《大唐第一狠人》 【序章】 网络作者有穿越的吗? “贫道掐指一算,你现在已经熬的两眼通红,双手死死抱着手机,说不定只剩下百分之五的电,然而你却‘着急上火’找不到充电的线……无量天尊,少年们,莫要悲伤,无需害怕,贫道已帮你算过一卦,你只是刚才动作太狠,电线掉床底下了……” 李云是个网络作者,身为作者,就得跟读者好好互动,这不,大半夜的他还得谨记着自己那帮不着调读者,于是上线在群里发了上面一段话。 只见原本死气沉沉的群,瞬间开了锅一般热闹。 “卧槽,是群主诈尸了,三下出水,嘿,还真别说,这家伙神了,充电线掉床底下都知道?个糟老头子,坏滴很……” “阿弥陀佛,猜中又能如何,老夫已进入圣贤模式,我要这手机充电有何用?” “嘿嘿嘿,山水你个糟老头子,想不到吧,你猜错啦……我会大声告诉你老子正在蹲坑么?不要问了,偷窥无罪太好看,忘记蹲多久,腿麻回不去被窝了……” “山水狗贼,别打扰我修仙,天气贼冷,我只想死在被窝里!” “天空雷声一响,老子闪亮登场,纹身就纹周某人,从此不做打工人。” “惹不起,惹不起……” “山水,山水,请问,这个星期日-你有空吗?” “狗贼山水不要跑,快点更新,你都装死大半年了……” “让我更新?”李云冷冷一笑。“更新是不可能更新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更新,有种你去找我编辑虎牙,看她能把我怎么样?” 他‘趾高气昂’打完这句话,自觉这帮中二读者拿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但是心态睥睨之间,不知为何又觉的有点怕怕,想了一想,撤回这条消息,重新打字一次,删掉了‘有种你去找我编辑’这句话。 “真香……” 有个女读者冒泡出来,打字鄙视他不敢招惹编辑的猥琐行径。 …… 此时夜色迷离,天空漫是繁星。 李云躺在帐篷里睡不着,索性一个翻身坐起来,打字给群友道:“你们想不到吧,今夜此时,老夫正在黄河之畔,我欲乘风归去,一揽山河壮丽……” 最后两句诗明显胡乱拼凑,难见一丝文采,更无半点切题,难怪他写书从来只是个扑街。 但是众多读者并没有在乎这个,反而咋咋呼呼再次乱了起来。 有人道:“卧槽,怎么去黄河了?虽然你三下就出水,可也不能想不开啊,我们都知道你勾搭女读者已是事实,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就是就是,个糟老头子,坏滴很,写书目的不纯,专门勾搭小姑凉。” “狗贼山水,现在在黄河边上不?有种你跳一个,白银盟主走起……” “走起+1” “+2” “+3” “+10086” “楼上的,电信给你多少钱,我10010出三倍……” …… …… “你们这群……” 李云只觉得后槽牙咯咯直响,差点被这帮中二读者气昏过去。 他努力吸气半天,最后才咬牙切齿打字,道:“都别乱猜了,老子不跳黄河,也没睡过女读者……实话说了吧,我正准备写一本灵异修仙玄幻爱情历史穿越大作,一书成神,证道白金,狗贼们,欢呼吧,所谓文学来源于现实,老夫夜探黄河,是听说有一个黄河巨龟的传说,嘿嘿嘿,我准备实地考察一下,以这个开头书写鸿篇巨著……” “呸,还鸿篇巨著,你能有均订500,算我输。” “寡人认为,他最多均订400。” “300,不能再多了!” “超过200,本人直播日五档电风扇……” …… 远处黄河水声滔滔如雷,夜风吹得帐篷烈烈作响,李云被读者们气的心肝都疼,索性打出最后一行字,冷哼道:“等着吧,待寡人找到黄河巨龟,写一卷鸿篇巨制,我亮瞎你们的钛合金狗眼……” 读者顿时反击:“随便你写,订阅一章算我输。” “算你们狠!” 李云面色发青。 俗话打人不打脸,天下就没有这样当读者的,看看人家读者,再看看自家读者,李云甩了甩头,感觉被气的心肝脾肺肾全都疼。 他恶狠狠关了读者群,起身从帐篷里走出来。 然后 下一刻。 他吓得一个屁股墩坐在地。 …… 夜色迷离! 他看到了什么? 两个灯笼一般的大眼睛。 那是小山一般的身影,一颗头颅有磨盘大小,静静趴伏那里,静静看着李云。 这这这是? “黄…黄河巨龟……” 真有黄河巨龟? 那老龟如有山高,忽然张口吐出一颗珠子,珠子凌空漂浮,嗖一声飞进李云嘴里。 李云顿时昏迷。 唯独脑海响起伦音,宛如千百年前黯叹:“回到从前,改吾劫难,今朝人皇有令,建国动物不准成精,小友,请你帮帮我……” 话音未落,有虹光至,当空一扫,席卷河边。 此地忽然变得静谧无声,李云和巨龟同时不见。 聊天群中,一群熬夜修仙的读者还在发问:“山水?山下出水?在吗?还在吗?” 可惜李云再也不能回答。 “个糟老头子,又潜水了,等他下次诈尸也不知什么时候……” “你们说,他真去找黄河巨龟了啊?” “脑子有病!” 第1章 【先定一个小目标】 李云来到大唐已经一个月了! 具体地说,是蹲守在卢国公府门前,一个月。 卢国公是谁? 大唐程咬金,人送外号混世魔王,曾经救过皇帝两次命,出了名的大唐第一不讲理。 李云为啥要蹲在程家门口? 原因很简单! 穿越大唐之后,难道不该找根粗滚滚的大腿抱好么? 大唐最粗的大腿是李世民,但是皇帝等闲不会出宫,李云也没胆子去闯宫门,这厮左思右想之后,就把目标盯在程咬金身上。 李云为什么要抱程咬金的大腿呢? 因为这根大腿够粗! 看看历史就知道,程老妖精做人聪明,外粗内细,手腕灵活,该得罪的人得罪,不该得罪的人躲着。 这老家伙看似粗鄙鲁莽,其实自有一套处事哲学,屹立朝堂一辈子顺顺当当,活到八十多岁仍旧是大唐重臣。 李云如果能够抱上这根大粗腿,至少不需要担心在大唐站错队。 最主要的是,李云还知道一件事,老程这人有个最佳优点,那就是特别的护犊子。 只要入了老妖精的法眼,哼哼,就算惹了天大的乱子,程咬金也敢给人撑腰。 有理挣三分,没理也要挣三分。 这样的大腿,不抱才是傻子。 不过,要想抱上老程的大腿,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首先一点,老程不认识李云…… 混过后世官场的都知道,想要让领导记住自己,能力是第二先决,刷脸才是第一要素。 李云要想抱住程咬金这根大粗腿,先得让人家认识记住自己才可以。 刷脸,求得就是个认识。 只不过刷脸也讲求机缘,李云苦苦在国公府门前蹲守一个月,自始至终竟然都没能找到机会…… 想和程咬金搭上话,可不是直接冲上去亮开嗓子就能行的。 必须得让老程惊诧一番,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才可以。 而李云就在等这种机会。 他已经苦苦等了一个月。 …… …… “李大哥,咱们今天还要在这里守啊?” 李云猫在墙角蹲守的时候,旁边有个少女弱弱开声。 这少女布衣木钗,身上还落着各式各样的补丁,不过眉宇之间透着一股子温婉,一看就是个性格柔顺的好女孩。 唯一可惜的是面上带着菜色,平白减低了少女的气色和俏丽。 “李大哥,咱们今天还要守啊?” 少女见李云不说话,小声又问了一句。 “蹲……” 李云没有回头,眼睛继续一眨不眨盯着国公府。 少女弱弱‘哦’了一声,默默陪着李云蹲在墙角。 这少女名字叫阿瑶,是个心地善良的小丫头。 一个月前,李云睁开眼睛的第一刻,看到的就是阿瑶,记忆犹新是那双温婉的大眼睛。 那时候,是阿瑶救了李云,不然刚穿越那会,李云早就饿死了。 这一个月来,李云也弄清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李云是个遭了兵灾的读书人,老家被杀个精光,逃来长安属于流民。 阿瑶则是家乡遭了旱灾,跟一些乡亲逃荒来到长安,但是阿瑶又和灾民有所不同,她来长安还有别事要办。 原来阿瑶父亲是个战死的兵卒,按例该有两贯钱的抚恤费,并且还能授田,按理该有五十亩之多。 唯独可惜的是阿瑶来到长安之后没有门路,而战死的兵卒抚恤之事又太多,故而阿瑶一直等着,暂时还没被衙门传验。 时间久了,带的钱已花光,无奈只能跟着流民领取施粥,机缘巧合救了李云的性命。 别人穿越的时候,最低也是败家子阔少爷,李云比较倒霉,才来就变成个流民,不但饿的皮包骨头,而且连去领粥的力气都没有。 如果不是阿瑶帮忙,说不定李云就那么饿死了。 眼下两人关系,属于相互抱团取暖的流民。 …… …… 却说李云和阿瑶默默蹲在墙角,这一蹲又是整整一个上午。 日头渐渐正中,慢慢变得炽烈。 热倒不要紧,关键是蹲了一上午之后,人饿了。 得吃饭…… 少女习惯性的望望远处,然后小心拽拽李云衣角,低声道:“李大哥,又到施粥时候啦,您先在这里蹲守,小妹去领两碗稀粥……” 说着急匆拿出两个陶碗,抬脚就往施粥的地方跑。 “你给我等等!” 李云猛地将少女拽住,起身沉吟一下,道:“还是我去吧,你去不安全,每次施粥都有纷争,你一个女孩子家太羸弱。” “不用不用……” 少女连忙摆摆手,顺势捋了一下额前发丝,甜甜笑道:“李大哥莫要担心,小妹会小心躲着。” “躲着也不行,有几个灾民很混账!” “没事的啦,我每次都是等他们领完再领,不惹他们嫌弃,也不和他们纷争。” 小丫头甜甜笑着,用力把李云拽她的手掌扒开,似乎想起了某些事情,于是轻咬嘴唇又道:“领粥只是小事,不需大哥亲去,您老说自己要等一个机会,所以等闲不可离开半步,小妹虽不懂您的心思,但我能看出您的用心……”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俏皮眨眨眼睛,甜笑再道:“所以呀,咱们还是按照老规矩,小妹负责去领粥,大哥您继续蹲守……” 这次说完,再不等李云反驳,一手捏着一个陶碗,向着施粥之处而去。 …… “好丫头啊!” 李云望着阿瑶背影赞了一声,忽然喃喃自语又道:“好丫头嘛,就得过好日子!” 想过好日子,光靠施粥可不行! 得发财! 得出人头地! 李云慢慢又蹲在墙角,盯着不远处国公府,轻声道:“看来我还得加把劲,继续努力睁大眼,程咬金,你这根大粗腿我是抱定了!” 他握握拳头,默默等候机会。 …… 无论在什么时代,等人都是个耐心活。而要想蹲守一位当朝国公,那更加是一个耐心的活。 李云已经等了足足一个月,他根本不在乎继续等下去。 因为,他求的是一个能在程咬金面前完美刷脸的机会。 所以,宁愿不动,也不能妄动 程咬金的第一印象很重要,它关系着李云今后的打算和生活。 作为流民,李云没田没地,偌大长安,李云举目无亲,就算他是穿越者,有满脑子发家致富歪点子,奈何没有施展平台,就算有日天的本事也白搭。 想在古代好好活下去,可不是小说里写的‘虎躯一震’那么简单。 生活,从来没有简单的,无论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凭空意淫成不了事。 初来大唐,先定一个小目标,抱上程咬金大腿,然后才能花差花差。 嘿嘿嘿! …… 却说李云正在等候的档口,突然听到施粥那边闹了起来。 很吵! 也很乱! “凭什么他们领的全是稠粥,而咱们领的就全是汤水。兄弟们啊,这是不公,咱们不服。” “不服,不服!” “还有,你们看,这小姑娘一个人领了两碗,而且还都是稠粥……我刚才看的很清楚,筷子立进去都不倒……” “啊?这小姑娘凭什么?你和官家睡了不成?” 吵吵闹闹之间,事情不言自明,原来是一小撮灾民,正在一个汉子的带领下指责阿瑶。 阿瑶那边也有一小撮灾民,此时正护着阿瑶和对面争吵,怒气冲冲道:“你们这帮贼厮,有种不要欺负小姑娘,我们山东老家遭了旱灾,她一个小姑娘逃来长安容易吗?是不是看她柔弱,打着主意欺负她……” “你们山东遭旱灾咋了?咱们河北还遭兵灾呢!大家都是灾民,恁啥她领两碗粥?我看这丫头分明和官家睡了。” “你嘴巴干净点,再乱说,老子揍死你。” “我就这么说,你咋地吧,老子先揍死你……” 吵吵嚷嚷,场面很乱。 不过大家都是流民,全部都是逃荒出身,所以打架是没胆量打的,顶多也就推推搡搡,但是千不该万不该,有人推搡之间错失了手,竟然一下把阿瑶给推倒地上。 啪的一声! 阿瑶手里的陶碗摔个粉碎。 似乎还有人踢了小丫头一脚。 但是阿瑶没顾上被踢的事情,只是忙着去收拢倾撒的稀粥,小丫头两只小手不断在地上划拉,眼泪汪汪道:“粥,我的粥……” 李云只觉胸口怒火蹭一下蹿出,想也不想拎着半块砖头就冲了过来。 砰! 手中砖头着实很硬,直接拍中一人脑门。 一砖撂倒,那人直勾勾栽倒下去。 你们推推搡搡不敢打架,我敢! 第2章 【我打你,是救你】 李云将人一砖撂倒,并不就此罢休,他顺势上前一扑,直接骑到对方身上。 打架,讲究的就是一个狠! 他单手死死掐住对方脖子,另一只手再次抄起砖头,二话不说,抡起来就是一个砸。 噗! 噗! 噗! 砸的真叫一个狠! 一边砸,一边还骂! “闹事是吧?” “想死是吧?” “既然想死,那不用等朝廷斩杀,小爷我帮帮你,咱现在送你去投胎!” “啊,我的手断了……” 被砸的汉子惨叫一声,挣扎着想把李云甩下身来。 这人挣扎的力气很大,宛如发疯的公牛一样,他是一小撮流民的头头,平日里吃得饱歇得好,再加上身材高大,自然有一把子蛮力气。 李云一个不查,差点被这货掀翻在地,但也就在这个时候,李云忽然感觉腹部滚滚一热,身上竟然突兀涌出一股怪力,他下意识用手一按对方胳膊,只听咔嚓一声闷响,对方胳膊竟然断了。 断了! 就那么断了! 就像掰萝卜一般,咔嚓一声,一掰两断,特别脆! “嗷……” 对方这次惨呼之声更大,听起来明显已经不似人腔。 李云自己也迷茫了。 “我就摁了一下他胳膊,就断了?” 他愣愣骑在对方身上,呆呆举起自己右手,然后满脸迷糊之色,茫然道:“这莫非就是我的穿越金手指?” 力大无穷? 还是天生神力? 不过现在不是研究力大无穷的时候,首先他得先把身下这货给处理了才行。 当街打人虽然很爽,但是大唐律法可也不是吃干饭的,尤其李云现在的身份还是流民,一个不好就得进衙门吃牢饭。 摆平这事很简单,让苦主闭嘴不告就能行。 那么,如何让苦主闭嘴呢? …… 办法有很多,李云选择了最狠的一个…… 他抄起砖头,继续砸! 砰! 砰! 砰! 一连三下,下下到肉。 对方汉子不断惨叫,最后惨叫变成了惨嚎,旁边有人看不过眼,出声劝解道:“小哥儿,别砸了,他的手都被你砸碎了,胳膊也断了,可怜啊。” 李云横眉一扫,发现说话的是个老人,旁边还有一撮流民对他怒目而视,显然都在愤恨他出手太过狠辣。 但是李云只是冷冷一笑,仿佛没看到这些人的愤怒,他继续骑在汉子身上,慢条斯理道:“胳膊断了还能接,手掌碎了只算残,可脑袋若是搬了家,那可就是真死了,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的脑袋都要搬家了……”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忽然抬手点向众人,一个一个挨个点着,冷哼又道:“你,你,你,还有你,你们的脑袋都要搬家!大好活人,转眼要死,要我说这才是真的可怜!” 众人听他说的吓人,下意识都退了一步,那老人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敢弱弱出声,小心翼翼问道:“小…小哥儿,你这话啥意思?” “啥意思?哼!” 李云再次冷哼。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老人,反而俯下身子看向被他砸倒的汉子,双目冷冷盯着对方,质问道:“你是这一撮流民的头头,那你知不知道最近死了多少流民头头?” 对方汉子哼哧哼哧喘气,被他摁在地上不说话。 “不说话是不是?” “恨我打断你的手是不是?” “你知不知道我打你是在救你!” 李云一连三句,慢慢放开摁住对方的手,不过他仍旧死死坐在对方身上,慢悠悠开始讲史,道:“昔年,汉末大旱,流民四起奔聚洛阳,有闹事众三千人,朝廷一言不问,尽杀之。” “晋两代,有荒灾二十七次,流民逃荒者数万,进帝都,求乞食,稍有喧哗者,杀。” “隋朝,江南大水,泛滥成灾,灾民流离失所,奔逃江都求食,虽可得救,但不得喧哗,敢有犯者,死。” 他说的都是历史上朝廷对待灾民典故,可惜眼前这些流民大多茫然无知,李云冷冷笑了两声,把脸凑向身下的汉子,淡淡道:“前朝都不说了,咱们说说现在,你知道么,这个月初,城西永民坊,死了七个流民,半个月前,城中安乐坊,又死了九个,六天前,城南保义坊,一次死了二十七个……”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忽然压低声音,继续又道:“你知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死的?斩头,全是斩头,一刀砍在脖子上,脑袋直接就搬家,然后弃尸荒野,尸体让野狗吃。” 他不等汉子说话,接着又道:“你又知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死?你又知不知道这些人都是什么身份?” 说到这里再次一停,双目死死盯着汉子,这才冷笑道:“他们的身份和你一样,都是流民,都是头头,也都带人闹过事……” “所以,他们全死了!” 李云最后冷冷一笑,伸手拍拍汉子的糙脸。 他终于放开对方,自己慢悠悠站了起来,忽然仰天而望,意味深长道:“每逢大灾,朝廷必狠,杀的就是冒头者,可不会管你是可怜受苦还是饥肠辘辘,灾民啊,得有个灾民的样子,如果闹,那就不是灾民了,是暴民……” 他虽然放开了汉子,但是汉子并没有翻身爬起,汉子明显怕了,哆哆嗦嗦辩解道:“俺…俺没闹事,俺真的没有闹事,小…小哥儿,俺真的没有闹事啊,俺不想死,俺不想死啊……” 李云呵呵一笑,忽然又俯下身子看着对方,微笑道:“你当然没有闹事,你胳膊都断了,手也残了,残疾人怎么闹事,你有能力闹么?现在明白了吧,我打你是救你!” 他伸手将汉子从地上扶起来,满脸温和又道:“我打断了你的手,但我救了你的命。衙门里不会重视一个残疾人,因为残疾人闹不出大乱子。” “是是是!” 汉子连连点头,忍痛看着自己断掉的胳膊,忽然落泪道:“可是俺的手断了,以后可咋办啊?俺孩子还小,媳妇又生着病……” 李云默然仰头,喃喃道:“胳膊断了,能接,手掌裂了,可以治,只要人活着总能有个好奔头……这次旱灾兵灾,我估计朝廷肯定会有个章程,说不定会给流民安置土地,以后你就跟着我,保证有你好日子过。” 汉子唯唯诺诺,再加上伤处剧痛钻心,闻言长吁短叹一声,黯然道:“俺真不是带头闹事,俺只是想让同乡们都吃饱。” “我知道!” 李云微微一笑,不过随即便道:“但是纵观古往今来的流民,最先被朝廷斩杀的都是你这种人。” 汉子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不过到了最后却无力垂下头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忽听不远处有脚步声来,但听有人远远厉喝,大吼道:“他奶奶的,是哪个流民闹事?敢在小爷的地界犯浑,莫非真是想死不成?” 李云转头而望,看见一群衙役气势汹汹而来。 领头一个少年,身材很是魁梧,相貌也是堂堂,精气神十分利落,唯独可惜的是满脸写着不爽,似乎天下人全都欠他两吊钱一样。 最主要的是这货明明是个少年,偏偏却留了一脸的络腮胡子,明明是个衙役的班头,竟然穿着闪晃晃的明光铠,烈日炎炎之下,简直能耀花人的氪金狗眼。左手扶着腰刀,右手却托个蛐蛐罐子,不伦不类,非驴非马。 这样的主,这样的扮相…… 如果不是纨绔,哪个衙门的衙役敢这么玩? 第3章 【二愣子程处默】 “是你们在闹事?” 衙役们很快到了跟前,领先开声的自然是那个少年衙役。 不过这货似乎天生有种欠揍的脾性,跟人说话非得摆出一副二五八万的架势,看他说话之时鼻孔向天,而且还故意吊着个斜楞眼,就这架势已经不是天下人都欠他两吊钱的事了,这明显是时时刻刻在告诉所有人小爷我就是不着调。 拽成这个鸟样,如果没有个好爹在后面罩着,估计出门就得挨打,一天得挨三顿揍。 “问你们话呢?是不是你们在闹事?” 少年衙役看见没人回话,似乎感觉很没面子,这货猛然把蛐蛐罐子狠狠一摔,然后铿锵一声抽出腰刀,恶狠狠瞪眼道:“奶奶的,是不是都想死?说,谁带的头,谁聚的众?” 这架势,一看就是想扣大帽子然后捞功绩啊。 在场流民一脸畏惧不断后退,那个挨打的汉子更是缩了缩脖子。 李云伸手将汉子拉开,然后自己越众而出,满脸微笑道:“这位官爷猜差了,这里没有人闹事,确切的说,我们是在打架,大家闲着无聊没事干,所以就轮着砖头打了一架……” “打架?爷们啊!” 魁梧少年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喝了一声彩,似乎天生对打架这种字眼很兴奋,忍不住就把两只大手搓了搓。 然后他一把攥住李云的手,急吼吼问道:“因为什么打架?单挑还是群殴?腿断了没有?胳膊折了没有?怎不见人呻吟哼哼?莫非个个都是能忍痛强撑的好汉?” 李云愣了一愣,呆呆看着这货急吼吼的表情。 “你说话啊,哑巴啦?”魁梧少年见李云不答,似乎心里很是不满。 倒是旁边一群衙役满脸苦笑,有人小心翼翼碰碰少年的铠甲,低声道:“小公爷,咱们是来处事的。” “啊?对,处事,处理流民琐事!” 少年一拍脑袋,双手放开李云,然后脸上又摆出刚才那副拽的欠揍模样,横鼻子竖眼,环豹眼狠狠一瞪,咋咋呼呼道:“打架就是闹事,闹事就是找死,说说吧,都有谁参与了,是好汉的就给小爷站出来,别让我自己找,小爷这双眼睛毒着呢……” 李云忽然笑了,他望着眼前这个明显脑袋抽抽的纨绔子弟,故意回答道:“其实也不是打架,顶多算是打人。” “打人?” 魁梧少年愣了一愣,感觉有些迷糊。 “对,打人,不是打架!” 李云呵呵轻笑,伸手一指自己鼻尖,道:“我动的手……” 然后反手一指那个汉子,又道:“他挨的打。” 说着抓起汉子的胳膊给他看,再道:“你看,胳膊都给打折了,手掌指骨也给拍碎了,我先是用砖头偷袭他,照着后脑门给了一下,撂倒之后直接骑他身上,然后抡起板砖猛砸,砸的那叫一个血肉模糊。” “行家啊!” 魁梧少年眼睛又亮了。 这货显然又忘了自己是个衙役身份,此时满脸都是遇见同道中人的兴奋,凑头凑脑挨到李云脸前,咧开大嘴问道:“你有没有踢他裤裆?我跟你说,打架先踢蛋,万事赢一半,我老爹说的,绝对是绝学……” 旁边一众衙役龇牙咧嘴,个个脸上都显得不好意思,一人吭哧吭哧半天,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话,小心翼翼提醒道:“小公爷,处事啊,咱们是来处事的啊。这小子打人,该把他抓进牢里。” “啊对,咱是来处事的!” 魁梧少年猛然醒悟,一拍脑袋很是郁闷,似乎是尴尬于自己刚才的表现,所以这一刻变脸显得尤为凶狠,盯着李云咋咋呼呼道:“小子,你很狂啊,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大唐长安!知不知道这是长安的哪里?我家门口!知不知道在长安打架不算什么,但是在我家门口打架不允许。” 一通绕口的大道理说完,这货自我感觉很是非凡,哼哼唧唧摇头晃脑又道:“知不知道打架已经算是触犯大唐律例,你竟然还口口声声更进一步说是打人,好得很,好得很,小爷我活了十七岁,我就没在长安见过这么牛逼的人……” 说着伸手一指自己鼻子,摆出一个极其嚣张的架势,恨恨道:“看看小爷我,老爹是国公,自己是驸马,人家都说我是长安城里第一纨绔,号称惹是生非小霸王,我平日里都没你这么嚣张,打了人也得偷偷躲进后宅找老娘。” 李云微微一笑,忽然插嘴问道:“为什么躲后宅?” “不躲我老爹能抽死我!”少年脱口而出,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漏了嘴。 这货自觉尴尬,顿时脸色一变,瞪眼咋呼道:“是我在训你,还是你在问我?” 似乎感觉颜面上还是过不去,这货铿锵一下抽出腰刀,然后冲着李云比划几下,恶狠狠道:“再敢犟嘴,一刀砍了你,不过我为人大气,从来不欺负手无寸铁之人。你乖乖束手就擒,跟着小爷回衙门。” “回衙门?” 李云摇了摇头,依旧微笑道:“请问为什么要回衙门?” 魁梧少年牛眼一瞪,道:“你打人犯法,自然要进衙门。” “可是,没人告啊!” 李云还是脸带微笑,淡淡道:“自古民不举官不究,我虽然打了人,但是挨打的压根不怪我,此事缺少苦主,案子自不成立,请问小公爷一句,你凭什么抓人?” “案子不成立?民不举官不究?” 魁梧少年愣了一愣,转头望向那群衙役,这货语气明显有些不确定,小声问道:“有这个说法吗?” 那群衙役抓抓脑门,其中一人想了一想,弱弱道:“小公爷,咱记得县里大老爷升堂问案,似乎真是有人告状才可以,若是没有苦主告状,似乎,似乎……” “似乎啥?”魁伟少年牛眼一瞪。 那衙役看了一眼李云,很是无奈道:“似乎真不算犯法。” “竟然是这样?” 魁梧少年很是郁闷,铿锵一声又把腰刀收了回去,愣愣半天之后,忽然道:“陛下脑子不好,律法定的不够严。赶明儿等小爷有资格上朝之时,我必要进谏说道说道他……” 这话说的够楞的,当街品评大唐扛把子,一众衙役连忙捂住耳朵,个个装作没听见他犯浑。 少年自讨没趣,哼哼唧唧略不自在,忽然看见那个挨打的汉子站在一边长吁短叹,这货顿时眼睛闪闪一亮,哈哈大笑道:“来来来,我给你做主,你是不是怕他事后报复,所以才不敢做苦主告他?” 李云在旁呵呵一笑,悠然道:“小公爷,别费心思了,他不但不会告我,而且还会感谢我?” “不可能?” 少年牛眼一瞪,大叫道:“你打断了他胳膊,还想让他感谢你?” 偏偏也就在这个时候,那汉子哼哧哼哧突然出声,语带诚恳对李云道:“俺正要感谢,谢您给俺一顿打。” 少年顿时呆了! “你打了他,他竟然还感谢你?” 这货满脸迷糊,傻傻愣住半天,忽然也不知想起什么,猛地仰天哈哈大笑,道:“好得很啊,这一招我要学……” 说完一把抓住李云,急吼吼把一张毛脸凑上来,满脸都是兴奋,双眼都在放光,期待道:“快跟我说说,这里面有什么道道?如果你能教我打人之后不犯事,老子……不对,小爷我拜你为师……” “拜我为师?” 李云目光不经意掠过不远处的卢国公府,忽然道:“既然要学艺,总得先自报个家门吧?这位小公爷,刚才你一口一个这是你家门口,莫非,您是卢国公府上的人?” “没错!” 魁伟少年脑袋一昂,鼻孔向天道:“我爹就是程咬金,小爷就是程处默,人送外号,大唐长安小霸王……” 李云笑了,笑里有着激动。 他在程咬金家门口蹲守足足一个月,终于等到了一个程家的人。 虽然程咬金没能等到,但是,等到程处默岂不更好么? 这大唐长安城,看来他可以混下去了。 第4章 【师傅,教我绝学吧】 片刻之后,一处墙角。 李云神情懒散的蹲在地上,奇怪的是程处默竟然也跟着蹲在地上,不过这货性格属于不坐窝的兔子,就算蹲着他也不会好好蹲,一会儿抠抠墙角青苔,一会儿逗逗蛐蛐罐,玩了半天终于不耐其烦,哼哼唧唧拿眼睛盯着李云看。 此时已是未时,过午的阳光更显炽烈,不过此处墙角乃是阴凉,且有穿巷而来的过堂风,凉风习习吹拂,吹在人身上懒洋洋。 李云忽然改蹲为坐,盘膝靠在布满青苔的墙角上。 程处默二话不说,赶紧也学着盘膝坐下。 然后李云懒洋洋打个哈欠,双手慢悠悠拢到袖子中。 程处默眼睛一亮,想也不想也学着袖起手来。 然后,没下文了。 李云就这么靠墙闭目假寐,双手拢在袖子里打瞌睡。 程处默到底是个没耐心的货色,等了半天终于按捺不住,只见这货一张大脸凑了上来,满脸神秘期待,说话鬼头鬼脑,又是兴奋又是激动道:“喂喂喂,师傅师傅,你快点跟我说说,咱俩为什么蹲墙角?” 李云半睁开眼看他一下,淡淡道:“蹲墙角就是蹲墙角喽?” 程处默半抬着屁股前挪两步,更加兴奋问道:“莫非这就是绝学传授的第一步,只要天天蹲在墙角看,便可阅尽世间市井之事,然后万事存乎一心,行事方能洞彻人心,师傅你练成了此术,所以打人之后让人谢?” “你这内心戏真多……” 李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 程处默却不在乎李云的讽刺,反而变得更加亢奋起来,这货两眼已经开始放光,直勾勾盯着李云的袖子,很是神秘又道:“还有还有,你大热天里把双手拢在袖子里,莫非这也是奇人绝学……” 不等李云回答,自己先狠狠一拍后脑勺,大叫道:“我知道了,这肯定是咱门师门的行气之法,俺老爹说过,他当年跟陛下南征北战,曾经见过一位江湖奇人,那老神仙活了足足一百岁,武功已臻化境,出手无人可敌。但是老神仙从来不练武,每天只是打打坐……” 说到这里兴奋不可自制,急吼吼一把攥住李云胳膊,道:“师傅,这门绝学一定要教给我!不管多苦多难,不睡觉我也要练。” 李云长长打个哈欠,忽然起身揉揉泛酸的腿。 他慢悠悠伸出一根手指,盯着程处默道:“首先,蹲墙角压根不是绝学,如果这也算是绝学,那么天底下的高手得有几百万。你有空可以去乡下看看,到处都是闲着没事蹲墙角的无聊汉子。” 程处默眨巴眨巴眼睛,急急道:“可你蹲墙角跟他们不一样,你不是那种闲着没事的无聊汉。” “不蹲墙角我去哪?我没地方去啊!”李云慢条斯理回答,悠悠又道:“我乃流民,举目无亲,既无田地,也无银钱,偏偏朝廷对流民的警惕又很重,等闲不允许在长安城里乱流窜,这样的情况之下,你说我除了蹲墙角还能干些啥?” 程处默眼巴巴看着李云,好半天才不死心道:“肯定不是这样,你是奇人奇事。” 说着似乎想起什么,两只牛眼不由又开始放光,嚯嚯发笑道:“我知道了,你在考验我的诚心。俺老爹曾经说过,奇人行事大多如此。” 一边说一边又兴奋起来,猛地把一张大脸凑近李云,脸上显出一种我已把你全部看透的得意和自豪,语气却很是神秘亢奋,努力压低声音道:“师傅你就直说吧,这蹲墙角到底是什么招式。还有还有,你刚才先是蹲着,突然又盘膝坐下,这其间肯定有种奥秘,只可惜我一时不懂……” 李云无奈看他一眼,哭笑不得道:“我蹲的腿麻了,自然要坐下歇一歇。” 程处默‘嘎’的一声噎住,两只大眼愣愣呆住不说话。 腿麻了? 坐下歇一歇? 说好的绝学呢? …… 过了好半天之后,这货才吃力开口,带着最后的期待之情发问,道:“那你为什么把双手拢在袖子中?现在是三伏天,可不是大冷天,你双手肯定不冷,为什么要袖在袖子中?” “你说这个啊……” 李云慢慢把手从袖子里拿出来,失笑道:“这纯粹是我个人习惯,每当蹲墙角晒太阳犯懒的时候,我就习惯把手袖起来。其实很多人都有这个习惯,晒太阳的时候喜欢袖着手,不信你去乡下看看,保证一抓一大把。” 一阵沉默。 气氛冷清。 …… 程处默直勾勾盯着李云,似乎想要分辨眼前这人到底有没有骗自己。 过了良久之后,这货似乎想起什么,他忽然幽幽开口,很是伤感道:“你是奇人,是打了别人还让别人感谢的奇人,我从小到大经常跟人打架,每次打架都属惹是生非,用长辈们的话说,我是章台走马,寻衅闹事,如果闹的事小,对方会找我老爹告状,如果闹的事大,人家直接去找陛下告状……每次被人告状之后,我都被老爹吊起来打……” 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伤心往事,一双牛眼可怜巴巴看着李云,无限期待道:“长安城里其它勋贵子弟也一样,打架闹事没有不挨揍的,只有师傅你不同,你打了人,还要让人谢……师傅,我知道你想考验我的诚心,所以才故意推脱自己的神秘,你放心,我程处默一定会持之以恒,用十足的诚意让你满意。我要学会你的绝学,我不想再被老爹抽……” 说着慢慢低下头,语气黯然又道:“每次我打架闹事,都要被我老爹抽,我老娘总是心疼直哭,说我是个不知长进的国公嫡子。我也不想啊,可我总是做错事。越想干点啥,越容易干错啥,偏偏总有人盯着我嘲笑,一嘲笑我就容易上头,上头之后又打架,打架又被告状,告状又被我老爹吊起来抽!” 说完这一切之后,程处默再次抬头看着李云,道:“师傅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羡慕你,你打人之后,没人告你,单凭这个,我就想学。” “还是个孩子啊,被程咬金打坏的小孩子……” 李云心里闪过一念,暗自感慨道:“越是责打,越是叛逆。所以他不会钦佩父辈们的文治武功,反而钦佩有人打架闹事可以不担后果。” 说他没脑子吧,这货内心其实挺上进,说他精明吧,天底下再找不出比他更二的二愣子。 就比如刚才的蹲墙角,这货也能整出一套绝学理论?莫非程家人的脑回路都是这么抽抽,李云真怀疑他想抱程咬金大腿到底对不对。 …… 两人默默站在墙角,一时都没有开声,程处默是盼着李云能教他绝学,而李云却慢慢思考起其它的事。 也就在这个时候,巷子外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但见阿瑶急匆匆跑了过来,满脸开心道:“李云大哥,我又重新领了两碗粥,是那些流民们让出来的,他们说要感谢你……” 流民? 这两个字眼让李云心里一动。 他忽然看向程处默,语带深意诱惑道:“你想不想干出几件大事,让你老爹和陛下他们刮目相看,从此之后不管你干啥,他们再也不会再抽你?” “做梦都想啊!” 程处默满眼放光,以为李云终于要教他绝学。 第5章 【何不食肉糜?】 李云笑了一笑,忽然又慢悠悠蹲了下去。 程处默性子毛糙,急吼吼道:“怎么又蹲下?师傅,你不是说要带我做几件大事,让我爹从此对我刮目相看么?” “要做大事也得吃饱才行吧?” 李云蹲在墙角边缘,挥手擦了擦地上灰尘,然后慢条斯理盘膝坐下,笑道:“皇帝尚且不差饿兵,你一个小国公难道比皇帝还狠?先等着,我吃口饭……” 说完冲阿瑶招了招手,一脸温和道:“妹子过来坐,墙角有阴凉,看你热成什么样啦?头发都被汗水沾湿了。” 阿瑶俏皮的吐吐舌头,似乎因为有外人在而显得羞涩,不过她仍旧捧着陶碗跑到李云身边,十分开心道:“李大哥快吃吧,这粥熬的可稠呢,吃一顿能顶两顿,咱们晚上不怕挨饿了……” “嗯,不错,阿瑶很能干!” 李云点头赞许,顺手接过陶碗,先是冲着碗里轻轻一吹,发现热粥丝毫不见涟漪,又笑道:“果然是稠粥,吹都吹不动。” 阿瑶在一边很是开心,甜甜笑道:“这是锅底粥,所以特别稠,大锅熬粥总是上稀下稠,越是锅底粥越香。吃一碗,顶三碗,整整一口大锅,这样的锅底粥也只能盛出三四碗,以前都是留给那些快要饿死病死的人吃,等闲是不会发给青壮流民食用呢。” 李云一脸若有所思,忽然道:“既然是给老弱病残的粥,为什么突然又放给我们?” 阿瑶眨眨大眼,甜笑道:“施粥的官爷说了,今天咱们这个坊没有病人,但是锅底粥又不能浪费,所以就给妹子盛了两大碗。” 小丫头语气很兴奋,显然还在开心能够领到两碗浓稠的锅底粥,但是李云的心里微微一动,他约莫已经猜透其间的道理。 以前,他穿越刚来那会,也曾饿的昏昏欲死,但是并没有见施粥官吏发放浓粥,而现在,他身体无病无灾,阿瑶反而一下子领来两大碗。 “果然哪里都离不开人情世故……” 李云忽然自嘲一笑,拿眼睛大有深意瞟了程处默一眼。 程处默被他看得发毛,下意识后退半步,小心道:“师傅,你这啥眼神,啥意思?” “没啥意思!” 李云呵呵一笑,若有所指道:“只是想要谢你一句,今天吃饭算是沾了你的光!” “沾我光?” 程处默愣了一愣,目光落在李云手里的陶碗上,他虽然是个二愣子,但是其实心思并不笨,很快便明白过来,喃喃道:“师傅是说那些施粥的官吏在讨好我?他们见我跟您厮混,于是才给您发放浓粥?” “不错!” 李云点头微笑,道:“你是卢国公府的嫡子,响当当的长安小霸王,未来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你会是下一代的卢国公,这些小吏又不是傻子,他们有讨好你的机会怎能随意错过……” “两碗粥而已,这也算讨好?” 程处默牛眼一瞪,过来低头看看李云手里的陶碗,很是不屑道:“就这个粥,我家的下人都不吃。” 李云忽然觉得后槽牙有些发痒,耐住火气问道:“那我倒要请教一下小国公,阁下平时都吃些啥?” “还能吃啥?” 程处默脑子憨直,压根没听出李云话里的火气,直愣愣道:“当然是吃肉啊!早上喝两碗肉粥,配十来个精肉饼子,中午喝酒,弄上十来个配菜,晚上吃的比较简单,因为俺老爹比较会过日子,他一般就让后厨弄个烤羊腿。天天这样吃,师傅,我都吃腻味了……” “我他妈的想打死你!” 李云再也按耐不住,突然暴起挥出一拳,程处默一时不插,抽冷子被他揍了个乌眼青。 这货挨打之后还不知为啥,捂着眼睛站在那里直哼哼,叫屈道:“师傅,平白无故为啥打人?你如此不讲道理,跟我老爹有何区别,小心徒儿反出师门,咱们师徒俩一拍两散……” “那你滚!” 李云憋着气,胸口起伏不平。突然暴喝怒骂一声,厉吼道:“何不食肉糜,我原本只以为是书上说说,想不到今天亲自体会了,不愧是国公勋贵,我果然高攀不起,你走吧,我就当没认识你。从此之后,大路朝天,你继续做你的小国公,我继续当我的小灾民。滚啊,还站着干什么?” 他不发火还好,一发火竟有几分威势。 偏偏程处默竟然很吃这一套,竟然涎着脸讨饶起来,嬉皮笑脸道:“师傅消消气,气坏可不好……啊哈哈,俺老爹果然说的没错,有本事的人脾气都很大,看来你这师傅我拜的没错,回头就找那些混蛋炫耀去。” 他这样嬉皮笑脸,李云胸口的火气反而一下变小了,毕竟人家堂堂一位国公府的小国公,能做到这样也算是尊师重教的典范。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抬手一直旁边的墙角,冷声道:“你过来,蹲下!” “干啥?” 程处默愣愣发问,不过仍旧听话的走过来蹲去。 李云忽然把碗一递,轻哼又道:“今天这碗饭,我不吃,你来吃。” “可我不饿啊!” “不饿也得吃!” 李云恨恨瞪他一眼,冷声道:“你给我好好尝尝这碗锅底饭。你刚才不是说你家连下人都不吃这个吗?那你先吃一碗试试,你好好尝尝,尝尝这锅底饭什么滋味。” 程处默见他脸色严厉,无奈只好接过陶碗,这货愁眉苦脸的低头巴拉两口,然后十分艰难的咽下去,忽然抬头道:“师傅,这粥扎嗓子。” “当然扎嗓子啦,因为里面有谷糠!”阿瑶正在那边喝粥喝的香甜,闻言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不过小丫头很是开心,接着又道:“其实锅底粥挺好的,比纯糠的稀粥香的多。” 程处默愣愣端着碗,愕然道:“纯糠的稀粥?那还算粥么?” 李云慢慢在程处默身边蹲下,轻叹道:“自古至今,历朝历代,荒年每每可见,灾民流离求食,朝廷虽然也会赈灾,但你以为朝廷会用好粮食么?告诉你,都是粗粮混合谷糠,熬粥使人度日。你今日吃的这碗粥其实算好的,因为它是锅底粥,很稠,有粮食……我们平日吃的可不是这样,我们喝的是稀粥,是大锅最上层的粥,那些粥里基本全是糠,一口喝下去,扎的嗓子疼,唯有拼命忍着,才能勉强下咽。但是不喝不行,得活命……” 程处默愣愣端着碗,双目之中明显有种触动。 第6章 【诱惑人,是一门学问】 “原来这世上竟有谷糠稀粥,一口喝下去扎嗓子的谷糠稀粥……” 程处默忽然低头,大口大口将粥喝完,他嗓子明显被扎的很痛,但是这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少年却毫不在乎。 李云默默等他喝完,这才轻轻一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你不是想做几件大事么?你不是想让别人刮目相看么?现在正好就有一个机会,咱们先去做一件令人瞩目的事。” “要干啥?师傅你说,咱们要干啥?” 程处默郑重将碗放下,然后傲气一锤自己胸口,大声道:“不是我跟你吹,在这长安城没有我程处默不敢干的事。” 李云拉着他走到巷子口处,然后抬手一指不远处那些灾民,轻声道:“谁怜流民性命苦?一般骨肉一般皮。我若有钱千千万,敢叫人人食肉糜。” 念完四句诗词,转头盯着程处默的眼睛,若有期待问道:“程小国公,你懂了么?” 程处默的目光明显在打晃,愣了半天才尴尬开口,有些讪讪道:“听着怪难受,但是没听懂。” 这倒是个诚实的货,听懂就是听懂,不懂就是不懂,压根不会不懂装懂。 李云呵呵一笑,拍他肩膀道:“听不懂没关系,我会慢慢教你听懂。其实我刚才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养民,养活流民,咱们要干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把这整个长安的流民全养活,怎么样,你敢不敢?” 嘶! 程处默倒抽一口凉气。 …… 他虽然是二愣子,但是心思可不傻,养活整个长安的流民,这可是连皇帝都要头疼的大难题。 这货满脸吃惊,好半天才敢弱弱开口,小声提醒道:“师傅,咱们是不是再琢磨琢磨,你可能还不知道,整个长安足有几万流民。” 他虽然脾性毛糙,但是毕竟出身高门大阀,虽然被老爹发配到了县衙当衙役,但是平日耳濡目染都是朝堂上的大话题。 听得多,自然也就知道的多,所以程处默并非目不识丁,他知道什么事情不容易做。 比如养活这满城的流民。 朝堂上早已焦头烂额了。 涉及几万人的口粮吃喝,就连李世民都不敢说能解决掉。 “师傅,养活流民这个事,不是咱们能做的……” 程处默又说了一句,似乎很担心李云会犯傻。 然而李云却微微一笑,他目光灼灼盯着程处默,语气明显带着某种诱惑,轻轻道:“非如此,怎能算是让人刮目相看的大事?程小国公,你敢干吗?” …… “我敢干么?” 程处默沉默了! 李云仿佛一个逗引人心的魔鬼,在一旁幽幽开口道:“天下万事至大者,莫过于吃吃喝喝,朝堂鼎立稳固者,莫过于百姓丰足,今岁,天有大灾,又兼兵灾,几万灾民流离失所,千里迢迢逃亡长安,这是朝堂至大之事,谁能解决谁就是英雄……” “英雄?” 程处默怦然心动,眼睛渐渐发光,喘息也开始粗重。 李云嘿嘿一笑,又道:“你老爹为什么总是抽你?那是因为他觉得你不成器。长辈们为什么说你纨绔,那是因为你整天章台走马不干正事。但是,你突然干了一件他们干不了的大事,你说,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程处默喘息更粗,双目充血变红。 “干了!” 这货猛然大叫一声,情绪宛如打了鸡血一般。 他忽然恶狠狠一拍胸口,嗷嗷叫道:“师傅,俺跟你干了。我在城外有两个小庄子,那是俺老娘母族送给俺的庆生礼,我把庄子的收益全都拿出来,用来养活长安城的这些流民……” “两个庄子,可不够!” 李云微微一笑,轻声又道:“一庄之产,约可衣食五百人,你那庄子上本就有着农户要吃要喝,就算强令大家节衣缩食减少供给,顶多也只能匀出百十口人的粮食,一个庄子算你能养活一百个流民,两个庄子加起来也只有两百之数。然而长安城的流民呢?” “长安城里的流民有几万人……”程处默忽然接口,语气隐隐有些颓丧,喃喃自语道:“这么多人,我养不了!” 他憋闷半天,忽然咬牙又道:“我去找清河公主,求她也出手帮忙,她名下有十个公主皇庄,至少可以收拢养活一千流民。” 李云叹了口气,忽然道:“你和公主还没成婚吧?” “没成婚啊,怎么了师傅?”程处默愣了一愣,明显不知李云此话何意。 不过他仍旧答道:“年初陛下才赐的婚,但是赐婚只是开始,真要举行大婚之事,那得等我及冠才成。” “也就是说,清河公主现在还不是你媳妇!”李云话里有着深意。 程处默却不疑有他,连忙道:“我们从小经常见面,相互之间也算熟识,清河性格很善良,她应该会出手帮助的。” “就算她肯,你也不能接。”李云一言拒绝,先帮程处默打消这个念头。 “为什么啊?”程处默叫了一声,然后才有些不确定道:“师傅是怕我背上吃软饭的名头?” “那倒不是……” 李云再次摇头,微笑道:“我只是不愿意你们因公损私。”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指着城中那些流民又道:“养活流民乃是为国为公之事,岂能自己掏腰包往里搭钱。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们虽然要救济穷苦,可也不能把自己的产业搭进去。实话告诉你吧,我连你的庄子收益都不准备动用,又岂会把清河公主的产业也拉上。” “那怎么办?” 程处默彻底迷糊了! 这货抓抓脑门,好半天才迷糊道:“不用庄子的收益,咱们哪里弄钱买粮食?” “让流民自己挣钱去买!” 李云沉声而出,一脸郑重道:“授人以鱼,不若授人以渔,朝廷为什么会头疼赈灾之事,就是因为这些流民乃是无根浮萍,他们没有收入来源,每一口吃食都得靠着朝廷赈济,自古都有救急不救穷之说,如果一直养活几万个缺少收益的人,就算是大唐的国库也撑不住,所以朝堂上那些人才会焦头烂额,所以历朝历代听到灾荒都会大惊失色。”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接着又道:“咱们要做的办法,恰恰是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去发动这些流民,让他们自己想办法挣钱养活自己,人都是有上进心的,没有谁愿意整天等着吃救济,只要教会他们挣钱的办法,这些流民保证干劲十足。” 程处默一脸所有所思。 不过这货毕竟不是那种聪明灵慧之人,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焦急之下不免抓耳挠腮,憋得满脸通红龇牙咧嘴。 …… ……5分钟后发布第二章 第7章 【菜市口上来一刀】 李云看他憋得辛苦,无奈只能出声提点,循循善诱道:“世间万事,都是因人成事,只要身边聚集有了人,干什么都不会太困难,而流民是什么,流民就是可以聚集起来的人……你仔细琢磨琢磨,如果咱们把这些流民收拢起来,挣钱的事情很难么?” “对啊!”程处默眼睛一亮,咧嘴笑道:“有了人,还愁挣不到钱吗?” 李云欣慰点了点头,再次循循善诱问道:“那我考考你,你认为这世上什么行当最赚钱?” “什么行当最赚钱?” 程处默喃喃重复一句,明显陷入沉思。 李云适时给他思考空间,意图让他变成一个会动脑子的人。 事实证明,程处默不合适动脑子。 只见这货想了半天之后,突然哈哈大笑一拍脑门,大叫道:“我想到了!” 李云有些惊奇,连忙道:“你想到了?竟然这么快?快点说说,世上最赚钱的行当是什么?” 程处默满脸骄傲,得意道:“世上最赚钱的行当,是抢……” “抢?” 李云顿时傻眼! “对,抢!” 程处默很是兴奋,裂开大嘴开始恭维李云,道:“师傅果然是有本事的人,一下子就想到了最好的办法。流民没有钱,那么就去抢。咱们可以组织这些人占山为王,然后做那拦路收钱的无本买卖,嘿嘿嘿,几万流民聚在一起,这可不是一股小势力……” 这货越说越兴奋,眼看已经开始手舞足蹈,神情亢奋又道:“徒儿早就想尝一尝山大王的味道,想不到终于有机会实现了。啊哈哈,师傅,咱们把这几万流民都组织起来,然后找个山头建山寨,你来做军师,我做大寨主,咱们手底下的喽啰可以派去山下拦路盯梢,只要有人经过,徒儿就亲自出马!” 李云两眼有些发直,好半天才愣愣问道:“你亲自出马干什么?” 程处默嘿嘿一笑,咧嘴道:“我把大斧头往地上一竖,先是仰天哈哈狂笑,然后突然厉喝一声,怒眼圆睁,宛如厉鬼,大叫道:‘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嘿嘿嘿,保管过路之人吓得屁滚尿流,乖乖给咱把钱交一份。从此以后,咱徒儿俩大口吃肉,大秤分金,这日子想起来就爽利,美滴很……”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仍旧感觉脑门有些眩晕。 偏偏程处默还处在幻想之中不自知,乐呵呵憧憬又道:“以前我老爹他们也是做响马的出身,啸傲山林,劫道为匪,后来群雄聚义瓦岗寨,在河南山东那些地界打下了响当当好大一片名头。徒儿我身为卢国公府传人,怎么说也不能弱了我老爹的名头,他做过混世老魔王,我就做混世小魔王……” 李云无奈叹息,忽然在一旁幽幽开口,故意道:“然后咱们再招兵买马,掀起一股揭竿起义的风潮,横扫天下,马踏黄河,兵锋所指,剑指长安,你带着兵马铁蹄长驱直入,和你老爹还有那些长辈们厮杀放对,我负责在后面出谋划策搅乱乾坤,调动几万大军围攻长安,咱们推翻了这大唐朝廷,师徒俩个一起当皇帝,对不对?” 程处默‘嘎’的一声憋住,一张兴奋毛脸憋得很辛苦。 这货性子耿直,他没听出李云刚才那番嘲讽的话,他之所以憋住是因为想到了别的事,只见这货愁眉苦脸道:“跟我老爹他们厮杀放对肯定不行的。师傅你不知道,我老爹他们这一代人太猛了。将军能打能杀,军师运筹帷幄,还有那种又能打又能杀,又能运筹帷幄的老家伙,比如李靖伯伯,还有李勣伯伯……不行不行,咱们打不过他们,就算召集几万流民在手,对上他们也是送菜……” “是啊!” 李云叹了口气,再次故意道:“真要走到那一步,咱师徒俩当皇帝肯定是没机会的,倒是很有可能被拉到菜市口上一刀枭首,师徒两个共赴黄泉,也算留下了一段人间佳话。” 程处默打个哆嗦,讪讪笑道:“我是陛下女婿,砍头肯定不会的。” 李云哼了一声,道:“你都要占山为王了,凭什么陛下不能砍你头?” 程处默这时也琢磨过来,他刚才的主意纯粹不靠谱,这货再次讪讪发笑,抓着脑门道:“既然不能占山为王,又不能烂路劫道去抢掠,徒儿真不知道世上还有什么行当能挣钱,要不还是师傅您出出主意。” “主意我早就有了,只是我缺少号召力!” 李云没好气看他一眼,这才整理心思开口解说,悠悠道:“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自古至今,民以食为天,这世上什么行当最赚钱,这世上涉及衣食住行的买卖最赚钱……”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看着程处默又道:“眼下长安城里有几万流民,咱们刚开始的时候肯定用不了这么多人,但是可以先组织一两千人,带着他们搞生产,做货郎,走街串户,先做点小买卖赚点钱。” “搞生产?” 程处默愣了一愣,满脸迷糊道:“搞啥生产?莫非让那些流民结成夫妻生孩子,然后拿着孩子去发卖?这也不行啊,生娃一次最少十个月,时间拖的太长啊师傅。” 李云瞪他一眼,同时也想明白是自己说话有口误,生产这个词汇古人应该不太明白,在古代说生产一般会联想到妇人生孩子上面。 但他也不愿给程处默认错,只是简单解释道:“我说的生产,是指产业劳作的生产。为师已经想好了,我们先组织一两千个流民,然后找几个大商户举债借贷,买来绳索丝线,教会流民们结织渔网……” “织渔网?” 程处默又愣了一愣,愕然道:“织渔网干啥?” 李云伸手遥遥一指城外方向,悠悠道:“都说八水绕长安,意思就是长安周边全是河,咱们让流民结网捕鱼,岂不正是一项毫无成本的好买卖。” “这,这……” 程处默呐呐半天,忽然大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道:“师傅你虽然有本事,但是这个行当不可行。长安有河不假,河里有鱼也不假,可是长安人不喜欢吃鱼啊,尤其是鲤鱼,朝廷专门下令不准吃。”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抓抓脑门又道:“而且鱼肉很腥,吃起来很腻味。” 李云呵呵一笑,道:“鱼肉发腥,那是因为不会做,再说我让人捕鱼并非想卖给你们这种勋贵大富之家,我是要把渔业对准长安周边的普通人。有一个办法你可能不知道,腌制咸鱼,用锅一煎,那种香味飘荡三里的劲头,不是你这种锦衣玉食的小公爷能懂的。” “锅煎咸鱼?”程处默愣了一愣,好奇道:“做熟了再卖?” “对!做熟了再卖,而且很好卖!” 李云郑重点头,忽然神秘一笑,望着长安城里皇宫方向,喃喃又道:“也许不用多久,连陛下也会来找咱们买咸鱼……” 程处默明显不信! …… ……两章同发,有票的兄弟能给山水来一张么,我最近挺可怜的,谁看我都不顺眼。 第8章 【皇宫中,神秘老内侍】 “让朕去买咸鱼?” 大唐皇宫之中,李世民独坐书房之内,这位大唐新一代天子眉头微皱,手里捏着一张纸片愣愣发呆。 好半天过去之后,李世民才把目光投向房间阴影之处,语带好奇道:“这话是程处默说的还是那少年说的?” 房间之中并不见人,但却有个恭敬声音轻轻响起,低声答道:“回禀陛下,此言非是出自程小公爷之口。不过程小公爷当时也很兴奋,说不准他心里是赞成还是反对……” 李世民‘哼’了一声,忽然重重将纸片放下,满脸恨铁不成钢道:“程处默这小子,从来不让人省心,以前章台走马也就罢了,惹是生非朕也忍了,朕只当他是没及冠的孩子不懂事,现在倒好,竟然堕落到去跟一群流民厮混!” 说到这里重重一拍桌子,恨铁不成钢又道:“堂堂卢国公府的嫡长子,竟然拜一个逃荒乞食的流民做师傅,此事传出去像什么话,程知节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当皇帝的脾气都大,而且脾气说来就来,李世民突然雷霆暴怒,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 诺大一个帝王书房,只有皇帝自己恨恨的喘气声。 如此过了良久之后,李世民怒火似乎才稍微平静,皇帝忽然又捡起那张纸片,一边阅读一边冷哼道:“他拜流民为师也就罢了,朕也只当他是小孩子不懂事,可这小子难道就真没有一点脑子吗?朕的大唐律法他也敢当街品评。还说要进谏找朕说道说道,好得很,朕等着他有资格上朝的那一天,哼。” 房间阴影处走出一个苍老内侍,手里端着一盏白雾丝丝的冰水,小声道:“陛下,天气炎热,喝杯冰水消消火,小程儿尚未成年,性格又一贯直爽,他还小,您犯不着因他生气。” “再小也是朕的女婿……” 李世民眼睛一瞪,冷哼道:“从小观大,可知一生,都说树大自直,可朕就没信心看到他有直的那一天。” 说着恨恨又拿起纸片,忽然自己也气笑了,道:“你看看这叫什么事,堂堂一个国公嫡子,拜一个来历不明的流民为师,他拜师也就罢了,朕只当他是贪图玩闹,可你看看这小子想干的都是什么事?他,他竟然想让朕去找他们买,买……” “买咸鱼!” 苍老内侍咳嗽一下,轻声帮皇帝补充一句 “对,买咸鱼!” 李世民重重一拍桌子,震的那杯冰水‘砰’一下颠覆,皇帝似乎又觉得自己后槽牙正在发痒,恨恨骂道:“朕平日里虽然崇尚节俭,长孙那边也以节省治宫,但是朕的一日三餐膳食并不差,我岂会脑子犯抽去找小儿辈们买咸鱼?” 说着看了一眼苍老内侍,又道:“鲜鱼朕尚且不吃,何况还是咸鱼,程处默这个小混账,他得楞到什么程度才能说出这种话?朕只要一想想他的愚笨嘴脸,朕就觉得胸口直冒火,这臭小子,得揍……” 苍老内侍脸上似乎也憋着笑,强忍道:“程知节装了一辈子二愣子,每每恨得大家牙根直痒痒,偏偏咱们又不能拿他怎么样,所以只能恨恨憋在心里直窝火,现在报应终于来了,他的嫡子真成了天生的二愣子。” 李世民突然眼睛一瞪,不悦冷哼道:“程处默再怎么说也是朕的女婿,有你这么诋毁朕之女婿的吗?” 苍老内侍连忙拱手告饶,不过神色之间并不见多少畏惧,反而低笑道:“陛下待臣如有手足,所以臣才会斗胆多嘴。” 说到这里慢慢上前,仔细帮李世民擦拭桌子上颠覆的冰水,呵呵笑着又道:“现在看来,陛下还是很疼爱小程儿的,既然如此,那您发的什么火?” “哼!” 李世民轻哼一声,扭过头装作没听见。 苍老内侍呵呵再笑,又道:“还有啊陛下,让您买咸鱼这话可不是小程儿说的,是那个来历不明的小少年说的,自古明君不议非罪,您可不能把小程儿没做过的事情怪到他头上。” 李世民再次哼了一声,忽然抬手指着苍老内侍,无奈苦笑道:“你啊你啊,一直总是这样,每次只要有事涉及瓦岗寨旧人,你这家伙就会偷偷摸摸的换概念……朕知道,你是担心他们惹了朕,朕明白,你是未雨绸缪想保人。但是朕也跟你说过很多次,朕不是那种无情帝王,朕还做不出那种飞鸟尽良弓藏的龌龊事,以后你这些未雨绸缪的鬼心思,朕劝你还是趁早都扔了……” “是,陛下指摘的对!”苍老内侍点头答应,不过看脸色分明不以为然。 李世民是何等人物,岂会看不出他心底所想,皇帝忽然起身而立,语带感慨道:“老翟啊,朕知道你早年受了重伤,因伤差点便导致身死,你此生注定无有子嗣,所以把瓦岗寨旧人的孩子都视为己出,不管那些小混账惹没惹事,递到朕这里的时候你都要保,这是你的长辈慈爱之心,按说朕应该予以嘉许鼓励,但朕还是要仔细叮嘱你两句,免得你的慈爱害了那些孩子们。” 苍老内侍连忙拱手,郑重道:“陛下请讲。” 李世民微微一叹,目光悠悠望着窗外,轻声道:“自古纨绔无忠良,棍棒才能出孝子,你如果太溺爱那些娃娃,其实是害了那些娃娃。要说此事程知节就做的很好,他有事没事就把程处默吊起来抽一顿。一回犯错,抽一回,两回犯错,抽两回,打的那个小混账两股颤颤,听到程知节的声音都恐慌。” 苍老内侍不以为然,反而有些护犊子的怒意,道:“程知节自己就不靠谱,还能指望他的孩子多靠谱?天天打孩子,臣一直想抽他……”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忽然语气有些伤感,又道:“可惜臣的身份已经是个死人,瓦岗寨大龙头这个身份是万万不能再出现在世上的,所以臣也只能默默藏在暗地里生气,每次听说哪家的小儿辈又挨了打,臣都有种冲出宫门去揍他们老爹的怒火。” 第9章 【李世民的打算】 李世民看了老内侍一眼,忽然轻叹道:“再给朕十年时间,十年后让你重新活过来,现在不行,大唐建立不久,江山尚未稳固,你这位大龙头如果突然活了,说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紧跟着又道:“你是朕的救命恩人,又是我三弟李元霸的同门师兄,推翻暴隋,你有泼天大功,李家军队,过半来源于你,所以朕从不拿你当外人,朕这话算是和你打商量,怎么样,十年,你再等十年吧,为了汉家的江山稳固,朕请你再隐藏十年……” 苍老内侍呵呵一笑,缓缓摇头道:“臣还不知能不能活过十年。” 李世民默然无语,望着对方满头白发轻叹。 苍老内侍忽然缓缓后退,临走之前却又突然开声,悠悠道:“陛下啊,小孩儿们尚未长大,没长大必然会有玩耍嬉闹的脾性,您忍忍气,多担着点,就让这些小崽们再玩几年吧,我们这代人活的太苦太难,切不可再让小儿辈们尝一遍。” 李世民没有说话,但是目光却一直注视着苍老内侍,直到老内侍的身影消失在书房之中,皇帝才轻轻开口道:“朕知道。” 这三个字也不知苍老内侍听没听见,李世民只当对方已经听见了,说完这三个字之后,李世民突然虎目电射冷光,冷冷盯着房间阴暗角落道:“你们百骑司给朕省省心,以后多把目光盯在关外和西域辽东,不要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都盯着,两个小娃娃的嬉闹你们也上报?蠢!” 房间里半晌无声,过了良久才有人弱弱辩解,小心翼翼道:“程小国公言辞涉及天家,容不得臣等不小心以对。” “你刚才耳朵聋啦?”李世民突然暴喝一声,怒道:“让朕买咸鱼这句话,并不是出自程处默之口。” “是!” 房间阴暗处小声答应,不过紧跟着又道:“既然不是程小国公的言辞,那臣等可以放他一马,但是这话终归有人在说,陛下您可否允许臣等去抓真正说话的人?” 李世民眉头微微一皱,道:“你说的是那个流民少年?” “对,那个流民少年……” 李世民沉吟半天,忽然漫不在意摇了摇头,失笑道:“那少年能跟程处默厮混在一起,左右也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娃娃,抓人就免了吧,让他们自己玩闹去。” “可是陛下您也知道,涉及几万流民之事,由不得小娃娃去胡闹。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臣等害怕两个小娃娃真会聚集一帮流民,然后惹出不该招惹的大乱子。” “那你们百骑司就去盯着,朕养你们难道是吃干饭的吗?”李世民突然又暴喝起来,满脸怒容道:“什么事都要唠唠叨叨,朕要你们这些狗腿子有何用?去吧,盯着他们……” 皇帝一转眼间雷霆暴怒两次,搞得房间阴暗处的人影有些迟疑,几个人噤若寒蝉不敢言语,好半天之后才小心翼翼试探道:“陛下是让我们盯着抓人吗?一旦发现风吹草动即刻抓人?” “蠢!” 李世民被气笑了,怒哼道:“朕刚刚答应翟老头,要让小儿辈们多玩几年,你转眼之间就要抓人,你让朕的脸面往哪搁?或者说,你们有谁敢去承受翟老头的怒火,伸出爪子去动他想护着的娃?” 去惹翟老头? 那和找死没区别。 阴暗处几人全都打个哆嗦,有人还悄悄擦了一把额头的汗。 这几人全都吃不准皇帝心思,无奈只能再次小心翼翼求问,道:“既然陛下不让抓人,那您让臣等去盯着作何事?” 李世民哼了一声,忽然起身负手而立,沉吟道:“自古流民无小事,此次山东旱灾加上河北兵灾,两地灾民流离失所几万众,朝堂里正在头疼安抚之事,国公大臣们个个被搞得焦头烂额,朕也一样,这段日子朕担心的整夜整夜都睡不好。” 几个百骑司默默听着,没人敢打断皇帝话。 李世民悠悠叹息一声,接着又道:“朕让你们去盯着那俩小家伙,是让你们随时准备给以援手。呵呵,竟让想要养活几万流民,此事岂是两个嘴上无毛的小家伙能干成的?朕猜测,他们必然会碰的头破血流,但是呢,朕又不愿他们丧失了进取心。有位老神仙曾经告诉过朕,少年强,则大唐强,若是我大唐的勋贵子弟们能够成长起来,那么朕的大唐放眼天下有谁可敌,此次程处默好不容易想干点事,他这个心思得好好鼓励……” 说到这里沉吟一下,接着又道:“他们不是要做生意么?朕估计这个生意不好做。咸鱼那东西,听着就腻味,朕寻思他们很可能一条咸鱼也卖不出去,因此才让你们暗中去盯着,你们可以在适当时机充作买家,拿钱买一些咸鱼给他们鼓鼓劲。” 阴暗处的几个百骑司将领听了这货,个个都变得双眼发直,其中一人好半天才愣愣开口,满脸抗拒道:“陛下让我们去买咸鱼?可是那玩意恐怕不能吃啊!” “不能吃也去买!” 李世民暴喝一声,恨铁不成钢道:“那俩小子大张旗鼓去组织流民,恐怕一番动作下来会捕到不少鱼。他们亏本朕不心疼,朕心疼的是那些跟着干活的流民们。本就饿的体弱力虚,下河劳作岂不更惨?如果他们一条咸鱼也卖不出去,那些流民哪里能赚到铜钱买粮食?” 几个百骑司这才明白过来,连忙恭维道:“陛下圣帝仁心,此举其实和施粥一般无二。” 李世民哼了一声,忽然烦躁的挥挥手,道:“去吧,伪装的时候记住要装的像一点,万万不可被两个小家伙给察觉了,否则便枉费了朕这番周济灾民的心。” 几个百骑司闻声应诺,一个心思灵巧者却又再次开口,小声求问道:“但不知这笔钱财该从哪里出?陛下您也知道,您不允许百骑司去找发财门路,朝廷发下的俸禄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我们总不能拿着自己的粮饷去买咸鱼吧。” 是啊,这笔钱从哪里出? 李世民忽然也沉默起来。 他虽然是皇帝,但是眼下还只是个穷皇帝,仅仅是几万流民的口粮吃喝,他这个皇帝已经很犯愁。 …… ……今天两更送上,嗯,写到这里,主角的第一个大后台已经浮出水面了,当年的瓦岗寨大龙头翟让,西府赵王李元霸的师兄,翟老头护犊子,保证能让主角拽起来。 新书期,非常需要大家的支持和鼓励,请给我投点票吧,没收藏的点一下收藏,山水非常需要,真的。 第10章 【打砸抢?】 李世民沉吟一下,好半天才咬牙道:“既然这笔钱是用来周济灾民,那么就由朕的内府私库来承担。尔等且先别急,等朕去找皇后商量一番,让开给尔等开个条子,购买咸鱼的钱款可以去内府领。” 几个百骑司将领嘀咕一声,愁眉苦脸道:“内府的钱款可不好领,皇后每一分每一文都算的很精细。陛下啊,您让我们去找皇后要钱,还不如让我们自己掏腰包呢。” 李世民气笑了,指着几人笑骂道:“你们愿意自己掏钱也行。” 几人连忙摇头,羞涩跟李世民告饶,虽然百骑司是皇帝家奴,但是家奴也有自己的妻子儿子要养,让他们拿自己俸禄去周济流民,那自己一家老小去喝西北风不成? 李世民见众人再也无话,终于摆了摆手道:“都去吧,好好办差,好好做事,只要尔等公忠体国,朕自然会不吝给予赏赐。你们都是知道的,朕对功臣一向很大方。” 几个百骑司将领大为欣喜,满脸渴盼道:“不知陛下何时给赏?我们百骑司立得功劳都快记满两个本子啦。” 李世民淡淡一笑,悠悠道:“不用太久,只需等到皇后的内府私库丰足之后。” 几个百骑司顿时傻眼。 皇后的内府历来缺钱,从来就没有丰足这一说。 合着陛下又在给大家画饼。 无奈告退! …… 李世民没心思去管几个百骑司的无奈,只是挥挥手将这群家奴赶出去,然后皇帝轻轻叹息一声,忽然对门口侍卫下令道:“传朕口旨,召集中书令房玄龄,尚书仆射杜如晦,还有赵国公长孙无忌,英国公李勣,外加卢国公程咬金以及河间郡王李孝恭,让他们速速进宫见朕,商讨山东河北两地流民之事。” 这个口旨,李世民几乎天天下达一次,门外的侍卫已经耳熟能详,很快便有脚步声急急而去。 李世民慢慢坐回椅子,双目看似无神实则焦灼,这位大唐皇帝默默盯着屋顶半天,好半响忽然幽幽吐息出气,喃喃道:“流民,唉,流民,难呐,几万人口,怎么养活……” 唯有身畔无人之时,李世民才会露出自己的无助。 他虽然当了九五至尊的皇帝,但是大唐现在真的很穷。世家门阀或者有钱,但是那些世家绝不会无私来帮他。 历朝历代,世家的钱财都不好拿,哪怕是贵为天子的皇帝,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敢找世家。 …… 李云和程处默并肩走在大街上。 两个少年,各有特色,一个面目清秀,一个满脸络腮。 清秀者,行走如悠闲逛街,络腮者,手里拎着一根大铁棍。铁棍黑黝黝的泛着乌光,程处默的脸上也带着兴奋。 “师傅师傅,你真让我去打砸抢啊?” “不一定非得打砸抢,关键要看对方的店铺上不上道!” “如果不上道呢?” “那你就砸啊……” “嚯嚯嚯嚯,师傅你对我太好了!” 程处默两眼冒光,不断在街面上来回打量,每每看到某个店铺,必会发出‘嚯嚯嚯嚯’的怪笑声。 李云同样在观察店铺,不过和程处默的观察有所不同,程处默在找打砸抢的对象,而李云则在寻找售卖绳索、丝线、以及铁锅、炊具的场所。 他要发动上千流民捕鱼,需要的渔网自然不是小数,捕鱼腌制之后还要煎熟售卖,需要的铁锅自然也不是小数。 放眼整个长安城,也只有此处才能大批量采购这些货物,但是李云现在没钱,所以便打算赊欠。 至于赊欠人家会同不同意…… 他都带着程处默准备打砸抢了,你觉得李云能安什么好心思? 有时候,长安小霸王的名头还是很好用的! …… 这条街面很是繁华,说一句人流如织也不为过,他们两个少年横行无忌走在中央,一个眉清目秀,一个宛如土匪,一个举止悠然,一个手持铁棍…… 眉目清秀者彬彬有礼,遇到拥挤之处必然拱手给人让路,宛如土匪者则是满脸犯浑,咋咋呼呼总想找人干一架。 这样无比奇怪的组合,怎能不引人好奇观望? 程处默很兴奋,这货真的很兴奋,他已经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没享受这种让人瞩目的待遇了。 俗话说得好,二愣子一旦兴奋,干起事来必然不靠谱,到底有多不靠谱,看看程处默的行径就知道。 这货自从和李云来到西市,但凡只要有人阻挡了他俩路线,又或者有人因为好奇偷偷看上他俩一眼,程处默必然会将牛眼一瞪,大吼怒骂道:“直娘贼,你瞅啥?” 这货骂人之时怒眼圆睁,手里的铁棍还不忘挥舞几下,那种凶神恶煞的架势,胆小的基本就抱头鼠窜了。 但是也有那种胆大不开眼的货,忍不住会犟嘴跟程处默掰扯几句,回骂道:“直娘贼,瞅你咋地?” 每每遇到这种人,程处默登时更加兴奋,大叫又骂道:“干恁娘,有种再瞅一个试试。” “丢雷老母,试试就试试……” 各地语言,混杂一片。 没办法,此地乃是长安西市,属于长安城中两大最为繁华的商业场所之一,有诗云,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ān jiān),长安东市那边属于达官贵人该去的场所,自然不会出现市井俚语的情况,但是这里乃是西市,属于鱼龙混杂的繁华之地。 这里不但聚集了大唐各地的商旅小贩,就连辽东西域的商人同样可寻,有袒胸露乳的胡姬,有蓝眼珠子的绿绿,当然更多的还是大唐汉人,口里操着各式各样的乡土话。 程处默在这里简直如鱼得水。 自从进入西市之后,这货已经跟人吵了七架,打了四架,外带相互瞪眼珠子示威无数架…… 特别要说的是,其中有一架乃是群殴,程处默果然不愧是将门出身,这货拎着铁棍一人单挑了十几个西域人。 铁棒舞动生风,敌人鬼哭狼嚎,程处默打赢了却有些闷闷不乐,拽着李云长吁短叹道:“师傅啊,您看看,这都是一群弱鸡啊,非是沙场争锋,更不是攻城拔寨,就算与其厮杀,依旧不够过瘾,唉,无敌真寂寞啊,我要这铁棒有何用?” 见过装逼的,没见过这么装逼的,李云都不想搭理他。 第11章 【程处默怕了?】 他俩在西市一路打砸前行,可苦了不远处偷偷跟着的一群巡街武侯,每每程处默跟人打架,打完之后就得这些武侯上前,先是安抚伤者,再是好言劝慰,遇到难缠的还得陪些银钱,免得人家聒噪起来不依不饶。 终于有武侯无法忍受,拉着自家老大满脸凄苦抱怨道:“队长啊,这得何时是个头啊?短短半个时辰不到,程小公爷已经打伤了四拨人,再让他这么搞下去,咱们一整年的俸禄都得赔给人……” 武侯队长同样憋屈,但又不能在手底下人的面前露了怯,他无奈只能咬牙硬挺,硬着头皮解释道:“大家再忍一会儿,我估计很快就会消停,程小公爷毕竟是勋贵子弟,他老是在西市打架自己也会觉得丢份儿……” 这话未说完,那边嗷嚎又是一嗓子,但听有人鬼哭狼嚎,又听程处默哈哈狂笑,不多会功夫就见一人头破血流亡命逃窜过来,扯着在场的武侯们不依不饶,口齿漏风呜呜叫屈道:“官爷官爷,吾要告状,吾要告状啊……” 武侯队长刚放完话,这属于瞬间被人打脸了! …… 队长面皮抽搐,很是费力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然后数出五枚大钱,好言相劝道:“告状就免了吧,打你者乃是卢国公府的程小公爷,就算你去告状,衙门里也没人管,就算你去皇宫门前敲击登闻鼓,我估计陛下也懒得理会这件事。” 说着把铜钱往对方手里一塞,忍痛道:“喏,赔你一点钱,自己去找郎中止止血,别闹了啊,再闹说不定还挨打……” 挨打者很不乐意,捂着漏风的嘴巴不依不饶,讨价还价道:“才五枚大钱,抓药都不够!” 武侯队长牛眼一瞪,呵斥吓唬道:“再敢叽叽歪歪,信不信把你抓进死牢法办了?” 挨打者愁眉苦脸,悻悻然收了铜钱离开。 武侯队长一声长叹,显然心疼自己又掏了五枚大钱。 周围那些武侯更加按捺不住,忿忿叫嚣道:“队长,去通报吧,俺们在这里盯着,您去卢国公府通报,赶紧让卢国公过来抓人,再这样下去谁也吃不消。” 武侯队长面色犹豫不决,好半天才沉吟出声,指着不远处的程处默道:“你们也都知道,那位爷号称长安小霸王,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其实他最近已经改的很好了,自从他被程国公发配到县衙当衙役,长安街面上很少见他打架了。要是搁在以前,你们见他哪天不惹事?” 一众衙役默然无语。 武侯队长又道:“再说了,咱们都是武侯身份,编制也在县衙当中,也就是说咱们现在和程小公爷乃是同僚,天底下哪有暗地里偷偷去告同僚状的同僚?这样的事情不够忠厚,咱不能做。”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抬眼又看看不远处的程处默,长吁短叹道:“大家伙老实跟着吧,我估计很快就能消停了。” 这句话,他一路上已经说了七八次。 但是没办法! 武侯的职责就是肃清街面纠纷,外带着确保长安城中某一处地界的安全,如果街面上整天有人打架斗殴,那么到了年终考核的时候很难看,衙门里的书吏肯定会给武侯们一个下下等的评语,这种事找谁说话求情都白搭。 如果考评是下下等,那么年终的日子可不好过,不但会罚没铜钱,严重的还会吃板子。 要是那种普通人打架,武侯们自然不会这么讲道理,上去一顿臭揍都算轻的,大多数时候还要把人抓进衙门里弄一回。 但是现在打架的是程处默,号称长安城中头一号惹是生非的小混蛋,这批武侯合该倒霉,只能自掏腰包帮着赔钱。 赔了钱,挨打的就不会闹,只要挨打者不闹,他们的年底考评就不会出问题。 …… 幸好,程处默终于不在街面上打架了。 因为,李云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店铺。 这是一个大货栈,沿街一排溜足有十来间铺子,铺子上面挂的都是同一样牌匾,牌匾上的金漆字体龙飞凤舞,太阳照射之下,金字灼灼生辉。 崔氏货栈! 够排场,够规模。 最主要的是货物琳琅满目,里面有李云需要的绳索丝线和铁锅。 就这家了! 李云整理一下衣衫,抬脚准备进去。 然而这个时候,程处默却突然停脚了,这位号称长安城小霸王的二愣子不知为何脸色尴尬,拽着李云胳膊小声问道:“师傅,你不会是想找这家店铺吧?” “是啊?”李云奇怪看他一眼,道:“有什么不妥吗?” 程处默悻悻道:“为什么要选这一家?” 李云呵呵一笑,指着眼前一排溜的店面解释道:“此家店铺规模巨大,堪可称之货栈也不为过,最主要的是货物齐全,绳索丝线铁锅都有售卖……规模如此之大,想必仓储也是不小,咱们要找就得找这种店家,如此才能一下子把货物全都赊齐。” “可是,可是……” 程处默期期艾艾,脸上明显很别扭,好半天才呐呐道:“师傅咱们打个商量,能不能换一家去赊?这家来头太大,后台也是太硬,不好惹,很难缠。” 李云怔了一怔,仿佛首次认识程处默一般,他上上下下打量这个徒弟,最后才略带愕然道:“真是奇怪,程处默竟然也会害怕?” 程处默脸色一红,嘴硬道:“我会害怕?我程处默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其它的字你也不知道怎么写?” 李云鄙夷看他一眼,嗤笑道:“为师早听人说过,卢国公府的嫡长子不学无术,从小到大只要一翻书本就瞌睡,为了这事,程国公没少抽打你……” 程处默满脸尴尬,悻悻道:“师傅,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你要再这么揭我疮疤,小心徒儿我反出师门,咱们师徒俩一拍两散。” 李云嘿嘿一笑,悠悠道:“看来这家店铺真的来头很大,大到连你程处默都不敢来招惹,你连反出师门这种话话都能说出来,长安城里果然有你不敢招惹的人……” 程处默大急,涨红脸叫道:“我怎么不敢招惹?我谁都敢招惹。之所以不惹这家,是因为,是因为……总之我不愿找这家!” 第12章 【世家的高傲】 “为何不愿找这家,真不知你到底怕什么?” 李云直直盯着程处默,忽然喟叹道:“实话告诉你,咱们需要的货物量很大,若想一次凑齐,必须求助大货栈,这家你不愿意,别家你就敢惹了吗?唉,算了算了,为师体谅你的难处,咱们还是掉头走吧……” 程处默愣了一愣,道:“掉头走?咱去哪?” 李云伸手一指远处,故作伤感道:“咱们去街尾那里,去找那些弱势的小商铺,弱势的小商铺大多没有后台,你程处默欺负起来保证没压力,虽然他们货物不全,但是咱们可以多找几家,一家一家的凑,一家一家的赊,麻烦肯定是麻烦一些,毕竟能帮你躲开那些惹不起的人。” 程处默似乎被逼急了,突然大吼一声,怒道:“干,有啥不敢惹的?师傅你给我看好了,我程处默今天还就非赊这一家不可。” 说完话后,似乎生怕李云拦着他,猛然一挥手里铁棍,雄赳赳气昂昂冲进店铺之中。 后面,李云笑了! 他抬头看看这家店铺的牌匾,目光盯着‘崔氏货栈’四个字,忽然意味深长道:“傻徒弟啊,我难道不知此家难惹么?但是咱们也只能选这一家,想比其它五姓七望的店铺,这家惹了以后至少还能扛得住。” 放眼整个长安,目前也只有崔氏能惹。 …… 大唐有不少高门大阀,然而最顶级的要算五姓七家,这七家分别是太原王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博陵崔氏,赵郡李氏…… 以上是六家,第七家则是陇右李氏,只不过这一家如今已经慢慢脱离了世家的范畴,因为他家从九年之前坐了天下。没有错,陇右李氏就是李渊这一支,乃是大唐皇族,傲然掌控天下,有国家力量做后盾,不可看做世家。 除了大唐皇族之外,大唐最顶级的门阀就是其余六家,这些门阀都是传承千载的高门大户,族群延绵,子弟数万,又因掌控天下读书人口舌,把持天下四方的基层官员官位,因此个个都是庞然大物,举手投足之间都有掀起风云的力量。 这六大世家的势力本已庞大无比,偏生又能相互姻亲联盟,优势互补,守望相助,于是势力更上层楼,联合起来赫然拥有左右天下格局的伟力。 前朝大隋,隋炀帝杨广就因为想要削弱世家,结果事情还没半成,自己先被世家搞成了亡国君,世家门阀之力,由此可见一斑。 六大门阀之中,又以太原王氏和清河崔氏实力最雄,一个掌控天下过半底层官吏,另一个则有清名传播世人。 太史公说得好,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家有子弟数万,又要养活无数依从的门生,故而钱财之事万万不可短缺,因为六大门阀各自都要掌控一些谋利的行业。 比如太原王氏,大唐的盐业便掌握其手,博陵崔氏和赵郡李氏,联合起来垄断了铁业,虽然大唐的盐铁乃是专营,但是朝廷也不得不俯下身子把这两个行当委托给世家来做,如果李世民想硬抢硬夺回来,世家立马就敢瞪眼掀桌子。 除了盐铁,其它行业也是如此,比如范阳卢氏舟车行遍天下,荥阳郑氏搞得是丝绸茶砖,至于超级大门阀的清河崔氏,插手的则是民生万事。 什么是民生万事? 说穿了就是衣食住行! 这些行当看似上不了台面,然而真真正正是一门大产业。人活着总得吃穿吧,种田开荒总得用犁吧,织布缝衣总得用线吧,生火做饭总得用锅吧…… 但凡涉及民生之物,清河崔氏都把持着! 长安西市这处崔氏货栈,就是总览天下商事的大源头。 …… 崔氏货栈,是总部性质的大型货栈,所以规模虽然巨大,但是平日里的买卖并不多。原因无它,这里搞得都是大宗交易,搁在后世有个专业名词,说白了就是仓储型批发。 因为买卖不多,店铺里也就显得很清闲,李云和程处默闯进店铺的时候,一群小厮正在闲聊,负责掌柜的则在打瞌睡。 就在这样的场景下,程处默拎着棍子走了上去。 “掌柜的,别睡了……”程处默用棍子敲敲柜台,故意黑着脸道:“大白天的打瞌睡,也不怕货物给人偷了去?” 对面掌柜的慢悠悠抬头,一脸笑眯眯道:“随便偷啊,能抢更好,小老儿倒是很想看一看,这长安城里有谁敢这么不开眼,偷清河崔氏,笑话,脑袋还要不要了……” 话未说完,这才发现是程处默,掌柜的微微愣了那么一下,不经意间皱了皱眉,语带稀奇道:“小程儿?怎么是你?” 程处默此时也看清掌柜的面相,略略有些迟疑道:“你,你是?” 掌柜的老头一捋胡须,笑眯眯道:“原来是你这个娃娃,怎么今天有空来货栈玩?” 程处默哼哧哼哧半天,其间连续好几次拿眼去偷看李云脸色,最后这位长安小霸王也没能再说话,只是拎着棍子装作没听见。 李云微微咳嗽一声,顺势走到程处默身边,先是正襟拱手一礼,这才满脸微笑道:“老丈人请了,小生给您见个礼。” 掌柜老头眼睛一咪,上下仔细打量李云半天,忽然展颜而笑,呵呵道:“小娃娃不错,相貌清秀,举止彬彬,你能和小程儿想携而伴,想必也是个不错的好娃娃,今天怎么突然有空啊,转悠到咱家的店铺来玩耍……” 说到这里忽然转头,冲着店里的小厮呵斥一声,故意作色道:“愣着干什么,上茶。没看到有贵客临门么,一个两个真没眼力劲,平日都怎么教诲尔等的,看来兔崽子们还是欠收拾。” 这话猛一听带着亲和,细一琢磨却有些不对味,话里话外虽然透着客气,然而骨子里却没把李云和程处默当回事。 兔崽子这个词,未必就是指的店里小厮,如果稍微留心琢磨,人家说的分明是李云和程处默。 在掌柜老头眼里,这就是两个闲逛到此的小娃娃。程处默小公爷的身份虽然足够高,但是大唐六大世家哪一家会在乎他的身份? 就算程咬金亲自对上六大世家,那也有些不够看。就算换成大唐的扛把子李世民,六大世家照样也是正常以对。 两个少年而已,清河崔氏还真不含糊。 掌柜老头呵斥小厮上茶,只不过是一点场面上的礼仪,等到茶水喝完以后,掌柜老头必然找借口撵人。 至于两个少年是不是来买东西,掌柜老头压根就没往这上面想。 尤其程处默手里还拎着棍子,换成旁人敢这么干,崔氏货栈早给打出去了。 还想上茶? 想都别想。 …… …… 两更同时上传,5分钟后就可以看到第二章,山水依旧求票,大家帮个忙啊 第13章 【聊天小能手程处默】 李云脸上笑容保持不变,忽然伸手冲小厮做出阻拦状,悠悠道:“茶就免了,客套话咱们也先别说,所谓在商言商,开店的总不能把客人往外面撵,这位老丈人,我们是来买货的,非是为了玩,我们少年人虽然日久悠长,但是我们也没有那么多闲工夫浪费着玩。” 这话同样话里有话,李云在暗示对方,别看你是清河崔氏的出身,我也不管你是不是倚老卖老,你刚才拿话瞧不起我们两个小年轻,那也就别怪我拿话来打你的脸。 掌柜老头何等人物,眨眼便听出了李云话中的反击之意。 这老头能够执掌清河崔氏的商业总店,自然是个玲珑八面处事圆滑的人,李云话才刚刚说完,老头已经微微点头,笑呵呵点头赞许道:“少年言辞,竟有犀利,呵呵呵,好得很呐,小程儿能交到你这种良友,小老儿真是替程家人感到开心” 忽然转头,对小厮再次呵斥一声,道:“还愣着干什么?上茶,上好茶……” 这次,‘上茶’已经变成了‘上好茶’。 这就是挣出来的尊重。 …… 李云脸上的笑容依旧保持不变,忽然再次伸手冲着小厮做出阻拦状,悠悠再道:“好茶也免了吧,品茶之事,得有闲情,眼下事未办完,就算龙肝凤髓吃着也不对味。” 掌柜老头眼睛微微一咪,再次上上下下打量李云半天,忽然笑呵呵道:“看来真是买卖来了,两位客官非是为了玩耍。” 李云脸色一正,神色也变得郑重,他慢慢抬起手掌,弹出一根指头道:“第一样货,绳索,暂订两百盘,规格须得小尾指粗细,用料不可是麻,必须线搓而成。” 掌柜老头微微眯眼,语带试探道:“竟然全要线绳,两百盘可不是小数目。不知你们要捆缚何等货物,其实购买麻绳亦很耐用呀。” 这确实真正把李云当成买家了,并且开始帮着买家给出建议,古代工业尚欠发达,生产绳线极其不易,所以用绳子一般都用麻绳,因为线绳的售价比较昂贵。 一盘两盘或者还没多少差距,但是一下购买整整两百盘,这其间的差价可就太高了,掌柜老头倒是真心实意在给建议。 但是李云却摇了摇头,解释道:“实不相瞒,我们要组织人手捕鱼,捕鱼需要渔网,必须用线绳才能充作渔网的纲绳……” 掌柜老头若有所思,沉吟道:“你这么一说,老朽倒是明白了,麻绳虽然也很耐用,但却吃不住潮湿浸泡,否则不用几天功夫就得腐烂,确实不堪当做渔网的纲绳使。” 李云拱手恭维一句,笑道:“都说老人是一宝,世事洞穿,浑身经验,老丈您虽然不曾做过渔夫,但是这渔业道理竟然也能知晓,我才一说,您便懂了。” 掌柜老头伸手取过纸笔,在上面先写下‘线绳两百盘’五个字,然后用嘴微微一吹墨迹,这才抬头又看李云,问道:“还要何物?” 李云瞥眼偷看,见那纸片上的字体很是劲道,不由再次恭维一句,诚恳道:“老丈写的好一手书法,怕是得有几十年狠下苦工。” 掌柜老头呵呵直笑,连连摆手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族里读书者众,大贤亦是不缺,老朽这手蠢字,勉强也只够做个掌柜。” 这话本是自谦之语,偏偏旁边站着个二愣子程处默,这货闻言竟然点了点头,直接彪呼呼开口道:“这倒说的对,清河崔氏能人太多了,你写字不好看,所以只能当个掌柜的。” 掌柜老头一张脸拉的比驴还长。 程处默得罪人还不自知,哼哼唧唧又道:“我娘写字才叫好看,我那两个亲舅舅也是,所以他们才是嫡系,而你只是个旁系……我刚刚才想明白为何看你眼熟,原来去年你到我家拜见过我娘。我记得我娘让我要喊你一声舅舅,不过事后却告诉我你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舅舅。” 气氛忽然尴尬。 有些二愣子擅长的就是把聊天给聊死。 掌柜老头满脸通红,胸口明显在上下起伏。 …… 李云同样尴尬,好半天才按住想暴揍程处默的心,他见掌柜老头气的脸皮发青,一时也顾不得再奉承人家,直接说下一样货物道:“丝线,编织渔网的丝线,这位老丈,除了绳索我们还要购买丝线,具体是需要编织至少一千张渔网,所以需要的丝线总量还得劳您给算算……” “老朽不会算!”掌柜老头倔强扭头,明显还在生闷气。 程处默不乐意了,在一旁瞪眼咋呼道:“你不会算还当什么掌柜?不怕把清河崔氏给亏死啊?都说我不学无术,没想到你也不学无术,都说外甥随舅舅,原来根子在你这里。” 掌柜老头终于大怒,勃然作色道:“老朽怎么说也是你舅舅,有你这么对待舅舅的吗?” 程处默牛眼一翻,满不在乎道:“你又不是亲的。” “旁系也有资格抽死你!” 老头真是发火了,跳起来就要抽打程处默。 程处默哪里吃他这一套,顿时炸毛道:“哟呵,你还想动手?行啊,别怪小爷我欺负你,咱们约个时间地点,长安城门口去单挑……” 掌柜老头气的嘴皮哆嗦,吹胡子瞪眼道:“老朽今年都快六十岁了,你这兔崽子竟然要和我单挑?” 程处默哼哼一声,很是不屑道:“这能算啥?跟我爹学的。朝堂里有个孔颖达老夫子,今年都快八十岁了,我老爹还不是照样天天找茬,叫嚣要找那个老头去单挑。你还不到六十岁,比孔颖达差的太远了。” “一丘之貉,一丘之貉啊!” 掌柜老头气的额头冒烟,指着程处默浑身哆嗦。 程处默翻翻牛眼,撇嘴不再搭理他。 李云无奈苦笑,唯能上前不断安抚,好言相劝半天,慢慢才捋顺了老头的脾气。 最后好说歹说,掌柜老头才勉强帮忙给计算了数目。 绳索,丝线,暂时算是齐了齐。 接下来,就是谈谈一千口小铁锅的事情了。 古代铁业不发呆,铁锅可比绳索丝线贵多了,涉及整整一千口铁锅的钱财,就算搁在小型世家也是一笔不小的大数目。 李云很怀疑,只要他一说出赊欠两个字,掌柜老头准保得炸,今天看来注定得用打砸抢了。 都怪该死的程处默,动不动就把天给聊死了。 这货,回去得抽。 想个办法,让程咬金抽。 第14章 【娃娃废了怎么办?】 果不其然,李云才刚刚说出一千口铁锅,并且尚未来得及说出赊欠两个字,掌柜老头已然脸色微变,两条眉毛也悄悄皱了皱。 “一千口铁锅?竟然需要这么多?” 掌柜老头忽然再次打量李云,上上下下直把李云的穿着打扮看了一个遍。 好半天过去之后,老头仍旧有些迟疑不决,忽然开始试探李云,故作不懂道:“依照老朽所知,朝堂里最近并无招兵征战之事,小哥儿你出手就要购买一千口铁锅,尚不知这是哪支军伍要更换炊具?是左武卫,还是右武卫,应该不是府兵,府兵作战都是自带炊具……” 说到这里依旧直直盯着李云,郑重又问道:“到底是左武卫还是右武卫,这两家的大将军老朽都认识,军中的采办也熟悉,可我从未见过你出面,小哥儿,你到底是哪家的。” 无怪老头迟疑,实在是一千口铁锅太多了。 涉及的大笔钱财还在其次,关键是这个用途必须搞明白。 一千口铁锅代表着什么? 一千口铁锅代表着能供养一万人军队吃饭! 这在古代封建社会可不是闹着玩的,除了军队只有乱军才会一下子采买这么多铁锅。 老头双眼也不眯缝了,就那么直勾勾盯着李云,再次追问道:“你跟老朽说清楚,你到底是哪个军伍的采办人?不管是左武卫还是右武卫,必须有个来历才能行,只要你能证明是正当买卖,老朽怎么说也会卖程家人一个面子,你是小程儿领来的,老朽必须得小心,说吧,你是哪家的?” 李云苦笑一声,指着身上的衣衫道:“您看看我这穿着打扮,就我这个破衣烂衫的穿着,我能算哪家军队的采办?实话跟您说吧,我哪家军伍采办都不是,我是流民家的采办,购买这一千口铁锅,是要给那些流民去用……” 嘶! 掌柜老头倒抽一口凉气。 “流民?” 老头满脸震惊,哆嗦道:“你要聚众造反?” 由不得他不误会,一千口铁锅可以供养一万人吃喝,聚集一万流民供养起来想干啥?随便是谁第一下都会想到要造反。 但是,胆子这么大么? 光天化日之下,造反的头子就敢在长安西市买铁锅,张嘴就要一千口,这不是上杆子要让百骑司来抓吗? “娃娃,你赶紧走……” 掌柜老头忽然使个眼色,压低声音道:“老朽就当没见过你,更加没见过小程儿,你们两个小东西赶紧走,立刻走,听到没有,赶紧走,老朽没听说你们要买绳索丝线,也没听说你们要买一千口铁锅。” 这却是长辈之心,想要保护两个小孩子。 在掌柜老头的误会中,他只以为这俩少年是一时冲动,所以才萌生了聚集流民造反的傻念头。 只要给两个孩子打消这个念头,便算是救了两个小娃娃一条命。 这也就得亏是程处默带着李云前来,所以才会有这个受保护的待遇,倘若是换了普通人前来购买,掌柜老头二话不说就能把人给扣了。 李云琢磨半天才明白过来。 他无奈苦笑一声,先拱手谢过老头的好心,这才解释道:“老丈误会了,我们可不是想造反。” “不造反你买那么多铁锅给流民用?” 老头还是不信,满脸焦灼道:“赶紧走,走晚了就走不成,长安城里到处都是百骑司,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听了去。老朽今日冒个险,说什么也要护住你俩人……” 说着看了一眼程处默,咬牙又道:“虽然小程儿气的我难受,但是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件事,清河崔氏扛了,只要你们没有真正开始造反起事,那么就算有人捅到朝堂上也白搭,没人敢找清河崔氏问询,百骑司的大头领也不行。” 这还是拳拳爱护之心,真真是让人有些感动。 李云无奈之下,只能再次拱手,继续道:“老丈,您听我把话说完。我们要购买的这一千口铁锅,并非那种聚众煮食的大铁锅,我要买的是小铁锅,是平底锅,这种小锅只能给单人使用,越灵巧越好,越小巧越好,如果能做到携带方便,那就最为美妙不过了。” 掌柜老头楞了楞神,有些迷惑道:“小铁锅?平底锅?” 小铁锅还能听懂,平底锅是个什么道道? 铁锅如果做成平底的样子,那还能拿来煮东西煮饭吗? 李云这才想起唐朝并未有煎炒烹炸这些手段,连忙伸手从柜台取过一张纸来,提笔画模型给掌柜的看,边画边解释道:“这个铁锅我估计您店里暂时没有,所以可能需要预订加以定做,好在我们组织人手编织渔网也要时间,估摸着十天功夫应该足够了。” 掌柜老头盯着他画完,显得皱眉不解,指着纸上图样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平底锅?” “对,这就是平底锅!” “看起来并不复杂,像是一块铁板周围卷起了边,打制应该很是容易,可老朽弄不明白这种铁锅有何用?” 李云很想跟他调皮一句,说这是吃鸡发威的神器,不过最终还是按下这个想法,只是微笑解释道:“此种小铁锅,不适合煮饭为用,但它也有一种优点,那就是用来煎炒油炸。” 掌柜老头明显不懂。 老头还要再问,可是程处默已经很不耐烦,忽然在旁边一开嗓子,嗷嗷叫道:“舅舅,别问了,这都是学问,是我师门的不传之秘。小爷我给你脸喊你一声舅舅,你也赶紧给小爷我把货物备齐了。如果推推拖拖,小心下次去拜见我娘见不着,小爷专门拦在门口,大门我都不让你进……” 掌柜老头差点没憋死。 刚刚平息的怒火,蹭蹭又往胸口冒。 程处默是真的一点情商也无,说话哪句难听说哪句,幸好李云知道接下来还有恶事发生,索性放手不再拦着程处默犯混账。 掌柜老头明显被气的不轻,却又深知程处默从小就是这种二愣子臭脾气,老头自己捋顺胸口半天,终于决定当做耳旁风。 他不断告诉自己,吾乃长辈,长辈者,当胸襟宽广,小娃娃偶有不逊,那也得含笑包容着。 今晚就去卢国公府,找自己的堂妹程夫人去说说,再跟程知节讲讲,让他们好好管,孩子不听话,多半会废了,怎么办,得吊起来抽啊。 老头这么一想,心气终于顺了…… …… ……今天外甥打灯笼,照旧,依旧是两章连发,五分钟后第二章,求票啊,咱们的书成绩很好,已经进入新书总榜前六名了。二营长,你他娘的快把意大利炮拉上来,照准前五名的菊花轰。一张票,轰一炮。咱们都做**党。 第15章 【终于开始打砸抢!】 掌柜老头幻想程处默被吊起来抽的场景,终于嚯嚯嚯嚯满足微笑出声。 老头心满意足,办事自然利落,他将李云订购的货物全部写在纸上,然后拿出算筹一笔一笔算清楚,最后才慢慢抬头,细细盯着李云看。 李云同样看着老头,故作询问道:“敢问老丈,可是有事要说?” 掌柜老头微微颔首,指着账目给李云观瞧,道:“两百盘线绳,总价得是十五贯,一千张渔网丝线,作价也得二十贯,这两笔倒是小数,关键是一千口平底小铁锅,光是用料,就得两百贯,再加上工匠打制的费用,每口又得多加二十文,一口二十文,一千口就是两万文,朝廷规定一千文一贯,老朽可以做主给你们按照民间规矩算,八百文是一贯,但这也得二十五贯……” 言下之意,这笔钱不是小数。 平心而论,老头开的价格有些高,一口小铁锅折合铜钱五百二十文,这样的价格购买煮粥大铁锅都嫌贵。 但是李云只是微笑听着,并没有插口进行讨价还价。 原因很简单,他们今天就没打算给钱。 既然不打算给钱,那讨价还价还有何意义? …… 掌柜老头盯着李云半天,似乎想从李云脸上看出嫌贵之类的表情,可惜李云面色一变不变,仿佛没有察觉货物太贵的勾当。 老头无奈一笑,把李云也归为不懂琐事的少年,笑呵呵又道:“既然小郎君认可,那么这笔生意就定了。因为所购货物实在太多,涉及钱财须得两百六十贯……呵呵呵,数目可真是有些不小!” 说着看了看李云和程处默,又道:“不知这笔钱财该去哪里取来,老朽可以帮你们雇佣一辆牛车。” 两百六十贯钱,就算装麻袋都得装满两大包,所以掌柜老头才要给雇牛车,免得两个少年得亲自抗。 可惜,他的好心白费了。 李云取过账目细细查看,好半天才缓缓将账目收在怀里,然后抬头看着掌柜老头,笑的一脸忠厚诚恳,道:“绳索和丝线今天先拿走,十日以后再带人来拿铁锅,至于钱财么,呵呵呵,老丈人,我俩暂时没钱,咱们打个商量,赊账吧。” 掌柜老头的脸色微变。 李云咳嗽一声,又道:“掌柜的千万不要推辞啊,须知这仅仅是第一笔生意,以后我们还会购买更多的绳索铁锅,保证贵店赚它一个盆满钵满……” “后面还要买?”掌柜老头愣了愣神。 “对!” 李云郑重点头,刻意给他画饼吃,道:“而且数量很大,也许会是几千上万口铁锅。” “那结账的方式呢?”老头满怀期待发问。 李云咳嗽一声不说话。 旁边程处默终于派上用场,牛眼一瞪道:“凭我程家人的名头,舅舅你还担心会赖账?小爷我都喊你舅舅了,这个面子难道还不够?一点货物而已,要我说免费赠送才叫好。” 老头一蹦三尺高,吹胡子瞪眼道:“几千上万口铁锅,你小兔崽子也想免费拿?” 程处默鼻孔向天,满脸不屑道:“我们不准备吃白食,买东西还是要给钱的,但是现在没钱,所以准备赊账。远房老舅,赶紧的吧,大家都很忙,别耽误我们干大事……” 刚才还喊舅舅,一转脸就变成远房老舅了,这厮的嘴脸实在气人,连李云都有些看不下去。 掌柜老头气的脸色铁青,一而再再而三终于炸火了,老人家突然伸手一指门外,以他年龄不相符的怒吼大叫道:“滚,给老朽滚出去,买货给钱,天经地义,想要赊账,门都没有。” 李云再次咳嗽一声。 程处默则是哼哼一声。 李云实在无奈,他真是拿程处默没办法,这小子似乎天生擅长搞事,总会把大好局面划归无有。 今天虽然打定主意买东西赊账,但是也没必要真弄得的喊打喊杀吧,说是打砸抢,可清河崔氏是那么好抢的么? 偏偏程处默却不寻思这些事,他只记得李云来之前跟自己说过打砸抢,现在看到掌柜老头挥手赶人,程处默顿时觉得自己该出手了。 这厮不愧号称长安小霸王,干起事来真有一股二愣子的劲,那边掌柜还在跳脚大叫,程处默已然拎起棍子往外冲。 “不赊账是吧?小爷看你赊不赊……” 这货抡起棍子就是一砸,咔嚓一声先把店门给砸了。 在场众人全都愣住,掌柜的满脸呆滞道:“你,你竟然敢砸崔家的店?” 程处默鼻孔向天,忽然瞅见店上边挂着的大牌匾,字体龙飞凤舞,金光灼灼生辉,最主要的牌匾落款乃是‘清河老叟’,那可是程处默的亲姥爷。 但是二愣子仅仅咧嘴一瞥,随即挥舞棍子就是一下,但听咔嚓一声,牌匾一砸两断。 掌柜老头更加跳脚,指着程处默骂道:“小混账,你知不知道这是谁提的匾?落款清河老叟,那可是你的外祖父。” 程处默微微一愣,随即咧嘴大笑,别人摊上这事早吓尿了,这小子闯祸之后反而觉得很兴奋,哈哈大笑道:“那这一棍子可值钱了,最少也能赊账两百贯,老舅你快说说,店里还有什么值钱的物……” 说完又拎着铁棍冲进门中,发疯一般四处乱砸乱捣。 这一番鸡飞狗跳,惹得整个长安西市都来围观,有那认识程处默的更是满脸愕然,拉着旁人不断窃窃私语,道:“看到没,程家的小霸王,这才消停没几天,又出来开始犯浑了。” 被拉之人满脸稀奇,啧啧轻叹道:“这砸的可是清河崔氏,清河崔氏好像是程家的姻亲吧?” “可不是咋地,真真就是姻亲,程处默的娘亲程夫人,乃是清河崔氏的嫡长女。” “乖乖,这纯属外甥打砸姥姥家啊……” “啧啧,不得不说,长安小霸王果然还是长安小霸王,这种二愣子脾气还真是够楞的啊。” 程处默一通乱砸,砸的崔氏货栈一阵鸡飞狗跳,那掌柜老头早已傻眼,只知道躲在柜台后面直哆嗦。 老头躲避之时还不忘叨叨,满脸心痛不断道:“造孽啊,堂妹那么精明贤惠一个人,偏偏怎么就生了这样一个二愣子的货,老朽活了整整五十七年,我还从未听说外甥打砸姥姥家的事。小兔崽子啊,你砸的好,你可知道,这家店也有你程家的股……” …… ……继续求票,看到二愣子砸店感觉爽的赶紧来一票。 第16章 【我竟有霸王之威?】 可惜程处默砸上了瘾,掌柜老头说的话他压根没听见,或者就算听见了,这货没砸过瘾还得砸。 他在店里打砸闹事,不远处一帮武侯可挺不住了,但见这群武侯疯狂奔跑过来,急吼吼大叫道:“程小公爷,不能砸啊。” 另有几个性子冲动的武侯,下意识之间竟然抽出了刀,他们也许不是想砍程处默,也许只是想阻止程处默打砸。 但是这抽刀霍霍的架势,先把正在旁观的李云吓了一跳,李云也顾不得武侯们是真是假,想也不想就冲上前去阻拦。 偏偏有一个武侯恰好在挥舞佩刀,李云情急之下挥手就是一拳…… 没错,李云仅仅挥了一拳。 然后就是,砰的一声! 那武侯一声惨叫,整个人直接横飞出去五六步,落地之后口鼻直喷鲜血,不要钱一般疯狂往外冒。 紧跟着,当啷一声。 武侯的佩刀掉在地上,堂堂精铁锻造的武侯佩刀,此时竟然是折断的。 武侯们楞了,崔氏货栈的人愣了。 就连正在打砸的程处默,同样也呆呆愣住了,所有人全都愣愣看着李云,目光带着一种非人的味道。 李云同样发愣,傻傻举起自己的拳头看。 嗯哼? 奇怪! 刚才他一拳打在刀上,震断刀身之后又把武侯砸出五六步远,可是自己的拳头竟然没有一丝伤痕,隐隐也就多了一道红印子。 程处默忽然凑近跟前,双眼放光直勾勾盯着李云,咋咋呼呼道:“师傅?霸王之勇啊!你还说你不会绝学,这绝学比我老爹都要猛……” 李云傻傻转头看他,傻傻开口问道:“我刚才,一拳打飞了人?” 程处默满脸钦佩,大头猛点道:“对,打飞了人,打飞人之前,你还震断了一把刀。师傅,这绝学一定要教给我,不睡觉我也要好好练!” 李云呆呆又看向拳头,喃喃小声道:“霸王之勇么?原来我穿越的金手指是天生神力!” 这时掌柜老头跑出柜台,指着程处默责骂道:“小兔崽子,你……” 可叹话未说完,程处默反手就是一铁棍,怒道:“别叨叨,阻拦小爷学绝技。” 这回可真是外甥打舅舅了! 老头嗷嗷一声痛叫,劈头盖脸血流如注,疼还不是关键,关键快被气死了,想他堂堂一个长辈,竟然被晚辈给开了瓢,而且还是光天化日之下,整个长安西市不知多少闲人在看着。 老头气的店也不管了,捂着头猛然跑出大门,怒骂道:“小兔崽子,你给我等着,老夫现在就去卢国公府,我找程知节好好说一说。外甥打舅舅,你这小兔崽子等死吧。” 程处默似乎早已预料到自己的结局,闻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挥挥手,满不在乎道:“快去快去,去晚了我可看不起你,告状就告状,小爷无所谓。” 李云轻轻一拉他胳膊,低声道:“事闹的有点大,你不怕程国公来抓你?” 程处默一抹打脸,满脸无所谓道:“大不了挨上一顿抽,哼哼,为了长安的流民,为了师傅的绝招,别说我老爹抽我一顿,抽十顿小爷我都不在乎。” 这是被打皮实了,压根拿挨揍不当回事啊。 李云以手抚额,闷闷不乐叹口气,他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改造程处默的很是任重道远啊。 …… 崔氏货栈的掌柜被打跑了,剩下的小厮瑟瑟发抖不敢上前。而程处默也因惦记着绝学之事,所以没心思再去打砸店铺。 这货转眼看了看门口的一群武侯,忽然招手呵斥道:“你们来的正好,小爷正愁没人手。都过帮个忙,事后记你们一大功。” 武侯们踟躇不前,领头的小心翼翼试探道:“不知小公爷要帮何忙?” 程处默牛眼一瞪,指着柜台后面的货仓道:“当然是帮我搬货,难道让小爷亲自动手不成?赶紧的,都过来,谁敢耽误我师傅大事,小爷用棍子跟他谈一谈。” 用棍子谈? 那不就是打? 一众武侯不敢犟嘴,愁眉苦脸都把腰刀解下,然后化身搬货的苦工,进去崔氏货栈搬东西。 另有两个眉眼灵巧的凑到程处默跟前,低声下气道:“小公爷,刘三伤的不轻啊,似乎肋骨有断,吐血也是不停,您看是不是让我们把您师傅带走,回头衙门里上下也好有个交代?” 李云将一位武侯打成重伤,这种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搁在普通人身上那就是塌天大事,但是搁在长安城小霸王身上那就不叫事。 只见程处默远远看了一眼那个武侯,发现已经被人扶起支撑着,程处默在身上摸了半天,忽然从腰间扯下一块精美玉佩,扔给武侯道:“拿去卖了,止血,治伤,多余的钱,算赏的,你能被我师傅揍,验证他霸王之勇的绝学,此乃天大幸运,小爷都有些羡慕你。” 那武侯强撑着伤势,双手紧紧握住玉佩不撒手。 旁边有人羡慕不已,啧啧道:“这可是品相上佳的和田白玉,拿到东市最少能卖十多贯。” 程处默牛眼一瞪,很是不爽道:“你瞎眼啊,这是羊脂玉,低于二十贯不能卖,卖了纯属打我脸。” 竟然价值二十贯? 这可是一笔大财富。 挨打的武侯满脸亢奋,一时连伤痛也忘了,这货死死抓着玉佩,竟对程处默千恩万谢起来。 反而是李云有些难过,忽然上去扶住武侯身体,郑重道:“我打伤了你,乃是我的不对。玉佩给你只能算是钱财赔偿,但我良心上依旧过不去,你叫刘三对吧,这个名字我记住了。倘若以后有难有灾,我李云挥手一招便来。” 他现在还只是个流民身份,但是这番话却说得郑重无比,挨打的武侯很是感激,并且也不认为李云是在说大话。 旁边几个闲人更加羡慕,不由又道:“刘三你可赚了啊,挨顿打而已,骨头都没断几根,结果先是小国公赐你玉佩,小国公的师傅也应承要记住你,走运啊,羡慕死了。” 刘三也觉得自己很赚,可惜咳嗽之时又吐了一口血。 众人这下不敢耽搁,连忙扶着他去找大夫。 李云默默望着他们背影,好半天才落寞一声叹息,喃喃道:“人若地位低了,挨打都觉得天经地义,我只不过应承要记住他这个人,竟然能让他感觉很满足……” 程处默凑到跟前,满脸不解道:“不光是你的应承啊师傅,徒儿我还赔给他一块玉佩呢。那玉能值二十贯,够他一家子吃喝两三年。” 李云微微摇头,轻声道:“你不懂……” 程处默撇了撇嘴,他确实不太懂。 第17章 【包先生,为钱折腰】 长安乃是帝都,藏不住任何风吹草动,李云带着程处默刚刚砸完崔氏货栈,消息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堪称轰动也不为过。 满城都是兴奋异常的议论声。 “嘿,听说了么,卢国公府的程处默,砸了清河崔氏大货栈。厉害啊,那可是顶级门阀的五姓七望,想不到这小子竟然也敢砸。” “多新鲜啊,程处默是谁,响当当的长安小霸王,就他那个二愣子脾气,别说是砸清河崔氏,就是砸太原王氏我都不稀奇。” “厉害厉害,程处默果然不愧是程处默。” “你们错了,这次砸清河崔氏,可不是程处默的主意,据我所知,是他师傅……” “什么?师傅?” “程处默竟然有师傅?” 有闲汉愣愣发傻,好半天才满脸愕然道:“程处默自己已经是国公府嫡长子,只要不出事必定能承袭一个国公位,堂堂国公长子,竟然也会拜师,那他的师傅又该是个什么来头?莫非长安城里又要出一个更狠的小霸王?” 顿时有人脸色发青,嘴皮子打哆嗦道:“乖乖不得了,真要是这么个情况,那这以后的日子更加没法过了。” 这时有个‘消息灵通’人士忽然站出,满脸神秘道:“汝等所知,太过落后,鄙人早已打探清楚,那位师傅可不是普通人……” “不是普通人?” “莫非是亲王?” 人群呼啦一下围上来,拽着‘消息灵通’人士急急发问,道:“包先生,你就莫要再卖关子,赶紧给大伙儿说说,那位师傅到底是何来历。” “是何来历?”消息灵通人士再哼一声,故作玄奥道:“那可就厉害了!” 这厮先是抬手搔了搔眉前发丝,接着慢条斯理弄弄衣角,如此做足了工夫之后,这才得意咳嗽一声,慢悠悠道:“据我所探,那位师傅乃是个流民,年龄约有十六七岁,属于尚未及冠的少年郎。” 众人都是一呆,随即都有些失望,有人皱眉频频摇头,喃喃道:“原来竟是流民,而且还是个少年,这算什么来历,身份比烂泥也有不如吧。” “是极是极,原来是个流民,包先生,你这次的消息可不够惊人啊。” 那位包先生脸上有些挂不住,闻言忍不住冷哼一声,不屑道:“你们只以为他是个流民,因此就看不起人家?汝等也不想想,长安小霸王是什么身份,他都能俯下身子拜一位流民为师,这位流民又岂是普普通通的来历?” 这话本也算是深符逻辑之语,然而众人却都摇头嬉笑,有人嘿嘿直乐道:“若是别家公子拜师,那咱们还真要琢磨琢磨这位流民的身份,可惜是程处默拜师,啊哈哈,那个二愣子什么傻事干不出来?也许他脑子一热,糊里糊涂就拜了。” “是极是极,程处默干的事,不能以常理推断之。包先生,你这包打听的名头要蒙羞了啊。” “胡说!” 包先生脸上有些挂不住,忽然烦躁跺了跺脚,指着众人道:“你们可曾知道,程处默砸店的时候鄙人就在西市,我亲眼目睹了程处默发威,也亲眼目睹了他师傅发威。乖乖不得了,霸王之勇啊……” 众人愣了一愣,有人忍不住心中好奇,出声发问道:“听您这个意思,那位小师傅比程处默还狠?” “不是狠,是猛!” 包先生微微看他一眼,突然弹出一根手指头,比划道:“一拳,仅仅一拳,你们根本无法想象那少年的拳劲有多猛,他当时仅仅出了一拳,一拳就震断了一柄武侯的佩刀!啧啧,空手入白刃咱们都听过,但是有谁听过空手震断兵器的?” 说着看了众人一眼,又道:“不但震断武侯佩刀,而且还将人打的吐血,你们知道挨打之人是谁吗?正是长安县衙里的武侯刘三,刘三是谁,那可是左武卫退下来的老卒,身上有杀人功夫,然而却吃不住一拳。鄙人当时在场看的很清楚,孙三被那少年一拳打飞而出,足足摔出去十来丈远,口鼻都在喷血,胸口直接就塌了……” 这就有些吹牛逼了。 当时李云确实将武侯刘三打飞,不过只是打飞了五六步远,结果到了包先生口里突然一变,竟然变成了飞出十来丈远。 十来丈和五六步,这其间的差别可够大。 偏偏长安的闲汉们就喜欢听这个,有人一把抓住包先生胳膊,急急催促道:“接着说,接着说,包先生,你还有没有其它的新消息?” 这时包先生‘拽’了起来,忽然故作疲劳不堪的样子,意味深长道:“干巴巴的说了半天话,鄙人嗓子有些冒烟啊。” “咱们请你吃酒,凑钱请你吃酒……”几个闲汉连声开口,拍着胸脯保证道:“谁要不请你谁是孙子,等会咱们就找酒肆请你吃。” 包先生这才满意,不过仍旧趁火打劫,再提要求道:“还要给十文大钱,否则我就回家去。” 几个闲汉相互看看,有人悻悻骂道:“亏你也是个读书人,这辈子算是钻到钱眼里了,包先生,你丢不丢人?” 包先生脸色有些涨红,忽然转头便走道:“不听便罢,酒我也不吃了。” 幸好人群之中有个老叟,上前一把将包先生拦住,回头却呵斥几个闲汉道:“你们也都知道包先生家里的情况,他家有病人每天必须抓药吃,十文钱很多吗?大家伙凑一凑给他。” 十文钱不多,但是也不算少,一群闲汉哼哼唧唧,最终也没人答应下来,显然刚才说的请客吃酒也是吹嘘,根本就是想骗着包先生说事情。 那老叟叹了一声,忽然从腰间扯下钱袋子,然后从里面数出十枚铜钱,递给包先生道:“这笔钱老朽出了吧,不能让包先生白忙活。打探消息也需要来回奔走,这钱就当是包先生的脚力钱。” 包先生还是面色胀红。 不过仍旧低着头将钱收了。 似乎有些羞愧,一时不敢抬头。 “我何时才能像那位少年一样,挥手出拳,笑傲西市,行事无惧无恐,不为十文钱而弯腰……” 这是包先生心里的话。 他想起不久前看到李云发威的背影,忽然很是羡慕那位少年郎。然而现实很是残酷,他只是个伸手讨钱的落拓读书人。 仅仅十文钱,他就得弯下腰。 那位老叟洞穿世事人情,满脸慈温道:“包先生勿要在意,老朽好歹也算个店铺掌柜,这点铜钱尚能担负,你无需存有愧责之意。” 包先生落寞摇头,一脸黯然道:“鄙人倒不是愧疚收钱,圣人有云,长者赐,不敢赐,您给的赏,鄙人该接着,我羞愧的是自己也是堂堂读书人,结果却沦落到要为十文钱而折腰,我伸手接了钱,和街上的乞儿有何不同?心中屈辱,倍感屈辱啊……” 老叟轻拍他肩膀一下,劝慰道:“此乃家室拖累而至,老朽倒觉得你该昂起头。你不辞辛苦照顾病妻幼女,实乃是为夫为父的一位典范。” 包先生拱了拱手致谢,落寞又发出一声叹息,有人偷偷观瞧他的眼角,隐约发现有晶莹湿润在浸出。 第18章 【围观程处默挨揍】 那位老叟人老心善,可说是一位洞穿世事人心的长者,他知道不能总是谈论包先生的家事,话语一转又转道刚才的话题上来。 老叟悠悠道:“老朽刚才听你说事,那位少年果然是有刚猛之勇,只是老朽有些不明白,那少年莫非和清河崔氏有仇不成,为何他要带着程处默去砸崔氏货栈,这里面莫非还有什么隐秘存在着?” 包先生连忙收拾心思,仔细给老叟解说道:“长者这次却是猜错了,依据鄙人所探消息来看,那位少年和清河崔氏并无仇怨,他之所以带着程处默前去砸店,完全是因为要赊欠一笔大货物,因为涉及钱财太大,导致双方无法谈拢,所以程处默动了手,发狠砸了自己亲戚的店。” 想了一想又道:“那位少年并没砸店,他动手是因为阻拦武侯,当时武侯们情急抽刀,那少年以为他们要砍程处默。” 这样一番解说,事情基本清楚,众人虽然没能在长安西市观看那一场打砸,现在听完包先生所说也都明白了。 唯有老叟乃是个掌柜出身,对于事情的细节很是在意,忽然捋须再问道:“你说他们要赊欠很多货物,想来这个货物的数量肯定不菲,否则单以程处默小国公的身份,清河崔氏不可能不赊给他……” “长者猜的没错!” 包先生点了点头,解释又道:“正是因为赊欠太多,所以才会谈崩。您根本无法想象,那少年要买的是什么东西。他要几千上万口铁锅,而且需要特殊的打制。” 嘶!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老叟也很震撼,喃喃道:“竟然要几千上万口铁锅,这可是两三千贯的大买卖,难怪清河崔氏不肯赊账,搁在谁家也不赊。别说是程处默出面,就是程知节去了也白搭。” 忽然想起一事,又问道:“他要这么多铁锅作何?莫非是哪家军伍的采办?” 这却是动了生意人的心思,准备和李云稍微接触一番。 可惜包先生却摇了摇头,苦笑道:“您老趁早打消这个念头,那少年买铁锅不是军伍采办,我听西市那边的人说,他那些铁锅是替流民们赊欠的……” 嗯哼? 在场众人都楞了。 几千上万口铁锅,全是流民们赊欠的? “这不胡闹吗?纯粹亏本生意啊!” “难怪清河崔氏不愿意赊账,摆明是肉包子打狗的买卖啊,流民穷的只剩一张嘴,铁锅赊给他们有屁用?” “我现在更想知道,程处默会是什么结局,他砸了清河崔氏的店,据说还跟远房舅舅动了手,此事肯定没完,保证还有好戏……” 这话一说,众人全都眼睛一亮。 有人连忙抬头看天,忽然若有所思道:“傍晚将至,小霸王也该回家了吧。恰好程国公也是傍晚下差,嘿嘿嘿……” 众人登时反应过来,个个兴奋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去看热闹啊。老长日子不听程国公打孩子,这还真是有些想念呢。” 哗啦啦,转眼街面一空。 但见一群闲汉奔走如风,各个奔走之时不忘呼朋引伴,又是眉花眼笑,又是期待异常,不多时已经汇聚人潮,蜂拥朝着卢国公府而去。 到了地头才发现,国公府门口竟然已经热热闹闹,但见无数长安百姓翘首以盼,又有无数商贩穿梭其中,一些老人则是拎着草编座垫呵斥小年轻,吹胡子瞪眼让人给自己挪个空儿。 不用说,都是来看热闹的。 自古有云,人前教子,人后教妻,恰好程咬金就是这么个脾气,每次他要抽打程处默都是吊在大门口。 此事俨然已经是长安一景,每每能令老百姓乐此不疲,眼下天还没有擦黑,已经有无数人来占地方。 国公府的守卫明显发愣,对眼前的一切很是熟悉,两个侍卫相互递个眼色,左边那人轻声道:“五哥您看到没,瞧这架势咱家大公子又惹事了。老百姓不断聚来,怕是等着要看大公子挨揍……” 右面那个咳嗽一声,忽然转头就往府内跑,边跑边道:“你好好看门,我去禀告大夫人。今日这架势有点大,我估计大公子惹得麻烦不算小,否则不可能来这么多百姓看戏,这是都等着看咱家国公打孩子呢。乖乖不得了,大公子怕是要挨一顿狠的……” “对对对,五哥赶紧去,去晚了大夫人难知消息,到时候大公子挨了揍咱们也要跟着吃挂落。” 那侍卫奔走如风,转眼冲进府内不见。 这样的例子,往日早已不在少数,门外百姓连忙竖耳朵探听,果然听到府内那侍卫的嘶喊声,急切道:“大夫人,大夫人快救命啊,满城百姓云集门前,估计大公子又是闯祸了。国公大人尚未回归,您先把大公子藏起来。” 不多会功夫,府内一阵鸡飞狗跳。 如此场景,简直喜闻乐见,府门前的百姓们嘻嘻哈哈,都盼着程咬金赶紧回到家,到时候先把程处默吊起来抽,然后程夫人出来护犊子和丈夫理论,清河崔氏的嫡长女只要一发威,保证会弄得程国公没脾气。 这都是常规保留节目,乃是长安百姓最喜欢的乐子。 说来也是奇怪,大唐有很多国公,但是唯有程家才这么接地气,其它国公府也有责打教训孩子的事情,但是偏偏就没有老百姓前去围观。 却说常规节目尚未开演,老百姓们正翘首以盼期待着,忽然也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很是兴奋道:“大家快看,小霸王回来了。” 哗啦! 人群齐刷刷转头,盯着国公府门前的那条路。 果然只见两个少年远远而来,左边一个清秀少年大家不认识,但是右边一个满脸凶狠大家都熟悉,赫然正是长安小霸王程处默,此时正臊眉耷眼往家里走。 有那百姓喊了一声,捉弄道:“小公爷,你还敢回家啊?我听说你今天又惹了大祸,今天恐怕又是一顿抽……” 还有更坏的,嘿嘿笑道:“小公爷,等会您可要撑着点,俺们开了盘,赌您能撑十盏茶。上次您只不过是殴打了赵国公的儿子,结果就被程国公吊起来足足抽了八盏茶工夫,这次您殴打的可是自家舅舅,俺们估计十盏茶时间是没跑了。” 程处默一脸悻悻,咬牙瞪眼道:“那是远房舅舅,算不得亲的,再说了,打舅舅的事,能算打吗?此乃我将门风范,你们这些狗东西不懂。谁开的赌盘,赶紧给小爷撤了……” 百姓们哈哈怪笑,并不害怕程处默瞪眼。 因为他们都知道,程家小霸王从来不欺负百姓,二愣子虽然喜欢犯浑,但是殴打的都是勋贵子弟。 人家闹事喜欢闹大的,不会跟平头小老百姓找麻烦。 第19章 【老程回家了,开打吗?】 李云脸色平静走在程处默身边,目光不断扫视着人群,忽然低声轻笑一下,对程处默道:“我倒是把这事忘了,此乃你家的传统节目。卢国公府打孩子,属于长安第九景。” 程处默面皮抽搐,臊眉耷眼道:“挨打我倒不怕,主要实在丢人,也不知我老爹怎么想的,每次打我都是吊在府门口。” 李云缓缓抬头,眺望着卢国公府的牌匾,忽然悠悠道:“你放心,我保证这次你爹不会再打你……”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语带所指又道:“这些百姓注定要白来一趟,以后估计也不会再来了。” 这话隐隐富含深意,分明暗指以后程处默都不会再挨打。 程处默自然满怀期待,两眼直直看着李云,又忐忑又不安道:“师傅,真能成么?” “呵呵呵!” 李云收回眺望国公府的目光,然后故作深邃看他一眼,鼓励道:“只要你按我教你的话去做,保证程国公不再责打你。” 程处默用力点点头。 李云伸手拍他肩膀,又道:“你我今日方才结识,你家大人未必会接纳,毕竟我的身份乃是流民,贸然登门很是不妥,不但于理不合,而且也降低了国公府的门槛。” 程处默这次倒聪明了一回,点头道:“师傅你放心,我自己能应对。” 李云再拍他肩膀一下,开心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陪你了,回家去吧,记住我教你的那些话,咱们师徒乃是当世英豪,必须有泰山崩而面不改色的大气魄……” 长安小霸王顿时昂首挺胸,走出了六亲不认的霸道步伐。 原本还只是二愣子,现在快被教唆成傻子啦。 回家多么简单一件事,需要用这种趾高气昂的架势么? …… 程处默昂首挺胸回家,李云却在悄悄后撤,他找到自己经常蹲的那个墙角,然后悄无声息的猫了起来。 他双手习惯性缩进袖子中,翘起头远远盯着程处默,嘴里忽然一声长叹,有些伤感道:“这娃还是有些傻,稍微一骗就信了。唉,可怜的娃……” 旁边凑过来一个小丫头,正是李云的伴当小阿雅,小姑娘扑闪扑闪眼睛,问李云道:“李大哥,你怎么在叹气?” 李云伸手指着程处默背影,对阿雅道:“我叹今天这顿打,程处默肯定逃不掉!” 阿雅又眨眨眼睛,好奇道:“可是我看小国公很自信呀,他刚刚听了您的话之后,连走路都比平时威风了许多呢……” 何止威风,简直嚣张。 但见程处默一路回家,走的那叫一个趾高气昂,那货还一副鼻孔向天谁也不爽的架势,偶尔有百姓在一旁逗他,那货顿时牛眼一瞪,叫嚣道:“直娘贼,你瞅啥。” 那百姓也不怕他,只是嘿嘿坏笑道:“小公爷,汉子啊,这马上就要挨揍了,您还有功夫瞪眼吓唬人?” 程处默‘呸’了一声,满脸不屑道:“小爷今天注定不会挨揍,有种咱们来赌一局……” 说完这话之后,似乎底气越发更足,于是走路变得更加嚣张,宛如螃蟹一般横行霸道。 老百姓们先是一愣,随即轰然叫起好来,有那胆子大的百姓竟还蹿了出来,手端一碗水酒拦住程处默,大声道:“小公爷,好汉子,喝了这碗酒,回家再挨揍。” “我干恁娘……” 程处默骂他一句,绕开百姓继续走他那种六亲不认的霸道步伐。 他坚信自家师傅能力,认为自己这次肯定不挨揍。 李云远远观看,暗暗又叹一声,喃喃道:“傻徒儿啊,别说是六亲不认的步伐,你就算走出一个风萧萧易水寒也白搭,今天这顿揍,你注定逃不了!” 阿雅很是费解,忍不住问道:“李大哥为何这么说?” 李云转头看她,不说话。 阿雅又道:“您刚才不是已经教给他办法么?您还说程国公虽然小事不讲理,但是大事肯定会讲理……” 李云这才苦笑一声,幽幽道:“他爹小事不讲理,大事确实很讲理,但是阿雅你却不知,他家还有一位人物小事大事都讲理,唯独有一事绝对不讲理,程处默这一次惹事,绝对会是在劫难逃。” 阿雅似懂非懂,乖乖在一旁‘哦’了一声。 小姑娘沉默半天,忽然又问李云道:“李大哥,你们今下午去哪里了?” 李云看她一眼,展颜温笑道:“去办大事。” 阿雅又‘哦’了一声,不知为何突然有些黯淡,轻声道:“办成大事之后,您是不是再也不用蹲墙角了?您结识了程家公子,以后也不需再做流民吧?” 不做流民,便不需要再等着吃救济。 不吃救济,自然不需要在街头上流落。 阿雅心里忽然很是难过,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楚味道,她认为李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一时眼圈儿微微在泛红。 李云一怔,忽然伸手握住阿雅的小手,呵呵笑道:“傻丫头。” 仅仅三个字,阿雅已笑了。 …… 便在这时,突听有人咋呼一嗓子,兴奋道:“程国公下差啦。” 呼啦啦! 满街百姓,齐刷刷转头。 就连李云和阿雅也是一样,两人下意识从墙角站起来。 果不其然,很快听到马蹄声。 但见前面不远处的街口,有一匹健马正在嘚嘚而行,马上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壮汉,浓眉大眼很是吓人。 虽然相貌吓人,但是人家脾气很好,这中年壮汉正是老程,此时刚刚皇宫里回来。他见自家府门前人山人海,稍一琢磨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倘若搁在别家被百姓这么围观,也许那些国公们早就气炸了,但是老程这人不同,有人围观似乎很乐意。 他缓缓扫视一眼百姓,忽然便开口大笑道:“啊哈哈,诸位百姓,云集而来,莫非又有兴趣,欲观老夫训子?” “卢国公好!” “程国公好!” 百姓们知识面不同,所以称呼也有些不同,不过所有人都对程咬金很亲切,嘻嘻哈哈道:“国公大人,俺们都等您老半天啦,赶紧回家,这就开始吧。” 程咬金放眼细查,发现今日来的百姓真不少,老妖精微微一撮牙花子,有些忐忑道:“看这架势,我家臭小子怕是惹了不小的事。” “对啊对啊!”百姓们嘻嘻哈哈,个个挤眉弄眼,偏偏就是不说程处默犯了什么事,只是不断怂恿老程道:“揍吧,狠狠滴揍,小树不捋不直溜,娃子不打坏丢丢……” 程咬金仰天哈哈一笑,豪爽道:“好,待到老夫询问清楚,必然给长安百姓一个交代,倘若那臭小子真格犯了大错,这一顿抽保证他是跑不了。” 说着忽然翻身下马,又问百姓道:“开盘了没,赌我今日打多久?” 一个百姓赧然上前,略显尴尬道:“开了盘,赌您会把小公爷往死里打,最少十盏茶工夫,十盏茶只是起步价……” 嘶! 老程倒抽一口凉气,直觉牙花子有些疼。 这小兔崽子,怕是真的惹了大祸事。 第20章 【皇帝要去看戏?】 大唐皇宫之中,疲惫了一天的李世民喝完一盏冰水,然后吃力起身伸个懒腰,随后目光望向书房里静静坐着的两位臣子,苦笑道:“无忌啊,房乔啊,天色已然不早,你二人也回去吧!” 两位臣子一个是长孙无忌,另一个乃是房谋杜断的房玄龄,这是李世民最为倚重的两个文臣,君臣之间说一句良师益友也不为过。 眼见两个臣子纹丝不动,李世民无奈又苦笑一声,劝解道:“朕知道你们心里的焦灼,朕心中又何尝不是焦灼?但是,朕不能做那无道之君……”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目光遥遥看向门外,又道:“眼下流民之事虽是大事,可朕也不能拖着尔等不回家,无忌,房乔,回去吧,咱们明日再议,且等明日再议。”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还有着坚持。 李世民再次苦笑,颇为感慨道:“汝二人啊,依旧是那个改不了的坏脾气,一旦遇到大事小情,非要撑着做完才安。当年行军打仗如此,眼下治国施政还如此,这是忠臣之心,朕当予以嘉许……” 忽然画风一转,脸色严肃道:“但是,朕要劝慰你们一句,莫太操劳,莫太急切。万事操之过急,必要引成大患。古贤有云,治大国,如烹小鲜,流民之事虽大,于整个大唐来说却只是癣疥之疾,但若是汝二人有一人累倒了,那才是我大唐真正的损失,那才是我李世民真正的损失。” 皇帝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两个臣子再也不好坚持留下来议事,先是房玄龄拱手道谢,紧跟着长孙无忌也恭敬行礼,两个臣子缓缓转身,都有告退回家之意。 李世民笑道:“这才对嘛,政事每天都有,永远处理不完,家事同样重要,不可因公忘私。朕认为你二人需得学学那帮武将,比如李孝恭,比如程知节,一听朕说可以回家,立马撒丫子跑出宫门。人家那才叫恋家,不恋家哪能恋大唐?所以这也是一种忠心,朕深以为可予赞赏……” 这话说的有些偏颇了,明显有种讲歪理的味道。 房玄龄听了呵呵低笑,长孙无忌却轻哼摇头,道:“程知节那货无耻,他哪次不是叫嚣着要回家,但凡只要陛下开口允可,这粗坯绝对是第一个走?” 李世民哈哈一笑,指着长孙无忌道:“这就是你不如他的地方。” 长孙无忌又‘哼’一声,语带嘲讽道:“微臣确实不如他,我没他那么不要脸,比如人前教子的那一套,也只有程知节才干的出来。堂堂一个国公训子,非要引得百姓去围观,据说还有人开盘开赌,微臣听了都替他感到脸红。” 房玄龄也呵呵一笑,道:“老臣也觉得程知节有些过了。” 倒是李世民不以为然,反而淡淡笑了一声,悠然道:“朕倒觉得挺好,这是程门的独特家风,朕听百骑司汇报,说是程家打孩子已经成了传统,每每程处默犯了错事,必然要被吊在门口抽,届时满城百姓云集,蔚为长安一大风景。” 君臣之间正说着话,忽然瞥见门口有人探头探脑,隐约是个百骑司将领想要进门汇报,却似乎因为有外人而略显迟疑。 李世民眉头一皱,轻喝道:“什么事?进来说!” 那百骑司这才进门,低眉耷眼道:“启禀陛下,无甚大事……” 口上虽然这么说,眼睛却不时去瞟房玄龄和长孙无忌,李世民轻哼一声,故作不悦道:“既然不是大事,那便直接禀告吧,房卿不是外人,无忌更不是外人,些许小事而已,他们有资格闻听。” 那百骑司这才开口,小声道:“刚才外面来报,说是满城百姓又在云集,数千之人汇聚卢国公府,百骑司已然在暗地里做戒备。” 李世民愣了一愣,好半天忽然爆发出一声大笑,转头对两个臣子道:“咱们刚刚还说在说程门家风,这程知节转眼又要打孩子啦。” 接着又转过头来,问百骑司道:“汝言今日竟有几千百姓围观,莫非那程处默又惹了什么大乱子。” 那百骑司嘿嘿低笑,似乎想起此事也忍俊不住,努力憋笑道:“微臣听下面人汇报,说是程小公爷今天又犯了混,他受一个流民少年的怂恿,竟去砸了自己姥姥家的店,不但砸了自家姥姥店,还跟一个远房舅舅动了手,据说是一铁棍抡到脑门上,直接把舅舅的脑袋开了瓢……” 李世民目瞪口呆。 两个臣子嘴巴也张的大大。 好半天过去之后,房玄龄才若有所思道:“难怪百姓云集程府,原来是要看一场大热闹。程处默那个小家伙,这次惹得祸事真不小。” 长孙无忌却皱眉道:“程家的姻亲是清河崔氏,莫非那小子砸的是崔氏货栈?不当人子,不当人子啊,这次臣支持程知节,这种小混蛋是得狠狠的揍。” 两个臣子自说自话,忽然瞥见李世民面色异常,两人忽然惊醒过来,连忙告罪道:“陛下,吾等一时口误,不该恶评驸马。” 李世民摆了摆手,微笑道:“朕没怪罪你们,朕只是,朕只是……” 皇帝期期艾艾半天,似乎竟有些忸怩,直到最后才终于吐口,语含期待道:“朕只是心中十分好奇,很想看看程门之前到底是怎样一个热闹。”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登时愣住。 两个臣子的脸色都有些异样。 有您这么当岳父的吗? 那程处默虽然犯浑,但他好说歹说也是您的女婿,都说女婿半个儿,您听说孩子挨揍不应该心疼才对么? 现在却一副满脸想去看热闹的架势,您让我们当臣子的怎么接您话茬啊?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 李世民是千古雄才大略帝王,但凡这样的帝王都隐藏着一股说干就干的冲动,他因一时兴起,再也难耐不住,忽然便哈哈大笑一声,道:“择日不如撞日,不若就选今天,朕早就想看看长安第九景,想不到机会竟然就来了,啊哈哈,房乔,无忌,你们也先别急着回家,随朕一起去看景吧。” 第21章 【皇后也要跟着?】 皇帝兴致高昂,两个臣子能说什么?无奈只能拱了拱手,随着李世民走出房门。 哪知才出门口一步,君臣三人全体愣住,但见门口不远俏生生立着一位女子,正在满面寒霜的朝着这边看。 此女,雍容华贵。 此女,举止典雅。 赫然正是大唐后宫的长孙皇后。 皇后似乎早就在门口等着,见到君臣三人顿时脸色更冷,忽然开声道:“陛下,臣妾听说您要出门,然后去看女婿被吊打?好兴致啊!” 李世民有些尴尬,咳嗽一声摸摸鼻子。 两个臣子同样尴尬,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帮着皇帝找台阶,尤其长孙无忌还是皇后的亲哥哥,这时更有种被妹妹抓住做坏事的汗颜。 君臣三人正在羞赧,哪知长孙皇后忽然画风一转,咯咯笑道:“臣妾常听嫔妃们说,咱们长安有个第九景,臣妾心里很是好奇,一直也想去看看,陛下啊,带上臣妾一起去嘛!程处默那个小猴子要挨揍,臣妾真得很想看一眼,咯咯咯,听说他会被吊起来抽,狠狠的抽……” 语气竟然有些小兴奋。 李世民目瞪口呆。 两个臣子瞠目结舌。 这还是皇后吗,这还是那个贤惠闻名的皇后吗? …… 好半天过去之后,李世民才尴尬咳嗽一声,故作呵斥道:“妃嫔不得出宫,你跟着算怎么回事?” “臣妾不算妃嫔!”长孙皇后眼睛一瞪,略显得意道:“我是大唐的皇后。” 李世民还是不让,道:“皇后等闲也不可出宫。” 长孙皇后直接加码,又道:“臣妾还是程处默的岳母。” “观音婢,你……”李世民脸色有些发黑。 “哼,我女婿要挨打,我这做岳母的不能去看看吗?”长孙皇后的借口很强大。 但是李世民也不是凡人,立马又找到拒绝之词,道:“程处默和清河还没有完婚。” 长孙同样反应机敏,大声质问道:“那么陛下是想悔婚吗?” 这一问,终于把李世民憋住。 皇家悔婚这种事,那是万万不能去做的,别说程咬金乃是大唐功臣,就是普通之家的婚事也不能悔。 无奈之下,李世民只能轻哼一声,很不乐意道:“走吧,再晚天就黑了。” 哪知长孙却突然冲远处招了招手,一边招手还一边解释,道:“臣妾还有个伴当,陛下一起带着去吧。” 话音未落,不远处假山后面出现一道人影,婀娜多姿,秀丽出彩,赫然乃是一位嫔妃,而且是四大正妃之一的杨妃。 李世民一张脸拉的比驴还长。 长孙却道:“杨妃妹子乃是清河公主的亲生之母,严格说来她才是程处默的岳母,陛下啊,您就发一发善心,把杨妃妹子也带上吧。” 李世民一言不发,冷着脸转头便走。 其实这就是同意了。 长孙和杨妃偷偷递个眼色,两个小女人笑得狡猾狡猾滴。 …… 帝王出宫,而且还带着一后一妃,这种事倘若搁在平时,那必须得是大张旗鼓才可以。 但是李世民这次乃是去看热闹,自然不愿意被人发现了踪迹,皇帝一声令下,百骑司顿时动了起来,先是有人帮着皇帝换装,又有仕女负责长孙和杨妃,三人一番打扮之后,全都扮做了普通平民。 然后才真正出宫,百骑司们则是伪装随行。 因为程咬金乃是国公,国公的府邸大多都在朱雀大街。所以从皇宫到程府其实不远,中间就连着一条朱雀大街,只要出了宫门前行几百步,放眼而望都是各个国公府。 古人脚力矫健,非是现代做办公室的能比,李世民又是马上皇帝,这几百步自然不放在眼中,皇帝带着长孙等人一路而行,不多时就看见了人头攒动的卢国公府。 好家伙,果然是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够热闹的。 但见无数百姓相互扎堆,大街之上到处是嗡嗡一片。 长孙和杨妃很少出宫,见此热闹场景不免兴奋,只觉自家的眼睛已经不够用,咕噜噜的不断往四处看。 看看这边,热闹,看看那边,还是热闹,两女越发兴奋,叽叽喳喳不断低声交流。 李世民脸色却有些发黑,瞅着一众百姓道:“朕因灾荒之事,待在皇宫里寝食难安,可是这些百姓却毫无所感,为了一点小事就兴奋围观……” 说着看到一个小商贩穿梭人群,脸色更黑道:“竟然还有做买卖的,此事成何体统?” 他却忘了自己也是出来看热闹的。 好在身边还跟着房玄龄,这位大唐贤相,拱手相劝道:“陛下,民因平凡,故而目不长远,每日所思,无非是吃吃喝喝,倘若能饱一饭,那便心满意足,陛下则不然,您是一国之君,一身系着天下,亦因此故,不可生民之气。” 李世民想了一想,忽然失笑道:“是这个理,房乔说的对。不愧是朕之贤相,非是魏征那厮可比,同样都是劝谏,你说的朕喜欢听。” 房玄龄呵呵一笑,谦逊道:“魏徽脾性刚直,亦有臣不能比之处。” 李世民摇了摇头,对此不置可否。 君臣等人一路漫走,前边自有伪装成百姓的百骑司帮忙开路,因此并不需要自己费力挤开人群,所以走的颇为悠闲自在。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个百姓挤了过来,嘿嘿低笑道:“几位,赌不赌?” 嗯哼? 李世民愣了一愣,下意识去看房玄龄和长孙无忌。 两个臣子同样发愣,一时弄不清这百姓所说何意。 偏偏那百姓脾气还挺急,见三人不说话顿时眼睛一瞪,哼哼唧唧道:“要赌就赶紧,马上封盘了。程国公已经回家,马上就要开打了。” 李世民这才明白过来,恍然道:“你说的赌莫非是赌他打孩子?” “没错了!”百姓嘿嘿一笑,冲着皇帝挤眉弄眼道:“这次程处默惹得事情不小,所以肯定要挨一顿狠的。” “那你们的赌盘是什么?”李世民又问。 百姓十指张开,连比带划道:“吊起来抽,起步价十盏茶,每多一盏茶,赔率翻一倍。” 李世民不知为何突然来了兴致,笑道:“好啊,有意思,朕跟你…额,我说真有意思,我跟你赌了……” 第22章 【长孙皇后的错觉】 那百姓眉花眼笑,连忙一伸手,道:“赌注下多少?赶紧掏钱吧。” 李世民这才一愣,不由在身上四处乱摸,结果身无长物,一时有些赧然,倒是长孙准备充足,忽然从旁边递过来十枚大钱。 李世民抓过钱一下送过去,奈何那百姓竟有些看不上,满脸不屑撇嘴道:“才十文钱……”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片,扔给李世民道:“拿好了,赢了找我兑换,输了扔掉就好!” 李世民低头翻看竹片,发现竟是临时制作而成,那百姓却哼了一声,道:“你放心,我李云龙名声在外,不会赖掉小小十文钱,只要你赢了,咱没跑。” 李世民呵呵一笑,若有所指道:“我很放心,你肯定跑不了……” 百姓也不知听没听懂,挥挥手又钻进人群,眼看程国公就要开打了,他还得再去招揽点生意。 李世民笑呵呵把竹片递给长孙,调笑道:“收好吧,这可是赌你女婿挨打的事。等会倘若赢了,也算一笔外快。” 长孙噗嗤一声,同样笑道:“他也是您的女婿,这么说臣妾还要给您分成喽?” 李世民哈了一声,转头不再说话。 这时忽然一个百骑司凑了过来,低声道:“陛下您看,那少年就是怂恿程小公爷的人……” 说着伸手一指,赫然是李云蹲着的墙角。 李世民顿时把目光转过去。 长孙和杨妃同样好奇,眨着眼睛跟随望去。 房玄龄相同。 长孙无忌亦是。 …… 当是时,李云正猫在墙角,袖着手,举止显不出悠闲,反而有些鬼鬼祟祟的味道。 因为墙角光线阴暗,李世民等人并不能看清他的样子,那百骑司见到李世民皱皱眉头,连忙小声请示道:“陛下若是有意,末将可以把他抓过来。” 抓过来? 李世民沉吟一下,随即缓缓摇摇头,淡淡道:“朕此次乃是白龙鱼服,等闲不可以大张旗鼓,再说了,此少年乃是一流民,他还没有让朕亲自抓他的资格。” 百骑司点了点头,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李世民又看了墙角一眼,发现那个少年仍旧一副鬼鬼祟祟模样,其实这只是皇帝先入为主感觉,但是并不妨碍他对李云很不喜。 倒是长孙皇后有些好奇,忽然扯着丈夫衣角道:“陛下啊,那孩子好像有些奇怪呢……” 嗯哼? 李世民看向长孙,略显糊涂道:“皇后此话何意?” 长孙剪瞳如水,双目幽幽盯着墙角,语气好像有些异样,轻声对李世民道:“刚才陛下和百骑司说话之时,注意力一直放在百骑司身上,所以您才未发现异常,故而才会有此一问。” 说着停了一停,接着又道:“但是臣妾因为闲着无事,所以便多看了墙角几眼,恰恰也在那个时候,那少年转头往这边瞅了几瞅……” 李世民呵呵笑了,指着长孙道:“朕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只是那少年瞅了几瞅?这又何妨,无须在意。满大街喧喧嚷嚷全是人,也许他只是无意识的乱瞟瞟。观音婢啊,朕记得你并非那种大惊小怪的人啊,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莫非是出宫之后太敏感?” 长孙轻咬嘴唇,抓着李世民胳膊的小手不然用力起来,又道:“陛下,臣妾所说的好奇,并非是那孩子瞅了几瞅,相反,是因为臣妾看了他一眼,我看清楚了他的长相。” 李世民愣了一愣,终于感觉皇后仿佛有话说。 皇帝转头看向墙角,好半天才皱眉道:“观音婢你到底要说什么?你我夫妻二十载,相互都知道对方的秉性和心思,所以,有些话不需要这么吞吞吐吐。” 长孙鼓起勇气,忽然道:“陛下,那个孩子的相貌很熟悉……” 嗯哼? 李世民又是一愣,随即变得好奇起来,道:“观音婢长久不出宫门,认识的基本都是勋贵家长子,可那少年只是一个流民,你竟然说他的相貌很熟悉。” 旁边长孙无忌呵呵一笑,道:“天下之大,人口有千万之众,倘若碰到巧合,却也不乏相貌类似之人。皇后看那少年熟悉,也许他长的和某家勋贵之子有些相似。” 李世民很认可这个道理,闻言不由点了点头。 然而长孙却使劲摇了摇头,忽然一把将旁边的杨妃拉过来,急切道:“妹子,刚才你也看清楚了,你来跟陛下说一说。” 李世民顿时把目光看过去。 杨妃满脸通红,好半天才期期艾艾道:“长孙姐姐的意思,长孙姐姐的意思……长孙姐姐的意思是说那孩子相貌很熟悉,实在是…实在是太过熟悉,他…他的相貌…他的相貌很像陛下……” 嗡! 李世民只觉脑门子一抽。 长孙无忌反应最快,突然转开头装作没听见。 房玄龄同样仰天打个哈欠,瞬间变得昏昏欲睡起来。 做臣子的都聪明,该听的听,不该听的不听,眼下很可能会上演一出皇帝偷吃、孩子来找的大戏,以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的精明,自然不会傻乎乎的跟着听。 就算已经听到的部分,也得装糊涂装作没听到。 否则,这臣子就做不长…… …… 李世民愣愣半天,忽然才明白过来,语带羞怒跳脚辩解,急急道:“此事断无可能,观音婢你什么意思?” 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声音有些大,连忙压低声音道:“朕自从娶了你,一向洁身自好,后宫虽有嫔妃,但是每一个你都知道,朕断然不会去外面偷食,那孩子肯定不是朕的种,他,他,他都快及冠年龄了,难道朕十六七年前就出去偷食么……” 做贼三年,不打自招,皇帝这么急巴巴的猛解释,反而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幸好长孙并非为了此事试探,闻言顿时噗嗤笑出声来。 皇后一把抱住丈夫胳膊,先是气哼哼给个白眼,然后才道:“陛下您想哪里去了?臣妾可不是这个意思!我说那孩子相貌像您,其实也只是最初的错觉,后来脑海中忽然又是一闪,发现他的容貌更像另一个人……” 李世民顿时长出一口气,不知为何心中暗暗窃喜起来。 只要不是朕的麻烦,那就不算是大麻烦。偷食那些龌龊事事,万万不可被皇后发现了。 第23章 【皇后的猜测?】 皇帝忽然又想起皇后另一段话,连忙道:“你刚才先是说他像熟人,再是说他的容貌像朕,接着又说更像另外一个人,如此相互联合一想,莫非,莫非……” 聪明不过天子,伶俐不过圣人,李世民雄才大略一代帝王,反应能力自然很迅捷。 皇帝只是微微一想,瞬间便理清此中思路,不由沉吟道:“莫非这熟人竟是朕的熟人,而且相貌跟朕的相貌很类似。” 长孙郑重点头,一字一顿道:“您的三弟,李玄霸。” 嘶! 皇帝还未反应,长孙无忌先是倒抽一口冷气。 旁边房玄龄同样面色微变,似乎想起了某个令他震惊的人。 李玄霸,后世所谓的李元霸,号称大唐第一战神,堪称非人类一般的存在。都说霸王之勇可以举鼎,李元霸之勇可比霸王猛多了。 这家伙的兵器是两把擂鼓瓮金锤,四百斤一个,加起来就是八百斤,常人面对这等重量想都别想,然而李元霸拿着锤子却和没重量一般。【这是百度查的】 如果仅仅是力气大,那也没什么可说的,关键这人还非常的猛,打起仗来从不知疲倦是何物。 当年紫金山一战,这家伙匹马双锤面对上百万叛军,满天下都以为他要死,最后的结局却赢了。这家伙两柄铁锤如拍苍蝇般,冲入战阵只打得尸山血海,他将百万叛军杀得只剩几十万。逼得李密献上玉玺,十八路反王递上降表。大唐也因此一战定鼎,终于成了千里山河的新主人。【还是百度查的】 可惜的是,这家伙天下无敌以后,似乎觉得人类已经没有了挑战性,于是兴冲冲在大雨之夜出门,竟然想要肛天雷。 后来证明,老天爷不是那么好肛的,一道紫雷凭空而落,李元霸从此灰灰了去。 临死之时,年方十八岁,追封大唐西府赵王,活脱脱是一个大传奇。 如果他现在还活着,李世民根本不会为了国事而头疼,不管是北方的突厥还是辽东西域,哪边不服打哪边,谁敢逼逼叨叨,我让三弟去一趟。 可惜,这只能是李世民幻想之中的事情了。 但是现在,长孙皇后却说有人长得很像李元霸,并且说的还是一个少年流民,这样的身份李世民如何能够接受。 最主要的是,李元霸没娶过老婆啊。 一生没娶妻,何来传承子? 哪怕相貌有些类似,那也只能说一句巧合。 李世民忽然有些颓丧,自顾自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对着长孙皇后苦笑道:“观音婢啊,此事莫要再提了,朕知道你一向疼爱三弟,但是三弟他毕竟已然不在了。” 旁边房玄龄也是长叹一声,喃喃道:“英则过刚,遭天地妒,西府赵王倘若活着,天下哪还有我大唐的对手,唉……” 长孙无忌仰头望天,忽然狠狠咬牙骂了一句,道:“所以老夫痛恨打雷,每每下雨之时我都会躲在书房里面不出门,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发火,发火容易苛待下面的人。” 两位臣子显然都在缅怀李元霸的神勇事迹,这是一种心悦诚服发自肺腑的怀念。他俩乃是大唐朝堂最为核心的重臣,深知大唐现在有何等的难题要应对,倘若那位战神还活着,这些难题还叫事吗? 李世民情绪也很是不好,忽然长出一口气道:“走吧,这个话题莫要再谈了。朕今天出宫是看热的,朕今天出宫不是来惆怅的。观音婢,你今天很不好,你让朕的心里好难受……” 皇帝说着又叹一声,急急转头朝着前面挤去,这次皇帝不准许百骑司帮他开路,就那么凭着自己的力气往前挤,堂堂一位皇帝,故意去和百姓们拥挤,两位臣子都知道皇帝心中难受,所以要用这种办法去发泄。 长孙无忌四下瞅瞅,忽然压低声音对皇后道:“妹子,以后这些话万万不可再说了,陛下听了心里难受,我们听了心里也难受,西府赵王的名字不能提,一提满朝文武都难受。” 叮嘱完这一句后,长孙无忌也急急转身,然后追着李世民的步伐,同样跟百姓们挤在一起。 房玄龄因是外臣,所以并不好多说什么,故而只是冲着皇后恭敬一礼,笑呵呵道:“老臣也追陛下去了,今日且看程知节家的热闹。” 皇帝和两个臣子转眼挤到人群之中。 原地只剩下长孙皇后和杨妃。 女人心,到底细,哪怕皇帝和两个臣子已经明显提出质疑,长孙皇后仍旧坚持自己的主见。 杨妃似乎也一样。 这位后宫四大正妃之一悄悄凑近长孙身畔,压低声音道:“姐姐,刚刚我偷偷去墙角观察一番,越看越觉得那少年很熟悉,如果不是深知西府赵王已经不在,我肯定会把他错认为西府赵王……”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微微沉思又道:“唯一也就是他的年龄有些对不上,他太年轻了,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还是个孩子。” 长孙双目幽幽,剪瞳有水荡漾,轻声道:“三弟当年也是个孩子,照样打的十八路反王递降表。” 说着又看向墙角那边,望着李云的身影直发愣,好半天过去之后,长孙才再次开口,问杨妃道:“妹子,你说这孩子有没有可能?” 杨妃语气也有期盼,不过仍旧秉持小心,似是而非答道:“妹子当然想他有可能,但是咱们不能乱指定。” 长孙忽然着身前一招手,叫过来一个伪装成百姓的百骑司将领,沉声问道:“本宫问你,你好生回答,你们是皇家百骑司,负责大唐的一切消息细作,本宫对那流民少年有些好奇,你把他的来历跟本宫说一说。” 百骑司将领愁眉苦脸,呐呐道:“皇后莫要为难末将,后宫不得干政,百骑司份属朝堂,我们掌握的消息若是说给您听,那可是犯了杀头的大祸事。” 长孙眼睛一瞪,呵斥道:“你若不说,信不信本宫立刻让陛下砍你的头。” 杨妃在一旁狐假虎威,吓唬他道:“罪名就是偷窥本妃,目光带着淫邪之意。” 这黑锅,够狠的。 只要杨妃真这么玩,不管是真是假这个百骑司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第24章 【身世第一次试探】 百骑司将领嘴皮子直打哆嗦,一边是遵守朝堂禁令,一边是得罪皇后和正妃,如果遵守朝堂禁令,那自然是铁骨铮铮的大好男儿,如果向着两位后妃低头,那就是受人嗤笑的软趴趴。 但是两相对比之下,这货最终还是选择了从心。 没办法,当朝皇后外加一个四大正妃,这个威胁的力度实在太大了,别说是他一个百骑司将领,就是李世民也得脑壳疼。 无奈之下,恭敬拱手,小心翼翼讨好道:“皇后但有所问,末将知无不言。” 长孙这才满意起来,不过却没有开口询问。 杨妃充当了问话的马前卒,直接道:“我问你,那个流民少年来自何处,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那少年跟程处默厮混,你们这些人必然会查。” “原来是问这个!” 百骑司长出一口气,感觉回答这话并不算违反条例,连忙道:“启禀两位贵人,那少年的来处我知道,他乃是河北流民,因兵灾逃奔长安,来此已经一个多月了,目前和一个小丫头做伴当,每天吃救济,没钱也没地。” 百骑司絮絮叨叨还想继续,然而长孙和杨妃已经按捺不住了。 两位贵人几乎同时注意了一个词汇,脱口而出道:“河北?你说他来自河北?” 杨妃满脸激动,抓着长孙皇后胳膊道:“姐姐,姐姐,十六年前,西府赵王战河北……” 正妃用手抓着皇后,这本是一件失礼的举动。 但是皇后却没心思管顾这个,反而一脸回忆道:“本宫恍然记得,三弟曾在河北消失过一段日子,事后归来,谁问他也不说。他从小喜欢玩耍胡闹,我们只以为他是找地方去玩了,现在看来,怕不仅仅是去玩。” 一皇后一正妃,突然都把目光看向墙角处。 …… 恰好李云正翘头观望国公府,隐约感觉有人在窥视自己,他诧异转头去看,却见两个女子袅袅而来。 只一眼,李云便感觉这俩女不是普通人。 虽然穿的布衣荆钗,然而掩不住身上那种莫名的贵气,李云心里微微一琢磨,顺势便装傻充愣起来。 人家这种贵妇,明显是换装出来看热闹的,他虽能察觉洞穿,但也没必要揭露。毕竟这里乃是大唐长安,指不定乃是哪家勋贵的妻室。 倒是小丫头阿瑶有些反应过激,先是十分警惕看着长孙和杨妃,随即又把小手搭在李云胳膊上,想了一想似乎还有些不安心,于是使劲抱住了李云的胳膊肘。 这是小姑娘的娇憨和痴傻,以为用这种方式可以宣誓主权。 但她仍旧感觉心里忐忑,被长孙和杨妃的容颜对比的有些自卑。 长孙和杨妃是何等人物?几乎可以说是全天下最懂女人斗争的存在,两人只一眼就看穿小姑娘的心思,不由都噗嗤乐了起来。 长孙有心打趣几句,又觉不能和小辈跌了分,故而只是抿嘴微乐,目光隐约露出宠溺。 杨妃乃是长孙的马前卒,一般有事都是她负责开口,这时趁机试探李云道:“小哥儿,吃了没?” 吃了没? 这句话属于传统问候,一般就是个见面打招呼的助词,但是这个助词很有用,它能很快拉进人与人的关系。 但是李云心里还是保持一份警惕,并没有被杨妃的亲切表象所蒙蔽,毕竟他已猜测对方不是普通人,所以内心隐隐保持这一份警醒。 虽然警醒,但是该回答的话还得回答,李云脸上堆起微笑,彬彬有礼道:“多谢相问,我们还没吃!” 然后反问道:“您二位吃了没,现在可正是饭点呐。” 杨妃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道:“我们也没吃,出来看热闹呢。” 正要继续试探下去,哪知李云已经不给她机会,笑道:“看热闹好啊,我们也是等着看热闹……”突然伸手一指,故作惊喜道:“咦,要开始了,你们快看……” 杨妃顿时被带歪节奏,顺着李云的手指转头看。 就连长孙皇后也是如此,同样好奇的转过了头。 等到两位贵人醒悟到自己是被这少年误导,再想开口找话已经不合适了,原因无它,显得贸然,贸然询问一个陌生少年的身世,总会给人一种警惕和抗拒的心理。 长孙只能暂且压下心中急切,装作和杨妃一样喜欢看热闹。 …… 恰好那边也真要热闹起来。 原来是程咬金终于走到家门口。 而程处默那厮,此时就在台阶上等着他。 满街之人都稀奇,窃窃私语在讨论,人群中还挤着李世民和房玄龄长孙无忌三人,皇帝和两个重臣都在侧耳细细的听。 但听一个像是读书人的百姓啧啧称奇,很是费解道:“真是怪了啊,小霸王今天好像换了人。以前他惹祸之后,必然急的如热锅蚂蚁,只要听到程国公回府,小霸王不是躲就是藏,这次竟然不一样,他竟然在家门口等老爹?难道不怕揍,真是怪了啊……” 忽然感觉自己说话不够文绉绉,连忙咳嗽一声又道:“怪哉,怪哉,此乃长安一奇闻,此中必有蹊跷也。” 说完这才觉得满意,不由摇头晃脑很得意。 李世民忽然插了一句嘴,脱口而出道:“我看他怕是被打皮实了,所以已经不害怕挨揍了。” 那读书人微微一呆,随即觉得很有道理,这货也不知李世民是个皇帝,竟然伸手拍拍李世民肩膀,赞扬道:“老兄见地非凡,所说果然有理。” 说着突然一把揽住李世民肩头,挤眉弄眼道:“跟我说说,你下了多少注,小霸王竟然不怕挨揍了,我这次恐怕是要大亏……咦,你们这是啥眼神?莫非我说了什么错话,你们看傻子一般看着我?” 李世民确实在愣愣发傻看着他。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同样愣愣傻傻看着他。 就连不远处的墙角,长孙和杨妃同样也在愣愣发傻。 好半天过去之后,杨妃才呆呆道:“他,他拍了他的肩膀,他还揽着他的肩膀……” 这话乍听有些绕口,然而李云却下意识竖起耳朵。 可惜杨妃已经警醒过来,紧闭嘴巴再不说话。 第25章 【程咬金的回答】 倒是那边李世民忽然哈哈一笑,似乎并未生气百姓揽住他的肩膀。 不过皇帝仍旧微微一震身子,不着痕迹将百姓的手臂给震开,然后才语带深意道:“朕……额,真下的注不多,但真不在乎输赢,输了,从头再来,赢了,亦无惊喜。相比起来我倒比较好奇程处默的改变,他为何不去躲藏,竟在家门口等老爹?” 这也是满街之人的好奇,顿时都眼巴巴看着国公府。 老程也很纳闷,双目直直盯着程处默。若非这小子长得跟他一般无二,老程真以为自家儿子换人了。 众目睽睽之下,程处默似乎很享受这种威风,这货先是在心里赞了师傅一句,然后突然开口道:“老爹,咱爷儿俩必须得谈谈了。你想揍我可以,但是不能白揍,有些道理我得跟你讲一讲……” 满街之人都傻了! 相互之间愣愣的看。 这还是程处默? 竟然要跟程咬金讲道理? …… 好半天过去之后,程咬金突然哈哈狂笑,大声道:“好啊,吾儿竟欲说理,此事值得称道,来来来,小东西,你说,老子听,如果说的不入耳,老子今天把你的屎尿打出来。” 人群中皇帝脸色一黑,长孙无忌仰天长叹,喃喃道:“程知节这种粗坯,如何能教育好儿子?程处默之所以犯浑,至少有他七八分的影响。” 旁边房玄龄咳嗽一声,无可奈何道:“屎尿乃是他的顺口溜,这厮在朝堂上也一样。” 李世民脸上有些挂不住,忽然恨恨咬牙道:“很好,他今天要是不把程处默打出屎来,朕就把他给打出屎来,堂堂一个国公,在百姓面前口无遮掩,不嫌丢人,成何体统……” 可惜程咬金并不知道皇帝就在人群,这时只知哈哈狂笑对着自家儿子,不断道:“小东西,你不是要说理吗?来来来,你快说,你老爹我很是好奇,真想听听自家儿子的理。” 程处默鼻孔向天,摆出一副睥睨不凡的架势,等待气势做足,这货陡然便开了口,大声吼道:“呔,老爹我问你,天下之富,在于何?天下之稳,在于何?兵强马壮,谁来养?威服四方,靠的谁?” 老程顿时一愣。 满街百姓也是一愣。 不远之处的墙角,长孙和杨妃悄悄对视一眼,杨妃满脸都是惊奇,轻声道:“姐姐,这是程处默?” 长孙微微皱眉,不知为何突然偷偷看了李云一眼。 皇后隐隐发现,这少年的嘴角似乎隐隐挂着一抹笑。 笑的味道,很是傲然。 …… 那边程处默大吼之后,双目直勾勾盯着程咬金,大声又道:“老爹,这四问就是孩儿要跟你说的道理,如果你能回答出来,那么孩儿无话可说,我立马乖乖褪掉衣裤,然后让您吊起来狠狠的抽……” “如果老子回答不上来呢?” 程咬金突然开口,冷哼问道:“你这小兔崽会如何?” “如果老爹你答不上来,那孩儿可就要跟你讲一讲了。” 程处默似乎很是得意,鼻孔向天道:“世间之大,道理万千,老爹的拳头虽然有力,但你大不过我师门的道理。” 程咬金脸上的粗坯模样忽然不见了,相反换上了一副沉吟思考的精明神色。 老妖精皱眉思忖,好半天才以一种十分郑重的语气道:“天下之富,在于何?老爹我回答你一个‘国’字,国富,国库就有余钱,国库有了余钱,朝堂就能拿出来办大事,无论是周济灾民,还是建城筑路,这些都需要国库出钱,所以天下之富在于国。” 说到这里似乎理顺了思绪,又道:“至于天下之稳,稳在朝堂社稷,帝嗣有传承,帝王有大略,然后百官无有内斗,天下必然为之而稳。” 老程这一刻像是个谆谆教导学生的老师,目光之中忽然射出一股子期待,他双目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长子,忽然又道:“第三问,兵强马壮谁来养,答案自然是咱们大唐的陛下,陛下招兵买马,然后兵部负责锤炼,户部给予粮饷,工部配给器械……” 程处默对这个答案撇了撇嘴。 可惜老程却没有察觉儿子的不屑,沉思半天又道:“最后一问,威服四方靠的谁,这却是要靠陛下的英明神武,指挥我等大将戎马征战,然后文官精切配合,后勤粮草要跟上,如此一场一场大战打下来,大唐才能不断的威服四方。” 这一番回答,可以说是一位国公的深思熟虑,其中或者有那么一点奉承皇帝的话,但是十之八九全全是肺腑之言。 老程这是真心在教导孩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老程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成材,所以程处默的四个问题,老程几乎把自己能想到的全都掏出来。 可惜的是,程处默依旧摇了摇头。 …… 不远处墙角旁边,杨妃满脸好奇抓着长孙的手腕,求问道:“姐姐您看,程处默好像不满意啊。卢国公明明回答的很在理,可是为什么那孩子竟然不满意?” 长孙张口想要回答,忽然不知为何闭住口,皇后转头偷看李云一眼,突的莫名其妙说了一句话,悠悠道:“也许孩子们有更好的答案。” 人群之中,李世民突然对两个重臣叹息一声,道:“程知节的答案虽好,可惜他却答错了……” 房玄龄拱了拱手,故作不解道:“陛下为何发此论断?” 李世民大有深意看了房玄龄一眼,笑着反问道:“房乔你明知答案,为何要故作不解?” 说完也不等房玄龄回答,接着又叹道:“程处默这四个问题问的好啊,竟然让朕产生了一种惊醒之心。其实他这四个问题的答案都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民,民乃百姓,国之基石!” 房玄龄这才点了点头,笑道:“陛下说的不错,答案果然是民!” 李世民直直盯着国公府门口,忽然又转头看了一眼墙角处的某个少年,悠悠沉吟道:“天下之富,在于民富,民富了,朝廷才有税收。天下之稳,在于民稳,民稳了,朝廷便没有动荡。兵强马壮谁来养,说的也是民,百姓有钱,国朝就有钱,国朝有了钱,军队才有粮饷发。威服四方同样是这个道理,如果一个国家连老百姓都过不好,拿什么去震慑四方的宵小来窥探?单靠横勇无敌的大将军么,那肯定是不够的……” 皇帝说完这一番话,突然又道:“真是想不到,流民竟也有奇才。” 房玄龄忽然拱手开声,语气郑重道:“陛下,老臣有一事想求,我欲举荐此少年进入朝堂,给他一个官儿做。” 李世民沉吟片刻,微微摇头道:“太年少了,且先看看再说。” 房玄龄不再提议。 第26章 【国公府前,父子争辩】 皇帝等人在惊讶,满街百姓在议论,此时偌大一个卢国公府门前,终于上演了一出儿子说教老子的大戏。 但见程处默一脸严肃,忽然郑重给老程施了一礼,道:“老爹,您错也,您之答案并不对,所以孩儿心不服。” 这话竟有些文绉绉的味。 老程愣了愣神,不知为何有些期待起来,语气忽然也变得温和,问儿子道:“既然为父所答不对,不知处默何以教我?吾儿今日大为改观,想必胸中已有丘壑。” 好家伙,说话竟然也开始文绉绉起来。 满街百姓都愣了。 李世民和两个臣子也愣了。 不远处的墙角,杨妃小手又忍不住去碰长孙皇后,这位后宫四大正妃之一的美女满脸糊涂,不可置信道:“姐姐您快看,那还是卢国公吗?他,他,他,他说话怎么变味了。” 长孙眸子深邃,忽然语带深意道:“陛下手底的大将,哪一个也非等闲,别人都说卢国公生性粗坯,本宫却觉得这才是他的本性。” 杨妃还是愣愣,俏脸匪夷所思。 程处默也在发愣,愣愣看着自家老爹。 不过这货发愣的原因和别人不一样,别人吃惊是因为程咬金突然变得文雅,这货吃惊则全然不同,他纯粹是没听懂老爹的话。 啥叫何以教我? 啥叫已有丘壑? 老爹您能不能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这个鬼样子的言辞俺听不懂啊! 程处默满脸迷茫,目光不自禁的四处瞟,看墙角,找李云。 这一刻,长安小霸王想师傅了。 他需要师傅的殷切指点,才能听懂老爹说的什么话。 …… 古语有云,知子莫若父,知妻莫若父,老程只一眼就看出自家儿子的茫然,两条剑眉顿时杀气腾腾猛然一竖。 小兔崽子,白让老夫期待一回,原以为你真的大为改观,想不到还是豕肉上不了大席。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老程一旦生气,顿时又变回那个粗鄙的混世魔王。 偏偏程处默还火上浇油,傻乎乎突然问了一句,道:“老爹,您刚才那话到底啥意思啊?文不溜秋的,听得孩儿脑瓜子嗡嗡的……” 老程气炸了,猛然大吼一声,破口骂道:“你娘个蛋。” 程处默呆了一呆,忽然转头瞅瞅府内,咧嘴笑道:“老爹你完了,竟敢骂我娘,没救了,等死吧。” 老程胸口起伏,这时也顾不得儿子犯浑,两只铜铃大眼猛然一瞪,怒道:“你个小兔崽子快给我说,那四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倘若你今天不能说出个子丑寅某,休怪老子打出你屎来。” 很好,程咬金已经重新变回混世魔王,程处默也重新变回二愣子,这才是长安百姓喜闻乐见的程家人,于是在场百姓都笑了。 话题回到最初,程处默才想起正事,这货谨记着李云教诲,连忙神情一肃,大声道:“老爹,我先前那四问,答案都是民,国之富,在于民,朝之稳,在于民,兵强马壮,民来养,威服四方,民为基。” 老程愣了一愣,不知为何突然鄙夷一笑,故作不屑道:“屁话,小娃娃之言。” 其实这个道理老程一听就明白,但是此种大道理只能做不能说,因为这话只能出自一个人之口,那就是执掌大唐天下的李世民。 不过老程虽然口上不屑,但是心里着实有所期待,他上上下下打量儿子半天,忽然又问道:“还有吗?继续说。” 可怜天下父母心,老程也希望儿子能成材,哪怕这个话题有些犯忌,老程还是鼓励儿子继续说。 程处默却不知老爹的一番苦心,满脸骄傲又道:“老爹,实话跟您说了吧,今天孩儿闯祸了,我去了长安西市,玩了一把打砸抢。身为国公长子,做出土匪勾当,我也知道不应该,但是我有大道理……” 说着看了一眼老程,忽然把目光看向在场百姓,傲然又道:“这个道理,就是为民,长安乃是帝都,实属大唐心脏,但是就在这大唐心脏的地方,此时却插着一把明晃晃刺眼的刀。你们可能会问是啥刀,那么我告诉你们,这把刀就是流民,是那些衣食无着的流民。” 满街百姓全都愣愣,看着程处默侃侃而谈。大家一时都有种错觉,仿佛长安小霸王真的长大了。 程处默又道:“流民之事,非是小事,大者,动荡时局,小者,祸乱一地。而我程处默,乃是卢国公府的长子,虽然尚未登朝,但却领着俸禄,古语有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陛下善待我程家,我程家必须给回报。”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似乎在回忆某个人教给他的话。 回忆半天之后,再次开口又道:“我们程家的回报,就是帮陛下解决癣疥之患。流民者,流也。何谓之流?就是流离失所!他们没有土地,遭灾缺少衣食,所以我程处默要办一件大事,弄产业,养流民,只要流民有了饭吃,那就再也不会困扰朝政。” 说到这里再次一停,话锋突然转了一转,又道:“你们这些长安百姓也会受益,没有谁愿意天天看着流民在眼前晃,人心都是肉长的,任谁看见那些凄苦可怜的流民也会不好受……” 好! 人群中突然有人叫好,大声道:“小国公,您做得好。如果您真是因为此事而惹祸,那么这场祸事值得惹。” 程处默得意非凡,咧嘴嘿嘿傻笑,这货转头看向程咬金,满脸傲娇道:“老爹,这就是我今天做下的事,虽然干了打砸抢,奈何事出实有因,孩儿已经诉说完毕,是打是罚随您便。” 满街之人都看向程咬金,等着卢国公做出决断。 人群之中,房玄龄忽然捋须轻笑,别有所指道:“那孩子用了心思啊,程处默这一番长篇大论,于情于理,皆入人心,上能奉承陛下,下能感动百姓,滴水不漏,丝丝入扣,便连老臣听了都大为感触,程知节想必也会很是欣慰。” 长孙无忌同样点头,道:“有这一番话,想必程处默不会挨打了。” 哪知李世民却淡淡一笑,悠悠道:“朕却以为,他还得揍……” 第27章 【程处默倒霉,今天男女双打】 皇帝话音未落,猛听那边一声大笑,但见程咬金吐气开声,赫赫威风道:“说的好,吾儿说的好,来人啊,取皮鞭牛绳来。” 这话一出,满街都是一愣。 程处默有些傻眼,府门口的侍卫小心翼翼问老程道:“国公,您要皮鞭牛绳干甚用?” 老程哈哈一笑,伸手一指程处默,道:“老规矩,把大公子吊起来抽。” 程处默大急,满脸不服道:“老爹,我不服,孩儿今日有功,为何还要挨揍。” 老程漫不在乎甩甩手,无耻嘴脸道:“原因无它,我是你老子,古语说得好,阴天打孩子,闲着也闲着,想揍你,就揍你。” 阴天打孩子? 闲着也闲着? 满街百姓全都愣愣发傻,有人傻乎乎的抬头看看天。 程处默满脸悲愤,大叫道:“老爹你不讲理,今天乃是大晴天,并非是个大阴天……” 老程掏掏耳朵,状似随意道:“此时天色已晚,故而看不出阴晴。既然看不出阴晴,老夫便当它是阴天了。” 这还真是不讲理,死活都要打一顿。 程处默悲愤再辩,大叫又道:“凭什么啊,孩儿有功啊!” 老程浑然不当回事,哈哈大笑点头,道:“有功当赏,那就回头再赏。” 陡然一把拎起程处默,熟练扔给侍卫道:“来啊,吊起来,长安百姓等着看,不能让他们白白来。” 几个侍卫一脸无奈,愁眉苦脸还是把程处默吊了起来。 很快有人取来皮鞭,拖拖拉拉递到老程手里。 又有人取来一桶水,同样拖拖拉拉放到老程脚下。 这都是老程打孩子的规矩,皮鞭必须蘸水,然后一顿猛抽。 …… 老程手持皮鞭,顺势在水桶里沾了沾,忽然仰天看着程处默,大叫道:“兔崽子,吃家法。” 啪! 一鞭子抽了上去。 皮鞭沾水,皮开肉绽。 程处默闷哼一声,隐约觉得这次抽的比以前狠。但是长安小霸王确实够硬,竟然硬生生忍住没叫痛。 被打皮实了是一方面,更多的则是因为很不服。 啪! 啪! 啪! 皮鞭不停的响,在场百姓的脸皮直抽搐。 满街观看之人,忽然鸦雀无声。 以前程处默挨打,满街都是叫好声,但是这次却似乎有些不一样,好多人忽然失去了观看的兴趣。 墙角那边,杨妃又迷茫了。 这位正妃再次询问长孙,弱弱道:“姐姐,程处默没犯错啊,为什么卢国公还要打他?难道卢国公真的不讲理?” 长孙妙目悠悠,远远望着国公府门口,好半天过去之后,皇后才轻声道:“他是打给陛下看的。” 杨妃一愣,愕然道:“他知道陛下出宫了吗?” 长孙摇了摇头,解释道:“他知不知道都一样,这里乃是长安,陛下乃是帝王,你觉得有什么事能瞒过陛下吗?程国公或许不知道陛下就在人群中,但他知道陛下随时都能掌握长安的消息,所以,这顿打,他是打给陛下看的。” “为什么啊?”杨妃还是不明白。 长孙看她一眼,微笑道:“两个原因,第一是告诉陛下,您看,我孩子还小,还有些不懂事,流民不可轻碰,但是他犯浑已经碰了,所以臣揍他一顿,惩罚他犯浑胡闹。这是在向陛下讨饶,希望陛下能看在他的面子上饶恕程处默。” “那第二个原因呢?”杨妃又问。 长孙忽然笑了起来,道:“第二个原因则是在炫耀,在邀功,这是在告诉陛下,您看,我孩子长大了,有可能会成材,作为国公长子,他已经开始为国为民了。勋贵子弟成材有望,必须得向陛下邀个功……” 杨妃呆了一呆,转头看着程处默被抽的皮开肉绽,有些心疼道:“邀功也打?” 她是清河公主的亲生母亲,所以对程处默不免有些疼爱。 长孙噗嗤一笑,道:“这是卢国公的风格,旁人学不来这种龌龊事。程处默其实没有犯错,相反还可以说是有功,但是他却使劲一顿揍,你说陛下心里会不会有愧疚?” 杨妃若有所思。 长孙却不再说这些,忽然妙目看向墙角那边,咯咯轻笑道:“可惜有些娃娃把卢国公想得太高尚,结果害的徒儿白白挨了一顿揍。” 这话声音很低,李云自然不可能听见。 杨妃再次叹息一声,很是心疼道:“多好的孩子啊,平白无故挨顿揍。” 长孙看她一眼,悠悠道:“事先挨顿揍,总好过事后被砍头,卢国公这一顿揍其实还有个好处,他等于是帮儿子冠冕堂皇向陛下讨下差事,以后程处默再去办理流民之事,满朝文武都不会指摘他,哪怕程处默最终没有成功,也不会被人拿到朝堂上攻奸非议。” 杨妃听得脑壳都疼。 长孙噗嗤一笑,握着她手掌道:“算了算了,这些都是男人们的事,咱们妇道人家不议论,等会还有好戏,妹子等着看热闹吧!” “还有好戏?”杨妃再次迷糊。 长孙神秘一笑。 …… 国公府那边,老程终于抽打完程处默,正欲开口让人松绑,忽然听到府内一声轻叱。 好家伙,但见一位贵妇,身后跟着一群女人,领头的贵妇手持一根木棍,杀气腾腾冲了出来。 杨妃恍然大悟,惊喜道:“原来是崔家姐姐,她要跟卢国公掰扯,妹子我在皇宫里就常听人讲,说是每次只要卢国公一打孩子,崔家姐姐立马就会出来护孩子,夫妻两人每每在府门口争锋,这才是真正的长安一大景。太好了太好了,程处默不用挨揍了。” 杨妃乃是清河公主的亲生母亲,而程处默乃是清河公主许配的驸马,爱屋及乌之下,杨妃才是真正疼爱女婿的人。 可惜这位四大正妃注定要失望了。 长孙悠悠道:“妹子你闭上眼睛吧,程夫人这次也是出来打孩子的。” “什么,她也要打?” 杨妃一脸吃惊。 话音未落,只听那边程处默嗷嗷一声,杨妃情急转头去看,果见程夫人举棍便打。 好家伙,那一棍直接抡在程处默屁股上,砰的一声,比皮鞭抽的还狠。 满街百姓都在低叹,有人喃喃道:“以前小霸王挨揍,至少还有个老娘护着,这次不一样,他惹得祸事有些蠢……” “是啊是啊,他把自己舅舅开了瓢,搁到哪里都得说一声不孝子,程夫人深明大义,再疼孩子也得打。” 议论纷纷之间,都在支持程夫人打孩子。 这个时候,李云微微一叹,他忽然举步而行,堂堂正正走向国公府。 该他出面了。 第28章 【程咬金,咱们赌一把】 李云刚站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多少注意,满街都是看热闹的人群,都以为李云也是向前挤挤。 但是当李云不断向前,一步一步直奔国公府的时候,渐渐开始有人察觉到异常,慢慢把视线落在李云身上。 他要干什么? 直奔国公府? 看这少年穿着,应该是个流民,流民来凑什么热闹,不应该乖乖等着施粥么? 不过也有人隐隐认出李云,记起这少年曾和程处默并肩而行,于是不免窃窃私语,轻声议论道:“嘿,你们看到没,就是这个少年,怂恿小霸王打砸抢……” “是吗?他竟然还敢出来?” “难道是要替小霸王去挨揍?” “如果真是这样,那还真是个带种的。” 百姓窃窃私语,闲汉议论纷纷,人群中李世民和两个臣子微微皱眉,房玄龄有些担心道:“此子站出来意欲作何?莫非真要替程处默受过?不应该啊,老夫观此子颇为聪慧,应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 长孙无忌轻捻胡须,猜测道:“怕是少年之人的冲动,做事还是少了几分沉稳。” 两个臣子各持己见,李世民却沉默不发一言,皇帝虎目隐隐闪烁精光,分明带有若有所思之色。 不远处墙角那里,杨妃又小声向长孙求问,好奇道:“姐姐,他要干什么?” 皇后凤眉微皱,语带思索道:“本宫也有些吃不准,这孩子行事太突兀,他忽然这么站出来,真是有些看不穿。” 杨妃有些泄气。 长孙忽然又以一种不确定的语气道:“如果非要本宫猜测,我猜他可能是要劝架。他想喝止卢国公夫妇继续打人,不准他们再这么责打程处默……” 劝架? 还喝止? 他有资格么? 杨妃更加泄气,满是无奈道:“卢国公训子,崔家姐姐参与,此事拿到哪里都是天公地道,任何人也挑不出毛病来,别说他现在还只是流民,就算他真是西府赵王的子嗣也白搭。古训有云,父母教子,责无旁贷,即便棍棒相加,旁人也只能说一声打得好……” “妹子,你错了!” 长孙忽然摇了摇头,凤目微闪道:“他还真有资格劝说,甚至可以直接喝止。” 杨妃糊涂了。 …… 却说李云一路上前,就那么堂堂正正走上了国公府的台阶,他忽然拱手正经一礼,满脸微笑道:“两位打也打了,罚也罚了,不如给我一个薄面,且将程处默放过一马。如果你们再这么打下去,可别怪鄙人出言斥责啊” 给你个薄面? 放程处默一马? 还出言斥责国公? 乖乖,真是天下奇闻! 你有什么资格? 满街百姓唏嘘一片,都觉得这流民怕是脑子抽抽了。 老程也有些犯迷糊,瞅着李云上下直打量,似乎有那么一晃的功夫明显在愣神,他分明在盯着李云的脸庞仔仔细细的看。 好半天过去之后,老程突然冷哼一声,故作不悦道:“娃娃,好大的口气啊。老夫门前教子,说出去天公地道,你出言斥责?你什么资格?” 李云笑容不变,忽然缓缓仰头,悠悠道:“天地君亲师……” 天地君亲师! 天和地,虚无缥缈,但是君亲师,实实在在,尤其是师之一字,对于管教学子更有莫大大权利,搁在这古代大唐,老师倘若发火,连家长也敢训斥。 这时程处默终于聪明了一回,吊在绳子上大声叫唤道:“老爹,这是孩儿刚拜的师傅。力大无穷,天生神力,他有霸王之勇,一拳能把人打飞。” 老程撇了撇嘴,对自家儿子的吹嘘很不信,呵斥道:“有力气咋样?左右不过一个武夫。还天生神力,哪有那么多天生神力?” 程处默急了,在绳子上七扭八扭道:“我师傅不但霸王之勇,而且还能博古通今,今天那些道理就是他教的,孩儿背了很多遍才记住。” 老程面色隐约有些变化,语气也隐隐有些缓和,他再次上下打量李云,忽然模棱两可道:“天地君亲师,世间之五大,倘若真是犬子之师,确实有资格来斥责。但是,老夫有句话要讲。” 李云微微拱手,笑道:“国公有话,但说无妨。” 老程大马金刀往台阶上一坐,盯着李云道:“犬子处默,乃是国公府长子,平日行事虽然无状,但是身份毕竟摆在那里。想做他的师傅,一般人还不配。” 李云忽然上前一步,同样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他双目丝毫不带退让,盯着程咬金道:“巧得很,在下恰恰不是一般人。倘若我没资格做他师傅,估摸着天底下很少有人再有资格。” 这话说的有些狂妄了。 老程哼了一声,道:“少年不知厉害,口齿容易惹祸。” 程处默在绳子上大叫道:“老爹,孩儿已经铁了心,我就要拜在师傅门下,我要跟着他,学会各种大本领。然后你们会刮目相看,觉得孩儿是个大英雄。哈哈哈,大英雄……” “闭嘴!” 李云和老程几乎同时开口,大声呵斥了程处默一句。 小霸王呆了一呆,满脸迷糊很是费解。 这一番变故堪称离奇,看的满街之人啧啧轻叹,老百姓们见识浅薄,一时都弄不明白此间道理,他们很是纳闷,这少年到底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明明是个落魄流民,为什么敢在国公府放肆? 还有卢国公也很奇怪,他竟然没对流民发怒火。 既不开口撵人,也不开口呵斥。 怪的很啊。 …… 李云双目盯着程咬金,忽然开口笑道:“你言我无资格,我意当仁不让,既然相互有着分歧,不如咱们打个赌怎样。” “好啊好啊!”程处默又叫了起来,咧嘴傻笑道:“师傅果然好手段,徒儿心里好佩服,俺偷偷告诉你,俺老爹他喜欢赌。” “闭嘴!” 李云和程咬金又是同时开口,恶狠狠再次呵斥一句,两人都瞪了程处默一眼,怒声道:“再敢插嘴说话,今天继续吊着抽……” 程处默登时打个哆嗦,苦着脸努力憋住话。 老程转过头来,上上下下第三次打量李云,好半天过去之后,突然就那么哈哈狂笑,道:“好的很,果然英雄出少年,你要赌,那便赌,娃娃,划出你的道道来,我程知节今天全接着。” 第29章 【曲终人散时】 李云缓缓伸出三根手指,微笑道:“我赌你一个月之后,会因程处默而自豪,我赌你程家三个月之后,会有一笔大富贵,铜钱用车拉,买地连成片,放眼整个长安城,你卢国公府都是首屈一富。” 这时程夫人突然上前,附耳对老程轻轻低语,然后老程一脸若有所思,直直盯着李云看,忽然笑道:“阁下如此自信,差点把老夫唬住低头,莫非你凭的就是那组织发动流民,要去卖那劳什子的臭咸鱼?” 李云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盯着程咬金道:“赌不赌吧?” 老程猛然起身,一脸严肃道:“赌,为什么不赌。倘若你真能赢,我卢国公府俯首认输,老夫不但会将犬子送到你门下调教,而且会亲自送上拜师的六礼束條……” 说到这里猛然一停,露出满口白森森牙齿,森然道:“但是如果你输了,那可别怪老夫不讲良善,你教唆怂恿犬子犯错,这笔账目可得好好算一算。” 李云缓缓起身,同样一脸严肃,郑重道:“就这么定了!” 程咬金霍然转身,大踏步进门而去,片刻之后一阵狂笑传来,也不知这老妖精为什么发笑。 这时程夫人再次开口,呵斥家丁们将程处默放下来。 不过程夫人并没有去看儿子,反而盯着李云开口道:“小先生既然和家夫做赌,那么无论胜败也算半个师长了。师者,父母之平辈也,奴家有心招待一番,不如您过府稍作一叙?” 满街百姓都愣了! 这是啥? 这竟然是邀请的意思! 普普通通一个流民,还是个嘴上没毛的小家伙,结果却被国公夫人开口相邀,想请他到国公府里叙一叙。 天下奇闻啊。 今天真是饱了眼福,回去至少能炫耀半个月。 然而,更奇闻的还在后头。 程夫人开口邀请一个流民已经很是离奇,众人怎么也想不到那少年竟然开口拒绝了。 但见李云忽然一笑,微微拱手道:“目前囊中羞涩,难以置办礼仪,自古登门做客,有谁两手空空?所以啊,感谢老姐姐您开口相邀,奈何在下暂时颇有不便,进府就免了吧,且容在下告辞。” 说完话后,洒脱转身,然后就那么慢悠悠走下台阶,挤开人群缓缓离去。 厉害啊! 满街百信佩服的五体投地,都觉得这少年帅气万分,身为一个流民,傲然拒绝国公府相邀,看看人家走的那叫一个洒脱从容,王公贵族怕也没有这么帅的谱。 人家还喊国公夫人叫姐姐。 这得是多么强大自信心? 偏偏程夫人竟然没有指责,这仿佛就是默认了。 帅啊! 百姓们又赞一声。 可惜赞叹才刚发出,忽然所有人脸色一变,人人面皮抽搐,憋得脸色涨红。 赫然是,那洒脱少年悠悠走到墙角,竟然毫无形象来个屁股蹲,双手往袖子里一插,懒洋洋的打起了盹。 就这个鬼样子,哪里还有一丝悠然洒脱的味,倘若搁到乡下庄子上,怕是比个闲汉都不如。 “师傅!” 程处默忽然远远喊了一声,大声道:“你真不来我家啊?” 李云头蹲在墙角头也不抬回,只是道:“明日一早,过来寻我,咱们还有诸多琐事,万万不可拖延偷懒。赶紧回家休息,明日才能做事。” “哦!知道了!”小霸王竟然很听话,转头乖乖往家里走。 走到一半忽然又停脚,转头再喊道:“师傅,夜间有露,小心着凉,您还没有吃饭呢,我让人给您送过来。” 百姓们更加称奇, 李云依旧头也不抬,摇首道:“我乃流民,暂时还是吃施粥,你回吧,明早见。” 程处默张了张嘴,最终泄气一叹。 小霸王无限留恋的走了。 程夫人远远看看墙角,随即也带人进门离去。 门前的百姓见此情景,知道今天的热闹已经看完了,于是三三两两相聚离开,其间不免又夹杂着议论。 人群之中,李世民忽然打个哈欠,淡淡对两个臣子道:“朕乏了,想必二位爱卿也累了,各自归家吧,明日早朝再论事。”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连忙拱手。 李世民转身而行,路过墙角时似乎略作停顿,皇帝眼角余光隐约看了李云一眼,随即微不觉察对着长孙招招手。 长孙连忙拉上杨妃,举步跟着皇帝离去。 夜色已临,微风有荡,李云倚在墙角忽然睁眼,然后长长出了一口气。 今天他真是行险一举,幸好程咬金这人没动粗。 …… 这时忽然有脚步声响,却是阿瑶满脸开心跑过来,兴奋道:“李大哥,吃饭啦。您快看看,又是浓粥!” 小丫头端着两个陶碗,碗里还在冒着气。 李云打眼一看,发现赫然又是锅底粥。他拿筷子微微一搅,顿时察觉有些异样。 这碗粥的底部搅不动,用筷子一戳才发现全是肉。 这还是流民吃的施粥吗? 普通老百姓也吃不上这个吧。 程处默这个臭小子…… 李云咳嗽一声,顺手把碗递给阿瑶,故作不知道:“丫头,你吃这碗!” 哪知小丫头眉花眼笑,开心道:“不用啦李大哥,我的碗里也有肉。” 李云楞了一愣,忽然笑了起来,道:“是我犯傻了,应该想到你也有……” 这话说的无头无脑,阿瑶显然不太明白,不过小丫头不喜欢多想,捧着她那碗吃的香甜。 李云同样也捧着陶碗,一口一口吃着浓粥,忽然眼角余光微瞥,隐约发现不远处有人。 他诧异抬头,随即明白过来。 那些都是流民,都在眼巴巴朝着这边看,阴影处似乎有着吞咽口水之声,几个小孩躲在母亲怀里偷偷咽唾沫。 李云黯然一叹,起身端着碗走了过去。 他用筷子在碗中仔细挑出一块一块瘦肉,分给孩子们道:“一人一口,每人都吃,吃完之后乖乖睡觉,谁最听话明天还给。” 几个小孩有些怕生,但是眼睛紧紧盯着那几块肉,终于有个小囡囡忍不住诱惑,冲着李云张开了她的小手掌。 李云心里一酸,发现这小手毫无血色。 第30章 【程咬金的猜测】 倘若搁在后世,这样的小娃娃都有一双肉嘟嘟的手,又白又嫩,让人喜欢,然而这些孩子的手,黑不溜秋,皮包着骨头。 李云将肉块的热气使劲吹去,然后小心翼翼放到小丫丫手里,顺势在她小脑袋上轻轻一拍,温声道:“小宝宝,想不想天天吃肉呀?” “想!” 小丫丫一口就把肉块吞到嘴里,然后开始吃力的咀嚼起来,由于她年龄太小,咀嚼显得吃力,但是小丫丫满脸幸福,对着李云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那笑容,真的很甜,两只眼睛,宛如月牙儿一般。 李云感觉心都化了。 夜色渐深,一轮明月东方升起,漫天都是繁星,长安越显静谧。 李云忽然仰头看天,双手努力攥起拳头,轻声道:“从明天开始,咱们都努力去挣钱吃肉。咱们不要别人的施舍和赠予,咱们就凭着自己的本事挣。” 一撮流民围拢过来,静静听着李云跟他们将未来。 人群之中,有个汉子用木板夹着胳膊,赫然是白天被李云打伤那人,此时也在用心的听。 夜色越深,李云的话渐渐低沉下去,然而不同的是流民们的双眼,隐隐都变得有了活泛的色。 非我愿低头,实乃生活苦,但有一丝希望在,谁肯弯腰做硕鼠。 人心,可用! …… 谁也没有发现,不远处的卢国公府隐约有动静,那两扇紫衫木镶嵌紫铜钉的大宅门,不知何时竟悄然开出了一丝隐秘的缝。 在那门缝之后,老程猫着腰向外观看,目光遥遥所指,正是李云这边。 老程身后还站着人,赫然是出身清河崔氏的程夫人,两口子鬼鬼祟祟在门口观望半天,程夫人才小声小气道:“知节,那孩子睡了吗?” 老程头也没回,继续趴在门缝看,同样小声小气道:“看样子正要去睡,他刚和一撮流民谈完事。” 程夫人也想观看,却被老程伸手推开一下,哼哼道:“此等家国大事,你个妇道人家凑什么热闹?” 说完又猫腰向外偷窥,望着门缝外面嘿嘿低笑。 程夫人不乐意了,怒斥道:“程知节,你别忘了,发现这孩子可是我崔氏货栈的功劳,错非三哥他今天挨了打跑来说事,咱们谁会去留心一个小少年?你上房抽梯子玩的别太过,快点让老娘我也看一会……” 老程堵着门口死活不让,并且满脸带着狡辩无耻,哼哼道:“为夫可没得到崔氏给的消息,我凭的乃是自己眼力觉察。你想看也可以,嘿嘿嘿,三个月之内别让我上床,为夫最近操劳朝堂大事,总觉得腰杆儿有些疼。” 程夫人勃然大怒,指着老程鼻子发起火来,大叫道:“程知节,你说的什么屁话,老娘正是虎狼之年,你想三个月不伺候?没门,这是让我守活寡!” 这声音太大,突兀在夜间响起,老程被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捂媳妇的嘴。 程夫人大怒将他推开,又骂道:“当年你娶我时候怎么说的,你说要把我捧在手心里好好的疼,每天清晨,一句暖心,只要你睁开双眼,就会喊我一声小甜甜。现在呢?你几年没喊了?” 喊你小甜甜? 那都是年轻时候的花言巧语好不好? 现在咱都多大年纪了,你还让我喊你小甜甜? 老程打个哆嗦,感觉浑身都在冒冷汗。 程夫人还在不依不饶,似乎要揭露更多的龌龊事。 老程终于成功捂住了她的嘴,压低声音道:“你小声点行不行,这么大嗓门骂街啊?也不怕被下人们听到,为夫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程夫人一脸鄙夷,道:“你还想要脸?你是怕被几个小狐狸精听到吧!你还好意思说腰疼,那分明是被狐狸精给晃的。老东西,你羞不羞?那几个小狐狸精才多大,比咱家的处雪也大不了多少……” 老程闷哼一声,犟嘴道:“为夫乃是国公,当有一房正妻,两房平妻,外加八个妾侍,此乃朝堂律法所定,为夫也是为了开枝散叶。” 说着看了一眼程夫人,又道:“再说我娶的并不多,不信你看看其他那些人,他们哪个国公不是多妻多妾,为夫我可只是娶了你一人。” 程夫人咬了咬牙。 老程顺杆子爬,低声又道:“咱家两个平妻的位子,为夫一直都给都空着。因此所有的嫡子都出自于你,莫非这还不够你嚣张的啊?” 程夫人狠狠剜他一眼。 可惜老程脸皮厚,对此只当没看见,忽然长吁短叹又道:“程家也得开枝散叶啊夫人,为夫睡小妾也是为了开枝散叶……” “呸!” 程夫人啐了一口,忽然咬牙发狠道:“再敢胡搅蛮缠,小心老娘发威,你真当我是傻子,听不出你的糊弄话?我把你那几房小妾都给打死,拉到城外乱葬岗上全埋了。” 老程敢怒不敢言,闷哼道:“糟老娘们,你这是善妒。” 程夫人得意一笑,道:“听没听过最毒妇人心吗,你敢三个月不上床试试看。杀你小妾还算轻的,老娘要吵得满长安都知道,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笑话,你程知节,堂堂卢国公,在家里不伺候老婆,总是推说自己腰杆酸,想想吧,百姓们会怎么议论你?你不行了,干不动了……” 老程额头有汗滴下来。 家里雌虎发威,老程一时不敢放对,哼哼几声装作不屑与其争吵,又趴到门缝上向外看,转移话题道:“为夫需要好生观察,多看一会才知真假。你个老娘们没见过王爷几次,就算让你看也分辨不出?啊哈哈,长得真像啊。越看越像,简直和西府赵王一个模子……” 程夫人果然被他带了节奏,连忙问道:“能确定吗?能确定吗?” 老程回望媳妇一眼,语气忽然有些踟躇,不太确定道:“相貌很是相似,但是身世还有存疑,西府赵王一生未娶,而且年纪轻轻就没了,” 言下之意很简单,没娶妻哪里会有孩子。 程夫人却发散思维,目光闪烁道:“也许是外室所出呢?外室一般没名没分的。” 两口子这是又谈回李云的身世问题。 外室所出! 程夫人猜测李云乃是外室所出。 第31章 【大唐第一精明人】 “外室所出?” 老程果然眼睛一亮,感觉自家夫人有些道理。 不过老程随即就大摇其头,沉吟思索道:“西府赵王一代人杰,生平只懂得厮杀争斗,他没兴趣养外室,也没时间养外室……” 程夫人却有不同意见,继续推测道:“不是外室那也可能是红颜知己。西府赵王天下无敌,实乃隋唐一代最厉害的大英雄,像他这样五百年才出一个的大英雄,天生就有吸引女孩子的气质!” 老程留心倾听。 程夫人越说越自信,紧跟着又道:“哪怕他自己无心男女之事,依旧会让女孩子追着抢,他随军征战多年,说不定就在哪里被女孩子勾到手,动了情,留了种。” 老程若有所思。 程夫人忽然又想起一事,连忙补充道:“我还问过咱家孩儿,说他师傅来自河北,程知节我问你,当初西府赵王横扫天下,是不是也曾征战过河北一地?” 老程顿时一怔,喃喃道:“竟然来自河北……” 程夫人又道:“还有,咱孩儿说他天生神力,说这话的时候你也在场,不会这么快就遗忘了吧。” …… 老程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如此多番佐证下来,倒是真有七八成的把握。” 程夫人顿时兴奋起来,急急道:“那还等什么,赶紧请进府里啊。这可是西府赵王之子,说不定又是一代新战神。” “不急!” 老程摆了摆手,一张粗犷大脸闪烁着精明,沉吟道:“做事前倨后恭,先有三分恶意,这种事不能太表露目的性,否则便失去了结识微末的意义。” 程夫人有些焦急,道:“那会不会被别家抢了先?大唐可不止你一个国公。” 老程忽然咧嘴而笑,满脸得意道:“抢便抢呗,谁能抢的过我程咬金?老夫早已留下伏笔,我和他可是打了赌。” 程夫人先是皱眉,随即恍然大悟,小手猛然捂嘴,一脸惊喜道:“你指的是咱家孩儿拜师一事?” 老程嘿嘿低笑,眉飞色舞道:“若非如此,我吃饱了撑的?为夫身为开国国公,怎会跟一个流民去打赌。实话告诉你,今日为夫见他第一眼之时,就已经打定主意要下手。我不管他是不是赵王之子,我有枣没枣先打一竿子再说。夫人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未雨绸缪,决胜千里之外,哼哼哼,不用那么吃惊,这都是我程咬金的本事……” 程夫人眉花眼笑,吃吃道:“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 老程忽然画风一转,沉吟道:“此事说起来还是处默的际遇,臭小子浑浑噩噩十五年,好事从来不干,坏事没有不敢干的,老子原本以为这孩子废了,抽打他也只是抱着再试试的心,想不到突然一朝风云至,这小子竟然给家里立了功。啧啧,这叫什么?用草原突厥那帮蛮子的话说,这叫土狗要变狼的架势啊……” 程夫人不乐意了,忽然伸手去揪老程耳朵,怒道:“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也是你程知节打下的种,什么土狗野狼,听着刺人耳朵,我儿子这叫福将,福将你懂不懂?” 老程嘿嘿一笑,很是臭屁道:“福将也是老子的种,没有老子的辛苦耕耘,再好的田地也长不出好庄稼。” 这却是老夫妻俩的挑逗话了。 程夫人剜他一眼,笑骂道:“你个糟老头子,看把你美的。” 忽然吃吃低笑,抓着老程衣角道:“正事办完,该办房事了,腰还疼不疼,去我房里试一试,老娘亲自给你柔柔,伺候你美美睡一夜!” 一夜? 你想要老子的命啊? 老程脸色苍白,急急道:“为夫还有正事要办,夫人且不可乱动淫心。你那个远房三哥还没走吧,咱们去找他一起说点事。” 说着匆忙抬脚,轰轰隆隆往府里冲。 后面程夫人气的牙根乱咬,怒道:“崔家刚被砸了货栈,你还去找他作甚?” 老程头也不回,大声答道:“赊账的事,咱程家得扛了,那孩子和处默准备搞产业,不能总让他们打砸抢。涉及几千上万口铁锅,全是赊账崔家也不许,所以这笔钱得由程府出,不能等着让崔家开口闲话,那样就晚了,我程知节丢不起这个人。” 程夫人大急,追上去道:“几千上万口铁锅,少说也得两三千贯钱,程知节,你疯了?你知不知道家里库房有多少钱,咱家满打满算也拿不出两千贯。” “那就卖房子卖地!” 老程霸气一挥手,沉声道:“今天我听明白那孩子一句暗示,隐约琢磨着这里面有些道道。” 程夫人微微一愣,愕然道:“那孩子暗示你什么了?老娘怎么不记得?” 老程看她一眼,轻哼道:“妇道人家就是妇道人家,再精明也只能在家里耍横。为夫提醒你一下吧,你回忆回忆他跟我打赌之时说的话!” “什么话?” “三个月之后,我程家将会是长安国公府的首富。” 程夫人有些费解,好奇道:“这话有何说法?” 老程砸吧砸吧嘴,沉吟道:“为夫左右思虑,这怕是那个孩子在点我,他是在暗示咱们,只要我程家替他出钱抗下债务,那么他的产业就分给咱们一份,三个月后,即可分钱。” 程夫人笑了,很不在意道:“你还真相信他的产业赚钱啊?我可是听咱家处默说了,他们是要去捕鱼,捕了还不卖,要留着腌制,然后呢,满大街的卖咸鱼。” 言下之意不说自明,分明是说卖咸鱼赚不了几个钱。 但是老程却一脸郑重,忽然道:“为夫倒是觉得,这产业怕是真能赚大钱。” “你傻了不成?”程夫人白他一眼。 老程轻轻一哼,粗犷老脸泛着精明,忽然左右小心看看,压低声音凑到程夫人耳边,嘿嘿道:“腌制咸鱼,需得用盐。” 程夫人先是一愣,随即尖声大叫。 “我的老天爷,盐?” 老程一把捂住她的嘴,低声呵斥道:“小声一点,别让你远房三哥听到,这事只能咱们程家独吞,不论哪个世家都不让,就算清河崔氏,也得偷偷瞒着。” 说完看见夫人连连点头,这才小心把手离开她的嘴,低声又道:“盐很贵,比鱼贵了无数倍,但是那孩子却要用盐去腌制咸鱼,如果仅仅只是这样,那么老夫只当是个小孩子不懂财事,但是他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跟我打赌,说我程家三个月以后就会大富大贵……” 程夫人双眼直放光,隐隐猜到老程指的是什么。 果然老程压低声音又道:“当时他说话的时候,脸上那种自信是装不来的,所以为夫一下便琢磨清楚其间的隐秘。他会制盐,他肯定有制盐之法。” 第32章 【人情世故,都需做戏】 程夫人拼命点头,似乎骨子里都在放光彩,两只眼睛已经变成铜钱模样,努力压低声音道:“如果真是这样,这门产业谁也不分,就咱程家出钱,替他抗下债务。” 唯有掌握制盐之法,才敢舍得用盐腌制咸鱼。 那孩子要卖的不是咸鱼,他真正要卖的是盐啊。 老程嘿嘿低笑,道:“走,去见你那个远房三哥。他今天挨了外甥的揍,说来也得好好安抚着。” 程夫人咯咯一笑,道:“此事让奴家来,保证他不敢乱吭气。我可是清河崔氏的嫡女,他只是旁系的一个管事人。” 老程瞪她一眼,叮嘱道:“别漏了马脚。” 程夫人拍胸口保证,道:“夫君放心,尽在执掌。” 两口子坏笑几声,冲着自家客房并肩而行。 走到一半的时候,程咬金忽然又停下来,这老妖精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目光闪闪发亮道:“咱家处雪今年十六岁了吧。” 程夫人下意识看向大门,若有所思道:“那孩子还是个流民,并且年龄尚未及冠,也就是说,结识于微末,携手可一生……” 老程又道:“他是处默的师傅,天然和咱家相熟,处雪是处默的姐姐,有责任监督弟弟去学艺。” “一来一去,师傅和姐姐就熟了!” “嘿嘿嘿!” 两口子笑得像是偷了鸡的老狐狸。 …… 卢国公府乃是开国国公的府邸,按照律例应该有四进三出的规格,老程生平最好面子,自然把府邸往顶格了建。 两口子在檐廊庭阁穿梭半天,绕过一片荷花池,穿过两处假山群,这才到了自家的待客暖阁,远远看着似乎还有光亮。 期间还遇到两拨护院部曲在巡逻,暗夜里暴吼一声问是谁,老程破口大骂,怒气正好有了发泄地方,呵斥道:“瞎了你们的狗眼,没看见是老子吗?大晚上不睡觉巡逻个屁,有人敢来老子地盘找不自在吗?” 部曲们一脸悻悻,偷偷观望老程身后的程夫人,大家都是府里的老人,一猜就知道国公又被夫人给刺挠了。 他们不敢碰触霉头,准备告退赶紧溜走,哪知老程却伸手一拦,沉声询问道:“家里的客人安歇没有?” 部曲们连忙回话,轻声:“回禀国公,尚未安歇,末将等人刚刚巡视过暖阁,依稀听到里面有人唉声叹气……” 说到这里小心翼翼看看老程,又道:“似乎是疼的,在暖阁里直嗷嗷。” 老程砸吧砸吧嘴,忽然道:“你们去告知厨娘一声,让她起床熬个夜,今晚多弄几个好菜,等会全都送到暖阁来。” 部曲们答应一声,急急忙忙去了厨房。 老程回望程夫人一眼,沉吟道:“这事怕不好处理啊,咱儿子毕竟给人脑袋开了瓢。若是普通人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个远方舅舅……” 程夫人淡淡而笑,一脸悠然道:“过去试试就知道。” 老程点头,道:“是这个理。” 两口子再次并肩前行,终于到了暖阁门口,老程抬手叩门,先是哈哈一笑,道:“崔三哥,睡下了没。我程知节啊,过来看看你。” 门内一阵声响,有人似乎很是惊讶回了一句,道:“是知节?呀,是知节啊?” 暖阁轰隆被人打开,有人急急忙忙迎了出来,赫然正是崔氏货栈的掌柜老头,脑袋用丝布包的跟个粽子一样。 这人自己挨了打,见到老程似乎反而理屈,讪讪道:“知节过来了啊,你看这事闹的,我也是糊涂,身为长辈和小辈呕什么气?” 忽然又瞥见老程身后的程夫人,连忙整理衣衫恭敬行礼,郑重道:“崔氏第七支第五房,房内庶子崔照,见过主支嫡女,堂妹您一向可好?” 这番礼仪做的古朴庄重,从一个侧面也显示出世家大族传承的底蕴,规矩就是规矩,不可稍加妄纵,哪怕掌柜老头比程夫人年长很多,见到主支嫡女也得恭恭敬敬先见礼。 这并非是一种阶级上的打压,相反更凸显一个族群的归属感,世家门阀能传承千年,果然有其传承绵延的道理。 程夫人展颜轻笑,满脸温和道:“三哥无需如此,小妹已经出嫁了,族里的那一套身份礼仪咱们就别用了,相互之间按照辈分来,您比小妹年长,应该我行礼才对。” 掌柜老头连忙摆手,一脸严肃道:“使不得使不得,规矩就是规矩。” 老程在一旁砸吧砸吧嘴,忽然道:“如果非谈规矩,那可有些麻烦了,犬子无状,竟然殴打舅舅,此事倘若按照规矩来,我还得把他移送官府里。” 掌柜老头愣了一愣,随即大声阻止道:“这可不行,小程儿还小,程知节,你要敢把孩子移送官府,我崔照从此不登你家的门……” 说到这里苦笑一声,又道:“其实此事也怪老朽,是我一时没能按住气,唉,小程儿还是个孩子,眼下正是玩耍的年龄,他今天虽然动手打了我,但是想想事出实有因,可是老朽呢,我却跑来府上告状,这事怎么说都是我不对,我可是做长辈的人啊。” 能看出来,掌柜老头说话是出自真心。 老程两口子悄悄对视一眼。 老程忽然哈哈一笑,道:“夜深了,咱们不能站在门口说话吧?崔三哥,这可是我家的待客暖阁,你堵在门口不让进,莫非心里还有怨气?” 掌柜老头一愣,随即失笑道:“看看,老朽就说我现在是年老犯痴吧,快进来快进来,你们找我有事吧?” 生意人,都精明,能被世家大族挑选出来做生意的人,更精明。 老程打个哈哈,上前一把拉着掌柜老头的手,三人迈步进了暖阁,然后分宾主席位坐好。 老程这才开口道:“三哥伤的如何,府里的大夫瞧过没有?” 掌柜老头一指脑门,笑呵呵道:“甚好,已然包扎上药,虽然还有些疼痛,但是并非伤筋动骨。” 老程忽然咬了咬牙,怒喝道:“程处默这个小畜生,老子现在就去把他吊起来抽。” 说着作势起身,满脸都是怒气。 第33章 【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啊!】 掌柜老头一把将老程抓住,怒而呵斥道:“既然你喊我一声三哥,那你就给我乖乖坐着,事情已经过去,你敢再打孩子一下试试看?” 老程装作不听,使劲挣脱开来,叫嚣道:“崔三哥放心,今天非给你一个公道,那小畜生敢打舅舅,老子这就揍死他……” “你动一下试试!” 掌柜老头再次大喝,满脸怒气道:“我崔照虽然是清河旁系,但我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你敢打孩子,我就敢告你,皇宫门口竖着登闻鼓,老朽不要面皮也去敲,别看你是开国国公,但我崔氏还真没放在眼里,你敢打孩子,试试看。” 老程故作无奈,唉声叹气拱了拱手,低声道:“三哥胸怀大度,程知节感激莫名。” 可怜天下父母心,儿子闯了祸,父母得撑着,哪怕老程是个国公,那也得低三下四赔不是。 旁边程夫人轻声开口,道:“三哥,其实今日我们已经责打了处默,就在咱家的府门口直接吊起来狠狠抽,众目睽睽之下,整整抽了十盏茶,小妹这次也亲自动手,我打了小程儿足足十几棍……” 掌柜老头叹气一声,有些懊恼道:“此事我听府里的下人说了,当时心里焦躁而不安,我想冲出去阻拦,奈何下人们不让,你俩啊,这叫什么事。孩子犯了错,吓唬一下就行了,这样拼命责打,心里难道不疼?” 程夫人看了一眼老程,笑道:“我们夫妻俩如此行事,搁到哪里都不算失礼仪。父母打孩子,天经而地义,这即是为了教育子嗣,也是要给您一个交代,我们故意在长安百姓面前责打长子,也算是给清河崔氏全了一个颜面。” 掌柜老头默默颔首,轻声道:“这倒说的是,老朽的颜面无所谓,族里的颜面不能丢,但是……” 说到这里忽然眼睛一瞪,怒气冲冲盯着老程两口子,恨恨道:“但是你们打的太狠了,哪能那样下死手,小程儿还小,打坏了谁心疼?要是被老族长知道了这件事,我看你们夫妻都要训一顿。以后都给我记好,孩子还小,不能光靠打骂。” 老程哼了一声,道:“他不小了,再过两年就要及冠,都说树大自直,我看他没有直的时候。” 掌柜老头一拍桌子,道:“你程知节当年也只是个土匪。” 言下之意,照样还不是捞了个国公? 老程向他拱了拱手,再次致歉道:“要是依照我的本意,这次须得打他三个月下不来床,奈何突然杀出一个阻拦者,按照规矩我还必须得听从。所以那小畜生逃过一劫,加起来也只被我责打了十盏茶。” “十盏茶还不够吗?” 掌柜老头呵斥一声,忽然又好奇起来,忍不住道:“是谁这么威风,竟能将你拦住?莫非是当朝陛下亲来,又或是清河公主的母亲?” 老程砸吧砸吧嘴,故作轻哼道:“都不是,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 程夫人在一旁补充道:“但是他自称程处默的师尊,我们不得不听他劝阻而住手。” 掌柜老头闻言点头,忽然沉吟道:“老朽明白了,是那个流民小少年。” “就是他!” 老程展现出一脸怒气,故做不满道:“年纪不大,口气很大,张口就阻拦我夫妇,老夫想想就觉得不爽。” 掌柜老头呵呵一笑,劝解他道:“天地君亲师,天下五至大,倘若真是小程儿的师尊,人家确实有资格拦着你,你还别瞪眼,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幸好你们夫妇今天听劝,否则人家是可以去告状的,满城百姓也不会支持你们,会说你卢国公府苛待蒙师。” 说着生怕老程犯浑,紧跟着又道:“就算闹到当朝陛下那里,估计也会站在少年那一边,总归人家是孩子的师尊,比父母更有资格管教孩子。” 老程装作悻悻低头,眼睛里却闪过一丝庆幸,不过嘴上仍旧丝毫不漏,哼哼又道:“想做我卢国公府的蒙师,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老夫已经跟他打了个对赌,时间就定为三个月,三个月后,如果他赢了,我就让孩子认这个师傅,如果他输了,那就得好好跟他算一算。” 掌柜老头略显愕然,好奇道:“你堂堂一个国公,跟一个流民对赌?” 旁边程夫人解释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程处默已经开口认了师傅,从道理上讲,人家已经名正言顺,所以哪怕他是个流民,身份也和我们平起平坐。奈何家夫心里又感觉他不够格,所以想生个办法闹一闹。” 其实这话完全说翻了。 真正要打赌的是李云,并非是老程提的意。 但是程夫人说这话别有用心,所以故意说成是老程想要闹一闹。 “这还真是胡闹。” 掌柜老头无奈一笑,指着程咬金道:“你一辈子贯会胡闹。” 老程撇了撇嘴,故作生气道:“流民也想登天,老子就是不爽。” 掌柜老头看他一眼,忽然沉吟道:“老朽倒觉得,那少年很不错,虽然落魄,尊严不减,今日他们去崔氏货栈,人家说话口齿牙硬,不见畏惧,侃侃而谈,就连老朽都被他折服,感觉这孩子很不凡。” 老程忽然眼睛一亮,嘿嘿道:“这么说来,崔三哥愿意赊账给他们?” 掌柜老头微微一愣,随即连连摇头,一脸严肃道:“道理归道理,生意是生意,崔氏让我主持货栈,我可不能依照性子胡来。涉及几千上万口铁锅,不管是谁也得先付钱。” 老程一声轻叹,愁眉苦脸道:“那没办法了,只能我程家吃亏,这笔钱,程家掏。” 掌柜老头目光一闪,似是好奇道:“你刚才还说心里不爽,想要赌掉他的师尊之位?” “但我得考虑孩子啊……” 老程故作烦闷,咬牙切齿道:“如今整个长安都已知道,卢国公长子要做个大买卖,不但能养活流民,还能替朝堂分忧,所以哪怕他是胡来,我程家也只能硬撑着。” 掌柜老头若有所思,轻轻点头道:“国公颜面,不可轻丢。” 第34章 【这个少女有点凶】 老程和程夫人悄悄递个眼色,两口子一起愁眉苦脸道:“所以说,崔三哥你得抬抬手,那些铁锅别按照市价来卖,你得给我们一个亲情价。” 这事倒在掌柜老头权限之内,闻言顿时拍着胸脯保证道:“别人来买,自然价高,亲戚之事,举手之劳,小程儿好不容易想做点事,我这个做舅舅的无论如何也支持。” 老程哈哈大笑,程夫人起身行礼。 老程同样拍胸脯保证,大声道:“明天一早,钱就送去。” 掌柜老头含笑点头,郑重道:“见了钱,老朽立马备货,小程儿他们随时可取,不会拖延一丝一刻。” 宾主尽欢! …… 片刻之后,老程两口子一起告辞,出了暖阁之后,顺着檐廊庭阁走出很远,老程忽然哈哈大笑,得意道:“你三哥甚好蒙骗,他肯定以为咱们是为了铁锅压价才找他,须不知,咱们是为了隐瞒别的事。” 程夫人也很满意,轻笑开口道:“毕竟出身支脉,见识还是浅了。” 两口子对视一眼,都觉得今夜做的很漂亮。 可惜他俩却不知道,在那暖阁处同样有人在笑,却是掌柜老头一脸悠然望着门外,喃喃道:“霸王之勇,一拳断刀,偏偏相貌还是那样熟悉,我崔照也认识西府赵王啊……” 老头自言自语半响,忽然由衷开怀道:“小程儿也是走运,随便一捡竟然捡个好师傅,老朽也很走运,我很早之前就跟程家走的近。” 家中那几个不宵孙儿,怕是不用再犯愁前程了。 “霸王之勇,啧啧,霸王之勇啊……” 老头啧啧轻笑,忽然脑门又传来疼痛,他咬牙轻哼几声,硬撑着回床上睡下。 可怜天下父母心,也可怜天下爷爷辈的心,无论老程两口子还是掌柜老头,其实大家今夜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都在为晚辈铺路,哪怕自己受了很大的屈辱。 长辈的付出,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孩子们不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偷偷把事给做了。 …… 夜色迷离,虫鸣潺潺,天中一轮明月高悬,照的长安一片静谧。 这样的夜晚,本该是安详入睡的夜晚。 然而,有人得硬撑着才能睡。 比如掌柜老头,脑门毕竟被铁棍开了瓢,说不疼痛那是全假的,睡觉翻身都得嗷嗷两声。 掌柜老头脑门疼,有人却是浑身疼。 就在卢国公府的后宅,有一个比较周正的小院子,此时屋子里已经熄灯,但是隐隐还有疼痛呻吟之声。 忽然一道人影出现,直奔这小院子而来,月光挥洒之下,人影略显婀娜,看身段应该是个少女,奈何脸上却罩着一层寒霜。 “小弟,你给我开门!” 这少女一路到了院子,张口就是一声呵斥,怒道:“哼哼唧唧像什么鬼样子,隔着半个府邸都能听到你狼嚎。出来,给我开门!” 屋子里的疼痛呻吟戛然而止,程处默呐呐的声音传了出来,带着惊恐道:“啊,是姐姐啊,我睡了我睡了,姐姐我睡了啊,我现在光着屁股,你千万不要进来……” 可惜话未说完,猛听咣当一声。 那少女一脚踹开房门,龙行虎步闯了进来。 “啊……” “啊……” 程处默发出一声惊叫。 少女发出一声尖叫。 “小弟,你,你,你该死!” 少女满脸涨红,捂着脸冲出房门。屋内程处默满脸苍白,愣愣看着自己光着的上半身。 幸好幸好,下半身还盖着一层薄毯,否则整个屁股都会一览无遗,小霸王从此被人嘲笑是个小光腚…… 虽然幸好,但也不好。 刚才少女冲进来的时候,他一只手正伸在薄毯中,如果仅仅是伸进去那也无妨,关键他那只手正在疯狂的乱动弹。 少女虽然没看见他在干嘛,但却看到了薄毯在不断的起伏。 程处默觉得很无辜。 我都多大的人了,你还往我屋里闯? 大唐是古代,古代没什么好玩的事情,作为一个少年,长夜又很漫漫,再加上浑身被老爹老娘抽的生疼,总得找点转移疼痛的办法才对吧。 半响过去之后,门外忽然传来少女的声音,恶狠狠道:“给你十息时间,立刻穿好你的衣服,十息之内穿不好,我就拿刀把你剁了。” 语气森冷森冷的,带着丝丝大杀气,程处默打个哆嗦,手忙脚乱一阵忙活。 咣当! 房门又被踢开,少女冷着脸站在门口。 程处默惊恐抓起薄毯,躲在毯子后面瑟瑟发抖,结结巴巴道:“姐姐,你想干啥?” 噗嗤! 少女忽然笑了,不屑道:“臭小子,羞什么羞,你小时候我还帮你洗澡,也没见你怎么害羞过。” “那是小时候!” 程处默叫了一句,辩解道:“现在我长大了。” “呸!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 少女不屑撇撇嘴,迈步走进房里来,顺手拎过一个胡櫈,大咧咧一屁股坐上去,盯着程处默问道:“听说今天又惹祸了,被爹娘吊在门口抽,现在还疼不疼,要不要大夫看一看。” 程处默一脸悻悻,说不疼那是假的,小霸王现在浑身都疼,不过这货嘴上死撑,硬着头皮道:“疼个屁,一点都不疼,我乃堂堂男子汉,以后要做横刀立马的大将军。” 少女瞥他一眼,满脸都是不屑。 程处默似乎很怕这个姐姐,小霸王弱弱看看门外,没话找话道:“姐姐,夜很深了,我要睡觉。” 言下之意,你赶紧走。 少女慢悠悠从胡櫈上起来,忽然懒洋洋打个哈欠,道:“我也困了,是该回了。” 说完竟然真的往外在,倒把程处默弄得一愣一愣。 你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就为了来我屋里吓唬我? 就在他迷糊之际,陡然见到少女在门口停脚,满脸都是寒霜,语气却很轻柔,道:“以后别再惹事了,小弟你已长大了。你被爹娘责打,姐姐心里也疼。” 程处默呆了一呆,好半天才犟嘴道:“我这次可没惹事,我要做的乃是大事。” 少女把脸一拉,不悦呵斥道:“屁的大事,纯粹胡闹,我已经听下人们说过,你脑子犯浑拜了个流民做师傅,被他怂恿一番,砸了崔家货栈。小弟,世上人心险恶,而你性格太过豪爽,以后须得多留几个心眼,不要什么好人坏人都结交。” 程处默恼怒起来,气愤道:“那是我师傅。” 少女剜他一眼,恨铁不成钢道:“真要为你好,岂会怂恿你?他就是个江湖骗子,看中的是你国公长子身份。” 程处默气的直跺脚,大叫道:“我们要做的是大事,跟你说了也白搭,男儿行事,女人不懂。” “好啊!” 少女忽然轻一拍手,道:“我不懂,我明天就跟你一起去。” 程处默一呆,愣愣道:“你去干啥?” 少女展颜轻笑,道:“跟着你,监督他,我倒要好好看一看,这个江湖骗子到底什么鬼把戏。” 第35章 【小骗子,本姑娘盯着你】 程处默刚要拒绝,少女却把眼睛一瞪,呵斥道:“这是爹娘的意思,他们怕你被骗了。娘亲专门到我房里叮嘱,让我以后好好看着你。明天你想出门,就得让我跟着。” 程处默悻悻低头,一发狠把门踢了两脚,然后‘咣当’一声关上,大叫撵人道:“姐姐你走,我要睡觉。” 少女咯咯一笑,俏脸得意非凡。 不过此时夜色已深,兼且弟弟确实长大了,她一个少女也不便多留,提着裙角慢悠悠迈步离开。 天上明月高照,挥洒皎洁光辉,月光下一个少女满脸悠然,心中却有一丝压制不住的兴奋。 她忽然攥紧小拳头,得意笑道:“大家都拿你没办法,看本姑娘如何来拆穿你……” 少女光顾着自己兴奋,悠闲在花园里穿行,她并未发现花园角落一处的假山后面有动静,那里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躲着两个人。 赫然正是老程两口子。 “怎么样怎么样?” 老程被媳妇挤在身后面,一脸好奇很想往前面站。 这厮口中还不断发出询问,略显期待道:“处雪反应如何?是不是动了春心?” “屁的春心?” 程夫人狠狠剜他一眼,呵斥道:“有你这么当爹的吗?看看你说的这叫什么话?那可是咱家嫡长女,动春心这种话多难听。” 老程嘿嘿一笑,略略有些尴尬。 程夫人又把脑袋探出假山,远远看着少女在花园里穿行,好半天过去之后,程夫人才小声小气道:“看这架势,丫头应该是信心十足,妾身骗她说有个坏蛋坑他弟弟,但是那坏蛋擅长伪装难以拆穿,这丫头从小就是争强好胜的性子,保证她会卯足了力气去找茬……” “嘿嘿嘿!” 老程一阵坏笑,目光闪动道:“想要找茬,就得不断接触,不管那李云想干什么,咱家处雪都得跟着他,如此一来一往,相互慢慢就熟了,孤男寡女,干柴烈火……” 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是当爹的人,如此说话显得很不对,兼且腰间软肉被程夫人狠狠一掐,老程闷哼一声连忙闭嘴。 两口子又在假山后面躲了一会,直到程处雪离开花园才敢漏出头,老程远远望着花园尽头,忽然意味深长道:“陛下欠西府赵王的债,大唐也欠西府赵王的债,处雪是个好丫头,希望她能富富贵贵过一生。” 程夫人幽幽一叹,轻声道:“妾身倒觉得,情意最重要,希望老天睁睁眼,那孩子是个善待妻妾的人。” 两口子对视一眼,又是替儿女期盼,又是替儿女担忧,相互默默半天,一声长叹离开。 夜,真的很深了。 ……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 长安一百零八坊,处处皆有更鼓声,万象之初,又是新的一日。 李云长长打个哈欠,起身使劲伸了个懒腰,他回头看看墙角边缘的另一处,发现小丫头阿瑶已经不在了。 墙角搁着的两个陶碗也不见。 清晨会有施粥,这丫头必定是去排队了。 李云咳嗽一声,很不适应的清清嗓子,虽然已经来到大唐一个月,但他还是想要抽根烟。 起床一根烟,赛过活神仙,可惜这时代压根没有烟叶,那玩意还在拉丁美洲待着呢。 “唉!” 李云长长一叹,咬牙忍住了烟瘾。 也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不远处一声轰隆,但见卢国公府的大门猛然敞开,打里面趾高气昂走出来一个货。 没有错,是长安小霸王,经过一夜修养,这货又满血复活了。 虽然他走路的时候还龇牙咧嘴,明显是扯动了身上的伤处很疼痛,但是小霸王就是小霸王,皱着眉头就是不肯哼一声。 这货出门之后,直接就往墙角看,很快发现李云,顿时兴奋的咋咋呼呼,远远招手道:“师傅,俺来也。” 风风火火,轰轰隆隆,仿佛那小马驹儿撒起了欢,撩开小蹄子就往这边跑。 “小公爷,您慢点!” 程处默身后还跟着一群家丁,个个都打扮的很利落,这群家丁急急追在后面跑,不多会功夫都到了墙角处。 “一二三,叫掌门……” 程处默忽然一挥手,带着家丁们同时鞠躬,大声道:“师傅(掌门)早。” 程处默喊得是师傅,家丁们喊得则是掌门,喊完之后同时抱拳,弄出一副土匪见面的大架势。 李云呆了一呆,愣愣道:“你这是什么套路?” 程处默嘿嘿直笑,努力挺胸昂头摆出一副牛逼样子。 后面一个眉眼灵活的家丁凑上来,冲李云挤眉弄眼解释道:“掌门您好,我等都是专生伺候小公爷的下人,属于他院子里的老人,一起跟着小公爷加入师门。” 旁边程处默一脸骄傲,得意道:“师傅,看到没,你能收我为徒,实乃师门大兴之兆,这才一晚上功夫,我就帮你找了二十个徒孙。以后,他们都是三代弟子,师傅您也算在长安开宗立派了。” 李云哭笑不得,无奈道:“咱们有多少琐事要办,哪有闲工夫玩这个。” “不是玩……” 程处默连忙解释,忽然伸手拉过一个家丁,指着家丁道:“看看这个,他叫程小七,出身是个孤儿,被我爹战场归来收养的,从小在府里长大,学的是管理养马喂羊,城外有两个庄子都是他在打理。” 程小七低眉耷眼,嘻嘻给李云见礼道:“掌门,徒孙小七有礼了。” 李云心中一动,擅长养马喂羊,而且还负责打理两个庄子,这是个人才啊,果然看举止就是个活泛人。 程处默又拉过一个家丁,继续介绍道:“这个是程老笨,年纪不大,脑子很笨,但是他手脚很是灵活,我们家的部曲都找他修理甲胄。” 程老笨也连忙见礼,恭恭敬敬给李云弯下腰。 李云心中又是一动。 修理甲胄的手艺? 这可不是一般家庭能养的啊。 他若有所思看看在场家丁,心中隐隐已经明白过来。 程处默是国公府长子,以后是要继承程咬金爵位的人,虽然小霸王脾性有些犯浑,但是程家依旧把他当做继承人培养。 单只看看这些家丁,必然个个擅长一门技艺,并且年龄还都不算很大,这明显就是给程处默的班底。 只是有一件事李云很不明白,这些家丁都是人才,是程家给程处默准备的班底,按说应该放到别处好好锻炼,怎么会容许程处默全都带出来? 要知道他现在正和程咬金打赌,有这些人帮忙岂不赢面更大? 程咬金那人,不是个喜欢吃亏的人啊。 李云正沉吟之间,程处默又再次开口,小霸王似乎很是得意,道:“师傅您知道么,今天一大早我就起床了,先是去拜见爹娘,然后又跟他们理论一番,我坚持认为咱们没错,咱们是要做件大事情。我爹娘终于被我折服,竟然低头给我认了错。嘿嘿嘿,他们为了弥补自己错打我的失误,直接派了二十个家丁帮助我。” 说到这里看了李云一眼,得意道:“有这些家伙帮忙打下手,咱们师徒更容易一展拳脚了。” 程处默说的简单,李云却想的很细。 他隐隐已经明白过来,这是人家老程怕他们夸下海口,弄到最后却又贻笑大方。到时候倘若事情不成,丢的是卢国公府颜面。 所以,老程才把二十个人才派出来,明着是弥补过失,实则是帮程处默出力。 想明白此点,李云忽然笑了,悠然道:“有这二十个帮手,咱们做起事来果然轻松……” 他话音未落,猛听不远处一声轻哼,但听一个黄鹂般的女声遥遥而来,怎么听怎么有种斗劲十足的味道:“岂止小弟的二十个人,本姑娘也带了二十个人。小骗子,我们这二十人专门盯着你。” 李云脸上微微一愣。 程处默脸色却微微一垮。 小霸王愁眉苦脸看着李云,小声尴尬解释道:“师傅,这是我大姐,你大人大量多让着她一点,她比我爹还要不讲理。不但脾气坏,武力还很高,动不动就打我,说不定也会打你。” 是么? 李云笑了。 第36章 【程处雪,狂野小妞】 狂野小女人是吧? 脾气很大是吧? 还动不动喜欢打人? 你打我李云一个试试看? 李云淡淡瞥了程处雪一眼,脸上故意带着三分挑衅的味道。 来啊,互相伤害啊,胡怕胡? 我要抱的是你老爹大腿,可不是你这样的小刁蛮,国公府长女又如何,将来也是逃不过联姻的货。 你敢打程处默,那是因为你弟弟让着你,你敢惹我李云试试看,屁股给你揍开花。 女人不揍,放肆没够,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管你多牛逼的女人,我照着屁股就是几巴掌,然后一套传统组合绝招,扔到床上一顿乱滚,滚的时候还要强硬问一句,爽不爽,叫爸爸…… 哼哼哼! 没有拿不下的妞。 因为一时幻想太多,嘴角不自觉带了三分成年男人的微笑,好死不死恰好程处雪走到跟前,见到李云的模样顿时心中不喜。 “你这小骗子,笑容真下作。看什么看,再看,还敢看?信不信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当泡踩……” 够彪的! 程家的人难道都这样彪? 李云不知为何心里也有些不爽,他能容忍程处默跟自己犯浑,但是眼前这小妞他却无法容忍,慢悠悠反击道:“我乃程处默之师,身份与你父辈平起平坐,不管你心里喜或不喜,见到我都得乖乖给一个恭敬,如此张牙舞爪,丢的是你国公府颜面。唉,还是年轻啊,女娃头发长,见识短……” 程处雪大怒,看那架势想要冲上来打人,怒叫道:“我弟弟尚未拜师,你打赌还没赢呢。” “是么?” 李云呵呵一笑,悠然道:“这么说来你是故意来找茬的喽!” “对,就是来盯着你!”程处雪一脸凶狠。 李云故作若有所思,频频点头,一脸遗憾道:“我明白了,你刻意破坏我和程处默的产业,只要拖过三个月的赌注时间,那么你们卢国公府就可以赢,果然真是好手段……” 程处雪一愣,愕然道:“我没这个意思,我只负责拆穿你,你是小骗子,坑害我弟弟。” 可惜李云却不顾她的解释,继续坚持自己的理论,轻叹又道:“输不起别赌啊,派个女娃娃出来算什么回事?堂堂卢国公府,啧啧啧。” 这种语言,这种语调,只要是个人,那就受不了。 程处雪肺都快气炸了,偏偏一时又找不到反驳的话。 她能明确感受得出,眼前这个骗子在故意胡搅蛮缠,可她就是没法找到反击之语,这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很不爽。 女人一旦不爽,很可能会撒泼,程家的女人如果不爽,采用的办法更为凶残。 但听一声怒叱,程处雪猛然发飙,这少女也是带人来的,带的还是二十个膀大腰圆的健妇,她被李云气的满脸涨红,忽然从健妇手里夺过一柄大斧头,咣当往地上一砸,震的轰隆一声巨响。 “无耻狗贼,可敢一战,直娘贼,干个痛快……” 少女怒眼圆睁,胸口起伏不断,因为涉嫌波涛汹涌不允许描述,所以一般采用叉叉叉叉来代替。 她这突然发飙,倒把李云弄得一愣,不是被吓得,而是惊呆了。 堂堂国公府长女,大街上要跟人干个痛快? 口里还骂人,用词还是山东响马那一套…… 这还是婀娜女孩么,白瞎了一张娇媚的脸。 李云心里有些鄙夷,觉得这种小妞很没意思,最主要是他看到对方手里黑幽幽的大斧头,多方思量之后决定原谅她。 虽然自己很可能力大无穷,但是自己可不会空手夺白刃,让他赤手空拳和大斧头对肛,别傻了,他擅长的是床上打屁股。 所以,李云故作不屑转身,悠闲自得给了程处雪一个后脑勺。 他赌对方要脸,不会在背后偷袭。 可惜他忘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才刚刚转身,就听脑后恶风不善,李云只来得及大叫一声不好,随即就觉得眼前猛然一黑。 一只粉拳,力气却大,一拳正好砸在后脑勺,脑瓜子似乎在嗡嗡的响。 耳边隐隐还响起一声怒气冲冲的叱喝,愤怒道:“无耻狗贼,你去死吧。” 出师未捷身先晕。 李云双眼一翻直接昏倒在地。 程处雪貌似学的是响马功夫,打架一占上风顿时不依不饶,她又把手里的大斧头猛然一抡,带着呼呼风声恶狠狠砸下。 这一下要真是砸中了,估计李云就能回家了。 幸好旁边还有程处默,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尊重姐姐,小霸王张口大吼一声,上前将程处雪拦腰抱住。 “大姐,你敢打我师傅……” “我打的是个骗子。” “你辱我师门,休怪弟弟不讲情面。” “臭小子,吃我一斧。” 眨眼之间,砰砰一阵巨响。姐弟俩就这么当街打了起来,惊得一群百姓仓皇逃串。 不远之处的卢国公府,隐约有人探头探脑在观望。 先是老程露出一张毛脸雷公嘴,瞅着自家闺女和儿子打架嘿嘿直乐,紧跟着程夫人在后面露出脸庞,手足无措道:“这怎么还打起来了呢?和咱们的预想不一样啊。” “不怕!” 老程嘿嘿直乐,得意道:“这可比咱们预想的更好,能打起来,才能亲近,如果天天都能打起来,保证天天都会离不开,嘿嘿嘿,想不到这死丫头很有一手,竟然懂得勾汉子……” 这话说的没一点当爹样,程夫人气忿剜他一眼,转头又看着街面这边,满脸担心道:“那孩子被她打晕了啊,事后会不会生她气。不行不行,妾身要去拦着,姐弟俩也打起来了。” “你给我回来!” 老程一把将夫人拽住,拖着就往府里走,边走边警告道:“这是孩子们的事情,你一出面就变了味,别闹,咱回家,坐等就好,保证无事。” 程夫人还是不放心,一直扭头盯着府门外。 那边程处默和程处雪悍然对战,姐弟俩打的大街上了无行人,可怜程处默虽然号称长安小霸王,这时竟然被自家姐姐追着揍。 小小一个婀娜少女,身上的武力值简直爆表,那柄几十斤的大斧头抡起来跟玩一样,揍得程处默疯狂乱窜满头是包。 最终还是程处雪心疼弟弟,冷着一张俏脸收回了斧头。 …… 而这时候,李云也清醒了,只不过脑袋还有些发懵,眼前仿佛有星星在晃动。 他恶狠狠的盯了程处雪一眼。 很好,你这狂野小妞给爷等着。 今日砸我一斧,将来必有回报,咱们来日方长,我李云跟你慢慢的算。 他咬牙暗暗发狠,脸上却全是笑眯眯神色,自己慢悠悠从地上爬起来,忽然冲着姐弟俩招招手,恍若无事道:“别闹了,天不早了,咱们还有正事要干,先去长安城外走一趟……” 这分明是同意程处雪也跟着了。 第37章【李云行事总是让人猜不透】 日光浩浩,河风徐徐。 长安城外,有河渭水,波涛汹涌,磷光荡漾,今日有微风,浸润人心肺,恰好此时正是日上三竿,实属一天之内最为舒服的时刻。 渭河之畔,站着一大群人。 领头一个少年,赫然正是李云,旁边则是长安程处默,小霸王正满脸兴奋的撸袖子。 两人身后不远是一片树林,树林边缘有一颗苍天大树,有个少女抱着膀子倚在树干上,俏脸带着丝丝的不屑和鄙夷。 “骗我弟弟抓鱼,我看你们抓了怎么卖?” 少女满腹信心,坚信自己一定是对的,她在等李云出丑,然后无情揭露这个大骗子。 没有错,李云已经升格了,在少女心中已经由小骗子成功升级为大骗子,大骗子自然比小骗子更让人气愤。 在李云和程处默身后,还有一群人在静静等候,左边是二十个程府家丁,右边则是一小撮流民。 这撮流民大约一百来口,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阿瑶也在其中,被打断胳膊的那个汉子同样也在。 众人在河畔站了良久,脸上有迷茫也有期待,但是相互只敢窃窃私语,大家都在静静等候着安排。 李云忽然上前一步,顺手还把程处默也拉前一步,两个少年并肩站在河边,李云指着滔滔渭水,道:“今日过来,只是看看,主要让你心里有个印象,对咱们的产业有一些初步了解。你且好生看看,这河里的鱼多不多?” 程处默楞了一愣,踮起脚尖努力往河面看,好半天过去之后,小霸王才满脸迷糊道:“这哪里能看出来,放眼一望全是水。” “我却能看出来!” 李云悠悠一笑,指着河岸道:“你看看这河岸上的杂草,没有一丝一毫被人踏过的迹象,这代表什么?代表河边很少有人过来。” 程处默想了一想,但却依旧没明白李云意思,更显迷糊道:“这又如何?踏青游玩的人不喜欢来这里呗,除了水就是草,没有一点好玩的。” “我说的不是踏青游玩,我指的是捕鱼之人。” 李云看他一眼,耐心解释道:“长安人不爱吃鱼,只有那贫困潦倒之家才会偶尔抓一些充饥,所以长安周边没有以渔为生的渔民,也就意味着河里的鱼虾没人抓……” 说着顿了一顿,解释更细道:“自古有云,有水就有鱼,渭水是一条大河,千年流淌不熄,偏偏又没人来抓鱼,你想想这里面有什么道道?” “鱼会越来越多……”程处默脱口而出,恍然大悟道:“而且越长越大!” “不错!” 李云呵呵一笑,满意冲他点点头,道:“你已经开始学会动脑子了。” 小霸王被他称赞一声,竟然略显羞赧扭捏了一下。 不远处程处雪俏脸吃惊,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弟弟,在少女的认知里,弟弟可不是个爱听话的人,府上给他找过多少个先生,前前后后都被他给打跑了。 “这大骗子到底说的什么话?竟然能让弟弟这么信?” 少女好奇起来,不由自主抬脚凑过来。她悄悄躲在人群后面,竖着耳朵仔细的听。 李云却没心思管顾这些,他拉着程处默又上前几步,指着眼前大河道:“世间之事,都要从小窥大,比如建房造屋,先要打好基础,比如行军打仗,先要洞察敌人先机,搞产业也是这样,先要确定这门产业的投入和产出比。” 说着也不管程处默听没听懂,继续又道:“所谓投入,有资金投入,有人力投入,现在我要教你的则是物料投入,做产业先要测算生产一种产品的原料够不够。” 程处默听得迷迷糊糊,不过仍旧领悟了几分,小霸王语气有些不确定,努力思索道:“师傅带我来看渭河,又问我鱼多不多,这就是让我先琢磨琢磨咱们的产业能否持久,让我想一想河里的鱼虾够不够抓?” “不错啊,学会举一反三了。” 李云很欣慰,自然不吝夸奖一声。 程处默更加忸怩,抓着脑门嘿嘿傻乐。后面程处雪吃惊睁大眼睛,脚下不知不觉又往前凑了三分。 李云又道:“现在咱们已经可以确定,渭水不缺鱼,长安其它大河也不缺鱼,这就是原料充足,不惧产业无法持久。” “对对对!” 程处默大点其头,似乎突然也变得聪明起来,满脸兴奋道:“而且这原料还是无本买卖,抓鱼可以随随便便到处抓。” “也不能算无本买卖,人工投入还是要计算的。” 李云看他一眼,教导又道:“所谓人工,就是咱们动用的劳动力,比如你的二十个家丁,比如咱们发动的这些流民。大家出工出力过来干活,须得给付一定的酬劳才可以。” “那没几个钱……” 程处默浑不在乎,咋咋呼呼道:“流民一天给五文,比长安的本土雇工还要高,我带来家丁直接不用给,他们吃穿都是我程家的。” “这可不行!”李云摇了摇头,正式拒绝道:“今后咱们得立个规矩,只要是咱们产业里的人,都得按照劳动给工资,我不管他们是不是你程家家丁,只要在这里干活就得给酬劳。” 程处默撇了撇嘴,但却没有反驳李云的话。忽然想起李云刚才说的一个词,满脸好奇问道:“师傅,工资是个啥道道?” 李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个后世词汇,他想了一想,现编现造道:“谁为雇工,我给资酬,雇工之人所赚资酬,简练之称便是工资。” “明白了,就是发钱嘛。” 程处默大点其头,感觉自己又聪明了不少。 这货性格是不不坐窝的兔子,认为今天来了河边不能白跑一趟,于是直接把袖子狠狠一撸,大大咧咧道:“师傅你且等着,我先下河试上一回,今儿咱不多抓,徒儿先抓个几百斤鱼试试手?” 几百斤? 还是试试手? 你不吹牛逼能死啊? 李云无奈瞪他一眼,感觉教育小霸王的道路还是任重道远,眼看这货就要跳进河中,李云连忙将他一把拉住,沉声道:“抓鱼先别急,以后有你抓烦的时候,咱们今天主要是来实地探查,真要动手还得等一等。” “还等啥?” 程处默牛眼一翻,急躁道:“跳下去不就能抓么?” 李云苦笑一声,只能耐心给他解释,道:“你一个人徒手抓鱼,累死累活能抓多少?咱们先要回去编织渔网,第二步则是培训流民怎么撒网捕鱼,这两样事务准备完全以后,还要去做第三件事情,那事做起来也很繁琐,同样需要不短的时间。” 程处默愣了一愣,满是不爽道:“还有事做?又要做啥?” 李云呵呵一笑,负手遥遥眺望远方,对面河岸隐约有着一些小庄子,他望着那些小庄子道:“这件事,就是去收猪。” “收猪?啥玩意?”程处默满脸迷糊? 李云想了一想,改口道:“猪就是豕,官文称呼为豕,民间称呼为猪,权贵勋贵称为贱肉,但是老百姓们大多会养一些。咱们在腌制咸鱼之前,先要去收一些大猪做备用。” 鱼和猪? 这两样好像压根不搭吧。 程处默满脸迷糊,在场之人也愣愣不解,程处雪躲在人后面慢慢兴奋起来,认为大骗子已经快要被她揭穿了。 不管你伪装多好,你始终是个流民,流民见识浅薄,说多了就会显露,看吧,这腌咸鱼的事情还没干呢,忽然又要去收猪。 “肯定是感觉骗局快要进行不下去了,所以才有找了一个新的借口。” 少女兴奋的攥起拳头,感觉浑身都带着干劲,她已经急不可耐了,等着要拆穿这个大骗子。 第38章 【皇帝对世家有杀心】 从渭水河畔归来以后,李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 老程的打赌期限只有三个月。 世界上什么最快,如果让以前的李云来回答,他会告诉你,世界上最快的事情有四种…… 天上雪,地上霜,大姑娘屁股,白菜邦,额,说错了,这是世上四大白! 锅底黑,大马勺,连胸胡子,几把毛,我晕,又说错了,这是世上四大黑! 咳咳,现在要说的是世上四大快。 飞火流星,跑马遗精(跑马是个专业动词,男孩们应该都知道吧,嘿嘿嘿)。 所谓飞火随风,稍纵即逝,流星如电,缥缈而不可捉摸。至于跑马***么,嘿嘿嘿,那是一种刹那间的穿刺,更加快的了不得。 少年们,回忆一下吧,某夜你正酣睡安眠,忽然大叫一声不好,你大惊而醒,伸手去攥,却只能摸得一手黏滑,顿时怅然若失…… 这种感觉,是不是出人意料的快? 这种快,是狗作者李云坚持了两辈子的答案。 然而现在你要再问他,他会一脸诚恳的告诉你,世上最快的绝不是什么飞火流星,世上最快的其实乃是时间。 所谓时光如梭,穿来又他妈穿去,仿佛只是一眨眼功夫,赫然发现已经过了好几天…… …… 数日之后,大唐皇宫。 早朝完毕的李世民满脸疲倦,回到书房之后一屁股直接坐了下去,感觉口渴冒烟,想要喝茶润桑。 然而习惯性的伸手一摸,却发现桌案上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有茶水。 李世民是皇帝,皇帝的脾气都不太好,再加上这位大唐天子正好嗓子冒烟的烦躁难受,顿时对着门口大声咆哮起来,怒喝道:“人呢?人都死哪里去了?茶,朕要喝茶。” 皇帝雷霆暴怒,门口的侍卫一阵哆嗦,有人战战兢兢在门口应答,语带哭意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非是我等伺候不周,实在是,实在是……” 李世民愣了一愣,隐隐约约明白过来。 这大唐皇宫之中,内侍们一向伺候周到,每次他上朝归来,桌案上必然摆满了蔬果点心,今日却一样没有,究其原因只有一个。 “观音婢,你搞什么鬼?” 李世民突然大喝一声,略带不悦道:“朕在朝堂跟人吵得嗓子冒烟,你却让内侍们不给朕准备茶水,快出来,别躲了,朕知道你肯定在外面躲着,告诉朕你到底有弄得什么幺蛾子?” 果然不愧是夫妻,相互之间手段熟的很。 但见门口探头探脑露出一个身影,赫然正是执掌大唐后宫的长孙皇后。 皇后虽然出现,但却并不进来,反而倚在门口装模作样,摆出一副想进又不敢进的架势,弱弱道:“这里是陛下的御书房,是您处理朝政批阅奏折的地方,臣妾乃是后妃,后妃不能进来。” 嗤! 李世民被气乐了,皇后这伪装的太过低劣,实在是让他无可奈何,皇帝明显被搞得满脸郁闷,哼哼道:“想进就进,别拿这些瞎话糊弄朕,说吧,你今天有什么目的。” 长孙这才抬脚进门。 李世民也同时发现,长孙左手还小心托着一个精致的玉盏。皇后右手同样没有闲着,手里拎着一个漆金的铜壶。 玉盏和铜壶之中,都有丝丝白气再飘荡。 李世民顿觉喉咙一凉,隐隐吞了口舌底津液。 冰水,皇后拿来的是冰水。 此是盛夏,闷热难当,但是也正因为天气炎热,所以冰水才会冒出丝丝白气。 “好啊,观音婢,你来的可太好啦。” 李世民想也不想站起身来,夺过玉盏仰头一气喝下,喝完还不觉过瘾,夺过铜壶又给自己倒了两次,然而还是不过瘾,最后直接把嘴对着铜壶,咕咚咕咚一阵儿猛灌。 旁边长孙看的有些担心,忍不住轻声道:“您慢一点,喝太急容易伤着胃。” “哈哈哈,痛快啊!” 李世民哪管皇后的担心,大笑两声又是一通狂饮,然后直接把胸口衣襟拽开,露出汗水漉漉的浓密胸毛,一边用手扇风,一边哈哈大笑,连连说道:“痛快,这才叫痛快。” 皇帝也是人,是人就会热,这一通冰水痛饮下来,李世民觉得就算给他个神仙他也不想换。 长孙从桌上拿起一把扇子,细心给丈夫轻轻扇风。 李世民痛快了半天,这才想起询问皇后的来历,不过问之前先又叹息一声,指着玉盏和铜壶感慨道:“夏日炎热,百姓亦是难熬,朕身为天下父母,却只顾着自己贪图痛快,唉,不该啊,实在不该。靡费太多,心中愧疚……” 长孙白了丈夫一眼,轻声道:“您是堂堂大唐天子,喝口冰水乃是份属应当。” 李世民却摇了摇头,自责又道:“天下哪里有这么多的份属应当?朕这个天子其实也是凡民。观音婢你知道么,要弄这一壶冰水,靡费可是不浅啊,先要在冬天里储存寒冰,又要派人时时照看着地窖,天冷的时候敞开冻,天热的时候盖皮裘,越过寒冬到盛夏,光阴足足大半年,耗费人力物力之大,最少可养活数千流民……” 长孙又白了丈夫一眼,故作生气道:“一壶冰水而已,竟也惹得您大发感慨,莫非是嫌弃臣妾来此生事,所以您故意用那民间指桑骂槐的手段指责我?” 李世民愣了一愣,连忙道:“朕可没这个意思,观音婢你不要乱猜!” “臣妾没有乱猜,您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长孙一手给他扇风,一手拿起湿巾给他擦汗,口中却还是不依不饶,继续又道:“您是大唐天子,喝杯冰水怎么了?据臣妾所知,那些世家大族比您更会享受,人家喝的不是冰水,而是直接拿冰块去镇酸梅汤,梅子都是从江南用快马运来,到达长安的时候连叶子都还绿着。” 李世民怒哼了一声,咬牙愤怒道:“今日在朝堂之上,朕和世家的大臣们吵了一架,朕让他们出点钱粮赈济灾民,结果一个两个全都在哭穷。可是他们喝一碗冰镇酸梅汤得用多少钱?粗粗一算最少也得几百文。” “几百文哪里够?” 长孙一边帮丈夫擦汗,一边轻声解释道:“冰镇一碗酸梅汤,至少要用三块冰,一冰就得两百钱,三冰就是六百文,再加上新鲜的江南梅子,价值亦是不菲,臣妾曾让内务府试着弄过一回,发现一碗酸梅汤至少得用两贯钱,实在太靡费了,所以没舍得供给您。否则要是您喝上了瘾,臣妾的内务府可撑不住。” “朕是个穷皇帝啊!” 李世民苦笑一声,目光瞥向长孙略显泛旧的裙角,又道:“你也是个穷皇后。” 忽然眼神变得一狠,目光森然道:“那些世家,真是该杀。明明肥的流油,偏却一毛不拔,朕很想杀一两家试试,看能不能充盈一下府库……” 第39章 【那孩子是河北的人】 长孙心中顿时怦怦一跳。 世家势大,轻易不可妄动。 皇后生怕丈夫产生这种冲动,连忙改说一些温柔的话,轻笑道:““臣妾幼年之时,家中曾有一段困顿日子,那时家父被北周权臣打压,停发俸禄长达两年之久。彼时我年纪尚小,渴望有条新裙子,大兄那人一向疼我宠我,竟去给人写文抄书大半年。父亲也跟着一起操劳,爷俩忙碌半年才帮我挣到一条裙子钱。” 说到这里看了看李世民,满脸幸福又道:“现在臣妾的吃喝都由内务府供着,臣妾真是感觉很满足。” “朕也是!” 皇后的温柔显然弥消了皇帝的杀气,李世民听了以后感慨点了点头,轻声道:“这一壶冰水要用两块坚冰,算起来靡费同样不浅,这可是价值四百文的冰水,搁在百姓之家够他们吃喝半年。朕能有这样的享受,朕也觉得很满足……” 长孙嫣然一笑,继续帮丈夫擦汗。 李世民忽然想起正事,目光炯炯看向长孙,沉吟道:“观音婢你一向不会来此,今日怎么突然有了空闲?说吧,找朕何事?” 长孙故作生气,放下手中湿巾道:“臣妾哪里有事情,我就是过来看看您。” “嘿嘿!” 李世民坏笑两声,低声道:“知妻莫若夫,你可别骗朕,咱们夫妻携手十多载,相互谁不知道谁?你亲自拿冰水给朕,怕不是光为了让朕解暑吧?” 长孙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不过也知道自己的小心思瞒不过丈夫,这位大唐皇后期期艾艾半天,最后才略显羞赧道:“臣妾就是想来问问,百骑司最近有没有上报什么有趣的事……” 说着感觉自己目的性太强,连忙又道:“您也知道后宫太闲,臣妾都快闷出病来,总想着能听一点有趣之事,也好让自己解一解心中的乏闷。” 李世民倒没多想,反而皱眉沉思起来,好半天之后才缓缓摇头,略带遗憾道:“你想听有趣的事,朕可满足不了你。百骑司上奏的都是朝堂隐秘,不管哪一件听起来都心烦。越听越烦,不如不听。” “那可不一定啊陛下!” 长孙的眼睛咕碌碌转动,循循善诱道:“百骑司上奏的也不一定都是烦心事,比如一些民间小事还是很有趣味的,比如,比如,比如卢国公跟人打赌,又或是某个小流民卖咸鱼……” 李世民的脸色忽然精彩起来。 皇帝上上下下打量皇后老半天,忽然失笑道:“观音婢,你终于露出小尾巴啦。哈哈哈,朕就知道你来有事,原来你还惦记着那个小流民。” 长孙羞赧一笑,娇嗔锤了丈夫一下。 李世民嘿嘿直乐,夺过扇子自己扇风,同时顺手从桌案上抓起一叠秘奏,扔给长孙皇后道:“你看看吧,这里面应该有那个小流民的事。” 长孙却不肯伸手接住,脸色突变严肃道:“这是百骑司秘奏,臣妾后妃不得妄阅。” 李世民无奈摇头,又把秘奏全都收回来,咳嗽一声道:“好吧,你坚守规矩,朕也不能责怪,既然秘奏你不愿意看,那就由朕来给你说一说。” 长孙连忙道:“您就只挑那个小流民的事情说,臣妾想知道他的咸鱼咋样了?” “还能咋样,没开始呢!” 李世民撇撇嘴,略带不屑道:“到底还是年少轻狂,做事没有一点盘算,这小子咸鱼还没开始弄,先又去干了另一件事,朕听了以后很是鄙夷,感觉程知节真是白跌身份跟他打那个赌。” 长孙一脸好奇,眼巴巴望着丈夫道:“他又去做别的事?那咸鱼不准备卖了吗?” 皇帝沉吟一下,忽然对着房间阴暗处轻喝一声,道:“今日是谁当值,出来给朕回话。” 阴暗处顿时有脚步声响,一个百骑司将领恭敬走了出来。 李世民用手向他一指,转头对长孙皇后道:“观音婢你自己问他吧,那个小流民的事情他们都知道。” 长孙连忙摆手,故作紧张道:“这可万万不行,臣妾岂能越权。” 那百骑司将领眉眼灵活,恭敬开口道:“皇后勿用担心,此事并非正事,您想问的末将都知道,我便自己主动跟您回禀吧。” 长孙看了李世民一眼,发现丈夫脸色并未不悦,这才微微点头道:“本宫只听闲话,朝堂正事你别说。” “末将明白!” 那百骑司躬身一礼,然后轻轻咳嗽清清嗓子,这才道:“数日之前,流民李云携卢国公府嫡长子一人,嫡长女一人,家丁二十口,健妇二十个,外加流民一百八十有二,齐聚长安城外,遥遥眺望渭河,李云问程处默,此可有鱼……” “说人话!” 李世民突然眼睛一瞪,呵斥道:“明明是个武将,偏要学人家文绉绉,你说的不顺口,朕和皇后听得也不顺耳。” 百骑司将领被骂了一句,顿时再也不敢拽文,软塌塌道:“粗俗的讲就是李云问程处默渭河有没有鱼,然后又说了一大通做生意的大道理,程处默好像很有领悟,一撸袖子就要下河抓鱼。” “他们开始抓鱼了?”长孙目光闪动急切,眸子分明带着好奇。 “并没有!” 百骑司吭哧一声,摇头解释道:“那李云也不知怎么想的,拦着程小国公不让抓鱼,说是先要回去编织渔网,还要等崔氏货栈的铁锅到货,顺便又去做了一件奇怪的事,他带着程处默和家丁们到处收购大肥猪。” “啊?大肥猪?” 长孙更显好奇。 “对!” 那百骑司点了点头,又道:“这些日子,李云一直带人收购肥猪,收了以后全都放羊在渭水河畔,说是等凑够了一百头就开杀。” 长孙满脸迷糊看向李世民,有些不解道:“陛下,那孩子这是要干啥?猪乃贱肉,鲜少人食,他一下子购买百口大肥猪,难道就不怕砸在手里卖不掉。” 李世民目光闪烁两下,开口道:“这事朕倒可以给你解惑。” 长孙连忙贴近,满脸好奇道:“陛下您说。” 李世民咳嗽一声,道:“此事朕当时听了也很好奇,所以专门问过百骑司那些货,他们回禀告朕,说那小子是要炼油。” “炼油?” 长孙一双大眼满是迷茫。 堂下那百骑司将领小心出声,补充道:“不止炼油,还要晒腊肉,猪下水也要弄做卤煮,到时候会在长安城售卖……”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略显不好意思道:“可惜末将等人见识浅薄,炼油我们勉强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腊肉听都没有听说过,至于猪下水去做卤煮,想想就觉得犯恶心。” 长孙皱了皱眉,似乎也觉得恶心。 猪下水是什么? 猪肠子,猪头,猪蹄子,猪肝猪肺猪尾巴…… 这些都叫下水,想想就觉得肮脏。 “那孩子这是怎么了!” 长孙忽然很是担心,甚至滋生了一种疼爱和惋惜,这位大唐皇后只觉心中阵阵酸楚,忽然脑中闪过了一个可怕念头,惊慌想道:“莫非老天不开眼,这孩子遗传了陛下三弟的先天隐疾,虽也力大无穷,但却脑子愚笨?” 皇后患得患失,一阵胡乱猜测。 也就在这个时候,李世民却猛然悠悠开口,略显沉吟道:“鱼,抓鱼,腌制咸鱼,锅,小锅,小平底锅……” 长孙满脸不解看向丈夫。 李世民目光闪烁精明,语带思索又道:“据说他当日曾言,要让流民在长安城里卖一种锅煎咸鱼的吃食,咸鱼我们已经知道是何物,平底锅也向崔氏货栈询问过,那么就剩下煎,煎应该要用油,约莫是一种新的烹饪手法。朕猜他肯定是嫌弃牛羊之油比较贵,所以才要收够肥猪炼猪油。” 皇帝不愧是皇帝,李云还没开始干的事情,竟然被皇帝一番联想给串了起来。 长孙不知为何突然松了口气,忽然开口称赞道:“这孩子做事有谱呢,一丝一环,丝丝相扣,听着就让臣妾觉得喜欢。” 李世民看了妻子一眼,道:“你还是怀疑他出自三弟。” 长孙顺势反问,语带所指道:“陛下您又认为呢?” 李世民悠悠望向门外,轻声道:“朕问过百骑司,那孩子来自河北。” 第40章 【皇帝要启用一个人】 皇帝两口子忽然都陷入沉默。 好半天之后,长孙才轻声道:“臣妾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肯定,那孩子就是皇族遗落在外的子嗣,古语说沧海遗珠,总有回归一日,上苍在十六年前收回了李家的战神,十六年后又重新赐给了一个战神。” “战神不战神的还难说!” 李世民哼了一声,不置可否道:“三弟不但力大无穷,而且有高人苦心调教,那孩子虽然也力大无穷,但他怕是连刀枪棍棒都不会使。” 说着沉吟一下,又道:“再说了,朕尚无十足把握,我总觉得此事太过蹊跷!” “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长孙有些急切,道:“相貌神似,天生神力,再加上来自河北,臣妾怎么想都觉得就是他。” 李世民缓缓摇头,喃喃道:“就算他相貌和三弟相似,就算他同样力大无穷,但是他的来历毕竟不明不白,皇族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认亲……” “陛下!”长孙还想再说。 李世民猛一摆手,神色严肃道:“此事容后再议,你我夫妻再观察一番。” 长孙叹了口气。 …… 日头渐近中午,御书房越发炎热,长孙皇后再次拿起扇子给李世民扇风,忽然小心翼翼开口提议道:“陛下,不如咱们到花园里面走一走,吹吹凉风,找个亭子,臣妾陪着您在阴凉之中歇一会,等到这炎热的暑气退了以后再操劳……” “到哪里都是热!” 李世民伸手抹了一把额头,慢慢把自己解开的扣子扣好,忽然把长孙手里的扇子拿来,满脸遗憾道:“朕还有奏折急需批阅,观音婢你自己先去吧。” 长孙有些心疼,小声劝谏道:“奏折每日都要批阅,何不稍微歇息一番。” “不行啊!” 李世民苦笑摇头,喃喃道:“都是紧要之事,丝毫不得放松,尤其是那几万流民之事,容不得一点一滴马虎,眼看酷暑之节已然来临,酷暑之后就是秋收秋种,可那几万流民无地无田,朕得早早定下分发土地的章程。” 说着看了皇后一眼,又道:“朝堂上议论了几回,各方都有各方的盘算,朕要把他们的奏折全部御览一遍,然后找出一个折中的方案去施行,既不能亏了皇族,也不能苛待勋贵,最主要还是世家,世家不可轻动,至少现在不行。” 长孙闻言便懂,轻声道:“这恐怕才是您今日和他们吵架的原因吧。” “哼!” 李世民咬了咬牙,略带愤怒道:“朕只是提了一句,让各方拿出一些土地分给流民,结果一个两个全都嗷嗷叫屈,皇族们个个哭穷,说自己家就靠着一点封地过日子,勋贵们则是唉声叹气,说朕才登皇位就要苛待功臣,世家之人最为可气,就差说一句飞鸟尽良弓藏……” 砰! 李世民重重一拍桌子,脸上的阴寒似乎能把暑气逼退,咬牙又道:“都在为自家打算盘,欺朕不敢举屠刀。哼,待到朝堂稳定天下景平,朕总要……” 长孙连忙打断皇帝的话,温柔道:“陛下,莫生暴虐之心啊。您要他们拿出土地,这等于是剜了各家最疼的心头肉,臣子们叫屈几声也是应当,万万不可因此动怒。前朝隋炀帝,就是急于要搞世家……” 剩下的话长孙没说,但是李世民已然懂了,皇帝看了一眼皇后,轻叹道:“观音婢你回吧,朕要批阅奏折了。” 长孙屈膝行了个夫妻礼,带着担忧出门而去。 临到门口之时,忍不住又回头观望,却见丈夫已经做到桌案后面,全神贯注开始批阅奏折。 御书房很热,丈夫满头都是汗水,长孙心里一疼,喊过一个侍卫叮嘱道:“每隔半个时辰去一趟冰窖,给陛下弄一壶冰水解解暑,另外再喊两个宫女过来,负责给陛下用扇子煽煽风。” 那侍卫用心记下,恭敬送长孙离开。 …… 书房之中,李世民批阅奏折半天,忽然也不知哪家的奏折惹到了他,皇帝忽然起身大吼一声,暴怒道:“该死老贼,朕必杀之。” “陛下要杀谁啊?” 书房里忽然响起一个笑声,有个苍老内侍慢悠悠走了进来,这老内侍手里同样拎着一个铜壶,望着李世民道:“你当了皇帝,这性子可得改改,打天下的时候暴一点没关系,守天下的时候就得学会隐忍着。” 李世民冲着嗤之以鼻,道:“你自己做的很好么?” 老内侍上前给皇帝倒了一杯冰水,笑呵呵点头道:“我做的很好啊!若论天下能忍之人,我翟老头绝对能进前三……” 李世民嘿了一声,淡淡嘲讽道:“当初你就是太能忍,结果忍到部下要反你,世人都说李密是天生反骨,朕却认为那是你的纵容。” 苍老内侍呵呵一笑,道:“他虽反了,可也没能成功,这天下最终没轮到他坐,不能忍着终归不能得善终。” 说着看了李世民一眼,又道:“你已经是皇帝了,应该学会隐忍着,杀人不是最好的办法,杀人解决不了一切。” 李世民受不了他这幅悠闲自得的样子,皇帝沉吟一下,忽然抽出一份百骑司秘奏扔给他,得意笑道:“你先看看这个吧,有个少年很奇怪。” 此乃皇家百骑司秘奏,连长孙皇后都要避嫌,但是苍老内侍却浑不在意,竟然伸手接了过来。 他漫不在心翻阅几下,忽然脸色隐隐一变,读到一半霍然抬头,目光射出汹汹之色,盯着皇帝道:“这孩子之事你能确定几分?” 李世民悠悠一笑,淡淡道:“相貌与三弟神似,兼且天生力大无穷,最主要的是他来自河北,你我都知道,十六年前三弟曾在河北失踪一段时间。” 说着停了一停,看着老内侍道:“那孩子今年刚好十六岁。” 十六年前,李元霸在河北失踪。 十六年后,有个孩子从河北而来…… 苍老内侍手上青筋暴起,整个人的情绪极其激动。 李世民神色平静看着他,悠悠又道:“当初瓦岗寨那帮旧人的孩子,不管有错没错你都会护着,现在好了,我三弟的子嗣出现了,三弟乃是你同门手足,不知道你会不会守护他的孩子。” 皇帝很坏,故意把‘孩子’这俩字咬的极重。 就在刚才,他还跟皇后说不确定李云是不是李元霸之子,然而这时面对苍老内侍,皇帝直接换了个说法。 第41章 【谁敢动我师侄?杀!】 “这孩子,这孩子……” 苍老内侍双手握拳,原本岣嵝的身躯隐隐竟有直起之象。 噼啪! 噼里啪啦! 老头体内忽然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骨骼声响,整个人迸发出一股强大无匹的刚猛气势。 他仰头上望,喃喃道:“这孩子若真是师弟所出,将是我师门最后的苗裔。师尊飘摇无踪,这孩子我得护着……” 李世民缓缓走到他身前,语带诱惑道:“朕还要告诉你一件事,这孩子很可能会遇到大麻烦,朕得到程知节秘报,已经弄明白那孩子要搞的产业是什么。他打着卖咸鱼的幌子,其实是想制盐卖盐,你也知道盐铁虽然号称国业,但这行当一直是太原王氏的心头肉。” 皇帝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双眼直直盯着老内侍,故意又道:“那孩子要想卖盐,恐怕会惹毛了太原王氏。” “老子管他太原王氏还是太原孙氏!” 苍老内侍暴吼一声,破口道:“谁敢惹我师门苗裔,老子屠他全家满门,谁敢碰我师侄一根汗毛,我要他全家都跟着殉葬……” 这一刻的苍老内侍怒眼圆睁,再也看不到垂垂老矣的迹象,反而气势迸发神情凶悍,仿佛横刀立马的大将军。 他陡然张口一声怒喝,大吼道:“杀!” “谁敢动我师侄,杀!” “谁敢惹我师侄,杀!” “我师侄想欺负别人,我帮着杀。” “我师侄看谁不顺眼,老夫还是杀……” 宛若晴天霹雳,震的屋瓦簇簇。 就在刚才,他还劝李世民要学会隐忍,说什么杀人不是最好的办法,做事应该圆滑着来。 然而现在,老头早忘了他说的话。 李世民笑了,慢悠悠又坐回桌案后面,道:“朕曾说过,十年之后放你出宫,但是现在朕改主意了,朕决定今天就放你出宫。” 苍老内侍微微一愣,盯着李世民上下打量,忽然道:“你不怕我重整旗鼓,再建一个瓦岗山?” “哈哈哈!” 李世民仰天大笑,指着他道:“翟让老矣,虽有雄威,奈何心已妇孺,你哪里还有打江山的兴趣,你怕是更喜欢看护小孩子。” “说得好!” 苍老内侍也大笑起来,忽然把手向皇帝一伸,郑重道:“把我兵器还来,老子要重出人世。” 李世民面色也郑重起来,沉声道:“少杀点人。” “这你管不着……” 老内侍转身便走,大踏步直接离开御书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苍老豪迈的声音,有人做歌曰:“五十六年人生路,至今仍思道家山,师尊嫌我杀性重,怕吾掀翻汉家天,我躲瓦岗多忍让,世人笑我软绵绵,今日突闻后辈事,重整旗鼓再出山,啊哈哈哈,李世民,老子去也……” 歌声豪迈,狂笑震天,渐渐越去越远,然而却惊得宫中侍卫人人拔刀。 这是谁? 在皇宫里这么狂? 张口喊陛下名字,而且还仰天大笑? 皇宫立政殿,长孙忽然侧耳倾听,好半天过去之后,皇后拉着前来给他行礼的杨妃笑道:“陛下放了一条猛虎出山。” 杨妃咯咯一笑,很是期待道:“那孩子也该有个撑腰的人了。” 皇宫太极殿,太上皇李渊正在饮酒作乐,忽然听到豪迈歌声,手中的金杯顿时落地。 这位大唐太上皇慢慢仰首,望着屋顶的一片雕梁画栋,好半天过去之后,这位大唐太上皇才喃喃一叹,道:“昔日英雄豪强,朕也算其中之一,然而今日你能大笑出山,朕却只能在宫里寻欢作乐,老翟啊老翟,二郎这是要用你去杀谁啊?” …… 翟让的歌声渐渐消失不见。 御书房之中,李世民脸上挂着淡淡笑意,忽然对着屋内阴暗处轻喝一声,道:“尔等去皇家兵库,将翟让的寒铁长矛启封了,派人给他送出宫,就说朕已不欠他。” 阴暗处有百骑司答应一声。 李世民目光遥望门外,侧耳倾听早已消失的豪放歌声,皇帝忽然一笑,从桌上拿起一本奏折,喃喃道:“太原王珪,老贼该死,你既然欺辱帝王,就别怪朕给你找个乐子……” 啪的一声! 皇帝将那本奏折合拢,命人道:“这本奏折观之无益,扔到炉子里面烧火吧。” 大热天的哪有炉子? 然而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 很快有侍卫快步进来,恭恭敬敬拿了奏折便走,出门之后侍卫好奇看了一眼奏折封面,发现上面赫然写着‘臣谏议大夫奏闻陛下’。 侍卫抽刀把这些字眼刮掉,这次拿着一路去了御厨房,直接推开正在伺候炉膛的御厨,一下将奏折扔到了锅底下。 熊熊柴火燃烧,转眼将奏折烧成灰烬。 …… 长安城外,渭水河畔。 又有几个家丁收来一口大肥猪,驱赶着弄进一个简易搭建的猪圈中。 猪圈不远之处,李云和程处默席地而坐,李云正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计算花费,程处默却满眼放光看向猪圈。 好半天过去之后,这货忽然咽口唾沫,猛把大脑袋凑到李云面前,很是期待道:“师傅,那猪肘子到底啥味啊?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吃,你会不会是骗我?” 李云瞥他一眼,顺手扔掉树枝,道:“已经收了八十七头肥猪,再过几天就能有上百头,倒是咱们先杀一头祭天,顺便给你做一顿全猪宴,不管是猪肘子,还是猪头肉,我保管你吃了一顿想两顿,吃了两顿想三顿,那种香,很过瘾……” 咕嘟! 小霸王又咽一口唾沫。 旁边却有一个少女轻哼两声,捂着鼻子皱眉道:“这种贱肉,有何可吃?” 李云看都不看她一眼。 少女顿时又怒了起来,杏眼圆睁道:“大骗子,你已经买了八十多头肥猪,前前后后花我程家两百贯钱,还有那些铁锅,线绳,网丝,这些全是我程家出的钱,你如此祸祸,摆明就是坑人。” 李云还是看都不看她一眼。 少女越发恼怒,一阵跺脚咬牙,心里暗暗发狠,道:“别怪本姑娘丑话说在前头,你肆无忌惮糟蹋我程家的钱,到时要是没有回本可收益,我一斧子直接剁了你。” 李云照样还是不理他,忽然伸手一碰程处默,沉声道:“现在铁锅有了,渔网也织了六百多张,肥猪收了八十多头,后面可以边宰边补充,如此形势,可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咱们的产业勉强可以开始了。” 程处默大为兴奋。 “不过么……” 李云忽然又开口,道:“咱们还得去买一样东西,我听说长安西北有座石盐矿……” 程处默愣了一愣,愕然道:“师傅,你不是想买那玩意吧?” “我就是要买它啊!”李云呵呵一笑。 程处默再次一愣,道:“买那玩意干啥?” 李云慢慢站起身来,悠悠道:“腌制咸鱼,当然要用盐啊!” …… ……两章同时更新,请大家给我来点投票,目前咱们的书在同类新书已经第一名了,山水希望大家继续保住这个第一名。 第42章【这他妈是要发大财啊!】 腌咸鱼用盐,师傅说的对! 可是…… 程处默却更加迷茫了。 这货努力思考半天,最终还是决定放弃,直接道:“长安城里有售卖精盐的铺子,咱们为何舍近求远去买盐矿?” 李云看他一眼,淡笑不做回答。 程处默又道:“师傅,咱们可以直接去买盐啊,买盐多方便,掏钱给货,拿来就用,只要抓了鱼,当场就腌制!” 李云又看他一眼,还是不做任何回答。 程处默心里发虚,硬着头皮道:“徒儿我跟你打个包票,不用几天就能把咸鱼卖得满长安都是!” “是吗?” 李云还是看他一眼。 程处默已经被看的心里有些发毛,忽然咬牙发狠道:“我先去找那帮混账纨绔,让他们每人先买咱们一车鱼,然后再去各家国公府拜见长辈,顺带着又让他们买一车……” “你就不怕卖的越多亏的越多,你卢国公府有多少钱款往里面砸?” 程处默呆了一呆,楞楞道:“咋还有亏钱一说?” 李云缓缓伸出两根手指,仔细给他解说道:“两个原因,会致亏损,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咱们咸鱼应该定个什么价?” 程处默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这不早就说好了么,一条咸鱼十文钱。” “很好,你还记得!”李云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那么腌制一条咸鱼,应该耗费多少精盐。” 程处默嘿了一声,略带得意道:“这你也跟我说过,腌一条咸鱼要用半两盐。” “很好,你也记得!” 李云又点了点头,突然眼睛一瞪,怒声问道:“那么我来问你,一斤精盐多少钱?” 啊? 一斤精盐多少钱? 这我哪里知道啊! 程处默被李云瞪眼吓了一跳,随即叫屈道:“我又没做过采买之事,我哪知道精盐多少钱?” 李云哼了一声,伸手冲不远处一招手,喊过一个程府家丁道:“你来告诉你们家小公爷,一斤精盐售价多少钱。” 那家丁愣了一下,呐呐对程处默道:“回禀小公爷,一斤精盐五百文。” 程处默有些发傻。 这货开始掰着手指头计算起来。 一斤等于十六两,一斤精盐五百文。 那么一两精盐多少钱? 最少也要三十文。 半两盐呢? 十五文! 他生在国公之家,这点简单算术还是没错的。 腌制一条咸鱼需要半两精盐,也就是说盐的靡费就得十五文,而他们一条咸鱼才卖多少,早就定了规矩只卖十文钱。 卖一条咸鱼,要亏五枚铜板。 卖一车呢? 十车百车呢? 亏多少? 李云在一旁幽幽开口,提醒他道:“我好像已经教导过你,咸鱼成本有好几项,除了盐之一项,还有流民的工资,建立作坊的花费,以及放给小贩们的批发价,这些都是成本,都要摊到每一条咸鱼上……” 程处默嘴皮子打个哆嗦。 这货终于明白,难怪师傅会说卢国公府亏不起。 旁边那个家丁见到自家小公爷被训,忍不住开口帮腔道:“其实腌制咸鱼可以不用精盐,咱们去买那种稍微便宜的青盐。” 李云看他一眼,笑问道:“那么一斤青盐多少钱?” 家丁想了一想,恭敬答道:“约三百文上下。” “很好,成本降低了两百文!” 李云点了点头,可惜随即又摇了摇头,道:“但还是亏损。” 那家丁愣住! 是啊,还是亏损! 就算采购青盐,一斤也要三百文,一斤十六两,半两青盐需得九文钱。 家丁沉思片刻,做最后努力道:“那就去买尚未脱毒的粗盐,这种盐的售价很是低廉,一斤只需铜钱一百五十文,吃不起盐的老百姓大多都买它。” 李云呵呵一笑,依旧还是摇头,道:“先不说粗盐吃多了人会浮肿,单只算成本也还是不行,一斤粗盐一百五十文,一条咸鱼也得耗费七八文,再加上其它各项费用,咱们的成本还是超过十文钱。” 那家丁无奈拱了拱手,有些羞愧道:“听您这么一说,小人没有任何办法了。” 李云呵呵一笑,示意他可以去忙别的事。 程处默在一旁听了半天,终于明白了李云为什么会生他气,小霸王脸色有些讪讪,臊眉耷眼道:“师傅莫要生气,是我太过马虎,我没想到精盐那么贵,这玩意果然不该买……” 说到这里猛然醒悟过来,抬头盯着李云道:“师傅您要去买石盐矿,目的就是为了节约成本。” “不错!” 李云点了点头,微笑道:“咱们买一座石盐矿,召集流民自己去开采,这样只需要付出人力工资,用盐的成本自然大大降低。” “可是石盐能吃吗?” 程处默满脸迟疑,踟躇道:“我虽然不学无术,但也知道石盐有毒!” 程处雪忽然插嘴,盯着李云轻哼道:“前几年长安城里还闹过笑话,太原王氏曾经试着提炼石盐,并且偷偷掺杂在粗盐里售卖,粗盐原本就有微毒,人吃久了就会浮肿,掺杂石盐以后更加吓人,很多百姓上吐下泻差点丢命。太原王氏为保名声,铁了心的不肯承认,暗地里却悄悄给百姓赔偿,前前后后亏了足足上万贯……” 少女说到这里恶狠狠瞪了李云一眼,怒道:“你现在也想用石盐,是不是想把我程家的名声给污掉?我爹虽然和你打赌,但他对你可算善心,不但帮你购买铁锅线绳,而且还叮嘱我不准揍你。” 程处默也在一旁愁眉苦脸道:“是啊师傅,石盐这玩意不能碰,太原王氏亏了上万贯,我程家可亏不起这些钱。” 李云轻叹一声,故作失望道:“我真是很无语,卢国公怎么生了你俩傻孩子,你爹那么精明一个人,你娘似乎也是聪慧的很,难道他们就没告诉你俩,我李云要卖咸鱼就是为了盐,我手里掌握着制盐之法啊……” 说到这里故意皱了皱眉头,喃喃道:“莫非我暗示的不够清楚,导致令尊令堂也没能猜透,不应该啊,他们明明掏钱了!” 一番自言自语,周围落针可闻。 再抬头时,赫然发现惊住了一群人。 程处默嘴巴张的大大。 程处雪满脸都是吃惊。 两人后面站着一群衣衫褴褛流民,外加程处默的家丁和程处雪的健妇,所有人全都直勾勾盯着李云,那种眼神仿佛要把李云一口给吞掉。 制盐! 他会制盐! 从有毒石盐之中,提炼无毒的石盐。 这他妈是要发大财啊! 第43章【我们要买石盐矿!】 当日傍晚,有风微凉,晚霞余晖烧红天际,斜照大地一片嫣红。 程处默回了长安城,走出了那种六亲不认的步伐。一同回来的还有程处雪,少女俏脸之上也是杀气腾腾。 姐弟俩并没有回家,反而直接去了长安西市,所谓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如果说长安东市属于达官贵族驻足之地,那么长安西市则是平民百家的需求之所。 这里卖的东西种类繁杂,涉及衣食住行各类行当。 盐,铁,茶砖,木柴,妇女缝缝补补的用具,货郎走村穿巷的推车,只要是民生所用之物,在长安西市都有铺子。 姐弟俩目的明确,一路直奔某个店铺而去。 这也是一家超大的店,占据长安西市最繁华的场所,站在门口放眼一望,左边看不到头,右边也看不到头,这家店的规模实在太大,足足得有几十间铺子。 王氏货栈! 同样也是货栈,王氏货栈比崔氏货栈规模更大,门脸也置办的敞亮大气,每个铺子最少配备十个小厮。 但是,很傲气! 不管什么客人上门,小厮先就打量一番,如果客人穿着比较普通,小厮便会懒洋洋不愿搭理,口里说话还横,一般会指着自家牌匾道:“先看清楚了啊,这里是王氏货栈。” 言下之意不说自明,小商小贩我们不会接。 做生意如此傲气,甚至是有些欠抽,偏偏顾客竟然很多,并且每个顾客都要赔笑脸。 原因很简单,王氏的主业是卖盐,而且还不是零售,一般都是大宗买卖。 搁在后世一句话说,这就是托拉斯性质的垄断商。 看看他家的客人情况就可以知道,有天南地北的大唐人,也有操着粗鄙土话的辽东西域人,偶尔还能看到一些鹰钩鼻子的突厥汉子,手里举着一块羊皮不断往店铺里面挤。 那羊皮上面写着汉文,一般都是几百头牛或者几百只羊,甚至有的羊皮上面还写马匹,这些牛羊马匹全是拿来换盐的。 历朝历代,盐铁都是少数民族短缺之物,然而盐铁虽然号称国控,其实都是世家在掌握经营。 所谓的官盐,那就是个笑话…… 因为朝堂每每有所更替,但是世家却一直源远流长,朝廷更替频繁,很多技术比不过世家,所以官盐的价格很高,就连长孙皇后的内务府都不愿采购。 大家更愿意购买世家的盐。 虽然也贵,但比官盐便宜。 太原王氏垄断的就是盐业,故而他家的货栈不缺买家。 也正因为不缺买家,所以做生意比较强横,掌柜的傲气十足,小厮们也鼻孔向天。 但是今天傍晚,程处默和程处雪来了。 这姐弟俩直接冲进店门,程处默一脚踢翻某个想问话的小厮,然后大吼就是一声,炸雷般喝道:“掌柜是谁,过来谈谈。” 长安小霸王,哪个不认识?前不久刚砸了崔氏货栈,如今正是风头茂盛的时候。 那群小厮欺软怕硬,没人上前指责他打人。 这事得掌柜的出面! …… 太原王氏号称五大门阀排名第一,自然也不会真的怕了程处默,很快便看到掌柜慢慢走出,笑眯眯盯着程处默道:“原来是卢国公府的公子。” 程处默直直盯着他,道:“不错,是我。你就是王氏货栈掌柜,王家的商事都由你说了算?” 那掌柜呵呵两声,略带傲然道:“老夫王珣,出身王氏嫡系,若是一般小事,勉强也能拍板。” “什么样的事算小事?” “比如几万斤盐,几千贯钱,塞外突厥的行商,辽东西域的交易,这些勉强可算小事,老夫勉强可以拍板。” 这话说的傲气,虽然一口一个勉强,然而涉及之事极大,无论哪一件都不算等闲。 程处默嘿了一声。 王珣笑眯眯看看程处默,然后又看了看旁边的程处雪,忽然道:“两位来我王氏货栈,莫非是有大买卖要谈?老夫听闻你们要腌制咸鱼,莫非是要采购一批精盐?呵呵呵,不愧是卢国公府,家底子看来很厚实啊。” 这话乍一听像是恭维,暗地里却隐藏着嘲讽,无非是说程处默要拿精盐去腌咸鱼,属于脑子犯浑稳赔不赚的意思。 程处默虽然性子直楞,但他也不是真正的傻子,这老东西嘲讽如此明显,程处默就算再傻也能听懂, 但是,程处默竟然故意装作没听懂。 你没看错,程处默故意装作没听懂。 他今天来之前得过‘高人指点’,李云让他‘本色演出’装傻充愣。 小霸王只是把眼睛猛然一瞪,鼻孔向天道:“谁说我要买盐,小爷没那么多闲钱。” 这本是要引出下面的话,奈何王珣却已经误会了,只见老东西脸色一沉,冷哼道:“你能砸抢崔氏货栈,那是因为姻亲不愿追究,但你若敢招惹我太原王氏,老夫可不管你是不是小孩子。程家小儿,别给你爹惹祸……” “我去你娘的!” 程处默乃是顺毛驴的脾气,闻言顿时就炸了,这货已经忘了李云对他的叮嘱,破口大骂道:“你算什么狗东西,也敢说我不敢惹,信不信小爷现在就给你脑袋开瓢,再带家丁部曲砸了你家的破店。” 王珣老东西脸色更冷,说出的话仿佛地底吹出的寒风,阴冷无比道:“老夫说你会死。” “你娘个蛋!” 程处默一撸袖子,握拳就要打人。 也就在这个时候,程处雪忽然伸手一拦,少女先是瞪了程处默一眼,随即转头看着对面王珣,语气傲娇道:“我程家不怕事,但也不惹事,砸店这种手段,程家不会做第二回,王珣老头,本姑娘敬你年老,原谅你刚才的嘲讽,但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否则程家就算战至最后一人,那也要跟你王氏干一场。” 王珣老东西轻哼一声,自持身份不愿跟个丫头搭话。 程处雪又道:“此次前来,确实要买一样东西,但不是你猜的精盐,我们要买的是盐矿。” “盐矿?” 老东西呆了一呆,随即脸色更加阴寒,森然道:“看来程家真是要和王氏开战,盐矿你们也敢打主意。” 程处雪‘嗤’的一声,满脸鄙夷道:“你要真想战,程家也接着,不过别怪本姑娘没有事先说明,我们要买的乃是石盐矿。” 这时程处默也反应过来,连忙在一旁道:“对,买石盐矿,不是井盐矿,也不是湖盐矿,老家伙你听清了没,我们要买的是石盐矿……” 石盐矿? 有毒的那种? 王珣老东西皱了皱眉,脸上的阴寒却不知不觉退却了。 第44章 【李云教徒弟演戏!】 王氏手里确实有石盐矿,乃是武德三年向朝廷买来的,最初打的盘算乃是炼出精盐大发一笔,结果却因为有毒而亏损上万。 当初那事闹的长安皆知,导致盐矿砸在手里难以脱手,这事让王家上上下下都很头疼,一直想找个下家来接盘。 可惜众人都知石盐有毒,谁会傻到拿钱打水漂。 一座石盐矿,只能荒废掉。 那可是好大一座山头,就在长安西北不远处,折算成土地也得几千亩,奈何就是不能种庄稼。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说的就是那种石盐矿。 王氏甚至有过念头,想把盐矿直接扔掉。 现在,有人来买了。 王珣老东西怎能不动心? …… 倘若买家乃是别人,王珣还要盘算一下,但这买家乃是程府的两个孩子,老东西心里已经暗暗在窃喜。 长安城里谁不知道,程家长子脑子犯浑,说一句天生二愣子也不为过,程家长女虽然生的俏丽,但是性格也是个直筒子。 这俩娃娃别说是买石盐矿,就是买砒霜也不算什么出奇的事。 不过么,王珣老货还是留了个心眼,这老东西故作好奇之色,试探问道:“石盐有毒,众所周知,你们姐弟俩想要买石盐矿,却不知是想买去做什么用?” 这等试探实在太过低劣,随便换个人都能洞穿他的心思。 但是他针对的是程处默。 小霸王想也不想,鼻孔向天得意洋洋道:“说了你怕不信,我们要用石盐腌制咸鱼。嘿,太原王氏干不成的事,我卢国公府能干成……” 这他妈还真是本色演出,就差把实地都给人秃噜出来了。 王珣老货眼睛一闪,忽然觉得喘气都变得仓促起来,这老东西努力压制激动,但是仍旧掩盖不住贪婪和急切,急急道:“你们能给石盐脱毒?” 程处默看傻子一般望着他。 老东西愣了一愣,愕然道:“程家小儿,你这是什么眼神?” 程处默‘嗤’的一声,满脸都是不屑,道:“我觉得你是个傻子,石盐那玩意能脱毒吗?你们王家前前后后试炼了多少次,能不能脱毒你心里没点B数啊?” 老东西一张脸拉的比驴还长。 旁边程处雪笑得前仰后合,故意捂着嘴巴道:“大家都说太原王氏聪明,大家都说太原王氏聪明……咯咯咯,本姑娘受不了啦,我真是受不了啦,石盐能脱毒,石盐也能脱毒?噗哈哈!” 姐弟俩表现的一个比一个彪。 但是得益于姐弟俩在长安城里的名声,任谁看了姐弟俩的反应也觉得是本性流露。 可惜大家都不知道,姐弟俩背后有高人指点,刚才那一番演戏,有个少年陪着姐弟俩练习了无数回。 他们预先猜测了王珣的所有反应,因之准备了各式各样的应对办法,比如王珣要是怀疑石盐能脱毒,姐弟俩就用看傻子的方式胡搅蛮缠,如果王珣不依不饶还要再问,那又有一套策略予以回绝。 果然,准备的套路又用上了。 王珣老货被姐弟俩嘲讽,陡然做出恼羞成怒之色,怒道:“既然知道石盐有毒,你们为什么还买?” 程处默横他一眼,用一种语气直楞的口吻回答道:“这还用问?当然是腌制咸鱼。” “你们就不怕人吃了中毒?”王珣老头冷哼一声,其实还是心存试探。 可惜他的对手是程处默,只见小霸王满不在乎嘿了一声,鼻孔向天道:“有毒就有毒呗,反正又不是砒霜。吃一次咸鱼毒不死,我们卖咸鱼的时候送解药……” 王珣老货差点给跪了。 他愣愣看着程处默半天,然后又看看程处雪半天,却见姐弟俩脸上都是一副‘多大点屁事’的表情,终于确定程家这俩孩子真是如传言那般粗鄙。 “可怜啊……”王珣老货在心底啧啧一声,暗暗得意道:“程咬金装傻充愣一辈子,惹得天怒人怨,现在报应终于来了,堂堂国公府嫡子长女,竟然全是脑袋愚笨的小蠢货。” 老东西正在得意,程处默忽然咋呼一声,牛眼一翻道:“我说王珣老头,石盐矿你到底卖是不卖,想卖就给句话,不卖也赶紧吱个声,小爷没工夫跟你闲扯,你这里不卖我们去找另一家。” “老夫怎么舍得让你们去找另一家?” 王珣老货心里一嘿,暗暗道:“去别别家,岂不是便宜了别人,长安城总共就你们两个傻孩子,今天合该我王氏要赚一个大便宜。” 想到此处,老东西脸上浮现悠悠笑意,连忙伸手去抓程处默胳膊,摆出一副慈祥架势道:“老夫与你们一见如故,那石盐矿我便做主卖了吧。” 这番反应,同样在李云的预料之中。 也事先演练了应对之策。 程处默充分展现他二愣子的脾性,很是不悦将王珣抓他胳膊的手推开,然后牛眼一翻,哼哼唧唧道:“小爷跟你不熟,不要拉拉扯扯,说吧,既然想卖,你家盐矿要卖几个钱?” 王珣老东西急着坑人,因此对程处默的无礼也不生气,这老货慢悠悠一捋胡须,笑眯眯道:“那座盐矿,颇为高耸,单就山上的土地,便可折算几千亩。长安城郊的地价一般是十贯一亩,那座矿山最少也要五万贯。” 呸! 程处默转身便走,口中大怒叫道:“你别把我当傻子,我听人说石盐矿山不能长庄稼,你想按照地价卖钱,欺负我程家不懂农事吗?再说了,十贯一亩那是天字号的水浇地,长安总共才有多少水浇地?” 王珣怔了一怔,这才想起程处默虽然号称犯浑,但是这小家伙毕竟是国公府长子,程咬金肯定给他请过很多蒙师,所以不能当成普通的傻子去坑骗。 老东西想明白这一点,连忙上前拦住程处默,呵呵笑道:“贤侄勿怪,刚才老夫只是打个比方,我并未说那座矿山要卖五万贯。” “那你卖多少?”程处默配合的转过身。 王珣窥视程处默脸色良久,试探道:“那是一座小山,山石都是盐矿,所以这个价格么……” 程处默仿佛没听懂,只是道:“你刚才自己说过,石盐有毒,人吃了会出事。” 王珣老货皱了皱眉,又道:“那地方距离长安不远,而且还依靠着新修筑的陇右官道,车马通畅无阻,一日可以来回,地势绝佳,不可多得。” 程处默愣愣回答道:“你刚才自己说过,石盐有毒,人吃了会出事。” “那山总归也是一项家产,老夫不能随随便便就卖了。” “你刚才自己说过,石盐有毒,人吃了会出事!” “老夫想一巴掌抽死你!” 王珣气的面皮发鼓,差点要跟程处默翻脸。 这一刻,他无限希望程处默是个正常人,首次郁闷不该跟个愣子打交道,看看这叫什么事,自己不管找什么借口,这小愣子就会一句话。 你爹咋教你的啊?程咬金那么精明个人。 老东西郁闷半天,终于决定不跟程处默纠缠下去,这货突然伸出一个巴掌,郑重道:“一口价,五千贯!” 好! 程处默大脑袋一点,直接答应道:“一口价,五百贯。” 王珣差点没气死过去。 第45章 【程处默也会勾心斗角?】 老东西跳脚大怒,道:“那是一座小山,你竟然只给五百贯。” 程处默抠了抠鼻子,满脸不屑道:“这是我师傅给的价,小爷还觉得给高了,要是让我出价,顶多给你两三百。” 两三百? 买一座盐矿山? 你怎么不去抢…… 老东西胸口起伏不平,好半天才努力摁下怒气,盯着程处默道:“老夫再退一步,三千贯,不二价!” 好! 程处默大脑袋又是一点,答应的很是利落,道:“不二价,五百贯。” 就这种讨价还价的招数,搁在哪个店家也得气炸了肺。 王珣老货大叫一声,满脸怒气道:“程家小儿,欺人太甚。我说五千,你回五百,老夫退让一步出价三千,你安敢还是回个五百?” 程处默挖了挖耳朵,脸上明显带着不耐烦之色,道:“你到底卖不卖吧,这可是我师傅给的价,小爷身为他的开山大弟子,我绝对不会忤逆师尊的话。” 王珣气笑了,故作鄙夷道:“堂堂卢国公府嫡长子,竟然去听一个落魄流民的话。” 程处默陡然怒眼圆睁,厉声怒喝道:“老贼,你安敢辱我师尊!” 忽然转头看着程处雪,暴吼又道:“姐姐你快回家,取咱们姐弟的披挂铠甲,今日我不管他是太原王氏还是太原孙氏,敢辱我师尊我先杀了他。” 小霸王突然发飙,先把店里的客人吓了一大跳。 王珣老货也惊了一下,生怕这二愣子真要犯个浑。 虽然太原王氏不怕程家,李世民也不会让两家真的干起来,但是眼前这小子不好搞定啊,这小子明显就是个做事不计后果的二愣子,偏偏这种二愣子最难交流。 二愣子不但楞,脾气还很冲,属驴,只能顺毛捋,不能逆着来,否则一言不合,立马就会翻脸。 王珣老东西忽然想起一件事,眼前这小家伙连自己的舅舅都敢打…… 老东西偷偷擦了一把汗。 那边程处默还在大怒咆哮,不断喊着让姐姐回家去取披挂,幸好程家的女娃似乎略微懂事,这时一直努力在劝弟弟不要胡闹。 王珣决定快刀斩乱麻! 老东西咳嗽一声,直接开口道:“贤侄,别闹了,老夫给你父亲一些薄面,那座矿山我再退一步,五百贯就五百贯吧,老夫欣赏你这小辈尊师重道的脾性。” 这本已经是天大的退让了。 从五千贯真的退到了五百贯。 哪知程处默还是不依不饶,大怒咆哮道:“刚才五百你不要,现在五百偏不给,五百贯那是我师傅出的价,小爷原本就觉得出高了,我就给三百贯,买长安西北那座石盐山。老东西,你敢说一个不字,小爷先杀你祭天,大不了鱼死网破,我程处默受不了这个辱。” 这明显就是小孩子撒泼耍赖的架势。 王珣深深吸了一口气,阴寒着脸道:“好,三百就三百,一手交钱,一手交契,事后两不反悔,否则休怪老夫手段狠。” “怕你啊!” 程处默大吼一声,双眼凶光闪闪,叫嚣道:“你现在就把矿契拿来,小爷立马回家送钱来。” “好!” 王珣猛然一拍手,紧追不放道:“老夫信你程家做不出赖账的事。” 忽然转身,对一个小厮道:“去找账房,把城西北那座石盐矿的官契拿来。” 小厮答应一声,急匆匆冲进了后面。 过不多时,官契拿来,王珣直接递给程处默,冷声道:“老夫等着你送钱来。” 程处默一把抓过官契,塞进怀里道:“等着,半个时辰必然送到。” 王珣双手一拱,淡淡道:“不送!” 程处默一拉程处雪,叫道:“大姐,咱们走!” 买卖双方似乎都很不爽,眨眼之间一拍两散,姐弟俩直接出门,王珣则捋须冷哼。 等到程处默姐弟俩走的不见踪影,店里忽然走出一个账房先生,嘿嘿笑着不断拱手,恭维王珣道:“您的手腕真高,那座废山也能卖出去,三百贯啊,白捡了……” 王珣老货得意捋须,淡淡摆手道:“此事不值一提,是程家小辈太愚笨。” 谢天谢地,那座破山终于出手了。 就因为这座破山,王家前前后后亏了上万贯,家里面谁提到这山都是一脸嫌弃,偏偏想卖却又卖不掉。 如果仅仅是卖不掉也就罢了,关键还要按照盐矿的标准交盐税,世家虽然强横,但是也得遵守规矩,大唐皇族虽然掌控不了盐铁两业,但却对盐铁两业课以重税,城西北那座矿山,每年都要交几百贯。 谢天谢地,终于脱手了,虽然只卖了三百贯,但是三百贯也是白赚的。 王珣觉得很满意,甚至感觉很得意。 王氏货栈经常有几千上万贯的大买卖,但是那些生意完全没有这笔小生意的自豪感。 成功坑骗程家的两个小辈,也算是打了程咬金一次脸。 …… 王珣在那边得意,这边程家姐弟同样得意,程处默一脸自豪,不断扯着程处雪胳膊问道:“怎么样姐姐,怎么样姐姐?我就问你服不服,我就问你服不服。” 程处雪哼了一声,少女傲娇的不回答。 程处默嘿嘿两声,双目放光道:“我那师傅真是神了,他把王珣老东西的所有反应全都猜到,他定下三百贯竟然真的就花了三百贯。五百贯只是幌子,最后我发飙砍价才是目的……” 小霸王越说兴奋,抓着姐姐胳膊又道:“师傅真是算无遗策,难怪他会让咱俩不断演练,啊哈哈哈,大姐你是不是很羡慕啊,这都是我师门绝学,以后我程处默也会。” 程处雪一脸无奈拿开弟弟的手,悻悻道:“这个大骗子,果然擅长捉弄人心。” 程处默不乐意了,摆脸色道:“大姐,你明明已经知道师父是要制盐。” 言下之意不说自明,分明是不悦程处雪还喊李云大骗子。 程处雪哼了一声,忽然道:“现在矿山有了,但是他能不能制盐还是两说,这事我会亲自盯着,决不能让他骗人……” “嗤!” 程处默笑了一声,对自家师傅很有信心。 姐弟俩明显有些谈不拢,各自哼了一声不再交流,眼看天色已经暗了,还得回家拿钱给王氏送去。 姐弟俩急急赶路,很快看到了自家的府门。 第46章【四锤,四句诗】 矿山已然到手,万事只欠东风,筹备的日子实在太久,大家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 次日清晨,众人起了个大早,程家姐弟全都骑了马,先带着人直接去了石盐矿。 李云组织一帮流民,带上了各种器具,石盐矿距离长安城仅有二十里,这以古代人的脚力完全不算遥远。 日头还未中午,众人齐聚山边。 这座石盐矿确实如王氏所说,乃是一座交通十分便利的矿藏,山下就是刚刚修筑的官道,从这里到长安一片坦途。 李云身上背着一口大铁锅,另有两个流民驱赶着四头大肥猪,因为肥猪走路太慢,所以他们三个来得最晚。 等到李云到达之际,发现大家已经上山了。 先是看到程处默赤膊上身,口中不断发出哈哈大笑,笑声之中充满了兴奋和期待,手里轮着一个大锤到处看。 堂堂卢国公府的嫡长子,赫然化身开山挖矿的小矿工,然而程处默表现的十分开心,小霸王从来没有认真做过事。 山脚下,程处雪带着一帮健妇在烙饼,开矿乃是十分劳累的体力活,唯有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干活。 程家昨晚就派人拉来两车粮食,从今天开始所有矿工的伙食全是糙面饼子。 在大唐能吃上糙面饼子,已经算是很不错的待遇。但是李云仍旧不满意,他带来了四头大肥猪。 今日乃是开局第一天,不吃一顿杀猪菜怎能说得过去? “师傅,师傅……” 山上的程处默早早看到李云到来,小霸王一阵风般奔跑下来,咋咋呼呼道:“师傅你总算可是到了,大家可都在等你呢。快点快点,赶紧上山。” 李云微微一怔,随手把背后的大铁锅放在地上,略显糊涂道:“你们都在等我??” “是啊!” 程处默大点其头,显得急切道:“不等你大家不好开工啊。” 李云又是一怔,愕然道:“人手已然到齐,等不等我都可开工吧?” “那怎么行?” 程处默大摇其头,忽然脸色变得严肃,郑重道:“你是我的师傅,也是大家的掌门,产业准备如此之久,开山第一锤必须你来砸。师傅,我虽浑噩,也知礼仪,我娘从小就教导过我,要尊师……” “你也会尊师?” 李云愣了一愣,下意识道:“据我所知你前前后后打跑了十几个先生。” “那是他们不配!” 程处默哼了一声,双目忽然闪过一丝诚恳之色,看着李云道:“但是你不一样,你是我程处默真正的师尊。” 这一刻,小霸王的神情极其严肃,脸色庄重而又虔诚,隐约竟有种不可描述的味道。 李云心里忽然生出热流。 他,乃是一介流民,程处默,乃是国公长子,虽然两人一番交际,但是李云是想抱程家大腿…… 现在看来,他的良心应当有愧! 不远之处,有个少女抬头望这边看了一眼,似乎想过来说几句话,但是最终没有抬脚。 “师傅,师傅,你咋了,发啥楞啊?” 程处默见李云陷入沉吟,不由咋咋呼呼叫唤几声,小霸王显得很是急切,不断手舞足蹈道:“上山啊,赶紧上山,大家都在等你呢,等你砸出开山第一锤……” “好!” 李云忽然大声答应,长笑道:“你说的很对,这开山第一锤必须我来砸!” 程处默咧嘴而笑,显得兴奋而又开怀。 小霸王不知道,两人虽然都说了开山第一锤,但是两个人所指的意思不一样。 程处默所说的开山第一锤,实实在在就是上山去开矿。但是李云所说的却别有所指,他说的开山第一锤不一样。 开山。 第一锤。 在李云看来这是他砸出初入大唐的第一声响,他要满足程处默整天幻想的那个愿望。 建一个门派。 开一个山门! “走,咱们上山!” 李云长笑声中,顺手一拽程处默,两个少年并肩抬脚,顺着山脚向上而行。 …… 这座小石盐矿,到处都是坚硬的山岩,山岩之中带着青釉之色,赫然正是含有盐分的石盐矿。 两人一路上到半山腰,早有一帮人手在那里等着,程处默满脸兴奋指着一处山崖,眉飞色舞介绍道:“师傅你看到没有,地点已经选好了,就是眼前这片崖,砸开全是石盐矿。” 李云仰头打量,发现这片山崖足有二十米高,乃是浑然一个整体,泛着青幽幽颜色。 二十米高,搁在后世得有五六层楼,就算是按照大唐的度量衡,那也是三丈上下的高度。 程处默忽然把脑袋凑过来,语气亢奋道:“我已经用舌头舔过好几次,发现这片山崖每一处都有咸味,家丁们已经确认,这就是含有盐分的石盐矿……” 说着递过来一柄大锤,满脸期待看着李云,很是渴望道:“师傅,砸吧!” 李云看他一眼,转头又看看周围的其他人。 入眼所望,只人人脸上都带着期待,这些人有程府的家丁部曲,也有衣衫褴褛的流民,所有人全都眼巴巴看着自己,那眼中的渴望能把人心融化掉。 “好!” 李云突然重重点头,语气激昂道:“万千大事,起自一砸!大家看好了,这是我的开山第一锤……” 他挥舞一下手中大锤,直奔山崖下面行去。 所有人的目光盯在他身上。 程处默如此。 家丁们相同。 那些流民也一样! 不远处的小山脚下,程处雪和一帮健妇同样仰头,静静盯着一个少年行走的背影。 但见李云拎着大锤走到山岩旁边,忽然吐气开声仰天一笑,大叫道:“千百年来世事艰……” 轰隆! 扬手一锤,重重砸在山岩之上,众人只觉大地晃动,双耳鼓膜被震得生疼。 再抬眼时猛然发现,眼前这处高达三丈的山岩,竟然被李云一锤砸出了巨大的裂纹。 众人相顾骇然。 程处默馋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 小霸王也想拥有这样的凶猛之威! 这时李云又是一声大笑,大叫道:“餐风果腹只看天……” 轰隆! 再是一锤,山岩咔嚓嚓脆响。 “哈哈哈!” 李云大笑再次抡锤,陡然吐气开声,仰天大叫道:“今日我问天要债……” 轰隆! 第三锤砸出,整片山岩遥遥欲坠,四周之人下意识后撤,脸色隐隐都吓得有些苍白。 而这时候,李云终于挥手砸出了第四锤,口中厉喝如雷,大吼道:“万千大事起此山……” 轰隆! 轰隆隆! 四锤砸出,天摇地动,眼前这片巨大山岩裂纹密布,突然咔嚓咔嚓密响不断,紧跟着只听哗啦啦声动如语,忽然只听一人惊恐大叫,道:“大家快往后退,这山崖就要塌了……” 话音未落,轰隆巨鸣,但见三丈山崖轰塌而碎,漫天漫地弥漫着遮眼的粉尘。 四锤出,山崖裂。 大石崩塌之间,众人只见一个少年拎锤逃窜而出,口中发出炸雷一般的冲天狂笑。 恍惚中,那瘦弱的身影忽然变得高大。 四锤,四句诗,一片山崖轰然倒塌,天轰地裂之间,似乎竟压不住少年那豪迈浑放的诗句…… 千百年来世事艰。 餐风果腹只看天。 今日我问天要债。 万千大事起此山。 这是要砸出一个什么样的未来,才敢发出如此狂傲无比的宏愿? 第47章【皇帝皇后悄悄而来!】 山岩轰塌之时,还有一个公鸭嗓子般的狂笑,别人都被天摇地动吓得脸色苍白,小霸王却满脸带着按捺不住的亢奋。 这货嗷嗷叫唤着冲上前来,抓起李云胳膊就是一顿猛看,口中还咋咋呼呼,不断道:“快让我看看,师傅快让我看看,啧啧,真是厉害,你这胳膊也不粗啊,为啥抡起大锤那么猛?” 李云看他一眼,没搭理他。 事实上李云自己也懵逼中,感觉自己越来越不像个正常人。 程处默也不管李云搭理不搭理自己,继续抓着李云胳膊猛看,口中啧啧馋道:“四锤啊,你就用了四锤,山崖直接砸塌,这要砸在人身上还了得……?” …… “这要砸在人身上还了得……” 小霸王说这句话的时候,不远处另一个山头也有人说了同样的话。 这座山头距离石盐山不远,山上却不似石盐山那边光秃秃没有植物,这座山头到处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即使距离不远也很容易藏人。 就在山顶之处,李世民负手而立,皇帝身后还站着几个人,其中长孙皇后赫然在列。 谁也不知道,今日皇帝竟然出宫了,不但皇帝出宫,而且还带着皇后,除了皇帝皇后两人,身边还跟着大唐的几位重臣。 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李勣,秦琼…… 每一位拿出来都是名满天下的人物。 每一个都是大唐朝堂的开国重臣。 李云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些重臣此时都在眺望他和小盐山! 除了一帮大唐重臣,这边山顶还站着两个皇族,其中一人是战功赫赫的河间郡王李孝恭,另一人则是掌控皇族宗正寺的大宗正。 大唐有九寺,各自负其责,比如鸿胪寺,一般用来安置别国使臣,比如大理寺,乃是最高司法机构,而皇族宗正寺,则是掌管皇族族谱的实权衙门。 今日李云和程处默开山炼盐,李世民带着一帮子重臣勋贵全来了,若说只是为了流民之事,皇帝肯定不会这么大张旗鼓。 究其原因,还是长孙不依不饶的坚持。 皇后自从见了李云一面之后,一直坚持认为这少年就是皇族遗落在外的明珠。 “都看清楚了吧?” 山巅之上,长孙皇后突然开口,遥遥指着对面道:“四锤出,山岩碎,试问这当今天下,有谁能如此威猛?除了陛下的三弟之子,世间绝不会再有天生神力之人。你们看他那几锤的威力,这要是砸在人身上还了得?” 皇后语气充满了激动,忽然使劲攥起了自己的粉拳,欢喜道:“谢天谢地,天佑大唐,它收走了我们一位战神,又给我们赐回了一个新战神。” 在场众臣默然无语。 李世民同样一言不发。 如此过了良久,最终还是皇帝开口轻叹一声,转身对众人道:“朕今日带你们到此,实在是因为观音婢她不依不饶,说说吧,大家都说说自己的看法……” 重臣还是默然不语,相互暗暗递眼色交流。 好半天之后,才有长孙无忌开口出声,道:“相貌神似,力大无穷,再加上身世来自河北,臣以为可有九成把握。” 李世民点了点头,但却没有点评一句。 房玄龄一捋胡须,笑呵呵道:“这孩子心性不错,干事也是为了流民,倘若真是沧海遗珠,可算皇族一大幸事。” 李世民淡淡一笑,指着房玄龄道:“房乔这话太滑,说了等于没说,朕要问你们有几成把握,可不听这种模棱两可的话。” 房玄龄拱了拱手,解释道:“陛下莫怪,非是老臣不愿下定论,实在是涉及了皇族之事,老臣乃是外人,故不能妄下论断。” 旁边几人也是这个想法,一起拱手道:“是真是假,当由皇家。” 唯有秦琼性子耿直,大声哼道:“我见那孩子使锤之时刚猛无比,虽然没有练家子的招式,但却有一股极其熟悉的味道,遥想当年西府赵王之勇,可不也是这一般的天崩地裂,这孩子没错,他肯定是赵王之子。” 长孙对这个论点大为赞同,微笑对秦琼颔首道:“翼国公见地不凡,果然是精明睿智。难怪大家都说山东秦叔宝忠义无双,本宫现在也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一群重臣都想苦笑。 合着只要顺您意思来,立马就是精明睿智了…… 秦叔宝忠义无双确实没错,可要说他精明睿智,恐怕在场大唐重臣有一个算一个,随便哪个都比秦琼精明。 奈何这是皇后的称赞,在场谁也不能反驳。 倒是秦琼脸色略红,尴尬对着长孙一礼,道:“微臣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谢过皇后的一番赞誉之语,说到睿智精明,臣以为自己不衬。但是,臣信良心……” 忽然转头看向李世民,满脸庄重道:“陛下,认了吧,这孩子没错,必定是赵王的娃。” 李世民摆了摆手,似乎没听进去这话,似乎又把秦琼的话记牢牢记在心里,皇帝转头看向他人,忽然问一个老者道:“大宗正,你怎么看?” 那老者相貌一脸严正,闻言道:“老夫以为,皇族之谱不可轻慢,既然这孩子已来长安,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观察,倘若真是族中之子,必然给他昭示天下,本宗正这里给陛下打一个包票,只要确定了他的身世,我不管世家还是勋贵反对,老夫会亲自把他的名字写在族谱上。” 长孙皇后对他怒目而视,气道:“大宗正,你这是拖字诀。” 老者拱了拱手,正色道:“皇家之事,谨慎为先。一旦写进族谱,这孩子要封王爵……” 言下之意不说自明,这是告诉长孙你别插手。 涉及一个王爵之位,可不能凭着相貌猜测就可以,大唐没有异性王爷,每一个王位都是沉甸甸的实权派。 李世民点了点头,微笑对老者道:“大宗正执掌皇族族谱,这番谨慎也是应该的。” 长孙哼了一声,不满道:“那我皇家战神就这么白白浪费么?陛下,大唐虽立国,朝堂尚未定啊,诸边小国,北地突厥,那么多人虎视眈眈的……” “观音婢!” 李世民突然轻喝一声,不悦道:“这是朝堂大事,你越界了。” 长孙怔了一怔,落寞一声叹息。 想认那个孩子,怎么就这么难啊…… 第48章 【大唐的两个滚刀肉】 长孙忽然走到山巅边缘,遥遥眺望着对面石盐山矿。 女人的心总是柔软,皇后幽幽一声,酸楚道:“这孩子,我想认,他都快十六岁了,也不知这十六年怎么过的,你们看他那般瘦弱,也不知这些年吃了多少苦。” 这是激发了母性慈爱,谁也不能指责长孙。 长孙喃喃又道:“十六岁,就是十六年,他已经是个大孩子啦,可我们对他的过往一概不知。不知他长这么大吃没吃过肉,不知长这么大穿没穿过新衣服,他幼年的风霜苦楚,有没有人把他抱在怀里温暖呵护,大雪飘零的寒冬,有没有人给他遮风御寒,当他饿的哇哇啼哭之时,是谁给他吃上一碗热腾腾粥……” 这话说的心酸,触动所有人心弦,李世民张口想要呵斥长孙住嘴,结果最后只是发出一声叹息。 长孙仍旧眺望对面小山,轻声又道:“本宫只要一想到他孤苦伶仃,本宫就觉得心里阵阵难受,这可是陛下三弟的娃啊,他凭什么要受那么多的罪……” 在场众臣都不便开口,只能装傻充愣没听见。 …… 李世民忽然转头看向李孝恭,沉吟道:“自从三弟去世,神通叔父也因病隐休,朝堂之上你为第一王爵,对于此事你有何看法?” 李孝恭多精明的人啊,号称大唐第一滚刀肉王爷。 这家伙闻言之后恭恭敬敬拱手,装出一副严肃十足的架势,直接道:“刚才大宗正说过,皇族之事,不可轻慢,臣也以为必须谨慎为先,最好把这孩子的身世调查清楚再决定,否则错认一个流民当皇族,传出去要被天下人都嗤笑。” 李世民嫌他啰嗦,虎目一瞪道:“勿要推推拉拉,直接说你的建议。” “臣的建议,不认!” 皇帝不让推推拉拉,李孝恭立马就来了个干净利落。 不过这位王爷随即又补充一句,轻声道:“只是暂且不能认,但要时时留心,臣目前暂且持怀疑态度,我认为这孩子不是赵王的娃……” 李世民看他一眼,正要点头有所表示。 哪知李孝恭眼珠子一转,忽然嘿嘿又道:“不过么,臣刚才远眺那孩子砸山之举,心中竟生出几分喜爱之情,又听他口中所念豪迈之诗,当真有一股傲视苍穹我不爽的味道,啧啧啧,这样一个娃娃,谁看了都会喜欢……” 李世民愣了一愣,愕然道:“你到底是何意思?” 李孝恭嘿嘿两声,拱手道:“臣的意思很简单,这孩子我一见就喜欢,哪怕他是个逃荒的流民,但臣就是感觉很亲切,恰好臣的正妻娘家有一位侄女,也是堂堂正正的嫡长女出身,嗯嗯嗯,我想请陛下做个主,先给两个娃娃联个姻。” 在场众人顿时愣住。 好你个李孝恭! 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吗? 一边顺着大宗正的话,认为那孩子不是皇家的娃,一边却又上赶着请求联姻,想把正妻的娘家侄女给嫁了。 这摆明是想把好处先往自家里搂。 不要脸到了这个地步,你把大家都当傻子么? 李世民一张脸拉的比驴还长,冷哼道:“河间郡王,你欺朕痴傻么?” 李孝恭满脸无辜眨眨眼睛,故作不解道:“陛下何出此言,我是真喜欢这孩子啊。我家正妻那位侄女,实实在在长得标志呐。” “给朕滚一边去……” “好嘞!” …… 李孝恭干脆利落答应一声,十分麻利的躲到一边去。 不过这货人虽然走开,嘴上却还是念念不忘,看着李世民道:“二郎啊,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回家之后我就把正妻侄女的婚书送进宫,你和弟妹帮那个孩子写一份交给我。” 这次他没喊李世民陛下,反而称呼的是二郎,李孝恭按照辈分乃是李世民堂兄,所以称呼之中喊长孙皇后为弟妹。 他故意采用族中称呼,这是打定主意要用私人身份办事,在场众臣全都愣愣呆住,有些跟不上滚刀肉王爷的无耻节奏。 今天似乎是来确认那个少年身份的吧,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你们家联姻娶亲了? 偏偏李世民竟然有些意动,看那架势真的在思索沉吟。 也就在这个时候,陡然听得后面一声怒吼,有人咆哮道:“李孝恭,你个老遭瘟,老夫打死你,敢抢我女婿。” 在场众臣又是一愣,随即知道这是谁。 放眼整个大唐,敢喊李孝恭是老遭瘟的只有一个人,不用问,程咬金无疑。 这俩货,一个滚刀肉,一个装无耻,满朝文武都不喜为伍,偏偏两人却相交莫逆臭味相投。 关系铁的很。 也正因为太铁。 才敢没大没小不顾礼仪。 所以来的肯定是程咬金,只有他才会喊李孝恭是个老遭瘟。 果不其然,但见山巅树林猛地冲出一个汉子,怒眼圆睁看着李孝恭,破口骂道:“你这贼厮,好生无耻。” 李孝恭同样怒眼圆睁,破口回骂道:“你这土匪冲出来坏我好事,信不信老子一拳头捶死你……” “直娘贼!” “干恁娘……” 一个大唐第一王爵,一个大唐开国国公,转眼之间污言秽语相互猛喷,看架势撸起袖子就要开战。 众人内心毫无波澜,长孙无忌甚至想拉人开赌。 李世民气的脸色铁青,陡然暴吼一声道:“够了,丢不丢人,要打,滚去山下打,别在朕面前,看的人心烦。” 可惜两个老无耻只当没听见,骂骂咧咧已经干在了一起,先是程咬金砸出一拳,直接给李孝恭来了个乌眼青,李孝恭闷哼一声,对着老程裤裆里就是一脚。 堂堂王爵和国公,打架比街头混混还难看。 李世民气的面皮发鼓,陡然上前飞起两脚,不偏不斜,一人一下,喝道:“滚去山下打,打出输赢再上来。” 老程和李孝恭对视一眼,怒目相视竟然真的朝着山下走,一边走,一边还打,口中骂骂咧咧,直娘贼干恁娘不绝于耳。 李世民肺都快气炸了。 这时忽听有人轻咳一声,赫然是大唐两大军神之一的李勣,自从上山以来,李勣一直沉默寡言,唯有这时才突然开口,提醒李世民道:“陛下快看,那孩子要开始制盐了……” 这话顿时点醒众人,大家连忙站到山巅边缘努力眺望。 第49章【陛下当早有决断】 日光浩浩,青山隐隐,烈阳虽然酷热,但是山巅偶尔有风。 因为两座小山距离不远,再加上古人的视力较强,所以众人凭着目力远眺,完全能清对面的一举一动。 …… 小盐山这边! 李云砸塌山崖之后,先是选取了一块磨盘大小的大石,然后抡起大锤砰砰又是两下,大石转眼之间被他砸的四分五裂。 轰! 李云把大锤扔到地上, 他转头看了两眼,忽然对程处默招了招手,笑道:“大家都过来吧,我现在教你们如何提炼精盐……” 程处默连忙上前,眉眼全是兴奋,后面一群程府家丁和百十个流民,也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急急过来。 “都看好了啊……” 李云咳嗽一声,弯腰从地上捡起几块被他砸碎的石头,沉声道:“石盐矿想要炼盐,第一步先要把大石砸碎,砸的越碎越好,越碎越容易省事,如果能砸成粉末,那我算你们本事……” 众人愣了一愣,相顾傻傻对视。 李云呵呵一笑,道:“当然了,世上没人能有这样的本事,想把石头变成粉末,咱们需要借助工具……” 程处默连忙插口,急急表功道:“师傅你放心,那几样东西已经弄来了,全是按照你给的图纸铸造,由我程家的工匠暗地里偷偷炼制。” “好!” 李云点了点头,问道:“东西呢?” 程处默疾走几步,走到不远处一块巨石旁边,小霸王伸手用力掀开一片粗布,露出下面藏着的几样器具。 日光浩浩之下,一道幽光微微折出,众人盯着那几样器物仔细观看,发现这几样东西都是大型的铁铸之物。 入眼所见,先是两个巨大的铁铸磨盘。 这两个铁磨通体乌光,怕是得有上千斤之重,也不知程家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能把如此巨大的铁磨弄到山上。 铁磨旁边,则是一排溜整整十口大铁锅,这可不是李云采购的那种小平底锅,而是军中行伍所用的大军锅。 一口锅,可煮五十人食。 除了铁磨和铁锅,还有一个类似铁管的器具,上端连着一个巨大的铁桶,下端同样连着一个巨大的铁桶,铁管中间却由极其细密的纱网隔开,那纱网每隔三寸就有一道。 “很好,有了这些东西,炼盐就不算难事……” 李云上前观察一番,满意点了点头,忽然指着铁锅对众人道:“你们一起动手,先把磨盘支好,再把铁锅架起来,分派一队人手去打水。” 一众家丁和流民连忙上前,喊着号子把两个铁磨支起来。 这时李云又回到轰塌的山崖之下,不断捡取被他砸成小石子的石盐矿。 来来回回捡取五六趟,全部都填进大铁磨的窟窿里,然后李云一声轻喝,陡然奋力转动铁磨。 嘎吱,嘎吱! 铁磨发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声。 …… “他在干啥?” “用铁磨磨石头?” 不远处的小山之上,李世民等人满脸迷惑,皇帝沉吟片刻,语带猜测道:“莫非是要磨成石粉?” 事实证明,皇帝猜的没错。 但见李云奋力转动磨盘,很快将小石子全都磨碎,磨盘下面呼呼啦啦不断有粉末出现,日光之下闪烁着一种青釉釉的颜色。 程处默快步上前,手里拿着一个器具将粉末收集。 这时那些取水的流民已然归来,放下水桶在一旁默默等候,李云和程处默一起抬着石盐粉末,然后倒进那个铁管上方的大铁桶。 “倒水,浸泡……” 李云轻喝一声,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微笑道:“接下来要等一盏茶时间,恰好天气有些炎热,咱们找个阴凉避一避,我顺便再跟你们讲一讲原理,免得大家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说话之间,那些流民已经把水注入铁桶之中,众人只听一阵滋滋滋滋的气泡声响,似乎清水正在和石粉产生一种微妙的融合。 李云沉声解说道:“石盐之矿,含量颇杂,咱们第一步将它弄成粉末,第二步则是融化于水,等到一盏茶之后,盐分全在水里,杂质则已留下,这叫做初步过滤……” 程处默两眼放光,忽然竟聪明起来,兴奋大叫道:“师傅你说的我懂啦,哈哈哈,盐融在水里,水干了就变成盐,啊哈哈,原来制盐这么简单?” 李云没好气看他一眼,苦笑道:“要是这么容易的话,太原王氏想不到么?” 程处默登时呆住。 李云缓缓走到铁管旁边,翘头观察大铁桶的情况,看了半天之后,忽然将铁桶的开关打开,只见水流哗啦啦顺着管子流淌,途径一层层纱布不断的过滤。 等到盐水流到下面铁桶的时候,已经没有石粉存留在其中,众人好奇上前观察,发现盐水带着一丝褐釉釉的颜色。 李云指着盐水道:“这只是初步过滤,去掉的是石粉杂质,但是水中仍然含有杂质,也就是你们所说的石盐毒。” 毒! 众人下意识退后一步。 程处默紧张咽口唾沫,小声道:“师傅,这毒该如何去除?” 李云看他一眼,道:“让你准备的木炭呢?” “在这里……” 程处默急忙走到另一处地方,再次揭开一块粗布,大声道:“整整搞了十车木炭,昨天夜里就偷偷运了上山。” “弄几块拿过来!”李云喊了一声。 程处默连忙答应,弯腰选了几块木炭跑过来。 “把木炭全部砸碎,用纱布包裹起来……” “好的师傅!” 程处默找过一柄大锤,砰砰乓乓一阵猛砸。 很快木炭砸成碎块,然后用纱布仔细包好。 李云将木炭全部投入铁桶,众人又听到一阵滋滋滋滋的声响,并且水里还有细密气泡,看的大家啧啧称奇。 “现在,搅拌一盏茶,用你最大的力气,搅拌越快越有益。” “好的师傅!” 程处默化身乖巧小答应,拎起一根棍子对着铁桶猛搅。 盐水中的褐色,渐渐变得清淡,当水液毫无杂质之时,李云上前用指头蘸了一蘸。 放在嘴中尝,很好,只有咸味,没有苦涩。 这是木炭把石盐矿里的金属毒素吸收完全,再也不虞会有杂质存留其中。 “起锅,烧火,熬盐水,等结晶……” 到了这一步,李云自己也有些兴奋,毕竟制盐之法他只是在后世网络上查过,到底能不能炼出精盐他也没谱。 现在看到盐水清澈,他已经有了十分的把握。 远处小山之上,李世民也下意识攥紧拳头,成败在此一举,皇帝也觉得紧张。 身边忽然有人凑过来,低声道:“倘若此法真能成盐,秘方必须严控在手,陛下当早早决断,不能放任一个孩子……” 李世民看他一眼,发现说话的是长孙无忌。 第50章 【李勣要人,长孙无忌要盐?】 小盐山那边,制盐已经到了最后一步。 但见大火熊熊燃烧,将一锅盐水烧的沸腾翻滚,随着火力不断吞吐,锅里的盐水越来越少。 此时已是日今中午,乃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但是众人却全都围在大锅旁边,浑然不顾全身都被火力烤的湿漉。 程处默眼巴巴看着铁锅,小霸王的眼睛越来越亮。 终于到了最后一刻,程处默陡然一声大吼,道:“师傅,锅底有东西,盐,那肯定是盐……” 大火继续熬煮,锅底渐渐变干,几个流民急忙撤掉锅底柴火,所有人盯着大锅之中的结晶物愣愣发呆。 这就是他们造出的盐么? 晶莹剔透,宛如琉璃,日光照耀之下,竟有一丝鱼白…… 天下哪有这般纯净的盐? 李云等到盐块凉透之后,弯腰从锅里将它们取出,他将盐块扔进另一口大铁磨的窟窿,再次奋力转动了铁磨盘。 仍旧是嘎吱嘎吱的刺耳牙酸声,然而这一次没人感觉很难受。 所有人全都聚精会神盯着铁磨的下方,盯着那不断流淌出来的皙白粉末。 程处默终于按捺不住,上前恶狠狠抓起来一大把,这货将粉末猛然塞进嘴里,然后脸色突然一阵直抽搐。 “啊哈哈哈,咸的,咸的,很咸啊师傅,盐,这是盐啊……” 小霸王又叫又笑,亢奋的声音响彻整座山谷。 突然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呜呜道:“师傅,徒儿好开心啊,我程处默也干大事了,我程处默竟然也能干大事,呜……” 堂堂长安小霸王,想不到竟然也会哭,并且哭的还很难看,稀里哗啦连个孩子都不如。 这哭声在山中回荡,很快就传到对面小山之上 那边山巅一众大臣忽然沉默起来,好半天之后才有人轻声感慨道:“悠悠岁月,雏鹰初啼,时光如梭,又似滚滚车轮,一往无前,仿佛轮回,犹记得,幼年时,也曾章台走马,也曾大醉青楼,终于幡然醒悟,才有一方际遇,有长者谓吾曰,汝乃树大自直,当时一笑,不甚苟同,然今日,听程家长子哭,忽然记起长者语,树大,果然自直……” 李世民转头看了一眼,忽然微笑道:“杜克明发此感慨,却把程家小娃评高了……” 说话那大臣一脸严正之色,拱手郑重道:“陛下此言,臣不敢苟同,在臣看来,这评语还算低了。” 房谋杜断,这个杜说的就是杜如晦,历史上的杜如晦不但善于临机决断,而且有自己的坚持和主见。 世人都以为魏征喜欢跟皇帝顶牛,其实杜如晦也是这样的臭脾气,只要自己认为对,他不管皇帝爽不爽,想让我顺着你的意思说话,抱歉,不可能。 李世民摇了摇头,颇有些不愿和臣子争执的大度。 这时又有一人出声,目光炯炯闪着异色,此人直勾勾眺望对面小山,一脸若有所思道:“今日看到程家长子欲有展翅冲天之象,不知为何竟然生出我将老矣的错觉。微臣忽然觉得,我家孩子也该有个师傅。” 众臣微微一愣,都把目光看他。 房玄龄缓缓一捋胡须,笑呵呵道:“英国公你一向教子有方,乃是吾等同僚羡慕钦佩的典范,怎么你也会发此种感慨,真是让房乔大为惊奇啊。” 英国公是谁,大唐赫赫有名的军神。 原名徐世绩,后被皇族赐姓李,因为皇帝李世民的名字有个‘世’字,所以徐世绩被赐姓以后就改名为李勣。 这李勣可是个文武全才的人物。 不但武勇过人,而且聪明绝顶,即便单论聪慧一项,他在大唐群臣也能排进前三。 他是大唐的帅才。 大唐能征善战的将军有很多,然而称得上帅才者数来数去只有两个半,一个是卫国公李靖,一个就是英国公李勣。 至于剩下的那半个,则是众所周知的侯君集,侯君集之所以只算半个,乃是因为阅历比两位帅才浅,虽然也指挥过大型战役,但是尚没有李靖和李勣决胜千里的沉稳。 众人谁也没有想到,号称军神的李勣会发出感慨,他所说的自家孩子需要师傅,很明显乃是对李云动了心思。 能让一个文武全才的大帅动心思,可见程处默的变化给人以何种震撼?大家都是大唐功勋,封赐基本已经到顶,谁不想为了下一代着想,谁愿意自己的孩子不如人。 看看人家程咬金,儿子乃是长安首屈一指的纨绔子弟,程家打孩子的事情甚至被称为长安第九景,有谁会想到那个小混账短短十几天就变了个人。 究其原因,怕是在于某个少年的点石成金。 “陛下……” 李勣忽然上前一步,面色严肃对李世民恳求道:“臣知那孩子身份不同,等闲不可轻易接触,但臣乃是发自真心想要他调教犬子,所以恳请陛下予以首肯允可。” 李世民呵呵一笑,模棱两可道:“此乃私人之事,无需朕来首肯。你李勣能有此心,说来还是高看那个娃娃了。” 李勣咳嗽一声,郑重道:“臣从不高看任何一人。” 李世民点了点头,似乎想要叮嘱两句,但是想到自己刚说完无需首肯,所以只能强压下心底的念头。 李勣却聪慧绝顶,瞬间发现了皇帝的迟疑,连忙小声道:“陛下可是有所吩咐?” 李世民微微一笑,大有深意道:“莫要动作过大,引得议论纷纷。” 李勣稍一思索,随即便明白皇帝的意思,连忙道:“臣会让孩子自己去拜访程处默,小一辈相互走动谁也不挑理。” 李世民满意点头,淡淡道:“如此甚好,朕不想弄得满城风雨,到时议论纷纷,都去猜那流民到底是何身份,皇族之事,谨慎为先。” 李勣双手一拱,郑重道:“臣明白。” 说完缓缓后退,对自家孩子拜师一事在不多言。 山巅众臣见此情况,心中不约而同都有意动,这些大唐重臣都有子嗣需要培养,谁也不想自家的孩子被别人比下去。 正有人要站出来也求皇帝一句,忽然竟被一个大臣出声打断,这大臣赫然正是长孙无忌,突然凑到皇帝身边道:“陛下,盐……” 声音虽小,然而重臣都能听到,李世民神色不变,淡淡道:“无忌想说什么?” 第51章 【娘娘,您也要争?】 长孙无忌咳嗽一声,目光闪烁道:“盐乃大事,不可小觑,那孩子能将石盐脱毒,直接把成本压缩九成还多,倘若这盐术掌握朝堂之手,我大唐何惧国库空虚之事……” 这老阴比,竟然打算把盐业收回来。 在场众人相顾而视,但却无人出声反驳。 毕竟这真是大事,须得看皇帝意思才行。 李世民缓缓走到山巅边缘,负手眺望着对面热火朝天的小盐山,悠悠道:“自古有言,天子不与万民争利,那盐是孩子们造的,你让朕如何拉下脸去抢夺?” “可是……” 长孙无忌有些焦急,道:“盐业乃是国业,须得朝堂掌控,陛下若能得此造盐之术,大唐国库必然丰盈,到时手握钱财千千万,何惧世家大族不低头?” 李世民忽然大有深意看他一眼,微笑道:“无忌,你心太急了,世家之大,可不是钱财能打压的。” “陛下……”长孙无忌还想再说。 李世民摆了摆手,淡淡道:“此事休要再提,朕不抢小孩生意。” 长孙无忌一脸无奈。 在场众臣还是无人出声,似乎都没听到长孙无忌和皇帝的话。 唯有长孙皇后看见哥哥难堪,忍不住在侧面轻轻拉一拉长孙无忌袖子,低声道:“大兄,此事别有隐情。” 长孙无忌何等精明,闻言顿时眼光一闪。 皇后将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又道:“那孩子造盐之前,先和卢国公搞了一个赌注,也就在打赌的当天傍晚,程家出钱帮那孩子抗下了清河崔氏的债。” 长孙无忌若有所思,喃喃道:“也就是说,盐业程家有股。” “不错!” 长孙皇后点了点头,轻声又道:“而且还是占股大头,那孩子直接把盐业的九成给了程家。” 长孙无忌眼睛发闪,爆出一阵精明光彩,道:“那孩子只占一股,程家却占了九股,程知节外粗内细,绝不敢私吞如此巨大的利润。” 长孙皇后悠悠一笑,指着自己道:“大兄猜的没错,卢国公聪敏的很,就在昨天夜里,程夫人连夜进宫,她拿出盐业的八成份子交给本宫,作价三千贯卖给了本宫的内务府。” 说到这里故意一叹,略作辩解道:“本宫原本不想抢夺臣子产业,奈何程夫人的借口实在无法推辞,她说程家为了帮李云抗债,已经把家丁部曲的月奉都给停了,府里上上下下眼看就要揭不开锅,无奈之下只能找本宫求助……” 就这话,说给傻子听了都不信。 但是长孙无忌却点了点头,一脸笑意道:“娘娘宅心仁厚,程家也是公忠体国。” 能不公忠体国么?八成盐业利润都上缴给了皇家。 “那孩子聪明的很啊,他把九成直接分给程家,怕是早就猜透程咬金不会私吞,这是借程家的手上缴给皇族呐。” 长孙无忌心底赞叹两句,神情忽然变得轻松起来,他不紧不慢走回大臣们那边,突然拱手对李世民一礼,神色郑重道:“陛下,臣忽然觉得那孩子精明睿智,很有当初西府赵王的三分心性,套用一句由子推父的古语,这身世怕真是有九成可能。” 这就是个屁话! 当初李元霸虽然天下无敌,但是脑筋却是一团浆糊般的存在,否则也不可能彪呼呼的直接去肛天雷,最后被老天爷一雷给劈成了黑煤球。 李元霸明显是个愣子,现在长孙无忌却说李云精明睿智很像李元霸,这分明就是胡搅蛮缠,故意拿歪理当正事。 但是这么说有这么说的道理。 大人物越是胡搅蛮缠,越能凸显出自己的立场,长孙无忌就是要用这种歪理对外宣告,那孩子的身世我铁了心开始支持啦。 李世民看他一眼,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 这时忽听后面吵吵嚷嚷,两个中年汉子拉拉扯扯走了上来,赫然是前不久下山打架的程咬金和李孝恭,似乎打完了一架骂骂咧咧又上山。 李世民打眼一看,先就失笑出声,啧啧道:“李孝恭,你两只眼睛都青了。” 李孝恭忿忿一擦眼睛,怒声道:“程咬金无耻,打架专用封眼锤。” 皇帝哈哈一笑,忽然瞥见老程两腿紧紧并拢,皇帝顿时兴致大增,指着程咬金又道:“知节,你被踢了裤裆?” 老程也是一脸愤怒,恶声道:“李孝恭无耻,专打臣的下三路,如此狗贼,不当人子,臣请陛下收回他的王爵,然后有多远给他发配多远,最好直接扔到岭南,让他光着屁股去打鱼。直娘贼,打架踢人裤裆,街头混混不如……” 李孝恭却得意起来,挤眉弄眼道:“你懂个屁,这叫绝学,打架先踢蛋,先就赢一半。” “直娘贼!”老程怒眼圆睁。 李孝恭毫不畏惧,破口回骂道:“干恁娘。” 懆! 两个重臣同时开口,恶狠狠对骂了一句,似乎又感觉对方很不顺眼,撸起袖子又要再开打。 皇帝哪能让他们再干一仗? …… 李世民陡然呵斥一声,道:“行了,装腔作势也要有个度,朕又不是傻子,真以为看不出你俩的小心思。” 老程面色不变,李孝恭同样没有讪讪之色,显然这两个货早已习惯没脸没皮,就算被皇帝当面揭穿也不在乎。 李世民忽然好奇起来,盯着两人问道:“你们跟朕说说,这一仗到底谁赢了?” 老程连忙一挺胸膛,十分得意道:“臣没输。” 李孝恭同样得意洋洋,鼻孔向天道:“但他也没赢。” 李世民怔了一怔,愕然道:“打了平手?不应该啊!” 要知道两人打架可不是纯粹为了打架,暗地里是抱着争夺李云当女婿的意思,两人一个王爵一个国公,肯定不会让自家的孩子做平妻。 明着是打架,其实争的是正妻之位,正妻只能有一位,如何也不该有平手一说? 李世民越想越好奇,总觉得这俩夯货肯定私下达成了某种约定,皇帝也是人,也会因为某件事滋生八卦心。 但他身为皇帝又不能直接开口问,一时竟有种很憋屈很急躁心里猫抓一般的痒。 偏偏程咬金和李孝恭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竟然故意装作没看见皇帝暗示他俩的眼神。 还是皇后懂皇帝心思,忽然站出来道:“你俩争争抢夺,可没得到本宫的同意,本宫心里很是不满,忽然想到我娘家也有个侄女。” 说着看了长孙无忌一眼,笑道:“大兄,你说是不是?” 长孙无忌双眼爆闪,齿白森森道:“娘娘说的对,秀儿眼看也快及笄。” 皇后咯咯轻笑,道:“都是皇亲国戚,正好亲上加亲。” 老程和李孝恭大惊失色,异口同声道:“娘娘,您也要争?” 皇后要是想争李云当侄女婿,那他们做臣子的还有屁机会啊…… 第52章【君子之约?抢夺女婿!】 都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回半路杀出个皇后娘娘,老程和李孝恭面如土色,两个老流氓一起忧心。 因为有强势人物插足,弱者之间的竞争顿时弥消,两个滚刀肉眼珠子猛转几圈,忽然同时跑到李世民身前,可怜巴巴道:“陛下,给臣做主。” 李世民呵呵两声,神色悠然道:“朕刚才问你俩谁赢了,结果你们推推拉拉不肯告知,现在见到皇后也想加入,才记起找朕给你们做主,程知节,李孝恭,你们还要不要脸,朕就问一句你们还要不要脸?” 老程一脸讪讪,小声嘀咕道:“谁能想到皇后横插一杠子。” 李孝恭也是闷闷憋屈,叽叽歪歪道:“皇后参加争抢,我们两家还有个屁的胜算?” 两个老流氓对望一眼,同时开口道:“这事万万不能,求陛下给臣做主……” 李世民大有深意看了皇后一眼,却见皇后正巧也冲他眨眨眼睛,知妻莫若夫,李世民顿时知道皇后打的什么主意。 皇帝故作沉吟一下,这才悠悠开口道:“让朕给你们做主也行,但朕总得知道你们谁赢了?虽然李云的身世尚未确立,但他毕竟不是普普通通的流民,单凭她今日造出了精盐,朕便不允许他随便娶老婆。这份婚姻,得朕亲点……” 说着看了一眼两个滚刀肉,悠悠又道:“所以不管你两家谁能争到,最后都得让朕来钦点赐婚,既然结局都是一样,为何现在不肯明说?” “不是不肯明说,主要是有点丢人……” 两个老流氓扭捏半天,期期艾艾似有隐衷。 最终还是李孝恭开口出声,老脸涨红道:“其实臣和程知节在山下并没有怎么斗殴,我俩主要还是通过口舌进行辩论,奈何姓程嘴脸无耻,臣自然不能让他,双方谁也说不过谁,只好来了个君子之约……” 噗嗤! 这话把所有人都弄乐了。 君子之约? 程咬金和李孝恭君子之约? 李世民哈哈大笑,指着两人道:“就你俩这种货色,也好意思说君子之约?满大唐有三个胡搅蛮缠之人,你们两个怕是能排名前二。竟然说君子之约,你俩自己会信吗?” 李孝恭嘿嘿两声,解释道:“如果对手是别人,臣自然是胡搅蛮缠死不认账,但是对手乃是自己同行,我们自然比君子还要君子。” 老程也在一边大点其头,表示道:“因为相互都知道对方的手段,赖账的本事也是不相上下,这就是所谓的英雄惺惺相惜,滚刀肉也有自己的小圈子。” 英雄惺惺相惜? 瞅你俩那一嘴无耻的样! 像吗? 在场大臣全都翻个白眼,秦琼甚至想大耳刮子抽死他俩。 唯有李世民愣了一愣,忽然若有所思道:“这话倒也有理,颇得兵法之髓,你俩一般无耻,手段必然类似,既然都知道对方的帐不好赖,反不如甘心认输做的光彩一点。” 两个老流氓咧嘴大喜,都有一种‘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陛下’的得意,同时点头道:陛下所言无差,我俩正是这个意思。” 李世民却更加好奇起来,忍不住问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君子之约,竟能让你们两个家伙达成协议?” 老程看了一眼李孝恭。 李孝恭看了一眼老程。 两个老流氓忸怩半天,老程脸色略红道:“其实也没什么协议,无非是比一个谁家更快而已。臣觉得自家闺女标致,李孝恭同样认为他的侄女不凡,偏偏争的又不是普通夫婿,索性我们长辈就不管了。” 李世民愣了一愣,愕然道:“你们不管了?” “那还搞什么君子之约?”长孙皇后也一脸八卦凑过来,一双凤目忽闪忽闪全是好奇。 老程嘿嘿两声,更加忸怩道:“我们长辈不管,小辈之间却有竞争,臣和李孝恭已经约定,谁家孩子先上了李云的床,谁家的闺女直接做正妻,如果不分前后一起成功,那就看谁家闺女的肚子先鼓起来。” 此言一出,满场落针可闻。 长孙皇后嘴巴张的大大,明显被这个约定雷的不轻。 李世民同样嘴角抽搐,皇帝嘴皮子秃噜半天,最终也没能找合适的词汇,只能尴尬道:“这,这还真是,真是别出心裁……” 让自家闺女去勾引少年? 还要比谁的肚子先鼓起来? 这种没脸没皮的事放眼整个大唐,估计也就程咬金和李孝恭干的出来。 偏偏俩货还很得意,心中暗暗道:“要脸干啥?要脸就抢不到好女婿,那可是西府赵王之子,闺女嫁过去就是赫赫王妃……” 两个老流氓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己这笔买卖大赚了。 聊天聊到这里,基本算是把天给聊死了,李世民身为皇帝,总不能拉着两个臣子继续问:你们准备让闺女用什么办法,才能把那个精明小子骗上床? 这不是为君之道,打死李世民也干不出来。 长孙皇后倒是想问,但她身为女子总觉得羞于开口。 气氛略略有些尴尬。 不过大臣之中不缺转移话题的人。 但见李勣忽然又抬手一指,遥遥指着对面小盐山道:“陛下快看,那孩子和程处默下山了……” 下山? 这才刚开工不久吧? 众人心头迷惑,连忙翘头再次眺望。 入眼所见,果然李勣说的没错,但见那两个少年一前一后正在下山,似乎边走还边在说着这么,程家那小子明显满脸急切,偶尔竟然还抬手擦一下嘴角的哈喇子。 “这是要干啥?” 李世民皱了皱眉头。 长孙凑过来瞧了两眼,忽然小声猜测道:“陛下您仔细看,他们去的是山下小营地,那里正在生火做饭,领头的就是程家丫头,如果臣妾没猜错的话,那俩孩子这是准备去杀猪呢。昨夜程夫人进宫之时禀告过臣妾,说是那俩孩子今天准备杀四口大肥猪。” 李世民眉头又是一皱,略显不悦道:“好好的孩子,竟然去吃贱肉,堂堂西府赵王之子,如此行事岂不丢了三弟的……” 忽然想起自己并未表态认可李云,这样说话明显是漏了口风,皇帝连忙咳嗽一声,阴沉着脸闭口不说。 然而在场众臣已经听清了皇帝话,这些人精相互之间全都悄悄递个颜色。 陛下口上说着不认不认,这心里怕是早已认了啊。 第53章 【找仙人,采仙草,练仙丹】 李世民自知失言,脸色显得很是别扭,皇帝吊着脸子阴沉半天,这才冷哼转移话题道:“拿贱肉苛待流民,朕以后得好好训他一训。” 长孙眼珠子滚动几下,剪瞳如水透着精明,轻声道:“臣妾以为那孩子做事总是出人意料,以他善待流民的那种性格,应该不会拿贱肉苛待百姓。” 旁边房玄龄插了一句,意带补充道:“娘娘这话说的不太贴切,猪肉虽是贱肉,但也算不上苛待百姓,那些流民连稀粥都喝不饱,给他们肉吃已经是天大仁德。” 李世民摆了摆手,沉声道:“继续看下去,朕想看看他杀猪之后到底如何收场,贱肉腥骚难闻,就算流民也未必下咽。” 老程嘿了一声,悄悄嘀咕道:“粗糠稀粥都喝得下,一点腥骚又能算什么。都说陛下英明神武,原来也会何不食肉糜……” 这话虽然声音很小,但老程摆明就是要说给皇帝听,李世民眉头顿时一拧,扭头怒道:“程知节,信不信朕一巴掌拍烂你的嘴。” 老程满不在乎翻个白眼,哼哼唧唧道:“打得过我么?” 李世民气的面皮发鼓。 不过皇帝也知道自己刚才犯了口误,程咬金这是用胡搅蛮缠的办法给他下台阶,所以李世民只是冷哼两声,并没有说什么要治老程的罪。 大唐君臣之间,有时候还是挺融洽的。 …… 却说李云造出第一锅精盐之后,再也没心思亲手去造第二锅,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技术他已经教给众人,接下来干活得让他们干。 恰好程处默也是那种待不住的性子,小霸王已经满足了亲手造盐的愿望,再让他动手那绝对是没可能的事,两个少年又不好意思待在山上看别人干活,于是一拍即合决定下山去杀猪。 杀猪! 这事一听就带着血淋淋的霸气。 这种事情小霸王喜欢干,用山东话说,属于头插蜂窝里也想干。 但是要让他吃猪肉…… 小霸王心里有些犯嘀咕。 这货一边跟着李云下山,一边期期艾艾道:“师傅,猪肉有骚味啊,不好吃,俺不想吃……” 李云看他一眼,微笑道:“猪肉腥骚,是因为幼崽之时不曾阉割,所以在生长过程中睾子的骚味渐渐沁入肉中,以后咱们可以把小猪仔阉割,再等猪长大了就没有骚味。” “可那是以后的事,现在这几头猪不还是有骚味吗?” 李云左右看了两眼,忽然满脸神秘道:“实话告诉你吧,我有调料可以祛腥,今日咱们宰杀四口大肥猪,然后我亲手弄一顿杀猪菜,保证你吃了哈喇子流淌一地,神仙闻了也得滚下凡尘来。” 咕嘟! 程处默咽了口唾沫。 李云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低声又道:“看到没有,这就是烹饪材料,有了这些调料以后,猪肉也能卖个好价钱,咱们的产业又能多加一项……” 程处默愣了一愣,顿时化作好奇好奇宝宝,追着李云问道:“这是啥调料,你从哪里搞来的?” 李云面色忽然有些古怪,状似回忆道:“大约一个月之前,我在街头遇见个穷困潦倒的叫花子,我原本以为他是个流民,谁知人家竟然是个大诗人!” 大诗人? 程处默眨眨眼睛,更加好奇道:“不知是哪个诗词大家?” 李云咳嗽一声,道:“这你就别问了,说了你也不知他是谁。总之这位大诗人和我一见如故,我俩差点就斩鸡头拜了把子,相逢有缘,转眼莫逆,唯一可惜的是他一心求仙,所以没过多久就悄悄离开了,不过么,他临走之前送了我许多好东西……” 程处默搔了搔脑门,猜测道:“莫非他送你的就是调料品?” 李云哈哈一笑,摇头解释道:“他自己可不认为这是调料品,他说他一路走遍辽东渤海,餐风露宿,踏足深山大洋,找仙人,采仙草,炼仙丹……他送我的乃是仙草,全是他苦心采集的各种仙草……” 程处默双眼直勾勾盯着李云手里的小布包。 仙草? 成仙? 师傅他不会武功却神力无穷,莫非就是吃了仙草的缘故? 如果给我也吃一口的话…… 小霸王脑洞大开! 他正想的兴奋,却听李云忽然叹息一声,道:“别傻了,这不是仙草,我拿到这些所谓的仙草研究半天,却发现它们压根就不是练仙丹的料,不过也不是全无用途,我发现这些仙草可以给肉类祛腥。” 程处默有些失望,眼巴巴看着李云。 仙草变成了调料? 这两样东西好像八竿子也打不着吧,怎么师傅竟能把它们联想到一起呢? 可怜小霸王压根不明白,他的师傅身体里藏着一个千年老鬼。 葱姜蒜桂皮花椒这些东西,古人不认识,后世很熟悉,就算是个小娃娃,也知道生姜咬一口是辣的。 两个少年边说边走,很快从小盐山上走了下来。 这时程处雪还在指挥妇女们不断烙饼,前前后后怕是已经烙了几百张饼子,另一个俏丽的丫头阿瑶则是带人煮粥,营地上有四口大锅都在热腾腾翻滚不断。 程处默指着营地一脸邀功模样,得意洋洋道:“师傅你看到没有,我程家做事向来不苛待下人,这些粮食全是精粮,昨天夜里我亲自带人押送过来的。” “不错!” 李云点头称赞一声,若有感慨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倘若世家大户都能学着程家一样,长安的流民也不会瘦到皮包骨头。奈何,人心不同,宁可粮仓发霉,也不愿施人一粒,世家,嘿嘿,世家……”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转头去了小营地的另一边,程处默邀功没有邀到,一脸悻悻跟了上去。 这货一边走还一边嘀咕,砸吧砸吧嘴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师傅就是师傅,随口一说听着就深奥,嗯嗯,这两句词我得记下来,等回头拿出去好生显摆显摆,嘿嘿嘿,清河公主自幼喜欢诗文,我小霸王可不能被她看轻了……” 这货努力记忆李云的诗句,急匆匆追着李云的步伐。 第54章 【程处默杀猪】 两个少年很快到了营地一侧,这里有两个流民正在小心看护四口大肥猪,见到两人前来,都要弯腰行礼,李云连忙摆了摆手,程处默也闪身躲避开。 那四口肥猪并没有捆绑起来,此时正懒洋洋的趴在地上啃青草。 程处默急于表现自己,这时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大叫道:“师傅且请旁观,看我一刀毙命。” 说着嗷嗷一嗓子,蹭的一下蹿到肥猪旁,猛然抬脚一跨步,一屁股坐在了肥猪身上。 这货明显没有杀过猪,挥刀就是一下猛剁。但听噗嗤一声闷响,猪头被他劈开了一刀很深的口子。 李云看的眼都直了。 傻徒儿,你彪啊? 那可是三四百斤的大肥猪…… 他正要出声提醒程处默,猛然便听一声惨烈哀嚎,惊天动地,洞彻云霄,但见那口肥猪狂冲而起,轰轰隆隆宛如狂飙的坦克。 那等刹那间的加速,比之千里骏马不遑多让。 尤其力道强横无比,一路撞倒草丛树木无数,猪蹄扬起飞尘,又有碎石猎猎,赫然横扫穿越小营地,吓得一群妇女花容失色。 肥猪之上,程处默同样脸色发白,小霸王口中哇哇大叫,这货怎么也想不到一口肥猪竟然这么凶。 他被吓得嘴皮子都在打哆嗦,下意识之间竟然又砍了肥猪一刀,这下可好,猪跑的更欢了。 一个少年,一口大猪,转眼之间脱离众人视线,小营地到处留下狼藉混乱的饼筐和粮食。 远远小山之上,李世民等人嘴巴张的大大,皇帝和大臣们怔怔望着眼前一幕,忽然爆发出轰天一般的大笑声。 李孝恭嘎嘎狂笑,指着程咬金道:“见过骑马的,见过骑驴的,就算虎豹狼骑,也曾有所听闻,但是都不如今日这一景,竟然有人会骑猪,啊哈哈哈,果然不愧是程家门风,坐骑都选的与众不同,啊哈哈哈哈……” 程咬金面色铁青,陡然发出一声暴吼,怒叫道:“直娘贼,李孝恭,吃老子一拳,再笑我跟你没完。” 李孝恭哪里怕他,口中仍然哈哈爆笑,一边笑一边还撸袖子,故意挑衅道:“老子就笑,笑你咋地。” “直娘贼!”老程暴吼一声,抬手就是一拳。 可怜天下父母心,老程从来不在乎别人嘲笑自己,甚至他喜欢伪装没脸没皮,但是这一刻看到自家孩子被人嘲笑,混世魔王直接气炸了。 老程这一拳头,赫然乃是真打。 李孝恭一时不察,直接被打在脸庞之上,整个左脸眨眼之间肿起老高,一口血水噗嗤从嘴里喷溅出来。 李孝恭先是一愣,随即变得勃然大怒,这位王爵暴吼一声揉身上前,抬脚就给了程咬金一下狠的,口中呜咽不清道:“姓程的狗贼,老子要懆翻了你。” 眼看就是一场有你没我的厮杀。 幸好山巅众人及时反映过来,先是秦琼一声断喝,上前将老程死死抱住,另一边李勣同样弹射而出,大手一叉将李孝恭拽开。 两个滚刀肉虽然被人拉开,不过仍旧怒气冲冲怒目相视。 就连皇帝李世民也不知该如何安抚,只能大吼一声强行压制,故作暴怒道:“把他俩给朕摁住,谁也不准再动手,哪个再敢挑衅,朕先笞他三百鞭……” 想了一想觉得不够威力,这俩滚刀肉绝对不在乎挨打,皇帝咬了咬牙,恶狠狠又道:“朕还要收回他的赏赐和承袭,死后封妻荫子想也别想。” 这话够威力。 所谓将军百战死,尚不能封侯,无论老程还是李孝恭,年轻时候拎着刀子沙场拼命为哪般?自己只占很少一般,都是为了孩子的将来。 终于拼到了位极人臣,如果被皇帝给收回那可大不妙,李孝恭好赖还能当个吃白食的皇族,程咬金直接就能打成个毫无待遇的白身。 两个滚刀肉都知道李世民脾气,既然皇帝这么说了,那很可能就会这么干,两人恶狠狠对视一眼,各自咬牙切齿骂了一句‘我干’,然后龇牙咧嘴走到一边,心里明显都还窝着气。 房玄龄忽然走到李孝恭身边,语带劝责道:“河间郡王今日做的有些过了,你与卢国公有相交莫逆之情,平时相互嘲讽也就罢了,怎能去笑话人家一个孩子。身为长辈,大有不妥……” 李孝恭也知道自己刚才有错,不过人在气头上肯定不会低头,这货咬牙切齿半天,一脸强硬道:“大不了我也让他嘲讽一回,等到将来我儿子闹出笑话,我专门请程匹夫亲自来笑,行了吧?房玄龄,本王给你脸了,别再过来聒噪。” 这话说的虽硬,但是骨子里已经示软,李孝恭并不畏惧房玄龄,他真正示软的乃是程咬金。 那边杜如晦也走到老程身边,忽然拱手郑重一礼,面色歉然道:“程知节,莫要生气,老哥哥要给你道个歉,刚才大家发笑的时候我也笑了,我等身为程处默的长辈,实在不该笑话一个孩子。可怜天下父母心,老哥哥知道你心里不痛快……” 老程不怕别人跟他耍横,就怕别人对他尊敬,闻言只觉胸口一腔怒火嗖嗖减退,连忙扶着杜如晦的胳膊道:“杜哥哥说的哪里话,都怪犬子闹了大笑话。” 这时又有几人站出来圆场,甚至连长孙皇后都加了一句话,声音温婉道:“其实也就是一件小事,卢国公犯不上憋屈,说来此事也是有趣,本宫刚才也被逗笑了,程处默这个小家伙,他怎么就敢直接去杀猪……” 皇后都亲自出面了,老程哪里还敢冷着脸,连忙道:“娘娘教训的是,等回头臣就抽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 长孙皇后连忙摆手,俏脸一寒故作不悦道:“你要再敢打他,小心我去告诉杨妃妹子。” 老程砸吧砸吧嘴,恭恭敬敬给皇后行了一礼。 刚才李世民发了一通火,这时感觉必须得安抚老程几句,皇帝正要说话,猛然山下轰隆一声巨响,只听一个少年的声音兴奋大笑,大呼小叫十分惊奇道:“师傅,师傅,猪撞树上了,不用我杀,他自己就死啦,哈哈哈,骑猪爽的很,爽的很啊……” 山巅众人一起楞住,满脸呆滞相顾愕然。 第55章 【猪撞树上了?】 却听那山下还在大笑,程处默吃力拖着一口大肥猪出现,这货一边步履蹒跚走向营地,一边得意洋洋跟李云显摆道:“师傅你看,死的通透,都不用徒儿用刀,猪自己撞树上了。” 又听另一个少年没好气的声音遥遥传来,似乎那少年很是不爽,正在恶狠狠的责骂程处默,大怒道:“猪撞树上?你撞猪上了吧?以后再敢如此莽撞,小心把你开革山门……” 声音带着忿忿之意,明显恨铁不成钢。 山巅众人对视一眼,心中各自暗暗道了一声‘好’。 房玄龄咳嗽一声,满脸赞叹道:“不错不错,即为人师,当有师道,虽然两个少年年龄相仿,但是做师尊就该有师尊的样子,这一骂,很威严……” 可惜大唐首辅话未说完,猛听那个少年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少年说话的味道就变了! 但听李云语气一转,很是稀奇道:“啧啧啧,这还真是撞死了哇,竟然比用刀子宰杀更容易……我说程处默,要不咱俩再试一回,各自都骑一口猪,让猪再去撞大树……” “好啊好啊,师傅我跟你说,骑猪这事太过瘾了,且让徒儿我教教你!” 房玄龄手捻胡须差点扯断,这一刻大唐首辅感觉被人打了脸。 山上众人也是愣愣发呆,面色都憋得发青带着诡异,如此好半天过去,忽然同时失笑出声。 李世民没好气指着老程和李孝恭训斥起来,故作生气道:“看到没有,这就是两个童心未泯的娃娃,你们觉得骑猪丢人,人家还兴冲冲再试一次。” 老程砸吧砸吧嘴,忽然悻悻吐了口唾沫,呐呐道:“陛下说的是,臣这算生的哪门子气。” 转脸朝着李孝恭看了一眼,瓮声瓮气道:“老伙计,不好意思啊,刚才下手有点重,要不你再打回来?” 李孝恭呸了一声,不过脸上也显出笑容,得意哼道:“老子也踢了一脚,刚才你没占到便宜。” 一场风波,转眼平息。 李世民忽然仰头看看天色,转移话题道:“日近中午,朕忽然感觉腹内饥饿,恰好山下两个娃儿要杀猪,不如咱们也去凑一顿。” 皇帝不久之前还说贱肉不可吃,这一刻却直接提议要去吃猪肉,老程和李孝恭只觉心里猛地一暖,突然同时抱拳郑重向李世民施礼。 他俩心里明白,皇帝想去吃猪肉是假,化解他俩怨气才是真,当皇帝当到这个份上,怎不令臣子们感激莫名。 李世民想了一想,忽然又道:“这次朕是白龙鱼服,等会尔等莫要泄了隐秘,就说我是皇族一个王爵,身份和李孝恭有些类似。”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转头看了长孙皇后一眼,稍微思索片刻,沉吟再道:“观音婢也要改个称呼,你们先谎称她是朕的王妃。” 众臣子都是人精,哪能不懂皇帝的意思?这是不想以帝王之身和那个少年见面,免得那少年被吓得手足无措浑身不自在。 至于谎称王爵,那便毫无压力,程咬金乃是开国国公,邀请王爵来看自家产业不算突兀。 众人都朝皇帝点头,示意自己已经领会。李世民这才微微一摆手,沉声道:“走吧,下山。” …… 山下营地之中,李云和程处默兴冲冲各自又选了一头大肥猪,师徒两个还专门给自家坐骑取了名字,准备骑着肥猪再次狂飙一程。 李云的那头肥猪叫阿花,程处默的肥猪叫牛牛,两个少年挤眉弄眼慢慢上前,坏笑着准备翻身骑在猪背上。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一个少女怒斥声来,娇喝道:“你怎么做师傅的?我弟弟喜欢胡闹,你做师傅的也跟着胡闹?再敢如此行事,我程家与你两清……” 叱喝声中,但见程处雪满脸怒色走过来,少女一脸凶巴巴盯着李云,十分恼怒这个坏蛋教坏弟弟。 她见李云拿眼瞥她,不知为何更觉生气,大怒又道:“看什么看?本姑娘说的有错吗?我爹娘把我弟弟交给你,是想让他跟着你学技艺,可你在干什么?你教他骑猪?我弟弟乃是国公府嫡长子……” “够了!” 李云猛然暴吼一声,冷冷盯着程处雪道:“你刚才说什么?程家与我两清?” 两清就是绝交。 类似于割袍断义的意思 这在古代一般不会说这么严重的话。 程处雪愣了一愣,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但是少女脾气很楞,硬着头皮道:“是我说的,你想怎样?你敢带坏我弟弟,两清都算便宜你。” “好!” 李云表现的极为暴怒,猛然又是一声大吼,破口道:“割袍断义,不过如此,但你只是个未出阁的女子,我犯不上跟你割袍断义,我只问你一句,你说的能代表程家吗?” 你说的能代表程家吗? 这一刻的李云脸色铁青,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屈辱。 程处雪同样俏脸一白,她感觉受到了莫大屈辱。 她是女孩,女孩哪里能代表家族? 哪怕是嫡长女,将来也是联姻的人。 世家大族的公子小姐,从来没有自己选择婚姻的权利,这还要感谢唐代风气较好,女子并不禁止出门,倘若搁在后面的宋朝明朝,没出阁的闺女跟男子说句话都可能被打死。 说实话,李云这个反击有点扎心。 他是后世键盘侠出身,来大唐以后还不能适应这个时代的人情世故,虽然他很聪明,但是偶尔也会犯错。 比如刚才那一问,反击固然很犀利,但却伤害了别人的自尊。 程处雪脸色由白转赤,羞恼之下突然一声大叫,程家人都有个坏脾气,一旦嘴上说不过别人,那就喜欢玩硬的。 但见少女突然转身而走,宛如狂风一般冲向远去,转眼之间却又回来,手中已然拎了一柄大斧子,怒道:“大骗子,你给我死,今日不管谁拦着,本姑娘一定要揍你。” 说着抡动手中大斧,带着呼呼风声冲过来。 “我怕你啊!” 李云也是一声暴喝,揉身上前迎击,一对少年男女心中都有气,转眼之间就碰到了一起。 第56章 【爽不爽?叫爸爸!】 “我砍死你……” 少女受到莫大委屈,举着大斧头直接猛剁,明明是她砍人,但她眼圈是红的。 奈何李云是个钢铁直男,上辈子加这辈子都不会哄女孩,上次被程处雪打了一拳就很生气,这一次终于决定再也不惯着。 他同样也是一声大叫,怒气盈头道:“又想砍我?谁忍你的臭脾气?” 大喝声中,轰然砸出一拳。 拳劲很猛,风声呼呼。 李云怒眼圆睁道:“今日我就告诉你,天底下不是谁都让着你,你这臭脾气不改,将来只能当尼姑。” 霎时之间,少男少女干在了一起,不是那种干,是真刀真枪那种干。 程处雪一斧头挥出。 李云赤手空拳相对。 他虽然不会武功,但是力气着实了得,再加上似乎程处雪并不愿使用杀招,仅仅只是对着李云直直愣愣平砍,结果李云一拳正好砸中斧头,拳头和斧头顿时爆出轰隆闷音。 砰砰砰! 程处雪倒退三步。 少女只觉得双臂发麻,仿佛刚才一斧头砍在了厚重山岳。 她愣愣呆在原地,盯着李云一脸惊奇,愕然道:“原来你真的天生神力……” 李云却没注意到少女是在让他,他只以为自己力大无穷逼退对方。 他打架喜欢占上风,一旦占了上风就不依不饶,这时瞅见程处雪发愣,李云哪里能放过如此良机。 砰! 他恶狠狠飞起一脚。 噗嗤! 少女被他踢了个狗抢食。 李云哈哈大笑,想也不想猛然一跃而起,然后劈开大腿重重一压,整个人死死的骑在了程处雪身上。 啪! 抬手就是一巴掌,清脆的声音惊呆了无数人。 不远处的小营地边缘,李世民一行人正有说有笑走过来,陡然看到眼前这个场景,所有人全都嘴巴的大大。 “这……这……这怎么还打起来了?” 好半天过去之后,长孙皇后才吃惊说了一句,皇后脸色带着红晕,瞅着少男少女打架的姿势在偷笑。 远远看去,但见一个少女灰头土脸趴在地上,明珠皓齿已然不见,这时只是拼命挣扎。 而在少女背上,一个少年怒眼圆睁,他用一只手死死抓着少女的马尾辫,另一只手不断抬起不断落下,每当巴掌落下之后,便听‘啪’的一声脆响。 少女被打的愤怒无比,少年则是打的吐气扬眉,一边打一边还问道:““动不动就砍人是吧?我看你现在还怎么砍……你砍啊,你再砍啊……疼不疼,叫爸爸……啪……” 又是一巴掌。 皇帝等人眼皮子一阵直抽抽。 老程一张脸拉的比驴还长。 这臭小子,老夫想拿你当女婿没错,但这也有点太操之过急了吧,光天化日之下,衣服没脱你就骑上了? 兔崽子! …… 眼看李云又要抬起巴掌,老程再也按捺不住火气,但听混世魔王一声暴吼,满脸大怒道:“直娘贼,小兔崽子你找死。” 众人只听轰隆一声,铁塔般的汉子已经冲了出去,世上当爹的都是一个样,不管有理没理,你打我家小白菜我先揍死你。 那边李云正打的过瘾,猛觉头顶天空都黑了,跟着就有一股大力袭击而来,轰隆一声将自己踢飞出去。 人飞在半空,耳边似乎还响起一声暴吼,怒叫道:“兔崽子别说是你,就是你爹动手也不行,谁敢打我闺女试试看?” 噗通! 李云跌落在地,愣愣半天没回过神。 老程? 他咋来了? 老程也没想到自己出手这么重,竟然一脚将李云给踢飞了,混世魔王正要开口,陡然听到一个女声暴怒大吼,道:“程知节,你想死……” 但见长孙皇后一脸怒容,脸上的寒霜能把暑气给逼退,老程下意识打个哆嗦,急急解释道:“娘……娘个蛋,俺也没想到这娃子不经揍……” 原本要喊娘娘,差点喊出声来,总算这老货临机生智,装作骂人改为娘个蛋。 但这恰恰容易被人误会。 长孙皇后眼看就要发飙了。 除了长孙发飙,李世民的脸色也不好看。干动手打我侄子,程知节你好大的胆子……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第一个指责老程的竟然是程处雪。 只见少女从地上仓促爬起,竟然顾不得去整理自己凌乱的发丝,这丫头直接对老程怒目相视,满脸忿忿道:“江湖决斗,岂容他人插手,爹爹,您丢了闺女的人,呜呜呜……” 少女似乎很是委屈,眼圈通红猛然落泪,大叫道:“我被他偷袭挨打,那是我自己学艺不精,但我乃是光明正大和他厮杀,咱们程家何时做过背后偷袭的事?爹爹,您羞煞孩儿啊!” 老程愣了一愣,小声嘀咕道:“偷袭咋了?你老爹我没少干偷袭的事,好闺女,别哭啊,咱程家的家风一向如此,从来没有光明正大那一说。此乃立足之道,你得好好学学……” 话音未落,猛见程处雪怒目而视,旁边程处默似乎也满脸气恼,两个孩子异口同声道:“倘若真是如此,那孩儿死了算了。” 老程愣住。 李云也愣住! 这剧情走向不对,明显不在常理之内啊。 噗嗤! 长孙皇后忽然笑了。 皇后刚才怒气冲冲,那架势差点就要亲自动手去抓老程的脸,现在看程家两个小辈开口指责父亲,忽然感觉一腔怒气消失无踪。 她款款上前,将程处雪拉到一边,伸手给程处雪整理凌乱发丝,不知为何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丫头很满意。 所谓爱屋及乌,女人最容易这样,皇后越看程处雪越喜爱,忽然莫名其妙说了一句道:“容颜俏丽,英气逼人,脸若银盘,目似皎月,丫头啊,你有王妃之象哟。” 程处雪先是呆了一呆,随即吓了一大跳,少女脸色通红,急急摆手道:“您的儿子都太小,我拿他们当小孩……” 她身为国公府长女,自然认识长孙皇后,不过她却误会了长孙的意思,以为长孙要把自己配给那些未成年的小皇子。 长孙噗嗤一笑,凑头在少女耳边低声打趣道:“小丫头眼界挺高呀,本宫的孩子你都看不上。不当皇妃难道你想当太子妃?可惜承乾的太子妃已经定人啦。” 程处雪俏脸绯红,连连摆手道:“娘…您误会了,小女不是这个意思。” 长孙见她害羞,越发觉得有趣,噗嗤又笑道:“连娘都喊上了,还说你不想?” “我那是喊您娘娘……” 程处雪脾气一急,直接把实在话给秃噜出来。 李云的耳朵顿时一竖,将这句话暗暗留在心里。 第57章 【这孩子,得抽啊!】 程处雪这话,很容易泄露隐秘。 在场众大臣微微一呆,李孝恭忽然呵呵轻笑,出声解围道:“程家丫头喊娘没错,我记得她小时候曾被弟妹抚养过,喊娘娘也没错,弟妹你是王妃,按规格可称娘娘……” 说到这里直接闭口,似乎生怕言多有失,话锋一转改了话题,盯着程咬金呵斥道:“你这个浑货,耍什么威风,咱们今天受你邀请前来,是想看看你家孩子的新产业,我们可不想看你耍威风,大唐耍威风还轮不到你。” 程咬金习惯性就要反击,忽然醒悟李孝恭这是帮自己,老妖精连忙仰天打个哈哈,故作得意一摆手道:“随便看,随便看,看完馋死你们,我程家要发大财了。” 说着伸手一指李孝恭,对李云介绍道:“记住这张脸,认清这个人,以后离他远一点,这糟老头子做人坏得很。” 李云茫然不解。 老程看他一眼,继续介绍道:“他叫李孝恭,封号河间郡王,虽然是个王爵,为人十分混账,娃娃你以后千千万万要把眼睛擦亮一点,否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吃他的亏。尤其是他家的侄女啊,孙女啊,能不见面尽量不要见面……” 李孝恭大怒,盯着老程道:“程知节,你要不要脸。” 老程哼哼两声,陡然大眼瞪了回去,道:“这还用问吗?谁不知道咱俩是一路人?” 李孝恭气的面皮发鼓。 李云却在心里一动,拱手朝着李孝恭行了个礼,暗暗留心道:“乖乖不得了,原来这就是李孝恭,据史书上记载,大唐整个南方都是他打下的,此人乃是贞观年间赫赫有权的第一王爵。手握兵权把子,皇族排名第一。” 老程见他给李孝恭行礼,顿时心里有些担忧,他以为李云没听明白自己的叮嘱,连忙又开口使坏道:“娃娃,你没必要对他尊重,这家伙虽然是个王爵,但他喜欢干为老不尊的事。” 李云看他一眼,不说话。 老程忽然醒悟过来,脸上粗犷之色一收,神情郑重道:“娃娃,老夫也要给你致歉,我身为长辈出手偷袭,此举着实有些欠妥。” 说着竟然真的正襟拱手,想要按照礼仪给李云作揖。 李云哪敢承受,连忙躲到一边,虽然心里还是有些窝火,但是毕竟怒气渐渐已消,远远躲开道:“我也有错,脾气太冲。程处雪是个女子,我不该和她一般见识。” 老程砸吧砸吧嘴,忽然嘿嘿低笑两声,挤眉弄眼道:“没关系没关系,该见识还得见识,怎么样啊小家伙,刚才打我闺女屁股爽不爽?” 这话一出,众人齐齐翻个白眼。 李世民黒着脸走到一边,装作不认识这么一个没脸没皮的货。 李云也有些发愣,呆呆看着程咬金,心中不自觉生出一个念头,感觉这老流氓能娶到崔家嫡女真是神奇。 老程这种没脸没皮,别人还真是模仿不来。 你说他粗俗吧,他每一步都有盘算,你说他精明吧,天下哪有这么当爹的人?打我闺女屁股爽不爽这种话,就算是搁在极其开放的后世也说不出口吧。 李云轻叹一口气,他忽然觉得自己想抱老程大腿不太好,这老家伙做事没有底限,说不定哪天就得坑自己。 他心中这样想着,脚下不自觉就想挪挪。 哪知老程却忽然伸手一把将他拉住,没脸没皮道:“小家伙,往哪躲?我家宝贝闺女的屁股都让你摸了,明天赶紧找个媒婆来说亲,倘若来的晚了,休怪老夫发飙,啊哈哈哈,从此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李云双眼发直,愣愣说不出话, 那边程处雪俏脸通红,少女既气老爹不着调,又气李云刚才打了她,陡然狠狠一跺脚,大怒发誓道:“我就算嫁给猪嫁给狗,也不会嫁给这个大骗子。刚才我俩争锋厮杀,这家伙竟然打我那里……” 老程瞪了闺女一眼,满不在乎道:“屁股而已,多大点事,以后等你嫁了,小两口还不得滚一张床。” 程处雪哇的一声,扑进长孙怀里哭出声来,能把一个女孩子气成这样,老程这当爹的绝对天下第一人。 这时终于有人忍受不了老程的嘴脸,但见一个黄脸汉子猛然站了出来,飞起一脚,狠狠一踢,老程刚要反击,忽然看清这是谁,但听噗嗤一声闷响,老程直接被踢出去五六步。 黄脸汉子怒眼圆睁,厉声呵斥道:“程知节,给我滚一边好好反省,以后再让我看见你在小辈面前胡闹,小心我揍得你三个月下不来床。” 老程悻悻两声,翻个白眼竟然没有呲牙,只是在口中嘀咕一声,很是不爽道:“反省就反省,打人干什么?二哥你脾气太冲,弟弟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黄脸汉子气的面皮发紫。 李云却心里一动,隐隐猜到这是谁。 放眼整个大唐,打了程咬金之后还能让程咬金不呲牙的只有两三个人,一个是李世民,一个是程夫人,最后一个人的名号则是响当当,赫然是山东忠义无双的秦叔宝。 这个人,必然是秦叔宝。 果然只见黄脸汉子打走老程之后,转过脸来直直盯着李云看,好半天过去之后,这位国公才点了点头,淡淡道:“娃娃,不错!” 再也无话,闷油葫芦。 …… 这时闹也闹了,打也打了,一帮大佬静静站在原地,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介绍自己。原本应该程咬金出声作为介绍人,但是他被秦琼给打到一边做反省。 幸好还有程处默! 小霸王擅长把聊天给聊死,但是同样也擅长把场面给活跃,因为这货压根不懂得察言观色,场面尴尬不尴尬这种事情他压根看不出来。 这厮忽然上前几步,满脸渴盼看着李云道:“师傅,骑猪那事,咱俩还比么?” 小霸王还惦记着玩。 李云有些羞赧看看大家,红着脸咳嗽一声,训斥道:“堂堂国公府长子,此事传出去让人笑话。骑猪?骑什么猪?杀猪,做饭……” “哦!” 小霸王答应一声,语气里很是失望。 不过他虽然十分渴望玩耍,但却很是听从李云的话。李云说了一声杀猪做饭,这小子真的拎着刀子准备动手。 在场众臣看的啧啧称奇。 程家这个娃娃一向头铁的很,不管哪个长辈说教都要顶一句,想不到现在竟被一个少年折服改变,看这乖巧的架势多像一个好孩子。 “都说树大自直,这娃娃还是不错的嘛!” 可惜众人刚要称赞一句,猛然脸色全都一阵巨变。 原因无它,只因看见了一件事。但见程家小子手拎一口短刀,竟然直愣愣又冲向了一口大肥猪。 先是嗷嗷一声,然后趁着猪不注意的时候猛然一坐,手中短刀噗嗤一声劈下去,霎时之间给那肥猪开了瓢。 这场景,怎么看怎么熟悉。 你特么脑子少跟筋啊? 杀猪之前就不知道捆绑吗? 李世民陡然想起一件事,猛然扑向长孙皇后身边,口中急急道:“观…观看有危险,赶紧快躲开……” 话音未落,但听震天动地的杀猪声,那口肥猪吃痛狂奔而起,发疯一般绝尘而去。 肥猪之上,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哈哈大笑,举着刀子手舞足蹈道:“师傅师傅你快看,不是我想骑猪,是它自己想跑啊,您且等待一会,等它撞死树上我就回。” 众人面面相觑。 长孙被那肥猪冲锋的架势吓得俏脸苍白,直到肥猪狂奔老远才拍拍胸口,心有余悸道:“这孩子,得抽啊……” 李世民深以为然。 在场众人无不点头。 第58章 【李元霸的往事】 这一次,猪没撞树上。 貌似守树待猪只能干一回,再想成功那只能靠运气,程处默的运气明显不太好,这货骑着肥猪跑出很远都没撞上树。 猪是流血流死的。 小霸王恹恹拖着肥猪回来,脸上明显带着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这货回来之后眼睛四处乱瞄,似乎还想再骑一次试试看。 众人哪里还会给他机会。 先是李世民咳嗽一声,李孝恭顿时嘿嘿一笑,这位大唐第一王爵也不管自己是不是长辈欺压小辈,陡然上前一脚,直接把程处默放翻。 可怜小霸王也算武勇,奈何怎比得上尸山血海杀出来的老一代,但见几个老流氓嘿嘿坏笑围了上来,摩拳擦掌道:“娃娃,你抗不抗揍吧?” 好家伙,看看准备揍他的都有谁? 先是河间郡王李孝恭,再是大唐军神李勣,外加一个户部尚书长孙无忌,还有皇族宗正寺的大宗正,这四人有文官有武官,虽然官职不能说明武力,但是长孙无忌和大宗正也曾上阵厮杀过,真要抡起争锋打斗之术,未必就比普通小将差多少。 最后还有一个黄脸汉子。 山东秦琼,忠义无双,众人一提起他总是想起他的品格,但却经常忽视秦琼乃是一员骁勇绝伦的猛将。 隋唐十八条好汉,秦琼乃是名列前茅,连他也摩拳擦掌缓缓上前,一张蜡黄色的脸上带着严肃。 程处默差点就吓尿了。 那边程咬金又急又怕,开口大叫道:“谁敢打我孩子,老子跟他拼命,李孝恭,别看你是王爷,我老程不尿你这一壶,还有你李勣,你敢动我儿子一下试试看,今天我程咬金把话撂这里,谁敢动我孩子跟他没完……” “是吗?” 老程话音未落,忽听李世民轻哼一声,冷笑道:“如果本王也想抽他呢?” “再加上我……” 旁边长孙皇后正在四下寻摸,终于从地上找到一根半腐烂的大树枝,这树枝足有小孩手臂粗细,烂掉树叶以后天然就是一根大棍子。 皇后也不嫌弃棍子脏兮,弯腰直接把木棍拾在手里,她俏脸带着丝丝杀气,望着老程轻哼一声道:“卢国公,我也要动手,你是不是跟我没完?” 老程顿时打个哆嗦。 忽然仰天哈哈一笑。 “打啊!这孩子必须得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顿不揍,闯祸没够,必须得打,打的他龇牙咧嘴,打的他屁滚尿流,小树不休不直溜,小孩不打坏丢丢,啊哈哈哈,你们都是犬子的长辈,出手打孩子乃是天经地义,俺老程心里感激,我和大家一起揍……” 说着一撸袖子,满脸开怀参与进来。 程处默真的要吓尿了。 他虽然头铁,但也怕群殴,尤其打他的还都是老辈,不论是谁他也不能还手。 眼看就是一场暴揍。 似乎谁也不敢拯救他…… 然而,世事每每出人意料! …… 在小霸王最为绝望的时候,猛听一个少年的声音清脆响起,带着怒气道:“程处默,过来杀猪!” 话音声中,但见李云陡然挡在众人面前,少年身材瘦弱,脸上全是怒容,直视众人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大人物,我也知道你们不好惹,但是,程处默是我的徒弟。” 众人都是一怔! 李云又道:“天地君亲师,世间五至大,你们想要管教他,可以,但是这里有个前提,必须是我这个师傅没在场。只要有我在场,教育轮不到你们来……” 这话说的虽然狂,但是句句都在理。古代对于教化之道极其重视,孩子的师尊拥有莫大权力,哪怕是李世民的太子皇子,被老师责打的时候李世民也不能护。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都没想到这孩子的性格这么刚。 李云同样冷着脸,上前一把将程处默拽起来,他拉着程处默直接走开,忽然回头冷冷看着老程一笑,道:“都说你能护犊子,原来也有怕的人。” 说完再不回头,扯着程处默直接去杀猪。 众人被晾在原地。 愣愣都有些发傻。 好半天过去之后,李孝恭才怔怔开口道:“刚才程知节已经介绍过我,他应该知道我是河间郡王吧。” 言下之意很明白,这孩子不像不懂圆滑的人啊。 李世民哼了一声,道:“天地君亲师,朕乃第三位,就算他是程处默师傅,朕也有资格插手管教。” 长孙连忙一拉丈夫胳膊,低声道:“您是白龙鱼服出宫,咱侄儿又不知你的身份。倘若知道您是皇帝,他肯定不会这般说话。” 李世民砸吧砸吧嘴,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故作生气道:“等到身份揭穿后,看朕怎么收拾他。” 长孙噗嗤一笑,低声道:“您舍得么?您从小最疼三弟。” 李世民瞅他一眼,没好气道:“朕只是疼爱,你却是溺爱!都说老嫂如母,可你并不是老嫂嫂啊。”” 长孙扭捏一下,脸红羞涩道:“陛下贯会夸人,臣妾早就老了。” 李世民挤眉弄眼道:“是吗?朕怎么记得你那时才有十七八岁,水嫩的很呢,嘿嘿嘿。” 长孙啐了一口,拿眼狠狠剜了丈夫一下。 李世民忽然叹息一声,悠悠道:“朕还记得当年一件事,那时父皇在荥阳做官,曾和当地世家不对付,三弟性格有些痴傻,被世家挑唆杀了人,父皇为正法典,将三弟押在城中用皮鞭抽,当时世家专门鼓动百姓前去围观,导致家中谁都不敢劝阻父皇,唯有你忽然冲上去护着,父皇的皮鞭没能收住,一鞭子抽的你后背全是血。” 长孙皇后下意识想摸后背,喃喃道:“那一鞭子,可真疼。” 李世民轻轻抚摸她后背,有些心疼道:“还说你不是溺爱,不是溺爱你去挨鞭子?要知道那次三弟可是翻了大错,唯有你不顾礼法去护着他。纵观古往今来,也只有你这样的嫂嫂不讲理。也幸好是你不讲理,父皇才没有继续抽三弟……” 长孙忽然看了丈夫一眼,低声道:“我死命护三弟,是因为他最亲我,你们都以为他是被人挑唆杀了人,却不知道他为何才会受了挑唆。那孩子啊,他是为了帮我出气呢。” 第59章【皇帝杀猪,庖丁解牛】 李世民顿时好奇起来,忍不住道:“这话你可从来没说过。” 长孙妙目幽幽,转首望着李云的背影,目带慈爱道:“那一次,臣妾和建成家的嫂嫂去城中闲逛,当地世家专门下了套,让几个无赖冲出来做坏事,臣妾和建成嫂嫂眼看就要被他们拖入巷子,忽然三弟就嗷嗷大怒冲了出来,他几拳几脚将人杀光,然后奶声奶气对臣妾说,嫂嫂嫂嫂你别怕,弟弟护你一辈子……” 长孙说到这里眼圈有些红,喃喃道:“那时候三弟才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娃娃,可他就敢为了臣妾杀人,事后不管父皇怎么问都不肯说,大家都以为他是天生痴傻,但是臣妾觉得他一点不痴,他知道嫂嫂们差点受辱,名声传出去肯定不好听,他宁愿承认自己是发狂杀人,也不愿意说出那件事情的真正缘由。” 李世民愣愣半天,想不到当年竟还有这样一段公案,皇帝脸色阴晴半天,忽然咬牙道:“荥阳郑氏……” 长孙轻轻一扯丈夫胳膊,温声道:“这些都是当年往事,陛下切不可存恨于心,再说臣妾也没有吃亏,三弟把坏蛋们都杀光了。” 李世民胸口起伏几下,似乎不愿意在臣子面前表露恨意,他忽然转头看看李云,无头无脑道:“这个孩子笨的很,他连杀猪都不会……” 突然抬脚起身,直奔肥猪而去,口中轻喝一声,故作呵斥道:“两个小娃娃都滚开,看本王教你们如何做,杀猪要是像你们这样杀,天黑以前都别想吃上肉。” 那边程处默和李云正忙得满头大汗,师徒两个确实不会杀猪,一个拿着刀子四处乱捅,把几口肥猪的脖子剁的稀烂,另一个则是徒手硬干,似乎想把猪皮撕下来。 李世民上前就是一脚,直接将程处默踢开,他顺手将小霸王的短刀夺过来,忽然望着短刀气笑了,呵斥道:“好家伙,金刀,这怕是皇帝所赐,你竟然拿着杀猪。” 程处默傻乎乎摸摸后脑勺,满脸讪讪道:“事先不曾准备兵刃,只有这玩意还凑手。” “杀猪要个屁的兵刃!” 李世民笑骂一声,转头看见李云正在努力扒猪皮,皇帝上前又是一脚,竟将李云也踢开,故作斥责道:“滚一边去,毛手毛脚看着心烦。” 李云被他踢的大怒,怒眼圆睁正要反击,却见李世民拿着刀子噗嗤一声,手脚利落直接捅进了猪脖子,然后刀子顺势一滑,扑啦啦直接开膛破肚。 皇帝抬脚踏住猪头,一手快刀,一手剥皮,转眼之间竟将猪皮整张剥下,最神奇的是猪皮完全没有破损处。 李云看的啧啧称奇,忍不住蹲在一旁学习,好半天过去之后,他才赞了一句道:“你这手艺不错,以前是不是做过屠夫?” 李世民手腕一哆嗦,差点刀都拿不稳。 偏偏李云还没说完,继续又道:“看你这个手法,以前肯定是个好屠夫,咦,奇怪啊,皇族也有屠夫出身的人么?你媳妇长得那么漂亮,当初怎么会嫁给一个屠夫。” 那边长孙差点笑岔了气。 几个重臣则是面面相觑,全都努力在憋着笑,房玄龄脸色涨红,硬生生憋出一句文雅之词,道:“庖丁解牛,亦是世间一道也……” 长孙故意打趣,吃吃笑道:“杀的再好也是个屠夫。” 李云也不知是真没听出还是假没听出,指着李世民大笑道:“你看吧,我就说你以前是个屠夫。喂,有没有兴趣入伙啊,我有一份晒制腊肉的生意……” …… 李世民一张脸拉的比驴还长,咬牙切齿盯着李云道:“小东西,你猜的还真没错,本王以前确实是个屠夫,以后也准备继续做个屠夫,只不过你做买卖的手笔太小,想请我这样的屠夫入伙怕是难。” 李云撇了撇嘴,笑嘻嘻道:“那等我将来手笔大的时候,请你入伙当屠夫怎么样?” 皇帝忽然将金刀扔给程处默,顺手将血污在身上抹了一抹,盯着李云点头道:“好,就这么说定了,以后等你手笔大了,我入伙给你当屠夫。” 神色竟然很庄重。 李云满脸期待伸出手,眼巴巴盯着皇帝道:“要不咱们击掌盟誓?” “滚一边去吧!”李世民飞起就是一脚,直接将李云踢开。 皇帝大踏步走到一边,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慢条斯理道:“猪帮你杀完了,剩下事情本王不擅长,做饭吧,听说你要搞一个什么杀猪菜。” 李云呵呵一笑,忽然转头对程处默道:“徒儿,起锅,烧水,他不愿动手,咱师徒自己干,没有李屠夫,照样吃肥猪。” 李世民微微一愣,道:“你知道本王姓李?” 李云转脸而笑,眨眨眼眼好奇反问道:“在大唐当王爷,不姓李难道姓孙?” 李世民盯着他上上下下打量半天,忽然笑道:“说的对,大唐的王爵只能姓李,你这个小娃子,骨子里坏得很……” 似乎还想加一句‘一点不像你爹’,但是想了一想最后还是憋住,他是大唐皇帝,轻易不能表态。一旦说出这句话,那和直接承认李云的身份没任何区别了。 承认了,就得封个王。 但是目前李云的身份总归还有些疑云之处。 “等到百骑司回来再说吧……”皇帝心里思忖一番,暗暗道:“算起来也该到达河北了,估摸着打探清楚就会往回走。” …… 那边李云和程处默再次忙碌起来。 师徒两个一人烧火,另一人却将肥猪不断剁下肉来,大块大块的猪肉直接扔进一个桶中,然后呼啦啦直接倒进大锅里。 李世民皱了皱眉头,好奇问道:“你就直接这么煮?” 李云头也没回,继续剁肉扔进桶里,凑齐一桶再次倒进大锅,这才解释道:“先煮一会,把血沫子煮出来,等会还要换水,然后用各种办法进行卤炖!” “各种办法?” “对啊,猪身全是宝,样样能做菜,但是每一样的做法都有不同,添加的调料自然也不能一个样,比如猪头肉,就得用花椒大料,外加桂皮粟克,然后大火猛烧,煮的越烂越好吃,再比如猪肘子,这得上笼屉使劲蒸,蒸的粉嫩剔透,即使没牙的老翁也能吃,还有红烧肉,这玩意不能用花椒……” 他絮絮叨叨介绍半天,李世民听得两眼发直,皇帝忽然略显期待站起来,眼巴巴盯着大锅道:“自古都说豕肉上不得酒席,要照你这么做反而变成硬菜了。” 李云嘿嘿两声,略带得意道:“猪肉本来就是硬菜。” 忽然看了李世民一眼,故意问道:“你不会也认为它是贱肉吧?” 皇帝淡淡一笑,不置可否道:“世人皆此认知,本王不便更改,我嘴上会说这是贱肉,但我当年可没少吃,那时候领兵四处征战,缺粮的时候什么没吃过?曾经在河北战过一段时日,军中半个月都是吃野猪,野猪比家猪更是贱肉,但是本王照样硬着头皮吃。虽然腥味难以处理,但是肉食毕竟涨力气。贱肉又何妨,倘若百姓们能够吃饱喝足,本王愿意天天带头吃贱肉……” 李云又看他一眼,若有所思道:“难怪你杀猪那么利索,看来你不是屠夫出身。” 李世民呵呵一笑,语带深意道:“我是大屠夫。” 第60章 【唐代人的见识!】 皇帝陪着两个小娃娃杀猪,这种事开天辟地估计也就这一回。 不远处几个重臣面面相觑,其中宗正寺的大宗正悠悠捋须,忽然压低声音道:“陛下不之久前还说猪肉是贱肉。” 李孝恭嘿了一声,同样小声道:“陛下从来不觉得猪肉是贱肉,别说是猪肉,狗肉也常吃!” 说着看了一眼李世民,发现皇帝正凑头观看李云做菜,李孝恭呵呵轻笑两声,接着又道:“当年陛下率领大军征战四方,咱们这些人哪一个没吃过各种肉?本王有一回饿的狠了,还让手下去抓耗子吃,照样美滋滋,吃的满嘴油,陛下那次也在场,所有人就他吃的欢。唉,只不过……” 军神李勣忽然开口,接过话茬道:“只不过陛下现在是皇帝,世家们不希望吃贱肉这种话出自皇帝之口,皇帝如果带头吃贱肉,那些钟鸣鼎食之家该吃啥?” 程咬金冷笑两声,忽然道:“老子可是听人说了,世家喝酸梅汤都要用快马往长安运,不新鲜的梅子直接扔掉,只选枝叶清脆的做梅汤,他奶奶个蛋,老子好说歹说也是个国公,我一夏天都没尝过冰镇酸梅啥滋味。” 长孙无忌看他一眼,慢悠悠道:“你这话说的亏不亏心?你娶的可是清河崔氏女。” 老程牛眼一瞪,怒声反驳道:“娶崔家女咋了?有本事你也娶一个?崔家有钱,跟我程家有屁的关系?再说了,我媳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才不会去娘家要吃要喝,倒是崔氏那边主动送过几回,全让老子灌给几个闺女喝了。” 长孙无忌呵呵两声,语带嘲讽道:“你连陛下的冰水都要抢,有冰镇酸梅你会不去喝?” 老程呸了一声,口里不清不楚貌似骂了两句,长孙无忌也不生气,只是笑眯眯嘲讽他。 这边几个臣子在说话,那边李世民却有些不悦了,皇帝看到李云又要剁猪又要做菜,突然拿眼睛微微向这边一瞥。 这一瞥,就是暗示! 李孝恭哈了一声,拍拍手直接上前。 李勣咳嗽一下,拽着程咬金也走了过去。 最后却是秦琼,撸撸袖子也抬脚,瓮声瓮气道:“老夫以前做过各种行当,这杀猪剁肉的事情也曾见过,小娃娃你且闪开,让老夫来帮你剁肉。” 说完夺过李云手里的短刀,对着肥猪一顿劈砍猛剁,李孝恭等人则是负责帮忙,不断把剁好的肉块扔进锅里。 李云被人抢了活计,倒也乐得清闲,但他忽然看见几个老家伙竟然要把猪下水扔掉,急的连忙大喊道:“这些可不能扔,全是好东西啊。等会全都做成卤煮,保证吃的满嘴流油……” 几个重臣面带愕然,李孝恭手里拎着一副猪肠子,满脸腻歪道:“你说的不会是这玩意吧?扔给野狗怕是都要嫌弃有猪屎。” 呕! 长孙忽然面色苍白,手捂嘴巴状似要吐,皇后身边站着程处雪,少女明显也被恶心的不行。倒是另一个少女阿瑶有些乖巧,远远对李云喊了一声道:“云大哥,我帮你。” 李云上前一把抢过猪肠子,轻哼对李孝恭道:“猪屎咋了,有种你等会不要吃。” 说着转头对阿瑶招了招手,语气温和道:“还是你这乖丫头懂事,帮我去吧猪肠子都洗了。” 阿瑶连忙答应一声,很是勇敢的接过了猪肠子,却见李云顺手又捞起几块猪肺猪肝,然后扯出另一头肥猪的场子,远远扔给程处雪道:“你和阿瑶一起去,把这肠子猪肺都洗了。” 噗通一声! 血淋淋的猪下水直接扔进程处雪怀里。 噗嗤一声! 程处雪口中直接呕出一股酸水。 少女被恶心的不轻,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口中尖叫道:“我不洗猪屎,打死我也不洗猪屎。” 李云嘿嘿坏笑两声,上前又把猪下水拿回来,道:“你不洗,等会可没饭吃。” 伸手一拉阿瑶,温声道:“走,咱俩去洗。” 阿瑶乖巧点头,很是勇敢的拎着猪肠子。 …… 小盐山不远就有河流,李云带着阿瑶把猪下水全都清洗干净,等到回来以后才发现,程处雪还蹲在地上不断呕吐。 旁边还蹲着那位浑身贵气的‘王妃娘娘’,两个女人都蹲在地上吐酸水。 李云隐约觉得有些杀气,似乎自己已经犯了众怒,这时他再也不敢胡来,连忙正正经经开始做饭。 大锅早已烧开,猪肉被煮的翻滚,但见水面上飘着厚厚一层血沫子,褐色糊糊的十分难看。 李云看了阿瑶一眼,轻声道:“你注意跟着好好学,我现在教你做杀猪菜。”说完拎起一柄大马勺,极其仔细的开始撇血沫。 大锅热气翻滚,不断有血沫子被煮出来,李云足足用勺子舀了两盏茶时间,总算不见有新的血沫子出现。 接下来就简单了! 换掉水,重新煮。 这次加入猪的大骨棒,连同猪下水一起全下锅,程处默化身能干的小蜜蜂,勤勤恳恳把两口大锅烧的火旺十足。 等到再次开锅,又煮了半个时辰,李云用马勺插了插猪肉的松软,随即开始一样一样往锅里添加调料。 李世民忽然负手慢悠悠走过来,虎目闪闪盯着李云不断扔进锅里的调料,好奇道:“这是桂皮?那是茴香?咦,竟然还有花椒和肉蔻,等等,那好像是白芷,那个是香果……你这又是香料又是药材,莫非这就是猪肉去腥的不传之秘。” 皇帝这话让李云也吃了一惊,他转头看着李世民,同样好奇道:“你竟然认识这么多?” 李世民得意起来,满脸傲然道:“本王戎马多年,也曾受过弓矢,偶有流血之时,须得药材止血。” 李云愣愣看向大锅,喃喃道:“用调料止血?这是哪家庸医。” 李世民把脸一沉,不悦道:“什么庸医?这都是药材。本王有一回受伤化脓,就是用白芷才敷去了脓液。此药还能消肿,乃是军中必备。” 李云把手里剩下的一点调料瞅来瞅去,最后还是满脸无奈全扔进了大锅里。让他给唐代人科普烹饪,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第61章 【不过是一群土鳖!】 这时几个重臣也凑了过来,围着咕嘟嘟的大锅看稀奇,老程先是抽抽鼻子,闻闻空气里的调料味,然后不懂装懂道:“我还当是什么秘方,这又有何稀奇,草药可以治伤止血,天生具有克制血腥之味的功效,这娃子用草药去腥,倒也算是说得过去。” 这话要是搁在后世,怕是小孩子都要嘲笑他。 偏偏几个大唐重臣竟然认为在理,皆都点头赞叹而笑,深以为然道:“程知节虽然粗鄙,今次却是见地不凡,嗯嗯,草药止血疗伤,确有克制血腥功效。” 李孝恭甚至还加了一句,满脸显摆道:“除了草药,这娃子还往里面添加了香料,比如那个花椒和肉蔻,这都是常用的熏衣之物。本王不才,也曾熏过几次,味道不错,爽利的很。” 李云愣愣半天,眼巴巴看着这位大唐第一王爵装腔作势,好半天才深吸一口气,脑门淌汗道:“你说你用…你用花椒熏衣服?” 李孝恭略显得意,道:“此乃香薰之道,传承颇为久远,本王乃是王爵,自要享用试试。” “好吧!佩服!” 李云拱了拱手,对古人的承受能力五体投地。 还能说啥? 花椒都拿来熏衣服了。 这个天要是继续聊下去,李云估计自己能被这帮土鳖给笑死,别看一个两个都是国公王爵,差了一千年的认知就是不一样啊。 李云只觉得阿Q精神爆棚,很有些智商压倒一片的错觉。 可惜李世民不给他机会,忽然轻哼一声道:“你这孩子满脸坏笑,莫非心里打着鬼主意?本王见你面有鄙夷之色,莫非是在嘲讽我等土鳖?” 李云冷汗直接就下来了! 这个王爷的眼光有些毒辣啊…… 古人,还是不要小觑为好! 刚才产生的那一丁点自得和骄傲,这时瞬间化作了冷水劈头盖脸,他不敢再表现出任何傲然,提起精神照料大锅火候。 …… 这一顿杀猪菜,足足做了两个时辰! 空气之中,渐渐弥漫着浓郁的肉香味,场面忽然变得宁静,几个重臣全都没了说话的心思。 包括李世民,甚至是长孙皇后,所有人全都悄悄凑到大锅前,双目闪闪盯着大锅仔细的看。 这倒不是馋的无法克制,而是大人物想的比正常人多。 先是李世民轻声开口,略显期待道:“此肉如果真的去掉了腥臊之气……” 长孙皇后跟着接话,凤目之中彩色连连,道:“那么老百姓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 李勣轻咳一声,补充道:“百姓虽然吃不起猪肉。” 长孙无忌跟着接口,再补充道:“但是他们可以多养猪!” 房玄龄缓缓一捋胡须,语带异样道:“养猪卖了钱,家境会改善。” 皇帝皇后和大臣一起看向大锅,齐声道:“前提是这肉真的不再是贱肉,没有了腥臊之气,富贵人家开始喜欢吃,只要富贵之家愿意吃,老百姓养猪就不愁卖。” 简简单单一个杀猪菜,却被皇帝和臣子们引出这么多话,世间果然大人物有大人物的见识,小人物只能看到小人物的利益。 比如李云要搞杀猪菜,最初的想法是犒劳开矿制盐的流民,收那些肥猪也是为了腌制腊肉,以便在售卖咸鱼的时候多挣一点钱。 但是搁在大唐这些重臣眼里,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倘若猪肉能够推广开来,收益的将是大唐所有百姓。 想想,养猪不需要壮劳力,只要家里小孩子就可以,小孩子不占人工,但却可以给家里出一份力。 他们可以在玩耍的时候去放猪,也可以在野外撒欢的时候割猪草,穷人的孩子不怕苦,一个小孩甚至能照料两三头猪,这要是等到猪养大之后,那将是何等一笔收益? 前提是,李云这个烹饪之法真的去掉了猪肉的腥臊味。 皇帝和重臣沉默一会,忽然李世民轻声道:“要不,尝尝?” 长孙皇后点了点头,挽住丈夫胳膊郑重点头,道:“尝尝!” 李孝恭突然哈哈一笑,把袖子使劲往上一撸,道:“让本王先来,我闻着这肉是很香。” 说着从李云手里躲过大马勺,顺势从锅里捞出来一块肉。 这家伙也不嫌弃烫嘴,把肉凑到嘴边随便吹了几吹,然后眉头微微皱起,大口一张直接咬下一块。 肉有些烫,烫的他嘴皮子直哆嗦,众人全都眼巴巴看着他,却见这货咕嘟一声给咽了。 李世民呆了一呆,语带不悦道:“你竟然嚼都不嚼?” 李孝恭连话都来不及回答,突然张口又咬下一块肉,然后咕嘟又是一下,转眼咽下了第二块,这才含含糊糊道:“不是不想嚼,实在是太烂糊啦,这肉入嗓既化,嚼它对不起我的牙……” 李世民显出期待之色,问道:“味道如何,可有腥臊之气?” 李孝恭皱皱眉头,装出一副很难受的样子,道:“且让哥哥我再试几口,刚才那两口太热没敢尝味道。” 说着双眼放光,拎着马勺又伸进锅里,这次却是恶狠狠的捞出更大一块肉,老流氓的口中明显在吞咽口水。 就这表情,就这做派,别人或者还没看出异常,但是老程却一眼洞穿了他的鬼心思。 老程猛然上前,劈手将马勺躲来,口中骂道:“去你的吧,都到这功夫了还想坑人……” 说着转头看向李世民,嘿嘿笑道:“咱们都不用猜了,这肉肯定香的没谱,否则李孝恭才不会再尝,他说再尝只是想要多吃。” 旁边秦琼点了点头,瓮声瓮气道:“河间郡王伙最喜欢贪便宜,只有好东西他才会争抢。” 好东西才争抢? 那不就是眼前这些肉…… 李世民忽然把手一身,从老程手里夺过大马勺,道:“本王也尝尝。” 说完直接大勺下锅,细细挑选出一块大肥肉,皇帝将肥肉轻吹几口气,刚要张口开吃,忽然又停了下来,转头对长孙皇后道:“这肉应该不错,夫人且先尝尝。” 这却不是为了让皇后试吃,而是皇帝疼爱自己的好老婆,在场几个重臣全都心中赞叹,明显被皇帝的作风所折服。 长孙看着那块粉嘟嘟的肥肉,然后又看了看旁边热浪滚滚的大锅,强撑一笑道:“妾身就不吃了,这些肉是和猪肠子一起煮的,呕……” 说到猪肠子顿时又犯恶心,捂着嘴巴远远跑开去。 李世民无奈一笑,这才把肉放到自己嘴边,皇帝脸上明显带着期待,忽然张口重重咬下一大块。 咕嘟一声! 他也没来得及下咽。 古人哪里吃过肥而不腻的红烧肉啊,只这一口就把李世民彻彻底底给折服了。 当皇帝的人作风都是直来直去,既然东西好吃,那肯定不再客气,但见李世民大勺子一抡,哈哈笑道:“此肉,甚好啊!” 大勺子往锅里一伸,又搞出一块更大的肉。 在场重臣全都围了上去。 剩下的事还需要多说吗? 猛撮就行了! 那边早有程府家丁拿来碗筷,恭恭敬敬给各位国公勋贵伺候着。 李云满脸带笑,心中却鄙夷这些人只认红烧肉,他见程处默烧火烧的满头是汗,忽然凑过去低声道:“去拿两个碗,咱俩吃肥肠,吃的时候别咋呼,否则他们听了肯定抢……” 程处默悄无声息的点点头。 对于师傅的话,他百分百都是相信的,既然师傅说肥肠比肉好吃,估计那玩意的味道绝对差不了。 第62章 【吃肥肠,当然要重口味】 呲溜! 一口肥肠,直接下肚。那种言语无法形容的特殊味道,让程二愣子呆呆半天说不出话。 如果热泪盈眶可以形容一个吃货遇到美味,那我肯定会使用这个词来描写…… …… 这肥肠煮的太烂糊,岂是后世那些奸商的卤煮能比。 后世肥肠的价格太贵,导致很多商贩不舍得煮太久,因为煮的时间越长,肥肠斤两缩水越严重,所以大多数肥肠煮的都不够烂,这样奸商们才能多卖一些钱。(感谢山水吧,这是科普,以后遇到这种商贩,直接骂娘就好了。) 后世肥肠嚼不烂,但是现在乃唐朝! 李云会亏待自己么? 这肥肠直接用大锅木柴熬煮,几乎到了入口即化的程度,那种肥而不腻的感觉,滋溜一下就滑进了肚。 程处默呆呆半天,忽然又拿筷子挑起一根,这货已经学会了小心品尝,然而还是忍不住滋溜一下咽进肚。 口齿之间,只有一种无法形容的香。 “怎么样?” 李云冲他嘿嘿一乐,盯着徒弟问如何。 小霸王抓抓脑门,口水滴答道:“好吃,说不出来的好吃,又香又滑,油水四溅……”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最主要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味,这种怪味让肥肠显得更加特别……” 嘿嘿嘿! 能不特别么? 李云坏笑两声,没有给徒弟进行科普。 为什么有怪味? 因为肥肠冲洗需要用碱面使劲搓。 唯有碱面硬搓,才能最大程度洗掉那一种‘不方便形容的味’,碱面这东西李云也会造,但他故意没造出来使用…… 因为他口味有些重。 你没看错,李云就是这样的人,他吃肥肠和别人不一样,特别喜欢吃那种没有洗掉味道的肠。 幸好古人不懂。 并且程处默明显是个大吃货。 既然是吃货那就好办了,李云更加不打算给这货科普,反正后世也不乏这种重口味的人,李云没觉得自己是在坑徒弟。 接下来,对着肥肠猛撮就完事了, 师徒两个鬼鬼祟祟躲在角落里,一人一口大瓷碗,各自装满了肥肠,但见两双筷子上下翻飞,两个少年吃的满嘴流油。 正觉得爽,正觉得香,忽然感觉头顶天空一黑,似乎阳光被某些东西给遮住。 师徒两个下意识抬头,赫然发现身边围住了一圈人,他俩蹲在地上,几个老流氓站成一圈,并且人人手里还端着一大碗红烧肉,只不过这时却都没有去吃红烧肉,反而目光炯炯盯着两人看。 那眼神,有杀气。 李云下意识打个哆嗦,忽然转头对程处默呵斥一声,怒道:“我以前怎么教你的,身为小辈,有好东西一定要想着长辈,看看你现在怎么做的,你竟然偷偷摸摸吃肥肠……” 小霸王无端背了黑锅,愣愣半天没反应过来,口中只是呐呐道:“师傅,明明是你让我不要声张的啊!” “你还敢顶嘴?” 李云似乎勃然大怒,猛然从地上站起身来,冷着脸道:“为师很生气,决定惩罚你,嗯嗯,就罚你去伺候诸位长辈吃喝,让他们也尝一尝这人间的美味。” 程处默哦了一声,不过脸上仍旧带着迷茫,很是费解道:“明明是你不要声张的啊,怎么到头来错误全在我?罚就罚,我就不在乎,可是我弄不明白啊,为什么犯错误的是我呢。” 小霸王很迷惑。 就这脑子,看的在场几老帅全都满脸无语,幸好李世民没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反而虎目直勾勾盯着程处默的大碗,期待问道:“这肠,味道如何?” 皇帝问话,小霸王也不敢拖拉,这夯货连忙把手中大碗一举,吞咽口水道:“香,香的很,有种特别的怪味,但是越吃越觉得好吃,要不您也试试,保证舌头都得咽下去。” 李世民大喇喇点了点头,心中明显想吃,脸上却勉为其难,淡淡道:“既然小辈有心,本王做长辈的自然不能推辞。” 于是乎,皇帝带头,重臣们跟着,大唐第一顿肥肠大餐,终于拉开了历史帷幕。 事实证明,不管是皇帝乞丐,只要遇到好吃的都会化身吃货,这一顿猛搓可真是狠啊,一群老流氓胡天胡地海吃海喝,简直跟鬼子进村没两样。 吃完肥肠,又发现了猪肘子,吃完猪肘子,又发现猪头肉…… 这一顿猛造,大唐君臣个个吃的满嘴流油,最后竟连长孙皇后也加入进来,带着程处雪做出了勇敢的尝试。 结果,两女人吃的不比男人少。 吃饱喝足,忽然都觉得不好意思,回想刚才的吃相,个个略带赧然,长孙手捂小嘴装作无辜,语带辩解道:“其实也就吃个新鲜,第一次吃才觉得好奇,味道也就一般,勉强可以入口……” 李世民点了点头,深以为然道:“对,就是吃个新鲜,味道确实一般……” 李云暗暗翻个白眼,真想大耳刮子抽这俩人,啥叫味道一般,就属你们夫妻两个吃的狠,肥肠滋溜就是一根,滋溜又是一根,猪肘子拎起来咬的汁水四溅,红烧肉嚼都不嚼就咽下去。 吃相比街头叫花子都不如。 当然,这些话只敢在心中腹诽,不论如何对方也是个王爷,当面怼人可是要遭人嫉恨的。 …… 话说众人吃饱喝足,终于轮到开矿制盐的流民们,这时大唐君臣对吃喝已经没了兴趣,忽然目光炯炯看着小盐山。 李世民沉吟一声,转头对程咬金道:“吃饱喝足,不如干点正事?” 老程哈哈一笑,得意道:“正要邀请你们上山,看看我程家的制盐产业……” 程处默一路小跑过来,舔着脸道:“我来带路。” 于是乎,众人登山而上,看了制造精盐的现场。 此时还有一帮流民没去吃饭,继续在奋力劳作生产,那一块一块石头般的石盐矿,在流民们的劳作下变成细雪一般精盐,颜色比雪花还白,颗粒比沙尘更细,李世民忍不住用手捧起一把,低头轻轻舔了起来。 第63章 【大唐君臣关于狠人的讨论】 不止皇帝如此,皇后也是如此,后面程咬金长孙无忌等人同样上前,一人捧着一把精盐轻轻的舔。 很咸! 咸的让人嘴巴直抽抽。 但是大唐君臣没一个面带苦涩,反而一个个长吁短叹盯着李云看。 过了良久之后,君臣携手告辞而去,临到走的时候,秦琼忽然拍了拍李云肩膀,这位忠厚的山东汉子欲言又止,最后只化作短短六个字:“心要狠,不要怕……” 李云愣愣不解! 他略带迷糊站在山脚,望着这群大人物的身影渐渐消失,旁边程处默也是满脸茫然,搔搔脑门道:“师傅,秦伯伯是啥意思啊?他让你心要狠?” 说着也不等李云回答,自顾自又道:“秦伯伯做人最忠厚了,这话要是长孙老头说,徒儿还不觉得奇怪,怎么竟是秦伯伯说,秦伯伯今天怎么了?” 李云也想不明白! …… 两个少年却不知道,就在大唐君臣离开此地之后,李世民突然驻足停脚,然后遥遥回望小盐山。 皇帝猛然脸色一冷,沉声道:“程知节听旨。” 程咬金似乎早就等着这句话,闻言连忙恭恭敬敬弯腰倾听。 但见李世民面色微寒,虎目射出凶凶之光,一字一顿道:“今有开国柱公程咬金,教子有方,拜师有益,立产业,制精盐,功在天下,利在万民,因其子尚未及冠,功劳暂由父辈代领,朕特赐,卢国公府可逾制一层,配备强弓三百张,长兵刃两百杆,再赐程知节可建私军五百人,以为国公护卫之仪仗。” 皇帝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此五百私军,皆从皇家百骑司遴选,骑一百,步四百,只选心狠善杀者,年龄不可过三十,程知节,你听明白没有……” 老程一脸郑重,弯腰行礼道:“臣程咬金,接旨,谢陛下厚赐,臣死而后已!” 礼仪做完,这才直身,面色严肃道:“陛下放心,臣这五百私军坚决不会自用,臣会将他们全都驻守小盐山,哪怕一只鸟儿也不准飞进来。” 李世民点了点头。 长孙皇后在一帮欲言又止,好半天后才小心翼翼憋出一句话,轻声道:“陛下,要不您再开开口,给那个孩子也配备一些私兵?制盐这事一旦传开,臣妾怕他会要迎来无数的觊觎。” 李世民看她一眼,似乎对皇后的提议很是意动,但是皇帝沉吟半天还是摇头,略带无奈道:“配备私兵可以,但用什么借口呢,难道说他制盐有功?你应该知道朕为什么故意把功劳安在了程处默身上……” 皇后点了点头,轻声道:“因为程处默不但是国公长子,而且还是清河老叟的亲外甥,世家不敢对程处默乱来,一切只能按着规矩办。” “就是这个理!” 李世民轻叹一声,道:“但是那孩子不同,他的身份是流民。” 皇后很是担心,幽幽道:“世家为了抢夺利益,那些手段可是阴的很。” 秦琼忽然开口,面色平静道:“娘娘勿需担心,微臣已经告诉过他,心要狠,不要怕……” “他狠有什么用?” 长孙很是不悦,生气道:“倘若世家派出死士去绑他,然后严刑逼供各种秘方,这孩子光凭心狠有用吗,陛下得给他配备护卫才是正理……” 皇后说到这里忽然停住,发现一众大臣全都面带诡异看着自己,就连自己的丈夫同样也是面带诡异,似乎自己说出了什么令人可笑的话。 “你们……”皇后张了张口,有些羞赧生气道:“你们这是什么眼神。” 李世民忽然呵呵一笑,伸手握住长孙皇后柔荑(ti),打趣道:“关心则乱,关心则乱啊,观音婢你一向冰雪聪慧,想不到也有犯傻犯糊涂的一天……” “难道臣妾说的不对吗?” “呵呵,观音婢,你说的当然不对。” 李世民故意想急急皇后,就是不肯说出其中原因。 最终还是长孙无忌心疼妹妹,在一旁轻咳解释道:“娘娘勿需担心,那孩子不怕死士,别说是死士,就算刺客也无妨,来的多了有程咬金私兵拿下,来的少了怕是连个水花都不会响。” “为什么啊?”长孙皇后真是关心则乱,到现在还是没能明白过来。 李世民无奈苦笑,回首指着远处的小盐山道:“四锤轰塌山岩,试问何人如此?观音婢你想想,当年三弟雄霸天下之时,哪个死士能够刺杀他?” 长孙皇后呆了一呆,脸色渐渐显出惊喜,不过突然又是一忧,急急道:“不一样,这可不一样,三弟他不但天生神力,而且还不怕弓矢刀枪……” “那孩子也一样!” 程咬金忽然接过话茬,恭敬对皇后解释道:“娘娘可还记得他和臣的女儿撕打之时,臣曾暴怒上前踢他一脚的事么?” “记得啊,怎么了?” 程咬金老脸一红,哼哼道:“臣的脚踝现在还疼,踢他的时候被反震震肿了。” 说着提起裤脚给大家看,好家伙,只见老程的脚踝红肿发青,粗的宛如猪蹄子一般。 老程深吸一口气,又道:“臣还问过我家犬子处默,那孩子曾经一拳砸断了钢刀,今日你们也看见了,他直接用拳头和小女的斧头硬碰。当年西府赵王刀枪不入,这孩子也在觉醒这个威能……” 长孙皇后再无担心。 这时反而李世民略显忧虑开口,喃喃道:“朕现在担心的反而是他不敢杀人,到时候真要遇到危险只会束手束脚。” 秦琼瓮声瓮气开口,出声道:“所以臣临走之前告诉他,心要狠,不要怕,雏鹰总要飞天,将军总得见血,这一关只能他自己闯过来,咱们能做的无非是提前点醒他。” 李世民冲着秦琼点了点头,赞许道:“叔宝兄未雨绸缪,朕先替那孩子谢过了。” 秦琼拱了拱手,郑重道:“陛下切不可再用此称呼。” 李世民呵呵一笑,道:“今日又不是朝堂,喊你一声二哥又如何。” 秦琼大为感动。 这时忽见长孙无忌捻须微笑,脸上显出一种阴嗖嗖的味道,众人都下意识后退一步,李孝恭怒骂道:“你这家伙又憋着什么坏?” 长孙无忌悠悠一笑,淡淡道:“我倒觉得那孩子不是个吃亏的人,你们可能没听说过,他连流民都敢下死手,当日他手持半块青砖,将人家的手掌砸个稀烂,事后又给个甜枣,让那个流民跟着他混饭吃。” “世家又不是流民……”李孝恭哼了一声。 长孙无忌呵呵而笑,慢悠悠道:“只要那孩子够狠,世家和流民又有什么区别?” 众人都愣了一愣,忽然觉得这话很在理。 李世民虎目炯炯闪光,意味深长道:“朕现在倒是有些迫不及待,很想看看他能砸死多少人……” 长孙凑到跟前,语带怂恿道:“陛下,要不您把三弟的锤子给他送过来!” 第64章 【程处默,为师让你去送礼】 “把三弟的锤子给他……” 李世民微微一怔,看神情似乎有些意动。 不过皇帝随后就摇了摇头,语带萧索道:“有人跟朕说过,那是一对凶兵,染血太多,煞气太烈,三弟死于天雷之下,朕不想再有人如此。” 这话说的倒也符合古人心理。 纵观李元霸一生,杀人实在太多,最后的结局是被雷劈死,谁也不敢肯定这是不是报应。古人不懂科学,以为天地之间有神仙,即便是身为皇帝的李世民,也难以逃脱仙神之说的影响。 长孙皇后被他一说,早已吓得俏脸苍白,连忙道:“对对对,此事是臣妾没想到,那对锤子万万不可给李云,就让它永远尘封在皇家的宝库里。” 李世民点了点头,伸手挽住长孙皇后臂弯,温声道:“咱们回宫吧,今日已出来太久,朕还有许多奏折尚未处理,此时感觉甚是焦灼……” 两口子携手而行,李世民忽然回头看看几位重臣,沉吟又道:“精盐已出,必有纷争,朕估摸着过几日就会吵嚷起来,到时朝堂上还需要你们陪着一起演出戏。” 老程牛眼一瞪,怒眼圆睁道:“陛下放心,臣已经打定了主意,这次不管是谁跳出来,臣都要跟他去单挑。” 李世民失笑一声,装作不悦道:“不可胡来,朝堂上岂能单挑……” 话锋忽然一转,语气悠悠道:“不过下朝之后朕就管不着了,臣子之间单挑也算是武勇之事。” 老程呸了一口,哼哼道:“那帮子世家文臣,也就嘴皮子利索一些,他们有个屁的武勇,臣一个能打一百个。” 李世民看他一眼,略显忧虑道:“朕担心的恰恰是他们的嘴皮子,世家传承延绵,掌控天下人口舌,门生儒者几十万,底层官吏占九成,若是被他们闹起舆论,朕也无法压制下去。” 房玄龄和杜如晦对视一眼,忽然同声说道:“文臣口舌,自有文臣应对,陛下且可放心,臣等必然寸步不让。” 又有李孝恭站了出来,满脸严肃道:“本王执掌雍州府衙,身负长安东西两县治安,这些日子常有汇报,说是城里城外治安不平,又有宵小刁民,散播不利之言,本王意欲对此严加肃清,准备调拨一支兵马充任巡街武侯,一旦发现叽叽歪歪者,先按敌国细作抓起来,不管是对是错,揍个半死再说……” 李世民看他一眼,不置可否道:“这是你雍州府衙的权利,河间郡王勿需跟朕报备。” 李孝恭忽然一伸大手,嘿嘿道:“您把虎符赐下,臣才好调动兵马入城。” 李世民呆了一呆,皱眉道:“长安周边有七座折冲府,名义上都归你河间郡王所执掌,你调动府兵不需要虎符,你问朕要虎符干什么?” 李孝恭又是嘿嘿两声,道:“无它,想调一千玄甲铁骑而已。” 这话才一说出,众人无不变色。 玄甲铁骑? 人数一千? 嘶…… 人人倒抽一口冷气。 李勣突然出声,语带怒意道:“李孝恭你莫非疯了不成,竟然想调玄甲铁骑去充任武侯?你知不知道那些人个个杀性太重,你调他们是想血洗长安城?” 李勣明显是太过震惊,竟然直接指责一位王爵。 旁边几个重臣也是连连摇头,都在劝说李孝恭不要调动玄甲铁骑。 那支兵马就是一群屠夫,哪能随随便便就调动? 就连皇帝也是眉头紧皱,一双虎目紧紧盯着李孝恭。 李孝恭也不管众人如何反应,只是把手伸在李世民面前,再次求问道:“虎符,一千铁骑,陛下您给不给吧。” 这次却不再是嬉皮笑脸,面上已经变成了严肃之色。 李世民沉吟了好久,最终才缓缓点头道:“也罢,就给你一千,不过虎符不在朕的身上,等朕回宫派人给你送去。” 李孝恭双手一拱,然后静静退到一边。 李世民抬头看看天色,再也不和臣子说什么,皇帝伸手挽住长孙皇后的臂弯,两口子顺着官道慢悠悠前行。 才走没几步,便看到道路两旁冲出一群人,这都是乔装尾随的皇家百骑司,一直在暗地里做保护。 又走了没多远,忽然看到远处一辆车架驰来,李世民回首对着几个重臣摆摆手,然后扶着皇后一起上了车架。 车轮滚滚,直奔长安。 后面几个重臣遥遥拜别,这才有机会相互说点话,先是李孝恭摸了摸肚子,略显意犹未尽道:“刚才走的匆忙,应该带点吃食回家去,那些红烧肉之类的宝贝,得让家里人也都尝尝……” 李勣深有同感,忍不住回头去往小盐山。 老程牛眼一瞪,忽然嘿嘿坏笑两声,先把大手一撮,随即舔舔嘴角,满脸无耻道:“每人给我五百贯,老子让那娃娃派一个厨子去你们家……” 呸! 众人齐齐啐了一口,嘻嘻哈哈顺着官道回长安。 …… 小盐山这边,送走了一票大佬之后,李云忽然找上程处默,道:“你喊上几个家丁,再找几个体格健壮的流民,然后装上一车精盐,等到夜晚悄悄带着回长安。” “干啥?” 程处默正在巡视流民吃饭,闻言愣愣不解搔搔脑门。 这货明显不知李云的意思,满脸迷糊问道:“师傅你让我回长安干啥?而且还要带着一车精盐?” 忽然眼睛一亮,双目放光起来,嚯嚯笑道:“啊哈哈,我懂了,师傅你莫非是想直接亮个相,让咱们的盐业去跟太原王氏打擂台?” 李云没好气看他一眼,很是无奈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低调做事,低调做人,尤其是挣钱初期,更要悄无声息的挣,哪能一上来就盯着最大的竞争对手,去挑衅他们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难堪……”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解释又道:“我让你带上一车盐,是让你各家各户去送礼,此事甚为紧迫,但是不能你爹去干,你是个小辈,送礼正合规矩。” “凭什么啊!” 程处默一蹦三尺高,满脸都是不情不愿。 让他去送盐做礼,那岂不是白白吃亏? 这货气的哼哼两声,大叫大嚷道:“咱们造盐容易吗?先要大锤开矿,又要粉碎脱毒,流民们在三伏天里蹲在大锅旁边,汗水滴滴答答的等着熬出盐块,如此辛苦,毫无抱怨,徒儿看了心里别提多难受,师傅你竟然让我去送盐……” 说着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赌气道:“不行不行,我宁愿采买别的礼物,也不愿送他们精盐做礼物,这些盐,我不舍得去送。” 李云眼睛一瞪,呵斥道:“如果你不愿意去,信不信咱们的盐业搞不下去。” 程处默微微一呆,满脸不服道:“师傅你吓唬谁呢,盐业怎么就搞不下去?有我老爹撑腰,有李勣伯伯秦琼伯伯罩着,这大唐谁敢跟咱们呲牙,我还不信没有王法了。” 李云无奈一笑,软化语气跟他讲解道:“他们会撑腰,但是还不够,你需要把你老爹这个圈子里的人全都拉上,咱们送盐不是目的,真正目的是要大家看看这盐的质量,等到他们亲眼见到了雪花盐,才能坚信你程家有了一门可以腾飞的大产业。” “那又如何?”程处默还是不解。 第65章 【这一天,这一声吆喝】 李云叹息一声,只能继续提点他道:“人都喜欢锦上添花,有谁喜欢雪中送炭,那些勋贵看到你家即将腾飞,无论如何也会伸手帮帮场子吧。咱们不需要他们力挺,只需要他们表个态就行……” 程处默眨眨眼睛,也不知听懂没听懂。 李云又道:“这叫聚势,也叫挟威,一旦大多数勋贵都表示支持你程家,那种潜移默化的力量不可小觑,哪怕是太原王氏那等高门大阀,他也不敢从明面上和咱们玩硬的。” 程处默满脸憋屈,小声嘀咕道:“玩硬的就玩硬的,咱们师徒岂能怕了他。师傅我跟你说,咱们也是有后台的人,而且还特别硬,大唐第一扛把子……” 李云瞪他一眼,气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无非就是皇帝嘛,我把盐业九成让给你家,以你老爹的精明绝不会独吞,这盐业他至少要上缴八成,你们程家顶多也就留下一成。” 程处默呆了一呆,满脸愕然道:“师傅你都猜到了,那还怕他个鸟啊。” 李云满脸无奈,真想把这个徒弟开革山门,但又知道程处默就是这种浑噩性子,无奈只能硬着头皮教导他,道:“皇帝虽然占了大头,但是皇帝也有罩不住的时候,这些话我跟你说了你别往外面说,咱们的陛下现在还不敢跟世家硬碰硬。” 程处默眨巴眨巴眼睛,一脸颓丧道:“好吧,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徒儿听你的,我今晚就去送精盐。” 李云长出一口气。 他见小霸王已经打消怨气,这才开始吩咐起来,道:“从今天开始,你每天晚上拉几车盐回去,连续十天,每天如此,要趁着夜色,越隐秘越好,登门拜访也要在夜间,万万不可漏了一丝风声……” 程处默又是一呆,迷茫问道:“那十天之后呢?” 李云微微一笑,悠悠道:“十天之后,咱们的咸鱼就会上市,到时引爆全城,必然跌碎一地眼球,精盐之事大白天下,是打是争就看各自的手段了。 程处默舔了舔嘴角,兴奋道:“我喜欢打……” 李云看他一眼,有些不确定道:“莫说是打,被逼急了咱们恐怕还要杀。” 杀? 那岂不更爽了? 程处默兴奋的双腿都在打摆子。 这货天生就喜欢见血的那种人。 程处默忽然又想起一事,盯着李云道:“师傅,要不你和我一起回长安,咱们师徒一起去送礼,借此机会也好带你认识那些人……” 这倒是一番好心,完全出自小霸王的善意。 他是想把李云引入国公勋贵那个圈子里! 但是李云却摇了摇头,略带感慨道:“身份地位天然有着隔阂,强行加入圈子只是个笑话。你是国公嫡子,他们会把你当做自己人,但是我不同,我是个流民,属于最底层的人物,我若贸然登门拜访,那对人家来说是一种侮辱。” “不会啊!” 程处默连忙出声,急急解释道:“我老爹老娘就没觉得侮辱,我老娘几次说要请你做客呢。” 李云看他一眼,轻声解释道:“你们家,不一样。” 程处默怔了一怔,忽然也聪明了一回,若有所思道:“是因为我爹和你打赌?还是因为我做了你的徒弟。” 李云伸手拍拍他肩膀,微笑道:“都算!” 程处默点了点头,咧嘴笑道:“我爹总算比那些人聪明了一回,知道师父你是个有本事的大奇才。” 李云呵呵一笑,忽然转身道:“你继续巡视大家吃饭,吃完赶紧装一车盐,我得去渭水那边,从今日开始要组织流民捕鱼……” 程处默眼睛一亮,语气兴奋道:“师父,咱们的小咸鱼终于要开始了吗?” 李云转身回望他,语带深意道:“是的,要开始了……” …… 从这一天开始,长安本地的百姓们忽然发现一件奇怪事,朝廷施粥的大锅开始撤除了,据说以后不会在城里给流民发放施粥。 而那些饿的双眼通红的流民竟然没有挣扎,竟然乖乖跟着官府的差役去了长安城外。 据说,朝廷在城外渭水之畔建立了一座流民大营。 据说,那座流民大营很是简陋,全是茅草搭的棚子,连遮风挡雨都勉强。 再据说,有人曾在流民大营外面远远观望过,发现那些流民虽然还是瘦的皮包骨头,但是大营里面竟然每天都能听到欢笑声…… …… 无数的据说,弄得长安本地人好奇万分。 明明是一座简陋无比的流民大营,肯定比不上长安城里安全,但是为什么流民们会有欢笑声呢,好奇之心让人们抓耳挠腮很是烦闷啊。 直到十日之后…… 这一日清晨,长安城门刚刚打开,忽然有人看到远方官道上人头攒动,隐隐约约竟然走来了无数个流民。 看那阵势,少说也得上千人。 这群流民打扮很是古怪! 但见他们每人背着一个小口袋,里面鼓鼓囊囊也不知装了什么东西,腰间挂着一个平底的类似铁锅样的器具,平底锅的旁边则是系着一柄黑黝黝的小铁铲。 这样的装扮如果仅仅是一个人两个人,那还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偏偏上千人全都是这样的装扮,如此一来就显得很是离奇了。 这些流民直奔长安城门而来,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骄傲。 那种步伐,不像是穷困潦倒的流民,走一步,叮叮当,锅铲和铁锅相撞,发出悦耳之声。 上千个清脆声音混合一起,赫然竟有一种排山倒海的气势。 长安百姓们翘头观望。 大家发现这些流民除了背上的小口袋和腰间的小铁锅,手里竟然还拎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小陶罐,那陶罐里面好像装着某种液体,走路之时隐隐发出撞击陶罐的液体声。 终于,在许多百姓的注视下,这群流民进城了。 城门口的守卒也不知因为何故,竟然没有收取这些流民的入城费。 但见一个流民忽然离开队伍,来到距离城门口不远的一个角落,他慢慢取下背上的小口袋,竟然从里面取出一个小泥炉,然后又掏出木炭,然后又掏出一把干草,竟然在角落开始生火,然后小心翼翼放上了那个奇怪的平底锅。 待到生火之后,他又从陶罐里倒出一点液体,这时才发现似乎是某种油脂,因为它倒进锅里会滋啦滋啦的响…… 长安百姓们看的啧啧称奇。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见那个流民扯开嗓子,用一种十分悠扬的声音吆喝道:“吃咸鱼喽,锅煎咸鱼……” 憋了三个月这一声吆喝,终于要开始引动长安风潮。 生活的向往,给了流民吆喝的勇气,他的吆喝很大声,脸上带着一种朝圣般的庄重。 第66章 【任何生意都有托】 红泥小火炉,南山古松炭。 一柄平底锅,一小罐猪油…… 炭火渐渐变得旺盛,平底锅已经烧热了猪油,直到这个时候,终见那流民小心翼翼放进了一条鱼。 兹拉,兹拉! 油脂溅射,有青烟出,丝丝缕缕,淡若氤氲…… 锅煎咸鱼,开始了! 只不过几个喘息的功夫,众人忽然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香,这股香味渐渐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街边的小角落 锅煎咸鱼的香味,那可是非常霸道的。 倘若搁在后世农村,若有小伙伴在村里长大,那么,你应该对这个味道很熟悉。 这是一种勾人馋虫的香。 它能让人瞬间分泌出唾液酶。 这种浓郁到极点的香味,有着极其强悍的穿透力,比如村头有人煎咸鱼,香味直接可以传到村尾去…… 在记忆里,应该有不少小伙伴的童年有这样一幅画面:你和伙伴们撒欢玩野了,玩到天擦黒了也不想回家,忽然空气里飘荡一阵袅袅鱼香,母亲那尖利而又暴怒的声音遥遥传来。 “二狗子,你给老娘滚回来吃饭,再不回家,屁股给你打烂……” 这声音很凶很吓人,会让你打个哆嗦,声音笼罩了你故里的小庄子,在炊烟袅袅的傍晚不断传播。 你逃不掉,也不敢逃。 你战战兢兢抬头看天,发现月亮不知何时已然出现,漫天星斗眨眼,原来又该回家了。 你还想继续玩,但是母亲的呼喝让你害怕,你只能恋恋不舍告别小伙伴们,闻着咸鱼的香味没精打采回了家。 咸鱼香,伴随着妈妈的怒斥声…… 它从后世穿越千年,准备在这大唐扎根落地。 李云为什么要搞锅煎咸鱼? 因为这是一种故乡的味道…… 月上柳梢头,今日要挨揍,你手里捧着一个大碗,碗里是母亲专门给你盛好的热饭,你吃一口咸鱼,喝一碗浓粥,然后乖乖趴到床沿上,等着老娘拿棍子猛抽你的屁股蛋…… 等你长大之后,再想吃一回咸鱼,不知为何怎么也不如小时候香,甚至有些上了年纪的小伙伴,你在吃的时候会神情黯淡发一声叹。 因为你已长大成人,而你的妈妈去了别的地方。 泪水不知不觉就流淌了下来! 咸鱼香,是记忆里妈妈的爱。 …… 兹拉,兹拉! 时光穿越千年,从后世的记忆回到千年前的大唐。 还是这个小角落,还是这个小火炉,炉火已经烧的很旺,不时会有火星迸溅出来。 兹拉,兹拉…… 油脂继续溅射,香味越加袭人! 这时那流民用小铲子将咸鱼翻了一个身,然后仔细煎炸咸鱼的另一面,这一翻身可不要紧,咸鱼的香味更家猛烈了。 咕嘟! 也不知是谁,突然发出了吞咽口水的声音。 这香味,太他妈馋人了! 也就在这时,流民忽然又开口发出了吆喝,吆喝声还是那么悠扬,仿佛经过某种专业训练,听起来悠悠淡淡,温温和和进入人耳。 宛如戏文里的诗词,竟然是一种婉转的调。 “来吃咸鱼喽,锅煎咸鱼……” 这一句吆喝词,李云足足训练了流民们十天,今日在长安街头一亮嗓子,果然有种透彻人心的味。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但见城门口人影一晃,那个守门的门令走了过来。 这守门令是个青年,看年龄顶多也就二十来岁,三伏大热天里,他竟穿着铁叶的铠甲,他抬脚而来,慢慢蹲在摊位前,他望着平底锅里咸鱼,已然变成了诱人的两面金黄色。 “多少钱?” 守门令忽然开口,问出了许多长安百姓想问的话。 那流民温笑抬头,不卑不吭回答道:“一条鱼,十文钱,如果需要小人帮忙煎熟,那么另加两文钱的辛苦费……” “不贵!” 守门令点了点头,直接指着平底锅了一条鱼道:“本将还要值守,买了生鱼也没法进食,我就买你这条煎熟的鱼,应该给你十二文钱对不对?” 流民一脸温笑,温声细语道:“您是开门第一客,那两文钱的辛苦费俺就不收了,您只给俺十文铜钱便可,算是小人发一个利市。” “那可不行!” 守门令摇了摇头,脸色严肃道:“油脂总得花钱吧,炭火也得花钱吧,就算你的手艺不要钱,做买卖也该让你保个本。流民生活太苦,本将不占便宜,你们好不容易找了个养活自己的事,我若占你便宜会被人戳我脊梁骨,你看清楚了,这是十二文……” 说着伸手进怀掏摸几下,然后掏出一个极其精致的小袋子,他从袋子里仔细数出十二文大钱,缓缓放进了火炉旁边的钱盆里。 “来吧,钱已给了,鱼给我起锅……” 守门令大手向前一伸,满是期待道:“本将今日上差来的匆忙,正愁要买点什么吃食填肚子。你这咸鱼的香味太他娘霸道,我现在除了吃它什么都不想吃……” “谢谢将军夸赞!” 流民连连致谢,手中小铲子却猛然在锅里一抄,另一只手极其利落从口袋里拽出一张荷叶,‘啪’的一声将咸鱼包在荷叶中。 这番动作一气呵成,竟然有种令人赏心悦目的美感。 守门令目光闪动,忽然呵呵轻笑两声,语带深意道:“程处默那臭小子,拜了一个好师傅,明明只是一个咸鱼出锅的动作,他竟然把你们训得如此夺人眼球,啧啧,难怪老爹让我去,这人是该见识见识……” 这话声音很低,低到很多人都没听到,守门令也不管众人如何反应,拿起荷叶咸鱼转身便走。 “将军……” 流民忽然冲他背影喊了一声,小心翼翼叮嘱道:“这一条鱼足有二斤,乃是使用精盐腌制而成,味道很咸,不可多吃,您可买上一碗热粥,再配上两个糙面饼子,如此有饭有菜,才算一顿美美的早餐。” “哈哈哈,本将军知道了,不过你这担心纯属白费,本将军手底下有十几号人呢。” 那守门令长笑滚滚,提着咸鱼回到了城门口,他将荷叶慢慢揭开,先是用鼻子使劲一闻,脸上显出满足之色,忽然转头对两个小卒道:“你俩去早市那边买一桶热粥,顺便再买上两大筐的糙面饼字,今日本将军请客,大家伙儿一起吃早饭。” “好嘞!” 两个小卒大喜,眼睛死命盯着咸鱼,一人在犯馋,另一人在顾虑,忽然嬉皮笑脸道:“小公爷只买一条咸鱼,怕是不够大家一起吃。” “你懂个蛋……” 青年守门令瞪他一眼,呵斥道:“这条咸鱼足有二斤,乃是精盐腌制十日方成,香味霸道是一方面,里面的盐味也是一方面,程处默那货跟我吹过好几次,说是这一条咸鱼可以满足一伍之人佐饭。行了,跟你们也说不明白,都把口水擦擦,赶紧滚去买热粥,本将军肚子咕咕响,我他娘的从昨晚就刻意没有吃晚饭。” “好嘞,小公爷您稍等,我俩跑步向前,这就去早市买吃的。” “快去快去,莫让咸鱼凉了……” 青年守门令急促摆摆手,呵斥两个兵卒赶紧去,他自己却忍耐不住先动了手,撕下一小块咸鱼放进了嘴。 霎时之间,周围涌上来一群人。 有守门的兵卒,也有一直旁观的百姓。 守门令慢慢开始咀嚼咸鱼…… 有人悄悄咽了口唾沫。 …… 马上发布第二章,因为过年,两章都加字数,大章节。 第67章 【终于被世家察觉了】 “将军,味道咋样啊!” 一个小卒使劲舔舔嘴角,这货早就被咸鱼的霸道香味给馋坏了。 青年守门令长长吐出一口气,语带异样道:“这味道,真他娘的香……” 忽然像是想起什么,猛然又伸手入怀掏出钱袋子,扔给一个小兵卒急急吼道:“快点过去,把那些咸鱼都给我包圆了,这玩意又香又咸,可比买盐实惠多了。” 可惜他话未说完,猛听四周呼啦啦全是脚步声,但见围观他的百姓冲锋一般跑向角落,大呼小叫要问那个流民买咸鱼。 生意,突然就火了起来。 青年守门令的脸上泛出笑容,随手把咸鱼扔给手下的兵卒。 他放眼长安城外,依稀正是盯着渭水那个方向,忽然语气低沉带笑道:“程处默你个狗东西,如果没有三个猪肘子我劈死你。奶奶的,这鱼真他娘的咸,不过也真他娘的香……” …… 这一日,满城尽是咸鱼香。 整整一千流民,化作一千个走街串巷的小货郎,他们背着小火炉,他们背着小口袋,先从城门口开始,然后不断往城中心延伸,不占繁华场所,只找街边角落,一条咸鱼煎入锅,引动长安万人馋。 霸道的香气,最后传进了皇宫之中。 谁也不曾想到,就在那皇宫最高的太极殿顶层之上,大唐皇帝李世民今日竟然没有上早朝,反而带着一群臣子在眺望长安。 当香气弥漫全城之时,李世民忽然抽了抽鼻子,转头对众人笑道:“难怪那小子要搞咸鱼,这味道连朕都有些扛不住,普通黎民之家,终于又多了一道佳肴。” 人群中走出房玄龄,呵呵笑道:“最主要的是价钱不贵,一条咸鱼只要十文钱,富贵人家当调剂,贫民之家可当盐,所以这不是一门小产业,这是一门造福万众的大产业。” 长孙无忌也跟着走出来,语带感慨道:“城外几千流民捕鱼,过万流民负责腌制,廉价销售,赚钱买粮,从此不虞饥餐之苦,慢慢便可以站稳脚跟了。” 说到这里更加感慨,忽然苦笑一声道:“困扰朝堂长达数月之久的流民风潮,今后怕是再也不需臣等头疼犯难也,嘿,咸鱼,好一个咸鱼……” 李世民哈哈大笑,猛将大手向前虚虚一拢,皇帝仿佛要将整个长安城拢在怀中,语带豪放道:“历朝历代流民苦,唯我大唐不见慌。天下至大吃喝事,满城尽是咸鱼香!” 这诗很是一般,可以说毫无韵味,但是在场大臣却都一起点头,满脸如释重负道:“这咸鱼香的好啊,一香便解决了数万流民的吃喝拉撒。” 众臣都在庆幸,忽听身后有脚步之声,大家一起转头看去,却见长孙皇后拾阶而上,远远便道:“陛下,臣妾让内务府买了五十筐咸鱼,每筐都贴上了皇家的锦帖,请陛下发赐给朝堂上的臣子们……” 皇家给大臣发咸鱼? 这话让众人都是一愣。 长孙皇后又道:“臣妾这么做,也是想让大家尝一尝什么叫做咸鱼香,吃过了,才有资格评价,臣妾见你们只顾在这里议论,试问有谁真的尝过咸鱼到底是个什么味?没吃过,如何能有真切的评价,对吧?” 李世民又是哈哈大笑,连连点头道:“观音婢做的不错,这五十筐咸鱼应该发……” 忽然想起一事,连忙改口又道:“不能算是赏赐,应该算作购买,皇后的内务府一向紧巴,你这五十筐咸鱼必须给钱。” 房玄龄第一个拱手应命,面色郑重道:“老臣认购一筐,先谢过皇后代购。” 其他众人也连忙表态,转眼五十筐咸鱼就销售一空。 这时长孙皇后才款款走到李世民身边,忽然语带担忧道:“臣妾现在只担心一件事,我怕河里的大鱼不够抓,那俩孩子一心想办成大事,可别没干几天忽然发现没鱼了……” 李世民顿时一怔,下意识去看在场大臣。 长孙无忌连忙站出,笑呵呵解释道:“陛下勿用担心,娘娘也无需忧虑,长安周围全是河,可保捕捞数年而不减,待到数年之后,流民们已经转化为正常的农户,臣的户部正在筹划流民授田一事,过不多久便会搬上日程。” 皇后还是皱眉,轻声道:“只可保数年捕捞,那数年之后咸鱼岂不是没有了?” 李世民哈哈一笑,道:“观音婢你傻了啊?大唐的河流何止千千万?长安周边不能捕,其它地方难道也不能捕?这个咸鱼产业可以一直搞下去,子子孙孙都可以搞下去,有水就有鱼,鱼这东西可没有杀鸡取卵那一说……” 皇后呆了一呆,随即便如释重负。 …… 这一日的长安,到处都在议论咸鱼的事。 原因无它,实在是咸鱼的香味太霸道了,上千个流民在城中煎炸咸鱼,哪怕是躲在深宅大院也能闻到鱼香味。 任何事只要声势浩大,必然引起有心人的觉察。 却说那长安朱雀大街一侧,有个府邸绵延足有上百亩,青色大宅门,镶嵌紫铜钉,庭院幽深,透出一股天然的贵气。 这是太原王氏,钟鸣鼎食之家。 今天恰好是王氏各支集中议事的日子,议的是如何拒绝皇帝想给流民们授田的事。本来这事犯不上抗衡,关键是皇帝想让世家拿出一部分地。 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世家乃是庞大无匹的利益聚合体,哪怕是皇帝想要伸手也不行,拒绝还算轻的,惹急了都敢掀桌子。 就在王氏各支的族老议论纷纷之时,猛听门外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众族老微微一怔,随即感觉心中有怒。 世家规矩大,等闲不可破,要知道此处乃是王氏议事之所,到底是哪个该死的莽货竟敢闯过来? 等到见了来人之后,忽然怒气又打消了。 因为来的也是一个族老,只不过平时不参与议事,这个族老赫然正是王珣,一向负责太原王氏的货栈生意。 既然是族老闯来,那便不算破坏规矩,众位族老皆都呵呵一笑,有人打趣一句道:“老四,你今日怎么有空回族?为兄前几日收了一副夹山帖,不如等议事之后去我院中坐一坐……” 可惜王珣完全不理他,反而脸色焦躁盯着王氏的族长王珪,急急道:“大兄,出大事了。” 众人都是一呆,坐于上首的王珪淡淡开口道:“圣人古训,你自幼也是垂听,泰山崩,面当不改,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有一丝王氏族老的沉稳,什么叫大事,我太原王氏何曾畏惧大事,即便是改朝换代,我王氏也经历多回,坐下说话,慢慢道来……” 可惜王珣没有坐下,反而再次道:“大兄,诸位,你们可曾闻到一股香味,浓郁而又勾人馋虫!” 众人又是一呆,王珪微微皱眉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王珣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身体不打哆嗦,道:“这是鱼香,咸鱼之香。” “鱼香?” “咸鱼之香?” 族长王珪缓缓仰头,略带思索道:“老夫想起来了,似乎是程家小辈要弄这事物,据说拜了一个流民为师,吵吵嚷嚷要用咸鱼养流民……” 说到这里看了一眼王珣,笑呵呵道:“听闻他们从你手里买了那座石盐山,似乎是要用石盐去腌制咸鱼,今日忽有鱼香,莫非咸鱼成了?” 王珣再次深吸一口气,面色苍白道:“确实成了,所以才出了大事!” 这话让众人都好奇起来,有人笑着猜测道:“莫非是吃死了人,所以老四你才惊慌,呵呵呵,此事无需担忧吧,那石盐山是程家自己要买的,就算腌制咸鱼吃死人也跟王氏没关系。” 王珣一脸艰涩,只觉喉咙堵塞如铅坠,这老东西努力压制自己的恐慌,但是说话之时还是忍不住发颤,硬着头皮道:“那咸鱼,没吃死人,那石盐,没有毒性……” 这话一出,众人乍听之时还没反应过来,等到想要笑上两声,忽然人人脸上变色。 石盐,没有毒? 第68章 【王氏族中,有人赴死】 石盐如果没了毒,那就不再是鸡肋,这里面涉及的庞大利益,哪怕是皇帝也要疯狂。 自古盐铁两业,实乃国朝根基。 百业以盐为首,万民不可或缺。 因为人不能没有盐,长期不吃盐是一件可怕的事。会生病,会虚弱,视力减退,体液失衡,如果没有了盐,人撑不住几年就会死…… 盐,是天下至重之物。 世家传承千年,根基庞大无匹,这些高门大阀不但掌握读书人口舌,而且还把控着天下民生万业的经营,太原王氏之所以位列门阀第一,和其掌控盐业有着莫大的关系。 而现在! 有人挑战了他们的底限。 石盐有毒,众所周知,现在有人把石盐里的毒素去掉,即使再傻的人也明白这其中的收益有多么巨大。 这是能够动摇家族根基的挑战。 太原王氏一众族老个个面沉如水,整个议事大殿可以说落针可闻。 如此过了良久之后,族长王珪忽然慢悠悠抬头,盯着王珣道:“石盐山是从你手里被人骗去的,这个罪责必须由你来承担……” 骗去? 王珣怔了一怔。 “不错,骗去……” 王珪一捋长须,再次用那不紧不慢的口吻道:“今有大唐卢国公,自持朝堂新贵,不择手段,罔顾人伦,驱其子以诈欺手段示人,驱其女以蛮横骄狂为辅,借子女之手,骗吾太原王氏宝山一座……” 这话纯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老东西果然深谙争斗之道,这还准备开始争锋,他张口先把一顶诈骗的大帽子给程家扣上。 但是在场王氏族老却都连连点头,有人故作义愤填膺道:“程家如此行事,端的不当人子……” 王珪看了众人一眼,最后把目光又盯向王珣,忽然道:“王氏被骗,举族蒙羞,货栈总掌柜王珣心怀愧疚,自觉无以面对族中数万嗷嗷待哺的子侄,其人泪流满面,仰天悲愤而叹……” 这话说的不紧不慢,语气却渐渐变得阴冷,王珣只觉得透骨冰凉,忍不住颤抖道:“大兄,你要干什么?” 可惜王珪丝毫不管他的恐惧,继续又道:“王珣被骗,悲愤欲绝,可怜四弟一心为族,竟被程家欺压至此,四弟趁夜进入王氏祖祠,叩头撞地,流血如河,然后怒眼圆睁,就此含冤断气,临死之前犹自大声嚎哭,怒向苍天发誓曰:程家欺诈于我,以死谢罪全族,吾王珣纵然化身为鬼,但也不与程家干休,我死后,身骨不埋,抬于程家门口,尸臭污其满门……” 这一番话宛如九幽之地吹出的冷风,王珣浑身都在打哆嗦,恐惧道:“大兄,大兄你这是想让我去死?” 王珪目视于他,面色不见丝毫涟漪,幽幽道:“刚才这番话,老夫会拿去朝堂上说。” 王珣脸色苍白,颤抖更加剧烈,这老货满脸苦涩,喃喃质问道:“大兄,必须如此吗?” “不错,必须如此!” 王珪盯着王珣,语气坚定道:“话由我说,事由你做……” 事由你做? 怎么做? 自然是去死。 只有人死了以后,才能抬着尸体去程家门口,既泼脏水,也污名望,世家之间的战斗先要占据道德制高点,有什么比含冤而死更惹人同情? 世家传承千年,自有生存之道,既对别人狠,也对自己狠,只要遇到动摇族群根基之时,世家族长可以让手足同胞去赴死。 整个议事大殿,只可听到喘息之声。 所有的王氏族老都在看着王珣。 王珣忽然一声长叹,渐渐竟然不再颤抖,他抬头看向议事大殿正中心的牌匾,口中猛然发出一声惨烈的笑,大声道:“能为族死,死后犹荣,各位族老,我王珣去也……” 话音未落,陡然又是一声大呼,突的脚下一个狂奔,昂头撞向门口的大柱子。 砰! 但听一声闷响,又听一声惨嚎,却见王珣软软倒下,头骨已经撞得迸裂开来,这老杂毛气息急速萎靡,却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不肯去死,只是恶狠狠盯着在场众人道:“我这一支,子孙不可苛待……” 众人沉默不语,都把目光看向族长。 眼见族长正要表态,但是王珣已然撑不住了,他陡然回光返照,竟从地上又占了起来,仰天大呼道:“大兄你记住,我这一支,子孙不可苛待,啊啊啊啊!” 噗通一声,倒地气绝。 也不知这老东西是不是死的不甘心,临死之时竟然真的怒眼圆睁。 在场族老皆是一声长叹。 唯有族长王珪面色还是不变,忽然道:“唤人来,抬着去,从今天开始,我要让四弟的尸身烂在程家门前……” 这只是争夺盐业的第一步! …… 长安城外,渭水河畔。 在这里有一座简易的流民大营,居住着几万口面黄肌瘦的流民,天色渐渐黄昏,夕阳已然西下,然而流民大营里竟然没有生活做饭,整个官道两旁黑压压一片全是人。 流民们翘首以盼,都在等。 他们的目光令人心酸,既有期待,也有忐忑,虽然人人饿的饥肠辘辘,但却强撑着默默等候。 在那无数流民之后,有两个青年悄无声息躲进了树林中,其中一个正是李云,另一个不用说也是程处默。 师徒两人没有惊动流民们,只是默默躲在树林里眺望着,小霸王原本是个不坐窝的性子,这时竟然也能按捺忍住不出声。 李云的眼中有期盼。 程处默的眼中也有期盼。 师徒两个虽然不发一言,其实内心同样都在焦灼着。 就在这焦灼等待的时间里,忽然听到流民中有个小丫丫的声音响起来。 那个小丫丫约莫也就三四岁,正是最为天真烂漫的年纪,她用枯黄的小手拽着母亲衣角,小脑袋却一直盯着官道的远方,很是渴望问道:“娘亲,爹爹快回来了吧。” 没等她的娘亲回答,小丫丫自顾自又娇憨说道:“李云哥哥跟我说,从今天开始我们不再吃朝廷给的施粥,因为那是别人的施舍,吃施舍会让我们直不起腰,娘亲娘亲,什么是直不起腰呀?” 小丫丫眨着乌溜溜的眼睛,似乎期待着母亲给自己答案。 可惜她母亲明显不善言辞,无法讲道理给孩子听。 母亲不解释,并不妨碍孩子继续问。 但见小丫丫努力看着官道那边,又道:“李云哥哥跟我说,从今天开始我们不再是伸手弯腰的乞丐,爹爹会去挣钱,给丫丫买粮食吃,李云哥哥还跟我说,我们吃自己挣钱买的粮食,从此再也不用弯下腰,娘亲,爹爹快回来了吧,钱是什么呀,爹爹能挣到钱买粮食吗?” 爹爹能挣到钱买粮食吗? 小丫丫这个问话,其实也是在场所有流民想要问的话。 第69章 【最难感动是人心】 天色,渐渐有些黑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有人低呼一声,语带颤抖道:“来了来了,你们快看,回来了啊……” 无数道流民的目光,眼巴巴望向了官道上。 但见苍茫黄昏之间,官道上忽然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人,那些人腰间皆都挂着小铁锅,手里拎着一个小陶罐,背上却再也没有了小口袋,反而是干瘪瘪的搭在肩膀上。 看这架势,货应该卖出去了。 但是,粮食呢? 等候的流民们顿时紧张起来。 他们是一群被饥饿吓怕了的人,哪怕是小孩子也知道没饭吃会饿死。 只听小丫丫忽然哭出声来,呜呜伤心道:“娘亲,娘亲,爹爹没有赚到钱,他没有给丫丫买粮食……” 丫丫的母亲目光带着绝望。 丫丫还在呜呜的哭,小小孩子的语气里全是害怕,惊恐道:“娘亲,丫丫好害怕,我会不会像哥哥那样,喊着饿睡着了不再醒,丫丫很喜欢跟着李云大哥哥玩,我不想睡着了不醒来……” 小丫丫的哭声,把她母亲也弄得焦虑恐慌,但她又不知道如何安抚孩子,只能浑身哆嗦着把孩子抱在怀里。 …… 就在这种惊慌害怕的气氛中,远处那一千个流民渐渐走近了,忽见领头的一个残疾汉子大叫一声,大喝道:“兄弟们,闪开两旁,让咱们的家人看一看,咱们今天买了多少好粮食……” 哗啦! 似乎是整齐划一,又似乎是众心一致,但见那一千流民猛然闪开两旁,人人努力挺着胸膛昂着头。 他们的脸上,全是骄傲。 他们的身后,赫然是长长一排溜的大牛车,牛车之上,堆垛如山,车轱辘辙辙响动之间,偶然有一两粒谷子掉出来。 粮食! 全是粮食! 几十车的粮食! …… “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留守的流民里爆出一个字,但见一个老人泪流满面,脸上却带着抑制不住的欣喜,大叫又道:“好啊!” 苍老沟壑双腮,赫然滚滚是泪,老人双目死死盯着那些粮食车,喉咙里已然哽咽到不能出声。 他很想仰天对死去的儿子说一句:“二牛啊,你可以闭眼了,你不用再担心老爹,老爹能把你孩子给养大。” 他还想对死去的儿子说一句:“二牛啊,你这孩子真是傻,如果那一天你吃下那个饼子,你就能代替老爹撑到这一天,你会亲眼看见,咱们有几十车粮食,随便吃,敞开了吃,不用为了一个饼子撒谎,哄骗老爹说你吃饱了……” “二牛啊,你咋就没这个命呢……” 他还想说…… 他还想说…… …… 可惜! 千言万语都堵在胸口,老人的喉咙仿佛堵住了一块铅,他无法把话说给死去的儿子听,只能用力抱住自己的小孙子。 车轮滚滚,几十辆大车转眼到了近前。 那一千外出的流民同样到了大营门口,人人脸上都带着无比的喜悦和骄傲,激动已经无法行动他们的心情,这时的他们只想放声大吼一嗓子。 有什么能比挣到钱更让人骄傲? 有什么能比让老婆孩子吃上粮食更骄傲? 陡见那个领头汉子大吼一声,突然转身对一千流民道:“兄弟们,我们怎么做?” “跪!” 回答他的是一千流民狂吼的呐喊。 “好,那就跪!” 领头汉子再次大吼,陡然推金山倒玉柱,噗通一声跪在官道上,口中又是一声高呼,仿佛要把天地掀翻,大叫道:“兄弟们,跪啊……” 轰隆! 整齐划一的巨响。 两千双膝盖,直直砸在官道上。 但见那领头汉子以头触地,领头道:“不跪天,不跪地,此跪只谢两个人,兄弟们,咱们谢过恩人,谢他俩让我们能够活下去。磕……” 轰隆! 又是一声整齐划一的巨响。 一千个头颅磕下去,直直砸在了官道上,这一跪比跪拜父母更加虔诚,所有头颅久久不愿抬起来。 很多人的眼中,都有滚滚热泪。 唯有长久处于饥饿之中的人,才能明白让他们吃饱饭是多么大的一种恩情。 唯有整天躬身塌腰去领施粥的人,才能懂得站直腰杆挣钱吃饭是多么的令人自豪。 而这些都是那两个少年给的…… …… 人群之中忽见那个小丫丫奔跑出来,这小家伙一下扑倒某个汉子怀里,欢喜娇憨道:“爹爹爹爹,你回来了呀,丫丫可想你了,李云哥哥说你回来之后就好了,因为丫丫再也不会挨饿了。” 那汉子哈哈大笑,低头用胡子茬去扎闺女,小丫丫被爹爹弄得咯咯直笑,在自己爹爹怀里使劲的撒着娇。 汉子却突然又流下泪来。 泪水来的那样激烈和猛然…… 他使劲把孩子抱进怀里,忽然仰头望着昏暗的天空,哽咽道:“丫丫啊,你要记住感恩!” 小丫丫好奇的看着爹爹。 汉子轻轻捏一下她的脸蛋,轻声道:“你要记住,记住是谁让你吃饱饭,从今天开始,你要大口大口的喝粥,大口大口的吃咸鱼,你要把你哥哥没能吃到的那一份,替你哥哥全都给吃了,等你睡着后梦见哥哥,你就告诉他饭很香,鱼也很香,你让哥哥不要再担心,他的妹妹以后天天都能吃饱了……” 小丫丫努力点头,欢喜道:“丫丫还要告诉哥哥,我又有了一个大哥哥,李云大哥哥可疼我了,就像哥哥疼我的时候那样疼。” “好!” 汉子重重点头,使劲把孩子抱在怀里,忍不住又流泪起来,喃喃道:“可惜你哥哥命不好,他没能撑到这一天……” …… 不远处的树林中,程处默忽然擦了擦眼睛,这货悄悄看看李云,眼圈通红道:“师傅,俺怎么突然觉得心里怪难受啊。想哭,又不知道为啥,我以前从没这样,我老爹打我再狠我都不哭!” 李云别过头去,似乎不想跟程处默说话。 程处默围着他转了半圈,忽然有所发现,好奇道:“师傅,你眼圈也红了。” 李云又把脑袋别过另一边,躲过程处默追着看,口中解释道:“突然起风了,沙子吹进了眼。” 程处默左右乱看半天,有些迷惑道:“树叶都不见动弹,这明明没有起风……” 李云没好气的踢他一脚,怒道:“我是师傅,我说有风便有风。” 程处默敢怒不敢言。 这货站在一边乱抓脑门,忽然好奇又道:“师傅啊,我明明对小丫丫很好,对其他孩子也很好,但是为什么他们不肯跟我玩,反而都跟你显得特别的亲?” 李云慢慢仰头,看着头顶一颗古树,道:“也许是我长得太帅了吧。” 程处默怔了一怔,好半天过后忽然严肃点头,道:“也只有这个原因了。” 噗嗤! 树林边缘忽然传来一声喷笑,有个少女很是无奈道:“小弟,你能不能长长脑子?你师傅是个大骗子,他骗小孩比你强……” 话音之中,但见程处雪抬脚进林,少女进来之后直接看向李云,突兀开口道:“你猜的果然没错,我家门前真的出事了……” 李云还是仰头看天,喃喃道:“这恐怕才是第一步。” 第70章 【干一票狠的】 “你说什么,这还只是第一步?” 程家姐弟对视一眼,目中都有些吃惊,程处雪忽然开口,俏脸带着一丝质疑道:“你知不知道他们动用了多大手笔?你竟然还说这只是第一步?你这个大骗…呃…李…李云,我的意思是说你可能猜的不太对……” 李云大有深意看她一眼,好奇道:“怎么不喊我大骗子啦?竟然改口喊我名字?” 说话之间目光扫向少女的翘臀,下意识喃喃出声又道:“莫非真是被打怕了,女人果然不打不听话……” 旁边程处默呆了一呆,下意识也看向姐姐的屁股处,忽然醒悟这么做很是不对,小霸王惊慌失措赶紧扭开头。 不过这货的耳朵却直直竖起,明显是担心姐姐和师傅又会吵起来。 果不其然! 但见程处雪脸色一红,随即变得勃然大怒,少女怒眼圆睁瞪着李云,咬牙切齿道:“若非家母严厉呵斥,你以为本姑娘会给你好脸色?李云,我劝你不要得寸进尺,本姑娘早晚要和你分出胜负,待我程家熬过此劫,咱们必有一战……” 李云点了点头,淡淡笑道:“我就说么,狗改不了…咳咳,你这女人改不了臭脾气……” “直娘贼!”程处雪大吼一声,看那架势又要动手。 程家人的脾气都不太好,尤其这小妞幼年之时还是在瓦岗寨长大的,生长环境决定人的性格,这丫头小时候可是跟在一帮土匪屁股后面劫过道。 总算程处默反应机敏,上前一把拦住姐姐,急急劝阻道:“阿姐阿姐,你先说事,咱家到底咋了,哪个不长眼的敢找死。” 程处雪没好气哼了一声,她不去回答弟弟问话,反而怒目盯着李云道:“如今我家门前声势浩大,太原王氏抬着一口棺材堵在那里,又有数百王氏子孙浑身带孝,跪在棺前哭天抢地大喊冤屈……” “还有呢?” 李云突然问了一句。 少女微微一愣,愕然道:“你怎么知道还有?” 李云看她一眼,悠悠道:“利益之争,如江河汇流奔涌,潮汐澎湃,有铺天盖地之威,若把计策比作浪花,最起码也要设计个一浪盖过一浪的连环计,对方千载豪门,手段岂能简单?” 程处雪脸色有些异样,盯着李云默默不做声,好半天过去之后,少女才不情不愿道:“又被你猜中了。” 她似乎情绪不佳,语气显得很是烦躁,忿忿道:“除了抬棺堵门,他们还大造声势,让孝子棺前哭坟,又集士子骂街,各写奠文垂挂起来,如今已经挂满了整条朱雀大街……”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咬牙又道:“他们还喊来各大门阀共聚程府,挟成威势逼迫家父低头认错,我来之时已然聚集好些世家,五姓七望赫然全都到场。” 李云嘿了一声,模棱两可说了一句道:“果然如此。” 程处默却急了,这货一把抓住程处雪胳膊,问道:“阿姐,你说五姓七望全都到场?难道清河崔氏也去了,那可是咱娘的母族啊……” 程处默俏脸冰寒,不知为何眼圈忽然红了。 李云悠悠一叹,轻声道:“世家之大,勾连苟合,你们虽然是崔家的姻亲,难道王氏就不是崔家的姻亲吗?” 程家姐弟微微一怔。 李云缓缓仰头,望着头顶那株古树,叹息又道:“程家只是这一代和崔氏联姻,王氏却是几代几十代都有联姻,世家乃是庞大无匹的利益聚合体,他们为了利益连亲人也敢杀……” 程家姐弟面面相觑,只觉胸口都窝着一股怒火。 …… 此时已是夜色黄昏,终于听到树叶沙沙作响,这是夜间起了微风,天气渐渐比白天凉爽了一些。 不远处流民大营之中,但见一口一口大锅不断架起,流民们欢声笑语劈开木柴,大锅很快被烧的沸水滚腾。 炊烟袅袅之间,慢慢便有晚饭的香气飘荡弥漫。 要吃饭了! 这是流民们自己用双手挣到的第一顿饭。 李云忽然攥了攥拳头,轻声道:“谁知世间流民苦?一般骨肉一般皮!这个产业谁也不能抢,谁抢就剁谁的狗爪子……” 说到这里,眼中忽然一狠,又道:“夺人衣食,如杀人父母,我不是圣人,也不是皇帝,但我来了以后挨过饿,我知道挨饿的滋味不好受!” 程处默有所触动,忍不住开声道:“师傅……” 李云看他一眼,沉声问道:“那种扎嗓子的糠粥你也喝过,还记得味道吗?” 程处默轻轻点了点头。 李云忽然长长吐出一口气,道:“我不管世家多么庞大,也不管敌人如何强横,谁敢让我吃不上饭,我死也要咬掉他一块肉下来……” 这话说的极其平静,然而骨子里却透出一股子决然。 程处默受李云话语感染,只觉胸膛有一股热流涌现,小霸王猛然挥拳一击,重重砸在身边一颗古树,大叫道:“师傅,干他娘的,这群杂碎敢欺到程家头上,小爷现在就杀回长安去砍人。” “不急!” 李云忽然一伸手,将程处默给拦住。 他转头看了一眼程处雪,然后又把目光看向程处默,如此在程家姐弟两人身上来回扫视半天,目带诡异道:“今日我教你们一点东西,让你们见一见我的手腕。” 程处默微微一愣,好奇道:“师傅要教啥?” 忽然心中一动,眼光热切道:“难道是咱们师门的绝世神术?徒儿可算是熬到这一天了啊……” 小霸王明显猜错了,但是李云并没有反驳他的话,只是用一种别样的语气道:“世家争斗之道,讲究的是占据道德制高点,如果占据不了道德制高点,那么他就会反过来跟你死皮赖脸,此招术传承千载,颇有些无往不利的神效,但是,今天咱们给他们涨个教训,让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程处默眼光更加热切,急急问道:“师傅,计将安出?” 李云冷冷一笑,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们跟咱们讲道理,咱们跟他们玩硬的,等到他们受不了的时候想要跟咱们玩硬的,咱们立马嘴脸一变跟他们讲道理。” 这话说的有些拗口,小霸王明显听得眼发直。 李云看他没听懂,循循善诱道:“我来问你,现在他们聚集你程家门口,广造声势广聚人脉,这是用的什么办法,他们目的是什么?” 程处默努力想了半天,终于以一种不确定的口吻道:“按照您的说法,应该是想要抢占那个啥啥的道德制高点……” 忽然脑筋变聪明起来,急急道:“也就是说,他们想要玩的是讲道理。” “不错!” 李云点了点头,猛然又问道:“那咱们该如何呢?” 程处默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但见小霸王嚯嚯狂笑,咧开嘴巴道:“按照师傅的说法,咱们应该跟他玩硬的。” 李云大手一挥,脸色陡然变得阴寒,大喝问道:“程处默,你现在敢不敢跟我回长安,咱们直接披挂上阵,在你程家门口干他娘一票狠的?” 程处默连嘴巴都快裂到耳朵根子啦! 这货眉开眼笑抓耳挠腮,急不可耐道:“师傅,你对我太好了,嚯嚯嚯嚯……” 第71章 【五个彪子闹长安】 东风吹,战鼓擂,程处默打架怕过谁? 月色之下,有风微凉,今日也不知因为何故,长安城的城门竟然还没有关闭,一群守门卒子窃窃私语,偶尔悄悄打量一下他们的守门令。 “将军胆子真够大的啊,到了时辰竟然还不关门……” “是啊是啊,这可是触犯律例的大事,倘若被尉迟大将军追究起来,小将军怕是要被杀头呢。” “哥几个谁去劝劝,让小将军别犯错。咱们都知道,尉迟大将军脸黑手更黑……” “你傻了吧?再黑能对自家儿子黑?小将军是嫡子,尉迟大将军怎会杀他的头?” “呃,说的也对!” “你们猜,小将军为什么不肯关门?” “看着样子像是在等人……” …… 守门卒窃窃私语,城门口那个青年恍若未闻,这青年只是双目遥望远方,似乎他真的是在等候什么人。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远处官道上蹄声如雷。 月色之下,但见两匹快马飞驰而来,踏起尘土如烟,奔速宛如闪电。 两匹马,乘者却有三人,烽烟滚滚,直奔城门。 等候的青年笑了,猛然开口轻喝道:“程处默,老子就知道你要回来,啊哈哈哈,五个猪肘子,记住你欠我这笔债……” 那两匹快马急速飞驰掠过,领头一匹的骑士赫然正是程处默,小霸王看到青年之后,马速竟然停也不停,只是大叫一句道:“直娘贼的尉迟宝林,你还有心思在这驻守,我家里有人找茬,赶紧跟我去打架。干特娘的,咱们这次要在长安城里玩个大的,说不定会见血,就问你敢不敢来吧?” 那青年双目爆闪,显然很急意动,他闪开身体让过两匹骏马,盯着程处默背影大叫道:“你先去,老子随后就到,我得先关上城门,否则要吃板子……” “你他娘的怕个屁!” 程处默已经冲进城中,声音却又遥遥传来,大呼小叫道:“反正已经误了时辰,关城门的事情让手下干,打板子而已,又不是砍你的头,你爹是左武卫大将军,难道他真能砍死你不成……” 尉迟宝林愣了一愣,随即狠狠一拍自己脑袋,咧嘴笑道:“对啊,我老爹疼我还来不及,他舍得砍我脑袋么?喂,直娘贼的程处默,你等等老子上马啊。” 这貌似又是个脑子缺根弦的家伙。 他急吼吼从城门后面牵出自己的战马,然后翻身一跃直接坐了上去,突然把蒲扇般的大手往城门口一捞,竟然捞起一把明光刺眼的丈八长枪,这货眉眼兴奋嚯嚯而笑,龇牙咧嘴道:“长安任何大事,怎能少了老子……” 当下就要跃马狂奔。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见旁边冲出一人。 这人看着像个守城门的副将,他满脸惊慌一把拽住尉迟宝林的马缰绳,急急阻拦道:“小公爷,不可啊,你晚关城门乃是遵从宫中密旨,但是这个密旨的期限只到程处默出现,现在程处默已经归来,你得点卯关门才可以,否则就真的触犯律例,就算大将军也保不住你。” “滚你的蛋,老子是吓唬大的吗……” 尉迟宝林眼珠子一瞪,猛然一脚将人踢开。 然后这货仰天哈哈狂笑,跃马持枪直接就是一个狂奔冲刺,口中大呼小叫道:“程处默,你等等老子。” 一众守门小卒面面相觑,那守门副将则是连连跺脚,可惜事已至此,阻拦已然很难,他只能急急呵斥小卒们去关城门,然后一路狂奔着去了尉迟敬德的国公府。 “小公爷擅离职守,这真是惹了踏天的大祸啊……” 可惜这位副将却不知道,今日不但他们的城门令擅离职守,长安其它三个大门同样也是如此。 月色朦胧之下,长安灯火辉煌,此时净街之鼓尚未敲响,猛见各个城门都有快马狂奔。 南面明德门,擅离职守的正是尉迟宝林,这货手持银枪满脸热切,眉飞色舞之间纵马狂奔。 西面金光门,也有一个少年擅离职守,但见这少年约有十五六岁,体格壮硕的如同一座铁塔,他也是骑着战马朝内狂奔,后面却跟着一匹健马急急追赶。 马上那人边追边喊,语气惊慌道:“二少爷,二少爷啊,求你不要惹事,求你不要惹事啊,咱们房家是文官,不能参合武勋的事。” 可惜少年充耳不闻,反而咧嘴愣愣发笑道:“俺不能丢了份,这一仗必须干……” 又有长安城东面的春明门,同样有个少年擅离职守,口中一样的大呼小叫,战马同样的狂奔如风。 最后是北面的玄武门,此门乃是长安最重要的门户,但见月色朦胧之下,也有一个少年狂奔疾驰…… 此少年口中嗷嗷有声,哈哈狂笑不断大叫道:“好玩的很,好玩的很啊,老爹终于放俺出门,今日怎么说也得干个痛快……” 四大城门,几乎发生了同样的一幕。 若是有人同时看到这四个少年,必然要倒抽一口子冷气,然后浑身打个哆嗦,吓尿般战战兢兢道:“这不是长安四大彪子么?怎么今天同时被人放了出来。” …… 咚 咚咚! 长安皇城之中终于响起净街鼓。 谁也不曾知道,就在这鼓声响起之时,皇城的最高处却站着一群人,领头的皇帝李世民,皇帝身边是长孙皇后,再外围则是大唐几位武勋国公,此时全都站在高处往下看。 月色朦胧,华灯初上,当众人看到各个方向狂奔出现的四个少年,忽然一起发出了呵呵的笑。 李世民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盯着朱雀大街卢国公府的方向,忽然道:“你们想闹,朕就陪着,朕把四个愣头青全都放出来,再加上程处默那个小混蛋,五个愣子闹长安,天翻地覆谁不怕,世家口舌无敌又如何,朕倒要看看你们如何跟他们讲道理。” 原来这一切都是皇帝的手笔! 也只有皇帝亲自默许,才能调动四个愣头青去守城门,也只有皇帝亲自默许,才能让四个愣子不按律例关城门。 李世民忍了很久,今日终于想要和世家掰掰腕子。 第72章 【哥哥们,我这一招脑袋开瓢帅不帅?】 皇帝说话之后,人群之中恰好站着大唐的宰相房玄龄。 老房此时的脸色很是无奈,长吁短叹道:“陛下啊,老臣好不容易才压住次子的浑噩,结果您一个口旨将他放了出来,这下可好,小东西狂笑连连,一口一个今天要见血……” 李世民哈哈大笑,赞许道:“见血好啊,小家伙颇合朕意。” 房玄龄打个哆嗦,呐呐道:“真要是让他们打起来玩疯了,老臣再想收其心思就难了,臣那孩子的脑筋有些犯浑,惹起事来不比程处默逊色,臣只盼着他能好好读书,然后洗掉身上的浑噩陋习……” 李世民呵呵一笑,对房玄龄道:“房乔你这话不妥,朕认为值得商榷,你让嫡长子从文做官便可,何必让次子也去念书求仕,一个家族必须有文有武,如此才能保住祖祠延绵……” 老房默然无语。 李世民又把目光看向其他几个重臣,语气诚恳道:“你们也不要怪朕,觉得朕这是拿你们的孩子当枪使,朕其实是在培养这些小兔崽子,朕认为打打杀杀未必不能有出路。” 众臣面面相觑。 李世民对这几个臣子也算掏心窝,语气诚恳又道:“我大唐首重军功,即使白身也能封侯拜相,读书则不同,朕甚是不喜读书人。虽说治国需要读书人,但是读书人最容易幻想不该要的东西……” 皇帝把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在场之人的脸色隐约已经变了,能矗立朝堂的没一个是傻子,大家都猜出皇帝接下来要说啥。 果然只听李世民一声冷哼,突然道:“看看历朝历代的造反者,十之八九都是读书人,即使不曾读书,他也比正常人聪明,聪明人最容易做糊涂事……” 这话说的太重,分明就是敲山震虎那一套,在场几个大臣连忙拱手,皆称臣等坚决不敢胡思乱想,谢过陛下栽培犬子云云。 就连房玄龄也郑重开口,严肃道:“陛下一言惊醒梦中人,老臣也向您做出一个保证,从今日开始,臣不再管教次子,他生性喜欢舞枪弄棒,那臣便由着他去舞枪弄棒,陛下说的对,一个家族不能缺了武勇,否则光靠文卷传家,渐渐就滋生羸弱之气……” 李世民点了点头,忽然仰天轻轻一叹,喃喃道:“大唐有些青黄不接啊。” 这话让众人都是一怔。 李世民又道:“有位老神仙曾经告诉过朕,枪杆子里出政权,朕问他枪杆子是什么,老神仙说是兵强马壮的意思,读书人固然能够治国,但是威震四方还得靠着武勋,一个国家如果重文轻武,慢慢就会变成软趴趴的鼻涕虫,谁都能欺负,谁都敢欺负,你们都是国朝勋贵,应该熟知过往历史,朕问问你们,可还记得两晋之惨?” 两晋之惨? 那不就是五胡乱华? 当时北方异族屠戮中原,将大好河山杀成一片白地,尸横片野,血流成河,中原老百姓何其凄惨,竟被异族穿在棍子上烧烤了做军粮…… 李世民自己也有胡人血统,然而却直言不讳说出两晋之惨,可见在皇帝心中多么痛恨那一幕惨剧,没有咬牙切齿已经算是刻意隐忍了。 因为这个话题有些沉重,在场众臣都不好开口接茬,最后还是李世民再次开口,语带感慨道:“武勇治国,方能护卫百姓,所以大唐才会首重军功,因为朕知道武人对国家的重要性……” 说到这里忽然一停,有些落寞又道:“可惜的是,眼下大唐虽然名将赫赫,但是皆都过了如日中天的年龄,倘若再过二十年后,我大唐怕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所以朕才要培养年轻一辈,甚至放任他们惹事胡来,因为朕给予厚望,大唐以后要靠他们守……” 几个臣子面面相觑,这才明白皇帝的高瞻远瞩。 皇帝见到敲打的差不多了,突然语气又转了回来,对着房玄龄微笑调侃道:“房乔你总是想着让次子读书,但却忽视了人的心性和天赋,遗爱那小家伙就不是个念书的料,他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吧?” 老房羞愧难当。 旁边李孝恭嘿嘿坏笑,打趣道:“据说房遗爱有一回上街买东西,人家要三文钱一个梨,他非要十文钱买三个,如果不答应,立马掀摊子,哈哈哈,十文钱三个,这脑子有多浑?” 老房气的吹胡子瞪眼,对着李孝恭反击道:“河间郡王莫要忘了,那天买梨之人也有你的娃,犬子只不过说了一句十文钱买三个,你儿子立马欢天喜地买了一大车,见人就送,还说占了大便宜……” 李孝恭一张脸拉的比驴还长。 都是当爹的人,都不喜欢别人评价自己的儿,哪怕自己儿子再傻再楞,但在当爹的心里也是宝贝蛋。 眼看两人就要因为孩子争吵起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一个大臣突然出声,嘿嘿坏笑道:“大家快看,这帮小子要聚齐了。” 众人连忙转头,从长安最高处往下俯视。 果不其然! 但见那几个小东西策马狂奔,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纨绔子弟,口中不断大呼小叫咋咋呼呼,就那么一路横冲直撞朝着程家聚集。 太原王氏摆在朱雀大街的那些纸人纸马,直接被这帮愣小子给踏飞的到处都是。 李世民脸上浮现满意之色,点点头道:“看看,多么潮气蓬勃的一群小家伙,倘若朕能年轻二十岁,朕也想跟着他们一起玩。” 噗嗤! 旁边长孙皇后笑出声来,拿白眼横了皇帝一眼,道:“这几个小子又楞又浑,您跟他们可玩不到一起去。” “嘿嘿!” 皇帝坏笑两声,语带深意道:“楞一点好啊,犯浑更好啊,太原王氏不是喜欢跟人讲道理么,朕倒要看他们如何跟几个傻小子讲道理…… …… 却说此时的朱雀大街之上,程处默已经冲到了自己的家门口,他身后另一匹快马载着程处雪,程处雪的背后则是李云搂着她的腰。 没办法,李云不会骑马,所以只能占这个便宜。 好在这一路之上风驰电掣颠簸不断,程处雪也没心思怀疑李云是不是摸过自己的胸。 就当三人冲来之时,猛听后面又是一阵大呼小叫,但见几个浑货狂笑追来,咋咋呼呼道:“来啦来啦,直娘贼的程处默,哥哥们来了啊,开打了没有,开打了没有啊?啊哈哈哈,咱们今天可是给你涨脸啦,大家全都披挂上阵呢……” 转眼之间,冲来四个青年! 朱雀大街上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们忽然倒抽一口冷气。 俺滴个老娘。 今日这是咋了? 长安五个大彪子,竟然全部聚齐了…… 就连太原王氏也头皮发麻。 但见一个王氏青年硬撑上前,拱手才要说一句“诸位行个方便,今日王家在此办丧”,可怜话都没有说出,猛听一阵恶风不善,王氏青年脸色大惊,急急叫道:“房遗爱,汝敢……” 噗! 闷响之中,王氏青年直直栽倒,倒地之后双腿乱蹬,脑门上咻咻喷出一股血花来。 一言不合,直接开打,动手之人赫然正是房遗爱,这混小子得意洋洋拎着铁棍,顾盼自雄对几个愣子道:“诸位哥哥看清楚没,小弟这一招脑袋开瓢可还使得利索……” 程处默等人一竖大拇指,皆都由衷赞叹曰:“贤弟甚是威武。” 房遗爱喜的龇牙咧嘴。 第73章 【杀人见血,场面失控?】 这才刚一朝面,先就放倒一人,太原王氏顿时群情激奋,一群年轻人大怒指责起来。 读书人擅长的口舌,每一句话都有阴毒含义,但见又有几个青年冲了过来,不过这次却藏在家丁后面。 领头一人指着房遗爱不断聒噪,大怒叫道:“汝也出身文勋之家,出手却有虎狼之恶?” 第二人却一脸悲愤伪装,垂泪大吼道:“我族弟何其无辜,他只是想为长辈尽孝!” 第三个青年直接哭天抢地,猛然咬破舌尖装作吐血,呜呜咽咽道:“你心肠怎能如此歹毒,连穿孝之人竟也殴打?” 剩下几个青年则是转向那些看热闹的百姓,悲愤大叫道:“长安百姓们啊,你们看见没有,这就是大唐宰相之家的家教,光天化日之下直接行凶,我太原王氏何其可怜,举办丧事也要遭此磨难,呜呜呜,心痛垂泪也,苍天不公也,此事若是没个交代,房家必受天下唾骂矣……” 这一番话先占据道德高点,然后又隐隐挖了一个坑,一边哭喊着他们是尽孝之人,一边暗示房遗爱凶残没有人性,分明是想挑动围观之人同情,准备挟制民意造成舆论压制。 如果是其他人碰上这种手段,恐怕真就要被这等手段给制住。 可惜的是,房遗爱不是正常人。 不但房遗爱不是,另外几个也不是,这五个浑货既然号称长安五大彪子,那就不能把他们按照常理来对待。 但见太原王氏这边哭骂指责,那边房遗爱却满脸迷惑,这愣小子呆呆转头,看着几位伙伴道:“哥哥们,他们叽叽歪歪说的是啥意思啊?” 程处默抓抓脑门,有些不太确定道:“好像是说你手段极其凶残,赞你有虎狼不可抵挡之勇。” “俺滴娘来,打人还被称赞……” 房遗爱顿时咧嘴傻笑。 又见李孝恭的儿子砸吧砸吧嘴,不懂装懂摇头晃脑分析道:“当然要称赞你啦,他们不是说了么,自己在举办丧事,办丧事需要一些磨难,兄弟你这一棍子给人开了瓢,正好把他们给吓得哭起来,所以他们要感谢你,认为你干了一件好心事,如果没有你一棍子把他们吓哭,他们哭的时候流不出眼泪显得假,很丢人……” 房遗爱更加得意,急忙道:“可不能让他们丢人,诚心诚意才叫尽孝。” 最后一个青年满脸羡慕,很是急切道:“那还等什么啊,咱们继续开瓢啊,让这些家伙都哭……” “对,让他们哭!” 房遗爱自觉心肠善良无比,转头对其它四人道:“哥哥们,他家死了人,棺材都抬出来了,咱们发发善心做点好事,把这些孝子贤孙全都给打哭,他们哭的越狠,死的那个老头越威风,俺老爹说过,办丧事最怕没人哭……” 几个愣子面色严肃点头,道:“确实如此,看来只能咱们兄弟帮忙了。” 于是乎,房遗爱拎起铁棍,李崇义提起了自己的狼牙锤,尉迟宝林手持丈八银枪,最后一个姓刘的少年最狠,他的兵器赫然竟是霸王戟。 好家伙,四个彪子武器一拿,顿时怒眼圆睁杀气腾腾,程处默在一旁看的血脉喷张,忍不住也抽出了自己的大腰刀。 对面一群王氏青年面色苍白,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年轻人终究还是没经过事,见此场景不由得就开始往后退缩。 如果退了,太原王氏的颜面就塌了。 终于有老一辈的按捺不住,陡然见一个长须老者奔走过来。 此人面上做出长辈圭怒之色,直接开口叱喝训道:“汝这几个小娃,安敢如此犯浑,老夫与你等父辈同朝为官,吾乃太原王氏之族老也……” 可惜族老出来也不行,五个彪子压跟不在乎,也不知哪个愣子嗷嗷一声大喊,极其兴奋道:“我去娘的蛋,先吃老子一锤。” 噗嗤! 又是一声闷响。 这家伙出手比房遗爱重了太多,竟然直接把人给砸成了肉泥,出手的小子自己也呆住,收回狼牙锤愣愣看了半天,满脸迷糊道:“这老东西莫非是面团做的不成?怎么一锤就直接砸死了?说好的开瓢呢,俺只想给他脑袋开瓢啊……” 李云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 好家伙,拿狼牙锤给人开瓢? 你这脑子是有多浑? 就你那锤子的重量,一头大象也得砸个趔趄,还脑袋开瓢,你这是直接开杀好吧。 他隐隐觉得今天的剧情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测。 可惜现在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但见五个彪子见血之后,陡然变得疯癫狂野起来,先是程处默大呼一声‘干恁娘’,又见拿锤的少年哈哈狂笑‘开瓢喽’,紧跟着尉迟宝林策马狂冲,姓刘的少年霸王戟一扫。 五匹战马,霍然冲锋。 就这五个小子的勇猛疯狂架势,上了沙场怕也能当做尖刀去打穿凿战,仅仅一两个喘息之间,朱雀大街已然血流成河。 李云在后面呆呆看着,忽然举起自己的拳头左看又看,叹了口气,有些失落,喃喃道:“我要这铁拳有何用?” 他这话本是为了装个逼,哪知却被身前的程处雪误会了。 但见少女满脸亢奋之色,忽然大叫一声道:“沙场争锋,怎能少我,大骗子,坐好了,杀……” 一声清脆娇斥,却如旱地雷霆,但见少女双腿一夹战马,轰隆一声冲了出去。 人和马还在空中,少女手中已然抡起一柄大斧,口中大叫而呼,极其兴奋道:“直娘贼的太原王氏,吃你老娘一斧头……” 噗! 李云实在没忍住,终于喷笑出了声。 都说你弟弟彪,我看你也差不多,他正要把这话说出来,猛然觉得脸腮上突兀一热,却是一颗头颅当空被人剁飞,脖子喷出的鲜血溅了他一个劈头盖脸。 李云心里忽然打个哆嗦。 “这样下去,不行……” 这是他脑海中的第一印象。 玩硬的归玩硬的,玩硬的只是手段,是在告诉对方我们随时可以掀桌子,但是杀人不合适,一旦杀的太多就是不死之仇。 第74章 【我不想杀人,可实力他不允许啊】 太原王氏绝不是善茬,这是一个传承千载的大豪门,倘若靠着杀人能够压覆此家,那么李世民恐怕早就动手了。 但是皇帝没有动手,岂不说明了不可妄动? 真要逼得世家红了眼,这天下怕是立马一场大动乱。 大家为了利益可以争可以抢,但是前提是全都不触犯规则,玩硬的可以,讲道理也行,不管手段如何,底限还是要遵守。 杀人明显就有些超出底限。 这不是李云的本意,他知道自己现在还扛不住,世家的底蕴到底有多强,恐怕连李世民也摸不透。 如果等他发展起来,势力变得强横无比那一天,那没得说,谁露头拍谁,谁不服打谁,再不服就直接杀,但是现在不行,现在还没这个力量。 所以,今天不能再杀人了 ……! 想及此处,李云猛然开口,急急叫道:“都给我住手,先听我说……” 可惜话未说完,猛然又见一颗头颅凌空飞起…… 随即便看到程处雪持斧回头,好奇看着他道:“怎么了,大骗子你也想试试?”忽然把斧头往李云手里一递,俏脸亢奋舔舔嘴角,眉飞色舞道:“那你就试试吧,剁脑袋可过瘾了呢。” 过瘾个屁。 李云差点骂出声来。 他坐在程处雪背后,放眼眺望眼前一幕,但见整条朱雀大街,已经被五个彪子穿凿而过,道路两旁躺着几十具死尸,鲜红的血液流淌了一地。 “这他妈要结死仇啊……” 李云只觉透骨发寒。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然感觉有道目光遥遥射过来,那目光如有实质,宛如毒蛇般阴冷。 李云心头一惊,下意识追着目光望去,却见不远处的程府门口,有个青年公子面色平静望着他。 在那青年公子身后,赫然有一群王氏青年抬着棺。 那些青年在那个公子带领下,竟不见先前畏惧退缩之意,此时他们全都面色平静,抬着棺材慢慢往这边走。 李云目光微微一凛,程处雪却生出一股不妙之感。 果不其然,猛见那公子仰天一声厉喝,嘶吼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杀身成仁,舍生取义,” 轰隆,几百个青年同时踏前一步,声威赫赫,震得地面颤抖一下。 这些人突然同声高呼,同时重复那个公子的话,众口一词不断大叫,声音隆隆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杀身成仁,舍生取义!”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杀身成仁,舍生取义……” “今我王氏遭逢大劫,愿以身躯做长城,护我长辈安眠,谁敢来扰此棺?” 他们抬着棺木,直直迎上了程处默等人的刀锋。 这竟然是慷慨赴死的架势…… …… 任何时候,悍不畏死都是一种气势。 一两个人还好说,倘若人数超过几十几百,那么天然就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味道。 程处默等人呆了! 手里的武器下意识收了起来。 长安五大彪子虽然犯浑,但是并非真是傻子,眼前这一幕场景令他们吃惊,吃惊之中隐隐带着害怕。 这几个货忽然想起什么,几乎不约而同四顾而望,这时才发现整条长街血流滚滚,原来他们已经杀了几十个人! “哥哥们,咱们好像惹事了……”姓刘的少年面色发白,忽然咕嘟一声吞了口唾沫,很是惊恐道:“我老爹只是同意我出来打架,但他没告诉我可以杀人。” 其他几人也是面色难堪,一时都有些心头踹踹。 这正是太原王氏想要的结果。 但见那青年公子目光一闪,突然仰天悲号道:“今日抬棺而来,本为长辈求理,刀斧忽然加身,长街血流如河,天,你不公……” 突然大哭三声,复又狂笑起来,整个人似乎陷入癫狂,猛然低头怒视程处默等人,义愤填膺咆哮道:“来啊,你们继续杀,今日我王氏遭此一劫,千百年后必然有人评说,来啊,刀斧加身,肆意屠戮啊,看看你们的屠杀能不能挡住悠悠之口,看看这天下人是不是真的失去了血性和同情。” 他怒视而喝,牙呲欲裂,明明是个仕子,却有一股气势,程处默等人不知为何只觉心生愧疚,目光不由自主变得躲闪起来。 那公子眼中闪过一道异光,嘴角隐隐勾起一丝弧度。 他继续大声咆哮,气势越发强横,忽然竟昂首挺胸大踏步上前,不断逼迫着程处默连连后退。 青年公子眼中的异光更闪。 王氏老一辈脸上已露微笑。 但是,也只能到这一步了。 就在他想继续威逼之时,猛听长街上响起一个悠悠声音,淡淡道:“行了吧,差不多就得了,你再敢乱吼一句,我先出手把你打死。他们五个被你唬住,我这个流民可没被吓住……” 青年公子心里一沉。 程处默等人转头而望。 那些躲在墙角之后的百姓们慢慢露头观望。 哒哒! 哒哒! 但见一匹战马踏过长街,不紧不慢朝着这边走来,策马之人乃是一个少女,少女身后却坐着一个少年。 赫然正是李云和程处雪 那个青年公子面沉如水,忽然眸子闪动几下,转身又是一声轻喝,带头悲愤大叫道:“孔曰成仁……” “我去你吗了个逼,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李云直接一声暴吼,宛如平地起个炸雷,他大腿一抬直接下马,双脚隆隆一声砸在地上,猛然大手攥握成拳,对着一个王氏青年砸过去。 轰! 人飞了…… 转眼成了天空一个黑点。 好半天过去之后,才听很远处传来噗通一声,跟着又是噼里啪啦屋瓦乱响,被砸之人从屋顶上滚落下来。 口鼻冒血,胸口塌陷,眼珠子已经凸了出来,死的简直不能再死了。 李云缓缓收拳,目光变得前所未有凶狠,他直直盯着那个青年公子,森森发话道:“我刚才说了,差不多就得了,你既然不听,我就给你个教训。” 那青年公子目光一凛,忽然又悲愤大叫,企图带领众人呐喊,道:“孔曰成仁……” 轰! 李云又是一拳! 又有一个王氏青年起飞。 这次更狠,人都没有落地,只见天空绽放一团血花,挨打之人直接被拳劲打爆了。 程处雪双眼发直,满脸惊愕喃喃自语道:“他刚才还说不能再杀人了……” 李云回头看她一眼,无奈道:“我也不想啊,可是实力不允许。” 第75章 【你把人给打爆了】 今日之事真是一波三折。 先是太原王氏抬棺而来,想要广造声势占据大义,结果遇到五个愣头青大开杀戒,转眼之间就是干掉几十天命。 幸好太原王氏及时调整,以一个年轻公子带头而出,聚集几百年轻一辈,以慷慨赴死姿态逼迫停手。 眼看就要夺回上风。 谁知又被李云看穿计策。 那年轻公子喊了两声‘杀身成仁’,李云二话不说两拳打死两个人,其中一人还被放了烟花,人在半空直接就炸了。 双方都在争抢威势。 只不过用的手段不一样。 …… 却说李云一拳将人打爆,眼睛看也不看天空的血花,他只是慢悠悠举着拳头晃了一晃,任凭血水呼啦啦全都落在自己身上。 血水劈头盖脸,将他染得宛如神魔。 但他脸上的凶狠却忽然不见了,反而换上一副亲和无比的微笑,淡淡对那公子道:“你继续喊,我继续杀,看看咱俩谁先认输,谁认输谁是龟孙子。” 满脸是血,却能微笑? 这样的人怎么看都是个狠茬子! 那公子一颗心已经沉到谷底。 但他知道不能被李云给威慑住。 盐业乃是大利之争,死几个人算得了什么?太原王氏传承千载,光是族人就有几十万,倘若今日能够争胜,再死一千两千也值得! 那些死亡的族人,乃是为了家族的利益。 想及此处,年轻公子眼神又坚定起来,他再次仰天嘶吼,第三次用那种悲愤语气大喊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好!” “你敢喊,我就杀……” 李云同样也是一声暴吼,怒眼圆睁炸雷般狂喝。 孔曰成仁! 杀!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出。 然后! 呼啦啦! 一阵脚步狂乱! “跑啊!” 有人惊恐狂嚎。 …… 年轻公子眼神发直,愣愣转头去看族人们。 却见刚才还抬棺跟他一起的青年们,此时最起码跑出去十步之远,有一人逃跑之前还喊了一句,弱弱哀求道:“少族长饶命,这人比愣子还要不讲理……” 言下之意不说自明,分明是在暗示您的手段已经不管用啦,你喊一声,他杀一人,眼皮都不带眨的,从来没见过这么狠的人。 世事就是这么奇怪! 李云明明只打死两个人,这些青年却已经被打怕了。反观程处默等人砍死几十个,这些人却敢抬着棺材做威逼。 手段不同,效果别样。究其原因只有一个,李云表现的像个疯子一样狠。 年轻公子长长一叹。 他知道这一局怕是要败了! 李云哈哈大笑,指着年轻公子道:“你很精明,善用人心,可惜啊,你带了一帮猪队友。” 猪队友这个词,大唐并没有,但这不妨碍那个公子明晓其意,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 李云嘿嘿两声,静静等他反应。 …… 那年轻公子忽然伸手整理衣衫,然后慢悠悠双手抱拳一拱,道:“相逢有缘,合该见礼,鄙人王氏长房第一支,嫡长孙,王凌云。” 说着弯腰下去,行了一个极其庄重古朴的礼仪 李云看他一眼,极其无礼的挖挖耳朵,突然‘咻’的一声弹飞耳屎,吹吹手指头道:“巧得很,我名字也有一个云,来自河北,出身流民。” 那块耳屎几乎贴着王凌云脸腮飞过,然而这位竣秀公子竟然面色不见恼怒,反而彬彬有礼又道:“原来咱俩都占个云字,这可真要好好亲近一番。” 李云嘿嘿又是两声,语带深意道:“好啊,不过我这人毛病有点大,我不喜欢别人和我玩心眼,谁玩心眼我杀谁,咦,据说你王氏族人足有几十万,死个几百上千毫发无伤啊……” 年轻公子王凌云脸色顿时一冷。 他彬彬有礼,李云恶形恶色,他说要亲近一番,李云说喜欢杀人! 两人都在做口舌争锋,明显王凌云又输了一局。 王凌云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道:“今日之事,天大不过一个理字,兄台你随意杀人,我王氏只能引颈屠戮,但是在下很想求你乞怜,让我王氏可以抬棺出殡……” 李云仿佛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反而满脸好奇问道:“我打死你家族人,你竟然还喊我兄台?你没病吧,我怎么看着脑子有些傻?” 王凌云面色一寒,但是转眼又恢复平静。 李云啧啧两声,故意又道:“果然诗书传家就是不一样,不管何时何地都要先争一张脸,喂喂喂,你就不觉得虚伪恶心吗?” 王凌云咬了咬牙,但是语气仍旧保持平静,此子确实能忍人所不能忍,忽然拱手给李云再次施礼,垂泪哀求道:“但请发发善心,让我王氏出殡……” “你王氏出殡,何必到程家门口!” 李云终于冷冷一哼,不再跟对方胡搅蛮缠,直接揭穿打脸道:“堂堂高门大阀的嫡长孙,却向我一个流民行礼哀求,你做的是不是太假了,你把老百姓都当傻子哄么?” 这话完全是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王凌云姿姿作态就是要博取百姓同情,李云则直接告诉大家这是故意欺骗,两个少年针锋相对丝毫不让,悄无声息之间又交了几回手。 看起来,又是李云赢了。 王凌云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突然撕下自己的白色孝衣往头上一绑,然后猛然转身冲到棺材旁边,扶着棺材大呦而哭道:“四爷爷,你含冤而死,孙儿无能,竟无法为你抬棺……” 自古至今,孝道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王凌云这一番做作,顿时让那些百姓感觉可怜。 李云哈了一声,突然转头对着程处默招了招手。 小霸王微微一愣,连忙拎着大刀走了过来。 李云看他一眼,转身指着王氏的棺材,语带深意问道:“程处默我问你,别人跟我们耍横之时,我们怎么办?” 程处默眼睛一咪,下意识就想说一句‘揍他娘的’,总算及时想起李云的教诲,连忙改口道:“别人跟我们耍横,我们跟他们讲理。” “很好!” 李云点了点头,微笑道:“刚才他们抬棺威逼,这就是耍横的手段,所以师傅和他们讲理,让他们不要继续耍横,事实证明,效果不错……” 程处默目瞪口呆。 这货低头看看地上的血肉,抬头看看长安的夜空,好半天才彪呼呼的说了一句,很是迷惑道:“师傅你啥时候跟他们讲理了?我只看到你把人给打爆了。” 第76章 【力拔山兮气盖世】 “对啊对啊!” 程处默身后又冲过来四个彪子,盯着李云咋咋呼呼道:“你压根就不会讲理,你直接把人打炸了……” 房遗爱甚至还捏捏李云胳膊,满脸崇拜道:“哥哥甚是了得,一言不合就开打。” 李云咳嗽一声,感觉面皮有些发烫。 他恶狠狠瞪了程处默一眼,赶紧又撤回刚才的话题,盯着程处默问道:“如果别人不跟我们耍横,忽然转变手段要和我们讲理,那么程处默你来说说,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又该怎么办?” 程处默顿时裂开大嘴,得意道:“这我知道,别人讲理之时,就轮到咱们玩硬的了……” “好!” 李云双手一拍,转身指着趴在棺材上虚伪做哭的王凌云,笑着又问程处默道:“那你再看看,他现在这是干什么?” “哭啊!” 程处默想也不想直接回答,瞅着王凌云皱皱眉头,忍不住小声又说了一句,满是同情道:“鼻涕眼泪一大把,看着还怪可怜的呢。” 李云哈哈大笑,道:“哭棺是假,博同情是真,他这是发现玩硬的不行,又想跟咱们玩软的讲道理。” 程处默怔了一怔。 李云语气忽然变得冰冷,面如寒霜道:“他讲道理,咱们便打……” 突然一个转身,大踏步冲向王凌云。 王凌云正一边啼哭一边偷眼观察,发现李云冲来顿时心中一惊,要说此人不愧是王氏年轻一辈的领头人,临机之间竟然再次做出一番决断。 只见他陡然怒眼圆睁,做出威武不能屈的姿态,悲愤大吼道:“你还要怎样,我王氏只想哭棺,可怜长辈尸骨未寒,你连老人的丧事也要滋扰吗?” “哭棺哭棺,我倒要看看哪里有你家的棺……” 李云狂冲上前,猛然发出一声狞笑,他双手突的抱住棺材一头,仰天发出狂啸暴喝,大叫道:“给我起……” 辙辙! 一声闷响。 但见那口桐木长棺,竟然被他凌空举起…… …… 嘶! 在场之人全都倒抽一口冷气,长安五大彪子全都吓傻了。 这得是多大的力气,这他妈还是人么? 双手托棺而起,这比霸王举鼎还吓人…… 要知道古代之人最重身后之事,对于盛放尸骨的棺材极其讲究,哪怕至穷之家,人死之后也要想尽千方百计弄一口薄皮棺材,稍微富裕之家,至少要用水曲柳的木头做料子。 倘若上升到了世家豪门,那规格又是更上一层楼。 世家死人出殡,最次也得是棺椁两层共用。 这是一种极其华贵的套棺,外面一层叫做椁,里面一层是为棺,整个套棺全部使用桐木打造,重量最起码也得四五百斤。 薄皮棺材。 水曲柳棺材。 桐木单层棺。 世家大套棺。 一个比一个重,一个比一个大,如果再加上棺材里的尸身重量,怕是六七百斤都未必挡得住。 所以你看古代大户人家出殡,光是抬棺材的就得十几个壮劳力,并非全是为了排场,棺椁的重量也是原因。 …… 这样一口巨大套棺,现在竟然被人双手直接举起,众人明显看到李云并不吃力,因为他举起之后竟然把双手换成了单手。 单手托棺,另一只手却对着王凌云勾了一勾,看那意思似乎是要王凌云上前,然后跟他说上几句话。 王凌云哪敢上前,他怕李云一个举不住把自己砸死。 就连长安五傻也悄悄退后两步,五个彪子同样被李云的架势给骇的不轻。 …… “哥哥,你有这般威武不?”那个姓刘的少年偷偷同手戳一下李崇义,小声小气的问了一句。 李崇义脸色明显一红,转头轻轻碰一下房遗爱,同样小声小气道:“听说房家弟弟能抡动三百斤的铁牛,这口棺材你能不能单手举起来……” “你问我?” 房遗爱两眼也是发直,直勾勾看着李云手举长棺的架势。 这货下意识咽口唾沫,呆呆道:“俺若双手加在一起,估计也能搬动一下,但要单举起来托着玩,肯定会被棺材给砸死,这口巨棺,俺举不动……” 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什么,猛然转头看向程处默,急吼吼问道:“程家哥哥,你师傅还收徒弟么?” 其他三人闻言一呆,忽然也都目光热切看向程处默。 程处默顿时警惕起来。 想拜我师傅? 那不是抢绝学? 不行不行,坚决不能答应。 小霸王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急急道:“别想了,不可能,我师傅乃是天生神力,再说他压根就不喜欢收徒弟。” 房遗爱明显不信,愣愣又问道:“那他为什么会收你为徒?” “我……” 程处默一下被憋得没词,急的抓耳挠腮脸色发胀,忽然瞥见不远处自家姐姐正在观望,这货突然竟变得聪明了一回,咧嘴笑道:“我有姐姐,被师傅打过屁股,还被摸过胸口,你们的姐姐舍得么?” 另外四个彪子顿时一呆。 房遗爱满脸失落,无限遗憾道:“我没有姐姐,我只有妹妹,可我妹妹只有三岁牙口,估计你师傅不喜欢摸她屁股。” 另一个姓刘的少年也是唉声叹气,没精打采道:“俺有姐姐不假,可是姐姐已经嫁人了,要是早点认识你师傅就好了,我把姐姐直接绑到他的床上去。” 就这几个彪子的话,要是传出去怕不是要被姐姐给打死,但是几个彪子却觉得天经地义,唯一遗憾的也只是自家姐姐没机会。 唯有李崇义双眼放光,忽然嘿嘿低笑两声道:“俺听老爹说过,他想给表妹说个亲,据说还和程伯伯争吵厮杀,两个人打了足足半个时辰……” 程处默大急,连忙道:“我师傅不喜欢你表妹。” 李崇义牛眼一瞪,很是不悦道:“你懂个屁,我表妹可是个大美人,不但前凸后翘,而且还会写诗!” 说到这里似乎觉得威胁不够力度,忍不住又补充一句道:“你姐姐除了长得漂亮还会啥,整天舞枪弄棒拎着一口大斧头,别说是你师傅这样的猛人,连我都有些瞧不上你姐姐。” 程处默勃然大怒,张口就要骂一句直娘贼。 眼见几个彪子就要吵起来! 第77章 【梦想当个大屠夫!】 也就在这个时候。 猛听那边李云暴起一声大喝,炸雷般道:“哭棺哭棺,你好好看看哪里有你家的棺……” 这一声暴吼,宛如平地起个炸雷,但见李云陡然又变成双手托棺,然后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大喝道:“给我滚!” 双臂一运,虬筋森森,众人只见他奋力向天一扔,轰的一声将巨棺扔飞出去。 嗡! 所有人只觉的头皮发麻。 巨棺扔飞带起强烈的劲风,吹得满地纸人纸马四散狼藉,所有人下意识盯着天空飞逝的棺椁,脸上只余痴痴傻傻的震惊。 足足几个喘息之后,才听到极远处一声轰隆。 然后才是咔嚓巨响,明显是棺椁炸裂。 人群之中,也不知是谁抽着冷气说了一句,带着震撼喃喃道:“力拔山兮,气盖世……” 这一幕震撼,同样落入远处皇宫太极殿顶楼的一群人眼中,河间郡王李孝恭只觉胸中热血翻腾,突然握拳大吼道:“夕有霸王举鼎,今有李云扔棺,庆我大唐天佑之,江山代有才人出。” 这位大唐第一王爵霍然转身,语气坚定对李世民道:“陛下,臣请昭告天下,示我族俊回归,大赦三年,税收减半……” 李世民目光如火。 长孙皇后幽幽开口,抱着丈夫胳膊仿佛哀求,轻声道:“陛下,是时候了!” …… 皇宫之外,程府门前。 整个朱雀大街鸦雀无声,所有人还是保持着震惊痴傻的状态。 王氏年轻一辈,个个面色入土。 王氏年老一辈,人人眉头紧皱。 另有其他五姓七望前来站台的世家,这是也都悄无声息推到了自觉安全之地。 李云单手扔棺,让他们想起了某个人! 有人接着街道两旁的灯火仔细观察,隐隐觉得这个少年越看越熟悉。 这时李云慢悠悠转身,双目凶光霍霍盯着王凌云,忽然脸上泛起微笑,指着极远处道:“你想哭棺是吧?那你去找棺材啊!这里可没有你王家的棺材,你要是再哭下去可就显得虚伪了。” 王凌云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厮脸上也带着震惊和惊愕,不过他很快将神色一收压制下去,双目阴冷盯着李云道:“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李云微微一笑,伸手抹了一把不久前脸上沾染的血迹,忽然语带深意骂道:“这血真臭,今晚怕是得好好洗个澡……” 王凌云眼中一怒,再次强行克制又道:“人皆有一死,历来死者为大,你扔飞王氏族老之棺,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这是不死不休之局,从此我王氏于你不共戴天!” “你可拉倒吧!” 李云嗤笑一声,语带嘲讽道:“如果真的人死为大,你们就不会抬着长辈的棺材做噱头,如果真的人死为大,王家何时轮到你来哭?死的这个叫王珣对吧,他难道没有自己的亲生孙子么?亲孙子不来哭棺,却由你这个长房嫡孙冒出头,你是不是把百姓们都当傻子,真以为博取同情很容易吗?” 王凌云忍气攥了攥拳,咬牙道:“吾乃王氏嫡孙,四爷爷亦是吾之长辈,我为什么不能来哭,这是凌云的一腔孝道。” “我去你马了个比,不说假话你能死啊……” 李云忽然没来了由生出一股怒气,眼神猛然又变得凶狠起来,盯着王凌云道:“你若再这样虚伪纠缠,我会认为你把我当傻子哄。我脾气不好,一旦发狠连我自己都害怕。” 王凌云张口还要再说,猛见李云眼中杀机一闪,王凌云忍不住哆嗦一下,硬着头皮道:“今日之事,我王家记住了。” 李云仰天‘哈’了一声,突然伸手一指极远处的地方,故作流里流气道:“如果还想哭棺,赶紧那边哭去,趁着尸体还热乎,好好送你家长辈走一程。” 王凌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李云忽然欺身上前,几乎把脸贴着王凌云的脸,语气阴森道:“大利之争,可以各出手段,但是你们今日的做法太龌龊,所以别怪我同样用龌龊的手段反击之。你们自己不尊重长辈,我扔他的棺材又如何?” 王凌云目光闪烁。 李云盯着他又道:“你们抬棺堵门的目的我知道,无非是争夺一个大义博取一个同情,想必朝堂上也有配合手段,两相联合做出各种威逼大势,这计策其实很不错,但你们不该用人命做筹码……” 王凌云目光狠戾。 李云继续盯着他,再道:“赴死之人是你长辈吧,你们王家怎么就这么狠的心?为了利益,自己长辈都能杀,你们还有什么不敢杀的?” 王凌云终于说话,冷冷道:“几十万族人要吃饭,上千年的传承要延续,你出身卑微,永远不懂……” “哈!” 李云仰天打个哈哈,突然道:“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如此,王公子,回家去吧,好好琢磨琢磨下一步准备怎么干,不管刀山油锅我李云全接着……” 王凌云深深吸了一口气,从牙缝里慢慢挤出一句阴冷的话,道:“今日这一局,我王氏暂时认栽。” 李云缓缓后撤,笑呵呵点头道:“这就对了,一招不行再使一招,这才是传承千载的大门阀,输了不能低头,重整锣鼓再开戏,哦对了,下次可别玩什么抬棺而来的把戏啊,死的都是你王家自己人。” 王凌云慢慢抬手一拱,语气竟然变得平静起来,淡淡道:“谢过兄台指教,凌云莫敢不从。” “那好,去哭棺吧!” 李云大手一挥,指着极远处道:“不管如何总是死了个长辈,无论真情假意你也得去哭一场,” 王凌云转身便走。 李云忽然再次开口,盯着他背影道:“忘了告诉你,我出身是流民,没田没地,也没亲人,说的好听点叫做孑然一身,说的难听点就是无牵无挂,如果你们敢用狠辣手段,别怪我藏在暗处天天杀王家,听说你家里有族人几十万,嘿,巧得很,我这辈子的志向正好想当个大屠夫……” 第78章 【直娘贼,纳命来】 王凌云脚下一个踉跄。 李云这话他再傻也能听懂了。 这话无非是警告太原王氏,你们想争相抢都可以,但是必须按照规矩来,如果用了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可别怪我直接掀桌子,反正我是个流民,你们却是高门大阀,自古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天天盯着你家就问你怕不怕? 王凌云霍然转身,目光阴冷盯着李云,道:“但愿你说到做到,在我王氏没有犯规之前你也遵守规矩……” 世家不怕玩规矩,因为他们擅长的就是玩规矩。 李云哈哈而笑,一脸郑重回答道:“放心吧,我虽然是个流民,但也喜欢以理服人。” 王凌云放眼看向朱雀大街,望着地上已经干枯的血液,他又看看极远处被李云扔着的棺材,口中咬牙发出一声低哼,冷冷质问道:“你说你喜欢以理服人?” “对啊!” 李云面色不改,很是严肃道:“只要我的对手口服心服,我最喜欢的就是以理服人。” 王凌云只觉胸口怒火直冒,强行压制半天却怎么也压不下去,他死死盯着李云,突然问了一句道:“如果你的对手不服呢?” “对手不服啊,那可就难办了……” 李云有些伤感的仰头望天,悲怜天人垂垂欲泪,道:“我喜欢以理服人,不服的都是死人,唉,其实我也不想啊,其实我很善良的……” 王凌云怒气勃发,感觉自己无论如何也待不下去,他猛然双手一拱,牙齿咯咯道:“就此别过!” 李云同样伸手一拱,笑呵呵道:“好走不送。” 忽然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纸人,扔给对方又道:“我穷的很,买不起纸人纸马,正好这里一地都是,我便学一学借花献佛,拿着,这纸人给你家族老烧了吧,不管如何他也是个为族牺牲的老人家,就当我这个流民晚辈给他致敬了!” 王凌云抱着纸人面沉如水。 李云没好气挥挥手,仿佛驱赶苍蝇一般道:“走吧走吧,赶紧去哭你的棺,记住一定要把这个纸人烧了,跟你长辈说是我的敬意,我就不去了,忙得很,没时间……” 王凌云长长吸了一口气,然后深深看了李云一眼,忽然转身大踏步而行,手里竟然紧紧攥着那个纸人没扔掉。 …… 一场大剧,谁也没想到如此收场。 太原王氏是何等豪门? 今日做的又是何等大事? 整整动用几千族人,抬着棺材广造声势,又有其他五姓七望前来站台,就连清河崔氏也有人出现。 整个朱雀大街,全是世家子弟,堂堂卢国公府,被一口棺材给堵住了,哪怕以程咬金的滚刀肉手段,今晚自始至终竟然都没出现。 所有人都以为王氏会赢。 结果王氏这一次却输了…… 仿佛是因为王凌云带了个头,无数王氏青年开始慢慢撤退,虽然临走之时全都目光喷火,但是撤退毕竟就是撤退了。 年轻一辈先走,紧跟着便是王氏的年老一辈,这个结局让李云有些迷惑,他心里有个念头怎么也挥之不去。 “堂堂太原王氏,千载传承豪门,族人几十万,位列门阀第一家,我今晚虽然用了无数手段,但是王家不应该如此简单就后退吧?” 李云真的很迷惑。 如果说程处默等人的杀伐吓住了年轻一辈,但是年老一辈肯定不会被吓住,太原王氏能够传承至今,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识过,五个彪子的刀锋而已,累死他们能杀几个人,太原王氏从春秋时代绵延而来,怕是改朝换代它都经历了七八回。 “不应该啊……” 李云喃喃自语,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他却不知道,那些王氏族老撤出之时全都在看他,有人甚至故意途径他的身边,就为了近距离观看他的长相是什么样。 几乎所有人族老看完之后,目光都是微微一凛,然后一眼不发转头便走,转头之时脸色已然铁青。 这些动作李云只觉得古怪,但又想不明白到底古怪在什么地方。 …… 不管如何,今晚这一仗算是打赢了。 李云仰天长长出了一口气,内心深处却一点不轻松。 太原王氏这四个字,如山如岳一般压的人喘不开气,但他又不能表现出来,与人相争最怕的就是露出胆怯。 这时忽听身后有脚步声响,却是程处默急急慌慌跑了过来,小霸王也不知怎么回事,脸色竟然带着一丝紧张,道:“师傅,我必须提醒你一件事,我是开山大弟子,将来要继承掌门的……” 李云呆了一呆,愕然道:“这话我好像没说过吧!” 程处默登时大急,抓耳挠腮原地乱转。 这货忽然把大脸凑到李云面前,可怜巴巴道:“师傅你不能这样啊,我姐姐的屁股都被你摸了,还有还有,胸也摸过,你别以为我真傻,今晚在路上我全看见了,姐姐骑马颠簸之时,你的手掌不断上下翻滚,手法熟练的很,一看就是老行家。” 李云目瞪口呆。 便在这时,猛听后面又传来几声咋呼,语气带着满不在乎道:“摸屁股咋啦,摸胸口咋啦,不让摸就不摸,师傅他老人缺这个么?多大点屁事,又不是睡了你姐……” 李云呆呆转头。 但听一个彪子咋咋呼呼跑过来,先是牛眼瞪了程处默一眼,然后谄媚低笑对着李云躬身塌腰,笑的那叫一个离谱,说话那叫一个犯浑。 只见他挤眉弄眼嘿嘿怪笑,道:“师傅勿用担忧,您老人家压根不缺这个,程家姐姐不让摸,好得很,正好我有个表妹,长得那叫一个馋人,师傅您放心,我表妹可不像程家姐姐那般彪悍,她娇滴滴的,很好吓唬,等你想要摸她之时,徒儿在一旁给你打下手……” 李云满脑子黑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愣愣发呆半天,总算才想起问问对方是谁,拱手施礼道:“阁下是?” 那彪子连忙闪身让开,然后极其郑重双手抱拳,大声道:“咱叫李崇义,河间郡王就是我亲爹,我娘出身范阳卢氏,我表妹今年才满十四岁……” “别说你表妹啦!” 这时又有一个家伙跑过来,急急大叫道:“还有俺,还有俺,俺姐姐虽然嫁了,但是俺可以让爹娘抓紧再生一个,师傅,你且耐心等待十来年,到时候必然不会让你失望也。” 就这彪呼呼的话,搁到哪里都得挨顿打,偏偏说话的小子竟然还摇头晃脑,学着文人那般用了一个‘也’字。 结果逼格没有提升,反而越发显得傻了。 转眼之间,五个彪子聚集而来,李云只觉双眼发直,耳边叽叽喳喳全是五个彪子的吵闹声。 听了半天,总算明白过来。 原来是程处默说错了话,说李云收他为徒是因为摸了程处雪屁股,结果五个彪子当了真,个个也想这样拜师傅。 程处默担心开山大弟子地位不稳,第一个跑过来提醒李云他要继承掌门。 李云苦笑不得。 他实在没有想到,人怎么会彪到这个地步。 正当他要开口呵斥两句,猛听后面传来一声炸喝,喝声明显暴怒如雷,隐约有森森杀气。 几人下意识回头,却见一个少女提着斧头狂奔而至。 “直娘贼,你们几个给我纳命来……” 程处雪发飙了! 第79章 【突厥圣女大祭司】 纵观唐之一代,女人比后世强悍太多,一言不合直接开打的例子太多,就算不会武功的女人也敢跟男人玩硬的。 比如房玄龄的媳妇,直接敢硬怼李世民的封赐。 皇帝给房玄龄赐了两个婢女,房夫人直接以死相逼,李世民大怒赐下毒酒,说你这种妒妇要么接受要么喝毒,房夫人二话不说,端起杯子就是一个‘吨吨吨’,喝完才发现,皇帝给的是醋,吃醋这个词,就是这么来的。 又比如高阳公主,毕生追求自己的幸福,为了一个光头秃子,敢让自家的老公给守房门,千古绿帽,蔚为奇谈。 又比如太平公主,竟然幻想着造反当皇帝…… 总之,唐朝女人都很彪悍。 程处雪发飙也算正常。 这丫头虽然是国公府长女,但是她从小在瓦岗寨长大,瓦岗寨都是什么人物,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屠夫,生长环境决定人的性格,这丫头从小就养成了一股土匪性子。 今日程府门前算是彻底热闹了。 先是太原王氏抬棺而来,紧跟着五姓七望齐聚在此,威势霍霍,震惊长安,结果先是冲出来五个彪子一轮砍杀,又有一个少年流民杀伐果断,仰天厉吼,怒而举棺,太原王氏匆匆败退,大家以为今天的热闹就算完事了。 哪知画风突然一转,胜利者忽然又打了起来。 但见程处雪手持一柄萱花大斧,抡起来带着呼哧呼哧的风声,明明是个少女,武力极其爆棚,一个人竟然追着五个彪子打,偶尔还会拿斧头攻击一下某个少年流民。 等于是一打六! …… 远远皇宫之内,李世民等人愣愣站在太极殿顶楼,皇帝眼角不断抽搐,长孙皇后却手捂小嘴咯咯发笑。 堂堂六个少年,却被一个女孩子追着打,这样的场景别说见过,恐怕听得没有听说过。 好半天过去之后,李世民才憋出一句词来,努力保持威严道:“少年心性,还真是热闹啊……” 皇后却十分得意,很为女人的彪悍而自豪,咯咯笑道:“程家丫头真是不错,很有几分长公主的威风,陛下您看,她一人追着五个人打呢。呀不对,是六个人,咱侄子也挨了一斧头!这丫头真给我们女人争气,咯咯咯。” 李世民哼哧两声,装作没有听见。 旁边河间郡王看见自己儿子被追砍,脸上明显有些下不来台,忿忿道:“娘娘说话太过偏颇,这怎么算是一个人追着六个人打?臣的儿子有万夫不当之勇,他主要是让着程处雪不愿意还手……” 这话一出,顿时引起其他几个重臣应和。 先是夔国公刘弘基站了出来,指着程府门前不断躲闪的那个刘姓少年,哼哼唧唧诡辩道:“小儿也是一样的心思,他同样在让着程处雪,小儿自幼苦练霸王戟,年轻一辈无有敌手,皇后娘娘,他在让着程家的女娃娃。” 长孙皇后呸了一声。 “啊哈哈哈,娘娘勿要生气,咱们说的都是事实,男子争锋在沙场,岂能跟女孩子一般见识……” 河间郡王神色满意,满脸无耻做出最后点评,道:“程家丫头虽然武勇,可也没有以一敌五的刚猛。” 就连房玄龄都插了一句,笑呵呵道:“小儿虽然脑筋愚笨,但是一向武勇过人,他现在四下躲闪,只是让着程家女娃。” 唯有一个黑脸汉子突然呸了一声,哼哼道:“厉害就是厉害,打不过就是打不过,程家女娃从小在瓦岗寨长大,她学的全是硬撼厮杀之道,那时候瓦岗寨上的孩子稀少,那群土匪杀才全都把她当做宝贝疼,谁有绝学也不藏着,几乎全都教给了那丫头,老夫虽然不是出身瓦岗,但是对瓦岗旧人的本事一向钦佩,这丫头以一敌五,她靠的是真本事。” 李孝恭脸上挂不住,瞪着他破口大骂,道:“尉迟恭,你他娘的儿子也在挨打。” 黑脸汉子又呸一声,道:“那是他学艺不精,挨打也是活该,我没你那么不要脸,儿子挨打还说让人家……” 李孝恭大怒,指着皇宫外面道:“你看清楚了,明明就是让。” 旁边夔国公刘弘基也不断点头,大声道:“没错,就是让,吾儿有万夫不当之勇,实乃年轻一辈第一人。” 两个不要脸的还在坚持,渐渐连自己都骗的相信了。 谎话的最高境界,就是自己也认为是对的,这两个家伙不断吹嘘自家儿子是让着程处雪,脸上隐隐约约竟显出一丝自豪来。 自豪是吧,自豪就得打脸。 就在他俩无耻自辩之际,猛听夜空中传来一个求饶的喊声,大叫道:“姐姐饶命啊,求你不要再打了。” 却是程处默最先抵抗不住,抱头鼠窜直接认输。 紧跟着是李崇义认输,他同样被程处雪揍得满地找牙。 不过这货性格实在是有些太楞,竟然连求饶都不知道说好话。 只见他一边逃窜,一边嗷嗷叫唤,大怒道:“程家姐姐,你凭什么打咱们,我们没有说错话,你明明被师傅摸了屁股,不愿被摸你直说,正好让我表妹来,哎哟,你还打,再打我翻脸了啊,啊,这一斧头够猛……” 但听轰隆一声,这货直接被程处雪砸飞,少女面色胀红如血,武力值陡然又暴一层。 可怜五个彪子压根不明白为什么会挨打,口里还在叽哩哇啦说着摸屁股的事。 于是,程处雪打的更狠了。 五个彪子被打的抱头鼠窜,转眼之间全都躺倒地上。 程处雪忽然转头,杀气腾腾看着李云。 李云顿时打个哆嗦。 他不怕程处雪,但没必要和女人胡搅蛮缠,尤其程处雪发怒还是因为害羞,他一个大男人更加不能乱计较。 就让五个蠢货去承受怒火吧。 想及此处,李云陡然向后一个腾挪,转头对着程府大喊一声,叫道:“三月已过,赌注已成,卢国郡公,程家夫人,还不赶紧开门,李云特来拜访也……” 这一声喊,明显是找个躲避程处雪的借口,哪知不远处程家大门竟然真的轰然开启,大门之后缓缓走出了程咬金两口子。 李云想也不想,抬脚就往那边走。 地上五个彪子也想爬起来,结果被程处雪冲过去一人拍了一斧头,于是各自老老实实躺在地上,不过嘴里仍旧叽叽歪歪说个不停。 比如房遗爱,至今不知道为什么挨打,这蠢小子躺在地上悄悄去拉李崇义,满脸好奇求问道:“哥哥,程家姐姐为什么打人?” 李崇义正疼的龇牙咧嘴,闻言怒而回答道:“我哪知道,估计是怕我表妹比她好看。女人最喜欢嫉妒,兄弟你以后可要躲着点……” 房遗爱严肃点头。 …… 眼看李云找了借口躲开,五个彪子被程处雪压服,谁敢叽叽歪歪,立马就是一斧子拍过去,五个彪子疼的龇牙咧嘴,躺在地上对着少女敢怒不敢言。 众人都以为今夜的事情就要结束了。 皇帝甚至打了个哈欠准备离开太极殿顶楼。 哪知就在这个时候,猛听夜空中暴起一个急促的狂喊,随即便听一阵马蹄狂驰,有人顺着朱雀大街直奔皇宫。 众人全都愕然,急急看向那边。 是谁? 敢在夜间的长安城里纵马狂奔? 入眼所见,就看一个红翎急使,背上插着一根红翎,胯下战马口吐白沫。 皇帝等人的脸色顿时全变。 但见那红翎急使忽然将背后红翎拔出,拿在手里高高举起,一边纵马狂奔,一边口中大喝,道:“速速开启宫门,吾要面见陛下,北方有变,草原一统……” 北方有变? 草原一统? 太极殿顶楼之上,无论是皇帝还是大臣全都觉得手足冰凉。 这时宫门已经急急打开,那红翎急使飞速狂奔而入,他在宫中纵马狂奔,直奔太极殿方向而来。 忽然滚下战马,口吐鲜血昏昏欲死,但却强撑一口气,仰天嘶喊道:“陛下,边境危亡啊,颉利可汗得到突厥圣女大祭司支持,已然征服草原最后三个大部落,如今控弦之士百万,兵锋将踏雁门关,河北道守将泾阳侯,连同亲兵部曲三千人,趁夜狙击,皆战死,陛下,陛下啊……” 噗! 再喷一口鲜血,倒地溘然气绝。 这是为了传递消息连续疾驰,日夜不眠直接累死的。 太极殿顶楼之上,李世民面色阴沉几乎滴出水来,在场所有大臣全都北望长安,皇帝好半天才吐出两个字,咬牙道:“颉利!” 李孝恭却跟着说出另一个名字,同样面沉如水道:“突厥圣女大祭司……” …… ……这一章因为情节太连贯,无法拆开,所以发3000字的,另外跟读者戈壁溜羊说一声,你的突厥大将身份接下来会出场。欢迎其他读者报名当配角。 第80章 【戈壁溜羊,突厥凶兽】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中原之地还是八月闷热的天气,草原之上却已经有了些许的寒冷和肃杀。 广漠草原浩瀚无边,巍巍阿尔泰山的雪水化作滔滔大河,一路咆哮向东贯穿草原,河流经年不息,不但滋润草木牲畜,也孕育了另一种文明。 草原狼族,北地突厥! 仿佛一夜寒风起,阴山两麓尽白霜,无数牧人骑着健马驰骋奔走,驱赶着大片牛羊沿河流向温暖的方向迁徙。 同样的夜晚,不同的气候。 大唐这边的百姓还在为了夜间闷热而烦躁,草原之上的牧民已经开始燃起牛粪做取暖。 这一夜,长安城里有个流民少年怒而巨棺,带领五个浑噩的小子杀伐果断,直接硬肛了当世第一大豪门。 这一夜,草原的可汗金帐同样灯火辉煌,无数突厥健儿骑马疾驰而来,可汗金帐的外面聚集了几百个部落头人。 中原是君主集权制,突厥则是部落会盟制,颉利可汗虽然是草原共主,但是想要一统权利必须依靠会盟。 …… 今夜突厥就在会盟。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大汗金帐之中竟然有人争吵。 夜色深深,北风凛冽,但见巨大的可汗金帐之中,燃着十几根粗壮的牛油巨烛,火光照的四处有如白昼,又有一盆一盆的火炭熊熊燃烧。 轰隆! 忽然有个青年贵族掀翻桌子,口中不断喷着冲天酒气,大吼大叫道:“玲珑,你别以为自己真是公主,我野牛部乃是草原第二大族,你竟然连个笑脸都不肯给我……” 这贵族咆哮几声,忽然铿锵一下拔出弯刀,大怒道:“今晚我就要抢你,谁拦我就杀谁。玲珑,你别忘了自己的出身,你只是个被人收养的小牧女,大汗封你为草原金珠,看的是圣女大祭司面子,我乃野牛部首领,谁敢拦我就杀谁!” 喝醉的人,总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这个贵族酒气冲天,双目贪婪看着大帐之中某个少女,手里弯刀不断挥舞,踉踉跄跄冲了过去。 口中继续大喊:“我野牛部拥有健儿二十万,就算大汗也需我的支持,你这个小牧女,竟敢拒绝我,啊哈哈哈,你不知道颉利大汗已经答应我了,你以为他真的把你当义女吗?大汗要的是圣女大祭司支持,你个小牧女算得什么……” 整个大汗金帐,忽然鸦雀无声。 坐在最中间的颉利脸色阴沉,终于重重一拍桌子,勃然怒喝道:“阿达赤木,你喝醉了,滚回去睡觉,睡醒后再谈。” 青年贵族哈哈狂笑,指着颉利大叫道:“你敢让我走,你还要不要兵马了,我野牛部拥有控弦健儿二十万,你敢让我走我就去投奔突利。我要玲珑,我今晚就要玲珑。” 颉利面色铁青,手指攥的咯咯作响。忽然却转头看向那个少女,长声叹气道:“乖女儿,你是草原明珠,今年寒冬提前三个月到来,必然要刮起百年难遇的白毛风,突厥必须南下掠夺,否则牧民要饿死无数……” 那少女脸上罩着面纱,一双月牙般的眼睛清澈如水,淡淡道:“大汗此言,玲珑听不懂。刚才阿达赤木说的很清楚,他说你没把我当女儿。” 颉利脸上怒气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长声叹气模样,故作黯然道:“你是草原金珠,要为族民谋福,百年难遇的白毛风就要吹起,突厥必须挥军南下掠夺……” 少女看他一眼,淡淡又道:“大汗只会这一句说辞吗?” 轰隆! 颉利突然掀翻桌子,怒气勃发道:“野牛部拥有二十万战士,阿达赤木是草原英杰,他的哥哥乎博尔赤也建立了一支大部,同样拥有二十多万英勇的战士。” 少女缓缓起身,语气平静道:“所以大汗要牺牲我,用我换取他们兄弟的支持?” 颉利慢慢逼急,强硬道:“本汗乃是草原共主,我要为子民谋福,今年必须南下掠夺,本汗需要各部的战士。” 少女站在原地未动,只是淡淡笑道:“你统一草原之时,求我师尊支持,那时你可没说要拿我做货物,给你换取突厥大部的支持。阿达赤木只有二十万战士,你刚才却连他的哥哥也算进来,莫非你想以一换二,让我同时嫁给两个人?” “那又如何?” 颉利大喝一声,仿佛浑不在意,道:“草原风俗历来如此,一妻多夫有的是,本汗也娶了自己的嫂嫂做汗妃,照样给我生下来小王子。” 少女悠悠一笑,忽然模棱两可说道:“你若是这样做大汗,你的儿子不一定永远是王子。” 这话说的有些隐晦,但是颉利还是听懂了,这位刚刚一统草原的大汗怒笑两声,猛地转头对那个青年贵族道:“阿达赤木,你自己解决。” 那青年贵族哈哈狂笑,举着弯刀逼近过来。 少女幽幽一叹,轻声道:“求我师尊之时,你也低声下去,现在一统草原,就以为自己真的威震天下么?” 她忽然望向大帐门口,遥遥呼喝道:“戈壁溜羊,你吃饱了没有。” 轰隆! 大帐之中猛然吹进一股罡风,门口陡然冲进来一个铁塔般的汉子,这汉子身高足有九尺,望之宛如小山一般。 胳膊比女人的大腿还粗,眼睛似乎比铜铃还大,鼻孔还串了一个金光闪闪的金环,扔到西游记里可以本色演出牛魔王。 他的武器也和其他突厥人不一样,普通突厥战士一般使用弯刀,这汉子的武器却是一个大铁坨子,看重量足足得有两三百斤,却被他单手拎着仿佛像是小玩具。 另一只手还拎着半扇烤羊,滋滋啦啦往地上滴有水。 这汉子冲进之后,场中响起一片抽气之声,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哆嗦一声,很是畏惧道:“他是戈壁溜羊,狼口活下来的孩子!” 又有一个声音低低说道:“没错,是他,据说圣女当年发现他的时候,他浑身都被野狼给撕咬了,但是野狼不知为何没有吃他,竟然把他仍下之后就走了,后来他被一只草原黄羊驮在背上,漫无目的朝着草原这边走,他来自戈壁滩,他是西突厥人……” 再有一个人道:“听说他没有人性,只有兽性,圣女大祭司用了很多年时间,才让他学会吃熟肉。” 大汗金帐之中,老辈突厥贵族个个惊恐。 但是那些突厥青年却都放眼望来,目带狂热的盯着戈壁溜羊看。 果然,他们发现戈壁溜羊的目中凶光直闪,竟然真有一种野狼般的凶狠味道。 第81章 【师尊,您是不是又思念师弟呢?】 戈壁溜羊仿佛不知道自己冲进来的是大汗金帐,也似乎不知道他需要给草原大汗行个礼,他拎着大铁坨子直接走到少女身边,宛如铁塔一般站在那里不说话。 突然又举起另一只手,大口撕咬手里的半扇烤羊。 吃相很是狂野,宛如野狼撕咬,半扇烤羊被他撕的汁水乱溅,喉咙里不时发出一阵类似野兽护食的凶狠声。 颉利可汗悄悄后退了一步。 那个青年贵族却酒气冲天继续上前。 这时少女玲珑再次悠悠开口,轻声道:“戈壁溜羊,你吃快一点。姐姐要被人欺负呢,等会你带我杀出去。” 戈壁溜羊听到这个声音的前半截,宛如小猫一样乖巧点点头,似乎在跟少女示意,我会听话吃的很快。 但是当他听到后面半截话,有人竟然要欺负少女玲珑,他的目光顿时凶残起来,猛然扔掉了烤羊举起了铁坨子。 吼! 一声炸雷般嘶嚎,仰天咆哮道:“欺负,玲珑姐姐,戈壁溜羊,砸,死他……” 恰好那青年贵族醉气冲天跑到面前,哈哈狂笑着要去摸玲珑的脸蛋,众人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大帐仿佛刮起一阵寒风。 噗嗤! 紧跟着又是一声闷响。 堂堂突厥野牛部首领,号称拥有二十万大战士的阿达赤木,竟然直接被大铁坨子砸成一团肉泥,临死连个惨叫声都没能发出。 戈壁溜羊砸死一人,眼中凶光陡然大增,这凶兽拎着大铁坨子四下乱看,凡是被他目光扫视之人全都倒退一步。 突厥人骨子里都有狂野之性,但是面对这样野兽一般的狠人也觉得害怕。 少女玲珑忽然看向颉利可汗,轻轻笑道:“大汗,请容许玲珑告退,家师正在边境等我,您有什么话需要我转交么?” 颉利瞳孔一缩,脸色阴沉道:“你说她去了边境?” 玲珑淡雅一笑,道:“家师知您要举兵南下,她提前先去河北看看,有一个小村庄她放心不下,她怕那个村子会被您的兵锋给屠戮了。” 颉利咬牙哼了一声。 玲珑缓缓弯腰一下,然后直起腰躯转身便走,戈壁溜羊呆呆看看四周,领着大铁坨子轰轰隆隆跟上去。 众目睽睽之下,就那么毫无阻拦的离开了大汗金帐。 …… 帐外月色,格外皎洁。 玲珑带着戈壁溜羊出帐之后,一路走向坐骑停放的临时牧场,玲珑的坐骑是一匹枣红马,戈壁溜羊的坐骑却很独特。 倘若有中原大唐的老将在此,必然要脱口惊呼一声,因为这匹马的长相很奇怪,像及了十六年前某个凶人的马。 那匹马,叫做万里烟云照,有负担千斤重力之能,而且双肋生有麒麟板骨。 世间当然没有麒麟,所谓的麒麟板骨是指马的肋骨没有缝隙,看起来就像是一块天然生成的骨头板甲,可以不惧强悍猛将骑跨之时用腿夹紧马腹。 要知道猛将作战之时,双腿夹马的力度极其强大,别说是李元霸那种级别,就是其他隋唐英雄也都有夹碎马腹的记录。 戈壁溜羊这匹马,像极了当年的那匹马,错非额头上多了一撮赤红,怕是大唐那边的老将真会以为这是同一匹。 万里烟云照。 这是绝世战将才能骑的马。 唯有这样的马,才能负担起极大的重量,当年有个狠人匹马双锤怒斩四明山,两只锤子加起来足足八百斤,这重量要是搁在普通战马上,恐怕一骑上去直接就瘫了。 却说玲珑翻身上了枣红马,忽见戈壁溜羊拎着大铁坨子磨磨蹭蹭,少女微微一想,随即温声笑道:“是不是没吃饱?” 戈壁溜羊乖巧如小猫一般,很是留恋的回头看看大汗金帐,结结巴巴道:“砸人,耗力气,饿,烤羊扔了……” 玲珑轻叹一声,道:“你先忍耐一些,咱们要去边境,师尊在那里等着,有件大事拖不得。” 戈壁溜羊连忙点头,结结巴巴又道:“师傅,大事,不耽误,戈壁溜羊,不吃了,饿着。” “真是个好孩子!” 玲珑夸他一句,伸手指了指那匹万里烟云照。 戈壁溜羊拎着大铁坨子一跃而上,咧开嘴巴对着坐骑哄骗道:“宝宝,咱们走,戈壁溜羊,带你去吃肉……” 那绝世战马听到吃肉,竟然欢喜的打个嘶鸣,不过随即又怒气冲冲乱撅蹄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玲珑咯咯直笑,道:“你总是骗它吃肉,结果每次你自己把肉吃光,宝宝虽然是一匹马,但它可比人还精……”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干肉,似乎是早已提前准备好了,少女抬手将肉一扔,恰好扔进了那马的嘴里。 但见万里烟云照欢喜嘶鸣两声,咕嘟一声直接把肉咽了,这才冲着玲珑点了点头,突然轰隆一声便冲了出去。 那瞬间的加速冲刺,竟然撕裂了夜间的凉风。 玲珑也一拍自己的枣红马,四蹄飞腾冲刺疾驰,月色之下,蹄声轰隆,这是才发现原来玲珑的枣红马也不是凡品,因为万里烟云照竟然甩不开它。 两人骑马狂奔,速度简直快的惊人,从草原大汗金帐到大唐边境,直线距离也得有四百里远,然而这两匹马实在太过厉害,竟然仅用两个时辰便已到达。 两个时辰,搁在后世就是四个小时,四个小时狂奔四百多里,两匹宝马竟然不见疲劳,此事倘若被大唐的武将知道,怕是全都要馋的口水横流。 这时已是晨曦微露,玲珑带着戈壁溜羊到达了边境之处,但见前方青草悠悠,上面垂挂着点点晶露,那里有个面罩白纱的女人,正在弯腰用手指蘸取露水吃。 这女人就是整个突厥草原的圣女大祭司。 玲珑连忙翻身下马,牵着马匹慢慢走过去。 后面的戈壁溜羊傻乎乎想了半天,才记起见师尊的时候得乖巧一些,否则师尊会打他,师尊打人不疼,但是师尊打完他之后自己会哭,戈壁溜羊认为自己是个乖孩子,所以不能惹得师尊哭。 他也翻身下马,傻乎乎拎着铁坨子。 当两人走到圣女面前之时,玲珑轻轻屈膝给对方行个礼,礼仪竟然用的中原大家之礼,举手投足显得极其娴熟。 玲珑行礼之后,这才小声开口,道:“师尊,您猜的果然不错,颉利一统草原之后狂态萌生,他今夜做的事情很无礼。” 圣女还在用手蘸取露珠,吃了好几颗才慢慢起身,淡淡道:“草原需要一位共主,才能不被中原威胁,我们选不出更好的,只能让颉利来做大汗。” 玲珑点了点头。 圣女忽然转头,目光悠远看着向南方。 玲珑小声开口,柔声道:“师尊,您又思念师弟了么?您每年都要站在草原边缘向南看,为什么不肯直接去看看他?河北离这里不远,半个时辰就能到。” 圣女忽然展颜而笑,这一笑仿佛天地都变得璀璨起来,明明她面上罩着白纱,但是仅凭一双明目已经俏丽无比。 她遥遥看向南方,语气显得十分异样,喃喃道:“恨了十六年,也想了十六年,但是孩子总归是孩子,他爹的错不该由他承受,他从小被我弃之不养,其实他才是最可怜的人。我的孩子,没吃过一口母亲的奶,我不是个好母亲……” 忽然转头看向玲珑,喃喃又道:“丫头,我想去看看他。” 玲珑一脸惊喜,连忙道:“恭喜师尊,您终于想通了。” 圣女轻叹一声,忽然又有些踟躇,道:“只是远远看一眼,别让他给发现了。” 玲珑哪里还管这些,急急开口道:“只看一眼也行,玲珑还不知道小师弟长什么样子呢。他爹乃是当世第一狠人,不知道小师弟像不像……” 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少女连忙手捂小嘴。 圣女却淡然一笑,浑不在意道:“恨了十六年,我早已不想恨,丫头你放心,我不会发狂了。” 玲珑赶紧点头,然后心有余悸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 ……这两章塑造的戈壁溜羊,来自VIP群读者‘戈壁溜羊’,抱歉,把你写成野兽了,哈哈,我故意的。 第82章 【霸王硬上弓】 河北,应该叫做河北道,大唐目前有十个道,河北道属于和草原直接接壤的兵战之地。 旭日东升,朝霞漫天,当一轮红日突破云涛之时,圣女带着两个徒弟已经到了河北边境。 放眼望去,满目疮痍,河北道是兵家必争之地,自古燕赵多慷慨悲壮之士,但也最容易被兵锋肆虐践踏。 河北百姓很苦,能逃的基本都逃了,但是毕竟还有逃不了,所以只能咬紧牙关继续苟活下去。 有人,就有村子。 在这满目疮痍的大地上,仔细寻找还是可以找到一些,只不过特别稀少,说是百里无人烟也不为过。 圣女大祭司乃是故地重游,却在边境找了很久,最终凭借当年印象找到地方,却是一个藏在小山坳里的小村子。 地点虽然找到,但是圣女的脸色却变了。 她娇躯明显在微微颤抖,仿佛惊恐某个不敢去想的事。 少女玲珑冰雪聪明,很快察觉出师尊的异常,她站在小村外面眺望一眼,然后才小声对圣女问道:“师尊?您怎么了?” 圣女大祭司身躯颤抖的更加厉害。 玲珑的眼中顿时显出担忧。 在少女的记忆里,师尊从来不曾这样过,哪怕是天塌地陷之事,师尊也只是云淡风轻。 但是现在,师尊在害怕。 倒是不远处的戈壁溜羊很是无聊,傻乎乎的拎着大铁坨子呆呆站着,忽然发现青草之中有个蚂蚱,这货顿时欢天喜地跑过去捕捉,那蚂蚱受惊跳开,傻大个子咧开大嘴继续追。 转眼之间,就跑的远了。 这时圣女大祭司终于开口,语带一丝恐惧道:“玲珑,这村子少了一样东西。” 少了一样东西? 是什么? 少女并没有开口,只是用明珠一般的眸子看向师尊。她知道师尊既然开口,那么便一定会说出下文。 果然只见圣女大祭司前行几步,站在唯一一条进村的小路口,仿佛回忆,又似惊慌,喃喃道:“这里,少了一块石碑。” “少了一块石碑?是什么样的石碑?” 玲珑这次才小声发问,略带好奇道:“难道是这个村子的村名碑么?您曾经教导我汉家之事,汉人的每个村子都立有村名碑。” “不是村名碑,是我亲手立的碑!” 圣女大祭司摇了摇头,语气似乎更加慌乱,略显焦灼道:“当年我逃出此村,虽然满心怨恨,但是临走却又放心不下孩子,所以我在村口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写着‘此村五十年之内不准掠夺’,我用的乃是突厥文字,落款用了突厥大祭司之名。” 玲珑何等冰雪聪明,稍一思索顿时便知,她脸色也突然变了,道:“此村地处边境,常有突厥来袭,您当年立下石碑,就是想要保护村子不被屠戮,但是现在,石碑没了……” 圣女大祭司颤抖一下。 “玲珑,随我进村。” 她忽然双脚一弹,发疯一般冲进村子,玲珑只来得及回头喊一句戈壁溜羊,随即也弹起娇躯紧紧跟进村子。 入村之后,放眼一片断壁残垣,圣女大祭司越走越急,脸上的颜色越来越苍白。 也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不远处传来吱呀一声,隐约有人推开窗子在向外偷瞧,但是仅仅瞧了一眼又赶紧收了回去。 但是这一点声音,已经引起了圣女大祭司的主意,她几乎想也不想就冲了过去,轰隆一声直接踢开房门。 这是一间破败的屋,屋里四壁空空了无长物,仅有一个黑乎乎的土炕,炕上畏畏缩缩躲着一个老妪。 老妪的眼中全是恐惧,枯瘦的身体不断打哆嗦,她听到房门被人踢开,竟然连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只是不断哭泣道:“不要杀,不要杀,老身已经两天没吃饭,家里实在没粮食,求求你们,不要杀,不要杀啊,我是个老妇,不能被你们抢去做媳妇。” 圣女大祭司脸色苍白。 她忽然抬脚上前,轻柔的把老妪缩着躲藏的身躯扭转,然后仔细分辨半天,突然轻轻叹息道:“三阿娘,是您么?” 这话却是用的河北放言,竟然有种字正腔圆的味道,老妪闻言微微一滞,吃力的仰头观察起来。 破屋里的光线有些黑,老妪观察半天才看清圣女大祭司模样,她浑浊的眸子似乎在回忆什么,好半天过后突然一把抱住圣女,呜咽道:“是你这丫头,是你这丫头啊,丫头,你这些年去了哪里,你说过要保护三阿娘……” 圣女轻轻抱住她,柔声安抚道:“三阿娘,不要哭。” 老妪使劲看圣女的脸,越看哭的越厉害,突然似乎想起什么,眼神变得惊恐起来,不断哆嗦道:“你快跑,你快跑,趁你男人没有出现,你赶紧逃跑离开,否则他又会把你锁着,你的手脚都被铁链磨烂了。” 圣女身躯忽然一个颤抖。 她语气轻柔一声,仿佛喃喃自语,道:“三阿娘,他死了。” 老妪的身子也是一颤,满脸不可置信的抬起来。 好半天过去之后,老妪才啊啊两声,很是震惊道:“那么厉害的人,死了?” 圣女轻轻点头。 老妪不知为何,忽然又流泪起来,呓语般道:“他是个好孩子啊,帮了村里多少事……” 圣女默不作声。 只听老妪又呓语道:“老身还记得那一天,他抓着你来到我们村子,用铁链锁着你,抢了老身的屋子和你睡,你很倔强,对他又踢又咬,他脑子不好使,不懂得哄女孩,只会打,打的你浑身都是伤,但你一颗眼泪也没掉。” 圣女又哆嗦一下。 老妪接着回忆道:“他打你的时候你不哭,但是他睡了你的第二天,老身却听到你撕心裂肺的哭喊,那时候我心里害怕,但又心疼你这丫头可怜,我偷偷跑来劝你,说女人有了男人就得认,你只是不断的哭,诅咒我们汉人都要被雷劈死……” 圣女突然脚下一个踉跄,脸色前所未有的苍白。 她猛地转过脸去,用一种无法形容的异样语气道:“他真被雷劈死了。” 老妪呆了一呆,眼泪又流了下来。 …… ……求票,另一章正在疯狂写,很快就更出来,没办法,今天上班第一天,不敢在单位码字。 第83章 【欺负小师弟,砸死】 老妪流了半天眼泪,再次望着圣女的脸庞。 她仿佛看自己亲闺女一般,轻声劝抚道:“三阿娘知道,你心里恨死了他,可是再恨他也是你男人,这是女人一辈子躲不开的命。丫头,十几年了,该看开了。” 圣女摇了摇头,轻声道:“你们汉人有句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忽然慢慢起身,喃喃自语道:“也许是前世有仇,让我今生要受他的罪。三阿娘你放心,我早已不恨了,也不知道该不该再恨了。” 老妪似乎放心下来,忍不住抬手擦擦眼角。 她想要挤出个笑容,却似乎显得很吃力,只是懦懦道:“他虽然用铁链锁了你九个月,但他每天都打来很多猎物给你吃,有老虎,有豹子,最多的就是狼,你怀了身子的时候还吃过两头熊,对吧……” 圣女默默点头,仿佛呓语般道:“山林的野兽倒霉,遇到个野兽老祖宗。” 老妪责怪一声,有些生气道:“怎么说自己男人是野兽。” 圣女转头看她,语气已经恢复过来,说话之时竟然带了一丝笑容,轻声道:“我只当他是野兽!” 老妪叹气一声。 圣女又道:“我那时候拼命吃肉,就是想着哪天能够打赢他,然后回到草原召集兵马,把你们整个中原全都给屠了。可惜我打不过他,这世上没人能打过他,便是西楚霸王再生,也会被他一锤子砸死。他是野兽,他不是人。” “傻丫头,怎么又骂自家男人……” 老妪再次责怪一声,伸手抚摸圣女脸庞,劝解道:“他虽然脑子不好,虽然天天打你,但是不管如何他给了你吃喝,这也算是好好疼了你一场。咱们女人这一辈子,不就求个有本事的男人么,能给自己吃上肉,能让自己过上好日子,这样的男人就是好男人,被打一顿又能怎样了?”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又补充一句道:“你三阿叔也喜欢打我,可他就没本事让我吃上肉。” 圣女被这话给弄的失笑一声,忍不住道:“三阿叔怎么没让你吃上肉,他天天跟着那个野兽去打猎。” “他哪里有本事打猎,他只负责把猎物给背回来!” 老妪责怪一声,似乎在生气自己的男人。 也许是因为故人重逢,老妪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这时终于能说上一两句带笑的话,张着没牙的嘴巴笑呵呵又道:“你的男人那么厉害,出去一趟能杀好多老虎野狼,你三阿叔负责给他搬猎物,每天来来回回无数躺,累的跟死狗一样,回到家里就躺下,三阿娘想要伺候他,脱了裤子他都心思。” 圣女脸色一红,忽然小声道:“三阿娘,屋里还有孩子在呢。” 老妪一怔,这才想起屋里还站着个少女。 老妪连忙闭口不说,忽然脸色又是一白。 圣女法眼如电,只一眼就看出老妪的神情不对,她心里原本就担忧某件事,见此情况顿时一个激灵。 果然只见老妪又开始流泪,忽然呜咽嚎啕起来,大声道:“可怜的云崽崽啊,你晚走几个月该多好。” 这话把圣女吓了一跳,俏脸再次变得苍白。 她精通汉家风俗,深知汉人的语言有很多歧义,比如‘走’这个字可以理解为去别的地方,但也可以理解为人已经死了。 难道孩子死了? 思念了整整十六年,终于鼓足勇气回来看,结果孩子却不在了,这对任何一个母亲都是天塌了。 圣女浑身剧烈颤抖。 倒是玲珑旁观者清,突然出声问老妪道:“婆婆,您说的云崽崽去了哪里?” “啊,你说啥?” 老妪一时没有听清,转头看向玲珑。 玲珑上前几步,先是看了一眼师尊,然后再次问道:“小女子想问婆婆一句,您说的云崽崽去了哪里?” 这次老妪听清了,唉声叹气道:“还能去哪,逃荒去了呗,不逃就得死,逃了也许还能留条命。自从前年开始,你们突厥人不断的抢掠各个村子,最开始的时候没有抢夺咱们村,但是三个月之前突然全变了。” 她说到这里停了一停,转头看着圣女那边,又道:“你当初立的那块石碑,就是那些突厥坏人砸碎的,三个月前他们几乎杀光了村里所有的男人,年轻女人都被抢走……” 圣女脸色隐隐一寒。 玲珑忽然轻声低语,小心说道:“师尊,三个月前正是颉利统一草原的时刻,您的石碑立了十六年没人敢动,却在颉利统一草原的时候被人砸了……” 圣女眼中杀气一闪而过。 她突然看向老妪,柔声道:“三阿娘,崽崽逃哪里去了?” 忽然语气又变得寒冷,气怒道:“他喝着村里女人的奶长大,难道就不肯留下来保护女人?” “这不怪他!” 老妪慢慢仰头,呆呆看向屋外,喃喃道:“那一天,是你三阿叔用棍子敲昏了他,然后三阿娘吃力拖着他出村,祈求几个逃荒的汉子把他带上。丫头啊,别怪崽崽,他从小生有弱病,胆子也小的可怜,你让他如何保护村子,不如让他逃跑留一条命。” 圣女脸色一滞,怔怔道:“他生有弱病?” 老妪点了点头,满脸惋惜道:“可怜的孩子,连根柴火都举不起来,也许是老天爷生气他爹的力气太大,所以让崽崽一辈子没有力气。唉……” 旁边玲珑一脸吃惊,道:“小师弟竟然没有力气。” 老妪仍旧呆呆看着屋外,眼中满是担忧和愁楚,又恢复呓语般的样子,喃喃道:“也不知这孩子到没到长安,到了之后会不会被饿着,他没力气干活,没人雇佣他做工,老天爷啊,求您发发善心,让长安的大老爷们可怜可怜他,能给那个孩子施舍一点饭。哪怕他沿街乞讨,也不要饿死街头。” 圣女身子一晃。 玲珑吃力的咽口唾沫,轻声道:“沿街乞讨?那师弟岂不成了乞丐?” 老妪擦眼抹泪道:“逃荒的流民,乞讨能活下来就行。” 这话说的揪心。 圣女眼中热泪一滚。 …… 这一番故人重逢,叙话整整一个白日,老妪时哭时笑,圣女愁肠百转,直到傍晚来临之际,才见戈壁溜羊拖着一头猛虎进村。 原来这浑货追着蚂蚱跑进了深山,竟然发现了老虎也很好玩。 可惜他想跟老虎玩,老虎跟他玩不起,这货仅仅用大铁坨子轻轻碰了老虎两下,百兽之王立即灰灰了去。 傻大个子感觉很失望,拖着老虎回来想要找玲珑姐姐问问,为什么这个大猫这么软,一铁坨子就给砸死了。 这老虎就成了全村留守老人的口粮。 老妪却被圣女给带出了村子。 月光之下,离人告别,村里几个老人擦眼抹泪,老妪也是不断遥遥摆手。 来时三人,走时四人,圣女亲自背着老妪,玲珑和戈壁溜羊骑着宝马,四人趁着月色离开群山,渐渐走到了有些荒废的河北官道上。 圣女忽然停住脚步,看向骑着枣红马的玲珑。 目光殷切,带有一丝迟疑。 她一句话没有说,但是玲珑已然明白了,但见少女突然郑重直身,坐在马背上道:“师尊放心,玲珑连夜前往中原。我会带上戈壁溜羊,把他留给师弟做护卫。” 圣女点了点头,脸色却有些纠葛,好半天过去之后,才轻轻道:“中原汉家,草原突厥,两族有别,终归一战,他是我的儿子,我只留他一条命,至于中原那些汉人,他们始终是我们的敌人。颉利就要南下了,你们这一路顺便打探中原军情……” 玲珑一呆。 圣女仰头看着夜空,喃喃道:“我是草原圣女大祭司,身负着几百万族民的责任!儿子只是一个人,族民却有几百万人,玲珑,你懂么?” 玲珑轻叹一声,忽然俏脸严肃道:“师尊放心,私事公事,徒儿分开来做。” “那你去吧!” 圣女说出最后四个字,忽然纵身一跃疾驰而去,她虽然背负着老妪,但是速度竟比万里烟云照还要快,仅仅几个转身,已如鬼魅不见。 玲珑看向呆呆傻傻的戈壁溜羊,探口气道:“咱们也走吧,去中原寻找小师弟。” 戈壁溜羊‘哦’了一声,忽然挥舞几下大铁坨子,很是严肃道:“欺负,小师弟,砸死……” 傻大个子虽然呆,但也知道护着自己人。 玲珑笑了起来,伸手一拍枣红马,但听战马一声嘶鸣,扬蹄冲刺直奔南方。 后面戈壁溜羊嗷嗷两声,骑着万里烟云照跟随而上。 目标方向,直奔长安。 第84章 【拜师宴争风】 大唐明月,格外皎洁,宛如一轮玉盘垂挂天中,悠然游荡在浩瀚银河,夜刚至,华灯初上,远处皇宫突然传出悠扬钟声,整个长安城紧跟着敲起了鼓点响。 这叫净街鼓。 也叫宵禁鼓。 但凡这个鼓声敲响之后,街上不允许再有做生意的人,店铺需要关门,商贩需要回家,除了青楼赌场和客栈这三样行当,其它任何行业都不允许继续经营。 但是吃喝嫖赌的人毕竟少,所以宵禁之后的长安城显得冷清。 城内冷清,城外却很热闹。 就在长安城外的渭水河畔,今夜的流民大营张灯结彩,放眼望去,营地里架着一口一口大锅,锅中热气腾腾,到处弥漫肉香。 这是程家的拜师宴。 在流民大营的边缘,有三座草棚屋子连在一起,阿瑶住一间,李云住一间,程处默住最后一间。 由于屋子太小,今夜来人较多,程家索性不在屋子里摆出拜师宴,直接在屋门口的院子里摆出两个大桌,上百个家丁下人不断忙碌,又有几十个婀娜多姿的美女奴婢穿梭,各式菜品流水一般端上宴席,然后静静的侍候在宴席两侧听用。 仅这两桌宴席,置办起来就得耗费五十余贯,国公之家手笔,由此可见一斑。 今夜拜师宴,规模确实大。 但是很奇怪,来的都是女眷。 放眼望去,一桌子全是妇人,比如程咬金的夫人,坐在待客之席的位置,又有李孝恭的王妃,坐在陪客之席的位置,主宾之位坐的却是一位贵客,赫然竟是大唐的皇后长孙氏。 长孙皇后出现,身边必然跟着杨妃娘娘,除了两位身份尊贵的帝王之妃,其她客人个个也是不凡。 左手一席,全是国公正妻。 右手一侧,最次也是侯爵的夫人。 要知道今夜乃是卢国公府的嫡长子拜师,程家请来给观礼撑场面的必然不是普通人,唯一可惜的是一个男姓家长也不曾见,整个桌上只有李云在怔怔发呆。 东方明月,渐渐攀升,当满桌酒席终于上齐之时,程夫人端着酒杯缓缓站起身来。 这位国公夫人今夜的穿着很庄重,竟然把自己的一品诰命服饰拿了出来。 虽然穿着一品诰命之服,但她起身先给李云行礼道歉。 李云吓了一跳,想也不想就想躲开。 哪知程夫人却面色一肃,郑重道:“云师,且安坐,奴家这个行礼致歉,您今夜必须得接着。” 李云呐呐两声,糊涂道:“这说的是哪门子道理,怎么拜师之前还要先道歉呢?” 程夫人脸色庄重,沉声解释道:“因为程家有错,先要致歉才能拜师……” 李云心中一闪,隐约明白过来。 但见程夫人端起酒杯,语气肃穆道:“程家第一错,错在有眼不识奇才,三个月前犬子便想拜您为师,可是家夫却眼高于顶,非要打赌之后才确定,此为门缝看人,有伤害云师尊严之错……” 说到这里,陡然仰头将酒喝干,然后空杯示给李云看,口中又道:“第一错,妾身杯酒而歉。” 酒席上响起一片拍手声。 程夫人只这一个举动,尽显出身顶级豪门的大家风范,就连长孙皇后都在悄悄点头,脸上显出极其满意的神色。 唯有李云如坐针毡,只觉屁股底下烧着一团火,他想站起来躲避程夫人的礼仪,又怕触犯了唐代人的拜师风俗。 明明是个少年,却被安在主位,身边全是国公勋贵正妻,拉出来任何一个都可以当长辈。 就这种众目睽睽的场景, 这时又见程夫人倒满一杯酒,举起来道:“程家第二错,家主未到场,自古拜师之事,当由家主出面,然而程家却只来了我这个妇道人家,所以奴家还要再给云师致歉。” 李云呆了一呆,这次忽然有了反驳机会,眼看程夫人又要仰头喝酒,他连忙站起来道:“慢着,此事怪不得卢国公,他没能及时到场,是因为朝堂急招重臣聚议,据说皇帝陛下已然一日一夜没有放人出宫,所有的文臣武将全在宫里商议大事,这不能算程家的错,可算是事出有因。” 可惜程夫人还是一仰头喝下酒水,然后面色严肃道:“不管如何,家夫没能到场,错就是错,程家认得起。” 李云无奈苦笑。 程夫人两杯酒水下肚,脸色略略有些泛红,这时才转头看向院外,轻喝道:“处默吾儿,还不过来。” 这就是要拜师了! 在场所有贵妇全都转头看去。 但见院子外面人影一闪,程处默昂首挺胸走了进来,这货眉眼之间全是兴奋,才一进门就忍不住嘎嘎怪笑,咋咋呼呼道:“师傅师傅,打今天开始你终于是我师傅啦,啊哈哈哈,我程处默乃是开山大弟子,这次谁也不能跟我抢,没跑了。” 混二愣子,上不了台面,眼下是多么庄重的场面,这小子竟然还在咋咋呼呼。 程夫人脸色一怒,陡然出声厉喝道:“闭上你的嘴,过来先磕头。再敢胡言乱语,先打你个腿断胳膊折。” 程处默顿时打个哆嗦。 这货不敢呲牙,果然乖乖闭上了嘴,他手里拎着几样礼品,化身乖宝宝走进院中。 哪知还没走进几步,猛然又有变化发生。 但听门外忽然咋咋呼呼,突然冲进来四个彪呼呼的少年。这四个浑货手里也拎着东西,进门就吵吵嚷嚷道:“直娘贼的程处默,等一等,等一等啊,咱们一起拜师,说好了一起拜师的……” 吵闹之间,四个小子冲到近前,个个吆三喝五,眼睛却又七瞅八瞅,不断叽叽喳喳道:“师傅呢,师傅在哪呢?啊哈哈哈,原来师傅坐在主位,师傅就应该坐在主位。” 又听一个浑货大叫道:“师傅,我们商量好了,今晚一起拜师,按照门中规矩排辈分,比如程家姐姐最先被你摸屁股,所以程处默可以当老大,李崇义的表妹最好看,所以让她第二个被你摸,俺和房遗爱还没决定谁先谁后,因为俺俩没有姐姐只有妹妹,都很小,只有三四岁牙口,刘仁实最倒霉,他连妹妹都没有,只能做老五,哈哈哈……” 说话这小子正处于变声期,扯着公鸭嗓子实在刺耳,再加上另外四个叽叽歪歪的货,转眼整个院子仿佛有几十只乌鸦在吵架。 李云目瞪口呆。 他明显感觉一桌子贵妇都在笑。 摸人姐姐屁股,确定徒弟排名,这话要是传出去之后,恐怕明天他的名声就得烂大街。 幸好贵妇们都知道五个彪子是什么人。 但见程夫人脸色一寒,怒斥道:“程处默,跪下拜师磕头。” 这是打算快刀斩乱麻,用最简单的办法把几个彪子弄乱的场面给转回来。 程处默很是听话,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刚要把拜师的束條举到头顶,哪知酒席上又生了变故。 “且慢!” 有个贵妇突然喊了一声。 …… ……20秒后,发布第二章更新。 第85章 【长孙皇后的礼物】 但见酒席之上,慢慢站起一人,赫然竟是李孝恭的王妃,笑意涔涔望着程夫人看。 程夫人微微有些发怔。 李孝恭王妃跟她很熟,咯咯笑道:“程家妹妹啊,你不能让程处默自己先拜师,咱们虽然是长辈,但是也要尊重小辈们的心思,既然孩子们已经约定同时拜师,那今夜就不只是你程家的拜师宴喽……” “对对对!” 酒席间忽然又站起三位贵妇,连同李孝恭的王妃一起组成同盟,七嘴八舌道:“今夜这个拜师宴,我们也算一份子,程家(姐姐)妹妹,你可不能吃独食。” 程夫人一脸愕然。 那四个贵妇不管她反应如何,突然转头一起看向院子外面,高声道:“家中下人何在,还不抬礼进门?” 话音才一出口,门外赫然传来几十声应和,这分明是早有预谋,外面提前就有人等候。 程夫人呆呆不语。 李云也摸了摸鼻子。 陡见一批家丁抬着两口大箱子进门,放声高呼道:“河间郡王府,送上拜师礼,白银两箱,黄金百两,另有土地田契五千亩,赠送流民做衣食。” 嘶! 席见响起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 好家伙,好大的手笔。 白银两箱,价值最少一万贯,黄金百两,折算最少也是一万贯,更吓人的是五千亩土地田契,这玩意有时候拿钱它都买不着。 众人正要惊叹出声,猛见门口又闯进来第二批家丁,领头是一个极其精明的管家,手举一个小盒子放声高呼,道:“夔国公府,拜师之礼,极品南珠二十颗,粗制布匹五十车,南珠赠师,粗布赠民,此乃借花献佛之举,只愿流民人人置办一身新衣服,同庆吾家小公爷拜师求学。” 不愧是当管家的料,说话都这么漂亮,明明是送礼给李云,却又扯上流民大义,这事搁到哪里都不怕有人挑理,程夫人甚至连开口阻拦一下都不敢。 这两家的礼物已经让人震撼,接下来的两家也是不凡,但见房家的下人同样进入院中,领头一人放声高呼道:“邢国公府,拜师之礼,孤本书籍一车,广陵散手谱一本。另赠石盐矿山两处,养育流民制盐赚钱。” 哗! 场中一片哗然! 众贵妇面面相觑,纷纷感觉咋舌不已。 房家的手笔同样大的吓人啊! 两座石盐矿山还好说,只要拿钱去买总归能买到,关键是孤本书籍,这在任何时代都是无价之宝。 最后一家是尉迟敬德的鄂国公府。 尉迟老黑做人不会转弯,送礼也送的直不楞登,礼物毫无花俏可言,尉迟家送的是渔网和铁锅。 而且是专门从崔氏货栈订购的一万渔网铁锅,货契直接送给李云,随便什么时候都能提货。 今夜之事真是一波三折,四大豪门加上一个程家,转眼之间要有五个家族拜师,偏偏古人极其讲究颜面,这事既然大张旗鼓了就没法拒绝。 如果不出意料,李云必须要收五个徒弟。 …… 众人都以为这就算完事了。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酒席之上忽然又站起一个人来,这才是出手最狠的一个人,因为她赫然是当朝皇后长孙娘娘。 但见长孙皇后一起,所有贵妇都跟着站起。 长孙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惊慌,随即面含轻笑看向李云,语带深意道:“沧海遗珠,总有绽放明媚一日,隐藏身份,亦有真相大白之时,小家伙,咱们今夜是第三次见面了吧!” 李云点了点头,恭敬道:“确实三次。” 长孙皇后呵呵一笑,又道:“第一次,你在程府门前,以为我是个出来看热闹的贵妇,第二次,相逢是在小盐山,那时你和我家夫君一起杀猪,还问我为什么要嫁给一个杀猪的……” 李云咳嗽一声,面色有些泛红。 长孙悠悠而笑,道:“今夜是第三次,本宫不想再隐瞒你!” 李云隐隐觉得有大事将知。 其实他很早就已经有些猜测。 现在听到长孙皇后一口一个本宫,他再傻也知道这怕是个皇妃娘娘。 长孙忽然噗嗤一笑,悠悠道:“其实身份这东西,也没什么可炫耀的,本宫就是长孙氏,乃是全天下唯一一个凤冠霞帔的女人。” 行了,只这一句话,无需多解释。 凤冠霞帔这玩意,天底下只有皇后可以穿。 但是李云还是有些震撼。 他脑瓜子还在嗡嗡作响,却见长孙皇后再次开口,悠悠道:“长辈之心,皆在儿女,今夜五大豪门嫡子争相拜你为师,无非是看到你把程处默调教的大有进步,天下父母之心,自古皆然类似,本宫忽然也想起自己的孩儿,欲要让其跟着你学些本领……”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凤目闪闪盯着李云,道:“我有一子,名曰承乾。” 李云脑袋嗡的一声。 李承乾? 当朝太子? 这玩笑开的有点大了吧。 如果让李承乾跟着自己学本领,那自己的身份该怎么算? 帝师? 天底下有十六岁做帝师的说法吗? 他连忙起身行礼,口中却言辞拒绝,张口道:“启禀皇后娘娘,草民学识浅薄,无法……” 哪知长孙皇后直接挥手,淡淡笑道:“你不用找借口,本宫不是让你做帝师,本宫说的很清楚,承乾只跟着你学本领,但是并不拜在你门下,你们两个算是平辈论交。” 想了一想,忽然又补充一句,语带深意道:“就当是个兄弟吧,你大一点,做哥哥,他小一点,是弟弟。” 李云脑瓜子更懵。 啥玩意? 这玩笑开得更大了吧。 李承乾乃是堂堂太子,让我一个逃荒出身的流民和他同辈论交,还要当哥哥,他愿意当弟弟么? 可惜长孙皇后已经不给他思考余地,忽然仰声对着院外高喊道:“皇家百骑司何在,还不速速进门送礼。” 喏! 门外陡然响起齐声应和,听起来最少也得二十人。 李云怔怔转头,看着已经有些拥挤的院子。 酒席上的贵妇们也都转头,双目好奇的盯着院子门口看,大家都想看看皇后到底要送什么,娘娘的内务府一向捉襟见肘,不知道有什么好东西能拿出来。 这份期待,很快化为震惊。 但见门口人影一闪,赫然走进八个孔武有力的百骑司,四人为一组,粗声喘着气,他们手里抬着两样东西,月色之下闪着乌幽幽的光。 忽然八个百骑司一声暴吼,猛然将抬着的东西直接放手,顿时只听轰隆巨响,院子地面被震的一晃。 那两样东西,直接在地上砸出两个大坑。 所有贵妇的脸色变得极其精彩。 有些人是震惊,有些人是惊喜,比如程夫人,李孝恭王妃,房夫人和尉迟敬德夫人,这四人都是满脸喜意,悄无声息递了一个你我皆知的眼神。 但听长孙皇后悠悠开口,指着地上两个东西对李云道:“世间第一奇兵,擂鼓瓮金锤,单重四百,双锤八百,李云,你有天生神力,世间再找不出合适的武器,这对锤子乃是皇室所藏,但它天生应该为你所用。” 第86章 【一锤八十,两锤二百】 望着地上那俩大锤,李云不知为何突然叹了口气。 他苦笑道:“记得我以前很穷,总是喜欢追着一些人要礼物,那些人张口就给我来一句,要啥要,送你个锤子,想不到一语成谶,竟然真有人送了我一对锤子……” 他口中的那些人,其实是怀念起自己没穿越的时候,那时他是个三流扑街小作者,每天在群里问读者求打赏,那帮读者抠门的要死,偏偏还喜欢气他,只要李云开口,立马几十上百号人跳出来咋咋呼呼,叫嚣道:“要鸡毛要,送你个锤子。” 昨日种种,仿佛眼前…… 然而相互之间已经隔了一千多年的时空,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一面。 如果能够见面,李云真的很想温情脉脉对那帮读者表白,说一句无比温柔的话,就仿佛是对着千百世情人,显得那般缠绵而又悱恻,婉转而又凄凉。 他会这么说:“艹,看到没有,你们天天诅咒送我锤子,这回我真的有了锤子,谁敢比比,一锤子砸死,来来来,诚征头铁读者,一锤八十,两锤二百,别问为什么,临时涨价……” 可惜,这只能是他心里的幻想。 他这辈子怕是回不去了。 他很怀念跟读者们吹牛打屁,互骂沙雕的那一段快乐时光。 忆起从前,友情难续,心情忽然很低落,忍不住又叹了一声。 程处默听他语气惆怅,忍不住抓了抓自己脑门,凑到李云跟前小声问道:“师傅,你咋啦?是不是生气我们没跟你商量,直接逼着你收他们几个做徒弟,师傅你放心,如果你真的不想收,徒儿帮你都推了,不管是郡王还是国公,我程处默死命不让……” 李云心里很是感动,但是他的秘密无法跟程处默说,他忽然仰天长长吐出一口气,缓缓道:“我没有不愿意,我其实很开心。” 程处默‘哦’了一声,但总觉得师傅没有说真话,二愣子或者脑筋比不上聪明人,但是说到重情重义谁也比不上他。 他还想开口,李云却已长声而笑,忽然转身看向长孙皇后,满脸恭敬道:“感谢皇后赏赐,这对锤子我很喜欢。” 长孙皇后凤目如炬,仿佛要洞穿他的心思,过了良久之后,皇后才轻轻叹息一声,语气带着异样道:“本宫把这对锤子送给你,其实也是突然之间的决断,原本这对锤子是要永久封存起来,让世人渐渐遗忘世上还有它的存在。陛下也曾说过,此兵杀伐酷烈,上面沾染的性命实在太多,上一任的主人因为它遭了天谴。陛下认为此兵不详,用之会有伤天和。” 李云呆了一呆,下意识道:“既然如此,为何最后没有封存?” 他来自后世,从小就喜欢听隋唐演义的故事,这对擂鼓瓮金锤他自然知道是谁的兵器,所以对这对锤子的事情越发显得好奇。 长孙皇后忽然大有深意看他一眼,道:“陛下和本宫原本的意思都是封存这对凶兵,但是两天之前我们忽然改变了这个想法……” 两天之前? 李云心中悠忽一闪,脱口而出道:“两天之前,卢国公府?” “不错!” 长孙皇后点了点头,面色庄重道:“兵者杀伐之器也,用之为凶,则血流成河,用之为正,也是血流成河。” 众人都是一呆,李云满脸迷糊,程处默嬉皮笑脸凑过来,很是好奇道:“娘娘,这听着好像一个意思啊。无论是好是坏,都得血流成河。” 长孙皇后咯咯笑了两声,悠悠道:“这些事,按说不该跟你们小辈讲,甚至普通国公勋贵也不该知道,但是呢,陛下又对你们几个小子寄予厚望,所以也该跟你们说说。” 李云看了程处默一眼,转头拱手对长孙再次行礼,虚心求教道:“请您解惑。” 长孙皇后很满意他的举止,点点头表示赞许,紧跟着便道:“兵者为凶,血流成河,兵者为正,亦会血流成河,同样都是杀,但是结局不一样,比如你们两天之前在卢国公府门前那一场,虽然杀了几十个人,但是初衷是正义,从小处讲,你们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产业,这就是为己,往大了说,保住产业可以养活流民,这就是为公,万事行之正,自可雷霆杀伐,哪怕血流成河,也不会遭到冥冥之中的报复。” 李云还是首次听到这种说辞,忍不住皱眉沉思起来。 程处默却完全没有听懂,急的抓耳挠腮道:“皇后娘娘,您还是直接说吧,为什么原本想要封存锤子,最后却又赐给师傅使用。您也知道,俺脑子不好,您这么叽叽歪歪…啊,不对,是胡言乱语…啊,也不对,是长篇大那啥,俺听不懂啊,急得很……” 这货说话嘴上没个把门的,幸好皇后知道他肚子里没货,皇后没有责怪他楞,反而噗嗤笑了一声,忽然脸色一沉,故作生气道:“你怕本宫送锤子给你师傅会害了他?” 程处默也不说谎,直言不讳道:“俺就是这个意思。” “倒是个重情义的孩子。” 长孙皇后赞了一句,脸上伪装的怒气消除不见。 程处默讪讪而笑,搓着大手很不好意思,忽然急急又道:“以前西府赵王被雷劈死了,他就是用这对大锤杀人太多。” 长孙缓缓仰头,望着一夜繁星道:“你是想说你师傅也会遭天谴吧?” 程处默抓了抓脑门。 长孙收回仰天的目光,望着李云和程处默半天,这才悠悠道:“彼时乃是乱世,西府赵王有几次杀伐乃是发疯之后的纯粹屠杀,因为毫无道理,所以有伤天和,现在大唐国朝已建,而你师父也不会无端发狂,所以这对锤子可以给他,哪怕杀人太多亦会无事……” 程处默呆了一呆,愕然道:“为啥?” “因为陛下所赐代表着万民所归,只要你师傅以之为正,杀的血流成河也是为国为民。说不定还能延年益寿,得到上天的赏赐和垂青。” 程处默目瞪口呆,满脸不可置信道:“杀人还杀出道理来了?” 长孙温笑两声,忽然大有深意看了李云一眼,语带暗示道:“只要你师傅不是傻到去扔锤砸天,本宫保证你师傅只有好处。” 这基本是要揭露李云的身世了。 第87章 【五个傻缺徒弟】 李云突然轻咳一声,同样大有深意道:“两天之前,红翎急使,陛下急招满朝文武议事,怕是北方突厥真的要南下了。” 长孙凤目一闪,眼中迸发难以想象的异彩,盯着李云道:“你竟然推测出陛下赐你锤子的初衷……” 李云点了点头,无奈苦笑道:“我扔棺材的时候就已想过,自己恐怕逃不了,大唐虽然名将如云,但是年轻一辈却不多,陛下一直放任程处默他们,无非是想纵容少年的狂野,这是陛下的培养之道,现在看来我也被盯上了。” “那你有无异议?”长孙皇后急急道。 李云摇了摇头,直言不讳道:“没有,有也得打消了。” 说着迟疑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又道:“唯一可惜的是我不懂武功,虽然力气很大,但是不会杀伐,这怕是要让大家失望,力气大的人不一定能当猛将。” 这话才刚说完,程处默已经咋呼起来,大叫道:“师傅,看你这话说的,你不猛谁猛,你赤手空拳都能把人打爆了。” 长孙皇后忽然面色严肃,一字一顿道:“不会,那就学,你如果不学,如何对得起你的身份。” 李云满脸迷糊。 这时程处默眼珠子转了几转,忽然满脸期待凑到李云跟前,道:“师傅,要不你试试这对锤子?” 李云下意识看向大锤。 程处默舔了舔嘴角,怂恿又道:“武功那玩意好学,天生神力却难找,师傅啊,只要你能举起这对大锤,你注定就是天下第一猛人。谁敢跟你呲牙,一锤子把他放翻。嘿嘿嘿,想想就觉得爽……” 李云看他一眼,无奈道:“我喜欢以德服人。” “简单啊,两个锤子都刻上一个字,左边刻上‘以德服人’的德,右边刻上‘以理服人’的理,有了这俩字,谁敢说师傅你不是以德服人,凡是不服者,先给他一锤子。” 李云目瞪口呆。 长孙却噗嗤一笑,夸赞程处默道:“你这小东西,想的办法很有趣。” 程处默咧开大嘴,感觉很是得意。 这货得了皇后夸奖,更加忍耐不住,急急吼吼道:“师傅,试试吧,看看这对锤子能不能举起来,拿在手里到底合不合手。” 李云终于豪气涌生,大笑点头道:“好,那我便试试看。” 他大踏步上前,走到两个锤子旁边,伸手弯腰攥住锤柄,然后仰天做出大吼状,怒喝道:“给我起……” 气势卖的很足,众人无不期待。 毕竟是八百斤重的绝世凶兵啊,如果不鼓足力气怕是拿不起来。 哪知下一刻,所有人全都傻了眼。 只见李云轻飘飘的把锤子举了起来,当空呼哧呼哧摇晃了十几下,半空之中刮起一股罡风,李云却满脸迷糊看向长孙皇后,呆滞问道:“皇后娘娘,您说这对锤子八百斤?” 长孙皇后凤目之中爆出无比的异彩。 程处默一张嘴巴张的大大。 另外四个彪子同样如见天人。 忽然噗通噗通一起跪下,大声叫道:“师傅,请受徒儿一拜。” 拖延了好久的拜师之礼,竟然就这么诡异的成功了。 李云仍旧沉浸在迷惑当中,举着擂鼓瓮金锤不断摇晃,口中喃喃有声,显得极其纳闷,道:“奇怪啊,这锤子八百多斤,比王氏那口棺材还要重,为什么我举起来竟然没有重量,难道这俩锤子是假的?” 想及此处,忍不住双手一松,结果只见两个大锤急速落地,轰隆一声砸进地面之中。 院中一阵摇晃,三间草棚簇簇有声。 在场贵妇无不眼放精光,有那顶级的国公正妻下意识张口,震惊道:“西府赵王,举重若轻……” 突然意识到说漏了嘴,连忙用小手使劲捂住了,目光偷看皇后一眼,发现皇后并没有生气。 程处默和四个彪子连续磕头,也不知是不是符合了拜师的规矩,等到这几个浑货终于从地上爬起来,那种昂首挺胸骄傲狂横的样子简直不能看了。 先是程处默鼻孔向天,就差喊一嗓子‘贼老天你瞅啥’。 又见李崇义晃着膀子,就差说一句‘谁敢惹俺试试看’。 刘弘基的儿子名叫刘仁实,这会儿已经开始满嘴哈喇子,房遗爱两眼放光,围着地上的大坑哈哈狂笑。 最后也就尉迟宝林稍微正常一点,不过脸上也带着一副恨不得日天日地日空气的嚣张。 五个浑货以程处默为首,后面跟着四个晃着膀子六亲不认的傻缺,只觉天大地大没有师傅摆不平的事,从此以后惹事打架再也不怕了。 身为国公勋贵之子,他们本来就喜欢惹是生非,只不过以前只是敢打敢惹,但是有些人他们压根打不过,现在不同了,五个彪子眼中再也没有牛逼的人。 李云心里忽然生出一股不妙之感。 就这五个傻缺徒弟的架势,恐怕今后要给他招来无数的大麻烦,偏偏这时还不能出言呵斥,毕竟五个家伙的家人都在场,全是国公勋贵之家,脸面说什么也不能让人踩。 没办法,只能认了。 …… 这时程处默忽然响起一事,急急吼吼又道:“师傅,坐骑,坐骑啊!” 他猛然一把拉住李云,拽着就往外面跑,口中不断大叫道:“光有武器不行,还得有坐骑相配,师傅你去试试我的战马,看看骑着威风不威风……” 跑到一半忽然又停下来,回头看着地上大坑道:“师傅您先把锤子拿上,不然无法试出坐骑的耐力,我那宝马乃是陛下所赐,身上拥有西域汗血的血脉,应该能负担起来,可以送您当做战马。” 宝马良驹,英雄美人,这事只要是个男人就喜欢,李云心中很是意动,连忙弯腰将两个大锤拎起来,转头道:“走,去试试你的坐骑。” 程处默拉着他跑出院门。 后面四个彪子呆了一呆,忽然也反应过来,先是李崇义急吼吼追上去,大声道:“师傅等等,俺的坐骑也是宝马。我爹是王爵,御赐好东西……” 又听尉迟宝林咋咋呼呼,同样追上去叫道:“我的宝马也试试。” 房遗爱和刘仁实脑子最笨,结果两个孩子追的最晚,但是不管如何五个彪子全都跑了出门,一眨眼的功夫人影都不见了。 过不片刻,只听夜空之中咋呼有声,似乎几个彪子在争论谁的坐骑更厉害,要把最厉害那匹送给师傅当礼物。 这一翻变故太过突然,让在场的贵妇全都愣愣发呆,反倒是长孙皇后心中好奇,忍不住轻声道:“本宫也想看看那孩子骑马的英姿……” 当年的李元霸匹马双锤决战紫金山,那个横扫无敌的弟弟让皇后永生难忘。 第88章【天生神力,空叹坐骑】 旁边杨妃早就心动不已,闻言连忙怂恿道:“长孙姐姐,那不如就去看看呗,反正今夜之事已经妥了,咱们又不是专门来吃吃喝喝的。” 长孙看了一眼酒菜未动的席面,笑着对那群贵妇道:“汝等倘若饥饿,可以在此饮食,本宫想要出去看看,不用专门等我开席。” 说着急急起身,拎着裙角追出院门。 后面那群贵妇哪有心思吃喝,呼啦啦一起全都追了出去。 人人都知道,这可是大唐新一代战神展露英姿的第一次,这样的场景八辈子都遇不着,回去之后能够在贵妇圈子里吹三天。 于是乎! 院子转眼之间空荡荡! …… 当夜渭水河畔,微微有风清凉,大唐贵妇毕至于此,长孙皇后领头围观。 但见人群中站着一个少年,手拿两个大到不像话的锤子,旁边程处默亲自牵来一匹战马,满脸期待道:“师傅,坐上去试试看。” 李云点点头,想了一想下先把锤子放在地上,然后他翻身一跃上马,这才小心翼翼弯腰拎起一个锤子。 仅仅只是一个锤子,就见战马四蹄陡然一弯。 偏偏这马乃是宝马的骄傲性子,竟然不断嘶鸣着努力站直了起来,那模样好像在说:“来啊,继续,咱是宝马,哥们撑得住。” “撑得住就好,果然不愧是宝马啊……” 李云心怀期待,忍不住又弯腰拎起另一只大锤。 结果! 但听一声噗嗤闷响,宝马干脆利落趴下,屁股后面屎尿齐喷,口中也喷出了带血的血沫子。 程处默大惊失色,仓惶上前检查宝马,忽然咧嘴看向李云,满脸沮丧道:“师傅,你这是啥屁股啊,我的坐骑可是汗血宝马,你竟然一屁股直接给坐死了。” 李云坐在马背上愣愣发呆。 他看向另一个徒弟李崇义,下意识问道:“听说你的也是御赐宝马?” 李崇义顿时打个哆嗦,脑瓜子摇的跟拨浪鼓一般,死不承认道:“不可能,别问了,您找下一个……” 于是李云满腹期待看向尉迟宝林。 尉迟宝林比较实在,张口就要答应下来,却不曾想人群里冲出一位贵妇,一个鞭腿直接把儿子放翻在地。 然后转头对李云歉然施礼,略带不好意思道:“压死御赐宝马,事情可大可小,孩子们的战马都是陛下所赐,资质方面几乎持平,既然程处默的战马不行,尉迟宝林的战马肯定也不行。云小师傅,再寻别法吧。” 李云若有所思点头,忽然反应过来这贵妇是谁,大为惊奇道:“您是黑白双煞?” 贵妇呆了一呆,愕然道:“什么?” 李云连忙闭口,讪讪笑道:“以前听人道听途说。” 那贵妇噗嗤一笑,语带深意道:“说我们姐妹是绿林瓢把子对吗?” 李云轻咳两声装作掩饰。 唐朝野史之中,尉迟敬德在战场上遇到黑白二氏,姐妹两个都是身负绝技,为人处世堪称女子楷模,后世老百姓尊敬这两位国公娘娘,亲昵的称呼她们为黑白双煞。 …… 锤子太重,普通坐骑别想了,就连程处默的御赐宝马都给压死,恐怕整个长安再也找不出合适的坐骑。 在场众人无不心生遗憾,默默看着李云手里的擂鼓瓮金锤。 好半天过去之后,长孙皇后忽然咬了咬牙,发狠道:“本宫去找陛下,把他那匹拳毛騧(gua)弄过来……” 众人顿时意动。 大家都知道,李世民拥有六匹绝世宝马,跑最快的叫做飒露紫,耐力最强的叫特勒骠,品相好看的叫青骓,血统最高的叫什伐赤。 最后两匹宝马皆都擅长负重之能,分别是拳毛騧和白蹄乌,可惜白蹄乌已经老死,现在能负重的只有拳毛騧。 皇后是说干就干的性子,转头就要回去皇宫,却不想旁边有人伸手一拦,竟然把皇后直接拦住了。 在场所有贵妇当中,敢这么无礼的只有李孝恭夫人,毕竟她是王爵之妃,按辈分还是长孙皇后的堂嫂。 但见李孝恭夫人面色无奈,拉着长孙皇后缓缓摇头道:“娘娘不用去试了,没用的,西府赵王的事情您最清楚,您应该知道陛下的拳毛騧也不行。” 长孙皇后黯然叹息。 李孝恭夫人仰头望天,轻声道:“这世上除了万里烟云照,任何战马都无法承受上千斤的负重,传闻北地突厥有一匹枣红马,但那是突厥圣女大祭司的坐骑,突厥和咱们乃是敌对,所以枣红马更是想都不用想。” “那本宫就再上一次青城山!” 长孙皇后突然开口,目光坚毅道:“我去寻找老神仙帮忙,让他再赐一匹万里烟云照。” 李孝恭夫人这次没说话,反而杨妃轻轻拽了拽长孙衣角,小声道:“姐姐,您早就知道老神仙缥缈无踪了,陛下多次派遣百骑司打探,青城山上没有这个人。” 言下之意不说自明,无非是说皇后即使去了也白跑一趟。 长孙一声长叹。 …… 这时李云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忽然拱手朝着长孙皇后恭敬一礼,由衷感激道:“草民先谢过娘娘厚爱,但是此事明显已经无法达成,明知没有希望,何必苦苦纠结,没有坐骑就没有坐骑吧,大不了我拎着锤子跟人步战。别人跑,我不追,别人过来,我一锤子砸上去。” 这话让众人都是一呆。 步战? 原地等候? 那跟守株待兔有何分别?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真让李云拎着锤子原地蹲守,似乎也能震慑天下群雄,别的不说,光俩锤子就够吓人的。 绝对谁来谁死,一个人就可以当长城…… 长孙叹了口气,有些不甘心道:“也只能这样了。” 随后又仔细叮嘱李云,语气温和道:“你得好好练武,先把这对锤子熟悉才行,不说达到当年西府赵王那等层次,至少也不能弱了你天生神力的威风。” 皇后很想直接说一句,别弱了你爹的名头,但是现在李世民还在急招大臣议事,皇后不能越俎代庖替皇帝宣布李云的身世。 …… 夜渐渐深了。 皇后带着遗憾离开,那些贵妇也各自上了自家车马。 天上一轮明月,照的渭水发白,整座流民大营渐渐寂静下来,无数流民已经安然进入梦乡,他们得好好休息,明天才有力气捕鱼,许多小孩子脸色恬静趴在母亲怀里,睡梦之中发出甜笑的呓语。 李云没睡,程处默等人去巡视整个流民大营,李云趁着月色沿河而下,拎着锤子慢悠悠的闲逛。 他在思考自己的定位。 到底是靠着脑子发家致富? 还是靠着武力去横扫千军? 男人都有一个英雄梦,他其实也渴望纵横沙场横勇无敌。 可惜的是,没有坐骑。 他顺着渭水漫无目的闲逛,整个人陷入一种茫然思考的状态,昭昭月色之下,渭水忽然水花一滚,似乎有个黑呼呼的巨物浮出水面,然后又悄无生息潜入水中。 浪花转眼平复,李云毫无觉察。 第89章 【你的好心,别人未必领情】 长夜虽然漫漫,终有晨曦微露之时,这一夜李云漫无目的沿河闲逛,不知不觉竟然走了三四十里。 当他从茫然中清醒过来之时,才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左边是滔滔渭水,右边是麓麓群山,中间却是一条新修筑的官道,官道上有一辆牛车正在驰来。 车轮滚滚,老牛慢行,晨风带露,打湿牛毛,赶车的是个耄(mao)耋(die)老翁,腰杆已经佝偻不成样子。 不但腰杆佝偻,而且两鬓苍苍,五指和脸上全是碳末碎屑,竟把落在脸上的露水也染成了黑色。 他走路之时气喘吁吁,偶尔咳出一口带血丝的痰,然而却又舍不得乘坐牛车,只是和老牛一起慢慢行走。 李云站在河边遥遥观看,心里生出一股子莫名的同情。 他看的很清楚,这是一个卖炭的老翁,之所以不肯乘坐牛车,是因为那辆牛车装满了木炭。 木炭满满当当,牛车只留一个空隙,那个空隙里却趴着一个小女孩,此时正随着牛车颠簸睡的香甜。 这场景让李云忽然响起自己小时候。 幼年家贫,父母却不甘心穷苦,于是起早贪黑编织草席,然后装满一车去集市售卖,在那无数个天还未亮的早晨里,父母也如这个老翁一般走在路上,唯一不同的是拉车不是牛,而是含辛茹苦的父母双亲。 那时候李云还小,他被父母放在车里的草席中间,父母拉车行走,他在车中酣睡,每隔一段时间,母亲都要回头看看,生怕他被露水打湿,或被凉风吹开襁褓。 生活疾苦,一如眼前这个卖炭的老翁。 但是长辈的慈爱都是一样,老翁同样时时回头去看小女孩,偶尔还会停下牛车,翘起脚尖看上两眼,待到发现小孙女睡的依旧香甜,老翁喉间发出一声满意的低笑,于是继续驱赶老牛,慢慢向着前方赶路。 牛车途径李云所站之地,老翁抬头看了李云一眼,忽然笑呵呵打个招呼,语气朴实道:“小哥儿,起的挺早啊……” 李云微微一怔,随即满脸堆笑,以一种极其温和的声音回答道:“是啊,挺早,昨晚我就没睡,顺着渭河闲逛过来的。” 老翁‘啊’了一声,似乎惊讶有人这么闲。 忽然瞥见李云手里的擂鼓瓮金锤,顿时张口呵呵笑了几声。 民间百姓见识浅薄,老头并不认识这对锤子,只是发一声赞叹道:“这么大的锤子?小哥你是哪家的铁匠啊?莫非是个练武的小将军,看你穿着打扮也不像……” 李云再笑,哈哈道:“我可不是将军,拎着锤子也不是练武,实不相瞒,我是个流民,目前住在渭水大营。” “啊!” 老翁又叫了一声,脸上忽然显出欢喜颜色,急急道:“可是渭水河畔的那个流民大营吗?小哥你和那里的管事熟不熟?” 李云又是微微一怔,目光下意识看向牛车,心里隐隐一动,忍不住问道:“老丈这是要去卖炭?” “对哩!” 老翁连连点头,脸色很是骄傲道:“祖祖辈辈都是伐薪烧炭,手艺在十里八乡出了名呢……” 忽然停住牛车,颤巍巍走到李云跟前,满脸渴盼道:“听说流民大营搞了一个咸鱼产业,每天都要采买好几车木炭,不但给的价钱厚道,而且给的还是现钱,不像那些大户人家,要么赊账,要么拿别的东西抵,还要挑三拣四,一车好炭先扣三成,小哥儿,你认识那里管事的吗?” 李云仰头想了一想,沉吟道:“产业里面有着规矩,不过我确实有个熟人。” 老朽又惊又喜,连忙一把攥住李云,急急道:“那可太好了,小哥儿帮帮忙啊,额(陕西方言我的意思)待在山里三天三夜没合眼,专门烧了一车上好的木炭,准备去流民大营卖个好价钱,现在正愁着人家收不收哩。” 李云哈哈大笑,道:“那你可找对人了,这个事情我帮你,走吧,我帮你推车,咱们一起去卖炭……” 说着就要上前。 哪知老翁忽然退后几步。 老翁被李云的热情给吓着了。 他一路退到牛车边缘,先是小心翼翼看看车上的小孙女,然后才急急回头看着李云,略显警惕又略带不好意思,弱弱道:“小哥儿,不用你帮忙推车了,额租的老牛很有力气,拉这一车炭不算吃力。” 李云呆了一呆。 随即隐隐明白过来。 他笑着指指官道,对老翁故作生气道:“我说老丈你到底怕个啥啊,这里可是堂堂官道,你难道害怕我打劫不成?我是诚心诚意想帮你。” 结果老翁却更加警惕,忍不住又退缩几步,懦懦道:“算了算了,额自己去流民大营,小哥儿,您别跟着啊。” 说着急急一甩鞭子,驱赶牛车像逃一般。 李云无奈苦笑。 却又生出一股同情。 人若穷的久了,遇到好心人第一反应不是欢喜,而是害怕,怕被坑。 所以宁愿自己硬着头皮去吃苦。 …… 这老翁谨小慎微并没有错,因为他的全部希望恐怕都在这一车木炭上,他的小孙女那么小就要带出来卖炭,但又不见老翁的儿女一起跟着,这种情况十有八九儿女已经不在了,前几年天下战乱,关中青壮死的可不少。 一个耄耋老翁带着小孙女出来讨生活,餐风露宿,担惊受怕,不到万不得已长辈的不会这么做。 实在是被生活逼急了。 连牛车都是租的,可见所有家产只有这车炭。 老翁担心李云是坏人,也不能怪他不识好人心,实在是穷的太久了,太怕被人给坑害。 “唉!不帮就不帮!” 李云再次苦笑,心里却已打定主意,等回去之后先跟程处默打个招呼,让负责采买木炭的多给老翁几个钱。 眼看着牛车辙辙前行,很快消失在官道尽头,李云无奈甩了甩脑袋,拎着锤子准备沿河折返。 哪知就在这时,猛听远处传来一阵狼啸,紧跟着又是两声老牛长哞,老翁的惨叫声遥遥传来。 “驾!” 惨叫声中还有一个清晰的叱喝,随同还有一声鞭子响,似乎是奋尽力气抽了一鞭子,想让牛车跑起来…… 狼? 官道旁边怎么会有狼。 李云下意识看了看两侧群山,忽然只觉的透骨冰寒。 他忘了这是古代,即使官道也不安全。 他想也不想就冲了出去。 才没奔跑几步,就见牛车轰隆而来,但是已经不见老翁身影,车上只有一个小女孩哇哇大哭。 遭了! 李云心里一惊,陡然上前拦住牛车,他神力惊人,抓着车架大吼一声,但听老牛长哞两声,蹄子乱动却不能前行。 牛车止住,李云急急看向车上小女孩,吼道:“你爷爷呢?” “狼,狼……” 小女孩哇哇大哭,只会喊一个字。 第90章 【哥哥,我想再看一眼】 李云心里焦灼,一把将孩子抄在怀里,然后用一只锤子压住牛纲绳,另一只手拎着另一只锤子向前奔跑。 才跑几百步,忽然一声长叹。 但见地上血液狼藉,还有几块破碎撕咬的麻布,老翁人已不见,地上仅留半只残脚。 官道旁边的山林中,隐隐还有狼嚎之声。 李云只觉钻心的痛。 如果他坚持陪着老翁上路,怎么也不会遇到这种惨剧,哪怕老翁怀疑他,他也应该跟着啊。 半盏茶之前,老翁还和他有说有笑,老翁赶着牛车照顾小孙女的场景,还让他想起幼年之时的温柔。 然而现在,物是人非。 老翁临死之前,必然是奋尽余力狂抽了老牛一鞭,所以牛车才会疯狂逃掉,他自己却留下来给狼吃。 他用自己喂狼,为的是小孙女保住命。 这是世间最淳朴的爱! …… 李云只觉一腔杀意无法按住,大吼一声冲进山林。 他还没有举锤,猛见山林之中灌木乱耸,竟然冲出几十条饿狼,对着他龇牙咧嘴咆哮。 “杀!” 李云狂吼震天,举着锤子砸了过去。 噗嗤! 擂鼓瓮金锤何等重量,李云天生神力何等威猛,仅仅只是一锤,就把一只野狼砸成肉泥,然而李云的杀意一丝不减,咆哮着冲进狼群猛砸。 少年狂怒,单手持锤,另一只手却紧紧抱着一个小女孩,他的脸上全是无法按捺的煞气。 虽然面对几十只野狼,但是李云却纵横睥睨,只要一锤砸出,必然一滩烂泥。 野狼摊上他,只有死。 可是李云却没有一丝喜悦之情。 也就在这个时候,官道远方有两匹快马疾驰而来,前面骑马之人是个绝色少女,后面骑马之人拎着一个大铁坨子。 两人听到狼嚎和李云的咆哮,下意识都把目光看了过来。 恰好看见李云一锤砸死头狼,少女脱口震惊道:“好威猛的少年。”随即眼中杀机一闪,心中暗暗可惜:“可惜他是个汉人……” 这少女正是从草原而来的玲珑。 拎着大铁坨子的自然是戈壁溜羊 …… 李云还在大开大阖屠杀野狼。 少女忽然策马走到戈壁溜羊身边,低声道:“戈壁溜羊,你出手偷袭他,趁他不注意,一下砸死他。” 戈壁溜羊是个傻子,生平只听圣女和玲珑的话,闻言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能打过李云,直接拎着铁坨子晃了两晃,骄傲道:“戈壁溜羊,不用偷袭,直接,砸死……” “不行!” 玲珑急忙摇了摇头,转而看着李云发疯一般的屠杀,妙目微微一闪,低声道:“此人单手持锤,舞动毫无压力,他那大锤竟然比你的铁坨子更大,可见是个天生神力一般的人物,你若和他硬干,恐怕不是对手。” 戈壁溜羊不知畏惧,骄傲又道:“那也,砸死。” 玲珑气的眼睛一瞪,怒道:“是他把你砸死。” 戈壁溜羊吓得嘴巴一撅,委屈的仿佛要哭起来,弱弱道:“玲珑,姐姐,生气了,戈壁溜羊,是坏孩子。” 玲珑心里一软,连忙安抚他道:“姐姐没有生气,姐姐是担心你。” 戈壁溜羊顿时裂开大嘴,开心道:“戈壁溜羊,听姐姐话,砸死他……” 玲珑只觉得脑门发疼,忍不住又怒斥道:“你这个木头瓜子,你以为他是阿达赤木那种中看不中用的突厥人吗?” 戈壁溜羊咧开大嘴,傻乎乎笑道:“戈壁溜羊,厉害,阿达赤木,一下,砸死了,这个人,也能,砸死……” 玲珑满脸无奈。 少女看戈壁溜羊这个样子,深知这傻子绝对不懂得什么叫偷袭,这傻子打架只会硬上,靠着巨大的力气将人砸死。 原本是一招鲜吃遍天的绝学,奈何今日竟然遇到个更狠的,少女不断观察李云舞动大锤的身姿,越看越觉得心里没底。 她忽然幽幽一叹,喃喃自语道:“看来还得我自己想办法。” 突然转头盯着戈壁溜羊,面色严肃道:“不准再说砸死他的事,这个人是姐姐的好朋友。” 这却是担心戈壁溜羊脑子愚笨,生怕他还记着砸死人的事情,到时绝对会被那个少年察觉,她再想接触对方寻找机会就难了。 戈壁溜羊不懂得思考,玲珑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听到玲珑不准他再说砸死别人,他就乖乖点头道:“哦,戈壁溜羊,记住了,这个人,是姐姐,好朋友,不砸他,和他玩。” “对!” 玲珑心里一喜,连忙道:“你生性淳朴,最容易减低别人的警惕,等会姐姐去和他说话,戈壁溜羊就负责跟他玩。” 戈壁溜羊裂开大嘴,傻乎乎兴奋道:“抓蚂蚱。” 玲珑点点头,答应道:“你可以和他一起抓蚂蚱。” 戈壁溜羊欢天喜地,很是开心的舞动大铁坨子,叫道:“玲珑姐姐,最好了。” 玲珑轻叹一声。 …… 山林边缘,到处都是狼尸,一地碎肉,泥土暗红,狼被杀了几十只,剩下的仓惶逃窜掉。 李云忽然扔掉大锤,就那么坐在碎尸之中愣愣发呆。 在他怀里,那个孩子已经不哭了,小家伙吓得面色苍白,目光中却带着一丝寻找。 李云发呆好半天,忽然一声叹息。 他缓缓抬手,慢慢将小女孩的眼睛蒙上,柔声问道:“是不是要找爷爷?” 小女孩很畏惧他,明显是被刚才的杀戮吓坏了,不若仍旧点了点头,小小的身体不断打哆嗦。 李云又叹了一声,忽然强行让自己的语气平和起来,故作微笑道:“别找了,你爷爷不在这里,他急着要去卖炭,先去了流民大营那边。” “那我还能见到爷爷么?” 小女孩被他蒙住眼睛,挣扎着仰头问了一句。 李云连忙点头,郑重道:“肯定能见到。” 说着缓缓起身,抱着孩子捡起大锤,他杀伐一场毫无疲乏,但是心里却觉得沉甸甸压人。 小女孩在他怀里不哭也不闹,似乎突然之间变乖了,她默默趴在李云怀里,不知为何眼睛突然变得湿润。 李云明显感觉自己的手掌便湿,但却狠下心肠继续捂着小女孩的眼。 待到快要走出山林之时,小女孩忽然轻轻抬起小手,摸着李云脸庞道:“哥哥,我想再看一眼这里……” 李云心里一揪,仿佛心房被人栓了一根绳子狠狠的扯。 这个可怜的小囡囡,她其实什么都已猜到了。 …… ……别走开,5分钟后第二章发布。 第91章 【你怀疑我是暗探?】 他咬牙狠下心思,捂着小女孩眼睛继续走。 “哥哥!” 小女孩又举起另一只小手,两只小手使劲捧着李云脸庞,柔柔道:“我就看一眼,我很乖,不会哭的。” 说不会哭,但是眼泪哗啦啦往外流,李云只觉手掌全都变得湿热,小女孩的泪水顺着指缝流淌出来。 他轻轻叹息一声,温柔问道:“非要看么?” “嗯!” 小女孩重重点头,语气坚定道:“我不会哭。” “好吧!” 李云缓缓放开蒙着她眼睛的手。 小女孩趴在他的肩膀,一颗小脑袋慢慢抬起来,她遥遥望着那一地狼尸碎肉,眼睛里的泪水不断汹涌而出。 但她真的没有发出哭声,真就那么默默的遥望着山林。 李云心里酸楚无比。 过了良久,小女孩忽然把小脑袋又趴回他的肩膀,柔柔道:“哥哥,我害怕,咱们走吧。” 李云揉揉她的小脑袋,轻声道:“你趴在我肩膀睡一会,睡着了就能见到爷爷。” 小女孩一言不发,趴在他肩膀的脑袋始终盯着山林方向,忽然柔柔又是一句,仿佛讨好般道:“哥哥,我很乖的,我跟着你过日子,但你不要给我改名字。我爷爷姓孙,我也姓孙,我爷爷叫我宝儿,我叫孙宝儿……” 柔柔的语气,说的却那般坚定。 李云鼻尖酸楚,郑重点头道:“好,你叫宝儿。” “姓孙,孙宝儿!” “好,孙宝儿!” …… 日出东方,山林染血,浩浩金光驱散晨曦微露,仿佛天地之间突然变得明亮。 李云抱着孙宝儿走回官道,他单手拎着大锤,另一只手抱着小孩子,刚刚踏出山林没两步,便看到了来自草原的玲珑和戈壁溜羊。 玲珑策马上前,轻笑招呼道:“这位兄台……” 可惜李云看都不看她一眼,抱着孩子绕过而行。 玲珑呆了一呆,眼中有些愕然。 她不知为何突然心中不服,猛地竟将自己面上纱巾扯下扔掉,然后再次策马上前,故意将俏脸展现给李云看,轻笑又道:“这位兄台,我想问问路。” 她这一笑,宛如天地绽放明珠,俏脸风华绝代,美艳不可方收。 李云终于抬头看了一眼。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李云拎着大锤抱着小孩,一路走向了牛车那边…… 他先把小宝儿轻柔放到车上,又将压住牛缰绳的锤子捡起,口中轻轻发出一声‘架’,驱赶老牛拉着炭车慢慢行走。 玲珑完全呆住了。 她风华绝代的脸上全是迷茫不解,忽然伸手抚摸一下自己的俏脸,转头问戈壁溜羊道:“戈壁溜羊,我不美么?” 戈壁溜羊抱着大铁坨子,傻乎乎道:“姐姐,我饿……” “你他妈的什么时候不饿过?” 玲珑气的眉头一拧,堂堂少女差点彪出一句脏话来,总算强行压住怒火,高耸的胸口却不断起伏。 这绝美少女忽又转头,看着老牛拉着炭车远去。 她一双妙目盯着李云背影,心中生出一股强烈的战意,怒气冲冲暗暗发誓道:“除非你是个呆子,是和戈壁溜羊一样的呆子,否则,我发誓让你一转不转看我三眼。” 呵,女人。 哪怕号称草原金珠,哪怕自幼冰雪聪明,但是女人就是女人,骨子里逃不了的女人病。 她自十四岁开始,容貌便展现出盖压一个时代的风姿,无数草原英杰趋之若鹜,突厥大部甚至为了她可以出兵二十万。 那些男人的贪婪和渴求,让少女内心一天比一天骄傲,她也学着自己的师尊那般,用一方纱巾罩住自己容颜,她认为自己的风姿不可轻露,否则会引来狂蜂浪蝶让她心烦。 在草原突厥之时,她一直都是这样子做,结果越是用纱巾罩住脸庞,越能引起突厥男人的贪欲,少女很是苦恼,却又十分骄傲。 哪知就在今天,踏足中原的第一天,这里竟然有个少年不为所动,就连看自己那一眼似乎也是因为随意。 少女简直快要气炸了。 这就仿佛后世那些小妞,打扮的花枝招展上街,穿的小短裙,恨不得齐着臀,每当有男人窥视,立马表现的很生气,骂人是流氓,骂人是坏蛋,但是一旦哪个男人不去看她,立马怒气冲冲骂人是瞎子。 骚又骚的很,弄你又不肯。 后世的男人们何其悲哀,想不到一千年前的女人也一样。 …… “戈壁溜羊,我们走……” 眼见那个少年越去越远,玲珑心里的战意越来越旺,她猛然双腿一夹,枣红马嘶鸣两声,蹭一下蹿了出去,眨眼间又追上了牛车。 “兄台!” 少女再次开口,虽然满腹战意,脸上却笑靥如花,银铃般又道:“兄台何故冷漠如此,摆出一副拒人千里的姿态,古人云,萍水相逢,相识即是有缘……” “那是我汉家的古人云!” 李云终于开口,突然打断了少女的话。 玲珑心里一惊,面色却丝毫微变,她一双明目眨了两眨,盯着李云娇笑又道:“兄台这是何意?” 李云缓缓停住牛车,忽然叹了口气,他仰头看着骑马少女,似笑非笑问道:“突厥人?” 玲珑心里一凛。 李云伸手指了指戈壁溜羊,淡淡道:“虽然大唐不禁异族,长安也有胡姬歌肆,但是我看你举止不像歌姬,歌姬配不起这么雄壮的卫士。” 玲珑忍不住看向戈壁溜羊。 戈壁溜羊抱着大铁坨子呆呆发傻。 李云再次叹息一声,悠悠道:“让他把服饰换了吧。” 玲珑下意识看向戈壁溜羊。 李云淡淡又道:“他的相貌可以谎称是拥有突厥血脉,但是光天化日穿着突厥服饰就不妥了,虽然大唐不禁异族,但是眼下却风声鹤唳,你们这样毫无伪装踏足长安,恐怕连城门口都进之不去,只要稍微露面,先被百骑司抓,然后弄入死牢,一番严刑拷打!” 玲珑面色沉吟。 李云看他一眼,忽然微笑起来,道:“好话说尽,你自琢磨,我今日心情不好,所以不想再看到死人,如果换做平日,我先一锤子砸死你……” “兄台怀疑我们是暗探?” 玲珑妙目闪动几下。 李云哈了一声,满脸无所谓道:“我怀不怀疑都一样,关键是百骑司怀不怀疑。” “如果我非要问你的想法呢?” 玲珑妙目又闪动几下,语气竟然有些别样味道,急急又道:“我只想知道,你认为我是暗探么?” 第92章 【一言不合就开砸】 李云大有深意看她一眼,淡淡道:“如果让我来猜,你应该不是暗探,天底下哪有这么大张旗鼓的暗探,进入别国竟然连服饰都不知道换……”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很是严肃道:“所以说,你不是暗探。” 玲珑心中窃喜,暗暗有些得意。 她这次深入关陇有两个目的,主要是为了寻找师尊的孩子,次要是借机查探中原之情,她故意不让戈壁溜羊更换服饰,用的正是一招灯下黑。 她自幼熟读汉人兵书,深知汉人想法繁杂,越是表现的破绽百出,越是不引人怀疑警惕。 比如眼前这个牛车少年,岂不正是中了她的诡计。 “中原汉人,也不全是心思灵慧之辈,只要我突厥人善学善用,同样可以让他们陷入计谋,就比如这少年……” 少女心里越发自得,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哪知忽见李云笑意涔涔,悠悠又道:“虽然我猜你不是暗探,但你这样子也不是好人,如果非要让我下个论断,我说你分明是个明探。” 明探? 少女心中一凛,杀机瞬间闪现。 这个词书上兵没有,乃是李云临时塑造的,虽然没有这个词汇,但是词的含义一听便懂。 气氛忽然变得诡异起来。 一抹日光从东而来,照在玲珑风华绝代的脸上,恰好影子却把李云遮住,两人就那么面色平静的四目相对。 后面戈壁溜羊呆呆茫然,抱着大铁坨子愣愣发傻。 大傻子很好奇,为什么姐姐和好朋友忽然傻乎乎的对望着不说话。 他却不知道,姐姐和所谓的好朋友已经言语交锋了好几个回合。 傻子的世界,是纯洁而又空白的,他活的不累,而他的姐姐很累。 一缕晨风,悠忽而来。 吹起李云的衣角,吹动玲珑的衣襟。 忽然玲珑一声娇笑,俏脸显出丝丝媚态,语带诱惑道:“兄台,你看我美么……” 这是想用美人计了! 这等柔媚,这等诱惑,倘若搁在草原突厥,必然引起男人们争斗。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慢慢叹了一口气。 他缓缓从车上拎起一只大锤,目光异样看着玲珑,略显惋惜道:“是你逼我的,本来我想放了你。我早就告诫过你,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想再看到死人,可是,你不听……” 这样的语气,明显没中什么美人计。 玲珑俏脸发呆。 猛听李云大吼一声,手中巨锤仰天一举,喝道:“对面的小妞听着,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既然勾引我,留下生小孩……” 轰隆! 巨锤重重往地上一砸,李云眼中射出森森冷意。 他盯着玲珑,一字一顿道:“下马自绑,自认囚徒。” 玲珑细眉微皱。 李云又道:“只要你听话,我可以不杀你。倘若敢说一个‘不’字,呵呵,突厥姑娘,四百斤一个的锤子请你了解一下,我心地善良,我的锤子可不善良……” …… 玲珑目瞪口呆。 她怔怔看着大锤砸出的巨坑,又看看李云满脸阴冷的杀机,好半天过去之后,才一脸不可置信道:“你竟然舍得对我出手?你难道见过比我更美的女人?” “哈!” 李云不屑一笑,满脸傲然道:“舔屏三年,个个貂蝉,大眼瘦脸我见得太多,D盘里面有几个G的PS照,就你这样的容貌,我不知索然无味了多少回,想玩美人计,你还差得远……” 这话玲珑完全听不懂。 但是李云已经不给她机会询问,忽然又举起地上巨锤,语气阴冷道:“下马,自缚,我耐心很差,别逼我砸死你。” 他的话音未落,地上忽然‘啪嗒’一声。 却是一团牛皮绳子扔在地上,扔绳子的宝儿眨着眼睛又藏回车中。 这小家伙扔完绳子之后,小脑袋又从车上探了出来,拉大旗作虎皮对着玲珑吓唬道:“你要乖乖听话哦,哥哥连野狼都能打死。” 明明是威胁,然而嫩声嫩气毫无杀伤力,玲珑忍不住想笑,转头对李云道:“兄台,你可能有所误……” 误会的‘会’字尚未说完,猛听李云狂吼大喝一声,手中巨锤呼啸有声,赫然一锤子砸了过来。 竟然真的说砸就砸,大锤子抡起来干脆利落。 就这毫无怜香惜玉的架势,还真是没有把女人当回事。 这大锤要是砸在人的身上,那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 玲珑妙目一凛,坐下枣红马嘶鸣扬蹄,这匹宝马当真了得,竟然在原地跃起后撤。 轰! 李云一锤砸空,地上又是一个巨坑。 “你竟然真敢……” 玲珑俏脸苍白,盯着地上巨坑心有余悸。 倘若不是枣红马神俊异常,刚才那一锤子能要了她的命。 李云哈哈大笑,拎起锤子长啸一声,大叫道:“突厥姑娘,再来一锤!” 扬臂一击,再次砸来。 巨锤仍旧对准玲珑,似乎非要砸死她才甘心。 吼! 这时猛听一声咆哮,戈壁溜羊狂吼一声,傻大个子突然策马冲刺,直接挡在了玲珑的枣红马之前。 大傻子抡起大铁坨子,愤怒道:“欺负姐姐,砸死你……” 恰好迎上了李云的巨锤。 轰隆! 巨锤与大铁坨子当空对撞。 仿佛平地炸了一声惊雷,震的人耳膜嗡嗡作响,巨锤和大铁坨子火星四溅,戈壁溜羊直接被震的横飞出去。 傻大个子人还在半空,口中鲜血已经不要钱的喷出。 足足几个喘息之后,才听远处轰隆一响,他直接撞在一个大树之上,撞的那参天古树簇簇摇晃。 “姐姐……” 大傻子从树干滑落而下,远远对这边喊了一句,道:“他力气大,我脑瓜子疼。” 说完双眼一翻,赫然昏死过去。 脑瓜子能不疼么? 刚才他是脑门直接撞在树上,也得亏这憨子天赋异禀,倘若换个人这么撞上去,怕是直接就要被撞死了。 玲珑俏脸苍白,下意识就要去看戈壁溜羊。 哪知耳畔忽然有风,却是李云从车上又拎起一只巨锤,陡然振臂挥舞几下,淡淡道:“你敢再动一下试试,这次可没有护卫帮你……” 玲珑霍然转头,盯着李云恍然大悟,震惊道:“你刚才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吸引他冲出来保护我,你害怕自己打不中他,所以句句话说要砸死我,你故意骗他担心我,唯有如此他才会主动迎接你的锤子?” 李云哈了一声,眉毛微微一挑,笑眯眯道:“敌我争锋,各出手段,我不知你的护卫武功如何,所以只好用这最简单的办法,拼力气,没人拼的过我。” 玲珑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问道:“你从一开始就在伪装对不对?” 不等李云反驳,少女咬牙又道:“你从见到我们的第一眼就在伪装,你所说的话没一句是真的,你说自己心情不好,今天不愿见到死人,这是在放松我的警惕,让我以为你是个重情义的少年,你还提醒我的侍卫更换汉人衣服,声称担心我们会被百骑司抓去,这一切看似好心,其实都是在演戏,你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动手……” “不错!” 李云目光冷厉,盯着玲珑道:“你以为我是聋子傻子,却不知我天赋异禀,刚才我在山林杀狼之时,是谁吩咐手下想要偷袭我,可惜你的护卫是个呆子,他不能领会你的意思,所以你才换了办法,可惜你忽视了风的吹向,你说话的声音被吹进了山林。” 玲珑俏脸苍白,下意识道:“我声音极低……” 李云淡淡一笑,道:“我耳力极强!” 第93章 【你这锤子哪里来的?】 日光浩浩,照的少女脸色苍白,远处传来几声痛苦呻吟,似乎是戈壁溜羊转醒了。 玲珑眼神中明显带着担忧。 李云忽然指指地上那团绳子,笑呵呵道:“自己绑起来吧,我可以发发善心,这次不说谎,真的发善心……” 玲珑目光怒视他。 李云不为所动,忽然眼神一冷,森然道:“如果你不绑,别怪我不客气,你的护卫被我震伤,我随便一锤子就能砸死他,我刚才观察你的神情,发现你眼中带着担忧,看来这护卫不是普通护卫,你对他还是很重视的,正好,我拿他做个威胁吧。” 玲珑高耸的胸口不断起伏。 李云静静的等她做出选择。 如此过了好半天之后,玲珑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开口问道:“一定要绑么?” 李云仰天哈了一声,虽然没有回答,但是毫无疑问。 玲珑再次深吸一口气,又问道:“绑好之后,就是你的俘虏,你准备如何处置我,莫非真的让我生孩子?” 说着一双妙目闪动两下,盯着李云追问道:“我记得你说过的话,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既然勾引你,留下生小孩,你真的准备让我生孩子?” 这隐隐约约又要动歪心思,似乎还想试试自己的美人计。 李云嗤笑两声,道:“那是说顺了口,你非要当真我也没办法,行了,省省吧,赶紧把自己绑起来,我还急着赶路回家呢。” “你到底要怎么处置我。” 玲珑终于焦急起来,再也不复云淡风轻。 李云看她一眼,沉吟片刻道:“眼下风声鹤唳,草原已经一统,突厥即将南下,两族将起刀兵,我虽然是个普通人,但我同时也是个汉人,我会把你交给百骑司,让他们审问你的来历和目的……” 玲珑不知为何突然松了口气。 她忽然伸手入怀,仿佛要掏摸什么东西。 李云眼神一寒,森然道:“我劝你不要妄动,否则一锤子砸死,你就算掏出暗器,我也有七分把握提前出手,咱俩距离如此之近,你试试能不能躲开我一锤?” 玲珑苦笑一声,小手停在胸中,似乎欲言又止,最终却没有解释。 李云突然踏前两步,拎着大锤逼视对方,冷冷道:“我再说最后一次,下马,自缚……” 玲珑忽然莫名其妙微笑起来,慢悠悠的翻身跃下了枣红马。 她抬脚走到那团绳子之前,竟然真的将自己绑缚起来,只不过绑到最后无法结绳,于是抬头看了李云一眼。 李云一猜便懂,点头道:“你聪明的很,懂得识时务,既然你让我打死扣,那么我可以让你少吃点苦……” 说着亲自上前,仔仔细细把绳子打了两个死扣,如此还是有些不放心,又狠狠拽了几次才确定。 玲珑一直不予反抗,就那么任凭李云捆绑于她,终于被捆了个五花大绑,李云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忽然心生好奇,盯着少女高耸的胸口猛看,嘴中咂咂两声,琢磨道:“刚才你伸手入怀,到底要掏什么暗器。” 玲珑悠悠一笑,语气平淡道:“你猜呢?” “我猜个屁!没那闲工夫!” 李云哼了一声,忽然竟把大手一伸,直接伸进了少女怀里,义正言辞道:“猜太费事,我直接检查一下。” 少女登时呆住。 她只觉一只滚烫大手,伸进自己胸口四处掏摸,好半天之后忽然反应过来,顿时惊慌失措尖叫一声。 尖叫极其尖锐,把不远处两匹宝马吓了一跳。 也就在这时,李云终于从她怀里摸出一样东西,他拿着这物观察半天,皱眉冷哼道:“你这娘们果然不是好人啊,竟然在怀里藏了一把匕首,啧啧,还是纯金打造的,这玩意有杀伤力吗?” 玲珑对他怒目相视,尖叫厉喝道:“这是我的东西,你给我还回过来。” “好啊!” 李云哈了一声,满不在乎道:“金子而已,又不是什么出奇的宝贝,男人不抢女人钱,这玩意还你就还你……” 说着突然大手一伸,又把金刀给送了回去,只不过送还金刀的时候还得探手入怀,期间不免又摸了几下波涛汹涌的地方。 似乎还捏了两把,口中啧啧有声。 玲珑真的呆了,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他呆呆看着这个少年在自己胸口乱摸,好半天之后才慢悠悠抽回了手,一脸义正言辞道:“看清楚了啊,金刀已经还给你了,不过这玩意你最后还是留不住,因为见了百骑司之后我肯定要告诉他们。” 玲珑也不知为何,突然竟抛出一句话,急急道:“你难道让他们也来摸?” 这次轮到李云发呆,愕然道:“你竟然还有这个爱好?” 随即甩了甩头,有些恨铁不成钢道:“看你这丫头长得也挺俊,怎么就知不道自爱呢,唉,果然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不自爱的女人各有不同……” 玲珑气的浑身哆嗦。 这时旭日已经高升,清晨的凉爽终于不见,李云抬头看了看太阳,忽然拽着牛皮绳子绑到车上,转头对玲珑道:“乖乖别闹事,跟着牛车走,我去把你的护卫也抓来,让你们两个突厥人做个伴。” 玲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愤怒的转过脸不去看他,忽然口中低叹一声,仿佛哀求般道:“那边地上有一方面纱,请你拿过来给我罩上,我被你绑在牛车后面拖着走,不想让人看见我的脸……” “明白,害怕丢人是吧!” 李云点了点头,道:“这个善心我可以发,不管如何你也是个女孩子。” 他仔仔细细检查绳子半天,确定玲珑不可能自己解开,这才走到那边捡起面纱,然后亲自给少女绑在脸上。 这时远处又传来几声痛苦呻吟,应该是戈壁溜羊完全醒了,李云害怕他会恢复过来,连忙拎着锤子奔跑过去,结果看到傻大个子正茫然抬头,他想也不想举起锤子又给了对方一下。 虽然只是轻轻一磕,但是这锤子本身的重量可不低,但听‘啊’的一声闷哼,戈壁溜羊双眼翻白又昏死过去。 李云心满意足点了点头,抓着戈壁溜羊拖了回来,这时牛车上露出一个小脑袋,宝儿竟然又扔下来一团绳子,嫩声嫩气道:“哥哥,这个也绑了。” “好嘞!” 李云夸赞一声,柔声道:“宝儿真能干,这一票咱们配合的好。” 说着拿过牛绳,死死将戈壁溜羊也绑了。 这牛绳乃是宝儿的爷爷所制,专门用来捆缚装炭的麻袋,不但坚韧,而且粗壮,最主要的是还有一定的弹性,绑人之后压根不害怕力气巨大之人挣脱。 玲珑面色平静看着李云捆绑戈壁溜羊,静静看着李云拎起两个锤子准备动身,这时近距离观察,再加上角度有些特别,一抹日光照射而来,锤子的底部赫然闪现一个‘李’字。 玲珑登时一呆,突然急急开口,大声问道:“你武器哪里来的?” 第94章 【心黑手辣小宝儿】 “你说这俩锤子吗?” 李云拎着锤子放到牛车之上,然后才转头看着玲珑反问。 玲珑面色震惊,再次大声追问他:“它们哪里来的?” 李云也不隐瞒,直言不讳道:“大唐皇后所赐,得之就在昨夜。” 玲珑妙目一闪,急急又问道:“你姓什么?” 李云好奇看她一眼,不过仍旧不做隐瞒,道:“姓李。” 玲珑突然喘息粗重,激动之下忍不住挣扎起来,大声问道:“莫非是你皇族?” “拉倒吧你……” 李云哈了一声,满脸自嘲道:“我皇族个屁,天下姓李的何止百万,如果个个都是皇族,皇族也太不值钱了吧。” “那大唐皇后为什么赐你这对锤子。”玲珑直直盯着他的眼睛。 李云哈哈大笑,忽然伸手指了指自己鼻尖,淡淡装逼道:“因为我天生神力,堪称举世无双,这对锤子名叫擂鼓瓮金锤,乃是中原一位猛人的遗物,当今天下之间,只有我能拿起来。除了赐给我,还能赐给谁?” 玲珑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 这少女忽然幽幽低叹,声若蚊蝇道:“三阿娘说过,师弟生有弱病。” “你说什么?”李云竖起耳朵。 玲珑忽然又抬头,语气极其激烈,大声叫道:“我说这对锤子不该给你,天底下没人有这个资格。” “屁话!” 李云哼了一声,满脸嗤笑道:“身为阶下囚,脾气倒不小。” 可惜玲珑再也不和他争辩,突然神情又变得平静起来,只是淡淡说了一句道:“走吧,把我押送给你们大唐的百骑司……” 言语之间,竟是毫无畏惧。 李云好奇看她两眼,想不通这个女人为何如此淡定。 但他也没打算继续深想,反正到时候有专业人士审问,他从车把式上拿起鞭子,啪的一声轻轻抽在牛身上,老牛低哞一声,拉着炭车缓缓起步。 戈壁溜羊的万里烟云照嘶鸣一声,玲珑的枣红马也打了几个响鼻,两匹宝马很通人性,竟然乖乖的跟着牛车后面走。 仿佛知道自己的主人是俘虏,两匹马的情绪明显很不佳。 李云心满意足,很为这笔收获而满意。 昨天还缺坐骑,转眼之间就来了。 世事无常啊! …… 牛车速度很慢,一中午也只走了二十来里,因为越来越靠近长安,官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此时两旁已然不见山脉,放眼而望全是平原,一阵夏风吹拂,吹的麦浪滚滚,许多农人不断在田间地头穿梭忙碌,小孩们则是挥舞竿子驱赶觅食的麻雀。 眼看就要到了麦收季节,即使大中午老百姓也不怕热。 李云他们这个奇怪的组合,很快引起了百姓们的注意,有人心中不忍,准备开口劝说,毕竟一辆牛车后面拖着个徒步行走的女人,而且浑身用绳子绑的跟麻花一样,这样的情况任谁看了都要吃惊,然后不由自主对玲珑生出同情。 终于有个青年按捺不住,猛然跳出田来拦在官道中央,指着李云大叫道:“你这是干啥?苛待自己媳妇吗?女人即便犯了错,你也不能这样绑着她。” 李云的回答也很干净利索。 “滚!” 他猛然眼睛一瞪,朝着对方一声大吼。 这声音中气十足,宛如凭空响起一个炸雷,那青年被震得双眼发晕,傻乎乎的呗李云一脚踢开。 于是牛车继续在官道前行。 玲珑始终一言不合,步履踉跄跟着牛车行走,后面那个青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大呼小叫跟着牛车猛追。结果惹得李云生气,等他追上来的时候又是一脚,这次用力比较足,青年直接被踢开好几步。 李云冷哼看着他,吓唬道:“你知不知道这女人是干什么的?我告诉你,她是山贼的女人,拦路打劫,杀人不眨眼,而且还喜欢吃人的心,生着吃……” 吃人心? 生着吃? 那青年头皮发麻,下意识看了玲珑一眼,恰好玲珑也把眼睛望过来,不知为何竟然配合李云的谎言,咯咯笑道:“你这青年心地善良,吃起来应该很是美味。” 青年顿时冷汗直冒,忍不住浑身打个哆嗦。 李云伸手一指麦田,呵斥道:“赶紧滚回去干活,别给关中人丢脸,记住了,以后不要随便管闲事,这女人幸好被我抓住,否则的话,哼……” 青年狼狈逃窜,屁滚尿流跑回麦田。 玲珑咯咯直笑,笑得花枝乱颤。 李云忽然看她一眼,皱眉不解道:“你为什么配合我的谎言?为什么不趁机大声呼救!” 玲珑不肯理他。 李云循循善诱又道:“这里有很多百姓,如果你大声呼救,说不定能引起更多同情,到时候大家群情激奋,也许我会迫于无奈放了你。” 玲珑突然又咯咯直笑起来,笑得气喘吁吁道:“我信你个鬼,你这人坏得很,刚才那青年冲出来的时候,我一直在偷偷观察你的表情,我发现你眼中凶光闪烁,一直在用余光注意我,只要我胆敢呼喊求救,恐怕你一锤子就砸了过来。” 李云叹息一声,有些惋惜道:“你这女人确实聪明,可惜不该是个突厥人。” 玲珑脸上笑意一敛,口中发出幽幽一叹,语气有些奇怪道:“你这人也很聪明,可惜不该是个汉人。”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一起扭开,李云皮笑肉不笑道:“听说百骑司有几十种刑具。” 玲珑胸口一挺,昂然不惧道:“那你赶紧把我交给他们啊。” 眼看又是话不投机,说也没能压过谁,李云哼了一声,甩动鞭子继续驱赶牛车。 这次他故意加快速度,牛车拖着玲珑踉踉跄跄,但是少女脾气也真是刚烈,自始至终一直不肯出声求饶。 反倒是戈壁溜羊由于昏死过去,所以待遇比玲珑好了许多,傻大个子被搁在牛车的尾部,用绳子整整困了五六圈。 他旁边还蹲守坐着小宝儿,手里拿一块硬木炭警惕着,每当傻大个子呻吟欲醒之时,宝儿立刻狠狠一木炭砸过去,傻大个子‘啊啊’两声,乖乖的翻着白眼又昏死过去。 玲珑看的冷汗直冒。 李云也看的冷汗直冒。 两人首次在心底达成一个共识,都觉得这小家伙心狠手辣啊。 第95章 【有了这马,天下无敌】 这一日,一辆牛车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满车的木炭。 赶车的少年。 车后拖着行走的蒙面少女。 车上捆绑跟粽子一般的大汉。 还有一个目光警惕的小女孩,手里抱着一块五六斤重的硬木炭。 奇怪的组合,慢悠悠前行,因为拉车的老牛实在太慢,四十里路竟然走了整整一天。 期间李云曾在车上找到一些干粮,去河边打了一点清水充饥下肚,小宝儿跟他一起进食,坚硬的饼子拼命下咽。 李云看的心里难受。 然而当戈壁溜羊醒来喊饿之时,忽被宝儿一木炭直接敲昏,李云额头冷汗直冒,感觉自己收养了一个小土匪。 玲珑明显也饿了,但是这女人性子极其刚烈,她自始至终不肯张口祈求,甚至不曾让李云给她一口水喝。 吃饱喝足,再次上路,牛车辙辙前行,终于在傍晚之前回到了流民大营。 晚风吹拂,炊烟袅袅,远处渭河滔滔有声,空气里弥漫着喷香的味道,流民们欢声笑语,又开始了一天的晚餐。 玲珑饿了一天,下意识抽抽鼻子,但她却紧紧闭着嘴巴,生怕自己会被李云看低,只不过空气里的咸鱼香味实在太猛,少女肚子忍不住咕咕响了几声。 “嘿嘿……” 李云忽然凑脸过去,盯着玲珑问道:“香吧?” 玲珑把头扭开。 李云又绕到另一边,盯着她继续道:“我跟你说,这叫锅煎咸鱼,鱼是渭水里捕的,每一条都得四五斤,肥硕无比,肉质鲜嫩……” 玲珑咬牙闭嘴,口中却已经有了唾沫。 李云嘿嘿又笑两声,似乎一定要炫耀才过瘾,盯着玲珑又道:“渭水有鱼,肥硕鲜嫩,我们捕捞以后祛除内脏,然后用最好的精盐腌制十日之久,等到晒成了咸鱼干,就是一道无比美味的佳肴,吃的时候用油一煎,兹拉一声,香气升腾,咸鱼两面金黄,散发浓郁味道,香喷喷的,特别馋人!” 这他妈是魔鬼啊。 人在饿的时候,最听不得好吃的东西,任凭突厥少女如何坚韧,终于还是抵抗不住饥饿的引诱,她肚子咕咕直叫,口水哗啦而出。 “嘿嘿嘿,很饿对不对?想吃咸鱼对不对?你肚子很饿,多么希望吃饭啊……” 李云不断说话,语言充满了心理暗示。 玲珑终于忍耐不住,张口欲要说些什么。 哪知李云等的就是这个,忽然把脸往后一撤,哈哈笑道:“别求了,我不给你吃。我就是说给你听听,让你知道咸鱼有多香……” 少女胸口不断起伏,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李云似乎更加得意,继续气她道:“要不我带你去看看,看看大家都是怎么吃饭的,啧啧,可过瘾了,大口咸鱼,大口饼子,旁边还有热腾腾的肉粥,小孩老人吃的肚皮溜圆,吃饱的感觉别提多舒爽。” 玲珑使劲攥着拳头,一双妙目射出愤怒颜色。 李云忽然像是失去了调侃她的兴趣,转身又回到牛车的前边,他抄起鞭子轻挥一下,驱赶这牛车进入大营。 玲珑微微一呆。 她想不明白这少年明明聪慧绝顶,为什么突然做出小孩子一般的炫耀。 咸鱼?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突厥少女眼神闪烁,将这个词汇深深记在心里。 她却没有注意到,李云眼中同样闪过异光,似乎故意在埋下某个伏笔,为的就是让少女记住咸鱼。 …… …… 这时终于有流民发现他归来,顿时大营之中炸了锅。 不久之后,先是程处默疯狂奔来,口中急急大吼,不断道:“师傅,师傅,你不要生气,千万不要离家出走,战马没了咱们继续找,一定帮你找到好坐骑……” 后面又跟着四个彪子,轰轰隆隆也望这边狂奔。 这四个货同样咋咋呼呼,大呼小叫道:“对对对,师傅不要走,都是我们的错,几匹宝马而已,坐死就坐死,昨晚我们不该拒绝,让您老人家伤心失望。” 再后面似乎还有脚步之声,依稀是老程的声音愤怒传来,大喝道:“你这娃子,让人担心一夜……” 转眼之间,人到眼前,五个彪子忽然一愣,怔怔看着牛车旁边的奇怪组合。 李云手提两个大锤。 车上有个小脑袋悄悄露头。 车后绑着一根绳子,绳子另一端拖着个蒙面女人。 车尾还横躺一个九尺大汉,浑身用绳子绑的跟麻花一样,偶尔呻吟几声想要转醒,却被那个小女孩一木炭敲昏。 那手段干净利落,凶残的令人发指,几个彪子眼皮抽搐,只觉得脑门上冷汗直冒。 程处默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来,这憨货围着牛车打转,先是看了看李云拎着大锤,又看了看车后绑着的玲珑,最后看看昏过去的戈壁溜羊和旁边监督的小宝儿,盯着牛车啧啧称赞,满脸敬佩吹捧道:“师傅恁是了得,出去一趟大有收获,您这一夜到底抢了几家啊,老婆小孩全部齐活,嘿,还抢了一车木炭,果然贼不空手,师傅真是厉害……” 李云气的面皮发鼓,大喝一声道:“你说谁是贼?” 可惜程处默完全不害怕,也不在乎自己说错了话,忽然又瞥见两匹宝马,这憨货顿时双眼冒光。 他蹭一下蹿到万里烟云照旁边,竟然直接趴在地上盯着四个马蹄子猛看。 好半天过去之后,这货才急急抬头,脸上显出极其崇拜神色,冲着李云大叫道:“师傅就是师傅,果然能人所不能,昨夜咱们还为坐骑犯愁,您这一转眼就抢回来一匹。” “不是一匹,明明两匹,程处默你识不识数,不识数赶紧滚到一边去。” 这时其他四个呆子也冲过来,围着两匹宝马不断观看,忽然李崇义大叫一声,指着枣红马道:“你们仔细看看,这匹更加厉害……” 说着扒开枣红马的嘴唇,手指伸进去扣摸一下,兴奋道:“好家伙,二十六颗牙,这是绝世宝马,齿龄短的吓人。” 两匹宝马极通人性,似乎知道自己的主人乃是阶下囚,所以耐着性子任凭几个彪子观看,不断扒嘴摸腿拍屁股。 这时忽听一个倒抽冷气的声音。 但见老程一路狂奔跑了过来。 最初李云归来之时,老程只是大踏步往这边走,走到一半忽然看见两匹宝马,尤其是戈壁溜羊的万里烟云照,老程脸色顿时一惊,发疯一般狂奔而至。 这老家伙一脚踢开五个彪子,然后围着万里烟云照不断查看,突然仰天狂笑数声,转头对李云道:“娃娃,你好大的本事。” 说着一指万里烟云照,大声又道:“有了这马,你天下无敌。” 第96章 【我用咸鱼挖坑,准备坑死突厥】 李云满脸无奈放下大锤,忽然轻咳两声悠悠开头,故作好奇道:“我真是奇怪了啊,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盯着马,你们难道没有发现,我还抓了两个突厥俘虏么?” 众人先是一呆,这才想起牛车后面绑着人。 程处默愣愣看向玲珑,然后又看一眼车尾的戈壁溜羊,他把戈壁溜羊的服饰仔细查看半天,口中啧啧称奇道:“这还真是突厥人!” 旁边李崇义跟着开口,愣愣道:“长安怎么会有突厥人?” 刘仁实性格最呆,直接叫嚣道:“正好两国将要开战,先把这娘们杀了祭旗。” “对,让师傅把她一锤砸死……”房遗爱是刘仁实的应声虫,紧跟着道:“砸她个脑瓜崩裂,喷出脑浆才好玩。” “不行不行!” 刘仁实大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十分担心道:“师傅的锤子太重,一下就给砸没了,让我说还是我来动手,我用霸王戟把她砍成十几块。” 旁边尉迟宝林嘿嘿两声,心狠手辣道:“不如用我的白银抢,给这娘们捅个对穿肠。” 李崇义晃晃悠悠走过来,盯着玲珑的眼睛观看半天,琢磨道:“这娘们应该很漂亮,必须用金瓜开脑才过瘾。” 几个呆子叽叽歪歪,转眼又开始讨论怎么杀俘虏。可怜咸鱼李一门五徒,竟然没有一个怜香惜玉的人,全都辣手摧花,不懂美为何物。 玲珑不知为何突然轻笑出声,她的笑声仿佛带着某种蔑视,似乎根本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心上…… 五个呆子顿时大怒,咋咋呼呼就要动手。 玲珑傲然不惧,只是冷笑着看向李云。 …… 李云大有深意看了玲珑一眼,忽然摆手让五个彪子闪开,他举步走到老程身前,低声道:“此女来历不清,我亦没有多问,但是心中推测一番,大约也有个答案,她或为暗谍,或为明探,不管如何暗谍明探,按理都该交给百骑司,此事咱们不能私自处理,该由当朝陛下亲自决断,卢国公以为如何?” 老程赞赏点了点头,语带深意道:“你这娃娃不错,小事会争,大事懂退,若能一直如此,这辈子不用担心。实话跟你说了吧,流民大营就有百骑司,你如果私自处置这两个俘虏,天不用黑就能传进陛下耳朵里。” 李云展颜一笑,笑呵呵道:“那正好,让百骑司们过来吧,咱们直接移交俘虏。” “我可不是俘虏……” 也就在这时,一直不发一言的玲珑忽然开口。 但见突厥少女双目明媚,似笑非笑盯着李云道:“你没在官道上砸死我,是你这辈子最大的失误。” 这话说的无头无脑,在场众人无不一怔。 却见少女转头看向老程,悠悠开口道:“刚才听他喊您卢国公,莫非您就是右武卫大将军程知节?” 老程眼神一闪,沉声道:“是又如何?” 玲珑咯咯一笑,忽然用下巴点了点自己胸口,悠悠道:“我怀中藏有一物,程大将军一见便知。” 老程眉头顿时一皱。 程处默大手一伸,直接要掏少女胸口,大大咧咧道:“让我看看你藏的啥玩意,竟然也敢吓唬我老爹。” 哪知玲珑一声怒斥,眼神冰寒道:“我劝你别掏,你没有资格。” “哟呵!” 程二愣子脾气顿时来了,大叫道:“小爷还就不信这个邪。” 大手一伸,直接摸向玲珑胸口。 玲珑顿时急了,转头对老程大叫道:“金刀,我怀里藏着草原金刀,程大将军,您应该知道金刀是何物。” 老程脸色顿时一沉。 下一刻,他直接大喊一声‘兔崽子给我住手’,飞起一脚将程处默踢开,然后站在玲珑面前皱眉观看。 玲珑眼神毫无躲闪。 老程看了半天终于开口,目光滚滚质问道:“你确定携着金刀而来?” 玲珑明显松了一口气,这次却不敢高傲相对,郑重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我持草原金刀而来,大唐应该予以礼代。” 老程脸色沉重,转头看了一眼李云。 玲珑紧跟着又道:“都说汉人一向注重礼节,现在还绑着我作何解释?你们汉人持节钺北上之时,我师尊一向是礼待有加,哪怕草原各部最为混战的时候,我师尊也能保证汉使不受侵扰,今我持金刀而来,为何待遇不一样?” 少女这一段质问似是针对老程,其实目光一直看着李云。 …… 事情突然出现转折,在场之人鸦雀无声。 五个呆子龇牙咧嘴,似乎很想反驳突厥女人的话,李云则是面色平静,仿佛他把玲珑抓回来就跟自己没关系一样。 唯有老程很坐蜡。 因为他是大唐在职的重臣,偏偏众目睽睽摊上了这样的事。 人家已经表明身份,再想偷偷杀掉肯定不行,否则只要传扬出去,所有的国家都得指责大唐。 “好!” 老程突然下了决断,哈哈笑道:“老夫这就给你松绑,再派人前去通知鸿胪寺,草原使节持金刀而来,我大唐说什么也不会苛待你。” 玲珑下巴一昂,对着李云那边道:“谁绑的我,谁来松开。” 老程砸吧砸吧嘴,转头看了李云一眼。 李云还是面色平静,仿佛这一刻化身木头人,他上前将玲珑身上的绳子一点一点解开,然后慢条斯理又退了回去。 玲珑甩了甩红肿的手腕,忽然盯着他娇笑两声,故作得意道:“现在是不是很后悔?你应该偷偷砸死我,可惜,没机会了……” 李云缓缓仰头看天,悠悠道:“你现在很饿,肚子正在咕咕叫,我家咸鱼香的很,可我就是不给你吃。气不气?馋死你!” 这话说的无头无脑,在场众人无不怔住。 唯有玲珑眼中暴怒,胸口瞬间变得起伏不平,忽然见她大怒跳脚,明显失去了刚才的冷静。 众人茫然不解,想不通她为何如此生气。 但听玲珑突然大叫,无比愤怒道:“等我见了大唐皇帝,我一定要让国宴摆上咸鱼。你这该死的家伙,你馋不到我……” 李云嘿嘿两声,慢悠悠道:“我就是不给啊。” 玲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 当天傍晚之时,长安城门忽然大开。 但见一千劲骑冲出皇宫,又有礼部官员五十余人,旌旗招展,大张旗鼓,大唐摆出了最威风赫赫的阵仗,到达渭水之畔将突厥使节迎进城中。 玲珑临走之前,目带挑衅看了李云一眼,她皎如明月的眼睛似乎会说话,似乎在告诉李云道:“你等着,咸鱼我吃定了。” 李云望着她的背影,脸上显出不可捉摸的笑。 老程有些迷惑,终于忍不住询问出声,很是纠结道:“娃娃,你和她为啥老是争论咸鱼?” “对啊对啊,师傅,你为什么一直在说咸鱼?这玩意虽然挣钱,可也没必要一直显摆吧?” 老程发问,旁边还跟着五个呆子,个个都是面带迷糊,化身好奇宝宝等着李云解惑。 李云呵呵一笑,似乎不愿多做解释,他只是悠悠对老程说了一句,淡淡道:“咸鱼此物,是我给突厥人挖的一个大坑。” 作为后世穿越者,而且还是个三流扑街小作者,专门写历史的人,岂会不知道草原金刀就是节钺? 当他从玲珑怀里掏出金刀的那一刻,他故意装作不认识又给还了回去,玲珑跟他耍心眼,他何尝不是跟玲珑耍心眼。 他从那时候就开始给突厥人挖坑了。 此是贞观元年,很快就是渭水之盟,大唐目前的国力无法抗衡突厥,到时候必然要给人家上岁供。 咸鱼这玩意,正好弄到草原去。到时偷偷加点料,长期吃了会死人那种。 想想就觉得帅! 第97章 【圣女报仇】 北风苍苍,草原微霜,一轮明月,冷冷清光,依旧是同样的夜,不同的是地域和人。 突厥大汗金帐,仍旧灯火辉煌,草原部落会盟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几乎所有部落全都同意聚集出兵。 夜色深深,篝火熊熊,颉利可汗狂笑声声,声音透出金帐滚滚传远。 帐外许多突厥战士心中一热,眼神之中射出狂喜的色彩。 突厥人有狼性,骨子里渴望掠夺,他们早就等着会盟结束,等着大汗吹响南下掠夺的牛角号。 南下! 是汉人的千里河山。 汉人体弱如绵羊,性格也胆小犹如绵羊,但是他们心灵手巧,创造了许许多多美妙的财富…… 布匹! 丝绸! 盐! 铁! 茶砖! 还有那浑身香喷喷的女人,皮肤嫩的一掐能掐出水来,如果跟着大汗南下掠夺,每个人都能抢到几个女人回来。 抢到女人之后,就是自己的奴隶,白天让她们帮自己放牧,晚上让她们陪自己睡觉…… 不,白天也陪自己睡觉,反正是抢来的汉女,根本不需要疼着,不管是白天黑夜,只要自己想玩的时候就扑上去,撕开衣服,压在草地上。 咕嘟! 有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这群突厥战士幻想到美妙之处,望向大汗金帐的目光更加热切了。 他们恨不得今晚就能出兵。 …… 也就在这时,忽然远处响起一个哨子声,声音刺耳,激越异常,战士们眼神一怔,随即锵琅抽出弯刀。 “什么人?” 一个战士厉声喝问。 刚才那声哨子刺耳,应该是警戒的斥候所发,这哨子一般不准吹响,吹着代表着有人夜袭。 夜袭? 谁敢夜袭大汗金帐?莫非真想找死不成! “什么人?” 战士再次厉声喝问,手持弯刀四下搜寻。 嗖嗖! 忽听耳畔一阵风声,又见眼前白影一闪,有个战士突然惨叫两声,整个人直接原地横飞出去。 他口鼻鲜血直喷,倒地即刻断气,也不知是遭受何等巨力的袭击,胸口塌陷变成了一个大坑。 战士们悚然而惊,下意识持刀护在胸前。 可惜放眼四望,却是毫无觉察,战士们心里更加惊悚,只觉后背一阵阵冷汗……看不到的敌人,永远是最可怕的。 也就在这时,忽然一个战士‘啊啊’两声,他面色震惊指着大汗金帐方向,惊惧道:“你们看,在那里。” 唰! 几十道目光同时看却。 月照草原,篝火如昼,但见一道白影宛如鬼魅,正在急速朝着大汗金帐疾驰,那仿佛是一道人影,但是速度快的实在吓人。 不对,不是一个人,那白影的背上似乎还有一人,只可以离得太原看不清楚。 …… …… 圣女大祭司连续纵跃,白色面纱之下是一张平静的脸,不远处就是颉利可汗的大汗金帐,圣女眼中闪烁浓浓的杀机。 她继续纵跃疾驰,速度真的宛如鬼魅一般,忽然口中发出一言,柔和轻声道:“三阿娘,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着,这里是突厥人的大汗金帐,我让你看看我是怎么做娘的……” 她背上的老妪正是三阿娘,此时果然努力睁着自己浑浊的眼睛。 老妪苍老的脸上带着激动,咳嗽两声恨恨大叫道:“丫头,是他们杀了村里所有男人,是他们害的崽崽离家逃荒,崽崽体弱多病,也不知能不能活,呜呜呜,丫头,三阿娘知道你是突厥大贵人,但是崽崽他是你的儿子啊……” 轰! 老妪这句充满恨意的话,仿佛油锅突然被点燃了火,圣女大祭司杀气森然,身边隐约竟有罡风旋转。 这时距离大汗金帐已经很近,她俩的踪迹终于被精锐之士捕捉,这些精锐之士全是金帐护卫,个顶个都是极其勇猛的大战士。 “杀!” 一个金帐护卫狂吼出声,想也不想直接挥刀砍来,他根本不问圣女是谁,他的职责是守卫汗帐。 既然有人敢闯汗帐,那就这人合该去死。 可惜死的是他。 但见圣女大祭司飞起一脚,瞬间将金帐护卫横空踢飞,护卫人还飞在空中,骨骼已然断裂如雨,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转眼之间软趴趴砸到地上。 他的胸口同样塌陷成了一个大坑。 死法和不久之前警戒那个战士一模一样。 圣女大祭司一击杀人,然而面上神情极其平淡,她继续背负着老妪急速纵跃,目标直奔不远处的可汗金帐。 所过之处,杀人如割草。 不管是何等精锐的金帐卫士,所有人都无法阻挡她冲击的步伐,只要她一脚踢出,受击者即刻便死。 转眼之间,金帐护卫死了一地,尸横片野,最少也得几十人。 而圣女大祭司终于冲进汗帐之中。 她鬼魅如风,又似堂皇大气,此时金帐之中正在饮酒坐了,几百个突厥部落的首领同聚一堂。 颉利可汗哈哈狂笑搂着一个美女,那些部落首领个个也是不落人后,众人忽然看到帐中多了一人,顿时全都震惊呆在原地。 咚! 咚咚! 圣女轻盈的脚步声,宛如擂鼓一般敲击在众人心上。 她背负老妪慢慢前行,双目平静盯着大帐中间的颉利,忽然口中缓缓吐息,吹得面纱缓缓飘荡。 她的声音很冷,仿佛在宣布一个命令,幽幽道:“颉利,把你的儿子喊出来。” 颉利面上愕然,心中生起一阵不妙,他下意识从座上站起,目光森然道:“乌丝阿月,你喊我儿子做什么?” 圣女不做回答,只是轻轻举手弹出两根手指,淡淡又道:“两个,你喊两个儿子出来,你儿子很多,别逼我全杀了。” 颉利面色一寒。 也就在这时,猛听‘轰隆’一响,但见大帐之中有人掀翻胡桌,一个突厥青年贵族手持弯刀大吼站起,桀骜道:“你虽是圣女,也要尊重大汗,乌丝阿月,你想做甚?” 这青年大叫之间,直接从掀翻的胡桌后面跳出来,他再次挥舞弯刀,醉意熏熏又道:“我便是父汗的大王子,你难道还敢杀了……” 一个‘杀了我’的‘我’字还没说完,这货猛然感觉眼前白影一闪,紧跟着便听自己胸口骨骼碎裂,身体也被一股巨力踢飞。 轰隆! 他直接砸在自己掀翻的胡桌上,双眼翻白不断喷出鲜血。 这次圣女大祭司似乎故意没有直接打死他,让他临死之前还能保持一段清醒,圣女目光冷冷盯着他,语气平淡道:“你父亲喊我乌丝阿月,是因为他现在是草原的可汗,我乃草原圣女大祭司,他跟我的身份平起平坐,但你不同,你没资格喊我名字……” 最后一个字说完,恰好青年贵族双眼一闭,时间把握刚刚好,让他听完解释再去死。 圣女杀了一人,转头又看向颉利,道:“还有一个要杀,你自己选还是我来选?” 颉利面色暴怒,但不知为何竟然没有爆发,他突然伸手指向一人,愤怒大喝道:“我选这个……” 话音刚落,圣女白影一闪,但听咔嚓一声,又有一个青年喷血横死。 转眼之间,连杀两人,死的还都是可汗王子,整个可汗金帐鸦雀无声。 直到这时,颉利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盯着圣女道:“本汗只想知道,你为何如此暴怒?你是整个草原的圣女大祭司,我从未听说你杀过突厥人。” 这是连自己儿子为什么被杀都不明白。 …… ……因为最近几天推荐票和打赏很高,所以山水很想加更,但是新书期没上架,网站不让加,所以我打个擦边球,偷偷加字数,这两章都是大章,希望你们继续投票。 第98章 【民族大义之前,到底谁对谁错?】 “我一生为了突厥,确实不曾杀过突厥人,但是今晚……” 圣女目光平淡,语气也极其平淡。 她目光扫视大汗金帐,最后落在面色暴怒的颉利身上,幽幽又道:“我在边境小村立过一个碑。” 颉利怔了一怔,下意识道:“你立碑作何?” 圣女并未解释,只是道:“那个碑用的是突厥文,落款乃是我突厥大祭司之名,碑的内容也很简单,五十年内不能掠夺此村……” 颉利眼神茫然,不过心中隐隐已有猜测,下意识又道:“不准掠夺此村?也就是说那个边境小村属于汉人?” 圣女看他一眼,忽然语气变得冷冽,道:“几个月前,石碑被人砸了,动手的是突厥人,他们不但忽视我的警告,而且还屠杀了整个村子。男人全死,女人掠夺,村中只剩下十几个老妪,苟延残喘挣扎着活了下来。” 颉利呆了一呆,目光忍不住看向圣女背上的老妪。 圣女的语气突然变得激动起来,猛然尖利怒喝道:“那个村子有我的儿子,而我是个当娘的人,颉利,你说我该不该报仇,你说我该不该找你,我杀你儿子有错吗?你害的我儿子生死未卜,我杀你两个儿子出气……” 颉利终于明白过来,同样发出一声大吼,无比委屈道:“此事本汗不知,突厥有几百个部落。乌丝阿月,我刚刚当上草原共主。” 言下之意很明白,无非是说他刚刚一统草原,直到今日才完成部落会盟,他并不能强力约束所有部落,因此也不知道是哪个部落干的这件事? “咯咯咯!” 圣女爆发出一阵疯笑,指着他道:“你是突厥可汗,突厥人犯错就得找你,同样的道理,我是突厥圣女,也要为突厥人负责。颉利,你有几十个儿子,我只有一个儿子,我儿子生死未卜,我杀你两个儿子出气,这是私仇,不影响草原大事,你若不服,我乌丝阿月随时等着。” 颉利眼神暴怒,胸口急速起伏,任谁被人当面杀了两个孩子,恐怕内心的恨意都要滔天。 但颉利是个枭雄。 枭雄能忍人所不能忍。 就在众人都以为他要爆发之时,猛见颉利仰天哈哈狂笑,大叫道:“好!” 他大喝声中,目光森森盯着圣女大祭司,咆哮又道:“今日之事,你我私仇,私仇可以隔夜,大事却不能耽搁,乌丝阿月,如今草原即将吹起白毛风,突厥人必须南下掠夺才能渡过寒冬,我们不事生产,唯有掠夺大唐的粮食才能活下去,为了整个草原子民,我意十日之后出兵……”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盯着圣女大声又道:“这件事,你也有责任。虽然大唐比我们弱,但是汉人骨子里很强硬,只要打仗,就得死人,你是突厥圣女大祭司,这一战你也得出人出力。” 圣女大祭司忽然转身,背着老妪慢慢向外走去,口中却传出一个声音,道:“十日之后,我会派来五千突厥祭祀,她们随军征战,负责攻坚刺杀。” 颉利眼中一喜,不过仍旧不满意,大叫道:“五千不够,我要一万,突厥祭祀都是各部高手,我要你派出一万祭祀。有她们负责在战场攻坚,可以刺杀无数的大唐将领。” 圣女脚步不停,只是点点头吐出一个字,淡淡道:“可!” 她已走到大帐门口。 颉利忽然又道:“十日之后,草原举兵,你是突厥大祭司,战士们需要你跳起巫祭之舞,我们需要突厥狼神的保佑,唯有你这个大祭司才能让战士们安心。” “我会来的……” 圣女淡淡说出四个字,背着老妪踏出大帐。 直到此时,颉利才突然暴怒狂吼,大叫道:“你今日杀我两个儿子,此仇已经不共戴天,为了突厥子民,本汗可以隐忍,但是等我威服天下之时,本汗必然要让你有死无生……” 帐外静谧无声,仿佛圣女已经去的远了,颉利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忽然咆哮着掀翻一张胡桌。 也就在这时,远处幽幽传来一声叹息,无比落寞道:“倘若不是为了草原,我十六年前就想死了,我收养玲珑培养传承,就是盼着自己早早死去,颉利,希望你真能带领突厥人威压天下,让所有草原子民再也不缺乏衣食,你颉利什么时候做到,我乌丝阿月什么时候去死,不用你来寻仇,我自己可以动手,十六年前,我就活够了。” 声音曼曼,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苦楚,汗帐众人面面相觑,颉利忽然发出一声冷笑。 …… 草原明月,格外皎洁,圣女大祭司背着老妪急速掠驰,所过之处激起无数枯草飞舞,圣女忽然停住脚步,望着月光下已经泛黄的草原,幽幽道:“才是七月,草已泛黄,要刮白毛风了,这是百年难遇的大灾难。” 老妪突然在她背上挣扎几下,喉咙荷荷发出浑浊之音,道:“丫头,你真要派人去杀汉人?” 圣女默然无语,好半天才轻声道:“我是突厥的圣女大祭司,三阿娘,对不起……” 老妪挣扎更为剧烈,大声道:“你放我下来,我要回中原。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 她虽然是个老妪,但是内心里却向着大唐,而今听闻草原要去屠戮中原,老妪只想苟活一条性命回去报信。 仗义每多狗屠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在这家国大义之前,即使一个老妪也懂得选择。她虽然一生被丈夫殴打,活的也是艰辛无比,但她心里自认是个汉家媳妇,她担心大唐会被突厥人杀的太多。 她根本不在乎自己年老体衰,她只想强撑着回去能报个信。 可惜圣女把她死死扣在背上,轻声劝解道:“三阿娘,别闹了,你年老体衰,单靠自己回不了中原的,你跟我去祭祀神庙吧,我陪着你渡过你的晚年。” “老妇不要。” 三阿娘大叫挣扎,忽然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从圣女背上挣脱。 她一下摔到地上,浑浊的双眼全是热泪,但她似乎没感到疼痛,坐在地上呓语般道:“老妇是大唐子民,我死也要死在中原,我男人死了,我儿子也死了,我不能死在突厥,我要埋在汉人的土地上,丫头,三阿娘求求你,你放我走吧。我要回中原,我要回自己的家啊……” 圣女眼睛明显也变得湿润起来。 她缓缓蹲在老妪面前,柔声道:“三阿娘,村子里已经没人了,您回去谁来照顾你,阿月心里放不下。” “那我去长安!” 老妪语气忽然变得坚定,几乎奋尽力气道:“我要去找崽崽,我让崽崽养我老。” “崽崽?” 这简简单单两个字,瞬间让圣女身躯一晃。 她下意识转头南望,看着草原的南方怔怔出神。 老妪看她如此,内心顿时升起一丝渴望和祈求,忍不住道:“丫头啊,你虽然是突厥人,可你男人是汉人啊,你嫁了他就是汉人的媳妇,你不能派人去杀汉人啊,否则以后见了崽崽,你如何跟孩子相认……” 圣女缓缓闭上眼睛,轻声道:“只希望他能明白,他的母亲是突厥人。” 眼睛再次睁开之时,已经变得坚韧决绝,忽然把老妪从地上抱起来,苦涩道:“三阿娘,别怪我。” 老妪顿时眼泪磅礴,知道再也劝不住对方,挣扎着对圣女连踢带咬,呜呜道:“我不认识你,我要回中原,丫头,求你看在当年我照顾你的份上,放我回去吧。” 可惜圣女再也不为所动,抱着她急速向草原深处疾驰。 月色之下,一个老妪呦呦而哭,声音撕心裂肺,似乎担忧自己的故土。 民族大义之前,连一个老妇也懂得伤心。 第99章 【李世民的决断】 大唐夜晚,依旧闷热,此时长安已经敲响净街鼓,然而皇宫里仍旧灯火辉煌。 天中一轮明月,照的宫墙发白,在皇宫最高点的太极殿顶楼,李世民负手眺望着静谧的长安城。 身后忽然有脚步声来,长孙皇后慢慢走到他的身边。 李世民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叹息一口气,道:“观音婢还没睡吗?” 长孙皇后伸手抱住丈夫臂弯,柔声道:“陛下连续三次夜不能寐,臣妾又岂能贪图安逸入眠……” “唉!” 李世民又叹一声,拿手轻轻拍打皇后手背,轻声道:“曾几何时,朕从不畏惧什么,多少次风雨交加的压迫,朕都觉得自己可以挺下去,为何现在做了皇帝,反而失去了当初的武勇。” “因为您是皇帝,不再是当初的秦王。” 长孙皇后幽幽开口,有些心疼道:“作为秦王,您只需要能征善战,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一路刀兵砍过去便是,但您现在是个帝王,一身要维系整个天下。所以您才会显得优柔寡断,遇到事情也显得畏缩不前,这并非失去了武勇,臣妾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大仁大勇。” 自古知夫莫若妻,若说天底下谁最了解李世民,绝对是跟他携手一生的长孙皇后,李世民不断轻拍着妻子的手,脸上的神色竟然显得很忧愁。 谁能想象到的,千古雄才大略的帝王也会有忧愁。 他依旧眺望着长安,望着满城的万家灯火,忽然开口道:“朕得到百骑司秘奏,草原从七月上旬已显枯黄,按照当地老牧民的说法,这是百年难遇的大灾难,今年的冬天,草原必然会刮起白毛风。” 长孙皇后静静听着,直到此时才轻轻开口道:“这是天灾……” 李世民点了点头,道:“突厥人不事生产,所以比汉人更难抗拒天灾,为了渡过这场寒冬,颉利必然会南下掠夺,突厥和大唐这一战,怕是无论如何也避不过去……”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接着又道:“大唐建立不久,常备兵马只有六十万,而且多是府兵步卒,并且还分散驻守各地,即便朕能紧急召集,最多也只能抽调三十万。而突厥的骑兵,最少也有一百万!” 长孙皇后忽然开口,语带期盼道:“陛下,咱们的侄子……” 李世民挥手将她打断,沉声道:“他起不了太大作用,观音婢不要抱太大希望。争霸天下之时,猛将才可以攻城拔寨,当初三弟之所以能够横扫天下,那是因为所有的反王都在争江山,大家必须硬着头皮跟他打,不打就会被我们慢慢占领盘踞之地,但是现在不同,现在是国与国之间的战争,猛将能够起到的作用大大衰减!” “这是为何?” 长孙皇后明显不解。 李世民叹了一口气,略显无奈道:“因为突厥人不会跟绝世猛将硬着干,我大唐幅员辽阔,而突厥全是骑兵,他们可以依仗优势四处掠夺,遇到啃不下的硬骨头可以躲避开,那孩子即便真有三弟的威猛,他一个人也不能分成几千几万人,突厥人只要躲着他,那孩子起到的作用会很差。” “陛下还有其他猛将啊!” 长孙再次开口,急急道:“程知节,李勣,秦琼,尉迟敬德,还有咱们的柴绍姐夫,这些人个顶个都是猛将,陛下可以把他们都派出去。” 李世民可笑一声,道:“观音婢你还是不明白,朕现在缺的不是猛将,而是能够对抗突厥骑兵的大军,朕麾下的将帅确实能打,可你总不能让他们单枪匹马上阵吧。我大唐能抽调的兵力只有三十万,如果分兵去对抗一百万突厥骑兵,那么结局简直不可想象,所有人都会被突厥一点一点给吃掉。” 长孙皇后脸色泛白。 好半天过去之后,皇后眼睛突然一亮,似乎想到什么好主意,语带渴望道:“如果能创造一个战局,把所有突厥大军吸引一起,然后大唐和对方来一场硬对硬,那咱们的侄子就能发挥威力了。” 李世民怔了一怔,脸色明显变得精彩。 长孙紧跟着又道:“陛下应该还记得,当年咱们就是用了这一招,那时大唐同样不占优势,但是运用各种手段逼迫天下反王齐聚四明山,那一场决战三弟打的尸山血海,他一个人就凿穿了上百万军队,如果这次也能逼迫突厥人不得不战,咱们的侄子一个人就能把他们打跪下。” 李世民喘息粗重,忽然急急甩开长孙的胳膊,道:“朕现在就召集众臣,看看能不能想出一些计谋。” “陛下别急……” 长孙见他要走,连忙一把拦住,皇后眼中明显带着某种诡异,低声道:“陛下难道忘了,突厥使节就在城中。” 李世民微微一愣,随即虎目闪光,若有所思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按照规矩,朕还得召开国宴。” “国宴就是机会!” 长孙急促发声,低低说道:“到时咱们大唐演一场戏,把所有的计谋全都摆在明面上,然后放归突厥使节回去,让突厥人不得不按照咱们的计策来。” 李世民忽然皱眉看着妻子,语带深意道:“观音婢,你跟朕实话实说,刚才这个办法,到底是谁教的。” 长孙张了张嘴。 李世民嘿嘿一笑,道:“朕和你做了十几年夫妻,观音婢你可不要隐瞒我,你生性堂皇大气,你可想不出这种办法。说吧,到底是谁。” 长孙忽然屈膝行礼,面带庄重道:“陛下,臣妾请您开口,召集李云进宫,咱们的侄子有平突三策,刚才那个办法就是他说的。” 李世民愣了一愣。 长孙皇后又道:“只不过这孩子太过谨慎,即使胸怀丘壑也不愿表露,臣妾之所以得知他这个办法,还是卢国公偷偷派人报的信!” 李世民又是一愣,忍不住道:“也就是说他有计策也不愿意为国分忧?” 皇后担心丈夫生气,连忙道:“这也怪不得他,这孩子还不知道自己身世呢,他只以为自己是个流民,自古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怕自己说多了会惹祸。” 李世民皱了皱眉,忽然又道:“那怎么程知节又派人给你报信?” 长孙开口解释道:“卢国公是听程处默说的,陛下您还不知道吧,咱家侄子又收了四个徒弟,他现在可是忙得很,一边要带领流民们搞产业,一边还要调教五个瓜娃子学东西,臣妾所说的那个平突三策,就是他教给程处默等人的课业。” 李世民笑了,笑容带着一丝意味深长。 皇帝忽然看着长安城外方向,大有深意道:“朕明白了,这孩子跟朕耍心眼,他其实很想把计策告诉朕,但是又怕说多了自己担责任,所以他通过教导弟子的办法让朕得知,然后朕肯定会忍耐不住招他询问。” 长孙皇后也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溺爱和纵容,道:“您招他询问就属于求他办事,到时不管是对是错,责任都不需要他背。” 李世民笑骂一声,道:“明明有三弟的霸勇,偏偏要学人家玩脑子。” 长孙柔柔叹息,忽然语带异样道:“臣妾倒盼着他别像三弟。” 李世民眼神一黯。 皇帝负手看着长安,神色迟疑不断,好半天过去之后,突然对某个角落沉声道:“传朕旨意,急招李云深夜进宫!” 说完这话,紧跟着又道:“再招宗正寺大宗正李勋进宫,外加皇族第一王爵李孝恭夫妇,另外传谕淮南王李神通,请他老人家尽量也来一趟,就说这是朕的请求,今夜李氏皇族,要办一件大事。” 喏! 角落里有人恭敬回答,随即便听到脚步远去。 李世民目光闪烁几下,忽然看着长孙皇后道:“观音婢,你和朕一起去趟太极宫,咱们夫妻二人,亲自求父皇出来。” 长孙无比激动,喘息急促道:“陛下,要认了吗?” 第100章 【不好啦,师傅被人抓走了】 当日夜,有快马急出皇宫,七十余骑,横穿长安,领头一人,面如锅铁,手持皇帝钦赐虎符,奔至城西喝开城门。 古代长安城是要宵禁的,深夜之中想要打开城门殊为不易,除了皇帝李世民亲自过来,剩下也只有赐下虎符才可以。 手持虎符,便有战时紧急调兵之权,这是走的军情路线,如此才能喝开城门。 城门打开之后,七十余骑狂奔而过,领头那员大将回头而喝,声音在深夜里有如炸雷,道:“汝等在此等候,城门即刻关闭,老夫半个时辰既回,届时再开一次城门……” 喏! 谨遵大将军令! 一众守门卒高声答应,奋力搅动轮盘又将城门关闭。 月色迷离,夜风飘荡,七十余骑趁着月色一路狂奔,远处渐渐传来流水哗哗之声,转眼之间,到达渭河。 七十余骑马速不减,直接冲进河畔的流民大营,马蹄轰隆如雷,惊扰了大营的静谧。 …… 李云几乎是在睡梦中被人抓起来的。 当是时,他正躺在小木床上安眠,陡然听到房门轰隆巨响,吓得他一个哆嗦翻滚而起。 但见一个高大黑影冲进来,蒲扇大手一捞,口中哈哈大笑,振奋道:“娃娃啊,随老夫走。” 李云有天生神力,又在半睡不醒之间,他下意识想要反击,准备给这黑影来一拳狠的。总算迷糊的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隐隐记得这个声音好像很熟悉。 于是他攥着的拳头又松了开来。 只这一个迟疑功夫,他已被人从床上拎起,这时才看清抓他的高大黑影是谁,赫然是曾经见过的大唐猛将尉迟敬德。 李云怔了一怔,下意识想要开口,哪知尉迟敬德哈哈狂笑两声,拎着他直接冲出了房门。 门外有七十余骑等候,尉迟敬德翻身上马,但见他猛然一甩马鞭,大吼叫道:“走!” 眨眼之间,蹄声轰隆,来时是七十余骑,走的时候还是七十余骑,只不过领头的尉迟敬德马背上多了一人,这位大唐猛将死死按着李云哈哈狂笑。 笑声宛如夜枭,能把小孩吓哭,这等阵仗岂能不惊醒旁人,整个流民大营顿时炸开了锅。 夜色静谧之间,先是程处默赤脚跑出房门,这货站在月光之下又跳又叫,急吼吼道:“兄弟们,不好啦,咱家师傅被人抓了,赶紧起来抄家伙,追!” 话音未落,又见四个彪子狂奔而至,个个赤脚敞怀,叽叽喳喳大叫,破口骂道:“直娘贼,好大的狗胆,竟然敢抓咱们师傅,分明不给小爷面子,兄弟们,干特娘的。” 五个彪子各自急急回屋,转眼之间急吼吼拎出兵器,正要去找战马追击,猛见一道人影奔过来。 五个彪子登时大喜过望,张口嗷嗷大叫道:“老爹(程伯伯)来的正好,有贼人夜间袭营,您且在此坐镇,吾等前去追击。” “追你娘个蛋……” 来人正是老程,冲过来就是一声暴吼。 老妖精甩起几个鞭腿,将五个彪子全都撂倒在地,然后一张大脸凑到躺在地上的尉迟宝林面前,齿白森森骂道:“臭小子是不是瞎了眼,干特娘这句话也是你能骂的吗?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人是谁,那是你的亲爹爷老子。” 尉迟宝林目瞪口呆,躺在地上怔怔道:“那是俺爹?” 紧跟着又道:“他抓师傅干啥?” “抓个屁!” 老程又是狠狠一脚,踢的小东西龇牙咧嘴。 这时其他四个彪子从地上爬起来,满脸讪讪将尉迟宝林也拉离地上。 尉迟宝林还是满脸呆愕,龇牙咧嘴忍痛问道:“程伯伯,您咋知道那是俺爹?我们比您先出来,可我们都没看清那是谁。” “老夫猜的!”老程哼了一声。 五个彪子面面相觑,愕然道:“猜的……” 老程看到他们发傻就来气,抬脚一人又给了一下,骂道:“五个狗东西,不知道动脑子。” 程处默被踢的最狠,然而却咧嘴大笑,哼哼唧唧道:“老爹,你连自己都骂了。” 其他四个彪子先是一怔,随即也咧开大嘴傻笑,挤眉弄眼道:“对对对,程伯伯骂我们是狗东西,连程处默也给算上了,程处默要是狗东西,那程伯伯您岂不是老……” “滚你娘个蛋。” 老程陡然跳起来一个爆栗,敲得程处默双眼翻白,其他四个彪子打个哆嗦,面如土色连忙闭口。 好半天过去之后,尉迟宝林再次按捺不住,小心翼翼问道:“程伯伯,您为啥猜到那是俺老爹?” 老程没好气看他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不过他也知道这几个小子脑筋不行,无奈只能跟他们仔细解释起来。 月光照耀之下,但见老程负手眺望远处,他忽然伸手一指七十余骑离开的方向,语带提点道:“老夫和你爹深受陛下信任,分别领受左右武卫大将军之职,老夫统管左武卫,你爹坐镇右武卫,右武卫不但负责整个长安城防,而且还监管着千牛卫和羽林卫两军,此时乃是夜半三更,长安城里早已宵禁,若说有谁能够深夜出城,除了你爹别无旁人……” 尉迟宝林抓了抓脑门,面上明显还是茫然不懂。 旁边程处默小心翼翼凑过来,好奇问道:“老爹您说清楚一点,为啥尉迟叔叔要抓我们师傅。” “抓个屁!” 老程瞪了儿子一眼,满脸无奈道:“你们也不想想,尉迟敬德一向驻守皇宫,他今夜忽然出城,这是受了谁的旨意?” 五个彪子对视一眼,此时终于明白过来,几个人齐声脱口而出,咋咋呼呼道:“我的老天,原来是陛下。” 然而这就更加费解了。 程处默抓耳挠腮半天,终于还是急吼吼再次开问,道:“老爹,陛下为什么突然抓我师傅…额不对,是突然招我师傅……” “对啊对啊!”尉迟宝林紧跟着开口,摇头晃脑道:“这深更半夜突然来人,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 老程忽然面带微笑。 他先是欣慰看了自家儿子一眼,然后又扫了其他四个彪子一眼,大有深意道:“你们五个小东西,以后可以横着走了。” 说完再也不做解释,背着手慢悠悠的离开,等到走出老远之后,忽然放声狂笑起来。 似乎很是得意,又似十分欣慰。 第101章 【臭小子,你跪下吧】 程处默等人面面相觑,实在弄不懂老程这是怎么了。 尉迟宝林抓了抓脑门,很是迷惑道:“程伯伯真是奇怪,今晚说话怪怪的,啥叫咱们可以横着走,咱们哪一天不是横着走?” “对啊!” 旁边李崇义同样迷茫,努力抓着脑门思索道:“老子乃是皇族,长安城里还有我惹不起的人吗?” 说着看了看几个小伙伴,又道:“你们也一样,个个都是国公家出身,就咱们这一伙人,碰上李承乾也敢惹,程伯伯真是奇怪,说话果然怪怪的。” 程处默有些讪讪道:“也许我老爹睡迷糊了,说话一时有些无头无脑,兄弟们给我一个面子,咱们不跟老人家一般见识。” 几个彪子顿时点头,很是严肃道:“都是同门师兄弟,这个面子必须给!” 程处默大觉满意,连忙又道:“但是道理不争不行,哪怕自家长辈也不能忍,等我老爹睡醒之后,咱们再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几个彪子大喇喇点头,牛逼哄哄道:“善!” 随即又道:“不过争论之时不可激烈,总归也要给程伯伯一点面子。” 程处默很是感动。 五个彪子这才志得意满,赤着脚各自回屋去睡了。 他们始终没弄明白,老程为什么说他们以后可以横着走。 …… 却说那七十余骑狂奔如风,离开流民大营之后一路朝着长安疾驰,李云只觉耳边两侧呼呼有声,道路两旁的景象飞速后退。 忽听尉迟敬德沉声低语,语带深意道:“这是陛下的部曲铁卫,号称大唐秦王五百骑,当年曾陪着陛下南征北战,率领三千玄甲铁骑直冲刘黑闼,三千打十万,一战而胜之,你以后最好也建立这样一支铁卫,千万不要去学某些人单枪匹马。虽然天生神力,总有力气衰竭一天,倘若身边有亲卫保着,那才能避开危险活下去……” 李云怔了一怔,总感觉尉迟敬德话里有话。 可惜尉迟敬德已经不再多说,只是轻轻叹息一声道:“当年秦王五百骑,如今只剩七十二,陛下很少动用他们,今夜专门为你而来,娃娃啊,你心里要记住这份情。” 李云更加迷糊。 尉迟敬德再没开口,策马疾驰狂奔如风,不多时到达长安西门,早有等候的兵卒打开城门。 七十余骑驰骋而过,继续在城中狂奔横穿,到了皇宫宫门之前,竟然也有人早早等候着开宫门。 李云原本以为到了这里就会下马,哪知七十余骑再次穿越宫门而过,马速依旧不减,竟在皇宫疾驰。 终于前面显出一座巍峨大殿,这时才感觉速度降低下来,身后的蹄声忽然变弱,李云下意识回头去望,却见那七十二个骑士同时弯腰,坐在马背上给他恭敬行了一礼,然后直接调转马头,轰轰隆隆奔向皇宫一角。 尉迟敬德见他好奇,低声解释一句道:“秦王铁骑就剩下这点人,陛下舍不得让他们离开,所以钦赐他们可以驻扎宫中,能让陛下时时刻刻见到他们。” 李云点了点头,忽然道:“我见很多人身有残疾,已经算不上特别的精锐。” 尉迟敬德看他一眼,感慨道:“骨子里的铁血,不是身有残疾可以掩盖的,你信不信倘若有一天皇宫发生大事,这些人敢用血肉为陛下撑起一道城墙,只要有一人不死,陛下就不会有事。” 李云咳嗽一声,没有接这个话茬,讨论皇宫发生大事,岂不暗示有人会造反?他甚至怀疑尉迟敬德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这种傻话也能随便往外说? 尉迟敬德目光带着深意,忽然呵呵笑了两声,这位大唐猛将蒲扇大手一伸,突然拎着李云跃马而下。 看他的架势似乎是想进入宫殿,但又好像忘了还拎着李云的衣领。 李云挣扎几下,终于忍不住叫道:“尉迟国公,我自己可以走。” “哈!” 尉迟敬德仰天打个哈哈,突然将他往地上一贯,伸手指着面前的宫殿道:“你自己去吧,今晚老夫没资格。” 说完转身便走,头也不回的去了。 李云满脸迷惑,又是好奇又是费解,他原本以为是自己的计谋被李世民得知,因此皇帝才急急派人把自己弄来,但是现在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无论尉迟敬德还是秦王铁卫都透着诡异。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皇宫,是好是坏总归就要知道了,李世民应该不会干死自己,毕竟自己从一开始就在做正事。 无论是制盐还是卖鱼,都把最大的份额给了程家,程咬金那人精明无比,应该已经把份额上缴了皇家。 想及此处,李云心里越发笃定,他顺着道路走到宫殿门前,然后深深吸了一口长气。 正要准备开声叫门,却见殿门轰然打开,但听一个略带醇和的声音透门传出,极其平静道:“既然来了,就进门来。” 这声音李云记得,以前也曾听过几回,第一次好像是在程府门口,第二次却是在石盐小矿山,那日杀猪做饭搞卤煮,这声音的主人还帮着打下手。 只不过那时以为是个王爷,现在却知道这是皇帝。 大唐皇帝! 李世民! 史书上永远无法避开的一位雄才大略帝王。 虽然已经见过两次,但今日却是已帝王之身见面,说是没有压力,那是骗傻子的。别以为后世人就不害怕,谁搁在这个时代都得犯嘀咕。 李云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 “让我进,我便进,多大点事,你也不过是个NPC……” 他用这样的方式给自己鼓鼓劲,然后他大踏步踏进殿门,昂首挺胸进了宫殿。 千古雄才大略帝王又如何? 我曾经可是纵横网络的键盘手。 …… 进门之后,先就一呆。 但见诺大的宫殿之中,燃烧着十二根巨大的牛油巨烛,火光熊熊,亮如白昼,然而宫殿之中静谧无声,放眼一望全是空荡荡。 唯有居中正位之上,四平八稳坐着一个人。 赫然正是李世民。 李云下意识再吸一口气,琢磨着应该用什么礼节给人见礼,毕竟他现在的身份还是流民,用朝堂礼仪恐怕有些不妥。 他这边还在思考的档口,猛听李世民忽然开口出声,笑意涔涔道:“臭小子,跪下吧。” 李云顿时就是一呆。 他茫然举头,望着李世民道:“陛下,啥意思?” 大唐好像不兴跪礼,再说他也不是朝臣啊。 却在这时,猛听殿内响起噗嗤一声,有个女人咯咯笑道:“臭小子犯什么楞,让你跪你就跪,你哪里有这么多疑问,再敢拖拉信不信把你腿打折……” 声音清澈带着喜意,隐约竟还有点宠溺的味道,这声音李云很熟,赫然是长孙皇后无疑。 他下意识寻着声音看去,果然看到有人站在一根巨大柱子后面,柱子旁边的地上拖着长长的裙摆,裙摆上面依稀绣着一只金凤。 李云又是呆了一呆,心中更加万般不解。 这深更大半夜的,皇后咋还把凤衣给穿上了? 他是后世网络作者出身,而且是专门写历史小说的人,他深知皇后凤衣一般不会轻易动用,基本上都是巨大事件才会穿一次。 第102章 【皇帝脸如锅底黑】 偌大太极殿中,巨烛噼啪作响,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响,越发显得静谧而又祥和。自古深宫大院之中,何曾有过这样的气氛。 长孙皇后拖着长长的凤衣裙摆,一步一步慢慢从柱子后面出来。 这时李云才发现皇后的目光和平时很不一样,不但带着宠溺,而且带着欣喜,就仿佛母亲在看自己的孩子,这种眼神李云只在记忆深处体会过。 “臭小子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乖乖的跪下来……” 皇后看见李云还在愣愣发呆,忍不住轻声斥责起来,虽然是斥责李云,语气却柔和的很。 李云抓了抓脑门,终于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好奇道:“娘娘,咱们唐朝不兴跪拜之礼吧。再说我也不是朝臣,心中真的很是迷惑。” 长孙皇后没好气瞪他一眼,呵斥又道:“让你跪你就跪,哪里来的这么多纠结。本宫看你一向聪明伶俐,怎么事到临头反而变傻了。” 好吧! 天大地大,你们两口子最大。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准备乖乖先跪下再说。 “哈哈哈!” 李世民突然放声大笑,然后从金椅上站了起来,指着李云道:“看你这小子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很好,是个有骨气的种,若是不让你明白一切,恐怕你跪下也不能心服口服。” 李云眼珠子转动几下,睁着眼睛说瞎话道:“陛下误会草民了,天地君亲师,世间五至大,您是皇帝,我是草民,给您行跪拜之礼,实属应当应分。” “呵呵呵,是吗?朕怎么听着言不由衷?” 李世民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笑,顺手从椅子旁边拿起一盏金漆酒爵。 皇帝拿着酒爵状似装逼,一脸笑骂又道:“臭小子滑头的很,嘴上说着愿意,膝盖丝毫不弯,行,有种,朕知道你存迷茫,所以才会心不甘情不愿,啊哈哈哈,就让朕来给你解惑,保证让你心悦诚服……” 李云连忙顺杆子爬,嬉皮笑脸道:“能听陛下龙吟,草民洗耳恭听。” “呸!” 皇帝还没有说话,长孙皇后先啐了他一口,语带宠溺道:“小猴子,皮的很,你这马屁功夫跟谁学的,咱们全家可没一个这样的。” 这基本已经开始透露讯息了。 李云心中微微一动,隐约感觉即将知晓事情缘故。 …… 但见李世民拿着酒爵慢慢过来,忽然很是装逼的仰头喝了一口,然后一脸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笑呵呵询问道:“小子我问你,朕的容貌如何?” 你的容貌如何? 李云愣了一愣,随即大加恭维道:“陛下人君之象,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望之紫气升腾,隐隐有金龙环绕……” “闭嘴!” 猛听一声怒喝,紧跟着砰的一声,却是李世民陡然飞起一脚,恨铁不成钢的揣了过来。 奈何李云没怎么感觉疼痛,皇帝却明显变得龇牙咧嘴。 只不过皇帝能忍,装作脚踝丝毫无碍,只是故作大怒道:“臭小子,把你这一套先收了,想学袁天罡的蒙人本事,你得再吃三十年干饭。” 李云讪讪低笑,不敢再做吹捧。 其实他刚才也是装的,主要目的是想试探实情。毕竟是来自后世之人,插科打诨熟得很,什么叫看人下菜碟,这就叫看人下菜碟。 李世民忽然叹息一声,道:“罢了罢了,朕也不跟你兜圈子,我只问你一件事,你难道没有发现么,你眉眼之间,依稀很是像朕。” 嗯哼? 相貌…… 李云呆了!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又看看李世民的脸。 骇然发现竟然真有几分相似。 若非被人提及,他还真没往这方面想。 之所以此前没有察觉,这里面涉及一个心理问题…… 因为他乃魂魄穿越而来,附身现在的李云身上,虽然容貌已经变样,但他潜意识里还以为自己是以前那个人,他对自己现在的容貌经常忽视,自然也就不怎么注意李世民的长相。 倘若是真正的李云,恐怕第一眼见到李世民就会惊住。 李世民脾气来的也快去的也快,皇帝看到李云伸手触碰自己的脸,又开始乐呵呵笑了起来,故作深奥道:“怎么样,现在明白了吧。” 明白了! 应该明白了! 李云心头忍不住一阵火热。 他看着李世民意味深长的目光,再看看旁边长孙皇后充满宠溺的笑容,如果这时候再猜不到答案,那他就真是程处默那般的二愣子。 沧海遗珠啊。 牛逼爆炸啊。 我特么竟然还想着去抱程咬金大腿,原来我自己的身份就是一根大粗腿。 李世民见他的面上表情,顿时显得十分满意,旁边长孙皇后凤目闪闪,眼睛里分明也全是喜爱。 这孩子,终于要认了。 两口子眼巴巴看着李云。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一咬牙一狠心,但又觉得自己不能太流于表面,于是故作踟躇一下,装出试探样子,他小心翼翼望着李世民,张口喊出了惊天地泣鬼神的一个字…… “爹?” 沧海遗珠,重见天日,从今天开始,我将是一个身份牛逼到极点的人。 咣当! 李世民手中用来装逼的酒爵砸到地上。 皇帝瞠目结舌,明显有向口歪眼斜方向发展迹象。 噗嗤! 哈哈哈! 长孙皇后突然喷笑出声,笑得花枝乱插直不起腰,忽然死死抱住李世民胳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陛下,陛下啊,臣妾怎么说来着,我让您不要兜圈子,您非要故作高深,现在好了,现在好了,哈哈哈,爹,他喊你爹,笑死臣妾了……” 李世民一张脸拉的比驴还长。 脸上的颜色比锅底还要黑上几分。 臭小子! 好得很! 我特么想做你二伯,你特么想让我当你爹? 坑人不带这么坑的吧。 这要是被你二伯母误会了,老子十天半个月都别想抬起头。 李云这时也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弄了个大笑话。 他讪讪低下头去,臊眉耷眼道:“陛下,草民刚才是开个玩笑,主要是为了活跃气氛,哈哈,那啥,主要是为了活跃气氛。” 李世民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转头对着殿外大喝一声,怒斥道:“百骑司李冲何在,赶紧给朕滚进来说话。” 喏! 门口清脆一声答应,紧跟着便见一个青年踏门而进,这青年进门之后先是单膝跪地给李世民行礼,然后转个方向给长孙皇后也行了一礼,想了一想之后,竟然对着李云也抱拳一礼。 李云好奇的看着他。 恰好这青年抬头望来,脸上带起三分温和笑意。 旁边长孙皇后笑得咳嗽连连,在一边解释道:“李冲是皇家百骑司大统领,身上也有李家皇族的血脉,你们以后多亲近一些,小辈儿之间莫要太过生分了。” 李云心里一动,连忙拱手给人回礼。 乖乖不得了,皇家百骑司大统领,这可是实权人物,权利未必低于国公。 可惜他的回礼竟被李冲一下夺过,并且还笑容满面说了一句道:“殿下勿需如此,哥哥受不起你这一礼。” 李云耳朵顿时一竖,精确把握住‘殿下’两个字。 李世民突然又哼了一声,指着青年李冲道:“你跟他好好说说,这滑头现在还迷糊着呢,臭小子,喊朕爹……” “哈哈哈!” 长孙皇后又喷笑出声。 李冲似乎也在极力憋笑,好半天才按捺下去,只见他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举在李云面前道:“殿下可认得此物。” 李云心中顿时咯噔一声。 他不认识。 他是穿越而来的。 第103章 【我娘呢?你们查过没有?】 幸好李冲压根没有怀疑,掏出那东西也不是为了考验李云。 他只是借着那物说事,高举手中微笑道:“殿下当然认得此物,毕竟是您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这是您故乡的村碑碎片,我们从河北专门带着回来的。” 河北? 李云心里一动。 脸上却不露丝毫。 但听李冲紧跟着又道:“四个月前,殿下随同流民逃荒长安,因饥饿导致昏厥街头,被一小丫头阿瑶所救,从那一天开始,您和阿瑶相依为伴……” 这说的是李云穿越之后典故,李云自然熟悉到了极点,因此他点了点头,然后才故作好奇道:“你们查的这般清楚?” 李冲连忙道歉,郑重其事道:“涉及皇族血脉,不可不追踪溯源,殿下若要问责,李冲毫无怨气。” 李云赶紧打个哈哈,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惊赞你们的本事。” 李冲松了一口气,这才接着又道:“殿下和阿瑶在长安街头流落一个月,一日两餐只靠着施粥过活,终于天可怜见,您被程处默发现。” “程处默认识我?” 李云下意识又问了一句。 “那倒不是……” 李冲摇了摇头,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您那日被程处默发现,然后他想要拜您为师,结果却引出打砸崔氏客栈之事,搞得卢国公要在程府门前打孩子,陛下和娘娘好奇前去观看,于是才察觉了您的异常。” 李云恍然大悟,忍不住感慨一声,有感而发道:“那可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 心里隐隐一紧,发现古人并不可小觑。 李世民在三个月前就开始调查自己,竟然一直憋到今天才拿出来说。 果然只听李冲咳嗽一声又道:“三个月前,陛下派遣百骑司前往河北,因为事情涉及皇家隐秘,便由末将亲自带队而行,我们走访了无数个边境小村,最终才确定了殿下的故土,可惜村中早已破败荒凉,只余几个老妪苟延残喘……” 说到这里生怕勾起李云伤心,连忙补充一句道:“我们给老妪留下不少钱财,应该够她们安度晚年。” 李云连忙郑重拱手,语带诚恳道:“多谢将军。” 虽然他和那个村子没关系,但那毕竟是自己身体的故土,人家百骑司留下钱财照顾,于情于理都得感谢一声。 这时李世民听得有些不耐烦,直接挥手道:“说重点,朕等会还有大事。” 李冲连忙点头,简化语言道:“我们走访了几位老妪,把殿下的画像拿给她们分辨,为了防止老妪们弄虚作假,吾等专门把殿下的画像放在十几张画像之中,结果那些老妪一眼认出殿下,都说您是那个村子出生的孩子。” 说到这里,终于到了重点,但见这位百骑司大统领语气突然亢奋,大声道:“根据那些老妪回忆,殿下您的父亲十六年前住于村中,他有无边神力,手持两把擂鼓瓮金锤,吾等拿出王爷的遗像给她们看,那些老妪一眼就确定说认识。所以,殿下您确实是沧海遗珠,身上流淌着大唐皇族最尊贵的血脉。” 李云脑子嗡的一声。 至此,他终于知道了一切。 十六年前,天生神力,手持擂鼓瓮金锤,这样的存在只能是一个人。 难怪李世民会说自己眉眼有些像他。 皇帝其实说的是自己有着皇族血脉。 自己的老爹不是李世民,而是千古第一战神李元霸。 那个敢肛天雷的猛茬子。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而脑瓜子还是嗡嗡的响。 他猜中了开头,却猜错了结尾,但是事情毫无影响,他的身份仍旧很牛逼,甚至,比李世民的儿子更牛逼。 毕竟李世民有几十个儿子,而李元霸只有一个子嗣。 这时忽然李冲缓缓举手,将那块石碑碎片递到他的面前,笑呵呵道:“殿下,这是您故土的村碑,您留着做个念想吧。” 李云下意识把碎片拿在手里。 …… 李世民突然放声长笑,指着李云大声问道:“娃娃,现在你愿不愿意跪下。” 李云转头看向他。 但见李世民面色潮红,大声又道:“沧海遗珠,重见天日,三弟他一生无子,此事本乃大唐最大的遗憾,想不到天可怜见,竟然弥补了李氏皇族最大的遗憾……”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虎目闪闪盯着李云,忽然喝道:“孩子,跪下。” 李云双膝一弯,竟然真的不由自主跪了下去。 之前他百般不肯,这一刻不知为何竟没有多少抗拒。 也许是因为事情太过突然,让他一时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李世民脸上欣慰带笑,忽然语带渴盼道:“孩子,你该称呼朕什么?” 李云怔了一怔,这会儿他脑瓜子还嗡嗡的,此时听到李世民询问,又看到皇帝明显迫切的目光,他只觉脑中鬼使神差闪过三个字,脱口而出道:“二大爷?” 什么? 二大爷? 李世民目瞪口呆。 “哈哈哈哈,陛下啊……” 旁边响起长孙皇后杠铃一般的喷笑。 李云呆呆看向皇后,下意识又喊了一句,道:“二大娘?” 皇后喉咙‘咯咯’一声,差点被自己的笑声憋过去。 此时大殿里还单膝跪着百骑司大统领李冲,他被李云雷人的话语惊得口歪眼斜,眼神呆滞,喃喃重复,道:“二大爷,二大娘……” 李云下意识擦了把汗,这才意识到又闹了大笑话。 哪知李世民突然暴起冲天大笑,声音浑放道:“好好好,就喊二大爷,你这孩子来自民间,称呼亲人自然改不了乡土味,但朕听了觉得亲切,你以后就喊朕叫二大爷。” 旁边长孙皇后满脸宠溺,上前将李云一把拉起来,柔声笑道:“本宫也喜欢听,你以后就喊我二大娘。” 李云呆呆点头。 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又问道:“我娘呢?你们有没有查过我娘?” 他这话用了一个技巧,让人听完有模棱两可的味道。 如果百骑司在边境小村见过前身的母亲,那么就会顺着回答说已经查了,如果百骑司没有见到前身的生母,那么李云就可以借着机会搞清身世。 毕竟他是穿越而来,对于自己的前身没有记忆。 他这话问的巧妙,原本以为会收到效果。 哪知这话才一问出,殿内突然变得沉寂,百骑司大统领面色迟疑,小心翼翼窥视了皇帝两眼。 …… ……今日第二更到,快上架了,情节正好要到大高潮。 第104章【绝世盔甲,谁人铸造?】 李世民虎目一闪,突然脸上又泛起笑容。 皇帝语气似乎带着遗憾,唉唉叹息道:“你娘可怜啊,早早就去了。孩子,莫要悲伤,朕知道你想问问你娘的身世,问问百骑司有没有查到她是谁,可惜,那群老妪记忆不清!” 李云心中一动,面上却装出悲伤。 但听李世民叹息又道:“老妪只记得你娘是个汉家女子,在生你的时候难产而亡,所以你从小就是孤儿,朕猜你自己也问过老妪很多次,她们怕你伤心才没有告诉你……” 皇帝说这话时,目光隐约有些躲闪,偏偏李云自己也在忙着伪装,一时竟没有察觉皇帝好像在说谎。 李云隐约觉得皇帝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于是他又把目光看向了百骑司李冲。 李冲连忙低头下去,语气异样道:“殿下莫要悲伤,要怪只怪我们无能,百骑司虽然多方查看,但可惜无法查到王妃的身世,我们甚至没能找到她的坟茔,只从老妪们口中得知她是流民汉女,当初河北战乱纷纷,谁也不知道王妃来自何处。” 无论是李世民还是李冲,口中都刻意把汉女两个字加重。 明显是想隐瞒某些东西…… …… 这时长孙皇后凤目闪动两下,上前一把拉着李云的手,温声道:“孩子,莫要再悲伤了,回家就好,苦日子过去了,以后由本宫来疼你宠你,把你失去的母爱都给弥补上。” 李云点了点头。 皇帝忽然转头,对着大殿后面高声一喊,语带恭敬道:“事情已然揭穿,父皇莫要忍耐,二郎恭请您出面,认下这个孙子吧。” 大殿后面长叹一声,有个老人缓缓走了出来。 在老人身后,还跟着一票皇族人物,有李云见过的宗正寺大宗正,有河间郡王李孝恭两口子,其中还有一个颤巍巍的老头,需要别人搀扶着才能行走。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带着亲切。 这时猛听李世民轻喝一声,对着李云道:“孩子,你再跪下,朕有亲封,颁赐予你……” 李云下意识又弯下膝盖。 但听李世民声音滚滚,语带某种说不出的深情,道:“昔隋朝大业末年,陇右李氏有绝世猛将,名玄霸,万夫不当之勇,时值天下群雄展露锋芒,隋帝诏令齐聚晋阳宫,金殿比武,为争第一,殿外有一金狮,重量几达三千,当世之间,莫有可举者,天宝大将嘲讽吾弟曰,汝可举之否?吾弟狂笑三声,托举金狮进殿,隋帝惊为天人,特赐西府赵王之号……” 皇帝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猛然盯着李云大喝一声,声音滚滚又道:“父之武勇,子当继承,今我李世民以大唐皇帝之名,赐皇族嫡系三支长子李云,承袭乃父西府赵王之号。”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胸口有种莫名的火热,他并不是爱慕虚荣的人,但不知为何就是感觉激动。 西府赵王。 这是天下无敌的名号。 这时猛见李世民霍然转头,看着后面某个老人道:“父皇,儿臣已经赐发封号,亦将三弟的神兵给了孩子,但是他还缺那一身铁水流云金丝甲,不知父皇愿不愿意拱手让出……” 这话,明显问的是李渊。 李云下意识抬头,看向皇族中那个老人。 入眼所见,是老人无法形容的目光。 那眼神,有欣慰,有伤感,有疼爱,有怜惜。忽然老人狂放大笑,口中重重吐出了一个字:“好!” 说完此字,仰天长长吐出一口气,随即大踏步走了过来,一双虎目上上下下打量李云。 李云心里微微一惊,感觉这老人并不想史书上所说那般废了,只看他刚才行走如风,再看他此时目光炯炯,这是精力充沛的表现,压根不像传说中那个忙着造小人的太上皇。 果然能当开国之帝者,没有一个是碌碌平凡之辈,当年李渊从太原起兵,带着李家横扫天下夺得江山,子女的功绩固然很大,但是老人恐怕也不是吃干饭的。 …… 却说李渊上下打量他半天,忽然很是满意点头而笑,呵呵道:“孩子啊,你还缺一身盔甲。” 长孙皇后连忙踢了李云腿弯一脚,急急道:“还不赶紧跪下,这是你的亲祖父。” 李云无奈又跪了下去,感觉今天认亲把一辈子的头都给磕了。 长孙皇后目光闪闪,忽然张口又对李云道:“你父亲当年有三样宝贝,武器是擂鼓瓮金锤,坐骑是万里烟云照,宝盔则是铁水流云金丝甲,擂鼓瓮金锤已经给了你,但是宝盔还在你爷爷那里存放着。臭小子赶紧多磕几个头,讨得你祖父欢心,让他把宝盔赐下来。” 这话乍一听像是跟李云说,其实是说个李渊听,李渊呵呵笑了两声,摆摆手道:“二郎媳妇不需用计,老夫不会亏待自己的亲孙子……” 说话之间慢慢转身,对着大殿后面轻喝一声,道:“给朕把把宝盔取来。” 喏! 大殿后面响起两声应和,紧跟着两个宫嫔婀娜而出,这俩女生的花容月色,年龄恐怕比李云大不了多少,李渊哈哈又笑两声,指着两女对李云道:“这是你的两位祖母。” 李云面色如土。 祖母? 那不就是奶奶? 这明明是两个小丫头。 喊两个丫头叫奶奶…… 这他妈怎么张开嘴嘛。 旁边长孙皇后也是一脸无奈,不断咳嗽提醒道:“臭小子发什么呆,臭小子发什么呆,辈分懂不懂,辈分不可乱。” 李云无奈叩头,大声道:“孙儿李云,见过两位奶奶。” “哈哈哈!” 李渊再次狂放大笑,后面一群皇族窃窃偷笑,整个大殿里面咯咯有声,唯有李世民的目光闪烁几下。 那两个宫嫔吃吃笑了两声,似乎很是好奇眼前这个大孙子,她俩抬着一口金丝楠木的大箱子,晃晃悠悠放在了李渊和李云的面前。 李渊性格干脆,直接将箱子掀开,但见箱中闪过一道银光,里面赫然摆着一副盔甲。 “孩子,这便是铁水流云金丝甲,通体材质不明,世间只此一套……” 李渊说着弯腰下去,只一下就把铠甲拎了起来,举着手中轻轻一抖,赫然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李渊又道:“你别看这副盔甲薄如蝉翼,重量也是极其轻飘,但它的坚固堪称举世无双,即便遭受千斤巨力也无法破坏,当年你父亲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拿着锤子砸自己的宝盔玩……” “不是吧,还有这个爱好。” 李云心里一闪,感觉啼笑皆非。 却听李渊继续又道:“三郎他自幼神力无穷,每次都把宝盔砸成一团废铁,然而只要等到第二天清晨,宝盔必然重新恢复原样,此乃绝世宝物,乃是你父亲的师尊钦赐,那是一位神仙中人,可惜已经缥缈无踪。” 李渊在这里介绍宝甲,引得后面那些皇族都上前观看,人人口中啧啧有声,都在回忆当年的往事。 唯有李云这时脑子哄哄,只觉心中有一个惊恐的念头欲要跳出来。 只因他刚才随意一撇,骇然发现宝甲的最下方竟然刻着一行字。 那是后世中华才会使用的简体字,所以这个时代的人才会不认识。 “中华兵器爱好者协会,荣誉出品……” 后面还附带一句广告词:“某宝店铺,亲情售卖,店铺地址:三达不溜点不坑你坑谁点康姆。” 再后面还有一句注释:“记忆金属所造,好评返现五元,谢谢亲,么么哒。” 这些字十分微小,乃是分别刻在宝盔的甲叶子下方,李云怔怔看着这些字,此时再傻也想通了一件事。 有一位穿越前辈,他比我来的更早。 李云心中砰砰乱跳,真想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人物。 第105章 【皇族的底蕴,不记载历史】 难怪这玩意砸坏了也能恢复,原来通体都是记忆金属制造,不过李云紧跟着又产生了疑问,记忆金属好像没这么强大吧。 貌似那玩意必须在特殊温度下才能恢复原状,而这幅宝盔按照李渊的说法随随便便就能复原。 “难道那位前辈来自更晚的后世,所以科学技术比我来的时代更加发达……” 这念头在李云心里一闪,然后被他永永远远深藏在心中。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脸上装出激动之色,然后一把将铠甲接在手中,故作欢天喜地道:“多谢祖父。” 李渊哈哈大笑,下意识用手想要抚摸他的额头,李云同样下意识微微一躲,结果两人都怔怔呆在那里。 好半天过去之后,李云才突然反应过来,连忙讪讪解释道:“这个,这个您别生气,从小没人摸我的额头,我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李渊黯然一叹,语带萧索道:“你自幼流落民间,有此陌生也是应该,唉,此乃皇族欠你的,祖父不会责怪你。” 李云不知道如何接茬。 他毕竟不是李渊的亲孙子。 话又说回来,就算是亲孙子又如何,如果从小没有感情,刻意伪装只会显得很假。 这时猛听李渊又是一声大笑,忽然转身看了李世民两眼,然后猛地转身大踏步离开,口中的笑声分明带着几分失落。 只听他道:“老夫来也来了,认也认了,剩下的事,你们自己做吧。” 这离开的太过突兀,在场众人全都微微一呆。 但见李渊一路走远,转眼就要踏出大殿之门,忽然又转过头来,遥遥注视着李云这边。 那目光中的莫名意味,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只听这位老人怆然而笑,轻声道:“人老了,没什么大的追求,只希望子孙平安,自己受点委屈算什么……” 说到这里猛然转向李世民,大声道:“二郎啊,为父很开心,你知道吗?” 李世民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地上。 身为大唐皇帝,这世间也只有李渊可以让他跪。 李渊站在大殿门口,遥遥看着李世民跪下,大声再道:“你不需要如此,为父是真的很开心,因为今日上苍开眼,让我弥补了一个大遗憾。建成那一支,只剩一个痴呆的女娃,元吉那一支,死的一个都不剩,元霸这一支,甚至连个妻子都不曾娶,你姐姐死的也早,只留下两个懵懂的小娃娃,老夫曾经恨天恨地,但是今日却一改初衷,啊哈哈哈,贼老天很不错,又给我送来了一个好孙子……” 长笑声中,人已远去。 整个大殿之中,几乎落针可闻。 在场皇族都知道李渊临走这话什么意思,老人分明在请求李世民善待小一辈的孩子们。 长辈们为了争权夺利,相互厮杀血溅三尺,明明是骨肉亲兄弟,然而却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玄武门那一场,杀的实在太惨。 除了李世民这一支,其他几支都已经凋零了,李建成所有子嗣被杀,只剩下一个痴呆的女儿活着,李元吉最惨,孩子一个没剩下,对于一位老人来讲,这是人生最大的痛苦。 …… 好半天过去之后,李世民忽然轻轻叹息一声,言不由衷道:“父皇身体疲乏,所以提前回去安歇了,咱们不要打搅他,继续再做咱们的事……” 说着看向李云,沉声又道:“你站起来吧,朕给你介绍诸位皇族。” 李云连忙爬了起来,一溜小跑到了跟前。 这时那群皇族也走了过来,呵呵笑着跟李云打招呼。 李世民先是伸手一指,指着一位颤巍巍的胖老头道:“这是朕的叔父,曾是大唐第一王爵,封号淮安王,老人家名叫李神通。” 李神通? 这又是一位猛人啊! 据说这位老人号称常败将军,一生有败无胜,然而功绩大到天边,因为他每次打仗都领最难的任务,带领很少的兵马拖住整个战局,虽然他败了,但是战役却赢了。 常胜将军不可怕,常败将军还能活着才可怕,这是一块谁都啃不下的硬骨头,总能拖住战局改变战争走向。 李云连忙要行礼,却见胖老头咳嗽着连连摆手,气喘吁吁道:“别跪了,留着以后上坟用。” 这倒是个诙谐的老头,只不过身子骨看起来不怎么样,说一句话就面色憋的发青,估摸着没几天好活了。 奇怪的是李世民并没有表现出伤感之色,转而伸手又指着另外两人,微笑给李云介绍道:“这是河间郡王李孝恭,目前是大唐第一王爵,旁边是他的王妃正妻,你们应该都认识。” 李云连忙点头,他还没有答话,李孝恭已经哈哈大笑,眉飞色舞道:“不但认识,而且熟得很……” 突然大脸先前一凑,对着李云挤眉弄眼道:“小家伙,你光做李崇义的师傅可不行,咱们得亲上加亲,你大伯母娘家有个侄女……” 话还没有说完,猛然嗷嗷一声,却见有人飞起一脚,把这滚刀肉踢个趔趄,似乎还怒骂了一声,破口道:“滚一边去,不要丢人现眼。” 李孝恭哼哼唧唧两声,竟然真的乖乖走到一旁。 李云愣愣发呆,望着出脚之人,这人赫然是淮安王李神通,就是刚才他以为没几天好活的那个胖老头。 看他那颤巍巍的模样,连说话都显得气喘吁吁,想不到一脚竟然这么劲爆,连李孝恭这样的猛将都给踢个趔趄。 这时只听李世民呵呵淡笑,一脸悠然道:“臭小子是不是很惊讶?其实淮南王叔一直在伪装,皇族也需要隐藏底蕴,淮南王叔就是这个底蕴,他是上一代的第一王爵,李孝恭是这一代的第一王爵,一明一暗,共保皇族……”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看着李云又道:“等你以后成为第一王爵,李孝恭也会隐藏幕后,到时他也装病,从此不再早朝。” 李云恍然大悟。 心里很是佩服。 后世之人对古代的皇族还是看太简单了。 今夜这些隐秘,保证任何史书都不会写,史书上只会记载淮南王李神通年老多病,所以晚年一直称病在家不问世事。 这才是真正的底蕴,皇族不能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武将身上。 再忠心的武将,也不如自家人亲。 …… ……因为都是骂的,所以山水今天做一回好人,我不断章了,今天两更发布完毕,明天开启对抗突厥的大高潮剧情,匹马双锤,你该屌起来了。 谢谢投票。 第106章 【得想个办法搞一场决战】 李世民又接着介绍了几位皇族重要任务,轮到宗正寺大宗正的时候刻意多说了两句,语带深意道:“这家伙跟朕是平辈,你也该喊一声大伯,对他可得小心点,这家伙一向铁面无私,皇族犯了错,大理寺有时候不敢管,但是大宗正心狠手辣,谁犯到他手里都得刮层皮……” 李云连忙拱手行礼。 大宗正呵呵而笑,从怀里掏出一卷帛书给李云看,解释道:“你的名字已经写进族谱,以后就是堂堂正正的李氏皇族,等你成年及冠之日,再让你祖父给取一个字,到时候也会写进族谱,用来传承李氏皇族第三支。” 介绍到最后一人,却是一个七八岁模样的男童,李世民这次用的是反向介绍法,但见皇帝一把将男童拉了过来,然后道:“过来给你哥哥行礼。” 说着强行一摁,把男童摁在地上给李云行礼,又道:“这是李承乾,你的大弟弟。以后多加照顾,他不听话你就揍。” 男童被摁在地上有些不服,仰头抗辩道:“父皇,我是太子,按照大唐礼仪,不需向任何同辈行礼,即便他是我的堂兄,也该反过来给我行礼才对。” 李世民大怒,暴吼一声道:“闭上你的嘴。” 李云连忙劝阻,急急道:“小孩子童言无忌……” 这是第一个给他行礼的平辈,而且身份还是皇帝的嫡长子,于情于理都得给点礼物,可惜他今日来的匆忙两手空空。 他在身上摸了半天,最后无奈撕下一块衣角,递给李承乾道:“这是哥哥送给你的见面礼,以后你可以拿布条找我提三个要求。” 李承乾撇了撇嘴,明显嫌弃布条的材质不够档次。 旁边长孙皇后凤目急闪,伸手一把将布条夺在手里,喜滋滋道:“这东西本宫先替他收着,等他长大以后再给他。”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神情也显得很欣慰。 这块布条的意义李承乾不懂,但是皇帝两口子却心知肚明。 李承乾今年八岁,李云今年十五岁,这是同代中人,今后有几十年的时光,李云给了这块布条,今生注定要保李承乾三次。 李孝恭看的也很眼热,忍不住凑过来嘿嘿搓着大手,涎着脸道:“老夫的妻侄女冰雪如玉,贤侄不如也撕下一块布条做聘礼。放心放心,咱胃口不大,只要一块布条就行,一块布条我就把妻侄女卖给你……” 李云目瞪口呆。 …… 直到此时,终于介绍完皇族重要人物,这时李世民忽然脸色一正,极其严肃看着李云道:“孩子,听说你有平突三策。” 李云同样脸色一正,他不喜欢拖拖拉拉,直接拱手施礼开口,郑重道:“首先,我的言辞可能比较激进,所以请陛下先给个口风,等会我若是说的不对,您万万不可给我治罪。” 李世民哈哈一笑,摆手道:“朕是你的二大爷,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管你等会说对说错,朕这个二大爷保证不怪罪你。” “好!” 李云点了点头,开始组织语言。 在场众人下意识围拢过来,个个做出侧耳倾听之状,这都是皇族的主要骨干,任何机密都不需瞒着。 大殿之内,牛油巨烛噼里啪啦,众目睽睽之下,都在看着少年。 李云先是深深吸了,然后开口先是问了李世民一句,道:“陛下,大唐与突厥,谁强,谁弱……” 李世民叹息一声。 李云也不需要他回答,直接道:“大唐刚刚建立九年,天下尚未变得稳固,隋末十几年的战乱,消耗了中原大地的元气,而突厥人却一直在休养生息,这是彼强我弱之局,目前大唐绝不是突厥人对手。陛下,这话可对?” 李世民点了点头。 旁边长孙皇后插了一句,急急道:“当初你父亲天下无敌,匹马双锤追着几十万人打。” 李云呆了一呆,苦笑道:“二大娘,我可不是我爹,他会武功,我不会。” 长孙皇后急忙又道:“可是程知节说过,你最近越来越厉害,当年你父亲不惧弓矢暗箭,你渐渐也显出刀枪不入的本领,程知节还说前几天你们试过一次,他站在十步以外用箭射你,结果箭头只能擦破你一点皮肤。还有还有,你力气一直在增长,当初你父亲不知疲倦,我看你也快要变成这样了。” 李云抓了抓脑门,喃喃道:“我最近力气确实又大了一些,说起来还真是怪的很,那俩锤子怎么抡都不觉得累,难道我也要成为一个人肉永动机?一场战役耗能一顿肉,想想就觉得自己不是人……” 忽然甩了甩头,苦笑对长孙皇后道:“二大娘,您别打岔行不行,我思路都乱了,突厥和大唐之战不能单靠一个人。” “不错!” 李世民点了点头,沉声道:“朕早就说过,打天下可以靠着猛将,守天下则是不能,尤其面对入侵掠夺之战,而且突厥人还全是骑兵,再猛的大将也会分身乏术,一个人守不住无数的城池和关口。” “对啊!” 李云双手一拍,大声道:“我就是这个意思,咱们必须把突厥人逼到一处,唯有做到如此,才能发挥最大抗力。得想个办法搞一场决战,即便输了也能把损失降到最低,以大唐和突厥两国的情况分析,突厥灭不了大唐,大唐也弄不死突厥,这一战的结局我们肯定会输,但是输成什么样就值得商榷了。” 李世民虎目一闪,颇为热切问道:“这么说你的平突三策就是针对此事而设?” 李云嘿嘿一笑,略显神秘道:“也不全是。” 李世民很是好奇。 李云又道:“我这三策,各有不同,第一策是用来逼迫突厥人不得不聚集一起,让他们的无法分散开来四处掠夺,第二策则是更进一步,尽大限度的给他们埋下失败伏笔,至于第三策么,嘿嘿嘿……” 啪! 后脑勺忽然挨了一巴掌,却见长孙皇后满脸不悦道:“小小毛孩学什么阴森森的坏笑,你可不要学你长孙舅舅,大唐有一个老阴人就足够了。骂名惹到身上不好听,以后可得注意点。” 李云吐了吐舌头。 李世民看了皇后一眼,摆摆手道:“观音婢不要打岔,耍滑头也没什么不好,当初三弟若是稍微会耍滑头,他也不至于落到那般田地。” 长孙皇后幽幽一叹。 第107章 【后代人的战争思维】 李世民又看向李云,沉声道:“你继续说,这三策朕要一策一策仔细的听。” 李云点了点头,道:“第一策,叫做坚壁清野,这是我在一本书上看过的战例,当时对阵的也是突厥,结果大收奇效。” 说着轻轻咳嗽一声,仔细解释道:“所谓坚壁清野,就是发动百姓们抛家舍业,有房子的拆掉房子,有粮食的带走粮食,无论铁锅盐巴还是柴米油盐,总之一点一滴都不给突厥人剩下……” 说到这里看了李世民一眼,接着再道:“突厥人不事生产,打仗采用的是以战养战,陛下可以颁布一条战时法令,号召边境百姓紧急逃亡,从雁门关开始,一直到河北道,再到河南,关陇,只要百姓愿意逃亡,朝廷负责弥补他们的损失,如果实在来不及逃亡,那就带着粮食和物资躲到山中,总之不能留守家中,不能随随便便就让突厥人发现。” 由于说的口干舌燥,到了这里再次一停,吸口气之后,继续道:“只要咱们能够做到这一点,到时候千里疆土不见一人,突厥大军没有地方掠夺军粮,被逼无奈只能聚集一起继续深入,他们需要得到物资熬过寒冬,不得不朝着有粮食的大城池入侵!” 李世民目光滚滚。 在场皇族神色热切。 “然后呢然后呢……”长孙皇后急急开口,追问道:“这个坚壁清野的计策应该还有下文吧。” “不错!” 李云点了点头,微笑道:“等到突厥人被逼无法分散,这时候我们就放出一个风声,咱们找个合适的决战之地告诉对方,来啊,这里有的是粮食,这里有的是财富,只要你能跟我干一场硬的,赢了你把粮食财富全拿走……” “好!” 在场皇族轰然叫好,李孝恭眉飞色舞道:“一战而定,就算不赢也能把损失降到最低,否则任凭突厥人在疆土上肆虐,伤了元气十几年都恢复不了。突厥人最喜欢掠夺粮食和人口,咱们偏偏把粮食和人口聚集一起,这样好,逼着他们玩硬的。” 李世民虎目闪闪,忽然好奇问了一句,道:“你说这个战例是从书上看的?” 李云微微一怔,咧嘴露出憨厚微笑。 李世民目光直视着他,沉吟又道:“朕虽然算不上博古通今,但是对于历代战役无不通读,据我所知汉人和突厥作战从无坚壁清野一说,你到底从哪本书上看到这个战例?” “大唐风华路啊……” 李云差点脱口而出,总算临时强行忍住,他总不能说我是后世穿越而来的小作者,这个坚壁清野的计策是我效仿用了上本书。 真要这么说出来,估计满屋子人都得把他当成千年老鬼看。 李世民见他面色古怪,忍不住又问道:“怎么,朕看你面有迟疑,眉宇带着苦笑,莫非此书有何不妥,所以不方便告知?” “那倒不是……” 李云连忙摇头,故作遗憾道:“这是我家乡民间流行的小册子,据说书写之人是个愤世嫉俗的呆子,书中多有激烈之言,故而不受读书人喜欢,传来传去,就失散了,我其实并没看过这本书,是小时候听村里人讲故事记住的。” 李世民叹息一声,有些失望道:“原来是民间流传。” 跟着又道:“自古民间多有大才,那位读书人未必就是呆子,可惜他名声不显,否则朕会招他做官,能写出坚壁清野这样的计策,胸中怕是大有丘壑之人。” 李云讪讪低头,心中却得意无比,要知道《大唐风华路》这本书就是他写的,李世民这个夸奖等于当着和尚骂秃子……咦,不对,这个形容词不对,应该是当着他面夸大才。 他生怕皇帝继续追问这事,连忙又道:“坚清壁野之策,为的是限制突厥人补给,让他们不断深入中原,通过拉长战线消耗精力,他们一路入侵毫无收获,到时候军中必然抱怨四起,古语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们要的就是他们士气衰竭,才有能力和他们进行战役级别的决战。” 李世民眉头一挑,目光热切道:“说的好,两军征战,士气第一,倘若士气如虹,发起疯来三千人也敢追着十万人打,倘若士气颓废,百万人也可能草木皆兵,当年苻坚率领八十万人南征,结果被谢玄八万人打的丢盔卸甲,朕每每深思此战,发现谢玄用的正是士气高涨对战士气低落。” 皇帝说到这里,忽然大有深意看了李云一眼,略带好奇道:“朕一直很迷惑,你自幼流落民间,为什么知道这么多,莫非你读过书?” 李云心里一惊,面上却极其镇定,他是写书的出身,撒谎几乎张口就来,连忙道:“小时候村子里来了一个老道士,住在村子里约有三四年,那老道士很奇怪,他不找别的小孩,天天抓着我暴揍,每天逼着我学习好些东西,弄得我童年阴影十足。可惜等我略微长大的时候,这老道士突然一天不见了……” 这本是随口编织的谎话,然而李世民却虎目一闪,旁边长孙皇后脸色激动,李孝恭的王妃甚至尖叫一声。 几个皇族大人物同时开口,目光炯炯盯着李云道:“那老道士长相如何,是不是有一个额头隆起的大脑袋?” 李云呆了一呆,下意识顺着杆子往上爬,故作回忆道:“是啊,他脑门很大,长得跟南极仙翁似的,脾气也大,动不动就揍我……” 李世民等人相互对视一眼,各自都深深吸了一口气,长孙皇后语气激动,忽然拉着皇帝胳膊,语无伦次道:“陛下,陛下……” 李世民强行镇定,摆手道:“此事不可妄议,既然老神仙没有对李云表明身份,那么他肯定有他隐瞒的道理。” 长孙皇后拼命点头。 李世民忽然又皱起眉头,语带思索道:“只是朕有一事不解,心中颇感奇怪迷惑,既然调教李云知识,为何不教厮杀之道?” 长孙皇后幽幽一声,道:“也许害怕三弟之事重演。” 李世民沉吟半天,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 李云在一旁竖耳朵倾听,隐隐明白自己的谎言造成了一个大误会,不过这个误会很好,至少把他的知识来历给掩盖了。 他不敢继续这个谎言,连忙又把话题扯回计策,大声道:“陛下,我的第一策叫做坚壁清野,第二策却叫妖言惑众,唯有这两个计策相互配合,才能最大限度削弱突厥的战力……” 李世民果然被吸引注意力,急急道:“妖言惑众,这莫非是攻心之策?” “没错,正是攻心。” 李云点头应答,接着道:“此计若想实施,必须派出无数的暗谍斥候和探子,到时想办法融入突厥军中,四处散播各种谣言和谎话,既要动起军心,也要挑拨内乱。” 旁边李孝恭皱了皱眉头,沉吟道:“融入突厥军中,恐怕非是易事,突厥人相貌和汉人不同,普通探子一进去就被发现。” 李世民呵呵一笑,面带神秘道:“此事不难,朕从五年前已经做了准备。” 皇帝虽然没有继续说,但是众人已经听懂了,无非是说他五年之前就开始埋下伏笔,突厥之中绝对隐藏了很多大唐暗谍。 李云大喜道:“有了暗探,事就好办,我设计的妖言惑众之策,正需要探子们去散播谣言,只要此事成功,大唐有实力和突厥决战。” 李世民放眼望来,沉声问道:“到底散播什么谣言,竟让你能如此笃定。” 李云嘿嘿一笑,缓缓吐出四个字,道:“信仰谣言。” 众人都是一呆,明显有些不解。 但听李云道:“突厥人的信仰很杂,而且信仰的很古怪,他们是部落会盟制度,几乎每个部落都有自己信奉的神祗,有的信奉狼神,有的信奉羊神,甚至有的信奉一条河,有的把一块石头当指引……”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接着又道:“信仰这东西,具有很强大的唯一性和排外性,突厥人信仰繁杂,相互之间经常因为信仰而争斗厮杀,这是他们的民族缺陷,我们正好上下其手。” 李世民明显心有所动,虎目闪闪道:“说下去。” 李云再次嘿嘿一笑,满脸坏意道:“这一策说白了就是泼脏水,我们派出探子深入突厥大军,在各个部族里面大泼脏水,比如在信奉狼神的部族里,我们就造谣说对面信奉羊神的部族正在侮辱咱们的狼神,而到了信奉羊神的部族之后呢,我们画风一转再造谣说对面部族在侮辱咱们的羊神,计策不需要深奥,有时候越是简单越有效……” 李世民虎目精闪。 好半天过去之后,皇帝猛然大笑一声,赞道:“好!” 李云眉头挑动两下,忽然压低声音又道:“还有还有,听闻突厥人有一位圣女大祭司,她的主要职责就是统领各部祭祀,然后负责调停各部的信仰之争,咱们可以对圣女大泼脏水,不管什么污言秽语全都往她身上泼!” 这话一出,李世民顿时脸色一呆。 旁边李孝恭也是面色异常,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味道。 可惜李云没有注意,越说越兴奋道:“圣女这字眼一般代表冰清玉洁,那么咱们正好可以污蔑她偷汉子,而且偷的还是汉人,就说她骨子里有浪劲,再污蔑她想要反叛突厥,准备和突厥可汗争夺权力,嘿嘿,谣言未必需要让人相信,只要让人心里有个阴影就行,突厥圣女名头太响,正好拿来当靶子,嘿嘿嘿,咦,你们这都啥眼神,莫非觉得我太坏……” …… ……两更连发,第二更到,由于情节连贯无法掐开,所以这两章字数很多,今天山水吃亏了,你们得给我投票。 第108章【咱们真要瞒着他吗?】 如果抛去其它一切不提,单说这个计策的本身,那么李云此计真的很厉害,乃是古代战争常用的分化之策。 李世民是千古雄才大略帝王,这计策的狠辣之处他一听就懂。 皇帝虎目闪闪,明显很是意动,忍不住沉吟道:“此计,甚妙。” 这就是想要采纳的意思了。 哪知旁边忽然响起两个女声,愤怒大叫反驳道:“此计,不行。” 却是长孙皇后和李孝恭王妃,几乎异口同声喊了出来。 但见两个女人面色带怒,气呼呼盯着李世民道:“陛下,倘若您纳此计,休怪我们女人翻脸,千百年后,史书上也会留下您的骂名。” 李世民摸了摸鼻子,极其无奈的苦笑几声。 李云在一旁愣了愣神,忽然看到两个女人转头怒视自己,他心里顿时一跳,连忙找借口道:“皇后娘娘,孝恭王妃,我们是在讨论国家大事,大唐有律例后宫不得干政……” 可惜一个‘后宫干政’的‘政’字尚未说完,猛觉脑门上被人狠狠抽了一记,劲道还很足,震的脑瓜子嗡嗡响。 但见长孙皇后胸口起伏,大怒斥责道:“喊什么娘娘,喊什么王妃,叫二大娘,本宫是你二大娘……” 旁边李孝恭王妃也是怒目相视,忿忿呵斥道:“我也一样,你喊伯母……” 眼见两个女人凶光森森,雌虎气场空前强烈,李云只觉脖子嗖嗖冒着冷风,下意识小心翼翼退后半步。 他不敢惹,却觉得迷糊,忍不住道:“就算我说错了话,你们也不能打人啊,刚才那一巴掌,抽的我脑瓜子疼。” 哪知长孙皇后又是大吼一声,愤怒道:“打你怎么了,今天就打你,你从小失孤,母亲没能管教你,本宫和孝恭嫂嫂需要负起这个责任,我们帮你母亲好好管教你。战争是战争,人性是人性,你这个臭小子为什么要给突厥圣女泼脏水?污蔑一个女人偷汉子,你知道这骂名多难听吗?” 李云又退一步,悻悻道:“彼我乃是两族,而且还是敌人,对敌之道,无所不用其极……” 说着似乎想拉一个撑腰的人,连忙望着李世民方向,渴望道:“刚才陛下也很意动,分明觉得我计策甚好。” 这话说的本是实情,哪知忽见李世民连连摇头,皇帝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脸不红心不跳道:“朕可没有意动,朕也没有支持,其实刚才朕也想揍你,你这孩子可别把朕扯上。” 这一推二六五的手法,简直六的一批,李云目瞪口呆,几乎想要化身咸鱼,然后对着李世民大喊一声陛下六六六。 他怔怔半天,心情有些悻悻,烦闷道:“若是不用此计,恐怕很难挑动突厥人内争,我真是搞不明白了,左右不就一个女人么……”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猛然看向长孙皇后和李孝恭王妃,脱口而出道:“莫非您俩认识那位圣女。” 长孙皇后呆了一呆,李孝恭王妃也怔了一怔,两女对视一眼,然后同时摇头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怎会认识突厥圣女。” “那到底是为啥啊。” 李云真是迷糊了。 他使劲抓了抓脑门,茫然自语道:“既然不认识,自然没友情,您二位都是大唐的贵人,犯不着同情一个异族女人啊。我这计策虽然厚黑,但它真的能收奇效。” 李孝恭王妃面色迟疑,明显有种欲言又止的冲动。 她期期艾艾半天,终于忍耐不住,道:“李云,你知道么……” 长孙皇后脸色一惊,猛然伸手拽她一把,然后穷凶极恶看着李云,恶狠狠道:“不管如何这招不能用,谁敢用此计,就是跟天下女人过不去,到时候别怪本宫不讲理,我会亲自用手抓花你的脸……” 抓花脸? 这么狠? 李云下意识打个哆嗦,小心翼翼后退半步。 长孙皇后哼哼两声,举起手来展露自己的指甲给他看。 这本是为了吓唬李云,然而想抓偷牛贼结果逮了个拔橛子的,旁边李世民忍不住摸摸脸腮,似乎对长孙皇后的指甲心有余悸。 此时李孝恭轻轻咳嗽两声,站出来打圆场道:“其实此计颇为神妙,弃之不用确实可惜……” “你说什么?” 两个女人顿时盯着他,目光凶狠凶狠的。 唐朝女人的彪悍,有时候只有结婚的男人才懂。 李孝恭明显也吓了一跳,连忙开口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摒弃后面那个部分,此计只是用前面那个部分,探子们可以散布谣言,但是别给突厥圣女泼脏水,咱们大唐乃是礼仪之邦,不能做这种污蔑女人的事。” 两个女人哼了一声。 眼看有人出来打圆场,李世民连忙哈哈大笑两声,直接拍板道:“好得很,就按李孝恭说的办,朕会用飞禽传书告知那些暗谍,让他们四散军中不断造谣,摒弃李云计策的后半部分,泼脏水这事谁也不许提。” 李云吭哧吭哧两声,有些遗憾叹息道:“如果不给突厥圣女泼脏水,此计的效力会大大降低,唉……” 他还想坚持,猛见长孙皇后和孝恭王妃再次怒视,后面还有几个皇族宫嫔,依稀也是一腔怒火,李云心里打个哆嗦,感觉这是犯了众怒。 他不敢再吭气,闷闷闭上了嘴。 李世民突然大有深意看他一眼,沉声道:“平突三策,你已说了两策,古语有云,二十四跪都跪了,咱们也不差最后那一哆嗦,说吧,最后一策是什么?” 李云愣了愣神,忽然脑回路抽抽了,下意识问道:“二十四跪这话,我怎么没听过古语云?” 李世民瞪他一眼,怒道:“这是朕说的,行了吧。” 李云悻悻低头。 他感觉今晚气氛有些诡异,不管是皇帝还是皇后,似乎脾气全都烈的很,一言不合就骂人,莫非当了二大爷以后脾气都这么冲么?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认呢。 不过这话只敢在心底腹诽,脸上那是万万不能表露出来的。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不满压制下去,然后才轻声开口道:“至于第三策,目前还只是筹谋阶段,我需要回去做一个实验,然后才能确定行不行,所以陛下得给我一些时间,等我完成实验再谈此计。” “多久?” 李世民干脆利索,直接开口询问。 李云盘算一下,踟躇试探道:“三天行不行?” 皇帝哼了一声,忽然举起一根手指,沉声道:“一天,最多一天,最迟明天傍晚,朕要知道答案。” 李云脸上犯愁,忍不住就想讨价还价。 哪知皇帝突然眼睛一瞪,大声道:“明晚有大事,国宴要开启,所以你的实验必须赶在国宴之前弄出结果,那样朕才好配合大臣们演一出大戏。” 李云心中一动,忍不住道:“是不是演戏去坑那个突厥小妞?” 李世民闭口不答。 李云很是热切搓了搓手,自告奋勇道:“此事我当仁不让,陛下可以和我演戏,实话跟您说了吧,我第三策就是在她身上埋的伏笔……” 可惜他话还没有说完,猛见李世民大手一挥,断然道:“明日傍晚之前,朕要知道答案,你那个什么什么实验,还有半夜外加一天的时间。” 李云无奈住嘴,硬着头皮道:“那我得连夜出宫,回去加急实验这个事。” 李世民毫不挽留,转头直接看向大殿门口,喝问道:“尉迟敬德在不在,送这小子出宫去……” 门口答应一声,有个高大黑脸汉子现出身影。 黑脸汉子站在门口朝着李云招了招手,语气干干巴巴道:“西府赵王,咱们走吧,莫要耽搁时间,老夫送你回去之后还要回来值守。” 这还真是尉迟的脾气,不管对谁都不会讨好。 李云朝着皇帝行了一礼,然后又拱手给皇后等人拜别,然后急急忙忙转身,跟着尉迟敬德一路出宫。 后面大殿之中,所有人都在瞧着他的背影。 当他身影渐渐消失之后,长孙皇后忽然凑到李世民身边,语带纠结道:“陛下,咱们真的要瞒着他啊?” 第109章【终此一生,别告诉他】 长孙皇后这话问的无头无脑,然而李世民却一听便明。 皇帝缓缓吐出一口气,略显无奈道:“而今两国将起兵锋,彼我两族乃是生死之敌,他的母亲是突厥圣女,此事万万不可泄露出去,否则世家那些人必然上蹿下跳,这样的局面谁也压不住……” 长孙皇后欲言又止,脸上明显带着幽怨之色。 李世民看她一眼,沉声道:“他身上既然流着李氏皇族的血,那就应该留在大唐做王爷,难道你想世家得到消息联合逼宫,然后害的这孩子不得不离开中原吗?” 长孙皇后下意识打个哆嗦,惊慌道:“那可不行,臣妾舍不得他再去受苦。” 李世民点了点头,郑重又道:“所以此事必须隐瞒,谁也不准泄露出去,终此一生,就让他以为自己的母亲是汉人……” 说到这里缓缓转头,盯着百骑司大统领李冲,道:“此前派去河北调查的那些人,从此以后全部雪藏宫中,让他们转为宫内羽林卫,二十年内不准踏出宫门半步。” 李冲不但是百骑司大统领,而且还是皇族主要分支的子嗣,闻言连忙点头,面色严肃道:“陛下何不更狠一些,让臣把那些人直接宰了。” 李世民呵斥一声,道:“杀人就不必了,拦在宫中便可以。” 李冲还有些不甘心,小声提议道:“死人才不会泄密。” 李世民看他一眼,沉吟道:“那你先试探一番,如果是那种口风不紧之人……” 皇帝没有继续说,但是李冲已经明白了。 …… 同样的夜晚,不同的地域。 大唐这边正在绸缪战争,突厥那边已经开始拔营开动。 此是夜间,有风呼啸,天上一轮明月,照的草原发白,忽见一只大军蜿蜒而来,仿佛横亘在草原的巨大苍龙。 突厥人,出兵了。 霍霍几十万大军,放眼一望全是骑兵,又有三四十万汉奴辅兵,驱赶着数之不尽的犍牛跟随。 这是打定主意要疯狂掠夺一番,然后组成巨大的犍牛队伍运回物资。 百万大军的中路,颉利可汗亲自领军。 此人是一统草原的枭雄,同样也是能征善战的猛士,他胯下一匹赤色骏马,身上穿着精钢的宝盔,腰间弯刀森光闪闪,颉利眼中的杀意也是森光闪闪。 在他身侧还有一骑,看其甲胄也是个突厥贵族,此人偶尔会偷看颉利一眼,然后暗无声息发出一声黯叹。 他以为隐藏的很好,可惜仍旧被颉利觉察,颉利忽然转头看他,冷哼一声道:“呼隆,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名叫呼隆的贵族再次叹息,望着颉利沉声低语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和圣女闹翻,你应该知道圣女在草原的地位!” 颉利咬了咬牙,面色带着怒色。 呼隆看他一眼,忍不住又道:“你是草原可汗,不能像普通突厥人那样放纵自己,中原人有句古话,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圣女是整个草原的大祭司,我们需要她的支持才能稳固各部!” 颉利又咬了咬牙,面色仍旧带着怒色。 呼隆无奈叹息一声,做最后努力道:“今日清晨她亲自帮大军跳起巫祭之舞,你应该趁机邀请她随军征战,唯有圣女大祭司坐镇军中,战士们的士气才会强大……” 颉利终于忍耐不住,猛然咆哮一声道:“我是草原可汗,她只是一个祭祀,如今我有百万雄兵,放眼一望全是控弦之士,这等军力,天下无敌,等我威震中原之时,她这个大祭司就该到头了……” 呼隆张了张嘴,硬着头皮道:“圣女大祭司是草原的传承。” 颉利牙齿咯咯一咬,恶狠狠道:“可她杀了我两个儿子!” 紧跟着又道:“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杀的……” 说到这里再不愿多说,猛然一抽牛筋马鞭,大吼道:“勿要多言,全军加速,一个月之内,本汗要打到大唐的长安。” 这话像是说给呼隆听,又像是下达了行军的命令,旁边顿时有传令兵闻声而动,策动战马狂奔着去四处传达。 呼隆见他如此坚决,无奈只能一声长叹,这人心里隐隐生出一股不妙之感,总觉得草原未来怕是不会太安宁。 可汗和圣女闹翻,这可不是好事。 …… 百万大军何等规模,光是队伍就得十几里长,放眼一望,首尾不能相顾,传令兵们疯狂驰骋足有半个时辰,方才把颉利的命令传达到整个军中。 突厥人几乎全是骑兵,优势就在于行军的速度,当颉利可汗的命令下达之后,整个大军轰然加速起来。 仅仅一个时辰,已到大唐边境。 再往前走,就是汉人的土地,但是突厥大军丝毫不停,铁蹄毫无顾忌的踏过了边境。 这是趁夜行军,又是骑兵驰骋,百万大军几乎长驱直入,当夜便扫平了大唐边境的一座小县。 奈何这里久被掠夺,县中粮草实在太少,整只大军几乎没有任何收获,于是次日清晨继续往大唐入侵。 这一次,又是长驱直入五十里,沿途偶尔会遇到一两个村庄,入眼全是瑟瑟发抖的耄耋老妪。 这些人在突厥兵锋之下面如土色,被抢夺粮食之后甚至连哭泣都不敢发出,就算如此恭顺,仍旧被颉利下令斩杀一空,他似乎越来越暴虐,需要用屠杀来抚平自己心里的怒气。 终于在第二天傍晚,突厥大军遥遥逼近雁门关。 颉利仍旧坐镇中军,目视百万战士志得意满,但也就在这个时候,猛见前面大军竟然停了。 颉利微微一怔,随即勃然暴怒,吼道:“是谁下的命令,大军为何驻足,此时天色尚未全黑,不到埋锅造饭之时。” 他正咆哮着,忽听前方有蹄声急促,但见一个突厥大将疾驰而来,手中的马鞭发疯一般不断的抽。 这大将一路狂奔,到了跟前才猛然勒马,望着颉利道:“大汗……” 颉利虎目一闪,森然道:“大军忽然停下,你却疾驰而来,莫非前方遇到阻挠,汉人终于有胆子要抵抗本汗了么?” 说到这里,自己先是哈哈狂笑两声,猛然抽出腰间弯刀,叫嚣又道:“好得很,本汗正盼着遇到汉人军队,将之屠杀之后用来祭旗。” 然后才再次看向大将,目光森森又问道:“说吧,到底有多少唐军?” 那大将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伸出了一根手指,面色异样道:“一个人……” 第110章 【匹马双锤,有人劫道】 嗯哼! 颉利顿时呆了,满脸迷糊道:“你说什么?一个人?”随即变得暴怒,大吼道:“只有一个人,你竟然让百万大军停下来,乎博尔赤,你还有没有突厥人的武勇?” 那大将看他一眼,面色变得更加异样,忽然吃力吞咽一口唾沫,小声道:“那个人,要劫道。” 噗嗤! 颉利直接被气笑了,大声咆哮道:“本汗的百万大军,竟然因为一个劫道者停下,是你们蠢,还是那个人蠢。” 旁边那位贵族呼隆也笑了起来,呵呵道:“怕是那个劫道的蠢,应该是个天生的傻子,否则换了任何一个稍有脑子的人,都不可能独自一人来劫道……” 说到这里又补充一句,道:“而且是劫百万大军的道!” 颉利哈哈大笑。 哪知乎博尔赤却深吸一口气,忽然脱口而出道:“那个人,手持两把巨锤。” 这话才一说出,颉利和呼隆脸色顿变。 偏偏乎博尔赤接着又道:“那两把巨锤看起来最少也得八百斤……” 八百斤的巨锤? 颉利和呼隆的脸皮隐隐一抽。 可惜这还不算完,只听乎博尔赤再次道:“那俩巨锤最少八百斤,但他举在手里轻若无物……” 你他妈能不能把话一气说完。 颉利和呼隆几乎破口开骂。 两人的脸色明显都带着恐惧。 巨锤? 最少八百斤? 举在手里轻若无物? 这些话连在一起任谁都会想到一个人。 那个人当年在中原四明山一战成名,匹马双锤追着上百万人打,结果一战之下血流漂杵,百万大军被他干死了几十万…… 虽然那场战役发生在中原,但是不代表草原突厥不知道。 绝世猛人! 西府赵王! 李元霸…… 那是一个人能干挺百万大军的存在。 四周空气忽然凝滞起来。 好半天过去之后,颉利才努力咽下一口唾沫,硬着头皮道:“你可不要恐吓本汗,汉人的西府赵王早就死了。” 乎博尔赤下意识道:“我也纳闷,按说不该再有这样的人,可是那少年真的手举巨锤,而且口气也是狂横的很。” 颉利忽然眼睛一闪,急急问道:“你说那是个少年?” 乎博尔赤怔了一怔,随即点头道:“对,是个少年,看年龄不是很大,顶多也就十五六岁。” 颉利顿时哈哈狂笑,长出一口气道:“那肯定不是西府赵王,西府赵王如果活着最少也得三十岁。” 旁边忽然传来呼隆的声音,语带警醒道:“可他手举巨锤怎么说?” 颉利的狂笑顿时噎住。 呼隆似乎是突厥人的智者,此时又开始了他的分析,目光闪闪道:“此人能够手举巨锤,那便代表着天生神力,他胆敢一个人拦截百万大军,那便意味着毫无畏惧,什么样的人才能面对百万大军毫无畏惧,唯有不把百万大军放在眼里的人才会如此……” 此等分析简直头头是道,而且逻辑严谨条理分明,颉利越听脸色越白,至此哪还敢放声狂笑。 这时乎博尔赤忽然也插了一句,再次道:“那少年劫道在前,看其阵仗分明横行无忌,并且他还口齿牙硬,要我们最少献上一百斤黄金……” 一百斤黄金? 这胃口比突厥人还狠。 颉利面皮抽搐几下,只觉自己牙齿咬得咯咯响。 他很愤怒,偏偏又表达不出。 乎博尔赤看他一眼,低声又道:“那少年还说,如果我们不给黄金,他发起疯来会把我们全打死……” 发疯? 全打死? 颉利面皮再次抽搐几下。 乎博尔赤盯着颉利,终于说出了自己此来目的,试探问道:“您是草原的大汗,要不您亲自去跟他谈谈。” 让本汗跟他谈? 颉利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想拒绝,却发现在场的突厥大将全都看着他。 好半天过去之后,颉利猛然一咬牙,大声道:“好,本汗亲自去看一看,我正要见识见识匹马双锤的绝世猛人。他虽然号称天下无敌,但是本汗也非胆怯之辈。” 这话说的够骨气,可惜下一句就泄露了底气,只见他忽然转头一下,大声又道:“金帐护卫八百,全都跟吾前去。” 说着又看向乎博尔赤,再次道:“你一向号称突厥猛将,你也得跟着本汗过去。倘若双方谈的不妥,你和八百护卫一起围杀。” 乎博尔赤头皮发麻,硬着头皮道:“若是对阵其他汉人,我乎博尔赤毫无畏惧,但要对阵传说中的西府赵王,我恐怕不够他一锤子砸的。” 颉利眼睛一瞪,怒视他道:“刚才已经猜的很清楚,那少年绝不是当年的西府赵王,乎博尔赤,你还有没有突厥人的武勇?” 乎博尔赤无奈,只得点头道:“好,我跟大汗一起去。” …… 月色朦胧,黄昏薄雾,颉利等人疾驰而来,很快到达了大军前麓,然后忽然变得谨慎起来,马速放缓到几乎像是磨蹭。 前方影影绰绰,果然看到有人,依稀是个少年,懒洋洋站在一颗树下,在他旁边还有一匹坐骑,辨认半天发现竟是一头牛。 牛? 颉利等人怔了一怔,心中都升起一丝古怪之感。 偏偏突厥智者呼隆竟然非常警惕,低声道:“奇人奇事,这牛怕也不是普通的牛。” 颉利连忙点头,很是赞同道:“不可小觑,不可妄动。” 说完看了一眼身后,低声又道:“尔等八百金帐护卫,一定要护着本汗安危。” 那些金帐护卫明显都咽了一口唾沫,硬着头皮答应道:“大汗放心,我们有突厥人的武勇,不管对方是不是西府赵王,我等保证打起来死战不退。” 颉利还是不放心,又看着乎博尔赤道:“你想娶玲珑金珠,一定要保着本汗。” 乎博尔赤咬了咬牙,点头道:“如果他要动手,我应该能扛住三锤,三锤时间足够大汗后退,他的坐骑应该追不上你。” 颉利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道:“咱们过去吧,但是别离得太近。” 众人连忙点头,八百多人小心翼翼磨蹭过去。 这时对面那少年似乎等的不耐,猛然仰天大吼一声,怒道:“到底给不给钱,不给钱小爷开杀了……” 颉利心中一跳,急急开口道:“莫急莫急,本汗有话要说。” 他远远停住战马,望着大树之下的少年,语带诚恳道:“这位小英雄,还请您莫急,本汗乃是草原颉利,我亲自来答复你的要求。” 那少年哈了一声,口气很冲说了一句,道:“什么汗不汗的,在小爷眼里都是一锤子货。” 话很狂妄,然而越发显得底气十足,颉利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怒意使劲压下去,厚着脸皮又道:“小英雄,不知道您是不是姓李?” 这是想要试探身世的意思了。 …… ……今天第一更,还有第二更。 第111章【啊啊啊啊,气煞吾也】 哪知那少年突然大吼一声,直接就翻身一跃上了牛身,夜色朦胧之下,隐约看他手里拎着两个庞然大物,忽然仰天挥舞几下,勃然大怒道:“如此拖拖拉拉,是不是真想找死,小爷不耐烦了,你们都得死……” 说着一拍坐骑,老牛哞哞两声,看架势明显就要冲锋,突厥这边顿时脸色发白。 颉利连忙大喊一声,道:“给,给,我们给,一百斤黄金,本汗双手奉送。” “晚了!” 那少年大吼咆哮,仿佛天生性格鲁莽,怒道:“现在涨价了,我要两百斤……” 颉利倒抽一口冷气,只觉后槽牙都在发凉。 那少年又道:“除此之外,我不准你们由此行军,自己想办法改道,避开前面的雁门关,倘若牙崩个不字,小爷请你吃上一锤。” 说话之间,猛见双臂一挥,但见一团黑影扔上天空,然后掉落下来被他轻松接住。 突厥这边的人全都眼皮一跳,乎博尔赤语带畏惧道:“看到没有,他扔锤子玩。”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所有人更觉得惊惧,整整八百多人,竟被这一下给骇的连连后退。 颉利深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对那少年道:“小英雄,本汗和你打个商量,你要两百斤黄金也可以,但得允许我筹措一番,我此次乃是仓促出兵,随军不可能带着黄金,你先放我们后撤,然后把黄金给你送过来。” 那少年似乎被他说动,歪着脑袋思考半天,最后才大喇喇点了点头,气哼哼道:“原来是个穷鬼,那便按你说的办,小爷我在这里等着,你们赶紧去筹措黄金。不准不来,否则小爷直接去草原抢……” 颉利长出一口气,连忙道:“好好好,小英雄放心,本汗言出必践。” 说完这话之后,再也不愿意多待,猛然挥手一抽马鞭,调转马头直接狂奔,后面八百金帐护卫急急跟上,都把突厥人的优秀骑术发挥到了极致。 等到众人一路狂奔回到中军,颉利才顾得上擦一把额头,他感觉自己后背全是冷汗,心有余悸看着乎博尔赤道:“你说的果然没错,他真的能扔锤子玩。” 旁边呼隆又开始扮演智者,言辞恳切道:“幸亏大汗反应机敏,才能稳住他没有发疯,遥想当年西府赵王之事,那可是一个人追着几十万人杀。” 这话说的颉利有些得意,忍不住道:“那少年虽然猛似西府赵王,可惜他的脑子也不好使,本汗分明就是骗他,我才不会送给他黄金。” 众人都是一愣,乎博尔赤忍不住道:“那你为什么还答应他?” 颉利哈哈大笑,得意道:“本汗是撒谎,目的是换个行军方向,咱们避开这个猛人,再找别的路途南下,哈哈哈,让他在这里等吧,等咱们抢完中原他也等不到黄金……” 乎博尔赤眉头一皱,沉吟道:“如果避开此路,那么顺带着就会避开前面的雁门关,如果不能打下雁门关,那么我们突厥大军的补给会很差。” 颉利眼睛一瞪,怒道:“你若不同意,本汗可以分十万兵马给你,你自己从这里行军,看看能不能让他让路。” 乎博尔赤一呆,脸色渐渐发白,低声道:“我忽然觉得还是大汗睿智,咱们避开雁门关照样可以南下掠夺。” 颉利哼了一声,猛地转头看向传令兵,大声道:“传令下去,全军后撤五十里,然后安营寨扎,大家好生休憩,休憩之后,改道南下。” “谨遵大汗之令!” 传令兵答应一声,策动战马疾驰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突厥大军调转而回,百万大军可不是说撤就撤那么简单,而且这一撤还是直接后撤五十里。 虽然突厥骑兵来去如风,但是人数达到百万速度直接暴减,这次后撤足足耗费了一整夜时间,直到天边发白才算停住脚步。 放眼望去,赫然发现又回到了草原边境,然而颉利却很是得意,挥舞马鞭哈哈狂笑道:“那个痴蠢少年,让他在那里傻等吧。” 此时全军人困马乏,不得不下令安营寨扎,百万大军几乎是连续行军一日一夜,不少突厥战士直接坐在篝火旁边就睡了。 颉利也让护卫们支起帐篷,准备躲在里面好生休憩一番。 却不曾想忽见一人急急前来,口中不断喊叫道:“大汗,大汗,我少分析了一件事……” 颉利微微一愣,发现来的是突厥‘智者’呼隆,但见呼隆狂奔而至,竟然一把抓住他的手,急急道:“大汗,大汗,有诈啊!” 有诈? 什么意思? 颉利目光霍霍盯着他。 呼隆使劲咽了几口唾沫,满脸羞愧道:“我们只顾着畏惧西府赵王的传说,却忘了试探那个少年的真正成色,刚才我静下心来仔细一想,发现那少年实在有些太好说话了。” 颉利心里咯噔一声,隐约生起一个古怪的念头。 但听呼隆又道:“彼时乃是傍晚,又有薄雾缭绕氤氲,再加上我们离他甚远……” “你给我说人话!” 颉利大吼一声,怒道:“明明是个突厥人,为什么要学汉人文绉绉那一套,捡重要的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呼隆长叹一声,满脸愧疚道:“我的意思很简单,咱们没有看清他的锤子。大汗,你好好回忆一番,那少年扔锤子的时候,落下来的速度不对劲啊。” 颉利登时呆住。 他仰头仔细回忆,渐渐脸色变了。 那少年扔锤子之后,锤子降落的速度明显不对劲,倘若是四百斤一个的巨锤,应该轰隆一声就下来。 呼隆苦笑的声音再次响起,幽幽道:“大汗,那对锤子怕是假的啊。” 颉利霍然站起,咬牙切齿道:“命令全军在此安歇,你和我快马回去看看……” 呼隆连忙点头,急急道:“战马我已经备好了。” 颉利直接狂奔出帐,翻身一跃上了战马,他虽然疲倦不堪,然后心里窝着熊熊怒火,这一次两人乃是孤身疾行,五十里竟然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放眼望去,哪里还有人影。 但见那颗大树之下,孤零零扔着两个锤子,大树之上还刻着一行字,分明写道:“一日行军,一夜后撤,即便再来,还要一天,颉利可汗,你中计也,我雁门关已经抢到时间,可以安然后撤百姓尔……” 落款赫然是一行带有嘲讽的字:齐家之女,齐嫣然留。 竟然还是个女的。 呼隆忽然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颉利,低声道:“我想起中原汉人一个典故,有个叫齐国远的曾经就是用假锤子吓唬人。据说他祖上乃是手艺人出身,专门糊灯笼养家糊口,他用糊灯笼的手艺做了俩个假的锤子,做的精致不凡,几乎以假乱真。当初甚至把李元霸吓了一跳,齐国远的假锤比真的还大一圈。”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颉利越发承受不住,这位刚刚统一草原的大汗猛然仰天咆哮,无比悲愤大吼道:“本汗发誓,此生再也不相信拿锤子的人,但凡再遇到这样骗人的假货,本汗必然亲举弯刀砍死他,啊啊啊啊,气煞吾也……” 第112章【孩子们发现的大秘密】 当颉利可汗仰天发誓之时,李云恰好回到了渭水河畔的流民大营。 去的时候声势浩大,回来的时候孑然两人,去的时候有七十余骑狂奔而随,回来的时候只有尉迟敬德一人陪着。 然而一去一回之间,身份已经天壤之别。 此时乃是清晨,东方晨曦微露,但是流民们早已起床,开始忙碌准备一天的劳碌。负责打鱼的汉子们正在检查渔网,负责腌制的女人们正在刷洗大瓮。 又有许多小孩相互成群结队,背着一个个小竹篓准备去打猪草。如今渭水河畔已经养了几百头小猪,全靠这些孩子们打猪草去饲养,等到猪长膘的时候才会加料,但是那时又有新的小猪要养,所以孩子们不会闲着,他们一直可以干活做贡献。 整个流民大营,热闹又不显烦乱,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生活的向往。 尉迟敬德送回李云之时,见此场景忽然感慨一声,这位性子木讷的国公心地善良,忍不住有感而发道:“国有绝世猛将,只能冲锋陷阵,国有绝世大才,百姓丰衣足食,所以历朝历代都是世家文人把控民生,因为只有读书人才能琢磨出各种各样的好点子,百姓们要吃要喝,我这种武人却帮之不上……”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似乎在隐晦告知李云某些东西,低声又道:“民望这东西乃是天下第一强横之力,你一定要把这些流民的民望抓在手上,有了民望护身,谁也不能动你。甚至有些陛下都做不到的事,老百姓们可以帮你做的到。” 这话说的无头无脑,但是李云隐隐有些感悟。 自古皇权和世家分治天下,当皇帝都喜欢独裁,但却不得不咬牙认识世家,世家如果联合起来想搞一个人,有时候甚至连皇帝都保不住。 但是,百姓们能保住。 尉迟敬德看似木讷,但是能当国公者没一个是普通人。 人家这是在警醒自己啊。 这种好意,领会便可,不需挂在嘴上,相互心知肚明。 他轻轻碰了一下尉迟敬德胳膊,微笑道:“已经回到流民大营,鄂国公不如就送到此处吧,您也是一夜没睡,还要回宫点卯当值,您把我放下来吧,剩下的几步路我自己走。” “也好!” 尉迟敬德很是干脆,蒲扇大手直接把他从马背上拎起来,然后随意往地上一贯,点点头道:“老夫这就回了。” 李云拱手致谢,语带诚恳道:“多劳相送。” 尉迟敬德正要打马而回,猛见不远处跳出一个中年汉子,远远喊了一声道:“尉迟老黑,留下来吃个早饭啊……” 说话之人赫然是程咬金。 看他头上湿漉漉一片,好像是沾染露水被打湿,这应该是整整一夜没睡,一直在流民大营门口等候着。 尉迟敬德看他一眼,忽然哈哈笑了两声,手中马鞭遥遥一直,语带深意道:“你这该死的程知节,简直比猴子还要精,这次又被你得了第一,我尉迟敬德真是服了你。” 这话说的又是无头无脑,然而老程却仿佛一听便明。 什么叫得了第一? 无非是指程家做的某件事。 发掘流民少年,结识微末之间。 老程一听尉迟敬德的语气,就知道昨夜皇族已经正式认亲,这老妖精忍不住哈哈狂笑几声,眉飞色舞对着尉迟敬德又道:“到底来不来吃早饭啊,今早专门煮了一大锅肥肠,还有猪肘子,还有红烧肉……” 大清早的吃肥肠? 还有猪肘子和红烧肉? 不嫌腻味么…… 李云偷偷翻个白眼,他真是对唐代人的饮食无话可说。 再好的东西你也不能天天吃吧,堂堂国公怎么就跟猪下水干上了? 他在心底暗暗腹诽,却不曾想尉迟敬德哈哈一笑,竟然真的翻身跳下战马,大声道:“好的很,吃就吃,老夫正觉得腹内饥饿,你这贼厮还不快快领路。” 说话之间奔向老程,却把李云孤零零扔在当场,转眼之间,就见两个国公勾肩搭背,狂笑声声,奔着大营的锅灶方向而去。 “好吧,你们去吃你们的猪下水,我反正打死也不会吃……” 李云轻轻吸了一口气,心中再次暗暗腹诽,大清早的吃那么油腻玩意,也不怕到时候高血脂高血压高血糖。 清晨就适合熬得稀烂的那种白粥,然后配上一个油脂流淌的咸鸭蛋,全部捏碎之后往粥里一搅拌,端起来稀里哗啦能喝三大碗。 咦,一想到早饭,忽然觉得咸鸭蛋也是一门产业啊,八水绕长安,周围全是河,可以发动老百姓们都去养鸭,然后他就派人去收购鸭蛋回来腌制。 一枚鸭蛋就算挣它半文钱,数量多了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李云心里这么盘算着,忽然又想起平突三策的第三策,李世民还等着他给答案,他必须赶紧去试验那个想法。 他急忙收拾心里,迈开步子往自己的小屋走,哪知还没进入流民大营的大门,正好遇到一群背着竹篓去打猪草的小孩。 …… 这些小孩发现是他,顿时呼啦啦一圈全都围上来,有喊叔叔的,也有喊哥哥,乱七八糟,七嘴八舌,不断道:“李云哥哥(叔叔),我们有秘密告诉你……” 有秘密告诉我? 小屁孩能有什么秘密? 李云停下脚步,顺手帮一个小囡囡擦了擦鼻涕,然后又抬手抽了另一个小毛头屁股蛋一巴掌,这才呵呵笑道:“今天哥哥有事,我不能陪你们玩耍。都乖乖的去打猪草吧,记住不准到渭水河边玩。” “我们很乖的!” 孩子们仍旧叽叽喳喳,各自指着自己的小竹篓给李云看。 其中那个小囡囡很骄傲的仰起小脸,大声道:“我们每天都能打很多猪草,然后送到作坊管事那边去登记,我娘说妞妞虽然是个女孩,但是妞妞比男孩还要能干,我打的猪草最嫩最好,作坊的管事们可喜欢了,妞妞才干了十天时间,已经帮家里挣了好多钱。” 李云哈哈一笑,蹲下来轻轻捏一把小囡囡脸蛋,宠溺道:“原来妞妞这么能干啊,我记得你最喜欢哭鼻子呢。我还记得你跟我分享过小秘密,说你在梦里看到了自己的亲哥哥……” “嗯嗯嗯!” 妞妞拼命点头,娇憨扑到李云怀里,仰着小脸很是骄傲道:“我在梦里跟哥哥说,妞妞现在过得可好了,每天都能吃饱,锅煎咸鱼可香了。哥哥说他也想吃,但是等妞妞睡醒后哥哥就不见了。” 童言无忌,说的却是最真实一面,李云只觉心里一抽,忍不住搂紧了小囡囡。 他轻声道:“这是你的小秘密,以后只给李云哥哥说,记住不要说给你爹爹娘亲听,好不好……” 小囡囡把手指放在嘴里轻轻咬着,乖巧点头道:“我当然会保守小秘密呀,我只喜欢和李云哥哥分享小秘密。” 李云使劲亲她一口,惹得小丫头咯咯直笑。 旁边那群小孩看的眼热,纷纷围着大叫道:“我们也一样,我们也喜欢和李云哥哥分享秘密。李云哥哥,我们真的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好好好,你们都是好孩子……” 李云不吝夸赞。 他很懂得哄小孩。 但他忽视了一件事,孩子们已经连续两次说要分享秘密,偏偏他却一直没在意,甚至以为是孩子们的夸张语。 有时候大人就是这样,总是自以为是,不把孩子们说的事情放心上。 …… 他缓缓站起身来,挥挥手准备让孩子们去打猪草,忽然瞥见孩子群中隐约有个小女孩,赫然是自己前几天收养回来的孙宝儿。 宝儿也背着一个竹篓,小脸蛋儿红扑扑的,似乎很渴望和李云说话,却又懂事的躲在后面不出来。 这孩子让人心疼。 他下意识冲着宝儿招了招手,装作很是惊奇一般,语气故作夸张,哈哈笑道:“原来是宝儿啊,你也要去打猪草么,原来我的宝儿这么能干。” 宝儿终究是小孩,小孩都渴望被大人夸奖,李云这话才一说出,小家伙顿时骄傲的挺起胸口。 她努力使自己平静,然后说话还是带着三分欢喜,大声回答道:“我是你亲自收回来的孩子,我必须比所有人都要能干,这几天我每天都能打满五筐猪草,晚上还会帮着阿瑶姐姐烧火做饭……” 说到这里,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直直盯着李云。 李云岂会不懂小孩子的渴望,连忙再次夸赞道:“宝儿真厉害,真的很能干。” 宝儿欢喜的眉开眼笑,一双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状。 这时那群小孩又叽叽喳喳起来,不断大叫道:“宝儿姐姐当人很厉害,我们的秘密就是宝儿姐姐发现的,李云哥哥,我们真有秘密告诉你,很厉害的大秘密。” 说到这里似乎怕李云不信,急急又补充一句道:“真的是很厉害的大秘密,李云哥哥你最好跟我们一起去看看……” 这次李云心里一动,隐约觉得可能真有事情。 孩子们不像大人,他们的内心纯洁通透,他们很少会撒谎,并且和自己都很亲,既然不断反复强调,恐怕真是发现什么重要的事。 他脸上沉吟一下,终于重重点头,道:“好,我跟你们去看看。” 孩子们欢呼一声,拽着他胳膊往外跑。 看这奔跑方向,分明是朝着渭河。 第113章 【这玩意要是能当坐骑】 …… 渭水是一条大河,河两岸全是郁郁葱葱的森林,流民大营的猪场恰好建在河畔旁边,挨着森林全是一排一排木栅栏。 李云被孩子们拉着奔跑,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注意,等他们途经猪场之时,忽然听到栅栏旁边响起一阵吵闹声。 但听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很是愤怒大吼道:“他奶奶的,千万别让老子抓到这野兽,只要小爷看到它,我一斧头把它给剁死。妈了个巴子,敢到咱们的地盘找茬,这野兽分明不给小爷面子。” 咦! 声音很彪啊。 野兽之所以是野兽,就是因为它们不通人性,你让野兽给人面子,那么野兽的面子该往哪里搁? 说话这么楞的人估计满长安也找不到几个。 勿用怀疑,此人必是程处默。 李云苦笑一声,准备不管这个愣子。 哪知程处默的咆哮才刚刚结束,忽然又听一个声音叽叽歪歪传来,很是牛逼道:“程处默你的面子不行,所以才镇不住那些野兽,从今天晚上开始,由我坐镇这边,咱们师傅说过,万事以德服人……” 这说话之人也很二,听口气应该是李崇义。 程处默似乎很不爽,立马开始反击道:“直娘贼,你说谁的面子不行?这偷猪贼明显是个野兽,你让老子跟野兽怎么以德服人?” “哼哼!” 李崇义不屑的声音传来,很是得意道:“所以说你这个开山大弟子不靠谱,万事还得我这个二大弟子来,既然偷猪贼是个野兽,那咱们就来个以德服兽,从今天开始老子晚上不睡觉,我天天在猪场旁边蹲守着,等到那位野兽兄出现之时,我会以德服兽跟它好好谈谈!”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似乎苦口婆心开始劝解程处默,又道:“兄弟啊,不是我说你,你一定要记住咱们师门的风格,万事以德服人,对待野兽要以德服兽……” 这种彪呼呼的话,简直二逼到了极点,偏偏程处默竟然顺着思路往下捋,忍不住质问道:“如果那位野兽兄不愿意以德服兽呢?” 就这种奇葩无比的质问内容,瞬间凸显程二愣子的脑回路同样很不一般。 神奇的是程处默还有支持者,但听房遗爱和刘仁实的声音咋咋呼呼,同样大声质问李崇义道:“对啊对啊,你又没有咱们师傅的锤子,你的兵器上没有刻上以德服人的‘德’字,就算你刻了字,野兽也不认识字……” 然后是尉迟宝林的声音,很是无奈道:“难道咱们要先请一个教书先生,然后去教会野兽们读书识字?这可真是有点难办的很啊,也不知长安城里有没有懂兽语的教书先生。” 就这话,估计只要是个正常思维的人就说不出来。 偏偏程处默的声音竟然若有所思,似乎说道:“我家里有个养马的,每次喂马都跟马说话,要不咱们把他抓来试试,逼着他教会野兽读书。” 话题瞬间歪楼。 李云听的哭笑不得,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冲着孩子们招了招手,然后稍微改变路线走向猪场。 …… 到了猪场旁边,果然站着五个彪子。 这几个货色正在叽叽歪歪争论,忽然看到李云领着一群孩子过来,五个彪子顿时大呼小叫,急急冲过来围着李云道:“师傅,师傅,不好了,咱家的猪被偷了。” 其实不用他们说,李云已经发现了不对。 但见眼前一片栅栏,也不知被什么野兽全部给拱倒,地上泥土留着一排奇怪的大脚印,顺着栅栏一路延伸到渭水河畔。 七扭八歪的栅栏旁边,此时还残留着不少血迹,这应该是野兽咬死了小猪,然后拖着食物趁夜离开。 勿用怀疑,案发现场保留的很好,似乎五个彪子只顾着相互争辩,也跟没怎么查看丢猪的线索。 但是李云第一件事就是关注线索。 所以他很快发现有一件事想不通。 这些栅栏全都是采伐大树所建,不但又粗又重,而且深深砸在土里,如此坚固异的猪场防护,就算他用锤子也得砸好几下才能砸开,到底是什么样的野兽,竟能把栅栏给拱的倒塌。 他正在迷惑沉思,忽听孩子们急急围拢过来,七嘴八舌道:“李云哥哥,李云哥哥,我们知道偷猪的贼,我们要告诉你的秘密就是它……” 嗯哼? 李云微微一怔,下意识看向孩子们。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五个彪子呼啦啦窜上前,五个彪子瞪着十只铜铃大眼,直勾勾盯着这群孩子们,其中程处默最急,急吼吼道:“直娘贼,快说是什么野兽。” 小孩们被他吓了一跳。 程处默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堆起自认为亲切的笑脸,小声小气对孩子们又道:“别害怕,程处默哥哥最疼你们了,我不是骂你们,我骂的是偷猪贼。” “对对对,孩子们别怕!” 李崇义紧跟着上前,同样露出自认为亲切的笑脸,道:“孩子们快点,带着我们去看看,等我见了野兽兄,我教你们如何以德服兽。” 两个彪子眼巴巴看着孩子们,明明想表达自己的温柔和善良,偏偏龇牙咧嘴很是吓人,不笑还好看一点,一笑更难看几分,有几个胆小的孩子瘪了瘪嘴,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两个彪子面面相觑,抓耳挠腮很不自在。 这时就显出宝儿的异常之处了。 别的孩子都很畏惧,宝儿却勇敢站了出来,她压根不管几个彪子穷凶极恶的神情,只是语气清脆对着李云道:“哥哥,我带你去看,不过咱们要偷偷过去,不能吓到那个东西。” 宝儿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但她偏偏用了‘东西’这个字眼。 李云更加好奇,连忙点头道:“好,咱们偷偷过去。” 于是一群小孩领着李云,后面又跟着长安五大彪子,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猪场,然后直接奔向渭水大河。 程处默等人生怕自己发出声音,个个很夸张的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并且相互之间还监视对方,生怕别的兄弟会闹出动静。 从猪场到渭河,顶多也就几百步,这时候小孩们忽然放轻脚步,李云和五个彪子连忙也效仿学习。 终于绕过一片灌木丛,然后顺着河道慢慢往下走,前方隐隐出现一块巨大的石头,宝儿突然小心翼翼的停了下来。 她伸手握住李云的手,轻声道:“哥哥,那个东西就在那里,它每天都出来,好像是晒太阳,我昨天见它一口吞下一头小猪,吓得我没敢喘气偷偷跑了,本来想告诉你,可是你晚上不在家……” 李云点了点头,心中的好奇更加按捺不住,后面五个彪子也摩拳擦掌,小心翼翼朝着那地方逼近。 也就在这时,猛见那块巨石轰隆一晃,但见一个黑漆漆的怪物趴在那里,体格足有壮牛那么大小,它懒洋洋的伸出一只爪子,分明在拨动那块巨石玩。 巨石至少也得两三千斤,然而被它拨动仿佛小石子。巨石旁边还有几头死去的小猪,那物叼起来一只一仰脖就吞了。 日光浩浩之下,众人看的分明,那是一头比牛还大的龟,厚厚的龟甲泛着黑幽幽的色,上面竟然还生满了甲刺,放眼看去狰狞生生很是吓人。 比牛还大的龟! 程处默咕嘟咽口唾沫。 这货也不知脑子怎么抽抽了,突然小声说了一句,目光闪闪道:“师傅啊,这玩意若是能当坐骑,不知道得有多么威风……” …… ……两更同时送上,请等今晚0点,古往今来第一位大龟骑士,要登场了。 第114章【骑龟一时爽】 “把这玩意当坐骑?” “那不就是让我骑乌龟?” “你这货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李云感觉嘴角有些抽搐,忍不住恨恨瞪了程处默一眼,他心里暗暗发誓道:“骑龟是不可能骑龟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骑龟,别说是骑乌龟,就是霸下我也不在乎。” 他这边正在咬牙发誓,猛听那边发出嗡嗡两声。 “霸下霸下!” 那声音穿透空气而来,听起来竟然很像在喊‘霸下霸下’,李云登时一呆,顺着声音望去,这才发现是那老龟一口吞下小猪,似乎很兴奋的欢叫了两声。 龟竟然会叫? 而且听起来像是在喊霸下霸下?龟的叫声是这样吗?李云脸色怔怔,他满脸都是愕然。 程处默忽然鬼鬼祟祟凑到身前。 这货双眼明显泛着中二色彩,但见他不断搓着大手,嘴中嘿嘿贱笑,压低声音道:“师傅,咱们把这玩意抓了吧,赶明儿拉着去长安城里走一趟,保证能引得万人空巷来围观……” 李云微微一呆,下意识看了一眼程处默。 真是看不出来,这货还懂文词。 万人空巷这四个字,用的还真有几分贴切味道。 “怎么样师傅,抓不抓?” 程处默看到李云望他,忍不住又搓了搓大手。 李云心中有些意动,转头遥遥看向那只大龟,他审视一番大龟的体格,然后又回忆一番大龟拨弄巨石的场景,沉吟道:“此龟力大无穷,赤手空拳怕是不好抓捕,你们几个赶紧回去叫人,让大家多弄些绳索渔网过来……” 说到这里想了一想,接着又道:“再把我的锤子抬过来,说不定我有机会偷袭它,要是能让我抽冷子冲过去,我两锤子就能把它砸晕震昏。” 程处默顿时大喜,连忙点头道:“师傅放心,我立马回去喊人。” 二愣子刚要转身奔跑,哪知猛被李崇义拽个趔趄,但见李崇义一脸严正,哼哼唧唧道:“作为开山大弟子,你应该时时刻刻以身作则……” 说着又转头看向李云,接着道:“师傅你不要听程处默怂恿,咱们是当世名门,须得以德服龟。且待徒儿亲上前去,和这龟兄促膝长谈,我有三寸不烂之舌,保证让它乖乖拜服门下……” 这一番话说的文绉绉,听起来却显得奇葩无比,几个彪子听得眼睛发直,李云也有些瞠目结舌。 偏偏李崇义毫无自觉,反而以为言论折服了众人。 这货顿时沾沾自喜,猛然大笑一声蹿了出去,由于动作突然,众人都没能拦住。 但见他狂笑飞奔,口中哇哇大叫不断,嗷嗷道:“龟兄啊,吾乃河间郡王之子,生平最喜以德服龟……” 可惜话音未落,那龟已被惊动。 众人忽然感觉脚下一阵巨晃,就见那龟抬起爪子重重在地上一按,仿佛天摇地动,河畔砂石乱滚。 李崇义狂奔之中哎哟一声,也不知是被震倒还是被吓倒。 幸好那龟似乎胆子很小,发出巨震之后并没有去践踏李崇义,反而瞬间转身,龟爪急速扒动,但听轰轰隆隆一阵巨响,大龟直接冲进了渭水之中。 那个逃跑的速度,竟然快的很离谱。 从掉头转身到冲入渭河,前后也就一两个喘息的功夫,几个彪子目瞪口呆,李云同样也瞠目结舌…… …… …… 好半天过去之后,程处默才愣愣开口说了一句,语气分明带着震惊,喃喃道:“师傅我是不是在做梦?那龟冲锋的速度比马匹还猛?” “当然啦,龟龟跑的都很快……” 李云还没有说话,旁边忽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 说话之人正是小宝儿,只听她接着又道:“我家以前就住在河边,经常见到龟龟和甲鱼爬到岸边晒盖,一旦被人惊吓,飞奔逃回河里,跑的可快了,大人都追不上。” 程处默大为惊奇,忍不住抓着宝儿的胳膊,急急道:“真的吗?我怎么没听过?” 宝儿有些生气,使劲甩开他的胳膊,大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撒谎?” 忽然伸手一指在场的那些小孩,气呼呼又道:“不信你问问他们,龟龟是不是跑的很快?” 程处默傻乎乎看向孩子们。 结果孩子们七嘴八舌,说的竟然都是龟龟跑的很快。 其中一个孩子还专门撩起裤腿给程处默看,指着自己小腿膝盖上的一处疤痕,言之凿凿道:“这就是我追龟龟的时候跌倒摔的,当时我追的是一只小龟,但是跑起来比我还快。” 程处默抓了抓脑门,满脸都是迷茫之色。 二愣子感觉自己的人生认知被颠覆了。 他堂堂一个国公府嫡长子,见识竟然还比不过一群孩子。 这时李云忽然也想起来,他幼年曾也有过在河边追逐甲鱼的记忆,甲鱼和龟确实跑的很快,受惊窜逃甚至比兔子还猛。 后世之人大多受过龟兔赛跑的蒙蔽,潜意识里都以为甲鱼之类爬行很慢,其实不然,这玩意跑起来的速度简直溜得飞起。(读者们若是不信,可以自行百度,有视频为证,跑的贼鸡儿快,保证会颠覆你的认知。) 李云直勾勾盯着浪花翻卷的渭河,喃喃道:“我忽然觉得骑龟也没什么不好……” 这玩意如果能捕捉驯化,充当坐骑简直是战场坦克。 先不说这龟的力大无穷,单说那一身龟甲就厚的吓人,上了战场保证不惧弓矢,估计刀劈斧砍也难伤分毫。 这样天然的防御力,什么战马也比不上,战马容易被敌人冷箭射死,这龟就算趴在原地不动恐怕也射不死。 最主要的是龟甲四周还生长着狰狞骨刺,这玩意要是冲锋起来简直横扫一切。 不知为何,李云心中竟然生出一股渴望,他想抓到这龟,然后驯化成坐骑。 这念头仿佛是早已扎根隐藏在心里,才一出现就再也无法克制忍耐,仿佛从亘古之前就在不断灌输自己,你该骑龟,你就应该骑龟…… …… “抓!” 李云突然恶狠狠吐出一个字,先把身边几个彪子吓了一跳。 也就在这时,猛见渭水之中浪花翻卷,那遁入河中的大龟竟然露出脑袋,望着岸边发出‘霸下霸下’的古怪叫声。 程处默终于聪明了一回,忽然指着巨石旁边那几头小猪尸体,急急道:“师傅你快看,这龟好像在留恋它的食物。” 李云顿时目光爆闪,陡然一个转身后撤,同时口中低喝一声,同样急急道:“咱们快走,找个地方藏起来,这龟留恋食物,必然还会重新上岸。” 众人先是一呆,随即感觉此言有理,五个彪子带领小孩们不断后撤,顺着河岸一路撤到了灌木丛中。 李云猫腰蹲在灌木后面,压低声音又道:“你们几个赶紧回去,喊帮手多弄些绳索之类,再把我的锤子抬过来,等会说不定要动点硬手段。” 动硬手段? 那就是直接砸了…… 程处默连忙点头,李崇义却忍不住说了一句,很不满意道:“师傅,切记要以德服龟。” 李云狠狠瞪他一眼。 但是李崇义还是哼哼唧唧,表示必须要以德服龟最好。 最后还是程处默狠狠将他拽走,五个彪子方才悄悄后撤。 过不多时,再次回来,身后跟着几十个壮汉,个个背着一捆绳索,五个彪子亲自抬着李云的大锤,再次小心翼翼藏在灌木后面。 所有人全都屏气凝息,目光一转不转看着渭河。 这一次等待足足有两个时辰之久,终于看到河水再次浪花翻滚,那只大龟缓缓露出脑袋,慢慢又爬到了岸边窥探。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暗暗给众人打了个手势,程处默等人悄悄点头,带领壮汉们蹑手蹑脚贴地爬行。 李云则是拎起两个锤子,顺着河岸从另一边包抄过去。 那只大龟上岸之后,目标直奔巨石旁边小猪尸体,它再次展现飞快的速度,爪子啵波动数次就到了石边,张口叼起一头小猪,一扬脖子直接吞下,然后口中发出‘霸下霸下’之声,听起来分明显得很兴奋。 大龟叫了两声,又吞下几头小猪,似乎变得心满意足,懒洋洋趴在原地不动。 “就是这个时候……” 李云眼中精光,猛然大吼一声,另一侧程处默等人狂冲而起,几十根绳索铺天盖地抛了过去。 这一番动作快若脱兔,大龟受惊又发出霸下之声,它仍旧故技重施,举爪重重在地上一砸。 可惜众人这次早有准备,狂冲着直接到了身边,五个彪子十分凶悍,举着绳子跳上去就捆,由于龟甲四周生有骨刺,所以绳索随便一缠就绕个结实。 大龟更加受惊,陡然转头狂奔,五个彪子狂吼一声,奋力抓住绳索不放,可是大龟冲击巨力何等刚猛,五个彪子全都被它拖倒在地。 也就在这个时候,李云终于奔跑而至,二话不说,巨锤便砸,但听轰隆一声巨响,大龟和大地同时震颤。 原本以为一锤可以把大龟砸晕,哪知压根起不到一点作用,反而大龟被砸更加受惊,发疯一般继续狂冲。 程处默等人被拖得踉踉跄跄,七八个壮汉手掌被绳索磨出鲜血,多人齐心协力,竟然还拖不在一头大龟。 李云大急扔下锤子,追上去同时抓住五根绳索,然后仰天暴吼一声,大喝道:“咱俩比比,谁更有力,来啊,力拔山兮,气盖世,给我停……” …… ……第一更到 第115章 【古往今来第一个龟骑士!】 轰隆! 大地猛然震颤,大龟直接驻足,不是它不想逃窜,而是李云巨力如山。 日光浩浩之下,众人看的分明,但见李云双臂虬筋凸起,大龟四个爪子疯狂扒地,一人一龟竟然陷入僵持之中,五根粗大的绳索发出吱吱声响。 程处默等人连滚带爬站起来,望着眼前的一幕全都目瞪口呆,好半天过去之后,程处默才喃喃发出一声,二逼呼呼道:“师傅真不是人……” “霸下,霸下……” 大龟被李云拖住之后,疯狂扒动爪子半天,似乎发现再也无法逃脱,口中发出低沉的叫唤。 众人都以为它要发疯,哪知忽然发现它放弃抵抗,但见大龟四个爪子猛然一收,牛头般大的脑袋同时一缩。 转眼之间,完美防守。 李云额头上隐隐冒出热汗,这还是他第一次感觉有些疲累,幸好大龟放弃抵抗,否则他还真不敢保证自己能坚持多久。 这时后面几十个壮汉狂奔而至,各自又拿绳子将大龟捆绑起来,密密麻麻,粽子一般,结果绑倒是绑了个结实,忽然发现对大龟莫之奈何。 这玩意一旦把四肢和脑袋缩进龟甲,真让人有种老虎吃刺猬无从下口的无奈。 李云目光炯炯,慢慢将五根绳子递给壮汉们,然后他使劲喘了几口气,这才感觉力气渐渐恢复。 众人都把眼睛盯着他,他却慢慢走到大龟之前,忽然张口轻叹一声,悠悠道:“我曾见过比你更大的一只龟,如果再长一千年你会不会也变得那么大?” 这话隐隐有所暗示,仿佛在试探着什么。 可惜大龟一动不动。 李云又吸了一口气,再次道:“不知为何,我对你一见欣喜,不如这样吧,咱们打个商量,从今以后你跟我混,保证每顿都能吃上肉。” 大龟还是一动不动。 李云眉头猛然一竖,似乎突然变得恼怒起来,大声喝问道:“看你这样子,分明是没的谈了?” 众人面色发呆,程处默小心翼翼凑过来,道:“师傅,你跟它说话干啥啊?这玩意虽然体格吓人,可它毕竟是个大龟啊,龟要是能听懂人话,我把眼珠子抠出来当泡踩。” 哪知李云压根不理他,只是双目炯炯盯着大龟,陡然口中一声大喝,似乎更加愤怒道:“既然没得谈,那可别怪我……” 他顺手从地上捡起大锤,拎着走到那个巨石旁边,又是一声大喝,奋力就是一击,但听轰隆巨响,又听咔嚓之声,巨石被他一锤砸出裂纹,从中间直接裂成了两大块。 李云目光霍霍看向大龟,手举巨锤再次开口,沉声道:“你龟甲很硬,但我的锤子也很硬,这巨石我一下能砸碎,不知道你的龟甲能扛住多少锤,乖乖的听话,别让我发火……” 跟龟说话,古往今来还是头一遭,在场众人全都面色呆滞,程处默喃喃不断道:“完了完了,师傅被气疯了。” 哪知他话还没说完,猛听李云又是一声大喝,手中大锤再次一击,把裂成两半的巨石再砸分裂,李云怒喝道:“如果你再不答应,我可要跟你讲道理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大龟忽然伸出了脑袋,口中发出‘霸下霸下’之声,脑袋竟然冲着李云不断轻点。 所有人目瞪口呆。 程处默满脸都是惊愕,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顿时大叫道:“师傅不好啦,这玩意成精了,它真的听懂人话,它真的听懂人话啊。” 大呼小叫之间,飞一般跑到大龟跟前,然后仰着脖子上下猛看,口中发出啧啧称奇之声。 其他四个彪子也跑过来,同样围在大龟周围。 大龟仿佛真的通人性,竟然冲着几个彪子也连连点头,忽然把四肢伸缩出来,慢悠悠爬到了李云身边。 它巨大的脑袋探到李云面前,很是轻柔的碰触了一下,然后张口再次发出霸下之音,四个爪子缓缓往地上一伏。 这个动作很是古怪,李云不由怔了一怔,忽听小宝儿远远喊叫一声,道:“哥哥,它好像是想让你坐到它背上。” 众人又是一呆,李云心中一动。 程处默仔细观察大龟,越看越觉得宝儿说的对,忍不住道:“看它这个架势,看起来真像邀请师傅坐它背上,乖乖不得了,这家伙真的成精了啊。” 李云自从大龟有所反应以后,面色一直带着某种说不出的异样,这时听到宝儿和程处默所说,他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大龟长笑道:“好,你请我上,那我便上,从今天开始咱们就是战友了。好伙计,你再往地上趴一趴……” 大龟昂昂霸下两声,竟然真的又降低一些。 众人看的啧啧称奇。 李云目光闪动几下,抬脚踏着大龟的甲刺一跃而上,上来之后才发现背部平坦无比,只不过龟甲太宽不适合骑着。 因为骑着就要叉开双腿,那样的话双腿得劈成一条直线,毕竟这是龟背而不是马背,实在有些太过宽厚了一些。 不过么,站在龟背上似乎更好,因为这龟虽然体格很大,但是高度比马匹矮了不少,如果采用骑的方式,那会比骑马之人挨上半截,但是站在龟背上作战刚好弥补这个缺陷,高度恰恰能和骑马之人平齐。 最主要的是站着更容易发力,最大限度的发挥他的天生神力。 他站在龟背之上,忽然感觉视线渐渐升高,却原来是大龟慢慢撑起爪子,似乎是让他感受和适应高度。 都说宝马通灵,这大龟明显也通人性,李云心里一动,忍不住道:“不知你懂不懂冲锋……” 话音未落,大龟昂昂两声,巨大的脑袋转向河岸之上,遥遥看着岸边的原始茂林。似乎是盯着那些古树,四个爪子扒拉一下。 李云若有所思,他同样也看着那些巨树,下意识道:“你想让我试试?” 大龟又是昂昂两声。 程处默等人看的啧啧称奇,五个彪子齐心协力抬起两个大锤,举到龟背上送给李云,满脸渴望道:“师傅,你试试啊。” “好!” 李云一时也来了兴致,伸手将两个锤子拎在手中,这俩大锤加起来八百多斤,然而大龟仿佛没有感到任何压力,它只是不断翘头点头,仿佛在等李云的号令。 李云心里也很好奇,终于忍不住开口一喝,他手举大锤遥遥一指,对着河岸之上的巨树道:“以那巨树为敌,冲……” 轰隆! 话音未落,猛觉脚下一晃,在场众人同时一个趔趄,只看到一团黑影冲了出去。 霎时之间,飞沙走石。 却原来是大龟冲刺急速,爪子瞬间蹬飞了无数碎石,人群中连连发出惊叫之声,许多人被飞石砸的抱头鼠窜。 从岸边到岸上的距离,少说也得有两百步之远,然而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猛然就听到轰隆一声巨响。 众人放眼而望,顿时相顾骇然,但见岸上一株古树咔嚓断裂,直接被大龟冲锋拦腰撞断。 “哈哈哈……” 李云大笑之声响起,大龟再次发起冲锋,众人遥遥眺望岸上,但见一人一龟横冲直撞,李云抡动大锤,不断对着古树猛砸,大龟冲撞配合着他的锤击,转眼间放到了十几颗古树。 这等神奇场面,简直千古未有,众人耳听着古树咔嚓咔嚓断裂之声,人人脸色都带着呆滞和愕然。 好半天过去之后,程处默才吃力咽口唾沫。 这货下意识擦了把额头,发现湿漉漉全是汗水,他忍不住喃喃一声,遥遥眺望岸上道:“师傅本就力大无穷,现在又多了一只巨大战龟,这要是让他上了战场,不知一战之下得砸死多少人。” 咕嘟! 旁边又响起几个吞咽口水的声音,明显是房遗爱等人都在幻想李云上战场的场景,唯有李崇义长吁短叹一声,很是懊恼道:“我还是想让师傅以德服人。” 其他四个呆子对他怒目相视,程处默咬牙切齿道:“等会我就回去找铁匠,让他在师傅的锤子上刻个德,行了吧,你这蠢货……” 李崇义大怒,勃然作色道:“老子年龄比你大,身份也比你更高,你骂谁蠢货呢,你知不知道你在辱骂一位皇族。” 程处默鼻孔向天,满脸无所谓道:“皇族怎么了?我爹还骂过皇帝呢?你是不是不服?不服咱俩单练。” 李崇义更怒,一撸袖子就要动手,幸好旁边还站着其他呆子,七手八脚将他抱住,好言相劝道:“哥哥不要懊恼,程处默毕竟是大师兄,他说你几句你得听着,须知咱们已经拜入了当世名门。” 李崇义连忙把怒色一收,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当世名门,以德服人……” 说着恶狠狠剜了程处默一眼,龇牙咧嘴道:“老子可不是怕你啊,我尊敬的是你大师兄身份。” 程处默极其牛逼的昂起头,就差用鼻孔跟他说话了。 李崇义顿时又气的面皮发鼓,旁边几个呆子连连安抚道:“哥哥息怒,咱们是当世名门啊……” 李崇义恶狠狠咬了咬牙,深深吸一口气自我告诫,不断道:“我要以德服人,我要以德服人……” …… ……第二更到 第116章 【突厥贵使,我叫凌云】 几个呆子打了半天嘴仗,忽然看见李云和大龟掉头而来,速度快如奔马,转眼到了跟前,李云手持大锤站在龟上,目光明显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异样。 他缓缓扫视众人,口中一字一顿,沉声道:“今日之事,暂且隐藏,刚才的情况你们也都看见了,此龟配合我的巨力实乃战场一大利器,突厥人即将南下,我很想给他们来一个狠的……”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但是不能被他们提前察觉,否则就丧失了雷霆一击的机会。” 五个呆子对视一眼,忽然同时点了点头,他们全都出身将门世家,对于战事从小耳濡目染,呆子们虽然性格彪楞,但是并不代表他们很傻。 李云有了这个大龟充当坐骑,简直比当年西府赵王的还要猛,此事必须列入绝密,等到大战之时才突然一击。 程处默站出身来,面色严肃发誓道:“师傅你放心,从今天开始,我程处默就当忘了大龟的事,不管谁来问,打死都不说,就算我爹个陛下那里,照样也是一个字不吐。” 李崇义同样站出身来,郑重发誓道:“我也一样,我从来没见过大龟,我只知道师傅喜欢以德服人,对待敌人一直都很讲道理。” 房遗爱和刘仁实同时开口,道:“俺俩连个朋友都没有,现在又住在师傅这里,俺俩绝对不会泄露机密,大龟的事情保证不会说……” 最后是尉迟宝林,这青年是五个呆子之中最酷酷的一个,张口只突出三个字,道:“我忘了!” 李云点了点头,又看向帮助抓龟的那些汉子。 他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语带歉意道:“诸位兄弟,我李云要对不住了大家了,从今天开始你们别再捕鱼,先去小盐山那边开矿吧,等到大唐打退突厥,我李云亲自接你们出来。” 几十个汉子相互对视,随即七嘴八舌叫了起来。 有的说,俺懂俺懂。 有的说,好得很好得很。 更多的汉子则是异口同声,连连叫道:“听说小盐山那边顿顿吃肉,俺早就想去那边干活呢。李云兄弟,这可谢谢你了啊,咱们也别耽搁了,现在就送我们去吧,干活挣钱要紧,哈哈哈,想到挣钱忽然感觉很焦急啊,我们就不跟家里的女人告别啦,您帮着通知一声就好……” 其实李云和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不过是相互之间一个善意的借口,李云要隐藏大龟的存在,汉子们要帮他保守秘密,小盐山有重兵把守,去那里开矿最好不过。 汉子们吵着现在就去,这分明是自断后路,他们连接触家人的机会都断了,就是表明自己坚决不会泄露秘密。 李云很是感动,拱手郑重施礼。 然后他又看向那群孩子。 目光首次变得迟疑。 …… 自古童言无忌,小孩子说话不懂得隐藏,所以很多秘密会从小孩子口中泄出,但李云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针对孩子。 就在他迟疑的档口,猛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但见小宝儿忽然越众而出,站在一群孩子最前方,轻轻道:“哥哥,我们都很喜欢龟龟,我们想求你答应一件事,让我们搬到河边照顾龟龟……” 李云微微一怔,望着宝儿灵动的眸子。 这时程处默终于聪明了一回,猛然跳出来道:“猪场建在河边,孩子天天打猪草,我可以去和她们父母解释,就说咱们要建一个专门照顾小猪的场所,由于孩子们心细,所以调她们做工,工钱发三倍,一天两顿肉。保证那些父母喜出望外,不会担心孩子们搬出来住……” 李云沉吟一下,补充一句道:“你再告诉那些父母,就说我要给孩子们教授学问,孩子们白天干活,晚上跟着我学东西,从今天开始,这群孩子都是我的徒弟。” 程处默怔了一怔,然不住皱眉道:“这话说出去之后,那些做父母的肯定欢呼,但是师傅您这样撒谎不好,以后他们会很失望的。” 李云缓缓仰头,望着天上云彩,悠悠道:“谁说我撒谎了?我一向言出必行!从今天开始,这群孩子都是我的徒弟。” 他连续两次这么说,显然心中已经有了决断,程处默和李崇义等人对视一眼,忽然同时转向那些孩子,这次再看之时,目光已经不同,此前之时喜欢这些孩子,这时却多了几分亲切和宠溺。 从今天开始,他们五个人多了几十个小师弟小师妹。 在场孩子有大有小,但是不管大小都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她们比富贵子弟更懂得生活不易,这时听到李云收她们为徒,孩子们顿时欢呼雀跃。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肩膀的胆子重了很多,虽然是为了孩子们保密才出此急策,但是收徒之后心态陡然不同了。 自古为师者,同父也,他既然收了这些孩子为徒,就要给孩子们一个美好的未来。 这时已经日近中午,而所有的事情安顿已彼,只听大龟忽然嗡嗡两声,迈开爪子慢悠悠爬到孩子们面前。 它伸出巨大的脑袋,轻轻碰触宝儿一下,然后孩子们欢呼一声,全都围上去抚摸大龟。 孩子与龟和谐无比,反而比大人少了三分拘谨。 李云默默点了点头,然后悄悄给众人打个手势,五大徒弟心领神会,带着汉子们转身离开。 他们这次不回流民大营,而是直接去往小盐山,众人临走之前,有几个汉子转头而望,似乎欲言又止,想让李云帮着跟家里告个别。 不过直到最后这些汉子也没有开口,他们只是在眼中流露出不舍的颜色。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心肠装作没看见汉子们的目光。 他再次仰头看天,喃喃一声道:“就让我狠心这一次吧,我得给你们争一个未来。” 史书上记载,今年八月就是渭水之盟,书上只说大唐和突厥结盟,但是很少有人注意另外一些注释。 大唐岁供。 这其实是输了! 能让李世民低头给突厥岁供,可想而知真正的历史何等凄惨,突厥远在草原,却能一路打到长安,这一路上该是何等肆虐,又有多少无辜惨死铁蹄。 李云虽然是后世而来,但他现在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他曾看过一个国外大片,对里面一句话记忆犹新,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既然黄河老龟把他送来一千年前,还让他拥有了一身无可匹敌的神力,那他就应该为这个民族贡献一些力量,最起码不能让渭水之盟过后的百姓过得惨。 他隐藏老龟,就是准备给突厥来一个狠的,到时突然出现战场,能杀多少人他就杀多少人。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即使是后世之人,骨子里也有纵横沙场的渴望,这是汉家民族遇到外敌入侵时,千百年来传承下的血性。 …… …… 古代讯息不发达,经常有不同的大事在同一天发生,然而彼此相互不知,要等很久才能知道。 李云得到大龟之时,正是颉利仰天咆哮的一刻,那位一统草原的可汗愤怒发誓,以后遇到拿锤子的坑货必然亲自挥刀,他要手刃枭首以泄愤怒。 此人含怒而发,急急赶回突厥大军的营地,然后经过半日安歇,率领百万大军再次南下。 这一次,目标直取雁门关。 可惜经过一日一夜的耽搁,整座雁门关已经成为空城,但见城头上飘扬着一杆大旗,仿佛在嘲笑颉利可汗的愚蠢。 雁门关被汉人搬空了,也不知百姓们是否躲藏到了山中,突厥百万大军不可能进山搜寻,只能勒紧裤腰带继续南下入侵,他们必须抢夺到粮食,才能让草原渡过寒冬。 也就在他们继续南下之时,大唐长安同样风起云涌,古代讯息确实不够发达,但是国家层面还是有着特殊的传讯手段,比如八百里红翎急使,比如一日千里的飞禽。 当日下午,皇宫又数只飞禽降落,爪子上捆绑一节竹筒,竹筒里是一纸薄片传书。有百骑司取书急报皇帝,李世民的脸色狰狞变幻了很久。 在皇帝收到飞禽传书的时候,长安还有几个大宅竟然也有飞禽降落,仿佛风乍起,吹动一汪涟漪。 自古皇族与世家共治,但是世家从来和皇族不是一心。 现在,机会来了。 当日傍晚将至,皇宫按例召开国宴,虽然大唐和突厥即将打仗,但是对于使节还要以礼相待。 国宴是昭示国力的场所,也是探听突厥风声的机会。 李世民亲自下旨,请礼部官员去鸿胪寺邀请突厥使臣,礼官邀请的规格很是宏大,赫然由太子李承乾带领。 但是谁也不知道,鸿胪寺正在发生令人齿寒的一幕。 大唐有九寺,鸿胪寺专门负责安置使节,此时玲珑就住在这里,她的房门已经连续三天被人敲响。 每次玲珑打开房门,都会发现一个送饭的小厮,她每次都是一言不发取过食盒,然后默默关上房门毫无表态。 直到今日,玲珑突然开口,就在那个小厮转身欲走的时候,她忽然轻轻喊了一声道:“等等。” 小厮脚步停也未停。 玲珑面色不变,再次轻声道:“你连续三日暗示于我,等的不就是这个机会么?” 那小厮终于转身,夕阳下显出一张英俊的脸,他面上带着微微笑意,忽然彬彬有礼道:“王氏凌云,见过突厥贵使……” …… ……第三更到 第117章 【自断双臂?自毁长城?】 从小厮到公子的转变,一切毫无突兀之感,送饭的时候低三下四,行礼的时候优雅出尘,一举一动之间,莫不体现出顶层的贵气。 后世曾有传言,三代才能养出贵族,然而古代世家何止三代,人家传承延绵上千年。 王凌云原本以为眼前的突厥少女会吃惊,但他没想到玲珑只是淡淡一笑,少女一双眸子闪烁这聪慧光彩,忽然仰头望着天边一抹斜阳,语带深意道:“中原五姓七望,王氏门阀第一,刚才听到公子自称王氏凌云,莫非阁下来自太原王氏……” 王凌云目光一闪,随即同样淡淡一笑,悠悠道:“正是如此。” 玲珑仍旧望着天边,轻声又道:“据闻五姓七望注重传承,每一代都会培养至少三个嫡子,个个人中龙凤,人人胸有乾坤,我见王公子丰神如玉,莫非您是王氏这一代的某个嫡子?” 王凌云目光又是一闪,神色明显变得凝重几分,他盯着玲珑看了半天,最后才缓缓吐气开声道:“想不到突厥贵使远在草原,竟然如此精通汉家之事。” 玲珑淡淡一笑,忽然话锋直接一转,突兀问道:“王公子连续三日暗示于我,想必不是为了和我说闲话吧,此地乃是大唐鸿胪寺,你们能买通小厮恐怕很不容易,不如咱们长话短说,王公子您意下如何?” 王凌云果然点头,面色猛然变得严肃,郑重道:“突厥贵使猜的不错,凌云确实有事要说,而且时间也确实很紧,鸿胪寺里到处都是百骑司,虽然我太原王氏势大,但是在此处也只能买通一个小厮,我和你说话的时间只有一炷香,超过这个时间就会有百骑司来查,所以,确实要长话短说。” 玲珑咯咯一笑,道:“那您还等什么?玲珑洗耳恭听呢。” 王凌云也很干脆,直接开口道:“太原王氏,嫡子凌云,我今代表世家五姓七望,愿与突厥贵使达成一个协议,希望突厥大军南下之时,莫要对世家屠戮太深,我等世家在各地皆有分支,希望突厥大军不要抢夺支脉的粮仓。纵然做不到秋毫无犯,也要尽可能避开烧杀……” 玲珑目光平静望着他,直到王凌云全部说完才缓缓开口,反问道:“如果我答应你们,突厥有什么好处?” 王凌云眼神一森,忽然伸出三根手指,道:“最少有三个好处,保证贵使不会吃亏。” 玲珑仍旧平静望着他,淡淡道:“我等着听……” 王凌云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第一个好处,世家会让突厥人满载而归,百万大军南下,必带百万石粮食回归。” 只这一句话,玲珑顿时脸色动容,急急道:“阁下此言何意?你刚刚还说不得抢夺世家粮仓。” 王凌云森森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明明他相貌丰神如玉,然而怎么看都有种阴沉沉的味道。 只见他忽然负手背后,轻声道:“突厥此次南下,大唐已经绸缪备兵,所以此战绝不可能是灭国之战,突厥人没有能力灭掉整个大唐,你们的目的很明确,你们是想得到足够的粮食和财富。” 玲珑一言不发,静静等着他继续。 王凌云又道:“想要得到足够的粮食和财富,光靠掠夺肯定无法完成,所以突厥最终的目的是让大唐岁供,唯有岁供才能让突厥人满足,而岁供一事实乃奇耻大辱,大唐皇族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到时候就需要我们世家在朝堂上发力了……” 玲珑陡然咯咯而笑,点点头道:“小女子懂了,这确实能算第一个好处,世家占据朝堂八成官职,而岁供的多少须得在朝堂上讨论,我们需要百万石粮食,你们便让大唐岁供百万石粮食,这是损公肥私,通过出卖大唐的国库保住自己的利益。” 这话其实很有讽刺之意,但是王凌云面上毫无怒色,只是淡淡道:“突厥贵使同意否?” 玲珑咯咯再笑,点头道:“说第二个好处吧。” 王凌云面色一喜,随即又阴沉下去,道:“第二个好处,我们保突厥贵使安然回归,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若真的打红了眼也很难说,居时突厥贵使的安危,未必能够有所保证,而我世家恰恰能做到此点,不管大唐陛下如何暴怒,世家能在朝堂上力争让皇帝不杀你。” 玲珑淡淡一笑,似乎对这第二个好处很不在意,道:“小女子既然深入大唐,对于自己的安危便没放在心上。” 说着看了王凌云一眼,微笑又道:“第三个好处呢?” 王凌云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起来,森森道:“第三个好处,卖给突厥贵使两匹马……” 玲珑登时一呆。 却听王凌云接着又道:“大唐有一少年,身具天生神力,此人已被皇族赐下擂鼓瓮金锤,突厥贵使应该知道这是谁。” 玲珑面色隐隐显出一丝异样,微微点头道:“自然知道,说起来我还是他的俘虏。” 忽然若有所思,望着王凌云道:“小女子懂了,你说的向我卖马,是指把我的坐骑和戈壁溜羊的坐骑讨回来,此事也能算一好处么,似乎对突厥没有太大益处……” “你错了!” 王凌云直接反驳,目光森森道:“天生神力之人,手持擂鼓瓮金锤,如果他拥有了绝世坐骑,必然又是一个西府赵王,突厥虽有百万大军,恐怕无有能够匹敌者,所以必须把突厥贵使的宝马弄回来,让他变成一个无坐骑可用的步卒。”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眼中隐约有杀机一闪,又道:“猛将没有坐骑,宛如斩断双臂,我们将他变成一个无马可骑的步卒,让他空有神力而不可使用,若能把他引入百万军中,说不定会被乱军围杀而死。” 玲珑目光直勾勾盯着他,好半天才轻声问道:“你们世家也是汉人,如此作为岂非自毁长城?凌云公子啊,小女子看你丰神俊朗,怎么心地如此狠辣呢?” 王凌云呵呵一笑,淡淡道:“此乃世家决断,并非凌云之意,突厥贵使应该明白,我现在只是一个代表者。” 代表者么? 玲珑点了点头,忽然展颜轻笑道:“能斩大唐一臂,确实有利突厥,此事便算第三个好处吧,只不过小女子很怀疑大唐皇帝会不会同意,毕竟皇帝也知道猛将需要战马!””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看着王凌云又道:“我一到中原就被俘虏,那两匹宝马已经成了汉人的战利品,皇帝扣下宝马天经地义,如果我是大唐皇帝绝不会归还,毕竟,你们的猛将需要宝马……” 她故意把‘你们的猛将’咬的很重,隐隐还有讽刺王凌云的意味。 王凌云悠悠一笑,似乎压根没听出玲珑的讽刺,只是淡淡道:“谁说突厥贵使是俘虏了?自古出使者哪有俘虏一说?你那两匹宝马乃是被人强抢,岂能说一句战利品就被扣了,中原讲究礼仪,我世家最擅长的就是礼仪,此事但请放心,世家会逼着皇帝同意的,那两匹马必然归还,算作一文钱卖给贵使。” 玲珑咯咯而笑,道:“一文钱,斩断大唐的猛将双臂,小女子忽然很是好奇,你们世家和李云有何仇怨?” 王凌云闭口不答。 他忽然抬头看看天色,陡然转身举步而行,轻声道:“一炷香时间已到,凌云不可在此多留,突厥贵使且请记住约定,莫要忘了世家给你的三个好处……” 玲珑目光如水看着他离去。 好半天过去之后,身后房门突然探出一个脑袋,但见戈壁溜羊傻乎乎看着玲珑,结结巴巴道:“姐姐,这人很坏。” 玲珑微微一笑,轻声道:“但他给突厥人送来大利益。” 戈壁溜羊抓了抓脑门,又道:“还是,很坏。” 玲珑点了点头,忽然轻轻吐出一口气,喃喃道:“其实我也很讨厌这种人。” 戈壁溜羊明显迷茫起来,呆呆道:“既然,讨厌,还跟他,交易?” 玲珑叹了口气,轻声道:“这就是人的无奈,总有许多事需要忘却本心,你以为中原这么好打的么,汉人虽然体格不强,但是骨子里有着说不出的血性,倘若没有损公肥私的世家,我突厥人想侵略谈何容易,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 戈壁溜羊确实不懂,忽然竖起耳朵倾听一会,结结巴巴道:“姐姐,有好多人来。” 玲珑目光一闪,俏脸平静道:“大唐国宴,礼官来邀,戈壁溜羊你准备一下,今晚咱们去看皇族和世家的一出好戏。” 然而戈壁溜羊只留意国宴两个字,忍不住咽口唾沫道:“国宴,能随便吃么……” 玲珑没好气瞪他一眼,恨铁不成钢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戈壁溜羊很是委屈,道:“吃饱了,才有,力气,帮姐姐打人。” 玲珑呵斥一声,怒道:“你吃的再饱能打过李云吗?” 戈壁溜羊裂开大嘴,很是得意道:“他很厉害,戈壁溜羊,能撑,两锤……” 这个呆子从来不在乎颜面,他感觉能撑两锤就很得意了。 玲珑气的怒哼一声。 她忽然妙目看向远处,喃喃道:“王凌云,太原王氏,今夜国宴,看你们了。” …… ……第四更到 第118章 【皇帝和世家,手腕谁更强?】 …… 却说王凌云一路出了使节院落,忽然有个小厮面色仓惶跑了过来,急急道:“王公子,您差点害死我,送饭时间只有一炷香,您现在已经超时了。” 王凌云目光一凛,沉声问道:“莫非有人留意?” 小厮连忙摇头,低声道:“我藏的很好。” 王凌云顿时松了口气。 小厮又道:“但是百骑司盯得很紧,每次送饭之前和送饭之后都要询问我。” 王凌云点了点头,他快速把外面的衣衫脱掉,然后压低声音对小厮嘱咐道:“你现在就去回话,切记不要表露慌张,本公子是鸿胪寺官吏,我从没有帮你送过饭,你也从没有和我说过话。” 小厮急急把衣衫穿上,顺着院子一路跑远。 王凌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脸上挂出淡淡笑容。 他负手慢悠悠行走,直奔鸿胪寺的吏房,他先是在点卯册上勾了一笔,又和几个同样点卯的小吏说笑两句,然后施施然下差出门,顺着朱雀大街回归王氏。 这一切表现的极其平常,仿佛他从没有伪装过小厮。 自古监守自盗,最难被人察觉,哪怕鸿胪寺里驻守着百骑司,但是谁又能想到内贼出在寺内。 这似乎也是百骑司的一点遗漏,他们没有派人专门盯着使臣的房门,否则王凌云绝不可能得到机会,王氏再大的能力也买不通小厮。 一切都很完美,秘密永远会是秘密。 王凌云回到王氏大宅的时候,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淡淡微笑。 可惜他却不知道,鸿胪寺那个小厮同样也在微笑。 此时小厮面前有七八个百骑司,其中一人目光滚滚道:“此事你可一定要确认,他真和突厥使臣搭上话了?” 小厮郑重点头,脸色严肃道:“足足一炷香,说了很多话,他以为买通了我,所以说话之时并未特别留心,我躲在院子门口偷听,一切都被我听到了。” “哈哈哈!” 几个百骑司顿时狂喜,先前那人指着小厮道:“你这个顺风耳,这次立功啦,咱们兄弟几个也跟着沾光,此次陛下肯定会大加封赏。” 小厮咧嘴直笑。 众人急急又道:“快点收拾一下,咱们紧急入宫,你把听到的一切全都禀告陛下,突厥使臣和世家接触绝不是好事,闭嘴,你现在不要说,我们也不要听,此事你只说给陛下听,我们任何人都不能听。如果有第三个人知道,咱们这些人全都得死。” 小厮刚要显摆两句,闻言连忙闭上嘴巴,似乎还有些不放心,又把两手使劲捂住嘴。 几个百骑司点了点头,然后拉着他一路出了鸿胪寺。 这一切,也很完美。 李世民和世家暗地里碰了一招,现在看来明显是皇帝赢了。 可惜王凌云不知道! …… 此人回到王氏大宅之后,一路直奔后宅的族长小院,却见太原王氏的族长王珪正在等他,这老东西一张老脸带着笑眯眯的洒脱悠闲。 王凌云上前恭敬行礼,沉声道:“祖父,事情成了。” 王珪呵呵而笑,淡淡点头道:“老夫见你面有喜色,便知事情成了。凌云吾孙,你做的不错……” 王凌云点了点头,忽然表现的欲言又止,他微微沉吟一番,这才郑重开口道:“凌云有一事不明,为何要使如此手段?” 王珪仍旧呵呵而笑,反问道:“你指哪个手段?” 王凌云目光一闪,一字一顿道:“损公肥私,千古骂名。” 说完这八个字,紧跟着又道:“和突厥人交易之事,固然能够保得世家平安,但是天下聪明人何其之多,等到岁供达成必然难堵悠悠之口。我世家一向注重经营名声,此举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招来千古骂名?” 王珪笑而不答,只是默默看着他。 王凌云目光直视祖父,仿佛一定要得到答案。 祖孙两人对视良久,终于王珪缓缓站起身来,老东西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转而变得极其严肃深沉,不过语气仍旧很平淡,只听他道:“好孙儿,你还是太年轻,所谓悠悠之口,从来就不需要去堵,所谓的千古骂名,永远也上不了史书。” 王凌云目光轻闪。 王珪大有深意看他一眼,语带教诲道:“七十年前,五胡乱华,中原被杀成一片白地,世家却保全自身,当时骂声一片,谓之世家狠如野犬,然而现在呢,谁还记得中原被五胡轻易入侵是因为我们,如果不是世家胁迫朝廷南迁,中原岂会那般容易被杀成白地?孙儿啊,史书掌握在世家的笔中……” 王凌云若有所思。 王珪笑呵呵两声,接着又道:“三十年前,隋炀帝和世家闹崩,皇帝想削弱世家,世家想继续壮大,于是,隋炀帝成了暴君,于是,天下百姓民不聊生,他三征高丽,是我们拖得后退,他征发民夫,是我们克扣的粮食,所以百姓们才会吃不饱饭,所以反王们才会蜂拥而起,坏事都是我们做的,但是隋炀帝却成了暴君……” 王凌云心神晃动。 王珪再次看他一眼,继续道:“九年之前,大唐立国,陇右李氏之所以成为皇族,那是因为和我们达成了共治天下的默契,所以他们成为了皇族,成为了万里山河的主人,但是这个主人是明面上的,世家则是暗地里的,千年以来,一直是这个规矩。” 王凌云忍不住道:“既然已经达成默契,为何现在又暗拖后腿?” 王珪长叹一声,忽然语带痛恨道:“因为李建成死了!” 王凌云微微一呆。 但见老东西负手望天,似乎要把某些隐秘告诉嫡孙,声音幽幽道:“李氏争夺天下之时,是由李建成负责和各个世家联络,我们给李氏提供粮食财富,李氏以之去逐鹿江山,等到大唐立国之后,李建成是世家扶持的太子,如果他能登基,世家将会更加壮大。” 王凌云喃喃一声,深吸口气道:“可惜五个月前玄武门之变。” “不错!” 王珪眼神一森,声音变得冰冷,咬牙道:“李世民此人,绝对是一个雄才大略的枭雄,他想打破千年以来的默契,让世家再也无法和皇族共享天下。” 王凌云终于明白过来,沉声道:“所以我们要借着突厥入侵的机会,尽最大可能动摇大唐的根基和国本,岁供百万石粮食,朝廷必须暴加税收,如果岁供持续三年以上,大唐必然有饥民揭竿而起。” “正是如此!” 王珪声音更冷,目光阴厉道:“李世民,会是下一个隋炀帝。” 老东西忽然看了王凌云一眼,出声又道:“你一直追问老夫,为什么那日在程府门前突然要退,今日我也告诉你答案,那个李云的身份不简单。” 王凌云心里一动,脑海中瞬间出现一个少年身影。 当日程府门前,那少年单手托举一口巨棺,仰天一声怒吼,巨棺破空飞去,那等霸王举鼎之姿,已经成了他难忘的阴影。 这时听到祖父要告诉答案,他连忙深深吸了一口气,急急道:“孙儿一直不明白,那日您为什么暗示让我退……” …… “因为他是李世民的私生子!” 王珪张口发出这话,顿把王凌云震在当场。 好半天过去之后,王凌云才满脸惊愕道:“祖父此言当真?” 王珪面色郑重,点头道:“你如今官职尚小,所以不曾见过李世民,如果你见过李世民,你会发现李云的相貌跟他很相似。” 说着沉吟一下,紧跟着又道:“本来还有一人更加相似,但是那人年纪轻轻就没了,而且不曾娶亲,并未留下子嗣,所以老夫等人才会推算,李云必然是李世民的子嗣无疑。” 王凌云深深吸了一口气,仍旧按捺不住心底的震撼,喃喃道:“李云竟然是皇帝的私生子。” 王珪老货点了点头,语带‘深邃睿智’道:“那日我们惊见他的面容,瞬间想到这是皇帝在暗中生事,李世民抛出私生子跟我们打擂台,各大世家必须谨慎以对,我们那日后退不是害怕李云的天生神力,而是提防李世民盼着我们弄死他的孩子。” 王凌云呆了一呆,愕然道:“您说皇帝盼着我们弄死他亲子?” 王珪眼中一闪,森然道:“为了能赢,李世民谁都舍得。老夫推测这是皇帝的计谋,他故意拿私生子的性命做筹码,如果我们上当,皇帝就会要求世家赔偿,孙儿你想想,一个亲王值多少?恐怕李世民要吃下世家三成财富,方才配得上他心狠手辣的性格。” 王凌云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发现自己比这些老辈差距太多,他一向以智者自居,这时才感觉很可笑。 幸好王珪是在培养他,所以并没有表现很失望。 祖孙两人还待说话,猛听到门口有人出声,恭敬问道:“族长可准备好了,时辰很快就要到了。” 这话问的无头无脑,然而王珪却点了点头。 老东西忽然笑呵呵把手递给王凌云,脸上做出衰疲不堪的姿态,语带深意道:“祖父年老体弱,昨夜偶感风寒,然而身为大唐重臣,国宴无法告病修养,无奈之下,只好让孙儿搀扶而行……” 王凌云目光顿时一闪,脱口而出道:“您这是找借口让我参加国宴。” 他现在还在鸿胪寺积累晋升之资,官职很小根本够不上参加国宴的资格。 王珪呵呵一笑,悠悠捋须道:“今夜国宴,必有风云,吾孙乃是年轻一辈俊彦,你该要展露一番头角了。” 王凌云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目光很期待。 他眼前忽然又浮现一个少年身影,不知那个少年今夜参加不参加? 那可是李世民的私生子啊,王凌云真想和他争一争锋芒。 …… ……第五更到,1万8000字,五个超级大章,山水做到承若了,请投月票,只要月票高,明天我累死也继续爆 第119章 【摔杯为号,想要干啥?】 长安城外,渭水河畔,夕阳余晖渐去,河畔炊烟袅袅,忙碌了一天的流民们开始生火做饭,流民大营里到处是欢声笑语。 自从咸鱼产业走上正轨之后,这些流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更有奔头。 在流民大营一角的草屋之中,李云正浑身不自在的被人给侍弄,他浑身不自在,阿瑶却很是开心,小丫头兴奋的像个发现花丛的小蜜蜂,欢欢喜喜不断在屋子里跑进跑出。 一会儿道:“李云大哥,我又打了一盆水,您再把脸洗洗,洗完我给您擦。” 一会儿道:“李云大哥,我觉得这件衣服最好看,上面没有补丁,穿着很显精神,您快把身上的脱下来,换上这件让我看看。” 一会儿又道:“李云大哥,李云大哥,你快点把头发散开,我再帮你重新梳一次,刚才梳的不好,阿瑶手脚笨笨的……” 叽叽喳喳,语带兴奋,眉眼之间全是欢喜,偶尔又会嗔怪几声。 李云满脸带着无奈,终于忍不住开口,苦笑道:“我说行了吧妹子,参加国宴又不是去唱戏,你这来来回回已经让我打扮了一个时辰,从小到大我还没被人这么侍弄过。” 说着看向阿瑶,再次苦笑道:“脸被你洗了四次,衣服被你换了五回,头发最可怜,前前后后被你梳了六次,你那木梳子刮人很疼,再梳下去怕是会把我梳成个秃子……” 阿瑶抿了抿嘴巴,很是严肃道:“您要参加国宴呢,必须得打扮打扮,阿瑶不希望您被人看轻,我要把您打扮的利利索索。李云大哥乖乖听话,快把衣服脱下换这件试试看……” 李云苦笑不得,道:“穿着再好,依然被人看轻,浑身补丁,未必低人一等,好丫头,人的颜面要靠实力争,穿着打扮没有任何意义,至于相貌如何,此乃父母所赐,洗脸梳头稍微整洁一些就好,没必要来来回回弄上许多次,嗯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纵然生的好皮囊,奈何腹内本草莽,男人靠的是实力,没必要弄这些虚头巴……” 可惜话未说完,就见阿瑶端着脸盆又冲了过来,小丫头口中哼着欢快的歌子,明显没把他的劝说听进去。 于是李云又被摁着脑袋洗了一回脸。 等他刚要拿面巾擦干净,忽然看见小丫头又举起木梳,眉眼兴奋,眸子闪光,木梳上下对比几下,对着李云的脑门不断打量。 李云终于大惊失色,急急道:“好妹子,大哥求求你,别弄了,再弄下去我绝对会被你梳成秃子。” 阿瑶有些失落的放下木梳,弱弱低声道:“可是,可是,我很想让大哥打扮的利利索索。” 说着又要举起木梳,可怜巴巴祈求道:“要不最后一回?” 李云哪敢接茬,蹭一下从屋子里蹿出,急急大喊,胡言乱语,道:“这已经很好了,老天爷都没我帅,今夜参加国宴,哥哥保证是打扮最利索的一个人,鹤立鸡群,英俊潇洒,放眼四望,力压群雄,保证馋的无数贵妇直流口水,哭爹喊娘要把闺女嫁给我……” 噗嗤! 小丫头笑出声来,手捂小嘴咯咯乱颤,嘻嘻哈哈道:“那也没您说着这么夸张。” “夸张夸张,十分夸张!” 李云连连说话,忽然冲着阿瑶挥了挥手,大声道:“妹子,我这就去了啊!” 说着急急转身,逃一般飞奔去了。 后面小丫头追出草屋,却又停脚靠在门口,忽然轻轻叹息一声,似乎很想叮嘱李云,最后却化为喃喃呓语,幽幽道:“李云大哥,早去早回好么……” 可惜声音细弱蚊蝇,除了她又有谁能听见。 天色已经擦黑,李云一路往外疾走,忽然听到嘿嘿几声坏笑,程处默和几个呆子骑着战马轰轰隆隆跑过来,呆子们坐在马上耀武扬威,又冲李云不断挤眉弄眼,嘻嘻哈哈道:“大家快看师傅的脸,他被阿瑶妹子给擦了粉。” 李云恶狠狠瞪了几人一眼。 呆子们浑不在意,仍旧嘻嘻哈哈打趣。 也就在这时,猛听不远处蹄声响起,但见十余劲骑奔驰而来,转眼之间就到了跟前。 这些人全都穿着百骑司轻甲,到了跟前直接翻身下马,然后恭敬对着众人一礼,那个头领出声询问道:“敢问哪位是李云?” 几个呆子指了指李云。 那头领点了点头,忽然上前两步凑过来,压低声音道:“陛下有旨,让您持锤进宫。” 李云微微一怔,下意识道:“砸人?” 百骑司头领不做解答,只是继续又道:“陛下有旨,让您持锤进宫……” 李云若有所思看他一眼,点头道:“好!” 百骑司头领这才后退两步,忽然又道:“另外还有一事,陛下让我们带点咸鱼回去,今夜皇宫国宴,那位突厥使节点名要吃咸鱼。” 李云微微一笑,语带深意道:“我也估摸着她会如此。” 这时天色已经不早,百骑司们重新翻身上马,其中一人去取咸鱼,剩余之人原地不动。 那个头领目视李云,再次道:“吾等头前开路,诸位紧随其后,从这里到长安足有二十里地,一路必须疾驰着赶回去,我们的马速很快,希望诸位能够跟得上……” “费什么话?” 程处默突然开口,很是不满道:“叽叽歪歪让人烦,就你们百骑司这些破坐骑,竟然也敢说希望我们能跟上?看什么看,赶紧提前滚蛋,倘若走的慢了,信不信等会让你们吃灰。” 众百骑司无奈苦笑,一抽马鞭狂奔而去,没办法,说话的是卢国公长子,不好惹,也不能惹。 程处默等人嘻嘻哈哈,忽然各自一抽马鞭,但听夜空中一阵大呼小叫,五个呆子转眼之间狂奔出去。 李云满脸无奈,对这些呆子的性格实在无可奈何,他正要放声喊回程处默,猛见暗夜里冲出一匹劲骑。 此骑神俊,通体雪白,马上坐着一个英气逼人的少女,后面还跟着一匹枣红色宝马,少女俯视李云,语带骄傲问道:“你准备自己骑马还是让我带着?” 李云看了一眼后面的枣红马,又看了看少女骑着的万里烟云照,忽然嘿嘿两声,语带恶趣道:“原本准备自己骑,可是你占了我的万里烟云照,皇帝让我持锤进宫,枣红马的负重可是达不到八百斤,所以么……” 少女脸色微红,抿着嘴唇瞪他一眼,忽然伸手出来,气呼呼把李云一拽。 李云顺势而上,一翻身坐在了少女背后,双手很是娴熟往前一搂,笑呵呵道:“驾!” 少女登时大怒,转头问道:“你喊人还是喊马?” 李云伸手一指草屋,转移话题道:“赶紧去取我的锤子,天色已经已经不早了。” 少女狠狠剜他一眼,双腿轻轻一夹马腹,但听万里烟云照嘶鸣一声,轰的一声冲了出去,转瞬之间,冲到草屋院前,赫然看到那两个大锤摆在门口,就那么随随便便扔在地上。 李云骑在马上弯腰一抄,直身之时已把锤子拎了起来。 陡然加了八百斤重量,然而万里烟云照毫无吃力之感,少女忍不住轻赞一声,很是喜爱道:“真是一匹绝世宝马,可惜它不是我的坐骑。” 说着轻轻一夹双腿,万里烟云照又是一声嘶鸣,这次是全程加速狂奔,依旧没有吃力之感。 那匹枣红马同样嘶鸣一声,竟然极其通灵的跟随奔跑。 两匹宝马极其神俊,只用十几个喘息就追上程处默等人,然后又用了半个喘息时间,赫然将五个呆子甩在后面。 从渭水河畔到长安皇宫,两人一骑总共才用了半个时辰,此时皇宫正门大开,一群金吾卫正在门前驻守,皇宫大门历来重要,今夜的守门将领赫然竟是李冲,那些金吾卫正要呵斥李云下马,李冲却猛然挥手打断,沉声道:“勿要多言,直接放行。” 直接放行? 那岂不是要皇宫骑马? 程处雪似乎早知如此,纵马狂驰丝毫不听,万里烟云照和枣红马直接冲入皇宫,然后顺着一条道路急奔某个方向。 李云坐在她背后四下观瞧,心中渐渐生出一团迷雾,忍不住道:“你这方向好像不对,上次我进宫走的不是这条路。” 程处雪不发一言,只顾策马快速向前,忽然前面显出一座宏伟宫殿,少女这才猛把缰绳一勒,沉声道:“下马,咱们从后门进入这座宫殿……” 李云更加好奇,忍不住又要开口。 程处雪回头看他一眼,皱眉道:“下马。” 李云完全摸不到头脑,无奈拎着锤子跃马而下,这时忽见宫殿里面蹿出两道人影,压低声音鬼鬼祟祟道:“往这边走,放轻脚步!” 李云简直好奇到极点。 终于耳畔听到程处雪低低解释的声音,很是轻柔低沉道:“陛下发有密旨,今晚国宴你暂且不要出面,咱们先躲在宫殿后面,然后等陛下摔杯为号,到了那时,你手持大锤狂冲而出……” 摔杯为号? 手持大锤狂冲而出? 这到底是要干啥子嘛? …… ……今天会有5更大爆发,后面还有4更,至于更新时间,请看章节后面的作家有话说。 第120章 【他叫卢出水】 李云迟疑半天,最终还是决定隐忍不问,他只是大有深意看了程处雪一眼,语带所指道:“想不到你和百骑司也有联系。” 程处雪抿了抿嘴,然后用牙齿轻轻咬着嘴唇,似乎想解释一句,最后只是反问道:“你是不是想说我性格冲动?” 李云呵呵一笑,对此不置可否。 程处雪想了一想,终于还是决定解释一番,轻声道:“大唐皇家百骑司,分为明线和暗线,明线由军中精锐选拔,暗线来自国公勋贵之家,家父乃是陛下铁杆亲信,所以程家跑不了这份差事,但我弟弟的性格稍有缺陷,让他做暗线恐怕会给程家招灾我其他几个弟弟也是一样,所以程家只能让我顶上这份差事,我们暗线主要负责……” 少女正要继续说下去,猛听李云急促咳嗽两声,但见他把一只大锤扔到地上,然后抬手放在耳边使劲掏挖,大声问道:“你说什么?风太大听不见哇!” 程处雪幽幽看他一眼,忽然噗嗤笑出声来,道:“难怪家父会那么欣赏你,原来你这人真懂趋吉避凶,大骗子,其实以你的身份用不着如此。” 她张口还要再说,却见李云继续掏着耳朵,满脸迷茫道:“你说啥,今晚请我吃饭?不行不行,我要参加国宴……” 这分明是做出表态,他什么都不想知道。 少女无奈抿了抿嘴,忽然幽幽叹息一声,轻轻道:“一入百骑司,十年不得退,我是个未出阁的女子,今年已经十八岁了。” 十八岁的女子,搁在古代很多都已经做了母亲,而程处雪至少十年之内不等退出百骑司,这很可能会影响到她一生的幸福。 李云终于不再挖耳朵,他弯腰把那个锤子拎起来,放在手中一颠,转头看向另外两个百骑司,沉声道:“刚才不是说要从后门进殿吗?为何还愣在这里不挪脚?” 那俩百骑司偷偷看了程处雪一眼,然后转身直接在前面带路。 李云呵呵一笑,拎着锤子快步跟上,忽然又转头向着程处雪看来,故作迷茫道:“走哇,你愣着干什么?” 夜色之中,但见少女幽幽一叹,她似乎生气的跺了跺脚,然后快步从后面追了上来。 这次她再也不和李云说话。 两人很快进入宫殿后门。 …… 此座宫殿,属于立政殿三殿之一,殿内燃烧着巨大的牛油巨烛,照的整座宫殿亮堂堂一片。 王珪老货一路颤颤巍巍,任由王凌云小心翼翼搀扶着,看这祖孙俩的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珪得了什么大病。 可惜伪装终究是伪装,借口永远是借口,能屹立朝堂的没有啥子,有资格参加国宴的更是人精,这等虚伪掩饰,一眼就被人洞穿。 王氏祖孙才刚刚进门,便听有人哈哈狂笑,语气粗鄙道:“哎呦喂,大家快看,谏议大夫让人扶着走,但是他脸上忘了涂白粉!啊哈哈哈,如此满脸红光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要死的人……” 毫不掩饰,直接揭穿,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然而朝堂上的争斗恰恰相反,逮着机会一定要恶狠狠的刚过去。 勾心斗角那一套,唯有毫无把握之时才会用,眼前王珪装病乃是实锤,跟他不对付的朝臣岂能放过。 可惜王珪这老东西久经战阵,对政敌的嘲讽摆出一副充耳不闻架势。 那人见他如此模样,顿时轻轻哼两声,似乎很是生气,陡然骂骂咧咧,怒道:“装病装病,总有一天装死你,奶奶的,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咦,老夫忽然记起李云说过一个谚语,千年王八万年龟,啧啧啧,这形容真他娘的太贴切了……” 王珪仍旧充耳不闻,摆出一副唾面自干的架势。 倒是王凌云按捺不住,忍不住解释道:“家祖偶感风寒,阁下莫要太过!” “放屁!” 对面那大臣呸了一口,忽然两只牛眼一瞪,厉声喝问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老子说话。” 王凌云面色一怒,眼神瞬间冷厉下来。 结果那大臣哈哈大笑,指着他对王珪道:“真是年轻啊,还欠缺火候。我说谏议大夫你是不是傻?这样的生瓜蛋子也往场面上推?回家再调教几年吧,免得太原王氏贻笑大方。” 这分明暗指王凌云上不了台面。 王凌云心中更怒,眼神隐隐森森杀机一闪。 反倒是王珪呵呵笑了两声,忽然轻轻拍了拍王凌云的手,不紧不慢道:“乖孙勿要上当,人家这是故意挑衅,你若生气和他辩驳,他立马会仗着长辈身份揍你一顿,也许会暗下死手,让你从此卧床不起,咱们王氏培养嫡子不易,许多人都盯着机会想弄死你。” 说到这里看向那个大臣,笑呵呵又道:“卢国公,老夫说的对也不对?” 原来对面那大臣正是程咬金。 老程看到挑衅无果,顿时往地上呸了一声,口中连连惋惜道:“奶奶的,差一点就能成功,可惜大好机会付诸东流,再想弄死这小东西就难了。” 说着目中凶光一闪,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机。 王凌云心中一凛,这才明白朝堂的狠辣。 可惜老程已经没兴趣再找他,转而又把目光盯着王珪,嘿嘿道:“老东西你本钱下的够足啊,为了推孙子出来,故意装的不像,这小子有很大潜力吗,值得你王氏族长自污?” 王珪颤巍巍一笑,笑眯眯点头道:“值得,值得。” 说着还故意咳嗽两声,颤巍巍又道:“多谢卢国公提醒,老夫忘记咳嗽了。” 这摆明是要堂堂正正耍无赖了。 老程翻了个白眼,笑呵呵骂了句老不死。 王珪充耳不闻,忽把目光看向别处,然后示意王凌云搀扶自己走过去,离的远远便开口招呼,笑呵呵道:“卢家吾弟,近来可好?” 原来那处坐着一个白脸文静的中年,此时听到招呼慢慢抬头,王珪连忙一推王凌云,面色严肃道:“乖孙不用扶我,快给卢氏族长见礼。” 王凌云疾步上前,哪知中年人却摆手止住。 此人面色淡淡看着王珪,同样笑呵呵道:“此乃皇宫,莫要唐突,晚辈见礼之事,留待出宫再说吧。” 王珪点了点头,忽然开口问道:“卢老弟今晚还请多多力挺。” 中年人笑眯眯点了点头,满口答应道:“王兄大可放心,卢家也是五姓七望。太原王氏乃是门阀之首,卢家一向是闻风而从。” 王珪甚是满意,忍不住一捋长须,这老东西又让王凌云搀扶着他,对中年人道:“卢老弟且先安坐,老夫去与另外几家相谈。” 中年人仍旧笑眯眯点头,道:“王兄但去无妨,我这边但请放心。” 于是王珪很满意的让孙子搀扶着走了。 等到离开这处之后,王凌云终于忍耐不住,低声道:“祖父大人,原来此人就是卢三水?” 王珪顿时瞪他一眼,呵斥道:“慎言,免得惹祸。卢三水这人,比程咬金还狠。” 王凌云心中一凛。 王珪老东西似乎觉得言语过重,微微软化口气又道:“此人乃是范阳卢氏族长,身份地位和祖父持平,你只是一个小辈,岂能称呼他的绰号。” 王凌云连忙认错,但是终究忍耐不住好奇,轻声道:“孙儿只是好奇,他为什么绰号三水?” 王珪呵呵笑了两下,压低声音道:“这是他年轻时候孟浪所致,此人本名卢出水,乃是范阳卢氏长房嫡子,年轻时候性格浪荡,几乎夜夜醉宿青楼,不以为耻,偏以为荣,自夸御女无数,号称三下就出水,平辈们与他相交,每每戏称他叫卢三水。” 王凌云瞠目结舌,好半天才结结巴巴道:“三下…三下就出水?他年轻时候到底得有多浪荡?” 随即又有些迷惑起来,忍不住道:“奇怪啊,刚才孙儿见他颇有沉稳之风。” 王珪忽然脸色严肃,郑重点头道:“乖孙说的不错,此人不但沉稳,而且心性狠辣,你千万不要被他年轻时候的传说误导,此人发起狠来连皇帝都头疼,当年崔氏嫁女,皇帝,程家,卢家……” 突然住嘴不说,低声道:“突厥使节到了,卢出水的事情以后再说。” 王凌云微微一怔,下意识转过头去,果然见到宫殿大门人头攒动,一群礼部官员引领着两个突厥人进门。 那个少女他今日刚刚打过交道,但是少女身边的黒状汉子却不认识,看其威武雄壮之姿,想必是突厥一员猛将。 奇怪的是那汉子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大铁坨子,任凭拦在门口的金吾卫怎么掰扯都不肯放下,最后似乎被惹得恼了,陡然大呼一声道:“汉人,绵羊,敢夺戈壁溜羊武器,把你们全砸死……”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门口响起怒喝,但见五个少年轰隆而来,气势汹汹破大骂:“直娘贼,你说谁是绵羊。” 说话间一呼而上,眼看就要在门口干起来。 戈壁溜羊毫不畏惧,陡然把怀里的大铁坨子狠狠一挥,大叫道:“姐姐,能不能砸?” …… ……今日第2更到,后面还有3章。 第121章 【王凌云揭穿演戏】 玲珑摇了摇头,但是口中却不发一言。 对于戈壁溜羊这种呆子来说,只要没听到确切阻止,那基本上就是默许,但见傻大个子裂开嘴巴,哈哈狂笑举起大铁陀。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大殿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古井无波,四平八稳,悠悠道:“在朕的皇宫之中,你一个突厥人想砸谁啊?” 玲珑目光一闪,陡然开口厉喝:“戈壁溜羊,给我住手。” 她并不想戈壁溜羊动手,她刚才默许只是想要展威,现在听到大唐皇帝的声音,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可惜,她说的晚了。 戈壁溜羊的大铁陀,此时已经举起来,当头第一个目标,赫然是程二愣子。 轰隆! 大铁坨子重达三百斤,这一砸岂是程处默能够扛住,幸好五个呆子站的很近,而且都是从小受训的将门子弟,五个呆子几乎同时举起兵器,齐心协力迎上了这一铁坨。 纵算如此,仍旧不敌,但见程处默面色一红,嘴角隐隐滋出一缕鲜血。 “哈哈哈!” 戈壁溜羊大笑,再次又举起大铁坨子,很是得意道:“汉人,能不能,再接一锤。” 这傻大个子竟然还懂嘲讽。 让一个突厥人在皇宫耀武扬威,此举不啻于打了所有汉人的脸,刚才众人没能反应过来,那是因为事态太过突兀,此时再见戈壁溜羊举起大铁坨子,顿时上百个金吾卫狂冲过来。 但是有人比他们更快。 只听大殿后面一声狂吼…… …… “打我徒弟,你他妈找死!” 这一声暴喝含怒而发,陡然一个少年冲了出来,手持两个大到离谱的铁锤,奋力将其中一只扔出,但听轰隆一声巨响,大门震得遥遥巨晃。 这一锤并没有砸中戈壁溜羊,但却把傻大个子吓得够呛。 在场众人同样吓得一个哆嗦,刚刚现身的李世民举着一个杯子愣愣发呆,皇帝刚要开口何止,少年已经冲过身侧。 他手里还拎着另外一个大锤,冲到戈壁溜羊面前直接就是一砸。 锤还没到,破风有声,傻大个子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竟然彪呼呼的举着铁坨子迎了上去。 轰隆! 大铁坨和大锤撞到一起。 天摇地动,火星迸发,戈壁溜羊痛呼一声,蹬蹬蹬蹬连退五步,这时陡然看清少年脸庞,顿时哇哇大叫道:“汉人,神……” 冲出来的少年正是李云,此时他单手持锤再次举起,目光森森道:“突厥人,能不能,再接一锤。” 这分明是戈壁溜羊刚才说的话,只是李云把‘汉人’两个字换成了‘突厥人’三个字。 他脾气就是这样,别人怎么欺负我的人,我就怎么把脸打回去,你让我徒弟再接一锤,我先让你再接一锤。 他知道傻大个子脑筋痴蠢,但他此时仍旧动了杀机。 他目光冷冷盯着戈壁溜羊,再次道:“来啊,接我一锤。” “我不!” 戈壁溜羊猛把大铁坨子一扔,然后双手抱头蹲了下去。 这傻大个子认怂还不忘看看玲珑一眼,可怜巴巴道:“姐姐,我不和他打,汉人,神,戈壁溜羊打不过,脑瓜子疼。” 刚才勇猛如天人,转眼认怂蹲地上,这等强烈对比,跌碎一地眼球。 李云哈哈大笑,道:“大家看看,这就是突厥人……” 霍然转身,目光直直盯着玲珑,语气森然又道:“要不你来接一锤试试?” 玲珑深深吸了一口气,恶狠狠剜了李云一眼。 “直娘贼,你这娘们瞪什么瞪?” 李云还没有说话,猛见五个徒弟站了出来。 先是程处默怒目相视,盯着玲珑大声咋呼,杀气腾腾道:“你瞪什么瞪,我师傅也是你能瞪的吗?臭娘们儿,信不信眼珠子给你抠出来当泡踩……” 紧跟着刘仁实破口大骂,直接道:“程家哥哥,你跟她废什么话,闪开闪开,看我霸王一戟。” 房遗爱努力往前挤,急急吼吼道:“让我来,让我来,程家哥哥,仁实哥哥,让我把她的脑浆砸出来。” 尉迟宝林同样挤了过来,酷酷拎着长枪道:“我一看这娘们就不是好人,应该用银枪把她捅个对穿。” 唯有李崇义连连阻拦,不断道:“各位兄弟,以德服人,各位兄弟,以德服人。” 一边阻拦大家,一边转头看着玲珑,忽然从背后拎出狼牙锤,嘿嘿笑道:“姑娘你看清楚了,我这狼牙锤上刻满了德字,以德服人,师门传统……” 说到这里陡然一停,猛然眼中闪出凶光,大吼道:“突厥娘们,吃我一锤……” 举锤便砸,毫无人性。 另外四个呆子大惊失色,程处默又急又怒,咆哮道:“直娘贼的李崇义,你敢跟我抢战功。” 咆哮声中,一脚踢在李崇义腰上。 李崇义顿时倒退一个趔趄,正好被房遗爱一把抱住。 然以后刘仁实冲上前来,伸手夺下了他狼牙锤。 两个呆子同时语带不满,很是生气道:“崇义哥哥,你不是说以德服人要靠嘴么?你还夸自己有三寸不烂之舌,怎么突然就把狼牙锤拎了出来,坏的很,坏的很,以后兄弟们不信你了。” 李崇义死命挣扎,瞪着牛眼大呼小叫,道:“我怎么不是以德服人?我狼牙锤上刻满了德字,足足几百个,师傅的锤子才一个!” 房遗爱忍不住呆了一呆,不过仍旧死死抱着他不放,只是问道:“刻几百个有用吗?师傅的锤子明明只刻了一个啊?” 李崇义大跳大叫,愤怒道:“你懂个屁,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放开我,让我以德服人,我要以德服人,直娘贼的突厥娘们你瞪什么瞪,老子是河间郡王之子,有种咱们城门口单挑。我要不把你打出屎来,我从今往后喊你叫娘……” 几个呆子大惊失色,连忙道:“哥哥不可,你喊也就罢了,我们的辈分也会跟着降低。咱们不和她单挑,这小娘们不能当咱们的娘。” 这一番变故,突兀的让人发傻,在场重臣全都愣愣发呆,甚至连李世民都没能反应过来。 几个呆子还在大呼小叫,口里渐渐变得污言秽语,玲珑再怎么精明也是一个少女,听着几个呆子的污言秽语如何能忍。 少女胸口急速起伏,一双明媚的眸子甚至显出湿润,她快被气哭了,她狠狠瞪着几个呆子,如果眼神能够杀人,她能把几个呆子杀死一万遍。 可惜几个呆子不懂怜香惜玉,反而再次盯着她怒斥起来,这群牲口骂起女人简直毫无人性,颇有些口舌如刀杀人不见血的狠劲。 比如程处默这样骂:“你瞪什么瞪,想和我们比比谁的眼珠子大吗?还敢瞪,信不信眼珠子给你抠出来当泡踩……” 玲珑牙齿咯咯作响,胸口气的不断起伏。 可惜这下挨骂更狠了,只见刘仁实牛眼一瞪,破口喝道:你胸口挺什么挺,你长得再好看我们也不馋,女人有胸男人没有吗?除了圆点有个屁用,喂孩子都不一定能喂饱,除了我家师傅喜欢摸胸,你以为我们也传承这个爱好吗?” 这话才一说完,忽然感觉不妙,呆子虽然性格很楞,但却不是戈壁溜羊那种傻子,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但又不知道自己说错的地方在哪里。 他只是看见师傅的脸色很黑,和尉迟宝林他爹的脸色有一拼。 这时玲珑终于忍耐不住,猛然抬手使劲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少女恶狠狠扯下自己的面纱,露出一张风华绝代的脸,大怒问道:“如果大唐女人像我这么漂亮,你们会不会也像骂我一样辱骂?” 泪眼含珠,满是屈辱,她甚至忘了自己的正事,竟然和几个呆子辩论起来,整座大殿忽然鸦雀无声,大唐的重臣们似乎很想看戏。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不知是谁突然低低说了一句,语含深意道:“果然呆子能拉低人的智商,突厥贵使竟然把正事给忘了。” 这话一出,至少有十几道目光去搜寻,李世民的目光是森冷,武勋们的目光是杀气,就连很多文臣也是皱着眉头,明显对说话之人生起不满。。 众人来回扫视,最后把目光落到一个青年身上,那青年赫然正是王凌云,此时仿佛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又道:“今夜是国宴啊,突厥贵使怎么尽和傻子打交道。” 而此时玲珑也突然反应过来,这突厥少女脸上的气怒陡然一收,她忽然从怀里掏出金刀,然后慢慢对李世民一礼,口中却质问道:“敢问大唐皇帝,汉人礼节何在,我乃突厥使节,岂能任人辱骂?” 李世民眼中杀机一闪。 程咬金顿时跳了出来,配合皇帝开始演戏,只见老妖精陡然狂吼一声,怒眼圆睁看向王凌云,大喝道:“你这个小杂碎,刚才骂谁是傻子?” 他明显要趁机发飙,冲过来就要杀人。 王珪吓得脸色苍白,惊慌之下猛把孙子拉到身后。 这老东西此时顾不得装病,突然弯腰给老程行了一礼,急急道:“卢国公喜怒,小孩子不懂事,太原王氏和程家的盐业纠纷,从今晚开始再也不起瓜葛……” …… ……今日第3更爆,一万字了,等会还有第4更,第5更,山水说到做到。 第122章 【你们想跟异族苟合,异族拿你们当畜生】 但是程咬金仍旧大怒,道:“你这老杂碎闪开。” 王珪哪敢闪开,他真恨自己的孙子自作聪明,无奈只能苦笑一声,举起一只手掌道:“再加五万亩地,送给流民分发,陛下,陛下啊,赔偿很足了。” 明明是和程家的纠纷,口中却喊的陛下,李世民终于冷哼一声,阴沉说道:“程知节,算了吧。” 但是老程似乎连皇帝的话都不肯定,仍旧目光霍霍盯着王珪,突然开口道:“五万五千亩,陛下五万,我们五家各自一千,你孙子同时骂了五家嫡长子,一千亩土地很便宜。” 王珪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点头道:“好,五万五千亩。” 五姓七望虽然掌控几百万亩土地,但那都是祖祖辈辈不断积攒下来的,一下赔偿五万五千亩之多,即使太原王氏也感觉头皮发麻。 幸好李世民和老程都满意了。 王珪正要松口气,认为自己的孙子保住了。 哪知就在这时,猛见眼前人影一闪,耳畔呼呼有风,只听噗嗤一声。 他苦心培养的嫡孙,赫然被人砸的崩裂。 堂堂太原王氏的少族长种子,连惨叫都没发出就成了死人。 砸人者手拎一只大锤,分明是目光森森的李云。 他一锤砸死王凌云,惊得整座大殿全都呆滞,但是李云却齿白森森,目光毫无畏惧看向李世民,突然喝道:“国宴国宴,狗屁的国宴,礼节礼节,说什么礼节,演戏演戏,我没心思演戏,突厥人都快打到家门口了,我们保持彬彬有礼有个屁用,既然是生死之敌,那么就不共戴天,你们拉不下脸,我拉的下……”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猛然伸手一指砸成肉泥的王凌云,森然道:“此人刚才明明有卖国嫌疑,陛下却为了五万亩土地隐忍不发,您这么缺钱吗?我三年帮你挣一万万贯怎么样?” 少年身姿,慷慨而言,手上的大锤还在滴血,脸上的狰狞十分吓人,整座大殿鸦雀无声,只有他的激烈言语在不断回荡。 李世民脸色青红变幻,不知为何脸上竟然显出浓浓杀气,皇帝同样目光森森,盯着李云森然道:“你敢在朕的皇宫里杀人?” 李云轰隆一声把锤子扔到地上,目光毫无躲闪和皇帝对视,大声道:“锤子是你赐的,今天我送还给你,皇宫杀人又如何,陛下莫非想杀我?” 这话说的简直太惊世骇俗了,他言下之意竟然有威胁皇帝的味道。 这时大殿众人终于反应过来,只见老程疯狂奔跑过来,话也不说,先是一脚,李云避也不避,任凭老程踢在他腿上。 老程更急,大怒道:“臭小子,你给陛下磕头认错。” 李云傲然仰头,大声道:“我没错,我等着他的回答。” 大殿中又有一人狂奔到来,陡然扬起手想要给李云一个巴掌,然后巴掌抬起高高,忽然盯着李云的脸,叹息一声,巴掌落下,语带黯淡道:“你这孩子,脾气可够坏的……” 忽然眼睛一亮,陡然转头看向李世民,急急道:“陛下,这孩子怕是遗传了老三的隐疾,今夜受到刺激才突然发作,陛下,饶他一回啊,自家孩子!” 这人正是河间郡王李孝恭。 他一边向皇帝说话,一边努力想把李云按到地上,口中又急又怒喝道:“臭小子,老夫是你堂伯,你再敢桀骜不驯,信不信我大耳刮子抽死你,跪下,赶紧跪下。” 李云双拳紧握,膝盖就是不弯。 如此刚烈脾性,把李孝恭和老程急的跳脚。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李世民仰天狂笑,皇帝大笑三声,复又低头下来,虎目炯炯,意味深长,突然大声赞道:“好,果然不愧,西府赵王,李氏有子如此,何愁内忧外患,李云,你说的对,朕不该忍,朕骨子里喜欢硬。” 皇帝说完这话,忽然目光看向王珪,此时王珪正抱着嫡孙发呆,老脸一片惊愕和愤恨,皇帝眼中蔑视一笑,森森道:“王氏之子王凌云,于今日傍晚卖国反叛,鸿胪寺内,交好突厥,朕有百骑司为证,叛国者杀之不惜。倘若太原王氏不服,你们尽可以发动世家联盟作乱,朕宁愿不做皇帝,今次也不会低头,王珪,你听清楚没有?” 这话说的口齿牙硬,只要是个正常人就能听出皇帝的决心,然而王珪却缓缓抬起头来,故作不懂道:“敢问陛下,吾孙就这么死了?” 李世民眼神森然,目无表情道:“叛国之罪,死不足惜。” 王珪点了点头,忽然呵呵而笑,道:“很好,老臣懂了,老臣年老体衰,又兼偶感风寒,请陛下许我暂且告退,今夜的国宴王氏不参加了。” 他这话才一说完,大殿中轰隆站起上百人,人数占据大唐重臣一半还多,同时大声说道:“请陛下开恩,允许我等告退,今夜国宴,我们不参加了。” 王珪目光直视皇帝。 他有五姓七望支持丝毫不怕。 李世民目光平静无波,虎目森森道:“不需尔等告退,朕要取消这个国宴。” 哪知就在这时,猛见大殿中站起一人,此人赫然是范阳卢氏卢三水,只听他咬牙切齿开口道:“陛下取消国宴可以,但是臣可不能告退,我范阳卢氏有血海深仇,还请陛下为我报之……” 此言一出,满殿皆楞,李世民若有所思看着卢三水,忽然轻轻问了一句道:“河北道,范阳城?” 卢三水满眼泪水,努力仰头不让眼泪流下来。 这位大唐五姓七望的一代族长,口中再次咬牙切齿吐出六个字,冷如九幽道:“突厥人,屠城了!” 然后陡然转头,怒视面色吃惊的王珪,森然厉喝道:“王珪老贼,你以为卢氏还要跟异族苟合吗?从今日开始,大唐已经没有五姓七望啦,哈哈哈,我范阳卢氏满门上下四万余人,所有主脉嫡房尽被突厥屠杀。从今日开始,范阳卢氏成为历史啦,啊哈哈哈,世家,世家,你们想跟异族苟合,异族拿你们当畜生……” 满殿哗然! …… …… 清风如诉,明月高悬,就在大唐皇宫举行国宴往前推两个夜晚的时候,大唐河北道出现了惨绝人寰的一幕。 突厥铁骑几十万,外加奴隶辅兵四十万,宛如一群饿急的野狼,疯狂在中原土地上驰骋。 大唐边关的几个城池,全部采用了不抵抗之策,但凡突厥人奔袭而来,留给他们的只有断壁残垣,百姓们拆掉了家园,将士们烧掉了粮仓,然后把能带走的全部带走,护着百姓四散躲入山中。 自古边疆重地,按说宁死也不可退缩…… 但是就在两日之前,各个边关全都接到兵部的飞禽传书,那薄薄的纸片只能书写十六个小字,赫然是:坚壁清野,自毁家园,护卫百姓,遁入深山。 于是,一连九座边关城池,全都变成了空荡废墟。 突厥百万大军得不到补给,军中士气隐隐变得低迷,颉利两日之间连续斩杀七个部族首领,方才将哗变的迹象狠狠压制下去。 到了这个时候,大唐和突厥都没有退路。 突厥即将面临寒冬,而且是百年难遇的大寒冬,如果不能抢夺到足够的粮食和物资,今年冬天将会有无数的族人冻死饿死。 所以突厥没有退路,必须硬着头皮往前抢。 而大唐不得不自毁家园,以此来限制突厥人的补给,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也许要好几年才能恢复元气。 毁家园的百姓,本来就很贫穷。 烧粮仓的战士,眼中全是泪水…… 但是,他们毅然决然的这么干了,为了整个汉家民族的利益,他们选择了牺牲自己。 大唐河北道,自古燕赵多慷慨悲壮之士,每一回遇到外族入侵,河北道都在承受着牺牲。 …… ……第4更爆,第5更三秒之后发布。 第123章 【汉人不是绵羊,你们突厥才是】 这一章很悲壮,送给刚去世的读者! …… 突厥人在九座边陲重镇没能抢到粮食,无奈之下不得不加速开始行军,如此终于被他们抢到一次先机,百万大军疯狂冲到了范阳城。 范阳不是空城。 因为这座城池太大了。 据大唐武德九年的户部勘察所载,范阳此城编众足有八万余户,生活人口高达三十七万之多,建有两大军仓,堪称大唐门户,便是放眼整个中原,范阳也是排名前十的重镇。 城太大,人太多,所以短时间无法撤出,也没有胆量离城撤出。 因为这城的百姓实在太多了。 三十几万百姓赶路的速度,绝对比不过突厥的骑兵快,一旦撤城离开失去防守,迎接百姓的只有屠杀。 所以这座城只能硬着头皮守。 就在两日之前,全城已经严戒,四座城门全天关闭,守城战士分为昼夜两班轮歇。 仿佛是受到草原寒风的影响,范阳的夜晚忽然也变得冷厉,整座城池,黑灯熄火,城中到处冷冷清清,街面上不见一个行人出现。 但是在范阳城的城墙上,却有几千名战士严阵以待,又有数万百姓来回穿梭,不断将守城之物搬到城头。 傍晚之时有斥候回来探报,言称突厥大军已到三十里外,他们今夜必然会攻打范阳。 城墙上每隔二十步,架着一口巨大的铁锅,锅底燃烧着熊熊烈火,锅中是滚滚沸腾的开水。 夜冷霜来,有风呼啸,这时忽然空中传来一阵臭味,城头上的战士们忍不住以手掩鼻。 有人下意识回头,正好见到几十百汉子登上城墙,汉们子各自挑着一副扁担,扁担两端各自挂着一个木桶。 空气中的恶臭就是木桶里传来的。 “让一让,让一让啊……” 那些汉子挑着木桶上墙,其中一个脸色黝黑的不断招呼,道:“大家都小心一些,免得脏东西溅到身上哇。” 战士们下意识躲开,那些搬运滚木礌石的百姓同样躲到一旁,有个百姓似乎和说话汉子相熟,开口笑骂一句道:“牛牛你这家伙,真是能吃也能拉,别人的木桶都不满,偏就你的咣咣当当往外冒,你这是想抵抗突厥蛮子呢,还是想把我们先臭死?” 黝黑汉子咧嘴一笑,腾出一只手擦了把汗,憨厚道:“俺劲大,所以多挑一些,什么叫能吃也能拉啊?这木桶里可不止俺一家的存货!俺收集了好多家,最后这才装满两大桶!”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抓抓脑门又道:“刘大叔,您以后不要喊我牛牛,俺都说上媳妇了,您以后喊俺的大名行不行。” 那百姓哈哈两声,指着他道:“大名还是牛牛,唐牛牛。” 黝黑汉子扭捏两下,似乎感觉有些羞赧,低声道:“叫俺唐牛行不行,叫俺唐牛,不是唐牛牛。” 周围人都笑了起来。 唐牛牛忽然又道:“刘大叔,你让让,俺要往大锅里倒木桶了,您可千万不要溅到身上屎!” 说着放下扁担,木桶咣当一声,桶里屎尿飞溅,差点歪倒倾斜。 那百姓连忙跳到一旁,捂着鼻子道:“你这孩子,毛手毛脚……” 可惜话未说完,唐牛牛已经举起木桶,然后对着大锅轰隆一倒,空气里的臭味更重了。 呕呕! 几个战士实在忍受不住,忽然弯下腰直接就吐了。 众人正要责怪他鲁莽,猛听夜色深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那几个呕吐的战士脸色一紧,下意识把耳朵贴到了城墙上。 其实不用贴把耳朵到城墙,单凭双脚已经感觉到晃动,但听远处那个声音由小及大,传播的速度简直快到极点,仿佛刚才还是小小雨点,转瞬之间就变成狂风怒雷。 那是山洪咆哮一般的蹄声。 月色之下,只见远远一股尘土狼烟,遮天蔽日,密如煞云,陡然众人觉得眼前一黑,视线中全都出现了数之不尽的黑影。 突厥人,来了! 放眼一望,黑压压全是骑兵,双耳之中全是轰隆声响,脚下的城墙分明在不断颤晃。 唐牛牛呆呆举着木桶,甚至连手上沾满了屎尿都不知道,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平头百姓,这一辈子何曾经过如此巨大的场面。 也就在这时,猛听城墙有人厉喝一声,狂吼道:“敌袭……” 轰隆! 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整个城墙忽然乱做一片。 此面城墙属北,正好是突厥人南下奔袭的第一线,范阳城总共只有两万守军,却把九千人调到了这边的墙上。 九千战士听着很多,但是万事最怕对比,城下的突厥骑兵简直不可用数字计,那种黑压压的逼迫感任谁见了也发慌。 突厥骑兵实在太快,仿佛才一出现就冲到近前,吱,忽见一支响箭由城下飞来,紧跟着就听一个生硬的汉话响起,厉喝道:“范阳之城,开门投降,三息若是不降,全城尽皆死绝。” 什么是三息? 三息就是三个喘息…… 这他妈直接要求三个喘息让人做出决断,突厥人分明就没打算范阳城会投降。 果然只听那生硬汉话再次狂吼,厉喝道:“一,二,三,儿郎们,杀,汉人既然不降,与我屠绝此城。” 城头上的百姓们惊慌失措,唐牛牛仍旧呆呆举着木桶,满脸愕然道:“这些突厥杂碎这么不讲道理么?” 旁边一个军士瞪他一眼,怒喝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举桶倒金汁,你难道想等突厥杂碎杀上城墙,然后跟他们讲讲道理吗……” 一个‘吗’字还未喝完,陡见这个军士浑身一僵,唐牛牛只听噗嗤一声闷响,骇然发现军士的胸口射穿一支箭。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城墙上有人狂吼怒喝,大叫道:“趴下啊,全都趴下……” 嗡嗡嗡! 夜空忽然剧烈震颤,震的耳膜刺痛难忍,唐牛牛呆呆转头,骇然发现整个夜空笼罩了一层黑云。 不,那不是黑云,那分明是黑压压的箭雨,那是突厥人的箭支齐射,遮天蔽日,数之不尽。 几十万大军齐射,攻打九千战士驻守的城墙,如此强弱差距实在太大,城头上不断有战士栽倒下去。 只这一轮弓箭齐射完毕,最少有五千战士横死当场,剩下的战士们发疯般射箭反击,同时不断狂吼大呼,焦急喝道:“滚木礌石,滚木礌石啊,金汁,倒金汁啊…… 突厥人忽然分出一支上万人的骑兵,这些骑兵疯狂挥舞一根带钩子的绳索,他们急速冲锋而至,奋力将绳索往城头扔上来。 这些绳索的铁钩顿时挂在墙上,突厥人嗷嗷吼吼着攀登而上,仿佛只是眨眼之间,整个城墙密密麻麻爬满了人。 城头之上,百姓们顶着箭雨不断扔下滚木礌石,轰隆砸下之声,混合着攀登城墙者的惨叫声。 滚木礌石是守城利器,可惜数量实在太少了。 虽然砸死不少突厥人,但是更多的突厥人还在攀登,一旦上了城头,转眼就是屠杀。 “不能让他们爬上来……” 陷入呆滞的唐牛牛打个哆嗦,下意识把双手按在了大锅上,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人掀动了整口大锅,锅中沸水混合屎尿,轰隆一声倾倒下去。 这玩意就是金汁,乃是古代守城利器,沸水将人烫伤,屎尿让伤口感染,他这一口大锅的金汁,最少弄死了十几个攻城的人。 “哈哈哈,烫死你们这些狗杂碎!” 唐牛牛听着下面的惨叫,忍不住大笑出声,他飞奔又跑向另一口大锅,狂吼着再次掀翻倾倒下去。 然后,再飞奔,再狂吼,再掀翻大锅。 他自己都没有注意,自己的双手已经被炽热的铁锅烫烂了,这时的他仿佛陷入一种狂热状态,只知道不断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奔跑,狂吼,然后掀翻一口一口大锅,倾倒金汁烫死那些突厥杂碎。 他不知道自己掀翻了多少大锅,也不知自己到底烫死了多少突厥人。 他渐渐开始感觉自己的双腿发软,这时忽然听到城头为之一静,似乎天地间的声音都没了。 此时他正好跑到一口大锅前,烫烂的双手刚刚按在大锅边缘上,陡然觉得胸口一疼,他呆呆低头望去。 有血在冒,似乎是自己的…… 他茫然抬头,这才发现整个城墙已经全是突厥人,百姓们死了一地,战士们血肉模糊,但见一个突厥人手持弯刀,正在慢悠悠抽离他的胸口。 “俺要死了么?” 唐牛牛喃喃一声。 这时只听那个突厥人狂笑说话,是那种很生硬很难听的汉语,似乎是说:“汉人,绵羊,一刀,就死……” 唐牛牛陡然大怒,他感觉受到了莫大屈辱,人死之前仿佛回光返照,他也不知哪里来的神力,竟然一下把大锅举了起来。 恶狠狠对着突厥人砸去。 那突厥人没想到他临死反击,瞬间竟被大锅砸倒在地。 整整一大锅金汁,直接把突厥人烫死,而唐牛牛怒眼圆睁,用尽最后力气嘶喊道:“汉人不是绵羊,你们突厥人才是,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唐牛,我不叫唐牛牛,我杀了很多突厥贼,啊哈哈哈……” 溘然长逝! …… ……第5更爆,这一章,专门纪念刚刚去世的读者唐牛牛,牛牛,你打工辛苦,这回终于不用辛苦了,你总是说自己活得窝囊,山水答应你的战友让你英雄一回。一路好走,我永远的书友,山水想跟你说,我不记恨你看盗版。 第124章 【匹马双锤,杀到你们跪下】 “陛下,这就是范阳战事……” 皇宫大殿之中,卢出水双眼含泪,他猛然仰头嘶喊,厉声大叫道:“全城百姓三十余万口,不曾有一人跪着生,即使剩下最后一丝力气,他们也要把力气用到突厥人身上,百姓们没有兵器,他们就用手去抓用手去挠,他们扑到突厥人身上,用牙齿死死咬着敌人的脖子,他们任凭敌人的弯刀砍在身上,双手却恶狠狠抠瞎了敌人的眼珠子!我河北儿郎,死的何其壮烈。” 整座皇宫大殿,处处鸦雀无声。 空旷大殿之中,只有卢出水的声音在回响,他悲愤大呼又道:““那个唐牛,只是范阳百姓的一个代表,我河北道范阳一城死的忠烈,三十万百姓个个都是唐牛……” 说到这里看向李世民,陡然嚎啕大哭不止,嘶喊道:“我范阳卢氏满门,同样也个个死的忠烈,陛下啊,你知不知道,突厥人虽然破城屠杀,但他们没能抢到任何粮草,啊哈哈哈,他们没能抢到粮草,家父以七十岁耄耋之身,亲自带人坐镇两大军仓,当突厥人冲到军仓的时候,他们只看到冲天而起的熊熊烈火……” 李世民虎目一闪,脱口而出道:“卢兄你慢点说,还请克制悲伤,让朕听清楚战事。还有还有,卢老先生怎么了,莫非他老人家也……” 身为一个皇帝,竟然喊一个臣子‘卢兄’,可见李世民此时的心情很是不稳,皇帝再狠也是性情中人。 卢出水大哭不止,复又大笑不止,宛若疯癫,嚎啕悲愤,道:“陛下让我克制悲伤,但我为什么要克制悲伤?陛下您知不知道,范阳粮仓的大火正是家父亲手点燃,当突厥人冲到粮仓之时,家父站在烈火之前捻须而立,老人家和粮仓大火一起烧没了啊!” 猛然伸手入怀,发疯般扯出一块染布白布,举着大声道:“这是我范阳卢氏唯一逃出的嫡女用血所书,记载了家父临终之前对子孙后代的教诲,家父想要用他的死,警醒那些想和外族苟合的世家。” 李世民下意识往前三步,明显想把血书拿来观看。 可是有人比皇帝更快。 但见李云突然伸手,直接将血书夺在手中,然后李云双手一展,大声诵读血书上的字迹。 他中气十足,声音隆隆,整座大殿,处处可闻。 李云念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杀身成仁,舍身取义,千年以来,世家一直用‘仁义’之词蒙骗世人,范阳卢氏也一直用‘仁义’糊弄百姓,呜呼,同为汉家同胞,却如蚂蟥吸血,然后沾沾自喜,自认钟鸣鼎食之家……唯今日,外族践踏家园,百姓慷慨而死,外族连三息投降时间也不给,分明欲夺粮草继续南下,老夫至此幡然醒悟,方知圣人古训是何道理,杀身成仁,世家不配,唯能慷慨赴死,以谢往日余罪,突厥人,有吾范阳老翁在此,汝等抢不到一粒粮食!饿吗?来吃烧成灰的粮吧,哈哈哈,老夫去也……” 此文明显是毫无改动所记,全篇颇有古韵古风,唯独最后那一句很是直白,却把一个慷慨赴死的老人刻画纸上。 李云念完全书,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自古燕赵之地,慷慨悲壮之士,从今天开始,世上果然没有了五姓七望,卢老先生,一路走好。” 世家千百年来趋吉避凶,想不到也有满门赴死决然反击之时,那些受到王珪号召想要告退的世家重臣,此时全都满脸震愕呆立在当场。 人群中隐隐响起一声迷茫,很是不解道:“钟鸣鼎食不好么,为什么非要如此惨烈的死,倘若直接开城投降,突厥人应该不会屠杀吧。” 李世民恶狠狠的寻找说话之人。 这时忽见卢出水轰隆跪倒在地,奇怪的是他跪的方向不是大唐皇帝李世民,而是刚刚念完血书的李云,但见这位范阳卢氏的族长满脸悲愤,不断叩头大呼道:“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是谁,河北惨啊,河北真的惨啊……” 只重复这一句话,其余任何都不说。 这话说的无头无脑,许多不明就里的大臣茫然相顾,弄不清为什么堂堂一个世家大族族长,竟然跪在地上不断给一个少年叩头。 但也有人目光爆闪,忽然压低声音说了一句道:“陛下刚才曾说,此子乃是西府赵王,他手里那两个锤子,是当年的擂鼓瓮金锤……” 话音未落,所有人忽然听到一声狂怒的大吼,但见那个少年恶狠狠把血书往怀里一塞,然后弯腰拾起来地上的两个大锤。 他霍然转身,目光直视大唐皇帝,口中又是一声大吼,说出的话却把所有人都惊住,李云大吼道:“二大爷,我不陪你玩了。” 李世民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心中有一个很难选择的决断,皇帝目光同样直视着李云,好半天终于缓缓开口道:“你想怎么做?” 李云持锤大吼,再次道:“计策计策,狗屁的计策,我们总想着以弱胜强,却忘了其实我们很强,我们总想着把敌人吸引深入,却忘了沿途有多少百姓要惨遭屠戮,我们轻飘飘说一句顾全大局,有多少孤儿寡母痛失亲人,她们呜呜啼哭之时,朝堂只会叹一声可怜?千百年来弱者们的牺牲,就只能换来这一句话吗,我不信……” 轰隆! 他陡然把大锤往地上一砸,紧跟着再次又举起来,这次再也不和李世民说话,反而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卢出水,大声道:“你说的很对,你知道我的身份,不错,我来自河北,我是你的河北老乡,家园被人屠戮,我要回去报这个仇,卢出水你有没有胆量,踏足河北看我杀人……” 你有没有胆量? 踏足河北看我杀人? 这两句话瞬间点燃了卢出水心中的仇恨,但见这位范阳卢氏族长霍然起身,他猛地撕下自己衣角一块布条,然后将布条狠狠往头上一绑,狂吼咆哮道:“读书五十年,手无缚鸡力,但我卢氏浑身是胆,我死也要死在祖地上,王爷若去杀人,我与你牵马执鞭……” 所谓牵马执鞭乃是一句古语,同时也是一个铮铮誓言,从今天开始,曾经的五姓七望一代族长自己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马夫。 牵马执鞭,就是给李云养马。 “哈哈哈!” 李云仰天大笑,猛然重重点头,他霍然转身,冲着满殿之人大喊道:“还有谁,跟我去河北看我杀人……” “师傅!” 人群中冲出五个少年,大叫道:“我们不去看你杀人,我们要跟着你去杀人。”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大殿后面一声嘶鸣,突兀之间,一匹骏马横空出世,这骏马正是戈壁溜羊的万里烟云照,然而马上的骑士却是程家嫡长女程处雪。 少女在大殿纵马,只一转眼就到了李云面前,娇喝道:“我送你回渭河。” “好!” 李云翻身而上,少女一抽马鞭,万里烟云照嘶鸣一声,竟然直接从大殿正门冲了出去。 满殿之人,目光呆滞,这一番变故实在太过突然,好半天之后众人才从震惊中转醒,一个世家重臣目光闪烁几下,忽然站出来拱手给李世民一礼,语带挑拨道:“陛下,此子目无皇权……” 也就在这个时候,李世民仿佛终于有了决断,但见皇帝陡然仰天狂笑,声音隆隆道:“皇权皇权,乃是皇家之权,他乃吾弟之子,他本身就代表着皇权。” 那大臣登时一呆。 却见皇帝再也不看他,陡然转向那些武将国公,大喝道:“程知节,李孝恭,柴绍,秦琼,李靖,李勣,尉迟敬德,刘弘基,张亮,侯君集……” 皇帝每喊一声,便有一员大将站出,李世民虎目爆闪精光,一连点出三十多人的名字,然后才陡然一停,目光隆隆道:“朕要御驾亲征,御敌河北之地,十六年前,三千破十万,朕问尔等,今如何?” 侯君集乃是兵部尚书,闻言大声回禀道:“陛下,如今大唐可用之兵三十万。” 李世民手臂重重一挥,沉声道:“一个不留,全发河北。” 嘶!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大唐可用之兵总共只有三十万,这是把左武卫右武卫甚至皇宫羽林卫全都算上,所有兵力全都调往河北,整个长安几乎连个看家的都没有。 这是破釜沉舟之心。 皇帝目光带着决然…… …… 长安城外,程处雪纵马狂奔,月色之下,万里烟云照迅若奔雷,前方陡然出现一条大河,赫然正是长安渭水,李云坐在马上对河狂呼,大叫道:“老伙计,跟上我,此去千里奔袭,咱们在河北道相见……” 连呼三声,如雷滚滚,就见一头巨大甲龟冲入水中,昂首对岸上‘霸下霸下’一叫,然后水花翻滚不见,水面上却有一条白线急速远去。 程处雪再次一抽马鞭,万里烟云照拖着李云和她再次驰骋。 马是绝世宝马,龟是神奇大龟,一龟一马,水路旱路,速度竟然不相上下,沿着大河冲出关陇。 然后直接改道向北,借另一条河流继续狂奔,如此狂奔两日两夜,几乎是马不歇息人也不歇息,期间连续换了数条河流,最后到达滔滔黄河,这里已经是河北境地。 这仍是一个夜晚,天上有一轮明月高悬,李云忽然翻身下马,盘膝闭目休息,他两个锤子就放在身边,程处雪牵马站在一旁。 好半天过去之后,李云慢慢睁开眼睛,他看了一眼程处雪,沉声道:“我一人在此便可,你让大龟送你回南岸,面对百万大军,我无法照顾到你。” 程处雪明显迟疑不绝,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头大龟在河中浮出水面,很快负着程处雪和万里烟云照远去。 黄河北岸,只剩李云,他仍旧盘膝在地,身边放着两个大锤。 此时暗夜无声,唯有黄河咆哮,李云忽然喃喃呓语,轻声道:“我从黄河而来,今又到达此岸,我曾想完成渭水之盟,认为这是史书的记载,但我现在终于想明白了,所谓的渭水之盟是个耻辱!” 被人杀到家门口,那叫什么结盟? 他缓缓站起身来,双手扶着擂鼓瓮金锤的锤柄,目光森森道:“我要在黄河杀败突厥,让他们结一个黄河之盟,千百年后,史书上没有耻辱的渭水盟约,史书上只记载汉人腰杆挺立的黄河盟誓……” 说到这里缓缓一停,猛然呓语化作狂吼,仰天大喝道:“这个盟誓,我要让突厥人跪在地上发……” 水浪滔滔,似乎在应和他的大吼,黄河乃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这一刻似乎在为少年的大吼而喜悦。 这时身后水花一卷,大龟已经送完程处雪回游而来。 李云转头看着大龟,轻声又道:“老伙计,我估计你的目的也是这个吧,听说动物成精需要功德,所以你回到千年之前挣取功德……” 大龟‘霸下霸下’两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千年后的黄河那只。 从这一天开始,李云一直立在黄河边上,他困了就睡,饿了就让大龟去抓一条鱼,他有十足的信心,知道突厥人一定会来这里。 因为他是后世网络写手出身,对于古代历史颇有几分记忆,他选择的这个地点正是历代兵家必经之地,每每有外族南下中原,必须由这里渡过黄河才行。 就这样,一人一龟静静等候着。黄河滔滔,水浪滚滚,待到第十七天的时候,终于听到脚下大地开始震颤 黄河北岸,有霍霍狼烟,那是几十万骑兵狂奔扬起的尘土。 十七天才到这里,估计是沿途需要不断掠夺小城,否则粮食补给不够,突厥人自己就能饿死自己。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黄河南岸竟然同时扬起霍霍狼烟,但见无数旌旗迎风招展,赫然都写着一个唐字。 也许是历史的巧合,李世民带领的三十万大军同时也到了,从长安到这里足有一千两百里,而大唐军队几乎全是步卒,十七天时间长途奔袭一千两百里,这在兵家历史上都不多见。 李云并没有回头去看黄河南岸,他只是目光平静的看着北方,待到霍霍狼烟越来越近之时,李云才深吸一口气缓缓从地上站起。 他要匹马双锤,杀的突厥人跪地投降。 …… ……今日第1更到,昨天发三千字的章节你们嫌弃短,今天我发4000多字一张的。 第125章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自古大军征伐,必有斥候探路,突厥大军离此还有十多里地,但是已有斥候跑到黄河岸边。 斥候们第一眼就看见两个大锤。 然后又看见了大锤旁边的李云…… 有个斥候呆了一呆,陡然从腰间抽出弯刀,大怒咆哮道:“又是骗子,我砍死你。” 哪知旁边斥候猛然一拉,急急阻拦道:“砍什么砍,什么时候轮到你?你忘了大汗所说的话吗?” 那斥候微微一惊,连忙把弯刀收回,这家伙直接调转马头,口中大叫道:“你们在这里看住他,我跑回去禀告大汗。” 马速驰骋,一路狂奔,这斥候自觉就要建功立业,往回跑的时候玩命抽打战马,十里多路,用了不到盏茶时间,这家伙直奔中路大军方向,人还没到已经大呼小叫,嗷嗷道:“可汗,禀告颉利可汗,前面黄河岸边,又见锤子少年……” 什么? 又是拿锤子的? 斥候所过之处,所有突厥人全都暴怒,杀气腾腾,羞愤难当,等到斥候终于跑到颉利面前禀告,颉利整个人直接气炸了。 几乎所有人全都听到颉利愤怒的咆哮声。 “啊啊啊啊,假锤骗子,本汗一定要砍死你……”这个刚刚一统草原的可汗最近一直很窝火。 此次突厥南下,本该是他名震天下的机会。 纵观历代草原,谁能手握百万? 然而声势浩大没个屁用,突厥这一次几乎颗粒无收。 而且还丢过几回人。 先攻边陲九镇,直接人去城空,又到雁门,仍旧人影不见,究其原因只有一个,正是颉利上当受骗被一对假锤子给吓唬住。 那一夜突厥大军仓惶后撤五十里,等到发现骗局再回来已经晚了。 耽搁了时间,一步慢步步慢,大唐边陲九镇抢到先机撤除百姓,偌大一座雁门关也是人去成空。 等到突厥人好不容易攻下范阳城,原本以为能够抢到两大军仓的粮食,可是颉利又犯了错,他太心急了,攻城之前下达了屠城令。 这导致范阳城三十余万百姓横死,直接逼出范阳卢氏的决死之心,那个该死的老头带着自家嫡系子弟,几千人同时纵火,两个军仓被烧成白地。 突厥人再次颗粒无收,为了吃饭不得不斩杀犍牛,那些犍牛原本是想组成庞大牛队,然后从中原运回大批的粮食和物资,结果粮食没能抢到,先得吃自己的运输队…… 何等讽刺。 颉利连续几次失误,军中隐隐已经不稳,这位草原可汗越来越怒,他总觉得所有的失误都是因为那晚被骗,如果没有那个拿假锤的骗子,他颉利现在已经名震中原害。 他发誓一定要亲手砍死这个骗子。 想不到狼神保佑,又或者中原人所说的老天爷开眼,就在他们即将渡过黄河的时候,这个该死的小骗子又出现了。 好的很! 好的很啊! 颉利哈哈狂笑,然后从腰间抽出自己的弯刀,猛然狂笑又变成咆哮,愤怒大吼道:“本汗发过誓,我要砍死她……” 耻辱,必须用血清洗。 这时突厥‘智者’呼隆也抽出弯刀,目光羞愤道:“求大汗给个机会,让我也剁她一刀,这个该死的中原小骗子,她羞辱了我突厥智者的名头。只要大汗答应我这个请求,从今之后突厥野狼部唯命是从。” 颉利很是满意,大喇喇点头道:“很好,本汗答应你的请求,待我将她砍死之后,我允许你也用刀剁她几下。” 呼隆深深吸了一口气,手中弯刀狠狠往胸口一敲,这是突厥人的盟誓之礼,代表着他从今而后效忠某人。 颉利哈哈大笑,忽然又看向其他突厥高层,目光炯炯如火,趁机开始加价,道:“还有谁想砍?” 突厥大将们面面相觑,陡然几口同声道:“那夜的耻辱必须以血清洗,请大汗给个机会,我们也要砍那个骗子一刀。” 其中乎博尔赤喊声最大,这个号称突厥青年一代猛将的家伙满脸羞愤,勃然咆哮道:“我要砍她十刀,我一定要砍她十刀。” 乎博尔赤才是最愤怒的人。 那天晚上假锤少女出现之时,是他第一个找到颉利汇报,结果导致整个突厥人蒙羞,乎博尔赤一直在承受着无数的嘲讽和指责。 直到现在还有骂他睁眼瞎,说他连男人女人都分不清楚,乎博尔赤心中的恨意不比颉利差,他也发誓一定要砍死那个拿假锤的骗子。 …… 所有突厥人杀气腾腾,个个都高举着弯刀,这时忽然又见一个斥候狂奔而来,口中急急大叫道:“禀告颉利可汗,黄河南岸发现大唐军队,隔河相望,正欲渡河,又有五个少年划船过河,送给那个假锤骗子一口木箱!” 这是新的军情,众人脸色一肃。 只听那斥候又道:“那五个少年登岸之时,我们几十个斥候持刀霍霍,结果那五个少年毫无畏惧,抬着木箱直接走到假锤骗子身旁,那木箱之中装着一件盔甲,五个少年嘻嘻哈哈给那个骗子穿上,一口一个师傅,喊得很是尊敬,大汗,我们认为事情有点不对劲,故而急急前来回禀。” 颉利目光一闪,沉声道:“有何不对?” 那斥候深吸一口气,郑重道:“我们是斥候,职责就是探听军情,我们的斥候书册上记载着那件盔甲的图样,所以末将一眼就认出宝盔的处处,那是十六年前汉人西府赵王的绝世战甲……”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还有一事也很奇怪,就在那少年穿上战甲之时,黄河对岸的唐军突然震天高呼,士气瞬间暴涨,异口同声狂吼着‘西府赵王’四个字,并且所有大唐军队同时擂动战鼓,看其军容士气似有渡河决战之心。” “哈哈哈,假的!” 颉利不听这话还好,一听反而更加兴奋,大声道:“难怪那个小骗子又会出现,原来汉人已经坚持不住了,李世民这次出了昏招,他若仅仅摆出决战之势,本汗也许还会有所警惕,可他摆出决战之势的时候还派出骗子吓唬人,这反而直接泄露了他的底气不足,本汗明白了,大唐不敢决战,这是拿场面蒙人。” 说到这里看向斥候,大声又道:“本汗现在只问你一句话,你观黄河对岸有多少兵马?” 那斥候怔了一怔,略作回忆道:“兵过一万,无边无沿,不过仍旧可以根据旌旗推测,末将认为汉人最少也有百万大军……” “啊哈哈哈,百万大军!” 颉利再次狂笑,满脸自得道:“李世民,计穷矣,大唐可战之兵只有三十万,什么时候突然变成了一百万,炸也,炸也。” 这话说的一众突厥人连连点头,都觉得大汗突然化身成了智者,于是众人再次高举弯刀,嗷嗷狂叫道:“先去砍死骗子,再渡黄河入侵,嗷呜,突厥必胜。” 颉利第一个策马冲出,身后跟着几十员大将,这些大将来自每个不同的部落,几乎囊括了整个草原的高层。 因为他们急迫要去砍死假锤少女,甚至来不及发布一个大军驻足的命令,结果几十万铁骑继续狂奔,而颉利等人则在最前头奔跑。 十里路程,转眼就到,但听前面水声滔滔,河岸边上果然站着一人。 入眼所见,那是一个少年,浑身穿着密不透风的盔甲,日光之下折射着乌光,在他身旁赫然放着两个大锤,日光之下同样折射着森森乌光。 可惜这些异常,颉利全然不顾。 反倒是突厥智者呼隆目光一闪,狂奔之中忍不住迟疑一声,急急道:“大汗,那晚刻树留字的是个女人,怎么今天忽然变成少年了?” 可惜颉利杀心蒙蔽头脑,此时哪里还顾得上思考,他恶狠狠的举起弯刀,狂怒咆哮道:“汉人,死来。我乃草原颉利,记住我的名字,啊哈哈哈,死吧……” 战马狂冲而去。 那些突厥大将同样如此。 颉利的狂吼咆哮之声,猛把对面少年的目光引来,少年目光之中隐约竟有惊喜,突然莫名其妙大笑起来,哈哈道:“颉利可汗?还有几十个突厥大将?乖乖不得了,我的运气怎会这么好?” 少年大笑之时,颉利狂奔而至,由于战马冲刺急速,两人相隔不到二十步,这点距离已经可以挥出弯刀,因为战马瞬间就能冲刺二十步,也许只需要一个眨眼的功夫,颉利的弯刀就能掠过少年的脖子。 颉利眼中显出残忍之色,狂笑道:“我颉利曾经发过毒誓,见到假锤之人全部砍死。你要怪就怪以前的骗子,是她让本汗有此杀心,啊哈哈哈,死吧……” 弯刀白光一闪。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那少年大吼一声,但见他双手同时握住两个锤柄,然后奋力扬臂挥出一只。 呜呜! 大锤凌空飞出,霍然破风有声,然后电光石火之间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颉利可汗直接从战马倒飞了出去。 人还在空中,口中鲜血不要钱一般喷出,日光浩浩之下,他的整个前胸后背已经全都塌了。 这一番变故实在太过突然,文字写来很长,其实时间很短,从颉利狂奔挥刀,到少年奋力扔锤,前后也就几个喘息时间,然而草原颉利可汗已经没命了。 那些狂奔中的大将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只听到少年又是一声大吼。 滔滔黄河中冲出一个浑身甲壳的怪物。 那怪物冲出来的速度太他妈吓人了,仿佛才一出水就到了岸边,怪物奔跑之时用头颅向前一顶,直接把少年凌空顶到它的背上。 然后怪物狂冲之速不减,途径扔飞大锤之时巨爪一挥,那大锤顿时凌空飞起,十分精确的被少年抓在手里。 这一番变故,还是发于电光石火之间,等待突厥大将们稍微反应过来,那怪物已经托着少年狂奔而至了。 所有人仿佛眼前一黑,入眼所见只有两把大锤。 黑黝黝的,破风有声。 这时‘智者’呼隆终于想明白一切,骇然狂吼道:“逃,逃啊,他的锤子能折射阳光,他的锤子能折射阳光,那是铁,是铁的……” 铁的大锤! 肯定不是假货。 可惜,他想明白的太晚了。 几十个突厥大将,霍然和少年碰在了一起。 但见那少年挥臂一击,便听闷响‘噗’的一声,一个突厥大将直接从马背上倒飞升空,人在半空的时候直接就炸了。 然后少年挥臂又是一击,再次‘噗噗’一声闷响,这次锤子是从上往下,直接把一个突厥大将连同战马砸到地上,空中血肉飞溅,人和马背砸成烂泥。 少年仅仅两锤,转眼砸死两人一马,然后仿佛狂性大发,举着锤子哈哈大笑。 突然再次挥锤,口中大声道:“赵客缦胡缨……” 轰! 一个突厥大将凌空飞出,人在半空直接被放了烟花。 少年看也不看一眼,另一只手大锤挥出,又喝道:“吴钩霜雪明!” 咔嚓! 一个大将连人带马,直接被大锤砸到地下,血肉迸溅横飞,染得少年脸如神魔。 从这一刻起,赫然一场大屠杀,呼隆浑身发抖,耳畔只听得那少年不断吟诗,每喊一句话,必有两三个突厥大将横死当场。 赵客缦胡缨, 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 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 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 深藏功与名…… 一首长诗还未念完,几十个突厥大将放了烟花,呼隆只觉得胆寒欲裂,忽然听到身后隆隆的马蹄声。 他茫然回头,入眼看到了无数狂奔的突厥骑兵,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呼隆不知为何,突然狂吼着拼命嘶吼,呐喊道:“逃,逃啊……” 他的族人有百万大军,而对面的少年只是一人,然而呼隆却嘶吼喊逃,他想起了十六年前中原的那个传说…… 这个少年的锤子! 不是假的! 这个少年的武勇! 同样无敌…… 可惜的是,他的嘶喊声太过渺小,身后那百万大军狂奔的蹄声轰轰如雷,瞬间将他的嘶喊掩盖了下去。 “完了!” 呼隆绝望的闭上双眼。 …… ……第二更到,又是4200字大章,今天还有。 第126章 【天下无敌,一人追杀百万军】 呼隆在临闭眼之时,依稀听到自己胸口骨骼咔嚓一声。 “我要死了么?” 呼隆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他似乎感觉自己飞到了空中。 他也不知为何,脑中竟然在想:“这杀神果然力大无穷啊,我从来没有飞过,今天他让我飞了…… 也许是临死视力增强,他在空中看到了很多画面。 他看到那个驮着少年的怪物在狂速疾驰。 巨大爪子恰好踏过一个死人的脑袋。 那个死人身上分明穿着可汗甲胄,赫然正是第一个被锤死的颉利可汗,这是他们草原的共主啊,现在眼珠子凸着死不瞑目,忽然噗的一声闷响,王的脑袋被怪物踩爆。 呼隆茫然,目光呆滞。 他不再去看颉利可汗,转而又看向别处。 他看到了那几十位勇猛大将,个个血肉模糊趴在地上,有的人勉强留个全尸,有的人半截身体都不见了,这可是整个草原的高层啊,乃是上百个部落凑出的猛将,结果全死了,死的时候骨骼断裂有声,特别脆。 他又看到,那怪物驮着少年宛如天神,手持大锤继续狂冲,那怪物的甲壳生长巨刺,日光之下极其狰狞。 他还看到,突厥几十万大军狂奔而来,距离迅速拉近,终于和少年撞在一起。 呼隆陡然觉得浑身巨疼,然而视线迅速模糊下去,他在半空中张口想要发出嘶喊,然而那个‘逃’字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所有的感触都没有了,他啪的一声砸落下来。 轰隆! 远处暴起一声巨响,突厥大军第一个骑士直接爆了。 这是因为突厥人策马狂驰,而李云的大龟同样加速冲锋,两边如此对撞,冲击力何等巨大,李云挥出的锤子仅仅一砸,第一个骑士半截身子都碎了。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从这一刻起,屠杀开始了。 一边是几十万大军,一边是一人一龟,这样强烈的对比,原本应该像是小舢板冲进了大海浪,只要一个浪头打来,舢板就得掀翻。 然而世事无常,物理学也有不管用的时候,这艘舢板太他妈硬了,硬到能把冲天巨浪砸下去。 …… “杀!” 李云自始至终,只喊出唯一的一个字,然后大龟挥爪如风,驮着他冲进几十万大军。 挥锤,砸! 再挥锤,再砸! 无论何等猛将,挡着无不披靡,日光浩浩之下,尘土宛如狼烟,少年一双大锤上下翻飞,他根本不需要会武功。 都说天下武功无不可破,但是唯独天生神力不可破,万军乱战之中,何必管什么招式,只要把大锤抡起来跟风车一样,轰轰隆隆一直往前面砸就是了。 血肉飞溅,杀声震天。 对面黄河南岸,大唐的军队已经傻了。 同样发傻的还是皇帝李世民,还有秦琼,尉迟敬德,程咬金……这些猛将个个面色呆滞,视线越过黄河看着北岸。 他们看到突厥几十万大军毫无反击之力,而一个少年站在大龟上不断向前横推,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大龟冲锋,少年挥锤…… 一人一龟挡者披靡,赫然竟把几十万大军给凿穿。 陡然见到一个突厥大将冲了出来,这大将使的兵器不是弯刀竟是大戟,一般使用这种兵器者,莫不是力大非人的绝世猛将。 猛将兄嗷嗷狂叫着突厥语,似乎很想跟李云来一个硬碰硬,结果只听轰隆之声爆鸣,大戟砸成碎铁,猛将变成半截,他的上半截身体血肉模糊,还没飞到半空就爆了。 这他妈是打仗吗? 这看起像是配合着让李云杀。 黄河南岸,目光呆呆。 好半天过去之后,老程才到坐在马上砸了咂嘴,忽然望着不远处的秦琼,语带敬佩道:“我今日才知二哥何等武勇,听说你当年能接西府赵王两锤……” 两锤? 大唐所有将领全都看向秦琼。 就连李世民都忍不住看了两眼。 皇帝和将领的目光都带着钦佩之色…… 秦琼是个黄脸汉子,然而此时却脸色一黑,他性格耿直不善撒谎,恶狠狠瞪了老程一眼,怒骂道:“屁的两锤,那是赵王想留我一命。你赶紧闭嘴,再敢胡说我揍死你。” 老程满不在乎翻个白眼,忽然又看向驸马柴绍,语带好奇问道:“柴家哥哥,我听说当年赵王扔锤砸天,锤子扔上去足足一个时辰没能落下来,等呼呼砸落之时,赵王正在原地发呆,结果是你奋勇而出,帮助赵王接住了锤子,厉害啊,柴哥威武……” 柴绍目瞪口呆,喃喃道:“我何时帮他接锤了?我那次离他足足得有一丈远,当时大雨倾盆,锤子从天上砸下,元霸狂笑去接,也被砸个趔趄,他那样的天生神力都扛不住,老夫这身板子可不够看。” “原来如此啊!” 老程嘿嘿两声,忽然又看向尉迟敬德,道:“老黑啊,我听说你也天生神力?” 尉迟敬德直接瞪他一眼,道:“不要问,别胡说,不可能!” 黑脸汉子直接三连,然后才叹息一声,语带感慨道:“老夫连裴元庆都打不过,何况是天下第一的西府赵王。” 老程又是嘿嘿两声,准备去找下一个大将说话。 这时听到李世民冷哼一声,呵斥道:“够了,程知节,朕知道你的意思,你无非是想把众人问一个遍,用他们作为陪衬拔高李云,其实不需如此,李云已经不需要拔高了……” 皇帝这话,终于让老程闭嘴。 是啊,李云还需要拔高么? 今天这一战,必然震惊天下,除了李云的便宜老爹李元霸,当世还有谁能打出这样惊人的战绩。 一个是匹马双锤,一个是匹龟双锤,都是独力作战,打的都是百万大军。战绩也是一样,大锤拍苍蝇一般随便杀。 牲口啊! 父子两代人,天生是战神,李元霸最起码还受过高人调教,李云直接就是个战场新嫩,然而这个新嫩有帮手,弥补了他不会武功的缺陷。 那只大龟绝对通灵了,它懂得配合主人如何作战,甚至可以反过来说,是大龟在帮着李云杀人。 李世民忽然转身而望,望着身后三十万大唐兵卒,这位大唐皇帝苦笑一声,语气隐约有些落寞道:“朕要这兵马有何用?” 众人听出皇帝情绪不佳,一时都不知道如何开口,唯有李勣突然站出,沉声道:“陛下,借力打力,乘胜追击……” 他话音未落,李靖跟着站出来,同样沉声道:“若能一路打到草原,不啻于汉时封狼居胥。” 两大军神同时献计,李世民的眼睛顿时爆闪。 封狼居胥? 反攻草原? 若是真能如此,他李世民的名字永载史书,哪怕千百年后,也会有汉人崇拜向往,赞一声道:“大唐贞观,吐气扬眉。” 干了! 李世民陡然攥起双拳,沉声低喝道:“李勣听令,李靖听令,朕命你二人为征伐草原扫北大帅,各领左右两路大军五万,朕自领中军二十万,咱们直接越过黄河北上,干一次千百年来汉人从未干过的大事。” 皇帝才刚刚封出两帅,旁边那群大将已经急了,先是老程跳出来,大呼小叫道:“前锋呢?打仗需要前锋,陛下啊,臣救过你两次命。” 夔国公刘弘基挤了过来,一把直接将老程推开,然后对着李世民猛拍胸口,大叫道:“臣有万夫不当之勇,愿为陛下做个开路先锋。” “你开个屁路!” 李世民还没有说话,后面又挤过来张亮,指着刘弘基骂道:“你号称逃跑大军,整个朝堂谁人不知……” 说到这里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对着李世民大声道:“陛下,打硬仗还得看我张亮的本事,这个开路前锋,张亮当仁不让。” 众说纷纭,为争前锋差点打了起来。 这时李世民忽然悠悠说了一句,淡淡问众人道:“咱们这一仗,需要前锋么?” 众人顿时呆住。 李世民又道:“便是李靖李勣两个扫北大帅,甚至连朕这个中路大军的总指挥,我们都不需要打仗,我们这一次只需要跟着捡便宜……” 捡便宜? 这三个字让众人下意识转头,又看向黄河北岸的厮杀战场,但见突厥大军鬼哭狼嚎,人仰马翻早就开始了逃窜。 大军后面一人一龟,挥舞双锤追着几十万人打,每每他锤子才砸死一个,突厥骑兵相互践踏已经死了几十个,整个黄河北岸鬼哭狼嚎,地面上血水流淌入河竟把黄色染红了。 大唐众将面面相觑,忽听老程喃喃一声,语带恍然道:“我今日终于相信,当年西府赵王真的一战打杀几十万,其实被他砸死的只是少数,逃跑践踏死的才是多数,一身转战三千里,一人可当百万师,原来如此……” 众将无不点头。 李世民虎目爆闪,陡然一挥手臂,振奋道:“众将听令,齐渡黄河,然后直接挥军北上,咱们跟着赵王打个顺风仗。” 喏! 群情振奋,嗷嗷狂呼。 千百年来,汉人只有一次反攻外族的记录,那是汉朝的绝世猛将霍去病,冠军侯之名光耀史书,哪怕再过一千人也会被人传颂。 反击外族是令汉家吐气扬眉的功绩。 而现在,他们这些大将也有了同样的机会。 并且还不需要拎着脑袋去玩命厮杀,只需要跟着那个天下无敌的少年,然后简简单单的,耀武扬威的,打一个顺风仗。 反攻草原。 名传史书。 …… ……今日第三更到,已经11500字了,后面还有。 第127章 【万兽之王?打出五十年的畏惧】 李云站在大龟之上,一路追着突厥人猛打,这一战从黄河北岸打起,不断追逐着往北方推进。 “杀要杀的够狠,一战打出五十年的畏惧,就算不能把突厥灭种,也要让他们跪在地上唱征服……” 这是李云的心愿,其实他追杀已经很累了,但他仍旧强行坚持,死死咬着突厥不放。 百万突厥大军,已经死伤过半。 这次追击足足耗时十天十夜,李云困了倒头就睡,饿了就去抓些野味果腹,吃饱喝足之后再次狂追,不管是遇到落单的还是大股的,他和大龟直接冲上去一通猛砸。 有他这个杀神在后面威胁,突厥人简直惶惶不可终日。 百万大军逃到最后,竟然连五十几万也凑不齐。 丢盔卸甲,沿途全是死尸。 这下可爽了整个河北道的猛兽,各个吃的肚皮滚瓜溜圆,有些猛兽比较通人性,竟然跟在李云后面讨吃喝。 猛兽渐渐越聚越多,最后竟有十几万之巨,每每夜间时分,无数虎啸狼嚎,仿佛众星拱月一般,远远围着李云休息的地方等候着。 它们仿佛是护卫,又仿佛狐假虎威,猛兽比人更有趋吉避凶的本性,它们知道眼前这个凶人惹不起,但也知道这个凶人不会大量打杀它们。 猛兽们甚至学会了讨好! 比如到了后面几日,李云甚至不用专门去打野味,每每到了饭点之时,必然有猛兽咬死野鹿狍子送过来。 送东西的时候还很尊敬,叼着猎物乖乖俯倒地上,先把野味扔下,然后低低吼叫两声,仿佛在讨好,又像在催促。 如果猛兽也会说话,这些老虎豹子肯定会这么说:“嘿,老大您看,俺给您弄来一口新鲜的,您赶紧吃饱了继续杀人,小弟们跟着您混口热乎的……” 李云啼笑皆非,但又觉得这些猛兽乖乖的很可爱,所以也就没有打杀它们,任凭它们跟在自己后面追杀突厥大军。 这下可好,突厥人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原本一个绝世凶人已经杀的他们丢盔卸甲,这会又加上了整个河北道无数的豺狼虎豹。 每天都在死人,成千上万的在死。 李云仿佛化身催命的阎王,阎王爷想请人喝茶就算玉皇大帝都挡不住…… 突厥人终于忍耐不住,开始分散大军各自逃窜。 这一下更加倒霉! 因为仓惶逃窜会落单,落单就代表着更容易死。 要知道追杀他们的可不止李云和豺狼虎豹,后面还跟着大唐皇帝和一群坏蛋国公。 这些坏蛋国公几乎都是当世猛将。 他们打硬仗都能打赢,遇到顺风仗岂能失败? 三十万大唐军队跟在李云后面横推,沿途不断斩杀或者俘虏落单的突厥人,大发横财,抢牛夺马,由于财富来的太过突然,喜得大唐君臣无不咧嘴狂笑。 到了最后实在捡的太多,李世民不得不临时颁布一些封赐,不断发财,不断封赐,于是许多偏将一跃成为某个破败城池的官员,甚至许多悍卒变成了某个县域的县令。 那些一时无法带走的战马和犍牛,直接就留给沿途这些破败不堪的县域城池,这是大唐对河北道的弥补,河北的牺牲有资格享受这一切。 …… 终于,追击战到了尾声,百万突厥大军,死伤六十余万,剩下的仓惶逃进草原,然后四散亡命而去。 李云也追到了草原,但他在边境上停下了。 他很累。 虽然一直不曾感觉力气衰退,但是他的精力却有些萎靡不堪,一个人连续追击鏖战十日十夜,即使是铁打的汉子也抗之不住,不是力气上的问题,而是精神上的疲倦。 现在他只想恶狠狠的睡上三天三夜。 于是,他真的睡了! 他睡的很干脆利索,就那么抱着锤子随意往龟背一趟,然后呼噜震天响起,吓得大龟都打个哆嗦。 李云之所以在这里睡着,其实也是在等唐军赶到…… 他知道后面还有很重要的一战。 那一战才能打出五十年的和平! 追到草原之后他的作用已经大打折扣,此前突厥人聚在一起他可以不断追杀,但是人家四散奔逃他却无可奈何。 广袤草原,实在太过浩瀚了。 领土面积比整个大唐还要翻上一番,这让他如何去追杀躲入草原的人? 即使天生神力,人力有时而穷。 如果再想继续往前征伐,需要整个大唐的军队来配合。 李云整整睡了一天一夜,终于在次日的傍晚醒来,草原寒风,吹得脸疼,李云起身使劲伸个懒腰,忽然发现大龟四周全是人。 李世民,老程,李孝恭,秦琼,尉迟敬德…… 大唐君臣十几人,就那么静静站在大龟旁边守着他。 李云抓了抓脑门,下意识呵呵而笑,道:“你们啥时候来的啊?来的怎么也不喊醒我?” 皇帝们不说话,那十几个大将也不说话,众人只是默默望着他,眼中的神色让李云很感动。 “多么亲切的长辈啊……” 他在心里感慨一声,暗暗道:“为了让我睡个好觉,竟然默默无闻守着我,这可全是大唐高层,除了皇帝就是国公……” 可惜他的感慨尚未发完,猛听终于有人说话了。 却是老程怒哼一声,骂骂咧咧大叫道:“他奶奶的,你以为我们不想喊醒你?你这娃娃睡的跟头死猪一样,大家无论怎么喊都喊不醒!” 李云登时一怔,愣愣有些发呆。 只听老程指着他的大龟,骂骂咧咧又道:“喊不醒也就把我,大不了我们把你摇醒,结果你这头该死的大龟竟然咬人,老子一时不查,被他咬住胳膊,他娘个蛋,都说王八咬人不撒手,老子这回算是试过了,果然咬住不撒手,而且咬的还很疼!” 说着举起手臂给李云看,肿胀十足又粗又黑,也不知大龟到底咬的有多狠,老程胳膊肿的像个猪肘子。 李云哭笑不得,但却不得不帮大龟争理,连连劝解道:“卢国公勿怪,其实大龟已经很给你面子,如果换成心存恶意之人,大龟一口就能把胳膊咬断。” 老程哼了一声,翻白眼道:“老夫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忽然又咧嘴一笑,很是得意道:“其实老夫赚便宜了,整个大唐只有我被霸下咬过,这可是神物之咬,能够赐福后代。” 李云怔了一怔,愕然道:“还有这说法?” 老程很是臭屁的昂起头,更加得意道:“那当然,这可是霸下。老夫故意让它咬的,否则你以为它能咬到我。” 就这牛逼吹的,在场众人全都听不下去,终于李世民轻哼一声,不悦道:“程知节,有完没完?” 老程依旧叽叽歪歪两下,这才勉强给大唐皇帝一个面子,双手拱了一拱,咧嘴道:“陛下,我说完了。” 李世民恨恨瞪他一眼,然后转而看向李云。 皇帝表情很是复杂,似乎是欣慰,似乎是疼爱,似乎是恼怒,又隐约好像是不安,李云心里微微一动,连忙用目光和他直视,眼神清澈,不含杂质,口中故作顽童般嘻嘻一笑,调皮喊道:“二大爷,吃了没?” 李世民的脸色最终定格为欣慰。 他深深看了李云两眼,忽然道:“再往前走就是草原,你这个大唐战神准备如何?朕可是记得很清楚,你这臭小子在朕的国宴大殿上发飙。” 李云直接双手一摊,故意嬉皮笑脸道:“我是小孩子嘛,小孩子肯定会做错事。您是我二大爷,要不您管教一番?” 李世民更加欣慰,指着他笑骂一声道:“朕有多少大事要处理,哪有功夫管教你?等到回去长安,让你二大娘管教吧,勿怪朕没有提前跟你提个醒,你二大娘揪人耳朵疼的很……” 李云很配合的摸摸耳朵,嘿嘿笑道:“那我可得躲着点。” 聪明人就是这样,能够把隔阂早早化解开,无论李世民还是李云,两人都心知肚明,大唐皇帝和西府赵王一番嬉闹,用亲情压制了隔阂。 这时李云才面色一肃,郑重开口道:“陛下刚才问我准备如何,臣的建议是趁热打铁!” 他这次用的是陛下和臣这种称呼,分明是按照朝堂规矩进言的意思,李世民脸色也是一肃,沉声道:“你继续往下说,如何趁热打铁?” 李云轻吸口气,张口道:“所谓趁热打铁,就是继续往前横推,见人杀人,见部灭部,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今次一战,草原已经胆寒,但是他们还没有伤筋动骨,他们对汉人的畏惧还不够深,所以,要打就打个猛的,要杀就杀个狠的,咱们要一战打出五十年的大恐怖,让他们五十年之内听到大唐就惊慌,这一战即使无法灭绝草原,也要他们乖乖跪着唱征服,从此年年进贡,还要月月给钱,让他们永远都要记住一件事,大唐是他们的天朝上国……” “说得好!” 李世民脱口而出,虎目爆闪喝道:“朕也是这个意思。” 皇帝忽然转头,看着后面沉声说道:“一战打出五十年的大恐怖,给朕把突厥的使节带上来!” …… ……今日第4更到,又是15000字爆发 第128章 【应是师姐弟,却成生死敌】 李云下意识顺着皇帝目光看去。 这时他才发现,原来五个徒弟也来了,徒弟们身边捆着一个傻大个子,赫然正是突厥呆子戈壁溜羊。 五个徒弟身旁,程处雪同样也押着一个少女,分明正是突厥使节玲珑,只不过玲珑并没有被捆着。 李云稍有迷惑,不过随即心中一动,他隐隐能明白李世民此举的含义。 这时只见李世民招了招手,五个徒弟把戈壁溜羊推搡过来,程处雪同样拉着玲珑上前,只不过没有进行推搡。 “松绑……” 李世民淡淡一声,伸手指了指捆的跟粽子一般的戈壁溜羊,语带轻松道:“如今我大唐战神在此,不怕这傻大个子发疯逞凶。” 随即又看向少女玲珑,然后慢慢从怀里掏出一把金刀,微笑道:“突厥使节,这把节钺归还给你吧,勿要怪朕将它扣下,因为你的节钺乃是利器,朕怕你会自寻短见,故而暂且帮你保管!” 玲珑高高昂着头,忽然嗤笑一声,语带讽刺道:“怕我寻短见?您会这么好?” 李世民微微一笑,并不和这个少女辩驳。 夔国公刘弘基是个舔狗,直接跳出来大叫道:“我们陛下心肠软,怕你寻短见不行吗?” “哈哈哈,呸!” 玲珑疯笑起来,然后重重呸了一声。 她虽然在笑,但是明媚的眸子泪珠盈盈,忽然对着刘弘基大声骂道:“大唐皇帝一路杀我多少子民?无数突厥健儿化作了白骨!他也会心软?你们汉人真虚伪。” 刘弘基嘿嘿两声,满脸无所谓道:“这是战争,怪只怪你们突厥人不行……” 玲珑嗤嗤一笑,看着他道:“阁下是大唐的夔国公吧,我听闻您号称逃跑国公,当年驻守边疆重地,见了突厥望风而逃……” 刘弘基勃然大怒,跳脚道:“老子那叫保存实力,你这女娃懂个锤子。” 玲珑蔑笑不断。 少女孤身傲立,对于自己的生死毫不在乎,她上前拿回自己的金刀,然后轻叹一声收在怀里。 直到此时李世民才再次开口,语带平和道:“突厥使节可以回了,此处已是大唐边境,再往前面就是你的故土,朕以大唐皇帝身份宣布,三天三夜之内保你平安,超过三天三夜之后,你的使节身份将会失效,所以你要尽量往远处逃,免得被我大唐军队捕杀。” 这是堂皇大气之举,给人三天时间逃命,玲珑微微一怔,略带意外道:“我还以为只要到了边境,你们立马就会翻脸。” 李世民呵呵一笑,淡淡道:“那太小家子气了。” 但是玲珑却仿佛上杆子找死,竟然开口又道:“只要我踏出边境回归故土,我的身份便不再是突厥使节,大唐就算立刻追上来将我杀死,天下各国也只会认为你们杀了一个敌人。大唐皇帝,您不考虑考虑么?” 李世民笑而不答,只是缓缓弹出三根手指,这分明是告诉对方,朕给你三天的时间。 玲珑忽然转头,直直看向李云,突兀问道:“你呢?你想不想杀我?大唐皇帝虽然发了话,但他管不住你这位大唐战神,小女子可是记得很清楚呢,你在皇宫大殿都敢杀人……” 李云噗嗤一笑,仿佛忍俊不禁,他冲着玲珑连连摆手,直接揭穿道:“行了行了,不用挑拨离间了,你这手段实在太逊,只要是个人就能看穿。” 玲珑被揭穿也不羞赧,反而轻轻点头道:“说的也是,玩阴谋诡计是你们汉人的看家本领,我这种傻乎乎的挑拨离间,真是有些班门弄斧呢。” “你可不是班门弄斧……” 李世民忽然开口,面色竟然有些肃重,皇帝沉声道:“你这是攻心之策,故意把计谋摆在明面上,你故意让朕知道你在挑拨,也故意让李云知道你在挑拨,即便我们再怎么胸怀大度,心里仍旧会记住你的挑拨,小丫头,朕有些看轻你了,突厥若是有你引领,将来恐怕是个大麻烦。” 玲珑嫣然一笑,道:“那么大唐皇帝想要杀我了。” 李世民沉吟一下,似乎真的有些意动。 这时李云咳嗽两声,对李世民呵呵笑道:“算了算了,二大爷何必自毁帝言,您刚才答应给她三天时间,那便信守承诺给她三天,突厥有她引领又如何,咱们正好缺一个聪明人签盟约,年年进贡这种事,总得有个领头的吧。” 他这次喊的是二大爷而不是陛下,摆明是用自家人的身份劝谏,不管说对说错,都不算忤逆。 果然李世民笑了起来,指着李云笑骂一声道:“你这臭小子,按你说的办。” 说着挥了挥手,淡淡对玲珑道:“突厥使节,好走不送。” 玲珑眸子轻闪,突然开口道:“我的枣红马,戈壁溜羊的万里烟云照……” 这是要讨回坐骑。 李世民面色一沉,明显有些不舍,皇帝迟疑一下,找借口道:“这两匹坐骑乃是战利品。” 玲珑嗤嗤一笑,反唇相讥道:“彼时我乃使节,但却被人强虏,我不怪大唐失礼已算大度,皇帝阁下何必自欺欺人?使节出使怎有俘虏一说,使节坐骑怎会是战利品?”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而且句句扣在规矩上,李世民很是肉痛点了点头,咬牙答应道:“好,朕赐还你的坐骑。” “不是赐还!” 玲珑据理力争,丝毫不在乎自己身陷敌群,大声反击道:“我乃堂堂正正讨回使节坐骑,皇帝阁下没资格用赐还二字。” 虽是窈窕少女,说话却铿锵有力,明明身陷敌群,却能据理力争,这是身为一个国家使节最重要的气节,在场众人心里都有些钦佩,虽然双方乃是打生打死的敌人,但是不妨碍众人在心底暗赞一句。 李世民轻轻吸了一口气,终于郑重点头道:“好,朕归还突厥使节的坐骑。” 说着伸手一挥,程处雪把万里烟云照牵了过来,后面程处默同时送来枣红马,程家姐弟脸上都带着不舍之色。 至到此时,双方再也没有兴趣做那口舌之争,玲珑直接翻身上马,戈壁溜羊紧随其后,两人轻轻打马前行,忽然玲珑又回头而望。 少女的目光带着别样复杂,她看的不是皇帝也不是大唐群臣,分明是直勾勾盯着李云在看,好半天过去之后,少女忽然幽幽出声,问一句道:“那日你抓捕于我,我曾问你是不是皇族……” 这话问的无头无脑,然而李云却微微点头,语带歉然道:“彼时我并不知道自己身世,后来才在皇宫里认亲。” 少女目光更显复杂,似乎很想跟李云说些什么,但是直到最后她也没有开口,只是自言自语般幽幽一叹,仿佛呓语道:“天生神力,西府赵王之子……” 陡然恨恨一抽马鞭,口中娇斥一声‘驾’,枣红马嘶鸣扬蹄,化作一道虹影狂冲离去。 万里烟云照同样嘶鸣一声,闪电一般急速跟着冲出。 两匹绝世宝马转眼无影无踪,驮着玲珑和戈壁溜羊隐入草原深处。 国境边缘,大唐众人遥遥眺望,老一辈人个个赞叹开口,李世民语带感慨道:“此女出使,不坠气节,千百年后,史书当有一笔。” 玲珑用她的气节赢得了帝国的尊重。 老一辈各自感慨,小一辈则有些不爽,比如李崇义哼唧唧两声,终于忍不住跳了出来,大叫道:“陛下,咱们真就这么放那小娘们走吗?不如让小侄追上去,以德服人把她打杀了,夺回两匹宝马,留给大唐做战力。” 李世民瞪他一眼。 李孝恭上来踢了儿子一脚,骂道:“你追上去找死吗?你能打得过那个傻大个?他那一只铁坨子,重量最少三百斤。” 李崇义连忙道:“那就让师傅去追,保证一锤子放翻,师傅的锤子上已经被我们刻了字,就算砸死他们也只能算以德服人。” “闭上你的嘴!” 李孝恭终于怒斥一声,劈手对儿子脑门一巴掌。 李崇义被打了个趔趄,不过仍旧有些叽叽歪歪,他不敢跟自家老爹叽歪,只好转头看着李云这边,不断怂恿道:“师傅,绝世宝马啊,就算你自己用不上,抢回来赐给我们也好啊。那突厥娘们乃是敌人,咱们犯不着对她大度。” 这话说的在场老一辈全都摇头,李孝恭感觉自己丢人丢到骨头里。 老程嘿嘿坏笑两声,凑到李孝恭跟前挤眉弄眼使坏,道:“回家之后一定要使劲抽,否则以后如何承袭你的王爵。如此不着调,贻笑大方啊……” 李孝恭怒目相视,破口骂道:“你儿子很懂事吗?” 老程十分得意点头,笑眯眯道:“问得好,我儿子还真就很懂事,虽然性格也很楞,但是至少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恃强凌弱这种话,我儿子再蠢也说不出。” 李孝恭气的面皮发鼓。 这时李云忽然走了过来,面色严肃看着李崇义道:“我是不是你师傅?” 李崇义呆了一呆,连忙道:“您当然是我师傅。” “好!” 李云点了点头,道:“既然我是你的师傅,那我就有责任教育你,李崇义,你好好听着!” 李崇义又是呆了一呆,不知道李云准备说些啥,忽然感觉自己腿弯一疼,赫然被他老爹踢跪在地。 这时忽见老程刘弘基等人也是上前一脚,各自把自家的儿子同样踢跪在地,呵斥道:“师有训,跪着听。” 转眼之间,五个少年跪在地上。 李云并没有阻拦老程等人,只是面色严肃看着五个徒弟,悠悠开口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是历朝历代的规矩,无论汉人还是外族都会遵从,大唐和突厥乃是死敌,但是死敌也不能斩杀人家的使臣,汉人不会开这个头,外族也不会开这个头,” 李崇义下意识问了一句,略带不信道:“那些外族蛮子会这么讲理?” “怎么不讲理了?外族也懂文明啊……” 李云呵呵一笑,随即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典故,接着道:“往前推上一千年,我中原汉朝和草原匈奴乃是生死之敌,汉人的使节苏武出使,恰好遇到匈奴上层发生内乱,内乱之中,苏武的使节身份已经不怎么奏效,但是人家匈奴仍旧没有将他斩杀,虽然让他去放牧牛羊十九年,最后仍旧保住性命活了回来。”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看着李崇义又道:“外族内乱之时尚且能保住汉家使节,我汉家如今朝堂一统难道要贻笑大方么?陛下刚刚答应突厥使节给她三天时间,你转眼之间就要去截杀阻拦,这是想干什么,仗着人多欺负人少吗?” 李崇义若有所思,脸上渐渐显出羞愧颜色。 旁边几个老辈看的啧啧称奇,李孝恭心里简直欢喜到极点,儿子若是能够成长,哪个做父亲的不开心?这位大唐第一王爵忍不住看了看李云,明显很渴望李云能够继续说下去。 李云没注意到李孝恭的眼神,不过他确实还没有说完,紧跟着又对五个徒弟道:“使节代表着一个国家的尊严,同时也是一个民族的气节,对待生死之敌,我们可以灭他的国,可以亡他的种,但是你不能侮辱人家,侮辱别人等于侮辱自己,恃强凌弱这种事,只会显得自己很丑陋,而欺辱使节这种事,乃是最为可耻的恃强凌弱,人家孤身出使到了你的国家,你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人少,能彰显武勇吗?只会显得自己懦弱……” 这番话几乎是长篇大论,不但五个徒弟听得眼晕,就连在场很多武将也很迷糊,唯有老程这些国公连连点头,李世民的眼中隐隐有欣慰之色。 李云最后总结道:“要压服一个民族,靠的不是欺压使节,打要从正面打,用绝对实力让别人低头,自古国与国之间争锋,从来没有在使节身上找自尊的说法,因为找的不是自尊,因为这是最可耻的恃强凌弱。” 五个徒弟若有所思,默默跪在地上不说话。 过了好半天之后,才见李崇义缓缓抬头,略带迷茫道:“那么请问师傅,那个突厥娘们…呃不对,是突厥使节,那个突厥使节咱们该怎么应对,难道就这么放任不管?” “怎么可能?” 李云沉声一喝,面色严肃道:“彼时她为使节,我们堂皇大气,日后生死之敌,自然毫不留情,突厥可汗已经死了,但是突厥圣女还活着,这个玲珑乃是突厥圣女之徒,分明就是下一代的草原精神领袖,徒弟们,为师今天教你们一件事,想要压服一个民族,先要灭掉他们的精神,这个玲珑还有她的圣女师傅,为师只要有机会一定会砸死……” …… ……第1更4400字,超级大章,今天还是继续爆发。 第129章 【狠人发狠,连老娘都想砸】 “砸死你亲娘?” “这么凶残啊……” 李世民眼角抽搐几下,李孝恭也咽了口唾沫,两位皇族长辈面色古怪对视一眼,差点把心底话给秃噜出来。 在场所有人之中,只有两人知道李云的全部身世,其他人只知道李云的父亲是李元霸,但却没怎么在意李云的母亲到底是谁。 就连李云自己也是如此,他真以为自己这幅肉身的母亲是个普通汉女。 李孝恭忽然搓了搓大手,小心翼翼组织语言道:“李云啊,伯伯忽然觉得你不需要这么狠,突厥已经被你打残了,颉利可汗被砸成了肉泥,咱们接下来只需横推前进,把突厥的大型部落灭绝一空,没必要盯着人家圣女,一个女人左右不了大局。” “错!” 李云直接拒绝,大声道:“河间郡王所言,李云不敢苟同,灭掉大型部落就行吗?您知不知道突厥乃是游牧文明?” 李孝恭怔了一怔,愕然道:“啥意思?” 他从没听过游牧文明这个说法,毕竟这是后世人总结出来的词汇。 李云伸手一指草原,沉声解释道:“我的意思很简单,草原乃是游牧文明,他们逐水草而居,附强者而盛,浩浩草原几千里国土,生活的牧民最少也得两千万,这个人口数量很可怕,因为它等同于两千万的强横大军,河间郡王应该知道,突厥人从小在马背上生长,拿着鞭子是牧民,换上弯刀就是战士……” 李孝恭下意识点头。 李云继续道:“也正因为如此,草原永远无法灭绝,因为我们不可能把所有突厥人杀光,所以必须打断他们的脊梁,如果不能打断他们的脊梁,他们随时都可以再凑一个百万大军!” “打断脊梁……” 李孝恭喃喃一声,转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李世民,这位大唐王爵分明带着苦笑,他不断在给皇帝递眼色。 李世民似乎也很无奈,脸色纠结像个便秘的蹲坑者。 但是李云却没有注意这些,继续他的凶狠言辞道:“突厥的脊梁是什么?说白了就是他们每个部落的祭祀,祭祀是突厥人的精神领袖,而圣女是所有祭祀的精神领袖,只要精神有所传承,突厥便能倚之聚众,一个祭祀能够聚拢一个部落,十个祭祀就能撑起万人大军,河间郡王,你认为这种事恐怖不恐怖?李孝恭无奈咽口唾沫,语气古怪道:“所以你坚持要杀他们的圣女?” “对!” 李云郑重点头,忽然看了李孝恭一眼,沉声道:“您可能还不知道,此前我在黄河一战,发现突厥军中有许多祭祀,各个战力不凡,精通刺杀之道,若非我身穿绝世宝甲,说不定会被她们得手了,突厥祭祀归于圣女统领,这肯定是那位圣女派出的刺客……”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停,陡然恶狠狠吐出一口气,眼神森森道:“圣女在,祭祀便在,唯有杀了圣女,才能断掉根源,咱们想要打断突厥人脊梁,必须把突厥的精神传承给灭了。” 灭掉传承…… 李世民和李孝恭对视一眼,两个皇族长辈眼中都有无奈。 传承如何灭? 肯定是杀人! 普通祭祀可以杀,可是那位圣女…… 李孝恭刚要张口,却见李云猛然攥起拳头,目光坚定道:“我虽然只打了一仗,但我打仗已经打够了,所以我想一劳永逸,把突厥的祭祀们屠戮一空,再把他们的圣女一锤砸死,从此让草原的传承永远断绝……”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等到完成此事之后,咱们便可以向草原输入汉家文化,然后逼着他们通婚,融合,聚居,只需要五十年时间,便可以永久平定草原……” …… 抛去某些无法明言的原因不提,李云这个计策简直是最狠的灭国之策,先是从根子上断了人家的传承,然后用文化和通婚同化整个突厥,五十年时间其实是往多了说的,也许二十年后草原就没有了突厥。 因为二十年就是一代人。 李云这番话,明显说服了在场所有人。 老程等人几乎同时向李世民请战,异口同声道:“陛下,臣等欲做屠夫,冲入草原屠戮,但求陛下赐兵,让我们去把突厥人的传承给灭了。” 李云同样大声请愿,一脸肃穆道:“臣也要三千骑兵,随我横扫推进,一路杀人灭部,搜杀突厥祭祀,我需要人手帮我忙,去追踪那位突厥圣女的落脚地。” “好!” 李世民终于大喝一声。 皇帝先是看向老程等人,直接开口点将道:“朕命,李靖,李勣,封为左右两帅,各领五万大军,柴绍,秦琼,程知节,刘弘基,张亮,全为前锋,横扫草原西部,征伐突厥各族……” 说完这一切之后,李世民才看向李云,沉声道:“再命西府赵王,特赐玄甲铁骑三千,由你负责整个草原东部战事,一定要给朕扫平荡空。” 皇帝这个命令暗暗用了技巧,不过李云却根本无法察觉,他连忙郑重拱手,大声答应道:“臣遵旨。” 李世民直接大手一挥,轻喝道:“去吧,三千铁甲会跟着你。” 想了一想接着又道:“让程处雪也跟着你。” 李云微微一怔,愕然道:“我打仗不需要高手帮忙,讨要三千铁甲也只是让他们帮我搜查圣女。” 李世民虎目一闪,沉声道:“这是朕的命令。” 李云无奈点头,答应道:“尊陛下旨意。” 他转身欲走,哪知李世民突然又开口,急急道:“等等,程处雪跟着还不够,朕让你把程处默等人也带上,你是做师傅的人,有责任教会他们如何打仗。” 李云又是微微一怔,更加愕然道:“我打仗靠的是天生神力,对于兵马策略几乎完全不懂,他们几个生于将门世家,这种事情不需要我教吧?” 李世民又是虎目一闪,沉声道:“这也是朕的命令。” 李云满脸无奈,只得再次答应道:“好吧,二大爷你脾气够硬的。” 这次李世民再不说话,李云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他翻身一跃上了大龟,后面程处雪和五个徒弟连忙跟上,然后三千玄甲铁骑走出阵列,所有人静静等着李云的军令。 李云站在大龟之上,目光遥遥望着浩瀚草原,他想起李世民让他攻打东部,直接挥手朝着东方道:“全军出动,随我出击……” 轰隆! 大龟四个爪子一挥,扬起了无数草皮沙土,宛若横冲直撞的甲车,轰轰隆隆狂奔而去。 程处雪和五个徒弟对视一眼,抽动马鞭急速追去,后面三千铁甲正要动身,猛听李世民厉喝一声,道:“记住了,谁也不准去查突厥圣女,如果西府赵王逼迫尔等,你们只管领下军命,领命之后,装耳旁风。” 玄甲铁骑呆了一呆,不过仍旧轰然应诺,然后又等待一会,发现陛下没有新的皇命,于是各自挥舞马鞭,驰骋追李云而去。 众人遥望草原东方,默默看着这一支兵马的背影。 由于李世民突然下了一个古怪的命令,在场所有国公大将全都面带好奇,虽然好奇,但却不问,能屹立朝堂的没一个傻子,国公们隐约已经感觉这里面有秘密。 其中尤以老程想的最远,甚至以为皇帝和突厥圣女有什么瓜葛,这老货嘿嘿笑了两声,不断龇牙咧嘴冲着李世民扮鬼脸。 李世民气的头皮发麻,偏偏又无法明说,这个黑锅他背的很难受,忍不住恨恨骂了一声‘臭小子’。 在场众人只有李孝恭知道皇帝的无奈,这位河间郡王忽然凑到李世民身旁,压低声音道:“陛下,你的办法管不管用?” 这话问的无头无脑,但是李世民一听便明。 皇帝微微叹息一声,语气很是无奈,同样压低声音道:“朕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突厥圣女居于草原西部,我让臭小子去打草原东部,如此良苦用心,希望双方不会遇见……” 李孝恭点了点头,紧跟着又道:“你把程家丫头派去是什么意思?” 李世民看他一眼,低声道:“玄甲铁骑唯命是从,朕怕他们会犯蠢听从李云的命令,这小子和三弟一样威猛,朕害怕整个东部不够他打的,到时他杀的兴起,打完东部打西部怎么办?所以我把程家丫头派过去,必要的时候可以拖后腿,每到摧枯拉朽的时候,就让程处雪滋事,有她暗示那些傻乎乎的玄甲铁骑,应该能极大减缓李云攻克东部的速度。” 李孝恭苦笑一声,面色古怪道:“千百年来,打仗都想着赶紧打赢,到了咱们这里忽然变个模样,咱们得自己派人给自己拖后腿。”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李世民轻叹一声,语带无奈道:“突厥圣女可以死,但是绝对不能死在李云手上,毕竟乃是母子至亲,弑母的骂名不能让他背。” 李孝恭点了点头,沉声道:“如此一来,我们这边必须加速推进,只要咱们提前打下整个西部,李云就没机会见到突厥圣女……”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语带试探对李世民道:“如果我们遇见突厥圣女该如何?” 李世民虎目爆闪,森然道:“彼我乃是仇敌,勿需多做顾虑,她若聪明肯降,朕可以看在三弟面上留她一命,但是要把她找个隐秘地方囚禁,这一辈子都不能让人知道她的事情。” “若是她宁死不降呢?”李孝恭忍不住发问,轻声道:“我听闻突厥圣女性格刚烈,恐怕她不是那种投降苟活的人。” 李世民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冷硬道:“如果不投降,朕也没办法。” 李孝恭懂了。 但他仍旧忍不住说了一句,道:“这是咱们的弟媳妇,是老三唯一的妻子,她虽然是突厥死敌,但也给李家生了崽。” 李世民沉吟半天,终于模棱两可道:“至少她名义上得死。” 这已经是一位皇帝对待异族敌人最宽容的大度。 …… ……第2更到,今天已经8000字了,求月票。 第130章 【世事无常,世事难料】 皇帝已经做了最大努力。 按照他的预料和安排,李云几乎没有遇到突厥圣女的可能。 可惜这世上有句古话。 世事无常,世事难料…… 古人的学问很深,所以用词简单而又贴切,搁在后世之人没有学问,只会故作高深装逼一句:“他奶奶的,计划没有变化快。” 李世民怎么也不会料到,突厥圣女竟然主动出击。 …… 玲珑拼命抽打着枣红马,发疯一般朝着阴山狂奔,她和戈壁溜羊连续一夜不歇,终于在晨曦微露的时候到达阴山。 “怎么回事?这么多兵?” 玲珑到达之后,先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但见浩浩阴山脚下,一望无际全是帐篷, 无数战马在嘶鸣,无数弯刀在闪光, 军容严整,士气高昂,战士们杀气腾腾,骑士们整装待发。 “怎么会这样?哪里来的兵?” 玲珑心里震惊,隐隐有种不妙之感。 她自幼受到突厥圣女调教,对于兵马战阵谙熟于心,她望着阴山脚下的浩大军营,粗粗一算便发觉至少也得五六十万。 突厥南下大军刚被打残,能逃回来的满打满算不会超过三十万,为什么这里竟有五六十万大军,而且军容士气如此雄壮和严整? 陡然这时,山脚下响起巨大的牛角号声,乌沉悠扬,苍凉厚重,这牛角号声才一响起,整个阴山脚下狂吼如潮。 但见无数突厥战士举起弯刀,对着天空不断发出亢奋的嘶吼。 玲珑大惊失色,脱口而出道:“这怎么可能?战争会盟号召?颉利可汗已经死了,谁还有资格吹响号角……” 她心惊之下顾不得猜测,发疯抽打坐骑狂奔,枣红马宛如一道闪电,所过之处无人能够阻拦,仅仅一炷香不到,她以到了阴山的脚下。 这里有一条小河,源头是阴山上的雪水,小河旁边建有一座巨大古庙,古庙的墙壁和柱子上刻满了弯弯曲曲的突厥文。 突厥人逐水而居,走到哪里就在哪里搭帐篷,唯有这座古庙乃是固定的建筑物,因为它是整个突厥人的祭祀集聚地。 玲珑自幼在这里生活,对于阴山的一切都很熟悉,她骑着枣红马狂奔入庙,突然竟有骑兵冲过来阻拦她,并且还直接挥舞了弯刀,赫然竟有斩杀玲珑的意思。 后面戈壁溜羊大吼一声,手中大铁坨子轰隆砸出,那两个阻拦的骑兵顿时倒飞出去,人没落地已经脑浆迸裂。 玲珑看都不看死去的骑兵,继续让枣红马疯狂冲刺,终于给她到了古庙的正殿,玲珑下意识一勒缰绳。 旭日阳光浩浩,少女俏脸苍白。 她看到了什么? 她的心里一颤。 但见古庙正殿门口站着一群突厥将领,嗷嗷狂呼着不断用弯刀敲击胸口,在那群突厥将领的中间,赫然立有一道窈窕女子的身影。 那分明是她的师尊圣女大祭司。 就在师尊的旁边身侧,还站着一个满脸桀骜的中年突厥人,此时正仰天狂笑,忽然竟伸手要去揭开师尊脸上的面纱。 玲珑顿时大怒,想也不想狂叱一声,怒喝道:“戈壁溜羊,杀……” 轰隆! 一个大铁坨子凌空飞出,目标直奔那个满脸桀骜的中年人。戈壁溜羊同样是天生猛士,力气之大除了李云无人可敌,他这一下发狂而击,那个突厥人很可能直接被砸死。 哪知就在这时,玲珑猛见那里白影一闪,但见师尊迅如闪电般连续挥手,千钧一发之间将大铁坨子调转拍开,轰隆一声巨响,大铁坨子砸到一根柱子上,那个桀骜中年人毫发无伤,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死亡门前踏了一脚。 但是玲珑却懂了师尊的心思。 因为师尊刚才用的是四两拨千斤。 唯有师尊的四两拨千斤之术,才能将戈壁溜羊的大铁坨子拨开,这是师尊苦练十几年的绝招,原本是想和某一个猛人争斗,可惜那位猛人被雷劈死,所以师尊发誓不用此招…… 但是现在师尊却破了誓言,以柔克刚拨开了戈壁溜羊的大铁坨子。 玲珑顿时明白,师尊不想那个桀骜中年人死。 可是,为什么啊? 少女俏脸迷茫。 也就在这时,她耳边传来师尊的悠悠一叹,语气听起来很平静,就像师徒俩平时打招呼一般,轻柔道:“玲珑,你回来了!” 玲珑连忙以手抚胸,恭声喊了一声,道:“师尊……” 少女还想再说,哪知圣女已经再次开口,语气还是很轻柔,古井无波道:“回来就好,正好赶上我突厥一场大事。你且过来,拜见草原新的可汗!” 玲珑霍然抬头,吃惊道:“师尊?” 但见圣女伸手一指那个桀骜中年人,语气仍旧是那样的轻柔缓和,淡淡道:“这位便是草原新任可汗,阿史那氏,突利……”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似乎看到了猜到徒弟面纱后面的震惊脸色,温声微笑道:“草原不能没有可汗,突厥需要头人。” 玲珑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开口道:“徒儿方才回归之时,看到整个阴山脚下全是大军。” 圣女点了点头,毫不避讳道:“是为师的意思,我让突利可汗吹响了部落会盟的号角,通过紧急征召,汇聚战士六十万,此次大军出征,为师也会跟着。” “师尊您也要去?” 玲珑脱口而出,俏脸一片震惊,她突然想起某事,急急开口道:“师尊不可,我们刚刚打了败仗,百万大军被人杀的丢盔卸甲,前不久才仓惶亡命逃回草原,师尊您可能还不知道,中原又出现了一位……” 她才说到这里,猛见师尊手臂一挥将她打断,沉声道:“此事为师已知。” 玲珑顿时一呆,愕然道:“您知道了?”随即反应过来,若有所思点头道:“是了,突厥大败亏输,已是十几日前的消息,那些残兵败将仓惶而回,想必整个草原都已知道了。” 她忽然又再次抬头,远远望着自己的圣女师尊,轻声道:“师尊,能否让玲珑单独跟您说点事。” 圣女看她一眼,似乎很难决断,这时满脸桀骜的突利可汗哈哈一笑,大声道:“恰好本汗要去点阅兵马,给你们师徒留个说话时间吧。圣女大祭司,勿要忘了你的承诺……” 此人真是桀骜,说完话后也不管圣女如何反应,直接领着一票突厥将领扬长而去额,整个祭祀古庙全是他狂放得意的笑声。 玲珑缓缓走到圣女大祭司面前,小心翼翼开口道:“师尊,他刚才要揭你的面纱……” 圣女大祭司语气平静,淡淡道:“这是我与他的协议。” 玲珑何等聪明,脱口而出道:“您要嫁给他?” 圣女面无表情点点头。 玲珑顿时焦急,忍不住道:“这怎么能行?您是圣女大祭司,突利该死,徒儿要去杀了她。” 少女满腔怒火,转身便要离开,哪知却被师尊一把拉住,但听师尊的语气十分平静,幽幽道:“玲珑,除了你,就是我,你是个孩子,师尊舍不得你牺牲。” 这话让玲珑一呆。 少女明珠一般的眸子忽然溢出泪水,呜呜道:“师尊,这牺牲太大了。” 圣女仍旧语气平静,淡淡道:“你知道的,师尊早就活够了,如果不是为了突厥,我十六年前就已经死了,乖徒儿,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得到我,等到此战大胜之时,便是为师寻死之日,而我和突利的协议也是如此,他打赢了大唐才能娶我……” “可是……”玲珑忍不住开口,急急道:“突厥不可能会赢,这一仗再怎么打也只能输。” 圣女望她一眼。 玲珑忽然反应过来,连忙解释道:“师尊,玲珑找到小师弟消息了,原来他根本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他分明拥有天下无敌的神力,大唐皇帝赐给了他擂鼓瓮金锤,连戈壁溜羊都接不住两下……” 她正说着,猛然察觉不对,她下意识抬头看着师尊,却见师尊一双眼睛古井无波,玲珑何等聪明伶俐,顿时脱口而出道:“师尊您已经知道了?” 圣女幽幽一叹。 虽然没有开口,但是一切已经表明。 过了良久之后,才听到圣女轻轻开口,语气说不出的别样温柔,温声道:“有子如此,了无遗憾!” 这声音虽然温柔,然而听上去隐隐竟有死气。 玲珑心里一惊,急忙道:“师尊,小师弟很想你……” 这话纯碎是撒谎胡说,但是少女不得不蒙骗师尊。 可惜圣女大祭司是何等人物,玲珑又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少女虽然撒谎掩饰的很好,但是仍旧被圣女一眼洞穿。 她满脸温柔笑意,伸手抚摸玲珑的额头,悠悠道:“傻孩子,你不用白费心机了,他成了新的西府赵王,这一辈子都有荣华富贵,为师最后的担心已经消除,这世上谁也拦不住我的死志,我生性刚烈,却在十六年前蒙受耻辱,但我打不过李元霸,我苟活在世上的每一天都是耻辱……”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忽然幽幽呓语又道:“如果能死在亲儿子手中,说不定还能帮他一次,中原人注重血统,世家掌握着口舌,我从没有帮儿子做过什么,我这个做母亲的应该帮他一次,我若死在他的手里,谁也不能指责他有个突厥母亲……” …… ……第3更到,今天11500字了,写这章的时候,山水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第131章 【师尊,您绝不能死在儿子手里】 玲珑眼中含泪,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少女使劲抓着师尊的手掌,突然道:“其实我觉得三阿娘说的对,女人这一辈不能太刚强,李元霸既然睡了您,那他就是您的丈夫,小师弟已经长大成人,但他还没有喊过一声娘,师尊不准为此寻死,师尊您不准为此寻死,呜呜呜……” 这一刻,聪慧绝顶的少女终于哭的像个孩子。 她哭的泪眼滂沱,陡然想起中原人的规矩,连忙大声又道:“师尊,你得好好活着,帮小师弟娶妻生子,这才是母亲应该干的事,而不是让你的儿子杀死你,那是骂名啊,那是弑母的骂名!” 圣女大祭司的表情终于有些变化。 玲珑心里大喜,急急又道:“师尊您好好想想,如果您死在小师弟手里,中原的世家照样会骂死他,其实突厥血脉又如何?大唐皇帝也有胡人血统!大不了我们把小师弟喊来草原,您把徒儿嫁给他帮他生孩子,我和小师弟一起孝敬您,咱们再也不管这世间的事……” 少女这番话,可以说是至情至性。 她从小被圣女大祭司长大,对圣女大祭司的依恋犹如母亲,她用尽了自己所有的能力劝说,只希望能挽回师尊的心如死灰。 但她心里却清楚的很,师尊这一辈子从来没人能劝住。 突厥女人的刚烈,在师尊身上翻倍了十番。 她生性冰雪聪明,深知这世上什么事情才能引起一位母亲的注意,唯有让母亲感觉到孩子有危险,母亲才会迸发强大战意去直面一切。 所以,玲珑毫无顾忌的给李云找了一个借口。 为了化解师尊的心如死灰,她必须‘撒谎’帮李云找一个让师尊担心的敌人。 她使劲抓着师尊的手掌,突然大声又道:“师尊您知道吗,小师弟在大唐过得很不好,他不但天生神力,而且还聪慧异常,仿佛是上苍想要弥补他父亲的缺陷,小师弟的智慧竟然比我更胜一筹,但也正因为如此,他得罪了中原的世家……” 中原世家传承久远,世家的威胁即使突厥人也要动容,因为世家不跟你玩硬的,他们喜欢软刀子捅人。 偏偏这才是最厉害的地方,世家玩阴的能把国家都推翻。 果然圣女大祭司脸色一变,忍不住急急开口道:“怎么回事?” 玲珑谎话张口就来,大声道:“小师弟有本事赚大钱,他竟然能从石头里提炼精盐,世家贪欲狂盛,他们早就盯上了小师弟。” 世事就是这么巧合,玲珑这话乃是临时撒的谎言,结果却和实情一般无二。 偏偏少女自己还不知道,急急忙忙又道:“中原世家掌握口舌,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这次我深入大唐之后,才发现世家是何等的行事无忌,他们竟然敢在鸿胪寺里和我协约,为了家族直接出卖自己民族的利益,他们狂妄的太久,所以行事显得很无脑,结果被大唐皇帝直接查明,小师弟在皇宫大殿直接杀了人。”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接着又道:“小师弟杀的那人,乃是中原五姓七望太原王氏的少族长,所以小师弟已经和世家结为死仇!” 这话看似是实情,但是少女用了一个技巧。 她把话反着说了。 明明是李云先在皇宫大殿暴起杀人。 然后李世民才不得不帮李云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但是玲珑故意将事情的因果关系变换,把李云说成受到世家欺压逼迫的一方。 圣女大祭司虽然聪慧绝顶,奈何她毕竟是个母亲。 母亲会为孩子的事情而失去冷静。 人一旦失去冷静,很容易被别人骗住。 …… 古庙的气氛很是微妙。 玲珑不断在努力劝说,圣女大祭司的面色慢慢在变幻。 这时不远处的戈壁溜羊傻乎乎走过来,把自己的大铁坨子捡起来抱在怀里,突然咧嘴对圣女讨好几声,憨厚道:“师尊,戈壁溜羊饿,让我吃饱,我去保护小师弟。” 这傻子至今还不知道,他打不过的那个喊人就是他的小师弟,他一直还等着玲珑找到小师弟,然后他能够发挥神勇保护好。 也许只有傻子的世界才没有烦恼! 但是傻子的这句话,却瞬间击中了圣女心底的最柔软。 圣女忽然伸手抚摸他的额头,戈壁溜羊很是舒服的眯起眼睛,仿佛小狗一样乖巧,裂开嘴开心的大笑。 圣女又看向玲珑,轻轻开口道:“突厥已经没有退路了,此时才是八月,青草已经枯死,凛冬寒风吹住了雪山,这是百年难遇的大天灾,倘若得不到汉人的物资赔偿,牧民可能会冻死几十万几百万。所以,这一战必须打……” 这话转折的突兀,然而玲珑心里却猛然一喜。 打仗又如何? 杀人又如何? 刚才师尊还说要死在小师弟手里,然而现在却开始说打仗的事。 少女隐隐感觉到事情有了转机,师尊明显被她的各种说辞打动了,师尊毕竟是小师弟的母亲,做母亲的永远会为儿子着想。 玲珑想到这里,心里更加振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转为肃穆,连忙道:“禀告师尊,大唐皇帝李世民御驾亲征,共有大军三十万,如今已经入草原,麾下猛将二十七人,又有李靖李勣两位大帅,皆乃成名多年之士,作战以勇猛果决著称。” 这是新的军情,圣女明显还不知道,此时听到玲珑所说,圣女的眸子陡然爆闪,脱口而出道:“如果能俘虏大唐的皇帝,我突厥将会毫发无伤,到时可以来个两国交换,逼迫汉人签下赔偿的盟约。” 玲珑急急点头,大声怂恿道:“徒儿就是这个意思,大唐皇帝只有三十万兵马,而且大部分都是战力低下的步卒,咱们突厥却有六十万大军,并且全是骑射如风的骑兵,双方战力天壤之别,这一战咱们可以只围不打!” “只围不打?” 圣女大祭司喃喃一声。 “对,只围不打!” 玲珑目光忽闪,语气急速道:“围住不打,汉人便没有决死之心,唯有这样,我们才能宣称俘虏了大唐的皇帝,不过此事有一个难题,那就是师尊您得亲自出马!” 圣女大祭司已经失去冷静,下意识问道:“你是想让我冲入万军之中,亲自抓到大唐的那个皇帝?” “不不不!” 玲珑连忙摇头,急急道:“我是让您出面抵抗小师弟,唯有您的柔克刚才能拦住他的凶威,否则只要有他一人在,突厥六十万大军不够他杀的……” “我知道,他爹也是如此!”圣女大祭司下意识又说了一句,她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的语气很是骄傲,道:“我儿子很厉害的。” “所以说师尊一定要拦住他。” 玲珑妙目辉闪,不断怂恿道:“只要您能拦住小师弟,汉人必然失去作战之心,如此双方才有盟约谈判的机会,我突厥战士也不需要送命枉死。到时候两个国家弥消战争,小师弟的突厥血脉不再是弱点。” “好!” 圣女大祭司忍不住喝彩。 她忽然纵身一跃,目标直奔古庙大门,口中急急道:“我去找突利可汗,让他发兵去攻李世民。玲珑,你让戈壁溜羊吃饱饭,这次他也得出征。既然是要威逼吓唬汉人结盟,我们的高端战力不能太过逊色。” 说话之间,人影已渺。 后面玲珑却长长吐出一口气,轻声呓语道:“两国修兵,缔结盟约,虽然比不上入侵掠夺,但也能向汉人讨些粮食。师尊,玲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我不是圣女大祭司,我只个被人抛弃在冰天雪地的弃儿,我才不会在乎突厥人死活,我只希望对我好的人活着,任它天塌地陷,管它洪水滔天,汉人也好,突厥人也罢,玲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这时戈壁溜羊抱着大铁坨子过来,傻乎乎道:“姐姐,小师弟?” 傻子虽然傻,但是偶尔也能听懂一些事,他迟迟疑疑半天,再次开口道:“打我的人,是小师弟,吗?” 玲珑看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戈壁溜羊抓了抓脑门,忽然很是沮丧道:“原来,神,是小师弟,戈壁溜羊,想保护,不如他。姐姐,我没用……” 玲珑轻笑两声,温柔哄他道:“戈壁溜羊怎么没用啦?戈壁溜羊也是大猛士。除了咱们的小师弟,这个天底下你最厉害,你刚才也听到了,小师弟有很多敌人呢。” 戈壁溜羊呆了一呆,忽然很是振奋的举起大铁坨子,咧嘴憨笑道:“对,戈壁溜羊,很厉害,我帮小师弟,砸敌人。” “真乖!” 玲珑连忙夸他一句。 戈壁溜羊顿时很开心。 但是少女却忽然转头,一双好看的眉毛紧紧皱起,忽然轻声呓语道:“虽然一些筹划的很好,就怕世事出人意料,师尊和小师弟之间,可千万别真的打生打死啊……” 她不担心圣女大祭司下死手,她担心的是李云那对锤子。 毕竟李云不知道圣女大祭司就是他的母亲。 …… ……第四更爆,今天又是15000字,山水累了,晚安,咱们明天继续爆发。 【另外看到有带节奏的,说主角弑母没人性,呵呵呵,山水是个三观很正的人,弑母这种剧情打死我也不会写,多余的话我不说了,今天码字15个小时真的很累了,求张月票吧。】 第132章 【这一仗,我不知道该怎么打了】 砰! 李云重重抡出一锤,将一头犍牛砸倒在地。 “人呢?” “你们的战士呢?” “你们的祭祀呢?” “他们都去了哪里?” 他怒吼出声,一连四问。 他脸上全是无奈和失落,感觉一身力气打在了棉花上,几个玄甲铁骑小心翼翼走过来,抬着那头犍牛到一旁宰杀割肉。 夜色黄昏,北风呼啸,卷起无数枯黄的草叶,砸在人脸上火辣辣的疼,草原寒冬来的如此之早,而且比李云想象中更冷一些。 他双手拎着大锤,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不是累的,而是气的。 在他旁边还有几头犍牛,犍牛后面跪着几十个突厥人,可惜都是老弱病残,压根没有战斗力可言,套用后世LOL游戏某个武器大师的口头禅,那就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这些人实在太老了,风一吹就打得哆嗦,有些老人怀里还抱着个三四岁大的娃娃,无论老人小孩全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也许是吓的。 但更可能是冻的。 …… “师傅,杀不杀?” 程处默忽然低声问了一句,二愣子的语气有些异样。 李云看他一眼,没好气反问道:“你下得去手吗?” 他语气很愤怒,程处默忍不住讪笑两声,李云又看向另外四个徒弟,继续质问道:“你们呢?你们下得去手吗?” 四个徒弟连忙低头,小声小气道:“师傅,俺们不杀老人,不杀小孩。” “我也一样!”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虽然彼我不是同族,但是人的良心不能泯灭,这些老弱病残毫无反抗之力,就算跪在地上让我杀我也下不去手。但是,他们年轻的时候很可能侵略过中原,他们的手上很可能沾着汉人的血……” “不,她们没有杀过汉人。” 这时忽听一个声音传来,但见程处雪呼着白气走过来,少女俏脸带着严肃,很是郑重道:“我刚刚审问了几个突厥老妪,发现她们全部都是赤贫人。” “赤贫人?” 李云微微一怔。 “对,赤贫人。” 程处雪点了点头,然后出声解释道:“突厥人分为四个阶层,贵族阶层,战士阶层,牧民阶层,赤贫阶层……” 她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突厥贵族阶层,大部分都是部落的头人和祭祀,他们人数虽然不多,但却掌控着整个草原九成以上的财富。” 李云看向那些跪地老弱,忽然语带异样说了一句,声音低沉道:“其实我们汉人也一样,皇帝和世家,国公和勋贵,朱门酒肉,路有冻死。” 这话有感而发,明显带着一点怒气。 程处雪对此不好接茬,只能选择避而不答,继续解说道:“突厥战士阶层和牧民阶层相差不大,但是这里面也有详细的划分,突厥人全民皆兵,牧民拿起弯刀就是战士,但是战士不能称为战士阶层,必须在战场上建立功勋之后,才能得到真正的晋升。战士阶层同样掌握着大量财富,一般都是通过战功获取而来……” 李云又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明白了,类似西方的骑士制度。” “你说什么?” 程处雪一时没有听清,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 李云连忙摆了摆手,含糊其辞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以前看过的某个书中典故。你继续说,我继续听。” 程处雪深深看他一眼,继续又道:“突厥人第三个阶层是牧民,他们同样拥有着自己的财富,不过财富很少,基本上一个牧民家庭只能拥有两三匹马,十来头牛,外加几十只羊,他们的身份地位大体等同于我们大唐有土地的平民……” “这怎么可能?这还是平民?” 旁边五个徒弟忍不住插话,叽叽喳喳道:“咱们大唐的平民可没有这么富,一个牧民家庭有两三匹马,十多头牛,还有几十只羊,这哪里还是平民,这在大唐得是中富之家。程家姐姐,你可不要张口胡说。” 程处雪狠狠剜了几人一眼,呵斥道:“闭上嘴,突厥人和汉人不一样。” 五个呆子很是不服,叽叽歪歪还想说话。 反倒是李云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沉吟道:“突厥人没有土地,他们的财产只有牛羊和马匹,马匹不能宰杀,需要用之放牧,所以他们的粮食只剩牛和羊,十多头牛几十只羊,严格说起来确实不算多,应该属于穷人阶层。”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看着五个徒弟又道:“你们最近的进步很大,但是还要继续学会动脑思考,这世上的任何事情都要辩证去看,要根据不同的情况加以具体分析,你们刚才站在汉人的角度说话,自然会感觉突厥牧民很富裕,但是你们没有站在突厥人的角度分析,所以得出的结论会有天壤之别。” 五个徒弟面面相觑,程处默抓了抓脑门,讪讪道:“师傅教诲的对,我们确实突兀了,大家只想着一匹战马在大唐价格高昂,但是却忘了突厥人压根不缺这个。还有牛和羊,这些牲畜在大唐都是宝贝,但是在草原它们只是粮食。” 李云很欣慰的点了点头,忽然目光转向程处雪,微笑道:“最后一个赤贫阶层,我想我已经明白了,所谓赤贫之人,就是没有任何财产,这是突厥的最底层,但是他们的人数肯定是最多的,对不对?” “对!” 程处雪重重点头,紧跟着又补充解释一句道:“突厥赤贫人大多数是奴隶,他们没有自己的财富,因为他们自己就是主人的财富,他们需要每天拼命干活,不断帮助主人放牧牛羊,如此才能换到一口吃喝,但是每一顿他们都吃不饱。有些赤贫人为了节省一点口粮给家人吃,会在冬天的时候偷偷跑到野地里自己冻死自己……” 这话让李云心里一抽。 他下意识看向那些跪在地上的人。 程处雪微微叹息一声,幽幽又道:“你刚才说他们可能侵过中原杀过汉人,这话纯粹是你的凭空推测和想象,这些赤贫人怎么可能去入侵中原,他们自己就是被掠夺而来的奴隶啊……” 少女说到这里,语气忽然极其异样,突然道:“李云你知不知道,她们很多都是汉家的子女。即使不是纯血汉人,父母必有一人会是。” 李云吃了一惊,嘴巴张的大大。 他虽然是后世写历史小说的,也曾在典籍上查过汉奴的记载,但那毕竟是苍白的文字,现实中很难引起他的注意。 这时忽然一个赤贫人瑟瑟抬头,弱弱看着李云祈求道:“贵人,求求您大发慈悲,能不能让我的孙子烤烤火,他快冻死了。” 说话竟然字正腔圆,分明是纯正的汉语,但是可能因为好久没说了,所以说起了有些磕磕巴巴,不过强调却十分纯正,听着很像河北一带的口音。 李云心中一动,忽然大踏步走过去,他伸手将这个老妪拽起来,轻声问道:“你是汉人?” 老妪很是畏缩的低着头,死死抱着自己怀里的小孩子,弱弱道:“贵人,我是汉人,不过已经被掠来突厥三十年了,我二十岁的时候就成了奴隶。” 她似乎不怕李云杀她,但是很怕李云会杀她的孙子,急急又道:“贵人,我这孙子也是汉人。” 李云下意识想去抚摸那小孩的脑袋。 小孩使劲躲藏自己,忽然吓得哇哇大哭,道:“不要用鞭子抽我,不要用鞭子抽我,小思汉很懂事,我会努力帮您放牧。” 李云心里一疼,伸出去的手掌停在半空。 他慢慢半蹲下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温柔,轻声问道:“你说你叫思汉?” 小孩努力躲藏,使劲把头埋在奶奶怀里,他枯瘦的身躯瑟瑟发抖,喉咙里不断发出惊恐的声音。 那老妪生怕李云生气,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讨好道:“贵人,我的孙子真是汉人,三十年前,老身和儿子一起被抓到草原,我被突厥贵人给占了,儿子打成奴隶去放牧,因为他干活很努力,突厥贵人赏赐了一个玩够的女奴隶给他,这个孩子是纯正的汉人,是我儿子和儿媳结婚第三年才生的,那时突厥贵人早已不碰我的儿子,孙子的的确确是纯正的汉人。” 她这样懦懦解释,汉语说的越来越流利,忽然浑浊的眼中显出呆滞,喃喃道:“我说了好多家乡话,我差点自己都忘了……” 李云眼睛一酸,仓惶转开头去。 他陡然冲着远处大喝一声,道:“把那些犍牛都杀了,再把抢到的突厥战马也杀了,半个时辰之后,我要让这些老人全吃饱。” 远处那些玄甲铁骑怔了一怔,有人还以为李云是犯了妇人之仁,忍不住远远道:“殿下,这都是突厥俘虏……” “放你妈的屁!” 李云暴吼一声,大怒道:“这是汉人,是汉人,他们是咱们的同胞,是被突厥人掠来的奴隶,半个时辰,我只给你们半个时辰,杀牛,杀马,让他们吃。” 他如此暴怒,谁也不敢再发出声音,就连五个徒弟都有些胆怯,目光躲闪看了一眼李云的大锤。 唯有程处雪面色不变,忽然凑到他跟前幽幽一叹,语带所指道:“李云,突厥至少有五百万赤贫人,虽然不全是汉奴,但他们的父母全是汉奴。” 李云攥了攥拳头,忽然缓缓仰头望天,喃喃道:“这一仗,我不知道该怎么打了。” 这还是他穿越之后首次心生迷茫。 …… ……第1更到,3200字,今天还是老规矩,在线码字,写一张爆一张。 第133章 【总有蠢货想找死!】 “你说什么?围而不打?” “乌丝阿月,你还是不是突厥人……” 当李云陷入迷茫的时候,阴山脚下的突厥大营却在争吵。 夜色黄昏之中,只听一个桀骜的声音在咆哮,愤怒道:“我乃突厥可汗,身上有高贵的血脉,如今我手握六十万大军,而汉人只有三十万步卒,你让我围而不打,你竟然让我围而不打,乌丝阿月,你想背叛突厥人吗?” 这咆哮之人正是突利,被他咆哮的正是圣女大祭司,在场还有几十个突厥将领,这些人看着圣女的目光也很不满。 圣女大祭司的声音带着无奈,不断解释道:“虽然我们有六十万大军,但是汉人同样有三十万步卒,即便兵力差距很大,打起来仍然会死人,我是突厥大祭司,每个族民都是我的孩子,如果能围而不打,逼迫汉人签署盟约,我们照样可以索要粮食财物,整个草原会渡过这场百年大灾。” “不行!” 突利咆哮一声,愤怒道:“必须要打,不打发不了财,本汗刚刚成为可汗,我要让天下人听到我的名字瑟瑟发抖,我身上有高贵的血统,正好拿李世民的人头开刀!” 圣女大祭司很是无奈,好言相劝道:“那是大唐皇帝,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杀死,一旦汉人皇帝死了,突厥和大唐再无修好的可能,汉人虽然体格略弱,但他们骨子里血性十足,你若杀了大唐皇帝,整个汉人都要跟草原拼命……” “本汗不信,本汗就是要杀!” 突利又是一声暴吼,满脸桀骜咆哮道:“李世民算什么东西,大唐皇族又算什么东西,当年他们李家起兵的时候,李渊卑躬屈膝向我的父汗称臣,结果他们占了土地肥美的中原,却对我的父汗毫无表示,本汗现在成为可汗,我要灭了大唐血洗耻辱。我要把整个中原变成突厥人的牧场,把那些绵羊一般的汉人全部变成奴隶,让他们的男人帮我们放牧,让他们的女人陪我们睡觉,啊哈哈哈,本汗有六十万突厥战士,正好赐给儿郎们女奴作为战利品。” 这个桀骜的家伙狂笑不断,压根不想颉利可汗那般隐忍,颉利可汗虽然痛恨圣女大祭司杀了他的儿子,但是为了民族大事能够隐忍不发,而这个突利却相差太远,他刚成可汗就敢跟圣女大祭司发飙。 他狂吼半天,陡然抽出可汗金刀,举在手里挥舞几下,然后恶狠狠敲击一下胸口,目光嚣张看着圣女大祭司,又道:“现在我已突厥可汗的身份命令你,同时也以你的丈夫身份命令你,汉人三十万大军,一个也不能放过,明日清晨,即刻出征,你必须随军征战,时时刻刻给战士们跳起巫祭之舞。本汗要用李世民的人头,彰显我威震天下的武勇。” 圣女大祭司忽然笑了,一双眸子仿佛变得恭顺,点点头道:“既然可汗如此坚持,乌丝阿月只好遵从了,我需要先告退回去,准备明日的大祭司巫祭之礼。” “嗯,穿的漂亮一点!” 突利大喇喇说了一声,很是得意的哈哈大笑,道:“你很快就是本汗的女人,不准你给本汗丢了面子。” 圣女大祭司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中军大帐。 她一路纵跃疾驰,几个喘息就回到了祭祀古庙,此时玲珑正在烧烤一只整羊,旁边傻大个子馋的口水滴答,两人看到师尊突然现身,连忙都从地上在了起来。 圣女大祭司轻轻吐出一口气,忽然道:“玲珑,咱们的办法要改一改了,为师仍旧会去拦着你的小师弟,但是要等他大杀一番再去拦……” 玲珑何等聪明,只一下就听出事情有了变故,少女微微迟疑一下,轻声问道:“是不是突利不听劝告?徒儿第一眼就看出这人桀骜不驯。” 圣女大祭司悠悠吐气,目光杀机闪闪道:“东西两大突厥,原本便有不同,他是西部突厥的血统,本身就有三十万大军,剩下三十万才是我帮他召集的军队,这三十万才是我们东部草原的子民。” 玲珑目光同样一闪,毫无顾忌道:“师尊是想拖后一段时间再去阻拦小师弟,让小师弟把西部突厥的三十万大军全杀了?” 圣女大祭司点了点头,冷声道:“我让他围而不打,他却想耀武扬威,既然如此疯狂,我便使个计策,等到明日大军开拔之时,我会封你为东部突厥的大帅,你和戈壁溜羊带领咱们的三十万大军走在后面,让突利的三十万大军去打头阵吧,玲珑你知不知道,这个蠢货想要杀死李世民……” 玲珑吐了吐舌头,满脸不可置信道:“这人竟然如此狂妄?” 圣女大祭司苦笑一声。 玲珑仍旧满脸不可置信,喃喃道:“他竟然想杀死中原的皇帝?他知不知道汉人的血性一旦被激发,报起仇来比我们突厥人更加疯狂。” 圣女大祭司还是苦笑一声,语带自责道:“这是为师的错,我实在太心急了,如果不是我把他扶持成为可汗,就不会害的子民们有杀身之险。” 玲珑顿时嗤嗤一笑,满不在乎道:“他们是西部突厥人,又不是我们东部的族人,师傅您勿需自责,咱们就按您的计策办,等到明日大军开拔之时,我和戈壁溜羊带着军队走后面!”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嘻嘻又道:“一旦遭遇汉人兵马开打,我们带着大军立即后撤,哼哼,这家伙不是想杀大唐皇帝么,那就让他去试试汉人猛将的滋味!” 说到这里又是一停,继续嘻嘻道:“莫怪徒儿看不起他,我甚至怀疑都不用小师弟出手,此次大唐皇帝麾下有几十个猛将,光是这些人就能让突利吃个大亏,既然他和咱们不是一条心,那就让他的军队全部死绝……” 圣女大祭司落寞一叹,似乎心中微微有些不忍。 玲珑何等聪明,岂会看不出师尊的不忍,少女妙目忽闪几下,突然道:“师尊,绝世功勋啊。” 圣女大祭司微微一怔,略带不解道:“此言何意?” 玲珑嘻嘻一声,古灵精怪道:“此前小师弟在黄河一战,一龟双锤打杀了二三十万人,但那是守卫家园之战,功绩虽大却不够惊世骇俗,如果小师弟能把突利的三十万兵马干掉,这可是冲入草原立下的不世功勋。西部突厥死就死吧,反正他们也不是咱们的子民,而且信奉的还是长生天,跟咱们的狼神信仰乃是死对头。” 圣女大祭司脸上的不忍之色渐渐减轻。 玲珑更加使坏,继续怂恿又道:“只要自己亲人好,管它洪水可滔天,咱们正好用突利的三十万大军做礼物,让小师弟成为汉人开疆拓土的大英雄。昔年中原汉朝,冠军侯霍去病封狼居胥,咱们也帮小师弟搞上一次,让他在草原立下霍霍威名,有了这个绝世战功,我倒要看看中原世家怎么拿他的血脉说事……” 圣女大祭司深深看了玲珑一眼,忽然有些伤感道:“你这丫头还是在恨着突厥人。” 玲珑抿了抿嘴,嘻嘻笑道:“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突厥人,我是师尊从阴山脚下捡回来的。” 圣女大祭司忽然语气一肃,郑重告诫道:“你虽然愤恨自己的身世,但你的相貌绝对是突厥人无疑,你身世可怜,被人遗弃,你可以恨,也有资格恨,但是师尊仍旧要叮嘱你一句,请你不要伤害自己的族人。” 玲珑咯咯一笑,故作调皮道:“师尊大可放心,玲珑不会使坏,您可能还不知道吧,此次我出使大唐一直保持着突厥人的气节呢,我面对大唐皇帝也敢据理力争,身陷敌国仍然敢慷慨陈词,您要不信,可以问戈壁溜羊……” 戈壁溜羊听到有人喊他名字,连忙抬起头傻乎乎一笑,口水滴答讨好道:“师尊,玲珑姐姐,戈壁溜羊饿了。” 玲珑一把将他拽过来,大声问道:“你告诉师傅,我出使大唐的表现如何。” 戈壁溜羊咧嘴憨笑。 圣女大祭司没好气瞪了玲珑一眼,笑骂道:“你这丫头让师尊问戈壁溜羊,他从小就会帮着你说谎话。” 玲珑嘻嘻直笑,连连保证道:“师尊放心,玲珑知道自己是突厥人,我不会做出伤害子民的事,但我也不会像您这样为了突厥做出牺牲。” 圣女大祭司点了点头,语气忽然有些失落,喃喃道:“其实为师也不想让你牺牲。” 玲珑生怕她又自伤过往,连忙转移话题就此打住,急急道:“师尊咱们说定了啊,明日大军开拔之时,您先封我一个东部大帅,咱们那三十万大军,可不要被小师弟也给打杀了。” 此事涉及族群子民安危,圣女大祭司郑重点头,傲然道:“我乃东部突厥圣女,我想封帅谁也拦不住……” 玲珑忽然妙目闪动几下,语带试探道:“不如咱们再弄个计策,到汉人那边挑拨离间,咱们让中原人自毁长城,把您的儿子逼来突厥,然后师尊您以圣女大祭司之名,赐封小师弟成为草原的可汗。” 此言一出,圣女大祭司很是意动。 …… ……第2更到,今天7000字了,山水继续去写,今天后面还有爆发。 第134章 【杀神来了……】感谢盟主若冰的支持 “我知道这一仗如何打了……” 夜色深深,北风呼啸,苍茫浩瀚的草原大地,忽见一个少年振奋高呼。 “拿刀的死,站着的死,反抗的死,不服的死……!” 李云一字一顿,声音滚滚如雷。 他站在夜风凌冽之处,再次仰天高呼,大喝道:“身披突厥甲胄者,杀,衣衫不见褴褛者,斩,贵族身高超过车轮者,杀无赦,战士入过中原侵略者,灭全家,牧民不肯跪地投降者,二杀一!” 寒风呼啸,枯草飞旋,草原的寒冬极其冷冽,然而李云的声音比寒冬更冷。 他大吼再道:“除此之外,对赤贫人同样不做妇人之仁,三千铁甲每到一处,无论男女老幼,必须跪地投降……” 吼到这里目光一森,再吼道: “不可因其血脉,心存疑惑顾忌!” “必须不做反抗,静等筛选甄别!” “但凡有敢动刀者,杀!” “但凡有敢不服者,杀!” “唯有静等筛选甄别者,方可活命……” “此律,铁律!” 这一番话大声吼出,既是他的誓言,也是他的军令,他喊完最后一个字后,再喝道:“尔等听清楚没有?” “喏!” 三千玄甲铁骑,齐齐抱拳听命,身上铁甲铿锵,响声宛如炸雷。 李云大手一挥,大声道:“上马!” 轰隆! 又是整齐划一的声响,三千铁甲尽皆上马,寒风肃杀,战马嘶鸣,仿佛有一股看不见的腾腾煞气,突然在暗夜之中滚滚流动。 直到这时,李云的声音才缓缓柔和。 他望着眼前的兵马,然后轻轻吸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何以止戈,不能以杀止杀,赤贫人毕竟有着汉人血脉,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妄加屠戮……” 说到此处微微一停,紧跟着又道:“我知道你们乃是玄甲铁骑,是咱们整个大唐最为高端的战力,我听说陛下选择你们之时,每一个都要有战场斩首十级的记录,你们是大唐的战争机器,和陌刀队并称战场两大杀神,但我还是想要说一句,战可战,杀可杀,但不能嗜血癫狂,勿忘汉奴悲惨凄凉……” 轰隆! 还是整齐划一的声响! 三千铁甲同时在马上弯腰,沉默无言行了一个军礼。 李云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大龟。 此时程处雪和五个徒弟都在那里等他,见到李云过来各自点头示意。 李云目光微闪几下,忽然压低声音轻声问道:“都筛选通过了吗?” 程处雪左右看了两眼,同样压低声音道:“这个部落很小,总共只有一百多个赤贫人,那些贵族和战士为了躲避我们的兵锋,他们在五天之前就已经仓惶离开,部落里只剩下赤贫人和一小部分舍不得逃跑的牧民。” “我问的是筛选之事!” “赤贫人个个通过筛选,牧民也全部发誓投降,他们愿意献上自己所有的牛羊和马匹,答应从此以后跟着我们一起走。” “很好!”李云点了点头。 程处雪再次左右看了两眼,低声又道:“不过有两户牧民略显迟疑,我没心思好言相劝,直接让李崇义给他们来了个以德服人……” 以德服人? 李云先是一怔,随即哭笑不得。 他自己的徒弟什么尿性他知道,口口声声喊着要以德服人,暗地里随时会掏出狼牙棒,每当别人听他以德服人差点相信的时候,很可能迎接而来的就是当头一棒子。 果不其然,只见李崇义这货昂首挺胸,很是得意道:“师傅您放心好了,咱没给师门丢人,一狼牙锤一个,手法干脆利索,个个以德服人,全都砸成肉泥。” 这货说完这话,一双铜铃大眼直勾勾看着李云,那脸上的神情怎么看怎么别扭,铁塔般的汉子竟然像小媳妇一般扭捏。 “好好好,崇义你做的很好!” 李云何等眼力,岂会看不出徒弟想要什么?他口中大加夸赞一句,果然喜得李崇义龇牙咧嘴。 这时北风更冷,乃是天亮之前最严寒的一刻,然而大军征伐不能畏惧天气,李云仰头看了看东方天机,沉声道:“走吧,下一个部落。” 程处雪点了点头,目光却有些迟疑,五个徒弟却是兴高采烈,大呼小叫上了自己的战马。 程处雪忽然皱起眉头,俏脸显出一丝诡异的红晕,期期艾艾道:“李云,我肚子疼。” 李云顿时看她一眼,冷哼道:“出征五天,你每天都喊肚子疼,此前我还不曾留意,现在想想很有问题,你每次喊肚子疼的时候,就是我焦急要去攻打下一个部落的时候。” 少女脸色一红,扭过头去道:“你怀疑我。” 李云嘿嘿两声。 少女气呼呼跺了跺脚,怒道:“你应该知道我是个女孩,女人家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舒服。” “可是,太巧了!” 李云语带所指。 程处雪又跺了跺脚,转过头来恶狠狠瞪他一眼,少女似乎真的很生气,一言不发走到自己的坐骑那边,然后翻身而上,抽马鞭往前奔跑。 她心里有些无奈,暗暗自责道:“陛下暗示让我拖延,可是大骗子实在太聪明了,看来肚子疼的借口不能再用,过几天我得重新想个办法才行。” 可惜少女盘算的很好,却忘记了世事总是无偿…… …… 接下来的日子,三千铁甲几乎一路横推。 玄甲铁骑本就是大唐最狠的战力,再加上李云这个牲口一般的天生战神,这股兵力冲入草原之中,简直犹如饿狼进了羊群一般。 一路狂飙,挡者披靡。 李云深知突厥人逐水草而居,所以带领三千铁骑沿着一条河流推进,先是往东面打,结果一路横推,五天里灭掉三十多个部落,再往前走都他妈快打到辽东了。 于是调转队伍往西,仍旧一路横推,摧枯拉朽一般,越来越接近草原西部。 这一路之上,李云不断派人去打探突厥祭祀庙的所在地,五个徒弟兴奋的嗷嗷直接,个个嚷着要亲手砸死圣女。 唯有程处雪暗暗心焦,不断找各种借口拖延,可惜再怎么拖延也是无用,李云的推进速度实在太猛了。 这还是因为沿途不断解放赤贫人,导致跟随的汉奴队伍越来越庞大,纵算如此,仍旧一路狂推。 到了第十三天的时候,竟然让他们追上了李世民的西路大军。 …… 而也正是这个时候,突利可汗带着六十万大军穷凶极恶的来了。 这六十万大军分为两股,其中三十万属于突利,另外三十万跟着玲珑,一前一后,看似拧成一股绳,但是若要留心观察,会发现相互隔着一段较大的距离。 奈何突利可汗桀骜鲁莽,他压根就没有注意身后的一切。 这厮带领大军狂飙,不断派出斥候搜寻,恰好大唐这边也派出斥候,双方很快都发现了对方的存在。 于是! 苍凉的牛角号响起。 厚重的战鼓声大作。 大唐与突厥,都想一战定鼎战局,突利自持拥有六十万大军,毫无顾忌的狂奔而来,双方兵马几乎最近之处仅隔两箭之地,突利的骑兵直接将大唐这边抱住。 “哈哈哈!” 浩瀚草原之上,仿佛唯有突利嚣张的狂笑,这厮傲然坐在战马之上,突然抬起马鞭遥遥一指,极其无礼道:“哪个是李世民,给本汗站出来说话。” 这等嚣张口吻,分明是巨大的侮辱,李世民眼中杀机一闪,大唐的将领们却按捺不住了。 但见老程第一个咆哮出声,勃然大怒道:“陛下,给臣三万铁骑,我去斩了这厮。” 夔国公刘弘基同样咆哮不断,愤怒嘶吼道:“我只要两万铁骑,请陛下赐我出战。” 其它几个猛将也是大声狂吼,人人脸上带着屈辱之色。 他们是李世民的臣子,陛下被人当面侮辱,此举不啻于挖了所有人祖坟,后世人可能觉得这事很夸张,但是搁在古代还真就是这样。 国公们咆哮着请战。 然而李世民却犹豫不决。 大唐此次深入草原,总共只有三十万军队,骑兵满打满算只有三万,玄甲铁骑加起来只有五千。 如果有五千玄甲铁骑,李世民也有信心跟对方硬碰硬,但是有三千被他赐给了李云,现在皇帝手里只剩下两千。 而对面突厥最少也得五六十万大军。 兵力悬殊实在太大了。 但是,敌人叫战,不可不接,否则大唐士气不然低落,那很可能会导致不可逆转之局。 想到此处,李世民缓缓骑马走出,皇帝遥遥看着对面的突利,沉声道:“朕便是大唐皇帝,李世民……” “啊哈哈哈!” 对面突利直接狂笑,手中马鞭猛然又是一指,大声叫嚣道:“原来你就是李世民,好得很,好得很,记住本汗的名字,我便是草原的新任可汗,名突利,阿史那什钵苾。李世民,本汗不会俘虏你,我要直接杀死你,砍下你的人头,彰显我的武勇,啊哈哈哈。” 李世民眼神森寒。 世人只记得这位皇帝治国雄才大略,却经常忽视了他青年之时号称秦王,秦王五百骑,率领三千铁甲军,当年河北对战刘黑闼几十万大军,三千铁甲直冲敌营,硬肛了刘黑闼麾下最为精英的十万骑兵,一战胜之。 李世民这人,骨子里也是个铁血猛将。 此时他被突利挑衅,如何能够隐忍,皇帝陡然暴吼一声,怒喝道:“麾下何人,于我斩杀此獠?” 十几个国公咆哮请战。 李世民深深吸了一口,正要张口点出两员猛将,突然所有人听到身后蹄声滚滚,脚下的土地隐隐有些晃动。 李世民心里一惊,下意识转头回看。 也就在这个时候,空中遥遥传来一个嘻嘻哈哈的声音,故作调皮道:“前面是俺二大爷吗?需不需要侄子帮忙啊?” 随即又嘿嘿两声,故作惊奇道:“咦,我刚才听到有人自称‘俺是那什么逼?’,乖乖不得了,突厥新任可汗的名头好奇怪啊。” 这声音悠悠而来,仿佛视在场几十万大军如无物,语气也没有什么礼貌,甚至还调侃了李世民一句,但是大唐这边忽然欢声雷动,几乎所有的步卒全都狂吼一声。 李世民心中大定。 突厥人,你们等死吧,朕的侄子来了。 皇帝不知为何,突然感觉自己很牛逼…… …… ……第三更到,今天10000字了,0点以前还有加更。 第135章 【母子终于相见】感谢盟主神农已被毒死 李云来了。 带着毫发无伤的三千铁甲。 战马狂奔驰骋,速度快如闪电,至于程处雪和五个徒弟,则在二十里之外引领着另一只‘大军’。 任何民族都有叛徒,突厥人同样如此,这十多天的时间里,李云带领三千铁甲横扫东部,他那牲口一般绝世战力,吓坏了无数自持武勇的突厥人。 竟然有嗷嗷大哭着非要投奔的家伙…… 而且人数很快凑足了五万之多。 五万多人,赫然全是骑兵。 李云原本担心他们投降别有目的,哪知这些货色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简直疯了,一旦遇到新的突厥部落,都不用李云和玄甲铁骑亲自出战,这些突厥叛徒嗷嗷狂叫的冲杀屠戮,然后沾沾自喜的跑到李云面前邀功。 世上还真是什么人都有。 有了这五万铁杆叛军,李云推进的速度势不可挡,所以才在短短十几天时间从东部打到这里,赫然正好遇到了大唐和突厥的决死之战。 他来了,大唐欢呼。 他来了,李世民笃定。 对面突利却一脸茫然,随即又嚣张狂笑起来,大吼道:“有援军又能如何,本汗把你们全打死,大唐皇帝李世民,你的人头本汗要定了。” “呵呵呵……” 李世民微微一笑,皇帝的神情十分轻松,淡淡道:“朕也想要你的人头,可惜朕恐怕想要也得不到。” 皇帝这话话里有话。 分明暗指一旦李云出手,突利怕是连个全尸都不能留,两个擂鼓瓮金锤一砸,估计脑瓜子直接炸成碎片。 这时李云的大龟终于狂奔而至,身后的三千铁甲带着霍霍杀气,李世民心里的底气更足,忽然打马向前再走两步。 皇帝同样也抬起自己的马鞭,遥遥指着对面的突利,陡然暴喝一声,挑衅道:“突利小儿,敢单挑否?” 嗯哼? 单挑! 皇帝和可汗单挑? 这话直接让对面突利愣住了! 不过他随即就变得勃然暴怒…… 这家伙年龄不比李世民小,结果却被蔑称一句小儿,这厮的性格本就是那种桀骜之辈,突然受到这种挑衅他如何能忍。 但见这货陡然抽出弯刀,下一刻就要狂奔出战。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身边一个大将伸手一拉,急急道:“可汗,那大龟……” 突利被人拉住,更加勃然大怒,转头怒吼道:“阿史那莎蔽,你要背叛突厥吗?” 那大将苦笑一声,急急再道:“可汗,那大龟不是普通之物,此前颉利可汗战败身死,据逃回的战士传说就是死在大龟战士的锤下。” 突利脸色一僵,目光闪过一丝恐惧,他虽然生性桀骜,但是毕竟不是傻子,中原李元霸的传说他也听过,前不久李云的黄河一战他也得知,这时被人稍一提醒,他背后顿时沁出一层冷汗。 不管他再怎么狂妄,他也没信心去硬肛一个天生战神。 “哈哈哈……” 就在他恐惧的档口,对面李世民却狂笑出声,大唐皇帝学着突利那般桀骜,故意用马鞭遥遥指着他,极其蔑视道:“突利小儿,无胆之辈也,你不是想要朕的人头么,来啊,朕就在这里等着你。” 突利憋得脸色通红,气的牙齿咯咯作响,陡然咆哮一声,大吼道:“你也就是占着有人撑腰,有种你不要让战神出来。” 这样的话简直跟小儿胡闹一般,不可想象能从一个可汗的嘴里说出。 李世民哈哈再笑,忽然点头道:“好,朕给你个机会,咱们两方各派大将单挑,朕不让我们的战神参战。” 突利登时大喜。 大唐全体一呆! 李云驱策大龟轰轰隆隆跑到跟前,急急道:“二大爷,你怎么扬长避短?” 李世民诡异一笑,轻声道:“朕怕他们跑了,先杀几个大将再说,你不用担心,大唐的国公们不是软绵羊,隋唐十八条好汉,个个都是打出来的名头……” 说到这里忽然一停,随即又压低声音道:“单挑只是借口,主要是让你寻找机会,对面有数十万大军,朕要你弄死他们一半。” 李云心里一动,忍不住道:“玩阴的?” 李世民眉头一挑,齿白森森道:“你杀神之名已经响彻草原,朕害怕他们调转马头就跑,我这边用大将单挑拖住,你偷偷摸摸包抄过去……” 让一个人去包抄几十万大军,这简直是古往今来最为奇葩的打算,偏偏李世民说的信心十足,甚至害怕对面的人太少了。 李云深深看他一眼,忽然面色古怪道:“二大爷,您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李世民脸色一黑,哼哧哼哧两声不说话。 这时也不知对面发生了什么事,突利可汗突然之间又嚣张起来,但听这厮哈哈狂笑,大叫道:“单挑就单挑,本汗也不怕,啊哈哈哈,你们有战神又如何,我们突厥也有克制的人,李世民,你等死吧。” 如此突兀反常,大唐这边微微一愣。 李世民皱眉遥遥望去,虎目突然微微一凛,皇帝看的很清楚,突利可汗身边多了一个蒙面的女人。 皇帝心里一惊,下意识偷看李云两眼,可惜李云已经按照他的计策后撤,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包抄去了。 皇帝心焦无比,咬牙就想开口喊住他,哪知就在这时,对面突然冲出来一员猛将,阵前叫嚣道:“吾乃西部突厥皇族,阿史那莎蔽,对面汉人绵羊,何人于我一战?” 他连叫三声,哈哈狂笑,李世民咬了咬牙,知道现在无法去担心李云的事。 单挑是他提出来的,现在人家真的阵前挑衅,李世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遥遥看了一眼李云的背影,突然咬牙下了狠心,决定不去揭露一切。 他是大唐皇帝,他容不得决战之前的突兀变故。 那个阿史那莎蔽还在叫嚣,李世民终于深吸一口气,冷冷开口道:“秦琼,第一战,你出。” 身后马嘶一声,山东秦叔宝面沉如水。 李世民忽然抬手一指,语气森冷道:“叔宝兄,三招之内,朕要他死……” 皇帝仿佛又回到当年秦王的状态,甚至连称呼都变成往年军中的口吻。 秦琼双手微微抱拳,沉声道:“陛下放心,一招!” 说完话后,陡然双腿一夹马腹,胯下战马凌空抬起前蹄,然后突然一个加速冲了出去。 对面那个阿史那莎蔽哈哈狂笑,同样举起弯刀嗷嗷冲锋,两匹战马,急速接近,陡听秦琼一声暴吼,手中的熟铜金锏爆挥而出,但听咔嚓一声脆响,弯刀碎成铁片,阿史那莎蔽鲜血狂喷。 这货直接凌空倒飞出去,人还没落地已经断了气,众人遥遥看去,只见他两颗眼珠子全都凸飞出来,整个胸口塌陷一片,估计所有的骨头全都碎裂了。 此时李云正偷偷摸摸靠近突厥这边,见此一幕下意识吸了凉气,喃喃道:“好家伙,隋唐十八好汉,果然名不虚传。” 他可是知道的,秦琼的力气并不大,但是一金锏却把敌人胸口打的塌陷,这其中必然有极其高明的武艺加成。 大唐这边陡然狂吼,三十万士卒亢奋大吼,排山倒海般狂叫道:“大唐,万胜,大唐,万胜……” 秦琼一击打死敌将,面无表情骑马而立,突然将手中金锏遥遥一指,然后金锏的朝着地上点了两下。 李云噗嗤一声,忍俊不禁暗笑道:“想不到秦二爷竟然也很腹黑,懂得在阵前嘲讽敌人。” 他暗笑之中,继续鬼鬼祟祟往突厥大军靠近,同时关注着单挑战场,防止大唐这边的将领遇到危险。 突厥那边首战失利,突利可汗顿时咆哮暴怒,忽然他看向身边的那个蒙面女人,咬牙切齿道:“圣女大祭司,你去打一仗怎么样?” 原来这女人正是李云的老娘,此时她一双目光直勾勾看着对面那个少年,听到突利嘶吼问她,圣女猛然从茫然中惊醒。 她脸上故作平静,淡淡质问突利道:“你到底是让我阵前单挑,还是让我去抗衡大唐的战神?” 突利脸色一滞,咬牙道:“好,只要你能抗住那个少年,本汗有信心灭掉大唐的军队。” 这货陡然举起弯刀,对着大唐这边哈哈狂笑,咆哮道:“李世民,你去死吧,本汗占据上风,我凭什么和你单挑,突厥儿郎听令,给我全军冲锋,杀……” 如此突然翻脸,毫无廉耻可言,话音未落之时,已经发起冲锋了。 李世民哈哈大笑,陡然怒喝道:“朕早知你会如此,李云,杀!” 皇帝这一声吼,仿佛隆隆催命之音,此时李云已经接近突厥大军,陡然大龟加速横冲出来。 他手中两只大锤,奋力就是一击。 恰有三四个突厥大将冲到跟前,赫然迎上了他的大锤子…… 轰隆! 两锤同出,暴力十足,左边一锤从上往下,连人带马直接砸到地下,右边一锤从下往上,连人带马都给砸到空中。 然后双锤同时横扫,后面两个大将瞬间没了半截身子,他们的坐骑同样扑倒在地,四个马腿全都被大龟的甲刺给割断了。 这只是一个照面,就有四个大将奔赴黄泉,然后李云宛如猛虎出笼,站在大龟背上轰轰隆隆冲进了大军。 黄河大战一幕,转眼再次上演,他那两只锤子杀起人来,几乎跟快刀割草没什么两样。 突利可汗惊恐大吼,不断咆哮道:“圣女大祭司,圣女大祭司,给本汗拦住他,给本汗拦住他啊啊啊……” …… ……今日第4更到,14000字,加更爆发完毕。 第136章 【对面那个老娘们,乖乖让我打死你】感谢盟主‘风吹落记忆’ 这货不喊还好,一喊顿时被李云盯上,彼时李云正在万军之中杀戮,突然听到这宛如目标指引一般的吼声,不管搁到是谁,心里都得一乐。 “好家伙,果然不愧阿史那什钵苾……” 李云哈哈一笑,想起后世对于突厥三大莎蔽的名头,这三个突厥贵族的名字实在太过奇葩,个个都带着莎蔽二字,关键人也奇葩,用蠢货已经无法形容。 “你喊啊,你喊啊,你喊得越大声,哥哥我越兴奋,哈哈哈……” 李云又是一声大笑,双锤砸死两个想要逃跑的大将,坐骑大龟极其通灵,直接奔着突利的方向冲刺。 那里是突厥大军最为精锐的地方,至少有两千个金帐汗卫保护突利,然而众人看到李云冲来,两千汗卫无不骇然失色。 突利亡魂大冒,口中发疯一般再次大吼,惊恐道:“圣女大祭司,圣女大祭司,咱们说好的,你说你会帮本汗拦住他……” 他才喊到一半,陡然声音停住,他怔怔张着大嘴,心中生出无限的恐惧。 因为他忽然发现圣女大祭司不见了…… 这人虽然桀骜嚣张,但是毕竟也是草原可汗,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将所有的一切全都想个明白。 “圣女大祭司,你好毒的心……” 他再次一声大吼,发疯的四顾相望。 终于,他在大军之中看到一抹白影。 那正是草原的圣女大祭司,此时正面无表情站在远远望着他。 那双眸子平静无波,就仿佛是在看死人一般。 在圣女大祭司的身后,有个少女满脸嗤笑骑着一匹枣红马,旁边是一匹纯白如雪的坐骑,上面坐着一个傻乎乎的铁塔汉子。 “本汗遭遇了背叛,圣女这是想让我死……” 突利瞳孔急速猛缩,感觉后背沁出涔涔冷汗。 他分明看见,他带来的大军至少有一半纹风不动,那些人全是东部草原突厥,难怪圣女要封她的女徒弟做大帅。 那些东部突厥人静静站在那里,似乎有几十万双眼睛在嘲讽。 …… 日光浩浩之下,人心冷若冰霜,远处喊杀震天,然而突利可汗恍如听不见一样。 他仿佛感觉自己正在坠入深渊,浑身宛如置身九幽一般冰冷。 也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巨响,突利下意识转头,目光茫然看去。他只看见那里人仰马翻,自己的战士不断死去,空中血肉横飞,一只大龟急速接近。 他忽然打个激灵,整个人从茫然的状态中惊醒。 他惊恐之中陡然灵光一闪,脱口大喝道:“投降啦,我投降,大唐皇帝,我要归降……” 喊的真是干脆利索,喊的那叫一个爽快。 可惜,迎接他喊叫的是一声充满不屑的大笑。 笑声之中,一只大锤凌空飞来。 砰的一声,重重砸在他的胸口…… …… 突利顿时鲜血狂喷。 他感觉自己整个身体倒飞出去! 他张口还想大喊投降,可是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砰的一声砸到地上,忽然感觉眼前又是一黑,原来是刚才击飞他的大锤,这次却对准了他的脑袋。 大锤! 擂鼓瓮金锤! 突利亡魂大冒,脑中陡然闪过大锤的名声,这时他终于明白过来,李世民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朕也想要你的人头,可是想要恐怕也得不到……” 可惜突利明白的太晚了。 噗嗤! 脑浆迸裂,红白横飞,刚刚成为可汗的桀骜人物,竟然连个脑袋都没能留下。 整个战场仿佛为之一静! 无数突厥战士面色呆滞,他们的战马还在狂奔,然而马上的骑士却脸带茫然。 他们怔怔望着突利倒下的地方,几乎所有人心底都响起一个声音:“大汗死了,突利大汗死了……” 一个月时间不到,草原连续死了两个大汗! ……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大唐那边战鼓雷动,但见那位皇帝大手一挥,厉声喝道:“生死决战,就在此时,秦王五百骑,冲锋,玄甲铁骑,冲锋,汉家儿郎们,定鼎草原的时间到了,随朕杀!” 轰隆! 皇帝话音才落,铁蹄声音隆隆。 突厥人怎么也不会想到,大唐皇帝竟然亲自冲锋,在皇帝身侧狂奔着七十多个骑士,又有十几员骁勇绝伦的猛将,后面是天下闻名的玄甲铁骑,再后面是排山倒海一般的步卒。 “我们西部突厥人要完了……” 这几乎是突利可汗所有手下心中的念头! …… 整个战场,宛如成了一个巨大的绞肉机。 此一战,大唐虽然步卒居多,但是李世民御驾亲征,麾下全是当世名将,秦琼,尉迟敬德,老程,柴绍,刘弘基,李孝恭,张亮…… 这些人打硬仗都能打赢,更何况是仗势欺人的顺风仗,突利的三十万大军早被李云杀残了,大唐需要做的只不过是轻松收割。 谁也不曾想到,李世民竟然也很威猛。 但见皇帝骑着宝马横冲直撞,其骁勇绝伦丝毫不亚于秦琼,皇帝杀的兴起,忍不住哈哈狂笑,大吼道:“痛快,痛快,整整十年了,朕终于又重新踏上了战场,啊哈哈哈……” 天子剑猛然一挥,将一个突厥人劈落马下。 皇帝正要再战,陡然眼神一个哆嗦,他分明看见李云站在大龟之上,竟然轰轰隆隆冲向另外一股突厥大军。 “这小子杀红眼了,他要去杀他亲娘……” 弑母! 这两个字眼在李世民脑中闪过,李世民只觉双手一颤,手中的兵器差点掉到地上。 皇帝何等聪明,别人都以为李云的目标是那股大军,唯有皇帝知道李云是冲向突厥圣女。 这时河间郡王李孝恭狂冲过来,劈手帮皇帝砍死一个突厥骑兵,他正要大喊一声‘陛下小心’,突然看见了李云冲向另一股大军的背影。 李孝恭顿时身体一僵,下意识和皇帝对视一眼。 下一刻,两个皇族长辈同时打个哆嗦,异口同声咆哮嘶喊,大吼道:“臭小子,滚回来,那是你娘,那是你娘啊……” 可惜战场厮杀震天,两人的声音压根传不过去。 李世民万分心焦,李孝恭面色苍白,连人几乎同时在心底闪过一个念头,暗暗道:“必须冲过去,不能让他杀亲娘。” 两个皇族长辈再次对视一眼,这时再也顾不得去管战场的事,但听李世民大喝一声,狂吼道:“秦琼,尉迟敬德,给朕开路,给朕开路……” 皇帝话音未落,已然冲刺而出。 …… 战场杀声震天,突利的三十万大军不断被收割。 李云驱策大龟轰隆奔跑,直接奔着圣女大祭司而来,人还没到,哈哈大笑,道:“你这老娘们,我可是找你很久了,哈哈哈,突厥圣女,吃我一锤。” 双臂奋力一扬,大龟加速而至。 圣女大祭司明显怔住,旁边的玲珑也面色发呆,两人甚至忘记了躲避,傻傻看着李云冲杀而来。 幸好还有戈壁溜羊,这位傻大个子狂吼一声,他虽然畏惧李云,但是对师尊最为忠心,他陡然发疯般举起大铁坨子,咆哮道:“不要打我师傅……” 轰! 大铁坨子和擂鼓瓮金锤直接对撞,整个战场仿佛炸起一个惊雷,戈壁溜羊骑着万里烟云照连退三步,口中噗嗤喷出一口鲜血。 但他这次却毫无畏惧,陡然又是一声咆哮,道:“不准打我师傅……” 大铁坨子再次举起,悍不畏死迎上了李云的第二锤。 轰! 又是一次对撞,空中火星迸飞,这次戈壁溜羊直接倒退七步,口中鲜血不要钱一般喷出。 但是傻大个子再次咆哮一声,大吼又道:“不准打我师傅……” 大铁坨子奋力举起,只不过双臂已经开始发颤。 力竭了! 当世之间,无人能接李云三锤。 这傻子虽然悍不畏死,但是谁都知道他接完第三锤肯定会死,李云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有些不忍。 他一直觉得这傻子很可爱,心思单纯,憨厚老实,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他真不想砸死这样一个憨人。 他的第三锤停在空中,心中的决断委实难下。 他知道只要自己挥出第三锤,戈壁溜羊必然要重伤身死,可他不知为何就是下不了手,也许是被傻大个子的憨厚所感动。 他忽然看向圣女那边,猛然把锤子遥遥一指,大声挑衅道:“呔,对面的女人听着,对,说的就是你,蒙面那个,我说你是不是长得太丑不好意思见人啊,脸上还学人家带了一块遮羞布,我劝你乖乖过来,让小爷一锤子把你砸死,否则等我发起疯来,你这个傻徒弟的性命肯定不保。老娘们,你瞪什么瞪,有种放马过来,别让你的傻徒弟白白送死……” 这话一出,整个战场至少有五个人愣住。 大唐这边有三个人,分别是皇帝李世民,河间郡王李孝恭,另外一个则是少女程处雪。 突厥那边有两个人,不用说也是圣女大祭司和少女玲珑,这五个人全都面色发呆,怔怔看着李云在那里挑衅。 李云是真的不想打死戈壁溜羊,所以采用了这种战前叫阵的方法。 也就在这时,猛见圣女大祭司终于反应过来,她突然缓缓抬手,揭开了自己面纱,日光浩浩之下,显出一张风华绝代的脸。 她忽然轻轻一笑,漫步抬脚缓缓走出,她远远望着李云在大龟上挑衅,语气说不出的平静无波,悠悠道:“你想打死我么,那可得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陡然娇躯一弹,空中白影一闪,赫然直奔李云而来,速度快的宛如鬼魅。 李云顿时哈哈大笑,猛然用脚一踏大龟的背甲,大龟通灵,霸下一声,四只巨爪奋力一扒,驮着李云冲刺迎击。 “老娘们,吃我一锤……” 他此时凶性勃发,嗷嗷叫着挥起大锤,他感觉自己很亢奋,他终于要把突厥人的传承给灭了。 …… ……第1更到,3400字,今天继续 第137章 【这一声娘,朕不许他喊】 感谢盟主‘青苔古路’ 一锤挥出,隐隐有罡风激荡,李云眼中凶光闪烁,认为这一锤肯定立马建功。 哪知念头刚起,猛然发现不对。 他只觉自己的锤子遭遇一股怪力,怪力顺着锤子直接传到自己手腕上,他心里吃了一惊,后背蹭一下冷汗直冒。 轰隆! 巨响震天。 他砸出的一锤,赫然调转了方向。 大锤没能打到突厥圣女身上,反而调转回来砸中大龟的甲壳,并且力道还增添了几分,砸的大龟直接一个哆嗦。 大龟昂昂两声,幸好甲壳够厚,不过仍旧被砸的四爪趴地,缩起脑袋瑟瑟颤抖。 李云这一锤子实在太猛了,连大龟都有些抗之不住。但是大龟甲壳的反震之力也很厉害,李云猛觉的手腕一酸,他手里这只大锤跌落出去。 砰的一声,砸到地上。 由于力道极大,直接擦出一个大坑,半截锤柄没入土里,伸手想拿也够不到。 “怎么可能?” 李云满脸愕然,这种情况还是他拥有神力之后第一次遇到。 他额头冷汗直冒,心里却有些不信邪,毕竟这一个多月他实在太顺了,经常一个人追着几十万人打。 他再次大吼一声,奋力挥起另一只大锤,咆哮道:“突厥老娘们,再吃我一锤。” 巨锤轰隆砸出,这次用的力气更大! 哪知锤子才一砸出,那种诡异的怪力再次出现,他只觉得手腕又是一个哆嗦,巨大的反震之力让他连锤柄都握之不住。 但听嗡嗡破风之声,锤子竟然脱手飞去。 轰隆! 足足几个喘息之后,大锤才落到极远处的地方,巨力直接砸出一个大坑,掀起小蘑菇云一般的尘土。 李云更加震惊,额头冷汗直冒。 也就在这个时候,陡然感觉眼前白影一闪,他心里一惊,但是此时已经赤手空拳,他下意识双拳同出,力气仍旧大的吓人,哪知两个拳头又是一酸,赫然调转回来打向自己。 砰砰! 连续两拳,捣在胸口。 他天生神力何等刚猛,自己直接把自己给打了一个趔趄,突然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到大龟上。 眼前又是白影一闪,终于看到突厥老娘们停下,仿佛在悠悠的笑,一双纤足踏在龟背上。 李云心里又是一惊,奋力想要站起身来。 哪知对方双手诡异一拍,他登时在龟甲上原地打转,忽然噗嗤一声,整个人四仰八叉,趴下了。 李云又急又怒,心中更多的是惶恐,他有些害怕了,不是怕自己的安危,他怕的是大唐的兵卒。 此时自己被人克住,大唐优势瞬间消失,突厥人至少还有四十万骑兵,如果他们重整旗鼓发起冲锋,大唐很可能是一个全军覆没之局。 他感觉自己一颗心沉到谷底,奋力又想爬起来再战,哪知身上再次被人一拍,那种诡异的力道传遍全身。 这种诡异的力道根本不大,但却能借用他的力气对付他自己,他挣扎爬起的力道越大,跌倒下去的力道也就越大,又是噗嗤一声,仍旧四仰八叉。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觉背上被人一屁股坐住,李云心知肚明,这肯定是那个突厥老娘们。 对方直接坐在他的身上,死死将他压着不能动弹,不管他用何等巨力挣扎,最后总会被诡异怪力调转方向,然后他继续四仰八叉,仿佛五体投地一样。 “小东西,还打么?” 耳畔忽然响起一个笑声,听起来似乎带着捉弄和嘲讽, 李云双手努力攥拳,但却不敢再次挣扎,他哼哧哼哧喘着粗气,陡然抬起脖子昂起头,怒道:“你这老娘们不是好人,你使得到底什么手段。要杀便杀,要剐便剐,小爷要是牙崩一个不字,我从此以后算你养的……” 啪! 脑门上直接被人抽了一巴掌,清脆悦耳十分好听,这一巴掌力道很足,直接把李云的脑袋抽的嗡嗡响。 他双眼金星直冒,咬牙再次大喊,道:“来啊,有种杀了我,小爷浑身铜皮铁骨,你想弄死我恐怕得费一番功夫!” 嗤嗤! 圣女大祭司突然一笑,悠悠道:“你如此挑衅,是想拖延时间吧,小东西,就会耍小聪明,你以为本圣女不知道你的盘算!” 李云仿佛充耳不闻,再次大吼道:“老娘们,你长得真丑,难怪天天带着面纱,原来你害怕见人。” 啪! 脑门又挨了一巴掌,脑瓜子继续嗡嗡的响。 但听圣女大祭司似笑非笑,兴致盎然道:“你发现自己敌不住我,顿时明白大唐军队会陷入危机,你故意表现的桀骜不逊,是想激怒我一直盯着你,如此才能给汉人创造时间,希望他们能够逃亡保命……” 李云一颗心渐渐沉下去。 他刚才挑衅确实是故意的,想不到竟被这个女人一眼洞穿。 他陡然奋力在龟甲上抬头,遥遥对着那边的战场大声嘶喊,咆哮道:“跑,跑啊……” 哪知还未喊完,瞳孔猛然一缩。 他看见了什么? 他看见李世民等人正在疯狂往这边冲。 李云亡魂大冒,浑身如坠冰窖,他忍不住再次发疯大喊,狂吼道:“陛下,跑,跑啊!” 啪! 脑门上又被人抽了一巴掌,再次将他的脑袋重重砸到龟甲上,这一次力道更足,撞的他眼前直冒金星。 他大口喘着粗气,脑袋被人摁住无法抬起,他只能用眼角余光看向远处,绝望的发现李世民正在不断接近。 这一刻,时间对于李云很慢,仿佛烈火烹油煎熬,然而对于大唐这边很快,皇帝等人急速冲到近前。 唏律律! 李世民一勒缰绳,坐骑前蹄悬空。 皇帝后面跟着河间郡王李孝恭,再后面则是俏脸异样的程处雪,最后面还有老程等一大票国公,全都冲刺到了大龟的近前。 大龟之上,圣女大祭司悠闲坐在李云背上,每当李云想要挣扎,她便伸手巧妙的一拨,然后只听噗嗤一声,李云继续‘大’字形状趴着。 他呼呼喘气,心中绝望,几乎每隔两个喘息,后脑勺就要被人抽上一巴掌,力气不算很大,掌控的精妙十足。 啪! 啪! 啪! 巴掌抽打后脑勺的声音清脆不断,李世民和李孝恭的脸皮不断抽搐, 两位皇族长辈满脸无奈,静静骑在马上注视着大龟背部。 后面老程等人勃然大怒,狂吼一声就要来救李云,程处雪眼疾手快,直接冲出来阻住众人,急急道:“父亲不可,各位叔叔伯伯不可,这是,这是……” 少女期期艾艾半天,终于咬牙低声道:“这是亲娘打儿子。” 声音虽轻,如雷贯耳,老程等人瞠目结舌,呆呆傻傻望向大龟。 但见大龟之上,圣女大祭司笑意涔涔,她兴致似乎很是昂然,风华绝代的脸上全是开心。 战场上的杀声慢慢停了,突厥和大唐军队隔着一箭之地对峙,现场气氛变得十分诡异,数十万目光盯着李云的大龟。 好半天过去之后,李世民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平静问道:“突厥圣女,乌丝阿月?” 圣女大祭司笑意涔涔,坐在李云背上悠闲自得,她忽然也张开了口,语气同样很是平静,淡淡道:“大唐皇帝,李世民?” 李世民缓缓点头,然后慢慢抬手指了指李云,问圣女道:“你打够了没有?” “没有!” 圣女大祭司仍旧笑意涔涔,悠然自得又抽了李云一巴掌,不过语气却忽然变得柔和异常,仿佛幽幽呓语道:“我盼了十六年,几巴掌哪里能打够。” 口上说着没打够,然而巴掌却再也没有落下去,她的手掌渐渐变得温柔,轻轻抚摸着李云的脸庞。 李云先是茫然,随即心有所悟,他努力抬头看了一眼,发现突厥圣女满脸都是温柔。 “这是,我娘?” 他喃喃一声,真是哭笑不得。 李世民突然又深吸一口气,目光逼视着圣女大祭司,郑重道:“这件事情,不能说出……” 圣女大祭司目光深邃看过来,忽然质问道:“为什么不能说?你当皇帝的保不住一个孩子?” 李世民目光一闪,避而不答道:“朕可以向你保证,我会让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把他交给朕,朕要带他回大唐。” 圣女大祭司嗤嗤一笑,淡淡道:“在我突厥,我能让他万人之上,不做一人之下。交给你能行吗,你能把皇位传给他吗?” 李世民面色一囧。 圣女大祭司嗤嗤又笑,语带嘲讽道:“看吧,你舍不得。” 李世民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道:“今日一战,算作平手,大唐可以和突厥缔结盟约,双方各自鸣金收兵。你放了他,朕要带他回大唐。” 圣女大祭司不置可否,转头喊了一声道:“玲珑,你过来谈判。” 那边枣红马嘶鸣一声,玲珑驱策着坐骑跑了过来,少女在马上对着李世民欠了欠身,微笑道:“大唐皇帝,又见面了。” 李世民干脆利索,直接道:“双方收兵,缔结盟约,黄河一战你们输了,今日一战咱们平了,一战一平,我们是胜利者,但是汉人胸怀大度,大唐可以不追究你们的入侵。” 玲珑咯咯一笑,摇头道:“那是颉利和突利的事,可不是师尊和我的事,大唐皇帝,咱们直说了吧,突厥需要粮食,还有盐铁茶砖。” 李世民脸色一寒,沉声道:“大唐并没有战败,两战一胜一平。” 玲珑点了点头,肃重道:“所以我们没资格索取赔偿,但我们要求大唐开通边贸互市,从今天开始,汉人和突厥缔结兄弟之好,你们卖给我们粮食,盐铁,茶砖,我们用牛羊马匹进行交换,哦对了,还有我师弟制作的咸鱼,那东西富含盐量,而且经久耐放……” 李世民明显在思索得失,好半天过去之后才缓缓点头,郑重道:“此事,可!” 玲珑咯咯一笑,以手抚胸行了一个突厥礼,娇声道:“汉人有句话,君子一言……” 李世民一脸肃穆,沉声接道:“快马一鞭。” 没有击掌盟誓,也没有撰写国书,但是双方都知道这个盟约成立了。 相比历史上备受屈辱的渭水之盟,这个盟约大唐占尽了便宜。 盟约已成,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稍微平复。 玲珑忽然纵身一跃,跳到李云的大龟背上。 少女弯下腰低下头,嘻嘻哈哈看着李云道:“哟,这不是天下无敌的西府赵王么,小师弟,你瞪我干啥子哟,来,乖乖喊一声师姐,否则屁股给你揍开花。” 说到这里咯咯直笑,伸手搬起李云的大脑袋,突然俏脸严肃,凶巴巴道:“赶紧开口,管我师尊喊娘。你知不知道师尊为了你牺牲有多大,她连毕生的信仰都抛弃了。愣着干什么,快点,喊娘……” “不行!” 李云还没有说话,李世民突然开口,皇帝面如寒霜,声音冷厉道:“这一声娘,他不能喊。” …… ……第2更到,4000字大章,今天已经7400字了,山水继续去码下一章。 第138章 【李世民的决心】 李世民此言一出,场中空气顿时一滞。 圣女大祭司面无表情,不过娇躯一闪忽然离开了李云的背部,但是少女玲珑俏脸愕然,她下意识转头去看李世民。 这时李云终于大吼一声,蹭的一下从龟背上爬起来。他心中的怒意压过了茫然,双手死死攥紧了拳头。 圣女大祭司忽然低下头去,但是很多人想不通她为什么低下头去。 玲珑虽然冰雪聪明,此时也明显不解。 草原寒风呼啸,数十万大军雅雀无声,仿佛天地间所有的一切全都凝滞,唯有李云粗重的喘息声能让人听清。 李世民缓缓打马上前,虎目带着决然和迟疑,皇帝目光冰冷看了一眼玲珑,然后转而看向旁边的圣女大祭司。 此时大龟背上一共站了三个人,李云,圣女大祭司,玲珑。 李世民突然在马上纵身一跃,他也上了大龟的背上。 大龟背部虽大,站了四个人立时显得局促起来。 李世民突然上了大龟背部,先把大唐这边的将领吓了一跳,众人下意识前蹿,生怕皇帝被人威胁。 “都站在那里别动……” 李世民陡然一声暴吼,声音仿佛是在咆哮,大喝道:“朕站在自己侄子的身边,这天底下没人能动的了我。” 皇帝暴喝声中,抬脚踏前一步,目光决然,傲视一切。 这得是何等的信任和宠溺,才能让一位皇帝身涉险境。 他说只要站在侄子身边,天底下没人能动的了他,可是李云明明刚被圣女大祭司打败,连他自己的安危都未必能保。 但是李世民偏偏就这么说了,而且目光决然的和李云站在了一起。 皇帝再次看了玲珑一眼,然后目光直视着近在咫尺的圣女大祭司,突然强硬开口道:“你知不知道,朕为什么不许他喊你娘?” 圣女大祭司微微迟疑,随即脸色显出一抹痛苦,点点头道:“因为我生而不养,抛弃孩子十六年!” 说完这两句直接停住,一双眼睛慢慢看向李云,这次继续又道:“在他最需要温柔的时候,我没给,在他最需要温暖的时候,我没给,他幼年嗷嗷待哺,喝的是百家奶长大,所有的风霜苦楚,靠他一个小孩子去扛……” 她说到这里,眼圈已经通红。 她明明语气平静,然而眼中有大颗大颗泪珠滑下来,继续再道:“而我却因为心里饱含怨愤,甚至没去通知你们李氏皇族,我就把一个孩子扔在那里,让他睁开眼睛的第一刻就要独自面对陌生的世界。” 她双眼一直看着李云,脸上的母性温柔绝非伪装,口气也变成呓语般道:“我生而不养,现在却想来认这个孩子,但我又做了错事……” 她忽然泪水横流,很是痛苦道:“我明明是个母亲,却不知照顾孩子的尊严,刚刚在数十万大军面前,我竟然那般戏弄的责打他,乌丝阿月啊,你怎么能这样,你是孩子的母亲,哪怕你心里再怎么喜悦,见到孩子的那一刻欢喜的快要炸了,但你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下责打他啊!” 堂堂一个圣女,说话颠三倒四,若非众人已经得知了内情,大家恐怕会以为这女人像个疯子。 圣女大祭司痴痴傻傻半天,忽然眼色变得清澈,她使劲抹了一把眼泪,郑重看着皇帝道:“李世民,你说的对,我没资格让他喊娘。” “不,你错了!” 李世民陡然开口。 皇帝的语气似乎突然也失去了刚硬。 虽然仍旧目光逼视,但是已经没有了刚才决然,皇帝的目光隐隐带着一些软意,仿佛是在看着一位家人。 他缓缓开口道:“你说生而不养,这确实是你的错,朕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一位母亲狠心抛弃孩子,这可以算是大错,但是这个大错还达不到让李云拒绝认你的地步。” 皇帝这话,让众人都是一怔。 但听李世民沉声又道:“生而不养固然有错,但母子血脉乃是刻在骨子里的联系。朕虽然是个男人,但朕不是个傻子,女人怀胎足足有十个月时间,你有太多的机会弄死腹中胎儿,但是你最终还是选择生下了他,这已经足以盖过你任何的错误。你,有资格做他的娘,原因,生下他就是最大的厚赐。” 圣女大祭司面色吃惊,她怎么也想不到李世民会说这样一番话。 旁边玲珑同样面带呆愕,一双好看的眸子全是茫然。 李世民很快再次开口,声音滚滚道:“还有你责打的事,这也算不得错,你是突厥人,不一定精通汉家文化,我们汉人圣贤有句古话,天地无错,父母无错,若是有错,那是孩子的错。你是李云的生身之母,是这个天底下最有权利责打他的人,所以朕让他不喊你娘,并非是因为这个缘故。” “那到底是为什么?” 玲珑脱口而出。 少女这一刻简直迷茫到了极点。 李世民突然大有深意看她一眼,似乎要把这个俏丽女孩的反应深深记住,但是皇帝没有表露太多,只是看着圣女大祭司这边。 皇帝忽然又张开了口,这次声音更加平和,轻轻道:“弟妹啊,咱们得为了孩子着想。为人父母者,孩子第一位,喊一声娘真的那么重要吗,孩子自己知道就行了啊,你说是不是呢,弟妹。” 只这一句话,满场皆震惊, 皇帝这番话,分明是认亲。 圣女大祭司满脸不可置信,一张脸上全是茫然和不解。 李世民呵呵轻笑两声,语气更加显得平和,道:“怎么?很吃惊么?实话告诉你,朕骨子里就是个护犊子的人,你既然是我三弟的发妻,那就是我李世民的弟媳,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不管你是突厥人还是汉人,但你在我李世民眼中,你只是李家第三房的媳妇……” 这番话毫无顾忌说出,声音悠悠,传荡开去,大唐这边的国公们鸦雀无声,对面的突厥人面色迷茫。 少女玲珑目光辉闪,似乎眸子伸出显出一丝茫然。 唯有李云仿佛想到什么,他缓缓抬脚走到了李世民身侧。 但听李世民又道:“我心狠辣,甚至狡诈,朕为了自己的梦想,可以毫无人性举起屠刀,但我同时又是最注重亲情的人,世人都说我杀兄囚父,谁知我心中有多么痛苦,那日玄武门事变,朕并没有下令杀人,可是乱军之中谁也无法掌控,等朕冲到玄武门的时候,朕只看到朕的哥哥躺在血泊之中。” 皇帝说到这里,眼中忽然含泪,仿佛喃喃回忆道:“那一刻,朕发疯般冲到朕的哥哥身前,努力想帮他堵住喷溅的血水,而朕的哥哥一直在笑,他眼中的目光无比温和,他仿佛在跟朕说,二郎啊,你赢了,哥哥不怪你,你我兄弟二人,都是身不由己,你的秦王部众需要荣华富贵,我身后的世家逼着我登基,咱们兄弟俩自己知道就行,哥哥真的不怪你,好好守住咱们拼命打来的江山,不许任何一个李家人再受欺负……” 这番话,简直不可想象能从李世民口中说出来,因为他专门说了一句,秦王部众需要荣华富贵…… 这几乎是打了在场所有国公的脸,把一个从来不曾记载史书的事情昭示于众。 老程忽然一声长叹,痛苦自责道:“陛下,臣有罪!” 旁边还有十几个国公,满脸羞愧低头。 李世民并不在意手下们的反应,他望着圣女大祭司继续又道:“弟妹,朕给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朕在玄武门之前暗自发过誓,我毕其一生不准任何李家之人受欺负,你虽然是突厥之人,但你是三弟的发妻,你就是我李家的人,朕凭什么不认你?” “但是……” 李世民话锋一转,突然语气变得决然,沉声道:“但是这个认,得在暗地里认,哪怕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李家媳妇,表面上你只能是突厥人的圣女,李云也是一样,就算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是你生的孩子,但是表面上他只能是汉人的西府赵王,只要咱们口上不认,便是全天下的指责朕也敢抗!” 圣女大祭司何等聪慧,到了此时已经完全明白李世民的意思,她忽然深深看了李云一眼,轻声问皇帝道:“可是因为世家?二伯哥如此畏惧世家么?” 这一声二伯哥,等同于表明了心迹。 李世民明显很是欣慰,陡然哈哈大笑两声。 然后皇帝的脸色迅速肃穆,一脸郑重道:“中原之事,你难以全懂,也许在你们突厥人眼里,世家没什么巨大威胁,大不了举刀屠戮一空,难道皇族还打不过世家吗?朕要告诉你,打的过,很容易打,但是,不能打……” 皇帝说到这里,忽然语重心长,略带劝慰道:“弟妹,请你给朕三十年时间,三十年后,朕一定能扫平这些障碍,那时候朕会专门用最大的礼仪,派出李氏皇族最为浩大的队伍,朕会让他们大张旗鼓来到草原,按照李氏皇族迎娶王爵之妃的礼仪,把你堂堂正正接进李家的门槛。” …… ……第3更到,今日11000字了,后面还有一章,争取赶在0点之前发布。 第139章【古往今来第一次,同受两国大封赏】 感谢盟主庄不平 “三十年后么?接我去大唐……” 圣女大祭司喃喃一声,下意识看着近在咫尺的李云。 她忽然轻轻摇头,语气异样道:“我并不在乎这些。” 但是李世民目光坚决,口齿牙硬道:“这可由不得你,你是李家的媳妇。” 皇帝忽然单手攥拳,目光决然道:“朕之所以需要三十年时间,是因为世家之威传承久远,所谓冰冻三尺,非是一日之寒,中原有五姓七望,大小数百个世家,勾通联姻,融为一体,整个大唐十二道,九成以上官员来自世家,如果大动干戈,天下立刻完蛋……” 说着看了圣女一眼,又道:“不但中原陷入水深火热,你们草原突厥也要遭受牵连!甚至辽东,甚至西域,整个天下乱成一锅粥,无数百姓再次遭受兵锋苦楚,弟妹你别不信,中原乱,天下各国乱,因为中原乱了,各国都想来争咬一口,但是只要打仗就会死人,得益的永远是一小撮人,受害的是各国的族民,你是突厥圣女大祭司,应该熟悉古往今来的历史,你好好回忆一番,朕说的有无道理?” 圣女大祭司轻轻点头。 李世民如释重负,深吸一口气又道:“所以朕需要用三十年时间,才能将一切铺垫完成,徐徐推进,温水煮蛙,倘若那时朕还活着,朕会亲自举起屠刀,倘若朕那时死了,李家的后人谁都可以举起屠刀,因为经过朕的三十年准备,灭绝世家再也不用担心天下颠覆,弟妹,请你给朕三十年时间,朕在此处郑重发誓……” 圣女大祭司深深吸了一口,明显要答应李世民的请求。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突听李云淡淡开口。 他缓缓上前一步,呵呵低笑道:“三十年多慢啊,三年时间就行了,二大爷,这事还是让我来吧,三年时间,我给你扫平世家。” 李世民登时一怔。 却见李云再次上前一步,笑呵呵看着近在咫尺的圣女大祭司,突然道:“老娘,你好!” 李世民和圣女同时一呆。 李云又上前一步,几乎贴着圣女的身前,语气真的像个孩子,又道:“咱们初次见面,您别光顾着哭啊,快点擦擦眼泪,让你儿子好好看看你,哎哟我的妈哎,我发现老娘您真是生的很美,先前骂你丑,是我该挨揍……” 圣女面色呆滞,被这突兀给打蒙了。 李云哈哈一笑,道:“不用吃惊,你儿子从小就是这个脾气,我喜欢惹事,而且从来不怕事,有娘为什么不认,我要大张旗鼓的认,呵呵呵呵,哎哟喂,二大爷你干啥踢我,我浑身铜皮铁骨,你踢我只会让你自己疼……” 但见李世民怒目相视,胸口起伏盯着他,呵斥道:“臭小子,你发什么疯,朕刚才说了那么多,你怎么还在这里嬉皮笑脸。” 李云看他一眼,仍旧保持微笑,突然道:“陛下,你听没听过经济左右朝堂?” 李世民明显一呆。 经济左右朝堂? 这说法他肯定没听过。 李云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世家之威,是因为其掌控天下口舌,诗书传家,代代培养人才,然后把持整个天下基层官员的位置,再加上相互联姻通婚,勾连交缠成为一个庞大的利益共同体,牵一发而动全身,动一个世家,所有世家站出来力挺,如果玩硬的,他们立马给你掀桌子,都不用搞什么大事,只需要所有基层官员全部罢官三个月,整个大唐就得陷入一片混乱。” 李世民点了点头,咬牙冷哼道:“若非如此,你以为历代皇帝是吃干饭的?前朝大隋,隋炀帝是朕的表叔,他也是想动世家,结果世家直接掀桌子,杨广这人其实很有韬略,可是却被世家硬生生弄成了亡国之君,死后还不放过,泼脏水说他是暴君,甚至说他侮辱自己的妹妹,朕每次想到这里肺都气炸了。杨广的妹妹也是我的表姑姑,他们之间清清白白……” 李云嘿嘿一笑,道:“世家掌握口舌,想让谁变成昏君容易的很,自从汉朝司马氏死后,汉人的史书早就不能看了,听说颜家还有一个老头坚持史家的风骨,算是我汉人最后一根刚硬的脊梁,可惜那老头年龄实在太大了,等老人家一死再也没人真心写史书。” 李世民忽然眼睛一瞪,呵斥道:“臭小子不要扯远了,你刚才说的经济左右朝堂是个什么意思?” “钱啊!” 李云嘿嘿一笑,故意装作调皮小孩般,冲着李世民搓了搓手,嘻嘻道:“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家勾连交缠虽然是个庞然大物,但是他们也有一个致命缺点,那就是需要不断积攒资财,用以供养庞大无匹的族中子弟。比如我们随便拿一个世家来说吧,他们得在各地分支开设族学,免费供应子弟们读书,如果哪个子弟读书有成,他们还要资助帮他谋个官职,除此之外,婚姻,嫁娶,生子,殡葬,这都得出钱,花钱跟淌水一般……”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紧跟着又道:“所以要想扫平世家,先得从钱财方面动手,自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财帛动人心,钱才是最大的杀人利器。” 这番长篇大论,听得李世民双眼发直,中原皇帝尚且如此,李云老娘就更加震惊了。 两个长辈都是一个民族的领袖,对于这种事情尤为上心,几乎异口同声追问道:“我们也知道钱的威力,可是世家比皇族更加有钱。” 李云‘哈’了一声,满脸不屑道:“莫怪侄儿吹个牛逼,我对世家挣钱的手段嗤之以鼻,二大爷您信不信,我三年时间能给你挣个一万万贯。” 一万万贯是什么概念? 就是后世所说的一亿。 而大唐现在一年的国库岁入才多少,满打满算也只有两三百万。 李世民下意识咽口唾沫。 圣女大祭司却忍不住开口,小声道:“孩…孩子,你可不能为了做事把自己搭上。大唐待不下去,你可以过来草原,突厥人不太注重血脉,你在草原会活的很好。” 李云摆了摆手,笑道:“放心,我哪里也不去。大唐不回,草原也不进……” 这话才一说出,李世民顿时脸上变色,急急道:“臭小子你说什么胡话?不回大唐不来草原,难道你要走到天边去?” 李云嘿嘿两声,忽然语带深意道:“天边肯定要去的,不过不是现在,二大爷您放心,我就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语气转缓道:“此前您和玲珑订下盟约,大唐和突厥休兵止戈,并且要开通边贸互市,这正是我要做的事情。” 他看了一眼玲珑,忽然微笑道:“师姐,有没有兴趣跟我同镇一城,你负责你们突厥人的事,我负责我们汉人的事,咱们找个边境之地城池,把突厥和大唐的买卖坐起来。二大爷你不用瞪眼,你不知道商贾一道的威力,我打个比方吧,如果大唐钱财有十万,每年流动交换一百次,那么大唐的经济总量就是一千万,如果财富基数一千万,每年流动交换一百万,乖乖不得了,立马就会变成一万万贯。” 这是后世的经济学范畴,搁在古代谁也不懂,李世民明显听得目光发直,圣女和玲珑也是茫然不解。 李云也没指望大家能懂,直接开口道:“陛下,我准备向您请旨,允许我坐镇范阳,那个城池太惨了,范阳卢氏太刚烈了,他们为了百姓失去五姓七望之名,那咱们就把他们当做对抗世家的切入点,扶持范阳卢氏,徐图天下万家。” 李世民缓缓吸了一口气,好半天之后才道:“这么说来,你不准备回长安了?” 李云点了点头,笑呵呵道:“数万流民已经吃上了饭,咸鱼产业将会越来越赚钱,那边已经没有我施展的余地,再回去又有什么意思呢?陛下,给我一个官职吧,我要坐镇范阳城。” 李世民面色沉默! 李云静静等着他。 仿佛过了很久,李世民才终于下了决断,皇帝陡然长笑一声,铿锵一下抽出自己的天子剑。 他把天子剑轻轻往李云肩膀一搁,大声道:“今有大唐西府赵王李云,黄河一战,力抗敌国,冲入草原,开疆拓土,功勋冲天,盖压当世,朕,大唐皇帝李世民,赐西府赵王李云,河北道行军大总管之职,坐镇范阳,赐建王府,特允征召私兵之权,人数不设特定上限,再赐……” 说到这里缓缓一停,陡然手腕一个倒转,竟把天子剑的剑柄对准李云,哈哈笑道:“再赐朕的天子剑,上马管军,下马管民,虽为河北道行军大总管,但是兼领河南道和陇右道,持此帝剑,如朕亲临,便是走遍大唐任何一个地方,你也有权利过问任何政事。” 猛把天子剑一推,重重塞进李云手里,然后皇帝哈哈长笑,纵身一跃回到马上。 李云被这个封赐打了个措手不及,握着天子剑愣愣发呆。 然而李世民已经不再看着他,反而目光悠悠看向圣女大祭司,语带深意道:“弟妹,朕这个做伯父的给了天大赏赐,你这个做亲娘可不能太过吝啬啊,哈哈哈,朕等着看你的手笔呐……” 日光浩浩之下,圣女大祭司缓缓点头,忽然看向少女玲珑,轻声道:“丫头,把金刀拿出来!” …… ……第4更到,今日又是14500字爆发,加更完毕。 第140章 【李世民的反应怪的很】 感谢盟主:村头乞丐洪七 说话说得好好的,突然掏金刀干什么? 李云眨了眨眼。 李世民却若有所思。 但见少女玲珑的脸色忽然有些红,期期艾艾半天站在那里磨蹭。 圣女大祭司噗嗤一笑,打趣道:“丫头,你性格一向很泼辣啊,我们草原儿女,何时如此扭捏,把金刀掏出来,你师弟等着呢!” 这话让李云又是一愣,愕然道:“我啥时候等着了?” 玲珑终于从怀里掏出金刀,俏脸红晕站在那里。 圣女大祭司看她一眼,劈手把金刀夺了过来,然后转手向着李云一递,语气温柔道:“孩子,这东西给你……” 李云下意识就想接住。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李世民突然开口,皇帝也不知因为何故,语气竟然失去冷静,几乎用吼的方式道:“不允许,不可能,不准接……” 李云微微一呆,随即心中一动。 他连忙把手缩回,转头看着李世民。 但见李世民脸色异样,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圣女大祭司道:“乌丝阿月,你是什么意思?” 这次没有喊弟妹,喊的是圣女大祭司名字。李世民似乎很是生气,语气隐隐含着恼怒。 皇帝的反应太奇怪了。 圣女大祭司有些莫名其妙,她拿着金刀解释道:“这是草原祭祀的象征,也是玲珑的婚配之物,我把金刀给李云,就是要把玲珑嫁给他,一个是我儿子,一个是我徒弟,两人若能结合,属于亲上加亲……”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接着道:“我用金刀为礼,儿子就是草原的金刀驸马,突厥和大唐已经缔结盟约,按照规矩应该进行和亲,但是草原已经没有可汗,所以我们把玲珑公主嫁过去。” “不行!” 这次可不止李世民开口,后面还有好几个国公在咆哮。 先是老程大吼一声,满脸怒色道:“西府赵王的正妃,必须是我程家闺女,他俩已经私定终身,你儿子把我闺女浑身都摸了……” 就这粗鄙之言,直接让人瞠目结舌,后面程处雪满脸通红,恶狠狠瞪了老爹一眼,程处雪虽然性格直爽,但在众目睽睽下仍然羞恼无比。 少女突然呜呜两声,竟被老爹给气哭了,她拼命一抽战马,发疯朝后面奔去。 老程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劝慰闺女两句,远远喊道:“丫头啊,哭啥哭,爹也是为了你好,摸就摸了,有啥可丢人的,你们已经私定终身,这事谁也不准反悔。” “你给老子滚蛋吧!” 老程正在咋呼,猛然感觉眼眶一疼,却是河间郡王李孝恭满脸怒色,突然给他恶狠狠来了一拳封眼锤。 李孝恭一拳打完,直接破口开骂,道:“屁的私定终身,老夫怎么没听过,程知节你莫不是想要耍诈,你忘了咱们两家的打赌约定吗?你闺女和我侄女,各凭本事争王妃,范阳卢氏已经没了,就剩下那么几个可怜的苗裔,本王今天在这里撂一句话,我力挺卢家的侄女嫁给李云,想争可以,按规矩来……” 老程自知理亏,龇牙咧嘴骂了一句。 这番变故让圣女大祭司微微怔住,手握着金刀明显哭笑不得,她忽然看向李世民,好奇问道:“这便是您不让李云接刀的原因吗?” 李世民不置可否,只是道:“李云不能娶玲珑。” 圣女大祭司突然脸色冷淡下来,语带怒气道:“大唐皇帝,你欺我突厥人乎?” 李世民面色阴晴不断,忽然咬牙又道:“除了这件事,其它都好说。” 两人眼看说不到一块去,后面还有几个国公在咋咋呼呼,河间郡王李孝恭突然上前一步,力挺皇帝道:“本王也是这个意思,李云不能娶玲珑公主,突厥圣女,本王也是你的大伯哥,这事你打消了,对咱们双方都有好处。” 圣女大祭司勃然大怒,她乃是草原一代圣女,这辈子性格刚烈无比,别人越是压她,她越要坚持自己。 她猛地把金刀往李云手里一塞,大声道:“这把金刀,他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大唐皇帝,我实话告诉你,我儿子如果不拿金刀,他永远成不了真正的战神……” 这话让众人都是一怔。 却见圣女伸手如电,迅速在金刀某个部位摁了下去,但听咔嚓一声脆响,金刀的刀柄尾部装饰物忽然弹开。 那是一头小小金狼,铸造的极其精美,金狼原本闭着嘴巴,现在变成张口咆哮,狼口里吐出一卷薄如蝉翼的丝帛,啪的一声正好落在李云手里。 圣女声音再次响起,底气十足道:“今日之战你们都看见了,我儿子只会蛮力挥锤,他不会任何技击之术,这是他最大的弊端,也是他最大的弱点。当年你们的战神可不是如此,他不但天生神力,而且武艺高强,父子两代人,差距天和地,我儿子若想成为名副其实的战神,这把金刀他必须得接着。” 这话让众人都是微微一怔。 李世民若有所思看着金刀上张开嘴巴的小金狼,又看看金狼嘴中吐出的那一卷薄如蝉翼丝帛,忍不住道:“此乃何物?” 圣女展颜一笑,傲然道:“这就是突厥祭祀图典,里面记载着草原的传承,有风俗礼仪,有信仰著述,有河流地图,也有护族神功……” 这话让众人再次一怔,忍不住都看向李云手里那一卷薄如蝉翼的丝帛,这卷丝帛还没有小孩的手指头粗,想不到里面竟然记载了如此多的东西。 这时只听圣女再次开口,对着李世民道:“你是大唐皇帝,应该知道天下的高端隐秘,每个族群都是自己的护族之宝,你们中原是道家传承,我们突厥是祭祀图典,李云是我儿子,他身上流淌着一半突厥人的血,他有资格拥有这卷图典,但是必须以嫁妆的方式获得……”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紧跟着又道:“大唐皇帝,我们突厥已经给出诚意,我儿子拥有了祭祀图典,才能学会阴柔发力之道,那时他再也没有缺点,才是真正的天下无敌。” 这话算是诚意十足了。 但是李世民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道:“朕,还是不同意!” 皇帝忽然看向李云,沉声道:“西府赵王,把金刀还给突厥,你是中原的孩子,自然有中原的高人调教你,愣着干什么,把金刀还回去……” 最后这一句,李世民几乎用吼的方式。 李云感觉莫名其妙,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方便忤逆皇帝,他把金刀和丝帛慢慢递给圣女,语带劝慰道:“老娘,把东西收起来吧。” 圣女大祭司怔怔看着她,目光分明有几分黯然。 李云看她神情不对,想了一想又道:“有句话我得跟您说明白,虽然我承认了您,但是心底实在没有多少亲情感,毕竟咱们从未见过,亲情是需要慢慢培养的,您别着急,也别害怕,我血脉上是你的儿子,这事搁到哪里都逃不掉,咱们母子之间,有着没法割断的联系,但是需要时间,才能相互熟悉,老娘,您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这话哪里会不对? 这话任谁听了也挑不出理。 圣女大祭司落寞一叹,轻轻点头道:“你有自己的主见,便按照你的意思吧,我虽然是你的母亲,但却没能尽到母亲的责任,你和我不亲,甚至心里不认同,这都是常情常理,娘亲永远不会怪你。”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陡然鼓起勇气看着李云,满含期待道:“娘等着你真正承认我的那一天。” 李云呵呵一笑,他知道如何安抚一位母亲,连忙道:“放心放心,现在已经真正承认了,只不过稍微显得陌生,所以需要时间熟悉熟悉。哎哎哎,老娘别哭啊,乖,把金刀收回去,其实这玩意我也不想要,您可能还不知道吧,我跟师姐第一次见面候闹的不愉快……让我娶她?嘿嘿嘿!” “这才对嘛!” 猛听程咬金哈哈大笑,插科打诨道:“亲家母你看见了吧,赵王自己也不想娶你徒弟,他摸了我闺女,相互已经私定终身。来来来,认识一下,老夫程知节,济州东阿人,现封大唐卢国公,上柱国,我家有良田万亩……” 他还想叽叽歪歪,猛然被人一脚踢出老远,但见李孝恭面色阴沉,转过脸又换了一副模样,对圣女大祭司道:“弟妹莫要听他聒噪,私定终身那都是没影的事。” 老程怒气冲冲从蹿,大怒道:“摸我闺女总是有的吧,这事陛下和娘娘也见了。” 李孝恭面上一黑,这话还真不好反驳,老程铁了心要玩无赖,连自己闺女的名声都不顾了,这是堂堂阳谋,逼着李云不能反悔。 但也就在这时,猛听一个少女的骄傲声音,悠悠道:“摸又如何?我也被小师弟给摸了……” 众人都是一呆,愕然寻声望去。 谁也没有想到,玲珑竟然占了出来,忽然指着李云道:“当日小师弟俘虏于我,伸手入怀将我一阵好摸,小师弟你自己说,这事到底有没有,你敢不敢承认吧。” 李云一张老脸涨的通红,这事他确实真的干过。 实锤,赖不掉。 记得当时摸的还挺爽。 李世民和李孝恭的脸色突然变得诡异。 …… ……今日第一更到,3200字 第141章 【胡搅蛮缠,都是伪装】 感谢盟主:来啊战个痛快 老程眼珠子滚动几下,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这老货最擅长胡搅蛮缠,陡然仰天哈哈一笑,道:“要不这样吧,咱们谁也别争了,赵王要去范阳坐镇,不如咱们都把闺女送到范阳,如今范阳城百废待兴,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咱们各家谁也别争,让闺女们都去帮助赵王!”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哈哈笑着又道:“让她们凭借自己的真本事,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贤内助,到时哪个能够胜出,哪个就是西府赵王正妃……” 此这话虽然听起来不怎么靠谱,但是细细琢磨却又好像十分靠谱,在场众人沉吟一番,圣女大祭司看了一眼玲珑。 玲珑第一个开口,骄傲道:“好,我本来就要代表突厥坐镇范阳。” 河间郡王得到李世民暗示,站出来道:“范阳乃是卢氏老家,本王的侄女正好回去。” 这一下就有两方同意参加争夺了。 老程左右看了两眼,忽然一拉身边的程处默,压低声音对儿子道:“你是赵王徒弟,你有资格跟着去范阳,臭小子一定要机灵点,多帮你姐姐找找机会,老子在家里还存着一些春风散,等我回家之后派人给你送过去。” 程处默张了张嘴巴,目瞪口呆看着自己老爹,愕然道:“您让我给姐姐下药?” 老程怒眼一瞪,低声道:“屁话,光给你姐姐下药怎么成?你得给两人同时下药,你师傅,你姐姐,让他们小夫妻俩直接圆房……” 程处默打个哆嗦,脸色怕怕道:“老爹,这事我干不来!” 老程大怒,压低声音道:“你机灵一点就行了。” 程处默愁眉苦脸,可怜巴巴拒绝道:“我就是不够机灵啊。” 老程咬牙切齿,目光森森道:“再敢不听话,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程处默擦了一把额头,嘴皮子哆嗦道:“听了您的话,我姐会打死我。” 老程嘿嘿一笑,伸手拍了怕儿子肩膀,鼓励道:“放心放心,最多打你一顿,但是你姐姐肯定会感谢你。等到她生了小孩,你就能当舅舅了。” 程处默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好吧,孩儿试一试。” 老程心怀大慰,连忙道:“记住了,春风散给你师傅多吃一点,他体魄异于常人,你照着熊瞎子的份量招呼他。” 程处默又打个哆嗦。 老程却嘿嘿得意起来,这老不要脸的自觉胜券在握,转头大声道:“好了好了,我们程家也是一样,大家就这么说定了吧,我程家按照规矩和你们争。” 玲珑傲然点了点头! 但是李孝恭却觉得老程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忍不住道:“你莫不是又想耍阴招?” 老程呸了一声,义正言辞道:“谁不知道我程知节忠厚老实……” 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 这时后面急急忙忙挤过来夔国公刘弘基,舔着脸道:“还有我还有我,我家媳妇马上就要生了,这次肯定是个小闺女,我闺女也要参加争夺……” “你给老子滚蛋吧!” 李孝恭和老程同时一脚,直接把这个无耻国公给踢开,瞪眼道:“哪里都有你,看见好事狗抢屎。” 刘弘基骂骂咧咧很是不服,叽叽哇哇道:“等我媳妇生了闺女,我看你们怎么跟我闺女争。山妻花容月貌,我闺女必然也是绝世之姿。直娘贼,程咬金你瞪什么瞪,有种咱们约个地方单挑,看老子一棍把你打出屎来。” 这货早年也是个拦路抢劫的混账,一时着急把匪话秃噜出来,山妻这种词汇,除了土匪没人会说。 这货还要咋呼,忽然反应漏了底细,连忙脸色一肃,瞬间又变成国公威仪,对圣女大祭司远远喊道:“亲家母啊,别忘了给我闺女留一个名额。” 然后又看着李云,急吼吼道:“赵王殿下,有空来家里坐坐。我媳妇已经怀胎八个月,你小媳妇很快就要出世了。提前见个面,容易培养你说的那啥感情,来前记得备好聘礼,我老刘家不贪财,你把王妃正位给丫头就行……” “滚你娘个蛋!” 众人一发怒喊,劈头盖脸把这厮打到一旁。 这一番约定,简直像戏文里的笑话一样,偏偏约定之人无不是当世高层,除了王爵就是国公,突厥这边是公主,大唐最次也是国公嫡女。 李云一直冷眼旁观,总觉得这事情里透着古怪! 但他隐忍不予揭穿。 …… 今日之事,一波三折,先是战场厮杀,数十万人亡命相搏,战场鲜血还未冷却,双方已经缔结盟约。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无论大唐还是突厥都明白,两大种族谁也灭不了谁,继续这样打下去,对汉人对突厥都不是最佳选择。 皇帝之所能成皇帝,就是因为能够站在国朝的角度思考问题,李世民不想灭掉突厥吗?他比任何人都想灭掉。 但是不可能! 国家可以灭,种族不可灭,既然如此,何必代代私仇。 况且,大唐已经占尽了便宜。 倘若搁在另一个时空所记载的历史,贞观元年的渭水之盟何等耻辱? 说的好听点叫做能屈能伸,说的难听点叫做战败认输,现在双方缔结了平等盟约,比历史上的渭水之盟强了太多。 日光浩浩之下,双方兵马决定撤了。 临走之前,各自又有安排。 先是李世民看向李云,语重心长道:“孩子,朕已封你为西府赵王,又把天子剑赏赐给你,你虽然不是太子,权利却比太子更大,朕让你成为河北道行军大总管,又让你辖制河南道和关陇道,甚至整个大唐任何一道,你都可以插手军政两事,人活着,要讲良心,朕不多说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朕只叮嘱你一句,莫忘你二大娘多么疼你……” 李云点了点头! 李世民调转马头,准备这就离开,忽然又想起一事,转头看着李云道:“虽然你不惧兵锋,但是万事不能独力承担,你马上就要去范阳城坐镇,等于是要从头开始白手起家,朕给你留下三千玄甲铁骑,再给你五万精锐步卒,这些兵马不设虎符,由你随便指挥调用。” 如此厚爱,比对亲生儿子还好,李云心中岂不感动,忍不住郑重行了一礼。 李世民深深看他一眼,终于把手里的马鞭挥舞一下,胯下坐骑嘶鸣一声,驮着皇帝疾驰离开。 远远地,空中由传来皇帝的声音,依依不舍道:“孩子,河北道距离长安不远,每到逢年过节,莫忘回家看看,朕,等着,你二大娘,也等着……”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时圣女大祭司也走了过来,柔声道:“孩子,娘亲需要回古庙一趟,通知整个草原部落前来会盟,我需要告诉他们大唐和突厥缔结盟约,约束他们不得在边境生事,等娘亲做完这些,我去范阳教你武功。” 李云连忙也点了点头。 他虽然和这个母亲没多少感情,但是人家毕竟生了自己的肉体,今日认亲之后,圣女一直在为他着想,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对圣女也稍稍有了那么一点对待母亲的感觉,道:“娘亲但去无妨,孩儿已经长大了。” 这一声娘亲,喊的圣女很是欢喜,她目光柔柔看着李云脸庞,仿佛想要伸手抚摸一下,但是最后却忍耐住了,只是轻轻道:“你师姐要去范阳,我再把戈壁溜羊也派去,另外再派两千突厥祭祀,划归你帐下听用,你毕竟是我的孩子,母亲想为你做一点小事。” 其实这可不是一点小事。 突厥祭祀乃是草原高端战力,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高手,圣女一下给了儿子两千祭祀,这股战力甚至比李世民赐下的玄甲铁骑更强大。 人对我好,我对人好,突厥圣女如此付出,李云心里渐渐也有了一些感动。 李世民走的时候,他恭恭敬敬给人家行了礼,现在不能厚此薄彼,他恭恭敬敬给圣女也弯下了腰。 他这一个行礼,顿让圣女大祭司满脸惊喜,她从来没做过母亲,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想要去扶李云,又怕儿子跟她陌生,身为草原最高领袖,这时局促的像个孩子,只会懦懦道:“孩子不用这样,孩子你不用这样……” 忽然也不知想起什么伤心的事,呜呜哭着纵身离开,她轻功极速宛如鬼魅,转眼之间化作一道白影。 李云遥遥看了半天,忽然用一种说也听不清的低声轻轻道:“我是个假的,但是努力变成真的,无论是大唐皇帝,还是突厥圣女,你们把我当亲人,我便把你们当亲人,我孑然一身来到这里,我不想让自己显得孤独……” 这番话,他喃喃呓语,没人能够听清,众人只看到他嘴唇轻轻在动。 此时战场的两方大军各自后撤,留在原地的只有一些熟人,李云看了一眼三千铁甲,又看了一眼突厥留下的两千祭祀,不远处五个徒弟正在交头接耳,叽叽喳喳也不知在辩论什么,程处雪坐在一匹马上,和玲珑公主遥遥对视,两个女人目光霍霍,估计是要准备女人之间的战争。 天地之大,任我驰骋,李云忽然心生豪迈,陡然双脚一踏大龟,长笑道:“老伙计,咱们出发啦!” 大龟巨爪扒地,驮着他飞速而行,目标直指,正是河北道范阳城。 …… 就在李云动身启程的时候,大唐一众国公追上了皇帝李世民,夔国公刘弘基突然小声开口,语带试探道:“陛下,臣刚才那番胡搅蛮差没做错吧!” 这话一出,有几个国公才恍然大悟,难怪刘弘基口口声声要生个闺女嫁给李云,原来是帮着皇帝搅乱刚才的局面。 大唐三个滚刀肉,看似个个不讲理,其实个个都是人精,最懂得皇帝的心思。 刘弘基胡搅蛮缠都是伪装的! 老程也在另一旁开口,小声问皇帝道:“陛下,臣虽然不知道您为什么拒绝草原和亲,但臣隐隐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事,臣提出让各方女子自己去争,委实是个不得已而为之的主意,如果刚才不提出这个办法,突厥一方绝对还要继续纠缠。”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小心翼翼又道:“那位圣女毕竟是李云的亲生母亲,乃是当世之间最为至亲的血脉,如果她坚持给儿子选亲,您这位做伯父强行阻拦于理不合,若是普通之家也就罢了,陛下大可以强行决断予以赐婚,但是赵王不同,他母亲是突厥的圣女……” 言下之意不说自明,人家的身份跟大唐皇帝平起平坐。 李世民缓缓点头,语气有些异样道:“朕知道,朕明白!” 旁边李孝恭目光一闪,紧跟着道:“但是玲珑不能嫁给李云。” 李世民又点了点头,皱眉沉吟道:“先让她们相互争着,那个丫头未必能赢,如果被她赢了,咱们再想办法阻止!再说了,李云那臭小子精明的很,朕看他一直冷眼旁观,其实心中怕是早就有了决断。” 李孝恭点了点头,语带迟疑道:“希望如此!” …… ……第2更到,这章4000字大章。 第142章 【我要在范阳城立一块碑】 河北范阳城,其实应该叫做幽州范阳郡,这个地方可了不得,因为它是后世的京师所在地。 千年后的政治文化中心。 谣传地底下有龙脉之气…… 占了这样一块风水宝地,李云心里简直爽的一批,不过他不会傻到明说,这以后就是他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了。 李云行军的速度很慢,从草原到范阳整整走了一个月之久,之所以速度如此之慢,是因为他带了太多的累赘。 什么累赘? 至少十万赤贫人! 此前草原一战,李云先是向东攻击,然后又向西推进,结果一路横扫,挡者无不披靡。 部落灭了许多,敌人却没杀多少,突厥的贵族和战士怕他,丢下部落仓惶离开,结果让李云大发人头财,这一战他最少获得了十万赤贫人。 草原赤贫人,基本都是汉人,即使不是纯血汉裔,父母必有一方来自汉家。 这些人,得救! 这些人,不是累赘。 李云深知有人才能聚财,这是千古不破之理,一个人再有本事,哪怕鸡儿竖起来能日天,但是人力有时而穷,没人能占尽天下的一切。 可惜所有人都不理解李云,认为他这是犯了妇人之仁,就连玲珑这个突厥公主,话里话外也在暗示李云不要多事。 这些人的心,比李云硬多了。 几乎众口一词,都说应该抛下赤贫人。 大家的说辞还很冠冕堂皇,大多会说咱们不是不管,咱们等一阵子再管,现在先把赤贫人仍在草原,等到范阳城发展起来再救济,这样既能节省养民口粮,也能最大限度减轻压力。 但是不管谁劝,李云只是淡笑不答。 他每日骑着大龟在前头开路,让三千铁甲护送着十万赤贫,队伍浩浩荡荡,贫民拖家带口,他们目光带着茫然,内心深处却又带着期待。 汉人的西府赵王,草原大祭司之子,两个身份加在一起,让所有赤贫人都对李云有着亲切,纯血汉人觉得这是他们的王爷,突厥血脉的汉奴同样感觉这是他们的祭祀。 对于十万草原汉奴来讲,李云是最让他们安心的领袖,天然能够说服一切,当时不做第二人想。 …… 悠悠一月,转眼便过,迁徙大军经过长足跋涉,终于到达了河北道范阳城。 这城被颉利屠戮一空,又被范阳卢氏一把火烧成白地,站在破败的城门口向里而望,任谁看了都有点丧失信心。 然而李云却兴致高昂,他驱策大龟走到范阳城口,忽然转头询问众人,莫名其妙道:“你们谁知道附近有石头山?” 众人都是一呆,个个面面相觑。 程处默抓了抓脑门,状似回忆道:“师傅,为啥非要石头山,距离隔得很远啊,至少上百里路,骑马也得两个时辰……” 李云哈哈一笑,道:“才两个时辰,那可好得很。” 突然看向程处雪,招手道:“程家妹子,把你的斧头借我一用!” 程处雪先是一怔,随即瞪他一眼,叱喝道:“你喊谁妹子?我年龄比你大。斧头不借,喊姐姐才给!” “嘿嘿嘿!” 李云陡然一阵坏笑,挤眉弄眼拉着长音,作怪道:“你比我大?” 这话听着很正常,但是怎么听怎么不对味,不远处几个玄甲铁骑低声嘿笑,程处雪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丫头琢磨很久,勉强才醒悟李云是在调戏她,少女顿时秀眉一竖,怒气勃发道:“直娘贼,你这该死的大骗子。” 纤手往马背上一捞,抡起斧头就要砍人,结果却被李云劈手夺过,哈哈笑着狂笑而去。 他的大龟冲刺急速,在场除了戈壁溜羊的万里烟云照谁追不上,就连玲珑的枣红马都得吃灰,众人茫然不解李云要干什么。 想追着去看,就得靠万里烟云照,众人目光刷刷一声,全都看向了戈壁溜羊。 傻大个子正抱着大铁坨子玩耍,被众人霍霍的目光吓了一跳,这孩子弱弱看向玲珑,有些畏惧道:“姐姐,他们眼神好凶。” 玲珑哪里有功夫安抚他,猛然抬手一直李云离开的方向,急急道:“戈壁溜羊,你跟去看看。小师弟此举突兀的很,他有大锤不用借斧头作何?” 这话戈壁溜羊听不懂,但是傻大个子很听玲珑的话,他骑在马上答应一声,双腿使劲一夹马腹,万里烟云照仰天嘶鸣,轰隆一声冲了出去。 速度风驰电掣,追着李云而去,众人遥遥眺望,但见一龟一马渐渐消失。 …… 却说李云驱策大龟狂奔,猛然听到后面蹄声急促,他站在龟上回头一望,忍不住哈哈笑道:“好啊,我正琢磨着自己力气不够,你追上来正好帮我一般,戈壁师兄,咱们去砸石头!” “哦,知道了!” 戈壁溜羊乖乖答应一声,抱着大铁坨子骑马跟随,他是个傻子顽童心性,跟了半天就觉得不耐,于是瓮声瓮气问道:“砸石头,好玩吗?如果不好玩,你要,陪我抓蚂蚱。” 李云一边驱策大龟奔跑,一边转头哄骗他道:“抓蚂蚱没意思,砸石头才有意思,你用你的大铁坨子,我用我的擂鼓瓮金锤,咱俩找准一个山崖,发疯一般砸过去,轰隆一声,地动山摇,砸石头一时爽,一直砸石头一直爽……” 戈壁溜羊裂开大嘴,欢喜道:“师弟,好人。” 两人一路狂奔,速度快若闪电,仅仅一个时辰不到,很快到达一处大山,李云的大龟神俊异常,戈壁溜羊的万里烟云照也不遑多让,两只坐骑盘山跃涧,如履平地一般。 在山中又奔一会,终于找到一处山崖,这山崖通体乃是巨石,孤零零的立在那里,上面长满了绿油油的青苔,也不知经过了多少万年的风霜雨雪。 李云回头招呼一声,自己先拎着大锤过去。 后面戈壁溜羊看他跳下大龟,连忙也学着一样跳下坐骑。 当世两个力气最大的人,各自拿着自己的巨重兵器,李云在山崖四周测算良久,最终找到了一个位置站下。 他冲着戈壁溜羊招了招手,喊叫道:“过来过来,就是这里,咱俩一起使力,把这个小崖给砸下来。” 说是小崖,其实高度最少也得两丈,如果用后世重量计算,恐怕最少也得十几吨。李云要砸这数万斤巨石,换做任何一人听了都得犯嘀咕,偏偏戈壁溜羊全不在乎,很是听话的举起了大铁坨子。 这傻大个子还记着李云哄他的话,很是期待又问一句道:“砸石头,那个,话,再说一遍……” 李云往自己手心吐口唾沫,然后缓缓举起擂鼓瓮金锤,大笑道:“砸石头一时爽,一直砸石头一直爽,戈壁师兄,跟我一起,砸!” 他大吼之中,戈壁溜羊咧嘴大笑,傻大个子奋力将大铁坨子一挥,重重砸向了眼前的山崖。 李云眼光注视着他砸落的地点,手中擂鼓瓮金锤同时砸出,大铁坨子和大锤一前一后,几乎同时砸到了一处。 这是当世两个神力无敌的人物,齐心协力砸在同一个地方,但听轰隆一声巨响,四周山林簇簇摇晃,空中火星迸溅,猛然咔嚓一声。 眼前这座小山崖,赫然被他们拦腰砸断,李云眼疾手快一拉戈壁溜羊,发疯一般往后面逃窜。 然后,山崖轰然倒塌。 万斤巨石,砸在地上,瞬间腾起一股烟尘,山林仿佛刮起了罡风。 戈壁溜羊咧嘴大笑,很是开心的拍手道:“果然,很爽,果然,很爽。” 他说话有口吃,说不出‘一直砸石头一直爽’这么长的句子。 这时李云把大锤放下,然后拎起了程处雪的大斧头,他跳到巨石旁边,挥动斧头不断劈砍。 他神力无敌,斧头每一下都能劈掉很多碎石,如此劈了足有一个时辰,渐渐把大石修凿的略显浑圆。 然后他才放下斧头,忽然转头对戈壁溜羊道:“师兄,咱们再来玩个好玩的游戏,你看到这块大石头没有,咱们把它推回范阳城。” 好家伙。 这可是上万斤的大石。 小山崖足有两三丈高,拦腰折断也得一丈有余,这么一块庞然大物,就算大龟趴在旁边也是个弟弟,然后李云竟然想把它推回去,这想法恐怕整个天底下都不会有。 但是戈壁溜羊不在乎,傻大个子只在乎好不好玩。 他见李云招呼自己,连忙把大铁坨子搁到坐骑背上,然后他赤着双手跑到巨石旁边,眼巴巴看着李云道:“小师弟,真的,好玩么?” 李云哈哈大笑,陡然往手心吐了两口唾沫,往后双手摁在巨石一声,狂吼一声,放道:“你看看好不好玩!” 轰隆一声,巨石竟然被他推得震颤一下,戈壁溜羊双眼放光,大吼一声上来帮忙,两个人的力气合在一起,大石震颤更加剧烈。 但是仍旧推之不动。 这时猛听大龟‘霸下霸下’两身,神奇的竟然人立而起,两个巨爪撑地,两个巨爪摁在巨石上,突然发力一推,巨石轻松晃动。 李云眼神一亮,连忙冲戈壁溜羊大吼道:“推!” 轰隆! 两人一龟合力,这才是真正的绝世神力,万钧巨石滚动翻转,顺着山林不断滚落下去。 李云哈哈大笑,仿佛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事,他望着巨石滚下山林,突然转头对戈壁溜羊道:“戈壁师兄你记住了,今天咱们砸下的这块巨石,将来会成为整个天下最耀眼的存在,我要在范阳城的官道上立一块碑……” …… ……第3更到,今日第11500字。 第143章 【天下第一牛逼的石碑】 感谢盟主三生缘彩云子 巨石有万斤之中,弄回范阳已是次日清晨,彼时程处雪等人正焦躁不安,忽然感觉脚下大地微微在震。 轰隆! 震一下! 轰隆! 再震一下! 大地震颤的很有节奏,几乎每隔一个喘息,就能震动一下,众人先是茫然,紧跟着四顾而望,忽然有人朝着远处一指,大叫道:“你们看,在那里!” 霎时之间,无数道目光眺望过去。 日光浩浩之下,他们看到了什么?但见一块巨石映入眼帘,重量怕不是得有上万斤。 最吓人的是,那石头自己会走路。 气氛瞬间诡异! 许多人额头隐隐冒汗,人群中也不知是谁使劲咽了口唾沫,呆呆道:“我滴个娘,石头成精了。” 但也就在这时,猛听远处响起一个声音,气喘吁吁道:“程处默,李崇义,房遗爱,刘仁实,尉迟宝林……” 这声音一连喊了五个名字,紧跟着又喊了程处雪和玲珑,声嘶力竭骂道:“我说你们都是死人不成,赶紧过来搭一把手,这石头死沉死沉,差点把我们都累死。” 众人先是一怔,随即听出是李云的声音,大家慌忙冲着那边奔跑,渐渐接近了不断滚动的巨石。 这时才发现石头为什么自己走路,分明是后面有人在奋力推着翻滚。 但见两人一龟,口中都喷着白气,李云满脸汗水,戈壁溜羊口歪眼斜,两人中间赫然是一只大龟,只用两个巨爪撑在地上,另外两只巨爪按在石上,口中发出‘霸下霸下’的瓮声。 大龟也累的不轻。 一日一夜之间,将一块万斤巨石推动百里,这事若是说出去恐怕谁也不信,然而实实在在就发生在眼前。 李云见到帮手到来,继续推动大石翻滚,口中不断喘着粗气,咬牙奋力道:“都搭一把手,给我把石头再往前推一段。最少要推到距离城门五百步的位置,我要在那里把这块巨石立起来。” 距离城门五百步? 把这块巨石立起来? 众人脸色迷茫,手上却跟着一起推动,程处默边推边问道:“师傅,你要立这巨石干啥?” “不是立巨石,而是立巨碑!” 李云正在咬牙奋力,闻言顺嘴回答了一声,然后再也不说话,鼓起最后的神勇不断推动巨石。 轰隆! 轰隆! 由于有众人前来帮手,巨石的推动速度慢慢变快,终于到达距离城门五百步的位置,所有人几乎都累的瘫痪地上。 程处默呼呼穿着粗气,望着李云和戈壁溜羊如见天人,忍不住道:“师傅,俺这次算是真服了,乖乖不得了,这玩意最少也得两万斤重,您和戈壁溜羊两人,竟能把它给推过来。” 李云也喘着粗气,身体直接靠在巨石上歇息,闻言拜拜手道:“单凭我俩可不行,主要还是大龟的作用,如果没有它的帮忙,这石头简直纹丝不动。” 众人都看向大龟,程处默忽然啧啧称奇,道:“好家伙,这玩意竟然会两条腿走路,成精了,马上就要成精了。” 这话还未说完,陡然见到大龟四爪落地,巨大脑袋冲着程处默点了一点,口中发出欢喜的‘霸下’之声。 李云看了程处默一眼,笑道:“它在感谢你,你刚才那话等于是帮它封正,民间一直有个传说,说是动物要想成精须得讨人口封,这个讨口封不能是心存刻意,须得是人在无意之间偶然说出,每有一人说它成精,它就距离成精更进一步,不过这只是民间传说,你们当个故事听听就行。” 程处默却摸了摸下巴,目光闪闪道:“俺倒觉得这不是故事,师傅你说的很可能就是真的。” 李云看他一眼,沉吟道:“这话不要往外乱传,免得所有人都知道什么叫做封正,一旦弄得天下皆闻,再也没人能在无意之间说它成精……” 程处默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那样会影响大龟的正事。” 李云点了点头,模棱两可道:“具体我也吃不准,不过大龟是咱们自己人,能帮一把是一把,免得真格影响了它的追求。” 众人无不点头,偷偷去看大龟。 李云恢复力气的速度极快,才几个喘息就变得神采奕奕,那边戈壁溜羊同样也是如此,举举胳膊很好奇自己怎么突然又有力气了。 这时巨石已经到达位置,但是立起来还需要大费周章,幸好已经到了范阳城外,很快有三千铁甲闻讯而来。 众人把马鞭相互捆缚交织一起,最后弄出了两根粗粗的牛皮绳子,李云手持一根,戈壁溜羊手持一根,然后各自连接上百匹战马,绳子的另一端捆绑在巨石之上,陡然一起发力,但听轰隆一声,巨石直接翻转而起,稳稳立在了大地之上。 这巨石自身重量足达一两万斤,立起来之后慢慢往土中沉下去,沉下去的长度最少也得半人多高,渐渐才变得纹丝不动。 “行了!” 李云扔掉绳子,顺势拍了拍手,他仰头望着巨石,语带感慨道:“巨石一旦立起,底部深入土中,以它的万钧之重,几乎没有任何推倒的可能,从此之后,石碑永镇此间。” 众人都跟着感慨,毕竟亲手参与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唯有玲珑眸子辉闪,忽然出声问道:“既然是碑,就该有字,你费尽千辛万苦将它弄来,总不会让它光秃秃立在这里吧?” 这话一出,顿时显出玲珑和别人的差距,别人只顾着感慨,唯有玲珑想的更深。 李云大有深意看她一眼,随即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石碑正要刻字……”说到这里微微一停,转头看着程处雪又道:“你把陛下的天子剑拿来。” 程处雪反身而回,很快将李世民的天子剑带过来,李云伸手接过,慢慢抽剑出鞘,忽然左右看了两眼,出声问道:“你们谁会轻功,把我送上这块巨石!” 众人仰头看向巨石,一起摇头道:“高达一丈,天底下没这样厉害的轻功。” 唯有戈壁溜羊裂开大嘴,憨憨笑道:“有,我师尊,可以……” 众人噗嗤一笑,捉弄他道:“那你赶快回草原一趟,把突厥圣女大祭司请来。” 戈壁溜羊被人捉弄也不生气,抓抓脑门憨笑两声,突然又道:“还有,玲珑姐姐,也可以,玲珑姐姐,很厉害……” 这话让众人都是一怔,下意识看向旁边的玲珑。 程处默忍不住‘哈’了一声,对戈壁溜羊道:“你师姐也会武功?她当初一下就被我师傅俘虏了……” 可惜话未说完,猛觉眼前一闪,但见一道婀娜身影原地弹起,伸手一抄抓住李云,然后两人诡异的升空而起,嗖一下直接上了巨石。 程处默‘噶’的一声,后半截话直接憋到嗓子眼里。 这货满脸迷茫,好半天才喃喃一声,不可思议道:“你师姐竟然真的会武功,那她为什么一直装成个弱女子?” 戈壁溜羊傻乎乎抓了抓脑门,忽然咧嘴笑道:“嘿嘿,骗你们……” 大傻子显得很得意。 …… 这时只见玲珑公主宛如扶摇仙子,芊芊素手抓着李云从巨石往下飘落。 飘落的速度竟然很慢很慢,完全不符合人世间的常理,这场景若是被后世那个叫牛顿的家伙看见,人家肯定连棺材板都压不住。 众人也觉得疑惑,唯有程处雪看的分明。 她看见一根极其细小的绳索,绳索尾端有个银光闪闪的小钩,钩子死死卡在巨石顶端,另一端则在玲珑手里握着。 正是靠着这根细不可查的绳索,玲珑才能保持缓慢下落的诡异。 她抓着李云缓缓飘落,李云不断挥动着李世民的天子剑,他手腕之力当世不做第二人想,而天子剑也是一把锋利无比的硬剑,众人只看见石粉飞扬,耳边听着乒乒乓乓的劈砍,渐渐地巨石之上出现一行字迹,银钩铁划显得力道十足。 那些字刻的并不是很好,估摸着还不上学字几年的蒙童,但是字体所含的意思非同一般,让人读来有一种俾睨天下的霸气。 当先四个大字,每一个都有磨盘大小,上面那个字念止,下面那个字念戈,第三个字念为,第四个字分明是武。 四个字连起来一读,赫然是古书上常有的‘止戈为武’。 这四个字磨盘一般大小,即使站在很远也能看的清楚,在场众人全都仰头,程处雪若有所思道:“止戈为武?这就是碑名了……” 除了碑名,下面还刻着一行行小字,随着玲珑和李云缓缓飘落,那些小字渐渐浮现众人面前。 李崇义想要卖弄文才,陡然踏前一步大声念出,道:“止戈为武,以杀止杀,今有少年李云踏足范阳之城,感悲古往今来屠戮之事,百姓何其可怜,欢言化为枯骨,遂盟誓,欲建当世第一和平之城,于此立下止戈为武巨碑,自今日起,有规如下……” 念到这里,他念不下去了,有些字不认识,李崇义显得很羞赧。 程处雪忽然上前一步,接着他念的地方往下开念。 少女声音清脆,却有一股巾帼英姿,但听她念道:“踏近此碑五百步,一切厮杀变和平,内外六夷,敢执兵杖者,尽斩之,中原世家,敢犯规矩者,屠满门,皇族至此下马,游侠见碑解剑,除此之外,庇护天下苍生,不论生死之敌,又或不共戴天,凡能逃至此碑五百步者,追杀者不可再举屠刀,止戈为武,以杀止杀,谁敢犯者,立毙碑下,这是我的范阳,这是我的规矩,西府赵王李云,贞观元年八月。” 好一个这是我的范阳。 好一个这是我的规矩。 巨碑矗立,凸显峥嵘,明明字体写的很是平凡,却有一股傲视天下的霸气。这得是何等的霸道和底气,竟然立下规矩让天下人遵从,就连皇族也得乖乖下马,生死之仇也得偃旗息鼓。 李云这是要创造一个和平之城。 这时众人只听声音一响,玲珑抓着李云缓缓落地地上。 李云顺手把天子剑往鞘里一插,效应涔涔看着大家道:“有了这块巨碑,以后咱们可以安心做生意了,都别愣着,跟我回城,我有两个买卖要说,保证能够大发其财……” …… ……今日第四更到,15000字爆发完毕。 第143章 【怎么做生意?空手套白狼】 “等等,我有问题……” 众人正准备跟着李云离开,回去听听那两个挣大钱的好生意,猛听巨石旁边响起一个声音,少女玲珑面带异色走了过来。 此时她的银丝已经收起不见,又变回那个风华绝代的草原公主,然而再也没人敢轻视于她,大家刚才都被她的神奇轻功给镇住了。 但是众人不知道她为什么喊住李云。 玲珑款款几步,走到李云面前,她眸子中带着一些迟疑,忽然出声问道:“你刚才说要做生意?” 不等李云回答,猛然又道:“我虽然是突厥人,但也知道中原事,商贾乃是贱业,历来为人所轻,你堂堂西府赵王,又是草原大祭司之子,你怎能自甘蒙羞做那商贾之事?不行,我不允许,此事如果被师尊知道,她会气死的,若是被你们大唐皇帝知道,他也会气死的,小师弟,你不要忘了你是西府赵王……” 这话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虽然语气很强烈,不过确实一番好心,虽然指责李云,却是为他所想。 这个时代,对商贾确实极为轻视。 甚至是歧视和蔑视。 古代文人墨客,诗中常见讥讽之词。 比如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比如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 又比如此时欲买君山住,懒作商人乞个钱。 诗词很美,诗中的意思却很难听,什么叫懒作商人乞个钱,意思是说商人连乞丐都不如,又懒又贱,不事生产,经商就是乞讨。 李云对这个时代的人真是无话可说。 中原人也就罢了,他没想到玲玲竟然也这样。 他抬头看了玲珑一眼,语带反问道:“如果没有商贾,你们草原吃的盐茶哪里来的?” 玲珑一怔! 李云接着又道:“如果没有商贾,你们突厥人的铁锅谁给运过去?” 玲珑张了张嘴,她刚要辩解,李云已经轻哼两声。 李云再次追问道:“你们草原不种粮食,但是你们的食物里也有糙面饼子,我问问你,这制作糙面饼子的粮食又是从何而来,是谁千里迢迢从中原运到了北方?” 玲珑抿起嘴唇,然后突然开口,道:“我承认商贾有一定的作用,但他们毕竟是一群不事生产的人,小师弟,你的身份天然高贵,你何苦要做这蒙羞耻辱的事。” “你错了!” 李云摆了摆手,微笑道:“商贾可不是贱业,这个世间离不开它……” 说着看了一眼玲珑,又把目光看向其他人,微笑再道:“我也有一句话要反问你们,如果我们不做商贾之事,那么整个范阳应该如何发展?” 众人都是一呆,他们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李云叹息一声,悠悠道:“河北道久经战乱,田间土地大多荒芜,壮年战死,妇幼无力,这片土地已经伤了元气,单靠农事十几年也难以恢复,但是咱们又必须养民,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饿死,我问问你们,粮食从哪里来?临时开荒去种吗?” “朝廷会赈灾啊!” 李崇义下意识开口。 李云看他一眼,笑问道:“朝廷的粮食很足吗?” 李崇义砸了咂嘴,道:“就算不足,赈灾一地勉强能够,实在不行,咱们去找世家买,世家有的是粮食,他们在各地都建有粮仓。” 李云哈哈一笑,再次问道:“好啊,去找世家买,那么我问问你这位乖徒弟,咱们的钱财从哪里来?” 李崇义瞬间憋住。 李云也不去嘲讽他,转而又对众人道:“范阳百废待兴,几乎已经成了白地,此城想要重新崛起,必须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咱们先不说去救济河北道的百姓,单说咱们现在养着的十万赤贫人,这得一大笔钱粮,每天消耗极大的数字……” 说到这里看了一眼玲珑,语带感激又道:“说起来还要感谢你们突厥人,若非你们赠送了一部分牛羊和粮食,这一路上怕是早就开始出现饿死人了。” 玲珑轻吸一口气,小声道:“那不是赠送的,是我强逼几个大部落上缴给祭祀古庙的供奉。” 这倒让李云有些意外。 他深深看了玲珑一眼,忽然道:“这算你的投资,以后给你分钱。” 玲珑抿了抿嘴。 她似乎以被李云劝服,不再提商贾贱业之事,但她忽然又转手指着巨碑,再次道:“我还有一个担心,你这碑文有问题。” 李云来了兴致,笑呵呵道:“你说说哪里有问题。” 玲珑指着巨碑道:“你看看那一段字,踏入此碑五百步,一切厮杀变和平,我知道你想创立一个没有厮杀的地方,但是你这石碑的庇护恐怕会有大问题,如此不分好坏给人庇护,范阳城以后会成为一座犯罪之城。” 李云哈哈一笑,摆摆手道:“这你不用担心,保证不会出事!” 玲珑并不是一个轻易被人说服的人,妙目直直盯着他道:“怎么说?” 李云满脸悠然,淡淡道:“如果好人受到迫害,逃命来到范阳,我庇护……” “如果恶人呢?”玲珑追问一句。 李云眼神一森,语气忽然变冷,道:“如果恶人犯了大罪,亡命也来范阳,抓起来,范阳是和平之城,但不是犯罪之城,陛下赐给我三千铁甲,老娘赐给我两千祭祀,这股兵力几乎能硬撼十万大军,你觉得普通恶人能抵抗他们的抓捕吗?” 玲珑点了点头,忽的嫣然一笑,道:“如此我就放心了,小师弟,你说说生意该怎么做。” 李云深深看她一眼,总觉得这丫头好像是在故意配合他,看似站出来不断指责自己,其实是通过指责让别人听懂解释。 这丫头实在太过聪明,李云觉得自己以后最好得躲着她。 …… 众人立完巨碑,一起进入范阳城,这时才发现此城何等凄惨,几乎连一间像样的房子也没有。 到处断壁残垣,屋瓦黑漆漆一片,半个月之前那场惨烈大火,已经将这座城池烧成了废城。 十万赤贫人已经在城里安家,三千玄甲铁骑和两千祭祀临时充任巡街武侯,其实偷抢之事压根没有,主要是帮助百姓们清理房屋。 找到地方住下来,以后才算有了家。 由于大火烧的太狠,几乎没有可以居住的房子,幸好赤贫人能够吃苦,他们挨着破房子搭起了帐篷。 李云一路仔细观察,将这些全都记在心里,不时对众人道:“烧毁了也好,烧毁了可以大拆大建,等到咱们的商业建立起来,会有源源不断的资金涌入范阳,到时咱们把所有房屋全部拆掉,然后重新规划建造新的房屋,我向你们保证,范阳将会比长安更发达。” 众人听他底气十足,人人都觉得心中好奇,五个徒弟一路上急的抓耳挠腮,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道:“师傅,你到底要做啥生意啊?” “问的好!” 李云忽然驻足,此时大家恰好站在一片巨大的废弃宅子之前,他抬手指着这片宅子,悠悠道:“如果我猜的不错,这里应该是范阳卢氏的祖宅,咱们就在这里开展第一项工作,先拆,后建,我要弄一个举世闻名的交易中心。” ……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整个范阳忙碌到极点! 卢氏祖宅占地足有百亩,李云发动赤贫人全都给拆了,然后到远处山中伐木采石,运回来重新建造新的建筑。 都说人多好办事,范阳现在可是有着十万人,这十万人盼着能跟李云过上好日子,干起活来简直拼命一般。 仅仅两个月不到,一做巨大建筑扒地而起。 这片建筑占地最少也得百亩,拥有一栋恢宏的二层木楼。 前面是木楼,后面是木屋,无论木楼还是木屋,全都盖得极其精致。 木屋和木楼中间是个极大的院落,光这个院落就得五十亩巨大,李云亲自带人去了山中,挖来各种奇形怪状的古树,又运形色各异的奇形怪石,用古树和巨石点缀院落各处。 院落中间是一排排厚重的石凳,每一座石凳上面都铺着一张花纹精美的虎皮豹皮。 这是李云专门下令让三千铁甲扫荡群山,几乎把方圆三百里的老虎豹子全部包圆,猎杀之后肉分给赤贫人吃,皮则是剥下来鞣制铺在了石凳上。 这一番工作耗时足足三个月之久。 眼见这处巨大的宅院一天一天成型,众人心里的好奇一天比一天更重。 宅子确实建的很美,大家都很钦佩李云的构思巧妙,但是这宅子到底建来干啥啊,难道要用这个宅子来做生意? 长安的东市和西市不是这样的哇。 这一日,宅子终于落成,李云似乎兴致很高,领着大家一起游逛。 众人憋了这么久,终于找到机会一解迷惑,先是程处默第一个开口,指着二层木楼问道:“师傅,这楼建的太奇怪了,明明雕梁画栋,为啥专门弄个戏台,莫非您要采买一批胡姬艺人,然后做那登台献艺的买卖?” 李云呵呵看他一眼,笑道:“登台你猜对了,不过卖艺你说错了,今日我便仔细给大家说说,我这门生意叫做空手套白狼……” …… ……第1更到,3200字。 第144章 【恕我直言,各国皇帝都是我的肥羊】 “空手套白狼?” “那不就是抢……” 程处默的眼睛顿时一亮。 其他四个徒弟也兴奋起来。 五个彪子围着仰头观看木楼,脸上都显出一副故作高深的表情,大喇喇点评道:“嗯嗯嗯,不错不错,雕梁画栋,景色精美,这样场景布局,保证能骗的肥羊好奇进门,木楼高台,地势开阔,这很方便动手,由我们五个负责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说到这里更加兴奋,沿着木楼跑到院落中央的大湖。 忽然一齐嘎嘎怪笑道:“妙哉妙哉,此湖杀人抛尸,实属绝妙之地,杀完人抢完钱,直接把肥羊往湖里一扔,神不知鬼不觉,然而咱们已经发财也,师傅您不愧西府赵王,当年我爹他们在瓦岗寨干的就是这个营生。” 这五个彪子最近被李云逼着读书,口中文采个个见长,但是脑回路还是很抽,总是能发人所不能发的感想。 李云没好气瞪了他们一眼,远远呵斥道:“都给我滚过来,乖乖听老子说,杀什么人,信不信我把你们都杀了。戈壁师兄,你去把我锤子拎过来。” 五个彪子大惊失色,连忙跑过来连连告饶,涎着脸道:“师傅莫要动怒,师傅莫要动怒,咱们以德服人,咱们以德服人。” 李云其实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吓唬五个彪子不要生事。 他带着众人继续游逛,终于开始讲解他心中的理念。 首先是眼前这座木楼。 二层高的楼,在古代算是不错的建筑,占地很大,足足得有四五亩。 这楼建的有些奇怪,一楼几乎没有房屋,乃是一个类似大厅的高台,高台沿街那一面有墙堵住,反而冲向院子的这面变成了开放式,正好对着院落里一排排的巨大石凳,角度直上直下很方便观瞧。 李云指着高台笑道:“这些日子以来,你们天天追着我问,今天我便将谜底告诉大家,这座高台叫做拍卖大厅……” “拍卖大厅?” 古代没有拍卖这种生意,众人明显对这个词汇一窍不通。 五个彪子攀上高台,个个背着手四处打量。 李云站在台下继续道:“所谓拍卖,价高者得,咱们不做售卖生意,咱们只给人提供做生意的平台,不管天南地北的贾人,又或辽东西域的商贩,只要他们带着货物来到范阳,都可以在咱们的拍卖大厅进行拍卖。” 说着伸手一指院落某处,道:“那里叫做租赁货仓,货仓旁边是货物展示区域,凡是想在咱们拍卖厅售货的商贾,必须把他的货物放在咱们的货仓之中,这就是第一笔收入,他们需要给付租赁费。” 众人听得似解非解,程处雪目带质疑道:“范阳城这么大,以后肯定会建造各种商旅客栈,那些商贾为什么一定要在咱们这里租赁货仓,他们去便宜的地方租赁不行吗?” 李云呵呵一笑,道:“不行,必须租咱们的,而且我有信心,他们会抢着租。” 程处雪明显不信。 李云再次呵呵一笑,指着货物展示区域道:“原因就在那里,商贾们的货物展示区……” 众人都顺着他手指看去。 李云语带得意道:“你们发现没有,我故意把展示区域建的较小,这是饥饿营销的理念,用意是提高货物展示的格调。我每天会让商贾们报名参与货物展示,但是只会抽选几种货物放入其中,并且还要设置报名的门槛,必须是租赁咱们货仓的商品才有资格……”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紧跟着又道:“货物展示同样需要付给咱们酬劳,这就是咱们的第一笔收入,我把展示价格分为天地人三种,天字号服务,货物可以展示两个时辰,由咱们派出专业解说员,帮助商贾解说货物的优势,并且还要配合各种手段,帮助商贾调动买家情绪;地字号服务,货物展示一个时辰,同样派出专业解说员,但是只会干巴巴帮商贾解说,至于调动买家的购买欲望等手段,对不起,没工夫。” “那人字号服务呢?” 玲珑忍不住开口询问。 李云嘿嘿一笑,眉头微挑道:“人字号服务,货物展示半个时辰,咱们不派出解说员,由商贾自己向买家解说。如此天地人三分,服务项目天壤之别,如果让你们做出选择,你们会选哪一种服务?” 这话问都不用问,所有人脱口而出全是天字号。 玲珑忽然再次开口,又问道:“你打算的很好,但也只是打算,我最怕的是商贾们根本没有兴趣参加拍卖,不参加拍卖自然不会选择咱们的服务。” 李云哈哈一笑,底气十足道:“他们会参加的,而且是抢着参加。” 众人再次迷惑,盯着他等着解惑。 李云轻轻咳嗽连声,满脸神秘道:“你们知不知道,做生意一定要做的高端,这两个月来你们只顾着建造宅院,而我却已经暗地里做了无数筹备。” 众人还是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解惑。 不是不想问,而是不知道该从哪里问。 李云讨了个没趣,感觉没有捧哏的相声真是难说。 他无奈之下只能自己表演,继续解释道:“拍卖生意,我准备采用会员参与制度,不管是卖家还是买家,想要参与拍卖会都得办理咱们的会员卡,这卡同样分为等级,根据不同等级提供不同的服务,比如至尊卡,总共只会发出去十来张,这种卡普通人没有资格获得,哪怕他有千万家财咱也不给,至尊卡只给皇帝,各国的皇帝……”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接着又道:“除了至尊卡,还有荣誉卡,此卡同样也不能轻易发放,须得从普通会员升级而来,门槛设置较高,必须交易量超过二十万贯,并且每年清零,第二年如果达不到就会失效。而且还要缴纳高额的卡费,一年五百贯,少一个铜板立马翻脸。” 众人面面相觑,愕然道:“别人有这么傻?” 李云哼哼一笑,底气十足道:“你们看着吧,他们恐怕会为了这张卡打起来,因为我每年只发五个名额,而且不限制出身来历,哪怕你是个世人轻贱的商贾,只要你一年在拍卖会交易超过二十万,我就给你发卡,让你能跟皇族世家平起平坐。” 这话一出,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玲珑最为聪明,第一个反应过来道:“如此一来,那些商贾真要疯了,他们不缺钱,缺的是别人尊重,能够和皇族世家平起平坐,别说是五百贯一张卡,一千贯他们也得抢着要。” “不止呢……” 李云呵呵一笑,满脸诡秘道:“荣耀卡的门槛设置很高,不但需要一年二十万交易量,而且还要每年清零每年交卡费,除了这两个制度以外,还得有推荐人制度,我们每年只晋升十张荣誉卡,普通会员想要升级必须得有五个保人,这五个保人都得是荣誉卡会员,如果没有保人的话不予升级,哪怕他交易量达到二十万,哪怕他拿着钱财交卡费,咱们就是不收……” 玲珑一脸若有所思,轻声道:“这样就把会员们绑在一起,逼迫他们时时刻刻都要在范阳经营人脉,否则到时候条件达标,却找不到五个保人,那他们只能望卡兴叹,只能可怜巴巴做个普通会员。” 李云大有深意看她一眼,忽然问了一句道:“姑娘,你是不是学过高端营销?” 玲珑微微一怔,俏脸愕然道:“你说什么?” 李云连忙摇头,嘿嘿笑道:“没什么,逗你玩。” 他接着又道:“通过至尊卡和荣誉卡的炒作,普通会员卡的格调无形之中也变高了,这玩意咱们一年收它五十贯卡费,暂定每年发放五百张,同样需要推荐制度,否则交钱也不给办理。” 玲珑顿时皱眉,忍不住道:“咱们现在连一个会员都没有,你让他们到那里去找推荐者……” 话还没有说完,陡然反应过来,少女嘴巴震惊张开,脱口而出道:“你们大唐的皇帝,我们突厥的皇族,这些人你肯定在打主意,你会免费让他们成为第一批会员!” 李云哈哈一笑,感觉有个捧哏真是爽快,他直接揭穿谜底道:“这两个月你们只顾着忙碌建造宅子,而我已经在暗地里做了无数的事,实话跟你们说了吧,两个月前刚开始动工的时候,我已经派人去了长安,此去一共带了三张天地至尊卡,另有五十张普通会员卡,三张天地至尊卡,分别送给我二大爷,二大娘,还有太上皇老爷爷。” 玲珑噗嗤一笑,忍俊不禁道:“大唐的太上皇一点不老。” 李云嘿嘿一笑,道:“可他是我爷爷啊。” 说完这一句不再调侃,继续解说生意道:“那三张至尊卡,想必早已经到了陛下和娘娘手中,以陛下的精明和谋略,他肯定明白我的意思,如果不出意料,此时他已经帮我发放了五十张普通会员卡,皇帝亲自担任推荐人,你说那是豪门贵族抢不?哪怕是五姓七望,也需要这个荣誉。” 众人无不点头。 玲珑深深看了李云一眼,忽然道:“想必我突厥那边也是,你肯定瞒着我偷偷送卡了,如果我所料不差,师尊必然是你的突厥推荐人。” 李云笑如春风,语带惬意道:“毕竟是亲娘嘛,肯定要帮儿子做点事。你可能还不知道,我直接给老娘送去了三十多张至尊卡,另有五百多张普通会员卡,西域有三十六国,辽东也有国度,我估计老娘最近肯定很忙,她要去给各国的皇帝发放至尊卡。” 玲珑狠狠瞪他一眼,恶狠狠道:“你送出这么多至尊卡,就不怕被人看穿计谋??能当皇帝者,没一个是傻子,他们不会任你宰割……” 李云微微一笑,悠悠道:“恕我直言,我不是看不起他们,我只想说一句话,各国皇帝有一个算一个,他们全都是我的肥羊!” …… ……第2更到,7000字了,今天还有。 第145章 【被人看穿的感觉很不好】 李云这话听起来有些狂了! 什么叫各国皇帝都是他的肥羊? 玲珑有些担心,忍不住道:“小师弟,我总觉得你步子迈的有点大!” 她说到这里看了李云一眼,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别伤着小师弟自尊,轻轻又道:“你们中原有句民语,叫做天下万事开头难,我知道你心里很急,但是再急咱们也得一步一步来,你现在两手空空,所有的谋划都是空想,你仅仅凭着一些名义上的至尊卡,却想让天下皇族坠入彀中,这……” 少女抿了抿嘴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她很想说这是痴人说梦,又怕会打击到小师弟的自尊。 李云岂能不知道她的意思,对于这个名义上的师姐渐渐高看一眼,此前双方乃是打生打死的敌人,所以有些隔阂在所难免,但是自从大唐和突厥休兵之后,玲珑倒是真的全心全系在帮他张罗。 人对我好,我就对人好。 这一直是李云的做人理念。 他脸上显出温和笑容,对玲珑道:“你所担心的这些,很快都不是问题,名义上的至尊卡怎么了,须知这世间杀伤力最大的不是刀兵,而是虚名……”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况且至尊卡不是虚名,而是实实在在的利益……我问你们,皇帝最缺什么?” 不等众人回答,他继续又道:“皇帝好像什么都不缺,但是皇帝好像又什么都缺,打个比方吧,我二大爷是中原的皇帝,你们觉得他最想要的是什么?” 这是第二问,问的众人全是一愣。 大家全都皱眉沉思,可惜他们都没当过皇帝。 程处雪今天被玲珑抢了很多风头,忍不住急急开口道:“咱们大唐最缺的是战马。” 李云点了点头,但却表示不对。 程处默想帮自己姐姐,抓抓脑门苦思冥想,终于眼睛一亮,急急道:“师傅我知道了,缺牛,缺耕牛,大唐有土地千千万万,最缺的就是能够耕地的犍牛。” 李云点了点头,但却还是表示不对。 这些把众人难住了,无不之抓耳挠腮努力思考,越是思考,越觉得每个答案都是。 李崇义很是烦躁抓抓脑门,道:“我忽然觉得做皇帝真累,如果一定要让我猜答案,我认为皇帝最缺的是钱。” 旁边立马有人辩驳,道:“不对,皇帝能收税,肯定不缺钱,我认为缺粮食,有了粮食才能赈灾。” 然后又有人反驳,急急道:“也不对,我认为缺的是兵器战甲,有了兵器战甲,才能配给大军。” 众说纷纭,吵成一片。 李云冷眼旁观,等到所有人争吵半天也没有吵出结论,最后全都眼巴巴看着他的时候,他才冷冷一笑,道:“小孩子才做选择题,大人只会是全都要!” 这话让众人一愣,随即觉得很有道理。 李云缓缓负手,淡淡道:“作为皇帝,什么都缺,而我们的交易中心,就是给皇帝提供全都要的机会……” 说着看了一眼众人,尤其多看了玲珑一眼,微笑道:“比如我二大爷那人,整天想着建立一支十万骑兵的大军,他想马都快想疯了,但是你们突厥人控制战马不卖给他。” 玲珑妙目一闪,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但是通过咱们的范阳城,可以让大唐皇帝来买马,对不对?” “不错!但不仅仅只是大唐皇帝。” 李云真是爱死了这位懂得捧哏的师姐,哈哈笑道:“突厥的战马放在咱们的交易中心拍卖,任何一个国家的皇帝都可以前来竞价购买,谁给的价钱高,谁就能买到,哪怕是我的亲二大爷,他到了这里也得遵守我的规矩,如果没钱,就乖乖看着别的皇帝买马。如果二大爷不服,我立马给他掀桌子……” 这话说的有些刚猛,在场众人都吸了一口凉气。 李云却满不在乎,反而满脸郑重道:“想要做成一件事,必须严格按照规矩来,此前大唐和突厥一战,我西府赵王的名头已经打了出去,想必天下各国都知道我拥有硬撼任何大军的力量,应该没人敢在我的范阳城大耍威风。”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语气忽然转为森然,接着又道:“交易之前是这样,交易之后也是这样,由我亲自作为拍卖交易的保证人,任何国家买了战马都不用害怕被人拦路抢夺,否则我立马点起大军,拎着锤子到抢夺的国家走一趟……” 玲珑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如此一来,我突厥的马匹牛羊再也不担心买家,那些突厥贵族只需要拿着你的会员卡,就算孤身一人也敢带着大批牛羊过来,因为没人敢抢,抢就得灭国。草原几千里地,每个部落都有牛羊,这些牛羊可以批量出售,然后换到我们需要的盐铁茶砖。” “不错!” 李云点了点头,紧跟着道:“换成汉人也是一样,比如商贾们大量在粮区收购粮食,然后千里迢迢运到范阳城这边,只要他在拍卖中心挂单,我们就帮他撮合生意,突厥人可以买,西域三十六国可以买,哪怕是大唐的死敌辽东高句丽,我一样允许他们买。”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终于开始说到赚钱的门路,嘿嘿笑道:“交易中心开业初期,我估计到来的商贾不算很多,咱们可以一个月组织三到五次大型拍卖会,等到以后范阳城的名头打响之后,咱们每天都要举办好几场撮合交易。每次交易咱们需要抽取交易费,暂时定为五十抽一的价格,如果一天的交易量达到五十万贯,咱们一天的收益就能有一万贯……” “不止呢!” 玲珑忽然嘻嘻一笑,俏脸狡黠道:“货仓的租赁也是一大收入,货物展示区的收费也是一大收入,各国商贾带着货物前来,不可能当天就能售卖出去,然而他们想要在咱们的交易中心挂单,就得乖乖租赁咱们的仓库。吃吃,小师弟,你坏死了。” 李云大惊失色,他真没想到这个突厥小女人竟然聪明到这个地步。 旁边程处雪却很是不满,陡然对着玲珑怒目相视道:“你吃吃笑个什么劲,比长安勾栏里的妓女都不如,看你那股浪劲,你别想勾搭大骗子。” 玲珑顿时也怒目相视,忽然又嫣然笑了起来,她俏脸风华绝代,很有盖压当世的风采,故意气程处雪道:“我就浪了,你能咋样,你有我漂亮吗?我们突厥女人就喜欢勾男人。” 程处雪气的胸口起伏。 玲珑猛然也把胸口一挺,继续气她道:“比这个你也不行,我的比天山玉珠峰还要高耸。” 程处雪勃然大怒,叱喝道:“有种出来,咱俩打一仗。” “怕你啊!” 玲珑毫不畏惧,直接反击道:“别怪我没给你提醒,这世上能打过我的不多,便是师尊亲来,也只能跟我打个平手。” 这是女人的战争,这两个月来已经发生了无数次,在场众人连连后退,程处默甚至跑到一个石凳后面蹲起来。 不是他不想帮姐姐,实在是姐姐打起来容易红眼,上次他上去帮忙,结果被姐姐一斧头撂倒。 错非那个斧头已经卷了刃,再加上李崇义他们眼疾手快把他拽回来,恐怕现在他已经脑袋搬家,哪能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 眼看两个女人要打起来,双目蹭蹭冒着挑衅的目光,李云无奈苦笑一声,站在中间阻拦道:“差不多就行了啊,我还要继续解释生意的事。” 玲珑连忙一笑,忽然变得娇滴滴柔弱弱,声音发嗲道:“小师弟,你说吧,师姐最喜欢听你说话了,我每天晚上都是回忆你的声音入眠。” 李云一个恶寒。 那边程处雪忽然也嫣然一笑,柔柔造作道:“大骗子,我从来不服任何人,但是,你的话我永远都听。” 呕! 远处忽然响起几个声音,但见五个彪子直翻白眼,程处默满脸羞赧,李崇义躲在石凳后面大叫道:“两个姐姐,求你们省省吧,再这样恶心下去,俺们实在扛不住啊。” 是啊,这谁抗的住啊。 明明是正常少女,非要学妖艳发嗲,偏偏学的很差,听了让人直打哆嗦。 李云也打哆嗦,下意识远离玲珑和程处雪,他故意大声咳嗽两下,急急转移话题道:“交易中心既然要走高端路线,那就得让会员们感到物超所值,除了帮他们拍卖撮合生意,我们还要搞出别人模仿不来的东西……” 这话瞬间把众人注意力吸引,玲珑和程处雪也暂时放下敌视。 但听李云又道:“我准备亲自担任首席经济讲师,每个半个月举行一次会员交流会,不是我看不起天下商贾,他们做生意的手段实在太差了,我要亲自给他们传授生意经,让他们不断繁荣整个天下的商业,我曾经告诉过你们,如果天下的钱财有十万,每年快速流转一百遍,那么经济总量就是一千万贯,钱财流通越快,国家的财富越多,此举不止能让大唐受益,就是其他国家也跟着沾光。”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微笑又道:“等到各国都富裕起来,老百姓再也不担心吃喝,谁还会打仗,谁还愿意打仗?” 玲珑忽然嘻嘻一笑,满脸狡黠看着他道:“等到各国都富裕起来,恐怕你才是最为富裕的那个人吧。” 李云摸了摸鼻子,被人看穿的感觉真不好。 这个名义上的师姐太聪明,以后打死他也不会娶她。 …… ……第3更到,10500字了,0点以前争取再爆一张,求月票。 第146章 【世家动手,准备搅局】 李云在纵论商业的时候,天下各国已经起了风云。 这风云已经持续了两个月之久。 大唐,长安! 今日早朝已彼,重臣各自归家,但见皇宫大门缓缓打开,一群群官服各异的大人物鱼贯而出。 历朝历代,朝臣都分帮分派,武勋们走一路,文臣们走一路,皇族王爵单独走一路,世家官员们同样也走一路。 大唐重武,所以上朝的武勋很多,这群粗汉子除了国公就是勋贵,性格里面个个带着狂放,才一出来宫门,已经打成一片。 先是程咬金神神秘秘走到秦琼身边,鬼鬼祟祟道:“二哥,你秦家有没有?” 这话说的无头无脑,然而一众国公好像个个知道,但见人人竖起耳朵,都在等着听秦琼的答案。 黄脸汉子忠厚耿直,闻言也不懂得隐瞒,直不楞登点了点头,语带感怀道:“承蒙陛下厚爱,特赐一块会员银牌。” 老程连忙道:“光有会员银牌还不行,须得缴纳五十贯会员费,否则不予登记,二哥你可要亏死。” 秦琼还是直不楞登点了点头,面色郑重道:“放心吧,家妻在拿到会员银牌的当日已经进宫,专门求见了皇后娘娘!” 黄脸汉子不善言辞,长篇大论必须分开了说,喘口气摇头道:“五十贯会员费分文不少,全都委托皇后娘娘给收着,娘娘说了,她已经帮秦家登记,等到去了范阳见过赵王,秦家的会员名额就妥了。” 老程长出一口气,连连点头道:“我最担心的就是秦家,生怕二哥不把会员银牌当回事,听你这么一说,弟弟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 他忽然很是好奇,忍不住又道:“二哥,你秦家准备去卖点什么营生?” 这话又让一票国公竖起耳朵。 秦琼看了众人一眼,想要撒谎,奈何不善伪装,只能期期艾艾道:“祖上传下来的一点手艺,专门编织战马所用的鞍鞯(ān jiān),家妻最近一段时间没日没夜组织下人们赶工,勉强织造了一千八百张鞍鞯,赵王在范阳弄起交易中心,秦家不管如何也得去帮帮场子。” 众人听到这话,齐齐舒了一口长气,还好还好,秦家的生意不惧威胁性,一千八百张鞍鞯听着很多,但是满打满算也就两千来贯,刨除物料和手工,最后挣不了几个钱。 但是他们忘了,这是按照大唐的市价计算。 唯有老程很精明,忽然压低声音对秦琼道:“二哥,让嫂嫂再操劳操劳吧,多让下面人赶赶,争取弄到三千张……” 说到这里鬼鬼祟祟左右看了两眼,压低声音道:“你自认为是去帮赵王撑门面,弟弟要告诉你这可能会发大财,赵王那人做生意的本事……哎哟好你个李孝恭,你探头探脑偷听什么呐,堂堂河间郡王,举止鬼鬼祟祟,你丢不丢人……” 老程说到一半开始骂人,却原来是李孝恭凑过来偷听。 李孝恭被他嘲讽也不生气,只是哼哼道:“说老子鬼鬼祟祟,你程知节也好不到哪里去,咱们两个席上滚地下,相互谁也别说谁。” 突然话锋一转,嘿嘿搓着大手道:“程老贼快跟本王说说,你家里有孩子在范阳,应该有书信时时传递,到底李云的交易中心是个什么道道,本王这两个月来都快急疯了。” 老程极其得意看他一眼,鼻孔向天道:“行啊,不过你得先告诉老夫你准备了什么货物。” 李孝恭左右看了两眼,压低声音道:“两万亩土地,都是关陇一代的水浇田。” 嘶! 老程倒抽一口凉气,差点震惊的叫出来。 幸好他临时反应过来,方才努力把叫声压下去,直撮牙花子道:“你这家伙连地都敢卖?好家伙,出手就是两万亩,你不怕王妃抓花你的脸。” “本王会怕她?!” 李孝恭嗤笑一声。 老程还是直撮牙花子,突然又道:“你河间王府总共才有多少地,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五万亩,你这一出手就是两万亩,到底是遇到了什么样的危机?” 李孝恭看他一眼,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说,这是娘娘的意思,娘娘出手更厉害,直接就是她膝下两个小皇子的封赐皇庄,每个皇庄各自拿出土地三万亩,田契都已经快马送到范阳了。” 老程目瞪口呆,喃喃道:“两位小皇子的御赐皇庄,那可是以后吃饭的产业啊。娘娘她怎么……” 李孝恭左右看了两眼,低声再道:“听说是陛下的暗示,否则娘娘哪里舍得卖地。陛下的内务府能饿死老鼠,但是陛下很想购买一批突厥战马。” 老程砸了砸嘴,忽然道:“这事你从来没说过,我也从来没有听过。” 李孝恭嗤嗤一笑,满脸鄙视道:“你会怕这个?” 老程嘿嘿两声,果然真的不害怕。 这老妖精明显很是好奇,忍不住皱眉道:“奇怪啊,按说建立骑兵乃是朝堂正事,购买战马完全可以让国库掏钱,怎么陛下竟然要让娘娘去卖地,这是打着注意从自己私库出钱啊。” 李孝恭咳嗽一声,低低道:“今年赈灾之后,国库同样能饿死老鼠,如今才刚刚八月,各地的税款还不曾解递入库。” 老程明白了,点点头道:“但是赵王殿下的生意马上就要开张,所以陛下心里很是焦急,乖乖不得了,两个皇庄六万亩土地,这得购买多少匹战马?” 忽然反应过来,忍不住看着李孝恭,脱口而出道:“你卖地也是因为这个?” 李孝恭得意一笑,呵呵道:“都是皇族,自己的事,娘娘已经跟我家正妻约定,这笔钱财算是陛下跟河间王府的借债,期限三年,给利五成。” 嘶! 老程又是倒抽一口冷气,道:“好家伙,五成利息。” 李孝恭眉飞色舞,嘿嘿低笑道:“否则本王岂会卖地,这搁在以前可是败家的举动,祖宗要是泉下有知,怕是连棺材板都盖不住。” 老程坏笑起来,道:“没关系,你们是皇族,棺材板很厚,你们老祖宗推不开。” 李孝恭怒骂一声。 这时又挤过来一个武勋,赫然是夔国公刘弘基,这厮号称大唐第三个滚刀肉,跟老程李孝恭乃是一丘之貉。 他挤过来之后先是涎着脸一笑,然后臊眉耷眼对着老程道:“哥哥,问你个事。” 老程今天彻底牛逼起来,鼻孔向天道:“你以前可不是这样,从来不喊老夫哥哥。” 刘弘基使劲搓着大手,脸上挤出连他自己都恶心的笑容,讪讪道:“哥哥,以前得罪勿怪,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小弟这次可是把家底都压上了,您可得给我好生说一说。我那该死的小子虽然也在范阳,可他就是不知道给家里来一封书信,这弄得我心里没底啊,全副家当可都压上了。” 这话让老程和李孝恭同时好奇,忍不住问道:“你们刘家准备弄什么生意。” 刘弘基也不害怕被别人听了去,直言不讳道:“整个大唐没有第二份,个顶个都是鸡卵大小的极品南珠,你们也知道,山妻…呃不对,是家妻,家妻出身岭南采珠世家,所以才有了这么一点门路,此次赵王在范阳搞了交易中心,小弟是觉得没什么甜头可赚的,但是家妻却宛如火烧眉毛一般,非说这是我刘家腾飞的绝世良机……”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愁眉苦脸道:“实不相瞒,我家也卖了地,不过不是拿去范阳卖,而是在长安城里直接卖了,那个败家老娘们背着我卖了整整一万亩水浇田,接手的正是太原王氏,直娘贼的压了我刘家三成价格。” 他絮絮叨叨没完,老程和李孝恭听得烦躁,同时瞪眼道:“说重点,南珠怎么回事。” 刘弘基吭哧吭哧两声,满脸无奈道:“那败家娘们卖完了地之后,又把全家的资财全都拿出来,她派出我的部曲快马加鞭去了岭南,两个月正好跑了一个来回,去的时候二十箱银子,回来的时候换成五箱南珠,两位哥哥,我心里没底啊,这要是到了范阳卖不出去,我刘家立马就得拉着棍子沿街讨饭吃。” 老程嘿嘿坏笑起来,拍拍他肩膀道:“不要怕,哥哥心善,等你讨饭讨到我程家门口,必然有残羹冷炙端出来。” 刘弘基越发愁眉苦脸。 老程打趣他半天,这才正经起来,低声道:“放心吧,肯定要发财,老刘啊,我得说说你,别整天败家娘们败家娘们的喊,你家夫人可比你精明的多,这次破釜沉舟,你刘家怕是真要腾飞,大话咱不敢说,家产翻一番保证绝对没跑……” 刘弘基目瞪口呆,激动的嘴皮子都在打哆嗦,这货猛然死死抓着老程胳膊,急吼吼道:“我读书少,哥哥你可不要骗我。” 老程哼哼唧唧一声,翻白眼道:“老夫读书很多吗?但我闺女在范阳。” 这话存在暗示,刘弘基顿时听懂,于是三个老流氓嘿嘿低笑,急的旁边一众国公抓耳挠腮。 他们也准备了各种货物,都想打听一下范阳的交易中心。 这时忽听宫门口一声冷哼,语气里似乎带着浓浓的不屑,在场国公怒目看去,却见一群世家傲然站在那里。 武勋们一向跟世家不对付,顿时破口开骂道:“直娘贼,看什么看?我们在这里讨论发财,你们就算馋死也白搭……” 哪知话未说完,猛见对面好几个世家重臣往怀里一掏,赫然也都掏出一块银光闪闪的会员牌子,满脸傲然道:“承蒙陛下不弃,一样赐下了会员银牌。 一众国公面面相觑,愕然道:“世家也给牌子?” 那边世家之人很是得意,傲气十足又道:“陛下亲自做我们的推荐人,五姓七望怎能不给面子,刚才听你们窃窃私语,原以为是什么大生意,结果细听才发现十分小家子气,这场范阳拍卖我们世家包圆了。” 国公们登时大怒,各种直娘贼格老子不绝于耳,忿忿大叫道:“你们世家包圆,有那个实力吗?” 但见人群中走出一个老货,赫然正是太原王氏的王珪,这老东西一脸傲然,语气淡淡道:“太原王氏,卖八十座矿山。” 紧跟着又走出一个老东西,笑眯眯道:“荥阳郑氏,卖二十万石粮食。” 两个老货对视一眼,忽然一起呵呵笑道:“西府赵王缺矿山,河北百姓缺粮食,我们已经给出了诚意,就怕赵王穷的可怜,买不起啊……” 这哪是想去做生意? 这分明是拿出一份天大货物让人买不起。 不用说也知道,世家这是想去打脸的。 …… 今日第4更到,14700字,山水做到了承诺,说爆更,就爆更,求一张月票鼓励。 第147章 【李世民是个穷鬼皇帝!】 大唐皇宫之内,李世民正在批阅奏折,忽然听到外面哭哭啼啼,两个小孩趴在门口露着小脑袋。 李世民抬眼一看,不由气乐了,但见两个小东西穿的破衣烂衫,趴在门口嚎啕大哭,虽然在哭,但是装的不像,分明只是干嚎,脸上没有泪水。 两个小东西也不知被谁教唆,边哭还边拿眼睛往门里窥视,看到李世民注意他俩,顿时哭的更加欢实了,呜呜咽咽道:“我们要饿死了,我们以后肯定要饿死了,父皇卖了我们的皇庄,把我们变成了穷光蛋……” 这样的话小孩子肯定想不出来。 估计还是李云在范阳搞交易中心惹出的麻烦。 李世民忽然脸色一沉,对着门外呵斥道:“杨妃,淑妃,有没有在门外,给朕滚进来。” 门口果然人影一闪,两个妃子小心翼翼露了面,大唐后宫除了有长孙皇后,另外还有四个‘正一品’的妃子,合称四大正妃,杨妃和淑妃就是其中两人。 这俩妃子看到李世民面色阴沉,下意识都把自己的小皇子抱在怀里,凭着皇子开路,才敢迈进房门,进门之后不等李世民问话,已经开始抽抽噎噎啼哭。 李世民烦躁无比,皱眉呵斥道:“朕说过很多次了,那两个皇庄算借的,观音婢也做了表态,等到内务府有钱立马归还,哭什么哭,再哭都给朕滚出去。” 两个妃子仍旧擦眼抹泪,压根不管皇帝呵斥她们,女人么,一哭二闹三上吊,我管你是不是铁青着脸,我心里委屈就要哭一哭。 李世民满脸无奈,心里更加烦躁起来,突然重重一拍桌子,呵斥道:“朕再说最后一遍,两个皇庄算借的,等到内库有了钱,肯定给你们还回去。” “那为什么借我们孩子的……” 两个妃子终于开口,先是淑妃啼啼哭哭道:“皇后娘娘也有子嗣,一个是太子,一个是魏王,陛下为什么不借太子和魏王的皇庄!” 李世民闷哼一声,他总不能说朕惹不起皇后吧。 淑妃见皇帝不说话,趁机又道:“您说有了钱就会归还,可是内库何时有过余钱?上半年的嫔妃俸禄还欠着,臣妾不得不织布售卖度日。我去问过皇后娘娘好几回,每回都说下个月一定会发放,可是足足等了半年,如今眼看就快十月了。” 杨妃不敢指责长孙皇后,但也弱弱开口道:“臣妾也在织布,勉强帮孩子攒点家产。” “混账东西!” 李世民重重一拍桌子,满脸怒气道:“堂堂四大正妃,自称织布度日,你们是把朕当傻子吗?你们哪一个靠着织布度日了?” 皇帝说到这里喘息粗重,忽然伸手一指淑妃,恨恨道:“你出身世家豪门,母族每个月都要送银钱进宫,此事朕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没让百骑司去查查你和母族的事。淑妃,你还有脸说自己织布度日?你每个月的花费最少五十贯,绸缎你穿的最好,吃喝属你精致,你再看看皇后,她哪一件裙子比你漂亮?” 淑妃讪讪一声,低头不敢说话。 李世民又看向杨妃,同样恨铁不成钢道:“大隋虽然灭了,但你毕竟是前朝公主,你没有母族支撑,却还有舅舅补助,萧家把控着大唐茶业,简直可以说肥的流油,别以为朕不知道,萧家在江南送给你五座茶山。” 杨妃也低下头去,连擦眼抹泪都不敢了。 李世民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道:“都回去吧,收拾收拾,准备启程。” 这话让两个妃子一惊,以为皇帝要把她们打入冷宫。 幸好李世民随即开口,语气渐渐放缓道:“此次借了你们孩子的皇庄,朕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朕想着你们整天呆在深宫,很难有机会出去见见世面,此次朕要亲去范阳一趟,顺便将你们也带着吧。” “陛下要去范阳?” “还把我们带上?” 两个妃子脱口而出,先是惊愕,随即大喜,两人几乎同时抱起小皇子,满脸渴盼道:“能让孩子也跟去么?” 李世民哼了一声,甩手呵斥道:“赶紧回去收拾,今天咱们就得启程。” 这等于是默许答应了。 两个妃子哪里还顾得啼哭,甚至连给李世民行个告别礼都顾不上,两人转眼之间跑出门外,抱着各自的小皇子急急而去。 门外隐隐还传来她们的讨论声,似乎叽叽喳喳不断在道:“听说西府赵王广邀天下各国商贾,到时候整个范阳肯定会十分的热闹,咱们须得多带一些银钱,见到好看的稀有的全都买下来。” 刚才还哭穷,这一转眼就想着大肆购物,李世民深深吸了一口气,很是无奈叹息一声。 没办法,这是自家媳妇。 这时忽听屏风后面噗嗤一声,谁也想不到御书房竟然还藏着人,但见长孙皇后慢慢从屏风后面走出,踮起脚尖往外面看了一看,拍拍胸口道:“臣妾真是丢人,堂堂皇后要躲着两个正妃,这事要是传了出去,臣妾以后都不用做人了。” 李世民嘿嘿一笑,语带嘲讽道:“你不躲能行么?你强行借了人家孩子的皇庄。都是当娘的人,你也真能下死手。” 长孙皇后狠狠剜了他一眼,忿忿道:“内库没钱,您要买马,臣妾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不借她们的皇庄借谁的?” 李世民忍不住道:“那你怎么不借承乾的皇庄,或者去皆青雀的也行,他们两个都是嫡子,一个封太子,一个封魏王,名下各有五六个皇庄,你可以借他们的先拿去卖。” “那怎么行!” 长孙皇后又剜了皇帝一眼,义正言辞道:“那可是臣妾的亲儿子。” 李世民无奈翻个白眼,语带嘲讽道:“合着人家淑妃和杨妃的就不是亲儿子?” 长孙皇后这才有些讪讪,小声小气转移话题道:“反正已经借了,田契已经快马加鞭送去了范阳,陛下您呵斥臣妾也没用,总不能派人去把田契追回来吧。” 李世民叹了一声,忽然略带苦涩道:“朕是个穷皇帝啊。” 长孙皇后听到丈夫语气不好,连忙上前挽住丈夫的臂弯,柔声道:“陛下,咱们再撑一阵子,臣妾这两个月天天熬夜,带着宫女们没日没夜做刺绣,统共做了两大车锦缎,已经提前运往了范阳城,到时候必然引起哄抢,保证能卖一大笔钱财。” 李世民很是振奋,忍不住道:“宫锦历来不准售卖,只准少许赏赐功臣,朕有信心,最少能卖五万贯。” 长孙皇后也很振奋,连连点头道:“那样的话,臣妾就可以把拖欠嫔妃们的俸禄都发了。” 李世民却下意识道:“朕想多买一些战马。” 两口子对视一眼,忽然一齐苦笑。 还是穷! 此时忽听门外有脚步声来,但见尉迟敬德出现门口,黑脸国公并不进门拜见,只是遥遥问道:“陛下,时辰差不多了!” 李世民点了点头,沉声问道:“都准备妥当了吗?” 尉迟敬德直接开口,瓮声瓮气道:“臣派出两千玄甲铁骑出城开路,又让一千百骑司化妆成平民,此外还有三千御林军,负责明面上的护卫,因要长途赶路,龙凤双撵不便出宫,故而臣准备了适合赶路的马车,敢问陛下和娘娘准备何时启程。” 李世民呵呵一笑,道:“尉迟办事,朕很放心……” 转头看向长孙皇后,伸手做出邀请状道:“观音婢,随朕范阳一游如何?” 长孙皇后下意识整理衣衫,语带兴奋道:“臣妾得有十年没出过长安了。” 李世民哈哈大笑,道:“那你可得好好感谢你的侄子。” 夫妻两人携手出门。 …… 整个长安忽然变得热闹起来! 但见大街上涌现出各式各样的华贵马车,出城之后在官道上组成了庞大的车队,有皇家的,有世家的,有国公的,有勋贵的。 几百辆马车的队伍已经庞大无比,马车旁边又跟着无数的部曲护卫,再往后面一瞧,还有更多的车辆,那都是装载货物的牛车,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 都想着去范阳城发财! 什么叫空手套白狼,也许这就叫空手套白狼。 李云只不过弄出了一个交易中心,就将整个天下的财富聚集而来,除了大唐君臣组队而来,周围各国也是星夜疾行。 如果这时代有人能够飞上天空查看,会发现大地之上有无数车马向着同一个方向进发。 从长安到范阳,骑快马需要五天能到,但是车队则显得缓慢,两千里路足足走了一个月之久。 等到大唐车队望见范阳的时候,天空已经开始飘着鹅毛大雪了。 此时的范阳,已经变得极其热闹。 虽然还能看出大火焚烧的迹象,但是有一部分房屋已经推倒重建,十万赤贫人没日没夜鏖战四个多月,终于有了可以固定居住的房子。 除了赤贫人的居所,范阳城额外建造了一大片客栈,可惜仍旧被突然涌来的人潮塞满,整座城池仿佛一日之间变活了。 大唐车队顺着官道缓缓而行,慢慢接近了冰天雪地中的城池。 由于入冬之后天气很冷,几乎所有马车的车帘全都封着,但是也有一些贵妇性质昂然,不顾寒冷掀开了车帘。 比如长孙皇后就是如此,她一直掀着车帘四处观望,忽然看见前面出现一座巨大石碑,长孙皇后顿时变得兴奋起来,夸张叫一声道:“陛下快看,范阳到了,那是止戈为武碑,那是咱家侄儿的止戈为武碑……” 此时李世民正在车厢里批阅奏折,闻言仿佛很是鄙夷妻子的惊奇,淡淡道:“一块石碑而已,无非是臭小子弄出的噱头,朕戎马一声什么没见过,观音婢你能不能保持一些皇后的雍容气度?” 可惜他话还没有说完,眼角余光正好透过车帘看到巨碑,李世民手中的奏折啪一声掉到地上,下意识脱口而出道:“好家伙,这巨碑怕是得有两丈高,难怪百骑司回禀会说,此碑有傲视天下之气,重达万钧,天下第一……” 皇帝口中全是震撼! 长孙皇后吃吃一笑,嘲讽丈夫道:“刚才是谁说要保持雍容气度呢?” 李世民面皮一抽,略带讪讪道:“朕其实并不震惊,朕主要是夸赞孩子,毕竟这是臭小子的手笔,朕这个做伯父岂吝赞赏。” 长孙皇后噗嗤一声,捂着小嘴咯咯直笑。 这时忽听远处蹄声隆隆,似乎有几千战马狂奔而来,李世民脸色一惊,长孙皇后脸色发白。 皇帝正要询问车架外面的百骑司,陡然听到远处一声长啸响起,声音滚滚如雷,洞穿漫天风雪,恭声道:“臣,大唐西府赵王,率范阳一城十万百姓,出城三十余里,恭迎陛下亲临。” 这话才一传来,李世民顿时心安,皇帝脸上显出满意之色,口中却装出斥责语气,状似不悦道:“这孩子,贯会弄些虚头巴脑的事。” 长孙皇后却很满足,忍不住娇嗔一句道:“孩子这是尊敬你。” 其实两口子都知道,这还真是虚头巴脑的事。 比如率领十万百姓来迎,其实只是口上说说的虚数,还有出城三十余里,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此时大唐车队已经到了范阳城下,距离城门统共也不会超过一里路程。 但是礼节就是礼节,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虚话,但是虚话也代表了一种尊敬。 李世民缓缓挪到车窗边缘,顺着窗户向外远远观看,入眼所见,漫天大雪,大雪之中站着三千玄甲铁骑,在一个少年的引领下顶风冒雪而立。 那少年正是李云,但见他怀里抱着一个熊熊燃烧的小火炉,也不知那小火炉烧的什么柴火,风雪之中竟然还能喷出火焰。 李世民看的啧啧称奇,长孙皇后也感觉见了奇景,但是两口子心里都有点迷茫,不知道李云抱着一个小火炉要做什么? 正在猜测之间,忽见李云抱着小火炉奔跑过来,他几步跑到马车旁边,站在窗户之下仰头而笑,道:“二大爷,二大娘,欢迎光临范阳城,小侄给您送个炉子暖暖手。” 说着把火炉举到头顶,恭恭敬敬从窗户递了进去。 只这一个简简单单的举动,李世民和长孙都是感慨一声。 这孩子,暖人心啊! …… ……第1更到,这章4200字超级大章,求月票,老规矩,今天还是会爆发。 第148章 【踏足帝撵,与皇帝同乘一车】 漫天风雪严寒,人心温暖如春,等到小火炉递进车厢的时候,就真真切切是温暖如春了。 长孙皇后甚至打了个喷嚏。 这是人的正常反应,原本处在一个冷呵呵的状态,突然感觉扑面而来的热力,十个人有九个都得打喷嚏,看似是被冻到了,其实是把体内的寒气喷出来。 小火炉熊熊燃烧,车厢外面漫天风雪,李云送完火炉正要转头回去领路,忽然听到李世民悠悠一声,淡淡道:“等等?” 李云抬头看着车厢。 却见李世民缓缓招了招手,继续淡淡又道:“外面冷,臭小子也上来吧。” 这话顿时让李云一怔。 马车旁边的几个百骑司陡然扭头,人人仰头盯着天上雪花观看,仿佛今天的雪花真是太美了。 漫天大雪之中,李世民笑眯眯看着窗外,皇帝就那么在缓缓招着手,淡淡再次道:“上来,车厢里说话。” 这恐怕不行! 李云左右看了两眼,小声道:“二大爷,您这车架我不能上。自古天子之乘,万人只可景仰,我今天若是上了您的车架,明天我的名声就得臭大街,骂我的保证没一句好话,肯定都说这小子不通事理。” 可惜他解释的虽好,李世民却把眼睛一瞪,陡然呵斥道:“朕让你上来。” 这眼看就要发火了。 李云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直接眼睛一瞪道:“二大爷,我不冷。您这车架,我不能上……” 气氛顿时变得凝滞。 幸好还有长孙皇后帮着圆场,但见皇后突然从车厢里出来,伸手直接往下面一抄,抓着李云胳膊训斥道:“臭小子,是本宫想让你上来,乖乖的别犯犟,上来陪本宫说说话。” 李云无奈点了点头,顺势跃上马车进了车厢。 车厢之内,李世民已经四平八稳坐着,见到李云进来,皇帝轻哼一声,突然问道:“粮食缺不缺?” 到底是当皇帝的人,第一句话先是关心民生问题。 李云不由点了点头,语气诚恳回答道:“缺,缺口很大。如今范阳城有十万赤贫人,粮食的消耗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李世民虎目一闪,紧跟着道:“朕两个月前让人急送了一批粮食,不知道范阳城有没有收到。” “收到了,但是快吃光了!” 李云缓缓吐出一口气,苦笑道:“没办法,人口太多,陛下您也知道,赤贫人都是我从草原带过来的,他们在这里没田没地,全靠施粥勉强苟活,说来也真是讽刺,我以前靠施粥生活,现在要施粥给别人生活,我只吃了一个月施粥,却要还债十万人的粮食。” 这话把李世民逗笑了,皇帝笑骂一声道:“这是你臭小子自找的。” 随即脸色又严肃下去,沉声道:“粮食还能坚持多久?” 李云抬头看他一眼,举起一根手指道:“五天。” 李世民眸子一寒,颤声道:“只能坚持五天?那可是十万赤贫人,一旦断了粮食……” 皇帝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李云却轻轻点了点头。 他忽然朝李世民身边凑近一些,压低声音道:“二大爷,我给您的书信接到没,那些会员银牌,您有没有发一部分送给世家。” 李世民虎目一闪,忽然大有深意看了李云一眼,若有所思道:“你打算从他们手里弄粮食。” 李云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牙齿,道:“实不相瞒,你们的车队刚出关陇我就知道了,这一路沿途,侄儿我前后派出了整整五波探子,车队携带了什么货物,我可能比您更了解,那个荥阳郑氏虽然想打我的脸,但是他们确确实实运载了二十万石粮食,这些粮食,都是我的……” 李世民在心中粗粗一算,忍不住道:“这可得一大笔钱。” 李云双目一狠,恶狠狠咬牙道:“二大爷放心,这些粮食都是我的。” 旁边长孙皇后有些担心,忍不住插口道:“孩子,你可不要胡来,这可不是打仗,万事得按规矩。” 李云心里有些感动,转头对长孙皇后微微一笑,道:“娘娘放心,我保证不会惹事。” 长孙皇后瞪他一眼,不悦道:“喊二大娘,本宫喜欢听。” 李云抓了抓脑门。 李世民忽然再次开口,这次不再说民生之事,转而道:“你跟朕好好说说,你这交易中心到底是什么门道,虽然你有书信寄来解释,但是朕心里还是没有底气。” 李云嘿嘿一笑,故作神秘道:“何必让我解释,亲眼看看岂不更好,实话跟您说了吧,我盼您都快把眼睛盼瞎了,您一天不到,我一天不能开业,拍卖会的第一场,必须是有您参与,这不是想挣您的钱,这是侄子对您的尊重。” 李世民深深看着他,好半天才缓缓点头,轻轻吐出八个字道:“你这孩子,很是不错。” 此时车架一直在缓缓前行,慢慢进入了范阳城大门,皇帝和李云在窃窃交谈,长孙皇后趴在车窗上四处观看,皇后忽然轻呼一声,转头对李世民道:“陛下您快看,前面好生热闹。” 李世民纹丝不动,只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直接问李云道:“反莫非是到地方了?” 李云站起身来,举手把车厢的门帘抄起,嘻嘻低笑道:“二大爷,二大娘,欢迎光临,咱们即时开业。” 说完之后,他闪身而下,后面李世民单手扶着长孙皇后,也从马车上缓缓走出。 也就在皇帝刚一露面的档口,猛听四周轰隆一声巨响。 但见漫天风雪之中,一道虹光冲天而起,虹光在天上炸出璀璨无比的火花,看的在场所有人无不心神迷醉。 随着这一声响,紧跟着又有二十三声巨响,加起来一共二十四声,整个天空到处璀璨一片。 虽然此时还是白天,但是后世的烟花古人何曾见过?长孙皇后呆呆仰望天空,李世民也有些心神迷醉,后面大唐车队的无数马车不断蹿出来人,许多贵妇望着天空大喊大叫。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李云大声高呼,声音隆隆道:“此乃范阳特色,烟花二十四响,寓意一年二十四节气,大唐岁岁国泰民安,臣西府赵王李云,谨以此礼,恭迎陛下。” 李世民满脸红光。 这简直太有面子了。 皇帝目光微微一扫,忽然发现对面的二层木楼上有不少人,那些人个个服饰华贵,隐约都是百骑司图册所记的样式,皇帝心里一动,突然放声大笑道:“诸位宾客远道而来,李世民心中甚是欢喜。” 能让李世民这么称呼的,肯定不是普通之人,但见对面木楼上众人远远回答,有人说着生硬汉语道:“大唐,皇帝,吾也是皇帝,吾,甚是羡慕你……” 羡慕什么? 自然羡慕李云闹出的这一番迎接大礼。 但见又有一个西域皇帝站起来,远远对着李世民道:“大唐皇帝,你来迟也,吾,等的心焦,吾吐谷浑,急着卖牛,买盐,你不来,生意不做,快点,进门……” 这话说的磕磕巴巴,但是勉强也能让众人听懂,无非是说他们早就已经到了,并且还急着做生意,但是李云因为要等大唐皇帝,一直不肯开始第一场拍卖。 李世民深深看了李云一眼。 长孙皇后同样深深看了李云一眼,皇后忽然轻轻一叹,压低声音对李世民道:“陛下啊,臣妾真希望他是臣妾的儿子。” 李世民有感而发,忍不住点头道:“朕何尝不是如此。” 两口子相互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感慨惋惜,这时李云带着五个徒弟上前,恭恭敬敬引着皇帝进门。 才一进院子,陡然一股热浪铺面而来,长孙皇后呀了一声,脱口而出道:“这么多火炉。” 但见诺大院子之中,无数熊熊燃烧的火炉,整个院子乃是露天开放式,然后一点也感觉不到寒冷,天空飘着大雪,院中温暖如春,这等奇异的场景,惊的后面那些贵妇啧啧称奇。 李世民放眼而望,忍不住问李云道:“你这院子占地如此之广,但却烧火烧的满院如春,这得糟蹋多少木炭,臭小子尽顾着摆场面。” 李云呵呵一笑,对此不置可否。 但是旁边却跳出来五个徒弟,叽叽喳喳炫耀道:“陛下您这就不懂了吧,我们烧的可不是木炭,这玩意叫做石炭,火力比木炭猛,价格却很低廉,嗯嗯,说低廉都算看得起它,其实这玩意纯粹白捡,往南边走上一百来里路,那里有座石炭山,遍地都是石炭,拿铲子随便可以挖。我师傅说了,今年冬天一直烧石炭,要让我们的交易中心温暖如春,这是会员们应有的享受,满天下只有我们这里有。” 这一番话说的得意洋洋,李世民忍不住刮目相看,对五个彪子道:“数月不见,汝等见识见涨,朕心中甚是欣慰,当叹大唐后辈有人矣。” 五个彪子顿时咧开大嘴,个个喜得眉飞色舞,一路叽叽喳喳引领着皇帝和皇后,走到一处最为前排的石凳坐下。 这时候,木楼上的各国皇帝也都来到院落,他们同样也是入座前排,个个牛逼轰轰显摆着一块纯金打造的牌子。 那是皇帝才能拥有的至尊卡。 “哼,毕竟是蛮夷小国,一块牌子有什么值得炫耀……” 李世民傲然一笑,似乎很是鄙夷这些小国皇帝,但是下一刻,他也从怀里缓缓掏出了金牌。 …… ……今天第2更到,8000字了。 第149章 【拍卖会是什么?拍卖会就是专坑傻子的】 皇帝们第一批落座,紧跟着就是各国的贵族。 再后面是重臣,世家,贵妇,但让大家有些愤怒的是,很多商贾竟然也拿着牌子坐了进来。 “混账东西,怎能让商贾与我等同坐?” “对对对,此乃莫大耻辱,老夫出身五姓七望……” 几个世家人物站起来开始闹事。 哪知才刚刚说了两句,身边突然出现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这些汉子过来之后也不说话,就那么双眼直勾勾盯着看世家之人,忽然咧嘴阴森森一笑,伸手往自己怀里一指。 几个闹事的世家脸色顿变,一言不吭乖乖坐了回去。 原来这些汉子怀里都揣着一把精光闪闪匕首,并且故意把匕首露出一半给闹事的看,匕首旁边还挂着一块布条,上面赫然写着几行杀气腾腾的小字。 那字写道:“我们是赤贫人,我们曾是突厥人的奴隶,我们没有家人,我们也没有亲戚,我们很饿,我们要靠着赵王的生意苟活,谁敢让我们吃不上饭,我们就捅他一刀子……” 很好! 这威胁比什么都管用! 世家不怕皇帝的屠刀,但是害怕赤贫人的匕首。 因为赤贫人无牵无挂,他们杀一个就能够本,就算事后因为杀人被律法处死,吃亏的还是他们这些享受荣华富贵的大人物。 这就是自古以来的至理名言,赤脚的永远不会害怕穿鞋的! 李云只不过安排了一些赤贫人进场,简简单单就把世家造成的纷乱及时镇压了。 整个院落之中,再也无人闹事。 也就在这个时候,众人猛见前面高台人影一闪,但见李云被一个少女凌空托着而飞,恍如天神一般飞上了木楼高台。 “诸位!” 李云也不耽搁,上台之后直接开口,大声道:“隆冬十月,天地冰寒,范阳城的交易中心已经筹备四个月之久,我知道大家都很焦急,其实我本人心里也很焦急,既然大家都急,那就直接开始,本人宣布,拍卖会正式开始……”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紧跟着又大声道:“今日将有十场大型拍卖,货物来自不同国家,数量巨大令人咋舌,十场拍卖保证让人不虚此行,除此之外,本人也有三样宝物要卖,等到十场拍卖之后,咱们再加开一个拍卖专场……” 众人听到他有三样宝物要卖,场中顿时响起嗡嗡之声,但见一个西域商贾急急站起来,远远对着高台大喊道:“敢问西府赵王,这三样宝物可有蜂窝煤,我们西域乃是苦寒之地,鄙人一定要让族人用上蜂窝煤。”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黄金,高高举着又道:“我们有的是钱,一定要买蜂窝煤,西府赵王,你那三样宝贝有没有蜂窝煤……” 这货叽叽歪歪,反反复复就是这么一句话,众人听得聒噪烦躁,全都对他狠狠瞪过去。 李云哈哈一笑,摆摆手道:“我那三样宝物暂且卖个关子,范阳交易中心主要是为了撮合天下商贾,咱们话不多说,下面先拍卖第一批货物。” 说着伸手入怀,缓缓掏出一卷丝帛,展开来念道:“辽东有参,生在山林,得日月精华哺乳,有起死回生功效,此物堪称上天神赐,得一株已是天大垂青,然则辽东有采参之人,顶风冒雪,穿梭深山,于九死一生之中,采得上苍厚赐灵宝,无数代人的苦心积攒,只为能给家人换一口吃喝……” 做生意嘛,搞的就是一个噱头,辽东人参本就不凡,现在又被李云一番吹嘘形容,顿时逼格蹭蹭直往上涨,听起来就像是天下至宝一般。 李云眼光一直注意场中动静,此时见到众人情绪被调动起来,终于开始宣布拍卖,道:“范阳交易中心,感念参客辛劳,故而接此生意,帮助予以撮合,我宣布,第一批拍卖物,辽东野山老参一批,百年龄两百支,三百年龄两百支,五百年龄六十支,八百年龄四十支……” 说到这里缓缓一停,紧接着又极其夸张道:“此外,还有千年人参三株,一并予以拍卖。” 轰隆! 他话音未落,场中陡然站起来无数人,这其中就有李云的敌人太原王氏,但见王珪双手不断发颤,喃喃道:“千年人参,此物必须拿下。” 这时李云在高台上哈哈一笑,大声又道:“范阳交易中心,撮合的都是大手笔生意,这些人参只能卖给一位买家,下面请大家准备开始竞价。”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所有人都疯了。 只卖给一个买家? 那岂不是说不管谁买下来都是独门生意? 到时所有人参掌控一个人手里,别人想要单买岂不是随便加价。 “暴利生意啊……” 许多商贾努力咽口唾沫。 这一刻,他们眼中没有皇帝,没有贵族,没有世家,他们眼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独自买下这批人参。 然而再下一刻,他们更加疯狂了…… 但听李云悠悠出声,仿佛崽卖爷田不心疼的傻子,宣布价格道:“辽东野山老参,总数五百零三支,因为是批量拍卖,所以不设单支价格,这一批货的起拍价,五百贯!” 嘶! 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李世民差点按捺不住站起来。 怎么回事? 才五百贯? 这可是正宗的辽东老参,最差的一支也有百年之龄,一支百年老参的价格,随便拿到哪里都得十贯开外。 这还仅仅是百年人参,两百年的人参更贵,五百年八百年的又得翻好几番,至于最后那三支千年老参,恐怕没有一千贯根本拿不下来。 如此粗粗一算,五百零三支人参最少也得上万贯,然而李云竟然只说了五百贯,这简直是天上地下第一败家子。 李世民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转头低声对长孙皇后道:“观音婢你立刻出声,打乱这一场拍卖会。臭小子太傻,这个拍卖得亏死。” 长孙皇后点头就要站起来,哪知身边忽然冲过来一个少女,这少女正是程处雪,她急急阻拦道:“皇后娘娘千万别打乱,这都是提前约定好的事情,李云已经获得了那些卖参的参客同意,这批人参的起拍价就是五百贯。” 长孙皇后怔了一怔,忍不住转头去看李世民。 李世民目光闪动几下,正要开口坚持他的意思,也就在这个时候,忽听高台上李云再次开口,呵呵笑道:“这批老山人参,起拍价只有五百,但是五百贯只是最低价,想要得手须得通过竞争,本拍卖行有个规矩,货物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五十贯,下面请大家开始……” 李云这话让李世民微微一愣,皇帝脸上很快显出若有所思之色。 皇帝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猛听院子里有人高呼一声,大叫道:“我出一千贯,直接翻一番。”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这加价的方式实在太狠了。 大家刚要惊叹,哪知院子里又站起一个商贾,同样大声道:“两千贯,我出两千贯……” 仿佛石子投入水面,瞬间激起无数波澜,随着两个商贾喊出了加价,整个院子忽然变得嘈杂起来。 报价之声络绎不绝! “两千五百贯!” “三千五百贯!” “四千贯五百!” “五千贯……” “我出一万……” 加价的速度极其恐怖,李云说每次加价需要五十贯,然而商贾们压根等不及这么慢慢的搞,几乎每个人都是采用暴力加价的方式,希望用绝大的实力打退竞争者。 竞拍大院不远处的角落里,几个辽东参客已经喜得合不拢嘴,但是竞拍还在继续加价,很快已经攀升到了一万五千贯的高度。 眼看还要争夺,终于有个超级大户站了起来,傲然出声道:“我荥阳郑氏,出价三万贯!” 这已经远远超过了这批人参的市价。 但是依旧有人争夺,但见太原王氏猛然也站起一人,先是愤怒看了一眼荥阳郑氏,似乎在责怪对方忽然不守盟约,然后他急急开口叫价,大声道:“四万贯,我太原王氏要了。” 直接加了一万贯! 砰! 李云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木槌,然后重重往拍卖桌上一敲,哈哈大笑道:“恭喜太原王氏,拿下辽东老山人参。” 这完全不按照拍卖的规矩来。 他欺负的就是太原王氏不懂规矩。 倘若搁在后世,拍卖必须连续询问还有没有人加价三次,但是这里乃是大唐,没人知道这个规矩。 李云为什么要急急敲锤子拍板? 他就是要狠狠坑太原王氏一下! 其实这批老山人参的实际价值被炒过头了,五百株人参的市价最多也只有两万贯,太原王氏突兀喊出四万的高价,完全是被现场气氛给逼红了眼。 但是李云没有红眼,他知道见好就收。 四万贯,坑一个冤大头,拍卖会的规矩是五十抽一,仅仅这一笔生意李云轻轻松松挣了八百贯。 然而没人顾得上思考他挣钱像抢一般,大家的气氛已经完全被调动起来,李云也顺势而动,紧跟着又开始了第二波拍卖。 他大声道:“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众所众知,大唐百姓编织的鞍鞯天下闻名,不过在我看来只是普普通通的货物,但是接下来这一批鞍鞯却是极其不凡,因为它承载着一位国公家族的荣耀,请大家往这边看,秦氏鞍鞯,匠心独具……” 高台之下,秦琼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在黄脸汉子的身边,秦琼正妻已经紧张的开始打哆嗦。 这可是他们秦府没日没夜拼了两个月才赶出的货物。 秦琼夫人身为堂堂国公正妻,为了编织鞍鞯双手磨出了无数血泡。 …… ……第3更到,今天11000字了。 第150章 【整个大唐最穷的国公】 自古大事,大不过身家。 秦琼上了战场绝对是骁勇绝伦的猛将,然而此刻却紧张的连三岁小孩子都不如。这位耿直忠厚的国公一眨不眨盯着高台,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双拳已经攥的咯吱作响。 “希望能卖个高价!” “一定要卖个高价!” “我秦家的鞍鞯乃是祖传手艺,遇到识货的一定能卖个高价……”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正当秦琼两口子无比紧张的时候,猛听高台上李云哈哈一笑,大声道:“鞍鞯虽好,奈何比不过人参,所以这三千张秦氏鞍鞯,起拍价格只能定为五十贯,至于每次竞拍的加价么,我认为五贯一次就可以了……” 砰的一声! 秦琼手里的一个杯子直接炸碎,杯子碎片直接扎进肉中,手掌瞬间有鲜血流淌,然而这位国公全然未知。 秦夫人表现更差,双眼翻白差点昏厥过去。 三千张精美无比的鞍鞯,为什么起拍价只有五十贯? 这根本不是卖,这分明是白扔。 为了编织这批鞍鞯,秦家咬牙借了一大笔债务,不但采买了最好的丝线,而且还掺杂了昂贵的银丝,全府上下没日没夜赶工两个月,堂堂国公夫人直接累的满眼血丝。 付出的辛劳就不提了,光是物料就得大几千贯,原本指望着能发一笔财,想不到李云只给出五十贯的起拍价。 秦琼脸色铁青一片。 秦夫人浑身都在发抖。 秦家并不富裕,属于那种守着田地过活的家族,秦琼虽然是国公,但他忠厚不懂钻营,偏偏大唐的国公俸禄并不算高,一年满打满算也只能领取两百石俸米。 两百石俸米是多少? 搁在后世就是两万斤! 咋一听似乎感觉很多,但是细一想简直笑话,一年两万斤,一个月就是一千六百斤,堂堂一个国公,养着一大家子人,每月就靠着一千来斤的粮食,可想而知秦家的日子有多么紧巴。 秦琼忽然起身,怒目盯着高台,他身边秦夫人吓了一跳,忍不住小声道:“叔宝,你欲作何?” “老夫不卖了!” 秦琼深深吸了一口气。 秦夫人脸色顿时苍白,急急道:“叔宝万万不可,你这是当面反悔,不但得罪赵王,秦家名声也会受污,叔宝,认了吧,咱们以后节衣素食,想办法把债务慢慢还上。” 堂堂一位国公夫人,说出这话令人心酸,搁在后世之人几乎难以想象,一位开国国公怎么能这么穷? 如果查查历史就会知道,唐初的时候还真他妈就这么穷。 老程家有钱,那是因为人家祖上就是大户。 刘弘基家有钱,那是因为人家妻子出身采珠世家。 但是秦琼不一样,他是山东穷苦人出身,年轻的时候当个小衙役,为了盘缠曾经卖过自己的马。 放眼整个大唐国公勋贵,比秦家穷的几乎找不出来一家。 秦琼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低声对秦夫人道:“若是仅有我秦叔宝自己,我宁可亏死也不会反悔,但是这批鞍鞯有夫人的心血,有全府上下所有人的心血,我宁愿自己名头受污,也要反悔今天的买卖,夫人,莫要劝了,你我夫妻二十载,你应该知道为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一脸刚硬语气坚决,眼看就要开口冲着高台喊话,秦夫人忽然从石凳上站了起来,这位国公正妻忽然柔柔一笑,挽着丈夫臂弯道:“夫唱妇随,妾身陪您一起丢这个人,如果西府赵王心生不满,妾身和您一起承受他的不满……” 秦琼深深看了夫人一眼,缓缓点头道:“甚好!” 夫妻两人忽然越众而出,目标直直奔向拍卖高台。 他们有种破釜沉舟的悲壮。 秦家从今天以后将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哪知两人还未走到近前,猛听李云哈哈一笑,道:“大家看看,秦国公亲自过来了,正好正好,来的正好,本王正愁着怎生解说这批鞍鞯,咱们不如请秦国公上台讲讲吧。” 这番突然转折,直让秦琼两口子一愣,秦琼反应很慢,但是秦夫人反应很快,她忽然狠狠一掐丈夫软肉,急急压低声音道:“叔宝,先别说反悔的事。” 然后又急急仰头,对着李云仓促问道:“西府赵王殿下,感谢您给的机会,可惜家夫不善言辞,可否由妾身代为解说?” 说完生怕李云拒绝,紧跟着又补充一句,道:“这些鞍鞯都是妾身亲自督工,甚至有二十张是我亲手编织,赵王殿下,能让妾身解说么?” 李云哪会不同意,他哈哈一笑闪到旁边,躬身做邀请状道:“有请秦伯母上台。” 这一声秦伯母给了秦夫人莫大勇气。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登上高台,由于很是紧张,脱口而出道:“我们秦家的鞍鞯很好!” 满场哄堂大笑! 秦夫人脸色通红,下意识就想捂脸,李云眼珠子滚动几下,忽然开口道:“秦伯母说你家的鞍鞯好,敢问到底好在什么地方?我大唐好些百姓都会编织鞍鞯,不知秦家的鞍鞯和普通鞍鞯有何区别。” 这等于是帮着秦夫人在理顺思路。 秦夫人感激看了李云一眼,终于克服了自己的紧张,慢慢开口解说道:“我们秦家鞍鞯乃是祖传手艺,编织之时采用最为上等的丝线,不但柔软轻和,而且经久耐用,为了增加坚韧程度,里面还掺杂了一些银丝,妾身不是自夸,一张鞍鞯能用五十年。” “哈哈!” 李云很好的充担了捧哏角色,夸张大叫道:“一张鞍鞯能用五十年,那岂不是要当做传家宝?” 满场再次哄堂大笑,只不过笑声之中已经有很多商贾目光闪亮了。 秦夫人被笑的略显赧然,不过语气却很是坚定,骄傲道:“家夫忠厚耿直,我们秦家从不做坑人之事。” 这话让众人无不点头。 山东秦叔宝忠义无双,连皇帝偶尔都要喊一声秦二哥,秦夫人这话没人敢指责,即便是西域的商贾也听过秦琼之名。 然而名头不能当商品。 李云眼珠子再次转动,道:“想不到秦家鞍鞯如此精粮,说的本王突然也变得心动了,秦伯母,咱们打个商量行不行,小侄正要建立一支天下无敌的骑兵,你这批鞍鞯我看就别卖了,小侄直接包圆,我给你按照一张鞍鞯五贯钱的高价……” 秦夫人下意识就想点头,甚至想说我们的鞍鞯成本只有两贯,然而她猛然留意到李云的目光,秦夫人顿时心中一动。 她努力憋着让自己别开口。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一个生硬汉话在院子里响起,很是不悦道:“凭什么?你凭什么,包圆?我们吐谷浑人,也想,购买……” 李云目光霍霍看去,杀气腾腾道:“就凭本王天下无敌,你莫非想跟我单挑试试。” 那吐谷浑商贾打个哆嗦,忽然把目光看向李世民那边,磕磕巴巴问道:“大唐皇帝,你们汉人,讲不讲规矩?” 李世民故作生气,猛然站起来呵斥一声,指着李云道:“臭小子给朕滚到一边,这批鞍鞯不准你购买,你开办交易中式是为了撮合生意,怎能看到好东西直接下场争抢?滚到一边去,让西域客商们开始竞拍……” 李云在心里暗赞一声,脸上却显出极其不愿的神情,哼哼唧唧道:“大不了我出六贯一张。” 院子里那个吐谷浑商贾大叫一声,很是得意道:“我出七贯,全部用犍牛换取。” 李云勃然大怒,破口骂道:“老子出十贯,这是我汉人国公家族的极品鞍鞯。” 他坏的很,直接提价三贯,如果对方一时冲动,哪怕加一贯李云也卖给他。 但是吐谷浑商贾并不上当,而是皱着眉头思考一番,最终缓缓开口道:“三千张鞍鞯,必须全部卖给我自己,西府赵王,你不用激我,我最多就出七贯,三千张鞍鞯一统两万一千贯,我全部用犍牛换取,这本身已经让你赚了大便宜。” 这货说话突然流利起来,赫然他刚才的生硬汉话全是伪装的,李云忽然哈哈大笑,指着他道:“商贾商贾,精明如鼠,好,本王给你个面子,这批鞍鞯我不争了。” 那吐谷浑商贾也是哈哈一笑,学着汉人礼仪拱拱手道:“虽然西府赵王刻意用了手段,但是这笔买卖我仍旧还能大赚,一张鞍鞯钱,运回西域能够卖十贯,多谢赵王了,本人哈布杜尔,有心和您结识。” 李云这才知道自己小觑了古代人。 原来他的烘托手段早就被人看穿了。 他深深看了这商贾一眼,忽然面色郑重点点头,道:“等到今日拍卖会结束之后,本王会亲手赠送你一块荣誉金牌,从今天开始,你是范阳交易中心第一个荣誉会员。” 哈布杜尔顿时大喜。 商贾最能明白李云的会员金牌有多值钱。 秦家这一场买卖,可以说一波三折,直到最后交易成功,秦夫人仍旧痴痴愣愣,她被李云恭敬扶着下来高台,好半天才忽然浑身一个激灵,她使劲掐了一把在台下等候的秦琼,语带哭腔道:“叔宝,咱家鞍鞯卖了两万一千贯?” 秦琼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狂喜道:“而且是用犍牛换取……” 犍牛在大唐很值钱,弄回长安以后肯定还能加价,到时候就不是两万一千贯了,很可能直接变成三万贯。 而秦家的鞍鞯成本是多少?算上人工也不会超过三千贯! 这是翻了十番的买卖。 秦琼两口子都觉得脑袋有些懵! …… ……第1更到,3300字,来点月票啊,商战也是高潮剧情,难道主角宰人发财你们看的不爽么? 第151章 【砸锅卖铁也要争??】 通过两次拍卖,全场气氛已经完全调动起来,李云站在高台之上,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是时候了!” “该拿出最挣钱的买卖收割一波了!” 李云眼中精光爆闪。 他忽然再次张口出声,语气故意带着激动,大声道:“第三批货物,突厥战马五千匹,壮年犍牛一万头,牛马合在一起竞拍,只能由一个买家得手。” 五千匹战马! 一万头犍牛! 蹭蹭! 李云话音才刚刚落地,至少几十个人激动站起,李世民虎目爆闪精光,双手死死攥成拳头。 除了大唐皇帝,许多世家也站起身来,虽然他们买战马不能建立骑兵,但是却打着竞拍得手然后加价卖给朝堂的主意。 除了李世民和中原世家,还有很多辽东商贾也面色激动。 突厥人一贯只喜欢抢掠,很少乖乖按照规矩跟人交换货物,此次一出手就是五千匹战马和一万头犍牛,无论大唐还是辽东都想纳入囊中。 众目睽睽之下,全都盯着高台,这批货物早已宣传了两个月,他们这些买家全都觊觎很久了。 偏偏李云忽然仰天打个哈欠,仿佛操劳很久显得疲倦不堪,他先是冲着台下招了招手,然后笑呵呵对着众人微微致歉,笑眯眯道:“本王累了,且让我下去歇息一番,这批货物我不主持拍卖,让人家突厥货主直接登台吧。” 说着直接闪身而下,换成一个少女飘然登台,这少女赫然正是玲珑,漫天风雪衬托着风华绝代的俏脸。 这番突兀变故,让许多人都呆了一呆。 高台之下李世民咬了咬牙,突然忿忿骂了一句道:“这臭小子肯定故意的,他知道朕要竞拍战马,所以故意躲着下台,小东西昧良心,连自己二大爷都坑,朕可是他亲二大爷……” 皇帝气的心肝都在发颤。 旁边长孙皇后很是紧张,忍不住轻轻抓着丈夫的手,语带担忧道:“陛下,臣妾看到好多世家之人眼光霍霍,还有很多辽东商贾面带激动,接下来肯定会有一场龙争虎斗,这五千匹战马很不好争啊。” 李世民恶狠狠咬了咬牙,语气坚定道:“朕就算砸锅卖铁,这些战马也得拿下。” 此时李云早已下了高台,正躲在高台旁边竖着耳朵倾听,他耳力异于常人,再加上风雪顺着刮来,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的对话恰好被他全部听见,李云忍不住嘿嘿坏笑道:“亲二大爷怎么了?我坑的就是你这个二大爷。整天想着建立骑兵开疆拓土,老百姓的日子到底还过不过了?总有一天我要让你明白,征服别的国家不一定要靠武力……” 可惜这话李世民听不到,皇帝已经开始了战马竞拍的争夺。 …… 五千匹战马,一万头犍牛,这批货物其实压根不需要介绍,但是玲珑遵守交易中心的规矩,仍旧在拍卖之前做了一番解释。 此时已是晌午,风雪隐隐有停止迹象,整个交易大院火炉熊熊,许多人的额头渐渐冒出来汗。 不是热的,是紧张的。 所有人全都注视着高台,细细听着那个少女悠悠开口,但听玲珑道:“草原战马,天下闻名,此次我突厥和汉人缔结盟约,草原拿出最为顶级的一批战马和犍牛,数量你们已经知道了,战马五千匹,犍牛一万头,本批货物只会卖给一个买家,起拍价格定位十万贯,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万。” 起拍价格十万贯? 每次加价一万贯? 嘶! 满场倒抽一口冷气,随即变得鸦雀无声。 不是嫌贵! 实在太便宜了! 根据历史有载,贞观元年一匹马的价格大概是九千到三万钱,一千钱等于一贯,一匹马大约是九到三十贯,但这个价格指的是普通马匹,如果换成战马基本都得五十贯开外。 一匹战马五十贯,五千匹战马就是二十五万。 此外还有一万头犍牛,一头耕牛在大唐的价格大约是二十贯,不过突厥犍牛不会耕田,买回去需要农夫训练,所以价格稍微要低,大体一头犍牛的价格是十五贯。 一头牛十五贯,一万头最少也得十五万。 战马和犍牛加起来,保底价格也得四十万贯…… 但是现在玲珑开的什么价格? 起拍价只有十万贯! 整个交易大院先是沉寂,猛然便见河间郡王李孝恭站起身来,大声道:“既然都在观望,那就让本王第一个出价吧,本王坐镇雍州府,又是陇右道行军大总管,这批战马我志在必得,本王直接出价十五万……” 十五万? 几乎所有人都嗤笑一声。 古代没有捡漏这个词汇,但却有占便宜这个词汇,有个西域小国的皇帝站起来想要嘲讽一句,忽见李孝恭正在和李世民交头接耳,这小国皇帝顿时心里一惊,他摸摸鼻子乖乖又坐了下去。 能当皇帝的没有傻子,哪怕是西域小国的皇帝也是人精,这人看到李孝恭和李世民窃窃私语,已经明白河间郡王乃是大唐皇帝的代言人。 既然是大唐皇帝出手竞拍,那么嘲讽的语言最好还是别说。 为什么? 威名! 大唐刚刚跟突厥打了一场硬仗,双方动用兵马直达两百万之巨,大唐没赢,但也没输,霍霍威名已经打出去了,西域小国皇帝不敢轻易挑衅。 虽然不敢嘲讽挑衅,但是参与竞争还是敢的,这小国皇帝陡然高高举手,大声捣乱道:“龟兹国,加价五万贯,这批突厥战马,龟兹也想买下。” 价格瞬间攀升到了二十万。 李孝恭眼中森光凶狠,霍然对着他破口大骂,道:“直娘贼,你他娘莫不是来砸场子的?龟兹小国人口不足两百万,五千匹战马有那么多骑兵吗?龟兹,龟兹,老子看你们是龟孙……” “你骂谁是龟孙?” 龟兹皇帝顿时大怒,站起来咆哮道:“我们龟兹虽小,但是西域三十六国结成同盟,你必须向我表达歉意,否则我会认为这是耻辱。” “耻你老母!” 李孝恭怒眼瞪过去! 小国寡民,也敢在大唐炸刺? 龟兹皇帝气的原地跳脚,陡然从怀里掏出他的帝王至尊卡,他转头看着高台下边,愤怒对李云大喊道:“突厥圣女大祭司告诉我,说是有了至尊卡会享受至尊待遇,西府赵王,你们讲不讲规矩。” 这货聪明的很。 李云冷着脸缓缓走出,望着李孝恭道:“河间郡王,你已经丧失了竞拍的权利。” 这话让李孝恭吃了一惊,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你这臭小子……” 话还没有说完,猛见李云眼神冷厉,李孝恭这个做堂伯的竟然心里一惊,突然闷哼两声道:“等到拍卖结束,看老子如何收拾你。” 说着忿忿坐下,给足李云面子。 李云说他丧失了资格,他真的坐下表示自己丧失了资格。 这时忽见一个辽东商贾站起来,目光闪烁举手道:“辽东,加价五万……” 转眼就是二十五万贯了! 玲珑站在高台上看了李云一眼,转头追问那个商贾道:“辽东有三国,不知阁下来自哪一国,如果只说来自辽东,这批货物恕难售卖。” 那商贾眼光不断闪烁,好半天才咬牙道:“鄙人来自渊盖家族,乃是高丽第一大姓。” 玲珑点了点头,道:“原来是高丽权臣门阀,号称辽东刀客世家。” 这话其实是解说给李云听的。 那商贾根本不是商贾,他分明是帮助高丽皇帝前来采购战马的,汉人和高丽乃是生死之敌,相互之间的仇恨比突厥和汉人更深,哪怕圣女大祭司给了高丽皇帝至尊卡,但是高丽皇帝无论如何也不敢亲来。 虽有血海深仇,但是人家按照规矩参与竞拍,李云誓要建立一个闻名天下的交易中心,所以即使是仇人也不能明面上往外赶。 他站在高台下面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玲珑何等精明,瞬间领会李云的暗示,少女微微一笑,大声开口道:“高丽商贾,出价二十五万贯,敢问还有加价者否,三次询问后竞拍落地。” 怎么可能没人加价? 这批战马和犍牛最低也值四十万。 但见大院里猛然站起一人,高声喝道:“荥阳郑氏,出价四十万……” 直接把价格怼到市值价格了。 李世民眼神顿时一森。 然而还不等皇帝表态,猛见大院里又站起一人,笑眯眯道:“太原王氏,出价五十万。” 好家伙,直接又加了十万贯。 这已经超过了战马和犍牛的本身价值。 竞争到了这里,隐隐已经有了厮杀之意,整座交易大院鸦雀无声,李世民胸口起伏不断喘着粗气。 皇帝似乎马上就要爆发,偏偏太原王氏竟然火上浇油,但见那个喊价之人遥遥拱手,不过口气却装的很是尊敬,道:“陛下勿怪,臣等也是为了朝堂,待我王氏将所有竞争者压下,再将战马和犍牛交付兵部……” 说的好听,谁都知道他们打得什么主意。 交付是白白交付的吗? 肯定要让兵部加价买回去。 但是王氏不怕,因为他们知道国库没钱,而他们王氏有钱,有钱就可以做大生意。 这批战马和犍牛可以先买到手里,然后通过赊账的方式让兵部接手,他们看准了皇帝渴望战马,所以压根不害怕战马砸在手里。 …… 所有人全都盯着李世民看,西域诸国的皇帝已经幸灾乐祸起来。 也就在这时,终于看到李世民缓缓站起身来,皇帝脸上冷厉一片,眼看下一刻就要咆哮出声。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李世民忽然哈哈大笑,高声道:“这批战马犍牛,朕不要了!” 太原王氏顿时脸色巨变! …… ……第2更到,今天7000字了,0点以前还有,有猜到李世民谋略的吗,能猜到的绝对都是狠人。 第152章 【合起伙来明抢!!】 “皇帝不要了……” “皇帝怎么可能会不要了?” 那可是五千匹战马啊。 此外还有一万头犍牛。 这批货物已经宣传了几数之久,几乎整个大唐都知道李世民想要争。 听说为了筹足这笔巨大钱款,皇帝甚至要卖掉两位小皇子的皇庄,因为战马意味着骑兵,有了骑兵大唐才能威震天下。 所有人坚信李世民铁了心也要拿下这批货。 就连李云都在暗暗摩拳擦掌,准备狠狠坑他二大爷一笔。 可是,怎么就突然不要了呢? 自古天子一言,宛如昭昭铁誓,很多人都注意到李世民的用词,皇帝刚才说的分明是‘不要了’三个字。 不要了! 不买了! 这可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是含义却天壤之别。 不买了可能是今天钱财不够,所以无奈才会退出竞争,但是以后肯定还会再买,并且很可能是从竞拍者的手里加价买下。 但是不要了可不一样。 自古天子之言,表达都很慎重。 既然说是不要了,那就是真的不要了,不管这批战马最后落于谁手,皇帝绝对不会出钱再去买回来。 所有人都被李世民的举动弄懵当场。 高台之下,李云满脸迷茫,他现在也很迷惑,忍不住喃喃道:“不应该啊,怎么突然就不要了,这分明不是他的风格,他一辈子都在渴望骑兵。” 此时几乎所有人都陷在迷糊之中,唯有高台上的玲珑陡然反应过来。 但见少女猛然抡起一个小锤,然后重重砸在拍卖桌上,大声道:“恭喜大唐太原王氏,五十万贯拍下货物。” 说着悠悠一笑,站在高台远远望着王氏之人,淡淡又道:“拍卖交易,落锤为订,请太原王氏拍卖结束之后即刻交纳钱款,五千匹战马和一万头犍牛三日之内便能运到。” 王氏那人面皮抽搐,目光下意识看向身侧的族长王珪,他嘴唇颤抖几下,费力咽口唾沫道:“族长,出价是您的意思。” 此时王珪面上的震惊还未消退,闻言陡然也打了一个哆嗦,这老东西霍然从石凳上站起,远远看着李世民道:“陛下,老臣想知道您为什么不要?” 是啊,皇帝为什么不要? 这几乎是拍卖大院所有人的迷惑。 李云也把目光看向李世民,他也想听听二大爷的答案。 众目睽睽之下,但见李世民面带笑容,忽然淡淡开口,声音悠然自得,语带深意道:“你问朕为什么不要?朕想反问你一句朕为什么需要?” 这话听起来有些拗口,王珪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但见李世民负手昂立,脸上渐渐显出一种得意之色,悠悠道:“突厥战马,天下第一,倘若此事出在半年之前,朕无论如何也要买下来,因为大唐缺少骑兵,骑兵是横扫战场的杀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朕是一个渴望骑兵的皇帝,也正因为如此,你们王氏想从朕的身上发一笔财……” 皇帝说到这里微微一停,脸上得意之色更浓,忽然仰天哈哈大笑,声音滚滚道:“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你们想从朕的身上发财,却不知道朕已经不缺骑兵了。此次朕放出风声,甚至把两个皇子的皇庄拿出来卖,朕为的是什么?朕就是要让你们高价买下这批货,世家有钱,国库没钱,但朕是个皇帝,做皇帝必须按照规矩来,朕不能抢世家的钱,也不能抢世家的货,朕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你们买下战马犍牛,然后面如土色的砸在手里。” 李世民这番话虽然长篇大论,然而还是没能说明他为什么不要战马。 王珪站在远处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恭声问道:“陛下,为何?” “为何?” 李世民悠悠一笑,道:“你是想问朕为何不缺骑兵吗?” 王珪点了点头,拱手行礼道:“请陛下予以解惑。” “好!” 李世民很是干脆,直接从口中吐出一个字。 但见皇帝霍然转身,伸手指着高台旁边的李云,满脸傲然道:“你问原因,朕便告诉你原因,朕有子侄如此,一人可当百万师,朕为什么要买战马?朕为什么需要骑兵?” 哗! 满场之人,恍然大悟。 是啊! 大唐有李云在,一个人就能硬刚一个国家,就算敌人有百万大军,打起来也不够他一锤子砸的。 突厥人牛逼吧,号称拥有百万控弦之士。 结果又能怎样了? 黄河一战,尸横片野,百万大军仓惶逃窜,一路被人追到草原老家,堂堂颉利可汗,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另一位突利可汗更惨,听说连脑瓜子都被打爆了。 大唐有了李云,等于拥有百万大军,只要有李云在世的一天,李世民压根不需要去搞骑兵。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几乎三岁小孩子也能想通,偏偏世人就是容易陷入知见障,几乎整个天下都被李世民给骗了。 诺大一个拍卖大院,无数人愣愣张着嘴巴,这时忽见王珪深深吸了一口气,语带不甘心道:“虽然陛下不缺战马,但是总有缺乏之人。” 李世民眼神顿时一冷,语气陡然变得森然,道:“战马在大唐是严控之物,只许境内交易,不许出售外族,若是卖于外族,立刻治一个叛国投敌之罪!” 王珪脸色一白。 这老东西张口还要说话,哪知李世民已经不给他机会,皇帝直接开口将他打断,语带冷厉道:“不要拿世家联盟那一套吓唬朕,这次拍卖是你太原王氏独力出手,所以朕不会针对所有世家,朕只会针对你王氏一家,你们王氏可以试试,看看哪个世家敢帮忙!” 皇帝这话说的很强硬,因为皇帝这次占着理。 王珪又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死心道:“纵算不能卖于外族,我王氏也可以留着自用。” 李世民顿时哈哈一笑,点头道:“好啊,朕同意,朕支持……” 说着猛然语气又冷,森然道:“但是别怪朕给你提个醒,你们留着自用可以,只能当做普通马匹使用,可以去拉车,可以去推磨,可以宰杀吃肉,也可以拿去耕田,只要是民用,朕保证不追究……” 王珪一颗心沉入谷底。 这时有个王氏大臣忍不住开口,急急道:“敢问陛下,如果我们拿去当坐骑呢。” 李世民眼神森然,语气强硬道:“一旦充当坐骑,立刻属于谋反,因为你们买的是突厥战马,而且数量高达五千匹,不管你们有心还是无心,朕都会认为你们想要建立骑兵。” 那王氏大臣顿时打个哆嗦。 谋反! 这个词太有杀伤力了。 王珪突然转头看向高台,大声道:“我太原王氏刚才突兀了,老夫决定放弃这笔竞拍,刚才竞拍之人乃是私自出价,老夫会发动族内议事惩罚于他,这批战马犍牛,我太原王氏不要。” 好家伙,一旦发现不妙,立马找借口耍无赖,这老东西打的主意很好,直接让刚才出价的族人背黑锅, 可惜李云怎会给他反悔的机会,李云站在台下偷偷给玲珑递个颜色。 玲珑何等聪明,顿时领会于心,但听少女突然冷哼一声,语气森森道:“我们突厥人性格暴怒,喜欢抢,喜欢杀,我们喜欢撕毁诺言,却不喜欢别人撕毁诺言,如果你们反悔这笔交易,别怪我们突厥人不讲道理!” 王珪老脸一寒,硬着头皮道:“我太原王氏乃是大唐门阀,岂会害怕汝等异族之威胁,我大唐也有兵锋铁骑,更有西府赵王坐镇,你们突厥人若敢胡来……” “闭嘴吧你!” 老东西话还没有说完,猛听有人冷哼一声,他顺着声音看去,发现说话之人正是李云。 但见李云负手站在高台旁边,语气淡淡对着他道:“本王做事,以德服人,规矩就是规矩,谁也不能轻触,你们若是反悔,不需突厥人来杀,本王为了维护交易中心的规矩,我会亲自屠杀王氏满门。” 他看到王珪张口想要说话,陡然暴喝一声直接打断,道:“你再敢说半个不字,本王现在就把你立毙当场,王珪,老子忍你很久了,你好好给我想想,我爹最出名的就是发狂……” 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 当年李元霸最出名的就是发狂杀人。 李云这是给王珪暗示,我也传承了我爹的狂性。 一旦发狂,那可就不讲理了。 王珪终于偃旗息鼓,这老东西仰天一叹,满脸苦涩道:“五十万贯,买五千匹拉车推磨的马……” 李云嘿嘿一笑,慢悠悠道:“不是还有一万头犍牛么,那玩意杀了可以吃肉啊。” 王珪一张脸拉的比驴还长。 在大唐私自杀牛乃是重罪,宰杀一头牛就可以判处五十鞭笞,整整一万头犍牛,如果全杀了得是多大的罪? 恐怕整个太原王氏都得被鞭笞打死。 王珪忽然又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已经是他今天无数次深深吸气,这老东西陡然对着李云恭敬行礼,语带肉痛道:“西府赵王,咱们做一笔交易如何?” “好啊!” 李云好不推辞,笑意涔涔道:“本王开办交易中心,欢迎天下商贾前来,不管是人是鬼,到我这里都能做买卖。” 王珪对他的嘲讽充耳不闻,老东西再次拱了拱手,咬牙道:“这笔货物我们王氏认了,但是王氏不需要战马,我们想把战马挂在交易中心售卖……” “犍牛呢?” 李云直接追问一句,贪心不足道:“除了战马你们还有一万头犍牛,是不是也要委托交易中心拍卖。” 王珪又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平静道:“犍牛不卖,我们王氏咬牙扛着。” 李云目光闪动几下,忽然笑着指指王珪,道:“这是想止损啊,准备把牛运回去慢慢发卖……” 王珪也不掩饰,直接点头道:“赵王说的一点不错,我们正是想把损失降低一些,大唐缺少耕牛,我王氏把牛卖给百姓也算一大贡献。都说赵王爱民如子,希望殿下能高抬贵手。” 李云沉吟不语。 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 过了好半天之后,李云才缓缓点头道:“可以,但是本王有个要求。” 王珪此时只盼着能够止损,连忙道:“敢问殿下有何要求。” 他很想再加一句‘如果苛刻我们不答应’,但是此刻形势比人弱,老东西最终没敢把这一句说出来。 李云笑呵呵看他一眼,淡淡道:“本王要求很简单,突厥犍牛未经驯化,不似汉家老牛懂得耕田,你们想要加价发卖止损,可以,只要老百姓愿意买,本王不会阻拦着,但是有句丑话先得说在前头,你们卖牛之前必须驯化,必须把犍牛驯化成为耕牛。” 说到这里又看了王珪一眼,淡淡继续道:“驯化一头,我允许你们卖一头,驯化两头,我允许你们卖两头,如果胆敢把未经驯化的犍牛出手,休怪我拎着锤子到王氏家门口走一遭。” 王珪满脸苦涩,叹口气道:“即使是最擅长训牛的老农,驯化一头耕牛也得两个月,整整一万头耕牛,这得驯化到什么时候。犍牛未经驯化不准售卖,那么我王氏就得找个地方专门养着这些牛,赵王殿下,能不能通融一二?” 李云冷哼一声,道:“不用跟我卖惨,本王不信这个,你们可以多雇老农,同时对犍牛进行驯化,只要舍得出钱,大唐最不缺的就是农户。” 王珪仰天长长叹了一口气,满脸无奈道:“雇人也要花钱啊。” 李云笑眯眯点了点头,道:“所以说,王氏对大唐有贡献嘛,你们有了贡献,本王才好格外开恩,我同意了,五千匹战马允许你们在交易中心出售。” 这话让王珪稍微振奋,忍不住就想冲到高台去叫卖,可惜李云却遥遥冲他一摆手,笑眯眯又道:“本王的交易中心有规矩,拍卖师只能由我们自己人担任,王珪族长,你乖乖坐着就行,本王向你保证,这批战马肯定给你卖出去。” 王珪心里虽然忐忑,但是李云这话让他没法拒绝,毕竟交易中心是李云的,这里一切李云说了算。 这时玲珑已经得到李云暗示,少女直接张口开始了战马的拍卖,声音脆脆道:“今有太原王氏劣马五千匹,毛短齿残,骨瘦如柴,委托范阳交易中心予以拍卖,竞拍底价,五千贯,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贯……” 李世民霍然站起,大笑道:“朕发发慈悲,直接加价五十贯。” 砰! 玲珑重重一砸木槌,嫣然笑道:“恭喜大唐皇帝,五千零五十贯买下王氏劣马。” 噗嗤! 王珪一口老血,直接喷个漫天。 价值几十贯一匹的突厥战马,到玲珑嘴里成了毛短齿残的王氏劣马,他们花了五十万贯买来,一转眼缩水成了五千零五十贯。 这是做生意吗? 这是合起伙来明抢啊…… …… ……后面剧情会反转,别急着打我脸,主角不傻,不会砸招牌。 为了让均订好看,第3章和第4章二合一发布,今天12400字。 第153章 【李云和皇帝硬顶!!】 “陛下,玲珑,五千贯买下战马很便宜吗?” 就在皇帝和玲珑满脸得意的时候,猛听院中响起李云极其平静的声音。 虽然听着语气平静,但却仿佛压抑怒火。 “你们知不知道,这样做会砸了我的饭碗?” 玲珑微微一怔,李世民目光一闪,王珪老货急急转头,目带希冀望着李云。 李云看了王珪一眼,淡淡道:“阁下不需开口,本王会主持公道,不过有句话我要说在前头,本王和太原王氏没有交情,我主持公道只是因为规矩。”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顺着木梯直接登上高台,他的脸色仍旧平静无波,忽然对玲珑摆了摆手,沉声道:“你下去。” 虽然语气平静,但却不容置疑,上台之后只说了三个字,仿佛从牙缝里蹦出来一般。 玲珑抿了抿嘴巴,轻声问道:“小师弟,我做错了什么吗?” 李云缓缓吐出一口气,再次用平静口吻道:“你先下去,我来主拍。” 玲珑看他一眼,眸子带着不愿,少女并不是贪恋主持拍卖的权利,少女幽怨的是小师弟说话太冷漠。 李云看她倔强站在那里,无奈只能稍作解释,低声道:“有些事看似占了大便宜,实际上会让我们吃大亏。” 玲珑聪明伶俐,其实她隐隐已经猜出原因,少女忽然冲着李云点点头,语带歉意道:“师姐明白了,我们要办的是交易中心,我们要做的不是合伙明抢……” 说完这话之后,干脆利落跳下高台。 李云深深看她一眼,随即把目光投向整个大院,他站在高台负手而立,陡然大声喝道:“刚才的战马拍卖,本人宣布不和规矩,敢请大唐皇帝坐下,您已经丧失了继续竞拍的资格……” 哗! 满场哗然! 李云这话简直有点惊世骇俗了! 他身份是大唐王爵,张口直接否决了皇帝,没有喊伯父,没有喊陛下,他喊出的称呼是大唐皇帝,这种语气给人一种无法形容的疏远感。 众目睽睽之下,李世民的脸色隐约有些怒意,皇帝目光霍霍看着高台,冷哼问道:“敢问李云阁下,朕为什么丧失资格?” 哗! 满场又是哗然。 皇帝说话也很硬,其中的疏远感比李云更重。 长孙皇后坐在皇帝身边很是焦急,忍不住想要伸手拉一把皇帝,然而李世民再次冷哼一声,语带坚决道:“观音婢,这事你不能掺和。” 皇后脸色一白! 她是最懂皇帝的人。 此时天上雪花飘零,李世民背负双手立在那里,高台上的李云同样负手而立,两个人隔着漫天大雪遥遥相望。 仿佛对视了良久,李云终于开口说话。 他声音清朗清越,毫不畏惧李世民的怒视,大声道:“范阳交易中心,做的乃是服务生意,我们不生产货物,我们只是各国商贾的撮合人!” 说到这里缓缓一停,紧跟着又道:“做生意最重要一点是什么?公平。做拍卖最大的规矩是什么?诚心。我李云再次宣布,刚才的竞拍涉险违规,大唐皇帝已经丧失了竞拍资格,交易中心的玲珑拍卖师也会受到惩罚,因为他们合伙欺压委托者,这是交易中心严厉杜绝的事……” 很多人都注意他说的一个词汇,李云这次没有再自称西府赵王。 刚才皇帝喊他李云阁下,李云立马做出相应的反击,这分明是针锋相对,他竟然丝毫也不退让。 “臭小子!” 李世民猛然暴吼一声,皇帝双拳攥的咯咯作响。 然而李云还是毫不畏惧,继续大声又道:“商贾一事,最重规则,不管皇帝还是平民,到了这里都得按照规矩来。我李云再次宣布,刚才的竞拍涉险违规!”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陡然用更大的声音宣布道:“今有突厥上等战马五千匹,由太原王氏委托交易中心拍卖,起拍价,十万贯,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五万,请竞拍……” 依旧是十万贯的起拍价,依旧是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五万贯,果然是公平十足,跟第一次的拍卖一模一样。 “好!” 场中忽然响起无数叫好之声。 自古手握强权者,总是给人压迫之感,但凡世间之事,从来不曾公平,也许是因为压抑的太久,所以爆发才会山崩海啸,李云的一番公平之言,几乎激起了所有人的共鸣。 李世民大吼一声,愤怒转身向后走去,这个举动似乎表明了皇帝的态度,不少世家的有心人暗暗留意于心。 李云的五个徒弟急急追上去,口中大呼小叫不断道:“陛下先去后面的暖阁歇歇,陛下先去后面的暖阁歇歇啊,暖阁里面有歌姬美酒,陛下去了可以消消气……” 结果被李世民一人一脚,五个少年被踢得龇牙咧嘴。 不过五个徒弟仍旧努力拦着李世民,嬉皮笑脸把皇帝拽向了一处暖阁。 自始至终,李世民一直冷着脸,长孙皇后似乎很是担心,起身急急追着去了。 竞拍大院之中,再次挂单的战马又开始竞拍。 这一次出价竞拍比较平稳,不似第一次那么疯狂喊价,而且大唐一方再也无人参加,只有辽东几个商贾很是热心。 最后,五千匹战马拍了二十五万贯。 落锤交易之时,得手者赫然是辽东商贾。 虽然卖了二十五万贯,但是王珪依旧面如死灰,这老东西满脸苦涩站在原地,口中不断喃喃道:“花了五十万贯,结果只卖了二十五万贯,老夫是太原王氏的罪人,老夫是太原王氏的罪人啊。” 他身旁有个王氏族老叹了口气,低声劝解道:“事已至此,徒之奈何,幸好咱们还有一万头犍牛,出手之后勉强也能回收十五万贯,族长,认了吧。” 战马卖了二十五万,犍牛能卖十五万贯,加起来勉强达到四十万之数,太原王氏直接亏损了十万贯。 但是这事怨不到任何人身上,太原王氏甚至还得感谢李云,如果不是李云顶着压力坚守规矩,他们的战马早被李世民五千贯给买走了。 “老夫……” 王珪忽然深深吸口气,语带异样道:“老夫虽是赵王的敌人,但老夫要对他说一声佩服,这个公平二字,此子竟然真的做到了。” 旁边那个王氏族老诡异一笑,道:“做到了又如何,他惹恼了李世民,族长您也看见了,刚才李世民称呼他为阁下,李云直接以自己的名号自称,双方都没有再提西府赵王,估摸着很快就有好戏看了。” 王珪点了点头,手抚长须道:“正该如此,我王氏蒙受亏损,怎能让皇家的日子太好过,你去联络一番,看看各大世家有何打算。李云此子身有突厥血脉,趁着皇帝暴怒正好予以抨击。” 王氏族老目光闪烁,急急站起来道:“我现在就去。” …… 战马的第二次拍卖,彻底将交易中心的规矩立起来,公平二字不是靠嘴上说说,靠的是实实在在的动作。 无数商贾的情绪已被调动,目光嚯嚯期待着下一轮竞拍,就算买下货物挣不到钱,他们也要享受一次公平的待遇。 然而高台之上的李云忽然哈哈一笑,声音悠悠道:“人活一世,劳心劳力,纵观拼搏一生,无非求个吃喝,挣钱是为了什么,挣钱是为了吃饱喝好,咱们的拍卖已经连续三场,眼看着天色已经接近晌午,本人提议休息一个时辰,让大家用膳之后再启拍卖!”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紧跟着又道:“大家可以回头看看,交易大院后面建有上百座暖阁,里面有胡姬舞女,也有美酒佳肴,不是本人自夸,保证大家流连忘返。” 仿佛是为了配合李云的宣传,空气里忽然传来一股浓郁的肉香。 然而商贾们不想去吃喝玩乐,他们千里迢迢来到范阳是想发财的,许多人纷纷仰着脖子大喊起来,焦急叫道:“我们不需要休息,我们要继续竞拍,赵王殿下,请先卖我的货……” 李云再次哈哈一笑,摇头道:“那可不行,午间休息也是规矩,这休息时间不止是让大家去吃饱喝足,同时也是为了准备下一轮的拍卖,你们可能还不知道,交易中心还有一个规矩,但凡想要在这里挂单拍卖,你们必须先去货物展示区竞争席位!” 货物展示区? 竞争席位? 许多商贾心中一动,目光刷刷看向大院一侧的货物展示区。 李云指着那里又道:“唯有货物经过展示,方才可以登台竞拍,此前的三次拍卖因为是刚开业缘故,所以特许免去了展示流程,但是三次之后再也没有特例,所有货物必须到展示区进行展示。” 轰隆! 一群商贾狂奔而去,大呼小叫喊着自己的货物名字,发疯一般道:“我要报名,我要展货。” 那边早有一群小厮等候良久,满脸春风的开始给商贾介绍起来。 李云从高台上一跃而下,然后冲着高台旁边的玲珑点了点头,少女嫣然一笑,跟着他悄悄奔向一处暖阁。 两人刻意隔开一段距离,一前一后到了暖阁门口,李云站在门口向里面窥视两眼,这才嘿嘿笑道:“二大爷,又吃猪肘子啊?这玩意油腻的很,等会我送您一样好东西。” 里面传出一声笑骂,赫然是李世民的声音,道:“臭小子,滚进来。” 李云踏步进门。 暖阁之中,李世民和长孙皇后都在,此时李世民哪里还有一点皇帝样子,他手里拎着一个油光铮亮的猪肘子,偶尔啃上一口,拎着四处闲逛,看到李云进门,皇帝又是笑骂一声,故作生气道:“臭小子刚才装腔作势很威风啊。” 李云嘿嘿直笑,忽然冲着李世民一竖大拇指,吹捧道:“但还比不上您,二大爷才是真正的高手。” 李世民哈哈大笑,很是得意道:“朕就算不当皇帝,去当戏子也能成名。” 呸! 旁边长孙皇后啐了一口,恨恨道:“陛下您连臣妾都骗了……” …… ……第一更到,3500字 第154章 【自古设局之事,必须以假乱真】 原来一切都是演戏。 自古深情留不住,总是套路得人心,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世上真的有聪明绝顶之人。 比如李世民,比如玲珑,比如李云…… 今日这一场戏,纯粹是临场发挥,事先并无约定,相互各自不知,然而演戏三方配合的默契十足,在外人看来简直快要打起来了。 被骗的人,心里肯定很不爽。 关键还不是挨了一次骗,今天李世民乃是连续的骗。 长孙皇后满脸凶巴巴看着皇帝,忽然伸手想去掐一把软肉,顾及到有小辈在场,这才打消念头,不过仍旧气哼哼道:“陛下,您连臣妾都骗了,所有人都以为您要卖皇庄,臣妾枉做小人去帮你吆喝……” 说着恨恨剜了丈夫一眼,又道:“前头那段日子里,臣妾每天跟个老鼠一般,听到淑妃和杨妃的声音就躲,看见她们的身影就藏,臣妾堂堂大唐皇后,陛下为何害我如此。” 李世民悻悻两声,安抚道:“自古设局之事,必须以假乱真,要想将别人骗住,先得把自己人骗住,倘若连自己人都骗不住,如何拿出去蒙骗其他人。” 长孙皇后呸了一声,忽然心里咯噔一声,忍不住抬头看着李世民,语带恍然道:“陛下,您不需要战马这事不会也是骗局吧?” 李世民满脸神秘。 旁边李云嘿嘿两声,在一旁插口道:“战马意味着骑兵,任何国家都想拥有,如果让我来猜,我认为二大爷肯定想要,但是现在兜里没钱,不得不打肿脸硬撑死胖子,二大爷对外宣称不需要骑兵,纯粹是一文钱难倒了英雄汉,嘿嘿嘿……” 他正嘿嘿坏笑,猛见长孙皇后冲他也‘呸’了一口,怒骂道:“你也不是个好东西,什么叫打肿脸硬撑死胖子,你二大爷很胖么,他体格一向壮硕的很。” “是是是!” 李云擦了一把脸上唾沫,翻个白眼哼哼道:“情人眼里出西施,二大娘您看丈夫肯定是个宝。” 长孙皇后抬手想揪他耳朵。 李云嘎嘎坏笑两声,嗖嗖一下窜开躲避。 皇后没捞到机会,无奈跺了跺脚,忽然又道:“还有一事本宫仍旧想不明白,第二次战马竞拍之时,你们应该是出于本心,陛下想用五千贯拿下战马,玲珑公主可能是想帮着李云坑害王家,结果臭小子坚守规则强硬反驳,你们三人之间那一场吵闹完全是真的……” 说到这里抬眼看着三人,凤目闪闪问道:“本宫真的很纳闷,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达成默契?” “这个么……” 李云沉吟一下,转头看向玲珑。 玲珑公主嫣然一笑,抬手轻抚额前秀发,道:“我和师弟达成默契之时,是在他冰冷喊出‘你下去’三个字的时候,那时我便反应过来,不管有多大利益放在眼前,小师弟也不会破坏他的规则。” “朕也一样!” 李世民缓缓开口,沉声道:“朕见臭小子忽然登台,顿知此事有所不妥,所以朕故意装作暴怒,激的臭小子跟我当场翻脸……” 皇帝说到这里微微一停,悠悠又道:“为人长辈者,当为小辈着想,朕是皇帝,尊严不可侵犯,但是为了帮臭小子立起规矩,朕心甘情愿让他翻脸一场。天下人都知道,朕是个宁折不弯的脾气,结果他连朕都敢顶,从此以后范阳交易中心的规矩牢不可破。” 李云很是感动,也对长孙皇后解释道:“其实我反应最慢,直到拍卖结束才想通一切……” 长孙皇后目光盯着他,忽然冷笑道:“臭小子骗人,你越是这么说本宫越是不信,如果本宫猜的不错,你才是第一个想要演戏的人。” 李云抓抓脑门,装作没有听懂。 这时李世民把那个猪肘子扔到桌上,突然再次开口道:“战马最后落于谁家?” 李云眉头一挑,齿白森森吐出三个字,语带深意道:“高句丽!” “好!” 李世民重重点头,目显杀机道:“高句丽不除,后世必为大患,我大唐继承隋朝疆域,汉人和高句丽血海深仇,这个战马卖的好,卖给他们才能让他们野心爆棚,大唐和突厥已经结盟,下一步就是灭掉高句丽……” 说到这里缓缓一停,语气森然道:“总有一天,朕要把身陷高句丽的隋人救回来。隋朝与大唐一脉相承,隋人也是我大唐的子民。朕若做不成此事,何谈代天牧守汉民。为人帝君者,指的是庇护!” 这是一个帝王的铮铮誓言。 长孙皇后突然开口道:“你们何必苦费心机,高句丽真就那么难打么?陛下何不让臭小子带领大军,说不定一时三刻就灭了。” 李云摸了摸鼻子,苦笑道:“二大娘,这高句丽可不好灭。所谓灭国之战,一般指的是征服归化,偏偏高句丽易打难收,所以这个国家很难灭掉。” 长孙皇后微微一怔。 李世民也缓缓开口道:“李云说的不错,高句丽很不好灭,此国共有一百七十六城,百姓一百六十九万余户,傲视辽东,传承千载,小小一个国家,人口竟和大唐相差不大,他们很少经历战乱,国内百姓生活极其富裕,而且对高句丽皇族忠诚极高。” 李云紧跟着开口,补充道:“最主要的是,这个国家的百姓都很轴,哦,轴这个词汇是民间用语,大体跟驴脾气是一个意思,牵着不走,打着倒退,高句丽百姓就是这种脾气,称不上宁折不弯,但是骨子里倔强,这个国家想要打败它容易,但是想要收服归化很难。” 长孙皇后叹了口气,轻声道:“家国大事,本宫不懂,既然如此艰难,何必劳心劳力,反正彼此距离遥远,高句丽应该伤害不到大唐。” “观音婢,你错了!” 李世民再次出声,语气坚决道:“高句丽不除,后世必为大患,你一向不参合朝堂之事,所以对高句丽了解不深,自打前隋大业十年开始,这个国家一直在侵占汉人领土,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他们眼看就要把手掌伸向幽州。” 幽州是哪里? 幽州就是河北道范阳城这一带。 事情说到此处,明显已是朝堂大事,长孙皇后摆手拒绝再听,语气坚决道:“陛下,臣妾是个妇人,后面的话,我不能听。” 言下之意,后宫不得干政。 李世民点了点头,忽然目光转向李云,沉声问道:“朕牺牲帝王尊严,帮你立下范阳规矩,但是朕的心里一直有些吃不准,你这个交易中心真的能赚钱吗?” 真的能赚钱吗? 这恐怕才是李世民最在意的地方。 李云呵呵一笑,直接语带夸张,道:“何止赚钱,简直是抢,二大爷,我给你算一笔账……” 说着左右看了两眼,顺手从桌子上拿起一根筷子,比比划划道:“自古经商之道,无非低买高卖,资金雄厚者,挣的多,资金短缺者,可能赔,但我这个交易中心不一样,我这里乃是空手套白狼的独门生意,不管商贾们是赚是赔,只要有交易达成我就大赚,他们每交易一次,我这里五十抽一,天下货物何其之多,这个五十抽一可不是小数!”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比如今天上午的三场拍卖,陛下可以算算我赚了多少钱?” “四场……” 李世民突然开口,郑重提醒他道:“今天上午是四场拍卖,那些突厥战马前后拍了两次。” “对对对!” 李云点了点头,笑眯眯道:“战马拍了两次,所以应算四场,这样我赚的更多啊,每次拍卖五十抽一。” 李世民也拿起一根筷子,在桌子上比比划划道:“第一场的辽东人参,最后的落锤价格是四万贯,你这里五十抽一,那就是八百贯,第二场乃是秦琼家的鞍鞯,朕记得应该是拍了两万一千贯,如果也是五十抽一,那你又能进账四百二十贯……” 旁边长孙皇后有些咋舌,忍不住道:“两场赚了一千二百二十贯?臭小子,你这个生意果然比抢还快。” 李云嘿嘿直笑。 李世民忽然看他一眼,沉吟道:“秦琼家里一向拮据,你把他的抽成给免了吧。” 李云脸色一肃,郑重道:“规矩就是规矩。” 说完觉得自己口气有些硬,连忙又道:“规矩必须遵守,如此才能牢不可破,二大爷如果怜悯秦家,咱们可以用其它方式弥补,但是这个抽成费用一分也不能减免,四百二十贯少一个铜板都不行。否则口子一开,侄儿我如何赚钱?” 李世民点了点头,语带赞成道:“你说的对。” 皇帝又开始拨动筷子,继续计算道:“第三场乃是战马和犍牛拍卖,太原王氏花费了整整五十万贯……” 说到这里陡然一停,脸色隐隐抽搐几下,有些不确定道:“五十万贯五十抽一,你直接抽成一万贯?” 李世民的语气明显带着不可思议。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啊。 李世民忽然眼馋的很,长孙皇后眼珠子都红了,这对夫妻忽然对视一眼,四目相对闪着幽蓝的光。 …… ……第2更到,今天7000字了,求月票,今天0点以前我争取再拼两更。 第155章 【皇帝碰瓷,皇后也碰瓷】 看这皇帝两口子的表情,很可能已经被巨大收益馋坏了! 偏偏李云不知死活,很是得意又道:“您别忘了,战马又重新拍了一次,最后成交价格是二十五万,这笔交易我也能抽取五千贯……” 嘶! 李世民倒抽一口冷气,脱口而出道:“加起来就是一万五千贯。” 旁边长孙皇后早已惊叫起来,大声提醒皇帝道:“不是一万五千贯,是一万六千两百二十贯,陛下,陛下啊,咱家侄子真的是抢钱。” 李世民猛然伸手一抓,双手死死抓着李云胳膊,皇帝虎目霍霍发光,咬牙切齿道:“臭小子,这个生意朕要入股,如果你胆敢不答应,如果你胆敢不答应……” 李云好奇他会说出什么威胁的话,忍不住问道:“如果我胆敢不答应会怎样?” 但见李世民猛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伸手抓起一个猪肘子啃上两口,恶狠狠道:“你这里有吃有喝,大冬天里温暖如春,倘若你胆敢不答应,可别怪二大爷我住在这里不走了。” “对,本宫也不走!” 长孙皇后猛然也一屁股坐下,学着丈夫那般拎起一个猪肘子。 不过皇后没有去啃猪肘子,只是举在手里挥舞几下,语气强硬道:“臭小子胆敢不答应,别怪本宫和你二大爷在这里住到天荒地老。” 李云目瞪口呆! 这两口子,打哪学的碰瓷本事啊? 他无奈翻个白眼,心中只觉哭笑不得。 原来碰瓷不止后世会有,在这大唐时代同样擅长,并且碰瓷的还是当世两大至尊,看看他们耍赖的招式多熟悉。 李云恍惚又记起后世,某个车水马龙的街头,那一次他也不知什么原因和某个老争吵起来,结果老头直接一个倒栽葱躺在地上,动作干净利索,躺下娴熟万分,口中哼哼唧唧道:“小伙子不服气是吧,好得很,既然你脾气这么冲,那可别怪大爷我躺着不走了,这事若是不掏个两三百块,大爷我今天绝对起不来。” 真狠啊! 可怜我的两百块钱! 李云面皮抽搐几下,从回忆中缓缓醒来,他看着眼前的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各自拎着一个猪肘子坐在椅子上,那脸上的强硬姿态,一如后世碰瓷娴熟的老头。 没办法,这是惹到流氓了。 能让皇帝和皇后拉下脸皮,他手里的份子无论如何也得让出去一些。 李云叹息两声,无可奈何道:“侄儿建立交易中心,用地乃是卢氏烧毁的祖宅,范阳卢氏忠烈报国,我准备给他们半成份额。” 李世民和长孙坐在椅子上毫无起身之意,只是道:“那你还有九成五的份子。” 李云沉吟一下,道:“河北道饱经战乱,这片土地已经伤了元气,所以我要拿出三成收益,补给河北道那些可怜的贫民。” 这话让李世民点了点头,不过皇帝仍旧不放过他,冷笑道:“臭小子不用打悲情牌,你至少还剩下六成五的份子。” 李云再次沉吟一下,又道:“我有十万赤贫人要养,也得拿出一成份子作为支撑。” “那还有五成五!” 长孙皇后算账很快。 李云终于找不到借口和说辞,无奈道:“我留三成半怎么样,其余两成上缴给您俩,两成份额已经很多了,一年最少百万贯收益。” 可惜他话未说完,猛听李世民砰的一声,但见皇帝双眼翻白,脑袋直接磕在椅子上,有气没力道:“观音婢,朕胸闷气短,恐怕我是不行了,你速速代朕拟旨,让承乾在长安登基为帝,然后你陪着朕在这里治病求医,咱们夫妻住在侄子家里不走了。” 长孙皇后重重点头,张牙舞爪道:“对,住在这里不走了,住到天荒地老,住到白发苍苍……” 真狠啊! 但是李云却心里明白,这才是皇帝和皇后真正的人情味,否则李世民一国皇帝,长孙皇后千古闻名,他们犯不着如此,也压根不需要如此。 …… …… 既然是因为亲情之故,退让便显得不那么难受了。 李云沉吟一番,长吁短叹开口道:“好吧,我留两成,你们三成半,这是我最后的底限,你们属于在我这里明抢。” 这确实是极其大度了。 哪知李世民突然伸出手,举着五根手指头晃了一晃,淡淡道:“五成!” 李云先是一怔,随即勃然大怒,道:“不可能,信不信我立马掀桌子,二大爷,你可能不知道有个人叫做东星乌鸦……” 李世民自然不知道谁是乌鸦,但是这并不妨碍皇帝蔑视李云的威胁,皇帝愣愣一笑,语气坚决重复一次道:“五成,一个铜板不能少。” 李云如何能忍,咣当一下真把桌子给掀了,他胸口不断起伏,大吼道:“这个西府赵王,从今天开始我不干了。” 桌子掀翻,酒菜砸落一地,然而李世民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只是淡淡开口道:“五成,一个铜板不能少。” 这时长孙皇后站起身来,悠悠笑着伸出手来,皇后明显是想抚摸李云额头,却被李云怒气冲冲躲开。 皇后也不生气,吃吃轻笑道:“臭小子不用发火,要你五成并不是坑你,我们是想帮你攒着家业,免得你大手大脚胡乱花销。” 李云胸口起伏不断,冷着脸道:“别拿这话蒙人,这话我不知道听过多少次,说什么帮着积攒家业,攒着攒着转眼就没了。” 他说的一点没错,不信看看后世的压岁钱,每当孩子们欢天喜地数着钞票的时候,总会有一个和蔼可亲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幽幽道:“妈妈先帮你收着,等你长大了再花!” 下一刻,钞票没了,小孩愣在当地,双眼泪水汪汪。 现在李世民两口子想拿这招来骗他,哼哼,想都不要想。 说什么帮我攒着? 我不用你们攒。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郑重道:“给你们三成,我自己只留两成半,这是我做子侄的最后底限,否则咱们立马一拍两散。” 李世民缓缓站起身来,负手迈步走到墙壁下面,皇帝仰头盯着墙壁上一副画,淡淡道:“朕说了,五成,本来还想给你留下半成零花,结果你这臭小子竟然真的掀了桌子,很好,现在半成也没有了,五成五全部拿来。” 李云面色铁青。 他是后世之人,穿越占了李云的身体,严格来说双方并没有亲情,这一刻他觉得李世民实在太过分。 他真的准备一拍两散了! 天下之大何处不能过活? 哪知也就在此时,忽听长孙皇后轻轻开口,声音柔和道:“不管是五成还是五成五,我们都不会轻易花销动用,这些份额是你的财产,我们长辈不会谋夺你的家业,臭小子,实话跟你说了吧,本宫和你二大爷之所以讨要这笔份子,其实是想帮你挂一个皇家内务府专营的名头,份额名义上属于内务府,暗地里还是由你掌管……”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柔声又道:“你毕竟是王爵之身,做商贾会令天下人嗤笑,但是把份额交给皇家内务府不一样,皇家内务府里有专门负责营生的阉人。你也是皇族的嫡脉,有资格让内务府帮你营生。” 原来竟是这样。 李世民和长孙压根没打算要份子。 李云简直哭笑不得,满脸无奈道:“我说你们何必如此,既然是好心帮忙,刚才为什么要演出那么一场……” 说着指了指掀翻的桌子,满脸讪讪道:“害的我丢了大人,酒菜直接掀翻一地。” 李世民慢慢转过身来,淡淡道:“酒菜掀翻了,可以再上一桌,但是亲情淡漠了,很可能就真的淡漠了!” 说到这里缓缓一停,紧跟着又道:“朕和你二大娘为什么故意如此?就是因为你从小流落在外和我们不亲!我们刻意撩拨你的底限,让你忍耐不住发火,然后立马解说误会,让你知晓其中原因,如此弄上两三回,你适应了,也明白了,到那时你会深深记住一件事,那就是我们永远不会害你,有了这个前提,亲情才不容易淡漠,哪怕彼此之间出现更大的误会,你也会先冷静一下再爆发,而这个冷静正是朕所需要的,因为你冷静的时候才能误会澄清……” 果然用心良苦。 但听长孙皇后幽幽一声,落寞道:“陛下永远无法释怀,玄武门之前那一场血战!” 李云心里咯噔一声,他隐隐约约已经懂了。 但听长孙皇后黯然又道:“如果双方能够冷静克制,甚至不断将误会澄清,那么这一场血战便不会有,亲兄弟之间也不会举起刀兵,此事究其原因,正是因为一个一个小误会不断积累,最终酝酿成了塌天大祸。” 李世民接口继续解释,道:“你继承了老三的天生神力,当世之间无有可以匹敌者,倘若朕不采用这种办法,以后咱们有了大误会该如何?刚才只是要你五成份额,你已经愤怒的掀翻了桌子,如果有某个误会大到让你无法忍受,朕怕你会暴怒发狂直接杀进长安……” 李云连忙摇头,郑重道:“我肯定不会!” 李世民看他一眼,微笑道:“经过这件事之后,朕相信你会长大的。” 这时程处默等人已经把桌子整理摆顺,又让厨房重新整置了一桌酒菜。 李世民兴致盎然,招招手让李云陪他坐下,笑着道:“大雪飘飞,适合饮酒,臭小子陪朕喝上两杯,顺便说说你这交易中心后面的事,朕隐隐约约觉得,你要做的恐怕不光是撮合生意……” …… ……第3更到,11000字了,争取0点再拼一章,求投票鼓鼓劲。 第156章 【磨刀霍霍,剑指辽东】 “嘿嘿嘿嘿……” 李云笑了几声,顺手给李世民斟了一杯酒,他自己也斟满一杯,端起来敬了皇帝一下。 他自己仰头先喝干,然后把空杯往桌上一放,这才道:“陛下果然目光如火,我的打算正是……” 李世民猛然开口,很是不悦道:“喊二大爷,朕喜欢你这么喊。” 李云连忙改口,道:“二大爷果然目光如火……” 哪知李世民眼睛一瞪,再次打断道:“不准阿谀逢迎!” 李云无奈翻个白眼,只能张口道:“二大爷,你猜的一点没错,我这个交易中心其实别有目的,撮合生意只是明面上的收益。” 李世民目光一闪,忽然开口道:“你来之前,朕已经询问过程处默等人,朕听他们说了好些门道,似乎每一门都是明面上的收益。” 皇帝说到这里微微一停,自顾自又道:“比如你的仓库租赁生意,此举看似收益绵薄,但是胜在经年累月,哪怕一个月只能进账一万贯,一年也能有十多万贯的收入,除此之外还有货物展示区,朕细细揣摩你那个天地人三种规格的服务章程,发现这种办法肯定会让商贾们发疯发狂争抢,这个收益很难测算,但是一年怕也得有二三十万。” 李云一脸笑眯眯,十分谦逊道:“这都是小钱,不值二大爷一提。” 呸! 旁边长孙皇后啐他一口,故作训斥道:“一年几十万贯,在你眼里竟然是小钱,臭小子你知不知道,你二大爷的内府私库能饿死老鼠。” 李云悻悻擦了一抹脸上唾沫,翻白眼道:“二大娘您堂堂大唐皇后,堪称整个天下最为雍容华贵的女人,求您不要动不动吐人一脸,这事要是传出去有碍观瞻……” 长孙噗嗤一笑,拿眼睛狠狠剜他,道:“本宫可是听说了,你母亲才是风华绝代的美人,说到雍容华贵,你母亲应该不逊于人。” 李云抓了抓脑门,下意识道:“我跟老娘不太熟,至今也只见过一回面,结果第一次见面就大打出手,我可没发现她雍容华贵的地方。” 此时屋子里还站着玲珑公主,闻言忍不住怒哼道:“小师弟,你不可恶评自己的娘亲。” 李云连忙哈哈一笑,拱了拱手道:“以后注意,以后一定注意。” 他生怕玲珑不依不饶,连忙又继续刚才话题,直接道:“二大娘以为我在吹嘘,其实一年几十万我真的不放在眼里,无论是交易抽成也好,货物展示收费也罢,包括这些让人高价消费的暖阁,甚至陪客卖笑的胡姬舞女,这些营生都只是小钱,一年下来顶多也就几百万……” 几百万! 小钱? 你这臭小子知不知道大唐国库一年才收入多少钱? 李世民恶狠狠咬了咬牙,皇帝明显有打人的冲动。 但是皇帝能忍,所以只是轻哼一声,开口问道:“既然这些都是小钱,不知西府赵王殿下的大钱是什么?” 李世民这话明显窝着火,连称呼里都带着一丝讽刺意味。 李云察觉到皇帝的不爽,连忙改掉自己嬉皮笑脸的臭毛病,面色郑重道:“所谓的大生意,乃是翻云覆雨,掌控天下……” 说到这里,猛然看到李世民变色,他自己也吓了一跳,急急解释道:“二大爷别急,我可不想跟你争皇位,我说的掌控天下是指掌控生意。” 幸好李世民并没有在乎他的口误,反而很是好奇道:“掌控天下生意?这便是你的大钱之道?” “不错!” 李云又给皇帝斟了一杯酒,自己的杯子也再次斟满,接着道:“今天下午还会有七场拍卖,我专门选择了七个不同地域的商贾货物,这七场拍卖我同样会使用手段,让七个卖家全都赚的盆满钵满,此后的日子里也是一样,我会让所有的交易者全都赚足大便宜,时间越久,交易中心的名头越响,等到越来越多的人货物汇聚范阳之后,我掌控天下生意的手段也就开始了。” 这话说了很多,但却仿佛什么没说,李世民皱眉沉吟半天也没能悟透,于是更叫好奇问道:“到底如何掌控?臭小子不要故作神秘。” 李云嘿嘿一笑,忽然反问道:“二大爷您准备在范阳待多久?” 李世民沉吟一下,语带不确定道:“如今突厥和大唐缔结盟约,大唐暂时没有兵锋征伐之事,朕估摸着应该能待上三四个月,等到明年开春以后再回长安。” 李云点了点头,笑眯眯道:“三四个月已经可以看出端倪了!二大爷,有些事解说起来很麻烦,您不如亲自用眼去看看,接下来的三四个月时间,您仔细瞧瞧我如何去做,嘿嘿嘿嘿……” 他刚要得意怪笑,陡然觉得耳朵被人揪住,但见长孙皇后满脸薄怒,恨铁不成钢训斥道:“堂堂西府赵王,非去学什么阴森森坏笑,本宫早就教育过你,大唐有一个阴险之人就够了,你可不要学你长孙舅舅,免得丢了你父亲无敌战神的名头。” “我那便宜老子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 李云在心里腹诽一句,暗暗又道:“像个傻子一样扔锤砸天,甚至还想和老天肛一波,大雨之夜举着铁锤站在高山上咆哮,就这样的脑子估计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天雷不劈他劈谁,不劈他才真的出鬼了。” 当然这些话他只敢在心底腹诽,面上肯定要装出一副乖乖听训的表情,长孙皇后很是满意,点点头放开了揪他耳朵的手,忽然柔声道:“你从小流落街头,好不容易才长大成人,虽然找到了自己的亲人,可惜突厥圣女大祭司忙着在草原奔波,她做母亲的没时间管教你,本宫这个亲伯母必须承担起来,臭小子,以后你给我乖着点,一旦被我发现调皮捣蛋,我肯定大耳刮子抽死你。” “知道知道,明白明白……” 李云满口答应,心里却毫不在意,这或者也是所有年轻人的通病,总觉得长辈教诲听起来很烦。 这时忽见李世民拎起酒壶,竟然顺手给李云斟满了一杯酒。 皇帝明显还在惦记掌控天下生意的事,忽然端起酒杯冲李云举了一举,道:“接下来的三四个月时间,朕肯定会亲眼去看看你怎么做,但朕是个急性子,朕现在就想知道你准备用什么手法,臭小子不要含含糊糊,你若不说朕会睡不着觉。愣着干什么,端酒杯,喝,喝完仔细解说,朕要知道一切……” 李云很是无奈,只好端起酒杯乖乖喝掉,他擦了一把嘴角,顺手把杯子藏了起来,这才道:“今天下午会有七场拍卖会,结束之后再次加拍三场,这三场不是别人的货物,而是我提早就已说出的三样宝贝,这三样宝贝是我独家拥有,也是我挑动天下货物价格的开端。” 这话还是啰里啰嗦,李世民狠狠瞪他一眼。 李云尴尬一笑,讪讪道:“二大爷勿怪,这都是当流民之时养成的臭毛病,那时候我为了混一口吃喝,经常编些故事说给人听,为了诱惑听故事之人下回再来,我讲故事的时候总喜欢断章留悬念,呵呵呵呵,我也知道这个毛病不好,可惜一时之间有点改不掉,为此我没少挨骂,偏偏总是乐此不疲。” 李世民冷冷一笑,目光森森道:“要不要朕把你的两腿打折,然后直接关到个小黑屋里,那样你就不会含糊其辞,保证说起事来平铺直叙……” 李云下意识打个哆嗦,虽然知道李世民乃是开玩笑,但是偏偏这话他曾经听过很多,虽然已经隔了千年时空,但他还真怕那些催更的家伙会来到大唐。 他再也不敢断章,连忙开口解说生意之道,这次再也不敢含糊,直接道:“从明天开始,我会开启交易中心的二楼木阁,这个木阁拥有一面粉刷洁白的高墙,墙上挂满了几千块制作精美的木质小牌子,眼下这些木牌还都是空白无字的初牌,但是以后会随着时间推移写上各种货物的名称。” 李世民明显没有听懂,下意识沉吟道:“几千块木牌?随着时间推移写上各种货物的名称?” 皇帝看他一眼,好奇问道:“此举何意?” “为了记录货物价格,根据交易实时调控!” 李云直言不讳,直接解答道:“随着时间不断越久,白墙木牌越来越多,等到我把天下货物都写在其上的时候,也就是我随意掌控货物价格的时候……” 他说着站起身来,负手傲然而立,目光滚滚道:“木牌货物时价,实时反映交易中心的成交价格,然后由交易中心不断向外辐射,慢慢影响到天下万千商贾的抉择,只要我能做成这一手,我便能炒作任何货物大发其财,到了那个时候,天下再也没人能阻拦我了。” 忽然转头看向李世民,满脸微笑道:“二大爷你信不信,辽东压根不需要咱们去打,单凭我的交易中心就能让他灭国……” 李世民缓缓站起身来,一脸若有所思道:“朕好像明白了,范阳乃属幽州之地,百里之外就是高句丽,你把交易中心设在这里而不是长安,恐怕早就磨刀霍霍盯着辽东……” 李云微微点头,笑眯眯道:“然也!” …… ……第4更到,今天14000多字爆发。 ……加更完毕,未防猝死,睡觉睡觉,狗命要紧。 第157章 【我要卖掉造盐之法!】 隆冬时节,漫天飞雪,外面寒风呼啸,院内温暖如春,此时忽听一阵嘈杂喧嚷,其间依稀夹杂着开怀大笑,嘶吼道:“啊哈哈哈,俺中了,俺中了……” 然后又听许多人骂骂咧咧,极其不甘心道:“中了有个屁用,中了直接亏死你!他娘的,你这点卖山货总共才值几个铜板,竟然花大价钱争抢天字号货物展示,让你抢到又怎样,你能收回本钱么?” 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心生好奇,忍不住走到暖阁窗边向外眺望,两口子侧耳倾听半天,脸上渐渐显出古怪之色。 李云也走到窗边,向外看了一眼,微笑道:“货物展示区已经开始发威了。” 李世民看他一眼,略带不解道:“朕有些想不明白,这个商贾怎会如此疯狂?朕刚才听了半天,此人似是花了五百贯抢下天字号货物展示,那些商贾说他是个卖山货的,山货加起来能值五百贯吗?” 李云伸手将窗户推开,让李世民能够更清楚看到展示区的场景。 此时那个商贾已经将货物样品搬来,并由交易中心的小厮开始讲解,李云指着那里道:“二大爷您仔细看好,他卖的是山珍和皮货,此人我有过留意,是个极其精明的商贾,他这批货物肯定不值五百贯,但是他抢下天字号展示会让他挣到十个二十个五百贯……” 李世民微微一怔,愕然问道:“这却为何?臭小子说说!” “两个原因!” 李云缓缓射出两根手指,微笑解释道:“第一个原因,天字号服务很贵,一般商贾舍不得竞争,但这个商贾却砸下大价钱抢夺,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呢?” 长孙皇后忍不住开口。 李云呵呵一笑,接着道:“他很聪明,他比别人想的远,他花五百贯不是为了宣传他的山货,而是想要天字号展示权的第一次,世间任何事,第一最夺人,虽然他的山货很普通,但是我的交易中心不普通,随着交易中心越来越出名,他这个抢下天字号服务的商贾也会越来越出名……” 长孙皇后听着还有些迷糊,但是李世民已经恍然大悟。 皇帝脱口而出道:“朕明白了,货卖一张皮,人卖一张脸,此人不惜五百贯打响自己名号,为的是今后做生意人尽皆知。” “正是如此!” 李云点了点头,笑着道:“想不到陛下也精通商贾之事。” 李世民瞪他一眼,笑骂道:“朕提醒你多少次了?没人的时候喊朕二大爷!” 李云从善如流,连忙喊了一声。 长孙皇后忽然拽了拽李云胳膊,语带好奇道:“孩子,你一直说你自己也要拍卖三种宝物,怎么不把宝物放到天字号去展示?” 这话不用李云解答,皇帝已经帮着解释,笑道:“观音婢你好好想想,臭小子需要去展示吗?他自己就是交易中心的主人,和那些商贾有着天然区别,他的货物不需要去打名头,甚至越隐瞒越能显得珍贵,人心复杂,此乃夺心之道……” 长孙皇后这才明白,忽然狠狠剜了李云一眼,笑骂道:“臭小子坏得很。” 李云很无辜的摸摸鼻子。 李世民虽然帮皇后解释了原因,但是皇帝自己明显也很好奇,忍不住问道:“朕倒是想提前问问,你这三样宝物都是什么?既然要做压轴之物,想必已经胸有成竹。” 李云也不隐瞒,直接道:“第一样宝物很简单,其实在开业之前已经有商贾喊了出来……” 说着指了指交易大院的无数火盆,笑着又道:“就是这些石炭!” 李世民点了点头,道:“朕果然没有猜错。” 皇帝看了一眼李云,忽然问道:“听说此物来自山中,不知产量大是不大?” “大,大得很!” 李云毫不迟疑开口,笑呵呵道:“我这么跟您说吧,此物乃是上天所赠瑰宝,就算使用千年也用之不完。人力有时而穷,然而上苍的厚赐无穷无尽……石炭不但有山矿,而且还有地矿,如果嫌弃山矿和地矿开采不易,那么还有一种直接裸露的露天矿,只要拿铲子随便一挖,半尺土层下面全是炭。” 李世民明显又犯了红眼病,咂咂嘴道:“此前你迎驾之时拿了一个小火炉,朕感觉石炭的火力比木炭高了无数倍。这东西以后怕是会代替木炭,到时必然会成为类似盐铁一样的民生所需,朕得派百骑司好生查查,看看大唐各地有多少石炭矿,无主的全部收归朝堂,有主的也要拟定赋税……” 李云很支持他的想法,甚至更进一步建议道:“应该让户部和工部各自抽人,共同组成一个专管矿业开采的衙门,即可负责矿权拍卖,又可负责石炭税收,这件事情若是办成了,国库每年能增加几百万贯。” “几百万贯?” 李世民吓了一跳,随即眼睛变红了,杀气腾腾道:“别说几百万贯,一年能有五十万朕就得下狠心,此事谁也不能阻拦,石炭必须收税。” 李云点了点头,想了一想又道:“收税可以,但是必须做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国库有钱方能赈灾救济,我曾吃过两个月的施粥,深知大唐百姓多灾多难,二大爷您放心,这件事情我会力挺你,我宁愿让朝堂靠着石炭发财,也不想世家塞进自己的腰包……” 说着微微一停,略带愤怒道:“他们很少赈济灾民,钱进了腰包就成自己的了。” 李世民不置可否,似乎是怕刺激到小孩子和世家硬干,皇帝稍微转折话题,再次问道:“你第一件宝物就是这石炭的开采之法吧?” “也不全是!” 李云果然被皇帝转移了心思,解释道:“石炭是一种新型燃料,但是大量的石炭深埋地底,目前我们能做的只是开采露天矿藏,所以开采之法不值一提,我真正要卖的是石炭加工之法,此外还有配套炉具的制造之法。” “这个朕知道!” 李世民今天好像很喜欢表现自己,指着屋门口程处默等人道:“朕已经问过他们,说是石炭可以加工成蜂窝煤,然后配以一种专门的炉具和烟囱,能把烟火气全都引到屋外排出。” 李云点了点头,郑重道:“石炭有毒,烟气必须排出,所以我真正要卖的是炉具制造之法,这才称得上第一样压轴宝物,卖掉秘方不但能帮我赚钱,而且还能造福天下的劳苦大众,二大爷您说说,这算不算是一样宝物。” “算!” 李世民同样郑重点头。 皇帝看了李云一眼,忍不住又问道:“还有两样宝物呢?跟朕说说都是些什么东西?” 李云突然有些踟躇,小心翼翼道:“第二样宝物,您听了可不准发火……” 李世民微微一怔,沉吟道:“朕怎么听着不是好路数?” 说完盯着李云,皱眉再问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云缓缓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道:“第二样宝物,精盐提炼之法!” “你说什么?” “臭小子你疯了?” 李云话才刚刚说出,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同时开口,皇帝两口子先是满脸震惊,随即气的脸色发青。 “精盐提炼之法?怎么会是精盐提炼之法?” 李世民陡然大喝一声,怒气冲冲道:“此事朕不同意,臭小子你这是败家。” 李云无奈翻个白眼,苦笑道:“你看吧,我就知道您肯定要发火。” 李世民胸口不断起伏,忿忿道:“这已经不是发火的问题,这是你臭小子的败家之举,你知不知道盐铁乃是万业之首,掌控了盐铁就能掌控这个天下。” “我知道啊……” 李云呵呵一笑,故作嬉皮笑脸道:“所以我才要卖啊。” 这话说的有点不合常理, 李世民目光明显一动,聪明人总是能听出话外之音,皇帝深深吸了一口,将脸上的怒气使劲压下去,道:“你仔细说说,朕和皇后仔细听着。” 李云点了点头,这一刻他不敢拖拖拉拉,直接开口道:“自古盐业,乃是国控,然而说是国控,一直掌在世家之手,每个皇朝都想收在手中,然而每个皇朝都不能收在手中,所以我就产生了一个想法,既然收不回来,何不让世家将它做的更大……” 李世民微微一愣,愕然道:“这是什么说法?” 李云笑了起来,目带诡异道:“打个比方吧,以前精盐只能有两种方法获得,要么是提炼井盐,要么是靠着老天晒干海水,精盐开采不易,海盐纯看老天,这也就导致了精盐稀缺,所以才会成万业之首,但是我已经弄出了矿盐提炼之法,手里还有另外一种人工海盐晒制之法,这两种办法如果全部推广开来,别说是咱们大唐,就是整个天下都不会缺盐……”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那时候盐价将会很低,所有老百姓都能吃得起盐,但是咱们的收入不但不会降低,反而会成千上万倍的暴利翻番!” 成千上万倍的翻番? 李世民下意识抽了口气,忍不住道:“怎么做?” “盐税!” 李云缓缓吐出两个字,然后才道:“我把制盐之法卖出,朝堂允许任何人造盐,盐业若是兴旺发达,税收便如山崩海啸,二大爷,这比咱们自己小打小闹强多了,咱们得培养巨型盐商帮咱们挣钱……” …… ……第1更到,3200字 第158章 【陛下和赵王差点打起来!】 当天下午,交易大院,剩下的七场拍卖再次开启,李云仍旧亲自登台担任拍卖师。 这七场拍卖依旧火爆无比。 然而许多人都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作为东道主的大唐君臣竟然不见了。 …… 李世民的暖阁里显得很拥挤。 来了好多人! 有国公勋贵,有皇族王爵,有世家大族,甚至有五姓七望…… 放眼望去,诺大一个暖阁到处都是人,宛如一次小型的朝堂早朝,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 大家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让大家过来,皇帝派人通知之时只说了一句‘不来不要后悔’。 此时外面的拍卖交易正在如火如荼,每一场落锤都会引起山呼海啸的惊叫,暖阁里有些人听的心里发痒,目光总是忍不住往外偷偷的看。 他们也想去参加竞拍,然后像秦家卖鞍鞯一般发笔横财。 但是他们不敢出声告退。 李世民面无表情居中而坐,将暖阁之中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等到很多人流露不耐之时,皇帝才慢悠悠开口道:“朕可以开恩,允许想走的先走……” 他不说这话还好,说出反而没人走了。 能够屹立朝堂的没有傻子,这些人隐隐感觉皇帝的举动很是异样! “莫非陛下要有大动作?” “难道是想针对某个世家?” “突厥战事刚平,应该没有新的战事吧?” “我做的那件事是不是被陛下知道了……” 每个人都在心里揣摩,脸上却装出恭敬以待的神色。 可惜李世民说完刚才那句话后,似乎再也没有说话的意思,皇帝只是面色平静坐在那里,不断用目光扫视着暖阁中的群臣。 气氛变得很压抑。 过了良久之后,李世民终于缓缓开口,冷冷道:“朕很失望,皇族出了个败家子……” 说完立刻闭口,仿佛真的很是生气,一张脸色铁青,甚至还重重拍了桌子一下。 暖阁众人面面相觑,心里瞬间被勾起好奇。 “莫非是哪个皇子犯了大错?” “该不会是指的西府赵王吧……” 众臣又开始暗自揣摩。 李孝恭作为皇族第一王爵,这时不得不站出来说话,小心翼翼问道:“陛下,敢问是哪个败家子?” “哼!” 李世民重重又是一拍桌子。 然后众人看到长孙皇后从一张屏风后面走出,语带无奈道:“陛下真的很生气,中午差点和西府赵王闹翻了。错非本宫拼命拦着,爷儿俩说不定早就打起来了……” 哇! 差点打起来? 皇家之事天生具有吸引力,这个噱头顿时让暖阁众臣好奇万分。 李孝恭明显有些焦急,他甚至顾不得问一句原因,直接就道:“陛下,娘娘,李云自幼流落民间,而且尚未及冠成年,小孩子偶尔会做点错事,身为长辈不可太过苛责。” “对对对!” 人群中挤出老程,接着李孝恭话茬道:“赵王性格直爽,做事偶尔冲动,陛下应该多多担待,毕竟您是赵王的长辈嘛!” 秦琼同样挤出人群,干干巴巴吐出四个字,道:“赵王还小。” 虽然只说了四个字,但是求情之意坚决。 除了这三人开口,又有一票国公挤了出来,一齐道:“陛下,赵王还小……” 什么是真心以待,这才是真心以待,不问原因,先予求情,此前李云带领大唐和突厥一战,这些国公早已把他当成了军方的自己人。 当然了,能屹立朝堂的没有傻子,他们敢求情也是有原因的,这些国公刚才听的很明白,李世民说的是‘败家子’,而不是忤逆子,所以赵王犯的错肯定不是忤逆或者谋反,应该是和陛下有了其他方面的冲突。 败家子说明一切,很可能是因为钱财。 只要不是谋反,那就不是大事。 国公们出言求情,世家一方则是目光忽闪,突然有人嘿嘿两声,夹枪带棒道:“毕竟是突厥胡血,做事不懂得礼仪,身为晚辈,竟敢惹长辈生气,西府赵王这人,啧啧啧……” 这话才一说出,顿时又十几个世家大臣站出来,七嘴八舌道:“是啊是啊,大唐以礼治,赵王却和陛下争吵,如此举动若是传了出去,怕不是会让周边诸国耻笑也。” 转眼之间,暖阁分成两派,老程等人怒目相视,盯着文臣一派破口大骂,道:“直娘贼,说话不这么阴恻恻的能死啊?赵王刚刚扫平突厥,整个大唐的汉人都得感谢他。” 世家之人顿时反击,讲歪理道:“赵王可没扫平突厥,他母亲便是突厥圣女大祭司,此次大唐和草原一战,最后也只是缔结了盟约……缔结盟约算什么扫平?灭掉草原才能算是扫平。” 国公们大怒,直娘贼格老子怒骂不休,大吼大叫道:“灭掉草原?你说的容易!有本事你去灭一个试试,妈了个巴子的站着说话不腰疼,东西两大突厥加起来足有几百万人口,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天生的兵卒,这么强大的一个国家,岂是说灭就能灭的?赵王能逼着他们缔结盟约,已经为大唐立下了不世功勋,直娘贼,文臣不当人子,文臣不当人子……” 这话有点地图炮的味道,连不属于世家的文臣也给囊括进来,顿时更多的文臣按捺不住,转眼也加入了争吵之中。 整个暖阁之中,瞬间吵成了一锅粥。 这场景搁在后世之人很难理解,甚至觉得完全不可能出现,但是古代确确实实就是这样,大臣们一言不合直接开骂的例子太多了。 唐代还算风气好的,顶多也就相互骂上一顿,倘若搁到汉朝时代,大臣们甚至能在朝会上打起来,举着拳头捶人那算轻的,严重的直接拎着刀子开片,最狠的一次据说是大臣和皇帝当庭单挑,臣子把皇帝摁在地上暴揍了一顿。(百度查的记载) 暖阁里的争吵,实在太过平常。 也就在这个时候,众人猛见李世民重重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吓了所有人一跳。 但见皇帝忽然伸手一指,把刚才支持李云的国公们做个囊括,沉声道:“你们,站于左侧……” 国公们呆了一呆,满脸雾水站到左侧。 李世民又伸手一指,指着世家那些人道:“尔等,站于右侧。” 世家众臣目光忽闪,同样满脸雾水站到右侧。 最后还剩下一部分人,这是刚才没有参与争吵的。 李世民目光扫视全场,忽然看向旁边的长孙皇后,淡淡道:“左侧国公一方,每人让利五万贯。” 长孙皇后点了点头。 李世民再次开口,又道:“右侧世家诸臣,所有让利全免。” 长孙皇后又点了点头。 皇帝看向剩下那些人,沉吟道:“中间这些人,不卖给他们。” 长孙皇后目光一滞,似乎没弄懂李世民的意思。 两口子这番举动,倒把暖阁众人都给弄懵了,老程在旁边搔了搔脑门,小心翼翼试探道:“陛下,让利啥啊?卖啥啊?” 李世民冷哼一声,仿佛还在生气所以不予回答。 而长孙皇后却叹息一声,语带无奈道:“还能卖啥,赵王要卖他的造盐秘方,为了此事,陛下和赵王大吵一架,爷俩差点打了起来,最后谁也没有说服谁,赵王是小孩脾气,吵完架拍拍屁股去主持拍卖了,但是陛下和本宫身为他的长辈,就算再怎么生气也不能亏待孩子……” 皇后的话已经没人用心去听了。 所有人脑子里响彻着四个字。 造盐秘方! 赵王要卖造盐秘方? 这莫非是脑子抽抽了? 难怪陛下会如此暴怒…… 世家众臣们目光忽闪几下,太原王氏一个族老忽然扯扯王珪,语带激动道:“族长,盐。” 王珪目光凌厉瞪他一眼。 然而这族老还是按捺不住,语带兴奋压低声音又道:“前代赵王性格驽钝,想不到李云此子也遗传了病疾,造盐秘方啊,这也拿出来卖,族长,必须得争……” 王珪再次瞪他一眼,不过却微不可查点了点头。 除了世家之人,国公勋贵们也在窃窃私语,甚至李孝恭这些皇族嫡系,同样面色带着潮红。 李世民居中而坐,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皇帝忽然又是重重一拍桌子,咬牙狠狠骂了一句道:“臭小子,败家子。” 大臣们连忙好言相劝,各个说着陛下不要着恼,然而心里却热火十足,全都把目光看向了长孙皇后。 他们已经看到皇后从怀里掏出个小册子。 果不其然,但见皇后满脸无奈掀开册子,幽幽道:“赵王想要卖掉造盐秘方,此事陛下万万不会同意,他们爷儿俩争吵起来,本宫夹在中间委实难做,最后本宫想了一个办法,陛下也觉得勉强可行……” 暖阁众人连忙开口,急急问道:“敢问皇后娘娘,到底是何办法?” 唯有老程心里焦躁,这家伙拼命往前挤,忽然伸手一抓,竟然胆大包天想去抢夺皇后手里的册子,口中还道:“娘娘先别卖,让臣去劝劝赵王,这个盐业秘方不能卖,卖了绝对是个败家子。” …… ……第2更到,7000字了。 第159章 【秘方动人心,实乃大杀器】 老程急躁是有原因的。 现在程家靠着造盐发财呢。 可惜他没能抢到皇后手中的册子,有个国公在他身后猛然踹了一脚,老程直接被踢了个狗抢食,瞬间被几个国公按在地上爆锤。 “大家都等着买秘方发财,你日狗的程知节竟然敢打岔,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别说结义兄弟,就是亲生兄弟也得打!” 就连李世民都哼了一声,状似生气道:“程知节你好大的胆子,皇后手里的书册你也敢夺?给朕狠狠的揍,揍到他涨涨记性……” 几个国公把老程揍得龇牙咧嘴。 其他之人则是双眼直勾勾看着皇后。 所有人都等着听一听秘方到底怎么卖! …… 虽然被老程打岔一下,但是老程最后并没有得手。 但见长孙皇后缓缓出声,语气似乎无奈,落落寡欢道:“陛下和本宫实在是被赵王逼的没办法,所以才不得不选了个折中之策,从今天开始,大唐的盐业收归朝堂,由内务府牵头成立一个囊括中原的皇家盐业,我们准备把秘方的价值分成一百份,然后召集大家出钱予以购买,凭着这份秘方,任何人都允许造盐,但是利益必须全部上缴皇家盐业,然后根据购买的秘方份额进行分润……” 这个售卖方法乍一听有些拗口,然而能屹立朝堂的都是聪明之士。 很快有人琢磨出其中的门道,恭敬出声问道:“敢问皇后娘娘,微臣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比如我孙家参与造盐之后,一年上缴了天下盐业总利的两成,但是我们只购买了一份秘方份额,最后只能按照秘方份额分润一成?” 长孙皇后点了点头,直言不讳道:“就是这个意思,不管你们孙家造了多少盐赚了多少钱,最后只能以份额的多少进行分成。” “那如果不买秘方份额呢?” 有大臣目光闪烁,壮着胆子小声发问,语带试探道:“秘方分成百份售卖,造盐之法肯定会泄露,如果有人不买秘方却去造盐,所赚利润岂不是全都落入口袋。” 长孙皇后微微一笑,仿佛这种情况早已想到。 李世民缓缓站起身来,语气森然道:“从今天开始,朝堂允许任何人造盐,但是造归造,能不能赚钱那可两说!” 世家众人目光闪烁,有人小心翼翼问李世民道:“敢问陛下此言何意?” 李世民看他一眼,淡淡道:“购买秘方者,造盐按照份额分润,不买秘方者,造盐征收六成重税,如果你们觉得能够获利,那么大可以放弃秘方不买……”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冷冷又道:“勿怪朕给你们提个醒,赵王那孩子脾气坏的很,造盐秘方是他的,所以获利也应该是他的,谁要是胆敢偷漏盐税,他杀人的时候朕可不拦着。” 缓缓又加了一句,悠悠道:“朕想拦也拦不住!” 整个暖阁忽然雅雀无声。 所有人都开始在心里打算盘。 话已说的如此清楚明白,只要是个人就能懂得选择。 选择买盐业秘方,以后就是大唐皇家盐业的一份子,每年按照利润分钱,简直是举族暴富的捷径。 如果不买秘方,也可以,造盐允许你造,但是你得上缴六成重税,这个六成可不是利润的六成,而是总销售价格的六成,扣除成本开支之后,私自造盐肯定亏钱。 偏偏还不能偷税,否则就惹恼了李云那个绝世凶人,大唐皇帝讲理,但是李云那家伙肯定不讲理,他要是发起疯来拎着锤子到谁家门口走上一趟,估计连个蚊子苍蝇都不会剩下半个。 那娃杀人的时候一向不留全尸! …… 时间并没有耽搁很久,仿佛只是一个沉吟的功夫。 人群中猛然跳出来一位王爵,分明是河间郡王李孝恭,这厮号称大唐第一王爵,又是出了名的滚刀肉王爷。 但见他一脸义正言辞,堂堂正气道:“赵王是我的晚辈,本王最喜爱提携子侄,这孩子肯定是遇到了难事,逼不得已才会把秘方拿出来卖,本王作为长辈,岂能坐视不理,我卖房卖地也要帮他,五十份秘方你们谁也不要抢……” 他话还没有说完,人群早已骂声一片,众人纷纷大怒指责,突听一声暴吼道:“李孝恭你还要不要脸?统共只有一百份秘方,你自己一个人就要吞下五十份?做人不要太独,免得下朝回家的路上遭黑手。妈了个巴子,老夫当年就暴揍过你,信不信再让你尝尝拳头?” 敢这么说话的,必定是脾气暴躁的武勋,众人顺着声音看去,果然看到那里站着一个汉子。 好家伙,果然是个猛人,大唐第一驸马柴绍,妻子是响当当的平阳公主,难怪敢跟李孝恭叫板,人家确实有这份实力。这家伙当年跟李元霸关系最铁,李元霸被雷劈死的时候也是他给收的尸,这家伙身上战功累累,对上河间郡王毫不逊色。 李孝恭被他骂个狗血喷头,顿时怒目反击道:“老子是为了帮助侄儿,你柴绍跳出来算怎么回事。懆,还想暴揍老夫?当初也不知是谁暴揍的谁。” 柴绍一撸袖子,语气森森道:“有种你再说一遍。” 李孝恭是滚刀肉,立马转头道:“老子现在要帮侄儿筹钱,等我买完秘方再跟你放对。” “呸!” 柴绍狠狠吐口唾沫,怒视道:“如果真想帮孩子,那就应该直接给钱,老夫可没你这么不要脸,老夫想要秘方直接说。” 他陡然上前两步,抱拳对着长孙皇后一拱,直言不讳道:“二嫂,柴家没什么钱,臣弟有两个孩子要养,这秘方份额给我来上十份,我不像李孝恭那样不要脸,我就是贪图盐业的利润,出钱并不是为了帮助赵王。” 那边李孝恭闷哼一声。 长孙皇后缓缓叹了口气,道:“河间郡王张口就要五十份,柴驸马你直接想要十份,你们就不能先问问价格么,莫非你们两家已经富可敌国?” 这话让柴绍心里咯噔一声,那边李孝恭明显也愣了一愣,两人都听出皇后话中之意,忍不住小心翼翼试探道:“莫非这个秘方很贵?” 暖阁中人瞬间竖起耳朵,这也是他们想问的问题。 长孙皇后微微一笑不答话。 李世民缓缓走了过来,淡淡道:“自古盐铁两道,实乃万业之首,上到皇族王爵,下到黎民百姓,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活着就得吃盐,这是一门稳赚不亏的产业,也是一门利润骇人的产业,此次盐业改制,天下盐业分成一百份,朕想问问你们,一份能让你们赚到多少钱?” 一份能赚到多少钱? 这个答案谁也给不出来! 因为太多了。 多到无法预测。 李世民缓缓吐出一口气,忽然举起手掌弹出三根手指,淡淡道:“三十万贯一份,不想买的,买不起的,别来聒噪,不二价。” 不二价是什么意思。 就是一口价! 就是不准还价。 这时长孙皇后才看向李孝恭和柴绍,满脸微笑道:“河间郡王还要不要五十份?柴绍兄弟还要不要十份?” 两人面色如土,口歪眼斜。 开什么玩笑。 一份秘方售价三十万贯,五十份就得一千五百万,这别说是李孝恭,就是五姓七望也得砸锅卖铁。 柴绍同样如此,虽然他只要十份,但是十份也得三百万贯,三百万是个什么概念,大唐一年的国库总收入啊。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讪讪一笑。 “臣要两份……” 就在李孝恭和柴绍讪笑之时,猛见老程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刚才被几个国公暴揍,脸上被揍出三四处淤青,然而老程顾不得疼痛,大叫道:“臣要两份,这盐业我程家不能丢。” 说完才看向李世民,又道:“陛下,臣记得您在卖秘方之前说过一句话,凡是站在左侧的国公,每人可以让利五万贯?” 李世民点了点头,悠悠道:“不错,这话是朕说的。” “好!” 老程又叫了一声,转头对皇后道:“我程家要两份秘方,按理应该出钱六十万贯,但是陛下让利五万,所以只需要拿出五十五万,敢问皇后娘娘,这个钱交给赵王还是交给您?” 皇后雍容一笑,道:“本宫先帮孩子收着。” 老程双手一拱,面色郑重道:“十日之内,钱款筹足。” 长孙皇后点了点头,伸手提笔在小册子一写,悠悠道:“卢国公府,盐业两份。” 这就是表示交易达成了。 老程哈哈大笑,此时才感觉脸上疼痛的很,他怒目看向那边几个国公,破口骂道:“直娘贼,别让老子等到你们落单机会。” 可惜那些国公哪里还能顾得上他? 这些人呼啦啦全都挤过来,目光闪闪看着皇帝道:“陛下,刚才我们也站在右侧……” 李世民毫不迟疑,直接点头道:“朕说过的话,一向算数。” 几个国公顿时大喜,纷纷转头看向长孙皇后,急急道:“敢请娘娘给予记录,我等愿意购买一份秘方。” 一份秘方三十万贯,但是因为有李世民让利五万贯,所以他们只需要拿出二十五万,就可以成为大唐盐业的一份子。 转眼之间,秘方卖出去十多份。 这时暖阁众人才明白过来,李世民先前所说的让利是何等重要。 只不过是帮着赵王说了两句话,那些国公每人省掉了五万贯钱财,五万贯可不是个小数,搁在长安都能买几千亩地了。 世家众人后悔的要死。 他们没有让利的资格。 虽然没有让利资格,但是这个秘方不能不买…… 世家最先开口的是太原王氏,王珪老东西胃口很大,直接道:“陛下,王氏祖传就是盐业,愿为天下百姓谋福,我们想购买五份秘方,作价应该是一百五十万贯吧?” 李世民看他一眼,淡淡道:“帐没算错,是这个价,本来朕不想卖给你们世家,免得实力膨胀越发不敬皇族,但是赵王曾经告诉过朕,天下之事唯有一视同仁,方能彰显皇族的堂皇大气,赵王虽然时常气朕,但他这个谏言朕还得听,王珪,你应该感谢赵王,是他让你们有资格参与盐业。” 王珪假惺惺拱了拱手,笑呵呵道:“陛下大度,赵王也大度,我太原王氏愿意为百姓谋福,一百五十万贯掏的心甘情愿。” 李世民深深看了他两眼,忽然笑道:“希望如此。” 那边长孙皇后在册子上记下王氏名号,后面备注了盐业份额五份。 王珪心满意足退下。 太原王氏领头,其它世家蜂拥而上,世家比国公勋贵们有钱,转眼就买下了四五十份,长孙皇后翻阅册子粗粗一算,转头对李世民道:“陛下,还剩下二十份。” 李世民故作沉吟,缓缓道:“朕的内库需要补足,你的内务府也需要收益,咱们买下十份吧,同样按照三十万贯一份的价格付给臭小子。” 长孙皇后点了点头,跟着又道:“还剩下十份……” “我们买!” 暖阁之中突然响起一票声音。 这是最为后悔的那些中间派。 此前李世民故作大发雷霆,怒气冲冲表示李云把他气得不轻,结果国公们毫不迟疑出来求情,世家一方则是暗下绊子,最后被李世民指到左右两侧,按照队伍给予让利或者不让利。 这两方不管是让不让利,至少还有机会参加盐业,偏偏他们中间派直接被皇帝否决,竟然连参与购买秘方的资格都没有。 谁也想不通皇帝为何如此,按说中间派完全是两不得罪啊,为什么连世家一派都能购买秘方,反而他们这些中立的连个资格都不给? 这群人觉得很委屈,再加上听到秘方份额只剩下十份,于是再也按捺不住,纷纷出声祈求道:“陛下,陛下啊,臣等乃是大唐忠臣,怎能将我们弃之不顾,但求给个机会,但求给个机会啊……” 李世民面色悠悠,突然道:“给个机会,却也可以,但是,朕最厌烦的就是中立者。” 皇帝说到这里微微一停,慢悠悠又道:“朕不怕敌人,有敌人鞭策才能奋进,朕也不怕拥笃者,有拥笃者才能稳固,朕最怕的就是看不清之人,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让朕看清楚呢?” 那群中间派迟迟疑疑,渐渐有人走了出来,拱手恭敬道:“臣,要买一份秘方……” 这次说买和刚才不一样。 这次说买代表着一件事,从此他不再做个中立者。 李世民直接大手一挥,对长孙皇后道:“观音婢给他记下,按照四十万一份的价格卖给他。” 这是对于观望者的惩罚,然而那人硬着头皮也得认下。没办法,既然选择投入皇家的阵营,这个惩罚必须得乖乖认领,搁在民间叫做投名状,搁在朝堂叫做诚意心。 李世民不愧是千古雄才大略帝王,他巧妙的借用了盐业秘方又扩充了皇家的势力。 那些世家众人心中无不一凛,可惜对于此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没办法,皇帝用的是堂堂阳谋。 一百份秘方,转眼销售一空,从此之后,大唐盐业成为一个庞大利益体,暖阁众人心满意足,纷纷告辞去观看前面的拍卖。 等到所有人离开之后,整个暖阁只剩下皇帝两口子,长孙皇后忽然唤叫一声,扔飞册子扑到李世民身前,语气颤抖道:“陛下,陛下,整整卖了两千五百多万啊……” 李世民只觉得脑子一懵! 这个数字他从来没听过! 皇帝眼睛瞬间变红了! …… ……5000字超级大章,今天12000字,有打赏和月票给山水来一下,我要挣钱大保健。 第160章 【有人白送黄金??】 交易大院之中,场面火爆十足,此时已经到了第七次拍卖,也就是今天最后的一场委托拍卖。 这一场卖的乃是山货,货主正是那个花高价抢下天字号展示的商贾,经过连续六次拍卖,李云早已变得口干舌燥,然而为了善始善终,他忍耐疲倦再次登台。 结果大出意料,这一场压根不需要烘托手段。 他刚刚说出‘剑南山货’四个字,就听下面无数商贾纷纷大喊,道:“赵王无需解说,还请赶紧开始,这些山货我们熟悉的很,倘若价格合适肯定会拿下的。要不这样吧,您说一个封顶价,如果不太离谱,自然有人买下……” 这方法还是头一回听说。 所谓拍卖,为的就是通过竞争不断拔高价格,结果这群商贾急不可耐,竟然喊着要他出个封顶价。 李云大感有趣,他低头看了看高台下面的货主,为了维护规矩,这事得经人同意。 那货主毫不迟疑,连忙冲李云举起五根手指,想了一想似乎觉得不够狠,咬咬牙又举起另一只手的两根手指。 左手五根手指,右手两根手指。 五加二,那就是七! “你妈,真黒啊……” 李云心里骂了一句。 这商贾的山货价值几何,李云其实心知肚明,也正因为心知肚明,所以他才骂对方真黑。 不过拍卖做的乃是委托生意,既然人家货主给了封顶价,那李云也没必要去拦着,大不了流拍就是,正好给大家科普一下流拍的规矩。 想到这里,他咳嗽一声轻轻嗓子,大声开口道:“今有剑南山货一批,货量共计三车,第一车乃是猛虎之皮,第二车乃是山菇干货,第三车则是上品皂角,属于浆洗衣物不可或缺之物,此三车山货,按照大家的请求予以封顶价挂拍,经过本王和货主沟通,山货总价定为九千贯……” 他坏的很! 人家货主明明伸出七根手指,李云却偷偷又给加了两千贯,这分明就是打着流拍主意,借此机会给大家长长见识。 哪知他话才刚刚说完,事情却大出意料。 “成交!” 只听下面有人哈哈大笑,高声叫喊道:“多谢赵王殿下,货物封顶成交,鄙人来自关陇长安,这批货物我全都要了。” “啊……” 这就成交了? 李云明显一呆! 他站在高台愣愣半天,很是惊讶问了一句道:“你不讲讲价格什么的吗?” 那商贾明显也是一呆,抓抓脑门好奇道:“还能讲价啊?” 李云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应该…可以讲一点吧…” 毕竟货主给出的封顶价格是七千贯。 “不讲了,成交,就按九千贯吧,请殿下宣告周知……” 台下商贾忽然开口,表示自己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恭敬冲着李云拱手行礼,语带渴望道:“小人范大牛,祖籍乃是河北道人士,目前混迹关陇长安,希望殿下能记一记小人名字。”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又以一种极小声音道:“其实小人刚才看到货主伸出了七根手指,但是小人心甘情愿给出殿下所说的九千贯……” 言下之意不说自明,多出来的两千贯乃是送给李云的! 李云深深看他一眼。 忽然微笑道:“还是按照七千贯吧,本王刚才只是开个玩笑,我本意是想给大家留个教训,让大家明白拍卖也是有可能流拍的。结果你这家伙张口就买,倒让本王有些出乎意外,但我不能昧下你的两千贯,自古商贾不易,两千贯你得拼打多少年?” 这话要是搁在后世商人身上,恐怕早已忙不迭是答应下来,哪知范大牛却一脸严肃,郑重摇头道:“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殿下喊出了九千贯价格,小人按照九千贯接下,这生意已经谈妥了,岂能随随便便减掉两千贯?即便会亏,亏也在我,商贾一向被人看不起,小人值得骄傲的只剩下说一不二了……” 说着再次郑重拱手,语带渴望道:“小人一番诚恳之心,还望殿下予以首肯。” 李云又深深看他一眼,突然展颜微笑,道:“这样吧,本王给你个机会,范阳交易中心拥有三种会员卡,一是至尊卡,二是荣誉卡,第三乃是最为普通的会员卡,至尊卡你没有资格拿,但是荣誉卡你有资格争,只要你今年交易钱款达到二十万贯,本王亲自担任你的举荐人,到时我亲手给你发卡,让你成为第二个荣誉卡会员。” 范大牛登时大喜,满脸激动道:“多谢殿下,多下殿下,小人范大牛,请殿下记住名字……” 李云哈哈一笑,指着他道:“不用多次提醒,本王明白你的心思了,等到今日拍卖交易结束,你和吐谷浑的阿卜杜尔一起来找我,除了你们两个特批荣誉,今后本王不会再给任何人机会!” 这里面话里有话! 许多商贾眼都红了。 商贾虽然身份低微,但却是天底下最为聪明的一个群体,他们已经听出了李云的暗示,赵王这是在招收负责商事的门客犬马啊。 所谓的特批荣誉只是一个幌子。 真正的内幕乃是赵王收下两人当做犬马。 在古代,犬马这个词汇可不是贬义词。 范大牛激动的浑身打哆嗦,忽然噗通一声原地跪下,口中呜呜咽咽,竟然哭了起来。 这要是搁在后世,肯定有人喷他软骨头,然而在场商贾却不这么认为,反而个个羡慕的想要打死他。 凭什么你就能投身王爵门下? 从此再也没人敢低看你一眼! 难道就因为多花了两千贯,瞬间就得了赵王殿下的赏识? 后悔的要死啊! 刚才我怎么不抢着第一个开口,这个范大牛真他娘的走了狗屎运。 …… …… 七场拍卖会,至此全完结。 整个交易中心大院,忽然变得鸦雀无声,无数商贾下意识从椅子上站起来,许多世家大族同样也是如此。 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才是重点。 赵王在今天早上就曾说过,等到七场拍卖结束之后,他会拿出自己的三样宝贝…… 李云烘托的这么久,自然知道大家等的是什么,其实这事他也在等,毕竟卖自己的东西才最赚钱。 他负手立在高台,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然后在满场注视之下缓缓掀开一页,故作神秘道:“数九严寒,滴水成冰,风雪呼啸,哈气成霜,每当严冬时节至,伐薪烧炭南山中,我欲问,树有多少,可堪经年砍伐?” 高台下面喘息粗重,很多商贾忍不住激动,低声急促道:“要卖蜂窝煤了,要卖蜂窝煤了,咱们猜的果然不错,第一件宝贝正是蜂窝煤。” 李云也不管下面如何激动,继续他的感慨道:“今有上苍厚赐,大地蕴含瑰宝,挖而取之,源源不绝,此物我命名为石炭,火力远超木炭数倍,石炭来自天地,矿藏随有可寻,你们猜的不错,我要卖的正是蜂窝煤和炉具制造秘方,蜂窝煤乃是石炭加工之物,需要配合特殊的炉具和烟囱,这两样东西,独属于我的创造……” 其实压根不需要长篇大论的介绍。 但是李云习惯性的就是想吹嘘吹嘘。 他吹了半天之后,眼看群情越来越激奋,再这样下去可能会犯众怒,这才将手中册子高高一举,大声道:“蜂窝煤制造之法,炉具烟囱打造秘方,这两样合在一起拍卖,秘方统共会卖出二十份,每份底价一万贯,每次加价不少于五百贯……” “我出二十万!” 高台下陡然响起一个声音,瞬间把所有人目光吸引过去,但见一个西域胡商双手举着一块大金子,大声高呼又道:“我出二十万贯,买赵王殿下一份秘方。” 太狠了! 李云说的底价是一万贯,每次加价不少于五百贯,这商贾开口直接蹦出二十万贯,这是铁了心也要拿下一份秘方。 然而没人耻笑他傻。 秘方总共只会卖二十份。 这东西买回去就是宝,不管谁买了肯定不会泄露给别人,只要有了这份秘方,就可以组织人手挖掘石炭,然后制造蜂窝煤,制造炉具…… 天下何其之大,需要取暖之人何其之多,日月有轮回,每年有冬季,只要买下一份秘方,从此世世代代都能做这个发财生意。 “二十万,我出二十万!” 那西域胡商还在大喊,抱着大金子拼命往前挤,他将金子吃力举过头顶,大声又道:“汉人的西府赵王,我这块金子乃是天然狗头金,重达十一斤四两,如果折算成白银,价值约为一千五百两,在你们大唐这边,一两银子约能换取两贯钱,所以我这块金子总价应在三千贯,这块金子我白送您,只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回到家乡去筹钱……” 好家伙! 白送一块金子! 这块金子乃是天然形成的狗头金,其实它的价值远远不止三千贯。 日光浩浩之下,商贾手里的金子闪闪发光,这么一大块天然狗头金,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李云上辈子和这辈子加在一起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黄金。 他真的心动了。 …… ……第一更到,3200字 第161章【你我结为兄弟如何?】 “本王出五千贯,买下你这块黄金……” 李云突然开口,对商贾喊出了一个惊人的高价。 不过他随即补充一句,语带遗憾又道:“但是规矩不能破,拍卖做的是现钱交易,你刚才喊出二十万贯的高价,喊完却说需要回去筹钱,这是触犯了规矩,按理应该予以惩罚,不过本王暂不罚你,因为你是第一个触犯规矩的人。” 这话说的奇怪,按说第一个触犯规矩的应该重罚才对。 李云看出众人迷惑,直接解释道:“我这交易中心乃是初创,许多规矩尚未深入人心,这位商贾心急之下匆忙喊价,完全是因为不懂得拍卖规矩!自古有言,无心之过,可稍减免,故而本王不予处罚,但是任何人再有下次决不轻饶……因为,这个例子已经有了,再有下次,那就是故意……” 说着微微一停,语气陡然转冷,这次不是对着某几个人解释,而是看着整个交易大院所有人,森然道:“凡是哄抬乱喊者,杀无赦,灭其族……” 这是必须严格规矩的事。 拍卖绝对不能胡乱喊价的。 如果这个规矩立不起来,以后肯定会有人乱喊哄抬。 必须得心狠手辣,让所有人知道这个规矩。 并且单独斩杀乱喊之人还不行,因为起不到应有的震慑,这个时代的大族世家都会圈养死士,如果派出一个死士乱喊哄价会如何? 所以必须用株连之法,要将乱喊之人灭族。 唯有如此,才能把规矩立起来…… …… 李云杀气腾腾说完这一番话,脸上又恢复了暖如春风的笑容。 他再次看向那个西域商贾,语气温和道:“你刚才说要送给本王黄金,这个好意本王心领了,但我不能占你便宜,否则就是仗着规矩敛财,但我又十分喜爱这块天然黄金,我出五千贯向你购买怎么样?” 那商贾明显情绪低落,黯然道:“我只想买秘方。” 李云呵呵一笑,道:“秘方有二十份,说不定拍到最后价格会降下来……” 那商贾摇了摇头,苦涩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一整天都在偷听大家的讨论,我知道您的这些秘方实在是太吸引人,如果通过慢慢加价竞拍的方式,每一份秘方都不会低于三十万贯,所以我才会直接喊出二十万贯,想用这种吓人的加价方式想要买到一份。” 说到这里叹了一声,喃喃道:“可惜我只有这块黄金,它的价值只有三千贯,我本想把它送给您,然后获得一个筹款机会,只要您给我这个机会,我回到家乡肯定能筹到钱,秘方,太重要了……” 他一边说一边苦笑,忽然一屁股坐到地上,他怀里抱着那块黄金,脸色变得极其黯淡。 李云见他口中不断喃喃,仿佛在低声呓语什么,此时风声呼呼,隐约只能听到断断续续一些句子,这商贾仿佛在说:“松赞干布把我赶出吐蕃,但我身上也流淌着高贵的血脉,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如果有了蜂窝煤,如果有了蜂窝煤……” 李云心里一动,忽然走到高台边缘。 他双腿弯曲蹲了下去,蹲在高台边缘看着商贾,突然道:“你知道么,你这块黄金的价值不止三千贯,如果按照大唐的市价,最少也得一万六千贯,我刚才想要五千贯买下来,其实已经占了你的大便宜……” 商贾正坐在地上沮丧,闻言茫然抬了抬头。 他以为李云在安抚自己,脸上努力挤出一丝苦笑。 李云目光闪烁几下,忽然站起身来看向远处,那里正好出现了一群人,赫然是李世民带着大唐臣子们刚刚走出暖阁。 “陛下……” 李云遥遥拱了拱手,然后指着地上商贾手里的黄金,大声道:“这里有一块天然狗头金,重量高达十一斤四两,这位来自吐蕃的商贾认为黄金只值三千贯,我告诉他这块黄金最少也得一万六千贯,但他不信,以为我骗他,您是大唐皇帝,不如您发个定论……” 李世民明显眼光爆闪。 皇帝听清了李云暗示的‘吐蕃’二字。 以李世民的精明,这种机会如何放过? 皇帝毫不迟疑点了点头,语气郑重道:“黄金重达十一斤四两,最少也得一万六千贯。” 吐蕃商贾怔了一怔,下意识喃喃道:“原来我这黄金能值一万六千贯?” 这一点李云和李世民确实没有骗他。 为什么商贾认为只值三千贯,而李云和李世民却认为价值一万六千贯呢? 原因很简单,这里面涉及到汇率换算。 比如大唐官定一千钱是一贯,实际上八百钱就能串成一贯钱使用,眼下乃是贞观元年,一两白银的官定价格是三贯钱(注:等到贞观中期就变成一贯了)。 但是因为白银太少,实际一两白银至少能换五贯钱。 而黄金更少,因为黄金历来都是镇压府库之物,眼下贞观元年,虽然官定价格一两黄金等于十五两银子,但是真要兑换没人肯换,至少得翻一倍兑换三十两之多才有人愿意。 这块狗头金重达十一斤四两,折算成白银最少也得三千一百两。 三千一百白银能换多少铜钱? 在大唐最少也能换到一万六千贯。 纵算如此,有黄金的还不一定愿意换。 此事对那商贾来说明显是意外之喜,可惜他很快又变得颓丧起来,满脸黯然道:“就算价值一万六千贯,照样还是买不起秘方,一万六千贯,我失去的何止十个百个一万六千贯……” 他苦笑摇了摇头,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怀里抱着那块黄金,面色麻木想要离开。 李云眼神一闪。 远处李世民的眼神同样一闪。 两人几乎没有任何交流,但是心中却瞬间达成默契。 “等等!” 李世民忽然开口,然后大踏步走到商贾面前。 皇帝似乎被商贾怀里的黄金吸引,目光一转不转盯着黄金猛看,好半天过后,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语带震惊道:“朕刚才只顾着推测价值,竟然忽视了此物乃是天然所成,狗头金,这是重达十一斤四两的狗头金……” 李云蹭的一下蹦下高台,十分夸张的冲到皇帝面前,语带急迫和惊慌道:“陛下,别跟我抢,不准跟我抢。” “啊哈哈哈!” 李世民只顾大笑,似乎得意万分。 这一番做作把商贾给弄楞了。 此时猛见皇帝身边又站出一人,赫然是大唐户部尚书长孙无忌,这家伙同样满脸惊喜欲狂之色,站出来直接对着皇帝大喊一声,语气夸张叫道:“陛下,天赐祥瑞啊。” “啊哈哈哈!” 李世民似乎只会大笑。 吐蕃商贾满脸茫然,搞不清楚汉人这是怎么了。 也就在这时,他猛见李云大手一伸,怀里的狗头金顿时到了李云手里,而大唐皇帝直接气的暴吼一声。 但是李云毫不畏惧,抱着狗头金蹭蹭跳回高台,先是对皇帝大喊一声,道:“陛下,长辈别和小辈争抢……” 然后才看向商贾,大叫道:“我出三十万贯,买下你这块天然狗头金。” 吐蕃商贾直接傻了。 这事情变化也太离谱了吧? 最初只认为价值三千贯,转眼被定为一万六千贯,然后大唐皇帝和西府赵王不知为何,突然为了一块黄金争抢起来…… 赵王竟然给出了三十万贯的高价。 高台之下,李世民还在暴吼,而李云则是抱着黄金哈哈大笑,看那样子仿佛得意到了极点。 皇帝在暴怒,长孙无忌似乎也气的不轻,这位大唐户部尚书陡然抬手一指,指着李云怒斥道:“此物乃是祥瑞,凡人不可轻沾,上苍所赐瑰宝,唯有皇家才能拥有。” 李云又是哈哈大笑,反击问道:“敢问户部尚书,本王算不算皇家之人?” 长孙无忌似是一愣,仿佛被李云的反击给憋住。 这时李云看向吐蕃商贾,面带微笑道:“你是黄金的主人,有权选择卖给谁,本王愿意出三十万高价,买下你这块天然所成的狗头金。” 李世民怒哼一声,道:“朕也出三十万。” 说着虎目森森,似乎在威逼吐蕃商贾。 吐蕃商贾毫不迟疑,大喊一声道:“卖给赵王,我要卖给赵王。” 李云哈哈大笑,表情分外得意,而李世民则是怒哼一声,脸上明显铁青一片。 皇帝眼看就要发飙,幸好旁边还跟着一位女子。 但见那女子急急抱着大唐皇帝胳膊,不断劝谏道:“陛下勿要暴怒,咱们长辈别和小辈争,狗头金乃是祥瑞,镇在家宅子孙兴旺,赵王是个独苗,狗头金给他最好……” 吐蕃商贾隐隐约约认为自己看懂了! 原来他的狗头金在中原乃是祥瑞之物,镇在家里代表着多子多福。 “感谢天神……” 吐蕃商人忽然以手抚胸,脸色虔诚祷告起来:“感谢天神的指引,让我逃难之时选择这个块金子,否则我永远也没了机会,松赞干布你给我等着。” 他虔诚祷告完毕,整个人忽然变得活力十足。 他仰头看着高台上的李云,满脸急切道:“赵王,我现在有钱了,刚才我喊了二十万贯,结果没人出来竞争,按照你的规矩这二十万就是成交价,我要买一份秘方,你必须给我秘方。” 李云哈哈一笑,豪爽道:“本王做生意一向童叟无欺,我不但给你一份秘方,还要补给你十万贯钱,恭喜阁下,你突然变成有钱人啦……” 吐蕃商贾兴奋搓手,按捺不住道:“我才不会在乎发财,等你以后就明白了,我有自己的骄傲,我从来不在乎钱财。” “竟然视钱财如粪土?” 李云似乎很是震惊,陡然又是一声大笑,道:“本王最喜欢如此人物,我跟兄台简直一见如故,吐蕃好兄弟,咱们结义如何?” 说着纵身一跃,抱着黄金走到面前,郑重道:“就以这块黄金盟誓,本王要和你结义成兄弟。我乃西府赵王,当世无敌的人物……” 吐蕃商贾‘嘎’的一声翻了白眼。 这货兴奋的抽过去了! …… ……第2更到,7000字了。 第162章 【拍卖第三样宝贝】 今日之事,真是一波三折! 吐蕃商贾被人抬着去了暖阁…… 这家伙实在太兴奋,自己把自己弄的抽了过去。 …… 李云再次回到高台,对着全场拱了拱手,语带歉意道:“方才之事,有劳担待,本王实在没有想到会是如此,值得庆祝的是我多了一位结义兄弟。” 结义而已,多大点事? 大家谁不知道你出身民间,向来对于皇家礼仪一窍不通。 交易大院几百号人毫不稀奇,只是纷纷叫喊道:“我等恭喜赵王,但您不可再拖也,三样宝物才开始第一样,二十份秘方还剩十九份,时间不等人,还请速速拍!” “好啊!” 李云哈哈一笑,心里却鄙夷一声,暗暗道:“他妈的,这还真是上赶着找死,送钱送成收割,我从没见过这么可爱的韭菜。” 话不多说,竞拍再次开始! 令人感觉神奇的是,接下来一幕竟然真被那个吐蕃商贾猜中了。由于大家采用慢慢加价的方式竞争,不知不觉竟把价格推到了高位。 等到十九份秘方拍完,赫然发现每份高达三十万贯。 这个时代其实并没有这么多铜钱,很多竞拍得手的买家都是采用货物抵充, 比如西域小宛过的君主,付款的方式是十箱子玛瑙,楼兰国的君主比较土豪,直接砸出了三箱黄金,大月氏比较穷,跟李云约定付款之物乃是二十车锦毯,辽东三国各自也买了一份,基本都是用貂皮人参结算款项。 这些货物如果在大唐慢慢售卖,李云最后的收益肯定不止三十万贯一份秘方,他有交易中心在手,对于这种好事自然不会推辞。 二十份石炭秘方,一份被吐蕃商贾所得,西域三十六国买了十二份,辽东三国各自一份,剩下四份被大唐五姓七望全部吞下。 其实已经不是五姓七望,应该说是四姓六望,因为范阳卢氏已经没了,整个家族嫡脉全部为国而死。 但是卢氏毕竟还存在苗裔,满门又是为了大唐而死,故而虽然门庭衰落,但是谁也不敢明面上把卢氏剔除世家行列。 依旧用五姓七望做统称。 五姓七望虽然是顶级豪门,但是付款三十万贯也有些压力,李云等的就是这一刻,他要求世家买的四份秘方全部支付粮食。 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世家明显不想同意。 自古有云,家里有粮,心中不慌。 在古代有钱不叫有钱,有粮食才是真正的有钱。 他们想用丝帛或者绢付款,但是李云要丝帛有个屁用? 双方为了此事不断争吵,最后惹得李云毛了,忽然装作发疯,怒气冲冲道:“老子好言相劝,你们偏偏不听,他妈的,李崇义何在,程处默何在,快把为师的锤子拿过来,今天我教教他们什么叫以德服人,干,先杀一个血流成河,再杀一个血流漂杵,哇哈哈,我要从南杀到北,再从白天杀到黑,啊哈哈哈,世家狗贼……” 这还唱起来了! 世家顿时认怂! 神经病惹不起啊! 虽然都知道李云很可能是在伪装,但是人家父亲确实有这方面的隐疾,李云一口一个我也可能发疯,看起来还真的有点不像正常人。 正常人哪有说自己是疯子的? 毕竟他现在已经是王爵了啊,没人会这么污蔑自己的名声。 于是很快谈妥,双方做了约定,四份秘方作价一百二十万贯,全部折算成粮食付给李云。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 唐初粮价较高,一般斗米百钱,十斗为一石,一石粮食差不多是一贯钱。 也就是说五姓七望要给李云一百二十万石粮食。 这足够范阳城百姓吃上四五年。 就算拿出来接济整个河北道,一百二十万石也能支撑六七个月,而到了那个时候,就是明年的秋收…… …… 二十份秘方售卖一空,然而众人还在眼巴巴看着,忽然有人按耐不住,急急吼吼道:“赵王殿下,赶紧拍卖第二样宝物啊,我们早已经知道了,您想要卖的是造盐秘方,我们江南不需要取暖,留着钱财等着买您的造盐秘方呐,有了这份秘方,我们孙氏也能造盐,啊哈哈,咦,你们为什么眼神怪怪的看着我……” 这货没能继续说完,直接被人给打了出去。 出手赫然是两个大唐国公,甚至还有世家的文臣,大唐高层两派这还是首次达成一致,边打人边骂道:“凭你们江南孙氏也想沾染盐业?等什么时候达到钟鸣鼎食再说吧……” 一顿爆揍之后,国公和世家文臣目光霍霍,威逼全场问道:“还有哪个要买造盐秘方的?” 其实世上没有绝对的规矩。 哪怕李云不断重复他的规矩多么严格,但是有些规矩不是他自己能立起来的。 比如这个造盐秘方,他确实可以按照规矩拍卖,但是,敢买的不多。 无论李世民还是世家,又或者大唐的国公和勋贵,今天都达成了一个默契。 这些人不会破坏李云的规矩,他们也不会去阻拦李云拍卖秘方,但是,他们能阻拦别人买…… 盐业这玩意,不是小型世家可以指染的。 其实李云早就猜到这一幕,李世民在暖阁卖秘方就是他的主意,现在在高台拿出来故作拍卖姿态,无非是借着机会把盐业之事宣传一波。 于是,第二样拍卖物就这么结束了。 此时已经是傍晚,天色渐渐有些黯了,然而风雪依旧没停,纷纷扬扬不断落下,交易大院不断有小厮穿梭,把几百个炉子填满了石炭,火光熊熊喷溅,烤的满院如春。 天色虽晚,然而没人急着离开,相反个个面带急迫,全都仰着头看向高台,就连李世民和长孙皇后也是如此,皇帝两口子也在等着第三样宝物登场。 这时李云忽然拍了拍手。 交易大院后方突然走出几百个小厮。 这些小厮初一露面还有些畏缩,不过很快就鼓起勇气快步而来,每个小厮选择一个石凳站立,低眉顺眼伺候在众人身旁。 许多人感觉好奇,忍不住转身打量,他们发现小厮左手拎着一个铁壶,右手很是小心的攥着一个瓷瓶,单看那瓷瓶的成色,就知瓶里装的不是普通玩意。 李云的声音忽然笼盖全场,悠悠道:“人活一世,衣食住行,先求吃饱,又求吃好,吃好之后还不满足,希望更进一步有些享受,实不相瞒,我这第三样宝贝不是给贫民准备,我这三样宝贝就是要卖给你们,唯有你们这些不再担忧果腹之人,才会注重更进一步的享受……”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语带一丝嘲讽道:“比如太原王氏,据说夏天要从江南快马运回梅子,千里迢迢,人马不歇,等到梅子到达长安,枝叶还保持着苍翠欲滴的颜色,一碗酸梅汤,要耗两贯钱,然而只需要三四口就能饮干,这一碗酸梅汤能让普通之家买足两个月的粮食。啧啧啧,世家真是享受啊,简直比皇帝还享受,我二大爷那人夏天热的解开胸襟,最多也只是喝一口冰水解解暑。” 这话打脸太狠,在场世家都坐不住了,太原王氏忽然站起一人,拱拱手道:“赵王此言,老夫不敢苟同,我世家的钱财不是掳掠而来,乃是祖祖辈辈艰辛劳苦的积攒,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们喝一碗酸梅汤,那也是祖宗对晚辈的厚赐。” 李云哈哈一笑,点点头道:“对对对,是这个理,你们有钱,是祖宗传下来的,本王不该乱说,其实我只是发发感慨。” 这话还是讽刺。 那太原王氏之人面皮抽搐几下,最终还是决定装作没听懂,只是轻哼一句道:“赵王发发感慨可以,但是千万不要发疯,您方才叫嚣着发疯,我世家转眼没了一百二十万石粮食。” 李云笑眯眯看着他,淡淡道:“那是你们该付的钱。” 这话一语双关,似乎是指买蜂窝煤应该给钱,又似乎是说你们世家吸了百姓血应该吐出来,总之他没有明说,世家一时也不便反驳。 李世民生怕他又和世家干起来,直接打圆场道:“赵王,莫忘正事,第三样宝物是什么,朕和所有人都在等着呢。” 李云哈哈一笑,冲着李世民拱了拱手,忽然抬手一指皇帝身边站着的小厮,故作调皮又道:“二大爷您看,宝物早就给您送过去了啊。” 李世民微微一愣,转脸看向身边的小厮。 这时只见那小厮缓缓上前,先把手中铁壶放在石凳旁边的桌上,然后拿起丝帕将桌上一副茶盏仔细擦拭,随即小心翼翼打开手里的瓷瓶,动作轻柔的倒出来一些小颗粒。 做完这几步之后,这才拎起铁壶,忽然纤手高高举起,铁壶中有一股热水飞流而下,但听茶盏里水珠迸溅有声,清脆悦耳显得很是动听。 这一番动作一气呵成,恐怕最少也得训练的三四个月之久,李世民看的赏心悦目,忍不住微微点了点头。 这时忽听长孙皇后‘呀’了一声,指着茶碗惊叫道:“陛下您快看,好盈人的绿色啊。” 李世民顿时转头。 但见桌山茶盏之中,热水白雾翻腾,水中隐隐透出一抹绿色,在这大冬天里显得各位清脆。 一股淡淡茶香,说不出的沁人心扉。 也就在这时,李云的声音再次笼盖全场,悠悠道:“世间饮茶,皆为火煮,又添佐料,又添油脂,喝上一口,宛如黄汤,这不叫喝茶,这叫喝油,我有一法,制作清茶,香气四溢,请君品尝……”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忽然又道:“为了这茶,本王专门赋诗一首,大家且听,容我吟来!” 做生意嘛,卖什么就得有什么特色。 此前卖煤球卖秘方,那是庸俗之物,所以可以扯着嗓子大喊,不断刺激别人加钱。 但是现在卖的是茶。 这玩意得跟优雅挂钩…… 李云轻轻嗓子,咳嗽一声找个准调。 然后在全场目视之下,这才悠悠然道:“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好诗!” 李云话音刚落,陡见一人站起身来,大声赞叹道:“好一首茶诗,写足了待客之意,想不到赵王竟然精通文采,老夫真是大出意料。” 李云脸色有些红,这诗他是抄的,他见这个站起来之人摇头晃脑,分明是那种文痴之流的人物,他怕对方扯着他再来一首,连忙道:“诸位雅人,这便是我的清茶,悠悠淡雅,请君一饮……” 他说到这里不说了。 因为没有说的必要了。 但见整个交易大院之中,无数人早已被绿茶所吸引,各自端起茶盏,然后缓缓一饮。 稍作片刻之后,陡然响起无数喷吐气息的声音。 呼! 到处都是白气。 “舒服啊……” 几百号人不约而同赞叹一声。 李云嘿嘿低笑,心里暗暗道:“舒服是吧?舒服就得给钱!” 看我不宰死你们…… …… ……第3更,今天11000字,小爆发吧 第163章 【无数苦心铺垫,只为收割天下】 李云为什么要弄茶? 因为他知道这玩意保证能发财,而且是抢钱式的那种发财…… 茶和丝绸,甚至比盐铁更加暴利! …… 茶在商周时期,乃是贵族权利的象征,到了两晋时代,仍是士大夫专享,直到隋朝时期,民间才渐渐得以品尝。 但是这时代喝的不是泡茶,而是像熬汤一样煮出来的茶,茶叶也不是后世所见那种,而是捣烂成团然后做成黑乎乎的茶砖。 煮茶的时候还要添加各种佐料,什么盐啊,芝麻油啊,香料啊,像个大杂烩一样,只有后世人想不到,没有古代人做不到,如果有幸穿越大唐,并且兜里还有俩钱想去喝茶装个逼,恭喜你,你会吐…… 煮茶如此难喝,在唐代已经盛行,上至皇帝王爵,下至黎民百姓,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 北方和西域更喜欢茶,因为这些民族的主食是肉,茶叶能够克化油腻,游牧民族简直无茶不欢。 现在,李云弄出了清茶! …… “赵王殿下,拍啊,赶紧拍啊,这茶,这茶,这茶才是真正的宝贝……” 一杯清茶入口,交易大院沸腾,无数人目光热切看着高台,许多西域商贾几乎是咆哮出声。 商贾是最为敏锐的一群人。 这茶如果运回西域,完全可以当成黄金。 “都想发财是吧?很好,那你们先让我发一笔财……” 李云负手站在高台,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等到气氛彻底烘托之后,他才悠悠开口道:“第三样宝物,乃是本王幼年得传一位异人,我今试制出来,取名幽兰吐芳,你们很想买,本王也很想卖,奈何此茶工艺复杂,一年产量不会太多,所以嘛……” 他说到这里故意拉个长腔。 “贵就贵,无所谓!” 商贾们极其上道,几乎大吼接话道:“贵才是宝贝,贵才是享受,赵王殿下还请勿要拖延,开拍,立刻开拍……” “好!” 李云重重点头,既然韭菜们上赶着挨割,他要再不配合真有点说不出过去。 他从怀里又掏出一个册子,翻开大声念道:“幽兰吐芳,共计五十份,每份约为一两,底价定为十贯,每次加价不设上限,大家现在开始竞拍吧。” 这番话说完,原本以为能引起轰动,然而场中却忽然沉寂下去,许多人明显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 因为太少了! 茶少,价格也少。 总共五十份,每份才一两,就算全部被一人买下,加起来也只有五斤。订的价钱也少,少到让人吃惊,一两茶叶才定十贯,这完全不符合茶叶的身份。 事情一旦反常,必然引人疑虑。 过了好半天后,才有一人开口问询,语带迟疑道:“敢问赵王殿下,您这茶叶……这茶叶莫非是绝货?” 这个必须问清楚了! 如果是绝货,那就是仅此一批,如果仅此一批,那么竞拍加价需要狠一点。 李云呵呵一笑,淡淡道:“虽非绝货,但也差之不多,本王这么跟你说吧,此茶产量很少,而且需要极其复杂的工艺,采摘之时,须得未破身的处子攀登高山,然后用舌尖把茶叶含在口中,再然后,素手轻柔,蕴含芬芳……” 他说到这里忽然不说,因为全是在吹牛逼,编不下去了,只能哈哈笑道:“不说了,不说了,再说就会泄露秘方,总之你们记住这茶产量很小。” 许多人相互递个眼色。 李云又道:“除了产量问题,还有销售原因,本王已经决定,此茶只会拍卖一次,今日卖的价格我会写在楼阁木牌之上,作为幽兰吐芳的面世指导价,从今天开始,此茶不再拍卖,以后你们想买,只能按照阁楼木牌的价格订购,订购还不一定有,交了钱也得排队等着。” 好家伙! 后世饥饿营销那一套。 然而这时代的人没经过,如何能受得住这种冲击? 但见一个西域商贾陡然站起,大声高叫道:“每份茶叶五百贯,五十份茶叶我全要了。” 够狠! 也够贪。 李云定的底价是十贯,这个商贾直接翻了五十番。 五百贯一份,五十份就是两万五千贯,这些钱完全能买到两三百头犍牛,就算战马也能买到几十匹。 然而李云却呵呵一笑,对他略带歉意道:“刚才忘了说,每人只能限拍一份。” 那商贾顿时一呆。 李云接着道:“为了表达本王歉意,也为了奖励你第一个出价,本王愿意五百贯卖你一份茶叶,相信我,你赚大便宜了……” 商贾确实赚大了! 因为接下来的茶叶拍卖,没有任何一份低于八百贯,越往后面越高,最后甚至突破了千贯一份。 一千贯购买一两茶叶,这听起来简直像是神话,然而购买之人却不这么认为,尤其是那帮砸下重金的西域商贾。 这些茶,运回去已经不是平民能有资格享用的了。 这些茶,必然会在整个西域的高层引领风潮。 想想吧! 当某位商贾宴请到一位皇族勋贵,突然拿出千贯一两的茶叶,热水冲泡,淡香袅袅,一杯茶的价值最少几十贯,这样的宴客规格何等高绝。 无论古代还是后世,喝这种茶的人永远不用自己掏钱买,一千贯一两又如何,就算一万贯一两也敢有人买。 价格定得越高,越是能引起争抢。 …… 五十份茶叶转眼销售一空。 李云拿着书册计算半天,抬头冲着满场微笑,悠悠道:“幽兰吐芳,五十足两,共计拍出四万贯总价,每两折合均价八百贯……”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忽然冲着后面招了招手,众人只见一个少女飘然登台,赫然是草原突厥的玲珑公主。 玲珑手里拿着一个极其精致的小木牌,上面已经雕刻了‘幽兰吐芳’四个小字,李云拿起木牌举过头顶,缓缓变换方向展示给所有人观看。 这时玲珑从怀里掏出金刀,在木牌的最下部刻下了‘八百贯时价’的字样,李云再次给大家展示一番,然后玲珑拿着木牌登上木楼庭阁。 这是当世第一块交易时价牌,经过李云的无数手腕铺垫和烘托,至此终于酝酿而出,它被玲珑挂在了木阁高墙的第一排。 随着这一块牌子挂出,又有十几个小厮出现,他们手里也拿着一块一块木牌,纷纷登着梯子把木牌挂上。 转眼之间,高墙上已经有十多块木牌,每块木牌上都刻着小字,这全是参加了今日拍卖的货物名称。 在那货物名称下面,还刻着当时的交易成交价,放眼一望,清楚明白。 李云的声音再次笼盖全场,悠悠道:“今日拍卖,至此结束,晚来天正雪,敢请饮一杯,诸位远道而来的宾朋,交易中心有温暖如春的暖阁,美酒佳肴,胡姬歌舞,大家若是不急着回客栈下榻,不妨在此地流连忘返,喝上一杯绿蚁酒,邀请三五好朋友,谈谈天,论论事,何其快哉,倘若不喜欢应酬,心里惦记着生意,那么也可登上木阁二楼,观看每一块木牌时价,勿怪本王给大家提个醒,以后这个木牌会让很多人发大财……” 其实不用他说,许多商贾已经蜂拥登上木阁,商贾是最为精明的一群人,他们岂会看不出这个木牌时价的作用? 这木牌以后会是整个天下货物价格的晴雨表。 对于商贾来说,时时关注阁楼木牌,将是以后的必修之事,有很多人已经打定主意,要把家中的嫡嗣专门弄来盯着此事。 而对于李云来说,又是另外一番作用,木牌时价的建立,就是他掌控天下商道的开始。 …… 时间如梭,悠悠半月,范阳交易中心每天都在举办拍卖会,阁楼高墙上的时价木牌越来越多。 从最初的十来块,渐渐变成了百多块,又从百多块,演变成了千多块。 这个递增速度很吓人,终于开始展现它的伟力。 当木牌超过一千之数的时候,任何人再也无法阻止阁楼木牌的发展了,一千块木牌,代表就是一千种货物。 能够时时反应一千种货物的价格波动,这在这个时代简直是神迹一般的存在。 并且随着时间推移,木牌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多。 范阳交易中心的渐渐多了一群特殊人。 这些人叫做抄牌人! 他们每天早早起来,目光急切等候在木阁门口,一旦木阁打开大门,这些人一拥而进,他们手里都拿着纸笔册子,双目一眨不眨盯着高墙,每当有小厮更换时价木牌,这些人立刻趴在地上奋笔疾书。 这个过程大概要持续一个时辰。 然后这群人再次蜂拥出门,怀抱着纸笔站在交易中心门口。 很快,那些参加竞拍的商贾出现。 这些抄牌人傲然站在原地,不断审视着商贾们的举止和穿着,唯有那些出手大方之人,才能有资格博得他们一笑。 接下来就是谈价,商贾们花钱买下他们抄来的册子,册子记录了阁楼木牌的更换情况,能让商贾们对于今日的买卖成竹在胸。 想在范阳交易中心挣到钱,这是所有商贾们必须经历的必修课。 高墙木牌,已经势无可挡。 到了这个时候,李云也终于开始展露他的獠牙,他要试一试高墙木牌的能量,看看能不能真的掌控商道。 …… ……第1更到,3200字。 第164章 【日常闲聊,闲聊全是大事】 大雪已晴,然而仍是天寒地冻,范阳交易中心的皇家暖阁中,李世民悠然自得的半躺在椅子上。 皇帝端起一盏清茶,缓缓品茗一口,然后悠悠吐出一股热气,感觉浑身都透着惬意。 这皇帝身边,长孙皇后正拿着一个册子在算账,皇后旁边坐着两位目光闪闪的正妃,不断波动算筹帮助皇后打下手。 三个妃子满脸都是喜意,越算脸上显得越开心,其间不时叽叽喳喳低语,语气之中按捺不住全是兴奋。 “嗤!” 李世民状似不屑一笑,半躺在椅子上看着三个女人,很是不满道:“昨天算,今天算,天天算,一身商贾铜臭,哪里还像个女人?观音婢你们能不能消停一会,朕的茶壶空了好久矣。” 皇帝说完这话,发现三个女人丝毫没有顾他之意,皇帝无奈轻哼一声,自己起身到炉子旁边取水。 他取水回来,途径三个女人身边,忽然伸头过去,盯着账簿目光闪闪,问一句道:“快给朕说说,咱们昨天挣了多少?” 语气明显带着急切。 噗嗤! 三个女人一齐发笑。 长孙皇后媚他一眼,打趣道:“陛下刚才还斥责我们满身铜臭呢!” “是呀是呀!” 旁边杨妃咯咯轻笑,同样媚了皇帝一眼,忽然把账簿捂住,娇笑道:“不给您看。” 这是小女人撒娇,李世民心里一荡。 皇帝故作哈哈一笑,满脸装作不在乎道:“不看就不看,左右不会超过五百贯,朕每天派人盯着阁楼木牌,随便一算就能知道昨天的收益……”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傲然又道:“昨日宫锦时价,每匹百贯零七,扣除物料人工,盈利应在五十贯,你们昨天卖了十一匹宫锦,收益应该是五百五十贯,臭小子每次五十抽一,所以你们到手应该是四百九十五贯,朕说的对不对啊,三位满身铜臭的小女人?” 李世民显的很得意。 三个女人吃吃直笑,各自打趣道:“陛下还说我们满身铜臭,您自己比谁都在乎这些钱。” 李世民嘿嘿两声,毫不掩饰道:“这可是私库收入,每一笔都属于自家,天天来钱,每天五百多贯,朕岂能不注意,朕一定要注意。” 三个皇妃娇笑不已。 淑妃忽然放开账簿,有些惋惜道:“恨只恨赵王抽成太高,每次都得五十抽一,倘若他能见面这笔费用,咱们皇家私库赚的更多……”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小心翼翼看向李世民,踟躇试探道:“陛下,要不您跟赵王说说,让他免了皇家的抽成?” “此事想都别想!” 李世民还没说话,长孙皇后先已拒绝,但见皇后瞪了淑妃一眼,语带呵斥道:“你只看到赵王挣钱挣的容易,可你知道赵王花钱的地方有多少?” 淑妃乃是堂堂四大正妃,母族又是大唐顶尖的累世豪门,虽然不敢跟皇后硬顶,但也不是唯唯诺诺,闻言轻声反驳道:“他花钱地方再多,总归是个细水长流,可是他挣钱像抢一样,这半个月赚的钱财吓死人……” 说着看向李世民,卖乖又道:“比如那个盐业秘方,陛下亲自帮他售卖,二十份秘方卖了足足两千五百万贯,几乎等于大唐国库十年的总税收,结果赵王吭都不吭一声,两千五百多万全都塞进了自己腰包。” 说到这里猛见李世民怒视一眼,呵斥她道:“谁跟你说赵王全都塞进了自己腰包?” 淑妃微微一怔,下意识道:“莫非不是?” 李世民冷哼一声。 旁边长孙皇后拉了拉淑妃,低声道:“妹子你有所不知,这笔钱陛下有分润的,不但有分润,而且是大头。” 说着看了一眼李世民,发现皇帝没有阻止她说下去的意思,长孙这才对淑妃道:“此前赵王在长安弄出了精盐,那原本是他自己的本事,但他那时是个白身,须得多方借力,这小家伙聪明的很,直接把盐业九成给了程家,给程家只是表现,真正目的是给皇家。” 淑妃恍然大悟,旁边杨妃也是喜意连连,两个正妃对视一眼,各自都按捺不住心中好奇,急急问道:“咱们皇家占了多少股。” 长孙皇后慢悠悠开口,轻声道:“八成!” 哗! 淑妃和杨妃喘息急促。 秘方卖了两千五百万贯,结果皇家占了八成,那岂不是说直接分了两千万贯,原来赵王做人这么大方。 这时李世民缓缓开口,沉声叮嘱道:“这一笔钱虽然很多,但是大唐需要用钱的地方也多,朕和赵王多次争辩,结果被他逼着把两千万贯全都花了,所以尔等不要激动,咱们皇家还是没钱。” 这话让两个正妃一怔。 两千万贯全花了? 还是赵王逼着陛下花掉的? 天下什么事情能花这么多钱? 长孙皇后接口解释道:“两千万贯虽然多,但是搁不住赵王的手笔大,比如成立皇家盐业,须得在各地雇人开矿,海边晒盐同样需要大笔开支,须得雇佣几万人开辟十几个大型盐场,只这两项支出,已然高达五百万贯……” 淑妃和杨妃不断咋舌。 长孙皇后又道:“还有河北道赈灾,赵王也要去了两百万贯,山东今年也有旱灾,赵王又逼着陛下拨给了三百万,加起来又是一个五百万贯。” 淑妃顿时不满,忍不住道:“赵王卖石炭秘方卖了一百二十万贯,世家已经全部折算了粮食给他,怎么他还要陛下出资两百万贯,这河北道乃是他的封地啊……” 说到这里忽然不说,因为发现李世民满脸怒色,淑妃自己也知道说错了话,讪讪低头道:“臣妾是觉得花钱心疼,这种花法实在太吓人了。” 李世民轻哼一声。 长孙皇后要照顾后宫谐和,生怕皇帝会训斥淑妃,连忙出声打岔道:“还有一千万贯,赵王逼着陛下封存起来,这些钱会慢慢和世家进行交换,最后全部换成黄金镇压府库。” 淑妃对这事有些不懂,但是杨妃却是大隋的公主出身,闻言忍不住点点道:“这是保国之金,是留给子孙后代的财富,赵王年纪虽小,想不到如此富有远见。” 李世民看了杨妃一眼,点点头道:“小吉儿不错,见识比淑妃强。” 杨妃嫣然柔笑。 旁边淑妃有些丧气,悻悻道:“如此说来,咱们皇家还是一分大钱没有啊。臣妾还盼着今年能过个肥年,内务府拖欠臣妾大半年的俸禄呢。” 李世民缓缓站起身来,淡淡道:“臭小子说要找朕谈事,估摸着时间应该到了,你们先别拨弄算筹,先去烧上一壶热水,再弄几个小菜,等会朕要陪着臭小子喝上一杯。” 淑妃有些不愿,期期艾艾道:“他是小辈,我们是长辈,让我们亲自烧水下厨,传出去怕是被人笑话。” 李世民虎目一瞪,旁边长孙皇后急急站起,拽起淑妃道:“妹子别啰嗦,乖乖听陛下的话,你想不想挣钱,想挣钱就不要得罪赵王。” 淑妃也是个聪明人,闻言顿时眼睛一亮,忍不住道:“莫非赵王要来谈生意?” 长孙看她一眼,低低道:“不是谈生意,而是帮咱们赚大钱。据说是要弄个什么炒作,一笔就能挣它个几十万……” 淑妃欢天喜地,连连点头道:“姐姐不需动手,妹子亲去下厨,我是堂堂四大正妃,我烧菜才配招待赵王。” 说着拎起裙角,急急忙忙跑向后面。 暖阁之中还剩下三人,三人几乎同时发笑,杨妃目光闪烁几下,小声道:“淑妃姐姐钻钱眼里了。” 长孙伸手拍她一下,装作呵斥道:“不准背后恶评,淑妃也是陛下的妻子。她一心为钱也是好事,将来能帮自己的孩子女儿多攒点家业。” 杨妃吃吃两声,坏笑道:“妹妹也知道这个理,妹妹只是笑她看起来不像大族出身。” 长孙瞪她一眼,呵斥道:“怎么不是大族,人家是正经的剑南豪门,就是性格有点荒唐,跟个小家碧玉似的。” 李世民面皮抽搐几下,突然道:“她可跟小家碧玉沾不上,朕的后宫里就没有小家碧玉。” 皇后和杨妃同时看向皇帝,夹枪带棒道:“是呀,好可惜呀,陛下一心想搂个小家碧玉,结果娶的全是五大三粗……” 女人翻脸不讲理,李世民顿时翻个白眼。 不过这是闺房之乐,皇帝明显也没有生气。 这时忽听门外有脚步声,听起来似乎还不是一个人,李世民慢慢坐回椅子,淡淡道:“臭小子来了。” 长孙皇后目光闪烁几下,轻声道:“好像还带着玲珑,他最近干什么都带着玲珑……” 这话明显话里有话。 李世民看了皇后一眼,语带无奈道:“多盯着点,实在不行就揭穿。” 长孙和杨妃点了点头。 此时门口恰好有人推门,果然是李云带着玲珑前来,少年少女站在门口观望一眼,李云嬉皮笑脸道:“二大爷,能进来吗?” 李世民哼了一声,笑骂道:“门都被你推开了,还问能不能进来?” 李云嘿嘿一笑,迈步走了进来。 他进门之后毫不拖拉,直接开口道:“二大爷,准备一下吧,炒作的货物我已经选好了,这次咱们狠狠的挣一笔。” “是什么?” 李世民下意识想要起身,忽然察觉这样有失帝态,他装作活动一下屁股,继续坐在椅子上,问李云道:“准备卖什么货?能够挣多少钱?” …… ……第2更到,7000字,昨天三更,今天就这两更,这算是大家给山水休息了一下,经过两天休息,我已满血复活,明天继续挑战爆发,起步1万4000字。求大家投点票,给点赏,爆发时在章节感谢你。 第165章 【创造惊世大谎言】 李云伸手入怀,缓缓掏出一物,托在手里送到李世民面前,嘿嘿笑道:“二大爷您看,此物叫做冬虫夏草……” “冬虫夏草?” 李世民很是好奇,伸手将虫草捻在手里,皇帝仔细观瞧半天,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东西。 旁边长孙皇后和杨妃也来了兴致,凑过来围着看个稀奇,皇后道:“此物疙疙瘩瘩,看起来像是虫类……” “不是虫类,肯定不是虫类!” 杨妃紧跟着开口,凤目闪闪盯着虫草,忽然指着虫草顶端道:“长孙姐姐您仔细看,此物顶端留有干枯枝叶,虽然它看起来像个虫子,但它肯定是某种草物。” 李云呵呵一笑,接话道:“两位长辈都只猜对了一半,此物乃是虫类和植物的结合体,其实从它的名字就可以得知,这玩意冬天是虫子夏天是草。” “冬天虫子夏天草?” 两位皇妃很是惊奇,脱口而出道:“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神奇之物?”就连李世民都忍不住好奇,再次将冬虫夏草捻在手里观看。 李云眉头一挑,神色悠然道:“陛下别看了,这玩意您肯定没见过,我实话跟您说了吧,此物除了噱头并没有神奇之处。它勉强算是一种养生食类,吃了不会死人,不吃也没有关系。” “养生食类?” 李世民喃喃一声,忽然看了李云一眼,皱眉沉吟道:“你要卖的就是这种货?” “不错!”李云点了点头。 李世民又皱了皱眉头,再次问道:“此物产地何方?产量大不大,功效又如何?” 李云嘿嘿低笑,道:“产量很大,这玩意其实就是野草,生长地点也很多,主要在吐蕃高原……” “吐蕃?” 李世民目光一闪。 “对,吐蕃!” 李云点了点头,跟着又道:“除了吐蕃高原,西域卑禾羌海也有,此外还有大唐的剑南道,甚至滇池九十二州,这些地方全都生长着冬虫夏草,几乎可以说漫天遍野都是。” 李世民更加皱眉,忍不住道:“既然产地如此之多,并且产量如此之大,再加上此物没什么特殊功效,你何必选它作为你的主卖货物。” 李云嘿嘿两声,眉飞色舞道:“因为这玩意噱头足啊。” 他从怀里又掏出一根虫草,托在手里给众人观看,道:“其实我最初也没想到虫草,乃是最近几天才刚刚兴起的念头,说起来不怕您笑话,这东西是从一群西域商贾的喂马草料里找到,我当时大为兴奋,立刻买下了所有草料,然而没日没夜安排人分拣,目前已经分拣了几十斤。” 李世民内心毫无波澜,皇帝甚至有些想笑,道:“竟然是喂马的草料,你就拿这东西去懵人?” 李云道:“二大爷您信不信,三个月内我会把它变成天材地宝。” 李世民明显不信。 李云又道:“其实这世上最赚钱的生意不是卖货,而是掌控天下人的消费理念,比如这个冬虫仙草吧,它明明是一样普通之物,但我会把它弄得噱头十足,原本是喂马草料里的杂物,我要把它变成人所共知的瑰宝……” 李世民精确把握他刚才说的某四个字,忍不住开口道:“冬虫仙草?你刚才还说它叫冬虫夏草……” “炒作嘛,就是吹嘘,就是夸张,就是给世人讲述一个传奇的故事!” 李云眉飞色舞,忽然话锋一转,嘿嘿道:“家父乃是前代西府赵王,满天下都知道他神勇无敌,但是有谁知道家父的底细?他自幼体弱多病奄奄一息,乃是吃这个冬虫仙草才保住性命……” 这纯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但是李世民却一脸若有所思。 旁边长孙皇后很是不悦,出声斥责李云道:“你怎能如此编排自己的父亲,你父亲从来没吃过这个…这个喂马的虫草……” “吃过,老三吃过!” 李世民忽然开口,语气不容置疑。 长孙皇后有些发怔。 李世民明显是现编故事,一边沉吟一边开口,道:“老三自幼体弱多病,因为他乃是天上的仙人转世,所以老天才让他体弱嶙峋,我们李家为了保住老三的命,几乎遍求了天下各种古方,最后终于引来一位绝世高人,告知冬虫仙草的神奇隐秘。” 好家伙! 皇帝也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长孙皇后目瞪口呆。 杨妃同样变得瞠目结舌。 两位皇妃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古怪。 这时李云嘿嘿又道:“那位绝世高人不但告知了冬虫仙草的秘密,而且还给李氏皇族留下了一份独特的仙方,家父正是因为日日食用冬虫仙草,他的天神之力才会慢慢觉醒,终于无敌天下,盖压一个时代……” 说到这里缓缓一停,突然伸手一指自己,嘿嘿笑着又道:“还有我,小时候和家父一个情况,不但体弱嶙峋,而且手无缚鸡之力,一年前的河北兵灾,我被百姓们带着逃荒长安,由于我没有任何力气,每天只能靠着施粥苟活,后来被陛下和娘娘在街头发现,立马赐下了冬虫冬虫夏草的仙方,从那一天开始,我渐渐有了绝世神力,仅仅半年过去,我已经力战百万铁骑。” 这是把牛往死里吹啊。 长孙皇后和杨妃满脸呆滞,她们的人生观受到了极大冲击。 古人一般很少撒谎,即使撒谎也不敢这么冠冕堂皇,长孙和杨妃从来没有想到,有人竟敢睁眼说瞎话说到这般田地。 然而李世民却兴致盎然,在一旁不断帮着李云弥补谎言细节,比如什么某日雷雨之夜啊,那位绝世高人凌空而来啊,总之噱头弄得十足,皇帝和李云越说越投机。 两人正说的兴奋,长孙皇后忽然再次开口,皱眉提醒道:“这个噱头虽然唬人,但它有个致命弱点,臭小子的力气乃是天生,玄霸三弟的力气也是天生,你们撒谎说是吃了虫草获得,以后别人吃了没此功效该如何?” 李云对此早有预料,嘿嘿道:“我爹乃是天上仙人下凡,所以吃了仙草才能觉醒神力,我身上流淌着老爹的血脉,所以也能觉醒一部分神力,但是普通人不行,他们身上没有仙人血脉。仙草仙草,本来就是给仙人准备的,普通人吃了只能沾沾仙气,勉强获得一个延年益寿的功效。” 李世民补充一句道:“只这一个延年益寿的功效,已经足以让世人发狂。” 长孙缓缓吸了一口气。 皇后仿佛也变坏了,突然道:“本宫觉得光是一个仙草的名头还不行,须得再编造一些凄美感人的传奇故事……” 说着停了一停,接着道:“比如咱们可以这样说,玄霸三弟当年并非挨了一次雷击,其实上苍还降下过另一次雷击,那次雷击将三弟打的吐血身残,流落到边境一个小村苟延残喘,恰好遇到了突厥的圣女大祭司,两人一见钟情,圣女为了三弟远赴仙山挖掘虫草,这才救了三弟一命,让他后来能在四明山一战成名。自古美女英雄,最能引人注目……” 这话一出,李云顿时惊为天人。 李世民也觉得神来之笔,两人冲着皇后各自竖起大拇指。 皇后真的被教坏了,彻底开始发散思维,凤目涟涟又道:“还有还有,臭小子也需要配一个传奇故事,比如咱们可以对外宣称,臭小子自幼流落民间,乃是因为他命格太硬,十六岁之前不能和亲人想见,否则立马会被上苍收走,结果呢,他遭了兵灾逃荒长安,导致咱们认亲之时他没有年满十六岁!” 李云一拍大腿,哈哈笑道:“我当流民的时候确实昏死过街头,谎言九真一假任谁也无法洞察揭穿。” 长孙皇后点了点头,道:“那时候本宫和陛下手里并没有冬虫仙草,结果玲珑公主千里迢迢疾驰而来,为得就是给小师弟送来救命之物……” 玲珑在旁边呆了一呆,愕然道:“竟然有我出场的情节?” 皇后看她一眼,低笑道:“你是李云的师姐,为了师弟无惧牺牲,你在突厥圣女口里探得了仙草的神效,连续七日七夜寻找仙山,当你快要昏迷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仙草的生长地……” 玲珑欢喜起来,喜滋滋开始编造自己的幻想,道:“然后我不辞辛苦远赴中原,千里迢迢给小师弟送来仙草,结果小师弟对我一见钟情,就和当年的师尊遇到师公一模一样。” 长孙登时一呆,面色很是古怪。 皇后下意识看了一眼皇帝,弱弱问道:“陛下,这故事编的是不是有些太歪了?” 李世民也觉得头皮发麻,小心翼翼对玲珑道:“丫头啊,你是颉利封赐的突厥公主,虽然颉利已经死了,但是你的公主名号依旧留着,你将来要继承圣女大祭司的地位,朕认为你暂时先不要顾及儿女私情。” 玲珑十分不满。 李世民不敢表露太多,连忙转移话题道:“刚才臭小子说虫草产量极大,所以咱们还得在产量上下一番功夫!” 李云嘿嘿一笑,道:“这事我早有打算,二大爷您可以派出三支大军,一支去吐蕃边境做出进攻姿态,另外两支去西域卑禾羌海和滇池九十二州,让大军宣布虫草不准私人挖掘,否则就是咱们大唐的敌人,如此一来,即便漫山遍野都是此物,也会被咱们人为炒作成稀缺。” 长孙在一旁急急道:“还有剑南道,你刚才说剑南道也有虫草。” 李云砸吧砸吧嘴,沉吟道:“剑南道放任开挖吧!” 众人微微一怔,全都不解问道:“这却为何?” 李云悠悠吐出一口气,道:“此举即可让百姓赚点钱,也能给商贾们留个炒作的空子,否则全都被咱们独吞,虫草未必能炒作起来。” 众人无不佩服。 一个惊世大谎言,就这么在暖阁之中慢慢成型了。 下一步,就是收割天下有钱人的口袋,你们怕死不,你们想延年益寿不,来来来,我们有仙草。 …… ……第一更到,3500字,山水的故事,会揭露一些社会现实。今天会爆发,请等着爆。 第166章 【炒作,从传说开始】 也不知从哪一天开始,范阳城的街头忽然有了一个神奇传说,这传说听起来有些玄奇,但却很符合古代人的认知。 传说的大体内容是这样,据说前代西府赵王乃是天上金翅大鹏鸟转世,因为性格桀骜不驯,故而开罪了天庭。 天庭将他罚下人间受苦,贬谪之前收走了他的神力…… 后面就是一些故意含糊其辞的秘闻,其间掺杂着李元霸和草原圣女的凄美爱情故事。 比如力抗天雷,圣女救夫,远赴仙山,挖掘仙草,故事里那个圣女为了挽救李元霸,没日没夜在在仙山挖掘仙草,她双手被石头磨得鲜血淋淋,终于用真情感动了上苍…… 由于这个传说涉及皇族,才一出现就博人关注,也就在这个时候,范阳城忽然加派无数的巡街武侯,这些武侯全部由玄甲铁骑充任,不准任何人随便议论皇族的隐秘。 越是如此,越压不住。 随着传说越流传越广,渐渐从范阳慢慢想外地辐射,由于不断有商贾来往范阳,这个传说的蔓延速度极快。 有些商贾甚至不惜大价钱动用了飞禽传书。 他们不关注传说的隐秘,他们敏锐察觉了传说背后的货品,这些聪明的商贾无不急急传书家族,让家里卖房卖地也要凑来大笔银钱。 神仙转世,圣女救夫,后面还有李云和玲珑公主的戏份,这些隐秘勾起了无数人的八卦心。 渐渐地,随着故事不断流传,玄甲铁骑‘怎么压也压不住了’,一种神奇的仙草浮出水面。 冬虫仙草! 据说此物乃是天庭跌落人间的其物,冬天是仙虫,夏天变仙草,无论是虫是草,瑰宝不应该留在人间,所以它们只能存活一夏一冬,然后会变成仙虫和草的结合体。 这东西有仙气,凡人吃了能延年益寿。 大唐立国之后主推道教,自古又有神仙之说充斥民间,也不知是不是李世民暗中动的手笔,范阳城不断有道家高人奔赴而来。 比如大唐赫赫有名的袁天罡,这位道家高人从长安星夜疾驰赶来,据说连续三天三夜不停不歇,一到范阳就嚷着要求见皇帝,他要用仙草炼制仙丹,准备羽化飞升天庭。 好家伙! 连袁天罡都来了,冬虫仙草的名头终于坐实。 无数商贾,各地世家,甚至西域诸国的王族,包括辽东三国的门阀,范阳城一天比一天拥挤,无数人都在打听冬虫仙草的秘密。 可惜,越是打听,越是失望,此物,交易中心没人挂售,此物,各家商贾从未听说。 有人按捺不住急躁,借着某一天拍卖的机会询问赵王,结果西府赵王雷霆暴怒,竟然把那人直接赶出了交易中心。 据说连会员银牌都给没收了。 但越是这样强压,越是无法压制人们的渴望。 …… 终于有一天,有个小厮走了惊天狗屎运,这小厮乃是西域一个商队的马夫,平日主要负责商队的马匹喂养。 他叫阿里巴巴,这名字据说只有穷鬼才会用。 阿里巴巴每天辛苦干活,天还未亮就得起来剁草料,直到深夜还要待在马棚里,但是他的雇主每天只给他两个胡麻饼,一个月才给他两百个铜板做报酬。 虽然待遇如此之差,但是阿里巴巴仍旧咬牙坚持,他在西域的家乡有四个妹妹要养活,他不想让自己妹妹变成卖笑的胡姬。 这天早,天还没亮,阿里巴巴又开始剁草料喂马,忽然他在草料中发现了一样东西。 这东西看起来像虫子,然而顶端却是枯草模样。 通体颜色泛黄,看起来很是奇怪。 如果搁在以前,阿里巴巴肯定不会在意,但是最近整个范阳都在热议仙草,阿里巴巴心里咯噔一声。 此时马棚里还有两个干活马夫,阿里巴巴悄无声息的把东西藏在怀里,他继续剁草喂马,竟然又在草里发现了几根同样的东西。 他强行忍住激动,努力不让自己身体颤抖,他偷偷将东西全都收了起来,然后继续喂养马棚里的马匹。 等到天方亮之后,阿里巴巴没像往常一样去领取他的胡麻饼,他怀揣着发现的东西来到范阳交易中心,然后找到货物展示区扬言要做展示。 他没钱,差点被货物展示区的管事给打出去,结果当他从怀里掏出那几根东西的时候,展示区的管事顿时狂叫一声夺了过去。 “我的老天,竟然是冬虫仙草,这是赵王殿下一直在吃的冬虫仙草!” 管事语气极其激动,甚至变得有些凶狠。 他一把抓住阿里巴巴的衣领,凶神恶煞问道:“还有没有,你在哪里发现的……” 阿里巴巴满脸惊恐的又掏出几根。 事情的结局很圆满。 据说西府赵王闻讯急急赶来,甚至连大唐的皇帝都惊动了,赵王直接给了阿里巴巴十贯钱,然后买下了十一根冬虫仙草。 而也就在当日,交易中心的木阁高墙上多了一块精致木牌,上面赫然刻着‘冬虫仙草’四个字,底下备注着成交的价格:时价一贯一根。 一根虫草才多大? 还不如小婴儿的尾指粗! 然而价值一贯,堪称贵比黄金。 阿里巴巴发了一笔小财,十贯钱足够他充当本钱做个小生意了,一个给人喂马的小厮,转眼成了小有钱财的商贾,这事透着传奇色彩,每天在范阳城热议。 最主要的是,阿里巴巴让大家第一次知道了虫草长什么样。 那十一根虫草,曾有世家大族找到赵王想要高价求购,结果赵王大发雷霆,突厥的玲珑公主甚至抽出金刀要砍人。 …… 时光如梭,转眼又是两个月,此时已经快到年关,整个北方飘扬着大雪。 忽然有一群人衣衫褴褛而来,顶风冒雪走进了范阳城的城门,他们穷的连一枚铜板入城费都交不起,个个畏畏缩缩显得很是拘谨。 他们各自背着一个小口袋,直言自己是从剑南道而来,从剑南到达范阳,即使骑马也得十多天,然而这些人凭着两脚跋涉一个多月,竟然靠着乞讨到达了这里。 有人悄悄观察他们的鞋子,发现早已磨烂的不成样子,此时冰天雪地,他们几乎赤脚站在雪中。 接近三千里路,每天行走接近一百里,这些人完全是拿命在拼,他们到达的时候呜呜大哭。 他们很穷,穷到没钱交入城费,就在守门士兵准备私人掏钱帮上一把的时候,这群乞丐一般的百姓打开了自己的小口袋。 冬虫仙草! 他们竟然带来了冬虫仙草。 整个范阳城,顿时轰动了。 无数商贾蜂拥而来,紧接着是世家豪门的管事,再接着是西域的王族贵族,还有闻风而动的辽东使臣。 这些人把这群乞丐般的百姓围个水泄不通,所怀目的不言自明。 都想把冬虫仙草全部买下。 赵王闻讯急怒攻心,甚至出动了玄甲铁骑,大唐皇帝也派来羽林卫,结果仍然驱散不开人群。 由于争夺仙草的势力太多,谁也不能将对手压制下去,最后所有人达成协议,让这群百姓把虫草委托交易中心拍卖。 因为宝贝实在太少,只能一根一根竞拍! 第一根虫草,两贯! 第二根虫草,五贯! 这群百姓总共带来了十一个小口袋,每个口袋只能装载百十来根虫草,因为数量实在太少,拍卖最后一根直接卖出了十贯的天价。 木阁高墙的精致木牌上,冬虫仙草的平均时价已经高达五贯。 这群百姓似乎极其欢喜,卖完仙草之后不做任何停留,他们发疯一般冲出范阳城,扬言要把整个家乡的山野全都挖一遍。 在这个扬言的过程,所有世家豪门都被‘科普’了一件事,那就是仙草的产量极小,运气不好的话一整座大山也只能挖到四五根。 恰恰符合瑰宝的稀缺身份。 这么小的产量,世家豪门肯定不能自己去挖,商贾们同样如此,于是他们叮嘱百姓们回去发动更多人去挖,只要挖到仙草拿来范阳,有一根他们就买一根。 那群百姓似乎心性忠厚,连连拍着胸脯保证,他们表示一定会再次回来,如今整个剑南道都知道冬虫仙草这东西。 据说这个消息是一位出身剑南的商贾,三个月用飞禽传书传回家乡的。 所有人都感谢那位商贾。 是他让大家都机会买到仙草…… …… 又是一个月过去! 剑南百姓没有回来,回来的是那位商贾。 这次他用马匹拖回来四大口袋仙草,言称整个剑南百姓总共只挖了这么多。 四个大口袋听起来吓人,然而装载的仙草统共也不会超过五万根,但是想要冬虫仙草的人有多少人?如今整个天下的世家豪门都想要仙草。 这次卖了足足三十万贯。 此后的日子里,不断有新的商贾到达范阳,每次总能带来一两口袋虫草,然后卖出十几二十万贯高价。 每次拍卖之后,木阁高墙就会调整虫草的时价,价格一路冲高,人们越来越疯狂。 其实这些商贾包括那群衣衫褴褛的剑南百姓,甚至那个幸运的小厮阿里巴巴,全都是李云一手导演的把戏。 虫草已经彻底炒作起来,列为当世第一养生仙品,这这个炒作的过程中,李云暗中不断偷偷出货,他用几十斤虫草狠狠收割了豪门大阀几百万贯。 几百万贯可不是小数字! 相当于大唐国库的两年税收。 然而卖的是什么呢?卖的是曾经喂马饲料里的杂草。 …… 木阁高墙每天都在调整虫草的价格,仍旧一路冲高见不到任何停缓迹象。 随着影响力越来越大,人们慢慢知道原来除了剑南有虫草,吐蕃和滇池也有,甚至西域卑禾羌海同样生产,只不过所有商贾全都言称产量极低。 虽然虫草产地已经被人得知,甚至有商贾开始参与这个生意,但是李云丝毫不受影响,因为虫草的价值永远跌落不下来了。 仙草的理念已经深入人心。 世家豪门那些人,每天都得吃上一根,这样的消耗速度,源源不断会给他送来钱。 最主要的是,李云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他的木牌货物时价,已经有了左右天下任何货物价格的威能。 …… ……第2更到,7000字了,今天继续爆,晚上还有更新,请投票。 第167章 【也想骗人发财?】 “呼,舒服啊……” 一个中年文士缓缓吐口热气,举止悠然的将手中杯盏放下,忽然张口吟出两句,故作豪放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啧啧,真是想不到啊,西府赵王乃是个武人,竟然能做出如此佳句,能文能武,文武兼备,少年不可小觑,此子恐怖如斯。” “哼,怕是从哪里抄袭而来!” 旁边明显有人不悦,自古文人相轻,这出声之人一脸蔑视,故作不屑道:“小小一个少年,自幼在边境长大,老夫听闻他连字都写不太好,岂能做出这种脍炙人口的上品佳句?最近都在流传,说他幼年在村里遇到一个老道士,老夫很怀疑这老道士就是当年那位高人,这首诗说不定是那位高人教给李云的。” “呵呵呵!” 中年文士不置可否,只是再次端起茶盏品茗一口,悠悠吐出一口气,又吟诵道:“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好茶啊,好诗啊,当阳兄,这一首乃是赵王拍卖清茶之时随口所做,难道也是那位世外高人教给他的吗?” 刚才说话那人闷哼一声,悻悻道:“苍白之句,不值一提。” “哈哈哈!” 中年文士一声大笑,指着他道:“我怎么闻着有一股浓浓酸楚味?” 此处是交易中心的一处暖阁,今日一群世家文臣正在闲聚,暖阁之中炉火通红,又有胡姬跳着旋舞,外面漫天大雪,室内温暖如春,一群文臣喝酒喝得嗨皮起来,自然要开始显摆各自的才学。 可惜有些人真才实学,有些人腹中空空,没本事也就罢了,偏偏传承了文人相轻的臭毛病,每每听到别人有上佳之作,忍不住就要蔑视点评一番,就仿佛后世一群扑街网络作者,看到别人火了就犯红眼病,各种污言秽语,背着良知开喷。比如有个叫三下出水的家伙,他挨喷挨的也不算少了【暗示火了?】 就在文人们三五成群吟诗作对的时候,门口忽然走进来一群端着盘盏的小厮,今日雅聚乃是太原王氏手笔,这是到了中午时间奉上酒菜待客。 自古钟鸣鼎食之家,对于场面事从来不会吝啬,有人眼睛很尖,一眼就看到小厮们端的盘盏有些特殊,这人走过去打眼一望,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震惊道:“冬虫仙草汤。” 这话一出,暖阁吟诗之声顿时一滞。 十几个世家文人目光如火,全都看向小厮们手里的汤盅。 这时门口人影一闪,太原王氏几个族老傲然进门,面上故作优雅,然而眉宇全是得意,道:“今日拍卖会上挂出了两百根冬虫仙草,引得无数竞拍者哄抢争夺,我太原王氏惦记着今日雅聚,特意花高价将这两百根仙草全都拍下,又聘交易中心的大厨圣手亲自调制,做成了闻名范阳的冬虫仙草汤,诸位都是雅人,何不品尝一试?” 话说的文雅,然而语气十分傲然,但是这群族老有傲然的底气,光是两百根虫草他们就花了上千贯。 接下来的一幕,让王氏几个族老更加傲然,虫草仙汤果然引起轰动,一群文人喝的赞不绝口。 既赞虫草宝贵,也赞王氏大气。 王氏族老十分得意,打着哈哈不断应酬,其中一人却悄悄退出房门,然后到了另一处暖阁之中。 这处暖阁也是王氏包下来的,此时阁中同样坐着一群人,这群人也在品尝虫草仙汤,只不过他们的身份要比刚才那个暖阁高了太多。 放眼随便一望,全是五姓七家的嫡脉话事人,即使拿到朝堂上去,个个也是二品三品的重臣。 要知道大唐的一品只有王爵和正妃,或者是太师太傅和太保,除此之外,难有一品。 二品重臣已经是超级大佬。 比如王氏族长王珪,乃是正二品的官爵,又比如荥阳郑氏的族长,同样是正二品的官位。 这群大佬今日聚议,打的盘算可不小。 但见王珪慢慢喝了一口仙草汤,又将一根冬虫夏草放在口里咀嚼,然后悠悠吐出一口气,有感而发道:“好东西啊,真是好东西,老夫自从开始服用仙草,感觉身体一日比一日健朗,昨夜心血来潮,竟然挑灯夜读,细细回想一下,已经五年没有这等精力了。” 旁边荥阳郑氏的族长一捋胡须,赞同道:“老夫亦有此感,仙草不愧是仙草。” 旁边又有几个世家重要人物频频点头,无不对冬虫仙草赞不绝口,这幅场景要是被李云看到,怕不是直接会笑抽过去。 王珪又捻起一根虫草,放在口中慢慢咀嚼,这老东西忽然话锋一转,语带深意道:“东西是好东西,奈何全被赵王掌控着,此子短短半年时间,已然有冲天撅起势头,长安造盐,赚的盆满钵满,黄河一战,天下闻名,又来范阳,白手起家将这里聚累万贯家财,老夫每每想来,总觉得宛如故事……” 暖阁众人目光闪闪,荥阳郑氏的族长顺势而问,道:“王兄可是有话要说?” “郑兄所料不差,老夫却有话说!” 王珪点了点,悠悠道:“老夫一直在想,我世家乃是千载传承,自古至今与皇族共治天下,钟鸣鼎食,书香雅韵,为什么一个少年小子能做的事,我们世家不能做尔?” 这个反问句让众人陷入沉思,有人下意识道:“他的交易中心乃是首创,此前乃是闻所未闻的产业,族长莫非是要效仿此事,咱们自己也弄一个交易中心?” 王珪呵呵一笑,摆手道:“不可能,学不来,天下有一个交易中心就够了,再多一个皇族立马会翻脸。我等世家虽然不怕皇族翻脸,但是没好处的结仇不是处世之道。” 老东西说到这里微微一停,紧跟着又道:“老夫真正想说的是,咱们可以效仿李云的其它手段?” 其它手段? 众人面面相觑。 王珪一捋长须,悠然自得又道:“他的天生神力咱们无法效仿,但是他运筹炒作的手法可以学习,比如这个冬虫仙草,卖的可真是一个高价。” 有人顿时忍不住开口,提醒道:“王兄你莫非质疑仙草的功效?鄙人可是每天都要吃上四五根,我越来越觉得气血充足,仙草绝非夸张虚假之物。” “老夫没说仙草是假的,否则也不可能蒙住芸芸众生……” 王珪看他一眼,笑眯眯道:“老夫的意思是说,李云推高仙草价格的手段,这些日子老夫一直潜心观察,约莫把他的手法弄懂了七八分,所以老夫才有信心,吾等世家也可以炒作货物。” 这话让众人又是一怔。 荥阳郑氏的族长十分感兴趣,忍不住道:“若是能学到此子的生意手法,对于吾等绝对是一大助益,诸位可能还不知道,他光靠着仙草已经挣了五百万贯。” 五百万贯? 这数字不说不知道,一说还真是吓一跳。 然而王珪却再次否定,笑眯眯道:“五百万是两个月前的数字,如今怕是已经突破了八百万贯的门槛……” 说着慢悠悠弹出四根手指,又道:“四个月,他挣了足足八百万贯。” 嘶!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有个世家族长下意识脱口而出,满脸羡慕道:“倘若这些钱归于吾等世家……” 说到这里陡然灵光一闪,望着王珪道:“王兄,你刚才说要效仿莫非就是此事。” 王珪满脸怡然自得,缓缓捋须道:“然也!” 这老货缓缓站起身来,悠悠开口道:“老夫已经把他的本事学了七七八八,想要炒作一样货物,先得备足货源,然后通过编造各种故事,把想要炒作的货物价格推高,等到所有人发疯哄抢之时,也就是我们抛售揽财之时。” 众人无不兴奋,忍不住道:“敢问计将安出。” 王珪仰天而笑,傲然道:“辽东有山参,本就是贵重之物,兼且产量不足,正适合拿来炒作,老夫不才,和高句丽国主勉强有一点私交。” 这话若是传出去,恐怕太原王氏立马要被天下人怒骂,然而在场世家却毫不在意,反而有人目光闪闪道:“当年隋炀帝三征高丽,吾等世家都与辽东有过瓜葛,这些年书信往来不断,彼此之间也有一份私交……” 王珪呵呵而笑,意味深长道:“老夫在半月之前飞禽传书,已然收到高句丽国主高元的回信,双方彼此约定,炒作辽东人参!”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紧跟着又道:“吾太原王氏出资一百万贯,高丽国主出资两百万贯,此时已经开始在辽东三国大肆收购人参,要把市面上所有的山野老参全都掌控在手,奈何,资金略有不足也……” 在场世家哪里肯丧失机会,纷纷站起来表态道:“此事休要独吞,须得利益共沾,吾等一起组成联盟,将辽东人参彻底炒热起来。” 紧接着,各自报出意欲出资的数字。 一番商议下来,人人满面红光,王珪傲然手抚长须,淡淡道:“等到人参彻底炒热,必能收割天下万财,一个少年都能做到的事,吾等世家做的必然比他好。呵呵呵,诸位世家族长,预祝财源滚滚吧,天下财富何其之多,吾等要多谢那个小子教会收割之法尔。” 众人一齐得意大笑。 …… ……第三更到,11000字了,0点之前还有。 第168章 【敢偷学本事?几百万贯的学费了解一下】 皇家暖阁之中,李云正陪着皇帝聊天,不远处的小火炉旁,程处雪和玲珑正在争抢烧水的差事。 火炉一侧,长孙皇后拿着账簿和笔,旁边杨妃正在摆弄算筹,不断将一个一个数字报给皇后。 两人一个算一个记,忽然长孙皇后抬起头来,有些不满道:“最近这几日,收益变差了!” 杨妃紧跟着开口,急急道:“尤其是昨天,虫草的时价竟然没有增长。” 赚钱赚的太狠,容易滋生人的贪婪,堂堂大唐皇后和正妃,竟然开始抱怨收益的事。 偏偏抱怨的很没道理。 仅仅因为虫草时价没有增长,在她俩口里就变成收益变差了,合着必须得天天涨价,在她们心里才算挣了钱…… 这都是被暴利生意给养叼了胃口。 李云此时正帮皇帝斟酒,闻言不由笑了一声,道:“两为长辈何出此言啊?咱们四个月挣了足足八百万。” 长孙皇后锤了锤泛酸的腰肢,瞪眼看他道:“小毛孩子,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八百万怎么够?本宫想要挣到一千万。可惜也不知为何,这最后的两百万贯怎么就变难了呢?” 说着很是犯疑,但又想不通问题出在哪里。 李云呵呵一笑,给她科普道:“这叫做市场饱和,也叫作热度消退,我这么打个比方吧,天下总共的财富就那么多,能够吃得起虫草的永远是顶层人。这一段时间咱们暴力出货,已经把囤货商贾的积财全部抽空,所以收益增幅才会停止,甚至连虫草的价格都可能要有所回落。” 长孙顿时有些担心,忍不住道:“你是说以后这个生意做不成了?” “那倒不是……” 李云摇了摇头,安抚她道:“等到商贾们散去天下各地,然后把手里的存活销售一空,到时必然还会回来采购,那时候他们手里的资财更多,因为他们把虫草加价卖掉了,本金加上利润肯定比现在更厚实。” 长孙很是急迫,再次问道:“你估计得多久?” 李云沉吟一番,语带不确定道:“范阳做生意的商贾来自不同地域,最远的甚至来自西域之西的沙漠国,从范阳到他们家乡足有五千里路,光是赶路就得耗费大半年,再加上他们的销售时间,加上他们返程的时间,下次他们再来,也许得一年之后。” 长孙皇后明显有些失望。 这时忽听李世民悠悠开口,淡淡道:“五个月,朕打赌他们五个月就能回来。” 李云微微一怔。 李世民悠悠轻笑,云淡风轻道:“昨日百骑司回报,说是这群商贾竟然下血本买了两匹大宛宝马,此马极擅长途跋涉,五千里路用不了一个月。如果他们敢拼,必然不辞辛劳赶路,两个月足够走上一个来回,五个月之内必反回来。” 李云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道:“来回用时一个月,销售虫草用时三个月,五个月时间确实狠充裕,就不知这些商贾远不远拼。” 李世民淡淡一笑,忽然扔过来一个密折让李云看,又道:“你自己看看吧,这是百骑司的汇报,那群商贾几乎是玩命赶路,昨天他们已经到了张掖城,用时只有七天,七天走了一千两百里路……” 李云顿时咋舌,愕然道:“这是不要命了吧?” 李世民毫不稀奇,语气平淡道:“财帛动人心,自古如是尔。当钱财大到一定数量的时候,你无法想象人的行事有多疯狂。” 这时杨妃忽然开口,小心翼翼看着李世民道:“陛下您这话说出,臣妾忽然想起一件奇怪的事。说是荥阳郑氏的一位耄耋长者忽然昏厥,遍求良方都无法救治,最后郑氏拿出一支镇压府库的千年人参,方才把那位长者的性命救回来。”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语气轻柔又道:“最近这几天,此事传的沸沸扬扬,除了荥阳郑氏用人参救命的故事,街面上还有好些个类似的神奇典故,臣妾的婢女天天在我耳边说,听得臣妾简直烦不胜烦呢……” 其实她哪里会烦? 这只是小女人的一种聪明罢了。 杨妃这话明显隐有所指,这位正妃出身大隋皇族,无论见识还是智慧都超人一等。 李世民何等人物,对于这个暗示一听便懂,但见皇帝虎目爆闪一下,语气森然道:“看来有人要效仿赵王,这分明是想炒作人参,哼,学的倒是很像,也用神奇故事开头……” 李云呵呵一笑,满不在乎道:“学便学呗,我早就知道这一手会被人学去,世上的聪明人何其之多,我操作虫草的手段并不算太深奥。” 长孙很是不悦道:“这是你独创的本事,岂能被别人给学去,不行,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须得严查,查出此事的幕后主使。” 李云连连摆手,道:“万万不可如此,否则贻笑大方,自古商道之争,皆是各施手腕,从没有强权打压的先例,即使打压也没有成功的可能,天下人何其之多,难道要把所有效仿者都抓起来吗?” 长孙皇后气的瞪他一眼,道:“本宫这是心疼你首创的办法被人学去。” 李云嘿嘿一笑,道:“学呗,我不在乎。” 这时李世民沉吟开口,语带疑虑道:“人参也是贵重之物,能吃得起者必是富贵之家,倘若放任那些人炒作人参,会不会影响虫草的拍卖收益……” “不会!” 李云再次嘿嘿一笑,胸有成竹道:“不但不会影响虫草收益,相反还有相辅相成效果,他们要炒作人参,必然要借助咱们的交易中心,交易中心的影响力越大,咱们的市场占有率越高……” 这些词有的来自后世,李世民听着明显有些吃力,皇帝琢磨良久,才慢慢懂了其中门道。 李云看他恍有所悟,这才继续道:“其实他们炒作人参对于咱们也是个机会,正好让咱们跟着发上一笔横财,顺便呢,我也要给这些人留下一个教训,想学本事不交学费可不行。” 皇帝目光忽闪,隐约把握到李云的暗示,道:“收学费?你准备收多少?” 李云悠悠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牙齿,道:“没个几百万贯,怎能对得起他们的身份?没个几百万贯,怎能一次把他们打疼,嘿嘿,想学我的本事,我的本事是这么好学的吗?既然不来拜师,那就让他们破财出血。” 这话说的底气十足,听得皇帝皇后和杨妃一愣一愣,火炉旁边程处雪还在跟玲珑斗气,唯有这两个丫头没在意倾听。 李世民沉吟半响,踟躇猜测道:“莫非你是想借助交易中心打压,拒绝他们在你这里挂牌拍卖?此计甚妙,不啻于釜底抽薪。” 李云噗嗤一笑,满脸无奈道:“我怎么看不出来釜底抽薪?反而觉得是放任自流呢?二大爷您也不想想,如果不让他们进入交易中心,咱们如何能时时掌控人参的价格?如果不让他们进入交易中心,人家直接去其它地方炒作怎么办?” 李世民愣了一愣,苦笑道:“朕怕是真的老了,这么简单的事情竟然想不到。” 李云不接此茬,继续道:“以我看来,咱们不但不能拒绝他们炒作,反而要帮着一起炒作,他炒任他炒,咱们背地搞……”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些人肯定已经开始大肆收购人参,唯有把人参全部掌控在手,他们才能在炒热之后暴利出货。既然如此,咱们也跟上,恰好这一段时间赚了不少钱,咱们拿出几百万也去收人参。” 李世民有些迟疑,忽然语带深意道:“辽东人参,辽东人参,敢炒作此物者,必然有世家和高句丽的影子,如果咱们高价收取人参,岂不是让这些人白白赚了便宜。” 李云安慰他道:“二大爷放心,这些人赚不了便宜,他们想要炒作人参,但是他们没有定价权,所以他们必然要借助交易中心进行拍卖,然后自己花高价买回去,唯有通过这种自卖自买的把戏,他们才能把人参的交易价格不断拉高,嘿嘿,这正是咱们的机会,他们拉高,咱们出货,他们再拉高,咱们再出货……”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接着道:“如果他们扛不住了想要停歇,那么咱们立马大张旗鼓开始扫货,由于他们已经花了很大代价炒作人参,必然不希望有人来分羹市场,咱们的扫货举动会迫使不敢停歇,只能咬牙继续拉升人参的价格,咱们不要太过贪心,看到他们拉价立马抛售,如此搞上三五回,这些人必然被打出火气,但是咱们坚决不和他们打正面战,钝刀子割肉慢慢陪着他们玩。” “不妥不妥!” 李世民还是有些迟疑,沉吟道:“你这个计策有个前提,那就是咱们自己也得收到一批低价人参做支撑,奈何高句丽国主也是一代枭雄,想在辽东收购人参怕是瞒不过他。” 李云嘿嘿低笑,道:“辽东有人参,其它地方没有吗?比如高句丽以北,有着上千里的浩渺原野,山高林密,树龄万年,这些地方虽然苦寒,但也生活着好几个民族,比如靺鞨一族,个个都是穿林挖参的好手。此前我的交易中心拍卖人参,那些参客领头的就是黑水靺鞨的少族长。我和他直接结拜为兄弟,找他买点人参等于是资助他。” 李世民深深看他一眼,忽然失笑道:“吐蕃商贾和你结拜,靺鞨少族长也和你结拜,臭小子,你打算结拜多少人。” 李云露出一口白牙,嘻嘻笑道:“我做大唐赵王,他们做各国藩王,只要他们乖,我给买条街,如果不听话,一锤打趴下,嘿嘿嘿,咱们大唐周边有几十个国家,我准备每个国家都找一个结拜兄弟……” 李世民哈哈大笑,指着他笑骂道:“臭小子,你胃口比朕还大。如果你能做成此事,你比朕这个皇帝还威风。” 忽然笑声一收,面色严肃道:“放手做吧,朕希望你能成功,咱们李家一代只能出一个皇帝,承乾那孩子目前看来还合适,所以这个皇位不能传给你,你想登天得自己去拼搏……” 李云故作赧然一笑,转移话题道:“我混个老婆孩子热炕头就行,当皇帝这种事累都能把人累死,赚钱多好啊,有钱就是爸爸。” 爸爸? 这个词汇古代没有,李世民愣了一愣。 李云连忙解释道:“爸爸是我的口头禅,类似于很是牛叉的意思。” 结果牛叉这个词古代也没有。 他抓了抓脑门,苦思冥想解释道:“就是很屌的意思。” 李世民肃穆点头,仿佛盟誓般庄重,道:“好,朕允许你屌。” 噗嗤! 李云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 ……第4更到,这章是超级章,今天15000字爆发,谢谢大家的打赏和投票。 第169章 【这娘们一看就不是好人】 大唐时代第一次货物战争正式打响。 交战双方一明一暗,都在摩拳擦掌,随着交易中心越来越火爆,终于开始了第一的试探交锋。 这一日清晨,长孙皇后带着杨妃玲珑和程处雪外出闲逛,刚刚出门不久,忽然又急匆匆赶了回来。 四个女人脸上都很兴奋,一进暖阁立刻紧张兮兮开口,道:“我们在货物展示区发现了人参……” 说到一半忽然闭嘴,因为发现李世民和李云正在埋头商议,四个女人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凑了过去。 但见桌子上放着一份纸张,上面画着一道谁也看不懂的曲线,旁边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分明写有一行字。 那行字是这么写的:“昨夜傍晚,有陇右商贾突然现身,一举买下五份天字号货物展示权,约定从今日清晨开始,连续展示五次货物。” 这张纸条一看就是货物展区那边的秘报。 李世民和李云正在讨论秘报的内容。 四个女人各自讪讪,略带不好意思道:“原来陛下和赵王早就知道了,可笑我们还急慌慌跑回来告知。” 李云呵呵一笑,道:“交易中心是我亲手创办,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大家准备一下吧,对方这是要出手了。” 众人脸色一肃。 李世民沉吟道:“他们把一个陇右商贾推出来,无非是想遮挡有心人视线,可惜行事太过急躁,一举买下五次展示权,每次天字号服务能够展示两个时辰,这是要把一整天的时间全都包圆。” “陛下说的没错!” 李云点了点头,满脸堆笑道:“这些人手笔够大,但是咱们永远不亏,仅仅天字号展示权,一天就得收它五千贯。” 说到这里忽然改口,接着道:“最近一段时间,范阳街头不断流传着人参的神奇故事,有些自认聪明的商贾已经按捺不住,纷纷出手开始囤积辽东的人参,这些人确实聪明,他们看出来有大炒家准备拉高人参,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些人最后的结局不会太好。” 玲珑道:“我按照你的意思派出五百名祭祀,直接远赴东北深山老林收购人参,昨日有一部分祭祀疾驰而回,他们带回来一千两百支东北老参。” “才一千两百支?” 李世民皱了皱眉,略显忧虑道:“数量如此稀少,怕是起不到太大作用。” 玲珑抿嘴一笑,道:“不妨事,这只是第一批货物,据我的祭祀禀告,她们已经和黑水靺鞨的少族长联系,那位少族长很是激动,以为他的结拜兄弟想要扶持于他,这家伙亲自带着祭祀们收购人参,想必很快会有大批货物运回。” 李世民哈哈一笑,指着李云道:“臭小子听到没有,你的结义兄弟以为你要扶持他。” 李云目光闪闪,若有所思道:“我忽然觉得可以扶持,东北那地方必须掌控在手……” 他看向玲珑,沉吟道:“你给祭祀们说一声,收购人参的时候让铁脖尔出面,尽量不要压价,大笔钱款猛砸。” 这事有违初衷,玲珑顿时皱了皱眉头,旁边李世民沉吟一番,语带不确定道:“如此一来,会不会养虎为患?黑水靺鞨拥有百万人口,将来怕是会尾大不掉。你那个结义兄弟铁脖尔朕也见过,那小子一看就是个不愿久居人下的人。” 李云哼了一声,淡淡道:“他会很乖的。” 随即咧嘴一笑,解释道:“他见我使过擂鼓瓮金锤……” 这话让众人一怔,纷纷大笑起来,道:“你故意使给他看的吧!” 李云嘿嘿坏笑。 他又道:“有了黑水靺鞨的人参货源,此事已经成了一大半,剩下的就是盯着那些炒作者,根据人参的涨幅随时出手。” 这时门口人影一闪,程处默急急匆匆跑了进来。 这货最近一直在交易中心厮混,简直成了捕风捉影包打听,他进门之后直接嚷嚷,咋咋呼呼道:“师傅师傅,事儿探查清楚了,那陇右商贾姓郑,乃是荥阳郑氏的分支,他今日一共展示了三百支人参,都是两百年龄的高丽老参,拍卖高台那边已经聚集了无数商贾,议论纷纷要花高价竞拍抢夺。” 李云嘿嘿一笑,淡淡道:“不用担心,那些商贾也是他们的托,他们想要炒热人参,必须通过竞拍不断推高价格,此事你们盯着便是,等到开拍之时过来喊我。” 程处默大为兴奋,忍不住道:“师傅莫不是要亲自出手?” 这货搓了搓大手,咧嘴道:“待我去喊上李崇义等人,各自拿着自家的兵器,咱们一言不合直接开打,给这帮孙子来个以德服人。” 噗嗤! 皇后等人喷笑出声。 李云满脸无奈,挥挥手道:“继续去探,勿要聒噪,哦对了,跟你父亲说上一声,让他不要贪心人参的利润,让李崇义他们也都偷偷给家里人暗示一下,今后三个月谁家也不准竞拍人参,否则立刻把他们的儿子逐出师门。” 程处默愣了一下,愕然道:“那咋办?俺爹已经准备动手了。前阵子他看到冬虫仙草一路走高,趁着机会也做了几次倒卖生意,结果家里赚了几千贯钱,老头子现在摩拳擦掌准备弄人参。” 这话一说,满屋皆怔,程处雪大惊失色,急急出门道:“我去跟爹爹说一声,这人参万万不能掺和。” 程处默抓了抓脑门,也跟着姐姐跑了出去。 暖阁中杨妃有些担忧,忍不住轻声道:“程家丫头回去通知,会不会把咱们的谋算泄露出去。” 玲珑公主目光一闪,连忙道:“她肯定会泄露出去,这糟老娘们一看就不是好人。” 女人之间的战争,比男人之间更狠,人家程处雪堂堂一个少女,搁到玲珑口里就成了糟老娘们,也不知她一个突厥人哪里学来的汉话,而且还是民间长嘴婆子的粗俗俚语。 李云瞪她一眼,没好气道:“程处雪虽然脾气直爽,但她肯定不会泄露机密,师姐你以后注意点行不行,你这挑拨目的性实在太明显了。” 玲珑被他揭穿有些悻悻,扭头犟嘴道:“总之她不是好人,你早晚要吃她的亏,这个糟老娘们,坏滴很。师弟,她觊觎你的美色……” 噗嗤! 长孙皇后和杨妃喷笑出声。 李云白眼直翻,悻悻然道:“这个词你用的不对,以后还得继续钻研汉语,觊觎美色一般指的女人,你用在我身上贻笑大方。” 玲珑妙目一转,忽然吃吃轻笑道:“那要不你觊觎我的美色吧,师姐的美色天下第一,不管是突厥还是中原,找不出比我更好看的女子。” 呸! 李云直接呸了一口,一脸蔑视道:“你比小泽如何,你比井空如何?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托马斯全旋,你又知不知道什么叫意大利吊环?” 玲珑听得眼睛发直。 这些花式她根本听不懂。 李云哼哼两声,感觉将师姐打压下去,没办法,直男癌。 …… 他自觉胜利,兴致盎然,于是又开始解说炒作人参的事,继续道:“你们看着吧,对方从今日开始必然不断砸钱炒作,他们第一次出手就是三百支人参,而且全是两百年龄的高丽老参,这绝对是要狠狠收割一笔,他们不会满足于几十万几百万的收益。” “那咱们该当如何?” 说到正事,众人脸色都变严肃。 李云沉吟一番,轻声道:“初期的时候,咱们不能砸盘,他们想要通过虚假竞拍推高货价,那么咱们也跟着推高货价,咱们要装出一副上当受骗的样子,拿着钱狂热的去参加竞拍抢夺。据我估计,炒作初期的价格顶多翻上两倍,咱们要把他们的人参全都吃下来。” 众人对视一眼,下意识道:“会不会砸在手里。” 李云嘿嘿一笑,道:“等到价格翻了三倍的时候,咱们就开始悄悄往外抛售……” 说到这里微微思索,紧跟着又道:“另外还要安排人手,去范阳街头巷尾散播言论,咱们也捏造一些典故,悄悄宣传东北人参的神效。他们炒作高丽人参,咱们偷偷换个概念,要让大家慢慢知道一件事,东北老参比高丽人参更为宝贵。等到概念深入人心之时,也就是咱们砸盘收割的时候。” “好!” 李世民虎目爆闪,哈哈笑道:“臭小子此招,分明就是偷梁换柱,此乃孙子兵策的计谋,想不到被你用到商战。天下万事,有其共通,兵策也罢,商事也好,只需运用娴熟,都可转化治国之道,如果你是朕的嫡子,朕肯定要把皇位传给你。” 这话让李云不好接茬,只能嘿嘿干笑两声,他怕李世民继续试探自己,连忙转移话题道:“我估计对方马上就要开始竞拍,不如咱们也拿一批跟着试试。” 众人都是一呆,愕然道:“你刚才还说要扫他们的货,帮助他们一起把人参的价格推高……” 李云鬼祟一笑,低声道:“咱们买他们的,让他们买咱们的,咱们只拿出五十年龄的人参,却把他们两百年龄的人参买下,如此一进一出,才能钝刀子割肉。” 这话说的有些拗口,听起来像是绕口令一样,在场几人听得眼睛发直,迷糊之间不知不觉跟着他出了暖阁。 直奔拍卖高台。 果然人参已经开始了拍卖。 …… ……今日第1更到,3200字。 第170章 【疯狂的人参】 如今李云已经不再担任拍卖师,而是专门培养了几个优秀的女子。 这些丫头来自十万赤贫人,十万人之中才选出了五个人,个个都是人精,擅长烘托气氛。 此时拍卖已经开始,果然拍的正是人参。 但见高台上的女拍卖师身段婀娜,手里托着一个精致的木盘,木盘里铺着一块红色丝绸,丝绸上面才是一株人参。 噱头搞得十足。 李云等人到达的时候,现场气氛已经烘托很久,只听女拍卖师口中发出铃铛一般的脆笑,宛若黄鹂吐音一般悦耳,娇柔道:“今有辽东高丽人参一批,皆为两百年份的上佳极品,总计共有五百支,竞拍底价五千贯,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百贯,请开拍……” 好家伙。 底价起的够高。 此前交易中心开业之时,第一笔生意就是拍卖人参,那次同样是五百支的数量,但是那次人参的质量极高,不但有三百年份五百年份,甚至还有八百年份以及千年份的宝参。 那次李云是拍卖师,运用各种手段不断烘托,结果五百支人参拍了四万贯高价,约合每支人参八十贯的样子。 但是账目不能这么算。 因为那批人参年份太高。 而今天这批人参全是两百年份,肯定不能按照上一批的价格来。 事实上,两百年份的人参市价应该在十五贯左右,木阁高墙给出的木牌价格是时价十八贯,这还是因为最近街头巷尾都在热议人参的缘故。 木牌时价是十八贯,那么五百支人参应该是九千贯,按照拍卖中心的潜规则,货物起拍价一般是最终成交价的五分之一,结果这批人参的底价直接定了五千贯,这明显是想狠狠拉升一波价格。 李云目光闪动,静静观察众人。他心里很明白,此时必然有托出现。 果不其然,但见人群中有个商贾高声大喊,直接道:“一万贯,我出一万贯……” 够狠! 直接翻了一倍。 李云眼神一森,和皇帝悄悄对视一眼,李世民沉吟一下,低声问李云道:“你觉得最后会是多少钱成交?” “不会低于两万贯!” 李云毫不迟疑,同样低声道:“两百年份的人参,如今市价大约是十八贯,五百支总价应该是九千贯,但是对方肯定不会满足这样的价格,他们必须热炒,至少也得翻一倍。” 李世民点了点头,沉吟道:“你准备怎么做?” 李云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牙齿,然后一字一顿,悠悠吐出三个字道:“买下来!” 说着猛然转头,冲着高台大喊道:“本王出价三万贯,这批人参我要了。” 嘶! 满场倒抽一口冷气。 连那些当托的都傻了。 怎么回事? 我们今天的目标只是炒到两万贯。 可是西府赵王怎么突然横插一缸子,而且直接把货价推到了三万贯的高位。 由于事出突然,这帮当托的被打个措手不及,他们没有额外加价的权利,幕后指使者只给了他们两万贯的权限,整个交易大院瞬间陷入沉寂,一时之间竟然显得有些诡异。 高台上的女拍卖师遵守规则,并不因为李云出价直接拍板,她按照规矩连续询问三次,结果整个大院没人再次出价,于是木槌一敲,五百支人参被李云买下。 上午的拍卖交易,转眼就结束了。 然而一股无法压制的狂热,却开始由暗流变成了潮涌。 范阳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人参。“你听说了吗,今天上午交易中心拍卖了一批人参,底价竟然定为了五千贯,结果西府赵王暴力出手,直接花三万贯钱全部拍下。” “听说了听说了,五百支人参三万贯,折合每支均价六十贯,木阁高墙的木牌已经调整,如今两百年份的人参时价正是六十贯。” “你们说赵王这是想干什么?六十贯一支人参他也买?这是不是疯了,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吧。” “看不透,再看看……” “我不等了,我准备试试手……” “这么着急?你不怕亏死?” “哼哼,也许大赚呢!” 无数商贾交头接耳,目光隐隐透出意动,有胆子大的已经打定主意,准备接下来的竞拍也参与竞争。 李云的暴力出手,最惊喜的乃是世家,这群人躲在暖阁里哈哈大笑,王珪老货频频抚须道:“年轻啊,到底还是年轻,咱们在街头巷尾放出风声,此子真以为人参会变得抢手,他花三万贯买下人参,不啻于帮咱们推高货价,甚好,甚好,年轻啊,还是太年轻了,哈哈哈哈。” 众皆大笑,然后目光闪闪凑在一起商议,临时决定今天再加拍三场,趁着机会把价格再翻一番…… …… 当天下午,拍卖再次开启,不出意料,仍旧还是人参。 这次共有三批人参,每批仍旧是五百支,并且年份都是两百年,只不过竞拍底价变高了。 第一批人参,底价直接定为一万贯,结果李云再次果断出手,直接加到四万贯拿下。 他的出手,仿佛吹响了某种号角。 等到第二批人参开拍之时,已经有商贾开始叫价,不过仍旧显得小心翼翼,只敢在四万贯的幅度上稍微加价,最后经过多方争夺,第二批人参四万两千贯成交。 李云这次没出手。 接下来是第三批人参。 由于连续冲高,导致在场的商贾略有迟疑,再加上大家看到李云老神在在不肯出手,一时之间隐约竟有流拍的迹象。 这时世家安排的托站了出来,给出五万贯的高价拿下第二批人参。 三批人参全部竞拍完毕,用时竟然没能超过两盏茶,在这两盏茶的时间里,每支人参的均价已经达到一百贯。 比早上翻了五倍。 也就在这个时候,真正让人疯狂的事情发生了。 但见那个拍下第二批人参的商贾,忽然把货物重新挂在交易中心拍卖,此举大出众人意料,唯有世家之人惊喜欲狂。 他们巴不得有人在前期发点财。 唯有树立一个标杆,才能引动所有人疯狂。 太原王氏的暖阁中急急走出一人,在人群之中不断穿梭暗示,那些当托的商贾领会其意,悄无声息的冲着这人点了点头。 很快,第四次拍卖开始。 这次货物乃是那个大胆商贾拍下的第二批人参,刚才他竞拍得手统共花了四万两千贯,结果货物才刚刚开拍,价格已经冲到了五万贯。 得到暗示的托们连翻叫价,变着法儿不断哄抬,这次交易仿佛打出了真火,最后甚至陷入胶着状态,等到木槌敲落之时,价格已经变成了六万贯。 那个大胆的商贾什么都没做,一进一出直接赚了一万八千贯,前后相隔还不到一个时辰,纯靠着大胆发了一笔横财。 人参的单支均价,已经高达一百二十贯。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顿时将整个范阳城引爆。 无数商贾目光狂热,许多世家奔走相告,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人参,每个人都在幻想着发横财。 即便是始作俑者的五姓七望,此时也觉得一切宛如梦中,他们自己的脑子也开始发热,立刻定计明天继续冲高。 但是这几个顶尖豪门永远不会知道,有个少年和大唐皇帝一直在等他们狂热。 …… 当日傍晚,皇家暖阁。 李云摊开一张大纸,手持毛笔不断写着谁也看不懂的公式,在他旁边站着皇帝李世民,站着皇后长孙氏,除了皇帝皇后两口子,还有玲珑公主帮着研磨。 李云在纸上测算半天,然后将毛笔轻轻往桌上一搁,抬头微笑道:“行了,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从明天开始咱们悄悄开始出货,只要对方挂出一批人参,咱们也跟着挂出一批人参,如果我估计的没错,他们明天会把人参推到一百五贯的价格,那么咱们就按照五十五贯的价格出货。” 这话让大家一怔,皇后忍不住开口道:“如此岂不是毫无利润,甚至还会小许的亏损,你进天买人参的价格已经超过六十贯,这岂不是上赶着给人家送钱……” 李云嘿嘿两声,道:“我没说要卖两百年份的人参啊。” 长孙再次一怔,忽然想起此前的计议,脱口而出道:“你要卖五十年份的参。” 李云展颜而笑,露出一口白牙。 旁边玲珑接过话头,嘻嘻低笑道:“五十年份的人参,咱们在东北的采购价格只有两贯,即使加上各项开支,本钱也不会超过三贯,按照五十五贯的价格出货,这完全是在抢钱。” 李云眉头一挑,笑眯眯道:“但是对方要炒热人参,不能坐视咱们的货物流拍,他们必须将咱们的货物吃下,以此来维持人参狂热的假象。”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转头看着玲珑又道:“让你编造的故事如何了?” 玲珑抿嘴轻笑,嘻嘻道:“已经安排了几百个人手,悄悄在范阳各处向外散播,如果不出意料,半个月就能闹的人尽皆知。” “好!” 李云双手一拍,眼中凛光一闪,齿白森森道:“半个月内,每天出货,逼迫对方不断接手,以此掠夺他们的资财,等到半个月后,立刻抛售砸盘,人参原来是什么价,我要让它仍旧还是什么价。” 玲珑明媚的大眼睛微微眯起,很是兴奋道:“如果他们拉高到三四百贯的价格,结果被你重新砸回十五贯的市价,这样一拉一砸之间,对方怕是要损失上几千万贯之巨。” 旁边李世民目显杀机,语带深意道:“如此一来,最少有八成的世家将会破产,然而他们不知这是咱们的手笔,他们只会发疯的针对五姓七望。” 李云对着皇帝拱了拱手,微笑道:“恭喜陛下,世家之患可平矣。” 李世民畅笑出声,玲珑也跟着坏坏发笑。 唯有长孙皇后微微皱眉,略带担忧的看着李云。 “臭小子这么做下来,完全不给别人任何活路,从此之后,他和五姓七望之间只能有一方活着。” 这是不共戴天之仇! 比杀了王凌云严重太多。 皇后幽幽一叹,总觉得心神不安。 …… ……第2更到,今天7000字了。 第171章 【堂堂阳谋,这个盘你接是不接?】二合一章节 接下来的日子里,果然一切如李云所料,人参的价格每天都在冲高,整个范阳已经变得疯狂。 不止是范阳,天下各地同样如此,这个时代虽然交通不发达,但是传讯仍旧有一套特殊的手段。 比如世家大族圈养的飞禽,有着一日能传五百里的讯息时效,范阳交易中心已经建立半年有余,现在整个天下都盯着这里风吹草动,人参如此疯狂,岂不令人狂热。 范阳城越来越热闹,越来越繁华,几乎每天都有大批商贾风尘仆仆而来,跟在他们身后是一辆一辆装满铜钱的牛车。 说是商贾,其实并非商贾。 这个时代严格意义上的商贾并不多,经商者基本都是世家大族推出的代言人。 商贾们疯抢人参,其实是那些世家在疯抢人参。 五姓七望实在够狠,他们炒作人参压根不漏风声,除了几个顶级豪门,其它世家都被蒙在鼓里。 范阳城已经疯了。 交易中心每天都在拍卖人参,每次拍卖之后都能推高一次价格,也许昨天还是一百五十贯一支,今天就变成了两百贯一支,那些蒙在鼓里的世家商贾怀揣着大笔资金不断抢购,只求博取一个暴利暴富的机会。 在这种疯狂的炒作之中,玲珑手下的祭祀源源不断从东北运来老山人参,然后李云安排人手悄悄出货,随着人参的上涨不断收割钱财。 转眼之间,十几天过去。 这时候人参已经被推高到了三百贯一支的高位。 五姓七望决定破釜沉舟,一举将人参推到四百贯,然后开始暴力出货,收割所有参与者的钱财。 他们已经被预期的巨额收益蒙蔽了双眼,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拦他们炒作人参的决心…… …… 这是炒作人参的第三十九天,又一场开卖会准时开启,今日阁楼高墙的木牌时价,人参已经到了三百二十贯的高价,距离五姓七望的心理预期,满打满算也只有八十贯。 今日拍卖总共安排了五场。 上午两场,下午三场。 当交易中心开门之时,无数人带着狂热蜂拥而入,第一场交易很顺利,人参在众人的哄抢之中继续走高,五姓七望躲在幕后笑逐颜开,纷纷觉得很快就能把人参炒作到四百贯的高价。 然而第二场开拍之时,情况隐约有些微妙。 但见高台上身段婀娜的女拍卖师再次上场,手里仍旧托着一个噱头十足的精致木盘,声音悠悠道:“第二批货物,东北山野老参,皆为两百年份上佳极品,比之辽东高丽人参更加贵重,总数共计一万五千支,货主希望采用顶格标价的方式售卖……” 这话娓娓道来,整个交易大院微微一静。 顶格标价? 怎么会是顶格标价? 但见女拍卖师柔柔轻笑,悠悠然又道:“顶格标价大家应该经历过,乃是那种不经加价的一口成交,本次东北人参共计一万五千支,货主顶格标价是一百五十万贯,各位宾朋,请出价……” 哗! 整个交易大院,瞬间一片哗然! 怎么回事? 我没听错把? 一万五千支人参,顶格标价只有一百五十万贯!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每支人参的价格只有100贯。 而刚刚结束的那场拍卖,高丽人参的成交价格已经突破320贯。 每支人参的单价差距,前后对比高达220贯之巨,并且这次拍卖的还是东北老参,东北老参的价格一直比高丽人参更贵。 冷场了! 突然就冷场了! 无数陷入狂热的世家商贾,心中隐隐生出一个念头,几乎不约而同惊恐起来,浑身颤抖道:“人参会不会跌价?” 这念头以前从来不会有,然而现在却充斥在每个人的脑中。 不远处的世家暖阁之中,五姓七望几位族长正在谈笑,突然也都面色巨变,目光隐隐带着惊恐。 是谁? 突然出手了一万五千支人参! 出手也就罢了,关键价格太吓人,一万五千支上品老参,总价竟然只需要150万贯。 折算每支人参单价,只需要100贯足以。 倘若按照这个价格成交,木阁高墙的人参时价瞬间便要砸落,这种情况意味着什么,五姓七望的族长都懂。 整个暖阁鸦雀无声。 刚才欢声笑语一片,忽然变得压抑十足。 过了好半天之后,才有荥阳郑氏的族长语气颤抖出声,惊恐道:“我们刚把人参炒到330贯,有人就想100贯出手,他想干什么,他是不是疯了。” 忽然反应过来,大吼一声道:“出货,我们必须出货,如今手里压着几千万贯的人参,坚决不能砸在手里……” 然而他话未说完,猛然发现众人全都怒视着他,只听赵郡李氏的族长语气森冷,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道咱们的成本是多少?” 荥阳郑氏的族长一滞,下意识开口道:“咱们在辽东采购人参,我记得每支成本约为十五贯……” “屁话!” 只听李氏族长暴吼一声,怒气冲冲道:“那是初期的收购价格,可你算没算过炒作后的价格?为了把人参价格推高,咱们不断的自买自卖,每次都要加价,每次都要被五十抽一,咱们把人参炒到了320贯的高价,可是成本也到了120贯的位置。” “那还有200贯的暴利啊。” 荥阳郑氏的族长脱口而出,然而自己突然又闭住了嘴。 他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打个哆嗦道:“不可能卖到320贯了,因为有人按照100贯的价格出货,这比咱们的成本价还低,万万不能按照他的价格抛售。否则的话,每家都得亏损百万之巨。” 其实这个时候他们还有撤出的机会。 只要忍痛抛售,每家顶多亏个一百万贯,但是自古人心不足,没人愿意这么亏损。 一百万贯是个什么概念? 大唐去年的国库税收才有三百万。 此前李云拍卖石炭秘方,世家统共买了四份,加起来也才一百二十万贯,换成粮食可以让整个河北道吃半年。 然而现在若是人参亏损,每家都得亏上一百万。 五姓七望虽然号称暴富之家,但是一百万万也要占去家族的半成多财富。 半成已经是个极其恐怖的数字。 毕竟整个家财是千年以来的积攒。 如果一下亏损这么多,五姓七望谁也不愿意。 …… 整个暖阁之中,气氛仍是压抑,也不住过了多久,才听一个老东西缓缓出声,语带决然道:“这笔货物,咱们接下。” 说话的正是王珪。 这老货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道:“吾等耗费大笔资财,才把人参价格推到320贯,倘若被这批货物砸回100贯,每家都要蒙受巨大亏损,老夫方才仔细推测一番,每家亏损绝不止一百万贯,因为一旦放任下跌,所有世家商贾都要抛售,那时候人参的价格就不是100贯了,也许会跌回15贯的市值原价……” 这话让众人悚然一惊。 跌回15贯? 他们现在的成本价一惊高达120贯。 如果人参跌回15贯,他们每家至少要亏两三百万。 所有,坚决不能跌。 不但不能跌,还要继续往上冲,如今已经骑虎难下,必须把人参的热度维持住,只有让所有人坚信人参乃是暴利,到时候五姓七望才好抛售抽身。 几个族长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坚决,于是共同点头道:“好,这笔货物咱们吃下来。” 暖阁之中的决策,直接影响了外面的行情,很快有人急急走进交易大院,暗示那些当托的出手接盘。 于是,一万五千支人参被买了下来。 因为采用的是顶格标价,所以只花了150万贯的钱财,木阁高墙的木牌时价顿时调整,人参的市价直接变成了100贯每支。 这是五姓七望坚决不能容忍的。 他们只得将这批人参再次挂出,然后安排人手通过自买自卖的方式不断炒作,最后把这批人参卖出了480万贯的高价,等于是将人参的单价重新拉回320贯一支。 如此一进一出,交易中心五十抽一,仅这一笔的炒作费用就接近10万贯,再加上拍下人参的150万,他们的成本继续攀高。 已经从120贯一支变成了130贯一支。 这更加不能让人参的热度降低了。 否则亏损只会更大。 当日下午,五姓七望再次聚议一番,准备直接把人参的价格推到400贯,然后开始小批量的出货。 哪知他们盘算的很好,却不知有人一直在盯着。 就在他们藏身暖阁暗暗绸缪之时,李云在另一处暖阁同样发出了新的指令。 “再次参与竞拍,放出两万支人参……” 阳关浩浩,透过窗户照进暖阁,李云负手站在窗前,悠悠盯着外面,轻描淡写道:“两万支人参,仍旧顶格出售,作价200万贯,逼着他们接受。” 不远处的椅子上,李世民正在观看账簿,皇帝闻言微微抬头,沉吟道:“如此一来,价格又被砸下,倘若那些人还不死心,肯定还会继续追高热炒。” 李云转头看着皇帝,一脸坏笑道:“两万支人参,如果想要推到400贯的高价,他们得花800万贯的巨资,光是交易抽成就得16万贯……” 说到这里缓缓一停,嘿嘿又道:“最主要的是,五姓七望拿不出这么多现钱,如果他们想要继续冲高,必须借助高句丽国的保国资金。” 李世民虎目一闪。 高句丽不除,后世必为大患。 …… 李云转头又看着窗外,目光遥遥看着交易大院无数商贾,轻声道:“我手里还有十万支人参,将会不断的砸盘抛售,他们已经深陷泥潭,越是亏损越得接盘,十万支人参按照1000万的价格抛出,这是他们出手接盘必须付出的成交价!” 旁边玲珑公主妙目辉闪,接口道:“接盘只是为了稳住恐慌,他们想要赚钱还得热炒,如果想要推到400贯的高价,除了这1000万贯他们还得拿出4000万……” 说到这里自己也呆住,俏脸一片震惊,极其愕然道:“加起来就是五千万贯。” 李云点了点头。 这时李世民缓缓站起身来,虎目之中闪烁着浓浓杀机,语气森然道:“高句丽和中原不同,这个国家传承了几百年之久。中原饱经战乱,高句丽久享太平,哪怕是前隋的三次远征,也没能给高句丽造成多大伤害,他们的国库很是充足,至少得有几万万贯的保国资金。” 几万万贯,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几亿,李世民明显杀机愈盛,森森然又道:“所以朕才会说,高句丽不除,后世必为大患。” 这是太宗皇帝在历史上真正说过的话。 李云喃喃一声,目光继续望着窗外,轻轻道:“几万万贯的保国资金,看来光是靠着砸盘人参还不够啊。” 这话他声音很小,连近在咫尺的李世民和玲珑都没能听清,李云似乎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只是他的目光更加深邃。 看起来不像个未满十六岁的少年。 他忽然再次开口,沉声道:“今天下午的出货调整一下,两万支人参直接改为两千支,咱们得给五姓七望通知高句丽的机会,否则一下就把人参的盘子给砸塌了。” 李世民肃重点头。 …… 当天下午,竞拍再次开启。 五姓七望(其实是四姓六望)摩拳擦掌,准备将人参的价格继续推高,哪知忽然又是当头一棒,拍卖高台再次挂出了两千支人参。 仍旧是顶格出售,仍旧是100贯一支。 整个交易大院的气氛显得诡异起来。 这种诡异是五姓七望最为害怕出现的,他们几乎想也不想就把两千支人参买下来,然后通过自卖自卖的方式再次挂出,硬着头皮将人参继续往高价猛推。 如此大手笔的扫货,再次凸显了必得之心,交易大院的世家商贾们长出一口气,陷入疯狂的他们也决定破釜沉舟一把。 也许有些人心有顾虑,但是现在已经退无可退,或者可以换个方式形容,他们已经被巨大的预期暴力蒙蔽了心神。 结果第二天的清晨,又是当头一棒子。 交易中心再次挂出两千支东北人参,仍旧还是按照100贯一支的价格出售。 此乃堂堂阳谋,这个盘你接是不接? …… 五姓七望头皮发麻。 王珪老货终于承受不住,咬牙道:“老夫立即飞禽传书高丽国主,此事已经到了破釜沉舟之时……” 此次炒作人参,高句丽国主才是大头,如果人参爆降亏损,高句丽最少要损失五百万贯。 为了保住五百万贯,王珪坚信高丽国主肯定会出手。 而这一切,恰恰都在李云的算计之中。 …… ……二合一超级大章,今天4更送上,13000字了,感谢大家的打赏和投票,商战剧情即将尾声,开启辽东争霸,主角又要开始抡动大锤了。 第172章 【阿瑶姐姐,李云哥哥会不会忘了我们】 暴力砸盘一旦开始,便如山崩海啸无可阻挡,这里面考验的是人心,然而人心最经不住考验。 每一天,交易中心都会挂出两千支人参,仿佛一个慢条斯理的垂钓者,悠闲懒散的等着鱼儿上钩。 四姓六望头皮发麻,不断调动资金托市,然而仅仅五天时间过去,整个范阳已经弥漫了恐慌。 市场虽然勉强托住,但是世家的商贾们开始怀疑。 “热炒人参,会不会把我们害死……” 终于有人准备壮士断腕,同样加入抛售人参的行列,但也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人参的价格一飞冲天。 这次明显有巨大资金入场,不管多少抛售照单全收,那些想要壮士断腕的世家商贾再次迟疑,纷纷准备捏着货物观望一阵。 唯有李云冷眼旁观,他知道高句丽国主的资金到了…… 既然大鱼已经入网,他这个等鱼的人开始收绳。 当天上午,交易中心直接挂出五万支人参,不是两百年份的老参,而是五十年份的小参。 虽然年份不足,但是数量吓人,整整五万支人参,仍旧按照顶格标价的办法,仿佛一定要把市场打残,这次标的价格竟然只有30贯…… 30贯一支人参? 这是铁了心也要把市场给砸翻。 如今四姓六望的人参成本已经高达180贯,而李云放出的人参却只卖30贯,虽然年份不足,但是照样砸盘。 硬着头皮也得吞下。 光是吞下还不行,还得通过自卖自买的方式拉升起来,结果只这五万支普通人参,四姓六望直接付出了1500万贯的代价。 因为涉及钱财太多,即使高句丽国主也没这多铜钱,最后不得不使用白银和黄金结算,大批的辽东白银黄金被吸来大唐。 人参的成本价已经飙升到220贯每支。 然而就当四姓六望准备长出一口气的时候,交易中心再次惊爆了一地眼球…… 又挂出了五万支人参。 依旧是30贯一支! 到了这个地步,无论四姓六望还是高句丽国主,双方都没有任何退步的余地,如果放任这一批人参挂在那里,整个市场立马就会崩盘。 “买,继续买……” 这是高句丽国主的飞禽传书,小小纸条上统共也只有四个字,虽然只有四个字,但却凸显了一位国主的强悍底蕴。 五万支也好,十万支也罢,他照单全收,不信市场炒不起来。 只要能把人参维持在高价,他们辽东才是最大受益者,今后可以连绵不绝出售人参,那将是一笔无法形容的巨大收益…… 可惜,李云等的就是大鱼上钩。 …… 第二批的五万支人参,再次被四姓六望和高丽国主买下来,这次依旧还是老办法,买下来之后立即挂出拍卖,然后通过自买自卖不断推高,最后把人参的价格炒到了400贯。 这时他们的成本已经飙升到250贯,前前后后付出了总计8000万贯的钱财,由于多次自买自卖,李云每次都要五十抽一,如此反复五十抽一,抽成已经变成了二十抽一。 仅仅是抽成费用,李云赚了400多万。 这时候他手里已经没有人参,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没有继续砸盘,四姓六望渐渐长出一口气,感觉收割暴利的时机终于到了。 哪知也就在这个时候,范阳城中忽然来了一群东北人,领头一人正是黑水靺鞨的少族长铁脖尔,他们拉来了一整车的东北老参。 当天下午,一个消息陡然在全城引爆。 营州以北有浩瀚土地,幅员辽阔,几有万里,到处是深山老林,生长着数之不尽的人参。 数之不尽…… 这四个词让陷入狂热的范阳城巨震。 其实黑水靺鞨这次只拉来一车人参,满打满算也只有几千支,但就是这几千支人参的出场,直接成为了压垮市场的最后一击。 因为这几千支人参没有低于五百年份的! 整个范阳市场,人参顿时崩盘,无数世家商贾争相抛售人参,导致参价一泻千里,宛如江河咆哮,又似怒浪惊天。 价格越降,抛售之人越多,抛售之人越多,价格越发爆降,这是一个谁也无法阻止的恶心循环,便是神仙来了也回天乏术。 仅仅两天时间不到,人参价格竟然跌落到2贯钱一根的地步。 在没有炒作之前,人参的价格是18贯,这次暴力砸盘之后,竟然跌到了不足九分之一。 无数投机者倾家荡产,上百个世家一夜完蛋。 人心! 这就是人心! 整个范阳街头,无数世家商贾面如死灰,他们宛如行尸走肉一般,在街上漫无目的走着…… 他们的钱,变成了李云的钱。 然而他们不知道是李云出手,他们嫉恨的是四姓六望,世家庞大的联盟体系,出现了永远无法修补的裂痕。 也就在这个时候,李世民忽然宣布回归长安。 皇帝来范阳已经六个月了,来时漫天大雪,如今春暖花开,虽然随行带着整个朝堂,但是帝王毕竟不能久离长安,再加上无数中型世家破产,此后一段日子必然有所动荡,李世民必须回归帝都,时刻关注着天下的风向。 皇帝走了,带走了几千万贯的黄金白银。 这几乎是人参狙击战的八成收益,李云全部交给了皇帝带走。李云不是圣人,他也舍不得这些钱,但是他知道这些钱不能硬贪,否则整个天下立马水深火热分崩离析。 几千万贯的财富,这是整个大唐国库收入的十年总和,如果全都塞进自己的腰包,天下财富再也无法流转。 钱财一旦无法流转,就会形成恶性循环,到了那个时候别说李云,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苍生。 一旦百姓们活不下去,立马就是改朝换代之局,哪怕李云有天生神力,照样无法力挽狂澜。 这几千万贯取之于世家大族,必须用之于黎民百姓,钱财必须不断流转,大唐才能越来越富…… 李世民虽然没太听懂这里面的道理,但是李世民临走之间坚定的向李云做出了保证。 “朕,不贪这几千万贯之一厘,若有一个铜板进入皇家私库,朕向天下百姓负荆请罪,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臭小子你放心,朕知道这个理……” 李世民走了,带走了几千万贯。 但是李云不亏,因为他手里还剩下2000万贯…… 搁在一年之前,他还是个穷困潦倒的流民,然而仅仅一年之后,他已经拥有2000万贯财富。 他是后世穿越之人,深知利益不能独吞,他把大头上缴给皇帝,即是为了天下百姓,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自古无情帝王家,李云不想去做沈万三。 李世民疼爱他不假,但是李世民毕竟不是他亲爹。 他已经拥有了2000万贯,他已经富可敌国了,接下来得稍微怂上一点,躲在范阳做个不太引人注意的富家翁。 顺便,河北道的民生也该搞搞了,这是他的封地,他得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钱再多,比不过粮食。 这个时代粮食才是主题,得种田发展让老百姓吃饱才行。 …… 从范阳到长安,沿途一路两千里。 皇帝往长安而行,有人从长安跋涉范阳。 如今已是初春,道路两旁野花烂漫,刚刚下完一场春雨,脚下的道路有些泥泞,然而却有一群小孩在艰难跋涉,他们跟在一个少女身后不断前行。 “阿瑶姐姐,我饿了!” 一个小孩走的太累,再加上此时已经日今中午,泥泞赶路最耗费力气,这个小孩的肚子咕咕直叫。 领头的少女正是阿瑶,闻言连忙跑到小孩身边。 她从背上接下一个包裹,在里面拿出一个胡麻饼,想了一想却没有直接递给小孩,而是柔声叮嘱道:“不准大口的吃,免得又噎着,我去找点水来,有水才能大口吃。” “嗯嗯,我听阿瑶姐姐的,阿瑶姐姐最好。” 小孩乖巧点头,目光一转不转盯着胡麻饼,忽然‘吸溜’一声,使劲吸了口鼻涕。 阿瑶噗嗤一笑,故作生气道:“说你多少次了,不准把鼻涕吸回去,以后再敢这样,阿瑶姐姐打你屁股。” 那小孩扭捏两下,低头道:“我忍不住。” 阿瑶揉了揉他的小脑袋,顺手把胡麻饼递到他手里,这才温声道:“先小口小口的吃,姐姐去看看找点水。” 小孩再次点头,表示自己很听话,然而很快又吸溜一下,惹得另外几个孩子嘻嘻怪笑。 这小孩更加忸怩,使劲把头低了下去,但他很快又忍耐不住,扬起小脑袋看着阿瑶,目带期盼问道:“阿瑶姐姐,你说李云哥哥会不会忘了我们?” 这话每个孩子都问过,而且每天都要问上好几遍。 阿瑶知道孩子们想听什么答案,因此毫不迟疑的展颜而笑,郑重道:“不会忘,肯定不会忘,你们都是他的徒弟,做师傅的怎能忘了徒弟。” 小孩顿时欢喜起来,邀功道:“我很乖,也很听话,我那时候天天住在河边,帮助李云哥哥照看大龟龟……” 旁边几个小孩叽叽喳喳开口,连连道:“我们也是,我们也是,我们也住在河边,帮助李云哥哥照看大龟龟!” 阿瑶柔柔一笑,伸手抚摸几个小家伙的脑门,温声道:“要叫师傅,不能喊哥哥,你们几个都是孤儿,所以姐姐才会带着你们去范阳,你们是他的徒弟,以后不能喊他哥哥,知道什么是徒弟吗?徒弟就是师傅的孩子。他是你们的师傅,他会挣钱给你们吃饭的……” 这番话听起来有些拗口,毕竟阿瑶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她没有读过书,也没有多少见识,但她努力安抚这几个小孩,生怕任何一个孩子陷入惶恐。 这时一个小姑娘站了出来,赫然正是李云收养的小宝儿,宝儿姐比这群孩子懂事,她伸手轻轻扯了扯阿瑶的衣襟,低声道:“阿瑶姐姐,那个怪老头又出现了,他还是拎着一坛子水,肯定早就等着我们吃饭呢,他又想用水来换我们的胡麻饼……” 阿瑶回头看了一眼,隐约看见一个老人的身影朝着这边走,雨后道路泥泞,那个老人走路有些艰难,阿瑶心地善良,低声一叹道:“他也挺可怜呢,穿的那么破旧,咱们带着钱带着干粮,他却连个吃的东西都没有,但他不愿意向咱们乞讨,每次都用清水来换吃喝,咱们得善良一些,不要吝啬几个胡麻饼。” 宝儿眼睛眨了一眨,小声道:“咱们的钱是李云哥哥留下的盘缠,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花了,从长安到范阳很远呢,咱们总共只带了二十贯的盘缠。” 阿瑶仍旧柔柔一笑,温声道:“二十贯钱很多啦,足够咱们好吃好喝到达范阳,以前我和李云大哥逃荒,身上连半个铜板都没有……” 宝儿又眨了眨眼睛,忽然道:“李云哥哥写信让你去找官差护送,可是姐姐你偏偏不肯麻烦人,如果有官差护送,咱们连盘缠都能省了。” 阿雅幽幽一叹,柔声道:“他刚刚封王,我不想他被人指责,世家那些人坏的很,会造谣说他乱用私权。” 旁边一个小孩很是不服,大声道:“师傅是大唐王爷,那些世家坏死了,王爷有资格调动官差,他们就该护送我们。” 阿瑶柔柔一笑,伸手摸摸小孩的脑门,道:“这话咱们自己说说就好,到了范阳千万不要乱说,你们师傅刚刚封王,他现在需要一个好名声。咱们不要官差护送,咱们自己走到范阳,这样就没人造谣说事,污蔑你们师傅乱用私权。” 她实在太善良了,而且又没什么见识,她只是凭着自己的想法,认为不能给李云添麻烦,从长安到范阳接近两千里路,这个坚韧的少女宁肯自己带着孩子赶路也不去求人。 这时宝儿似乎有些急躁,终于忍不住跺了跺脚,幽怨道:“阿瑶姐姐,你怎么听不懂我的暗示,我说的是那个怪老头啊,你不觉得他太奇怪了吗?” “是吗?” 阿瑶怔了一怔,忍不住回头看去。 …… ……4200字二合一章节,以后只要剧情不方便拆分,就会发这种二合一章节。 第173章 【怪老头】 那个老人已经比较接近,隐隐约约能看清他的脸庞,但见这老人满脸伤疤,也不知曾经受过多大的伤害。 他手里拎着一个坛子,里面有清水哐当迸溅,他身上还背着一个长长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一根长长的木杆。 不过这只是猜测,因为木杆的外面用破布裹得严严实实,除了木杆,也可能是别的东西,但是阿瑶见识很浅,她只能想到这东西应该是个木杆。 只是不知道老人为什么要背着一根长木杆。 这时那老人渐渐走近,人还没到,先呵呵而笑,可惜他满脸都是疤痕,笑容看起来很是狰狞。 幸好几个小孩都跟他熟悉,因此也不觉得害怕,反而纷纷扮个鬼脸,冲老人嘻嘻道:“怪老头,你又来骗胡麻饼吃吗?” 怪老头呵呵直笑,明显很喜欢这些小孩,他举了举手里的陶瓷坛子,挤眉弄眼道:“我可不是骗,我带了清水过来,你们吃东西要喝水的,否则会被胡麻饼给噎着……”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看着那个吸鼻涕的小孩怪笑两声,故意拉长腔道:“比如有个娃娃啊,吃东西的时候最喜欢狼吞虎咽,结果每次都被噎住直翻白眼,上次还是我给拍打后背救过来的哟……” 吸鼻涕小孩很是扭捏,一紧张顿时又‘吸溜’一下,他连忙用手捂住鼻子,生怕被大家笑话。 这时小孩们已经围住老人,叽叽喳喳问道:“喂喂喂,怪老头,你为什么每次都能找到水,阿瑶姐姐说她找水很难找。” 怪老头似乎十分得意,举着陶器坛子显摆道:“因为我会武功啊,像飞一样的武功,我跑起来比马还快,能够到很远的地方找到水……” “你吹牛!” 小孩们明显不信,叽叽喳喳揭穿他道:“你如果会武功,怎么不去挣钱,你连饭都吃不起,每次都来骗我们的胡麻饼。怪老头,你可坏了,就会骗小孩子,骗我们的胡麻饼。” 老人哈哈大笑,顺手揉了揉一个小家伙的脑门,打趣问道:“被你们揭穿了啊,那你们会不会赶我走,以后再也不给我胡麻饼吃,让我这个老头直接饿死在路上。” 小孩们顿时沉寂下来。 他们都是孤儿,来自长安那一批流民,他们的父母很多都是饿死在逃荒路上,这是幼小心灵永远无法抹去的记忆。 小孩们忽然抓住老人的手,努力安慰他道:“怪老头,你不用害怕的,我们阿瑶姐姐很善良,她每次都会给你东西吃……” 说到这里似乎感觉说服力不强,叽叽喳喳又补充一句道:“你拿来清水给我们喝,我们可以当做你不是骗子。” 其中有一个最善良的小囡囡,此时正攀着老头的大腿往上爬,小脸娇憨道:“就算你是骗子,我们也不会让你饿死的,你是个老人,老人应该有一口吃喝,这是李云哥哥…哦不,这是我们师傅告诉我们的话,师傅说对待老人要善良。” 怪老头哈哈大笑,顺手把小囡囡抱在怀里,逗她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懂得这样的道理,老爷爷感觉很欣慰啊,我最喜欢你这个小囡囡了。” 小囡囡特别开心,脸蛋儿红扑扑的,她把一个小手指头放在嘴里咬着,忽然娇憨又道:“怪老头,你今天准备吃几个胡麻饼呀?” 怪老头又是哈哈一笑,故意吓唬她道:“我今天特别饿,准备一口气吃上五个胡麻饼,行不行啊,可爱的小囡囡。” 小囡囡有些犯愁,拨弄着手指头计算半天,然后愁眉苦脸扬起小脑袋,可怜巴巴道:“你能不能少吃一个,不然会把囡囡那份也吃了。” 怪老头哈哈大笑,连连点头道:“好好好,不过你得喊我一声爷爷,否则我一定要吃五个胡麻饼,不然我会饿死在路上的。” 小囡囡抿了抿嘴,很是天真好奇问道:“怪老头,你为什么每次都要我们喊你爷爷?” 怪老头伸手碰碰她的琼鼻,仿佛编瞎话一般道:“因为我是老人啊,老人肯定要当爷爷啊。就算你们的师傅见了我,也得喊我一声伯伯哟……” “你吹牛!” 旁边几个小孩咋呼起来,叽叽喳喳围着他道:“我们师傅是个王爷,王爷不会喊别人伯伯。你虽然很老了,但是你穷的很,穷人见了王爷要行礼,我们师傅才不会喊你伯伯。” “呵呵呵!” 怪老头笑了起来。 这时阿瑶已经在道路旁边找了块草地,把她的包裹解开铺在地上,她先是按照孩子们的数量分出一部分胡麻饼,然后又给宝儿递过去两块,最后发现只剩下一块,阿瑶趁人不注意咽口唾沫。 这最后一块胡麻饼她没有留给自己,而是站在那里冲着大家招了招手,顺势对老人喊了一声道:“您也过来吃饭吧,吃完咱们还要继续赶路。” 谁也不曾注意,怪老头的目中闪过一道光,那么深邃,那么满意。 这道目光一闪而过,老头瞬间又变成衰衰老矣的模样,他吃力抱着小囡囡走了过去,和孩子们一起狼吞虎咽胡麻饼。 在场唯有阿瑶没吃,少女转过头悄悄吞咽口水,她也很饿,但她太善良了,她狠不下心拒绝这个老人,所以把自己的口粮让给了老头。 唯有宝儿十分精明,忽然把自己的一个饼子递了过来,强硬道:“阿瑶姐姐,如果你不吃我也不吃。” 说着又举起另一个饼,气呼呼道:“如果你不吃,我把两个全扔了。” 阿瑶怔了一怔。 她知道宝儿脾气很硬,如果拒绝了宝儿的饼子,宝儿肯定说到做到,无奈只能接过宝儿的饼。 宝儿这才嫣然一笑,忽然转头怒视怪老头,轻哼道:“你能骗过阿瑶姐姐,但你肯定骗不过我,我看你走路全是装的,你压根不会气喘吁吁。”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仿佛是在提醒怪老头,怪老头顿时咳嗽起来,突然变得气喘吁吁,阿瑶连忙将宝儿拉到身边,低声道:“不准凶他,他很可怜。” 宝儿气的小脸通红。 …… ……第3更到,7000字,后面还有。 第174章 【收为义女,帮你撑腰】 怪老头吃东西很快,几口就把胡麻饼吞下,但见他愁眉苦脸拍了拍肚皮,状似不满看着阿瑶道:“你有二十贯盘缠,为什么每次只买十来个饼,等到下次再遇到村寨,应该多买一些带上啊。” 这话让阿瑶一呆,旁边宝儿大怒起来,叫道:“你白吃我们的饼,竟然还敢指责阿瑶姐姐……” 怪老头似乎被宝儿骂的害怕,躲到一旁缩起脖子,可怜兮兮道:“我只是想吃饱,不想饿死在路上。” 说着指了指前方,可怜巴巴又道:“再往前走就是河北道,那里可不比关陇这边,那边穷人太多,而且人烟稀少,有时候上百里路不见人烟,即使遇到村寨也买不到粮食,不是他们不肯卖,而是他们自己没的吃,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河北道的百姓一般要靠挖野菜度日……” 这话让阿瑶一惊,连连点头道:“多亏您提醒,我得记住了,等到遇见下一个村寨或者城池,我把盘缠全都换成粮食,然后再买一个铁锅,路上给孩子们做饭。” 怪老头不断摇头,道:“不行,不行,从这里到范阳,至少还有一千里路,你把盘缠全都换成粮食,走不到范阳就得发霉。” 阿瑶又是一惊,变得有些手足无措。 这时怪老头低笑两声,忽然道:“我看你这个丫头心地善良,很想让你做我的干丫头,如果你能喊我一声义父,我就教你怎么渡过难关。” 阿瑶‘呀’了一声,有些吃惊道:“您的年龄可以做我爷爷了。” 怪老头连忙摇头,语气很严肃道:“不行不行,我只做义父……” 说着似乎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急急解释道:“我还不算老,不能当你这个丫头的爷爷,我能当这帮小孩的爷爷,但是不能当你的爷爷。” 这话说的有些拗口,明显是情急之下的补给,偏偏阿瑶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她压根没有察觉怪老头的不对。 这丫头一心惦记着走到范阳,生怕自己带着的几个孩子吃苦,她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直接道:“如果你能教我个办法,我立刻认你作为义父。” 怪老头开怀大笑,连连道:“好好好,那么咱们以后就是父女了,丫头,我跟你说,二十贯盘缠不要一次花光,你每次只采购五日口粮便可,五日时间差不多可以走上两百里路,而两百里乃是大唐驿站相互间隔的距离,河北道虽然穷困潦倒,但是朝廷同样设置驿站,只需要坚持走到下一个驿站,就可以拿钱向他们买粮食。” 阿瑶显得很迟疑,忍不住道:“驿站会卖给我们吗?” 怪老头哈哈一笑,指着她道:“你是西府赵王的正妻,谁敢不卖你粮食?” 阿瑶吃了一惊,随即连连摆手,少女羞的脸色通红,急急辩解道:“您可不要乱说,我和李云大哥清清白白的。他一直把我当妹子,我可不是他的…他的……” 少女说到这里忽然心中一抽,不知为何怎么也说不下去,他似乎很不愿将这句话表露清楚,也许她的心里也有着一份懵懂的渴望。 怪老头冷眼旁观,将阿瑶的表情尽收眼底,悠悠道:“就算现在不是,将来可以是嘛,就算现在不是,但是那些驿站的驿卒不知道啊,咱们可以狐假虎威,吓唬那些驿卒出售粮食。” 阿瑶性格温婉,闻言又是迟疑,弱弱道:“骗人是不好的。” 怪老头目光一闪,一张疤痕脸庞变得狰狞,语气严肃道:“丫头你记住,做人不能太善良,尤其你要跟着西府赵王,更加不能让自己太柔弱,他身边那些个女孩,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你要镇住后宅,就得比她们更有手腕。” 阿瑶很是羞涩垂下小脑袋,弱弱道:“您在说什么呀,什么后宅后宅的,我…我…我听不懂……” 其实她听懂了,但她实在太容易害羞。 这时宝儿蹿了过来,目光闪闪盯着老头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怪老头一滞。 宝儿满脸狐疑看着他,继续追问道:“你知道阿瑶姐姐认识李云哥哥,你还知道李云哥哥是西府赵王……” 怪老头连忙打个哈哈,指着身边几个狼吞虎咽小孩道:“是他们说的啊,每次我来的时候他们都会说,一口一个他们的师傅是王爷,大唐在范阳的王爷只有一个。” 宝儿仍旧很是狐疑,背着小手围着老头打转,小家伙一边审视老头,一边也不知在想着什么,突然又是开口出声,诈老头道:“你知道每隔两百里会有一个驿站,这个事情我们小孩子没说过,也不知道……” 老头呵呵一笑,点点头道:“你们小孩子确实不知道,但是我是个老人啊,我走南闯北,知道的特别多。” 宝儿生气的跺跺脚,冲着他攥起小拳头,气呼呼道:“你等着,我一定会揭穿你。” 老头似乎特别钟爱宝儿,闻言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开怀大笑道:“那好那好,我等着你拆穿,如果你真能拆穿,我就把你也收为义女。” 呸! 宝儿怒目相视,更加气呼呼道:“你这糟老头子坏滴很,占我便宜。” 老头笑呵呵站起身来,忽然又愁眉苦脸拍了拍肚皮,可怜巴巴道:“唉,还是没吃饱啊,为什么总是吃不饱?你们有二十贯盘缠,为什么要傻傻的带着呢?一贯钱就得四五斤重,二十贯钱接近八十斤,你们一群小孩分别背了一个包裹,沉甸甸的压得自己气喘吁吁,这要是被人看见了,一眼就能猜到你们背着钱。赶路之人背着盘缠,基本上都是这个样子……” 这话又让阿瑶吃了一惊。 老头似乎是想传授阿瑶处事之道,又或者是刚把阿瑶收为义女想要表现一番,总之不管什么原因,他忽然指了指在场的这些孩子,笑着对阿瑶道:“丫头啊,你以为自己耍了个小聪明,把二十贯钱分给孩子们带着,这样真能瞒住有心人吗?你太小看绿林道上的劫匪了。”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而今天下并未清平,大唐皇权尚未稳固,关陇一带还好,毕竟靠近长安帝都,所以劫道的山匪较少,但是河北道极其不太平,那里自古以来就是绿林好汉的出身地啊。” 阿瑶小脸苍白,忍不住喃喃道:“那,那,那可怎么办?” 宝儿却一脸狐疑看着老头,忽然问道:“你刚才说关陇劫道的山匪较少,但并没有说关陇一带没有劫匪,言下之意,关陇也有,那为什么我们一路走来没有发现,甚至越过整个秦岭都是平平安安?” 怪老头看她一眼,忽然又开始编起瞎话,吹嘘道:“因为我武功高强,一路都在保护你们。” 宝儿目光闪闪。 旁边几个小孩叽叽喳喳,不断扮鬼脸来羞老头,嘻嘻道:“吹牛吹牛,你又吹牛,你可怜的很,想吃个胡麻饼都要骗我们的,如果你能打过那些山匪,你会没有胡麻饼子吃吗?” 老头哈哈大笑,顺手抱起了小囡囡。 宝儿忽然开口,郑重问道:“你真的会武功?很厉害那种?” 怪老头抱着小囡囡逗趣,闻言转过头来看着小宝儿。 这老头仿佛天生喜欢吹嘘,又开始编故事道:“我以前天下无敌,连我师弟都不是我的对手,我师弟很厉害哦,他跟你们大哥哥一样天生神力。” 宝儿撇了撇嘴,瞬间放松怀疑。 吹牛如果吹得太离谱,那就再也没人相信了。 可惜宝儿却没有注意到,怪老头每次都会盯着她的手掌看…… 宝儿正要去帮阿瑶收拾心里,忽听老头出声将她喊住。 老头仍是满嘴吹嘘,又在编造谎言,道:“小姑娘,你要不要拜我为义父啊,如果你拜我为义父,我就教你一种极其刚猛的武功,再帮你打造两把菜刀,保证你能横行天下。听说突厥有个圣女大祭司,教出了一个武功超绝的玲珑公主,你以后要帮助阿瑶姐姐,身上没有武功可不行,怎么样,拜我为义父吧,我看你手掌异于常人,极其适合手握菜刀,很厉害哦……” “我呸!菜刀?” 宝儿恶狠狠翻个白眼,转过头来刮自己的琼鼻去羞老头,骄傲道:“老骗子,不要脸,我是众人之中最聪明的一个,你永远也别想骗到我,菜刀若是能横行天下,那些将军为什么不用菜刀……” 老头哈哈大笑,没脸没皮道:“又被你拆穿了啊,你这个小姑娘真聪明。” 宝儿得意起来,傲娇的去帮阿瑶收拾行李。 …… 过不片刻之后,众人再次上路,原本阿瑶想让老头一起行走,哪知老头却连连摇头拒绝。 并且还大言不惭,牛皮吹的震天响,拍胸脯道:“我不和你们一起走,我要用自己的绝世武功去探路,一旦遇有劫道的山匪,我就把他们全打死。” 这话让小孩们又笑他吹嘘,就连阿瑶都有些忍俊不禁,笑着道:“您老人家每次都在我们后面出现,什么时候帮我们去探路扫平障碍了?”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抿抿嘴又道:“虽然我拜您为父拜的仓促,但是既然拜了我就得认下,我是个农家丫头,不懂太多大道理,但我知道为人子女者应该怎么做,我既然认了您做我义父,那我就有责任孝顺您。您跟我们一起吧,也方便我照顾您。” 怪老头只是不愿意,连连摆手道:“你们先走,你们先走,为父要帮你们探路,我不能跟你们一起走。” 阿瑶一脸无奈。 说是帮我们探路,却让我们先走,这位刚刚认下的义父,真是一个爱撒谎的人。 但她心地善良,并不指责老头。 …… ……第4更到,今天12000字吧,爆发结束,山水去琢磨明天的情节。 第175章 【李云大哥,阿瑶快撑不住了】 阿瑶这一路走的真是艰辛。 一个柔弱的少女,带着七八个孩子,虽然有宝儿时时帮忙,但是长途跋涉已经辛苦…… 辛苦倒也不怕,关键是粮食越来越少。 自从进入河北道之后,那真是满目疮痍遍地荒凉,经常走上几百里路看不见人烟,即使有村庄也只剩下断壁残垣。 春日山花烂漫,往往也意味着青黄不接。 什么是青黄不接呢? 这个词一提好像都懂,但是鲜少有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所谓青黄不接,是指青苗尚未长起,麦子不曾泛黄,距离收获季节还有一段距离,然而去年的陈粮已经吃了个精光。 这就叫青黄不接! 家里没有粮食,地里不曾成熟,古代老百姓何其可怜,几乎每一年都要遭受这么一回罪。 青黄不接的日子里,饿死人乃是很平常的事。 自从进入河北之后,连官道都显得难行了许多,由于年久失修,再加上行人鲜少,许多地方的官道长满了荒草,道路两旁时时有着猛兽出没。 阿瑶带着孩子们小心赶路,即使遇到村子也不敢去投宿。 因为她们曾在某个小村子里发现了饿死的老人,善良的阿瑶拖着疲惫身躯挖坑将老人埋了,然而过几天又遇到一个村庄,发现断壁残垣的屋子里也有饿死的人。 尸体都已经臭了,也不知饿死了多久,从那以后再遇到村子阿瑶不敢进去,她怕孩子们染上了瘟疫。 后世人很难体会,古代青黄不接是何等恐怖,无数断粮的家庭饥饿而死,实乃世界上最为残忍的屠杀。 阿瑶有时会喃喃自语,带着伤感道:“我以前只知道李云大哥来自河北,却不知道河北竟然穷苦到这般模样,田地都荒芜了,长满了野草没人种,李云大哥他…他从小就生活在这种地方,难怪他经常说,做人一定要先吃饱饭,他小时候肯定每天都很饿……” …… 河北道就是这样,田地荒芜缺少人烟。 纵观历朝历代,这里都是兵灾泛滥之地,要么是外族入侵,要么是自己内斗。 比如两晋之时的五胡乱华,受创最严重的就是河北,那个时期的河北百姓被称作‘两脚羊’,是外族串在棍子上烧烤而食的粮食。 好不容易撑到五胡结束,河北道终于盼来了隋朝兴起,结果隋炀帝远征高丽,穷发民夫百万人次之巨…… 河北道再次倒霉! 因为距离辽东最近! 既然离的最近,那么征发民夫不征你征谁? 于是河北道百姓继续受苦。 后来隋朝要垮了,他们以为可以逃离水深火热,结果天下各路反王又掀起烽烟,为了逐鹿中原打生打死,这其中就有河北道的反王头子刘黑闼,率领手下和李家打了许多年的硬仗。 打硬仗听起来热血,然而苦的还是老百姓,当年河北道那些大战,几乎杀的十室九空,即使大唐已经建立十年,河北道仍旧没有恢复元气。 就连李世民都心怀愧疚,经常仰天叹息一声道:“朕于河北,杀戮太甚,若有机会,当弥补之……” 可惜眼下的大唐整体都很穷苦,皇帝想弥补河北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 阿瑶带着孩子们长途跋涉,几乎到了心力交瘁的地步,但是这位性格坚韧的少女咬牙苦苦支撑,她不敢让孩子们看到她有任何疲倦。 每到夜间之时,她要升起一团篝火,然后拿着棍子守在火边,目光警惕的盯着黑夜。 篝火旁边孩子们睡的香甜,这些小家伙永远不知道,她们的阿瑶姐姐暗暗付出了多少艰辛。 这一切艰难困苦阿瑶都能忍受,但她最难忍受的还是粮食缺乏。 此前怪老头曾经给过主意,每隔两百里去往驿站购买粮食,刚开始的时候还行,但是渐渐不再奏效。 不是那些驿站不肯卖,而是驿站里面也没有存粮。 那些驿卒自己都要去打野味充饥,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卖给路人。 仔细一问才知道,不是朝廷不给俸禄,而是俸禄都拿去接济了穷人,每当青黄不接的时候,驿站总是住满了逃荒的百姓,这些百姓一般都是饿的混混欲坠,只要不给接济转眼之间就会饿死。 河北道的驿卒每年都要接济百姓,导致他们自己的日子困顿不堪,但是不接济不行,因为都是本乡本土的乡亲,驿卒一般都是当地人出身,他们狠不下心看着家乡父老饿死在面前。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阿瑶空有盘缠却买不到粮食。 即使偶尔能在某个驿站买到一点粮食,很快也会被饥饿的灾民围住…… 这些灾民没有气力抢夺,只会跪在地上不断啼哭,阿瑶心地何等善良,以她的性格岂能见死不救? 于是买到的粮食转眼就没了。 因为她有盘缠,偶尔可以买到粮食,所以越来越多的灾民跟着她走,渐渐竟然形成了一个百多人的小队伍。 这让阿瑶更累了。 因为跟着她走的都是老弱妇孺…… 她不但要照顾小孩,还要照顾那些老弱,也亏她性格坚韧不拔,如此的苦难竟能硬抗下来。 …… 这一路之上,阿瑶听的最多词汇就是范阳城。 以前老百姓逃荒,基本是奔着长安,然而现在百姓逃荒,又多了一个新的选择。 “我们河北道有一座城,名字叫做范阳城……”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面带憧憬喃喃自语,她手里还抱着一捆干柴,这是刚从山脚捡来的。 老妪把干柴扔进篝火,然后气喘吁吁坐在阿瑶旁边,她脸上仍是憧憬,不断唠唠叨叨道:“我们河北道有一座城,名字叫做范阳城,那里的百姓,每天都能吃饱,那里有一位王爷,那是我们老百姓的王爷。” 阿瑶伸手递过一个野菜团子,柔声道:“孙阿娘,您吃一口。” 老妪明显咽口唾沫,但却没有去接,只是道:“我们河北有一座城,名字叫做范阳城,丫头啊,你一定要坚持下去……” 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有些轻不可闻,忽然身子一歪,软软往地上栽倒。 阿瑶心中一惊,伸手想要去扶,可惜她头脑一阵眩晕,自己身上也没有力气。 此时老妪的气息极其微弱,忽然也不知哪里又来了力气,她伸出干枯的手掌死死抓着阿瑶。 她说话忽然变得急促起来,仿佛生怕自己说不完,声音竟然带着一股挣扎的嘶喊,道:“丫头,你一定要坚持,我们河北道有一座城,名字叫做范阳城……” 可惜这最后一段,老妪没能说出。 她浑浊的双目已经闭上了。 临死都盼着能走到范阳城。 阿瑶呜呜直哭,又怕惊扰到熟睡的孩子们,她使劲用手捂住小嘴,不断在心中道:“李云大哥,李云大哥,我快坚持不住了,阿瑶真的快坚持不住了……” 篝火噼啪燃烧,勉强驱散了一些黑暗,然而不远处狼嚎声声,有些绿眼珠子在不断晃动。 阿瑶连忙擦擦眼角,然后从地上拿起一根棍子,她吃力抱着棍子站起来,目光警惕的看着暗夜之中。 这时忽听远处有个动静,阿瑶心里顿时惊慌,她努力举起棍子,但是娇躯却微微颤抖。 吧嗒,吧嗒! 声音越来越近,是那种很沉重的脚步声,阿瑶正要嘶喊让老弱妇孺们醒来,忽听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低声道:“丫头别怕,是我。” 篝火照亮黑暗,有人从暗夜中走了出来,阿瑶先是一怔,随即目现热采,惊喜道:“义父,您有没有打到猎物?” 来人正是怪老头,他背后拖着两只斑斓猛虎的尸体,怪老头一路直接走到篝火旁边,抬手把两头猛虎尸体仍在地上,语带歉意道:“只猎到这两头,勉强可以撑三天,河北道太穷,老百姓把野味吃了个干净,我在山中找了两天,方才找到这两头猛虎……” 阿瑶很是吃惊,怔怔看着地上的老虎,俏脸一副不可思议,愕然道:“您打死了老虎?” 怪老头摇了摇头,道:“捡到的!” “捡到的?” 阿瑶有些迷惑。 老头咳嗽一声,道:“是山中猎户下的陷阱,弄死了这两头老虎,恰好被为父发现,我拼了老命才拖回来。” 其实这话有着明显的漏洞。 先别说老虎是怎么来的吧,光是能拖回来就得有几百斤的力气。 可惜阿瑶只想着有了食物,哪里还有心思怀疑别的,她一脸急切上前检查老虎,犯愁怎么才能宰割取肉。 这时怪老头看到地上的老妪,忽然落寞一声叹息,道:“老者死,留口食,为子嗣,为孩童,这位应该是孙阿娘吧,前几天为父还跟她说过几句话。” 阿瑶此时正在检查老虎尸体,闻言顿时又悲从中来,默默流泪道:“孙阿娘肯定骗了我,她早上的菜团子肯定没吃。” 怪老头一脸自责,喃喃轻声道:“倘若老夫能早回来一阵子,她就能吃上虎肉了,唉,又饿死一个,又饿死一个!人力有时而穷,天下无敌又怎样,救济百姓靠的是大权在握,可不是我这种自认豪强的糟老头子……” 他这话声音极低,几乎是在牙缝里自言自语。 阿瑶正在低声抽噎,所以一时也没能听清。 …… ……今天有事耽搁了,回家后发疯写出两章,两更一起发布,这是第1章,后面还有一章 第176章【那个女孩,那般重要么?】 少女哭了半天心力憔悴,却又惦记着孩子们明天的吃食,她慢慢扬起脑袋,语带茫然道:“义父,您说咱们能走到范阳么?一百多个老幼妇孺,光靠您去打猎物肯定不行的的。” 怪老头放眼看着黑夜前方,忽然骂了一声道:“这些狼崽子精明的很,老夫一回来它们就溜了,否则直接打杀了吃肉,也能再多撑几天。” 阿瑶连忙伸手抓住他胳膊,语带担心道:“您自己身体不好,怎敢说去打杀野狼,义父不要担心了,天一亮我就去找野菜。” 怪老头只是目光盯着暗夜之中,好半天才咬牙切齿道:“别的女子在范阳城里娇嗔卖乖,你却带着一百多个妇孺苦苦支撑,倘若那个小子有点良心,他应该知道哪个最好。” 阿瑶知道义父说的是谁,她眼前浮现一个少年的影子,她喃喃呓语一声,柔柔道:“李云大哥他其实很累的……” 怪老头怒哼一声,明显有恨铁不成钢的无奈,道:“他在范阳丰衣足食,可你在路上餐风受苦。” 阿瑶仿佛陷入梦魇,语气柔柔喃喃,道:“李云大哥对我很好,他连一碗稀粥都要跟我分着吃,如果他知道我在挨饿,他一定会从天而降给我送粮食,就像神仙一样,出现在我的面前。” 怪老头气的胡须乱颤。 …… …… 范阳城又发生了一件轰动的大事。 西府赵王赚了大钱,却没把钱财塞进自己腰包,他雇佣了许多工匠,打造了整整五百辆牛车。 就在今天早晨,旭日才刚刚升起,五百辆牛车整装待发,装载了满满当当的货物。 什么货物? 粮食! 整整五百辆牛车,装载的全是粮食。 牛车队伍一眼望不到头,两侧护卫着三千个玄甲铁骑,天还未亮的时候就往城外赶,等到天光大亮的时候才完全出城。 出城之后,牛车队伍一分为十,每队恰好五十辆,静静停在原地等候着。 过不多时,只见一只大龟轰隆而来,这大龟拉着一辆特殊打造的巨车,巨车之上装载了五倍于牛车的粮食,众人只见大龟背上站着一个少年,正是天下闻名的范阳城主李云。 西府赵王! 年方十六! 出身大唐皇族,拥有天生神力,独力创办范阳交易中心,将一座废城变得繁华富裕。 此时旭日从东方而生,将一片朝霞渲染的通红,忽然一道金光突破云霞,瞬间竟将整个天地照亮。 李云站在大龟之上,一路轰隆疾驰而来,眨眼间就到了范阳巨碑之前,五百辆牛车正在静静等候他。 李云目光慢慢扫去,发现车队已经分成了十支,每支队伍都有带队之人,个个都在仰头看着自己。 程处默,李崇义,房遗爱,刘仁实,尉迟宝林…… 五个徒弟赫然在列,人人身上穿着精光闪闪的明光铠,并且背后各自插着一杆大旗,大旗的旗面在风中猎猎作响…… 李云忽然开口,道:“知不知道为什么让你们穿上明光铠?” “知道!” 五个徒弟同声答应。 然后程处默策马而出,昂声道:“因为要让河北道的百姓别害怕,要让他们看见我们不会远远的躲开……” 说着陡然拔出背后大旗,举起来奋力挥动几下,大声又道:“还有这杆大旗,也要让他们看见,旗上写的是大唐二字,百姓们见了才不会惊慌。” “不错!” 李云点了点头,沉声道:“河北道久经战乱,百姓们见兵就跑,不但百姓如此,官吏也是如此,我们是要去救人,而不是去吓唬人,正因为如此,我才让你们穿上明光铠,虽然明光铠很沉,但是为师不得已而为之。” 说着一指自己身上,大声道:“我自己领个头,也穿着明光铠,你们都知道我有轻若鸿羽的宝甲,但我依旧选择穿着明光铠甲。” 五个徒弟郑重点头,端着架子大喇喇表示明白。 虽然表示明白,其实压根不明白。 但见程处默忽然凑了过来,小声讪讪道:“我说师傅啊,您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你可不要蒙我,我现在脑子很好使,你这一手肯定别有目的,根本不似嘴上说的简单。” 李云看他一眼。 程处默明显在自作聪明,略带得意又道:“百姓压根不认识明光铠,所以穿与不穿都是一个样,还有这杆大旗上的两个字,哼哼哼,百姓很少有人认识字……” 李云再次看他一眼,轻轻道:“你说的这些都对,但你还是猜错了我的用心!” 说到停了一停,接着道:“我这次什么谋算也没有,我是实实在在要让百姓认识这一切,他们以前不认识明光铠,可以,他们以前不认识字,也可以,但那是以前,今后不会了,我让你们穿着明光铠带着大旗,就是要走出这最为艰难的第一步,只要我们不断努力,百姓慢慢就会熟知,无论明光铠还是大旗,以后会慢慢深入人心!” 说到这里再次一停,语带期盼道:“等到那个时候,河北道将会欣欣向荣,只要明光铠和大旗出现,百姓就会觉得生活有奔头……” 程处默抓了抓脑门,这些道理他听的有些吃力。 李云手臂一挥,沉声道:“世家欠我一百二十万石粮食,我等了足足半年才等来五百车,再也不能拖了,必须分发下去,眼下正是青黄不接之季,多拖一天就要饿死很多人。咱们别再闲话,现在立刻出发。” 程处默连忙点头,满脸肃重道:“师傅你放心,这事我懂得。如果事情办不好,徒儿提头来见你。” 李云伸手一指车队,沉声再道:“别啰嗦,立即动身,你们五个人各自带领一支车队,然后按照事先分好的路线前行,遇到村庄,给粮,遇到城池,给粮,如果遇到逃荒的灾民,也要给粮……” 程处默答应一声,然后把大旗高高举起,这货正要催马而行,李云忽然又将他喊住,沉声问道:“给粮的方式你还记得吗?” “记得!” 程处默回头看来,毫不迟疑道:“由于第一批粮食不多,所以救济也要节省,妇孺给一半,老幼给三分之一,壮年汉子给两倍,基层官吏也要给两倍……” 说到这里忽然一停,忍不住道:“师傅啊,我们始终弄不清楚您的意思,救济应该先救老幼妇孺啊,为什么您要给壮汉和官吏两倍粮食?” 李云李云没有回答,只是沉声一喝,道:“毋庸置疑,立刻动身。” 程处默乖乖‘哦’了一声,策动坐骑转身而去。 很快,五个徒弟各自带领一支车队,浩浩荡荡向着某一个方向出发。 原地还留下五支车队。 李云将目光看向这五支车队的首领,出声又道:“程处雪,你往西,玲珑,你往北,卢出水,你往西北……” 一连点出三人,然后又道:“你们三人各带三支车队,剩下的两支我亲自带领,咱们也立刻动身,救济之事万万不可耽搁。” 那三人点了点头,程处雪忽然开口问道:“我们发放粮食的方式也一样吗?妇孺减半,壮汉加倍?” “对!” 李云郑重点头。 程处雪明显也有不解,忍不住道:“刚才我弟弟问你,被你呵斥,可我仍旧要问,为什么?” 李云看她一眼,忽然苦笑摇了摇头,他仍旧不做回答,策动大龟向南而行,后面两支车队急急跟上,浩浩荡荡同样向南进发。 程处雪气的攥了攥拳头。 这时玲珑忽然开口,出声解释道:“你们中原有句古话,救急不救穷,救穷没有用,想要改变河北百姓的生活,光靠救济粮食是不行的,必须得开荒种田,才能让百姓吃饱,然而河北道田地荒芜,想要恢复耕种何其艰难……” 程处雪看她一眼,直接打断道:“我不需要你跟我解释,我自己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玲珑撇了撇嘴。 旁边卢出水站出来打圆场,帮着继续解说李云为什么要这么做,道:“给壮汉两倍粮食,是因为他们吃饱了才有力气种田!给基层官吏两倍粮食,是因为他们吃饱了才能组织灾民去开荒,至于老弱妇孺,只能狠下心来减少供给,不是不想救济,而是心有余力不足……”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喃喃道:“现在你们明白了吧,王爷为什么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他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心中肯定十分痛苦。他比任何人都要渴望百姓们吃饱,可惜他手里的粮食满足不了整个河北道!” 玲珑接过话头,低声道:“世家虽然欠他一百二十万石粮食,但是运送过来需要大量的时间。” 三人也不敢耽搁太久,各自带着一支车队启程。 日光浩浩之下,十支牛车队伍向着个个方向进发。 此时三人已经分选一路,然而程处雪和玲珑几乎同时盯着一个方向,俩女目光遥遥眺望南边,心中都在暗暗揣摩,忽然喃喃轻声一语,幽幽道:“他最近脾气很焦躁,经常无意中说出一个女孩名字,他亲自带着两支车队出发,并且专门选择了向南而行的方向,那个丫头,那般重要么……” …… ……两更同时发,这是第2更,今天就这些,明天爆更,晚安。 第177章 【失去天生神力?】二合一章节 仅仅两个月过去,阿瑶已经变得面黄肌瘦,虽然她自己被苦难折磨的直不起腰,但是这个心地善良的丫头却觉得开心无比。 因为那一百多口老弱妇孺再也没有饿死人。 这一日清晨,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许多小孩还在呼呼酣睡,老人们蜷缩在篝火旁边。 阿瑶悄悄离开营地…… 她趴伏在地上一点一点往前挪,目光死死盯着荒秃秃的地面,因为最近睡觉实在太少,她两只眼睛有些红肿,但她努力盯着地面,不肯放过一根野草。 挖野草! 而不是挖野菜…… 逃荒的人太多,野菜已经没的挖了,现在得挖野草度日,然后把草根砸烂做成菜团子。 虽然难吃,但是能活命。 怪老头昨晚没回来,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寻找猎物,因为这一代全是平原,方圆五十里连个兔子都没有。 阿瑶吃力的在地方趴伏前行,终于给她发现了一些青草,她心里甚是欢喜,连忙爬过去用手挖。 也就在这个时候,她陡然感觉地面有些晃动。 阿瑶有些茫然,随即苦笑一声,她以为自己是太困陷入迷糊,于是使劲甩甩小脑袋清醒一下。 她双手再次刨土,继续挖着野草 然而,地面又颤动一下…… 这次阿瑶感觉的很清楚,知道不是自己太困造成的假象,她双手攥着野草,茫然抬头而望,渐渐听到北边有某种声音,似乎正在不断向着这里接近。 砰! 砰! 砰! 那个声音很有节奏,仿佛一个庞然大物踏地行走,但又好像不是行走,因为节奏太快。 听起来,像是奔跑一般。 “难道是巨大的野兽?” “不好,孩子们还没醒,老人们还在篝火旁……” 阿瑶又惊又急,连忙吃力从地上爬起来,她正要发足奔跑,却觉得浑身酸软,她努力迈开步子,想要去通知那些熟睡的人。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阿瑶刚要迈出的小腿微微一颤。 她的视线之中,隐隐出现一个黑乎乎的影子,那影子轰隆而来,不断向这边接近,由于速度极快,转眼便能看清…… 那是一只大龟。 龟上站着一个少年! 阿瑶茫然站在原地,手里还抓着刚刚挖到的草根。 这一刻,天地都变了…… 她仿佛双耳失聪,似乎双眼也看不到颜色,天地间的一切停滞一般,只有那个少年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轰隆! 大龟飞速狂奔,李云站在龟上放眼眺望,忽然看到路旁有个篝火未熄的小营地,他下意识认为又遇到一个逃荒的灾民队伍。 他几乎想也不想,随手从大龟背上拎起两袋粮食,然后远远往地上一扔,口中大喊一声道:“坚持往前走,很快就能遇到运粮队……” 说话之间,大龟拉着巨车已经轰隆驰过,因为声音太过巨大,把篝火旁边的老人小孩都惊醒。 李云站在大龟上停也不停,只是再次大喊一声道:“这两袋粮食先给你们充饥,吃完之后坚持往前走,不用走到中午,你们就能碰到粮队,我是西府赵王,我还有急事……” 一个‘有急事’的事字尚未说完,剩下的话语再也说不出来,他目光直勾勾盯着一个方向,那里站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少女。 大龟还在疾驰。 李云狂吼一声…… “阿瑶?” 他猛然从龟上纵身跳下,顿时整个人在地上打滚翻转,他虽然有天生神力,然而不懂一点武功,大龟奔跑那般快速,他跳下来根本不懂得卸力。 换做任何一个不会武功的也是这样,从高速奔跑的坐骑跳下来肯定站立不稳。 打滚算是轻的,严重的能摔死人。 但是不要紧,李云铜皮铁骨不怕摔。 他连续在地上打滚,足足滚了十几个跟头,等到力道卸掉之时,恰好停在了女孩的脚下。 李云头上脸上全都沾着尘土,然而他根本顾不得去擦一擦,他一个翻身从地上蹿起,伸出双手把这个面黄肌瘦丫头搂在怀中。 自始至终,阿瑶一直呆呆滞滞,直到感觉一股男子厚重的气息,阿瑶才从茫然中惊醒。 她吃力睁着红肿眼睛,怔怔看着少年熟悉的脸庞,也不知过了多久,口中才喃喃发出一声,柔柔道:“李云大哥,我想你……” 简简单单四个字,细弱宛如蚊子声,然而却仿佛晴天炸响一个霹雳,似乎整个天地都变了颜色。 东方鱼肚微露,一抹晨曦照耀而来,又有微风轻轻吹拂,划过了两人的脸庞衣襟。少年少女静静立在天地之间,仿佛身边再也没有了一切,足足得有一盏茶时间过去,阿瑶才轻轻举手去摩挲李云的脸颊,呓语般道:“李云大哥,你瘦了。” 李云心里一酸,眼角瞬间湿润,他死死抱着这个傻丫头,看着她面黄肌瘦凌乱的发丝,柔声道:“傻妹子,你才瘦了。” 说着双手一起用力,他把阿瑶死死揽在怀中。 少女有些羞涩,但却不舍得离开他的胸口,她把小脑袋使劲贴在李云肩膀,一双汪汪的大眼睛泪水磅礴。 她艰难跋涉两个多月,再苦再难也没有哭过,然而这是趴在李云怀里,她只觉得眼泪怎么也制止不住。 哭着哭着,感觉好累,不知不觉,竟然闭上了眼睛,很快鼾声响起,睡的那样香甜。 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轻轻颤动显得楚楚可怜,然而她的小脸上全是微笑,就在微笑之中进入了梦想。 再坚韧的女孩,也渴望有个宽厚的胸膛靠着…… 一句简简单单的‘李云大哥,我想你’,就是这个嘴笨女孩唯一能表达的话。 愿得一人心, 白首不相离, 山盟海誓不算烈, 柔柔默默心难移。 一句简简单单的‘李云大哥,你瘦了’,就是这个温婉女孩最为真挚的情谊。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李云动作轻柔,生怕惊醒了熟睡的傻丫头,他脸上全是柔柔笑意,从来没对任何人这么温柔。 少年少女相拥站在荒野,却不知在极远处有人遥遥而看,那是一个满脸刀疤的老人,忽然发出一声很是满意的笑。 由于满脸刀疤,笑容显得狰狞,然而双目却带着祥和,宛如再看自己的小辈。 …… “哇,是大龟龟呀!” 这时忽听一群小孩欢呼,而大龟也在不远处停下了奔跑,它拖着巨车急速回转,到了跟前陡然放缓脚步。 小孩们一拥而上,伸出小手想去摸它。 大龟连忙低下脑袋,发出‘霸下霸下’的声音,它明显很是欢喜,任凭小孩们胡乱摸它。 它的脑袋很大,但是动作很是轻柔,它缓缓晃动脑袋,力道柔和碰触每一个小孩,忽然又是‘霸下霸下’两声,大脑袋轻轻把小孩拱倒在地。 “哈哈哈,大龟龟,你又使坏,你又使坏……” 小孩们哈哈欢笑,爬起来又去摸它,口中大叫道:“你每次都把我们拱倒,但是你很快就拱不倒我们啦,我们快要长大了,长大了不怕你来拱!” 大龟昂昂两声,又把小孩拱倒在地。 这仿佛是一个游戏,双方玩的乐趣十足。 旭日阳光之下,大龟背上的骨刺十分狰狞,它是一个庞然大物,孩子们在它面前都是小不点,然而如此不相称的彼此双方,却能欢声笑语一起玩耍。 大龟拥有翻江倒海的万斤之力,拱倒小孩的时候却无比温柔,它口里一直发出‘霸下霸下’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和好朋友打招呼。 小孩们越发兴奋,一个小囡囡伸开双手抱着大龟的脑袋,娇憨道:“龟龟,骑一骑,我们可想你了……” 大龟的脑袋努力低下来,低的幅度已经完全贴在地上。 通过这样的方式,孩子们爬上了它的脑袋,然后顺着脖子往后面爬,最后全都爬到了它的厚背。 它是当世最后一只霸下,然而却心甘情愿陪着孩子们玩耍,甚至踩着它的大脑袋往身上爬,这待遇连李云都没有资格享受。 …… 这个简易的灾民营地,再也没有了死气沉沉,即将熄灭的篝火再次被烧旺,老人们欢天喜地开始熬煮浓粥。 这些老妪偶尔会偷偷向远处观望一眼,然后悄悄将一个小孩拉到身边,先是笑呵呵抚摸一下小脑袋,然后满含拘谨问一声道:“好孩子,快跟奶奶说说,那位贵人是你们师傅吗?他真的是个王爷吗?” 他真的是个王爷吗? 这话老妪们不知道问了多少遍。 但是被拉住的小孩十分配合,每次都会骄傲的仰着小脑袋回答:“那是我们的师傅,他当然是个王爷,我们师傅可厉害了,我们的师傅敢杀人(破音),他杀死了很多坏人,是大唐最为厉害的王爷(还是破音)……” 敢杀人? 很可怕! 但是杀的是坏人。 那就不会令人害怕了! 老妪们心满意足得到答案,再次用干枯的手掌摩挲一下小孩脑袋,满脸慈祥夸一句道:“乖,去玩吧,等会过来吃饭,今天咱们吃浓粥。” 小孩撒欢跑开,口中还不忘炫耀一句,骄傲道:“这是我们师傅带来的粮食。” 是啊,是贵人带来的粮食。 哦不对,贵人是个王爷,是咱们河北道范阳城的王爷,感谢咱家王爷,给我们带来了粮食。 老百姓见识不高,然而对恩人的感谢发自真诚,她们不懂得太多表达,于是给李云盛来一碗最浓的粥。 李云愁眉苦脸的端着碗,实在不知道如何拒绝这些老人。 这一路之上他不断救济灾民,每次灾民煮粥都要给他最浓的一碗,百姓们心意是好的,可是李云真的喝不下去。 任谁一连十几天都是喝粥,看见粥碗都会是他这种反应。 正当他琢磨如何婉言感谢的时候,忽听身后隐隐有着脚步声,紧跟着就听噗通一声,似乎有些东西扔到了地上。 李云愕然转头,看到地上扔着几只兔子。 兔子旁边站着一个满脸刀疤的老人,气喘吁吁看着他道:“小伙子,端着粥碗愁眉苦脸,莫非竟是难以下咽,既然如此,那不如吃肉……” 李云怔了一怔,感觉这老头说话有些冲,跟吃了炸药似的,也不知哪里来的大脾气。 旁边阿瑶急忙解释,轻声道:“李云大哥,这是我的义父,义父他身体不好,但他每天都去找猎物,也幸亏有义父相帮,我们才能坚持走到这里。” 李云连忙站起身来,满脸肃重拱了拱手。 他正要开口说话,哪知老头已经一屁股坐下,气喘吁吁道:“行礼就免了吧,先让老朽喘口气,为了抓这几只兔子,我差点没把老命搭进去。人老了,毕竟不如年轻人,这才跑了没几里路,浑身已经没了力气,可不比有些年轻人,活力四射永远不知道累……” 说着停了一停,忽然冷笑又道:“听闻河北道有一座范阳城,城里有一位名震天下的西府赵王,小小一个少年,却有天生神力,仗着神力在身,直接封了王爵。” 这话明显带着嘲讽之意,李云听了顿时有些发呆。 他下意识看看身边的阿瑶,阿瑶眨眨眼睛轻声道:“义父应该猜到你是谁了……” 李云随即面带哭笑,转过头来看着老头,笑呵呵道:“老人家,如果您说的那位王爵叫李云,那可说的就是我了,不过有一件事您没说对,我封王爵不是因为天生神力。” “希望如此吧!” 怪老头似乎脾气很冲,也不知这脾气从何而来,忽然再次冷笑两声,语带嘲讽道:“就算天生神力,未必横行无阻,倘若有一天你的力气没了,希望你还能保住你的王爵……” 李云登时一呆,这说法还是头一回听见。 啥叫力气忽然没了? 人只要不死,力气哪有用完的一天? 他感觉这老头说话怪的很。 …… “怎么着?嫌弃老朽说话难听?” 怪老头看了李云一眼,口中又是一声冷笑,忽然道:“人老了,听得故事就多,老朽听过你的故事,也听过你父亲西府赵王的故事,你们父子两个都是天生神力,仗着力气才能横行世间……这话对是不对?对的话你可以点点头!” 但是李云却摇了摇头。 这动作明显出乎老人意料,老人很是不悦的皱了皱眉头。 李云连带微笑,道:“虽然不知道您为什么脾气这么大,但我还是要感谢您照顾阿瑶渡过难关,再加上您的年龄很大,也需要受到一些尊敬,所以嘛,我不生气,但我需要解释一下,我跟我的父亲不同。这个世界上的人,没有一个是想同的。” 老人冷眼看他,忽然点点头道:“这话说的对,你和你父亲不同,你父亲除了天生神力,还学有杀伐武功,而你不一样,你的天生神力是蛮力。” “这怎么还成蛮力了?” 李云哭笑不得,张口准备辩解,哪知老人猛然手臂一挥,气呼呼道:“老朽不想听,也不喜欢听,老朽只知道一件事,你的父亲如果失去天生神力,他仗着功夫照样可以保护自己,但是你若失去了一身蛮力,恐怕时时刻刻都有危险……” 老人连续几次说失去力气的事,终于让李云心中微微一动。 事出反常,必有缘故。 李云忽然郑重拱手,沉声问道:“敢问前辈,您是何人?为何一直要说,我会失去力气?” 老人缓缓摆了摆手,语气淡淡道:“老朽只是个普通人,你不用怀疑我是前辈高人,老朽只是想跟你说个故事,这个故事可能关系到你的安危……” …… ……5000字大章,二合一发布,今天还有更新。 第178章 【绝世高人,到底是谁?】 李云肃穆以待,拱手道:“愿闻其详,洗耳恭听。” 老人点了点头,但是没有马上开说,反而转头看了看阿瑶,笑呵呵道:“丫头,去把几只兔子剥皮洗洗,然后拿到火上烧烤一番,今天咱们吃一顿肉食。” 阿瑶迟疑一下,拎着兔子离开。 老人一直盯着阿瑶背影,好半天之后才缓缓转头,看着李云道:“三十二年之前,有一个娃娃来到这个人世……” 这是打算说故事了,说的很可能是李元霸的故事。 李云连忙盘膝坐下,正好坐在老人的对面。 果不其然,但听老人又道:“那孩子生在陇右李家,在很小的时候就显得与众不同,他天生脑子蠢笨,直到五岁才会喊娘,他性格暴虐异常,尤其不能见到鲜血,一旦见了鲜血,立马就会发狂。偏偏他有天生神力,发狂之时谁也阻拦不住,他的父亲被逼无奈,只能用一根特制的铁链子锁着他……” 说到这里叹息一声,道:“唉,一个孩子,像狗一样被人锁着,虽然是怕他误伤无辜,但是李渊的心性也够狠的,李家人,心都狠!” 李云默默听着不做评价。 老人看他一眼,接着又道:“后来,有一位绝世高人不忍见此惨剧,于是登临陇右李氏之门,带走了那个被铁链锁住的孩子。” 李云心中一动,忍不住道:“听说是个在世神仙,拥有通晓天地的博学。” 他这话其实是在试探。 可惜老人根本不做正面回答,只顾继续说故事道:“再后来,隋炀帝杨广登基,李渊调任山西太原留守,杨广这人急功近利,想把一百年的事情用十年干完,结果惹得世家暗中生事,天下渐渐乱象滋生,先有知世郎王薄登上长白山,做一曲无向辽东浪死歌……” 说到这里看了李云一眼,突然问道:“你听没听过这首无向辽东浪死歌?” 李云微微一怔,不知道老人什么意思,不过李云仍旧点了点头,郑重道:“我听过,而且还会唱。” “唱我听听!”老人似乎很有兴趣。 李云心里觉得古怪,但又不方便的拒绝,无奈只能咳嗽一声轻轻嗓子,找个准调开始清唱: 长白山前知世郎,纯着红罗锦被裆。 长槊侵天半,轮刀耀日光。 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 忽闻官军至,提刀向前荡。 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 这首诗须得用古调去唱,否则压根唱不出其中韵味,老人听完之后嗤笑一声,忽然问李云道:“你感觉这首诗如何?” 李云砸吧一下嘴唇,直言不讳道:“词句写的极烂。” 呸! 老人猛然啐他一口,很是不满道:“人家词句写的极好,说烂是因为你不懂,王薄乃是绿林大豪,这诗蕴含一股草莽英雄之气,你这小子唱的真难听,曲调没有一点男儿气。” 李云呵呵而笑,面不红心不跳再次重复道:“因为他词句写的极烂。” 老人瞪他一眼,突然道:“王薄乃是第一个反王,你要给予些许尊重,此人辈分极高,不可轻易怠慢。” 李云这才严肃起来,点点头道:“能当第一个反王,确实不是凡俗之辈。” “是啊!” 老人感慨一声,忽然颤悠悠从地上站起来,这时他的语气开始变得异样,喃喃道:“天下乱,反王出,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而带走陇右李氏小孩的那个绝世高人,也让他的两个徒弟下了山!” 李云心中一动,轻声问一句道:“两个徒弟?” 这事他从来不曾听说过。 他从后世穿越而来,从小喜欢听隋唐演义,但是演义之中李元霸的师尊只收了一个徒弟,从来没听说还教导过另外一个人。 老人压根不管李云的询问,继续又道:“两个徒弟临下山之前,老仙师各自给了一段批语,大徒弟给的是:‘你性格狂妄,或将因狂而死,为师劝你多方隐忍,方能逃过命中一劫。’大徒弟虽然心中不服,但是谨遵师傅的叮嘱,他下山之后很快打响名头,召集了一帮好汉上了瓦岗寨,自认大龙头,啸傲山林间,隋朝官兵几次攻打,皆都被他轻松打退,瓦岗寨日益强壮,这个大徒弟成了天下第二个反王。” 第二个反王? 李云先是一怔,随即脱口而出,道:“我知道了,你说的是翟让,据说他生性优柔寡断,坐拥大军也不知道去争江山,结果后来被李密用计弄死,堪称千古以来死的最窝囊一个。” 老人面皮隐隐抽搐几下,凶巴巴看着李云道:“老夫刚刚说了,这个大徒弟是遵从仙师叮嘱,仙师说他性格狂妄,必须要多方隐忍,你这臭小子,要不要听故事。” “好吧好吧!” 李云举手表示投降。 老人忿忿几声,这才继续又道:“大徒弟成了天下第二反王,二徒弟同样也下了仙山,二徒弟临走之前,仙师给的评语是:汝有天生神力,又学绝世武功,占尽人世之机,必为天地不容,你命里有劫难,如果遇到手持凤翅镏金镋者,你不可杀他,要放他一命,唯有如此,才能保你一命。” 老人说到这里一叹,道:“可惜仙师的叮嘱虽好,却忘了二徒弟天生脑子愚笨,他下山之后果然遇到手持凤翅镏金镋之人,第一回,饶恕了,第二回,仍旧饶恕了,但是到了第三回,这个二徒弟因为狂性大发,三锤直接打死了凤翅镏金镋之人。结果他自己真的遭了劫难,半个月之后就被天雷劈死……” 李云砸吧砸吧嘴唇,道:“这故事大家都听过,你说的是我爹。” 老人点了点头,道:“这个故事大家都听过,但是有些故事很少有人听过,当年你爹仗着天生神力,又有绝世宝马和铁水流云锁子甲,征战不累,不怕弓矢,他纵横沙场无敌,没人能制得住他,别人打不过他,就得想个办法,于是有人提出,是否能找到一种毒药,这种毒药能让人的力气消退,最后变成一个软绵绵的废物……” 噗嗤! 李云喷笑出声,满脸荒唐道:“这些人什么脑子?天下哪有这种毒药。” 他从后世而来,后世科技那么发达也没听说研究出这种药物,眼下可是古代,更加没有可能。 可惜老人却一脸肃穆,沉声道:“如果有呢?” 李云微微一愣,愕然道:“您见过?” 老人缓缓摇头,道:“不曾。” “那不就得了!” 李云起身拍拍屁股,笑呵呵道:“您也不曾见过,只是一种猜测,当年我爹之所以身死,乃是被天雷劈中而死,他可不是死于毒药,也没有失去天生神力。” 老人双目直直盯着他,郑重道:“你永远不会明白,我们那个时代的人多么执拗,当年他们想出找毒药的办法,立即组织了一批人手散落四方,有的人去了海外,有的人去往深山,有的远赴草原大漠,有的人前往了岭南之南。” 李云哈哈一笑,道:“岭南之南是大海,他到大海里找毒药吗?” 老人仍旧双目直直盯着他,更加郑重道:“这些人,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他们性格执拗,不达目的不罢休,倘若真有一天忽然回来一人,你就得担心他们找到毒药了。” 李云这才微微有些上心,不过也只是微微上心而已,毕竟这一切都是猜测,天底下哪有如此的巧合。 他正要说话,然而老人再次开口,盯着他道:“天生神力,只是天生,人不能靠天而活,人应该依靠自己,孩子,我听闻你的母亲乃是草原圣女大祭司,母子相认的时候曾要传授你绝世武功,这等好事你为何会拒绝,须知突厥护族神功也很凌厉……” 李云隐隐察觉了异常,这老人知道的实在太多了,他忽然也盯着老人看,郑重道:“敢问前辈,阁下何人?” 这话他之前问过一次。 老人仍旧不做正面回答,只是继续问他道:“你先告诉老夫,你为何要拒绝自己的母亲。” 李云无奈一叹,道:“您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啊,我二大爷差点跟我娘翻脸再打一仗,我娘要传我突厥祭祀秘典,我二大爷却说我得学中原武功,还说什么以后会有中原高人找我,可我连个高人的影子都没看见……” “老夫就是!” 李云话还没有说完,陡然听到这么四个字,他一时没能答应过来,还要继续往下说,突然愣愣闭口,怔怔看着老人。 这才反应过来。 他上下盯着老人观看,好半天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道:“阿瑶带着一群孩子,还要照看一百多个老弱妇孺,河北道青黄不接,她们却能坚持走到这里,没有粮食人却没饿死,这应该都是你的功劳。” 说着停了一停,分析又道:“一百多个老弱妇孺,每天最少要消耗几十斤粮食,然而你仅凭打猎就将她们养活,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即便是我天生神力,靠着打猎也养活不了一百人。” 然后思维发散,继续往下分析,沉吟再道:“还有还有,如今天下尚未清平,山林之间多有匪患,然而阿瑶她们从长安一路走到这里,竟然平平安安没有一点危险,如果我猜测没错的话,是你在暗中扫平了一切障碍。” 说到这里,一个绝世高手的形象已经清晰而出,李云面色越来越严肃,双目紧紧盯着老人,道:“河北道一代,山林匪患多如牛毛,然而你孤身一人能保百人平安,必然是把沿途匪患扫除个干净,如此高绝手段,绝非普通凡俗,敢问前辈,阁下何人?” 这是李云第三次询问。 …… ……第3更到,9000字了 第179章 【绝世武功?这是目录!】 老人终于哈哈一笑,声音陡然变得中气十足,此时他哪里还有一丝衰衰苍老的模样,整个人迸发出一股豪强的气势。 他突然伸手往背后一捞,从背上抄出一直背着的那个东西,阿瑶曾猜测是个长木杆,可惜外面一直裹着破布无法确认。 老人慢慢将破布撕开,渐渐露出里面一杆兵器,赫然是一柄古怪长矛,通体泛着黑幽幽的光。 但见他持矛在手,整个人的气势又强三分,仰天一声轻喝,声音滚滚如雷,大声道:“十年之前瓦岗死,十年之后死复生,世人谓我目光短,千千万万嗤笑声,我本谨遵仙师命,隐忍本性苟此生,奈何师门有苗裔,苟活不配长者风。”【这诗山水自己写的,牛吧】 老人说到这里暴吼一声,冲着李云道:“娃娃,你给老子跪下来,你问我是谁,好,老子告诉你,我就是翟让,大隋第二个反王,瓦岗寨上大龙头,紫阳仙师的大徒弟,你爹李元霸的大师兄!” 好家伙。 刚才还是个气喘吁吁的衰衰老头,转眼之间拥有虽万千人吾往矣的气概,连说话语气都变了,一口一个老子听着就是土匪那一套。 不愧是瓦岗寨的大土匪头子。 就这样的霸道气势,能是传说中的那个窝囊废? 李云傻了! 乖乖不得了,死人复活了? 历史上写的很清楚,翟让在617年就已经嗝屁,下手的是瓦岗寨李密,直接乱刀砍死了老翟。 结果呢,死人变活了,不但变活了,而且就站在他面前。 李云忽然打个哆嗦,他想起一件不妙的事,刚才老人讲故事的时候,他曾插嘴说老人是个窝囊废…… “就这嘴欠,实在该抽!” 李云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让你丫乱插嘴,现在好了吧,大师伯当面,不啻于当着和尚骂秃驴。 幸好老人没有记起这事,只是重重把长矛往地上一插,沉声对李云道:“李世民说的没错,你要学武功自然有中原高人教你,突厥武功算个屁,你爹他当年追着乎隆雅雅打。” “乎隆雅雅是谁?” 李云没有听过这个名字,顿时心生好奇。 翟让一脸不屑,道:“乎隆雅雅是上一代草原大祭司的两个徒弟之一,也是你母亲关系最好的同门大师姐,当年中原各地战乱纷纷,上一代突厥大祭司想要来占便宜,她派出两个徒弟带领许多祭祀,准备刺杀我们中原的各位反王,结果刚进河北就被你爹遇见,你爹嫌弃呼隆雅雅长得太难看,直接对人家砸出了一十五锤,结果乎隆雅雅完全不能抵挡,一十五锤之后直接撂倒。” 这话别人听了只觉得兴奋,李云却忍不住暗暗咋舌,下意识道:“竟然能接我老爹的十五锤?” 翟让似乎觉得有些可惜,砸吧砸吧嘴唇道:“可怜一个如花似玉的突厥娘们,直接被你老爹给锤成了肉泥。孩子啊,这一点你不要学你老爹,你遇到漂亮娘们千万不要打死,一定要抓回来霸占了生娃娃,咱们师门苗裔太少,以后这是你的主要任务。” 李云目瞪口呆。 这位大师伯,还真不愧是瓦岗寨的大土匪头子,难怪师祖让他多加隐忍,这种性格不隐忍的话太有侵略性了。 翟让忽然向他招了招手,语带严肃道:“孩子,老夫说的那个故事你不可小觑,这个世上有一些人,为了一件事可以付出终生,咱们道家分为两派,一派自古至今护持中原,另一派则是向往得道长生,希望长生的人都是疯子,那些去寻找毒药的正是疯子。” 李云微微有些不解,忍不住道:“既然他们追求长生,应该躲在山里修炼吧。” 翟让轻哼一声,道:“以前他们叫做隐门,确实躲在山中不问世事,结果发现埋头修炼屁用没有,于是又相信争霸天下能获得气运那一套,他们觉得有了气运才能修炼成仙,所以历朝历代都有他们祸乱的影子。”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接着道:“比如在汉代之时,他们叫黄巾军,到了两晋时代,改头换面叫做香火社,后来到了隋朝又改名字,在江南一带弄出一个白莲起义军,其中比较出名的你应该听过,一个叫杜伏威,另一个叫辅公佑,这些都是道家隐门的人。” 好家伙! 李云有些咋舌,感觉脑袋发懵,听听这些名称,黄巾军,香火社,白莲教…… 造反专业户啊! 打不尽,杀不绝,任凭你用天大势力去颠覆打压,过不几年这些造反专业户又会死灰复燃。 他愣愣看着翟让,道:“这些都是咱们师门的人?” 翟让嗤笑一声,略带不屑道:“他们还没有资格,咱们乃是道家正派。仙山缥缈,俗人不可轻上。隐门已经走上邪路,所以老夫才让你小心。” 说着忽然严肃起来,郑重道:“你有天生神力,但是老夫怕他们真的找到诡异毒药,所以我必须让你学会武功,即便丧失力气仍然是绝世高手。比如你大师伯我,学艺之前只是个普通人,但我学会师门本领之后,寒铁长矛不弱于人,即便是你老爹和我厮杀,双方也只能打个平手,如果他没有擂鼓瓮金锤,我三矛之内能把他挑翻马下。” “吹牛!” 李云在心里嘀咕一声。 当然这话他不敢明说,只能在心底腹诽,脸上还要装出崇拜之色,他怕翟让想起他刚才说人家是窝囊废。 这时翟让忽然把寒铁长矛拔起,语气隐约有些落寞,道:“唯一有些可惜的是,当初天下战乱纷纷,我跟你爹学的都是沙场厮杀之术,这并不能保你平安,所以我们的绝招教你给没用,你得另学别法,学那些提升自我的功夫。” “比如我老娘那样……” 李云急急开口,语带羡慕道:“嗖一下弹出去几丈远,飘起来跟个鬼魅一般。明明气力不大,招数却很神奇,打的人头皮发麻,偏偏还只能睁着眼乖乖挨打。” “不错!” 翟让点了点头,郑重道:“这叫灵巧功夫,正是你要学的功夫。” 李云怔了一怔,有些丧气道:“如此说来说去,最后还得去找老娘。” “胡说!” 翟让眼睛一瞪,满脸不悦道:“师伯我虽然学的沙场厮杀,但是并不意味着我不懂别的,咱们师门有各种奇功,这些功夫都记在我的脑子里,你以后有的忙了,把所有事情先放下,我从今天开始先传你一门武功,乃是春秋之时传下来缩骨身法。” “缩骨功?” 李云愣了一愣,愕然道:“那不就是鸡鸣狗盗之辈?我如今好赖也是个王爷,学这功夫难道去串门入户么?” 翟让又瞪他一眼,解释道:“缩骨之法,有临危避让之能,比如有一支冷箭在暗中射向你,你紧急之下已经无法躲避,但是骨头身子一缩,也许就避开要害。” 李云咳嗽一声,小心翼翼反击道:“我传承了老爹的异禀,一般冷箭射不破我的皮肤。” 翟让微微一叹,语重心长道:“这世上有些毒药,不需要见血就能封喉,你如今已经是王爵,想要给你下毒只有几种可能,要么是身边之人,要么是暗中冷箭,我让你先学缩骨躲避之法,也是希望能够未雨绸缪,如果世上没有令人失去力气的毒药,那最好,如果真有这种古怪诡异的毒药呢,那些疯子找到之后必然来寻你。” 李云有些哭笑不得,道:“他们当初去找毒药,是想弄死我爹,然后方便争夺天下,可我老爹已经死了十多年啊。如今大唐早已建立,他们还来争个什么劲?” 翟让冷哼一声,道:“大唐建立就不能动乱了吗?” 这句发问让李云顿时一呆。 翟让冷声再问道:“他们挑动叛乱之后再争行不行?” 李云忽然感觉这话很有道理。 翟让继续道:“你是大唐的王爵,如今已经天下闻名,那些人如果想要颠覆大唐,第一个目标肯定是你,因为你就像你父亲一样,是他们争夺天下的最大敌人。” “好吧!” 李云终于不再表示质疑,乖乖听话道:“我学,我学这个鸡鸣狗盗之法。” 翟让眼睛一瞪,怒道:“是缩骨功,春秋时期传下来的缩骨功。” “好好好,缩骨功!” 李云不想惹老人生气,满脸堆笑表示明白。 翟让这才满意点点头,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道:“这个你先看看,争取全都背下来,唯有熟记于心,我教你之时才能事半功倍。” 李云顿时眼睛一亮,大喜过望问道:“这莫非就是武功秘籍。” 翟让哼哼一声,傲然回答道:“这只是秘籍的总览。” “总览?那不就是目录?” 李云目瞪口呆,望着手里泛黄的小册子,这册子最少也得两百张纸,竟然写的只是武功目录? 翟让显得更加傲然,忽然很是得意怪笑两声,嘿嘿道:“师伯跟你说过,咱们师门有各种奇功。怎么样孩子,是不是感觉师门很厉害。我告诉你,这是传统,以前你师祖教导我们的时候,也是先拿出总览逗趣吓人……” 李云傻傻拿着书册,总觉得这个典故好像在哪里见过。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想起乃是后世星爷的鹿鼎记,他顿时有些迷惑,感觉师祖他老人家有些奇葩。 要知道,这个时代只有他看过后世的电影。 …… ……第4更到,今天13000字,结束,晚安。 第180章 【摘桃子摘到李云头上?】 大唐,帝都,长安皇宫,五更天。 中国有句老话,叫做起五更睡半夜,这个词用来形容人的艰辛劳苦,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什么是五更天。 在古代没有钟表计时,古人就把晚上分为五个时段,每个时段通过打更的方式报时,而五更天大约等于后世凌晨的4:48左右。 古人活的很累,一到五更天就视作新一天的开始,这时候就要起床开始劳作,哪怕是当皇帝的也是如此。 五更天,其实还是黑漆漆的夜。 然而李世民已经醒了,此时正在被人伺候着穿衣服,伺候皇帝的是一位正妃,在后宫的封号换做阴妃。 她一边帮李世民梳洗,一边开始柔柔弱弱叹息,忽然哭哭啼啼起来,可怜巴巴道:“陛下,臣妾只有一个儿子。” 李世民微微一怔,略带不解道:“此言何意,为何啼哭?” 阴妃突然跪倒在地,擦眼抹泪道:“臣妾只有一个儿子,勉强被您封了王爵,可是佑儿的封地实在太差了,跟他的兄弟们压根没法比。” 李世民皱了皱眉,略得不悦道:“李佑乃是朕的第五子,朕专门封他做了楚王,楚地乃是山水连绵之所,自古颇多文人墨客留恋,这明明是一块好地方,怎么封地就比别人差了?” 阴妃抽抽噎噎道:“山水连绵说起来好听,其实就是个穷乡僻壤之所,文人墨客最喜欢钻山林子,所谓的流连忘返都是骗傻子呢,他们分明就是迷了路,待在山林子里走不出来了。” 这话把李世民逗乐了,皇帝忍不住笑道:“朕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说着把阴妃从地上拉起来,催促道:“快些帮朕梳洗穿衣,封地一事回头再说,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楚地,朕可以帮李佑换上一个去处。” 阴妃还是不不依不饶,忽然抱着皇帝胳膊道:“那您先答应臣妾,把佑儿改封为燕王,燕地距离长安较近,以后方便孩子回长安看望臣妾。再把他遥领的楚地大都督换了,改成遥领幽燕之地的大都督……” 幽燕之地? 遥领大都督? 幽燕之地是哪里?大唐的河北道。 遥领大都督是什么意思?就是想要李云现在的官位。 阴妃这话才一说完,李世民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皇帝虎目森森盯着阴妃,冷冷问道:“这是李佑的主意,还是他老师权万纪的主意?” 阴妃连忙垂下脑袋,目光躲闪道:“佑儿年纪还小,他没有自己的想法,权万纪是个腐儒,除了读书毫无用途,这些都是臣妾自己的主意,臣妾是个当娘的人,我不想亏待了孩子。” “你不想亏待孩子,却想亏待赵王?” 李世民冷哼一声,虎目闪过一丝阴厉,道:“两年之前,河北道谁也不愿意要,都在嫌弃穷困潦倒,都在嫌弃民不聊生,现在看到河北有了一座范阳城,又看到民生渐渐恢复了秩序,你们就想跳出来摘果子,就想把利益抓到自己手里,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河北道是谁付出艰辛发展起来的……” 阴妃目光躲闪道:“赵王毕竟是您子侄,而佑儿是您的孩子。” 说着看到皇帝要发怒,连忙假装可怜道:“赵王虽然在河北有些辛苦,但是现在河北已经不辛苦了嘛,臣妾可是听人说了,河北这两年总共开荒五十万亩,而且还要继续往下开荒,今年可能还要开辟五十万亩,臣妾是想能让佑儿遥领河北,也能鼓励河北百姓更有劲头……” “放屁!” 李世民堂堂一位帝王,陡然从口里骂出一句粗话。 皇帝胸口不断起伏,明显被阴妃气的不轻,怒气冲冲道:“遥领遥领,遥领有个屁用?坐在家中遥领河北道,能让百姓们丰衣足食吗?” 皇帝越说越怒,抓起自己的龙袍往外走,竟然连梳洗也不愿待在这里,直接给阴妃来了个晾在原地。 就算如此,门外仍旧传来皇帝愤怒的声音,边走边咆哮道:“你们只看到河北开荒了五十万亩,可你们有谁知道赵王付出了多少,他亲自俯下身子去耕田,无论吃住都和老百姓在一起,三伏天的烈阳之下,他后背全都晒脱了皮,为了开挖灌溉的沟渠,他大冬天的赤着脚站在水里……” 阴妃仍旧不甘心,追到门口呜呜啼哭,不断道:“陛下,臣妾是当娘的人,臣妾不想亏待自己的孩子。” “放屁!” 远处又传来李世民的大吼,怒斥道:“你一口一个自己是当娘的人,一口一个不想亏待自己的孩子,可你有没有想过赵王也是个孩子,人家的母亲还是草原圣女大祭司,那是能跟朕平起平坐的突厥领袖,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能不能学学人家的母亲。李佑的改封一事,从此不准你再提……” 皇帝怒气冲冲走了。 阴妃站在门口双目凶狠。 这一刻,这个女人哪里还有一点哭哭啼啼的模样。 阴妃! 阴妃! 封号听起来不太好听,这个娘们也真的不是个好人。 阴妃的老爹叫做阴世师,当年乃是大隋的重臣,官位长安留守,曾经是李渊的死对头,只不过因为两人实力相当,争斗多年谁也弄不倒谁。 隋朝大业十三年,李渊在太原起兵反隋,这回阴世师终于逮到机会,这货直接按照乱臣贼子的方式对付李渊,先挖李家祖坟,又曝李家棺椁,当时李渊有个小儿子李智云落到阴世师手里,年才14岁就直接被玩了个五马分尸,小小少年死的凄惨,脑袋直接被阴世师做成了酒爵。 如此深仇大恨,李渊岂能罢休,后来李渊拥兵进入长安,第一件事就是把阴世师全家点了天灯。 满门上下一百余口,只有阴世师的幼子在襁褓中得以免死,当时阴妃才只有十五岁,按照规矩也该点天灯弄死,这女人也算有心计,在刀兵之下竟然毫无惧色,她故意吟诵一首幽怨长诗,引起了当时还是秦王的李世民注意。 女人会作诗,这就是才女。 面对刀兵面不改色,这就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味道。 再加上娇柔弱弱,更能引起男人的保护欲。 李世民那时候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顿时被这女人给引动了。 有李世民出面劝说李渊,这女人自然能保得性命无忧,当时她正是风华月貌的少女,仗着美色又开始楚楚可怜,这娘们言称李世民救她一命,乃是她苟活人间的在世恩人,不求结草衔环来世相报,今生愿意以身相许当做答谢。 好吧,古代人特别看重这个,几乎所有的唐朝重臣都觉得阴妃不错,力劝李渊将阴妃赐给秦王为妻。 于是乎,就娶了。 阴家和李家明明有血海深仇,但是李世民却娶了阴家女子为妻,偏偏这女人床上功夫很不错,没过多久就给李家生了个儿子,从此母凭子贵,渐渐封了正妃。 若是换了旁人,也许早该满意,但是阴妃不是容易满足的人,或者说她的儿子不是容易满足的人。 今日她趁着伺候了皇帝,楚楚可怜想要河北道,可惜没想到李世民会如此暴怒,竟然连梳洗都不在她的寝宫里梳洗了。 阴妃站在门口咬了咬牙,忽然转身回到自己的寝宫,她很快唤来一个宫女,低声叮嘱道:“想办法传个消息出宫,让楚王和他的舅舅一起来拜见本宫,就是本宫最近偶感风寒,让他们借着探病的机会多送些银钱进来。” 那宫女明显是个心腹,闻言小声问道:“娘娘这是要在宫里大撒钱财么?” 阴妃点了点头,语气有些失落道:“本宫以前行事太狂,宫里没能结交几个姐妹,今次想要帮赵王更换封爵,单凭我自己无法劝说陛下,所以我得使劲花钱,让许多嫔妃帮我言说。” 那宫女目光闪动两下,低声道:“最主要还是皇后那边,娘娘一定要去多多表示。如果能让皇后心软同情,楚王的事情才能有个眉目。” 阴妃擦了一把眼角,道:“本宫从今天开始,日日去给皇后请安,待到时机合适,我再啼啼哭哭。但是其她嫔妃也不能放弃,须得大把银钱使送出去。” 那宫女连连点头,道:“奴婢这就想办法去传消息,保证让楚王和阴大人及早得知。” 说着提起裙角急急出门,一溜烟跑向御膳房那边的采买司而去,采买司每天都能出宫,想传消息只能从那里下手。 …… 此时才是五更天,距离上朝还有一个时辰,李世民怒气冲冲拎着龙袍,一路直奔自己的御书房。 御书房整夜不会熄灯,始终都有内侍在这里候着,因为每次皇帝上朝之前都要先来御书房,或翻阅或批阅一些昨晚没能处理的奏折。 因为今天情况特殊,李世民来的时间有些早,那群内侍连忙供上热茶,又去打水帮皇帝梳洗。 李世民则是坐在桌案之前,忽然沉声对着房内阴暗之处问道:“最近几日可有大事发生?” 第181章 【故意让别人来争,这是赵王的计策】 御书房里人影一闪,百骑司大统领李冲悄无声息走了出来,低声道:“回禀陛下,并无大事,不过百骑司探到几件需要禀明的小事,希望能够引起陛下的留心和警惕。否则等到上朝之时,又被大臣们弄个措手不及。” 李世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沉声道:“讲!” 大统领李冲缓缓吐出一口气,道:“第一件事,是西府赵王想要上缴天子剑的事!” 李世民把茶碗一放,忽然又端起来喝了一口。 不要小看这个动作,这个动作显得皇帝心里有心事。 李冲是百骑司大统领,对于李世民的各种习惯深谙于心,他将皇帝放下茶碗又端起茶碗,顿时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禀告。 他轻轻咳嗽一声,继续道:“两年之前,陛下在草原边境赐给赵王天子剑,言称赵王上马可以管军,下马可以管民,天子剑从此握于赵王之手,粗粗算来已有两年时间,前不久赵王突然上书,说要将天子剑上缴回来,此事在大臣之间引起不小波澜,许多人都在猜测赵王的想法!” 李世民忽然笑了起来,悠悠道:“这个臭小子,分明是想试试打草惊蛇那一套,他精明的像个小猴子,肯定察觉最近有人想要招惹他。嘿嘿,老虎趴在河北两年,只顾着种田发展民生,结果许多人忘了他的擂鼓瓮金锤,以为这个老虎已经没牙了……” 说到这里冷哼一声,接着道:“比如今日的阴妃,竟然想从老虎的口中夺食,朕暴怒训斥一顿,说来也是为了阴妃好,她们不知道臭小子的脾气,一旦发起火来像个疯子,还记得当初那次国宴,这小子直接在国宴杀人……” 李冲不敢接皇帝的话头,只是继续他的汇报道:“最近有一股寻不到源头的谣言,说是赵王担心陛下猜忌他功高盖主,所以才会上缴天子剑,甚至准备卸去河北道行军大总管之职。” 说到这里看了李世民一眼,语带某种暗示道:“赵王不但是河北道行军大总管,而且还是幽燕之地的大都督,那些查不到源头的谣言传播很快,说是赵王连幽燕之地的大都督也不想当了。” 李世民虎目爆闪一下,突然开口询问道:“这个谣言在后宫之内有没有传播?” 李冲直言不讳,毫不隐瞒道:“陛下一下就问到点子上了,这个谣言在宫里传播的最多,许多嫔妃都派出宫女打听,特别是那些生有皇子的嫔妃正妃……” 说着看了李世民一眼,低声道:“那些嫔妃对于这个谣言的内容尤其上心。” 李世民轻轻吸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国事,家事,国事烦人,家事琐碎,朕忙国事,就不能兼顾家事,若要管理家事,又会耽搁国事,都说帝王乃是万人之上,有谁知道帝王苦闷良多。” 李冲静默不发一言。 李世民知道这个晚辈性格沉稳,不该说的话这小子绝对不会说,皇帝忽然自嘲一笑,淡淡道:“趁着早朝时间还有一段距离,你给朕说点其它轻松的事情吧。至于那些流言,朕估摸着是赵王自己的手笔,他想试试打草惊蛇,肯定有特殊目的,朕估计不日就会收到他的私信,到时一切都水落石出。” 李冲点了点头,转而开始捡取一些街头趣事汇报,道:“长安越来越繁华了,百姓们的餐桌上偶尔已经有肉,半个月之前,渭水的流民大营正式拆除,那些流民再也不是流民,如今比长安本土的百姓还富裕。” 李世民笑了起来,满脸轻松道:“不容易啊,那可是整整六万七千多个流民,当初搞得整个朝堂焦头乱额,现在想想还觉得头皮发麻。” 李冲趁机道:“说来这一切还是赵王的功劳,若非他当初弄出的咸鱼产业,那些流民哪里有今天的好日子。” 李世民‘嗯’了一声,语气悠悠道:“咸鱼,咸鱼,当初他搞咸鱼之初,连朕都觉得是在胡闹。” 忽然转头看着李冲,沉吟道:“说起咸鱼,忽然有些想吃,你等会去跟内务府告知一声,让他们采买一些送进宫里来。” 李冲微笑抬头,道:“陛下这是说的哪里话,宫里内务府常年都备着咸鱼呢,压根不需要出去采买,御膳房随时就可以烹饪。” “那好!” 李世民哈哈一笑,道:“让他们用小锅油煎,等朕下朝之后就吃咸鱼。” 李冲顺势进言,小心翼翼道:“不如再配上一点肥肠和猪头肉,这两样佳肴可真是美味的很。” 李世民又是哈哈一笑,指着他道:“你也是个吃货。” 李冲嘿嘿两声,紧跟着又道:“说来也真是奇怪,老百姓越来越富,手里的闲钱越来越多,可是街面上的物价不但没有飞涨,反而卖东西越来越变得便宜,以前臣想吃一口肥肠,得二十文大钱去买,现在已经降到了八文钱不到,感觉每月的俸禄特别耐花……” 李世民缓缓颔首,语气轻松道:“这里面蕴含一些商道至理,你们搞不明白也是正常,以前朕也捉摸不透,甚至认为谷贱会伤农,但是西府赵王却告诉过朕,物价越便宜国家就越富裕,不但百姓能吃饱喝足,国库的税收也会连翻的增长。” 李冲看到皇帝情绪不错,趁机又道:“臣还有一事不明,想请陛下予以点醒。” 李世民笑呵呵点头,道:“问吧。” 李冲拱了拱手,语带好奇道:“臣一直琢磨不透,为什么长安越来越富,明明赵王搞得交易中心在范阳,为什么反而长安先变得富裕起来,并且这个富裕的速度有些吓人,臣的俸禄两年之内已经翻了三番。” 李世民哈哈大笑,指着他道:“好你个李冲,连你也敢给朕耍心眼,你身为百骑司大统领,掌管着整个大唐的风吹草动,你会不知道长安富裕的原因么,你分明是故意勾起朕的得意心。” 李冲嘿嘿两声,恭敬拱手道:“微臣是真的不懂。” …… ……第2更,后面第3更同时发布。 第182章【挖开黄河?这简直是个笑话!】 李世民笑骂一声,语气平和道:“你也是皇族嫡脉,有些事不需要含含糊糊,长安为什么越来越富,那是因为赵王刻意出让了他的利益,他在范阳搞了交易中心,却规定所有的商贾必须来长安报备!” 说着停了一停,接着又道:“比如西域的商人想要在范阳卖货,货物可以直接运到范阳,但是人必须前来长安,先是报备货物的数量和名称,然后按照规矩交纳应有的商货税款,如此才能拿到准进凭证,有了凭证才能去范阳卖货。” 李冲跟着补充一句,嘿嘿道:“如果他们没有凭证,那么就算是天材地宝也只能烂掉,即便运送到范阳苦苦哀求,赵王的交易中心也不会收录。” 皇帝又笑骂一声,指着他道:“刚才你还说不懂。” 李冲讪讪两声,涎着脸道:“微臣最近一直在读书,特别是赵王刚刚刊印发行的商货论,我从里面学会了通商口岸的词汇,也知道了什么叫做陆地海关税收,咱们长安就是陆地海关,而赵王的交易中心乃是通商口岸,天下商贾必须在海关交税,然后在通商口岸销售货物……” “是啊!” 李世民悠悠一声,语带感慨道:“本来通商口岸和陆地海关应该设在一起,但是赵王为了把利益出让给朕,刻意让长安设立了税收衙门,这是把海关让给了朕,朕一年什么都不干就能坐收上百万贯。” 李冲嘿嘿直笑,似乎皇帝发财他也跟着得意。 李世民看他一眼,然后又看看外面的天色,沉吟道:“今日朕来的有些早,距离上朝还有一段时间,你再跟朕说说,最近有没有河北道的传闻。” 李冲顿时来了兴致,连忙道:“嘿,哪天没有河北道的传闻,这两年天天都有河北道的传闻,微臣专门抽调了一队百骑司,主要就是在街头巷尾打听这个。有些传闻听起来很夸张,偏偏听了之后感觉浑身都得劲。” “好啊,说说,朕今日忙里偷闲,也想听听百姓们的夸张言语。” 李世民明显也很有兴趣。 李冲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册子,翻开直接就开始念了起来,道:“河北道,今年准备开荒一万万亩,再养生猪一千万头,让整个大唐都能吃上肥肠和面饼。” 李世民怔了一怔,满脸愕然道:“开荒一万万亩?养猪一千万头?” 李冲嘿嘿一笑,低声解释道:“这都是老百姓瞎吹议论,他们压根不知道一万万亩是个什么数字,别说是开荒一万万亩,一百万亩都得吓死人,赵王在河北埋头苦干两年多,统共也只开荒了五十万亩,为了让百姓们在开荒之时能够吃饱,他自己往里面搭了三百多万石粮食,据说世家那些粮商欢天喜地,最想听的就是河北又要开荒,因为河北一旦开荒,赵王就得找他们买粮食。” 李世民哼了一声,道:“等到河北再发展几年,我看他们的粮食卖给谁,到时候赵王作用几百万上千万亩土地,任何一个百姓都能分到几十亩,那时候就不是河北道向世家卖粮食了,恐怕世家得转过头来向河北道买粮食。” 李冲很是振奋,连连坏笑道:“赵王就是厉害,总能把世家搞得灰头土脸,两年前那一场人参炒作,咱们大唐至少有一百个世家变成了穷光蛋。万贯家财转眼一空,须得变卖粮仓里的粮食去还债,正好被赵王收入囊中,全都接济了河北道的穷苦。” 李世民看他一眼,笑呵呵道:“一口一个赵王,须知那是你的堂弟,你这小子除了杀人砍头,也该跟你的堂弟好好学学。都是皇族嫡脉,你看看赵王何等风光。” 李冲顿时愁眉苦脸,悻悻然道:“我们这些皇族小辈,哪里有人敢和他比,比力气,他天下第一,比学识,他博古通今,比财富,他赚钱如山崩海啸,比手腕,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行了行了!” 李世民摆了摆手,笑骂道:“你一个做堂兄的,如此羡慕自己的兄弟丢不丢人,还有河北道的传闻没,再念几条给朕听听。” 李冲讪讪一笑,又翻动册子开念,道:“赵王欲要开荒,准备挖开黄河,赵王富可敌国,准备私人掏腰包雇佣民夫,此次开挖黄河,征发民夫三百万,要在整个河北道挖出一百条大渠,把黄河之水引到每一处田地灌溉,成功之后,整个河北全是水浇田……” 仍旧是街头传闻特有的夸张言语,充满了老百姓对于河北的无限向往。 然而李世民听着听着渐渐变了颜色,忽然打断李冲问道:“这个征发民夫挖开黄河的事情,河北道有没有官面文书过来?” 李冲呆了一呆,有些纳闷道:“这都是街头传闻,一般是老百姓瞎吹编造,挖开黄河纯属荒唐,这事古往今来就没听说过。” “不对!” 李世民再次将他打断,沉吟道:“世间之事,无风不起浪,尤其赵王那个臭小子,他做事之前最喜欢发动舆论,每次他要做一件惊世骇俗的大事,必然先让老百姓在街头热议宣传,等到所有人都听得耳朵长茧子,感觉事情听起来不算惊世骇俗,这便落入他的圈套,那时就是动手做事之时。” 皇帝说到这里,下意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皱眉思考半天,喃喃自语道:“挖开黄河,挖开黄河,此事千古闻所未闻,一旦动手绝对惊世骇俗,遍数历朝历代,没人敢挖黄河,不但不敢挖开,甚至害怕黄河决口,因为黄河一旦决口,整个北方要受灾一半,嘶,臭小子这是要干什么,他不会真的想挖黄河吧。” 李冲在一边听了半天,小心翼翼提醒皇帝道:“陛下,这些是百骑司打探的街头传闻,大多充满了老百姓的臆测,也许赵王只是想要修筑几条干渠,但是传到这边就变成了要开挖黄河。” 这个解释明显很靠谱,但是李世民仍旧皱眉不断沉思,皇帝负手来回在书房走着,口中不断喃喃自语,轻声道:“开挖黄河?征发三百万民夫?开挖黄河?征发三百万民夫?这事分明透着古怪,怎么听起来好像当年杨广要修大运河……” 李冲忽然小声说了一句,语带担忧道:“当年隋炀帝修筑大运河,征发民夫不止三百万,运河修筑期间,又要去远征高丽,结果再次征发民夫,弄得天下民不聊生。” “你懂个屁!” 李世民轻哼一声,道:“所谓的民不聊生,有一半是世家在暗中推动,等等,朕明白了……” 皇帝刚刚说了一半,陡然轻呼一声,深吸口气道:“赵王开挖黄河,隋炀帝修建大运河,这两件事听起来一模一样,都需要征发几百万人次的民夫,此事如果真的开始,必然让世家想起当年他们的所作所为,等到世家在暗地兴风作浪的时候,也就是赵王露出爪牙的时候。” 李冲明显没有听懂! 但是皇帝并不隐瞒这位心腹,虎目闪闪对李冲道:“那个臭小子明面上要挖黄河,恐怕暗地里是要准备干掉辽东。” 开挖黄河? 干掉辽东? 李冲下意识抓了抓脑门,明显觉得这两件事联系不到一起。 他正要开口说话,然而李世民已经大笑一声,忽然抬脚向门外走去,语气悠然道:“时间差不多了,朕要去上早朝了,啊哈哈哈,挖开黄河,好响亮的口号,朕现在感觉急不可耐,要看看朝堂上众臣的反应……” 李冲手里举着册子,在后面追问皇帝一声,道:“陛下,这个街头传闻您下朝之后还挺不挺?” “朕听个屁!” 李世民长笑出门,道:“你速速放出一只飞禽,让赵王赶紧给朕回一个讯息,他准备什么时候开挖黄河,朕这边好配合帮他征发民夫……” “不是说要去干掉辽东么?” 李冲追上去故意询问一句,其实他能被选为皇家百骑司的大统领,绝对不是个愚蠢憨笨的人,问这话主要还是讨皇帝欢喜。 李世民哈哈大笑,道:“两件事,一起干,以朕对那个臭小子的了解,这事必然是一明一暗,速去速去,放一只飞禽问问情况。” 李冲这才把册子往怀里一塞,一路狂奔去了皇宫某个隐秘处。 李世民则是大踏步走向太极殿,此时天色已经微微有些放亮,这正是一日早朝的时间,无数朝臣正在殿内恭候着。 李世民踏步进了宫殿,直接坐到龙椅之上,等到众臣行礼完毕之时,皇帝忽然慢悠悠开口道:“朕最近听闻街头巷尾有些传说,一说赵王要卸任河北道行军大总管,另一说却是赵王要征发三百万民夫挖开黄河,这两个传闻截然相反,一个代表着辞官修身养性,一个却代表着撸起袖子大干一场,朕觉得很是好奇,想听听诸位爱卿的想法。” 皇帝这话,满朝文武都是一懵! 那个卸任的传言,最近很多人都在讨论,但是挖开黄河这件事,明显就是民间老百姓的臆测,怎么陛下竟然拿到朝堂上来,这明显不合皇帝往常的作风啊。 “莫非赵王真要开挖黄河?” 这是许多大臣第一个反应。 …… ……第3更,同时发布,今天12000字 第183章 【所谓师徒,其实朋友】 “师傅,你真要挖开黄河啊……” “当然要挖,风声都放出去了吗?” “放是放出去了,但怕没人相信,挖黄河这事太吓人了,估计没几个傻子会上当。” “为什么是上当?这次为师没有骗人,说挖黄河,就挖黄河!” “嚯嚯嚯霍,师傅啊,你每次说不骗人的时候,就是你想骗人的时候,我程处默现在精明的跟猴一样,我才不会上你的恶当!” “是吗,你竟然如此聪明了,那好,为师考考你,树上骑个猴,地上一个猴……” “啊哈哈哈,多简单,八个!” 好孩子,你真的变聪明了哇! …… 黄河岸边,水声滔滔,一只大龟正在浪中撒欢,岸边有两个青年在缓缓迈步。 两年时间过去,李云和程处默都已十八岁,再称呼少年有些不妥,这是堂堂正正的青年了。 师徒两人顺着黄河慢行,惬意的吹着河岸凉爽潮风,程处默刚才回答了八个猴,这个答案肯定是不对的,二愣子顿时迷糊起来,扒开手丫子一直在算。 李云十分得意,心说你算准了也白搭,我是师傅你是徒弟,如果连你都按不住,我还怎么在这个世上混。 他已经打定主意,如果程处默想出了正确答案,那他就玩抱起石头砸电视那一套,不过程处默不知道什么是电视,可以改成抱起石头去砸人的脑袋,咣当一声,问,脑袋为什么没事,如果程处默还能答出来,也行,继续再搞,直接忽悠卖拐,保证病毒占领高地,从此程处默变成个瘸子。 师徒两人其实不像师徒,反而有种相交默契的朋友之谊,程处默尊重他是师傅,但并不像别人那般拘谨,李云虽然把程处默当做徒弟,但也只在传授学问的时候把他当徒弟。即使传授学问的时候也不会拿架子,一般都是采用朋友聊天的方式进行。 比如今天就是这样,师徒两个沿着黄河迈步,偶尔相互调侃一声,不时吹牛打屁,师傅放松,徒弟也没有压力。 这时程处默忽然停住脚步,有些伤感道:“一年多没见李崇义了,房遗爱也被喊回了长安,还有尉迟宝林,据说升任了牙门偏将,十九岁已经是从五品的将军,刘仁实如今在兵部当差,也混了个从五品的官职,当初五个人天天打闹,如今就我还跟在你身边。” 李云也停下脚步,语气仍旧保持原样,看着程处默道:“你眼馋他们的官职吗?” “不眼馋!” 程处默摇了摇头,道:“只是羡慕他们的努力有了成果。” 说着停了一停,又道:“其实我们就算不拼,个个也能继承家里的爵位,但是人活在世上,混吃等死总觉得不自在,当初我们五个人嬉笑玩闹,一转眼他们都靠着自己混到了官职,唯有我还是个白身,天天在河北道厮混,有时候别人喊我一声程小国公,我听着都觉得扎耳朵……” 这还有有点眼馋其他四人的意思。 李云沉吟半响,忽然道:“如果你真的眼馋,为师可以给你举荐,长安那边建有我们的有税收衙门,我亲自举荐的话陛下肯定会答应,到时你去税收衙门坐镇,同样也是从五品大佬。” 程处默连忙摇了摇头,脸色严肃道:“我老爹说了,二十五岁以前不准离开你,如果我敢离开师门,程家就当没我这个儿子。” 程家没他这个儿子? 那就是逐出家门的意思! 李云怔怔半天,语带感慨道:“大唐四十七个国公,你爹绝对是最精明的一个。咱俩十六岁相识,他让你跟着我到25岁,这是铁了心要让你学会一切,然后才准许离开我这里……” 程处默抓了抓脑门,忽然道:“师傅,你真的要挖黄河啊?” 这话他先前问过一次! 李云负手走到河边,望着水浪滔滔的黄河,悠悠道:“八百年前,黄河不叫黄河,诗经魏风有云,河水清且涟漪;五百年前,河水已经泛黄,有记载言明,河水重浊,号为一石水而六斗泥;到了隋朝,黄河之水更加浑浊,由于夹带大量泥沙,导致河床不断淤积太高,如今已经高过地面,民间渐有地上悬河之称。两岸百姓担心黄河决口,只能不断加高河床,然而治标不治本,黄河总有决口的一天……” 程处默如今已经不全是二愣子,闻言若有所思道:“所以师傅您想挖开黄河,把天然的决口变成人为的决口?” “这只是第一个目的!” 李云继续眺望黄河,解释道:“黄河水脉巨大,实乃中原北方第一大河,如果我们能利用这条河水,灌溉可不止河北道一地,无论河南还是山东,都要跟着受益。”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为师这两年一直在估算此事,我估计咱们最少得建造五百条巨型干渠,其中四百条干渠用来引流河水,一百条干渠用来沉淀泥沙,此乃一举两得的功效,泥沙沉淀以后可以造田,黄河减少了泥沙不会决口,而水流引向整个北方,可以灌溉几万万亩土地……” 五百条巨型干渠? 程处默不由咋舌。 他走到李云身边站立,同样遥遥眺望着黄河,道:“这事如果真的开干,恐怕是古往今来第一大工程!” “那是自然!”李云呵呵一笑,道:“当年隋炀帝开挖大运河,征发民夫数百万人次,然而大运河乃是通过取巧方式连通了原有的许多河流,所以才能在短短几年之内竣工,但是咱们要做的是无中生有,直接在大地上开出五百条巨型干渠。说是干渠,其实比普通河流还要宽,此事一旦完成,泽陂后世一千年。” 程处默明显被这个宏伟目标镇住了。 这厮愣愣半天,忽然喃喃一声,有些明悟道:“难怪我老爹不准我回长安,跟着师傅才能做出名传千古的壮举。可惜李崇义他们不在,那几个家伙的老爹见识不行啊,直娘贼的,真想把他们喊回来,这事大家一起干,干起来才有劲。” 李云哈哈一笑,道:“你放心吧,他们会回来的,开挖黄河,建造巨型干渠,此事光靠咱们几个可不行,为师这次要把整个大唐都绑上。” 程处默顿时兴奋起来,急吼吼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开始啊,你是他们的师傅,位格等同于父母,只要你出面相招,那四个混蛋必须得回来,哪怕他们的老爹再怎么阻拦,他们也得乖乖赶回河北道。” 李云冲他摆了摆手,意味深长道:“他们四个离开,其实是我的暗许,否则你以为他们老爹真的见识短浅么?他们是在配合为师一起藏拙啊,本来还准备演上一出闹翻脸的大戏,只不过后来想想觉得没有演戏必要。” 这话程处默有些不太明白。 程处默虽然成长了许多,但是毕竟不擅长争斗那一套,他性格太过直楞,天生学不会弯弯绕绕。 李云仔细给他解释道:“我是西府赵王,坐拥整个河北道,手里掌握着范阳交易中心,说一句富可敌国也不为过,偏偏还收了五大将门的嫡子做徒弟,这样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你好好想想,你们五个人代表着什么?” 程处默沉思半天,略带不确定道:“我爹,右武卫大将军,尉迟宝林他爹,右武卫大将军,刘仁实他爹,执掌朝堂九寺之一的卫尉寺,房遗爱他爹更不用说,文官之中第一人,李崇义自己就是小王爵,他爹更是第一王爵的河间郡王,坐镇雍州府衙,手握兵权印把子。” 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五个徒弟的老爹个个身居高位,联合起来的势力确实有些吓人。 程处默转头看着李云,恍带明悟道:“原来他们四个离开,是他们老爹为了配合师傅藏拙!” 李云笑而不语,鼓励他继续思考。 程处默又沉吟半天,忽然道:“还有还有,师傅你要上缴天子剑的事,这也是藏拙,免得引人抨击,你曾经跟我说过,朝堂争斗不比沙场争锋,沙场上只要抡着刀子砍过去就行,但是朝堂上得按照规矩来,哪怕天下无敌,可也不能硬干。” 李云很是欣慰,点点头道:“上缴天子剑只是第一步,以后我还会把行军大总管的官职也推了,还有幽燕之地的大都督,这个官职也不能要,我只保留一个王爵身份,这样才能做到无官一身轻。” 程处默明显有些不愿,忽然道:“前几日收到长安来信,说是后宫之内有许多嫔妃都在摩拳擦掌,尤其是那些生有皇子的嫔妃,个个都想好孩子换个封地,师傅啊,河北道以前穷困潦倒,是咱们付出血汗改变了旧貌,这还没怎么富裕呢,那些人就想跳出来摘桃子。” “摘呗!” 李云毫不在乎,淡淡笑道:“这是为师故意让他们摘的,不过我也只给他们一个虚名,遥领河北道行军大总管可以,担任幽燕之地的大都督也可以,但是只能领个虚名,不可对政务指手画脚。” 程处默捏了捏下巴,有些不放心道:“就怕他们不懂得收敛,拿到了虚名还想拿实际的利益。想要拿到实际利益,必然要伸出爪子……” “伸呗!” 李云又是淡淡一笑,突然语带深意问他道:“咱们师门的宗旨是什么?” 程处默先是一愣,随即霍霍怪笑起来,道:“以德服人!” …… ……第一更到,3500字 第184章 【冷眼旁观不入局】 以德服人? 别人讲理,我就动粗,别人动粗,我比别人更粗。 这就是师门的宗旨,总之不管如何就是不吃亏…… 程处默再次兴奋起来,越发怀念另外四个家伙。 这货忽然开始埋怨李云,悻悻然道:“都怪你,非得玩什么阴谋诡计,为了藏拙连自己人也不告诉一声,导致我对他们离开河北很是愤怒。这两年来我经常破口大骂,几乎每个月都要写信去骂他们,我甚至撕碎自己的衣服给他们寄过去,表示要和这四个混蛋割袍断义……” 说到这里又是悻悻两声,愁眉苦脸道:“想不到错怪他们了,以后见面很难为情。” 李云呵呵一笑,怂恿他道:“有什么难为情的?大不了干上一仗啊。你们几个最喜欢打架,我估计现在他们打不过你。” “打架?这事靠谱!” 程处默顿时来了精神,嘿嘿怪笑道:“自从翟老头来到河北,徒儿我的武功一日千里,如果那四个混蛋能够回来,我保证一个能打他们四个。” 李云瞪他一眼,不悦道:“喊什么翟老头?那是为我的大师伯!按照门中辈分,你得喊他师祖。” 程处默满不在乎,翻个白眼道:“你自己还不是天天喊他翟老头?他自己也喜欢咱们喊他翟老头,有一次我喊他师祖,反而被他臭骂了一顿。” 李云无奈叹息,道:“翟老头的脾气越来越古怪了,最近喜欢和小孩子们待在一起他,说是要帮我教导小一辈弟子,但我总觉得他是喜欢和小孩们玩闹。老小老小,越老越小,这句俗话果然有理,翟老头就是个例子。” 程处默忽然嘿嘿坏笑,道:“我看他是别有目的,分明是帮你选老婆,这老头眼光颇有独到之处,一旦发现小美人胚子立马把人开革出门,然后他自己重新收录,小女孩的辈分涨高一层,比如那个宝儿师叔,以前她喊我师兄,现在我喊她师叔,辈分直接跟你一样,成了翟老头的义女。” 说着又是嘿嘿坏笑,举起三根手指头接着道:“两年时间不到,老头收了三个义女,这还不算阿瑶师叔,否则直接凑成四大美人。” 李云悻悻转头,脸皮抽搐道:“凑什么四大美人,我看是凑一桌麻将。这个翟老头,为师以后得躲着点。” “不用你躲!” 程处默挤眉弄眼,道:“老头去了草原,说是要找大祭司谈谈你成年及冠的事,准备搞一场轰轰烈烈的仪式,顺带着让你娶七八个老婆。此事玲珑公主显得特别上心,我姐姐也不愿意落于人后,还有那个卢出水的闺女,整天也围着翟老头问东问西,她们三人跟着翟老头一起去了草原,估摸着一时半会回不来。” 李云顿时大为轻松,长出一口气道:“那最好,为师可以清闲几天。” 说着猛然眼睛一亮,拍手道:“我要上缴天子剑,肯定得去长安一趟,还要卸任河北道行军大总管,这事也得亲自跟兵部缴纳印信……” 程处默愣了一愣,忽然反应过来,下意识道:“师傅,你莫不是想去长安吧?” “正是如此!” 李云目光闪亮,点头道:“我已十八岁,须得让长辈主持及冠之礼,这事必须是至亲,而且还得是男子,我娘虽然是尊贵的草原大祭司,但她可没有资格给我举行及冠,翟老头也一样,他只是师门长辈,不是血脉至亲。” 程处默又楞一下,道:“二十岁才能及冠,师傅你如今才十八岁,难道要在长安躲上两年,一直憋到二十岁再出山?” 李云嘿嘿一笑,故作扭捏道:“我长得比较连嫩,所以对外一直宣称十八岁,其实我已经二十岁了,随时随刻都可以及冠。” 听听这话,分明就是瞎扯。 程处默登时翻个白眼,道:“这么说来,徒儿我也得及冠了,我一脸络腮胡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三十岁了。门中那些小师弟小师妹们,从来都不肯喊我一声哥哥……” 李云哈哈大笑,直接冲着程处默大手一挥,道:“既然如此,咱不耽搁,现在就直接启程,一路直奔长安帝都。” 程处默眼睛一亮,明显很是意动,不过仍旧故作沉稳道:“会不会太仓促了一些,王爵行程须得提前报备。” 其实这货心里十分想家,李云说要回长安的时候他已经兴奋难耐了。 李云再次哈哈一笑,忽然伸手抓起程处默的胳膊,然后脚下猛然一弹,纵身乘风飘向黄河河面。 河中水花一滚,一只大龟露出后背,李云抓着程处默稳稳站在大龟背上,分明是要乘着大龟从水路去往长安。 程处默心里兴奋的不行,然而这货还是想装一装沉稳,叽叽歪歪又道:“师傅,你是王爵啊,王爵轻易不得离开封地,你得先给朝堂上报备才行……” 也就在这时,猛听岸边有马蹄之声,但见一群百骑司战士飞奔而来,遥遥冲着河面大喊道:“启禀王爷,刚刚收到长安百骑大统领的飞禽传书,陛下有令,让您速速回信,事关开挖黄河,陛下要知道一切,殿下,赵王殿下,您停一停啊,您的坐骑游水太快了……” 黄河之上,大龟乘风破浪,李云哈哈大笑,对面色怔怔的程处默道:“听到没有,陛下要我回信!” “帅啊!” 程处默兴奋一声,裂开大嘴道:“用飞禽传书回信,哪比得上亲自回禀。有了这个借口,师傅不需要报备就能前往长安。”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岸边那些百骑司满脸迷糊,可惜他们的战马无法追上大龟的速度,渐渐被抛于后方,终于再也追之不上。 黄河水声滔滔,岸边呼呼有风,忽听风中传来一阵豪迈长笑,悠悠道:“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心忧权高惊天下,常至黄河假钓鱼。蜷缩两年河北道,冷眼旁观不入局,大鹏一日乘风起,遥至长安报干渠。” 河风呼呼,诗歌豪迈,岸上这群百骑司侧耳倾听,人人都听出那是赵王的长笑。 殿下竟然去长安了…… …… 有一个百骑司粗通诗文,连忙给众人解释诗词之意道:“殿下蜷缩河北道两年,这是准备孤身回去长安,两年前他是个少年,做事隐有诸多不便,但是殿下现在已经成人,终于可以展开拳脚大干一番。” “屁话,欺负我们听不懂吗?殿下需要蜷缩吗?殿下分明是心怀大度!他不喜欢跟朝堂上那些老头子争抢,所以这两年才会在河北道埋头不问世事,但是殿下何曾怕过任何人,这天底下没人能让殿下害怕……” 旁边几个百骑司很是兴奋,骑在马上不断向远处眺望,有人忽然指着岸边某处,满脸崇拜道:“看到没有,那里就是黄河战场,当初百万突厥骑兵,被殿下在此孤身拦住,匹马双锤,杀入万军之中,突厥大可汗颉利,就是被殿下砸死在这里。” “原来竟是这里,吾等赶紧去瞻仰一番,咱们这些百骑司驻守河北道,每天忙得跟个龟孙子一样,殿下天天在田间地头跑,咱们也跟着成了种田的农夫,在这么下去我会忘了自己是个战士,必须得去殿下大战的地方好好瞻仰。” “同去同去!” 一群百骑司嗷嗷叫着,打马朝着黄河战场的遗志而去。 而那黄河之上,大龟破浪前行,李云抓着程处默宛如乘风踏河,望之宛如仙人一般潇洒。 …… ……第2更到,7000字了,后面第三更同时发布。 第185章 【从此之后,没有了长安小霸王】 程处默还是第一次乘坐大龟,只爽的这货一路上大呼小叫,大龟游水速度快若奔马,说是日行千里也不为过,这一路上不断沿着黄河上溯,期间转折几条河流继续向西,大龟所过之处,引得无数岸边百姓惊。 百姓们看不到大龟在水中遨游,只以为李云和程处默乃是踏水乘风,他们见识浅薄,不免惊为天人,程处默得意万分,一路上公鸭嗓子狂笑着几乎没听过。 如此连行两日一夜不停,再天黑时竟然已经到了渭水,大龟仿佛回到老家,游起来更加带劲,于是又惊动无数渭水河畔人家,皆都以为有仙人降临而至。 顺着渭水再次向西,风驰电掣穿过秦岭,再往前面就是长安,暗夜中隐隐已能看到黑漆漆的城墙。 此时才是半夜三更,天上一轮明月挥洒冷光,李云抓着程处默纵身一跃,从大龟背上直接跃到渭河岸边。 大龟昂昂两声,浮在河水中央,李云转头看了一眼,遥遥摆手道:“自己去抓鱼吃,我估计要在长安住上一阵,等我来河边寻你之时,你再出来驮我回去。” 河中水花一滚,大龟缓缓沉下。 这时程处默凑了过来,脸上明显带着异样,这货伸手指了指渭水河岸,低声道:“师傅你看,流民大营怎么没了?” 李云呵呵一笑,道:“流民大营住的都是流民,如今长安已经没有流民,大营仍在这里有何意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拆除了。” 程处默有些发急,忍不住道:“那咸鱼产业怎么办?” 说完自己忽然也愣住,喃喃道:“是了,流民虽然不再是流民,但是咸鱼产业照样可以做,只要有廉价的精盐,他们还是可以赚钱……” 李云点了点头,微笑道:“此前我曾给陛下写信,专门提及了咱们的小盐山,以陛下的胸怀大肚,那座盐山肯定不会收回。当初的流民们靠着那座盐山,至少能保证十年的衣食无忧。” 程处默这才放心,并且明显有些思念那座盐山,道:“师傅啊,不如咱们去那边看上一眼,趁着现在天还未亮,正好去看看那些辛劳的矿工。俺有些怀念那里,当初我也在那里开过矿。” 李云沉吟一下,然后欣然点头,笑道:“如今才是三更,尚有不少时间,咱们俩人可以去看,但是不要惊扰那些熟睡的人,他们开矿一天极其辛苦,即使酣然熟睡都不一定歇的过来。” 程处默‘嗯’了一声,然后眼巴巴看着李云,期期艾艾道:“师傅,没有马匹,路有点远啊……” 李云飞起来就是一脚,笑骂道:“别跟我说你没有学会轻功。” 程处默嘎嘎怪笑两声,突然拔脚顺着河畔飞奔,叫嚣道:“来啊,咱们再比试一场,师门无数奇功,我最擅长的就是飞毛腿。” 李云摸了摸鼻子,冲着程处默背影骂一句道:“翟老头一直逼我练习鸡鸣狗盗,你却天天喊着要和我比赛脚程。” 远处传来程处默得意的大笑声。 李云忽然脚下一弹,顺着笑声狂追而去, 虽然他主修缩骨功,但是轻功也有所涉猎,他有天生神力,学什么功夫都是事半功倍,所以程处默并不能将他抛下,两人很快跑了个齐头并进。 不到一个时辰功夫,已然到了小盐山,这时才发现盐山脚下竟然有了一个小村庄,影影绰绰立着一百多座小房子。 师徒两人悄无声息摸了进村,然后随机抽选几户人家查看,很不错,日子过得很好,粮筐里是满的,墙壁上挂着腊肉,再去柴房看看,发现都有蜂窝煤,掀开炉灶旁边的瓦罐,里面装满了浓稠的猪油…… 李云越看越是欣喜,程处默也觉得心满意足,师徒两人因为太过开心,一时忍不住笑了出声。 这一声笑,惊醒了房间里熟睡的一个妇人,那妇人以为家里有贼,惊恐开始呼喊自己的儿子,可惜她的儿子开矿一天十分疲倦,呼呼大睡怎么喊也喊不醒。 妇人胆战心惊,却鼓起勇气从床上爬起来,暗夜之中只见她抄起一根闩门棍,举在手里对外面低喊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连小盐村也敢来偷,你们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方,我家王爷对我们可好了,你们不要欺负我是个寡妇,我儿子当初很得王爷喜欢的,他干活很卖力,我家王爷天天夸……” 农家妇女,没有太多见识,连威胁都显得弱势,但是语无伦次之间又带着一股骄傲。 这妇人躲在房门后面喊了半天,发现隔壁柴房竟然没有一丝动静,她举着栓闷棍小心翼翼走出来,看见自家的小院里有个东西闪闪发光。 妇人心里好奇,壮着胆子走上前去,她弯腰捡起那个东西,才发现是一块油润光泽的玉佩。 玉佩还有温度,应该是被人刚刚放在地上,妇人并不认识字,然而不知为何脑中却闪过了一个少年的笑脸。 那张笑脸是那么熟悉,每次回忆起来都让人心安,此时月光当空而照,漫天都是清冷光辉,妇人忽然缓缓跪倒在地,眼中已经变得泪水磅礴。 王爷,肯定是王爷。 王爷是您吗? 您肯定还在惦记我们的日子! 妇人双手捧着玉佩,跪在地上不断流泪,虽然泪水磅礴,然而满脸都是骄傲。 她忽然张口大喊,对着空寂无人的黑夜大声道:“王爷请放心,我们日子过得很好,我家儿子特别能干活,已经攒了好多好多的钱,等他再拼上两年,奴家就能给他讨一房媳妇,奴家带着孩子逃荒的时候怎么也不敢想象,我们竟然会过上如此有奔头的日子,呜呜呜,王爷,谢谢您……” 老百姓的感恩,永远是这么的淳朴,他们不懂得说那些优雅动人词语,连感谢别人的时候都显得词不达意。 但是,李云听了很满足。 此时小村之外,两个青年正悄然离开,等到走出很远一段距离之时,程处默才轻轻出声道:“师傅,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要开挖黄河了。一座小盐山,可以让几千上万个流民富足,如果挖开黄河建造五百条巨型干渠,岂不是要让几十万几百万的百姓富足,这个事,得干……” 李云静静看着他,忽然道:“你不觉得失望吗?” 程处默微微一愣,有些愕然道:“啥意思?” 李云缓缓吐出一口气,悠悠道:“当初弄咸鱼产业之前,我是个一文不名的流民,是我用一碗施粥引你同情,逼着你一个国公嫡子喝那个糠粥,你从小锦衣玉食,喝那个糠粥扎的嗓子疼,但你仍然坚持喝了下去,从那以后努力为咸鱼产业奔波……”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盯着程处默又道:“你付出如此之多,结果老百姓感谢的是我,为师想问你一句,你不觉得失望吗?” “原来你说这个啊!” 程处默咧嘴一笑,满不在乎道:“我还当是什么大事!” 他忽然看着李云,笑呵呵道:“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人有多大能力,就得背负多大责任,人行好事,莫问名声,我当初喝那碗糠粥扎的嗓子疼,但我喝那碗粥喝的特别开心,因为从那一天起,我程处默已经不是章台走马的长安小霸王,哪怕所有人都说我是纨绔子弟,但我自己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个孩子……” 这话说的太深邃了,仿佛后脑勺要冒出个光圈,李云听了简直匪夷所思,几乎不相信这话能从程处默口中说出来。 然而这才是有感而发,是一个人内心最真挚的表达,否则不可能如此情真意切,虚虚假假也不可能瞒住李云的眼睛。 偏偏程处默自己没觉得怎样,只认为这是平平常常的语言,这货说完之后发现李云面带吃惊,甚至忍不住问了一句道:“师傅你咋了?你现在的样子傻乎乎的看起来特别彪。你曾跟我说过一句什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莫非教导我时间太久,你没把我教成功,自己反而变成个二愣子。” “你才是二愣子,你全家都是二愣子!” 李云陡然反唇相讥,复又开怀而笑,忽然伸手重重一拍程处默肩膀,大声道:“有一句话你说错了,我不是没把你教成功,我把你教的太成功了,哈哈哈,此事甚爽,当浮一大白啊。” 程处默满脸迷糊! 李云按在他肩膀的手掌猛然一推,轻喝道:“走,咱们去长安,既然你不是长安小霸王,那为师就给你换个地方当霸王。” “啥意思?” 程处默被他推个趔趄。 李云长笑之中抬脚,趁着月色向前飞奔,悠悠道:“长安小霸王不再,那就做个朝堂小霸王,眼看五更将至,让为师带你去上个早朝吧……” “带我去上早朝?” 程处默愣了一愣,这货分明没有听懂李云要捧起他的暗示。 他追在李云后面大呼小叫,很是惊奇道:“师傅,我没资格啊,早朝有律,五品以下不得入宫……” …… ……第3更,10000字,今日更新完毕,明天开始白银盟加更。 第186章 【天子之剑,今天要用一次】 “五品以下官职不得入朝!” 长安皇宫门口,两队羽林军执戈而立,身穿精锐锁子甲,目光个个带傲然,然而领头一员宫门守卫大将满脸苦涩,小心翼翼说出了刚才那句话。 “殿下,烦请您不要为难末将,皇宫之中有着规矩,五品官职以下不得入朝。” 这又解释了一句,而且比刚才更加详细。 李云面带平和,温声点头道:“本王不难为你,规矩就是规矩,除了一年两次的大朝会期间,五品官员确实没有资格入朝资格……” 这话让那个宫门大将长出一口气。 旁边程处默却显得有些失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和理想,哪怕是个二愣子,那也希望能够凭着自己出人头地,他的四个好伙伴如今都已是五品官职,只有他目前还是个可怜巴巴的白身,虽然名头上挂着一个小国公,但其实他身上没有任何官职爵位。 李云在一旁冷眼旁观,将程处默的表情尽收眼底。 旁边那个宫门大将明显也是个精明人,同样看出了程处默脸上的失落,这宫门大将迟疑一下,忽然小心翼翼道出主意:“程小国公虽然没有官职,但却是陛下亲自亲自赐婚的驸马,尽管不曾大婚,依旧有着身份……” 说到此处微微一停,语带暗示道:“如果程小国公是想进宫去给长辈问安,末将立刻去给宫门司报备记录,不过进宫时间必须等到天亮,不能像现在这样五更天就进去,五更天进宫的只能是朝臣,而且只能进入太极殿那一片区域。” 这话让程处默有些意动,不过随即略带丧气摇了摇头,失落道:“皇宫我也进过几次,每次都是给长辈问安,如果是用这个借口,那我…那我……” 他期期艾艾不说话,明显不想表达自己的失望。用这个借口进宫,没有堂堂正正入朝的意义。 “不用那么麻烦!” 李云一直冷眼旁观,这时终于开口,他的语气仍旧平和,然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道:“程处默进宫,只为早朝而来,他不是去拜见长辈,他是为了参加早朝……” 宫门大将顿时面色发苦,愁眉苦脸道:“殿下,末将没这能力。” “本王有!” 李云微微一笑,突然伸手探向腰间,但听铮铮一声脆鸣,眼前忽然一道白光,再看李云之时,他手里已经倒提三尺长剑,淡淡问宫门大将道:“此剑,你可认得?” 宫门大将眼皮一跳,连忙答应道:“认识认识,自然认识,这是陛下钦赐的天子剑,当今之世唯有赵王可以执掌。” “好!” 李云哈哈一笑,道:“认识就好!” 他突然转身,把天子剑轻轻往程处默肩膀一搁,沉声道:“程处默,你单膝跪下。” 程处默愣了一愣,有些不解李云的用意,不过他仍旧乖乖听话,真的在宫门前单膝跪下。 恰好也就在这个时候,远处隐有马蹄声响,亦有车轮碾地之声,这是大唐的文臣武将前来上朝,或是骑马或是乘车直奔宫门。 当是时,天色未亮,然而皇宫门前燃着灯笼火把,照的门前一片区域亮如白昼,老程和几个骑马的国公正在吹牛打屁,忽然有人轻轻‘咦’了一声,指着宫门处道:“程知节你看,那莫非是你家的小子?他咋单膝跪在地上,肩头还被人搁着一把剑?嘶,不对,持剑那人是赵王,是河北道的西府赵王……” 老程呆了一呆,目光蹭一下看过去。 但见皇宫门前,两队羽林卫昂然而立,在两队羽林卫的中间,赫然有两个青年一站一跪。 李云手持天子剑搁在程处默肩头,声音悠悠道:“程处默,你昂起头,看着为师!” 程处默连忙抬头,怔怔看着自己的师傅。 李云同样看着他的徒弟。 他的语气明明十分平淡,然而轻柔的声音却宛如天雷灌耳,道:“陛下赐我天子剑,总览大唐十道官民,然则两年时间以来,为师从未用过天子剑,我一直告诉自己,这是天子的权限,我并无代行之权,但是今日不同,为师要破自己的规矩……”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停,陡然喉间轻喝一声,面色肃重道:“今有青年程处默,大唐长安人士,生于卢国公府,嫡之子,虽为白身,然则功勋卓著,三年前流民逃荒长安,程处默造盐为国分担,两年前去往河北,又与百姓同吃同睡,身为国公长子,常宿田间地头,为领百姓开挖灌溉之渠,大寒冬日赤脚站于水中,三伏天下,抢收庄稼,赤背顶住烈日,脱皮几有数层,本王问,天下功勋之子,谁能如是乎?” 这一番话,李云的声音很大,远处那些国公纷纷停马驻足,目带肃重看着宫门前的一幕。 老程同样在看着,目光却有些怔怔,忽然感觉自己肩膀被人重重一拍,转过头来却发现是二哥秦叔宝,但见黄脸汉子面色欣慰,沉声道:“知节,你孩子长大了。” 老程忽然感觉有些心酸,堂堂国公眼睛变得湿润。 我的儿子,长大了! 不知不觉之间,他竟然做了这么多事。 自古至今为人父母者,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了吧! 这时李云的声音再次响起,悠悠然传入众人耳畔,道:“世有功勋,功勋当赏,我大唐做官乃是举荐之制,五品以上则由天子封赐,本王今日做一次越俎代庖的事,我要用天子剑封赐一个五品官……” 说到这里陡然声音变高,昂然正气道:“今有西府赵王门下高徒程处默,为国为民建立莫大功勋,自古有言,举贤不避亲,本王以西府赵王身份,举荐我的弟子入朝为官,再持陛下天子之剑,赐封程处默正五品之职,有剑在此,即刻生效,从今天开始,程处默就是堂堂正正的五品官。” 五品官听起来不大,其实真的很了不得。 大唐建国以来,正一品和正二品基本属于养老的官职,总共也就封赐了五六个人,真正的实权官职乃是正三品,正三品已经算是宰相级别。 五品官能够入朝,已经是大佬级别人物,虽然程处默靠着继承爵位也能混个五品以上,但那须得等老程死了以后才行。 程处默怔怔单膝跪地,明显被李云的封赐给惊傻了,这个曾经的长安小霸王,此时脑袋之中轰轰乱响。 李云缓缓收回天子剑,铿锵一声又插回腰间,然后连同剑鞘一起接下来,托在手中对着皇宫里面大喊道:“从今天开始,这把剑上缴而回,两年时间,本王只用这一次……” 两年时间,只用了一次! 这一次用在了程处默身上! 不远处那些国公何等羡慕,纷纷看向身边的程咬金,此时程咬金双目湿润,众人都听到他双拳攥的咯吱咯吱响。 人群中一位国公轻轻叹息,无比羡慕道:“当年长安小霸王,一日封为五品官,嘿,程知节,好一个程知节。” 这时皇宫大门已经打开,眼看早朝的时间马上就到,众人不敢耽搁,下马徒步走向宫门。 而宫门之前的李云再次看着那个大将,笑呵呵问道:“现在如何?程处默可以上朝了吗?” 那宫门大将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中藏不住对程处默的羡慕,忽然恭恭敬敬一拱手,郑重道:“末将皇宫羽林卫张方平,恭请西府赵王移步进宫……” 说完又看向程处默,再次郑重道:“也请五品正职程处默,同样移步进宫上朝。” 这次没喊程小国公,喊的是五品正职程处默。 程处默只觉胸膛一股滚热,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惊喜,他蹭一下从地上蹿起来,直接一把抱住了李云的老腰。 “啊哈哈哈,师傅,师傅啊,徒儿好开心,徒儿真的好开心啊……” 这番欢喜和激动,一如当年第一次卖出咸鱼那个夜晚,那次是两千流民买得粮食而归,程处默同样是这么的疯狂大笑。 二愣子从小到大,加起来也只这么疯笑了两回。 这货又跳又笑,又想来抱李云,李云猛然躲开,一脸嫌弃道:“腻腻歪歪,为师可不是兔子。” “嘿嘿嘿!” 程处默只懂得傻笑。 李云瞪他一眼,转身进入宫门。 这时那些上朝的重臣也都来到宫门之前,而程处默还站在原地疯疯傻笑,老程陡然上前一脚,顿把儿子踢个趔趄。 程处默这才发现自己老爹,顿时欢喜大叫起来,这货已经两年没有回家,张开双手想给老程来个拥抱。 老程明明也很想抱抱孩子,然而却愣着脸子躲开,呵斥道:“臭小子瞎眼啦?见到这么多叔叔伯伯不行礼?” 说着又要抬脚,准备再踢儿子。 然而也就在这时,皇宫门内传来一个悠悠声音,淡淡笑道:“卢国公,一脚就行了,你刚才踢他一脚,本王算你是行使父亲职权,但也只能踢他一脚,不能再踢第二下,否则得话,本王要问一句为什么?” 本王要问一句为什么? 这是何等的庇护自己徒弟。 虽然程处默是老程的儿子,但是爹打儿子也得有个说法,如果平白无故一脚一脚的踢他,那不行。 男儿一旦长大,即使爹娘也不能随意责打,尤其此处乃是皇宫之前,无数朝臣勋贵都在看着。 老程自己也醒悟过来,连忙把脚收了回来,这老妖精突然双手抱拳,冲着宫门之内遥遥一拱,郑重道:“臣卢国公程知节,谨遵西府赵王之命。” 其实老程乃是开国国公,根本不需要听一个王爵的摆布。 …… ……1更到 第187章 【魏征老头,是好是坏?】 太极殿门前,有座金水桥,越过此桥之后,约有一个两亩左右的小广场,大唐早朝之前,百官就在这里候着。 自古都说文武百官,其实上朝的远远不止一百个,人数其实不太固定,但是从来没有低于过三百人。 如果是一年两次的大朝会,甚至一两千人也是正常。 今日乃是普通朝会,按理也就三百来人,然而似乎有些特殊,前来上朝的竟有五百多。 这么多的大臣,全都在宫殿之前候着,大唐朝臣虽然没有朝党那一说,但是文武百官仍旧有着潜规则的队伍。 比如老程这些开国国公,个个都是上柱国的爵位,不但位高权重,而且不是虚职,国公们一般站在太极殿的左边,位置十分靠近太极殿门前的左柱子。 又比如房玄龄那些宰相,个个都是正三品的大佬,负责引领文臣,同样位高权重,老房等人大多站在太极殿右边,位置恰好靠近太极殿门前的右柱子。 除了国公和宰相们位格极高,另外还有一批人能够旗鼓相当,那就是皇族王爵和一些嫡脉,比如河间郡王李孝恭,比如江夏王李道宗,不过这几位王爷都是军方之人,偶尔也会站在国公们的那一边。 当然也有一些王爵喜欢文事,他们经常站在靠近文臣的地方。 这些王爵都是重要人物,随便任何一个都是大佬,不但掌握实权,而且和李世民平辈。 当然也有不握实权的那种,基本都是李渊后来生的儿子,虽然也挂了个王爷名头,然而上朝纯粹属于象征物。 除了这些有实权或者没实权的第一代王爵,参加上朝的还有一些二代王爵,比如刚刚十五岁的李承乾,刚刚十四岁的李泰,同样刚刚十四岁的李恪和李佑,这四个都是李世民的亲生儿子,如今也都开始参加早朝。 整个太极殿门前,基本都被包圆了,剩下那些文武官员,只能站到金水桥的桥头甚至桥上去。 就算门前广场有位置,他们也不能走到里面去,不但是因为资格不够,也是因为潜规则里都有团体。 但是这一切,李云和程处默不懂。 师徒两个乃是第一次上朝! 偏偏进宫的时间还最早…… 等到一大票文臣武将到达殿门之前,愕然看见师徒两个竟然站在殿门的门口,身材修长那个应该是赵王,体格魁梧的那个肯定是程处默,两个青年正把手掌放在殿门之上,貌似在对着门上的铜钉品头论足。 比如程处默好像在说:“师傅啊,这一共有九十九个铜钉,密密麻麻跟筛子一样,你说为啥要弄这么多铜钉?” 然后赵王应该是在教导徒弟,低声道:“九乃极数,一般代表至尊,但是两扇大门只用九个铜钉有点难看,所以直接变成了九十九个铜钉,这玩意除了彰显威严没什么屁用,估计是我二大爷好面子的毛病又犯了!” 程处默很是郑重点了点头,道:“好面子可不行,浪费财力物力,今天咱们师徒上朝,不如就进谏这个吧,咱得好好跟陛下说说,把这两扇大门给拆了。” 李云沉思一下,竟然点头同意,道:“此言甚善!” 啥玩意? 刚刚走来的文臣武将们全楞了? 您二位这第一次上朝,就想把太极殿的大门给拆了?太极殿乃是一国重地,乃是全天下最为庄严肃穆的地方,不但是权利的象征,也是朝会的所在地,弄俩有铜钉的大门怎么了?大唐的朝堂两两个大门都用不起吗? 再说了,这大门就算真的劳民伤财,可它也不是唐朝的产物啊,这是以前朝代的遗留,碍着你们师徒俩什么事了。 前面刚刚说过,今天来上朝的文武百官有点多,浩浩荡荡五百多人,几乎都敢上一次大朝会了,人一旦多,性格就各异,有些大臣喜欢隐忍,有些大臣则是喜欢叫真。 李云和程处默正在对着殿门评头论足,猛听后面遥遥传来一声怒哼,但听一人大声指责道:“都说西府赵王博古通今,想不到传言果然不可轻信,这俩大门乃是前朝遗留,即便劳民伤财又和本朝有什关系?此等事情也要进谏,未免有些不合赵王的位格……” 噫嘻? 有人找茬! 师徒两个顿时转头,目光嚯嚯在人群中寻找。 程处默虽然成长起来,但是性格已经比较彪,直接叫嚣道:“刚才是哪个龟孙,躲在人后嚼舌头?” 好家伙,这话才一说出,文武百官全都愣住,但见一个肤色略黒的文臣陡然跳出来,怒气冲冲骂道:“程处默,你敢骂老夫是个龟孙?” 就连老程都是面色一变,显然程处默骂的很不合规矩。 程处默打眼一看,顿时脸色有些讪讪,语气也扭捏起来,悻悻道:“原来是魏征伯伯,刚才侄儿瞎胡说。” 魏征比程咬金大,而且两家关系很不错,程处默小时候经常被魏征抱着,他也没想到刚才骂的竟然是魏老头。 但是他虽然道歉,却已经坚持本心,傲然道:“魏伯伯,我道歉是因为我小辈骂了您,可并不代表我怕了您,刚才您指责我的师傅,侄儿可得跟你说道说道……” 这话本是因为性格直楞的缘故,偏偏颇合朝臣争斗寸土不让的规则,魏征明显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老头竟然不再生气,反而频频点头道:“好好好,处默很是不错,老夫刚才指责有些太急,你们除此上朝不懂规矩。” 说着转头看向李云,微微拱手道:“西府赵王殿下,烦请带着程处默走下台阶,此时太极殿门尚未打开,朝臣们是没有资格走到门前的,摸门钉更加不行,实属失礼行为。” 花花轿子人抬人,连脾气刚硬的魏老头都如此彬彬有礼,李云哪里能伸手去打笑脸人,他笑呵呵点了点头,拉着程处默慢慢走下台阶。 这时又出现新的问题! 到底该站在什么地方呢? 左边是国公武将,右边是文臣大佬,中间一票乃是皇族王爵,但是皇族王爵们有的站左有的站右,严格来说也划分了文武两派。 魏征冷眼旁观,明显看出李云和程处默的迷茫,这老头虽然脾气很刚,不过骨子里倒是不坏,他忽然笑呵呵一声,悠悠道:“刚才赵王和贤徒品评太极宫大门,竟要上朝之后劝谏陛下把大门拆掉,咱们想不说大门能不能拆,先要说说你们有没有劝谏的资格,老夫仗着痴长几岁,愿意和赵王把此事说说……” 突然走上来几步,稳稳站在李云和程处默身前,这就等于是有人陪着一起站,不会让李云和程处默孤零零站在那里显得尴尬。 如此行事,完全是处于一个长辈的爱护之心,这一刻的魏征并没有注重李云的王爵身份,纯粹是发自内心想要帮帮两个小家伙。 李云何等聪明,岂会看不懂这一切,他连忙郑重拱了拱手,沉声道:“本王自幼流落民间,今日乃是第一次上朝,我于朝堂规矩多有不懂,正要请教魏征老大人一番。” “好!” 魏征毫不迟疑,直接点头答应,然后抬手撵了撵胡须,笑呵呵道:“咱们先说进谏的事,这个就是第一个不合规矩,大唐有律,言官才可进谏,除了言官,其他人只能进言,虽然进言和进谏只有一字之差,但是这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进言谁都可以进,但是陛下可以装作没听到,但是进谏不行,进谏乃是堂堂正正的国事提议,即使陛下听了心中不喜,那也得硬着头皮做出答复,或者采纳,或者不采纳,不管采纳还是不采纳,得都正正经经给言官做出回答。” “竟然是这样?” 李云还没有说话,程处默先已怔住,愣愣道:“要是按照这个说话,陛下岂不是活的很累,我记得老爹曾经说过,大唐有三百多个言官,如果每人每天进谏一件事,陛下岂不是连个吃饭喝水的功夫都没有?” “哈哈,那可不行!” 魏征明显被小辈逗笑了,道:“言官虽然有三百多,但是进谏也不是随便能进谏的,一般都是把建议之言汇总起来,再由统领言官的谏议大夫决定进谏之策……”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笑呵呵指着自己道:“老夫不才,目前就是谏议左大夫。” 然后伸手往文臣那边指了一指,指着一个老家伙道:“那位是王珪王大人,目前担任谏议右大夫。整个大唐三百言官,便由我们二人负责引领。言官文风奏事,偶尔政见会有不和,但是吵归吵闹归闹,大家都是为了大唐好。” 说着看眼睛也看向文臣那边,远远对着王珪喊了一声道:“谏议右大夫,我魏征这话说的对不对?” 那边王珪一脸笑眯眯的点点头,皮笑肉不笑道:“身为言官,为国分担,政见不合,也是常事。” 魏征仰天打个哈哈,陡然语气变得严肃,沉声道:“说得好,政见不合,也是常事,等会陛下临朝,老夫还要和你辩上一辩,事关黄河开挖一事,实乃古往今来第一荒唐事,你们世家被赵王打怕了,所以听到赵王想要干什么都不敢阻拦,但是老夫心忧国事,我可不会因为赵王想干就会退缩。” 这话才一说出,李云明显一怔。 旁边程处默不愿意了,道:“魏征伯伯,您这是咋了,刚才咱们还是一伙的啊,怎么一转脸又冲着我师傅来?您这个当长辈的,怎么变脸比小孩子还快?” 魏征冷冷一哼,道:“正因为老夫是你们长辈,才不能坐视你们犯错,世家想要推波助澜,那是要害你的师傅。” …… ……2更到 第188章 【五大彪子再次聚齐】 魏老头说到这里,陡然又看向王珪那边,冷笑连连道:“老夫是个孤官,不属于世家,不属于勋贵,投过隐太子门庭,又被陛下拉出来做官,我眼里揉不得沙子,看不得蝇营狗苟那一套!” 对面王珪一脸笑呵呵,道:“魏大人一口一个孤官,其实还不是想投赵王门庭,刚才赵王和程处默丢人,你第一个跳过去帮着开解,嘴上说是长辈照顾晚辈,实则是在摇尾乞怜,赵王厉害啊,打的我们世家缩头不起……” “呸!” 魏征猛啐一口,怒道:“你们世家一口一个怕了西府赵王,并且怂恿陛下允许开挖黄河,这其中打的什么主意,老夫心知肚明,我见过隋炀帝开挖大运河,我不能看到大唐也去挖黄河……” 这里面深有所指,就差直接撕破脸了,魏征的意思很明白,世家又是动用当初搞垮隋炀帝那一套,他们玩硬的玩不过李云,准备借着开挖黄河把李云给耗死。甚至有可能还想耗死大唐,然后改朝换代再弄一个江山。 如此一个老头,果然不愧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既有见识,也有脾气,最主要的是一身刚正,对事对人坚守本心。 然而面对魏征的呵斥和指责,王珪仍旧一脸笑眯眯,四平八稳道:“政见不合,等上朝再辩嘛。” 老东西说着突然看向李云,笑眯眯又道:“西府赵王,两年不见啊,老夫以为你会坐镇河北永不出世,想不到竟然在早朝之前看到了你。老夫心中有些奇怪,王爵轻易不得离开封地,最近几日并未听说朝堂里有过报备,赵王离开河北之时算不算是破了规矩啊?你最重规矩,破了可不好!” 说着,又拱了拱手! 看似彬彬有礼,实则软下刀子,这翻话连续挖坑,只要一个不好就要上当,无论李云怎么回答,最后一个私自离开封地的名头跑不了。 偏偏事实真的如此,李云离开河北确实没有向朝堂进行报备。 老程明显有些焦急,站出来就想用他的胡搅蛮缠那一套,却不曾想身后忽然探出一只大手,稳稳将老程的肩膀抓住,沉声道:“赵王天下无敌,但那只是沙场,他要想在朝堂站稳,须得经过许多磨砺,程知节,你别掺和。” 老程回头一看,发现竟是河间郡王李孝恭,人家不但是大唐第一王爵,而且还是李云的大伯父,于情于理都有资格说出这番话,只不过老程仍旧担心李云会吃不住朝堂争斗这一套。 此时在场众臣都是这个疑虑,暗暗等着看看赵王怎么回答。 …… 李云哈哈一笑,同样冲着王珪也拱了拱手。 在场众臣都以为他要回答,哪知突见李云面色一沉,陡然破口冷喝一声,厉声暴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过问本王的行程?” 这话一出,满场皆楞! 他们想过许多种结果,就是没想过李云会直接翻脸。 这不行啊,朝堂上不玩这一套。 你虽然天下无敌,拥有横扫沙场的能力,但那是打仗,这里是朝堂,朝堂之争得按照规矩来,变脸杀人那一套没有用。 老程更加焦躁,这次连李孝恭也有些担忧起来。 哪知李云变脸之后,作态更加吓人,他忽然怒目圆睁,仿佛呵斥一个不懂事的小孩,指着王珪大声训斥道:“本王手里拿着陛下的天子剑,时时刻刻都算跟在陛下身边,我的行程需要报备吗?我对着天子剑报备就行,哪怕走到天边,那也是合情合理。王珪老贼,你们王家欠我的三百万贯什么时候还,别吹胡子瞪眼,瞪眼就是不敬王爵,程处默,给我打?” 程处默蹭一下站出来,大声叫嚣道:“师门风格,以理服人,王珪老东西,你过来咱们单挑。” “单挑他妈啊!” 这时猛听后方几声暴吼,突然从最后面挤过来四个小辈,赫然竟是李崇义等人,原来他们今日也来上早朝,只不过因为辈分太低,兼且官职品阶刚刚五品,所以属于最后进入宫门的一批,此时才刚刚到了金水桥。 结果远远就看见自家师傅和人争吵,四个家伙简直是又惊又喜兴奋无比。 眨眼之间,五个徒弟聚齐,程处默也觉得兴奋无比,忍不住嗷嗷仰天两嗓子,五个彪子虽然长大成人,然而骨子里还是那种楞呼呼的性格,此时听到李云喊打,哪里还能忍耐的住。 但见一呼而上,宛如土匪下上,那边王珪才被李云骂的面色发白,忽然便看见五个小子冲了过来。 老王大惊失色,临危之前直接抱头蹲下,大叫道:“汝等不当人子,说好了要和老夫单挑……” 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暴揍。 幸好老程等人生怕打死人,上前各自把自家小子死命拉住,五个彪子明显没打过瘾,叽叽歪歪开始跟王珪讲理道:“所谓单挑,是我们五个单挑你一个,此乃师门规矩,万事以理服人。再说了,就算我们单独一个跟你单挑,你行吗,不是照样挨揍的命,直娘贼,敢惹我家师傅,干!” 可怜王珪五十多岁的人,竟被几个小子给揍得鼻青脸肿,偏偏这次老东西还不占理,他刚才被李云呵斥之时确实怒目相视了。 世家喜欢玩规矩,偶尔也会被规矩给绊住,这就是所谓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在大唐确实有不敬王爵须得问罪的律例。 平日里这律例没人注意,毕竟能上早朝的大佬未必逊色王爵,但是李云刚才抓住机会来此一手,王珪老货真的就只能吃个哑巴亏。 这老货被几个小子狠下死手,两个眼睛明显已经被打肿了,他咬牙切齿半天,忽然竟硬撑着一笑,连连道:“好好好,老夫不敬王爵,刚才这一顿揍挨得活该,但是也请西府赵王门下记住,汝等不要犯了规矩被老夫等到机会。” “呸!” “去你娘个蛋!” 几个彪子哪里怕他,顿时龇牙咧嘴回骂。 这时重臣之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阴恻恻低笑道:“谏议大夫以前何等高傲,太原王氏眼睛几乎长到脑门上,动辄以敢和皇家争锋为傲,现在看起来真是可怜可笑,大家听到没有啊,王大人刚才的话很有意思哟,他说请西府赵王门下记住,而不是请西府赵王记住,这挑衅只敢针对几个小辈,连和赵王争锋的骨气都没了,啧啧,太原王氏……” “对嘛对嘛!”又有一个重臣的声音响起,嘿嘿坏笑道:“好歹也是五姓七望一大族长,竟然只敢去挑衅赵王的徒弟辈,就这货色也敢和赵王争锋,太原王氏脸皮真够厚的,嗤!” 能屹立朝堂的没一个善茬,这番话说的尖酸刻薄,偏偏句句在理,在场有许多不属于世家的官员闻言皆都嘿嘿坏笑起来。 王珪自己心中也是一怔,知道自己刚才的场子话太多低劣。这老东西明显有些茫然,想不通自己刚才为什么不是去针对李云。 “莫非真的怕了?”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悠忽一闪。 眼看一场朝臣争锋,最后以近似荒唐的方式收场,但是今日前来上朝的重臣全都目睹一切,心中不免暗暗一凛。 那边老程等人则是长出一口气。 李孝恭忽然低声一语,语带所指道:“咱们还怕他不适合朝堂,哪知他根本不需要适合朝堂,他只需要傲然站在朝堂表示自己的存在,五个孩子已经可以帮他打前站了。” 老程也点了点头,忽然若有所思道:“五个徒弟,五个五品官,虽然品阶略低,但也粗可大用了,最为欣慰的是,咱们的孩子竟然成材了,刚才他们看似胡搅蛮缠,其实每一句话说到点子上,虽然群殴了王珪老货,但却打的老东西闷吃一个哑巴亏。” 两个老辈对视一眼,都觉得心中满意十足,旁边还站着夔国公刘弘基和黑脸国公尉迟敬德,对于自家孩子的表现也是十分满意。 此时才是贞观五年,然而小辈已经开始展露头角。 众多国公再看那个曾经的少年之时,眼中的味道已经完全变了,以前只是看重他的沙场无敌,外加范阳中心的敛财之道,结果匆匆两年过去,少年变成了青年,这时才发现,朝堂上竟然已经有了他不可撼动的位置。 不需争,已然赢。 老程忽然砸吧砸吧嘴,沉吟道:“如果赵王的徒弟不是五个而是五十个……” 李孝恭紧跟着开口一声,喃喃道:“我确实听说崇义他们还有一些小师弟小师妹。” 旁边夔国公刘弘基嘿嘿低笑,道:“据说有三十多个孩子。” 尉迟敬德道:“孩子很快就会长大的。” 嘶! 几人隐隐都倒抽一口冷气,仿佛幻想到三十多个出自李云门下的官员。 也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李云淡笑的声音,悠悠然道:“三十个哪里够啊,三千三万还差不多,几位国公长辈,本王想在河北开一座书院……” 话音之中,李云缓缓走到他们身边,这次乃是问问站在军方队列,冲着一群大佬缓缓点头。 此时东方旭日露头,一抹晨光遥遥而至,照在青年脸上,显得那般悠然洒脱。 建一座书院? 收三千三万个徒弟…… 一众国公心头直跳。 …… ……3更到 第189章 【我是藩王,按律不得擅离】 殿前争锋,就此结束,因为旭日东升之时,也是早朝开启之刻,但听太极殿的大门嗡嗡闷响,值守的金吾卫们缓缓将其推开。 殿前等候的文臣武将,按照队列开始鱼贯而入。 这时候又遇到问题了。 李云该属于什么批次进入? 由于他今日突然到来,并且在大殿之前发威一场,文武百官已经不敢把他当成初入朝堂的毛头小子,都在暗暗留心这个王爵接下来的动作。 魏征老头人不错,此时走过来对李云点了点头,道:“赵王乃是嫡系王爵,又是坐镇河北的藩王,你从河北远道而来,想必是有要事回禀,按照朝堂规矩,你应该走在第一列。” 说着停了一停,谆谆教诲又道:“等会进入大殿之后,赵王也要站在第一列,那是最高一层的朝班位置,除了国公就是宰相,剩余就是太子和魏王等人。但你也有资格站在那里,即使没拿天子剑同样有那资格……” 这话让李云的五个徒弟特别兴奋,摩拳擦掌十分得意,程处默嘻嘻对着魏征讪笑两声,拱拱手道:“魏征伯伯,方才多有不敬,得罪勿怪,得罪勿怪啊。” 魏征呵呵一笑,笑骂道:“只要你们几个小子不对我以德服人,老夫就感觉心满意足了,呵呵呵,赵王门下,以德服人,那个场面,真是吓人。” 一个众所周知的严肃老头说出这种话,其间的反衬简直出乎所有人意料,这明显也是长辈厚爱之心,对几个小子温和以待。 但是魏征很快就脸色一变,严肃看着李云道:“赵王殿下,老夫关心你是个晚辈,所以才会指点你朝堂的规矩,但这并不意味着老夫会蝇营狗苟,你要开挖黄河的事情老夫绝对不会苟同。” 这才是刚直正臣,对人对事谨守本心。 李云对这老头很是佩服,甚至是产生了一股敬重,他双手微微一拱,微笑道:“借用魏大人刚才所说一句话,政见不合,乃是常事,但是你我都是为国为民,朝堂上的纷争不会影响私底下的交情,本王在河北颇有几分建树,将来有机会想请魏大人前去看看,我陪着你走一走河北遍地,看看老百姓脸上的笑意融融……” 魏征一脸严肃,郑重点头道:“就算你不邀请,老夫要也去看,老夫听闻河北道开荒五十万亩,百姓们已经连续两年获得了丰收,虽然还是贫穷,但是已经饿不死人,这是你西府赵王的绝世功绩,老夫甚至认为比平定突厥更加重要。不如咱们约个时间,就在今年启程如何?到时老夫和陛下告个假,专门去河北道走上一遭。” 李云淡淡微笑,忽然大有深意道:“也许不用告假,魏征大人仍可启程。” 魏征深深看他一眼,好半天才缓缓开口道:“你还是要开挖黄河?” 李云点了点头,一字一顿道:“此乃泽被苍生的大事。” 魏征同样点了点头,郑重道:“好,等会陛下临朝,老夫和你好生辩辩。” 李云拱手一礼,道:“魏大人请进门。” 魏老头伸手一拉,道:“你也进门,老夫指引你站立的位置。” 哪知李云却摇了摇头,满脸微笑道:“第一列就不必了,我更想站在最后一列,到时和五个徒弟站在一起,师徒正和说一说两年不见的事。” “这不合规矩!” 魏征一脸严肃。 李云呵呵一笑,语带深意道:“我这次来上朝本身就不合规矩。” 说着再次拱手,笑意涔涔道:“魏征大人,您进门吧,这样堵着门口,后面的官员不好进啊。” 其实太极殿的大门宽有两丈,也跟不存在堵着门口的说法。 魏征深深看了李云一眼,终于转身独自走了进去。 而李云而是负手站在门边,静静看着一个一个朝臣鱼贯而入,他不动,五个徒弟肯定也不动,于是六个青年宛如门柱子一般,就那么杵在门口吓唬人。 直到所有人进入,门口只剩下他们六个人,几个徒弟终究城府太浅,忍不住低声轻语道:“师傅,该进门了,再这么耽搁下去,陛下就要临朝而来,那时候可不太礼貌,说不定又被世家攻击。” 能说出这番话,可见几个徒弟真的成长了,虽然性格还是彪呼呼,但是已经学会了处事之道。 就连门口几个值守的金吾卫也过来劝,小心翼翼陪着笑脸道:“赵王殿下,您看是不是移步进门啊?这门口是我们的值守之地,您站在这里让我们心惊肉跳啊。” 李云呵呵一笑,语气平和道:“怎么?本王是吃人的老虎么?” “您比老虎可凶多了!” 一个年轻的金吾卫脱口而出,满脸崇拜道:“老虎顶多也就吃上几个人,您的俩锤子砸死了几十万人。老虎哪能跟您比,老虎见了您得喊爷爷……” 噗! 李云忍俊不禁,失笑出声,道:“本王何曾砸死几十万人,那都是战场上自相践踏而死,当年黄河一战,我顶多也就打死了万把人。” 万把人! 那也吓死人了好不好! 几个金吾卫崇拜十足,眼光简直要闪烁小星星,仿佛后世的追星族粉丝,就差尖叫一声殿下我爱你了。 李云被这目光弄得有些不自在。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朝堂里有着动静,几个金吾卫顿时脸色一惊,急急道:“殿下快点进门,陛下马上要登朝。” 然而李云还是纹丝不动,只是伸手连续向前推出,噗噗噗噗几声闷响,五个徒弟都被他推进门中。 他自己却站在门边不动,沉声道:“你们在自己的位置站好,不准喧哗胡闹,不准叽叽喳喳,听懂了吗?尤其程处默第一次上朝,不要给你父亲丢了颜面……” 五个徒弟全都愣住,程处默满脸愕然道:“师傅,你不进来?” 李云悠悠一声,语气平淡道:“我是藩王。” 藩王,按律不得擅离封地,哪怕他拿着李世民的天子剑,哪怕他借口李世民飞禽传书,然而那一切都是没理争三分,只有李云知道自己犯了规矩。 他并不怕李世民治罪,也不怕朝堂上任何一个人,但他怕自己会不断放纵自己,能力越大的人越要懂得遵守自己的规矩。 如果他放任自己胡来,他一个人可以搅乱半个大唐不得平安。 以前他或者还会这么做,但是随着年龄渐渐增长,再加上越来越融入这个时代,李云真的已经把自己当成古人看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大殿里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终于看到李世民的身影从后面走出,龙行虎步直接走向了龙椅。 大唐时代的早朝,没有后面那些朝代山呼万岁那一套,皇帝都是自己走出来,根本不需要太监喊什么万岁爷驾到。 人来了,一屁股坐好,然后说一句众卿家辛苦,臣子们同时弯下半身行个礼,这就算是早朝开始。 但是今日有些不同! 李世民刚刚一屁股坐定,正要说那句众卿辛苦,陡然便看见大门口旁边杵着一个青年,身体正倚在门框上向里面微笑。 皇帝刚坐下去的屁股立时抬起,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道:“好你个臭小子,你怎么回来了……” 哗! 只这一句话,大殿尽哗然,虽然哗然的都是那些品阶最低的年轻官员,但是仍然可以看出这话引起的轰动。 自从大唐建国以来,皇帝何曾在早朝上说过这样的话? 就算不是文绉绉那一套,至少也是四平八稳的缓缓发言。哪怕是朝臣们把皇帝气的再怎么暴怒,皇帝从来没有抬起屁股从龙椅上站起来的先例。 然而今天,陛下突兀站了起来。 陛下才刚刚坐定啊! 尤其那一句‘好你个臭小子,你怎么回来了’,这就不是一个皇帝在朝堂上能说出来的话! 但也正是如此,才显出了皇帝的心中激动…… 李云也是人,人就有良心,李世民对他如此,他如何不觉得感动。 他原本是依靠在门框上,这时郑重站直了身体,虽然人还是站在门外,不过却恭恭敬敬行礼,一脸温驯道:“陛下,臣回家看看!” 妙啊! 只这一句话,朝堂里最少有三十个大佬暗中称妙。 如果套用后世那句话,这就叫做极高的智商极高的情商,开口喊陛下,自己称呼臣,姿态摆的严正,然后说的是回家看看。 这样一个天下无敌的人物,对待自己的长辈如此温驯,不管是谁当这个皇帝,心里顿时会满意无比。 李世民哈哈大笑,直接冲着李云招了招手,语气却故作不悦,装作呵斥道:“既然回家了,怎么昨晚不直接进宫,害的朕这几日一直担心,生怕你不听招呼躲在河北不出来。快点进门找个地方站好,咱们先上早朝,早朝之后爷俩好好唠唠……” 好家伙! 这还是肃重严肃的陛下吗? 这口气比对自己的亲儿子还亲。 堂堂朝会,赵王站在门口不进来,这本是极其失礼的行为,然而陛下压根就装作没注意。 不但如此,还亲自邀请,用的还是对待子侄那一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私生子。 连李世民都开口让李云进门了,再站在门口肯定不符合规矩,但是众目睽睽之下,李云竟然还是没有抬脚。 众人只见他忽然解下腰间长剑,然后缓缓双手托在半空,站在门口对李世民道:“陛下,先把天子剑上缴了行不行?” …… ……4更到,今天14200字,加更结束,明天争取继续加,晚安。 第190章 【朕的天子剑,永远属于你】 众目睽睽之下,一柄长剑就那么直愣愣的托在半空。 天子剑,象征大唐皇权的剑,古有传国玉玺,李世民独独爱剑,这把宝剑乃是皇帝登基之后命令巧匠所造,用来彰显一位马上帝王的武勇和功勋。 谁也没有想到,李云会在这个时候缴剑,满朝文武怔怔看着门口,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熟悉的年轻人。 旭日突破朝霞,射来一道晨光,剑鞘上的花纹在阳光下显得游离,仿佛一条随时可以腾飞而起的巨龙。 其实这都是假象,天子剑的剑鞘哪里能飞出巨龙,一切只是因为它代表了皇权,所以才给人一种神奇无比的错觉。 朝堂之中,看似平静,然而不知道有多少人心中羡慕,也许某个王爵甚至重臣正在幻想自己拥有这把剑。 拥有这把剑,就代表着代帝行伐,或者更进一步说,拥有这把剑就是皇帝。 “陛下……” 李云托着长剑半天,发现李世民竟然没有开腔,他只能再次开口,郑重道:“臣拿着这玩意,实有千万斤重的感觉,每天都很累,每天都担心,这把剑太沉了,您还是收回去自己留着吧。” “是吗?” “你会怕沉?” 李世民终于开口,一连问出两个反问,然后也不知语带何意,淡淡轻笑道:“你有天生神力,哪怕万斤之重也可举起,当年你父王在隋朝大殿力举铜鼎,一举成名获封西府赵王的荣耀,朕赐你的这把宝剑只有两斤重,你父王当年举的铜鼎数千斤……” 皇帝这话说的,令人摸不着头脑,不但显得啰里啰嗦,而且听起来显得不连贯。就像一个想到哪说到哪的聊天着,似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明明李云要缴剑,皇帝偏偏东拉西扯开始说李元霸的事,当年李元霸在隋朝大殿举鼎,今天李云在太极大殿缴剑,两件事压根没有任何相通之处,也不知皇帝为什么竟把两件事放在一起说。 李云托着长剑有些尴尬! 谈不上骑虎难下,却算是覆水难收,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剑拿出来了,结果皇帝自始至终不做正面表态,这让他收回也不是,不收回也不是。 “陛下这是怎了?” “难道今天就让赵王这么托着剑?” 不止李云尴尬,朝班中一些国公也尴尬,尤其是老程刘弘基等人,当年是他们怂恿李世民给李云赐下特权的。 时间仿佛过去很久,又仿佛只是几个喘息的功夫,这时李世民终于再次开口,悠悠然道:“拿着吧,一把剑而已,朕欠你父王太多,大唐也欠你父王太多,但朕又不能把皇位禅让出来,只能拿一把天子剑糊弄糊弄你……” “陛下此言差矣!” 朝班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竟然把李世民的话直接打断。 但见一个朝臣从坐垫上站起,面色肃重道:“前代西府赵王是前代西府赵王,这代西府赵王是这代西府赵王,两人虽是父子,父子并非一人,即便大唐对前代西府赵王有所亏欠,但也没必要把天子剑发给他的孩子。只听说父债子还,没听说父功子领,陛下若是如此,未免太宠溺今代赵王,此举对国朝不好,对皇家也是不妙,陛下若是坚持如此,史书上的名头怕是不太好听……” 说话这人明显是个言官,拥有朝堂进谏的权利,所以言辞之间颇为张狂,压根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指责了皇帝。 大唐没有因言获罪那一说,李世民几乎每天都被言官指责,这番话虽然说得难听,但是李世民的脸色变也未变,反而淡淡微笑点头,悠悠道:“父债子还,为什么父功不能子领?倘若父功不能子领,国公勋贵为何要封妻荫子?爱卿退下吧,你的劝谏毫无道理。” 然而那大臣昂然不退,反而大声再道:“此乃两码事。国公勋贵封妻荫子,古往今来一贯如此,但是天子剑不能继续交给赵王,陛下您刚才说的很清楚,大唐欠的是前代赵王的债……” 李世民仍旧不生气,忽然笑呵呵道:“那好,朕刚才说错了!” 这话让所有人一愣! 从来没听说皇帝也有当朝认错的时候! 只听李世民淡淡又道:“朕说错了,所以改个口,朕欠今代西府赵王的债,大唐也欠今代西府赵王的债,如此一来,爱卿还有何话要说?” 那大臣明显一怔,随即语带嘲讽道:“陛下此乃胡搅蛮缠。” “放肆!” 李世民猛然一声暴吼,怒气仿佛说来就来,厉声叱喝道:“朕如何胡搅蛮缠?” 那言官貌似也是个硬茬子,昂首挺胸毫不畏惧,大叫反驳道:“多番改口,宛如稚子小儿,这若不是胡搅蛮缠,那什么才算胡搅蛮缠?” 李世民声音更厉,森然道:“朕就多番改口了,你待怎么样吧?朕虽然改口,但说的都是事实,四年前突厥百万大军南下,是谁在黄河之畔孤身狙击,三年前河北穷困潦倒,是谁主动坐镇范阳发展民生,如今长安越来越富,百姓偶尔已经能吃上肉食,你们的俸禄三年之内翻了两番,可知道是谁在向国库源源不断输送钱财……” 皇帝说到这里,陡然从龙椅上站起来,大声道:“朕告诉你们,是西府赵王,他是朕的子侄,同比朕的孩子,朕欠他的,整个大唐也欠他的,朕虽然改口了,但朕不怕史书说,今日之事是对是错,咱们让千百年后的后人任意评说,但是今天,关于西府赵王这件事,朕就这么定了!” 那言官也够硬的,直接当庭咆哮起来,大怒指责道:“陛下这是要做昏君,帝王岂能不和朝臣议事?” 李世民同样也咆哮起来,厉喝道:“朕不是和你们商议,朕只是通知你们一声,西府赵王之事,由不得你们聒噪。” 好家伙! 这才是千古雄才大略的帝王。 朕不是和你们商议,朕只是通知你们一声,想听就听,不服就憋着,反正事无可改,我是皇帝我说了算。 那言官猛然把头上官帽摘下,仰天大怒而笑道:“既然如此,微臣辞官,陛下要做千古昏君,微臣却不想史书被骂,这个五品言官我不做了,从此回家种田,笑看陛下挨骂。” “你没机会了!” 李世民陡然冷喝一声,森森然道:“金吾卫何在,给朕将此人杖毙殿前,你想回家种田,那也得看看朕同不同意……” 哗! 整个朝堂大殿一片哗然。 大唐自从开国以来,还从未有过因言获罪的先例,想不到今天不但破了先例,而且直接要打死一个言官。 在场众臣心里一惊,瞬间跳起来五六个人,就连房玄龄也从坐垫上颤颤爬起,急急道:“陛下,言官的职责就是进谏,倘若因言获罪,陛下以后如何广开言路……” 又有其他几个重臣开口,基本也都是劝李世民不要如此。 可是李世民却一脸刚硬,虎目坚决道:“朕要打死他,可不是因为他的进谏!” 皇帝突然向着大殿角落了轻喝一声,森森道:“百骑司李冲,你来说说原因。” 在场朝臣都是一怔,下意识看向大殿那个角落。 角落里并没有走出人,却有一个清冷的声音传了出来,道:“言官刘余,陇右人士,曾家贫,苦读书,投卷世家门庭,入朝为官多年,两个月前,长安流传西府赵王欲要上缴天子剑一事,言官刘余家中忽有访客至,馈赠三千金,宾主尽欢颜,是夜,刘余醉宿外室房中,狂放曰,大唐无有因言获罪,此三千金赚的轻松……” 能屹立朝堂的没有傻子,李冲这话已经把所有的内情都揭露了。言官刘余收受贿赂,所以才会和皇帝硬争,此人根本不是钢筋铁骨,而是为了那三千金在卖命。 事情出现这样转折,朝堂没人再敢劝说李世民。 大殿里冲出几个金吾卫,上前一脚将刘余踹倒在地,然后直接薅着头发往外拖,刘余发疯一样拼命开始求饶。 可惜,没人敢出声帮他。 大唐确实没有因言获罪的说法,所以言官文风奏事显得张狂,即便真的收了贿赂,那也是你知我知,就算皇帝被骂的不爽,一般也是咬牙切齿忍了,但是今天,李世民没忍。 说杖毙,就杖毙! 言官刘余,是大唐开国以来第一个被打死的言官。 这事搁在后世之人看来,似乎有些奇葩甚至不可信,李世民乃是堂堂皇帝,想要打死一个言官怎么还得先找证据?若是百骑司没有掌握刘余的证据,那皇帝今天岂不是白白被人嘲讽了一场? 事实还真就如此。 大唐时代,皇帝和大臣经常争吵,有时候吵得上头,甚至互骂彼其娘之,但是吵归吵闹归闹,哪怕大臣把皇帝气的暴跳如雷,但是从来没有被治罪问罪的说法。 言官刘余,算是开了先河。 李世民趁着杀人之威,忽然又再次开口,道:“正好朕最近有个决断,趁着上朝之际说给大家听听,自今日起始,皇家立个规矩,无论哪个皇帝登基,天子剑不得收归而回,大唐这柄象征皇权的天子剑,以后永远掌在西府赵王之手……” 第191章 【如果李云想做皇帝怎么办?】 “陛下不可!” 李世民才刚刚说完话,朝班里已经响起无数反对声,但见几个大臣直接站出来,面上神情显得极其激烈。 虽然皇帝刚刚打死了刘余,但是并不代表言官们怕事,这一次站出来的人,甚至有铁骨铮铮的魏老头。 但见魏征直接走到朝班中央,沉声道:“自古皇权必须集中,从未听说分化之事,陛下喜爱西府赵王,所以把剑赐给他使用,但这只能成为个例,不能成为常例,否则等到陛下百年之后,新的帝王如何收权,那时候也许西府赵王也换了一代,下一代的赵王会是公忠体国吗?” 这话说的倒也有理,魏征老头目光长远。 然而李世民似乎铁了心要半成这件事,直接挥手道:“朕相信李云的心性,也相信他教育孩子的能力,倘若他以后有了子嗣,传承了新一代的赵王爵位,天子剑照样不予收回,继续留在西府赵王手里,上马可以管军,下马可以管民,便是下一代皇帝做了错事,西府赵王也可以拿着天子剑来打……”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似乎犹豫不决该不该说出接下来的话,最终只见皇帝猛一咬牙,语气肃重道:“如果打了不改,那就换个皇帝来当!” 如果打了不改,那就换个皇帝来当…… 嘶! 这话一出,朝堂全是倒抽冷气的声音。 今日之事,堪称千古闻所未闻。 李世民乃是皇帝,将来的皇帝肯定是他的子嗣,结果李世民却把天子剑赐给侄子,并且世世代代让侄子那一支执掌此剑。 如果后代皇帝不听话,打! 如果打了不听,换! 这还是当爹的人吗? 这分明是给自己的子孙套个枷锁。 魏老头明显焦急起来,声音瞬间高了好几倍,这位才是真正铁骨铮铮的言官,咆哮对着皇帝道:“陛下若是如此,大唐不出三代必乱,臣是谏议大夫,我要死命进谏。” 说着直接把官帽摘下,双手平托举过头顶,咆哮又道:“君无道,臣死谏,倘若陛下不听,那便把老臣也打死在朝上,我魏征一生清廉如水,希望陛下也能查出我收了三千金。如果查不出来,可以拿三千金扔到我家中,再去青楼买个妓子,对外宣称乃是我的外室,如此一来,打死老臣也就打死了。” 够猛的! 直接硬钢皇帝,而且句句话都是戳心窝子。 就这样的作风做派,如果换了后面清朝那个时代恐怕活不成,这等于上赶着找死,属于拎着脑袋和皇帝玩命。 但是这样的作风做派,却让满朝文武鸦雀无声。 就连李云都是心生敬佩,感觉这老头还真是铁骨铮铮。 所有人都觉得魏征会成功,毕竟这次的进谏合情合理,哪知李世民偏偏不为所动,反而淡淡一笑道:“汝虽有进谏之权,但朕也有不纳之权,倘若朕会被人骂做昏君,那就让他们骂一次昏君也罢,天子剑的事,朕不收回……” 好家伙! 这是铁了心也要坚持己见,非得把天子剑交给李云掌管。 整座朝堂大殿,气氛诡异到极点。 在那朝班的最后一列,程处默五人乖乖跪坐在垫子上,五个家伙的脑子早已跟不上节奏,不时拿眼睛去看门口的李云。 也就在这个时候,陡然见到魏征也看向李云,此时李云仍旧站在门口,面色尴尬托着那柄天子剑。 谁也没有想到,魏征忽然跪了下去。 不是对着皇帝李世民,而是对着门口的李云…… …… 大唐并没有跪拜之礼。 朝臣们上朝看似是跪着,实际上乃是跪坐,屁股下面有垫子,这是唐代人生活习惯,压根不是对皇帝跪拜。 但是现在,魏征却跪了下来。 跪的还是李云。 李云很是吃惊,托着天子剑手足无措,魏老头眼看快六十的人了,搁在这时代乃是稀缺长者,结果却对自己跪了下来,任谁遭遇此事都有些不知所措。 魏征跪在地上,手里还托着他的官帽,忽然老泪纵横,对着李云大声道:“西府赵王,功盖千秋,老臣只想问一句,你心里有大唐吗?” 你心里有大唐吗? 李云不知如何回答。 魏征似乎也并不想他回答,直接再道:“殿下心里当然有大唐,殿下在河北做的事情全是为了大唐,老臣这两年一直关注河北,每天都要让我的儿子去街面上探听流言,有时候百姓的流言很夸张,说什么你开荒几万万亩,说什么河北道的粮食已经多得吃不完,老臣虽然知道这是夸张,可是听了仍旧满心欢喜,我以前很少喝酒,但是这两年经常喝醉,每次听了长安街头巷尾的流言,老臣总是喝的酩酊大醉,我忍不住啊,忍不住心里的欢喜,可我是个言官,言官不能随便赞扬一位藩王,所以我只能把欢喜压在心中,靠着喝醉来抒发欣喜,我欣喜大唐有一位贤德的藩王,全心全意在为老百姓办事……” 这一番话,说的在场无不动容,就连面色坚决的李世民,此时也轻轻叹了一声。 皇帝忍不住开口相劝,温声道:“魏卿,你起来说话行不行,你是个长者,跪在李云面前岂不是折杀他?” 然而魏征充耳不闻,仍旧直直跪在那里,这个倔强的老头双手托着自己官帽,大声道:“臣魏征无能,进谏劝不住陛下,臣只能祈求西府赵王,您把天子剑上缴了吧,哪怕陛下不收,您扔下就走,大唐的皇权必须集中,万万不可出此分化之事。” 一个快六十岁的老人,对一个青年用的是敬语,一口一个您,一口一个请,这是以官职说事,不仗着自己的年龄,李云是西府赵王,乃是正一品的品阶,魏征虽然年龄很大,但却是正三品的官职。魏征用这个办法,实在用心良苦,既是在请求李云帮忙,又帮李云化解了折杀,他用这种言辞告诉所有人,我魏征跪的是一品王爵,而不是跪的一个青年孩子。 铮! 所有人猛听一声脆鸣。 李云竟然拔出了天子剑。 魏征仍旧跪在地上,双目显出期待颜色。 龙椅上李世民目光肃重,似乎也在猜测这个侄子要做什么。 满朝文武,暗暗观瞧。 李云忽然展颜一笑,语气平和道:“今日之事,我错七分,身为藩王,逼宫陛下,陛下赐我天子剑,我却用这种方式想要上缴,导致朝堂纷争,令一位长者跪地,我之错,错七分……” 说着停了一停,忽然看着李世民道:“陛下也有错,错二分,陛下身为皇帝,目光放远将来,侄儿知道陛下的意思,您无非是想给后世子孙头上悬着一把剑,等到新的皇帝登基,天子剑留在西府赵王之手,如此皇权一分为二,督促子孙兢兢业业,但是,方式不对,所以,陛下错二分……” 好家伙,直接指责皇帝有错! 整个朝堂鸦雀无声,感觉今日之事真是千古未闻。 李云把目光看向魏征,最后道:“还有一分错,错在魏征老大人,身为言官,确可死谏,但是忠臣太少,死一个都是损失,您的错不在顶撞陛下,也不在威逼我放下天子剑,您的错在于行事太烈,会给其他言官开一个不好的头,毕竟像您这样的忠臣太少,以后别人效仿死谏未必是真,所以,错一分。” 他这连续三番长论,把自己,把皇帝,把魏征都给指责了,然而所说之话堂堂正正,听得许多朝臣钦佩不已。 但是大家依旧不明白李云为什么要拔出天子剑。 也就在这个时候,众人猛见李云抬起了手! 噌! 一声脆鸣! 长剑赫然被他插在地上! 他天生神力,天子剑又是锋利无比,这一插直接把剑插进地面两尺,天子剑只剩下三分之一还露在外面。 剑身不断摇晃,发出清脆的嗡嗡之声。 这一番动作,更加让大家看不懂了,堂堂一柄天子剑,怎么就插在朝堂大殿的门口了? 看那个用力的程度,明显是没有再拔出来的意思。 李云面带微笑看向李世民,忽然改口道:“二大爷啊,今日之事取个折中吧,天子剑我不留,您也别收,咱们把它插在这太极殿门口,让每一个上朝的人都能看见,您看见,我能看见,别人也能看见,行不行?” 直接喊了二大爷,这明显是采用半官职半家人的称呼了。 李世民一脸若有所思,好半天才轻轻开口道:“你这孩子应该还有话,继续往下说……” 李云展颜淡笑,露出一口白牙,悠悠道:“咱们爷儿俩,这一辈子肯定是没问题的,所以我把天子剑插在门口,咱俩用不用它其实都一样。等到二大爷您百年之后不在了,大唐有了新的皇帝登基,那时候我应该还没死,会帮您看着新的皇帝坐江山,如果他英明神武,那么这把剑继续插在这里,如果他糊涂犯浑,那我再来拔剑不迟。到时候是打是骂,那可就是我这个西府赵王的权利了,怎么样啊二大爷,这个办法挺有意思呢。” 李世民缓缓点头,似乎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道:“如此,甚好!” “且慢!” 朝臣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但见王珪慢悠悠走了出来,这货不看皇帝,反而直接看着李云,质问道:“西府赵王盘算的很好,却忘了岁月最是难以饶人,老夫想要问你一句,如果将来你也死了呢?大唐出现昏君,谁来拔出天子剑?” 李云笑意涔涔,一字一顿道:“你信不信,我能活到你重重孙子死了也不死。” “那好!” 王珪也笑了起来,突然很是得意再问道:“赵王能活那么久,权利必然冠盖大唐,老夫又想问一句,如果你想坐一坐龙椅怎么办……” 第192章 【二大爷,您也就是一拳的事】 王珪这话什么意思? 只要是个人就能听懂…… 这老货深谙朝堂争斗之道,一旦开口直接滔滔不绝,不但一鼓作气,而且咄咄逼人。 偏偏还义正言辞! “臣想质问一句陛下,您觉得赵王能守住心中的贪婪吗?臣想质问赵王一句,你觉得自己能骗过天下的智者吗?老夫还想质问满朝文武一句,你们觉得自己能拦得住天下无敌的赵王吗?如果赵王将来想做皇帝,试问满天之下谁能阻拦他……” 哗! 满庭哗然! 老程等人对王珪怒目相视。 这老贼分明是在挑拨离间,拿着将来的猜测给皇帝心中扎下一根刺。 堪称杀人诛心,而且杀伤力巨大! 偏偏老东西语气铿锵,义正言辞,倘若被一个陌生人听了这话,恐怕真以为王珪是个铁骨铮铮的谏臣。 李世民的表情似乎有些变化…… …… 王珪何等老辣,一眼就看出皇帝心里的迟疑。 这老东西顿时趁热打铁,加快语速道:“赵王想做皇帝,谁来阻止赵王?他今天把天子剑插在门口,将来却说下一代皇帝乃是昏君,然后他直接拔剑而起,自己去做大唐的皇帝,偏偏行事符合今日约定,整个天下没人能够指责他,啧啧啧,好手腕啊。” 说着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语气却变得森然阴冷,大声再道:“如果赵王心思够狠,甚至会对皇族举起屠刀,他为了保证自己的皇权稳固,甚至会把他的堂兄弟或者子侄辈全杀了。嘿嘿,皇权至上,人心如狼,堂兄弟子侄辈而已,赵王杀了也就杀了,但是,陛下您可就绝后了哇……” 这一番话又挖了陷阱,分明乃是堂堂阳谋攻心之策,当年玄武门之变,所有人都知道李世民赐死了李建成的子嗣。 皇帝目光似乎一凛,仿佛被王珪触动心神。 王珪一直在观察皇帝表情,见此模样顿时心中大喜。 这货突然把官帽摘下来,学着魏征那般举在头顶,大声道:“陛下,说一千道一万,老臣只想让您明白一件事,自古有言,人亡政息,人走茶凉,权利使人疯狂,引诱多少英雄客,如果赵王自己想做皇帝,将来有谁能够限制他?” 整座朝堂大殿,一时鸦雀无声,许多朝臣下意识看向门口,目光躲闪的看着那个青年王爵。 “这个王爵,以后会不会成为皇帝……” …… 李世民终于开口! 皇帝语气缓缓道:“既然进谏,不可只谏,但是王爱卿一番长篇大论全是质问,自始至终从未提及解决的良策,朕真的很想知道,你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有!” 王珪明显早有准备。 这老东西猛然又把官帽一举,做出那种拼命进谏的架势。 他大声道:“但是老臣的策略有些狠辣,恐怕陛下和赵王听了都会暴怒,陛下暴怒倒也不怕,赵王暴怒才最可怕,所以臣不敢说出来,除非陛下能答应保臣一命。” 老东西阴的很,每句话都设置陷阱,他故意说保他一命而不是恕他无罪,暗示皇帝恕他无罪李云也会杀他,只要有人顺着他这个思路去想,得出的答案必然会是李云飞扬跋扈。 李世民貌似没听出这个陷阱,又或者听出了但是隐藏于心,皇帝仍旧缓缓开口,道:“你把策略说出来,朕保证不会让你死。” “但是臣怕赵王会杀人……”王珪还在故作迟疑。 李世民虎目一森,沉声道:“朕要你说计策。” “这……好吧,臣拼着老命不要了!” 王珪自感目的已经达到,终于不再惺惺作态。 这老东西忽然转头看向李云,看似铮铮铁骨道:“臣的解决办法有两个,第一乃是请赵王退让,赵王手腕太阴,插下天子剑明显是给自己留余地,可惜,瞒不过人,如果你真心为了大唐,那应该直接隐退山林,从此销声匿迹,让世人都以为你死了,把你手里的权利和钱财全都交出来,这样才是对大唐对皇族最大的贡献。” 他说到这里一停,看见李云似乎并不想反驳,于是目光闪动几下,忽然唉声叹息又道:“其实隐退山林也不能一劳永逸,毕竟赵王随时随刻都能出山,唉……!” 李云这才微微一笑,淡淡反问道:“那得咋办?隐又不能隐,退又不能退,你不会让我去死吧,我死了才能天下太平……” 王珪心里一喜,一时忍不住脱口而去,激动道:“如果真想为了大唐好,赵王拔剑自刎才是最佳结局,唯有你死了,世间才太平。” “我懆你娘!” 朝堂后方突然几声暴吼,李云的五个徒弟直接冲出来,程处默一脸狂怒,李崇义等人也是杀机森然,这五个彪子发疯向前冲击,明显是想把王珪给打死当场。 结果正好落入王珪计策之中,但见这老东西哈哈狂笑,转头对李世民道:“陛下看见了吗?陛下看见了吗?您还活着啊,活着已经没法震住朝堂,啊哈哈哈,谁敢说赵王将来不会谋朝篡位……” 李世民眼中杀机一闪。 只是不知这杀机是针对王珪,还是针对冲出来的程处默等人。 这一番变故说来很长,但是其实都在电光石火之间发生,王珪的话音还未落下,程处默等人已经冲到跟前。 “老杂毛,你该死……” 程处默愤怒挥出一拳,直接要把王珪打死。 另外四个徒弟同样满脸愤怒,挥起拳头一起砸过来,这要是五双拳头砸中,王珪必然嗝屁当场。 但是,朝堂里不可能让他们杀人。 老程和李孝恭想也不想直接冲出,旁边还有刘弘基和李勣,最先出手的却是秦琼,秦琼直接对上了程处默。 轰隆一声。 双拳交锋。 蹬蹬蹬蹬蹬…… 秦琼连续倒退五步,程处默连续倒退四步,满朝文武,愣在当场。 好家伙。 程处默竟然扛住了秦琼,这是不是我们看错了? 就连龙椅上的李世民,此时也是一脸惊异。 秦琼一拳拦住程处默,其他人拦住另外四个徒弟,这时大家才发现一件恐怖的事,老一辈能打的竟然只能和小辈打个平手。 秦琼怔怔看着程处默,好半天才缓缓点头道:“发力十足,拳劲刚猛,好,好得很,程家娃娃,你以后会是一员猛将,等我秦琼死了,大唐不怕青黄不接。” 黄脸汉子一向不善言辞,然而这次却说出了一大段话。 对面程处默其实手臂都在发麻,但是心中仍旧按捺不住暴怒,吼道:“秦伯伯您让开。” 秦琼一言不发,只是静静挡在王珪面前。 老程等人同时站成一排,各自怒斥自家的孩子,几乎用咆哮声音道:“兔崽子,跪下请罪!” “凭什么啊!” 五个徒弟同样咆哮,满脸憋屈愤怒,大吼道:“凭什么啊,让我师傅死?” 是啊,凭什么啊? 简简单单一句质问,却让满朝文武全愣住。 人家赵王才刚刚成年,目前尚未及冠正礼,这是人生最为风华之时,为什么让人家隐退山林? 退隐还觉得不满意,甚至让人拔剑自刎…… 赵王明明没有任何错,甚至对整个天下都有功,凭什么让人家去死,难道就因为所有人都制不住他? 这纯粹是不讲道理嘛! “可是,如果赵王不死呢……” 许多朝臣都陷入沉思。 不知为何又觉得王珪很有理。 尤其是世家那些官员,他们巴不得李云赶紧滚蛋。 有这样一尊大神震在人间,他们如何在朝堂上魑魅魍魉? …… 李云目光平静,忽然向前走了一步。 这一步,一只脚踏入了太极殿大门。 这一步,代表着坐镇河北的藩王很可能正式进入朝堂。 众目睽睽之下,许多人心中一凛。 他们并不希望李云进入朝堂,因为这个王爵实在太强势了,王珪老货的瞳孔明显一缩,他心底同样对李云有着畏惧。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李云只迈出一步就停了。 一只脚在门外。 一只脚在门内! 然后整个人就那么悠然站在那里,面色平静仿佛一尊亘古存在的化石。 许多朝臣不解其意。 唯有李世民一脸所思。 一只脚门外,一只脚门内,这要搁在阴谋家的眼里,会认为是进可攻退可守。 但是李世民却知道,李云是另外一种意思。 皇帝知道李云的意思很明白:“二大爷,您让我走呢?还是让我留?” 这个孩子把选择权给了自己。 李世民有些欣慰。 但也有些迟疑! 皇帝沉吟半天,目光直直看着李云,好半天过去之后,才轻轻问道:“你想进来,还是出去?” 这话不像一个皇帝的霸气,反而像是长辈在和小辈商量。 李云同样也采用了双关语,笑呵呵反问道:“您想让我进来,还是让我出去?” …… 整座朝堂大殿,处处落针可闻。 李世民忽然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皇帝目光炯炯看着李云,突然问道:“如果朕死了,你会不会夺江山?这一句话,是二大爷问的!” 李云同样目光炯炯看着皇帝,继续笑呵呵反问道:“如果我想当皇帝,需要等到您不在么?或者说,有谁能拦得住我么?二大爷啊,其实您也就是一拳砸死的事……” 第193章 【给你脸,你不要】 嘶! 满朝文武,到处是倒抽冷气的声音。 李云这话,实在太狂! 什么叫做‘您也就是一拳的事’?岂不是说砸死皇帝也很简单? 然而李世民却笑了! 皇帝陡然哈哈大笑,伸手冲着李云一招,大声道:“臭小子,你进门来吧!” “好啊!” 李云一脸悠然,笑眯眯点头答应道:“这可是您让我进来的……” 说着抬起右足,却又停在空中,突然又道道:“以后不准后悔,否则我直接离开。” “好!” 李世民面色一肃,郑重道:“朕答应你!” 这是正面回答了李云刚才的话,皇帝最终选择了让李云进入朝堂之中,这个选择和决断,何止意义非凡那么简单。 李云另一只脚终于踏进殿门。 王珪眼皮一跳,忍不住大声道:“陛下……” “闭嘴!” 李世民直接一声暴喝,将这个老东西打断当场。 皇帝目光带着杀机,突然大声道:“今有谏议右大夫王珪,年老体衰,不耐劳碌,其人自感无法强撑,故而向朕告老辞官,朕不舍,但准了。” 朕不舍! 但准了! 这分明是摘了王珪的官帽…… 王珪愣了! 满朝文武也愣了! …… 自从魏晋南北朝开始,世家搞出了九品中正制,从来只有他们想做官就做官,想辞官就辞官,不爽就给皇帝甩脸子,想进朝堂就让家族举个荐,进进出出,任由自己,何曾有过皇帝主动让世家之臣辞官,这几乎是两晋以来第一次的先河。 如果王珪真被皇帝辞官,会成为整个世家的笑柄。 如果王珪真被皇帝辞官,史书上抹不去这个污点…… “陛下!” 王珪真的急了,大声道:“臣虽然年纪渐老,但是仍有拳拳保国之心,臣不会辞官,要为大唐再拼三十年!” 笑柄也好,污点也好,其实王珪都不在乎,能成为世家族长的人本来就不在乎这些。 他真正担心的是,这事意味着一个不好的开端。 以前皇族和世家共治天下,皇帝从来不会动摇世家的官位,反而要多方挽留,生怕激起世家反击。 但是现在皇族变得主动了,让你辞官只是开始,从这一刻起,皇族不再害怕世家。 王珪还想再此辩驳,他擅长的就是口舌之力。 身为言官,不怕因言获罪,所以他什么都能说,说什么都符合规矩。 可惜李世民已经慢慢坐下,口中悠悠而语道:“朕刚才说的很明白,谏议右大夫王珪,年老体衰,不耐朝堂,自感无法强撑,故而向朕告老,朕不舍,但准了。” 皇帝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忽然语气变得森然起来,道:“这是留给你的颜面,也是留给太原王氏的颜面,如果这个颜面你们不要,那么朕可以换一个说法。” 王珪目光一凛,下意识脱口而出道:“陛下想换什么说法?” 李世民笑而不答,反而看向刚刚进门的李云,忽然笑呵呵招呼一声,出乎所有人意料道:“老三家的孩子,你觉得朕该换个什么说法?” 嗯哼? 问我? 李云微微一怔! 他没想到李世民竟然会问自己。 这明显不合规矩,皇帝决断哪能问别人? 在场群臣也是同样迷惑,感觉陛下今天仿佛换了一个人。 唯有李世民一脸云淡风轻,笑呵呵道:“这事就当是考验赵王进入朝堂的第一个难题,你来替朕回答这位不愿辞官的谏议大夫吧。” 皇帝都这么说了,大家还能怎么办? 王珪忍不住看向李云。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期待李云会给出怎样的答案。李世民虎目炯炯,明显也在鼓励李云。 这样的场景之下,李云就算想要藏拙也不能。 他微微沉吟一下,陡然开声道:“刚才陛下有旨,谏议大夫王珪,年老体衰辞官,这是恩赐,也是礼遇,但是谏议大夫不感帝心,反而朝堂聒噪起来,于是陛下又有旨,让本王代为答复,那么,我有一句话……” “他会怎么说?” 这是所有人的心声。 李世民也变得期待起来。 但见李云一脸笑眯眯模样,猛然脸色一寒变得森然,盯着王珪道:“给你脸,你不要,不辞官,那就滚!” 说着森然变成暴喝,炸雷一般道:“如果还不听,那就只有死……” 死? 众人全是一惊,下意识去看皇帝。大家恍然又记起三年前的事,西府赵王在国宴大殿杀了王氏嫡子王凌云。 也就在这个时候,李云的声音再次响起,冷冰冰道:“今有谏议右大夫王珪,祸国殃民,谋朝篡位,太原王氏一族,实为祸乱之源,按大唐律,谋反者死,诛之九族,太原王氏满门抄斩,首犯王珪予以车裂,曝尸荒野,野狗食之,为了以儆效尤,令史官将其谋反之事载于书册,传播天下,咸使闻之……” 好家伙! 直接盖上了谋反之罪! 而且要写入史书让天下人骂! 如果有人说史书掌握在世家之手不愿意写怎么办?好办,把不愿意写的世家也打成谋反,再找下一个愿意写的就行,下一个不愿意,继续找…… 这一番话让整个朝堂大殿鸦雀无声。 唯有李云笑呵呵看着王珪,道:“刚才陛下给出一番说法,本王现在也给出一番说法,两个说法孑然不同,选择结果截然相反,我说谏议右大夫啊,不知你想选哪个一个呢?” 不知你想选哪一个呢? 这几乎不用选了吧…… 只要是个聪明人,就得选皇帝那个说法,乖乖告老还乡,还能留个名声。 王珪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转头看向李世民,面色肃重问道:“陛下让老臣辞官,就不怕天下官员同样辞官吗?” 这才是世家的底气! 天下九成官员,几乎全出于世家之门,皇族为什么一直对世家忍让,就是因为世家掌握着基层官员。 把他们杀光之后,谁来治理整个天下。 王珪目光带着傲然,问出这话之后底气十足。 李世民再次看向李云,明显是想李云继续解决这件事。 李云毫不迟疑,哈哈一笑伸出两根手指头,慢悠悠道:“这两年来,河北道没有一个世家之官……” 只这一句话,王珪的脸色就变了! 他张口想要反驳,然而李云哪里给他机会,李云接着道:“这两年来,河北道没有一个世家之官,但是这两年来,河北道没有饿死一个百姓,都说缺了官员天下会乱,但是河北道为什么没有乱?” 这时有个重臣走出来,赫然竟是大唐文臣第一的房玄龄,老房明显带着担忧,轻声对李云道:“殿下坐镇河北,但是其他地方不是河北。河北有殿下才不会乱,其他地方没了官员肯定会乱。” 这是想劝李云手腕不要太过激烈。 然而李云冷笑起来,大声道:“乱又如何?会死人吗?死又如何?只要死的不是百姓!此事皇族再也不会退缩,以后也永远不会退缩,宁肯打烂江山十年,也要坚持执掌天下,从今天开始,世家不准指手画脚……” 宁肯打烂江山十年,也要坚持执掌天下! 从今天开始,世家不准指手画脚! 这短短两句话,凸显了李云的坚决和信心。 “好!” 人群之中陡然一声叫好! 但见河间郡王猛然站出,大声力挺道:“只要百姓饿不死,管它天下乱不乱,其实人人都想当官,基层官员未必非让读书人去做。就算需要读书人,难道我皇族没有读书人吗?就算皇族的读书人不够,难道亲近皇族的世家也不够?自从两年前范阳交易中心建立,世家早已不是原来的世家了,到了今天还想拿辞官当威胁,王珪你可以威胁一个试试看……” 这才是真正的强硬缘故所在。 两年之前世家热炒人参,结果被李云玩了一手狙击战,那一次釜底抽薪,世家破产无数,那些世家为了活下去,只能乖乖投入皇族的怀抱中。 世家的威胁,其实早已降低到无法掀翻桌子的程度。 众目睽睽之下,王珪终于做出了选择。 这老东西轻轻把官帽放下,然后向着皇帝拱了拱手,道:“陛下,臣告退!” 这是选了皇帝的方案,乖乖辞官回家。 如果选了李云的方案,那应该是一头直接撞死在朝堂上,然后整个世家开始动乱,天下九成官员一起辞官。 幸好王珪选了第一项,否则今天就是溅血的开局。 早朝还未完结,王珪已然转身,这老东西迈步向着大殿门口走去,恰好和迎面而来的李云走个对头。 王珪忽然脚下一停,看着李云微微一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 李云拱了拱手,淡淡道:“本王给你行个告别礼,不敬你别的,只敬你行为,站在皇族角度来看,你乃是祸乱朝纲的老贼,但是站在太原王氏的角度来看,你是个为了家族不断争抢的长者。” 王珪点了点头,有些感慨道:“可惜,输了。” 李云呵呵一笑,劝慰他道:“年纪大了,回家歇歇吧,含饴弄孙,天人之乐。” 王珪忽然怆然涕下,喃喃道:“老夫怕的是,从此没有钟鸣鼎食之家。” 李云伸手拍拍他肩膀,微笑道:“没有钟鸣鼎食之家,但是大唐人人如龙,这样不好么,民富才是真的富。” “你不懂!” 王珪忽然把眼泪一收,语气竟然又变得强硬起来,道:“钟鸣鼎食之家,永远不能消退。” 李云的笑容也收起来,淡淡道:“那我等着看。” 王珪一甩袍袖,傲然走出大门。 李云目视他的背影,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世家还是不服啊! …… ……今日7700字更新送上。 第194章 【明目张胆抢人】 世家不听话怎么办? 多半是惯的! 李云遥遥看着王珪背影离去,直到再也不能看见对方身影,此时朝堂众人都在观察他的表情,而李云却忽然念出一首诗,悠悠道:“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好!” 朝堂之中,有人脱口而出。 那是几个国子监的文官,明显被李云的诗句给震住。 这群家伙最喜欢舞文弄墨,性格里面带着一些酸腐啰嗦,但见他们跪坐在垫子上摇头晃脑,口中不断念诵李云刚才的诗句。 看那越念声音越高的架势,很像喝酒喝嗨皮的酒鬼,其中一人还对李云拱了拱手,由衷赞叹道:“赵王诗文,冠盖士林,单凭您这一首诗,已可登堂入室也,诗词大家啊,这是真正的诗词大家……” 言罢又是摇头晃脑,面色显得由衷钦佩。 李云老脸一红。 这首诗他是抄的! 倘若后面那位叫做刘禹锡的大佬出世之后,某一天突然灵感迸发想要写一首乌衣巷,突然发现自己的灵感竟然被人写过了,也不知那位大佬会不会骂上一句‘麻麦皮’。 李云心里打个哆嗦,估计自己很可能会挨骂。 但是,抄都已经抄了。 这诗写的就是豪门兴衰,世间没有永远兴盛不衰的豪门,王珪说钟鸣鼎食之家不会没落,李云用这首诗来进行反击,他不担心王珪会听不到,有人会把这首诗告诉王珪。 王珪临走之前说的话,是为了激起朝中其它世家的信心,而李云故意在他走后才念出这首诗,是为了让朝堂中的世家静下心来琢磨琢磨。 世间没有恒久不衰的豪门,就算世家永远无法灭绝,但是可以进行扶持和替换啊,比如诗中说的‘王谢”,指的乃是两晋时代的王家和谢家,谢家先抛去不提,王家却不是太原王氏…… 那是琅琊王氏,当初的第一门阀。 可是现在呢? 琅琊王氏早已沦落为小门小户的存在。 据说穷困潦倒不堪,甚至连祖宅都给卖了,那个祖宅位于山东琅琊,宅子里有着赫赫有名的洗砚池。 大唐早朝有律,五品以上登朝,能当五品官的没几个文盲,李云这首诗他们一听就懂。 也正因为一听就懂,所以全都陷入了沉思。 人群中忽听一个朝臣喃喃自语,语带感悟道:“以前都觉得世家不会没落,其实是被表象给蒙蔽了,如果静下心来细细一想,千年以来更新换代了多少世家?赵王这首诗,赵王这首诗……” 忽然苦笑两声,喃喃道:“还真是一针见血。” 世家的更替甚至比王朝更替还要频繁。 …… “陛下,这个早朝应该怎么上啊?” 李云念完诗后,再也不管那些埋头沉思的朝臣,他一路走进大殿,忽然发现自己啥也不懂。 装逼他会,耍横他也会,但那是为了斗争,属于赶鸭子上架。 现在真要开始上朝了,必须老老实实按照规矩来,规矩能约束别人,也能保护自己,自古朝堂有着各种规矩,偏偏这些规矩他一窍不通。 李世民面色明显带着迟疑,似乎也在思考李云应该怎么上朝。 这时魏征老头突然开口,道:“赵王若是感觉迷惑,老夫可以稍加指点,您是藩王之身,按理该在那里……” 老头说着伸手一指,指着朝堂第一列的位置,那里摆放着十来个坐垫,此时已经做了几个少年。 那几个少年李云并不熟悉,但都睁着眼睛好奇观望他。 虽然不熟悉,但是李云能猜出来,这几个少年能坐在第一列,不用说也知道是些什么人。 肯定有太子李承乾,也肯定有魏王李泰,也许还有李恪和李佑,剩下的基本也都是皇子。 “我要去那里坐吗?” 李云微微有些迟疑。 魏老头冷眼旁观,呵呵笑道:“赵王乃是陛下子侄,又是分封实地的藩王,你在朝堂的位置只能是那里,文臣武将的位置都没有你的……” 这话却让人不爽了,首先出声反驳的就是李孝恭。 李孝恭乃是第一王爵,无论身份地位都是一等一的存在,他丝毫不给魏征颜面,大喇喇冲着李云一招手,直接道:“赵王过来,咱们爷俩坐一起,你是军中武将,自然要在武将的位置,中间那些垫子坐着没意思,一抬头就能看见陛下的脸。” 这话让李世民老脸一黑,瞪着李孝恭道:“河间郡王什么意思?抬头看见朕的脸很不爽吗?” 李孝恭哈哈两声,挤眉弄眼对李云道:“赵王看见没,上朝就是这个样子,陛下动不动就翻脸,你坐在正对面难不难受?” 皇帝的脸色更黑了。 李云差点憋之不住。 原来这就是后世传说的大唐早朝,果然显得奇葩和有趣,君臣坐而论道,风气很是祥和,没有那些见面就跪的规矩,也没有那些战战兢兢的揣摩。 他见李孝恭不断向自己招手,旁边老程等一票国公也在频频示意,李云心中一动,终于决定到那边坐下。 哪知就在这个时候,陡然听到另一侧响起反对之声。 “且慢!” 说话的竟然是房玄龄。 这位大唐文臣第一的老头慢慢悠悠从垫子上站起来,笑呵呵望着李云道:“赵王殿下不急选坐,老夫想问你一句话。” 李云微微一怔,随即拱了拱手,微笑道:“房相请问。” 房玄龄呵呵一笑,道:“赵王坐镇河北,靠的是武力吗?” 不等李云回答,紧跟着又问:“赵王发展民生,靠的是武力吗?” 然后继续不等李云回答,再次问道:“赵王治理封地,靠的是武力吗?” 一连三问,显得莫名其妙,但是三问之间却隐含深意,因为三个问题的答案全都是否。 坐镇河北靠的不是武力,靠的是李云幽燕之地大都督官职。 发展民生靠的也不是武力,李云从来不会跟老百姓耍强横。 至于治理封地,李云压根就没有治理,河北道官员众志成城,一门心思都在开荒种田,他们不需要李云治理,只需要李云带头。 房玄龄一连三问之后,直接再次开口出声,笑呵呵道:“虽然赵王天下无敌,然而现在身上没有军职,殿下不应该坐在武将一列,按照规矩你得到文臣这边,来来来,老夫身边有个坐垫,赵王可以坐在老夫身边……” 说着似乎怕李云迟疑,紧跟着又道:“老夫对于开挖黄河一事很有兴趣,想和赵王殿下时时探讨一番。” 这下大家都明白了,房玄龄这是明目张胆抢人呐。 武将们顿时怒目相视! 你他奶奶的房玄龄,耍起手段比长孙无忌还阴,赵王要是被你们文臣拉过去,以后我们武勋在朝堂上还怎么混? 这事,坚决不行! …… ……1更到,今天还有,稍等 第195章 【争抢西府赵王的意义】 那边李孝恭满脸不悦,老程等人也是咋呼起来,一群武勋怒目相视,对着房玄龄聒噪不断。 比如夔国公刘弘基,这货最希望李云能在武勋这边,因此大声叫嚣道:“赵王是河北道行军大总管,此乃实实在在的武官之职,他凭什么要去文官之列,他天生就该在武将这边……” “对!” 人群中站起来郧国公张亮,冲着文臣那边直接开骂,满脸鄙夷道:“一群软脚虾,打的好算盘,赵王若是坐在你们那边,岂不丢了他天下无敌的名头。” 李孝恭更加直接,满脸强硬道:“房玄龄你是文官之首,可你也不能胡来,你想争抢赵王去做文臣,也得看看本王答应不答应……” 房玄龄笑而不答,后面自有一帮文臣撑腰,但见忽有几人蹭蹭站起,竟然一言不发把李云拉了过去。 好家伙! 动手了…… 自古文臣都是靠着口舌争锋,今天突然一改常态直接动手,反而武将们平时靠着粗坯打骂,这次却只顾着跟对面咋呼辩驳,哪知完全被对方打个措手不及,李云直接被几个文臣给拉了过去。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李云已经被拉到文臣队伍,有大臣顺势推过来一个坐垫,有大臣使劲去摁李云的肩膀,李云迷迷糊糊之间,一屁股被人摁坐下去。 等到再抬头时,恰好看见房玄龄一张笑呵呵的脸。 老房显得得意悠然。 从今天开始,赫赫有名的西府赵王属于文臣了。 不要小看这种看似荒唐的举动,却能在朝堂上给李云打上一个标签,世间万事都有第一步,只要开了第一步就会接着往下走。 今天把赵王拉到文臣之中,明天陛下想起赵王就会下意识认为是个文臣,等到后天,也许就真的当做文臣对待了。 看似荒唐,却符合人心之道。 房玄龄这不是勾心斗角之争,而是文臣与武将之间的利益之争,能屹立朝堂的没有傻子,所有人都知道大唐已经的情势要变了。 以前是要抗衡草原,现在草原已经没了威胁。 以前要和世家内斗,但是世家现在要偃旗息鼓…… 今后一段岁月,大唐将会是风平浪静,主要的任务是发展民生,让国家变得越来越富裕,在这个发展的过程中,同样有着巨大的利益分歧,虽然不再勾心斗角,但是该争的利益得争。 把赵王拉到文臣行列里,才能保证文成不被武勋们所压倒。房玄龄宁肯污了名头,也要用无赖手段先把李云抢到手…… …… “直娘贼!” “还能这么耍?” 对面那群武勋炸了,站起来就想抢人。 但是大唐文臣们也不是吃干饭的,直接呼啦啦站起来形成一道人墙,他们把李云死死挡在身后,面对武勋毫不妥协,甚至有人阴恻恻一句,幽幽暗指道:“诸位国公是要在朝堂上造反么?” “造你妈个蛋!” 武勋们可不怕这个,直接就破口开骂,其中刘弘基几个浑货已经撸起袖子,眼看就要动手揍这帮文臣。 然而文臣队列中忽然站出一个白脸中年人,笑呵呵看着武勋道:“赵王屁股已经落座,你们还想硬拉不成?” “直娘贼,硬拉又如何!” 李孝恭一脸怒色,大声道:“刚才你们也是硬拉,难道不需我们学学?让开让开,别逼着本王打人……” 说着也一撸袖子,真格就要动手。 但是那白脸中年人毫不在意,反而阴恻恻一笑道:“李孝恭,有种你过来拉一下试试看,老夫今天把话撂在这里,我长孙无忌第一个跟你过过手。” 过过手是什么意思? 过过手就是单挑斗殴! 文臣主动跟武将单挑,这话传出去怕是能笑死人,偏偏李孝恭竟然悻悻一声,忿忿对着长孙无忌呸了一口,怒骂道:“老子才没那个心思,我揍你肯定要倒大霉,日他仙人板板,你这个老阴比……” 最后两句话声音很小,明显不想让李世民听见。 长孙无忌悠然自得,一个人堵着对面十几个国公。 堂堂早朝,文臣和武将直接卯上了,这要搁在后世简直不敢想象,哪个单位开会的时候敢这样。 偏偏放在大唐年间,朝堂上还真就是这样,大唐其实算好的,重臣们顶多也就嘴上吵吵架,倘若再往前面推移几个朝代,那简直是混乱不堪的局面,有时不但争吵,吵红眼了还会动手,大臣拎着刀子直接开片,那样的记载也不是没有过…… 眼看争吵越来越烈,再发展下去说不定真要开片,这时终于听到李世民的声音,皇帝总是等到臣子们怒目相视才阻止。 但听李世民悠悠然道:“大唐早朝,文武分列,虽有所分,众志一心,尔等都是朝堂之重臣,也都是朕的肱骨臂膀,大家如此纷争,让朕颇为难断,不如让朕来打个圆场,咱们找个折中办法行不行?” 可惜众臣鸟都不鸟皇帝,继续怒目相视剑拔弩张,李云被文臣们摁在后面,感觉今日真是涨了大见识。 他实在没有想到,大唐的臣子们竟然这么拽,人家皇帝都开口打圆场了,这帮家伙竟然还在那里不卖面子。 不但不卖面子,相互还骂骂咧咧,说不定发展下去还会骂皇帝,也不知那时又是怎样一个场景。 简直奇葩的要死! 李世民似乎也很无奈,再次开口打圆场道:“诸位爱卿,且先罢战,眼看时辰已经不早,今日还有事情要议,诸卿勿要耽搁时间,暂且偃旗息鼓吧,赵王既然已经坐到了文臣之列,那就让他先坐在那里参与早朝……” “不行!” 李孝恭等人直接反驳皇帝,大声道:“赵王从来都不是文臣,坐在那边传出去让人笑话,陛下若是不能公允此事,以后还如何严谨朝堂上的规矩?” 这时武勋之中站起一人,慢悠悠道:“臣也觉得赵王不该在文臣之列。” 此人一出,众人都要给些面子,因为他是驸马柴绍,乃是平阳公主之夫。 …… ……2更到,后面还有。 第196章 【李治被赵王看中了吗?】 柴绍是个外戚,平日很少说话,但是他一旦发表看法,就连皇帝都要予以尊重。 眼看连柴绍也站出来争抢,对面那些文臣都觉得有些不妙,恰好房玄龄正在捻须沉吟,一个激灵把胡子薅断了几根。 柴绍都站出来了,看来武将们是坚决不肯退让。 房玄龄并不是害怕柴绍,他担心的是武将们寸步不让,这位大唐宰相已经隐隐可以想象到,再争下去能会出现更加有地位的人。 比如淮安王李神通,那位老王爷一旦出山谁能抢得过? 李世民似乎也想到这一点,此事再发展下去委实难以决断。 皇帝最后终于想个办法和稀泥,陡然大声道:“从今日起,赵王上朝无固定位置,逢单之日坐于文臣,逢双之日坐于武勋,他不算文官,亦不算武将,如此一来众皆休争,朕之提议诸卿可否?” 逢单之日坐文臣? 缝双之日坐武将? 如此一来虽然不算公平合理,但是一边一天也算童叟无欺。 平心而论,皇帝这个和稀泥的办法还真的不错,满殿朝臣虽然不满,但也觉得这是一个解决的办法。 然而就在这时,猛听朝堂里又响起一个声音,听起来似乎很是清脆,明显发自某个少年。 “不行!” 声音有些稚嫩,甚至有些小孩的娇憨,满殿众臣全都一怔,就连皇帝都觉得突兀。 李云也很好奇,坐在人群后面抬头观望。 大家一起去找说话之人,却见居中第一列突然站起来个小孩,这小孩约莫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小脸蛋上还带着一丝拘谨,虽然情绪紧张,却又有些坚定,他似乎被众人的目光吓了一跳,正在努力吸气给自己鼓劲。 看到小孩的样子,李世民先就笑了,语带打趣道:“朕还当是谁呢,原来竟是稚奴,怎么稚奴也要站出来争抢么,这可让朕觉得大为惊奇呀。” 原来这小孩正是李治。 他被皇帝一笑,越发显得紧张,小家伙站在那里努力攥住小拳头,又开始吸气给自己鼓劲。 李治旁边还坐着三个少年,似乎都很不满弟弟的突兀,其中一个胖子甚至瞪了李治两眼,低声呵斥道:“稚奴你好大胆子,赶紧给父皇大臣们道歉……” “我不!” 李治被训的小脸发白,但却努力反驳了小胖子的话,他握着小拳头给自己鼓了鼓劲,终于把目光勇敢迎上了李世民,哆哆嗦嗦道:“父皇,儿臣觉得您的办法不行!” “哟呵!” 李世民乐了。 皇帝一脸有趣看着李治,笑呵呵道:“那么稚奴说说,朕的办法为什么不行。” 李治有些胆小的样子,明显在躲避皇帝的目光,不过小家伙再次努力吸气,鼓起勇气大声道:“儿臣跟在母后身边受教,听的最多一句话就是好好学你大哥,稚奴最开始不懂,以为母后说的是太子大哥,后来母后才告诉我,这个大哥是西府赵王,母后还说,大哥是我们皇家最大的骄傲,也是整个大唐最大的骄傲,母后又说,大哥不能被任何人争去,大哥一定要属于我们皇家才行……” 这小家伙说话词不达意,明显还处在很乖很听话的年龄段,这样的年龄段尤其听信母亲的话,基本上母亲说什么他就记住什么。 他站出来反驳李世民,或者只是因为记着长孙皇后的教诲,他小小的心思并不能想的太多,也许只是单纯的害怕李云会被文臣或者武将争去。 所以才会一时冲动,壮着胆子出声反对。 童言无忌,并无不妥。 但是李世民听了却一脸若有所思。 皇帝忽然看向李治,眼中隐约竟有惊奇之色,他将自己这个儿子看了半天,忽然又看向躲在人群后面的李云,语带深意问道:“老三家的,你愿不愿意照顾弟弟?” 老三家的,你愿不愿意照顾弟弟? 这一句问话显得突兀! 既没有喊李云的名字,也没有称呼西府赵王,反而说了一声老三家的,听起来纯粹是个民间称呼。 然而越是如此,越能显得出奇,在场众臣心里都是一动,有不少目光在偷偷打量李治。 当然更多的还是去偷看李云,想看看西府赵王最后会怎么决断。 李世民问出一句话后再也不开口,只是用平静的目光看着李云那边,似乎在等答案,又似乎刚才只是随口一问。 李云从地上慢慢站起,笑呵呵回答道:“刚才我在这里坐着,感觉垫子砖石有些太硬,垫子也不行,膈得屁股疼,我看几个弟弟那边砖石平坦,正琢磨着要不要到那边坐坐,既然陛下有这个心思,不如就允许我过去坐坐呗,正好和几个弟弟聊聊,反正上朝的事情我也不懂。” 这番话,堪称高情商的答案啊。 李世民问的是愿不愿意照顾弟弟,但是并没有指明是哪一个弟弟,甚至可能专门指的就是李治,明显带着一种深谋远虑的问询。 然而李云的回答更加巧妙! 他说地砖太硬,坐的屁股疼,用这种方式首先安抚文臣们,表示自己并非是和大家格格不入,我是坐的屁股疼,所以想换个地方坐。 然后又说想去小孩们那边坐,那些小孩个个都是李世民的皇子,这时他专门表示自己对于朝堂之事不太懂,此次来长安纯粹属于来混日子的情况,既然来混日子,那就跟玩耍一样,如此再借自己皇家的身份,表示自己这个堂兄想和弟弟们坐在一起玩。 和弟弟们一起玩,没刻意说是哪个弟弟,这其中蕴含的深意,李世民一听就懂。 在场大臣也懂! 那几个少年皇子同样懂。 甚至说,那几个少年皇子才是最紧张李云答案的人。 刚才李世民问李云的时候,太子李承乾后背直接冒了冷汗,他已经十五岁了,知道李云的回答意味着什么。 那个胖子乃是魏王李泰,刚才他也下意识攥紧了拳头,他心中不知为何突然跳出一个渴望,很渴望李云能回答要照顾的是他。 旁边还有楚王李佑和吴王李恪,内心深处同样产生了一股渴望。 所有皇子之间,也许只有李治懵懵懂懂。 …… 李世民忽然笑了,坐在龙椅上冲着李云招了招手,道:“既然那边砖石太硬,你就坐到弟弟们身边吧……” 说着似乎很不满李云,笑骂一声又道:“臭小子整天就是事儿多,让你进入朝堂竟然还嫌弃地砖硬,天下能人辈出,有多少人渴望进入大殿坐一坐,但是放眼整个大唐朝廷,五品官员也就那么多,大家都渴望来坐坐,唯有你会嫌弃屁股疼。” 李云嘿嘿一笑,故作扭捏道:“没办法,我有痔疮嘛!” 李世民瞪他一眼,但是忽然放声大笑,皇帝笑得很开心,似乎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头。 就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李云慢悠悠走到朝堂居中的第一列,那个小家伙李治满脸崇拜看着他,急急把自己的垫子让出来,很是天真道:“大哥你有痔疮怕疼,可以做我的这个垫子……” 说着忍不住炫耀起来,偷偷趴在李云耳边道:“这是母后专门给我缝制的,坐在上面感觉很软和。” 这种天真,让满朝文武全都苦笑起来! 小家伙还真的以为赵王是因为害怕屁股疼,你也不想想赵王刀枪不入的名头是哪里来的。 没办法,还是个不太懂事的孩子,这位稚奴殿下,看来比另外几个皇子差远了。 然而下一刻,所有人的瞳孔猛然一缩。 但见李云哈哈一笑,竟然一屁股真的坐在李治送他的垫子上,然后伸手一捞,直接把小家伙抱在怀里,莫名其妙说了一句道:“你把垫子给了我,那哥哥就抱着你一起坐!” 只这一句话,就让无数朝臣心里一动。 就连李世民隐隐都有些重视起来! …… ……3更到,今天算是加了一更,嗯,白银盟应该加5更,已经加了2更,明天继续加,争取还债完毕。 第197章 【雁过拔毛,忠奸难辨】 李治又是欢喜又是兴奋,感觉被大哥抱在怀里特别骄傲,他只是个五岁的小孩,尚不懂朝堂上的争斗。 小家伙出于对李云的崇拜,忍不住娇憨的欢呼起来,他的得意来源于开心,然而大人们可不像小孩子一样心思纯净。 李世民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满脸震惊看着李云道:“你选的是他?” 这话问的十分突兀,但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 房玄龄已经皱起了眉头,李孝恭目光在轻轻的辉闪,而太子李承乾则是身体发颤,感觉心里有一股压不住的恐慌和害怕。 “怎么会是稚奴?为什么会是稚奴?他抱稚奴干什么?难道真是因为一个垫子吗?该死,我为什么不把垫子让出去……”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李承乾脑海中已经闪过无数念头,李云近在咫尺,然而抱的是自己弟弟,听着弟弟开心兴奋的欢呼声,李承乾只觉得一颗心沉入谷底。 在太子李承乾的身边,魏王李泰同样心往下沉,李泰满脸羡慕的看着弟弟在李云怀里撒欢,真希望那个被抱着的孩子能是自己。 这时李世民似乎已经压下心里的震惊,不过皇帝语气仍旧显得异常,他再次问李云道:“老三家的,你决定要照顾的是这个弟弟?” 皇帝问这话的时候努力保持平静,但是谁都看出他扶着龙椅的手掌颤动了几下。 满朝文武心底也是波澜起伏,任谁也没有想到赵王竟然会抱起李治,到了他们这个级别,任何一件小事都要大加分析,赵王抱起李治看似随意,但是谁又能确定这一抱真的随意? 毕竟赵王刚才说了一句话:你把垫子让给我,那我就抱着你一起坐。 这句话如果放到帝嗣之争上面,立马就可以视同为赵王在力挺李治。自古帝嗣之争刀光剑影,那是比沙场争锋更为疯狂的大事,多少家族因为站错了队伍,一夜之间就会化为飞灰。 所以,站队很谨慎,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做出选择。 整座朝堂大殿,几乎落针可闻,只有李治天真娇憨的笑声不断响起,在大殿群臣的耳边不断萦绕盘旋。 “能在朝堂里随便的笑,这是一种了不起的开端……”几个重臣悄悄对视一眼,不知为何心底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李世民第三次开了口,语气已经变得肃重,再次问李云道:“赵王,给朕回个话吧。” 这次没喊老三家的,也没有喊臭小子,皇帝用的是朝堂称呼,凸显了对于此事的重视。 李云状似好奇的抬头,脸上挂着谁也看不懂的迷糊,故作愕然道:“陛下您这是咋了?我只是抱一抱弟弟而已?他把垫子让给了我,难道让他去坐冰冷的砖石吗?我是个当大哥的人,岂能让弟弟坐在地面上,恰好他是个小家伙,抱在怀里感觉很合适……” “那你怎么不去抱太子承乾?” 李世民几乎脱口而出,紧跟着又补充一句,再道:“或者去抱魏王李泰。” 这话让太子李承乾满含期待,也让魏王李泰满含期待,两个皇子都觉得心里怦怦乱跳,他们很希望李云能够回答一句,说声‘那好啊,我也抱抱他俩!’ 可惜李云却噗嗤一声喷笑,满脸无奈看着李世民道:“陛下啊,承乾和李泰多大了?今年十五岁,个子那么高,承乾勉强还好,李泰特别胖……” 李世民愕然一怔,下意识道:“是啊,承乾身材很高,青雀体格虚胖。” “对吧!” 李云呵呵一笑,顺势盘膝坐在垫子上。 他把李治小家伙搁到腿上,半揽在怀里继续说道:“我抱李治是因为他最小,除此之外别无原因,说来也是奇怪,我怎么感觉您今天一惊一乍的,还有你们这些大臣,个个也都一惊一乍的,奇怪奇怪,真是奇怪……” “奇怪个屁!” 许多大臣心底恨恨暗骂,悻悻暗道:“谁叫你是西府赵王,每次行事出人意料,今天这事换个别人试试看,看我们会不会一惊一乍?也就是你,上了战场无敌,下了战场巨富,你一个人等同于大唐半边天,你的言行举止我们怎能不小心。” 当然这些腹诽只敢在心里说说,脸上那是万万不能让李云看出来,不但不能让李云看出来腹诽和不满,还得表现出一副由衷亲切的谦和微笑。 李世民深深看李云一眼。 皇帝明显松了一口气,不过仍旧有些不放心,郑重再问最后一句道:“你确定只是抱抱稚奴?” 李云把李治揽在怀里,笑呵呵道:“放心放心,我只是和弟弟玩。” “如此,甚好!” 李世民缓缓点头,终于不再询问这件事,也不知是真的放心,还是把怀疑压在心底。 此时已经日上三竿,但是朝堂的许多政务根本没有处理,一大早晨尽是些争锋缠斗的事,堪称古往今来第一次毫无意义的早朝,比如先是李云和王珪交手,结果把太原王氏的族长赶出朝堂,接着是文臣和武将争锋,结果李云抱着李治坐到了中间。 这些事对于朝堂有意义,但是对于天下百姓意义不大,早朝是要处理一国政事的,直到现在竟然一件也没处理。 李世民抬头看了看大殿门外,沉吟道:“时间已经不早,众卿可有奏事?” “有!” 一个四品官员站了起来,拱手行礼道:“今有龟兹国派来使团,随团带着一群极擅音律的乐师,他们准备在灞桥之畔包下一座游园,然后和大唐来一次音律上的比斗,龟兹国使臣已经投递国书,并向礼部和鸿胪寺专门备案此事,他们只有一个要求,希望赢了可以减税……”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目光下意识看向李云,仔细解释道:“赵王在范阳开办交易中心,货通天下商贾往来,交易中心每次都要五十抽一,商贾们认为这已经是一种重税,但是赵王又在长安城里设了一个税收衙门,规定商贾们必须到税收衙门进行交税,如此重复抽取,商贾们有些抱怨,他们认为这是大唐对待外族的不公,因为咱们大唐的本土商贾不需要缴纳关税!” 关税这个词,如今在大唐已经风靡起来,就连街头老百姓都能说出一些道理,认为这个关税乃是大唐最牛逼的存在。 老百姓认为牛逼,偏偏朝中大臣却帮着外人说话,李世民明显有些不悦,因为这些关税全是大唐的收入。 皇帝虽然心中不悦,但是并不出声呵斥,朝堂上的事情历来需要争辩,李世民不可能事事亲自下场。 果然只见皇族一个王爵站起来,直接反驳那个大臣的话,质问道:“武德九年之时,五品朝臣的俸禄是多少?” 不等那个大臣回答,继续质问又道:“贞观2年的时候,五品朝臣的俸禄又是多少?” 只这两个质问,那大臣已经脸色微变。 然而这个王爵仍旧不放过他,再次质问道:“范阳交易中心建立之后的这两年,五品朝臣的俸禄又是多少……” 基本上不用回答了,俸禄乃是每个大臣最关注的待遇,自从李云出现在大唐以来,大臣的俸禄已经翻了五倍。 这个王爵深谙争斗之道,先是用质问开局,瞬间占据道理制高点,这才开始反驳那个大臣的话,冷笑道:“吃着朝堂的饭,帮着外人挖墙角,你的俸禄翻了五番,买东西的市价却降低了五成,如此一高一低,生活何等惬意,本王想要问你一句,税收衙门取消后你还能如此惬意吗?” 那大臣面色微红,辩解道:“微臣并没说过要取消税收衙门,微臣的意思是赵王那边给商贾让税。” “放屁!” 王爵破口一声,大怒道:“赵王给人让税,谁去救济河北?前几年河北道饿殍满地,你这个五品朝臣拿出自己的俸禄没?” 说着眼神一厉,忽然又道:“龟兹国的使团给你多少钱,让你帮着他们挖大唐的墙角。” 那大臣连忙摇头,满脸义愤道:“本官清廉如水,从无贪腐之事。” “嗤!” 王爵嘲讽一笑,转头看着李云道:“赵王,咱俩认识一下,家父淮南王,我封胶东王,按照皇族里辈分,你得喊我一声大伯父。” 胶东王? 那不就是李道彦? 李云连忙拱手行礼,想了一想觉得光是拱手不行,于是他把李治轻轻放下,自己从垫子上站了起来。 李道彦呵呵一笑冲他摆摆手,然后一指刚才那个大臣,道:“此人叫郑跨,长安城外有五个庄子,民间百姓对他有个称呼,戏称他叫郑拔毛,不过他是鸿胪寺的官员,一般只会收取异国使臣的孝敬,对于此事,你怎么看?” 李云沉吟一下,微笑道:“我对朝堂之事一窍不通,但却对世间常事有些琢磨,这位郑大人连老百姓都喊他拔毛,可见收礼物的名头已经众人皆知,但他仍旧能在朝堂上待着,想必有着不可明说的道理。”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沉吟半天才以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道:“虽然雁过拔毛,或许忠奸难辨……” …… ……1更到,3200字,等会后面还有几章,今天爆发求月票,月底了别作废。 第198章 【大唐君臣,聚众赌钱】 “赵王说的不错!” 李道彦哈哈大笑,点头道:“雁过拔毛,拔的是异国使臣的毛,这家伙虽然收取孝敬,但他收完之后立马翻脸捅刀子,你别看他刚才像是帮着龟兹国说话,其实这家伙说的全部都是反话!” 李云闻言心中一动,若有所思道:“他故意说要减税让税,再让别人站出来反驳他,如此一辩一驳之间,大家都知道关税的重要性……” 李道彦缓缓点头,谆谆教诲道:“所以说这就是朝堂,大臣的言论不要只看表面,有时看起来像个奸臣,骨子里全是大唐的利益,赵王你还年轻,以后在朝堂上有的学!” 李云明白这是人家在教导自己,不由对这个皇族大伯父心生亲切之意。 这时李世民缓缓开口,悠悠问道:“龟兹国使团想要减税,还要在灞桥包下游园比赛音律,朕对此事只有一个要求:减税想都别想,音律亦不能输,诸位爱卿,汝等有何良策?” 朝中大臣顿时议论起来,整座大殿到处是嗡嗡声响。 李治很崇拜李云,小家伙突然抓着大哥哥的手,仰着小脑袋问道:“大哥,你有办法么?” 那种小孩子的渴望神情,任谁看了也不想让他失望。 李云呵呵一笑弯腰下去,半蹲着摸摸他的小脑袋,打趣道:“如果我没办法呢?” 李治使劲摇头,语气娇憨道:“你是西府赵王,你肯定有办法的,母后每天都要跟我说一次,天底下没有大哥做不到的事。” “哈哈哈!” 李云畅怀大笑,使劲揉了揉李治的小脑袋,此时在场群臣也被李治逗笑,房玄龄手抚长须打趣道:“晋王天真童蒙,对赵王到时满腹信心,可惜即便是天生圣人,也不可能全擅世间万事,音律一事,实乃小道,除非是钟鸣鼎食之家,才会有闲情雅致研习这个,赵王自幼流落民间,怕是对于音律无法擅长。” 李治听了顿时小脸憋屈,似乎很伤心大哥哥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李云看他失望的样子,不由自主又揉了揉小家伙脑袋,然后他缓缓转头看着房玄龄,笑呵呵道:“房相方才所言,本王很是苟同,即便天生圣人,也不能全擅时间万事,但是呢,我又不想让弟弟失望……” 这话让房玄龄微微一怔,略带不解道:“殿下此言何意?” 李云悠悠一笑,淡淡道:“龟兹音律,世所闻名,据说我大唐民间的乐师曾和他们多次争锋,每一次都被他们打得大败亏输。本王是西府赵王,西府赵王代表着无敌之意,既然这事让我知道了,那么大唐这一次就不能输。” 说着弯腰抱起李治,先给小家伙举个高高,在小家伙兴奋的笑声之中,李云悠然的声音同时响起,道:“本王准备制作一种乐器,拥有压服古往今来所有乐器之能,吹得高兴了,让人洞房花烛夜,吹的不高兴了,让人柔肠而百转,音律百转,无所不能,滴滴答答能庆祝孩子满月,呜呜哇哇能哭泣老人头七,只要有这个乐器出现,龟兹乐师只能乖乖认输……” “这怎么可能?” 李云话音才落,殿中已经响起数声质疑,古代文人懂得特别多,不但精通诗词歌赋,对于音律之道也是擅长。 但见一个大臣缓缓站起,拱手对李云道:“殿下刚才所说,颇有吹嘘之意,根据老夫所知,天下并无压服一切的乐器,乐乃自然之声,每一种乐器只能表现一种曲调!” 说着停了一停,似乎想给李云教导常识,道:“比如古筝,悠扬淡雅,比如胡琴,曲调粗狂,又或者笛,又或者箫,一个灵活灵动,一个如泣如诉,另有琵琶叮咚悦耳,突厥有一种马头琴沁人心弦……” 他还想再说,但是李云已经呵呵而笑,忽然开口和他打赌道:“不如咱们拭目以待,看看本王能不能做出这种乐器。” “好!” 那大臣毫不迟疑,直接点头道:“倘若殿下真能成功,老夫愿意拜在你的门下,不但奉上六礼束脩,而且躬身跪拜执礼。” 李云登时一怔,愕然看着对方。 这大臣年纪最少也得五十岁,胡子一大把像个老爷爷,这样的老头当他徒弟,他敢当自己也不敢收啊。 偏偏李世民竟然很有兴趣,忽然出声赞同道:“赵王和大臣打赌,不论成败都是一大佳话,朕要开一个盘口,诸位爱卿赌是不赌……” 好家伙! 皇帝开盘口,直接搞外围,这事倘若传扬出去,怕不是要跌碎一地眼球,但是在场大臣竟然很是兴奋,呼啦啦一群人站起来表示参与。 比如老程这家伙,最近几年腰包里鼓的很,老程先是哈哈一笑,满脸得意道:“陛下要开赌啊,这事可是好久没弄了,来来来,俺老程先出五万贯,我赌赵王这次会输给李景龙。” 老程一向精明,然而这一次却没有选择李云,毕竟李云给大家的印象太深,大多数人都知道他从小流落民间。 古代搞音律的只有两种人,要么是从小专门培养的乐师,要么是世家大族的读书人,乐师搞音律是为了吃饱饭,世家的读书人纯粹是闲的没事干。 这两种情况李云都不占,所以老程才会下注投他输。 一出手就是五万贯,可见程家真是富裕了,就在短短两年之前,想拿五千贯还得两口子使劲咬牙。 李世民面上带着古怪笑意,淡淡点头道:“程知节认赌五万贯,这笔赌注朕算记下了,诸位爱卿还有谁赌,不妨也都说出赌注来。” “臣也赌!” 又有一个国公站出来,赫然是大唐有名的赌棍刘弘基,这货虽然封了夔国公,然而早年是个街头混混,生平最为爱赌,几乎无赌不欢。 这货手笔也大的吓人,一开口同样是五万贯赌注,想了一想觉得不太过瘾,咬牙又加注了两万五千贯。 加注之后脸上得意洋洋,生怕别人不知道家里有钱,哈哈大笑道:“自从认购了盐业份额,微臣这两年简直是躺着赚钱,钱来如山崩海啸,花钱却如小孩撒尿,唉,没办法,太有钱了,怎么花都花不完,陛下必要给微臣节省,这七万五千贯您争取全都赢过去。” 李世民慢条斯理问了一句,悠悠道:“你赌谁赢!” “当然是赵王啊……” 这话才刚出口,陡然发现老程在给他打眼色,这货心里微微一愣,不知不觉就改了口,道:“当然是赌赵王输啊,赵王哪里能比得过李景龙?李老货乃是大唐有名的音律大家,陛下开盘口等于是给微臣们送钱呐。” 李世民呵呵两声,淡淡朝堂边缘一个内侍吩咐道:“给夔国公记上一笔,投注七万五千贯赌赵王会输。” 那内侍早已准备好了纸笔,闻言连忙开始记录众人的赌注。 接下来的时间,整个朝堂直接开赌了,无数大臣踊跃参加,下注钱财没有低于一万的,只不过基本都是投注李云会输,投注李云能赢的寥寥无几。 到了最后,更是一面倒的风潮,程处默等人看不下去,五个徒弟义愤填膺各自投了五千贯,就算他们的师傅会输,他们也要陪着师傅一起输。 由于投注差额太大,导致李云和对手的赔率差距也很大,五个徒弟虽然只投了五千贯,但若是赢了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最好也得十倍翻番,甚至能赢到十几万贯。 今日上朝的大臣有五百多个,整个投注的环节差不多用了半个时辰,最后粗粗一算,基本上人人参赌,资金高达两千万贯,堪称大唐开国以来的第一赌。 这样庞大的资金,连李世民都有些吃不住,皇帝不时把目光看向李云,希望自己的侄子能给自己一个暗示。 最后一刻,投注即将封盘,忽然听到小李治稚嫩声音,急急道:“我也要投注,父皇我也要投注。” 这小家伙一直在喊,可惜刚才嘈杂纷乱没人听见,直到赌注即将封盘,小家伙的声音才显露出来。 李世民大感有趣,看着这个小儿子道:“稚奴也要赌吗?你准备赌多少铜板啊?朕记得你好像没钱,你的钱都被你母后给收着。” 李治努力抿了抿嘴唇,鼓起勇气大声道:“我赌五十个铜板,另外再帮高阳姐姐赌五十个铜板,高阳姐姐不能上朝,但我要带着姐姐一起发财。” “哈哈哈!” 李世民大笑起来,故作夸张道:“竟然有五十个铜板,看来稚奴一直在偷偷存钱喽,你不怕输掉吗,输了可不准哭鼻子。” “我会赢!” 李治很是坚决,娇憨道:“我要投注赵王大哥,大哥从来没有输过。” “好!” 李世民点了点头,忽然面色变得严肃,郑重对那个记录的内侍道:“给晋王记上一笔,此次下注五千贯铜钱。还有高阳公主,同样也记下五千贯铜钱。” 那内侍愕然一怔,喃喃道:“小殿下刚才说的是五十个铜板。” 五十个铜板和五千贯差距也太大了。 李世民呵呵一笑,指着李治身边的李云道:“剩下的钱让赵王给补足,他那么疼爱弟弟妹妹,拿出一万贯不会心疼。” 内侍连忙看向李云。 李云嘿嘿一笑,语带怂恿道:“不如再改一下,记成一百万贯怎么样,我帮李治弟弟出资五十万贯,再帮高阳妹妹也出五十万贯,如果侥幸赌局赢了,我们兄妹三人坐地分赃。” 好家伙,直接一出手就是百万贯! 并且还是投注自己,只不过名义上是帮弟弟妹妹出资。 李世民顿时脸色一拉,冷哼呵斥道:“臭小子,你想跟朕抢盘口……” 皇帝心知肚明,李云很可能赢定了。 …… ……2更到 第199章 【古往今来最大的使节团】 武勋国公之中,刘弘基忽然拉了拉程咬金的胳膊,低声埋怨道:“你这该死的家伙,老子这次算是被你害惨了!” 老程看他一眼,淡淡反问道:“老子怎么害你了?” 刘弘基低哼一声,忿忿道:“我明明想要投注赵王,你却打眼色让我改掉,你看看陛下表情,再看看赵王的笃定,这赌局赵王肯定能赢,他赢的话老子岂不是要输掉七万五千贯……” 嗤! 老程嗤笑一声,满脸不屑道:“看来你只适合当赌徒,压根不应该当国公,刘家能变得大富大贵,说起来真是一个神奇的运气。” 刘弘基顿时一怔,愕然问道:“程知节你这话什么意思?” 老程再次看他一眼,忽然低声道:“我问问你,开盘口的是谁?” “陛下啊!”刘弘基想也不想直接回答。 老程点了点头,然后再次低声道:“既然是陛下开盘,你若赢了该找谁去要钱?” “自然也是陛下啊!” 刘弘基毫不迟疑,还是想也不想直接回答。 老程嘿嘿一笑,不说话了。 刘弘基一时还是没能反应过来,依旧坐在那里絮絮叨叨抱怨,终于惹得旁边一个国公不爽,突然用手肘狠狠捣他胸口一下,低声呵斥道:“闭上你的臭嘴,你赢了去找陛下要钱啊?” “呃!” 刘弘基这才愣住。 老程满脸嗤笑看着他,悠悠道:“满朝文武都参加了投注,投注总额高达两千万贯,并且都是赌赵王会输,你为什么要去赌赵王能赢?如果大家都去赌赵王赢,陛下得拿出多少钱财来赔偿?夔国公,你这个国公还想不想当了……” 刘弘基顿时缩了缩脖子。 但是这货是个赌徒,当赌徒的大多不喜欢输,他虽然已经想通事情的缘故,心里仍旧感觉不爽,哼哼唧唧道:“那晋王为什么能投赵王?” 老程怒瞪他一眼,恨铁不成钢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肉烂在锅里?” 刘弘基满脸沮丧,心中泄气无比,忽然这货又变得兴奋起来,满脸惊喜道:“我儿子也投注了赵王,而且是五千贯的赌注,赵王的赔率很高,五千贯最少能赢十万贯。” 老程甩了甩头,感觉和这个嗜赌的家伙说不到一起去。 大唐群臣这次为什么要踊跃参加皇帝盘口? 其实都是借着名头给皇帝送钱的。 这两年时间以来,大臣们暴富的速度太快了,单单一个盐业,躺着让人赚钱,财富积累的太快,很容易引起皇帝的担忧。 所以适当的时候得拿出一些来。 最主要的是,盐业份额每隔三年重新划分一次,眼看已经两年过去,大家顶多还能暴利一年,这个时候如果不急急表示,下一次盐业划分可就没机会了。 还是那句话,能屹立朝堂的没有一个傻子。 …… 日头更高了! 今天的早朝真是太过奇葩! 正事没处理几件,怪事却连连而来,大唐君臣当朝开赌,这不说后无来者也算前无古人。 李世民开盘开的爽了,对于大臣们怎么看怎么顺眼,皇帝坐在龙椅上沉吟一番,忽然道:“今日御花园有牡丹绽放,乃是洛阳那边专门送来的极品,朕见诸位爱卿劳碌国事,意欲举办一个赏花会,等会下朝之后都别走,一起去欣赏牡丹的艳丽如何?” 皇帝开口相邀,小事也是大事,满殿众臣无不称谢,表示自己到时候一定要好好喝上两杯。 李世民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似乎兴致越发高昂,忽然又提议道:“牡丹花开,一年一回,这样的时候可不多,或许应该搞得隆重一些……”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朕琢磨着汝等家中夫人大多爱花,不如也都给个恩赐准许进宫,到时女眷们赏花游园,男子们品酒吟诗,朕再让侍卫们准备一些投壶射箭的游戏,吾等君臣今日来一个忙里偷闲。” “妙啊!” 有人忍不住出声,更进一步道:“陛下何不再加恩赐,允许吾等家妇可以携带嫡女进宫。” 李世民先是一怔,随即虎目一亮,赞道:“此事甚好,朕的几个皇子也要参加。” 李孝恭忽然站了起来,笑呵呵道:“那不如办得再大一点,允许朝臣们的嫡子也来参加,然后请动皇后娘娘出面,带着公主们也来赏花嬉戏。” 李世民目光更亮,大笑一声道:“好!” 最初只是提议大臣们游玩,转眼变成可以带着夫人,再然后觉得应该把嫡女带来,紧跟着又觉得皇子们必须参加。 等到最终拍板定案,事情已经完全变了样,大臣们的嫡子嫡女全来,皇家这边出动皇子和公主,这事只要微微一琢磨,都能想通李世民是什么目的。 大臣们在前面讨论牡丹花会的事情,人群后方躲着李云的五个徒弟,李崇义忽然嘿嘿低笑两声,挤眉弄眼打趣程处默道:“兄弟你好几年没见过清河公主了吧。” 程处默脸色发红,扭扭捏捏道:“偶尔也通个书信,我给她写过几首诗词……” 嘿嘿嘿! 几个彪子坏笑起来,故作好奇道:“不是吧,你竟然还会写诗?” 程处默更加忸怩,低声道:“都是师傅教的,师傅说这是把妹绝学。” 把妹绝学? 那是什么绝学? 李崇义几人面面相觑,忽然都把脑袋逼近程处默,哼哼冷笑道:“好你个家伙,这两年肯定学了不少本事,我们被抓回长安厮混,你自己在河北跟着师傅开小灶,快点把绝学拿出来,咱们兄弟也要学学。” 程处默悻悻两声,伸手一指朝堂前方的李云,道:“有种你们去问师傅,师傅才是真正的把妹高手,比如我姐那人,口口声声喊他大骗子,然而晚上睡觉做梦又喊坏哥哥,经常吃吃低笑,感觉像个花痴,有几次我经过院外听得毛骨悚然,被我大姐的笑声吓出一身冷汗。” 李崇义等人被他一形容,顿时也觉得一身冷汗,四个彪子面色如土,讪讪道:“原来把妹是勾搭女孩的意思,那么这个绝学没有任何意义,咱们是大老爷们,和女孩子有什么好玩的,程处默你真丢人,竟然跟着师傅学这个,呸!” 程处默满脸羞赧,懦懦道:“我也知道勾搭女孩不好,可是师傅老是逼着我给清河写信,说是什么感情需要培养,不能随随便便的硬着来。” 另外四个彪子齐齐翻个白眼,对于此事显得极其不赞同。 其中房遗爱最不懂女人,忽然小声担忧道:“程家哥哥乃是一条好汉,却被师傅逼着去勾搭女孩,如果师傅突然想起咱们四个,也逼咱们去勾搭女孩怎么办……” 说到这里愁眉苦脸,很是犯愁道:“女人麻烦的很,这个把妹绝学我可不想学,可是师门绝学不学不行啊,不学就是不尊重师长。” 众彪子闻言大惊,顿时也都愁眉苦脸起来。 …… 此时朝堂前方还在议事,皇帝和一群大臣们不断商量赏花大会的事情,忽然一个鸿胪寺官员一拍脑门,急急开口道:“陛下恕罪,臣忘记有事情要奏。” 李世民一怔,略带不悦道:“若是事情不急,可以明日再说,今日咱们先商量赏花大会的事情,此事说起来乃是皇家和诸卿的大事。” 那大臣踌躇一下,仍旧开口道:“先有龟兹使臣团,要在灞桥搞音律,此事赵王已经有了应对,吾等鸿胪寺长出了一口气,但是还有一个使臣团,却得陛下亲自来拍板,这个使臣团一向仰慕中原,咱们大唐万万不可寒了他们的心。” 李世民再次一怔,终于变得好奇起来,问道:“是哪个国家的使臣?” 那大臣连忙从怀里取出一个奏折,举着道:“此国名为东瀛,民间称之扶桑,自打汉朝以来,一直是中原的藩属,大唐自建国以后,东瀛连续派出三次遣唐使,今年他们准备派遣第四次,规模将会比以往更加宏大,由于人数太多,他们不敢直接派遣,所以先派出一个十人使节团,待在鸿胪寺里等待陛下首肯,唯有陛下同意,他们才敢大规模遣唐。” 李世民听了有些得意,忍不住缓缓点头道:“东瀛之国,朕亦知晓,此国一向深慕中原,经常会派出使节前来进贡,他们和别的国家不一样,别的国家来中原是想索要礼物,东瀛来中原则是带着各种厚礼,并且他们的士子极爱学习,一旦拜师必然勤奋苦读……”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看着那大臣好奇问道:“这次他们要派多少人,竟然害怕朕会不同意?” 那大臣踟躇半天,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头,道:“一千人!” 嘶! 李世民倒抽一口冷气。 一千人使节团? 这简直听都没听过。 哪知那大臣再次开口,语带古怪道:“一千人只是遣唐使,个个都是十岁左右的小娃娃,为了保护这些娃娃遣唐使,他们还要出动两千兵卒,除此之外还有两千多个仆从,负责遣唐使们在中原的生活问题。” 李世民心中粗粗一算,忍不住道:“这怕是得有四五千人。” 从来没听过这么庞大的使节团。 偏偏那大臣的回禀还没完,再次说道:“陛下猜的有些差距,他们的人数恐怕不止四五千,因为除了遣唐使和兵卒仆从之外,还有想要来大唐开辟商道的东瀛商贾,但是具体数量未知,他们自己也不确定要来多少人……” 如此庞大数量的使臣团,堪称古往今来的第一次,倘若这个使节团真能前来,李世民在史书上必然有重重一笔。 皇帝也贪恋名声,呼吸忍不住变得粗重。 但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看了一眼朝班中的李云,忽然开口道:“赵王听了此事之后,心中有没有惊喜之感?我大唐越来越像天朝上国,竟然有小国准备派出上万人的使节团,此等荣耀,朕甚惊喜。” 李云呵呵一笑,抱着李治慢慢站起来,大有深意道:“臣也很惊喜,呵呵呵呵……” …… ……3更到,1万字了,求月票。 第200章 【发展民生,干掉辽东】 “好!” 李世民重重一拍龙椅扶手,大声道:“既然赵王也感觉惊喜,此事不如就让你来领衔,你是西府赵王,又是幽燕之地的大都督,并且辖制河南道和河东道,东瀛使臣团要想前来长安,必须经由幽燕之地进入中原,如果没有你的首肯,他们这一路恐怕不太好走。” “陛下无需担心!” 李云仍旧一脸微笑,呵呵道:“我们河北道民风淳朴,对待异国友人春风般的温暖。就算山林之间有些匪患,相信也会给臣三分薄面的,他们肯定不会去劫掠东瀛使团,更遑论是杀人夺财那些腌臜事……” “有你的保证朕就放心了!” 李世民大为满意,忽然再次问李云道:“需不需要朕给你赐些兵丁仪仗?” 李云嘿嘿两声,笑眯眯道:“范阳城里有三千玄甲铁骑,大唐什么仪仗比得过他们?陛下无非是想彰显威风嘛,玄甲铁骑保证让您威风……” 李世民更加满意,感觉这个侄子真是贴心。 皇帝开怀之下不由笑骂一句,道:“你这个臭小子,不要老是笑眯眯的坏样子!错非朕深知你心性不坏,还以为你要使什么坏主意呢。” 李云展颜而笑,露出一口白牙,言不由衷道:“陛下放心,臣只对该坏的人坏。” 李世民不疑有他,点点头又道:“虽然东瀛只是一个小国,但是东瀛使团乃是大事,你万万不可敷衍行事,要让他们感受到大唐的胸怀,人家一腔热枕来到中原,咱们要表现天朝上国的大度。” 李云再次嘿嘿两声,笑眯眯保证道:“我办事,您放心,保证让您满意,感觉大为惊喜。” “好!” 李世民哈哈大笑,浑身舒爽道:“朕等着你的惊喜,你这小子总会让人惊喜。” 这时那个鸿胪寺大臣走近一些,继续道:“既然陛下和赵王都已允可,是否让臣去给东瀛使节回个话?” 李世民点了点头,略带沉吟道:“他们要派出上万人的使节团,光是渡海赶路就得几个月,就算现在让他们动身,怕是也要等到年底才可到达,爱卿快去通知吧,别让人家傻等着。” 那大臣连忙拱手答应。 …… 早朝时间,按例应该持续两个时辰。 但是今日总是出现一些意外,导致真正的政务没能处理几件,眼看日头已经中午,无论皇帝还是大臣都有些疲倦,唯有李云神采奕奕,忽然开口道:“陛下,其实臣此来主要目的是为了黄河。” 这才是他从河北道回来的原因。 但是李世民忽然摆了摆手,语带无奈道:“此事朝堂上已经纷争许久,本来今天还要继续纷争,因为有五百多个大臣上朝,这几乎快赶上一年两次的大朝会了!” 说着故作苦笑,道:“朕实在被他们吵得头疼,估计大臣们自己也吵得头疼……” 皇帝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用目光不断给李云递去暗示。 李云心里微微一动,眼角余光看到好几个大臣站起身来,那其中就有刚硬老头魏征,估计一直等着要和自己辩论辩论。 他忽然哈哈一笑,道:“从河北到长安,长途跋涉两千里,今早急着进宫,连个早饭也没能吃上一口,这会儿感觉腹中饥饿,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来。” “那得赶紧吃饭!” 李世民是个很好的捧哏,立马接下了李云的话头。 皇帝坐在龙椅上环视全场,悠悠开口道:“今日早朝,议事颇多,眼看时间已到,众卿都有些疲惫了,散朝吧,散朝之后都别走,尔等让金吾卫带着前往御花园,准备参加接下来的赏花大会!”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道:“吃吃喝喝,饮酒作乐,朕到时也会参加,与诸位爱卿一起忙里偷闲……” 然后才缓缓起身,沉声说出最后两个字,道:“散朝!” 满殿文武大臣一起站起,躬身行礼让皇帝先行离开。 按照往常例子,一般是皇帝先从后门离开大殿,然后臣子们才能从正门鱼贯而出,除了皇帝可以从后面离开,未成年的皇子同样也可以如此,若是皇子已经成年,那就只能选择正门出去。 但是今天有些特殊,李世民忽然冲着李云招了招手,道:“赵王跟朕一起走。” 李云微微一怔,愕然道:“臣是藩王,而且已经成年了。” 他虽然对朝堂之事不太精通,但是一些简单的常识还是知道的。 哪知李世民眼睛一瞪,呵斥道:“你怀里抱着稚奴,没看到稚奴已经睡着了吗?难道你要狠心把他喊醒,让这个弟弟跌跌撞撞自己走。” 这是皇帝找的借口。 李云看了看怀里熟睡的李治。 小家伙脸蛋红彤彤的挂着疲倦,酣睡之中竟然可爱的吐了个鼻涕泡。 早朝最少要两个时辰,搁在后世就是四个小时,这么长的时间让一个五岁小孩一直坐着,能坚持到现在才睡觉已经很不错了。 这时李世民再次冲他招了招手,示意跟着一起走屏风后面的角门,李云不再拒绝,抱着小李治乖乖跟上。 等到两人的身影离开,大殿众臣才慢慢转身,门口早有一群金吾卫恭敬候着,邀请国公大佬们前往御花园赏花。 于是众人全都鱼贯而出,在金吾卫的指引下闲谈而去。 人群之中有几个皇子脸色很不好看,他们不时回头看上两眼,然后轻轻发出一声叹息。 这几个皇子有太子李承乾,有魏王李泰,有吴王李恪,也有楚王李佑,其实他们都还没有成年,按理可以从朝堂大殿的角门离开。 但是李世民临走之前用眼光扫了他们几眼,明显是不想他们几个今天从那里离开。 …… 大臣们从前面走,皇帝和李云在后面走,虽然道路不同,但却殊途同归,眼看前面就是后宫御花园,李世民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李云心中一动,抱着李治也停了下来。 皇帝缓缓转身,目光直直看着李云,好半天过去之后,突然开口问道:“朕要你再回答一次,你抱着李治只是因为他年纪小。” 李云轻轻吸了一口气,若有所指道:“我只能答应您一半。” 李世民目光一凛! 李云再次道:“将来的事,谁也预料不及,倘若有一天其他弟弟不听话,那我就抱着李治登基,让他坐上大殿里的那个龙椅。” “如果其他弟弟很听话呢?”李世民的目光很凶悍,似乎要看到李云的骨头里。 李云毫不畏惧,笑呵呵道:“那我抱着李治就只是因为他年龄小了。” 皇帝微微沉吟,很快就轻吐一口气,忽然脸上也显出笑容,语带感慨道:“其实这样也挺好,有你在世保着,朕会一直心安。” 说到这里看了李云一眼,突然又问道:“跟朕说说,挖黄河到底什么目的?” 这次的语气更加严肃。 李云一只手抱着李治,另一只手缓缓弹出两根手指头,他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笑嘻嘻看着李世民。 “好!” 李世民口中吐出一字,道:“朕猜的果然没错,你挖黄河乃是一石二鸟……”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道:“干掉辽东!” 李云笑着接话,悠悠然道:“发展民生!” 这正是挖黄河的两个用意。 皇帝和他虽然没有商量过,但是两人已经完全达成了默契,有时候李云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他每次的主意李世民都能同意。 他曾经思考过很多次,可惜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如此之默契。 这时忽听怀里的小李治哼哼两声,似乎想要翻个身子继续熟睡,小家伙明显在做着一个开心的梦,口中发出一句呓语在喊大哥哥。 声音娇憨,很是可爱。 李云缓缓吐出一口气,忽然郑重对李世民道:“为了弟弟们的将来,也为了穷苦老百姓的将来,这个黄河我必须要挖开,不管谁来阻拦我都不给他好脸色。” 李世民语气森然,负手幽幽道:“如果需要杀人,骂名让朕来背……” …… ……4更到,刚刚统计了一下,今日爆发13700字,山水求大家帮帮我,给点月票,我在榜单上要被**了,咱们的第二名即将不保。 第201章 【游戏之间,冲垮黄河】 “陛下您看,这里就是黄河……” 皇家御花园中,一座精致凉亭,但是李云和皇帝没在凉亭坐着,反而蹲在凉亭之前的花树旁。 花树底下有一小块泥土地,李云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写写画画,旁边李世民抱着还在熟睡的小李治,聚精会神看着李云画出的缩小版山川河岳。 “陛下您看,这里就是黄河……” 李云再次开口,树枝缓缓在地面划过,一道粗粗曲线代表了黄河,画出来之后仿佛真有滔滔奔涌的味道。 除了一条粗线代表黄河,还有许多小方框代表田地,这些田地沿着河流开辟,外围是小土包代表的山峦。 然后还有小石子充作城池,小布条代表村庄,几只抓来的蚂蚱被当做山中野兽,两三个泥捏的小人站在田地之中。 这应该是当世第一幅立体沙盘,山林鸟兽城池村庄一目了然,虽然是李云一时兴致随意而成,但是带给皇帝的冲击实在太过巨大。 皇帝聚精会神的蹲在那里看,甚至忘了怀里还抱着熟睡的小李治,忽然口中兴奋一声,惊喜道:“这沙盘若能固定一份,朕岂不是时时刻刻都能看到缩小版的大唐?” 由于声音太大,怀里的李治顿被惊醒,小家伙揉揉惺忪的睡眼,嘴巴撅起来发出哭音。 这是小孩子睡醒的第一反应,李云连忙伸手把小家伙抱了过来,他用手轻轻拍打安抚几下,慢慢才让李治完全清醒过来。 李世民有些悻悻,一脸汗颜道:“朕刚才太过兴奋,忘了稚奴还抱在怀里,啊哈哈,稚奴不要哭,父皇给你道个歉。” 小李治娇憨抿嘴,表示自己绝对没哭,目光却一眨不眨看着地上的沙盘,小家伙明显很想下去玩一玩。 李云单手抱着李治,另一只手再次拿起树枝,他用树枝指着地上那条代表黄河的粗线,微笑道:“陛下您看,黄河流域宽广,一路从西到东,宛如巨龙横亘大地,乃是中原北方第一大河……” 说着微微一停,手里树枝也微微一停,停在某处道:“打从这里开始,黄河水势变得平坦,同时水色也开始变黄,夹带的泥沙慢慢沉淀,沉淀可不是好事,淤积会抬高河床,所以黄河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决口,严重的时候甚至会直接改道。” 李世民目光一闪,脱口而出道:“一旦决口改道,几十万百姓将要受灾。” “不止呢!” 李云缓缓吐出一口气,轻声道:“黄泛区的涵盖范围极广,偏偏又是人口最为密集之处,一旦黄河发生改道决口,整个中原北方都要受灾。” 李世民点了点头,目光直直盯着李云树枝停顿的地方,沉吟道:“这里是崤山,崤山已东古称山东,朕刚才回忆史书所载,果然记录着几次黄河泛滥,以前只在读史之时幻想一下,但是心中没有明确的概念和印象,现在看了你这个立体沙盘,发现所谓的黄泛区确实大的吓人……” 说着停了一停,接着道:“好家伙,涵盖整个河南道,外加半个河北道,甚至能影响河东道已经江淮以北,这几乎占了整个大唐的一半国土。” 皇帝嘴角抽搐一下,陡然压低声音道:“黄河万万不能决口。” 李云呵呵而笑,道:“黄泛区确实很大,黄河一旦决口就是大灾,但是如果换个思路想一想,黄泛区完全可以变成灌溉区。” 黄泛区变成灌溉区? 李世民明显踟躇一下,目光再次盯着沙盘。 如何把黄泛区变成灌溉区? 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办法…… “朕明白了,大修干渠!” 皇帝忽然夺过李云手里的树枝,然后顺着黄河那条粗线开始画线,一边画一边道:“比如这里,乃是太原,若能引出一条巨型干渠,可以浇灌几十万亩土地,比如这里,乃是沂州,若能引出一条干渠,同样又能浇灌几十万亩土地,还有这里,还有这里……” 皇帝拿着树枝越画越急,地面上的线条也越来越多,渐渐的布满整个大地北方,宛如一张密密麻麻的蜘蛛网。 不知不觉之间,这座凉亭前面的花树围拢了不少大臣。 大臣们不敢出声打搅李世民,全都屏气凝息蹲在地上静静的看。 李云制作的这一副建议沙盘,几乎将整个大唐北方涵盖当场,无论是山川河岳还是城池村庄,只要稍加对比就能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李世民还在不断划线,将一条一条代表干渠的细线从黄河中引出。 有时候划线需要经过一个小土包,皇帝手中的树枝毫不迟疑划过去,顿有一个大臣抽气出声,语带震惊道:“我的老天,这是要开山……” 有时候划线需要经过一条原有的线,皇帝手中的树枝仍旧毫不迟疑划过去,于是再有大臣倒抽一口冷气,嘴皮子打哆嗦道:“陛下不可,您这是要并河……” 开山! 并河! 每一样都是吓死人的大工程。 然而李世民手中的树枝始终未停,李云站在旁边也一直没有喊停。 一个是皇帝,一个是西府赵王,两人的意见空前统一,目光之中都带着坚毅的颜色。 随着李世民不断划动树枝,地上的沙盘已经变得有些狼藉,中原北方出现了一张大网,那是密密麻麻的人工干渠。 那些线条看起来很是细小,其实全是巨型的人工河流,倘若这个工程真的开启动工,恐怕不是征发三百万民夫那么简单…… 当年隋炀帝只不过开挖了一条大运河,征发民夫已经高达百万人次,大运河主要是借助原始河流,而现在大唐要搞的是凭空开挖。 “陛下,停手吧!” 大臣们终于承受不住,齐齐开口阻拦道:“此事虽然利在千秋,但是大唐没有能力,倘若坚持去做,只会拖垮大唐。” 是啊,只会拖垮大唐! 五百多条巨型干渠,几乎笼盖整个北方,这样的大工程已经不是人力可为,因为已经涉及到了山河改貌。 此时李世民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住,拿着树枝怔怔看着地面上的河流网,那几百条密密麻麻的细线,让皇帝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皇帝忽然抬头看向李云,有些迟疑道:“西府赵王你说说,朕能活到完工的那一天吗?” 朕能活到完工的那一天吗? 这是毫无信心的表现。 能让一位帝王毫无信心,可见这个工程何等之骇人。 “陛下……” 人群中站出魏征,语气强烈反对道:“此事万万不可开启,只能存在幻想之中,倘若您允许赵王开此工程,我大唐不出十年就得亡国。” 魏老头的话很难听,直接诅咒大唐会亡国,这要是搁在往常李世民肯定暴怒,然而这一刻皇帝神思不属,闻言之后竟然下意识点了点头。 不止魏征反对,其他大臣也开始反对,哪怕是此前曾经支持李云的老程等人,这时看着地面上的沙盘也变得迟疑。 工程太大了,大到人力不可为的地步。 众目睽睽之下,李云一直面带笑容,他将所有大臣的表情尽收眼底,深知这些人看了沙盘之后是如何的震惊。 震惊才好! 害怕更好! 唯有震惊和害怕,才会让人更加关注这件事。 李云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突然把怀里的小李治放到地上,然后他半弯腰蹲在李治面前,笑呵呵问道:“稚奴弟弟,你想不想做个游戏?” “大哥哥要陪我玩?” 小家伙很是兴奋,语气变得很惊喜。 李云转手一指御花园不远处的人工湖,微笑道:“你去喊一个侍卫,让他帮你打一桶水。然后拎到哥哥这里来,哥哥和你一起做游戏……” 小孩子都爱玩,李治同样也如此,小家伙欢呼一声,跌跌撞撞跑去那边。 此时御花园里到处都是人,无数女眷正在游园赏花,小李治一路欢呼雀跃,很快喊了个侍卫帮他打水。 那侍卫也是个伶俐人,专门帮着小殿下找了一个小木桶,这种小木桶只能装取一瓢水,李治跌跌撞撞拎着跑了回来。 小家伙特别开心,兴奋的脸蛋儿通红。 他拎着小木桶站在李云面前,仰着小脑袋期盼下一步的命令。 “倒下去!” 李云毫不迟疑,伸手指了指面前的沙盘。 李治小脸一抽,望着眼前的沙盘发呆。 他虽然是个小孩子,但却知道这是父皇和大哥哥刚刚弄出来的东西,这东西好像是代表了大唐的北方,如果破坏了会不会惹得父皇生气。 李云劈手夺过李世民手里的树枝,然后指向代表黄河的那条粗线,再次道:“稚奴弟弟,看准这里,举起你的小木桶,恶狠狠的倒下去。” 小李治抿了抿嘴,有些胆怯道:“大哥哥,真的要倒下去吗。” “倒下去!” 李云目光很硬! 他的语气也很硬! 小李治快被吓哭了,但又努力抿着嘴巴不肯哭,小家伙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拎起了小木桶。 哗啦一声。 小木桶只有一瓢水,然而沙盘上洪浪滔天。 那一瓢水冲垮了代表黄河的粗线,冲走了代表城池的小石子…… 代表山峦的小土包同样冲垮,泥沙混合着水流冲进了田地! 几个泥捏的小人直接栽倒,代表行人的布条陷入水中。 仅仅一个小游戏,在场大臣无不变色。 李云的声音响彻全场,语气幽幽道:“黄河已成地上悬河,一旦决口就是眼前景象,本王想问一问诸位大人,眼前这一幕你们害不害怕?” 魏征陡然站出身来,大声对李世民道:“陛下,臣欲卸掉朝臣之位,自请前往河北为官,有我毕生之年,只做一件大事。” 李世民目光炯炯,沉声问道:“魏卿要去挖黄河?” 魏征重重点头,满脸坚毅道:“老臣要去挖黄河……” 这个最反对开挖黄河的谏议大夫,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去挖黄河,不但支持去挖黄河,而且要把自己的余生扔在那里。 所有的反对之声,在李云和李治的一个小游戏里荡然无存。 …… ……第1更,后面还有。 第202章 【让老百姓自己动】 李世民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沉声开口道:“朕,决议开挖黄河,允西府赵王所请,征发民夫三百万……” 大臣们没有出声反对。 但却发出苦涩的叹息。 征发三百万民夫,恐怕只是第一批,想要开挖黄河建立五百条巨型干渠,这根本不是三百万民夫能够做到的事。 也许每年都要征发三百万才行。 自古征发民夫,首先得给吃饭,每年三百万民夫口粮,想想就是一件头皮发麻的事。 这还只是口粮,没有计算钱财支出。 大唐虽然有徭役一说,但是不可能年年使用徭役,除了第一年可以免费用工,以后年年都得给民夫付钱,这个开支到底会有多大,哪怕户部尚书一时也算不出来。 唯有一件事可以预料,大唐可能真的要被拖垮了。 …… 大臣们的担心,李云懂。 李世民的硬撑,李云也懂。 也正因为他懂,所以李云必须得给众人吃个定心丸。 他缓缓走到沙盘边缘,忽然呵呵一笑吸引众人,淡淡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征发民夫呢?让老百姓自己主动不行么?” 嗯哼! 让老百姓自己主动? 在场大臣面面相觑,以前从没想过这种事。 魏征语带迟疑道:“自古朝堂用事,常需征发民夫,或用徭役,或给酬劳,但是不管徭役还是给酬,百姓们从无主动参与一说。” 说着苦笑一声,有些感慨道:“百姓们并非凉薄,而是目光太过短浅,哪怕是利国利民之事,他们也只会顾及眼前。” 李云呵呵一笑,道:“那只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本王保证百姓们会踊跃主动,魏大人若是不信咱们可以打个赌……” “又赌?” 魏征愣了一愣,随即连连摆手,道:“不赌不赌,老夫从来不喜欢赌。”跟着语气好奇,看着李云又问道:“老夫看赵王胸有成竹,莫非你心中已有良策?” 李云呵呵一笑,弯腰再次抱起李治,他没有直接回答魏征的话,反而抱着李治走到沙盘边缘,道:“稚奴弟弟,你冲垮了黄河,黄河冲垮以后,整个中原北方都要受灾,这是你的错,你需要去弥补。” 这话简直匪夷所思,刚刚明明是个游戏。 在场大臣全都一脸迷糊,就连李世民都没能猜透李云的意思。 小李治明显有些害怕,趴在李云怀里弱弱辩解道:“大哥,你说了只是玩游戏。” 李云哈哈一笑,伸手捏捏他的小脸蛋,道:“虽然是游戏,但也是现实,你冲垮了黄河,你就有责任去弥补。” 李治抿了抿嘴。 但见李云缓缓弯腰,轻轻把李治放在地上,然后他缓缓起身,指着眼前沙盘道:“开挖黄河,建造干渠,此非一日之功,需要坚持不懈,也许要两三代人才能成功,这肯定不能年年征发徭役。”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紧跟着道:“所以我有个打算,咱们不去征发民夫,我准备把这个工程细分下去,下发给每个地方各自承担,比如河北道有一个县,县内有一段干渠需要挖,那么朝堂直接把任务下发给县里,让县里采用民间摊派的方式进行开挖!” “民间摊派?” 在场大臣面面相觑,很快有人出声质疑,道:“这分明还是徭役嘛。” 李云并没有回答,继续道:“民间摊派之时,朝堂予以严令,不准农忙时节动工,唯有寒冬之时方可,那时乃是农闲,老百姓闲着也是闲着,哪怕一年只挖几百丈,也不能耽搁老百姓开荒种田。” 说到这里才开始回答刚才的质疑,道:“因为要摊派,老百姓肯定有所怨言,所以朝堂需要给出弥补,你们猜猜我准备怎么弥补?” 没人能回答他。 无论皇帝还是大臣都跟不上思路。 李云只能自己唱独角戏,呵呵轻笑道:“这个弥补分为两种,第一种是农无税,商抵农,历朝历代以来,朝廷都要收取农税,老百姓最可怜,种田要交各种税赋,田地税,人头税,林林总总,加起来得有五成,以后没有了,老百姓什么税都不用交,不但不用交,种田还要给补贴……” 这话让大臣们全都愣住,许多人偷偷去看李世民的脸色。 百姓种田交税,自古天经地义,到了你这里直接免税,不但免税还要反过来给钱,好家伙,就算此事真的可行,但你想没想过这话得让谁来说。 这是皇帝才能说得话啊。 幸好李世民及时开口,打消在场众人的担忧,笑呵呵道:“此事赵王以前跟朕说过,朕那时候已经表达了允可,只不过当时的大唐国力还不足以支撑,所以才没有在朝堂上告知大家。” 这算是给李云下了个台阶。 李云拱手对皇帝致谢,紧跟着再次开口道:“农无税,商抵农,说白了就是老百姓种田不再交税,国库的税收损失全由商税弥补,以前大家都说商贾乃是贱业,但是现在还会有人这么认为么?” 长孙无忌适时开口,道:“去年一年,大唐的商税高达一千两百万贯,往前推算两年,国库靠着农税只能收到三百万贯,老夫可以给诸位同僚吃个定心丸,哪怕农税全免大唐的国库仍旧丰盈。” 在场大臣忽然变得热切起来。 农无税! 这是什么概念? 这是千古闻所未闻的盛世。 如果做到这一点,后世的史书会怎么说? 不止大臣们热切,李世民同样也变得热切,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陡然开口道:“此事,定了!” 从今天开始,大唐就没有农税了。 李云呵呵一笑,似乎早就猜到这个议题会成功,他继续站在沙盘边缘,再次开口道:“农无税,老百姓的负担直接消失,种田不再纳税,而且还有奖钱,有了这个前提,开挖黄河就变得轻松,以后种田打粮食全是自家的,你们说老百姓愿不愿意把干渠修到自家的门口去?” 是啊! 挖了干渠,旱地变成水浇田。 水浇田能让粮产变高,产的粮食全是自家的…… 如此一来官府只需要搞好宣传,一旦民间百姓知晓此事,谁会懒在家里不去挖干渠? 原来赵王所说的百姓踊跃主动是指这个。 魏征还惦记着李云刚才的话,忽然出声又问道:“殿下刚才说有两种弥补,不知道第二种弥补又是什么?” 李云哈哈一笑,突然弯腰又把小李治抱了起来,悠悠道:“百姓主动去挖干渠,但是不能随便乱挖,这需要有人给出章程,甚至亲自领头去干这件事,比如我怀里抱着的稚奴弟弟,他冲垮了黄河需要去做弥补……” 大臣们都笑了起来,调侃道:“晋王被您逗着玩了一场游戏,现在看来是把自己的后半生给搭进去了。” 李云低头看着李治,笑呵呵道:“身为皇家子嗣,肩膀上担着责任,虽然稚奴弟弟还是个孩子,但他再小也是大唐的王爵。” 这话让在场众人有些迟疑,不知为何都觉得李云话里有话。 李世民目光不断辉闪,忽然开口问道:“你欲作何?” 李云展颜而笑,抱着李治道:“稚奴弟弟的封地在晋,那我就把晋地的任务交给他,以后山西一代的百姓要挖干渠,稚奴弟弟必须领头去干这件事!” 说着停了一停,接着道:“他要学会组织人手,他要学会制定章程,什么地方该挖,什么地方不该挖,干渠从哪里经过,能够灌溉多少水浇田,这些事他都得学会,在开工之前就得做出规划……” 李世民有些吃惊,忍不住道:“稚奴年纪还小,这些他恐怕学不来,而且开挖干渠乃是一大苦事,他一个小娃娃如何吃得了苦?” 李云面色忽然一正,语气严肃道:“皇族如果不带头,怎么指望其他学子去带头?如果没有懂学识的士子去组织,老百姓怎么懂得哪里应该挖干渠?” 李世民怔了一怔,忽然若有所思道:“朕好像听出了你的谋算,你莫非是想培养一群挖渠带头人?” “不止挖渠哦!” 李云神秘一笑,突然低头看着怀里的小李治,嘿嘿道:“恭喜稚奴弟弟,你要学习很多东西了,大哥要在河北建一座书院,你将是学院开学的第一批学子。” 这话让在场大臣一惊,有人脱口而出道:“晋王还是小孩,怎能轻易离京?” 小李治却很兴奋,满脸欢喜问李云道:“大哥你要带我去范阳么?稚奴需要准备盘缠么?” 李云哈哈大笑,捏着他小脸蛋道:“什么都别带,最多只允许家里给你准备一个小包裹。” 只允许准备一个小包裹? 一个小包裹才装多少东西? 李治虽然是个小孩,可他是堂堂正正的王爵啊,王爵离京最少也要配上仪仗,未成年者还要带上伺候的宫嫔,就算如此,传出去也算苛待。 在场大臣下意识看向李世民,想看看陛下对于此事是什么看法。 也就在这时,猛听不远处响起一个女声,语带坚定道:“既然只允许准备一个小包裹,那么本宫只给稚奴打包几件衣服,除此之外,唯有书……” 这声音众人都熟悉,分明是长孙皇后的语调。 众人转头看去,果然看到皇后站在不远处,皇后一脸笑吟吟看着这边,忽然开口询问道:“陛下,正事可否谈完了,倘若谈完,臣妾问问赏花大会还办不办了?” 赏花大会? 这肯定得办! 朝臣们的嫡子嫡女已经到了,皇家的皇子公主们也都来了,名义上是个赏花会,暗地里实乃是联姻会。 这事搁在朝堂来看,未必轻于开挖黄河。 无怪长孙皇后会来催促。 李世民哈哈一笑,目视在场群臣道:“诸位爱卿,游园嬉戏否?” 大臣们无不点头,站起身来跟在皇帝身边。 李世民领头而行,忽然又转头回看,盯着李云呵斥道:“臭小子要往哪里跑?今天你敢跑一个试试看……” 李云满脸悻悻,收回了想要逃跑的一只脚。 …… ……第2更,今天后面更新。 第203章 【西府赵王,我们不服你】 “快看快看,那位莫非就是西府赵王……” “哇,走在前面的是陛下吗,陛下果然龙行虎步,闪开闪开,不要挡着我看西府赵王!” “你这小蹄子能不能擦擦口水,明着夸赞陛下,眼睛盯着赵王,亏你还是个嫡女,刘家的颜面被你丢尽了。” “呸,咱们说也不要说谁,谁也逃不了联姻的命,既然注定要联姻,凭什么不给自己找个最好的,你赶紧给我让开,别挡着我向赵王请教诗词歌赋……” “哎哟喂,请教诗词歌赋,你从小在瓦岗寨长大,你自己问问你认识字吗?” 女人之间的战争,比男人之间更残酷,女人一旦相互打击起来,语言总是极进可能的去抹黑对手,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关键这还不是后世,而是风气十分开放的大唐,唐朝女人以丰腴为美,女人的性格似乎也有些丰腴,她们看到男人并不会娇滴滴羞涩,娇滴滴羞涩那是后面几个朝代的风俗。 唐代,尤其是唐初,女孩儿一般彪悍的很,有时候甚至比后世女孩更彪悍。 行吧,既然被逼着参加赏花大会,李云也没指望能独善其身,相亲而已,又不是结婚,一群唐朝女孩想把他拿下,那也得看看女孩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小李治已经被皇后抱走了,皇后临走之前专门给了任务,今天李云必须和十个女孩搭话,否则二大娘要大耳刮子抽死他。 至于选择哪家的女孩,皇后并没有特殊要求,只要满足十个人,皇后就算李云完成了任务。 选择? 十个? 哼哼! 李云毫无压力一笑,哼哼暗道:“小孩子才做选择题……” 他一路在御花园里闲逛,遇到迎上来的女孩压根不躲闪,忽然一群莺莺燕燕围了上来,扑面就是一股悠悠芬芳。 一个脸蛋胖嘟嘟的女孩目光闪闪看着李云,嘤咛一声,像要摔倒,但是看到李云没有扶她的意思,立刻大马金刀站的稳当,并且还仗着体格挤开好几个女孩,动作干净利索一看就是将门出身。 “赵王殿下,人家有点眩晕呢,您天生神力,也不知扶上一扶,嘤嘤嘤,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 “呃!” 李云翻个白眼,无奈苦笑道:“我刚才看你要摔倒,本来是想伸手扶一下,可能是反应稍慢,结果你自己瞬间站稳,好家伙,动作大马金刀,堪称腰马合一,如果给你配上一匹绝世宝马,本王估计你能在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 “嘤嘤嘤,殿下坏死了,就会取笑人家……” 胖丫头努力装作娇滴滴,吃吃低笑道:“人家确实会一点点功夫,但是在殿下面前肯定要娇滴滴,人家做出如此牺牲,就问殿下您感动不感动?” 李云嘴皮子打哆嗦,身上也沁出一层白毛汗,连连摇头道:“不敢动不敢动,姐姐您这一身横练功夫,一看就是将门虎女的出身。” 胖丫头咯咯笑得花枝乱颤,喜滋滋的还以为李云是在夸赞她,娇憨道:“我爹爹乃是琅琊郡公,不知道殿下有没有听说过?” 李云肃然起敬,拱手道:“原来是牛家姐姐,难怪一身横练不弱于人。” 胖丫头故作羞涩道:“奴家从小跟着爹爹学艺,勉强也能使个百八十斤的金丝大环刀……” 好家伙! 百八十斤的兵器,还是金丝大环刀。 这还叫勉强? 你让河北道那些绿林悍匪的老脸往哪搁。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牛家姐姐如果站稳了还请让让,本王想去那边赏赏牡丹花。” 胖丫头一怔,圆圆的小脸蛋明显很失望,眸子之中似乎也闪过伤心,抿着嘴唇问道:“殿下很厌烦我么?” 李云心里咯噔一声,感觉这样对待一个女孩不太合适,他连忙摇了摇头,语气温和解释道:“本王并没这个意思,今日的赏花大会我并不想掺和。” 想了一想觉得还是有些伤人,沉吟一下又补充道:“如果牛家姐姐愿意,本王可以陪着你在花园逛逛。” 胖丫头开心的点了点头。 可惜李云这一开口很是不妙,身边瞬间围上来一群莺莺燕燕,个个语气娇滴滴,明显想把他给活吞了。 比如一个体格不弱胖丫头的女孩,手里不知从哪里摘来一朵牡丹花,眼睛扑扑看着李云道:“赵王殿下,您看这个牡丹和我衬不衬?赵王殿下帮帮忙,您给人家插在鬓角行不行?” 李云打眼一看,只觉哭笑不得,道:“这位姐姐你拿的叫做子孙满堂,一般是贵妇渴盼子嗣的时候才佩戴。” “是吗?” 那女孩毫不扭捏,反而吃吃低笑举起牡丹花,勾引李云道:“那更好呀,殿下帮人家插在鬓角,奴家让您子孙满堂,嘻嘻……” 李云顿时打个哆嗦,一张老脸涨红起来。 这些唐朝女孩实在开放的有些吓人。 他正准备落荒而逃,骇然发现去路已被堵住,身边一群莺莺燕燕,堪称围了个水泄不通。 “赵王殿下,您看这朵牡丹美不美,人家还不知道它叫什么呢,请殿下不吝指教。” “赵王殿下,您看我今天穿的衣服好不好看,这是专门请西域胡姬帮忙选的呢。” “赵王殿下,您是天下第一的武将,不如让人家舞剑给您看好吗?” 女孩们围在李云身边,莺莺燕燕越来越大胆,忽然一个丫头抓起李云的手,竟然想往自己圆鼓鼓的胸口按下去。 这分明是想来硬的,先让李云在她身上打个标签,李云被吓了一跳,这次真的落荒而逃。 后面传来女孩们嘻嘻哈哈的坏笑声。 然后叽叽喳喳追着李云而去。 这一副场景蔚为壮观,渐渐惹得许多人注意,此时李世民正在花园里赏花,身边跟着几个大臣在谈天说地,长孙皇后抱着小李治,还有几个宫嫔同样跟着。 李云那边动静太大,引得众人下意识抬头,李世民明显皱了皱眉头,语带无奈道:“这些将门丫头恐怕没法成功。” 长孙皇后一直在关注李云那边,闻言很是泄气道:“要不臣妾给个暗示,换成文臣家的过去试试?这些将门丫头个个张牙舞爪,臣妾也觉得她们行不通。” 李世民沉吟一下,趁人不注意点了点头,虽然动作轻微,但是暗示十足,低声道:“观音婢自己拿主意,试试文臣家的会如何。” 说是让皇后拿主意,其实和拍板没两样,长孙皇后悄悄点头,然后转身给杨妃递了个眼色。 这边有了决定,那边顿时有了反应,很快就看见李云身边再次出现一群莺莺燕燕,这次真的个个都是娇滴滴柔弱弱的小美女。 可惜皇帝和皇后算错了一件事。 朝堂上的武将和文臣不对付,家里的闺女貌似也都不怎么对付,那一群文臣嫡女才刚露面,顿时和刚才的武将女孩们剑拔弩张。 苦的只有李云。 比如牛进达的闺女伸手一拉,直接把李云拽到自己身旁,然后娇滴滴道:“赵王殿下,您刚才说要陪人家走走呢。” 然后立马有个文臣家的闺女挤过来,娇娇柔柔道:“莲步轻移,足碗酸楚,还请赵王殿下怜惜,能否扶着奴家歇一歇……” 行! 这就算是卯上了! 又有一个武将闺女站出,一亮嗓子直接大吼,声音像是打雷一般轰隆,中气十足道:“直娘贼,你这小蹄子要不要脸,快快放开殿下,否则定斩不饶……” 好家伙,这丫头肯定跟程处雪一样,小时候绝对是瓦岗寨长大的,自幼学的是山匪拦路打劫那一套。 但是文臣家的闺女也不是善茬,闻言顿时反唇相讥,笑嘻嘻道:“哎哟喂,吓唬谁呢?殿下天下无敌,需要的是红颜知己,这位妹妹嗓门太大,半夜咋呼一声怕是要招来鬼呢,倘若殿下搂着你睡觉,一嗓子能给吓得无法人道,你自己守活寡无所谓,害了赵王殿下我们可不依。” 不愧是文臣家的嘴,这话说的简直不能听。 对面那群武勋之女气的咬牙切齿,真恨不得把这些小蹄子全都打死扔水里。 处于两群女孩中间,李云感觉头皮发麻,安抚这边也不是,安抚那边也不行,最后他实在没法,只能大喊一声来个尿遁。 可惜女孩们仍旧不放过他,莺莺燕燕追着满花园跑。 李云觉得头大如斗,偏偏有人却觉得羡慕异常,羡慕最容易让人心生妒忌,而妒忌往往会让人怒火中烧。 如果怒火中烧的是年轻人,那可能脑子一热直接开始挑衅。 压根不在乎你是不是天下无敌的王爵。 “赵王殿下,为何故作狼狈之感啊?” 御花园中,忽然一群年轻男子找了上来,这群人个个怒气冲冲,偏又装作彬彬有礼,他们联手将李云拦下,指着身后那些女孩义愤填膺,道:“红颜知己,婀娜美人,人家的温柔热情你不耐,反而故意装出一副狼狈不堪的逃窜模样,如此行径,令人不服,城府太深,令人不齿……” 李云正愁着没人来解救他,闻言哪里会责怪这群找茬的愣头青,他心中嘿嘿一乐,故意撩拨道:“本王就是喜欢这样,莫非你们看不过眼么?” 语气很是欠揍。 …… 年轻男子们哪里能按捺的住,忿忿叫嚣道:“吾等不才,欲与赵王一争高下,是文是武,皆可划下道来。” “嚯嚯嚯嚯!” 李云笑了。 是文是武,划下道来。 这可太有意思了。 还是比文吧! 比武李云不敢比。 他怕一出手就会收不住,到时把这些红眼病的青年全砸死。 这时那群青年似乎也反应过来,他们挑衅的乃是天下无敌的西府赵王。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纷纷改口道:“风和日丽,牡丹花开,今日皇家举办赏花大会,吾等何不来一场诗词比拼,常闻西府赵王文武兼备,不知道殿下有没有胆量比一比。” “要文斗吗?” “那不如让朕来开个赌盘!” 皇帝的声音悠悠传来。 …… ……3更4更合成一章一起发了,晚安各位。 第204章 【李世民是什么目的?】 “怎么陛下又要开赌……” “这可咋整?白天刚赌了五万贯!” “莫非陛下还不满意,决定再次收割一波……” 御花园很大,皇帝一直是主角,当李云和年轻男子们对上的时候,李世民慢悠悠走了过来。 皇帝移驾,许多跟随的大臣肯定也过来,结果皇帝张口就要开赌,许多大臣顿时面如土色。 又赌? 没完没了是吗? 今天早朝才刚弄了一盘大的好不好? 那一赌满朝文武全都参与,投注总额高达两千万贯,并且故意押输,目的是为送钱。 虽说送钱一时爽,但是一直送钱肯定不怎么爽。 再怎么暴利大户,也扛不住皇帝这么收割,谁家钱财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都给皇帝了一家老小去喝西北风啊。 …… 抱怨很大,但不敢明着来,大臣们采用了另一种方式,他们给皇帝来了一个默不作声。 您兴冲冲的想开赌,可以。 咱傻乎乎的装不懂,行不? 在场人群之中,唯有夔国公刘弘基嗜赌如命,不过老赌棍也有些吃不准,忽然伸手拉过一个相熟的国公问道:“老哥你给我说道说道,陛下又要开赌是啥用意?到底是为了收钱,还是真的为了开赌?” 那国公不是旁人,赫然是胖丫头的老爹牛进达,牛进达生性忠厚,所以一般不会坑人,刘弘基不敢找别人去问的原因也在这里,他怕被别的国公给怂恿着当枪使。 果然只见牛进达微微沉吟,明显是要想明白再给他答案,刘弘基眼巴巴盼着,期待这个忠厚的大哥能给个建议。 牛进达思虑半天,忽然缓缓摇了摇头,道:“老夫猜不透,真的很难猜,按说陛下不应该再次开赌,毕竟在朝堂上已经赌过一回,陛下目光长远,不至于急着收割,就算盐业份额即将到期,也应该在划分份额的时候再出手……” 他说了半天全是迟疑,刘弘基听了等于白听,这时程咬金忽然挤了过来,嘿嘿坏笑问刘弘基道:“老刘啊,如果陛下不是为了揽财,那你会不会赌?” 不是为了揽财? 那就是公平合理的开赌了。 刘弘基顿时大喘粗气,瞬间被勾动了心中的火热,赌徒就听不得一个‘赌’字,这玩意的心瘾只有赌鬼才能明白。 但他总归是个国公,不是纯粹的街头赌棍,虽然心中已经迫切想赌,但是仍旧强撑着反问老程一句,踟躇道:“如果陛下是为了揽财呢?” “嘿嘿嘿……” 老程再次坏笑,低声怂恿道:“这就得你亲自去试试了!” 说着又嘿嘿两声,继续道:“所谓赌之一道,玩的就是一个结局未卜,输赢还在其次,参与才是重点,老刘你好好想想,这可是大唐天子开的赌盘,你能和陛下直接对赌,就算输它个几万贯又如何。输了咱认,毕竟是陛下嘛,可要是一旦赢了,那你可就出名了……” 老程真的很坏! 这番话充满了心理暗示。 一个赌徒本就满心想赌,他这么一怂恿简直火上浇油,刘弘基只觉得双手都在颤抖,口中已经开始喷出热乎乎的粗气。 他忍不住了。 他手痒的实在难受…… 牛进达明显看不过眼老程的下作,忽然冷哼一声道:“老夫去那边走走,程知节你生儿子没**。” 老程牛眼一瞪,直接骂道:“你娘个蛋,你生儿子才没**。” 牛进达呸了一声,似乎连和这个滚刀肉骂架的心思都没有,他看不过眼老程怂恿刘弘基,走到一边决定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这时刘弘基还在喘息粗重,两只眼睛已经开始变得通红,老程嘿嘿两声,心说这货肯定要参加赌盘了。 哪知刘弘基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几乎咬牙切齿的声音道:“俺,不赌了。” 嗯哼! 老程微微一怔,随即心中佩服。 一个天生赌棍能克制赌博的心瘾,这得是多大的毅力才能做到?难怪能封为国公,能成国公是有道理的。 刘弘基已经明确表示不赌,但是旁边突然响起一个坚定的声音,郑重道:“别怕,去赌……” 咦! 竟然是个女人。 老程心下好奇,忍不住转头看去,刘弘基同样转头,不过脸色却有些古怪。 只见一群大臣的外围,此时站着十几个贵妇,说话那人赫然也是诰命之身,分明正是刘弘基的正妻夫人。 “夫君,去赌……” 刘弘基夫人再次开口,陡然抬起柔荑伸出五根手指头,语气坚定道:“五十万贯,去买陛下的注。” 嘶! 在场全都倒抽一口冷气,无论大臣还是贵妇皆都吃了一惊。 “五十万贯,你这娘们疯啦?” 刘弘基也被自己媳妇吓了一跳,忍不住破口呵斥一声,他这老婆不是原配,乃是后来续弦扶正,因为年龄差距较大,老刘一向很疼这个媳妇,但是这一刻仍旧吃不住震惊,脱口而出训斥一句。 按说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训斥,刘弘基的妇人应该以手抚面羞愧难当,哪知这女人也真是有性格,竟然再次上前一步道:“五十万贯,卖房卖地也去赌,夫君如果不敢赌,妾身直接去找陛下赌。” “你真的疯啦?” 刘弘基脸色青的吓人,恶狠狠训斥道:“陛下乃是天子,你一个女人有何资格去赌,赶紧给老子滚蛋,信不信回家再收拾你。” 可惜他话未说完,猛听长孙皇后悠悠开口,道:“夔国公这话说的不对,你夫人为何不能参与此赌?陛下要开赌盘,肯定是公平公正,只要有人愿意参与,陛下必然一视同仁,不要拿身份说事,你夫人乃是三品诰命之身,她有本宫亲自赐发的诰命帛书,搁在朝堂上也是领受三品俸禄的女官。” 皇后亲自站台,刘弘基哪敢硬顶,这货心疼的龇牙咧嘴,面色如土道:“白天我刚输了七万五千贯,这要是再输个五十万贯,完蛋了,全家都要完蛋了……” 可惜他夫人仿佛没听到这话,反而侧着身子一路挤了过来,途径老刘身边的时候轻哼一声,然后继续向着前面挤去,很快到了李世民不愿位置,这女人屈膝行了个仕女礼,一脸恭敬道:“敢问陛下,五十万贯的赌注您受还是不受?” 李世民微微一怔,随即虎目爆闪一下,皇帝明显感觉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竟然是个女人第一个站出来应赌。 李云也心生好奇,站在一旁悄悄打量这个行事奇特的贵妇。 “好!” 李世民忽然开口,语气郑重道:“朕既然开赌,任何人都可参与,你是刘弘基的夫人吧,朕刚才好像听到你要投注五十万。” “对!” 刘弘基夫人再次屈膝行礼,恭敬道:“五十万贯赌注,全都投进陛下的赌盘,不管是输是赢,刘家绝不反悔。” 李世民呵呵一笑,淡淡问道:“你虽然是正妻,但是未必能代表刘家。” 刘弘基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奴家是个续弦扶正的人,在刘家的地位颇为尴尬,因为夫君已经有了嫡长子和次长子,那是上一任正妻留下来的遗孤。奴家虽然努力去贴合他们,但是两个孩子始终不肯拿我当娘,还有那些家仆下人,大多也是面上一套背地一套……” 说到这里忽然停住,幽幽一笑道:“虽然如此,但奴家从不生气,奴家既然嫁入了刘家,那我不论生死都是刘家的人,今日这一场赌注,可能会让刘家收获颇丰,所以哪怕夫君怒斥呵斥,奴家仍旧硬着头皮要赌。陛下不用担心,五十万贯的赌注绝无夸张,刚才皇后娘娘已经说话了,奴家乃是她亲自发下帛书的三品诰命。” 三品诰命! 严格来说也是官! 除了不能上朝议事,其它待遇和大臣一样,刘夫人是用这个向皇帝表态,她既然参加赌注就不会反悔。 但是五十万赌注,这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别说是大唐开国以来没这么大的赌,就算是古往今来也找不出这么大的赌。 李世民深深看了这个女人一眼。 旁边李云同样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 有霸气,敢行事,哪怕所有人都在质疑,只要她看准了就会一往无前,虽然赌盘还不知道能输能赢,但是这份坚决的勇气不让须眉。 “好!” 李世民陡然点头,面色郑重道:“既然如此,朕给你机会,刘家的五十万贯赌注,朕这边予以接受……” 说着看了刘弘基夫人一眼,突然问道:“你赌谁能赢?” 刘弘基夫人毫不迟疑,目光直接转向旁边的李云。 她虽然出身岭南采珠女,但是很懂大唐中原的礼仪,她先是给李云屈膝行了一礼,然后才轻声开口道:“奴家想借赵王的东风,让我刘家能够再上层楼……” 明白了,这是下注赌李云能赢! 虽然目的太过明确,但是她的言行举止让人钦佩,李世民缓缓点了点头,语带深意道:“五十万贯赌赵王,刘家这笔买卖很不错。” 皇帝忽然扫视全场,再次问道:“除了刘家,还有谁赌?” 没有大臣应和! 大家吃不准皇帝的盘算。 第205章 【你可知道朕要赌的是什么?】 大臣们的想法很容易猜到。 他们不知道该不该参加这个赌盘。 人若是太过聪明,就容易想的多,一旦想不通,就决定先观望,眼下这个情况就是如此,大臣们猜不透李世民打的什么主意。 如果皇帝是想捞钱,那他们应该去赌那些年轻人会赢,到时候大家肯定会输,等于是给皇帝再次送钱。 但是钱已经送过一次了。 今日早朝上的赌盘,大家投注总额高达两千万贯,万事可一不可二,哪怕你是皇帝也不能这么割韭菜。 如果去下注李云会赢,众人又觉得踟躇难决,一旦赵王和那些年轻子弟的文斗赢了,他们这些下注的肯定也就赢了,那样陛下就得掏钱赔付,等于今日早朝上的赌盘没能赚到钱。 所以无论输赢都不是好事。 不论输赢都会让陛下不爽…… 能屹立朝堂的没有傻子,越是朝堂大佬越是聪明,他们擅长揣摩帝王心思,最终决定还是不赌为妙…… …… “还有没有人要下注?” 李世民连问三声,得到的答案是满场沉寂。 “好嘛,朕的赌盘竟然只有一个女人参加……”皇帝似乎自嘲一笑,准备说一声封盘。 哪知就在这个时候,猛见长孙皇后站出来,一脸笑意道:“臣妾投一百五十万贯,帮三个儿子每人买上一注。” 嗯哼? 皇后怎么跟着参合了? 在场大臣都是一怔,有些人已经开始在心底揣摩。 李世民明显也怔了一怔,不过随即就缓缓摇头拒绝,似笑非笑道:“三注肯定不行,观音婢你想都别想!” “这却为何?” 长孙皇后追问一句。 李世民似乎想避而不答,但是沉吟一下仍旧开口回答,避重就轻道:“你我夫妻乃是一体,你投钱等于是朕投钱。倘若赌注输了,朕无法找你要钱,倘若赌注赢了,朕得赔钱给三个皇子……” 说着微微一停,接着道:“但是他们已经占尽便宜,一个太子一个魏王,就连最小的稚奴也有封爵,你现在帮他们投注一百五十万贯,等于是空手套白狼帮孩子们占便宜,因为如此,故而不行!” 沉吟一下,又道:“至少三注不行。” 这已经有些暗示的意味了。 在场大臣都是人精,忽然觉得这个赌盘恐怕不是普通之赌。有些人目光已经开始发闪,抬起腿脚悄悄在往前面挤。 皇帝拒绝了皇后,但是皇后不肯罢休,忽然道:“既然陛下不肯同意,那么臣妾改一改投注如何!” 她不等皇帝回答,直接开口又道:“承乾是大唐太子,他那一注可以不给投,青雀是大唐魏王,他那一注也可以不给投,但是稚奴马上要离家求学,臣妾不能亏待了这个最小的孩子,他的这一笔赌注,陛下必须允许臣妾投。” 李世民沉吟一下,半天才缓缓点头吐出一个字,道:“可!” 但是紧跟着就补充一句,郑重道:“除了稚奴的一注,其它两注直接取消。” “不行!” 长孙皇后再次摇头,她的语气也变得郑重起来,目视皇帝道:“另外两注不能取消,臣妾依旧要帮着孩子投。” 李世民眉头皱了起来。 皇后何等聪明,一眼就看出丈夫心中不悦,她连忙出声解释,语气柔柔仿佛祈求,幽幽道:“陛下啊,长乐和清河快要嫁人了。” 只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然而李世民的眉头已经舒展开来。 皇帝深深看了皇后一眼,语带深意笑问道:“长乐是你亲生,但是清河却属哺乳代养,朕希望观音婢你可要想清楚,你确定要帮清河投注五十万贯的注码否?” 长孙皇后轻轻吸了一口气,语气肃重道:“既然喊臣妾一声娘亲,那就该对她们一视同仁。” “好!” 李世民郑重点头,终于答应道:“朕许了!” 同意了长孙皇后帮三个孩子投注一百五十万贯。 皇帝刚刚同意皇后所请,猛见人群中又挤来一个嫔妃,这位嫔妃乃是四大正妃的位格,她挤过来之后直接跪倒地上。 噗通一声,膝盖砸在泥土上,这样一跪连男子都觉得发疼,可是这位正妃却干脆利落的跪下。 李世民眉头一挑,有些不悦问道:“怎么?汝也要投注?” “给孩子投!”这位正妃跪在地上抬头,双目可怜巴巴的看着皇帝。 她是四大正妃之一的杨妃,后宫之中最为温婉拘谨。 但是杨妃这此却变得勇气起来,望着皇帝道:“臣妾也想投注五十万贯,同样要买赵王殿下能赢,陛下,求您给个恩赐的机会。” 李世民冷哼一声,明显不想接受这个赌注。 但是皇帝不便明说,只能采用质问当做借口,冷声道:“你想给孩子下注,可你有五十万贯吗?” 这几本已经等于拒绝了。 杨妃俏脸一白,懦懦道:“臣妾愿意拿出余生所有的俸禄补贴,再让宫女们去内务府接取一些刺绣的活,只要臣妾努力做工,总能把五十万贯凑齐。” 说着生怕李世民不同意,紧跟着又道:“陛下也知道臣妾自幼擅长针织女红,我刺绣的皇家宫锦在范阳城里很是抢手。” 说完这句话后,才敢可怜巴巴看着皇帝,满脸祈求问道:“陛下,行么?” 李世民似乎有些不忍,叹息一声道:“你本前朝公主,为何如此去拼?你有正妃的俸禄补助,此生本可以过得舒舒服服。” 杨妃抿了抿嘴,柔声凄婉道:“臣妾是个当娘的人。” 李世民虎目一冷,沉声呵斥道:“但是规矩不能破!” 随即察觉这话有误,很容易让人猜透他的赌盘,连忙改口道:“既然是开赌,必须按照规矩来,你没有五十万贯,却想帮孩子投注五十万贯,就算你将来能积攒钱财还债,但是你现在却根本拿之不出。” 这已经是明确拒绝了。 杨妃感觉腰身一软,满脸苦涩跌坐原地。 “我借给娘娘……” 也就在这个时候,众人忽然听到李云的声音,笑呵呵道:“五十万贯而已,这笔钱我借给杨妃娘娘吧。” 跌坐地上的杨妃浑身一阵,双目中的惊喜简直要跳跃出来。 李世民却微微皱眉,忽然转身盯着李云道:“你确定要借给她?你可知道朕要赌什么?” 李云呵呵一笑,状似不懂道:“我肯定不知道陛下要赌什么,但我看不得一位母亲跪倒尘埃,杨妃娘娘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她这一跪值得我借给她五十万贯。” “好!” 李世民缓缓点头,转而又看向杨妃,道:“起来吧,你的赌注有人出了。” 杨妃眼角已经有泪,但是这时却顾不得擦拭,她急急从地上爬起来,屈膝就要给李云行礼致谢,道:“赵王此番厚赐,姨娘不敢忘怀,你的五十万贯必然会还,且容姨娘慢慢做刺绣还清。” 李云哪敢让她行礼,脚步一晃直接躲开。 旁边李世民轻哼一声,突然道:“杨妃你耳聋不成,朕刚才说的很明白,你的赌注有人出了,而不是有人借了……” 这话让杨妃微微一呆。 李云却无奈苦笑起来。 李世民再次轻哼一声,看着李云道:“臭小子想充好人,那朕就让你直接损失五十万贯。” 言下之意不说自明,李云这笔钱不算借给杨妃的了。 既然不算借的,肯定不用还了。 李云没再说话,他觉得李世民好像吃炸药了似的,今天这个赌盘似乎也有些不太正常,貌似皇帝要赌的东西有些离谱。 他猜之不透,那些大臣们却隐隐琢磨出味道。 但见老程忽然哈哈一笑,挤上来嬉皮笑脸对着皇帝道:“陛下啊,我救过你两次命,刚才开赌老程一开始没有应承,这是大错,但是现在俺想参加了,请陛下看在救命之恩的面子上给个机会……” 说着伸出两根手指,挤眉弄眼对皇帝道:“两次哦,两次救民之恩。” “你给朕滚一边去!” 李世民怒骂一声,脸色铁青道:“你救过朕两次,朕却还了你八次,朕想问一问你程知节,你的救命之恩到底要还多少次。” 老程丝毫不觉得丢人,搓着大手龇牙咧嘴道:“不用太多,再还个十次八次就行,比如今次这种赌盘,陛下一定要让老程参加。” “滚!” 李世民怒斥一声。 老程悻悻退下,他从皇帝语气里听出已经没机会了。 这时又有许多大臣站出,明显也想参与赌盘,甚至连河间郡王李孝恭也在其内,咋咋呼呼道:“陛下给个机会,陛下给个机会,咱们都是一家人,我只帮嫡子投注五十万,行不行……” “都给朕闭嘴!” 李世民陡然一声冷喝,盖过了在场所有的声音,皇帝缓缓负手背后,语气坚决道:“早让你们赌,个个都迟疑,现在想参加,把朕当何人?尔等,可笑啊!” 突然转头看向一个手拿纸笔的内侍,沉声道:“记录,封盘……” 这就封盘了? 满场一片失望之声。 但是怪的了谁呢? 怪只能怪他们先前自作聪明。 大臣们已经隐隐猜到,皇帝这次要赔付的东西很吓人,也许会是惊天动地,否则皇后和杨妃不会争抢。 …… ……还有两天就是4月份,山水想问问还有月票吗?作废可不好呢,什么,没有,让我滚,再问打死?好吧,我等会再来问一次。 第206章 【都给我闪开,本王要装X啦】 李世民的赔付肯定很大。 可惜大臣们自作聪明已经没有机会参与。 “该死的刘弘基,你娶的续弦好厉害……”许多大臣看向刘弘基那边,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混账惹人烦。 唯有刘家第一个参与了投注。 这时李世民的声音再次响起,悠悠道:“今有西府赵王李云,要与勋贵子弟文斗,朕设下场外赌盘,共计收取投注五笔……” 说着停了一停,看向长孙皇后,再道:“皇后代替子女投注三份,分别为晋王,长乐公主,清河公主。” 然后看向杨妃,沉吟一下略带叹息,道:“杨妃替子女投注一份,按理当由吴王李恪承接。” 这已经四笔了,四笔都出自皇家的皇族。 李世民最后看向刘弘基夫人,呵呵一笑道:“夔国公府,投注一笔,朕想问问这一笔倘若赢了的话,你们刘家准备让哪个孩子来承接?” “给嫡子刘仁实!”这是刘弘基夫人脱口而出的话。 李世民明显有些意外,看着刘夫人道:“刘仁实乃是夔国公的亡妻所生,如确定要让他来承接这个赌注否?” 刘夫人坚定的点了点头,郑重道:“奴家自从投注之时起,就没想过让我的孩子来承接。” 这时刘弘基还没反应过来,人群中一个国公猛然用手肘捣他胸口一下,低声呵斥道:“快去阻拦你夫人,这个赌注不要浪费了,你嫡子跟着赵王学艺,将来不愁没有出身,这个赌注千万别让嫡子承接,找个其他子嗣才有大用。” 这国公正是牛进达,为人很是忠厚沉稳。 刘弘基还是有些迷糊,下意识道:“为啥啊。” 牛进达一脸恨铁不成钢,陡然挥手狠狠给他一锤,骂道:“别问了,赶紧告诉陛下,这份赌注坚决不给刘仁实,最好能给你现在夫人生的孩子。你脑子实在太笨,以后我再跟你解释。” 刘弘基这才‘哦’了一声,急急慌慌挤到李世民身边道:“陛下,能不能换个人。” 说着一指自家夫人,小声小气道:“换给她的孩子,这娘们对我刘家很赤诚。刚才郧国公打了我两锤,让我把那份赌注换个孩子来承接。” 李世民冷哼一声,盯着刘弘基道:“你有此贤妻坐镇后宅,将来家业必然发达,刚才朕还在暗暗盘算,倘若你不出来的话朕就取消这份赌约。” 说着看向刘弘基夫人,沉声道:“听见了没,你的贤良没有白费。” 刘弘基夫人眼圈一红,忽然捂着小嘴抽泣起来。 可惜刘弘基还是似懂非懂,这货到明显没明白媳妇为什么哭。 但是李世民已经不愿解释,当皇帝的没有责任去给臣子解释。 此时李云隐隐也猜透了李世民的赌盘,站在一旁满脸苦笑道:“陛下,您这手笔也太大了吧,我们年轻人只是赌个文斗,您这一出手直接要震惊世人啊。” 李世民负手昂立,淡淡道:“那你会不会故意输掉,让他们的渴望化为一空?” 李云转头看向长孙皇后,发现皇后眼巴巴望着这边,再看看性格温婉拘谨的杨妃,杨妃同样眼巴巴看着这里。 刘弘基没有眼巴巴看着他,但是刘夫人却满脸都是期待。 这都是期望自己能赢的人。 输赢对她们来说太重要了…… 李云再次苦笑起来,对皇帝答非所问道:“自古文无第一,文斗哪有必赢一说,原本只是一场嬉闹,陛下何苦大费周折。” 李世民看都不看他一眼,突然负手向前走了三步,皇帝看着对面那些勋贵子弟,沉声道:“汝等和赵王文斗,朕特意设立赌盘,赔付极大,堪称惊人,你们永远不会想到,朕要赔出的乃是王……” 哗! 满场哗然! 嗡! 紧跟着一片嗡嗡之声。 所有大臣目瞪口呆,想不到赌注竟然是这个,方才他们看见皇后和杨妃努力参与,已经尽大可能的去猜想赌注之大,可惜答案仍旧出乎意料,陛下要赔付的竟然是王。 王就是王爵。 莫非是要封王不成。 这赌注的赔付太吓人了吧。 皇后和杨妃的儿子还好,毕竟已经是亲封的王爵,但是参加赌注的还有一个刘家啊,难道刘家也要有人封王爵? 那可是异姓王…… 李世民目光扫视全场,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然后皇帝目视那些勋贵子弟,突然语带引诱道:“赔付之物,朕已说出,但是谁能拿到,就看汝等的能力。” 说着一停,紧接又道:“倘若西府赵王赢了,那么王爵要封给投注他的人。” “那要是我们赢了呢?”那群勋贵子弟完全无法保持平静。 李世民悠悠一笑,淡淡回答道:“那王爵就是你们的……” 嗡! 在场所有年轻人只觉脑子一懵。 这怎么可能? 赢了封王爵? 他们可不是皇族血脉,如果封王岂不是异姓王? 放眼整个大唐,异姓王数来数去只有两三个,就那了了两三个还没当到头,开国不久就把爵位给收回了。 大唐异姓王,想都不敢想。 因为能封异姓王的不是凡人,至少得是开国之前的反王头子,开国以后再也没可能封出异姓王,基本上死一个皇家就收回一个。 然而现在,陛下因为一场文斗就要封赐异姓王,并且直接给出目标,不管谁赢了都能封王。 好家伙! 这事就算死了也得争。 能来御花园参加赏花大会者,本身就是文臣武勋的嫡出子嗣,其中一小部分乃是长子,以后可能会承袭父辈的爵位,但是大多数都是次子,他们一切前程都需要自己去拼。 就算是那些嫡子嗣长子,此生也没有封王可能,顶多承袭个国公或者县侯的爵位,按照规矩很可能还会递减。 李世民这个赌注赔付,果然真是大的吓死人。 那些勋贵子弟已经快疯了。 他们的父辈其实也快疯了…… 唯有李云却心中暗动,忽然举步走到李世民身边,凑近低声道:“二大爷,您想玩这么大?” 李世民呵呵一笑,转首盯着他道:“怕不怕?” 李云微微沉吟,低声道:“我很可能会赢,这些士子不是我的对手。” “是么?” 李世民悠悠一声,面色淡然道:“那更好,唯一一个异姓王会封在刘家,刘弘基虽然混账,但他的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刘家一向是皇族拥笃,若能封王也是一大鼓励。” 李云试探半天没能试探出李世民的意思,沉吟一下决定继续试探,道:“但是自古文无第一,如果我输了岂不要遭,您是堂堂天子,口出如含天宪,这事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来,不管谁输谁赢您都得封王爵……” 说着故作感慨一声,道:“异姓王啊,整个大唐只有两个,两个还都死了,其实没有异姓王。” “你错了!” 李世民看他一眼,低声道:“大唐有很多异姓王。” 李云顿时一愣,在他记忆力分明没有。 李世民再次看他一眼,大有深意道:“朕猜你很快就能想明白,但你这一刻肯定没时间去想了,看看吧,那群渴望封王的勋贵子弟等不及了。” 两人交谈的声音极低,几乎可以说是窃窃私语,在场众人心中无比好奇,但是没人敢凑过来偷听一句。 既然不敢偷听,那就想办法掺和,所以大臣们纷纷暗示自家子嗣,示意赶紧开始今日的文斗之比。 于是一群青年蜂拥上前,而李世民最后一句指的也是这个。 李云无奈苦笑,深深看了皇帝一眼,然后他缓缓踱步而出,静静等着那些勋贵子弟开始。 哪知勋贵子弟们还没开始,李世民忽然再次开声,悠悠道:“今日赏花,一大雅事,所谓文斗,文事之斗,朕既然开下赌盘,那朕有资格给出题目,西府赵王,诸位小辈,汝等何不先比一比诗词歌赋,让朕和汝等父辈共同品阅一番否?” 诗词歌赋? 勋贵子弟们擅长啊。 那群青年个个兴奋,有些人已经开始眉飞色舞起来。 李云却觉得皇帝今天有些古怪,这个要求明显有点拉偏仗的味道,只不过不是拉他的偏仗,而是拉对方那些人的偏仗。 诗词歌赋,实话实说这事李云不擅长,此前他几次作诗,其实都是抄袭,也许正是因为抄袭的诗句太好,结果让李世民对他很有信心。 皇帝可能不是拉偏仗,而是感觉李云一定赢。 但这个不能说,李云心中真的很无奈。 抄诗可不是那么好抄的,最起码一点先得切题,比如别人让他做一首描述夏天的诗,结果他却抄一首‘北国风光万里雪飘’,就算词句再怎么磅礴大气,保证一下就能泄露底蕴不足。 而抄诗要想切题,肚子里必须要有大量存货,然后靠着数量取胜,不管别人出什么题目都能找到对应的诗。 这正是李云最头疼的地方,因为他肚子里没有多少存货。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李世民忽然张口开始出题了。 但见皇帝悠然负手,笑呵呵看着李云和那些勋贵子弟道:“今正春末,夏日将来,朕便以夏日为题,让汝等各自作诗比斗,倘若说能胜出,先记一场分数。” 说着微微一停,接着道:“文斗总共分为五场,赢取三场就算全赢,故因如此,更显激烈,这第一场夏日为题,赢了等于踏进王爵门槛……” 那群勋贵子弟眼睛全红了。 李云却忽然淡淡笑了。 竟然是夏日为题,看来是时候装个逼啦…… …… ……OK,3更到,今天11000字,晚安。 第207章 【老程也想封王?】 以夏日为题写诗,对于后世之人简直就是个送分题,绝世佳句实在太多太多了,哪怕是十岁小孩也能吟上两首。 如果这事被那些混迹网络的读者们遇到,以那些读者的尿性肯定要大喊一声:闪开,我要装个逼。 读者尚且如此,何况李云是个网络写手的出身? 但是该选哪一首呢? 描写夏日的诗词实在太多太多了! 李云陷入了沉思。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不行不行,这首诗前面两句写的是西湖,一旦抄诗肯定会露出马脚。 那么再换换……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这首貌似可以,但是也有点问题,才露尖尖角容易引人遐思,小姑娘们听了会脸蛋红扑扑,现在整个御花园全是文臣武将家的闺女,李云可不想弄出一个声名狼藉的浪荡传说,比如卢家那位卢三水,早些年就栽在这上面。 因为记忆里的夏日诗词太多,李云一时竟然陷入无法选择的纠结,但是对面那是勋贵子弟早已不耐烦,但见一个面如冠玉的青年慢慢站了出来。 这青年明显家教良好,站出之后先给李世民恭敬一礼,然后又向长孙皇后行礼,最后竟对李云也拱了拱手,微笑自我介绍道:“赵王殿下,小弟长孙冲……” 好家伙,第一个站出来的是长孙冲。 他老爹是当朝户部尚书,又是长孙皇后的亲哥哥,长孙冲严格来说乃是国戚,但是他也被王爵的赌注给吸引了。 长孙冲一圈礼仪行完,这才开口表示有诗词要作,道:“绿树浓荫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架起蔷薇一院香。” “好!” 话音才落,一地喝彩。 大臣们虽然忧虑长孙冲这诗会博个头采,但是仍旧忍不住脱口而出给予称赞,这其中喝彩之人就有长孙无忌,直接开口道:“吾儿此诗一出,堪称盖压全场,依照老夫看来,这第一场文斗不用再继续了。” 这个老阴比竟然想直接断定胜局,不用说也是想让长孙冲能够赢上一场。五场只要赢三,就能获封王爵,异姓王的吸引力实在太大,连长孙无忌也无法保持沉稳。 实话实说,长孙冲肚子里确实有货,这一首夏日楼台写的极妙,那些勋贵子弟各自叹息一声。 他们确实想不出更好的! 李世民一脸笑意涔涔,忽然把目光看向李云这边,故意问道:“朕看赵王脸色纠结,莫非也觉得此诗无法抗衡?倘若你愿意认输,朕便判定长孙冲赢了。” “赢了?哪有那么简单……” 李云呵呵一笑,负手慢慢向前一步,突然吐气开声,慢慢吐出两个字道:“悯农!” 行了,这就要开始装叉了! 锄禾日当午, 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 粒粒皆辛苦。 四句诗一出,满场落针可闻,这首悯农堪称抄诗者的大杀器,只要放出来立马就是一个绝杀。 这还怎么比? 直接没法比了! 长孙冲的眼睛明显发直,那些勋贵子弟一脸悻悻,他们摩拳擦掌正欲表现一番,结果西府赵王直接把路都给堵死了,一首悯农诗,短短二十字,看似在描写夏日,寓意却震撼人心。 老百姓的艰辛劳苦,此诗之中一览无遗。 没法比了! 绝杀! 勋贵子弟们面面相觑,忽然齐齐泛起苦涩。 这就好比一个嫖客上了青楼,经过几番争抢终于夺得了头牌的初夜权,哪知还没能一亲芳泽,忽然房间里冲进来个狰狞大汉,哈哈狂笑之间,直接拨个头筹,一枪,见血。 长孙冲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拱手郑重给李云弯腰一礼,道:“殿下大才,看来这个王爵的赌注不好拿。” 说完苦笑转身,竟是不打算继续比了。 如此干脆利索,倒让在场众人全都刮目相看,那些勋贵子弟还有些迟疑,看着似乎还想再挣扎一番,但是李世民突然缓缓开口,拍板定论道:“第一场文斗,赵王赢了。” 说完又感慨一声,苦笑道:“好一首悯农,想不到夏日为题也能写出这种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朕忽然觉得今日的赏花大会不该办,民间百姓多有疾苦,吾等却在花园里赏花游乐,西府赵王,你赢了,你又给大家上了一课。” 皇帝的语气很惆怅。 李云下意识摸摸鼻子,略显悻悻道:“臣只是一时有感而发,并没打算破坏大家的心情。” 李世民狠狠瞪他两眼,道:“朕看你是打定主意要使坏。” 李云这次真的感觉很委屈。 他抄诗之前压根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 五场文斗才比了一场,按说接下来还有四场要比,可是那些勋贵子弟全都提不起兴趣,或者说一时之间没有信心能赢。 年轻人连嫩,老一辈可不管这个,同情百姓归同情百姓,但是争抢王爵不能认输,大臣们纷纷给自家孩子递眼色,暗示赶紧开启文斗第二轮。 可惜小一辈仍旧提不起信心,一个两个全都悻悻然站在那里,相比老一辈的无耻嘴脸,大唐年轻一辈还是要脸的。 花园里的气氛忽然有些压抑。 李世民的心情更加压抑…… 他今日拿出王爵做赌,乃是有着特殊目的,结果李云一首悯农绝杀,让皇帝的打算扼杀当场。 这还怎么玩?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人群中哈哈一声大笑,但见程咬金忽然站了出来,语带粗鄙对着众人道:“原来文斗就是作诗啊,俺老程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如果作诗能赢王爵,那老程也能赢个王爵。” 这话让众人一呆,李世民却眼睛一亮。 皇帝立马开口接茬,故作好奇道:“是吗?程知节竟然也会作诗?” 老程一脸得意,鼻孔向天道:“何止会作诗,而且是佳句,不是老程自我吹嘘,咱当年也是允文允武的奇才。” 李世民面皮抽搐几下,老程这话让人听了想揍人,但是皇帝需要有人出来打圆场,于是故作好奇再问道:“程知节若是真能作诗,何不说出来大家品评一番,倘若真是佳句,朕必然不吝赏赐。” “啊哈哈哈!” 老程大笑两声,得意非凡道:“陛下果然是个厚道人,不亏俺老程救过您两次命。” 说着突然走前三步,趾高气昂道:“此前在范阳城那边的时候,西府赵王曾经做过一首春晓,当时博得众人交口称赞,唯有老程却觉得很是一般,这两年来老程多方思虑,终于把这首诗词给改了一改,正好陛下要以夏日为题,那咱老程就来一首夏晓作诗,让你们都见识见识,以后别说咱是大老粗……” 好家伙,不但要作诗,而且要改诗! 在场大臣们顿时好奇起来。 诗词乃是由心而发的文句,一般写成之后很难更改,倘若真的有人更改,那么改诗之人的文采必然要强过写诗之人。 此事要是搁在文臣身上,大家还不觉得稀奇,但是搁在朝堂第一滚刀肉身上,不知为何总是令人觉得稀奇。 这时连李世民也开始按捺不住好奇,因为老程脸上的得意简直太能迷惑人了,方才皇帝还以为老程是给他打圆场,现在却感觉老程可能真的会作诗。 “程知节若是真的允文允武,倒也可以给程家一个偏远王爵……” 这是皇帝心里的话。 众所期盼之下,老程已经做足了前戏,但见这老流氓咳嗽一声清清嗓子,突然发出了粗滚滚的声音,敲破锣一般道:《夏晓》 夏日炎炎不觉晓,处处都有蚊子咬。 夜来巴掌啪啪声,身上疙瘩知多少? 老程懒惰翻身睡,蚊子个个都喂饱。 实在咬的太难受,拉着媳妇搞一搞。 此诗一出,整个御花园寂静无声,李世民双眼发直,在场大臣目瞪口呆,好半天过去之后,才听一个文臣大叫出声,捶胸顿足道:“卢国公此诗一出,吾等简直如入茅厕,臭不可闻,臭不可闻啊……” 李世民只觉双手都在发颤,忍了几回还是忍不住揍人的冲动,皇帝陡然飞起一脚,将得意洋洋的老程踢开一边,怒斥道:“无耻之尤,斯文败类,给朕滚到一边去,朕今天再也不想看见你。” 老程明显很是不服,大声叫嚣道:“陛下这是嫉妒老程才华,想不到当皇帝也这么无耻,哼,难道老程这诗不够押韵吗?难道老程这诗不够内涵吗?” 你还知道押韵?你还知道内涵?你这诗连三岁小孩的打油诗都不如,还敢说陛下嫉妒你的才华,你这个无耻的滚刀肉怎么不去死。 人群中陡然冲出几个国公,对着老程就是一顿爆锤,打人的个个都是名人,甚至有几个王爵也赫然在列。 这群猛将把老程打的龇牙咧嘴,各自呵斥骂道:“咱们是武将,不会作诗就别去作诗,你硬着头皮非要乱来,把武将的脸面都给丢光了……” 说着又是几锤狠的,边打边咬牙骂道:“老子让你翻身睡,老子让你蚊子喂个饱。” 老程也不是吃干饭的,他这辈子从来就没有被动挨过打,虽然此时有好几个猛将群殴于他,但是老程抽冷子直接就是一脚,砰的一声,张亮的裤裆直接被他踢中。 然后老程揉身而起,张口就是一口唾沫喷出,恰好他对面乃是河间郡王李孝恭,这口唾沫直接喷了李孝恭一个满脸。 老程得势不饶人,瞬间就是一拳捣出,但听李孝恭闷哼一声,双目直接被揍了个乌眼青。 “哈哈哈!” 老程得意非凡,一人力敌几个国公,忽然转头看向李云,大笑教导道:“赵王你可看清了,这都是我程家的绝学,打架先踢蛋,万事赢一半,打架先打脸,一口浓痰先封眼,啊哈哈哈,无敌了,呃,二哥,你怎么也要动手……” 砰的一声,老程被直接踢飞。 出脚的乃是秦琼,黄脸汉子已经气得面色发青。 那几个猛将一拥而上,按住老程一顿爆锤群殴。 …… ……最后一天了,有月票不要浪费,等会还更新一章,谢谢。 第208章 【封王?封王!】 “打,给朕狠狠的打!” 李世民也是面色铁青,咬牙切齿道:“打的他涨涨记性,以后不准他再作诗。” 有皇帝撑腰,那几个猛将出手更狠了,老程自然也不肯吃亏,瞬间和众人群殴一起。 这厮边打还边叫嚣,挑衅李世民道:“陛下毫不讲理,分明嫉妒老程的才华,你使人殴打于我,分明是羡慕老程的作诗能力。” “放开他……” 皇帝陡然一声大吼,出声喊住那几个猛将,众人只见皇帝胸口起伏不平,盯着程咬金冷笑道:“既然你纠缠不清,朕要让你心服口服,你说会作诗是吗,朕现在再给你出上一题,倘若你真能做出,朕亲自给你致歉。” “好啊!” 老程此时已经连带淤青,然而却仰天哈哈大笑,道:“我老程学富五车,才高八斗,通天晓地,博学古今……” 牛逼吹的震天响,关键还都是褒义词,在场众人瞠目结舌,没想到老程竟然如此有文化。 李云却觉得心生不忍,忽然站出来道:“卢国公好像有些醉了,臣请陛下允他回家歇息。” 可惜老程却不领情,陡然牛眼一翻道:“屁话,老夫并未饮酒,怎能说老夫醉了,别看你是西府赵王,但你在老夫面前也是个娃娃,当年你大师伯建立瓦岗山,老夫在山上当过一百零白天的皇帝。” 这貌似吃了炸药,逮到谁就怼谁,然而李云心里却越发不忍,抬脚准备过去架走老程。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李世民怒气冲冲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见皇帝忽然一指御花园的池塘,咬牙道:“朕现在就出一题,程知节你有本事作诗看看……” “作就作!” 老程毫不迟疑,转头看向池塘那边,仅仅只看了一眼,猛地就哈哈狂笑,得意非凡道:“陛下这题目太简单了,您听好了,一个大池塘,蛤蟆坐中央,白天呱呱叫,夜晚闻花香。” 咦! 众人都是一呆,目光惊疑看着老程。 此诗虽然还是打油诗,但是对仗工整很是押韵,最主要的乃是脱口而出,大家都看到老程没有任何迟疑直接作出这首诗。 就连李云都面色呆呆,看着老程觉得匪夷所思。 李世民貌似也被惊了一下,微微颔首点评道:“程知节此诗,颇有一份韵味,好吧,朕收回刚才的说法,朕决定给你道歉……” 可惜一个‘道歉’的‘歉’字还未说完,猛听老程哈哈又是狂笑两声,似乎更想卖弄文才,得意扬扬道:“陛下先别急,这诗还有下文呢。” “是吗?” “竟然还有下文!” 在场众人无不期待。 但见老程鼻孔向天,趾高气昂扯开了破锣嗓子,道:《池塘颂》 一个大池塘,蛤蟆坐中央。 白天呱呱叫,夜晚闻花香。 池塘全是水,蛤蟆嘴对嘴。 蛤蟆为啥叫,它说母的美。 公蛤蟆搂着母蛤蟆腰,一个更比一个骚…… 完蛋了! 满场又是落针可闻。 李世民再次目瞪口呆,气的双手双脚都在发颤,皇帝陡然暴吼一声,无比暴怒道:“谁能给朕出气,把这厮拉下去狠狠打。” 其实不用皇帝说话,那几个猛将国公早已忍受不住,但见几人暴起身形,联手抓住老程往远处拖。 偏偏老程还不知死活,大叫大嚷道:“陛下你嫉妒俺的文采,等老程打完架回来再给你理论。” 砰的一声,有个国公捣他一眼,老程大怒,回手就是反击一锤。 这下可好,几个猛将同时出手,老程明显有些不敌,很开被人打到在地,但他口里不清不楚仍旧挑衅。 “打,给朕狠狠的打!” 众人只见李世民不断咬牙,心想陛下这次终于被程知节气的不轻。 这个滚刀肉也有今天。 不少大臣暗自兴高采烈。 唯有长孙皇后急急挤了过来,伸手轻轻一扯皇帝衣袖,低声道:“陛下不可苛待功臣,否则有失为君之道,虽然卢国公有错,但您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折辱他……” 说着停了一停,压低声音又道:“况且,程家夫人还在呢。” 李世民登时一惊。 “住手!” 皇帝想也不想直接开口阻止。 哪知忽听一个女声遥遥传来,恨恨道:“感谢皇后娘娘厚爱,感谢陛下心胸仁慈,但请二位勿需迟疑,程家今天已经丢大了人。该打的打,把他往死里打……” 说话者赫然是老程夫人。 此时程夫人一脸铁青站在不远处,胸口起伏明显被气的不轻。 然而越是如此,皇帝越不能让人再揍老程,那几个国公也反应过来,几乎不约而同闪身而起。 众人面色讪讪看着老程夫人,全都语带歉疚道:“弟妹还请恕罪,哥哥们刚才冲动了。” 老程夫人看似怂恿众人,但她骨子里分明疼着自家夫君。 她忽然挤过人群冲到近前,将趴在地上的老程使劲拉起,擦眼抹泪道:“你整天装疯卖傻,把自己的名头全污了,可你有没有想过,咱家的牺牲有谁懂?知节啊,不如辞官吧,你帮着陛下打圆场,陛下却让人将你一顿暴揍,咱们图的是什么?图着你的国公勋位么?” 这话当着众人说出,几乎明言指责皇帝,在场大臣只见皇帝面皮抽搐,似乎是强忍着才没有对女人发火。 李云这时恍然想起来,程家祖孙数代都是书香门第,老程虽然看似粗鄙,但是自幼也是博学多才,刚才那首夏晓打油诗,老程分明是帮着皇帝活跃气氛…… 为了活跃气氛,两首打油诗自污名声,并且还要挨上一顿暴揍,难怪程夫人会气的面色铁青。 刚才他还以为程夫人生气是因为那首夏晓诗。 今日这一场赏花大会,又是一波三折的反复,眼看程夫人冲出来擦眼抹泪,再想举行文斗已经说不过去。 老程眼珠子转了几转,似乎还想作诗帮着打圆场,然而程夫人却死死抓着他胳膊,幽幽低声道:“知节莫再作践自己,孩子们的前程让他们自己去拼,你已经是开国国公,此生位极人臣了。” 这是劝慰老程不要再去捧皇帝的臭脚。 世间也许只有当媳妇的最疼自己男人。 “谁说程知节位极人臣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李世民突然开口,但见皇帝负手向前三步,目光炯炯盯着程夫人道:“汝因悲伤,故而口误,朕对此不予苛责,但朕要指出你错了……” 皇帝说着听了一停,紧跟着又道:“位极人臣,那得封王。” 这话让众人都是一愣。 李云却心中一动,下意识看向满脸淤青的老程。 皇帝再次向前三步,负手昂立在池塘边缘,突然道:“朕说过,今日赌五场,第一场,西府赵王作诗,赢;第二场,程知节作诗,赢;第三场,程知节又作诗,再赢;五场已赢三场,朕需要赔付五个王爵……” 古怪,真的古怪! 在场大臣都是人精,分明听出李世民乃是借口,皇帝似乎铁了心的要封异姓王,否则绝不会随随便便找这样的借口。 果然只见李世民再次开声,悠悠道:“赌注之前,共有五笔投注,其中四注来自皇家,皇家的子嗣本已封王,故因此,朕改改……” 说着忽然看向长孙皇后,沉声道:“观音婢帮助孩子投注三笔,分别是晋王李治,长乐公主,清河公主,对否?” 长孙皇后连忙点头,郑重给皇帝屈膝行礼道:“但请陛下给予赔付。” “好!” 李世民毫不迟疑,张口道:“晋王李治,赌盘获赢,因其本是王爵,赔付不能再封,朕改一改,封其燕王……” 说着转头看向李云,缓缓道:“燕王之地,河北全境,再领幽燕之地大都督,臭小子你把身上的差事卸任了吧。” 李云这时已经隐隐猜到李世民的意思,连忙拱手道:“微臣早有此意,那个大都督之位即刻缴差。” 想了一想又道:“范阳城里有三千玄甲铁骑,等晋王到达之后也会移交。” 李世民‘嗯了’,订正他道:“不是晋王,是燕王,稚奴从今天开始不再是晋王,而是坐领整个河北道全境的燕王。” 李云郑重点头,缓缓道:“明白!” 李世民转开目光,忽然看向长孙无忌那边,道:“第二笔投注,属于朕的长乐公主,朕一直想要亲上加亲,恰好无忌家中有子成年。” 长孙无忌想都不想就冲了出来,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地上,大唐没有跪拜之礼,并且他还是李世民的大舅子,但是这一刻长孙无忌却激动跪下,在场许多大臣眼中已经羡慕到极点。 但听李世民声音悠悠,问道:“长乐身为公主,没有封王可能,但朕想把长乐嫁入你家,这个王爵之位你敢不敢要?” 长孙无忌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伸手一指不远处的长孙冲,语气坚决道:“请陛下恩赐小儿,让他既是驸马又是王爵。” “好!” 李世民似乎早有这个打算,直接把目光看向长孙冲,道:“今有驸马长孙冲,获赔长乐公主之赌注,朕口含天宪,语出不能反悔,特封长孙冲为大唐异性王爵,封地位于幽燕之地向东三百里……” 幽燕之地向东三百里? 这话让在场众人都是一呆。 那是哪里? 那分明是辽东的营州。 拿别人国家的土地封王,难怪陛下会舍得分封异姓王。 但是尽管如此,大臣们还是羡慕异常,因为从今天开始,长孙家的孩子是王爵。 这个时候,李世民的目光看向老程…… 在场众人心里一动,瞬间想起程家也是陛下姻亲,恰好今日皇后也帮清河公主投注一笔,莫非程家的程处默也要封王? 第209章 【程处默的功劳有多大?】 程家能不能封王? 如果封王难道是程处默? 在场大臣目光辉闪,心中隐隐生出一股古怪之感,程处默今年才多大,满打满算也就十八岁,搁在两年之前,还是个章台走马的街头混子,动不动惹事打人,号称长安小霸王。 然而一晃两年而过,难道这个二愣子一般的家伙竟要封王了吗? “他凭什么?难道就因为拜师赵王……” 人群之中隐约传出一声低哼,声音很小但却带着不满,自古人心不足,别人有的我没有,就会感觉不爽。 刚才长孙冲封王大臣们勉强还能接受,因为长孙冲的身份不平凡,他不但是长孙无忌的嫡子,而且还是当朝皇后的外甥,国公嫡子加上国戚身份双重重叠,封个偏远之地的异姓王爵勉强可以。 但是程处默是什么层次? 他老爹当初是瓦岗寨的土匪,为人精明却非要去当滚刀肉,大唐朝堂重臣八百余,程咬金得罪的几乎有六百。 口碑很差,行事不讲理,若是搁在平时,也许没人找茬,但是现在程家要封王,有些人已经准备使个坏。 果然一个重臣缓缓走出,对李世民恭敬拱手道:“陛下,程处默年纪太小。” 此人来自荥阳郑氏,乃是五姓七望有名的老阴比,他不说反对程处默封王,只强调程处默年龄太小,如此指东打西,使坏又不像使坏。 可惜李世民看都没看他一眼,淡淡道:“不小了,马上就要及冠。” 那大臣目光闪烁几下,忽然又道:“程处默声名狼藉,章台走马欺压良善。” 李世民仍旧不为所动,似乎不想和这种人掰扯。 李云忽然开口,笑呵呵看着那大臣道:“你说我的徒弟声名狼藉,不知他狼藉在什么地方?” “他是长安小霸王……”那大臣下意识脱口而出。 李云顿时嗤笑出声,道:“那是以前。” 大臣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又道:“他章台走马欺压良善。” 李云脸色忽然阴沉下来,冷冷盯着此人道:“你跟我说清楚,程处默欺压了哪家的良善?” 那大臣张口就想污蔑,可惜李云岂会给他机会,言语争斗最怕别人张口,须得把一切语言都给堵回去才行,李云陡然一声冷喝,双目狠厉盯着对方道:“你说之前想清楚了,如果是妄言可别怪本人不讲情面。” 那大臣顿时一惊。 李云冷哼一声,紧跟着道:“你说他章台走马,可是本王只记得他在长安救济流民,那事困扰了满朝文武,是程处默带领流民发家致富!” 那大臣下意识接茬,辩驳道:“那明明是殿下的功绩,程处默只不过跟着沾光。” 李云冷笑看他一眼,质问道:“本王当初有那么多本事么?” 是啊! 他当初是个流民,自己还要靠着施粥过活,倘若没有程家的力挺,咸鱼产业压根无法成功。 这事众所周知,压根不算李云胡搅蛮缠,那大臣踟躇半天,最终没敢胡乱反驳。 他闭了口,但是李云却不放过他…… 李云忽然踏前三步,目光森森盯着对方道:“你刚才污蔑我的徒弟,本王一定要听听你的道理,倘若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本王就视同你口出妄言。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本王喜欢以理服人,我现在给你机会,你好好跟我讲讲道理。” 跟你讲道理? 讲道理的都被砸死了!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吃惊,他们知道李云护犊子,但没想到如此护犊子,别人只不过说了程处默两句,他就要跟人讲道理把人砸死。 那大臣脸色渐渐苍白,很快变得面如土色,他忽然转头看向李世民,急急求助道:“陛下,荥阳郑氏这两年上缴了九百万贯盐利。” 这分明是害怕李云把他打死当场,所以祈求皇帝帮忙阻拦调解。 李世民并不想这个大臣死,皇帝需要的是李云帮着恐吓打压,眼看目的已经达到,皇帝冲着李云笑呵呵摆了摆手,故作训斥道:“朕还在这里,赵王不可越俎代庖。” 李云顿时打个哈哈,拱拱手承认错误。 这爷俩明显是演戏,在场大臣又不是傻子,可是明知演戏也不敢揭穿,否则说不定赵王就找找过来讲讲道理。 赵王的道理可不好讲。 因为跟他讲道理的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他有两把擂鼓瓮金锤,那就是西府赵王所谓的道理,四百斤一个,加起来八百斤,随便往人脑袋上一颗,红的白的噗嗤一下迸溅而出。 想想就觉得吓人。 这是一个绝世凶人。 大臣们偃旗息鼓,决定还是不去使坏为妙,大不了就让程处默封王,毕竟陛下已经有了决断。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李世民接下来的话出人意料,但见皇帝负手站在池塘边缘,忽然语气悠悠道:“今有程家长子程处默,年十八岁,立不世功……” 这明显是准备封赏了。 一般封赏之前都要说说功劳。 按照往常惯例,这时候得有人站出来给皇帝凑趣,比如问问程处默立了什么功劳,配合皇帝把功劳使劲夸大的说。 大臣们不想帮忙。 但是那群国公和程家不错。 谁也没有想到,站出来凑趣的竟然是秦琼。 秦琼一向忠厚耿直,乃是经常殴打老程的唯一一人,想不到这时竟然是他站出来,拱手行礼帮着皇帝圆场道:“敢问陛下,程处默有何功劳,既然堪称不世之功,想必每一件都能经得起推敲。” “不错!经得起推敲!” 李世民点了点头,淡淡道:“三年前长安流民成灾,程处默售卖咸鱼救济,虽然主导者乃是赵王,但是程处默有随从之功。” 这是第一个功劳。 秦琼点头表示明白,继续帮皇帝打圆场,再问道:“敢问陛下可还有?” 李世民负手北望天空,淡淡又道:“两年前突厥南下,百万铁蹄屠戮中原,西府赵王怒而出击,于黄河之畔孤身迎战,程处默身为赵王之徒,狂奔千里去给师尊送铠甲……” 这话让秦琼不好接茬了! 送铠甲也能是绝世之功? 秦琼性格耿直,这种睁眼瞎话他说不出。 幸好武勋之中还有不要脸的人,但见夔国公刘弘基忽然哈哈一笑,站出来凑趣道:“好啊,果然是不世之功。当年赵王孤身冲入大军,打的突厥骑兵自相践踏,若是没有程处默送去的铠甲,赵王殿下必然被弓矢所伤。” 说到这里稍微一停,裂开嘴笑道:“当初送铠甲的有五个人,俺家的儿子也算其中一个。这等不世之功,陛下可莫要忘了。” 好吧! 经他这么一说,李云的五个徒弟都有了不世之功,纯粹睁着眼睛说瞎话,拿着功劳硬往头上扣。 偏偏李世民需要的就是这个圆场。 秦琼明显撑不下去,闭着嘴巴不再发问,这时河间郡王忽然走出,接替秦琼的任务续集发问,道:“敢问陛下,程处默还有功劳么?” “有!” 这次却不是李世民开口,而是李云忽然出声,李云先是给皇帝拱了拱手,语带歉意道:“陛下莫怪微臣插言。” 李世民淡淡一笑,道:“程处默是你的徒弟,你来表功最好不过。” 李云这才正式开腔,忽然转头看着极远处的某个地方,高声喊道:“程处默,你过来。” 那边程处默正和李崇义等人窃窃私语,闻言连忙一溜烟跑了过来,李云只喊了程处默一人,结果五个徒弟全都发足飞奔,愣头青一般冲过人群,撞得许多大臣直翻白眼。 李云看着跑到跟前的程处默,突然开口道:“把你上衣脱了。” 嗯哼? 这话让众人一愣。 程处默明显也有些扭捏,脸色涨红期期艾艾,道:“师傅,有好些女子在呢。” “脱了!” 李云陡然一声轻喝,目光带着坚决。 程处默怔了一怔,明显还有些迟疑,这时老程却从一边冲出,三下五除二把程处默的上衣脱掉。 嘶! 场中忽然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但见程处默的背上,到处是翻卷的老皮,整个脊背全是一道一道裂痕,裂痕之下是暗红色的裂口。 李云伸手指着程处默脊背,语气深沉道:“两年时间,河北道开荒五十万亩,无论春夏秋冬,不管严寒酷暑,程处默始终冲在田间地头,他的脊背晒脱了十几层皮……” 说着停了一停,忽然看着程处默又道:“把靴子也脱了,让大家看看你的脚。” 程处默此时光着脊背很是扭捏,堂堂小霸王忽然捂着脸蹲在地上,哼哧哼哧道:“师傅,鞋就别脱了吧,好些女子在呢,让人看见多不好。” “为什么怕别人看?”李云突兀发问。 程处默一时不查,脱口而出道:“我脚都烂了。” 只这一句话,满场皆震惊。 李云缓缓扫视众人,轻声道:“开荒挖渠,多是冬季,你们知道程处默的双脚为什么会烂么,那是寒冬腊月站在沟渠里面泡烂的。” 脊背晒脱了皮。 双脚被冷水泡烂。 然而河北道两年开荒五十万亩。 李云没有刻意去说程处默的功绩,但是程处默的功绩已经不需明说。 该懂的人自然会懂。 也就在这个时候,李世民忽然再次开声,悠悠道:“朕,并没打算封程处默王爵。” 第210章 【李世民的大手笔】(章尾附带感谢的事) 皇帝这话一出,满场全都一怔! 既然不打算给程处默封王,那您大费周折诉说功劳干什么? 就在众人迟疑之时,李世民的声音再次响起,但听皇帝悠悠开口道:“今有程家长子程处默,年十八岁,立不世功……” 这话刚才说过,刚才众人以为皇帝表功是为了封王,但是皇帝明确表示不会封王,所以再次表功就显得有些古怪。 众人只能满腹迷惑在一旁听着。 李世民继续道:“既然有功,岂能无赏?朕以大唐天子之身,特赐程处默承袭卢国公之位!”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郑重吐出四个字,一字一顿道:“即刻承袭!” 即刻承袭? 那就是立即生效的意思。 可是老程还没死啊…… 在场众臣面面相觑,无不生出一股古怪之感,程咬金还没死,陛下让程处默承袭了国公位,刚才大家还羡慕程家,这时却觉得程家要倒霉。 如果程咬金被去掉了国公位,改由程处默承袭进入朝堂,那以后程家可就要衰落了,毕竟一个毛头小子在朝堂上争不过老一辈。 不管是斗争手段,还是脸皮的厚度,程处默绝对会吃亏,大臣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可惜他们高兴的太早了。 但见一只负手站在池塘边的李世民忽然抬脚,竟然龙行虎步走向不远处的程夫人,此时程夫人的面色很是纠结,似乎在欢喜大儿子承袭了国公位,又似乎伤感程咬金失去了国公位。 李世民一路走过去,距离五步立刻停下,皇帝突然沉声开口,望着老程夫人冷声道:“此之前,汝擦眼抹泪,伤感程知节一向为朕背锅,污了名头还要被人殴打,对否?” 这话听起来像是质问,莫非皇帝准备秋后算账了。 难怪程处默没能封王,原来根子在程夫人这里,不久前老程作诗帮着皇帝打圆场,程夫人曾经冲出来指责皇帝,想必就是那件事惹得陛下不快,所以直接让程处默承袭了程咬金的国公。 不但没有封王,而且还让子嗣承袭爵位,要知道承袭爵位是要递减的,程处默的国公比不上程咬金的开国国公。 在场一些世家文臣暗暗得意,感觉终于看到程咬金被打压的一天。 程夫人怔怔看着李世民,好半天忽然苦涩一笑,屈膝行礼道:“陛下若要问罪,臣妇任凭处置……” 说着忽然抬头,语气决然道:“但是民妇心中不服,我夫君一直替陛下受污。” 是啊! 老程为什么会成为滚刀肉? 老程为什么招惹了那多么的朝堂仇家! 因为老程一向拥笃皇帝,每次皇帝想干不能干的事全让老程干了,所谓脏活污活,这就是后世所说的背黑锅。 “哈哈哈!” 李世民忽然大笑出声,看着程夫人道:“好!” 吐出这一个字后,皇帝的语气忽然变得肃重,突然又道:“程夫人果然是个贤妻,不愧是清河崔氏的嫡女,你心疼自家夫君,伤感他为朕受污,好,朕现在告诉你,以后不需要他再受这份苦罪了。” 程夫人昂然挺胸,努力保持平静笑道:“国公之位是陛下给的,陛下想收回去自然可以收回,臣妇只请求一件事,望您莫要苛待程处默……” 说着转头看看儿子,语气转为温柔道:“他还年轻,而且性格太直,希望陛下能够看在清河公主的面上,在以后的朝堂上多加维护。至于臣妇和知节,我们隐归田园就是了。保证不再出现陛下面前,免得让您心中不悦。” “哈哈哈!” 李世民陡然又大笑起来,道:“想要归隐种田,朕可不能答应,程知节才四十露头,他若归隐起步浪费?” 嗯哼! 这话让众人都是一呆。 程夫人同样怔怔发呆,不知道皇帝打的什么主意。 只见李世民突然转身,望着刚刚奔走过来的老程道:“程知节,朕今天要还你的救命之债了。” 老程苦笑出声,连连拱手道:“陛下,家妻不该顶撞您。” 李世民不理此茬,突然抬起手臂向前一伸,这一伸直接伸到老程的肩膀上,皇帝重重拍击老程肩膀两下,沉声道:“程知节,你接旨。” 老程微微一愣。 但见李世民转头看了一眼程夫人,然后把目光看向李云那边,接着又扫视御花园中的许多大臣,最后把目光重新落到老程身上。 此时老程已经后退三步,弯腰拱手郑重行礼。 皇帝突然笑了,语带平和道:“你我君臣十多载,堪称莫逆两相知,程知节,封王吧……” 哗! 皇帝这话一出,满场尽是哗然。 程知节封王? 这可和长孙冲封王不一样。 程知节当国公的时候已经横行无忌,如果封了王爵岂不更猛三分。 然而这一刻乃是皇帝庄重下旨的场面,就算是谏议大夫也不能出声阻拦,但见李世民肃重看着老程,缓缓开口道:“朕,李世民,以大唐天子之身,赐封程知节王爵之位,封地三百里,食邑五千户,此赐,上启苍天,闻达天下。” 牛叉了! 不但封王,而且还是特殊的王,因为上启苍天这句话,一般皇帝是不会说的。 老程只觉得脑子嗡嗡乱响,以他的精明此时也想不通皇帝有何用意。 旁边程夫人浑身都在发抖,那是一种从失望突然变成惊喜的颤抖。 这时忽见李世民抬脚而起,竟然走向人群中另一个国公,那国公正是嗜赌如命的刘弘基,这货看见皇帝走过来明显有些吃惊。 李世民哈哈一笑,突然伸手也拍拍刘弘基肩膀,沉声道:“朕今日开的赌局,你夫人第一个投注,程知节已经封王,你刘弘基也跟着封一个吧。至于你的夔国公之位,同样要像程知节那样承袭给孩子。” 到了这时,在场众人已经完全明白了。 皇帝要封异姓王不假,但是不会随随便便乱封,之所以会选程知节和刘弘基,是因为这两位国公乃是皇家的铁杆拥笃。 他们的儿子承袭国公之位,自己却直接晋升异性王爵,这是天高海阔的赏赐,李世民果然不会亏待属下。 刘弘基也封了异姓王,是和老程一般无二的异姓王,封地三百里,食邑五千户,从今天开始,程家和刘家一跃成为王爵之家。 今日赏花大会的赌局,已经封出了三个王爵,程咬金,刘弘基,长孙冲,还有一个是晋王李治。 因为李治本身就是王爵,所以加赐一等改为燕王,不但承接了李云的幽燕之地大都督,而且封地也扩大到整个河北道全境。 四个封赏,个个惊天。 但是皇帝总共输了五个赌注。 也就意味着还有一个赌注要赔。 在场大臣不由自主看向杨妃,因为那最后一个赌注乃是杨妃的。 杨妃此时脸色异常紧张,又是欢喜,又是局促,双目带着渴望,又有畏惧之情,这种神情很复杂,一看就是患得患失到了极点。 李世民叹息一声,看着杨妃道:“朕本来没把李恪计算在内,是你这位母亲的慈爱让朕改了主意。” 这一句话,代表皇帝不会否认最后一个赌注。 杨妃直接跪倒,语带欢喜而泣,道:“谢陛下恩典。” 然后又转向李云,急急道:“也谢谢赵王殿下的出手相助。” 李云哪敢受她的跪拜礼,连忙脚下一弹远远躲开,苦笑道:“杨妃姨娘,您不可如此,折杀我也。” 杨妃擦眼抹泪,哭中带着笑颜。 李世民缓缓开口,语气肃重道:“今有吴王李恪,母慈子孝,朕心甚喜,特意加封。” 说着缓缓一停,语带迟疑道:“改吴王为鲁王,封地换为齐鲁,与河北道勾连相望,与燕王地位平齐,再加河东道大都督位,上马管军下马管民……” 这算是很厚重的封赏了,毕竟吴王李恪不是皇后嫡出,并且因为杨妃乃是前朝公主,李世民对待李恪一向很谨慎,然而这次却大加封赏,所受的待遇直接和李治相同。 一场赏花大会,变成封王大会,至此五个赌注全都赔付,李世民忽然把目光看向了李云。 李云面色平静的站在那里。 李世民忽然开口,悠悠问道:“老三家的,你伤不伤心?” 这话让在场众人一愣。 皇帝问赵王伤不伤心? 有些聪明的大臣很快醒悟过来,暗暗道:“是了,陛下让李治去做燕王,加封幽燕之地大都督,让李恪去做鲁王,加封河东道大都督,这本来都是赵王的官职……” 也有人暗暗琢磨,心中道:“河北和山东原本是赵王的封地,陛下此举是把赵王的东西给了自己的孩子,难怪会问赵王伤不伤心。” 众人的心思,李云不想去猜,李云只是目光平静看着李世民,满脸平和道:“陛下得保证他们去挖黄河。” 李世民郑重点头,道:“朕改封他们,就是要让他们去受苦的,否则两个年轻皇子毫无功绩,他们凭什么去坐拥一个道的封地?” 李云展颜而笑,道:“那就行了。” 这表示自己没有怨言。 有些想看戏的大臣感觉很失望。 哪知也就在这个时候,李世民忽然又问道:“你不觉得奇怪么,朕把程知节和刘弘基封了王。” 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还有长孙冲,同样封了王。” 然后继续再道:“虽然封他们为王,但却没宣布爵位名称,除了长孙冲是封在营州,程知节和刘弘基连封地在哪里都没说。” 李云迟疑一下,缓缓摇头道:“陛下此举确实显得奇怪,可惜微臣一时之间猜之不出。” “猜不出不要紧,朕直接告诉你答案!” 李世民忽然笑出声来,悠悠道:“朕要他们跟你走!” 嗡! 满场顿起窃窃私语声。 怎么回事,让两个异姓王跟着赵王走? 李世民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仍旧悠悠道:“朕,要封赵王为国主……” 说到此处微微一停,一字一顿吐出四个字,郑重道:“渤海国主!” 哗! 满场哗然。 难怪陛下会拿走赵王的封地,原来是给换个更大的好处。 自古藩国之主,位置类比诸侯,这是比王爵更高一层的存在,等同于自己坐拥一个诸侯国。 这才是真正的大手笔啊! 只不过,这个渤海国在哪里啊? …… ……【这段话请一定看看】:明天是4月的第一天,山水又要开始爆更了。 最后30分钟,新书月票榜即将被人反超,输了挺失望的,但是想想又觉得满足,这个月咱们的书拿到了1万4000多票的成绩,这是大家伙一张一张投出来的,代表了对山水的喜爱,我真的很感激,这是我写书以来最好的成绩。 嗯,明天又要开始爆更了,因为新的剧情已经铺垫好,主角要走出去,自己建立国家,这算是出了新手村吧。(特别书名,这段字数不收钱的) 第211章 【封号,渤海国主】 时大唐贞观六年六月,牡丹花开,雍容艳丽,满朝文武齐聚皇家御花园,又有勋贵子弟嫡女同游嘻戏,有嫡女围赵王而追之,引勋贵子弟之妒忌,遂挑衅,文斗诗,帝开赌,赔五注。 此五注,惊骇世人。 第一注,有大唐开国国公程知节,去国公位,封异姓王,地三百里,食邑五千户,其子程处默,承袭乃父之爵,帝之言,即刻。 第二注,有大唐开国国公刘弘基,夫人代赌,一赢惊天,帝亦赔付,赐异姓王,封赏与程知节同。 第三注,有大唐户部尚书长孙无忌,其子长孙冲获封王爵,封地营州,尚未归化。 最后两注,为皇族子,帝亦赔付赌注,封赏堪称惊人。 有吴王李恪,生母杨妃,因有前隋血脉,向来不受帝喜,然,世间母爱惊天,杨妃跪倒尘埃,终引赵王同情,出手相助之。吴王李恪改封齐鲁,又加河东道大都督位,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实为一等亲王王爵。 又有晋王李治,改镇河北道全境,加封幽燕大都督位,号燕王,赐范阳,因燕王年仅四岁,加虚岁亦不过五龄,虽镇河北,但只求学,时人笑而谓之曰:权仍在赵王手。 然,赵王已去王爵之位,帝告苍穹,闻达天下,大唐无有西府在,唯余渤海将建国…… 西府赵王,从此成渤海国主,诸侯一方! …… “驾!” “驾驾!” 浩瀚东北,麓麓群山,千里沃野,古木森森,一条辽河奔流湍急,忽现数骑沿着河岸疾驰,突见前方出现两座山峰,两山相夹形成一道幽深峡谷,几个骑士急急一勒缰绳,坐下战马前蹄凌空嘶鸣。 “哈哈哈,想不到俺老程也能封王,而且还是封地三百里的异姓王,陛下果然大气,老程的救命之恩他算是还了一半。” 数位骑士之中,但听一个破锣嗓子哈哈大笑,这人正是大唐有名的滚刀肉国公,如今刚刚封为异姓王的程咬金。 在程咬金旁边,另有一人乃是刘弘基,同样也是王爵,闻言哈哈大笑。 除此两个老将之外,其余骑士都是青年,左侧一人,名叫长孙冲,右侧一人,竟是吴王李恪,李恪怀中抱着一个小孩,赫然乃是幽燕之地大都督,封号燕王,名曰李治。 居中一人,却是李云。 他们这一行六人,有五人都是王爵,李云虽然不是王爵,却是比王爵更高一层的诸侯。所以队伍虽小,但是层次极高,倘若被邻国的高句丽探子发现,恐怕立时要狂喜飞奔回去禀告。 “大哥哥,到地方了吗?” 六人之中,唯有李治年小骑不得马,小家伙被李恪抱在怀里迷迷糊糊睡了一路,这时感觉众人停下才慢慢醒来,他摩擦着惺忪的小睡眼,仰起小脑袋好奇问询李云。 这次李云没有乘骑大龟,骑的乃是戈壁溜羊的万里烟云照,李云听到李治询问,转头给了一个温和小脸,道:“地方到了,你和吴王也该回了。” 李治和李恪对视一眼,一大一小同时开口道:“我们也想去。” “不行!” 李云眼神一沉,郑重道:“东北一地,民风狂野,山林之间多有野蛮部族,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遭遇偷袭,你们两个太过羸弱,到了这里必须止步而回。” “我们有大军!” 李治急急开口,奶声奶气辩驳道:“大哥把你的玄甲铁骑给了我,三千铁骑已经驻扎辽河之畔,倘若真的有人找茬,我让玄甲铁骑把他们都打死。” “哈哈哈!” 李云还没有说话,旁边程咬金已经大笑出声,这个刚刚封王的滚刀肉坐在马上大手一伸,直接将小李治抱在了怀里,逗趣道:“高句丽有几十万大军,黑水靺鞨有几十万战士,燕王你那三千铁甲虽然厉害,可你怎么靠着三千人打死几十万人?” “我们有大哥啊!” 李治再次开口,小脸崇拜看着李云道:“大哥一个人能打过几百万人,整个突厥都是大哥给灭掉的。” “哈哈哈!” 这次众人都笑了起来。 天真蒙童,总能让人感觉有趣,但是今次并不是来游山玩水,李云很快又变得严肃起来,忽然问李恪和李治道:“知不知道为什么让你们跟着来?” “知道!” 小李治抢着回答,大声道:“父皇封稚奴为燕王,又封李恪哥哥为鲁王,我们一个在河北,一个在山东,河北道和营州接壤,山东则是和高句丽隔海相望,我们是坐镇一地的藩王,有责任牧守封地的子民,不但对内要发展民生,对外也要警惕辽东。” 说着一停,明显是被极快语速呛到了,但是小家伙急着表现,叽叽喳喳又道:“还有还有,我们虽然是藩王,但是属于渤海国辖制,不但要同兵同商,而且要紧密往来,哪怕不听父皇的,也要听从大哥的,因为如此,所以大哥必然会带我们到你的国土走一遭,让我们认识熟悉这片地方,知道这里是大哥坐镇的诸侯国……” 这话不像一个四五岁小孩子能想到,明显是有人强逼李治囫囵背诵记住。 李云呵呵一笑,语带打趣道:“记得这么熟,张口能说出,看来稚奴离开长安之前没过几天好日子啊。” 李治顿时小脸一白,明显变得心有余悸。 小家伙下意识左右看看,很是担惊受怕道:“大哥您别说了,我怕母后又会出现,母后只要一出现,就会逼着我背诵很多东西,一旦记不住,母后狠狠打。刚才那些话都是母后教的,她逼着我一定要背熟深记,可我虽然背熟了,却不知道什么意思……” “不知道不打紧,以后你慢慢就明白!”李云探出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温声道:“皇后娘娘打你,你也不要伤心,这叫做母亲之爱,爱之深责之切。” “可母后像是变了一个人,最后几天她打我打的特别狠。” “还是爱之深,责之切!” “可是母后又很奇怪,稚奴离开的时候她躲在门后面一直哭,稚奴听得很清楚,但是我不敢回头看,我怕被母后抓回去,又逼着我背诵东西。” …… ……第1更爆,后面第二更同时发。 第212章 【什么东西天下无敌?】 “唉!” 李云轻叹一声。 旁边老程语带感慨,喃喃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李恪紧跟着一句道:“儿行千里母担忧。” 这话让李云心中一动,忽然看向李恪道:“鲁王此言明显是有感而发,莫非你离家之前也被杨妃娘娘责打了?” 李恪骑在马上微微欠身,恭敬回答道:“虽然没有责打,但是比责打更让我疼,母妃她担心我在齐鲁穷困,没日没夜带着宫女们织造宫锦,其间还不断给人写信,请求弘农杨氏能够协助一番!” 说着苦涩一笑,轻声道:“可惜写信犹如石沉大海,母妃一份回信也没收到,我离家之前的最后那几天,母妃一直躲在宫里长吁短叹,我听伺候的宫女透露,母妃不断自责自己没本事,她每天晚上都哭,眼睛已经哭肿了……” 李云缓缓仰头,望着天上一片白云,喃喃道:“难怪杨妃娘娘没参加送行,原来和皇后娘娘一样躲在宫里哭。” 李恪又是苦涩一笑,垂头显得兴趣不佳。 李云忽然又看向他和李治,沉声道:“此来辽河,是让你们熟悉这个地方,就如皇后娘娘教导的那般,你们虽是藩王却要接受我的辖制,但是渤海国目前还是个画饼,这些土地尚未归化收服,南边是高句丽,北边是千里原野,危险随时可至,你俩不能继续深入,回吧,各自回自己的封地,等着我在此处的好消息。” 李恪明显有些迟疑,忍不住道:“大哥,能让我留下来帮忙么?” 李云摇头拒绝,沉声道:“你刚刚封为鲁王,封地之事百业待兴,你留在这里没有用,回到封地才能帮到我……” 李恪明显有些不懂。 李云沉吟一下,直言相告道:“我现在给你一个任务,你回去山东不断聚拢清苦百姓,等到我的渤海国建立,你把百姓都发往这里,东北沃野千里,能养活几百万上千万的穷人。” 这是正式下达的命令,李恪就算不愿也得听从,此时李治还被老程抱着,闻言也急急开口道:“大哥,我回去也帮你聚拢百姓。” 李云哈哈一笑,道:“河北就免了,你回去好好读书。记得遇事多多请教玲珑和程处雪,她们会告诉你河北百姓跟突厥通婚的内幕。” 李治抿了抿嘴,小家伙突然开口道:“我更喜欢听阿瑶姐姐的话。” 李云微微一怔,随即予以鼓励道:“那你就多去找阿瑶请教,去的时候要让所有人看见,最好能够广造言论,说你这个燕王最尊敬的就是阿瑶姐姐。” 小李治一挺胸口,骄傲道:“我才不会作假,我觉得阿瑶姐姐最疼我。” 李云哈哈大笑。 由于他拎着两个大锤,因此无法去抱李治,旁边李恪再次伸手,把小家伙从程咬金的怀里抱回去。 “国主,吾等奉命这就回转了!” 李恪单手抱着李治,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马背,这次他没称呼李云大哥,而是正正经经喊了国主,他怕李治离别之时哭闹,直接驱动坐骑疾驰而去。 转眼之间,原地只剩下四人,分别是老程,刘弘基,长孙冲,这三个如今也是王爵,只不过奇葩的是没有封地。 李世民只给了一个画饼,想要封地得让他们跟着李云自己打。 李云缓缓吐出一口气,对着老程三人道:“再往前走,就是我说的地方,建国之事,徐徐图之,但是采金之事不能耽搁,你们可先召集匠人前来勘探。” 老程眉头微微一皱,语带试探道:“听国主这个意思,你似乎还有别事要做?” 李云目光遥遥眺望北方,入眼全是郁郁葱葱的原始丛林,他轻声道:“我得去黑水靺鞨一趟,见见我那个结拜了两年的好兄弟……” 老程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道:“征兵?” 李云展颜而笑。 长孙冲却面色一凛,急急道:“不可,黑水靺鞨乃是蛮夷,国主怎能冒险孤身前往?” 李云呵呵一笑,手中大锤子轻轻一举,淡淡反问道:“谁打的过我?” 长孙冲还是不同意,再次进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李云又是呵呵一笑,目光却透着坚决,轻声道:“陛下给我国主之位,又允许我独立创办诸侯国,虽然画饼给的很大,但是没给一兵一卒,我们要想打下浩大国土,必须得自己去想办法,否则等到渤海国建立,没兵没卒如何守卫国家?” 这话让长孙冲无法回答。 李云忽然打马前行,驱策万里烟云照准备渡河,只要渡过辽河,就是辽东和黑水靺鞨的土地。 老程突然开口,急急道:“吾等即刻回转,请燕王调拨玄甲铁骑,国主既然说这里有金矿,那么这个金矿必须重兵驻扎。” 这话其实是善意谎言,老程是想调兵来此预防突变,虽然李云天下无敌,但是隔河就是高句丽,有兵驻扎此处,朝发可以夕至。 李云回望一眼,随即展颜而笑,悠悠道:“你们不用担心,这天下最无敌的不是武力,我此去黑水靺鞨保证无事,因为我手里有比武勇更加无敌的东西。” 比武勇更加无敌的东西? 那是什么? 老程泛起嘀咕,刘弘基直接不懂,反而长孙冲一脸若有所思,忽然轻轻开口道:“国主让我们开采黄金……” 钱! 老程眼睛顿时一亮,刘弘基隐隐也明白过来,两个老将对视一眼,同声低语道:“黑水靺鞨穷苦,或可用钱诱之,倘若大笔赏金猛砸出去,确实能征召一支蛮子兵。” 这时长孙冲忽然掏出一本册子,翻开边看边道:“怕不是征召一支蛮子兵,国主是想把整个黑水靺鞨包圆,两位长辈过来看看,这册子上写的东西真吓人啊。” 这册子是李云不久前交给长孙冲的,因为疾驰赶路所以一直没时间细读,此时翻阅开来,长孙冲的面色越来越喜。 老程和刘弘基凑过头去看,只见册子第一页画着一份地图,后面的书页全是开采黄金之法,似乎和古法开采有着很大不同。 这些都不是稀奇之处,真正让他们震惊的是册子最后一页的字,但见上面是李云亲笔手书,赫然写着此地金矿的产量。 那是一个吓死人的数字,让老程三人全都头脑眩晕。 …… ……第2更爆,今晚还有,大概22点多会发布第三更 第213章 【拿黄金买人口】 大唐长安,国之帝都,古人也有假期一说,有个专门的名称叫做休沐,休沐不用上朝,无论大臣还是皇帝都会放假。 虽是放假,但是该忙的还得忙,比如李世民一大早就得待在御书房,处理许许多多尚未批阅的奏折,眼看即将秋收,各地报上来的奏折不太美妙,皇帝忽然长长一叹,喃喃苦涩道:“大唐何时才能丰衣足食。” 说罢有些提不起兴致继续批阅奏折,索性站起身来使劲伸了个拦腰,正要喊个内侍给他奉茶,忽见门口的地面上有些阴影。 那阴影是人的影子,明显是故意露出来想让皇帝发现。 李世民微微一怔,随即笑出声来,对门口道:“观音婢,是不是你?一天来三回,你不烦朕都烦了。” “不是臣妾,这次不是臣妾。” 门口明显是长孙皇后的声音,但是回答却睁着眼睛说瞎话,但见人影一闪,皇后扯着杨妃现出身形,再次道:“不是臣妾要来,是杨妃妹子弄得臣妾烦躁,她一大早跑到臣妾寝宫啼啼哭哭,臣妾没奈何才把她领到陛下这里。” “哼!” 李世民何等精明,岂会看不穿皇后那点小心思,他伸手冲着门口一招,略带无奈道:“进来吧,不用杵在门口,你们这几日一天最少来三回,难道还怕别人指责你们进入御书房?” 皇后和杨妃都有些赧然,不过仍旧提起裙角迈入门槛,进门之后先自辩驳,故作严肃道:“这可是陛下准许我们进来的。” 李世民没好气的翻个白眼。 长孙首先上前,一路走到批阅奏折的桌案旁边,看似是想帮着皇帝整理奏折,其实一双眼睛咕噜噜不断查探。 后面杨妃也急急跟过来,口中还掩耳盗铃道:“姐姐且先去伺候陛下,这些琐事让妹子操持便可,咦,陛下的桌案有些杂乱,须得把奏折分门别类才行,最好能按照各地的报奏分拣,如此才能方便陛下批阅。” 说着和长孙皇后一起动手,仔仔细细开始分拣桌子上的奏折,看似很是用心,其实眼珠儿一直咕噜噜不断,明显是想寻找什么东西,结果弄得奏折更加杂乱。 “行了行了!” 李世民满脸无奈挥了挥手,道:“想找河北的报奏直接说,不用假惺惺的瞎收拾,朕实话告诉你们,今天奏折没有河北的。” “那山东的呢?”杨妃脱口而出。 李世民笑容有些古怪,故意道:“山东的也没有。” 皇后和杨妃顿时泄气,收拾奏折显得没精打采。 李世民冷眼旁观,看着两个小女人在那里演戏,明明显得很失望,却又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这样子让皇帝大感有趣。 李世民忽然开口道:“虽然没有奏折,但是飞禽传书却有几份,只不过嘛,传书朝堂大事,嫔妃不可请阅……” “呀!” 两个女人顿时惊喜出声。 皇后眼珠子一转,目光递向杨妃,杨妃妙目忽闪,突然娇娇柔柔道:“陛下,臣妾看您很乏累呢,您熬夜批阅奏折,很是伤害眼睛,不如让臣妾帮您诵读,您在旁边听着可好?” “帮朕诵读?” 李世民似笑非笑,淡淡道:“不用了,几份飞禽传书而已,朕勉强还能支撑着看完。” 杨妃噶然噎住。 她可怜巴巴的看向皇后。 到底还是长孙皇后有魄力,突然抬脚蹬蹬蹬蹬走到皇帝面前,素手向前一伸,对着李世民道:“臣妾儿子的家书呢,还请陛下赶紧拿出来。” 这话聪明的很。 不说飞禽传书,却说儿子的家书,只不过稍微改个说法,已经巧妙的避开了宫嫔不得掺和政事的束缚。 当然这也就是长孙皇后能行,倘若换个人肯定没这胆量,就算长孙皇后如此,也得看李世民心情。 李世民今天的心情明显很好。 但见忽然突然伸手入怀,脸上竟然带着一丝坏笑,得意道:“朕就猜到你们会来,所以先把飞禽传书藏了起来,哼哼,想从奏折里面找,你们找一年也找不到。” 这话等于是打趣两个女人刚才的演戏,无论皇后还是杨妃脸色都有些羞红。 不过两个女人急着探听孩子消息,这时哪里顾得上和皇帝打趣,长孙皇后伸手一夺,直接夺过那几份传书,口上还不忘掩饰一句,掩耳盗铃般道:“臣妾看看儿子给的家属,不知道稚奴在信里写些什么。” 哪知李世民忽然又把传书夺回去,语带肃重道:“这次传书说的乃是正事,所以还是让朕念给你们听吧,否则你们私自翻阅,传出去会被朝臣攻讦。”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连忙凑过来又是捏肩又是敲背,动作温柔无比,努力讨好丈夫。 李世民甚是享受,这才缓缓展开传书,先念第一份道:“儿臣启奏父皇,行程已至范阳,李恪哥哥同行,不去山东亦来河北。” 了了四句,这一份就念完了。 长孙皇后有些不满足,杨妃更是显得担心,忍不住道:“恪儿怎么没去山东,这是违背皇命的大错。” 说着娇躯一颤,俏脸渐渐发白。 李世民看她胆小至此,不得不安抚道:“李恪虽然封为鲁王,但是接受渤海国辖制,他没去山东而是去了范阳,想必是渤海国主做出的要求,此事不算违背皇命,杨妃你无需担心害怕。” 杨妃顿时松了一口气。 李世民又拿出一份传书,念诵道:“儿臣李恪禀告父皇,行程已由辽河回转山东。” 这份更短,只有两句话,飞禽传书虽然快捷,但是弊端就是不能详细书写,所以都是简单扼要,一般只汇报最重要的东西。 杨妃听完明显有些惊讶,忍不住再次道:“刚才还说去了范阳,怎么一会儿又说回归山东?” 她眼睛扑闪扑闪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其实早已看过所有传书,这时毫不焦急道:“不急,等朕再念下一份。” 说着又挑出一份传书,继续念道:“儿臣李恪禀告父皇,齐鲁之地穷困异常,得渤海国主之命,开始聚拢贫苦百姓,此事不能一蹴而就,或许两年三载时光。” 这份字数较多,并且还是涉及真正的大事,杨妃虽然想问,但又胆怯不敢发问。 幸好李世民也不想急她,直接开口解释道:“李云要在东北建立渤海国,建国之后肯定面临人口不足的问题,恰好山东一地百姓穷苦,分发一部分去东北讨个生活,此事对于东北和山东都有好处,所以朕已经批复了李恪照办此事。” “还有呢还有呢?” 长孙皇后看到李世民念的都是李恪传书,顿时有些焦急河北道李治的情况,此时皇帝手里只剩下最后一封传书,皇后很担心这一份也是李恪的。 李世民呵呵一笑,展开最后一份传书道:“这一份是用海东青传过来的,所以传书可以书写很多事情,观音婢莫要急躁,稚奴在河北过得很好。” 长孙皇后反而更加急躁,催促道:“陛下快念!” 李世民一脸无奈,只能念诵道:“儿臣禀告父皇,我在范阳城很忙,晚上挑灯读书,白天要去视察,父皇你知道么,范阳城北边又出现了两个城,是老百姓们自己建立的,生活着汉人,也生活着突厥人,我们范阳专门制订律法,汉人和突厥人鼓励通婚,这里面有个阴谋,儿臣每天都感觉很兴奋……” 阴谋? 长孙皇后不由担心起来,道:“稚奴才那么小,他会不会被人给坑了。” 李世民嗤笑一声,故作不悦道:“观音婢你还想不想继续听?” 长孙皇后连忙道歉,羞赧道:“陛下勿怪,臣妾再也不敢出声打断您。” 李世民继续念传说道:“父皇,我们的律法是这样订的,如果突厥人娶了汉女为妻,那么要上缴十头犍牛作为惩罚,虽然这个惩罚十分严重,但是突厥人会获得在范阳做生意的资格,所以他们心甘情愿受罚,受罚反而觉得自己赚了便宜。律法的另一种是汉人男子迎娶突厥女人,直接奖励五贯钱作为结婚资助,如果能生了娃娃,还要再给五贯钱的奖赏,那些突厥女人特别想嫁给汉人,因为十贯钱已经能在范阳新城买上一处房子,她们不用去辛苦放牧,可以跟着男人学习种田。” 李世民念到这里停止下来,解释其中的道理给两个女人听:“这是民族融合之策,五十年后再也没有突厥。” 长孙皇后和杨妃连连点头,交口称赞道:“难关赵王…呃,不对,是渤海国主,难怪渤海国主会说,突厥打不赢但是可以娶赢。” 李世民嘿嘿直笑,略显得意道:“五十年后,整个草原都是汉人的孩子。” 长孙皇后看了看传说,发现下面还有不少字,忍不住催促丈夫道:“陛下,再念,再往下念。” 李世民咳嗽一声,展开传书又道:“还要禀告父皇,我们在东北发现了一座巨大的金矿,是大哥给的地图,按图索骥一查而之,如今已经派出三批匠人,又派了五千百姓前去,金矿渐渐有所产出,每天能挖十几斤黄金,大哥说,这个金矿能挖一千年……” 嘶! 长孙皇后和杨妃倒抽一口冷气。 一天挖十几斤黄金,一年就是几千斤之巨,这已经惊世骇俗,然而竟能持续挖掘一千年。 那是什么样的金矿,竟然矿藏量如此巨大。 “陛下……” 长孙皇后忽然开口,略显踟躇道:“这个金矿如此巨大,不知渤海国主怎么说?” 李世民看她一眼,语气满足道:“臭小子也给朕来了一封传书,很简单,只有五个字,二一添作五。” 二一添作五。 也就是五五对半分。 长孙皇后霎时间兴奋起来,忍不住道:“陛下,大唐要腾飞了,这得是多么大的财富。” 李世民砸吧砸吧嘴,语带羡慕道:“渤海国更富,可惜那个臭小子花钱不当钱,他要拿黄金去买人口,买的还是黑水靺鞨蛮子兵……” …… ……第3更爆,今天还有,大概0点左右发布。 第214章 【咒语?土耶土思,哈布拉尔土思】 李云孤身一人在林中穿梭,万里烟云照已经没法骑了。 他原本打算的很好,一路直奔黑水靺鞨的领地,哪知他小觑了这个时代的原始密林,进入之后直接找不到东南西北。 哪怕是一日之间的正午,密林幽深经常看不到阳光,想靠着太阳定为方向完全不行,只能按照感官顺着一个方向前行。 结果又犯了常识性错误。 人若陷在密林之中,即使一直走一个方向也会拐弯,偏偏自己还不会察觉,只以为一直在往前面走。 李云已经在山林中迷路五天了。 此时的东北山林,豺狼虎豹简直不要太多,大白天的就有猛虎环伺身旁,经常看见熊瞎子慢悠悠的在不远处经过。 这要是换个普通人前来,恐怕连一天的时间都撑不下去,别说是老虎和熊瞎子,就是那些野狼都能把人生吞活剥。 幸好李云带着擂鼓瓮金锤,不过仍然被猛兽弄得不胜其烦,这些猛兽仿佛不知道人的厉害,见面第一个动作就是扑过来想要下口。 李云已经打死了几十只老虎,熊瞎子也被他弄死了十来头,这些天一直肉食不断,吃的倒算是极品山珍。 就连万里烟云照都胖了一圈,如今这匹宝马对李云很是亲昵,它跟着戈壁溜羊一直吃不饱,换个主人顿顿能吃肉,而且还是虎肉熊肉,万里烟云照欢喜的不行。 可惜再怎么欢喜,这片山林还是无法走出去,宝马通灵渐渐感觉到李云的烦躁,于是宝马也跟着烦躁,经常在山林之中嘶鸣。 这下更好,引来更多的老虎野狼。 李云不得不抡起大锤继续猛砸。 一人一马就这么陷入密林,越走越觉得好像在打转转,这一日李云终于回忆起一个办法,他准备在一株大树上刻个记号。 做记号应该是个好办法,可惜李云这次出来没带刀!那么只能用一个办法,用大锤砸断一颗古树试试看。 也就在他拎着大锤准备砸树的档口,猛听身后飕飕一阵破风之声,李云只觉脊背一寒,身体比脑子更先做出反应,他原地一个打滚,瞬间滚到树后。 噗噗噗! 一阵密如雨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无数箭支插在树干。 李云躲在树后微微探头,隐隐见到密林深处人影一闪,动作凌厉,瞬间不见,如果不是射出了箭支,恐怕会让人误会那是一群猿猴。 动作实在太矫健了。 嗖嗖嗖! 忽然又是一阵破风之声,赫然还是从背后激射而来,李云登时吃惊无比,想也不想又是原地打滚。 “好家伙,这还是人么?” 李云在地上滚个灰头土脸,总算险险的避开了第二波箭支。 那些人刚刚在树的另一侧射箭,怎么转眼之间就绕到了后方?这得是何等急速的穿林手段,恐怕比之真正的猿猴也不遑多让。 “不能再这样下去!” 李云心中瞬间生出这个念头! 虽然他神力无敌,如今也有武功在身,但是这样被动挨打肯定不行,拖得时间久了说不定就要遭殃。 “土耶土思,哈布拉尔土思……” 李云忽然开口,冲着对面大声呼喊,这两句乃是黑水靺鞨的语言,可惜他说的明显不够字正腔圆。 对面的弓矢停了,似乎在迟疑李云是什么人。 整个山林瞬间陷入幽静。 好半天过去之后,忽然头顶响起一个细微声音,李云心里一惊,连忙仰头去看,这才发现头顶树上竟然有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悄无声息摸了过来。 看其身材,略显娇小,这应该是一个女孩,手里的弓箭张成了满月。 “土耶土思,哈布拉尔土思……” 李云连忙再次开口,又说了刚才那句靺鞨语。 树上的女孩表情有些奇怪,张着弓箭直勾勾看着他,李云赶紧在脸上挂出微笑,并且拙手拙脚行了一个靺鞨礼。 哪知树上女孩突然噗嗤一笑,竟然用生硬的汉语询问道:“你穿的是汉人服饰,你是中原过来的商贾么?” 李云顿时一怔,略带愕然道:“你会汉语?” 树上女孩似乎很是兴奋,骄傲点头道:“我特别聪明,学汉语才学了一年时间。” 这话虽然磕磕巴巴,但是听起来乃是极其纯正的汉语,李云只觉得匪夷所思,忍不住称赞一声道:“你汉语说的真好。” “是吗?” 树上女孩顿时欢喜起来,竟然一下子从高处跳落下来,落地之后距离李云只有一步,压根没有任何防备警惕之心。 这得是何等憨直的性格,才能对待陌生人做出如此举动。 既然对方懂得汉语,李云肯定不会再说绕口的靺鞨语言,哪知女孩却眼珠子咕噜噜猛转,盯着李云问道:“你刚才说的话是发自真心吗?” “哪句?” 李云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反问道:“是不是那句土耶土思,哈布拉尔土思……” 女孩连连点头,目光闪闪异彩,奇怪的是竟然有些渴望,似乎还略带一些羞涩,急急又问道:“你是发自真心吗?” 李云迷惑不解,心说这句话不就是‘你好很高兴认识你么?’ 这是他那个便宜结拜兄弟教的,据说乃是黑水靺鞨打招呼的语言,当初李云学了两三个时辰才勉强记住,难道是因为发音不准才惹得女孩好奇。 “喂,你说啊,你是真心的吗?” 奇怪了,女孩又问了一次。 李云琢磨一下,最终决定还是正面答复对方,故作严肃道:“我们汉人讲究礼节,也讲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刚才那话是我说的,确实是发自真心说的。” 女孩顿时咯咯直笑,不知为何脸蛋儿竟然红润起来,她突然把手指伸进口中,极其响亮的吹出一个口哨。 霎时之间,山林中蹿出十几个人影,虽然人人手持弓箭,但是这时全都把弓箭松开了弓弦。 这些人慢慢围拢过来,脸上带着质朴的亲切笑容,只是目光有些古怪,不断指着李云嘻嘻哈哈。 可惜他们说的都是靺鞨语,李云几乎一句也听不明白。 唯有那个女孩会说汉话,突然把小脸凑到李云面前,笑得特别开心,眼睛像是弯弯的月牙儿,十分欢喜道:“你要和我睡觉也行,但是你得先给我爹娘一些礼物,你是中原来的汉人商贾,你肯定能买到精美的白盐,你只需要给我父母十捧精盐,就能把美丽的月牙儿娶回家。” 说着骄傲的挺起小胸脯,努力炫耀自己的身板给李云看,又道:“月牙儿是整个达达部落最为矫健的女猎手,我的价值不能低于十捧精盐,这个价格比那些大部落的女孩低廉很多,你娶了我等于是赚了大便宜。” 嗯哼? 李云愣住了! 啥玩意,把你娶回家? 我啥时候说过要娶你了? 他因为犯楞迷糊,脸色不由显得迟疑。 结果月牙儿瞬间误会,猛然变得气愤异常,怒道:“难道你只想和我睡觉,但是并不想把我娶回家?” 李云头大如斗,他隐隐觉得这中间有个天大误会。 他刚要开口解释,哪知女孩性格竟然很是刚烈,大声道:“好,你不娶我也可以,但你得给我的父母五十捧精盐,并且还要送给他们一口铁锅,如果你送上这些礼物,美丽的月牙儿可以陪你睡觉,如果你能再加一些茶砖,那我还可以帮你生个孩子……” 说着气咻咻扭头,很是伤感道:“不能再讲价了,毕竟你没打算娶我,我生了孩子需要抚养,你做父亲的必须给点财产。” 你这内心戏也太多了吧。 李云简直哭笑不得,幸好他终于找到时机开口,很是好奇问道:“刚才那句话,土耶土思,哈布拉尔土思,到底是什么意思?” 月牙儿微微一怔,有些吃惊转过头来,俏脸愕然道:“你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 李云悻悻然摸了摸鼻子,道:“原本以为明白,但是看了你的反应感觉不明白,似乎教我说话那人暗暗使了个坏,他故意教了我一句不该说的话。” 月牙儿目光很是狐疑盯着他,似乎想看看这个男人是不是在撒谎。 可惜黑水靺鞨乃是未开化的蛮夷,性格大多都是直来直去,这女孩盯着李云看了半天,最终也没发现李云是在撒谎,她突然咯咯一笑,很是调皮道:“那句话,翻译成你们汉语的意思很简单。” 刚才还大怒,这一转眼又笑了起来,这女孩的性格真是憨直,明显没有被世间的污浊给沾染。 但是李云顾不得赞扬人家性格,急忙开口询问道:“那你快点告诉我,刚才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嘻嘻!” 月牙儿调皮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道:“美丽的女孩,我从中原来娶你,我备足了礼品,会让你的父母感觉荣耀,嫁给我吧,给我生一百个胖娃娃。” 李云目瞪口呆。 好半天过去之后,他才满脸不可置信道:“这是我刚才那句靺鞨语的意思?” “对呀!” 月牙儿似乎又变得惆怅起来,喃喃道:“我已经答应你了,也跟这些叔叔伯伯们说了,结果你却反悔,你是不是舍不得送上礼物。” 李云还是目瞪口呆,满脸整整道:“土耶土思,哈布拉尔土思,总共十个字,代表的意思竟然那么多……” 这话他本是自言自语,结果周围那些靺鞨汉子却误会了,以为李云再次向月牙儿求婚,汉子们顿时欢呼大叫起来。 他们看李云的目光更心切了。 李云只觉得头皮发麻,他这一刻真想打死自己那位结拜兄弟。 那货绝对是故意使坏,否则不可能教自己这么一句语言。 …… ……第4更爆,今天13700字爆发,月初第一天,说到就做到,求月票,山水明天继续爆。 第215章 【一口铁锅换取一个部族】 穿山越林,似乎是靺鞨族的天生本事,李云终于解决了迷路问题,十几个靺鞨人成了他最好的向导。 因为一个美妙的误会,靺鞨汉子对李云很是亲切,他们盛情邀请李云去部落里做客,顺便把他们美丽的月牙儿娶回家。 好吧! 十捧精盐的代价,李云硬着头皮也得认了,这价格实在有点‘太高’,让他心里生出一股古怪之感。 众靺鞨汉子在前头领路,穿山越林向着北方进发,李云则是骑马而行,马上还坐着一个骄傲的小姑娘。 那是价值十捧精盐的月牙儿,据说是她们达达部落最昂贵的女孩,月牙儿一路上显得特别开心,不断叽叽喳喳向李云问着话。 “喂,你说你叫李云?”这是月牙儿的问题。 “对啊,我回答你很多次了。”李云满脸都是无奈。 “汉人那个最厉害的李云?” “呃,不一定是最厉害的那个,我有一个大师伯,依仗功夫能和我打个平手,还有一位突厥母亲,靠着功夫也能和我打个平手,据说还有一位很神秘的师祖,随随便便就能打赢我。” 这话本是诚恳之语,然而月牙儿听了却很是生气,懊恼道:“不对,你肯定是最厉害的汉人,我们靺鞨族的大部落去过中原,带回来好多好多关于你的传说,他们说你天下无敌,力气比十头熊瞎子还要大……” 说着似乎觉得这个形容不够厉害,连忙又改口道:“不对,是比一百头熊瞎子还要厉害。” 李云简直哭笑不得,感觉自己摊上了一个小迷妹。 月牙儿看他不说话,顿时显得没精打采,但是小丫头很快又开心起来,盯着李云手里的锤子问道:“你的锤子就是擂鼓瓮金锤吗?” “是啊!” 李云翻个白眼,极其无奈道:“这个你也问过很多次了,我也回答过你很多次了。” 然而月牙儿却像是第一次得到答案,小脸显出正儿八经的肃重神色,点点头道:“原来真是传说中的神锤,难怪大叔们根本抬不动……” 李云仰天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脑瓜子嗡嗡的响,自从三天前遇到这群靺鞨人,他算是领教了月牙儿的真正厉害,这女孩最厉害的不是动作矫健,而是充满好奇心的无数问题。 有好奇心也就罢了,关键还喜欢来来回回的问,一个问题最少能问十遍,并且问完之后会陷入幻想之中。 果不其然,月牙儿又开始了。 只听这丫头忽然惊叫一声,又是欢喜又是夸张道:“哇,我嫁给你以后,就是你们汉人所说的皇妃吗?听说你们汉人的房子特别牢固,是用一种叫做砖头的东西堆砌而成,你们吃饭的时候不缺盐,可以开开心心的大口舔。” 大口舔? 也不怕齁死你! 李云面皮一抽,心中暗暗腹诽。 他正想劝劝小妞别这么咋呼,哪知忽然感觉身后气氛不对,他诧异抓头看去,却见月牙儿竟然在哭。 刚才还叽叽喳喳的,这一转眼泪眼汪汪,李云只觉得头皮麻烦,满脸无奈叹息道:“是不是又觉得自己卖便宜了?” “嗯嗯嗯!” 月牙儿使劲点头,同时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哭哭啼啼道:“我是达达部落最美丽的女猎手,可是你只愿意给我父母十捧精盐。你是汉人最厉害的王,你那么有钱……” 李云没好气的转回头来,哭笑不得道:“一直都是你在喊价,十捧精盐是你说的。” “我没有!” 月牙儿直接改口,憨直的眼珠儿竟然有些狡黠,道:“我说的是二十捧精盐,你听的时候肯定听错了。” “行!二十捧!” 李云嫌她啰嗦,想也不想就回答。 月牙儿顿时欢喜起来,突然又道:“还要给一口铁锅,否则不给你生孩子。” “行!一口铁锅!” 李云心中暗笑,满口答应要求。 他压根没打算当真。 然而月牙儿却极其开心,忽然从后面使劲搂着李云的腰,直愣愣道:“你对我这么好,竟然舍得这么昂贵的礼物。” 这话让李云心中一抽,不知为何竟然生出一股负罪感。 他缓缓又转回头去,望着月牙儿满是开心的笑容,好奇问道:“你不怕我撒谎么?” “不会的,男人从来不撒谎!” 月牙儿很是笃定,娇憨道:“虽然我要的礼物有些多,但是你毫不迟疑答应了,你非常喜欢我,你特别喜欢我……” 她的汉语词汇还有些匮乏,想了半天似乎只能这么形容。 李云心中一叹,突然又问道:“你们达达部落很穷吗?” “不穷啊!” 月牙儿眼睛里有些惊讶,歪着小脑袋看着李云,小脸骄傲道:“我们达达靺鞨拥有二十多个男人,人人都是猎杀猛兽的好手,我们还有两百多个女人,拿上弓箭同样能射杀虎豹,我们还有一百多个小孩,每年仅仅饿死十几个而已,周围的部落特别羡慕我们,他们特别想要加入达达靺鞨。” 这话让李云吃了一惊,下意识让马匹停住,满脸愕然道:“二十多个男人,却有两百多个女人?” “以前有五百多个呢,这两年才突然变少的,都怪该死的黑水靺鞨,他们用盐买走了我们的女人。” 月牙儿说到这里似乎很生气,攥起拳头又道:“我的二姆妈,五姆妈,还有十一姆妈,都被买走了,她们特别疼我,长的十分漂亮,可是黑水靺鞨只给了二十捧精盐,买走了三个很漂亮的姆妈,连弟弟们也给买走了,买走的都是最强壮的弟弟。” 李云咋舌不已。 虽然同情月牙儿的遭遇,但他心中隐隐生出一股火热,突然又问道:“你说你们部落里只有一百多个小孩,每年却要饿死十几个孩子?” 月牙儿抬头看他一眼,小脸骄傲道:“饿死的都是弱小孩子,强壮的都没有饿死,我们达达靺鞨比较富裕,能够保证强壮的孩子活下来。” 李云却摇了摇头,道:“也许饿死的那些并不是弱小,只是你们没能力让他们活的强壮。” 食物不够,盐巴不够,肯定有一部分孩子越来越弱,于是就成了靺鞨人眼中的弱小孩子。 这个说法月牙儿明显第一次听到,小丫头很是费解的努力思考,然后最终还是摇头表示不对,郑重对李云道:“你错了,我们达达靺鞨很富裕,我们每年只饿死十几个孩子,有些部落要饿死全部的孩子。” 李云面皮抽搐,下意识道:“孩子没了,岂不断根?” 断根这个词汇让月牙儿有些不懂,经过李云仔细解释才缓缓明白。 这事倘若搁在中原百姓眼中,那完全是塌天一般的家中惨事,然而小丫头听完之后压根不当回事,反而咯咯轻笑道:“饿死孩子怎么会断根呢?饿死了弱小的继续再生呀。我们靺鞨女人特别厉害,两年就能生出一个孩子,比如我的姆妈,她生了十五个孩子,但是只有美丽的月牙儿最强大,所以十五个孩子只有我活着。但我的父亲娶了十一个姆妈,可以生出特别多特别多的孩子。” 李云头皮发麻! 这种人间惨事,被一个女孩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靺鞨人听了也许不觉得的奇怪,但是李云却从中听出了无力的挣扎。 不断饿死孩子,活下来的十不足一,这纯粹是野兽一般的生存法则,是看着老天给运气传承后代。 他忽然沉声开口,语气严肃问月牙儿道:“你想不想部落里再也不会饿死孩子?” 月牙儿一呆,有些怔怔看着李云,好半天过去之后,才缓缓摇头道:“不行的,盐不够,食物也不够,我们只有五口铁锅,其中一口还是破的,五口铁锅就算整天不熄火,也只能煮熟五百口人的食物……” 说到这里,小脸渐渐又变得骄傲起来,搂着李云腰杆道:“我们已经很强大了,我们以前只有一口破铁锅,但是我们部落通过不断努力,换取了四口崭新的铁锅。我们打猎,采集草药,挖掘山参,虽然死了很多人,但是我们有了锅,以后,达达部落会更加强大,你运气很好的呢,娶了一个强大部落里的妻子。” 这话明明是月牙儿的骄傲之语,然而背后却是血淋淋的牺牲,李云完全可以想象的出,达达部落为了一口铁锅牺牲了多少人。 十捧精盐就能换一个美丽的女孩,五口铁锅就能撑起一个中型部落,这群生长在山林之中的部族,他们为了生活的物资可以拼命。 人命在他们眼里,不值钱。 盐比人命值钱。 铁锅比盐更值钱。 如果再给一些茶砖,恐怕整个部落都会为你发疯。 想到这里,李云不知为何有些伤感,同是人类,其实他并不想太过心狠,但是听完月牙儿的解释,他又觉得也许自己征兵是对靺鞨人的恩慈。 前面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口哨,似乎是引路的那十几个靺鞨汉子发出,月牙儿突然变得极其开心,使劲搂着李云腰杆道:“我们要到家了,你一定不要让我父亲失望。” “放心,我会的!”李云的语气很是郑重。 月牙儿很是期盼的扬起小脑袋,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李云。 这一刻的女孩显得又是开心又是迫切,急急道:“会有二十捧精盐对不对?另外还会有一口崭新的铁锅对不对?我们说好了的,你不能临时反悔,只要你不反悔,月牙儿每年帮你生孩子。” 说着生怕李云担心孩子养不活,连忙又补充一句道:“月牙儿是达达部落最为矫健的女猎手,我会努力打猎养活你的孩子……” 李云笑了,不知为何语气竟然变得轻柔,柔声道:“你放心,我不会反悔,我会给你父亲精盐,会比二十捧精盐多的多,我也会给你父亲铁锅,不是一口两口那么多。” 他要征兵,以后把整个靺鞨纳入自己的国度,这群天生的战士,为了铁锅可以不要命。 第216章 【靺鞨人舔盐的规矩】 靺鞨是一个古老的民族,在先秦时代已经生活在东北,由于生存地域等诸多原因,他们比突厥人更加穷苦。 按照唐史的记载,靺鞨族在贞观年间大约有十多万户,渔猎民族的一户等于农耕民族的三户,而农耕民族的一户有多少人呢? 古代户籍登记以青壮男子为主,一户可能只登记两到三人,但是实际上不止如此,因为小孩和妇女是不予登记的。 每个汉人家庭约为4-10个人,这是农耕民族的户口人数,而渔猎民族的户口人数要翻三倍。 也就是说,渔猎民族的一户大概12-30人。 靺鞨族的户数是十多万,所以人口至少也得200万,李云原本以为这个推算已经很准,然而到了达达部落之后才发现历史真的不准。 小小一个部落,拥有成年男子二十七人,女人有两百多个,孩子有一百七十多个。 这人数在后世听起来不多,甚至还比不上一个小村子,但是搁在古代不一样,因为这些人完全没纳入统计范畴。 史书上所谓的靺鞨十万户,压根没统计达达靺鞨这种小部落,而李云经过询问方才得知,这样的部落在山林之中成百上千。 即使每个部落只有几百人,加起来也是一个庞大无比的数字。 历史给后人开了个玩笑,也让李云陷入了认识误区。 后人总是觉得古代穷困,所以人口肯定特别稀薄,一旦有人不同意这个观点,某些专家会拿出史书来打脸,可是专家们自己也忽视了一个问题,古代的户籍统计压根不准。 说不准都是轻的,压根就是一个玩笑。 靺鞨族在整个东北大地最少有一千万人口,然而纳入统计的仅仅十多万户,究其原因只有一个,这个时代的靺鞨大部落只有七个。 官方在统计之时,只统计了那七个大部落。 至于其他上千个零散小部落,压根就像是没存在一般被忽视了。 这七个部落分别是粟末部、伯咄部、安车骨部、拂涅部、号室部、黑水部、白山部。 其中以黑水部最为强大,也是李云那个便宜结拜兄弟的部族。 黑水靺鞨已经是最强大的部族,然而仍旧穷的两个人穿一条裤子,达达靺鞨这种小部落更加不用提,李云是真的没想到会这么穷。 这是怎样一个聚居点啊,穷的简直吓死人。 在李云的设想之中,既然是部落至少得像个村子吧,结果到了之后才发现一切猜想的太美好,他实在是太高看靺鞨人的财富程度了。 突厥人尚且有个帐篷遮风挡雨,靺鞨人直接用树枝随便搭建房子,一问才知道原因,他们经常要在山林中搬迁,每当附近百里之内的野兽被猎杀一空,他们就得举族搬去新的地方生活。 也正因为时长需要搬迁,所以伐木建房就显得可笑,即便四周全是原始古木,靺鞨人也不愿意浪费精力去建造固定的房屋。 住的破只是一个方面,吃的差才叫人心酸。 李云和月牙儿到达部落的时候,其实压根不是吃饭的饭点,但是部落里的五口铁锅热气直冒,妇女们正在劈柴烧火熬煮东西。 锅边围坐这一群人,端着黑漆漆看不出材质的碗,一问才知道,整个部落全天都是饭点,因为只有五口铁锅煮东西,一次只能满足几十口人,所以要全天熬煮,轮番进餐进食。 李云好奇靺鞨人吃的是什么,于是让月牙儿领着到锅边看了看,人还没到,已然想吐,锅里明明煮的是肉,然而没有丝毫肉香。 不但没有肉香,反而有股腥臊臭味,李云努力克制半天,勉强才克制住捂鼻子的冲动,他不想失礼,或者说他不想让这群靺鞨人伤了自尊。 然而他的担心是白费了,这群人压根没觉得自己吃的很差。 比如月牙儿就是口水滴答,忽然用手抱着李云胳膊,很是骄傲道:“我是部落里的女猎手,属于有贡献的人,所以我有资格招待客人,等会可以分你一碗肉。” 说着停了一停,更加骄傲道:“等我帮你生了孩子,我会更加努力去打猎,让我的孩子每天都可以吃饱,还可以大口大口的去舔盐。” 大口舔盐? 这个词李云已经听她第二次说了。 李云下意识扫视四周,慢慢发现了什么叫做舔盐。 但见五口铁锅的其中一口已经煮熟食物,那些靺鞨小孩端着黑碗挨个盛饭,他们没有筷子夹取食物,纯粹是用手抓起来吃,吃饭的时候同样也在排队,轮番去舔一个乌漆嘛黑的布袋子。 那袋子里应该装的是盐,隔着袋子也不知能不能舔到咸味,然而每个舔过的小孩都很满足,端着黑碗吃的特别起劲。 月牙儿忽然舔了舔嘴角,轻声道:“这次我猎取了两只袍子,所以吃饭的时候有资格舔盐,不过我要把资格让给你,因为你很快是要娶我的男人,记住了,只能舔两口,我只猎到两只袍子……” 两只袍子的贡献舔两口盐? 李云又是一怔,忽然伸手指指那些小孩,好奇道:“我看他们每人舔了一口,莫非这些小孩也猎到猎物?” 这话他自己说完都不信,因为那些小孩实在太小了。 月牙儿明显被他的问题逗笑了,嘻嘻道:“他们才多大啊?怎么能打猎呢?你看那个鼻涕虫,他站都有些站不稳,小孩不会打猎,他们没有贡献……” “既然没有打猎贡献,那为什么可以舔盐?” 李云再次发问,其实他心里隐隐已经有个猜测。 果然只见月牙儿嘻嘻一笑,道:“这是靺鞨人的规矩啊,孩子八岁以前可以舔盐,每顿饭一口,每个人都有。”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解释道:“不管部落的盐巴多么稀少,八岁以下小孩的舔盐不许停。” 然后小脸忽然变得严肃,双手放在胸口显得虔诚十足,又道:“这是老祖宗的规矩,任何一个靺鞨人都得遵守!” “你们老祖宗的规矩?”李云重复一声。 “嗯嗯嗯,传了几千年呢,这个规矩不能破!” 月牙儿急急点头,道:“有些时候因为盐巴太缺,我们这些猎手会把自己的舔盐资格让出来,如果还是不够支撑,别的部落会出手帮助,哪怕是生生世世的死敌部落,看见敌人部落缺了八岁孩子的盐巴也会接济……” 这话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然而李云却忍不住轻叹一声。 他怔怔看着那些小孩舔盐,仿佛看见人类从刀耕火种传承的文明,人类之所以成为人类,就是因为比野兽多了一份良知。 这个八岁孩童可以免费舔盐的规矩,分明是人类文明的一个卓越闪光点。 因为孩子太小,没能力去赚吃喝,所以大人要无偿给予,这是无法形容的人性。 …… 月牙儿看他怔怔看着那袋子盐,还以为李云是眼馋想去舔一舔。 小丫头顿时特别骄傲,指着布袋对李云道:“你看见没有,我们的盐巴很充足,不但能让孩子们舔盐,而且还接济了一个断盐的部落,那个部落和我们有死仇,我们恨不得杀光他们所有人,但是他们八岁孩童的盐巴断了,我们立刻分出一些盐巴送过去。” 说完骄傲的攥了攥小拳头,哼哼唧唧道:“我们达达部落是最强大的,你娶了一个强大部落的妻子。我们有资格接济别的部落,你娶了我会感觉十分的骄傲……” 这还是不忘推销自己。 小丫头还惦记着李云的二十捧精盐。 可惜这一刻的李云心思不属,目光一直怔怔看着那些孩子。 “添盐,添盐……”他喃喃两声,不知为何只觉心中一抽。 忽然转头看向月牙儿,问道:“隔着袋子用嘴去舔,能舔到咸味吗?” “能啊!” 月牙儿毫不迟疑回答,指着那些小孩道:“你看他们多开心,八岁以前是最舒坦的日子。” “那八岁以后呢?”李云目光一闪。 月牙儿不疑有它,直接回答道:“到了八岁之后,不能白白舔盐,须得帮着部落去采集草药,按照贡献确定舔盐的次数。” 说着停了一停,嘻嘻又道:“有些孩子因为太弱,所以采集草药贡献特别少,但是月牙儿不一样,我小时候就是最厉害的孩子,我每天都能采到草药,有时候还能挖到山参,所以我每次吃饭都可以舔盐,最终成长为一个矫健厉害的女猎手。” 这丫头性格太娇憨,每次说话总是忍不住夸赞自己,或者每个靺鞨人都是这样,他们不懂得什么叫做谦虚。 有贡献,要炫耀,这是他们活着的权利,他们有资格炫耀自己的成绩。 他们到达部落已经有段时间,那些汉子早已拿着猎物去处理,忽然听到某个树枝屋里一声大笑,一个强壮的汉子领着一群靺鞨女人走了出来。 那汉子远远张开大手,对着李云不断大笑,口中说着呜哩哇啦的靺鞨语言,偶尔竟然还夹杂一两个字的生硬汉话。 “汉…人…,女儿的……丈夫……” 女婿这个词都不会说,明显是个学习汉话不成功的二把刀,而然壮汉脸上充满了骄傲和得意,部落里所有的靺鞨人很是羡慕的看着他。 女儿能嫁给汉人,这是整个部落的骄傲,这两年时间,整个靺鞨族群兴起一个传说,据说汉人特别的富裕,吃饭的时候可可以大口大口的舔盐。 而他的女儿,嫁给的是汉人之中最厉害的汉人。 月牙儿忽然有些紧张起来,突然使劲抱住李云的胳膊肘,语带哀求道:“二十捧精盐,一口大锅,求求你,你不要反悔,我会很努力的打猎,帮你生很多的孩子。”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郑重道:“你放心,比你要求的多得多。” 第217章 【我叫山猪,月牙儿的父亲】 听到李云再一次的承诺,月牙儿欢喜的露出两颗小虎牙,女孩十分骄傲的抱着李云胳膊,努力把自己的小胸口贴在李云身上。 这是靺鞨女孩娇憨的一面,她想用这种方式告诉整个族群的人:“你们看,这是我的男人,他是个汉人,他从中原来娶我。” 月牙儿的父亲很快到了,后面还跟着十来个形色各异的女人。 月牙儿说她的姆妈只有十一个,并且有三个姆妈被强大的黑水靺鞨买去,如果按照这个说法计算,剩下的姆妈应该是八个。 可是李云只是粗粗一数,就感觉月牙儿恐怕有些不识数,因为跟着月牙儿老爹出来的女人足有十五个,其中好几个女人怀里还抱着吃奶的孩子。 他不由低头看一眼月牙儿,语带打趣道:“你的姆妈有些多,压根不是十一个。” 想了一想接着又道:“丫头,你不光要学习汉话,还要学习认字识数,否则连自己又多少个姆妈都分不清,将来如何教育你的孩子们?” 这话本是诚恳之语,然而月牙儿听了竟然有些生气,气鼓鼓问李云道:“你认为我不识数么?” 李云微微一抬下巴,示意月牙儿自己去看不远处正在走来的家人,笑道:“如果你识数,那你数数给我听。” “哼!” 月牙儿仰起小脸蛋,毫不迟疑道:“十七个姆妈,有九个人抱着孩子,我说错没有,我问你我说错没有……” 李云微微有些吃惊,这个数字一点不差,刚才他已经数过,跟在月牙儿父亲身后的女人确实有十七个。 这让李云顿时生出迷惑,忍不住低头又看着女孩,十分好奇道:“咱们相遇之时你说过,你一共只有十一个姆妈,并且其中三个被人买走,连她们的孩子也换了盐。现在为什么变成了十七个,莫非你遇到我的时候撒了谎?” “我才不会撒谎!” 月牙儿变得更加气鼓鼓,十分懊恼道:“部落里有大叔死了,他的女人就会成为我的姆妈,因为我的父亲是族长,他必须照顾失去男人的女人,直到有新的男人愿意养活那些姆妈,她们才不会再做我的姆妈……” 这话听起来有些拗口,然而李云还是听懂了。 部落里死了某个男人,留下了遗孤和孩子,为了让这些遗孤和孩子能活下去,作为族长的月牙老爹就得把女人娶过来。 所谓娶,也许只是一种责任,因为连孩子也要一起养,估计这些女人月牙老爹不会去睡,等到部落里有新的男子需要女人之时,这些女人就会带着孩子转嫁过去。 到时这些女人不再是月牙儿的姆妈,而是别家男子娶过去的妻子。 有点类似原始社会的蛮夷,但又充满了人类文明的痕迹,看似像是族长霸占了许多女人,其实细细一琢磨才明白族长是最累的人。 白山黑水之间,这个时代是如此的穷苦,一个男人要养活十七八个女人,想想就觉得他肩膀上的负担有多重。 这时只听月牙儿很骄傲道:“我父亲十分的强大,他是整个达达靺鞨最厉害的猎手,他能猎到老虎,也和熊瞎子厮杀,他一个人可以猎取十几个人的肉食,能让十几个姆妈帮他抚育孩子,我的父亲十分强大……” 李云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古怪念头,他看着那些抱着孩子的女人,然后又看看满脸骄傲的月牙儿,突然问道:“你的父亲经常娶女人,女人一般会带着孩子,那么,那些孩子……” 他很想问问是不是月牙老爹的种,却又觉得这样问显得很不礼貌,迟疑半天,最终住口。 然而月牙儿却听懂了李云的话,女孩满脸不在乎道:“只要姆妈嫁给父亲,那她的孩子就是父亲的孩子啊,比如我,美丽无比的月牙儿,我的姆妈生了我以后嫁给父亲的,那个时候我好像只有四五岁,我在父亲的家里长大,我就是父亲的月牙儿……” 这话听着还是拗口,但是李云仍旧能听懂,在女孩拗口而又娇憨的诉说之中,一个伟大的部落族长形象清晰而出。 最强大,不断娶遗孤,照顾别人的孩子,对所有孩子一视同仁。 耳畔忽然响起洪亮的大笑,月牙儿父亲终于到了跟前。 这时李云才发现这个男人年纪已经不小了,他最少也得五十岁挂零,然而体格壮硕的像头熊瞎子,他的脸上有许多疤痕,看起来像是某种野兽抓伤后的遗留。 这男人不太会说汉话,但却努力的想用汉话和李云交流,开口结结巴巴道:“我,山猪,小野猫的,父,你……汉人,有钱,山猪女儿的,男人,见面,开心,今晚,同意你们睡觉……” 说话结结巴巴,听着让人眼晕。 李云琢磨好半天,才隐隐弄明白这一段话的意思,这段话蕴含的词汇量很大啊,估计换个中原汉人肯定听不懂。 月牙儿父亲先是介绍了自己,原来他的名字叫山猪,嗯哼,山猪这词一听就是代号,给人一种狂野强壮的男人味道。 介绍完自己,又指明和月牙儿的关系,那句小野猫的父,细细琢磨才能明白。李云心里有些偷笑,原来月牙儿的名字叫做小野猫,他仔细回忆一番,想起月牙儿的矫健身子果然像个小野猫。 这个时代的野猫可不是指猫,而是指的山中万兽之王老虎,小野猫再小,那也是嗷嗷叫的野兽,奶凶奶凶的,听得李云心里一荡。 月牙儿父亲的话除了介绍自己和女儿,顺便还确定了李云和女儿之间的关系,似乎带着一丝靺鞨人的淳朴狡黠,言语间专门提及了李云是个有钱的汉人,然后就是大马金刀的确认关系,认为他这个岳父和李云这个女婿见面很开心。 为了庆祝这个开心,今天晚上会让月牙儿陪着李云睡觉。 听听,人家是蛮夷又怎样?人家结结巴巴说话又怎样? 虽然说话结结巴巴,但是表达的意思很清楚,简简单单一句话,先是介绍自己,再是介绍女儿,接着点名李云的来历,最后确定李云和女儿关系,等等一切,全都囊括。 李云真是有些吃惊,感觉这个粗狂的靺鞨汉子不似凡人,能够撑起一个几百人的部落,并且保证部落不断发展壮大,这汉子虽然憨直,但也有着首领该有的聪慧。 他正迟疑之间,猛见月牙老爹上前给他一个熊抱,身上的气味冲鼻眩晕,李云只觉得被熏的双眼直翻白。 耳听山猪哈哈大笑几声,声音洪亮的像是打雷,这壮硕的部落族长使劲熊抱他几下,用以表达靺鞨人对待女婿的亲切,然后突然把李云放开,大手向前猛然一伸,毫不掩饰道:“礼物,呢?” 好家伙,够直白的。 只见山猪大手伸在空中,目光满是热切盯着李云,十分渴望道:“打猎回来,的人,告诉我,山猪的女儿,有汉人喜欢,会给十捧盐,娶她。” 可能是不断说汉话的缘故,句子竟然越来越显得利索,李云心里又有好奇,忍不住问道:“尊贵的族长也学习汉话吗?” “学!” 山猪哈哈大笑,满脸骄傲道:“达达靺鞨,是强大的,强大的靺鞨人,才有资格,学汉话,北边的黑水靺鞨,人人都在学,他们越来越富,有盐,有锅,我们达达靺鞨,也要学汉话,也要富裕,有盐,有锅,五口锅,会变成十口锅,能养更多的孩子……” 这是一个部落头人最淳朴的目标。 李云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心里竟然生出一股骄傲,他并不是一个容易骄傲的人,然而深入接触靺鞨人之后开始变得容易骄傲。 似乎是受了月牙儿的影响。 他为什么会骄傲,因为他知道了靺鞨人为什么要学汉话,这一切肯定是因为他,两年前在范阳城搞了交易中心。 那个交易中心不禁天下商贾,对于汉人和异族一视同仁,突厥人可以去贩卖牛马,西域人可以去出售宝石,即使是大唐死敌的辽东高句丽,同样也可以在交易中心进行交易。 靺鞨人就是在那时候接触了中原,李云还记得他第一次拍卖的就是靺鞨人的人参。 他那个便宜结拜兄弟来自黑水靺鞨,有一个很拽的名字叫做铁脖尔,也许正是因为铁脖尔带着人参去范阳售卖,才引发了靺鞨人关于中原富裕的传说。 “汉人,礼物呢?” 山猪还举着大手,目光期待看着李云。 这位达达靺鞨的头人性格同样粗狂,但是拥有着比普通靺鞨人稍微聪慧的头脑,他看出了李云对于达达靺鞨的同情,因此索要礼物显得很是底气十足。 索要之时还不忘推销一下自己的女儿,满是骄傲道:“小野猫,是女猎手,她能猎杀袍子,也会搜寻山参,十捧盐,很值。” 这应该是那些带路汉子汇报的价格,山猪并不知道月牙儿已经要求李云涨价了。 李云心里偷笑一声,准备赶紧答应这个十捧盐的价格,不是因为吝啬,单只为了看看月牙儿的反应。 哪知他还没能开口,月牙儿已经急急抢在前面,但见这个靺鞨女孩十分骄傲的搂着李云胳膊,大声对山猪道:“纳木露思,一拉余科拉思。” 女孩说这话之时,俏脸满是叫得意,一双灵动眸子全是狡黠,里面亮闪静静全是开心。 李云听得双眼发直,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妙,以他这几天对月牙儿的性格了解,估计这个丫头肯定没说什么好话。 …… ……今日第1更到,3500字,等会还有。 第218章 【靺鞨人的超级大老板】 果然只见山猪先是一愣,随即发出洪亮的大笑,旁边那些靺鞨族人,已经开始手舞足蹈起来。 人人看向李云的目光都在发闪,好像看着一座移动的金山一般。 “嗯哼,有点不妙!” 李云心里咯噔一声,暗暗琢磨道:“月牙儿这丫头,难不成又在偷偷加价了?” 他并不是吝啬一捧两捧精盐,而是害怕月牙儿加价背后的事情,靺鞨人虽然很穷,但是对于交易格外注重,一旦他给出精盐,还不知对方要拿出什么代价呢。 看他们为了一口铁锅可以玩命的历史,完全是那种拿人命不当回事的部族,李云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千万不要来什么血淋淋的交易,以前他曾听人说过,某些蛮夷招待贵客要杀个人助助兴。 杀个人助助兴,杀的还得是美丽女孩,这种野蛮蒙昧简直吓人,李云只希望靺鞨人不是这样。 但他看着四周那些靺鞨人的目光,总觉得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这眼光李云以前经历过,那是他没穿越以前去越南旅游的时候,当时他只不过掏出了几张百元大钞,结果那帮越南商贩简直要疯了,看他的目光和现在这些靺鞨人一模一样。 那是看土豪的眼神,而且是准备花钱的土豪。 “丫头……” 李云因为心里忐忑,忍不住急急看向月牙儿,低声问道:“你乖乖告诉我,你刚才那句话说的什么意思,不准骗人,我知道靺鞨语一句话能代表很多意思。” “哪句话啊?” 月牙儿仿佛有些天然萌呆,又或者是故意壮美没听懂。 李云没好气瞪她一眼,道:“就是你刚才对你父亲喊出的那句话,纳木露思,一拉余科拉思……” 他这话本是为了问询月牙儿,哪知才一出口周围全是欢呼,李云心里又是咯噔一声,他隐隐觉得上了月牙儿的当。 这个娇憨中带着狡黠的靺鞨女孩,她肯定是故意诱惑自己说出那句话。 果然只见月牙儿脸蛋红扑扑的,特别开心特别兴奋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说,美丽的月牙儿价格已经涨价了,四十捧精盐,两口铁锅……” 好家伙,果然如此。 李云没好气的又瞪了月牙儿一眼,故作不满道:“你在路上已经翻倍过一次,最初你的价格只有十捧盐。” 月牙儿狡黠的看着他,嘻嘻笑道:“那是咱们谈妥的价格,不是你和我父亲谈妥的价格,你刚才对他说‘纳木露思,一拉余科拉思’,这是你自己喊的,不是我逼你说的……” “你确实没逼我,但是你骗了我!” 李云继续装作生气,哼哼道:“你故意喊出这句话,肯定知道我会好奇询问,只要我开口询问,你的族人就以为是我的意思,对不对?” 月牙儿欢喜的点头,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丢人的事,反而开心的露出两颗小虎牙,十分娇憨道:“靺鞨女孩的礼物越多,越能受到族人们的祝福,你若是能给四十捧精盐和两口铁锅,我们部落里的孩子们都能活着……” 这话顿时让李云心里一抽,他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那些小孩。 他恍惚又记起路上之时月牙儿满是‘骄傲’的话: “我们达达靺鞨很强大,一年只饿死十几个孩子而已。” 而已两个字,听了让人扎心的疼。 …… 虽然心里已经谅解了月牙儿的狡黠,但是李云面上仍旧装出不满之色,故意生气冷哼道:“是我看你可怜,才答应给你二十捧,后来看你更可怜,所以才答应再给一口铁锅,这已经是大部落女孩的价格,你们达达部落只是个小型部落。你每次偷偷加价,让我变得吃亏,很坏,月牙儿不是好女孩。” “不对不对!” 月牙儿听他语气严肃,顿时显得紧张起来,女孩再也不敢嬉笑,只是拼命摆手道:“我那句话的意思还没有解释完,你给的礼物肯定不会亏……” “是吗?” 李云故意拉着长腔,适时逼问道:“那你赶紧告诉我,刚才那话还有什么意思,不需骗人,我知道靺鞨语一句能顶汉话十几句,说,那句话还有什么意思。” 月牙儿看他板着面孔,顿时更加紧张,忽然语气变得可怜,明显是在哀求,道:“在我解释那句话之前,你能不能先听我自己的解释。” 李云愣了一愣,看着女孩满脸焦灼突然心里一疼,忍不住点点头道:“好吧,你解释。” 月牙儿使劲抱住他的胳膊,可怜巴巴仰着小脑袋道:“我们靺鞨女孩一辈子只允许坑男人一次,坑的越多越代表她会受到老祖宗的赐福,这个赐福其实不是给我,而是给你……” “给我?什么意思?” 李云心里很是好奇,他现在特别想弄清靺鞨人的一切,因为以后他要在这里建立渤海国,所有靺鞨人都讲是他麾下的子民。 为人国君者,岂能不懂子民的风俗? 月牙儿已经开始了解释,小脸满含虔诚道:“我们靺鞨人的规矩,女孩嫁给男人之前可以坑他一次,坑的礼物越多,越能受到赐福,这个赐福不是赐给女孩,而是赐给付出礼物的男人,赐福男人活的很久,哪怕和熊瞎子搏斗也不会受伤……” 说着急急一指自己的父亲,又道:“比如我的父亲山猪,他被很多个女孩坑过,他付出的礼物特别多,所以他收到的赐福也特别多,哪怕和熊瞎子搏斗,他也能打死熊瞎子。” 月牙儿的解释听起来有些啰嗦,但是李云已经隐隐想通了其中的道理。 这是一个贫穷古老民族的生存法则。 赐福男人活的很久…… 多么淳朴的生存渴望! 女孩在出嫁之前,会通过各种手段不断加价索要礼物,为什么索要礼物呢,其实是回报自己的母族。 而付出礼物的男人为什么受到赐福呢,这分明代表着一种十分科学的生存观,靺鞨男人强壮,才能打到更多猎物,能打到猎物才有有资格给人礼物…… 这个赐福其实并不是赐福,而是折射出靺鞨人的生活状态,赐福所谓的能保佑男人活的很久,其实是在映衬着这个男人的强大。 因为足够强大,所以和野兽搏杀活下来的几率高,靺鞨人不懂琢磨其中的关联道理,渐渐演变成是女孩索要礼物受到赐福的传说。 李云听完月牙儿的解释,再通过自己的一番分析,他已经完全想通了其中缘故,对于靺鞨人的了解又深了一层。 这时月牙儿小心偷看他的脸色,忽然轻轻开口道:“你放心,美丽的月牙儿只会坑你一次,我们靺鞨人有规矩,男人是女人的天和地,等我嫁给你之后,我会十分努力的帮助你!” 说着使劲抱住李云胳膊,满脸温柔呢喃道:“如果你去打猎,我会帮你挖掘陷阱,如果你去打鱼,我会帮你磨亮鱼叉,如果你不想在达达部落生活,准备自己去创造一个部落,那么不管你去多么贫穷的地方,月牙儿都会跟着你一起走!” 说到这里,小脸显出幸福的颜色,很是憧憬又道:“我们一起生孩子,一起捕猎,一起建造自己的家,如果食物不够,我会把最后一口留给你,先饿死我,再饿死孩子,保证让你活着……” 这些温柔呢喃,是一个靺鞨女孩最忠贞的情义表达,李云听得心里一荡,但又有些哭笑不得。 其实他并不打算迎娶月牙儿,他来靺鞨这边是主要是为了征兵。 但是现在被缠上了,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他沉吟半天,准备转移这个话题,刚好月牙儿还需要给他解释那句话,于是他低头在问道:“纳木露思,一拉余科拉思,这句话除了四十捧精盐和两口铁锅,到底还有什么意思?” 这话才一说出,周围那些靺鞨人又是大喜欢呼,李云苦笑不得,知道他们又误会了,这些人以为自己在重复这句话,已经有十几个靺鞨女人开始手舞足蹈。 李云只能硬着头皮等待月牙儿解释。 月牙儿正要张口,哪知对面的山猪大笑冲了过来,忽然把手一张,大声对李云道:“同意了,一袋子盐,三口锅,小野猫给你,部落里十个女孩,也给你,今晚,一起睡……” 李云瞬间懵逼。 他隐隐已经明白,月牙儿那句“纳木露思,一拉余科拉思”最主要的意思,一袋子盐,三口锅,月牙儿陪他睡,再找部落里最美丽的是个女孩陪他睡…… 不对,刚才月牙说的是四十捧盐和两口锅,山猪明显加价了,这个看似憨厚的靺鞨头人,他肯定看出自己不懂得靺鞨语,所以用他那略显淳朴的小狡黠,偷偷给这笔交易暗暗加了价。 李云简直哭笑不得。 他有些受不了靺鞨人的淳朴小狡黠。 这群家伙天生都会加价格啊。 月牙儿刚才那话,明明是说四十捧精盐和两口锅,然而到了山猪口里,直接变成一袋子盐,三口锅。 而达达靺鞨需要付出的代价,则是月牙儿和十个最美丽的女孩陪他睡。 要呢? 还是不要呢? 小孩子才做选择题! 李云看向山猪,发现这个强壮的汉子还在伸着大手,李云忽然微微一笑,缓缓弹出一根手指比划一下,悠悠道:“一百车盐!” 吐出三个字后,再次弹出一根手指,再次比划道:“一千口锅!” 两根手指,八个字。 对面山猪已经完全懵了,嘴皮子不断在打哆嗦,这个强壮无比的靺鞨汉子,他一辈子都没听过这样的数字。 好半天过去之后,山猪才结结巴巴开口,语带紧张道:“我,我们达达靺鞨,没这么多女人……” 李云差点昏死过去。 他真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没事你学什么诸葛亮傲然装逼那一套,靺鞨人不懂,他们喜欢直来直去。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决定不再玩花里胡哨,大声道:“我给你一百车盐,再给一千口锅,但是,我不要达达靺鞨的女人。” 山猪瞬间懂了,点点头笑了。 这个强壮的靺鞨汉子很是佩服李云,大声道:“我,明白,你,大人物,胃口大!” 说着咽口唾沫,嘿嘿笑道:“一百车盐,一千口铁锅,你想要,所有的靺鞨女人。” 李云目瞪口呆 然而山猪已经裂开大嘴,使劲拍拍自己胸脯,砰砰乱响道:“好,成交,你给盐和铁锅,我去发动掠夺,帮你抓女人,全部的,靺鞨女人……” “全部的靺鞨女人?我日的过来么!” 李云差点给气死。 全靺鞨的女人得有几百万,他有日天的本事也不够看啊。 他想征兵怎么就这么难呢…… 月牙儿却很是崇拜看着他,眼睛扑闪扑闪亮晶晶的,怂恿李云道:“所有的靺鞨女人,你能建立一个巨大的部落,是王,靺鞨的王。” 想了一想,忽然觉得这样可能会被别的女人抢走李云,连忙又使劲抱着李云胳膊,小小的胸口使劲贴在李云胳膊上,大声道:“我先陪你睡,我先生孩子,月牙儿的大腿特别矫健有力,月牙儿的腰肢特别柔软坚韧,你可以骑马儿一般,一整夜在我身上晃动,我会叫的很好听……” 李云一口鼻血喷出。 不知为何竟然产生了画面感。 他怔怔看向这个娇憨的靺鞨女孩,总觉得她好看的眸子中带着狡黠,他又怔怔看向对面的山猪,忽然觉得这个看似憨厚的汉子其实也不憨厚。 这个努力支撑一个族群的族长,他似乎已经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你给钱,我们帮你做事! …… 半个时辰之后,误会终于澄清。 整个达达靺鞨的族人聚集一起,由于他们居住在山林之中,导致聚集点连个像样的空地也没有,有一半人蹲在树上,另一半人趴在屋顶,五口铁锅旁边同样围拢了人。 他们在山猪族长的带领下,学会了一个新的汉语词汇。 “雇佣兵!” 所有达达靺鞨人狂呼震天,双眼通红的看着那个汉人青年,那是他们达达靺鞨的女婿,是特别有钱特别有钱的大老板。 …… ……第2更到,这章是超级章节,字数有点多。 第219章 【李云不是天下无敌?】 半个月后,有风乍起,中原还是秋收季节,白山黑水已有凉意,若是站在山巅四下俯瞰,会发现好多落叶松的叶子已然开始泛黄。 也许不需要多久,就会迎来第一场冬雪。 而靺鞨人最担心的就是冬天。 “哞,哞哞……” 群山相夹之间,有一条勉强可以通行的道路,一群赶车的汉子不断挥舞鞭子,驱赶着十几辆牛车迤逦前行。 这十几辆牛车牛车装载的货物很不一般,跟随车队进行保护的护卫更加不一般,领头一人赫然是程咬金,旁边一人分明是刘弘基,除这两人之外,还有一人是长孙冲,三人都是王爵,王爵也得亲自上阵。 道路十分难行,又是深入靺鞨人领地,三人走的十分小心,并且全都披挂上阵。 此时日近中午,天气略显暖和,刘弘基从腰间解下一个羊皮囊,扒开塞子仰头猛灌一气。 喝完之后,长长吐出一口气,忽然将皮囊扔给长孙冲,笑呵呵道:“娃娃,喝一口,不用那么紧张,咱们这不是去打仗……” “不紧张不行啊!” 长孙冲伸手接住皮囊,扒开塞子也是猛灌一气,然后顾不得擦擦嘴角,满脸谨慎道:“国主来信叮嘱,让咱们一定要多加小心,他说靺鞨人穷困潦倒,为了一口铁锅可以拼命,若是有一袋子精盐,整个部落都要发疯,而咱们却押送着十几车物资,小侄真害怕会被靺鞨人看见……” “哈哈哈!” 刘弘基仰头大笑,道:“老夫和程知节戎马一生,我们何等战阵没见过,有我二人亲自掠阵,倒想看看靺鞨人敢不敢抢。” 说着看了一眼长孙冲,笑骂又道:“你这孩子没学到长孙老货的精明,倒把他的谨慎小心学了个通透,可惜屁用没有,不像封王之人。” 长孙冲苦笑一声,一脸欲言又止。 但他是个晚辈,被骂也只能听着。 幸好老程瞪了刘弘基一眼,直接呵斥道:“闭嘴,笑你个鸟,再敢叽叽歪歪,信不信老子把你鸟头拧下来。” 老程的目光一直在扫视两侧群山,沉声又道:“你也是经年的行伍,怎么就忘了行军谨慎?此地到处是密林高山,时时刻刻都能遇到危险。” “怕个屁!” 刘弘基满脸不在乎,忽然伸手一指队伍后面的方向,冷哼道:“咱们带了整整一百个玄甲铁骑,就凭那些靺鞨人也敢来找死?” 老程咬了咬牙,努力克制骂他的冲动,提醒他道:“玄甲铁骑虽然厉害,但却不适合密林冲锋作战。” 刘弘基还是不服,道:“咱们还有三百家丁部曲,这可都是你程家和我刘家的老人……” 说着看了一眼长孙冲,忽然眉飞色舞笑了起来,嘿嘿又道:“其中一百部曲来自长孙家,个顶个都是精锐十足的战士……长孙家可养不出这么精锐的部曲,分明是皇后娘娘疼爱她的外甥。” “闭嘴吧!” 老程终于忍不住呵斥一声,道:“别以为封了王就能嘚瑟,老夫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咱们这个王是光杆司令,想要保住须得拿命去拼,你若是不想传给子孙,那你大可以漫不经心。” 这话让刘弘基噶然闭嘴,整个人果然变得谨慎起来。 也就在这时,猛听两侧山林有些动静,刘弘基神情忽然一变,瞬间拎起了自己的霸王戟,他双目爆闪精光,哪里还有刚才的懒散模样。 老程同样拎起大斧头,一双虎目不断搜寻扫视。 两个老家伙都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物,身上隐隐约约迸发出酷烈的杀伐味道,长孙冲吓了一跳,连忙也从腰间抽出唐刀,但他毕竟是个没上过战阵的雏鸟,握着刀子的手腕明显在微微发颤。 “哈巴,呼拉尔……” 密林中忽然传出一个声音,听语调像是一种询问的味道,老程目光森森,暴吼一声道:“什么人?滚出来说话?我们是汉人,听不懂你们的鸟语!” “汉…汉人……” 密林中迟疑一声,突然欢呼起来,但见七八个靺鞨汉子冲将出来,脸上带着十分狂热的欢喜。 这不像是抢劫的架势,抢劫一般是穷凶极恶的嘴脸,但是老程三人仍旧小心翼翼,车队的护卫们已经搭弓引箭。 这个搭弓引箭的动作,顿时让那群靺鞨汉子一惊,但听飕飕几声之后,七八个靺鞨汉子瞬间躲入密林。 速度之快让老程瞳孔一缩,旁边刘弘基也是一脸慎重,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低声惊道:“好矫健的身姿,山猫一样利索……” 靺鞨汉子躲入密林纯粹是条件反射,他们有一人躲在树后露出脑袋,远远大喊道:“哈巴,呼拉尔,汉人……” 喊着喊着,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但见他急急伸手入怀,掏出一块乌漆嘛黑的破布,破布上隐隐约约画着一只大乌龟。 那靺鞨汉子依旧躲在树后,却把破布拿在手里不断挥舞,同时口中再次大喊,很是急躁道:“汉人,汉人,我,山猪,小野猫的,父……” “快让部曲们放下弓箭!” 长孙冲突然开口,急急道:“国主的信上提到过,他收服的那个靺鞨部落族长叫山猪。” 老程和刘弘基眼睛一亮。 片刻之后,几个靺鞨汉子再次从密林中出来,领头一人正是月牙儿的山猪老爹,这个靺鞨汉子围着车队不断手舞足蹈。 老程上上下下打量山猪半天,悄悄和刘弘基对视一眼递个眼色,低声道:“此人若是生在中原,最少也能博个大将之位。” 可惜生在穷乡僻壤,成了半未开化的蛮夷,人生无常,让人唏嘘。 有这群靺鞨土著前来接应,十几辆牛车不断穿山越岭,终于在第五天傍晚到达目的地,到达之后的老程和刘弘基满脸震惊。 放眼而望,密密麻麻全是人,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 那是数之不尽的靺鞨,最少也得有上万人之多,有男有女,双目通红,宛如山林中的猛兽,死死盯着十几辆牛车。 他们面色激动,他们狂吼咆哮,仿佛即将冲锋的沙场死士,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疯狂的味道。 即便以老程和刘弘基这种人物,一时之间也感觉有些头皮发麻。 “咕嘟!” 长孙冲下意识咽口唾沫,口歪眼斜道:“国主说他收复的是个五百人部落,这里最少也得有一万人……” 一万靺鞨人,起码要收服20个五百人部落,然而这才几天功夫啊,满打满算也不过半个月。 老程和刘弘基对视一眼,忽然同声低语道:“难怪陛下不给国主一兵一卒。” 长孙冲却喃喃自语道:“难怪国主说他最无敌的不是武勇。” 李云最无敌的却是不是武勇…… 而是钱! …… …… 轰隆! 一声巨响! 这是一座奢华十足的大殿,高元咆哮之间掀翻了桌子。 这位高句丽的帝王满脸阴沉,森森低喝道:“当年杨广穷发百万之兵,照样被高句丽打败三次,三十万汉人士卒,头颅被剁下来铸成京观,上百万汉人民夫,尽皆贬为高句丽奴隶,隋朝强大一时,却死于三征高丽,大唐国力比大隋相差甚远,朕甚怒,汝等为何害怕……” 一位帝王发怒,如同雷霆霹雳,这座大殿中的臣子们默不作声,垂着头静静等待国主咆哮完毕。 可惜高元的怒火极其旺盛,足足咆哮盏茶时间犹自不歇,最后仍旧不解气,竟然直接从帝阶上冲下来。 他伸手抓着一个大臣衣襟,森森然道:“朕问你,为何害怕?” 那大臣嘴皮子哆嗦几下,硬着头皮道:“大唐不可怕,西府赵王很可怕,陛下啊,那人天下无敌。” “他天下无敌又如何?” “一个人能灭了高句丽吗?” 高元连续暴吼两声,恶狠狠将大臣推到在地。大臣摔在地上苦笑抬头,懦懦回答道:“能!” 只这一个字,顿时让高元更加咆哮。 人在什么时候最暴躁? 人在害怕的时候最暴躁! 这位坐拥高句丽三十年的国主,此时明显就是因为害怕才如此。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见大殿门口走进一个青年人,这青年扫视地上大臣一眼,语气平静道:“即使天下无敌者,单枪匹马也灭不了高句丽,一个传承数百年的民族不是靠武力可以征服的,汉人如此,我高句丽同样如此……” 说着停了一停,目光慢慢转向国主高元,平静又道:“况且,汉人的西府赵王未必就天下无敌。据说此代西府赵王只会蛮力,上代西府赵王才懂杀伐之招,然而即使是上代的西府赵王,他的擂鼓瓮金锤也敲不开高句丽的国门。” 说着又是一停,语气悠悠道:“他们在汉人眼里无敌,但是在我高句丽人的眼里,不是,若是真的来了,那就埋骨这里……” 这话说的悠然自得,然而说的好生狂妄,但是高元却眼睛一亮,突然出声问道:“渊盖苏文,你莫非已经拜师成功?” 青年展颜一笑,略带倨傲道:“家师说了,高句丽是他的故国,当年大隋潼关一战,李元霸差点死在他的手里,如果李元霸的儿子要来,家师正好送他故人儿子一程。” 高元大喜,仰天大笑道:“好,朕现在倒是很想看看,他的渤海国敢不敢和我接壤。” …… 李云在靺鞨族征兵,高句丽在商谈对策,然而世间何其之大,天下同一时间发生的大事很多。 李云因为征兵之事而大喜,高句丽因为有护国者而大喜,在那距离中土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人同一时间也在大喜。 世间的事,多方凑在一起成巧合。 “啊哈哈,我找到了,我找到了,整整二十年了,我终于找到了……” 这是一个‘疯子’的声音。 第220章 【绝世毒药,终于找到】 倘若李云这个后世人从地图上看到这个地方,他立马就能认出乃是地球另一半的美洲大陆,此时这里还没有美帝豪强,这里生存的乃是一群黄种人土著。 “找到了,我找到了,二十年啊,整整二十年!” 这是一片无比茂密的丛林,丛林中的一条大河之畔,一个蓬头丐面的老人狂笑不断,他的手里举着一朵颜色艳丽的花。 在他身旁还站着一个魁伟壮汉,看年龄恐怕也得四十多岁出头,这人像是老者的护卫,但又看着不像侍卫。 除了这两个人之外,四周地上还跪着一群印第安人,这些印第安人犹如跪拜神灵一般,恭敬匍匐的姿势宛如雕塑。 “尊敬的智者啊,恭喜您……” 印第安人匍匐在地,其中一个年龄很大的祭祀却敢抬头,虽然抬头,但人也是匍匐着,他努力仰起脑袋看着蓬头丐面的老人,很是不舍问道:“智者,您要走了么?” “对啊,老夫要走了!” 蓬头丐面的老人忽然笑声一收,口中不知为何发出一声轻叹。 刚才笑的像个疯子,然而只一转眼变得平静。 他那双看似浑浊的眸子深邃悠远,仿佛可以洞穿世事人心的神灵,他手里举着那多颜色艳丽的花,遥遥看向了西边的天空,双目一眨,隐约有泪。 “老夫离家,已逾二十载也……” 这句话,赫然竟是字正腔圆的汉家文字。 匍匐地上的印第安老祭祀还是仰着头,老祭祀的语气变得更加不舍,轻声道:“智者若是走了,谁来引领我们生活?” 说着,虔诚无比的膜拜,又道:“是您,教会了我们种植庄稼;是您,教会了我们织网捕鱼;您为了钻研神奇巫药,阅读我们所有的古籍,您把知识无偿传授,让我们重新拾起文明,如果没有您,我们该何去何从,智者啊,能不能别走?” “呵呵!” 蓬头丐面的老者突然一笑,笑容却显得冷漠异常,突然道:“老夫对你们好,是因为你们有用,老夫需要人手帮我寻找毒药,所以打一棍子才给一个甜枣,你们不用感激我,你们的收获是拿人命换来的。” 说着停了一停,转头看向那个络腮胡子的壮硕大汉,笑眯眯又道:“虬髯客,你认为老夫说的对不对?” 那络腮胡子似乎充耳不闻,然而却平静开口做出了答复,道:“不错,这是他们应得的东西,二十年时间,他们死伤足有数万人,为了帮你寻找毒药,几乎踏遍了这一方大陆,找到毒药还要试药,光是死在试药之下的就得几千人。” 说着也停了一停,目光狠戾看着蓬头丐面老者,咬牙道:“试药而死的还都是强壮有力之人。” 老者仿佛没有看到他狠戾目光,只是笑眯眯点点头道:“不错不错,正是如此,他们帮我找药,找到药还要试药,为了试试药物能否毒掉人的气力,老夫每次都会选取孔武有力的壮年人,为了这个试药,死的可真是不少。” 那群印第安人仍旧匍匐地上,脸上依旧带着膜拜神灵般的虔诚,唯有那个老祭祀仰着脑袋,苍老浑浊的眸子里全是泪水。 然而蓬头丐面老者毫无怜悯,反而语气悠然道:“现在听明白了吗,咱们只是一场交易,老夫做人童叟无欺,从来都是索要多少就付出多少,你们拿人命帮我做事,我给你们一些好处,咱们只是一场交易,一场二十年的交易!” 老祭祀嘴角颤抖几下,突然语气坚定道:“不,这不是交易。” 他双目虔诚看着老者,又道:“虽然我们死了几万人,但是心甘情愿为您而死,虽然我们死了几万人,但是整个族群多出了几十万人,我们学会了栽种粮食,我们学会了织网捕鱼,我们……” “行了行了!” 蓬头丐面的老者似乎不耐烦起来,突然摆摆手将老祭祀打断,冷冷道:“你们死了几万人,老夫找到了绝世毒药,这就是交易,咱们的交易已经完结……” 说着看了看手里的艳丽花朵,突然又道:“这种毒花再给老夫去采一百朵,否则我怕回到故土不够用,这花只能让一个成年壮汉失去力气,而老夫要去对付的那个家伙有天生神力。” 这是他的命令,印第安人仿佛遵从神谕一般恭从,很快所有的印第安人全都离去,深入无边无际的密林之中帮他寻找毒花。 原地只剩下老者和虬髯客。 虬髯客一直面色平静,直到此时才忽然开口,道:“其实你也于心不忍,对不对?” 老者不说话! 虬髯客又道:“你曾说过,人之为人,是因为人比野兽多了一颗心,你其实也于心不忍,因为你为了自己的追求害死了几万人,这些土著把你当做神灵看待,你把他们当做自己子民庇护,二十年时间,怎能没有感情。” 说着停了一停,忽然语气变得嘲讽起来,又道:“我记得某一年有个孩子被大蟒缠住,当时我恰好被你派去密林寻找毒药……” “够了,闭嘴!” 老者突然厉喝一声,森然道:“虬髯客,别忘了你是老夫的奴隶!” 虬髯客嘿嘿两声,然而压根就不闭嘴,继续道:“当时我被你派去寻找毒药,你身边没人帮对付大蟒,结果你赤手空拳上阵,发疯去救那个孩子,哈哈哈,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竟然去搏杀一条巨蟒……老头,别骗自己了,你已经对这些土著有了感情,你心里也在愧疚自己的过错。” 老者突然转头,似乎不想让虬髯客看到他的脸色,好半天过去之后,老者才阴森森道:“老夫说了,我做事全是交易,童叟无欺,绝不二价,在我眼里人命不值钱,在我心里没有情感,我的毕生追求已经给了追寻长生之道。” 说着缓缓又举起那朵笑话,目光痴迷欣赏花的艳丽,喃喃道:“等到回归中原,老夫就用这个毒药去对付李元霸,到时候李家没有战神,老夫的隐门便可夺天下而拥有之,有了整个天下的气运相助,老夫坚信自己能白日飞仙。” 虬髯客冷冷一笑,语带嘲讽道:“二十年过去了,你确定中原还是战乱纷纷吗?如果李家已经夺得天下,成为新的江山主人呢?” 老者顿时一呆。 这二十年来,他竟然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第221章 【魔鬼之药,控制人心】一更 二十年时间,搁在古代就是一代人,世事无常变迁,再回首也许是另一个时代。 蓬头丐面老者拿着那朵小花,整个人仿佛陷入了梦魇一般,他双目有些呆滞,口中喃喃有声,好半天过去之后,才怔怔说了一句道:“是啊,已经二十年过去了。” 为了理念和追求,他离开故土不知不觉二十年了。 二十年时间,沧海可能变桑田,如今远在万里之外的不知名大陆,老人真的无法确定故土是个什么情况。 虬髯客看似一脸粗犷,然而心思却精明异常,他在一旁冷眼旁观老人的表情,虎目之中突然闪过某种异彩。 他再次开口,用一种近似诱惑的语调道:“二十年时间过去,也许中原早就不是战乱纷纷,说不定李家已经坐拥江山,创造了歌舞升平的盛世,百姓丰衣足食,再也不想打仗……” 说着一停,紧跟着又道:“百姓们不想打仗,隐门如何祸乱造反?不能祸乱造反,如何谋夺天下,无法谋夺天下,你的追求只是一场空!” 这番话一环扣一环,句句直指老人毕生追求的理念会成空,但见老人目光迷离分散,一双深邃的眸子渐渐犹如死灰。 “如果中原已经歌舞升平,老夫如何还能祸乱天下……” 老人双手捧着小花,口中喃喃发出呓语,接着道:“既然不能祸乱天下,老夫怎能攫取气运如龙?我毕生的追求乃是成仙,难道成仙永远是梦幻泡影。” 说着说着,苍老脸上渐渐显出落寞之色,落寞之色越来越重,慢慢变得死灰一般消沉。 古往今来的智者,越是聪明越容易陷入牛角尖,这老人能为了一个追求远遁海外二十年,正是那种性格偏执到极点的执拗人物。 一旦追求破灭,这种人最容易走极端。 虬髯客眼中的异彩不断辉闪,口中继续说着诱导性的话,眼看老人的脸色越来越死灰,虬髯客终于泄露了他说话的目的,怂恿道:“文中子,你的追求完蛋了,隐门既然没了追求,不如一死了之。” “对,不如一死了之!” 老人似乎真被诱惑,目光更加分散迷离,但见他慢慢探手入怀,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小瓶,喃喃道:“既然不能成仙,那边去黄泉走上一趟,下一辈子或可托生草木,吸收日月精华再奋斗一场。” “死吧,死吧,下辈子再去去修!”虬髯客目光闪烁,不断在一旁诱惑他。 老人慢慢打开小瓶,眼看就要往口中倒去。 “等等……” 虬髯客忽然又开口,语气带着某种压抑的激动,道:“你在临死之前,应该再做一件事,你应该解开我的奇毒,让我可以把你的尸首运回故土。” “对!” 老人仿佛被催眠一样,点点头道:“老夫应该解开你的奇毒,让你把老夫的尸首运回故土……” 他说着缓缓抬手,把手中的精致小瓶递给虬髯客,语气悠悠道:“吃吧,这是解药。” 这一切仿佛完美无比。 然而虬髯客的目光瞬间一凛,脱口而出道:“这根本不是解药,我见你拿他毒死过猛兽……” 说着突然反应过来,面色震惊看着老人,道:“你刚才是在伪装?你没有陷入迷茫。” 果不其然,老人眼中哪里还有一丝迷茫之色,但见他笑呵呵举着精致小瓶,语气淡淡对虬髯客道:“这是第二次,老夫希望不会有第三次,事不过三,过三便死,虬髯客,你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 虬髯客目光瞬间黯淡下去,语气萧索苦笑道:“我还是小看了你,我忘了你最懂得玩弄人心。” 老人忽然将精致小瓶随手一扔,悠悠然道:“既然你没能成功,那便继续替老夫做事,绝世毒药已经找到,咱们即刻动身回归中土。” 虬髯客眉头一皱,沉声道:“你还是想着祸乱中原?” 老人呵呵一笑,淡淡道:“老夫是要谋夺天下。” 虬髯客眉头再皱,忽然道:“你觉得能成功吗?” 老人看他一眼,语气平静问道:“莫非你还不死心,想要继续诱惑老夫寻死……” 虬髯客摇了摇头,苦笑道:“你刚才说过事不过三,本人不会傻到浪费最后机会。我是诚心给你建议,希望你放弃不可能的事情。” “是么?”老人悠悠一笑。 虬髯客郑重点了点头,沉声道:“你们隐门离开中原之时,也是李元霸匹马双锤闯入紫金山之时,那人乃是上天派下的杀神,放眼当世几乎没有任何敌手,他三锤打死天宝大将,又冲进百万大军横扫披靡,你们隐门见到事不可为,所以才决定偃旗息鼓……” 老人仍旧悠悠一笑,鼓励他道:“继续说,说下去。” 虬髯客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此时已经知道劝不住老人,但是依旧做最后的努力,面色郑重道:“你们有没有想过,隐门的败退意味着李家攫取江山,没有你们资助十八路反王,反王们如何扛得住李家军队?如今二十年过去,也许中原早已建立新的王朝,你们就算寻到了绝世毒药,拿回中原又能起到几许作用?” “呵呵,说完了吗?”老人还是悠悠的笑。 虬髯客缓缓吐出一口气,郑重道:“说完了。” “既然说完了,那么准备启程回归吧。” 这分明是一句话也没听进去,老人的性格偏执由此可见一斑。 虬髯客再次苦笑一声,他其实早已猜到会是这样。 他苦笑变得失望,失望变成绝望,突然怒吼出声,睚眦欲裂厉喝道:“你们都是疯子,你们都该去死,倘若你们能够成仙,老天爷真是瞎了天眼。” 这等突然暴怒,怒眼圆睁很是吓人。 他身材本就魁梧不凡,这一下发怒更显气势狂横。 然而老人仍旧一脸悠然,淡淡微笑道:“不愧是风尘三杰,二十年折磨仍旧磨不掉你的锐气,好得很,好得很,老夫要回故土祸乱天下,正需要征战四方的绝世猛将。” “呸!” 虬髯客重重吐口唾沫,咬牙切齿道:“回去就回去,老子活够了,我希望回去之后能够遇到李元霸,最好让他一锤将我直接砸死,从此再也不用摇尾乞怜,活在你的毒药控制之下。” 说着再次怒视老人,恶狠狠诅咒道:“你不用笑得如此悠然,老子盼着你也被李元霸砸死。” “呵呵呵!” 老人浑不在乎他的咒骂,反而慢悠悠从怀里又掏出一个小瓶子。 这瓶子才一掏出,虬髯客的瞳孔顿时猛缩。 他似乎很是畏惧,又似乎很是渴望,他喉咙不断滚动,忽然发出野兽一般的咆哮声,嘶吼道:“给我,把它给我,给我啊,把他给我。” “哈哈哈!” 老人长声大笑,随手把瓶子扔给虬髯客。 虬髯客一把接在手中,想也不想直接打开,瓶子里是一种粉末,虬髯客贪婪的吞吃。 虽然大口贪婪吞吃,然而虎目滚滚落泪,忽然把空瓶子狠狠捏碎,口中发出无比消沉的哽咽。 刚才还是个威风凛凛的汉子,此时哪里还有一丁点英雄气概? 老人笑眯眯看着他,问道:“犯瘾之时,滋味如何?” 虬髯客仰脸看天,任凭两行英雄泪滚滚滑落。 这个铁塔一般的汉子喃喃呓语,仿佛梦魇一般道:“滋味如何?简直万蚁嗜心!这种魔鬼之药,我已经离不开它……” 老人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淡淡道:“别伤心,老夫也离不开它!” 虬髯客颓然望着天空。 老人却再次开口,道:“现在你明白老夫为什么有信心祸乱天下了吧?” 虬髯客点了点头,语带愤恨道:“这种魔鬼之药折磨人心,只要染上就无法抗拒,有它在手,无往不利,若能控制一些大人物,你确实可以再次祸乱中原。” 说到这里似乎有些不甘心,陡然又道:“但是大人物也不知那么好控制的,你最起码先要有资格骗过他们才行。” 老人突然伸手一指自己,反问道:“老夫是谁?” 虬髯客微微一怔,下意识回答道:“你号称隐门智者。” “除了隐门智者,老夫明面上还有个身份,可惜你跟了我二十年,一直没有问过我是谁。在你的心里,我是个用毒药奴役你的恶人,但是在别人眼中,老夫却是个圣人般的存在。” 虬髯客更加发怔。 老人大有深意看他一眼,忽然微笑开始自我介绍,道:“老夫名叫王通,道号文中子,世人不知我隐门身份,只知我是个饱学大儒,我于山西传授学问,培育桃李何止万千,房乔求学于我,杜克明事必躬亲,魏玄成是我弟子,李药师是我门徒,除此之外,还有陈叔达,还有李密,还有李世绩,还有张玄素,还有温大雅……” 他一个一个人名说出,虬髯客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好半天过去之后,虬髯客才突然开口,喃喃道:“我记得这些人都是李家拥笃,如果李家真的得了江山……” 这个被魔鬼药控制心神的猛汉猛然打个哆嗦。 老人呵呵一笑,接口道:“如果李家真的得了江山,他们就是朝堂上的重臣!而老夫我,则是他们的授业恩师。” 虬髯客再次打个哆嗦,语带恐惧道:“你这个授业恩师突然现身,他们那些重臣岂不欢喜?开心犹有不急,肯定不会怀疑你的恶意。” “怎么能说是恶意呢?老夫只是赐给他们神仙之药。” “你这是魔鬼之药!”虬髯客浑身都在打哆嗦。 如果那些人也变成他这样,那么中原真的可能再次战乱纷纷。 老人悠悠负手,淡淡道:“我有仙药控制人心,必可让中原再次变乱,如今又找到了丧失力气之毒,李家的战神已经不是威胁,准备一番吧,咱们启程回故土。” “不!” 虬髯客忽然大吼出声,面色恐惧道:“咱们回不去了。” …… ……第1更到,3500字,今天补更,4章。 第222章 【孔子成圣,老夫成仙】二更 “是回不去,还是不想回?” 虬髯客的大喊让老人明显有些意外,这老人在二十年前就能祸乱天下,骨子里自然是个狠辣无比的人。 他眼神突然一冷,森森然道:“虬髯客,你莫非想让老夫停掉你的药?我说回去,你竟敢出口反驳……”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虬髯客已经被药物腐蚀了意志,闻言急急解释道:“我说回不去,是真的回不去。” 老人这才眉头一皱,沉声问道:“此言何意?” 虬髯客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还记得咱们怎么来的吗?” 他不等老人回答,急急又道:“二十年前咱们乘大船出海,一路东进到达东瀛,结果遍搜东瀛各岛,并未发现你想要的毒药,于是你认为东瀛并非古书上写的海上仙山,决定继续向着大海深处搜寻探查,结果遭遇大风浪,大船的木舵被风浪摧毁,咱们只能随着海水漂流,天气变得越来越冷,等到发现陆地之时,才知道咱们到了极北之地……” 老人点了点头,语带回忆道:“极北之地,酷寒犹如鬼蜮,日头永远挂在天上同一个地方,让人无法通过日头来确定方向,咱们迷路踏上了巨大冰盖,穿越冰盖才发现这一处陆地,当时老夫欣喜异常,认为这里才是上古传说中的瀛洲,我带着你四处搜寻一年,结果毒药没能找到,咱们来时的冰盖竟然融化了。” 说到这里忽然一停,看着虬髯客道:“你刚才的意思是这个吧,冰盖融化让咱们无法回归中土?” 虬髯客刚要开口,然而老人已经悠然一笑,淡淡道:“如果仅仅是这个原因,那么老夫告诉你大可不必担心!这二十年时间老夫一直在准备这件事,我指点土著们不断造出大船,命令他们不断去探寻,五年前已经找到一个狭窄的海峡,老夫推测那里就是当初咱们过来的地方。” 说着看了虬髯客一眼,语带自信道:“当初的冰盖虽然融化,但是海峡仍旧连接着另一边,只要渡过那个海峡,咱们必然能回归中土。” 虬髯客怔怔发呆,好半天才喃喃开口道:“也就是说,我恐惧的大海茫茫根本不是问题,因为你已经找到来时的道路,只需渡过海峡就能回归故土!” 老人忽然伸手轻拍他的肩膀,语气肃重道:“落叶归根,魂归故土,这是汉家之人的传承,老夫并不想客死异乡,虬髯客,老夫带你回家。” 回家! 这个字眼对于漂泊之人何等重要。 虬髯客陡然精神一振,大声对老人道:“倘若真能回故土看上一眼,老子便是立马死了也会甘心,啊哈哈哈,回家,回家啊,文中子你这个老匹夫,你总算做了一件让老子敬佩的事……” …… 王通在这片大陆几乎是圣人一般的存在,他所有的命令会被当做神谕一般去完成。 半月之后,大陆边缘。 二十艘巨大的楼船停靠岸边,数以万计的印第安人不断上船,他们搬着各种各样的物资,又送来数之不尽的黄金白银,随船还有两万名童男童女,目光带着朝圣一般的虔诚。 王通和虬髯客并肩站在楼船甲板之上,望着岸边密密麻麻的无数印第安人,他们仿佛跪拜神灵回家,匍匐着献上了谦恭的礼仪。 虬髯客忽然开口道:“我始终弄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说他们也是汉人苗裔。是因为肤色关系吗?他们的肤色确实像汉人。” 王通目光深邃,这一刻竟然真的像个神灵,这位曾经祸乱中土的老人遥遥看着远处,突的悠悠然开口道:“他们就是汉人。” 虬髯客明显一怔。 王通又道:“这二十年时间,老夫并不是只找毒药,我通读他们的古老典籍,我进入他们的古老祖地,我在那些祖地里发现了上古的文字,推测很可能是来自古老中土的传承。”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接着又道:“老夫猜测他们的祖先也是通过那片海峡而来,然后在这片大陆繁衍生息,他们的古语发音十分类似汉家音律,老夫有七成把握可以肯定他们是汉人苗裔。” 虬髯客一脸若有所思,忽然道:“所以你带上了两万名童男童女,告诉他们这是回归祖地的旅途?” “老夫骗人的!” 王通呵呵一笑,语气悠悠道:“老夫毕生的追求是为了成仙,可惜自古以来从未有人成仙,此次回归中土,欲做最后争雄,我带上两万名童男童女,又带了十万体格健壮的成年人,这是要找个地方发展势力,帮我建立争夺天下的大本营。” 虬髯客有些吃惊,让着王通苍老的面孔道:“你已经是古稀之年,竟然还想着徐徐发展?” 王通突然看他一眼,笑呵呵道:“你也说了,中原很可能已经建立新的王朝,老夫虽然有仙药可以控制人心,但是光凭控制人心肯定不行。” 说着忽然探手入怀,掏出几样植物种子托在手心,悠悠又道:“有了这些高产粮食,再加上随船带回去的人口,老夫可以找个偏远之地发展,只需三年时间便可建立一个小国,然后由小博大,挑动天下纷争。” “我还以为你回到中原会立马动手!”虬髯客迟疑半天,最终才苦笑一声道:“想不到竟然是徐图发展,隐门果然都是一群疯子。你就不怕自己直接老死,临死也没能完成自己的追求……” 王通呵呵一笑,目光深邃道:“三年之后,老夫七十三岁,孔子七十二岁为圣,老夫七十三岁成仙,虽然我祸乱天下会死很多人,但我给汉人带回了高产的新物种,一报还一报,亦可称交易,老夫一生行事,喜欢童叟无欺。” 虬髯客心里好奇,突然开口问道:“如果李家真的得了江山,中原必然没有你发展之地,你准备在何处种田屯兵,据我所知并没有这样的地方。” 王通似乎胸有成竹,道:“中原幽燕以东,辽东高丽以北,有原野山林无数,伐之便是千里沃野,世人以为那里是苦寒之地,然而老夫却认为那里是天赐之所,得此地者,可得天下……” 言罢仰头看天,悠悠然吐出一口气息。 他真的成竹在胸,以为没人能发觉东北的重要,老人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个后世来的青年捷足先登了。 …… 这世上真有非常奇妙的巧合。 当王通在楼船甲板上说出这番话时,李云竟然也在同一时间说出了这番话。虽然字句稍微有一些出入,然而话里的意思是一模一样的。 “呐,大家看清楚了,中原幽燕以东,辽东高丽以北,这里有原野山林无数,砍伐之后便是千里沃野,木材可以用来建房,也可以销售中原赚钱,砍伐之后点燃一把大火,烧荒之后就是黑土肥田,世人以为这里是苦寒之地,我却认为这里是天赐之所,陛下封我为渤海国主,咱们的渤海国将是无比富饶……” 李云说这话的时候,他面前平摊着一张地图,地图旁边围着老程刘弘基和长孙冲,三人全都目不转睛盯着李云的手指。 李云的手指不断在地图上比划,指着图上一个地方继续又道:“此处乃是营州,距离范阳约为千里,长孙冲的封号是营州王,我划分营州一带给你坐镇,两年时间,需要筑起一座城池。” 长孙冲脸色微微一抽,忍不住抽冷气道:“两年时间……” 李云看他一眼,微笑道:“营州那里有个废弃的小城,你可以在废城之上修葺重建,两年时间绰绰有余,如果你不愿意我换别人去。” 长孙冲连忙摇头,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 换人去? 换人去我的营州王爵就没了。 他低头仔细查看地图,忽然惊喜抬起头来,道:“营州似乎离咱们的金矿不远。” 李云大有深意看他一眼,笑呵呵道:“距离高句丽同样不远。” 长孙冲连忙又低头看地图。 李云再道:“你的营州和高句丽接壤,属于谋略辽东的最前沿,因为距离实在太近,高句丽的骑兵一日时间便可越过边境,同样的道理,咱们的兵马一日时间也可以打进高句丽。” 长孙冲下意识咽口唾沫,看着地图上的标注只觉头皮发麻,他忽然苦笑两声,略带紧张道:“离开长安之时,家父只给我一百部曲,凭借一百部曲去守营州,我忽然觉得这个王爵很不好当。” “不好当是吧?不好当咱们换换!” 旁边刘弘基嘿嘿一笑,直接揭穿长孙冲道:“你那一百部曲都是大内高手,分明是皇后娘娘请求陛下的资助。如果你觉得不合用,老夫可以跟你换一换,我家部曲随你挑,你把大内侍卫让给我。” 老程顺势截胡,义薄云天道:“程家也能换,老夫用两百部曲换你一百人怎么样?” 长孙冲顿时闭嘴,仿佛没有听到两人的话。 老程和刘弘基骗人不成,身为长辈却没有一丝汗颜之色,这俩滚刀肉一向厚颜无耻,不断劝说长孙冲和他们换换部曲。 说来说去,都是缺人闹的,地图上诺大一块地盘,然而手底下合用的兵将实在太少,李世民虽然封了三个王爵,然而三个王爵都是光杆司令。 俩老一少争执半天,忽然齐齐把目光看向李云,道:“国主,我们很可怜啊。” 他们想问李云求兵。 那些靺鞨人的矫健,老程三人早已眼馋许久。 …… ……第二更到,6800字了,晚会还有更新。 第223章 【征兵,专门找穷人?】 “国主啊,虽然你已经是诸侯,但是莫忘了程家对你的帮助,当初错非老夫慧眼识人,你这颗沧海遗珠恐怕还在流落街头呐!” 不用猜,又是老程叽叽歪歪。 目的很明确,还是眼馋李云的靺鞨兵。 滚刀肉之所以混的好,就是因为没脸没皮,老程向李云讨要兵马的手段很无赖,和向李世民讨要王爵的手法一般无二。 但听这老妖精长吁短叹又道:“做人要讲良心,不能总是欠着别人的债,比如陛下那人,欠了老程救命之恩从来不还,国主你是年轻俊彦,千万别却效仿陛下,做人要大气,不能太吝啬,五千个兵怎么样,咱老程只要五千个兵……” 老程还好,耍无赖还懂得绕个圈子,听起来不那么直接,让人勉强可以接受。 刘弘基的嘴脸简直不能看,这货张口就是吹牛逼,咋咋呼呼道:“国主,你给老夫五千兵马,老夫立马横扫整个高句丽,啊哈哈哈,不用国主你动用大锤,老夫直接帮你把高句丽打下来,怎么样,成不成的赶紧点个头,这眼看快要到饭点了,大家伙还等着吃饭呢……” 这样的话,李云听得耳朵都快长茧子了。 他缓缓把地图卷起来,模棱两可道:“再忍忍吧,靺鞨人暂时不能动用。” 不说给兵,也不说不给,只说再忍忍,至于忍到什么时候压根不提。 为什么要忍,同样也不提! 这样的话老程三人也听得耳朵快要长茧子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见门口人影一闪,但见月牙儿露出一个小脑袋,目光亮晶晶的往屋里看。 这丫头才一看见李云,顿时开心的露出两颗小虎牙,骄傲邀功道:“你快点夸夸我吧,月牙儿又帮你雇佣了好多人。” 说着伸手不断比划,似乎想要说出确切数字,可惜她数数的本事实在太差,最后只能夸张炫耀道:“好多好多,十个达达靺鞨那么多。” 达达靺鞨约有七百人口,十个达达靺鞨就是七千多人,这丫头努力形容半天,希望得到李云的称赞。 “十个达达靺鞨那么多?” 李云眼睛一亮,想也不想就冲出门去,到了门口忽然又是一停,转头对老程三人笑道:“看来你们不用再忍了。” 老程三人登时大喜。 月牙儿早已急不可耐,伸手直接抱着李云胳膊,先是用小胸口蹭了两蹭,然后娇憨的仰起小脑袋,骄傲道:“我这次特别厉害,帮你雇佣了十个达达靺鞨那么多。” 李云哈哈一笑,抽出手来摸摸月牙儿的小脑袋,夸奖道:“果然很厉害,咱们去看看。” 月牙儿拉着他胳膊往外跑。 后面老程三人对视一眼,急急忙忙也跟了上去。 …… 月牙儿的形容不够贴切,其实何止十个达达部落那么多,李云到了之后才发现,这次召集来的怕是得有上万人。 领头的是一个壮汉,正和山猪在那里比拼力气,周围靺鞨汉子们狂吼不断,面色紧张似乎在进行一场大赌局。 轰隆! 山猪突然一个发力,将那个汉子掀翻在地,然后口中发出哈哈狂笑,拍着胸脯彰显自己的武勇。 地上那个汉子则是垂头丧气,刚刚到来的上万靺鞨人满脸失望,突见那个汉子捡起一块大石头,竟然恶狠狠的朝着自己脑门砸上去。 那样的力道十足,恐怕一下就能开瓢,李云吓了一跳,想也不想就是一声断喝,山猪顿时反应过来,飞起一脚踢在那汉子手腕上,结果只听砰的一声闷响,石头飞出去把一个看热闹的靺鞨人开了瓢。 那个倒霉的家伙疼的呲牙列嘴,然而并不责怪山猪踢飞石头砸他,反而垂头丧气蹲在地上,忽然发出了呜呜咽咽的哭声。 李云心中好奇,忍不住低头问月牙儿道:“这是怎么了?为何情绪如此低落?” 月牙儿嘻嘻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满是不屑道:“赌注,输了,所以伤心,感觉对不起家人。” 李云放眼而望,发现新来的一万多人全都垂头丧气,尤其那个和山猪比拼力气的汉子,此时正蹲在地上眼泪汪汪。 李云心里更加好好奇,忍不住再问道:“赌什么东西,输了竟然如此伤心。” 月牙儿伸手抱住李云胳膊,鬼鬼祟祟凑近李云耳边道:“赌两袋子盐,还有一口锅,他们以为能赢了我父亲,结果被我父亲一下给掀翻!” 李云怔怔半天,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靺鞨汉子,后面老程三人目瞪口呆,满脸愕然道:“上万铁血硬汉,只为两袋盐开赌,输了竟变成这样,个个死了爹娘一般……” 月牙儿很是郑重给老程纠错,道:“不止两袋子盐,还有一个铁锅呢。” 老程三人面面相觑。 月牙儿不喜欢理会老程等人,她最喜欢抱着李云的胳膊,抱着胳膊还不行,还得把小嘴贴近李云耳朵边,神神秘秘又道:“这些人特别穷,比前几天来的那些人都要穷,他们部族里八岁孩童快要断盐了,所以特别希望能够帮你卖命,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你,等会你可以狠狠的去杀价,你出手太过大方,雇佣的价钱太高了,记住哦,他们很穷,稍微给点就愿意拼命!” 说着生怕李云不肯听,仔细叮嘱又道:“过日子不能大手大脚,需要小心翼翼算计着,哪怕再有钱,也得省着过,等到将来我帮你生下许许多多孩子,你才能有钱分给咱们的孩子们,如果现在都花光了,咱们的孩子很可怜。” 这丫头盘算的还挺长远。 李云听得双眼发直,随即感觉啼笑皆非,付出几袋子盐而已,难道这样也算败家? 但是月牙儿很在乎这件事,趴在他耳边轻声又道:“月牙儿知道你需要征兵,所以不断去打听最为穷困的部落,我穿过了十多个巨大的林子,又翻过了好几座很高很高的山,我专门去找最穷的部落,因为最穷的部落可以给很少的盐,月牙儿不觉得累,我在赶路之时奔跑的像一头母豹子,我想跑去更多更多的贫穷部落,这样才能帮你省下更多更多的钱,我特别的开心,我一天只需要睡一小会觉,厉害吧……” 这个可爱的靺鞨女孩,说话的时候语气很是骄傲,她努力抱着李云胳膊,使劲把自己的小胸口贴在李云身上。她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情意,只能用这种方式让男人明白。 李云忍不住摸摸她的小脑袋,忽然语带深意道:“你的温柔很像阿瑶。” 月牙儿明显没有听懂,歪着小脑袋好奇看他。 后面老程三人却面面相觑,刘弘基突然扯扯老程衣襟,低声道:“看看眼前这个情形,你家程处雪怕是连个平妻也混不上。” 老程目光明显带着忧虑,他深深感受到月牙儿的威胁。 倒是长孙冲一脸轻松,在旁边低声安抚道:“程伯伯勿需担忧,诸侯国主堪比帝王。” 这话让老程微微安心,缓缓点头道:“贤侄说的不错,国主已经是诸侯。” 诸侯者,可以一娶九女,天子十二女,诸侯娶九女,虽然这是周朝时的古制,但也从侧面说明诸侯的不同。 大唐的律法规定一夫一妻多妾,但是有官身爵位之人额外有律法,规定可以在正妻之外迎娶平妻,比如老程以前是开国国公,按律可以一正妻两个平妻,此外还有八个滕妾,外加三十六个妾侍。 而现在的老程乃是异姓王,王爵最少可以有一个正妃外加四个平妃,至于妾身一类压根不进行限制,只要肾水充足够用,娶一百个妾侍也没人指责。 王爵尚且如此,何况是李云这样的诸侯?虽然渤海国尚未建立,但是李云的国主身份已经确立,普通人的娶妻限制,搁在李云身上已经不管用。 …… 月牙儿骄傲的抱着李云胳膊,一直在骄傲的诉说着自己的努力。 李云一脸温和听她说完,最后才轻轻拍了怕她的小脑袋,微笑道:“你做的很好,但是犯了方向性错误。” 月牙儿顿时小脸一抽,很是惊慌看着李云道:“难道我压价太少么?我找的都是最穷的部落……” 这个可爱娇憨的丫头,丝毫不去想自己何等辛苦,她穿越无数原始密林,几乎跑遍方圆三百里的山野,目的只是帮李云征兵。 有时候为了赶路,她困得睁不开眼还要继续奔跑。她从不觉得累,她只觉得这是自己该为男人做的事,为了帮李云省钱,她专门去最为贫穷的部落,贫穷意味着偏远苦寒,然而她没觉得任何辛苦。 她听到李云说她犯了错,顿时可怜巴巴显得紧张,弱弱道:“那我赶他们走,让他们回去自己的部落,然后我再去更穷的部落,保证帮你找到更廉价的兵。” 说到这里,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于是语气更加可怜巴巴,很是无助道:“怎么办,怎么办,我答应过他们,每个人可以给一捧盐,他们的部落快要断盐了,可我却要赶他们走,月牙儿成了撒谎的女孩,老祖宗会在天上惩罚我……” 这一刻,靺鞨女孩满脸都是悲伤,哪里还有平日里的欢喜和骄傲。 李云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内心戏有点多,每每他才说上一句话,这丫头已经联想出一出情节曲折的大戏。 但他实在不忍心去苛责月牙儿,只能温柔的揉揉她的小脑袋,温声道:“你乖乖站在一边看着,看我怎么和这些人说话,这些东西叫做谋略,你以后需要学习一些谋略。” 月牙儿仍旧有些紧张,仰着小脑袋问他道:“你先告诉我,月牙儿犯错了吗?” “没有!” 李云只能安抚她,用更加温柔的声音道:“月牙儿怎么会犯错呢,你只是还不懂运用你的小智慧。” 月牙儿顿时又欢喜起来,语气特别骄傲道:“我就说嘛,月牙儿是最厉害的。” 李云哈哈一笑,示意月牙儿先站到一旁。 此时那些靺鞨汉子仍旧垂头丧气,那个比拼力气输的汉子蹲在地上哽咽不能声。 李云缓缓上前几步,慢慢走近那个汉子,突然回头看向老程三人,沉声道:“一车盐,一车铁锅,盏茶时间,拉到此处。” 老程目光一闪,转身大踏步而去。刘弘基和长孙冲反应稍慢,但是很快也跟着老程去了。 他们隐隐约约猜到李云想要干什么。 …… ……第3更到,这章字数较多,今日已11000字,等会后面还有一更。 第224章 【李云的招数】四更 达达部落的后方,有一排建造不久的仓库,这里乃是重兵把守,飞鸟都不准进来一只。 物资全都放在这里。 因为靺鞨人实在太穷,所以物资仓库显得极为重要,不但有老程等人的三百部曲,还有范阳城过来的玄甲铁骑,刀兵铠甲霍霍,难越雷池一步。 老程三人亲自过来,督促部曲们装载物资,一车精盐,一车铁锅,然后刻意带上一百个玄甲铁骑,做出杀气腾腾的护卫姿态。 很快,两车货物运到了部落中心的空地上。 场中的气氛仿佛突然变为凝滞。 一万多个靺鞨汉子,双目死死盯着牛车,那个比拼力气输掉的壮汉,目光带着无比的渴望。 这些人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颤。 他们看到了什么? 整整一辆牛车的铁锅。 另一车全是鼓囊囊的袋子。 “咕嘟!” 整个部落四周到处是吞咽口水的声音。 不远处的密林之中,忽然露出无数个脑袋,那是前些时日招来的靺鞨部族,此时也开始往这边聚集。 可惜达达部落的空地太小,根本不可能存下这么多人,于是无数靺鞨汉子攀上大树,蹲在树干上伸着脖子往下面看。 树上蹲了最少得有两万人,然而地上的数量恐怕还得翻一番,眼见靺鞨人越聚越多,放眼一望黑压压全是人头,如果仔细统计数量,绝对会有五万人之多。 李云闪身一跃,直接跳上牛车。 他缓缓弯腰下去,伸手拎起一口铁锅,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攥起拳头,对着铁锅恶狠狠一拳砸去。 咣当! 一拳砸出,铁锅碎裂。 数万靺鞨人几乎同时瞳孔一缩,瞬间山林中响起震天的咆哮,那咆哮蕴含着浓浓的震惊和不舍,许多人脸上变得激动和愤怒。 “不要啊!” 月牙儿惊呼一声,小脸上挂满了心痛,这丫头急急跑到牛车旁边,发疯一般捡取铁锅的碎片。 几万人怒目看着李云。 然而李云面色平静无波。 他忽然低头看向月牙儿,沉声道:“丫头,先停下你手中的事,把那些铁锅碎片扔掉,我需要你帮忙转述我的话。” 靺鞨人懂汉语的不多,想要交流必须有翻译转述,月牙儿算是比较精通汉话的人,所以李云才让她帮助自己。 月牙儿很乖,虽然心疼碎掉的铁锅碎片,但是仍旧乖乖的从地上直起腰来,她动作矫健的爬上牛车,习惯性想去保住李云胳膊肘。 李云眼睛冲她一瞪,语气却很是温柔,低声道:“不准抱,先帮我办正事。” 月牙儿噘噘小嘴,显得异常委屈和不适应。 李云无奈后退一步,将自己的距离和她拉开一些,他再次弯腰拎起一口铁锅,看着月牙儿问道:“你准备好了吗?记住要转述我所有的话。” 月牙儿连忙表示明白。 李云点了点头头。 他慢慢又攥起拳头,对着铁锅轰然又是一锤,天生神力,何等刚猛,但听‘咣’的一声,这口铁锅也炸称碎片。 吼! 数万靺鞨人再次咆哮,许多人双目已经泛红。老程等人只觉头皮发麻,那些玄甲铁骑下意识抽出了唐刀。 眼看着就是一场愤怒引发的哗变。 然而李云毫不畏惧,猛然仰天发出一声狂笑。 “哈哈哈哈!” 声音宛如晴天霹雳,隐约竟有压住几万靺鞨人咆哮的霸气。 “哈哈哈哈!” 这次却不是李云的笑声,而是月牙儿谨记着李云叮嘱她别忘了转述,于是这个娇憨的靺鞨女孩也学李云一般,傻乎乎的仰天发出哈哈大笑声,结果学的不伦不类,惹得靺鞨人面面相觑。 李云也被雷的不轻,感觉有些哭笑不得。 但他现在顾不得去指正月牙儿,只能顺着自己的剧本往下捋。 他再次拎起一口铁锅,这已经是第三口铁锅,不过李云没有挥拳去砸,而是放声大喝说道:“看见没有,这是精美无比的铁锅……” 月牙儿连忙道:“赫拉笑。” 三个字,翻译完了李云的话,靺鞨语言就是这么精炼,颇有汉语上古语法的味道。 虽然只有三个字,但是数万靺鞨人全都能听懂,可惜他们猜不透李云说这话的意思,许多汉子双目还是泛着血红之色。 李云拎着那口铁锅,屈指叮咚弹动两下,再次开口道:“这样的铁锅,我数之不尽,刚才你们看的很清楚,我拿着铁锅随便砸着玩,我不知道什么叫做心疼,我只是觉得砸铁锅有点好玩,因为好玩,我就砸着玩,为什么呢,因为这东西我多的是……” 说到这里猛然抬手一扬,砰的一声将铁锅扔到地上,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铁锅恰好扔到那个比拼力气输掉的汉子身旁,李云看都不看他一眼,淡淡道:“看你哭的可怜,这口铁锅赏你了。” 那汉子怔怔发呆,满脸迷惑看向月牙儿。 月牙儿连忙开口,道:“阿布尼迷思,土哈木土思……” “乌拉!” 那汉子顿时疯狂欢呼,抓起铁锅死死抱在怀里。 李云下意识看看月牙儿,语带不确定道:“十个字就转述完了吗?我刚才说的足足两大段话。” 月牙儿毫不迟疑点头,郑重道:“这样的铁锅,我数之不尽,刚才你们看的很清楚,我……” 这傻丫头,竟然准备重复李云所有的话。 “行了行了!” 李云赶紧挥手止住,苦笑道:“我确定了,你确实用十个字翻译了我的意思。乖丫头,厉害的很。” 月牙儿欢喜的露出两颗小虎牙。 “乌拉,乌拉……”地上那个汉子不断欢呼,突然冲着李云咧嘴大笑。 李云很是好奇,问月牙儿道:“他喊的什么意思。” 月牙儿颇有些同声传译的速度,想都不想直接开口道:“发财啦,发大财啦,我被山一样的财富砸中,兴奋,开心,无敌,牛叉死啦!” 李云一脑门黑线,愕然道:“乌拉,乌拉,这好像是重复语,怎么到你嘴里翻译成这样的怪话?” 月牙儿小脸顿变严肃,郑重道:“我严格按照他的意思转述,没有掺杂一点自己的理解。” “好!” 李云点了点头,沉声道:“你继续帮我转述,保持这种中立风格。如果事情办得漂亮,我准许你抱着我胳膊一整天。” 月牙儿登时大为欢喜,不过却更进一步提出要求,趁机要挟道:“还要晚上骑我,让我可以很快做姆妈。” …… ……第4更到,13300字,后面还有第5更,同时发布。 第225章 【从今天始,生生世世死敌】 李云额头冷汗直冒。 他哪敢答应这个要求,只能故作生气起来,瞪眼道:“如果不听话,抱胳膊也不准了。” 月牙儿抿了抿嘴,显得很是伤心失望,但她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乖乖帮李云转述翻译。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不能再这么掰扯下去。 他忽然纵身一跃,从铁锅牛车跳上精盐牛车,伸手弯腰,拎起一袋子精盐,然后猛然两指戳出,将袋子戳开两个指洞。 哗啦啦! 雪白的精盐顿时流淌出来。 日光下吸引了几万靺鞨人的目光。 李云任凭精盐不断流淌,突然放声大喝道:“看到没有,盐,雪花一样洁白,咸味比粗盐强烈十倍,我敢保证,这种盐你们一辈子都没尝到过……” 他的话被月牙儿同声转述,瞬间引动几万靺鞨人的狂吼。 群情更加愤怒,隐隐已经到了爆发边缘。 这么精美的盐,比人命还重要,然而这个汉人竟然任凭它流淌到地上,这简直是一种无法容忍的浪费和犯罪。 那个抱着铁锅的汉子突然冲前几步,趴在地上不断用手去搂,精盐和泥土被他楼成一堆,汉子眼中全是滚滚泪水。 他心疼的! 李云站在车上看他一眼,猛地手臂又是一扬,噗通一声,盐袋扔到汉子脚边。 李云目光滚滚道:“锅赏给你,这袋子盐也赏给你。” 汉子怔怔发呆,紧跟着浑身颤抖,他一手抱着铁锅,另一手捡起盐袋,两样东西死死抱在怀中,眼中流淌出幸福的泪水。 四周黑压压的人头,全都傻傻看着这个汉子。 李云缓缓吐出一口气,忽然再次拎起一袋子盐,手臂一挥扔了出去,这次用的力气较大,盐袋凌空飞出很远,轰的一声,将一个靺鞨汉子从树上砸下。 “赏你了!” 李云悠悠开口。 那汉子先是一呆,随即狂喜大吼,他同样死死抱着盐袋子,生怕周围的靺鞨人会来抢。 几万道目光瞬间变得狂热起来。 李云卓然站在牛车之上,突然大声暴吼道:“月牙儿告诉我,雇佣你们只需要一捧盐,只要一捧盐,你们会卖命,但是我不同意,这样太廉价了……” 另一辆牛车上的月牙儿微微一怔,不过仍旧乖巧的帮着转述了这番话。 李云大声又道:“我有钱,我很富裕,你们永远想象不到,我拥有的财富有多少。” 他突然指向远处一座高山,大声再道:“我的钱堆起来比那座山还高,我的财富可以把整个靺鞨人买下,我在中原有一百座盐场,每天生产的精盐可以装满一个湖泊,为在中原还有几百个作坊,一天可以生产几千口铁锅……” 所有靺鞨人屏气凝息,竖着耳朵倾听月牙儿的翻译,他们生恐漏掉一点一滴,脸上挂满了震惊之色。 随着李云的不断吹嘘,这些憨厚的靺鞨人目瞪口呆,他们怔怔看着李云,脑中幻想着这个汉人的财富到底有多么巨大。 而这个时候李云的话音突然一转,冷冷道:“我喜欢靺鞨人,我的一个结义兄弟就是靺鞨人,我的月牙儿也是靺鞨人,这让我更想帮助你们过上好日子,可是,我遇到了困难。有人,不愿意让我帮你们” 数万靺鞨人的目光,顿时变得杀气森森。 李云悠悠叹息一声,仿佛很是伤心道:“我想把精盐运来靺鞨,可是为了运送精盐失去了很多精兵,我想把铁锅运来靺鞨,可是有人在半路上抢掠了属于你们的铁锅,我还想运送茶砖过来,运送比少女皮肤更光滑的丝绸,中原所有的好东西,我都想运到靺鞨让你们试一试,可惜,我遇到了困难,我无法帮助你们,这让我无比的痛苦……” “吼,是谁!” 数万靺鞨人中,突然发出一声咆哮,这明显是个会说汉话的人,不经过月牙儿翻译已经听懂了李云的话。 这人咆哮着冲出树林,对着李云不断大喊,满脸愤怒道:“尊贵的靺鞨人朋友,是谁敢让你如此痛苦?” 李云顿时心中一喜,连忙仰天长叹道:“那是一个强大的国家,他的名字叫高句丽。” 月牙儿同声传译,将李云和这个汉子的对话翻译出来。 吼! 山林之中,数万人咆哮,几万个靺鞨汉子愤怒的挥舞拳头,狂吼怒喊道:“阿拉巴,库拉斯!” 月牙儿跳上李云这辆牛车,凑近李云身边低声道:“他们在对着老祖宗发誓,从今天开始高句丽将是所有靺鞨人的死敌,生生世世,没有修好的机会,只要世上还有一个高句丽人,靺鞨汉子就不会放下手中的弓箭。他们,要帮你打这场战争。”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语气严肃对月牙儿道:“你告诉他们,以后所有靺鞨人都是我的子民,我要在这里建立渤海国,他们会和汉人一样享受同等待遇,通婚,通商,孩子免费传授知识,靺鞨人会变成享福的民族。” 月牙儿显得特别惊喜,突然伸手死死抱住李云胳膊,虽然欢喜异常,但是不知为何就是不肯翻译李云这句话,她只是眸子如水看着李云,眼睛里的柔媚快要把人融化了。 这眼神,李云顿时心里一抽,额头瞬间又冒出冷汗,下意识道:“你莫非又有什么要求。” 月牙儿狡黠一闪,嘻嘻道:“你刚才这段话肯定很重要,对不对?” 李云不得不点了点头。 月牙儿眼中更加狡黠,又问道:“如果我不帮你翻译,你今天的目的只能达成一半,对不对?” 李云不得不再次点头。 “嘻嘻嘻!” 月牙儿圆圆的大眼睛真的笑成了月牙儿,突然道:“今晚骑着我,像骑马儿那样使劲冲撞,不然的话,我就不给你翻译。” 说着媚眼如丝,小胸口使劲贴近李云,吃吃道:“我偷听过姆妈们的叫声,我会叫的比她们更好听。” 噗嗤! 李云一口老血喷出,两个鼻孔更是鲜红一片。 这丫头,手段贼黑啊! …… ……第5更同时到达,今天15200字,五更完毕,祝福大家睡个好觉,晚安。 第226章 【拍胸口不行,得跪下】 “摸摸你的腰啊,好风……” 作为曾经的后世小伙,李云差点就浪了起来,幸好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诸侯国主,大人物要有大人物的沉稳,于是紧急之下直接刹车闭嘴。 然而月牙儿已经听清了他刚才的浪荡歌词。 女孩扑闪扑闪着圆圆大眼睛,好奇的闪着亮晶晶颜色,仰着小脑袋问道:“好哥哥,为什么摸摸我的腰会好风?” 呃…… 李云不知道如何回答,一张老脸隐隐有些红了。 月牙儿更加好奇,扑闪着眼睛盯着李云,可惜盼了半天也不见李云回答,于是女孩开始了自己的分析,道:“好哥哥摸摸我的腰觉得好风,是因为月牙儿的腰肢很有力么?嘻嘻,其实我的大腿更加矫健有力,奔跑的时候像是吹过山林的风。呀,好像不对,你摸得不是我的腰,你的大手偷偷往下滑,滚烫滚烫的,嘻嘻,好舒服。” 李云脸皮抽搐几下,嗖的一声把手抽了回来,一张老脸更加泛红,讪讪之间变成猪肝色。 曾经的摇摇车之王,现在面对美丽的月牙儿竟然有些不是对手。 当初写书扑街的那段岁月,他在读者群里和沙漠雕王们天天打嘴仗,打嘴仗累的时候,偶尔也会开开车,不过他为人比较忠厚老实,开车技术比不过那群沙漠雕王,但也乐此不疲,引为生平乐事。 曾经有句自我格言,号称是:‘速度五个迈,心情是贼特妈的嗨,摇摇车的速度不快,但是开起来贼特妈的摇晃。’这时候沙漠雕王的读者会播放一首背景音乐,乃是后世儿童游乐场里的歌曲一霸,音乐声一响,有个清脆小孩字正腔圆道:“爸爸的爸爸叫什么?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回忆千年时光,一时有些痴迷,他目光怔怔望天,脸色变得悠然神往。 然而月牙儿又误会了,以为李云在幻想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女孩嘻嘻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结果李云心中一荡,不知为何心中又闪过一个词,脱口而出道:“虎牙伤丁,爽的一批。” 月牙儿睁着明媚大眼,好奇表示不懂,小胸口贴着李云问道:“好哥哥,虎牙为什么伤丁?” 噗嗤! 李云再也忍受不住,在这么下去他喷鼻血能喷死,他使劲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的脸色变严肃,郑重对月牙儿道:“转述我的话,告诉他们听,如果月牙儿不乖,以后不准抱胳膊。” 月牙儿抿了抿嘴,对于李云的严肃表情有些畏惧。 李云这时不敢去撩拨女孩,只能保持严肃以防翻车,他忽然从怀里掏出那卷地图,当空展开举在手里,大声对四周道:“尔等可知此图,号称白山黑水,地广千里,物产丰饶,你们穷,是因为不懂的把物产变成财富,你们苦,是因为渔猎的生活方式落后于农耕,这不是你们的错,你们没有引领者,而今天,我来了,这一片丰饶土地,以后会是我的采邑,所有靺鞨人兄弟,以后会是我的子民,我要带领你们,变得像汉人一样富裕……” 月牙儿将他的话同声传译。 满场忽然寂静无声。 此地聚集了几万部众,其实很多人看不清楚李云手里的地图,就算能够看清,他们也无法看懂,看不懂不要紧,听懂意思就行。 李云所说的建国,李云所说的采邑,这些字眼在他们脑中从无印象,因此并不觉得有什么压榨,他们最在意的是最后一句话:靺鞨人会像汉人一样富裕。 “哈巴尔?” 突然一个靺鞨汉子冲出山林,壮着胆子仰头看着牛车上的李云,他这三个字是一种询问语气,询问的时候脸色显得异常激动和渴望。 李云看向月牙儿,表示需要翻译。 月牙儿迟疑一下,小声道:“他在问你,这一切会不会是骗他们的,你会不会像是做梦里的神人一样,刚给了他们希望,睡醒之后突然发现不见了。” “哈哈哈!” 李云大笑起来,突然伸手拎起一袋子盐,他今天要做的就是展现土豪一面,因此这些盐和铁锅纯粹是用来装逼所用,他将那袋子盐远远抛出,直接将那个汉子砸个趔趄,大声问道:“疼不疼,是不是在做梦?” 那汉子双手死死抱住盐袋子,哪里还顾得上回答到底疼不疼。 远处几万部众,气氛已经点燃。 李云目光一闪,心知事情已经成了九分,但他不敢放松,再次从车上拎起一袋子盐,这次没有随手抛出,而是大声对四周道:“看到没有,盐。” 说着伸手一指另一辆牛车,大声再道:“看到没有,锅。” 然后继续开口,声音滚滚笼罩山林,道:“这些东西以后你们人人会有,吃饭的时候不需要可怜巴巴去舔盐,煮肉的时候不需要许多人公用一口锅,我会改造靺鞨部落,带领你们建造坚固的城池,我还会带领你们伐木烧荒,按照人口分给你们肥美的土地,你们不会种地不要紧,我会号召汉人来这里帮助你们,靺鞨人,汉人,是兄弟,你们可以通婚,生下可爱的孩子……”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喘口气接着道:“我会建造很多很多的学校,招来很多很多的老师,老师们会教授小孩学问,甚至可以教授你们学问,小孩要上学,大人也要上学,以后所有靺鞨人都会说汉话,你们的生活也像汉人一样富裕。” 这已经不是征兵动员那么简单,而是隐隐透露了他建国之后的治理国策,后面老程三人悄悄对视一眼,心底骇然道:“此计釜底抽薪,靺鞨人也许会从历史上消失。” 学习汉话,与汉人通婚,引入农耕文明,堂堂阳谋改变一个民族,但是靺鞨人丝毫没有抗拒,反而兴奋的仰天狂呼。 对于一群世世代代穷困潦倒的穷鬼来说,他们早已经被巨大的画饼冲昏了头脑,倘若现在有人站出来阻拦,估计瞬间就会被靺鞨人撕成碎片。 眼看气氛已经烘托起来,李云终于露出了他的爪牙,他缓缓将那袋子精盐放下,没有选择扔出去送给人,在数万靺鞨人失望的眼神中,李云突然纵身一跃下了牛车。 他大踏步走进自己的屋子,很快拎着巨大的擂鼓瓮金锤出来,他手持大锤冲到一颗千年古树旁边,陡然仰天发出一声暴喝大吼。 轰隆! 扬手一击,天摇地动,擂鼓瓮金锤重重砸在树上,粗大的古树咔嚓一声从中断裂,枝干砸到其它树上,引发更大的动静。 这一番动作,直令几万靺鞨人相顾骇然,他们面色恐惧看着李云,目光隐隐生出一种畏惧。 李云持锤站在大树旁边,声音宛如笼盖山林的战神,悠悠道:“我,天下无敌,我,无人可当,从今天开始,咱们立个规矩……” 说着一停,接着道:“听话的靺鞨人,是我朋友,不听话的靺鞨人,是这颗大树。听话的朋友,每人先发两捧精盐,不听话的靺鞨人,每人也给一捧精盐,但是只给一捧,以后不会再有,我请你们离开,这一捧精盐算是你们赶路而来的补助。” 月牙儿满脸崇拜看着李云,极其骄傲的把这番话转述而出。 女孩的声音像是林间鸟儿,清越之间传荡山林,那些靺鞨人相互传递语意,很快数万人全都明白了李云的意思。 听话的先给两捧盐,这叫做薪酬,以后经常会有薪酬。 不听话的只给一捧盐,这叫做补助,但是以后不会再有。 需要很困难的去做选择吗? 显然不需要进行任何选择。 但见山林之中,很快走出上百个强壮的汉子,这些都是各个靺鞨部族的首领,他们走到李云面前不断拍击胸口。 月牙儿连忙给李云解释,语带欢喜道:“好哥哥,他们表示向你效忠,靺鞨人从来不会撒谎,说出的话即使死了也不后悔。” “拍击胸口盟誓么?”李云微微一笑,忽然淡淡开口道:“这不行。” 他转头看向老程,略略有些沉吟,老程直接从后面走出,沉声道:“国主若有吩咐,但请吩咐无妨,老夫虽然是你长辈,但老夫同时也是你的下属。世间礼仪,先公后私……” 刘弘基和长孙冲也急忙上前,同声道:“吾等也是如此。” “好!” 李云猛然点头,沉声道:“改革靺鞨人的第一步,是让他们学会汉人的单膝跪拜礼,他们拍击胸口不行,我需要他们单膝下跪宣誓。” “老夫来领这个头!” 老程丝毫没有迟疑,直接走到李云的身前,然后推金山倒玉柱轰隆跪下,单膝在地双手抱拳,大声道:“渤海国五千户王爵,程知节,拜见国主。” 刘弘基和长孙冲对视一眼,几乎不约而同也冲了过来,同样单膝跪地抱拳,大声开口道:“渤海国五千户王爵,刘弘基(长孙冲),拜见国主。” 月牙儿很是聪慧,很快将这些话转述给那些部族首领,首领们好奇观看老程三人行礼,渐渐地开始有人学着单膝跪地。 有一个人效仿,很快无数人效仿,转眼之间上百个首领跪倒尘埃,口中发出靺鞨人的宣誓之语。 这就算是成了! 老程三人心里一喜,抱拳的姿态更加恭敬。 第227章 【先打辽东五十里,不服直接砸国都】 李云卓然而立,忽然沉声开口道:“眼下靺鞨人前来投奔者,数量约有六万人之众,我意直接划分三部,每部约为两万人口……” 说着微微一停,紧跟着又道:“靺鞨人一户大约二十人,而你们三位都是五千户王爵,按律,当治理十万民众!现在每人先分两万部众,各自归拢收服自己的部族,我只给一个支持,那就是钱,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听话!两个月之后,我会考核三位王爵的治理之能,倘若哪家拖了后腿,本国主是要向你们问责的。” 支持很简单,用钱砸。 要求也很简单,必须听话。 无论是支持还是要求,看似简单其实不简单。世间之事往往就是如此,越是简单的事情越难做好。 如果做不好,李云要问责,问责这个词乃是后世词汇,但是并不妨碍老程他们能够理解,老程三人心中一凛,几乎同时开口道:“愿立军令状。” 命令给了,对方也接了。 李云这才变得语气轻松起来,忽然上前一步亲自把老程拉起,随后又将李孝恭同样拉起来,笑呵呵道:“两位伯伯,多谢相助。” 说着看了一眼长孙冲,眨眨眼睛道:“大表哥,你就不用我亲自拉起来了吧。” 长孙冲呵呵一笑,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 李云突然压低声音凑近老程耳边,语带深意道:“程伯伯,你的手下还跪着呢。切记打一棍子给个甜枣,靺鞨人毕竟是半开化的民族,万事不可一蹴而就,压得太狠容易崩盘。” 老程嘿嘿两声,同样低声道:“国主放心,老程治军自有一套办法,保证服服帖帖,两个月之后指哪打哪。” 旁边刘弘基也嘿了两声,语气轻松道:“相比绿林上的悍匪,这些靺鞨人简直是一群乖宝宝。” 唯有长孙冲稍显紧张,低声道:“我从无治军经验,也无治民之法,看来需要和他们同吃同睡,先建立一份信任和默契才行。” 李云嘿嘿两声,怂恿他道:“其实有个最简单的办法,你娶上十来个靺鞨女人就行了,这是最快的融入办法,保证靺鞨人把你当做自己的好首领。” 长孙冲脸色一红,呐呐道:“这,这不太合适吧,为兄尚未和长乐大婚,怎能提前沾染靺鞨女子。” 这货明显是个闷骚,口中说着不合适,眼珠子却咕噜噜猛转。 看他面色异常浪荡,分明是在口是心非,偏偏嘴上还装假正经,义正言辞道:“为兄在大婚之前,不能对不起长乐,为人夫婿者,应该洁身自好。” “我呸!” 李云满脸鄙夷看他一眼,直接打脸道:“你别跟我说你现在还是个雏,我听说你号称年轻一辈新一代的三下出水,当年卢家的卢出水混迹青楼,大表哥你似乎也是勾栏里的常客。” 长孙冲略微扭捏几下,面色讪讪道:“那都是风花雪月之事,为兄去勾栏是为了吟诗作对。” 吟诗作对? 李云想呸他一脸。 新一代的三下出水,你去勾栏吟诗作对有谁信? 长孙冲还在那里扭捏,突然自己露了马脚,嘿嘿低笑道:“若是真能迅速融入靺鞨,那么稍微做些牺牲也是可以的,可惜靺鞨女孩太过狂热,为兄这几日的腰杆儿有些发酸。” 好家伙,这话直接泄露一切。 为什么会腰酸? 年轻人腰酸只有一个可能。 这怕是戳了不少靺鞨女孩,估计不止三下出水那么简单。 老程和刘弘基两个老流氓嘿嘿坏笑,不知为何竟然也去揉摸老腰,李云看的面皮抽搐,隐隐猜到两个老流氓恐怕也没闲着。 靺鞨女孩的热切李云自己就有亲身体会,比如月牙儿这个女孩,她每天都想着冲进李云的屋子,然后让李云骑着她一起睡觉。 一想到‘骑’这个字眼,李云小腹之下隐隐又开始发热,他也是血气方刚的男人,最近忍的确实有些辛苦。 他下意识扫了一眼月牙儿的小胸口,恰好月牙儿也向他这边看来。 女孩对于男人的目光有天然敏感性,月牙儿顿时露出两颗小虎牙,嘻嘻狡黠道:“好哥哥,我帮你转述了好多话哦。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帮你转述你就骑……” 李云大惊失色,跳过去直接捂住月牙儿的嘴,这丫头性格太火热,如果不捂住嘴肯定要现场开撩,明明不是荤段子,然而男人听了扛不住。 长孙冲嘿嘿坏笑,眉飞色舞满脸恶趣,老程和刘弘基仰头看天,仿佛天上的云彩十分好看。 作为长辈,他们不太适合掺和眼前一幕。 月牙儿被李云捂嘴半天,一双小手使劲扒拉李云胳膊,最后双方用眼神交流达成协议,李云才敢小心翼翼放开她的嘴巴。 哪知这丫头眼珠儿咕噜噜一转,突然踮起脚尖凑到李云耳边,吃吃低笑道:“今晚就骑,使劲撞我!” 仅仅八个字,却有勾魂夺魄之感,李云只觉心里一荡,口中发出一声闷哼。 他使劲深吸一口气,勉强才克制心底的冲动。 可惜月牙儿紧跟着又是一句,凑在他耳边嘻嘻笑道:“你答应我的,不准反悔,月牙儿先去找姆妈学学,我晚上乖乖的叫你好哥哥。” 说完话后轻咬嘴唇,一眼月牙般的眼睛水汪汪亮晶,忽然轻轻对着李云耳朵吹口气,热乎乎的特别痒,咯咯道:“今晚就骑哦。” 李云微微一硬,二弟表示了尊敬。 月牙儿柔媚看他一眼,欢天喜地去找姆妈们学习某种叫声去了。 在靺鞨女子眼中,男人是支撑一切的顶梁柱,千百年来的穷困和艰苦,滋养了靺鞨女孩火一般的温柔,她们要给男人享受,才能抚平男人的辛劳。 这是一个民族最为淳朴的生存法则。 月牙儿不断诱惑李云,纯粹是天性中的表达,这并非水性杨花,靺鞨女孩异常忠贞。 …… 逗趣是逗趣,正事是正事。 而今达达部落所在之处,已经有六万靺鞨人聚集,并且随着时间推移,还有更多听到消息的穷苦部落跋涉而来。 人口越来越多,粗犷的管理办法肯定不行,聚集点也需要扩建,否则吃饭睡觉都是个大问题。 数日之后,李云召集众人议事。 这次不止是老程三人,随同而来的还有十几个靺鞨首领,这是老程他们培养的第一批下手,月夜儿老爹山猪赫然在列。 李云再次铺开他的地图,不断给众人分派各种任务。 “靺鞨跟大唐之间尚未接壤,中间有一段乃是三不管地带……” 李云的手指摁在地图上,沉声道:“大家看,就是这里。” 众人目不转睛看着地图。 那是一条代表河流的粗线。 李云指着粗线道:“此处乃是辽河,过河就是辽东,此前你们运送物资,经过的地方就是这里,我估计高句丽已经有所察觉,以后再想运送怕是有些不易……” 说着手指微微一滑,向前推移半分,又道:“再看看这里,高句丽新丸城,此城距离辽河只有五十里,高句丽骑兵一个时辰就能劫掠我们的车队。” 老程目光一森,沉声道:“如今达达部落已经聚集了六七万人,并且每天会有新的部族跋涉而来,倘若咱们的物资无法运来,衣食住行都是个大麻烦。” 李云缓缓吐出一口气,轻轻道:“所以说,咱们要开辟这条商道。” 商道怎么开辟? 必须保证安全。 如何保证安全呢? 在场众人眼中杀机一闪。 李云突然重重在地图上一点,语气森然道:“给我拔掉新丸城!” 辽河已东五十里,必须先掌控在手中。 这五十里范围很重要,是为了保证他运送建国物资的商道安全,如果高句丽敢反抗,他会亲自拎着大锤打进一百里。 我要五十里你不给,那我就打你一百里让你疼。 如果还是不服,信不信我拎着大锤轰塌你们的都城大门? 第228章 【我原本没打算屠城】 夜黑,风高! 古树,寒鸦! “呱,呱,呱……” 枯枝干上,一团黑影,忽然振翅扑啦啦几声,显得孤寂暗夜越发阴冷。 树下巷尾,有人蜷缩,一个老人抖抖索索抱着小女孩,浑浊的目光闪烁着渴望和希冀。他躲在巷子口处,不敢踏出雷池半步,外面乃是一条长街,隐隐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爷爷,我饿……” 老人怀里的小女孩正在发烧,听到脚步声时发出一句呓语,老人连忙把孩子使劲搂搂,小声小气安抚道:“奴奴别急,很快就有吃的,爷爷已经看到兵丁身影,他们正朝这边走过来。” 小女孩吃力睁开眼睛,忽然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老人连忙将她按住,很是心疼道:“奴奴躺着别动,今晚不要你唱曲,你正在发烧,不能吹到凉风。” 然而小丫头已经挣扎着从他怀中坐起,懂事的样子让人心酸,边咳嗽边道:“爷爷,不行的,奴奴得唱,不然赚不到赏钱。” 说着忽然剧烈咳嗽几声,语带期盼看着老人,目光吃力道:“爷爷,今晚他们会给钱吗?” 会给钱吗? 老人不知道答案,也无法回答孩子。 他只能努力岣嵝起腰,帮助孙女遮挡巷子里的凉风,可惜他自己的身板也很瘦弱,吹着凉风不断瑟瑟发抖。 而那女孩因为剧烈咳嗽,转眼之间竟然昏睡过去,她的气息十分杂乱,脸蛋儿红的有些烫人。 这个巷子的深处,隐约还蜷缩着好些黑影,但见一个苍老的乞丐趴在那里,忽然吃力开口道:“赵老杆,不能再这么硬撑了,明天必须去找大夫,否则奴奴撑不过两天。” 老人目光更加浑浊,隐隐有晶莹的泪水滑下,他使劲挺起佝偻的脊背,希望能帮孙女遮挡更多的凉风。 去找大夫? 谈何容易…… 吃饭尚且没钱,哪里有钱抓药。 远处那个老乞丐抖抖索索爬起来,突然伸手冲着这边一扬,但听当啷两声脆响,原来他扔出了两枚铜板。 铜板在地上滚动几下,最后夹在地面石缝停下,老人面色怔怔转头,却发现老乞丐已经蜷缩回去。 这老乞丐比他更老,更加扛不住凉风,所以扔完铜板赶紧蜷缩回去,夜色深沉之中,但听老乞丐气喘吁吁笑道:“今天我运气好,讨到两枚铜板,先借给你吧,帮着奴奴渡过难关。” “孙大哥,我……!” 老人嘴皮子哆嗦几下,浑浊的眼眶泪水横流,他伸手颤抖的捡起铜板,口中已经哽咽不能出声。 两个铜板光滑油润,分明是被人常年摩挲的缘故,这两个铜板压根不是老乞丐乞讨所得,而是他留存了二十多年的故土之物。 “孙大哥,这铜板……” 老人颤抖开口,然而不知道如何继续说下去。 老乞丐蜷缩而笑,吃力喘气道:“同是汉人,同在受苦,既然回归故土已然无望,留着两个铜板又有何意义?拿着吧,明天去给奴奴找大夫。咱们已经没了希望,但是孩子也许还有希望,赵老杆,咱们要把希望留给孩子!” 老人死死握住铜板,浑浊的泪水流淌更多。 感激,悲痛,伤心,绝望,无数情绪充斥心间,唯有两个铜板带有热度。 可是,两个铜板哪里能请得起大夫? 高句丽人对他们这些汉奴,一向是剥削压迫到了极点,高句丽人去看大夫,也许只要十来个铜板,但是汉奴想要去抓药,光是问诊就得收你十枚…… 铛啷啷! 铛啷啷! 地面上突然又有声响,在清冷深夜很是清脆,只见一个一个铜板远远抛过来,那是许多蜷缩在巷子里的人解囊相助。 一枚! 两枚! 三枚! 十枚…… 铜板由少极多,渐渐竟然凑了三四十枚。 每一个铜板都带着温度,每一个铜板摩挲的光滑,这些铜板不是乞讨而来,分明是这些远离故土之人的心灵寄托。 他们在最为艰难的时候,也没舍得花费自己的铜板,然而现在为了生病的奴奴,这群沦落的汉人解囊相助。 扔出铜板的人再次蜷缩回去,巷子里只余温和无比的鼓励声,各自笑呵呵道:“赵老杆,拿去,奴奴要活着,活着才有希望,咱们这些人怕是不成了,但是孩子应该还有机会,也许,她能回故土看一眼!” 其中有一个最为苍老的耄耋,喘息已经隐隐带着死气,他同样扔出了自己的铜板,吃力看着夜空道:“如果孩子有机会回去,希望把我们的骨灰带上,纵然客死异乡,但也希望落叶归根,咱们汉人,不能做漂泊的鬼,就算死了,也想回去看一眼……” 赵老杆满脸是泪,将所有的铜板收集起来,然后他使劲抱着怀里的孙女,低声喃喃道:“丫头,要记住,一辈子不要忘,你一辈子都不要忘。” 夜更深了,风也更冷,然而赵老杆重拾信心,他觉得自己孙女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这里是高句丽新丸城,他们蜷缩的巷子叫做汉奴地,这样的巷子以前很多,最近几年渐渐变少了。 三十多年前,隋炀帝三征高丽,征发百万民夫,结果大败亏输,军队输了直接死,他们这些运送辎重的民夫成了奴隶,从此饱受高句丽的压榨,每年都要死去无数人。 三十多年时间,搁在古代几乎是两代人,赵老杆来的时候还是个中年人,然而现在已经垂垂老矣,他的三个儿子累死在新丸城,临死连个裹身的芦席也没能找到,直接被人抬出城池,扔到乱葬岗随意抛掉。 想起来全是心酸。 万幸的是老天偶尔也能开眼,小儿子和一个女奴结合婚配,虽然生的奴奴是个女孩,但也算是留下了一支纯正的血脉。 奴奴是赵老杆的宝贝疙瘩,是他在高句丽活下去的最后希望。 踢踏! 踢踏! 远处的脚步声渐渐接近,赵老杆佝偻的身躯猛然一抖,他下意识抱紧奴奴,目光期待的看着巷子外面。 新丸城同样有宵禁,宵禁之时不允许有人上街,街上那些人全是兵丁,孙老杆满腹期待的等着他们来。 终于,巡街的兵丁们走近了。 “将军们……” 孙老杆连忙开口,缩在巷子口远远开口,他努力涎着脸讨好,小心翼翼道:“将军们巡街累了,要不要停下来歇歇脚?小老儿可以给大家说个故事,让将军们听了稍微解解乏……” 可惜赵老杆的讨好换来一顿臭骂。 “你是不是想死!” 一个兵丁猛然冲过来,对着赵老杆拳打脚踢,呵斥骂道:“滚远一点,信不信直接砍死你,爷爷们今晚没心情,谁要听你那些啰里啰嗦的老掉牙故事。” 叱骂之间,又是一顿拳打脚踢,孙老杆被打的满脸是血,努力用手保护着怀里的奴奴。 “嘿嘿!” 那兵丁眼中忽然淫光一闪,双目死死盯着赵老杆怀里的奴奴,兴奋道:“这小丫头不错啊,正好让大爷们爽上一爽。” 说着突然出手,恶狠狠把赵老杆推到在地,然后双手直接按住奴奴,竟然要撕烂奴奴身上的衣服。 赵老杆亡魂大冒,发疯一般冲了过来,他死死抱着兵丁大腿,苦苦哀求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我孙女才十二岁,她现在还发着烧,您这样她会死的啊……” “滚!” 兵丁飞起一脚,重重踢在赵老杆太阳穴上,这一脚势大力沉,赵老杆顿时昏厥摔倒,后脑勺砰的一声磕在巷子口,口鼻之中迸攒出一股血花。 “晦气!” 兵丁骂了一声,继续又开始撕扯奴奴衣服,这时又有几个兵丁过来,口中发出嘿嘿的恶枭声,有人已经开始脱裤子,分明是想在巷子口行事。 “该死的,你们是畜生……” 巷子里蜷缩那些老人愤怒无比,许多人爬起来往这边冲过来,哪知那几个兵丁桀然不惧,抽出腰刀直接劈砍了过去。 瞬间有几个老人倒在血泊之中。 兵丁们哈哈狂笑,最初的那个杂碎已经褪下了自己裤子,此时奴奴已经在昏睡中惊醒,可惜重病之下毫无力气进行反抗。 那杂碎兵丁的肮脏之物已经露出。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暗夜中传来一声巨响,但听轰隆如雷,仿佛大地颤动一下。 “怎么回事?地龙翻身吗?” 那兵丁双手抓着奴奴,下意识转头倾听。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 大地又是一阵! 然后…… 又是第三声! 第三声巨响发出,终于让兵丁们发现了响声来自何处,原来此处巷子口距离城门恰好不远,暗夜深沉之间遥遥能看见巨大的城门。 刚才三声巨响,分明来自城门。 “敌袭……” 城头之上,陡然有人疯狂大喊。 也就在这个时候! 轰! 第四声巨响发出,随即天摇地动,但见巨大城门轰然倒塌,砸出一股狂风卷起尘土。 那兵丁怔怔抓着奴奴,目光呆愕看着城门倒塌之处,等到尘土渐渐落下,他看到城门口站着一个身影。 城头上有火把点燃,照亮城门口的一切,但见那道身影卓然而立,双手隐约提着两个巨大之锤。 四锤! 砸塌了我们的城门? 兵丁只觉心里一抽,不知为何闪过这个念头…… 那是一个青年,目光宛如利剑,青年的目光洞穿长街,恰好看见兵丁手里抓着奴奴。 奴奴的衣服半被撕烂,兵丁的裤子推到脚跟…… 兵丁忽然打了个寒颤,他看到青年双目喷火,而在大锤青年的身后,突然出现潮水一般的大军。 “今夜新丸城,满城尽屠之……” 短短十个字,宛如九幽吹来的寒风。 杀! 这是一个汉人国主的愤怒咆哮,李云原本没打算屠杀这座城…… 第229章 【一个不留,全部杀掉】 轰隆! 李云双脚愤怒踏地,整个人宛如炮弹一般弹出。 今夜他穿上了李元霸的铁水流云金丝甲,即使冒着弓矢也无惧损伤,城头虽有无数利箭射下,然而射在铠甲上毫发无伤。 他只觉胸口有一股暴虐,如果不发出来的话会把自己给炸掉,他从城门口狂冲而入,抡起大锤横向奋力砸出。 迎头一个照面,恰是那个兵丁所在的巡街队,这个巡街队统共约有五十人,站在长街上宛如活靶子。 以李云的天生神力,即使大锤轻拍也能打死人,但是李云现在满腔暴虐,他不想看到高句丽人能有全尸。 噗! 一锤砸出,血花迸溅,当力量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竟然真能把人的身躯直接给打爆…… 五十人的巡街小队,摊上暴虐的李云纯属送菜,他们身上的铠甲起不到任何保护作用,连人带甲直接被砸烂成为一团。 仿佛只是几个喘息,李云已经狂冲而过,在他身后的地面上血肉模糊,李云身上的铠甲同样血肉模糊。 他拎着大锤停止冲锋,一步一步毕竟巷子口处。 那个兵丁此时还抓着奴奴,然而双目已经变得呆滞恐惧,这杂碎隐隐能够猜想到,他今夜的结局肯定不太妙。 李云毕竟的速度很慢,似乎压根不害怕兵丁暴起伤人,他目光森然盯着兵丁,冷冷道:“我给你个机会,让你放下她……” 这仿佛是提醒了兵丁,那兵丁猛然把奴奴挡在身前,惊恐大喊道:“饶了我,别过来,别过来啊,我会杀了她。” 然而李云继续逼近,一步一步走的坚决,那兵丁浑身颤抖,脚下不断踉跄后退,他把奴奴使劲挡在身前,大吼大叫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会杀了她,我会杀了她……” 越是如此大喊,越是不敢动手,他刚才看清了李云的屠杀,那两把巨锤把他同队全都砸成烂泥。 人在陷入无比惊恐的时候,对于不可抗拒之力压根不敢反击,所谓狗急跳墙那种情况会有,但是大多数时候不会狗急跳墙。 比如后世常见一些暴徒抓着人质,口中大喊着各种疯狂的威胁,结果迟迟不敢动手,最后被狙击手一枪爆头,暴徒们明明知道拖下去会死,但却很少有人直接去伤害人质,这是一种特殊的复杂心理反应,心理学上称之为泅水抓浮萍幻想症状。 李云是后世之人,曾在网络上看过这种报道,他砸开城门之时发现一个女孩被兵丁抓着,几乎瞬间想到了这种逼迫解救之法。 除了此法,别无他法。 所以他先是暴虐杀人,将几十个兵丁砸成烂泥,然后借助这种强势的暴虐,一步一步威逼兵丁的身心。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那兵丁抓着奴奴连连后退,不知不觉竟然退进了巷子之中,李云忽然目光轻闪,他隐隐看见巷子里面爬起一些老人。 有个老人,悄悄抱起了一块大石头。 李云顿时心中一动,拎着大锤继续逼近,但却刻意放缓脚步,每走一步都要说上一句话。 他的语气宛如厉鬼一般森然,幽冷道:“你知道么,我本来没打算屠城……” 说着,踏前一步。 突然举起一只大锤,盯着兵丁继续开口,声音更加阴冷,仿佛鬼蜮寒风:“知道这锤子叫什么吗?它叫做擂鼓瓮金锤……” 再次踏前一步,语气更加森然,道:“死在这对锤子之下的人,加起来最少也得几万人。” 每踏前一步,口中发出一言,他身上的铁水流云金丝甲全是血肉,映衬的李云宛如嗜血杀神的恶魔。 那兵丁浑身都在颤抖,握着腰刀的手腕不断摇晃,他抓着奴奴挡在自己身前,不断向着巷子深处后退。 而在那巷子的阴影之处,那个老人抱着石头咬牙切齿盯着他。 李云手里举着大锤,此时已经到了巷子口处,他距离兵丁只有五步之遥,只需要一个冲锋就能过去。 他继续用阴冷的话语逼迫,森森然道:“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吗?” 那兵丁双目泛出绝望。 西府赵王。 擂鼓瓮金锤。 打从李元霸的时代开始,擂鼓瓮金锤威震整个天下,无论辽东还是西域,遑论突厥还是东瀛,但凡是听过军中兵卒之辈,哪个没有听过擂鼓瓮金锤的名头? 这是一对砸死过突厥可汗的大杀器。 “我给你个机会,让你放下她……” 李云再次开口,继续向前逼近一步。 “你会不会放过我?”那兵丁眼中泛起渴望。 这话若是询问不懂心理学之人,也许会撒谎先进行蒙骗,然而李云恰好看过类似的典故,甚至这时候不能放缓任何威逼。 他森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阴冷质问道:“你觉得我会放过你吗?” 说着一停,接着又道:“我要把你砸成一摊烂肉……” 那兵丁满脸绝望。 偏偏奇怪的是,他架在奴奴脖子上的腰刀一直不敢砍下去,他分明还想挣扎,把奴奴当成他活命的唯一保护。 这时候,城门口处杀声震天。 无数靺鞨人狂吼着冲进来,然后顺着台阶登上城墙厮杀,那些守城的兵卒已经无法放箭,只能硬着头皮和靺鞨人白刃厮杀。 轰隆! 城门之处忽然冲进一股骑兵! 赫然一百个玄甲铁骑! 虽然铁骑只有一百,然而人马皆都列装重铠,他们一路横扫狂冲,不断斩杀闻讯赶来的新丸城守兵。 领头两员猛将,赫然是老程和刘弘基,老程手里一柄大斧,刘弘基倒提着霸王戟,再后面则是百十个靺鞨首领,每人配备了一柄精光闪闪的大刀。 靺鞨人很穷,以前只能用树枝制造弓箭,即使是树枝弓箭,他们也敢和熊瞎子厮杀,如今摊上李云这种大老板,凡是小首领先给配备一口大刀。 老程和刘弘基都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人物,一百个玄甲铁骑同样是杀人如麻的机器,再加上几百个配备大刀的靺鞨小首领,这一股兵力简直可以说是挡者披靡。 由于李云四锤砸塌城门,并且拎着大锤横冲开路,这样的攻城战严格来说根本不能算是攻城战,完全可以称之为是冲入城池的屠杀之战。 仅仅半盏茶时间,城门口的厮杀已经停了,老程骑着战马狂冲而入,几个喘息冲到李云身边。 老程的目光只扫了巷子里一眼。 随即便打马缓缓往后退去。 甚至还挥手阻拦住了冲过来的刘弘基,又把那些玄甲铁骑和靺鞨首领全都约束住。 老程何等精明,他已经猜到了李云的用意。 李云救那个女孩! 值此攻城大战之中,为了一个女孩停下攻势,这事倘若摊上其它大唐将领,也许会面带嘲讽嗤之以鼻,但是老程却毫不迟疑做了,因为他看到了李云眼中的暴虐和坚决。 为了配合李云,老妖精甚至专门开口配合一句,故意问道:“国主,您刚刚说要屠城?” “屠!” 李云口中冷冷吐出一个字。 老程眼角余光盯着那个兵丁,突然又道:“新丸城至少有五万户,生活的高句丽人起码得有三十万,这么多人,全部屠吗?” “屠!” 李云再次吐出一个字,然后森然再次开口,语气无比阴冷道:“一个不留,尽皆屠之,此是血仇,唯有血报。” 老程深深吸了一口气,猛地伸手一指那个兵丁,炸喝一声道:“他也屠吗?” 那兵丁心神一晃,下意识向后又退。 这次终于退到那个阴暗角落。 那个抱着石头的老人愤怒砸向他的后脑勺。 砰! 兵丁遭遇重击,脑袋向前一凸。 李云狂吼一声,双加踏地蹿出,手中大锤轰然一砸,重重砸在兵丁头上。 噗! 脑浆直接炸裂。 李云一把接住奴奴,顺势把兵丁的尸体踢开,然后转头看向老程,咆哮怒吼道:“本国主憋得要炸了!” 老程把大斧头举起一挥,森然应命道:“遵国主命,满城尽屠之,杀……” 第230章 【大隋骁果军,赵十三郎】 唏律律! 战马一声嘶鸣,老程倒提着大斧离去,随即地面轰隆震动,一百玄甲铁骑冲入城中。 又有刘弘基带领几百靺鞨首领,后面跟着潮水一般的靺鞨大军,夜色深深,火把熊熊,站在长街向远处眺望,但见街头巷尾已经短兵相接。 杀! 喊杀之声震天,夹杂着靺鞨人兴奋的吼叫,刀光剑影之间,无数人头落地。 李云这才有时间仔细看看救下的女孩。 奴奴被他双手抱在怀里,双眸带着一丝畏惧和惊恐,这孩子正在发高烧,整个人显得昏昏欲睡,她身上衣服被撕烂几处,夜风一吹顿时瑟瑟发抖。 她很虚弱,十分想睡,但她努力睁开眼睛,小脑袋挣扎着去看巷子口。当她看见地上躺着的几个老人,泪水瞬间滚滚滑落而下。 那几个老人倒在血泊之中,此前为了救她被高丽兵丁砍死,也正是因为老人们的拼命,才让奴奴撑到了李云砸塌城门。 在那几个老人的尸首旁边,地上散落着十几枚铜钱,火把熊熊之下,铜钱闪耀着黄澄澄的光,那是一种被人常年摩挲的温润,铜钱上面铸有两个方方正正的汉字,奴奴不认得字,爷爷也不认识字,但是爷爷很多次告诉自己,这种铜钱叫做‘五铢钱’。 这是三十多年前的中原铜钱,奴奴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见过,她小时候趴在爷爷怀里乞讨,晚上蜷缩在巷子里哭闹,许多老人会拿出‘五铢钱’逗她,告诉她这是他们故乡的钱。 奴奴还记得老人们口中的话,特别骄傲道:“丫头崽,记住喽,这个叫做五铢钱,是咱们汉人的铸钱,咱们的家乡在中原,咱们的民族叫汉族,咱们虽然是奴隶,但是咱们腰杆很硬,这些五铢钱整个天下都在用,奴奴听听铜钱的声音脆不脆,好听不好听……” 叮铃铃,叮铃铃! 老人们把铜钱扔到地上,逗着哇哇哭闹的奴奴,于是奴奴好奇张开小手,破涕为笑去捡地上的钱。 老人们见奴奴笑,自己也开始呵呵的笑,他们用温暖的大手抚摸奴奴小脑袋,口中发出一种奴奴听不懂的叹息,喃喃道:“丫头崽啊,老天睁睁眼吧,让你回家。” “爷爷……” 小女孩泪水模糊,口中发出虚弱的呓语。 李云心酸无比,只觉自己眼角变得湿润,他喉咙里仿佛堵着沉重的铅块,堵的他喘气都变得困难。 一阵凉风吹过,怀里的奴奴又在打哆嗦,小孩的脸蛋很是苍白,口中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李云心里一惊,目光落在奴奴破烂的衣服上,他急忙想脱掉冰冷的铠甲,用身体给小女孩带去温度,却见小女孩突然吃力伸出小手,十分努力伸向老人尸体那边,似乎想要碰触老人们的尸体,然而小手在半空中忽然坠下。 “爷爷,奴奴冷……” 这是小女孩虚弱的声音! 重病发烧,又受到惊吓和恐惧,小女孩终于心力交瘁,就这样缩在李云的怀中闭上了眼睛。 “人呢,人都死哪里去了?” 李云陡然一声咆哮,宛如迸发之前的火山,巷子口处人影一闪,有几个靺鞨人蹿了进来。 “脱衣服,脱下你们的衣服……” 李云不断咆哮,抱着奴奴冲了过去,那几个靺鞨人怔了一怔,很快看到李云怀里的小女孩,他们虽然听不懂李云的话,但却明白了李云的意思,一个靺鞨汉子急急脱下自己的皮袄,结结巴巴道:“哈图,哈巴图。” 如果此时有月牙儿帮忙翻译,李云会知道这个靺鞨汉子说的什么意思,这话是说您的赶紧给孩子去找巫医,否则这个孩子很难撑到明天的太阳出现,可惜李云没时间去猜靺鞨汉子的意思,他一把将皮袄夺过来盖在奴奴身上。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身后‘噗通噗通’几声,李云抱着奴奴回头一看,却见巷子里跪着十几个衣衫褴褛的老人。 “这位大将军,求您救救孩子……” 老人之中有一个老乞丐,跪拜的动作显得很吃力,李云看清楚这个老人的脸孔,正是先前抱起石头砸向兵丁的那人。 除了这十几个老人跪拜在地,巷子里还蜷缩着三四个更老的人,他们明显连跪拜也没有力气,只能蜷缩在那里虚弱的开口请求,不断道:“救…救,救救孩子。” 汉家人性的光辉,在这冰冷的夜晚显露无疑,这些老人自己垂垂欲死,然而开口第一件事求的是救救孩子,他们似乎忘了自己也需要解救,他们似乎忘了自己随时也会冻死。 “脱衣服,喊更多的人过来脱衣服……” 李云转过头来再次咆哮,唾沫星子喷了几个靺鞨人一脸,那几个靺鞨人迟疑一下,很快领会了李云的意思。 他们急急脱下自己的皮袄,冲进巷子盖在那些老人身上,然后其中一人冲出巷子口,站在那里不断向外面大吼,很快引来更多的靺鞨汉子,脱下自己的皮袄扔进巷子中。 这是人性的光辉,超越了语言的障碍。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稍稍放下一块大石头,巷子里的老人已经被靺鞨人扶起,每个人身上被披上好几件皮袄,唯有三个蜷缩在角落的老人没被扶起,靺鞨汉子们不明显敢去扶那三个老人。 不是心狠不去扶,而是害怕一扶就死,那三个老人的气息萎靡到极点,很可能稍微一动就会死去。 靺鞨汉子们手足无措围在老人身边,不时回头对李云发出一两声“哈巴图”的喊声。 李云心里一酸,抱着奴奴走了过去。 火把熊熊之下,映照出三位老人苍老的脸,其中一个老人吃力睁开眼,似乎很想看清楚李云的样子。 但是老人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只能虚弱的发出一两句呓语,喃喃道:“人…人因有希望,故…故而心不死,这…这位小将军,老夫乃是大隋骁果军斥候,同袍称呼我为赵十三郎……” 赵十三郎? 李云抱着奴奴怔了一怔。 这老人最少得有六十岁年纪,然而‘郎’这个字眼一般是形容少年青年的。 “小…小将军,老夫有军功……” 老人也不知是因为回光返照的缘故,还是因为想起了曾为战士的骄傲,他身上似乎突然有了力气,竟然一下子挣扎着睁开了眼,虽然他仍旧蜷缩地上,但是却努力睁眼看着身前的李云,忽然口中发出一声大笑,满心欢喜道:“好,好啊,是汉人,是汉人啊。” 大笑之中,老泪纵横。 仿佛三十年的仇恨迸发而出,大笑大哭之间陡然咳出一口黑血,道:“三十年的苦楚挣扎,日夜看向中原故土,苍天开眼,苍天开眼啊,我汉家兵马终于重新踏足新丸城!” 这老人看清了李云的长相,也看清了李云身上的甲胄。他大笑流泪的原因很简单,只因为李云的甲胄是汉家样式。 他神情忽然变得亢奋,整个人似乎也变得精神起来。 老人竟然一下子从地上挣扎坐起,苍老的脸上骤然严肃无比,吃力对着李云大喊道:“将军,吾乃大隋骁果军斥候,赵十三郎,我有汉家军功在手,将军可敢酬我军功?” 前朝大隋的军功? 让大唐的国主来酬? 李云抱着奴奴微微一怔。 “将军!” 老人似乎知道自己转眼就死,奋起浑身余力再次大吼。 这一刻的老人表情很是骇人,他睚眦欲裂,他怒目圆睁,冲着李云不断嘶吼道:“我有汉家军功,我有汉家军功……” 汉家军功! 这四个字重如山岳。 李云不敢有毫不迟疑,大声回复道:“吾乃汉家诸侯,获封渤海国主,吾,大唐皇族李云,酬你汉家军功。” 说着语气突然温柔,抱着奴奴俯身下去,轻轻问道:“老人家,请问您有什么余愿未了?” 老人剧烈的喘息几声,双目死死盯着李云怀里的奴奴,他努力吸气积攒力气,终于大声喊出了一句话,道:“吾有汉家军功,临死只有两愿!” 说着苍老的手掌猛然探出,重重放在奴奴的额头上。 李云毫不迟疑开口,大声道:“你放心,这孩子我肯定救。” 然而老人口中却吐出八个字,无比郑重道:“汉家苗裔,不止奴奴……” 汉家苗裔,不止奴奴。 这是在告诉李云,整个辽东有许许多多像奴奴一样的汉人小孩。他的心愿不是救活一个奴奴,他的心愿是让李云去救所有孩子。 老人的心胸,竟然比李云更大。 李云郑重点头,然后轻轻再问:“第二个心愿呢?” 老人陡然把目光看向南边,咬牙切齿道:“打进高句丽国都,拆了同袍们的京观。” 说完死死盯着李云,瞳孔之中全是期待。 如果李云不答应,似乎他死都不会瞑目。 李云心中酸楚无比,忽然抱着奴奴单膝跪地,郑重道:“本国主发誓,必然救回汉家,本国主发誓,必然拆了高句丽京观。我请亡灵回故土,也带苗裔回中原,因为,他们是汉人……” 第231章 【】 “好!” 老人吐出一个字,满脸显出欢喜。 他双目直勾勾看着李云,语带释然道:“感谢国主,您已酬吾军功,咱们汉人,果然说到做到……” 脑袋一歪,就此溘然长逝。 拖了三十年的军功,终于在今夜化为酬劳。 前朝大隋的军功,被今朝大唐的诸侯允可。 看似毫无道理,然而同族之心,这一番军功结算足足跨越了三十年,前后分属于两个不同的朝代,提要求的人理所当然,答应要求的人毫无迟疑。 这是汉家的军功。 老人最后的两个心愿,化作雷霆响在李云的心间,救汉家的苗裔,拆高句丽京观。 救汉家的苗裔! 整个辽东肯定不止一个奴奴。 拆高丽的京观! 整个辽东肯定不止一处京观。 京观是什么? 京观是一种残忍无比的建筑。 这种建筑乃是剁下俘虏的人头,然后一层一层堆砌成为高塔,用以彰显高句丽的武勇,一座京观需要几千个人头。 “咳咳……” 怀里的奴奴又发出剧烈咳嗽,小女孩的气息更加萎靡,李云心里一惊,抱着奴奴从地上站起。 他急急看向那些靺鞨人,沉声道:“长孙冲!” 靺鞨人听不懂汉话,但是能听懂长孙冲三个字,巷子里的靺鞨人连连点头,很快有人狂奔出了巷子。 过不多时,但见巷子口人影一闪,长孙冲被一个靺鞨汉子背在身上,风驰电掣一般狂奔而来。 长孙冲乃是文士,冲锋陷阵本来没有他的事,但是身为渤海国三大王爵之意,今夜他坚持要求自己也要来参战。 在大唐时代,即使文士也能挥舞长剑,如果上了战场厮杀,未必弱于普通悍卒。 李云只一眼就看到长孙冲的脸上全是血,不过应该是砍杀敌人迸溅上去的敌血。长孙冲的气息有些萎靡,估计是长时间作战疲累所致。 “国主唤我何事?” 靺鞨人背着长孙冲到了巷子之后,长孙冲急急从汉子的背上滑下来。 他虽然立足有些不稳,但却顾不得自己疲惫,急急开口道:“末将长孙冲,得国主屠城之令,我引两万靺鞨兵卒猛攻城西,已然斩杀新丸城守军五千余人,活口一个不留,尽皆枭首当场。”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另有王爵刘弘基,猛攻新丸城东区域,斩首亦有五千余,城东城西已然肃清……” 说着又是一停,再次道:“唯有城守府还在鏖战,程知节亲冒弓矢猛攻,敌欲降,数次不受。” “这些话战后再说!” 李云挥手将他打断,突然问道:“本国主问你,你们作战之时可曾发现许多贫民窟?” 贫民窟这个词汇乃是后世所造,然而并不妨碍长孙冲能够听懂,长孙冲下意识点头,低声道:“末将领兵作战之时,发现数条阴暗小巷,巷中蜷缩老弱妇孺,皆为口吐汉语之辈。” “你能不能别绕舌头……” 李云今夜的脾气有些暴虐,厉喝一声训斥了长孙冲,大声再问道:“既然发现贫民窟,有没有解救那些人。” 这次长孙冲不敢再文绉绉,急忙道:“全都派兵保护了起来。” “好!” 李云点了点头,突然把怀里的奴奴送进长孙冲手中,沉声道:“给你一个任务,救活这个孩子,新丸城乃是一座大城,城中必然有高句丽医师,我不管你是抓还是虏,总之一定要找到医师治病救人。” 长孙冲毫不迟疑,郑重答应道:“国主放心,臣即刻去抓一个医师。” “不是抓一个,而是抓所有!” 李云再次开口,语气森然道:“把医师们全都抓了,告诉他们救人换命!” “救人换命?” 长孙冲微微一怔,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李云目光森寒道:“他们救一个病人,我饶他们一命,如果能多救一人,那么可以饶他们家人一命,一命换一命,这是屠城令下的唯一机会。” 说着看了一眼长孙冲,压低声音道:“既然城中有许多贫民窟,想必有不少汉奴贫病交加,我担心医师有些不够用,你让兵卒们抓医师的时候温和些!” 长孙冲若有所思点点头,同样低声道:“国主这是防止他们狗急跳墙,免得我们救人的时候没医师可用。” 李云轻轻吐出一口气,道:“高句丽棒子,骨子里很是执拗,倘若用我们中原一句话形容,叫做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他们性格属驴的,需要用点手段才能听话。” 长孙冲嘿嘿两声,阴森森道:“国主放心,此事微臣擅长,我先好言好语欺骗他们,给他们画上一个救人换命的画饼,等到这些医师干完了活,微臣手起刀落全都剁了。” 李云目瞪口呆,愕然道:“这就是你理解的救人换命?” 长孙冲很是好奇看着李云,茫然不解道:“莫非国主真要留他们一命?” 长孙家的人心思比较阴,喜欢干的是用完人之后背后给一刀,搁在后世有句形容词,叫做脸上笑嘻嘻,心里麻麻批,表面是兄弟,背后捅刀子,在长孙冲看来,李云应该是这个意思。 李云满脸无奈看着长孙冲,道:“本国主既然下令,必然要做到言出必践,医师们若能救活重病的汉奴,那么必须要给他们一个活命的机会,否则以后我们再去攻打其它城池,还有哪个医师愿意帮我们救人?” 长孙冲有些汗颜,抱着生病的奴奴赧然不已。 李云顾不得再跟他掰扯,直接下达命令道:“你现在就去办,明日清晨我要看到这个女孩睁开眼睛。” 说着顿了一顿,语气严肃道:“从现在开始你的任务是治病救人,至于杀人捅刀子那些事先扔到旁边放一放,此乃军令,误者必罚,听懂了没有,我说的是误者必罚,哪怕你是我的大表哥,军令之下同样不留情面……” 长孙冲心中一凛,毫不迟疑点点头。 李云最后看他一眼,然后又看看他怀里昏睡的奴奴,忽然弯腰拎起自己的擂鼓瓮金锤,转身大踏步冲出了这个小巷子。 后面长孙冲有些不解,急急问了一句道:“国主不留下来看着这孩子吗?” 李云拎着大锤狂奔而去,夜空中遥遥传来他一声杀气腾腾的回答,森森然道:“我令屠城,城守府却在鏖战,本国主倒要去看一看,天下有什么大门砸不开,一锤不行,那就两锤……” 他要让人三更死,阎王也不准留五更,一座小小的新丸城城守府,就不信砸塌大门之后还攻不进去。 管你视死如归还是负隅顽抗,说屠杀,就屠杀,高丽平民或者还能饶恕一命,但是那些杀过人的高句丽兵卒,不行。 尤其是高句丽的城守,据说曾用汉人奴隶的头颅做酒爵。 这样的杂碎,全尸都不能留下。 想要投降? 不受! 负隅顽抗? 试试! …… 他一路顺着长街狂奔,今夜他胸中憋得快要炸了,此前为了解救那个小女孩,所以不得不按捺杀意留在巷子里,这时小女孩委托给长孙冲去救,李云终于腾出手来释放胸中的暴怒。 他真的憋得快要炸了,唯有杀人舒缓这一切。 他拎着两只擂鼓瓮金锤,顺着长街不断向前飞奔,很快听到前面杀声震天,一座城守府赫然出现眼前。 城守府门前,几千靺鞨汉子在射箭猛攻,对面高墙上也有几千人,同样在射箭进行反击。 老程此时已经没有骑马,而是举着一个大盾牌,可惜每每向前推移几步,就被密如暴雨的箭支射回来。 李云一腔怒火而来,见此场景更加暴怒,他陡然一声大吼,咆哮厉喝道:“都给我闪开……” 双手抡起擂鼓瓮金锤,整个人宛如坦克一般冲了上去。 他的出现,让城守府那些守军悚然一惊,顿时无数箭雨倾泻而来,发疯一般朝着李云怒射。 然而李云身穿绝世宝甲,顶着箭雨发疯一般冲击上前,转眼到了城守府大门,抡起擂鼓瓮金锤奋力一击。 轰隆! 仅仅一锤,大门轰然炸裂。 杀! 他持锤在手,直接冲了进去。 第232章 【开疆拓土,这座城改个名】 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杀斗天地间,惨烈惊阴庭,三步杀一人,心停手不停,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是为雄中雄…… 这首男儿杀人诗,来自后世《血洗小日本》的长诗,虽然小日本和高句丽不是一个国家,并且两国隔着一千多年的时光,然而双方却有共同之处,他们都曾苛待屠杀过汉人。 昔年隋炀帝三征高句丽,上百万中原民夫死于辽东之手,战争有战争的规矩,高句丽人触犯了规矩。如果他们仅仅是在战场上杀死汉家兵卒,那么李云绝不会像今夜这般暴虐。 战场上的杀伐,乃是各为其主之说,输就输,赢就赢,没什么可以怨恨的。 但是高句丽人在战争结束之后,大肆屠戮手无寸铁的汉家民夫,他们把俘虏的人头剁下来做京观,把头颅制作成了酒爵和夜壶,喝酒的时候用酒爵,便溺的时候用夜壶,这是对汉家子民的莫大侮辱,是任何一个中华民族无法容忍的莫大耻辱。 所以,男儿当杀人,屠戮是为了报复,既种恶因,必有恶果,一报还一报,世间很公平…… 夜半三更的时候,李云终于停止了杀伐,当他放眼整座城守府,忽然仰天长长吐出一口气。 心中的压抑和憋屈,块垒一时疏散而去。 整座高句丽新丸城,再也没有一个活着的高句丽兵,一场杀伐,血流漂杵,然而李云心中宁静无比,他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擂鼓瓮金锤。 这时程咬金和刘弘基聚集而来,两位老将的面色都有些沉重。 老程一路走到李云身边,盯着一地的死尸默默不语,好半天过去之后,老程才低声说了一句,语带提醒道:“此事倘若传到国内,怕是要招来千夫所指,朝堂上那帮老夫子,最喜欢抨击屠杀之事……” 李云看了老程一眼,语气平静道:“然后呢?” 老程迟疑一下,沉吟道:“国主最好和他们来个死不承认,就说这场屠城乃是老夫的主意,你还年轻,不能背上屠夫的骂名。” “骂名又如何?” 李云缓缓吐出一口气,直接拒绝了老程的好意,他忽然仰头望天,轻声道:“程伯伯这一辈子,一直在替人背黑锅,您身上的骂名何其之多,到现在不也活的好好的?” “这不一样!” 老程有些心焦,急急道:“你是国主,是诸侯,诸侯也是人君,儒家不喜欢暴虐之君……” 说着停了一停,压低声音又道:“当年隋炀帝杨广雄才大略,其人的心胸和抱负未必弱于古往明君,然而就是因为沾上了暴君名头,结果被世家和儒门弄得人心丧失,国主你还年轻,不知道言语杀人的厉害。” “语言杀人……” 李云突然冷哼一声,攥了攥拳头道:“汉家输就输在言语杀人上。” 老程十分无奈,再次开口道:“内圣外王那一套,只可做不可说,儒门执掌口舌之利,他们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哪怕你立下天大功勋,在他们口中也会变成暴君。” “那我就做个暴君!” 李云仍旧仰头望天,似乎对老程的劝诫充耳不闻,好半天过去之后,他才缓缓开口道:“打扫战场,搜寻活人,只要发现活着的高句丽兵,立刻补上一刀让他们死。” 这是铁了心的要把杀人之事做个完结。 说屠城,就屠城。 不打一丝折扣。 老程怔了一怔,旁边刘弘基突然伸手一拉,低声道:“程知节莫再劝说,国主已经铁了心要做成此事,此时乃是战场之中,咱们做下属的只需要遵命便是……” 说着忽然嘿嘿两声,天天嘴角道:“说起来真他娘的痛快,老子这么多年早就想这么干了,高句丽这帮杂碎,和咱们汉家有世仇。” 老程看他一眼,同样低声道:“老夫何尝不觉得痛快?可是咱们不能光顾着痛快!屠城之事倘若传回长安,朝堂上的攻讦必然潮水一般。” “让他们攻讦呗!” 刘弘基满脸不在乎翻个白眼,很是不屑道:“咱家国主是诸侯,肩负庇护万民之责任,到时咱们一口咬定,是高句丽人先于挑衅,他们掳掠汉家子民,这才惹得国主暴怒,咱们打过来的时候多次劝降,他们仗着人质在手张口骂娘,最后无奈攻城,才有了屠城之事……” 说着停了一停,嘿嘿又道:“其实也不算屠城,毕竟咱们没杀平民,死的都是高句丽兵卒,这是战场上谁也保证不了的事。既然不肯乖乖听话,难道留着他们过年不成……” 老程还是有些迟疑,皱眉道:“但是事后补刀降卒,此事瞒不住有心人眼线。” 刘弘基一脸蛮横,蛮不讲理道:“谁看到他们投降了?” 老程陡然哈哈一笑,点头道:“不错,他们坚持不降,而且多次哗变,吾等为了解救汉家苗裔,这才不得不举起刀兵。” 两个老流氓坏笑几声,心中已经杀气腾腾。 这时李云忽然又开口,轻轻道:“汉家百万夫,随军征高丽,民夫何其苦,离家非本意。受俘异国三十载,遥望故土常泪泣,日日刀兵割其首,剁下头颅为酒具,苦难挣扎不可得,身死犹然做奴隶,恍如生存暗夜间,常盼朝阳扫阴翳……” 这像是叹息,又似乎是作诗,老程和刘弘基对视一眼,都被这段话中的浓浓悲意所感染。 李云缓缓吐出一口气,轻声再道:“汉家苗裔盼了三十年,今夜终于见到了自己人,虽然本国主此番谈不上扫平阴翳,但却希望能给他们带来一抹朝阳。” 说到这里慢慢收回望天的目光,看着老程和刘弘基微笑道:“从今天开始,这座新丸城改个名字,本国主将它命名为朝阳城,希望生活在这里的汉人能被朝阳普照。”(就是现在的东北朝阳市) 老程和刘弘基再次对视一眼,同时拱手道:“此为开疆拓土,彼族之地收回汉家,国主既然命名此城,该当行文长安予以报备。” “我正要行文长安!” 李云点了点头,突然面色肃重开口道:“程知节听命!” 老程微微一怔,随即正襟以待。 李云再次开口,一字一顿道:“今有大唐王爵程知节,受皇帝封,随渤海国,按律当享三百里,麾下食邑五千户,然则出离长安之时,陛下并未确立封号,恰此开疆拓土之时,打下高句丽新丸城,吾以渤海国主之命,与程知节予以封正……” 说着看向老程,郑重道:“王爵之名,朝阳城王。” 老程推金山倒玉柱拜下,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大声道:“臣,谨遵国主封。” 这一番礼仪正正经经,李云和老程全都肃穆以待,等到封赐礼仪完成之后,两人的表情才轻松起来。 李云呵呵一笑,伸手把老程从地上拉起来,道:“程伯伯,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朝阳城王,此城周边三百里地,尽皆划为你的治理范畴。” 老程哈哈大笑,很是满意道:“眼看封王快有一年时间,今日方才有了真正封地,从今天开始,程家的大本营移居此地。” 李云微微一怔,愕然道:“听您这个意思,莫非要把家小移居而来?” “不错!” 老程郑重点头,缓缓道:“老夫现在就去写信,命人疾驰送往长安,我让夫人变卖家中一切产业,从此之后长安再也没有程家。” 李云顿时皱眉,忍不住道:“程伯伯此举怕是有些唐突。” 老程看他一眼,笑呵呵问道:“你担心的是陛下那边?” 李云沉默不答。 然而老程却自说自话,慢悠悠道:“陛下封我为王,却把程处默留在朝堂,这看起来似乎是质子之道,按说做臣子的应该遵从,可是,我老程不欠他的……” 说着一停,随即大笑道:“老夫既然受封渤海国,那么从此以后就是渤海国的王爵,虽然名义上要受大唐节制,但也仅仅只是名义上的节制,倘若我一心二主,程家难有将来,这种道理,陛下会懂,如果他不懂,那就让他慢慢琢磨去吧。” 如果他不懂,那就慢慢让他琢磨去吧。 这种话放眼整个大唐,似乎也只有程咬金敢这么说,偏偏听起来很有道理,李云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反驳。 刘弘基看着老程有了封地,此时明显有些眼馋起来。 这货忍不住开始怂恿,急吼吼道:“国主,不如咱们继续推进,往前再打一座城池,把俺老刘的封地也给分封了。” 李云有些意动,不过随即缓缓摇头,郑重道:“徐徐推进,方是正理。” 刘弘基顿时泄气。 李云安抚他道:“咱们之所以要打新丸城,是为了开辟大唐和渤海国之间的商道,如今渤海国尚未建立,咱们摊子不可铺的太大,打下城池需要治理,而且还需要迁徙百姓,这些事每一件都很繁琐,咱们暂时没能力同时推行。” 刘弘基无奈点头,闷声闷气道:“老夫明白。” 他忽然又看向李云,满心渴盼问道:“要等多久?” 李云缓缓仰头望天,沉吟思索道:“开荒,种田,迁徙百姓,收拢靺鞨,渤海建国,稳固治理,再加上新丸城的改建,长孙冲的营州城新建,这些事全要铺开,至少也得一年时间,一年之后,当能腾出精力再战辽东。” 这是徐徐推进之道,也是最为稳固的开疆拓土之道,打下地盘很简单,但是将地盘归化成自己的地盘很难,可惜李云却忘了一件事,他想徐徐发展,高句丽人未必能忍下这口气。 今夜,毕竟屠了人家的一座城。 而且还改了名字纳入版图之中。 这是任何一个帝王无法容忍的事,也许不用多久高句丽的国主就要报复…… 第233章 【建设家园,百姓人口】 时大唐贞观七年,腊月,寒风呼啸,漫天飞雪,大唐渤海国主李云,因感汉家苗裔沦落之苦,愤而提兵五万,猛攻辽东新丸。 四锤出,城门裂,靺鞨大军潮水而入,一战而开疆拓土。 城门轰塌之时,见一女奴正被折辱,怒而吼之,悲愤交加,乃提擂鼓瓮金锤杀入,长街染血一地肉泥。 高句丽行淫之兵,就此死无全尸。 国主得汉家老卒临死之求,仰天盟誓酬谢汉家军功,需两事,救苗裔,拆京观,又闻苗裔悲泣之苦,寒风瑟瑟衣衫撕裂,乃发怒,仰天咆哮曰:辽东狗贼,辱我汉苗不当人子尔。 乃发疯,屠城。 时有高句丽兵卒五万,尽皆死于国主屠城令下。 消息传出,天下震惊,大唐长安连续三日大朝会,儒门重臣攻讦国主杀伐太凶,此非仁君之道,请皇帝贬国主为民。 国主门下五徒,因此大闹朝堂,有新任卢国公程处默,新任夔国公刘仁实,当庭行凶打伤重臣,触犯大唐律法国策,帝勃然大怒,收国公位,贬为庶民发配辽东。 程家刘家,举族迁徙,临走之日,何等凄凉? 唯世人有所不知,帝曾登临皇宫之顶,目视东北叹曰:朕,送尔等团圆,程知节,救命之恩已偿还。 半月之后,有鲁王李恪上表,曰,山东境内苦楚,百姓无有寻食,乃求出关逃荒,祈赐朝堂批复。 帝准奏,却于当夜酩酊大醉,莫名悲伤,对皇后吐真言:为扶亲子,遣走侄子,自古皇家亲情何其淡漠也,白山黑水穷困潦倒,却让侄子挣扎求存,朕心甚伤,无颜面对三弟也。 皇后执帝之手,幽幽劝曰:侄儿甚是懂事,喜欢白手起家,帝莫悲伤,臣妾愿去东北,予以亲情,温柔呵护,吾乃其伯母,可令子侄心安。 帝迟疑不决,终采纳。 十日后,五千玄甲铁骑出离长安,护送皇后凤撵巡视,先至范阳,又转幽燕,遂出关,直往东北。 皇后怀中抱一女孩,时年方才两岁,粉雕玉琢,钟灵可爱,因生来体弱,取名为兕子。 国主见而大喜,日日搂于怀中,无比宠爱,宛如亲妹,曾戏言调侃,谓之二大娘生妹劳苦功高,皇后略羞赧,啐国主满脸。 …… 大海波澜壮阔,一望水天相接,在辽东以东的海洋之中,有一群大岛组成的某个国度。 此曰东瀛,名义上与中原一衣带水。 当李云在东北准备建国的时候,这座岛国又要往中原派出遣唐使,此次派遣唐使,规模及其巨大,二十五艘巨大木船,承载足有上万人口,越海而渡,破浪而行。 遣唐使团先由新罗登陆,报备之后途径辽东百济,最后转而进入高句丽国,却被动乱时局阻挡了行程。 高句丽国主高元,正在大肆征兵,高句丽人举国踊跃参军,要在渤海国建立之时进行报复。 同一时间,东北之北同样出现数艘大船,王通和虬髯客带着数万美洲土著,终于渡过了连接两块大陆的白令海峡。 世间大事,每每凑巧而来,整个白山黑水,外加辽东三国,很快又要风起云涌,也许所有事要凑到一起了。 …… “一二三,砸,一二三,砸!” 冰天雪地之中,忽然响起重重的号子,明明寒风刺骨,然而好些人额头冒汗,甚至有壮硕的汉子赤精着上身,脊背上不断冒着腾腾的热气。 这是一处巨大的工地,放眼一望密密麻麻全是人,有汉人,有靺鞨人,除了汉人和靺鞨人之外,工地上还有一群一群穿着囚衣的高句丽人。 一根一根的原始古木被砍伐,然后从山中源源不断运到这里,不远处一座小山,正在冒着滚滚浓烟,许多牛车来回穿梭,拉着一车一车的红砖。 “啊噢噢,建房子喽,砖头建造的房子,特别坚固特别挡风……” 偌大工地之中,一群小屁孩在撒欢奔跑,这些孩子并非是在嬉闹,他们也在帮着大人干活,年龄稍大一点的,可以抱起两三块红砖飞奔,年龄稍小一些的,只能拿着一块慢慢运送,但是不管年龄大还是年龄小,孩子们干起活来显得特别兴奋。 天上又在飘雪,鹅毛一般的大雪,工地上突然响起清脆的敲锅声,只听几个粗犷汉子大声喝喊道:“一队二队,三队四队,你们这四队先停停手里的活,收拾一下准备开饭,各自带好饭碗,中午照例还是吃肉汤。” 这声音在热火朝天的工地上传播,很快传进一处正在建设的城墙旁边,于是一群小孩欢呼雀跃,大人们也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 四个大队很快聚集而来,每队竟然有一千多人。 吃饭的地方架起几十口大锅,锅底烈火熊熊,大锅热气腾腾,一股浓郁肉香弥漫空气,许多小孩馋的直流哈喇子。 虽然很馋,并不争抢,反而井然有序排好长队,端着各式各样的大碗等候打饭。 但见几十个厨子拎着大马勺,打饭的时候全都很是给力,每每看到人来,大马勺对着大锅一舀,咣当一声,一碗肉汤,如果发现打饭的是小孩,会在锅底专门舀出一块肉,手疾眼快送进小孩碗中,跟着眼睛狠狠一瞪,笑骂一句道:“把口水擦擦,吃完不够再来。” 有时候会腾出粗糙大手,使劲揉搓小孩子的脑袋,口中发出哈哈大笑,问一句道:“今天搬了几块砖?对不对得起国主给你们吃肉?” 小孩子们叽叽喳喳,端着大碗做个鬼脸,然后欢呼跑开,有些孩子会把自己碗里的肉块送去给母亲吃。 “人心堪赞啊……” 远处的工地边缘,有个老头发出一声感慨,随即看向身边的李云,语带担忧问道:“粮食够不够?老夫看你这手笔有点大。” 这老头竟然是魏征。 此前魏征因为黄河一事和李云纷争,结果后来自请去挖掘干渠,这次因为长孙皇后巡视出关,魏老头跟着皇后的车架也来了东北。 “粮食够不够?” 魏老头看见李云不答,再次开口问了一句。 李云负手站在工地边缘,闻言忽然苦笑一声,道:“自古至今,粮食哪里有够用的时候?” 说着看向热火朝天的工地,略显无奈道:“说我手笔大,陛下才是真的手笔大,我实在没有想到,陛下竟然征发了三十万百姓过来,错非我提前一年筹备买粮,真要被陛下这一下打个措手不及。” 这话听起来有些抱怨,然而话里话外全是欣喜,魏征笑眯眯撵着胡须,意味深长道:“有了人口,才好建国,纵观历朝历代,人口都是重中之重,只要国主能挺过这一遭,你的渤海国必然腾飞如龙。” 李云嘿嘿两声。 如今他手底下可不止三十万人口。 光是生活在白山黑水之间的靺鞨人,粗粗一算就得四五百万,再加上山东河北不断迁徙百姓,还有收服归化的草原突厥,人口肯定越来越多,他的渤海国必然不缺百姓。 唯一头疼的是,粮食越来越捉襟见肘,今年勉强还能支撑,但是明年肯定要变成大麻烦。 虽然可以开荒种田,但是这个时代的粮食产量实在太低。 李云特别奢望能有一种高产的粮食。 第234章 【有人在觊觎程处雪?】 当李云带领百姓热火朝天建城之际,有几个姑娘也在忙着自己的大事,可称散落各地,又奔天各一方,然而她们忙碌拼搏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想要在某个青年的心中争抢一块位置。 自古有云:国与国争,各出其锋;君子之争,云淡风轻;学派之争,舌战群雄;信仰之争,不死不终,然而睿智的古人忘记了总结最后一种争斗,那就是女人与女人之间的地位之争。 这种争抢,未必弱于以上四种争锋,女人真要发起狠来,比男人更加坚韧不拔,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劲,会让无数的须眉男儿瞠目结舌。 程处雪在争…… 范阳城中,交易中心,这位程家嫡女卓然立在高台,由一位巾帼须眉化身为美女拍卖师。 程处雪一上午连续主持七场拍卖会,等到第八场开启时嗓子已然沙哑,然而她顾不得喝口茶水,站在台上继续主持拍卖。 “第八次拍卖,货品为白山黑水特产,上品紫貂皮三千张,采用封顶竞标方式,货主只有一个要求,竞拍必须以粮食结算……” 又是粮食! 今天八次拍卖,全都要求粮食,整个交易大院一片叹息,许多想要紫貂皮的买家满脸无奈。 他们手里有钱,然而有钱却没资格竞拍。 因为范阳交易中心最注重规矩,每次拍卖都会遵守货主提出的要求。 打个比方,比如有某个货主要求顶格拍卖,那么交易中心绝对会顶格拍卖,哪怕货主提供的货品只是一块烂木头,拍卖师也会像对待天材地宝一样对待这块烂木头。 只要接了委托,必然严格遵从。 这就是交易中心的规矩。 在拍卖师的眼中,没有烂木头和天材地宝之分,她们会严格遵守自己的职责,尽心尽力帮着货主去拍卖货物。 至于会不会流派,交易中心不管,拍卖师们只会严格遵守规矩,尽心心里满足货主提出的要求。 除了顶格拍卖这种常见要求,有时候货主还会提出特殊要求,比如结算之时不要钱财,要求买家支付某种特定物品,交易中心只要接了委托,必然按照货主的要求去办。 此前曾有一场拍卖会,货主乃是一个西域商贾,当时那个商贾要求以物易物,买他货物必须用铠甲结算,铠甲在大唐乃是严控之物,私人交易属于触犯刑律之事,然而范阳交易中心接了委托,竟然真的帮助商贾促成了交易,并且还派出军队护送那个商贾,一路直接送到大唐西域的边境。 尊重商贾,尽心尽力,这就是范阳交易中心的规矩,所有条纹铭刻在城墙上任人熟记。 想在范阳做生意,必须谨记一件事,你可以买卖任何严控物资,但是交易中心的规矩不可破。 据说交易中心自从创建以来,只在第一天破过一次规矩,那次乃是大唐皇帝和玲珑公主合伙欺压世家,想用五千贯低价竞拍一批突厥战马,结果惹得西府赵王勃然大怒,直接宣布那一场拍卖作废重拍,赵王亲自亲自登台,没给皇帝留一丝颜面。 从那个时候开始,没人敢坏交易中心的规矩…… 所以当程处雪喊出第八场拍卖必须用粮食结算之时,哪怕在场的商贾再怎么渴盼这一批上品紫貂皮,但是他们不敢破坏规矩,只能怀揣着钱财望而兴叹。 程处雪明显有些焦急,站在高台不断推销货物,她让人拿来一张貂皮,亲自围在雪白脖颈之上,美人如玉,貂皮幽光,漫天大雪飞扬之下,少女宛如璧人一般,她用自己亲自展示货物,俏丽容颜引得满场赞叹。 然而程处雪顾不得欣喜,不断大声道:“上品紫貂皮,出自靺鞨家,每一只紫貂皆为陷阱捕捉,全身没有任何的弓箭伤口,每一张貂皮的硝制,靺鞨少女倾注了身心,今年是个寒冬,皮裘一件难求,三千张貂皮,可做五百件皮裘,不管谁能买去,获利最少三番,这批貂皮,毛色光滑,如丝如绸,品质上佳,堪称绝版,按照货主的特殊要求,三万石粮食便可成交……” 她不断推销,然而越来越失望,只因满场商贾望而兴叹,无人能够站出来展开竞拍。 三万石粮食,折算铜钱只需一万五千贯,严格来说这个价格并不高,交易中心不乏家财十万百万的商贾。 很多人都能拿出这笔钱,但是结算粮食却有心无力,除了专门屯粮的世家粮商,很少有人能拿出几万石粮食。 程处雪又喊了几次,终于有些泄气,少女慢慢解下脖颈上的紫貂皮,口中发出落寞一声叹息。 也就在这个时候,高台下面有人悠然而笑,淡淡道:“此前七场竞拍,皆被为兄出手接下,那么这第八场竞拍,为兄同样也可接下,帮人就是帮己,不知程家妹子愿不愿意?” 说话之间,但见一个公子慢悠悠站出,丰神如玉,举止儒雅,他仰头看着高台,脸上挂着淡淡微笑,再次问道:“程家妹子,可愿意否?” 程处雪眸子明显一滞,突然冷哼出声提醒道:“李悠然,你莫要忘了今天已经拍下七场,前前后后统共七批货物,你需要付出二十一万石粮食,本郡主倒想问一问你,赵郡李氏拿的出这么多粮食么?” 说着不等对方开口,再次冷哼道:“就算赵郡李氏拿的出来,你一个尚未承袭家主之位的嫡子能做这个决定吗?” “有何不可啊?” 那公子满脸微笑,施施然道:“二十一万石粮食而已,再加三万也不过二十四万,为兄主导家族粮食售卖之事,百万石以下交易皆可自行做主,倒是想要问一问程家妹子,你愿不愿意让为兄再次竞拍呢?” 程处雪深深吸了一口气,面上明显带着一丝踟躇。 少女目光直直盯着李悠然,好半天才突然开口道:“你先告诉我,第八次竞拍是不是也要提个要求?” “然也!” 李悠然满脸微笑。 程处雪再次深吸一口气,冷声再道:“还是要求我陪你的护卫饮酒一杯?” “正是!” 李悠然还是满脸微笑。 程处雪直直盯着他,仿佛要看穿这个人的心思,可惜李悠然一脸儒雅,丝毫看不出任何异样。 程处雪迟疑半天,终于缓缓点头道:“好,本郡主答应你。” 李悠然顿时伸出手,冲着程处雪示意道:“八次竞拍,总共八杯。” 程处雪仰头看天,语气冰冷道:“只喝酒!” 李悠然点了点头,笑而重复道:“放心,只喝酒!” 程处雪忽然低头看他,语带逼问道:“本郡主十分不解,你为何会提出这种古怪要求?陪你护卫喝酒,一次交易喝一杯,莫非你专门为了折辱我而来,故意让我陪着低等下人去丢颜面?” 说到这时语气已然变得森寒。 “不不不!”李悠然连连摇头,这次脸上没有挂着淡淡微笑。 但见他面色忽然严肃,很是郑重道:“为兄那个护卫,实为异姓兄弟,我机缘巧合救他一命,他卖身为奴投我麾下,彼此虽为主仆,实则乃是兄弟,为兄之所以提出一次交易一杯酒的要求,其实是想帮一帮我这个异姓之交的兄弟。” 程处雪微微一怔,好奇问道:“你想帮他什么?” 李悠然似乎有些无奈,面带苦笑道:“美人如玉,佳人如虹,诗经有云,关雎有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放肆!” 程处雪陡然一声怒斥,直接打断了李悠然的说话。 少女俏脸一片铁青,愤怒叱喝道:“李悠然,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着不等对方开口,再次叱喝道:“你可知道我的心属夫君是谁?” 李悠然苦笑点头,缓缓回答道:“我知道!” “既然你知道他是谁,你安敢生此龌龊之心?”程处雪咬了咬牙,森然道:“本郡主劝你莫要自误,因为赵郡李氏在他眼中不值一锤。看在彼我幼年相识的份上,我给你机会让打消自己的盘算……” 这已经是程处雪格外念旧的开恩。 然而李悠然却猛然抬头,面色郑重盯着程处雪道:“为兄谢过你的好意,但我必须帮我的兄弟……” 说这一停,语气坚决道:“哪怕他的对手乃是西府赵王。” 程处雪满脸冰寒,冷冷提醒道:“他现在是渤海国主。” 李悠然苦笑起来,似乎突然变得烦闷起来,喃喃自语道:“是啊,他是个诸侯,我竟然想帮我的兄弟和诸侯争锋……” “如果你现在打消主意,本郡主可以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程处雪语气很硬,但是骨子里还是提对方着想,赵郡李氏和程家有世交,两家的小辈自幼就很熟悉,程处雪虽然恼怒,但也不远彼此变成绝交。 可惜李悠然再次苦笑,忽然伸手比划一下,语气坚决道:“八次交易,八杯酒,二十四万石粮食,一颗谷子不会少。范阳交易中心最重规矩,这是你在拍卖之时亲口答应的事情,程家妹子,你要破坏规矩么?” 这是铁了心也要完成达到他的目的。 第235章 【表面儒雅,心怀鬼胎】 李悠然不等程处雪反驳,再次开口补充道:“程家妹子,为兄知道你着急买粮,因为东北那边一直缺粮,你是为了帮他,我是为了帮兄弟,咱们还是情同兄妹,莫要为了此事产生隔阂,可否?” “情同兄妹?” “好一个情同兄妹!” 程处雪慢慢仰头看天,似乎目光遥遥看向辽东。 少女看着满天大雪纷飞,忽然低下头来看着李悠然,脸色不知为何变得平静,语气也变得无比平静,淡淡道:“一个月之内,二十四万石粮食全部运送出关。” “那么喝酒的事情呢?”李悠然急急追问。 程处雪大有深意看他一眼,冷冷道:“今天就喝。” 李悠然明显一怔,愕然问道:“今天?” “对!” 程处雪满脸肃重,俏脸冰寒道:“就在这个高台,众目睽睽之下,八次交易,八杯酒,范阳交易中心最重规矩,这是他定的坚不可破的规矩,我既然答应了你,那我履行我的诺言。” 说着停了一停,接着又道:“但是陪你护卫喝完八杯酒之后,程处雪再也不认识一个叫李悠然的大哥,咱们幼年的交情,自今日全部断绝。” 李悠然似乎很是伤感,轻声开口道:“何苦如此?” 程处雪嗤了一声,淡淡反问道:“你同意还是不同意吧?” 李悠然似乎迟疑不决,却在刹那之间转身,他一路奔向某个暖阁,口中大声道:“好,本公子这就去喊我的兄弟。” 他连为兄的称呼都不要了。 程处雪目光幽幽,盯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少女心中隐隐生出一股陌生感,她觉得这个幼年之时疼她宠她的李家兄长变成了陌生人。 …… 李悠然一路疾走,很快到了交易中心某个暖阁,他站在门口轻轻叩门,语气儒雅问道:“北大哥,在不在?” 暖阁里面一声苦笑,有个略显无奈的男子声音回答道:“你我乃是主仆,你又何必如此,我既然做了你的护卫,怎能再让你如此恭谨,公子快快进来,莫要折煞了属下。” 李悠然面似肃重,语气坚决道:“你我情同手足,大哥就是大哥。” 说着推门而入,却见一个高大汉子站在窗前,李悠然目光闪动几下,忽然语带亢奋道:“大哥,事情成了,小弟付出二十四万石粮食,帮你换得了八次和她说话的机会。” 那高大汉子约有三十多岁,闻言苦涩发出一声叹息,喃喃道:“你何必如此?为兄比他大了十二岁。” “大十二岁不算多!” 李悠然满脸微笑,语气似乎很是诚恳,道:“北大哥乃是人中英杰,程处雪乃是将门虎女,倘若小弟真能撮合你们成就姻缘,必然引为生平最为开心的一件事。” 高大汉子看他一眼,满脸欣慰道:“为兄能与你结实,也是生平最为开心的一件事,你虽然出身世家大阀,然而秉性不弱于江湖大豪,为了帮助为兄,你竟然舍得二十多万粮食。这笔巨大亏空,你如何跟家族交代?” 李悠然哈哈一笑,摆摆手道:“北大哥说哪里话?小弟这笔生意可不会亏空。我虽然付出二十四万石粮食,但也买到八批东北特产的货物,这些货物运转中原之后,倒手可以获利好几番。这种生意稳赚不亏,任何商贾都想织染,幸好程处雪焦急筹备粮食,所以才能被我一举拍下,顺带还加了八个额外要求,帮助北大哥获得结识佳人机会。” 说到这里忽然停下,似乎有些愁眉苦脸,故作叹息道:“唯一可惜的是程处雪性格刚烈,竟然让大哥现在就去和她喝酒,小弟害怕错失良机,无奈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他这话似在指责程处雪不通情理,然而高大汉子却一脸敬重之色,沉声感慨道:“巾帼不让须眉,果然女中豪杰,奈何佳人情有所属,为兄实在不该生出爱慕之心。” 说着苦笑一声,落寞又道:“明知不该,偏偏无法忘怀,为兄忘不了半年前看她的第一眼,只一眼就让我再也无法忘记她。唉,我本男儿大丈夫,为何生出这等龌龊之心?觊觎别人所爱,此非正道之举。” 这高大汉族能够说出这番话,显然是个光明磊落的英雄之辈。 李悠然目光闪动几下,忽然开口怂恿他道:“北大哥无需自责,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况且程处雪并未和人婚配,大哥喜欢她也不算违背礼法。” 高大汉子看他一眼,点点头道:“贤弟此言却也有理,为兄心中消去一层惭愧。” 说着迟疑一下,望着外面交易大院道:“她…她让我现在就去?” 李悠然连忙推他一把,嘿嘿低笑道:“北大哥赶紧过去吧,莫让佳人在风雪中久等……” 高大汉子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事到临前竟然有些紧张,他努力给自己鼓劲,好半天才慢慢抬起一只脚,有些踟躇道:“为兄比她大十二岁!” 李悠然再次推他一把,大声道:“只要情比金坚,谈什么年龄岁月?北大哥,你莫要让小弟轻视了你。” 高大汉子终于鼓足勇气,陡然大笑出了暖阁,道:“贤弟说的是,为兄这就去,纵然佳人心有所属,为兄也要和她喝上一杯。” 李悠然也发出大笑,站在暖阁里对他喊道:“风雪畅饮,正是一乐。” 高大汉子大踏步去往高台。 李悠然站在暖阁之中缓缓负手,他一直盯着高大汉子背影在看,等到汉子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之中,这个赵郡李氏的嫡子才悠悠一笑,语带深意道:“北狂刀,北狂刀……” 这时暖阁后面的屏风人影一闪,但见一个眉眼如画的侍女端着茶盏走出来,她婀娜走到李悠然身前,语带好奇道:“公子,奴婢有些不解,他明明用的是一口巨大长刀,为什么称呼自己叫做小刀?他明明叫做北狂刀,却让奴婢喊他北狂小刀!” 李悠然冷哼一声,盯着侍女问道:“让你伺候他,可曾成功了?” 侍女连忙低头,弱弱开口道:“他只让我端茶洒扫,直言不喜贪恋女色。” “不喜贪恋女色……”李悠然哼哼两声,负手望着外面高台道:“所谓不喜贪恋女色,无非是没有遇到心动的人。” 侍女低头不敢看李悠然,口中小声小气道:“公子您怂恿他去追慕程处雪,会不会惹毛了那个绝世凶人?婢女常常听人宣讲,西府赵王天下无敌。” “绝世凶人?他不过是在战场上无敌而已!” 李悠然淡淡一笑,慢条斯理道:“若是换成江湖杀伐,天下间至少有十个人能胜过李云。” 说着慢悠悠走到门口,望着交易大院的漫天风雪,语带冷厉道:“北狂刀这个人,恰恰是这十人中的一个。” 侍女连忙顺着杆儿爬,语气故作惊喜道:“难怪公子下这么大本钱,原来北狂刀竟然这么厉害。” 说着忽然又娇作起来,眼睛水汪汪看着李悠然道:“可惜他再怎么厉害,奴婢却觉得粗犷粗鄙,奴婢心里只有公子,公子却让奴婢去伺候他。” “你莫要误了本公子的大事!”李悠然脸色一冷,语气明显有些阴厉,冷冷道:“他虽然去追慕程处雪,但是你这边也不要放轻松,本公子给你三个月时间,三个月时间必须爬上他的床。” 侍女弱弱低头,乖巧答应一声。 李悠然突然伸出手来,赫然竟按在了侍女胸上。 他双手使劲揉抓,捏的侍女渐渐喘息急促。 但见侍女媚眼如丝,口中浪浪喊了一声,娇柔无限道:“公子,人家疼。”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李悠然把另一手也按了上去,双手不断揉抓,同时低声命令道:“把棉裙掀起来。” 侍女脸蛋儿红晕,吃吃道:“公子好坏,您难道让奴婢站着么?” 虽然口中这么说,但是小手已经乖乖掀起了棉裙。 李悠然转身去关了房门,然后饿狼一般冲了回来,他直接走到侍女身后,喘息急促道:“翘起来。” 侍女又是吃吃一声,抓着棉裙乖乖翘了臀。 李悠然从后面恶狠狠一顶,侍女口中顿时婴宁一声,李悠然哈哈大笑,语气变态道:“本公子先给你打个种。” 侍女连连点头,不断浪浪道:“公子加把劲,让奴婢怀了身子吧,奴婢怀了身子才会逼迫自己爬上他的床,才能帮您办成筹谋许久的大事。” 外面风雪呼啸,掩盖了一室肮脏。 …… 北狂刀一路大踏步而行,很快到达程处雪所在的高台,此人浑不在意商贾们的窃窃私语,到达之后直接登上了拍卖高台,双手微微抱拳,昂首挺胸而立。 程处雪面色平静看着他,语气淡淡问道:“李悠然说的就是你?” “不错!” 北狂刀郑重点头,沉声道:“鄙人姓北,见过程姑娘。” 程处雪面色古井无波,淡淡提醒道:“我不是程姑娘,我是程郡主,家父乃是朝阳城王,我被大唐陛下封为朝阳郡主。” 这语气带着冷漠和隔阂,分明是想拒人千里之外。 第236章 【运粮出关,没有护卫?】 北狂刀深深吸了一口气。 程处雪忽然挥手一招,对着高台后面轻喊道:“把酒端上来。” 后面一个伶俐小厮瞬时出现,端着一个托盘小心翼翼走了过来。托盘上摆着十六个牛眼小盅,里面已经斟满了清澈如水的酒液。 程处雪伸手端起一杯,口中却道:“这是渤海国主研制的高度酒,唯有英雄之辈才有资格饮之……” 说着一仰脖颈,烈酒直接吞入喉咙,然后将空了的酒杯重重一砸,冷声道:“范阳交易中心最重规矩,但是本郡主并不想喝这八杯酒!” 北狂刀忽然一声长叹,直接转身跳下拍卖高台。 此人大踏步离去,风雪中传来他的落寞之声,黯然道:“既然是英雄才有资格,那么北某人选择放弃,郡主心有所属,我却觊觎唐突,此非正人君子之道,更加谈不上英雄豪杰,朝阳郡主,北某人很是愧疚。” 这人倒也算个光明磊落的汉子。 李悠然凭借粮食帮他要挟了程处雪,然而他却选择放弃和程处雪喝酒的权利。 漫天风雪之中,但见他顶风冒雪而行,他似乎不打算回去暖阁,竟是朝着交易中心的大门而去。 忽然口中发出一声长啸,空中传来他郑重的誓言,大声道:“朝阳郡主,北某人意欲出关,我很想看看渤海国主是个什么人物,竟然值得郡主如此倾心对待,倘若他的品行无法将我折服,我便将他打杀在白山黑水,倘若他的品行能将我折服,那么北某人立刻归隐山中,从此江湖路远,绝不唐突佳人……” 高台之上程处雪目光惊讶,好半天才微微皱眉道:“行事光明磊落,勉强算是男儿,可惜非要去找大骗子争雄,怕是会死在擂鼓瓮金锤之下……” 她口中说了一声可惜,但也仅仅说了一声可惜,在程处雪的心中,除了李云容不下别的人。 …… 这时高台边缘人影一闪,但见一个少女显出身形,突然开口道:“程处雪,你过来!” 这少女的长相平凡,穿着打扮也很普通,看她相貌约有十六七,要比程处雪小了好几岁,她性格似乎十分温婉,然而眸子中闪烁着愤怒。 程处雪怔了一怔,连忙快步走了过去。 少女盯着程处雪半天,突然开口低声道:“粮食虽然重要,但是咱们女孩家的名声更加重要,我不管你多么焦急买粮,今天的事情不许再有第二次,哪怕别人拱手送上百万石粮食,你也不许为了粮食陪人去喝酒,如此众目睽睽之下,李云大哥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这话带着三分怒气,语意却全是好心,这少女似乎很少生气,所以说话之时憋得小脸通红。 程处雪心里一惊,连忙解释道:“阿瑶你误会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原来这少女正是阿瑶,这几年一直坐镇在范阳城中。 程处雪解释一句之后,似乎生怕阿瑶心里不信,紧跟着急急解释又道:“我只是想遵守交易中心的规矩,其实我心里很厌恶李悠然的行径,刚才那八杯酒,我根本不想喝。” “不想喝就对了!” 阿瑶郑重点头,小脸很是严肃,她双目直直盯着程处雪,再次开口叮嘱道:“你要记住了,以后不准再有第二次!” 程处雪抿了抿嘴。 阿瑶开始苦口婆心劝起来,又道:“咱们女孩家要顾及名声,不是为了咱们自己的名声,而是为了李云大哥的名声,他远在关外艰苦拼搏,咱们可不能让他心里不痛快……” 程处雪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眼中显出狠辣之色,咬牙道:“我现在就去追上北狂刀,直接将他一斧头砍死当场,再把李悠然赶出交易中心,免得让人传出去风言风语。” “这倒不必。” 阿瑶连忙阻止,劝慰程处雪道:“李云大哥曾经教过我一句话,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只要你能秉持本心,别人的风言风语我帮你挡着,但是你以后得注意一点,咱们女孩家要恪守女子本分。” 程处雪双手攥拳,俏脸郑重道:“阿瑶你放心,今天的事情再不会出现第二次。”这话犹如誓言,说的斩钉截铁,然而说完之后却有些踟躇,语气明显变得担忧起来,突然犯愁道:“若是大骗子知道了这件事,他会不会在心底看轻了我……” 阿瑶伸手握住程处雪手腕,安抚她道:“你今天秉持了本心,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李云大哥心胸开阔,他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程处雪还是有些忧心,忽然转头看向某个暖阁方向,她眼中杀机森然一闪,隐隐有暴走杀人的冲动。 阿瑶使劲将她手腕攥住,低声道:“你不要急着动手,咱们给人创造机会……” 这话说的无头无脑,程处雪听了登时一怔。 阿瑶突然转为高声,故意大声说道:“你赶紧准备一下,咱们需要启程出关,李云大哥发来飞禽传书,让咱们赶紧把粮食运过去,拖不得,不能拖。”说着停了一停,再次大声道:“这次我和你一起去,咱们一起押送这批粮食!” 程处雪一时没能领会阿瑶的话,闻言忍不住迟疑起来,下意识道:“如今漫天风雪,东北更加苦寒,阿瑶你丝毫不懂武功,很容易被寒风冻坏身体……” 话还没有说完,阿瑶突然将她打断,再次大声道:“你们能去,我便能去,这批粮食拖不得,否则会让整个东北饿死无数人,你不用劝我,这次我必然跟着。” 说到这里突然给程处雪使个眼色,用更大的声音道:“义父已经提前出发,咱们莫要拖累行程!” 程处雪一脸愕然,吃惊道:“翟伯伯竟然提前出关了?他一向保护在你身边……” 两人的对话声音很大,阿瑶是故意大声,程处雪是下意识大声,但是不管有心还是无心,她俩的对话被高台下面听了个清楚明白。 程处雪虽然性格直楞,但是渐渐开始察觉阿瑶的异样,只因阿瑶平日性格温婉,很少用这种颐指气使的语调说话,事出反常,必然有因,程处雪脑中灵光一闪,隐隐在心中有了某种明悟。 却听阿瑶再次大声开口,故作坚决道:“你现在就去准备车队,咱们明日一早即刻出关。” 程处雪眸子闪动几下,此时已经完全心领神会。 她同样大声道:“这样恐怕不行,时间太过仓促,我筹备了几十万石粮食,想要起运必须做好充足准备,先得调拨护卫粮队的兵马,还要雇佣运送粮食的牛车,这得耗费很多时间,最少三天之后才能启程。” “那就不用护卫!” 阿瑶再次大声吩咐,语气似乎很是焦灼,道:“你只去雇佣牛车和车夫,组成运输粮食的牛车队,咱们星夜疾驰赶往东北,一时一刻也不可拖延……” “不用兵马护卫?”程处雪故作吃惊,满脸愕然道:“阿瑶你难道不怕有人劫粮?”” 阿瑶使劲攥了攥拳头,仿佛很有信心道:“谁敢劫掠李云大哥的粮食?” 程处雪似乎被阿瑶说服,点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两女一番交谈,声音被风雪吹出老远,高台下面隐约有几个人影悄然离开,步履匆匆向着某处暖阁而去。 阿瑶和程处雪对视一眼,仿佛对这一切恍如不知,她俩又在高台说了一会话,这才携手慢慢下了高台。 …… 直到阿瑶和程处雪身影消失,才有商贾开始窃窃私语,但见一个胖子指着阿瑶背影满脸钦佩,不断对身边之人说道:“你们看见没有,那女孩就是阿瑶,别看她相貌平凡,但是在范阳城说一不二,哪怕是程家的朝阳郡主,对她的话也得乖乖听从。” “不止程家的朝阳郡主,还有皇族的燕王殿下。” 又听一个商贾语气神秘,低声道:“你们可能没有听说过,燕王经常被这位阿瑶姑娘责打,念书不用功的时候会责打,学习政务不用心的时候也会责打,据说燕王最怕的就是这位阿瑶姑娘,奇怪的是每天一大清早都会跑去请安。这个相貌平凡的姑娘,真想不通她有什么奇特之处。” “嘿嘿,人家男人厉害呗。” 一众商贾议论纷纷,言语之间颇多感慨,突然有人小心翼翼说了一句,躲在人群中语带怂恿道:“她们要运送几十万石粮食啊,竟然不去调拨兵马保护运粮的车队,据我所知,出关之路不太平……” 这话让众人一怔,隐约有几个大商贾目光闪烁起来,这时代能称为大商贾的人,背后都有强大势力支撑着,要么是世家,要么是儒门,也有佛家的和尚,也有道门的道士,甚至有人出自辽东,也有西域三十六国的人物。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几乎所有的大型商贾,都是各大势力的代言人。 人群沉寂片刻,那几个目光闪烁的大商贾已然不见,而剩下的小商贾们面面相觑,忽然有人语带担忧道:“渤海国主在东北拼搏,凭借一己之力养活百姓,如今漫天风寒大雪,真担心这批粮食运不过去……” 言罢苦笑两声,发出一声力不从心的黯叹,小商贾们肩膀薄弱,不似大商贾有人撑腰,他们虽然有心想去提醒阿瑶和程处雪,却又害怕搭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所以只能发出一声黯叹。 第237章 【我要做大唐第一狠人】 范阳城只是漫天飘雪,东北直接是狂风怒号。 白山黑水大地,千里一片冰封,因为天气实在太过恶劣,建设新城的工程已经停了,所有百姓全被安置在简易木屋之中,和当地的靺鞨人拥挤在一起苦熬寒冬。 天太冷了,不取暖肯定不行,幸好东北也有露天煤矿,否则真有可能会冻死不少人。 取暖的事情好解决,粮食的问题却是重中之重,粮食一旦断了,整个渤海国恐怕立刻崩盘。 百姓们心里开始担忧,不知道他们的国主能不能找来粮食。渐渐的有百姓开始互相打探,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恐惧不安。 他们想看到李云的身影,让自己惶恐的心思安定下来,可惜他们却不知道,李云现在根本不在此处。 …… 狂风怒雪之中,李云顶风冒雪站在辽河之畔,此时辽河已经结冰,即使千斤重的牛车也可通行,李云双手拎着擂鼓瓮金,站在风雪中宛如一座雕塑。 突然河面上出现一些黑点,很快黑点变成了几道狂奔的人影,但见领头一个络腮胡子的青年,赫然正是被李世民夺爵发配的程处默。 程处默狂驰而来,口中发出令人熟知的夸张大笑,这货在冰面上急速滑行,转眼之间到了李云面前,满脸兴奋大呼小叫道:“师傅,成了啊,原来这玩意真的很管用,一个时辰能滑出二三十里,而且不累人,像是非一般,乖乖隆地洞,简直不得了,如此冰天雪地战马无法踏行,然而师傅你只是做出两块木板就解决此事,厉害厉害,果然不愧是天下无敌……” 李云没好气看他一眼,哭笑不得道:“此乃格物之道,和天下无敌没有任何关系,我逼着你读了那么多书,怎么说话还是颠三倒四,若是一直如此,莫怪我不肯恢复你的爵位。” 程处默满脸不在乎,反而又踏着木板在冰面上滑动几下,这货手里拿着两根木棍,不时插向冰面进行加速,口中大呼小叫,玩的兴奋不已,哈哈大笑道:“没爵位就没爵位呗,反正我老爹已经封了王爵,其实我不喜欢当官,我更喜欢和老百姓待在一起……” 说着又是一下滑动,再次滑到李云面前,道:“师傅你是不知道啊,我在长安简直快要憋死了,每天要参加早朝,听着一群人叽叽歪歪,陛下经常训斥于我,说我身无定性像个不坐窝的兔子,有一回训斥的太狠,竟然说我没资格娶长乐,结果有几个老不死的大臣顺着杆儿爬,竟然真的上书劝谏陛下予以悔婚,我气的暴跳如雷,却不敢去砸他们家门,因为师父你临走之前说过,不准我在长安惹是生非。” 这货叽叽歪歪长篇大论,说话语速像个机关枪一样,然而李云听了并未生气,反而轻轻叹息一声道:“这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留在长安……” 说着遥遥看向天际,仿佛喃喃自语道:“我其实不适合成为当权者,因为我总是狠不下心来,我害怕陛下担心我有坐大之意,所以才把你们五个留在长安当质子,虽然安了陛下之心,却让你们过得憋屈。” 程处默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郑重开口道:“师傅你莫要如此,我们没有丝毫怨言。” 李云哈哈一笑,放下擂鼓瓮金锤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转移话题道:“让你滑雪橇可不是为了玩,事情查探的怎么样了?” 程处默脸色瞬间严肃,沉声道:“我姐她们已经动身。” 李云目光一闪,同样沉声道:“可曾依计行事?” 程处默点了点头,道:“五十万石粮食,两万八千辆大车,组成庞大无比的运粮队伍,光是雇佣的车夫就有五千人。” 说着下意识左右看了两眼,明明四周没有外人,然而这货却神秘兮兮压低声音,故作诡秘道:“至于另外两万三千名车夫,其实都是玲珑公主麾下的突厥人,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勇士,粮车下面藏在弓箭和弯刀。他们的粮车不是牛车,而是战马充作拉车的畜力,真要有人胆敢劫掠粮队,他们砍断拉车的缰绳就能上马作战,两万三千名车夫,瞬间变成两万三千个骑兵。” 李云沉吟半天,忽然故作担忧道:“突厥人相貌特殊,很容易被人识别出来,直接动用两万三千骑兵,此事恐怕瞒不住有心人的推测。” “嘿嘿,不怕!” 程处默裂开大嘴,满脸自信道:“师傅你莫要忘了,范阳城生活着十几万突厥人,汉人和突厥一直在通婚融合,大家见了突厥人早已不觉得稀奇,我大姐她们压根没有隐瞒突厥车夫的事,反而大张旗鼓让人看清楚车夫们是突厥人,越是如此,越让人不会怀疑,这叫什么,这叫灯下黑……” 李云有些稀奇看着这货,故作惊奇道:“想不到你竟然懂得计谋了!” 程处默顿时鼻孔向天,洋洋得意道:“别忘了我可是混过朝堂的人。” 他还要吹嘘几下,哪知身后突然蹿过来刘仁实,直接揭穿打脸道:“师傅你别听他显摆,这些话都是玲珑公主说的,程处默努力背诵好几天,勉强才能记住个大概。” 李云哈哈大笑。 程处默老脸一红。 这货转头怒视刘仁实,怒骂道:“直娘贼,不说实话你会憋死啊?” 刘仁实翻了个白眼,告状成功显得得意洋洋,嘿嘿坏笑道:“不说实话不会憋死,但是很有可能会憋疯,我名字叫做刘仁实,天生喜欢说实话,你瞪眼干啥,瞪眼我也说实话,别看你是开山大弟子,我刘仁实偏偏不尿你这一壶。” 眼看两人要打嘴仗,李云满脸都是无奈,他不愿呵斥两个徒弟,只能摆摆手阻隔开来,再次问道:“如今运粮车队到了何处?你们可曾发现有劫掠的苗头?” 这问的乃是正事,程处默和刘仁实连忙收起嬉笑,正经回答道:“车队已经出关,行程颇为顺畅,按照车队赶路的速度推算,再有半个月就能到达辽河,我们在暗中查探良久,沿途没有发现劫掠的苗头。” 两人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忍不住看着李云道:“师傅,会不会是咱们多心了啊?” 李云缓缓摇头,似乎不置可否,他忽然负手背后,目光遥遥看着远方。 程处默和刘仁实对视一眼,再次出声问道:“师傅,难道人心真的这么坏?如今天寒地冻,东北百万人口嗷嗷待哺,一旦运粮车队出事,怕要饿死几十万人,难道人心真的这么坏,竟然狠心做下这等恶事……” 这次问话,李云终于回答。 但见李云缓缓吐出一口气,负手望着远方道:“人之初,性本善,然而世间是个大染缸,人心在染缸中沾染沉浮,好变坏,坏更坏,为了达到某个目的,死个几十万人他们不在乎。” 说着看了两人一眼,语带教导道:“挖掘黄河,征伐辽东,这两件事一内一外,一旦做成会让大唐稳固无比,江山稳固之后,百姓丰衣足食,百姓一旦丰衣足食,我便能腾出手来开化民智,而民智一旦开化,便可大行科举之道,等到那个时候,士人不再是上等人!”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给两个徒弟留出充足的思考空间。 等到程处默和刘仁实若有所思之后,李云再次开口教导道:“世家之所以高人一等,是因为他们掌控知识不肯外传,儒门之所以超然物外,是因为他们掌控知识借以自傲,然而等到全民开化之后,他们的优势将会荡然无存,这件事为师心知肚明,那些人也心知肚明,彼我之间存在着天然冲突,他们绝不会放任我轻易成功……” 程处默和刘仁实对视一眼,语带迟疑道:“所以师傅坚信他们会使坏?” “对!” 李云点了点头,忽然冷声笑道:“其实使坏这个词已经无法形容他们的举动,他们想要干的事情可不止使坏这么简单,几十万石粮食,几十万口人命,如果我失去了这些粮食,如果我饿死了这些百姓,从此再也无法立足天地之间,他们想要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会无所不用其极,所以为师才会提前筹谋,因为他们必然会对运粮车队下手。” “可是我们沿途不断探查,并没有发现任何劫掠苗头。”程处默和刘仁实几乎同时开口。 李云看了两个徒弟一眼,突然语带深意询问道:“当年隋炀帝三征高句丽,世家曾与辽东通,如今我们要建立渤海国,世家为什么不能再与辽东通?” 程处默和刘仁实怔了一怔,隐隐约约领会了李云的意思,程处默反应比较快,很快满脸吃惊道:“师傅您的意思是说,世家这次是要和高句丽联手?” 刘仁实渐渐也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难怪沿途查不到任何危险,原来他们要借的是高句丽之兵……” 两个徒弟对视一眼,下意识道:“也就是说,他们准备动手的地方不在关内!” 李云忽然常常吐出一口气,伸手把两个擂鼓瓮金锤拎了起来,悠悠开口道:“我这些天一直在盼着,希望他们能多派一些兵,此处辽河景色绝佳,漫天风雪宛如天幕,适合埋人尸骨,不怕血流漂杵,为师的心总是不够狠,我以后想做大唐第一狠人!” 说话之间,整个人莫名生出一股杀气,漫天飘扬大雪,杀气直冲云霄。 程处默兴奋起来,舔舔嘴角看向辽东方向,道:“师傅,咱们是讲理的人,对吧,他们如果乖,咱们放他们一命,他们如果不乖……” 刘仁实急吼吼接口,满脸亢奋道:“他们如果不乖,咱们师徒就得以德服人了!” 这货的兵器乃是霸王戟,上面歪歪扭扭刻了十几个‘德’字,据说全是他自己亲手所刻,杀一人刻一个字,发誓这辈子要把兵器刻的密密麻麻。 师徒三人,站在辽河上顶风冒雪。天气虽然很冷,他们血液却是热的,师傅要做大唐第一狠人,两个徒弟准备争一争第二狠人。 第238章 【我想一战打垮辽东】 自古有云,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哪怕天气再怎么寒冷,河水结冰也不是一蹴而就,比如眼前这一条辽河,虽然河面坚冰足有三尺之厚,然而它不是一天两天结冰而成。 三尺是多厚? 三尺是一米! 这么厚的坚冰可以承载万斤之力,哪怕几千几万人也能同时踏足其上,就算是两三万辆牛车同时通行,厚厚的坚冰也不会破裂开来。 因为它不是一日两日时间结成,而是在寒冷天气中日复一日变厚。 轰隆! 李云忽然抡起大锤,重重砸在冰面之上。 他天生神力何等刚猛,擂鼓瓮金锤又是绝世凶兵,如此两相配合之下,即使大象也能一锤砸死。 然而遇到厚厚冰面,竟然一时不能建功,但见冰面上仅仅蹦飞几块碎冰,竟然连个裂纹也没能砸出来。 三尺之后的坚冰,宛如钢铁一般坚硬。 李云一锤没能砸出窟窿,似乎早已猜到会是这样,他抡起大锤继续猛砸,擂鼓瓮金锤不断砸在冰面上 第二锤巨力砸出,砸在同一个地方,第三锤巨力砸出,还是砸在同一个地方,然而坚冰实在太厚,似乎比钢铁还要坚硬几分,任凭李云的绝世神力配合绝世凶兵,竟然不能一蹴而就将冰面砸开。 “师傅,你突然砸这冰面干啥?” 程处默忽然开口,满脸好奇问道:“莫非是多日不曾动锤,所以浑身力气憋得没地方使?” 旁边刘仁实不懂装懂道:“我估计师傅是要砸开冰面捕鱼,辽河下面肯定有很多大鱼,现在粮食短缺,抓鱼可以当做口粮……” 程处默似乎恍然大悟,一脸敬佩看着刘仁实道:“兄弟见地非凡,想不到你脑子竟然这么好使,哥哥有些惭愧,一时竟然没能想到这些。” 刘仁实顿时得意洋洋,眉飞色舞咧嘴而笑,口中却道:“程哥哥也很不错,任何事情一点就通。” 两个彪子相互吹捧半天,忽然各自拿出自己兵器,咋咋呼呼道:“师傅歇一歇,让我们来帮你。” “都闪开!” 李云瞪了一眼,呵斥道:“为师并非玩耍,没时间陪你们瞎闹。” “知道知道!” 两个彪子满脸严肃,大点其头道:“破冰抓鱼嘛,当然不是瞎闹,师傅您是堂堂诸侯国主,哪里有闲工夫玩耍胡闹……” 说着又各自吹捧自己一句,义正言辞道:“我们身为诸侯国主的徒弟,自然也不是玩耍胡闹的人。” 李云再次瞪了两人一眼,抡起大锤继续猛砸冰面。 轰隆! 轰隆! 仿佛天地间都是巨响,整个辽河冰面不断晃动,但是冰面仍旧没有破开,仅仅被砸出了一个大坑。 这已经砸了十多锤,竟然只砸出一个坑。 程处默咋舌不已,刘仁实面皮抽搐,两个彪子对视一眼,好半天才愣愣开口道:“当初在长安小盐山的时候,师傅用四锤砸塌一座山岩,想不到这冰面比山岩还要坚固,砸了十几锤竟然砸之不开,好家伙,这到底是何道理?” 他俩明显不懂,李云作为师傅必须解答疑惑,但见李云再次抡起一锤,重重砸在坚固的冰面之上,轰隆又是一声,整个辽河颤动,李云道:“你们看到没有,这是受力的缘故,大河冰面,乃是一体,每当遇有万钧之力的时候,整个冰面会联合起来抵消承受……” 说着又是一锤砸出,口中竟然有些喘息,接着道:“做人也是这样,人力有时而穷,哪怕再强大的人物也有力竭一天,但是无数普通人聚集在一起却能迸发排山倒海的力量,并且源源不断永远不会担心断绝,人的个体力量永远比不上族群之力,这也是为师一直不愿单打独斗的原因。” 说着又是重重一锤,大声道:“因为,这世上永远没有天下无敌的人物,单打独斗,斗不过苍穹……” 口上虽然这么说,手中却奋力再次一锤,这一次乃是调动浑身神力,但听脚下冰面轰隆一声巨响,河水哗啦涌出,坚冰赫然砸开。 程处默和刘仁实面面相觑,愣愣半天才结结巴巴道:“师傅,莫非这就是你说人力有时而穷?” 既然是人力有时而穷? 坚冰咋还被你给砸开了? 李云明显也有些发愣,感觉这是一次不太成功的教学,他脸色略显尴尬,自我找台阶道:“为师主要是为了言传身教,让你们知道即使人力有时而穷也不能忘了坚持,困难只是一时,坚持必然胜利。” 两个彪子被他唬住,点头犹如虾米一般,忽然同时一竖大拇指,满脸敬佩道:“师傅就是师傅,说的都是大道理……” 李云老脸一红。 幸好两个彪子不再关注这个话题,反而蹲到刚刚砸开的冰窟窿旁边,正在探头探脑观看,忽然一条大鱼蹦跳而出,两个彪子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即一个猛扑摁住那条鱼,口中哈哈大笑,大呼小叫道:“鱼,好大的鱼,师傅果然厉害,大冬天的也能抓鱼。” “为师可不是为了抓鱼!” 李云无奈苦笑一声,指着眼前的大冰窟窿道:“我主要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砸开辽河这个冰窟窿。” “砸这玩意有用吗?” 两个彪子好奇起来,再次蹲在冰窟窿旁边探头探脑观看。 但见下面流水哗啦啦湍急,只不过一会功夫竟然又有结冰迹象,程处默砸吧砸吧嘴唇,故作精明道:“如今天寒地冻,滴水可以结冰,师傅你虽然砸开了大河,但是很快就会再次结冰,这叫无用之功,砸了也是白砸。” 李云呵呵一笑,脸色淡然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第一次砸冰很难,但是第二次会很简单,因为这处冰面已经砸开,即使再次结冰也不会太厚,只要我每天坚持砸它一次,这个大冰窟窿只能保持一层薄冰……” “为什么啊!” 两个徒弟更加好奇,蹲在窟窿旁边不断观看,眼见着河水不断流淌,水面上渐渐又出现了一层薄冰。 他俩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异常,不由抓耳挠腮显得很是急躁。 程处默想了半天,终于一拍脑袋道:“我明白了,师傅是为了食物,咱们要在此处埋伏半个月之久,这个冰窟窿每天能给咱们提供大鱼……” “你错了!” 李云缓缓摇头,面带微笑道:“此处虽然冰天雪地,但是山中有野狍子存活,咱们可以去狩猎捕杀,无需靠着这个冰窟窿生活。” “那到底是为什么啊!” 两个徒弟急吼吼开口,越是彪子性格越急。 李云忽然上前几步,学着两个徒弟一般蹲在冰窟窿旁边,他看着渐渐结出一层薄冰的河水,突然对着水面发出一声洪亮大喝。 声音如雷,震的两个徒弟脑瓜子嗡嗡作响,忽然程处默眼睛一直,目瞪口呆看着冰窟窿下面的水流。 刘仁实同样眼睛发直,双目也是直勾勾看着水流的下面。 但见这个砸开的大冰窟窿之下,一个黑漆漆的巨影正在悠闲遨游,突然那巨型黑影大嘴一张,瞬间捕捉一条游过的大鱼,黑影抓鱼之后脑袋一甩,哗啦一声把大鱼扔出水面。 大鱼蹦跶几下,身上开始结冰。 这时程处默和刘仁实才明白过来,原来刚才那条大鱼根本不是自己跳出水面。 两个彪子相顾骇然,好半天才震惊开口道:“我的老天爷,霸下怎么来了辽河?这家伙一直趴在范阳城冬眠,看它现在的样子哪里像是冬眠……” 原来河底那个巨大黑影正是李云的大龟,此时慢慢从冰窟窿中探出了它的巨大脑袋,先是对着李云‘霸下霸下’两声,然后冲着两个彪子点了点头。 两个彪子正要跟它打招呼,哪知大龟突然喷出一股水花,这股水花带着暖暖热意,直接喷了两个彪子满头满脸,而霸下则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口中发出欢快的‘霸下霸下’之声。 李云上前抚摸一下大龟脑袋,语气悠悠道:“老伙计,你且先趴在河底等候着,我每天会来砸冰三次,保持此处仅余一层薄冰,等到我召唤你的时候,你可以轻轻松松破冰而出。” 大龟点了点头,巨大身躯慢慢沉入河底。 忽然水面浪花翻卷,又是一条大鱼被它扔出来,前后不到一盏茶功夫,大龟已经抓了三条鱼。 两个彪子看着河底怔怔半天,突然恍然大悟道:“难怪师傅要砸开坚冰,原来是为了让霸下能够出来……” 说着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转头看着李云道:“师傅,你这是要准备再次屠杀了吗?” 霸下自从跟随李云,统共只上过两次战场,一次是黄河之畔,一次是追入草原,那两次大战都是屠杀,突厥上百万兵马被李云冲散,虽然李云亲手杀死的并不太多,但是突厥人自相践踏死伤了几十万。 这次又把大龟喊来,明显是要玩一场狠的。 李云负手而立,站在冰窟窿旁边向东而望,他目光仿佛要看穿天地,一直看向辽东的高句丽国。 好半天过去之后,他才缓缓开口道:“若是攻城之战,为师能起到的作用很低,所以我布下这一局,希望可以请君入瓮……” 坐等人来,战于辽河! 也许只需要一战,一战就能打垮辽东。 第239章 【东瀛女人想要李云配种?】二合一章节 李云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前前后后大费周折,然而两个徒弟明显没能领会,李云不得不仔细给他们解释一番。 他看着程处默和刘仁实道:“我身负天生神力,最适合沙场冲锋,如果把沙场冲锋换成攻打城池,那么起到的作用将会大打折扣,因为我最多只能砸开城门,然后冲进去厮杀一场,至于街头巷尾的白刃战,则需要手下的兵丁去拼杀,只要拼杀,就会死人,敌人的兵卒会死,我们的兵卒也会死。靺鞨人虽然是为了钱财归顺于我,但是为师并不愿意看到他们死伤太多。”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接着道:“高句丽也是大国,举国拥有几十万兵卒,他们据城而守,天然占据优势,自古兵书有云,攻城牺牲最烈,五倍兵力只能围之,十倍兵力才可攻之,高句丽几十万兵卒据城而守,每座城池最少也得三四万人,而想要攻克一座三万守卒的城池,我们最少得出动十倍兵力……” “不用这么多吧!” 程处默下意识开口,提出自己的见解道:“攻城之所以需要十倍兵力,那是因为要冒着箭雨冲开城门,然而师傅你一个人就能砸开城门,攻城根本用不着十倍兵力这么多。” 李云看他一眼,轻声反问道:“那你认为几倍兵力可以?” 程处默迟疑一下,沉吟回道:“打开城门之后,无非是街头巷尾白刃战,兵力只需要做到以二对一,绝对可以轻松扫平任何一座城。” “好,咱们便按你说的以二对一分析来计算!” 李云先是点了点头,跟着再次反问道:“这需要多少兵?” 程处默又是迟疑一下,盘算半天才轻轻开口道:“倘若有师傅亲自冲开城门,咱们只需六万兵力就能扫平一座三万守卒的城。” 这货用的词汇是扫平,扫平一般代表着大优势的胜利。 然而李云却摇了摇头,继续追问道:“会有死伤吗?” 程处默据实而答,点点头道:“只要是厮杀,死伤在所难免,但是牺牲不会太多,顶多损失三四千兵力……” 说到这里忽然一停,他隐隐约约已经有所明悟。 李云大有深意看他一眼,微笑道:“你自己也想到了对吧,打一座城要损失三四千兵力。” 程处默脸色有些发僵,喃喃点头道:“而整个高句丽拥有几十座城!” 李云再次看他一眼,给出精确数字道:“大城十一座,小城三十四座,大城守卒最少三万,小城守卒也有一万。” 程处默脸色更僵,一脸晦暗道:“这加起来怕是得有六七十万兵马。” 旁边刘仁实终于有机会插话,急急开口表现道:“而我们最少要牺牲十万个兵……”说完突然愣住,呆呆看向李云,面色讪讪道:“师傅,咱们有这么多兵马么?” 李云负手扬天,轻声道:“如果牺牲兵卒十万,总兵力最少得保持一百万,十个人死去一人,已算极其惨烈之事,你既然问我有没有这么多兵马,那么为师也想反问你一句,我何时拥有过百万大军?” 刘仁实抓了抓脑门,再次讪讪开口道:“靺鞨人好像有几百万人口,他们为了铁锅和精盐可以不要命。” “他们不要命,我得保他们的命……” 李云瞪他一眼,沉声道:“靺鞨人以后会是我们的子民,怎能拿子民的性命随意去牺牲?” 刘仁实汗颜低头。 旁边程处默也有些惭愧。 两个徒弟至此终于明白,李云为什么大费周折布下一局。 李云再次负手背后,目光又望向辽东那边,此时天上大雪稍停,然而寒风越发凛冽,他忽然语带深意开口,轻轻说了一句道:“若我猜的不错,他们也该下定决心了……” 李云猜的果然没错! …… 高句丽国,丸都山城,此是高句丽国都,依山而建牢不可破,外围乃是军事堡垒,内围则是大型宫殿,外面寒风呼啸,皇宫火炉熊熊。 今日高丽皇宫之中,竟然有来自三股不同的势力汇聚,但见高丽国主居座于中,忽然沉声开口道:“中原的汉人经常说一句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而今大唐李云已然越过辽河,要在白山黑水建立他的诸侯国,朕想问一问,高句丽该如何?” 高句丽该如何? 这话问都不用问! 但见一个大臣站起身来,顺着国主高元的意思道:“白山黑水乃是高句丽采邑,岂能任人建立他的诸侯国?汉人卧榻之侧尚且容不得别人酣睡,李云却想占用我们的土地建立封国,此乃入侵高句丽国土之举,吾等即使战至一兵一卒也不会退让。” 高元甚是满意,然而却故作担忧道:“奈何李云此子拥有天生神力,即使面对百万大军亦敢冲锋,若是激发此人凶性,我高句丽兵卒岂不白白横死,朕是帝王,朕不能让子民太过牺牲……” 口上这么说着,目光不断看向某一处,那处站着一个面色桀骜的青年,腰间赫然配备着四把短刀。 这桀骜青年见到高元看他,口中顿时发出淡淡一笑,站出来道:“陛下无需忧心,今次李云构不成威胁。” 说着缓缓负手背后,一脸悠然道:“冰天雪地之中,又值天寒地冻,此人纵然天生神力,奈何他的坐骑需要冬眠,没有坐骑相帮,他只能选择步战,步战若是陷入大军围困,说不得有可能横死当场……” 高元目光一闪,有些不满意道:“若是他死不了呢?我高句丽兵卒岂不任他宰割?渊盖苏文你莫要含糊其辞,你知道朕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原来这青年正是渊盖苏文,虽然很是年轻,却是手握权柄的权臣,他闻言仍旧负手背后,一脸悠然道:“陛下可以放心,家师已经决定出山,陛下尽管派出大军去劫掠粮队,家师会在暗中关注战局,倘若李云没有察觉咱们出兵,那么咱们正好把他的粮队屠戮一空,再把那个阿瑶和程处雪抓捕当场,掳来丸都山城当做威胁他的人质,如果他察觉了咱们出兵,那更好,家师会打死他……” 最后这句话,说的森然冰寒,眼中杀机一闪,脸上傲然自信。 高元甚是满意。 这时忽听有人咳嗽一声,但见一个汉服老者慢悠悠站起身,笑眯眯对高元道:“吾等多方筹谋,已然胜券在握,高丽国主何必故作踟躇,瞻前顾后非是帝王之道也。” 说着缓缓走出来,面上仍旧挂着笑眯眯模样,突然伸手探入怀中,取出一张小纸条,道:“李云自以为布下妙局,却不知全被我世家洞穿,他的粮队车夫乃是突厥人充任,分明是想玩一手化民为兵的把戏,可惜少年人行事太多粗糙,如此粗鄙的计谋岂能瞒住有心人……” 这老者说话字正腔圆,分明是中原汉人的口吻,若是有大唐那边的人见了,立马会认出老人是谁,原来这老东西不是旁人,赫然是太原王氏的族长王珪。 但见王珪把纸条随手一撕,脸上隐隐透着狠辣之色,又道:“欺一步,欺两步,李家皇族步步紧逼,五姓七望苦苦挣扎,自从李云出现以后,我世家的财富已经折损五成,打压财富是第一步,下一步就是取消士人的地位,若是真的被他开化民智,千载传承的世家必然消亡,他既然把刀子放在世家脖子上,那就别怪世家动用最狠的手段予以反击。” 说着一停,忽然看向高句丽国主,森森又道:“世家经营许久,暗地里也养着私兵,如今被逼的没有退路,愿意动用私兵襄助国主,若能将李云的诸侯国扼杀在萌芽之中,国主莫要忘了分润一笔利益出来。” 高元目光一闪,语带含糊道:“他的渤海国穷困潦倒,哪里有什么利益可以分润?” 王珪大有深意看了高元一眼,忽然笑呵呵道:“据探李云在营州附近发现一座大金矿,据说一日一夜便可出产黄金数百两,国主故意装作不知,莫非是打着独吞的算盘?” 高元嘿了一声,道:“这金矿处在营州,本就属于高句丽的产业。” 王珪拱了拱手,沉声道:“我们世家可以不要金矿,只要一笔黄金作为回报。金矿直接送给高句丽,国主认为老夫的提议怎么样?” 高元笑眯眯点头,表示这笔交易可以成交,不过却趁机点出一句,狮子大开口道:“刚才你说世家襄助高句丽,这说法本国主需要反驳一下,并非你们襄助高句丽,而是高句丽襄助你们,所以待到事后分润利益之时,本国主的高句丽最少要占九成。” “不行!” 王珪决然反对,道:“我中原世家准备出动私兵五万,国主最少要给我们两成分润。” 高元微微沉吟一番,似乎很是肉痛道:“好,给你们两成。” 两人刚刚达成交易,哪知忽听大殿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但见一个柔媚女子缓缓站起身来,娇笑连连道:“国主狮子大开口,莫要忘了还有人等着喝汤呢,您给了中原世家两成分润,不知给小女子这边什么酬劳?咱们是一衣带水的邻居,国主可不能厚此薄彼呢。” 高元微微有些意外,看着这个站起身来的少女道:“听你这个意思,东瀛也要出手?” 那少女柔媚一笑,忽然伸手比划一下,道:“我们东瀛人不要黄金,甚至愿意赠送国主一批黄金,我们东瀛人只有一个要求,希望可以俘获渤海国主李云……” 俘获李云? 你莫非是痴人说梦? 高元和王珪对视一眼,感觉这个东瀛女人简直痴心妄想。 同时他们心里又好奇无比,不知这东瀛女人想要俘获李云干什么? 难道是为了配种? 据说东瀛女人特别渴望汉人的种…… …… …… 高元迟疑良久,忽然开口道:“若是本国主同意此事,你们东瀛准备给我多少黄金?” 东瀛少女目光闪烁几下,语气严肃道:“可赠国主,百万黄金!” 嘶! 高元倒抽一口冷气! 百万两黄金? 折合白银千万两! 若是换算成铜钱,最少也得两万万贯,这么巨大的资金,只为俘获一个李云…… 东瀛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东瀛人穷成那个鬼样子,他们有这么多黄金吗? 高元明显有些怀疑! 王珪目光闪烁不断! 唯有那个东瀛女人一脸严肃,再次开口问道:“高句丽陛下,这笔交易可愿成交?” “成交!” 高元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百万两黄金,不要才是傻子,至于能不能俘获李云,那得等打完这一仗再说。现在先答应下来,到时根据情况再说。 高元深深看了东瀛女人一眼,随即看向皇宫大殿的文武大臣,霍然下令道:“本国主决定出兵三十万,先屠杀李云的运粮队,再突袭正在建设的渤海城,刀兵之下,一个不留。渤海国和高句丽,只能有一个存在这片土地上,不是他们灭,就是我们亡!” 高句丽众臣轰然应诺。 王珪慢悠悠一捋胡须,笑呵呵道:“我中原世家出动私兵死士五万,襄助高句丽国屠戮灭掉渤海国。” 东瀛少女同样出声,道:“若能俘获李云,百万黄金必然送上……”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目光忽然看向大殿中的渊盖苏文,语带诱惑道:“不管是谁俘获李云,我们都会送上黄金。” 这话太过露骨,顿时让高元皱起眉头,然而渊盖苏文却眼睛一亮,心中对百万黄金怦然心动。他突然冲着高元拱了拱手,沉声道:“陛下欲要出兵,臣得去拜见家师,唯有家师亲自出手,才能保的大军无忧。” 口上说的冠冕堂皇,然而分明别有目的,高元眉头更加皱起,但是最终却对着渊盖苏文点了点头,只是冷冷提醒一句道:“渊盖苏文莫要忘了,你始终是高家的女婿。” 渊盖苏文一脸庄重,大声道:“陛下放心,臣对陛下忠心不二。” 说完大踏步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大殿门外。 高元忽然看向东瀛少女,目光隐隐闪过圭怒之色,然而少女只是柔媚一笑,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高元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冷声开口道:“明日一早,即刻出兵!此去辽河之畔,截杀渤海运粮……” 说着一停,语气变得森然冰寒,阴厉道:“不管对方反不反抗,此次屠杀一个不留,李云屠了高句丽的新丸城,朕便屠了他的整个渤海国。” 值此天寒地冻之时,李云的坐骑必须冬眠,再加上有渊盖苏文的师尊出手,高元坚信自己的大军没有任何危险。 渤海国,必灭,白山黑水,永远属于高句丽。 …… ……这张是2更3更合在一起发布,字数有点多,购买可能需要不少币,估计得两毛钱吧。 第240章 【一个快要老死的老人】 当日傍晚,某处山林,漫天大雪纷扬飘零,林中隐藏着一个冰湖,冰湖之侧,一座小屋。 寒风呼啸之中,一个恭谨的声音响起,轻声问道:“鱼大宗师,您可在否?” 这问话之人正是渊盖苏文,他离开高句丽皇宫之后,一路顶风冒雪来到这里,到达之后却不敢进屋,只敢站在小屋门外发出问询。 然而连续询问三声,小屋之内无人应答,渊盖苏文心里一惊,壮着胆子推开了屋门。 才一推开屋门,整个人顿时连退三步,同时弯腰低头,口中急急解释道:“鱼大宗师勿怪,我担心您的安危……” 担心什么? 有什么可担心的? 却见小屋中盘膝坐着一个老人,慈眉善目宛如睡着一般,这老人的面容极老,身上透着沉沉暮气,渊盖苏文所说的担心,也许是怕老人突然老死。 渊盖苏文站在门口解释半天,发现老人仍旧闭目宛如睡着一般,于是心里渐渐又有些惊骇,忍不住轻轻开口试探道:“鱼大宗师,您睡着了吗?” 老人仍旧闭目,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老死了,渊盖苏文只觉心惊肉跳,他真怕这个依为助臂的老人已经老死。 他下意识又要进屋,准备查看老人的生死,哪知突听一声悠长喘息,老人口中缓缓吐出一口白气。 天气冷,白气浓,忽然老人缓缓睁开眼睛,瞬间给人一种神目如电的凌厉错觉,渊盖苏文心里一惊,连忙恭敬低下头去。 他不敢直视老人,低头轻声道:“鱼大宗师,吾国主已然准备出兵……” 说着微微一停,小心翼翼抬头看着老人,再次轻声道:“按照您和渊盖家族之约定,您承诺为我们做出三件事。第一件事,我们请您庇护渊盖家族二十年,第二件事,我们对外宣称您收我为徒,两个约定您已全部完成,现在我们想请您完成第三件事。” 他还想再说,然而老人忽然抬眼看他,语气平静问道:“让吾去杀李元霸之子?” 渊盖苏文不敢迟疑,恭敬点头道:“是!” 老人不置可否,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突然抬脚走进小屋内室,再出现时手里已经提着一口厚重大刀。 这口大刀的刀柄很长,形状很像三国时期的青龙偃月,老人提刀在手,一言不发出门而去,长长的刀柄拖在地上,把地上的积雪划出深深一道沟。 渊盖苏文一怔,连忙追了出来,他不敢追上老人,只敢站在屋门口遥遥一喊,大声道:“鱼大宗师,可否让我为您牵马坠蹬?” “不用了!” 风雪之中传来三个字。 渊盖苏文顿时满脸失望。 他站在小屋门口,望着老人背影渐渐远去,也就在这个时候,风中再次传来老人的声音,悠悠问道:“战场在何处?” 渊盖苏文又是一怔,想也不想立刻回答,急急道:“应在辽河之畔,距此百里之遥,鱼大宗师,我愿为您牵马坠蹬……” 可惜寒风呼啸之间,再也没传回老人的声音,漫天大雪纷纷扬扬,老人的身影转眼消失在雪中。 渊盖苏文恨恨跺脚,眼中射出失望的愤恨。 …… 当日夜,高句丽有兵马动,三十万大军其实早已准备很久,半个月来一直驻扎在高句丽的丸都山城之中,随着国主高元一旨发出,这股大军趁着夜色悄然而出。 自古做帝王者,从不相信任何人,高元明明说的是明日出兵,然而提前了整整一个夜晚,虽然此时天寒地冻,然而高句丽人极其适应恶劣环境,这三十万大军倘若星夜疾驰,也许一夜时间就能出现在辽河之畔。 却说那老人离开小屋之后,一路冒着风雪向西而行,大雪漫天,寒风刺骨,虽然天气十分恶劣,但是老人赶路速度极快,仅仅半夜时间,已然行走百里。 他很快到达辽河,持刀矗立辽河之畔,此时正是夜半三更,刺骨的寒风越发冰冷。忽然远处传来几声轰隆巨响,整个辽河的冰面微微晃动几下,老人目光一闪,提刀朝着声音传来之处行去。 才走有没一会功夫,便看见河畔燃着一个大火堆,但见几个青年大呼小叫不断,正在围着篝火取暖嬉笑打闹,那篝火的旁边还架着一个木架子,架子上面有几根串着大鱼烘烤的木棍,烈火熊熊之下,鱼香浓郁诱人,那几个青年吃的大快朵颐,忽然一人对着冰面远远大喊道:“师傅,鱼不够吃,再弄几条行不行,否则没有你的份。” 眼前这幅场景,看的老人微微一怔,这场景分明是徒弟们围在火堆旁边烤火,却让自己的师傅去辽河之中抓捕大鱼。 老人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怒意,对这几个青年的行径很是不喜。 他见这几个青年二十岁模样,推算他们的师傅最少也是个中年,青年人烤火取暖,却让师尊前去操劳,如此行事毫无道理,说一句不通人性也不为过。 老人微微叹息一声,忽然莫名其妙说了一句道:“中原汉家,礼仪不再也,圣人死,道门归,无人教化尘世,谈何泱泱大度……” 他正要提刀离开,突听冰面上又是轰隆巨响,老人抬眼望向冰面,隐隐约约看到那里有一个人影。 轰隆! 轰隆! 那人影手中似乎抡着黑乎乎两个大物,正在奋力猛砸河面的坚冰,而那几个青年仍旧嘻嘻哈哈,围在篝火旁边嬉笑打闹。 老人心中渐渐生出一丝怒意,终于决定过去训斥几个青年两句,可惜他尚未抬脚,陡然脸色微微一怔,却原来是四周风雪偶尔一停,让他看清了远处冰面上的那个身影。 确切的说,是那个身影手中抡着的黑乎乎大物。 那个身影分明是个青年,不是老人刚才推测的中年。而那青年手中的两个黑乎乎大物,分明是一对铸造奇特的巨型大锤。 老人忽然发出一声长叹,他提着大刀慢慢走上了冰面! 他在冰面上缓缓向前,一步一步走的沉稳异常,很快到了青年人砸冰之处,老人停下脚步静静站立不动。 他目光一转不转盯着青年手中的两个大锤。 第241章 【他差点打死了李元霸】 砸冰的青年正是李云。 由于天寒地冻,滴水瞬间成冰,李云每天都要砸开辽河三四次,以确保河底藏着的大龟随时能破水而出。 他抡锤砸了几下,冰面的大窟窿已经出现,忽然察觉身边有人,李云下意识转头看去。 老人微微一笑,冲李云点了点头。 李云微微一怔,随即冲老人也点了点头,他目光在老人手中的大刀上掠过,心中隐隐约约打了一个突兀。 老人忽然上前三步,蹲在刚刚砸开的大窟窿旁边,老人伸头朝着窟窿里看了半天,然后缓缓抬头看向李云,问道:“小伙子这是想要破冰求鱼么?” 李云迟疑一下,模棱两可道:“算是吧!” 老人伸手抚摸冰窟窿的边缘几下,笑呵呵道:“这冰面可够厚的,怕是得有三尺之厚。” 李云点了点头,语气平缓吐出两个字,郑重道:“四尺!” “四尺啊……” 老人啧啧两声,显得很是赞叹,他缓缓站起身来看着李云手里的大锤,忽然道:“天寒地冻,却来砸冰,寒冰厚有四尺,砸之劳心费力,小家伙何不去往山中抓捕野兽,反而要做这种事倍功半的傻事情?” 李云呵呵一笑,含糊其辞道:“没办法,为了讨口生活。” 他总觉得老人刚才的话隐约有些深意,也许是暗暗别有所知也未可知,所谓的去山中抓捕野兽,也许指的是劝他隐居山林。所以他用这种回答进行试探,希望可以试探出老人真正的用心。 勿怪李云如此警惕,他感觉老人太过奇怪,如此天寒地冻之际,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孤身出现在荒郊野外,手里还提着一口大刀,分明不是普通的人物。 那口大刀李云认识,乃是类似青龙偃月一般的兵器,这玩意乃是沙场争锋的马战利器,能用这玩意的绝非等闲之辈。 他盯着大刀看,老人却盯着他的锤子看,一老一少站在冰窟窿旁边,忽然同时开口道:“天冷,烤烤火吧!” 虽然是同样的句子,然而意思截然不同,李云的语气是邀请式,老人的语气则是征询式,两人都被对方的默契弄得一呆,忽然相互而望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岸边有人奔跑过来,却是程处默等人已经发现不妥,程处默第一个冲到近前,盯着老人上下猛看,刘仁实随后到达,围着老人转了几圈。 两个徒弟看似好奇老人手里的大刀,其实眼中闪烁着浓浓的警惕之色。 “喂,你这老头……” 程处默忽然开口,故作凶狠吓唬道:“大晚上的不在家睡觉,你跑来荒郊野地干什么?” 老人淡淡一笑,伸手指了指旁边的李云,道:“你们师傅砸冰是为了讨口生活,老朽出现在这里也算是讨口生活。” 程处默眼中更加警惕,双目一直盯着老人手里的大刀,忽然又开口道:“你这把刀是不是有个名字?” 老人缓缓点头,语气平和道:“有,确实有个名字,小家伙想要听听吗,不如请老人家先去烤烤火……” 程处默眼中的警惕明显更重,下意识已经开始去摸自己的腰间,然后李云却突然上前一步,挡在程处默身前对老人道:“天寒地冻,确实得烤烤火!” 说着侧身一让,做出邀请姿态,微微笑道:“老前辈,请……” 老人笑呵呵点头,提着大刀和李云并肩而行,后面程处默和刘仁实对视一眼,程处默抬脚跟随而上,刘仁实却小心翼翼开始后退。 哪知老人脑袋后面仿佛长了眼睛,突然开口笑呵呵道:“小家伙别去抓鱼了,一起过来烤烤火吧,你莫要后退,你后面是个冰窟窿退无可退,若是不听话老朽良言相劝,小家伙也许会掉进冰窟窿里直接淹死。” 刘仁实眼中一寒,程处默无奈冲他招了招手。刘仁实打消后退举动,和程处默一起小心翼翼跟在后面走。 这两个徒弟虽然性格有些直楞,但是他俩全都是将门世家出身,他们的老爹乃是天下闻名的人物,时长耳提面命告诉一些隐秘之事,比如某些不能惹的人,比如某个不可碰触的禁忌,老人手中这口大刀,两个徒弟恰恰听过。 …… 四人顺着冰面行走,很快到了河畔篝火之处,此时篝火旁边还站着四个青年,手中已然握住了各自的兵器。 老人一脸平静,李云也一脸平静,李云忽然冲三个青年摆了摆手,淡淡开口道:“都把兵器收起来,杀气腾腾给谁看?猛虎捕食之前,从不会吓唬它的猎物,将军战死沙场,从不会拿着兵器耀武扬威,赶紧收起来,别惹人笑话。” 那三个青年面面相觑,收起兵器小心翼翼站在原地。 李云转头冲着老人一拱手,然后指着一个青年介绍道:“老前辈,这是长孙冲,其父长孙无忌,乃是大唐户部尚书。” 老人微微点头,淡淡道:“听闻此子已然封王爵,李世民做事有些匪夷所思。” 李云不置可否,指着程处默介绍道:“这是程处默,其父如今封为朝阳王。” 老人面色不变,仍旧淡淡点评道:“程知节是个副将,为人精明异常……”说着看了程处默一眼,笑呵呵道:“可惜儿子性格毛糙,刚才对老朽咋咋呼呼。” 李云咳嗽一声,指着刘仁实又道:“这是刘仁实,其父乃是刘鸿基。” 老人随意扫了一眼,点点头道:“既然用的兵器是霸王戟,那么就该一往无前毫无畏惧,刚才这个小家伙想要悄悄后退,打的主意不用说也是想去喊人,只此一个胆怯举动,已然配不上霸王戟。” 刘仁实怒目相视,破口骂道:“谁胆怯了?小爷才不怕你。” 老人这才满意,笑呵呵道:“如此才有点少年人的味道。” 在场五个青年,李云已经介绍三个,至于剩下两个则是靺鞨人,李云伸手一指道:“这是铁脖儿,那是他的护卫熊瞎子,铁脖儿是黑水靺鞨的少族长,同时也是晚辈的结拜兄弟。” 老人对铁脖儿连点评的兴趣也没有,却对铁脖儿的护卫淡淡说了一句道:“靺鞨人起名常以搏杀之猎物作为象征,这个小家伙能叫熊瞎子想必是个勇猛之辈。” 李云‘嗯’了一声,解释道:“他确实独力搏杀过熊瞎子。” 至此五个青年全部介绍完毕,李云却仿佛忘记了介绍自己,他再次冲着老人一拱手,很是恭敬道:“数九严寒,天寒地冻,恰有篝火一堆,敢请前辈坐下烤烤火否?” 老人哈哈一笑,点点头夸赞道:“甚好,甚好!你这娃娃不错,是个懂理知节的好后生……” 他混不在意周围几个青年杀气腾腾,就那么大马金刀直接坐在篝火之前,手中大刀随意往地上一扔,仿佛扔掉一根没用的烧火棍。 他坐下之后先是伸手烤烤火,然后冲着李云招了一招,笑呵呵道:“小家伙,你是这堆火的主人,自古有强客不能欺主一说,不知小家伙愿不愿意坐在老朽身边也?” 李云毫不迟疑上前,一屁股坐在老人身侧,他也学着老人那样将锤子随意一扔,轰隆两声砸在身边的空地上。 两个锤子八百斤,砸到地上震得地面一晃。 “啧啧!” 老人口中发出一声轻叹,语气悠悠道:“擂鼓瓮金锤,果然重的很。”这一句话丝毫不做遮掩,仅仅十个字已然坦诚了自己不是普通人。 然而李云面色毫无吃惊,他伸手从篝火上取下一只大鱼,先是凑在鼻子上闻了闻,随即转手递到老人面前,语气很是恭谨道:“人之一老,如同一宝,老前辈怕是得有八十岁高龄了吧,可否让晚辈聊表一点尊敬之意。” 老人微微一怔,目光饱含着某种意外,他深深看了李云两眼,好奇问道:“刚才老朽喊出擂鼓瓮金锤的名字,你这娃娃难道一点也不意外么?” 李云双手保持捧着大鱼的姿势,恭敬拖在老人面前笑着问道:“老前辈是不是害怕鱼里有毒?若是您害怕的话晚辈可以先吃……” 这话说的堂皇大气。 老人再次微微一怔,忽然伸手把鱼接在手中,长叹一声道:“李元霸的儿子,干不出下毒害人的事。” 这话更坦诚了他不是普通人, 他虽然把鱼接在手里,但是没有直接开吃,突然又把鱼递给李云,沉声道:“你是晚辈,你得伺候老朽。咱们汉人最讲究礼仪之道,你这个娃娃可不要断绝了汉家的传承,乖乖的,帮老朽把鱼肉撕成一小块一小块,鱼刺全都挑出来,老朽的牙口不太好……” 这要求简直毫无道理,分明有些倚老卖老的无赖味道,然而李云竟然点了点头,真的开始帮老人侍弄这条大鱼。 他很是细心的把鱼肉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然后又把里面的鱼刺慢慢挑拣出来,这才再次捧到老人面前,语气仍旧恭敬道:“老前辈,敢请享用?” 老人果然伸手接过,直接扔了一块送进嘴中,一边咀嚼一边品味,慢慢点头称赞道:“味道不错,放了不少盐。” 李云坐在他身侧满脸含笑,道:“我发明了石盐脱毒之法,又创办了海水晒盐的产业,虽然产量还达不到供应所有百姓的地步,但是中原的盐价已经比五年前降低了七成。” “大功德啊!” 老人点了点头,口中发出一声赞叹。 他突然把手中的鱼肉递向李云,语带遗憾道:“老朽的功绩太少,只够吃你一块鱼肉,剩下的收回去吧,再吃的话老夫很是羞愧。” 然而李云摇了摇头,语气郑重道:“一块鱼肉不行,您至少要吃五块,晚辈刚才撕下的正是五块鱼肉,希望老前辈可以让晚辈表达敬佩之心。” 老人明显有些发怔,略带愕然问道:“你认为老夫有资格吃五块鱼肉?” “不错!” 李云点了点头。 他忽然伸手一指老人身边的大刀,面色肃重道:“若我猜的不错,这刀叫做白龙转马刀,名传塞北,威震胡族,当年北齐朝堂昏暗,无法庇护国中子民,导致异族时时南下侵略,屠我汉家子民烧烤作羊,幸亏有一位大将军愤而站出,主动要求坐镇塞北边疆抵抗入侵!十五年时间,日日守住中原门户,他手持白龙转马刀,死在刀下的异族成千上万……” 李云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目光清澈看着老人又道:“杀人不是功绩,庇护百姓才是功绩,此功极大,可惜北齐朝廷未曾酬功,所以晚辈以一块鱼肉谢之,这是您吃第一块鱼肉的资格。” 老人目光显出回忆之色,脸上的沧桑也变深邃起来,好半天过去之后,他才缓缓点头道:“坐镇塞北之时,老朽仅有十六岁,此事你若是不提,老朽自己都忘了。” 他忽然看向李云,语带感慨道:“这个功绩老朽勉强认下,便算是刚才吃下那一块鱼肉的酬劳吧。可是小家伙你却说老朽可以吃五块,莫非老朽这辈子竟然立过五次大功?若是真的立过五次大功,不知第二次又是什么?” 李云伸手拨了拨身前篝火,语气悠悠道:“第二件功劳,您是开隋九老之一,北齐朝廷昏暗,压榨民不聊生,又有北周崛起,相互攻伐不断,那个时代,南北朝并立,汉家百姓苦不堪言,日日承受刀兵之祸。后来隋文帝一统山河,您老人家乃是开国九老,大隋有短暂的生平盛世,让苦难百姓苟得一段安宁,可惜史书上只赞文帝,于开隋九老的功绩毫无提及,晚辈曾经甚为遗憾,今夜正好借一块鱼肉酬劳。” 老人哈哈一笑,忽然扔一块鱼肉进嘴,一边咀嚼一边道:“既然如此,老朽让你去掉这个遗憾。” 他吃完再次看着李云,很是好奇道:“第三个功劳呢?”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第三个功劳,您用拖刀计差点打死我爹,最后却选择放过了他……” 这话一出,真的有点耸人听闻,按照李云这个说法,老人竟然差点打死了李元霸。 这得是多么威猛的存在啊。 第242章 【原来李元霸身后也有大粗腿】 夜色漆黑,篝火熊熊,木柴燃烧噼啪,深夜更加沉寂。 老人忽然冲着李云缓缓摇头,语带严肃道:“你错了,这第三个功劳老朽愧不敢当。” 说着慢慢抬起手来,把手掌里的一块鱼肉轻轻扔掉,虽然动作很轻,然而异常坚决。 李云微微一怔,愕然道:“老前辈这是何意?” 老人大有深意看他一眼,苍老脸上现出回忆之色,喃喃道:“当年隋末大乱,老朽已然隐归田园,忽闻李元霸匹马双锤决战紫金山,三锤打死了天宝大将军宇文都成,老朽心伤悲愤,怒而决定出山……” 李云点了点头,轻声道:“您是天宝大将军的授业师尊,出山为徒弟报仇也算合情合理。” 老人不置可否,继续语带回忆道:“老朽出山之后,恰巧唐军猛攻潼关,老朽于潼关之前叫阵,要你父亲和我战过一场。” 说着看了一眼李云,微笑道:“你父亲天生神力,匹马双锤堪称无敌,又有绝世宝马万里烟云照,搁在战场上绝对是非人一般的存在,可惜的是战场虽然无敌,并不一定是真的无敌,当时老朽与他决战,你父亲连续击出三锤,一锤比一锤刚猛,每一锤都重如山岳,那种巨力绝非人力可挡,但是老朽偏偏有能力挡住……” 李云捏了捏下巴,轻声道:“这事我信,因为我自己也遇到过,我的力气不必家父差,即使面对百万大军也敢冲锋,然而在草原之上却被人暴揍一顿,挨揍的时候我浑身力气完全使不出来。” 说着讪讪两声,有些汗颜道:“偏偏揍我的人是我娘亲,即使揍了我也属于白揍。” 老人哈哈大笑,指着他道:“你说的是突厥圣女大祭司吧,老夫此前也听过这个典故,大祭司阵前训子,新一代西府赵王抱头挨揍。” 李云脸色微微泛红,嘿嘿两声道:“没办法,我娘的武功太诡异,四两拨千斤,还施于彼身。” 老人忽然正色起来,沉声道:“你错了,力量与力量的碰撞,技巧只能起到很少的功效,你母亲之所以能用技巧压制你,那是因为她本身就是力量非凡之人。” 这说法简直匪夷所思。 李云一脸愕然,好半天才迟疑开口道:“我娘是个女人,女人力气再大又能大到哪里去?” 老人大有深意他一眼,笑呵呵道:“她被绝世凶人掠为妻子,却能在凶人手中毫发无伤,不但活了命,而且还怀了你,你自己琢磨琢磨这件事,你母亲的力气是大还是小?” 李云登时呆住。 这说法十分符合常理,也终于让他弄明白迷惑很久的事。 原来他老娘的四两拨千斤其实并非诡异奇术,而是因为老娘本身就是力气非凡的人物,虽然比不上天生神力,但是肯定不会逊色太多。 力量和力量之间的碰撞,差距太大绝非技巧可以弥补,这事李云一直非常迷惑,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 这道理其实是一层窗户纸,只要稍微一点就透,可惜没人来点醒李云,比如翟让肯定能看透这个道理,但是翟老头不方便和李云明说。 为什么不能明说? 因为张不开嘴啊…… 试想一下,某天翟老头拉着李云谆谆相告,语气诡异道:“你爹天生神力,但是性格痴傻,所以你母亲的力气肯定也不小,否则她在你父亲的疯狂冲刺下活不下来……” 什么样的疯狂冲刺? 床上的疯狂冲刺呗! 李元霸那种货色不懂人性,上了床肯定跟个野兽一般,圣女能够承受,力气绝对非凡。 这种事只适合意会,但是绝不适合明说,老人稍微点拨一下,李云自己领悟于心,两人都没有刻意去提,双方却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这时老人才缓缓开口,接上最开始的话题道:“力量与力量的碰撞,技巧只能起到很小效果,你母亲能用四两拨千斤制服你,是因为你母亲的力量本就不凡,同样的道理,老朽之所以能接你父亲的擂鼓瓮金锤,是因为老朽也是个力大无穷的存在……” 说着突然站起身来,笑呵呵问李云道:“孩子你且看看,老朽身躯高大否?” 李云想也不想直接点头,诚恳道:“老前辈身高八尺,体格异常魁伟壮硕,像您这样的高大身躯,古往今来找不出几个人。” “你说的没错!” 老人哈哈一笑,突然伸手一掀眉毛,再次道:“你再看看老朽瞳孔,可有异于常人之处?” 李云仅仅只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微微变化,脱口而出道:“竟然是重瞳……” “哈哈哈!” 老人大笑出声,很是满意坐回地上。 他脸色虽然苍老无比,然而神情显得骄傲豪放,大声道:“历数古往今来重瞳者,统共也只有七个人,仓颉造字,虞舜大治,重耳生于狐姬,楚霸王千古无二,又有吕光和高洋,两人也是一代开国雄主……” 他连续说完六个人,个个都是历史上闻名的重瞳者,终于伸手一指自己,大笑再道:“老夫就是那第七个重瞳者,可惜世人却不知道我同样天生神力,当年潼关一战,老夫并不是使用了拖刀计,老夫是凭着力量和你父亲硬碰硬,靠着天生神力和你父亲打了个平对平,但我还有一个优势,我比你父亲的武功更高!” 说着看了一眼李云,接着道:“力量不相上下之时,武技便成了决胜的关键,当时你父亲砸出三锤,老朽瞬间劈出四刀,我用三刀挡住了他的三锤,多出来的一刀完全可以将他砍死。” 李云和程处默等人全都下意识‘啊’了一声,虽然明知李元霸没有被老人砍死,但是仍旧忍不住震惊。 这等隐秘从未听闻,恐怕连当年参加潼关大战的将领也不可得知,因为交战双方只有李元霸和这个老人,唯有两个当事人才知道那一战的真实情况。 李云忽然撕下一块鱼肉,面色郑重送到老人面前,诚恳道:“刚才老前辈扔掉一块鱼肉,自言第三个功劳您愧不敢担,但是听完您的说法,晚辈觉得这块鱼肉该得补上,您那一刀没有砍下去,对于晚辈来说就是天大的功劳,若是您砍下去看一刀,这世上便没有了我李云。” 这话说的很合理。 如果当年李元霸被砍死,哪里有机会掠夺圣女做妻子,没有掠夺圣女做妻子,李云这个儿子从哪里来? 然而老人却摇了摇头,竟然再次把李云递来的鱼肉推开,忽然口中喃喃一声,很是感慨道:“这个功劳,老朽羞愧难当……” 他看了一眼李云,语气更加感慨道:“老朽并不想放过你的父亲,那一刀是实实在在想要砍死他,可是就在老朽即将劈开他胸膛之际,老朽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淡淡的冷哼……” 说着一停,再次看了李云一眼,语带回忆道:“就是那一声飘然而来的冷哼,让老朽的白龙转马刀没能劈下去。当时老朽直觉头皮发麻,手中那一刀怎么也劈不下去,因为我知道一旦劈出拿刀,我必然会死在潼关之前。” 这说法让李云有些咋舌,旁边程处默等人如闻天书。 李云心里好奇无比,忍不住道:“家父号称天下无敌,您却正面胜他一招,按照这个说法您才是真的举世无敌,既然举世无敌怎么会被一声冷哼所吓倒?” “是啊是啊!” 程处默几人急的抓耳挠腮,目光一眨不眨等着老人解惑。 老人目视几个青年,忽然仰头缓缓看天,悠悠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真正无敌的人,虽然他没有天生神力,似乎也没有武功技巧,但是老朽却知道他真的无敌,他只要出手绝对能把我打死。” “谁啊,这么牛X……” 程处默等人兴奋起来,眼中明显闪闪发亮。 老人忽然收回看天的目光,直直盯着坐于一旁的李云,他口中一字一顿,无比肃重吐出一句话,道:“他是你的师祖,道门高人紫阳风。” 说着看向程处默等人,再次道:“他是你们的太师祖,是整个中原汉家的守护人。” 程处默等人面面相觑。 这个神龙不见尾的太师祖他们听过太多次了。 难怪老人放过李元霸,原来是因为李元霸背后有根大粗腿。 几个青年正要追问,然而老人已经不愿再说。 他只是面色严肃看着李云,很是郑重道:“现在你明白了吧,老朽并非心甘情愿放过你父亲,而是因为你师祖的威胁,是他那一声飘渺无踪的冷哼,让我惊恐之下收住了白龙转马刀。你把此事算作我的一功,老朽岂能厚颜无耻冒领,所以这一块鱼肉,老朽没有资格吃……” 解释如此清楚,显得光明磊落,程处默等人对视一眼,对这老人心里生出敬佩。 老人明确拒绝了这一个功劳,然而李云却再次把鱼肉递了上来,很是恭敬道:“虽非甘心,却是事实,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您总归是放过了家父一马,所以在晚辈看来,这仍可算是一功。老前辈,这块鱼肉您还是吃了吧。” 老人微微一怔,目光直直盯着李云。 他似乎想看穿李云到底是虚情还是假意,最终只发现眼前这个青年目光如水般清澈。 好半天过去之后,老人终于缓缓点了点头,大笑一声道:“好,果然不愧是李元霸之子,既然如此,这块鱼肉老朽愧领了。” 说着接过鱼肉,扔进嘴中大口咀嚼,目光却渐渐显出冷厉之色,语气森森对李云道:“娃娃你可知道,老朽此来是为杀你?” 第243章 【这老人就是鱼俱罗】 “娃娃你可知道,老朽此来是为杀你?” 老人这句话说得异常坚决。 李云缓缓点头,轻声道:“世有鱼俱罗,古稀战潼关,一刀白龙转,飘然归深山,人所不知迹,高丽泉林间,曾欠辽东债,一还二十年。” 他念出这一段诗,也不知是临时所做还是后世记忆,老人明显有些震惊,满脸愕然问道:“你连老夫隐归还债的事情也知道?” 李云呵呵一笑,故作神秘道:“您别忘了晚辈有一个神仙般的师祖。” 老人微微迟疑,突然冷声道:“老朽既然敢来杀你,就没再顾忌你的师祖威胁,当年我放过你父亲,那是因为我要活着去还别人的债,但是现在欠债已经偿还,老朽浑身已经了无牵挂……”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 他不欠别人债了,现在死了也毫无遗憾,所以就算李云的师祖能打死他,他也不会因为顾忌而放过李云。 李云呵呵一笑,面上毫无畏惧之色,他依旧坐在老人身边,语气平和道:“动手厮杀,各有因由,虽然彼此注定要以性命相搏,但是搏杀之前尚可做一做朋友,老前辈为人光明磊落,乃是晚辈最为敬重的人物之一,咱们现在先别说打打杀杀的扫兴事,待到吃饱喝足之后再提亦不足迟。” 鱼俱罗目光直直看着他,一双重瞳显出奇异色彩,好半天过去之后,这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忽然重重点头,有感而发道:“遇逢大事有静气,不愧渤海诸侯王,即便是面对想要杀你的人,你也能彬彬有礼给予恭敬,此等心性,悠然洒脱,远超同辈当代,堪称盖世无双,小家伙,你让老朽心中惭愧也。” 说着长长一叹,有些惋惜道:“倘若老朽提前见过你,也许不会答应别人来杀你,但是老朽已然答应别人,这是我生命终结之前的最后一笔债务……” 李云仿佛充耳不闻,反而恭敬递上来第四块鱼肉,悠悠道:“鱼老前辈第四个功劳,乃是退出大隋末年的战乱纷争,正是因为您的离开,才让大隋失去了最后一个中流砥柱,所以天下才能尽快一统,结束了中原的无边战祸,此一功,百姓少死无数人,此一功,晚辈仍以一块鱼肉作为答谢!” 说完郑重看着老人,肃穆问道:“可否?” 鱼俱罗同样肃重以待,伸手接过第四块鱼肉扔进嘴中,他微微咀嚼两口,直接吞咽下肚,忽然笑道:“可惜无酒,甚是遗憾!” 李云哈哈一笑,道:“怎能让老前辈遗憾?” 转头看向程处默,沉声道:“去取酒来。” 程处默愁眉苦脸回答,满脸悻悻道:“酒在马的背囊里,您的坐骑出去撒欢了。大半夜的还没回来,也不知跑到哪里去厮混母马?” 李云微微一怔,随即放声而笑,他起身扬天长啸出声,声音在风雪夜晚直冲天际,这啸声滚滚如雷,很快远处响起一声马嘶,但见一匹宝马踏雪而来,转眼之间竟然冲到近前。 唏律律! 这马前蹄腾空打个嘶鸣,突然把脑袋凑到李云脸上摩挲,口中喷涂一些唾沫星子,哼哧哼哧的似乎在讨乖。 李云哈哈一笑,对着马的脑门拍了一计,笑骂道:“又想吃肉,难道不能自己去打野味?” 宝马哼哧哼哧两声,打个响鼻喷出白气。 李云顺手从篝火上取来一只大鱼,恶狠狠塞进了宝马的口中,大鱼很烫,马儿烫的响鼻连连,然而却舍不得吐出鱼肉,竟然鼓鼓囊囊咀嚼了满嘴。 吃完之后,唏律律嘶鸣,忽然发出哼哧哼哧之声,听起来竟像是小孩子在怪笑。 这马够奇葩的。 鱼俱罗此时已经站起身来,一双重瞳闪烁着奇异之色,突然上前仔细观察马儿,口中有些吃惊道:“万里烟云照,它竟然还活着?” 说着下意识抬手,明显想要去抚摸马儿的脑门,哪知马儿猛然打个响鼻,直接喷了老人满头满脸。 老人微微有些惊愕,喃喃道:“万里烟云照,你莫非不记得老夫也?” 言语之间带着一丝黯淡。 此时李云已经从马背上取下一个皮囊,闻言哭笑不得道:“老前辈怕是认错了,这不是家父当初那匹马,这匹马乃是万里烟云照后代,严格来说乃是当初那马的孙子。” 鱼俱罗面色变幻一下,脸上的黯淡越发清晰,轻声道:“原来并非故人之马,难怪它不认识老朽。” 又见这马竟然吃鱼,老人呵呵笑了起来,道:“脾性倒是一样,也是个爱吃肉的家伙,万里烟云照又名一字板肋墨麒麟,这家伙严格来说其实不能算是马匹。” 李云请他坐回篝火旁边,顺手递上刚刚取来的皮囊,微笑道:“老前辈刚才感慨有鱼无酒,现在酒已经给您取来了,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鱼俱罗伸手接过,拔开塞子先是一闻,一股浓郁酒香,直接扑面而来,老人顿时赞叹一声,仰头对着皮囊猛灌一口。 今夜彼此双方明明注定会是敌人,然而双方皆都举止豪放宛如故人,李云一直恭敬对待老人,老人从未怀疑李云下毒,不管是送上鱼肉还是送上美酒,老人来者不拒仿佛在享用家中小辈奉上的吃喝。 可惜老人小觑了李云的酒。 他对着皮囊猛灌了一大口…… 一口烈酒入喉,仿佛一道火线直冲肺腑,老人先是一惊,随即大声咳嗽,他被烈酒冲的脸色暗红,好半天才能缓过一口气,顿时大声赞道:“好家伙,好烈的酒!” 说着举起皮囊,目带欣赏到:“这才是男人该喝的酒,西域三勒浆跟它一比简直像猫尿。” 李云缓缓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道:“老前辈若是喜欢,晚辈可以奉送一些,若是您不幸身故,晚辈每年清明到您墓前洒上一回。” “好!” 老人点了点头,哈哈笑道:“年轻人有傲气,竟然自信能干掉老朽,倘若真被你成功,老朽死了也不怪你,不过你的说到做到,每年到老夫墓前洒一回酒。” 说着又举了举皮囊,笑呵呵道:“就要这种酒,西域的三勒浆不够劲。” 李云微笑点头。 老人又道:“但是老朽甚为遗憾,娃娃你的希望肯定会落空,你别看老朽已经八十多岁,然而老朽的力气并未衰竭,你想打死老朽,注定会是一场空,反而你会死在老朽的白龙转马刀下,此处辽河之畔怕是要埋葬一位诸侯。” …… ……第2更到,后面第三更同时发布。 第244章 【李云背后藏着的大靠山】第三更 李云仍旧微笑,语气悠悠道:“若是晚辈死在您的手中,便换成老前辈在我的墓前洒酒吧,你我忘年之交,合该年年扫墓。” 如此悠然洒脱,毫无畏惧生死之惶恐,老人对李云越看越满意,脸上的遗憾却比刚才更重了几分。 他口中轻轻叹了一声,道:“你这样的好娃子,老朽实在不忍心打死你,唉,老夫年已八十,自己也不知道能活几年,你让我年年给你扫墓,恐怕老朽撑不了几年。” 李云哈哈一笑,满脸豪迈道:“即便只扫一年,也不枉晚辈和前辈相识一场。” 鱼俱罗看着李云豪迈之色,重重点头承诺道:“好,只要老朽活着一天,必然不忘清明扫墓,只可惜你这孩子年轻而薨(hong),老朽真是感到万分羞愧,我是你师祖那一辈的长者,却要以大欺小杀死小辈,唉,羞愧难当也……” 他是古往今来第七个重瞳者,乃是楚霸王项羽一般的人物,不但有着李元霸一样的天生神力,而且有着超过李元霸的武功,他深信李元霸的儿子打不过自己,所以对李云的结局很是惋惜。 但是他这种人物十分注重承诺,并不会因为欣赏李云而改变自己的决心。 所谓君子一言,武人重诺,鱼俱罗既是君子又是武人,他答应了别人的承诺一定会去做。 答应渊盖家族杀李云,他会做。 答应李云洒扫墓碑,他也会做。 只要他活着一天,他不会违背自己的承诺,古代有很多这种注重承诺的人,而鱼俱罗明显是这些人的其中一个。 此时天上慢慢又开始飘雪,眼前的篝火变得有些微弱,程处默起身去抱来一些木柴,添加到篝火之中继续烧旺。 鱼俱罗已经吃了四块鱼肉,却对第五块鱼肉最为期待,他盘膝坐在篝火之前,一双重瞳盯着李云,好奇问道:“娃娃,老朽思来想去良久,此生只有四个功劳,为何你要酬我五次,莫非老朽真有第五件功劳?” “有!” 李云郑重点头,然后轻声开口,道:“这第五个功劳,会让汉人一雪前耻,这第五个功劳,会让汉家吐气扬眉,遍数老前辈生平五个功劳,怎能不让晚辈表示心意,鱼老前辈,请吃最后一块鱼肉。” 他这话说了半天,然而并没有说出到底是什么功劳,鱼俱罗明显更加好奇,忍不住追问道:“你这娃娃不方便明说么?” 李云不置可否,只是恭敬拱手道:“老前辈,请吃第五块鱼肉。” 鱼俱罗迟疑一下,心中忽然隐隐约约生出一个念头,他大有深意看了李云一眼,突然大笑点头道:“好!” 抬手一扔,真的把第五块鱼肉扔进口中,然后举起皮囊猛灌一口烈酒,豪迈大笑道:“痛快!” 直到此事,李云才轻轻开口解释,道:“老前辈的第五个功劳,就是您今夜现身要杀我,这让我终于确定,高句丽已经出兵,晚辈布局良久,将会一战打垮辽东,这一战之后汉人尽血前耻,所以在晚辈看来前辈也有大功。” 鱼俱罗缓缓吐出几个字,点点头道:“果然如此,老朽真的没有猜错。”他刚才不问功劳直接吃下鱼肉,其实已经猜测到李云要说的第五个功劳。 老人慢慢站起身来,这次站起的时候顺手把大刀也拎了起来,他面色显得异常严肃,重瞳之中隐约带着惋惜,道:“酒已喝好,肉已吃饱,娃娃,上路去吧。” 说着伸手一指地上的两个擂鼓瓮金锤,示意李云拿起兵器和他对战厮杀。 这等光明磊落,丝毫不愿偷袭,厮杀之前先给李云留足准备时间,彰显了一个长辈老者应有的雍容大度。 李云坐在原地未动,突然开口问道:“我若与老前辈厮杀不幸身故,老前辈可愿意放过我的几个徒弟?” 鱼俱罗重瞳一闪,有些遗憾道:“老朽欠着渊盖家族一个债,约定要还他们三件大事,今次他们求我来斩杀你,其实是为了保住高句丽的胜算,既然要保胜算,敌人必不能留!”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看着程处默等人道:“你这几个徒弟都是猛将,会让高句丽的兵马死伤太多……”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然而李云已经懂了。 李云仍旧坐在原地未动,口中忽然也发出一声叹息,同样遗憾道:“既然如此,晚辈只能为了保命不要脸了。” 鱼俱罗昂然不惧,甚至专门鼓励一声,郑重道:“老朽乃是长辈欺压晚辈,你们可以携手共同对敌,老朽希望你们群战,这样我良心才能稍安。” 李云呵呵一笑,摇摇头道:“您错了,我们不和您战!” 鱼俱罗微微一怔,随即有些生气道:“娃娃,你莫要丢了你父亲的武勇,堂堂李元霸之子,难道要做摇尾乞怜之人?” 说着更加生气,似乎不愿看到故人之子是这个样子。 但见他陡然把手中大刀一挥,怒眼圆睁厉声呵斥道:“你是大好男儿,岂可临阵畏缩?速速拿起你的擂鼓瓮金锤,让老朽看看李元霸儿子的本事。生便生,死便死,是生是死,又有何妨,但是为人子嗣者不可丢了父辈传承,莫要让你的父亲在九泉之下蒙羞。” 这番话虽然是呵斥,但却显露一个老人的长者之风,他虽然铁了心要杀李云,却又不愿见到李云临阵畏缩,这是古代人一种难以描述的特殊心情,老人不愿意看到李元霸的儿子是个窝囊废。 李云终于从地上站起来,然而没有去拿他的擂鼓瓮金锤。 他只是双目直直盯着老人,似乎脸上也有惋惜之色,好半天之后,他才轻轻开口道:“老前辈,有人跟您打。” 老人顿时一怔。 李云的语气有些落寞,黯然道:“叹今夜,将会死去一位可敬的老人。” 叹息之中,突然转头,口中陡然发出一声长啸,声音滚滚呼喊道:“大师伯,娘亲,你们动手吧,敢请联手厮杀,送鱼老前辈一程。” 难怪李云一直沉稳异常,原来他早已藏着两个大靠山。 翟让和突厥圣女大祭司若是联手,这天下估计没几个人能活下来。 …… ……第三更,今天9200字。 第245章 【古代武人的淳朴】 打不过,喊老娘! 这事若是传扬出去,怕是要被人耻笑经年 然而李云脸上没有任何羞愧之色,反而面色平静仿佛理所应当。 这事若是搁在后世人看来,纯粹属于厚黑无耻之辈,但若搁在古代人看来,李云行事可算是光明磊落。 你一个老前辈以大欺小。 那就不要怪我们晚辈以多打少。 我在您的面前是个小孩子,您是我师祖那一辈的绝世高人,我打不过您,但是我想活着,打不过怎么办,回家喊妈妈来揍你。 有娘不喊,那是傻子,这事就算传到天边,李云也是问心无愧,小孩子打不过人喊老娘帮忙,有错吗? 没错! 就是有点不要脸! 因为他同时还喊了自己的大师伯! …… 鱼俱罗怔怔立在原地,奇怪的是并没有立时展开进攻,而李云赤手空拳站在篝火旁边,竟然也没有弯腰捡起自己的擂鼓瓮金锤。 一老一少就这么四目相对,风雪之中宛如矗立河畔的雕塑。 如此好半天过去之后,鱼俱罗长长吐出一口气,天气寒冷刺骨,吐气转眼化白,老人突然哈哈大笑,语气带着一丝赞叹道:“身负天生神力,行事狡诈如狐,明明可以靠着武勇纵横天地,偏偏要借着智慧超然洒脱,这莫非就是运筹帷幄之道,想不到李元霸竟然生出这么一个聪慧的儿子。” 大笑之中,白龙转马刀重重一杵,身上气势迸发,压根不像老人。 程处默等人顿时紧张,各自握着兵器小心已对。 奇怪的鱼俱罗没有动手迹象。 老人口中不断大笑,面色却显得无比平静。 他一双重瞳直直盯着李云,忽然很是郑重问李云道:“老朽很想弄明白一件事,你刚才的恭敬是否发自真心?”不等李云回答,再次道:“老朽要听实话,希望你据实而答,你到底是为了拖延时间?还是真的对老朽诚心为敬?” 李云微微欠身行礼,面色郑重道:“鱼老前辈乃是大功之人,晚辈并无蝇营狗苟之心。” 虽然没有正面解释明说,但是已经给出了明确答案。 鱼俱罗点了点头,苍老面色很是平静。 老人突然再次开口,郑重又问道:“你可知老朽并非汉人?” 李云同样点了点头,毫无隐瞒回答道:“若是根据大隋编撰的史书所载,鱼俱罗乃是冯翊下邽人,然而晚辈曾经翻阅过大唐百骑司的书册密录,发现上面记载着老前辈的真正身世,您生于北魏年间,一生经历南北朝数个时代,您父亲乃是汉胡混血,母氏则是出身辽东新罗,如此两次混血之后,您身上的汉家血脉只有四分之一。” 鱼俱罗明显有些吃惊,不过随即就释然开来,呵呵轻笑道:“老朽身世异常复杂,原以为世人永远不可得知,想不到大唐百骑司竟然记录在册,老朽不得不敬佩李世民的治国之能。” 说着看了李云一眼,语带教诲道:“天下奇人异事,皆为动乱根源,倘若你以后坐上龙椅当了皇帝,你也要建立一支密谍专注此事,一旦有奇人异事,尽要要摸清查明……” 李云先是微微一怔,随即连连摆手道:“老前辈说笑了,晚辈封为诸侯国主,此生已经位极人臣,我心中并未有过登顶之念,这辈子永远不可能做皇帝。” 他还要再做解释,然而老人已经呵呵发笑打断。 老人大有深意看着李云,若有所指道:“天下风云出我辈,英雄难躲世上非,世事一向无常,谁也无法定论,有时候你并不想去做一件事,然而世事会逼迫你不得不去做,人力有时而穷,人力抗拒不了大势。” 这番话谆谆相告,分明是一位长者对晚辈的教导。 李云微微迟疑片刻,若有所思点点头道:“老前辈这番说法,倒让晚辈心中有所领悟,我二大爷曾经对我吐露真言,说他最初并不想争夺皇位,他是大唐的秦王殿下,已经是位极人臣王侯,他最初真的没想过争夺皇帝,玄武门的时候也没打算杀死亲大哥。” “然而李建成最终还是死了!” 鱼俱罗语气有些感慨,喃喃自语道:“这就是世事无常,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世间是个大烘炉,人在烘炉中挣扎求存,哪怕是李世民这样的英雄人物,他也抗拒不了烘炉的滚滚大势。” 说到这里又看向李云一眼,语带点醒道:“就算李世民最初不想争皇帝,然而他的部下未必不想争,就算李世民和他的部下全都不想争,支持李建成一派的人也会把他们当做潜在敌人。世事无常,诱改人之决断,哪怕是英雄之辈,也有身不由己之时。” 李云深有同感。 他忽然转头看了看辽河远处,发现有两个黑点正在急速而来,那俩个黑点风驰电掣,宛如踏雪无痕的雪貂,渐渐已经看清身影,分明正是自己的两个大靠山。 他看着两个身影不断接近,然后转回头看着鱼俱罗,轻声开口道:“老前辈,咱们似乎扯得有些远了。我大师伯很快到达,我娘亲也会同时到达,还请老前辈稍作准备,决战之前应该沉静心神。” 然而鱼俱罗却摇了摇头,道:“不远不远,咱们的话题一点也不远,至于决战之前沉静心神,老朽从无心神摇晃的时候……” 说着一双重瞳再次看着李云,忽然又问道:“你可知道老朽不是汉人?” 这话让李云登时一怔,因为刚才鱼俱罗已经问过一次,并且李云也仔细做出了回答,怎么鱼俱罗竟然又问了一遍。 莫非是年纪太老,记忆已经消退如此? 却见鱼俱罗仰头看天,缓缓道:“你刚才回答的是大唐百骑司所载,却没有细说大隋史书上的记录,所以老朽要再问一遍,你可知道老朽过往的生平?” 李云心中一动,忽然有种明悟生出。 他目光带着同情看向老人,轻轻开口道:“根据大隋史书所载,鱼俱罗生于冯翊下邽,出生之时曾有异像,满室虹光清香扑鼻,又有重瞳生于双目,此乃开国帝王之象,重瞳者,生而具有异心……” 李云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 然而鱼俱罗却接口继续,语气平静道:“重瞳者,生而具有异心,宛如汉末三国之魏延,脑后天生有反骨。炀帝心中甚是顾忌,遂令靠山王杨林重兵绞杀之。鱼俱罗死于万军之中,尸首被兵马踏烂成泥……” 老人说到这里也停住,一双重瞳显出悲怆之色。 他一双重瞳继续看着李云,突然郑重问道:“现在你能猜到老夫为什么欠着高句丽人的债了么?” 李云确实已经猜到,闻言不由点了点。 他缓缓开口道:“想必是老前辈突然遭受袭击,危机之中恰好被辽东高句丽所救,像您这等英雄人物从来不肯欠债,所以要用三件大事偿还高句丽人的救命之恩。您是大隋中流砥柱,曾为汉家建立莫大功勋,可惜却被一个莫须有罪名差点逼死,晚辈心中对此事颇有遗憾和感伤。” “那么老朽再问你……”鱼俱罗继续开口,语气隐隐竟有些异常,大声问道:“老朽此举是对是过,对于汉家是功是过?” 李云迟疑一下,沉声道:“对您自己来说,无错,对于汉家来说,是过……”说完看着老人,很是郑重补充道:“因为您要杀我,而晚辈一身维系着无数百姓,倘若我真的被您杀死,对于汉家是一个莫大损失。也正因为如此,晚辈才会不讲道义。功是功,过是过,有功当酬,但是功劳不能抵消过错,您有五件大功,晚辈恭敬伺候您吃喝,您要杀我属于大错,所以晚辈会心狠手辣绝不留手……” 说完这些话后,终于弯腰拎起擂鼓瓮金锤,等到再次直起腰时,浑身已经迸发出决然的杀机。 他目光清澈看着鱼俱罗,分明显得问心无愧,大声道:“老前辈莫要怪罪,晚辈们准备以多打少了。您是晚辈师祖一代的人物,即使我大师伯和我娘亲也要喊您一声前辈,人生行事,各凭本心,今夜战于辽河,双方决战生死,我们三个晚辈打您一人,传出去也算是一段佳话。若能送老前辈上路,明年清明必然洒扫墓碑……” “哈哈哈,好!” 鱼俱罗放声长笑,并不责怪李云布下埋伏。 这时冰面上罡风席卷,翟让和圣女大祭司飘然而来,两个绝世大高手稳稳站于冰面之上,目光之中都带着一丝惋惜。 鱼俱罗缓缓转头看过去,目光落在满脸疤痕的翟让身上,忽然感慨一声道:“汝乃天下第二反王,结局却比老朽更加悲怆。” 翟老头虽然辈分很大,然而面对鱼俱罗仍旧有些不够看,但见翟老头微微欠身行礼,然后缓缓举起自己的兵器,郑重介绍道:“鱼大宗师,此乃寒铁长矛,晚辈师从紫阳师尊,学得长矛八战之法,此乃杀伐之道,打起来没法收手。若是不小心将您斩杀,晚辈必然在墓前诚心祭奠。” 翟老头自己也是个老人,却对鱼俱罗自称晚辈,并且以礼而行,彰显了武人的风范,哪怕双方马上就要厮杀,决战之前也不可失去了恭敬,这事若是搁在后世人看来有些虚假,然而在淳朴的古人眼中乃是理所应当。 鱼俱罗点了点头,笑呵呵道:“争锋厮杀,本该如此。翟让你不需留手,否则怕是会死在老朽的白龙转马刀之下。” 翟让郑重点头,神色显得极其肃穆。 这时圣女大祭司缓缓屈膝一下,对着鱼俱罗行了一个恭敬的汉人女子礼,轻声悠悠道:“鱼老前辈,晚辈乌丝阿月,您要杀我儿子,莫怪晚辈将您打死。” 鱼俱罗笑呵呵再次点头,语带赞许道:“纵有仇恨,终能抛舍,汝之汉家礼仪极为庄重,老朽心中甚为欣喜也。你是渤海国主的母亲,帮他对敌乃是应当应分,对于此事,老朽赞同……” 说到这里缓缓一停,身上气势变得刚猛无铸,陡然双手握住自己的巨型大刀,轻喝道:“这便是白龙转马刀,老朽凭它一生无敌,三位晚辈,来战吧。” …… ……第一更,4000字 第246章 【以命换命,杀死李云】 “请!” 两声‘请’字,同时发出! 武人决战之前,礼仪并不比儒家逊色,没有无耻的偷袭,也没有下作的暗害,双方各自给对方留出充足的准备时间,厮杀之前先要让对方知道自己准备动手了。 这两声请字分别发自翟让和圣女大祭司,李云因为辈分太小连说话的资格也没有。 虽然李云没有资格说话,但他也是决战厮杀的一员,他面色严肃举起擂鼓瓮金锤,抬脚走到鱼俱罗的身前正面。 这是不愿意在背后偷袭,开打的第一招必须正面发起攻击。 鱼俱罗很是赞赏这种举动,点点头鼓励道:“娃娃,你不错,老朽活了九十多岁,很少见到你这样的好孩子,高句丽有个渊盖苏文,他的秉性比不上你十分之一。他一直想拜老朽为师,老朽始终不曾答应,但是老朽很想收你为徒,把我一身所学传授给你……” 李云对此不答,只是面色肃重以待,好半天过去之后,才轻轻开口道:“晚辈有自己的师门,不方便传承老前辈的绝学。即便您的白龙转马刀天下无敌,晚辈也不能抛弃师门学习此法。” “好!” 鱼俱罗见他心性如此沉稳,脸上的赞赏之色更加浓重,然而语气却有些消沉,忽然略显黯淡叹息一声,道:“是啊,你有自己的师门,你的师祖乃是神仙一流,老朽哪里有资格争抢他的徒孙。” 李云看他心神有些动摇,忍不住出言提醒道:“鱼老前辈,我们要动手了。” 鱼俱罗神情一肃,脸上的黯淡一转而收,沉声道:“来吧!” 李云点了点头,手中的擂鼓瓮金锤微微一晃,突然口中发出一声暴吼,炸雷般大喝道:“杀!” 一锤砸出,重如山岳。 鱼俱罗哈哈大笑,手中白龙转马刀直接劈出,两人的动作没有丝毫花俏,纯粹是硬碰硬的力量对轰。 轰隆! 大刀和大锤当空一撞,空中迸发一长溜火星,对撞声音之大,震得程处默等人鼓膜生疼。几个青年面色苍白,骇然发现自己连旁观的资格都没有。 “杀!” 李云又是一声大吼,奋力砸出第二锤,然而眼前忽然刀光一闪,鱼俱罗的大刀竟然后发先至。 轰隆又是一声巨响,第二锤瞬间被刀拦下。 这时候李云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鱼俱罗当年在潼关差点打死李元霸,原来这老人真的拥有天生神力,力气之大甚至比自己还要略强一些。 这老人已经九十多岁了,此事简直像是神话一般,难怪古往今来只有七个重瞳者,每一个重瞳者都是非人一般的存在。 李云两锤一前一后砸出,再想砸第三锤必然存在一丝空档,这丝空档十分短暂,若是搁在普通人根本无法捕捉,然而李云只见眼前刀光爆闪,鱼俱罗的第三刀竟然已经到了。 吼! 李云来不及发出攻击,双锤同时举起护住自己,然而耳边响起嗡嗡一声脆响,赫然是刀锋擦过大锤的声音。 鱼俱罗的白龙转马刀果然不凡,竟然神乎其技从两个大锤中间缝隙穿过,要知道大锤并在一起的丝缝隙薄如蝉翼,想不到鱼俱罗竟然能在大战之中精确捕捉。 也许这就是重瞳之人,天生对战斗有着异常的敏锐。 大刀在双锤之间穿过,劈面冲着李云的头颅。 也就在这个时候,陡见圣女大祭司揉身而上,她双手对着刀柄连续拍击,竟然让白龙转马刀直接倒劈回去。 鱼俱罗哈哈大笑,对着李云教导道:“娃娃你看清了吧,这就是你母亲的四两拨千斤,老朽告诉你,刚才你母亲手上的力道足有三百斤,她之所以能四两拨千斤,是因为她本身拥有不逊于人的力量。” 大战不中不忘指点晚辈,鱼俱罗长者之风彰显无疑,然后他手中白龙转马刀丝毫不停,大笑之间咔咔咔猛然再次劈出五刀。 这五刀劈出的速度完全无法形容,李云眼前恍惚出现了五个刀影,明明鱼俱罗的手中只有一把刀,然而仿佛同时握着五把大刀。 李云奋力用锤抵挡,双锤各自裆下一击,第三刀被圣女大祭司拨转回去,然而鱼俱罗瞬间又调拨回来劈出第四刀。 但听轰隆一声,第四刀并没有劈中李云。 却是翟让的寒铁长矛横扫而至,直接将鱼俱罗第四刀格挡回去。寒铁长矛顺势进击,大开大合桶向鱼俱罗的胸口。 这一矛乃是厮杀中的围魏救赵之策,一旦桶中必然能把鱼俱罗捅个对穿,在翟让这等大高手眼里,这是绝势反击的最佳招数。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鱼俱罗压根没有阻拦这一招,反而第五刀势大力沉,力劈华山一般砍向了李云。 这一番厮杀用文字形容很长,其实只是电光石火间的一瞬,从李云砸出双锤,到鱼俱罗反击三刀,再到李云用双锤保护自己,再到圣女大祭司帮助卸掉一刀,然后鱼俱罗又是五刀劈出,李云翟让和圣女大祭司同时抵挡四刀,前后总共劈出七刀,仅仅两个喘息而已。 第七刀挡无可挡,重如山岳而来。 绝世高手厮杀,生死只争一线,翟让用寒铁长矛捅向鱼俱罗,打的主意是围魏救赵让鱼俱罗撤回第七刀,然而鱼俱罗没有收刀,第七刀继续劈向李云。 这一刻电光石火,翟让和圣女大祭司脸色苍白,两个大高手同时脑中一闪,脱口惊骇道:“以命换命!” 确实是以命换命! 因为鱼俱罗根本没去抵挡翟让的寒铁长矛。 这第七刀穿过李云的双锤,躲过圣女大祭司的拍击,没去阻挡翟让的寒铁长矛,势无可当直接劈下。 也就在这第七刀劈下的时候,鱼俱罗竟然闭上了眼睛,但听老人口中怆然而叹,大声道:“娃娃,莫怪老朽也。我以九十岁高龄,临死不愿欠世间任何债。你的大师伯和母亲联手,老朽唯有这一招才能杀你。咱们忘年之交,携手共赴黄泉吧。” 白龙转马刀轰然劈下。 翟让的寒铁长矛捅至他的胸前。 原来这老人打的主意乃是以命换命,他在动手之前就知道自己没办法用正常手段杀死李云,毕竟翟让和圣女大祭司都是绝世高手,在两大高手的夹击下他根本没有机会。 …… ……第二更到,第三更同时发布。 第247章 【可歌可泣的长者之风】 “师傅……” 远处程处默等人暴吼一声,看着劈下来的大刀牙呲欲裂。 然而谁也谁也无法阻挡这一刀。 这一古往今来第七个重瞳者的以命换命。 值此危机之间,所有人都以为李云会死,哪知李云突然发出一声大吼,竟然在电光石火中放弃大锤,然后他双手向内一合,暴吼道:“停!” 白龙转马刀的大刀刀锋,赫然竟被李云双掌夹住。 但也仅仅只能阻拦卸力,并不能完全阻止刀上的巨力,刀锋直接脱离李云双掌,再次朝着李云胸口劈下来。 虽然力道卸去不少,但是仍旧势大力沉。 砰! 一声闷响! 鱼俱罗猛然怔住! 这声响,不对劲! 像他这样的绝世高人,拥有超凡的战斗敏锐,他仅仅只听了这个闷响,顿时一颗心沉入谷底。 如果大刀劈开了李云的胸口,应该发出噗嗤的乌闷之声,就算没能劈开胸口而是劈断骨骼,那也应该发出咔嚓一类的响动。 然而这一刀劈中之后,发出的声音竟然是‘砰’。 所谓高手厮杀之争一线,其实是说高手在厮杀之时反应极其迅速,鱼俱罗仅仅只听了这一声闷响,顿时知道自己的第五刀并没有成功。 老人一双重瞳如电而射,瞬间看向了刀锋之下的李云,苍老脸上一片骇然,脱口而出道:“春秋古术,锁骨之功!” 噗嗤! 在他说出这话之后,一声闷响同时发出,却是翟让的寒铁长矛捅进他的胸口,锋利无比的矛尖直接透背而出。 所有这一切,发生在极其短暂的时间之内,文字形容起来很长,其实仅仅是几个瞬息。 老人全然不顾自己身中长矛,一双重瞳怔怔盯着对面李云,忽然缓缓一叹,轻声道:“好孩子,你们赢了。” 但见白龙转马刀之下,李云的身躯赫然缩短一尺,这一尺非同小可,能让人的肌肉紧密异常。 李云慢慢伸出手,把白龙转马刀的刀锋抬起,然后他目光平静对视老人,轻声道:“鱼老前辈,您的失败源于二十年前,当年您在潼关和家父厮杀,因为顾忌所以没有劈下那一刀,如果您真的劈下那一刀,您会发现家父的体魄异于常人,虽然称不上铜皮铁骨,但是能抵抗极大巨力的攻击……” 说着停了一停,轻声又道:“晚辈同样如此,体魄异于常人,再加上锁骨之法,肌肉更加紧密,您的刀力虽然强大无匹,却只能劈开我的肌肉半寸。” 李云说这话时,胸口渐渐渗出献血,由于天气异常严寒,献血流出来的瞬间就被冻住。 伤口再也无法流出新的血液。 鱼俱罗长叹一声,奇怪的是苍老脸上并无遗憾之色。 这老人胸口扎着寒铁长矛,整个人的精神迅速萎靡下去,他一双重瞳飞快黯淡,口中气息已经开始微弱。 李云猛然上前三步,双手稳稳扶住老人,轻声道:“前辈九十三岁死,强比人生古来稀,这不算夭折,这应是喜丧。” 老人呵呵而笑,点点头道:“对,喜丧!” 他气息已经萎靡到极点,却忽然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白龙转马刀,道:“好孩子,你把刀捡起来看一看。” 李云微微一怔。 这时程处默等人跑上前来,帮着捡起来老人的白龙转马刀,李云猛然瞳孔收缩,脸色变得异常惊骇。 他赫然发现,白龙转马刀的刀锋竟然是钝的。 没有开锋! 但听老人虚弱开口,语气十分平静道:“放眼这世间英雄,没有老朽劈不开的人,老朽来之前专门磨钝了刀锋,因为老朽担心会把你砍死,或许是害怕吧,怕你那位飘渺无踪的师祖……” 说到这里,气息渐渐消去,却又挣扎抬起头来,双目死死盯着李云道:“高句丽不除,后世必为大患,老朽并非不重承诺之人,老朽是因为害怕你的师祖,孩子你一定要记住,我是因为不敢杀你才磨钝了刀锋。” 溘然长逝! 李云眼中热泪滚滚而下。 他知道老人撒了谎! 像鱼俱罗这种绝世高人,眼中从来不会有畏惧,哪怕自己的师祖真是神仙,鱼俱罗也不会心存顾虑。因为他杀完自己以后不欠任何人债,不欠债的老人不会在意自己的生死。 老人之所以磨平了刀锋,只是因为他想留自己一命,老人临死之前说的话已经表明一切,高句丽不除,后世必为大患。 但是老人欠着高句丽渊盖家族的债,他不得不履行承诺前来斩杀李云,所以老人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弱点,他是故意死在翟让的寒铁长矛之下。 李云忽然恍有明悟,老人其实早就猜到自己会有埋伏,就像自己能猜到高句丽人会请动老人一样,老人也知道自己身后站着翟让和圣女大祭司。 李云原本以为自己运筹帷幄,现在方知一切都在老人的洞察之中。 只因自己是渤海国主,身上担负着无数百姓的重责,所以这位老人选择自己去死,老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杀死他。 这是一个可歌可泣的老人。 此时翟让和圣女大祭司已然上前,同时给老人行了个庄重无比的礼仪,旁边程处默几人已经完全怔住,他们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 翟让从李云手里拿过老人的白龙转马刀,突然开口道:“这刀上刻着字,是白龙转马刀的杀伐之术……” 说着停了一停,转头看着李云道:“字迹很新,乃是新刻不久,鱼老前辈曾说要收你为徒,我想这是他把绝学刻在刀锋上的原因。” 说完之后缓缓伸手,把大刀慢慢递到李云手中,郑重道:“别辜负了老人,学一学这门本领吧,哪怕你一辈子用不着,将来也能找个徒弟传承下去,唯有这样,才能保证一门绝学不会失传。” 李云伸手擦了一把眼泪,郑重道:“大师伯放心,小侄知道该怎么做。” 他双手托着鱼俱罗的白龙转马刀,转头对溘然长逝的老人轻声发誓道:“老前辈,高句丽必然灭亡,您虽然是新罗混血,但您的心胸光耀汉家,晚辈在此发誓,史书上必然有您重重一笔。” 他说完话后把刀递给程处默收好,眼中忽然闪出森然杀机,冰冷无比望着辽河对面道:“高句丽的大军应该也快要到了,若我猜测没错的话,他们很可能会分兵,他们肯定会去屠戮正在建设中的渤海城……” 翟让把鱼俱罗的尸体背起来,面色冰冷道:“疆场厮杀的事情,老夫就不参合了。但是老夫要去高句丽的渊盖家族走一趟,鱼老前辈埋身之时不能没有殉葬的人。” 这话同样饱含着森然杀机。 …… ……第三更到,今天1万字,解释一下,两更放到晚上是因为多写点加更,明天可能全部改成白天,这几天山水努力一点,希望能有点投票鼓励。 第248章 【屠满城??】 “大师伯,您先等等……” 李云忽然开口喊住翟让,脸上显出一丝怆然,他缓缓脱下自己的外衣,上前轻轻盖在鱼俱罗身上,低声道:“鱼老前辈身无长物,小侄送他一件衣服,他为了杀我而来,又为了留我一命赴死,心胸如海,光明磊落,小侄这件衣服算是诸侯之衣,遮在老前辈身上算是答谢吧。” 翟让甚是欣慰,点点头道:“正该如此。”说着欲要转身,背着鱼俱罗向东而行。 “大师伯,您再等等……” 李云又开口喊住翟让。 翟老头眉宇微微一皱,转过头来直直盯着李云。 李云轻轻吸了一口气,轻声问翟让道:“大师伯要去杀人,为什么背负鱼老前辈尸身?” “老夫要让渊盖家族殉葬!”翟老头的回答杀气腾腾。 李云目光看向鱼俱罗尸身,再次开口道:“那您自去杀人便是,还请把老前辈的尸身留下来。” 翟让明显略怔,微微不解道:“此言何意?” 李云看他一眼,随即把目光落在鱼俱罗身上,道:“鱼老前辈曾经两次开口问我,问我知不知道他不是汉人,他问的十分怆然,显然心里悲伤莫名,老前辈虽然是新罗混血,然而一生行事忠于汉家,他因一个莫须有罪名被逼离开,这是我们汉人欠下的一笔孽债。老前辈漂泊流落二十年,小侄不愿他的尸身再次流落,他生在中原,应该埋在故土……” 翟老头一脸若有所思,忽然轻手轻脚把老人的身体放下,郑重对李云道:“不需要风光大葬,但是莫忘了立一块碑,人死留名,雁过留声,老前辈是咱们汉家的敦厚长者,他的墓前应该有块石碑让人凭吊。” 李云肃重点头,道:“大师伯放心,小侄亲手撰写碑文。” 翟让缓缓直起腰身,沉声道:“老夫现在就去辽东,天亮之前必然屠灭渊盖家族满门。” 李云脸色越发肃重,接口道:“小侄现在就去挖墓,天亮之时准时给老前辈下葬。” “好!” 翟让伸手倒提寒铁长矛,突然看向篝火不远处的万里烟云照,沉声又道:“此去百里之遥,老夫需要坐骑助力。” 李云口中打个呼哨,直接唤来万里烟云照,面色郑重道:“大师伯自己小心,据闻渊盖家族高手如云。” 翟老头面上杀机一闪,布满刀疤的面孔很是狰狞,森然道:“高手如云更好,老夫去给他们断了根。” 说完翻身上马,手中倒提寒铁长矛,万里烟云照嘶鸣一声,顶风冒雪向东而行。 河畔众人目送翟老头远去,直到身影消失再也无法看见,李云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看着程处默等人道:“你们去寻一处佳地,我去山中伐石做碑,咱们师徒联手携作,天亮之时送葬老人……” 程处默趁机提议,小声道:“不如就在此处挖掘,让鱼老前辈埋身辽河之畔,等到高句丽大军来此之时,正好用他们的人头作为祭奠。” “好!” 李云甚为赞同,拎着大锤去往山中,忽然又停了下来,看着圣女大祭司道:“娘亲还请勿怪,孩儿今夜有些忙碌,您先在篝火旁边烤烤火,等孩儿办完正事再来陪您。” 圣女大祭司跪坐在篝火之前,闻言柔声答应道:“去吧,开山伐石的时候小心一些,虽然你有天生神力,但也不可粗心大意,砸塌石头的时候记得躲开,千万不要傻乎乎站在原地等。” 李云‘嗯’了一声,心中生出一股温暖,世人都知道他不但有天生神力,而且还有远超常人的见识和智慧,圣女大祭司这番叮嘱明显有些唠叨,然而却让他感受到了一位母亲的慈爱。 此时风雪越发狂横,然而阻不住李云这样的人物,他双手拎着擂鼓瓮金锤大步而行,奔着远处一座山林急急而去。 程处默等人则是留在原地,他们在河畔选取一个上佳之所,几个青年面上带着肃重之色,各自用兵器开始挖掘墓坑。 河畔篝火熊熊,融化一地积雪,圣女大祭司并没有真的坐着烤火,而是起身取来一些积雪用火融化,然后她撕下自己一块衣角,蘸着雪水擦拭鱼俱罗胸前的血污。 这样心胸如海的老人,临走之时必须清清爽爽,圣女大祭司很感激这位老人,因为老人放过了她唯一的儿子。不久前四人大战之时,老人的第五刀差点把圣女给吓死,幸亏老人宅心仁厚磨平了刀锋,否则她的儿子能不能活着还是两说。 …… 夜色漆黑,寒风呼啸,翟老头面色僵冷,万里烟云照踏雪飞奔。 从辽河之畔距离高句丽的丸都山城足有百里,若是普通健马可能需要两三个时辰才能到达,但是万里烟云照乃是马中异种,这马儿仅仅用了一个时辰就跑出百里之地。 古代一个时辰等于后世两个小时,万里烟云照两个小时狂奔了足足一百里,要知道这可是寒风呼啸的东北大地,两个小时狂奔一百里已经惊世骇俗。 然而万里烟云照毫无疲惫之感,它甚至想问翟老头要一块肉吃…… 百公里耗油一块肉,这家伙绝对是极其俭省的绝世良驹。 翟让真的给了万里烟云照一块肉。 马儿吃完之后,欢喜的打个响鼻,这时翟老头脸上的狰狞再次流露,他浑身渐渐透出一股暴虐无比的杀气。 当年老仙师收了两个徒弟,翟让是开山大弟子,老仙师为什么不断叮嘱翟让要隐忍,因为翟让骨子里有着嗜血一般的杀性。 他的杀性不比李元霸逊色多少。 此时正是凌晨五更,高句丽人没有汉人起五更睡半夜的习惯,所有百姓都在睡觉,就连兵丁也在打盹,前面一座丸都山城矗立风雪,黑夜之中仅余城头燃着一些火光。 “马儿,带老夫杀进去!” 翟老头突然一声暴吼,手中寒铁长矛轻轻一挥。 万里烟云照虽然不是当年李元霸那匹,但是这马儿仿佛天生是为沙场而生,翟老头仅仅杀气一露,马儿已然扬蹄嘶鸣,随即轰然冲出,宛如风驰电掣。 这马长途奔袭给力,短途冲刺更加吓人,仿佛暗夜之中一道电光,几个喘息冲上了一座小山峰。 高句丽的丸都山城是国都,这个国都乃是依山傍势而建,但见万里烟云照冲上小山峰,猛然四蹄腾空向前一跃,这座小山峰距离城墙足有三丈之远,然而万里烟云寨一跃直接跳上城头。 城头上显得有些沉寂,仅有两个高句丽兵丁躲在墙角打瞌睡,翟老头眼中森光一闪,寒铁长矛瞬间将一个兵丁洞穿。 然后他目光冷厉盯着另一个兵丁,森森然开口道:“渊盖家族位于何处?” 那高句丽兵丁面带恐惧,然而眼神之中却透着茫然,显然他压根听不懂汉语,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在城头的老人问他什么。 翟老头长矛一捅,直接把这个兵丁也捅死当场,然后他纵马在城头奔驰,一路又杀了几十个打盹瞌睡的兵丁。 最后终于抓到一个听懂汉话的守城将领,翟老头直接把他的四肢打残扔在马背上。 手段凶残毒辣,一点不像个老头,这要是被李云看见,也许会明白翟老头当年为什么能称为大隋第二反王。 此时深夜五更,丸都山城万籁俱寂,天上风雪飘摇,呼啸笼罩寒夜,翟老头不断威逼那个守城将领指路,迅速冲到丸都山城一处绵延大宅。 深夜沉寂,陡听一声狂吼,老头驱策万里烟云照直接冲锋,手中的寒铁长矛重重对着大门一击。 轰隆一声,门栓震段。 翟老头浑身迸发杀气,骑着万里烟云照冲入门中。 “渊盖家族,老夫翟让来也……” 厉喝声中,杀人如麻。 …… 大雪弥漫整个东北,不止丸都山城狂风怒号,高句丽三十万大军顶风冒雪,却在即将到达辽河的时候突然分兵一半。 其中十万继续前往辽河,准备截杀范阳城过来的运粮队,而另一路大军足有二十万,直接去了正在建设中的渤海城。 这二十万兵马赫然是高句丽国主御驾亲征。 此人不得不说也是一代阴狠枭雄。 他用十万大军去截杀运粮队,却分出二十万人针对渤海城,这是打定主意要屠杀全城,要把渤海城里的几十万百姓全都杀死。 大雪漫天,狂风怒号。 此时已是五更,恰是翟让在丸都山城杀人如麻的时刻,高元带领二十万高句丽大军,杀气腾腾冲到了渤海城的前面。 二十万大军根本不需要隐瞒踪迹,因为人数如此之多压根没法隐瞒踪迹。他们毫无顾忌而来,压根没打算偷袭。 因为渤海城尚未建成,因为天气原因已经停工,但见漫天大雪中矗立着矮矮城墙,最高之处的高度也不过三尺左右。 这样的高度挡不住人,战马一跃便可冲过城防。 五更天,天很冷,整座渤海城工地一片漆黑,似乎汉人在这样的严寒天气里也不愿起床太早。 高元眼中显出森然杀机,毫不迟疑猛然一挥马鞭,口中恩狠狠吐息,蹦出了一个阴厉无比的三个字: “屠满城!” 第249章 【今夜此间,高句丽亡国矣】 轰隆! 二十万大军瞬间发起冲锋,杀气腾腾冲向了毫无城防的渤海城。 战马踏地之声如雷滚滚,似乎惊醒了沉睡中的人们,暗夜中隐隐响起惊骇呼叫之声,高元的脸上现出万分残忍之色。 这位雄霸辽东三十年的国主目光森森,咬牙切齿道:“汉人屠我新丸城,朕今夜屠了你们的渤海城,一报还一报,朕比你们狠……” 李云屠杀新丸城的时候,屠杀的都是高句丽兵丁,然而高元却心性狠辣,他想屠杀的是手无寸铁汉人。 “一报还一报,朕比你们狠!” 高元这话宛如疯狂。 然而他话音尚未落下,猛听远处一声轰然,暗夜寒风之中但听一声大笑响起,道:“高句丽人,久等也!” 吼! 无数怒吼,瞬间发出。 原本黑漆漆一片的渤海城,突然燃起无数的熊熊火把。火光照耀之下,只见几万个简易木屋轰然打开,里面冲出数之不尽的靺鞨战士,黑压压宛如潮水,也不知人数得有多少万。 在那无数靺鞨人之中,有一个体格像是铁塔的汉子,那是月牙儿的老爹山猪,杀气腾腾满脸带着兴奋。 山猪旁边围着一群壮汉,全是配备了精钢大刀的靺鞨首领,靺鞨人由于生活太过艰苦,所以能成为部落首领的必须是最强者,这些部族首领足有几千人,代表着李云已经收服了几千个靺鞨部落。 即使每个部落仅有一百人,数量加起来恐怕也得几十万。 要知道靺鞨人个个都是穿山越岭的好手,他们的渔猎习性注定了天生就是战士,靺鞨人比突厥人更猛,打起仗来比突厥人更加不要命。 他们实在太穷,为了一口精盐可以卖掉自己的命。 高句丽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夜这座渤海城竟然全是靺鞨人,唯有高元在慌乱之中冷静心神,他隐隐看到那些简易木屋中还躲着人。 这位高句丽帝王心里顿时闪过一个念头,恍有明悟道:“汉人和靺鞨人,生活在一起,渤海国主的这座城,正在进行民族大融合……” 汉人负责筑城建房,靺鞨人负责守卫家园,两个民族直接融合一起,竟然连住的房子也是共同居住。汉人百姓不嫌弃靺鞨人身上有臭味,靺鞨人同样不嫌弃汉人百姓体格羸弱,双方聚在一起共建家园,那一座座简易木屋就是‘他们’的家。 这个他们是汉人和靺鞨人的统称。 高元只觉手足发颤,他忽然醒悟自己中了埋伏。 他能猜到李云用运粮队作为诱饵,李云同样能猜到他要针对渤海城,双方的博弈皆是运筹帷幄,现在看来李云更胜一筹。 “能封国主,果然不凡……” 高元恶狠狠咬牙,目光死死盯着渤海城。 他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派兵十万去了辽河之畔,又让渊盖家族请出鱼大宗师阻拦李云,虽然渤海城这里遭受埋伏,但是截杀运粮队必然能够成功。 这人不愧是一国帝王,电光石火之间竟然还能顾及别的事,但他心中依旧惊骇万分,毫不迟疑大吼下令道:“撤!” 既然渤海城已经有所准备,那么再想屠杀已然很难,高句丽人经常和靺鞨人打交道,高元深知这些不要命的家伙多么难缠。 幸好他们太过穷苦,无法养马建立骑兵,眼前渤海城虽然有几十万靺鞨人,但是高元并不担心他的兵卒无法撤退。 因为他今夜出动的全是骑兵。 整整三十万骑兵,这是高句丽国的所有底蕴。 高元知道靺鞨人追不上他的骑兵。 可惜他再次陷入了知见障…… 李云既然猜到他回来,怎能只用靺鞨人做埋伏? 但听暗夜中忽然杀声震天,声音响起的方向竟然是背后,高元骑在马上骇然转头,却见风雪之中赫然出现数支大军。 全是骑兵! 当先一股骑兵,人数约有五百人,虽然数量很少,然而人和马全都罩着重甲。五百骑兵各自抡着一口大刀片子,十分类似大唐陌刀队的陌刀重兵。 高元瞳孔顿时猛缩,感觉头皮一片发麻。 玄甲铁骑? 大唐陌刀队? 这两个兵种天下闻名,乃是骑兵和步卒各自的王者,想不到竟然结合一起,组成了一支五百人的玄甲铁骑陌刀队。 但见五百铁骑领头一员大将,面色蜡黄宛如一个病夫,然而高元更加胆寒,脱口而出道:“秦琼?” 那黄脸大将纵马狂奔,背后插着两把长长的紫铜金锏,突然双手拔出金锏,声音如雷道:“因渤海国主之托,奉大唐陛下之令,秦叔宝千里奔赴出关,特为渤海国作此一战,高元陛下,久仰大名……” 久仰大名? 高元对秦琼才是真的久仰大名。 当年隋末十八条好汉,排名靠前的几个非人类全都不得善终,比如李元霸被雷劈死,天宝大将军被锤砸死,裴元庆被火烧死,雄阔海为了让同袍逃亡力举千斤闸被压死…… 非人一般的几个猛货不得善终,秦琼和尉迟敬德算是能活下来的超级猛将,这样的猛将突然出现在辽东,高元的心里岂能不胆寒? 尤其秦琼还带着五百个玄甲铁骑陌刀手。 高元面色恐慌,哪知还有更让他恐慌的事,只见秦琼左侧也有一股骑兵,看兵力绝超过了一万之数,那股骑兵全体配备铁枪,胯下的战马踏破了一地积雪。 领头也是一员大将,面色黑的像是锅底,口中哈哈一声大笑,滚滚如雷道:“因渤海国主之托,奉大唐陛下之命,尉迟敬德千里奔赴出关,特为渤海国作此一战,高元陛下,久仰大名啊……” 同样的话。 这黑脸和秦琼说了同样的话! 高元手足冰凉,浑身抑制不住颤抖。 怕什么来什么! 秦琼已经是超级猛将,想不到又加上一个尉迟敬德,然而当他看向第三路第四路和第五路骑兵的时候,他的心中已经宛如死灰。 第三路骑兵,人数也得一万,这些骑兵身穿皮铠手持弯刀,不用说也是来自草原的突厥兵,领头一个突厥壮汉魁伟如牛,手里抡着一个巨大黑乎乎的大铁坨子,这汉子乃是徒步奔跑,因为没有坐骑能担负他的重量。 高元乃是一国帝王,对于天下奇人异事皆有关注,他脑中瞬间掠过一个人的名字,想起这人应该叫做戈壁溜羊。 又是一个杀神,而且是那种脑子不好使的杀神。 第四路骑兵,领头大将提着一把重斧。 第五路骑兵,领头大将的兵器是霸王戟。 这两人高元深知熟记,知道他们是随同李云出关的程咬金和刘鸿基。 如此五路大军,赫然全是骑兵,兵力加起来足有五万,直接从高元的后方杀出。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正面前方的渤海城嗡嗡有声,高元骇然转头却看,只看见密密麻麻的箭雨。 遮天蔽日,仿佛连风雪也被压住。 那是几十万靺鞨人齐射放箭,直接将二十万高句丽大军笼罩箭雨之下,弓箭嗡嗡声中,无数靺鞨人狂呼咆哮,口中不断喊着同一个句子,分明是:“乌拉,赫拉笑……” 高元脊背发凉,脸色宛如死灰,他是高句丽帝王,一向和靺鞨人比邻而居,他虽然不会说靺鞨话,但是能听懂靺鞨话的意思。 这些穷鬼靺鞨人分明在狂喜大喊:“发财啦,今天又要发财啦,干掉一个高句丽人,可以奖赏两捧精盐,如果剁下高元的狗头,可以找国主赏赐十口大锅……” 高元茫然扬天,忽然喃喃一声道:“朕的命竟然只值十口铁锅!” 远处箭支如雨,高句丽骑兵死伤一地,人仰马翻,相互践踏,而秦琼等人率领五股骑兵大军,冲入乱军之中展开了无情杀戮。 高元忽然滚滚热泪,嘶吼道:“高句丽,亡国也!” “哈哈哈哈!” 厮杀中传来一声大笑,也不知是大唐哪个将领发出。 但听那声音滚滚如雷,声音里带着吐气扬眉的畅快,道:“你说的不错,高句丽亡国也!” 高元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他怎么也无法预料,李云的布局如此狠厉。 不但秦琼和尉迟敬德千里出关,而且还动用了突厥人和靺鞨兵,再加上程咬金和刘鸿基,这已经是一场百万级别战役才有的配备。 四个大唐绝世猛将,外加来自突厥的戈壁溜羊,李云为此绸缪许久,就是要一战打垮高句丽。 “屠满城?” “呵呵呵呵,屠满城……” 高元突然悲怆而笑! 他响起片刻之前的自己,率领二十万大军想要屠城,当时他以为毫无设防的渤海城像个绵羊,哪知一转眼竟然变成了张牙舞爪的饿狼。 屠满城这三个字,简直就是一个大笑话,何等讽刺,何等幼稚,人家用运粮队作为诱饵,又将渤海城放在这里任你攻打,看着是个大便宜,其实是个大陷阱。 高元脑中恍惚生出一种明悟,喃喃望天道:“朕忽然想明白了,为什么李云要在寒冬时节发展渤海,明明天寒地冻,他却建设城池,朕忽然也想通了,为什么李世民要征发几十万百姓迁徙东北,迁徙没有选在春夏季节,偏偏选在寒冷无比的冬季,原来这一切都是布局,营造了李云压力无比巨大的假象……” 他苦涩之中缓缓闭上眼睛。 他确实猜到了事情的本质。 李云这个布局乃是和李世民的默契合作,一环扣一环,环环而相扣,即便再怎么聪明的人,陷入这个假象也会中计。 在这个假象之中,所有人都知道李云要养活几十万百姓,为了养活几十万百姓,他必须从中原运送粮食…… 这计谋说穿之后似乎显得很低劣,然而没有揭穿之前有谁能看穿结局。 高元没有看穿,所以赔上了三十万大军。 这三十万大军全是骑兵,是高句丽能够雄霸辽东的底蕴,三十万骑兵一旦失去,整个高句丽瞬间垮塌。 亡国矣。 第250章 【这辈子和李云死磕!!】 辽河之畔,风雪已停。 另一路高句丽大军奔袭而来,领兵者正是渊盖家族的渊盖苏文。 此人腰间携带四把短刀,手里还拎着一把长柄大刀,大刀的外形很是熟悉,分明是仿造白龙转马刀打制。 他带领大军足有十万,然而行军途中异常谨慎,不断派出斥候打探,率领大军逼近辽河。 天色渐渐放亮之时,大军终于接近辽河,渊盖苏文再次派出斥候进行查探,让斥候越过辽河去搜寻范阳城的运粮队。 十几队斥候应命而去,很快消失在白雪皑皑的地平线上,渊盖苏文为人谨慎,下令十万大军原地等候消息。 这一等足足等了半个时辰,终于见到有斥候从前方归来。 回来的斥候是一个小队,个个脸上带着亢奋之色,他们人还没到跟前,已经大声发出禀告,满脸兴奋道:“启禀渊盖将军,吾等发现粮队,河对岸有无数大车迤逦而行,车上装载了满满当当的货物。” 其中一个斥候特别兴奋,奔到近前大声又道:“恭喜渊盖将军,功劳唾手可得,原来那些车队不止运粮,竟然还运送了其它物资,末将躲在山林之中窥视,发现车队足有三万辆大车,前面车辆装载的是粮食,后面车辆装载的是物资,一车一车的铁锅,成捆成捆的布匹,除此之外还有精盐和茶砖,以及各式各样的生活用具。渊盖将军,汉人这次不仅仅是运粮啊……” 渊盖苏文登时大喜,想不到竟然会有额外收获,倘若这些物资能够劫掠回去,高句丽人必然要发一笔大财。 那斥候紧跟着又道:“汉人的车队虽然庞大,但是周围并无兵马守护,末将躲在山林之中窥探良久,可以确定对方绝对没有埋伏!” 说着停了一停,接着道:“不过有一件事需要跟您禀明,汉人车队的许多车夫确实是突厥人,那些突厥人体格健硕,很可能是兵卒伪装而成,他们拉车的畜力也不是犍牛,而是配备着鞍鞯和马镫的战马。” 渊盖苏文目光一闪,沉声问道:“突厥车夫有多少人?” 那斥候微微迟疑,略带不确定道:“仓促之下无法精确计数,但是粗粗推算怕是得有两万人。” 渊盖苏文顿时放心,点点头道:“如此正好符合中原世家提供给我们的消息,汉人的运粮队伍隐藏着两万突厥骑兵,他们想用化民为兵的手段,却不知早已被吾等掌握。” 两万突厥骑兵是一股不小的战斗力,但是渊盖苏文带领了整整十万大军。 他眼中忽然一森,沉声开口道:“传令全军,直接出动。” 说着看向身边的十几个传令兵,道:“告诉所有高句丽健儿,此番乃是屠戮截杀之战,见人杀人,见车抢车,谁若是能夺得杀人第一,本将军奖励他黄金一千两。” 传令兵骑马而去。 他的命令很快传达全军,十万骑兵轰然启动。 从此地到辽河之畔仅有两三里距离,骑兵冲刺只需要半盏茶功夫,眼看着宽广无比的辽河出现眼前,渊盖苏文的瞳孔忽然微微一缩。 此时他正一马当先狂驰,隐约看见对面奔来一个斥候,那个斥候浑身带血,似乎冲着这边大声呼喊。 然后由于距离较远,再加上身后骑兵蹄声轰鸣,渊盖苏文一时不能听清对方喊的是什么,仅仅在风声中分辨出几个惊恐的字眼:“将军,逃,逃啊……” 那斥候喊声之中忽然坠地! 渊盖苏文心中一惊,生出一股不妙之感。 他下意识想要发出新的军令,奈何身后骑兵奔跑速度太快,转眼间已经到达辽河,许多骑兵直接踏上了河面。 河面坚冰很厚,压根不需要担心被马踏碎,渊盖苏文真正担心的是另一件事,他看见对面河岸上分明躲着人。 不对,那不是躲着! 人家是堂堂正正站在对面河畔,似乎早就等着他们的大军到来。 辽河虽然很宽,但是阻不住武将目力,渊盖苏文能够看清对面那几个人的身影,甚至能看清他们手里拿着的几种兵器。 大斧头! 霸王戟! 精钢大刀! 黑黝黝的狼牙棒! 竟然全是适合沙场厮杀的重兵器,能用重兵器的必然不是普通士卒。 渊盖苏文心里的不妙之感更浓,然而他的战马已经踏上辽河冰面,他身后的大军同样收不住马速,无数高句丽骑兵前赴后继。 这根本无法下达全军停下的命令,只能硬着头皮往对面发起冲锋。幸好河岸对面只有几个青年,就算是埋伏也扛不住十万骑兵。 哪知渊盖苏文奔到河面一半的时候,眼中的瞳孔再次猛然收缩,这时他已经能够看清对面,一颗心顿时直往下沉。 但见辽河对面河畔,赫然屹立着一座坟茔,之所以第一眼就能认出那是坟茔,是因为坟茔的前面立着一块石碑。 那碑上刻着九个大字,分明正是‘汉家柱石鱼俱罗之墓’。 墓碑旁边,有个青年正在弯腰洒上最后一捧土,然后缓缓直起腰身,转头向着冰面一笑。 那一笑显得无比的平静,却让渊盖苏文无比的胆寒。 他看见那青年拎起两个大锤,整个人迸发出无法形容的杀机。 “渤海国主……” 渊盖苏文几乎脱口而出! 这时他终于明白过来,先前那个坠地斥候喊的是什么。 逃命! 那斥候让他们逃命。 渤海国主没有死,鱼大宗师没能杀死他,河畔那一座坟茔墓碑,分明是昨夜刚刚树立。 可惜事已至此,任谁也无法改变结局,高句丽骑兵不断奔上冰面,十万大军根本不可能及时驻足。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见渤海国主巨锤向天,口中发出一声长啸,滚滚如雷笼罩全场:“高句丽人,本国主苦盼多时也。” 长啸声中,持锤而行,渊盖苏文下意识握紧大刀,他隐隐感觉渤海国主的目光好像在盯着自己。 轰隆隆!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河面一声巨响,但见厚厚坚冰中央突然破开一个大洞,一只浑身生满甲刺的巨龟破冰而出。 也在这同一时间,猛见对面渤海国主一声大吼,他突然脚下加速,狂奔跃上了大龟。 渊盖苏文浑身一僵,口中突然咆哮出声,大吼道:“全军冲锋!” 他竟然没有下令后撤,喊的竟然是全军冲锋。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他喊完之后忽然调转马头,他直接抛弃了十万高句丽大军,自己发疯一般朝着后方逃窜。 “我不能死,我绝对不能死……” 他疯狂抽打坐骑,很快逃回了河岸,然后头也不回再次狂奔,丝毫没有在意十万大军的生死。 因为他知道在意也没用。 因为他知道高句丽完蛋了。 这分明是一个局,一个坑死高句丽的局,渤海国主没有死,那么死的就是高句丽十万大军。 既然这里能坑死十万大军,想必渤海城那边也会坑死另外二十万大军,高句丽统共只有三十万骑兵,失去了骑兵必然导致灭国。 既然国家注定灭亡,留下来没有任何意义。渊盖苏文不愧是个枭雄,竟然在电光石火间想通一切。 他毫不迟疑的舍弃了大军,分明是让大军帮他创造逃命的机会,他现在能做只有自己逃命,留下一命才能继续抗争,他已经预见到高句丽将要覆灭,他必须苟活一命才有机会复国。 他纵马狂驰逃窜,跑出很远才敢回头看上一眼,这一眼,让他毕生难忘。 但见辽河冰面之上,一只巨龟横冲直撞,龟背上一个青年挥动双锤,将一个个高句丽骑兵砸死当场。 在那巨龟之后还跟着几个青年,他们跟在巨龟后面横冲直撞,那根本不是作战,那分明就是屠杀。 视线再往后面转移,会发现一支骑兵狂奔而至,那是藏在汉人运粮队里的突厥骑兵,他们手里的弯刀不断掠过高句丽人的脖子。 十万高句丽骑兵,今日必然葬身于此。 渊盖苏文双目含泪,但他不敢有丝毫停留,他疯狂抽到这坐骑,目光回望着辽河上的杀戮,隐约又看到河畔那座坟茔,忽然心中生出某种明悟。 汉家柱石鱼俱罗之墓? 这是一种莫大的荣誉和尊荣。 他恍惚间想通一切,甚至猜到了鱼大宗师为什么会死。 他心中隐隐生出一个念头,明白了汉人为什么要把坟茔立在河畔,那必然是渤海国主李云下的决定,那位国主分明要让高句丽人给鱼俱罗殉葬。 虽然他想明白了一切,但却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他只能悲痛转回头来,骑着战马逃离这个地方。 他眼中滚滚有泪,身后是十万高句丽人的哀嚎,他只觉得心中疼痛无比,口中陡然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声,咆哮道:“终此一生,与汉人不同戴天,若我能成绝世高手,必将渤海国主乱刀分尸,啊啊啊啊……” 狂吼声中,一个高句丽枭雄发出了不共戴天的誓言。 他用十万同族的性命给自己创造了机会,却把仇恨记在了渤海国主李云的身上。 这辈子他准备和李云死磕! 然而高句丽注定灭国…… 第251章 【人若不懂感恩,那和野兽有什么区别?】 大唐贞观七年3月,关外寒风刺骨,中原万物复苏,仿佛一夜春风至,漫山遍野显出绿色嫩芽。 一条黄土官道,烟尘腾空三尺,但见一匹快马风驰电掣,马上的骑士疯狂抽打着坐骑。 这匹快马一路狂奔,吓的道路上行人纷纷躲避,有那年轻的小子心下愤懑,忍不住要破口骂上两声,然而还没等他们开口咒骂,屁股上已经挨了长者踹来的脚。 长辈们不但踹人,口中还严厉呵斥,道:“瞎了你的眼,红翎急使也敢骂?这是八百里快骑,撞死你也是白撞。” 年轻的小子顿时偃旗息鼓,心中却不免生出阵阵好奇,他们纷纷拽住长辈胳膊,叫嚷着要让长辈说说什么叫做红翎急使。 长辈们渐渐得意起来,一边带着小辈赶路一边开始解说,大唐乃是府兵制,关陇伏兵占七成,很多人都曾当过兵打过仗,所以对军中的制度了解颇深。 但见一个五十多岁老头推着一辆小车,满是骄傲对着一群小子道:“你们问什么叫红翎急使?红翎急使就是八百里快骑,这是咱们大唐的一种传信方式,八百里外的消息一天之内可以得知。” 说着停了一停,伸手指着早已远去的红翎急使,又道:“你们看到那位急使背上的红翎没有?” 一众小年轻连忙点头,围着推车老头好奇问道:“他背上插着红翎有什么说法?” 推车老头感慨一声,道:“那红翎代表他传递的消息乃是十万火急,在咱们大唐任何地方都能畅通无阻,遇城进城,遇关过关,哪怕是晚上已经关闭城门宵禁,红翎急使也可以凭借红翎喊开城门,就算是到了长安帝都的皇宫,红翎急使照样敢骑马闯进宫门,若是路上撞死了人,撞死了只能算白死……” 小年轻们连连咋舌,满脸愕然道:“竟然这么不讲理?咱们大唐竟然有这样桀骜的信使?” “你们懂个屁!” 推车老头陡然愤怒起来,大声呵斥道:“这是朝堂八百里快骑,传讯之时经常马歇人不歇,他们传递的全是头等大事,稍加耽搁可能会害死很多人,这些信使责任重大,他们是拿着自己的性命抢时间,你们这些小毛孩子知不知道,十个红翎急使有九个会累死……” 一群小年轻面面相觑,有些不信道:“自己把自己累死?这些红翎急使莫非是傻子?” 推车老头更加愤怒,忽然连解释的兴趣也没了,他推着车子气咻咻往前走,明显对这群小年轻很是不满。 小年轻们很是费解,弄不明白这位长辈到底生的什么气。 这时后面走上来一个中年人,看着这群小年轻感慨道:“你们生在了好年月,没有经历我们这一代的苦难,你们不知道什么叫战祸绵延,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外族入侵,所以在你们的眼中不在意兵家,甚至感觉红翎急使累死自己是个傻子。” 说着苦笑摇了摇头,喃喃轻声道:“你们活的太过轻松,倒把良心都给活没了。” 年轻人顿时不满起来,咋咋呼呼道:“田大叔您怎么说话呢?我们怎么就活的太过轻松了?我们日日种田劳作,打了粮食推去长安售卖,农闲之时还要去做工,一年到头没几天舒坦日子……” “我呸!” 那中年人猛然啐了一口,唾沫星子直接喷了一个小年轻满脸。 他喷完人犹自不满意,忽然大声反问道:“你们活的不轻松?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做饿死人?你们日日种田劳作去卖粮?你们知不知道以前的粮食根本不够吃。农闲之时做工怎么了?你们知不知道以前想做工也没地方做。” 他忿忿骂了半天,气哼哼又道:“也就是这几年光景好了,你们这些毛头小子才有资格叽叽歪歪,倘若往前推上几年,咱们老百姓连盐都吃不起。” 一群小年轻躲得远远的,感觉长辈们今天的脾气有些冲。 那个田大叔气哼哼离开他们,一路快走追上了前面推车的老头,忽然低声苦笑道:“四叔您别生气了,这些孩子没见识,他们没经历过那段年月,所以有些说之不通……” 推车老头一声感慨,喃喃道:“怎么叫没经过那段年月?这才吃了几天的饱饭啊?人活着不懂感恩,这和畜生有什么分别?咱们关陇现在确实是富裕了,可咱们不能忘了是谁让咱们这么富。” 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那群小年轻,喃喃又道:“若是没有那位王爷创办的各种产业,咱们老百姓哪里有机会过得富足?若是没有那位王爷在外面艰苦用兵,咱们老百姓哪里有资格过得安宁?人家打完突厥打辽东,七八年时间几乎没有歇息过,然而咱们的下一代全然不知感恩,竟然嘲笑他的红翎急使像是傻子……” 老头说到这里不再说了,明显对自己的晚辈们很是失望。 那个田大叔却把握住他话里的一句,忍不住低声道:“四叔,您也猜到那红翎急使的来历了么?” 老头看了田大叔一眼,笑呵呵道:“从东而来,风驰电掣,虽然一路狂奔,然而不见惊慌之色,反而神情带着亢奋骄傲,这怕是东边打了一个大胜仗啊。在东边打仗的能有谁?除了咱们那位顶梁柱王爷我想不到别的人……” 田大叔明显激动,急急道:“四叔您能确定自己的猜测么?” 推车老头呵呵再笑,很是坚定对他道:“你这小东西莫要忘了,四叔我年轻之时也做过斥候,虽然不属于红翎急使,但也知道红翎急使的门道,报忧之时,面沉如水,报喜之时,一脸红光,刚才过去那个急使满脸骄傲,他必然是去长安上报大捷。” “好啊!” 田大叔重重攥起拳头,由衷开心道:“能出动红翎急使上报大捷,这一仗的战果肯定非同小可。” 他和推车老头同时看向前方,红翎急使早已消失在官道尽头,然而两人却努力翘头观望,满是渴盼猜想道:“不知打下了多少城,干死了多少辽东狗。” 大唐和高句丽有生死之仇,即使贩夫走卒也盼着大仇得报。 …… ……两更连发,后面还有 第252章 【前古未闻,夜间朝会】 却说那个红翎急使一路狂奔,累的胯下战马不断口吐白沫,幸好官道旁边每隔百里就有一个驿站,能够让他换乘马匹继续狂奔。 马可以歇息,然而红翎急使不能歇息,他一路上连续经过七个驿站,前后换乘了七次战马,风驰电掣,宛如疯狂,终于在天色黄昏之时,前方出现了长安城的城墙。 此时红翎急使已经疲累到极点,整个人完全凭着一股毅力在支撑,他一日之间狂奔八百里,昨夜同样狂奔了六百里,一日一夜没有睡觉,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他从辽东出发已经七天七夜。 这七天七夜里,他每隔一天一夜休息一次,总共只睡了两个晚上加一个白天,却在路上狂奔了六天五夜。 六天五夜时间,连续狂奔七千里地,虽然古代的里程比不过后世,但是折算之后也有五千里之遥。 红翎急使已经累得摇摇欲坠,然而他精神却变得亢奋无比。 长安城,终于到了。 因为已是傍晚,长安城门正要关合,红翎急使陡然狂抽马鞭,同时把背后插着的红翎拔了出来。 他把红翎高高举起,整个人的精神再次亢奋,他发疯抽打战马,口中发出一声嘶哑狂吼,大叫道:“辽东大捷,阵斩三十万,吾乃红翎急使,来此上报大捷,停止关门,停止关门……” 狂吼声中,发疯一般朝着城门狂奔。 此时长安城门已经关了一半,关城门的守卒陡然停住所有动作。 辽东大捷? 咱们没听错吧? 辽东啥时候打的仗啊? 咱们大唐最近一段时间貌似没有出兵吧。 守城门的兵卒们面面相觑,一时只觉得脑子嗡嗡乱响。 红翎急使发疯狂奔,终于越来越接近长安城门,但是谁也没能料到,他的亢奋竟然害死了他。 人在万分疲累之时,纯粹凭着一股毅力支撑,毅力是什么?毅力就是胸膛憋住的一口气,这口气一旦放松,人的精神瞬间也会败落。 红翎急使狂奔六天五夜,眼看自己终于到了长安城,他的精神亢奋到达顶端,胸膛里憋住的一口气已然松懈。 噗嗤! 就在距离城门还有十仗的位置,这位红翎急使陡然喷出一口乌血。 但他似乎已经陷入某种无法形容的状态,竟然不知道自己口中喷出了血,他手中仍旧高高举着那根红翎,不断嘶哑吼叫道:“辽东大捷,阵斩三十万,辽东大捷,阵斩三十万,吾乃……” 他在嘶喊中忽的轰然坠地,整个人直直砸在长安城门前。 这种情形在后世人看来匪夷所思,然而在古代却有许许多多的例子,而守城的那些兵卒似乎也颇有经验,顿时知道这红翎急使怕是扛不住了。 唯有那个红翎急使不知道自己的情况。 他虽然坠落马下,竟然还以为自己在骑马报捷,他手里死死抓着那根红翎,口中仍旧嘶吼乱喊,趴在地上大声叫道:“辽东大捷,阵斩三十万,吾乃红翎急使,速速让路闪开……” 喊声之中,气息迅速在萎靡衰竭。 这时城门口出人影一闪,猛见一个将领狂冲而出,这将领发疯般冲到红翎急使跟前,一把将红翎急使从地上抱了起来,然后口中一声炸雷般厉喝,嘶吼道:“同袍,醒来!” 然而红翎急使双目茫然,脸上带着非人一般的异样潮红,他气息萎靡万分,口中有血沫子溅出,他整个人陷入一种不知名状态,不断重复着那句无法忘却的话,道:“吾乃红翎急使,来此上报大捷,辽…辽东,阵斩三十万……” 守门将领眼中滚滚热泪,陡然把红翎急使背到身上,然后他发疯般朝着守城兵卒厉喝一声,大吼道:“马!” 其实不用他喊,兵卒们早已牵来一匹马。 守门将领背负红翎急使翻身上马,热泪滚滚再次大吼,道:“同袍,你撑住!” 他使劲抹了一把泪水,脸上现出异常坚决颜色,道:“本将军现在带你去闯皇宫,必要让你完成自己的使命。同袍,撑住,撑住啊,陛下在等着你的消息,整个长安也在等着你的消息……” 红翎急使听到‘使命’两个字,整个人的精神为之一振,这时他从那种不知名状态中清醒过来,立时知道自己已经撑不下去。 他忽然吃力岣嵝起身躯,撕开自己的衣服探手入怀,他从怀里最隐秘的地方掏出一个份厚厚帛书,连同那根红翎一起塞进守门将领的手中。 然后。 他双手死死箍住将领的脖子,喉咙里发出生命中最后一声嘶吼,道:“红翎不倒,信使不灭,举着它,喊大捷……” “好!” 守门将领热泪横流,真的把红翎高高举起来,他另一只手狠狠抽动马鞭,大吼道:“闪开,吾乃红翎急使!” 他明明是长安城的守门将领,这一刻却自称是红翎急使,只因他接下来同袍手中的红翎,他要完成同袍未曾完成的使命。 战马一声嘶鸣,从城门口冲入长安。 此时长安城内尚未宵禁,大街上还有络绎不绝的行人,然而守门将领不管不顾,他手举红翎不断嘶吼,咆哮道:“吾乃红翎急使,来此上报大捷,辽东一战,阵斩三十万……” 整条长街,为他让路。 无论是悠闲逛街的士子游人,又或是做生意的小商小贩,所有人自觉闪开避让,站在两旁目视战马狂奔。 他们认识这个骑马的将军,知道他是守卫城门的将领,他们看到守门将领背后的红翎急使,心中不由自主生出一股悲伤莫名。 他们看得很清楚,红翎急使已经闭上了眼睛。但是临死仍旧不忘自己使命,双手死死箍住守门将领的脖子。 渐渐地,有人双手抱拳,渐渐地,长街变得寂静。 唯有战马的蹄声轰然,仿佛整个长安笼罩着守门将领的嘶吼。 “吾乃红翎急使,来此上报大捷……” …… 终于到达皇宫,已然看见正门。 守门将领的官职不高,按律没有资格进入皇宫,然而他毫无停马之意,反而手举红翎再次嘶吼,咆哮道:“闪开!” 皇宫门前羽林卫,真的给他让开了一条路。 不但让开了一条路,而且还有人帮着开路,但见守卫宫门的大将发足狂奔,竟然跑出了不逊于战马的速度。 于是整个皇宫之中,响彻了如雷滚滚的嘶吼! “辽东大捷,高句丽平定……” 此时天色已然擦黑,声音越发显得激昂,仅仅半盏茶之后,陡然皇宫中冲出几百个骑士,这些骑士全是皇家百骑司,他们奔往了长安城中各大门户。 百骑司们每到一家,立时下达李世民的口谕,语气异常坚决,带着不容置疑: “传皇帝令,文武百官即刻进宫,帝王将相一同聚集太极殿中,大唐今日要上一次夜朝。” 上夜朝? 历代以来只听说上早朝,从来没听说过上夜朝,然而李世民开创了这个先河,文武百官今日上夜朝。 不止文武百官,连皇家未成年的皇子也得参与。 所有人必须聚集太极殿,面对一个死去的红翎急使听大捷…… 如今已是贞观七年,李世民的权柄越来越稳固,没有哪个大臣胆敢明面上抗拒皇命,即使是四姓六望也得乖乖的遵从着。 很快,整个长安街道热闹起来。 但见一辆一辆马车出现,一匹一匹健马上街,文臣乘车,武将骑马,所有人急急赶往皇宫,渐渐竟有一千五百多人聚集太极殿的大门前。 往常大唐上朝,人数一般不会超过三百人,偶尔有某些政事僵持不下,才会出现八百人左右的朝会。 至于人数达到一千五百之众,这样的朝会一年只有两回,元旦一次,冬至一次,这叫做大朝会,无故不得缺席。 上朝从来没有晚上一说,大朝会更加不可能放在晚上,然而李世民却派出百骑司下达口谕,召集一千五百多个大臣前来夜朝。 这事透着一股怪异,让大臣们心中很是莫名,更有一部分大臣惴惴不安,总觉得今夜可能要发生几件大事。 长安乃是帝都,藏不住任何消息,不久前红翎急使进城的事情他们已经获悉,很多人已经知道辽东那边打了一个大胜仗。 大胜仗而已! 论功行赏便是。 何必弄得如此大张旗鼓,竟然要在大晚上的举办夜朝? 夜朝…… 这两个字眼闻所未闻,简直开创了历代的先河。 大唐这几年经常打胜仗,打完之后也经常有红翎急使报捷,偶尔也有报信急使累死当场的情况,但也没听说因为累死个信使就大动干戈。 事情一旦反常,往往意味着不可推测,而大臣们最害怕的就是不可推测。 轰隆! 太极殿大门忽然打开,但见两个金吾卫站在门口道:“陛下有令,请诸位臣工上朝。” 上朝! 上夜朝! 大臣们相互对视一眼,各自按照自己的官位鱼贯进门,第一批进门的大臣先是一愣,脸上现出极其意外的神情。 但见殿内燃烧着巨大的牛油火烛,将整座太极大殿映照得亮如白昼,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李世民竟然提前到了。 这又开创了一个先河! 历朝历代以来,上朝从没有皇帝等臣子的说法。 并且李世民没有坐在龙椅之上,反而负手站在朝堂大殿的中央,在皇帝身前的地上伏地趴着一个信使,信使旁边单膝跪着那个长安城的守门令。 当大臣们鱼贯进入大殿的时候,李世民正负手仰望殿顶,忽然口中轻轻感慨,语带深意道:“朕等今日,多年矣……” 仅仅七个字,让大臣中某些人心中隐隐一突。 …… ……两根连发,一起送上。 第253章 【裂土封王】 巨大的牛油火烛噼啪作响,李世民的声音意味深长,整座太极大殿一千五百多名大臣,一时之间竟然没人敢开口问问皇帝的意思。 今夜的事情透着诡异,大臣们吃不准皇帝的心思,陛下不但大动干戈召开夜朝,而且一开口就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朕等今日,多年矣……” 啥意思? 还是没人敢问。 大臣们只敢在心底不断猜测,揣摩皇帝这番话到底什么用心。这话若是只看字面意思,可以理解为李世民等待辽东大捷多年矣,可若是稍微琢磨一下,谁都能听出皇帝的话里话外别有所值。 一千五百多人的朝堂大殿,竟然有种落针可闻的寂静,除了巨大牛油火烛的噼啪声,只余无数人略显谨慎的呼吸声。 李世民突然轻轻一叹。 但见皇帝伸手一指地上那个红翎急使,问众臣道:“诸位臣工对此有何感想?” 有何感想? 一个累死的红翎急使呗! 但是这感想只能藏在心底,面上必须显出肃重沉痛之色。不过也有一些人发自真心的沉痛,开口出声道:“终于使命,恪于职责,自我大唐建立红翎急使制度以来,信使为了传递大事常有疲累致死之事,臣以为,甚悲壮。” 说这话的必然是公允之人,然而李世民明显很不满意,但见皇帝继续负手仰头,轻声又问道:“仅仅悲壮么?” 那大臣顿时闭口,一时不好再接茬。 李世民的声音陡然变得高昂,大声道:“在朕看来这不仅仅是悲壮,在朕看来这是大唐的大英雄。连续狂奔六天五夜,七千里长途碾于脚下,不眠不休,直至累死,临死陷入痴迷梦魇,高呼吾乃红翎急使,声嘶力竭,长街让路,如此英雄之事,岂能以一句悲壮作为他的置评?” 皇帝的情绪似乎很激动,突然看向大殿中某个臣子,大声道:“房玄龄,朕要发一旨,传告天下。” 这话说的无头无脑,前后跳跃性十分严重,然而房玄龄却肃穆点头,郑重道:“陛下但请放心,老臣必然用心措辞!” 皇帝要发圣旨传告天下,但是圣旨不一定是皇帝亲手撰写,有些圣旨需要文采斐然,必须让大臣用心撰写。 这并不是说李世民文采不行,而是大臣们多方商量更容易出彩,历史上许多大事所用圣旨,都是宰相们带领文臣一个字一个字推敲而出,这样的圣旨传告天下才显得庄重。 李世民见房玄龄答应下来,转而又看向大殿中令一个臣子,再次开口道:“李孝恭,红翎急使是军中的信使……” 这话还是有些无头无脑。 但是李孝恭同样也肃穆点头,郑重道:“陛下但请放心,臣会督促兵部论功行赏。” 然而这次李世民却摇了摇头,道:“你错了,朕指的不是这个。” 李孝恭微微一怔。 但见李世民轻轻吐出一口气,忽然看向红翎急使尸身旁边那个守门将领,开口问道:“帛书是否在你手中。” 那守门将领一直单膝跪地,闻言连忙抬头道:“回禀陛下,帛书确实在末将这里。” 说着探手入怀,准备掏出帛书呈递。 哪知李世民猛然一挥手,语气郑重道:“不用呈递,你来诵读。” 守门将领登时一怔。 让他诵读帛书? 这不合规矩啊。 李世民虎目炯炯,道:“汝虽长安守门令,但汝手中有红翎,朕现在问问你,红翎急使的使命是什么?” 守门将领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千里狂驰,只为上报大捷,红翎不倒,信使不灭!”说着下意识抬手,高高举起了那根红翎。 “那你还等什么?”李世民轻喝一声。 至此,大殿众臣已经猜到李世民用意。 红翎急使的使命是上报大捷,然而现在大捷尚未当众报出,既然守门将领接收了红翎,那么他得完成红翎急使未完成的使命。 守门将领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把那根红翎极其庄重插在背上。 然后他双手托着那份帛书,脸上现出极其肃穆颜色,道:“吾乃红翎急使,来此上报大捷,今有渤海国书传递千里,辽东一战阵斩三十万,请问帝,可诵否?” 能成为长安城守门令的人物,本身就是军中出类拔萃的将军,守门令的官职不高不低,但是个顶个都是皇家的心腹,能够被李世民收为心腹,自然不是普普通通的小卒,不但要能征善战,而且要熟知礼仪,哪怕是搁到朝堂之上,也能做到不失进退。 他双手托着帛书,以礼问询皇帝可否诵读,李世民面上显出肃穆之色,忽然反身走到龙椅上坐下,这才郑重开口道:“朕,心甚喜,朕,盼闻听。” 一板一眼,极其庄重,这一刻不论是皇帝还是守门将领,全都依足了朝堂以礼肃重以待。 这情形若是搁在后世人看来有些奇葩,甚至会嘲讽一句伪装和做作,然而在古代却特别注重这个,古人的伪装和做作显得光明磊落。 既然是大事,那就要肃重以待,哪怕已经知道了这件大事的前因后果,仍旧需要按照礼仪重新听上一遍。 这是对做大事之人的尊重,也是古人略显可爱的一种刻板。 …… 那份国事帛书展开足有五尺,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小字,仅凭目光粗粗一扫,便可推测最少也得几千字,这要是当堂诵读起来,恐怕一时半会难以读完。 然而李世民面色极其庄重,满殿大臣屏气凝息,所有人全都肃穆以待,静静等着守门将领开始诵读。 大殿中忽然走出两个重臣,直接走到守门将领身旁,左边一人乃是房玄龄,右面一人乃是李孝恭,一文一武两个大佬,突然伸手握住帛书左右两侧,同声开口道:“帛书不可落地,你且只管诵读。” 这话有两个意思。 帛书不可落地,是指这份帛书长度足有五尺,如果让守门将领自己展开来读,读到一半的时候必然要落到地上。 你且只管诵读,这句的意思更加简单明了,房玄龄和李孝恭的意思很简单,他们会帮着展开帛书让守门将领诵读。 说话之间,帛书缓缓展开,那守门将领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始诵读这份来之不易的帛书。 李世民满脸肃重,满殿大臣侧耳倾听。 然而谁也没能想到,守门将领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惊呆。 但听守门将领念的第一句是:“二大爷,恭喜啊……” 哗! 满殿之中,一片哗然。 怎么回事? 这是帛书? 一份上报大捷的帛书,满朝文武肃穆以待,就连皇帝都要正襟危坐,结果一开头竟是流里流气的口吻。 这把庄重放于何处? 守门将领明显也呆住,面色愣愣不知道该不该读下去,他是亲自阅读帛书之人,已经发现帛书上写的句子有些不伦不类。 所有人都被帛书第一句口吻弄懵,唯有李世民似乎早有预料,但见皇帝忽然呵呵一笑,语带深意道:“朕开夜朝,千古未有,渤海国书,更上层楼,汝等无需如此,渤海国主还是个孩子,既然还是孩子,调皮一些也没什么……” 这话让许多大臣暗暗翻个白眼! 渤海国主还是个孩子? 这话说出去鬼都不信。 如果搁在六七年前,说李云是个孩子勉强还能接受,但是现在李云已经是渤海国主,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诸侯王,放眼整个大唐,除了皇帝没人比他地位更高,哪怕是长孙皇后一国之母,按照官职上的划分也要逊色一筹。 皇后的官职是正一品。 大唐原本有八个正一品,分别皇后,太师、太傅、太保、太尉、司徒、司空、天策上将,李世民登基以后取消天策上将,所以整个大唐只有七个正一品。 这七个正一品除了皇后乃是实封,其它六个都是名义上的悬置,因此整个大唐只有一个正一品,那就是长孙皇后这位一国之母。 但李云是诸侯,诸侯比正一品还高。 爵有亲王,公主,此后是嗣王,郡王,国公。 官有正一,从一,此后是正二,从二。 无论是爵位还是官职,李云已经超出了大唐的设置,这样一个位高绝顶的人物,李世民竟然说他是个孩子。 大臣们无言以对。 但是不管如何皇帝已经明确表态,在场大臣个顶个都是人精,没人会在这事上找不自在,难道要他们跳出来指责一番,抨击李云这份报捷的帛书不伦不类?六七年前或者有人有这胆量,然而现在真的很少有人能鼓起勇气。 原因很简单。 李云已经游离在朝堂之外。 人家是诸侯,自己有自己的诸侯国,虽然名义上归于大唐,但是严格来说乃是关起门自己过日子,如果李云不愿意留在大唐,甚至可以分裂出去自己做皇帝。 古语裂土封王,这才是封王的本质。 真正的王,不是皇帝儿子那么简单,真正的王,乃是裂土而封的诸侯。 …… 却说守门将领得到李世民鼓励,终于决定继续诵读帛书,哪知他才要张口,忽然又变得迟疑。 旁边房玄龄和李孝恭同样变得迟疑,因为他俩也看清了帛书上面的一行行字。 房玄龄忽然开口,面色严肃道:“陛下,这份帛书有些惊世骇俗,老臣欲要进言,请陛下准许只读一半……” 这话让在场大臣心里一惊。 …… ……第1更到,3500字,等会后面还有更新,山水说到做到,从今天开始保底3更10000字,根据写作状态随时加4更或者5更,连续15天,请监督。 第254章 【脱离大唐,不陪皇帝玩了?】 房玄龄的进言明显透露着谨慎,这份谨慎中隐含着某种顾虑和担忧。 为什么要说这份帛书惊世骇俗? 为什么请求李世民准许只读一半? 这份帛书必然不是上报大捷那么简单…… 大臣们今夜心思难安,有些人越来越觉得事态不妙。唯有李世民目光平静无波,只是淡淡开口房玄龄道:“房乔此言,所为何意?帛书乃是上报大捷,为何不能全部诵读?” 房玄龄面色更显肃重,忽然深吸一口气道:“这份帛书,太吓人。” “朕不是人……”李世民不知为何悠然一笑,接着语带深意又说了一句,道:“朕是天子。” 语气悠然,然而语义坚定,这是在正面回答房玄龄的进言,朕是天子不会害怕任何事。 你担心这份帛书太吓人? 没关系! 朕是天子,朕不属于普通人。 房玄龄再次深吸一口气,似乎还想继续进言恳求。 但他忽然放弃了努力。 反而是旁边的李孝恭突然开口,沉声开口道:“陛下,这份帛书分为五个部分,倘若真的全部当庭诵读而出,怕是整个大唐立刻要风起云涌,刚才房丞相的担心很有道理,这份帛书确实是有些吓人。” 一文一武两大重臣全都出言进谏,显然这份帛书真的有些惊世骇俗,然而李世民也不知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听完之后只是淡淡摆了摆手,突然看向守门将领,沉声吐出一个字,语气坚决道:“诵!” 守门将领不敢不从,陡然拿出舍弃一切的勇气,但见他双目再次盯着帛书,大声开口道:“二大爷,恭喜啊……” 他没有刻意去模仿李云的语气,然而不知为何竟让所有人下意识把他当做李云,仿佛这份帛书不是守门将领在诵读,而是李云站在朝堂上对着众人娓娓道来。 但听守门将领道:“二大爷,恭喜啊,咱们努力这么久,高句丽人终于上钩了,此一战,引蛇出洞,高句丽三十万骑兵,尽皆葬身于白山黑水,此国兵力已除,大可长驱直入,到一城,占一城,到十城,占十城,从今天开始,世上再无高句丽国……” 从今天开始,世上再无高句丽国! 这句话听起来简单,然而细一琢磨隐含着霸气,高句丽乃是当世强国,国力最强盛的时候比大唐毫不逊色,拥有千里国土,几乎雄霸辽东,要知道此时的辽东可不仅仅辽东半岛,还囊括整个东三省甚至俄罗斯的土地,国土面积三百多万平方公里,未必比大唐实际控制的国土少多少。 这样一个强盛大国,李云用了一句简简单单的‘世上再无高句丽国’。 听着简单,但是谁能说这不是一种简单中的霸气。 说你灭亡了,你就灭亡了! “好啊!” 大殿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但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臣面色激动,突然双目泛泪道:“三十五年前,大隋征高丽,汉家儿郎死伤百万,然而高句丽仍旧笑傲辽东,我们不但没能扫平人家,反而把自己的国家搭上了,从那时候起,再难直起腰……” 这老大臣话还没有说完,猛听人群里又有一人哭了起来,大声道:“好啊,大仇得报,老三,老四,汝可瞑目矣。咱们当年随军征东,你们把性命留在了那里,人死了,头被剁下,垒成京观,供人炫耀,大哥我日日夜夜难忘那些败仗,噩梦之中总觉得你俩站在床前哭,你们在指责大哥,你们在训斥大哥,你们浑身都是污血,你们脖子上没有自己的头,你们不断哭泣质问老夫:吾的血仇,何时得报,吾的头颅,何时寻回……” 这大哭之人突然冲了出来,跪地向李世民拜泣道:“陛下,老臣请一职,老臣要去辽东做个宣慰官,!” 李世民眉头皱了一皱,好言相劝道:“裴爱卿,你年龄太大了。” 言下之意不说自明,皇帝害怕这老头会死在路上。 然而老大臣十分固执,哭泣又道:“老臣要去谢谢渤海国主,也要去谢谢阵斩三十万的将士,若是陛下不同意,老臣一头碰死在你面前。” “朕同意了!” 李世民似乎深知这个大臣秉性,因此不敢有一丝一毫迟疑,皇帝答应之后再次安抚他,不断好言相劝道:“裴爱卿先去一旁休息,宣慰的事情咱们刻后再议,现在先听听渤海国主的帛书,难道你不想听听阵斩三十万的壮迹么?” 老大臣擦了一把眼泪,欢天喜地点头道:“臣要听,臣喜欢听。” 古语说老小老小,老人如果年龄太老的话脾气和小孩子一样,这种老人得哄着,即使皇帝也不愿苛责他。 这老头自己从地上爬起来,颤颤巍巍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忽然看了一眼那个守门将领,语带鼓励道:“娃娃,大声念,不管这份帛书写了什么,你都昂首挺胸念出来,倘若有人想要找茬,老夫唾他一脸唾沫。” 唾人一脸唾沫? 这老头脾气也够猛的。 守门将领得他鼓励,腰杆儿不自觉停了一停,由于先前被人打岔,导致帛书才念了个开头,这得重新接上,方能继续刚才的诵读。 但他接下来念诵的语气有些异样…… 只听守门将领念道:“二大爷,辽东算是平定了,一战斩杀三十万,白山黑水化为红,此一战,咱们达到了战略目的,从今天开始,世上再无高句丽,仗打完了,按例得给您上报大捷,原本我琢磨着这是个小事,准备用飞禽传书给您通知一声就行,哪知把二大娘气的不轻,竟然抡棍子追着我打,好巧不巧我老娘也在这里,竟然帮着二大娘一起打,唉,女人一旦不讲理,真是一个大麻烦,二大爷您娶了那么多老婆,我估摸着平时的生活不太美妙。” 这话跟唠家常一样,哪里有一丝帛书的严禁肃穆,尤其竟然还调侃了李世民两句,引得大殿里有些大臣噗嗤出声,虽然不敢放声大笑,但是鬼鬼祟祟偷笑肯定压不住。 李世民脸色有些泛红,突然笑骂一句道:“这臭小子还是没大没小。” 笑骂之后看向守门将领,略带呵斥道:“帛书上这些话可以略过不念,汝只念那些正经的事情便可。” 守门将领苦涩一声,呐呐解释道:“末将一时没收住口……” 他眼睛继续盯着帛书,接着道:“下面没有这样的调侃了,渤海国主说的都是正事。” 李世民连忙正襟危坐。 但听守门将领又念道:“既然要上奉帛书,侄儿觉得不能随随便便写几句,索性把心里想法全都写出来,派遣一位红翎急使给您送过去,二大爷还请勿怪,这份帛书有些长,统共分为五个部分,涉及的事情有些多……” 守门将领念到这里突然住口。 他面带迟疑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虎目炯炯,淡淡问一句道:“为何停住不念?” 守门将领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念出后面两句,仍旧没有模仿李云的语气,但是听起来很像是李云在说话,但听他道:“二大爷您若听完这份帛书,说不定当场就要杀几个人,那么侄儿在这里怂恿一句,您要杀就杀的狠一点,有些人早就该死了,动手的时候不妨直接灭门……” 好家伙! 够狠的! 有些人早就该死了! 动手的时候不妨灭门…… 这是怂恿吗? 这分明是告诉皇帝应该怎么做。 难怪此前房玄龄和李孝恭同时进言,这份帛书压根不是为了上报大捷。 那守门将领似乎豁出去了,他盯着帛书上的字迹大声诵读开来,道:“此份帛书,述及五事,前面三件事,国事,家事,民族事,后面两件事,一为横扫肃清,二为雄霸崛起!” 国事! 家事! 民族事! 横扫肃清! 雄霸崛起! 只从字面意思理解,这份帛书就非同小可。 一份帛书写了五件事,引得在场大臣无不心中好奇,李世民明显也好奇起来,一双虎目不断闪着精光。 这时又听守门将领念道:“二大爷您若是不愿听,那么现在就让诵读之人停止念诵,二大爷您若是愿意听,那么现在就可以点一点头,无论听还是不听,选择权都在您这里,侄儿给您写的这份帛书,本就属于可以选择的建议,如果您选择不听,那就当我没写过,但是一旦您选择听了,嘿嘿嘿,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啊,一旦您听了不愿意按照这份帛书的建议去做,那么侄儿我可就脱离大唐不陪您玩了……” 什么? 脱离大唐? 不陪皇帝玩了! …… 嘶! 满场只闻倒抽冷气的声音,许多大臣的面上都显出震惊之色。渤海国主这是要干什么?直接未必挑衅大唐的皇帝么? 许多人偷偷去看李世民的脸色。 念诵帛书的守门将领只觉头皮发麻。 这份帛书的措辞实在有些太吓人了…… 众目睽睽之下,但见李世民赫然从龙椅上,皇帝忽然吐出一口气,语带深意道:“朕等今日,多年矣!” 这话一出,众人全怔,所有人同时想起刚进大殿之时的情形,那时皇帝开口第一句说的就是这个。 …… ……第2更到,7000字了,后面还有一章更新,今天保证一万字以上。 第255章 【娶媳妇会娶谁?】 李云在帛书上给出了选择。 李世民可以听,也可以不听。 不听没关系,就当没写过,但是听了以后必须做,否则李云脱离大唐不陪皇帝玩了。 这简直是威胁,威胁一位皇帝。 然而谁也没能想到,李世民会从龙椅上站起来说出重复的话:“朕等今日,多年矣……” 这是啥意思? 这是选择了要听帛书! 那个守门将领深深吸了一口气,然而再怎么吸气仍旧没能鼓起勇气。他毕竟只是一个守门将领,官职连进入朝堂的资格也没有,让他念诵一份千古未有的帛书,确实需要承受无比巨大的压力。 这种压力在后世人看来有些莫名其妙,然而搁在当时的环境却显得无比真实,身份太低之人,突然给你权利你也不敢使。 李孝恭突然大手一伸,竟然把守门将领背上的红翎拔了下来,然后他伸手指了指守门将领,沉声道:“你来帮忙展着帛书,本王负责念诵剩下的文字。” 守门将领如闻大赦,想也不想就和李孝恭换了位置。 李孝恭把那根红翎往背上一插,故作自嘲笑道:“本王乃是河间郡王,想不到要做一次信使小卒的差事,陛下和诸位同僚还请勿怪,本王的背上已经插上了红翎。” 这是提前给大家说明白,他是凭借红翎急使的身份念诵这份帛书。 古代人注重规矩,看起来有些刻板,然而也正是刻板的规矩,让古人显得比后世人可爱。看起来像是掩耳盗铃,但是恪守了应有的礼法。 李孝恭是河间郡王,乃是整个大唐的第一王爵,不但位高权重,而且是皇族嫡脉一支,他代替守门将领念诵帛书,自然不存在承受压力的问题。 李世民已经缓缓坐回龙椅,再次回复那种四平八稳的神情,满殿大臣则是面色各异,有些人目光之中隐隐闪烁着恐惧之情。 李孝恭毫无顾忌,直接开始了念诵帛书,他是猛将出身,声音特别浑厚,但听整个大殿声震屋瓦,李孝恭念诵帛书显得颇有霸气。 “第一件事,国事,国者,邦也,国有大小,各有不同,为何称呼为邦,侄儿以为乃是相帮互助之意。” 这一件事上来先拽了个文,听起来倒是有些帛书的严肃味道,但是李孝恭却笑骂了一声,气哼哼道:“我帮他念帛书,自称侄儿了……” 李世民呆了一呆,想不到这节骨眼上李孝恭也能联想到别的,皇帝明显有些哭笑不得,目视李孝恭道:“河间郡王若是感觉不妥,朕可以换个小辈帮你诵读。” 说着看向大殿中一票皇子,顿时惹得几个皇子热切连连,李承乾第一个站起身来,急急道:“父皇,儿臣愿意。” 旁边站起来的是胖子李泰,这货最近几年特别喜欢争抢,虽然不断争抢,但是懂得找借口冠冕堂皇,但见他脸上故意装出崇拜之色,眼巴巴看着李世民道:“父皇您知道的,孩儿一向崇拜李云大哥,倘若能让孩儿念诵这份帛书,孩儿必然能把李云大哥的意思表述清楚。” 除了太子和魏王,还有几个皇子也想争抢,可惜如今李治远在河北,李恪被分封去了山东,这两个皇子或有一争之力,其他皇子对上太子和魏王有些不够看。 虽然不够看,但不代表他们不想争。 李孝恭没想到自己一句笑言引来这么多事,连忙开口故作生气起来,呵斥道:“你们这些个小娃娃,欺负本王不通文采么?都给我滚到一边去,否则下朝之后挨个去揍。” 他是皇族长辈,又喜欢装作滚刀肉示人,他故意骂骂咧咧,总算把几个皇子的小心思打断。 然而他眼中却隐隐显出一丝忧虑,下意识抬头看了看龙椅上的李世民,哪知李世民面色异常平静,仿佛没有看穿皇子们的心思。 李孝恭心里一叹,再次看向了那份帛书。 他不愿再横生枝节,这次念诵的速度很快,大声道:“国之为国,民之所聚,称其为邦,互助相帮,二大爷啊,虽然辽东打完了,但是收拢很麻烦,打江山容易,打下之后变成自己的国土很难,此前我离开长安的时候,曾经跟您私下有个约定,我说要用三年时间建成一国,然后把整个白山黑水化为汉家的故土,现在看来,我轻浮了,这事不太容易做成,三年时间肯定不行,您就当我吹了个牛皮,笑一笑小孩子目光短浅吧……” 念到这里微微一停,紧跟着道:“但是人无信不立,我既然给了陛下承诺,岂能用一句吹牛皮敷衍过去?故而帛书第一件事,侄儿写的乃是国事!” 李孝恭念到这里语气突然肃重,声音也变得粗滚高昂起来,但听他继续道:“启禀陛下,侄儿要建国也,时大唐贞观七年三月,有术士眺望白山黑水云气,言之曰:八月时节,承天景命,百万人心归附,此处当有一国。侄儿采纳之,欲在八月建国,陛下曾赐国号,谓之渤海诸侯,侄儿在此恭请陛下,盼您八月时节前来,观建国大典,赐侄儿渤海国书!” 这一段写的文文绉绉,显然李云也不是随性调侃的人,该正经的时候他比任何人都正经,这是正正经经向大唐皇帝发出了观礼邀请。 李世民微微点头,不知为何竟然感慨一声,大有深意道:“一座渤海国,囊括白山黑水,辖制辽东,远接草原,这样的国土面积之大,已经超过了诸侯国的范畴,当初赐给他一个国号,没想到弄出这么大排场,可惜他是老三家的孩子,朕眼馋也没有办法……” 这话声音很低,唯有大殿中最前排一些人能够听清。 大臣们听了只在心里一动,但是面色全都保持不变,李承乾等人却很是紧张,甚至有种莫名的惊喜,他们隐隐听出父皇话语中的隐含,似乎在暗示渤海国的国土太大了。 国土如果太大,是不是该分一点给大唐呢? 可惜这几个皇子全都没有注意,李世民说完话后一直盯着他们几个看,目光之中分明带着一丝审视,审视到了最后渐渐显出一丝失望。 别人家的孩子。 自己家的孩子! …… 李孝恭念诵的声音再次响起,道:“二大爷,侄儿要建国了,还是刚才那句话,国者,邦也,相帮互助,砥砺前行,渤海国建立之后,必然承担起大唐门户之责,对外宣扬王化,对内庇护子民,与大唐通商通婚,与异族或打或治,另有白山黑水靺鞨一族,全员已然宣誓加入渤海,特向陛下报备,讨得皇命许可,从今天开始,我汉家又多一民族,原为靺鞨,尽归汉民……” 李孝恭念到这里猛然一停。 只见这位大唐第一王爵满脸震惊,愕然脱口而出念诵下面的六个字,道:“总人口,约千万!” 嗡! 大殿之中瞬间响起一片嗡声。 李世民霍然站起,这已经今夜第三次从龙椅上站起,皇帝脸上也带着吃惊,脱口而出道:“你说什么?靺鞨一族有千万人口?” 李孝恭缓缓点头,指着帛书上一行字道:“上面是这么写的,那孩子不是个夸张吹嘘的人。” 李世民明显咽了一口唾沫,喃喃道:“靺鞨一族,竟然有千万人口。” 大殿中隐隐响起一个声音,略带挑拨道:“渤海国主的母亲是突厥圣女大祭司,有一位盼着嫁给他的女子是玲珑公主,突厥虽然被大唐打垮了,但是总人口怕是也有千万,若是再加上靺鞨族的归附,渤海国的总人口已经超过两千万,啧啧啧,即将超越大唐也……” 说着似乎还不满意,嘿嘿两声又道:“哦,微臣忘了,突厥并非被大唐打垮,而是和他们签订了平等盟约,草原的国力并未衰败,不知道会不会并入渤海国。” 这挑拨扎心。 李世民下意识攥了攥拳头。 皇帝忽然看向李孝恭,沉声问道:“帛书五件事,第一件乃国事,不知渤海国主还写了什么,河间郡王一发全都念诵出来。” 皇帝说这话的时候很严肃,称呼李云也没有再称呼臭小子,反而十分严谨的称呼了渤海国主,显然皇帝这一刻的心思没把李云当晚辈。 大殿最前排的几个皇子心中都是一喜,魏王李泰甚至想站起来准备试探进言,但他忽然心里又闪过一念,连忙垂下头表示自己很淳朴。 李孝恭何等人物,这一刻岂能猜不出几个皇子的心思,这位大唐第一王爵不在乎皇子们的贪婪,但却很担忧李世民会产生别样想法,他忽然很是郑重看着李世民,沉声开口道:“陛下,老三家的乃是白手起家。都是自家的孩子,莫要分的太过明确……” 这话顿时让李世民一怔。 然后就发生了谁也没有能料想到的一件事。 但见李世民忽然提起手掌,竟然重重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 声音很响,满殿震惊。 众目睽睽之下,但见李世民脸腮渐渐肿起来,皇帝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口中恶狠狠吐字道:“李世民,汝太贪心也,今夜这一巴掌,打你心中的觊觎。为长不尊,千古骂名……” 说完突然看向李孝恭,口中发出一声爽朗大笑,陡然开口道:“大哥,李二多谢你啊。” 堂堂朝会之中,喊李孝恭为大哥,虽然李孝恭确实是他堂兄,但是皇帝开口喊出来仍旧惊世骇俗。 满殿大臣脸上的震惊就没有消退过。 唯有李孝恭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头。 这一刻的李世民似乎特别轻松,整个人的语气变得活泛起来,虽然半边脸腮肿的老高,但是皇帝压根不去管顾。 皇帝再次看向李孝恭,笑的特别开心道:“大哥,继续念,国事别念了,说来说去也就那么一点事,你直接念家事,朕要听听那孩子怎么说。” 李孝恭也放松起来,低头再次看向了帛书。 他捡取家事那一部分的开头,直接念诵开来道:“二大爷,侄儿要娶媳妇啦,您来不来喝一杯啊?来的时候别忘了带点长辈礼!免得到时候不凑手,需要找我二大娘借,嘿嘿嘿,我那媳妇出身不凡,保证到时候让您吓一跳……” 不用到时候吓一跳。 李世民现在就吓了一跳。 但见皇帝第四次从龙椅上站起来,一脸紧张开口道:“出身不凡?难道是玲珑公主?” 李孝恭登时也打个哆嗦,面色如土道:“应该不会吧,皇后在关外,倘若他娶玲珑公主,皇后第一个不会同意。” 李世民下意识咽口唾沫。 这一刻的皇帝明显很是惊慌,奇怪的是河间郡王也一脸惊惧,在场大臣全是人精,突然全都装聋作哑奇形怪状,有的盯着大殿上空,似乎在研究建筑物的花纹,有的盯着脚下地面,似乎砖石显得特别有意思。 唯有几个皇子心思不纯,魏王李泰故意堆砌笑脸装成好奇,‘乖巧’问道:“父皇,李云大哥不能娶玲珑公主么?” “闭上你的臭嘴。” 李世民一声怒喝,听起来分明竟是咆哮。 …… ……第3更到,最后这张4000字,今天超额完成,共爆发11000余字,明天咱们继续刚起来。 第256章 【朕不忍心下死手,千万别是娶玲珑】 偌大一座朝堂大殿,一千五百多名大臣,然而整座大殿鸦雀无声,似乎所有大臣变成了聋子哑子。 每个人都变得特别有趣,这其中不乏史书上的贞观名臣。 比如房玄龄乃是文臣之首,这一刻手持帛书双目凝视,老房的两只眼睛一直盯着帛书,似乎被帛书上的美丽字体所吸引。 刚才李世民咆哮一声,当庭训斥魏王李泰闭上臭嘴,这事若是搁在往常,必然有大臣站出来劝谏,就算不会指责皇帝语出粗鄙,至少也会劝谏皇帝对孩子雍容大度。 然而这一刻,没人站出来开声。 能屹立朝堂者很少是傻子,涉及皇家隐秘他们全体装傻充愣。 此时整座朝堂大殿之中,只闻李世民粗重的喘息声,李泰已经乖乖跪坐在垫子上,这胖子一张脸上全是苍白和骇然。 他实在没有想到父皇的反应如此激烈。 不但当庭训斥,而且暴怒咆哮,张口让他闭上臭嘴,瞬间把李泰吓的不轻,这小子刚才确实心怀鬼胎,同时心里也确实是出于好奇,他很想知道为什么李云不能娶玲珑公主,结果迎接他的是父皇雷霆般暴怒。 李泰哪里还敢继续再问? 他连心里那点小心思都被吓的无影无踪。 …… 李世民的喘息很是粗重,似乎并不仅仅是因为被李泰气的。 但见皇帝粗重喘息半天,最后才轻轻吐出一句话道:“国事听完,听家事,国事压人,家事烦,朕原本想着让诸位臣工一起开心开心,哪知这件家事竟然涉及一桩悬案……” 说着虎目缓缓一扫,开声又道:“朕刚才情绪有些激荡,诸位臣工莫要胡乱猜测,朕知道你们的心思,朕也明白你们为什么装聋作哑,但是朕要堂堂正正告诉尔等,玲珑公主和朕并非父女血缘……” 这算是正面解释了一句,打消了许多大臣心中的某些阴暗猜测,此前李世民反应极其强烈,很容易让人产生某种联想,比如怀疑玲珑公主是皇帝私生女,因此才不能嫁给李云。 现在李世民正面做出解释,大臣们自然不会再往这方面猜测。 因为皇帝没必要在这上面撒谎,皇帝有私生女压根算不上太大的事,倘若皇帝真的有私生女,顶多就是一颗沧海遗珠,认回来给个公主名号便是,对于皇家没有任何损失。 不但没有任何损失,甚至还能有所收获,一个公主能够联姻一个重臣家族,对于皇帝来说乃是利大于弊的好事。 所以李世民的解释众臣相信。 但是相信之后,反而更加好奇,既然玲珑和皇帝没有血缘关系,那么皇帝为什么对于此事如此紧张。 毕竟李云在帛书上并未明说要娶哪个,仅仅是提及了一句自己媳妇出身不凡,结果惹得李世民心神激动,下意识认为李云指的就是玲珑。 老话说的好:‘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很多人只听过这两句,却不知道后面还有第三句。 第三句叫做什么呢? 第三句叫做‘言不由衷必有鬼”。 李世民虽然解释了玲玲公主的事情,但是明显含糊其辞有所隐瞒,皇帝这种反常举止,越发让大臣们好奇。 “陛下!” 这时李孝恭突然再次出声,语带奢望道:“也许咱们只是自己吓自己,李云要娶的压根就不是玲珑,那个臭小子重情重义,他应该放不下那位阿瑶……” 说着生怕皇帝不记得谁是阿瑶,紧跟着补充一句道:“阿瑶就是那个一直跟着他的小姑娘,据说臭小子对待这位姑娘最为情真意切,倘若他真的决定大婚,娶的很可能是这个女孩。” “不!朕认为不是!” 李世民摇了摇头。 皇帝的语气明显带着担忧,眉头紧皱道:“臭小子在帛书上说的很明白,他要娶的女孩出身不凡,那个阿瑶小丫头朕也认识,她父亲乃是战死沙场的普通老卒。” 言下之意不说自明,阿瑶的身世算不上出身不凡。 大唐战死的普通老卒何其之多,普通老卒哪里有资格称之为出身不凡? 然而李孝恭却持有不同意见,再次开口道:“臣觉得未必如此,咱们不如去查查那位阿瑶的身世,当年天下战乱纷纷,常有贵族子弟落魄从军,也许阿瑶的父亲出身名门,那样的话岂不是合情合理……” 哪知李世民又摇了摇头,道:“朕早就查过了!” 这话让李孝恭登时一怔。 但听李世民轻声又道:“臭小子自幼流落民间,但他毕竟是老三的孩子,他的婚嫁之事朕岂能不慎重,那个阿瑶小丫头朕早就让百骑司查过了。” 这事倒也符合李世民的作风。 当初李云虽然刚刚崭露头角,但是李世民已经在心中认下了这个侄子,侄子身边跟着一个小丫头,皇帝岂能不好好查探一番。 李孝恭怔愕片刻,无奈苦笑道:“既然是百骑司去查,想必已经查清身世,看来臣的推测全是假想,那位阿瑶小姑娘并非出身不凡。” 李世民点了点头,忽然若有期待开口道:“你说臭小子会不会跟咱们开了个玩笑,他只是故意夸张自己的媳妇出身不凡……” 李孝恭沉吟一下,摇摇头道:“既然写在帛书之上,应该不是故意夸张。” 李世民顿时泄气。 皇帝脸上的担忧之色一直没有退却,忍不住喃喃开声道:“出身不凡,出身不凡,你这个臭小子,你可知道一句出身不凡害的朕心思难定啊,千万别是玲珑,朕希望别是玲珑,朕装傻充愣七八年,朕实在不忍心下死手……” 他这番话乃是喃喃自语,整座大殿几乎没人听清,即使真的有人听清了,也会装作没听清一样。 这时忽见朝臣中站出一人,语带劝慰道:“陛下莫要胡乱猜测,臣以为您这纯粹是自己吓唬自己,李云虽然在帛书上提及娶妻出身不凡,但是陛下莫要忘了他自幼流落民间……” 嗯哼? 李世民微微一怔,随即有些期待起来,皇帝一双虎目直直盯着说话之人,语气很是急促追问道:“谯国公此言何意?” 原来站出来说话的乃是柴绍,此人身份也算是一位皇族,虽然只是个驸马,但他这个驸马非同寻常。 柴绍似乎也知道一些隐秘,故而才会站出来抚慰李世民,但听他微笑开声道:“臣做一个假设,用的方法是李云曾经说过的换位思考,臣假设自己是李云,自幼流落民间,那么臣虽然现在是诸侯国主了,但是骨子里仍旧会有一些幼年养成的小家子气,比如臣很容易忽视自己的身份,下意识会忘掉自己是个位高绝顶的诸侯王。” 这话听起来有些词不达意,然而柴绍分明是故意词不达意,毕竟有些话不能明说,只能用这种方式进行暗示。 李世民是何等人物,岂会听不出这话里的暗指? 皇帝皱眉沉吟一番,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说,李云在不自觉之间对他的娶妻进行了夸张,因为他自幼流落民间,所以很容易忽视自己的身份,他忽视了自己的身份,却把别人的身份往大了想……” “对啊!” 柴绍双手一拍,呵呵笑着道:“据说他身边红颜知己不少,其中有几位姑娘颇为不凡,这个不凡在陛下和臣的眼中也许一般,但是在李云的下意识里也许会认为出身不凡。” 说着停了一停,紧接着又道:“比如程知节那家伙的闺女,没及笄之时就是国公府长女,李云那时候只是个流民,潜意识里会认为程家丫头出身不凡。” 这话虽然有些强行解释的味道,但是细一琢磨似乎又符合常理,李世民忍不住点了点头,语带希冀道:“若真如此,朕心甚安,程家嫡女也算不错,此女有资格担任渤海国主正妃之位。” “还有臣的侄女!” 李孝恭突然开声,站在柴绍旁边道:“若是按照谯国公这份解释,李云身边有好几个出身不凡的丫头,比如臣的侄女出身范阳卢氏,那可是响当当的五姓七望门阀,范阳卢氏当年死守城池,李云对范阳卢氏向来高看一眼。” 李世民忍不住点了点头,更显希冀道:“若是能娶范阳卢氏女,也算一桩好婚姻,卢氏虽然衰败灭族,但是卢氏之女乃是嫡出,诗书传家,知书达理,这样的身份也算出身不凡,朕希望臭小子帛书上指的是她。” “还有还有!” 李孝恭又补充起来,语带推测道:“据说靺鞨族还有一位小野猫,乃是李云出关之后结识相知,那位女孩是个部落首领的闺女,勉强也可以算得上出身不凡。” 这话把李世民逗笑了。 皇帝没好气看了一眼李孝恭,很是无奈道:“你自己信这个解释吗?” 李孝恭老脸微红,有些讪讪道:“毕竟是靺鞨头人的闺女嘛。” 其实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说法。 靺鞨族穷困潦倒,哪里配得上出身不凡这个说法,况且那个小野猫的父亲只是个小部落头人,搁到中原这边甚至比不上一个村子的族长。 几人一番讨论,然而心里都知道这只是假想,李世民手指不断敲击龙椅扶手,显然心中并未被这些假想蒙蔽住。 李云娶妻这件事,皇帝真的很慎重。 或者说,担心的是娶玲珑。 …… ……第1更到,3500字,爆更第二天,老规矩后面还有两更,保底10000字。 第257章 【玲珑到底是什么人?】 咚! 咚咚! 李世民手指不断敲击龙椅扶手,声音仿佛敲击在大臣们的心上,大臣们都看出皇帝今夜神思不属,但是没几个人敢站出来劝慰几句。 有些事,不参合最好。 李世民忽然轻轻开口,仿佛喃喃自语道:“一份帛书,述及五事,国事朕只听了一半不敢再听,再听下去害怕自己会生出贪婪之心,所以朕选择听家事,哪知家事比国事更加让朕揪心,唉,玲珑,玲珑……” 皇帝喃喃两声,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来,这已经是他今夜第五次站起,突然对李孝恭道:“河间郡王,你陪朕走上一遭。” 说完之后毫无耽搁,竟然大踏步直接向后而去,转眼之间越过龙椅屏风,只听到脚步声显得十分急促。 满殿大臣愣在当场,面面相觑匪夷所思。 大臣们之所以如此,只因李世民这番举动又开创了一个先河。 上朝之际,皇帝突然离开! 不说原因,大臣晾在当场…… 唯有李孝恭和柴绍恍有所悟,两人递了一个略显惊愕的眼神。 柴绍眉头明显皱起,忽然道:“陛下虽然没有喊我,但是我得跟去帮忙!” 李孝恭大点起头,郑重道:“此事颇为不易,正要请你相助,陛下心里太急,所以没想到你有襄助之力。” 这位大唐第一王爵猛然一拉柴绍胳膊,转头对着满殿大臣道:“本王和谯国公要去陪着陛下去办点事,诸位同僚不妨先在大殿休息一番,陛下并未宣布退朝,办完事之后必然归来。” 说着也不管大臣们同不同意,拉着柴绍一起追出了大殿后门。 …… 李世民其实并未走远,此时就站在太极大殿的后面,皇帝看到李孝恭拉着柴绍追来,口中忽然发出一声略显落寞的叹息,仿佛问询两人,又仿佛喃喃自语,道:“你们说说,朕可以狠下心么?” 李孝恭和柴绍对视一眼,好半天才小心翼翼道:“当年之事,随风而去,陛下既然给了一次仁慈,何妨再给第二次仁慈?” 柴绍也道:“玲珑那丫头,苦的很啊。” 简简单单几个字,却饱含一种长辈之情,不用说也是劝谏皇帝,只不过劝谏的是什么没有明说。 柴绍用的是暗指。 李孝恭小心看了一眼李世民脸色,低声又道:“女孩不比男嗣,女孩嫁人之后属于夫家,即便她真的能记起当年之事,一个女娃娃又能掀起多大波澜?所以臣认为,陛下该放手,您既然给了第一次仁慈,何妨再给第二次仁慈?只要她不嫁给李云,一切都可随风而去。” “朕怕的就是她要嫁给李云!” 李世民忽然开口,语气中竟然带着一丝惊恐,道:“朕对当年之事装聋作哑八年,那丫头何尝不是装聋作哑八年?八年前她已经是十四岁的少女,十四岁的少女肯定能记住所有的事。你们两个知不知道,当她出现在朕面前的时候朕何等恐慌,那时她被李云抓为俘虏,却拿出金刀自称是草原使节,那一刻朕心里无比震惊,朕没想到这世上能有这般隐忍的孩子,她站在朕的面前,她巧笑嫣然参加大唐国宴,她仿佛压根不认识朕,这得是何等的城府和深沉……” “陛下!” 李孝恭突然出声打断,面色郑重道:“您这是自己吓唬自己!”说完这句突然一停,不知为何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才对皇帝又道:“那孩子有失魂症。” “如果是假装的呢?” 李世民陡然咆哮一声,语气显得很是激烈,道:“如果她有失魂症,为什么现在却好了,朕认为她一切都是伪装,她目睹了八年前的那一切。倘若她是假装,那她必然心存仇恨,她现在是草原金刀公主,控制着突厥几百上千个部落,倘若她心存仇恨,她必然会选择报仇……” 李孝恭和柴绍对视一眼。 这次两人没有开口继续劝说。 李世民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隐隐约约带着一丝寒气,道:“朕这一辈子只做了一件错事。” 这话说的无头无脑,不知为何竟然显露出杀机。 李孝恭和柴绍再次对视一眼。 好半天过去之后,李孝恭才小心翼翼道:“二郎,其实你狠不下心,对不对?” 他不等李世民回答,直接开口又道:“倘若你能狠下心,你八年前就杀了那个丫头,你选择了装聋作哑,任凭她消失在大唐长安,其实在你眼皮子底下哪有消失一说,你是故意放了那个孩子一条命。” 李世民咬了咬牙,不愿承认道:“朕只是一时冲动,放她之后追悔不已。朕其实想派出百骑司去追杀,只不过被别的事情耽搁了。” 李孝恭摇了摇头,道:“别骗自己。” 这位大唐第一王爵面色郑重看着李世民,又道:“你口上虽然不认,但你心里有着柔软,你放她的时候没有后悔,甚至这八年来你也没后悔,这八年来你有无数的机会动手,但你一直装聋作哑施与着仁慈。” 说着停了一停,再次道:“你第一眼就认出了她,但你故意把她当做突厥人,你用这种方式告诫自己,这个孩子对你没有任何威胁。在她对李云产生情愫的时候,你是第一个担心害怕的人,你害怕的不是她借助李云之能,而是害怕两个孩子糊里糊涂结合,你这种长辈之心瞒不过我这个堂兄,毕竟我也是那个孩子的至亲长辈。” 说着再次一停,似乎鼓起勇气才敢继续接下来的话,故意用亲情口吻道:“二郎啊,放一放手吧,你们这一脉四支,实在凋零的有些厉害。” 李孝恭劝了很多话,但是唯有这一句让李世民动容。 但见皇帝仰首望天,语带喃喃道:“是啊,凋零的太厉害。当年玄武门一战,大哥和四弟倒在血泊之中,满门所有男儿,尽皆死于屠刀之下,我们这一脉四支,瞬间凋零了两支,此外还有老三那支,早早死于天雷之下,虽然有沧海遗珠归来,可叹老三只有李云一个孩子。” 这番话涉及同胞相残之事,除了李世民没人敢说出来,即使是李世民自己亲口说,说的时候也显得心惊肉跳。 没人愿意回首那段往事。 李孝恭和柴绍又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察觉到李世民的口风软化,皇帝口风软化,那便代表着心中产生了柔软,这时必须趁热打铁,让皇帝心中的柔软更柔。 李孝恭直接开口,故作好奇道:“陛下突然离开朝堂,临走还喊臣跟着出来,莫非是要去拜见太上皇,臣很久没有拜见太上皇了。唉,他老人家孤零零的住在太极宫,也不知道这几年过得顺心不顺心。” 李世民果然被他引动,目光闪过一丝柔软。 柔软之中隐隐还有愧疚。 这时柴绍也开口出声,满脸自责道:“臣这几年忙着调教子嗣,一直也是抽不开身拜见岳父,倘若陛下今晚有心,臣也想跟着去太极宫拜见。” 李世民的目光更显柔软。 皇帝突然收回仰头上望的目光,略显踟躇问道:“你们说咱们该不该去拜见一番?” “该啊!” 李孝恭和柴绍同时开口,急急道:“老人家多年不见,今夜正适合拜见一番。” “好!” 李世民终于下定决心。 千古雄才大略帝王,一旦下了决心很少反复,但见他直接转身而行,龙行虎步显得急促。 后面李孝恭和柴绍同时一喜,想也不想急忙追了上去。 一个皇帝,一个第一王爵,此外在加上开国第一驸马,三人大踏步在宫殿群中穿梭,前面很快出现了一座孤零零的宫殿。 这宫殿极其雄伟,说是皇宫第一大殿也不为过,然而四周都是高墙,孤零零的显得凄凉。 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口中轻轻发出一声叹息,喃喃道:“上次请父皇出来,还是贞观元年,那次是召开国宴大典,为的是在大典之前确立李云身份,此次相隔七年,想不到还是为了孩子们……” 李孝恭连忙凑趣一句,笑呵呵安抚道:“太上皇是老人家了,老人家最在乎的就是孩子,倘若咱们为了孩子之事前去拜见,太上皇必然不会拿着棍子把咱们赶出来。” “就算被赶出来,朕也得去拜见!” 李世民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忽然显出决断之色,口中却艰难突出一个字,似乎十分吃力道:“走!” 他领头而行,李孝恭和柴绍连忙跟上。 这座太极宫极其雄伟,宫门四周驻守着不少暗卫,暗卫们不敢阻拦皇帝,三人很快到了大殿门前。 这时才发现眼前黑漆漆一片。 大殿之中早已熄了灯。 李世民微微有些迟疑,看脸色分明有种拔腿回去的意思。 李孝恭哪里能让他拔腿就走,突然抢前一步大声开口道:“四叔,小石头来拜见您啦,这才一更不到,您老人家怎么熄灯了啊?” 说着也不等里面有答复,竟然直接跑过去推开殿门,口中又道:“二郎也来了,柴绍也来了,四叔您睡下没有,小石头我可闯进来了啊,哈哈哈……” 这番话故意说得嘻嘻哈哈,像是一个小儿辈朝着长辈嬉闹,可叹李孝恭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竟然一口一个小石头喊着自己的小名。 后面李世民脸色有些紧张。 柴绍的心情明显也不平静。 …… ……第2更到,7300字了 第258章 【亲堂姐弟,无法结合】 “进来吧……” 黑漆漆的大殿中,陡然燃起了一点灯火,在灯火照耀之下,赫然看见一个老人居中而坐。 头发花白,正是李渊。 李孝恭吃了一惊,满脸愕然道:“原来四叔您没睡下?您怎么熄灯坐在这里?” 后面李世民和柴绍踏进殿门。 灯火飘摇之下,映照的大殿有些冷清,但见那位居中而坐的老人呵呵一笑,道:“人老了,喜欢安静,前几年还能赏歌饮酒,这几年却喜欢坐在暗夜中,暗夜里好,没人打搅,你们三个小子怎么突然过来,这可是七八年没有过的事情了。” 语气极其平静,像是个普普通通的老人, 李世民眼中隐隐有些湿润。 他忽然抢前几步,普通一声跪倒在地,未曾开声,先已哽咽,似乎一时找不到说什么才好,只能结结巴巴喊了一声父皇。 能让大唐皇帝跪地,放眼世间唯有李渊。 然而李渊并未觉得荣耀,只不过苍老面上显得有些欣喜,但见老人颤巍巍伸出手来,语带感慨道:“二郎啊,想不到你能来。一向只有你媳妇过来,怎么你竟然想起来看看我?” 只这一句话,李世民眼中泪水横流,这位大唐皇帝终于支撑不住,伏在地上大声哭泣悲号,道:“父皇,父皇啊。” “这是怎么了?” 李渊明显有些吃惊,紧跟着脸上竟然显出一股杀气,但见老人霍然而起,大声厉喝道:“莫非有人欺辱我儿,天下谁敢有这胆子?若真如此,老夫必然起兵杀之,二郎我问你,是杨广欺负你吗?不要害怕,有父亲帮你扛着……” 李世民的哭声顿时一停。 旁边李孝恭和柴绍满脸惊恐。 三人怔怔看着李渊,直觉脑中轰然巨响,好半天之后,李孝恭才小心翼翼道:“四叔,您认识我么?” “认识啊!” 李渊看他一眼,皱眉道:“你不是小石头么?你问这话什么意思?” 李孝恭伸手指了指李世民,小心翼翼再道:“四叔,二郎他做了皇帝,这事您还记得么?” “记得啊!” 李渊点了点头,道:“那是老夫传给他的皇位,老夫为什么不能记得?” “那您刚才怎么说杨广?”李孝恭明显陷入迷惑。 这次李渊终于怔住,喃喃道:“老夫说杨广了吗?” “您说了!” 李孝恭赶紧接口,小声道:“您刚才以为二郎被人欺负,要起兵去帮二郎杀人,您口里还质问欺负二郎的是不是杨广,四叔您可不要吓唬我们啊。” 李渊忽然跌坐回去。 他苍老的脸上全是黯淡之色。 好半天过去之后,这位开国帝王才喃喃道:“原来老夫这么老了,竟然老到脑子有些糊涂了,难怪前几天有侍卫提醒我,让老夫赶紧派他们去给二郎通知一声。” 李世民的泪水再次落下来。 他为了皇位稳固,把老人仍在这孤零零的太极宫中,他因为心中愧疚,七年没敢拜见一回,这时才发现父亲已经老到极点,可是在老到糊里糊涂的时候犹然忘不了自己。 刚才那一句‘别怕,父亲帮你扛着’,像极了他少年之时父亲常说的话。 李世民突然膝行几步,流着泪把脑袋搁在老人膝盖上,像极了他小时候跟父亲撒欢,特别喜欢趴在老人的膝盖上玩耍。 但他这次不是玩耍,他趴在老人膝盖上不断流泪。 李孝恭和柴绍悄悄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中隐隐生出一股惊喜,玲珑那孩子的事情,似乎不用再担忧了。 果然只见李世民忽然仰头,猛地伸手擦掉眼中泪水,问李渊道:“父皇,您还记得建成有一女么?” 这话让李渊顿时一惊,老人脸上现出惊恐之色。 老人突然用手抓住李世民胳膊,很是惊慌道:“二郎,饶了她,二郎,你饶了她啊,那孩子是个痴儿,她被那场恶事吓出了失魂症,她是个女娃啊,她害不到你的皇位。” 惊恐的语言,听起来像是祈求,可怜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浑浊双目竟然滚出泪水。 李世民连忙抬手去擦,知道自己让老人产生了误会,他不敢耽搁,急急安抚道:“父皇不用担心,建成的闺女无事,她的失魂症早已好了,而且聪明灵慧的很。” 哪知李渊却暴吼一声,满脸惊恐道:“糊涂,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当初老夫让她装傻充楞,就是为了保她一命,她十四岁已经懂事了,怎么就忘记了老夫苦苦叮嘱。” 这话登时让李世民怔住! 也让李孝恭和柴绍怔住! 当年一场悬疑,终于水落石出。 原来玲珑果然不是得了失魂症,李建成唯一的遗孤痴女压根不是痴女。只因有一个老人想要保护孙女,才教会孙女装成一个傻子。 傻子不懂事! 再加上是个女孩! 所以躲过一场劫难,从那场屠杀中留下一命。 李世民怔怔半天,忽然苦笑一声道:“幸好父皇现在才说出,否则孩儿真怕会做出恶事。” 说着又感慨一声,喃喃道:“原来那丫头真是伪装,想不到城府如此之深。” “你想干什么?” 李渊脸色更加惊恐,这一刻连二郎都不喊了。 旁边李孝恭和柴绍对视一眼,李孝恭突然膝行几步凑过来,小心翼翼道:“四叔您莫要担心,二郎不会再下杀手了,其实您不知道,二郎早就认出了那丫头,但是这几年一直装傻充愣,二郎从来没有揭穿那丫头的身世。” 李世民连忙点头,目光诚恳望着李渊道:“父皇,事情都过去了,儿臣纵算再怎么心狠,也不会对一个侄女举起屠刀。” 李渊双目直勾勾盯着他,仿佛要把目光盯进李世民的心里,李世民深知这时候能有任何躲闪,努力保持目光清澈和李渊对视。 好半天过去之后,李渊似乎放下心来,老人缓缓伸出枯瘦的手掌,放在李世民的头上轻轻摩挲。 “要仁慈啊,都是一家人……” 老人口中喃喃有声,仿佛在全接李世民,又仿佛是自言自语,忽然脸色一肃,抓着李世民胳膊问道:“快点跟我说说,小铃铛现在过得好不好?” 小铃铛明显是玲珑的真名。 李世民欲言又止,转头看了一眼李孝恭。 李孝恭心中领悟,连忙代替皇帝开口道:“四叔您放心,小铃铛过得很好,那丫头离开长安之后去了草原,被草原圣女大祭司收为徒弟,并且改了名字,取名叫做玲珑,那丫头现在可了不得呢,她麾下掌控着几百上千个部落,虽然不是可汗,但却胜似可汗。” 李渊有些吃惊,跟着又有些欣喜,连连道:“竟然成了草原可汗?她压不压的住那些突厥人。” 李孝恭嘿了一声,十分笃定道:“如今突厥人跟着李云讨生活,他们哪里敢欺负李云的大师姐,再加上圣女大祭司背后扶持,咱家小铃铛的权势异常稳固。” 说着突然一呆,终于想起了今夜最为头疼的事,顿时愁眉苦脸起来,期期艾艾道:“唯有一件事有点难办,小铃铛喜欢上了亲堂弟,这事让我们头皮发麻,故而才会找您老人家想办法。一个是您亲孙子,一个是您亲孙女,两人之间乃是血亲,他俩万万不可结合……” 李渊满脸愕然,怔怔看着李孝恭道:“李云?老三家的那个孩子?” 跟着又问道:“建成家的小铃铛喜欢上了老三家的李云?” 李孝恭满脸苦涩,垂头丧气道:“这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我们暗中使了好几次坏没能成功,偏偏又不能揭露出来,否则隐太子一脉必然去找小铃铛,倘若真的走到那一步,您说二郎杀是不杀?” 李世民在一旁开口道:“所以此事孩儿迟疑多年未决,不知道该不该揭露小铃铛的身份……”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语带烦闷又道:“但是事情不可再拖,两个孩子都已成年了,今次李云发来帛书,言称将要娶妻生子,孩儿担心他要娶的正是小铃铛,这才连夜闯来父皇的太极宫。” 旁边李孝恭补充一句道:“二郎今晚召开夜朝,上千个大臣还在大殿那边晾着着,李云的帛书只诵读了一小半,哪知诵读了一半就生出这么多事情。四叔,这事拖不得了,哪怕今次李云娶的不是小铃铛,再瞒下去他肯定会娶小铃铛。” 李渊目光直直看着李世民三人,忽然问了一句道:“你们此来目的莫非是准备揭露一切,然后让老夫再来一次皇族认亲?” “对!” 李世民三人一起点头,满脸渴盼道:“上次请您出面认下李云那个孙子,这次还得请您出面认下小铃铛这个孙女,否则两个孩子越陷越深,再拖下去怕是要铸成大错。” 这事合情合理,按说李渊应该予以配合,哪知老人竟然缓缓摇头,轻轻说了一声道:“老夫岂能拆散两个孩子。” 皇帝三人登时呆住。 李孝恭满脸惊恐道:“四叔,他们可是亲堂姐弟,您莫非糊涂了,难道让两个孩子结合?” 由于太过焦急,说话都失了礼仪,张口指责李渊老糊涂了,可见李孝恭心里何等震惊。 …… ……第3更到,今天10700字,咳咳,堂弟睡堂姐,肯定不可能,如果哪个家伙敢让我写德国骨科,信不信山水一锤子砸死你。 第259章 【玲珑拎着棍子来找李云】 夜风冷冷,炉火熊熊,长安皇宫在进行夜朝,关外渤海在围炉夜话。 这是一座简易小木屋,屋子里燃烧着红通通的小火炉,此时正有两个女人围在火炉旁边烤火,这俩女人几乎是全天下最顶级的存在。 一个是大唐长孙皇后! 一个是突厥圣女大祭司! 如果说两个女人乃是全天下最顶尖的存在,那么两个女人怀中的小女孩则是最幸福的存在。 “吃肉肉,吃肉肉……” 这小女孩才有两三岁牙口,说话都有些吐字不清,但是小家伙显得特别兴奋,不断在两个女人怀里窜动。 为什么说是两个怀里? 因为小家伙一会儿被长孙皇后抱着,一会儿又张开双手让大祭司抱着,结果圣女大祭司刚把她抱在怀中,小家伙又张开双手让长孙皇后报回去。 一刻不得闲,两个怀抱来回穿,小家伙两三岁正是最调皮的时候,但是这种调皮却让人感觉特别的钟爱。 “吃肉肉,吃肉肉……” 小家伙虽然在两个女人怀里穿梭,但是萌扑扑的大眼睛一直盯着屋子里某一处,小家伙口水滴答,不断嚷着要吃肉肉。 屋里某处响起一声笑,但见李云笑声中看了过来,道:“小兕子又要吃肉肉了吗?小兕子真是个小馋猫!不过兕子你太小了,不能一直吃肉肉哦,咱们今天吃面条,大哥亲自给你做一顿手擀面。” 他说话的时候腰间围着个布裙,手里还拎着一个临时制作的擀面杖,身旁则是一个木墩削平的案板,上面放着一团软乎乎的面。 这确实是做手擀面的架势。 奈何李云的手艺不怎么老到。 面条还没做出来,他自己先被面粉弄了个花脸猫,结果惹得小兕子很是狐疑,弄不明白大哥哥为什么突然变了个人。 小孩子正处于认生和认熟之间的年龄段,看见大哥变了个人顿时变得有些害怕,小家伙很是紧张的把小脑袋缩到长孙皇后怀里,却又很是好奇的露出一双眼睛往外面看。 她很熟悉李云的声音,但是很不熟悉满脸面粉的面孔,熟悉和陌生交杂一起,让小家伙显得很踟躇。 她躲在长孙皇后怀里看了半天,终于小脑袋里产生一个决定,但见小家伙咬着自己的手指头,弱弱盯着李云问道:“大哥哥呢?兕子的大哥哥呢?你是大哥哥吗?为什么大哥哥不一样了……” 李云看她如此可爱,顿时嘿嘿坏笑两声,故作吓唬道:“我不是大哥哥,我是大坏人,我专门抓小孩,尤其是天天要吃肉肉的小孩。你的大哥哥天天要吃肉肉,所以我把他抓起来给吃掉啦!” 说着为了配合吓唬,口中发出嗷嗷两声,原本是为了逗趣小家伙,哪知小兕子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哇哇哭了起来。 小家伙哭的时候还特别讲义气,一边害怕躲藏一边偷看李云,哇哇道:“不要,兕子不吃肉肉了,大哥哥也不吃肉肉了,你把大哥哥放回来。” “不行!” 李云故意装作很为难,拍拍肚皮道:“你大哥哥已经被我吃掉了,放出来我会很饥饿,除非你用自己换,吃掉你才能把你大哥哥放回来。” 兕子哭的更凶狠了,很害怕道:“不要吃我,兕子是臭的,你吃起来不香。” 李云哈哈大笑,逗她道:“那没办法了,我不能放了你大哥哥。” 兕子猛然露出小脑袋,呜呜肯求李云道:“只吃一半行不行?吃掉兕子一半换回大哥哥。” 李云登时一愣,他没想到小家伙竟然会这么说。 这番互动在大人眼中是逗趣,然而在小孩子心里肯定认为是真的,小家伙这得是下了多大的勇气,才会选择让李云吃掉自己。 他愣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小兕子却以为李云已经答应了,正准备选择吃掉自己的一半身体,小家伙想到自己会被吃掉一半,忍不住悲伤的又哭了起来。 这回哭的特别伤心,长孙皇后怎么哄也哄不好。 旁边圣女大祭司一脸怒气,陡然跳过来揪住李云耳朵,呵斥道:“你是多大的人了?竟然还吓唬小孩子!赶紧把脸擦擦,抱着妹妹哄一哄。” 说着手上用劲,揪着李云耳朵转了半圈,恶狠狠又道:“如果哄不好,老娘把你耳朵撕下来。” 这哪是飘然出尘的圣女大祭司啊? 这分明是一个袒护小家伙的农村老娘们。 李云堂堂渤海诸侯王,却被老娘揪着耳朵,他虽然铜皮铁骨,奈何圣女大祭司不是凡人,这揪耳朵的功夫极其厉害,只转了半圈就疼得龇牙咧嘴。 疼倒没关系,关键是丢人,没看长孙皇后连哄孩子都不顾了,抱着小兕子在那边笑的脸都抽抽了。 小兕子也不哭了,好奇看着李云被揪耳朵,小家伙眼睛里扑闪扑闪还挂着泪珠,这一刻似乎认出了李云正是她的大哥哥,顿时张开小手欢喜起来,奶声奶气道:“大哥哥,抱抱!” 李云正愁没有借口,闻言连忙挣脱几下,急吼吼道:“老娘放开我,我要哄妹妹。” 圣女大祭司气哼哼一声,双手一送放开了儿子的耳朵。 李云一脸汗颜凑到火炉边,伸手示意自己要抱小兕子。 长孙皇后一脸似笑非笑看着他,突然咯咯轻笑道:“你这小猴子原来也有怕的人。” 李云老脸涨红,呐呐解释道:“兕子年龄太小,不能天天吃肉,肉食不容易克化,吃多了会引起肠胃不适,刚才我故意逗她玩耍,原本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哪知……” “哪知把妹妹吓哭了对不对?”长孙皇后噗嗤一声,嘻嘻哈哈又道:“所以你倒了大霉,被你母亲揪住了耳朵。” 李云下意识摸了摸耳朵根,讪讪道:“我没想到老娘这么宠兕子。” 长孙皇后看他一眼,忽然大有深意道:“因为她盼着有小孩可以带啊,可惜你这个当儿子的一直不肯成婚。” 李云微微一怔,下意识转头看向圣女大祭司,却见圣女大祭司也正好看来,那一对明亮的眸子中果然带着渴盼。 他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名义上的母亲已经三十多岁了,在古代三十多岁的女人基本都做了奶奶,而圣女大祭司只有自己一个儿子。 在古人眼中子嗣传承乃是重中之重,不管是中原的汉人还是草原的突厥人,生存繁衍乃是人类的天性,长辈的心中特别渴望子孙成群。 而他李云已经二十二岁,至今竟然没有娶妻生子,这种事搁在后世很正常,搁在古代却属于大不孝。 但是圣女大祭司一直没有逼他,甚至没在李云面前流露过这种心思。直到长孙皇后出言点醒,李云才忽然发觉自己错的离谱。 这时长孙皇后已经把小兕子送进李云怀里,小家伙重新找回大哥哥显得特别兴奋,然而李云却把兕子递给了圣女大祭司,轻声开口道:“老娘,我要成婚了,我给陛下写了帛书,上面提到了娶妻之事。” 圣女大祭司点了点头,道:“为娘听说了。” 然后一双眸子直直看着李云,突然问道:“为什么只娶一个?” 李云目光有些多少躲闪,略显讪讪道:“阿瑶跟了我很久,她的性格很温婉。在我快要饿死的时候,是她用嘴唇帮我喂进了一碗饭,没有那碗饭,我真的会饿死,她那时候才十四五岁,却敢背负指责用嘴唇喂我,她不顾女孩家的名声,我岂能辜负了她……” “娘没说阿瑶不好,娘也很喜欢阿瑶那孩子!”圣女大祭司再次开口,直接打断了李云的解释。 这位当娘的圣女直直盯着李云,突然又问道:“但你只娶阿瑶一人,对其她丫头怎么交代?” 李云面色略显踟躇,喃喃道:“此事我还没有想好,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他这个解释明显不能让圣女大祭司满意。 长孙皇后同样也不满意。 两个长辈正要逼他表态,哪知忽听外面传来响动,但听一个愤然带怒的脆喝声传来,怒气冲冲道:“小师弟,你出来!” 赫然是玲珑公主的声音。 屋中三人一怔,面色各有不同,李云的表情是迟疑,圣女大祭司的表情是无奈,唯有长孙皇后的表情是紧张,皇后双目闪烁着丝丝担忧之色。 砰! 屋门忽然被人踢开,但见玲珑俏脸含霜站在门口,少女手里拎着一根粗大棍子,目光中带着一丝无法形容的意味,突然道:“百姓们顶风冒寒筑城,你这个国主却躲在屋中烤火,你有没有良心,你能不能帮百姓做点事……” 这气场空前强烈,分明是来撒气找茬的。 李云摸了摸鼻子,一时不知如何安抚为好。 却见玲珑忽然一挥棍子,语带呵斥道:“跟着我,去打猎!” 打猎? 大晚上的去打猎? 李云愣愣有些发呆。 却见玲珑一脸坚定,张口又道:“百姓们干活,你也不能闲着,咱们今晚去打一些猎物回来,弄些肉食弥补粮食不足,你知不知渤海城缺粮食?” “不对吧!” 李云愕然开口,满脸不解道:“咱们刚刚运来几十万石粮食,足够几百万百姓撑到今年秋收。” “我说缺粮就缺粮!” 玲珑突然轻喝一声,语气显得异常激动,再次呵斥质问道:“你到底愿不愿意去?今夜咱们必须去打猎!” …… ……第1更到,3400字,今晚的情节会很骚,你们猜猜玲珑拎着棍子想干啥?嘿嘿嘿嘿(来自成年男人的微笑) 第260章 【吃了二十包春风散!】 “你吃炸药了啊?” 李云也不是好脾气的人,坚决不能容忍少女的呵斥。 眼看两人就要闹蹦,幸好屋子里还有长辈在,圣女大祭司急急推了李云一把,语带劝慰道:“让你打猎你就去,不要惹你师姐发脾气。” 旁边长孙皇后迟疑一下,也站出来打圆场道:“正好兕子喊着要吃肉,你做哥哥的去给打一只野狍子回来。” 两个长辈出面来劝,李云自然不能驳长辈面子,他冲着玲珑冷哼一声,道:“等我去拿兵器……” “打猎而已,你拿兵器干什么?”玲珑似乎一腔怨气,又是开口呵斥一声。 李云憋得一肚子火,终于大踏步冲出木屋,道:“好,我赤手空拳行了吧。” 这次玲珑一言不发,拎着木棍转身便走,李云回头看了一眼屋中的两个长辈,满脸无奈的追着玲珑去了。 …… 此时已是深夜,东北特别酷寒,然而李云和玲珑都有功夫在身,天气虽冷却也无法阻住他俩。 却说玲珑拎着棍子一路疾驰,分明是朝着渤海城外一座原始山林而去,如今渤海城的城墙尚未建城,矮秃秃矗在那里根本挡不住人。李云追在玲珑身后,随便一跃过了城墙,两人一跑一追,渐渐进入原始山林。 今夜没有风雪,天空一轮明月,但见玲珑忽然停住脚步,拎着棍子站在一颗古树之下。 李云很快追到跟前,他发现玲珑的面色有些异样,尤其是那一双明媚如水的眸子,不知为何看起来有种诡计得逞的狡黠。 李云心里一抽,暗暗有些戒备,但他心中也没有几分害怕,他只以为玲珑是想找自己撒撒气。 他抬脚踏前两步,开口问道:“你不是要打猎么?怎么忽然停了下来?” “是呀,打猎!” 玲珑点了点头,语气显得有些奇怪。 她一双眸子更加奇怪,似乎一直在盯着李云看。 李云下意识后退一步,不知为何感觉脊背凉飕飕的,但他知道玲珑心里有气,因此也不愿太过苛责,只能没话找话道:“此处是山林边缘,想要打猎可没有野兽。若想捕捉到猎物,咱们得去人迹不见的地方……” “好呀,去人迹不见的地方!”玲珑再次点了点头,似乎口中还发出一声莫名其妙的轻笑。 但见她慢慢转身,拎着棍子开始往密林深处走,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李云,眨眨眼睛道:“小师弟,你说咱们今晚打什么猎物好呢?” 李云不疑有他,沉吟道:“夜间多猛兽,穿行山林间,不过猛兽奔跑太快,想要狩猎不太容易,不如咱们去找野狍子,那种猎物最容易得手。” “是吗?” 玲珑很是怪异的答应一声,忽然反问道:“野狍子为什么最容易得手?” 这话问到李云的心痒之处了。 但见李云哈哈两声,略显得意道:“你从小生活在草原,所以没有见过野狍子,这玩意特别的傻,所以又叫傻狍子,狩猎傻狍子根本不需要劳心费力,只需要守株待兔就能成功……” “哦,是吗?” 玲珑又是奇奇怪怪答应一声。 然后她继续问李云道:“傻狍子怎么个傻法?” “嘿嘿嘿!” 李云得意起来,眉飞色舞解释道:“这种动物的好奇心特别严重,经常会因为好奇而把自己给玩死,咱们若是遇到一只傻狍子,压根不需要去追逐它,咱们只需要远远大喊一声:狍子,这东西就会好奇的奔跑过来,它想看看是什么人在喊它……” 李云说到这里比划一下,指指玲珑手里的棍子道:“这时候咱们一棍子敲上去,保证傻狍子应声倒地。” 玲珑咯咯一笑,道:“你莫非是在编故事骗我,世上哪有这么傻的猎物。” 李云更加眉飞色舞,道:“还有更傻的呢!如果咱们一棍子没有敲倒狍子,被它惊吓之中逃窜离开,根本不用担心狩猎失败,因为这东西的好奇心实在太严重了,它逃跑之后不久,自己就会回来,因为它很想看一看,刚才到底是什么把它敲的那么疼。” 说着看向玲珑,呵呵笑道:“此前你一直坐镇草原,所以不了解傻狍子的可爱,我这半年来一直待在东北,我用这种办法打到了很多傻狍子。你若不信,今晚可以试试……” “是吗?” 玲珑又是奇奇怪怪一声,忽然俏脸嫣然一笑,莫名其妙道:“那可真得好好试试了。” 李云只以为她要去打傻狍子,自告奋勇冲到前面去,道:“我去帮你寻找狍子,见到之后大喊一声,然后你冲上去一棍子,就知道我是不是编故事骗你了。” “好啊!” 玲珑咯咯一笑,道:“那可多谢师弟咯。”这似乎情绪已经转佳,不再对李云心含怨气。 李云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最近被几个女孩的幽怨弄得很是头疼。 幸好现在先安抚了一位,勉强算是在大婚之前解决一人,否则等他大婚之时只娶阿瑶,估摸着几个女孩肯定要闹上一番。 他不断在山林中前行,一心想找个傻狍子让玲珑敲倒,他想用这种办法稍微转移玲珑的心思,让这位师姐的心里不再太过幽怨。 玲珑对他有情谊,他心里明白。 玲珑若是嫁给他,他也不反感。 但他毕竟是后世之人,现在又是位高绝顶的诸侯王,凡事都得有个先来后到,要娶的话必须先娶阿瑶。 此时已是深夜,山林中颇多野兽,天上高悬一轮明月,透过树缝洒下光辉,李云忽然猫腰低身,同时转头对后面跟着的玲珑道:“师姐放轻脚步,前面发现了狍子。” 其实狍子压根不害怕声音,他这么说的主要原因是为了激发玲珑的打猎兴致。 果然玲珑似乎兴致来了,追在他身后轻声道:“那你小心一些,可别把猎物吓跑了。” 李云嗯嗯两声,故意点点头道:“放心,应该没事,狍子特别傻,否则也不会叫做傻狍子,师姐你准备好啊,我要喊狍子过来啦。” 说着转回头去,盯着远处密林张口欲喊。 哪知他还没有开口,陡然感觉浑身肌肉一僵,这是肢体面临危险之时的下意识动作,高手的肢体反应比大脑反应更快一步。 但是这个反应的时间极为短暂! 李云紧接着就听到脑后恶风不善! 万分情急之中,他身体下意识用出了缩骨功,哪知脑后那股恶风随即调整,继续奔着他的后脑勺来。 砰! 沉沉一声闷响。 李云直觉头晕眼花,脑中一阵晕眩发黑,他双眼发昏急速转头,迎面却见一个粗大棍子再次袭来。 砰! 又是沉沉一声闷响,力道显得特别巨大。 但见玲珑俏脸潮红,一双眸子中全是兴奋,李云被打的迷迷糊糊,忍不住喊声质问道:“师姐,你干什么?” 迎接他的是第三棍子,重重砸在李云脑门上,这连续三棍子力道十足,李云终于双眼一黑栽倒下去。 迷糊之间只听耳畔钻进吃吃一笑,但听玲珑万分得意道:“你虽然铜皮铁骨不惧弓矢,但是师姐手上的功夫也不是白给。小师弟,谢谢你哦,是你教会师姐怎么敲晕傻狍子。” 在这笑声之中,李云脑袋砸到雪地上,昏厥之前闪过最后一个念头,恍然大悟道:“原来她要敲的傻狍子是我……” …… 夜冷风寒,呼啸刺耳,当李云从昏厥之中转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人平放着躺在地上。 他试探着动了一动,赫然发现手足无法动弹,他吃力撑起脖子看了一眼,发现自己浑身捆的跟个粽子一般。 他有天生神力,然而竟无法崩裂身上的捆绑之物,连续鼓了几次劲道,发现绳子竟然有弹性。 李云顿时苦笑放弃挣扎,知道这是浸了水的牛筋绳。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嬉笑,咯咯得意道:“小师弟,不用白费力气啦,我用八根牛筋捆住你的双手双脚,你就算天生神力也挣脱不开。” 笑声之中,但见眼前忽然一亮,却是玲珑手里举着一盏油灯,笑意涔涔出现在李云身前。 借着这站油灯的火光,李云躺在地上四下打量一番,这才发现此处应该是一个山洞,令人惊奇的是山洞中竟然有着锅碗瓢盆。 这分明是有人生活的迹象。 但听玲珑再次咯咯发笑,似乎特别得意道:“怎么样,咱们的婚房不错吧?为了准备这个婚房,师姐偷偷挖了三个月呢……” 说话之间突然俯身下来,一双秒目直勾勾看着李云,柔媚的眸子中竟然有着亢奋之色。 李云只觉亡魂大冒,他已经猜到了玲珑想干什么,他下意识挣扎几下,想要挣脱手上脚上的牛筋绳,突然觉得腹部传出一阵火热,他胯下的某根二弟竟然硬了起来。 但见玲珑咯咯直笑,柔媚的眸子越来越异常,突然舔了舔嘴角,吃吃低声道:“是不是觉得浑身火热?是不是有一种想要扑倒师姐压在身底下的冲动?嘻嘻嘻,我给你喂了二十多包春风散……” 二十多包春风散? 李云躺在地上目瞪口呆。 …… ……第2更到,7000字了,后面还有最精彩的一章。 第261章 【太原王氏覆灭】 这一夜的疯狂涉嫌不可描述,李云在意识模糊中感觉他手脚的牛筋绳被人解开,绳子解开之后,更加释放天性,于是胡天胡地一场,等到醒来时只剩一人。 是的,只剩他一人。 他孤零零的躺在山洞中,身上盖着一张厚厚的老虎皮,虎皮硝制的十分精致,隐隐还留着女人的体香,旁边一盏油灯如豆,飘飘摇摇已经燃烧到最尽头。 李云忽然一个弹身坐起,他面色怔怔看着山洞的墙壁上。 那墙壁上面写着许许多多娟秀无比的小字。 李云仅仅看了一眼,顿时感觉头皮发麻。 第一行字就让他浑身打哆嗦: “小师弟,我叫小铃铛,我有一位父亲,他的名字叫李建成……” 轰隆! 李云只觉脑中剧震。 李建成? 李云感觉天要塌了。 他满脑子轰鸣,双目死死盯着山洞墙壁,他一行行看着那些小字,越看一颗心越往下沉。 但见玲珑在上面写道:“师弟你知道么,我最初只是想报复李家,但我没想到自己会真的喜欢你。武德九年之时,玄武门一场屠杀,那时候,我十四岁,我什么都记得,骨子里全是仇恨,我看着那些穷凶极恶的兵卒,举着屠刀冲进我的家门,见人便杀,一个不留,哥哥们倒在血泊之中……” 字迹写到这里忽然停了,似乎玲珑不愿意回忆当年往事。 于是下面另起一行,又写道:“八年之前,师尊命我到中原寻找你,当时我俩第一次见面,相互不知道对方身份,我想让戈壁溜羊偷袭你,结果却中了你的诡计,我成了你的俘虏,你不知道的是,那一捏把我的心给捏走了。” 写到这里,又是另起一行,道:“后来在渭水河畔流民大营,我拿出金刀表明使节身份,而你的身份也被人透露而出,我才知道原来你是我的小师弟,当时我啼笑皆非,心中暗暗决定要让你好看……可是,世事难料,当我见到李世民的时候,我突然改主意了,我决定隐瞒自己的身份,我要把自己变成一个突厥人……” 李云念到这里浑身发抖,忍不住喃喃道:“你为什么要改主意,你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身份。” 他急着要得到答案,不由自主又看向墙壁。 但见下面写道:“李世民杀我全家,只有我装成痴呆保留一命,我要报复他,让他活在悔恨之中。然而怎么报复呢?我想到一个最好的好主意……” 李云手足冰凉,只觉得李家人骨子里都有疯狂的本质。 他浑身哆嗦着往下看,隐约竟感受到玲珑写字之时的口吻:“但我心性高傲,我看不上李世民的那些蠢货儿子,所以我决定换一个人,于是选择了小师弟你。” 李云满脸痛苦闭上了眼睛。 他能体会到玲珑当时下这个决定的艰难。 这得是何等仇恨在心,才能让一个女孩产生如此疯狂的想法。 他继续往下面看,忽然发现字迹写的有些潦草,似乎玲珑在写这一段的时候情绪很激动,所以字迹已经无法保持先前的娟秀。 但见墙壁上写道:“既然要让你睡我,甚至让你娶我,那么必然要让你对我产生敢情,如此才能堂而皇之做出我希望的事。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努力帮你做事,无论是在草原还是在范阳,我都把自己装成一个深爱小师弟的好师姐。” 李云忍不住长长一叹。 他继续往下面看,但见后面字迹写道:“可是师姐怎么也不会想到,我的伪装竟然变成了真事,在我陪着你不断做事的那段时日里,我忽然发现心中已经无法抛掉你的影子,师姐心里很害怕,我知道自己爱上了你……” 字写到这里已经十分潦草,后面仅剩下最后一行字迹,然而最后这一行却让李云浑身颤动,他心里甚至产生了无比的恐惧。 玲珑最后这行字写的事情太吓人。 但见这行字写道:“师姐终于下定决心,不管是谁阻拦,必然举刀杀之,弟弟,我先回渤海城啦,你回来后装作一切没有发生,该喊我师姐照样喊我师姐,好吧……” 后面附上了四句脍炙人口的古诗: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大唐贞观七年三月,贤妻玲珑留笔山洞。 至此,墙壁上的字全部写完。 李云浑身僵冷,不断在打哆嗦。 他有天生神力,体魄异于旁人,即使天气再冷他也不惧,然而这一刻却觉得手足冰寒。 他浑浑噩噩从床上起来,然后浑浑噩噩走出山洞,这才发现此时已经是正午,洞外的阳光显得有些刺眼。 李云茫然站在洞边,不知自己何去何从,他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块巨石,决定先用巨石把这个洞口给封闭住。 然而还没等他抬脚,猛地听见不远处有响动,李云心里一惊,下意识想躲回山洞,这一刻的他十分害怕见人,他不知道见了人之后自己会何等愧疚,他只想独自躲着,承受心灵的煎熬。 哪知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那个响动变成了嬉笑,但听一个少女声音咯咯传来,很是狡黠道:“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哦,玲珑姐姐让我来找你……” 嘻嘻笑声之中,但见一个靺鞨女孩跳出山林,赫然正是月牙儿小野猫,一张小脸上全是得意的坏笑。 这丫头动作特别矫健,几个跳跃到了李云身边,突然双手抱住李云胳膊,嘻嘻轻笑道:“你答应我很久了,如果你敢不答应,我就把你的事情说出去,这是玲珑姐姐教的,她说你肯定会答应。” 说着踮起脚尖,抱着李云胳膊的双手改为箍住李云脖子,娇憨道:“快点的,这样才能帮助玲珑姐姐。” 李云脑袋一直轰轰乱响,直到此事才愣愣转过神来,呆呆道:“你的事怎么能帮她?” 月牙儿舔了舔嘴角,忽然把嘴唇凑到李云耳边,吐口热气道:“我生,她也生,我是光明正大生,她是偷偷摸摸生,等到孩子生下来之后,对外宣称都是我生的。” 这话虽然拗口,但是一听便明,这应该是玲珑未雨绸缪,准备给自己的孩子找个表面上母亲。 但是这能行吗? 李云此时毫无兴致。 他心中甚至一片死灰。 他却不知道,昨晚还发生了好几件大事,在那距离东北很远的大唐长安,皇宫里赫然宣布了三道旨意。 第一道乃是圣旨传扬天下,追封赏赐大唐开国以来累死的红翎急使。 第二道旨意十分骇人,李世民命令房玄龄代为拟旨,传扬天下皇族又有一位沧海遗珠,是为李建成之女,封号归德县主,李建成有遗孤不算骇人,骇人的是圣旨后面部分,李世民竟然赐婚玲珑,将她嫁给渤海国主为妻。 满朝哗然! 玲珑封为归德县主,代表着李氏皇族承认她的血脉,然而怎么能赐给渤海国主为妻?要知道李云也是李氏皇族的嫡出啊。 此事千古未有,或者说至少明面上千古未有,如果这道旨意真的宣扬天下,那叫天下人怎么评价这件事?皇家一举一动都有象征意义,这个象征意义明显不能引领子民,也许暗中做做可以,但你表面上必须掩盖。 然后不知为何,皇家这次竟然不想掩盖。 莫非别有内情? …… 李世民这道旨意一出,满殿大臣震骇莫名,先有礼部官员以死相抗,准备撞死在大殿上驳回圣旨。 又有世家官员冷笑连连,站出来指责大唐皇族欲行不伦之事,哪知朝堂大殿上突然现身开国帝王李渊,故作痴老糊涂质问群臣,道:“表兄妹可以成婚,二郎的圣旨为何不行?尔等不得阻拦,朕在临死之前必然促成此事。” 大臣们悲痛流涕,跪倒在李渊脚下苦苦哀求,有些大臣甚至愿意让一步,答应李云可以迎娶玲珑,但是必须收回玲珑的封号,对外宣称玲珑是突厥人。 可惜也不知为何,李渊铁了心的要促成此事。 于是世家大臣欢欣鼓舞,感觉终于捉到了李氏皇族的痛脚,也就在他们欢欣鼓舞准备大干一番的时候,李渊突然冷冷开口问了一句道:“朕听说我的孙子写了一份帛书,帛书上面分为五个部分,此前已经诵读了国事家事,不知这个民族事又是写的什么?” 就因为这一问,直接引出了帛书第三次诵读,也因为帛书第三次诵读,李世民发出了第三道圣旨。 这道圣旨乃是屠灭满门的圣旨! 大唐有一个超级门阀终于走到绝路…… 这个门阀号称大唐第一豪门,据说在春秋之时已经展露头角,天下王氏出太原,家世传承两千年。 自周朝以降,太子晋为王氏始祖,传能预卜生死,登位神仙。其子宗敬,为司徒,因见周朝式微,请老致仕,避居太原。 这是一个实力庞大到极点的家族,后裔绵绵,人才辈出,分支如百川归海般不计其数。门第之内涌现出数不清的高官名臣。自古至今,一直影响甚至决定着王朝的兴衰交替。堪称天下第一大门阀,辉煌极盛,威势凌人。 如此庞然大物…… …… 所谓纸上读来终觉浅,有人可能会说,不过就是个门阀而已出了一些高官嘛,老子也没感觉王家有多牛逼? 好吧,让我们来细数一下,王家到底有多变态…… 战国之时,王家第十八代子孙中,有一个少年横空出世,此人名叫王翦!秦朝横扫六国一统天下之时,就是这家伙北征燕国,东平楚地,南下百越。生平大小战役无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他儿子的名字,叫王贲。 他孙子的名字,叫王离。 稍微懂点历史的都知道,这祖孙三代不但俱为秦之名将,而且一个赛一个猛,都是生平未尝一拜人物。 王翦封大将军,王贲封典武侯,王离称武陵侯。 以千古帝王秦始皇之雄才大略,在论功行赏之时也要示好王家,让王翦与大将蒙恬共掌天下兵权,王姓与蒙姓同居天下之先…… …… 这还只是王家的武将! 文臣更屌! 汉末三公,有个家伙叫王允,养了个闺女叫貂蝉……没有错,就是用美人计弄死吕布那货的王司徒。 除他之外,王氏还霸占着两汉时期大部分的刺史、太守、侍中等位,上到朝廷下到地方,天下大事小情有一半皇帝说了不算,王氏说了算。 到了魏晋时代,他家更是牛逼了。仅仅一个山东分支琅琊王氏,便搞出了“王与马,共天下”的霸气典故。就连司马氏的皇帝想要登基,都得获得王氏点头才行。 到了隋末唐初,这个家族已经庞大到了极点,若是没有李云的横空出世,李世民现在还得硬着头皮隐忍着。 然而今天,太原王氏走到了绝路。 …… ……第3更到,今天11300字爆发。 第262章 【盟友背后插一刀】 “自古有云,家国天下,此为圣人之言,本意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然则被人截取其意,曲解家国天下初衷,违心宣扬曰:先有家,后有国。违心者出于何处,正是钟鸣鼎食之家也!” 这是李云帛书的第三部分,上来先弄了一段文绉绉的论述,然后笔法猛然一转,直接杀气腾腾道:“此次辽河一战,侄儿终下狠心,有家无国者,该杀!” 有家无国者,该杀! 负责念诵帛书的仍是李孝恭,这一声断喝简直震得屋瓦簇簇,大殿中某些世家大臣心中一抽,隐隐约约只感到脊背发寒。 李世民冷冷一扫大殿众人,突然对李孝恭道:“剩下的话,不用念了。” 不用念了? 皇帝这话让某些大臣心中一喜。 莫非皇帝还是顾忌世家势大,所以选择了大事化小略过不提。 哪知李世民冷笑两声,再次开口道:“虽然不用再念,但是朕能猜到帛书上写的什么,今夜满朝文武齐聚,诸位臣工不妨听一听朕的说辞……” 皇帝说到这里语气更冷,忽然仰头轻轻吐出一口气,意味深长道:“朕等今日,多年矣!” 这话说过了好几次! 唯独这次最让人心惊肉跳。 但见李世民慢慢从龙椅上站起,然后负手缓缓走下台阶,道:“朕的侄儿曾经告诉朕,国家者,民族之庇护也,民族挣扎求存,利益应在国家之上,国家利益虽然次之,但又必须高于家族之上。这个世上因为先有了人,才能繁衍聚成民族,民族抱团是为国家,国家之后才是一个一个小家,所以民族利益至上,国家利益次之,最最次之者,才是一个一个小家庭。” 李世民说到这里微微一停,虎目重重猛地闪现浓浓杀机,森然道:“然而有些人的眼中只有家族,为了家族可以出卖一切,此前武德九年之时,突厥颉利入侵中原,太原王氏心怀不轨,暗中欲做引路之贼,那次为了顾全大局,朕的侄儿含愤隐忍,虽杀王凌云,实不能出气。” 话已至此,獠牙展露。 在朝堂大殿直接点出一个世家的名字,这本身就代表着下定了某种决心,如果没下这个决心,皇帝一般会采用代指方式。 如今太原王氏的力量已经大不如前,然而朝堂上仍有几十个王氏出身的重臣,这些大臣心里震惊,惊恐间跳出来喊冤。 为了混淆视听,他们又要重提玲珑和李云的事,想用这种办法转移皇帝注意力,最好能让皇帝和他们进行辩驳。 可惜李世民冷冷一笑,陡然厉喝一声道:“王氏全族,当死也。” 这一声厉喝极其森然,七个字饱含着森森杀意,突见皇帝伸手入怀,猛然掏出一个小布卷,厉声又道:“八天之前,辽河决战,朕收到渤海国主飞禽传书,言称高句丽大军隐藏助力,中原世家私兵,暗中通风报信,又设埋伏,又断后路,另有两万死士冲击渤海城,意图趁乱屠杀汉民百姓,劫掠皇后为俘,私心昭然若揭……” 说着重重一扔,将小布卷扔到朝堂中间,森然再道:“哪个臣工若是不信,自己捡起这份传书看看!” 没人敢上前捡取,他们的目光甚至不敢去看地上那份飞禽传书,飞禽传书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布卷,然而这一刻却仿佛比天还大。 不对,不是比天还大,这小布卷在世家眼中分明能压倒一切,压覆到他们头顶天空马上就要轰然倒塌了。 这其中又以太原王氏那群大臣最为惊恐,但见七八个大臣满脸苍白站出来,慌乱辩解道:“陛下不能乱泼脏水,飞禽传书未必是真,就算传书是真,世家私兵也未必是真,这肯定是高句丽人的阴谋,他们用自己兵卒伪装成世家私兵。” 说着说着,似乎自己被自己这个歪理说服,连忙又道:“这是阴谋,肯定是阴谋,此乃高句丽人挑拨离间之计,那些出现在辽河战场的私兵绝非世家。” 反正那些私兵已经被李云灭绝,这些大臣直接来了个死不承认。 “哈哈哈哈!” 李世民陡然扬天大笑,笑声带着明显的嘲讽,皇帝似乎早就猜到会如此,突然探手入怀又掏了一下。 这个动作让那群王氏大臣心里一突。 但见李世民探手入怀之后,赫然又掏出一个小布卷,森然道:“七天之前,朕再次收到渤海国主一份传书,言称大唐高人冲入高句丽丸都山城,竟然意外俘获一位来自中原的世家族长……” 说着猛地又把小布卷一扔,第二个小布卷重重落到地上,只听李世民的语气森寒无比,虎目突然看向那群王氏大臣,一字一顿道:“这位被俘获的世家族长,乃是你们太原王氏的王珪。朕很想问问你们,尔等对此作何狡辩?” 作何狡辩? 没法狡辩了! 八天前收到一份飞禽传书,揭露了世家出动私兵帮助高句丽人。 七天前又收到一份传书,通报的乃是俘虏了太原王氏族长。 就算私兵之事可以死不承认,王氏族长出现在高句丽皇城如何解释?狡辩也要合理才行,否则只能贻笑大方。 族长王珪被人俘获,一切阴谋诡计昭然若揭,这时候再狡辩只会降低层次,传出去会让人耻笑王氏全族。 既然不能狡辩,那么直接变脸吧! 但见那群王氏大臣对视一眼,突然神情变得凌厉起来,堂堂太极大殿之上,满朝文武众目睽睽,这群王氏大臣陡然一起厉笑,竟然敢指着李世民大声厉喝,道:“事已至此,无须再说,不错,王氏确实动了私兵,不要提什么民族国家,此事无非成王败寇而已……” 说着同时踏前一步,目光竟然有森森然意味,傲然盯着李世民问道:“李世民,你待怎样?” 好家伙! 够狂的! 明明是他们出卖民族,暗中派出私兵和高句丽私通,结果现在却质问李世民,似乎他们才是蒙受委屈的那一方。 李世民,你待怎样? 这种质问凸显了世家的桀骜! 所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在他们眼中从来没有国家和皇权。以前为了利益和皇族虚与委蛇,这时事情败露直接翻脸,似乎千百年来已经养成了习惯,只要不爽他们立马会和皇族掀桌子。 …… 谁也没有想到,李世民忽然笑了,但见皇帝一脸莫名微笑,忽然淡淡反问道:“朕想怎样?尔等不知道么?” 那群王氏大臣眼中一冷,咬牙道:“你莫非想给世家泼脏水?” 这无耻嘴脸,这嚣张跋扈,明明是他们的错,反过来却说皇帝要给世家泼脏水。 “哈哈哈哈!” 李世民陡然扬天大笑,似乎觉得听到了天大笑话,皇帝笑的前仰后合,偏偏就是不肯接茬他们的话。 那群王氏大臣终于有些忧心。 以前嚣张跋扈,显得底气十足,每每他们做错事之后,总喜欢用这种方式逼迫皇族让步,但是他们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们这次嚣张和跋扈只是为了掩饰心中惊恐。 令他们最为恐惧的是,这次皇族似乎不愿意再让步了。 “陛下!” 终于有王氏大臣似乎承受不住,开口再次喊出了皇帝的尊称。但见此人脸上显出诚恳之色,忽然对着皇帝恭恭敬敬道:“陛下莫要忘了,天下有八成官员出自世家……” 好吧! 一计不成又来一计! 这话看似恭敬,其实还是威胁。 而且是世家最为有力度的威胁。 天下八成官员出自世家,联合起来乃是最为坚硬的保护伞,只要世家掌握这些官员,皇族便不敢动他们一分一毫。 自古皇族与世家共享天下,世家凭的就是掌握着官员。 可惜,李世民再次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皇帝的笑声震动屋瓦,仿佛要把一辈子的大笑都笑出来,那群王氏官员越来越惊慌,忍不住咆哮一声道:“李世民,你敢屠杀天下八成官员否?如果你不敢,那就乖乖忘掉王氏这一次的事!” 这是最后的疯狂和恐吓! “放屁!” 陡听大殿里一声暴吼,奇怪的是暴吼者竟然不是皇帝。 但见大臣之中猛然窜出一人,语气森然道:“天下八成官员,确实出身世家,但是老夫很想问一问,这八成世家全是你太原王氏的吗?” 全是你太原王氏的吗? 一句质问,响彻大殿! 那群王氏大臣心里一惊,他们认出这人乃是赵郡李氏的族长李博然。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朝堂里又是阴恻恻一声,但见又有一人站了出来,慢悠悠道:“对呀,虽然天下八成官员出身世家,可是官员们并非全是王氏之人啊,你们王氏可不能拉大旗作虎皮,我们这些忠君爱过的家族跟你们不一样……” 王氏大臣们心里再次一惊,认出这人乃是荥阳郑氏的重要人物。 连续两个盟友站了出来,可惜站出来却不是力挺王氏。 反而恶狠狠捅了一刀。 …… ……第1更到,3200字,写书需要转折,不能平铺直叙,通过描写王氏灭族,后面才引出玲珑真正身世,山水在很久前就铺垫了,我写故事都是环环相扣的,算了,不解释了,由你们骂吧,我只想说一句,看书请仔细点,别动不动说我三观不正,作为写书的人,我们懂得如何宣扬正确价值观。 第263章 【那就全杀了吧!】 更可怕的还在后面,但见又有几个人慢慢站出,加起来正好五人,代表了四姓五望。 大唐五姓七望,一向勾连缠合,后来范阳卢氏为国而死,大唐变成了四姓六望,想不到今天再次变化,四姓六望有五家选择捅刀子。 王氏大臣手足冰凉。 他们已经感觉到不妙。 所谓上天要让人灭亡,必然先让人疯狂,这群大臣作出最后挣扎,看着李世民最后咆哮道:“李世民,你待怎样?即使其他世家变成叛徒,我王氏照样是天下第一门阀,我劝你好好想一想,大唐有多少官员出自王家?他们全都姓王,他们全是王家分支。” 大唐有多少官员出自王家? 全国各地加起来一千多人! 上至二品重臣,下至从九品的基层官,如果再加上各地衙门中掌握实权的书吏,人数加起来恐怕会超过五千人。 这些人基本都姓王,即便不姓王也和王氏有密切关系,要么是门生故吏,要么是联姻的女婿。 五千多人的基层官,这是太原王氏最后的屏障。 可惜,他们小觑了李世民的杀心。 或者说,他们小觑了李云的决心。 自从武德九年开始,李云一直在筹谋世家,从卖咸鱼开始,到范阳城炒作,宁愿和草原民族融合,也要把精力盯着中原世家,因为李云很清楚知道一件事,草原那边稳固的很,汉民族最大的能力就是融化别的民族,只要用上几十年时间,突厥人必然成为汉家的一员。 到时候,世上再无突厥人,只有汉家民族大融合,那时只会创造更大的利益,让所有百姓过上好日子。 而世家则不一样! 世家是根正苗红的‘汉人’,可惜却是最为可耻的‘汉奸’,后世曾经有一种奇怪言论,认为世家应该享受钟鸣鼎食,有些人错误的认为世家财富乃是祖祖辈辈积攒而来,所以有资格享受最为奢华富贵的生活,可惜这些人却忽视了一件事,世家的财富是怎么来的? 世家财富是吸了老百姓的血! 世家跟功臣大族有着本质区别…… 功臣之后有资格享受,因为他们的祖辈拎着脑袋为国拼杀。而世家没有这样的资格,他们最擅长的是为小家卖国家。 历史上几次异族屠戮中原,领路贼基本都是诗书传家的门阀,他们卖了自己的民族,自己的家族却不断壮大。 大到一定程度,美其名曰钟鸣鼎食,他们吸着汉家同胞的血,却把同胞当成荣华富贵的垫脚石,偏偏他们掌握了文笔口舌,史书上记载的全是为国为民。 历史是个小姑娘,世家最喜欢把她打扮的花枝招展,而在花枝招展的背后,是钟鸣鼎食的无比肮脏。 这个无比肮脏的钟鸣鼎食是指汉朝以后,汉朝以前的钟鸣鼎食确实是汉家脊梁。 可惜如今是唐代,太原王氏配不上脊梁两个字。 …… 太原王氏这群大臣在做最后挣扎,准备用王氏五千多个基层官吏作为要挟,其中官员约有一千,掌握实权的书吏约为四千,这是一个极其庞大的数字,王氏确实是大唐第一门阀。 根据史书记载,李世民时期全国官员加起来只有7000人,干事的书吏大约是两万多,加在一起顶多三万人。 而太原王氏一族,直接占了六分之一。 这是王氏最后的屏障,是他们做出最后挣扎的底气,也正是因为这个底气,他们在被盟友捅了一刀之后仍敢发出威胁。 可惜,一步错步步错! 但见李世民负手而立,口中悠然吐出一句话,淡淡道:“朕等今日,多年矣……” 这是第七次重复的句子。 王氏众臣心沉谷底。 聪明人不许说的太多,皇帝这一句话已经表明一切。 但是,人死之前都得挣扎! “陛下!” 这群王氏官员终于示弱,忽然噗通噗通跪在地上,大唐没有跪拜之礼,这一刻他们却全体跪下,语气也没有刚才的强势,反而装的可怜巴巴道:“陛下,王氏有大功啊,吾族劳苦功高,为大唐贡献五千多名官吏,朝堂用心,地方治事,陛下莫非真要举起屠刀,屠杀五千多名有功的官吏么?” 硬的不行,来软的! 可惜李世民面色毫无波澜,反而意味深长问了一句,道:“你们劳苦功高?你们用心治事?为什么朕看到的不一样,朕看到的是你们把持民生。” 皇帝说到这里微微一停,眼中忽然闪过浓浓杀机,森然道:“盐,你们卖,铁,你们织染,茶砖,你们占三成,丝绸布匹,你们高价把持,老百姓辛苦做活,被你们压着收购,朕曾记得当年一场悬案,你们王家用五个铜板买了一个寡妇半年织布所得,结果寡妇的小儿子眼睁睁饿死,你们还把告状的寡妇打死在公堂上……” 皇帝越说越气,陡然暴吼一声,愤怒咆哮道:“可气的是那时朕没有办法,朕只能选择对你们让步,而朕之所以咬牙让步,正是因为你们有五千多名官吏。” 说到这里最后咆哮一声,厉喝再道:“现在你们还敢涎着脸提起五千多名官吏,你们真以为朕还是武德九年那个皇帝吗?朕要告诉你们,朕的侄子足足努力了九年,这九年时间整个皇族咬牙隐忍,我们为的就是打掉世家官吏把持民生。你们,败了,你们担当护身符的五千官吏,也许有一大半要跪地向皇族投诚……” “不可能!” 那群王氏众臣猛然抬头,他们的眼中明显有着慌乱,但他们必须给自己坚定信心,大声道:“官吏出身王氏,个个铁骨铮铮,他们宁肯站着生,绝不会跪着活,你让他们背叛家族,你莫要想的太美妙。” “哈哈哈哈!” 李世民又大笑起来,大笑中突然问道:“是吗?” 铁骨铮铮? 不肯苟活? 太原王氏似乎不配吧! 皇帝猛地大踏步向前,一路走到李孝恭展开的帛书面前,突然又是一声大笑,问那群王氏官员道:“你们想不想知道帛书上怎么说?” 帛书上怎么说? 帛书上的说法岂不就是李云的说法? 李云只是个诸侯国主,难道他的说法能代替皇帝决断吗? 似乎真能! 王氏官员忽然变得惊恐无比。 他们畏惧李云比畏惧皇帝更甚。 皇帝有时候懂得隐忍,而李云只喜欢‘以德服人’,他的德是两把大锤,他的服人是把人直接砸死。 在太原王氏等人眼中,李云是个不讲道理不顾及后果的疯子。 在他们惊恐的眼神中,李世民缓缓低头看向帛书,皇帝在帛书上找到关于民族之事的部分,然后用一种极其平静语气念诵出来,道:“侄儿猜测,王氏必然临死挣扎,他们肯定会拿官吏作为要挟,威逼二大爷做出让步妥协,呵呵呵呵,侄儿早已调查过,王氏有官一千三百二,书吏总计三千八百七十一,加在一起,共有五千一百九十一人。” 调查的好生清楚,数字精确到个人。 那群王氏官员面色苍白,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家族官吏的确切数字。 然而李云却清楚掌握这个数字,他掌握这个数字的目的是干什么? 不敢往下想。 他们不敢往下想,李世民却在继续往下念,但见皇帝双目盯着帛书,悠悠念诵道:“五千一百九十一人,官吏而已,又不是百姓,倘若他们愿意戴罪立功,可以留其一命苟活于世,倘若他们想要仗势抗衡,那么……” 李世民念到这里故意一停,一双虎目似笑非笑看着王氏众臣,突然淡淡一晒,极其平淡道:“那么,就全杀了吧!” 那就全杀了吧! 这是李云写在帛书上的话! 何其轻飘飘? 仿佛随口言! 然而这句话里的浓浓杀机,却让王氏大臣透骨森寒。 “李世民!” 王氏官员陡然咆哮起来。 但见他们全体从地上爬起,目光宛若疯狂道:“倘若敢灭王家,五千官吏横死,整个大唐必然陷入混乱,你们李家也要重蹈隋朝覆辙,灭国就在眼前,李家满门横死。” “是吗?” 李世民淡淡一声,分明不为所动! 皇帝陡然虎目一森,大声厉喝道:“房玄龄,拟旨!” 不等老房答应,皇帝厉喝又道:“大唐贞观,七年三月,渤海国主战于辽东,一战扫平高句丽,中原有世家,私通辽东贼,动私兵,传消息,此乃卖族卖国,已与谋反无异,大唐有律,诸罪不杀,唯独谋反,诛灭九族,朕纳渤海国主之言,太原王氏满门灭绝之,此旨,大唐皇帝,奉天承运,传扬天下,咸使闻之!” 好家伙! 好霸道的语言! 好坚毅的决断! 皇帝明明喊着让房玄龄拟旨,却把旨意的全部内容直接说出,这份旨意几乎不用修饰一分一毫,直接写在空白圣旨上就能发出。 传扬天下,咸使闻之! 这是不做任何退让,不给任何人劝谏的机会。 “李世民,你敢……” 那群王氏大臣满脸惊恐,惊恐之中宛如疯狂咆哮,其中一人由于太过恐惧,竟然发疯一般大笑起来,指着李世民道:“屠夫,你是屠夫,你杀王氏五千官吏,史书上必然千古骂名,啊哈哈哈,屠夫狗贼,你算什么皇帝,你是个暴君。” 人在临死之前,果然疯狂无比。 “好啊!” 李世民似乎好不生气,反而笑意涔涔点了点头,突然负手背后,悠悠然道:“朕正想当个屠夫,把这暴虐的罪名背下来,否则史书上去写我的侄子,那我这个做长辈的才会愧疚,屠夫而已,朕不在乎……” 说到这里猛然一停,虎目之中显出冰冷狠厉,陡然轻喝一声,道:“金吾卫何在?” 轰隆隆! 一群如狼似虎的金吾卫冲了进来。 李世民伸手一指那群王氏大臣,森森然道:“四十七人一个不放,王氏灭门这些人领先,把他们拖出去……” 说到此处再次一停,缓缓吐出最后三个字,冷冷道:“全杀了。” …… ……第2更爆,7000字了。 第264章 【玲珑的母亲是谁?】 金吾卫一拥而上,如狼似虎扑向王氏大臣,转眼之间将这群卖国贼制服,直接打断双腿拖了出去。 整座大殿之上,几乎落针可闻。 门外却是鬼哭狼嚎,隐隐竟然传来一股臭味,那群王氏官员屎尿横流,显然做不到常常自夸的视死如归。 噗嗤! 噗嗤! 噗嗤! 连续的砍剁声响起,空气中弥漫一股血腥气,王氏大臣的哭喊声渐渐消失,四十七个人直接在大殿门口被砍了头。 “呼……” 李世民突然长长吐出一口热气。 但见皇帝陡然转身而行,大踏步走回龙椅之下的台阶边,皇帝噗通一声单膝跪地,虎目闪烁着无法形容的激动,大声道:“父皇,皇族今日吐气扬眉也!” 在那台阶上方的龙椅旁边,大唐太上皇李渊四平八稳盘膝坐地,老人忽然哈哈大笑,指着李世民道:“二郎,爽不爽利?” 李世民霍然抬头,大声回答道:“爽!” 李渊再次哈哈大笑,又问道:“通不痛快?” 李世民双手攥拳,恶狠狠吐出一口气道:“痛快!” 父子两位皇帝,如此一问一答,忽然看到李渊颤巍巍站起身来,一双浑浊的老目渐渐变得凌厉,看着大殿中群臣道:“老夫退位八年,今日心满意足,从今天开始,李世民是大唐名正言顺的皇帝,朕,李渊,退位让贤……” 朕,李渊,退位让贤! 这句话李渊曾经说过,而且就是在这座大殿上说的,不过那是在八年之前,玄武门事变之后的第四个月,当时李渊满含愤怒,站在大殿上说出了退位让贤。 曾经说过的话,今天重新说一遍,前后相隔八年时间,然而大臣们都能明白为何如此。 今天李渊所说,才是发自真心,从今天开始,任何人没有资格再抨击李世民得位不正。 因为,太上皇李渊心甘情愿让出了皇位。 李世民虽然做了七年皇帝,直到今天才算是名正言顺。 “恭喜陛下,贺喜太上皇……” 整座朝堂大殿,忽然山呼一片,但见无数大臣从坐垫上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双手抱拳行礼。 而李世民的几个皇子更加兴奋,行礼的时候浑身都在打哆嗦。 当年参加玄武门之战的那些武将也很兴奋,因为李渊给李世民正名就是给他们正名。 满朝文武,欢欣异常。 没人愿意活在愧疚之中,越是大人物越害怕留下骂名,今次李渊为李世民正名,文武百官也跟着受益。 从今天开始,任何史书都得乖乖修改一番,曾经写了李世民杀兄囚父的地方,必须修改成家人之间的内部纷争。 李世民得位不正,现在堂堂正正。 原因很简单! 李渊心甘情愿退位让贤。 这是李渊最大的权利,是任何人无法夺去的权利,只要他不承认李世民一天,李世民就得背着得为不正的骂名,然而只要他点头认可下来,哪怕天下人一起骂李世民也白搭。 因为这是李渊的传位之权。 他把皇位堂堂正正传给了李世民。 晚了八年! …… “呼……” 李世民再次吐出一口长气,直觉浑身仿佛泡入热水一般轻松,他苦苦支撑了八年,终于等到了解脱。 这是来自他父亲的承认。 李世民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想去东北好好谢谢一个孩子,如果不是那个侄儿横空出世,也许他这一辈子都得背着骂名。 是那个侄儿的不断努力和奋斗,终于让皇族打掉世家吐气扬眉,也正因为皇族吐气扬眉,从此皇权稳固无比,所以父皇才会做出选择,终于承认了自己的治世之能。 其实功劳有一大半属于李云。 “朕要去谢谢侄子!” 李世民这个念头越来越盛,忽然抬头看向了李渊,郑重道:“父皇,您想不想出宫走一走?散散心,乐一乐。” 李渊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但见老人满脸惊喜,很是激动道:“二郎要放朕出宫游玩?” “你是放您出宫,是陪您出宫……” 李世民有些尴尬低头,语气讪讪道:“儿臣准备出关一行,观阅渤海建国大典,建国的诸侯是您孙子,您这位爷爷应该去看一看。” “好啊!” 李渊大喜点头,激动道:“朕还要给他主持大婚,让他迎娶正妻册立为妃,似乎小家伙早已及冠成年,可是他一直没有被长辈赐字,朕想到了一个不错的字,这次去渤海正好给他赐字及冠。” 李世民哈哈一笑,连忙点头道:“这是您做爷爷的权利,天下任何人都抢不去,父皇,咱们便这么说定了,儿臣陪您一起出关,参加渤海建国大典,顺便再给他娶上几房媳妇,老三这一支很快就能繁荣起来。” “对对对!” 李渊更加兴奋,急急道:“朕去之后就不回来了,留着渤海帮他带孩子,老年含饴弄孙,实为生平一乐。” 父子两代皇帝越说越投机,渐渐开始设想李云娶妻生子的事情。 突然李世民面色一惊,脱口而出道:“父皇您得解释一下,为什么坚持让儿臣下那道圣旨,小铃铛封了归德县主,为什么您坚持把她赐给李云。” “哈哈哈哈!” 李渊扬天大笑! 但见老人笑声中忽然走下台阶,一路竟然走到大殿群臣面前,老人目光不断在大臣之中扫视,被他扫视者几乎都是世家出身的官员。 太原王氏刚被下旨灭门,此时世家官员各个心惊肉跳,他们弄不明白李云为何突然看着他们,心里不由自主生出一股紧张。 却见李渊目光先是落到一人身上,笑呵呵道:“赵郡李氏,反水挺快!” 那人正是赵郡李氏的族长李博然,也是不久前第一个站出来对太原王氏捅刀子的人,他见李渊看着自己,连忙拱手行礼道:“太上皇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赵郡李氏何来反水之说?您老人家可能还不知道,贞观四年的时候我们已经选择了站队,当时渤海国主在范阳城里狙击人参,我们赵郡李氏亏得一塌糊涂,无可奈何之下,只能乖乖向陛下投诚。” “哈哈哈!” 李渊一声大笑,语带深意道:“那岂不是祸兮福之所倚?” 李博然转头看了看大殿门外,太原王氏四十七个重臣的头颅正摆在门口,李博然心有余悸点了点头,有感而发道:“果然是祸兮福之所倚!倘若那时没有做出选择,今天死的也许会有我们……” 李渊不再和他说话,转而又看向一个大臣,悠悠问道:“清河崔氏,累世豪门,你们倒也聪明,朝堂上做出正确选择。” 那大臣是清河崔氏新一代族长,辈分对上李渊明显不够看,连忙躬身弯腰行礼,同时也开口解释道:“太上皇您却不知,崔氏和程家有着姻亲,因为程家联系之故,慢慢接触了渤海国主,经过渤海国主牵线,崔家和皇家早已结成同盟!” 李渊微微一怔,下意识问道:“这是哪年的事?” 崔氏族长脸色一红,讪讪低头道:“也是贞观四年!” 原来当年崔氏也参与了炒作人参,结果被李云搞得灰头土脸,家族亏损太过严重,不得不乖乖选择投诚。 李渊目光炯炯看着这人,忽然又问了一句道:“你们家的清河老叟身体如何?” 崔氏族长连忙再次一礼,满脸肃静道:“多承太上皇问询,家祖父颇为硬朗!” 李渊点了点头,笑呵呵道:“你回家之后告诉他一声,就说我李渊准备出关去游玩,问问他愿不愿去,免得窝在家里发了霉。” 崔氏族长郑重点头,恭敬答应道:“晚辈必然把话带到。” 李渊不再和他说话,慢慢又走向一个大臣。 这大臣不等李渊开口,已经面色发白弯腰行礼,急急争辩道:“启禀太上皇,我荥阳郑氏虽然没有及早投诚,但是今夜在大殿上也选择了站队,还望太上皇大发仁慈,祈请皇族留我郑氏一命!” 这人倒也光棍的很,自己先把自己的要求说出来,用的还是祈求之言,毫不掩饰的祈求活命。 不求不行啊,太原王氏刚刚被下旨灭了门。 此前大唐四姓六望,荥阳郑氏和太原王氏走的最近。 并且,郑氏和皇族之间颇多纠葛! 比如在早年之间,李渊曾是大隋的荥阳留守,双方为了利益多次针锋相对,彼此之间说是有仇也不为过。 长孙皇后曾经跟李世民说过,李元霸小时候挨打就是中了荥阳郑氏的奸计,那次荥阳郑氏使用下三滥手段,派出市井无赖想要掳掠逛街的长孙等人,结果李元霸发狂之后当街杀人,而荥阳郑氏立刻驱动百姓威逼李渊杀子。 坏事做的多了,必然心惊肉跳,若问这一刻朝堂大殿上哪家的大臣最为恐慌,毫无疑问绝对是祖籍荥阳的荥阳郑氏。 …… 其实这位郑氏族长搞错了李渊找他的原因。 但见李渊冲他看了半天,忽然笑呵呵问道:“郑译是你什么人?” 郑氏族长微微一怔,连忙回答道:“乃是家祖父!” 李渊点了点头,突然又问道:“还活着吗?” 郑氏族长咽口唾沫,轻声道:“家祖父晚年身体颇差,已于贞观二年驾鹤而去。” “哦,死了五年啊!”李渊又点了点头,苍老脸上现出奇怪神情,突然再次开口问道:“你可知道郑译和朕有死仇!” 郑氏族长吓了一跳,连忙道:“还请太上皇宽恕,家祖父已经作古。” 说着小心翼翼抬头,看向李世民那边,这货其实担心的是李世民,生怕皇帝下旨把他们郑家也灭门。 “哈哈哈!” 李渊不知为何突然大笑起来,竟然用手拍了怕郑氏族长的肩膀,莫名其妙道:“你无需害怕,朕不想怎么样!你祖父虽然和朕有死仇,但你祖父和朕也有友谊,荥阳郑氏和皇家之间,彼此颇多纠葛纠缠,具体谁对谁错,其实各有对错,上一代的仇怨,不会影响到这一代身上。” 郑氏族长顿时松了口气! 哪知李渊忽然又开口,道:“但是荥阳郑氏这一代做出的错事,皇族也不会平白无故给与宽容。” 这话登时让郑氏族长惊慌起来。 不是他不够沉稳,而是身后背负着一个巨大家族,倘若家族也被灭门,他这个族长就是全族的罪人。 奈何这几年确实错事太多。 荥阳郑氏跟在太原王氏后面摇旗呐喊,七八年来一直属于大唐皇族的死对头。 就在他心惊肉跳之时,忽听李渊再次问他,道:“郑观音是你什么人?” 郑观音? 郑氏族长心里一抽! 这货小心翼翼看了李世民一眼,然后才小声小气回答李渊道:“回禀太上皇,她是我姑姑。” 回答之时心中好奇,不知李渊为什么会问一个女子。 却见李渊轻轻一叹,仿佛回忆道:“观音那丫头,是个好儿媳……” 突然又看向郑氏族长,大有深意问道:“你知不知道小铃铛的母亲是谁?” 小铃铛? 那不就是刚刚被封为归德县主的玲珑? 她是李建成的女儿! 而李建成的太子妃似乎正是郑观音。 郑氏族长怔了一怔,下意识看着李渊道:“太上皇您到底想问什么?” 他隐隐约约已经觉得,荥阳郑氏是死是活似乎有了转机,也许就在刚刚封为归德县主的小铃铛身上,太上皇似乎极力要促成归德县主和渤海国主的亲事。 偏偏两人乃是堂姐弟,堂姐弟之间肯定不能结合。 而太上皇明显不是个老糊涂。 那么,这里面莫非有他们郑家的隐秘不成? …… ……第3更,今天11000字。 第265章 【一位老人的良苦用心】 郑氏族长猜的有些接近事实! 荥阳郑氏和皇族之间真的存在某种隐秘! 可是怪也就怪在此处,李渊忽然负手离开他身前,这位大唐太上皇似乎有苦难言,只在离开的时候发出一声叹息。 但听李渊很是愧疚叹息道:“当年长辈事,却需晚辈担,奈何故人死,长埋黄土间。秘密随风去,活人难心安,可叹不能说,风月也无边。骂名归晚辈,长辈难心欢,待朕驾鹤时,此事方可翻……” 一番愧叹,似乎吟诗,其实李渊这不是吟诗,而是用最简练的文字透露出某种不可说的含义。 他这十二句似诗非诗的话,分明是给大家讲了一个隐藏离奇的故事。 能在朝堂上厮混的没有笨人,李渊知道他的故事大臣们能够听懂。 什么叫做当年长辈事,却需要晚辈担? 这话仅从表面意思就能看出来,当年李家和荥阳郑氏之间必然有某种不可明说的隐秘,这个隐秘涉及到某个长辈的名声,所以不能把它揭露出来昭示于众。因为不能揭露出来,那么只能小辈去承担骂名,承担什么骂名呢,李云和玲珑的婚事。 两人名义上是堂姐弟,结合必然背上千古骂名。 但是李渊却在诗里给出了暗示,两个人虽然背上骂名但是可以结合。 因为,两个晚辈是帮着长辈承担了骂名。 既然是承担骂名,那么真实情况是不需要挨骂,不需要挨骂只有一种说法,那就是李云和玲珑没有血缘关系。 这种解读环环相扣,一环扣一环,古人确实是很了不起,能用最简练的文字透出无数信息。 李渊也算用心良苦,他为了晚辈之事已经透露太多,比如他诗中的第三句第四句,奈何故人死,长埋黄土间,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说当年的事情荥阳郑氏老族长知道,但是荥阳郑氏的老族长已经死了。 这两句里面又有暗示,暗示荥阳郑氏知道隐秘的死了,而他李渊却还活着,所以隐秘只有他知道。 果然后面第五句和第六句,秘密随风去,活人难心安,啥意思,说的就是郑氏老族长死了,世上知道当年隐秘的又少了一个,但是毕竟他李渊还活着,他知道隐秘却无法说出来,活的很难心安很是煎熬。 但若仅仅是这样,他的诗词无法服众,因为都是似是而非的暗示,传出去会让人觉得是编造谎言。 所以李渊话锋一转更进一步,在第七句和第八句给出了更明确的暗示。可叹不能说,风月也无边。 啥意思,当年的隐秘关乎风月啊…… 关乎风月,却不能说,那么这个关乎风月肯定不是李渊本人,否则李渊必然敢为了晚辈的幸福承认下来,因为他已经很老了,不需要在乎名声。 所以这个关乎风月,绝对是隐秘中的其她人。 是谁呢? 后世人也许很难猜测,但是大唐的臣子们擅长这个,能在朝堂厮混的都是人精,最精通的就是揣摩上意。 关乎风月,不能说,而且是长辈,需要晚辈来背骂名…… 所有的词汇联合在一起,瞬间便能让人猜透一切。 当年那场隐秘事,必然涉及到了一个女性长辈,这个长辈指的是李云和玲珑的长辈,而不是李渊和郑氏老族长那一代的长辈,为什么是女性长辈呢,因为只有女性的隐私不方便昭示于人。 大臣们再回忆一下李渊最初的举动,李渊在念诗之前专门询问郑氏这一代族长知不知道郑观音…… 郑观音是谁? 郑观音是李建成的太子妃? 倘若李世民没有发动玄武门之变,郑观音才应该是坐镇后宫的大唐皇后。 她不但是荥阳郑氏的嫡长女,也是玲珑公主的生身之母。 如此一番联想,事情水落石出,当年关乎风月那件隐秘事,必然涉及到了郑观音的身上。 郑观音是玲珑的母亲,自然算是李云的长辈,女人的隐秘不能昭示于人,那么只好让李云这个女婿承担骂名了。 所以李渊在最后四句里给出明确答案,骂名归晚辈,长辈难心安,待朕驾鹤时,此事方可翻。 啥意思? 心怀愧疚啊! 这个心怀愧疚既有李渊的愧疚,想必也有郑观音那位母亲的愧疚,但是李渊为了保护儿媳妇的名誉,只能选择让李云这个小辈承担,唯有等他临死之时,才会把这件隐秘告诉某个人。 但是在他临死之前,这事绝对不会说出来。 不能说出,是为了保护儿媳妇的名誉。 用诗暗示,是为了洗脱李云和玲珑的骂名。 李渊不愧是一代开国帝王,这一手春秋笔法堪称用心良苦,最主要的是大唐群臣都是人精,他们能从暗示之中听明白一切。 既然听明白了! 自然不会再反对李云和玲珑的事! 至于明面上的骂名…… 呵呵! 李家皇族的骂名还少么? 玄武门一场殊死搏杀之后,李世民背上了杀兄囚父的骂名,自古兄友弟恭,他触犯了,自古孝敬父母,他触犯了,骂名甚至被颜家那个老头写进史书,然而李世民还不是照样坐在龙椅上当皇帝? 如果有人说杀兄囚父是因为政治,骂名可以被后世之人给予理解和宽容,那么可以,李家的骂名还有很多…… 比如还是玄武门之后的事,李世民一刀干掉了李建成和李元吉,却把李建成和李元吉的老婆收入后宫,等于是接纳了自家兄弟的遗孀和女眷。 吊炸天不? 足够让人骂了吧? 然而有什么损失吗? 没有! 脏唐臭汉,骂名而已,只要自己爽了,哪管别人大骂,毕竟这只是风月之事,骂上一阵子也就没人在意了。 …… 能屹立朝堂的没有傻子,李渊的意思大臣们自然明白。 既然明白,那得配合,再加上今晚皇族扬眉吐气,一道圣旨直接要屠灭王氏满门,其他几个世家心有余悸,正急着要找机会大表忠心。 果然只见荥阳郑氏的族长猛然站出,急吼吼道:“渤海国主,实乃佳婿,归德县主,温婉可人,陛下予以赐婚,实乃天作之合,归德县主拥有荥阳郑氏血脉,此事我荥阳郑氏举手赞成……” 说着为了表示重视和讨好,紧跟着补充一句道:“自古嫁女,当有陪嫁,我荥阳郑氏不能亏待了血脉嫡亲,必须让归德县主嫁的风风光光,嫁妆一事,封顶而随,只要不出逾制,荥阳郑氏有的是钱。” 这是拿钱想买命的意思! 也是想借这事向皇族靠拢的意思。 如今满朝文武之间,唯有荥阳郑氏最为焦心,他们一直跟着太原王氏摇旗呐喊,深怕李世民会举起屠刀秋后算账。 钱财乃身外之物,为了性命该舍当舍。 这位郑氏族长也算临机决断之人,站在大殿上直接说出了荥阳郑氏的陪嫁,大声道:“倘若渤海国主大婚,荥阳郑氏奔赴出关,赠送陪嫁,封顶而随,田产无法赠送,那么我们赠送粮食,郑氏在荥阳修有四个巨大粮仓,储存五年陈粮约为四百万石,这些粮,算嫁妆……” 好家伙! 出手就是四百万石粮食! 这是铁了心的要拿财产把皇族给砸倒。 果然只见李世民虎目一闪,急急道:“四百万石粮食,运送出关很难。不如只运两百万石,剩余一半折算银钱。” 这话话里有话,隐隐约约有着暗示。 郑氏族长是个人精,连忙故作犯愁道:“一半粮食折算银钱,那也得两百万石,放眼整个大唐,能买下这么多粮食的可不多。” “哈哈哈,国库买!” 李世民开怀大笑,道:“朕让户部统计一下,然后让国库给出这份钱,两百万石粮食,正好拿去周济百姓……” 大唐各地都缺粮,两百万石可以周济无数百姓,如果这笔生意能够做成,青黄不接的时候能救无数人。 郑氏族长只求保命,李世民的要求他岂敢不从,连忙道:“既然陛下给予厚赐,荥阳郑氏感谢君恩,好,我们便把两百万石粮食运送出关,当做归德县主的陪嫁赠给渤海国主,另外两百万石卖于户部,让国库帮我们折算银钱运送出关。” 其实压根不需要这么麻烦,运粮食不方便只是个借口。 两百万石粮食能运出去,四百万石难道很难吗?真正的原因是李世民也要买粮,荥阳郑氏这是拿一半的粮食买命。 李世民虽然买了粮,但是并不贪占李云的好处,但见皇帝沉吟一番,忽然笑着道:“朕占了侄子便宜,不像个长辈作风,这样吧,朕除了让户部给你们折算银钱,朕再从皇家宝库拿出几样宝物,这几样宝物一并赐给荥阳郑氏,你们拿着宝物去给小铃铛当陪嫁……” 肯赐下宝物,这就代表着原谅了荥阳郑氏,虽然没有直言接纳,但肯定不会举起屠刀了。 郑氏族长大喜,连忙弯腰行礼,因为太过激动,一时无法言表,只能哆哆嗦嗦道:“陛下,臣……” 他却不知道,李世民其实还有别的目的! …… ……第1更到,3200字。 第266章 【太原王氏,满门抄斩】 “谢朕的话就免了!” 但见李世民淡淡一笑,摆摆手道:“朕准备明日起驾出关,随驾带上整个朝堂前往渤海,尔等荥阳郑氏若是有心,不妨多派一些人手跟着,渤海国乃是初创,李云那小子必然缺人用。” 说着大有深意看了一眼郑氏族长,淡淡又道:“你若真的心存感谢,等出关之后去谢渤海国主吧。” 这等于是再给了一个厚赐,推荐荥阳郑氏去跟着李云混饭吃。 郑氏族长更加大喜,猛然噗通跪倒在地,大唐不兴跪拜之礼,然而这家伙却连连磕头,激动道:“陛下,陛下……” 这激动是发自真心的! 前一刻还担心满门抄斩,这一刻突然被皇帝推荐给了李云,放眼当时之间,还有比李云更粗的大粗腿吗? 倘若李云能够接纳他们,荥阳郑氏甚至可以举族出关,到时迁徙渤海定居,跟着李云肯定更爽! 那可是一根超级大粗腿啊! …… 连荥阳郑氏都能被放过一马,显然皇族并没打算斩尽杀绝,大殿上其他世家重臣心中暗暗放下一口气,相互之间悄悄递了个心有余悸你的眼神。 荥阳郑氏被放过,未必是因为拿钱买命,也许是因为皇族不愿意屠戮太多,导致整个天下陷入不稳和动荡,虽然这猜测很接近,但是不能不做点表示,荥阳郑氏当了舔狗,难道他们这些世家不能当吗? “陛下……” 但听大殿上有人出声,赫然是清河崔氏的新一代族长,但见这人大踏步走到中央,一脸诚恳看着李世民道:“****经发出邀请,命令微臣通知家祖一声,两位老人要出关游玩,我们做晚辈的很想陪着,恰好渤海国主欲要大婚,清河崔氏岂能不表表心意!” 这话一听就明白,崔氏也想拿点钱买个安心,如今不比以前,五姓七望再也不是原来的不可或缺,大唐皇族已经强势起来,看你不爽直接踢你出局。 一旦被踢出局,下场可想而知,哪怕是传承千载的门阀,不用多久也会衰败削弱。 崔氏族长聪明的很,明着是说表表心意,实则是想给李云送礼,借着李云大婚之事,送礼和皇族套套近乎。 李世民倒也干脆的很,直接大手一挥道:“五十万石粮食,渤海国主一半,大唐户部一半……” 说着停了一停,又道:“还是老规矩,国库出钱帮你们折现。” 这等于是接纳了清河崔氏的讨好。 但是崔氏族长仍旧有些担心,忍不住开口道:“陛下,您的宝库里能否赐下一样宝物?我们崔氏要去恭贺渤海国主大婚,偏偏手头上有些捉襟见肘。” 这话说出去鬼都不信! 堂堂五姓七望,清河崔氏乃是超级大门阀,若是家里没有几样镇族之宝,岂能配得上千载传承的世家。 之所以开口向皇帝讨要宝物,主要还是为了表达忠诚。 果然只见李世民哈哈一笑,指着他道:“朕才答应荥阳郑氏,你们清河崔氏也跟着占便宜,朕得提前跟你说个明白,朕宝库里的宝物可不能白白赐人。” “陛下放心!” 崔氏族长急急点头,一脸急切道:“崔氏愿出两百万贯,弥补陛下的宝库损失。” 李世民甚为满意,点点头道:“朕忽然想到宝库里有一株红珊瑚,正适合送给大婚之人当做庆贺。” 崔氏族长毫不迟疑,郑重道:“那我崔氏便用两百万贯买下这株红珊瑚!” 两百万贯买一株红珊瑚。 红珊瑚却要送给李云当礼物。 李世民得钱,李云得宝,而崔氏也得到了应得之物,他们两百万贯买了个护身符。 这可是一株价值两百万贯的红珊瑚。 绝对是能够镇压府库的绝世至宝。 李世民是皇帝,他不会白白贪下崔氏的钱,既然人家崔氏给出两百万,皇帝必然要选出一样等价值的宝物。 远在关外的李云还不知道,他今晚什么都没做已经大发其财。 …… 荥阳郑氏出手四百万石粮食,清河崔氏两百万贯买了红珊瑚,剩下还有几个超级门阀,自然也不可能装聋作哑。 转眼之间,都站出来表态,纷纷表示要去渤海参加李云大婚,顺带着给劳苦功高的渤海国主送上贺礼。 大唐君臣之间,似乎又变回其乐融融。 然而唯有大殿门口传来的血腥,还在提醒着众人不久之前的杀伐。 其实谁都没忘! 只见李世民脸色忽然一冷,虎目闪闪扫视群臣,突然目光看向房玄龄,语气坚决道:“房卿,拟旨吧。” 拟旨? 拟什么旨? 屠灭太原王氏满门的旨! 房玄龄越众而出,一脸郑重想皇帝拱手应命。 至此,大唐开创先河的早朝终于到了尾声,奇怪的是李云帛书并没当庭读完,李世民不知为何竟然没有再提。 有大臣恍然而悟,其实帛书已经读完了! 国事! 家事! 民族事! 横扫肃清! 雄霸崛起。 诵读国事的时候,说了渤海国马上要建国,并且向李世民报备建国之事,言称整个渤海国收编了靺鞨族上千万人口。 家事,说的是准备娶老婆,因为李云一点夸张,说他的老婆出身不凡,结果惹出许许多多转折,弄得李世民去把李渊请了出来。 民族事,揭露太原王氏出动私兵,大唐皇族终于吐气扬眉,一道圣旨下令屠灭满门。 后面的横扫肃清和雄霸崛起,确实不需要继续诵读下去了。仅仅从字面意思上理解,已然知道指的是什么。 横扫肃清,杀的就是太原王氏,雄霸崛起,大唐皇族今晚何等的吐气扬眉? “退朝!” 李世民忽然从口中蹦出这两个字,然后负手仰头常常吐出一口气,但见皇帝陡然哈哈大笑出声,大笑之间大踏步离开了大殿。 笑声滚滚中,大殿后面传来李世民最后的声音,无比痛快道:“朕等今日,多年矣……” 这是今夜第八次这么说。 皇帝的声音渐渐消失远去! 满殿大臣面面相觑,一千五百多人心思难平,众人正要离开大殿,猛见武将之中站出两人。 这两人非同小可,赫然是大唐两大军神,一个是卫国公李靖,一个是英国公李绩,两人一路走到房玄龄面前,李绩突然莫名其妙开口道:“干脏活的事,程知节最擅长。” 这话说的无头无脑,然而房玄龄却点了点头。 老房还没有开口,旁边李靖却开了口,道:“但是程知节已是王爵,并且身在关外渤海。” 老房又点了点头。 李绩似乎和李靖心有默契,两人几乎是一人接上一句,但听李绩道:“程知节不在,刘鸿基也行。” 然后李靖紧跟着一句,道:“可惜刘鸿基也不在。” 说着两位军神对视一眼,同时开口道:“不但刘鸿基不在,尉迟敬德也不在,此外还有秦琼,他们全都身在辽东……” 一番话说的全都无头无脑,听起来简直是莫名其妙,偏偏房玄龄却不断点头,唯有听到秦琼名字的时候才摇了摇头,笑呵呵道:“秦叔宝秉性忠厚,他可干不来这种事。” 两位军神点了点头,郑重道:“这件事,我俩干!” 房玄龄面色有些肃重,忽然轻声开口道:“这可是上万条人命。” 两位军神毫无迟疑,同时道:“杀人之事我们干的还少么?做个屠夫而已,大唐的将军哪一个不是屠夫?” “好!” 老房郑重点头。 然后突兀又问:“什么时候要?” 两位军神同时看向门外,语气森然道:“现在就要!” 老房明显一惊,脱口而出道:“这么急?” 李绩和李靖随时一眼,同声道:“陛下明日就要起驾,出关前往渤海,所以此事只有一夜时间,天亮之时必须让陛下满意。” 老房深深吸了一口气,郑重道:“老夫现在就拟旨!” 知道此时,终于明了,原来两位军神要去屠杀,他们拦住房玄龄是要圣旨。 …… 此时已经是夜半三更,大唐长安忽然变得极不平静。 但见两员大将风驰电掣奔驰皇宫,各自翻身上马朝着某个方向疾驰,在他们身后,乃是兵戈霍霍的两万千牛卫。 这两员大将正是李绩和李靖,两个国公面上带着肃重的煞气,他俩骑马飞奔,后面刀兵森然,出离皇宫之后直奔朱雀大街,仅仅一盏茶功夫就到了一处大宅府邸。 这座府邸十分巍峨,绵延占地足有三四百亩,正门高悬一块牌匾,赫然写着太原王氏。 两位国公眼神平静,身后的千牛卫却杀气腾腾,陡然李绩大手一挥,沉声道:“围起来!” 轰隆隆! 两万千牛卫分出一万,很快将整座府邸围了水泄不通。 然后李靖缓缓从怀里掏出一份圣旨,高举头顶道:“太原王氏,枉顾君恩,私自出兵,勾连高丽,此为谋反,满门灭绝,臣,卫国公李靖,奉旨讨贼……” 旁边李绩一声轻喝,大手一挥道:“冲开大门,杀!” 一个杀字,宛如九幽传来的寒风! 千牛卫乃是大唐最精英的军队,乃是从所有军中选拔而出的悍卒,千牛卫不领府兵,专责执掌御刀宿卫侍从,说白了就是皇帝的铁杆亲兵,这是整个大唐最猛的一股战力。 看看他们的编制就明白何等厉害。 大唐左右武卫,归千牛卫统属,大唐皇家百骑司,属于千牛卫其中一员,大唐玄甲铁骑,乃是千牛卫中流砥柱,大唐皇宫的羽林卫,乃是千牛卫轮番换防。 这样一支铁军,攻城拔寨不在话下,用来冲击一座府邸大宅,简直有点大材小用。 太原王氏的大门虽然厚重,但是岂能挡住如狼似虎的千牛卫,但听轰隆几声巨响,大门直接被巨木撞开。 是的,用巨木撞开的。 没有喊门,没有等王氏主动来开门,而是采用攻城似的办法,直接杀气腾腾撞开了府门。 然后,一万千牛卫狂冲而入。 整座府邸,杀声震天。 …… ……第2更到,6900字了 第267章 【李靖和李绩故意抗旨?】 噗嗤! 一刀剁下! 砰砰! 人头落地! 千牛卫一个悍卒满脸狰狞,将一个王氏的公子枭首当场,然后他拎着刀子冲进房门,铁血无情横批乱砍。 这是王氏府邸中的一个小院主房,屋里居住着王氏之中的某一房分支,悍卒进门之后提刀便杀,转眼将这一房的男丁砍死当场,忽然他的刀锋收住,愣愣看着锁在床脚的三个女人。 这三个女人全都赤身裸体,显然刚才正陪男子在床上欢快,其中有个女子小腹略微隆起,分明是有怀胎在身的迹象。 悍卒脸色有些发呆,拎着大刀一时手足无措。 那三个女人躲在床角瑟瑟发抖,俏脸之上变得苍白没有血色,她们惊恐看着悍卒手里的大刀,看着刀锋上不断滴下的鲜血,她们再看看倒在血泊之中的男人,口中却不敢发出一丝一毫声音。 她们浑身赤裸,却连拿起衣服遮掩身体的胆量都没有,她们只敢瑟瑟抱在一团,眼睛之中闪烁着无比的恐惧。 那悍卒心里有些不忍,突然开口问道:“汝三人,可是王氏明媒正娶的儿媳?” 三个女人浑身打哆嗦。 她们不敢回答! 因为她们确实是明媒正娶。 那悍卒还有是有不忍心,开声又问道:“汝三人,可曾作威作福?” 三个女人连连摇头,惊恐之中终于找到求命机会,不断道:“将军,将军,我们虽然是王氏之妻,但我们只是嫁人的妇子,我们连大门都很少迈出,哪里有资格作威作福……” 这解释让悍卒有些无法决断。 忽然门口人影一闪,赫然又冲进来一个悍卒,进门的悍卒同样拎着一口刀,语带愤恨对第一个悍卒道:“刘老哥你傻啦?太原王氏有好人吗?别听这几个娘们差胡扯,赶紧都杀了,别触犯军令,两位国公大将军亲自坐镇,你可不要因为三个娘们吃了军法。” 这劝解带着腾腾杀气,似乎还有对太原王氏的愤恨,然而第一个悍卒仍旧迟疑,忽然开口道:“有个女人怀胎了!”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我刚才呵斥她们问过,她们没有作威作福。” “这你也信?” 第二个悍卒有些恼怒,突然指了指缩在床角的三个女人,然后又指指地上躺在血泊之中的男子,咬牙切齿道:“刘老哥你看到没有,三个女人同时睡,这就是太原王氏,不但奢华而且糜烂,这个家族号称钟鸣鼎食,其实全是吸得老百姓血。” 可惜第一个悍卒仍旧迟疑,望着床上女人道:“她怀胎了。” 第二个悍卒终于怔了一怔,下意识道:“你想放个仁慈?”随即连连摇头道:“老哥不可,圣旨说的是屠灭满门……” 他这是苦心相劝,甚至准备提刀将三个女人杀了,哪知第一个悍卒突然将他拦住,然后冲着三个女人暴吼一声,厉喝道:“你们穿上衣服!” 那三个女人脸色苍白,抖抖索索拿衣服穿上。 而悍卒则是收起大刀,突然对第二个悍卒道:“你在这里守着,我要去见两位大将军!” “不用了!” 猛听门口传来沉声一响,却是李绩和李靖竟然踏进这个小院子,两个国公军神站在房门口向里一望,随即问两个悍卒道:“为什么不动手?” 第一个悍卒抿了抿嘴。 第二个悍卒有些担心,连忙道:“启禀两位国公,吾等正要动手。”说着提起大刀,要去砍了三个女人。 然而第一个悍卒再次将他拦住,转头看向李绩和李靖道:“两位国公,这三个女人有一人怀孕了。” 李绩和李靖对视一眼,忽然问他道:“你可知道圣旨说的是灭满门?” 悍卒点了点头,略显愧疚垂下头去。 但他仍旧拦在第二个悍卒之前,用身子抵挡着第二个悍卒不去砍死女人。 李绩和李靖再次对视一眼,似乎被这个悍卒违抗皇命气的暴怒。 但听李绩陡然一声厉喝,怒眼圆睁道:“本国公治理千牛卫,从来没有敢于抗令的兵卒,你这小子既然如此,那可莫怪本国公军法从事……” 然后李靖在旁边同样冷喝一声,道:“有功当赏,有罪必罚,你既然抗令不尊,以后不能再担任千牛卫,本国公将你驱逐贬出,罚你去关外当一个普通的兵卒,你可有不服?” 悍卒登时一愣! 千牛卫乃是皇家亲军,军中的律法何等严格,他今夜抗命不遵,按律当杖毙而死,哪知两个国公高高抬起轻轻放下,竟然只惩罚他出关做个普通兵卒。 关外虽然苦寒,但是毕竟留的一命,这悍卒连忙单膝跪地,恭恭敬敬给两个国公抱拳行礼。 这时只听李绩沉吟一声,道:“自古有云,一过不能二罚,你既然为了三个女人抗命被罚,那么三个女人因为你可以保留一命,但是,这是暂时的……” 说着看了悍卒一眼,沉声又道:“暂时死罪可免,明日仍是不知,吾二人没有权利饶恕王氏之人,当世唯有两个人拥有这个权利,你既然被罚出关,本国公便让你戴罪做事,你负责押送这三个女人一同出关,她们是死是活全有渤海国的律法而定。” 说着再次一停,转头看向旁边的卫国公李靖,故作问询道:“卫国公,老夫这么做没有违逆陛下旨意吧?陛下虽然下令满门抄斩,但是渤海国主乃是王氏死敌,他有资格报仇,他应该亲手杀一些王氏的人,对不对?” 李靖装出沉吟之色,半天才故作迟疑点点头,道:“渤海国主乃是诸侯王,也是陛下至亲的子侄辈,他被太原王氏出动私兵祸害,按理应该送一些王氏之人让他杀,年轻人必须出出气,否则憋坏了可不好。” “那就行了!” 李绩郑重一声,伸手对那悍卒一指,沉声道:“本国公现在驱逐你离开千牛卫,从此你再也不是同袍羡慕的皇家亲兵,我罚你发配出关,戴罪立功押送三个女人。” 这一番演戏,其实悍卒隐隐已经懂了,悍卒回头看了看三个瑟瑟发抖的女人,转过头来恭恭敬敬抱拳行礼。 他一言不发拾起地上大刀,走到床边呵斥三个女人站起来,然后押送三个女人出了房门,再押送她们出了这座小院。 他出院之后忽然怔住,望着眼前一幕有些发呆。 但见小院之前站着一百几十个兵卒,依稀全是出身千牛卫的同袍们,这些同袍个个拎着大刀,他们的身旁各自押着一个两个女人。 甚至还有十来个兵卒,怀里竟然抱着小襁褓,襁褓中分明是一个一个吃奶小娃,此时正被惊吓的哇哇大哭。 这些同袍看到他出来,有人冲着他远远招了招手,语带平静道:“原来是刘老哥,你也被大将军发配关外了吗?赶紧过来吧,咱们这些人都是!” 悍卒点了点头,押送三个女人走了过去。 这一百多个千牛卫悍卒,身旁是大约三四百个女人,这些女人都有一个共通之处,那就是她们的腹部微微隆起。 偶然有那腹部不曾隆起者,胸口必然会比普通女人高耸,这分明是哺乳期的女人,而押送她们的兵卒必然抱着一个襁褓。 此时已是深夜,整座王氏大宅还在屠杀,无数哭嚎声音响彻夜空,听的那些女人面色苍白无血。 渐渐地,屠杀声越来越小。 而这个小院门前,越来越多的兵卒被罚过来,每当有人被罚而来,必然押着一两个女子。 人数竟然有七八百之众。 在那座小院之中,李绩和李靖满脸肃重,两位国公心里明显没底,忽然对视一眼道:“陛下说的是屠满门,咱们这一手不知是对是错!” 然后李靖轻轻吸了一口气,又道:“但愿渤海国主能够抗衡陛下的雷霆暴怒,否则咱们两个怕是要和悍卒们一样的结局。” 说到这里又叹一声,喃喃道:“不,咱们的结局比兵卒们更惨,也许会剥夺爵位,甚至会牵连家族。” 李绩倒是看得比较开,闻言呵呵一笑道:“放心吧,陛下要灭的是王氏,如今满门抄斩,男丁一个不留,至于这些女人,陛下未必放在眼里。” 李靖沉吟一番,略显不确定道:“从兵法角度来讲,这属于没有斩草除根。” 李绩看他一眼,忽然大有深意道:“若是把妇孺也屠杀干净,你信不信那个渤海国主敢揍咱俩,别看咱们是他长辈,那孩子可不会留脸。” 李靖忽然笑了,很是轻松道:“倘若真是如此,老夫反而要谢谢他!” 说着微笑变成哈哈大笑,又道:“这些头疼之事,留给渤海国主去决断吧。这些女人是死是活,就看他和陛下之间有没有默契了……” 李绩也笑了起来,突然语带感慨道:“咱们两个毕竟不是干脏活的人啊!” 若是换了刘鸿基那货,今日必然是真真正正的一个不留。 两个国公再次对视一眼,终于决定回去皇宫上缴圣旨,他们确实屠灭了王氏,只不过这个屠灭存了一丝空缺。 …… 次日! 大唐长安,满城悚然! 传承千载的超级大门阀,太原王氏一夜之间灭绝,浓浓的血腥之气直冲九霄,骇的长安百姓连看热闹的胆量都没有。 然后紧跟着又是一件大事,吸引了所有长安百姓的眼球。 但见大唐皇帝御驾而出,满朝文武的车架随而景从,庞大车队一眼望不到头,排着长长的队伍慢慢离开长安城。 此去,出关。 百姓们渐渐得知,原来皇族那位诸侯王准备建国了,而大唐皇帝直接带上了整个朝堂,要去渤海国参加建国大典的观礼。 整个帝都长安,只留下两个皇族坐镇,一个是太子负责监国,一个是魏王负责辅助,除了这两个皇子,其他皇族全部随帝出关。 车队无比巨大,似乎不仅仅是承载人的车马,后面渐渐又出现更加庞大的运输队伍,运送着各式各样海量无数的物资。 有那机灵一点的老百姓暗中观察,渐渐从车队中发现了商队迹象,于是灵光一闪,连忙也置办货物跟随,实力稍强的自己买上一车货,实力差的招呼亲朋一起干,于是整个车队越发巨大,堪称大唐建国以来第一次。 前往渤海国的车马,最后竟然有七八万之多。 而在这庞大无匹的车队最后方,有一群被千牛卫惩罚驱逐的悍卒,他们已经上缴了自己的配置大刀,赤手空拳押送着上千个女犯人。 …… 时大唐贞观七年三月,中原鲜花烂漫,关外寒风未消,大唐皇帝李世民御驾出关,前往白山黑水迅游观礼。 而就在皇帝动身的这个白天,东北的李云正被一个小野猫骑在身下苦笑! 月牙儿太猛了,真像一只彪悍的小野猫。 …… ……第3更爆,今天又是11000字,基本上灭王氏和辽东的大剧情写完了,下面要开启建国和发展的大剧情,白令海峡归来的那个老头,估计要用毒药找李云试试了,而李云那位神秘的师祖,我还没确定要不要出场,你们觉得呢?毕竟那是个修仙的人。 第268章 【神秘人】 月牙儿终于达成愿望。 …… 这时已经是一日中午,然而东北的天气依旧严寒,李云生怕酣睡中的月牙儿冻到身体,于是小心翼翼拿起虎皮给月牙儿盖上。 他动作无比温柔,睡熟中的小野猫似乎感觉到了,但听小野猫发出慵懒一声呢喃,很是满足呓语道:“月牙儿,你要做最贤惠的妻子,汉人喜欢贤惠,月牙儿一定要努力……” 然后睡梦中又是咯咯一笑,很是骄傲道:“月牙儿很厉害的,我的男人肯定离不开我,月牙儿,加油呀!” 即使睡梦之中,仍旧不忘给自己鼓励,靺鞨女孩就是这么忠贞,连说梦话都透着娇憨和可爱。 小丫头不断说着呓语爱,睡梦中突然吐了一个小泡泡,看的李云有些哭笑不得,心中却生出一股疼爱。 …… 二十包春风散的药力果然霸道无比,他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自己的药力还没有退。他心里顿时一惊,连忙抓着衣服跑到洞口边。 山洞的洞口并未封闭,外面不断有寒风灌进来,他穿好衣服之后担心月牙儿冻着,于是决定去搬动那块巨石堵住洞口。 哪知就在此时,猛听洞外传来一声响动,响动之中还夹杂着一个笑声,那笑声听起来似乎有些古怪。 “是谁?” 李云先是一惊,随即厉喝发问。 他听出那笑声是个男音,心里不知为何生出一股暴虐。 但他没有追出山洞查看,而是先跑回山洞之内的石床旁边,他捡起月牙儿凌乱扔了一地的衣服,小心翼翼帮月牙儿遮掩好身体。 这一切动作纯粹发自男人的保护欲,他做完之后才愣愣发了一呆,这时只听山洞外面又是呵呵一笑,笑声的男人更加清晰可辨。 “是谁……” 李云有些恼怒,几步冲出山洞,然而出洞之后脸色一呆,他怔怔站在原地有些骇然。 山洞外面是一片空地,方圆足有几十步之广,这样一个宽旷空地,寒冬直接根本藏不住人。 然而李云冲出山洞之后却发现,整个空地上压根不见任何人影。 他目光急急看向地面,希望能够找到蛛丝马迹,哪知看完地面之后再次一惊,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一股骇然之感。 但见地上厚厚积雪,隐约遗留着一些脚印,然而这些脚印十分熟悉,粗粗一看便可看出乃是来自三个人。 一个是玲珑的脚印,一个是月牙儿的脚印,最后的粗大脚印最为熟悉,因为那脚印乃是李云自己的。 除了这三种脚印,雪地上再也没有其它,然而也正因如此,李云才感觉心头骇然。 刚才他听的很清楚,山洞外面有人发笑,他在第二次笑声的时候狂冲而出,前后间隔绝对不超过两个喘息。 这么短暂的时间之内,山洞外面却人影无踪,不但人影无踪,甚至连脚印也没有留下。 难道世上有鬼不成? 要知道这个山洞外面的空地足有几十步之广,而李云在第二次笑声响起的时候瞬间冲出,前后如此短暂时间,世上绝对无人可以躲开,哪怕是李云的母亲突厥圣女大祭司轻功天下第一,但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也飞不出几十步远。 最主要的是,地上没有脚印。 哪怕是圣女大祭司那种鬼魅一般的轻功,但也做不到踏雪无痕丝毫不留脚印。 “莫非是我听错了……” 李云有些犯嘀咕。 他站在洞口不断扫视,可惜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影,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连续疯狂导致疲累不堪,所以耳朵产生耳鸣甚至出现了幻听。 “二十包春风散,药力果然够霸道的!” 李云苦笑一声,决定去搬那块巨石堵住洞口,然而还没等他抬脚,猛然瞳孔又是一缩,只因他的目光看向那块巨石,心中刚刚压下的骇然再次升起。 但见那块巨石之下,赫然放着一个小包袱,那包裹的四周同样没有脚印,就那么孤零零的被人仍在地上。 太诡异了! 李云心里一阵胆寒! “月牙儿,醒来……” 他陡然转头大喝一声,对着身后的山洞呼喊月牙儿,同时他自己目光警惕扫视四周,身体堵住洞口不肯挪动一丝一毫。 洞内的月牙儿似乎因为疯狂过后太过疲累,喊了一声竟然没有传出答复,李云不得不再次大喝一声,呼喝月牙儿快快转醒。 终于洞内呢喃一声,只听月牙儿略带茫然呓语道:“怎么了?” 李云哪有时间跟丫头调情,急急再次吼出第三声,宛如咆哮道:“穿上衣服,赶紧出来。” 月牙儿终于听出他语气的异样,山洞内顿时传来抖抖索索的声音,很快小丫头窜出洞口,一双眸子闪烁着丝丝警惕。 这丫头不愧是生活在山林之间的靺鞨人,仅凭李云的呼喊就推测出外面肯定有问题,但见她突然窜到李云身前,用自己的身体直接护住李云,她像个护犊的母豹子一般,目光中的凶狠可以跟任何人拼命。 这纯粹是下意识的动作,凸显了靺鞨女孩对于男人的忠贞,李云看的心里一暖,但他伸手把月牙儿拉到身后。 “不要逞强,躲在我后面……” 他开口叮嘱一声,然后用身体护住了月牙儿,哪知小丫头再次蹿出来,依旧用她的小身体护着李云。 “躲在我后面,不许你逞强。”李云不得不改为严厉呵斥。 “我能打死大野猫,我必须保护我的男人!” 月牙儿高高昂起小脑袋,表示自己不是软趴趴的女孩子,大野猫是靺鞨人对于豹子的俗称,能打死豹子的女孩确实很厉害。 但是这个厉害是相对的。 眼下这种情况连李云都有些惊心骇然。 他只能再次呵斥一声,对月牙儿故作发怒道:“躲我身后,不准出来,再敢不听话,以后不娶你!” 这是月牙儿最害怕的事! 小野猫天不怕地不怕,最怕李云以后不娶她。 月牙儿终于乖乖点头,表示自己是个很听话的好妻子。 虽然她表示听话,但是眼中更加警惕,她站在李云身后不断搜寻,希望能帮男人发现来自暗中的威胁。 李云见她不再逞强,这才微微放心。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护着月牙儿走向那块巨石。 从洞口到那块巨石根本不远,两人走了十几步就到到跟前,这期间李云一直保持警惕,到达之后慢慢弯腰看向地上的小包袱。 由于这小包袱出现的太过突兀,他担心包袱上面会洒有毒药之类,他目光四下打量半天,终于在空地边缘看到半截枯枝。那枯枝半截插在雪中,正适合当做工具,他小心翼翼护着月牙儿走过拔出枯枝,然后再护着月牙儿小心翼翼回到巨石旁边,这期间虽然一直没有发现危险,然而李云心中一直保持警惕。 他用枯枝作为工具,慢慢挑开地上的小包袱,小野猫站在他身后很是好奇,同时又保持着警惕不断扫视四周。 渐渐地,枯枝把小包袱挑开,然后里面显出几样东西,李云的面上顿时微微一怔。 但见小包袱的正中放着七个瓷瓶,瓷瓶的左侧摆着一份竹简,那竹简的表面油光锃亮,显然是被人常年拿在手中摩挲,竹简的颜色泛着青黄厚重,让人第一眼看去就有种古朴味道。 这最少是几百年前的古物。 李云心中好奇,并且很是茫然,他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扔来一个小包袱,而小包袱里的竹简又是什么东西。 虽然竹简的封皮上刻有三个字,但是那字乃是笔法繁琐的篆体,李云虽然穿越大唐很久,但他一直没去学习篆体文字,因为这种文字并不流行,即使在唐代也很少有人使用。 除了瓷瓶和竹简,小包袱里还有几样东西,看起来似乎是小婴儿的肚兜,整整齐齐叠放着摆在瓷瓶右侧。 看那小肚兜的厚度,最少也得七八件,肚兜也不知用什么材质做成,日光下竟然闪烁一种彩幽幽的光,那似乎是织造之时掺杂了金丝,除了金丝似乎还有银丝,然而金丝银丝特别重,谁会拿来制作小肚兜给婴儿穿? 李云心里越发好奇,忍不住伸手拿起一件小肚兜,这时才骇然发现,小肚兜竟然轻若无物,并且触感特别丝滑,仿佛少女的肌肤一般柔顺。 这是宝物啊! 李云心里一动! 这样柔软丝滑的肚兜,乃是小婴儿最舒适的东西,即便是大唐皇家的孩子,似乎也没听说享用过这种东西。 这时忽听月牙儿惊咦一声,站在李云身后轻声道:“好哥哥你快看,东西下面压着一张纸!” 李云微微一怔,果然从肚兜下面发下一张。 他心里再次一动,伸手将那张纸拈了出来。 纸上写着龙飞凤舞的汉字。 这种字体让李云心里震惊莫名。 此时月牙儿也把小脑袋凑过来,很是好奇看着纸上的文字道:“好奇怪啊,这似乎是汉人的字,但是汉人的字我见你写过,看起来跟这字有些不一样呢。” 说着看了李云一眼,好奇又问道:“好哥哥,你认识么?” 李云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似乎变得异常,他脸上仍旧带着震惊,恍若梦魇般喃喃自语道:“这种字,我认识,多年前,我学过……” “写的什么?” 月牙儿眼睛亮闪闪起来,小丫头的性格带着万分好奇。 李云忽然大有深意看她一眼,脸上的震惊慢慢变成微笑,若有所指道:“这上面,写有你……” “写了我?” 月牙儿更加好奇,眼睛扑闪扑闪盯着李云手里的纸。 李云再次吐出一口气,轻轻又道:“不但写了你,还写了别的人,总共七个,全是女孩,小包袱里配有七个瓷瓶,这些瓷瓶是赐给你们的宝贝。” 他用的是宝贝这个称呼! 然后只见他脸色略显茫然,忽然仰头看着天空,喃喃道:“令我奇怪的是,有几个女孩我压根不认识,但是这纸上却写了批注,并且赐下了相应的瓷瓶,奇也,怪哉……” 月牙儿没去关注女孩的事,反而对于瓷瓶很是好奇,忍不住抱着李云胳膊道:“好哥哥,瓷瓶里是什么东西?” 这话让李云面色一滞,忽然再次大有深意看了月牙儿一眼,哭笑不得道:“这是女人吃的保胎药!” “什么?” 月牙儿一时没能听懂,扑闪着圆圆大眼睛。 李云再次哭笑不得,指指小包袱里的瓷瓶道:“这里面的东西,是女子怀胎之后的保胎药,按照纸上的说法,此药万分神奇,女子得它所保,不惧怀胎流产……” 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偷偷送来这么一个小包袱,先是一卷古朴不知名的竹简,又是七个小婴儿才能穿的小肚兜,除此之外还给了七瓶药物,看起来分明是对李云的子嗣寄予厚望。 事情透着丝丝诡异,无怪李云心中警惕。 这事若是圣女大祭司干的,那么李云不会有任何意外,因为圣女大祭司乃是李云的老娘,老娘赐给孙儿辈一些东西合情合理,但是这事肯定不是圣女大祭司手笔,因为圣女的轻功还达不到踏雪无痕的地步。 也不可能是翟让老头,翟老头的硬功无敌,但是轻功比圣女逊色太多,圣女尚且做不到的事情,翟老头自然更加做不到。 除此之外,还能有谁? 李云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不知为何竟然想起了一个人,他忽然又拿起那个竹简观看,暗暗猜测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的关注点全都放在猜测神秘人上,月牙儿却对七件婴儿小肚兜很是好奇,她把七个婴儿肚兜不断翻翻捡捡,一张小脸挂满了欣喜和满足之色。 这几个婴儿肚兜确实漂亮,并且乃是用不知名材质编织而成,触手极为柔软,宛如小孩子的皮肤,偏偏坚韧无比,看起来像是护身软甲一般。 月牙儿玩了半天,兴趣渐渐又发生转移,但见这丫头一双大眼睛直直盯着瓷瓶,忽然开口问李云道:“好哥哥,瓷瓶里是什么东西?” 这话她刚才明明问过一次! 李云正在推测神秘人的事情,闻言下意识随口回答,道:“保胎药啊,我刚刚答过你一次。” 这原本是简简单单的一问一答,哪知月牙儿却忽然表现的很震惊,猛见这这丫头夸张一叫,大声道:“天啦,世上竟然有这么神奇的药物!” 她分明是故意装的夸张。 …… ……这一章原本是超级大章,二合一章节,但是因为剧情涉嫌违规,所以全章删掉之后重新写的,可能大家读起来有些不连贯 第269章 【我这一生,有七次死劫?】1更 “天啦,世上竟然有这么神奇的药物?” 月牙儿惊呼出声,一张小脸全是震惊,小丫头的震惊让李云微微一呆,不过李云随即就想明白其中的原因。 这丫头是靺鞨人,靺鞨人没听过保胎药。 其实古代也有保胎药,效果未必弱于后世,比如中原那些世家大族的妻女,如果怀孕一般会进行保胎,并且用的还是没有副作用的中草药,甚至民间老百姓也有一些土方子。 保胎这事历来是生死大事,古代医疗手段不发达,导致孩子往往夭折,所以保胎在古老中国传承很久,最早甚至能够上溯到商周之时。 可惜这是中原汉人才有的资格,靺鞨人穷困潦倒连吃饭都成问题,孩子生出来大多也要饿死,十个娃娃只能存活一两个,在靺鞨人记忆里就没有保胎这说法,所以无怪月牙儿会显得震惊。 女人护佑孩子乃是天性,月牙儿对于孩子尤其重视,这丫头听到小包袱里放的乃是保胎药,在短暂震惊之后猛然扑了上去。 她也不嫌弃地上积雪寒冷,两只小手直接张开一搂,连雪带包袱,全都搂怀中。 “我的,都是我的……” 小野猫这一刻占有欲十足,双手死死抱着小包袱不肯放手,由于刚才动作太急,她搂进怀里很多积雪,积雪化水后冻的她小手通红,然而小野猫满脸都是满足之色。 “我的,都是我的……” 她死死抱着小包袱,双目直直盯着李云,很是警惕道:“好哥哥,这些都是我的,月牙儿特别喜欢生养,我要帮你生一百个孩子,你不要夺走这些宝贝,我要拿它保护孩子。” 说着小手抚摸一下腹部,一张小脸竟然显出母性光辉,很是骄傲道:“我感觉已经有了孩子,不信你伸手摸摸看!” “你可拉倒吧!” 李云没好气翻个白眼。 这个小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内心戏有些多。 两人刚刚才结束完床事,她就觉得自己有了孩子,这说法传出去能笑死人,竹笋长得也没这么快吧。 就算真打上了种,那也得十月怀胎,并且保胎一般是从第四个月开始,现在吃保胎药纯粹是浪费。 再说了,小包袱里有七个瓷瓶,这是一份天大厚赐,岂能让月牙儿一个人独吞。 “拿来!” 李云忽然伸了伸手,面色显得有些严肃。 “我不!” 月牙儿可怜巴巴摇了摇头。 她拒绝了李云,似乎知道自己做的很不对,但是她仍旧坚持,不肯放手小包袱。她突然撅起可爱的小嘴,弱弱可怜看着李云道:“我出身靺鞨,我家里很穷,我是你用十捧精盐买来的,我比不上那些有钱的女人……”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更加可怜巴巴看着李云,弱弱哀求又道:“好哥哥,求你不要抢走这些药,好么?月牙儿知道争不过那些女人,所以月牙儿不会去争,我只想乖乖跟你过日子,给你生下许许多多小孩子,你不要抢走宝药好不好,这些药物能保住我的孩子!” 这番话说的柔柔弱弱,像极了一个可怜无助的小女孩,小野猫的性格从来不肯对人低头恳求,但是为了这些宝药转变了自己的性格。 “唉!” 李云叹了一声,感觉有些哭笑不得。 他动作轻缓伸手过去,把手放到月牙儿抱在怀里的小包袱上,摸着那些瓷瓶道:“这里有七个瓷瓶,每个瓷瓶必然装了很多药,你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就算全都给你也属于浪费。” “不浪费,不浪费!” 月牙儿连连摇头,急急争辩道:“我每年帮你生两个孩子,一直生到我老死,这些宝药不会浪费,保证一丝一毫不会浪费。” 李云啼笑皆非,只能强硬抢过一个小瓷瓶,他‘砰’的一声拔开塞子,从瓷瓶里倒出一大把圆溜溜的小丸药。 这些丸药带着一种略显刺鼻的味道,也不知里面到底蕴含了何种草药,李云被刺鼻药味弄的皱了皱眉头,月牙儿却凑过小脑袋努力闻嗅。 小丫头闻嗅的动作显得十分贪婪,然而贪婪之中却带着无法苛责的可爱,她生怕药味散掉产生浪费,小琼鼻几乎趴在李云的手掌上。 像极了一只趴在主人手掌舔食的小奶狗。 李云无奈叹息一声,他伸出另一只手掰开月牙儿的小脑袋,然后他再次倒了倒瓷瓶,整个手掌全是滴溜溜的药丸。 他伸手指着这些药丸,感觉终于有了说辞,笑着调侃月牙儿道:“你看到没有,一个瓷瓶装了几百粒药物,这根本吃不完,你一辈子都吃不完。” 月牙儿抿了抿嘴,仍旧有些不放心道:“如果我活很久呢,那样肯定要生很多孩子,几百颗宝药虽然多,但我每天都要吃一颗。” “胡扯!” 李云没好气瞪她一眼,满脸无奈道:“这东西是保胎药,说白了是有流产迹象才会吃,你若是每天都要吃上一颗,岂不是诅咒自己的孩子不好保?” 月牙儿呆了一呆,忽然小脸变得惊恐起来,连连摇头道:“不会的,肯定不会的,月牙儿的身体特别矫健,我肯定能保住自己的小宝宝。” “那不就行了!” 李云呵呵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他把药丸小心翼翼装回瓷瓶,然后重重往月牙儿怀里一塞,故作大方道:“这瓶全给你,这总行了吧。” “我不!” 哪知月牙儿竟然出声拒绝。 李云登时呆住。 刚才还要全部,现在怎么不要了? 却见月牙儿把那个瓷瓶放回小包袱,然后从小包袱里拿出另外一瓶,这才很是狡黠道:“刚才那瓶开过封了,药力肯定逃散了许多,我不要刚才那一瓶,我自己重新选这瓶……” 说着举了举自己拿到的瓷瓶,一张小脸全是满意之色。 李云哭笑不得! 但他没有苛责月牙儿,毕竟这是小丫头的一点私心,这私心并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纯粹为了她的孩子。 …… 月牙儿选了自己瓷瓶之后,终于把小包袱还了回来,小丫头再次回复好奇,大眼睛扑闪扑闪看着李云道:“好哥哥,这东西是谁送的啊?” 说着不等李云回答,自己先开始了内心戏,哼哼唧唧猜测道:“这必然是一个很厉害的人,而且是对你很好的人,否则不会这么及时送来宝药,我觉得这人一直在暗中关注你……” 李云微微一怔,略显好奇反问道:“你竟然这么笃定?你怎知道他暗中留意我?” 月牙儿顿时骄傲起来,昂着小脑袋得意洋洋道:“我可是聪明无比的月牙儿,这事随便一猜就知道啦,你刚刚在山洞里骑完我,这人就在洞外送来保胎药,他若是没有暗中关注你,送药肯定不会这么及时……” 噗! 李云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想不到月牙儿的猜测是因为这个。但是细细一琢磨之后,忽然感觉月牙儿说的很有道理。 自己才沾女色,立马有人送来保胎药,此时若说只是巧合,恐怕李云自己也不相信。 “好哥哥……” 月牙儿忽然又把小脑袋凑过来,很是讨好问李云道:“小包袱里那张纸到底写了什么?有没有夸赞月牙儿很厉害?” 李云看她一眼,缓缓从包袱里抽出那张纸。 此前他因为心中震惊,所以只粗粗看了个开头,结果刚提及保胎之药,就被月牙儿给打断了节奏,现在小丫头自己来问,李云也想起了正事。 他拿着纸张对月牙儿举了一举,指着上面某一行字道:“这上面写了你,也夸赞了你,说你是个很忠贞的女孩,娶了你是我一辈子的幸福事。” 月牙儿大喜,顿时骄傲的昂起小脑袋,小丫头双手猛然抱住李云胳膊,一双大眼睛真的笑成了月牙儿,急急又问道:“还有吗?还有吗?还夸我什么了?好哥哥你快点念一念……” 李云再次看她一眼,忽然若有所指道:“夸倒是没有再夸,但却给你赐了个名号,并且还配有诗词,读起来很是贴切。” “是吗?” 月牙儿更加惊喜,道:“竟然还有诗词,好哥哥你快点念念。” 李云忽然叹息一声,不知为何脸色变得异样。 他目光落在纸上,轻轻念诵道:“张牙舞爪小野猫,忠贞如玉不可抛,此女可消你一死,赐名靺鞨小辣椒。” 念完之后,喃喃一声。 旁边月牙儿明显没有听懂,小脸一片好奇追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我被取名小辣椒?小辣椒是什么东西啊,莫非是和月牙儿一样美丽的花朵?” 李云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温声道:“小辣椒是一种植物,吃起来很是辛辣,这种东西你没有见过,所以不知道它是什么……” 说着停了一停,语带所指道:“给你赐号小辣椒,这是赞扬你的性格活泼干脆,就像小辣椒一样,直来直去没有坏心眼,看来这位长辈果然在暗中注视着我,否则他不可能了解你如此之深!” 月牙儿听的连连点头,准备习惯性夸奖自己两句,突然想起刚才李云念诵的诗句,小丫头的脸蛋顿时苍白起来。 她眼中带惊看着李云,忽然娇躯打了个哆嗦,道:“好哥哥,刚才你念的诗里有一句写了死?此女可消你一死,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李云微微一笑,似乎并不在意这个,他手里捏着纸张,语气悠悠道:“这纸上写的事情很玄奇,乃是一个长辈对我的批语,言称我一生之中会有七死之劫难,所以我这辈子注定要娶七个老婆替我消灾……” 批语么! 李云面上似信非信! 但他心里其实很信! 这批语有几段写的实在太准了,而且写的是这个世上无人知道的事。 …… ……第1更爆,3500字。 第270章 【打掉玲珑的孩子?】2更 “好哥哥,你怎么突然不念了?” 月牙儿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她见自己问话之后李云脸色变得异样,顿时猜知这张纸上写的东西肯定非同小可,但是小丫头很懂得安抚男人,她故意弱弱认错道:“是我问了不该问的事吗,所以才让你生气不愿意念!如果是这样,月牙儿让你惩罚一次好不好?” 说着小手轻轻抱住李云胳膊,一双月牙儿般的眸子如水温柔。 李云忽然长长吐出一口气,郑重对月牙儿道:“对不起,这张纸上有些东西暂时不能告诉你,不是我不愿意念给你听,而是我自己也吃不准,这纸上写的东西有些诡异,我得找个人先去问一问才行。” “问谁?” 月牙儿明显担心,但又故意装的轻松,故作娇憨道:“需要我陪着吗?月牙儿最懂得如何开口去求人。” 李云哈哈一笑,伸手又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温声道:“不用这么担心,这张纸写的是好事,我去找人询问也不是求人,而是让那人帮我确定一个猜测。” “到底是谁啊?” 月牙儿仍旧担忧,继续追问一句。 李云再次哈哈一笑,突然把小包袱往背上一搁,然后大手揽住月牙儿肩膀,安抚小丫头道:“不用担心,我要去问的是我大师伯。” 原来是去问翟让! 月牙儿顿时放心下来,扬起小脑袋甜甜冲李云一笑。 两人正准备离开,李云忽然又想起一事,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山洞,大手放开了揽着的月牙儿,道:“你先等等,我把这个山洞堵起来,否则可能被人找到,我可不愿有人住在洞里。” 月牙儿舔了舔嘴角,吃吃轻笑道:“堵起来好,以后只有你和我来,好哥哥若想刺激的时候,就把我弄到山洞里来。” 这话带着丝丝魅惑,李云腹部又是一热,他有些怕了靺鞨女孩的狂野,连忙跑去那边推动那块巨石。 他有天生神力,然而巨石非是普通巨石,这石头最少也得两千多斤,李云歇了好几次方才推到洞口。 他用大石丝丝堵住洞口,心中这才放松下来,男人都有独占欲,他不愿有人进入这个山洞,这山洞记录了他的旖旎,当时只能独属于三个人。虽然玲珑永远不会再来,但是月牙儿却可以,以后真要是想要回味的时候,确实可以带着月牙儿故地重游。 巨石足有两千斤重,以他的神力尚且要歇息几回,所以压根不担心被人推开,这个山洞以后安全的很。 但是李云仍旧有些不放心,他又去折断无数树枝插在洞口,这些树枝深深插入土中,也许开春之后会发芽生长,到时候整个山洞隐蔽万分,再也不担心被人偶然发现。 做完这一切之后,终于变得安心,他心里记着回去问询翟让,于是把月牙儿背在身上发足狂奔。 这一路奔跑不停不歇,足足半个时辰才回到渤海城,李云心里有些敬佩玲珑,他想不到玲珑竟然在距离渤海如此之远的地方悄悄弄了个山洞。 但他现在不敢去见玲珑,或者说是没想好如何跟玲珑相处,他背着月牙儿回到渤海城之后,只让月牙儿自己先去找玲珑,而他却带着小包袱去往另一边,那地方正是翟让栖身调教子弟的地方。 此时渤海城尚未建成,到处都是土木砖石,宛如一座巨大工地,工地上是一片片简易小木屋。 他顺着木屋中间的道路慢慢而行,渐渐前方出现了一座巨大的院落,这院落乃是砍伐原始巨木弄成栅栏,然后围拢一起形成简易的学院,学院里搭建着上百座简易小木屋,其中有一座木屋属于瓦岗寨的大龙头翟让。 李云直奔那个小木屋而去,期间遇到一群小孩正在扎马步,这些孩子见他之后十分欢喜,但却乖乖站在原地不敢改变扎马步的姿势,李云冲着孩子们点了点头,心中对翟让调教子弟的严厉很是敬佩。 如果是李云自己来当这个师傅,他肯定狠不下这种心思,要知道现在东北还是很冷,大人站在寒风中也会哆嗦,翟让却让孩子们在雪中扎马步,这种事情李云感觉自己干不出。 虽然他自己干不出,但他支持翟让这么干,有时候让孩子吃苦并非坏事,反而是对他们一生的负责。 由于这座院落实在太大,李云走了良久才穿过场地,期间又遇到一群群铲雪的百姓,见到李云全都远远的挥手打招呼。 李云再次点了点头,越过百姓们继续往前走,终于到了一排排的小木屋处,他脚下忽然变得有些迟疑。 他驻足沉吟一番,伸手把背上的小包袱解下来,先是从里面拿出那份竹简放进怀中,又把六个小瓷瓶也藏了起来,最后只剩下七个肚兜和那张写满字迹的纸,这才轻轻吸了一口气,冲着翟让居住的屋子而去。 “大师伯,在不在……” 他并没有直接推门,而是站在门口恭敬询问,哪知门内忽然响起两声惊叫,听起来赫然竟是玲珑的声音。 李云愕然一怔,想不到躲玲珑偏偏遇到玲珑。 这时但听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口露出翟老头满是刀疤的脸,不知识因为何故,翟老头竟然一脸怒气。 李云心中打个突兀,顺着门口往屋内看去,这一看顿时暗叫一声苦也,他没想到翟让屋子里竟然还有四个女人。 这四个女人出现这里,正是李云眼下最担心预见的人。 一个不用说正是玲珑,刚才的惊叫就是玲珑所发。 第二个面容温婉,分明是少女阿瑶,此时阿瑶正坐在火炉旁边,怀里抱了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那小丫头正是兕子,口中娇憨不断发出‘哒哒’声,也不知‘哒哒声’是要打人,还是模仿大人们在骑马,李云只能看到小家伙玩的很兴奋,不断用口水滴答的小嘴去亲阿瑶。 既然小兕子在,那么长孙皇后肯定在,果然只见长孙皇后坐在火炉另一边,一张雍容华贵的脸上挂着丝丝怒气。 皇后来翟让这边说事,圣女大祭司必然跟随作陪,此时只见圣女大祭司一脸尴尬,似乎对长孙皇后很是愧疚抬不起头。 李云怎么也想不到,他躲玲珑偏偏碰了个正着,不但碰了个正着,而且还碰上了令他头疼的皇后和老娘。 尤其看这几人的表情,分明是那件事暴露了,他下意识就想逃开,转身大踏步要跑。 “兔崽子,滚回来!” 猛听翟让一声轻喝,道:“你若敢跑,腿给你打折。男子汉大丈夫,做下事情就得认,躲算什么,给我滚回来……” 李云满嘴苦涩,磨磨蹭蹭转过头来,他正要分辨几句,哪知翟老头直接大手一伸,啪的一声,先抽了一巴掌。 大师伯乃是长辈,打晚辈理所应当,李云丝毫不敢躲避,一巴掌抽的他满脸火辣辣。 翟让似乎早就猜到李云不会躲,打完这一巴掌之后先自叹了一口气,翟老头似乎在帮李云找台阶,满脸羞愧道:“算了,你进来吧,晚辈错,长者过,是我这个大师伯没有教好你,你犯错之时自己也是糊里糊涂,唉……” 说着大手一拉,直接把李云拉进屋里。 进门之后才发现,玲珑竟然是跪在地上,虽然跪在地上,但是少女一脸刚硬,似乎刚跟长孙皇后等人吵过架,屋中几人的情绪都显得不太平静。 这情况李云不用猜也知道,必然是他和玲珑的事情暴露了,唯一让他搞不明白的是,玲珑明明在山洞留字告诫他要隐瞒,怎么自己一回来就把事情吐露出来? 他正迷惑之间,猛听长孙皇后一声冷笑,道:“本宫乃是后宫之主,一辈子练的就是眼睛,你那个老不休的二大爷总是偷吃,本宫每天都得盯着宫里那些女子,一旦发现哪个破身,就得给人一个名分,原本是帮你二大爷擦屁股,想不到现在要帮你擦屁股,臭小子你好大胆,堂姐你也敢睡……” 李云苦涩低头,不知如何解释。 旁边玲珑却接过皇后话茬,大声道:“是我给他下药,这事怪不得他,长孙无垢你莫要仗着辈分压人,在我眼中你可不是我的长辈,我之所以跪下认错,乃是对我的师尊认错。我玲珑和你们大唐李家没有情,只有恨,你虽然是大唐皇后,可你没资格训斥我,若论咱俩之间的身份对比,我现在也是草原的金刀可汗!” 这丫头好刚硬的性格。 “放肆!” 圣女大祭司见她顶撞皇后,顿时在旁边呵斥一声,虽然圣女很疼爱自己的弟子,这一刻必须站起来做出要责打的姿态。 玲珑毫无怨言,恭敬跪着等圣女打她。 吵成这样,毫不服软,圣女满脸痛彻心扉,长孙皇后一脸沉痛,这时候只有翟让有资格劝架,因为翟老头的辈分最高。 他先是狠狠瞪了李云一眼,然后用身体护住玲珑,这才对圣女大祭司摆了摆手,又对长孙皇后点了点头,语带劝解道:“事已至此,闹无意义,错事已经铸成,两个孩子比我们更难受,老夫认为这事不如揭过不提,咱们就当两个孩子从来没有在一起过,如何?” 长孙皇后支持的就是这个观点,闻言连忙点头道:“可以,本宫赞同,不过小铃铛三个月之内哪里也不能去,她必须待在本宫身边一刻不能离,等到三个月之后,本宫会让御医查她脉象,若是怀有身孕,必须服药打去。” 这是害怕玲珑怀了李云骨肉。 平心而论,长孙皇后乃是好心,可惜她话才说完,地上的玲珑顿时咆哮一声。 …… ……第2更爆发,7200字了,后面还有,更精彩的来了,祖师爷撑腰。求月票,我今天爆肝。 第271章 【来自超级大腿的批语】3更 玲珑的容颜堪称艳丽无双,几乎有盖压一个时代的风姿,然而这一刻她俏脸狰狞,怒容满面咆哮道:“长孙无垢,你试试看,你若打掉我的孩子,我发誓杀光大唐皇族所有人……” 分歧又回到了原点。 翟老头一声长叹。 哪怕他是天下第二反王,堂堂瓦岗寨的大龙头,可是摊上这种事情也感觉抓瞎,他知道涉事双方劝哪一边都劝不住。 眼见玲珑不断咆哮,长孙皇后满脸沉痛,而圣女大祭司不得不再次挥手,准备狠狠重责顶撞皇后的玲珑。 就在这种情势之下,李云脑中陡然灵光一闪,他脑中闪过的念头让他登时狂喜,连忙大吼道:“老娘等等,先别动手,我有高人批语,可以迎娶娶玲珑!” 这话才一说出,众人神情各异,玲珑是俏脸欢喜,长孙皇后是面带迟疑,翟老头一张刀疤老脸略显狰狞,唯独圣女大祭司下意识点了点头,赞成道:“其实堂兄妹也没关系,咱们突厥人不在意这个……” 说完之后才感觉这么说不合适,连忙羞愧冲着长孙皇后歉疚一笑,她顾着儿子的好事,却忘了顾及长孙皇后的情绪。 当娘的人袒护孩子,纯粹是下意识支持,支持完之后才觉得不妥,圣女大祭司显得很尴尬! …… 李云生怕误会越来越大,值此之时再也不敢拖沓,他猛地举起那个小包袱,从里面快速抽出那张之,急急道:“别急,别急,事情不是你们想到那样,我真的可以迎娶玲珑……” 说着猛然上前两步,捏着纸张递到翟老头眼前,十分急促道:“大师伯你看看,这字体你认识不认识?” 哪知翟老头只看了一眼,随即郑重摇了摇头,道:“不认识。”跟着反问李云一句,道:“这是什么字?看起来像汉字。” 李云愕然一怔,满脸惊呆道:“不应该啊,您应该认识这种字。” 翟老头一脸茫然,好奇又看了看纸上的字,然后再次摇头,很是笃定道:“老夫确实不认识,只是觉得笔法眼熟……” “眼熟就对了!” 这时李云已经想明白其中关键,急急道:“您别关注这种字体了,你先回忆回忆这种字迹,每个人写字的方式都有特点,所以一个人的字迹一般不会轻易改变……” 他话还没有说完,猛见翟老头面色变为震惊,但见这位曾经的大龙头浑身忽然颤抖,竟然哆哆嗦嗦抬起手摸向那张纸。 “这字迹,这字迹……” 翟老头喃喃有声,脸上的表情更加震惊,突然口中大吼一声,宛如咆哮般道:“这字迹我果然很熟悉,但我熟悉的字迹是汉家之字,这种似是而非的字体,我以前确实从未见过,所以一时没能辨认出来,经你一提才发现十分类似。” 熟悉就行! 李云大喜过望,这时也顾不得有泄漏隐秘的危险,急急道:“之所以换了一种字体,是因为这字体是写给我一个人看的,但是不伦用了哪种字体,一个人写字的字迹不会改变,大师伯,你知道这是谁的字迹吗?” “我知道!” 翟老头再次咆哮一声,突然竟一把抓住李云,由于太过激动,导致语气恶狠狠吓人,狂吼问道:“说,人呢?给你这张纸的人呢,快点带老夫去拜他。” 即使是万分激动之时,翟老头用的仍是一个‘拜’字,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尊敬,纯粹是下意识不经大脑说出。 李云心里越发笃定,终于哈哈大笑一声,他举着纸张满脸轻松,大声道:“有这份批语,我娶玲珑天经地义,大师伯,您说呢?” 哪知翟让压根不关注这个,只是抓紧他双肩再次喝问,道:“人呢?快点带我去拜见。” 李云这才反应过来,不由苦笑摇了摇头,他捏着纸张悻悻两声,弱弱解释道:“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压根没有见到人……” 翟老头登时一怔,颓然放开李云肩膀。 然后他猛然又激动起来,一把将李云手里的纸张躲过去,急吼吼问道:“这上面写的什么?有没有提及老夫?” 李云微微一呆,他想不到翟老头竟然这么激动,他小心翼翼看看翟老头,语带全劝慰道:“大师伯莫要遗憾,这是老人家给我的批语……” 言下之意不说自明,纸张上没有提及翟让的事情。 翟老头长长一叹,脸上显得异常惆怅。 他忽然恭恭敬敬把纸张递了回来,然后用更加恭敬的语气问道:“这纸上写了什么,你能不能给大师伯念念?我,我……” 翟老头期期艾艾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无限感怀道:“我已经三十年没能恭听垂训,我真的很渴盼听听老人家的仙音。” 他自己已经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却在话中恭称写字的是个老人家,这让长孙皇后和圣女大祭司同时好奇,两个女人下意识也凑了过来。 但见长孙皇后一脸震惊,忽然小心翼翼开口道:“莫非,莫非,是那位老人家……” 圣女大祭司乃是当时超级大高手,这时竟然也是一脸拘谨开口,小声问了一句道:“他老人家有什么指示?” 李云实在没有想到,长孙皇后和圣女大祭司似乎都知道那个老人,并且看两个长辈的表情可以猜出,两个长辈以前应该是见过那位老人。 这时翟老头已经急不可耐,忽然用手狠狠砸了李云肩膀一下,呵斥道:“快点念念,让我们听听,倘若真是老人家的意思,你娶玲珑没人敢拦着,哪怕是生孩子会有怪病,他老人家出手也能解决……” 原来古人也知道血脉之亲不能结合的原因,这才是几个长辈反对李云和玲珑在一起的初衷。这几个长辈都是当世高人,除了反王就是圣女,要么就是一国皇后,他们于世间礼法颇不在意,他们在意的是以后玲珑会生孩子。 长辈们担心的是生了孩子会有怪病。 这时玲玲已经察觉事情有了转机,她跪在地上眼巴巴看着李云,不远处火炉边的阿瑶忽然起身走过来,趁此机会把玲珑从地上拽了起来,柔声道:“你先别急,大哥他肯定有办法。” 玲珑下意识攥了攥小拳头,陪着阿瑶也凑到李云跟前。 大家都等着李云念念纸上的字。 …… 李云深深吐出一口气,终于把纸张展在眼前,他没有直接开念,而是先做个解释,语气很是郑重道:“本来这份东西我是不信的,所以才会拿来让大师伯辨认字迹,既然大师伯予以确认,那么这东西必然是真……” 说着看了众人一眼,语气更加郑重道:“这是老人家给我的一生批语。” 这话才一说出,屋中众人顿时‘啊’了一声,但见翟老头第一脱口而出,满含震惊道:“生死之批。” 确实是生死之批,当年他也曾得到过批语。 旁边长孙皇后紧跟着开口,急急道:“是不是让你不要杀死手持凤翅镏金镋的人?” 这话其实是关心则乱,因为‘不要杀死手持凤翅镏金镋之人’的批语是给李元霸的。 圣女大祭司第三个开口,同样急急道:“莫非让你弃掉擂鼓瓮金锤,大雨之夜不准登上高山……” 三个长辈各自开口,前后几乎没有间隔,虽然是各自发问,听起来却像异口同声,可见他们心中何等震惊,都对纸上的批语万分重视。 李云哭笑不得,冲着众人摆了摆手,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这批语不关乎前代,既没有叮嘱我放过哪个人,也没有要求我放弃擂鼓瓮金锤。所以在我看在,咱们不需要太过忧虑。” 他慢慢举起纸张,终于开始念诵,开口才念了第一句,直接就是个老人家的口吻,道:“乖娃,汝一生,有七死!” “啊!” 屋中众人又是‘啊’了一声,几乎在转瞬之间脸色苍白。 这其中又以翟老头最为惊慌,忍不住开口道:“这还不需要忧虑?老人家批你一生七死!我和你父亲那么凄惨的人,一辈子也只有一死之批。” 李云满脸无奈看他一眼,苦笑道:“大师伯您若再敢打岔,小心师侄我撂挑子不念了。” 翟老头顿时闭嘴,并且用手使劲捂住了嘴巴,这动作搁在一个六十岁老头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可爱和奇葩。 但是众人却能明白,翟老头这是对纸张主人的尊敬。他怕自己再出声打断,因此采用手捂住自己嘴巴。 李云心里偷笑,脸上却不敢透露出来,他再次看向纸张上的字,继续念诵道:“第一死,吞丹之劫,乖娃,此劫给你一批,你要懂得感恩,批曰:梦中有大国,夜探再黄河,忽有玄龟现,吞丹成一劫。陡然梦中醒,饥寒不可活,幸然彩凤至,含食吐香舌。” 批语用的是打油诗,念起来缺少诗词的文采,但是翟老头等人却郑重其事,恭恭敬敬听完这第一个批语。 然后翟老头才小心翼翼问李云,很是好奇道:“这第一个批语的死劫,听起来似乎已经过去,但是老夫有些地方听不太懂,师侄你可不可以解释给老夫听听?” 李云点了点头,捡取能说的地方给大家解释道:“这第一个批语是说,我在梦中吞了一个玄龟的丹,梦醒的时候饥寒交迫转眼要死,幸亏有一个女孩到我身边,用嘴含着粮食喂我吃了下去……” 他话还没有说完,翟老头猛然看向阿瑶。 长孙皇后和圣女大祭司也是如此,三个长辈几乎同时望去,然后只见长孙皇后一脸若有所思,点点头道:“彩凤,彩凤,阿瑶在老人家的批语中,是一条彩凤。” 彩凤在古代可不是随便称呼的,这最少也得是诸侯王正妃才有的资格。 …… ……第3更爆发,10700字了,后面还有爆发,求月票鼓鼓劲,山水继续爆肝码字。 第272章 【生死批语,个个不凡】4更 李云的第一死劫,说的是阿瑶用嘴含着粮食把他救活。至于批语中的梦中大国,玄龟金丹这些东西,因为老人家用的乃是代指,李云解释的时候正好含糊其辞。 可惜他的含糊其辞根本没必要,因为大家压根没产生任何怀疑,众人只是被批语中的彩凤惊到,全都把目光看向了阿瑶。 长孙皇后突然从手腕上推下一个镯子。 那镯子上面分明雕刻着一条金凤。 皇后猛的把阿瑶胳膊拿起,顺势把手镯给阿瑶带上,然后轻轻抬手抚摸阿瑶额头,语带深意道:“凤冠霞帔,其实很累,愿你不忘初心,一辈子都是个温婉的好女孩!” 说着停了一停,指着阿瑶手腕又道:“按说这镯子你暂时没资格佩戴,但是因为老人家给出了批语,所以这镯子提前给你带上吧,老人家的批语从来不会出任何错……” 阿瑶有些茫然,明显似懂非懂,她自幼生活艰辛,没有什么大的见识,她不知道长孙皇后给她镯子是什么意思,但却隐隐也能感觉这是个很重要的事。 长孙皇后再次摸摸她的小脑袋,然后转眼看向旁边的圣女大祭司,笑着道:“恭喜弟妹,后宅有主也。” 圣女大祭司郑重点头,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块奇怪之物,道:“这是寒铁锁链上的一个扣,当年李元霸用这个东西锁住我,后来我把它拆成许多铁扣,这是其中最为主要的一个扣。” 说着把铁扣放进阿瑶手中,同样也学皇后一般抚摸阿瑶额头,温声道:“我被铁链锁过,但我给你铁链并不是锁你,我早年间心怀愤恨,现在却认为这是一种姻缘,铁扣锁人一生,当做咱们家的聘礼吧。” 平心而论,这铁扣没什么价值,长孙皇后给的是金凤手镯,圣女大祭司只能给一个寒铁锁链的扣,但是阿瑶却万分珍惜,小心翼翼帮铁扣收在怀里。 旁边玲珑有些羡慕,抿着小嘴可怜巴巴看向师尊,然而圣女大祭司却没有再掏一个铁扣的迹象,只是语带温婉安抚徒弟一声,道:“等会听听批语,看看有没有说你……” 言下之意不说自明,倘若批语中提及玲珑,那么必然有一个铁扣给她。 玲珑顿时万分紧张,一双眸子急急看向李云。 可惜李云接下来念诵的诗句让她失望了。 但听李云念道:“第二死,世家之危,乖娃,此劫也有一批,望你时时警醒,批曰:初露锋芒,身世尚隐,咸鱼铁锅,根基不稳。少年张狂,世家心狠,幸有斧来,方知隐忍!” 这个批语就比较含糊其辞了。 但是众人对这个批语却不需要问询。 因为几个长辈都知道李云曾经的事。 当初李云身为一介流民,身世尚未被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得知,结果他却蒙着程处默去弄咸鱼铁锅,甚至去招惹超级世家赊账买货,后来为了得到小盐山,专门狠狠坑了太原王氏一笔,若非有程咬金在后面罩着,李云的结局恐怕不会太妙。 这批语说的乃是死劫,偏偏李云现在活的很好,那么此中必有化解之因,几个长辈几乎同时喊出一个名字。 “程家丫头……” 长孙皇后最为属意程处雪,连忙自我解释她对批语的理解,道:“幸有斧来,方知隐忍,这说的肯定是程家丫头,因为程家丫头用斧头砍过臭小子。” 说着看向众人,很是严肃道:“老人家既然给出如此批语,那么程家丫头的身份必须定下,本宫身为臭小子的伯母,又是整个大唐的一国之母,我有资格给小辈定亲,我定程家丫头作为平妻。” 圣女大祭司点了点头,郑重答应道:“嫂嫂既然做主了,弟媳听您的便是。” 说完看向李云,似笑非笑又道:“以后好好对待人家,莫要让人家再拿斧头砍你,若是被娘亲知道你欺负儿媳,信不信我帮着儿媳妇一起揍你。” 李云满脸尴尬,冲着老娘讪讪一笑。 他念诵批语的最主要目的是为了解决玲珑之事,可惜前面两个批语根本没有提及玲珑,幸好第三个批语紧跟而来,终于批注了关于玲珑之事。 三个长辈对于玲珑的问题最为重视,因此全都屏气凝息侧耳倾听,但听李云轻轻咳嗽一声,举着纸张慢慢念诵道:“第三死,饶命之劫。” 这让众人都是一愣,李云自己也有些愣住。 唯有玲珑却骄傲仰头,口中忽然发出嘻嘻的笑声,笑声宛如铃铛一般清脆,分明带着丝丝的满足和释怀,这丫头聪慧绝顶,她已经猜出纸张主人非同小可,凡事纸张上批语涉及之人,必然会是李云的妻子,并且谁也不敢反对,只能乖乖遵从。 这让玲珑浑身放松。 我是堂姐又如何? 照样嫁个堂弟做媳妇! 谁若心中不服,去找批语之人试试看。 她笑的万分得意,三个长辈却满脸迷糊,幸好李云紧跟着继续念诵,终于明白了批语是什么意思,但听批语道:“第三死,饶命之劫,乖娃,你得谢谢杨家的小铃铛,当年你神力初现,其实并非无敌,你自已俘虏于她,却不知万分危险,倘若她想杀你,你扛不住她匕首十招。” “嘻嘻嘻嘻!” 玲珑的笑声再次响起。 李云怔怔看向玲珑,然后又看看纸上的批语,好半天过去之后,他才匪夷所思道:“你当年故意被我俘虏?” 玲珑嫣然一笑,展露绝代风华。 这时翟老头在一旁出声解释,语带恍然道:“玲珑是圣女大祭司高徒,而你那时只是个觉醒神力的莽夫,倘若她真要杀你,最少有一百种招式。” 李云恍然大悟,心中对批语老人万分佩服,忍不住喃喃开声道:“怪不得叫做饶命之劫,原来玲珑当初饶了我一命。” 大家都在关注饶命一事,唯有长孙皇后注意到批语中一个词汇,但见皇后一脸迷惑,忽然轻声开口道:“杨家的小铃铛?怎么会是杨家的小铃铛?” 众人这才察觉此点,相互间看了一眼。 …… ……第4更爆,后面第5更同时发布。 第273章 【第四个神秘女孩】5更 圣女大祭司秒目精光一闪,突然开口问道:“玲珑的生身之母是谁?” 这话其实故意问的。 如今玲珑和李云的事情暴露,众人肯定都知道她是李建成的女儿,既然知道是李建成的女儿,那么她母亲是谁肯定也知道。 圣女大祭司故意这么问,分明是在给长孙皇后提供思路。 果然只见长孙皇后凤眉蹙起,喃喃自语道:“玲珑的生母乃是郑观音,本宫对此事有十成把握,因为当年玲珑降生之时,本宫一直守在郑观音的产房中。” 李建成是李世民大哥,所以郑观音就是李世民的嫂子,长孙皇后身为弟妹,守在嫂子的产房合情合理。 也就是说,玲珑确实是郑观音生的。 既然母亲这边没问题,那么父亲的问题就值得商榷了。 众人同时想到批语中那个词。 玲珑被称呼为杨家的小铃铛! 明明郑观音的夫君是李建成,怎么玲珑成了杨家的小铃铛呢?这已经不需要再纠结猜测,因为答案实在不方便说出口。 唯见长孙皇后迟疑片刻之后,终于小心翼翼透露出一点,似是而非道:“荥阳郑氏,超级门阀,当年大隋皇宫选妃,各家都有女子进京……” 进京之后呢? 有的成了隋炀帝的妃子,有的没选上又送了回来,至于期间是否发生过别的事,恐怕只有当事人才会知道。 但是批语里面言之凿凿,称呼玲珑为杨家的小铃铛,在场众人都是人精,若是再想不通那真是白瞎了。 玲珑第一个欢呼起来,猛然用手保住了李云的胳膊,嘻嘻哈哈道:“弟弟,好弟弟,乖乖喊一声堂姐听听,喊堂姐是不是感觉特别刺激?” 这纯粹是撩拨。 旁边三个长辈哭笑不得,但是再也不去阻拦玲珑,因为大家已经从批语之中得知真相,玲珑和李家皇族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既然没有血缘关系,那么结合自然不存在障碍,至于两个小辈之间的称呼,随便他们怎么去闹吧。 喊堂姐怎么了? 喊亲姐都行! 只要两个孩子感觉开心,称呼的事情乃是闺房逗趣。 “谢天谢地……” 长孙皇后突然长长吐出一口气,拍拍胸口道:“幸亏老人家法眼洞穿世事,否则真会耽搁了两个孩子的幸福,唉,说了也是愧疚,我这个做长辈竟然还孩子闹气。” 玲珑嘻嘻哈哈,故意冲她眨眨眼睛,甜甜喊道:“二婶,您的侄女嫁给了您的侄子,好不好玩,吓不吓人?” 长孙皇后噗嗤一笑,指着玲珑笑骂道:“就算你不是李家血脉,嫁给臭小子以后也是我的晚辈,若敢不敬尊长,罚你三年不准洞房。” “吃吃!” 玲珑得意一笑,吃吃道:“昨晚已经洞房过了,弟弟他一夜弄了我十几次……” 这话让三个长辈同时脸色涨红,装作没听见一般转过头去。 圣女大祭司转头之时不忘伸手入怀,竟然又掏出了一个寒铁锁链的铁扣,忽然恶狠狠扔给玲珑,故作生气道:“给你,这下满意了吧。” 玲珑秒目一闪,吃吃又笑道:“原来师尊怀里放着两个铁扣,莫非您竟然有未卜先知之能?呀呀呀,徒儿跟着您学艺多年,我怎么不知道师尊还有这个本事。” 圣女大祭司气笑起来,拿出手指狠狠点了点玲珑的小脑门,忽然圣女幽幽一叹,轻声道:“我原本打算驱逐你离开,让你滚到远远地方永远不见你,但是在你临走之前,想把一个铁扣送给你。” 这话让玲珑顿时一呆,她再也说不出嬉笑的话。 “师尊!” 玲珑忽然把脑袋搁在圣女怀里,轻轻道:“您真疼我。” 圣女在不知她真正的身世之前,仍旧决定要给她一个铁扣,虽然会驱逐她离开,让她和李云永世不见,但是给了铁扣就代表一种承认,分明是承认玲珑属于李云的妻子。 要知道圣女在准备此事之时,并不知道玲珑是杨家的小铃铛,不知道仍旧这么做,可见圣女对玲珑多么疼爱。 师徒两女在那里亲昵,旁边长孙皇后满心释然,唯有翟让老头牵挂着老人批语,这时再次急吼吼催促李云道:“师侄你不要念一半留一半,快点把老人家的圣言全都念出来……” 催促之中忽然一怔,满脸愕然看着李云又道:“你这是什么表情,莫非后面的批语不可说?” 众人听了也是一怔,忍不住全都看向李云。 却见李云满脸茫然,忽然抓抓脑门道:“奇怪的很,真是奇怪的很,按说我第四个认识的女孩是月牙儿,为什么月牙儿在批语之中排在了第五位,这第四个女孩是谁啊,我记忆里压根没有这个人。” 他这样一说,众人顿时也好奇起来。 尤其玲珑此时心情放松,竟然有心思调侃李云一句道:“莫非是你始乱终弃,蒙骗了哪个女孩之后又将她抛弃……” 李云哭笑不得看她一眼,没好气道:“昨晚和你之前,我还是个童男子。” 玲珑哈哈直笑,媚眼如丝吐了吐小舌头,忽然用牙齿故意咬着嘴唇,嘻嘻低声道:“舒服不舒服?” 旁边圣女大祭司和长孙皇后怕她又要闹怪,两个长辈不约而同猛然伸手,一个捂住玲珑小嘴,一个揪住玲珑耳朵。 而李云却再次拿起纸张,满脸迷惑再次出声,苦苦思索道:“这第四个神秘女孩,我真的没有听说过啊。” 他认识的女人很多,但是能谈婚论嫁的没有几个,批语上第一个写了阿瑶,第二个写了程处雪,第三写的恰是玲珑,但是跳到第五才是月牙儿。 无论阿瑶还是程处雪,又或者玲珑和月牙儿,这都是李云早早熟知的人,也是愿意迎娶的人,但是偏偏批语之中把月牙儿放在第五位,却把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女孩放在第四位。 这让李云万分茫然,一时觉得莫名其妙。 他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最后终于忍不住胡乱猜测起来,喃喃道:“莫非老人家的批语并非按照认识顺序,而是兴之所至随意而为,倘非如此,无法解释。” 这猜测倒也有些可能,哪知翟老头却喝斥一声,怒气冲冲道:“不准胡说,此乃大不敬,老人家既然把阿瑶排在第一位,又把程处雪排在第二位,第三才是玲珑,显然是严格按照你生平之事给的批语,你再好好想想,是否存有遗漏,第四个批语既然不是月牙儿,那么肯定有一个女孩先于月牙儿出现……” 李云绞尽脑汁也想不起,颓然苦笑摇了摇头。 “这第四个女孩到底是谁啊。”他感觉自己快被憋死了。 …… ……第5更爆发,今天15000字,山水说到做到,感谢大家昨天的体谅,明天我准备继续努力,希望大家给张月票鼓励一下吧,月底了不投也作废。 第274章 【猜第四人,真难啊】 李云为什么感觉迷茫? 因为第四个批语确实让人迷惑。 “元亨利贞,利令智昏,牝马轻裳,非假非真,看似是假,或又是真,恍然如梦,天定之婚,倘无此女,汝已亡魂……” 这就是第四个批注,全文带着拗口的江湖味,听起来像是街头卦摊胡说八道,然而细细琢磨又感觉深邃玄奥。 李云之所以迷茫,是因为他读懂了这个批注,虽然读懂了批注,但却不知道意思,这才是令他迷惑的事,他不知道第四个女孩到底是谁。 这份批注透着神神怪怪的味道。 不过李云并不觉得这是胡言乱语…… 自古以来,华夏大地确实有些神神怪怪的东西,有些用科学无法解释,听起来像是迷信。 比如古老易经,据说是解读周天万物的密码,倘若能够完全掌握易经,可以法眼洞穿古往今来,真要是做到这一步,几乎和神仙中人没有区别。 而这第四个批注,所用的文字恰恰就是来源于易经。 不得不说,古人对于学问比后世人掌握的更深,连李云这个后世穿越的半瓶水都能读懂批注,在场三个长辈自然没有任何吃力。 比如长孙皇后,乃是一国之母,虽然皇后这个封号并不能代表有学问,但是能当皇后的肯定不是大字不识笨丫。 古代女子读女训,学礼仪,长孙皇后乃是才女之中翘楚,这份批注虽然晦涩但还难不住她。 但见皇后迟疑片刻,若有所思开口道:“元亨利贞,此乃易经乾卦,一字一意,大吉大利,这是说有人改变了你命运中的一劫,并且帮你把劫难转化为大吉之兆……”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思索又道:“第二句,利令智昏,这指的应该不是你,而是指的劫难之源,因为劫难之源利令智昏,所以才被元亨利贞转化了劫难。” 仅仅八个字,就被长孙皇后解读出这么多话,偏偏古代学问确实是如此严谨,长孙皇后的解读严格来说算是比较简陋的解读。 这时旁边翟老头忽然开口,语带沉思道:“后面第三句和第四句,牝马轻裳,非假非真,牝马,母也,牝马在道门易经中代指女性,而且是性格温婉感情忠贞的女性,这种女性大多指的是母亲,然而批注里却说牝马轻裳,轻裳原本是指穿着不注重礼仪,做母亲的人肯定不会水性杨花,那么这两个词汇连在一起自相矛盾,所以应该反过来解读……” 说到这里大有深意看了李云一眼,接着道:“牝马轻裳,指的不是结婚后女人,而是尚为处子的女孩,轻裳必须理解为易容换装,这是说有个女孩子伪装成了男人。而她伪装成的男人是谁呢?很可能伪装的就是你!” 翟让果然不愧是神仙高徒,这一番言语乃是依照道门典籍解读,李云听的连连点头,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记忆里好像听过伪装的典故。 偏偏越是想回忆越是回忆不起来,弄得他心里渐渐有些烦躁难受。 这时圣女大祭司轻轻开口,语带深意道:“我虽然不精通汉人学识,但我却是整个突厥的大祭司,这份批注在我看来,前面四句才是精髓,至于后面六句,加起来也不如前面……” 说着也看向李云,温声安抚儿子道:“看似是假,或又是真,恍然如梦,天定之婚,倘无此女,汝已亡魂……这是说那个女孩冒充了你,她虽然是假的,被骗之人却觉得是真的,这事听起来很离奇,就连做梦也未必能梦到这么离奇的事情,这个女孩是你命中注定的妻子,所以才会在机缘巧合下帮了你一把,也许她不是为了帮你,但事实上却救你一命,若是没有她的暗中相帮,你可能已经在那场劫难中死掉了。” 三个长辈各出智慧,已经把第四个批语解读完全,偏偏李云听了之后更加迷茫,忍不住喃喃开口道:“这可就奇怪了,有什么劫难会让我死?” 要知道这乃是第四份批语,那么第四个女孩必然是出现在玲珑之后,而李云认识玲珑的时候已经觉醒了神力,并且得到了擂鼓瓮金锤和霸下巨龟,再加上李氏皇族认亲,李渊赐下了李元霸当年的铁水流云金丝甲…… 配备精良,宛如铁桶,浑身上下可以说毫无破绽,放眼当时不知道还有何人能敌? 套用后世一句网络词汇来形容的话,这就是‘我这么牛逼想死都难’的典型,偏偏批语之中言之凿凿,若是没有那个女孩李云肯定会死。 如此神神怪怪的说法,难怪李云会感觉茫然。 连李云这个当事人都感觉茫然,三个长辈自然也毫无头绪,但是屋中毕竟不止他们几人,还有玲珑和阿瑶也在这里。 若说一屋子人中谁最聪慧? 玲珑! 甚至放眼整个天下,玲珑的聪慧也能排进前三,这丫头真是堪称囊括了一个时代的气运,上苍似乎专门对她进行了各种弥补。 比如玲珑的容貌,几乎天下无双,容颜俏丽无比,几乎盖压一个时代。 长得漂亮也就罢了,偏偏冰雪聪明多智近乎妖,明明有些事情已经陷入死角,玲珑总是能从独特角度继续挖掘。 她见李云烦躁不安,又见三个长辈一脸迷惑,忽然轻轻开口道:“小师弟认识我之后,按说只有一个饶命之劫,除了我可以给他威胁,无人能让他性命之危,因为我一直待在他的身边,若有刺客之流必然帮他抵挡,所以他的第四劫难不是来自单人,应该是来自连我也抗衡不了的群体……” 说着沉吟一下,紧跟着又道:“既然是群体,那么我们先分析一下小师弟的敌人,那时候他刚刚封为西府赵王,整个人置身于大唐群臣的目光下,在那种众目睽睽的环境中,即使世家豪门也不敢下手,所以,第四劫难应该不是来自世家。” 不是来自于单人! 也不是来自于世家! 那李云的敌人还有谁? 屋中众人都是当世顶尖人物,经此一提顿时把握住一个方向,但见长孙皇后第一个脱口而出,下意识道:“异族蛮子!” 说完才反应过来,连忙冲圣女大祭司歉疚一笑,道:“弟妹勿怪,嫂嫂不是说你。” 圣女大祭司毫无恼怒,反而点点头接上了长孙皇后的话,跟着道:“按照玲珑丫头的说法,云儿当时的敌人只有一个,那时候整个草原即将面临寒冬,颉利率领百万大军挥师南下……” 说到这里一停,三个长辈同时看向李云,一齐道:“黄河之战!” 正是黄河之战! 李云渐渐想明白了一切。 他目光闪烁回忆之色,喃喃自语道:“当时我孤身一人,昂立黄河之畔,我虽然拿着擂鼓瓮金锤,又有霸下巨龟当坐骑,但我心中并无绝胜之感,我只是凭着一腔热血要打那一仗……” 说着迟疑一下,接着道:“我那时不懂武功,打仗纯粹要靠蛮力,一旦陷入百万大军之中,十有八九会在鏖战中被人磨死,偏偏老天仿佛给我机会,颉利可汗竟然带着突厥所有高层冲在最前面,他们不害怕我的大锤,甚至急吼吼想要和我干一仗,结果被我捡了个超级大便宜,开战之前直接把整个突厥高层包了圆。” 玲珑忽然轻声开口,语带深意道:“这就是你的第四劫难了!” 李云目光看向玲珑。 玲珑嘻嘻一笑,故意反问李云道:“倘若颉利可汗不曾犯浑,没有带领突厥高层上杆子找死,那么他们躲在后面指挥大军,你猜自己会不会被百万大军给磨死?” 有人指挥和没人指挥,战局的结果肯定不一样。 当初李云黄河之战,一人一龟肆意冲锋,突厥百万大军只敢逃窜,完全不敢和他正面争锋,别说是鏖战,连像样的反击都没有,虽然有李云天生神力的因素,但是绝大部分原因是缺少指挥。 倘若当时颉利和突厥高层没死,那么死的很可能就是李云。 果然那句老话说的不错,一人智短,众人智长,这第四个批语恍如迷雾一般,却被众人抽丝剥茧慢慢分析而出,至此众人已经知道,李云的第四劫难正是黄河之战。 那么,第四个女孩必然是出现在黄河之战里。 虽然还是不知何人,但是已经缩小范围,只要以后多方留意,想必能够找到这人。 毕竟批语言之凿凿,这是李云的天定婚姻。 此时第四个批语已经解读,众人都觉得精疲力尽,感觉这是最为艰难的一个,解读之后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在场之中只有阿瑶最轻松,她不在乎李云娶多少妻子,她只焦急这些女孩什么时候聚齐,毕竟批语里写的很清楚,七个女孩才能帮李云弥消七个劫难。 所以在众人都想歇歇的时候,唯有阿瑶鼓起勇气上前,略显急促问李云道:“李大哥,后面的批语呢,这份批语总共七人,你念到现在只念了四个……” …… ……1更到,3200字,这一章估计有人看不懂,说实话山水也迷糊,因为里面涉及的易经部分不是我的知识,而是打电话请教我老同学的父亲,一边请教一边写,写的过程中我也脑瓜子嗡嗡的,山水很不确定自问一句,中国的易经真有这么厉害吗?(PS,凡事这种备注,都不算计费字数,昨天看到一个喷子说用这个字数骗钱,我得给大家说明一下,你们可以看看自己订阅的币数,是按照3000字收的币) 第275章 【日月当空,千古一瞾】 后面的批语? 第五个? 这个李云早就念过,当时是念给月牙儿听的。 他呵呵一笑,对这个批语最为轻松,直接举着纸张念诵道:“张牙舞爪小野猫,忠贞如玉不可抛。此女可消你一劫,赐名靺鞨小辣椒。” 似乎批语老人对于月牙儿特别钟爱,所有女子之中唯有月牙儿赐了个名号,虽然小辣椒这个名号略显逗趣之意,但却透露出一股浓浓的长辈关怀。 毕竟所有女孩之中,月牙儿的出身最穷苦,偏偏性格娇憨可爱,对于李云特别忠诚。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批语老人才会爱屋及乌。 月牙儿的批语毫无玄奇,在场众人一听便懂,长孙皇后雍容一笑,打趣道:“张牙舞爪小野猫,形容果然贴切十足。” 说着看了李云一眼,似笑非笑道:“听说这丫头天天盼着给你生孩子,你可不要寒了小姑娘一片真心。” 李云讪讪低头。 他总觉得玲珑已经把月牙儿和自己的事情也坦白了。 第五个批注已经结束,后面只剩下最后两条,世间之事越是往后越让人好奇,在场众人忍不住又聚到李云身边,齐声催促道:“快快念念,后面两个是谁,你认识月牙儿乃是出关之后,这段时间满打满算也只有半年……” 言下之意不说自明,众人都很好奇李云这半年里到底还认识了谁。 唯有玲珑思虑最深,忽然若有所思开口道:“也许并不是这半年,以后的日子都可以算上,第五个乃是月牙儿,刚刚认识不算久,第六个必然排在月牙儿之后,说不定尚未出现在师弟的死劫中!” 尚未出现在死劫中? 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李云还会有两个死劫。 而这两个死劫因为消劫之人尚未出现,也就意味着两个死劫尚未发生。 众人顿时重视起来。 …… “李大哥,你快念!” 阿瑶最为揪心,急急催促起来,由于太过紧张,小脸已然苍白,这丫头对李云的情感最为真挚,乃是那种宁舍自己也不舍李云的痴情。 李云冲她温和一笑,劝慰安抚道:“你别担心,必然无事,虽然说是七劫,可是五劫已过,我估计最后两劫也不甚了了,否则老人家岂能看着我白白身死?” 他虽然这么说,但是阿瑶仍旧担忧,再次催促道:“你快念,你快念,我要知道最后两个女孩,以后帮你好生留意。一旦知道对方是谁,哪怕走到天边也要请回来……” 李云心中感动,点点头再次举起那张纸。 这已经到了第六个批语,而整个批语统共只有七条。 虽然众人都很重视,但是李云却略显轻松,他举着纸张轻声念诵道:“日月当空,千古一瞾,第六死劫,血脉咆哮,唯娶此女,或可弥消,世事人心,莫名其妙,纵使亲情,翻脸可闹……” 此批语念完之后,屋中忽然鸦雀无声。 为什么? 因为这批语说的死劫太让人惊心。 啥意思? 亲人反目成仇啊! 这批语并不晦涩难懂,在场之人都能听明白,也正是因为能听明白,所以才感觉胆颤心寒。 听听批语里的话,多吓人…… 第六死劫,血脉咆哮,来自血脉的咆哮不是反目成仇是什么? 并且后面专门给了注解,表示这个死劫乃是来自人心之变。世事人心,莫名其妙,纵使亲情,翻脸可闹,这四句几乎不敢深思,越想越会觉得骇然,因为它指的劫难明显来自皇家,隐隐竟是在说皇族会要害死李云。 如今李云已经是诸侯王,不但位高绝顶,而且即将建国,这样一个手握重兵的存在,到底有谁才有资格害死他? “不会的,不会的……” 长孙皇后一脸苍白,猛然伸手夺过李云手里的纸,可惜她并不认识纸上文字,因此显得更加慌措不安,她一双凤目带着惊恐,双肩明显在打哆嗦,由于太过震惊,口中只会说着重复的话:“不会的,肯定不会的!” 她忽然看向李云,眼中竟有泪光在闪,突然双膝一软,竟然要给李云跪下,口中呜咽道:“孩子,若真是如此,你得饶了他们。” 从这种情况来看,长孙皇后并没有怀疑批语的准确性,所以她才会手足无措想要跪下,身为长辈要对李云这个晚辈祈求。 为什么? 很简单! 批语里说了,李云的死劫来自皇家。 而皇家谁有这种实力,想来想去也只有皇帝…… 要么是李世民! 要么是李世民下一代的皇帝。 不管是谁,那都是长孙皇后的至亲,但是皇后为什么要给李云跪下呢,因为皇后担心的是李世民或者下一代皇帝会死在李云手里。 这听起来有些绕,但是细细一想就明白了。 李云生平有七大死劫,每个死劫都有化解之人,既然李云的死劫会被化解,那么死劫之源岂不是要失败? 生死之劫,你死我活,李云若是活着,另一方必然得死。 这就是长孙皇后的惊恐原因。 她下意识选择跪下,想要祈求李云放过将来的事,李云登时大惊失色,他哪里敢让长辈给他跪拜? 他想也不想直接伸手,一把扶住长孙皇后的双臂,顿时察觉这位伯母双臂颤抖,显然这份颤抖是来自全身的传导。 “二大娘……” 李云忽然郑重开口,满脸肃重道:“我当初喊您一声二大娘,今天还会喊您二大娘,即使再过十年百年,这个称呼依旧不会变。” 他没有直接劝慰长孙皇后,也没有正面做出什么发誓赌咒的保证,他只用这样一个称呼告诉长孙皇后,他这辈子必然不会做出皇后担心的那些事。 可惜长孙皇后神思不属,明显没能听懂李云这个暗示,幸好旁边还有圣女大祭司在,大祭司伸手接替李云扶住了皇后。 这时李云才有机会进行安抚,温声对皇后道:“二大娘还请莫要担心,未来之事谁也无法预料,也许会发生,也许是猜测,就算会发生又能如何,咱们现在已经提前知道了啊。” 长孙皇后闻言明显一怔,紧跟着眼中显出惊喜神采。 “对对对!” 但见皇后连连点头,不断道:“咱们已经提前知道了,本宫以后定然会时时注意,我绝不会让这种苗头出现,一旦出现任何苗头本宫宁死也要按下去……” 说着看向李云,恍如发誓般道:“若是你二大爷对你稍有不满,本宫会和他吵个天翻地覆,若是程乾他们对你心存恶意,本宫会把他们吊起来狠狠的抽,如果打也不服,那就贬为庶民,等他们失去了身份之后,再也没资格做出不好的事。” 平心而论,长孙皇后这才是深明大义。她知道李云的心性不会惹事,若是双方出现隔阂必然来自另一方,所以皇后毫无迟疑做出这个决断,唯有如此才能保住双方的亲情。 用心良苦! 这是一个伟大的女人。 她不得不这么做! 要知道现在李云已经是诸侯王,属于那种听调不听宣的超然存在,渤海国虽然尚未开始建国大典,但是这个诸侯国必然会成功建立,而一旦建立之后,拥有子民接近一千万,再加上刚刚覆灭了高句丽,以后整个辽东都是渤海国的地盘。 这是一个丝毫不逊色大唐主国的存在。 并且李云身后还站着各种各样的大粗腿。 比如翟让,当年的天下第二反王,比如圣女大祭司,乃是李云的亲娘,此外加上玲珑,乃是草原突厥的金刀可汗,这么几股势力聚集一起,想要颠覆大唐也不是没可能。 李云身后还站着一个虚无缥缈的老神仙。 那才是最骇人的存在! …… 众人都被批语弄得慌乱失措,结果又是玲珑第一个展开联想。 但见这丫头一脸若有所思,忽然轻轻开口道:“刚才听那批语所说,似乎并不是笃定之事,老人家在句子里用了一个‘或可’,这本身就代表着两可之间的意思,再加上老人家指出了弥消劫难之人,那么咱们必然可以把劫难扼杀在萌芽之中。” “对对对!” 长孙皇后连忙点头,一脸惊喜道:“找到这个女孩,必须找到这个女孩在,只要让李云提前娶了她,第六个劫难也许就没了。” 说着眼巴巴看向李云,满含期待问道:“你能从批语中推测出哪个女孩吗?” 这话让李云不知道如何回答? 倘若他是生于大唐年间的土著,那他肯定猜不出批语中的女孩,偏偏他是后世穿越而来,批语中的女孩他岂能不知。 “日月当空,千古一瞾……” 李云喃喃一声,只觉匪夷所思,他缓缓扬起头来,借以掩盖自己的哭笑不得,心中暗暗道:“想不到竟然是她,这丫头今年怕是才有八九岁吧,莫非第六个批语乃是老人家的恶作剧,否则我怎么可能会娶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娃?” 他今年已经二十四岁,而对方顶多只有九岁,相互差距了十五岁之多,李云觉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下手。 原因很简单! 太嫩了! 长孙皇后一直在旁边观看李云神情,突然欢喜出声问道:“孩子,你莫非真能推测是哪个女孩?” 由于太过激动,皇后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李云面色有些讪讪,一时不知如何答复,他只能故作茫然摇了摇头,然后拿着纸张含糊其辞道:“咱们先念第七个批语,看看老人家还说了什么。” 第276章 【古朴竹简到底是什么?】 然而等李云看向第七个批语时,他的面色再次显出茫然不解之色。 这第七个批语,写的东西更古怪! “得天地之气,收日月精华,恍如白纸一张,瑶池绛珠一朵,三千年冰雪寒霜,铸就纯洁登仙之体,原为两道平行线,毕生不可相交际。然,逆天而行,强行改命,抗雷劫九十九道,此事终于促成,苍天大怒,咆哮问之,何如此?笑而骂天,庇后何罪之有?” 这最后一个批语,李云真的变懵了。 此前第四个批语是非假非真,那已经让他陷入茫然烦躁不安,幸亏有玲珑聪慧绝顶,抽丝剥茧解读而出,然而这次到了第七个批语,恐怕当世之间无人可以解读。 为什么啊? 因为根本不合理! 这分明是后世仙侠小说的套路。 雷劫都出来了,瑶池绛珠也出场了,并且还神神叨叨说什么登仙之体,老人家逆天而行方才强行改命…… 这是啥意思? 这貌似是说世上有一个即将成仙的女孩,像是传说中的瑶池绛珠仙女一般,本来她的命运和李云属于两道平行线,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交际的机会,然而老人家为了李云的大劫,竟然逆天改命促成婚姻。 因为逆天改命之事,老人家扛了九十九道天雷,结果苍天拿老人家没有办法,只能咆哮质问老人家为什么要这么干。 老人家回复苍天的回答很拽……先是笑而骂天,然后反问苍天,我这是庇护后辈,敢问何罪之有? 屌炸了! 但是听起来像是神话。 李云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纸张慢慢叠起来放进怀中,他抬眼看了看屋中众人,发现大家脸上全都带着惊愕。 唯有翟老头一脸诡异,双目看向李云,语气郑重道:“此批语应为代指……” “大师伯说的没错,这批语肯定是代指!”李云点了点头,感觉深有同感。 他说完之后毫不迟疑,紧跟着做出解释道:“如果这批语不是代指,岂不是说世上真有神仙?我估计这是老人家调侃后辈,所以第七个批语故意开了一个小玩笑。” 众人下意识点头。 但是阿瑶却一脸纠结,突然很是担忧开口道:“这可怎么办?咱们如何去找第七个人。若是找不到人,李大哥的第七个死劫……” 少女说到这里忽然住口,她生怕自己再说下去会说出不好的句子。 但是她的意思大家已经明白,于是又对李云的未来感觉担心。 倒是李云哈哈一笑,满不在乎摆摆手道:“既然是老人家的玩笑,那么肯定没有死劫一说,话又说回来,人这一辈子多灾多难,若是严格计算起来,几十劫几百劫也有可能,所以古人才有一句名言,生而挣扎,人定胜天,就算劫难是天定,人活着也要和老天爷争……” 这话说的豪气十足,在这个时代几乎没人敢说,然而李云毕竟是后世之人,他接受的是完整正统的现代教育。 众人见他毫无担忧,受他情绪感染似乎也变得轻松起来,于是整个小屋渐渐有说有笑,似乎谁也没有把最后一条批语放在心上。 但若是有人细细观察,便会发现众人都是在故作轻松,仿佛大家不约而同想要掩饰这件事,所以全都装作仍在脑后忘记一般。 至此整个批语已经念完,李云觉得不应该对大家隐瞒别的事,他慢慢从怀里掏出剩下的留个瓷瓶,然后将瓷瓶全都递进圣女大祭司手中,微笑道:“这东西您先收着,以后由您负责分发,若是哪个儿媳妇怀有身孕,您便赐给她一瓶药丸吃吃……” 圣女大祭司何等人物,闻言瞬间猜想到此乃何物,但见她脸色满含震惊,下意识脱口而出道:“莫非竟是保胎之药?” 李云不好意思正面回答,只是口中发出呵呵两声轻笑。 圣女大祭司顿时点了点头,一脸肃重道:“这东西为娘必然帮你收好。” 虽然口上这么说,然后手腕却微微一转,突然把一个瓷瓶塞进阿瑶手中,语气温和道:“这个给你,自己收好。” 阿瑶紧紧握住瓷瓶,仿佛抓着全天下最贵重的至宝。 旁边玲珑何其羡慕,猛然用手抱住大祭司胳膊,宛如小孩子撒娇一般道:“师尊,师尊……” 目的是什么,不说也明白。 圣女大祭司失笑出声,果然又选出了一个瓷瓶,然后装作生气般猛然一塞,笑骂一句道:“自己收好,丢了不准再要,你生性聪慧绝顶,做事却喜欢丢三落四,莫怪为师没有提醒你,这东西一人只能给一份!” 玲珑一把将瓷瓶攥住,嘻嘻笑道:“丢什么也不会丢这个。” 说着把瓷瓶小心翼翼放进怀里,心满意足拍了拍小胸口,突然又是嘻嘻两声,语带骄傲道:“我虽然当不了老大,但我孩子说不定会是老大,师尊您可要多准备点礼物哦,否则会被人笑话您这当奶奶的太抠门。” “为师打死你这个小东西!” 圣女大祭司又是笑骂一声,伸手轻轻捏了捏徒弟的小脸蛋。 总共七个瓷瓶,月牙儿提前拿走一个,剩下六个被分出两个,圣女手中还剩四个,她把其中三个小心翼翼收好,却留下一瓶送到长孙皇后手中,道:“劳烦皇嫂辛苦一躺,请您把这瓶赐给程家丫头吧。” 长孙皇后微微一怔,随即想明白这是圣女尊敬自己,皇后笑着点了点头,语气欣然道:“想不到本宫也有机会送出一瓶,这却多谢弟妹有心了。” 两个长辈相互说着体己话,又把阿瑶和玲珑也拉到火炉旁边,三个女人一台戏,四个女人掀翻天,但听一阵叽叽喳喳议论,直接从李云大婚一路说到下一代的婚事。 并且设想的还特别远,已经预定了许多国公勋贵的下一代闺女,甚至连辽东西域的皇族也没能逃开,只要有漂亮小女孩都准备抢回来。 李云听的面皮抽搐,翟老头似乎也目瞪口呆,两个男人感觉不适合再待在屋中,于是李云悄悄意识出去走走。 翟老头目光闪动一下,一张布满刀疤的恶脸显出欣然之色,两人随即出屋,踏着积雪漫行,渐渐离的木屋越来越远,恍如闲逛一般出了栅栏大院。 这时翟老头忽然停交驻足,沉声开口道:“是否有东西要给老夫看?” 李云左右扫视两眼,这才缓缓点头,他伸手入怀掏出那个古朴竹简,然后小心翼翼递向翟让这边,满脸好奇问道:“大师伯您看看这是什么东西?这上面的古篆我一个也不认识……” 他诚心诚意把竹简递给翟让,哪知翟让却猛地把手缩回身后,急急道:“别拿出来,自己收好!” 说着竟然下意识后退两步,语气隐约也有惊慌味道,再次道:“这东西谁也没资格碰,只有你自己可以阅读,这是老人家赐给你的宝贝,你怎能随便拿给老夫看?若是老夫伸手碰了,我立刻就要逐出师门?” 李云登时一怔,愕然反问道:“不会吧?竟然这么严重?” 翟让深深吸了一口,郑重点头道:“就是这么严重,此乃师门规矩!” 说着伸手一指,示意李云赶紧把竹简收起来,示意之后还不放心,紧跟着又叮嘱一句道:“收好了,千万别让人看见,这东西乃是天下至宝,若是被人知道在你手中会有大麻烦。” 李云更加愕然,总觉得翟老头有些夸大其词,他把竹简放在手中反复观看,满腹怀疑道:“这能有什么麻烦?无非是一卷竹简而已。就算被人知道又如何,难道还有人敢抢不成?有您和我母亲在此,天下何人敢来找死……” 哪知翟老头突然轻喝一声,语气严厉道:“你莫要小觑天下人,老夫和你母亲并非天下无敌,这卷竹简乃是天下至宝,若是被人知道肯定会有大麻烦,那是一群疯子,整天幻想着成仙。” 一群疯子? 幻想成仙? 李云心中猛然一动,他想起大师伯以前跟自己说的事,当时大师伯逼他学习武功,专门提及了中原一个隐门,据说那个隐门全是疯子,为了成仙无所不用其极,他们祸乱天下,只为了夺得江山拿气运,明明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成仙,他们却为了虚无缥缈害死无数人。 “莫非这竹简竟然是隐门疯子想要的东西?” 李云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忍不住好奇看向翟让。 却见翟老头一脸肃重,再次示意他赶紧把竹简收起来。 李云无奈点了点头,小心翼翼把竹简放回怀中,翟老头明显长出一口气,似乎抗拒了一份天大的诱惑般。 李云心中更加好奇,感觉猫抓一般,他故意左右看了两眼,然后对翟让表示自己很警惕,这才试探开口,好奇问道:“大师伯您知道这竹简是什么东西对不对?” 这次开口询问,翟让终于答复。 但见翟老头一脸肃重,面上恍若带着某种回忆,喃喃轻声道:“此物,老夫岂能不认识?此物,曾陪伴我五年……” …… ……刚才接到通知,咱们的书又被举报封了一章,具体原因请大家查看本章结尾的【作家说】 PS:月票还有1小时作废,赶紧投咱们的书。 第277章 【又见纸做的锤子!!】 翟让说着停了一停,忽然大有深意看了李云一眼,语带感慨又道:“你父亲也是一样,被这竹简陪伴五年,可惜我俩没有那份天命,所以五年之后被老人家收回。现在这份竹简赐予给你,你一定要好好把握时机,否则等到将来失去了它,将会是你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说着语气突然变得严肃,甚至有一种时不我待的催促,严厉叮嘱李云道:“记住了,只有五年……” 翟老头很少用这么严厉的语气跟李云说话。 …… 可惜李云听了半天也没弄清竹简是啥玩意。 他反而更加好奇,忍不住摸了摸怀里的竹简,喃喃道:“这到底是什么啊?”说完看向翟让,眼巴巴渴望解释。 但见翟老头满脸郑重,忽然一字一顿道:“这是道门至宝,撼龙经,八山撼龙,白日飞升!” 撼龙经? 八山撼龙,白日飞升? “您可拉倒吧!” 李云失笑出声。 弄了半天原来是撼龙经,他还以为是什么宝贝玩意呢? 撼龙经乃是一本风水古籍,在后世上网一搜到处都是,因为书里说的都是神神叨叨之事,所以被批判为最为封建迷信的几本书之一。 李云当初是个扑街小作者,闲着没事也曾上网查过这本书,结果看完之后嗤之以鼻,感觉纯粹就是胡说八道。 想不到古人竟然拿着当宝贝。 还说什么白日飞升? 这无非就是一卷风水书而已。 他心中哭笑不得,甚至有种把竹简掏出来扔掉的冲动,只不过碍于翟老头站在身旁一脸严肃,他只能装作恭恭敬敬听从了大师伯的叮嘱。 至于心里早把这事当成了个笑话。 但是因为他脸上伪装的好,翟老头一时之间竟然很是欣慰,但见翟老头缓缓点头,语带一种孺子可教也的感慨,再次叮嘱道:“一定记住,只有五年,如果五年之后你一无所获,这卷竹简必然会被收回去,好孩子,莫要遗憾终生啊……” “嗯嗯嗯!” 李云故作乖巧点头,像极了一个听话的晚辈。 翟让这才满意,转身朝居住处回去,忽然回头看了李云一眼,很不放心又道:“记住,五年!” 李云连忙脸色严肃,大点其头道:“师伯放心,我保证重视。” 翟让终于释然,冲他招招手道:“一起回去吧,谈谈建国的事。” 这才是李云最重视的事情,比什么神神叨叨的八山撼龙重要太多,他连忙举步跟上,陪着翟老头回归木屋。 …… …… 中原,北部,草原之南,范阳之北。 这里是边境交接之处,有着群山绵延和苍天大树,一条半荒废的官道由西往东,官道上行走了一个长长的车队。 这是一支来自西域的商队,运载着货物准备前往范阳城,西域人要想前往范阳,路途可算是艰辛无比,他们先要越过天山和阴山,然后途径突厥人控制的草原,最后在西北边关改为向南,然后顺着古道慢慢进入中原。 进入中原之后,乃是大唐河北道区域。 河北道这三年虽然不在饿死人,但底子太差仍旧很是穷困,所以朝廷无法大举修筑新的官道,只能把原本半荒废的官道维护修葺。 官道维护修葺之后,勉强可以维持通行,但若遇到大批商队的情况,那么官道就显得有些太差。 因为商队一般都是几十辆大车,行走赶路显得颇为艰难。 尤其眼下这一条官道,乃是西域进入中原的路途,一年之间也许只有几回,所以荒废的程度越发严重。 道路难行还在其次,关键是山林之间多有匪患。 自古有言,燕赵之地多慷慨悲壮之士,这是什么意思,这说的是民风彪悍。 英雄多,土匪也多! 但凡山林之间,每有山寨盘踞,拦路打劫,不在话下,幸好很少杀人,一般只是求财。 却说这支西域商队也算倒霉,他们进入河北道之后连续糟了两次山匪,原本以为倒霉之事已经过去,哪知今天竟然遇到了第三波。 “呔,停下……” 但见官道边缘的山林中,陡然响起一声清脆叱喝,随即看到灌木晃动几下,然后灌木丛中冲出一人。 竟然是个女人! 骑着一头老牛! 这样的做派,莫非也来大劫? 这样的做派,搞笑还差不多…… 偏偏世事往往出人意料,西域商队竟然很听话的停下车队,车队停下之后,但见商队首领越重而出,他并没有带领护卫,而是孤身一人走上前去。 “呔!” 骑牛的女人再次一喝,忽然做出怒眼圆睁之色,她不等商队首领到前,远远已经开口娇叱,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说完之后,猛然微微弯腰,然后陡然从老牛身上拎起两把大锤,举在手中摇晃一下,又道:“若是牙蹦半个不字,本姑娘管杀可是不管埋。” 很土匪的语言,很土匪的作风,可惜她容貌娇媚可人,再狠的威胁也要大打折扣。幸好这姑娘似乎也知道自己情况,所以在威胁之时不断舞动两只大锤,但听大锤呼呼有风,远远一看很是骇人。 只不过今天的打劫不像打劫,而挨劫的人似乎也不像挨劫。 但见那个西域商队首领忽然停下脚步,站的远远呵呵发笑道:“好好好,我们不敢牙蹦半个不字,毕竟要借道齐姑娘的地盘经过,不给点买路财肯定说不过啊……” 这商队首领的汉语竟然字正腔圆。 只听他说完话后,口中又是呵呵而笑,再次道:“齐姑娘先把锤子放下吧,不管如何咱们也算老熟人了,我们每年要来中原三四趟,老熟人之间何必喊打喊杀呢,这次您准备要多少?小老儿提前已经给您备好了!” 这哪里像是被劫之人? 反而像是很久没见的老朋友聊天。 既然挨劫之人如此上道,那么再喊打喊杀肯定有些不合适,果然只见骑牛女子淡然一笑,真的把两个骇人锤子挂回老牛身上,然后她伸出两根葱白如玉的手指,冲着对面微微摇晃一下,道:“眼见青黄不接,山里颇多老幼,我也不问你索要太多,你留下五十石粮食买路吧。” 五十石粮食,换算成后世就是五千斤,而今大唐粮价按斗买卖,五千斤粮食约莫等于五百斗,一斗多少钱呢?二十文而已。 所以五十石粮食只需要一百贯钱。 索要的真心不多,看起来哪像是打劫的人? 但是对面那商贾首领却再次呵呵发笑,道:“原来要五十石粮食,齐姑娘您这可是涨价了啊,以前咱们只需要支付三十石,今次买路的价格略微有些高。” 骑牛少女俏脸隐约一红,道:“我刚才说的很清楚,眼下乃是青黄不接,山里颇多老幼,所以才加了价格。” “行行行!” 商贾首领点了点头,道:“五十石就五十石,算是小老儿孝敬齐姑娘亲自来一趟,不过五十石粮食有些多,需要装载满满一辆大车,粮食我们可以给,但是牛车可不能给,齐姑娘要不咱们还是按照老办法,小老儿让护卫们把粮食卸在官道上怎么样?” “可以!” 骑牛少女答应一声,几乎有些急促道:“快点动手吧,山里等着粮食下锅。” “好好好!” 商队首领再次点头,竟然真的喝令护卫们卸车,然而他笑呵呵看着少女,语气平和又道:“也幸亏我们商队备足了口粮,否则这一次真没法满足您的要求,齐姑娘啊,您能不能给我个准信,下次是不是还要五十石,小老儿提前给您备好了。” 骑牛少女迟疑一下,沉吟道:“下次你们再来,应该是秋收之后,那时候不算青黄不接,本姑娘不再加价,咱们还是老规矩,买路只给三十石吧。” 这哪里像是打劫,听着跟老朋友借东西一般。 商队首领拱了拱手,表示自己记下这个要求。 后面那些护卫卸车很快,转眼之间就把一车粮食卸在路边,然后商队首领冲着少女打了一声招呼,喝令护卫们驱赶车辆慢慢离开。 而骑牛少女一直矗立官道边缘,信守承诺让商队们畅通而行。 等到车队消失在官道远方之后,少女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忽然冲着身后山林吆喝一声,但见一群老人小孩欢天喜地走出来。 这些人各自背起一些粮食,走回山林慢慢消失不见,林中却有欢声笑语,孩子们显得特别开心。 却说那支西域商队走远之后,商队的护卫忽然找上商队首领,非是费解问道:“主人为什么不肯反抗?那女子明显是虚张声势。她那两个大锤从来没有用过一次,而且她每次劫道只敢索要粮食。” 言下之意不说自明,这是在提醒主人上当受骗了。 哪知商队首领却呵呵一笑,语带深意道:“锤子是假的,人可是真的,这姑娘能够霸占一片山林,凡是途径的商队都是买路,你以为没人反抗过吗?凡是反抗全都要遭遇稀奇古怪的事,要么是全体晕倒,第二天发现被人扒光了仍在树上,要么是所有车辆短轴,眼睁睁看着货物拦在车上,我跟你说啊,这个姑娘不得了啊……” “竟然还有这种诡异的事?” 那护卫满脸惊愕,目光闪闪有些不信。 商队首领看他一眼,摆摆手道:“齐姑娘每次要的不多,咱们就当是施舍给那些老人小孩了,咱们是西域商贾,来中原是为了求财,莫要没事惹事,须知这里是大唐的河北道……” 大唐的河北道,这六个字意义深远,那个护卫猛然想起河北道曾经是谁的采邑,顿时偃旗息鼓乖乖去驱赶牛车。 而商队首领却回首望了一眼,喃喃自语道:“真是一个奇女子,每次打劫只要粮食,老夫其实早有猜测,你怕是一个武功极强的高手,可你总是故意伪装,实在是心地太过善良。” …… 却说骑牛女子打劫之后,自己也用老牛驮着几代粮食,她骑着老牛穿山入林,眼前渐渐出现一个桃花源般的小村子。 女子骑着牛一路而行,很快到了村中一个古朴小院,此院建有两座茅庐,院子里到处都是刨土捉食的家禽,但见一个脏兮兮的老头鬼鬼祟祟蹲在地上,正在缓慢挪动朝着一只家禽蹭过去,他动作特别缓慢,显得小心翼翼,足足用了好几盏茶功夫,这才接近了一只毫无警惕心的公鸡。 这老头的满头白发,胡子眉毛也是白的,偏偏他脸上一点皱纹也没有,肌肤光滑的像是个婴儿般。 他的胡子眉毛很长很长,但是胡子眉毛很脏很脏,似乎几十年没有洗过,邋里邋遢很是吓人。 却说脏兮兮老头慢慢接近公鸡,终于被他挪到了跟前,突然哈哈大笑一个虎扑,准备把公鸡捕捉当场,哪知公鸡扑棱扑棱两下,极其轻松的送他手边逃开。 老头顿时泄气,气的坐在地上捶胸顿足。 恰好骑牛女子归来,见此场景顿时翻身下牛,她拎着一袋子粮食走进院中,撅着小嘴气呼呼埋怨道:“师祖,我今天又丢人了,明明是去打劫,人家挨劫的根本不怕我。” 脏兮兮老头混不在意,反而坐在地上呵呵直笑,很是得意道:“那岂不很好,咱们爷儿俩白赚便宜。” 骑牛女子气的直跺脚,满脸幽怨道:“我不想装无赖,我想驰骋沙场。天天过这种丢人败脸的生活,我都快忘记自己是个女孩家了。” “呵呵呵呵!” 脏兮兮老头还是混不在意,反而更加得意问道:“这样的生活不好么?什么事情也找不到咱们,每天吃吃喝喝,给个神仙也不换。” 骑牛女子见他大耍无赖,知道今天的抱怨又没有结果,于是气哼哼再次跺脚,拎着两袋子进屋道:“我去烧饭,但是今晚没您那一口。” 脏兮兮老头登时大呼小叫,急急慌慌道:“丫头,这可不行啊,老人家我都一百多岁了,你不给饭吃属于欺师灭祖。” …… ……这一章神奇吧?神奇就给我投票,还有1分钟,新的月票就出现了,给山水吧,我这几天很倒霉,需要安抚。 【第二次修改添加】,艹,看清楚了啊,是安抚,不是抚摸,你们都什么心思啊,我是男人。 第278章 【骑牛少女,脏兮兮老头】 骑牛少女干活很利索,有种邻家小妹的贤良,她拎着粮袋子进屋之后,先是把粮食倒进一个粮筐,然后用陶碗盛出一碗,想了一想又倒回去半碗。 恰好这时脏兮兮老头追进屋,见此情况更加大呼小叫,捶胸顿足道:“你这丫头,你这丫头,原来你真没打算给我吃,你这是真的要欺师灭祖啊……” 少女噗嗤一笑,又把陶碗伸进粮筐,她把陶碗重新装满粮食,举起来冲着老头示意一下。 脏兮兮老头顿时满意点头,欢天喜地道:“好好好。” 随即又大摇其头,指着陶碗道:“碗里盛的太多,粮食已经冒尖啦,丫头啊,过日子要节省。” 骑牛少女气哼哼跺了跺脚,抬起小手慢慢放在陶碗边缘,她手掌缓缓顺着碗口平推过去,轻轻把冒尖部分的粮食抹平。 多余的粮食从碗口不断滑落,宛如雨点一般再次落到两筐中。 脏兮兮老头更加满意。 其实只不过一个陶碗而已,就算盛满粮食又能盛多少?冒尖部分顶多也就一小捧粮食,然而老头对这一小捧粮食似乎很在意。 骑牛少女虽然把碗口粮食抹平,口中却气哼哼说了一句,道:“一口吃的不能少,一口吃的不能多,您老人家天天精打细算,可也没见您活出个大富大贵来,哼,一百多岁的人,天天追着晚辈要吃喝,丢不丢人……” 脏兮兮老头满脸都是不在乎,只是笑呵呵摆摆手道:“快点做饭,快点做饭,乖丫头不要抱怨,等会师公去抓只家禽犒劳你。” “你可拉倒吧!” 骑牛少女气笑,指着小院里的家禽道:“总共就这么十来只鸡,您抓了七八年还没抓到一只,天天骗我说犒劳,可我连个鸡蛋也没吃过。” “呵呵呵呵!”脏兮兮老头丝毫不觉得汗颜,只是道:“乖丫头不要闹,这次保证能吃到。” 骑牛少女又是哼了一声,似乎不愿意搭理这个老不羞。 她端着陶碗开始做饭,干活果真利索无比,先是生火,接着舂谷,锅里开水冒出热气之时,陶碗的粮食也被舂掉谷壳,少女把粮食倒进锅中,盖上一个厚重的木锅盖,然后双手抱着膝盖坐在锅边,望着锅底的柴火怔怔出神。 脏兮兮老头看她一眼,忽然出声叮嘱道:“小心照顾火候,千万别把锅底烧焦了,你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做饭的时候容易走神。” “我不走神能干什么?” 少女反唇相讥,气呼呼道:“我都快二十五岁了,一辈子也没出过这座山,我明明有通天彻地的神功,你却让我待在村子里做村姑。” “做村姑有什么不好?” 脏兮兮老头又看她一眼,忽然遥遥头道:“年轻人啊,总是想着出去风风光光,可你知不知道风光也有风光的坏处,将来总有你怀念做村姑而不可做的时候。” “我才不会!” 少女忿忿说了一声,扭头不肯理会老头,她再次双手抱着膝盖,望着锅底的柴火出神。 老头看见少女生气,一时有些疼爱怜惜,他颤巍巍走向门口,走到一半时忽又回头,语带讨好道:“乖丫头别赌气啦,师公现在给你抓鸡去,咱们今天开开荤,宰杀一只老公鸡。” 少女不理他。 老头讨了个没趣,满脸讪讪走出屋子,他颤巍巍走到小院之中,似乎真的准备去抓一只鸡,然而事到临头又感觉不舍,于是揪着自己的白胡子长吁短叹。 最终,鸡也没抓。 这老头简直是吝啬的骨头里。 他没舍得抓鸡宰杀,却在院子边缘摘了一朵小花,然后兴冲冲回了木屋,拿着小花讨好少女道:“乖丫头别怄气啦,看看师公给你弄了什么宝贝……” 说着献宝一般把花朵递过去。 “呸!” 哪知骑牛少女啐了一口,满脸气恼差点哭出来,忽然真的擦眼抹泪,明亮大眼真的挂出大颗大颗泪珠,她气苦道:“我怎么摊上您这么个长辈,天底下就没有您这么吝啬的人,我也不是想吃鸡,我只是觉得我在您眼中还不如一只家禽,呜呜呜,我爹娘死的早,我从来没有被人疼!” 按说哭的这么可怜兮兮,任谁看了都会感觉心疼,然而脏兮兮老头咬牙就是不肯再提杀鸡的事,反而兴冲冲跑到锅边掀开了锅盖,很是开心道:“哈哈哈,饭熟了,乖丫头别哭了,赶紧盛饭开餐,人只要活着一天,吃喝才是大事。” 摊上这么个不着调的长辈,骑牛少女哭也白搭,她气的原地不断跺脚,伸手擦了擦眼帘的泪珠。 似乎这种事发生过太多次,少女已经对老头习以为常,她再也没有抱怨老头,反而真的拿出陶碗开始盛饭。 这时候才突然发现,一老一小的日子真清苦,但见少女支开一张破败的小木桌,四条桌子腿竟然有三条长短不同,桌子上就那么干巴巴放着两个陶碗,此外就是一个有豁口的小瓷碟。 瓷碟之中孤零零摆放着两块咸菜疙瘩,看起来好像是吃了很久没舍得吃完的菜肴。 刚才做饭之时,干粮用了一碗,虽然做熟之后份量会变多,但也仅仅只能盛满两陶碗。 两碗饭,一碟咸菜,其实用一碟来形容其实比较可笑,因为整个碟子里只有两个咸菜疙瘩。 “吃饭喽!” 脏兮兮老头欢呼一声,冲到桌边贪婪的闻嗅,他笑呵呵端起陶碗,直接用手去抓咸菜疙瘩,突然又满脸心疼把咸菜放下,很是愁苦道:“不行不行,得省着点,昨天吃饭的时候舔了三口,今天吃饭不能再舔了,唉,过日子啊,得节省。” 这话让少女又气恼起来,但见少女忽然抓起了另一块咸菜,然后赌气一般恶狠狠咬了一口,咸菜被她咬的嘎嘣嘎嘣乱响,对面老头吓了一跳,总觉得乖孙女咬咸菜的架势像是咬自己,他连忙扬天打个哈哈,端起碗来准备用吃饭掩饰。 “呸!” 骑牛少女其实是赌气,但是咸菜疙瘩岂是那么好吃的,她嘎嘣嘎嘣咬了半天,终于收不住咸菜的味道,于是狠狠吐在地上,看的老头满脸心疼。 有心想说一句,似乎又知道今天乖孙女脾气不好,有心装作没看见,偏偏咸菜疙瘩吐掉了真是浪费。 就在这种无比纠结的心态中,老头满脸怅然仰头发出一声叹息。 “你到底吃不吃!” 少女明显还在赌气,气哼哼之间眼泪又要落下,俏脸愁苦道:“天天这么装腔做戏,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你的晚辈,你连晚辈都骗,你还有没有良心……” 丫头气恼发货,老头不敢搭茬,他只敢小心翼翼端起陶碗,低下头去准备用吃饭做掩饰。 哪知就在这时,猛听屋里‘叮铃’一声,声音很是清脆,宛如悦耳的黄鹂。却原来是茅屋的窗户边挂着一个小铃铛,不知为何竟然无风自动了一下。 脏兮兮老头面色一怔,忽然把陶碗放在桌上,他缓缓抬手揪了揪雪白的胡子,突然对骑牛少女道:“丫头,有客人来了,你去山谷门口迎接一番,记得一定要恭敬行礼。” 少女微微一呆,愕然看了看屋外,皱眉道:“您今天换了办法吗?想用这种办法哄我开心?师公啊,我不是小孩子,求您不要再这么骗人,小心我把您的家禽都给打死……” “别胡闹,是正事!” 脏兮兮老头一脸严肃,忽然从凳子上慢慢站起身来,这一刻他显得无比肃重,沉声开口道:“今有故人来,须得依礼见,丫头你去山谷接人,师公我要梳洗一番。” “什么?我没听错吧?” 骑牛少女一脸震惊,望着老头怔怔发傻。 她看着老头脏兮兮的胡子和眉毛,好半天才愣愣开口道:“您已经十年没有洗过脸了,上次洗脸还是我已死相逼,怎么今天突然换了人,莫非日头从西边出来了吗?” 说着十分好奇,忍不住也从凳子上站起来,她抬脚走到茅屋门口,站在门口远远朝着村外看。 “别看了,赶紧去接人。师公不会骗你,今天有贵客到……” 脏兮兮老头再次开口,语气竟然比刚才更加严肃,沉声道:“记住了,见了人一定要行礼,嘴要甜,要乖巧,如果那人对你满意,说不定就会赐你一些宝贝,他若赐你宝贝,你这丫头一辈子受用不尽。” 这番话说的严肃其词,然而骑牛少女却一脸狐疑,然不住道:“就您这样的吝啬老头,也能认识财大气粗之辈么?” 老头看她一眼,郑重其事道:“何止财大气粗,那人简直是富比苍天,乖丫头不要耽搁,赶紧去山谷口接人。” 这是他第三次催促。 骑牛少女终于觉得真有人来,于是提着裙角急急离开茅屋,她腾挪速度极快,显然轻功极高,转眼之间身影已经消失,茅屋里的老头却轻轻一叹。 “唉,留了二十五年,终于还是留不住,丫头啊,不知道你以后会不会想念祖爷爷……” 原来他根本不是骑牛少女的师公,按照辈分竟然是骑牛少女的祖爷爷。 …… ……1更到,3000字,大家猜猜看,山谷外的来客是谁,这个脏兮兮老头又是谁?猜中有奖! 第279章 【孩童?仙术?隐门?障眼法?】 却说骑牛少女满腹怀疑,一路展开腾挪朝外而去,仅仅半盏茶之后,她已经到了山谷边。 到达之后,少女直接愣住。 但见山谷之外,竟然真的立着一个人,此时那人正盘膝而坐,身后依着一块大石头,看他懒洋洋一脸享受的表情,似乎正在晒太阳假寐周公。 “到我家门口晒太阳?” 骑牛少女怔了一怔,心中暗暗好奇道:“这莫非就是师公所说的贵客?懒洋洋的睡觉晒太阳算什么贵客?” 她正心中腹诽,猛见那人忽然伸了个懒腰,然后口中吐出长长一道白气,白气在空中竟然久久不能散开。 骑牛少女顿时瞳孔一缩,脱口而出道:“练血如汞,吐气成云……” 她家学渊博,见识非同小可,虽然窝在一个山谷里做村姑,但她从小耳濡目染学识磅礴,她仅仅看到这人吐出一口气,顿时辨认出这是何等骇人的高绝境界。 练血如泵,吐气成云! 据说达至此等境界之后,人已经和陆地神仙没有两样,如果再往上更进一步的话,也许就是白日飞升的真神仙。 她的师公一辈子都在追求这个。 少女满脸骇然,下意识退后两步。 也就在这个时候,但见那人又伸了个懒腰,似乎刚刚睡醒,口中发出一声呓语,悠悠然道:“大梦谁先醒,生平我自知!” 两句呓语之后,直接闭口不说,然而他虽然闭了口,但是少女耳边竟然还有声音,似乎是有人在她脑海中说话,把声音直接送进她的意识里。 但听这声音悠悠然道: 多年不履世,恍如一老痴。 此来为何故,凡心难断之。 声音在骑牛少女脑中不断回响,宛如仙人仙音袅袅不绝,忽然这人转过头来,骑牛少女顿时骇了一跳。 她赫然看清这人相貌,竟然像个十二三岁的孩童,脸色精白如玉,望之虚无缥缈, 最为奇怪的是,这看似孩童的人一直闭目不睁,虽然闭目不睁,但是骑牛少女却觉得他在看自己。 她想起师公叮嘱的话,连忙恭恭敬敬屈膝行礼,轻声道:“敢问可是贵客临门?齐家后辈齐嫣然给您见礼。” 虽然对方看似孩童,但是齐嫣然不会这么想,单凭刚才那那一手吐气成云,就不是三五十年能够练出来的本事。 这绝对是个道家高人,很可能已经返老还童,而她的师公只能做到鹤发童颜,勉强只能算是成功了一半。 她恭敬屈膝行礼,那孩童似乎很是满意,但见孩童缓缓从地上站起,这时才发现身材乃是正常人高度。 齐嫣然心中越发笃定,执礼的姿势越发恭敬。 “好好好!” 孩童忽然开口,冲着齐嫣然点了点头,微微笑道:“都是自家人,不用拘礼也,丫头,你头前带路吧。” 齐嫣然这时被人镇住,哪里敢有半点不从。 她乖乖再次一礼,转身在前头领路,哪知孩童忽然轻唤一声,笑呵呵看着她问道:“小丫头,你想不想要礼物?” 齐嫣然微微一怔,忽然想起师公在茅屋里叮嘱的话,她连忙乖巧一笑,冲着对方甜甜开口道:“若是长辈愿意厚赐,晚辈自然开心无比。” “哈哈哈哈,倒是个乖巧的娃娃!” 孩童大笑一声,似乎对齐嫣然更加满意,突然手腕一番,掌心处突兀多了一块玉佩,孩童把玉佩远远扔了过来,笑呵呵又道:“贴身佩戴,带足三年。” 齐嫣然伸手接住,刚要开口称谢,忽然感觉胸内一阵恶心欲吐,她的头脑之中也一阵眩晕。 她心中顿时骇然,下示意想要扔掉玉佩,哪知耳畔忽然炸响一声,宛如洪钟大吕驱散她的恶心眩晕。 但听孩童声音悠悠钻进耳中,很是严肃道:“不能扔,不能扔,贴身佩戴,带足三年,你从小习练隐门功夫,已经走上了魔道异途,倘若你扔掉这块玉佩,不出三年你就变成一个大魔头,到时候必须每天吃生肉喝人血,否则立马会发狂变成一个女疯子。” 说着停了一停,悠悠然又道:“不信的话,你可以好好回想一番,你这么多年可曾吃过一块肉?你的祖爷爷可曾准许你吃过一块肉?” 祖爷爷? 可曾准许我吃过一块肉? 齐嫣然满脸愕然,不知为何竟然想起了自己师公的吝啬。 “莫非师公并不是吝啬,而是担心我吃了肉会害了我?” 少女聪明伶俐,隐隐约约心中一动,这时她手里还攥着那块玉佩,只感觉手心里传来丝丝凉气,这凉气明明很舒服,给人一种堂皇大气的刚正感觉,但她不知为何总觉得十分厌恶,好几次忍不住要把玉佩给扔掉。 “我竟然害怕这块玉佩?” 她心里骇然无比,下意识又产生一个念头,暗暗道:“或者说,我害怕这块玉佩上面的堂皇大气?” 那孩童忽然抬脚而行,同时伸手指指山谷道:“丫头,带路吧。” 齐嫣然按住心中骇然,转身在头前开始领路。 两人很快进入山谷,顺着小路慢慢进村,一路之上但听孩童偶尔啧啧出声,似是赞扬道:“鸡鸣犬吠,宛如桃源,小村也有小村的好处,隐居这里可以颐养天年。” 齐嫣然忍不住回头一笑,骄傲介绍道:“这是我们齐家的祖村,三百年前已经居住了人。晚辈从小在村里长大,感觉这村子确实祥和。” “哈哈哈!” 孩童忽然大笑起来,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笑话。 齐嫣然微微一怔,忍不住道:“莫非晚辈说错了吗?” 却见孩童摇了摇头,然后竟又点了点头,语带深邃道:“小孩子只能看到表面,所以你说的也不算错。你们这个村子啊,它可算不上祥和……” 齐嫣然更加一怔,忍不住再道:“那您刚才还称赞鸡鸣犬吠,宛如桃园?” 孩童呵呵而笑,对此不置可否。 齐嫣然不知该如何开口再问,只能转身继续在前面引路。 两人再次顺着村中小路前行,渐渐的终于到了两座茅屋,却见小院门口赫然有人,她的师公正在门口等待着。 齐嫣然吃了一惊,她发现师公今天收拾的很利索。 不但洗干净了白胡子和白眉毛,连带着满头白发也盘了个道髻,身上竟然还穿了一件黑色道袍,而这件道袍齐嫣然从来没有见到过。 只见师公一脸肃重,远远的已经拱手行礼,礼仪是那种平辈相见的礼仪,只不过透着一种古朴厚重味道,但听师公悠然而笑道:“三十年不见,道兄一向可好,今日得您登门,应有喜鹊枝头喳喳叫……” 说着突然手腕一番,掌心里出现几张小纸片,那纸片裁成鸟儿模样,看起来像是小孩玩具,然而师公抖手一扔,齐嫣然只听耳畔鸟声清脆,再抬眼时,骇然发现纸片竟然变成了一群喳喳轻叫的喜鹊。 少女一脸震惊,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师公。 她下意识转身看向孩童,想看看对方是什么反应,哪知孩童淡淡一笑,悠悠然道:“隐门障眼法,何必拿出来……” 说着也不见什么特殊动作,只是把手掌轻轻一挥,然而只听枝头的喜鹊一阵惨叫,转眼之间变成纸片飘摇落下。 齐嫣然又是震惊又是茫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仙术还是障眼法。 却见师公被人打压之后也不生气,反而笑呵呵冲着孩童再次拱了拱手,忽然转身相邀,语带诚恳道:“道兄还请进门,家中已备薄酒。” 孩童欣然同意,举步进了小院。 这时齐嫣然又发现一件古怪的事,她家里的小院子竟然无端端多了一个小石桌,石桌旁边配有两个石凳,这些东西也不知师公从哪里弄来的。 她愣愣看着师公和道童走到石桌边缘,然后一人一个石凳对面坐着,忽然看见师公冲她招了招手,笑呵呵道:“丫头还不过来,伺候长辈们吃酒。” 这原本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招呼,然而不知为何道童竟然显得很生气,突然严肃开口道:“她以后是我门下的人,你没有资格再让她做事。” 这简直毫无道理,齐嫣然又是一愣,自己的师公吩咐自己做事,你一个外人凭什么出言阻挠,不但出言阻挠,语气竟然带有呵斥味道,就算你是道门高人,可你也管不到别人的家事吧? 她心里这样想着,哪知师公却和她想的不一样,但见师公忽然一脸严肃,竟然郑重对着道童点头认错道:“道兄训斥的对,此事我以后得注意。” 道童这才满意点点头。 齐嫣然看的一脸惊愕。 这时只见道童冲她招了招手,语气很是和蔼道:“丫头还不过来,伺候长辈们吃酒。” 齐嫣然顿时一愣。 这分明是她师公刚刚说过的话。 道童不允许她师公这么说,道童自己却吩咐出来,这行事简直霸道无比,一点也不像是道门高人。 她下意识看了师公一眼,却见师公竟然略显焦急,似乎在催促自己乖乖听话,师公一直用目光暗示自己。 齐嫣然心中微微一动,乖巧上前给两人斟酒。 …… ……2更到,为了防止有人喷,提前说一句,本书不是玄幻,后面都有反转。 第280章 【古往今来第二】第3更 两个长辈大刺刺坐在那里,等她斟酒之后仍旧没有动作。 直到好半天之后,才见自己的师公缓缓举杯相邀,沉声道:“喝完这一杯,你滚蛋,我睡觉,至于其它的事,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 古怪的很! 师公口气突然变得强硬了。 却见道童似乎早有猜测,闻言只是点点头叹息一声,道:“原本还想劝你一句,看来不需要再劝了,齐人王,你可惜也。”说完之后悠然举杯,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放回石桌上。 “可惜个屁!” 猛听师公咆哮一声,同样也把酒水一饮而尽,然而师公没有把杯子放回石桌,反而是恶狠狠的砸到了地上。 突然师公又是咆哮一声,宛如疯狂般嘶吼道:“你已返老还童,我却鹤发童颜,凭什么你能成功,却劝老子中途停手,这件事,没得商量。” 说话之间双目猛显血红,一张面孔狰狞骇人,宛如山中嗜血的猛虎,齐嫣然吓了一跳,她从来没见过师公这幅样子。 却见道童还是一脸平静,语带惋惜又说了一句,道:“齐人王,你可惜也。” “原来师公叫做齐人王?” 齐嫣然在一旁偷偷听着,忽然心里咯噔一声,少女想起道童在山谷门口说的话,他说自己的师公其实是自己祖爷爷,现在听到师公名叫齐人王,竟然真的和自己一个姓。 “难道师公真是她的祖爷爷?” 她心里各种思绪杂乱,只觉一辈子也没遇到这么多事,以前待在村子里每天抱怨无聊,然而现在忽然觉得无聊也是一种幸福。 如果一天之间需要遭遇无数稀奇古怪的事,她宁愿继续去过以前那种平淡无奇的小日子。 却见孩童喝完那杯酒后,忽然从石凳上缓缓站起,他负手背后慢慢踱步,似乎要在小院里悠闲一番,如此客居主位,奇怪的是师公丝毫不见生气,反而起身陪着道童一起,两个长辈满院子闲逛。 齐嫣然心里好奇,下意识也跟了上去。 “咦?” 突听道童惊咦一声,抬脚走到小院边缘,但见他弯腰下去,伸手摘起一朵小花,道:“异域奇花,幽兰湛碧,难怪你能压制癫狂,原来你院子里栽种了这种花。” “老子不需要压制,老子癫狂又如何?” 但听师公哈哈而笑,脸上显得异常不屑,傲然道:“我生平杀人无算,堪称古往今来第二大魔头,吃人肉,喝人血,我走的就是这条路,杀人也是三千大道之一,道兄你若是认为我用奇花压制本性,那你可有点太小觑我齐人王也。他奶奶的,发狂之后杀人喝血而已,这种小事需要压制吗?老子从来不在乎。” 说着又是哈哈狂笑,满脸孤傲道:“老子一辈子都在祸乱天下,可是你们谁能把我怎么样,便是老天爷不服,它也只能干瞪眼……” 这番话说的好生霸气。 偏偏道童没有反驳,竟然若有所思点点头,忽然目光看向齐嫣然,轻声道:“我明白了,你是为了保护孩子。这孩子自幼习练隐门功夫,但她从来不曾吃肉喝血,原本这种情况撑不到二十五岁,是你栽种了异域奇花帮她压制住。” 这话让齐嫣然无比震惊。 少女怔怔看向院子里那些小花。 每当自己跟祖爷爷怄气的时候,祖爷爷总是摘了小花讨好自己,她原本以为这只是普普通通的野草花朵,想不到竟是为了保护自己才会栽种。 “可怜天下父母心,祖辈之心比真金……” 但听道童忽然悠悠一叹,语带感慨道:“想不到杀人如麻的魔头也能如此,若能一直如此那该有多好?” 然后只听师公冷冷一笑,语带桀骜道:“你堪称天下第一人,想不到屁话这么多,酒已喝完了,人也给你了,敢问道兄还有没有事,没事的话赶紧滚蛋离开,老子忙着祸乱天下,我没工夫跟你打嘴仗。”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道童呵呵一笑,转脸看向师公,齐嫣然在一旁心惊胆战,下意识攥紧了自己的小拳头。 但她同时发现一件古怪的事,道童自始至终一直没有睁开眼睛。 也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师公冷冷发笑道:“你这家伙杀人还少吗?隐门七贤被你杀了五个。可你什么时候见我们怕过?该祸乱天下照样霍乱天下。” 说着又是冷笑一声,但是语气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惆怅,略显感慨道:“没办法,已经走上了这条路,隐门若想成仙,就得杀人夺运。当年我们也被称为大贤,霍乱天下才变成大魔头,你虽然杀了五个,可你阻不住我们的求道之心。” 道童似是十分惋惜,突然开口道:“你若是肯悬崖勒马,我有办法洗掉你一身功力。” “想都不要想,这事没商量!” 师公猛然又癫狂起来,咆哮出声道:“老子已经一百多岁了,洗掉功夫怕是转眼就得死,那还成个屁仙,下黄泉做鬼差不多。” 说着突然一停,忽然看着道童改口道:“除非你把《八山撼龙经》给我,让我再练一练那上面的东西。” 结果道童直接摇头拒绝,悠悠然道:“道门规矩,有缘者得,得之五年,不成则收,以前我曾给你五年机会,甚至你们七个魔头都给了机会,结果三十五年换了七人,你们七人都没有那个缘分。” “那就是不会再给我喽?”师公冷冷一笑。 道童郑重点了点头,道:“五年若是参悟不透,再给你五年也是白搭。” 师公又是冷冷一笑,不知为何突然嘲讽一句,道:“你倒是参透了,可你把眼睛练瞎了,老瞎子,你其实也没有成功。” “是啊!” 道童再次点了点头,似乎并不觉的遗憾,语气悠然道:“修行之事,五弊三缺,这是上天给人的枷锁,谁也不能逃离出去。我成了瞎子,你们成了杀人狂,幸好我找到一个传人,他有机会练成《八山撼龙经》。” 师公登时一怔,满脸肃重道:“你这话可是真的,莫要编造谎话蒙骗我,你已经是当世第一人,有谁竟然比你更厉害?” 道童看他一眼,郑重问道:“你何时见我说过谎?” 这话说的十分严肃,齐嫣然在一旁听的很是钦佩。 哪知师公猛然‘呸’了一声,满脸怒气大骂道:“艹你个蛋,你何止是说谎?你当年乃是天下第一大骗子,你自己想想你现世之时骗了多少人?” 道童呵呵一笑,悠然道:“那都是年轻时候的小事,你又何必在晚辈面前提出来?” “老子可不觉得小事,我们被你骗哭了!” 师公咆哮一声,怒眼圆睁道:“北齐的时候,我们刚刚把北齐掀翻,结果你骗我们说北齐国运太小,就算掠夺也没有成仙可能,所以我们眼巴巴等着,并且暗中襄助宇文泰建立了北周,北周建立之后,我们觉得北周够大了,于是祸乱天下把北周掀翻,结果你又来骗我们,说是成仙的窍门在于随心随性,我们信了你的鬼话,又把北周给掀翻,然后帮助杨坚建立一个国家,专门要求他取个国名叫做大隋……” 师公说到这里更加生气,暴吼一声又道:“大隋者,随心随性之意也,这次我们欢天喜地,感觉掠夺大隋的国运可以成仙了,结果呢,你倒是没有继续骗我们,可你在我们祸乱大隋的时候派出了一个徒弟,他妈的,你那徒弟是个天生的牲口,搁到战场上就是个搅屎棍,普通人打不死他,我们出手有你接着,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大隋变成大唐,你这个老骗子坑了我们足足五十年,他妈的,你竟然还有脸说自己从来不说谎……” 师公越说越气,怒眼圆睁似乎就要动手。 然而道童仍旧一脸飘飘然,淡淡笑道:“这算什么撒谎,这只是善于劝慰人心,要怪只能怪你们太憨厚,老夫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在我家乡那边,小孩子也没这么傻,逢人只说三分话,别人的话十分只肯信一分,有时候一分也不信,纯粹当人家是瞎扯。” 这话让师公登时一愣,旁边齐嫣然也是一愣,祖孙二人目瞪口呆,满脸愕然道:“你家乡到底是什么地方?难道人人都是骗子吗?倘若真是这样,人活着还有什么诚信?” 但见道童轻叹一声,恍若回忆般道:“那确实是个没有诚信的地方,所以老夫才会变成你口中所说的大骗子,这不是我的本意,而是习惯性使然,幸亏我及时改变自己,现在已经成了悲怜天下的得道高人,骗人这种事情,我以后肯定不做了。老夫回想从前,隐门确实被我骗的很惨,整整五十年,一直骗你们,现在想想,于心不忍。就算薅羊毛也不能逮着一只羊猛薅,否则等我百年之后要被人笑话死,所以老夫答应你,以后不再骗隐门。” 这话配合他一脸神圣,很有几分道门高人风范,然而师公却冷笑两声,咬牙切齿道:“你这种发誓赌咒我见过,每次这样就代表你又要骗人。他奶奶的老瞎子,你以为老子还会上你的当……” …… ……第3更到,9000字,后面同时发布第4更,让你们连着看。 第281章 【一个小滑头,一个小骗子】第4更 师公似乎想起了当年被骗的事,鹤发童颜渐渐变得恼羞成怒。 陡然抬手一指小院门口,瞬间变成癫狂咆哮,厉喝道:“滚,带着小嫣然赶紧滚,老子一时一刻也不想看到你,看到你我就觉得自己不配做杀人王。” 道童哈哈一笑,竟然真的抬脚离开,突然又转过头来,语带劝慰道:“在我踏出这个院门之前,隐门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师公厉喝一声,雪白的胡子无风自动,突然伸手一推齐嫣然,竟然把孙女直接退出院门,这分明是桀骜不肯听劝,要把他的祸乱大业继续下去。 道童缓缓叹息一声,转身大踏步离开。 齐嫣然站在院门口愣愣发呆,一时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却听院中忽然传来师公一声苦涩,恍如祈求般道:“丫头,跟着他去啊,如果你不跟着他去,他今天就会把我打死。倘若你乖乖听话,以后就是他门下的人,有你这份牵扯,祖爷爷或许能安度余生。否则的话,立马就得死……” 齐嫣然心里一惊,少女下意识抬脚去追道童,她生恐道童真的回头打死师公,一路上乖乖跟着不敢有任何不满。 可惜她却忽视了一件事! 她师公是个何等癫狂的人? 这种人的眼里没有生死,这种人的眼里只有追求,老人家根本不怕死,刚才那番话毫无意义。 却说道童带着齐嫣然一路离开,很快出了这个隐秘的小山谷,然后赶路之势丝毫不停,出了山林继续向前走,连续一日一夜,竟然只停下来歇息了一次。 这次歇息之间,道童让齐嫣然用了饭,而道童自己似乎不食人间烟火,只是让齐嫣然采了些清晨的露水让他吃。 吃完之后继续上路,天气渐渐变得凉了起来,这时齐嫣然才隐隐想起来,这一路竟然是不断向北向东走,中原山花烂漫,这边春寒料峭,再走下去赫然发现地面存有积雪,分明竟是出关到达了幽燕之外。 直到这个时候,道童才再次准许歇息,突然语重心长问了齐嫣然一句,略显感慨道:“你可知道你祖爷爷撒了谎?” 齐嫣然微微一怔。 却见道童负手缓缓望天,恍如喃喃自语般道:“可怜天下父母心,祖辈之心比真金,你祖爷爷并不害怕我,他说怕死其实是在骗你。你知道么,我并无十成把握打赢他。就算有十成把握打赢,你祖爷爷也不是那种祈求活命的人……” 齐嫣然聪明伶俐,闻言顿时心里一动,脱口而出道:“他怕我不肯跟着你,所以才用自己的性命吓唬我。他其实不比你差,否则你不可能放任他祸乱天下五十年,对不对?” 道童点了点头,悠悠然道:“隐门七个魔头,被我打死了五个,唯有两个没死,此中各有原因,你祖爷爷是排名第一的大魔头,没打死他是因为我和他的修为伯仲之间,至于另一个没被打死,却是因为我狠不下那个心。” 齐嫣然再次一怔,好奇问道:“这是为什么?” 但见道童一脸怅然,轻声开口道:“那是个真正的大儒,一生桃李天下,他教书育人属于大功,所以我狠不下心将他打死。再加上他没有习练隐门武功,一生不曾吃人肉喝人血,虽然跟着隐门祸乱天下,但他所设的计谋从不坑害百姓,不但不害百姓,经常还会救苦救难,这让我无法决断,不知他功过可否相抵?” 齐嫣然听的恍有所悟。 在这些绝世高人眼中,等闲之事不会放在心上,他们注重的天下大局,会从大局中评判一个人的功劳和过失。 显然那个排行老七的魔头有功有过,所以才会在道童的评判中逃得一命。 至于她的祖爷爷大魔头,那是凭着真本事硬扛了道童。 她对第七个魔头很是好奇,忍不住开口又问了起来,小心翼翼道:“这人是谁啊,听您口气似乎是个名满天下的大儒,倘若他再次祸乱天下,您会不会把他打死?” 道童呵呵一笑,忽然模棱两可说了一句道:“他比你祖爷爷还要痴狂,二十年时间去找一种毒药,为此远到海外,可算颠沛流离,不久之前终于回来,这次回来还是有大功劳。” “那就是不打死他喽?”齐嫣然眨眨眼睛。 道童淡淡而笑,举头望天道:“我只会盯着你的祖爷爷,除此之外不会针对任何人,至于这第七个魔头能不能活命,那得看你夫君愿不愿意留手了。” 这话顿时让齐嫣然一呆,少女明显变得有些羞涩,下意识揉搓衣角道:“我,我,人家虽然是个老姑娘,可我并不能随随便便去嫁人,我尚且没有夫君,前辈您莫要乱讲。” 说着看向道童,郑重其事又补充一句,很是严肃道:“这涉及女孩家的名节。” “哈哈哈哈!” 道童忽然扬天大笑,对她赞扬道:“你果然是个传统的好娃娃,比那几个使用春风散的强多了。” 齐嫣然再次一怔,目瞪口呆道:“春风散?” 她虽然隐居山村,但是并非一直隐居,她经常也会出来走走,对于世上的事情颇有听闻,这春风散她虽然没有听过,但是只听名字就不是好路数。 可惜道童自持身份,再不肯解释下面的事,但见道童忽然弯腰俯身,抓起一把泥土涂抹脸上,转眼之间变成脏兮兮样子,配上他的孩童脸庞很像一个小孩子。 他涂抹脏污之后,又把道袍脱下来扔掉,然后对着齐嫣然眨眨眼睛,故作恶趣道:“从今天开始,我伪装成小孩,咱们在这出关之地蹲守,等着大唐的车队途径此处,到时候你带着我加入车队,咱们对外宣称是要去东北逃荒。” 齐嫣然怔了一怔,不知为何突然想起祖爷爷的话,她小口惊讶张开,俏脸一片愕然道:“您又要骗人?” 道童哈哈大笑,道:“老夫这辈子就这么点爱好了。” 他似乎想劝劝齐嫣然不要在乎这些,哪知齐嫣然忽然眉开眼笑,嘻嘻道:“骗人最有意思了,我陪着您一起骗,您老人家可能还不知道,我以前也是个成功的大骗子。” 道童哈哈一笑,指着她道:“你说的是拿纸锤骗颉利那次对不对?那次确实算是很有趣的一次行骗。” 突厥上百万大军被骗,在他口中只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然而齐嫣然却俏脸震惊,愕然开口道:“您连这事也知道?” 道童再次哈哈大笑,点点头道:“何止知道?我当时就在你身边不远!”说着停了一停,看着齐嫣然又道:“你祖爷爷也是一样,他同样守在你身边不远。我是怕你骗人失败,你祖爷爷是担心你被突厥人杀掉,后来见你成功骗住了人,我们两个老家伙心照不宣的离开了,虽然都知道对方就在不远处,但是相互之间没有见一面。” 齐嫣然一脸吃惊,紧跟着心中生出一股暖流。当初那一场骗局,她引为生平得意之事,想不到暗地里有两个老人蹲守着,生怕她骗人失败会被突厥人祸害。 少女忽然看向来时之路,喃喃轻声道:“老前辈,您肯放过我祖爷爷么?如果我猜的不错,祖爷爷肯定会死在您的手中。” 这话说的有些离奇,道童却面色严肃下来,道:“你怎会有此猜测?” 齐嫣然慢慢垂下头去,柔柔轻声道:“您是陆地神仙,我祖爷爷只算鹤发童颜,其实在村子里之时我看的很清楚,祖爷爷分明很担心您会出手,他不是怕死,他是怕死在我的面前,而您也一直在克制出手的冲动,您连续三次劝慰祖爷爷能不能悬崖勒马。” 说着抬起头来,面色凄苦看向道童,轻声又道:“晚辈不是傻子,晚辈能从这些蛛丝马迹推测一切,如果我猜的不错,您绝对有实力打死我的师祖。也许以前没有这个实力,但您现在肯定超越了以前。” 她没有开口请求,但是用这种方式分明也是一种请求。 道童忽然负手望天,语带所指道:“等你嫁人之时,看他来不来喝喜酒吧……”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很难猜测他的本意,既没说同意,也没说拒绝。 然而齐嫣然却长出一口气,甜甜笑道:“那我可得早点嫁人了呢,就不知道我的夫君是哪一个?” 这丫头聪明伶俐的很,总能用最为恰当的方式表达自己心思,她口中说着急于嫁人,其实是旁敲侧击追着道童答应饶恕她的祖爷爷。 道童对她越发赞赏,淡淡而笑道:“你这娃娃不错,像极了老夫家乡那边的人,虽然古灵精怪,但却秉持本心,等你嫁了你的夫君之后,你们两口子倒是天作之合,那孩子也是个滑头,跟你倒是一般路数,既然如此,老夫给你个实在话,倘若你大婚之时,你祖爷爷肯来喝喜酒,那么老夫再劝他一次,让他乖乖收手跟我回山,从此归隐林泉之间,世上再也没有大魔头,唐朝有三百年国运……” 说着突然住口不说,但是已经正面答复了齐嫣然的请求。 然而齐嫣然仍旧有些担忧,忍不住道:“可我祖爷爷癫狂的很,他怕是不会乖乖听您的劝。” 道童大有深意看她一眼,语带暗示道:“老夫跟你说的很清楚,你那夫君是个小滑头,再加上你这个小骗子,你们小两口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一个小滑头,一个小骗子…… 两口子能做出什么事? 齐嫣然目光闪闪,忽然变得亮晶晶起来。 她倒是真有点期盼见见自己这个男人了。 …… ……第4更,今天12000字,算是恢复了更新,还不知道违规章节明天能不能放出来,咱们先按照原本约定爆更,这是15天爆更的第9天,各位晚安,有心的给我投一张票吧。 第282章 【乘龟渡海,我去接应陛下】 “三千里路要走多久?”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因为存在不确定性,别说是古代,现代也一样,比如交通工具不同,赶路方式不同,同样的路程可能相差很数天,骑马和乘车有着天然上的区别。 不过若是确定了出行方式的话,倒也可以粗略推算出赶路的时间。 “三千里要走多久?” 李云再次问了众人一句。 近日天气回暖,地上积雪融化,渤海城的建设再次重启,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热火朝天景象,无数百姓劳碌拼搏,又有妇女箪食壶浆,孩子们也加入进来,帮着大人去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李云这几天一直待在工地上,时时刻刻关注着工程的进度,他并非担心工程进度太慢,而是害怕百姓干活的时候出危险。 城墙已经筑了一丈高,再往上需要搭建木架子,古代建城没有太好的防护措施,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摔死人,偏偏百姓们干活热情太高,他们经常把李云的严令当做耳旁风。 您这边让我小心? 可以,俺们听着! 您让俺们绑着绳子? 行啊,这不是绑着呢么…… 但是等到李云稍微走开,百姓们转眼就把安全绳扔掉,然后毫无防护的爬上爬下,扛着一根根木头去搭建架子。 这或者就是所谓的国人习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管政策是好是坏,老百姓喜欢按照自己的方式来。 所以李云不得不抽出大量时间,每天在工地上来来回回巡视,他身为诸侯都要劳苦奔波,其他人自然不可能干坐着,于是每当李云巡视工程之时,他的身边总是跟随了一大群人。 说是一大群人,其实都是官,并且官还不小,起步就是国公。 比如尉迟敬德。 比如秦琼。 此前高句丽大兵来袭,两位国公千里驰援,配合李云的计策,一战干挺高句丽,原本两位国公应该班师回朝,想不到收到了长安的飞禽传书。 皇帝要带文武百官前来渤海观礼,尉迟敬德和秦琼直接不用班师回朝了,否则班师回去还得再来一趟,军队一来一回得耗费多一倍的粮食。 所以他们选择呆在渤海,等候李世民和大唐群臣的到来。 除了尉迟敬德和秦琼,跟着李云巡视的还有其他人,比如程咬金,比如刘鸿基,再后面则是年轻一代的梯队,其中以长孙冲和程处默最为拔尖。 这么多人巡视工地,浩浩荡荡很是壮观,不过他们并非走过场,而是真真切切查找问题。 巡视之时经常还帮着干活,甚至干起活来经常忘了正事,比如刚才有个木架子搭建太高,老百姓们没有能力扛着木头上去,结果尉迟老黑哈哈大笑一声,扛起一根巨木蹭蹭而上,转眼之间攀上高架,站在三丈高的地方顾盼自雄。 下面老百姓赞叹连连,尉迟老黑越发豪气冲天,结果惹得程咬金等人眼热,几个老辈一人扛着一根巨木攀登而上。 转眼之间,木架上多了三四个国公,两三位王爵,干活的百姓们满脸亢奋,把这个木架子搭建的宛如碉堡一般。 李云看的哭笑不得,只能站在架子下面叮嘱小心,等到国公们干完了这一笔活,他才领着大家继续巡视。 他们这帮人除了诸侯就是王爵,要么就是大唐封赐的开国国公,巡视之事谈起各类政务,渐渐引到了李世民出关而来的事情。 “三千里路要走多久?” 这就是李云问这话的原因。 他这话带着一些担心,语气里也有一些焦躁,在场众人都是人精,岂能听不出他的意思? 但见秦琼沉吟一番,道:“陛下此来乃是观礼,所以没有骑马出行,陛下乘坐的是天子之撵,并且还带领着文武百官,武将可以骑马,但是文官大多乘车,据说车队极其庞大,后面又跟随了无数的商贾车队,再加上许多百姓想要趁机迁徙,已经形成了几万人的巨大队伍……” 旁边程咬金接过话茬,道:“这样一个庞大队伍,赶路速度肯定不能按照常理推算,倘若只是武将骑马,一天可以驰骋四五百里,若是为了兼顾文臣,那么一天最多只能行走两百里,但是车队还要兼顾那些商队和百姓,估摸着一天只能跋涉百多里地。” 李云点了点头,沉吟道:“三千里路,一天百里,陛下已经启程二十一天,也就是说他们走了差不多两千一百里。” 几个国公推算一番,各自点头道:“不出意外应该是这样。” “我怕的就是意外!” 李云忽然深深吸了一口,道:“从长安到关外,连续三千里路,如此长途跋涉,很难一路太平,路上必然诸事纷杂,我心里甚感焦灼……” “这倒不必担心!” 几个国公呵呵一笑,满脸笃定道:“天子出行,非同小可,陛下这次乃是观礼而来,随驾必然有大军开道,而今大唐境内四海升平,你不用担心陛下会遇到什么事。” 这确实说的有一定道理。 皇帝出行有大军开道,并且还是在自己国内行走,若是这也能遇到危险,那得是何等不太平的年月。 但是李云仍旧皱眉,似乎几个国公的解释并不能让他放心。 老程等人暗暗对视一样,忍不住好奇问道:“国主满脸担忧,莫非还有其它顾虑?” “对!” 李云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怕的倒不是有人敢拦车队,我担心的是车队本身就出现问题……” 这话让众人一呆,很是费解道:“这却为何?” 李云看了众人一眼,解释道:“陛下出关而来,几万百姓跟随,那些百姓有的是为了贩卖货物,有的则是想要迁徙移居。什么样的百姓才会迁徙移居呢?只有穷苦活不下去的才会如此,所谓迁徙移居其实是个美化之词,真正的实质乃是穷困潦倒活不下去,说是离家逃荒也不为过,基本上就是家无隔夜之粮的赤贫。” 众人顿时陷入沉寂,大家听清了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家无隔夜之粮! 赤贫! 古代百姓安土重迁,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离开家乡,倘非穷困潦倒,谁愿颠沛流离,从关内到关外三千多里,这种迁徙本身就像是逃荒。 而逃荒最缺少的是什么? 粮食! 这才是李云担心的原因。 几个国公经他一提,顿时也都皱起眉头,反而后面长孙冲挤了过来,小心翼翼开口道:“天子巡视四方,随驾不带粮食,不管走到哪个地方,那个地方就得供养,陛下这次出关乃是从长安前来东北,一路所过都是咱们大唐自己的领土,各地官署必须上供补给,所以咱们不需要担心这件事。” “你错了!” 李云摇了摇头,沉声道:“地方确实有供给之责,但也只能供给陛下和朝臣,若是再让他们供给几万百姓,恐怕很多地方都会心有余而力不足。” “对对对!” 此时程处默急忙挤过来,大点起头道:“比如陛下他们若是到了河北,地方上的供给必然会出大问题,这两年河北道虽然拼命发展,可惜那地方的底子实在太过薄弱,勉强只能保证当地百姓不会饿死,但是他们没有余粮去供给迁徙的人。” “偏偏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李云长长吐出一口气。 众人受他情绪感染,渐渐也犯愁起来。 李云忽然再次开口,沉声问道:“咱们这边的粮食够不够吃?” 这话众人让登时一怔,长孙冲急忙回答道:“渤海的粮食都是外运而来,勉强只能支撑三四个月,三个月之后还得运粮,否则咱们这边也会出问题。” 李云皱了皱眉,道:“也就是说,咱们抽调不出粮食来。” 长孙冲默然无语,只是小心翼翼点了点头。 李云忽然举步而行,沉声道:“你们去告知玲珑和程处雪,让她们把运粮的车马准备好,最迟今天傍晚,必须启程进关……” 众人再次一怔,道:“那些车马都是空车。” “我要的就是空车!” 此时李云已经走出去十几步远,闻言转头看了看众人,沉声再道:“空车启程,直接进关,然后去往范阳城收购粮食,装载之后前去接应陛下。” 说着停了一停,再次开口道:“最迟今天傍晚,车队必须启程。” 众人看他抬脚又走,程处默忍不住追问道:“师傅你去哪?” 李云大踏步而行,渐渐的越走越快,忽然拔足飞奔,一路向南而去,只听远处传来他一声轻啸,遥遥叮嘱众人道:“我提前出发,先去接应陛下。你们不用追我脚步,咱们走的不是同一条路。” 不是同一条路? 进关还有别的路吗? 众人面面相觑! 唯有程处默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道:“师傅喜欢走水路!” 众人听他一说,这才恍然大悟。 李云有霸下巨龟,堪称水路双杀,从东北到中原走哪里最近,自然是通过水路最为捷径。 那巨龟拥有乘风破浪之能,一日之内可以游水几百里,倘若李云乘着巨龟渡过海峡,只需要半天时间就能进入中原。 登岸可以选在山东境内,也可以选择在河北境内,甚至可以直接从黄河入海口逆流而上,通过水路简直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乘龟,渡海……” 几个国公忽然一声轻叹,语带感慨道:“乘风破浪,踏海而行,当时之间,怕也只有他能如此。” 听起来像是神仙行径一般。 可惜这是李云的机遇,别人即使羡慕也羡慕不来,众人再次感慨一番,然后急急去通知玲珑和程处雪准备运粮车队。 …… ……月票榜历史类第11名了,趁着双倍月票活动,大家方便的话给我投一张呗,再过三天就不是双倍了,很可惜啊。 第283章 【海边遇神仙……】 程处默猜的没错。 李云果然是乘龟而行。 却说他离开渤海城之后,发足狂奔前往一座山林,然后冲着山林打了一声口哨,不多时只见一匹骏马穿林而出。 马背上还坐着一个高大汉子,赫然正是突厥大傻子戈壁溜羊,只见戈壁溜羊口中大呼小叫,似乎在惊奇自己的坐骑为什么突然不听话了。 李云飞步上前,沉声喝道:“我要用马赶路,你自己乖乖在这里玩。等我到了辽河,万里烟云照自己会跑回来。” 戈壁溜羊这才注意到李云,顿时欢天喜地道:“小师弟,咱们去,抓狍子,跟我一起,去抓,可好玩了,还有大猫,大虎,特别乖,可惜,不经玩,大铁坨子一碰,死了……” 这傻大个子淳朴憨厚,除了打仗就是喜欢玩游戏,但他玩游戏的时候不懂得留手,经常把东北虎野豹子什么的一下砸死,他突然见到李云出现,登时欢喜的不能自已。 李云哪有功夫跟他玩游戏,再次道:“你自己去玩吧,老虎豹子随便杀,玩尽兴了记住回家,把你打的猎物拿给百姓吃。” 戈壁溜羊大点起头,表示自己会把猎物送给百姓,然后他又眼巴巴看着李云,很是期盼道:“小师弟,你不玩么?上次你,带我玩了一整天,很好玩……” “我今天有正事!” 李云伸手冲他摆了一摆,示意傻大个子赶紧下马。 戈壁溜羊很听话,果然乖乖的翻身下马,这家伙左右看了两眼,忽然神秘秘对着李云讨好道:“小师弟,师姐让我,看守这座山,我,很厉害,一直躲在这里,如果有坏人欺负你的渤海城,大铁坨子,砸死他……” 也许是因为干了件值得骄傲的事,傻大个子说话渐渐变得利索起来,李云见他眼巴巴看着自己,分明像个小孩一样等着表扬,李云连忙郑重点头,称赞道:“师兄果然厉害,有你保护我最放心。” 戈壁溜羊登时裂开大嘴,感觉自己的小师弟乃是第三可爱的人。 李云翻身上了万里烟云照,冲着戈壁溜羊点了点头,叮嘱道:“记住不要乱跑,玩够了一定回家。” 戈壁溜羊拍拍胸,表示自己很听话。 李云再次点了点头,双腿轻轻一夹马腹,万里烟云照嘶鸣一声,霎时间扬蹄冲了出去。 这马乃是当世第一,奔跑速度宛如闪电,李云骑着它一路飞奔,仅仅半个时辰就到了辽河。 他翻身一跃下马,伸手拍拍万里烟云照的脑袋,吩咐道:“自己跑回去,去找大个子。” 结果万里烟云照打个响鼻,似乎有些话要跟李云讲。 李云微微一琢磨,忍不住笑道:“今天走的太急,忘了给你带肉,你去找傻大个子,他会帮你打猎物。” 万里烟云照再次打个响鼻,明显有些不情不愿,看那神情竟然有些鄙夷,似乎在嫌弃李云欺骗它。 李云这才想明白过来,哈哈笑道:“你是说大个子饭量太大,每次都把你那份吃掉了对不对?” 唏律律! 万里烟云照嘶鸣一声,竟然很是人性化的点了点头,然后再次打了一个响鼻,唾沫星子喷了李云满脸,口中嘎嘎怪笑几声,恍如小孩子恶作剧一般。 李云十分无奈,忽然转头对着辽河大喝一声,但见河面水花翻滚,转眼间浮出一只巨龟,李云冲那巨龟再喝一声,道:“老伙计帮帮忙,给这马儿抓一条鱼上来。” 巨龟沉入水底,很快再次现身,但见一条大鱼被扔到岸上,万里烟云照欢喜的嘶鸣。 这才心满意足叼着鱼儿离开。 所谓宝马识途,李云并不担心它会走失,他目送万里烟云照离开,转身一跃跳上了巨龟背上,忽然感觉意气风发,忍不住扬天一声轻啸,道:“老伙计,咱们渡海去吧。” 巨龟发出‘霸下霸下’两声,陡然四脚波动辽河水面,瞬间在河中加速开来,速度竟然不比万里烟云照慢。 一人一龟顺着辽河而下,仅仅半个时辰已经到了如海口,前面水天相接,望之波澜壮阔,巨龟再次发出‘霸下霸下’两声,一个冲锋直接进入了渤海。 此时乃是春末四月,正是一年之中最为舒爽的季节,迎面海风呼呼,带着丝丝潮气,忽然几只海鸟凌空飞来,围着李云头顶不断盘旋,海鸟似乎很是好奇,不知道李云为什么能够踏海而行。 自古有云,天高,海阔,人在这种环境之中,心情很容易变得舒畅,李云脚踏巨龟,迎面吹着海风,只觉长久以来的压抑一扫而空,这个人更加显得意气风发。 他想起诗仙一句名言,忍不住心怀激荡,他下意识脱口而出,吐气开声道:“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巨龟‘霸下霸下’两声,似乎有把他掀翻海里的意思,李云微微一怔,连忙哈哈大笑起来,致歉道:“老伙计莫要生气,你比大船强多了,你带我乘风破浪,压根不用挂起云帆……” 巨龟这才满意,再次划水泅渡。 这神物堪称当世第一,走水路更添三分神骏,如果说万里烟云照拥有日行千里之能,那么巨龟绝对拥有日游千里的本事,而整个渤海的半径才多大,根本经不住巨龟的泅渡。 仅仅两个时辰之后,前方已然看见陆地,那里恰是中原和东北的接壤之地,古时候称呼那地方名为幽燕。 李云哈哈一笑,抬脚轻轻跺了跺巨龟,示意道:“老伙计,咱们在那里登岸。” 巨龟昂起头来看了一眼,朝着那个方向急速破浪。 一人一龟迅速接近海岸,渐渐已能看清岸边的礁石嶙峋,忽然李云面色一怔,忍不住大声开口道:“小心,别被海浪卷进海里……” 却原来是岸上礁石处站着两人,似乎正要在海边捕鱼捞蟹,因为海风呼呼,浪花足有一尺高,而那礁石滑腻无比,李云害怕两人被浪花卷进去。 巨龟十分通灵,瞬间加速过去,距离岸边还有半丈之时,李云一个腾空直接掠去,他落地踏足一块礁石,口中再次急急发喊,呵斥道:“不要命了吗?这地方也能抓鱼?” 说着积极上前,准备抓回两人,忽然伸出的手臂停在空中,语气略显讪讪道:“原来是个女人。” 他这时才看清两人,分明是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孩子,而他刚才伸手太急,好巧不巧恰哈按在了不该按的地方。 那女子一脸惊愕,似乎一时无法反应过来,倒是那个孩童眨眨眼睛,瞳孔清澈如水带着好笑。 李云尴尬收回手掌,悻悻然解释道:“刚才心里太急,一时收手不住,姑娘莫要责怪,鄙人是害怕你们卷进海浪中。” 那姑娘此时终于反应过来,奇怪的是并没有像普通女子那般大喊大叫,反而目光带着一丝好奇和品味,竟然盯着李云上上下下仔细的看。 这让李云也好奇起来,下意识开口问道:“姑娘你莫非有话要说?” “没有!” 那姑娘摇了摇头,忽然口中发出咯咯轻笑,莫名其妙道:“原来你是这样的人,长得倒也算是能入眼。” 李云更加好奇,总觉得这话仿佛话里有话。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询问,猛见那姑娘俏脸变为严肃,突的屈膝恭敬一礼,郑重介绍自己道:“齐家齐嫣然,给您见礼了。” 李云微微一愣,茫然不知其故。 他目光落在齐嫣然身上,忽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顿时一脸愕然,脱口而出道:“你这是执妇之礼?” 什么是执妇之礼? 这是古代妻子拜见夫君的礼仪。 眼前这女子陌生的很,并且头发并未盘起,看发式乃是个尚未出嫁的姑娘,怎么竟然随随便便给人执妇之礼? 李云面上一脸古怪! 却见眼前女子嫣然一笑,伸手掠了掠耳鬓青丝,笑嘻嘻再次对他道:“夫君吃惊也是对的,毕竟咱们乃是初见,不过你我乃是天作之合,嫣然并非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我是你的妻子,这辈子只会对你执妇之礼。” 李云面上更加古怪,差点以为碰到个花痴。 这时又见眼前女子再次一笑,忽然口中轻轻吐出一句,悠悠然道:“元亨利贞,利令智昏,牝马轻裳,非假非真……” 李云只觉脑中轰然巨响。 他张着大大的嘴巴好半天合不拢。 “是你!竟然是你?” 他心中震撼异常,想不到眼前女子竟是那批语之中的第四人,世间之事怎会如此巧合,他渡海登岸的时候直接遇到了老婆。 齐嫣然咯咯轻笑,似乎觉得这事十分有趣,此女落落大方,颇有几分巾帼本色,她大大方方再次行了一礼,十分俏皮的对着李云眨眨眼睛,笑嘻嘻打趣道:“奴家幻想了很多种方式,就是没想到会是这一种,夫君您迎亲的方式太过别致,恐怕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 李云张口结舌,他压根不是来迎亲的。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海里巨龟‘霸下霸下’两声,随即又听到另外一种声音,听起来像是孩童一般的清脆。 李云下意识转头,赫然发现刚才那个孩童竟然上了巨龟,此时正骑在龟脖子上面玩耍,不时伸手抚摸一下巨龟的大脑袋。 让他感觉惊奇的是,巨龟竟然丝毫不做反抗,反而懒洋洋的眯起了眼睛,似乎很享受那个孩童的抚摸。 “这孩童,有问题……” 李云忽然瞳孔一缩,怔怔看着孩童的身材。 他下意识抬脚想要上前,却忘了脚下乃是临海的礁石,结果一脚直接踏空,整个人噗通一声跌落海里。 “哈哈哈哈!” 齐嫣然站在礁石上笑的直不起腰,手捂小嘴嘻嘻打趣道:“夫君莫非是想入海采珠,拿来给奴家当做求婚的聘礼么?” 然而李云却顾不得答复她,而是游在海浪中不断踩水,口中猛然一声暴喝,对那孩童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伪装?倘若心怀不轨,休怪我将打死你……” …… ……月票榜历史类第11名了,趁着双倍月票活动,大家方便的话给我投一张呗,再过三天就不是双倍了,很可惜啊。 第284章 【天地可逆,史不可改】 本文由山水老头子口述,貌美如花的嫂子敲键盘码字而出,时隔一月不见,我们不得不选择复更…… 【以下是正文】 …… …… “你竟然想打死我?呵呵呵呵……” 一个悠然的声音忽然响起,听似古灵精怪,又似意味深长,似乎还带着一丝促狭和搞怪,但见大龟上的小孩笑嘻嘻眨了眨眼。 然而李云仿佛没有察觉这些异常,反而口中再次厉喝一声,他双手迅速划水,急速接近不远处的大龟,突然整个人腾空而起,身体竟然脱离海水之中,然后宛如凌空击下的炮弹,带着狂猛力道冲击而下,森然大吼道:“你到底是谁?” 不等小孩回答,猛地再次大吼,厉喝道:“既然不说,那便死吧……” 出手毫无道理,像个不讲理的疯子。 海风呼呼,浪花朵朵,空中一群海鸟盘旋,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似乎突然受到李云的惊吓,陡然间振翅向远处飞远,然后又在空中叽叽喳喳回头,好奇看着冲向大龟的李云。 齐嫣然小嘴张的大大,一双妙目愣愣看着李云,忽然额头沁出一滴冷汗,顺着葱白如玉的脸腮滑落下来。 “他,要打死他……” 这是少女脑中唯一的声音,她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这一切。 此时天高云阔,海面微有波涛,只见那小孩还在抚摸大龟脖颈,仿佛没有看到李云狂冲杀至,而李云已经凌空击下,双手攥拳重重砸出。 “呵呵呵呵……” 小孩口中又发出促狭的笑声。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见海面突然一个摇晃,也不知什么原因,忽见一个大浪卷起,这浪头足有半丈三尺还高,宛如一堵凭空而生的水墙,铺天盖地,当空砸来,恰好迎上李云凌空扑下的角度,那巧合仿佛事先排练了无数次一般。 大浪千钧,李云瞳孔一缩,此时他人在空中双手攥拳,压根来不及去思考躲闪,于是只能狂喝一声,双拳重重砸向眼前的大浪。 轰隆! 拳劲与大浪相接,漫天都是水花,李云只觉身躯一个趔趄,勉强砸开了阻挡的大浪,然而等他冲过大浪之后,他的瞳孔忍不住再次一缩。 人呢? 人不见了? 海面开阔,无际平坦,海风吹拂之下,一浪一浪连环,但见漫天水花不断落下,击打的水面泛起无数涟漪,海还是刚才那片海,风还是刚才那些风,唯一不同的是,大龟上的小孩突然不见了。 人呢? 人去哪里了? 李云只觉心中一寒,脊背上隐隐有些发凉。 也就在这个时候,耳畔又响起‘呵呵’两声,明明海面无人,笑声仿佛响在近侧,笑声里依旧带着促狭,似乎还有些得意的搞怪。 在这虚无缥缈的笑声之中,李云猛觉眼前一阵刺眼白亮,他突然感觉头顶恶风不善,下意识想要抬头去看。 然而他来不及抬头,只听到‘咔嚓’一声,电光爆闪,声音轰鸣,一道不大不小的闪电凭空而来,当头劈中了李云的脑门正中央。 突兀而来的闪电并不大,顶多也就有麻绳粗细,然而雷霆之力非同凡响,李云瞬间被劈进海水之中,然后只听噼里啪啦一阵碎响,海水熄灭了他燃烧的头发和衣服。 这所有的事情其实是在很短时间内发生。 从李云察觉小孩有问题,到他暴喝质问小孩是谁,再到他一脚踏空海边岩石,整个人跌落到大海之中,然后踏水急速接近,突然腾空双拳击出,期间小孩发出笑呵呵的促狭声,齐嫣然在岸边额头冷汗直冒…… 再然后一个大浪凭空而生,李云奋力用拳砸开大浪,结果小孩突然之间杳然无踪,一道突兀而来的小雷霆将他劈落大海。 文字说来很长,其实时间很短,这么多事情恍如电光石火,前前后后顶多也就几个喘息的工夫。 虽然仅仅几个喘息工夫,但是李云已经不一样了。 他被小雷霆劈昏了过去。 临到昏厥之前,李云隐约听到耳畔传来一声惊叫,似乎是站在岸边的齐嫣然焦急发出,似乎看到一个窈窕身影跳进了海水。 “霸下,霸下……” 大龟也发出焦急之音,急速划水接近而来,再后面的事情李云已经无法记得,他只感觉眼前发黑陷入了昏厥之中…… 呵呵呵呵! 天地之间,似乎又传来一阵微笑,带着促狭,又似搞怪,然而细听之下隐约又有不同,笑声里分明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为什么会如释重负? 似乎干成了某件很艰难的事。 ……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云才迷迷糊糊有了意识,感觉浑身火辣辣钻心,脑门疼的像是要炸开一般。 他吃力的睁开眼睛,发现视线还是有些模糊,耳畔隐隐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似乎是不远处点燃着一堆篝火。 突然眼前人影一闪,有张俏脸出现在视线中,但见一双妙目略带欢喜,只听一个少女声音十分开心道:“你醒了啊……” 李云深深吸了几口气,感觉视线慢慢变得清晰,他双手用力一撑,整个人猛然从地上坐起来,这时才发现自己伤的并不重,全身并没有伤筋动骨的迹象。 虽然不曾伤筋动骨,但是浑身皮开肉绽,并且身上还有一种皮肤毛发烧焦的焦臭味,闻起来有种刺鼻钻心的难耐感。 他怔怔半天,下意识甩甩脖子,因为意识越来越清晰,渐渐感觉脑门上有些发凉,他忍不住伸手一摸,整个人登时愣在原地。 “噗嗤!” 只听身边少女喷笑出声,似乎在努力憋着不愿大笑,低声道:“别摸啦,你成了光头……”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李云忍不住又摸了摸脑袋,果然感觉滑不溜丢,自己脑袋竟然真成了秃瓢。 少女又噗嗤一笑,再次低声道:“不用害怕,是雷劈的,但是你体魄异于常人,也许不用多久便可长出来。” “雷劈的?” 李云喃喃一声,猛然记起昏迷前的事。 他双目瞳孔一缩,下意识弹身而起,同时双手紧紧攥拳,目光射出警惕颜色。这时才发现暗夜漆黑,入眼只能看到不远处一堆篝火,除此之外万籁俱寂,旷野之中了无人迹。 “不用找啦,这里没人……” 但听身后又是一声低语,少女缓缓凑近他的身边,李云醒来后的意识越来越清晰,终于想起这少女是叫齐嫣然。 他双手仍旧攥着拳头,目光不断在暗夜里扫视,好半天过去之后,他才略带迷糊问了一句道:“我昏了一整天吗?” 可惜少女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好奇反问道:“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暴起出手?” 这话有两个意思,第一是回答了李云刚才的问话,第二则是问出了少女的好奇,李云意识越来越清晰,终于想起来他白天的所作所为。 也正是因为想起白天的事情,他神色反而变得茫然起来,突然转头看向齐嫣然,沉声问道:“我先问你一句,那小孩你认不认识?” 这话让齐嫣然一愣,好奇道:“你为什么这么问?”跟着又补充一句道:“你这问话有些奇怪?不像正常人的想法。若是我和他不认识,岂能和他一同在海边抓鱼?” 李云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我猜的果然不错,你们确实是认识的……” 这话让齐嫣然更加好奇,忍不住又道:“既然你早猜到我们认识,而我在一见面就告诉你我的来历,你为什么还要暴起出手,并且出手的那般决绝坚定?”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我能感觉到你对我没有警惕,完全没有把我当做来历不明的女人,可你偏偏对他暴起出手,竟然连一丝一毫的迟疑都没有,此事简直让人无法理解,我想不通你为什么会这样……” 说到这里再次一听,继续道:“你对我没警惕,又猜到我认识他,按说你应该对他也不存警惕,偏偏你的举动大相径庭。” 少女一连几番语言,最后终于做了总结,问出她心底最好奇的事情,但见她妙目盯着李云一眨不眨问道:“为什么?你会认为他不妥?” “为什么我会认为他不妥?” 李云重复一声,下意识仰头望天,忽然他身体微微一晃,体内骨骼发出阵阵轻响,旁边齐嫣然妙目一怔,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变化,但见李云的身躯急速缩小,转眼间竟然缩短了足足一尺还多,刚才还是个挺拔俊秀的少年,一转眼竟然变成个五短身材的小矮子。 “你,你,你……”少女吃惊张开嘴巴,目光中闪烁着不可思议。 李云大有深意看他一眼,若有提醒问道:“现在你明白了吧?” 齐嫣然轻轻吸了一口气,下意识点头道:“原来如此。” 李云身体又是微微一晃,体内骨骼再次发出阵阵轻响,五短身材转眼之间膨胀,重新恢复修长挺拔的身躯,他再次看了一眼齐嫣然,这才沉声道:“我练过缩骨功,熟知这门功夫,所以我才能一眼看穿那个‘孩子’的假象,看出他压根不是真正的孩子……”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接着又道:“而这门功夫乃是我师门绝传,当世之间只有三个人学过,一个是我,一个是我大师伯,无论是我还是我大师伯,面容相貌都不可能是个小孩子。” “那第三个人呢?”齐嫣然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促狭。 可惜李云一时没能注意少女的促狭口吻,反问神情严肃道:“第三个人乃是我的师祖,他老人家最少也得上百岁年纪。” 言下之意不说自明,老祖师乃是一百多岁的人,即便使用了缩骨功,面容也不可能像是小孩子。 既然不是老祖师,也不是翟让大师伯,那么使用缩骨功的人必然不是本门中人,李云才会暴起出手准备将对方制住。他担心的是对方乃是用了险恶手法迫害了老祖师,所以才能学得本门的绝传功夫。 可惜他分析的头头是道,结果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但见齐嫣然忽的‘噗嗤’一笑,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卷竹简递了过来。 李云登时一整,随即有些愕然,他双目盯着这卷竹简,下意识摸摸自己胸口,道:“这明明是我的竹简,你什么时候拿过去的?” 原来这卷竹简正是他藏在怀里的《八山憾龙经》。 他心里有些吃惊,语气下意识变得急躁,忍不住再次开口,急急喝了一句道:“我的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你什么时候拿过去的?” “你昏迷的时候呀!” 齐嫣然再次一笑,忽然很是调皮的眨眨眼睛,神神秘秘指着竹简又道:“不过不是我拿的,而是他拿的,他老人家拿去之后写了几行字,让我等你转醒之后交给你。” 说着素手再次一伸,将古朴竹简递到李云手里。 “他老人家让你转交给我?” 李云满腹迷惑,只觉脑中隐隐有个古怪念头即将蹦出,他下意识攥住竹简,低头仔细去看,这才发现竹简上面夹着一张小纸条,小纸条上似乎写着一行字。 李云心里更加古怪,忍不住将纸条展开,结果一看之下顿时苦笑,终于知道自己闹了个天大的笑话。 只因这字太熟悉了。 字的口吻依旧是那种调侃味道,带着促狭,又似捉弄,写道:“臭娃儿,胆子不小啊,竟然想要打死祖师,这是谁教你的臭脾气?” 写到这里笔锋一转,紧跟着又写道:“今次就这么算了,我老人家小小惩罚你一番,下次再敢忤逆不逊,保管揍你个皮开肉绽,屁股开花……” 皮开肉绽? 屁股开花? 李云一声苦笑,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身体各处,然后更加苦笑一声,满脸无语道:“您老人家一道雷霆惩罚,劈的我难道不是皮开肉绽吗?” 这时齐嫣然把小脑袋凑到他跟前,俏脸一片好奇盯着纸条问道:“继续往下念啊,念念纸条上还写了什么?” 李云看她一眼,低头又看向纸条,忽然瞳孔猛地一缩,脱口而出道:“天地可逆,史不可改……” 说完陡然感觉说漏了嘴,连忙仅仅闭上嘴巴不肯再说。 可惜齐嫣然已经听出异常,但见少女满脸好奇盯着他道:“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史不可改?” …… ……各位读者朋友,我是你们的嫂子,山水的眼睛暂时还是看不清,所以我来码字给大家更新,希望你们不要挑毛病哦,谢谢大家啦。PS:今天会更新2章8000字,暂时我们只能写出这么多。 第285章 【咱们去做个小骗子】 山水口述,嫂子整理…… 【以下是正文】 …… …… 然而李云再不肯说,对于少女的疑问恍若没有听见,他只是越过这一段话继续往下,再次念道:“八山憾龙,一生七灾,娃儿,你一生注定多灾多难,但是又注定逢凶化吉,你很可能是古往今来第一个练成《八山憾龙经》的人,切记不要忘了我老人家对你的叮嘱,天地可逆,史不可改……” 这又再次出现不能透露的讯息,李云连忙再次闭口绕过,可惜齐嫣然已经察觉了异常,少女一双妙目直勾勾盯着李云道:“史不可改?为什么史不可改?史乃历史,乃是过去之事,这本就是无法更改的事情,为什么老人家专门叮嘱你这件事?” 李云顾左右而言它,满脸装作无所谓道:“这是老人家在告诫我,掌权之后不准随便更改史书,史指的不是历史,而是历朝历代的史书……” “是么?”齐嫣然满脸狐疑,总觉得李云言不由衷。 李云面上丝毫不变,但他心里却咯噔一声,他虽然勉强找到了措辞,但他知道这个措辞乃是胡说八道,当世之间只有他和老祖师才能明白,史不可改指的就是历史不能更改。 但是为什么呢? 李云很是迷惑。 可惜老人家已经缥缈无踪,似乎很不愿意和他这个徒孙面对面,李云只能压下满腹迷惑,他小心翼翼准备将竹简收回怀里。 哪知齐嫣然忽然再次开口,指着竹简又道:“你最好打开看一看,我记得老人家在里面写了一些批注……”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紧跟着补充又道:“是你昏迷之后写的批注,老人家飘然出现又飘然远离,他从你怀里拿出了这卷竹简,打开之后写了一些批注,然后又加了刚才那张纸条,最后才叮嘱我等你转醒之后交给你。” “是么?” 李云心下有些好奇,悟不透老人家到底什么意思,他缓缓打开手中竹简,展开之后仔细观看,结果发现所谓的批注只有八个字,赫然是‘八山憾龙,一生八灾’。 这和老人家此前的批注不同。 此前老人家赠送一个包袱,里面也放了一份批注,但是那个批注只写了七个劫难,并且还说他注定会有七个老婆帮他消灾,然而前后相隔也就十来天的工夫,老人家给他的批注变成了‘一生八灾’。 又多了一灾。 可是却没说明灾劫是什么,也没指名消灾的办法和人物。 李云轻轻吸了一口气。 他再次细看竹简,发现再也没有新的批注,于是慢慢将竹简放回怀中,心中的迷惑却越来越重。 旁边齐嫣然看他半天不说话,忍不住好奇问道:“我见你面色变幻,莫非老人家跟你说了特别的事情?” 李云看她一眼,微笑摇头道:“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老人家的一些叮嘱。” 齐嫣然一双妙目泛着狐疑,盯着他上上下下打量半天,忽然少女嫣然一笑,柔声道:“既然是老人家的叮嘱,那你可得好好记住了,免得下次再被受罚,一道雷霆劈你个皮开肉绽。” 李云身体下意识一僵,忽然脑中反应过来一件奇怪的事,他好奇看向笑颜如花的齐嫣然,轻声问道:“我被一道凭空而生的雷霆劈中,你对这事竟然没有任何惊奇么?那可是雷霆啊,大白天凭空而生的雷霆……” 齐嫣然傲然仰头,道:“掌心雷而已,我祖父也能发出,虽然没有老人家的威力大,但是也能劈断碗口粗的树木。” 李云大是惊奇,忍不住道:“掌心雷?你祖父?” 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感觉这事已经有向玄幻发展的迹象。 哪知齐嫣然看他一眼,忽然语带思索道:“我祖父用的乃是隐门幻法,其实并非真的天地雷霆,具体原理我也说之不清,大体是剧烈掌风切割空气形成火花,那种火花很是微弱,人的肉眼几乎察觉不出,所以需要事先在某处埋好一种药,通过药的炸响来形成雷霆之威,说白了就是蒙人,隐门里多的是这种术法,可惜我没有祖父的功力,否则便可试一试我的猜测对不对……”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至于老人家用的那种掌心雷,或许和我祖父的有些不一样,可惜我从小习练的是隐门工夫,对于你们道家的功法不够熟悉。” 说着又是一停,妙目看着李云道:“你呢?你练得功夫里有没有这个?” 李云茫然仰头,喃喃道:“掌心雷?这明明是仙侠小说里的东西……”言下之意不说自明,他练得功夫里压根没有掌心雷。 齐嫣然对于此事似乎不是特别上心,反而对于世间俗世很是热衷,少女突然伸手抱着李云胳膊,笑嘻嘻眨眼道:“走吧,陪我去骗人去。” “陪你去骗人?” 李云愣了一愣。 齐嫣然再次眨眨眼睛,满脸期待道:“这可是老人家的命令,他临走之前让你陪我玩。我自幼在隐门长大,很少在俗世行走,老人家原本想带着我去蒙人,结果被你出现打断了计划,所以老人家专门给你下了命令,让你转醒之后带着我去做个小骗子。” 李云更加发愣,瞠目结舌看着笑颜如花的少女,好半天过去之后,他才满腹迷惑开口道:“让我带你去做小骗子?” “对啊对啊!”齐嫣然嘻嘻点头,妙目之中分明闪烁着兴奋。 李云心中生出一股古怪之感,忍不住道:“做小骗子去骗谁啊?” “嘻嘻!” 齐嫣然笑颜如花,忽然伸手指指南边方向,笑嘻嘻道:“我们原本的打算,是去耍一耍大唐的皇帝,老人家说了,他想做个乞讨的小孩,而我做个逃荒的少女……” 说着看向李云,笑嘻嘻又道:“现在逃荒的小孩没有了,倒是多了一个光秃瓢的年轻和尚,咱们稍微扮相一番,去骗大唐的皇帝怎么样?” 李云哭笑不得,不知为何竟然有些试一试的冲动,但他很快摇了摇头,伸手摸着自己光秃秃的脑门道:“这恐怕不行,我二大爷认得我。” “那就去骗别人,躲开皇帝的视线。”齐嫣然再次开口,很是期待道:“老人家说长安那边有巨大车队过来,咱们混进车队去玩一玩怎么样?只要不和皇帝大臣们照面,应该没人能发现你的身份吧……” “混进车队?” 李云迟疑一下,忽然郑重点头道:“也好,我正要从侧面看看观察一番,看看大唐的某些人是不是改过自新。” 齐嫣然大喜,弯腰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然后不等李云反应过来,已经将泥土涂抹在他的脸上。 李云大感有趣,也抓了把泥土去涂抹齐嫣然的脸蛋。 一男一女宛如鬼鬼祟祟的贼公贼婆,装扮一番之后各自捧腹大笑,然后贼兮兮的找了个地方蹲守,静静等着大唐的车队途径此处。 不远处的海面之上,大龟从海里翘了翘头,忽然很是人性化的嗡嗡两声,仿佛老人家看着小孩子胡闹一般,大龟慢慢沉入海面,慢悠悠朝着东北那边游去,它已经把李云送来中原,自己可以回辽河那边趴着睡觉了。 大龟独自离去,李云和齐嫣然原地蹲守,一男一女只顾着等候大唐车队,压根没有察觉不远处的小山上似乎藏着人,更有两双仿佛亘古深邃的目光,一直在默默注视着山下。 …… ……今天的更新完成啦。 第286章 【相当正妻?比比后台】 山水口述,嫂子整理! 【以下是正文】 …… …… 两双目光,亘古深邃,可惜隐在山林之中,宛如云中缥缈的仙者,不可查觉,不可接近,其中一双目光清澈如水,仿佛能看穿世事轮回变迁,而另一双目光苍老浑浊,却又隐隐泛射着愤世嫉俗的桀骜。 目光清澈如水者,赫然正是飘然而去的‘小道童’,而目光苍老浑浊的也不是旁人,分明正是齐嫣然的祖父齐人王。 这两人堪称站在了当世巅峰,生平每每以整个世间当做棋局,你来我往,攻守兼备,齐人王颠覆了四个朝代,小道童逼着他重建了四个朝代,如此粗粗计算下来,两人至少争斗了八十年。 偏偏世事无常,两个斗了一辈子的老人竟然凑在一起,恍如多年老友,并肩站在山巅,两双深邃目光遥遥远望,看着山下的两个小辈默然无语。 过了良久之后,才听齐人王一声冷哼,这位古往今来的第一恶人眼中闪过一抹怒意,突然对着‘小道童’怒骂道:“你他奶奶的,为什么我孙女要做小?我家丫头不但乖巧可人,而且性格温婉谦逊,尤其貌美如花,堪称盖压一个时代,为什么她要做小,你这老东西莫非故意不成?” 似乎越说越气,胡子眉毛无风自动,陡然咆哮狂吼一声,伸手猛然一拳击出,但听轰隆一声,一株参天古树拦腰折断,这恶人眼看又要发疯,对着小道童咆哮一声道:“他妈的,改一改……” 旁边古树轰然倒地,砸的一地尘土飞扬,然而‘小道童’纹丝未动,只是悠悠然开口问了一句道:“改一改?如何改?” 齐人王须发皆张,突然伸手一指山巅之下,他远远指着暗夜里的李云,怒气生生道:“这小子毫无出奇,老子看他有些不爽,不过我敬佩你的奇门推算之术,既然你说他和我家丫头是天定婚姻,相互结合能够白头偕老,那么老子给你个面子,勉强承认这一门亲事,但是这小子配不上我家丫头,他想娶的话必须明媒正娶。” 道童再次悠悠然一笑,又反问一句道:“两个小辈的婚姻乃是老夫亲自批注,此事难道还算不上明媒正娶吗?” “算!” 齐人王毫不迟疑开口,不过紧跟着又冷哼一声,道:“但你的批注得改一改,把我家丫头改成正妻。” 原来他的真正目的是这个。 道童大有深意看他一眼,忽然口中啧啧两声,笑呵呵道:“你是隐门大魔头,堪称古往今来第一恶人,老夫原本以为你会不拘世俗,想不到你也逃不开世俗的羁绊。” “老子自然不在乎世俗!” 齐人王再次开口,冷冷道:“但我孙女毕竟要在俗世生活,她若是不能成为正妻,以后被人欺负怎么办?” 说着眼神凶狠起来,语带威胁又道:“你若是不肯改也行,老子去把其它几个女孩都弄死,到时那小子只能娶嫣然一人,我家丫头做不做正妻也没关系。” “不可不可!” 道童缓缓摇头,面上丝毫未见生气,反而心平气和开口,谆谆劝导道:“夫妻之事,阴阳平衡,老夫之所以做出那个批注,乃是多番思虑考量的结果,齐嫣然只能是第四妻,连第三第二都排不上,你让她去做排名第一的正妻,这会害了你家的宝贝丫头。” “凭什么?” 齐人王咆哮一声,眼看将要陷入癫狂,怒问道:“我家丫头难道不够乖巧可人吗?” 道童呵呵一笑,点点头道:“很是乖巧可人,可惜不是第一。” 齐人王微微一怔,略显愕然道:“莫非还有比我家丫头更好的?” 道童又是呵呵一笑,再次点点头道:“你猜的不错,确实有个更好的,若论乖巧可人,有一女堪称当世第一。” 齐人王盯着道童看了半天,突然凶巴巴问道:“那女孩是谁?说出来让老子信服信服……” 道童淡淡看他一眼,悠悠吐出三个字道:“程处雪!” “你放屁!” 齐人王登时破口大骂,指着道童怒喝一声道:“你若是说个别的女孩名字,老子勉强也能信服,可你说的是程处雪,你莫非想欺负老子不知世事么?那个程家丫头舞刀弄枪,乃是几个女孩之中脾气最烈一人,你竟然说她乖巧可人,你他妈的是不是想把老子当傻子哄?” 他气的暴跳如雷,陡然间一拳砸出,这一拳可不是砸向身边古树,而是直接砸向悠然站立的道童,道童挥掌与他一碰,只听轰隆一声,山巅突然罡风肆虐,两个绝世高人旗鼓相当。 齐人王还想再次出拳,却见道童笑呵呵冲他摆了摆拳,淡淡道:“再打下去动静太大,你不怕被两个小辈察觉么?” 齐人王冷哼一声,慢慢将拳头松了开来,不过口中仍旧怒气冲冲,低声咆哮道:“你若是不给老子个解释,老子现在就去把丫头带回山村。” “可以!” 道童点了点头,悠悠然道:“老夫给你个解释!” 说着慢慢踏前一步,目光遥遥看向夜空,语带深邃道:“程家之女,实乃百骑,百骑者,李氏皇族密谍也,世人皆以为此女舞刀弄枪,似乎性格带着刚烈难驯,其实这是小丫头的伪装,此女真实的性格乖巧可人,单以性格乖巧来论,她算是七女之中第一。” 齐人王一脸狐疑,盯着道童双目死死观看,好半天过去之后,这位第一恶人才冷哼一声道:“你确定这话不是撒谎骗人?” 道童神情突然严肃,义正言辞道:“老夫从不撒谎。” “放屁!” 齐人王顿时又暴怒起来,指着他破口大骂道:“你这个古往今来的第一大骗子,竟然有脸说自己从来不撒谎,当年你骗过老子多少次,恐怕你自己都记不清楚……” 道童面色不变,道:“那是世间大事,该骗自然要骗,小辈儿女的婚事乃是小事,老夫自然不会在小事上骗你。” 齐人王一直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分辨道童有没有说谎,可惜他看了半天也没能看出问题,最后只能冷哼一声道:“也罢,老子再信你一次,估计你也骗不了我,老子早已不比当年,我现在比猴还精……” 道童嘴角顿时勾起一抹弧度。 这傻子,还是那么好蒙! 道童是个堪称当世至尊的人物,晚年似乎也就剩下这么一点乐趣,他已经天下无敌,属于传说中‘陆地神仙’之流,跟人打架提不起兴趣,反而骗骗早年的老对手感觉乐此不疲。 而齐人王却自觉看穿了道童,心里不免产生一股沾沾自喜,他虽然霍乱天下几十年,然而现在毕竟是个老人,自古有言,老小老小,人若是老了,性格会像小孩子一样,哪怕他曾经是个大恶人,但是老了之后也会有种小孩子的可爱。 他觉得自己胜过了道童,感觉道童不敢再骗自己,于是有些得意洋洋,忽然大喇喇故作大度道:“老子不是那种吹毛求疵的人,我虽然霍乱天下但却讲究道理,既然你说我家丫头比不上程处雪乖巧可人,好,老子不纠结这个,咱们现在论论别的,比如温婉谦逊……” 说着傲然仰头,像个小孩子一般得意炫耀道:“我孙女不但乖巧可人,而且性格温婉谦逊,就算她比不过别人乖巧,温婉谦逊肯定是第一,此种性格乃是女子美德,足够我孙女担当正妻之位了吧。” 说完之后一脸期盼看着道童,很希望能从道童口里听到‘正是如此’的回答,那种急不可待的神情,哪里有一丝天下第一大恶人的样子。 可惜道童再次摇了摇头,毫无迁就回答道:“若是比拼乖巧可人,你家丫头勉强还能和程处雪比比,可你要比温婉谦逊,有个女娃强她太多。” 齐人王明显一怔,感觉一腔期待大失所望,这人毕竟是个大恶人,不爽之时顿时翻脸,但见他目光隐隐射出凶狠之色,盯着道童霍霍咬牙道:“老子怎么感觉你一直在搞事,我每说一个理由你就找一个措辞。” 道童微笑看他一眼,口中突然反问一句道:“你既然知道有个女娃叫程处雪,想必也知道有个女娃叫阿瑶,老夫现在来问问你,阿瑶那丫头的性格如何?” 齐人王登时语塞。 若论性格温婉谦逊,阿瑶确实当人不让,齐人王虽然躲在山村之中,但他手下隐门乃是个庞然大物,世间任何消息都逃不过隐门,这恶人早已把李云身边诸女打探了清楚。 但他骨子里是个不服天地的性格,此时哪里肯承认自家丫头比不过别人,但见他眼中凶光闪烁,盯着道童森森然道:“温婉谦逊一说,其实难分高下,那个阿瑶固然温婉谦逊,难道我家丫头就不够温婉谦逊吗?凭什么阿瑶能当正妻,而我孙女只能排老四?” “因为后台啊!”道童突然轻笑起来,笑容里隐隐有种得意。 齐人王明显一愣,满脸愕然问道:“后台?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小儿辈结合还要讲究后台?谁家的根子最硬谁当正妻?” “然也!” 道童笑眯眯点了点头。 他不承认还好,一承认齐人王顿时炸了。 …… ……这一章整理完啦,嫂子再去整理下一章,各位小伙伴,摸摸哒,等着我。 第287章 【来自西方的威胁?】 山水口述,嫂子整理。 【以下是正文】 …… …… 但见大恶人咆哮一声,满脸怒气道:“他妈的,原来是因为这个,既然要比后台,老子家的丫头岂不更是第一。此事你若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休怪老子再来一次霍乱天下,我忍你很久了,别以为老子真的怕你……” 他暴怒的原因竟然不是因为要比拼后台,而是因为道童没把自家孙女排在第一位,果然癫狂疯子与人不同,所思所想也和人不一样。 道童和他斗了一辈子,对他的秉性十分了解,因此道童也不意外,只是笑眯眯安抚他道:“莫急,莫急,咱们都是一百多岁的人了,何必为了一点小事大动干戈,我知道你隐门势力庞大,尤其最近十年更是潜心发展,你若真的想要掀起事端,天下必然再次陷入战火,到时候老夫不得不再次出手,咱们打了几十年难道还不够累么?消消气吧,此乃小事尔……” “放屁!” 齐人王一声咆哮,道:“对你来说是小事,对老子来说不是小事,我家孙女凭什么不能当正妻,她比后台也是天下第一。” 说着突然抬起手了,直接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仔细看清楚了,她爷爷是隐门大魔头!” 道童看他一眼,点点头道:“老夫看清楚了,可是看清楚又能如何?” 齐人王傲然挺胸,雪白的胡须无风自动,忽然转头看向山下,遥遥望着李云和程处雪那边,他目光悠忽闪出一抹和蔼,口中的语气却更加凶狠,转过头来盯着道童道:“老子乃是古往今来第一恶人,手底下的隐门拥有百万信众,我霍乱天下几十年,前前后后掀翻过四个皇朝,若非你这个老不死的阴魂不散,老子早已掠夺天下气运修炼成仙,若论比拼后台,当世谁能比得过我孙女,信不信老子直接掀翻大唐,重新弄一个王朝给你看,到时候我孙女登基为帝,看看哪个女娃还能比过她……” 说到这里突然一停,自己脸上现出迷惑之色,喃喃自语道:“我孙女若是当了女帝,何必再去争什么正妻?奇怪奇怪,老子莫非是老糊涂了不成?” 道童一直冷眼旁观,静等着他胡乱说话,但见齐人王迷惑半天,陡然又恢复那种不肯服输的秉性,咆哮一声道:“妈了个巴子,这事老子想不明白,但是老子要跟你说明白,比后台我孙女绝对第一……” “是么?” 道童忽然一笑,笑的意味深长,悠悠然道:“可惜这只是你的想法,老夫认为有些疏漏,倘若真的比拼后台,你孙女算不上天下第一。” 齐人王明显一怔,愕然道:“此言何意?” 这恶人问完之后先自皱眉思虑,口中喃喃自语道:“老子早已打探清楚,你给那小子的批注共有七女,老子的孙女虽然被你排在第四位,可我想不出有谁比拼后台能比过她。” “阿瑶呀!”道童淡淡一笑,语气悠然道:“老夫既然批注阿瑶为正妻,自然是因为阿瑶的后台输第一。” 齐人王愣了一愣,满脸狐疑盯着道童道:“你莫不是又在撒谎?那女娃有个屁的后台。” 说着不等道童回答,直接开口又道:“老子已经让人打探过她,这女娃的出身确实有些不凡,她是隋炀帝的小闺女,可是隋炀帝的闺女又能怎样?别说是隋炀帝,便是隋文帝也不够看,当年大隋之所以能够建立,那是因为老子听了你的谎话上了大当。杨家的皇权是隐门给的,杨家一个亡国小女娃岂能看在我眼里?就算大隋不曾亡国,阿瑶也只是一个小公主,这样的身份或者能唬住世人,但也仅仅只能唬住世人而已……” 言下之意不说自明,那是说他的孙女比公主更高贵。 这人不愧是执掌隐门的大魔头,天下任何讯息都瞒不住他,阿瑶的身份连李云都没弄清楚,他却派人将阿瑶的一切查了个水落石出。 道童明显也知道此事,因此脸色不见任何吃惊,但见道童忽然踏前一步,整个身躯几乎要跌落山巅悬崖,一阵山风袭来,吹得他道袍猎猎作响,他笑呵呵望着山下,口中悠悠然说了一句道:“老夫说阿瑶后台最大,指的可不是那丫头公主身份。” 这话让齐人王一怔。 大恶人满脸迷糊,忍不住也踏前一步站上悬崖,目光霍霍问道:“既然不是因为公主身份,莫非还有其它说辞不成?你且跟老子说道说道,看看老子听了能不能信服。” 他不相信天下还有谁比自己孙女的后台更硬。 毕竟他孙女的后台就是他这个古往今来第一大恶人。 可惜下一刻他突然愣住。 脸色变得无比精彩起来。 只因他看到道童忽然抬起手来,并且悠悠然伸出了一根手指。 那根手指赫然指向道童自己。 齐人王目瞪口呆,只觉得脑中嗡嗡乱响,他能成为隐门第一魔头,自然不是那种痴傻之辈,他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想明白一切,脱口而出道:“他妈的,阿瑶的后台是你……” 道童一脸淡笑,悠然轻语道:“你说的不错,老夫就是阿瑶的后台。” 齐人王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还争个劈啊! 难怪道童会说自己孙女比后台也比不赢。 若论谁是天下第一,道童当仁不让,哪怕他这个隐门大魔头,对上道童也有些不够看。 有道童做阿瑶后台,这个正妻无论如何也争不下来。 虽然想明白这一切,但是齐人王性格之中有着不服输的癫狂,这个一百多岁的老人双手缓缓攥拳,明知不可为仍要追问一句,道:“此事可有商榷余地?” 道童面色平静无波,淡淡道:“有些事,说了你也不懂,此事即便老夫想改,怕是改了也没有意义……” “放屁!”齐人王喝骂一声,满脸不信道:“当世谁敢忤逆你的意思?” 道童缓缓望向山下,对此不置可否。 齐人王脑中灵光一闪,愕然道:“你是说那个臭小子?他敢忤逆你的意思吗?” 道童仍旧不置可否,恍如矗立山巅的一尊化石,过了良久之后,道童才语带深意说了一句道:“这是一种你不懂的尊重……” 齐人王果然不懂! 古代男女婚姻结合,鲜有尊重一说,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道童是李云的长辈,有资格给他指定婚姻,然而道童却说要尊重,这事让齐人王匪夷所思。齐人王和道童斗了一辈子,深知这个道门至尊骨子里的强硬,道童看似性格文雅,其实刚硬异常,如此绝世高人,当世几乎无人能够忤逆他的意思,结果他自己却说要尊重,尊重的对象竟然还是他的徒孙。 齐人王一度认为道童在敷衍自己。 但他深知道童秉性,知道这位道门至尊肯定不会敷衍。 不管因为何故,自家孙女的正妻之位争不到了,既然正妻不能争,那至少也要争一争第二名,齐人王忽然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咱们不比后台,也不比温婉谦逊,咱们现在比一比别的,我家孙女的美貌天下第一……” 结果道童转头看他一眼,竟然再次笑悠悠摇了摇头,淡淡道:“我批注你孙女排行第四,那她只能是排行第四。你家丫头生得确实漂亮,但她还算不上是天下第一,有一女娃名叫玲珑,你应该让人探查过她的情况。” 齐人王登时大怒。 没人会认为自家的孙女比别人差。 他正要愤怒争辩,哪知道童忽然转身看向他,语气一改悠然淡淡,反而十分郑重道:“儿女之事争之无益,吾等做长辈的该为他们幸福着想,你若真的疼爱孙女,应该想想老夫先前那个提议……” 这话说的无头无脑,然而齐人王却神色一变,径直开口道:“你说的是西方?难道那里真有大威胁?” “有!” 道童神色更显郑重,沉声道:“彼去西方八千里,亦有强国战四方,强国不可怕,跟他们打就是了,但是那个国度也有护族之人,骨子里有着天然的侵略性。八千里距离听着很远,但你不知道那些异族侵略的心思有多重,老夫深有忧虑,此乃一个大威胁。” 齐人王原本面色严肃,听到这里顿时一声鄙夷,道:“原来是护族之人,我还当是天上的神仙呢。护族之人而已,老子这辈子杀过好几个……” 他正要继续往下说,陡然察觉道童神色肃穆,他脑中不知为何突然一闪,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你一生不弱于人,遇事从无紧张之色,然而你现在满脸肃穆,难道那西方护族的真是神仙?” 除了天上的神仙,他想不通世上还有谁能打的过道童。 却见道童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有缓缓开口问了一句道:“老夫此前提议,你我携手向西,咱们这一去很可能有去无回,不知你齐人王有没有这个胆量?” 事情从他这个当世道门至尊口中严肃说出,更加增添了三分严重之意。 齐人王轻轻吸了一口气,忽然转头看向山下远处,喃喃自语道:“老子这辈子成不了仙,倒是想干一干屠仙的事。不过老子暂时不能跟你去,我得喝完孙女儿的喜酒才动身。” 道童郑重点头,道:“你能如此,汉家之福。” “狗屁!” 齐人王骂了一声,忽然闪身跃下山巅,道:“两个小家伙鬼鬼祟祟动身了,老子要跟着他们后面看一看。我怕你的徒孙坑了我的孙女,那个臭小子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道童遥望山下,果然看到李云和齐嫣然正在朝远处走,李云拄着一根树枝撞成瘸子,齐嫣然扶着李云胳膊装成个瞎子,两个小家伙鬼鬼祟祟的模样明显没安好心,不知道装扮成这个样子准备去骗什么人。 道童目光继续远眺,视线穿越夜空到了极远处,忽然脸上现出一抹微笑,他也纵身一跃跳下了山巅。 在那夜色极远处地方,隐隐出现了一股庞大的车队。 李云和齐嫣然明显是奔着车队而去,齐人王和道童则是隐在后面追着两个小辈跟去。 …… ……呐,今天的两张8000字整理完了,为了防止订阅多花钱,有点话放在章节后面的作者说里,有兴趣的看一下吧 第288章 【渤海国主,光头秃瓢?】二合一章节 山水口述,嫂子整理。 【以下是正文】 …… …… 一夜已经过去,此时恰是凌晨,不过东方鱼肚未白,天色尚且带着漆黑,然而大唐车队已经拔营而行,车马辘辘宛如横亘在大地上的巨龙。 古代行路极难,堪称艰难跋涉,有个词汇叫做舟车劳顿,说的就是赶路艰辛之苦。 道路不平,车马摇晃,李世民坐在车中渐渐心焦,感觉腰膝隐隐有些泛酸,皇帝忽然抄起车帘,对着车外问了一句道:“谁来告诉朕,到底还有多远?” 这话问的看似平和,语气却明显带着不耐,车边一群护卫对视两眼,领头的百骑司将领小心翼翼回答道:“启禀陛下,咱们已经过了范阳,前面不远就是幽州,出了幽州就是渝关,到达渝关之后,还要越过辽河,然后再往前行两百里,便可到达渤海城的地头。” 这将领回答的极其仔细,然而李世民却皱了皱眉头,突然冷哼一声道:“离开长安已经三个月之久,现在竟然还没到达幽州,从幽州到辽河尚有八百里地,从辽河到渤海又有两百里地,如此千里之遥,何时才能到达……” 皇帝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沉吟一下突然又道:“可否让车队加速?朕想十日之内到达渤海。” 那百骑司将领顿时迟疑,好半天之后才小心翼翼回禀道:“这恐怕不行,十日很难到达,车队太过庞大,难以日行百里。” 说着轻轻吸了一口气,小声又道:“陛下您也知道,车队后面跟着无数百姓,那些百姓拖家带口,更有不少老弱孤寡,如果车队加速而行,百姓们必然会被抛下,到时候……” 将领说到这里不敢再说,垂着头静静等皇帝做出决断。 果然只听李世民轻叹一声,喃喃道:“是啊,车队后面跟着太多的百姓。朕想加速而行,就是想缩短赶路时间,时间缩的越短,百姓们受的艰辛越小,可惜偏偏不能加速,否则百姓们会被抛下。” 这是一个皇帝也解决不了的矛盾。 赶路时间越长,百姓们越容易疲累,但是又不能加速赶路,否则百姓直接会被抛下,所以自从离开长安之后,大唐车队一直慢悠悠的赶路,宛如老牛拉车,每天才能行走几十里地,两千里路足足走了三个月,简直跟蜗牛爬墙没有区别,走的时候春花烂漫,现在竟然已经到了盛夏季节。 走路慢倒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后勤补给有些跟不上,原本李世民的打算是御驾出关,出关的同时带上大唐文武百官,如此每到一地必有迎接,君臣等人不会缺少粮食。可是皇帝没有想到,百姓们竟然会跟着他走。 所谓跟着他走,其实是想去渤海,世间有太多的穷苦之人,活不下去必然要挣扎拼搏,而李云的财神爷之名威震天下,老百姓们幻想着能到渤海城讨一口饭吃。 这种事,李世民管不了。 说是管不了,其实是舍不得管,大唐有着严格的户籍制度,老百姓未经允许不得擅离家园,只要皇帝一声令下,哪个百姓敢离开故土?但是李世民没有下令,任凭老百姓们跟着车队而行。 刚离开长安的时候,只有几千百姓跟随,毕竟长安乃是帝都,关陇之地很难饿死人,所以选择离家的百姓并不算多,那几千个选择跟随的百姓大多是为了去发财,他们并非活不下去,而是想去渤海拼一个更好的未来。 这几千长安百姓算是特殊,不在皇帝的照顾范围之内,但是随着车队不断进发,沿途渐渐越来越多的百姓加入,这才是真正穷困潦倒的人,几乎是拖家带口跟着车队逃荒。 这些百姓才是李世民头疼的问题。 人数足有七八万,个个都是嗷嗷待哺的贫民,赤贫之家没有粮食,每一口吃喝都得靠着别人接济,七八万人就是七八万张嘴,七八万张嘴每天最少得吃两顿饭,再加上车队开路的五千玄甲铁骑,以及护卫车队的五千皇家御林军,另外还有两千百骑司,还有整个朝堂随驾出关的几百个臣子……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人数足有十万,每天需要吃喝,如果再算上车队拉车的牛马,草料消耗也是一个恐怖数字,后期补给的压力何其巨大,难怪连李世民想要缩短赶路时间。 皇帝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个笑话,然而在古代真真切切就是这样,在古代带领十万大军出征很简单,但是在古代带领十万百姓可不简单,即便是大唐的皇帝,摊上这种事情也得头皮发麻。 此时天色渐渐方亮,东方终于出现一抹朝霞,李世民忽然从御驾上站起身来,沉声对车边的百骑司道:“给朕牵一匹马来。” 那百骑司将领微微一怔,下意识道:“陛下要骑马?莫非是嫌弃车架太慢?” 李世民看他一眼,站在御驾上负手而望后方,道:“朕不是嫌弃车架太慢,朕是担心后面的百姓们,朕要骑马去看一看,否则心里难以安定。” “陛下不可!” 那百骑司身负保卫重责,闻言顿时出声劝谏,急急道:“后方百姓足有八万,鱼龙混杂难以辨别,陛下乃是天子之身,末将担心您的安危问题。” “胡扯!” 李世民怒斥一声,虎目凌厉道:“那是朕的百姓,何来安危之说?勿要啰嗦,给朕牵马过来。” 那百骑司一脸苦涩,硬着头皮不肯听令,他护在御驾旁边愁眉苦脸,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个说辞,连忙道:“陛下,就算百姓敦厚,您也不能过去,咱们马上就要进入幽燕之地,道路两旁颇多山林悬崖,易守难攻,兵家险地,而自古幽燕之地多匪患,说不定就有危险蕴藏其中……” 他还要继续再说,哪知李世民又是一声呵斥,道:“还是胡扯,哪个匪患敢惹朕?前面五千玄甲铁骑,周围护着五千御林军,如此一万大军,鸟兽也得惊散,勿复多言,牵马过来。” 百骑司将领满脸愁苦,期期艾艾不肯听命! 李世民陡然抬起一脚,站在御驾上直接将这个将领踢翻马下,然后皇帝脚下一跃,竟然跳上了这个百骑司将领的战马,那百骑司跌落地上翻滚几下,急忙爬起又跑到跟前,苦苦哀求道:“陛下即便担忧百姓,也请您暂缓一些,且待末将带人护卫四周,陛下方可骑马前去巡视。” 这是忠诚之言,李世民终于点了点头,道:“朕给你十个喘息时间。” 百骑司将领急急点头,转身呵斥一帮将士过来,转眼间组成五百人的护卫队,小心翼翼护着李世民骑马飞奔。 皇帝一动,自然引得群臣关注,很快许多文臣离开自己的马车,而那些武将早已骑上健马追着皇帝去了。 大唐这次出关的车队极大,前后绵延足有五六里之远,庞大车队后面,又有更加庞大的商队,可惜商队装载的都是货物,嫌少看见粮食之类的物资。越过车队和庞大商队之后,后面才是几万个拖家带口的百姓,古语说,人过一万,无边无沿,八万多百姓摆成了一个极其庞大的跋涉长龙,队伍绵延竟有三四十里之远,李世民骑马沿途查看,一双虎目渐渐变得不忍。 百姓们的景况太可怜了! 由于拖家带口跋涉,每家的情况不一样,所以看似是一个绵延三四十里的庞大队伍,但是近距离才会发现都是一小队一小队的跋涉而行,这些小队大多以家庭为单位,经常是走上几百步就得坐在路边歇息一番。 歇息的时候,小孩子在哭闹,大人在心焦,一些面黄肌瘦的女人毫无顾忌解开胸襟,就那么面色麻木的坐在地上喂养小孩子,可惜哪里能有奶水,小孩子吃了半天哭的更凶。 于是便有一些骨瘦如柴的汉子钻进路旁的山中,希望可以搜寻到一些可以用来果腹的东西,可惜经常两手空空,结果垂头丧气回来,孩子们哭的更可怜,女人们面色麻木的长吁短叹。 李世民越看越是不忍,一双虎目渐渐现出浓重杀气,这时恰有一群臣子疾驰追来,皇帝顿时冲着某个臣子咆哮出声,厉喝道:“长孙无忌,你这个户部尚书怎么当的?” 长孙无忌是皇后的亲哥,皇帝很少对他直呼其名,然而这一刻直接喊出名字,可见皇帝心中的怒意有多大。 一众臣子察言观色,此时谁也不敢开口,唯有长孙无忌被点了名,只能硬着头皮骑马凑过来,低声道:“陛下,此事乃是臣的失职,臣已经连发数道书信,让长安赶紧运送一批粮食过来。” “让他们动用国库,把去年的存粮全都拉过来。”李世民冷声开口,紧跟着又道:“再命河北各地紧急支援,有多少粮食给朕送多少粮食过来。” 长孙无忌一声苦笑,道:“河北道穷苦太久,这两年勉强才有些恢复元气的迹象,但是他们只能保证自己饿不死百姓,多余的粮食一点一粒也拿不出。” 李世民大怒,猛然重重一挥马鞭,道:“朕把稚奴封在河北,让他承袭了李云苦心建设之地,所有的皇子都羡慕他的好运,可他竟然连一粒粮食也拿不出……” 这脾气发的毫无道理,长孙无忌只能再次苦笑一声,小心翼翼解释道:“燕王虽然承袭了河北之地,可是毕竟承袭的时间太过短暂,整个河北只有一个范阳城,燕王要用范阳城去供养百姓,他今年才十岁,能保证没饿死百姓已经是极大的贤德。” 李世民冷哼一声,阴沉着脸不再说话。 过了半晌之后,皇帝突然又开口道:“世家的粮食呢?荥阳郑氏答应给出四百万石,还有清河崔氏,他们也答应出粮五十万石……” 这是离开长安之前说定的事情。 当时李云传来帛书,一书述及五事,然后李世民大举屠刀,直接屠灭了太原王氏满门,荥阳郑氏为了保命,直接给出四百万石粮食做价钱,名义上是给玲珑的嫁妆,其实是向李世民买命。 另有清河崔氏一众豪门,也都答应要给粮食作为讨好。 此时李世民看到百姓的景况,顿时想起了世家答应的粮食,可惜长孙无忌再次一声苦笑,忽然冲着后面招了招手道:“郑氏族长,崔氏族长,你们莫要躲在后面,自己过来给陛下解释吧。” 李世民虎目一闪,遥遥看向后面。 那里两个大臣满脸愧疚,其中一人正是荥阳郑氏族长,此人小心翼翼拱手行礼道:“还请陛下赎罪,粮食运送不易,我郑氏答应给出四百万石粮食,可是粮仓建在荥阳之中,三个月之前已经开始组织车马,统共起运了二十万石粮食。” 另一人则是清河崔氏的族长,紧跟着也解释道:“崔氏从清河粮仓起运一批粮食,统共也有二十万石之多。” “粮食呢?”李世民陡然开口打断,冷喝问道:“朕为何不曾见到?” 两个族长对视一眼,苦笑道:“回禀陛下,已经吃了!” 这回答登时让李世民一怔。 旁边长孙无忌小心翼翼开口解释,道:“十万人,走了三个月,每天人吃马嚼,耗费极为巨大,郑氏运来的二十万石粮食,还有崔氏运来的二十万石,已经消耗而空,此事他们并未撒谎。” “胡扯!” 李世民一声厉喝,怒气冲冲道:“尔等欺朕不懂俗务耶?十万人怎能吃掉四十万石粮食?” 长孙无忌无奈低头,笑声道:“十万人,四十万石,每人均摊下来,仅仅只有四石……” 剩下的话没有再说,但是李世民已经听懂了。 四石粮食是多少? 四百斤! 四百斤听着似乎很多,但是大唐车队已经走了三个月…… 古代人的肚子里油水不足,所以吃粮食比后世人多了太多,一个成年汉子一天要消耗三斤粮食,就这还很难吃饱,并且长途跋涉更容易饥饿。 李世民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目光霍霍看向两个世家族长,森然问道:“剩下的粮食呢?你们每家答应的可不止二十万石。” 荥阳郑氏族长急忙开口,道:“微臣已经多次发信催促,剩余的一百八十万石全部起运渤海。” 崔氏族长紧跟着接口,道:“臣亦多次发信催促,第二批粮食已经运在路上。” 李世民并不满意这个解释,森然又问道:“朕不听你们的说辞,朕只问粮食多久能到?” 两个世家族长对视一眼,同时小心翼翼垂下了头,这情形不用说也知道,恐怕短时间之内粮食运不过来。 李世民目光一怒,张口就要咆哮出声,忽然皇帝瞳孔一缩,愣愣看着前方远处,皇帝脸上一片愕然,伸手一拉旁边的长孙无忌道:“无忌你帮朕看看,朕是不是眼睛出了问题,刚才那边人影一闪,似乎看到个光头秃瓢的小青年,那小子相貌极其熟悉,看起来像是,看起来像是……” 长孙无忌好奇抬头眺望,可惜却并未发现有何可疑之人,这位大唐户部尚书满面迷惑,小声问李世民道:“陛下看到了谁?” 李世民忽然轻轻吸了一口气,道:“看着像那个臭小子,可惜却是个秃瓢的小和尚,估计是朕看错了,朕每次遇到难题总会想念那个臭小子。” 长孙无忌眼神一闪,恍有所悟问道:“陛下说的莫非是渤海国主?” 李世民目光盯着刚才那个方向,喃喃自语道:“应该不是他,这臭小子该在渤海忙着建城呢。” 皇帝说完这话之后,不知为何突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似乎心情突然变得好了许多,陡然调转马头道:“尔等随朕回去,巡视至此结束,今日的车队早朝继续召开,各家有奏折都送到朕的御驾那边去。” 说着不等众人反应,一抽马鞭疾驰而去,忽然想起一声大笑,也不知皇帝为什么突然变得开心。 …… ……今天的文字整理完了,嫂子急着去喂小孩,就没精力分开章节了,两章合成一起发了吧,字数有点多,大家别嫌贵呀,各位同学,晚安哟,摸摸哒。^-^ 第289章 【鱼儿吐泡泡的故事】二合一章节 山水口述,美女整理。 【以下是正文】 …… …… “原来这就是大唐皇帝啊……” 当李世民和群臣离开之后,道路一旁的山林中忽然想起一个声音,但见一个少女鬼鬼祟祟躲在树后,探头探脑望着李世民等人离去的背影。 这少女正是齐嫣然,她忽然扭头看向后边,冲着一处灌木丛嘻嘻直笑,道:“人都走了,不用藏啦,都说你是个胆大包天之辈,想不到竟然这么害怕大唐的皇帝,果然传言不符,事实多有出入……” 后面灌木丛微微一晃,李云从里面慢慢走了出来,苦笑道:“我可不是怕他,我是不想见他。” “不想见他?这却为何?” 齐嫣然明显一怔,妙目闪烁着不解之意。 李云先是看她一眼,随即将目光眺望远处,忽然抬起一只手来,略带无奈指了指自己的脑门。 他的脑门光秃秃像个秃瓢。 齐嫣然登时喷笑出声,失笑道:“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我原本以为只有女孩子才会在乎自己的容貌,想不到你堂堂渤海国主威震天下,竟然也会害怕被人看见你是个秃瓢……” 说着又是咯咯发笑,似乎感觉此事十分有趣。 李云收回眺望远处的目光,再次转回来看她一眼,忽然摇了摇头道:“有些事说了你也不懂,人若到了一定位置,举止和形象也很重要,我并不害怕被二大爷看见,毕竟我在他面前是个晚辈,就算我变成秃瓢形象不佳,二大爷作为长辈也不会嘲讽我,我之所以选择躲藏,主要是不想被大臣们看见。” 齐嫣然怔了一怔,好奇问道:“这却为何?难道你怕大臣吗?你连皇帝都不怕,怎么竟然害怕那些大臣?” 李云又看她一眼,解释道:“我刚才已经说了,人若到了一定位置,举止和形象十分重要,比如我曾经是个流民,沦落街头靠着施粥度日,那时候我不需要在乎形象,因为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就算再怎么注意形象,也难逃一个流民身份,位小人卑之时,没人会在乎我怎么样!” “那现在呢?”齐嫣然追问一句。 “现在不一样,我是渤海国主!”李云继续给她解释,语带提点道:“我是大唐第一个诸侯王,即将建立大唐第一个诸侯国,一身所系,千万子民,即便我自己不在乎形象,但也要为我的子民着想,否则以后有人谈论起渤海国的子民,一开口就会说他们有个邋里邋遢的国主,子民们抬不起头,我这个国主便算失职……”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形象还只是一方面,关键是威严有所损失,执掌国度者,诸侯之威严,这威严并不是要去吓唬谁,而是要在别人的认知中显得庄重,我可以主动去对人和蔼可亲,但是不能让别人觉得我良善可欺,帝王与诸侯身系国之尊严,自身的形象已经不属于自身,哪怕心里厌恶这种伪装,但也只能强撑着伪装下去……” 说到这里又是一停,接着再道:“尤其自我成名以来,一直以强横形象示众,打异族,撼世家,不管有理没理,我先争取三分,放眼整个大唐朝堂,隐藏在暗中的敌人不知有多少,但是他们畏惧我的武勇和兵力,所以才会缩起爪牙老老实实,而我需要的正是他们保持这份畏惧,让他们永永远远感觉我是个强横的人,唯有这样他们才不敢生出坏心思,此事对我对他们都是好事!” 齐嫣然听得一头雾水,明显没能听懂这里面的道理。 李云笑呵呵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解释给她听道:“你可以理解为我是为了保护别人,所以才要顾忌自己的威严,那些世家大臣害怕我,所以便不敢蝇营狗苟,他们不敢蝇营狗苟,我便不需要出手杀人,如此一来,彼此都少了一份额外的纷争,此乃万民之福,对老百姓乃是天大之事……” 这解释听起来还是很难懂,齐嫣然听得更加迷糊,下意识道:“怎么又和百姓扯到一起了?” 李云再次呵呵一笑,对她循循善诱问道:“我是什么人物?” “你是渤海国主啊?”齐嫣然毫不迟疑回答。 李云点了点头,忽然伸手一指大臣们离去的方向,又问道:“他们呢?” 齐嫣然迟疑一下,踟躇回答道:“我刚才躲在树后偷听,似乎听到他们是荥阳郑氏和清河崔氏的族长,此外还有大唐的户部尚书,还有一些举足轻重的文臣武将。” “很好,你都答对了!” 李云再次点了点头,突然开口道:“我是诸侯国主,他们是国之重臣,无论是我还是他们,对于老百姓来说都是庞然大物,倘若我们起了纷争,争斗会不会波及无辜?” 说着不等齐嫣然回答,紧跟着又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们这些庞然大物一旦起了纷争,争斗的范围又岂能小了?” 齐嫣然这才明白过来。 为减少纷争不是因为李云害怕谁,而是不想因为纷争波及无辜,减少纷争最好的办法是什么,是把滋生纷争的可能扼杀在起步阶段,他努力保持让人畏惧,是为了让人不敢产生试探的想法。 少女忽然叹息一声,轻轻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感觉你活的好累,你明明是个位高权重的诸侯,然而活起来不如个流民。” 李云面色一怔,竟然觉得这话极其在理,他慢慢转头看向远方,若有所思道:“也许是我想的太多,反而把事情弄得复杂了,以前我讲究以理服人,不听理的直接砸死,结果人人都很怕我,压根不需要琢磨太多,现在却喜欢多方思虑,做起事来反而限制颇多……” 齐嫣然听他语气有些异样,心中不由生出一股莫名感触,女人是个很神奇的动物,一旦心有所属便会替这个男人着想,其实两人并未完婚,甚至连感情也还没来得及建立,但是因为老祖师的批注指婚,齐嫣然已经开始把李云看成自己的男人。 她眼珠儿滴溜溜转动几下,忽然伸手抱住了李云的胳膊,嘻嘻笑着转移话题道:“别人若是不服,咱们直接揍他,谁敢动你心思,咱们把他弄死,左右不过是一群大唐臣子而已,杀了一批可以另外再选一批,我祖父曾经跟我说过,世间最不缺的就是当官之人,世家也是一样,灭了可以扶持,我们隐门做事讲究干脆利落,这天底下还没有人能让隐门感到顾忌,你是隐门的大女婿,你以后也不需要苦心琢磨,如果有谁感觉你不够威严,本姑娘拎着锤子去和他谈一谈。” 说着调皮眨了眨眼睛,嘻嘻笑着又道:“不是纸糊的那种锤子哦,而是真真正正的一对小金锤,锤子虽然不大,重量却是十足,虽然比不上你的擂鼓瓮金锤,但是也能把人砸成个脑浆迸裂。” 这丫头不亏是隐门大魔头的孙女,虽然性格善良温婉,但是自幼所受的教育很有问题,她说到把人砸成脑浆迸裂毫无顾忌,隐隐约约之间竟然还有种小兴奋。 李云愣了一愣,忽然失笑出声道:“我只知道你用纸糊的锤子吓唬人,连突厥的颉利可汗都被你唬住,想不到你还有一对小金锤,看来咱们俩还真是天定的缘分,我用的是锤子,你也用的是锤子。” 齐嫣然咯咯直笑,略显调皮道:“那咱们就做一对锤子夫妻。” 李云哈哈大笑,点点头道:“你得把锤子加工一下,最好在上面刻上以德服人……” 齐嫣然展颜而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一男一女嘻嘻哈哈说了半天,慢慢从躲藏的山林走了出来,李云找了根树枝当做拐杖,再次伪装成一个走路不便的瘸子,而齐嫣然则是双目失去活泛色彩,神乎其技的伪装成一个看不见东西的盲女。 此时正是清晨时分,天色刚刚放亮不久,两人顺着道路慢悠悠前行,朝着一小撮跋涉的百姓队伍而去。 他俩却不知道,他们刚才躲在林中窥视大唐君臣,却有别人在更深处窥视他俩,等到两人出林之后,齐人王和道童的突然现出身形。 齐人王明显对李云很是不爽,忽然转头对着道童冷哼一声道:“看看你的好徒孙,他把我家丫头弄成了什么样子,我家丫头以前多么可爱的孩子,现在跟着他学坏了竟然去装瞎子。” 说着似乎很是愤怒,挥手重重在一颗大树上砸了一拳,树叶簌簌而下,惊起一群晨鸟。 旁边道童呵呵一笑,语气悠闲道:“你说我的徒孙带坏了你孙女,我还说你的孙女带坏了我的徒孙呢,我这徒孙性格敦厚,他以前可是从不骗人。” “我呸!” 齐人王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道:“你们这一门就没个好人,个个都是天生的骗子,你别以为老子没有打听过,你这个小徒孙压根不是个好鸟,从小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明明天生神力刀枪不入,偏偏喜欢用谎话去坑人,三年前他在河北搞了个范阳城,坑的全天下世家跟着他炒作人参,结果他大发其财,世家亏得裤子典当精光。” 道童仿佛第一次听说这个典故,闻言现出一副惊奇神色,故作大惊道:“原来我徒孙竟是这样的人?那他可配不上你齐人王的乖孙女,老道现在就去追上他,把两个娃娃儿分开来,免得误了你家孩子终身,传出去让人骂我教徒无方。” “放屁!” 齐人王一生暴吼,陡然又是砸了大树两拳,怒道:“我孙女摸都被他摸了,你这老东西竟然想要去拆散?堂堂道门至尊的徒孙,莫非想要吃干抹净不认账?他妈的,昨晚在树林之中我就不该隐忍,那小子摸我孙女的时候我该打死他。” 道童悠然而笑,笑眯眯道:“你现在去打死他也行,老道保证不会拦着你。”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气的齐人王面皮发鼓,但见这个古往今来的大恶人怒目圆睁,咬牙切齿骂道:“你现在说不阻拦我,昨晚那小子动手的时候为什么阻拦我?” 道童脸色更加悠然,笑眯眯又道:“那时候老道的徒孙在占便宜,老道身为长辈自然要帮他一把,你那时若是现身打他,岂不坏了小孩子的好事,所以老道要拦着你,免得吓坏了我徒孙。但是现在好事已经占了,老道自然没有拦着你的理由。你觉得看自己孙女婿不爽,那你追上去打他啊,不过老道要提醒你一句,自古女生外向,你孙女未必会领你的情。” “我去你吗的……”齐人王一声咆哮,终于把一颗大树砸断。 两个一百多岁的老人吵闹不断,性格简直像是小孩子一般,吵闹半天之后偃旗息鼓,隐在山林之中继续观察李云和齐嫣然。 …… 却说李云和齐嫣然伪装成了瘸子和瞎子,沿路朝着一群百姓的跋涉队伍而去,到了跟前才发现百姓们正在歇息,但见十来个妇女面色麻木蹲坐在地下,其中一个妇女正在喂养小孩,可惜她的奶水压根无法让孩子吃饱,那孩子饿的直哭,哭声却显得羸弱。 李云目光闪过一丝怜悯,拄着树枝慢慢向那凑去,忽然他脸色微微一怔,发现道路旁边还躺着个人。 那是一个脸色蜡黄的妇女,一看便知道常年有病在身,此时妇女恰好咳嗽几声,声音听起来隐隐有种金属声。 李云心里咯噔一下,瞬间猜到了这妇女患的是什么病,咳嗽带着金属声,这是肺部出了问题,搁在后世一般叫做肺炎,然而搁在古代拖得久了就是肺结核。 果然只见那妇女咳嗽连连,突然伸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等到拿开手掌之后,掌心里已经多了一滩带血的痰液。 那妇女脸色变得更差,躺在地上仰望着天空,奇怪的是她面色竟然没有麻木之意,反而有种看开一切的释然和洒脱。 也就在这个时候,忽见山林中急急走出一个中年人,这中年人一脸沧桑,额头上深陷着几道皱纹,他衣衫极其破旧,然而收拾的一丝不苟,哪怕是刚从树林中急促出来,也不忘下意识抚掉衣服上沾着的荆刺。 此人看年龄并不太老,顶多也就三十多岁出头,明明该是一个年富力强的中年人,然而他的两鬓隐隐竟有发灰的沧桑。 甚至连背也有些岣嵝。 这一看就是个长久穷困生活压弯了腰的人。 但见这人手里捧着一块根茎,看起来像是刚刚挖掘而出的何首乌,可惜块茎很小,约莫也就小孩拳头那般。 他捧着根茎跑出山林,先是朝着道路上看了两眼,不知为何忽然脸色大变,急急大喊道:“夫人,夫人,你在哪里,你去了哪里?” 喊声带着惊恐,整个人也在打哆嗦。 这时只听那个妇女咳嗽一声,躺在地上吃力的举了举自己的手臂,然后软软落下,再次剧烈咳嗽。 那个中年男人顿时朝妇女跑去。 李云目光闪动几下,忽然停下了向前的脚步,他拄着树枝装作歇息,同时给身后的齐嫣然使了个颜色。 齐嫣然妙目辉闪几下,也装作歇息停留在原地。 两人默不作声暗暗观瞧,想看看中年人怎么对待那个咳嗽连连的女人。 却见中年男人急速快跑,陡然被路边一块石头绊倒,他不顾自己摔倒,连滚带爬到了妇女身边,满脸担忧道:“夫人万万不可吓唬我,你怎么突然又躺下了,你的病最为害怕湿气,你怎能躺在潮湿的地上呢?快快起来,为夫挖到了一点吃的。” 说话之间,轻轻伸手,然后极其小心的扶起女人,手掌温柔的在女人头上摩挲。 那女人虽然一脸蜡黄,然而眉眼之中饱含着浓浓幸福,她将脑袋斜斜靠在男人身上,轻声细语安抚男人道:“奴家一时感觉疲乏,所以在地上躺了一会,这样才能攒点力气,陪着夫君一起走到渤海……夫君啊,您怎么又流泪,不要哭,不要哭,奴家这不是好好的么……” 可惜她劝说无用,中年男子泪水横流。 李云和齐嫣然对视一眼,正准备上前打个招呼,却见中年男子忽然腾出一只手来,将他挖来的块茎使劲擦掉泥土,然后把块茎送到嘴边,做出一副吃东西的样子。 齐嫣然登时大怒,咬牙低声道:“原来这男子是个伪善,他弄了东西想要自己吃。” 说着就要上前,出手给男子一个教训。 李云急忙拉他一把,低声道:“别急别急,你再接着看看,事实往往存在隐情,即使亲眼看见也未必是真。” 齐嫣然微微一怔,收回了刚刚抬起的一条小腿。 却见那中年男子把块茎放到嘴边,然而压根不是自己独吞食物,原来他是用牙齿啃掉块茎外面的根皮,露出里面白色带汁液的根肉。 根皮上面还沾染着泥土,啃皮的时候不免硌的牙疼,但是男子却啃的毫无迟疑,渐渐把块茎的根皮全都啃掉。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把块茎送到女人嘴边,急急道:“夫人快吃吧,这可是山中的何首乌,勉强也算一种药材,而且还能当成食物,夫人吃了它以后肯定气色大好,说不定你的肺痨便可不治而愈。” 这话分明是个善意谎言,又似是男人对妻子的鼓舞,那妇女面色柔柔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道:“奴家只吃一点,夫君您也吃上一点,剩下的咱们留着不吃,等着丫头回来再吃。” 李云和齐嫣然对视一眼,从这话里听出这家人似乎还有个女孩子。 也许是常年病痛的折磨,这家人已经习惯了命运的坎坷,但见那男人并未责怪妇女不听话,反而欣然点头道:“那么夫人你先吃,为夫等虹儿回来后再吃。” 仅仅一块小孩拳头大小的块茎,两个磨难夫妻却肯相互谦让,李云忽然轻轻叹息一声,转头对着齐嫣然道:“等我有空之时,我给你讲一个鱼儿吐泡泡的故事吧。” 齐嫣然微微一怔,好奇看着李云道:“鱼儿吐泡泡?那有什么可听的?” 李云看她一眼,目光转向远处那对夫妻,轻声道:“那叫相濡以沫……” …… ……今天是整理了大概六千字,很不错的一个温馨情节,我家山水喜欢分成两章发,但是嫂子比较忙,没精力去分章节,所以还是老规矩,两章合成一张发布吧,各位同学,晚安啦,嫂嫂要睡啦,拜拜,摸摸哒^-^ 第290章 【古代读书人的命】 山水口述,嫂子整理。 【以下是正文】 …… …… “我现在就要听这个故事!” 齐嫣然妙目轻闪,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少女伸手拽住李云胳膊,语气幽幽道:“这应该是一个好故事,我想让你现在就讲给我听。” “现在?”李云回头看她一眼。 齐嫣然俏脸郑重,点点头道:“对,现在。” 李云缓缓转过头来,目光望着不远处那对夫妻,轻声道:“其实不用讲给你听,他们夫妻就是相濡以沫……” 说着忽然抬脚,拉着齐嫣然走了过去。 他俩慢慢接近,脚步放的极缓,那对夫妻察觉有人过来,女人挣扎着想要把脑袋离开男人肩膀,可惜她体力实在太过虚弱,抬了抬头又吃力放回去。她无力抬头,只能斜斜靠在丈夫肩膀上,因此觉得有些羞涩,弱弱将自己的脑袋垂了下去。 这真是一个传统中国的女性,虽然沦落困顿,然而知理知节,性格温驯,懂得在外人面前给丈夫争颜面。 她自己本已病体衰弱,然而看见李云拄着树枝竟然感觉同情,但见这女人双目一片温柔和怜惜,低低开口对丈夫道:“夫君您别扶我啦,去帮一帮这个小哥,奴家看他走路拄着树枝,脚下拖地踉踉跄跄,你赶紧过去扶上一把,让小哥坐在路边歇息歇息。” 说着又看了一眼李云,忽然目光落到李云身后的齐嫣然身上,妇女眼中迟疑一下,很快迸发出强烈的同情和怜悯,吃惊道:“这个丫头的眼睛,莫非竟是看不见东西么?” 齐嫣然见她如此善良,一时有些狠不下心蒙骗对方,幸好李云悄悄伸手攥了她手腕一下,代为回答道:“我妻子眼睛有疾,看东西确实有些吃力。” 那妇女更显同情,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惜自己突然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她连忙慌慌张张用手捂住了嘴巴。 等到剧烈咳嗽半天,拿开手掌之后已经多了一滩带血的痰液,她脸色苍白无血,急急冲着李云和齐嫣然摆手,可惜因为刚刚结束剧烈咳嗽,口中一时无法说出话来,她的丈夫知妻甚深,连忙看着李云和齐嫣然道:“我夫人请你们不要接近,免得沾染了她的痨病……” 说着停了一停,伸手指着道路的另一旁道:“你们小夫妻俩坐在那边吧,咱们隔着道路可保无事……” 说完这两句又是一听,脸上带着一丝愧疚道:“只可惜道路那边没有阴凉,会让你们夫妻承受日晒,此事说来愧疚,可我舍不得让夫人挪动。” 李云和齐嫣然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震惊,错非亲身经历眼前一幕,他们怎么也不肯相信世间竟有如此善良的人,明明自己穷困潦倒,但却时时刻刻替人着想。 这样一对夫妻,为什么不能享福?偏偏要承受世间疾苦,老天爷莫非眼睛瞎了不成? 李云拄着树枝,齐嫣然扶着李云,两人真的走向道路另一旁,然后学着那对夫妻一般坐下歇息。 说是歇息,其实是伪装,看似浑身疲累,其实在观察那对夫妻。 却见那个中年男人已经重新拿起块茎,正在小心翼翼喂给生病的妻子吃,而那女人脸上带着幸福,只咬了一小口便不肯再吃,柔柔道:“夫君您也吃一口,剩下的留给虹儿。” 说着似乎忽然想起一事,陡然吃力的抬了抬头,但见她目光看向道路不远处的山林,语带忧虑道:“虹儿怎么还没回来?” 中年男子怕她担忧过急,连忙安抚道:“夫人勿用担心,虹儿懂得保护自己,她从五岁开始已经爬树下河,她比为夫更容易在林中找到吃的,为夫估计她很快就会回来,夫人你静下心来等候便是。” 那女人还是眉头紧皱,显然很担忧自己的女儿。 中年男子只能继续安抚,温声低语道:“此处虽是山林,然而并无危险,林中到处都是找吃食的百姓,相互间肯定能有个照应……” 说着伸手搂住女人脖子,轻轻帮妻子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好,这才接着又道:“夫人你别看这处山林幽深,其实林中的猛兽不见一个,因为咱们乃是跟着朝堂车队跋涉,而天子的御驾必须保证安全,前有几千大军开路,中有几千御林军随从,后面还有文臣武将的车马,各家都带着武勇的部曲,那些兵士开路之时扫荡山林,早已经把所有的猛兽全都打死了。林中没了猛兽,自然没有危险,咱家虹儿年龄虽小,却也不用担心她会出事,这小丫头从小懂事,她不会走的太远,她惦记着你的身体,找到吃的肯定回来……” 这番话说的逻辑十足,劝人的道理一环扣着一环,先是给夫人分析事情,又给夫人论及孩子的懂事,如此一番良苦用心,终于安抚了妻子的情绪。 李云在一旁听着,心里感觉啧啧称奇,这男子说话调理分明,隐约竟是个读过书的人物,普通百姓可说不出这种话来,普通百姓只会拍着胸脯说一句‘你这娘们放心,咱家孩子保证无事’。 李云对这男子产生好奇,不由开口试探出声,道:“路边相识,也算有缘,在下尚未请教先生大名,不知可否知晓一二……” 他故意用了文绉绉的语言,就是想看看中年男子的反应。 果然只见男子豁然抬头,略带吃惊的看着李云,甚至连他的妻子也吃力抬头,夫妻两个明显面带差异。 这情形让李云心里一动,隐约猜到男子的妻子竟然也是个读书人,一对贫困潦倒的夫妻,身份却都是读书人,这种事搁在古代鲜有听闻,读书人何时竟然混的这么差了。 却见他口出试探之后,对面夫妻明显变得拘谨起来,拘谨之中还带着一丝异样,突然男子语带踟躇问了一句道:“小哥儿言辞文秀,莫非是个读书人不成?” 李云没有正面答复,反而故作伤感叹了一口气,结果这声叹气似乎激起中年男人的感触,竟然也跟着李云叹息一声。 而他的妻子却抬头看着李云,忽然语带怜惜问道:“小哥儿莫非也是得罪过人,导致读了书也没法寻个差事?” 李云心里一动,反问这女人道:“莫非您家和我一样。” 那女人面色一白,眼中现出悲怜之色,她目光略显畏惧的看看四下,这才小心翼翼叹息一声道:“我夫君乃是大才,年轻之时颇有名声,可惜他不晓得人心,结果在投卷之时惹了人……” “投卷?” 李云心里一动。 投卷这个词,在唐代一提都知道,所谓投卷,就是读书人把自己的文章投给某个世家,通过获得世家的赏识,进而被推举做官,唐代虽然也开展过科举,可是仅仅开了两次就被取消,所以读书人要想谋个进身,向世家大族投卷乃是唯一路径。 投卷在唐代盛行,几乎所有读书人都干过这种事,按说不应该得罪人,为何中年男子却被人打压? 那女人很是聪慧,通过察言观色看出李云心里的迷惑,但见她弱弱苦笑一声,轻轻道:“我夫君投卷之时,一次投了两家……” “这又何妨?” 李云更加迷惑,忍不住开口道:“据我所知,有些读书人甚至连续投卷十几家。” 言下之意不说自明,中年男子投卷两家并无大碍。 哪知那女人再次苦笑一声,低低叹息道:“小哥儿您刚才没听清楚,奴家说的是他一次投了两家。” 李云隐约感觉自己听懂了。 果然只听女人又道:“同时投卷两家,而不是次第投卷两家,结果两家都很赏识夫君的才华,却又同时发现夫君一卷二投。” 李云缓缓点了点头。 难怪女人会说他丈夫年轻之时不懂人心。 世家之人,最为霸道,读书人向世家投卷,世家给读书人举荐,这里面隐含着一个效忠投奔之意,而古人很在意忠诚不侍二主…… 所以历来读书人都是一家一家去投卷,唯有等到第一家明确答复不肯荐举,才会把书卷投给下一个世家,中年男子却是一次投了两家,结果两家同时赏识他的才华。 既然赏识才华,必然要收归己用,结果发现中年男子一书多投,两个世家岂能善罢甘休? 世家相互之间不会为了这件小事争斗,但是打压中年男子必然毫不留情,因为这是他们制定的规则,是他们执掌天下读书人的基础,他们容不得任何人破坏这个规则,因为破坏了这个规则就等于破坏世家根基。 听起来似乎有些夸大其词,然而事实的的确确就是如此。 李云听完这一切之后,心中隐约生出一个迷惑,这中年男子犯了大错,按说在世家的报复之下很难活命,他能苦苦挣扎到今天,想必这其中还有别的隐秘。 果然只听那女子凄苦一声,幽幽又道:“幸亏奴家的母族薄有几分颜面,总算帮着周旋压下了此事,夫君他勉强保住一命,但是永远不准投卷做官,而奴家也被母族清理出门,让我们夫妻从此自生自灭……” …… ……这章3000多字,后面紧跟着再发一章。 第291章 【为什么不能抓鸟?】 山水口述,嫂子整理 【以下是正文】 …… …… 那男子一直默不作声,直到此时才长长一叹,他并不责怪妻子诉说当年往事,反而目光温柔的看着妻子,很是愧疚道:“为夫年轻之时犯错,却害的夫人跟我穷困半生,唉,倘若再有来生,咱们别做夫妻了吧。” 女人缓缓摇头,柔声轻道:“夫君切莫如此,奴家感觉自己很幸福,自古有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奴家嫁给你就是你的妻子,夫君的命运就是奴家的命运,咱得认……” 简简单单的一句‘咱得认’,说不出的大度和释怀,然而大度和释怀之中隐藏着凄苦,那是一种对世事无法抗衡的无奈。 中年男子满脸悲痛,伸手轻轻揽住妻子的肩膀,这对夫妻相视而望,男子眼中闪烁着愧疚,女子眼中却是温柔,男子伸手抚摸妻子枯黄的发丝,语带苦涩道:“倘若有来生,咱们别做夫妻了吧。”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 他不想让妻子再跟着自己受苦。 李云忽然轻轻吐出一口气,伸手指着齐嫣然问那对夫妻道:“刚才我妻子吵着要听鱼儿吐泡泡的故事,不知先生您可听过鱼儿吐泡泡的故事?” “鱼儿吐泡泡的故事?” 中年男子微微迟疑,他的妻子也差异抬头,但见夫妻两个对视一眼,语带不确定道:“莫非是相濡以沫?” “对对对,就是相濡以沫……” 齐嫣然连忙开口,很是惊奇道:“原来你们都听过这个故事,偏偏我竟然从未听说。” 那女人柔柔一笑,望着齐嫣然一脸怜惜,柔声道:“你眼睛不好,所以不能读书,这个相濡以沫的故事乃是典故,出自古代大贤庄子的著述,你若是想听,奴家可以给你讲讲。” “好啊好啊!” 齐嫣然一脸期待。 女人吃力撑起身体,目光现出一抹温柔,轻声道:“传说大贤庄子有一次经过江边,突然看到一个大浪袭来,浪退之后,岸边留下一个水汪,水汪之中嬉戏着两条小鱼,仿佛不知危险就在近前……” “啊!” 齐嫣然啊了一声,俏脸现出担忧之色,少女下意识脱口而出,很是揪心道:“一个水汪才有多少水,很快要被太阳给晒干的!” “是啊,水汪很快会被晒干!” 那女人一声叹息,轻轻道:“烈日炎炎,水汽蒸腾,两只鱼儿存身的水汪越来越小,终于变得干涸起来,它们在泥中打滚,勉强继续挣扎,然而泥也被晒干了,变成了坚硬的干土。”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语气变得更加柔软起来,道:“两只鱼儿相拥一起,相互吐着泡泡给对方湿润,它们明知吐出泡泡会让自己失水,但却心甘情愿的把泡泡吐给对方,都想让对方活着,结果谁也没能救得了谁……” 齐嫣然听得一脸伤感。 李云却在旁边一笑,出声道:“这故事不能这么理解,否则听起来太让人心酸,在我看来故事还有后续,那才是庄子大贤著述的本意。” 齐嫣然顿时把目光看向他。 那对夫妻也面色差异看了过来。 李云面带微笑,开始补充这个故事,若有所指道:“两只鱼儿相互吐着泡泡湿润身体,终于抗住了烈日炎炎的暴晒,很快一个大浪打来,它们再次回到了江中,从此畅游天下,无忧无虑生活……” 同样的故事,不同的解读,唯一相同的地方都是在说爱情,只不过对于爱情的结局不一样而已。 齐嫣然听了这个故事的结局很是欢喜,忍不住抱着李云胳膊道:“这才是好故事,我喜欢听这样的故事……” 那女人幽幽一叹,看着李云若有所思,她自己饱受穷苦,显然已经不相信世事还有翻转,但她心地十分善良,似乎不愿意打消眼前这对‘年轻小夫妻’的幻想,于是强颜欢笑道:“是啊,只要相濡以沫,总归能守得云开见明月,你们小夫妻俩一定要坚持下去,你们未来的日子还很长。” “你们不肯坚持么?” 李云忽然开口一声,语气带着丝丝暗示,笑呵呵道:“在下为什么要提起相濡以沫的典故,难道您二位还不懂我的意思么?” 对面夫妻相视一眼,同时点头称谢道:“多劳小哥儿费心,苦心选了这个典故鼓舞我们,相濡以沫,风雨同舟,若是能有任何一丝希望,我们夫妻肯定会坚持着走下去。” 李云拄着树枝缓缓站起身来,故意问道:“我看你们艰难跋涉,然而再苦再难也不肯回头,大唐的车队是要去往渤海,你们为什么要坚持跟去渤海?” 这问话其实有些太过不合时宜。 古人讲究交浅不可言深,一般刚刚认识的人不会这么随便询问别人的事情。 幸好那对夫妻性格敦厚,闻言并不责怪李云的冒昧,反而中年男子一声轻叹,语带期盼道:“我妻子有病,而且还是痨病,这种病必须耗费大量银钱,购买各种草药服用方能痊愈,可惜我年轻之时得罪了人,这辈子已经失去了出头之日,我在长安城挣扎半生,仅能赚一点银钱勉强买药,但是家妻的痨病越拖越重,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病死……” 说着猛然攥起拳头,目光闪烁着决然之色,喃喃道:“渤海城,渤海诸侯国,哪里有一个善待子民的国主,我拼着命也要去试一试。哪怕被人嘲讽打出大门,我也要再次毛遂自荐,我不渴望能够当官,只盼着那位国主能给我个差事,让我赚的一些钱财,买药救治我的妻子。” 这是一个落魄男人的担当,语气虽弱却显得筋骨铮铮,李云听了缓缓点头,旁边齐嫣然忍不住猛拽他的衣角,少女城府不深,很希望李云现在就表露自己的身份。 李云隐约也有此意,正准备开口给对方个惊喜,哪知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道路边缘的山林中响起一阵急促脚步声,但见一个十来岁的女孩欢天喜地而来,手里抓着一只大鸟远远喊叫道:“娘亲娘亲,虹儿给您抓了一只鸟,等会让爹爹烧烤一番,给您好好补补身体。” 那是一个骨瘦嶙峋的小女孩,身上衣服显得破旧不堪,她一路欢快奔跑过来,举着大鸟显得特别开心。 齐嫣然受到小女孩情绪感染,一时也有些开心起来,忍不住夸奖道:“这便是你们家的虹儿么?想不到竟是个有本事的小家伙,她竟能抓到一只大鸟,这只鸟儿可够肥的啊。” 说着停了一停,紧接着又道:“等会烤了这只大鸟,你们家倒是可以好好补补呢?” 小女孩听到有人夸赞,越发显得欢喜起来,她小手使劲抱着大鸟,生怕鸟儿挣扎逃飞出去。 此事本是一件好事,哪知中年男子却脸色一沉,突然开口道:“虹儿你跟为父说实话,你是怎么抓到这只大鸟的?” 这问话显得突兀,甚至带着呵斥之意,齐嫣然听了登时一呆,那小女孩的脸色却变得苍白起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那女人吃力坐了起来,她伸手轻轻拉过小女孩,柔声低语道:“丫头乖乖听话,跟你父亲坦诚,到底这鸟儿是如何抓的?你怎么有本事抓到一只会飞的鸟?” 小女孩双手抱着大鸟,一张小嘴使劲抿着嘴唇,也不知因为何故,小女孩的身体在瑟瑟发抖,突然眼圈儿一红,十分委屈道:“爹爹,我想给娘亲补补身体。” 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疼爱,明显不舍得看到女儿委屈,可是他脸上继续挂着寒霜,故作厉声喝问道:“你先跟为父坦诚,这鸟儿到底怎么抓的?” …… ……好啦,今天的两章整理完毕,嫂子被你们累坏了,要去睡觉觉啦,留个悬念提问,文中的男子为什么不准小女孩抓鸟?嘻嘻,同学们好好猜一下。^-^ 第292章 【我天生不守规矩】二合一章节 饥饿之时捕到一只大鸟,捕鸟的还是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这种事按说乃是好事,搁在后世肯定要表扬一番。 然而中年男子却一反常态,脸色冷厉显得极为严肃,这种反常让人莫名其妙,李云和齐嫣然都觉得有些诧异。 却见小女孩双手抱着大鸟,枯瘦嶙峋的身体轻轻颤抖,忽然小脑袋弱弱垂下去,带着哭音道:“爹爹,我掏了鸟窝。” 掏了鸟窝? 这事又有何妨? 李云心中微微一动,感觉中年男子有些小题大做。 别说是在古代,就是现代也常见,孩子们上树掏鸟,简直是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哪知中年男子却脸色一沉,道:“很好,你掏了鸟窝……”说着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喃喃自语道:“你以前也经常爬树掏鸟窝,但是每次只能掏到一些鸟蛋,你以前从来不曾抓到鸟儿,因为爬树之时鸟儿已经惊飞……” 说到这里又深吸一口气,低头看着自己面黄肌瘦的女儿,似乎有些不忍苛责,然而终于还是质问出声,道:“虹儿你告诉为父,这次为什么能抓到鸟儿?” 小女孩颤抖哆嗦一下,垂着小脑袋不敢回答。 虽然小女孩没有回答,但是中年男子仿佛知道答案,只见他忽然轻轻一叹,似乎揭露谜题般道:“今日黎明之前,天色尚是漆黑,你忽然吵着要去林中,说要给你娘亲寻找一些吃食,对不对?” 小女孩不说话,只不过脑袋垂的更低。 李云和齐嫣然对视一眼,越来越觉得这事透着古怪。 但听中年男子又道:“你入林之后急急和为父分开,自己跑去林子的另一个方向,为父在林中搜寻良久,最终也只挖到一小块何首乌,而你却能抓到一只大鸟,欢天喜地的抱了出来,你以前掏鸟窝抓不到鸟,这次却能成功捕获一只……” 说着突然伸手一指小女孩怀里的大鸟,厉声道:“此鸟毛羽光滑,身上没有伤痕,也就是说它并未丧失振翅高飞之能,然而它却被你一个小女孩成功抓住,所以此事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你趁着天黑掏了鸟窝,对不对?” 最后这句‘对不对’乃是质问,厉喝的声音也是极响,旁边齐嫣然吓了一跳,小女孩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呜呜咽咽道:“爹爹,我错了,孩儿只是太心疼娘亲,所以才想弄点肉食给她补身体,可惜孩儿没能力去抓野兽,只能趁着天黑去掏鸟窝,呜呜呜呜,爹爹……” 中年男子一声长叹。 李云眉头微微皱起,忽然伸手把小女孩拉倒怀里,转头看着中年男子道:“先生何故大题小做?小孩子抓鸟有何稀奇?况且她乃一腔孝心,要我说应该赞扬才对,你不但不予以赞扬,怎么还严厉呵斥孩子?” 他连番质问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却一脸苦涩,似乎也觉得自己对待孩子太过严厉,终于把语气变得柔和起来,但是口吻依旧严肃,对着孩子郑重其事问道:“虹儿,为父可曾教你读过书?” 小女孩又把脑袋垂了下去,好半天才轻轻开口道:“父亲天天教我读书。” “好!”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又道:“既然天天教你读书,你可曾学到书本上的道理。” 小女孩使劲抿了抿嘴,弱弱答应道:“学到了。” 中年男子突然一指大鸟,再道:“既然学到了,那么为父考考你,咱们便以这只大鸟为题,你来说说自己今天犯了什么错?” 这一番父女对答简直无头无脑,齐嫣然在一旁听得满头雾水,然而李云却心中微微一动,隐隐约约想起了古人的某些忌讳。 说是忌讳,不如说是规矩,这些规矩乃是教导蒙童所用,蒙童长大后会记着这些规矩学会为人处世的道理。 只见小女孩弱弱低头,轻声回答道:“父亲教我读书,教诲做人道理,孩儿今日所犯之错,错在趁黑捕杀林鸟。” 这回答果然和李云猜测的一般无二。 齐嫣然却瞪着大眼睛满脸惊奇。 中年男子对小女孩的回答很是欣慰,但是紧跟着又询问道:“那么虹儿你再来说说,为什么不能趁黑捕杀林鸟?” 这个原因正是齐嫣然迷惑之处,少女连忙好奇看向小女孩那边,她想听听小女孩的回答,因为她以前从未接受过这方面的教育。 却见小女孩轻轻抿了抿嘴唇,低声道:“趁黑捕捉夜鸟,属于暗算无常,因为鸟儿在晚上是睁眼瞎,它们看不见危险也躲不开危险,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人捕捉……” 中年男子欣慰而笑。 李云对小女孩也很欣赏。 唯有齐嫣然听得瞠目结舌,忽然伸手拽了拽李云胳膊,满脸不可信道:“就因为这么一个简单的原因?” “对,就因为这么一个简单的原因!” 李云点了点头,忽然脸色变得严肃,郑重道:“原因虽然简单,但是含有很大的道理,所谓秋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有些规矩看似可笑,其实蕴含着很深的做人道理,比如夜间不能抓鸟,因为鸟在夜里乃是睁眼瞎,它们明明有振翅高飞的能力,却因为看不见危险而任人捕捉,这是暗算,也是欺负,不符合世间的规则,也不符合做人的规则……” “我怎么觉得这规则很可笑!” 齐嫣然先是嘟囔一声,接着很是不爽又道:“这是哪个混蛋定的规则?定这个规则简直是在害人。” 说着突然伸手一指小女孩的母亲,然后又指了指抱着大鸟的小女孩,略带愤怒道:“这位大嫂身有疾病,她的孩子骨瘦如柴,然而小孩子却想着孝顺母亲,努力抓来一只大鸟想给母亲补身体,结果就因为一个可笑的规矩,你们竟然指责小孩子犯了大错。” 她这番话说的夹枪带棒,分明是被这一家子的景况勾起了同情,再加上她自幼生长在隐门之中,所受的教育和传统教育不一样,所以压根不觉得小女孩有错,反而觉得小女孩有功。 李云呵呵一笑,忽然也伸手指了指小女孩怀里的大鸟,然后又指了指眼前的中年男子,开口问齐嫣然道:“如果把这只大鸟比作这位大叔,再把欺压大叔的世家比作夜间抓鸟之人,此事你作何感想,是否还会生气?” 齐嫣然登时一愣。 李云再次道:“这位大叔明明拥有大才,结果空有才华却只能受苦,这只明明大鸟可以高飞,却因为夜晚看不见而被人捕捉,无论是大叔还是大鸟,都是遭受了非正常的待遇,你若能把这其中的道理想通,便能明白先贤为何告诫夜晚不许抓鸟……” 齐嫣然一脸若有所思。 这种道理她从来不曾听说过。 她的祖父乃是隐门大魔头,乃是古往今来第一大恶人,齐人王虽然很疼她,但是教育之时不免灌输一些隐门思想,这就导致了齐嫣然虽然心地善良,但是她的认知却和正统思想存在差别。 她皱着眉头沉思良久,越想越觉得夜间不能捕鸟是对的,虽然只是一件小事,但是果然蕴含着大道理。 她轻轻叹息一声,妙目看向小女孩怀里的大鸟,幽幽道:“那怎么办?这只大鸟已经抓了……” “抓了可以放,但是规矩不能坏!”中年男子开口一声,语带肃重道:“虽然我们一家人很饿,虽然我的孩子乃是一片孝心,但她毕竟犯了规矩,这只鸟儿必须放掉。” 说着也看向小女孩怀里的大鸟,紧跟着又道:“趁夜捕鸟,对鸟不公,此事属于暗算无常,不符合做人做事之道,所以要放掉这只鸟,让它可以振翅高飞。” “那岂不是太过可惜!” 齐嫣然忍不住开口,道:“毕竟是小丫头的一片赤诚。” 中年男子一声轻叹,道:“若是她白天抓到这只鸟,我必然会夸赞孩子懂事孝顺,可是她乃趁黑暗算,我包家人就算饿死也不能做这种事……” 齐嫣然一脸无奈,转头看向小女孩那边。 小女孩明显很是不舍,抱着大鸟眼巴巴看着父亲,她一双眼睛已经泛红,大颗大颗的泪珠不断落下,但她看到父亲一脸郑重,显然是在等她做出选择,这个小小的女娃终于哭出声来,呜呜咽咽道:“父亲,孩儿听您的话,我现在就放掉这只大鸟,以后也会谨记这个做人的道理。” 哭哭啼啼之间,小脸万分不舍,但是小手却突然一松,终于放开了怀里的大鸟。 鸟儿惊慌之下,眼看就要惊飞,小女孩的哭声陡然变大,听起来有种撕心裂肺的痛楚。 也就在这个时候,李云猛然把大手一伸,他口中发出哈哈一声大笑,直接将大鸟抓在了手中。 然后,在中年男子的一脸愕然中,在小女孩的撕心裂肺哭声中,李云再次哈哈大笑,手掌攥着大鸟的脖子轻轻一捏。 咔嚓! 隐约一声脆响。 他乃天生神力,鸟脖子哪里能抗住他这一捏?但见大鸟翅膀扑腾几下,转眼间变成一只软趴趴的死鸟。 中年男子目瞪口呆。 小女孩的哭声戛然而止。 就连齐嫣然也是一脸迷惑,满脸呆愕问道:“你怎么把鸟弄死了?你刚才说了那么多大道理……” “道理又如何?不讲就是了。” 李云淡淡一笑,顺手把大鸟塞进小女孩手中,温声道:“拔毛,洗洗,然后生一堆火烤了,给你母亲补补身体。” 小女孩急急看向她的父亲。 却见中年男子微微皱眉,忽然对着李云拱了拱手,道:“小哥儿,你这样做很不妥,我让孩子放鸟,乃是教她规矩,你当着她面杀鸟,岂不教坏了孩子?” 李云哈哈大笑,陡然把小女孩往他怀里一拉,低声问道:“小丫头我问你,你看见我杀鸟是不是很开心?” 小女孩抿了抿嘴,眼中确实有欢喜之色,但她不敢答应,只是弱弱看向中年男子。 李云也抬头看向中年男子,忽然大有深意道:“世间规矩,是该遵从,但是先生也应该明白一件事,有些人天生不需要守规矩。” 这话隐隐说的有些狂傲。 果然只见中年男子眉头更皱,忍不住开口道:“小哥儿,你……” 李云直接挥手将他打断,然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傲然道:“很不巧,我就是个不喜欢守规矩的人。杀鸟怎么了?杀也就杀了。此事不但能让一个孝顺的小女孩开心,而且能让一个久病羸弱的母亲吃肉,在我看来,乃是大善。” “可是做人的规矩不该如此!”中年男子脱口而出,似乎想要劝解一番。 李云再次大有深意看他一眼,悠悠道:“这种规矩你以后去教给学子们吧,对我来说不需要……” 撂下这一句话后,伸手拿起地上的树枝,然后拄着树枝慢悠悠而行,顺着道路大踏步向前而去。 明明拄着树枝伪装瘸子,然而走路却似龙行虎步一般,后面齐嫣然噗嗤一笑,低头对那小女孩叮嘱一声道:“乖乖听他的话,把鸟儿烤给你母亲吃……” 说完之后急急抬脚,追着李云的身影奔跑过去,奔跑之时却忘了装成瞎子,结果跑起来像是风儿一般。 原地只留下中年男子一家。 那小女孩抱着死鸟很是欢喜,忍不住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弱弱哀求问了一句道:“父亲,鸟不是孩儿杀的,能烤么?给娘亲吃!” 中年男子脸色明显带着纠结。 也就在这个时候,早已走远的李云猛然回头,忽然探手入怀掏出一物,然后远远的扔到小女孩怀里,道:“乖宝贝,送你个礼物,烤鸟之事不用求问你爹,这种事情为师说了算数……” 言罢哈哈长笑,带着齐嫣然转眼走的无影无踪,脚步简直如风,哪里像是瘸子。 小女孩怔怔握住李云扔给她的东西,枯瘦的小脸挂着迷茫神色,她眼中一片好奇,忽然抬头看向中年男子,弱弱问道:“父亲,为何大哥哥自称为师?” 中年男子也是一脸迷糊,喃喃自语道:“为父虽然看他像个读书人,可是并未请他当你的蒙师啊……” 这时他的妻子却咳嗽连连,突然开口道:“夫君,奴家刚才听清了一句话,这位小哥杀鸟之后语带深意,专门说了一句让你把做人的规矩教给学子。” “教给学子?” 中年男子更加迷糊,再次喃喃自语道:“为夫沦落如此,何来学子可教?” 他妻子吃力抬起头,远远看着李云和齐嫣然消失的方向,这个久病羸弱的女人忽然轻轻一声,目光之中不知为何出现浓浓渴盼,道:“听那小哥儿说话,真是霸气异常……” “他说自己天生是个不守规矩的人!”小女孩在一旁抱着死鸟,急急帮着母亲补充了一句。 中年男子脸色怔怔,他也把目光看向李云消失的方向。 天生不守规矩的人? …… ……好啦,今天的口述整理完了,老规矩,还是不分章,两章二合一发布,各位同学晚安,摸摸哒。 第293章 【谁敢欺负我徒弟?】二合一 山水口述,嫂子整理 【以下是正文】 …… …… 半里路之外,李云和齐嫣然又停了下来,这次两人没再接触百姓,而是钻进道路旁边的山林之中。 李云斜斜靠在一株大树旁边,目光透过山林看向后方,在他视线尽头之处,那个小女孩似乎正在欢呼雀跃,李云脸上现出一抹微笑,忽然轻轻开口道:“九岁女儿娃,心性已极佳。生在穷苦里,淤泥出荷花。十月怀恩重,三生来报答。膝前孝与顺,当传百姓家。” 这是他有感而发,显然对那个懂事小女孩十分喜爱,旁边齐嫣然却听的老大没趣,忽然抓着李云胳膊气哼哼道:“你既然对这一家子感兴趣,为何不肯直接表明自己的身份……” “直接表明身份?” 李云转头看她一眼,微笑问道:“我为什么要直接表明身份?” “改变他们的命运啊!”齐嫣然脱口而出,急急道:“我看那个中年男子很不错,穷困潦倒尚且坚守自己的准则,还有他妻子也是个性格善良的人,身体衰弱成那个样子竟然还支持丈夫教导孩子,还有他们的女儿,实在太懂事了,明明自己饿的面黄肌瘦,却去抓鸟给母亲补身体,她才那么小,已经懂得孝顺……” 她越说越觉得那家人值得帮助,突然使劲拽着李云胳膊道:“你现在就去表明身份,改变他们一家子的命运。” “我难道没帮他们改变么?”李云笑着反问一声,顺势把自己胳膊抽了出来,接着又道:“我已经帮他们安排好了一切。” 齐嫣然微微一怔,下意识道:“你何时安排了?” “就在刚才!” “刚才?”齐嫣然更加发怔,一脸愕然道:“我怎么没看见?” 说着一脸狐疑看着李云,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有些不悦道:“你莫非是嫌弃这一家子麻烦,所以随便找个借口敷衍我?倘若你是这样的男子,那我齐嫣然可看不上你。” 李云满脸无奈,只能仔细解释道:“你好好回忆一番,咱们离开的时候我说了什么话?” 说着不等齐嫣然开口,紧跟着又道:“我离开之时自称为师,已经把小丫头收为弟子,以我现在身份,当世第一诸侯,天下有几人能当我的弟子?小丫头的命运早已发生了改变……” “不对吧?”齐嫣然眨了眨眼睛,突然道:“我听祖父说过,说你办了一所书院,书院之中全是小孩,你门下弟子至少得有三千。” “那不一样!” 李云看她一眼,解释道:“书院所收之徒,传统开蒙教育,那是所有小孩都要接受的福利,他们压根算不上我门下弟子。” 说着笑了一声,又道:“否则等我书院越办越多之后,整个渤海的孩子都要授课进学,一年一茬,五年一波,人数连年累加,可能十万百万,难道这些孩子都成为我的弟子不成?我一个人哪里有本事收下这么多孩子?” 说着又笑了一声,再次道:“这些孩子只能算作学生,但他们算不上我的弟子。学生和弟子,彼此不一样……” “学生?弟子?”齐嫣然喃喃重复一声,细细品味两者之间的区别。 李云缓缓吐出一口气,忽然极目远眺那一家子的方向,看着那个小女孩道:“我不但是当世第一诸侯,而且还是道门这一代的传人,我可以大量收学生,但不可以大量收弟子,因为弟子乃是传承,每一个弟子的身份都很宝贵……”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紧跟着补充一句道:“也很高贵!” “高贵?” 齐嫣然再次喃喃重复一声,妙目现出若有所思之色。 “是啊,高贵!”李云呵呵一笑,悠悠然开口道:“我之弟子,乃是真传,真传是什么意思?真传等于自己的孩子。以我现在的身份,我之弟子岂能凡俗?他们最起码也要捞到一个县侯封爵,而且还得是大唐皇帝亲自分封。自古有云,将军百战死,尚不能封爵,而我的弟子仅仅因为拜我为师,最起码已经有了县侯爵位做保底,命运从此不同,身份天然高贵,哪怕对上累世豪门的嫡长子,我的弟子也可以平辈交谈不谦不卑。” “原来是这样!”齐嫣然轻轻点了点头,很是满意道:“如此说来,你果然改变了小女孩的命运。” 忽然眉毛又蹙了起来,道:“可是你做事太过仓促,竟然连弟子的姓名都没问,搞得咱们只能一口一个小女孩称呼她,天下间的小女孩实在太多太多了。” 李云哈哈一笑,道:“她这样的女娃顶多只有九岁,九岁孩童仅有乳名肯定没有正名,既然没有正名,何必多此一问?” “那总得知道她叫什么吧!”齐嫣然还是不满意,忍不住道:“总不能你随便给她取个名字吧。” 她这本是随口之言,属于脱口而出的性质,哪知李云脸色忽然变得傲然,沉声道:“我为师,她为徒,我当给她取名,此乃天公地道,只要知道她的姓氏,这孩子便算是认下了。而她的姓氏咱们已经知晓,那中年男子曾说了一句‘包家人饿死也不会犯错’,通过此句话推测,这家人必然姓包。” 齐嫣然眼睛眨了一眨,很是好奇问道:“那你准备给她取什么名?” 李云呵呵而笑,不答反问道:“你还记得我临走之前扔给小家伙的东西么?” “记得啊!怎了么?” 李云一脸悠然,淡淡开口道:“那是我的信物,统共做了九个,此前已经送出六个,小家伙得到的是第七个,九个信物上面都刻着字,每个信物刻的名字不一样,信物送给弟子,便是弟子名号。” 齐嫣然越发好奇,忍不住急急道:“叫什么?叫什么?你送小家伙的信物刻了什么,其它几个信物又刻了什么?” 她自幼生长在山村,这辈子很少抛头露面,所以好奇心极其严重,丁点小事也喜欢刨根问底。 李云倒也没打算瞒她,直接介绍道:“我在封王之前,先有一番机遇,那时我仅仅是个流民,却已收下了五个徒弟,那五个徒弟有名有姓,因此不需要额外赐予,所以前面五块信物乃是根据徒弟们的原有名字所刻,分别是‘处默,崇义,仁实,宝林,遗爱’,五块信物代表五大门徒,他们的出身个个不凡……” “我知道我知道!” 齐嫣然嘻嘻一笑,眉飞色舞道:“这是长安五大彪子,天下谁人不知,哪怕我蹲在河北道深山之中,拦路打劫的时候也经常听人提起。” 说着又是嘻嘻一笑,望着李云道:“据说你这五个徒弟脑子不好使,做起事来喜欢彪呼呼的硬干,偏偏自称以德服人,还把武器上刻满了‘德’字。” 李云低头看她一眼,出声提醒道:“他们是我弟子,你是他们师娘,做师娘不护着弟子也就罢了,怎能背地里品评他们脑子不好使?其实他们并非愚笨,只是性格太过直爽,等到你我成婚之后,他们肯定万分尊敬你……” 齐嫣然听到自己升格成为师娘,俏脸上的嬉笑连忙收了起来,忽然转为严肃之色,郑重其事点评道:“嗯嗯嗯,我们的五个徒弟很好,谁也不准嘲笑他们脑子笨,倘若被我听到谁敢嘲讽他们,我直接拎着小金锤砸它个脑浆迸裂。” 这是代入师娘身份开始护犊子了。 李云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却觉得齐嫣然性格很是可爱,他笑眯眯赞扬一声,对于少女动辄宣称砸人脑浆迸裂的事情不予置评。 齐嫣然自觉已是师娘,对于李云的弟子越发上心,急急又问道:“你有九块信物,已经发出七块,第六块叫啥,第七块又叫啥,还有还有,第八第九又是啥?” 李云见她一脸急不可耐,更觉这姑娘直爽可爱,微笑道:“第六块信物给了一个小丫头,信物上面刻着‘宝儿’两个字,那丫头姓孙,名字叫做孙宝儿。” 说着忽然苦笑一声,有些尴尬道:“原本这丫头钟灵乖巧,可惜最近几年却有些逆反,偏偏小丫头身后有人罩着,我大师伯强行把她的弟子身份取消了。直接升格辈分,成了我的师妹。奈何信物已经发出,小丫头始终藏着不肯归还……” 齐嫣然眨了眨眼睛,忽然一脸狐疑看着李云道:“我怎么听着这里面有隐情,难不成小宝儿会是你的妻子,否则大师伯为何将她升格,估摸着乃是老祖师暗地里的示意。” 李云连忙摆手,急急道:“别瞎说,别乱想,祖师爷的批语里面没有她,这丫头乃是我因缘际会之下收的弟子,当时她才十岁,而我那时已经十七。” “才差七岁而已!” 齐嫣然眼珠子咕噜噜直转,忽然笑嘻嘻道:“小辣椒也和你差七岁,还不是照样被祖师爷批注给你做妻子。” 李云呆了一呆,愕然道:“你竟然知道小辣椒?” “嘻嘻!”齐嫣然得意一笑,露出两颗可爱小虎牙,道:“靺鞨女孩,原名小野猫,因为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是月牙儿,所以你喜欢用月牙儿称呼她,她是老祖师批注给你的妻子,我也是老祖师批注给你的妻子,老祖师把我带离山村之后,一路上跟我讲了许多事。” 李云这才明白过来。 却见齐嫣然眼珠儿又是咕噜噜转动几下,忽然语带怂恿道:“小野猫差你七岁,小宝儿也差你七岁,既然相差不多,不如一起娶了……” 这话怎么听都有种钓鱼执法的味道。 李云哪里肯上当,一脸义正言辞道:“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哪怕宝儿已经成了我的师妹,但是在我眼里她始终是个小孩子,此事你不用试探我,我李云乃是个坐怀不乱的真君子。” “嗤!” 齐嫣然撇嘴一笑,明显不信李云的话,少女眼珠儿不断转动,突然笑眯眯道:“你刚才说小宝儿这几年有些逆反,莫不是因为她幽怨你不肯接受她?” 果然不愧是女人,竟然一猜一个准。 然而李云哪里敢承认,连忙转移话题道:“你还想不想听信物的事?” 齐嫣然顿时被他带歪节奏,急急点头道:“听听听,我要听,宝儿的事情以后再说,你现在先说说信物的事。” 李云佯装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开口道:“第七块信物,刻的乃是‘平生’,这俩字来自一首诗,乃是我最为喜欢的句子,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我希望我的弟子一生悠然洒脱,可以不被世事俗物所羁绊,原本想着会收一个男徒弟,想不到今天送给了一个小丫头。” “信物刻着平生,那她的赐号就是平生……”齐嫣然眨了眨眼睛,抿抿嘴唇接着道:“小丫头姓包,岂不是要叫包平生?” 忽然噗嗤一笑,俏脸一片古怪道:“这名字实在有趣,小丫头怕是要埋怨你一辈子。” 李云愣了一愣,愕然道:“为什么?” 齐嫣然嘻嘻哈哈抬起手,遥遥指着半里之外的那一家子,道:“你想想这样一个场景,比如某一天小丫头和人约斗比武,大家相互介绍,摆明各自身份,小丫头张口来上一句,‘鄙人包平生,长者之所赐,包你平生,童叟不二’,是不是很好笑,是不是很古怪,她是个女孩儿啊,介绍自己的时候却像个江湖悍匪。” 李云哭笑不得,无奈摇了摇头,他正要呵斥齐嫣然几句,忽然脑中闪了一闪,脱口而出道:“包你平生,童叟不二,这话其实很有霸气之感,小丫头可以培养成天下巡捕总头领,到时候我让她行走天下,专门去解决民怨含屈之事,包平生所到之处,欺压百姓者平生到头。” 齐嫣然愣了一愣,愕然道:“你这想法真怪,竟然根据名字去培养徒弟。” 李云哈哈一笑,道:“总要做到名副其实嘛。” 齐嫣然摇了摇头。 少女不知道怎么置评此事,唯有抛在一边选择性放弃,忽然开口又问道:“还有第八块第九块呢?那两块信物刻的什么名字?” 李云并未回答,而是探手入怀掏出两块玉佩,他直接将玉佩递到齐嫣然手中,微笑道:“你自己看!” 齐嫣然急忙低头看向掌心。 却见两块玉佩雕的很是普通,材质也不是那种极品美玉,唯一显眼的或许也就是正面刻着两柄肋骨翁金锤,反面各自刻着玉佩所代表的名号。 第八块玉佩,刻的乃是‘谈笑’。 第九块玉佩,刻的乃是‘白丁’。 齐嫣然一脸纠结,抬头看着李云撇了撇嘴,很是不满道:“不得不说,你取名字的本事烂到极点。这玉佩若是赐给了徒弟们,保证他们抱怨你一辈子。” 李云哈哈一笑,道:“我是师傅,我说了算……” 齐嫣然满脸无奈。 少女正要和他掰扯几句,忽然妙目瞳孔微微一缩,急声道:“你看看那边,有人像是想要欺负你徒弟……” 说着陡然一停,好看的眉毛猛然蹙起,杀气腾腾道:“不对,是欺负咱们的徒弟。这些人好大的狗胆,我要砸它个脑浆迸裂。” 她倒是进入角色很快,现在已经自认师娘开始护犊了。 李云心里一惊,急忙转头向外看去,却见山林半里之外的地方,果然他的徒儿一家似乎正和人争吵。 …… ……大家好,嫂子把今天的章节整理完了,老规矩,还是两章合在一起,昨天带着山水去复查,医生说他眼睛恢复很慢,所以嫂子还需要帮大家整理一段时间,希望大家不要嫌弃嫂子的文字稚嫩,各位晚安,睡个好觉,摸摸哒^-^ 第294章 【不断花样作死】 山水口述,嫂子整理 【以下是正文】 …… …… 说是争吵,其实谈不上争吵。 因为争吵这个词汇有个前提,唯有涉事双方实力相差无几的时候才会发生。 比如以前的大唐皇族和世家,相互之间可以争吵,双方都有掀翻桌子的实力,只要不爽完全可以瞪眼发飙,也正因为彼此都知道对方拥有掀桌子的能力,所以彼此都要顾及对方真的会恼羞成怒掀桌子,故而才会用言辞相争,这算是一种争吵。 又比如乡土之间的相邻,两家人隔着一道院墙搭房过日子,谁家也不比谁家强,实力基本一个样,一旦两家人产生隔阂,相互也会拌嘴争吵,并且很可能越吵越凶,越吵越觉得怒气难平,甚至全村人前来劝架都劝不住,发展下去可能变成两家人的斗殴。 但是倘若让其中一家人去对上村里的第一富户,这家人必然偃旗息鼓夹起尾巴做人,别说是发展到斗殴地步,连最初的拌嘴恐怕都没勇气。 为什么? 因此彼此实力不相符。 争吵的前提,最起码得是旗鼓相当。否则你让一个十来岁小孩和一个三十岁壮汉争吵试试看,恐怕一个大耳刮子直接抽的哭爹喊娘。 所以说李云第七个徒弟一家压根不是和人争吵,完全可以改为‘受人欺负’来形容。 这家人实在太过悲催,基本上处于大唐时代的对底层,男人明明满腹才华,却被世家坏了前程,女人秉承传统美德,可惜痨病多年体弱不堪,小女孩虹儿孝顺懂事,饿的皮包骨头面黄肌瘦。 尽管如此,这一家人仍旧坚守本分,哪怕小孩子抱着孝心去抓夜鸟,抓到之后也要被父亲训斥教导一番。 知理懂节,谨小慎微,生活的艰辛磨平了这一家的棱角,他们没有心思也不敢有心思去和人争吵。 可惜的是,人善被人欺。 这家人活的谨小慎微,老老实实保持本分,他们不敢去惹别人,却不妨碍别人来欺压他们。 刚才的事,就是如此…… 那时正是李云和齐嫣然告别不久,中年男子在妻子的提示下心存迷惑,而小丫头虹儿则是欢天喜地抱着死鸟,开开心心坐在道路边上拔除羽毛。 别看小丫头年纪不大,但是自幼的贫穷让她早早自立,她小手很是轻巧利索,不一会便将鸟的羽毛清理干净,然后欢欢喜喜跑到山林之中,找了一个泉眼把大鸟清洗干净。 等到回来之后,小家伙没有央求父亲帮忙,而是手脚利落的捡来一些木柴,然后在道路旁边升起一小堆火。 这一切活计完全由她独自完成,而中年男子则是一直在照顾妻子,夫妻两人对女儿干活之事很是放心,也从侧面凸显出小丫头的乖巧。 火堆腾腾,渐渐烤的大鸟泛黄,很快一股香味弥漫而出,油脂滴在火堆上‘兹拉兹拉’轻响。 小丫头明显很是眼馋,不时探着小脑袋去闻香味,她偶尔会努力吞咽一口口水,一张小脸上全是欢喜之色。 终于,鸟儿烤熟了! 小丫头小心翼翼抽出烤鸟的棍子,然后举在半空中使劲的挥舞,她想用这种办法让鸟肉迅速变凉,然后拿给自己体弱久病的母亲吃。 然而也就在这时,猛听不远处传来一阵车马声,随之似乎还有人惊‘咦’一声,似乎在抽动鼻子闻嗅香味。 很快便见几辆马车出现,顺着道路缓缓驰骋而来,这几辆马车装载着许多麻袋,车边耀武扬威护卫着一群壮汉。 领头几人,身穿锦缎,最中间是一个年轻公子,在他身旁则是一个穿着华袍的中年人。 刚才发出惊‘咦’之声者,赫然便是这个穿着华袍的中年人。 但见他不断用鼻子在空中闻嗅,很快便追查到香味的来源,而这时候虹儿正举着烤好的大鸟咯咯直笑,小家伙要把鸟肉拿给自己的母亲吃。 可惜没等她跑到母亲身边,陡然身前被人拦住去路,原来是一个马车护卫通过察言观色,发现自家首领对小丫头的烤鸟很有兴趣,世上最不缺乏趋炎附势之辈,护卫急冲冲挡住了虹儿的去路。 而虹儿因为奔跑太急,一时不查撞到护卫身上,她小小身板哪里能撞的过护卫,顿时一屁股跌倒在地。 “哈哈哈哈!” 马车众人发出一阵大笑,似乎看到小孩子摔倒很是有趣。 那拦路的护卫很是得意,满脸讨好的看向自家首领,果然只见华服中年人淡淡点头,似乎对他的行径表示赞许。 护卫脸上的讨好之意更浓。 可惜中年人已经不再看他,反而伸手指了指摔在地上的虹儿,转头对那个年轻人道:“二公子果然不愧是福蕴之人,荒郊野外竟然也有人贡上美食,此鸟虽然烘烤手法低劣,胜在乃是山中一点野味,恰好二公子刚刚说起略感饥饿,不如将这野味勉为其难取来吃了吧。” 这一番话说的轻描淡写,说话之前并未询问虹儿愿不愿意,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应当,语气也显得笃定十足。 而那年轻公子则是一脸淡淡,竟然真的‘勉为其难’点头道:“那便拿来尝一尝吧。” 有了这句话之后,拦路的护卫顿时大手一伸,可怜虹儿摔倒地上还未起身,烤好的大鸟已经被人夺走。 那护卫夺了大鸟之后,一路急吼吼跑到年轻人面前,然后躬身塌腰满脸谄媚,低声讨好道:“公子爷,这烤鸟肉的火候儿刚刚好。” 年轻公子瞥他一眼,淡淡点头道:“郑四,你很不错。” 护卫顿时满脸惊喜。 旁边那个华服中年人听到年轻公子夸赞护卫,也跟着在一旁淡淡说了一声道:“郑四乃是家生子,以后倒是可以加加胆子,等到二公子建宅落府之后,老夫把他调到二公子府中如何?” 年轻人不置可否,伸手将烤鸟取在手中,他慢条斯理撕下一块鸟肉放在嘴中轻轻咀嚼,这才淡淡开口道:“本公子暂时不欲建宅落府,我要留在族中和他们争一争……” 这话说的无头无脑,偏偏华服中年人却脸色一亮,急忙道:“二公子您也是嫡出,并且自幼深受老族长喜爱,倘若二公子真有雄心壮志,此事说不得也有八九分可能。” 年轻人甚是倨傲点点头,道:“这也是本公子不辞辛苦讨来差事的原因,否则谁愿意千里迢迢押送粮食……”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华服中年人却帮他补充一句道:“押送粮食也就罢了,偏偏还要沿路不断施舍给穷人,吾等五姓七望乃是累世豪门,何时做过这等自折身份的事?哼,若非形势比人强,老夫真想劝劝族老们罢休此事。咱们堂堂荥阳郑氏,四百万石粮食就这么白白送了人!” 说着愤怒再哼一声,脸上现出极其不满神色。 反而那个年轻人虽然倨傲,闻听此言却缓缓摇头道:“你刚才也说了形式比人强,既然弱了就得认,世间之事,有高有低,纵然千载豪门,也有低谷之日,四百万石粮食而已,全送出去又何妨?只要能继续保持门阀之列,失去的东西总有拿回来的时候。” 华服中年连忙一竖大拇指,急急称赞道:“果然不愧是嫡出,二公子说话就是大气。” 年轻人笑眯眯看他一眼,突然若有所指道:“你也是郑氏之人,按辈分还是我的族叔,以后不可如此,免得被人轻视。” 华服中年略显讪讪,顾左右而言它道:“我出身郑氏分支,而且还是极其偏远的分支,错非这些年忠心办事,家族里哪有我的位子,我刚才乃是诚恳之言,并非故意谄媚公子。” 年轻人嘴角一勾,现出一点淡淡不屑,他不再和华服中年说话,忽然转头看向那个护卫道:“拿了别人的野味,须得给人一点补偿,你去卸下一麻袋粮食,送给这个烤鸟的小丫头吧。” 那护卫听了一怔,下意识道:“一麻袋粮食?”跟着小声求问道:“陈粮还是新粮,粗粮还是细粮?” 年轻人又撕下一块鸟肉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开始轻轻咀嚼,没有任何回答,没有任何暗示。 那护卫见此情况,顿时意识到自己刚才不该多问,这货脸上顿时沁出汗珠,慌里慌张跑去马车那边卸粮食。 他专门挑拣半天,最后选了一个略显陈旧的麻袋,然后亲自扛着奔跑回来,噗通一声扔到道路旁边。 此时虹儿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小丫头被人夺了鸟肉压根不敢反抗,她生怕自己的反抗会给家里惹来麻烦,所以只能小心翼翼退到父母身边。 而中年男子和他妻子也是一脸紧张,夫妻两人小声小气护着自己的女儿。 明明是别人夺了他们的东西,然而他们却一脸拘谨很是紧张,生怕惹到事端,忍气吞声承受。 这是被长久的苦难生活压弯了腰,已经不敢拥有任何争取自尊的想法,也许中年男子曾经是个敢于争取的人,但是他现在要顾及着病弱的妻子和弱小的女儿。 男人选择示弱,本身就是一种悲凉,也许他本来不弱,但他为了老婆孩子要努力让自己弱。 因为他不敢争,因为争的结果很可能是害了老婆孩子。 这是一个男人最为伤感的无奈,却是一个丈夫和父亲最为伟大的选择。 却说那护卫扛着粮食直接扔到地上,然后居高临下看着一家子人,忽然重重哼了一下,故意大声说道:“看清楚了,这是粮食,我家公子乃是荥阳郑氏嫡出,不辞辛苦千里迢迢押运粮食,施舍穷人,救苦救难,本来按照规定你们一家只能领取五斤口粮,若想再领只能等到三天之后,但是公子他宅心仁厚,专门赐下一袋子粮食给你们,你家小丫头烤的鸟儿虽然不错,但也比不上我家公子的锦衣玉食,记住了,这粮食是公子赐的,那只烤鸟是你们供的,咱们没有交易,你们不配交易,懂了么?” 不愧是豪门健奴,说话竟然滴水不漏,他故意大声说出,分明是存了讨好自家公子的心思,可惜那个公子轻轻一声,似乎觉得护卫有些多事。 护卫顿时紧张起来,感觉自己又犯了错误,他不敢去抱怨自家公子,却把怒气发在虹儿一家子身上,突然恶狠狠瞪了一家子两眼,俯身压低声音道:“等到晚上歇班之时,老子要你们一家子好看……” 虹儿小脸一白,下意识护着自己母亲,而中年男子眼中一怒,终于在这一刻抬起来头。 他原本一直谨小慎微,甚至女儿的烤鸟被人夺走之时都不敢说话,然而此时听了护卫威胁,这男人却抬起头挺起了腰杆。 他并没有对护卫说什么强横的场面话,只是满脸悲愤道:“我们随着陛下的车队跋涉,阁下莫非要在帝目之下行凶。” 这话算是一种弱势者的抗争,他想用李世民的威名震慑眼前的护卫。 哪知护卫嗤笑一声,满是不屑道:“跋涉的百姓没有十万也有八万,皇帝陛下哪里知道你算什么东西?” 这分明是毫无顾忌,打定主要要欺负虹儿一家。 中年男子脸色更加悲愤,伸手把妻子和孩子护在身后,他双目死死盯着中年护卫,终于说出了一个男人应有的语言,道:“若你今晚敢来,我便与你拼命,欺压我之妻女者,鄙人纵死也要咬他一块肉。” “是吗?那我就直接砍死你!”护卫仍旧俯身低语,似乎很怕被自家公子听到。 其实他虽然俯身低语,但他脸上的狰狞逃不过别人,那边的公子和华服中年全都看在眼中,可惜无论是年轻公子还是华服中年全都没有开口喝止。 在世家豪门看来,百姓肯定比不上自家的一条狗。 却说护卫发完威胁之后,终于准备回到马车旁边,而虹儿一家则是满脸凄苦,中年男子双手使劲攥成了拳头。 但他很快又把拳头一松,口中发出黯然一叹,他忽然伸手抓向那袋子粮食,转头装出一副轻松开心的样子,对妻子道:“有了这袋粮食之后,你和孩子不用担心挨饿……” 说着又看向虹儿,轻声道:“丫头,你要保护好母亲,看守好这袋粮食,每天一早一晚,记得给你母亲做饭吃。” 他虽然故意装的轻松,然而说话还是泄露了心中打算,这番话分明含有离别之意,显然他打定主意今晚要和护卫拼命。 可惜虹儿虽然聪明,限于年龄却没能听出父亲话语之中的异常,而虹儿的母亲虽然听出异常,却害怕说出来后会让女儿担心。 夫妻两人只能悄悄对视一眼,眼中闪烁着浓浓的不舍和悲凉。 人若活的太过低下,竟连反抗也显得凄惶。 可惜他们一家子如此遭遇,世事竟然还是不肯放过他们,就在虹儿父亲依依不舍之际,猛听对面有人轻轻‘咦’了一声。 发声的是那个华服中年,但见他突然抬脚走了过来,这厮盯着虹儿父亲上上下下大量半天,忽然哈哈大笑道:“包悠远,竟然是你,听说你沦落长安街头,干那打听消息贩卖口舌的勾当,混的挺有名头,被人称作包先生,怎么你不在长安厮混了,莫非贼心不死想去关外试试?” 说完不等虹儿父亲回答,华服中年突然转头看向那个年轻人,哈哈笑着又道:“二公子,您赐下的粮食得收回啊,这人名叫包悠远,乃是咱们荥阳郑氏里挂名的人物……” 年轻公子微微一怔,略显愕然道:“此人竟有资格在族中挂名?” 言下很是不信。 华服中年哈哈大笑,满脸不屑道:“确实挂了名,可惜是坏名,这人当年投卷世家,竟然狗胆张狂一卷两投,他不但投了咱们荥阳郑氏,同时还投了清河崔氏,此乃大不敬之罪,郑氏和崔氏岂能让他好过。” 年轻公子这才明白过来,看向虹儿一家的目光顿时变得不悦,淡淡道:“原来如此。” 华服中年忽然冲那护卫招了招手,大声呵斥道:“郑四,你傻了不成,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这袋子粮食拿回去。咱家公子虽然宅心仁厚,但是荥阳郑氏的粮食岂能赐给包悠远,他这辈子就该挨饿,这是他不敬之罪的惩罚。” 那名叫郑四的护卫登时大为惊喜,连忙奔跑过去想拿粮食。 这一下终于碰触了虹儿一家的底线。 我们忍气吞声,你们不肯放过,我们之所以不敢反抗,是因为我们想卑微的活着…… 可是现在你们要把粮食拿回去。 粮食拿回去也就罢了,大不了我们继续咬牙向前跋涉,可是,你们的护卫今晚还要来行凶。 这是不给人活路啊。 如果粮食不被拿回去,包悠远原本打算牺牲自己保住妻女,可是现在牺牲已经没用,他们一家子注定凄凉。 老实人一旦走投无路,发起狠来也是吓人的。 但见包悠远猛地一声怒吼,突然伸手死死抱住郑四的胳膊,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他张口狠狠咬在郑四的胳膊上。 这一口分明用上了全身之力。 同一时间虹儿在另一边扑了上来,气愤叫道道:“你这坏人,你欺负我们家。” 小丫头也狠狠张开了嘴,一口咬在护卫郑四胳膊上。 父女两人选择去咬郑四胳膊,其实还是一种穷人的潜意识在作怪,郑四两只手去抢粮食,他们才会下意识去咬郑四胳膊。 似乎咬了胳膊之后,粮食就能保住了。 可惜他们父女岂能是一个彪悍护卫对手,那郑四被咬之下吃痛不已,顿时脸上现出凶残之色,咬牙切齿骂道:“去死吧。” 左臂先是一挥,直接将小丫头打开,右臂跟着一晃,又把包悠远打倒在地,然后单手高高举起,对着包悠远恶狠狠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包悠远口鼻喷出鲜血。 “你敢打我爹,我咬死你……” 虹儿被打飞之后又扑了回来,嘴角流血去咬郑四打他爹爹的那只手。 郑四哈哈大笑,猛然抬脚一踢,只听砰的一声,虹儿顿被踢倒。 由于受力太大,虹儿连续在地上翻滚,口中乌拉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郑四踢了虹儿一脚还不解恨,追上去再次高高抬起大脚,这次准备狠狠踏夏,直接将虹儿踩死当场。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郑氏公子突然出声,但见那年轻人一脸惊恐,口中嘶喊大吼道:“郑四,住手,住手啊……” 护卫郑四顿时一愣。 他不明白自家公子为什么突然喝止他。 却见公子一脸苍白,双目死死盯着地上,那地上赫然出现了一块玉佩,依稀是小女孩刚才被他踢飞之时掉落下来的。 郑四有些迷惑,下意识看了看虹儿一家。 这一家穷成这样,小丫头怎么可能有玉佩? …… ……今天的章节整理完了,老规矩,还是6000字两章合一,嫂子要去睡觉啦,各位晚安,摸摸哒。哦哦哦,忘了问问大家,你们觉得郑氏这些人会被李云怎么整治? 第295章 【就算老天不爽,也得乖乖忍着】 “我们似乎闯下了塌天大祸……” 那个年轻公子面色苍白,忽然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此前他一直表现的云淡风轻,仿佛全天下事情都不看在眼里,甚至还曾倨傲而言,宣称自己要留在族中和人相争,要知道荥阳郑氏乃是顶尖世家,门阀之内争权夺利不比皇族轻松,然而年轻人却无所畏惧,显然是个不愿低头的人。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不愿低头的人,这一刻竟然浑身都在颤抖。 颤抖可比低头严重多了。 那边郑四还高高抬着脚,依旧保持踩下去的姿势,在他大脚之下,虹儿口角流血,小丫头下意识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在颤动,她很害怕,她知道自己躲不开这一脚。 然而等了很久,大脚始终没有踩下来,虹儿小心翼翼张开眼睛,却发现踢飞他的坏蛋退到一旁,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年轻公子,年轻公子的脸庞距离她很近。 似乎是为了近距离贴近自己,年轻公子丝毫没有顾及地上的脏乱,虹儿看到他先是半蹲在地上,随即又把半蹲改为全蹲,然后似乎感觉全蹲仍不满意,年轻公子竟然单膝跪在了地上。 通过这样连续改变动作,年轻公子的脸庞终于贴近了自己,虹儿只看到他满脸温和,压根不像刚开始那样冷漠,他似乎在冲着自己微笑,可惜他的微笑显得很吃力,虹儿不知为何在脑中产生了一个念头,她感觉这个年轻公子乃是第一次对着穷人微笑。 因为他从来没有对穷人笑过,所以他微笑起来显得很吃力,但他努力在保持微笑,甚至把脸色又温和几分。 “小姑娘,你没事吧?” 年轻公子忽然开口,声音刻意保持着温柔。 虹儿怔了一怔,下意识畏惧的往后缩了缩。 却见年轻公子手掌里托着一件东西,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自己,他的语气更加温和,甚至有些小心翼翼,轻声问道:“小姑娘,这东西是你的么?” 虹儿看向年轻公子手里的东西,发现确实是自己的东西,这东西是那个大哥哥不久之前送给自己,父亲和母亲告诉自己这是一块玉佩。他们家里很穷,虹儿从小没有见过玉佩,父亲和母亲专门给她解释一番,她才知道玉佩是有钱人佩戴的东西。 现在,大哥哥送的玉佩拿在了年轻公子手中。 虹儿心里有些不舍,她忍不住抬头看向年轻公子,小声小气问道:“你能还给我吗?” 这本是一句乞求似的语言,虹儿从小习惯了用这种语言去求人,一般很少得到答复,有时候还会被人呵斥。 但是这次不一样! 虹儿明显看到年轻公子脸色一变。 年轻公子依旧保持着微笑,可是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僵…… 那是一种畏惧和恐慌的表情。 …… …… 但见年轻公子急急点头,口中连连答应道:“可以可以,怎么不可以?这原本就是你的宝物,本公子…额,小生安敢贪占您的东西,您快收好吧,免得再掉了……” 虹儿眨了眨眼睛,小脑袋显得有些迷茫,她隐隐约约听出年轻公子的语气有所不同,这个公子竟然称呼自己的时候用了‘您’。 他的自称也改了,直接把本公子变成了小生。 却见年轻公子小心翼翼把玉佩送回来,动作显得那么轻柔温和,他再次开口轻轻询问,道:“小姑娘,我能问一件事么?你怎么会有这东西,我看你家里穷的很……” 言下之意分明带着试探,肯定是想问问玉佩的来历,虹儿年纪虽然不大,但她能够感觉到年轻公子的试探。 小丫头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何脑中忽然闪过一念,她原本想要回答‘这是大哥哥送的’,但是话到嘴边突然改成了‘这是我师父送的’。 这是小女孩的一点聪慧之处,小丫头临机改变了回答的说辞。 也正是因为她的改变说辞,年轻公子脸色登时大变。 虹儿分明看到他在微微颤抖。 虹儿分明听到他在喃喃有声。 只听他道:“这是你师父送的……这是你师父送的……世事怎会如此巧合,本公子竟然惹上他的徒弟……” 年轻公子口中不断喃喃,脸色渐渐变得苍白难看。 虹儿眨了眨眼睛,趁着年轻公子发呆的机会悄悄后退,终于她从地上爬了起来,急急忙忙躲到父母那边。 自始至终,年轻公子都没有阻拦她。 这人一直傻傻跪在那里,口中说着稀奇古怪的话。 虹儿躲回父母身边,才发现父亲的嘴角也在流血,小丫头自己被人打了不在乎,但她看到父亲被打顿时气愤不已。 她气呼呼转过脑袋看着那个打人的护卫。 她虽然不敢开口骂那个护卫,但她小小的目光之中带着不可原谅。 小丫头自己不会知道,她的目光吓坏了对面的人。 但见那个护卫一脸仓惶,其他护卫也是面色无血,而那个嘲讽自己父亲的华服中年脸色最差,那个坏蛋浑身都在打哆嗦。 虹儿年纪虽小,但是却很聪慧,她低头看向自己掌心,小手紧紧攥住那块玉佩。 她已经隐隐猜到,是这玉佩吓住了对面的坏人。 她觉得今天自己一家不用再担心了! 可惜,世事无常…… …… 就在虹儿刚刚放心之时,她猛然看到那个华服中年快步抬脚,这坏蛋一脸苍白走到年轻公子身旁,忽然俯身凑在年轻公子耳边低声说话。 低声窃窃私语,很难被人察知,偏偏此时一阵风来,恰恰将他们的私语送进虹儿耳中。 “公子……大错已经铸成……此处荒郊野岭……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华服中年坏蛋的窃窃私语断断续续,但是依旧能有几句被虹儿听清,虹儿心里顿时一惊,一张小脸变得紧张起来。 她自小跟着父亲读书,聪慧程度强过许多同龄人,她从华服中年话中听出狠辣之意,顿时想起父亲曾经教过自己的某些典故,据说有些坏蛋犯下大错之后,深知这辈子已经无法回头,他们为了防止被人察觉罪恶,经常会铤而走险毁灭证据。 如何毁灭证据? 杀人是最好的手段! 虹儿心里更加惊慌,她忍不住去偷看对面的情况。 这一看之下,小丫头顿时更加害怕,只因她看到那个年轻公子突然抬头,脸上分明带着浓浓的狠辣之色。 刚才他还温和微笑,一转眼变得脸色凶狠,虹儿顿时明白对方已经打定主意,这些坏人们准备害死她们一家子。 果然只见年轻公子站起身来,他抬起手臂对着护卫们招了一招,同时口中冷冷一声,虹儿分明听到他说了一个‘杀’字。 杀! 果然是杀! 虹儿打个哆嗦,下意识看向父母,却见父母一脸悲凉,同时伸手护着自己。 铿锵铿锵! 一阵抽刀之声。 那群护卫原本脸色苍白,这一刻忽然又变得狰狞万分,他们手持刀子不断逼近,脸上全都挂着穷凶极恶的表情。 “去死吧!” 那个殴打自己和父亲的护卫最先出手,陡然举起大刀狠狠冲着她们一家劈来,风声呼呼之中,只听坏蛋咬牙切齿道:“砍死你们全家,谁也不知道我们干的,只有你们死,我们才能活……” 大刀凶狠而来! 瞬间劈到头顶! 虹儿惊恐的睁着眼睛,她小手下意识抓紧了父母,她感觉无比惊慌害怕,她知道自己一家躲不过坏人。 她在惊恐之中突然张开了口,竟然突兀呼喊了一句‘师父,我要被人杀了’。 这句话喊得极其悲切,小丫头自己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喊,也许是因为被人杀死之前的恐惧,才让她下意识想要找个保护和寄托。 哪知就在她喊声之中,猛听空中一阵尖锐呼啸,似乎有个东西急速破风而来,砰的一声砸中那个护卫郑四。 郑四飞了起来! 他手里的大刀断了…… 虹儿傻乎乎睁着眼睛,怔怔看着突然变化的一幕。 也就在这同一时间里,她耳边响起一个悠悠声音,这声音才是真正的温柔,远非那个年轻公子可比! 只听声音道:“只要为师活着一天,谁敢动我门下弟子?” 然后紧跟着一声冷笑,淡淡又道:“就算老天爷不服,那也得乖乖忍着。” 这两句话,虹儿觉得一辈子忘不了。 只要为师活着一天,谁敢动我门下弟子?就算老天爷不服,那也得乖乖忍着…… 这是何等的霸气,又是何等的狂横。 小丫头急急抬头,入眼只看见一道身影,这身影看起来并不高大,然而虹儿却觉得高如苍天。 这身影庇护在她的身边,脸上挂着宠溺的温柔。 “师父……” 小丫头下意识开口,喃喃喊出了一声。 不知为何,眼睛里有热流涌出,她明明年纪还小,按说不该有丰富的感情,然而这一刻她的眼中热流不断涌现,突然抱着身影的大腿哇哇大哭道:“师父,我被人欺负了……” 她从小家里贫穷,从来不曾对父母撒娇,她一直告诉自己撒娇的女孩不懂事,然而这一刻却觉得撒娇真是太幸福了。 她使劲抱着师父的大腿,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全都撒出来。 这种感觉,真的好啊! …… 突然现身之人,赫然正是李云,李云旁边还站着一个少女,不用说也知道乃是齐嫣然。 两人不久之前在林中看到虹儿一家子被欺负,顿时纵起身形急速而来,以他们两个的轻功之利,半里路途眨眼而过,其实刚才年轻公子捡起玉佩的时候李云已经到了,只不过他故意躲在林中想要看一看。 结果,这群人竟然选择铤而走险。 很好! 选择铤而走险是吧? 欺负我家徒弟是吧? 那就别怪我这个当师傅的‘以德服人’了。 李云现身之后一直面带温和,只不过这个温和乃是冲着小丫头,他没想到小丫头会抱着他的大腿哇哇大哭,一见面就冲他撒娇告状被人欺负了。 这种撒娇和告状,是他很少遇到的情况。 也正是因为很少遇到,所以才会感觉稀缺,做师傅的应该怎么做?自然是要给徒儿好好撑腰。 徒弟撒娇,他得哄哄。 徒弟告状,他得主持。 他伸手摩挲小丫头的脑袋,轻轻开口道:“被人欺负而已,无需啼啼哭哭,小丫头你记住了,为师门中有个讲究,世事轮回,睚眦必报,别人欺我一分,我必十分而还,倘若欺负三分,那只能灭其满门了……” 说着呵呵微笑一声,手掌继续轻轻摩挲小丫头脑袋,温声问道:“你现在告诉为师,他们欺负了你几分?” 仅仅这一句温声询问,对面之人全体面色苍白,他们一起看向小丫头,希望小丫头不要回答的太狠。 却见虹儿抱着李云大腿扬起小脸,哭哭啼啼道:“师父,五分。” 五分? 对面全体面如死灰。 欺负三分就得灭门,欺负五分岂不是要挫骨扬灰? 而李云则是淡淡一笑,忽然轻飘飘的点了点头,悠悠然道:“很好,他们竟然欺负了你五分……” 他对弟子温柔宠溺,脸色说不出的疼爱怜惜,但是等他缓缓抬头看向对面那些人时,他的脸色已经变得无限冷厉起来。 那年轻公子浑身颤抖,连牙关也在咔咔作响,在他旁边的华服中年更加不堪,赫然已经跌坐地上屎尿横流。 这两人乃是荥阳郑氏的重要人物,越是重要人物越能知道天下什么人不能惹,虽然此时的李云是个光头,但是并不妨碍两人辨认而出。 人的名,树的影。 曾经的西府赵王,现在的渤海国主,拥有天生神力,手握杀伐权柄…… 他的母亲是突厥圣女大祭司,整个突厥已经成了他的忠诚拥笃;他的五个徒弟个个出身豪门,几乎涵盖了大唐的文臣武将之首甚至第一王爵;太上皇最喜欢这个孙子,皇帝最喜欢这个侄子;大唐嫡出的那些太子皇子们有一个算一个,不管谁见了他都得乖乖喊一声大堂哥…… 曾经的当世第一豪门太原王氏与他对上,结果第一豪门直接灰飞烟灭变成了历史,荥阳郑氏仅仅是因为跟着太原王氏摇旗呐喊,结果得掏出四百万石粮食才能乞求买命,想不到四百万石粮食刚刚掏出,他们今天竟然又惹上了这尊杀神。 竟然还想铤而走险杀他徒弟。 人的声名之威,达到一定程度便是利器。 李云不需动手,声名便是威慑,此时齐嫣然终于明白过来,李云为什么会说他要顾及自己的形象。 那年轻公子面色苍白站在原地,好半天之后终于想起自己应该求饶,可是求饶有用吗?年轻公子惨笑一声。 他小心翼翼看着李云,鼓了半天劲终于鼓起勇气,未曾开口先自行礼,然后才敢瑟瑟发问道:“敢问可是渤海国主,晚辈乃是郑氏郑怀仁,今日之事晚辈多有过错,荥阳郑氏愿意向您做出赔偿,可否?” 这人倒也聪明,开口先把自己放在晚辈身份上,既然他是晚辈,那么就和虹儿是同辈,倘若这个说辞坐实,那么刚才的事情就是同辈相争,如果李云出手教训他,那就属于以大欺小。 可惜他聪明归聪明,这份打算纯属白费心机。 李云是什么人物? 岂会在乎这一点说辞。 李云只是冷冷看着对方,目光冷淡仿佛在看一群死人,他这神情无需多说,聪明人已经知道了答案。 年轻公子再次面如死灰。 而那个华服中年却不肯放弃挣扎,陡然坐在地上惊恐开口道:“不,你不能杀我们,我们是荥阳郑氏,皇宫里有郑氏的皇妃……” 说着似乎发现了活命筹码,连滚带爬从地上站起来,急急大叫道:“二公子乃是郑皇妃的亲弟弟,老夫乃是郑皇妃的分支族叔,郑皇妃深受陛下喜爱,渤海国主你不能杀我俩。” “哈哈哈哈!” 李云忽然大笑出声。 华服中年愣了一愣,不知道李云为什么突然大笑,他想期待着李云做出解答,可惜李云压根没有解答的兴趣。 反而是那个年轻公子一脸苦涩,突然苦笑开口道:“荥阳郑氏又如何?难道我们比得过太原王氏么?我姐姐是郑皇妃又如何?十个皇妃也保不住我……” 没听渤海国主说么,只要他活着一天没人可以欺负他徒弟,哪怕是上天感觉不爽,那也得乖乖忍着等待渤海国主死后再说。 而他们今天却动了手,竟然想要杀了他徒弟以绝后患。 年轻公子忽然抬头看向李云,语带‘诚恳’道:“不管您信是不信,晚辈都要解释一句,最初我发现您的徒弟身份之时,我是满心希望能和她结交一番……” 说着看向虹儿那边,对着小丫头道:“小姑娘,您说说,我刚才是否对你面带微笑,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放缓许多。” 他可怜巴巴看着虹儿,满腹期待小丫头能够帮他说一句话。 小丫头果然心底善良,看他可怜模样顿时显出同情。 然而还没等小丫头开口,李云大手一伸拿起小丫头手中的玉佩,淡淡问年轻公子道:“你在见了玉佩之后,为何还敢选择动手?” 仅仅这一句质问,年轻公子第三次面如死灰。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谋算再次落空,眼前的渤海国主分明已经洞穿他的心思。 任你多方狡辩,我只选择杀之! …… ……嗯哈,今日的章节整理完了,仍旧还是二合一,字数超级多,大约等于别的作者两章或者三章的样子吧,各位宝宝们,晚安喽,嫂子要睡啦,摸摸哒^-^ 第296章 【平生郡主,强横之道】 拔剑问苍穹,英雄孤傲为谁生? 有我在人世,天下谁敢动门中? 若动! 杀生! 李云的性格就是这样,他天生就是个护犊子的人,因为这个性格,前生今世吃了多少亏,然而始终不愿去改,只愿一直坚持。 比如他刚刚来到大唐之时,身为流民沦落在长安街头,曾经因为阿瑶被人推了一把,他拎起砖头直接砸断别人的手…… 那件事的结局看似处理很完美,其实纯粹沾了巧合因素的运气,倘若那天不是程处默出现,李云绝对会被抓进死牢,要知道那时乃是流民汇聚之日,整个大唐朝廷都在严防流民聚众滋事,李云当街把人的手掌打断,抓进死牢绝对会是一个斩立决。 当年身为流民,尚且不允许别人动自己的人,而今身为诸侯,自家的徒弟岂能白白被人欺负? …… 此时正是一日清晨,阳光射下来并不炎热,偶尔一抹清风袭来,吹起李云的衣衫下摆。 他伸手轻轻摩挲虹儿的小脑袋,然后弯腰将小丫头从地上拉起,他用一只手把小丫头揽在身边,另一只手平平托着那块玉佩,忽然口中低语一声,语带宠溺对小丫头道:“徒儿你看好了,今天为师先给你上一课……” 小丫头连忙仰头,乖巧问道:“师父您要教我什么?” 李云呵呵一笑,伸手刮了刮她的琼鼻,语带深意道:“我要教你的东西有很多,但是今天我只教你一件事,你看到这块玉佩没有,为师教你这块玉佩怎么用。” 玉佩怎么用? 小丫头眨了眨眼睛,小脸明显带着迷惑。 旁边齐嫣然也是一脸稀奇,感觉李云做事总是不按常理出牌,要知道玉佩只是一种饰物,顶多算是一个身份象征,难道这玩意别有用途不成,齐嫣然感觉心里好奇的很。 却见李云淡淡一笑,忽然抬脚缓缓踏前一步,他手掌中的玉佩慢慢平托,目光看向了对面的郑氏众人。 他这一步踏出,对面全体一震,那个年轻公子脸色苍白,华服中年则是满脸畏惧后退。 李云不管对方如何反应,他只单手平托着虹儿的玉佩,突然开口对那公子道:“你叫郑怀仁对吧,本国主现在问你一个问题。” 压根不等对方回答,突然把玉佩轻轻举起,然后一脸笑眯眯看着对方,淡淡询问道:“这块东西,你可认得?” 这块东西你可认得? 明明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询问,然而年轻公子郑怀仁却觉得头皮发麻,但他不敢不答,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启禀渤海国主,晚生认得此物。” “是么?” 李云呵呵一笑,点点头道:“认识就好,认识就省了一番口舌,既然你认得此物,不如你来说说这是什么东西……” 他语气显得很是平和,仿佛是在跟人闲聊谈天,然而郑怀仁却觉得一颗心直往下沉,这小子已经猜透李云到底想要干什么。 猛虎捕食之时,一口咬死猎物。 教导幼子之时,却会放而不杀。 但是这个放而不杀并非真的放而不杀,而是要留着教导幼崽如何去捕食猎物。 渤海国主不是猛虎,那个小丫头也不是幼崽,所以渤海国主不是要教导小丫头捕食,而是要教导小丫头学会强横之道。 所谓强横,就是让人顺着自己的意思来,不管你心中何等不服,再多的不服你也得忍着。 我问你的时候你得回答。 我揍你的时候你得挨着。 不准你反抗。 只准你承受。 此乃自古至今强者之道也。 郑怀仁出身荥阳郑氏嫡支,这种强者之道的学问他自幼一直在学,郑氏在培养子弟之时会选择一些弱者作为教材,想不到他今日竟然成了别人的教材。 虽然明知李云把他当做了教材,但是郑怀仁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怒意,不但不敢有一丝一毫怒意,而且还得乖乖配合回答李云的问话。 但是他的语气是苦涩的,任谁被当成教材也会如此。 可惜再多的不满也只能憋着,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忍着。 他得乖乖回答李云的话,语气还得表现的谦卑和老实,只听他道:“启禀渤海国主,这玉佩乃是您的收徒信物,总共刻了九块,每块各有不同,您刻完玉佩之后并未大肆宣扬,也没有刻意对人展示玉佩的式样,然而尽管如此,天下谁敢轻视,晚辈多次被长辈叮嘱,族中还专门举办了玉佩辨识会,但凡是荥阳郑氏的族人,都要熟记您的玉佩样式……”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满脸苦涩看着李云手里的玉佩,苦笑又道:“您这玉佩的质地并不上佳,雕琢的工夫也谈不上精道,然而仙有点石成金,物有因人而贵,哪怕您的玉佩质地再怎么普通,它也是这个天下最为强横的信物,因为,这是您赐给徒弟的东西,因为,这玉佩刻着您的印记……” 说着又是一停,脸色更加苦涩,然而眼中却现出浓浓渴盼之色,盯着李云手里的玉佩道:“玉佩正面刻,擂鼓瓮金锤,此乃绝世神兵,天下谁人不知,您把自己的神兵刻在玉佩正面,无非是警告世人不准动您弟子,唉,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晚辈也曾昼夜幻想自己有一天能够获赐一块玉佩,可惜获赐没能获赐,反而惹了真正获赐的人。” 不愧是世家豪门的嫡子,说话之间隐含着恭维和讨好,不但乖乖回答了李云的问话,而且还在字里行间表露渴望拜师的心迹,至于这份心迹是真是假,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真正明白。 李云才不管他的心迹是真是假,他只是淡淡对着郑怀仁点点头道:“很好,你回答的很清楚,看来你确实认识这块玉佩,知道这东西乃是本国主收徒的信物……” 陡然语气一转,隐隐带着森然,道:“既然知道玉佩来历,你长辈也多次叮嘱,那么本国主想要问问你,为什么你还敢选择动手。” “我为什么还敢选择动手?” “这种事以您的智慧岂能猜之不透?” 郑怀仁一脸憋屈,偏偏他不敢把这两句心底话说出来。 他已经猜的很清楚,眼前的渤海国主压根不在乎他的回答,人家只是把他当做教材,用以教导小徒弟强横之道。 人家刻意用这种一句紧一句慢的方式逼问自己,就像是猛虎在戏弄捕而不杀的仓皇小兽,借用这种办法,对徒弟言传身教,自己这个荥阳郑氏的嫡出公子,在人家眼中仅仅是个教导徒弟的教材…… 果然只见渤海国主侧头一望,看着那个走运的小丫头道:“乖徒儿你看明白了吗?这块玉佩的用途就是这样。此物正面刻着为师的神兵,背面则是刻着你们的名号,天下间任何人见了此物,都知道这是为师赐给徒弟的护身符,不管是谁想动你们,他都得先想想能不能惹得起为师。” 渤海国主对徒弟的语气好温柔啊,带着一种宠溺到极点的爱护,郑怀仁心里有些羡慕,羡慕的同时又有些嫉妒。 凭什么一个穷鬼家的小丫头能成他的徒弟?而我这个世家豪门的子弟却只能当个教材。 他心里嫉妒异常,脸上却不敢有任何表现,反而还得乖乖装出谦逊之色,满脸讨好对那小丫头道:“恭喜您啊,平生郡主……” 平生郡主? 这是在喊我吗? 小丫头怔了一怔,眼睛里面闪烁茫然。 李云呵呵而笑,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旁边齐嫣然一脸宠溺搂着小丫头,低声给她解惑道:“你师父是渤海国主,是大唐最为顶尖的诸侯王,你是他的真传弟子,地位和他亲生的孩子一般无二,他是皇族诸侯,无论弟子还是孩子都能封爵,这个荥阳郑氏的家伙称你为郡主一点没错,你从今天开始真真正正就是一个郡主。” “我成了郡主!” 小丫头更加怔怔! 忽然她转头看着李云,然后指着对面郑怀仁道:“他刚才喊我平生郡主……” “那是您的赐号!” 对面郑怀仁急急开口,讨好般帮着李云给小丫头解惑,小心翼翼道:“您的玉佩乃是第七块,上面刻的乃是平生二字,这是您的师门赐号,所以在下才会称您为平生郡主!” “原来是这样!” 小丫头一脸惊奇,小脸带着恍悟之色。 我的赐号,叫做平生。 从今天开始,我是大唐的平生郡主! 哪知就在这个时候,忽听李云呵呵一笑,淡淡道:“平生这个赐号,为师须得收回……” 小丫头登时一呆! 小丫头的父母一脸惊恐! 刚刚赐下的赐号现在收回,这岂不是要把孩子逐出师门? …… ……今天整理的章节完毕,感谢大家啊,我看到了好多好多的留言,都在鼓励我,支持我们家,人性之闪光,友情之珍贵,恍如一汪清水,夏日清爽连连,沁人心扉,弥足珍贵。感谢你们的理解,感谢你们的鼓励,更要感谢专门从盗版转来订阅的朋友,以及那些打赏鼓励的贵人,甚至今天还多了一个盟主和好几个舵主,都在群里和书里留言说是专门打赏嫂嫂的,谢谢你们呀,突然不觉得累啦,哇塞,原来我整理的东西也能获得打赏,特别开心,感觉自己是个女作家了。晚安,各位,摸摸哒^-^ 第297章 【培养一个女屠夫?】二合一章节 噗通一声,突然有人跪下。 在场众人纷纷一愣,李云也诧异循声望去,这一看才发现跪地之人是谁,分明是小丫头虹儿的父母双亲。 这对夫妻几乎可以说是世间最为贫苦之人。 男人满腹才华,偏偏落魄半生,女人温柔温婉,可惜久病饥寒,尽管生活的艰辛不断压迫他俩,然而夫妻两人始终秉持着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不抱怨,不气馁,相濡以沫,相互扶持,哪怕活的再苦再难,夫妻两人始终不肯自暴自弃。 吃不饱的时候,他们宁愿去挖野菜也不乞讨,受人迫害之时,他们宁愿躲着也不肯躬身塌腰,虽然活的艰辛无比,但却努力保住最后一丝尊严。 比如虹儿的母亲曾经是大家闺秀,出身乃是长安城里颇有名望的人家,然而自从丈夫投卷失败之后,这位温婉女子便切断了娘家的联系,哪怕再苦再难之时,她也没向娘家求助,因为这女子知道求助只会迎来嘲讽,那会让她的丈夫更加无地自容。 而虹儿父亲也做到了一个男子应有的担当。 这男人满腹才华不准使用。 身为书生堪称手无缚鸡之力。 但他竟然咬牙坚持了十几年,每天在长安城中奔走忙碌,什么活都干,什么苦都吃,他用自己的坚持保住了自己妻子的命,哪怕再穷再苦之时也没把妻子的药停了。 自古有云,久病家业衰,即使大门大户如果摊上一个久病之人,家中的钱财也会慢慢消耗殆尽,然而这个男人却靠着自己不断挣扎,竟然在十几年里一直给妻子买药吃。 从来没有低头,从来不曾乞讨,夫妻两人赚的每一分钱都是努力而来,他们在贫病交加之下始终坚守着最后一丝尊严。 然而今天,就在此刻,这对夫妻却突然跪倒尘埃,他们对着李云郑重的俯首。 为何如此? 因为孩子…… 但见夫妻两人双膝而跪,其中妻子剧烈咳嗽着给李云叩头,她不顾自己体弱可怜,满脸恐慌看着李云,道:“国主,求您……” 仅仅说了四个字,剩下的话竟然再也说不下去,陡然悲从中来,突然放声悲号,似乎人生从未如此绝望,那哭声分明带着活不下去的味道。 “这是怎么了?” 齐嫣然一脸震惊,少女忍不住看向李云。 李云也觉得有些迷惑,一时想不明白为何如此。 却见虹儿的父亲突然也叩头下去,语带悲凉道:“国主,求您……”和他妻子说了同样的话,只不过作为男人他能够坚持往下说,只见这男人一脸苦涩,叩头之后满含期待看着李云,悲凉乞求道:“我们夫妇从来不曾给人添麻烦,也没有胆量给人添麻烦,谨小慎微,鲜有渴求,但是今日我们夫妻不能不求,我们乞求您不要把孩子逐出师门,孩子还小,不太懂事,倘若她有什么地方犯了您的忌讳,我们夫妻任凭你将她责骂责打……” 说着突然看向女儿,一把将孩子拉了过来,手上重重一按,使劲将小丫头按倒,大声呵斥道:“虹儿快给你师尊跪下,求你师尊可怜你孤苦无依。” 孤苦无依? 李云微微一怔。 这孩子怎么就孤苦无依了? 旁边齐嫣然也很迷惑,忍不住好奇开口道:“你们夫妻尚且健在,这丫头怎么能算孤苦无依?” 哪知这话不问还好,一问陡然见到虹儿父亲惨笑出声,但见这男人伸手拉起妻子,夫妻两个默默相望一眼,似有浓浓不舍,又似甘心情愿,突然同时伸手抚摸女儿的小脑袋,无限柔声低语说了一句道:“闺女,愿你一生清福。” 说完这话之后,夫妻两人猛然放手,然后只见男人迅速扶起妻子,两口子突然脚下一个加速,这加速突兀的很,赫然奔向路边的山林大树,夫妻两人一脸坚决从容,分明竟是要一头撞死在大树上。 齐嫣然先是一怔,随即飞身纵跃而起,她人在半空迅速出脚,一人一脚直接把这对夫妻踢倒在地。 “你们疯了不成?好端端的为什么撞树?”少女将人踢倒之后,这才有心思呵斥出声。 唉! 李云忽然长长一叹,轻声替这对夫妻解释道:“他们突然撞树,无非想要寻死!” “寻死?” 齐嫣然明显一愣,俏脸愕然道:“我能看出来他们是想寻死,可是他们好端端的为什么寻死?” 为什么寻死? 李云再次长叹一声,忽然目光看向这对夫妻,轻声对齐嫣然解释道:“因为他们刚才说了,他们的孩子孤苦无依,想要孩子孤苦无依,他们两个必须寻死。” 齐嫣然更加愕然,忍不住转头看向虹儿父母,果然只见这对夫妻一脸坚决,分明还有起身撞树而死的意思。 “这简直是……” 少女面色呆呆张了张小嘴,一时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汇。 “这简直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对不对?” 李云忽然开口,帮着齐嫣然说了出来,语带感慨道:“父母爱子,非为报也,若有前程,纵死情愿……” 感慨之中抬脚上前,目光带着敬重看向这对夫妻,忽然语气变得有些迷惑,略显好奇问道:“本国主能猜透你们寻死的缘故,无非是想坐实虹儿孤苦无依一说,通过这种办法,达成你们心愿,可是本国主有一事不明,我何时说过要把虹儿逐出师门了?” “对啊对啊!” 齐嫣然在一边连连点头,急急开口道:“李云已经表明要收虹儿为徒,他自始至终没有说过要把孩子逐出师门,为何你们夫妻又是下跪又是大哭,甚至还要一脸决绝的联手赴死?” “我们……” 但见这对夫妻张了张嘴,忽然一起伸手指向李云手里的玉佩,弱弱低头道:“您赐给虹儿玉佩,上面雕琢了‘平生’二字,可您又说要把赐号收回,这岂不是要把孩子逐出师门么?” 说到这里一齐苦笑,满脸苦涩道:“我们夫妻落魄半生,并不渴求自己能够大富大贵,但我们不能让孩子丧失这份前程,我们多么希望孩子能够摆在您的膝下得到庇护……” “所以你们就寻死?故意让孩子变成孤儿?” 齐嫣然听得目瞪口呆,俏脸带着不可思议。 李云也是一声苦笑,一时不知道如何置评。 反倒是虹儿父母一脸淡然,似乎对于自己寻死之时毫无在意,轻声道:“您二位乃是尊贵之人,不明白活的低下者何等悲怜,我们这辈子注定已经落魄,我们不能让孩子跟着我们落魄……” 说着抬头看向李云,无限诚恳又道:“倘若孩子能被您庇护,从此再也不会可怜,纵算我们死了,心里也是安然。” “行了,先从地上爬起来再说吧!” 李云无奈摇了摇头,伸手先把虹儿父亲拽起来,随即目光示意一下,让齐嫣然把虹儿的母亲也拽起来。 然后他把手掌轻轻一放,让虹儿父亲自己站在原地,而他却转身走向虹儿那边,弯腰轻轻把小丫头抱在怀中。 做完这一切之后,李云脸上才显出淡淡微笑,开口道:“方才之事不该发生,细细想来乃是本国主的失误,是我没有把话说清楚,所以才让你们产生了误会,同时本国主也要训斥你们夫妇一句,为什么不肯等本国主把话说完。” 他不等虹儿父母回答,突然把那块玉佩举在手中,再次道:“这块玉佩,刻着平生,因为乃是收徒信物,所以代表赐给徒弟名号,而我为什么要说收回赐号,只因我觉得这赐号不适合虹儿。” 如此解答一番,终于真相大白。 虹儿父母满脸呆滞,愣愣看着李云手里的玉佩瞠目结舌。 原来这位国主并非想要把孩子逐出师门。 国主只是感觉赐号不适合孩子…… 偏偏他们夫妻却惊慌失措,甚至感觉悲从中来,为了让孩子不被逐出,竟然闹出了携手赴死的大笑话。 这对夫妻相互看了一眼,同时连带羞赧垂下头去。 李云呵呵一笑,温声开口道:“不用低头,本国主并不觉得你们丢了人,恰恰相反,本国主还要感谢你们帮着我教育了徒弟第二课。” “我们?” “帮了您?” 夫妻两个脸色愕然。 李云缓缓点了点头,一脸郑重道:“不错,你们帮了我。方才我收虹儿之时,教导了她拜师之后第一课,我教她的课程名叫强者无惧无畏,而你们帮我教导她的课程叫做可怜天下父母心……” 说着低头看向虹儿,伸手轻轻抚摸小丫头的脑门,柔声道:“好徒儿,你记住,你从今日入我门中,为师许你万事随心,天下之大,任你遨游,不管强权还是世家,无人可以更改你的心意,兴之所至,随意而行,但是有一点严律必须遵从,那就是你必须要做一个孝顺父母的人……” 小丫头乖乖听着他的训导,然后转过小脑袋看向自己父母,突然把小脑袋搁在李云肩膀上,很是乖巧回答道:“师尊,徒儿不会犯这个错。” “很好!甚好!” 李云点了点头,对孩子的回答很是欣慰,但他仍旧再次叮嘱一声,有感而发道:“莫要忘了今日,你父母跪倒尘埃,甚至携手赴死,一脸甘心情愿。” 虹儿把小脑袋抬起来,再次看向自己的父母,小家伙的眼中分明含着泪水,乖巧又对李云回答道:“师尊,徒儿记住了。” “很好,非常好!”李云又点了点头,柔声道:“为师门中,守重孝顺,除此之外,别无严律,一个人只要懂得孝顺父母,那么再坏也不可能坏到哪里去,为师今日收你为徒,按说应该赐你礼物,可惜我因为有事来的匆忙,此时可以说是身无长物,虽然如此,但是礼不可废,为师便以一首诗词为礼,送给你作为收徒的礼物吧。” 虹儿连忙点了点头,眨着眼睛静静聆听师训。 李云轻轻吸了一口气,开口道: 一尺三寸婴,十载又八功。 母在儿干卧,儿尿湿怀中。 爷娘一百岁,仍怕儿惊风。 只因儿也老,八十已匆匆。 却忘自身事,垂垂病榻中。 此为天地事,父母慈爱浓。 十月胎恩重,三生报答轻…… 这一首诗缓缓念出,在场众人雅雀无声,虹儿的父母面色恭敬,齐嫣然的俏脸带着惆怅,甚至就连不远处瑟瑟发抖的郑氏族人,也都被李云的这一首诗打动心神。 虹儿静静聆听教诲,将师尊的赠诗努力记在心中,为了防止自己会遗忘,小家伙口中不断重复念诵这首诗。 李云对她的懂事很是欣慰,忍不住用手再次轻揉小家伙脑门,夸赞道:“很好,真是一个好孩子,你能如此懂事,不枉你父母付出……” 小家伙忍不住抬头看向父母。 她一直趴在李云怀中,自始至终没有表现出要回父母身边的意思,但是小家伙看向父母的眼神饱含孺慕,分明是一个十分依恋父母的小孩子。 虽然依恋父母,但她很是懂事,她之所以选在乖乖趴在师尊怀里,是因为她让师尊尽快喜欢上自己这个新徒弟,唯有做到如此,才能让父母欣慰。 这时李云忽然一声轻笑,抱着虹儿走向她的父母,开口道:“误会已然说清,两位想必心无忧虑,现在本国主再和你们说一说,我为什么要把虹儿的赐号收回来……” 虹儿父母连忙行礼,恭恭敬敬开口道:“国主但有说辞,小民洗耳恭听。” 这是一对读过书的夫妻,读书人的礼节已经沁入骨子里,哪怕穷困潦倒半生,依然谨守着知理知节。 李云越发欣赏他们,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 然后他忽然转头看向郑氏众人,尤其看着那个年轻公子郑怀仁,悠悠开口道:“今日之事,给了我一个教训,哪怕我的威名再怎么强横,仍然有人胆敢铤而走险,我赐徒弟玉佩,本意乃是护身,哪知差点惹来杀身之祸,小丫头恐怕也被吓得不轻……”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因为此事,本国主及时醒悟,不管我自身如何强大,我总有来不及庇护徒弟之时,所以要想徒弟们一生平安,我得把他们教的横勇无敌……” 说着又是一停,然后再次开口道:“我赐虹儿‘平生’之号,原本是寄希望她能悠然洒脱一生,但是想要做到悠然洒脱很难,首先她得拥有保证自己悠然洒脱的能力。顾因如此,收回赐号,另赐一号,取做杀生!” 低头看向小丫头,柔声低语道:“你叫包虹,字号杀生,为师将会教你绝世武功,以后让你去做巡视天下的大屠夫,你是乖巧女孩,原本不该染血,若你不愿去做这件事,那么为师可以收回这个决定。” 他的语气很温和,根本不像个严厉的师尊,反而像是和小孩子商量,他把选择的权利给了徒弟。 …… ……好啦,今天的章节整理完毕,还是老规矩,二合一章节发布,至于情节方面,嫂子先帮你们骂山水一句,这个坏老头子自从眼睛不好以后,编情节总是稀奇古怪的,明明虹儿是个可爱女孩,他非要给培养成女屠夫,血淋淋的,吓死人了。 第298章 【仰天一声断喝】 “你现在年龄还小,这个选择可以好好思考一番……” 李云再次开口,语气还是那么温和,甚至专门鼓励虹儿一句,温声道:“或者也可以和你父母商量,然后决定你今后想要走的路,毕竟赐号一旦选择,为师便会根据赐号培养你……”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语带教诲道:“若你选择‘平生’二字,那么你以后的名号便是平生,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选了这个赐号之后,你一辈子都会悠然而过,每天寄情山水,做个逍遥女孩,弹琴做赋,曲舞清影,世人会说你是才女,史书也会说你是诗词大家,甚至为师会专门去请求大唐陛下,让陛下赐给你一个文渊郡主的封号。” 虹儿抿了抿小嘴,好奇问道:“只要徒儿选择‘平生’二字,就会成为诗词大家么?” 小丫头自幼跟着父亲读书,骨子里显然是个喜爱文学的人,所以眼睛里显得亮晶晶,乃是小孩子最为纯朴的渴望。 李云轻轻摩挲她的脑袋,郑重回答道:“对,只要你选择‘平生’二字,为师保证你会成为当世才女,说到诗词歌赋,为师可称当世第一人,我便是一天教你一首,也足够你使用二十年。” 这话倒不是吹牛逼,而是实实在在的底气,李云自己虽然不擅长诗词歌赋,但他真的可以说是诗词之道第一人,原因很简单,脑子里全是诗,随便扒拉几首,都是千古绝唱。 虹儿明显很想选择‘生平’二字。 李云静静期待着她的选择。 却见小丫头咬着嘴唇思考半天,忽然弱弱开口问道:“师尊,若是徒儿选择‘杀生’二字呢?” 李云轻轻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若你选择‘杀生’二字,你今后的名号便是包杀生,英雄拔剑问苍穹,屠得百万济苍生……” 说着看了一眼小丫头,这次却没有摩挲小丫头的脑袋,只是语带不舍道:“一旦你选了这个赐号之后,你一辈子将会过得风尘仆仆,为师不会把你当做女孩子看,而是会像男孩子一般训练你,甚至更加严苛,毫无轻松可言,待你功夫稍成之日,我便把你扔出去做事,从此艰辛劳苦,常年东西奔波,我要你去做一个巡走天下的总捕,更要让你做一个监管绿林的大侠,人间所有的不平事,你得管,人间所有的为恶者,你得杀……” 这一番话说出,在场之人无不动容,哪怕是身负绝顶武功的齐嫣然,也被这番言语弄得心惊肉跳。 人间所有的不平事,你得管! 人间所有的为恶者,你得杀! 英雄拔剑问苍穹,屠得百万济苍生! 何等霸气的语言? 这能是一个小女孩能做到的事吗? 换句话说,倘若小女孩真能做到,那她得是何等的巾帼英雄。 齐嫣然忽然感觉有些羡慕。 虹儿的父母也是眼带渴盼。 管不平事,杀作恶人,这是强者之道,掌握杀伐权柄,他们女儿若能如此,一辈子都会是个人上人。 然而李云却不这么认为,反而很是肃重看着怀里的小丫头,他这次重新伸手摩挲她的小脑袋,轻轻叹息道:“你别听为师说的热血沸腾,其实这一条路走起来万分艰辛,英雄者,悲苦也,世间不平之事何其之多,世间为恶之人数不尽数,你管一辈子也管不来,你杀一辈子也杀之不尽,你虽付出一生努力,最后可能累倒床前,等你闭眼之时,你会发现世间一切都没有改变,甚至你为百姓们做了无数好事,结果你的名字转眼之间已经被人遗忘……” 这番解说之后,虹儿父母脸色顿变,夫妻两个自己不怕吃苦,却怕孩子会吃这份苦,两人忍不住看向女儿,不知道该不该开口示意。 但见小丫头抿着小嘴像在思考,忽然轻轻开口问李云道:“师尊,若是徒儿选了‘杀生’二字,付出艰辛最后却被人遗忘,如此悲凉结局,岂非很是可悲?” 李云郑重点头,一脸肃穆道:“对,就是很可悲,所以为师才会让你选择,而不是强行把这个赐号加给你。” 说着停了一停,又道:“两个赐号,道路不同,日后结局为师已经解说清楚,你一定要想好自己选哪个……” “徒儿选‘杀生’二字!” 虹儿突然开口,脸蛋上现出一抹坚定。 小丫头神色坚定,李云神色却有些迟疑,忍不住追问一声道:“你确定吗?这是一生的选择。” “徒儿很确定!” 虹儿小脸更加坚定,虽然语气稚嫩,但却不可置疑,郑重道:“英雄拔剑问苍穹,屠得百万济苍生,徒儿并不想做英雄,也不想去屠得百万,但是徒儿深知百姓贫穷之苦,更知贫穷之人若被欺压乃是苦上加苦,我要跟着师尊学武,做一个巡游天下的人,世间不平事,我去管,世间作恶者,我去杀,就算我累死之后很快被人遗忘,但是我活着的时候至少帮助了无数人,师尊,这就足够了……” 一句简简单单‘师尊,这就足够了’,道出了一个九岁小女孩的生平志愿。 “好!” 李云陡然大声一赞,对着小丫头重重点头。 然后只见他缓缓转身,目光平平看向包悠远夫妇,沉声道:“虹儿已做选择,两位可有话说?” 虹儿父母对视一眼,冲着李云弯腰恭敬一礼。 夫妻两人一句话没说,然而无声已经胜过一切,虽然他们夫妇舍不得孩子受苦,但是他们不愿去改变孩子的选择。 李云点了点头,神色现出欣慰,突然沉声又道:“既然两位同意,此事便算定下,从今天开始,虹儿入我门中,自古教育之道,颇有严厉苛责,虹儿练武之时可能会吃不少苦头,这这个做师尊的教她之时也可能打骂责罚,咱们事先做个约定,你们到时候不准心疼。” 夫妻两人郑重点头,恭敬答道:“师者,父也。” 仅仅四个字,表达了夫妻两人对李云教导孩子的态度。 任打认罚,听凭做主。 “好!” 李云口中轻吐一声,突然神色肃重道:“你二人,送礼吧!” 你二人,送礼吧! 这话说的无头无脑,旁边的齐嫣然听得一愣,少女满脸迷惑,不知李云此话何意。 反倒是虹儿父母一脸明悟,突然夫妻两个同时拜倒在地,男人苦涩长叹,妻子一脸愧疚,很是羞涩揉搓着自己破烂的衣角,柔弱凄苦道:“此事真是对不起国主,我们夫妻实在太穷……” “太穷也得送礼!”李云猛然一声清喝,似乎故作不满质问道:“穷有多穷?难道真的穷到身无常物吗?” 身无常物? 夫妻两人愣了一愣,看着李云有些不解。 过了好半天之后,虹儿母亲似乎陡然反应过来,但见这位性格温婉的女性伸手抓向自己的头发,竟然攥住一缕突然狠狠往下一扯。 嗤的一声。 一缕头发被她扯下来。 由于用力太大,几根头发分明沾了血,然而这女子丝毫不顾自己疼痛,双手恭恭敬敬举着头发送到李云面前,万分欢喜道:“国主,奴家有礼物了。” 李云面色愕然,怔怔看着她的头发,吃惊道:“本国主的意思是说,你们随便拿点东西做礼物,哪怕是路边扯下一根野草,本国主也会当做礼物收下,谁让你揪下自己头发?你这么揪头发不疼吗?” “疼!但是心甘情愿!” 虹儿母亲仍旧一脸欢喜,双手捧着头发又道:“奴家能给国主薄礼,心中说不出的欢畅,反倒是一缕青丝略显贫贱,尚乞国主莫要嫌弃礼物太轻薄。” 李云不知为何心里一抽,下意识伸手接住了这缕头发。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见虹儿父亲也有了动作,但见他陡然把一根手指深入口中,然后狠狠咬破指尖拿了出来,手指在衣服上快速滑动,转眼间写出了一大行字。 血流潺潺,字迹艳艳,李云和齐嫣然怔怔看去,却见这男人写的分明是一段话:今有关陇包悠远,欠下人生一笔债,余生不死,必然偿还,血书衣衫,以为信记。 嗤啦一声! 带字部分的衣衫被他撕下,然后恭恭敬敬捧着送到李云面前,郑重道:“国主大恩大德,尚乞拖延数日,待到小民赚的钱财,必然把礼物欠债补足……” 这怕是当世第一份平民写给往后的欠条。 齐嫣然呆呆看了半天,陡然对李云生出一丝怒气,气哼哼道:“他们已经如此贫穷,你为什么要逼人送礼。” “必须送!” 只听三个声音同时响起,分明是李云和虹儿父母一起回答。 齐嫣然顿时一愣。 却见虹儿父母一脸肃重,开口道:“自古师者,如父辛劳,师父和徒弟之间无有血缘,然而却倾注一腔心血关怀教导,所以拜师当有束脩(xiu)送上,否则便失去了师徒之道的本分。国主之所以问我们索要礼物,正是因为他看重这份师徒缘分,此事我们欢喜还来不及,便算是付出一切也要把礼物送上,礼是束脩,谢师辛劳,倘若我们不给国主送上拜师之礼,那么虹儿和国主的师徒身份便无法确立……” 齐嫣然嘴巴张的大大,好半天才呆呆开口道:“竟然有这么可笑的规定?难道不收礼就不能算师徒吗?” 李云转头看她一眼,很是严肃道:“有些礼仪看似无用,然而世间哪有毫无用途的礼仪……” 他没有继续详说,伸手接下了包悠远的血书欠条,然后他把虹儿母亲的头发放在血书欠条之中,仔细包好之后轻轻放进怀中。 做完这一切之后,仿佛完成一件大事,这时李云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对着虹儿的父亲微笑点头道:“从今天开始,咱们便算是一家人了。” 他这话说的亲切,然而虹儿父母却不敢应承,但见夫妻两个再次拜倒,恭恭敬敬婉拒道:“孩子能摆在您的门下,我们夫妇已然心满意足,除此不敢有所高攀,否则会降低国主的身份……” “迂腐!” 李云突然冷哼一声,有些恨铁不成钢道:“把你们的腰杆直起来,莫要让本国主看了心烦,我说的话从来有一是一有二是二,说你们是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倘若再让我看到你们躬身塌腰,休怪我骂你们夫妻一个狗血临头。” 这话听起来像是训斥,细听却隐含着亲切之意,虹儿父母感激莫名,眼圈中的泪水汹涌而出。 曾几何时,他们有这样的待遇? 穷困潦倒十几年,贫病交加十多载,受人嘲讽,凄惶度日,然而今天,就在此刻,有一位当世王爵对他们家人相称,让他们享受到了受人尊重的别样滋味。 “国主,小民我……” 包悠远满脸是泪,这个饱受凄苦的汉子哽咽不能声。 李云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冲他摆了一摆道:“你们先起来吧,帮本国主抱着孩子。” 说着把虹儿往对方手中一递,用这种办法将这对夫妻逼了起来。 他明明是一番好意,然而齐嫣然却噘了噘嘴,略带不满道:“你若嫌弃抱着累,我来抱……” 说着狠狠瞪了李云一眼,突然出手把虹儿抱在怀中,她对虹儿越看越是喜爱,嘻嘻开口道:“小家伙,你记住,以后喊我四师娘,我教你一门金锤无敌的好功夫。” 虹儿很是乖巧,甜甜喊了一声,齐嫣然登时大喜,抱着小家伙咯咯直笑。 拜师之事,终是完成,直到此时,李云突然转身。 他两道目光犹如利剑,终于看向了一直等着他发落的郑氏众人。 “大唐诸臣,李云来也……” 陡然一声断喝,扶摇直上云霄,但见他仰天而发,宛如晴天霹雳,声浪隆隆传播开来,眨眼间传到了三四里开外。 “今有荥阳郑氏,欺我门下幼小,本国主在此立下一事,希望大唐诸臣帮我做个见证。” 明明四下无人,李云却仰天而呼,语气陡然变得森然,杀气腾腾道:“欺人者,人恒欺之,今我小徒年幼,尚无还报之能,十年之后,今日此时,本国主门下必然仗剑登门,会和欺她之人解一解恩怨,此事今日立,诸位同见证……” 突然目光冷冷看向郑氏的那个年轻公子郑怀仁,语气幽深道:“此前你用言语暗示,说你是本国主晚辈,很好,我便给你十年时间,让你再苟活人世!” 十年之后,我徒弟仗剑登门。 …… ……今日章节整理完毕,嫂子给大家道个歉,刚才累的头眼昏花,结尾的地方没有复制完全,所以重新补发一次,大家不准生气哦。同学们,夜很深了,都睡吧,晚安,乖! 第299章 【四种神通,虹儿学几个?】 “十年之后,仗剑登门,那么也就是说,我多了十年机会……” 对面人群之中,郑怀仁心中闪过莫名惊喜,原本他以为今日犯在李云手里必死无疑,想不到一向‘以德服人’的渤海国主竟然真的讲理了。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么? 不! 郑怀仁心中惊喜之下忽然又产生一丝自得,他回忆起自己不久之前所做的那番诡辩,暗自得意道:“这是我自己临机应变的功劳,所以才能给自己赢来十年时间。我故意用言辞逼住渤海国主,故意一口一个我是他的晚辈,如此说辞一出,逼他不能杀我,虽然我的计谋被他看穿,但是看穿又能怎样,此乃堂堂阳谋,逼的就是他不好意思以大欺小,所以计谋仍然还是生效,连渤海国主也莫奈我和,哈哈哈,本公子无忧矣……” 他心里极其自得,脸上没有显露万分,反而装出一副惶恐神情,冲着李云不断拱手乞求道:“国主赎罪,国主赎罪啊,晚辈已经深悔自己行径,我愿意向小郡主做出任何补偿,求您不要定下十年之约,让晚辈一直活在恐惧之中……” 嘴上这样说着,心中却得意直笑,暗暗又道:“十年之约又能如何?一个小丫头还能翻天不成?世人怕的是你这个天生神力诸侯,谁会害怕一个学艺十年的小丫头?我荥阳郑氏乃是累世豪门,家中圈养的刺客死士不在少数,又和绿林大豪深交,彼此交情浓厚,倘若你的小徒弟仗剑登门,那可不要怪本公子辣下狠手,到时乃是按照规矩办事,而且这个规矩还是你定的,哈,堂堂渤海国主,也有失算之时!” 他有这番想法倒也合情合理,毕竟很少有人相信虹儿会成为大高手。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 李云自从横空出世以来,给人的印象一直是靠着天生神力,除了李世民和长孙皇后以外,整个大唐很少有人知道李云已经学会武功。 就算有人知道,也仅了了数人,而这几个人要么是河间郡王李效恭,要么是大唐开国帝王太上皇李渊,剩下还有几个国公大将,他们的儿子都是李云徒弟。 这些人虽然知道李云学了武功,但却不知道武功具体到了什么程度,就算知道武功到了什么程度,他们也不会平白无故往外泄露。 也正是因为无人向外泄露,所以李云的真实情况不曾被人熟知,在整个天下人的印象之中,李云这位渤海国主自始至终都是靠着天生神力。 靠着天生神力! 固然可以无敌…… 但是无敌的只能是渤海国主自己,难不成连他的徒弟们也跟着无敌吗?渤海国主的无敌是靠着天生之力,天生之力根本无法传给徒弟们。 “一个靠着天生神力的人,竟然大放厥词要教出个大高手,嘿嘿嘿,渤海国主恐怕是自己强横惯了,所以认为天下人都很羸弱!” 郑怀仁越想越是得意,脸上伪装的惶恐却越来越浓,这个郑氏公子不断用眼睛偷偷观望李云,心中则是不断嘲讽李云做出的决定。 “哼哼哼,渤海国主啊,贻笑大方尔,你自觉能把徒弟教导成才,以后也会像你一样横勇无敌,可惜你却不知道,世家大族底蕴太深,我们世家不但圈养死士,而且暗中还勾连绿林大豪,死士们从小培养,绿林们身手不凡,无论是豪门死士还是绿林大豪,他们身上的功夫都是常年搏杀而来,你让自己的小徒弟十年之后出山,恐怕不用多久就会发现十年时间白教了,女孩力气天生比不过男子,一个小丫头凭什么去做仗剑天下的人,别说是仗剑天下,她来我家仗剑登门的时候就得输,到时候本公子不会弄死她,专门留她一命向你示好,说不定你会对本公子另眼高抬,助我赢得荥阳郑氏的族长之位,哈哈哈哈,此事甚妙……” 世间之人,总是这样,一旦陷入某个牛角尖,就会按照自己的想法不断去深化,李云仅仅是说要给他十年苟活,这货却不由自主联想了无数未来,甚至还想俘虏虹儿作为筹码,通过手段让李云赞赏于他。 他虽然心中不断筹谋,脸上却一直丝毫不漏,反而伪装的更加可怜巴巴,看着李云苦苦哀求道:“渤海国主,求您收回成命,晚辈真的知错了,我宁肯今日去死,否则您让晚辈活在恐惧之中十年之久,这简直是一种非人一般的折磨……” “是么?” 李云淡淡一笑,抬头看他一眼,忽然大有深意点了点头,似乎一时变得心软起来,道:“让人活着恐惧之中十年,似乎真的有点太过折磨,既然你有胆量赴死,那么本国主便答应你吧!” 郑怀仁目瞪口呆。 这货真想狠狠抽自己一个耳巴子。 装什么不好? 非得装恐惧! 装恐惧也就罢了,偏偏装的太过真实,结果真的骗住了渤海国主,可惜骗住之后反而事情不妙。 他眼看李云一脸笑眯眯颜色,分明有种下一刻就会出手杀人的架势,这货终于惊醒过来,知道自己的伪装早被看穿。 他也终于想了起来,族中长辈对于渤海国主的评价,长辈们时时告诫他们这些小辈,让他们这些小辈一定要小心渤海国主,长辈们说,渤海国主不但神勇无敌,而且还是个多智近妖的怪物,倘若不小心犯在渤海国主手里,那么千万不要和这位国主耍心思,否则必然被其打脸,很可能一命呜呼。 “本公子现在怕是就要一命呜呼,想不到长辈们的告诫竟然是真的……” 族中长辈叮嘱,似乎犹在耳畔,他以前对这些告诫不肯相信,甚至还会在暗中嗤之以鼻,直到现在方才明白,族中长辈并未夸张。 “渤海国主果然是个精明到极点的人,恐怕他第一眼就已看穿了我的伪装。可笑我却满心得意,甚至还想演戏……” 郑怀仁满嘴苦涩。 越是聪明人越是这样,总觉得自己比别人强,唯有真正撞到南墙之后,他们才会发现已经撞的头破血流。 撞的头破血流不可怕。 可怕的是小命弄丢了…… “不,本公子不能丢命,我自幼胸怀大志,我要做荥阳郑氏的族长,我得活着,活着才有机会!” 噗通一声! 这货陡然双膝一曲,直接跪倒在地上,他再也不敢演戏伪装,终于把原本面目表露出来,老老实实对李云道:“晚辈刚才心中有恶,还请国主再次高抬贵手,晚辈不敢假装了,恳求国主赎罪。” “不再求死了么?”李云瞥他一眼。 郑怀仁哪敢迟疑,连忙答应道:“不敢不敢,再也不敢了。” “也不害怕活在恐惧中了么?”李云再次瞥他一眼。 郑怀仁这次是真的满脸惶恐,因为这货吃不准李云到底会不会饶恕他,但见这个累世豪门的公子乖乖跪在地上,一脸可怜巴巴看着李云道:“国主,晚辈知错了。” 这次他连请求饶恕的话都不敢说,样子像极了一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李云哈哈大笑,忽然转头看向虹儿,语带深意问道:“徒儿,你看他像不像一条狗啊?” 虹儿抿了抿嘴唇,眨着眼睛回答道:“遇到强势者,摇尾而乞怜,欺压良善时,穷凶又极恶,师尊,狗可不是这样子的呢,以前徒儿家里养了一条狗,快要饿死的时候尚且不肯离家,狗是忠诚无比的家畜,这个公子比不上狗儿。” 很难相信这话会从一个九岁小丫头口中说出,大人都不一定能够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 李云听的大为惊奇,忍不住抱起小丫头上下打量,突然转头看向身边的齐嫣然,略显感慨道:“我现在好像有些后悔,我不该把‘杀生’二字赐给虹儿,倘若我赐给她‘生平’二字,她肯定会是一位名传天下的大才女。” 齐嫣然对才女不感兴趣,闻言满不在乎瞥了瞥嘴,她嫌弃李云抱着小丫头的姿势不够温柔,自己伸手直接将小丫头抢了过来,这才道:“在我看来,虹儿更适合做个武人,你若不想教她武功,那便让我代你教导,我们隐门有无数杀伐手段,本姑娘一股脑儿全都教给她。” 李云吓了一跳,连忙道:“那我徒弟就是不仗剑天下的侠客了,恐怕十年之后世间又要多出一个大魔头。” 齐嫣然登时大怒,道:“你看我像魔头吗?” 李云故意上上下下打量她。 齐嫣然更加羞恼,抱着虹儿气哼哼跺脚道:“本姑娘虽然出身隐门,但我不知道救了多少人。我常年躲在河北道拦路抢劫,弄了粮食全都散给百姓们,并且我抢劫之时从不动武,一直是用我的聪慧骗傻子。还有还有,当年可是我骗住了颉利,才让雁门关的百姓有时间撤出……” 李云见她眼看就要恼羞成怒,深知男人和女人争讲肯定没有好果子吃,连忙夸赞一句道:“对对对,你是女侠客,当年雁门一事,简直神来之笔。想那颉利可汗乃是何等人物,竟然也会被你骗的退军三十里!” 说着故意一竖大拇指,夸张道:“厉害!” 这事乃是齐嫣然生平得意之事,少女顿时有些沾沾自喜起来,她冲着李云恶狠狠露出两颗小虎牙,然后直接转身给了李云一个后脑勺,傲娇道:“本姑娘才不用你夸赞,我年龄比你还大一岁呢。我需要你夸奖么?我又不是撒娇讨哄的小孩子……” 口上虽然这么说着,然而俏脸眉飞色舞,但见她抱着虹儿欢喜走到一边,满脸开心的对小丫头道:“虹儿乖,咱们不搭理你师尊,你以后就跟着四师娘我混,我先教你一门黄纸变雀雀的骗人法门,这法门能够骗人,也能够杀人,厉害无比,乃是隐门秘术……”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冲着黄纸悠悠吹了口气,陡然看见一阵浓烟,跟着几声雀叫,只见浓烟之中扑棱棱飞出一只鸟儿,而她手中的黄纸分明已经不见了。 虹儿大是惊奇,忍不住探着小脑袋观瞧,小丫头抓着齐嫣然的手掌里里外外查看,眼睛里闪烁着无比好奇的神色。 可惜她查看半天也没发现机巧之处,顿时对齐嫣然的手法惊为天人,很是崇拜道:“四师娘,你好厉害啊!” 这才终于像是个九岁小孩子。 齐嫣然得意的咯咯直笑,搂着小丫头宠溺道:“你想不想学?我把这些功夫全都教给你!” 虹儿连连点头,小脸全是渴望。 李云却看得心惊肉跳,下意识抬手擦了一把冷汗。他忽然转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郑怀仁,心中对这个郑家的公子有些惋惜。 倘若虹儿跟着齐嫣然学习功夫,以后怕是会让郑怀仁生不如死。 这世上的顶尖神通有四种,一个是道门传承的玄门正功,一个是隐门传承的诡异秘术,道门护卫族群,隐门祸乱天下,但是这两门神通却是同根同源,都是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功法。 至于另外两种神通,一个是草原的护族神功,一个据说是西方的东西,草原护族神功的秘典在李云母亲手中,西方的那个东西仅仅是一种传说,但是传说一向不会平白无故,所以李云深信这世上有四种顶尖神通。 而这四种顶尖神通,他和齐嫣然各自传承了一种,倘若虹儿跟着齐嫣然厮混,以后岂不是身兼俩家之长? 这样一个女孩学会道家玄门正功,做事风格又是隐门疯子的手段,到时候郑怀仁恐怕想死都难,很可能真的会是生不如死。 想到此处,李云不知为何竟然对郑怀仁有些同情,他忽然冲着郑怀仁摆了摆手,语带深意道:“本国主一向言出必践,说放你十年就放你十年,从今天开始,你不再被我留意,直到十年之后,我让徒弟登门,到时一解恩怨,生死各凭手段……” 郑怀仁大为惊喜,忍不住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次他再也不敢伪装,只敢乖乖的对李云行了一礼,心中暗暗欢喜道:“终于躲过一劫,不用面对渤海国主,只要不是渤海国主出手,荥阳郑氏怕过谁来……” 哪知就在此时,猛听不远处齐嫣然正在和虹儿嘻嘻,小声教导道:“虹儿乖,师娘还有很多神奇功夫,只要你肯学师娘全都教给你,等你师尊带我们去了渤海之后,师娘让人帮你打制一柄小匕首,再帮你铸造两把小金锤,匕首可以用来剥皮剔骨,金锤敲碎人脑点灯熬油,另外还有八杀之术,诡异九法,这些功夫都很好玩,保证让你学的乐此不疲……” “是吗是吗?师娘好厉害啊!” 小丫头无限欢喜,跟着齐嫣然欢天喜地。 郑怀仁听得目瞪口呆,额头不由自主冒出冷汗。 剥皮剔骨? 点灯熬油? 这怎么听着都不像是好路数啊。 他愣愣跪在原地,忽然感觉即使不用对上渤海国主,似乎这个小丫头也不是个善茬,就不知道那个自称师娘的少女所说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可有点骇人了。 李云淡淡看他一眼,再次摆了摆手道:“不用跪着了,大唐没有跪拜之礼,你且起来吧,继续去做你的事。” “做我的事?” 郑怀仁微微一愣,不知李云此言何意。 李云冷冷一哼,伸手指着那些马车上的粮食道:“百姓们,要吃喝。” 郑怀仁恍然大悟,连忙急急表态道:“但请国主放心,晚辈保证办好。” 做出表态之后,心里隐隐有些放心,既然渤海国主让他继续去分发粮食,那么肯定不会在今天对他出手。 此时那些郑家护卫也醒悟过来,人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欢喜。但听一人差点哭出声来,语气带着颤抖道:“太好了,我们不用死了。” 可惜他话还没有说完,猛听李云淡淡一声,悠悠然道:“是么?那可不一定!” …… ……今天整理这些,暂时没达到昨天的承诺,嫂子继续整理,争取凌晨两点之前再整理两千字,这样明天可以多发一点,否则嫂子会变成一个失信的人。 第300章 【咱们去找皇帝要封赏】三合一超级章节 就在众人迟疑之间,李云猛然脚下一跃,宛如凌空捕食的苍鹰,速度竟然快的有些吓人。 三丈之远,瞬间便至,郑氏众多护卫满脸惊恐,几乎不约而同往后连退数步,李云并不去管这些护卫,只把目光盯着其中一人,忽然口中再次出声,淡淡问道:“若我记得没错,你应该叫做郑四吧……” 眼前护卫正是郑四。 刚才语出欢喜之人,赫然也是这个家伙。 这货看到李云目光冷淡,心中隐隐约约生出一股不妙之感,他打了一个冷战,哆嗦道:“回禀国主,小人我,小人我……” 李云不等他说完,口中又是淡淡一声,语带深意道:“你说的还真没错,你确实是一个小人!” 这话分明一语双关。 郑四自称小人,乃是面对大人物的卑称,李云说他小人,恐怕指的真是小人。 郑四哆嗦的更加厉害。 这货已经察觉到自己下场不会太好。 “国主饶命啊!” 这货倒也聪明,猛然噗通跪倒在地,他也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惊慌,总之转眼之间已经嚎啕大哭,鼻涕横流道:“国主饶命,国主饶命,小人只是一条走狗,小人没有资格看在您眼中,您连我家公子都能饶恕十年,您怎不能饶恕小人十年……” 可惜他话未说完,猛觉脑门上出现了一只手,这货惊恐抬头,却见眼前的渤海国主一脸淡笑看着他。 他脑门上出现的手分明是渤海国主的手。 这可不是好兆头! 绝对不是‘仙人抚我顶’! 更谈不上‘结发授长生’! 渤海国主曾经把手放在那个小丫头脑门上,那是因为国主宠溺自己徒弟。 渤海国主现在把手放在他这个郑家护卫脑门上,肯定不是因为欣赏自己。 “国主,饶…饶命……” 郑四浑身颤抖,结结巴巴再次出声。 可惜他猛听渤海国主一声淡笑,紧跟着便听到咔嚓一声闷响,郑四只感觉眼前景象瞬间变化,他再也看不到一脸淡笑的渤海国主。 此时他眼前出现的景象,分明是自己那些护卫同僚,同僚们脸上带着惊恐,每个人眼中都闪烁着惊惧。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惊恐和惊惧,仿佛突然看到眼前出现了死人一般。 “原来不止我自己害怕,这些混蛋们同样害怕,可是你们怕个屁啊,渤海国主找的是我……” 郑四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陡然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于是他意识再次一闪,愕然迷惑道:“奇怪啊,渤海国主明明找上了我,为什么这些混蛋个个吓得像是见了死人?” “等等,他们看到了死人,难道看到的死人是我,莫非这个死人是我?” 人的意识闪烁极快,他这三个念头几乎是在一瞬间闪过,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猛然感觉脖子一阵剧痛,意识里似乎再次咔嚓一声,眼前的景象又是快速一变。 这次的变化很奇怪,看起来像是眼前景物飞速降低,郑四茫然迷惑不解,却又在不解中猛然顿悟,惊恐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不是我眼睛景物飞速降低,而是我的脑袋在飞速升高,我的脑袋,我的脑袋被人拧下来了……” 意识到了这里戛然而止,他终于知道自己的脑袋怎么了。 这所有发生的一切乃是郑四视角,文字形容起来看似很长,其实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由于人的意识变换极快,郑四所有的念头是在一瞬间发生。 而若是把视角改为郑四以外的其它人,在场护卫看到的景象是这样的: 众人只见渤海国主纵身而来,面带淡笑看着他们的同僚郑四,国主询问郑四,你是不是叫做郑四,郑四没敢回答,只是惊恐磕头求饶,可惜国主仍旧面带淡笑,伸手轻轻放在郑四脑门上…… 然后! 咔嚓一声! 渤海国主拧掉了郑四的脑袋。 动作轻飘飘的,像是摘果子一般简单。 一阵微风吹来,在场护卫汗透脊背,忽然觉得裤裆之中一阵湿热,但是湿热很快被微风吹得凉飕飕。 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一股尿骚味。 以前常听人说,吓尿了,吓尿了,这个说法曾让护卫们嗤之以鼻,感觉吓尿之词简直是张口胡说。 然而现在他们才终于明白,原来人在惊恐到极点的时候真会如此。 吓尿了! 他们真的吓尿了! 好端端一个人,转眼间就挂了,郑四何等孔武有力,搁在他们这些护卫中乃是翘楚,不但人高马大,而且练有武功,可惜就那么‘咔嚓’一声,脑袋直接被渤海国主轻飘飘的给摘了。 摘果子都未必这么轻松。 “原来这就是天生神力,原来这就是天下无敌……” 在场护卫几乎不约而同生出这个念头。 他们看向李云的目光更加惊恐。 …… 却说李云拧断郑四脖子之后,直接把这个护卫的脑袋拎在手中,他面上古井无波,显得心中极其平静。 他看都没看在场护卫一眼,只是拎着郑四脑袋抬脚而行,仍旧是慢悠悠的脚步,仍旧是那般的云淡风轻。 然而他步履所指方向,有人已经惊恐着屁滚尿流。 是那个华服中年! 这人浑身剧烈颤抖,双目死死盯着李云,他看到李云一步一步接近他,惊恐之下屎尿横流,他想逃跑,却脚下发软,他嘴皮子不断颤抖想要求饶,可是不知为何却连一句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 “啊啊啊啊……” 这人忽然发疯一般大喊。 人在极端恐惧之下,竟然从地上蹿了起来,但见他双目一片血红,疯子一般冲向李云。 他恶狠狠张开了嘴巴,看架势分明是想撕咬李云。 可惜,又是咔嚓一声! 李云是何等人物,岂能任人狗急跳墙,他仅仅是轻飘飘再次出手,瞬间就把华服中年的脖子拧了下来。 八百斤的擂鼓瓮金锤尚且能够举着玩,拧断一个人的脖子简直不要太轻松…… …… 一蓬鲜血,冲天喷溅。 在场之人,满脸惊恐。 砰! 两颗脑袋碰在一起,同时被李云抓着头发拎在手中,脑袋下面血水滴答,场面说不出的狰狞吓人。 郑家的护卫们裤裆一热。 再次吓尿了! 并且这次吓尿之人多了一个,郑怀仁同样也加入了吓尿行列之中。 “呵呵!” 李云淡淡一笑,目光平静扫视众人,忽然略有深意看了郑怀仁一眼,悠然问道:“你可知道原因?” 这话问的无头无脑,郑怀仁明显一呆。 李云似乎早知道他不会听懂,淡淡开口又问道:“你可知道本国主为什么宁愿放你十年,也要出手把这两个人格杀当场?” 说着不等郑怀仁回答,再次淡淡开口道:“要知道你才是今日在场郑氏之中身份最高之人,为什么本国主偏偏杀了低的反而放过你这个高的?是我害怕荥阳郑氏吗?是我惹不起荥阳郑氏吗?” 这番问话说出,郑怀仁脸色更加呆滞。 “是啊,渤海国主为什么会如此?” 郑怀仁一边满心惊恐,一边又带着满腹迷茫。 渤海国主害怕荥阳郑氏吗? 肯定不怕! 渤海国主惹不起荥阳郑氏吗? 肯定敢惹! 想那太原王氏乃是当世第一豪门,惹了渤海国主照样被他一举掀翻,自家的荥阳郑氏虽然也是豪门,可是再怎么豪门又岂能放在渤海国主眼中。 既然如此,为什么渤海国主会这么做? 难道是为了杀鸡儆猴? 可是荥阳郑氏有什么资格让他杀鸡儆猴? 就算真的杀鸡儆猴,那也应该杀了自己才对,偏偏国主杀的是护卫和分支,反而留下自己这个主支的公子。 郑怀仁越想越糊涂,一时之间竟连孔珏也忘了。 “你想不明白吧,想不明白就对了。” 李云突然再次开口,悠悠然又说了一句,然后李云不等郑怀仁回答,忽然拎着两颗脑袋走向齐嫣然那边。 此时齐嫣然正揽着小丫头抱在怀中,并且还用手掌捂住了小丫头的眼睛,李云一路大踏步过来,手中拎着的脑袋丝毫没有放下迹象,反而开口清喝一声,语带严肃道:“把你的手掌拿开,你捂着虹儿的眼睛算怎么回事。” 齐嫣然怔了一怔,忍不住道:“你刚才突然杀人,弄得血淋淋满地,虹儿毕竟还小,我怕她被你吓坏……” “放开她,让她看!” 李云丝毫不管齐嫣然解释,反而再次开口清喝一声,语气更加严肃道:“她既然选择‘杀生’赐号,这辈子肯定少不了杀人见血,今天这种小场面,正好给她上一课。” “这还是小场面?” 齐嫣然下意识看看李云手中,发现两颗脑袋还在滴着血水。 咔嚓一下拧断人的脖子,在你口中竟然只是小场面? 小场面尚且如此,大场面得是个啥? 李云嘿嘿一笑,似乎读懂了齐嫣然的想法,他忽然把两颗脑袋随意一举,语气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傲然,道:“至于大场面么,我曾经干过一两回,黄河一战,对撼百万,辽东新丸,不留一男,另外还有辽河旁边,高句丽十万骑兵尽皆埋骨,虽然我亲手所杀骑兵不多,但是被我出手的全都砸成了肉泥。” “那太可惜了……” 少女忍不住开口,下意识道:“应该砸的脑浆迸裂才好玩。” 这两口子果然天作之合,谈话不知不觉就变得凶残起来,这些话只听得虹儿目瞪口呆,小丫头怔怔看着自己的师父和师娘。 李云似乎毫无担忧之意,反而一脸淡然看着小丫头,甚至专门把两颗脑袋举了一举,突然笑呵呵问虹儿道:“乖徒儿你来说说,为师为什么格杀这两个人?” 师父为什么格杀这两个人? 这问题连郑怀仁都想不明白,虹儿小小年纪显然也想不明白。 李云又是呵呵一笑,伸出自己没有染血的那只手掌抚摸小丫头脑门,很是宠溺道:“看你这个样子肯定是不懂,不懂没有关系,为师解说给你听……” 小丫头连忙垂首恭听。 李云轻轻咳嗽一声清清嗓子,语带教导道:“君子可放,小人该杀,郑怀仁虽然谈不上君子,但他毕竟是荥阳郑氏的嫡支,嫡支听起来很是高贵,身后似乎也站着不小势力,倘若普通百姓和他有仇,那么百姓报仇肯定要把目标盯着他,而咱们师徒不一样,咱们师徒不是普通人。” 说着看了虹儿一眼,继续教导道:“为师是大唐皇族,而且还是当世第一王侯,你是为师的真传弟子,最起码也有一个郡主封号,无论是你还是为师,咱们都不用去畏惧荥阳郑氏的势力,不但不用去畏惧,相反还拥有随时掀桌子的实力,而荥阳郑氏也知道咱们拥有这种实力,所以他们绝对不敢惹的咱们去掀桌子……” 这番话算是深入浅出的教导,但是听起来仍然有些不太清晰,幸好虹儿聪慧不凡,但见小丫头小脸若有所思道:“师尊这话的意思是说,郑怀仁是郑氏嫡支,所以他拥有的力量来自郑氏,他的力量来自郑氏,所以他不敢惹咱们暴怒,咱们暴怒了就会掀桌子,所以他得乖乖按照规矩来。” “对,就是这个道理!” 李云甚是欣慰,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小丫头脑门,温声道:“为师在今日立下了规矩,让你在十年之后仗剑登门,我这规矩立下之后,天下人都得盯着,他这个郑氏公子从此会摆在明面,一举一动逃不过世人眼睛,哪怕他心里再怎么不情愿,这十年之中他只能乖乖当个靶子等你去打,就算他想暗中动作,荥阳郑氏也会阻拦他,所以,他不需要杀!” “因为她对徒儿没威胁,对不对?” “对!”李云点了点头。 他把抚摸小丫头脑门的手拿开,忽然又重复刚开始的话,道:“君子可放,小人该杀,郑怀仁虽然不是君子,但是咱们可以放他十年,小人不行,因为小人最喜欢惹是生非,所谓狗仗人势者,无畏又无知,有些小人总是会抱有侥幸之心,认为自己讨好主人可以得到大收获,他们做事比主子更狠,他们以为主子会摆平一切,甚至有时候主人尚未生出恶心,小人已经开始了穷凶极恶。” 虹儿听了再次一脸若有所思,不断琢磨道:“那个护卫郑四就是师尊所说的小人,今天所发之事,大多因他而起,比如他第一个站出来抢夺徒儿的烤鸟,也是他第一个出手殴打徒儿的父母,最初之时,郑怀仁曾经呵斥于他,结果这人表面上唯唯诺诺,暗地里却恐吓徒儿一家,甚至要在今晚前来行凶,逼得徒儿父亲准备拼死……” 小丫头说到这里停了一停,轻吸一口气又道:“还有被您杀的那个华服中年,今天所发之事完全是他招惹而出,若非他怂恿郑怀仁品尝野味,护卫郑四就不会站出来抢夺,没有护卫郑四的抢夺,徒儿一家怎敢和豪门产生纠葛。还有还有,就算产生了纠葛,顶多也就是被抢一只烤鸟,本来郑怀仁已经赔偿了粮食,按说我们双方再也不会存在交际,偏偏又是这个中年坏蛋,突然出声揭露了家父的身份,并且怂恿郑怀仁收回粮食,结果才惹得家父拼命反抗……” 剩下的事,小丫头没有继续说。 但是条理已经分明。 中年华服要收回粮食,包悠远才会去护粮食,中年华服让郑四打人,小丫头才会去护父亲,保护父亲的时候玉佩跌落,才会显露出李云收她为徒的事情。 又是中年华服怂恿郑怀仁斩草除根…… 李云看着小丫头这么快就能思考明白,不由对这个徒儿的聪慧更加欣喜三分,他伸手拍了拍小丫头脑门,温声夸赞道:“倘若你的五个师兄能有你一半聪明,为师怕是要专门去给老天爷烧一柱高香。” 小丫头很是好奇抬头,眼巴巴望着李云道:“师尊,师兄们很笨么?” 李云忍不住仰首看天,哭笑不得道:“说笨吧,似乎也不笨,可是要说不笨,似乎又笨的吓人,总之他们几个有点奇葩,等你以后见了就能明白。” 小丫头抿了抿嘴,突然对自己的师兄们很是期待,道:“徒儿会很乖的,希望师兄们不会讨厌我……” “哈哈哈,那倒不会!” 李云大笑一声,对小丫头道:“他们性格像是小孩子,到时候你好好哄哄他们,保证他们对你宠爱异常,从此你就多了五个撑腰的大混蛋。” 小丫头听到师尊评价几个师兄混蛋,小脸上顿时现出呆呆之色,不远处的郑怀仁却一脸苍白看过来,这货看着小丫头的目光分明显出了恐慌。 他之前只想着顾忌李云,压根没有继续深思,这是才突然反应过来,小丫头可不是孤身一人。 哪怕李云不会帮着小丫头出手,小丫头仍旧还是靠山坚挺,她同门那五个师兄全都不是好鸟,个个都是蛮横不讲理的小霸王,当年号称长安五大彪子,干出的混账事情不计其数,偏偏个个家世坚硬,就连大唐皇帝都是他们的后台。 有这样五个师兄在小丫头身后站着,自己和小丫头的十年之约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郑怀仁忽然有点想要去拜佛烧香,乞求满天神佛保佑自己能安稳躲过十年。 他怕那五个彪子蛮横不讲理,不到约定时间就来找他麻烦,最可怕的是,这个担心似乎很可能成为现实。 他正在暗暗犯愁,却见李云忽然抱起小丫头,渤海国主似乎再也没有兴趣看他一眼,只是抱着小丫头漫步向远而去。 耳听微风轻拂,隐隐传来小丫头的问话,柔柔中带着好奇道:“师尊,您带我去哪?” 又听渤海国主笑呵呵对徒儿道:“为师带你见见世面,咱们去找大唐皇帝要个封赏……” 见见世面? 谁家见见世面是去见皇帝? 这世面未免也太大了点吧…… 郑怀仁羡慕的看着小丫头被李云抱着远去。 曾几何时,一个穷人家的小女孩竟然可以封郡主了? 而且你听听渤海国主的话,好霸气啊! 咱们去找皇帝要个封赏! 封赏可以随便要的吗? 那不是应该立了大功才给吗? …… ……这是昨天和今天嫂子整理的文章,字数很多哦,算是三章合一的超级大章节呢,咦嘻嘻,同学们等急了吧。夜很深了,记得看完书赶紧睡觉觉哦,嫂子有男人,不陪你们啦,用你们这些坏蛋的心思说,今夜,将有一番恶战,晚安,摸摸哒 第301章 【皇帝今天很奇怪】 大唐车队,扔在停止。 此处乃是一个稍显空旷的场所,地面上的杂草和碎石被人简单清理一番,但见场地中央摆放一张椅子,皇帝李世民四平八稳坐于其上,这把椅子赫然坐北朝南,格局跟皇宫太极大殿的摆设一模一样,明明是一把简易木椅,李世民却把它坐出了龙椅的味道。 场地虽然空旷,但是并不空荡,只见数百个文臣武将分列两行,各自拿着自家的锦垫跪坐在空地上。 这是大唐的简易早朝,开创了古往今来的先河,所谓国事天下之重,不可一日耽搁,所以哪怕是在行路之中,大唐的早朝仍旧要每天开启。 但是今天,有些例外。 满朝文武已经齐聚,李世民却没有开朝议事的意思,皇帝只是四平八稳坐在椅子上,似乎没睡醒一般闭着眼睛假寐。 世间一点一滴过去,下面的朝臣们面面相觑。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语带试探进言道:“陛下,晨风微露,吹体稍寒,臣观陛下面带困倦之意,怕是日夜操劳没能睡好,人在风中打盹,最易偶感风寒,不如请陛下移步车架,且到车中稍稍休憩一番……” 话说的足够漂亮! 话中却不乏提醒之意。 这话的真正意思是说:陛下您到底开不开早朝啊?不开早朝的话赶紧吱一声,满朝文武都在这里干坐着,您这样闭目假寐算是怎么回事? 能在早朝中劝谏皇帝的肯定不是普通人。 这人正是大唐的宰相房玄龄。 老房其实并不是指责皇帝,而是真真切切劝谏皇帝歇一歇,毕竟朝会每天都要开启,行路之中不用太过拘泥,早晨开也好,中午开也罢,哪怕是拖到日暮苍苍,那也没有多大问题,只要能够处理政务,朝会什么时候都可以开。 可惜老房不劝还好,一劝似乎起了反作用,只见李世民原本仅是闭目假寐,身体还保持着正襟危坐架势,结果听了老房开口一劝,皇帝竟然懒洋洋的躺下了。 “躺…躺下了?” 满朝文武目瞪口呆,怔怔看着李世民懒洋洋的架势,堂堂一国皇帝,就那么斜斜的靠在椅子上,说是躺不像躺,说是坐不像坐,倘若用一句比较严苛的话语形容,这完全可以说是‘望之不似人君’。 当皇帝的人哪里能这样随便? 老房迟疑一下,脸色略略有些异常,这位大唐宰相跟了李世民二十年,他还从未见到皇帝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老房忍不住看了一眼身后,冲着一位王爵悄悄使了个眼色,那王爵正是河间郡王李效恭,按照惯例一般坐在武勋之列第一排,老房给他使眼色的意思很明确,他想让李效恭帮着也劝劝皇帝。 哪知这个眼色不使还好,一使反而又现出离奇之事,但见李效恭原本保持正襟危坐,被老房使完眼色之后突然浑身松懈,虽然屁股还是坐在锦垫上,但是整个人已经松松垮垮毫无形象。 非但如此,这货竟然还脱了鞋。 脱鞋也就罢了,他还开始抠脚丫子。 一边抠一边还表现的很舒坦,两只眼睛眯缝成了一条线,甚至抠下脚上一块老皮,捻在手中凑到鼻子旁边闻了闻…… 像极了一个抠脚大汉! 然后只见这货忽然哈哈一笑,很是畅快道:“他娘的,舒坦啊,昨夜巡营不断,脚上全是湿汗,弄得老夫奇痒钻心,早就想使劲抠抠了,原本想忍着等下朝之后再抠,结果陛下竟然没有开朝的打算,既然如此,老夫就畅快畅快,他娘的,这痒痒真难忍……” 说着突然转头,目光看向身边一个武将,笑眯眯道:“老牛啊,咱俩打个商量可否?本王知道你随身带着一把小刀,你把身上带的小刀借给本王使使呗!” 在他旁边武将乃是牛进达,闻言眼皮微微一翻,好奇问道:“王爷借我小刀作何?” 李效恭伸手一指自己的大臭脚,哼哼唧唧道:“老夫两脚奇痒钻心,光靠手抠压根不过瘾,所以想借你小刀削一削脚上老皮,再把最痒的那些水泡全给它捅个遍,赶紧的,借来使使……” 说着大手一伸,就等着牛进达把小刀借给他。 哪知牛进达上上下下看他两眼,突然口中冷冷轻喝一声,道:“滚!” “哟呵!” 李效恭牛眼一瞪,似乎很是不爽道:“你竟然敢骂王爵?” 牛进达满脸不在乎,淡淡开口道:“王爵又如何?找骂照样骂!小刀乃是老夫吃饭削肉所用的器具,你竟然要借去削掉脚上老皮,如此对人不尊,让你滚算轻的,便是陛下开口这么借,我牛进达保证也是翻白眼……” “哟呵,不乖你姓牛,这牛脾气够冲的!” 李效恭‘嘿’了一声,突然转头看向椅子上的李世民,咋咋呼呼道:“陛下您可听见了啊,牛进达这厮狂妄的很啊。” 李世民终于缓缓睁开眼睛,不过仍旧保持那副懒洋洋躺在椅子上的架势。 但见皇帝口中淡淡一笑,悠悠然道:“插科打诨就免了吧,朕的心思不用你们劝,朕今天就想这么躺着,懒洋洋的不管任何事,浑身放松,舒畅无比,至于今天的早朝议事,朕提议暂时缓缓吧……” 李效恭愣了一愣,转头朝着房玄龄咋了眨眼,那意思分明是在说:老房你可看清了啊,本王劝说的办法也不管用,我刚才故意插科打诨,结果陛下一眼看穿。 旁边牛进达也看向房玄龄,微微点头进行暗示:老夫刻意和王爵争吵,按例应该被陛下训斥,结果陛下毫不在乎,我们的劝谏纯粹白搭。 原来他俩刚才乃是演戏! 否则怎敢在朝会上如此! 房玄龄面色再次迟疑,似乎不打算再继续劝说李世民,世事反常必有缘故,皇帝今天的古怪肯定有原因。 几位重臣正这么想着,突然看到李世民抬起了头。 但见皇帝抬头之后接着转头,目光看向不远处一颗大树,那树下隐约坐着三四个老人,似乎正在懒洋洋的聊着天。 第302章 【李云不点头,朕不方便插手】 李世民悠悠再次开口,冲着那边道:“父皇啊,儿臣今天想要偷个懒,行不行?” 那边传来呵呵一笑,但见一个老人随意挥了挥手,懒洋洋道:“你是皇帝,你自己拿主意,老夫已经退位让贤,别拿这些琐事来聒噪,倘若耽搁了老夫和人赌棋,休怪我拿大耳刮子抽死你。” 满天下敢这么训斥皇帝的只有一人,不用说也是大唐的太上皇李渊。 李世民转过头来看向众臣,一脸淡笑道:“卿等可都听见了,朕已经得到太上皇许可,今日早朝,暂时缓缓……” “可是今日的政务特别多!须得在朝会上好生议一议!” 一个大臣忍不住开口,语气略显焦急道:“比如随车队跋涉的那些百姓,今天该当分发多少粮食给他们,比如太原王氏的那些罪女,几乎个个都是身怀六甲,昨夜有人急报上来,说是其中几个罪女眼看就要分娩,但是她们身上带着枷锁,那些押送的罪兵们不敢做决定……” 这大臣越说越显得焦急,忽然口中轻哼一声道:“李绩和李靖做的好事,却把烂摊子留给微臣,当初是这两人负责抄家灭门,带着一万千牛卫冲杀王氏,结果他俩顾及自己的名声,抗旨放过了王氏的怀胎罪女,然后又故意驱逐一批千牛卫,把他们打成发配渤海的罪兵,罪兵们负责押送王氏罪女,所有的责任却让臣这个兵部侍郎承担,臣每天提心吊胆,生怕出了大事,陛下啊,臣吓得慌……” “是么?” 李世民悠悠开口,目光大有深意看他一眼,淡淡道:“侯君集才是兵部尚书吧,要承责任也是他去担,为何你这个兵部侍郎每天慌里慌张,这可不像是四品朝臣应有的沉稳……” 皇帝这话说的意味深长。 那大臣脸色顿时悄悄一变。 这人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冲着李世民拱手行了一礼,郑重道:“陛下,臣不避讳,臣明说了吧,臣和太原王氏有私交,所以才会这么焦急,臣当初曾经受其恩惠,故而不忍见其罪女受苦,太原王氏固然该死,可是罪女身怀六甲应当法外开恩!” “你倒是个忠厚的人。” 李世民淡淡点评一句,接着又道:“太原王氏谋反,满门尽皆抄斩,所有世家豪门全都选座壁上观,更有严重者甚至落井下石,反倒是你这个家伙挂念旧情,竟然敢悄悄的去接济那些罪女……” 皇帝说着似乎有些生气,陡然厉喝一声再道:“可是你记不记得朕当初怎么下的圣旨?朕当时说的是太原王氏一个不留!李绩和李靖放过那些罪女本就属于抗旨不尊,按照大唐律例需要消去国公之位以示严惩,错非他们被渤海国主借去攻打辽东,朕早已下旨消掉了他们的国公封爵,他们是开国国公,朕尚且要严办,你仅仅是个兵部侍郎,你有几分胆量竟敢触犯律法?” 那大臣再次拱了拱手,一脸愧疚道:“臣知罪,但不忍!” “算了!” 李世民忽然摆了摆手,淡淡道:“朕既然说了今日早朝暂缓,那么一切朝政不予处置,你且坐着吧,勿要再聒噪!” “可是那些罪女们……”那大臣忍不住还是开口,硬着头皮道:“那些罪女们有几个就要生了!” 李世民目光一森,冷冷道:“朕说了,不议事!” 说完似乎不想伤了一个忠厚大臣的心,语气稍微放缓又道:“当初朕下旨意,王氏满门抄斩,旨意虽然是朕所下,提议却是别人所提,你若是心中有所期盼,你得去找那个提议的人,倘若没有他的点头,朕也不方便私自处理!” 倘若没有他的点头,朕也不方便私自处理! 谁能想到这种话能从皇帝口中说出? 天下间有谁能让皇帝觉得不方便改变他的意思? 那大臣微微一怔,陡然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西府赵王,渤海国主……” 也就在他脱口而出的时候,猛听远方遥遥传来一声厉喝,道:“大唐诸臣,李云来也!” 李世民目光不动,在场大臣却脸色发呆,众人无不下意识转头,朝着声音传来出查看。 可惜视线中毫无人影,只能听到一个声音继续传来,森森然中透着霸气,悠悠然中带着坚决。 那声浪滚滚,似晴天霹雳,厉喝道:“今有荥阳郑氏,欺我门下幼小,本国主在此立下一事,希望大唐诸臣帮我做个见证。欺人者,人恒欺之,今我小徒年幼,尚无还报之能,十年之后,今日此时,本国主门下必然仗剑登门,会和欺她之人解一解恩怨,此事今日立,诸位同见证……” 这正是李云收徒之时的仰天厉喝! 原来他在那边定下十年之约的时候,大唐这边正要准备上早朝,可是李世民却偷懒没有开朝,似乎一直在等着李云出现。 在场众臣面面相觑。 许多人不由自主去看荥阳郑氏的几个大臣。 李世民忽然呵呵一笑,目光再次看向兵部侍郎,语带深意道:“你看吧,他来了,朕刚才说过,有事你去找他!” 兵部侍郎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知是在给自己鼓劲还是产生了退缩。 李世民不再看他,目光转而看向房玄龄,笑呵呵又道:“另有百姓粮食之事,或者其它诸多琐事,尔等皆可找那小子去说,反正有句话叫做能者多劳嘛。朕今天就偷一会懒,咱们的早朝等着他……” 房玄龄一脸若有所思,忽然轻轻拱手对着李世民苦笑两声,道:“陛下明着在说偷懒,实则是要等渤海国主过来,老臣现在才想明白,陛下怕是早就和渤海国主有了通信,所以您才知道他今天会来,所以您才会拖着早朝不开。” “那你可猜错了!” 李世民悠悠开口,道:“车队行进途中,通信多有不便,就算真的有着通信,双方也无法确定见面日期,朕之所以笃定他会出现,是因为朕在清晨巡视之时看到他的身影……” 说着忽然啧啧两声,语带调侃道:“这个小兔崽子,走到哪里都不缺女人,明明剃了个秃瓢难看的要死,结果照样蒙骗到一个容颜俏丽的小姑娘,真是个好本事,不愧老三的娃。” 房玄龄怔了一怔,转身朝着李云声音传来去眺望。 朝班中却有一个大臣忍不住开口,语带好奇道:“莫非渤海国主并非迎帝而来,相反乃是因着男女私情才到这里,结果机缘巧合,正好与咱们撞上?” 这话听着似乎是因为好奇,细一琢磨总觉得有点挑拨味道。 李世民看他一眼,淡淡道:“朕的侄儿一心为国,你觉得他会因为儿女私情擅离封地吗?他能千里迢迢进关,必然是担心朕和百姓……” 说着停了一停,目光扫视满场道:“诸卿与朕一起等等吧,这小子不用多久必然现身,他既然出现此处,必然已经筹备了粮草,百姓之事再无担忧,保证可以撑到关外渤海。” 说着又是一停,这次变成喃喃自语,道:“朕只是有些好奇,他怎么又收徒弟了,到底是哪家孩子,竟然有这个运气?朕想让他收下青雀和李恪,这臭小子一直拖拖拉拉……” 皇帝的语气分明有些羡慕。 …… ……今天两章一起发布吧,大家有没有推荐票月票什么的,给嫂子发送几张呗,摸摸,昨晚恶战的事,不准问。 第303章 【又一个厚颜无耻的家伙】 “来了来了,果然是渤海国主……” “奇怪奇怪,怎么是个秃瓢,堂堂一个诸侯,堪称万人之上,就算他不注重穿着,至少也要顾及形象吧,莫非他有特殊爱好,所以才会剃成秃瓢?” “别问,问就得挨打,这位王爵脾气不太好,他讲理的时候可不多,别怪老夫没有警告你,你赶紧把眼中的好奇熄灭……” “他怀中单手抱着的小女孩莫非就是新收之徒?看起来似乎是个穷苦家的小丫头啊,穷家之娃多大见识浅薄,即使用心调教也难堪大用,真想不通这位王爵怎么会看上眼,他难道不知咱们大唐有无数豪门子弟想要拜他为师么?” 说这话的是一个年轻官员,由于年轻所以显得有些傲气,不错他傲气也有傲气的本钱,因为他年纪轻轻穿着从五品官服。 放眼整个大唐,官员约为一万,这是所有在编人员,每个人都能领取俸禄,但是除了这一万领取俸禄的官员以外,大唐还有杂七杂八的书吏和坊官,如果全部人数加起来一算,那么全国当官的差不多有四万人。 四万多个吃俸禄的人,唯有从五品以上才有资格入朝,而整个朝堂的从五品以上官员有多少?满打满算也只有一千五百人。 这一千五百人得算上房玄龄这样的宰相,得算上李效恭这样的河间郡王,甚至连李世民的皇子都得算上,所有人加起来才有这么点数字。 从五品,是个坎,成为从五品官员,已然是朝堂大佬。 刚才说话的年轻官员三十岁不到,看相貌顶多也就二十七八出头,如此年轻年纪,已然进入朝堂,这种事搁在任何人身上都会显得傲气,因为确确实实有着傲气的本钱。 这人品评李云之后,紧跟着再次开口道:“渤海国主虽然是皇族,但是他的诸侯之位乃大唐所封,既然是大唐诸侯,那他就有责任对大唐付出,他放着精秀良材不收,反而专门去收农家女孩,这事万万不行,本官必须谏言,据说他只会收取九个弟子,剩下的名额已经不多,名额不多,却还浪费,此事本官不能坐视不理,我定然要和渤海国主争辩一番。” “嘶!” 旁边一个年老官员倒抽一口凉气,愕然道:“老夫刚刚没有听错吧,你竟然要和渤海国主争辩?” “不错!” 年轻官员一脸傲然,似乎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严肃道:“本官崔浩,浩然正气的浩,我既然入朝为官,必要为万民请命……” “厉害!” 年老官员一竖大拇指,言不由衷夸赞道:“果然不愧是新晋朝堂的英才,佩服佩服,敬仰敬仰!”突然话锋一转,紧跟着道:“不过么,请你离老夫远点,麻烦你到另一处去坐!” “你这是什么意思?” 崔浩眨了眨眼睛,语气略显不爽道:“本官看您年纪不小,而且还是堂堂四品大员,若是按照朝堂排序,你甚至算是我的上官,难道您连这点骨气都没有,竟然眼睁睁看着渤海国主浪费他的收徒名额?” 说着似乎迸发出一腔热血,脸色陡然变得宝相庄严,义正言辞道:“圣人有云,杀身成仁,舍生取义,我辈读书之人,又是朝堂命官,看到不合理之事岂可畏缩不前,难不成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呵呵呵呵!” 年老官员看他一眼,张开了掉光门牙的嘴巴,这老头脾气很圆滑,压根不在乎小年轻的批评他,只是笑呵呵道:“骨气老夫有,书也不曾读到狗肚子里去,但是麻烦你离老夫远点,老夫现在不想和你坐在一起。” “您到底什么意思?”崔浩一脸怒容。 “没什么意思,就是不想和你一起坐!否则等会说不定会惹了渤海国主生气,他揍你的时候老夫害怕蹦到身上血……” 崔浩微微一愣,语气隐隐变得好奇,眨眨眼睛问道:“听您这个意思,莫非渤海国主真的这么不讲理?” “呵呵,也不是不讲理!”年老官员又看他一眼,笑眯眯解释道:“只不过他的道理太硬,跟他讲理的时候容易吃亏……” 说着突然伸手拍了拍崔浩肩膀,语重心长又道:“老夫听你姓崔,莫非是清河崔氏出身,看你以前是地方官员,应该刚刚调任朝堂不久,老夫偷偷教你个乖,千万不要和渤海国主讲道理,记住了啊,为官之道,首在从心。” “这绝不可能!” 崔浩顿时反驳,甚至有些义愤填膺,道:“我辈读书之人,聆听圣贤教诲,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当有万千人吾往矣的气概,哪怕他是大唐诸侯,我亦不会害怕!” 这话说的铁骨铮铮,让人听了很是热血,年老官员虽然自己油滑,却觉得应该鼓励鼓励这个年轻人。 哪知他还没开口,突然崔浩改口了。 但见崔浩还是一脸刚正不阿,然而口中的话语却变了意思,道:“不过么,本官能够从地方调任朝堂,据说还是沾了这位王爵的缘故,若非他掀翻了太原王氏,朝堂里肯定空不出这么多位置,本官有幸入朝,完全是因他之故,做人要懂得感恩,否则和禽兽有何区别,本官身为崔氏读书人,我绝对不能和恩人去争辩……” 这番话还是说的铁骨铮铮,然而话里的味道却让人大跌眼镜。 年老官员怔怔看着崔浩,好半天之后才愣愣开口道:“也就是说,你并不打算去和渤海国主争辩?” 崔浩一脸严肃,郑重道:“他是我入朝为官的恩人,本官岂能坐那恩将仇报的事。” “我呸!” 年老官员猛然啐了一口,唾沫星子直接喷了崔浩满脸,忿忿道:“亏得老夫还在担心你,生怕你年轻不懂事惹了大麻烦,想不到好心当了驴肝肺,你们世家之人没一个好东西,小小年纪,又奸又滑,老夫入朝为官四十年,差点比不过你这个小年轻。” 崔浩脸上的义正言辞终于不见了,相反口中嘿嘿连笑两声,突然搓了搓大手,眼底声音道:“您刚刚不是说了嘛,入朝为官首重从心,从心者,怂也,怂着很好,怂着才能不惹事……” “滚一边待着!”年老官员气的面皮发鼓,目光恶狠狠瞪了崔浩两眼,道:“若非老夫和你崔氏有些私交,今日必然要揍你个不敬长辈之罪。” “嘿嘿嘿嘿!”崔浩又搓了搓手,一脸无耻道:“如果不是知道您和崔氏交情好,晚辈刚才也不会找您帮我演这场戏,您可能还没注意到呢,我刚才义正言辞的时候陛下专门看了咱们这边两眼,虽然谈不上赞赏,但是毕竟开始留意。” “滚一边待着去!” 年老官员又呵斥一句,忽然压低声音叮嘱他道:“乖乖坐着别再说话,渤海国主已经到了。你演戏归演戏,千万别在他面前演,否则别说是你,老夫也得跟着倒霉。当初太原王氏的王硅就是因为太能演,结果把整个家族演的灰飞烟灭,你们清河崔氏虽然也是庞然大物,但是惹毛了渤海国主照样白搭……” 崔浩心里一凛,连忙点头道:“晚辈明白。” 他果然不再开口,并且紧紧闭上了自己的嘴巴,不过一双目光却滴溜溜猛转,鬼鬼祟祟翘着脑袋去偷看李云的身影。 …… 李云慢悠悠的走着,仿佛闲着没事逛街一般,但是没人敢认为他在逛街,所有大唐官员全都悄悄观察他。 众人只见这位大唐王爵单手抱着一个小丫头,身边跟着一个容颜俏丽无双的年轻女子,后面又跟着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那汉子背上背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女人。 忽然有几个大臣瞳孔一缩,目光紧紧盯着李云的另一只手,但见那手里拎着两个血淋淋的脑袋,看样子分明是刚刚被李云摘下没多久。 “这位王爷果然是个狠角色!”几个大臣下意识咽口唾沫,面面相觑各自使了个眼色,暗暗道:“他每次出场不是打仗就是杀人!” 使眼色并非是约定要去参奏李云,相反乃是相互警告不要多事,由于惊心李云手里拎着的人头,反而忽视了李云脑门上的光秃。 李世民也被李云的架势弄的有些发懵,但见皇帝一脸好奇看着李云不断接近,忽然盯着他手里的人头问道:“你这臭小子,这又是杀了谁?” 砰的一声! 李云把脑袋仍在地上。 此时他距离李世民还有五六十步之远,距离大唐开设简易朝会的空地也有十步之遥,但他站在空地边缘不再前进,只是弯腰下去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怀里仍旧抱着小丫头虹儿,口中很是恭敬对李世民道:“陛下,臣渤海国主李云,特来见驾,荒郊野外,礼仪难行,尚乞陛下赎罪,莫要苛责微臣。” “你这臭小子,这是玩的哪一手!” 李世民明显愣了一愣,语气略带迷惑道:“为何站在场地边缘?为何不肯抬脚过来?” 李云轻轻咳嗽一声,面色郑重道:“刚刚杀完人,不敢冲撞您。” 他越是谨守礼仪,李世民越是觉得好奇,在场文武群臣也很好奇,似乎首次认识这个强横的渤海国主。 李世民忽然大有深意看了一眼那两个人头,故作皱眉问道:“此二人,何来历,因何杀,为何死。” 皇帝问了四句,其实是两个问题。 李云毫不迟疑,郑重回答道:“小人,该杀!” “原来是小人……” 李世民似乎恍然大悟,点点头道:“既然是小人,杀之乃行正,此事不算冲撞帝驾,渤海国主可以入朝议事。” 李云这才再次抬脚,抱着小丫头进入空地。 直到此时在场众臣才明白过来,原来李云停下不动是因为要等皇帝允可。 但是,渤海国主何时这么讲规矩了? 他杀人不是很平常的事情么? 在场大臣之中,那个崔浩突然悄悄扯了扯年老官员的衣袖,压低声音问道:“这是传说中的渤海国主么?我看他似乎很害怕陛下问罪啊……” 年老官员看他一眼,低声轻哼道:“陛下陪他一起演戏罢了,这爷儿俩最近几年一直喜欢这么玩,谁要是信了他们爷儿俩,保证被坑的裤子都剩不下,你好好看着吧,今天的朝会必然不简单,渤海国主从来不会无的放矢,否则他不会拎着两个人头来说事……” 崔浩点了点头,目光好奇的偷看李云。 …… ……今天的章节整理完毕啦,嫂子要睡觉了哦,另外:说了不准你们问,你们非问,就我家山水那点本事,他的战斗力能有多强?别问啦,问就是三秒。^-^ 第304章 【小丫头的神来之笔】 “赶紧过来坐好,早朝不能再耽搁……” 李世民忽然招了招手,冲着慢慢走近的李云示意一声,似乎语气带着不满,又似蕴含别的意思,道:“朕今天为了等你现身,足足把早朝拖延半个时辰,满朝文武都在这里干坐,朕也眼巴巴望眼欲穿,结果可倒好,你这臭小子的架子越来越大,让朕这个皇帝等你这个诸侯,此事恐怕还是千古以来第一次……” 皇帝这话听起来很是不爽,甚至有种苛责不满的味道,倘若换了任何一个人听完之后,恐怕立马就得诚惶诚恐谢罪。 但是李云却嘿嘿一笑,故作油滑道:“这事您可怪不到我的头上,因为侄儿我压根不知道您会等我,所谓不知者不罪,当皇帝的也不能给人乱加罪责。” 李世民把脸一拉,似乎不悦冷哼道:“朕要是非给你加罪呢?” 李云又是嘿嘿一笑,避而不答再次重复道:“不知者不罪,皇帝也不可乱加。” 他还想故作油滑几句,哪知李世民脸色更冷,突然开口打断道:“倘若朕不以皇帝身份加你罪呢?朕以你的长辈身份加你罪,如此你该如何反驳,莫非还有一番说辞?” 李云眨了眨眼,脸上仍旧带着嘻嘻笑意,道:“您要非得加罪,那侄儿我可就不按常理出牌啦,您今日打我骂我都行,但是侄儿我肯定心中不服,等到咱们到了渤海之后,您看我怎么向皇后娘娘告您的状。” 说着似乎很是得意,嘿嘿笑道:“别怪侄儿给您提个醒,我二大娘可是疼我的很,倘若被她知道您蛮不讲理,估摸着二大娘不会给您好脸看……” “放肆!” 李世民突然一拍椅子,似乎突然变得暴怒起来,声色严厉道:“为公者,朕为君,为私者,朕为伯,无论为公还是为私,朕想打你骂你都有资格,你这臭小子竟然威胁,你眼中可还有君父长辈之道。” 皇帝突然雷霆暴怒,场面一时变得诡异。 然而在场大臣们却毫无稀奇,反而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对皇帝的怒气充耳不闻,也对李云的嬉皮笑脸恍若无视。 人群中唯有一些刚刚入朝的官员有些呆愕,比如那个崔浩就感觉事情有些古怪,这货虽然是个厚黑之徒,然而骨子里倒也真有几分刚直,他突然伸手拉了一拉那个年老官员,小声小气问道:“这怎么眼看着要吵架的意思啊,渤海国主怎么敢和陛下嬉皮笑脸?如此非臣之道,难怪有人说他飞扬跋扈,喂喂喂,老头你给我出出主意,你说我是不是该站出来义正言辞呵斥于他,正好借这个机会在陛下面前表现一番……” 年老官员淡淡看了他一眼,大有深意问道:“你是言官么?” 崔浩微微一楞,指着自己的官服道:“我怎么可能是言官,我乃鸿胪寺的左寺承,您看看我官服上的大雁绣饰,这可是代表着藩国沟通之意……” 年老官员‘嗯’了一声,脸色显得悠悠然悠闲,口中却突然冷哼一声,压低声音呵斥道:“既然你不是言官,那你去做个屁的谏言?别说你不是言官,你是言官又能怎样?你仔细看看在场众臣,哪一个不是装傻充愣装聋做哑,这么多老狐狸不肯开口,你一个小孩子去做什么出头鸟?吃饱了撑的?还是觉得自己脖子足够硬?” 崔浩又是微微一愣,心中却隐隐有种恍悟。 这货小心翼翼偷看四周,果然看到那些老狐狸个个四平八稳,他心中再次微微一动,压低声音问道:“看这个架势果然有些古怪,竟然有种习以为常的味道,莫非陛下和渤海国主经常吵架,所以大臣们才会毫不出奇?” 年老官员‘嘿’了一声,同样压低声音道:“习以为常倒是谈不上,吃过大亏倒是有几回,你别看陛下一脸暴怒,也别看渤海国主嬉皮笑脸,这都是他们爷儿俩演戏呢,他们在故意诱惑别人跳出来找茬!” “不是吧!” 崔浩满脸惊愕,一脸不可置信道:“一个是大唐天子,一个是渤海诸侯,怎么竟然有种钓鱼的感觉,皇帝和诸侯怎能如此呢?” “嘿嘿嘿!”年老官员又是低笑两声,略显眉飞色舞道:“这都是常规操作,他们爷儿俩最擅长的就是这个,你这小子老老实实乖乖坐着,千万不要想着去表现自己,免得一不小心惹祸上身,到时候整个清河崔氏都救不了你。” 说着忽然轻‘咦’一声,看着崔浩上上下下打量道:“奇怪啊,按说你出身清河崔氏,这些朝堂禁忌应该有人教导你,怎么老夫却感觉你是个愣头青,看起来像是个啥都不懂的蠢驴蛋。” 他虽然口语带骂,然而崔浩却不曾生气,反而对老头甚是感激,恭恭敬敬拱手道:“晚辈虽然姓崔,但是出身却不太正统……” 出身不够正统,那很可能就是偏远分支,年老官员点了点头,语带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你什么都不懂。” 说着忽然又是轻‘咦’一声,再次盯着崔浩上上下下打量,道:“看你小子年纪轻轻,恐怕三十岁未到,但你竟然能够入朝为官,官位还是鸿胪寺的左寺承,如此年纪,如此官位,按说压根轮不到崔氏偏支,看来你小子颇有几分才干……” 崔浩眼珠子滴溜溜转动几下,顾左右而言它道:“晚辈主要是运气好。” 年老官员深深看他一眼,大有深意道:“自古为官之道,没有运气一说,你不是程咬金那种副将,你运气再好难道还能好过他?” 崔浩眼珠子又转动几下,忽然小心翼翼试探道:“晚辈听您说话颇有几分老气横秋的味道,身为四品官员竟敢直呼异性王爵的名号,敢问可肯告知您老名姓,以便晚辈日后多多和您走动。” 年老官员再次深深看他一眼,笑呵呵点头赞道:“不错,不错,心思够滑,脸皮够厚,你这小子能够进入鸿胪寺当差,果然有着天然合适的当差本钱,老夫对你很是欣赏,可以做个忘年之交,你且听好了,老夫姓李名诏,乃是李氏皇族,一直待在大唐九寺之中,勉强领着一份宗正的闲差。” 崔浩眼神一惊,下意识道:“大唐九寺,各有不同,其中八寺掌管者皆为寺卿,唯有最后一寺才敢自称宗正,您老,您老?” 年老官员呵呵一笑,淡淡道:“你猜的不错,老夫正是大宗正。” 崔浩肃然起敬,连忙拱手致歉道:“先前不知您老身份,言语颇有不敬之处,还请大宗正海涵,该打该骂平您做主。” 大宗正看他一眼,摆摆手道:“你是小孩子,老夫欣赏你的性格,你不用这么满脸严肃,咱们还是像刚才一般便可。” 说着停了一停,忽然若有所指看着崔浩道:“你这小子滑不溜丢,骨子里却有几分刚直本性,这样的行事风格很像一个人,说不定以后会有大机会一展抱负。” 崔浩心里一动,忍不住小声问道:“您说我性格像谁?” 大宗正悠然一笑,目光慢悠悠看向李云。 崔浩愣了一愣,目光也跟着看过去,这货眼中渐渐变得热切起来,喃喃自语道:“若是能跟着渤海国主一展所学,这辈子就算死了也算值了。” 大宗正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语带提点道:“想要跟着他做事,那你得学学他的行事风格,恰好今日有着机会,这样的机会对你来说可不多。” 崔浩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一眨不眨看着李云。 他想看看李云到底要做什么,暗地里也好学习效仿一番。 …… 李云和李世民还在掰扯。 他俩一个是大唐天子,一个是大唐诸侯,明明凌高九顶,偏偏像是街头混混一般争抢口舌,这简直不符合君臣之道,倘若搁在平时恐怕早被言官们骂个狗血淋头。 可惜伯侄两人争吵半天,愕然发现在场大臣竟然没人站起来插话,李世民忽然叹息一声,脸上的雷霆暴怒瞬间隐去,略显失望说了一句道:“朕还以为有人会找不自在呢!” 李云也显得很失望,他脸上的油滑也不见了,尴尬咳嗽道:“莫非是侄儿演戏的本事变差了。” 李世民瞪他一眼,很是不满道:“不是你演戏变差了,是你杀人太狠了,每次露面不是打仗就是杀人,今天还专门拎着两个血淋淋的人头,就你这样的屠夫架势,哪个有胆子找你麻烦?世家之人本就怕你,这回更加畏惧三分,想要诱惑他们跳出来找茬,朕觉得恐怕得再想想别的办法。” 李云伸手捏捏下巴,深有感触道:“陛下这话说的在理,看来咱们以后真的换个法子。” 他俩这一番对话,听得在场某些人心惊肉跳,尤其是曾经的五姓七望豪门,有些人的脸色已经苍白起来。 崔浩远远看着皇帝和李云,一张嘴巴不由张的大大,忽然转头看了一眼大宗正李诏,咽口唾沫道:“想不到这竟然真是在演戏,目的是想勾引世家官员跳出来找茬……” 大宗正呵呵一捋胡须,笑眯眯道:“都是常规操作,可惜效果越来越差。以前太原王氏还在的时候,陛下和他经常用这一手骗人杀着玩!” “骗人?杀着玩?”崔浩再次咽口唾沫,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此时已是辰时,早朝时间比往日拖了不少,晨风微露,日头渐升,因是夏日之初,天色明的甚早,所以哪怕乃是辰时,日头仍旧显得热辣,并且随着时间推移,阳光越来越显现炽烈,清爽的晨风已然不见,取而代之是一股股火热的风。 在场大臣们渐渐感觉炎热,李世民额头上也冒出汗来,然而早朝不能荒废,每天该处理的事情必须处理。 此时李世民的脸上早已没有雷霆暴怒,相反却挂上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忽然冲着李云招了招手,笑呵呵道:“你这臭小子,说你多少回,上朝的时候往前坐,为什么每次都得提醒你,还杵在那里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几步到朕的跟前来。” 这话哪里像是个天子皇帝上朝的口吻,听起来分明是长辈在宠溺的呵斥晚辈,李云无奈咳嗽一声,抱着小丫头往前走了几步。 他左右看了两眼,发现地上没有多余的坐垫,正琢磨着要不要一屁股坐在地上,忽然旁边有人递过来一个华贵锦垫,递锦垫的是一个十来岁少年,但见这少年一脸脸期待看着自己,语带兴奋道:“渤海国主,小弟李祐,你以前坐过李治的垫子,结果李治承袭了你的河北封爵,小弟一直在等这种机会,我母妃叮嘱我一定要把握机会……” 说着更加兴奋,因为一时兴奋竟然脱口而出,又道:“我母妃说了,搞定了你,什么封地都能换。” 这话才一说出,满场为之一静,然后只见大臣们急急低头,可惜场中仍旧响起不少低笑声。 李世民只觉脸上一阵火辣,看向李祐的眼神带着丝丝羞恼。 反倒是李云哈哈一笑,忽然伸手将李祐的锦垫接了过来,他将锦垫放在地下,然后抱着小丫头一屁股坐了上去,紧跟着腾出一只手摸摸李祐脑门,语带夸赞道:“祐哥儿不错,是个知礼懂节的小家伙。” 李祐顿时大为兴奋,甚至开心的欢呼起来,大叫道:“堂兄夸了我,堂兄竟然夸了我,这是我的渤海国主堂兄,大唐最顶尖的诸侯王……” 兴奋之中,似乎突然想到一事,只见小家伙眼中闪着渴望,一脸期待看着李云道:“堂兄,你坐李治的垫子那次,抱了他,我母妃说,请你也抱着我。” 这话让众臣心里一惊。 李世民的目光也微微一闪。 当初李云在长安的太极大殿参加过一次早朝,当时年仅九岁的李治很是乖巧让出自己坐垫,结果李云一把将李治抱在怀中,对着满朝文武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道:“你把座位让给大哥,那么大哥就抱着你一起坐。” 那句话,一直记在所有人心中。 那句话,一直被人解读为李云选择支持李治。 虽然是简简单单的一抱,然后在有心人眼里岂能简单,哪怕是皇帝李世民,也很在意李云的一举一动。 现在李祐也要李云抱他,甚至因为兴奋还泄露出是他母妃的叮嘱,这种话一旦拿到明面上来,那就不能不让大臣们心里吃惊。 虽然吃惊,但是没人说话,场中气氛忽然变得十分微妙,几乎有种落针可闻的寂静。 李云面色有些迟疑,他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眼前的李祐只是个小孩,小孩的心思一般比较纯洁,如果仅仅是李祐请求他抱,那么李云会毫不迟疑伸手。 但是现在,不能伸手! 因为李祐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索求李云抱他的时候,说出了这是他的母妃所教。 如果没说这句话,李云抱着李祐属于哥哥抱弟弟,但是李祐说了这句话,李云再抱着李祐就不是哥哥抱弟弟那么简单。 别人会把这种抱看作是渤海国主的抱。 皇家之事,有时就是这么惊险,哪怕是一点一滴小事,背后也透着无数的隐晦,所以一举一动都得小心,尤其是李云现在这种诸侯国主的身份。 他迟疑半天,仍旧做不出选择,一边是李祐这个小孩的满脸期待,一边是小孩身后的皇妃觊觎,抱还是不抱,似乎都有不抱。 如果不抱李祐,会伤了小孩子的心。虽然历史上的李祐是个混蛋,但是李云并不相信人性本恶,在他看来孩子长歪了纯属教育问题,不能说是孩子天生就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混蛋。 正因为为此,他才会对李祐温和笑脸,他知道鼓励和温柔对一个孩子多么重要,这会在孩子成长过程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但是如果抱了李祐,固然能满足小孩子的渴望,因为抱了李祐会带了无数后续麻烦,很容易让大臣们误会他是不是坐出了选择。 做人难,做官难,如果做到李云这种凌高九顶的王侯,那么一举一动将会显得更加艰难。 “堂兄,堂兄……” 李祐还在期盼着,小家伙一脸憧憬看着他,略显奇怪道:“您怎么还不抱我?我我把垫子让给你了呀?” 小孩子的眼神,透着一种无辜。 这种无辜终于让李云做出选择,他不准备伤害一个十来岁孩子的心。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伸出了一只手。 这只手才刚刚有所动作,在场大臣顿时瞳孔一缩,哪怕是皇帝李世民也眼中一闪,目光之中甚至出现不满之意。 就连不远处的大树之下,几个老人也都翘起头来,那其中有大唐的太上皇李渊,也有清河崔氏的老族长,此外还有一位老叟,分明正是荥阳郑氏的老族长。 所有人全都面色严肃,目光一眨不眨看着李云伸出的那只手。 眼看李云就要抱起李祐!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场中响起一个清脆声音,似乎带着不满,又似恰到好处,故作怒气冲冲道:“你莫非没有看见,我师父需要抱着我,你是男孩,我是女孩,如果我师父把你抱在怀里,岂不是要坏了我女孩的名声,不行,我不答应。” 像极了一个小丫头的撒娇! 然而这撒娇真是神来之笔。 李世民目光一动,忍不住看向李云怀中抱着的小丫头。 皇帝突然哈哈大笑,指着小丫头虹儿道:“此女佳,当有赐!” …… ……今天的章节整理完啦,字数很多哦,又是二合一章节。^-^ 第305章 【第八个徒弟,李白丁】 【今天这一章情节比较诡异】 【山水口述,嫂子整理,以下是正文】 …… …… 一件很难抉择的大事,被小丫头看似胡搅蛮缠的举动解决,然而没有人感觉小丫头刁蛮任性,相反却觉得小家伙聪慧无比。 世事透着离奇,有时就是这样。 大人不方便做的事,小孩子做起来毫无问题,大人不方便说的话,小孩子说出来天经地义。 倘若没有小丫头开口,李云真要陷入纠葛之中,因为不管他抱还是不抱李祐,事后都会被人解读出无数用心。 比如他抱了李祐,没人会认为他只是不想伤一个孩子的心,哪怕李云再怎么做出解释,大臣们都会猜测他是别有目的。 如果他不抱李祐,同样会产生新的问题,伤了李祐的心还算小事,真正的大事乃是害了李祐的未来,原因很简单,李云是诸侯,只要他今日明确说出拒绝的话,李祐绝对会被文武百官们划为毫无前途的一类,不但毫无前途,而且敬而远之。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显得小丫头插话神来之笔,她用小孩子争宠的办法出声阻拦,简简单单的帮助师尊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李世民再次哈哈大笑,神色之间显得极其满意,皇帝突然看向李云,语带赞赏道:“这便是你新收的徒弟么?果然是个乖巧伶俐的小家伙,心性甚佳,当有赏赐。来来来,你且说一说,你这徒儿应该封赏什么,不管赏赐什么都由朕来出。” 李云点了点头,但却没有急着回答皇帝的话,反而先是腾出一只手来,伸手去摸了摸旁边的李祐。 他目光与李祐的目光直接相对,语带温和并且略显歉疚道:“祐哥儿,谢谢你,大哥要谢谢你送我坐垫,但是大哥今天不能抱着你,你也看到了,我刚刚收了一个小徒弟,她是女孩,胆子很小,我得先抱着她,否则她要哭的……” 李祐眨了眨眼睛,小脸上的渴望变成失落。 小孩子不懂得隐藏心思,但是他努力装着不曾难过,反而小大人一般冲着李云点了点头,很是骄傲道:“女孩子哭起来很麻烦,大哥你先抱着她吧,我不会和女孩子争抢,因为我李祐是个好孩子。” “哈哈哈哈!” 李云畅笑一声,大声夸赞道:“对,祐哥儿是好孩子,是个懂得谦让的好孩子,等会咱们下朝之后,大哥专门陪你玩一会,顺便再给你讲上几个故事,其中有个故事叫做孔融让梨!” 孔融让梨? 李祐眨了眨眼睛,突然摇头道:“这个故事我不听,听了没有好结果!” 李云微微一怔,略显愕然道:“这话怎么说的?” 却见李祐小脸带着习以为常,语气却很是郑重的回答,道:“这是我母妃说的,母妃说孔融让梨是个傻子,以前皇家私学里讲过这个课业,母妃训斥我不准背诵这个故事,母妃还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世上的好事都需要争抢,千万不能把好事让给别人,尤其我是大唐的皇子,兄弟姐妹几十个,如果我不懂得去争去抢,将来的结局会很可怜……” 小家伙说这话的时候,压根没有丝毫的停顿,显然他平时经常听到此种言论,所以才会像是刻进骨子里一般。 李云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旁边李世民的眼中也存着怒火。 “这个阴妃,真是该死……”李世民突然冷哼一声,从用一种极其微小的声音蹦出一句话。 皇帝要顾及大臣们在场,因此不能大声表态,但他分明已经气的不轻,脸色隐隐已经变的发寒。 古语有云,爱屋及乌,恨上加恨,李世民愤怒阴妃对于孩子的教导,连带着看向李祐的眼神也变成冷漠,突然再次冷哼一声,怒气冲冲道:“你想争抢也行,朕先把你封爵削了,让你变成个平民白丁,看你母妃如何帮你争抢。” 李云同样一腔怒火,不过却不是针对李祐,相反他脸上带着同情,看向李祐的目光很是怜惜。 “难怪历史上的李祐结局悲惨,原来根子出在他的母妃身上……” 根据大唐史书所载,李祐一生简直是混账无比,史书说他飞扬跋扈,乖戾异常,不但私心极重,而且一意孤行,穷奢极欲,杀死老师,最后举兵造反,结局赐死长安。 以前李云不懂原因,现在终于明白过来,李祐其实并没有错,真正错的是教导他的人,正是因为有人不断给他灌输各种恶念,才导致一个原本应该贤良的皇子长歪了方向。 “这件事,我管了……” 李云不知为何,突然郑重吐出六个字,然后他再次伸手单手,轻轻放在李祐额头上抚摸,温声道:“等会下朝之后,大哥陪你玩耍,我要给你讲上几个故事,其中有个故事叫做孔融让梨。” 这话他刚才说过一遍,现在又重新说了一遍。 因为重新说了一遍,所以显得有些古怪,在场大臣们略显愕然,李世民眼中却猛然一亮。 皇帝还没有开口说话,李祐却已经仰起了小脑袋,但见这个小家伙一脸迷茫,语气弱弱道:“大哥,我刚刚说了啊,孔融让梨的故事我不想听,母妃说孔融让梨是个大傻子。” “呵呵呵呵!” 李云淡淡一笑。 他笑声看似温和,声调却带着丝丝冷意,突然眼中森光一闪,道:“不要听你母妃的话,否则她会害死你,从今天开始,你母妃没有资格教导你,从今天开始,你离开她跟着我走……” 李祐呆了一呆,目光不由自主看向某个方向,下意识道:“那您要不要去跟我母妃说一声?” 李云顺着小家伙的目光看了一眼。 李祐看他如此,还以为李云真想去说,连忙又道:“母妃她的车驾就在不远处,大哥你走上几十步就能看到……” 说到这里突然一停,小脸现出一副神神秘秘模样,仿佛要和李云分享秘密般又道:“每次我来上朝,母妃都要跟着,她每天偷听早朝议事,然后等着下朝教导我。以前在长安的时候她没有机会,但是如今是在去往关外渤海的路上,母妃们的马车跟着父皇的帝辇,御林军们习以为常并不驱离,不光我的母妃在听,还有好几个妃子也是如此……” 这话乃是一个九岁小孩的秘密分享,小孩子并不知道偷听朝议的严重,然而近在咫尺的李世民却目光一寒,隐隐约约之间已经能够看到杀机。 李云心里也是一惊,想不到竟然还有这种事。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李世民阴恻恻一笑。 皇帝脸上见不到任何波澜,口中却似从牙缝中蹦出一句话,森森然道:“很好,真的很好,你的母妃偷听朝议,然后下朝之后教导你,朕今天就让她知道,偷听之后的教导何等严重,她想帮你争抢是吧,朕先断了她的念想,倘若你不是皇子,朕看她如何争抢……” 这话竟是要把李祐贬为庶民的意思 李云心里再次一惊,此时他已经顾不得君臣之道,他急急冲着李世民摆了摆手,毫无礼仪道:“陛下您先闭嘴,这事让我处理。您这一脸森寒的架势给谁看呢,吓坏了小孩子你不心疼啊?不会说话就憋着,好儿子也被您吓傻了,你这种当爹的人张口只会喊打喊杀,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你悔恨无穷,闭嘴别再说话,憋着看我处理……” 李世民脸色一怔,他想不到自己竟然被人训斥了。 他不知道李云说的其实都是实情,历史上的他确确实实算不上一个好父亲。也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皇帝一张脸瞬间变得冰寒。 曾几何时,一个臭小子也敢训斥长辈了? 李云却不管李世民恼怒,他只是伸手再次抚摸李祐的小脑袋,温声道:“你是好孩子,性格很乖巧,你母妃天天叫你去争去抢,可你刚才却说不想和女孩子争抢,大哥能够听出这是你由衷而发,所以才会觉得你应该换一个环境,否则的话,你结局真的会很悲惨……” 这几乎已经是透露史书的记载,幸好在场所有人只以为这是李云的推断,李世民则是强行按住自己心中怒火,皇帝很想看一看李云到底怎么处理这件事。 却见李云突然大手一抬,手掌猛地从李祐小脑袋离开,然后改为腰间一抄,竟然一把将李祐拦腰抱起。 重重抱在怀中! 当此一刻,他左手抱着虹儿,右手抱着李祐,他从锦垫上拔身而起,一张脸上全是坚定。 这一幕,让在场所有人为之一惊。 许多大臣的瞳孔隐隐一缩。 “抱…抱了……”不远处的朝臣之中,那个崔浩一脸呆滞张着嘴巴,结结巴巴满脸迷糊道:“他竟然抱起了楚王,这简直是骇人听闻的事,刚才他还说不抱,这怎么突然又抱了?难道,莫非,他要支持楚王……” 不止崔浩有这个震惊,满场大臣大多有这个想法。 就连皇帝李世民也是双目一闪,似乎在思考李云为什么有这个动作。 而在朝会空地的边缘之外,有一长排的马车横亘在道路上,其中一辆马车上隐藏着阴妃,此时正掀着车帘向外偷看。 当她看到李云抱起李祐的时候,这个心性自私的女人简直要欢喜疯了,这一刻她忘记了身为皇妃的身份,竟然伸手攥住车中一个伺候她的小宫女,语气颤抖问道:“你看到没有,你看到没有,他抱起了我的儿子,渤海国主抱起了我的儿子,本宫,我……” 再接下去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整个人已经完全陷入激动的幻想之中。 可惜她的激动仅仅持续一瞬,转眼之间竟然变成了恐慌和震惊。 但见那边朝会空地之中,李云抱着两个孩子长身而立,众目睽睽之下,李云突然悠悠开口,语气清朗道:“时大唐贞观七年,六月,天有流火,夜挂灾星,四大正妃之阴氏,偶感风寒转为肺痨,太医遍寻良方,惜之束手无策,肺痨之疾,传播为恶,阴妃胸怀良善,不欲祸害宫嫔,遂自请消去妃位,孤身隐居关外渤海,一生不出,不见人面,妃无罪,却自缚,朝堂诸臣有感,世人敬仰颇多,加赠誉,贤德隐妃。” 哗! 满场哗然! 在场大臣有一个算一个,几乎所有人全都怔怔长大了嘴巴。 阴妃,变成了贤德隐妃。 名号虽然变得殊荣,但是待遇却天壤之别,听听,孤身隐居关外渤海,一生不出,不见人面,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渤海国主要把阴妃给囚禁起来啊。 身为一个诸侯,却敢插手皇宫妃子的事情,不但更改了皇妃封号,甚至把皇妃给囚禁起来,最主要的是,这一切竟然没有事先和皇帝打招呼。 此事非同小可,堪称惊世骇俗,就算往小了说也能扣上一个飞扬跋扈的大帽子,如果上纲上线的话完全就是目无帝君形同谋反。 你连皇帝老婆都敢囚禁,这世上还有什么你不敢的吗? 李世民也怔怔张着嘴巴,皇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李云竟会这么做。 而在那朝会外面的空地上,阴妃的一张俏脸变得苍白无血,这个自私的女人由于太过震惊,一时之间竟然变得有些痴傻。 她一只手依旧保持着掀开车帘偷看的动作,然而脸上的欢喜和激动早已消失不见。 她面色苍白渐渐变成惊恐,惊恐片刻又变成了暴怒,先是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他怎么敢这样?”陡然声嘶力竭,咬牙切齿道:“本宫是皇妃,按例是他长辈,他竟然敢?他怎么敢?本宫要杀了他,本宫一定要杀了他……” 声嘶力竭变成咆哮,一张俏丽的脸庞变成狰狞。 可惜她的咆哮尚未发完,猛见不远处李云再次开了口。 但见众目睽睽之下,李云依旧抱着虹儿和李祐,声音依旧清朗无比,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道:“时大唐贞观七年,六月,阴妃肺痨,楚王大悲,日夜哭嚎不断,闻着无不落泪,忽然吐血三升,太医救治不急,遂薨……” 嘶! 满场一阵倒抽冷气之声。 许多大臣看向李云的目光带着恐惧。 渤海国主真狠啊! 难怪叫做大唐第一狠人。 听听他这话的意思,分明竟是要弄死李祐,否则怎么会说出刚才的话,而且还是用的史书定论口吻。 就连李世民都是面色震惊,惊骇之下甚至从椅子上直接站起来,急急道:“臭小子你要干什么?李祐不管如何都是朕的儿子。你若杀他,朕该如何?” 就在所有人全都惊骇和惊恐之中,李云却不顾一切再次悠悠开口,道:“时大唐贞观七年,六月,渤海国主出离关外封地,跨海千里迎接帝驾,于沿途,有收获,先遇一女娃,聪明而伶俐,又遇一男孩,乖巧而善良,渤海国主心中甚喜,将其同时列为门下,一日之间,连收两徒,女娃赐号杀生,男孩赐号白丁,又因感触楚王死于同日,故而请求皇帝赐下国姓,为李……” 嗡! 满场先是为之一静,陡然变得嗡嗡有声。 一日之间,连收两徒,女孩包杀生,男孩李白丁? 在场朝臣之中,那个崔浩愣愣张着嘴巴,但见这小子满脸惊愕,喃喃道:“楚王李祐没了,世上多了一个渤海国主的徒弟李白丁,这事对于李祐来讲,也不知是好是坏。” 第306章 【封赏又出了问题】 章节内容已经替换,请大家放心阅读。 …… …… 李云连续三次宣言,用的都是史书记载口吻,这是要让所有人全都明白他的坚定,让人知道他的意思不可更改。 众目睽睽之下,满场鸦雀无声,李云伸手轻抚李祐的小脑袋,语气终于变得缓和下来,轻声道:“从今天开始,世上再也没有李祐,你的名字叫做李白丁,身份是大唐渤海国主的第八个弟子……” 李祐看似不懂,好奇眨眨眼睛,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呜呜咽咽道:“大堂哥,我母妃怎么办?” 其实他不是不懂。 李云轻轻吐出一口气,继续轻抚李祐的小脑袋,温声道:“你可能不知道,你母妃不可能再活在世上,原本我只以为她教导你的方式不对,可我没想到她竟然偷听大唐的朝会内容,偷听朝会内容也就罢了,她还专门根据朝会内容教导你争抢,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名么?这是怂恿子嗣意图谋反。” 后宫不得干政,何况还是谋反! 这种事不管放在哪个朝代,犯错之人都不可能有好果子吃。 李祐小脸苍白,哭的更加凶狠,他突然使劲抓着李云胳膊,满脸哀求道:“大哥,大哥,没有这件事,根本没有这件事,我母妃没有偷听早朝,刚才是我在故意撒谎。求求你,不要让她死……” 可怜一个小孩子,哪怕母亲再怎么坏再怎么阴,但是在孩子眼中母亲永远是母亲,天底下没人能够替代母亲的位置。 李云轻轻叹息一声,忽然俯身趴在李祐耳边道:“你母妃不会死,但她也不能活!” 这话说的有些矛盾。 什么叫做不会死不能活? 李祐仍旧嚎啕大哭,显然不能听懂李云的暗示。 李云无奈只能继续解释,趴在他耳边再次低声道:“我故意用春秋笔法说她生了肺痨,并且向世人宣告阴妃将要隐居,这既是对她的保护,也是不想伤了你的心,否则你的母亲因我而死,你怕是一辈子都要记恨我,我虽然不怕记恨,但我不想让一个小孩子活的痛苦……”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突然语气变得坚定,郑重道:“还有一件事,你须得谨记,你以后不能喊我大哥,你应该改口喊我师父,楚王李祐已经死了,世上多了一个李白丁。” 李祐小脸挂泪,怔怔看着李云道:“我不再是李祐,我以后是李白丁……” “对!” 李云点了点头,忽然转眼看向李世民,语气肃重道:“陛下,臣的处理您可还满意?” 李世民虎目一闪,目光之中分明带着纠结,好半天过去之后,这位千古雄才大略帝王才道:“朕,不满意!” 皇帝的声音很冷,透着一股子森然,在场大臣们心里一突,就连李效恭都变得脸色苍白。 所有人都在心中产生一种恐惧,他们生怕李世民因为此事和李云翻脸,一个是大唐皇帝,一个是渤海国主,倘若这两人反目成仇,恐怕整个天下立时变得水深火热。 唯有李云面色不变,似乎早就猜到李世民会如此,众目睽睽之下,但见李云一手抱着一个孩子,突然双膝一弯噗通跪地,语带诚恳对着李世民道:“二大爷,侄儿的处理您可还满意?” 又问了一遍可还满意? 刚才喊的是陛下,问的是臣处理您可还满意。 现在喊的是二大爷,问的是侄儿处理您可还满意。 虽然问的事情是同一件,但是问话的方式变了个样,如此语言转换之下,代表的意义也截然不同。 一个是站在君臣角度,一个是强调彼此亲情,在场大臣不由自主看向李世民,几乎所有人都在忐忑皇帝的决断。 仍旧是众目睽睽之下,李世民的目光还是纠葛,似乎心中正在天人交战,委实难以下定决断。 如此又是过了良久,满场变得落针可闻,李云就那么抱着两个孩子直直跪在地上,自始至终没有开口去影响李世民的思考。 终于,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 陡然放声大笑,语气带着释怀,隆声道:“你若是问陛下可还满意,信不信朕立马出兵灭了你的渤海国,可你问的是二大爷可还满意,朕这个二大爷岂能有所不满?都是自家人,做的是自家事,你是皇族第三代的最长者,所有皇家子嗣都得喊你大堂哥,自古长兄如父,可以代为行权,不管哪家的弟弟妹妹犯了错,你都可以依仗大堂哥的身份去管教,既可以打,也可以罚……”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至于你插手宫嫔安排之事,朕亦不觉得你有什么错。你是大唐第一诸侯,以后会成为整个皇族守护神,大宗正管的是族谱,渤海王管的是族规,虽然阴妃是你长辈,但她犯了规矩应当受罚。” 皇帝这番话也用了春秋笔法,把阴妃触犯大唐律法改为犯了族规,既然是犯了皇室族规,那么处理者自然也来自皇室,李云虽然不是李氏皇族的族长,但是李世民却趁机给了他一个皇族守护神的名号。 这个名号乃是临时而加,偏偏任何人都无法来挑理。 也没有人愿意来挑理。 所有大臣全都长出了一口气!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李世民又是放声大笑,皇帝突然转头看向房玄龄那边,沉声开口道:“汝是宰相,领衔群臣,不但位于众臣之首,而且担负着圣旨的拟定……” 这话说的无头无脑,偏偏在场所有人全都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但见房玄龄一脸郑重点头,拱手行礼道:“陛下放心,臣会办妥,渤海国主所说的三段话,臣会原封不动誊写下来,然后请您用印,咸使天下闻之。” 李云说的哪三段话? 第一段,说的是阴妃生了肺痨,自请隐居渤海,从此改为贤德隐妃,一生不见世人之面。 第二段,说的是楚王李祐悲伤母妃病疾,大哭不止,吐血三升,太医救治不急,当日薨死离世。 至于第三段,说的则是李云为了迎接皇帝车架,所以不远千里跨越渤海而来,结果在路上收到两个徒弟,分别是包杀生和李白丁。 房玄龄说要把这三段话抄在圣旨上,其中的意思不用说也很明白,这是要把李云说的事情坐实,通过圣旨传扬给天下人听。 不愧是大唐第一宰相,难怪能成为皇帝的心腹。 李世民甚是满意,不过却又再次开口道:“史书上也要这么写,朕不想见到儒家胡乱用笔,此事若是不严加控制,恐怕民间会多出许多本野史……” 皇帝的担心不无道理。 自古儒家就有撰写野史的习惯。 野史和正史不同,野史经常会记载真正的内幕,并且由于儒门势力太过庞大,所以导致野史这东西禁无可查,读书人偷偷写了先藏起来,等你皇帝死了几十年以后再传播,这种办法即便天王老子也只能干瞪眼,对于写野史的人简直莫奈可和。 但是房玄龄却呵呵一笑,直接用反问句回答皇帝道:“陛下此忧,臣问谁敢?” 陛下此忧,臣问谁敢? 李世民顿时一怔,突然若有所思看了一眼李云。 是啊! 谁敢? 这三件事处理的办法极其微妙,又是经过他这个皇帝同意的家事,并且是由李云这个渤海国主亲口述说,天底下谁有胆量同时惹翻他们两个人? 世家敢吗? 世家到现在还担心李云动手杀人呢。 儒门敢吗? 儒门写野史的时候也得看人下菜碟。 他们敢写皇帝的私事,甚至在书里嘲讽皇帝作风糜烂,但是他们保证不敢写李云的事情,因为皇帝守规矩李云不守规矩。 皇帝不能随便杀人,偏偏李云不是皇帝。倘若有哪个读书人胆敢写他的隐私,李云完全可以去找读书人报私仇。 所谓的私仇怎么报? 杀就完事了。 …… 一场风云突变,终于云淡风轻。 房玄龄接下了拟定圣旨的差事,李世民放下了心中的一个担忧,在场文武百官也是暗暗轻吐一口气,人人都觉得今日之事心惊肉跳。 幸好解决了。 所有人都变得轻松起来。 唯有李云仍旧跪在地上,待到此时突然又张开了口,道:“陛下,您刚才说过有赏,趁着早朝尚未议事,陛下先把孩子的封赏给了吧。” 这又改回了臣子的口吻,不在称呼李世民二大爷。 他仍旧抱着两个孩子,身躯保持恭敬姿态,再次道:“臣是大唐诸侯,门徒宛如亲子,自古诸侯之子嗣,当有朝堂之封爵,臣对大唐颇有功勋,但是臣的位置已经凌高九顶,加无可加,封无可封,唯能将功勋传给弟子,或可让他们的封赏再上层楼……” 说着停了一停,目光向着李世民微微示意。 李世民瞬间领悟于心,连忙哈哈大笑道:“你收真传门徒,实乃国之大事,大唐渤海国主的弟子,数来数去也只有九个人,身份天然高贵,岂能泯然众人?他们应该封赏,他们必须封赏,他们有资格封赏!” 皇帝一连说出三段排比句,显然对此事极为重视,忽然转头又看向房玄龄,沉声问道:“汝是宰相,可有谏言?” 这次老房可没答应,反而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道:“陛下莫要问臣,此事臣没资格。” 虽然拒绝了皇帝的垂询,但是老房紧跟着给出了解决办法,但见老房接着道:“渤海国主之徒受封,原因乃是他们真传犹如亲子,而皇族子嗣的封赏订立乃是私事,陛下应该去问宗正寺的大宗正。” 老房多刁啊,一句话就帮皇帝封死了所有的不合理,有了他这番言论之后,李云徒弟的封赏之事由国事变成了家事,不管皇帝封的何等出格,大臣们都没办法阻止。 李世民要的正是老房这个配合。 但见皇帝呵呵一笑,故作恍悟般点点头,道:“房乔说的不错,朕确实不该问你。” 说着转头看向群臣,目光在人群中不断搜寻。 可惜早朝官员实在太多,皇帝一时之间找不到目标,无奈只能再次笑呵呵一声,发问道:“大宗正若是没有瞌睡打盹,还请站出来帮朕出出主意。” “喂喂喂,陛下喊你呢!”人群之中的崔浩推了一把身边老头,急不可耐道:“快点站起来说话,吸引陛下目光过来,你跟陛下说话进言之时,我这个年轻俊彦正好跟着展露头角。” 老头嘿了一声,满脸有趣看着这货,道:“臭小子足够无耻,你这是把老夫当做垫脚石。” 崔浩搓了搓手,一脸嘿嘿道:“提携提携后进吧,咱们可是忘年交。你这个大宗正没啥实权,能帮我的估计也就这点了。” 老头呸了一声,恶狠狠啐他一口唾沫,不过似乎并未生气,反而对这货很是赞赏,专门叮嘱一声道:“想要表现也可以,等会老夫给你机会,至于你能不能把握的住,那得看你是否有本事吸引陛下和渤海国主的注意。” 崔浩先是一呆,随即大喜过望,这货连说话都显得颤抖起来,兴奋道:“我只让你吸引陛下注意,你竟然帮我吸引渤海国主,好得很,好得很,我有能力,也有本事,只要你帮我一把,晚辈感谢你老头全家八辈子。” “老夫抽死你!”大宗正气的面皮发鼓,怒气冲冲道:“感谢人哪有感谢八辈子的?” 崔浩一脸讪笑,连忙致歉道:“口误,口误,老头别生气啊,咱们是忘年交。” 说着眼珠子滴溜溜猛转,忽然转移话题道:“你说我该如何吸引渤海国主注意?要不要把我的妹子介绍给他?我小妹对他仰慕的很,整天念叨着要嫁个大英雄。” “我看是你想让她嫁个大英雄吧。” 大宗正人老成精,直接揭穿了这货的小心思。 崔浩毫无尴尬之色,只是嘿嘿笑着猛搓大手,道:“打人别打脸,揭人不揭短。” “乖乖坐着别再聒噪,免得老夫相帮也帮不了你……”大宗正状似不满冷哼一声,其实却是对于晚辈后进的一番提携。 崔浩连忙正襟危坐,脸上哪里还有一丝无耻迹象。 大宗正深深看他一眼,这才慢悠悠从垫子上坐起来,先是懒洋洋打了个盹,像是刚刚从梦中睡醒一般,然后才朝着李世民远远拱了拱手,笑眯眯道:“陛下刚才是喊老臣吗?不巧刚才正好打盹也……” 这种慵懒架势,哪里像是臣子,偏偏李世民却是呵呵一笑,毫不在意道:“是朕喊你,找你谈事。” 说着微微一停,陡然语气变得更加平和,又道:“四叔您可听好了,这是咱们李家的私事,所以需要你这个大宗正谏言,免得到时候没名没分,渤海国主收了两个徒弟,朕不知应该给个什么封赏。” 大宗正抓了抓脑门,似乎感觉这事不该找他,抬手指着不远处大树底下道:“若是族中私事,你该先问族长,族长那边有了允许,老夫这边才能继续。” 这话看起来像是推卸责任,急的崔浩坐在他身边抓耳挠腮,偏偏又不敢出声提醒,只能心急火燎坐着。 幸好那边大树底下传来一声低笑,但见太上皇李渊抬头冲着这边远远喊了一声,语带笑骂道:“老四你可是越来越滑了啊,这种事情干嘛扯上老夫,封赏而已,又非认亲,此事用不到族长,大宗正也有资格。” 崔浩连忙又把目光看向大宗正。 果然老头这次没有推诿,而是冲着李世民再次拱了拱手,拱手之后却不对李世民说话,反而一脸郑重看向抱着孩子的李云,突然道:“国主之徒,恐怕难封。” 嗯哼! 仅仅这八个字说出,满场大臣全都微微一愣。 第307章 【什么是真正的天子】 啥意思? 李云的徒弟不能封? 你这老家伙是不是想要惹毛他,你莫非不知道渤海国主对皇帝也敢翻脸。别以为你是李氏皇族大宗正,惹急了渤海国主恐怕照样打。 却见大宗正再次开口,笑呵呵询问大家道:“国主的封爵是诸侯,所以徒弟应该降一格,但是李白丁呢,他的封赏怎么办?” 在场众臣又是一愣。 是啊! 李白丁怎么办? 李白丁其实就是李祐,这可是李世民的亲儿子,虽然名号被李云削了,但是在削之前乃是王爵。 前高而后低,必然有失落,倘若随随便便给予封赏,损害的先是李世民威严,到时候别人会说,堂堂大唐皇帝代天牧守,生的儿子却只能封个小爵,世人不会去嘲讽李白丁的封爵,人们只会觉得李世民这皇帝不怎么样。 但是往高了封赏同样不行,因为事情也会变得不合理。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 李祐现在毕竟不再是李祐,而是李云门下弟子李白丁,师父尚且是个王爵,徒弟岂能盖过师父。如果给李祐的封赏太高,损害的会是李云威严。 封的低了,损害李世民威严。 封的高了,损害李云威严。 偏偏这两人一个是皇帝一个是诸侯,整个大唐都要靠着两人撑门面,所以大宗正才会说出‘国主之徒,恐怕难封’,这话的真正意思其实是说不知道如何给封。 李世民不知为何突然看了李云一眼,却发现李云同样正在看着自己,爷儿俩心有所感对视一眼,忽然同时转头看向大宗正,故作犯难道:“大宗正可有办法解决这个事?” 两人原本以为大宗正肯定有办法,否则绝不会当着众臣提出问题,哪知老头却把大脑袋猛然一晃,十分干脆道:“老夫没这本事,我想不到任何办法。” “那你还说个屁啊!” 人群中猛然站起来一个货,赫然大唐的滚刀肉王爷李效恭,但见这货似乎一脸不爽,凶巴巴盯着大宗正道:“老头,我早看你不爽了,陛下喊你出来解决问题,结果你开口又给增加了大麻烦,你这个大宗正到底想不想当?不想当的话赶紧让给我坐坐!免得占着茅坑不拉屎,传出去被人笑话李氏皇族没有能人。” 大宗正眼睛直接一瞪,斥骂道:“兔崽子你怎么说话呢?老夫不管如何也是你四叔。” 李效恭也把眼睛一瞪,但见这货突然伸手指了指文武百官,满脸无耻道:“您老可得看清楚了,现在乃是朝堂议事,你我都是朝臣,何来叔侄一说?您老若想发飙摆谱,那得等到散朝之后,到时候是打是骂,您看我李效恭牙蹦半个‘不’字……” 言下之意不说自明,分明是说咱们现在只论官位不论亲情,大家都是朝堂里的官员,我没有必要把你当长辈,至于散朝之后您老会不会找茬,大不了我李效恭抱头蹲地让您揍一顿,又不是没揍过,这都是常规操作。 李效恭之所以插科打诨,甚至不顾长幼之序挑衅,其实原因很简单,他想转移封赏话题。 既然封赏出现两难选择,那么必然要有人站出来阻断,否则一直这么拖下去的话,损害的先是李世民和李云威严,想想看,一个皇帝一个诸侯,却被封赏之事弄的颜面尽失,这已经不是损害两人威严的事,整个大唐的官员都要被人指责没本事。 所以李效恭才会跳出来生事,用一种近乎无耻的方式转移这个话题,以前这种事大多是程咬金出面,可惜现在程咬金身在渤海封做王爵,程咬金不在,只能李效恭。 这种背黑锅的事,李云懂,李世民也懂。 在场文武百官闭口不言,仿佛个个被太阳晒的昏昏欲睡,能混朝堂的没一个傻子,这时候谁也不会跳出来显摆自己。 你想跳出来显摆也行,先把封赏的难题解决了,否则跳出来就不是显摆,很可能同时惹毛了皇帝和李云。 就在众人都想把这个问题蒙混过去之时,猛听大宗正忽然又是呵呵一笑,道:“老夫虽然解决不了这个事,但是满朝文武难道都解决不了吗?倘若你们全都解决不了,那可莫怪老夫推荐一个愣头青……” 嗯哼? 李世民把眼睛一眯。 李云心中微微一动。 这老家伙话里有话啊! 联想他刚才的做法,再听听现在的语言,这老头分明是早有打算,似乎是要借机会推举一个赏识的人。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然会让大宗正如此用心? 李世民若有深意看了一眼李云,李云悄无声息冲着皇帝摇了摇头,伯侄两人瞬间沟通完毕,都知道这个推举之人不是他俩的暗示。 既然不是他俩暗示,那么就是大宗正自己的意思。 李世民和李云同时转头,皇帝当先开口问道:“不知大宗正所说的愣头青身在何处?” 大宗正呵呵一笑,突然伸手朝着身边一抓,这老头别看年纪很大,手上的力气竟然颇为不小,众人只见他直接拽起一人,拎着对方的脖领子往前一贯。 那被拎起之人缩头缩脑,此时正鬼鬼祟祟使劲把脑袋往衣服里缩,口中似乎还叽叽歪歪两声,压低声音抱怨道:“老头你害我,这哪是好机会?我请你帮我吸引陛下和渤海国主注意,可我没求你把我架在火上烤……” “屁话这么多!” 大宗正眼睛一瞪,开口呵斥道:“求老夫的是你,抱怨老夫的也是你,你当你是谁?清河崔氏嫡支么?倘若你是崔氏嫡支,恐怕也不需老夫帮你找机会!” “我找机会是想往上爬,可我没想找机会架在火上烤,自古君子不立危墙,我这辈子只做赚便宜的事,老头你把我拎起来干啥?你赶紧再把我拎回去……” 大宗正气笑了,忍不住骂一声道:“你若不想做事,自己滚回去坐着。” 被他拎起之人正是崔浩,此时仍旧鬼鬼祟祟缩着脑袋,叽叽歪歪又道:“你把我拎了出来,陛下和国主已经注意,倘若我自己坐回去的话,陛下和国主立马会感觉我是个缩头乌龟,所以还请您老再把我拎回去,这样陛下和国主就会认为我是无奈的。” “无耻!”大宗正气的面皮发鼓。 崔浩仍旧缩着头,哼哼唧唧道:“无耻就无耻,无耻是本事,是你这老头教我的,做官之道首重从心。晚辈青出于蓝胜于蓝,您老人家何苦骂骂咧咧……” 他抱怨的声音极低,顶多也就身边两三个人能够听见,但是李云天生耳力超强,闻言不知不觉嘴角一勾。 “这人有点意思……”李云嘴角勾起的笑意越来越浓。 李世民似乎也嘴角带笑,语带深意道:“说不定又是一个程知节!” 伯侄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赞赏之色,忽然目光一起变得冷厉,故作森然对着崔浩开口道:“哗众取宠者,无能,搅乱朝议者,立斩!无能之辈,何以为官,左右金吾卫何在,把这搅乱朝议者拖出去砍了……” 你这家伙不是一心往上爬么?偏偏给你扣上无能之辈的大帽子!你这家伙不是缩头缩脑么?偏偏吓唬你拖出去砍了! 虽然李世民和李云只是吓唬,但是崔浩不敢把吓唬当成吓唬,但见这货激灵灵打个哆嗦,一直缩着的脑袋猛然伸出,急吼吼道:“不能斩,不能斩,微臣是个有本事的人,随便斩了实在可惜。” 李世民看了李云一眼,笑眯眯示意李云接茬。 李云嘴角微微一笑,忽然对着齐嫣然喊了一声,故作怒气冲冲道:“把我的擂鼓瓮金锤拿来,本国主要亲自把他砸成肉泥。” 砸成肉泥? 那我还活个屁啊! 崔浩目瞪口呆,脸色全是怕怕。 这货哪里还敢缩头缩脑,陡然脸上现出一副义正言辞,大声道:“微臣身为大唐朝臣,岂能坐视陛下犯难,哪怕前途千难万险,就算拼上身家性命,臣也一往无前,甘为大唐驱使……” 好一副铁骨铮铮的忠臣嘴脸。 李云嘿嘿一声,故意转头对李世民道:“陛下您信么?” 李世民故作迟疑,语带疑惑道:“听着有些正气,不知能力如何。” 李云紧跟着配合,道:“若是能力超群,自然给予重用,若是夸夸其谈,杀了也便杀了……” 两人分明还是演戏,而且故意演的很假,可惜即使再假又能怎样,以他俩的身份假戏随时也能变成真戏。 崔浩不敢让假戏成真,这一刻简直迸发了超强的主动性,但见这货连滚带爬上前,一脸急急道:“封赏之事,难住众人,微臣却有良策,堪称神来之笔,陛下,国主,咱们可以采用古制,封赏再也不是难题……” 嗯哼? 李世民目光微微一动。 李云却一脸若有所思,隐隐约约猜到崔浩的办法。 果然只见崔浩口中不停,紧跟着又道:“古制之中,帝王乃天之子,为至尊,至尊之子,位比诸侯,诸侯之子,位比藩王,赐单字,藩王之下,为郡王,郡王赐两字,乃是二类王……” 房玄龄突然接口,语带提点道:“这其实算不上太久之前的古制,历朝历代一直在沿用其中的某些封制,只不过没有完全采用,大多避重就轻。” “不错!”崔浩急急点头,道:“房丞相说的一点没错,历朝历代都会沿用一些古制,所以咱们稍加恢复也不算突兀,正好可以解决今日封赏遇到的难题。” 说着看了一眼李云,然后小心翼翼指了指李云抱着的两个孩子,先是指着虹儿道:“国主第七徒,女,若按大唐原本封制,当为二类郡主,但是咱们恢复古制之后,国主的女徒弟可以位比公主。” 说着又指着李白丁,接着道:“国主第八徒,男,若按大唐原本封制,仅赐二字封号,勉强称为郡王,爵位稍显低下,但若恢复古制之后,国主是诸侯,诸侯之子位比藩王,所以李白丁可以赐单字,封爵仍旧还是一等王。” 这一番话在后世看来没什么大不了。 但是在古代乃是惊世骇俗的事情。 为什么? 因为这是把整个大唐皇族的封赏提升了一个档。 帝王的儿子不再是王爵,而是诸侯。 诸侯的儿子可以封王爵,身份等同于以前的大唐皇子。 这听起来似乎还是没有什么大不了。 但是细一想就知道多么吓人。 为什么? 因为这个封赏制度多出了一个诸侯阶层。 而想要封赐诸侯,第一个前提就得建国,也就是说,大唐会多出许多的诸侯国…… 诸侯国怎么建? 建国的土地哪里来? 开疆拓土啊! 倘若大唐多了无数诸侯国,李世民这个皇帝就是诸侯之上的天子,随着诸侯国越来越多,大唐将会升级为一个庞大的帝国。 虽然现在皇帝也自称天子,但是这个天子其实有些自卖自夸。 自从殷商以降,勉强算上西周,自古以来只有三个朝代的皇帝称得上天子,那是分封八百诸侯才能有资格享受的荣耀。 不但是荣耀,而且是实力。 大唐现在只有一个诸侯国,并且还在努力建设的进程中,崔浩这个恢复古制的建议,等于是给所有唐人打开了一扇大门。 开疆拓土者,诸侯! 等到诸侯越来越多,雄霸无数领土,到时候的大唐会如何?那是纵横天下无敌的大帝国、 李世民忽然哈哈大笑,笑声中带着无比的向往。 李云则是淡淡微笑,突然看着崔浩道:“你今年多大?有没有老师?” …… ……今天的章节整理完毕,谢谢大家这几天的包涵,嫂子感动的要哭了,顺便问一声,昨天是谁出的主意,让山水吃了我写的离婚协议,你站出来,嫂子不打死你。 第308章 【】 你今年多大? 有没有老师? 李云这话才一问出,满场顿时为之一静,一众大臣面上带着震惊,目光不由自主看向崔浩。 就连皇帝李世民都是微微一愣,同样若有所思瞥了崔浩一眼。 谁都能听出李云这话什么意思? 众目睽睽之下,崔浩反应最为迅捷,但见这货一脸惊喜欲狂,语气之中带着颤抖,大声道:“回禀渤海国主,晚辈今年二十八岁,出身清河崔氏,勉强算是分支,不过晚辈在族中身份极为低下,待遇和崔氏的家生子相差无几……” 若是用后世的某个句子形容,这货此时说话简直像打机关枪一样,又仿佛竹筒倒豆子一般,口中叽哩哇啦说个不停,李云明明只问了他年轻和学业,这货却恨不得把所有事情都说一个遍。 但见他满脸热切,喘息急促接着道:“还有还有,晚辈已然成家,但是尚未立业,寒妻来自清河之畔,乃是乡邻之间村女,虽是乡间村女,然而知理懂节,晚辈时时教她读书,她织布种田供我读书……” 越说越远,竟然开始介绍自己的家庭,在场众臣听得莫名其妙,细一想却又觉得毫无突兀。 任谁突然被李云询问年龄和学业,恐怕也会像崔浩这样激动和兴奋。 只见崔浩连续喷出几口热气,急吼吼又道:“还有还有,晚辈成家已经八年,家妻为我抚育两个孩子,大的六岁,小的三岁,两个皆是男娃,算是乖巧可人,今后逢年过节之时,晚辈必然带着孩子给您见礼。” 果然不愧是个无耻的货,说着说着就把心思表露了,这货自己已经二十八岁,却对李云自称晚辈,又把自己孩子拉扯出来,表示以后要年年拜礼,此举虽然属于兴奋之时的词不达意,但是也可以看出这货的无耻厚黑。 古人讲究谦虚谨慎,读书人讲究傲骨铮铮,这货的行径明显不讨人喜,若是搁在平时恐怕早有人跳出来呵斥。 然而此刻却没人再敢小觑他。 能混朝堂的没有傻子,察言观色乃是当官第一要素,今日之事,一波三折,崔浩这小子能被渤海国主出声询问,明显已经入了渤海国主的法眼。 如果只是问官位也就罢了,问官位顶多就是给予重用,偏偏渤海国主问的是年龄和学业,这就让大臣们不敢小觑了。 “渤海国主总共刻了九块玉佩,崔浩这小子……” 这是所有大臣心中同时闪现的念头,就连皇帝李世民都是目光微闪。 果然只听李云呵呵一笑,突然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道:“年龄二十八岁,竟然比我大六岁,若是依照年龄来算,恐怕有些说不过去。” “不不不不!” 崔浩哪里敢让李云继续说下去,只见这货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一脸急吼吼道:“自古有云,达者为先,民间九十耄耋老人,未必强过十五少年,若有疑难请教,也当礼拜称谢。” 说着看了一眼李云,咽口唾沫又道:“晚辈虽然已经二十八岁,但是二十八年只算痴长,国主少年之时崭露头角,仅用六年时间威震天下,力战黄河,横扫辽东,您的成就已超古人,怎可用年龄作为限制……” “哈哈哈哈!” 李云大声长笑,盯着这货道:“你真是个小机灵鬼!” 这话才一说出,崔浩心中顿时大喜。 小机灵鬼! 这可不是随随便便能说的话。 唯有长辈称呼晚辈,才会用这种调侃语言,渤海国主年纪比自己小,按说不能使用这种语言,但是国主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种话,分明是真的把自己身份放在晚辈上。 “国主,我,晚辈我……”这一刻的崔浩心头猛跳,只觉得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他努力吞咽几口唾沫,想要表现自己的沉稳,然而不知为何总是沉稳不下来,甚至连双手双脚都开始打哆嗦。 “这是我一生之中唯一的机会!”他脑中不断轰鸣,天地间似乎只有这一个声音。 也就在这时,他再次听到渤海国主悠悠的声音,但听李云道:“我在六年之前,本是长安流民,睡大街,吃施粥,人生彷徨,甚为凄苦,幸有陛下和娘娘垂怜,让我从一个流民变成了有家的人。” “这怎么突然开始介绍自己了?” 在场大臣微微一怔,有些不解的看着李云,毕竟李云这一段往事众所周知,众人想不明白他为何要专门说上一遍。 却见李云忽然转身向着李世民弯腰下去,语带感慨道:“陛下,先要感谢您给的机会!” 李世民先是愣了一愣,似乎同样有些不解,不过皇帝随即便欣然点头,语带温和道:“此时虽是朝堂,然而你是国主,若你是来和朕诉述国事,那么你可以口称陛下,但你现在是要向朕称谢,你应该喊朕一声二大爷……” “好!” 李云郑重点头,道:“就喊您二大爷。” 他继续弯腰表示恭敬,展颜而笑重新开口,道:“二大爷,谢谢您给的机会。” 李世民这才满意,道:“朕为长辈,理所应当。”皇帝说着目光一闪,语带好奇看着李云,又道:“你莫非是要收取第九徒?” 这话让满朝大臣心里一震。 崔浩浑身都在打着哆嗦! 李云轻轻吸了一口气,他对李世民的问话并未回答,反而转过身来看着崔浩,自顾自继续道:“陛下给了我机会,让我从流民变成了皇族,从那一天开始,我的人生已经不同,长安制盐,黄河力战,开发河北,坐镇范阳,后来远赴关外,一战横扫辽东,渤海国正在建设当中,我也被封赐为大唐的第一个诸侯王……”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停,语气有感而发又道:“从一介流民,到诸侯国主,短短六年时间,差距天地之别,世人都说是我本事强大,却不知陛下给的机会同样重要!” 说着看了一眼崔浩,又把目光看向在场众臣,轻声道:“机会是什么?机会是磨难之际别人伸出的手,机会是将落魄者简拔而出的厚爱,这是身为人族的博大,也是长幼有序的传承,那时候我就在想,倘若有一天我有了这种能力,我同样要给人改变命运的机会,所以,我刻了九块玉佩!” 崔浩努力吞咽口水,感觉心口砰砰乱跳。 在场大臣们却一脸羡慕看着这个小子,心中不断拿他和自家的孩子做对比,众人都能听出,李云要说到重点了。 果不其然,只听李云悠悠一笑,再次道:“我刻九块玉佩,先已发出五块,这五块玉佩发的有些莫名其妙,我门下也因之多了五个徒弟,那五个家伙人人熟知,性格之中各自存在缺陷,但是人之一生怎能没有缺陷,我对五个家伙感觉甚为满意……”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语气略显调侃道:“程处默,李崇仁,刘仁实,房遗爱,尉迟宝林,曾经长安五大彪子,如今也都独挡一面,虽然还是喜欢咋咋呼呼,但是举手投足已有成人风范。” 崔浩再次吞咽一口唾沫,这货两只手一直在轻轻颤抖。 李云却似乎故意看不见他的激动,忽然把怀中两个孩子放到地上,伸手轻抚额头,温声轻语道:“今日机缘巧合,玉佩连续发出,先有包虹,赐名杀生,后有李祐,取做白丁,一日之间连收两徒,我原本以为已是人生之喜……” “说我啊,快点说我啊!”崔浩心里猫抓一般急躁,只觉得有种渴望就要迸发出来。 终于,他等到了想要的话。 只见大有深意看他一眼,忽然哈哈大笑道:“有些事拖久了反而不美,留着第九块玉佩未必能遇到良材,人应活在当下,不应奢望未来,缘分这东西,真的很奇妙,哪怕将来遇到更好的人才,可他已经丧失拜我门下机会,你这人虽然油滑无耻,偏偏我对你欣赏有加,若你心中感觉情愿,第九块玉佩拿去吧……” 说着探手入怀,拿出了随身携带的最后一块玉佩。 崔浩兴奋的简直快要疯了。 一颗心在胸膛跳动的快要炸了。 “是我,真的是我……” 噗通! 这货直接跪倒在地,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 他是个读书人,是李云所有徒弟中年龄最大的一个,他虽然油滑无耻,然而礼节远超众人,他先是恭恭敬敬给李云行出大礼,然后用最郑重方式连续叩了九个响头,五体投地,热泪横流,这才敢哽咽着伸出手,颤颤抖抖接过第九块玉佩。 入眼所见,刻有两锤。 翻过背面一看,分明乃是两字。 谈笑! 渤海国主的第九个徒弟。 “从今天开始,我是崔浩崔谈笑……”他捧着玉佩喃喃有声,不知为何眼泪流的更加汹涌。 他似乎呓语般又道:“我一向对外宣称是清河崔氏,其实很少有人知道我的分支已经偏远到极点,从小活到大,受过多少欺,穿着补丁衣服,住着破烂茅屋,我娘为了供我读书,帮人洗衣服洗烂了双手,我爹为了给我讨一块族田,跪在崔氏祠堂十几天,我娶妻子的时候,连一块红布都弄不出,最后只能把母亲当年那一块拿出来,破破烂烂当成了妻子的红盖头……” 也许是因为幸福来得太突然,他的回忆变得太多太多,喃喃又道:“哪怕后来当了小官,遇见嫡支也得跪谢,俸禄全都做了谢礼,还要被他们嘲笑我娶了跛子村姑,他们却不知道,我的跛妻子开荒种田供我买书,他们更不知道,族学里免费提供的笔墨我没资格用,我读书习字的日用,是我跛妻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刨出来的。” 忽然擦了一把眼泪,似哭似笑道:“我无耻,我油滑,我只是想努力往上爬,我想当一个俸禄更多的大官,这样才能让我妻子过得好一点,人都笑我,我却安然,但是向上爬真的很累啊,我都不知道我能撑多久,幸好,幸好……” 咚的一声! 他猛然再次叩头,脑袋重重撞在地上,眼中泪水再次汹涌,语中哽咽令人心酸,他似乎想对李云说一声感谢的话,然而哽咽半天最后只变成两个字,道:“师尊。” 李云目光不知为何变得冷厉,突然开口问道:“你刚才说俸禄都变成了谢礼?” 崔浩泪水模糊,脸上却带着幸福,喃喃回答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徒儿并不想追忆,人要懂得感恩,毕竟是族中推举了我。” 他想要释怀,李云却不肯放过,也就在这个时候,旁边房玄龄低声对李云暗示一句,语带提点道:“世家豪门传承久远,族中子弟太过庞大,财力有时而穷,不可面面俱到,所以世家子弟一旦被推举做官之后,要把自己的俸禄九成拿出来回报族中,如此才能继续传续,保证世家子弟代代可以读书,严格说起来,算是一仁政。” “是么?” 李云淡淡一声,似乎听懂了房玄龄的解说,然而脸上的冷厉丝毫未变,只是忽然语带深意说了一句,模棱两可问道:“我这第九徒弟能算世家子弟么?” 房玄龄微微一怔,望着李云满脸寒气苦笑一声,老房是个聪明人,他看出来李云又犯了护犊子的毛病,明明才刚刚收下徒弟,甚至连拜师大典都未举行,结果已经开始替徒弟的遭遇窝火,天底下哪有这么小心眼的师父。 老房是聪明人,大臣中也没有傻子,而能够成为累世豪门的世家,其中掌权者更加不是蠢货。 但见朝班中忽然站起一人,语气很是焦急道:“渤海国主收徒,实乃惊天之喜,更兼所收之徒出身吾族,清河崔氏简直欣喜欲狂,既是大喜,怎能不贺?待到散朝之后,我清河崔氏即刻有礼送上,另有族中田产财帛一份,赠于崔浩权当助臂……” 这人说话聪明,说的也很及时,李云转头看了一眼,发现说话的是一个五十多岁模样大臣,李世民趁机在一旁向他解释一道:“渤海国主看清楚了,这是清河崔氏当代族长,为人还算不错,最主要的是有钱。” 李云听懂了皇帝暗示。 为人还算不错,就是说这个崔氏族长没必要往死里弄。 最主要是有钱,就是说可以狮子大开口狠狠弄他一笔。 很好! 李云笑了! 他慢慢负手背后,脸上带着云淡风轻,忽然淡淡问了一句道:“我徒弟这几年上缴给你们多少俸禄?” 第309章 【我害怕徒弟们反目成仇】 “九师弟,你快点走行不行?亏你还是个成年男子呢,你怎么走起路来拖拖拉拉!” 日光浩浩之下,道路行走三人,忽然听到一个娇憨女娃清脆出声,语气分明带着一股小孩子特有的得意和兴奋。 然后只听一个男子很是无奈,长吁短叹道:“我也想走的快一点,可我总觉得丢不起这个人,你也说我是个成年男子,可这世上哪有被小孩称呼九师弟的成年男子?我真想这条路永远走下去,免得回去之后丢人抬不起头。” 男子说完话后,似乎苦笑起来,笑声里有着尴尬,隐约竟然还有一丝腼腆。 可惜女娃才不肯上当,反而继续用小孩子特有的狡黠呵斥他道:“听你这话的意思,你是对师尊的吩咐有些抵触喽?” 男子登时一惊,连忙道:“不敢,不敢,师尊之命,岂敢不从,师尊让我带你们做客,我不敢有一点忤逆之心。” “是么?” 女娃声音里故意带着狐疑,突然又道:“既然不是对师尊的命令不满,那你是对我这个师姐感觉不满喽?” “不敢,也不敢!” 男子长叹一声,苦笑连连道:“师门排序,早者为先,哪怕师姐你只比我早一刻进门,但你这辈子注定是我崔谈笑的七师姐,我对小师姐并无不尊,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女娃声音里透着小孩子的好奇,但又似乎是因为特别聪慧所以故意装出来的好奇。 男子似乎咬了咬牙,终于硬着头皮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尴尬。” “你尴尬什么?”女娃不放过他。 男子再次一咬牙,继续硬着头皮道:“我尴尬的原因很简单,我的师姐是个小孩子,等会若是见了熟人,甚至家中寒妻,他们问我抱的是哪家孩子,结果我张口回答一句这是我师姐,您仔细想想那种场景,是不是感觉特别丢人……” “嘻嘻!” 女娃终于一笑,古灵精怪道:“原来是这样啊,那你把我放下来吧,咱们师出同门,我可不能让你丢了人。” 哪知男子声音一震,似乎很是惊慌道:“不不不,不能放,师尊专门让我抱着你,我若放下便是违背师命,咱们才刚刚拜入师们,万万不能干出这种事。” “咦,你很奇怪耶!” 女娃又是好奇一声,道:“师尊说你性格无耻,遇到难题最喜欢偷奸耍滑,怎么你表现的和师尊所说不一样,莫非师尊对你的性格推测有错误?” “师尊没有推错,他看我看的很准,也正因为看我看的很准,所以才故意命令我今天抱着你。这是为了给我警告,也是为了给我立规矩,师尊故意用这种办法告诉我,我年纪虽大却是你的九师弟,师尊他就是要让我丢一次脸,这个脸我今天必须得丢……” “是么?”女娃再次好奇一声,似乎没有听懂男子的回答,但是女娃突然嘻嘻一笑,开口道:“行啦行啦,你放我下来吧,我不是三岁五岁的小孩子,这点路途我可以自己走。” 结果男子声音突然变得郑重,语气很是坚决道:“感谢七师姐开恩,可惜师弟我恕难从命,师尊之令在前,师姐之令在后,故而只能先尊师命,此所谓尊师之道也。” “嘻嘻,不用这样义正言辞啦。” 女娃嘻嘻一笑,声音透出一股子神神秘秘,道:“你知道么,师尊不止对你有令,对我也给了命令,师尊他说,只要你说出刚才那番话,那么就代表你已经懂了他的良苦用心,既然已经懂了,那便不必再做,否则你真的会丢脸,师尊并不想你丢脸……” 这番话说的有些绕口,听起来像是小孩子不懂表达一般,然而男子的声音却戛然而止,显然已经听明白这话的含义。 他似乎踟躇一刻,又似乎暗暗深思,好半天过去之后,才听他轻轻开口道:“师尊果然是师尊!” 这话蕴含深意,其中感慨颇多,偏偏女娃竟然能够听懂,竟然也跟着轻轻一声道:“师尊对我们真是用心良苦,生怕咱们难以融洽相容。我是个九岁女娃,八师弟是个九岁男娃,因为我们两个的年纪都比你小,所以师尊才会做出这一幕安排,拜师第一课,先学尊与卑,咦,八师弟你怎么不说话?” “终于想到我了么?” 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响起,似乎带着被人忽视的懊恼,但他很快变得开心起来,语气酷酷回答道:“师尊说了,我是杀手锏,平时不需要刻意表现自己,只需要关键时刻镇镇场子,在你们两个没有名满天下之前,我是震慑一切宵小的鬼见愁,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如果有人连我的面子也不给,那我后面还站着一个护犊子的爹……” 女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咯咯道:“行了行了,先别吹嘘,麻烦你擦擦鼻涕,你把九师弟的胸襟都给弄脏了。” 男孩顿时小脸涨红,努力掩饰自己的羞赧,同时大声道:“我是鬼见愁,请你尊重我杀手锏的身份,至于我为什么流鼻涕,是因为我的年龄还太小!等我以后长大了,保证不会流鼻涕,吸溜……” “你看你看,又流了吧!” 女娃指着他咯咯直笑。突然刮鼻子羞他道:“还鬼见愁呢,还杀手锏呢,师姐我也很小,可你看我流鼻涕没有?” 小男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万分委屈的对那个男子道:“九师弟,七师姐他笑话我,你快点凶一凶她,必须让她给我道个歉。” 男子哭笑不得,语气无奈道:“你俩一个是我七师姐,一个是我八师兄,这种事情我搞之不定,还请师姐师兄自行协商。” 小男孩哭的更凶了。 这一边行路一边聊天的奇怪三人组,正是李云今天刚刚收入门下的三个徒弟,女娃年纪最小,但是最先入门,所以排行第七,乃是当之无愧的七师姐,李云重新给她做了一块玉佩,上面雕刻了‘杀生’两个篆字,并且专门赐了两句诗,少女拔剑问苍穹,路见不平乃杀生,行道艰难需刻苦,巾帼不让须眉风。 男娃乃是曾经的楚王李祐,拜入师门之后排行第八,玉佩没有重新制作,赐的乃是原本那一块,上面雕琢‘白丁’二字,寓意李祐因为阴妃之事失去皇子之身,作为第八门徒,李云同样给他赐了一首诗,天潢贵胄含匙生,忽然一日变白丁,寄语此后八十载,莫忘能争不可争。 一个包杀生,一个李白丁,一个九岁女娃,一个九岁男娃,两个小家伙都被男子抱着,而男子正是身世坎坷的崔谈笑,他拿到了第九块玉佩,也代表成为了关门弟子,这家伙年纪最大,偏偏门中辈分最小,身为第九门徒,李云同样赐他一首诗,油滑无耻骨里傲,二十八年已不少,莫忘家中贤妻跛,指点江山方谈笑。 竟然用上了指点江山这个词,显然李云对崔谈笑的寄望最深,指点江山并不是当皇帝的意思,而是成为运筹帷幄的济世大才。崔谈笑并非真的性格无耻,而是生活的压迫让他油滑,李云对这个徒弟看的很准,希望他能够变成一个不忘初心的人。 三个徒弟同时拜师,大唐朝会随之结束,李云专门给了三人一个任务,让他们携手一起去见见崔谈笑的家人。 这或是为了让相互之间融洽,又或是有着其它的深层打算,总之三个徒弟乖乖遵从师命,一路上叽叽喳喳朝着崔家车队那边走。 他们却不知道,在他们身后有人一直在关注着。 而且不是一波人,是好几波来自各方的人。 比如第一波,领头的是李云和李世民,两人身后站着包杀生的父母,旁边则是百无聊赖的齐嫣然。 他们遥遥看着三个徒弟远去,看到了李白丁被包杀生弄得哇哇大哭,然后又看到崔谈笑满脸无奈,似乎正在手忙脚乱哄着小师兄和小师姐。 李世民忽然悠悠一声,语带感慨道:“真好啊,真的很好,吵吵闹闹,哭哭笑笑,哭笑打闹之间,师兄弟之间的情分便有了。” “是!”李云轻轻咳嗽一声,点头微笑道:“二大爷说的没错,侄儿希望的正是如此,在我看来,世间最贵的就是情分,若是情分缺失,必然如同陌路,陌路之后一旦有了利益纠纷,很可能会毫无顾忌下死手,偏偏我需要教给他们许多大本领,如果闹起来肯定会弄得天翻地覆,所以必须未雨绸缪,入门第一课先建立情感。” “可惜他们却误会了你的意思!”李世民呵呵一笑,语带调侃道:“他们以为你是要给他们立规矩,认为入门第一课学得乃是尊与卑。” 李云抿嘴一乐,道:“这也挺好,误会就误会呗,尊卑并非坏事,至少让他们知理懂节。” 李世民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不知为何脸色竟然变得有些伤感,似乎是想起了某些不开心的往事,口中发出轻轻一声叹息。 …… ……别走开,后面同时发布第二更。 第310章 【他要打脸,咱们得乖乖伸出来】 这时忽听齐嫣然语带古怪道:“尊卑之道好是好,就是有点太奇葩,崔谈笑明明年纪最大,偏偏辈分成了老小,包杀生年纪最小,偏偏却被你弄成老七!” 少女说着看了李云一眼,又道:“若是让我安排他们的辈分,我肯定要把崔谈笑排在前面,毕竟他们乃是同一天拜师,稍微调整下排序并无不妥……” 李云哈哈一笑,略显调侃道:“可惜你只是师娘,而我才是他们师父。” 齐嫣然气的鼓起小腮。 李云忽然正色道:“这个事是要讲究机缘,就像你和我一样需要讲究机缘,虽然机缘这东西虚无缥缈,但是虚无缥缈未必不是蕴含深意,我既然先收了小丫头,然后才收了李祐和崔浩,那么我就必须按照次序给他们排位,这种事最好不要去做刻意的更改。” 齐嫣然被他说得无话可辩,只能犟嘴道:“你话可说得不对,至少名字上说得不对,李祐已经不是李祐,崔浩也不再是崔浩,他们一个叫李白丁,一个叫崔谈笑,这可是你亲自赐下的名号,竟然一转眼自己就打了自己的脸。” 李云故意装作一愣,然后拿起自己手掌轻轻拍脸,道:“对,你说的对,我打了我的脸。” “咯咯咯咯!”齐嫣然笑的花枝乱颤,虽然明知道李云是故意讨她开心,但是少女仍旧觉得很是很是得意,突然对着李云骂了一声,娇滴滴道:“你这死鬼,真是坏得很。” 李云忽然眉飞色舞起来,似乎被女色勾引的有些不庄重,竟然嘿嘿坏笑道:“我怎么成死鬼了?你不是一直喊我糟老头子么?” “咯咯咯咯!”齐嫣然笑的更加乱颤。 李世民在旁边有些不自在,忽然咳嗽两声道:“朕觉得腹中饥饿,先去车架上用膳一番,等会你忙完了过来一趟,朕还有些事情与你商量。” 皇帝用了商量这个字眼,李云却不敢妄自拿大,连忙道:“二大爷您先去,侄儿我随后就来。” 李世民点了点头,负手慢悠悠踱步离去。 等到皇帝离开之后,齐嫣然才面带狡黠眨了眨眼睛,嘻嘻对李云笑道:“你不用拿眼瞪我,本姑娘就是故意的,他一个长辈粘在咱们身边干什么,身为皇帝竟然没有一点眼力劲,这也就是搁在如今,要是搁在以前我才不惯着,但凡遇到这种没眼力劲的人,本姑娘一对小金锤早就砸上去了。” “您…您要砸皇帝?”包杀生的父母目瞪口呆。 李云也苦笑一声,对齐嫣然道:“皇帝大过天,何须眼力劲,你刚才的做法很不好,陛下不会猜不出你是故意的。” 齐嫣然眼睛微微一眯,突然问李云道:“那你刚才为什么也一脸甜腻?腻歪歪的让人打哆嗦……” 李云摸了摸下巴,嘿嘿两声道:“我也是故意的。” 齐嫣然噗嗤一声,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这两口子果然是一丘之貉,刚才故意打情骂俏纯粹是为了弄走李世民,如此胆大包天的配合,世上恐怕找不出第二对,包杀生的父母继续目瞪口呆,好半天过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也该离开。 于是转眼之间,原地只剩下李云和齐嫣然,这时齐嫣然才轻轻开口,郑重道:“咱们什么时候去渤海?我很想见一见几位姐妹。” 李云慢慢仰头看天,思索道:“怕是不能一蹴而就,咱们得随着车队一起出关,毕竟我是渤海国主,迎驾伴驾乃是分内之事。” 齐嫣然冷眼旁观他的神情,开口道:“我看你是放不下百姓。” 李云转头看她一眼,突然展颜而笑,道:“对!” 齐嫣然缓缓上前两步,用手轻轻抱着李云胳膊,喃喃道:“我嫁了一个胸怀苍生的男人呢!” 李云左右查看两眼,伸手揽住了少女的腰肢。 “揽…揽上了……” 不远处的密林之中,有两个老东西鬼鬼祟祟蹲在树杈上,其中一个老人目瞪口呆,似乎被气的白胡子都在哆嗦。 他突然破口骂道:“兔崽子,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时,也不知道避讳,也不嫌丢人,就这么揽着一个黄花大闺女,我家孙女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得了吧!”另一个老东西是个道童,闻言不由悠悠一笑,道:“堂堂隐门大魔头,一辈子干的都是混账事,想不到竟然会说脸面这种事,齐人王你自己觉得可笑不可笑。” 齐人王勃然大怒,道:“赚便宜的是你徒孙,你当然觉得无所谓,老子现在就去扯开他俩,再把那个兔崽子暴揍一顿。妈了个巴子,讲不讲规矩。” 道童悠悠然一指自己鼻尖,淡淡道:“他有天下第一的祖师爷,他凭什么要去讲规矩。你干去揍他,我就来揍你。” “干!”齐人王怒骂一声,气咻咻道:“别以为老子怕你,信不信现在就跟你翻脸?” 道童还是一脸悠然,笑眯眯反问道:“你打得过我吗?我已经是陆地神仙!” 砰的一声! 齐人王一拳捣在他的眼上,狞笑道:“老子会偷袭,以前跟你学的。”忽然反应过来,愕然道:“你怎么不还手?不对,你怎么没能躲开?” 道童被他捣了个乌眼青,然而脸上仍旧挂着悠然笑意,淡淡道:“我徒孙毕竟犯了错,我这做祖师的总得替他兜着吧。你不能去打他,但你可以来打我,这样才能让你消气,免得你发狂又去祸害人……” 齐人王怔怔半天,忽然开口道:“你们这一门,个个不是好东西,明明拥有盖压整个天下的势力,偏偏要弄出啰里啰嗦的破道理!” 说着转头看往一个方向,赫然是李云三个徒弟那边,指着道:“比如你的徒孙命令你的三个重徒孙去见家人,其实压根不是为了让他们相互融洽,老子早已看穿一切,他是让三个徒弟回去打别人的脸,他自己明明有威震朝堂的势力,偏偏要用这种啰里啰嗦的蠢办法,看着就让人生气,老子心里很是不爽。” 道童呵呵一笑,语带深意道:“世间之事,讲究随心,倘若我徒孙去帮重徒孙打脸,重徒孙的心里会爽么?人若心有郁结,怎能万事随心?” 齐人王一脸若有所思,忽然点点头道:“这倒是颇合道门理念,原来你徒孙已经开始了授徒。这兔崽子虽然喜欢占我孙女便宜,但是不得不说他还真是个有本事的小东西……” 道童神手揉了揉乌青的眼眶,悠悠然吐出一道长长的白气。 两个老东西鬼鬼祟祟蹲在树杈上交流,目光却一直盯着李云的三个徒弟,齐人王忽然语气变得好奇,道:“老子倒是很想看看,这三个小鬼准备怎么打脸。” 道童伸手一拍他肩膀,笑眯眯道:“那就去看看呗!” 嗖嗖! 两道身影宛如鬼魅,瞬间消失在树杈之上。 他俩是第二波关注李云三个徒弟的人。 至于其他还有几波,全是散朝之后的大唐官员,有文有武,各自扎堆,三五成群,相互结伙,奇怪的是明明很是关注这件事,偏偏竟然没有一个人显露身形。 全都找地方躲着往外看! 这其中就有清河崔氏的不少官员,领头的赫然正是崔氏这一代族长。 除了崔氏族长,还有其他不少官员,有几个官员城府不够,此时脸上显得万分焦急,突然小心翼翼开口道:“族长,为什么不肯派人提前通知?崔浩已经今非昔比,然而咱家车队那边并未得知,倘若族中那几个小辈还是按照往常行事,说不定就会惹出一番大麻烦……” 说着停了一停,忍不住又道:“得罪不起啊!” 崔氏族长看他一眼,突然开口问道:“渤海国主刻意派出三位徒弟,你可知道此举有何深意?” 那崔氏大臣愣了一愣,随即答道:“似是为了耀武扬威。”猛然感觉这样形容不对,如果传出去很可能会惹来李云暴怒,连忙改口道:“应该是为了衣锦还乡。” 他虽然改口之后很贴近事实,但是崔氏族长却缓缓摇头,一脸苦笑道:“不仅仅是衣锦还乡,人家还要狠狠打脸。” 说着提起手掌,重重抽了自己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脸庞肿起老高,苦笑又道:“狠狠打,像这样打。” 在场崔氏大臣默然无语,有的长吁短叹,有的脸色怅然,而那个城府不够的大臣则是一脸愕然,略带恼怒道:“族长难道就放任此事不成?我们清河崔氏现在已经是第一豪门。” 这话才一说完,猛觉的身边气氛不对,他下意识四下打量,却见族中几个老辈对他面色不喜。 倒是崔氏族长脸色未变,只是淡淡问他一句道:“曾经太原王氏是第一豪门,现在太原王氏在何方?” 崔氏大臣登时怔住。 族长缓缓转头看向远方,轻声道:“整个太原王氏,只剩下怀胎在腹的女子,之所以能够活命,是因为腹胎不杀……” 说到这里又把头转回来,盯着这个族人大臣道:“渤海国主想要徒弟去打崔家的脸,这个打咱们崔家必须得乖乖的挨啊!” 如果不挨的话,恐怕不是打脸那么简单了! …… ……这是第二更,一起发布,昨天对不起啦,嫂子困得难受,没能整理完,今天就努力多整理一些,希望大家能满意吧,另外告知一下啊,山水说他这几天准备自己开始写,我拦不住,打电话问过医生说他勉强也可以用电脑了,我知道他是想多更新,因为我帮着整理毕竟太慢了,为了这事吵过好几次,不想再让他每天焦躁了,所以,也只能希望他能撑住吧。夜很深了,晚安,各位读者,嫂子希望过几天他开始更新的时候,你们给他一点点鼓励,求求你们。(这一段解释不收费) 第311章 【砸死,砸死】 此时乃是辰时之末,日头已经升的很高,因是初夏季节,阳光特别酷烈,虽然不像正中午那般的大火球,但也烤炙的大地不断升腾着暑气。 天气很热,真的非常热。 这种炎热之中,不见一丝凉风,即使躲在树下都觉难耐,然而却有不少人蹲在太阳底下努力生着火。 生火,是为了做饭! 生火的人,是不得不干活的人。 古代吃饭乃是一日两餐,分别是上午和下午,因为没有中午进餐的习惯,所以早餐就会吃的比较晚,时间大约是在辰时之末,也就是后世上午的9点左右。 这第一顿饭叫做朝食,也叫做饔(yong),下午的那顿饭叫做哺食,又叫做飧(sun),一天只吃这么两顿,所以显得很是重要。 而此时恰恰是辰时之末,整个大唐车队都在忙着做饭,虽然都在忙着做饭,但是做饭和做饭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随着车队跋涉的百姓们,基本上不存在生火做饭的情况,他们大多是去山中寻找一些野果之类,凑合着吞咽下去哄骗自己的肚皮。 第二类乃是随着车队进发的商贾,这些人基本上不缺粮食和物资,他们会专门生火做饭,然后心满意足的吃上一顿。 最后一类则是真正什么都不缺的人,他们吃起饭来要比百姓和商贾讲究许多,这些人有的是勋贵,有的是世家,有钱有粮,衣食无忧。 不但衣食无忧,而且不用自己做饭,哪怕是身处长途跋涉的车队之中,他们也会享受着饭来张口的尊贵体面。 有人饭来张口,必然有人专门伺候,负责伺候的那些人,正是在太阳底下生火做饭的人。 干活的人! “娘亲娘亲,水滚开了,是不是要下粮食了啊,孩儿真的感觉好热呀……” 烈日炎炎之下,忽听一个稚嫩小孩声音,若是顺着声音望去,必然会看见一个六七岁的小家伙正在火堆旁边,他已经热得满头大汗,手里却拿着一个扇子努力扇风,眼前火堆被他扇的很旺,小家伙满头满脸全是汗水。 他使劲擦了一把汗水,手中的扇子继续努力煽动,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火堆上面的铁锅,看到水烧开了顿时朝着母亲呼喊。 他母亲也在火堆旁边,闻言连忙把一袋子粮食倒进锅中,然后满脸心疼的抱起小家伙,语带苛责训斥道:“说了你多少次,为什么不肯听,娘亲自己能够忙活,不需要你跟着受这份罪。” “我要帮你,我才不怕受罪……”小家伙倔强的昂起头。 他虽然被娘亲训斥一顿,然而脸上却带着骄傲,大声又道:“有我帮你烧火,你做饭的速度会变快一些,这样就能早早歇息,不用老是待在太阳地上被晒。” “呜!” 女人鼻尖一酸,连忙别过头去,她不想让孩子看到自己眼中有泪,装作被沙子眯了眼睛揉搓几下。 好半天过去之后,她才转回头拍拍孩子脑门,轻声道:“立儿乖,听娘话,你去树荫下面坐着,娘这边不用你帮忙。” 说完生怕孩子不肯,紧跟着又道:“你弟弟也需要人照顾,他已经哭闹了好几回,立儿是个懂事的孩子,快去帮娘亲好好照顾弟弟。” 小家伙迟疑转头,望着不远处的一片树荫,此时那片树荫之下坐着好多人正在乘凉,他的弟弟被人挤在最边缘孤苦无依。 “娘亲……” 小家伙突然低声开口,语气带着孩童般的不解,幽怨道:“我爹已经做了大官,为什么咱们还要受罪?” 女人微微一怔,脸色有些伤感。 小家伙又道:“那些人是我的叔叔伯伯,甚至有些人乃是爷爷一辈,书上说,手足同胞,兄谦弟恭,为什么他们躲在树下乘凉,咱们却要在太阳底下做饭,做了饭还要给他们先吃,我们凭什么要伺候他们?” 这是小孩子的不解,语气里带着难过。 女人幽幽一叹,伸手轻轻摩挲孩子脑门,好半天过去之后,才轻轻开口道:“这是娘亲主动要做的,立儿千万不要对他们心怀怨恨。” “为什么?” 小家伙还是不解。 女人迟疑一下,终于俯身下来趴在孩子耳边,小声道:“娘亲这样做,是为了帮你爹,立儿你一定要记住,心里的不满千万不要挂在脸上,否则被人看到很不好,说不定又会让你爹爹多缴一年俸禄。” “凭什么?” 小家伙气的小脸通红,声音忍不住变得高昂,这孩子毕竟太小,不懂得隐藏情绪,明明母亲叮嘱他要隐忍,他却气不住声音变高,大声叫道:“爹爹做了大官,给族中带来荣誉,结果不但不给奖励,还要爹爹贡献自己的俸禄,爹爹已经交了五年俸禄,凭什么又多加一年?” 这番话说的理直气壮,语气中却带着孩子的不解和愤慨,然而他母亲却吓了一跳,忍不住用手想去捂住孩子的嘴。 可惜,晚了。 只听不远处树荫下突然一声冷笑,有人满带不屑道:“哟!这孩子气劲挺大呢!”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女子,身上穿着极其柔顺的丝绸,但见她坐在树荫之下一脸嗤笑,远远望着火堆道:“不想干就不要干嘛,偏偏要装出一副主动架势,表面上卑躬屈膝,暗地里教坏孩子,哎呀哎呀,忘了您现在已经不比从前喽,您现在可是了不得的贵妇人呀,夫君已经进了朝堂,乃是响当当的五品大员……” 这番话说的尖酸刻薄,骨子里分明带着嫉妒和不满,若是针对身份地位相同之人来说,这种话属于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但若是针对身份地位不对等的人来说,这种话必然会给人莫大的压力和威吓。 烧火的女人连忙把孩子放下来,一脸急切屈膝行礼,急急解释道:“四妹莫要生气,孩子不太懂事。” “好大的胆子,你喊谁四妹呢?”树荫下的女子脸色一冷,阴着脸道:“我夫君乃是崔氏嫡支,你夫君是什么东西?不要拿同辈辈分攀扯,同辈也得有资格才行。” 说着似乎越来越气,猛然竟从树荫下走了出来,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怒火,竟然一脚将火堆上面的铁锅踢翻,好好一锅香粥,顿时翻滚在地,但听咣当一声,粥水把火堆熄灭。 小家伙被她吓了一跳,紧跟着就心疼起来,忍不住叫道:“你踢翻了我娘做的粥。” 女子脸色更冷,语气比脸色还冷,盯着小家伙骂道:“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这是你娘用崔家粮食做的粥,你娘不是想要表现么,让她重新再做一锅啊……” 说着看向孩子母亲,一脸挑衅道:“怎么样呀贵夫人?是不是感觉很窝火?有火不要憋着嘛,发出来让大家看看,你夫君可是堂堂五品大员,是能够进入朝堂参加朝会的大人物哟。” 孩子母亲气的浑身打哆嗦,但她仍旧坚持住不肯反击,只是苦笑一声道:“四妹你何苦如此?家夫毕竟给崔氏赚取了荣誉……” “呸!” 女子猛然啐了一口,咬牙切齿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崔氏缺你男人一个官吗?真以为是凭着自己本事进的朝堂吗?没有清河崔氏的推举他算什么东西?真以为是五品大员吗?他才是从五品而已,这种级别搁在崔家连狗都看不上,也就你们自己以为是大官……” 她越说越显得刻薄,正准备再说点更难听的话,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空中破风有声,但听‘砰’的一声闷响,她陡然一头栽倒在地。 栽倒之处的地面上,有一块石头正在滚动。 女子呆了一呆,随即满脸怒气,口中发出尖利一声叫,咬牙切齿道:“是谁扔的石头,快点给本夫人滚出来……” “我扔的,但我不会滚,要不,你教教我啊。” 但听一个清脆声音响起,听起来似乎是个年纪不大的小男孩,很是无所谓道:“让我滚,我可从来没学过,你这女人张口就说滚,莫非你天生会这个?嘻嘻,听说狗才会打滚,可是皇宫里没有癞皮狗,今天正好有机会,你学一个癞皮狗给我看看呗!” 女子又是一呆,目光忍不住顺着声音查看,等到看清来人之后,脸色顿时暴怒异常,她虽然生的花容月貌,但是这一刻却显得狰狞丑陋,破口骂道:“崔浩你好大的胆子,给我乖乖的跪下来……” 对面昂然站着三人,赫然一大俩小,大的正是崔浩崔谈笑,小的则是包杀生和李白丁。 此时崔浩同样满脸怒气,眼睛一直盯着地上被掀翻的大锅,突然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怒意缓缓收敛起来,淡淡道:“石头,不是我砸的!” 女子其实早就知道不是他砸的,但是仍旧一脸恨意盯着他,同时用手指着崔浩身边的李白丁,咬牙切齿道:“即便不是你砸的,也是你带来的这个小杂种砸的,不管是谁干的,都要算在你的头上,崔浩,今天你必须给我跪下……” 说着停了一停,看着李白丁又道:“还有这个小杂种,也得跪下!” 噗嗤! 崔浩笑了! 他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堂堂清河崔氏,张口却像喷粪,这样败坏门风的女人,怎么就没人出来管管么?” 怎么就没人出来管管么? 不远处树荫之下,有些人面色微微一怔。 他们隐隐感觉崔浩今天的做派和往常不一样。 更有几个人早已脸色猛变,突然从树下急匆匆站起来,盯着李白丁问道:“你刚才说皇宫里没有癞皮狗?” 李白丁小脸冷厉不管这几个人,只是奶凶奶凶看着骂他的女子,问道:“你刚才骂本王是小杂种?你有没有胆量去我父皇面前骂一次?” 有没有胆量去我父皇面前骂一次? 这话顿时让树下某些人脸色苍白。 然而骂人的女子一时却没能反应过来,反而再次暴怒开口道:“骂就骂,你算个什么东西,清河崔氏怕过谁,去你父皇面前骂你又怎么……等等,你父皇?” 她脸色忽然也变得苍白起来。 曼妙的身躯抑制不住的颤抖。 李白丁突然上前散步,弯腰从地上捡起刚才那块石头。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朗朗乾坤之时,但见这个九岁的男孩高高举起石头,吃力的,狠狠的,砸了下去。 砰! 女子一头栽倒下去。 姣好的面容血流如注。 砰! 石头又砸! 砰! 石头还砸! 一连砸了七八下,女子翻着白眼昏死过去。 李白丁满脸无所谓的扔掉石头,这才慢悠悠看向树底下的人,小脸傲娇道:“曾经,本王是天潢贵胄,现在,本王是渤海门徒,我排行第八,我赐号白丁,师尊叮嘱与我,一生能争不争,但是有一种事例外,欺负我的师弟不行,因为,我这个老八只有一个师弟,师尊跟我说,他是大唐第一狠人,我可以做大唐第九狠人,我的九师弟,是第十狠……” 说着似乎才想起有件事没有解释,转手指着崔浩笑嘻嘻道:“忘了跟你们说清楚,这位就是我的九师弟,曾经的崔浩,现在的崔谈笑,今日拜入渤海,赐下王爵之封。” 今日拜入渤海。 赐下王爵之封! 对面树荫之下的崔氏众人,有几个直接就吓尿了,这其中有个面色苍白的男子,恰恰是被李白丁砸昏女人的丈夫。他是崔氏嫡支,一向飞扬跋扈。 第312章 【心狠手辣的族长】 “火候差不多了,应该我们出场了……” 不远处的山林之中,清河崔氏的族长忽然轻叹一声,他这话说的无头无脑,偏偏在场崔氏大臣都能明白。 唯有那个城府不深之人楞了一愣,略显迷糊问道:“我们为何出场?” “还能为何?” 崔氏族长没有说话,旁边一个略显年长的大臣狠狠瞪了这人一眼,语带呵斥道:“你是清河崔氏嫡支,自幼接受精良教育,为什么脑筋竟然如此愚笨,这点事情你都想不通吗?” 这人又是一愣,目光显得有些畏惧,他小心翼翼看看众人脸色,满脸尴尬道:“晚辈一向在地方为官,进入朝堂时日不久,我对于勾心斗角那一套…额不对,我对于朝堂争锋那一套有些欠缺。” “这不是朝堂争锋!” 崔氏族长突然开口,语气肃重道:“这是家族生死存亡,远比朝堂更为严重……” 说着忽然长长一叹,恍如呓语般道:“倘若不能渡过这一劫,从今天开始就没有清河崔氏了!” “竟然如此严重?” 这次所有崔氏大臣的脸上都是一紧。 “不错,就是如此严重!” 崔氏族长缓缓点头,突然目光转向刚才说话那人,然后抬手指向山林之外崔浩等人,沉声问道:“你现在可知道为何该我们出场否?” “为何该我们出场?”这人迟疑一下,目光下意识看向外面。 终于他脑筋忽然灵光一回,连忙惊喜回答道:“我明白了,咱们需要去低三下四,渤海国主让他们来打崔家的脸,光打崔家的小辈肯定不满意,现在小辈已经被打了,该轮到咱们出去继续挨……” “放屁!” 崔氏族长突然怒吼一声。 可怜他堂堂五姓七望的族长,生平一向自诩儒雅悠闲,然而这一刻却被气的爆出粗口,一张国字脸上全是铁青之色。 说话之人被他骂的一愣,唯唯诺诺不敢发出声音。 “罢了罢了!” 崔氏族长看他这样,脸上全是恨铁不成钢之色,忽然道:“老夫给你解释一下吧,免得你到死都不知道今日之故。” 说着再次抬手一指外面,沉声道:“包杀生,崔谈笑,李白丁,渤海国主一日连收三徒,却把三个徒弟全都派来崔氏车队,打脸固然是为了打脸,然而真正的原因是想放过崔氏一马!” 这时一个崔氏老臣缓缓接口,代替族长继续解释道:“既然要放过崔氏一马,那么只让小一辈挨打已然足够,否则连我们老一辈也要被打脸,那就不是打脸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刚才那人面色恍悟,终于显出了若有所思之色,喃喃沉思道:“世家传承千载,颜面不可轻折,被人打脸乃是举族蒙羞之事,已经算是极其严重的重创,若是有比打脸还要严重的事,那只能是……” “只能是灭族!”崔氏老臣再次接口,语气肃重道:“恍如太原王氏,满门尽皆抄斩。” 刚才说话那人顿时打个哆嗦。 崔氏老臣看他一眼,语带提点道:“你现在能把事情悟透了么?” 我能悟透么? 再悟不透真成蠢货了! 说话之人轻轻吸了一口气。 渤海国主想要放过清河崔氏,所以才会只派小一辈出来打脸,而他刚才却说老一辈也跟着出去挨打,这分明是自己上赶着要往死里送。 难怪族长暴怒骂他。 …… “走吧!” 崔氏族长忽然再次出声,语气带着忧虑道:“做事当有决断,太久容易生变!” 说完之后再也无话,只是急急领头走出山林,后面一众崔氏大臣对视两眼,各自苦笑跟着族长出来。 两边距离只有五十步不到,他们一群人转眼就到了跟前,崔氏族长不等这边开口,先已满脸堆笑急急拱手,道:“老夫年老体衰,行路多有不便,来迟一步,赎罪则个。” 其实哪里是行路不便导致的来迟! 根本就是在山林中等着故意来迟! 他一脸和蔼笑容,全无世家族长的高傲,他脚下加速上前几步,忽然脸色变得极其严肃,再次拱手道:“清河崔氏当代族长,见过渤海国主三位门徒,因是散朝,不行王礼,咱们可否使用民礼相交,还请三位能给小老儿一点薄面。” 刚才还自称老夫,一转眼就变成小老儿,语气真诚十足,说不出的亲切和睦。 自古有云,伸手不打笑脸人! 然而崔谈笑只是看他一眼,淡淡问道:“来了?” 仅仅两个字! 毫无对待族长的尊重之意。 这要是搁在不明就里之人看到,恐怕立马就会指责崔谈笑失礼。 偏偏崔氏族长却面色严肃,语带肃重道:“来了!” 回答的竟然也是两个字,而且听起来有些紧张的味道。 崔谈笑又看他一眼,这次没有开口说话。 他忽然抬脚两步,上前扶着自己妻子,同时把自己六岁儿子揽到身边,然后对着站在一旁的包杀生轻轻开口,郑重道:“七师姐,劳烦您……” 这番动作和话语全都有些莫名其妙的味道。 然而包杀生却同样郑重点头,小大人一般回答道:“师姐自然会帮你。” 小丫头说完之后直接抬脚,一路走到不远处的树荫之下,此时树荫之下全是崔氏之人,但是小丫头却越过众人奔向树荫边缘。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盯着她。 很多人猜不透这丫头要干什么。 或者说,猜不透崔谈笑请她帮忙干什么! 但是众人很快就明白过来。 但见树荫边缘的杂草之中,有一个两岁左右的脏污小男娃,他一直坐在那里不哭也不闹,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乖巧还是因为怯弱。 包杀生抱起了小男娃! 她自己也才九岁,抱着男娃有些吃力,然而她却步履坚定抱了回来,一路直接走到崔谈笑的面前。 然后,抱着孩子往前轻轻一送。 崔谈笑的妻子迟疑一笑,连忙伸手把孩子接在手中。 直到这时,小男娃才显出一个小娃娃应有的样子,但见他猛然铺在母亲怀中,努力用嘴巴去寻找某个温暖,同时口中发出撒娇之声,很是委屈哭了起来,哇哇道:“娘亲,我饿,但我很乖,我一直坐着不哭也不闹,你要给人做饭,哥哥要给人烧火,我很乖,不哭也不闹。” 崔谈笑的妻子的眼泪横流。 这幅场景让在场崔氏众人面色讪讪。 包杀生突然开口,对着崔谈笑道:“人齐了!” 这话说的无头无脑,然而崔谈笑却点了点头,郑重道:“对,人齐了!” 说完之后微微转头,目光平静看向崔氏族长,也不知因为何故,他脸上竟然现出淡淡笑容,仿佛刚才受欺负的不是自己妻子儿子,只是轻轻开口道:“崔族长,人齐了!” 崔氏族长深深吸了一口气。 突然一撩袍袖,竟然行出大礼,口中沉沉发声,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大声道:“清河崔氏,当代族长,代表全族嫡支一千三百口,外加旁支四千六百口,再加偏远分支两万九千口,举族,谢罪!” 砰的一声! 双膝直直砸在地上。 只见这个累世豪门的族长一脸沉痛,再次大声道:“家有不肖,飞扬跋扈,族规有陋,蔑视贤良,从今日开始,清河崔氏将会立下规矩,资助所有偏远分支读书习字,同时废弃上缴俸禄之规,即刻惩罚欺压同族之徒……”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语气猛然转为暴喝一般,吼道:“来人啊,将此妇杖毙当场!” 他的手,指向的是地上那个被李白丁砸晕的女人。 在场崔氏众人都是一愣。 却见崔氏族长话语不停,再次暴吼道:“来人啊,将此子逐出家门!” 他的手,这次指向的是树荫下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 连续发出两个命令,惊的崔氏众人无不胆寒,有人下意识脱口而出,语带焦急道:“族长,这是您的儿子儿媳啊!” “闭嘴”崔氏族长面色森寒,语气比脸色更加森寒,暴吼道:““杖毙!逐出!” 说话说的斩钉截铁。 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仿佛要杖毙的不是他儿媳,仿佛要逐出的不是他儿子,他一张国字脸上全是坚定,任谁看了都知道这是铁了心。 世家规矩严苛,族长之命犹如法旨,在场崔氏众人呆呆片刻,终于有人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有一个人站出,就有更多人站出,很快走出十几个年轻青壮,然后去车队之中拿出棍棒等物。 他们拎着棍棒回来,一路走向那个飞扬跋扈的女人,虽然是听从族长命令行事,然而他们的眼中隐藏着怒火。 甚至有人面带恨意看了一眼崔谈笑。 族长之命,不可不从,他们高高举起棍棒,准备当场将女子杖毙。 哪知就在此时,猛听崔氏族长再次开口,大声道:“等一等!” 举棍的年轻人顿时心中一喜,眼中不由自主现出期待之色,暗暗道:“莫非族长要收回命令?” 哪知迎来的却是崔氏族长无比森寒的声音,冷冷道:“汝等十几人,目中带愤恨,愤恨也无妨,不该对王爵,此举,罪过,各自掌嘴五十,然而再尊吾命。” 第313章 【天底下第一奇闻】 各自掌嘴五十? 然后再尊吾命? 啥意思? 就是说自己先抽自己五十个耳光,抽完自己之后再拿棍子去杖毙别人,原来族长汗珠他们不是为了收回命令,而是增加新的惩罚命令。 这惩罚太狠了点吧! 崔家何时因为不敬王爵自行掌嘴过? 以前不敬皇帝还不是照样优哉游哉? 族长是不是太过夸张了点…… 十几个崔氏嫡支的年轻人面面相觑,都看出对方脸上的不愿意。 也就在这个时候,崔氏族长再次暴吼,厉喝道:“打不打!” 他语气无比冰寒,脸色铁青一片,几乎咆哮道:“倘若不尊族命,全都逐出家门。” 逐出家门? 十几个青年面色一惊。 然后,几乎不约而同,简直整齐划一,但见他们全都抡起巴掌,重重甩在了自己的脸上。 抽的真狠啊! 仿佛不是在抽自己一般。 转眼之间,人人脸腮红肿,有几个甚至把自己打的嘴角流血,然而抡起的巴掌丝毫不敢停止。 每人五十个耳光,没人敢少一下,等到打完之后,几乎所有人心里都憋着火,这时候再也不用崔氏族长暴吼,他们自己就把棍子恶狠狠的伦了起来。 包杀生突然伸出小手,轻轻捂住了崔谈笑的儿子眼睛,旁边李白丁微微一怔,很快也伸手捂住崔谈笑令一个孩子的眼睛。 反倒是崔谈笑一脸平淡,甚至还笑呵呵问了一句道:“七师姐赐号杀生,怎么竟然心肠如此柔软。” 小丫头看他一眼,小脸严肃道:“我学杀伐之法,是为护佑良善,打人杀人这种凶恶之事,我们这一代看看便可以了……” 言下之意是说,不能让眼前场景吓坏崔谈笑的两个小孩子。 崔谈笑轻轻吸了一口气,不知为何突然上上下下打量包杀生,好半天过去之后,他才郑重开口道:“师姐只有九岁,却有长者之风,难怪师尊会坚持让您在前,而我这个二十八岁的成年人只能在后。” 包杀生小脸坦然。 砰! 砰! 砰! 棍棒之声,重如山岳,虽是打在那个飞扬跋扈的女人身上,但也如同打在在场所有崔氏嫡支的身上。 前面几棍的时候,女人口中还能发出惨呼,很快惨呼变成哭嚎,哭嚎又变成喘息,到了后面连喘息之声也已消失,一副姣好曼妙的身躯被打的血肉模糊。 杖毙!! 就这么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杖毙了。 自始至终,崔氏族长的脸色未曾有过任何变化,直到这个飞扬跋扈的儿媳横死当场,他才一撩袍袖从地上站起来,拱手郑重对着崔谈笑问道:“可满意。” 崔谈笑同样郑重回答,语气肃重吐出四个字,一字一顿道:“恩怨已解!” 虽然仅仅是四个字,但是崔氏族长却常常吐出一口气,仿佛终于放下心中一块大石,整个人绷着的神情缓缓放松下来。 崔谈笑忽然再次开口,轻轻道:“我一直以清河崔氏而自豪,从未想过要打死任何一个同胞。” 崔氏族长目光平视而来,似乎要看清楚这个崔氏年轻人的心底,好半天过去之后,崔氏族长才郑重开口道:“这是给你师尊的交代!这世上没有人可以欺辱他弟子之后不受教训。” 崔谈笑面色转为严肃,再次郑重道:“恩怨已解,家师不追!” 这次说了八个字! 崔氏族长忽然仰头看天,不知为何竟然老泪纵横,哽咽道:“万幸啊,只死一个人。” …… “只死了一个人?” 不远处的另一个山林,有两个老家伙鬼鬼祟祟蹲在树杈上,其中一个白胡子老头正是隐门大魔头齐人王,另一个小小年纪模样的则是道童。 齐人王两只眼睛犹如鹰隼,即使心平气和仍旧显得狠辣无比,这老头一脸愕然望着林外,很是匪夷所思道:“竟然才打死一个人就完事了?这也有点太过轻飘飘了些。如果是老子出面,必然要屠灭满门,崔氏嫡支抽筋扒皮,犯事女人挫骨扬灰,再把他家小孩子的脑袋全都拧下来挂在城门上,以此来震慑所有人不敢惹我。” 道童面带无奈看他一眼,轻轻道:“人活于世,何人无仇?倘若都像你这个杀法,天底下就没有活人了。” “那关老子屁事!” 齐老头明显很是不爽,翻着白眼道:“亏你徒孙号称大唐第一狠人,想不到干起事来竟然婆婆妈妈,雷声大,雨点小,弄出这么大一副阵仗,到头来只杖毙一个女人,这算狗屁的第一狠人?看来老子得抽空教教他……” 道童从来都是云淡风轻的神情,唯独听了这话却面色一紧,连忙呵斥道:“你别发疯。” 齐老头哪里管他呵斥,自顾自开始琢磨怎么训练李云便狠一点,似乎想到美妙之处,口中忍不住发出嘿嘿的低笑声。 道童不敢让这个疯子继续琢磨下去,忽然开口转移他的注意力道:“你想不想知道我徒孙为何这么做?他明明可以趁机把整个清河崔氏连根拔机……” “对啊,他明明可以!” 齐老头顿时好奇起来,化作好奇宝宝问道:“如果将清河崔氏满门抄斩,必然达到他削弱世家的目的,为什么这小子竟然选择放手,搞了半天最后只杖毙一个女人?” 道童慢悠悠看他一眼,语带怂恿道:“真想知道么?不如咱们去偷听?” “呸!” 齐老头猛啐一口,满脸不悦道:“老子纵横天下七十年,我想知道的事情何须去偷听?老子就这么大大方方过去,让那个臭小子乖乖给我讲一讲。” 说着就要跳下大树,准备去找李云问问。 道童伸手将他一拉,摆摆手道:“不可不可,此时他正和皇帝奏对。” “皇帝算个屁!” 齐老头眼睛一瞪,道:“死在老子手上的皇帝好几个,李世民若是碍了我的眼照样杀。” 道童把脸色一拉,呵斥道:“你还想不想我带你玩?西方那个陆地神仙离的很远!若是你撕毁咱们之间的约定,贫道保证你这辈子都没机会去杀他。” 齐老头顿时偃旗息鼓,不过仍旧哼哼哼唧唧道:“算了算了,不杀皇帝就是,杀神仙才好玩,老子要去西方爽一把。” 他脾气像个小孩一般,动辄就会发疯杀人,当世之间估计也就道童能够哄住他,两个老家伙算是知根知底。 道童哄住他之后,两人再次化作大鸟一般闪身而起,穿林犹如无物,不惹一丝尘埃,仿佛一转眼之间,竟然到了皇帝车架之畔。 此处乃是天子车架,周围到处是明桩暗哨,齐老头气呼呼嘟囔几声,似乎嫌弃道童闭着他隐藏,但见他手中忽然飘出一种粉末,转眼变成虚无缥缈的白气,烟气氤氲之中,两个老家伙仿佛原地消失。 竟然没有任何人察觉他们的存在。 堪称举世无双的障眼法。 他俩分明就大喇喇的坐在天子车架的顶上。 齐老头脾气很急,不等坐好已经探出脑袋,耳朵支愣愣竖起,开始偷听车中谈话。 …… 此时天子车架之中,李云确实正在和皇帝奏对。 两个老前辈做到车架顶上之时,恰恰是李云说到最关键的地方,似乎李世民听了有些不爽,很是生气质问道:“如此良机,为何错过?若是让朕出手,必然满门抄斩,臭小子你到底明不明白,有时候杀人乃是必须手段,你总是如此心慈手软,何时才能变得杀伐果断,乖乖听朕的话,咱们把清河崔氏连根拔起,大不了男杀女留,但是小孩子必须斩草除根……” 齐老头听得怔了一怔,忽然裂开嘴低笑表扬,道:“李世民这个皇帝还算马马虎虎,勉强算是个懂得杀人的好皇帝。” 道童看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出声。 齐人王翻个白眼,竖着耳朵继续倾听。 这次才只听李云开口说话,语带肃重道:“世家之灭,永无可灭,既然难灭,何必大肆杀戮……” 啥意思? 齐老头迷茫了! 世家永无可灭? 难道杀都杀不干净么? 老头下意识看向道童,希望自己的老对手能够给自己解释一番,哪知道童理都不肯理他,反而面带沉思似乎在琢磨李云的话。 祖师琢磨徒孙的话? 齐老头感觉见到了天底下第一奇闻。 …… ……同时上传两章,基本上快要完结这个车队大剧情了,下面要接新的大剧情,估计有小伙伴已经在猜测是不是要写渤海建国李云登基,这个肯定会写,但这个不是高潮,真正的爽点剧情是李云大婚,你们猜猜看,他的七个老婆结婚之后会是什么情况? 额,相信已经有人看出来了,我是山水,今天是我第一次更新,你们的嫂子就正式退役了,那些觊觎嫂子的家伙省省吧,老夫盯的很紧。从今天开始谁再心怀不轨,老夫大发仁慈允许你先跑三十九米。 以上,是跟大家开开玩笑,主要是我生病手术两个月,真的很想大家,非常想,我用这种方式宣布,你们最爱的山水回来了,狼嚎吧,山上的朋友你们好吗,还有坐在树杈上的,骑在墙头上的,大声点……(这个梗估计没几个知道,嘿嘿嘿嘿!另外,这一段不收费) 第314章 【大唐狠人剧组】 世家之灭,永无可灭? 这话说的有些古怪,李世民明显陷入沉思之中。过了好半天之后,皇帝仍旧似乎仍然没能想通,忽然开口道:“朕不信!” 朕不信! 仅仅三个字,语气却霸道异常,但听这位雄才大略帝王缓缓开口,沉声道:‘倘若搁在数年之前,世家确实乃是庞然大物,举手投足之间,拥有左右天下格局的力量,那时若是有人跟朕说世家永无可灭,朕保证会产生心有同感之无奈……’ “但是现在不同了,对么?”李云轻轻一笑,代替皇帝把下面的话说出来。 “不错!”李世民虎目一闪,目光森然道:“今时不同往日,世事总有轮回,民间有句古话,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噗嗤! 李云忽然笑了起来,一脸古怪之色道:“陛下您可千万不要说莫欺少年穷!” 李世民怔了一怔,满脸莫名其妙道:“朕说莫欺少年穷干什么?朕要说的是风水轮流转。” “那还好!”李云脸色还是古怪。 李世民满头雾水看他半天,最后归结于这个侄子又犯了癔症,皇帝却不知道,后世这句话已经成为烂大街的东西。 “陛下啊!”李云忽然再次开口,语带某种说不出的调侃之意,道:“您可记住了,以后千万不要说莫欺少年穷,否则的话,呵呵!” “你鬼笑个啥?”李世民皱起眉头,对侄子的莫名其妙很是不悦。 李云满脸古怪看他一样,突然无头无脑说了一句道:“苍穹剧组连夜走的,买的站票,临走的时候还骂骂咧咧,说咱们大唐第一狠人剧组不是好鸟……” “啥意思?”李世民双眼发直,显然听不懂李云所说之事。 “哈哈哈哈!” 李云笑的浑身畅快,连连摆手道:“没啥没啥,侄儿只是给您说个玩笑,天气太热,人易生焦,咱们伯侄两个坐在车中奏对,侄儿害怕您热的烦闷会找我麻烦。所以故意说个笑话,缓解一下尴尬气氛。” “屁的缓解,朕一句都听不懂!”李世民把眼睛一瞪,呵斥道:“以后不准再说这些古古怪怪的话。” 李云笑嘿嘿点头。 皇帝突然迟疑一声,好奇把脑袋凑上前来,眨着眼睛问道:“剧组是何物?站票又是何物?” “呃!” 李云顿时满脸古怪,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个耳光。 他努力琢磨半天,最后才似是而非解释道:“剧组,就是演戏的团体,站票,就是坐车之人买不起座位。” “原来是一帮戏子!” 李世民顿时满脸鄙夷,郑重叮嘱他道:“你是渤海王爵,又是皇族守护者,你可不要去弄戏子这些东西,就算演的再好也会丢了皇族颜面,刚才你说大唐第一狠人剧组,这种话以后不准再说,若是真的喜欢演戏,你在府中豢养一些伶人便可……” 李云抓了抓脑门,悻悻道:“侄儿跟您开玩笑呢!” “开玩笑也不行!” 李世民眼睛又是一瞪,呵斥道:“你马上就要建国登基,从此乃是渤海国主,并且即将大婚,立业而又成家,以后一言一行续当谨慎,再不可像个小孩子疯疯癫癫。” “知道啦知道啦!” 李云无奈翻个白眼,再次悻悻道:“比我二大娘还啰嗦。” 李世民气的面皮发鼓。 伯侄两个明明在奏对朝政,结果聊天不久直接歪楼,他俩却不知道,天子车驾的顶上蹲着两个老家伙在偷听,齐老头听得一头雾水,一张老脸全是莫名其妙,道童却面色异常,似乎有种回忆从前的怅然…… 天子车架之中,李云还在嘟嘟囔囔,李世民嫌弃他啰嗦,突然抬手抽了他脑门一巴掌,呵斥道:“乖乖跟朕奏对,不要胡搅蛮缠,对了,朕刚才说到哪里了?” “您说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李云眼珠子一转,紧跟着嘿嘿笑道:“莫欺少年穷。” “对,莫欺少年穷!”李世民果然被带歪节奏,点了点头竟然还一脸郑重,突然反应过来被侄子刷了,顿时气得暴跳如雷道:“屁的莫欺少年穷,老子说的是风水轮流转……” 可怜他堂堂一个皇帝,竟被李云气得飙出脏话,连朕也不说了,直接说成老子。 李云看他真要发火,连忙低头装作乖乖,心中却鄙夷直笑,暗暗道:“还皇帝呢,开玩笑都不懂。” 李世民胸口急速起伏几下,这才勉强把怒气压制下去,冷哼道:“当初世家豪门乃是何等庞然大物,历朝历代的皇族无不以削减世家而努力,朕亦效仿先人,惜之徒劳无益……” 说着停了一停,语带感慨道:“世家实在太庞大也,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掌握笔刀口舌,天下九成读书人出自门下,即使不是出其门下,也要给他们投卷获得举荐……” “所以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拿他们没办法,对吗?”李云在一旁轻轻开口。 “不错!”李世民目光一森,沉声道:“世家相互勾连,形成利益之体,动一个,惹一群,若是强硬杀伐,就会惹得群起攻之,皇族并不怕群起攻之,因为皇族能坐天下靠的就是力量,皇族真正害怕的是杀光了世家没人治理天下。” 说着轻轻叹息一声,若有无力道:“倘若天下无人治理,百姓必然水火煎熬,百姓一旦活不下去,想要掀翻朝堂何其简单,皇族,呵呵,皇族转眼就是亡国之族。” 李云点了点头,由衷赞叹道:“二大爷不愧是千古明君,这种话一般皇帝说不出来。” “狗屁!”李世民瞪他一眼,呵斥道:“现在只有咱们爷俩在,你不用拿好话糊弄朕。朕什么好话没听过?你拍马屁的本事比那些朝臣差远了。” 李云哭笑不得,连连解释道:“侄儿我乃是由衷而言。” 李世民哼了一声,大喇喇道:“那便算你是由心而发吧,朕勉为其难收下你的恭维。” 皇帝说出这话之时,其实语气是十分欣慰的,不但十分欣慰,甚至有些自豪,李云分明看到皇帝眉角上扬,显然心中颇有一些沾沾自喜。 却见李世民忽然开口又道:“世家之庞大,原本有种尾大不掉之无奈,放眼历朝历代帝王,莫不以世家之庞大而徒之奈何,朕曾经也是如此,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语气猛然变得傲然起来,道:“所谓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无论是朕还是世家,我们都没想到短短几年时间过去,天下格局已经完全变样。” 说到这里再次停了一停,目光转向李云道:“自从你现身长安,可算是崭露头角,朕原本以为你只是李氏皇族寻回了一颗沧海遗珠,世家豪门也以为你会老老实实享受荣华富贵,可惜我们都没有料到,你的现身压根不是崭露头角。” 李云听得眼珠子发直,下意识道:“不是崭露头角,那是崭露哪里?侄儿我……” 噗! 李世民喷笑出声,显然被侄子的模样逗笑了。 皇帝略显不满看他一眼,语气却变得慈祥起来,甚至听起来有种傲然味道,十分嚣张道:“若是用那些读书人的话说,你的现身分明乃是横空出世……” 说完似乎感觉不够逼格,皇帝想了一想接着又道:“横空出世,横行无忌,横刀立马,横扫六合!” 皇帝说着突然把两只手伸开,做出一个夸张的囊括动作,道:“李氏皇族有你,大唐可以拥有天下,所以朕和世家都认为,七年前你的现身乃是横空出世。” “还好还好!” 李云伸手擦了一把汗,满脸古怪道:“侄儿刚才见你满脸严肃,差点以为您想说我是额角峥嵘呢……” 这话本来是后世网络小说的一个梗。 偏偏李世民听了却微微一怔。 皇帝不知为何突然上上下下打量李云,好半天过去之后,皇帝才语带郑重道:“世传额角峥嵘者,不为帝王不为君,实乃生而知之,五百年降一圣,朕以前从未往这方面琢磨,经你一说突然发现竟是十分贴合,臭小子,你果然额角峥嵘……” 李云目瞪口呆。 他感觉皇帝这评语实在太过夸大了些。 额角峥嵘指的啥? 那是五百年才能生出一个的圣人。 他李云算是圣人么? 不是! 他只是个倒霉的穿越者而已,上辈子是个被人笑话三下出水的网络扑街小写手。 却见李世民面色古怪,突然语带感慨开口道:“渭水抓鱼,石盐脱毒,黄河一战,天下轰传,然后坐镇范阳,建立交易中心,又用三年时间,将河北道拔除穷苦,随即飘然出关,再次白手起家,关外乃是不毛之地,发配犯人都嫌荒凉,然而你却一年时间大为改观,几百万靺鞨蛮子把你当成大族长……” 皇帝突然看向李云,目光带着古怪道:“不提不知道,一提吓一跳,朕都没有想到你竟然做了这么多事,这不是额角峥嵘的圣人是什么?” …… ……第一更到,今晚还有 第315章 【从来只听说天子,何时听说过人皇】 李云满脸汗颜,扭捏道:“二大爷,咱们不是在说世家之事么!” 言下之意不说自明,您说世家怎么突然扯到我身上了? 哪知李世民语气一正,沉声道:“朕说你就是在说世家。” 李云微微一愣! 却见李世民一脸严肃,再次沉声道:“因为有了你,天下格局变,七年之前,世家庞大,七年之后,皇族为先,所以朕才会说风水轮流转,朕现在有足够的底蕴随时灭掉世家。” “不!二大爷你错了!” 李云突然郑重开口,沉声道:“侄儿还是坚持我的理念,世家之灭永无可灭……” 这分明又把话题撤回了开端。 李世民眉头微皱,似乎对李云的固执有些不解。 李云大有深意看了皇帝一眼,轻轻开口道:“二大爷,侄儿我问您一句话,您可知道,世家从何而来?” 世家从何而来? 这话问的皇帝怔了一怔。 …… 好半天过去之后,皇帝才语带不确定道:“世家之所以成为世家,是因为门阀传承代代不断,每代皆有读书之人,越来越掌控书籍知识,所以攫取朝堂官位,占据天下九成!” “不对!” 李云摇了摇头,道:“二大爷这话说的乃是结果,但是您没有说出结果的前因,您说的乃是世家发展壮大的过程,但您没有说出世家从何而来的本质!” 李世民沉吟不语。 李云再次看他一眼,忽然轻声开口道:“其实这个问题很好回答,二大爷您稍微一想便能明白,世家从何而来?世家从帝王而来!” 李世民目光一闪,脸上果然现出若有所思之色,好半天过去之后,皇帝轻轻喃喃道:“世家从帝王而来?” “不错!” 李云点了点头,语带引导道:“二大爷您好好想想,世家的源头都是谁?咱们不妨打个比方,找一个世家作为剖析,比如太原王氏,此族源头是谁?” 比如太原王氏,此族源头是谁? 如此浅显的问题,显然难不住李世民,但见皇帝毫不迟疑开口,理所应当回答道:“若按王氏自我宣扬之言,其族之祖乃是周灵王太子,但那是蒙骗世人,属于攀扯圣贤之道,其实太原王氏的源头在秦,他们有史可考的老祖宗应该是王翦……” 李世民说着停了一停,语气忽然变得赞赏起来,下意识道:“王翦此人,秦之名将也,大秦兼并六国,始皇横扫六合,若无王翦战无不胜,大秦何以攻无不克。” “问题出就出在这里!” 李云突然打断李世民的话,道:“王翦战无不胜,大秦攻无不克,明明事情已经过去千年,然而二大爷提起王翦仍旧语带赞赏,那么侄儿想问问您,千年前的秦始皇对于王翦当如何?” “那必然是宠信有加!”李世民脱口而出,道:“若朕乃是秦皇,必然对王翦极其重用。”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道:“这就是侄儿为什么会说世家永无可灭的原因。” 李世民顿时一怔,感觉这两件事无法贯穿起来。 李云并不想让皇帝费心去思考琢磨,直接开口引导道:“二大爷您好想想,王翦得到秦皇重用的结果是什么?” 李世民果然往这方面想,随即便得出答案道:“秦王重用王翦,武将助涨武勋,所以大秦横扫六合,短短十数年便能一统天下。” 李云点了点头,便是李世民所说无错,但他紧跟着再次开口,又道:“这是国家层面的结局,侄儿想问的是私家层面!” “私家层面?” 李世民微微皱眉,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帝王重用,家族腾飞,从此不断繁衍壮大,终于成长为累世豪门……” 嘶!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 李云苦笑出声,语带无奈道:“二大爷现在能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这话问的无头无脑,偏偏李世民却一脸慎重点了点头。 但听皇帝语气竟然带着惊慌,似乎从未像这一刻般害怕,喃喃道:“朕和秦始皇一样都是皇帝,朕也有自己欣赏的臣子,比如程知节,比如刘弘基,这些人个个得到重用,他们分明就是开创一个世家的源头……” “不对!” 李云摇了摇头,郑重道:“开创世家的源头,是您!” 李世民脸色铁青。 难怪世家永无可灭! 因为世家可以不断出现新的。 就算灭了所有旧的世家,皇帝依旧需要臣子帮他做事,而一旦某个臣子不断得到重用,这个臣子的家族必然慢慢壮大。 壮大之后,繁衍传承,也许只需要三五十年光景,又是一个崭新的世家豪门。 当年的大秦王翦不忠吗? 忠! 当年的王翦胆敢损害大秦利益吗? 不敢! 但是他的后世子孙繁衍生息,发展壮大之后却成了天下之患,同样的道理,程咬金等人的后世子孙一样会繁衍生息。 李世民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铁青道:“这岂不是说,朕想灭绝世家的努力永远不可成功。” 李云点了点头,语带无奈道:“除非世间发展到人人为公层次,否则世家永远不可能灭绝……” 说着看了一眼李世民,接着道:“世家是什么?世家是利益聚合体!世家未必需要亲人族人聚合一起,只需要利益牵连者便可组成。但凡世人还有私心,那么利益聚合体便不可泯灭。” 李世民面色沉重,突然道:“朕现在终于明白,你今天为什么会放过清河崔氏。” 皇帝显然已经懂了李云的心思,然而天子车驾顶部的齐老头却仍旧不懂,这个隐门大魔头一脸茫然,转头看着道童问道:“啥意思?杀光世家不顶用?” 问完不等道童回答,自顾自又道:“你这徒孙说话有些奇怪,更奇怪的是皇帝竟然信了,依照老子看来,世间没有灭不掉的势力,既然他们想要灭掉世家,那么举起屠刀杀就完事了,旧的杀光如果出现新的,那就把新的再次屠戮一遍。” 道童看他一眼,语带怅然道:“人心就是世家,你能把人心杀死吗?刚刚我徒孙说的很清楚,但凡世人还有一点私心,利益便会源源不断聚合,利益聚合一起,其实就是世家。” 齐老头面色呆滞,喃喃道:“若是人没了私心,那和行尸走肉有何区别?” 道童再次看他一眼,忽然仰头看着天上,上方白云变幻不断,云气氤氲舒卷随风,道童口中轻轻发出一声,若有所指道:“便是成了天上神仙,恐怕也逃不过私心的束缚。” 齐老头下意识也看向天空,皱眉道:“这岂不是说,你的徒孙永远无法灭绝世家?” 道童悠然一笑,淡淡道:“他从来就没打算灭绝世家!” …… “我从来就被打算灭绝世家!” 同一时间里,李云同样悠然开口,对面李世民面色怅然,似乎也接受了侄子的意思。 伯侄两人对坐半天,皇帝忽然开口道:“新的世家若想发展壮大,必然会大肆侵吞世人利益,甚至因为急于成功,很可能比旧的世家更为凶残,对否?” “对!” 李云点了点头,郑重道:“新人着急上位,无所不用其极,所以新的世家比旧的世家更为可怕,这也是侄儿今日刚过清河崔氏的原因。” 李世民一脸若有所思,轻声道:“比如朕的后宫之中,新的妃子总是上蹿下跳,有时候为了一点点利益之争,会把后宫弄得一片乌烟瘴气,反而那些年长一些的妃子行事端庄,很少见到她们会做出太过出格之事。” 这话李云不太方便接茬,只能讪讪笑道:“有我二大娘坐镇后宫,任她哪个女人胆敢太过嚣张……” “哈哈哈哈!” 李世民突然大笑出声。 这笑声来的极其突兀,也不知皇帝因何变得开怀,李云一脸糊涂看着皇帝,不知为何总觉得心中有点不妙。 果然! 只见皇帝大笑之中突然伸手指他,道:“后宫之事,利益之争,世家之事,也是利益。你刚才说后宫有你二大娘坐镇,所以任何女人都不敢太过嚣张,朕由此联想其它,忽然便觉得豁然开朗,倘若把真的那些妃子争夺利益比作世家,再把你这臭小子比为你二大娘坐镇后宫,世家之事,岂不完美解决。” 这话说的有些不太容易明白,听起来像是绕口令一般,但是李云听了却一脸苦笑,满脸无奈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哈哈哈哈!” 李世民再次大笑,指着他道:“能者多劳,逃无可逃。皇宫妃子们争抢利益,有你二大娘帮朕震慑她们,世家豪门争名夺利,自然也需要有人帮朕震慑他们,臭小子,你不用拉着脸,这个事别人做不了,只有你这个大唐第一狠人才够资格。” 李云面色塌塌,悻悻然道:“侄儿那是吹牛皮的话,您知道我从来就不是个心狠的人。真要说是大唐第一狠人,您这位皇帝才是当仁不让。” “朕能活多少年?朕死了之后怎么办?” 李世民轻哼一声,再次道:“这件事你逃无可逃,朕不管吹牛皮也罢,吓唬人也好,总之你把大唐第一狠人的名号说出去了,那你就得把这个名号老老实实撑起来。既然世家灭无可灭,那就由你负责震慑着……” 皇帝说到这里微微一停,语气忽然变得森然起来,道:“朕会给你决断之权,并且写进大唐律例,渤海国主,执掌杀伐,世家飞扬跋扈者,杀,世家遵守规矩者,留。” 这段话说的斩钉截铁,并且称呼上用了渤海国主的字样,显然皇帝已经下定决心,李云无奈只能点了点。 他忽然转头看向车外,轻声开口道:“比如清河崔氏,今日很守规矩。” 李世民目光一闪,语带杀机道:“荥阳郑氏,只守了一半。”言下之意不说自明,这是怂恿李云动手干上一票。 李云连忙摇头,急急道:“二大爷您不用坑我,荥阳郑氏暂时罪不至死,他们肯拿出四百万石粮食买命,这本身就是乞求饶恕的做法,人家已经乖乖认输,咱们不可大肆屠戮。” 李世民哼了一声,有些不满道:“四百万石太少,朕觉得应该八百万才好。” 李云哭笑不得,连连劝阻道:“人家祖祖辈辈才积攒多少,满打满算也就这点粮食,杀鸡不要取卵,否则没有蛋吃。” 李世民怔了一怔,忽然醒悟过来,但见皇帝嘿嘿两声,眉飞色舞道:“臭小子你的意思是说,咱们留着他们帮大唐继续做事?不杀鸡,只吃卵……” 明明车驾无人,皇帝却压低声音,看起来竟然鬼鬼祟祟的样子,哪里有一点大唐皇帝的威严。 李云满脸古怪看他一眼,总觉得自己这个二大爷才是真正的厚黑。 他正要开口劝说两句,猛听前方忽然山呼雀跃,似乎有无数军士特别开怀,发出震天动地一般的欢呼声。 李云和李世民同时一怔,伯侄两个下意识抬头看向窗外。 也就在这个时候,但见一匹快马飞驰而来,马上的骑士赫然乃是河间郡王李效恭,这货人还没到先自哈哈大笑,远远道:“陛下,粮食来了。” 忽然瞥见李云坐在天子车驾之中,河间郡王连忙伸手指向李云,再次哈哈大笑道:“是这个臭小子的媳妇亲自押运,运来的粮食足足得有五百车……” “五百车粮食?” 李世民目光一亮。 皇帝只觉得这一刻突然浑身轻松,忍不住也哈哈大笑起来,道:“有此五百车粮,百姓安然无忧矣,朕的车队跋涉良久,终于可以加速去往渤海也……” 说着转头看向李云,语气带着无比渴盼,道:“渤海建国,是为大唐第一个诸侯国,你登基,朕观礼,此后经年,今为开启,愿我大唐早早拥有八百诸侯,朕渴盼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天子。” 这番话说的意气风发,凸显了一个皇帝的莫大雄心。 然而李云却不知为何皱了皱眉,忽然轻轻开口道:“陛下您可知道,以前人间的皇帝称作人皇。” 人皇! 不是天之子! 哪知李世民愣了一愣,满脸愕然问道:“这话从何说起,朕怎么从未听过?” 说着略带不满看向李云,呵斥道:“臭小子又在胡说,总拿奇奇怪怪的说法糊弄朕,朕虽然不是博学大儒,但是也通读过历代史书,自古至今只有天子之说,何时有过人皇这样的说法?” “是么?” 李云喃喃出声。 “是么?”车顶之上,齐老头同样也发出一声,不过齐老头发声不是喃喃,而是语带好奇询问道童。 道童轻轻吸了一口气。 …… ……第2更到,但是这章是二合一,今天8000多字,三章合成两更,山水更新完毕,趴着控眼睛去了,大家晚安。 第316章 【七女之外,可以有八】 渤海的运粮车队来了。 大旗猎猎,天如流火,大旗猎猎不是因为有风,而是因为举旗之人速度太快,但见烈日炎炎之下,有两匹劲骑飞速而来,马上骑士乃是两个少女,身躯曼妙英姿勃发。 唏聿聿! 马儿一声长嘶,前蹄凌空而起,从飞速狂奔到扬蹄停止,前后顶多也就两个喘息工夫。 却见马上两个女骑士凌空一翻,俯冲落地之后稳稳站住身形。 “好神骏的骑术!” 李世民脱口而出,脸上带着惊讶和赞叹。 旁边李云咳嗽一声,言不由衷道:“骑术也就一般,主要是马儿神骏。陛下莫要太过夸赞,免得她俩沾沾自喜。” 李世民微微一怔,随即转头瞪了李云一眼,不悦呵斥道:“骑术好就是骑术好,岂能要睁着眼睛说瞎话?再好的马儿也需要好骑士,有本事你上去骑一个给朕看看。” 李云悻悻翻个白眼,似乎低声嘟囔了一声,哼哼唧唧道:“我需要骑术么?我骑马儿的时候它们不知道有多乖……” 李世民气的面皮发鼓,怒道:“那是因为马儿通灵,跟你没一点关系。控马骑术之道,沙场争锋之本。” 李云嘿嘿两声,故意胡扯道:“反正我不需要练骑术,我打仗的时候主要骑大龟。” 大龟? 那明明是天下第一神物霸下! 李世民愣愣半天,突然失笑出声道:“朕忘了你属于奇葩。” 李云一张脸顿时黑如锅底。 他怎么就成奇葩了? 奇葩这个词在唐代乃是赞誉,但是在后世却完全换了意思,他明知道李世民乃是夸赞他,但是怎么听怎么感觉不得劲。 此时这里聚集着不少大臣,还有更多的大臣闻讯赶来,更有许多大臣家眷躲在车中探头探脑,远远看着翻身下马的两个女骑士暗暗讨论。 “丫头,这便是渤海国主的两位红颜么?”其中一辆马车之中,有个妇人正在问话,这妇人单手掀着车帘,目带凌厉看着外面两个女骑士。 妇人身边垂首坐着一个少女,闻言之后不知为何幽幽一叹,轻声点头道:“姨母猜的不错,来的正是她俩……” 少女说着凑到车帘旁边,继续轻声道:“左面那个浑身戎装的是程处雪,右面那个身穿胡服的是玲珑,刚才陛下夸赞她俩骑术精妙,真是让人羡慕的紧。” “哼!” 妇人忽然轻哼一声,语气里分明带着不悦,道:“故作招摇,心思太假,这两个丫头我看都不是好女孩,骨子里,精的很……” 说着伸手朝车窗外面一指,道:“比如这个程处雪,竟然浑身穿着戎装,如此炎热天气,穿丝绸尚且嫌厚,她穿戎装干什么,装腔作势给谁看呢?” 这种不满简直毫无来由,她身边少女连忙解释道:“姨母莫要乱猜,程处雪她不懂虚伪。”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傻!” 妇人气哼哼瞪她一眼,恨铁不成钢道:“世上哪有不懂虚伪的女人,只有你这丫头不知道争抢。” 说着又气哼哼指着程处雪,道:“言下又非打仗时节,她一个女孩浑身戎装算怎么回事?无非是想表现一番,以此博取渤海国主赞赏。” 少女迟疑一下,再次小声解释道:“姨母,程处雪不需要博取赞赏,她和他相识很久,早在武德九年之时,两人已经有了情谊,那时候他还是个流民,她却是国公之家的嫡长女……”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小声小气又道:“她之所以穿着戎装,估计乃是为了护卫车队,您可能不知道呢,程处雪负责整个渤海的粮食运输。她以戎装加身,强过无数男儿。” 妇人气哼哼把车帘一甩,显然很生气自家丫头替人说话,她狠狠剜了少女两眼,忽然又道:“就算程处雪是为了护卫车队,她穿着戎装肯定也是故意的,丫头你莫要忘了,程处雪的父亲是程咬金,那家伙最喜欢装腔作势,他的女儿岂能不学?” 少女还是迟疑一下,最终依旧坚持本心,轻轻道:“姨母,程处雪不是这样的人。” “好!” 妇人气的面色发青,忽然伸手再次向外一指,大声道:“咱们不说程处雪,咱们说说另一个,你看看这个玲珑,竟然穿了一身胡服,她为什么要穿胡服?因为胡服比汉服紧身,看起来前凸后翘,分明是想勾引渤海国主……” 少女满脸苦笑,柔柔解释道:“姨母您又错了,玲珑何须勾引他?” 她说着轻轻凑到车窗旁边,一双明媚的眸子远远望着外面,语带失落道:“世有风华三千,玲珑冠绝当代,她的容颜盖压整个天下,她根本不需要去勾引谁。” 妇人忽然长长一叹。 脸上再也看不到一点怒气模样。 妇人忽然伸手把少女揽在怀中,凄苦道:“丫头,莫要怪姨母生气啊,姨母是替你感觉不公平,你是范阳卢氏唯一活下来的嫡女,举世之间可算孤零零一人,范阳卢氏虽然为国捐躯,可是卢氏以前位列五姓七望,但凡累世豪门,仇家可算遍地,倘若卢氏还存在,自然不需要担心仇家,可是,卢氏毕竟没了。” 说着轻轻抚摸少女额头,轻声又道:“姨母虽然疼你护你,可我不能疼你护你一辈子,你需要男人的依靠和支撑,这个世上唯有渤海国主能帮你抵御一切。可你这傻丫头,不懂得争……” 少女把脑袋搁在妇人肩膀,落寞道:“我也曾经想争,可我发现他不喜欢女人争抢。我曾经只是想嫁给他借他威势,然后重新光复范阳卢氏的荣光,可我在范阳城里目睹他的行事之风,心中慢慢竟然有了割舍不断的影子,我不想利用他,也不想让他难以选择,所以我自己退出,心里有他就要为他着想。” “你这个傻丫头!” 妇人似乎忽然又生气起来,大声道:“你不想争,姨母去帮你争。我是陛下的妃子,按辈分勉强也算渤海国主的伯母,我去帮你提亲,这事不能退让。” “不要!” 少女急急伸手一拉,俏脸苍白道:“姨母万万不可如此,男人最厌烦女人争抢,您想想不久之前发生的事,阴妃娘娘直接被弄成了隐妃。她是堂堂四大正妃,照样要接受严苛惩罚。” 妇人一脸坚决,大声道:“姨母我本就不受陛下待见,我才不怕打入冷宫被人囚禁,我是你的姨母,我要帮你去争。” 然而少女只是不愿,忽然满脸凄苦道:“姨母,没用的,他一生注定只娶七个妻子,而我并没在这七人之列。据说那是他门中长辈的批注,便是陛下和皇后娘娘也得遵从。” 妇人怔了一怔,面色渐渐变得落寞下来。 好半天过去之后,妇人再次轻抚少女额头,落泪道:“凭什么啊?凭什么……” 少女幽幽一叹,轻声道:“有缘无分,徒之奈何。” 妇人气的脸色无血,搂着少女咬牙落泪道:“可你并不比程处雪他们差!” 少女缓缓望向车窗外面,喃喃道:“但他注定只娶七个妻子,侄女我只能有缘无分。” “谁说有缘无分了?” 妇人突然眼中一闪,目光坚定道:“注定只娶七个妻子,没说能娶多少妾侍,姨母现在就去陛下那边跪求,求陛下把你赐给他当做侍妾,虽然身份属于奴婢,但是总归成了他的女人。” 少女明显一怔,俏脸不知不觉显出期盼之色,但她很快又凄苦摇头,柔柔弱弱道:“即便是他侍妾,身份也是极高,满朝文武那么多家族盯着,我一个落魄的卢氏孤女有何资格?陛下一向以利益为重,他不会同意您的请求。” “那姨母就去求太上皇!” 妇人脸色更加坚决,铁青着脸道:“****经赞我性格刚硬,夸我是他儿媳之中最为孝道之人,我若去向太上皇哭求,也许会有一番支持。” 少女呆呆不语,俏脸挂满了热泪。 她心中其实是极其愿意的,可她不舍得姨母为她去低三下四。 妇人岂能看不透这侄女的心思,连忙温声宽慰道:“丫头你不用担心姨母,我这便去找太上皇请求。” 少女虽然心里极愿,但是小手却死死抓着不放。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车窗顶部‘咯吱’一声,似乎有个奇怪东西经过,又似乎有人凌空而行踩在上面。 可惜响声太过轻微,妇人和少女都没留意,妇人正要下车去找李渊求助,少女则是用手紧紧拉住,忽然车窗帘子仿佛被风吹起,竟然轻飘飘的从外面飘进来一块布。 那布上,写着字! “一往情深,便是缘分,七女之外,可以有八,特赐一任务,派粮救穷人,若得百姓呼声,可为侍妾之首。” 这段字写得古里古怪,妇人和少女看的都是一怔,好半天过去之后,妇人才满脸迟疑探头窗外,四下寻找道:“是谁偷听本妃说话,竟然写字嘲讽本妃,本妃虽然在宫中落魄,可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欺负。” 她语气很是恼怒,显然以为有人在故意戏弄她。 第317章【渤海国主之妃……】 少女却一脸怔怔抓着写字的布,突然口中发出惊喜无比的呜咽声,大哭道:“姨母,姨母,这是任务,这是临时加给我的任务,任务很是简单,故意让我完成。” 妇人满脸迷糊收回寻找的目光,一脸不解看着自家侄女,愕然道:“丫头你是怎了?为何哭中带笑?” 少女泪水磅礴,双手死死抓着写字的布,突然从车中一下站起,欢喜道:“我要去做事了,我要去做事了,这是老人家在可怜我,专门赐给我一个机会。” 她抓着写字的布跳下马车。 她一脸欢喜的奔跑起来。 …… 她奔跑的方向很是明确,分明正是李云和李世民站立的地方,此时那边聚集着无数大臣,周围乃是百骑司层层警戒。 她一个少女突兀跑来,顿时惹得百骑司大为警惕,但听‘锵琅琅’一阵脆响,最少有几十个百骑司战士抽出了刀。 “尔乃何人?” “速速停下!” 几乎同一时间,两个百骑司将领各自呵斥。 呵斥之声才刚发出,猛然感觉屁股上被人踢了一脚,只听一人怒声骂道:“滚远一点,此乃本王侄女。” 却见一个中年汉子昂然而立,赫然正是河间郡王李孝恭,两个百骑司将领呆了一呆,愁眉苦脸揉着屁股道:“王爷咋又打人?” 李孝恭眼睛一瞪,道:“本王没资格打吗?” 两个百骑司讪讪而笑,擦擦汗水道:“您是皇族嫡支,百骑司是您帮着陛下一手建立,我等都是您的部下,您当然有资格责罚。” 李孝恭哼了一声,突然推开两个将领道:“滚一边去,别吓到本王侄女。” “这是您的侄女?”两个百骑司虽然不敢惹他,但是恪守职责仍旧追问一句,其中一个面带狐疑,小心翼翼赔笑道:“您的侄女都是公主,可是末将似乎并未见过这位公主……” “妻家侄女,不行吗?” 李孝恭再次眼睛一瞪,不过这次没有呵斥两个将领,反而很是欣慰点了点头,郑重夸赞道:“不错不错,很是不错,能够恪守职责,不枉本王苦心教导。” 两个将领略显羞赧。 李孝恭不再管顾两人,突然大踏步走到少女面前,他脸上堆起温和微笑,小声小气问道:“丫头你怎么来了?为何不在车中乘凉?你大姨呢?咋没跟着?” “姨丈,姨丈……”少女俏脸激动,伸手努力挥舞那块写字的布,欢喜道:“您看,你快看看。” “看啥啊?” 李孝恭一脸迷糊,伸手把写字的布夺了过来,这货虽然是大唐王爵,然而骨子里是个武将,他举着布条观望半天,更加迷糊道:“啥意思?谁写的?什么是七女之外有八,什么又是可为侍妾之首?” 少女脸蛋突然变得羞红,垂着小脑袋不肯说话,她使劲揉搓自己衣角,弱弱道:“姨丈,求您带我去陛下那边,我要,我要,我要去见他……” 这话说的声若蚊蝇,李孝恭差点没能听清,他转头看了李世民那边一眼,然后转过头来很是好奇道:“陛下也是你姨丈,你想见他自己去,何必这般羞羞答答,你这丫头今天有些古怪。” 少女脸色更红。 也就在这时,那两个百骑司将领终于听明白两人对话,原来这少女乃是河间郡王妻子的娘家侄女,并且还是陛下某位妃子的娘家侄女,世上哪个家族有这本事,家中的女人竟然又嫁皇帝又嫁王爵。 这种家世,肯定不多。 同时涉及皇帝和王爵姻亲,两个百骑司将领几乎瞬间就想到答案。 范阳卢氏,曾经的五姓七望,家中嫡女三人,各有一番际遇,大女嫁了皇帝,封为宫中嫔妃,二女嫁了郡王,乃是李孝恭之妻,第三女却是坐家招夫,据说生下的女孩名叫卢小隐。 她有一个名满天下的舅舅,乃是三下就出水的卢三水。 眼前这个女孩,莫非就是卢小隐? 难怪能喊陛下姨丈,也能喊李孝恭姨丈! 两个百骑司将领忽然对视一眼。 眼中都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如果这女孩真是卢小隐,那她想去见的恐怕不是陛下…… 其中一个将领踟躇一下,终于小心翼翼凑到李孝恭身边,低声道:“王爷您侄女脸嫩,所以不好意思明说,您看她羞羞赧赧模样,她怕是要去见渤海国主。” 李孝恭先是一怔,随即哈哈一拍脑门,道:“是了是了,本王糊涂了,这丫头欢欢喜喜跑过来,哪能是去见陛下?嘿嘿嘿嘿,七女之外有八,可为侍妾之首,本王明白了,本王明白了。” 这货笑的满脸舒畅,突然一把将卢小隐拉住,转头对着那边大喊一声,对着李云高喝道:“臭小子,这次看你怎么推。” 说着拉起卢小隐,宛如拖小孩一般大踏步过去,口中不断发出哈哈大笑,整个人显得得意洋洋。 一众大臣好奇看了过来。 卢小隐俏脸涨红,垂着脑袋几乎要插进胸口。 却见李孝恭拉着她一路走近,转眼之间到了场地中央,此时李世民正和李云站在一起,而对面则是刚刚翻身下马的程处雪和玲珑,李孝恭眼珠子转了一转,突然将卢小隐轻轻一推,少女一时不查,瞬间被推前几步,也不知李孝恭有意还是无意,竟把侄女推到了程处雪和玲珑旁边。 三个女子几乎并肩而立。 刹那之间,众人只觉眼前一亮。 但见程处雪一身戎装,玲珑穿的是曼妙胡服,外加卢小隐俏脸羞红,三个女子各有一番风姿。 李云怔了一怔,目带迷糊看着卢小隐。 程处雪和玲珑同样好奇,几乎同时低声开口道:“小隐?怎么是你?你偷偷从范阳城离开,两年多时间也不写封信……” 卢小隐使劲垂着脑袋,突然把手中布条一举,声若蚊蝇道:“两位姐姐,我这次有备而来。” 程处雪和玲珑满脸狐疑,目光迷惑接过写字的布条,然后,两个女子面带古怪之色,眼睛凶巴巴看向了对面李云。 李云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道:“你俩想要干啥?” 呸! 玲珑和程处雪同时啐了一口。 写字的布条重重扔了过来。 然后,两个女子一言不发直接拉着卢小隐,转头朝着人群外面走出去,突然又转回头来,道:“粮食已经运来,卢妹妹负责派发。我们跟着帮忙,给她博一个百姓呼声……” 这话说的无头无脑,在场大臣个个迷糊,就连李世民都变得好奇起来,皇帝似乎很想开口问一问因由。 唯有李孝恭嘿嘿低笑两声,突然从李云手里抢过写字的布条,这货压根不注重自己长辈身份,抢了布条之后直接举在手中,大声念道:“一往情深,便是缘分,七女之外,可以有八,特赐一任务,派粮救穷人,若得百姓呼声,可为侍妾之首。” 念完之后满脸得意,举着布条对李云呵斥一声道:“臭小子可曾听清楚了?有种你再推辞我家侄女试试看?” 李云目瞪口呆。 好半天过去之后,他才愣愣看着李孝恭手里的布条,结结巴巴道:“不…不是吧,这布条写的…这布条写的口吻……” “口吻怎么了?”李世民很是好奇凑过来。 李云脸色讪讪,尴尬低声道:“口吻像是我的祖师。” “就是你的祖师!” 李孝恭突然接口,然后把布条往李云怀里重重一塞,道:“你师门长辈之命,你自己琢磨着办。” 李云苦笑收起布条。 李世民脸色忽然变得肃重起来,低声道:“老人家的批注你得遵从。” 李云缓缓抬头看向人群外面,只见玲珑和程处雪正拉着卢小隐远去,三个女子说说笑笑,似乎有着说不完的体己话。 顺着三女的背影继续延伸,可以看见无数装满粮食的牛车正在迤逦而来,但见程处雪和玲珑各自举起一杆大旗,卢小隐也被她们推上了一匹马,三个女子风姿勃发,同时开口娇喝道:“渤海之国,粮车五百,奉大唐皇帝之命,受渤海国主之托,派发米粮,接济穷苦……” 她们的呼声并不高昂,然而似乎拥有洞彻天地的力量,但听车轮轰隆之声,伴着少女们清脆的娇喝,仿佛把天地震开一片清光,驱散了压在老百姓心头的无助。 大唐车队这边,无数穷苦人仰起脑袋,几万人目光所看之处,聚集在五百辆隆隆而来的粮车上。 一个衣衫褴褛的母亲正抱着孩子坐在道路旁边,她的目光带着呆滞和麻木之色,她怀中的孩子正饿的哇哇而哭,然而这母亲只能满脸无助的仰头看天。 孩子饥饿难耐,她也饥肠辘辘,突然一道靓丽倩影映入眼帘,紧跟着一袋子粮食被扔到脚下,但见一个俏丽无比的女孩冲她微笑,柔声叮嘱道:“若是断粮太久,先别吃的太多,你有锅吗?需不需要帮你找些人凑在一起煮饭?” 衣衫褴褛的母亲呆了一呆,目光不由自主看向地上的粮食,很快她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欢喜,急急道:“有有有,奴家有锅……” 说着吃力转身,露出自己背上背着的一口小破锅。 靓丽身影嫣然一笑,再次叮嘱道:“那就煮饭吧,不要饿着孩子。一定要记住,先不要吃太多。会撑着的,容易撑出病。不要害怕粮食不够,吃完之后还会给你发……” 说完话后扬鞭一挥,骑着马儿又去别处派发粮食。 这位母亲怔怔望着靓丽身影离去,好半天过后才想起大喊一声,道:“您留下姓名,让孩子记您一生。” “咯咯咯咯!” 靓丽身影发出银铃般欢笑,远远传来一句话道:“我姓卢,我来自渤海,我的夫君,是渤海国主……” 声音如清风,转眼已远去。 “原来是渤海国主的妻子,难怪会给穷人发送粮食!” 衣衫褴褛的母亲使劲抱着孩子,眼泪横流呜呜低声,道:“娃儿,咱们有粮了,渤海国主之妃,赐给活命的粮食,你要记住这个厚赐,一辈子都不要忘掉。因为,这是人家给了咱们一条命……” 小孩子懂事的点头。 百姓们有了粮,大唐车队终于可以加速。 迁徙渤海,不再是梦…… …… ……今天两更7000多字,送上,山水归来,大家给个票票吗?想死你们了 第318章 【仗义每多……】 时大唐贞观七年,六月,日如流火,天若烘炉,天子车驾巡游,百姓借机跟随,迁徙之路,苦不堪言,灾痨病,缺衣食,无数心酸,难以言表。 忽有渤海国主跨海而来,迎帝驾,罚世家,又有五百牛车星夜急程,派发粮食,一解饥餐,天子车驾加速而起,数万百姓扶老携幼,出离幽燕之地,前望涛涛辽河,历时八十四天,行于大唐关外。 渤海国,终至。 …… 车轮滚滚,马蹄声声,庞大车队宛如横亘大地之上的巨龙,车队两侧跟随着绵延不尽的百姓队伍。 此时关外天气也很炎热,火辣辣的日头仿佛毒火一般,汗水涔涔之间,不见一丝凉风,忽听前方传来欢呼狂吼,空气中扑来一股浓郁水气。 有大河涛涛之声,越来越清晰响彻。 “有水气?” “好舒爽!” 天子车驾之中,李世民突然掀开车帘,但见皇帝热的满脸是汗,一双目光直直看向前方,突然发问道:“朕感忽有水气袭来,又听开路军士欢呼,如此由衷欢喜,莫是辽河已到?” “到了到了!” 一匹快马急速而来,马上骑士分明乃是河间郡王李孝恭,这位王爵不断打马狂奔,人还没到先自哈哈大笑,急吼吼道:“陛下猜的一点没错,前面已经到达辽河,好家伙,水浪滚滚,声如轰雷,由于水势湍急,竟然激起河风,站在河边只觉透心凉爽,这辽河真他娘的是个好地方……” 急吼吼之间,人已经到了天子车驾面前,但是这货并不翻身下马,只是伸手扔进车驾一块湿布,大声道:“这是刚刚浸过河水的面巾,陛下您先用它擦一擦脸,勉强去去暑气,解解炎热之乏,最多半个时辰,车驾可到河边。” “还要半个时辰?” 李世民拿起湿布往脸上一擦,感觉一种河水特有的气息钻进鼻子,这湿布不擦还好,一擦更觉炎热难耐,皇帝突然从车驾中站起身来,大喝道:“备马,朕不坐车……” 皇帝分明连半个时辰也等待不及了。 李孝恭愣了一愣,下意识咋呼道:“这怎么行?天子巡游天下,岂可离开车驾?” 他话还没有说完,猛见眼前人影一闪,却是李世民从车驾之上猛然一跃,竟然直接跳上了车驾旁边一匹战马,然后双腿一夹,战马轰然冲刺。 动作干净利落,霎时间狂奔而去。 骑术之精良,哪里像个养尊处优的皇帝。 这才是打过天下的威风。 李孝恭再次愣了一愣,随即一抽马鞭急急追上,大呼小叫道:“陛下陛下,你可不要走岔了道,顺着水声驰骋,盏茶便可见河……” “哈哈哈,知道了,勿要聒噪,朕去舒爽一番!”李世民大笑滚滚。 …… 天气实在太热了! 连皇帝都忍耐不急,竟然不顾尊驾骑马而去,后面大唐车队突然无数马声嘶鸣,最少有几百个大臣骑马冲了出来。 有皇帝领头,谁也不用担心失礼,数百大臣几乎全都放弃马车,急吼吼骑着马匹冲向辽河。 皇帝和大臣平日养尊处优,所以炎热之际见到大河难以忍耐,百姓们却已经习惯受苦,所以还是老老实实慢慢行走。 虽然慢慢行走,但是辽河毕竟已近,随着时间缓缓推移,庞大车队不断向前行驶,终于,第一波百姓到了河边。 “呼!” 一个中年汉子使劲擦了把汗水,同时放下手中推着的独轮车,他一脸贪婪大口呼吸,感受着空气中的凉爽水气,忽然咧嘴憨厚一笑,笑中竟然带着泪花,喃喃道:“辽河,辽河,这里就是辽河!” “大伯!” 独轮车上一个小伢子突然开口,语气很是兴奋道:“听说到了辽河之后,就等于到了渤海国主的地方,这里就是辽河吗?这里是不是渤海国主的地方?” “哈哈哈哈!” 中年汉子放声大笑,忽然弯腰把小伢子从车上抱起,他一只手指向面前大河,语气带着莫名感慨,大声道:“大娃你问的不错,这条河就是辽河,咱们咬牙坚持这么久,大伯终于把你们带到了……” “大伯大伯!” 独轮车上还坐着两个更小的孩子,此时语气也显得很是兴奋,兴奋之中又有许多好奇,叽叽喳喳问道:“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真会过上您说的那种好日子吗?” 中年汉子毫不迟疑,口中再次哈哈大笑,郑重道:“会!会过上好日子!” “是很好很好的那种好日子吗?” 车上两个小家伙继续追问,语气之中带着莫名的小心翼翼! 似乎,他们小小的心思中,一直不敢相信大伯跟他们说过无数次的话。 怀里的小伢子也叽叽喳喳,满是期盼道:“是那种每天都能吃饱的好日子吗?是那种不用喝井水撑起肚皮的好日子吗?” 问完生怕中年汉子回答不是,小伢子再次道:“大伯,我们害怕喝井水,又凉又难受,喝的肚子胀,可是还是很饿……” 孩童天真,语带渴望,中年汉子忽然鼻子一酸,双手重重把小伢子揽在怀里。 “大伯,您眼眶怎么湿了?小伢子不懂大人的酸楚,被他揽在怀里小声开口,好奇道:“您要哭吗?您为什么哭?我们很少哭哦,我们只有饿的受不了才哭……” 中年汉子努力忍住泪水,突然把小伢子放在地上。 然后他回身走到独轮车边,将另外两个更小的孩子也抱下来,这才大声开口道:“你们放心,大伯说到做到,我说把你们带来渤海,让你们一辈子都过好日子,这句话,我说的,这辈子,我会做!” 他猛然抬手一指,再次指着眼前辽河,大声道:“到了这条辽河,就等于到了渤海,这条河,大伯渡过一次,那次是冬天,我拼了命的渡过它,其实我完全不需要拼命渡河,我完全可以自己留在渤海享福,可是,我惦记着老家,我惦记着亲人,所以我一刻也忍耐不住,即使是最冷的天气也要往回赶,我要把亲人带来渤海,让你们过一过真正的好日子。” 说到这里突然一停,眼中不知不觉留下热泪,堂堂七尺汉子,忽然哽咽难声,呜咽道:“可惜我还是晚了一步,我的爹娘走了,你们的爹娘也走了……” 这汉子显然是个极其普通的人,说话不像读书人那般条理分明,他说自己的爹娘走了,又说三个侄子的爹娘走了,这话听起来有些拗口,其实说的是家中亲人死去了两代。 他的爹娘,指的是三个侄子的爷爷奶奶,侄子的爹娘,指的是他的兄弟弟媳。他从关外发疯往回赶,回到家之后几乎举目无亲,唯一能带回来的,只有三个孤苦无依的娃娃。 汉子发誓要让三个娃娃不再受苦。 “大伯,大伯……” 大伢子突然小声开口,攀着他的大腿轻轻道:“我听人家说,您把俸禄全都花光了,为了赎买我们,您花掉了娶媳妇的钱,大伯,您会不会生我们的气?” 这话从一个五六岁小孩口中问出,问的时候竟然十分连贯,显然小孩已经问过无数次,所以再次问时才会连贯异常。 中年汉子忽然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抚摸三个小孩额头,他动作很是温柔,语气却显得粗犷,哈哈笑骂道:“屁的俸禄,大伯我又不是当官的人,当官的才叫俸禄,大伯我领的是军饷。” “军饷?” 三个小孩歪着脑袋看他,显然听不懂什么叫军饷。 “对,军饷!” 中年汉子重重点头,忽然从地上慢慢站起来,他目光缓缓看向辽河对岸,语气不知为何变得异样,喃喃道:“其实我压根配不上领取军饷,那是渤海国主故意给的钱粮,我本来只是…我本来只是一个沦落辽东的前隋民夫,渤海国主把我们救回来,却还给我们钱粮给我们补助,这天下的人,我这辈子只认他一个主子……” “大伯大伯,我们也有主子!” 三个小孩突然开口,急急道:“以前我们在大户里当奴,府里的贵人个个都是主子!” “那不一样!”中年汉子轻轻摇头,道:“你们所说的主子,是用钱买了你们的人,大伯所说的主子,是用心买了大伯的心!” 三个小孩子又歪着脑袋看他,其中最小的一个还把手指放在嘴中咬。 中年汉子轻轻吐出一口气,道:“你们还小,不懂什么叫做绝望,你们太小,不懂什么叫做绝望之中突然出现的光,大伯我在高句丽受尽折磨,被人当做牲口一般鞭笞责打,原本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做人,却被一个天神一般的人物脱离苦海,那一天,我永远难忘。” 三个小孩好奇起来,忍不住叽叽喳喳问道:“是渤海国主吗?那个天神一般的人物是渤海国主吗?” 小孩子语气特别渴盼,希望大伯继续讲解下去。 …… ……这是第一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小人物视角写一章,希望大家别嫌弃,山水很喜欢写小人物 第319章【看门人,敲钟人】 然而中年汉子却哈哈一笑,突然道:“天气太热啦,大伯带你们下河洗洗澡,等到洗的凉爽了,咱们就渡河去往渤海城,从今往后的一辈子,咱们爷四个一起去过好日子。” 三个小孩瞬间被转移注意力,欢欢喜喜大叫道:“好啊好啊,洗澡凉快喽……” 汉子小心翼翼领着他们下河,蹲在河水之中扑腾着水花。 此时越来越多的百姓到达,几乎不约而同的扑到河中弄水,凉爽袭来,嬉戏打闹,洗去一身跋涉艰辛,心头仿佛升起一轮明月。 “大伯大伯!” 三个孩子突然又开口发问,叽叽喳喳道:“您的军饷都花光了,咱们到了渤海还能过上好日子吗?” 中年汉子哈哈大笑,声音在河边传出去老远,他声音太过洪亮开怀,顿时引的无数百姓好奇看来。 只听汉子满是坚定道:“放心吧,渤海饿不死人,渤海城正在新建,到处都缺干活的人,大伯我别的没有,就是有两膀子好力气,等到把你们带去之后,大伯我立马找个活计先干着……” “会不会很难找?”三个孩子之中,大娃略略已经有点懂事,小孩子明显穷苦怕了,语气忍不住变得担忧起来,弱弱道:“这次有好多好多的人,渤海城能有这么多活计吗?” 童言无忌,然而却带着对生活的担忧,小小孩童,问出的却是所有百姓心声。 这段河畔之处,忽然鸦雀无声。 刚刚还在嬉笑打闹的百姓们,这时忽然面色仓皇苍白起来,他们只想着到了渤海能过上好日子,却没有想过渤海城能不能容纳如此多的人。 几万人拖家带口,总不可能一直靠着救济吧。 倘若找不到活计,如何能够生活下去? 中年汉子明显一愣,他忽然也有些担心起来。 他隐隐约约想起来,渤海国似乎并不缺人,单单是那些靺鞨蛮子,就有几百万臣服而来,又有山东河北两次征发民夫,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一百万,另外还有高句丽解救归来之人,几乎全都成了渤海国的子民。 还有还有,据说草原突厥也是渤海国主的亲戚,那些突厥人早已尝到了甜头,渤海国主去哪他们跟去哪。 这样一想,渤海国真的不缺人手。 中年汉子心里发颤,脸色不知不觉变得苍白起来。 倘若他找不到活计,如何养育三个嗷嗷待哺的小侄子? 他沦落辽东三十载,归来之时父母已经不在,就连兄弟和弟媳也都操劳累死,唯独留下三个血脉卖身大户为奴…… 他花光了渤海国主的赏赐,好不容易赎回了三个侄子,他这辈子不准备娶亲,就想把三个侄子抚育成人…… 可是,如果找不到活计怎么办?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淡淡道:“你要找活干么?不如让我给你介绍一个!” 声音平平淡淡,似乎带着悠然,中年汉子先是一怔,陡然脸上迸发强烈惊喜,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无比颤声道:“国…国主!” 但听水流哗啦,上游隐隐游过来几道身影,其中一个青年伸手擦了一把脸上水珠,笑呵呵看着他道:“自身为奴三十载,犹记故乡难忘怀。脱身之日曾有笑,又因子侄弃尽财。你这样的汉子,骨子里有着忠厚,你能把自己的侄子当做亲孩子对待,想必对于其他穷苦孩子也能真心看顾,恰好本国主需要这么一批人,似乎你很合适某一个职位。” 说话之人,正是李云。 噗通! 中年汉子想都不想,整个人直接在河水中就跪倒下去。 这汉子一脸激动,激动中似乎又带着羞愧,道:“国主,小人又见到您了!” “我记得你!” 李云呵呵一笑,看着他道:“一年之前,我攻打高句丽新丸城,那时你是沦落辽东的民夫,却敢夺了一把大刀英勇作战,你砍死了两个高句丽兵丁,本国主赐给你二十贯铜钱,对否?” 汉子只是在水里不断磕头,突然眼泪磅礴,哽咽道:“若是没有您的出现,小人这辈子只是个奴隶,可是,我却逃离了渤海城……” 李云并不接这个话茬,反而目光看向三个畏畏缩缩的小伢子,忽然语带深意道:“赎回三个小孩,应该花不了几个钱,从渤海回到关陇,盘缠只需五六贯,以你吃苦耐劳的坚韧,估计连五六贯也花不掉,但是刚才三个小孩却说你把钱财花光了……” 李云说到这里停了一停,随即又道:“本国主在这里斗胆猜测一下,你应该是把钱财花在了别的地方,比如,回归故土,举目皆邻,你见到曾经的乡亲穷困潦倒,所以把自己的钱财全都赠了他们,对否?” 汉子垂着脑袋,呐呐道:“他们照顾过小人爹娘,我毕竟离家三十多年!” 李云点了点头,道:“二十贯钱,答谢乡亲三十年的照顾,不算多……” 汉子‘嗯’了一声,老老实实道:“小人也觉得不算多。” 李云再次呵呵一笑,忽然不再和他说话,反而转过头来看向后边,悠哉悠哉道:“二大爷您馋不馋?” 这话问的无头无脑,哪知后面水中却有回答传来,却原来是李世民光着上身游水,周围还跟着几个大唐重臣,但听皇帝语气严肃,郑重道:“此百姓,很不错,心性忠厚,懂得感恩,就算不曾读书,也有差事可以用。” “看您,馋了吧!”李云哈哈一笑,突然故意装作得意道:“可惜,我先遇到的,这个属下,我先使用。” 李世民看了汉子一眼,笑着遥遥头道:“朕不和你抢。” 说完慢悠悠游向别的地方,吓得所过之处百姓连连扑腾。 李云目送皇帝身影,随即把目光又转了回来,此时中年汉子还跪在水中,那三个小娃娃则是小心翼翼躲在汉子身后。 李云轻轻叹了一口,道:“你这种忠厚性格,本来该有大用,但是本国主却觉得小用也是正事,有个职位肯定很适合你去做。” 中年汉子毫不迟疑,大声道:“国主便是让我去死也可以。” 他压根不问李云让他干什么。 他不问,李云却自顾自解答,悠悠道:“本国主有个想法,我要在渤海建立一千所蒙童小学,但凡适龄儿童,皆要入学读书,你没有能力教书,但你可以去做别的!” 说着微微一停,紧跟着又道:“一千所小学,需要一千个看门敲钟的人,这个看门敲钟的职位很小,但却是小孩子入学之时看到的第一个人,并且孩子们放学回家之时,最后离别的也是看门人,所以在我认为,这职位很是重要。看门敲钟者,亦为良师也,看顾的是孩子童年,敲钟敲的催发奋进……” 中年汉子听不懂这些大道理,但他听懂了李云让他干什么?但见这汉子好不迟疑拜下去,满脸坚定道:“国主放心,小人这辈子保证看好门,敲好钟。” 李云目光看向他身后三个孩子,轻声道:“俸禄,月一贯。” 俸禄? 月一贯? 这是极其厚重的待遇,甚至能比得上大唐五品官员。 但是中年汉子并没有太过重视待遇,反而对李云用的词汇有些震惊,但见他一脸愕然抬头,下意识道:“俸禄?小人怎么配领俸禄?” 领俸禄的人得是官员才行。 哪知李云悠悠一笑,意味深长道:“谁说看门敲钟不是官了?” 中年汉子楞在水中。 等他再次推辞之时,却见李云已经游水而去,似乎奔去的方向正是皇帝那边,中年汉子自然不敢追游上去。 他只能满脸感激的揽住自己三个侄子。 …… 李世民目光悠然看着李云游水回来,突然淡淡问道:“安抚完了?” 不等李云回答,皇帝突然轻轻叹息一声,道:“身为诸侯,自折身份,此举固然有损威严,但也不失为一计良策,毕竟,几万百姓都在担心生计问题,你能亲自安抚一个中年汉子,可以让百姓们感觉到安心。” 李云却轻轻摇了摇头,轻轻道:“陛下您错了,臣这不是刻意安抚……” 他用了陛下和臣的称呼,没有喊李世民二大爷。 皇帝顿时脸色郑重起来。 …… ……这是第二更,今天6000多字更新。 第320章 【李云要做大帝?】 李世民已经养成了某个习惯,或者说整个大唐全都养成了这个习惯,每当大家听到李云语气轻飘飘,众人反而会小心翼翼严肃以待。 因为,这时候很可能会说大事。 果然只见李云再次开口,语气依旧显得平平淡淡,道:“刚才那个中年汉子,他的名字叫做武大!” “武大?”李世民沉吟一番,略显推测道:“听起来像是山东那边的起名习惯,民间百姓大多不识文字,给孩子起名一般按照排行冠之,这汉子既然名叫武大,想必是家中排行老大,如果朕猜的不错,他小名很可能叫做大郎!” 李云登时一怔,脸上现出古怪之色,随即哭笑不得,啼笑皆非道:“要按您这说法,他岂不是应该叫做武大郎?” 李世民不知他为何啼笑皆非,反而很是正经点点头道:“山东那一带,起名确如此。” 李云连忙摆摆手,再次哭笑不得道:“陛下不要再说了,微臣刚才要讲的可不是武大名字,我仅仅是介绍一下他的名姓,免得老是中年汉子中年汉子称呼他。” “朕知道啊!”李世民看他一眼,很是好奇道:“朕也只是说了一句民间起名的习惯,为何你这臭小子竟然表现的如此奇怪?” 李云顿时被噎住。 这事还真不好解释! 好半天过去之后,他才勉强找到一个借口,道:“微臣准备著述一本书,书里有个角色叫做武大郎,因为活的太过可怜,所以才会心有感触。” “你要写书?” 李世民顿时被转移注意力,忍不住道:“那可得好好写。” 旁边猛然河水哗啦,但见李孝恭急急忙忙游了过来,咋咋呼呼问道:“是不是那个西游释厄传?你小子只讲了开头就没了下文,若是写书著述,先把这书写完。” 河间郡王话音未落,又听一个老臣缓缓开口,这老臣不是别人,正是大唐的宰相房玄龄,但见老房一边慢慢游水,一边语带感慨说道:“渤海国主若肯完成西游释厄传,必成洛阳纸贵之奇景,老臣当初听你讲了开头,这几年一直惦记着猪八戒。” 李云又是一愣,下意识道:“房相怎么会惦记猪八戒?一般听故事都喜欢孙悟空!” “呵呵呵呵……” 老房慢悠悠一笑,道:“老臣只是觉得,猪八戒活的才叫实在,孙悟空虽然战天斗地,可他的结局怕是不会太妙。人若觊觎太多,总归不是好事。”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很容易引人深思,李云心里微微一动,一脸若有所思看着房玄龄。 房玄龄面上仍旧挂着淡笑,似乎并不害怕李云盯着自己看。 李世民突然开口轻哼一声,冷冷道:“房乔,你把朕的侄子当成什么了?收起你敲山震虎那一套,即使敲山震虎也轮不到你来敲。” 皇帝出声呵斥,老房却脸色不变,反而语气变得严肃,郑重开口道:“渤海国主之威望,委实有点太高也,自古有功高震主之说,何不提早做出预防,陛下您也知道,当年您并不想玄武门喋血,只因您威望太高,麾下就有了想法,一旦到了那种地步,那个位子不争也得争。” “混账!”李世民勃然大怒,几乎咆哮道:“李云不是朕,他并不想当皇帝。” “那可一不定!” 房玄龄毫无畏惧,一脸严正道:“陛下当初也不想当皇帝,最后还不是成了九五至尊?” 这分明是针锋相对,想用曾经的实例劝谏皇帝。 哪知李世民再次一吼,大声道:“汝猜错了,朕当初想当……” 房玄龄登时呆住。 这还怎么劝谏? 皇帝自己都说了,他当初就是想当皇帝,而李云却没有争夺之心,所以伯侄两人肯定不一样。 谁也没有想到,皇帝会和宰相吵起来。 一个是为了劝谏! 一个是为了拒劝! 明明是李云要说他的事,结果却歪楼歪到皇权上面,此时河中还有几个重臣,看到这副景象全都后退开去。 “陛下!” 李云突然开口,语带郑重道:“其实您也错了,世上怎会有人不想当皇帝?臣也是人,岂能和人不一样?” 这次轮到李世民脸色发呆! 李云呵呵一笑,紧跟着道:“不过我即使想当皇帝,也不会争抢自家亲戚的国土,天下大的很,大到你们不敢想象的地步。” 说着停了一停,语气隐隐变得铿锵,忽然缓缓吐出八个字,一字一顿道:“我若立国,必为大帝。” 我若立国,必为大帝。 这话说的霸气异常。 什么情况才能称得上大帝? 李世民现在都称不上大帝。 但凡大帝这个称号,得是威压四方八千里,麾下八百诸侯,国土绵延万里,大帝一怒,天摇地动,不管周围大国还是小国,都得噤若寒蝉胆战心惊。 想要达成这一种威势,目前的大唐根本做不到。 大唐才和突厥盟约没几年,东边的辽东乃是李云刚刚灭掉,除了这两个地方以外,西边和西南全都虎视眈眈,比如西域三十六国,比如剑南道旁边的吐蕃,群狼环伺,并不安稳。” 这样的大唐算不上雄霸之国。 所以,李世民称不上大帝。 而李云却说要做就做大帝,言下之意显然不会指染大唐。 河中几人突然沉默不语,似乎都在猜测李云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好半天过去之后,李世民才缓缓开口道:“说说你的想法,朕很想听上一听。” “嘿!” 李云忽然嘿了一样,语气带着莫名古怪,道:“世间之事,真是奇妙,明明咱们话题歪了楼,想不到歪了半天竟然歪到正点子上。” 说着抬头看向李世民,一脸诚恳微笑道:“陛下您肯定不敢相信,微臣刚才要说的就是这个,我先以中年汉子武大作为开端,其实要说的正是建立大帝之国构想……” 以一个小人物为开端说大帝之国构想? 李世民眉头微皱,显然想不通这两者有何关联,旁边房玄龄和李孝恭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好奇和迷惑。 皇帝三人几乎同时看向李云,目光之中都现出期待解惑的神色。 李云轻轻吸了一口气,顺势游到河水较浅的地方,他抄起水花朝着脸上拍了一拍,感受着河水驱散暑气带来的清爽,轻声开口道:“世间至大者,当从小而论。” 皇帝三人下意识游了过来。 李云再次抄起水花拍了拍脸,又道:“武大,性格忠厚之人,曾是前隋民夫,沦落辽东为奴,然则心性忠厚,可舍自己而顾他人,这种人虽然不容易发掘,但也不是不可或缺的人才,我之所以给他一个差事,无非是想给他一条养活孩子的路。” 李世民点了点头,道:“朕猜也是如此,你这臭小子一向心肠柔软。” 李云并不接茬,只是继续道:“我真正要做的事,勉强能从武大说起,武大被我安排成为看门人,看守的是蒙童小学之门,不管有他没他,小学都要建立,就算用他做事,他也只能看守一座小学,而我要建立的小学有多少,至少得是一千所起步……” 皇帝三人面面相觑,忍不住道:“小学应该就是民间所谓蒙学?建立一千所蒙学可是非同小可,就算你真有能力建成,又和大帝之国又和牵扯?” “免费!” “人才!” “普及民众知识!” “提升全民素养!” 李云一连开口四句,郑重说出了他的思想,紧跟着又道:“我建这个蒙童小学,不似民间那种开蒙之学,民间蒙学虽然也能开蒙,可惜大多都是世家大族别有用心而建,不但要向学子收取学费,而且还在教育之时暗加遴选,目的很明确,只为强大豪门……”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而我要建的蒙童小学,不存任何特殊目的,我只为了免费普及知识,并且颁布法令要求小孩子必须读书!” 说到这里又是停了一停,语气忽然变得郑重道:“陛下您应该注意到了,我用的词语乃是必须……但凡我渤海国的子民,家中孩子必须读书,哪怕穷的揭不开锅,孩子父母也不准阻拦上学,一旦有所违逆者,严惩。” 李世民眉头皱起! 旁边房玄龄看了皇帝一眼,代替皇帝问出疑虑,道:“渤海国主若是如此,可曾想过开支何等巨大?光是一千所蒙学建筑,恐怕就得耗费几百万贯。” 李云呵呵一笑,淡淡道:“我有钱!” 房玄龄迟疑一下,目光忍不住看了看李世民,然后再次问道:“几百万贯只是建造所耗,此后还有更加骇人的开支,比如你要征召读书人为用,让他们负责蒙学的教导事务,一个蒙学最少需要十个蒙师,一千所蒙学加起来就得上万人,老臣虽然不是户部尚书,但也常找长孙无忌帮我算细账,渤海国主你有没有计算过,供养一万个蒙师得花多少钱?” 老房不等李云回答,先自苦笑一声,道:“老臣也曾有过开设蒙学的念头,却被长孙无忌算完的账目吓了一跳,别说是上万个蒙师,一千蒙师都得耗费很多钱……” 说着伸出一根手指,举着冲向李云摆了一摆,郑重道:“一个蒙师,一月一贯,一千蒙师,一年万贯,倘若供养上万蒙师,最少也得开支十万!” 李云面色不变,淡淡道:“十万贯而已,可算是小钱!” 房玄龄有些焦急,忍不住警醒他道:“这只是一年支出,蒙学乃是个持续经年的产业,若你开设十年蒙学,就得耗费百万之巨。” “那也不算太多!”李云还是面色不变。 …… ……两更连发,这是第一更 第321章 【人口难以养活?种点高产粮食吧!】 房玄龄转头看了看李世民,随即转回头来苦笑道:“好吧,老臣再帮国主算一个更吓人的帐。” 李云目光正视于他,点点头道:“您说,我听着!” 老房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以渤海国主做事的魄力,恐怕一个小学最少也得招收几百个孩子,你刚才说要全部免费,这才是真正的骇人开支。” 说完目光肃重看着李云,沉声道:“渤海若建千所蒙学,便是几十万孩子读书,每个孩童都要笔墨纸砚,花费乃是庞然之数,倘若再供养一日两餐,那更是难以想象的耗费,恐怕一年所需就得几百万贯,渤海国主认为自己能赚到这么多钱吗?” 房玄龄这一番话可算是老成持重之言。 虽然话是从老房口中说出,但其实是老房代替皇帝劝诫李云。 建立一千所蒙学,免费给几十万孩子读书,这种花费实在太过庞大,搁在古代任何一个朝代都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建学校,得花几百万贯。 招蒙师,每年也花十多万。 最吓人的是孩子免费供养,一年就得几百万开支,这才是古代无法大面积读书习字的原因,所需的资金实在太过骇人了。 无论皇帝还是房玄龄,又是待在一旁倾听的李孝恭,君臣三人其实并没有坏心思,三人只是担心李云会被这个事情压垮。 然而李云却微微一笑,道:“刚才听房相一番算账,听起来似乎真的很吓人,可是,钱财这东西有个奇妙之处,流通起来,才能叫钱,越是流通的快速,越是钱财不缺,你们可能不会相信,我建蒙学不会压力太大,倘若蒙学之中拥有几十万学子,整个渤海国的财富反而会越来越多。” 皇帝三人愣愣呆住。 这话怎么听着跟傻子一般? 钱花出去了难道还会生钱不成? 李云早就知道三人会是这种反应,但他一时之间又无法给三人普及清楚,只能道:“这是经济学原理,以后我会慢慢说给你们听。咱们现在先不提花费和支出,咱们只说一说建立蒙学的意义。” 李世民目光一肃,道:“你说,朕听!”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前所未有的肃重,轻轻道:“假若渤海拥有五百万人口,孩童应在五十万之数,皆入学,习知识,饱读数年之后,便是粗通学识的学子,十中选一,继续深造,可得五万良材,开启科举之路。” 李世民目光登时一闪。 五十万孩子,培养数年之后十中选一,这就是五万个学识较强的学子,几乎等同于天下世家豪门的读书人数。 最主要的是,这些学子是李云培养出来的,他们的心,会向着李云。 大唐为什么开了科举又废弃,就是因为民间学子基本都被世家把控,即使通过科举选拔英才,最后选的还是亲向世家之人。 李云继续道:“五万学子通过科举,再次十中选一可得五千,五千人,已可满足整个渤海基层官位。这五千人不但要治理地方,而且要引领被刷下的四万五千人做事,再加上最初接受蒙学的四十五万学子,我整个渤海国到处都能看到读书人,人一旦有了学识,做事就会注重条理,一旦条理分明,做事就会事半功倍,如此,渤海国就走上了一条快速强大的道路。” 李世民忽然轻轻吸了一口气,若有所思道:“最主要的是,这只是第一批招收的学子。” “不错!只是第一批!” 李云呵呵而笑,道:“只要夫妻建立家庭,必然会生养子嗣,若按我渤海国每年新生孩童十万算,蒙学每年都会补充十万个学童,如此前赴后继,人才源源不绝,只需十数年时间,渤海必成人人向往的学府之国。” “有了人才,就不缺治理地方的官……”李世民忽然再次轻吸一口气,仿佛喃喃自语般道:“自古历朝历代,最难的并非开疆拓土,最难的其实乃是内政,内政通达才能强民养兵。” “是呀!” 李云嘿嘿一笑,看着皇帝道:“二大爷您经常念叨天下英才尽入彀中,想必您渴盼英才已经到了难以自持的地步,不如让我支持您一把,您每年送一批孩童来渤海读书怎么样?等到他们学成之后,需回大唐那边参加科举,如此一来,您也有了人才……” “也是免费的吗?”李世民语气有些急切。 李云沉吟一下,道:“路费不包!” “好!” 李世民毫无迟疑,重重一拍水花道:“等朕回去,立办此事,每年送递孩童五十万,保证让你有学子可教。” 李云登时吓了一跳,连忙道:“那可不行,五十万能把我拖死。” 李世民想了一想,十分肉痛减低一个数字,道:“四十九万。”仅仅减了一万,皇帝却似乎感觉损失极大。 李云一蹦三尺高,大怒道:“最多五万,否则立马翻脸。” 皇帝眼睛一瞪,呵斥道:“你敢杀价?” 李云岂会害怕,大声道:“是您漫天要价!” 伯侄两个眼看又要吵起来,一个是大唐皇帝,一个是渤海诸侯,身份都很高,谁也拉不下脸认输,幸好还有房玄龄和李孝恭,两个臣子在一旁好生相劝道:“十万学子,每年十万学子,陛下不要开价太高,国主也不要杀价太黑。” 李世民和李云各自哼了一声,勉强算是成交了这个约定。 这时李世民才忽然哈哈一笑,道:“朕这次来渤海观礼,想不到竟还有意外收获,哈哈哈哈,不错不错,每年十万学子,十年就是一百万读书人,等到人才济济之时,朕还怕科举无法开启么?” 说着像是小孩子一般得意起来,冲着李云道:“最主要的是,有人免费帮朕培养。” 皇帝如此做派,惹得房玄龄和李孝恭全都笑呵呵起来。 唯有李云却语气一肃,突然道:“要想做成这件事,其实有个大前提。” 皇帝三人顿时脸色郑重。 李云缓缓抬头看向河岸,轻轻道:“靺鞨人,几百万,山东人,五十万,河北道,又是五十万,仅仅两年不到,人口一直在涨……” 他说的是渤海国目前人口问题。 除了举族归附的靺鞨人,还有此前李治和李恪帮他征发的民众,再加上这次随着大唐车队迁徙的百姓,渤海国的人口基数已经庞大无比。 李世民突然开口一声,语带肃重道:“你指的莫非是吃饭问题?” 李云转回头看向皇帝,同样肃重道:“若是人都吃不饱,免费蒙学何以谈起……” 李世民轻轻吸了一口气,道:“这件事,朕在路上的时候一直想问你,现在既然你自己提起,朕便趁机问上一问!”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无比严肃问道:“你欲何为,才能养活几百万人口!” 李云慢慢仰头望天,喃喃道:“白山黑水,沃野千里,一旦开荒,良田成片,但是,这只能满足果腹,谈不上丰衣足食……” 他忽然叹息一声,用一种极其低微的声音道:“这个时代没有高产物种啊!” 语气隐隐有些颓丧。 李世民脸上现出一抹疼惜。 气氛忽然变得压抑起来。 好半天过后,皇帝才再次开口,似乎故意要转移这个话题,大声道:“朕来观礼,不来听难,眼下辽河已到,你的渤海城就在不远,洗澡也洗的差不多了,暑气该退的也退了,尔乃大好男儿,勿要哼哼唧唧,穿上衣服,随朕上岸,路是人走出来的,咱们先去把你的渤海国建立再说,否则名不正言不顺,大臣们天天喊你国主显得不伦不类。” 皇帝这是想启程继续赶路的意思了。 李云连忙收拾心思,郑重点头道:“陛下说的对,臣该先紧着正事来。” 李世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拉着他一起走上河岸。后面房玄龄和李孝恭对视一眼,也跟着上岸准备启程。 等到几人离开之后,忽然河边树林人影一闪,但见道童和齐老头慢慢走出,两个老辈遥遥望着他们离去。 “你这徒孙要当大帝?” 齐老头忽然开口说话,语气带着古怪道:“听他抱负不小,可是却连养活人口都在犯愁!嘿,我看他是想把自己愁死……” 道童看他一眼,淡淡道:“也许愁不死呢!” 齐老头愣了一愣,愕然道:“几百万人口,你知道得吃多少粮食吧?” 道童语气还是淡淡,道:“种点高产的便可了。” 齐老头撇了撇嘴,道:“这世上哪有高产粮食一说,十亩良田能养一口就算不错了。你这徒孙相当大帝,我看他先得被麾下百姓给累死……” 这次道童没有回答,反而目光悠悠看向天空,仿佛喃喃自语道:“曾经殷商,乃有大帝,你可知道古代大帝叫什么么?那叫人皇!人间的事,人皇管,天若插手,斩天的手。” 好霸气的语言,说起来却轻飘飘一般。 齐老头下意识看向天空,忽然也喃喃自语道:“老子虽然一辈子修仙,可是从未听说有谁成仙,老东西你跟我说说,天上真的有神仙吗?” 道童收回看天的目光,呵呵一笑道:“贫道又没上去过,哪里知道有没有?你齐人王号称古往今来第一隐门魔头,你们隐门有没有关于神仙的记载呢?” 齐老头被憋得不轻,忽然转头看向李云他们消失的背影,凶巴巴道:“你这老东西要是再敢嘲讽我,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去把你徒孙给打死……” 道童淡淡一笑,悠然道:“随便你去打死他,只要你能舍得孙女守活寡。” “干!” 齐老头气的面皮发鼓! 这是大魔头一辈子的软肋! …… ……两更连发,这是第二更,今天7000多字,山水复更后很勤奋了吧,大家能给一张票票不,不给也行,别骂人就好,谢谢呀!都不易! 第322章 【你比恶鬼还狠】 幽燕之外,辽河以东,无边原始丛林,北进三千里路,此地已是大陆极北之处,有一片狭长的海峡连贯西东。 一年前,忽有数十艘赤木大舰出现,乘风破浪,横渡海峡,于此大陆极北之地登岸,共计十二万九千六百人,兵十万,童男童女两万,巫蛊祭祀九千,善战之将六百。 另有两人仿佛首领。 一人飘然如仙,一人满脸虬髯。 飘然如仙者,隐门第七魔,满脸虬髯者,风尘三侠客。 这两人正是王通和虬髯客,远蹈海外二十年终于归来,他俩率人登陆之后,向南长途跋涉一千五百里,行至一片开阔平原,选择原地驻扎而定。 此处距离关外辽东,恰好也是一千五百里。 当地也有土著,遍体毛发多生,身材魁梧,孔武有力,文明却很低下,堪称茹毛饮血。 一个小国悄然成立起来。 …… “啊啊啊啊……” 此是深夜,一座木屋,忽然响起疯狂嘶吼,听之宛如厉鬼嚎哭,一对巡夜的战士毛骨悚然,几乎下意识的远远躲了开去。 “啊啊啊啊!” 屋中嘶吼越来越疯狂,渐渐变得像野兽咆哮,这种咆哮足足持续半个时辰之久,最后才慢慢变得脱力消沉下去。 但听一人喘息粗重,几乎咬牙切齿道:“王通,王通,你不能算是魔头,你简直比恶鬼还狠!老子我…老子我……总有一天,老子我要宰了你……” 吱呀一声。 房门忽然被人推开,然后屋中燃起一灯如豆,但见一个老人浑身汗水湿透,手里举着灯盏站到一个魁伟汉子面前。 这老人正是王通。 汉子则是虬髯客。 “恭喜你,又撑过一日……” 老人一双目光盯着虬髯客,顺手把灯盏慢慢放在桌子上,然后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又从瓷瓶里面倒出一些奇怪的粉末。 他把粉末倒在掌心之中,缓缓平托着送到虬髯客脸前,悠悠道:“既然撑过了,那便再试试,昨天你坚持了十个喘息,看看今天能不能更久!” 说着手掌再往前面一点,手中粉末几乎碰到虬髯客的鼻尖。 嘶! 几乎下意识的,虬髯客猛力抽动鼻子,他分明想要去闻粉末,然而王通却把手掌一收,大声道:“开始!” “嗷嗷嗷嗷……” 虬髯客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目光瞬间变成了血红之色,整个人再次变得疯狂,恢复刚才那种咆哮,吼叫道:“给我,给我啊!” 可惜王通目光古井无波,只是淡淡道:“第一息!” “啊啊啊啊” 虬髯客咆哮越凶,狂吼道:“快点给我,我要杀了你!” 王通目光纹丝不动,淡淡再道:“第二息!” “老子要杀了你,杀了你啊啊啊啊!”虬髯客浑身剧烈挣扎,咬牙切齿目光血红,不断咆哮道:“我要扒你的皮,剔你的骨,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王通轻轻吐出一口气,微微笑道:“很不错了,第三息。” 从他拿出粉末之后,虬髯客越来越变得疯狂,时间宛如流水一般,转眼就是十息过去。 虬髯客不断咆哮,高大的身体剧烈挣扎,可惜他双手双脚全被铁链锁住,整个木屋中全是铿锵刺耳的铁链声。 王通一直目光平静看着他,静静听着这个魁梧大汉的各种咆哮。 刚开始的时候,是威胁,是恐吓,然而等到十几息之后,虬髯客的神情渐渐萎靡下去,但见这个高大威猛的汉子双目血红,脸上却可怜巴巴令人心酸,他早已不再威胁王通,反而开始了乞求。 “给我,给我吧,只舔一口行不行,我只求你让我舔一口。” 从一个刚猛无铸的魁伟汉子,到可怜兮兮的苦苦哀求,前前后后仿佛一瞬,总共也没用多少时光。 王通终于把手掌的粉末凑到他鼻尖之前。 虬髯客几乎想都不想,大口一张把粉末吞了舔了进去,然后,他发出满足的喘气声。 “很不错!” 王通悠悠一叹,语带称赞道:“今天又增进一步,已经撑过了二十八息,只要继续坚持下去,你很快便能戒掉魔鬼药。” 虬髯客目光中的血色不断消退,口中却咬牙切齿道:“老子不想戒,老子这辈子都不想戒。” 王通呵呵一笑,伸手又倒了一点点粉末出来,这次却没有递给虬髯客,反而自己把粉末舔进了口中。 做完这一切之后,老人缓缓吐出一口气,道:“老夫比你强,我今天撑了半个时辰,直到现在,我才吞食。” 虬髯客目光霍霍,眼中全是杀机。 王通再次呵呵一笑,慢悠悠道:“不用恨我,你该谢我,若非老夫想出这个戒毒之法,咱们两个这辈子都要成为废人。” “老子宁愿成个废人!” 虬髯客几乎脱口而出,目光下意识看向瓷瓶,道:“做废人也比受这个折磨好。” 王通突然直视于他,一只手却指着自己鼻尖,冷声厉喝道:“老夫,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年已七十古稀,我尚且能够坚持半个时辰,你却只能坚持二十八息,虬髯客我问你,你的英雄气概哪里去了?” 厉声呵斥之间,语气忽然又变得和蔼起来,轻声叹息道:“做人,比做鬼难,老夫也知道这份折磨很难忍,但是为了做人咱们必须得撑住,你曾是名动天下的大豪客,难道意志力还比不过我这个糟老头子么?” 虬髯客的喘息声慢慢变得平复。 好半天过去之后,这个刚猛汉子才轻轻开口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戒?你不可能对我这么好!以前你用毒药控制我,现在却又逼着我戒掉,你是霍乱天下的隐门魔头,你做事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说的不错!” 王通点了点头,忽然负手走到屋门旁边,这老人目光看向门外,脸上隐隐透出孤傲之气,道:“八十七艘赤木大舰,十二万九千六百人,横跨大洋,跋涉万里,老夫归来已经一年,于此立国亦有半载,劈山伐木,开荒种田,此地土著百万,随时可征强兵,只需再等一年两载,老夫便有实力挥军南下。”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到时先去横扫辽东,再攻中原腹地,人生大事可期,登基可以为帝。如此攫取皇朝气运,必然能够白日飞升。” 虬髯客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冷道:“这和我戒掉魔鬼药有何关系?” 王通转过头来看着虬髯客,淡淡微笑道:“老夫需要一个横扫沙场的大将军,天天吸食魔鬼之药的将军打不了仗。” 虬髯客顿时咬牙切齿,破口骂道:“原来你还是要我卖命!” 第323章 【】 大唐这边的车队,终于渡过了辽河,然后沿着刚刚修筑的简易道路不断东行,越来越接近李云的渤海城封地。 此时乃是清晨,天色刚刚方亮,李世民坐在车中伸了个拦腰,忽然探出脑袋询问一声道:“渤海国主离开多久了?” 这话问的很是随意,车边却有侍卫恭敬以答,轻声道:“启禀陛下,已然三日。” “三日?”李世民沉吟一声,喃喃道:“竟然这么久了么?” 回话的侍卫连忙点头,小声小气又道:“若是算上昨夜,其实是三日四夜。” 李世民‘嗯’了一声,表示已经知道了答案,皇帝把目光收回车中,自顾自盯着车顶又道:“臭小子到底想干什么?为何非要提前离开车队?” 忽然又把目光望向车外,沉声问道:“今晨可有消息传来?” 那回话的侍卫刚要说话,猛然远处响起轰隆之声,仿佛排山倒海一般,震得天摇地动,侍卫几乎想都不想,铿锵一声抽出了腰刀。 李世民却仅仅只是目光一闪,似乎并未被这突兀的声响给惊住。 也就在这一个喘息的工夫,猛见前方一匹快马飞速而来,马上的其实不是旁人,正是一直率领开路大军的李孝恭。 但见这位河间郡王风驰电掣而来,人还没到先自张口大叫,远远呼喊道:“陛下,渤海城到了。” 说话之间,飞速接近,这才具体回禀,大声又道:“渤海诸侯李云,出城迎接十里,又有渤海百姓数万,摆出夹道欢迎之姿态,咱们车队前方已然和渤海恭迎队伍相接,那边百姓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呼声,人人都在盼着见一见陛下的英伟。” 这番话故意说得很大声,引得大唐车队无数马车掀开了帘子,许多大臣翘头观望而来,又把目光看向车队的最前处。 唯有李世民面色不变,只是淡淡说了一句道:“这臭小子弄了好大一个阵仗。” 口气虽然轻飘飘,然而神色却带着满意,此时李孝恭已经到了车驾跟前,闻言低声嘿嘿笑道:“陛下您可错了,咱们侄儿弄的可不是一个阵仗!” 李世民微微一怔,随即有些好奇起来,忍不住道:“此言何意。” 李孝恭却一脸神秘不答,反而突然跳上了李世民的车驾,但他并非进入车厢,而是坐在了车辕之上。 “驾!” 这位王爵猛然一喝,抡起鞭子重重抽了一下,大笑道:“臣来做个车夫,加速天子车驾,陛下不用心急,很快便知一切。” 说着又是一甩鞭子,驱赶着天子车驾隆隆而行。 远处的欢呼声越来越近…… 终于,李世民坐在车中已经能够看到黑压压的人群。 这时皇帝才明白过来,李孝恭为什么会说不止一个大阵仗。 但见前方不远之处,一个身材挺拔的青年垂手而立,他脚下踏着一只巨大甲龟,龟背上面赫然放着两柄大锤。 那是擂鼓瓮金锤! 青年一身戎装,穿着绝世宝甲,日光霍霍之下,甲胄折射流光,一人一龟,两柄大锤,天地间独无仅有,正是他的侄子李云。 “吁……” 李孝恭忽然发出一声,用力扯住了天子车驾的马匹,这位河间郡王转头冲着李世民嘿嘿一笑,道:“陛下,地方到了,咱们的侄子已经摆开阵仗,臣可就没有资格陪您一起享用啦。” 说完不等李世民表态,翻身一跃下了车驾,脸上的嘿笑瞬间一收,再也没有平日嬉皮笑脸的厚黑模样。 从车夫到王爵,身份转换极其顺畅。而李世民也习以为常,只是道了一声辛苦。 皇帝随即把目光投向前方。 而李云似乎一直在等着他的目光。 当李世民目光前望之时,天地间猛然发出一声清越的长啸,但见李云猛然双手下垂,几乎在瞬间拎起了两柄擂鼓瓮金锤。 然后,举锤向天,重重一碰。 轰隆! 八百斤的凶兵撞在一起,声音震得人耳鼓膜生疼。 李云清朗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侄,大唐皇族,李云,父,讳玄霸,母,讳乌丝阿月,闻天子车临,恭出迎驾十里……” 这番话说的正经无比,但是话意却显得有些古怪,李云没有自称渤海诸侯,而是自称大唐皇族,不但介绍了自己的姓名,而且还表述了自己的生父和生母。 很多人不解其意,几个重臣却面带思索,唯有李世民仿佛成竹在胸,但见皇帝忽然从车驾上站了起来。 此时天光浩浩,黑压压的人群一望看不到头,然而天地之间忽然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变得好奇,大家都想知道,皇帝想要干什么。 很快,知道了答案! 但见李世民站在车驾之中,突然单手朝着李云一指,大声道:“汝为大唐诸侯,坐镇关外渤海,今却以侄相称,是否弃礼不顾?朕欲问,何如此?” 咦? 无数人心中都是一怔。 怎么回事,皇帝竟然在质问李云? 并且听语气似乎很不悦啊! 几十万道目光瞬间看李云。 而李世民也在同一时间再次发声,再次喝问道:“朕欲问,何如此?” 竟然有些声色俱厉的味道。 皇帝似乎有着雷霆暴怒的迹象,然而李云却显得一脸平静,但见他忽然轻轻弯腰,轻轻开口道:“只因一故,名不正言不顺也,因为您只是我的伯伯,侄儿自然要弃掉君臣的礼仪……” 咦? 无数人心中又是一怔。 渤海国主这话怎么听起来有些抱怨的意思啊? 唯有很少几个大臣目光所有所思,几乎不约而同看向了车驾上的李世民。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李世民哈哈大笑,突然道:“好,果然名不正言不顺,勿怪吾家子侄弃礼不尊,既然如此,不可不改,事有原因,合该扶正……” 皇帝说到这里停了一停,脸上的笑容突然一收,沉声道:“大唐皇族,李云听旨。” 铿锵一声脆响,皇帝突然拔出了天子剑,他把剑尖向前一指,这才又道:“朕以大唐天子之身,值此天地共证之时,特封,皇族李云,国诸侯位,并赐独治独政之权,从此脱离大唐臣子,汝,国主也!” 嗡! 天地间响起一片嗡嗡声。 所有人终于明白李云刚才为什么作态,也明白了皇帝为什么配合。 原来,都是为了正名。 只不过,这手法是不是太过不合理一些? 甚至有点失礼的味道。 你一个臣子就算封了诸侯,可你不该穿着甲胄拿着兵器,当着几万人面前摆出这种架势吧,看起来很像不满皇帝没有提早给他正名,所以要借今天迎接的机会逼迫讨要一般。 第324章 【国公也想抱大腿】 人越聪明,想法越多,越是身在上层人物,越容易把简单事情想复杂,比如那些大唐的文武百官,此时脸上都显得不太好看。 自古有云,主辱,臣死。 有些大臣想的是李云举止失礼,有些大臣则是更进一步趁机生事。 “渤海国主,哼!” 但听大唐车队之中,一个乘车官员突然发出冷哼,这人眼中隐隐闪着不满,目光遥遥看着对面李云,咬牙道:“众目睽睽之下,持强逼迫帝王,如此无礼行径,简直耀武扬威,竖子也,飞扬跋扈……” 他左右看了两眼,忽然看向相邻一架马车。 那车中坐着一个矍铄老人,他冲着车中老者拱了拱手,语带怂恿道:“萧大人,您观今日之事如何?” 对面车中老者看他一眼,笑呵呵拱拱手并不表态,只是十分隐晦说了一句,淡淡道:“渤海国主当场讨要封正,确实是为了能够名正言顺,年轻人性格太急,做事难免有点冲动。虽然冲动,但也无妨,毕竟年轻人嘛,岂能没有点冲劲……” “他吃相太难看了!”说话的大臣再次开口,满脸愤怒道:“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时,他却手持凶兵威胁陛下,简直是飞扬跋扈目无帝王,如此无礼行径,如同造反何异?” 说着停了一停,似乎在悄悄观察对面车中老者的反应,待到看见老者面色并未不喜,他连忙又道:“本官一腔铮铮铁骨,生平最恨宵小之事,常闻萧大人心有浩然正气,何不与我一起参奏此獠?” 说话之间作势欲起,脸上现出刚正不阿的义愤填膺。 “哈!” 老者忽然仰天打了个哈哈,对他一竖大拇指道:“阴大人果然一腔热血,老夫最钦佩你这种刚正直臣!” 场面话说的漂亮,身体却坐的四平八稳,不但没有起身同行的意思,反而身体朝着车中缩了一缩。 姓阴的大臣面色一怔,忍不住道:“萧老这是何意?” “哈!” 对面老头再次打个哈哈,冲他拱拱手道:“没什么意思,祝你参奏之行马到成功,老夫在此为你摇旗呐喊,保证能给阴大人助涨声势。” 说完双手一摊,笑眯眯道:“去吧,不送,老朽年高体弱,忽然感到疲乏,我先在此歇上一歇,然后再帮你摇旗呐喊!” 说着脑袋往下一耷拉,直接闭上眼睛打起了呼噜。 姓阴的大臣目光闪烁几下,口中发出一声极其不满的冷哼。 这人眼看怂恿之事不成,忽然又把目光看向另一处,这次他找的不是乘车文官,而是选了一个骑马的武将,拱拱手道:“郧国公……” “滚你妈了个蛋!” 对面武将压根不给他好脸,直接破口骂道:“敢来糊弄老子?信不信一巴掌抽死你?妈了个巴子,耍心眼耍到我这里来了,操!” 姓阴的大臣先是一怔,随即勃然大怒道:“张亮你想死不成?安敢辱骂本官生母?本官之妹乃是皇妃,本官之母乃陛下岳母。” “去你妈了个蛋,老子就骂了……”张亮眼睛一瞪,满脸无所谓道:“有本事找地方单挑,老子让你双手双脚。” 旁边一个武将骑马凑了过来,嘿嘿笑上两声故作不解道:“郧国公让他双手双脚,这单挑怎么能够打的成?” 张亮一脸不屑,吐口唾沫道:“这种心怀不轨的嘴皮子货,老子一屁股直接坐死他,打他不用双手双脚,否则污了我的名头。” “哈哈哈哈!”周围几个武将一起大笑起来。 姓阴的大臣更加大怒,口中发出恶狠狠一声,突然咬牙切齿道:“很好,很好,等到今年吏部考评,倒要看看尔等是死是活。” “想拿吏部考核吓唬人?” 张亮斜斜看他一眼,嗤笑道:“大唐吏部尚书乃是高士廉高老大人,何时轮到你阴弘智当家做主了?侍郎若想升任尚书,那可得再熬十年八载,话又说回来,就算你能当家做主又如何,吏部管的是官,老子除了是官还是国公,有种你倒是把我官位削了,老子正好蹲在家里享清福。” “哈哈哈,对对对!”周围几个武将一起起哄,嬉皮笑脸道:“阴大人不如把我们的官位也削了,让我们只当个县侯在家享清福。” 阴弘智脸色铁青一片,突然对着自家车夫暴吼一声,怒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驾车往前走?如此偷奸耍滑,本官养你何用?” 那车夫不敢辩驳,连忙驱赶马车向前挤去。 后面张亮等人笑声一收,看着阴家的马车狼狈离开。 忽然旁边传来一声叹息,说话的正是那个姓萧老者,只听这人语带无奈,轻声劝导道:“诸位何必如此,撕破脸皮谁都不好看。” 张亮等人对这老者很是尊敬,连忙道:“萧大人勿用担心,咱们可不怕他搬弄是非,以前阴妃飞扬跋扈,这狗东西也跟着人五人六,现在阴妃都被削了,他还不知死活上蹿下跳,奶奶的,错非看他乃是陛下小舅子,刚才咱们就直接出手暴揍了……” 姓萧的老者更加无奈,只能语带暗示道:“阴弘智虽然心思不正,但他毕竟是吏部侍郎,古语有云,防君子不防小人,若是他整天给你们使绊子,你们是不是感觉很头疼。” 张亮满脸无所谓,哼了一声道:“阴妃成了隐妃,他早已没了最大依仗,这狗东西以前没少得罪大臣,我倒也看看他以后怎么倒霉。” 姓萧的老者苦笑一声,仿佛喃喃自语道:“阴妃虽然被人削了,可是阴妃有个孩子啊!渤海国主一生只收九徒,阴妃的儿子乃是九徒之一,哪怕母亲再怎么有错,亲情总归是无法斩断的……” 口中说的是阴妃,实则暗示的是阴弘智,这人乃是阴妃的亲弟弟,谁也不能否认他是李白丁的亲舅舅。 而李白丁是谁?那是李云收取的第八个门徒。 曾经的楚王,现在的白丁。 虽然现在还只是个小小孩童,但是天下谁敢小觑渤海九徒? 张亮等人顿时一楞,几个武将下意识把目光看向前方。 此时乃是一日清晨,朝阳洒下金光万道,在那大唐车队的正对面,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脚踏大龟,手中两把擂鼓瓮金锤,身穿绝世流云铠,沐浴阳光,宛如战神。一人一龟,仿佛横亘在天地之间的山岳。 在那青年身后,有九个徒弟恭敬而立,顺着次序数到第八,赫然正是阴妃之子。 咕嘟! 几个武将忽然咽口唾沫。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担忧。 张亮忽然抬手擦了一把冷汗,道:“老子要去找程知节说说,免得被渤海国主误解。” 姓萧的老者沉吟一下,突然提点他道:“若是老夫记得不错,郧国公在隋朝之时曾经当过右勋卫?” 张亮微微一愣,忍不住好奇道:“对啊,这事人人皆知,萧大人何必明知故问?” “呵呵呵呵!”姓萧的老者手抚长须,意味深长道:“大隋右勋卫,曾驻扎皇宫,职责所在,巡视防守,老夫曾经听过一个流传,说是郧国公你很喜欢和小孩子玩,你在隋宫里当了三年勋卫,经常带着一个小公主抓鱼掏鸟。” 张亮又是一怔,下意识道:“这事您怎么也知道?” 说着尴尬摸了摸鼻子,略显讪讪道:“这都是咱年轻时候干的傻事,很多人嘲笑我喜欢和小孩子玩,其实咱现在已经沉稳了许多,早就不和小孩子一起抓鱼掏鸟啦。萧老不要再提这茬,免得传出去被人笑话咱。” “呵呵呵呵!” 姓萧的老者再次一笑,突然语带神秘道:“为什么不提?老夫要经常的提。” 张亮第三次一张,语气不由自主变得不悦起来,道:“萧大人,您莫不是看我张亮不爽?” 武将就是武将,脾气都够臭的,刚才还尊称人家萧老,一翻脸顿时喊人萧大人。 幸好姓萧的老者并未在意,反而语气悠然悠闲,若有所指道:“当年大隋战乱,帝子公主遭劫,可怜曾是天潢贵胄,全都惨死刀兵之下。” “也不是全都死了!”张亮忍不住开口,语带不满反驳道:“比如弘农公主便没有死,反而极其幸运嫁给了咱们陛下,如今封号杨妃,乃是四大正妃之一。” “是啊!” 姓萧的老者轻轻吸了一口气,仿佛喃喃道:“幸好天可怜见,并非全都死了。” 突然目光看向张亮,道:“除了杨妃活了下来,你可知道还有谁活?” 张亮并非傻子,闻言脸色不由自主一变,激动道:“莫非还有侥幸活命者?” 他曾是大隋的右勋卫,第一次当差就是陪伴皇子公主,年轻时候陪着小孩子玩,建立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情分,哪怕如今已经成了大唐国公,但他心里还是忘不了当年那些小孩。 只见姓萧的老者看他一眼,突然轻轻吐出八个字,一字一顿,极其轻微,道:“淮南公主,流落民间。” 张亮身体猛然一晃,颤声道:“那个最喜欢抓鱼掏鸟的小家伙?那个最喜欢让我带着四处捣乱的杨灵儿。” “不错!” 姓萧老者看他一眼,语气带着某种说不出的意味,道:“她流落民间之后的名字,叫阿瑶!” “叫阿瑶啊?” 张亮下意识开口,点点头道:“听起来名字很是一般,看来是为了隐藏身份,唉,小公主性格温婉,小时候可爱讨人,想不到竟然流落民间,也不知道吃过多少苦头……” 说到这里还有继续往下说,猛然脸色变得怔怔呆住,但见他突然抬头看着姓萧老者,脱口而出道:“您刚才说什么?小公主现在叫阿瑶?” 阿瑶这个名字,民间肯定很多。 但是能被一个大唐重臣专门提及,恐怕就不是民间普通女孩那么简单了。 咕嘟! 张亮突然咽口唾沫。 咕嘟! 周围那几个武将也咽口唾沫。 “哈哈哈哈!” 张亮突然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 那几个武将也跟着放声大笑。 其中一个武将满脸兴奋,几乎不顾失礼凑到张亮身边,喘气粗重道:“老大,你摊上大事了啊。咱们也跟着得益,以后谁敢招惹咱们。” “哈哈哈哈!” 张亮再次发出大笑。 阿瑶是谁? 这是一个简简单单但却如雷贯耳的名字。 渤海国主流民之时,是一个名叫阿瑶的小姑娘救了他,用口喂饭,倾心照顾,所以才能熬过人生一劫,从此横空出世盖压群雄。 结识于微末,携手已七年。 虽然阿瑶只是个普通女孩,但是渤海国主从来没有一丝嫌弃。 据说,陛下专门赐过宝物。 据说,皇后专门给过凤簪。 这个女孩注定是要当正妻的人。 原来只以为阿瑶是个幸运的民间女孩,想不到,竟然是大隋最小的淮南公主。 “哈哈哈哈!” 张亮又发出一声大笑,满脸都散发着狂喜之色。 这位大唐郧国公陡然策马前行,目光带着急切看向车中姓萧老者,恭敬道:“萧老,多谢,今日您苦心告知隐秘,想必有着深谋远虑,我张亮是个粗人,不懂得弯弯绕绕,我只恭敬问您一句,不知您告知此事有何见教?” 这话问的颇为直接,然而姓萧的老者却欣欣然点头,不过并未明说什么,只是语带清淡道:“等着,候着,守着,护着!” 一连四个词,说的都是爱护之意,张亮毫不迟疑点头,语带兴奋道:“萧老但请放心,咱张亮是个实诚人。小公主既然活了下来,那我张亮必然要护着她。倘若有谁胆敢对她不敬,老子立马拎着刀子砍其全家。这话,我说的,就算天王老子阻拦,老子照样不给面子……” 姓萧的老者再次失笑,突然语带调侃道:“现在你还需要去找程知节相助否?还需要程知节帮你去给渤海国主解释误会否?” “嘿!” 张亮嘿了一声,眉飞色舞道:“咱要去拜见小公主,谁想去见程知节那种混账货,老子乃是小公主幼年之时的护卫,这天底下有谁胆敢惹我不成?阴弘智最好不要搬弄是非,李白丁最好不要听信谗言,否则的话,哼,老子可也是有大靠山的人。如果比拼抱大腿,谁有我张亮抱的大腿粗。” 说着得意昂头,沾沾自喜道:“咱家小公主,乃是渤海妃。” 姓萧老者不由失笑,指着他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有一点国公之尊。” 张亮哈了一声,洋洋看天道:“老子原本就是小公主护卫,我在她面前要什么国主之尊?” 姓萧老者缓缓点头,称赞道:“这话却也有理。” 突然脸色一肃,语带深意道:“待到渤海国主完成迎接帝驾之礼,很快便要举行诸侯建国的开国大典,大典之上,必立国妃,要立国妃,必要婚娶……” 张亮下意识开口,道:“据说要娶七个妻子,应当册立七个诸侯国妃。自古诸侯大婚,场面从来不小。” 姓萧的老者轻轻出声,仿佛语气很是伤感道:“阿瑶从小沦落民间,怕是连一件嫁妆也置办不起,可怜堂堂大隋淮南公主,大婚之日怕是要被其她女子压下去了。” 张亮目光顿时一森。 小公主若是被人压了风头,那岂不是他这个国公被人压了风头。 自古主辱臣死,他可是小公主幼年之时的护卫。 …… ……今天不拆分了,两章合在一起发布。山水复更之后,大家一直很鼓励支持,刚才看了一下,竟然把月票投到了历史类十八名,我觉得,还能冲,咱们这本书加把劲,有机会进前十。哥几个,有票别浪费啊,大不了,山水给你们跳个钢管,来啊。 第325章 【武则天的老爹】 轰隆! 突然又是一声巨响传来,张亮等人都觉鼓膜震的生疼,几百个大臣连忙抬头去看,却原来是李云双锤再次重重一击。 “这是要干啥?” 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好奇。 “国主之位已经正了,陛下亲口给的封正,这怎么突然又砸大锤,莫非他还不够满意?” “每次他砸大锤的时候,咱心里就觉得颤抖一下,这对凶兵搁在他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就得砸死人,唉,陛下要是能收回这对凶兵就好了。” “放屁!不懂就闭嘴!陛下若是收回他的神兵,谁来守护整个汉家子民?” “我大唐人才济济,缺了他未必不成。就算陛下收回他的兵器,大唐照样还是强大的大唐。” “懆,这话你有脸说?当初突厥南下之时,是谁在朝堂上吓得尿裤子。老子看你就是个嘴皮子货,除了吟诗作对屁用没有……” “你敢羞辱文臣?” “妈啦个巴子,这叫羞辱啊?如果这叫羞辱,那老子只好再羞辱你一次,听清楚了,这话我说的,你就是一群嘴皮子货,除了吟诗作对屁用没有……瞪眼干啥,再瞪抽你信不信。还瞪?妈啦巴子的眼珠给你扣出来当泡踩。” “有辱斯文,简直有辱斯文,我一定要弹劾你,我一定要到陛下面前弹劾你。文臣乃是朝堂中流砥柱,岂容你随意污蔑妄加折辱,此事,没完!” “好啊,赶紧去。看清楚了,老子叫武元奎,官封陇右偏将,功劳乃是一刀一刀砍出来的,你去参劾的时候记住报我官位,免得陛下还得找人询问咱家是谁。” “口气不小,竟想让陛下询问,我还以为你是个将军,原来只是个小小偏将,难怪敢不敬文臣,原来是个没见识的蠢货,不知死活,祸从口出。” …… 李云第二次双锤一击,竟然引得两个文臣和武将吵了起来,幸好吵架两人的品级不高,否则真会发展成为文武两派的争斗。 由于两人吵的太凶,那个武将眼看就要撸袖子动手,而那个文臣则是满嘴之乎者也,仗着嘴皮子利索直把武将憋的满脸铁青。 车队中的几个大佬看不下去,房玄龄突然对一个年轻文臣低声吩咐道:“过去呵斥一句,把那个不懂进退的小官拉下去,今日渤海国主摆出阵势迎接帝驾,他这样有辱斯文岂不丢了文臣颜面?” 同一时间里,武将这边的大佬也在对人吩咐,说话之人名叫段志玄,乃是大唐开国排名极其靠前的褒国公。 这位国公看起来像个白面书生,然而说话却是个大嗓门,咋咋呼呼对人道:“赶紧去把那个小偏将拉过来,免得他愣头愣脑遭了暗算,那帮文臣个个不是好鸟,生平喜欢用语言给人下套,一个不小心,就得吃大亏,他妈的,老夫看这个小偏将很快就要上当,赶紧拉过来,咱们给护着,好鞋不踩臭狗屎,踩上直接臭三年!” 武将就是武将,说话难听的要死,不过说话虽然难听,言语之间却带良善,这位国公分明起了爱护之心,生怕那个小偏将招惹文人。 旁边有人连忙点头,一脸深有同感道:“国公说的一点没错,那帮嘴皮子货心思最阴。不过这个小偏将倒也够种,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骂他们,嘿嘿,麾下听着就觉解气,这小子是个带把男儿……” “勿要啰嗦,赶紧去拉人!”段志玄呵斥一声,压低声音道:“陛下已经往这边看了两眼,再这么吵下去都得受罚!” 说着忽然咂摸咂摸嘴巴,语带一丝好奇道:“你把人拉过来的时候顺便问问出身,老夫感觉他的性格很对脾气,敢惹敢骂,是个男儿,以后把他扔到千牛卫中,历练几年肯定是个好手。” “嘿嘿!”旁边那人笑了一声,语带古怪道:“国公您想拉人,恐怕大失所望,麾下知道这小子来历,他是应国公武士彠的远房侄子,虽然不是嫡亲,但也属于同族,国公您和武士彠一向有隙,恐怕人家不会让您锤炼他的子侄。” 段志玄顿时一愣,忍不住吐了口唾沫道:“懆,想不到竟是武老杆的侄子,那货当年和老夫争功,被我堵在营帐里大骂三日,陛下一体而罚,我俩各自挨了五十大板,从那以后,那老小子就和老夫不对付,既然是他的侄子,那么……” 突然猛力摇头,语气严肃道:“老一辈是老一辈的事,小一辈该爱护还得爱护,你还是过去把人拉过来,免得小家伙遭了文臣暗算。” 这番话凸显了一个开国大将的磊落心胸,周围几个国公全都看了过来,甚至连河间郡王李孝恭都点了点头,笑呵呵对着段志玄调侃道:“你这家伙不错,知道爱护后辈,若是你对武士彠也能如此,咱们武将内部又少了一番纷争。” 段志玄顿时呸了一声,骂骂咧咧道:“想都别想,老子和他没完,这辈子不是他先死,就是我先亡。” “怕你不成!” 远处突然响起一声暴喝,但见一个中年大将骑马而来,这大将肯定就是武士彠,到了之后直接目视段志玄,一脸刚硬道:“你说要和老子没完,恰好老子也是这个想法,都说择日不如撞日,有种咱们再单挑一番,谁若是缩头乌龟,谁不是爹娘养的。” “来啊!” 段志玄毫不退让,直接破口骂道:“既然你敢挑衅老子,正好把你屎打出来。” “放肆!” 李孝恭陡然一声厉喝,勃然大怒道:“你们看不看场面?这里是约斗的地方吗?陛下还在等着渤海国主的迎驾礼仪,你们可曾有把陛下放在眼里?” 他是皇族王爵,而且是军中第一大佬,可惜以他的身份也有些不够看,段志玄和武士彠几乎鸟都不鸟他。 因为两人都是开国国公,而且都是极其顶峰的上柱国,虽然他俩不是皇族王爵,但是功勋却未必比李孝恭差,军中最为看重功勋,身份高贵并不顶事。 眼前场面连李孝恭也压不住,眼看着两个国公就要打起来,也就在这个时候,李世民的声音终于缓缓飘来…… 皇帝并没有回头,目光一直看着李云那边的迎驾队伍,但是皇帝却似乎对身后之事了如指掌,所以才在最为恰当的时机发出了声音。 “你们两个想打,不如去和朕的侄子打?他今日手持擂鼓瓮金锤,正好教一教你们什么叫做绝世武将,哼,个个持宠生骄,自以为功劳盖世,你们怎么不去和朕的侄子比比,比完功劳赐你们和他打一架,如何?” 皇帝这番话,说的轻飘飘! 然而段志玄和武士彠却脸色一变,两个开国国公的争吵戛然而止。 开玩笑,让我们去和渤海国主打? 就他那两把锤子,砸到身上就得死…… 比功劳更不能比,李云一个人打死了两个可汗,不但威震草原,而且横扫辽东,跟他比功劳简直是自找难看,天底下有谁能和渤海国主比功劳。 人家封诸侯不是因为出身皇族,而是因为实打实的冲天战绩,就算放眼古往今来所有武将,李云的功劳也能排进前三。 跟他比,纯丢人! …… …… “嘿嘿,怎么不吵了?” 李世民已经不再说话,目光继续正视迎接队伍,说话的乃是河间郡王李孝恭,这位滚刀肉王爷一脸坏笑道:“吵啊,再吵啊,妈啦个巴子,你俩胆子够肥啊,本王的面子都不给,非要陛下亲自出声呵斥,现在好了,又得各打五十大板。等到今日迎驾之礼结束,本王亲自帮陛下执行惩罚。” “呸!” 两个国公一起吐口唾沫,骂骂咧咧道:“李孝恭,你真不是个东西。” 敢骂王爵,按说乃是大罪,然而两个国公却骂的毫无顾忌,奇怪的是李孝恭竟然也习以为常。 只见这位河间郡王一脸无所谓,只是嘿嘿坏笑道:“等着吧,五十板,本王亲自下手,屁股给你们打烂。” “呸!” 两个国公再次吐口唾沫。 他俩不敢吵闹,心里却憋着窝火,直到这时,李孝恭才轻轻一叹,道:“何必呢,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年轻时候的争锋,没必要记上一辈子……” 说着看了两人一眼,再次道:“人能狂横几年呐?你俩都想想身后事!行不行?” 两个国公胸口起伏,显然并不在意李孝恭的劝解。 李孝恭苦笑一声,忽然伸手指向武士彠,道:“今天的事,你不对!”说着转手指向段志玄,语带称赞道:“这家伙虽然喜欢骂人,但他今天毕竟是一番好心,他是想保护你家子侄,只不过说话有些不会转弯。” 武士彠‘哼’了一声,突然对着段志玄郑重拱手道:“你对吾家子侄心存爱护,这个事老子承你的情。” 段志玄同样‘哼’乐一声,毫不掩饰道:“老子只是欣赏那小家伙的脾气,我可不会在乎你这老货的感激。” “好!” 武士彠重重点头,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今天这是,老子感谢你……”说着停了一停,突然又道:“但是咱俩的事,这辈子不算完。” 段志玄咧嘴一笑,目中凶光霍霍道:“巧了,老子也是这个打算。” 两个国公四目相对,都看出对方永不妥协的念头,忽然同时哈哈一笑,咬牙切齿道:“干恁娘!” 李孝恭等人苦笑不得。 …… ……第一更送上,武妹妹的老爹出场了,武将之间的争吵,透着一股子直爽,仇就是仇,恩就是恩,山水忽然在想,如果某一天段志玄陷入重围,不知道武士彠会不会带兵救他?也许,会的吧。今天还有一章,山水正在努力码字,求一张票鼓励鼓励我,谢谢。 第326章 【来自武媚娘的请求】 这时后面突然驶过来一辆马车,车厢的帘子被人轻轻掀开,但见车窗之内露出一颗小脑袋,一个小丫头目光闪闪看向这里。 这小丫头约莫也就十一二岁,然而眉宇之间已然显露绝世之姿,容颜极其精致,宛如粉雕玉琢,最吸引人就是一对漆如点墨的眸子,似乎里面蕴含了全天下最为聪慧的光彩。 小丫头掀开车帘之后,突然嘟起小嘴看向武士彠,似乎不依不饶,又似轻轻撒娇,幽幽怨怨道:“父亲,孩儿坐车坐的身子疼,您刚刚才说要抱我骑马,怎么一转眼跑来跟人吵架啦?父亲说话不算数,女儿不想理你了。” 大唐时代并不是宋元明清,女孩子在这个时代不受轻视,相反还是掌上明珠,撒娇弄嗔都是常事。 小丫头明明是幽幽怨怨,然而在场一帮老粗竟然听的心中一疼,李孝恭几乎是下意识开口,对着武士彠呵斥一声道:“赶紧滚回你家马车,看看你把孩子给气的,这么小的宝贝娃,你也舍得让她吃苦头……” 其实不用他说,武士彠脸色早已柔和起来,但见这个脾气臭硬的国公急急策动战马,然后一脸急切的跑回了自己马车旁边。 他没有翻身下马上车,反而骑着马小心翼翼凑到窗边,满脸赔笑讨好道:“媚娘不要生气,老爹没有跟人吵架,我刚才和你段家伯伯闹着玩,我们两个乃是最好的老朋友,哎哟乖宝贝,不要哭不要哭,老爹现在就带你骑马,咱们把整个渤海国的景致游一个遍。” 小丫头梨花带雨,然而眸子里却隐藏着狡黠,这小丫头看似哭哭啼啼撒娇,说话却隐隐给人心理灌输性的暗示,呜呜咽咽道:“那您答应女儿,不要老是和人争吵,您虽然是开国国公,可是段伯伯也是开国国公,刚才女儿听河间郡王说的很有道理,你们都得想想自己的身后事,两个国公若是争斗不断,连带着家族妻小都得受累……”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忽然看向段志玄,柔柔弱弱乞求道:“段伯伯,您就饶过家父一回吧,您俩旗鼓相当,越斗只会越凶,最后结局只有一个,您和爹爹谁也赢不了谁,你们斗的倒是解气了,家里却会不知不觉削弱下去,等到您俩百年之后,我们这些小一辈怕要上街要饭呢。侄女儿不想餐风露宿流落街头,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可还好?” “这……” 段志玄愣愣说不出话来。 对方明明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然而说出的话却比大人更有道理,若是按照这个小丫头说法,他和武士彠争斗果然没有好结局,他俩活着的时候不怕什么,可是他们总有老死病死的那一天。 而要到了那个时候,家中没有了顶梁柱,再加上他和武士彠争斗一生,导致家中财力物力不断消耗,等到他俩一死,皇帝眷顾消失,那时的结局果然只有一个,那就是妻子孩子受苦受穷。 “乖侄女,这事吧……”段志玄咂摸咂摸嘴巴,明明想说点什么,可是一时之间却觉得找不出话,这个国公憋了半天很是难受,最终只能硬着头皮道:“主要是你老爹不讲道义,所以段伯伯才会看他不爽。” 那边武士彠顿时凶光霍霍,破口骂道:“你说老子不讲道义?当初那战功本就有我一份。是你非说我要争抢,那老子自然要真的争抢,否则平白被你污蔑,我武士彠岂不吃了大亏。” “妈拉个巴子,你还有理了!”段志玄勃然大怒,眼看着又要破口大骂。 两个国公脾气都够臭的,刚刚压制下去的火气再次涌上来,在场几个武将国公全都吓了一跳,那边文臣的队伍却在指指点点。 “哼!” 突然一声冷哼淡淡而来,空气似乎都变得凝滞沉重,这声冷哼分明来自李世民,皇帝恐怕真的已经忍不住了。 武将可以直爽,甚至相互有所间隙,但是你们的争斗得分场合,而且得是处在皇帝允许下。 今天这种场合,你们还敢吵骂,眼里有朕吗?心里还有怕吗? 如果武将眼中没有皇帝威严,心里没有了对皇帝的害怕,那么,还留着干什么? 能打硬仗的将军有很多。 再能打也得听话才能用。 李世民突然转回了头,冲着这边面无表情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群臣胆寒。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陛下这次真的生气了。陛下一直把目光看着渤海国主的迎接队伍,现在却突然回头看了这边一眼,倘若不是无法忍受,陛下绝不会回望一眼。 这一眼,已经有了不满和杀机。 段志玄和武士彠几乎同时心中一颤,两个国公隐隐都觉得脊背发寒。 人在惊慌之时,最容易迁怒他人,这两个国公明明知道皇帝乃是恼怒他们争吵,然而惊恐之下却不由自主看向了对方,同时咬牙切齿道:“都怪你惹事,老子真想砍死你。” 说完皆都一愣,随即便觉怒火升腾。 他俩下意识摸向了自己的兵器,眼中闪烁着怒火冲昏的杀意。 这竟是要不管不顾先打一仗的情形。 在场几个国公全都吓了一跳,李孝恭更是急急向前冲了过来,情急低吼道:“疯了不成?真格想死?陛下已经生气,你们想想家人……” 然而两个国公却像斗气的公牛,这一刻只知道双目泛红看着对方。 李孝恭心中胆寒,他岂看不出这两人已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别打啊,千万别打起来……” 这位河间郡王心中不断狂呼,暗暗焦急道:“今天若是打起来,恐怕谁也救不了你俩。” 可惜他的焦急无能为力,两个国公早已失去了冷静。 偏偏眼下这个场景谁也不敢跳出来阻拦,否则心中暴怒的李世民绝对会认为故意生事,皇帝雷霆暴怒之下,那真是可能会杀人的。 就在这万份情急的时候,所有武将都在暗暗担忧,忽然听到一个清脆声音响起,却是武士彠的小女儿轻轻开了口。 这丫头似乎很是好奇,又似乎‘天真童稚’,只见她小脑袋趴在车窗上面,小脸上竟然没有担忧爹爹安危之色,反而古古怪怪问了一句道:“父亲,段伯伯,你们要打架吗?你们要厮杀吗?” 武士彠和段志玄喘息粗重,这一刻他们已经对于外话充耳不闻。 人在陷入暴怒之时,脑中的念头只会有一个。 那就是,先撒气再说! 尤其武将更容易冲动,这一刻他们的念头几乎不约而同,脑海里的想法只剩下一个。那就是管他天塌地陷皇帝赐死,老子先把对面的杂碎砍死再说。 两人都是顶尖大将,争斗之时不会随意出手,哪怕脑海已经被暴怒充斥,他们仍旧能够按捺压住,但这并非按住了怒气,而是武将厮杀之前的潜意识沉稳,他们要寻找对方的弱点,然后坐到一击必杀。 也幸好是顶尖大将,厮杀之前才会如此,所以并未直接动手,反而有了转折之机。 “父亲,段伯伯……” 只听小丫头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带着那种不显担忧的奇怪,忽然道:“刚才女儿听到陛下发话,说是要让你们去和渤海国主比一比,你们这般剑拔弩张,莫非真要和渤海国主相比么?”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既然如此,女儿支持,所谓长辈有所愿,晚辈当效劳,女儿这就去帮您俩请求,保证父亲和段伯伯一偿夙愿。” 咦! 场中几个国公全都惊异一声,众人几乎不约而同看向这个小姑娘。 李孝恭目光微微显露思索,一脸若有所思道:“这小丫头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她难道一点不担心老武和人厮杀?” 就在众人迷惑之际,却见小丫头突然出了车厢,她忽然对着驾车的车夫轻唤一声,这次语气终于显出一点点焦急,道:“你快驾车,往前面冲!” “小姐……”车夫明显迟疑,目光畏惧看向前方。 那里,有皇帝天子车驾! 天子车驾再往前看,是渤海国主的迎接队伍。 那里有一人一龟,仿佛横亘天地的山岳。 此时那边正摆出隆重的迎接架势,渤海国主更是手持双锤正在行礼,自古迎帝之礼,非是拱一拱手那么简单,相反乃是极其繁琐的礼节,前前后后需要半个多时辰。 这期间谁也不能打搅,无论渤海国主还是陛下都得肃重以待,一个行礼,一个受礼,倘若有一丝不合,都会让迎驾之礼失去庄重。 这样的场合,小姐竟然让他驾车往前冲。 车夫浑身抖动一下,脸色不由自主变得苍白。 小丫头仅仅看了他一眼,就看出这车夫没有冲驾的胆量,于是,在所有人众目睽睽之下,只见这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突然抬起脚,竟然一脚将车夫踢下了马车。 然后,在所有人无比古怪的目光中,小丫头急速拾起来马鞭,对着拉车的马匹重重一抽。 “驾!” 一声清脆的女孩声音,听起来却仿佛惊世骇俗。 唏聿聿! 拉车之马吃痛,猛然发疯前冲。 轰隆隆! 车驾瞬间扬起烟尘,带着一往无前的架势。 由于声音起的突然,甚至引得李世民都下意识回望一眼,皇帝脸上明显带着愕然,似乎想不明白怎么有个小丫头驾车冲来。 但是很快,皇帝就看明白了。 但见车驾轰隆而过,竟然冲越了他的天子车驾,然后继续向前,直奔对面的渤海队伍。 满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全都看着这驾胆大包天的马车! 眼下乃是诸侯迎驾之时,竟然有人敢冲越天子车架? 想死也不能这么上赶着吧? 众多震惊目光之中,但见马车一往无前,轰隆而行,转眼间到了渤海队伍那边。 “吁!” 仍旧是清脆的女声,似乎在吃力拉动缰绳。 可惜拉车之马奔跑太猛,而她的力气实在太小,所以马车并未停止,前冲的速度依然很快。 幸好渤海这边也有猛人! 但见一个鼻子串环的汉子猛然冲出,竟然一把抱住了疯狂驰骋的马头,然后只听汉子一声暴喝,大吼道:“乖!” 噗嗤一声,马匹屎尿齐流。 几万人都是一愣! 面色显得极其古怪! 这种阻拦烈马奔驰的雄壮英姿,按照常理不应该大吼一声‘停’么?怎么这汉子竟然喊的是‘乖’,这是哪门子的拦马姿势? “霍霍霍霍!” 却见那小山一般魁梧的汉子咧嘴大笑,狂奔的烈马早已口吐白沫,汉子似乎很是得意转头,冲着李云很是得意道:“师弟,我,戈壁溜羊,力气,又大了。这匹马,很乖!” 无数人登时翻个白眼。 能不乖么? 你刚才那威猛一下,奔马直接被你摁倒在地,不但屎尿齐流,而且口吐白沫,不对,白沫已经变成血沫,奔马被直接摁死了。 却说戈壁溜羊摁死奔马,小丫头的马车终于停下。 这一刻,几万人目光聚集而来。 就连李世民都显得惊愕。 “渤海国主……” 小丫头忽然轻轻开口! 这丫头虽然俏脸苍白,然而眉宇之间竟然没有害怕,仿佛并不在乎自己犯了大罪,又仿佛是因为年纪太小无知无畏。 总之她只是把小脸扬起,站在马车上直直看着李云,清脆道:“渤海国主,我叫媚娘,我想请您帮个忙,帮我去揍两个人……” 嗯哼! 几万人心中都是一愣! 你一个小小丫头,有什么资格请求渤海国主?你当渤海国主是谁,是你家里随意使唤的下人么? “这丫头怕是要被下令处死!即使渤海国主不恼怒她,陛下也会恼怒她,即使陛下和国主全都不恼怒她,大唐的律法也不会放过她。” 这几乎是所有人的想法! 然而下一刻,所有人都呆了! 但见李云忽然轻轻开口,语气似乎带着古怪的好奇,道:“你叫媚娘?你莫非姓武?”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看到小丫头点了点头。 于是,渤海国主在一脸古怪之中,忽然轻轻淡笑出声,道:“好啊,你要揍谁,我帮你去揍!” 这话,让所有人都呆了! …… ……第二更到,这一章本来想分章,但是由于情节连贯,所以就发了吧,今天8000多字,算是小爆更,求大家看在李云这个护妻狂魔的面子上,给山水一张月票,嘿嘿嘿嘿嘿。 第327章 【武则天的老爹】二合一章节 大家好,看到二合一章节,想必有些小伙伴已经开心了,没错啦,我是嫂子,从今天开始,由我帮大家更新几天,山水口述,嫂子整理。 嗯嗯嗯,虽说夫妻乃是一体,但是思想毕竟不同,山水是男人,你们男人喜欢写的是粗大硬狂拽酷霸吊炸天,嫂子不一样,我们女人并不喜欢狂拽酷霸吊炸天,我们只要前面三个字就行了。(或者是六个字,更粗,更大,更硬^_^) 咦嘻嘻,开个玩笑啦,不算开车。 事实上,从明天开始,嫂子要在整理的时候加入一点细腻情节,比如唐代的风俗习惯,比如各种称呼,各种不能做的事,各种和现代思想有冲突的历史习惯,这些会用剧情的方式推动,希望大家能够接受和喜欢。 【以下是正文】 …… …… “但是……” 李云忽然再次开口,语带深意道:“我如今已是诸侯,出场费用很高,我可以帮你去揍人,可你拿什么和我交易?”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紧跟着语气促狭又补充一句,道:“或者说,你拿什么来支付我的出场费?” “嗯?” 许多人面带迷惑之色! 渤海国主很穷吗?竟然不顾身份问人要好处…… 要好处也就罢了!关键讨要目标是个小丫头…… 话又说回来,倘若这小丫头支付一定代价真能让渤海国主出手,那么,咱们是不是也可以这么做? 在某些人眼中,只要是花钱的事那就不叫事,相反若是能够请动李云,那真是多大的代价都敢花。 数万人的场面,满场落针可闻,许多人目光不由自主伸长脖子,想看看武家小丫头到底怎么回答。 结果目光才刚刚望过去,众人的心思瞬间分成两派。 第一类人多是男子,而且基本以朝中大臣居多,这部分人几乎都是瞳孔微微一缩,心中暗暗咯噔一声道:“难怪渤海国主如此,原来这小丫头别有特殊,乖乖不得了,如此小小年纪,已显绝世之姿,虽然尚未迸发,但已含苞待放,倘若这小丫头求到我门上,我也会毫不迟疑想帮她,看来刚才的谋算需要打个折扣,渤海国主并非谁都能花钱雇佣的,至少得是女孩,而且还是美女,咦,莫非渤海国主贪欢好色?据说他一辈子要娶七个老婆,不多啊……” 这类人都是大臣,万事多以利益为先,他们的所思所想和百姓不同,当官的每天都在琢磨如何攫取最大利益。 第二类人则是女眷,而且基本都是大臣家的后宅,这部分人看向小丫头的目光明显嫉妒,而嫉妒又让她们产生故作不屑的想法,纷纷暗道:“这小丫头何德何能?竟然让渤海国主专门留心?看她身材,瘦小平坦,看她脸蛋,一脸寡落,看她腰肢,粗的像桶,看她眼睛,将来肯定是个不要脸的狐媚子,这种毫无出色的小女孩,如何能跟我家女儿(我)相比,渤海国主莫非没见过女人,这种没胸没屁股的小丫头也喜欢,哼,气死人啦……” 人的出发点不同,所思所想也不同,大臣们关注的是利益,所以看到武媚娘的第一想法是能不能效仿,而大臣女眷关注的李云,如今天下有几个女人不想嫁给李云? 然而不管众人如何想法,李云只是目光悠悠看着小丫头,自从问出刚才那话之后,他一直仔细观看小丫头的表情。 小丫头的表情果然有些迷惑。 “为什么要我拿东西换?我家应该比不上他富裕吧?” 好半天过去之后,小丫头忽然抬头看向李云,这女孩真是了不得,行事举止和人不一样,她明明满腹迷惑心存怀疑,然而抬头后的第一句反而是:“您要什么代价?华姑无不遵从?” 嗯哼! 称呼改了! 李云目光微微一动,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刚才自称媚娘,为何又改称华姑?” 但见小丫头轻轻吸了一口气,略显羞涩解释道:“华姑是我乳名,媚娘是家里对我的戏称,小女子原本只想利用您一番,所以没打算告知您真名,您这样的人物沾上就甩不掉,所以我刚才告诉您的乃是戏称假名。本意是想用完就扔,没打算让您能找到我……”(百度有专家说武媚这个名乃是李世民赐的,甚至连拍电视剧的都受了影响,别听他们放屁,其实武媚就是她家人对武则天的戏称,史书可考:‘…年尚小,媚已生,母甚忧,唤为媚娘,意警醒也…’) 李云目瞪口呆,忽然哭笑不得道:“你才多大?心思这么鬼?” 小丫头搓搓衣角,低头道:“过完年就有十四岁了,我只是身材没长开,所以看起来有些小,但我真不是小丫头。”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十四岁的小丫头,按说智力已经初成,可你看看你刚才的打算,怎么看都有些小儿嬉戏,你莫非以为用了假名就找不到你?这天下难道还有我想查却查不到的人?” 小丫头似乎很是羞赧,垂着小脑袋讪讪道:“刚才情急之下,并未太过深思。” “嗯!这倒也符合常理……”李云点了点头,忽然又好奇问道:“那你现在是想明白了,所以才乖乖告诉我乳名?” 但见小丫头再次轻轻吸了一口气,猛地勇敢抬头看着李云道:“如果不说实话,恐怕后果太大,如果惹毛了您,我全家都得遭殃。” “哈哈哈,好,果然够干脆。” 李云哈哈大笑两声,冲着小丫头伸出一根大拇指,突然脸色一肃,道:“既然你答应支付代价,那咱们可得好好说说,本国主不想欺骗你,我要让你付出的代价有些高,若你心生退意,现在还可以反悔,我保证不予追究,也帮你向陛下告罪,陛下宽宏大度,必然也不会追究。” 话说到这个份上,任何人听了都知道乃是诚心之言,然而小丫头却忽然转头,翘起脚尖站在车上往后看,她俏脸一片急色,猛然回头道:“我不反悔,我要你帮我去打人。” “好!” 李云毫不迟疑,大声问道:“打谁?” “那里……”小丫头急急伸手一指,道:“我爹,段伯伯,他俩剑拔弩张,眼看生死相搏,我需要您……” 轰隆! 小丫头尚未说完,猛听身前一声巨响。 但见大龟的四个巨爪重重按地,狰狞的甲壳猛力向上一震,震的李云腾空而起,轮着两把举锤宛如飞行。 “打架是吧?来跟我打!” 他人在空中暴吼一声,两把擂鼓瓮金锤凌空砸下,轰隆,又是一声巨响,天摇地动,尘土飞扬,周围地面不断震颤,至少有七八十人瞬间摔倒。 大地之上出现一个方圆五尺的大坑。 李云并没有直接打人,而是把锤子砸在了地上,砸中的位置很有讲究,恰好处在武士彠和段志玄即将搏杀的场地中央。 如此阵势,何等骇人,由于距离很近,更舔三分威猛,武士彠和段志玄的战马几乎同时惊嘶,惊马前蹄腾空发疯跃起。 此时到处都是人,倘若被两匹惊马冲刺起来,恐怕瞬间就会造成混乱,更兼可能伤人,践踏冲撞百姓。 然而,惊马没能跑起来。 前蹄腾空就是它们最后的动作。 但见李云双锤砸地之后,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有马惊,他口中暴吼一声,整个人拔地而起。 “杀!” 一声震喝,宛如炸雷。 两把擂鼓瓮金锤同时脱手,赫然砸向场地两边的两匹惊马。 砰! 砰! 连续两声闷响,前后仿佛一瞬,擂鼓瓮金锤何等威猛,两锤同时把两匹惊马砸死当场。 空中到处都在迸溅血肉。 而骑在马上的武士彠和段志玄也不好受,两个国公几乎同时跌落下来,屁股重重着地,然后被惯冲之力推的连续翻滚。 等到他俩停止翻滚之后,两人几乎不约而同冷静下来。 直到此时,李云才把目光看向两人。 他眼光带着森森凶意,但却似乎并不是针对两个国公,只是冷冷问了一句,淡淡道:“还打么?” 还打么? 两个冷静下来的国公对视一眼,目光下意识看向不远处那个大坑。 大坑足有五尺,深度半人还多。 大地尚且被砸成这样,如果砸在人身上会如何? 两个国公面皮抽动一下,目光忍不住又看向自己的坐骑,这一看之后顿时打个哆嗦,入眼只看见两匹战马已经血肉模糊。 这还打个屁啊? 找死也得看对手…… 倘若惹得眼前这位国主暴怒,恐怕他俩的下场不比战马好多少。 两个国公几乎同时翻身而起,讪讪咽口唾沫低下了头。 “不打了是吗?” 李云目光仍旧很凶,给人一种随时暴怒的错觉,两个国公心里一颤,终于硬着头皮道:“臣二人该死,望国主赎罪,任打认罚,听凭做主……” 说着各自拱手一礼,脸色显得更加讪讪,同时心下暗自踹踹不安,不知道眼前这位渤海国主怎么惩罚他俩。 李云转身便走,竟似不愿再和他俩说话一般,只是冷冷说了一句道:“你俩是大唐的臣,轮不到我渤海管。” 说话之间人已急速而去,转眼之间到了李世民的天子车驾旁边,忽然抬头看向李世民,语气郑重问道:“陛下以为如何?打罚您该做主!” 然而李世民却摇了摇头,突然道:“你错了,该你做主。” 说着转头看了一眼,目光盯着两个闹事的国公,皇帝眼中带着冷厉,分明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语气森然道:“今日是你迎驾大礼,此二人却枉顾威仪,身为开国国公,应当罪加一等,不过朕不能惩罚他们,应该由你做出惩罚,他们虽是大唐的臣,但他们今天惹的是你,顾因如此,当由你办。” 顾因如此,当由你办。 嘶! 这话才一说出,满场倒抽冷气。 啥意思? 这是天子同权的架势啊。 皇帝说出这种话,分明是在告诉李云,别看他俩是朕的臣子,但是犯了你的霉头你完全可以处置,李云身为一个诸侯,却可以惩罚皇帝麾下之臣,这不是天子同权是什么?这和皇帝的权威有何区别。 李云也有些惊住,他想不到李世民竟然待他如此。赐下这种权柄,谁不怦然心动? 但是这种权柄不方便用。 皇帝给他了,那是因为皇帝信任他,如果他真格拉大旗作虎皮,那就有点不懂君臣之道了。 “陛下……” 李云忽然郑重开口,道:“您真要我自主决断吗?” 李世民毫不迟疑,反问道:“否则朕岂会当场说出?” 当场说出,便没有反悔余地,皇帝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朕就是要赐给你这种权利。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 脸上忽然现出淡淡笑容。 他猛地转头看向后面,笑呵呵道:“既然如此,那就罚吧,臣罚他们苦役一番,帮臣把两个锤子乖乖抬回来。” 李世民登时一呆,目光大有深意看向李云。 满场大臣也是如此,只不过他们看向李云的目光乃是迷惑。 渤海国主做出的这个惩罚,委实有点太过轻飘飘了点。若是按照大唐律法进行判定,武士彠和段志玄不死也得脱层皮。 然而李云仅仅是让两个国公去抬锤子,这几乎是天底下最为简单的处罚。 到底是为什么,渤海国主竟然选择高高提起轻轻落下? 李世民忽然抬头看向前方,似乎很是仔细看了一眼武家小丫头,皇帝目光闪动几下,突然好奇问道:“是因为这个女孩?还是因为不愿惹朕猜疑?” 李云左右看了两眼,压低声音苦笑道:“二大爷,这是老六,我家祖师批语中人,想不到今年已经十四了。” 李世民先是一怔,随即脸上现出惊喜,颤声道:“你一生当遭七劫,唯有七妻才可化解,朕接到你二大娘书信之后好生担忧,一直害怕你找不到最后的两个妻子,想不到,想不到……” 皇帝说着突然一停,转头看向两个国公,尤其专门看了一眼武士彠,语带古怪道:“难怪你小子不敢重罚他俩,原来是因为其中一人乃是媳妇老爹,这武士彠以后乃是你的六岳父,果然不可以随随便便去惩罚,不过么,臭小子该打,你手段越来越油滑了。” “嘿嘿!” 李云讪讪低笑,小声小气道:“二大爷莫要调侃,侄儿今天也差点懵了,我实在没有想到,老六竟然敢冲撞车驾。” 李世民斜斜看他一眼,故意冷哼道:“所以你就急吼吼帮她摆平事情,生怕朕会抢在你前面降旨治罪……” 李云尴尬‘咳嗽’一声,突然神情转为严肃,道:“二大爷,我得回那边去了,今日迎驾之礼尚未结束,总得做完礼仪才算合规。” 说完微微一停,紧跟着又压低声音道:“不过您得先给我留点时间,我要把老六的私事处理完,这丫头不是普通女孩,今天不处理日后肯定头疼万分。” 李世民岂能不答应他的请求,不过皇帝明显很是好奇,忍不住道:“这武家小丫头才多大?你一个诸侯怎会担心她?” 李云口中‘嘿嘿’两声,模棱两可道:“若我不娶她,担心的就是您。” 皇帝一脸糊涂。 然而李云已经不再解释,只是突然冲着他拱了拱手,声音也变大起来,很是庄重道:“陛下,容臣暂回。” 伯侄称呼一改,便是私事变成公事,李世民只得按下心中好奇,大喇喇点头道:“渤海国主且去,朕在此等你恭迎。” 说着似乎迟疑一下,故意抬手指着不远处的武妹妹,冷哼道:“此女,当早早处置。” 皇帝这是帮李云找借口,让李云有机会先停下迎驾之礼去处理私事。 李云连忙拱手告辞,然后大踏步走了回来。 几万人的目光跟着他脚步而动。 大唐车队这边,武士彠和段志玄已经开始领罚,但见两个国公一人去抬一个锤子,结果累的满头大汗仍旧纹丝不动,他俩也算顶尖武将,此时却吃力万分,偏偏这事不能求人,受罚之时谁也不敢相助,两人憋屈半天,终于想到一个办法,于是暂且抛弃相互成见,合起伙来共同去抬一个锤子。 这才终于抬动,满脸尴尬抬着一个锤子走,由于李云判定的惩罚乃是把锤子送回去,所以他俩必须抬着锤子一路前行,渐渐的脱离大唐车队,身影出现在所有人眼中。 如此众目睽睽之下,两个国公全都涨红了脸,只觉面皮火辣辣发烧,这一刻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恰好李云的声音缓缓响起,似乎很是郑重,又似别有用心,道:“小丫头,我已帮你解决了问题,现在,咱们该谈谈付出的事情了。” 武士彠忍不住抬头,目光略显担忧看向前方,他总觉得渤海国主今天很是古怪,堂堂一个诸侯为什么会和自家女儿做交易。 旁边段志玄忽然吐出一口气,冷冷道:“倘若因为此事,你家小女受罚,老子会做出补偿,补我心中愧疚,毕竟你家丫头是为了我们才敢冲驾,也是为了我们才敢去求渤海国主。” 武士彠看他一眼,随即又把目光看向前边,显然这位国公此时心思不属,所以连死对头的服软也不怎么在乎了。 可惜他抬着大锤走的很慢,暂时距离李云那边还有三四十步之远,并且由于马车遮挡视线,所以一时看不见自家女儿和渤海国主在干什么。 只能听到声音不断传来,越听越觉得事情古怪。 但听自家丫头很是干脆利落,大声答应道:“既然国主解我所求,小女子自然要说到做到,您说吧,我该付出什么代价……” 武士彠连忙竖起耳朵。 段志玄在另一旁看他一眼,忽然吃力帮他多分担一些擂鼓瓮金锤的重量,两个国公不敢放下锤子,仍旧抬着慢慢行走,不过注意力却完全放到前方,他们还在意李云想让小丫头付出什么代价。 …… “代价么……” 只听渤海国主语气很是悠然,就仿佛抓住老鼠的猫在戏弄一般,突然语气猛地一肃,很是冷厉道:“今日你所求,我已帮做到,世上万千之事,从无唾手可得,求了别人,就得付出代价,小丫头你听好了,我要和你约法七章。任何一约,不得忤逆,一旦忤逆,立时杀之。” 好严厉的要求! 武士彠心中忍不住一颤。 他暗暗焦灼担忧,却听自家女儿毫无迟疑,反而大声道:“好!” 这便是答应了! 然后,只听渤海国主似乎很是得意,猛然发出一阵哈哈大笑之声,突然笑声猛地一收,语带郑重道:“约法第一章,从此你老六,小丫头,记住你的排行,不可觊觎更多,你一生只能是第六,前面五个都是你的姐姐,打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我渤海国主的第六个未婚妻……” 轰! 擂鼓瓮金锤重重砸在地上。 武士彠目瞪口呆,段志玄瞠目结舌,然而两个国公似乎没有察觉锤子落地,只是一脸傻傻的看着正前方。 而大唐车队这边的大臣们,以及坐在车中的家眷们,也全都楞住了。 谁也没有想到,渤海国主要做的竟然是当场提亲,这事若是联系起刚才渤海国主出手砸锤的场面,怎么看都有种啼笑皆非的古怪。 刚刚用锤子吓唬人家老爹,转眼就要霸占人家闺女? 这是渤海国主吗? 这简直是开山立寨的山大王。 满场几万人,落针可听闻,如此好半天之后,段志玄才一脸古怪看向武士彠,突然苦笑一声道:“老子怎么忽然觉得,你今天赚了大便宜。” 言下之意不说自明,倘若没有他和武士彠争吵,也许小丫头根本没机会认识李云。 武士彠仍旧一脸呆滞,目光直勾勾看着前方,这位国公明显已经有向口歪眼斜发展迹象,喃喃自语道:“我家闺女,成了渤海第六妃……” 突然打个哆嗦,猛然一拍大腿,咧嘴狂喜道:“俺滴个老娘唉,这岂不是吊了个金龟婿。” 嗡嗡嗡! 前方忽然一阵瓮声,但见大龟高高昂起脑袋,似乎看了这边一眼,样子很是迷惑,像是说:‘咱是霸下,李云是霸下骑士,他不是金龟婿,他是霸下婿。’ 第328章 【你以后不可杀子杀女】 【山水口述,嫂子整理】 【以下是正文】 …… …… “约法第二章……” 李云的声音再次悠悠响起,似乎不管别人怎么想,也不管别人怎么惊,他今日都要干净利索完成此事,所以再次开口之时,语气听起来显得有些不容置疑。 “人有私心,天公地道,你有私心,甚是危险,顾如此,当严省,若将私心付诸行动之日,便是将你打杀处死之时!” 嘶! 满场倒抽冷气之声。 就连皇帝李世民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李云这个约法第二章,听起来实在太过严苛了。世人都有私心,此乃人之本性,然而李云却在约法中说出,别人的私心他可以理解,武妹妹的私心不许保留。这哪里算得上是约法,这简直是不讲道理。 太过严苛,甚至是不通道理。 “为什么?” 武妹妹几乎是下意识开口,但见小丫头眉毛微蹙问道:“您为何要给我这个限制?甚至不惜用打杀来威慑我?” 这疑问,也是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可惜李云似乎并不想回答,只是抬眼缓缓看了一下天空,脸上神情平静,口中淡淡发声,道:“你若不服,可以忍者,至于原因,问也白问。” 武丫头俏脸一怔。 “为什么?” 同一时间里,不远处一片树林之中,隐门大佬齐人王同样眉头紧蹙,问出了和武丫头一模一样的质疑。 这位大佬并非针对李云发问,而是疑惑之中下意识开口,他询问的对象只有一个,那就是生生死死斗了一辈子的神秘道童。 他原本没指望道童回答,哪知这次道童却轻轻开了口,似乎语气带着异样,若有所指道:“多做一些约束,也算未雨绸缪。” “这哪里是约束?这简直是不讲道理……” 齐老头明显很是不爽,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怒气冲冲,厉喝道:“你家徒孙若是如此,老子恐怕要重新考虑我孙女的婚嫁,男儿治家可以严厉,心性绝对不可凉薄,这臭小子明明需要娶妻挡劫,竟然还对妻子做出严苛约束,如此心性,不是良儿。” 果然自古至今都是一个样,但凡娘家人都会优先考虑自家孩子的幸福,齐人王看似是因为担忧武丫头才生暴怒,实则是害怕自家的闺女所托非人。 道童忽然看他一眼,慢悠悠道:“道兄,莫要急切,你我都是活了百多岁的老人,咱俩这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继续听下去可否,我家徒孙用意颇深。” “呸!” 齐老头猛然吐口唾沫,一脸凶煞道:“倘若让我发现他真的心性凉薄,老子立马冲出去一巴掌拍死他,这话,我说的,就算天王老子照着他,在我这里照样不给面子。你这老东西若是胆敢阻拦,老子便把天下重新祸乱一遍。” 这次道童没有拒绝,反而郑重其事点了点头,道:“道兄此言,贫道允可。” 齐老头这才满意,大喇喇道:“别看你已是陆地神仙一流,老子发起火来照样不尿你。” 道童哭笑不得,生怕他越吹越得意,连忙摆手示意停下,低声叮嘱道:“你嗓门太大,千万别泄了行踪,咱俩不该再次出世,否则又会引出不必要麻烦。” “老子才不怕麻烦!”齐老头哼哼两声,凶神恶煞道:“老子这辈子只会给别人添麻烦。谁若感觉不服,脑袋给他拧下来。” 嘴上虽然这么说,实际声音却不由自主小了起来,这老头性格疯癫,但却并非失智,他也知道不能泄露踪迹,于是鬼鬼祟祟把脑袋缩了一缩。 也就在这时,恰好李云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仍旧还是悠然,但是同样不可置疑,只听他道:“约法第三章,不可持美生骄,不可心生嫉妒……” 这一约法其实是说两件事,所以李云紧跟着做出了补充,但见他目带肃重看向五丫头,沉声道:“你今年尚未十四,然而容颜已显俏丽,自古民间有句俗语,叫做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你将来必然有绝世之姿,堪可凌驾无数女子之上,女人一旦容貌太美,心中难免生出得意,故而我今日提前与你约束,望你万万不可持美生骄。” 武丫头怔了一怔,似乎想不通李云为何会笃定她将来的容貌,小丫头微微迟疑片刻,忽然开口道:“不可持美生骄,照儿当能做到,但您又说不可心生妒忌,这却让照儿迷惑异常……”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道:“您看我像是容易生妒的人么?” 李云呵呵而笑,语带深意道:“人是会变的,尤其是女人,一旦发现比自己漂亮之人,心中岂能不滋生妒忌。” 小丫头再次迟疑片刻,忽然借着李云的话做出反驳,郑重其事道:“您刚才说我将有绝世之姿,现在又说我会滋生妒忌,这本身就是自相矛盾之言,您怎么能肯定我将来会遇到比我更漂亮的人?” “不用等到将来,现在你就能遇到!” 人群之中,忽然淡淡传出一个声音,随即便见人影一闪,有个婀娜女子悠悠走出。 武丫头眼睛明显一滞。 四周也隐隐响起无数抽气之声。 当啷! 也不知是哪个战士由于心神被折,手中的兵器直接掉到了地上。 不远处那片山林之中,齐老头再次皱起了眉头,突然道:“这便是突厥的玲珑公主么,这小丫头果然生的盖压当世,容颜如此绝美,宛如盛夏骄阳,有她在,哪个女子能争宠?” 道童在旁边缓缓点头,似乎深有同感道:“当年贫道曾经见过一次郑观音,以贫道的道心之稳仍旧被震了一下,这丫头美貌犹在其母之上,可以说是盖压当世毫不为过,气运所钟,风华绝代……” 齐老头猛然眼睛一亮,急吼吼道:“你说什么?气运所钟?” 道童连忙摇头,义正言辞厉喝道:“收起你的鬼心思,杀人并不能掠夺气运。你们隐门讲究的气运飞升那一套纯粹胡扯,贫道绝不会放任你去胡乱杀人。并且你好好想想,这丫头乃是什么身份,她和你孙女同嫁一夫,说起来都是你的晚辈,你忍心向晚辈下手么?这可不配齐人王的风范……” 齐老头登时‘呸’了一声,哼哼两声道:“老子虽然杀人如麻,但是对晚辈一向很好,你这老东西不用惊心,我没打算弄死这个玲珑。” 道童深深看他一眼,生恐这个杀人魔头也学会了撒谎,齐人王被他看得撩起凶性,顿时凶神恶煞一瞪眼珠子,破口骂道:“看什么看?老子说话一个唾沫一个丁,杀就杀,不杀就不杀,生平不会撒谎,这辈子也不撒谎。” 哪知道童却如临大敌,语带谨慎道:“这话我怎么听着很耳熟?似乎是贫道撒谎之时的惯用调调?” 齐老头大怒,陡然挥手一拳,这一拳出击突兀,登时捣了道童一个乌眼青,齐老头一击得手满脸狞笑,狞笑中却又得意的像个孩子,心满意足道:“你个老杂毛,不打你不知道厉害。” 道童眼睛被他打的乌青,然而口中却缓缓吐出一口白气,点点头道:“这才是齐人王的风范,看来你真的没有学会撒谎。” 两个老前辈再次屏气凝神,目光透过树林向外观看。 这时只见玲珑已经走出十几步,身形堪堪距离李云和大龟不远,大龟对面乃是武丫头的马车,小丫头明显被玲珑的绝世容颜给镇住。 好半天过去之后,小丫头才似乎收敛了心神,若有深思点点头,对着李云道:“难怪您让我不要心生妒忌,原来世上还有如此绝美的人。这位姐姐也是您的未婚妻吗?我曾听爹爹说您有几位红颜知己……” 玲珑不等李云回答,直接伸手对着自己鼻尖一指,道:“我第三,你第六,以后喊我姐姐,我名叫做杨灵。” 说着冲小丫头促狭眨眨眼睛,语气变得柔和起来,再次道:“至于假名,我却没有。” 武丫头顿时赧然低头,知道这是玲珑再调侃她不久前撒谎说假名的事。 哪知玲珑忽然又道:“我虽然没有假名,却有两个身份,两个身份都有名字,你还可以喊我玲珑,至于我的乳名么,咱们姐妹之间也不瞒着,你的乳名叫华姑,我的乳名小铃铛,等到咱们出嫁之后,由我搬来和你一起住。” 这番仔细解说,武丫头登时一怔,下意识道:“咱们才刚刚认识,您为何跟我说这么多?还有还有,您要和我一起住?” 玲珑抬头看了一眼李云,嘻嘻笑道:“他对你如此谨慎,显然你不是普通女孩,所以我打算亲自看着你,免得他老是惦记家宅不安。我不管你美貌也好聪慧也好,这世上没有我玲珑压不住的人。” 这话说的好生傲气,武丫头眸子猛然一闪,这小丫头明显生出比斗之心,忍不住道:“好啊,那咱们便住在一起,我倒要看看……” 她话尚未说完,猛听旁边一声厉喝,却是李云突然暴怒,语气森寒道:“我刚才怎么说的?不可有嫉妒之心。” 武丫头登时呆住。 我这就算是生出妒忌之心了么? 她怔怔站在马车上陷入茫然! 李云忽然冲着玲珑摆了摆手,示意玲珑先回到队伍中去,然后李云轻轻吸了一口气,目光很是冷厉看向武丫头,郑重开口道:“约法第四章,你以后不可杀子杀女,再狠心也不能掐死自己孩子……” 嗡! 满场顿时嗡声大作! 无数人被这个约法惊住,到处都是窃窃私语的声音。 渤海国主这是咋了? 未雨绸缪未免太过了一点吧? 眼下尚未大婚,妻子都没过门,结果先要约法七章,而且一章比一章严苛,听听刚才这叫什么话,不准武家丫头杀儿杀女,别说现在还没生养呢,就是生养了也不能这么约法吧? 世上哪有狠心杀子杀女的母亲! …… ……今天还有一章,嫂子正在努力整理,争取早点上传出来,摸摸哒 第329章 【我准许你,手段狠一点】 武丫头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俏脸苍白抬头看向了李云。 很多人都注意到,小丫头双手紧紧握起了拳头,小小胸口不断起伏,显然心中极不平静。 “您这是侮辱!” 小丫头陡然开口,语气带着强烈指责,愤慨道:“我虽然喜欢调皮,也喜欢耍小聪明,但我并不是个坏孩子,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她一旦开口顿时无法停住,仿佛要把心里的憋火全都散发出来,大声道:“我明年才满十四岁,距离笄礼尚有两年,我母亲经常唤我媚娘,总是警醒我不要忘记淑女温婉,并且常常告诫训导,甚至让我熟读女戒,我们武家的家风严禁,前后十代没有出过凶残的人,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会做出这个约法,更不知道您为何担心我会掐死孩子,但我武照今日可以向天盟誓,若有生养当以含珠之情哺育,不用您的严苛约法,我自己会做个好母亲。” 小丫头胸口不断起伏,声音带着强烈的控诉,她几乎是夹枪带棒说出这一番话,这一刻明显不再在乎李云的身份。 四周的嗡嗡声渐渐落下,窃窃私语者都被小丫头折服。段志玄忽然看了一眼武士彠,语带肃重道:“你这孩子,很是不错。” 武士彠看他一眼,轻轻叹息道:“咱们抬锤子吧。” 语气里分明带着伤感。 谁家老爹听到女婿不信任闺女,心里都会如此不好受。 不远处的天子车驾之中,李世民明显也皱起眉头,皇帝只觉心中压着一团无名怒火,他很想冲过来暴揍李云一顿。 世上哪有怀疑妻子会掐死孩子的男人? 这臭小子今天莫非失心疯了不成? 众目睽睽之下,李云明显感觉周围的目光带着质疑,可惜他却只能有苦自己吞,对于约法不能做出任何解释。 小丫头一直怒目看他。 眸子中全是伤心和控诉。 这让李云更觉得他有些太过严苛了些。 …… “罢了罢了!” 过了良久之后,李云忽然轻轻开口,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息,目光首次变得温和起来,看着武丫头道:“世事无常,因人而定,也许曾经可能,变为梦幻泡影!” 这番话说的饱含深意,当世也许没有人能够明白,但是李云仍旧选择说出,似乎要借此打消自己的顾虑。 他紧跟着又道:“今日之事,是我多心了,我不能因为心中猜疑,就给你施加严苛的约束,这样不好,对你不够尊重,原本打算约法七章,我看就到此为止吧。咱们只约法四章,希望你能够做到……” “不!” 哪知武丫头突然开口,很是倔强道:“我既然答应了你,就要承受这一切,你原本打算约法七章,那咱们就得约法七章,我武照虽然尚未几笄,但我要做一诺千金的女孩子。” 李云怔了一怔,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她看。 好半天过去之后,李云突然道:“原本不打算继续约法,因为我怀疑自己是否正确,然而现在看你如此性格,我反而要把剩下的约法继续下去,否则的话,真有可能出大事。” 这话说的同样蕴含深意,武丫头明显被他弄迷糊了。 但是李云已经坚定决心,直接开口道:“约法第五章,心有灵慧,用之正则喜,用之邪则昏,若你以后仗着天生聪慧生事,我必然将你斩杀于当场……” 后面队伍中忽然传出一个声音,赫然正是玲珑公主悠然开口,淡淡道:“她有聪慧未必能有手段,有我压着她保证不会出事。” 这话乍一听似乎带着冷漠,然而细一想却带着袒护,显然玲珑已经把武丫头当成自家之人,所以才会出口向李云做出保证。 李云并不答话,甚至不等武丫头同不同意,陡然再次开口,沉声道:“约法第六章,生而为人,当有贤孝,你父母苦心抚养你成人,你应该给予他们正常的孝顺,你兄长从小对你的爱护,你也应该反馈他们正常的亲情,但是,你是你,他们是他们,亲情可以浓厚,不可妄纵太多,等你嫁我之后,你便是渤海诸侯第六妃,就算我不给你任何权利,你的妃位仍然带有权利性,故而我今日与你约法,不准你用身份妄纵娘家。” 这第六个约法,勉强才不算太过突兀,在场众人无不点头,就连不远处的李世民也是缓缓开口,语带赞同道:“后宫不得干政,外戚不得乱权,诸侯已算半个皇,这个约法可以有,属于未雨绸缪,朕闻之欣慰。” 朕闻之欣慰! 这便是大力支持的意思了。 可惜所有人都不知道,李云做出这个约法的真正担忧是什么,若是换了后世之人,才会有人明白一切。 武则天当政之后,重用娘家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其中最著名的是娘家两个侄儿,一个叫做武三思,一个叫做武承嗣,这两个货色属于混蛋加三级的人物,生平除了好事不做什么事都做,jian淫掳掠,无所不为,满朝文武弹劾如纸片,然而武则天却选择了妄纵和包容。 李云正是因为拥有后世人之心,所以才会有这方面的担忧,虽说历史未必相同,但是未雨绸缪并不为过。 只是苦了武丫头,糊里糊涂就得给另一个时空的自己背黑锅。 约法实在是太过严苛了。 李云一连说出六章约法,几乎每一章都是针对性做出,也许旁人会觉得他苛刻,但他自己也是有苦自己吞。 比如第一章,约法武丫头只能做老六,这是警告她不准生出争抢位置之心,而历史上的武妹妹正是为了争皇后才做出无数恶事。 约法第二章,有私心可以,不准付诸行动,这同样还是警告,因为历史上的武妹妹手腕实在太狠了。 约法第三章,虽然俏丽天生,但不准有嫉妒之心,这是害怕武丫头争宠,同时也是害怕她会祸乱后宅。 约法第四章,不准杀子杀女,不准掐死自己的孩子,这是历史上武妹妹真实做过的事,手段可以说凶残的令人发指。 至于约法第五章和第六章,基本是在提前预防武丫头妄纵家人,虽然李云有信心能够压住,但是仍旧做出未雨绸缪。 一连六章约法,皆有针对不同,然而约法尚未说完,至此还有一章没有说出。 武丫头目光复杂看着李云,好半天过后才轻轻开口道:“不知因为何故,总觉得您对我存有成见,不过,我仍然接受,虽然大唐不是以夫为天,但我武照却会郑重以待,嫁了您,就是您的人,您对我的所有要求,就是我今后的生活指照。”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随即轻轻叹息一声又道:“还有约法第七章呢?您为什么不一起说出来?” “第七章……” 李云忽然陷入沉默。 良久之后,他缓缓抬头看向天空,似乎心思不属,又似陷入抉择,目光之中带着茫然,像是在看着天空的变幻云气。 猛地他把目光收回,然后直直看向武丫头,沉声道:“约法第七章,夫妻同守家。” 这章约法似乎只有一句,并且约法的事情也很普通,众人听了都觉得稀奇,认为李云只是随便找点事情凑数。 哪知李云再次开口,语气竟然带着莫名意味,他目光隐隐饱含一种难以名状的味道,突然对武丫头道:“若是有一天我死了,你要用你的智慧和手段坚强起来,可以狠,可以杀,许你无所不用其极,但你要努力护住咱们的家……”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家,并非指的房子,而是指的亲人,比如你将来生养之子,甚至其她姐妹的子嗣,这些全都是家,我要你护住这个家。” 武丫头愣住了! 周围之人也都愣住了。 不远处的天子车架之上,李世民隐隐约约已经皱起了眉头。 这个约法实在太突兀了! 任谁都能听出来,李云这第七个约法竟然有托孤的意味,堂堂渤海国主,天生神力猛人,怎么突然就提到托孤了呢,你今年才多大你不知道啊? “臭小子……” 李世民忍不住开口,似乎想要呵斥李云两句,古人比较注重唯心,皇帝想让李云收回这个不吉利的约法。 哪知李云却直接打断皇帝,大声道:“陛下,这事,是臣的家事。” 李世民顿时闭口不说。 约法七章,是李云和妻子的家事,虽然李云是他侄儿,但他这个做伯父的管不着夫妻之间的私事。 “罢了罢了,这臭小子又在发疯!” 李世民忽然苦笑两声,算是自己给自己找台阶。 李云却不再管顾皇帝,反而把目光直直看向武丫头,沉声道:“这第七个约法,你能不能做到?” 不等武丫头回答,紧跟着又道:“咱们家中,有温婉的阿瑶,有直爽的程处雪,有武功高绝智慧也是高绝的玲珑,此外还有腹黑狡黠的齐嫣然,还有忠贞坚韧的月牙儿,她们每一个都不是普通女子,但我却把保护家人的重任交给你,我现在只问你一句,你敢不敢接受?” 这个世上,也许只有李云才懂得武妹妹的手段有多狠。 周围其他人,包括皇帝李世民,大家只是把目光看向武丫头,都在猜测这个小小丫头到底会怎么回答。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武丫头似乎陷入迟疑,然而迟疑似乎只有一瞬,小丫头猛然抬头看向李云,赫然答非所问道:“敢问夫君,何时迎亲呀?” 嗯哼? 众人都是一呆。 随即眼睛全亮。 好精彩的回答啊…… 询问何时迎亲,岂不是答应嫁给李云,既然答应嫁给李云,就得遵守约法七章,这就是说,小丫头接受了所有的要求。 “哈哈哈哈,好!” 李云发出一声大笑,脸上带着如释重负。 他猛然吐出一口长气,冲着武丫头摆摆手示意一番,沉声道:“你且下来马车,站到她们几个一列。” 武丫头纵身一跃跳下马车,远处玲珑冲她招了招手,很快有程处雪冲出来一把抱住她,哼哼生气道:“这身子骨还没长开呢,大骗子竟然也下得了手,无耻之徒,要他好看。” 嘴上虽然说得凶巴巴,但却抱着武丫头走回了她们一列。 而李云终于沉下心思,陡然转头看向大唐车队那边,大声道:“陛下,臣渤海国主李云,迎驾也!” 这次该是再也没有意外发生,迎接帝驾之礼重新开启起来。 李世民郑重以待,语气沉沉道:“朕,许迎。” 轰隆! 大龟突然一个侧身,让开了道路中央,李云昂身而立,站在龟背上大声再道:“臣有迎驾三礼,敢请陛下观之。” 李世民语气更沉稳,缓缓点头道:“再许,可引路之……” 李云双手一拱,弯腰行礼道:“陛下,请!” 天子车驾,车轮滚动,后面大唐车队紧跟而随,终于和渤海国的迎接队伍碰在一起。 迎帝三礼,立时开启。 …… ……第二章发啦,今天总共整理了8000字,嫂子依旧不会分章,就这么发吧,夜很深了,各位小弟弟,晚安。 第330章 【到底是怎样的迎帝之礼?】 【山水口述,嫂子整理】 【以下是正文】 …… …… 轰隆! 远处忽然一声巨响,声音之大几乎超越这个时代的认知,巨响三息之后,突觉天摇地动,但见一股黑烟腾空而起,遮天蔽日宛如蘑菇样的云,更有无数碎石如雨喷发,瞬间把一片树林打的千疮百孔。 好恶的声势。 天变了不成? 大唐车队这边,无数人面色苍白,有些胆小的已经尖叫连连,许多妇女抱头蹲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 渤海城这边的队伍却发出一阵哄笑,笑声带着善意的促狭,促狭中又带着无比的得意。 此时李世民同样面色发白,但却强撑着保持了帝王的沉稳,皇帝看似一脸平静无波,然而眼中分明闪过骇然之色。 “这是,这莫非是……” 虽然李世民努力保持沉稳,然而他仍旧忍不住喃喃开口,语带惊颤道:“如此声势,如此凶威,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地龙翻身,又或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火龙肆虐。糟糕,糟糕,如此天灾,人力难抗,我大唐子民何其苦也,朕得赶紧准备救灾事宜!” 什么是地龙翻身? 地龙翻身就是地震。 什么是火龙肆虐? 火龙肆虐就是火山喷发。 古人虽然科技不发达,但是对于天灾的见识并不比后世人差,比如地震和火山喷发这种事情,古人在书中都有真实的描写,论其记载和描述的笔法,甚至比后世文献更加详实。 李世民正是因为读过前代史料,所以才会在声势发出的瞬间想到大灾。 不愧是一代雄才大略帝王,第一个念头先是担忧百姓,李皇帝自己明明也被声势震的心下骇然,但他首先想到的是老百姓会不会受灾。 “李云,长孙无忌……” 几乎是下意识的,李世民脱口而出喊了两个名字,然后语速加快不停,紧跟着又道:“房玄龄,李孝恭,魏征,尉迟……” “陛下!” 皇帝话才说到一半,猛听李云的声音突兀响起,似乎很是无奈道:“您突然喊这么多人干什么?” 李世民几乎想也不想,急急解释道:“地龙翻身,火龙肆虐,此乃天地大灾,朕担心百姓遭劫,今日迎帝之礼不需再行,咱们君臣先紧着救灾百姓……” “陛下!” 李云再次把皇帝打断,这次语气已经从无奈变成尴尬,突然小声小气道:“刚才声势,并非大灾。” 嗯哼? 李世民霍然转头看着他。 李云轻轻吸了一口气,突然仰头放声大喝道:“渤海迎帝三礼,此为三礼之一,人力有时而穷,天地无边伟力,若能效仿其能,山河也可改变也,臣,大唐渤海国主李云,特献火石霹雳之药,权做恭迎,三礼之首。” 哗啦啦! 李云身后的人群突然闪开两旁。 然后,但见二十个孔武有力的壮汉显出身形,分成两队各自推着一个巨大的奇怪物体,那物体下方装有铁制车轮,物体通体也泛着黑幽幽的狰狞,此物重量应是极其巨大,二十个壮汉推着它仍旧喘息粗重。 轰隆! 忽然二十个壮汉同时放手,两个巨物的尾部顿时重重砸地,这时又见四个眉清目秀的小书生快步上前,转眼之间和二十个壮汉站在一起。 再然后,二十四个人同时弯腰抱拳,对着李世民恭敬行礼,同声齐喝道:“霹雳营二十四将士,拜见大唐天子陛下。奉渤海国主之命,从此永驻大唐长安,但求陛下容留,毕生忠贞不二。” 李世民怔怔不解。 此时李云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中似乎又带着刚才那种尴尬,小声小气解释道:“陛下,臣先向您承认个错误。我原本想着把迎帝之礼弄得隆重一些,但却忽视了陛下和百姓们的接受能力,刚才那一声山摇地动,原本是想给您一个惊喜,结果惊喜差点变成惊吓,敢请陛下降旨治罪微臣。” 李世民面色还是怔怔,然而皇帝毕竟不是普通人,皇帝从李云的解释里听出一个关键,忍不住急急转头看了一眼后方极远处的黑烟,突然开口道:“那不是火龙肆虐?是你弄出的声威?” “是!” 李云郑重点头。 皇帝忽然又把目光看向那两个巨物,急急又道:“可是经由此物发出?” 李云再次点了点头,想了一想忽然又摇了摇头,道:“刚才那种声势,此物也可发出,不过刚才那声势却不是此物发出,而是微臣提前让人在那里埋下了火药,火药故意埋得很多,直接炸平了一座小丘,微臣主要想展示火药之威,能让陛下亲身体会此物的刚猛。” 说着突然停下,苦笑道:“可惜,臣光想着给您惊喜,却忘了这东西的声势实在太猛,导致陛下误会地龙翻身,臣心中委实诚惶诚恐。” “哈哈哈哈!” 李世民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皇帝的笑声极其洪亮,仿佛要用笑声去感染那些吓的瑟瑟发抖的大臣和百姓,这一声大笑足足持续三四个喘息之久,皇帝才慢慢收了笑声看向李云。 “好!” 张口先吐出一个字,然后才紧跟着道:“好啊,这份迎帝之礼,你们果然用了大心思。” 皇帝说话之间,目光直勾勾看向那两个巨物,似乎很想跳下车驾近距离看上一看,却又顾及迎帝之礼只能强行忍着。 李云岂能看不出皇帝心中的渴盼,连忙转手指着那两物解释起来,道:“陛下且看,这东西叫做大炮,此物重达三千斤一个,通体全由陨铁铸造而成,制作极其不已,材料更是极其难求,臣为此物筹谋多年,最终才勉强弄出两个,臣把它当做迎帝之礼献上,是想让这两门大炮永驻长安城墙,从此成为大唐最后一道防线,也是我李氏皇族最后一道保命牌。” 最后一道防线? 最后一道保命牌? 李世民目光闪烁一下,皇帝神情明显带着若有所思,忽然喃喃自语道:“世上没有万年王朝,英雄从未有过长生,大唐也是如此,总有衰弱之时,若是有这东西驻扎长安,或许真可给后世子孙保留一线生机,即使他们最后守不住长安,总归能换得离城亡命的机会。” “正是如此!” 李云郑重点头。 李世民忽然把目光看向那二十四个人。 李云连忙再次解释,道:“这是微臣专门训练的人手,当世之间唯有他们懂得使用大炮,这两门大炮点火极其容易,但是想要打中目标极其艰难,所以需要二十个力士负责抬动调校炮口,再由四个炮手专门测算开炮的角度。” 说着停了一停,转手指着二十四个人道:“二十个力士,四个炮手,力士乃是由玄甲铁骑之中选拔而出,炮手则是臣在渭水卖鱼之时所收的记名弟子,所以忠诚方面毫无问题,陛下可以放心让他们驻守长安。” “能不能换个驻守地方?” 李世民突然开口打断,语带急切问道:“朕看此物装有车轮,想必可以随时换地。” 李云怔了一怔,忍不住好奇道:“陛下想把这东西驻守何处?” 但见皇帝目光一森,口中一字一顿道:“大唐剑南道,吐蕃高原边……” 说着不等李云回答,紧跟着又道:“这两门神物应该放在最适合的地方,如此才能发挥它应有的震慑功效。” 李云迟疑一下,道:“臣原本的想法,只是把它当成大唐最后一道防线。陛下却想弄去剑南道,这和臣的想法南辕北辙。” 李世民摆了摆手,语气傲然道:“朕明白你的苦心,但朕要告诉你暂时不需要。” 李云顿时一愣,愕然道:“这却为何?” 李世民哈哈一笑,语气显得更加傲然,大声道:“试问当世之间,谁敢直冲长安。” 说着停了一停,目光看向李云,继续又道:“有你在世,朕也活着,大唐只有打别人的份,哪个不开眼的敢找死?” 说着又是一停,陡然口中炸喝一声,宛如咆哮般道:“若是被人打到长安城下,你我伯侄岂不是百世蒙羞,若是蒙羞苟活,朕宁愿即刻去死。” 好高傲的心胸,难怪是千古一帝。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郑重点头道:“便如陛下所命,此物先去剑南。” 忽然转身看向那二十四个将士,沉声道:“苦了尔等,即将远行,记住一件事,国威不可丢,大炮虽然只有一百枚开花弹,但我希望你们不要省着使,但有危险袭来,可以肆意开火。” 二十四个将士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弯腰向着李云一礼,其中一个小书生代众发言,语带骄傲道:“师父放心,徒儿们保证完成任务,咱家的开花弹虽然只有一百个,但是您在制作的时候用足了猛料,一枚炮弹可以炸平一座小山丘,倒要看看哪个吐蕃傻子敢找死。” 李云目光下意识看向西南方向,似乎要越过崇山峻岭一直看向某片高原,忽然口中轻轻出声,道:“那地方打不好打,治不好治,为师虽有横扫吐蕃的力量,但却深知横扫之后仍旧白搭,所以我需要时间,辛苦你们驻守五年。” 辛苦你们驻守五年。 此言分明隐含深意。 李云话里话外透着一股讯息,他只需要五年就有办法永久摆平吐蕃,这话听得李世民和一众大臣目光耸动,二十四个将士却再次弯腰行礼。 然后,他们一言不发转身,仍旧是那二十个力士推动车轮,四个小书生紧紧跟在后面,转眼之间慢慢远去,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接下了远去剑南的重任。 “等等!” 李世民忽然呼喊一声,语带肃重道:“国有忠贞,方能护民,汝等二十四人远去千里,此后五年必然劳苦艰辛,朕特赐,火器营乃为大唐第一雄兵,全营将士二十四人,尽皆封为县男之爵……” 说着一顿,重重又吐出几个字,无比郑重道:“此爵,世代承袭,子子,孙孙!” 嘶! 满场倒抽冷气之声。 许多大臣脸上都带着震惊。 皇帝刚刚发出的封爵实在太吓人了。 县男并非什么高大爵位,可是这个爵位要是加上世代承袭那就吓人了,子子,孙孙,只要家里还有子嗣,必然可以传承,也就是说,这分明竟是和大唐与国同休的封赏。 即使开国国公,子嗣也没有这种待遇,大唐的爵位乃是承袭递减制,每传承一代就得削减一级,即便是国公这种顶尖封爵,传承五代之后也会变成白身。 然而现在,皇帝却封出了子子孙孙永远可以承袭的县男。 “陛下……” 李云首先开口,急急想要阻拦,后面房玄龄等人跟着站出,大臣们和李云抱着同一个想法。 这种爵位,不能封出。 哪知李世民却直接一挥手,语气坚决道:“朕是皇帝,封爵不需和你们商议。朕之所以当场封出,只是想让你们好好听着……” 这话说的霸气,带着不容置疑,皇帝甚至连李云的面子都没给,直接动用自己的权利定下此事。 房玄龄等人面面相觑,都把目光看向李云这边。 李云轻轻吸了一口气,准备硬着头皮继续阻拦。 哪知李世民也把目光看向他,忽然压低声音道:“朕活着的时候,你活着的时候,咱们大唐什么都不怕,但是,你我伯侄终有老朽之日……” 说着声音更低,几乎不可听闻,轻轻道:“朕不想大炮落入外人之手,这两门神物只由二十四人掌握。他们若是死了,那就由孩子继承,孩子若是死了,那就孙子继承,朕给他们永不削爵的封赏,就是要让他们世世代代伴随大唐,臭小子,你明白么。” 李云无话可说。 房玄龄等人虽然没有听清皇帝说话,但是几个重臣隐隐已经猜到了某些重点,聪明人懂得收敛,大臣们再也没有劝谏的意思。 李世民似乎不愿再提此时,甚至是刻意想要让众人忽略此事,所以皇帝很快便转移话题,目光再次看向李云道:“迎帝之礼,莫非已完?” 迎帝之礼,莫非已完? 这话听起来有质问的味道,实则是在提醒李云赶紧继续下面的礼仪。 在场大臣听到皇帝提醒,目光顿时又变得期待起来,几乎人人看向李云,想看看渤海国主还有什么神奇的准备。 迎帝三礼,乃是古礼,然而渤海国主却变古为今,第一礼直接改成了献上杀器。 大炮那东西,刚才真把大家吓懵了,第一礼已然如此神奇,不知后面两礼又是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李云轻轻吸了一口气,令人感觉纳闷的是,这次李云并没有大张旗鼓,似乎献上大炮已经完成了迎帝之礼的重点,所以剩下的两礼显得有些虎头蛇尾。 大家只看到李云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册而已。 一本书册? 这难道就是迎帝第二礼? 太轻了点吧! 就算这书册实乃‘广陵散’那种绝世古籍,怕也配不上迎帝第二礼的规格。 无数人满怀迷惑,都在猜测李云的用意。 …… ……弟弟们好,今天老规矩,二合一章节,嫂子要睡觉啦,晚安,另外,昨晚打错字了,应该是么么哒,结果打成摸摸哒,我看你们坏滴很,个个跟狼嚎一样留言,想什么呢,赶紧洗洗都去睡吧,有媳妇的去搂媳妇,没媳妇的去看个小片,不要胡思乱想,容易憋出病来,噗嗤^-^ 第331章 【古代治国习惯科普】 李世民的目光同样看向书册,皇帝面色明显沉吟一下,这才好奇李云问道:“此是何物?有何稀奇?” “户薄!” 李云直接开口,这次回答的干净利索。 “原来竟是户簿……” “难怪他会郑重拿出……” “此物若是上缴陛下,果然可算天大之礼,但,户簿上缴之后,渤海还是诸侯国吗?” “且先默默观看,勿要直接置评,这位渤海国主一向行事诡异,他干的任何事情不能只看表面,需要举一反三,三之再三,不断推测,多方联想,即便做到如此谨慎,仍然可能掉进大坑……咦,这位同僚你想干啥,莫非要站出去进谏不成?吾劝你赶紧打消念头,今天的事咱们只看不阻。” “对对对,只看,不阻拦,这位同僚赶紧回来,千万别去掺和他们伯侄俩的事,掺和不起,容易把自己搭上。” 一本户簿拿出,直接引得大臣们窃窃私语,究其原因只有一个,户簿这东西太过特殊。 说它重要吧,其实不重要,这东西说白了就是个人口登记册,记录的乃是人口百姓田亩分配,这东西并非只有一册,而是拥有很多很多册。 比如在大唐那边,每个县域都有各自的户簿,然后县域根据属地汇总,上面的州衙拥有一册州级户簿,州衙继续往上汇总,级别就是道级户簿,贞观年间大唐总共划分十道,所以整个中原拥有十册道级户簿。 这十册道级户簿再次汇总,就变成了大唐户部掌握人口变动情况的参考书,因为古代人口普查极难,所以户簿这东西数据不准,有时候户簿上面记载人口五百万,可能实际人口已经变成一千万,若是时局换成动乱灾荒之年,数字则又会成反向递减的情况,也许户簿上面记载人口五百万,实际人口已经衰减到了两三百万。 正因为如此,所以户簿才显得不太重要,历朝历代虽然年年编订这个,但是任何一个朝代都把它当做参考。 所谓参考,就是参而考虑的意思,为什么要参而考虑呢,因为这东西不准啊。 如果很准,那还需要思考吗?直接按照户籍所载的数字进行政策制定,何须户部大臣们每年都要争辩不休。 但要说户簿不重要,其实这东西又很重要。 此物乃是人口百姓的最主要记载,属于官方性质的人口普查,天下何其大也,治大国并非烹小鲜,百姓需要田亩,人口需要粮食,倘若某个地方出了天灾人祸,朝廷需要借助户簿推算受灾的人数。 最重要的是,这东西能掌控税收。 古代由于交通不便,信息传递自然不便,这就导致了贪腐容易滋生,地方上很容易在税收上做手脚。 打一个比方,大唐户部拥有一本总户簿,记载着整个中原人口数字,贞观六年的时候曾经统计一次,当时的数字乃是2800万。但是实际情况呢,全国人口最少也得4000万。 至少1200万人口没有记录在册。 而地方上的官员由于直接管理基层,他们是能够直接接触这一部分人口的,自古有句俗话,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税丁,只要你这个老百姓活着,有些地方官才不会管你有没有在册,先派出税丁把钱粮收了,然后再回来根据户簿核实。 这一核实就出问题了。 钱粮收上来了,结果户簿上面没有这么多人口。 咋整? 塞进自己腰包呗。 但是大唐户部也不是吃干饭的,能成为朝堂大佬的都是基层爬上来的,下面那一套塞腰包的手法,其实都是大佬们玩剩下的…… 这时候就显出户簿的重要了! 全国记载人口只有2400万对吧? 你们实际收了4000万人口的钱粮对吧? 哼哼,想要私自塞进腰包,不行! 咱们会推算,会根据户籍进行参而考之,如今乃是盛世之年,不比大唐刚刚建立的时候兵荒马乱,这种年月,人口肯定猛增,既然如此,各地钱粮按照增减补缴。 什么是增减补缴? 说白了就是后世所谓的数学系数。 古人的智慧,其实比后世更加高远,他们虽然不懂得现代科学,但他们积累了无数的经验。 有时候经验比科学手段更神奇。 大唐户部制订增减补缴的时候,玩的就是这个经验手法…… 有的高,有的低,有的多收,有的削减,看似毫无道理,然而符合实际,户部大佬们才不会管你们下面报屈叫苦,大佬们制订的增减系数保证让你们无法自塞腰包。 经验这东西,有时候真的很吓人。 据传贞观六年户部进行全国税收押解入库,各地粮仓竟然连一百斤粮食都无法贪,这是何等吓人的精确,简直超出了后世人的想象,全国几千万人口的税收,数字差距竟然只有一百斤上下,这种操作即使放到拥有无数科技手段的后世,恐怕也只能对古代之人说一声佩服。 因为,后世人做不到这么精确。 而大唐之所以能够如此精确,正是因为朝堂大佬们根据经验制订的增补系数。 打个比方,河北道比较穷,虽然道级户簿上面记载了人口200万,但是实际可能因为青黄不接饿死了很多人,那么税收肯定和实际不符,钱粮肯定收不齐200万人口的税。 怎么办,增减系数啊,大唐户部大佬们大笔一挥,直接给予河北道‘两成并四’的减免。 两成并四是什么意思? 搁在后世就是8.4折。 对,大家没看错,朝堂户部大佬给河北道打折了。 你们河北道按说应该上缴国库100万石粮食,但是根据增减系数只需要上缴84万石入库…… 如果能多剩下一些,那很好,自己塞腰包好了。 如果一点也剩不下,甚至还有所缺口,那也无所谓,地方官员和税丁自掏腰包把空缺补上。 就是这么任性。 看起来似乎不讲理。 但是实际情况却非如此,河北道上缴朝堂的粮食绝对会和地方实际税收一模一样,注意,是实际地方税收,而不是户簿上记载的那个不准数字。 朝堂大佬们根据年年经验积累,制订的河北道折扣保证不差毫厘。 …… 再打个比方,关内道,大唐长安所在,一国政治中心,钱多,人广,豪门扎堆聚集,奴婢下人皆不在册,户簿所载人口300万,实际可能达到了400万,那些豪门圈养的奴婢下人能干活能种地,但是律法却规定奴婢下人不记典籍,怎么办,眼睁睁看着豪门逃税吗? 想的美! 税收增减系数,外加‘三成并二’。 明白了吧,河北道上缴钱粮的时候打了8.4折,关内道想都别想这种折扣,不但想都别想,你还得额外多缴…… 朝堂大佬们可不管地方官员叫苦连天,你们上缴钱粮的时候就得按照1.32的系数进行。 如果敢抱怨征不到这么多粮食? 没关系,自己掏腰包补足。 不想自己掏腰包? 也没关系,去豪门大院普查人口去,逼着他们按照实际人口上缴,替换你们当官的自掏腰包。 这就是古代的税收制度。 也是大唐一直奉行的手法。 所用参照之册,正是一国户簿,户簿虽然数字不准,但是朝堂大佬们可以根据经验参而考之,故因如此,又说户簿其实也很重要…… 而现在,李云拿出了渤海国的户簿。 …… “这便是你渤海一国的总账户簿么?” 李世民忽然悠悠开口,皇帝的语气不知为何有些异样。 然而李云却似乎没有听出异样,只是郑重点头道:“是,此册正是总账户簿,虽然属于草记粗统,但它确实是渤海的户簿。” 李世民呵呵一笑,淡淡问道:“也就是说,此册极其不准喽?” 李云轻吸口气,抱拳行礼道:“陛下赎罪则个,确实不太准确,臣的渤海国乃是草创,麾下办事之吏颇有短缺,虽然他们努力普查人口,但是限于人力物力两皆欠缺,所以只能粗粗统计个大概,勉强制订了一个渤海户簿。” 说着微微一停,忽然拱手把书册举起老高,李世民面色似乎更显异样,伸手把这本代表渤海户籍的书册接在手中。 但是皇帝并未翻阅,反而目光依旧看着李云,询问道:“就算极其不准,总有一个数字,朕现在问一你问,渤海人口有多少?每城多少人?每县多少人?男丁有几多,妇女占几成?另有按律减税之蒙童,总数又是多少个?” 皇帝这话,问的李云直接怔住。 渤海人口有多少? 这个问题他肯定能回答出来,毕竟只需要记住一个笼统的数字。 但是…… 每城多少人? 每县多少人? 这怎么回答! 渤海现在有城吗? 有! 可惜满打满算只有两座城,分别是靠近幽燕之地的朝阳城,以及李云国度所在的渤海城,其中渤海城还在建设之中,严格来说并非真的城池。 城池尚且只有一座半,县城肯定一座也没有,这让李云如何回答,他压根无法回答。 偏偏皇帝后面的问题更加奇葩。 男丁有几多? 妇女有几何? 还有按律可以减税的蒙童,总共又有多少个…… 这简直是在刁难人啊。 李云哪里能记住这么确切的数字。 他实在想不通李世民为什么要问这些东西。 …… ……第一章到了,今天嫂子加把劲,等会再上传一章,我去整理了,等会见。 第332章【皇帝死掉渤海户簿】 【山水口述,嫂子整理】 【以下是正文】 …… …… 他怔怔看着李世民半天,最终也没能猜透皇帝的意思,无奈只能苦笑指指皇帝手中的书册,满脸汗颜道:“陛下可否自己翻阅,您这些问题实在太细了……” 哪知李世民却冷哼一声,不知为何似乎很是生气,突然便怒斥出声道:“你是一国诸侯,身负万千之重,可你看看你怎么当诸侯的?你连自己麾下的子民情况都不知道吗?” 李云被训的先是一呆,随即感觉有些憋屈,忍不住反驳道:“莫非陛下能记住大唐子民的所有情况。” “问得好!”李世民脸色一肃,郑重道:“朕确实记得。” 说着毫不迟疑,脱口而出道:“大唐十道,在册子民2800万,男丁分老幼,又分壮中青,若论男丁总数,当为1147万人,其中壮年中年青年420万,老年耄耋227万,剩余皆是减税蒙童,人数恰恰500万整,这500万又分为男娃女娃,男娃220万,女娃280万,年近十岁者占三成,八岁以下的占五成,另有两成即将成年,这些数字朕都记载心里……” 李云目瞪口呆。 李世民冷哼看他一眼,再次又道:“除了男丁,还有妇女,总数乃是1653万,同样分为老幼壮年和中青,臭小子你要不要朕跟你一一细说,朕保证丝毫不差全都告诉你。” 李云下意识咽口唾沫。 忽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后世之人,总觉得自己见识很高,一向认为古人乃是土鳖,更认为当皇帝的只要会用人就行。 现在看来,当皇帝很累啊。 …… “臭小子,抬起头来看着朕!” 李世民突然又开口一声,这次语气仍旧严厉。 李云连忙抬头,尴尬等候训斥。 哪知皇帝语气忽然一软,竟然变得极其温和,轻轻道:“朕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好好思考,大唐有男娃220万,女娃280万,年近十岁者占三成,八岁以下的占五成,另有两成即将成年,你可知此数字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李云陷入了沉思。 但他感觉无从思考…… 皇帝这问题太过笼统了,谁知道具体要问的是什么方向。 他觉得无从思考,然而有人已经想到了方向,并且还是两人,几乎不约而同道:“国力在变强。” 声音很是清脆,赫然都是女声。 李云寻声望去,顿时面色一呆,原来说话之人不是别家,分明是玲珑公主和武照,两人一个是少女,一个是女孩,然而做出回答的时间几乎不分前后,可见两人的智慧不相上下。 却见玲珑看了武照一眼,忽然把小丫头推了出来,武丫头先是呆了一呆,随即仰头对着李世民道:“陛下刚才的问题,答案应该是国力在变强,男娃220万,女娃280万,年近十岁者占三成,八岁以下的占五成,另有两成即将成年,通过这个数字记载,可以推算出大唐百姓生育孩子的真实情况,接近成年的孩子最少,总共只占两成,说明以前生活太苦,百姓们生的孩子不够多。” 李世民缓缓点头,目光对这丫头很是期待。 李云则是一脸若有所思,他已经隐隐明白了问题的答案。 果然只听武妹妹又道:“八岁以下孩童占五成,年仅十岁的只有三成,年龄越大,生的越早,年龄越小,生的越晚,为什么年龄小的占了五成之多呢,是因为大唐的国力越来越强盛,老百姓能够活的下去,才会生育更多的孩子。” “好!” 李世民重重一拍手! 李云则是轻轻吐出一口气。 皇帝突然伸手一指武丫头,目光却看向李云这边,语带深意道:“朕现在终于明白,你这臭小子为什么谨慎,啧啧啧啧,不得了啊,武士彠生的好闺女,这丫头今年才多大啊……” 武丫头最害怕别人说她年龄,连忙昂起小脑袋大声争辩道:“陛下,臣女马上就要十四岁了。” “不用争辩,小就是小!”李世民似乎情绪极好,开口打趣一声道:“及笄都得两年之后,就算争辩也是白搭!” 武丫头垂头丧气退了回去。 李世民并不阻拦,只是大有深意看了一眼小丫头背影,似乎目光隐隐还掠过玲珑一眼,随即便微不可查的收了回来。 皇帝再次看向李云。 李云一脸苦笑冲他拱了拱手。 伯侄两个四目相对,都看出对方眼中所含的意思。 李世民的眼中,是期待,是鞭策,是寄托,是教诲,皇帝刚才为什么要借户簿之问发怒,其实是想用这种办法调教李云帝王之学。 当皇帝的人,首先你得记住全国子民的情况。 如果连皇帝都对这事不在乎,凭什么能让大臣们帮你在乎? 李云的眼中则是尴尬和自省,他知道自己一直太顺了,顺到自认为天老大他老二,仗着神力惊人,身后又有一大票大佬,感觉世上再无难事,自以为后世的见识远超常人。 此刻终于明白,其实他小觑了古人,要想治理一个国度,并非史书上记载的那么简单…… 纸上读来终是浅,或许夸夸可奇谈,然而真正实际操作起来,才会发现这样那样的欠缺。 而这些欠缺,是靠不断学习和积累才能拥有的。 他比皇帝差的还远呢! …… “臭小子!” 李世民忽然再次开口,皇帝这几次一直喊的都是臭小子,明明四周都是大臣,甚至连百姓都在不远之处,然而皇帝并没有称呼李云的封号,反而专门采用了长辈称呼晚辈的方式。 李云情知皇帝还有话说,他连忙抬头看着车驾。 但见李世民面色已经轻缓下来,语气也变得更加温和,仍旧还是发问,问的还是刚才那个问题,道:“你现在可否说说,你渤海国的人口有多少。” 皇帝手里还是攥着户簿不翻,分明是打定注意要让李云亲自回答。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 “陛下……” 好半天过去之后,他郑重向着皇帝拱手,沉声道:“渤海草创,人口难统,这是臣的失职,以后必然留心留意,不过亡羊补牢只能是以后,而陛下现在就要看到臣的成长,既然如此,臣便斗胆回答一番……” 他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诚恳又道:“臣被您封到渤海这边,自己也打着白手起家的主意,我亲自踏足白山黑水,几乎行遍这片土地的每一处森林,北至黑水靺鞨,南至达达部族,用心而为,许下憧憬,靺鞨各族生活太苦,几有欢呼雀跃之应召姿态,仅半年,已收全境,未动一兵,未伤一将,然而靺鞨之族蜂拥而来,单是他们的人口已有两百万。” “两百万?” 李世民忽然出声打断,道:“如果朕记得没错,你此前给朕上过一份国书,那份国书上写的数字可不是这些,你当时说的乃是800万还多。” “不错!” 李云毫不迟疑点头,道:“靺鞨之族人口,绝对超过800万,但是他们生活在原野丛林之间,一时之间不可能全部定居城池,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臣的户簿上面没有做出统计。” 李世民深深看他一眼,忽然问道:“以后呢?” “不用以后,从今天开始就去统计!”李云还是毫不迟疑,语带坚定道:“哪怕踏遍整个白山黑水每一寸土地,臣也会把这份人口统计出来。” 皇帝没有置评。 李云想了一想,又道:“除了靺鞨之族,臣的渤海还有人口,此前河北道和山东各自迁徙百姓五十万,除此还有其它各地迁徙而来的百姓,人口加起来也有不少,总数约为200万上下。” 李世民点了点头,道:“也就是说,你的渤海国实际拥有人口已经超越千万……” 李云迟疑一下,郑重道:“是!” “好!” 皇帝忽然哈哈一笑,突然举起手中的户簿。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但见皇帝双手猛然一扯。 撕拉! 户簿被撕了! 满场全都呆住,李云也瞠目结舌。 皇帝这是想干啥…… …… ……第二章到,今天就整理这么多啦,前几天就说了,我会在整理的时候加入自己理念,开始给大家科普古代的风俗,山水一直不太同意这个事,但是我觉得应该有人喜欢呢。 另外,嫂子因为太急,章节题目打错字了,应该是【皇帝撕掉渤海户簿】,可惜标题一旦发了就锁死,作者不能自己改,所以嫂子在这里说一声,免得弟弟们误会哦,皇帝没死,明天等编辑上班了,让山水去请求编辑给改过来,嫂子就溜了,免得被笑话,各位弟弟,古德拜 第333章 【大唐诸侯第一人】二合一章节 【山水口述,嫂子整理】 【以下是正文】 …… …… “你可知道诸侯意味着什么?” 李世民双手各自拿着撕毁的一半户簿,目光之中似乎带着一丝耐人寻味。 诸侯意味着什么? 这问题同样不好回答。 纵观历朝历代,每个朝代各不相同,有的喜文,有的崇武,有的中央集权,有的被把持朝政,自汉末以后,其实华夏已无诸侯…… 李云想到这里,隐隐已经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他郑重抬头看着李世民,轻声道:“二大爷,咱们大唐并无诸侯。”这次他没有称呼陛下,而是喊的亲人之称。 之所以突然改了称呼,甚至不顾眼下乃是迎驾之礼,是因为他听懂了皇帝的暗示,有些事不适合按照公事处理的方式来。 果然李世民甚是满意,点头道:“说得好,咱们大唐没有诸侯。” 说着突然把手中撕毁的户簿一扔,两半书册恰好仍旧李云怀中,接着道:“而你,是大唐第一个诸侯……” 李云双手按住书册,同样点头道:“是,侄儿是大唐第一个诸侯。” 皇帝深深看他一眼,忽然指着他轻笑道:“万事都有第一,没有经验可法,汉朝以前,多有诸侯,汉末已降,诸侯断绝,如此上溯时间推断,几乎已经隔了五百年,时间太过久远,史书上的东西算不得真……” 李云再次点头,附和道:“是,确实算不得真,别说是五百年前的文献,五十年前的文献都有佚失,尤其是书籍经过多次抄录,抄录者经常加上自己的理解和夹私,导致有些史实颇为不和,更有甚者竟和原来记载截然相反。” “所以说,咱们无从参照。”李世民忽然接口,言语之中带着丝丝大气,傲然道:“既然史实不真,记载无从参考,那么,咱们何不自己创建一套?” 说着又看向李云,目光带着希冀和宠溺,温声道:“你是大唐第一个诸侯,大唐缺少关于诸侯的律例,作为第一人,你是开路者,朕同样也是,咱们伯侄两个需要共同开启这件事,朕在当年曾经聆听过你门中祖师的教诲,老前辈告诉我说,如果做一件事没有经验感觉彷徨之时,不要害怕,先干了再说,彷如眼前一条河流,谁也不知道水深水浅,既然大家都不知道,总得有一个人去试试,怎么试呢,摸着石头过河也……” 李云展颜而笑,忽然伸手举起撕毁两半的书册,故作询问道:“便如同撕毁这一本渤海户簿,二大爷也是摸着石头过河?” “不错!” 李世民郑重点头,目光却依旧带着宠溺,道:“朕撕这个东西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你乃是我李氏皇族最出色的孩子,户簿这东西,实乃民之本,按说应该掌握在大唐手中,如此才能借以掌握分封而出的诸侯国,但是朕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既然已是诸侯,当有自治之权,倘若连一国户簿都要拱手敬献,那么这个诸侯的权力甚至还比不上一个王爵,盖因如此,故而尝试,就算这条路是错的,大唐和渤海都不会有所损失,因为……” 语气稍微一停,意味深长又道:“因为,你始终是李家的孩子。” 是啊! 李云永远逃不了李氏皇族的身份。 别说是分他一个诸侯国度进行自治,就算让他继承皇位也不是没有资格,皇帝撕毁户簿只是一种代表性动作,并不意味着渤海国从此就没了户簿,真正的含义乃是朕不要这东西,这东西允许你小子独自掌握手中。 大唐没有诸侯国! 万事都得摸着石头过河! 倘若真的摸索出一套经验,那以后再封诸侯的时候可就简单了。 李世民心中一直还记着李云说给他的梦想……分封八百诸侯,大唐成为帝国,带天牧守,当世至尊。 现在的李世民仅仅只是大唐至尊!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讲两半书册缓缓放入怀中,然后,双手恭敬一礼,语带赤诚道:“二大爷,侄儿谢您所赐,放眼古往今来,您绝对是最为大气的一个伯伯,白山黑水这么大一片土地,您就这么轻飘飘的赐给了侄子,倘若被我那些堂弟听了,恐怕个个都要抱怨您厚此薄彼呢。” 他口中所谓的堂弟,不用说也是皇帝孩子,他虽然是李元霸之子,但他的年龄确实皇家三代第一,所以族中排行也是第一,乃是当之无愧的大堂哥。 “哈哈哈哈!” 李世民忽然放声大笑,指着李云笑骂道:“你这臭小子,又给朕下眼药。” 突然笑声一收,冷哼道:“你是侄子又如何?朕赐你千里之地又如何?这是你的本事,也是你的能力,倘若哪个皇子胆敢不服,那他可以去打一片地方给朕看看……” 李云目光闪动几下,似乎故意激将道:“如果堂弟们真的打下地盘呢?” 李世民毫不迟疑,大手一挥道:“比照今日之赐,效仿渤海之法,谁能有这个本事,谁就是大唐诸侯。朕只担心一件事,那就是我的儿子们没有这份骨气。” 李云目光又再闪动,仍旧故意道:“侄儿却觉得堂弟们志气非凡,他们欠缺的也许只是一个机会。” “那朕就给他们机会……” 李世民似乎真被激将了,大声道:“要钱给钱,要兵给兵,只要他们想去打江山,朕这个做父亲的鼎力支持。” “好!” 李云双手一拍,似乎很是欢喜道:“陛下可莫忘了,自古君王一言,该当快马一鞭。” 李世民哼了一声,指着李云道:“朕当然会快马一鞭,朕这辈子说出去的话从来不会后悔。” 伯侄两个对视大笑。 不远处的一票重臣面面相觑,房玄龄忽然压低声音呵呵而笑,意味深长道:“陛下和国主真是用心良苦……” 旁边李孝恭撇了撇嘴,言语有些不屑道:“就他俩这个装腔作势的能耐,距离本王和程知节差的远呢……” 说着似乎顾盼自雄,又似人间缺少之际,故作黯然一叹道:“唉,演戏也需要天份啊,不是想演就能演的,放眼整个天下,此道英雄何其短缺,数来又数去,唯本王和程知节二人也,另外还有半个,那货叫做刘弘基。” 长孙无忌听得一脸发黑,陡然‘呸’的一声吐口唾沫,骂道:“能把无耻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我看全天下也只有你和程知节两个,不要拉上刘弘基,人家乃是天生憨。你们两个不一样,你们两个是拿着无耻当荣耀的滚刀肉……” “你敢骂本王是滚刀肉?”李孝恭似乎很是恼怒。 长孙无忌眼皮都不带翻一下的,直接大喇喇道:“怎么着,河间郡王想和本官掰扯掰扯?” “呸!” 李孝恭顿时也吐口唾沫,骂骂咧咧道:“本王才没这么傻,大唐谁想和你这老阴货掰扯。” 突然眼珠子一转,嘿嘿又道:“你骂本王滚刀肉无所谓,可你岂不是把陛下和渤海国主也骂了?不如本王高声吆喝一句,让陛下和渤海国主过来评评理?” 长孙无忌傲然一笑,手抚长须道:“就算真格骂了他俩,你觉得老夫会被治罪么?” “呸!” 李孝恭又吐了一口唾沫,悻悻道:“你和本王一样,不犯大错不被治罪。” 长孙无忌怡然自得。 旁边房玄龄呵呵微笑,似乎见惯了重臣们急赤白脸的争吵,等待李孝恭和长孙无忌不再开口,老房才慢悠悠开口,道:“陛下和国主虽在演戏,然而用心实在良苦,经过他俩一激,皇子们的血性便被激出来了,老夫斗胆猜测一番,咱们大唐说不定真要出现几个皇子诸侯。” 李孝恭摸了摸下巴,沉吟道:“没兵没将,没钱没粮,你以为他们都是李云不成?依本王看来那些皇子没几个成气候的娃。” 房玄龄仍旧呵呵轻笑,忽然目光大有深意看他一眼,轻描淡写问了一句道:“倘若卢贵妃的皇子要去打江山做诸侯,你这位河间郡王会不会给予鼎力支持呢?” 卢贵妃出身范阳卢氏,乃是李孝恭妻子的亲妹妹,双方乃是姻亲,而且走的极近,卢贵妃嫁给李世民之后生了一个皇子,就是现在大唐排名第十三位的李福,今年才刚刚七岁,暂且封了个赵王,因为年纪太小,封赐有名无实,仅有王爵封号,封地压根没有。 老房故意问卢贵妃之子,这个问题颇有玄妙之处。 李孝恭果然想都不想,直接点头道:“那没得说,只要李福那小子真有雄心,本王这个做姨夫的岂能不给支持?虽然本王只允许圈养五百私兵,但是本王账下还有三千部曲,尽皆虎狼之辈,全是沙场悍卒,我河间王府虽然不富裕,但也能拿出个三五十万贯,到时买它百万石粮草,保证缺不了他的补给……” 老房呵呵一笑,忽然把目光转向长孙无忌,同样问道:“倘若四皇子魏王,九皇子燕王,这两位皇子也想去打江山做诸侯,不知你这位做舅舅的如何决断。” 四皇子就是李泰,九皇子乃是李治,这两个皇子都是长孙皇后亲生,乃是长孙无忌的亲外甥。 长孙无忌几乎和李孝恭一样回答,面色却显得极其肃重,沉声道:“倘若老夫的外甥能有雄心,老夫便是把家底子搭上也情愿。” “呵呵呵呵,这便是了……”房玄龄悠然而笑,手抚胡须淡淡又道:“河间郡王能支持十三皇子,户部尚书也对四皇子和九皇子鼎力支持,那么老夫问你们一问,其它皇子莫非没有支持么?” 李孝恭和长孙无忌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恍然之色。 李世民膝下十二个孩子,哪个孩子的母族没有支撑? 只不过以前因为担心扯入皇权争斗,皇子的母族只敢缩头缩脚小心支持一点,现在却是为了打江山做诸侯,皇子的母族们岂能落于人后? “陛下和渤海国主,开启了一个横扫六合的时代啊……”忽然一个重臣感慨出声,赫然正是号称铁脖子不怕死的魏征魏老头。 这老头目光直直看着前方,眼中饱含着难以名状的味道,轻声又道:“先是刺激皇子生出雄心,鼓励他们自己去开疆拓土,此举一旦成功,皇族就少了权力纷争,就算事情失败,依旧积累了无数经验,最主要的是,皇子都是陛下血亲,成了诸侯也不会脱离自立。” 长孙无忌接过话茬,语带深意道:“等到皇子们都成了诸侯,大唐的实力必然更上一层,到时再开启文臣武将打江山做诸侯的允可,整个国家必然走上一条疯狂开疆拓土的至强之路。” 几个重臣对视一眼,同时道:“汉家血脉,从此屹立巅峰矣。” …… 嗡! 忽然远处传来一个声响,悠扬宛如黄钟大吕,众人连忙抬头看向前方,却见李云再次弯腰向着皇帝行礼。 侧耳倾听,分明有话。 “陛下……” 但听李云又换回朝堂称呼,语气肃重道:“自古迎帝三礼,渤海同样沿袭,今日两礼已毕,感请陛下受三。” 今日两礼已毕,敢请陛下受三,这话什么意思?这话是说今天已经行完了两个迎帝之礼,臣现在请您接受第三个礼仪,用的乃是恭敬询问句,需要皇帝做出允可才行。 果然李世民同样肃重点头,道:“时正佳,当允可,朕乘天子之车,欲受帝王三礼。” 嗡! 皇帝话音刚落,远处又是悠扬钟声,李云忽然转身一侧,单手做出引路姿态,朗声道:“迎帝第三礼,渤海观全城,臣,大唐渤海诸侯李云,请陛下天子车驾启。” 李世民面上明显闪过一丝好奇,下意识道:“渤海观全城?” 这也算礼物吗? 不过皇帝随即沉稳下来,再次缓缓点一点头道:“朕,允可,天子车驾,即刻启行……” 嗖嗖! 李云猛然脚下一跃,直接跳上霸下大龟。 大龟四个爪子同时按地,巨大的身躯竟然极其轻松调转,然后爪子重重踏地,发出轰隆震耳的赶路声。 后面李世民的御驾车夫努力攥紧钢绳,几乎使尽吃奶之力才能控住车马,天子车驾缓缓启动,跟随着大龟向前而行。 天子车驾动了,后面大唐车队必然也动,大唐车队一动,那些跟着迁徙的百姓连忙随从,于是转眼间队伍再次行起,蔓延宛如一条横亘大地的长龙。 而渤海这边的队伍忽然发出欢迎之声,但见无数百姓脱离队伍迎上大唐的队伍,然后各自散入那些迁徙百姓之间,分明是面含温和去给新来的同胞做向导。 渤海虽然草创,然而百姓的精神状态极佳,很快这种精神状态传播开来,渐渐把大唐这边的百姓感染无数。 千里风尘长途跋涉的心酸和乏累,似乎在一瞬间竟然全都没有了。 “渤海这边的兄弟在对我们笑呢,看来他们并不生气我们来跟他们抢饭吃,终于不用担惊受怕了,终于可以在这里落脚了,有希望的未来,这感觉真的很好……” 几万大唐百姓拖家带口,在渤海迎接的百姓帮助下慢慢前行,他们几乎不约而同抬头前望,渐渐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座城。 “那就是传说中的渤海城么?不知道会是怎样一个安稳的所在……” 每个百姓的脸上,都带着好奇和迫切。 天子车驾之上,李世民同样如此,皇帝虽然努力装出沉稳架势,但是皇帝眼中的迫切怎么也骗不了。 “到底是怎样一座城?才会让臭小子如此得意?” “仅仅是邀请朕观游一番,就敢代替迎帝三礼之中的最重要一礼……” “朕很想仔细看看!” 皇帝脑海之中,不断闪过念头! 渤海城,到了…… …… ……大家好,今天不分章节了,二合一发出,各位弟弟晚安。 第334章 【神秘嘉宾有几个?】二合一超级章节 年年寒门丁,常做出塞兵。 世可有雄城,贼来也不惊。 墙高十万丈,可听仙人声。 便有洪涛起,云淡也风轻。 渤海城! 霸下大龟,轰隆而行,天子车驾,车轮轧轧,转眼半个时辰过去,李世民已经到了渤海城前。 皇帝孤身站在车驾之上,仰头看着眼前这一处城门,目光直直盯着城门两侧,念出了刻在城门两侧的一首诗。 念完之后,若有所思,忽然转头看向李云,轻声询问道:“此诗谁人做?” 李云嘿嘿一笑,故意买个关子道:“陛下何不猜一猜?” 李世民深深看他一眼,忽然又把目光转回城门两侧的诗句,语带思索道:“此诗看似大气磅礴,然而骨子里谨小慎微,诗中饱含着期盼雄城庇护之意,所以作诗之人绝对不会是你,你这小子拥有天生神力,遇到凶险之时第一个念头是抡起锤子打过去,所以纵算你有如此文笔,你也写不出这种渴望庇护的诗……”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朕看此诗分明乃是新刻,墙根角落尚留打扫不及之砖粉,若朕猜测不错的话,你这明显是紧急之下弄出的门面功夫,作诗之人不是你,刻字之人也不是你,你只是找人弄出这一首诗刻在城门两侧,用意无非是当成迎帝最后一礼的开场词,可对?” 李云拱手而笑,故意拍马屁道:“陛下就是陛下,果然不同凡响,难怪世人都说,聪明不过天子,伶俐不过圣人,以前臣还不服,现在心悦诚服……” “勿用溜须拍马!”李世民眼睛一瞪,故作呵斥道:“你小子装的太假,溜须拍马可不是你擅长的事,说说吧,此诗谁人所作,刻在城门又有何深意。” 李云轻轻咳嗽一声,语带深意道:“这人陛下也认识,他的名字叫包悠远。” 李世民微微一怔,随即脸上现出恍悟之色,脱口而出道:“原来是你门徒之父,想不到竟有如此才气。” 紧跟着又道:“可惜限于半生穷困,骨子里已经养成了谨小慎微,所以虽有磅礴才气,写出的诗句却带着渴盼庇护之意,调子已经定了,这辈子怕是没有太大成就……” 李云却摇了摇头,轻声道:“臣却觉得很好,这诗写出了老百姓的心里话,包悠远一直生活在世间底层,所以才能深刻体会老百姓的渴望!百姓们渴望什么呢?他们无非渴望活的太平!” 说着看了皇帝一眼,语气转为坚定又道:“臣立渤海国也好,臣建渤海城也罢,最初的出发点只有一个,那就是要庇护麾下子民活的安宁,唯有百姓们活的安宁,我这个诸侯才当的有滋味,臣小时候曾经看过一个异人故事,故事中有个老人家对异人主角说过一句话,人的能力越大,肩上的责任就越大,臣觉得自己能力不小,放眼当世也能排进前十,所以,我想多扛一点责任……” 李世民听得动容,忍不住深深看了李云一眼,忽然口中悠悠一叹,大有深意道:“你这心胸,已帝王矣!” 李云顿时呆住。 皇帝这评价实在太高了。 李世民又深深看他一眼,忽然再次开口道:“其实你们作出这诗并非专门要弄门面功夫,也不是故意为了迎接朕的逢迎拍马,只是因为事情凑巧,所以才显得像是临时篆刻上去,对否?” 李云苦笑点头,承认道:“确实如此,臣这里人口虽多,但是可用之人却少,臣早就想在城门口刻上一首诗,可惜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作诗人才,直到前几日收下包杀生为徒,顺带着将她父亲收为麾下,这才勉强算是有了文雅之臣,于是急不可耐让他做出了这首《渤海城门》诗。” 李世民‘哼’了一声,不知为何竟然有些不满意,道:“你自己拥有盖压当世之才,偏偏要让别人帮你作诗,若是让朕来选择,朕更希望刻在城门口的诗句是你所作。” 李云哭笑不得,连连摇头道:“您也太夸赞了些吧?臣哪里有盖压当世之才?” 李世民瞪他一眼,略显生气道:“悯农一诗,天下传唱,朕记得当时满朝文武进行打赌,无数勋贵子弟摩拳擦掌要和你斗诗,结果你一首悯农作出,直接绝杀了全场,还有,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你作的《春晓》同样是绝世佳句,令人读来有种春在眼前的错觉,虽然事后被程咬金改成了乌七八糟的夏晓,但是天下有谁胆敢小觑你的盖世才华……” 皇帝如此表扬,李云满脸悻悻,甚至有些尴尬,总觉得脸上火辣辣一般。 偏偏他又不能明说自己乃是抄袭,只能硬着头皮打了个哈哈,勉强算是承认,又暗示自己没有承认。 李世民却以为这小子已经服输,皇帝脸上这才现出满意之色,继续呵斥道:“以后要记住,不要去学扮猪吃虎那一套,老虎永远是老虎,老虎就该把自己的凶威展示在世人面前,你有天生神力,又有盖世才华,这是整个汉家的好事,何必整天藏着掖着。” 李云听的头大如斗,无奈只能诡辩一句道:“臣只是觉得让包悠远写诗更贴合一些,毕竟这城门之诗应该来自百姓的心声才有意义……” 这话虽然是诡辩,然而李世民却下意识点了点头,道:“如此却也有些道理!” 说完猛然一顿,抬头看向眼前城门,又道:“但是包悠远写的不合实际,世上哪有城高十万丈的城墙,别说是城高十万,你这渤海城的城墙竟然连三丈都未达到……” 李云呵呵而笑,接过话茬道:“两丈,臣这城墙只有两丈高度。” “你还敢笑!” 李世民眼睛一瞪,语气竟然很是恼怒,呵斥道:“两丈高的城墙,这和不建有何区别,倘若被人围而攻之,最简单的云梯也能攀登直上,你竟然还敢笑,包悠远竟然也敢写,你们莫非就要用这两丈高的城墙,去当成庇护子民生活安定的保障?臭小子,你应该不穷吧,修筑城墙的钱财万万不能节省,如果实在不够朕可以补贴你一些。” 李云心里有些感动,知道皇帝这是真心为他考虑,但他一时又不便明说,否则总会给人一种当面反驳的味道,今天他已经反驳了皇帝好几次,他觉得应该给二大爷留点面子。 幸好这个天下并不缺聪明人。 只见李云这边的队伍之中人影一闪,忽见一个中年书生走出来拱手一礼,语气很是恭敬,言辞却不卑不吭,郑重对皇帝解释道:“陛下莫要责怪国主,渤海城不需要太高的城墙。” 李世民看他一眼,冷声道:“你便是包悠远吧?你闺女拜师之时朕曾见过你一面,当时你和妻子一脸胆怯,想不到短短数日竟敢侃侃而谈,莫非自以为加入渤海国中,身后有了依靠有了自持?” “不敢!”包悠远还是不卑不吭,语气依旧十分恭敬,道:“草民只是据实而言,尚乞陛下赎罪则个,您确实误会了我家国主,渤海城不需要太高的城墙。” 李世民哼了一声。 这时只见大唐车队也站出一人,分明乃是大唐的宰相房玄龄,老房先是深深看了包悠远一眼,随即才拱手对着皇帝一礼,轻声解释道:“陛下无需生气,渤海确实如此,若是依照老臣看来,两丈高的城墙都是浪费。” “是么?” 李世民再次冷哼一声,似乎故作不悦道:“那你们倒是说说,为什么渤海城墙不需要太高。” 其实皇帝已经想明白其中道理。 之所以抓着不放,恐怕另有原因。 当皇帝的人,永远想的比大臣远。大臣尚且能猜透渤海城墙仅有两丈的缘故,李世民这位千古一帝岂能猜测不出。 但是皇帝仍旧抓着不放,甚至故意做出恼怒生气之姿态,看似不近人情,实则用心良苦。 原因很简单,大臣们能一眼看懂的事情,百姓们却很难及时看懂,百姓们如果担心某件事,心里不由自主就会彷徨,彷徨这东西会传染,而百姓这个群体最容易人云亦云,有时候仅仅只是一件小事,任其发展下去就会蔓延成灾。 当无数彷徨变成惶恐之时,再想解决就得付出极大的心力。 这是皇帝才能思考的治国之道,所以李世民才会抓着城墙问题不放。 渤海城的城墙为什么只需要两丈高? 这个高度几乎拦不住任何的攻城云梯! 然而无论是李云还是包悠远,甚至大唐宰相房玄龄,三个人几乎不约而同,全都说两丈高的城墙也属浪费。 另有大唐车队这边的无数文臣武将,明显个个也都面色淡淡,大家虽然对着城墙指指点点,但是话里话外全然没有一丝担忧顾虑。 渤海城墙两丈高? 又如何? “谁敢攻打渤海城……” 老房代替所有人做出回答。 老房的声音故意很大,几十岁的老头竟然中气十足,似乎是为了配合他,又也许只是因为巧合,当老房开口回答李世民的问题之时,无论大唐的大臣还是渤海的官员全都鸦雀无声。 大家故意让老房的声音显得更加清澈。 “陛下……” 老房虽然郑重回答,但是答案分明很短,但见这位大唐宰相一脸傲然,语气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自豪,大声再道:“谁敢攻打渤海城?天底下只有渤海去打别人的份!” 谁敢攻打渤海城? 天底下只有渤海去打别人的份! 这话在人群中传播,转眼间传进无数百姓耳中,百姓们一时还不能明白,但是并不妨碍他们把大唐宰相的话语继续传递给别的同胞。 但听房玄龄傲然又道:“此城的城墙虽然只有两丈,然而它暗地里的城墙却有十万丈,包悠远写的诗一点没错,这是当世之间最强大的雄城,因为,它的城主是李云,古有霸王举鼎,唐有擂鼓瓮金,渤海国主乃是前代西府赵王之子,他自己也曾做过一段时间赵王,二十年前四明山一战,前代西府赵王匹马双锤决战紫金之巅,七年之前黄河一战,渤海国主一人一锤笑傲黄河,父子两代人,皆有天神力,即便面对百万大军,他们照样杀的尸山血海,只有他们杀别人的份,没有别人碰他的机会……” 大唐初期,李元霸在民间的名头比李云更响,因为李云做事并不完全依靠武力,很多时候更喜欢借用智慧,而李元霸生平只会无脑杀伐,偏偏无脑杀伐最容易给百姓带去安心。 房玄龄故意把李元霸说出来,借以助推李云的威猛名头,老房的声音不断在百姓之中传播,几乎在转瞬之间激起了百姓的心声和共鸣。 是啊! 咱们怕个屁啊! 渤海城墙确实不高,可是咱们生活在这里需要城墙么? 咱家国主是谁? 那可是曾经一人横扫草原和辽东的西府赵王。 咱家国主他爹更狠,据说当年一个人砸死了几百万人,据说血流汇聚成了大河,现在南边有一条长江还在泛红,二十年多年时间过去了,国主他爹杀人杀出的血还没流完呢。 古代老百姓见识不高,这些话若是搁在后世怕是连八岁小孩也会嗤之以鼻,然而古代百姓却讨论的兴奋异常,兴奋之间不知不觉就对渤海城有了一份归属感。 住在这座城中,稳! “哈哈哈哈,好!” 李世民似乎终于安下心来,但见皇帝很是开怀对着房玄龄点点头,夸赞道:“朕听房爱卿这么一解释,发现渤海城的城墙确实不需太高,既然如此,朕便饶恕渤海国主节省钱财的罪过……”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同样,也饶恕包悠远写诗夸张的罪过,因为,他写的并非夸张,只要渤海有吾家侄子坐镇,渤海的城墙真有十万丈高。既然包悠远不曾夸张乱写,朕便饶恕他这一次吧。” “哇,陛下真是宽宏大量啊!” 百姓们看不穿皇帝和大臣演戏,只会在发自肺腑的发出感慨,感觉自己活在一位宽宏大量的帝王治下,这辈子真是可以舒舒坦坦的活。 还有渤海国主,他们马上要成为渤海国的子民,国主一个人就等于十万丈高的城墙,这让他们再也不用担心被外族入侵。 不用担心外面的危险,只需要在这里安心过活,每天努力种田,干活,养家,糊口,就算再累,这生活也是美滋滋。 李云深深看了李世民一眼,忽然郑重拱手行礼,小声道:“二大爷,谢谢您,今天又给侄儿上了一课,原来治理麾下需要如此的精心留意,哪怕是一件小事,也可以借题发挥,只要对百姓好,当权者就得用心……” 李世民同样深深看他一眼,忽然淡淡笑骂道:“你这臭小子其实什么都懂,你怕是故意给朕教导你的机会。” 李云嘿嘿两声,摸了摸鼻子不予承认。 皇帝轻轻吸了一口气,目光再次看了一眼渤海城门,忽然道:“天不早了,你这迎帝之礼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耽搁这么半天,朕连城门尚未进去……” 李云连忙脸色一肃,语气却带着某种诡异,突然道:“迎帝三礼,邀帝观城,陛下已经到了城门之前,接下来臣可不够资格陪您观游,所以么,臣只得请出几位重要嘉宾,唯有她们才能和您同行一路。” 李世民顿时有些好奇,忍不住道:“这世间竟还有人能和朕同行?谁啊?” 说着下意识转头,看向后方一辆马车,随即又转了回来,语气更加好奇道:“你祖父尚在马车之中,显然你这臭小子求助的不是他。” 李云的祖父就是李渊,大唐太上皇确实有资格和李世民同乘一车。 李云嘿嘿一笑,忽然对着城内高声一喝,语气很恭敬,声调却带着一丝调皮,道:“有请重要嘉宾出场,让大唐皇帝见识见识。” “你这臭小子……” 城门之内似乎薄怒一声,随即只听噗嗤一笑,但听有人娇声说道:“陛下一路跋涉而来,臣妾渴盼良久矣,时时担忧,日日担忧,原本想着出迎三十里路,偏偏咱家的坏小子侄儿不许,非要给您一个惊喜,让臣妾在这里露面。” 李世民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道:“观音婢,是你啊!” 随即感觉太过激动,连忙改口道:“原来竟是皇后,皇后这一年多在渤海过得可还好。” “甚好,只是甚为思念陛下。” “父皇父皇,有没有想念兕子?” 突然又有一个清脆声音响起,带着娇憨道:“大哥哥让我也做嘉宾,要在今天给你个惊喜,兕子兴奋的好几天睡不着,今天特别起了一个大清早呢……” 声音之中,但见城门口人影一闪,却是大唐皇后长孙氏缓缓走出,另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欢呼雀跃跑出来。 李云弯腰一抄,直接把小丫头抱在怀中,然后双手向前一举,举的小丫头咯咯直笑。 另一边李世民下意识伸出双手,一把将小丫头稳稳接在了手中,皇帝脸上果然挂着惊喜,哈哈大笑道:“竟然是朕的小兕子,想不到你也是迎帝的嘉宾,你大哥哥这事总算做的不错,朕见了小兕子特别的开心。” 小兕子突然伸手入怀,猛然掏出一本精细装订的小书册,然后骄傲举在手里,仰着小脑袋对李世民娇憨道:“父皇,送给您!” 李世民连忙接住,很是好奇道:“是什么宝贝?小兕子平日阅读的课业么?” “不是,是我写的书!” 小兕子骄傲仰头,大声道:“是我和大哥哥共同创作的书,大哥哥负责讲故事,小兕子负责给记录,兕子知道父皇喜欢书法,专门苦心练习的飞白体。” 李世民深深看了李云一眼。 皇帝几乎瞬间就想明白这是李云对于小兕子的教育之道。 李云讲故事,小兕子负责写,这样既能激起小家伙的自信心,又能在潜移默化中让小家伙学到本事,单看书册封皮之上的三个字,小兕子的书法竟然已经很有功底。 这时长孙皇后已经走到车边。 皇后身侧还有一个风华绝代的女人。 两个女人身后,跟着一个满脸刀疤的凶狠老头,老头手里拎着两块小碑,左面一碑,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右面一碑,孤零零只有五个字,皇帝下意识扫了一眼,随即脸色变得庄重。 那碑上赫然写着七个字,汉家功臣鱼俱罗。 只见长孙皇后款款行礼,柔声对皇帝道:“陛下,且容臣妾给您介绍,今日陪您观游渤海城之人,共计如下……” 说着抬手一指,先是指着自己,举止雍容道:“臣妾,大唐皇后长孙氏,嫁于陛下二十年,当有资格同君行。” 李世民毫不迟疑点头,郑重道:“夫妻本一体,皇后乃国后,无论是公是私,观音婢皆有资格和朕同乘一车。” 长孙皇后嫣然一笑,突然伸手指着身边的女人,再次道:“草原突厥,亦是大国,如今东西草原已经一统,然而新任草原金刀可汗是咱家侄儿的妻子,玲珑那丫头属于小辈,无有资格陪您观游,所以,只好让草原圣女大祭司出面。” 李世民连忙肃重直身,郑重道:“圣女大祭司胸怀苍生,朕若被陪同深感欣慰。” 其实李云老娘按说乃是李世民的弟媳,见了李世民也得乖乖行一个礼,但是眼下乃是依照两国邦交的方式见面,圣女大祭司的位置丝毫不弱于李世民,如果按照国土面积和军力强盛比对,李世民这个大唐皇帝甚至比圣女大祭司弱了一筹。 但是圣女大祭司并不拿大,反而款款对着李世民行了一个突厥礼,很是庄重道:“突厥乌丝阿月,见过大唐陛下……” 紧跟着礼仪一变,赫然变成汉家女子礼节,又道:“拢右李家乌丝阿月氏,见过家中大伯哥!” 李世民连忙抬手示意,郑重道:“与公与私都是一家人,圣女大祭司不用如此多礼。” 圣女大祭司点了点头! 这时长孙皇后再次开口,语气隐隐变得感伤,轻声道:“陛下,臣妾帮您介绍另外一些伴游之人。” 李世民目光一转,直直盯着疤痕老头拎着的两块石碑。 …… ……终于整理出来了,好累哦,接近7000字,嫂子又偷懒了,还是没有分章节,大家伙凑活着看吧,虽然订阅的时候贵了点,但是,字多了读起来也畅快,对吧,夜很深了,不要想我,毕竟是个老娘们啦,咦嘻嘻,你们应该去想花枝招展的小丫头,晚安喽,拜拜^-^ 第335章 【我为什么现在还活着?】二合一超级大章 “辽东鱼俱罗……” 李世民口中轻轻发出一声。 “错了,陛下!”李云突然在一旁接口,沉声道:“应该是大隋大唐,鱼俱罗,汉家功臣,鱼俱罗……” 他这两句话几乎一字一顿,每说半句就要停止一下,并且刻意把朝代和人名两次分开,更加凸显出言语之中的肃重。 “咱侄儿说的不错!” 长孙皇后紧跟着开口,语气同样很是肃重道:“鱼老前辈虽然拥有辽东血脉,但他自始至终一直心向中原汉家,前隋之时,他是守卫边疆的护民英雄,大唐时代,他仍然是当之无愧的汉家英雄。” 李世民目光看向两块石碑,忽然沉声道:“讲,朕要听!朕想知道是什么原因,竟能让朕的皇后和侄子同时尊敬一个人……” 咚! 一声重重闷响,两碑同时落地。 但见持碑的老头郑重开口,语带肃穆道:“不止皇后和李云,老夫同样也尊重鱼俱罗。” “这谁啊?” 不远处几个大臣面面相觑,忍不住小声开口道:“这老头莫非失心疯了不成,他有什么资格和皇后相提并论?” “是啊?这老东西确实有点自抬身价的味道。你听听他刚才的话,说什么‘不止皇后和李云,老夫同样也尊重鱼俱罗’,啧啧,这不但是把自己的身份和皇后并列,而且也和渤海国主进行并列,诸位不要拦着本官,本官现在就去参他一本,身为大唐忠臣,我看不得有人不尊皇后,呃,当然也看不得有人不尊渤海国主。” “这老头没穿官服,显然他不是官员,你去参他有个屁用,陛下总不能拿着朝律治罪一个平民吧?” “那本官就不参他了,我要直接和他单挑,狠狠打他一顿,让他知道什么是尊卑,诸位同僚不用这么面带欣赏看着我,本官生平就是这种眼睛不揉沙子的暴脾气,一腔热血,铁骨铮铮,但凡看到宵小站在我面前,本官几有食难下咽之痛苦,我去也,别拦我。本官和他单挑,谁也不准帮相助,否则的话,再好的交情也翻脸……” 说话之间,但见这个没脸没皮的官员跳出来就要往前走。 一众大臣目瞪口呆,脸上不由自主现出羡慕之色,做官做到如此厚颜无耻,想必以后定会平步青云。 “可惜了,被这老小子抢了先!” 一个大臣愤愤不平,甚至义愤填膺道:“本官也是眼里不揉沙子的性格。” 言下之意不说自明,他也想跳出去表现一番。 其他几个大臣深有同感。 哪知就在这时,忽见河间郡王李孝恭慢悠悠踱步过来,几个大臣连忙拱手行礼,面上隐隐带着热切之色。 他们属于刚进朝堂之辈,以前只在地方为官,此前李世民屠刀横扫太原王氏,导致朝廷中空出了三百多个官位,这才让一些地方官员有了机会,凭空一跃成了能进朝堂的从五品官。 虽然成了从五品,按说身份也算大佬了,可是骨子里还是有着地方习性,言行举止总是不由自主流露出往上爬的渴望。 “想向上爬是好事,人都有进阶之心嘛……” 李孝恭仍旧慢悠悠踱步,忽然口中模棱两可一笑,暗带嘲讽道:“可是向上爬也得把眼睛擦亮一些,否则惹下塌天大祸就不美了。” “塌天大祸?” 几个大臣顿时一怔。 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凑到李效恭身边,涎着脸轻声问道:“不知王爷此言何意?可否稍微指点小臣几句?” 李效恭斜斜看他一眼,发现正是刚才后悔被人抢先的大臣,河间郡王嘿嘿一笑,冲着他道:“刚才本王听到你说要和那个老头单挑?” 这大臣迟疑一下,目光忍不住看向那边,自古越是厚颜无耻之辈越是聪明,他隐隐已经感觉那边的老头不好惹,连忙小声小气道:“还请王爷不吝指教。” “嘿!” 李孝恭又嘿了一声,淡淡道:“指教谈不上,只是不想你们去找死。” 说着伸手一指那个所谓的老头,指点的时候动作明显有些小心翼翼,压低声音道:“那人,翟让!” “翟让?谁啊?” 几个大臣微微一愣,显然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李孝恭再次看他们一眼,冷哼补充一句道:“大隋末年,瓦岗雄主,天下十八路反王,西府赵王李元霸的师兄……” 嘶! 几个大臣倒抽一口冷气。 瓦岗寨大龙头? 当初差点得到天下的人物。 虽然如今大唐已经建立,但是满朝武将至少有一半乃是瓦岗寨旧人,也就是说,当朝至少有十几个开国国公是翟让的老部下。 这个曾经的隋末霸主,想不到现在竟然活着。 几个大臣下意识打个哆嗦,忽然想起自己刚才对翟让的不逊言论。 李孝恭看向那个后悔被人抢了机会的大臣,突然一脸笑眯眯竖起大拇指,状似夸赞道:“阁下好生胆量,要和翟让单挑,不如让本王帮你呼喊一声,求请陛下赐给你这个机会。” 那大臣哪敢搭话,一张脸庞苍白的毫无血色。 开玩笑,让他和翟让单挑? 据说这位瓦岗大龙头乃是李元霸师兄,乃是能够跟西府赵王正面硬刚的绝世猛人,他一个文臣手无缚鸡之力,上去单挑恐怕连送菜都算不上。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空中破风有声,只听一个惨叫声急速而来,随即众人便感觉眼前黑影一闪。 砰! 但见一人直愣愣砸在地上,赫然正是那个抢先跳出的大臣,这货刚才一口一个铁骨铮铮,现在却趴在地上一口一口猛吐鲜血。 在场几个大臣看的浑身哆嗦,几乎不约而同倒退六七步。 唯有李效恭脚下未动,只是语带深意道:“大龙头果然还是那个大龙头,宅心仁厚,喜欢隐忍,就算有人不敬于他,动手之时仍旧留有余地。” 若是不留余地的话,刚才这个大臣就不只是被打飞的结局了。 那边几个大臣脸色更白,脚下忍不住又退后几步。 “哼!” 李孝恭突然冷冷一哼,目光带着不满看向几个大臣,语气忽然森然,带着隐隐杀机,道:“若我大唐朝堂全是尔等之辈,那我李氏皇族如何守得住江山?果然打天下容易,治天下很难,这才开国不到十七年,官员竟然已经没了根骨。” 说着突然抬头,远远冲着李世民喊了一声,道:“陛下,这几人,驱了吧。” 前方李世民并未回头,但是皇帝似乎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只是淡淡回复一句,轻飘飘道:“你和房丞相商量着办。” 几个涉事大臣一脸苍白。 那边翟让忽然开口,对着李世民道:“这才短短数年,朝堂多了这么多软塌之辈,你这个当皇帝的人,似乎这几年偷懒了。” 这话分明带着嘲讽和指责,然而李世民却十分奇怪的抿嘴一乐,道:“大龙头若是看不惯,不如重新回到大唐帮助朕,朕可以封你个训国公,专门让你训斥教导不良官员……” 呸! 翟让顿时呸了一声,语带不屑道:“骨子里面没有铁,再怎么敲打也敲不出锋,这些货色生来就是软趴趴的料,他们和鱼老前辈简直天壤之别。” “鱼老前辈……” 李世民喃喃一声,忍不住道:“朕很想听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不止皇帝心中急迫,周围那些重臣同样急迫,众人现在已经知道了翟让的身份,吃惊之下不免更加增添几分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心胸和事迹,才能让翟让这等人物也敬佩万分? “唉!世之英雄也……” 翟让突然轻轻一叹,转头把目光看向李云,道:“此事由你而起,便由你第一个开口解说吧。” 李云郑重点头。 皇帝和大臣们的目光连忙转向李云。 但见李云缓缓上前两步,突然伸手恭敬拂拭两块石碑,轻声道:“这两块碑并非墓前之碑,而是微臣专门雕刻用来迎接陛下所用,我想用这种方式表达尊敬,让汉家的功臣们能够直面陛下一次……”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道:“虽然平时也有机会直面陛下,但是那些时候比不上今天重要,迎帝三礼,伴帝观游,这是渤海国最大的荣耀,这些功臣应该享受这份荣耀。” 这番话听起来很啰嗦,有种迟迟说不到重点子的味道,然而在场无论是皇帝还是大臣,众人脸上全然没有不耐之色。 终于,李云正式开始,轻轻道:“陛下封我诸侯,渤海需当建立,然而建立之前有一个最大隐忧,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辽东!” 人群中有人脱口而出,显然大唐官员中并不缺乏明眼人。 “不错,正是辽东!”李云看他一眼,点头道:“由此往东三百里,便是辽东高句丽,路程如此之短,登山可以相望,倘若彼用骑兵突然来袭,一夜之间就能肆虐渤海,老百姓每天活在担惊受怕之中,这不合我建立渤海庇护子民的本意,顾因如此,辽东需平……” “但是高句丽也是当世强国!”李世民忽然接口一句,用意无非是帮李云衬托辽东一战的艰难。 “不错!” 李云再次点了点头,道:“辽东高句丽,传承上千年,国有骑兵三十万,又有步卒数十万,更兼民众富饶,资助粮草不缺,所以要打高句丽不能慢慢打,否则就会和当年大隋一样的结局,长久作战,必被拖死。” 李世民看了众臣一眼,第二次接口道:“朕和众卿已经知道结局,高句丽乃是一战平而定之,当时有红翎急使千里而来,冲入长安上报了辽东大捷,阵斩三十万,吐气又扬眉,汉家几十年的耻辱,被你渤海国众人一举洗刷也……” 皇帝说着停了一停,语气稍显遗憾道:“惜之那位红翎急使忠诚使命,竟然在报信之前便以累死,朕连个犒赏的机会都没有,上苍何时才能不再苛待功臣。” 李云并不接这个话茬,反而继续道:“高句丽不能慢慢打,必须一战而定之,顾因如此,多方筹谋,最后微臣终于下了狠心,要用整个渤海国的子民做诱饵,我要空门大开,吸引他们前来,处处不设防线,让他们屠杀手无寸铁。” “啊……” 人群中一个大臣忍不住惊呼。 其他大臣虽然没有惊呼,但是脸色明显也带着惊意。大家明知高句丽已经平定,仍旧被李云的说法吓了一跳。 李云不管众人反应,继续道:“为了达成这么目的,我专门设计了两个计策,其一,范阳运粮队,其二,渤海停城墙。” 范阳运粮队,就是当初程处雪等人疾驰运粮。 渤海停城墙,则是故意装作大雪之日无法建设,连续停工两月之久,所有的城墙只有半丈高。 半丈高是多高? 搁在后世也就一米半。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道:“渤海城中,有我埋伏的靺鞨大军,所以看似毫不设防,其实乃是固若金汤,真正有危险的是范阳运粮队,因为高句丽人必然会在辽河进行堵截……”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而我,也恰是在辽河等着他们。” “那肯定是一场横扫了!” 人群中有个官员忍不住开口,语带激动道:“国主天生神力,堪称当世无敌,坐骑是霸下大龟,甲胄是绝世宝盔,再加上前代西府赵王遗留的擂鼓瓮金锤,您便是面对突厥百万大军也能横冲直撞,高句丽骑兵只有三十万,而且还要分一半来打渤海城,另一半去往辽河之畔,不用想也会被国主横扫屠杀。” 这话虽然隐含恭维,然而吹的却也不算离谱,在场众人全都点头,认为这人说的一点没错。 唯有李云轻轻一叹,苦涩看着那大臣道:“你猜错了,我差点死在辽河。” 众人顿时一惊。 皇帝脸上也现出后怕之色。 侄子差点死在辽河? 这事可没听他说过。 李云转头看向两块石碑,再次开口道:“那一夜,我带五个徒弟蹲守辽河,又有霸下大龟埋伏在冰面河底,准备充足,运筹良久,只要高句丽骑兵到来,我和徒弟们随时可以屠杀一战,谁知高句丽骑兵没来,忽然有一个老人持刀而至。”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口中长长吐出一口气,轻轻道:“单枪匹马而来,言称只为杀我,仅仅第一刀,我便扛不住……” “啊!” 人群中全是惊呼。 “鱼俱罗?”李世民忍不住开口。 “他所持之刀必然是白龙转马刀……”后面李孝恭挤上前来,语带肃重接过了皇帝的话。 李孝恭旁边还跟着几个大唐武将,那几个武将赫然都是开国国公。 这时只见人人脸色肃重,其中柴绍脸色更是苍白,下意识开口道:“古往今来,第七个重瞳者!” 李孝恭紧跟着道:“白龙转马刀,天下无敌手,当年潼关之前一战,死在那把刀下的大将何其之多,逼得我大唐出动第一猛人,照样被他三刀胜过三锤,明明只出了三刀,偏偏却多出一刀,而那多出一刀,差点杀了元霸……” 说着看了李云一眼,又道:“你爹尚且被他三刀砍死,何况你这个只靠蛮力称雄的小子,若那晚真是鱼俱罗前来杀你,伯父很怀疑你为什么现在还活着。” “我为什么现在还活着?”李云轻轻一叹,手掌轻轻摩挲两块石碑。 翟让忽然站出身来,语带肃重道:“当时老夫在场,挥动寒铁长矛帮他挡了两刀。” 李孝恭等人都是一震,忍不住道:“竟然能挡两刀?” 这倒不是小觑翟让的本事,而是鱼俱罗实在太猛了。 翟让虽然是名满天下的隋末枭雄,而且还是能跟李元霸硬刚的大高手,但是翟让毕竟还是比不过鱼俱罗,因为鱼俱罗乃是李云师祖那一辈的绝世人物。 当初潼关一战,鱼俱罗对战李元霸也只出了三刀,当时李元霸只能挡住两刀,第三刀无论如何也挡不下来,若非李云的师祖在暗中威胁,恐怕李元霸早被鱼俱罗的第三刀给砍死了。 这时圣女大祭司忽然也轻轻开口,道:“当时我也在场,帮我孩子挡了四刀!” 李孝恭等人肃然起敬,忍不住道:“大祭司果然不愧是草原第一高人。” 圣女大祭司幽幽一叹,轻声道:“第四刀是和我孩子一起才挡住的。” “那也厉害的紧。” 李孝恭等人再次开口,其中柴绍面色带着回忆式的畏惧,语带颤抖道:“当初在潼关之前,没人能挡鱼俱罗三刀,即便是四弟李元霸也只能阻挡两刀,想不到弟妹你竟能挡他三刀,虽然是和孩子共同阻挡,但也算是当世顶尖高人了。” 圣女大祭司并不在乎别人的夸赞,只是轻轻开口道:“可是,鱼老前辈一瞬间砍出了七刀……” “啊!” 众人忍不住惊呼。 鱼俱罗一瞬间砍出了七刀,翟让帮忙挡了两刀,圣女大祭司挡了三刀,这就是五刀,然后圣女和李云共同抵挡了第六刀,仍然有最后一刀没人挡。 大家不由自主看向李云。 虽然明知道李云没事,但是仍旧担心当时的凶险。 到底那第七刀是怎么挡住的。 第336章 【一碑,一阁】 “第七刀,根本不曾砍出来……” 李云的声音带着一丝异样,异样之中隐隐还带着一些追悔,喃喃道:“而我,却向着老前辈砸出了第七锤!” 众人先是一怔,随即沉默起来。 能成为朝堂官员者,至少不能是傻子,不但不能是傻子,还得是超过普通之辈的聪明人,这些人只凭言语便可推算出当时场景,心中无不生出一股慨然之感。 鱼俱罗没有砍出古往今来的第七刀。 渤海国主却砸出了绝世反击的第七锤。 他那两把锤子,单独一柄就重四百斤,别说是正面砸在人的身上,就算磕碰一下也得腿断胳膊折,哪怕鱼俱罗乃是绝世宗师,如果不躲不闪同样扛不住。 那位老人的此种举止,听起来怎么有种故意送死的味道? 偏偏这个时候,又听翟让落寞发出一声,道:“老夫,也扎出了第七矛!” 李孝恭和柴绍等人同时打个冷战。 一众大唐顶尖武将不由自主看向翟让身后背着的长矛。 那是寒铁长矛,当年威震天下,翟让乃是乱世隋末的第二反王,而且还是传说中的神仙之徒,他手中的寒铁长矛堪称无有敌手,就算对上李元霸也能战一个平打平。 这样一杆威猛利器,却在鱼俱罗收手的时候扎了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忽听一个女声带着羞愧,幽幽道:“本祭祀当时心犹儿子安危,也对鱼老前辈打出了第七掌……” 语气稍微一顿,更加幽幽道:“突厥护族神功,大雪山透骨阴风掌。” 嘶!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遥想当时场景,无不心中胆寒。 那是怎样一个令人绝望的攻势…… 李云砸出了擂鼓瓮金锤,翟让捅出了寒铁第七矛,圣女大祭司直接用了突厥护族神功,这三人同时出手谁能顶得住? 这谁顶的住啊? …… 好半天过去之后! 李世民突然轻轻开口,仿佛喃喃自语道:“朕,明白了!” 那位名叫鱼俱罗的老人明明可以砍出第七刀,明明可以用他的白龙转马刀砍死李云,然而却老人选择了留手,然而直接面对了当世三大杀招。 分明就是送死! “臭小子……” 皇帝突然再次开口,目光也缓缓看向李云,语气不知为何变得坚定,仿佛在说一个绝不可更改的事情,郑重道:“你信不信,如果换成是朕,朕在那个时候也会选择收手,朕和鱼老前辈一样,宁愿自己身死,也不会让你去死。” 哗! 满场哗然! 虽然大臣们知道皇帝无比重视渤海国主,但却没想到竟会重视到如此地步。 听听…… 朕宁愿自己身死,也不会让你去死! 这是一个皇帝应该说的话吗? 古往今来,哪个皇帝不是奢望长生?手掌天下权,再活一千年,这恐怕是所有帝王心中的梦想,然而大唐的陛下却直言他宁愿自己去死也要渤海国主活着。 “陛下即使不在,大唐仍可横行,但若渤海国主不在,大唐怕是又要活回以前的苦日子,故因如此,命重不同,陛下的命,没有渤海国主的命重……”人群之中,不知是谁轻轻出声,这话说的有点大不敬,在场有些大臣忍不住怒目相视,刚要出声呵斥,结果骇然发现说话的竟然是房玄龄,几个大臣顿时脖子一缩,心里不由自主泛出古怪之意。 堂堂大唐丞相,却说陛下的命不够重,这话怎么听都觉得有点吓人,也不知陛下会不会雷霆暴怒。 “哈哈哈哈!” 李世民突然发出一声大笑,皇帝伸手猛然一指房玄龄,语带欣慰道:“知朕者,房乔也。汝说的不错,朕的命没有臭小子的重,如果有一天非要有人去死,朕绝对会代替臭小子选择去死……” 满场骇然! 但是这次竟然连倒抽冷气的‘嘶嘶’声也不敢发出。 李世民忽然纵深一跃,赫然直接从帝辇上跳了下来,然而只见皇帝大踏步上前,伸手缓缓放在了那块石碑之上。 皇帝的手,在轻轻摩挲! “古往今来,第七个重瞳者……”皇帝的声音有些异样,带着说不出的感慨,轻声又道:“朕很欣慰,这位重瞳英雄乃是我汉家的英雄。” 盖棺定论。 从这一刻开始,哪怕鱼俱罗乃是汉人和辽东混血,哪怕鱼俱罗曾经隐居在高句丽二十年,不管他做过什么事情,也不管他帮助过多少高句丽人,李世民一言而定,鱼俱罗从此就是汉家的功臣。 这是可以写进史书的定论。 皇帝手掌不断在石碑摩挲,忽然脸色微微一怔,愕然转头问李云道:“怎么石碑刻的如此简单?” 确实简单! 但见这一块高大厚重的石碑之上,竟然只刻了‘汉家功臣鱼俱罗’七个字,除此之外,再无刻痕,没有点缀的花纹,也没有赘述的小字,整座石碑除了七个大字之外,其它地方光秃秃的有些难看。 李云轻轻吐出一口气,目光缓缓看向天上一片白云,低声道:“陛下以为,还该刻些什么呢?” 还该刻些什么呢? 这话顿时把李世民问住了? 皇帝愣愣半天,忽然发出一声苦笑,喃喃道:“刻无可刻。” 那位老人慷慨赴死的胸怀太过博大,已经到了无法用文字去修饰和点缀的地步,如果非要用文字去讴歌,反而有种侮辱老人的意思。 汉家功臣鱼俱罗! 刻这七个字就足够了。 …… 这时皇后忽然再次开口,声音变得比之前更加幽幽,道:“陛下,请容臣妾再给您介绍,今日伴游之人,还有这么一些人。” 李世民目光一转,下意识看向另一块石碑。 在场大臣心中好奇,目光也不由自主看向另一块石碑。 结果! 大家看到的只是一块光秃秃的石碑。 鱼俱罗那块石碑还好,至少上面还刻了七个大字。 然而这一块石碑竟然无字可刻,上面光秃秃一片看起来有些苍凉。 李世民明显发怔,忍不住道:“此碑又是何意?” 只见长孙皇后幽幽一笑,素手掠过额前发丝,声音似乎不大,然而清澈可闻,皇后一字一顿,语气说不出的忧伤,道:“当年三征高丽,出动军卒百万余。” 李世民的目光瞬间一黯。 当年三征高丽,出动军卒百万余,那百万汉家兵卒几乎都埋骨在了辽东,甚至连人头都被剁下来铸成了高句丽炫耀武功的京观。 虽然三征高丽是隋朝吃的败仗,但是死的兵卒却是汉家百姓和子民。 这时李云猛地踏前一步,接过皇后话语继续说道:“当年三征高丽,征发民族两百四十万……” 李世民眼光更加一黯。 那些民夫的结局,据说比军卒们更为凄惨。军卒们直接在战场死了,即便痛苦也只是脑袋被砍掉的一瞬,但是民夫们却被打成了奴隶,二十年时间里慢慢被折磨而死。 折磨而死! 这四个字可不止随口说说那么简单。 人命有时候很脆弱,但是人命有时候又很坚韧,能把一条条坚韧的人命折磨而死,那个折磨的手段得是何等的凶残才可以。 皇帝目光再次看向第二块石碑,仿佛那块光秃秃的石碑上已经写满了名字,轻声道:“朕明白了,朕现在明白了,你们今日选的这些伴游之人,是要加上那些死在辽东的汉人将士和军卒……” 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还有那惨遭折磨而死的二百四十万民夫!” 再次停了一停,仍旧紧跟着再道:“那些民夫都是我汉家的百姓!” 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 并没有在意那些民夫乃是前朝之民。 不得不说,李世民已经猜中了渤海这边的迎帝之意。但是皇后忽然看了李云一眼,示意李云继续接着往下说。 于是李云再次踏前一步,语带解释道:“陛下,其实这石碑所代表的本意很多,并非单指三征高句丽死去之兵,也并非单指那些惨遭折磨而死之民。” 李世民面色明显一动,忍不住脱口而出道:“莫非还有?” 李云大有深意看他一眼,忽然像是质问一般出声,语气却说不出的柔和,轻轻道:“当年天下大乱,百姓生于水火,十八路反正逐鹿中原,异族也趁机肆虐汉土,在那段日子里,我汉人死了多少人……” 不等李世民有所感触,紧跟着又道:“今日我大唐慢慢强盛,渐渐拥有傲然崛起之姿,然而当初为了建立大唐,又有多少将士马革裹尸?” 仍旧不等李世民有所回复,继续再道:“死去的将士勉强还能马革裹尸,至少能得到一个追封用来荫庇妻儿,但是那些死在一场一场战事之中的普通兵卒呢?他们恐怕连名字都无法被人记住……” 说到这里又是一停,语气变得无比肃重和坚决,一字一顿看着李世民道:“陛下,我们得让人记住他们的名字。” 皇帝的目光前所未有的亮起来。 “朕,正有心思如此……”皇帝缓缓开口,语气同样说不出的肃重,道:“朕最近一直在想,大唐要建一座功臣记录阁,把那些随朕打江山开拓土的功臣择录其间,用以彰显他们的功绩和名声。” 第337章 【历史也是可以改的】 皇帝越说声音越大,紧跟着又道:“朕甚至已经想好了,功臣最少要选二十四人,一年有二十四节气,功臣便选二十四人,他们活着的时候可以被人敬仰,死后也能享受大唐的香火俸禄,说不定能够成为阴神,世世代代帮朕守卫大唐的国土。” 这是一个帝王的胸怀,虽然博大但却免不了带有私心,李世民想建功劳阁的初衷或者是为了酬劳功臣,但是内心深处还是有着皇权稳固的本意。 即便如此,皇帝的打算仍旧震撼人心。 遍数古往今来,文臣武将抛头颅洒热血为了什么?最开始是想吃得好活的好,再后来是为了博一个封妻荫子,等到这些追求全都达到以后,最终都想要一个青史留名。 而李世民要建的功劳阁就能让人青史留名。 在场大臣何止是意动,许多人的脸上已经显出了激动。 就连河间郡王李孝恭这种皇族,眼中也流露出争一争的热切。 青史留名! 功劳阁中! 这简直是陛下天大的厚赐。 古往今来,有哪个皇帝这么能如此替臣子着想?摊上这样一位胸怀博大的陛下,大臣们感觉自己这一辈实在太值了。 唯有李云目光直视皇帝,忽然轻轻摇头道:“二十四个人,太少了。” 满场热切的气氛顿时一滞。 二十四个人能够青史留名,还嫌少? 却见李云缓缓走到第二块石碑旁边,伸手轻轻摩挲石碑上的棱角,悠悠道:“要立一碑,记所有兵卒之英雄事,要建一阁,选文臣武将之洒热血,无论是碑是阁,建成并非结束,以前死的,先记上,需要酬功的,选入阁,但这并非结束,而是新的开始,此后哪怕十年百年一千年,只要有功臣为我汉家而奋斗,只要有卒为我汉土我战斗,哪怕他是乡间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民,他的功绩也要刻进碑中,他的名字也要出现阁里……”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目光环伺在场所有人,忽然脸上淡淡一笑,显出一种悠悠之色,道:“既然要青史留名,何不代代青史留名。” “厉害啊!” 李世民心中一声狂呼! 皇帝目光前所未有的铮亮。 若是按照李云这个建议去做,大唐建立一碑一阁,时时可以添加功臣名字,代代可以记载各种功绩,如此一来,何愁欠缺热血之辈?一碑一阁,将会成为所有有志之人的目标,那些英勇之人为了能够把自己的功绩和名字载入其中,必然会毫不吝啬的为了汉家利益去抛头颅洒热血。 李世民心中一片火热,突然开口道:“此乃国之一碑一阁,应当有个庄重的名号!渤海国主,你可有成竹?” 这其实赐予李云命名之权的意思了。 在场无论文臣还是武将,不由自主把目光聚向李云。 众目睽睽之下,却见李云仰头看向天空,似乎在盯着一片白云欣赏,又似在远眺天际的袅袅烟气,好半天过去之后,才听李云轻轻开口,道:“白云之上有神仙,人间功绩可凌烟。自古英雄多遗憾,当有一碑告苍天。” “好!” 人群之中无数喝彩之声。 四句诗一出,一碑一阁的名字便也出来了。 凌烟阁! 英雄碑! 名是好名,诗是好诗,有渤海国主亲自为一碑一阁作诗起名,今后凡是能够选入碑阁之中的功臣必将名传天下。 在场无数大臣心中一片火热。 很多人已经开始摩拳擦掌想要争取一个入选的名额。 谁也没有注意到,李云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微笑,似乎心中缓缓升起一个声音,似乎目光在望着某处,暗暗道:“天地可逆,史不可改,老祖师,我终于懂您的意思了,既然天地都可忤逆,历史为什么不能更改?只要能让人世间越来越太平,只要能让老百姓活的越来越舒坦,我管他天王老子定下的路线,该破坏的时候毫不迟疑就得破坏,况且,我也没有破坏,我没有更改历史,历史上确实建立了凌烟阁。” “这个擦边球,打的好……” 不远处的人群中,一个道童忽然呵呵轻笑! 道童旁边站着古往今来第一大恶人齐人王,大恶人一张脸上全是狐疑不解之色,忽然对着道童试探问道:“老子看你这一脸笑意,怎么看都有种要干坏事的意思,快点说,你家徒孙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那个小兔崽子还没留后,老子可不想自家的孙女守活寡。” 齐老头虽然作恶中原,但他毕竟也是绝世高人,虽然猜不透李云和道童的筹谋,但却能够凭着本能感觉这里面有事。 而且还是一动手就会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一脸凶巴巴的盯着道童逼问,偏偏道童却悠然一笑,云淡风轻道:“道兄若是心急孙女的幸福,何不逼着我家徒孙早早大婚……” 这话分明是转移话题的手段。 然而齐人王偏偏最吃这一套。 但见大恶人眼中一亮,忽然嘿嘿低笑两声道:“若要大婚,我孙女绝对是最风光的一个,老子要发动整个天下隐门来贺,让其她几个女娃娃都知道我孙女不是好惹的。” 道童悠悠一笑,嘴角带着一丝傲然。 想弄大场面,道门难道比隐门差很多么? …… “渤海国主,朕很欣慰!” 同一时间里,那边车队中的李世民再次开口,但见皇帝伸手轻轻拍着李云肩膀,语带感慨道:“能看着家中子侄独挡半边天,朕这个做伯伯的心中说不出的欣慰。” 这种亲昵待遇,来自一个帝王的拍打肩头,当世也许只有几个最得宠的皇子才能享受,在场大臣无不在心中暗暗咂舌。 然而惊叹才刚刚发出,谁也没想到皇帝突然语气一变,刚才还是满口欣慰之语,猛然化作了雷霆般的呵斥,大声道:“臭小子,但你同时也让朕很不爽。” 众人都是一惊。 李云也吓了一跳。 皇帝这是咋了? 怎么突然之间就翻脸了呢? 只见李世民面色冷厉,口中恨铁不成钢道:“自古有云,成家立业,男儿若是没有成家,何谈建立冲天伟业,按我大唐风俗来说,男子十四便可婚配,比如你的堂弟承乾他们,十四五岁已经膝下有子,这种事让朕很欣慰,你伯母也开心能有孙子抱一抱,可是再看看你,你呢,你这臭小子今年都多大了?” 皇帝越说声音越大,最后竟然有种咆哮如雷的味道。 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掌,极其娴熟的揪住了李云耳朵,但见长孙皇后恶狠狠一拧,口中却对着圣女大祭司道:“弟妹,你可不要怪嫂嫂下手重。” 圣女大祭司嫣然一笑,赫然对着李云的另一只耳朵伸出来手。 当世皇帝皇后,外加一个突厥至尊圣女大祭司,三个顶天一般的人物,对着渤海国主逼婚。 众目睽睽之下,一众大臣看的目瞪口呆。 第338章 【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愣着干什么,陪朕走一走!” 李世民突然再次开口,语气已然是那种不满和呵斥,只不过眉眼之间的笑意分明出卖了他,皇帝其实对李云怎么看怎么满意。 李云下意识抓了抓脑门。 他还陷在逼婚的恐慌当中。 李世民眼睛一瞪,故作恼怒道:“竟然还敢发愣?到底懂不懂规矩?你这臭小子弄出这么大阵仗,横扫辽东也好,平地筑城也罢,古人云‘粉要擦在脸上,才能让人看的悦目’,别的臣子倘若干了一点事迹,恨不得能让朕一点一滴全都看在眼里,你这臭小子倒好,事到临头只会愣愣发呆。赶紧的,滚在前头带路……” 说是让李云滚在前头带路,结果皇帝自己先已抬脚向前,后面李云怔怔半天,忽然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去,他小心翼翼凑在李世民身边,压低声音提醒道:“陛下,您的帝辇……” 言下之意是说今日乃是迎帝之礼,自古至今哪有皇帝亲自走路的迎帝之礼?唐朝渐渐有威压四方之姿,当皇帝也得顾及影响才行。 这本是诚恳劝谏,哪知李世民面色冰冷,突然抬起手猛然一抽,啪的一声抽在李云后脑勺上。 李云顿时被抽愣住! 皇帝抽的这一巴掌力气不大,李云钢筋铁骨压根赶不到疼痛,但是李云仍旧陷入迷茫,他想不通皇帝为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抽他。 要知道这种举动往往会引来歧义,李世民绝不是一个随便做动作的蠢皇帝。 幸好这时长孙皇后走了过来,先是抬眼看了李世民一眼,随即用宠溺的目光狠狠剜向李云,恨铁不成钢问道:“知不知道为什么抽你?因为你刚才的称呼出了问题。” “我刚才的称呼?” 李云茫然回忆,猛然醒悟过来,刚才他一直称呼李世民为陛下,但是现在看来李世民似乎更喜欢让他喊二大爷。 可是以前不是有过约定么? 私底下喊二大爷…… 场面上称呼陛下…… 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苦心弄出这么大阵仗的迎帝之礼,结果李世民下了帝辇想要徒步走,您知道渤海城到底有多大吗?用脚走的话走到天黑您都走不到一半。 还逼着我喊您二大爷…… 咳! 好吧,这个没脾气,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 “所谓迎帝之礼,帝才是礼仪的重点!”李世民一直冷眼旁观李云的表情,直到此时才忽然开口说话。 但见皇帝一脸傲然,语气悠悠道:“只要有朕在此,哪怕你陪着随便走走也是迎帝之礼,倘若朕不在此,你便是弄出翻天覆地的动静又能如何?” 这话说的绝对够傲,然而细细一品还真是这个道理。 李云一脸若有所思。 他听懂了李世民的暗示。 皇帝这分明实在教诲他为君之道。 所谓为君之道,最终极的含义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天大地大我为中心…… 礼法我可以定,礼法我也可以改,我是皇帝我说了算,哪怕再怎么不合规矩的事,我这个皇帝做了就属于合规。 因为,条条框框约束不了帝王。 一个容易被条条框框约束的帝王不算帝王,一个容易被风俗礼法所影响的帝王也不算帝王,因为,这样的帝王无法放手做事,因为,想要约束和影响帝王的臣子实在太多太多。 所以,强大的帝王注定都是孤独之人。 孤独到脱离规则之上,才能俯视天下进而制订规则。 李世民真是疼极了李云,皇帝时时刻刻都想着在教诲于他。 李云感激莫名,却又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他懂了,最后只能对李世民报以一笑,口中轻轻喊了一声道:“二大爷,侄儿陪您走走。” 皇帝欣然而笑。 后面无数群臣翘首而望,房玄龄忽然手抚长须微微而笑,道:“渤海国主的短板不多,陛下正在帮他慢慢补足。” “等到补足之日……”旁边李孝恭看似沉吟一般接过话头,嘿嘿低笑两声道:“那可就是大帝之姿了。” 再旁边站着柴绍,闻言轻轻一叹道:“陛下这是把他当储君培养了。” 众臣不敢接话。 这种话除了柴绍没几个人敢说。 …… “大龙头,陪朕走走如何?” 李世民突然再次开口,嘴上喊的是翟让,目光却看向翟让身边的两块石碑。 翟让毫不迟疑出手,轰隆两声拔起石碑,然后翟老头拎着石碑微微点头,面色肃重道:“你要逛,那便逛。” 说完手举石碑大踏步而来,身形稳稳站在李世民和李云的前边。 李世民目光还是盯着两块石碑,好半天后才轻轻开口道:“有鱼老前辈相陪,有汉家无数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相陪,朕今日的渤海之游必然能够盛典史书,朕要和这些英雄们一起好好逛逛渤海城……” 翟让不发一言,举着石碑踏步而行。 这是给皇帝领路的意思了。 领路的看似乃是翟让,伴游的却是石碑上无数英魂。 李世民看了李云一眼,呵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速速邀请朕去赏游渤海城?” 李云满脸无奈,心中生出一股说不出的古怪之感,您这都选择徒步而行了,怎么临到头来还是要摆臭架子。 惯的毛病吧。 可惜这话只敢在心里腹诽,脸上那是万万不能表露出来的,所以他只是哈哈一笑,陡然恭敬拱手道:“陛下,请游。” 礼仪明明做的十足,哪知李世民眼睛一瞪。 李云心里一突,连忙醒悟改口道:“二大爷,咱爷俩一起逛逛呗……” 李世民这才满意,大喇喇点头道:“孺子,可教也。” 李云一脸无奈。 皇帝哈哈一笑,陡手拽着李云并肩而行。 一位大唐帝王,外加一位渤海诸侯,伯侄两个就那么慢悠悠的跟在翟让后面随意而行,看起来真像是郊游踏春一般的悠闲。 皇帝和李云动脚了,后面自然有无数人要跟着。 先是长孙皇后伸手朝着圣女大祭司招了一招,微笑道:“弟妹过来,咱们妯娌两个走一起。” 圣女微微欠身,答应道:“多承嫂嫂好意。” 说着一拎裙角,慢悠悠陪着长孙皇后踱步。 后面又有一群女子,领头赫然乃是阿瑶,七八个人紧紧跟上皇后和圣女脚步,然后追着皇帝和李云走向城中。 再然后,才轮到大唐的文臣武将。 谁也想不到,这时候又有了争抢。 第339章 【红色的砖?】 李孝恭当仁不让,仗着身形直接挤了个第一,往前冲出去五六步之后,这才装作彬彬有礼道:“房丞相无需谦让,本王和你一起走。” 嘴上这么说着,脚下压根不停,老房苦笑一声,拱拱手道:“老朽体力不行,郡王自走自的。” “哈哈哈哈!”李孝恭发出得意一笑,满脸无耻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本王可没有专门逼你。” 老房频频颔首,微笑道:“郡王先走,老朽随后。” 李孝恭大踏步而去。 房玄龄这才缓缓抬脚。 这时一个文臣凑到老房身边,压低声音道:“房大人为何谦让?”这货语气有些焦急,脸上也带着不满,急急又道:“陛下虽然选择让渤海国主步行相陪,但是步行相陪仍旧是迎帝之礼,如此重大场合之下,咱们文臣怎可让武将争先?” 房玄龄抬头看他一眼,突然口中悠悠一叹,若有所指道:“大唐若想威压四方,需要的可不是文臣傲骨,自古开疆拓土首重军功,这一次迎帝之礼咱们不能争。” 荣耀,得先让给武将们。 这也是李孝恭争抢第一步的原因。 这里面的道理很复杂,李孝恭懂,房玄龄懂,问话的大臣其实也懂,但他就是压不下阵营争抢的一口气。 老房最后又看了他一眼,忽然淡淡暗示道:“若是上蹿下跳的太厉害,渤海国主可不是好说话的人……” 顿了一顿,紧跟着又道:“人家的锤子上刻着以德服人。” 那大臣顿时面如土色,身体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 老房再也无话,背着手慢悠悠走进城中。 大唐军方首领进城了,大唐文臣首领也进城了,这时才轮到其他大臣抬脚,于是一转眼形成鱼贯而入的潮涌之势。 进城之后,便没有太多的讲究,因为该争的已经争了,该让的已经让了,今日迎帝之礼主要是赏游渤海城,如果大家一直小心翼翼必然失去了乐趣。所以李世民压根不设规矩,臣子们终于可以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行走。 不过虽然是三五成群随意行走,但是总体路线依旧是追随着皇帝的脚步,否则又属于失去了尊卑,毕竟今日即使是赏游但也只是礼仪行至的赏游。 真要想仔细赏游渤海城,大臣们以后有的是大把时间。 今日的赏游,更类似于走马观花行至的走过场。 但是即便如此,大臣们仍然有种目不暇接的感觉。 李世民同样如此! 渤海城建设的实在太过新奇了。 …… “二大爷您看,这里乃是规划的一片坊市。” 李云虽然被李世民拉着并肩行走,但他在抬脚落脚之间刻意保持落后半步,他一边陪着李世民赏游一边充当解说,伯侄两个进城之后先是途径一片坊市,李云便指着坊市仔细介绍起来。 “这种坊市目前一拱建了八十个,分布于整个渤海城的东南西北,因为渤海城属于新建,城中人口多数属于迁徙,百姓们手中无财,压根买不起居住的宅子,所以侄儿弄出了一个办法,我们这里的百姓买宅子可以贷款!” “贷款?” 李世民停下脚步,面带稀奇道:“这是什么章程?” 皇帝明显动心了。 李云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忽然压低声音嘿嘿笑道:“二大爷,我听闻您最近国库有些周转不灵,恰好侄儿弄出了贷款这个模式,怎么样,要不要仔细解释给您听听?” 李世民面色有些警惕,小心翼翼道:“不会坑朕吧?” 李云连忙打个哈哈,然后伸手指着眼前一片崭新的坊市,语带诱惑道:“您看看这些宅子,建的何等漂亮,这样的宅子放在长安最少能卖一百贯,然而我渤海城的居民每家每户都能买得起,用的全是贷款,您觉得我会坑百姓吗?” 李世民仍旧一脸警惕,突然冷哼道:“朕相信你不会坑百姓,但是朕相信你绝对会坑我,你这臭小子眼珠子滴溜溜猛转,朕一看你撅屁股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可惜皇帝虽然满嘴呵斥,最后还是压不住心中意动,呵斥半天猛地口风一转,压低声音急吼吼道:“快点跟朕说说,这贷款到底怎么个章程?朕的国库确实有些周转不灵,如果贷款能解决那可是再好不过也……” “嘿嘿嘿嘿!” 李云笑的让人如沐春风。 …… 一盏茶过去之后! 李世民仰天长长吐出一口气。 皇帝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皇帝的语气有些不舒服。 “朕这就成了欠债的人了?”皇帝眼光有些凶巴巴的盯着李云,忽然恶狠狠道:“一千万贯,分十年还,年年还债,按月给款,听着似乎化整为零,但是朕怎么觉着上了你小子的恶当?” 李云一脸义正言辞,悲怜天人道:“剑南道穷苦需要周济吧?江南淮南每年发大水需要施粥吧?西域边疆的将士苦寒无比,陛下总不能让他们连一件御寒的衣服都没有吧?侄儿借给您这一千万贯,您想想您能办成多少事。” 李世民面皮抽了一抽。 皇帝咬牙半天,最终选择咽下这口气,似乎是不愿看到李云当他债主的无耻嘴脸,于是皇帝又把目光转向眼前这片坊市。 “真好啊!” 皇帝突然缓缓轻叹,恍如呓语般道:“若是长安城里也全是这种坊市,朕站在太极殿顶俯视的时候也会感觉赏心悦目,这样的宅子,啧啧,这样的宅子……” 皇帝猛然伸手一拉,拉着李云胳膊道:“陪朕进去走走,朕要仔细看看这些宅子。” 李云不敢迟疑,引着李世民踏进一座宅院之中。 后面跟着无数惊叹不断的文武大臣。 大臣们感觉今天的眼睛不够使了。 渤海城的宅子建的太古怪了,古怪之中却有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吸引人。有几个大臣不由自主伸手去摸院墙,然后针触一般闪电缩手回来,嘴皮子不由自主打个哆嗦,震撼脱口而出道:“这墙竟然全是砖砌……” 古代砖贵,唯有累世豪门修房建屋方有财力使用,然而这些大臣放眼眺望这座坊市,骇然发现所有的房子竟然全是砖砌而成。 这还是给平头老百姓居住的宅子吗? 本官身为五品大员都没能置办这样一座产业。 如此规模巨大的坊市,渤海国主竟然说渤海城里共有八十个,乖乖我的老天爷,这得动用多少窑匠才能烧出如此多的砖? 最奇怪的是,砖的颜色为什么是红的啊…… 第340章 【老百姓敢打皇帝?】 李世民等人进到院子之时,恰好一个妇人端着个大盆从屋里出来,这妇人骤然见到一大群人出现,吃惊之下愣愣站在原地,她虽然没有什么见识,但是能看出这些陌生人衣衫华贵,妇人谨小慎微,下意识便想躲回屋子。 “这位大嫂,且先等等……” 李世民张口喊了一声,皇帝明显是想喊住妇人问一点事情,妇人听他语气温和,迟疑着收回了跑回屋子的脚,不过仍旧略显谨慎的走回屋子,这才小心翼翼躲在门后边往外看。 李世民淡然一笑,并不因为妇人的警惕表情而生气,反而脸上挂起温和笑意,准备温声询问百姓的生活。 哪知就在这时,猛听一个粗大嗓门呵斥一声,炸雷般恐吓道:“你这娘们好大胆子,陛下让你等等你竟不听,还不速速出来,老老实实回话。” 声音很粗,分明是个武将,这武将应该是出于一片好心,可惜他的一片好心却办了坏事。 民间的平头老百姓胆小甚微,哪里经得住他这么大的嗓门呵斥。 咣当! 只听一声闷响,眼前房门重重关上。 在场众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目瞪口呆愣愣傻在原地。 陛下吃闭门羹了…… 堂堂大唐天子,外加他们这些个朝堂大佬,所有人和颜悦色面对一个妇人,结果却被人咣当一声摔了门。 也就在这个时候,只听门后响起那个妇人的大呼小叫,道:“你们是什么人,我可不怕你们,你们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我家国主的渤海城……” 似乎越说胆气越状,声音变得越来越高,她竟然开始大声恐吓外面,虚张声势道:“你们敢在渤海城私闯民居,还想欺负我这个可怜寡妇,信不信老娘现在就去报官,我家国主保证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院子里一众大臣面色古怪! 报官? 貌似我们全都是官! 放眼整个大唐,还有比我们这一票人马更大的官员吗?如果我们这些官员不够大,院子里还站着整个大唐的第一人,天下都是皇帝的,你这妇人报官有屁用? 李世民面色也带着古怪,古怪之中隐隐带着无奈的笑意,皇帝并未对妇人的言语生气,只是觉得这个误会有些奇葩。 他乃堂堂皇帝,和颜悦色想要喊住一个妇人问问事情,结果却被人当做坏蛋堤防,甚至还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究其原因,都是刚才那个武将一声呵斥弄出来的麻烦。 偏偏那个武将犹不自知,反而急急凑到李世民身边道:“陛下莫急,这娘们不给面子,等俺去砸了她家房门,保证陛下可以随意进出。” “你还想砸门?”院子里同时响起好几个声音,第一个乃是皇帝李世民,第二个则是李世民身边的李云,后面还有第三个第四个,分别是河间郡王李孝恭和大唐丞相房玄龄。 四人同时开口,武将登时一呆,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同一时间里房门之内的妇人也咋呼起来。 “你还想砸门……”妇人的声音有些尖利,甚至带着一股子怒气冲冲,猛听咣当一声闷响,房门竟然被她打开了。 但见妇人手里抄着一根棍子,气势汹汹直接拎了出来,她站在门口把棍子往地上一杵,目光却看向院子两侧的房屋,大声叫道:“快来人啊,有坏蛋欺负到咱们家门口啦,靺鞨家的兄弟在不在?突厥家的兄弟在不在?赶紧出来啊,有人要欺负你们的三嫂子……” 这架势,竟是要招呼人手干仗。 院子之中,李世民和一众大臣目瞪口呆。 皇帝和大臣愣愣看着妇人发飙,哪里还有刚才那种胆小甚微的模样,这种转变实在太多巨大,以致于皇帝和大臣一时有些跟不上节奏。 “咳咳咳!” 李云忽然苦笑咳嗽两声,语带无奈解释道:“陛下还请莫怪,这是我给他们的权利!民者有其居,居者是其屋,四屋聚一院,天亦不可犯。” 李世民微微一怔,明显有些不解其意道:“这是什么说法?朕听着有些拗口。” 李云呵呵一笑,伸手指了指小院四周的房屋,然后他的目光缓缓掠过在场众人,淡淡开口道:“诸位大人想必很是纳闷,这个妇人为何会从胆小甚微变的气势十足?刚才还像一只怯懦生生的小鹿,为何转眼之间竟敢拿着棍子和咱们叫嚣……” 人群中房玄龄缓缓点头,手抚长须轻声开口道:“老臣确实有此迷惑,还请渤海国主不吝赐教。” “赐教谈不上,但我可以跟房相说一说这里的因由。”李云仍旧呵呵一笑,忽然手指院中四处房屋道:“这种院子,叫做四合院,正南建有一门,进门乃是天井,天井四周共有四座房屋,四座房屋共同围拢成一个院子。” 房玄龄再次缓缓点头,道:“老臣方才已经发现了这个奇特的建筑格局,但却不知渤海城的房子为什么要这么建造。” 李云淡笑看他一眼,突然开口道:“因为邻里互助,也因为民族融合。” 房玄龄一呆,随即眼中微微一亮。 而旁边的李世民则是虎目爆闪,皇帝脸上现出一种恍然大悟之色。 李云冲着李世民嘿嘿一笑,然后负手慢慢踱前几步,他一路走到那个妇女面前,仿佛没有看到妇女手中杵着的棍子,转头对众人继续道:“想必刚才大家都听到这位大嫂口中的呼喊,她喊,靺鞨家的兄弟,突厥家的兄弟,出来帮忙,有人打到咱们家门口了。” 李世民忽然开口接话,急急问道:“莫非这院子里住的并非妇人一家,院子里还住着靺鞨人和突厥人其他几家?” “不错,一共四家!” 李云伸出四根手指,冲着众人比划一下,然后才道:“其实不止这个院子,整个渤海城其它院子也是如此,每个四合院居住四户人家,四户人家的种族各有不同……”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正北主屋,住的是汉人,东面次屋,住的是靺鞨人,西面也是次屋,一般住的都是突厥人,这加起来就是三个不同民族的家户了。” “那第四家呢?”人群中有大臣忍不住开口。 李云呵呵一笑,忽然把目光看向那个妇人,温声道:“大嫂,要不您来给大家说说。” 那妇人微微迟疑,手中棍子忍不住紧了一紧。 李云再次温声开口,语带亲切道:“棍子扔了吧,我是渤海城的人。” 仅仅这一句话,甚至没有说明自己是渤海城的什么人,然而妇人毫不迟疑点头,赫然直接把棍子扔到一边,唱出一口气道:“原来小哥也是渤海城的人,那奴家就没什么可害怕了。” 她冲着李云腼腆一笑,看向李世民等人却仍旧强横,大声道:“你们问第四家住的是什么人?第四家住的乃是逃荒的人!我们渤海城的城主最是可怜老百姓,凡是逃荒而来的人口必然不让他们露宿街头,所以四合院里专门留出一间屋子,免费供给那些落难逃荒的可怜人……” 说着停了一停,似乎响起某事,连忙又道:“并非一直免费住,找到活计以后就得搬出来,免费的房子只给那些最需要的人,一旦家里有了收入就不能再白白占着了,比如俺家就是如此,当初老娘我…额不对…是奴家我带着两个孩子从山东逃荒过来,穷困潦倒差点饿死,原本以为要在街头乞讨,担心晚上露宿街头会冻坏孩子,哪知城里的办事先生当天就找到奴家,专门给我和两个孩子选了这个四合院。” 说着伸手一指南面的屋子,又道:“大家看一看,就是那间屋子,奴家带着两个孩子住了三个月,直到奴家找到差事以后才搬出来。” 这一番涛涛长篇,众人听的似懂非懂,房玄龄看了一眼李世民,手抚长须开口询问道:“若是老朽没有听错的话,这四合院乃是有着如下的规矩:每个四合院可以住四户人家,分别是一户汉人,一户靺鞨人,一户突厥人,外加一户逃荒的人,其中三家乃是固定住户,最后一家乃是临时居住,等到临时住户有了收入可以活下去的时候,就得把免费的居所腾出来搬家,对不对?” 那妇人看房玄龄面色和蔼,不由自主点头道:“就是这样子,有钱了再住免费房子会被人戳脊梁骨。” 房玄龄又看了一眼李世民,然后再次温和开声问道:“那么你家现在住的是花钱房屋喽?” 这原本是简简单单一个问题,却见妇人忽然满脸光荣的直起了腰,她忽然转身指着自家的屋子,以一种无比满足和自信的语气道:“当然是花钱的房屋,奴家办了三十年按揭。每个月只需要还款二十文钱,这座房屋就是我和孩子的财产。” “二十文钱?” 李世民明显一怔,转头看了房玄龄一眼。 大唐丞相稍微迟疑一下,随即开口道:“一月二十文,一年240文,连续还款三十年,总数应是7200文……” 语气微微一顿,紧跟着道:“约合民间九贯钱!” 嘶! 满场倒抽冷气之声。 几乎所有大臣全都下意识看向四周,目光落在这座四合院的墙壁上。 红红的砖,青青的瓦,线条简洁,凸显坚固,院落干干净净,中间打着一口水井,四周墙角根处栽植着花草树木,怎么看都有种清静幽雅的别院味道。 这样一个极品到极点的院子,买下一户房屋竟然只需要九贯钱? 九贯钱! 还要分三十年才给齐。 这跟白送有什么区别? 老百姓们不会算大帐,但是朝堂的大佬们会算,在场这些大臣仅仅在心中粗粗一算,已经被眼前的手笔震的目瞪口呆。 渤海国主这是往里面搭了多少钱啊…… …… 依旧还是房玄龄再次开口,这位大唐丞相忽然拱手对着李云轻轻一礼,道:“老臣已经明白了四合院的售卖规矩,也知道了四合院会专门留出一间用来接济穷苦,但是,老臣的疑惑并未消解,国主尚未给老臣解答最主要的问题……” 说着缓缓伸手一指妇人,好奇道:“为何,此妇人先是胆小甚微,结果听到有人要砸门的时候反而来了勇气,不对,不是勇气,而是怒气,她的怒气很大,甚至支撑着让她的胆子也变大了。此事让老臣深感迷惑,还请国主不吝解惑。” 房玄龄问出的这个问题,其实也是皇帝和大臣们心中的问题。 在场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李云。 众目睽睽之下,李云面上现出一丝淡然,忽然轻轻开口,若有感慨道:“民者有其居,居者是其屋,四屋聚一院,天亦不可犯。” 这话他刚才说过一遍,现在又重新说了一遍,可惜在场众人依旧听不太懂,所以全都聚精会神等他解释。 天亦不可犯? 渤海国主这话说的有点太狂了吧。 第341章 【全天下最好的房子】 李云缓缓看了众人一眼,道:“这四句话,其实是我定的规矩,民有其居,居是其屋,屋是一家人的港湾,是老百姓最为温馨的地方,哪怕这个屋子仅仅卖价九贯钱,但这九贯钱却是他们辛辛苦苦用汗水赚来的,这是他们的劳动所得,是他们最为值得尊敬的财产,老百姓要的并不多,他们只想有个安安稳稳的家,所以,在渤海城建立之初我便定下律法,屋,是百姓的家,家,是百姓的产,谁敢动老百姓的家产,我便让他到阎王爷那边去报到……” 说着停了一停,随即又道:“我还订了一个律法,这个律法叫做面对压迫不退让法,百姓在家中若是遇到侵犯,他们可以拿起武器直接把侵犯者打死,打死不受追究,反而要受到表彰和嘉奖。” 这话让在场大臣微微一怔,那些世家官员听着总觉得有种扎耳朵的感觉,一人忍不住小声嘀咕道:“就算老百姓可以抵抗,可他们毕竟只是老百姓而已,就算你允许他们拿起武器,他们能打得过有心入侵的强人么。” 李云的目光瞬间冷冰冰扫过去。 那世家之人吓了一跳,连忙锁头缩脚躲进人群。 李云不愿自降身份去寻他麻烦,只是淡淡一笑道:“老百姓打不过,没关系,城中有巡街的武侯帮他们打,如果巡街的武侯打不过,也没关系,渤海城还有几十万渤海三卫帮他们打,如果连渤海三卫也打不过,那么,我这个国主亲自帮老百姓去打……” 我这个国主亲自帮老百姓去打! 如今整个天下有谁不怕李云去打? 满场落针可闻! 无数大臣怔怔看着李云,耳听着这位国主云淡风轻的解释,虽然听起来云淡风轻,但是细细一琢磨却重如山岳。 众人下意识看向那个妇人。 眼中不由自主现出羡慕之色。 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她享受的却是当世第一强横的庇护,这是何等幸福的事情,可是这妇人看起来却压根不明白。 “可恨啊!” 大臣们心中忍不住低叹一声,暗暗道:“若是本官也能拥有这样一座四合院,岂不是也能享受渤海国主的强横庇护……” 既然心里有了这个念头,大臣们不由自主有了想法,先是有人小心翼翼观望李世民的表情,然后再小心翼翼凑到李云身边,脸上不自觉的堆砌谄笑,小声小气问道:“敢问渤海国主,您这四合院对外售不售卖?如果对外售卖的话,不知道需要怎么一个章程,比如说,本官想给家里的孩子们置办一座……” 这次倒是让李云微微一怔,略显愕然道:“你们是大唐官员,家族根基该在国内。” 大臣们一脸义正言辞,连连道:“国主的渤海国也属大唐,在您这里置办产业并不违禁。” 李云有些迟疑,忍不住看向李世民那边。 哪知皇帝竟然开口出声,直愣愣问了一句道:“这四合院不错,朕也想帮孩子们置办几座。渤海国主,你可有章程?” 皇帝这次采用的称呼有些微妙,他直接喊的是李云的封爵。 李云瞠目结舌,一时弄不清李世民是何用意。 大臣们想买也就罢了,您当皇帝的凑什么热闹? 您的孩子都是皇子,最次也能封个王爵,王爵都有封地,需要到我这里买个四合院吗? 却见李世民缓缓负手背后,突然语带深意轻轻开口,低声道:“皇子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朕在想,将来若是哪个孩子犯了错,被他的兄弟追着不放逃无可逃,举世之间,无处可躲,也许只有你这渤海城里四合院的不退让规矩,才能让那些犯错的孩子保留一命。保住性命之后,至少可以做个普通老百姓,哪怕不能锦衣玉食,至少能够活完一生。哪怕不再锦衣玉食,至少可以安安稳稳……” 李云恍然大悟。 原来皇帝是担心将来有皇子造反,或者皇子之间争权夺利,失败者被人清算,到时可以躲到四合院中。 这是一个父亲对孩子最后的保护,所以李世民才会想要买宅子。 李云不知道如何拒绝,也不忍心开口予以拒绝。 这时反倒是那个妇女突然开口,次吗二楞开口道:“想买宅子很简单啊,先去办理渤海城的身份证,有了身份证,就是渤海人,到时候拿着身份证去衙门登记申请,立马就有办事先生领着你们看宅子!” 说着似乎嫌弃自己不够热心,紧跟着又仔细叮嘱道:“如果钱财不够,还可以去银行申请贷款,首付只需要一贯钱,在渤海城随便找份活计干上三个月就能攒出来……” 突然愣愣住口,目光呆呆看着皇帝等人,讪讪道:“奴家忘了你们都是穿华贵衣服的人,你们压根不缺少买宅子的钱。” “哈哈哈哈!” 李世民发出一阵洪亮大笑,对着妇人道:“虽然建议不算中肯,但却解决了一大疑难,很好,很好,原来这里面有空子可钻,原来买宅子只需要办理一张身份证便可。这种四合院,朕要买它百十座,渤海国主的便宜一向不好占,想不到今天竟能九贯钱买他的宝贝宅子,还不用给足全钱,三十年时间慢慢还,哈哈哈哈,一个月只需要20文……” 皇帝得意大笑,周围那些大臣也跟着大笑,其中河间郡王李孝恭一脸无耻凑到李云身边,嘿嘿低笑道:“小子你不妨猜上一猜,伯伯我准备让家里多少人申请渤海身份证。” 李云一脸苦涩,望着那妇人道:“大嫂,您可把我坑苦了。” 那妇人慌张告罪,自己也觉得自己多嘴。 眼看着在场无论皇帝还是大臣全都得意大笑,分明都想钻空子大肆购买便宜宅子,他们并不害怕李云暴怒,因为大家都知道渤海国主最守自己制定的规矩。 比如以前在范阳城的交易中心,渤海国主为了遵守规矩宁肯把皇帝拍卖的合同推翻,现在渤海城制订了九贯钱一间屋子的四合院售卖规定,也就是说买下整个院子也只需要三十六贯而已。 三十六贯一座四合院,这简直和白送没区别。 在场所有大臣有一个算一个,谁家拿不出个千儿八百贯的钱? 这个便宜一旦占了,那可就是给家里的小辈买了一份生死保障,至于渤海国主会不会亏损,可就不在大臣的思考范围之中了。 反正他有的是钱,这个四合院售卖的空子不能不钻。 没看连皇帝陛下都想占这个便宜么? 咱们做大臣的,跟着皇帝效仿而已。 …… 就在所有人大臣全都兴奋十足,摩拳擦掌准备去办理渤海身份证的时候,忽然院门口传来一个女子声音,语带幽幽道:“你们只想着购买便宜的宅子,有谁想过我侄儿建造宅子的时候花了多少钱?” 众人微微一怔! 只听那声音又道:“你们只看到满城百姓都有便宜宅子住,可你们知不知道我侄儿自己都没有住的地方!” 众人忍不住看向李云! 渤海城主自己没有住的地方?这怎么可能嘛…… 那声音越来越冷,继续又道:“他建宅子给百姓住,自己却舍不得占用一座,他一个堂堂诸侯,每天竟然睡在办事的衙门里,白天劳劳碌碌,晚上随便一趴,就连跟着他的几个可怜丫头们,现在也还住在自己搭建的小棚子里,本宫想问问你们,这些事你们知道么?” 这声音幽幽,赫然来自长孙皇后,在场众人听的面色一怔,许多人不由自主看向院子门口。 这一看,忍不住就有心惊肉跳之感。 但见皇后一脸寒霜,目光像是能杀人的刀子一般,冷飕飕的,连李世民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皇后一向雍容大度,很少有这种面含怒气的时候。 只见皇后一路走进院中,目光缓缓在众人脸上划过,最后落到皇帝李世民身上,幽幽凄苦道:“咱家侄儿快要大婚了,可他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而陛下您再干什么呢?您在一脸兴奋准备购买他的便宜宅子,臣妾想要问一问陛下,您是怎么当伯伯的?” 李世民下意识看向李云。 皇帝的目光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味道。 李云被皇帝看的有些发毛,忍不住讪讪低笑道:“二大爷,您这是啥眼神?我瞅着有些害怕,您老可不要吓唬我。” 他本意是想插科打诨一番,可惜李世民压根没被逗乐,只见皇帝面色变幻不断,好半天过后突然长长吐出一口气。 “赐建,渤海国府!” 六个字,皇帝说的斩钉截铁,然后,皇帝再次开声,郑重无比道:“朕,亲自督建!” “一个月时间,工部必须在渤海城建一座大宅,若是建不成功,朕会杀人!”自古至今,从来没有皇帝因为建宅子要杀人的事。 然而李世民现在,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发出这样的口旨。 这就是不容置疑的意思了。 “我家侄儿,要大婚了……” 皇帝忽然伸手拍了拍李云肩膀,目光却落在四合院的红色砖墙上,仿佛喃喃自语道:“不能没有宅子住!” 第342章 【大婚】(二合一,这章超级有意思) 一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对于无所事事的人来说,一个月时间确实很长,但是对于重任压身的人来说,一个月时间真的是太短太短。 轰隆—— 一张小桌子直接被掀翻。 地面乒乒乓乓乱响,破碎的碗碟狼藉一地,桌子是李世民掀翻的,皇帝的脸上分明带着暴怒,状似咆哮般呵斥道:“不够不够,整天就会叫喊时间不够,朕要你们何用,这点小事也办不好……” 皇帝是天子,发脾气是专属特权,李世民这般雷霆暴怒之下,下首两个臣子只能唾面自干,直到皇帝气息稍平,其中一个大臣才敢弱弱开口道:“陛下,非是臣等推推拉拉,也不是有意叫屈时间太短,实在是您给的任务太过繁重,一个月时间确实没办法完成。” 另一个大臣小心观看皇帝面色,趁机补充道:“陛下严令我们把渤海国府建设的堂皇大气,我们自然要把陛下的旨意落到实处,陛下隔三差五就要喊我们来提出修改建议,我们每次都会马不停蹄连夜赶工,可是……” “可是什么?”李世民冷哼一声,不过语气明显有些弱化。 两个大臣悄悄对视一眼,鼓起勇气道:“可是自古有句老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陛下啊,我们工部太难啦,倘若您赐建府邸的任务搁在长安,工部保证能在一月之内弄起一座大宅,可是此地乃是渤海城啊,我们工部官员可以说是人生地不熟,就算施展浑身解数,可是忙活半天还是于事无补,比如此次任务的最主要一个难题,我们很难雇到擅长建筑的能工巧匠。” 李世民再次冷哼一声,皇帝闷闷生气不说话。 两个大臣又悄悄对视一眼,小心翼翼道:“陛下,咱们毕竟是随着您出巡,来此之前压根没想到需要领取建宅的任务,所以,所以,咳咳,所以不曾带着工匠上路,眼下遇到困难只能抓瞎。” “朕就不信了!” 李世民突然开口,语带不爽道:“你们工部做的就是建屋落瓦的差事,怎么离开长安之后竟连工匠也找不到?渤海虽然是新建之城,可是此城人口几比长安还多,如此多的人口基数,朕不相信其中没有能工巧匠,说穿了还是尔等无能……” 皇帝又有生气的迹象,陡然对着其中一个大臣轻喝道:“段纶,朕倒想问一问你,你这个工部尚书怎么当的?若是按照皇亲国戚的辈分来说,你无论如何也算是渤海国主的姑父,可是你看看你现在满脸推诿的表情,你自己觉得你配得上他喊你一声姑父吗?身为长辈,连帮小辈建个宅子你都推推拉拉。” 说着又看向另一个大臣,再次轻喝道:“还有你,同样也是无能之辈,朕把你们两个搁在工部,现在看来真是用人不当,倘若此事由朕来办,朕三天时间就能雇到一万工匠……” 皇帝说完这话,似乎感觉自己有点吹牛逼,但是皇帝拉不下脸改口,只能硬挺着又道:“毕竟渤海城里生活着百万人口,朕相信雇佣一万工匠也不算难事。” 下面两个大臣低头苦笑。 原来这两个大臣正是大唐的工部尚书和工部侍郎,其中工部尚书名叫段纶,工部侍郎则是虞旭,段纶乃是皇亲国戚,娶的是李渊膝下一位公主,而虞旭乃是虞世南的长子,年初的时候才刚刚擢升工部侍郎。 这两人说穿了都不是外人,几乎都和大唐皇族有着姻亲,也正因为有着姻亲,所以李世民骂起两人才显得不见外。 可惜皇帝可以不见外,但是当臣子的必须小心解释着,解释的时候还要照顾皇帝面子,比如段纶的说话就很有艺术,这货先是小心翼翼看看皇帝脸色,然后才故作委屈道:“陛下啊,您看看渤海城里都是什么人?逃荒来的,要饭来的,这些乃是汉人,勉强还能当个劳力使,可是剩下那些都是什么人?突厥人,靺鞨人,他们打仗倒是一把好手,可是要让他们当工匠建房子,嘿……” 李世民明显被带歪思绪,忍不住点头道:“你这说的却也有理,朕这几日确实见识了靺鞨人的粗鄙,好家伙,看看他们建的房子,乱七八糟像个鸟窝,若是搁在咱们汉家,怕是连喂猪的猪圈都比他们强。” “所以啊!”段纶一拍大腿,顺着皇帝的杆子往上爬,大声叫屈道:“满城都是这种粗鄙人口,陛下您让臣等如何去找能工巧匠?若非臣等日夜赶工,渤海国府现在怕是连个地基都没打成,但是我们工部官员善于克服困难,我们在缺少人手的情况下仍然没有拖累工期,渤海国府建到现在,眼看就要开始上梁了。” 上梁乃是古代建筑的大事,一般盖房盖到上梁的地步就算完成了八成还多,所以段纶这话严格来说也不算吹嘘和邀功,工部这次真是把建宅的事情当成头等大事来办。 李世民也知道自己心态太急,不过皇帝仍旧冷哼一声,道:“朕当着满城百姓夸下海口,说要给他们的城主建成一座大宅,到时让他们的城主风风光光大婚,尔等万万不可让朕失信于渤海百姓。” 段纶毫不迟疑点头,一脸郑重道:“陛下放心,臣就算累死工地也要把这事干完。于公来说,这是给渤海国主建造国府,于私来说,臣不管如何也算他的姑父,身为长辈者,必要襄助晚辈,此乃汉家传统美德,微臣一向谨记于心。” 李世民甚是满意,目光微微扫他一眼,皇帝忽然负手背后,向外迈腿道:“走吧,陪朕一起去看看!” “又去?” 两个工部大佬面皮一抽。 李世民脸色一冷,道:“朕不放心,要亲自去看着,免得尔等说一套做一套,到时候丢人的却是朕。” 两个工部大佬满脸无奈,连连叫屈道:“我们哪里敢?皇后她天天在工地上瞎转悠…额不对,是亲自监督。这一个月来,皇后每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工地,没事就做监督,有事就把臣等喊过去训斥一通……并且皇后几乎每天都有新奇想法,逼着臣等按照她的想法改建宅子,陛下啊,渤海国府的建设工期之所以拖延,其中不无皇后整天让我们按照她的突发奇想改建之原因啊。” 李世民也知道这俩臣子最近的日子不太舒爽,可是皇帝拉不下脸向臣子道歉,只能硬邦邦的冷哼一声,故作强横道:“听你们这意思,是嫌弃皇后她多事喽?若是如此,朕可以帮你们去说上一说。” 两个工部大佬吓了一跳,连忙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急急道:“不用不用,陛下不用去说。” 开玩笑,让您去找皇后劝说,事后我们还有好日子过吗? 皇后现在把渤海国主的府邸看成头等大事,谁敢在这种事上让皇后感觉不爽? 如果皇后不爽了? 那可比让皇帝不爽更恐怖。 …… “走吧,陪朕去看看……” 李世民再次开口,这次说的话轻柔了许多。 两个工部大佬不敢推辞,连忙小心翼翼跟随着皇帝。 一行三人出了皇帝暂居的四合院,随即有百骑司化身百姓暗中保护,三人顺着道路一直前行,不多时就看到前方有一个沸沸扬扬的大工地。 宅子,已经建的差不多了。 “陛下,这边呢……” 人还没到,先就听到一声招呼,李世民顺着声音看去,发现皇后正坐在一处歇息,似乎身边还围着一群贵妇,叽叽喳喳正在讨论建房的事情。 看那架势,还真是十分严谨,比如有妇人提出一项建议,立马就有人提起笔来书写,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纸张,貌似上面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每当一张纸写完,必然有贵妇拿着飞奔而去,然后就听到一阵趾高气昂的呵斥之声,不用说也是贵妇在吩咐工匠们按照她们的建议去修改房屋构造。 李世民感觉有些头皮发麻,不由自主回头看了一眼两个臣子。 他身后两个工部大员满脸苦涩,其中尚书段纶更是可怜巴巴看着李世民,道:“陛下您都看到了吧,臣等这一个月过得叫什么日子啊。” 说着伸手指了一指那边,继续哀嚎又道:“您看看,都是惹不起的人,领头的是皇后,帮腔的是杨妃,那个咋咋呼呼的是刘弘基夫人,如今人家已经是正经的异姓王妃,还有还有,那是河间郡王的正妻,挂的也是王妃称号,那个是程知节的夫人,同样也是异姓王妃的身份……” 这么一群贵妇,搁到哪里都是不好惹的势力,李世民也觉得有点胆战心惊,忍不住说了一句道:“这确实有些难为你们了?妇道人家对于建房子最喜欢指手画脚。” “何止指手画脚啊!” 段纶几乎要哭出来,忽然伸手指着那个飞奔的贵妇又道:“您看看,那是我家的,堂堂公主身份,现在却大呼小叫,兴奋十足,最近一段日子里,臣差点被她逼疯了,有时候大晚上的正睡着觉,她一脚把我踢翻就要商讨建房事宜,说是她有个新奇想法,需要用在渤海国主的宅子上,结果臣抖抖索索穿好衣服肃重以待,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她想在渤海国府里多种几棵树,问臣,种松树好,还是种梅树好,不等臣给出回答,她又觉得种树不如种花,老天爷啊,这日子还能过吗?” 李世民面皮不由自主抽搐两下,讪讪道:“应该,不至于吧!” 毕竟段纶的妻子乃是他的妹子,乃是李渊膝下有名的贤惠公主,他这个当哥哥的不管如何总得护着妹子,但是李世民心里显然已经相信了段纶的叫屈。 君臣三人正在尴尬相对,猛听那边皇后又是一声招呼,语气很是急切,带着某种兴奋,大叫道:“陛下,快过来,臣妾又想到一个新奇点子,您过来一起商量商量行不行。” 李世民顿时如遭雷击,身为皇帝竟然面色巨变,他刚要抬腿逃跑,甚至口中已经说出了借口,道:“朕要巡视工地,就不陪你们商量了……” 可惜眼前忽然人影一闪,皇后竟然如风一般冲到眼前,李世民吓了一跳,愣愣开口道:“观音婢,你这什么速度?” 说完才发现皇后身边有人,原来是圣女大祭司带着皇后一起,难怪速度如飞一般,这速度简直非人。 既然皇后已经挡在面前,再找借口就是不李世民的本性了,皇帝尴尬咳嗽一声,很快平复神色道:“观音婢又有什么新奇点子,不妨说出来让朕琢磨琢磨。” 哪知皇后‘嗤’的一声,满脸不屑道:“您当皇帝是把好手,可您对于建房子简直是个门外汉,臣妾又不是傻子,我找您商量岂不是自找气受。” 李世民被噎的直翻白眼,偏偏这时又不敢发飙,因为四周已经慢慢围上来一群贵妇,看那神情似乎都在鄙夷他对于建筑的理解很差。 自古女人不好惹,大唐的女人尤其不好惹,李世民虽然是堂堂皇帝,但他处在这种群虎环伺的环境也不敢炸刺。 幸好皇后没有继续为难皇帝,反而急急又开口道:“陛下,臣妾要找你商量的不是宅子,而是时间,时间啊,时间眼看就不够了,您这做伯伯的怎么一点不急……” 嗯哼? 李世民微微一怔,忍不住好奇起来,道:“观音婢这是何意?什么叫做时间不够了?” “大婚啊!渤海国主的大婚!” 这次可不是皇后回答,而是四周一群贵妇同声回答,叽叽喳喳之间,出奇的整齐划一。 李世民更加好奇,下意识道:“大婚又如何?朕知道他要大婚啊!” “陛下!” 这次是一个贵妇挤了过来,说话之时丝毫不顾及皇帝的身份,反而有种不满味道,恨铁不成钢道:“自古大婚,都得大办,尤其渤海国主还是诸侯,那他的大婚更不能等闲视之了,话又说回来,我们女人一辈子就嫁一次人,如果大婚不能风风光光,一辈子岂不是都要落个遗憾?” 李世民看她一眼,忍不住道:“朕怎么听着最后一句才是你们的关注点,你们想给他大办大婚怕是想满足自己的心思吧。” 这话若是搁到普通人身上,恐怕立马就要诚惶诚恐开口请罪,但是那贵妇完全不在乎,反而眼睛一瞪道:“二哥,你到底当不当回事。” 原来这贵妇正是段纶的妻子,乃是李世民比较疼爱的一个妹子。 李世民被老婆和妹子弄的有些无奈,只得悻悻然道:“尔等咋咋呼呼半天,可是至今没有说清到底是什么事,不要急,一个一个来,观音婢,你先说,杨妃,你补充,妹子不用瞪眼,注意你已经嫁做人妇的身份,你儿子都快及冠了,不要整天跟个小姑娘似的上蹿下跳,你是公主,而且是长辈公主……” 可惜皇帝的话没有丝毫杀伤力,一群贵妇压根就没在意这些。 相反,贵妇们很快兴奋起来,开始叽叽喳喳说着大婚的事。 李世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贵妇们的建议并非纯粹是因为女人的热衷。 自古大婚,确实该按照她们所说的办! 若是按照她们说的办,那时间确实是有些不够了…… 李世民忍不住看向身后两个臣子,下意识道:“这事,朕怕是要请满朝文武一起帮忙了!” 身后两个工部大佬早就想找借口溜走,闻言顿时连连大叫道:“陛下稍等片刻,臣这就去帮您喊人,一时三刻之间,必然把满朝文武都叫来!” 说完话后,撒丫子便跑,只留下皇帝和一群贵妇,不知为何渐渐又叽叽喳喳起来。 这次,连皇帝也很是兴奋的参加到了一群女人的议论当中。 越讨论,越兴奋…… 大婚! 渤海国主的大婚! …… ……这章情节太连贯,不好掐开发,就一起发了吧,你们猜猜,大婚之前咱们要写啥,提个醒,李云的大婚是个大剧情? 第343章 【提亲的人,来头真大】这章超级爽 古代成亲,是在晚上,夕阳西下,傍晚黄昏,男女拜堂为礼,从此携手一生,因为时间乃是晚上,所以成亲又叫做成昏,又因昏字不够贴切,所以添加一个女字旁变为婚字。 这就是古代成婚的习俗。 此乃中华民族的传统,大唐时代一直沿用这个习俗。 成婚乃是人生大事,无论怎么操办都不为过,又由于华夏民族讲究礼节,所以对成婚一事更加重视。 单是成婚之前,就有无数的讲究。 第一步,就得纳彩。 …… “陛下,臣妾犯愁啊!” 此是某日清晨,或者应该说是凌晨,天色尚未放亮,到处一片漆黑,这时段按说应是人们最喜欢的熟睡安歇之时,然而皇帝暂居的四合院里却突然点亮了灯。 灯光在暗夜里显得很亮,但是长孙皇后的目光比灯光更亮。 皇后不但目光很亮,整个人也显得极其精神,明明她已经困得眼圈发黑,然而目光却带着一种睡不着觉的晶莹。 但见皇后双手不断推搡,不依不饶的招呼着人,普天之下能让皇后招呼的有谁呢?自然是大唐的皇帝李世民无疑。 “陛下,臣妾犯愁啊!” 皇后还在用手不断推搡,终于把一个睡的跟死猪般似的男人推醒过来,据说天下的男人都有起床气,李世民这种男人的起床气自然更加严重,但是皇帝没敢发火,反而满脸无奈的躺在床上,不知为何,皇帝的语气竟然有种想死都死不了的憋屈,无比心酸道:“观音婢,朕求求你行不行?这才四更未到,你能不能让朕好好睡一会,再过一个更点,朕就要起床上朝啊。” 皇后哪管皇帝憋屈,一见皇帝醒了立马欢喜起来,这一刻的皇后更显精神,暗夜中睁着忽闪忽闪两只大眼睛,急急道:“陛下,快点帮臣妾琢磨琢磨,臣妾急的一夜没睡好,人家犯愁都快愁死了……” “这又是闹哪一出啊!”李世民一脸无奈,努力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道:“渤海国府的赐建之事,工部被你们追着已经在日夜赶工,短短三十日不到,房梁已经上完,朕昨日刚刚招来段纶问询,据说剩下就是一些收尾的零工,这等于臭小子的府邸已经建完,随时随刻都能搬进去入住,房子已经建成了,观音婢你还有什么事情又要闹。” “陛下,不是房子的事!” 但见长孙皇后压根不关注皇帝的满脸睡意,反而再次用手抓起皇帝胳膊,急急道:“是成婚,是大婚,咱家侄儿马上就要大婚,可是这个大婚快把臣妾给愁死了。” 李世民微微一怔,皇帝脸上的睡意稍稍减退,忍不住道:“大婚怎么了?按照礼仪一步一步去办就是了!这段时日你们一群贵妇一直在商量,就连朕也跟着出谋划策很多次,咱们不是说好了么,按照商量的礼仪去办。” “是要按照礼仪一步一步去办啊?可是臣妾愁就愁在这个按照礼仪去办……”皇后仍旧抓着李世民胳膊,脸上分明写满了忧愁。 李世民再次一怔,脸上的睡意更加减退,忍不住再道:“礼仪怎么会让你犯愁?交给礼部操办便是了。” “那怎么行?” 长孙皇后眼睛一瞪,声音不由自主高昂起来,语气甚至有些气愤,忿忿道:“这可是臣妾侄儿的大婚,臣妾可不放心让礼部操办,臣妾是个当伯母的人,四弟就他这么一根独苗……” 忽然语气一黯,喃喃道:“四弟他,和我最亲。那孩子的孩子,怎能让他大婚不够风光。” 这话说的有点拗口,但是李世民仍旧听懂了,所谓的四弟,正是李元霸,而那孩子的孩子,自然就是李云无疑。 听到皇后提及李元霸,李世民的表情不由自主也黯然起来,这一刻皇帝脸上再无睡意,猛然腰杆一挺坐了起来,目视皇后道:“你说,朕听,到底犯愁什么,朕这个做皇帝的帮你一起办。” 皇后这才满意,用手抱住了李世民的胳膊。 两口子面对面坐在床上,四目相对显得有些古怪,然而皇后压根没在意这份古怪,反而急冲冲道:“首先,纳彩。” 仅仅四个字,李世民眉头便是一皱。 所谓知妻莫若夫,他和皇后乃是二十多年的老夫妻,两口子不需要太多交流,皇帝已经知道了皇后话中的意思。 难怪皇后会觉得犯愁。 这个纳彩确实让人头疼。 什么是纳彩? 纳彩是古代成婚的第一步。 搁在后世人的认识,勉强可以理解为提亲,但又不全是提亲,因为提亲只是纳彩的一部分。 所谓纳彩,包含好几个步骤。 此时屋内一灯如豆,皇帝两口宛如世间所有的长辈一般满脸犯愁,好半天过去之后,李世民才迟疑开口道:“纳彩一事,首先就得提亲,臭小子的提亲虽然属于走过场的情况,但是这个走过场也不能太过马虎了。” “是啊是啊!” 皇后忙不迭失点头,急急道:“要找辈分极高的人,要找举足轻重的人,可是,臣妾犯愁的第一点就是这个,咱们去哪里找那么多辈分高的人……”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道:“您也知道,咱家侄儿一次要娶七个,虽然妻子们的地位有高有底,但是娶亲之前的提亲不能有先有后,否则就会失了礼仪,传出去会让天下人耻笑。” 李世民忍不住点头,下意识道:“最主要一点,这事会写进史书,朕很害怕后世之人骂朕,说朕连侄子的婚礼都办不好。” “对对对!”皇后再次急急点头,道:“臣妾也是这个意思。” 两口子大眼瞪小眼。 又是好半天过去之后,才见李世民以一种不确定的语气道:“若说辈分高的人,咱们皇室也不是没有,朕此次带领满朝文武一同前来,幸好也有几个皇族长辈跟着来。” 说着看了皇后一眼,介绍道:“比如宗正寺的大宗正,比如河间郡王李孝恭,这两人都是李云的长辈,大宗正甚至还是朕的长辈,他俩完全可以负责提亲,保证没有人感觉礼仪不够重。” “但是大宗正和李孝恭只能提亲两家……”皇后忍不住开口,掰着手指头道:“剩下五家,怎么办?” 李世民不由皱眉,语带思索道:“虽然一起迎娶七个,但是妻子只有六人,毕竟第七个乃是妾侍之首,按理不应该算作家里的正人。” 长孙皇后顿时脸色一拉,怒声拒绝道:“那可是卢家的嫡女,您连个正人的位子也不肯赐下吗?虽然那丫头只能做妾侍之首,可是臣妾打从心里没把她当外人。” 李世民连忙改口,道:“朕也没把她当外人,毕竟这丫头实在太可怜,严格说起来,她还是朕的外甥女呢。好吧,她也赐正人之身,让臭小子按照娶妻礼仪对待。” 皇后这才满意。 不过随即又是愁容满面。 李世民同样愁容满面。 因为,目前只找到两个辈分够高的人。 皇帝两口子再次大眼瞪小眼。 又是好半天过去之后,忽然皇后眼睛微微一亮,语带试探道:“要不,让公公他老人家也辛苦一次?” 李世民顿时一怔,愕然道:“父皇乃是臭小子的爷爷,世上哪有爷爷亲自去帮孙子提亲的说法?” 皇后却持不同意见,急急道:“臣妾觉得此事应该,毕竟父皇要去提亲的丫头非同小可,陛下您可莫要忘了,阿瑶的身份可是不太一般。” 李世民恍然大悟,下意识道:“你指的是她姓杨?” 皇后郑重点头。 李世民面上现出踟躇表情,最终还是缓缓颔首表态,轻轻道:“这事,朕亲自去说,想必父皇他老人家不会推辞,毕竟这是咱们李家欠他们杨家的……” 李家欠杨家的! 这话从一个皇帝口中说出,分明带着一种莫名的古怪,这种话实在太过吓人,也许只有皇帝和皇后独处的时候才会说出。 两口子商量到现在,总算凑齐了三个提亲的辈高之人。 但是,还需要四个人去提另外四家的亲。 这时李世民似乎受到启发,忽然道:“既然父皇可以去提亲,那朕这个做伯伯是不是也可以去?朕乃堂堂天子,去谁家都是大给面子。” 说着看向长孙皇后,紧跟着又道:“你也可以去,毕竟是响当当的一国之母。” 皇后连忙掰着手指头计算一下,欢喜道:“这样就可以提亲五家了!” 还剩下两家。 李世民下意识去捏下巴,不断思索道:“弟妹是草原圣女大祭司,身份肯定是足够的……” 长孙皇后瞬间发散思维,忍不住脱口而出道:“翟让是瓦岗寨的大龙头,又是咱家侄儿的大师伯……” 两口子四目相对,忽然一起大笑出声。 七个提亲的长辈,这就算是凑齐了。 阵容太吓人了啊! 提亲第一人,大唐开国帝王,李渊。 提亲第二人,大唐当代皇帝,李世民。 提亲第三人,大唐一国国母,长孙皇后。 提亲第四人,草原突厥至尊,圣女大祭司。 提亲第五人,瓦岗寨大龙头,隋末天下第二反王,翟让。 提亲第六人,大唐皇族宗正寺寺卿,手中掌握的是皇族管理之权。 提亲第七人,河间郡王李孝恭,这货虽然是个滚刀肉,但却是当世皇族的权利派,不但手握兵权印把子,而且还是当代皇族的执法官(李云是下一代)。 就这七人,随便一个都得吓死人,结果七个人同时出场,为的只是帮李云大婚去提亲。 而提亲,仅仅是纳彩的一部分。 古代比现代更讲究门当户对,提亲一方出动这样超级的阵营,不知女方那边将会怎么应对,皇帝和皇后突然又有些犯愁了。 …… ……从今天开始,大婚剧情开启,每章都是大爽点,保证剧情离奇让大家猜不透,注意我的口吻,猜不透,山水就是这么自信,嗯哼…… 第344章 【声势浩大的提亲】 古代和后世不同,古人对于一些规矩看的极重,七女尚未嫁给李云,自然不能住在一起,尤其是眼下快要到了大婚之时,女孩们越发注重矜持和影响,能回娘家的,赶紧回娘家,不能回娘家的,也得单独住。 其中又有几个女孩连娘家也没有,她们便自己搭了个草棚子作为暂时的家。 总之都是独处,再也不肯抛头露面,大婚之前她们谨守着礼仪,这不仅是为了保守自己的矜持,主要还是给夫家带去最诚恳的尊重。 女孩们迎来的第一个礼仪,就是纳彩。 …… 河间郡王今天的步子有点拽。 如果套用后世一句话,那就是‘八爷步,啤酒肚,走路像个螃蟹,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哪怕他是当朝第一王爵,但是谁看了他的拽样子都想打他。 一大清早,街上的小商贩刚刚出摊,忽然听到前方雷声滚滚,又见地面之上尘土狼烟,眨眼间,一队明光皑皑的将士轰然而至,仿佛推土机一般在横扫街头,人仰马翻,毫不喧闹。 “啊哈哈哈!” 将士狂奔之际,街上百姓只听一个粗犷声音得意大笑,道:“乡亲们,得罪啦,本王乃是李效恭,有想跟着看热闹的一起来,啊哈哈哈,千年难遇啊,来的都有好处……” 笑声宛如夜枭,带着一股子张狂,这队精锐无比的将士转眼远去,远处街面继续被弄得人仰马翻。 而李效恭的笑声一直嚣张不断,迈着那个六亲不认的步伐更加欠揍了。 如此阵势,横冲直撞,肯定有人不喜,咬牙怒哼一声,道:“不是说渤海城最重规矩吗?这等耀武扬威的事情怎么还能发生,吾很气,很生气,吾要去衙门里告状,他们必须赔偿吾的货物……” 这人说话磕磕巴巴,含混不清的汉语里面隐隐还夹着西域口音,他脚下是一个掀翻的摊子,摊边全是狼藉一地的货物,看起来这人是生气自己的摊位被那群将士掀翻,所以才会当街发出要去告状的愤慨。 可惜…… “呸!” 街面上突然想起好几个啐声。 但见几个老百姓同时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望着他骂骂咧咧道:“你这胡子是不是想死?有种你去衙门告状试试看?信不信你根本走不到衙门口,你敢抬脚我们就敢打死你。” 那胡人登时一愣,随即有些恼怒道:“你们汉人,这么不讲理么?” “呸!” 百姓们又是一口唾沫,这次赫然直接吐到他的脸上。 然后只见一个中年汉子冷哼两声,指着他道:“汉人讲理,但是今天不准备讲理,你若不服,不服可以卷着铺盖滚蛋。我们渤海城虽然好客,但是今天乃是特殊日子,哪怕你是西域来的客商,今天要是闹事同样不给面子。” 那胡人似乎乃是个常年的行商,骨子里有着商人特有的小聪慧,他似乎从百姓的话里听出某些东西,因此连忙小心翼翼打了个拱手,问道:“这位汉人大哥,莫非小弟犯了忌讳?我看诸位乡亲全都怒容满面,还请大哥您给小弟不吝解惑……” 他拱手的姿势很纯正,显然是专门学习的汉家礼仪,那中年汉子很是满意,点点头道:“你这胡子还算不错,虽然犯错但也不是故意犯错。” 那胡人趁机攀扯,继续小心翼翼求问道:“大哥,到底为啥啊?” 说着一指远方那队精锐兵将,紧跟着又指了指街面上被撞翻的许多摊位,一脸好奇道:“咱们百姓不论汉家还是胡人,大清早的出来摆摊无非是为了混口吃喝,可是摊子被人撞翻,货物散落一地,按说这事乃是杀爹杀娘一般的仇恨,怎么大家反而乐呵呵的选择包容?莫非渤海城已经富裕如此,你们压根不在乎自己的货物被人糟践?” 他这问话虽然有着刻意讨好之嫌,但是总归有种挑拨离间的隐含味道,在场百姓一脸鄙夷,望着这个西域的胡子很是不屑。 好半天过去之后,才有一个汉人百姓轻哼一声,道:“你刚才莫非没有听清么?冲翻咱们摊子的乃是河间郡王的兵。” 胡人连忙点头,道:“听清了,我甚至听到了河间郡王的大声狂笑,但是那又如何?咱们货物难道就该被人撞翻吗?” 这货忽然脸色一抽,愁眉苦脸又道:“各位大哥莫要怪我,实在是小弟做的乃是小本生意,我虽然是个胡人,但我心里却羡慕汉家,我在家乡穷困潦倒,累死累活才算凑足了一点货物跑来中原,原本是想去范阳城售卖,结果兜里压根没有交税的钱,后来听说渤海城乃是新建的巨城,所以才推着货物想来这里试试,可是偏偏又倒了大霉,货物没卖就被撞翻,我这都是西域的药材,被那些兵将用脚一踩可就糟蹋了,最气人的就是,我发现那些兵将似乎是故意的,原本我兵没打算去告状,实在是因为心疼并且咽不下这口气。” 这货一番长篇大论,汉语竟然有种越说越利索的架势,周围那些百姓听他言辞恳切,渐渐不再把他当成粗鄙的胡人。 “哈哈哈哈!” 一群老百姓大笑起来,先前那个中年汉子猛然一拍他的肩膀,亲切道:“你也发现那群兵将似乎是故意的啊?实话告诉你吧,他们就是故意的。” 胡人顿时一愣。 中年汉子又大笑两声,手掌再次猛拍他的肩膀,道:“昨天咱们就接到了通知,乃是河间郡王亲自派人到街面上传达,说是今天他老人家要带着兵将在街面横冲直闯,到时候肯定会撞翻一些人的摊子,希望大家能够配合,都把自家最值钱的货物拿出来。” “为什么啊?” 胡人简直匪夷所思。 这世上还有这么彪的王爵啊? 王爵彪也就罢了,怎么你们老百姓也跟着瞎胡闹?都不缺钱了还是咋地,天底下从没听说这么糟蹋东西的事。 “哈哈哈哈,这胡子见识真短!” 在场百姓们又是一阵大笑。 那中年汉子依旧充作解说人,拍着胡人肩膀道:“感觉很迷惑对不对?感觉心里很不舒坦对不对?实话告诉你吧,这事你摊上乃是大好事,你那点货物才值多少钱,王爷他老人家赔偿给你的肯定多得多……” “他会赔偿我?” 胡人的眼睛似乎有些发亮,语气似乎也跟着激动起来。 中年汉子大有深意看他一眼,忽然嘿嘿笑道:“当然会赔偿,而且是三倍五倍的损失赔。”说到这里微微一停,猛然指着自己脚下道:“比如我被撞翻糟蹋的这些陶碗,总价应该售卖两贯铜钱,但是王爷他老人家最少会给我赔偿十贯,这天底下哪里有如此好做的买卖……” 咕嘟! 胡人似乎忍不住兴奋,所以使劲咽口唾沫。 这货转头看向远处街面,发现整条街上全是被撞翻的摊子,无数货物狼藉一地,这要是都赔偿的话那得赔偿多少钱。 “哼哼,王爷他老人家今天就是故意要往外花钱的……” 中年汉子似乎看出胡人的心思,因此哼哼两声继续给他解释起来,道:“唯有如此花钱,才能显出他河间王府的财力,唯有如此嚣张,才能显出他河间王府的实力,至于咱们老百姓会不会心里不爽,你觉得自己得到五倍以上的赔偿会不会不爽?” “那肯定不会啊!”胡人几乎脱口而出,忍不住道:“让我给他磕头都行。” “哈哈哈哈!” 百姓们又是一阵大笑。 胡人慢慢和百姓们打成一片,但是心里却似乎还是藏着事情,这货期期艾艾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试探出声,扯着那中年汉子问道:“这位大哥,您能跟我讲讲这到底是为什么啊?你们汉人的王爵今天到底咋了,他就算再有钱财也不能这么糟蹋吧。” “这个钱,他想糟蹋。” 中年汉子突然语气严肃,很是郑重道:“王爷他老人家甚至恨不得掏空家底,就为了今天能让人说一句他豪爽的很,他故意让兵将踏翻咱们的摊位,看起来像是飞扬跋扈欺压良民,但是真实的情况却是用这种方式赏赐百姓,好让咱们跟着他老人家一起乐呵乐呵,因为,王爷他老人家今天真的很开心。” 胡人满脸茫然。 那中年汉子终于说出了答案,拍拍他肩膀道:“王爷他老人家,今天是代表皇族去提亲的,七个提亲之人,王爷身份最差,偏偏他负责提亲的女家乃是他自己的侄女,王爷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让侄女感觉到荣耀,王爷他身份比不上其他几个提亲之人,所以便用这种方式将声势弄得浩大,可惜你是个胡人,你肯定不懂我们汉人有句老话,可怜天下父母心,父母之心比真金……” 胡人眼光闪烁一下。 中年汉子突然低头下来,压低声音道:“最近一段日子渤海城里不杀人,所以,你赶紧滚蛋吧,老子就当没有见过你,但你下次可没有这么好运气……妈了个巴子,胆子也太肥了点,敢来刺探渤海城,你真当我们百骑司都是吃干饭的不成?赶紧滚蛋,滚出渤海城,顺便帮咱们传出去一个话,让各国各地的探子全都听好了,最近一段日子,渤海城里不杀人,但是有谁若是敢来犯事,渤海城全都给他记上一笔,有帐,慢慢的算……” 胡人顿时一惊! “这位大哥……”他想开口辩解几句,哪知却被中年汉子一瞪眼阻住,只见中年汉子目含杀气,冷冷道:“立马滚,别叨叨。” 胡人终于脸色变化,再也没有小商小贩的味道,他冲中年汉子点了点头,郑重道:“多谢放我一马,汉人的百骑司果然厉害。” 这是承认自己探子的身份了。 他既然身份泄露,再也不敢原地逗留,于是急急转身而行,看方向正是出城远遁。 “等等!” 中年汉子突然喊住了他,一脸笑眯眯叮嘱道:“别忘了帮咱们给各国探子去传话。” 胡人深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道:“除此还有别的吩咐么?” 中年汉子嗤笑一声,淡淡冲他摇了摇头。 胡人左拳一敲胸口,做了一个天下兵士通用的发誓姿势,然后转身急急而去,不多时已经看不到影子。 中年汉子一直目视他消失。 然后,他缓缓转身,脸上挂起老百姓特有的憨厚,对街面众人咋咋呼呼夸张喊道:“乡亲们,还等什么啊,王爷他老人家刚才说了,让咱们全都跟着一起去看热闹,看热闹好啊,凡是去看的都能领一笔钱……” 今天,河间王府就是要把钱当水一样往外糟蹋。 他这一声吆喝之下,顿时带动整条长街,只见无数百姓欢天喜地,呼啦啦一群扎堆而行。 …… 人群越来越多,转眼黑压压变成了庞大队伍,而在长街的最前方则是那队精锐兵将,这些兵将全都穿着明光皑皑的明光铠。 兵将最前方,李孝恭仍旧迈着欠揍的八爷步,这货似乎一直在等百姓聚集而来,直到此时才发出一声满意的轻笑。 然后,只见这位大唐王爵缓缓调转方向,顺着街面走向一个比较偏僻的坊市区。 那坊市的最边上有一座四合院,四合院的门前已经站着一个人,那人的四周同样黑压压一片全是人,分明乃是周围四合院里居住的百姓们。 这边,是李孝恭带领的精锐兵将,外加潮水一般涌来的无数百姓。 那边,是一个人昂首挺胸站在四合院前,他的四周全是同住一坊的邻居百姓们。 双方不断接近,转眼就近在了一处。 李孝恭陡然发出一声大笑,粗声大喝道:“卢三水,怎么样,你不爽老子许多年,今天是不是要给老子说一声服了。” 对面那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双手抱拳郑重弯腰下去。 弯腰,就是一礼。 李孝恭先是一怔,随即竟然有些惊慌失色,急急阻拦道:“三水兄,你一生很少向人行礼。刚才我说的话你就当是放屁,你知道我这人一向嘴上没有把门的。” 可惜他虽然出声阻拦,但是卢三水仍旧郑重其事行完礼仪。然后,缓缓起身,不知为何,这位曾经的五姓七望族长竟然眼中湿润,轻声道:“卢家感谢王爷,落魄尚给尊严……” 李孝恭脸色不由一黯。 两个中年男人四目相对,眼中有种说不出的世事无常。 好半天过去之后,李孝恭才再次开口,这次竟然换了称呼,赫然喊道:“大舅哥,一向可好。” 周围百姓都是一惊。 这时才有人隐隐记忆起来,原来卢三水竟然是河间郡王的大舅哥,眼前这位王爷娶的正妻分明是卢三水的亲妹妹,只不过当初卢家很是不认同这门亲事罢了,据说乃是私奔,那时候河间郡王也不是王爵。 毕竟当初的李氏只是个中型门阀,而范阳卢氏却是响当当的五姓七望。 此时正是一日清晨,东方旭日洒下万道金光,众目睽睽之下,忽然李孝恭神色一肃,郑重道:“大舅哥,弟来提亲也。” 然后不等卢三水回答,李孝恭的神色再次一变,这次变得极其庄重,浑身迸发着王爵气息,高声道:“男女姻缘,长辈操办,今有李氏皇族小辈,渤海国主李云,闻范阳卢氏有一嫡女,容貌秀,品行佳,心甚向往,夜不能寐,本王乃其长辈,怜惜小辈情苦,特登卢氏之门,愿做纳彩之旅,卢氏,可同意否?” 这句话,李孝恭说的特别激昂。 似乎说这句话的时候,仿佛李孝恭回忆起了他的当年,当年,他托人提亲的长辈也是说了相似的话,也是求登卢氏的门,结果,却被人嘲讽而回。 但是这一次…… 只见卢三水缓缓抱拳,不知为何眼中的湿润更甚,忽然默默垂泪,恍如喃喃道:“范阳卢氏,残存三水,欣闻君来,愿奉茶盏。” 这便是邀请客人登门的意思了。 两人同时大笑,一起踏入四合院大门。 第345章 【古代纳彩科普】 登堂,入室,说的就是这个。 先是进入您的家门,会客厅里正襟危坐,然后双方客套几句,话题一转就来了正题。 这时候,不能在会客厅里干坐着了。 卢家眼下虽然落寞,但是该有的礼仪一丝不苟,而李效恭身为李云的提亲长辈,自然也有一番礼仪需要遵守。 于是就大饱眼福了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们。 民间百姓结婚,因为穷困万事从简,所以很少见到这么庄重的礼仪,百姓们甚至只在老辈的唠叨中听过纳彩的说法。 “嘘,都别吵吵了,喘气的也小声点,快看快看,提亲马上就要开始了。”先是一个百姓双眼发亮,目光一转不转看着四合院中,这货整个人骑在墙头之上,看那熟练架势显然是个经常凑热闹的人。 他骑在墙头居高临下,不时开口向下面众人介绍里面的动静,偏偏在场百姓有人看不惯他的炫耀,撇撇嘴嘲笑道:“骑在墙头就很高吗?坐的再高也没屁用,见识太短,胡说八道,你知道什么叫做纳彩么?河间郡王今天是来替咱们国主纳彩来的,老百姓才叫提亲,大人物叫做纳彩……” 这百姓一边嘲讽墙头上的家伙,一边摆出等候众人崇拜他见多识广的架势,可惜旁边又有一人噗嗤喷笑,很是骄傲道:“你懂个屁,提亲属于纳彩的一环,但是纳彩却不能和提亲相提并论,这事我听我爷爷说过,还是让我给大家讲讲吧……”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炫耀,猛听院子里一些百姓惊叹出声,外面这些百姓顿时急的抓耳挠腮,谁也没有心思再听他俩显摆。 却见四合院之内,李孝恭忽然缓缓起身,这位大唐王爵目光直视对面的卢三水,郑重道:“按照规矩,三日之后我还会再来,但是现在,有些事情得先办了。” 卢三水也缓缓起身,一脸郑重道:“正当如此。” 两人四目相对,突然同时探手入怀,然后,各自掏出一个大红颜色的精美折子。 外面一群百姓翘首而望,有人努力压抑着兴奋,喘气粗重道:“快看快看,这是要纳彩了,以前只能老辈听说,但是从未见过大户人家怎么纳彩,今天终于可以长长见识,以后也好跟人吹嘘吹嘘。” 但是也有百姓同样低声开口,语带担忧道:“就只怕卢家已经没落,这个纳彩怕是拿不出太好的东西……” 这百姓显然是住在此处坊市的人家,所以潜意识里有种亲切卢家的意思,毕竟卢家现在也住在此处,相互间有着邻里之情。 …… 百姓们低声议论,并不妨碍屋子里的纳彩继续进行。 但见李孝恭猛然把大红折子打开,高声念诵道:“纳彩之礼,古已有之,纳者,收也,采者,妆也,今有大唐皇族李氏李云,亲捉双雁于涛涛辽河,奉之佳人,梦寐以求,敢问卢家先生,可愿纳之庭院否?” 卢三水乃是曾经的范阳卢氏族长,这点文绉绉的语言自然能够听懂,按理他应该用同样古风的做出回答,可是卢三水却忽然转头看向了里屋,轻轻说了一句道:“卢家早已失了融化,有些摆谱不需要硬撑了,此事,只看小女愿不愿意……” 李孝恭微微一怔,发现卢三水的面色有些苦涩,李孝恭心里顿时一黯,只得把目光稍微转向里屋,再次问道:“今有渤海国主捉来彩雁一双,不知卢氏姑娘心中可愿意否?” 这货生怕里面的丫头不肯回答,连忙又压低声音道:“乖侄女,这对大雁真的很不错,李云那臭小子总共抓了十四只,姨夫我帮你抢到了一对最好的,为了这事,陛下都给我掀了桌子。” 但听里屋有人欢喜之中带着羞怯,分明正是卢小隐在压抑着激动,声若蚊蝇道:“感谢姨夫,我最喜欢彩雁!” “哈哈哈!” 李孝恭一声大笑! 喜欢彩雁,这不就是代表答应了,他知道自家妻侄女脸嫩,当下也不开口打趣,只是把手臂猛然一晃,院子外面猛地响起了大雁的叫声。 但见那队精兵轰然进院,领头两个将领各自抱着一只大雁,大雁似乎被吓得不轻,正在挣扎着扑闪翅膀。 “好!” 老百姓们一声叫好。 只听有个年长的老人频频点头,由衷祝福道:“大雁越是折腾,越代表纳彩喜庆,这两只大雁真的不错啊,一般人恐怕抓不到这么神骏的鸟。” “那可是!” 在场百姓连忙迎合,很是兴奋道:“刚才河间郡王说了,这是咱家国主亲手去抓的大雁,国主天下无敌,天上凤凰也能抓下来。” 两个抱着大雁的将士与有荣焉,昂首挺胸抱着大雁走入门内,这时院子里缓缓站出来两个百姓长者,颤巍巍笑呵呵的帮着卢三水收下男方的礼物。 虽然两个百姓老者衣衫寒酸,但是那两个将领却表现的恭恭敬敬,双方交接大雁之后,两个将领甚至还弯腰行了一礼。 卢三水面色有些怅然,忽然轻轻自语道:“若是搁在以前,卢家必有大把人手接下这两只彩雁,可惜现在沦落至此,只能靠着相邻相帮,此事,让男方见笑了。” 李孝恭面色一肃,郑重道:“卢家满门灭绝,乃是为国捐躯,今日却有百姓出手相帮,在本王看来这反而算是一大福报……” 说着大有深意看了卢三水一眼,又道:“若是搁在以前,老百姓愿意帮你们卢家吗?那时你们乃是豪门大阀,但是恐怕找不到诚心帮助的百姓长者吧。” 卢三水缓缓点头。 李孝恭转头看了一眼那两个长者,忽然远远的冲着人家拱了拱手。 那两个长者呵呵轻笑,颤巍巍夸奖道:“两只大雁不错,男方用心思了。”这是代表女方做出的答复,属于很是亲切的答复语言,如果答复大雁没精打采,那就说明女方不甚欢喜了。 李孝恭连忙郑重再谢,道:“多承长者赞扬,男方将会更加用心。” 两个百姓长者表现的越发满意,笑呵呵点头道:“那很好,卢家女娃很不错的,希望男方善待,莫要动辄打骂。” 李孝恭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又把手中大红折子举起来,高声念道:“彩衣两件,丝绢两匹,非是贫穷不欲多赠,因恐错赠唐突佳人,仅以小礼,权做探询,敢问卢氏姑娘,可喜此物颜色否?” 说话之间,又有两个精锐将士进门,这次却是双手平托着两件彩色衣服,外加两匹颜色淡雅的丝绢布匹。 卢三水不由自主看向院子中。 这个曾经的五姓七望族长,这一刻神色竟然有些紧张和担忧。 幸好,院子里忽然响起两个妇人的笑声。 但见两个年长的老妪缓缓走进门中,一边走一边笑呵呵道:“老身活了一辈子,生儿育女七八个,感谢老天爷心善,赐俺儿女不曾夭折,如今老身两人都算是子孙满堂,勉强也能称得上是有资格的福人。” 有福之人,不论穷困,这两个老妪颤巍巍走进屋中,卢三水脸上顿时现出感动之色。 他语气颤抖之间,竟然有些哽咽,连连擦拭眼角道:“两位老大娘,我卢家,我卢家,谢谢……” 就在刚才,他还担心自家接不下男方的礼仪。如果两个老妪不肯站出来帮忙,他卢家今天就得承受一份苦涩。 两个老妪仍旧笑呵呵一脸慈祥,忽然各自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剪刀,左面老妪拿着剪刀走到两个将士面前,对着两匹丝绢轻轻铰了一下,右面老妪同样举起剪刀,却仅仅只是对着两件彩衣做了个比划动作。 “好啊!” 外面百姓们又喝彩起来。 有人帮着给那些不懂的百姓解释起来,道:“这叫做开剪,也是纳彩的一部分,开剪需要请来一些有福的长辈,最好是那种多子多女的老妇人,老妇人用剪子铰开男方送来的布匹丝绢,代表着女方很喜欢男方的礼物,另一个老妇人用剪子在衣服上比划一下,则代表着针织女红的意思,这是说女方愿意温柔持家,以后会帮着男方缝制衣服。” “原来是这样啊……” 百姓们大长见识,忍不住赞叹道:“讲究真多,大户人家讲究真多。” “错!”那个介绍之人忽然一脸正色,肃重道:“这可不是大户人家的讲究,而是咱们汉人曾经都有的讲究,比如送大雁,是因为大雁一辈子只找一个伴侣,比如男方只送两匹丝绢,主要是为了尊重和探询,因为男方不知道女方是不是喜欢这种丝绢颜色,送多了反而有种强拿礼物逼人的意思,而女方请出年老多福的妇人帮着开剪,则是回答男方愿意奉守妇道的贤德,这都是咱们汉家传下来的老规矩,并非大户人家故意弄出来的讲究。” 老百姓们连连点头。 纳彩,先送大雁,有长者代收,又送丝绢,有妇人开剪,此后这两匹丝绢会被留下来做成衣服,并且做出的衣服会成为姑娘的陪嫁之衣。 第346章 【拼的就是个颜面】 一对大雁,两匹丝绢,纳彩到了这里,基本就算结束了,看似送的东西不多,其中的讲究却是不少,尤其是那一对百姓长者和那一对多子多女的老妪,乃是百姓自发帮助卢家的亲切举动,不但让卢家大涨颜面,就是对李氏皇族也是大涨颜面。 李孝恭哈哈大笑,显然心中极其满意,这位王爷号称粗鄙之人,实则乃是个外粗内息的精明家伙,他一心要让自家的妻侄女不弱于人,于是陡然对着院子里一声大喝,高声道:“众将听令,给老子扔钱,如果天黑之前扔不出个几千贯,休怪本王回去之后给尔等吃军法!” 轰然应诺。 霎时之间,但见无数铜钱漫天而起,仿佛遮天蔽日的铜钱雨,砸的围观百姓目瞪口呆。 于是转眼之间,这一片坊市几有万人空巷之喧闹。 卢三水满脸胀红,激动的眼中又见湿润。 若是搁在卢家以前,这等场面他全然不放在心上,但是现在卢家落魄低沉,他一直在担心闺女的婚事太过寒酸,想不到竟有万人空巷之喧闹,甚至比卢家并未落魄之前更加威风。 “孝恭……为兄我……”他颤抖着想要说声谢谢,然而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哽咽。 李孝恭岂能不知他的心思,连忙哈哈一笑道:“大舅哥,不要哭哭啼啼像个娘们,闺女虽然是你的闺女,但也是我李孝恭的妻侄女,她若是被人比下去了,我这个做姨夫的岂不没了面子?” 世人都知,河间郡王李孝恭乃是个滚刀肉,他什么都会抢,什么都想要,但是他就是有一件事不在乎,那就是为了利益可以没脸没皮。 现在,这个滚刀肉却说自己害怕丢面子。 谁信? 卢三水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对着李孝恭郑重一礼。 李孝恭闪身让开,口中咋咋呼呼两句,故作粗鄙道:“走了走了,本王要走了,今日纳彩已经结束,勉强算是弄了个场面,三日之后还会再来,希望女方准备好一切。” 今日纳彩,三日之后问名,那时乃是大婚之礼的第二礼,双方交换庚帖更显严肃。 场面,也更加重要。 卢三水双手攥拳,郑重道:“必然不让小女丢人。” 李孝恭看他一眼,忽然有些迟疑起来,低声道:“大舅哥,其实你不用硬撑着,你也知道,其她几个女娃来头都不小,尤其程知节那个货色,更是喜欢炫耀奢华,你若是硬撑着非跟他们比,卢家怕是,怕是……” 卢三水使劲又攥拳,深深再吸气道:“卢家,只剩下我和小女两人了。”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 李孝恭心中一黯,只能压低声音道:“那么今晚我会再来一次,小隐的姨娘也会跟着过来,既然你这做父亲的不肯认输,我这个做姨夫自然需要力挺,十万贯钱,五千亩地,今晚就给你送过来,保证不会推延一刻。” 卢三水拳头攥的咯吱咯吱作响,陡然突兀道:“卢家虽死,破船还有三千丁!” 李孝恭微微一怔,不明白这个大舅哥哪里来的傲气,范阳卢氏已经没了,你一个孤零零的族长谁肯来帮? 只听卢三水突然又道:“卢家只剩下小隐一个嫡女,可怜她却只能做个妾侍之首,若是这孩子连嫁人都不能风光,我这做父亲的如何面对卢氏先人?我范阳卢氏满门,当初是为了民族而死,父亲他老人家耄耋之年,大笑着用身体烧掉了粮仓……” 李孝恭见他如此,一时竟然有种不知如何劝说的酸楚,这位河间郡王踟躇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不去劝说,只是把目光看向外面,喃喃道:“可惜就算有我力挺,怕也只能博一个中流,毕竟,其她几个丫头的来头太大了。” “其她几个丫头……”卢三水忍不住也看向院子外面。 李孝恭仍旧喃喃自语一般,又道:“比如今日的纳彩,我提前筹谋数日才算弄出万人空巷的场面,但是,未必能争到第一啊。” 卢三水一脸若有所思,同样喃喃道:“你是说其她几家的纳彩同样非同小可?” 李孝恭郑重点头,沉声道:“大舅哥猜的不错,其她几家绝对非同小可。” …… 提亲七人,李孝恭的身份只能算是第七位。 他虽然是河间郡王,可是这世上还有比郡王更高的存在。 他负责提亲的是卢家,为了自家妻侄女可算用心良苦,不但弄出了万人空巷的场面,而且还准备在晚上送来十万贯钱和五千亩地。 但是即便如此,卢家仍旧没抢到风头第一。 就在李孝恭前来卢家纳彩的同一时间里,大唐皇族宗正寺的大宗正同样乘车出门,排场虽然不大,但是自带荣耀BUFF,哪怕仅仅是一个人登门,但是到了谁家也不会显得寒酸,况且大宗正并非一个人登门,老人身后跟随着一大票兴高采烈的皇族队伍,放眼一望,全是小子,都是李云一辈的堂兄弟,赫然全是有封爵的小皇子。 大宗正负责纳彩的是武家。 这样一股提亲队伍登门,哪怕武士彠乃是开国国公也觉得咋舌,而那些受邀前来观礼的武家亲友,更是被男方提亲的队伍吓得目瞪口呆。 好家伙,皇族大宗正领衔,后面带着一群吆三喝五的小皇子,知道的明白这是来纳彩,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来抢人呢。 就算抢人,有敢拦的吗? …… 仍然在同一时间,又有一个老头缓缓走出宅门,这老头乃是孤身一人,身后也不见威风的队伍相助,但他一路去往靺鞨人居住的那片坊市之时,却早有无数翘首以盼的靺鞨人欢喜来迎。 小野猫的母族也动了大心思,场面弄得赫然比卢家还要宏大。 …… 依旧是同一时间里,又有一对夫妇也出了暂居的四合院门,这两口子出门之时没有多大动作,但是暗地里吸引的视线简直铺天盖地。 男人出门之后目光如水,慢慢悠悠上了一驾马车,那是帝辇。 女人出门之后雍容华贵,莲步款款踏足另一驾马车,那是凤辇。 赫然正是李世民和长孙皇后两口子,今日也出门帮李云提亲了。 …… ……估计有人看出来伏笔了,卢三水一生绝不认输,等到大婚的时候,卢家的卢小隐绝对不会嫁的太丢人。 第347章 【靺鞨人的提亲传统】 砰砰砰! 一个壮硕如山的汉子,睁着一只眼睛的独眼龙,双拳不断敲击自己的胸膛,宛如大猩猩一般展示着体魄。 “我,山猪……” 这汉子大声介绍自己,声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自豪,似乎生恐别人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因此介绍自己之时特别特别的用心,大声道:“我,山猪,小野猫的父亲,达达部落的头人,我很强壮,能养活很多妻子,小野猫,是我,最疼爱的孩子,嫁给李云,我很,骄傲,所有靺鞨人,也很,骄傲,靺鞨人,永远跟着李云走,打仗,杀人,抢钱,抢东西,我们干,李云,我女婿,在家里享福,小野猫,负责,伺候他……” 山猪的汉语说得还是有些不利索,但是已经能够清晰表达自己的意思,他介绍完自己之后,不等对面有所回答紧跟着又道:“靺鞨人,女孩,嫁人后,帮丈夫,打猎,捕鱼,采草药,养孩子,我山猪的孩子,比普通女孩更厉害,娶了她,不亏本,如果有一天,家里没吃的,先饿死她,再饿死李云,最后一口饭,给她丈夫吃,我山猪,不会有二话。” 不会有二话,这分明是汉家百姓打包票之时才会用的词汇,显然靺鞨人和汉人聚居之后,山猪这汉子也慢慢学会了一些语言。 山猪的语言并不是华丽的辞藻,然而却有一种透入人心的憨厚。 对面一个老头呵呵直笑,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张大红折子。 这老头不是别人,赫然正是曾经的瓦岗寨大龙头翟让,他不但是隋末第二反王,而且还是李云正正经经的大师伯。 翟老头把大红折子拿在手中,语气忽然变得有些肃重,道:“本来按照汉家的规矩,今日纳彩需要遵守一些礼仪,男方要遵守,女方也要遵守,但是老朽的师侄专门恳求老朽,让老朽在纳彩之时不要太顾及那些繁琐礼仪,那臭小子并非怕你们不懂礼节而闹出笑话,他真正的本意乃是尊重靺鞨人传统,所以,老朽便也尊重你们的传统,今天的纳彩,咱们来一个汉靺结合……”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手中大红折子往前一递,干脆利索指点山猪道:“两只大雁,两份彩衣,两匹丝绢,这些东西你找人收下,收下便算完成了纳彩之礼。” “好!” 山猪大声答应,次吗二楞的接过大红折子,然后,这个靺鞨头人猛然转头,对着后面大喊一声道:“啊候,一拉路……” “嗷呜!” 霎时之间,整条长街响起山呼海啸的咆哮声。 但见无数靺鞨汉子仰天狂吼,双拳不断敲击自己胸口,似乎在发着什么铮铮誓言,又似乎再向老天爷展现靺鞨人的雄姿。 无数靺鞨壮汉咆哮之时,又见一群靺鞨妇女簇拥而来,载歌载舞之间,送给了翟让一个破旧的布口袋。 那布口袋里装着四样东西。 盐,肉干,麻绳,火石! 山猪的表情显得很骄傲,指着布口袋对翟让道:“这是祝福,最大的祝福,东西,凑的,凑的越多,祝福越多。” 翟让拎着口袋若有所思。 这时一个汉人办事先生急急从坊市中跑了过来,弯腰先给翟让一礼,然后小声指点道:“翟老前辈,您赶紧把布口袋举起来,用力挥舞,刻意让很多人看见您收下了靺鞨人的口袋,然后,还要大声呼喊,表示您收到女方的回礼很满意。” 翟老头心中微微一动,哭笑不得之下只能照着去做,可怜他堂堂一代宗师,辈分也是高到了极点,现在却做着看似野蛮又很奇葩的动作,以翟老头的沉稳都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 然而那些靺鞨人却很开心,看着翟让挥舞口袋欢呼不已。 这时那办事先生又解释道:“虽然靺鞨人现在不再担忧吃穿,但是他们的传统却保留下来,比如这个提亲的回礼,布口袋里面装着的全是祝福,您别小看布口袋里的那点盐,那可是几千个靺鞨部族一起凑出来的,所有部族全都参与了此事,送盐乃是靺鞨人最大的祝福。” 说着看了翟让一眼,继续解释道:“以前靺鞨人太穷,很多部族都没有盐吃,所以每当靺鞨女孩出嫁之时,娘家就会去周围的部族求取祝福,说白了就是要点盐回来,然后装在袋子里给女孩当财产,有了盐,女孩出嫁以后腰杆就硬,有了盐,她嫁给男人之后就能帮男人一起活下去,养活孩子,繁衍后代……” 翟让忍不住点头,若有感慨道:“这是很纯朴的生活之道,这礼仪未必便比我们汉家差了。” 那办事先生郑重点头,指着布口袋又道:“口袋里面还装着肉干,麻绳,火石,虽然都是很普通的东西,但却是靺鞨一族最大的回礼,因为,普通女孩的回礼只有盐,唯有最顶级的婚嫁才会回礼肉干和麻绳,如果再加上火石,那就是天字号的祝福了,火石能够生火,可以建立一口部族公锅,这代表着靺鞨人祝福女孩嫁人之后能够发展出部族,故而可以说是这个民族最为诚恳的忠心祝愿。肉干很好理解,是怕女孩嫁人之后她的男人短时之间养不起她,所以娘家先给提供一些肉干,也算是一种生活资助。麻绳则是靺鞨人建房子的主要材料,以前靺鞨人不懂手艺,所以麻绳乃是极其宝贵的生活物资,给了麻绳,就是祝愿女孩嫁人之后很快能帮男人攒出钱财,可以建的起居住的房子……” 说到这里,办事先生自己有些哭笑不得,讪讪道:“国主号称天下巨富,这辈子怕是不用担心吃饭和住房的问题,但是靺鞨人死脑筋,他们送礼还是按照老传统。” 翟让语带肃重道:“你错了,这都是很好的祝愿,老朽今日大开眼界,我认为靺鞨人的回礼不比其她几个女孩的家族差。” 那办事先生迟疑一下,忽然鼓足勇气道:“翟老前辈,靺鞨人这边需要特殊对待,若是国主那边允可的话,晚辈希望咱们可以把后面的礼节简化一些,比如问名,纳吉,纳徽,请期,这些对于汉家来说乃是礼仪,但是对于靺鞨人来说属于折磨,他们跟不上咱们的脚步,操办之时手忙脚乱让人心疼,如果不小心弄出了笑话,对月牙儿小姐也是一种伤害……” 翟让若有所思看他一眼,再次点头道:“此意很好,老朽先帮你答应了。李云一次要娶七个妻妾,唯有月牙儿的种族有些特殊,若是强行按照汉家礼仪迎娶,对这个小丫头的母族确实有些不公。” 那办事先生长出一口气,恭恭敬敬给他行了一礼。 翟让想了一想,忽然问道:“老朽看你办事条理分明,以前莫非是个大户出身?现在担当什么职位,为何对靺鞨人的传统如此了解?” 那办事先生连忙昂首挺胸,大声道:“晚辈姓卢,勉强算是范阳卢氏的分支,如今在此担任坊官,负责的全是民生小事,范阳一场大火,烧不死顶天立地男儿,我们这些卢氏分支努力做事,就是想着能够建功立业重复荣光,国主曾经鼓励于我,说是世间大事从小而起,虽然当个坊官看似卑微,但是做好了也是一大功绩,所以晚辈用心和靺鞨人相交,对靺鞨一族的事务甚是娴熟。” 翟老头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平日若有空闲,可到老朽坐镇的书院里走走,老朽给你开个后门,准许你到书院里听书。民字部,民生班,给你留个位置,算是老朽心意。” 办事先生登时大喜,噗通一声跪倒下去,哽咽道:“翟老前辈,晚辈,我……”因为一时激动,说话都显得结巴。 翟让伸手将他拎起来,略带呵斥道:“既然要做顶天立地男儿,那可不能说跪就跪。” 唐朝虽然不兴跪拜之礼,但是跪拜自古就是厚重礼节,翟老头不喜欢看到男子汉屈膝弯腰,所以呵斥之时带了三分严厉。 办事先生连连点头答应,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欢喜。 书院,民字部,民生班,那是整个渤海城最为神秘的地方,据说乃是国主亲自给人授课,课堂里的学生个顶个来头极大,随便拿出一个都能吓死人。 比如国主的九个徒弟。 比如皇族之中最受重视的皇子。 再比如,国公家的嫡长子。 勋贵家的继承人…… 翟老头忽然把口袋背了起来,笑呵呵道:“老朽的差事办完了,这份回礼我给臭小子带回去。” 办事先生拱手相送。 翟老头再次看他一眼,然后背着口袋慢悠悠而去。 整座坊市,数条长街,无数靺鞨汉子不断高喝,分明也是在恭送汉家提亲的长辈。 由于人数太多,喝声山呼海啸,几乎笼罩整座渤海城,传到了许许多多的坊市中。 …… “这些靺鞨人,场面弄得真够大呀,月牙儿那个丫头,今天真是极有面子啊。” 一座草棚之中,长孙皇后侧耳倾听着外面呼声,皇后脸上似笑非笑,目光偶尔在房间一角扫过,皇后的目光带着促狭,似乎故意在捉弄某个女子。 那房间一角坐着的正是玲珑公主。 第348章 【老程的绝顶智慧】精彩章节,推荐必看 玲珑似乎天生和李家人不对付,此时俏脸之上挂着烦闷之色,突然道:“皇后娘娘,您今天是故意来嘲讽小女子的么?若是的话,玲珑可不管你是不是娘娘……” 口气说不出的冲。 她语气冲,皇后习惯了,但是有些人不习惯,甚至被玲珑的语气吓了一大跳。 原来草棚之中还坐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的身份很奇怪,按说今天没资格坐在棚子中。 一个是荥阳郑氏的家主,一个是郑氏家主的正妻。 这两口子也算身份极高之人,然而对上长孙皇后肯定不够看,两人听到玲珑和皇后犟嘴,顿时一脸焦急站了起来,似乎又是局促又是尴尬,讪讪低声道:“娘娘莫怪,孩子还小……” 噗嗤! 长孙皇后喷笑出声。 玲珑似乎哼了一声,不过俏脸之下却隐隐露出渴盼的神色。 毕竟,今天皇后是代表李云来提亲的,她虽然是个骄傲女孩,可是这几年要说不盼着这事纯属瞎胡扯。 郑氏家主两口子充当了润滑油的角色。 只见郑氏家主小心翼翼咳嗽一声,轻轻开口道:“皇后放心,郑家绝不会让表妹的大婚太过寒酸,微臣已经让人放出飞禽传书,相信长安那边很快便会收到信息,到时候,到时候……” 说到这里有些期期艾艾,目光不自觉瞥向玲珑,好半天过去之后,这位郑氏家主才鼓起勇气,道:“到时候姑姑必然前来,保证不会让表妹嫁的孤孤单单。” 玲珑似乎神色一动,然而很快便掩饰下去,轻哼道:“她来不来,我不在乎。” “必须在乎!” 长孙皇后突然开口,语带正色道:“如今满天下人都知道你是皇族遗孤,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你和李云乃是堂兄妹,你若是想嫁给他,天下人先就喷过来漫天口水,所以,你必须在乎,哪怕你心里再多的不愿,哪怕你对李家和郑家有再多的不满,但是这事你的认下,不认下你就不能嫁给李云。” 玲珑忿忿一砸桌子,怒道:“那我用突厥身份行不行?我现在乃是突厥的金刀女可汗。” 长孙皇后看她一眼,语重心长劝说道:“丫头啊,结婚可是一辈子的事。” 玲珑顿时泄气,垂着脑袋道:“我不想做李家的小铃铛,我只想做无牵无挂的玲珑,当初师弟认识我的时候,我就是突厥人玲珑……” 这话让郑氏族长两口子大惊,连忙苦劝道:“表妹,求你可怜可怜咱们郑家,倘若连你也不肯认我们,郑家怕是不用几年就得死绝,当初我们跟着太原王氏摇旗呐喊,已经把渤海国主得罪惨了,就算现在有心改过,可也先得争取改过的机会啊,如果没有你帮着联姻,郑家倒塌就在眼前,这次大婚,这次大婚,郑家说什么也要参与,我们帮你去争风光,只求你认一认我们,行不行。” 玲珑目光有些鄙夷,冷哼道:“你们早干什么去了?当初对付我师弟的时候怎么不害怕?” 郑氏两口子满脸苦涩,讪讪低头道:“谁能想到世事无偿?再说了,钟鸣鼎食之家太过庞大,不似小家小户船小好调头,当初既然和渤海国主对上,不分个输赢很难改换阵营啊……” 说着说着,眼睛又可怜巴巴看向玲珑,尤其郑氏族长的正妻,此时已经哭的梨花带雨,呜呜咽咽道:“表妹,你给郑家一个机会吧?你的大婚让我们操办,行不行?” 玲珑一声轻叹,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郑氏两口子登时大喜,目光几乎在瞬间看向长孙皇后,极其迫切道:“皇后娘娘,表妹她同意了。” 长孙皇后点了点头,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大红折子。 郑氏两口子面色激动,几乎小跑着凑上跟前,语带激动道:“好好好,纳彩,纳彩,皇后娘娘但请放心,郑氏全都准备好了。” 话音未落,门口已经显出四个人影,赫然乃是两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外加两个面带慈祥的老妪。 这是郑氏专门找来帮着玲珑迎接纳彩的有福之人。 有了玲珑的首肯,纳彩之事进行的很顺利,无论是皇后代表李云赠送大雁,又或是赠送大雁之后的彩衣和丝绢,郑氏这这边全都替玲珑安排的妥妥当当,四个有福的长者做起礼节简直滴水不漏。 豪门大阀,钟鸣鼎食,到底和小门小户不一样,同样的礼节做起来就是有种堂堂贵气。 玲珑算是比较满意,郑氏两口子长出一口气。 …… 同一时间,又是一座四合院。 大唐皇帝李世民同样侧耳倾听满城的山呼海啸,忽然语带感慨说了一句道:“靺鞨人口几百万,便是朕这个当皇帝的也眼馋,啧啧啧,李云这个臭小子,有时候朕很怀疑他是不是四弟的种。” 皇帝这话,一般的大臣不好接茬。 偏偏皇帝下方今天坐着个滚刀肉,但听程咬金嘿嘿两声道:“除了赵王的神勇,微臣想不出谁能留下这样的后代,突厥圣女大祭司那样的绝世人物,除了当年的西府赵王谁能折服?就算战场上能够打过,婚房里怕是要丢大人,哎哟媳妇你掐我干啥,俺老程这都是实话实说,你还掐,陛下还在呢……” 却原来是程夫人一脸怒色,手指在老程的腰间软肉上狠狠转圈,老程被恰的龇牙咧嘴,终于选择闭口不说话。 皇帝似乎也有些尴尬,连忙咳嗽一声呵斥道:“朕说过你多少次了,不要整天装疯卖啥冲粗鄙,装的时间久了,很可能你就真成了粗鄙的货。” “是是是!” 老程点头如小鸡吃米,厚着脸皮道:“今天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毕竟今天陛下是来纳彩提亲的,俺老程今天必须给您面子,免得传出去说我程家不懂礼仪。” 皇帝被气的面色发黑,怒道:“倘若朕今天不是来提亲,你程知节是不是不打算给朕面子?” 老程嘿了一声,言不由衷道:“那不能,陛下乃是皇帝。” 这话听着就欠揍。 偏偏旁边还有补刀的货,但见程处默在一旁急急表现道:“俺老爹的意思说说,陛下如果您不是皇帝,谁认识你是老几啊?额不对……臣的意思是说,你当皇帝才有面子……额也不对,臣的意思是说,当了皇帝才最牛逼……” 李世民飞起一脚,直接把程处默踢出门口,黑着脸呵斥道:“给老子滚!” 程处默眨巴眨巴眼睛,愣愣看着皇帝又看看程夫人,大惊失色道:“您自称俺的老子?” 那表情那动作,分明是愕然皇帝和自家老娘是不是有一腿。 皇帝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程夫人已经拎起一张凳子砸了过来。 程家这边的纳彩提亲,最后差点以闹剧收场,本来以程咬金爱好排场的性格,今天程家准备了无数的场面动作,可惜由于爷儿俩一个习惯性伪装粗鄙,一个纯粹天生二愣子,导致皇帝和程家都有些尴尬,最后愣是把纳彩的礼节弄得皱皱巴巴。 据说当晚程家又是一通好闹,有个英姿勃发的女孩拎着斧头满院子追着老爹和弟弟砍,任凭谁也拦不住,最后自己气的哭了大半夜。 可惜程处雪却不知道,她的不靠谱老爹和二愣子弟弟在躲开她之后有着这么一段对话。 当是时,老程缩头缩脑躲在一口腌菜缸里,缸边的大树上蹲着鬼鬼祟祟的程处默,爷儿俩愁眉苦脸听着程处雪大哭,程处默唉声叹气道:“老爹,大姐肯定恨死咱们了。女人一辈子大婚只有一次,咱们却把她的纳彩给搅和了。” 老程蹲在腌菜缸里一抹大脸,低声道:“宁愿丢点面子,但也不能太过出头,程家这几年太扎眼了,再这么下去可有些不太妙。” 这老妖精一边说着一边四处看看,最后把目光落到女儿大哭的房子里,喃喃道:“乖丫头,你不懂,这事别怪爹爹,也不能怪你弟弟,如果我们今天不闹,程家岂不太过风光了?有好处偷偷享受就行,大张旗鼓那是找死啊。现如今老爹我封了异姓王绝,就连你弟弟也封了异姓王爵,一门双王,古往今来就没听说过,你的婚事甚至出动陛下亲自来帮忙纳彩提亲,嫁过去之后更是渤海后宫排名仅次阿瑶的二国妃,人家阿瑶有靠山,咱们程家的靠山可没有,所以这份风光太危险了,会让整个程家和你都危险,乖丫头,咱们得自污啊……” 老程长吁短叹半天,似乎想把这些话告诉女儿,程处默蹲在树杈上不断看向程处雪房门,似乎也想去跟姐姐解释个清楚,可惜忽然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爷儿俩吓得赶紧又躲了起来。 老程毫不迟疑钻进了腌菜缸,程处默蹲在树杈上装鸵鸟,院子里程夫人怒气冲冲拎着一根棍子,破口厉喝道:“就算想要自污,难道不能找其它机会吗?闺女的婚事一辈子只有一次,你们爷儿俩给老娘滚过来吃家法。” 喝声宛如雷声滚滚,似乎是故意说给程处雪听。 可怜天下父母心! 也可怜天下弟弟心! 程处默这个曾经的长安小霸王,终于还是长大成人懂事了。 …… ……山水一直认为,老程才是整个大唐最聪明的人,所以,就这么写了。另外,等大婚爽点剧情的时候,长安五大彪子要出场的,估计伙伴们都很怀念他们了吧。 第349章 【隐门大魔头,很善良?】 仍旧是同一天,仍旧是此一日。 不知是从什么时间点开始,整座渤海城似乎突然为之一静,其实并非一静,而是感觉上的错误,街面上照样喧哗,商贩们繁忙不断,再加上无数兴奋的靺鞨人狂吼不断,又有卢家所住的坊市不断撒钱,武家大张旗鼓的迎接皇族提亲队伍,郑氏举族出动帮着玲珑迎接纳彩,然后还有程处雪的‘粗鄙’父兄闹出笑话,五个女子同时接到纳彩提亲,整座渤海城的热闹恍如天翻地覆。 但是不知为何,这份热闹似乎突然一静,明明到处都在喧哗,然而却猛地给人一种落针可闻的寂静。 原因只有一个! 无数大臣之家,外加皇族勋贵,权臣也好,将帅也罢,几乎所有人全都在等着一件事,几乎所有家族全都派出眼线盯着这件事。 “那两位,出门了……” 终于,第一个眼线传回了汇报。 紧接着,满城所有势力,无论顶级中级,所有的家族掌舵人全都收到了汇报。仿佛是在同一时间,所有人心底轻轻响起一个声音:‘那两位,出门了。’ 无数目光好似跨越空间一般,实则乃是躲在暗处默默观望。 这份消息不但传到了所有大臣和家族耳中,同时也传进了程家卢家武家这几个正在迎接纳彩的家中,当是时,各方反应不一。 比如在卢家,卢三水面色明显一黯,这位曾经的五姓七望族长黯然一叹,目光带着愧疚看向女儿卢小隐的房中,仿佛想说:“闺女,倘若搁在以前,爹爹必会帮你争夺这份荣耀。” 而在他身边的李孝恭则是伸手一拍他肩膀,语带警醒道:“大舅哥,这份荣耀不能争,哪怕卢家不曾遭难之前,这份荣耀卢家也争夺不过。” 又比如武家,武士彠下意识张了张口,这位跟着李渊一起打江山的开国国公似有渴望,然而渴望最终化为一声苦涩的叹息,只是若有所指道:“我武士彠的闺女,为何只能排老六……” 在他左首客位坐着的宗正寺卿笑呵呵开口,语气悠悠问道:“世间女子万千,汝家名列第六,应国公莫非还嫌不足,非要让闺女去穿那件金丝凤衣么?” 武士彠吓了一跳,连忙把自己眼中的羡慕掩饰掉。 再比如,玲珑所在的草棚,少女口中微微一声叹息,随即俏脸现出释怀颜色,她神色之间也有羡慕,但是羡慕之中却又显得大度。 反而是郑氏族长两口子若有期盼,口中小心翼翼试探说了一句,语带暗示道:“表妹容颜之美,堪称盖压当世,渤海国主他,他……” 长孙皇后眼睛一瞪,呵斥道:“这话如果再敢说第二次,本宫先治你们一个挑拨之罪。” 郑氏两口子颜色巨变。 除了玲珑这边,还有程家的宅子那里,彼时程处雪正在房中向外观瞧,程咬金和程处默则在插科打诨故意卖傻,忽然听到下人传来消息,程家人的神色同样微微一变。老程的神色变化很简单,仅仅只是故作哈哈说了一句,道:“要是搁在俺老程以前,非得和陛下掰扯掰扯。” 程处默一脸心疼看向姐姐房门,隐约似乎说了一句道:“姐,其实师父很疼你的,咱不争啊,咱不争……” 负责程家提亲的李世民略显欣慰,忽然伸手拍了拍老程肩膀,轻描淡写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后宅排名那些事,可以当真也可以不当真,关键要看小夫妻们之间的感情厚不厚,程知节,你说对否?” 老程仍旧粗鄙的故作哈哈,看不出一点失落的样子。 各方反应不一,要说心中没有失落那是假的,如果非要在几个女孩的母族之中找出一个不懂失落的存在,似乎也就只有满城狂吼不断的那些蛮子靺鞨人。 但是谁也不曾注意到,月牙儿的老爹山猪也偷偷叹了一口气。 世间当父亲的人,哪有不疼自家闺女的? …… 各方反应不一,只因为一个消息。 “那两位,出门了!” 哪两位呢? 是最后两位负责提亲的人,也是最能给纳彩女孩荣耀的两个人。 一个是男方的母亲。 一个是男方的爷爷。 …… 先是一位风华绝代的中年女子,吱呀一声推开了自己的四合院门,她似乎没有看到街面角落躲着的无数眼线,只是面带淡笑顺着道路往前走,偶尔经过一些小商小贩的摊位,她还要绕开摊位生怕滋扰了别人做生意。 正是突厥至尊圣女大祭司。 在她身后,一个愣头愣脑的高大汉子紧紧相随,这汉子脸上带着憨傻的笑,怀里却小心翼翼抱着两只大雁,口中不断嘀咕有声,喃喃不断叮嘱自己道:“不能玩,不能玩,这两只大鸟不能玩,这是小师弟抓来送给女孩提亲的……” 说话很是利索,任谁见了恐怕都要大吃一惊,只因这汉子不是别人,赫然正是突厥猛兽戈壁溜羊。 戈壁溜羊能说很利索的话? 这事传出去恐怕要跌碎一地眼球! 但若有人在此时恰好听到戈壁溜羊接下来的话,恐怕就对此事不再报以迷惑…… 只听大傻子嘴里念念有词又道:“要记住,要记住,师尊,教了很多天,戈壁溜羊,不能忘,戈壁溜羊,最听话了……” 然后生怕自己会忘记,连忙重复刚才那句话,神情虔诚道:“不能玩,不能玩,这两只大鸟不能玩,这是小师弟抓来送给女孩提亲的!” 发现自己仍旧说的无比利索,大傻子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似乎对自己能够做到此事很开心,所以不由自主的骄傲昂起脖子。 显然是圣女多日不断教导,才让头脑不灵活的汉子记住了刚才的话,这个傻乎乎的汉子很是尊敬圣女,他几乎每时每刻都要重复背诵一遍,免得自己忘了,他从小最听圣女的话。 世间的尊敬,最高层次乃是发自内心,比如戈壁溜羊这般,谁敢嘲笑他是个傻子?他对圣女的尊敬,怕是要胜过世间无数擅长虚情假意的聪明人。 戈壁溜羊这样的人,活的其实才叫一个实在。 他除了怀里小心翼翼抱着两只大雁,宽厚的背上还背着一个小小包裹,里面包着两件彩衣和两匹丝绢,分明也是用来纳彩提亲的礼物。 大傻子一路跟着圣女前行,偶尔还会磕磕巴巴问一些好奇的事,道:“师尊,小师弟,大婚,为什么,要提亲……” 不等圣女回答,这货又像小孩一样去看街面上的小商小贩,然后很快又好奇转回目光,傻乎乎再问圣女,满脸真诚道:“师尊,您,被提亲了吗?当初,西府赵王,和您,大婚,要提亲,女人,才有,面子。” 圣女停下脚步,伸手温和的摸着他额头,柔声道:“这个不准问,师尊会伤心。” 大傻子连忙点头,很是焦急表态,道:“戈壁溜羊,不问,戈壁溜羊,不让师尊伤心。” 圣女幽幽一叹,神色有些落寞,她再次用手轻抚戈壁溜羊的额头,大傻子很是享受的眯起眼睛,裂开大嘴憨厚笑道:“小师弟,很快要有小宝宝。” 师徒两个一边交流,一边顺着道路慢慢行走,终于前方出现一座四合院,圣女亲自上前叩响院门。 这处院子和渤海城的任何一座都不同。 渤海城的四合院,全都按照规矩住着四户人家,哪怕是李世民暂居的那座,皇帝也得遵守规矩和人拼居,然而这座四合院却显得十分幽静,只因四合院中只住了一户人家。 仅仅一户人家,却占了一座四合院。 隐隐便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霸道。 连皇帝都得遵守规矩和人拼居,这户人家却能独居一处,所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这户人家的来历,最近一段日子一直是所有人猜测的主题。 圣女轻轻叩着院门。 不远处的街面角落处,无数视线小心翼翼观望着,有那顶级大族派出的探子甚至相互窃窃私语,压低声音轻轻讨论道:“你们猜猜,渤海国主的第四妻子到底什么来历?那位叫做齐嫣然的姑娘,原本看着也不算出奇啊,怎么前几天突然就崛起了,竟然能够独自占据一座四合院……” “是啊是啊!”又有一个探子急急开口,小声小气道:“咱们皇帝陛下尚且要和别人拼居,虽然是钻了规则的空子和几位正妃拼居,但是明面上对外宣布也要说一句遵守规则,这户姓齐的到底什么来头,她的母族竟然独占一座四合院,啧啧,厉害啊,难怪家主让咱们来盯着,这种存在必须要小心弄清楚。” “我倒是在前几天偶然有点发现,这个四合院里似乎只住着两个人,一个是那位齐嫣然姑娘,一个则是白发白眉的小老头,好家伙,那老头老的太吓人了,恐怕得有一百岁,也许一百岁还不止,看起来慈眉善目,一看就是个慈祥的人,莫非渤海国主和陛下是因为尊重老人家的年龄,所以才默许齐家可以独占一座四合院?” “嘘,别说话了,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头出现了,乖乖不得了,摆谱够大的啊,今天来提亲的可是突厥至尊,这老头竟然大喇喇的坐在院子里不动。” “慈祥长者嘛,咱们要选择包容……” 第350章 【最后一位需要提亲的女孩】 就在探子们议论纷纷的时候,他们口中的所谓‘慈祥长者’四平八稳坐在院子中,忽然所有探子目光都是一滞,只见圣女竟然恭恭敬敬弯腰行了一礼。 仅仅这一礼,就让所有探子咋舌不已。 那可是突厥至尊,是整个大草原的圣女大祭司,不但掌控千万子民的信仰,而且还是渤海国主的娘亲。 这样的尊贵人物,竟然对着一个老头子恭敬行礼?莫非真是尊重他的年龄,或者敬重慈祥的长者? 探子们连忙摒气凝息,努力去倾听院子里的对话。 只见圣女恭敬行礼,那老头竟然大喇喇仍旧不动,偏偏圣女毫无恼怒,反而用一种恭敬无比的语气道:“突厥乎隆白雪之徒,乌丝阿月,见过齐老前辈,今日以礼而来,只为小儿求亲,但乞齐老前辈可怜两个小辈情谊,莫要嫌弃纳彩的礼物太过微薄……” “这番话,是汉人教你说的吗?” 对面齐老头仍旧坐在椅子上,不做回答反而突兀问出了一句话,接着又道:“你是个土生土长的突厥人,刚才这番话却说的丝丝入礼,老夫很是好奇,是谁提前教会你这么说?” 圣女微微一怔,随即淡雅一笑,恭敬解释道:“齐老前辈说笑了,这话乃是乌丝阿月诚恳之言,并非何人教授,亦无明人指点。” “哼!” 齐老头突然轻哼一声,道:“明明是个突厥人,却比汉人还懂礼节。” 这话听着有种不满的味道,任谁都以为这老头想要甩脸子,哪知忽见老头颜色一温,点点头道:“不错不错,值得夸奖,你这孩子很是懂礼,比你那个脑袋犯抽的师父强多了。” 说着不等圣女回答,自顾自又道:“当年你师父傲气十足,竟然不把老夫放在眼里,那娘们自以为练成了突厥护族神功,竟然放言她已天下无敌,奶奶的,老夫听了以后很是惊喜啊,以为天下间终于又出来一个大高手,于是兴冲冲跑到大雪山上和她比武,结果那娘们连我十招都没抗住,最后被老夫一巴掌拍到山崖上,你们突厥那些祭祀哭爹喊娘去揭她的尸体,最后揭下来没有啊,老夫对这事一直很好奇。” 圣女苦涩低头,轻叹一声道:“齐老前辈那一掌,直接把家师拍成了肉皮。” 剩下的话没有说,但是齐老头已经满意的笑了起来。 人被拍成了肉皮,那贴在山崖上还怎么揭的下来。 这古往今来的大恶人全然没有杀了人家师尊的愧疚,反而一脸悠然的看着圣女,忽然问道:“你这丫头不会嫉恨老夫杀你师尊,以后凭着婆媳身份欺压老夫孙女吧?” 圣女微微一怔,随即郑重摇头,语带别指道:“晚辈是李云母亲,只想孩子幸福。” 齐老头哼了一声,突然抬手对着空中一拍,但听咔嚓一声奇怪脆响,四合院中一颗大树竟然焦枯如碳,仿佛被雷劈中,转眼成了飞灰。 只见大恶人一脸杀气,森森然道:“若是我孙女受了欺负,老子便把你们全杀了。” 疯疯癫癫之间,隐约有种要发狂的迹象。 圣女陡然想起此人性格偏执,下意识退后两步护住后面的戈壁溜羊。 眼看齐老头的杀气越来越重,院子里甚至隐隐刮起了罡风,忽然听到正首房屋之内有人高叫一声,怒气冲冲道:“爷爷,让我守寡吗?如果真是这样,孙女现在就死。” 仅仅两句话,齐老头瞬间偃旗息鼓。 大恶人怂了,屋里却跳出一个满脸气恼的姑娘,忿忿跺脚道:“您这拿着掌心雷吓唬谁呢?圣女以后是我的亲婆婆。您光想着炫耀威风,您让孙女以后怎么过日子?呜呜呜,我从小没爹没娘,摊上个爷爷还喜欢杀人喝血,连未来婆婆都想打杀,我齐嫣然这辈子怎么这么苦……” 说话之间,越发啼哭,眨眼之间梨花带雨,哭声嘤嘤听得让人心碎。 可怜齐人王乃是当世第一大魔头,这一刻却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子,老头儿哪里还敢大喇喇坐在椅子上,老头已经针扎一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围着孙女不断打转,可怜巴巴道歉道:“乖孙女,莫要哭,爷爷就是吓唬吓唬她,免得你将来受欺负。” 齐嫣然一抹眼泪,气呼呼仰着脑袋不肯看他。 齐老头更加感觉自己犯了大错,围着孙女儿不断讪笑猛搓大手。 忽然听到戈壁溜羊咧嘴大笑,指着老头道:“你很笨,不会,哄女孩,我师弟,厉害,哄齐姐姐,天天笑……” 齐老头大怒发飙,破口和大傻子开始拌嘴,一个疯子,一个傻子,两人竟然吵架吵了个旗鼓相当,看的外面那些探子目瞪口呆。 这时齐嫣然忽然冲着圣女使个眼色,很是羞涩小声道:“婆婆莫要见笑,家祖父有癫狂之疾,刚才我故意啼哭使性子,方才能够吓唬住他,其实我性格温婉,不是那种撒泼女孩……” 突然话锋一转,语气更显羞涩,弱弱渴盼道:“您今日来……今日来……” 期期艾艾半天,终于鼓足勇气,腮红如霞道:“您今日是来给媳妇送大雁的吧?” 圣女宠溺而笑,伸手握住了少女手腕。 不远处的院子门口,齐人王和戈壁溜羊仍旧在吵架,大傻子和大疯子毫无形象的蹲在地上,似乎在辩论台阶上的蚂蚁是公是母。 最后好像是戈壁溜羊赢了,所以大傻子裂开大嘴笑的很得意,齐老头大怒之下猛然一拳,轰隆一声砸塌了四合院大门,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大门崩塌飞出的石块漫天呼啸,恰恰飞向街角那些探子方向,瞬间砸的一片鬼哭狼嚎。 大傻子看的羡慕异常。 齐家的纳彩和提亲,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结束,因为没有长者负责接下大雁,圣女便转化身份担负其责,既做送礼人,也做收礼人,又有彩衣和丝绢需要开剪,齐家仍旧没准备有福的老妇人,于是齐嫣然再次故意大声啼哭,惹得齐老头冲入城中抓了一群人,可惜都不顶用,眼看要贻笑大方。 最后还是长孙皇后急急赶来,勉强充当了帮忙开剪的有福之人,就算如此,齐老头竟然还有些不满意,认为皇后生的孩子不算多,所以算不上太过有福之人。 不管如何,隐门齐嫣然的提亲算是结束了。 而这时候,所有探子全都去向了另一处。 那是最后一位需要提亲的女孩。 …… ……今天这两章,写的很有趣,其实山水不太想写打打杀杀了,反而写这种戈壁溜羊和大魔头吵架的日常小事很过瘾,感觉很有趣味性,希望大家伙儿能喜欢。 第351章 【海外大儒归来,要给阿瑶送礼】 “人活于世,所求不多,不止是人,万物亦然如此,老夫曾经深思世间万物存在之道,也曾穷阅古书追索圣贤学说,最后发现一个极其简单的道理,而这个道理世间万物都在遵从,一曰,生存,二曰,繁衍……” 清风徐徐之际,一座八角凉亭,有个老者不紧不慢开口,声音悠悠荡荡传进凉亭众人的耳朵中。 “就这么简单吗?两个字概括了一切?” 亭中有人似是不解,语带迷惑提出了质疑,似乎语气之中有些倨傲和不屑,忽然又冷哼补充一句道:“听说您曾是名动天下的大儒,号称隋末群英的领路大贤,可是学生怎么觉得您在夸夸其谈,您的言论似乎配不上大儒的称号……” 这是一个青年,带有青年人特有的冲劲,他提出的质疑很是尖锐,显然并没有畏惧大儒的名声。 “呵呵呵呵!” 亭中的老者悠然一笑,望着青年淡淡问道:“那么你来说说,老夫到底哪里夸夸其谈?” 那青年昂然不畏,大声道:“多了去了,每一句话都在夸夸其谈,比如您刚才说的万物之道,晚辈听了就觉得是在糊弄人,世间万物何其玄奥,每一种都有难以追源的深邃,而您却随随便便做出总结,竟然说世间万物仅仅遵从两个道理,哼,生存,繁衍,晚辈承认这两点确实很重要,但是您要说世间万物只遵循这两点,那么晚辈心里可就有些不服气了……” 这青年说着停了一停,忽然又开口道:“比如晚辈打个比方,希望‘王大儒’您能解答,就在今日,渤海城风起云涌,河间郡王出动,宗正寺卿出动,又有前隋天下第二反王翟让,外加突厥草原圣女大祭司,再加皇帝皇后同时出门,甚至连太上皇也踏出门户,所为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帮着渤海国主去提亲,这么多人物,这么大阵仗,吸引满城目光,很快会哄传天下,王大儒您倒是给晚辈讲一讲,这件事也能简简单单的用‘生存和繁衍’来总结吗?如果您说能够总结,那么晚辈真要追问一句,渤海国主的提亲如此浩大,您该把这件事归为生存呢还是繁衍呢?” 这青年显然是个饱有学识之人,并且性格里带着那种刨根溯源的严谨,所以哪怕他面对一位曾经名动天下的大儒,他也敢傲然问出自己心中的质疑。 “呵呵呵呵!” 凉亭中的老者又是一阵淡笑。 这老头目光带着欣赏,似乎对青年的冲劲很是赞许,不过口中却悠然出声,云淡风轻道:“正如老夫所说,世间万物只遵循两个道理,生存,繁衍,不论世事如何复杂,抽丝剥茧之后都能归结如此。渤海国主提亲一事,同样也是这个道理,你可以把它归结为生存,也可以把它视同为繁衍,如此而已,极为简单。” 那青年怔了一怔,陡然大怒道:“你这是狡辩,你压根没做解说,倘若大儒王通是这样的人物,那么晚辈倒是希望您能留在海外别回来,免得仗着名声虚有其表,害的家父等人对您执礼甚恭。” “混账!” 凉亭之中突然响起一声呵斥,呵斥之人赫然竟是大唐宰相房玄龄,但见老房原本是盘膝坐在亭中听讲,此时突然站起身来猛甩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青年脸腮肿起老高。 老房打完人之后犹自不满意,怒气冲冲道:“孽子还不跪下,给你师公请罪。文中子先生乃是一代大贤,便连为父当年都曾在他门下旁听,所学非浅,用度一生,你这黄口小儿竟敢质疑,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敬畏学问。” 老房越说越气,似乎又有动手迹象,能让当朝宰相如此暴怒,可见大儒王通在他心中地位有多高,幸好这时凉亭之中站起几人,急急阻拦老房道:“房乔莫要再打,你家孩儿已经算是不错了,能和文中子先生辩论,年轻一辈也算有为之才。” 这几个劝阻之人身份不小,放眼一望全是朝堂大佬,比如魏征,比如李靖,此外还有虞世南,杜如晦,李绩,张玄素,涵盖文臣武帅,个顶个名动一方。 如此多人同聚一亭,老房脸上似乎更显羞愧,悻悻然道:“老夫教子无方,倒让诸位看笑话了。” 说着眼睛一瞪,对那青年又道:“还不快快谢罪!” “我不服啊!” 那青年半年脸肿着,然而目光之中却饱含着愤慨,大怒道:“凭什么要谢罪,就凭他挂着个大儒名声么?倘若搁在半年之前,孩儿也许会乖乖认错,但是现在,我在书院里读了半年书,院长时时教诲我们,不要为权威而放弃求惑,哪怕是古之圣贤当面,心中若有不明也可质疑,王大儒比得上古之圣贤吗?父亲您凭什么不许孩儿质疑?我不服,我就是不服……” 房玄龄目瞪口呆,气的胡子翘起老高。 他伸手又要打人,却被旁边的李靖一把拉住,但见大唐军神面色肃重,沉声道:“这孩子连他的院长名号都报了出来,房丞相再动手的话怕是有些不合适。” 老房微微一怔,随即眼色一闪,无奈道:“渤海国主,他……” 那青年傲然挺胸,大声道:“我们院长从来不靠名声和地位欺压学子,有时候教课出了错误还会向我们道歉。力气,他天下第一,武功,他当世前十,治军,他冠盖当代,治政,他爱民如子,这样一位诸侯国主,无论声名还是地位几乎顶天,可他仍旧允许我们质疑他的错误,孩儿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大贤。” 说着目光转向凉亭中的老人,语气很冲又道:“至于您,曾经的文中子大儒,您连晚辈一个问题都解答不出,只能仗着身份强行诡辩,晚辈心中很是不服,世间万物岂能简简单单用一个生存和繁衍做总结……” 显然他仍旧在质疑,甚至不顾老房在一边怒目相视。 “呵呵呵呵!” 凉亭中的老者第三次悠然而笑,仿佛并不生气一个晚辈的顶撞,反而缓缓点头赞许道:“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你这孩子看似行为不恭,实则乃是坚守求知本性,这是做学问的最佳心性,老夫要夸一夸你的严谨……” 这老者一直云淡风轻,忽然目光看向凉亭之中众人,淡笑又道:“学问从何而来,学问就是从质疑中来,房乔之子如此心性,老夫断言他将来成就必然不低。” 房玄龄连忙拱手,语带汗颜道:“倒让文师见笑了。” 那青年却悄悄冷哼一声,嘴里嘀嘀咕咕道:“我这算什么严谨,同窗里比我执拗之人多得多。” 老者忽然冲他一笑,悠悠然道:“质疑是好事,可是质疑的前提需要有能力,人的学识分有层次,不到一定高度无法看透一些道理,比如老夫说的生存和繁衍,在你看来只是简简单单的诡辩,但若是你口中那位院长在此,恐怕他已经开始跟老夫谈论生存和繁衍的深邃。” 青年怔了一怔,略显迷惑道:“您的意思是说,院长会信您这一套?” 老者缓缓看向亭外,若有所指道:“若他真如传说中那般奇才,当知这世间的道理只有如此,天地万物,野兽或人,所活一世无非只有四个字,一曰,生存,二曰,繁衍……” 这竟然有种霸道异常的感觉,似乎不管别人怎么质疑都要坚持他的学说。 青年脸上略显沉思,好半天过去忽然道:“那么晚辈还是刚才那个问题,您如何用生存和繁衍来解释今日的提亲之事?我家院长…额不对,渤海国主功高盖世,他大婚也仅仅是为了生存和繁衍吗?繁衍倒是勉强能靠上一些,生存则是完全不搭的事情,国主他几乎天下无敌,他压根不需要考虑生存的问题。” 老者似乎倦了,笑呵呵没再和他讲解。 青年等了半天不见答复,最后只能恭敬行了一礼,然后又向亭中众人挨个行礼,最后一甩袖子昂然而去。 显然,他心里还是不服的。 亭中众人目视他怒气冲冲离开,忽然口中都发出一声促狭的轻笑,杜如晦手抚长须做回原地,语带点评道:“房乔的孩子很不错,只可惜年纪还是太轻了,他学问有了一点,但是还未登堂入室,他这个年龄的孩子处世时间太短,尚且不明白世间的道理看似复杂其实简单,文师总结的生存和繁衍之道,这孩子暂时是感悟不出的。” 房玄龄无奈拱了拱手,苦笑道:“教子无方,教子无方啊。” 李绩却目光闪动几下,忽然对亭中老人问道:“文师从海外归来,可有心思再开门庭?如今渤海国主在城中建了一座书院,正要扩大规模招收学子,文师何不亲自坐镇,也好教化天下学子聆听学问。” 这话隐隐有种试探味道,在场几个朝堂大佬全都微微皱眉,似乎有些恼怒李绩的试探,虞世南甚至冷哼了一声。 反倒是大儒王通淡淡一笑,不知为何竟然缓缓点了点头,道:“善。” 李绩目光又是一闪。 却见老者王通突然探手入怀,赫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口袋,又道:“生存和繁衍,将是老夫毕生之学说,为了推广此学,老夫还要拜托渤海国主多多助益,人求于人,当有厚礼,恰好老夫在海外漂泊之时发现一些宝物,当可赠于渤海国主作为酬谢。” 在场一众大佬连忙看向小口袋。 但见王通手腕一抖,口袋中霎时倾泄出许多东西,噼里啪啦之间,落在地上翻滚,王通语气很是平淡,悠悠然道:“此有高产粮种四类,又有地栽粮食三种,民若精心劳作,亩产可养一人,老朽这几日不断听你们宣称渤海国主爱民如子,想来这位年轻的诸侯会喜欢这份礼物。” “竟然是高产粮种?” “一亩地就能养活一个人?” 房玄龄和杜如晦几乎同时站起,由于动作太过激动,杜如晦甚至咳嗽几声,虽然脸色涨红之后瞬间失血,但是杜如晦却顾不得自己身体病疾。 除了房玄龄和杜如晦以外,李绩等人也是一脸震惊,在场众人似乎从来没有质疑王通会说谎的心思,仅仅听老人一说就相信了他的粮种。 高产粮食? 一亩地就能养活一口人? 这简直不能算是粮食了,这得是神仙之物的异域奇粮。要知道古代大唐虽然以农业立国,但是土地的产出限于时代并不太多,比如长安一代靠近渭水的天字号水浇田,那已经算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好土地,但是一亩地一年也只能产出粮食二三石,至少五亩地才能养活一个成年壮汉。 这还是天字号的水浇田,如果是普通田地产出更差,比如唐朝户部曾有统计,并在田产司薄上记载如下:天下田地贫瘠,百姓操劳辛苦,然则一年产出半石或一石之间,十五亩地方可活人一口,虽如此,尤有青黄不接,故谏言,民之永业田当超此数,一口成年男子,永业授田20亩。 “这粮食,这粮食……” 杜如晦连连咳嗽,忽然弯下腰来趴在地上,可怜杜老头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这一刻却像个小孩子一般欢喜,他不顾宰相之尊,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双手只顾着不断在地上划拉,生怕放过了任何一颗粮食。 终于所有粮食被他收起,杜老头顿时欢喜的大笑出声,由于太过激动,又开始大声咳嗽。 在场众人怕他出事,连忙上前搀扶,李绩轻轻用手拍打杜如晦背部,语带恳切道:“杜相若有闲暇,不妨到家里走走,我当年行军之际曾经得一良方,对于调理身体颇有助益,你来我家住上一阵,我帮你专门熬那药汤。” 杜如晦大口喘息着摆摆手,道:“不用了,这毛病治不好,趁着现在还没到死时,老夫要多多做些事情,调理身体只会浪费时间,老夫不想浪费这个时间,人都有一死,应该争点时间为民做事,毕竟,老夫是大唐的宰相……” 李绩等人一脸暗淡。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见老人王通再次探手入怀,这次却是掏出一个精致小瓶子,慢悠悠道:“克明也算吾徒,怎能看你身故?老夫在海外得一神药,倒是可以克制诸多病疾,凡有巨疼难忍之时,不妨服此药剂一副,顿时痛苦全消,身如飞仙之畅。” 众人登时惊喜,不由自主看了过去。 王通顺手把瓶子一抛,李绩连忙帮杜如晦接住。 王通忽然从坐上站起,目光悠悠看向外面,又道:“今日风云,倒也激荡,一位国主提亲,出动皇帝皇后,甚至连李渊都要亲出,倒让老夫有些惊诧也……”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老夫当年在太原开讲学问,曾与李渊有过深厚之交,今日他替孙儿去纳彩提亲,听闻那个叫做阿瑶的丫头母族单薄,老夫欲以大儒之身前望观礼,当可帮那丫头助涨一些颜面,诸位学生,以为然否?” 在场几人微微一怔,随即脸上有些惊喜。 哪怕房玄龄如今已是朝堂首辅,甚至年龄也到了五十多岁,但是闻言之后仍旧一脸激动,郑重道:“文师若能前去,乃是大儒登门助威,想来太上皇必然欣喜异常,那位阿瑶姑娘也会风光荣耀。” 王通袍袖一甩,悠然自得道:“既然如此,老夫便去也,诸位学生若有心思,也可随同老夫一起观礼。” 说着停了一停,目光看向李绩手里接住的那个小瓶子,又道:“正好也可送上一份神药礼物,权做恭贺那位阿瑶姑娘苦尽甘来……” 虞世南第一个走出凉亭帮他领路。 转眼之间,一众朝堂大佬引着王通离开,一路上不免谈古论今,恍如一群大儒在畅游天地。 等到众人离开之后,那个青年的身影突然又现身。 这青年正是房玄龄的长子房遗直,他望着父亲等人和那位传说中的大儒长者背影似乎若有所思,好半天过去之后,这位历史上记载的书呆子突然目光一沉,低声对院子角落呵斥问道:“狗子你过来,知不知道二公子去哪里了?” 院子角落霎时跑出一个家丁,赫然是个眉眼泛着灵活的小伙子,鬼鬼祟祟道:“启禀大公子,二少爷前几天被老爷关了起来,原因是二少爷进山打猎,却在路上把魏王家的一个管事打断了腿,似乎是那个管事心怀不轨想要坑骗靺鞨人,二少爷上去和他理论要遵守规矩,那管事深知二少爷脑筋不好使,所以意义撩拨二少爷的性子,原本应是想嘲讽二少爷一番,可惜那个管事却失了算,二少爷大喊一声以德服人,直接把那个管事的双腿打了个瘸。老爷暴怒之下大发雷霆,严令我们不准把二少爷放出来。” 房遗直沉吟一下,突然道:“二弟乃是院长的亲收弟子,比我这个普通的学生亲近许多,如今院长即将大婚,二弟岂能不帮着师尊做事,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天下人都会嘲笑我房家不尊师门,你去问管家那里索要柴房钥匙,把我二弟先给放出来,告诉他,有个老头很坏,言语之间看不起他的师父。” 狗子吓了一跳,惊恐道:“大公子,这不行啊,二少爷最在乎渤海国主的事情,您怎能让小人跟他说这种谎话,到时二少爷听到有人不敬他的师尊,恐怕发起飙来谁也阻拦不住,要出大事的……” 房遗直目光深邃看向远方,若有所指道:“我就是要二弟去发飙,我还要去告诉程处默和李崇义,他们师兄弟五人,正好来做这件事……” 狗子目瞪口呆。 大公子这是要怂恿大唐五大彪子去翻天啊。 据说今日太上皇要去帮渤海国主提亲,而那位大儒则领着老爷等人前去观礼,他刚才在墙角听得很清楚,老爷身为宰相却对那位大儒很是恭敬,现在大公子却要怂恿二少爷等人过去找茬,这分明是打着注意想要搞出一些事情来。 真要搞出事情,那怕是塌天一般的大事…… …… ……这是超级大章,也是大婚情节必须加进来的分支,为了怕读者嫌弃水文,所以把两章合在一起发布,就是想大家能一起读完,才会明白写一个故事必须有转折和起伏,否则直愣愣的一直写大婚,那就和流水账一样乏味了。 第352章 【五大彪子聚齐】 “狗子,你说的就是那个老头吗?” “二少爷,您可千万不要行凶啊,老爷严令不准放您出来,小人违背老爷命令已经胆战心惊了,如果您在此当街行凶,小人怕是会被老爷直接打死,您可看清楚了,老爷和好几位大臣对那位长者执礼甚恭……” “放心,少爷我已经长大了,我不但跟着师尊学习仁义道德,而且还跟着四个师兄研究做人的学问,放心放心,不要哭丧着脸,少爷我现在是个文明人,文明人才不会打打杀杀……狗子啊,你回家一趟,去把我的精钢玄铁棍偷出来,免得少爷我两手空空不够威武,老爹整天藏着我的兵器,只有你这个狗东西知道藏在哪里……” “二少爷,您还说不会行凶?” 一处街角之内,房家的金牌小家丁声音发颤,这小子可怜巴巴看着自家公子,苦苦哀求道:“二少爷,咱不打人,行不行?您就当那个老东西不是玩意,咱们犯不着跟他一般见识。小人陪您回家去读书……额不对,小人陪您一起去打猎,咱们直接去渤海城外那座山头,把漫山遍野的熊瞎子全都打死,实在不行,就去打老虎,小人已经帮您探索过了,那片原始山林足有千里之广,里面生活着几十上百头猛虎,二少爷,行不行,咱们上山打老虎,上山打老虎可好玩了……” 一边哀求,一边像个受屈的小媳妇抓着自家公子胳膊,那种可怜兮兮模样,任谁看了怕是都要心软。 可惜,狗子遇到的对手是房遗爱。 时过五年,房二彪子越发长的虎背熊腰,一双浓眉大眼之下,闪烁着浓浓的兴奋之色,这小子似乎学聪明了,不再是那种彪呼呼的愣头青,比如他现在已经学会了躲藏,至少懂得在街角鬼鬼祟祟缩头缩脑。 只可惜虽然鬼鬼祟祟趴在墙角,但他那虎背熊腰仍旧像是一座小山,若是有人从侧面一看,会发现这货满脸都带着亢奋的神情。 懂得的人都知道,这是房家二彪子又要犯浑的迹象。 金牌小家丁狗子还在苦苦哀求,希望能够劝住自家的二少爷不要弄事,可怜他苦口婆心半天,猛然脸色巨变一下,整个人直愣愣呆在原地,眼中现出无比恐惧的颜色。 却原来是对面街上不远处,赫然有三个身影映入眼帘,看那走路动作,螃蟹横行一般,看那眉眼神情,仿佛天下人全都欠着他们两贯钱。 “苦也!” 狗子一声哀叹,捂着眼睛蹲在了地上。 对面那三人急速而来,很快就到了街角这处,耳听一声哈哈狂笑,无比兴奋问道:“在哪呢在哪呢?房家二弟,你兄长说的那个找死老头在哪呢?哥哥我听到消息立马狂奔,临走还把拦我的管家揍了一拳乌眼青。” 说话这货,声音很熟,倘若有长安那边的老人见了,立马就会认出这是开国国公尉迟敬德家的傻儿子,尉迟宝林。 啪! 一声闷响,狗子半边身子仿佛塌陷下去,却是另一个猛货伸手一掌,仿佛老朋友见面一般拍在狗子肩头,这货的动作透着亲昵,可惜却忘了狗子只是个小小家丁,普通人哪里能抗住猛人一击,狗子只觉得肩膀头上火辣辣剧痛。 然而拍人的彪货却全然未知,反而一伸手把狗子从地上提溜起来,很是好奇道:“这不是房家的狗子么?你小子莫非也要参加今天的大事?厉害厉害,房家不愧是房家,连个家丁都有这份古道热肠,天下英雄,从此又多一席位也……” 拍人这个明显也是个彪子,只不过谈吐语言稍显利索,至少能拽一些文辞,听来像是那么回事。 这货不是旁人,赫然正是河间郡王家的长子李崇义,这货左手时时刻刻拎着一根狰狞无比的狼牙棒,上面却刻满了各种各样字体的以德服人。 最后一个最猛,分明乃是刘弘基的儿子刘仁实,这货的兵器非同一般,乃是古往今来很少有人能用的霸王戟,刘家彪子属于人狠话不多的类型,他到达之后只是将霸王戟重重往地上一杵,次吗二楞问道:“给谁开瓢?” 三个彪子同时到达,再加上自家少爷裂开大嘴亢奋的笑,转眼之间,曾经的长安五大彪子已经聚齐了四个,狗子只觉得心如死灰,满脸苦涩不断念叨道:“完了完了,这次彻底完了,大公子不但把二少爷放了出来,还把三个彪…额,三个小英雄也喊了出来,这要塌天啊,这真是要塌天了啊……” 河间郡王的儿子李崇义。 尉迟敬德的儿子尉迟宝林。 刘弘基的儿子刘仁实。 再加上自家少爷房遗爱…… 狗子嘴上哆嗦半天,心中忽然又些暗暗庆幸,喃喃道:“幸好程家那位没来,否则可就真要凑齐人了。” 可惜他这句话还没说完,猛见自家少爷一拍脑门,很是遗憾大叫道:“对啊,大师兄怎么没来,今日这般盛事,岂能少了程家。狗子,你个狗东西赶紧跑一趟,去把程家哥哥喊过来,就说兄弟们今天齐聚于此,要给一个该死老东西脑袋开瓢。” 狗子哪敢答应,一脸无助又蹲在地上。 李崇义伸手又把他拎了起来,顺手往外一扔道:“狗子英雄,前去探路,今番风云际会,不能不给你施展良机,记住了啊,扬名立万……” 狗子人被扔在空中哇哇大叫,无比惊恐道:“几位少爷,饶了俺吧。” 房遗爱顿时觉得有些丢人,骂骂咧咧道:“再敢如此孬种,不配做我书童。” 狗子不知为何竟然瞬间闭嘴,恰好人也在巷子外面落脚于地,仿佛风萧萧易水寒一般,狗子竟然双手攥拳向着远处走去。 那份坚定无比的背影,似乎有种破釜沉舟的味道。 “房家家丁,甚是英雄!”人狠话不多的刘仁实一竖大拇指,手中霸王戟重重往地上又是一杵。 忽然又张口开腔,这次话比平时多了一些,又道:“赶紧的吧,我爹最近看的很紧,霸王戟是我老娘帮忙偷出来的,我最迟晌午之时就得把兵器送回去。” 其他三个彪子顿时大奇,很是羡慕围过来道:“你娘竟然帮你偷兵器?” 刘仁实很是得意,眉眼斜天,鼻孔向上,傲然道:“俺娘说了,此乃正事,平日她不许我生事,但是师父的事情属于特殊,俺娘还说了,让俺出手狠一点,如果不能把那老东西的脑袋剁下来,以后她再也不帮我去偷霸王戟,俺娘还说,师父如父,谁敢对咱家师父不尊,哪怕仅仅只有一种苗头,那都得砍,刘家上下鼎力支持……” “贤弟家风甚为高尚,盖过我等父辈良多也。” 李崇义赞叹不已,冲着刘仁实一竖大拇指。 忽然口中一声叹息,很是黯然道:“可惜家父虽然号称第一郡王,若是和刘家婶婶比起来却有些逊色,不但整天做事瞻前顾后,而且没有大英雄的霸气强横,尤其是涉及师门之事,我家老头子整天叮嘱我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唉,以前咱们还能打打杀杀,这两个月却被关在家里不准出来,也不知家里怎么想的,更不知师父怎么想的,难道咱们真是惹是生非之辈吗?师父以前可从来没有这么严厉过。” 虎背熊腰的房遗爱突然愣愣开口,语带严肃道:“师父要大婚了,如今满城都是朝堂大佬,过段日子怕是天下各国都有人来,长辈们把咱们关起来也是应该。为了师父的大婚,咱们确实需要沉稳……” 这话说的很是深奥,竟然有种宝相庄严的味道,其他三个彪子微微一怔,愕然看着房遗爱有些吃惊。 好半天过去之后,李崇义才满脸匪夷所思道:“遗爱贤弟,你读书了?刚才这番话,听着有种师父的味道啊……” 房遗爱脸上的宝相庄严瞬间不见,呲牙咧嘴道:“我读个屁书,这话是我大哥教的,你们可能还不知道,我大哥最近像是变了个人,不但越来越像个严谨的老夫子,而且严厉起来很像咱们师父,他逼着我背诵刚才那段话,让我时时刻刻都要谨记着。” 李崇义一脸若有所思,忽然道:“经你这么一说,我家妹子似乎也是如此。” 旁边尉迟宝林和刘仁实同时开口,道:“我家里似乎也有一个。” 四个彪子八目相对,愣愣半天忽然同时倒抽一口冷气,哆嗦道:“乖乖不得了,这必然是师尊的手笔,他在每家培养一个门生,专门用来看着咱们几个。” 说完之后,其中一个彪子突然又迷惑开口,很是纳闷道:“不对啊,程家为什么没有?难道大师兄比我们强么,他已经不需要有人看着了么?” 其他三个彪子顿时鄙夷看他,很是嗤笑道:“程家姐姐要跟师父睡在一个床头上,压根不需要单独再培养一个门生看着大师兄。” 第四个彪子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原来是程家姐姐,果然比专门培养门生更狠。” 突然又响起一事,忍不住看向河间郡王的儿子李崇义,好奇再道:“二师兄,你表妹似乎也要嫁给师尊,怎么你家里不让她帮忙看着你?” 李崇义登时烦闷无比,悻悻然道:“谁说我表妹不曾看着我,我最近快被那个死丫头烦死了。” 其他三个彪子立马嘎嘎怪笑,有种有难必须同当才是好兄弟的舒爽感,突然又一起变脸,郑重其事道:“你表妹以后会是小师娘,你说话之时可得尊敬点。” 李崇义更加烦闷,烦闷憋的厉害了就有些火气,猛然把手中狼牙锤一挥,目光之中闪现出彪子的凶性。 不过他的凶性并非针对自家兄弟,而是恶狠狠的看向了这处街角的外面,那边长街尽头,房玄龄等人的身影已经很难看清,四个彪子远远盯着窥视,渐渐生出一股冲过去打杀一番的杀心。 我管你是什么名满天下的大儒? 我管你是不是自家老爹曾经的师长。 房家大哥派人通知我们,说你这个老头似乎心怀不轨,虽然还不确定,但是仅仅一个似乎已经足够你死了。 …… 几个彪子杀心越来越重,眼见便要冲出去肆虐一番,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外面一声惨叫,紧跟着就见巷子口人影一闪,房家的小家丁狗子飞了进来。 噗通一声,重重落地。 噗嗤一声,满口鲜血。 “少爷,有个壮汉……” 狗子张口喊了一声,可惜也只喊了这一声,随后便见狗子脑袋缓缓落地,也不知口吐鲜血还能不能活。 四个彪子先是一怔,随即变得勃然大怒起来。 哪怕狗子只是个家丁,但他却是房遗爱的小书童,虽然狗子总是很讨厌的阻拦自家少爷玩耍,甚至有时候还多嘴多舌阻拦他们几个快活,但是狗子是个很好的家丁,彪子们都很喜欢这个小书童。 现在,狗子却被人打飞进来,整个人摔在地上不知死活。 “是谁?” 房遗爱咆哮一声,虎背熊腰的愣小子双目通红。 砰! 刘仁实单手狠狠一提,杵在地上的霸王戟带起七八块碎石。 四个彪子暴怒之下正要冲出街角,猛见街角巷子口出又是人影一闪,四个彪子虽然脑筋直楞,但是个个都是出身不凡的将门弟子,再加上经受李云和翟让调教,对于征战之道更加娴熟,他们几乎同时下意识倒退一步,武人的敏锐让他们感受到一丝危机。 咚! 咚咚! 巷子口出,脚步声很沉,一步一步,厚如山岳。 刘仁实瞳孔微微一缩,手握琅琊棒道:“兄弟们小心一些,这是个绝顶猛将。” 巷子口处的脚步依旧厚重,并且脚步声的响起极其统一,突然那人踏进巷子之中,赫然是一个身高九尺的高大汉子。满脸络腮胡子,自带不怒而威。 四个彪子瞳孔又是一缩,隔得很远都能感觉得这人的气势威猛。 但是! 威猛又如何? 大唐将门子弟,从来没有后退那一说。 更何况这人还来历不明,并且直接打飞了房家的狗子,仅仅凭着这一点,几个彪子就知道他是敌非友。 吼! 房遗爱陡然咆哮一声,赤手空拳第一个扑了上去。 对面那虬髯大汉哈哈一笑,傲然迎上来道:“二十年不履中原,让我看看中原又出了什么人物,小家伙,吃我一拳。” 轰隆! 两人四拳,撞在一起。 …… ……老规矩,今天还是二合一章节,原因很简单,内容连贯不好拆分。 第353章 【宝儿小师姑】超级章节,补昨天 砰的一声巨响,是真的那种巨响。 一般人很难相信,拳头和拳头相撞的声响也会如此巨大,仿佛两只鼓槌重重砸在一起,发出的巨响带有一种低沉的捶鼓声。 蹬蹬蹬蹬蹬! 几乎就在四拳相撞的同一时刻,房遗爱连续踉跄十几步,鹿皮靴子与地面摩擦,发出一股难闻的焦臭味,显然房二愣子努力想稳住身形,可惜相撞的巨力让他压根停止不住。 而在对面,虬髯客纹丝不动,持拳而立,恍如山岳。 吼! 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刘仁实的霸王戟当空劈来,右侧尉迟宝林枪出如龙,两把重长兵器大开大阖。 两个呆子虽然联手对敌,骨子里却有着大唐武将的风范,攻敌而不愿偷袭,所以同时暴吼一声道:“兀那汉子,吃俺一戟(枪)。” 唯有李崇义满脸阴险,轮动狼牙锤跳起来砸向虬髯客后脑勺,直到即将砸中之时,这货才嘎嘎狂笑大叫,道:“虽然围攻,但给提醒,记住了,俺们这叫以德服人……” 这一番动作说来很长,其实只在电光石火间发生,从房二愣子大吼出拳,到虬髯客双拳正面相撞,再到刘仁实的霸王戟和尉迟宝林的亮银枪,外加李崇义轮动狼牙锤跳到背后恶狠狠砸出,文字写来有着次序,然而实际情况却是同时发生。 所谓高手相争只争一线,四大彪子出手的动作其实并没有先后之分。 “哈哈哈,来得好!” 但听虬髯客一声大笑,猛然单手朝着腰间一探,陡然巷子内白光一闪,一柄古朴大刀被他攥在手中。 但见他扬刀重重劈出,耳听三声轰鸣巨响,一阵罡风平地席卷,巷子中弥漫出一股惨烈杀气。 一人一刀,瞬间连劈三下,无论是刘仁实的霸王戟还是尉迟宝林的亮银枪,又或者背后跳起来砸脑勺的狼牙锤,三种兵器似乎同时被大刀劈中,三个彪子脚下也是蹬蹬蹬蹬狂退不断。 高手和绝顶高手,差距瞬间显露无疑。 “哥几个小心,这贼汉子好猛!”几个彪子之中李崇义最坏,拎着狼牙锤再次攻上来道:“准备绝招,弄丫挺的……” 可惜他话才说到一半,另外三个呆子刚要围拢合击,却见虬髯客踏步狂冲,手中大刀当空一记重扫。 轰隆! 呆子们手腕酸软,手中兵器轰然砸地。 “哈哈哈哈!” 虬髯客又是一声大笑,陡然整个人迸发出一股虽万千人吾往矣的霸道气势,大喝道:“想出绝招?还是留着以后再出吧!老子先把你们抓起来暴揍一顿,再去试试你们那位传说中力大无穷的小师尊……” 砰砰砰砰! 猛听四拳入肉,力道如击败革,四个彪子同时被他砸倒地上,一柄大刀却慢悠悠的杵在脚边。 但见这位虬髯大汉扶刀而立,身上那股霸道的气势不怒而威,傲然睥睨又道:“二十年不履中原,毛头小子也敢号称无敌,便是他爹李元霸在世之时,老子一刀在手也没怎么在乎过……” “是么?你好厉害啊!” 便在虬髯客傲然之时,猛听巷子口处悠悠一声,似乎有人淡淡轻笑,又似熟睡之人的朦胧呓语。 声音虽轻,语气虽淡,然而虬髯客却觉背后一阵冰凉,这威猛汉子想也不想回刀一劈。 大刀重劈,罡风再起,同时他口中暴喝一声,巷子中宛如炸起晴天霹雳。 这一刀劈出之后,恍如百万沙场横刀立马,便有高山河岳阻拦眼前,似乎也扛不住这威猛霸道的重重一刀。 然而! 虬髯客眼中瞳孔猛地一缩。 他只看到一团黑影当空砸来。 那团黑影带着呼呼罡风,比他手中的大刀更加威猛。那黑影分明是一把大锤,只不过这锤子大的实在有些太过离谱…… 躺在地上的四个彪子咧嘴大笑起来。 只听李崇义嘎嘎两声,满脸嘲讽道:“这个傻叉,他竟然敢和师尊刚正面,呵呵呵呵,太好玩了……” 轰隆! 但听一声震的鼓膜生疼的巨响。 锵琅琅! 虬髯客的古朴重刀直接砸落地下。 叮当一声脆鸣! 大刀从中折断。 这位宛如霸王的汉子面色肃重,双目一转不转盯着身前三尺,他胸膛不断起伏,他口中喘息粗重,他只感觉自己的手腕酸楚无力,手臂和半边身子已经麻木如枯。 兵器仅仅相撞一击,他已经输的一败涂地…… …… 好半天过去之后,虬髯客口中才缓缓发出一声,低低问道:“擂鼓…瓮金锤?” 却见对面一个青年,手中锤子慢慢往地上一杵,似乎在学习虬髯客刚才的语气,淡淡说道:“十来天不曾活动,我还以为天下又出了什么大高手,原来是个吹牛逼的傻叉,仗着一把大刀也敢人五人六,啧啧,脸呢?” 虬髯客气的胸口如塞大石。 刚才他用大刀砸倒四个彪子,傲然发出一句‘二十年不履中原,毛头小子也敢号称无敌’的狂言,想不到这才短短一瞬之间,他的狂言竟然被人原封不动堵了回来。 身为绝世武将,虬髯客有自己的自尊,他虽然一招溃败,然而武人的意志并未消沉,怒声道:“老子虽然打他四人,但是并未痛下杀手,老子方才用的乃是刀背,否则他们性命绝对不保,阁下言语轻浮,非是武人之风……” “是么?” 对面青年淡淡一笑,语气有种说不出的嘲讽。 虬髯客只觉胸口一股怒气翻腾,咬牙硬忍再次说道:“以你的眼力应该看出老子手下留情。” 哈! 对面青年一声嗤笑,忽然把脸庞向前凑了过来,猛然神色一冷,森森然道:“在我的地盘,打我的徒弟,手下留情又如何,你打之前问过我没有。” 这霸气的语言,甩出去虬髯客至少十几条街。 “阁下……” “闭上你的臭嘴,乖乖给本国主认错。” 对面青年一声暴吼打断,同时也宣布了自己的身份是谁,他猛然拎起杵在地上的擂鼓瓮金锤,仿佛轻飘飘一般往虬髯客肩膀一搁。 虬髯客半边身子顿时一软。 但是这威猛壮汉闷哼一声咬牙忍住,竟然硬扛着四百斤一柄的锤子努力撑了起来,看他那怒眼圆睁的强撑架势,分明是不愿意在小辈面前显露疲软。 李云笑呵呵看他一眼,忽然口中发出一声惋惜叹息,道:“可惜宝儿不再此处,否则死丫头会配合我把你绑了。” 啪嗒! 地上忽然扔过来一团绳子。 看着这绳子其实乃是一根腰带。 但见李崇义双手提着裤子站在旁边,一边满脸谄媚,一边涎笑塌腰,没脸没皮道:“师尊且先歇息一番,绑人的累活徒儿效劳。” 李云斜眼看他一下,笑骂道:“不错不错,很是不错,你这扔绳子的眼力劲不错,像极了你们的宝儿小师妹……” 李崇义原本满脸谄笑,听到这话陡然脸色一惊,似乎听到了全天下最可怕的事,嘴皮子连连打哆嗦道:“师尊不要害我,这话万万不可乱说,倘若传到宝儿小师姑耳中,徒儿我最少被她砍断一条腿。” “对对对对!” 旁边三个呆子连连点头,可怜兮兮看着李云道:“是小师姑,不是小师妹,师尊啊师尊,求您可怜可怜我们。上次您只是在我们面前说了一句宝儿是我们的小师妹,而我们当时压根没敢接您那个话茬,但是仍旧惹得小师姑大怒,拎着两把刀子追着我们到处砍,说是我们没有严词拒绝,分明是心里支持师尊您的乱讲……” 说到这里似乎勾起了伤心往事,堂堂四个高大汉子竟然开始擦眼抹泪,无限委屈道:“可怜啊,那次我们被小师姑追杀五百多里,围着整个渤海城转了足足半个月,要不是阿瑶师娘帮着解围,恐怕我们早被宝儿师姑给砍死了,师尊求求您,这个话以后再也不能乱说了。她是我们的小师姑,不是我们的小师妹……” 李云满脸无奈,不知为何心中有些烦闷,悻悻然道:“宝儿这死丫头,这几年越来越有些不讲理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四个呆子吓得面色苍白,其中尤以李崇义反应最为剧烈,这货已经捂着脑袋蹲在了地上。 其他三个彪子勉强硬撑,不过目光却鬼鬼祟祟四处偷瞧,似乎生怕他们的小师姑突然跳出来,所以彪子们保持着随时逃跑的架势。 好半天过去之后,似乎发现宝儿小师姑不会突然跳出来,彪子们这才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李崇义忽然小心翼翼凑近李云,讪讪试探道:“师尊,要不您就一起娶了吧,趁着今日各家纳彩提亲,您把宝儿小师姑的亲事也给定下来,免得我们整天担惊受怕,传出去对您的威名也有折损……” “对对对对!” 其他三个彪子点头如小鸡吃米,一脸可怜巴巴看着李云道:“至于提亲的长辈不用您操心,徒儿们保证给您找一个辈分尊贵的人,只要您肯点一下头,徒儿们必然把事情办的妥妥当当,保证让宝儿师姑花容怒放,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拎着刀子到处砍人。” 房遗爱似乎被宝儿揍的次数最多,因此对于这事尤为上心,这彪子猛然把胸膛拍的砰砰乱响,大包大揽道:“我老爹,大唐宰相,如果让他帮忙去提亲纳彩,宝儿小师姑肯定觉得开心。” 尉迟宝林努力挤出一个笑脸,腼腆道:“我爹也行,毕竟是领衔左右武卫的大将军,并且还承担陛下的御林军大统领一职,搁到大唐所有国公里面也是一等一。” “还有我还有我!”刘仁实不肯落后,急急表忠道:“我爹现在封了王爵,也能帮师尊去办这件事。” 最后李崇义提出一个众人皆惊的人物,很是急切道:“我去求淮南王爷爷,他的身份仅次于太上皇,有他老人家出面,宝儿师姑肯定满意。” 李云越听越气,陡然冷斥一声,怒道:“堂堂男儿,傲骨何在?就算尔等被宝儿揍过,可你们怎么就怕她怕到这般田地?宝儿入门比你们还晚,你们却被她拎着刀子到处砍,丢不丢人,要不要脸?” 四个彪子顿时垂下头来,可怜兮兮道:“宝儿小师姑是学武奇才,又有翟让师伯祖当她的大靠山,除了师伯祖给她开小灶,圣女师娘祖也经常教她武功,练的还都是绝学,我们哪里能比得上。” “放屁!”李云怒气更盛,几乎厉喝一般道:“为师教给你们的很差吗?是你们自己不用心思去学。咱们道门神通几十种,我根据你们的情况挨个选出最适合的武功,只要稍加努力锤炼,最少也是一流高手,可你们看看自己,这几年都练的什么?” 说着突然一指被擂鼓瓮金锤压住肩膀不能动弹的虬髯客,大怒又道:“四个人打一个,竟然被人一刀劈倒在地,倘若不是为师疾驰赶来,你们怕是早已被人给砸死了。” 四个彪子垂头掩面,可怜巴巴辩解道:“我们想当横刀立马的大将军,不想当纵横江湖的游侠儿,我们想帮着师尊开疆拓土,不想去做单打独斗的英雄豪杰,男儿志在沙场,百万厮杀才是血性……” 李云微微一怔,骂到嘴边的话不知为何咽了回去。 这时虬髯客突然一声冷笑,目视李云道:“你这四个徒弟,倒是尊师重道,可惜你这师尊不通人情,白白瞎了四个忠厚孩子的心。” 他虽然被李云一招打败,然而骨子里却带着武人的刚强,哪怕此时被擂鼓瓮金锤压得半边身子麻木,然而嘲讽李云的时候仍旧努力挺直腰身。 李云对这人倒是有些敬佩起来。 这时李崇义捡起扔在地上的裤腰带,上前准备将虬髯客狠狠捆绑起来,虬髯客一脸傲然无惧,摆出一副任凭他人捆绑的架势。 只不过这威猛汉子忽然又张口说了一句,郑重道:“地上那个小厮,伤的并不严重,老子用的乃是巧劲,他飞进巷子吐血昏迷乃是摔的。” 四个彪子登时一呆,房遗爱连忙跑到那边去看,也许是凑巧,恰好看到狗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听狗子口中弱弱一言,次吗二楞问道:“二少爷,您咋在这?” 突然似乎回忆起一切,连忙可怜兮兮抓着房遗爱胳膊,又急又怯道:“二少爷,咱不能滋事啊,您们四个少爷一起出来,稍微一弄就是塌天大祸,咱们不去惹事行不行,狗子陪着少爷去打老虎,打老虎可好玩了……” 这真是一个忠心无比的小家丁,昏迷醒来的第一时间就担心少爷会惹祸。 或者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能良心换良心,虽然狗子仅仅是一个小家丁,但是却能获得四个彪子的友谊,刚才他被虬髯客打昏,四个彪子可是真心拼命。 虬髯客忽然一声轻叹,陡然竟双手抱拳冲着李云一礼,郑重道:“欲求一事。” 李云微微有些吃惊,看着他愕然道:“你竟然有余力行礼。” 说完才发现虬髯客面色涨红,耳鬓两侧全是汗水,显然这威猛汉子乃是鼓足所有力气抗住肩膀上的擂鼓瓮金锤,所以才能勉强提起双手冲他抱拳行出一礼。 只听虬髯客郑重又道:“我这辈子,从无欠人,刚才出手打这小厮,原本只把他当个普通娃子,现在见他心性如此,实有我辈武人之风,既然是同辈中人,那么出手打他就算欠了债,老夫年纪已经不小,一身功夫却还没个着落,倘若阁下能给机会,老夫想把这个孩子收归门下。” 李云不由一怔,有些匪夷所思道:“你莫非忘了你现在还是个阶下囚?” 虬髯客傲然一笑,很是自信道:“你会放过我的,你缺我这种沙场厮杀的猛将。” 李云更加匪夷所思,甚至觉得这人脑子可能不太好,忍不住道:“你可能刚回中原还不知道,我大唐最不缺的就是沙场猛将。” 虬髯客看他一眼,不卑不吭道:“那是李世民的猛将,不是你渤海国主的猛将。” 李云顿时一呆! 好半天过去之后,李云才微微皱眉又道:“但是,你跟着那个老头回来……” 不等虬髯客有所回答,紧跟着又道:“那老头一回来就大张旗鼓,借着当年当世大儒的身份广邀四方,如果仅仅是想和门生故子叙叙旧,那么本国主倒也开心有一位博学长者远蹈归来,可惜的是,本国主麾下有几百万靺鞨人,你可能不知道,靺鞨人生活在这片原野土地上,北至极北,东至极东,山林原野,冰江雪海,他们到处都去,也帮我带回来到处的消息……” 说着又是一停,言语忽然如刀,目光森森然盯着虬髯客道:“靺鞨人告诉我,在北方出现了一个小国,建立时间很短,然而扩张速度极快,而据那个小国的子民说,他们国主是个海外归来的大圣人。哈,你说巧合不巧合,你跟着的这位当世大儒,宣称也是海外归来。” 这算是揭穿一切了。 但是虬髯客竟然面色不变,只是淡淡笑一声道:“不管你信不信,在我踏入渤海的第一天我就想投奔你……” 李云目光转向巷子外面,似乎遥遥盯着某处一个方向,也淡淡笑道:“可是本国主却听人汇报,说是那位大儒想去给我的妻子送礼。” 虬髯客仍旧面色不变,道:“所以我更想投奔你了,因为我知道他赢不了你。” 李云忽然笑了。 他目光带着谁也看不穿的平静,静静看着虬髯客道:“收服一个擅长沙场厮杀的绝世猛将,似乎不应该这么简单吧?” 他脸上带笑,其实心里很疑惑。 这事,确实透着古怪。 …… ……超级章节,补昨天 第354章 【猛将】 虽然心存迷惑,但是李云脸上丝毫不动颜色,反而用一种深邃悠远的目光直勾勾看着虬髯客,那种眼神看人看久了会让人不由自主感觉心里发毛。 发毛就对了! 李云的目光显得更加深邃悠远。 并且,嘴角也开始挂着胸有成竹的淡笑。 就仿佛他在暗示对方,若有所指道:“我刚才的话,你听懂了没?你品,你仔细的品,你好好的品……” 虬髯客明显有些迟疑。 迟疑很快变成了凝重。 …… 李云这种烂大街的蒙人手段,搁在后世怕是连个小孩子都会嗤之以鼻,偏偏在古代竟然显得极其莫测,几乎可以说是逮到一个能忽悠瘸一个。 其实不止虬髯客,就连旁边的四个彪子同样如此,但见巷子里五个汉子直愣愣站在原地,大家看向李云的眼神渐渐变得敬畏。 人的身份若是到了一定高度,一举一动似乎都显得大有不同,哪怕是脸上随意挂笑,别人看了也会努力去琢磨…… 就仿佛后世学生读书之时,老师总是让学生去归纳总结大文豪文章的中心思想,其实归纳个屁的,也许大文豪写作的时候根本没想那么多。 好半天过去之后,终于虬髯客鼓足了勇气,深吸一口气道:“你,早就知道了?” 堂堂一个骁勇绝伦的威猛大汉,问话却带着怯怯如小媳妇的紧张,甚至两只大手下意识捏住衣角,手心更是潮乎乎的沁出了一层汗…… 偏偏李云眼神越发深邃,仰头成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一句话不说! 一个动作也不做。 唯有嘴角微微勾起,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就他这种装逼架势倘若搁在后世,恐怕早就被人跳起来一板砖砸在脑门上,撂倒之后还得吐上两口浓痰,骂骂咧咧送上一句‘装你吗了个X啊’。 但是搁在此刻却不同了,虬髯客只觉的李云脸上全是高深。 你品,你仔细的品,你好好的品啊…… 品的越深,忽悠的越瘸。 又是好半天过去之后。 虬髯客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威猛大汉明显更加紧张,小心翼翼又道:“你……你果然早就知道了……” 这次用的不是试探句,而是一种很明确的感叹句。 李云终于笑出声来。 偏偏虬髯客越发觉得笃定。 旁边李崇义等人已经对李云敬佩犹如天人。 师父他老人家,就是牛叉啊…… …… 李云仍旧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并且把双手慢悠悠负在背后,突然口中淡淡一声,慢悠悠道:“渤海建国,白手起家,缺大将吗,缺……”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目光大有深意看了虬髯客一眼,淡淡又道:“正如你刚才所说,大唐的将领不是渤海的将领,大唐的将军也不是我的将军,本国主虽然已是诸侯,然而我麾下确确实实没有几个猛将……” 虬髯客下意识深吸一口气,一双砂钵大的拳头忍不住攥了起来。 李云又看他一眼,脸上再次挂出淡淡的笑,忽然又道:“本国主看你年有四十,身高足足八尺望九,体格如山,厚重如岳,方才出手之间,堪称骁勇绝伦,又兼一脸虬髯,双目不怒自威,这让人不由自主想起一段传说,再由传说联想起来一个人……” “是谁?”虬髯客明显有些激动,几乎脱口而出道:“敢问阁下联想的是谁?” 李云悠然吐出一口轻气,恍如云淡风轻一般道:“遥想当年隋末,忽有风尘三侠,横空出世,名动一方,若我没有猜错的话,阁下应该便是虬髯客……” 说着不等虬髯客开口,猛然加快语速又道:“虬髯客,张仲坚,世传祖籍扬州,隋末远蹈海外,当年十八路反王逐鹿中原,一个又一个英雄横空出世,有大将军,有大侠客,有杀人如麻的魔头,也有笑傲山林的悍匪,自古有云,每逢乱世,杀星出,而你张仲坚却能凭着一口大刀傲视群雄,在那风起云涌的时代杀出赫赫威名,也曾横刀立马,也曾斩将夺旗,你是猛将吗?是……” 这一番话长篇大论,刚好和前面呼应起来,前面自问自答渤海缺不缺猛将,现在自说自话虬髯客乃是猛将,如此一番语言说出,任谁都会产生一种李云想要重用虬髯客的错觉。 就连虬髯客自己也是如此想法,这个威猛大汉明显如释重负。 哪知李云突然哈哈一笑,抬手指着虬髯客问道:“渤海缺猛将,而你是猛将,如此好事,仿佛天赐巧合,但是,你来投奔我便用吗?” 虬髯客微微一怔,下意识道:“此言何意?” 李云傲然不答,反而继续自说自话,负手悠然又道:“自古用人不疑,又说疑人不用,谣传汉末三国之时,更有一见如故立拜大将之说,传至今日,引为美谈……” 他这话听起来跳跃性很大,甚至有点啰里啰嗦词不达意的味道,虬髯客明显被他绕的有些发懵,旁边四个呆子眼睛更是发直。 虬髯客毕竟是隋末大豪,武人骨子里都有一股傲气,突然怒声道:“敢问渤海国主到底何意?” “问的好!” 李云陡然转过身来,双目直直盯着虬髯客,沉声道:“本国主的意思很简单,我并不想用你做大将……” 说着不等虬髯客开口,紧跟着又道:“一见如故,立拜大将,不但给兵给钱给粮食,甚至同吃同睡如手足,这种典故听起来像是美谈,然而本国主却觉得全是屁话,凭什么一见面就得给你个大将军做,凭什么别的兵卒就得一刀一枪熬资历?就凭你功骁勇绝伦出手很猛吗?就凭你是隋末传说中的虬髯客吗?实话告诉你,这种事在本国主这里行不通,想当渤海国的大将可以,攒足了功劳再来和我谈。” 想当大将可以! 攒足功劳再谈! 当时之间,或者只有李云能够说出这么傲气的话。 我管你当初多么有名,你在我这里没有一丝建树,拿着当初的威名到我这里捞好处,不行…… …… ……稍等还有一章,这章是大婚转折章节,下章开始大婚加速。 第355章 【阿瑶】 虬髯客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位隋末猛将直直盯着李云。 好半天过去之后,他突然缓缓开口,语带迷惑道:“我张仲坚降于人世四十年,生平还是首次见识阁下这种人。你可曾知,当初李世民赤脚奔出军帐,放声狂呼,只为拜我为将……” 李云陡然嗤的一笑,满脸恶趣道:“我二大爷那人什么都好,就是演戏演的不太认真,赤脚奔出军帐,这种事情你信吗?咱们汉人的鞋子简单易穿,他真的连穿鞋子时间都没有吗?” 虬髯客一脸若有所思。 又是半天过去,他忽然再次看向李云,沉声问道:“口舌之争,多说无益,我只问你一句话,若我张仲坚真心来投,渤海国主到底收是不收?” “收!” 李云毫不迟疑开口,不过紧跟着又道:“但是没有大将军给你做。” 说着不等张仲坚说话,猛地抬手朝着外面一指,再道:“踏出此巷,往东出城,行一千两百步,有渤海新卒营……” 张仲坚明显一怔,显然他没弄懂李云的意思。 李云缓缓走上来一步,眼睛直直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新兵入征,先过三关,过了三关,编为小卒,一日三餐,顿顿有肉,操练随法,恪守军规,若你能遵守这一切规矩,那倒是可以成为渤海国的一名小卒……” “然后呢?” 张仲坚突然开口询问。 “然后么……”李云悠悠一笑,道:“能不能成为大将军,那就要看你能不能一刀一刀砍出功劳了。” “好!” 张仲坚陡然放声大笑,浓黑的虬髯仿佛无风自动,但见这威猛大汉猛地提起大刀,然后提着刀子大踏步向外走去,大声道:“砍不砍出功劳,那得看渤海有没有仗打,老子这便去那新兵之营入征,只希望渤海国主不要让人等得太久。” 堂堂一位隋末猛将,竟然真的要去当个小兵。 李崇义等人看的目瞪口呆。 四个彪子愣愣望着虬髯客背影,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仍旧有些不敢相信,尉迟宝林甚至很是纠结的抓了抓脑门,看着李云满脸不解说道:“师父,这人很厉害的,我老爹号称骁勇绝伦,但是在他手上撑不住十招,秦伯伯名动天下,但是风尘三杰只排老二,还有程处默他爹,当初被虬髯客三刀劈落马下,刘仁实他爹更丢人,他连人家一刀都没抗住,师父,这人真的很厉害……” “我知道!” 李云缓缓吐出一口气,轻声道:“隋末十八条好汉,此人并未列入排名,但若真格排算下来,他其实能够进入前三。” 几个徒弟不约而同点头。 排名前三是什么概念? 第一李元霸,第二宇文城都,第三裴元庆,第四熊阔海,李云说虬髯客能排前三,那等于是和裴元庆不相上下的绝世猛将。 既然是绝世猛将,为什么还要让人家去做个小兵? 几个徒弟明显不解,纷纷抬头看着李云。 李云再次缓缓吐出一口气,忽然弯腰把两个锤子拎起来,然后手腕一转,突然把锤子递向徒弟们,四个徒弟吓了一跳,但又不敢拒绝不接,于是只能两两合力配合,龇牙咧嘴各自接住了一把锤子。 李云这才冷哼一声道:“罚你们把锤子抬回去,免得整天精力旺盛到处惹事,今日幸亏为师及时赶来,但是以后为师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及时。” 四个徒弟努力抬稳大锤,李崇义一脸讪讪辩解道:“师父,其实我们还有绝招没出,就算您没能赶来,我们也不一定会输。” 李云瞪他一眼,呵斥道:“那你知不知道虬髯客打你们的时候连三分力气都没使。” 李崇义咋舌不已。 四个徒弟看到李云面色不善,一时也不敢聒噪烦人,再加上抬着大锤确实很累,于是相互使个眼色拔腿便溜,转眼之间,巷子人去巷空,只余李云负手站在原地,望着虬髯客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忽然外面遥遥传来徒弟们的声音,分明李崇义略显担忧的禀告,道:“师尊,那老头去了师娘那边。虬髯客跟着他一起从海外归来,房家大哥跟我们说那老头不是好鸟……” 然后又听到一阵大呼小叫,似乎徒弟们因为抬锤子的事情争吵起来,声音渐去渐远,终于不可听闻。 李云一直负手站在巷子里,直到此处变得寂静无声,他忽然抬脚向外走去,目标正是阿瑶所住的那处坊市。 …… 七个女孩之中,今日最忐忑的其实是阿瑶。 这丫头性格温婉,骨子里却也有种不为人知的自尊,她原本是住在自己搭建的草棚之中,但是这几日却从草棚里搬了出来,并且专门去渤海城的衙门办了一份贷款,用自己的积蓄首付了一间四合院。 几乎整个渤海城的人都知道,这位姑娘才是国主最喜欢的人,但是阿瑶并未把自己当成个特殊的人,她买宅子也只买了四合院的一间屋。 遵守李云定的规矩,四合院必须四家拼居。 阿瑶并不是一个贪慕虚荣的人,但她这次却单独买了屋子搬出来住,原因只有一个,她想正正经经迎接自己的大婚。 从纳彩,到问名,从纳吉,到纳征,虽然阿瑶不是一个喜欢攀比的人,但是每个女孩都有一个大婚的梦。 别的女孩都有娘家。 她没有! 别的女孩都有人帮着操办。 她也没有! 她一改往日的节约和俭朴,她独力买了一间房屋搬出来住,她以一种近乎倔强的方式谢绝了所有人资助,甚至连长孙皇后和圣女大祭司的挽留也不肯听。 只因她没有娘家,她得给自己找个家。 这个傻丫头骨子里有着汉家女孩最为淳朴的传统,她很是固执的认为好女孩就应该在成婚之前乖乖待在家里。 没有家,那就自己买个屋子当做家,哪怕只住一段日子,但也遵守了传统,好女孩,就该乖乖待在家里等着丈夫来接她。 那才叫嫁人! …… 阿瑶住的这个四合院,拼居的家庭还有三家,一家是汉人,一家是靺鞨,第三家则是按照规矩免费提供给了流民,乃是一对从剑南道逃荒而来的中年夫妻,没有孩子,据说孩子在半道上得病夭折了。 三户人家,都不是有钱人。 三户人家,成为了阿瑶的邻居。 勉强也算半个娘家人,因为阿瑶没有娘家人。 李渊敲响了四合院的院门。 第356章 【皇帝的爹】 “敲门了,敲门了,都把眼睛睁大一点,不要放弃一丝一毫的细节!” 此处坊市之外,不远街头巷尾,只见一个文士模样的中年一脸紧张,忽然压低声音轻轻吐出一口气。仿佛是给自己提醒,又似警告身边的人。 他语气很是肃重,目光一转不转盯着前方,低声又道:“今日来的都是各家眼线,多余的话鄙人就不多说了,咱们相互之间也算熟识,彼此都知道来自哪一家,鄙人在此卖一个大,多嘴给大家提一个醒,大家好好想想,为什么家里要派咱们来……是监视那位阿瑶姑娘吗?是监视大唐的太上皇吗?为什么所有大唐的家族都很注重这件事,但是对于其她女子的纳彩却没有这么上心?究其原因只有一个,这位阿瑶姑娘太特殊,家族派咱们过来盯着,是想了解她的所有小事,倘若有谁对此不够认真,回去后受到责罚可不要怨天怨地。” 此人语速很快,然而表达意思很清,在场那些眼线连连点头,一人小声开口道:“郑先生但请放心,今日来的都是各家稳重之辈……”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如果不是稳重之辈,也不会被派到这里做观风。” 又有一人语带讨好,小心翼翼套近乎道:“郑先生乃是荥阳郑氏的大管家,想不到竟也亲自过来跑一趟,荥阳郑氏今日也要迎接纳彩啊,郑先生怎么不留在家中帮忙操办?” 郑先生看他一眼,语带肃穆道:“鄙人虽然是荥阳管事,可我没有资格留在家里,操办表小姐的纳彩乃是郑家大事,唯有族长夫妇勉强才有资格。” 他口中的表小姐自然是玲珑。 那人见他搭茬,连忙更加讨好,继续套近乎道:“郑先生,小弟来自蓝田孙氏,孙氏和郑家有过联姻,这几年更是多有走动……先生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妨到我这边观风,小弟来的最早,厚颜占了一个最好的观察位……” 言语之间,颇有攀附。 蓝田孙氏是个中型世家,荥阳郑氏却位列五姓七望,虽然这些眼线并非各族嫡支,但是相互之间也存在着阶级分属。 郑先生冲他点了点头,竟然真的毫不客气走了过去,然后大喇喇占据了对方的观察位置,一边向外观察一边才道:“多承好意,郑均心领!” 对方登时大喜,连忙道:“应该的应该的,郑兄能够赏脸,小弟鼓舞欢欣……” 刚才还喊人家先生,转眼就顺杆子爬着喊大哥,并且还摆出一副诚心求教的架势,小心翼翼低声问道:“郑兄您给指点指点,小弟对于今日的任务有些吃不准!” 其实他哪里会吃不准? 能被派来这里的都是各家人精。 他这样说无非是刻意讨好,世家之人最为擅长攀附之道。 郑先生心知肚明,表面功夫更是做的四平八稳,竟然对他叮嘱起来,仿佛诚心提点道:“你记住,咱们的观风很重要,需要细心观察,记住此处一切……” 说着停了一停,接下来的话语分明也是警醒他自己,肃重又道:“哪怕那位阿瑶姑娘随随便便一颦一笑,或者仅仅是用手轻轻抚了一下额前发丝,又或者太上皇说了一句平平无奇的话,咱们都要当做大有深意记录下来,小心盯紧了吧,千万不要办错了差事,注意,不要发出嘈杂声,谁若影响了那位姑娘的纳彩,各自想想你们回去会是什么遭遇。” 巷子里的眼线们脸色一紧。 这时蓝田孙氏那人忽然又道:“郑兄快看,四合院有人开门了。” 郑先生面色一重,在场众人也忙把目光投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所有人全都摒气凝息,生怕错过了一丝一毫。 果不其然,只听吱呀一声…… 那座四合院的大门轻轻打开了! 巷子口里的眼线更加小心翼翼。 却见那大门打开之后,门内站着一对衣衫朴实的中年夫妇,那对夫妇的脸上带着农户特有的谨小慎微,说话之时也带着一种怯怯弱弱。 虽然怯怯弱弱,但他们仍旧还是开了口。 只见那对夫妇的男人小声问道:“请问,是您敲门吗?” 说完之后似乎又努力积攒半天勇气,这次声音略显大了一些,再次道:“您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话音竟然带了一点质问的味道。 渤海城里有规矩,老百姓的四合院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侵犯的,这是李云给的底气,让一对逃荒的贫民也拥有勇气。 只这一句话,巷子口处所有的探子目光刷刷转动,所有人全都看向敲门那个老人,在大唐很少有人敢这么质问一个老人。 那老人是开国者! 虽然退位了! 但是退位也是一代帝王! 哪怕是五姓七望的顶级门阀,对于那位老人也不敢加以颜色。 那是李渊,大唐的太上皇,皇帝李世民的父亲,渤海国主李云的亲爷爷。 李世民加上李云这两个名字,几乎乃是世间一切权力和实力的象征。 偏偏现在却有一个贫寒无比的农户男人,竟然对老人发出一声略显不尊的质问,虽然语气怯怯弱弱,但是质问毕竟就是质问。 几乎所有探子都在琢磨李渊接下来会做如何反应。 是暴怒? 还是不满? 是挥袖而去? 还是冷哼呵斥? …… 谁也没有想到,李渊竟然拱起了手。 很是正经的行了一礼! 巷子里的探子们吓了一跳,那对农户夫妇明显也吓了一跳。 大唐的太上皇,竟然在一座门口拱手行礼? 却见李渊呵呵一笑,说话也显得和蔼可亲,笑眯眯道:“老夫拢右李渊,今日特来拜访,贤夫妇可否给个薄面,允许老夫登门入内一叙?” 嘶! 探子们倒抽一口冷气。 听听这话。 多吓人! 老夫,拢右李渊,贤夫妇,可否给个薄面…… 郑先生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不断给自己警醒道:“这对贫困夫妻的相貌需要好好记住,以后再也不能当做等闲的平民而视之。” 确实不能当等闲平民视之了。 因为这对夫妇今天代表的是阿瑶娘家人。 那位阿瑶姑娘自己买了一间屋子搬出来住,她今日迎接纳彩,她没有娘家,所以,秉承古老中华的传统,远亲不如近邻,她的邻居就是半个娘家人。 啾,啾啾! 街面上忽然传来一阵大雁的叫声。 但见两个金吾卫一路而来,怀中各自抱着一只肥硕大雁,翅膀不断扑腾,显得精力旺盛。 李渊站在院门口呵呵再笑,指着两只大雁道:“家有小孙,闻此有女,贤夫妇可否体恤老朽年迈,允许卫士们携雁登门……” 那对中年夫妇仍旧显得局促,不过脸上很快透出一股子由衷诚恳的欢喜,只见那汉子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好事啊,好事,前几天就听阿瑶妹子很是羞涩跟我们提过,说是最近几日可能会有人前来提亲,阿瑶妹子家里没人,所以想让我们这些邻居帮着搭一把手,哎呀呀,快进门,老丈您刚才说自己是拢右的啊,拢右可是个出产粮食的好地方。” 一边说着,一边极其热情的开始招手,话里话外透着忠厚,骨子里都是老百姓的赤诚,说话像是唠家常一般,听得巷子口那些探子目瞪口呆。 显然这汉子不知阿瑶情况,所以实实在在把阿瑶当成了一个可怜丫头,在中国老百姓的传统认知里,邻里之间遇到这种事情必须帮忙,不但要帮忙,还要拿出十足的热情,他已经开始冲着李渊招手,甚至准备上前接过那两只大雁。 反倒是他妻子稍微精细一些,突然用手扯了扯丈夫的衣角,然后用目光小心翼翼暗示一番,分明是让丈夫注意抱着大雁的两个卫士。 那汉子这才反应过来,脸色顿时又现出拘谨。 咕嘟! 他下意识咽口唾沫,然后也变得像妻子那般小心翼翼,试探问道:“老…老丈…,您是干啥的?” 李渊笑呵呵一缕胡须,极其和蔼冲他点点头,似乎老人突然来了恶趣味,竟然像小孩子一般调皮的眨了眨眼睛,道:“你问老朽是干啥的啊?老朽以前当了九年皇帝,现在老了不想干了,所以就把皇位让给儿子干。” 噗通! 中年汉子双腿一软坐到地上。 以前的皇帝? 现在皇帝的爹? 来帮孙子提亲…… 他一脸呆滞转头,目光呆呆看向自己妻子,好半天过去之后,这汉子才仿佛做梦一般问道:“孩他娘,阿瑶妹子她…额不对,是阿瑶姑娘,阿瑶姑娘她,她要嫁的到底是谁啊?” 可怜他妻子哪里能够回答,他妻子也早已双腿酸软坐到了地上。 不远处巷子口处,探子们一脸古怪面面相觑,其中那个蓝田孙氏的管事口歪眼斜,口中不断嘟囔有话,道:“大唐太上皇登门,迎接的是一对农户,纳彩还没开始呢,先把人吓瘫在地上,这事,千古奇闻……” 好巧不巧,巷子口处忽然走来一群人,但见一个面容矍铄的老人停足而立,悠悠然开口道:“以势压人者,非皇之大气,李渊如此行事,捉弄一对农户,非仁者之风也,老夫当斥语一番!” 探子们目光刷刷投过来,脸上都带着震惊之色? 这老东西是谁啊? 口气大的有点离谱吧。 有那眼见之人忽然瞳孔一缩,倒抽一口冷气道:“是房大人,杜大人,还有卫国公李靖,应国公李绩……” 大唐好几位大佬,竟然簇拥着这个老人,看那恭敬神色,像是对待先生一般。 而这个老人刚才说要去斥语大唐的太上皇…… …… 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街角人影一闪,有个青年负手站在墙边,目光宛如一汪清水。 若是有渤海百姓看到,立马就会认出这是他们的国主。 阿瑶的纳彩提亲,忽然就变得风云际会起来。 第357章 【春风十里,不如你】 在探子们一脸震惊的注视下,那个‘胆大包天’的老东西真的走向那座四合院,步履悠然,恍如踏青。 然后,他慢悠悠站定在四合院门前,口中发一声淡笑,语调显得很是古朴,悠悠道:“世闻君者修其德,圣说仁者乘其车,辙辘辘,万民随,故而为人帝王者,修德而乘万民车,老夫此次归来,入耳所听全是大唐李家修德乘车,老夫原本欣喜莫名,感叹汉家终于有福也,岂知今日一见,方知传闻只是传闻,堂堂大唐太上皇,竟然捉弄一对可怜的平民夫妇,吓得人家软倒在地,这便是李家皇族的威风么?李渊,你一点没变啊……” 哗! 巷子里的探子们一片哗然。 这老东西…… 他敢直呼太上皇的名讳? …… 李渊豁然转身,双目隐隐闪过一抹精光,似乎这一刻的大唐太上皇再也不是那个退位让贤的老头,仿佛突然又变成隋末那个胆敢起兵造反的太原李。 街面忽有一阵轻风吹过。 两个老人在四合院门口对面而立。 房玄龄等人恪于规矩,几乎不约而同拱手行礼,恭敬道:“臣等,见过太上皇。” 然而李渊连眼皮都未眨一下。 另一个老人同样目光如火。 好半天过去之后,李渊突然嘴皮微动,语调很沉,似带冷厉,道:“文中子,王通!” 对面老人正是王通,闻言面上淡淡一笑,突然道:“大隋太原留守,李渊!” 李渊面色明显一怒! 两个老人眼中似有刀光剑影。 又是好半天过去之后,李渊冷哼一声道:“曾经誉满天下的大儒,朕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王通抬手一抚长须,语带悠然道:“曾经大隋炀帝的表兄,老夫还以为你会救炀帝一命呢!” 针锋相对,丝毫不让。 大唐太上皇和一个名满天下的大儒当面碰撞,奇怪的是房玄龄等人竟然一点没显出焦急。 似乎又过了良久,猛见李渊仰天哈哈大笑,似乎心情极其舒畅,突然手指王通道:“你这家伙来的正好,先帮老夫撑撑门面。有你这个大儒陪同登门,今日纳彩倒也说得过去。” 王通也在同一时间收了冷色,同样指着李渊大笑道:“老夫既然来了,自然不会冷眼旁观,不过老夫并非前来撑场,反而是帮着当年的老朋友给人谢罪。”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一变。 谢罪? 谢什么罪? 明明今天是来纳彩提亲的……! 李渊的大笑戛然而止,目光突然闪烁一阵森然。 这位大唐太上皇的语气又变回冷厉,双目直直盯着王通道:“你连此事都知道了?” 这话问的无头无脑,偏偏王通似乎一听便明,依旧面带悠然道:“远蹈海外二十载,归来却非双眼黑,门下颇有学生,也算尊师重道……” 这话说的有些隐晦,暗示的意思却很明白,这是告诉李渊有人告诉他中原发生的各种事,也算是侧面回答了李渊刚才的猜疑。 但是,这种话似乎不该对皇族说。 因为,太狂了! 属于找死的行为! 这话不啻于直接告诉李渊,你们李家很多大臣都是我弟子,他们什么都不隐瞒我,他们把很多不该说的事情告诉了我。 自古皇家最烦这种人。 名望太高,影响太大,说句不好听的话,桃李天下有时候也意味着左右天下。 果然只见李渊面现杀机,森森然道:“文中子,你不怕朕砍了你?你我当年之友谊,比不上这天下更重。” 王通却突然踏前两步,忽然伸手探向两个卫士怀抱的大雁,似乎语带深意,又似愤世嫉俗,冷哼道:“夺了人家丫头的家业,却只送来两只大雁做礼,看似遵从古礼,实则刻薄寡情,李渊啊李渊,你们李家亏不亏心,李渊啊李渊,你这个做表叔的不该谢个罪吗?” 李渊微微一怔,眼中不知不觉闪过一丝愧疚。 王通却猛地伸手一夺,竟把两只大雁从卫士怀中夺出,然后陡手一扔,赫然扔进院门,这举动似乎乃是出于好意,可惜两只大雁却失去了人的执掌,瞬间翅膀扑腾几下,转眼竟冲飞而起,天上啾啾几声,传来喜悦唤鸣。 这番转折实在太快,导致在场众人全都没能反应过来,李渊同样面色呆滞,好半天才勃然大怒道:“王通,你做死耶?” 王通似也始料未及,不过这老货不愧是一代大儒,临机决断,反应极快,陡然仰天发出长叹,望着两只大雁道:“礼物太薄啊,薄的让人看不起,飞便飞了吧,免得辱没了那个丫头,薄礼已失,当有加厚,既然如此,不如如此……” 说着探手入怀,故作悠然掏出一个小口袋,道:“吾闻上古之时,天神采五谷以贺神农,遂能养育芸芸众生,号称天下第一大礼,老夫云游海外二十年,竟也欣得高产奇粮五种,辛苦携带归来,可当天下第二大礼也!” 李渊下意识看向小口袋。 王通眼中闪过一抹不为人知的精光,悠悠然道:“你我相交甚笃,当知老夫从无夸大。此五种奇粮简直就是神物,远比我中原神农传下的五谷更为宝贵,只需播种之后稍加侍弄,一亩所产可达数十石之高,若是中原能推广粮种,你想想可以养活多少人?这份大礼,厚不厚重?若是送给那个女娃,她的纳彩够不够场面?最主要的是,你李家夺人家的罪过,勉强算是弥补一半也……” 李渊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连声音都有些颤抖,道:“真有…真有数十石?” 这位大唐太上皇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但是问话的表情分明已经笃信对方,当年他任大隋太远留守,王通在太远开设学林,实乃文坛大儒,声名远播天下,山西文中子,桃李追孔丘。 在李渊的记忆里,这个老朋友从来没有说过谎。 也就是说,小口袋里真有神物一般的奇粮粮种。 “真有…真有数十石?”李渊语气更加热切,再次声音颤抖问了一声,激动之下,忍不住伸手去拿。 王通却把小口袋往回一收,语带深意道:“这是老夫欲送之礼,却非送给你李家之礼!” 李渊几乎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老夫方才便要请你陪同登门!” 王通怡然而笑,语带深邃道:“那老夫便再提你送出一份谢罪之礼……” 这一次,却从怀里掏出来个精致无比的小瓶子。 李渊问都没问,一把拉着他转身,两个老人径直踏进院门,那两个卫士则是高声恭喊道:“大唐太上皇登门,特为阿瑶姑娘纳彩!” …… 不远处的巷子里,一群探子摒气凝息的努力观瞧着,生怕漏过这里发生的一点一滴,免得回去之后无法汇报仔细。 而在巷子口的另一处,李云仍旧隐在墙角之下,他目光直直盯着已经打开的四合院门,好几次都是强行摁住自己冲过去的冲动。 由于注视院子太过紧张,以致于身边有人经过也没注意,等到李云反应过来之时,却发现身边站着一个颤巍巍的老头。 这老头年纪大的有些吓人,单看脸上的沟壑怕是得有八九十岁,老头身上穿着极其朴素的长衫,但是看料子似乎不是贫穷百姓的穿用。 李云心里微微一动,忍不住便想问问老头来历。 哪知他还没有开口,老头已经笑眯眯问了他,一脸和蔼道:“小家伙,你很担心对不对?” 李云微微一怔,心里又是一动。 老头不等他回答,再次笑呵呵道:“你躲在这里监视,脸上挂着浓浓的担心,方才好几次忍不住冲出墙角,却又强行摁住走了回来,老朽看不明白啊,既然担心为什么不过去?” 李云转头看向四合院那边,轻声道:“女孩嫁人之前,不与男子私会,哪怕是自己夫君,也要遵守礼仪,她是个执拗的傻丫头,总觉得做到如此才算是嫁了我,所以……” “所以你虽然担心,但却强忍着不肯过去,过去了就会和她见面,会破坏那个丫头心里的憧憬,对不对?” “老丈所见非凡!” “呵呵呵呵!” 老头似乎很喜欢别人恭维他,颤巍巍的抬手不断捋着胡须,突然又道:“文中子乃是一代大儒,说是文坛领袖也不为过,二十年前尚是隋末,文中子已然名动天下,此人名望极高,便是李渊对上他也会不由自主矮上半截,人若底气不足,遇事便失了方寸,一旦失了方寸,蛛丝马迹便不可察觉,娃娃啊,你明知那个文中子心怀不轨,你就不怕你祖父失了方寸中他谋算吗?” 李云心里一惊! 老头又道:“李渊中谋算也就罢了,你的可爱小妻子可咋办?今日虽有房乔和李绩等人跟着文中子,可是这群蠢货哪个敢质疑他们的先生?面对一代大儒,不是谁都有底气指摘的哟……” 李云豁然转身,目光直直看着这个老的吓人的老头,郑重问道:“敢问老丈,您从何来?” “好说!” 老头虽然老的浑身颤巍巍,说话之间竟然硬邦邦的中气十足,一捋胡须道:“你问老朽从何而来,老朽便回答你一个从长安而来,你若问老朽为何而来,老朽便回答你一个过来看看咱们汉家的渤海国……” 李云又是一怔,隐隐觉得这话大有深意。 却见老头忽然踏前一步,看似浑浊实则深邃的目光望向四合院,颤巍巍又道:“老朽我是谁啊?老朽我叫颜师古!虽然是个半截子入土的老头,但却整天不想死的太早,因为我听说天下出了一个爱民如子小家伙,满中原的老百姓都指望这个小家伙过上好日子。我这个老头躲在书斋里很久了,不想问事,免得嫌烦,但是现在却想站出来帮着小家伙挡点事,和天下的黎民百姓比起来,一个号称大儒的文中子骂死他又何妨?” 脚下又踏前一步,身子仍旧颤巍巍,但是忽然竟有种如山如岳的厚重,仿佛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浩然正气笼罩全身。 但见他忽然回望李云一眼,笑呵呵再道:“老头虽是老头,可也不是光吃饭不顶用的糊涂虫,文中子名满天下一代大儒,恰好老头我的名声也不遑多让,若是真格对比起来,他还得弯个半身乖乖给我行个夫子礼。小家伙,不用怕,文人那点事,老头我门清,你就乖乖待在这里,免得和那个乖丫头见了面,人家满心憧憬着规规矩矩嫁给你,咱们可不能破坏了这份娇憨和乖巧……纳彩需要大儒登门才有面子是吧?老头我这个大儒中的大儒岂不比文中子更胜一筹。” 说话之间,抬脚而去,身子骨仍旧颤巍巍的,然而每一步竟似有种顶天立地的威势。 李云怔怔发呆。 随即大喜过望。 颜师古? 竟然是颜师古……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颜老夫子竟然也到了渤海,并且还在他最为纠结的时候出现,分明竟是要帮自己去探一探那个海外归来大儒的成色。 若是真的心怀不轨,那事情好办多了。 若是猜测有所错误,那也只是大儒之间的文争。 不管事情如何,都不需要他打草惊蛇,他不怕打草惊蛇,但他不忍心破坏阿瑶的梦想。那个傻丫头搬出来住,不就是想着在大婚之前谨守礼仪么? …… 颜老头才走出几步忽然又停下了。 但见老人家颤巍巍转头,脸上竟然挂着小孩子淘气一般的笑意,突然冲着李云眨了眨眼睛,仿佛小孩子做游戏一般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纳彩的大雁被人故意放飞了,咱们可不能空着手登门提亲,你祖父和房乔他们脑子笨,陷入文中子的谋算而不自知,咱们爷儿俩清醒,咱们不需要他替你送礼,小家伙,你身上有啥能送的东西没,拿一样让老头帮你送给那丫头。” 李云又是一怔,随即开始浑身乱摸,可惜摸了半天身无长物,脸上不由自主现出一丝焦灼。 颜老头静静看着他浑身上下掏东西,看了半天终于知道这小家伙掏不出来,老头琢磨一番,开口提醒道:“若是连个随身物件都没带,那么说一句情话也是可以的,老头帮你捎过去,保准那丫头很是喜欢。” 李云愣了一愣,愕然看着老头一脸促狭的模样,您老人家这都快要一百岁的人了,怎么对于男女之间的调调这么了解。 他一脸古怪,对面颜老头满脸笑眯眯,好半天过去之后,李云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恭敬行礼道:“那便请颜夫子帮我捎去一句话……” “我见过春日夏风,秋叶冬雪,也踏遍南水北山,东麓西岭,可这四季春秋,苍山泱水,都不及你当年让我枕膝而卧,那一年,我饿昏街头,那一年,你以粥渡我,当我从昏迷中醒,入眼便是人间,春风十里,不如你!” 这是他和阿瑶最难忘的情意。 第358章 【要不要?】二合一 颜老头静静听完,陡然便是一声长叹。 好半天后,夫子抬首望天,语带遗憾道:“只此一句,天下再无情话可追,娃娃啊,你让以后的男孩子怎么办?” 说完颤巍巍而去,背着手慢悠悠而行,陡然又有一句感慨传来,似乎在道:“便是老夫,忽然也觉得华夏文字竟是如此美妙,虽无之乎者也,然则情动人心,一个天生神力之人,偏又文采盖压寰宇,莫非这世间真有天生圣人乎?生而便可尽知人间万道,娃娃啊,你额角有峥嵘之像哟……” 李云下意识摸向额头,脸上不由现出古怪之色。 额角峥嵘这词,似乎是形容人的脑门被打肿了吧…… 他默默望着颜老头背手而去,很快便听到四合院中传来数声惊呼,李云连忙侧耳倾听,隐隐听出惊呼之人分别是谁! 第一个惊呼的明显是自己祖父,那位大唐太上皇的声调带着莫大惊喜。 第二个惊呼的似乎是房玄龄,大唐丞相的声调带着莫名震惊。 然后,四合院里一阵鸡飞狗跳。 在那鸡飞狗跳的嘈杂之中,猛然颜老夫子的声音悠悠而起,说话仍旧是那般颤巍巍,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浩然正气,遥遥传来道:“文中子,老朽问你,圣王之道,黎民之苦,人皇垂拱而治,却能天下太平,强者庇护万生,魍魉蝇营狗苟,夫汉家百姓民心之所寄,老夫该当如何责骂你?既然远蹈海外,何苦再次归来,He~tui,这一口浓痰,你给老夫乖乖接着吧……” 李云目瞪口呆! 他一脸傻傻看着前方的四合院。 这个颜老头…… 这也太霸道了吧…… 刚才不是说要去和王通文争么,怎么一见面直接就是一口老痰招呼上了? 其实他哪里明白,颜老头这一招才叫直指要害,自古文人之争远比沙场更加凶险,那是另外一种看不见厮杀的血腥,文人之争,无所不用其极,便是春秋百世的孔丘老人家,当年也曾用过无赖一般的文争手段。 华夏自古有句老话,人老精,鬼老灵,颜老头不愧是名垂当世的大儒长者,果然文人之间的争斗还是需要专业人士来。 老人家深知大儒之间的争辩一旦发起,那么绝非短时可以分出胜负,故而,直接用了最刁钻的手段。 不骂,不争,不辩,不语,张嘴就是一口浓痰,你一个晚辈大儒乖乖给老夫接着吧…… 那位曾经名满天下的大儒若是被这一口浓痰喷中,恐怕再也没有颜面留在四合院里傲然装逼。 果不其然,只听四合院中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然后只见王通一脸羞怒冲出院门,停也不停的甩动袍袖急急离去。 恰好途径李云所立之处,王通猛然脚下一停,这位海外归来的大儒脸色凝重,望着李云突然开口发问,略显试探道:“渤海国主?李云?” 李云不置可否,只是语带深意淡淡一笑,悠悠然道:“上天很有意思,猫喜欢吃鱼,猫却不能下水,鱼喜欢吃蚯蚓,鱼却不能上岸。人生,就是一边拥有,一边失去,一边选择,一边放弃。人生,哪有事事如意?愿望,哪有样样达成?做人,不能心存妄想,因为不现实,做事,不和时势硬刚,因为刚不过,更不要永远陷在往事之中,因为没有人能够回到过去……” 说到这里缓缓一停,忽然大有深意看了对方一样,又道:“有些事,该放下的需要放下,二十年前家父横空出世,二十年后有我傲立中原,也许是上天看到华夏老百姓太苦了,所以才会降生我们父子一对杀神,既然这是上天的意思,咱们还是不要忤逆了吧,有一位长辈告诉过我,说是二十年前有一群疯子远去海外寻找绝世剧毒,这些疯子是谁我不知道,但我想说的是即便我失去神力仍旧要庇护黎民,哪怕手无缚鸡之力,也要一往无前,王通王大儒,你能感觉到我的决然么?” 王通脸色微微一变,张口道:“渤海国主此言……” 然而李云哪里给他说话机会,猛然厉喝一声道:“乱我华夏者,本国主死也咬上他三口,你永远不能明白,战乱会让百姓如何的水深火热,当年我曾是个流民,差点饿死在长安街上,那种转眼即死的恐惧,简直是世间最为苦难的折磨,我不想让老百姓们再次去品尝,王通你听懂了没有……” 王通脸上再次变化,神色越发凝重起来,他看着李云上下不断打量,好半天之后才缓缓开口道:“渤海国主这些话,老夫竟然听不懂!” 李云厉色猛然一收,仿佛刚才森冷厉喝的不是他一般,他冲着王通悠然一笑,慢条斯理道:“听不懂么?那便听不懂吧!你是大儒,习惯了之乎者也,本国主乃是武人,说话喜欢直来直去,其实我觉得世间之事并不需要弯弯绕绕,说话直来直去照样能把事情说清楚。王通王大儒,感谢你在海外带回来的种子,倘若阁下能安心做个大儒,本国主倒是想请你去我的书院里坐坐,不过么,那得是以后的事了,暂时本国主还看不透你,我很怕你是当年那批去找毒药的疯子中人。” “哈哈哈!” 王通忽然放声大笑,指着李云道:“渤海国主,果然如传说中般杀心浓重,老夫只是个海外归来的儒生,在你眼里竟也变成该杀该砍的祸乱疯子,人人都说你聪明绝顶,老夫却看你已经被杀心蒙蔽了灵慧……” “是么?” 李云又是悠悠一笑,似乎对于王通评价他的杀心不置可否,只不过他言语之中再次饱含深意,淡淡笑道:“那么本国主就等着将来能有一天,渤海书院里会出现一位博学仁慈的大儒长者,此乃汉家之福,我喜欢旁听孩子们的朗朗读书声!” 说着深深看了一眼王通,再次道:“大儒若是能去,当有桃李芬芳!” 王通面色忽然也恢复悠然,同样看着李云淡笑道:“老夫二十年前开设学林,山西太原已是文坛圣地,渤海国主此话,倒让老夫回想起当年许多学子……” 就在他刚刚说出‘学子’二字之时,后面房玄龄等人恰好奔出院门来追,陡然听到四合院中一阵呵斥,却是被颜老夫子唤着小名全都喊了回来。然后,只听颜老头挨个点名喝骂,骂的几个大唐重臣乖乖低头。 老头子猛啊! 文坛硕果仅存,堪称世间人瑞,老头子一旦发起飙来,那真是横行无忌肆意而为,别说是房玄龄和虞世南这些人,便是大唐太上皇也得乖乖在一旁听着,偶尔还得赔笑两声,显然李渊也惹不起这位华夏的人瑞。 老头子骂人骂的很凶,并且声音也骂的很大,似乎是故意要传送出来,颇有民间老百姓指桑骂槐的味道。 王通面上明显抽搐一下,不由自主转头看了四合院一眼。 李云在他身旁淡笑出声,意味深长道:“你看,咱们汉家不是以前的时代了,文有老人家坐镇,武有本国主厮杀,无论是文是武,这片天地再也没人能够掀起风浪。王通王大儒,听本国主一句诚心的劝,人不要陷在往事之中,也不要太过心存幻想,著著书,立立传,用心调教几个学子,传扬华夏的传承文化,这才是一个大儒该做的事情,而不是偷偷在边陲极北建立一个令人不省心的小国,说句不客气的话,就你从海外带回来那两万战士不够本国主一锤子砸的……” 王通终于脸色猛变。 李云却没有为难于他,反而双手正经拱手一礼,微笑道:“好走,不送,本国主要大婚了,期待王大儒能来喝一杯。” 王通深深看他一眼,然后不发一言转身便走,李云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隐约可以感觉到这人的意志并未转移。 他的步子依旧坚定。 还真是个为了梦想不肯回头的疯子…… 李云看着他的背影不断远去,终于消失在这一片坊市的尽头。 这时忽听身后脚步声来,但听颜老头笑呵呵的声音颤巍巍响起,似乎像个小孩子一般得意,道:“老夫多年不骂人了,今天一骂倒是有些舒筋活血,李家小娃,事给你办成了,等到大婚之时,别忘请老头喝上一杯。” 李云连忙转身,三步并两步迎了上去,他小心翼翼搀扶着老夫子,恭恭敬敬道:“老人家若是能来,晚辈当亲自奉酒伺候。” 颜老头看他一眼,点点头称赞道:“不错不错,此言发自真心,你眼中的诚恳骗不了人,老头子很喜欢你这个小家伙。” 忽然鬼鬼祟祟冲着李云眨了眨眼,很是搞怪道:“到时候你专门弄一间小屋,屋里只放上一张小桌子,老头我到时多喝几杯,再把另外两个老家伙也灌上几杯,我们三人的年龄实在太老了,不太合适出现在场面之下,否则惊世骇俗,对你大婚不利。” 李云微微一怔,有些莫名其妙道:“您老这话太深,晚辈有些听不太懂……” 颜老头嘿嘿一乐,拍拍他肩膀道:“你家一个媳妇的祖父,出世就得杀人喝血,你家还有一个童颜如子的祖师,出世怕是要吓死一群人,所以还是让老头我拉着他们在小屋里喝,免得世人说你家里尽是一些老不死。流言蜚语这东西最容易走样,尤其你那个媳妇的爷爷还不是好鸟。” 李云再次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忍不住脱口而出道:“老人家您…您认识我祖师……” 颜老头十分得意,道:“今年他一百零七岁,老头子我今年一百零三岁,虽然比他少活四年,但我以凡人身份赢了他,嘿,修仙问道很了不起么,老头子我偏偏不认输。他号称陆地神仙才活到一百零七岁,老头子我一个普通人同样活到一百零三岁,怎么样,是不是有种神仙也就如此而已的感觉……” 李云傻乎乎的点头,他脑子只觉得阵阵发懵。 颜老头似乎更加得意,拍拍他肩膀又道:“娃娃你不知道,你那祖师是个出了名的老骗子,当年我们三个人相识为友,你媳妇的爷爷可是没少挨他坑骗,唯有老头子我精明的很,每次都能洞穿你祖师的坏蛋本性,他骗不赢我很是生气,就和我约定谁能活的更久一些,这老家伙没有一点当大哥的样子,他一个修仙问道的竟然和我比寿命,娃娃你说,要不要脸。” 李云简直匪夷所思。 只感觉脑子完全不够用! 祖师爷…… 齐嫣然的爷爷…… 再加上现在的颜老头…… 似乎三人竟是当年结义兄弟,各自却走上了不同的道路。虽然道路不尽相同,但是每个人都成为其中翘楚。 祖师爷成了道家至尊,齐嫣然的爷爷成了隐门大魔头,颜老头关起门来读书立传,也成了大儒之中的大儒。 当年他们结识的那个时代,该是如何一种人才如潮的时代啊。 …… 颜老头似乎炫耀够了,终于把手从李云肩膀拿下来,老头子毕竟年龄太大,说话半天已经有些精力不济的样子。 李云连忙小心搀扶,生怕老人家磕着碰着。 颜老头忽然探手入怀,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样的东西,老头猛然把荷包往李云怀里一塞,语气有些古怪道:“拿着,这是那丫头的回礼……” 李云微微一怔,单手下意识接住小荷包,荷包不需打开,隐隐有股清香透出,闻起来很是熟悉,让他心中微微一暖。 颜老头好奇看他一眼,询问道:“你好像知道荷包里是什么东西。” 李云毫不迟疑点头,轻轻开口道:“知道,我知道……” 说着缓缓吸了一口气,语带异样道:“一缕青丝,应是刚刚剪下不久。” 颜老头忽然严肃起来,郑重其事道:“在我汉家传承认知之中,身体发肤乃是受之父母,不可轻动,不可轻剪,古人曾有剪发代命之说,指的就是人之发丝如有性命,唯父母与长辈可剪,自剪发丝乃是犯过,这丫头剪发不是小事,在咱们汉家的传统里乃是一种极其严重的不孝之举。” 李云轻柔攥住小荷包,轻轻道:“但是,她剪了。” 颜老头看似浑浊实则深邃的目光直直盯着李云,语重心长道:“剪发代命,这份回礼是把性命交给了你。老夫当时曾想帮你拒绝,但是那丫头却说你肯定会要……” 说着微微一停,语带感慨道:“真是个好孩子啊,同时也是个倔强的傻孩子,她连问你一声都没问,就把自己的头发剪下来送给你。” 说着再次微微一停,更加感慨道:“也是把命送给了你,连问一句你要不要都没问。” 李云转头看向阿瑶的四合院,目光温柔道:“真正想送我东西的人,不会问我要不要,如果有人问我要不要的时候,我反而会选择委婉拒绝,因为,问我要不要的人,不是真心真意的送,而阿瑶,她没问。” 傻丫头,你的心我懂! 等着我来娶你吧! 咱们的大婚,就快要到了…… …… ……昨天和今天都是二合一大章,本章加快节奏了,剧毒剧情略显跳跃,因为有好心的读者提醒我,这一块最好不要仔细描写,山水很感谢大家的提醒,真的谢谢。 第359章 【小公主】 “哈哈哈,好!” 当天下午,渤海城中,猛听一个粗犷大笑响起,带着浓浓骄傲大叫道:“太上皇亲自登门,颜老夫子代替赠诗,纳彩的大雁虽然飞了,却得了渤海国主温情一句话,若问今日谁最荣耀,还有谁能比咱家更为荣耀,啊哈哈哈,你这臭小子打探的不错,等会自己去找夫人领个赏,五十贯,我说的……” 笑声滚滚之中,但见一个相貌威武的中年汉子跳出房门,似乎心情很急,望着外面便走。 屋子里同时冲出六个青年,追在后面急急问道:“义父意欲何往?眼看快要饭点了,再说今日满城风云,您现在出门多有不妥。” “屁话,怎么不妥了?” 中年汉子回眼一瞪,突然伸手挨个指点过去,大声道:“你你你,老大老二老三,都跟着为父一起去,你你你,老四老五老六,按照老规矩去买酒肉,半个时辰之后碰头,千万别耽搁了为父的大事。” “啊?又去啊……”后面六个青年愁眉苦脸,其中一人小声嘀咕道:“一天跑三趟,趟趟送酒肉,倘若送给国公勋贵也就罢了,哪怕是送给军卒也能捞个军心,可咱们倒好,大把钱财撒出去,一车车酒肉买回来,全都喂了粗鄙下等的匠人,钱财算是白白打了水漂,堂堂郧国公府,偏把一群匠人抬得那么高。” “你说什么?”中年汉子陡然一喝,声色俱厉道:“老四,你给老子再说一遍。” 他突然暴怒,脸上一片铁青,刚才小声嘀咕的青年吓了一跳,忍不住畏缩后退两步,讪讪道:“义父,孩儿只是觉得您付出的有些多,那位阿瑶姑娘即便出身高贵,可是前朝大隋毕竟早已灭亡了。您乃堂堂国公,犯不着低三下四,此事倘若传扬出去,岂不辱没了咱们郧国公府的名头……” “哦,如此说来,你倒是替为父着想了!” 中年汉子突然暴怒一收,语气隐隐带着一种异样,似乎夸赞道:“不错不错,老四比以前沉稳了许多啊!嗯,很好很好,不愧是为父最为欣赏的老四。” 说话的青年登时有些惊喜,压根没有注意到中年汉子眼底的暴怒,急忙又道:“孩儿其实早就想劝您了,只是一直憋在心里没敢说出来,义父啊,其实弱了名头也没什么,关键是会引来皇家的猜忌,那位阿瑶姑娘乃是前朝遗嗣,咱们万万不可和她走的太近,毕竟,毕竟,毕竟大唐乃是灭隋而来,您和前朝遗嗣走的太近很是不秒,倘若陛下心存疑虑,那可是天大祸事……” “放你妈的屁!” 中年汉子陡然暴吼一声,厉喝道:“祸事祸事,祸你妈的事,老子真是走眼了,亏我这么多年一直欣赏你,想不到竟然养了个软骨头,你以后不要再提是我张亮的养生子。” 他怒眼圆睁,胸膛起伏不断,显然心中暴怒不已,一双拳头已经攥的咯咯作响,错非眼前青年乃是他从小收养亲自抚育长大,他恐怕早已一拳头砸过去砸死了。 虽然强忍着没有动手,但是那份暴怒谁都看得出来。 说话青年吓了一跳,惊恐之下甚至连身子都开始打哆嗦,诺诺道:“义父,孩儿我,孩儿我……” 中年汉子怒气冲冲看着他,陡然口中发出一声失望怒笑,道:“你什么你?你给老子听好了!你老子我从来不怕人说,我也从来不怕陛下猜忌,老子的性格就是如此,满朝文武哪个不晓得?你害怕陛下猜忌为父有前朝之心,可你知不知道为父的郧国公封号怎么来的?实话告诉你,是我自己讨要来的,当初陛下封赐国公,曾经问我想要什么名号,为父毫不忌讳告诉陛下,末将想要封个郧国公,因为末将曾是大隋的右勋卫,末将这辈子都忘不了自己是个郧字营的兵……” 刚才说话的青年明显一怔,脸上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大唐建立的时候,您当着陛下说自己忘不了自己是大隋的兵? 中年汉子冷哼看他一眼,随即又道:“当时满朝文武纷纷侧目,段志玄那狗东西跳出来替我插科打诨,说我喝醉了,说我胡说八道,唯有陛下哈哈大笑,指着我道:张亮之心,旧忠难忘,张亮做过大隋皇宫的右勋卫,所以想给自己讨要一个郧国公的封赏,朕岂能不满足于他,朕很欣赏他的这份旧忠难忘……” 这次不止是说话的青年满脸不可思议,就连其他五个青年同样目瞪口呆。 张亮缓缓扫视六个青年,忽然语重心长道:“孩子们,做人莫要忘本啊。为父如今封了国公,可为父一身功夫是在大隋右勋卫里锤炼出来的,倘若没有这份功夫在身,我哪里有资格在沙场上拼出个国公……” 突然伸手一指几个青年,语气更加沉重道:“若是没有这份功夫,我如何能够在乱世中救出你们这些孩子,你们经常追问自己的身世,为父却很少跟你们提及,今日索性直接告诉你们,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前隋战乱中收养的孩,按照老四刚才的说法,你们岂不也是前隋遗嗣……”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目光单独看向刚才那个青年,有些伤感问道:“现在你告诉为父,你还想拦着为父去和前隋遗嗣打交道吗?” 青年弱弱低头,嘴皮子不断抿动,似乎想要说几句坚持的话,可是话到嘴边又小心翼翼憋了回去,显然他并没有被张亮的一番言辞打动,之所以选择闭口只是因为畏惧养父的怒威。 张亮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忽然转身道:“老大老二老三,随同为父一起,老四老五老六,按照老规矩去买酒肉,半个时辰之后碰头,千万别耽误了为父的大事。” 这话他刚才说过,现在又重新说了一遍。 只可惜虽然语句想同,但是再说一次的时候分明多了一种落寞。 可怜天下父母心,哪怕老四只是他的养子,但是张亮仍旧选择了包容。 虽然失望到了极点,可是最终还是没把对方赶出家门。 他命令老四继续去购买酒肉,就是要给养子最后的机会。 毕竟是从小抚育长大的娃,哪里能说割舍就割舍掉,人是感情动物,而养育孩子则是最能培养感情的事情…… 六个青年看他情绪不佳,一时之间也不敢有所推诿,于是三个青年急急跟在他身后,另外三个青年去了城中的街市方向。 转眼之间,门前寂静,忽然院中走出一人,赫然竟是大唐褒国公段志玄,原来这处四合院竟是两家国公一起拼居。 段志玄默默望着张亮的背影远去,好半天过后突然感慨一声,道:“老张这辈子忠肝义胆,唯一可惜的就是没个子嗣。每每想及此事,令人不胜唏嘘。” 他身后同样跟着一个青年,闻言突然插口道:“您不是说张伯伯曾有一子么?” 段志玄无奈摇了摇头,有些伤感道:“遗失在乱战之中,也不知还活不活在人世……” 他身后的青年脸色也是一黯,下意识道:“张伯伯真是可怜。” 突然又加了一句道:“他养的义子有些可恨。” 段志玄回头看他一眼,语重心长道:“瓒儿不可学他们。” 青年连忙点头,一脸郑重道:“父亲放心,孩儿最恨心性凉薄之辈。” 段志玄十分欣慰,忽然招招手道:“咱们也跟着去走走,顺道帮你张伯伯操持操持。” 青年毫不迟疑,跳下台阶陪着父亲一起走。 父子两人追着张亮所去的路线,一路上穿过渤海城几条长街,眼前忽然豁然开朗,分明显出一座宏伟大宅。 赫然竟是李世民两个月前赐建给李云的渤海国府。 青年眼尖,突的轻轻一拉段志玄袖子,低声道:“父亲您看,张伯伯像个工匠一般在干活。” 其实段志玄也早已看到了,闻言点点头道:“那咱们也去干活,帮着你张伯伯映衬映衬,他今日被养子们憋的不轻,这家伙一辈子纵横沙场从来不曾受过气。” 青年连忙点头,陪着段志玄急急过去。 父子两人很快走到张亮身后,段志玄陡然故作粗鄙大笑一声,仿佛挑衅般道:“堂堂郧国公,做个工匠活,看看你那粗手粗脚的样子,可别把渤海国主的婚宅子给弄塌了。” 此时张亮正蹲在地上打磨一块大石,闻言登时怒气冲冲回头,破口骂道:“你这个狗东西,莫非也想来看老子笑话。” 段志玄直接踏前一步,更加挑衅般道:“便是看你笑话又如何?不服跟老子打一架啊。”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身体却缓缓蹲了下去,然后伸出两只手扶住地上那块大石,以便张亮能够打磨的轻松一些。 张亮冷哼一声,骂骂咧咧问道:“不怕丢了你国公的名头啊?” 段志玄呸了一声,同样骂骂咧咧道:“你张亮不怕,老子为什么要怕。” 两个国公四目相对,突然放声一起大笑。 张亮不断打磨地上大石,明明已经打磨的油光可鉴仍不满意,堂堂两个国公毫无形象蹲在地上,对着一块大石头干的满头大汗。 终于,张亮满意了。 能让一个国公如此重视的一块大石,其中肯定有种特别代表和象征的意义。 第360章 【门当户对,十里红妆】 但见他亲自抱起大石,小心翼翼栽进眼前宏伟大宅的台阶旁边,这才心满意足擦了把汗,很是欢喜道:“等到渤海国主大婚的时候,他会骑着宝马去迎接小公主,小公主被接来之后,会踏着这块下马石落脚,这可是我老张亲自打磨的下马石,保证小公主落脚之时稳稳的。” 言语之间极其自豪,隐隐竟还有种如父般的宠溺,这模样哪里像个满手喋血的沙场屠夫,反而像是个慈眉善目的老父亲。 段志玄站在他旁边也擦了一把汗,故作鄙夷道:“一块下马石而已,看把你给能耐的,堂堂大唐郧国公,也就这点石匠的本事了……” 张亮哈哈一笑,似乎对这话很是喜欢,不但不生气,反而骄傲挺起了胸,忽然一把攥住段志玄的手,拉着段志玄走到宅子大门口,口中骂骂咧咧,其实很是炫耀,大声道:“咱老张可不止弄了下马石,咱还弄了好几样装饰物,你瞅瞅,你瞅瞅,门前那两处怎么样,门头上那几处又如何……” 言语之间兴致盎然,像个小孩子炫耀玩具一般开心。 段志玄打眼而望,先是看着宅门两侧的两块巨石装饰物,点点头道:“不错不错,很是不错,你这狗东西也算用心了,这两块门当雕琢的很是威武。” “那可不!” 张亮更加得意,洋洋望天道:“这可是门当,是一个宅子最为显眼的地方,老张我足足雕琢了十二块,最后才选出这两块最满意的。等到小公主嫁过来的时候,她第一眼保准就会喜欢这两块门当。” 段志玄点了点头,道:“门当,乃门户镇守之物,即有祈福之意,也是辟邪象征,老张你这手艺不错啊,竟然雕琢了一对巨型石鼓,这可是好东西啊,小公主她肯定喜欢。” 张亮咧嘴大笑,首次没有对段志玄骂骂咧咧。 门当是什么,门当是古代家族宅院的镇守之物,这东西分为两种形状,各自代表着不同内涵,比如张亮雕刻的这对巨型石鼓,代表着大宅主人乃是武勇之人,鼓是战鼓,极其形象,而如果大宅主人是个文人,那么家门口的门当会雕刻成方形,看起来像是读书写字所用的砚台,让人一眼就可以知晓这家是个什么出身。 “来来来,老段你再看那里,品评品评,看看我老张的手艺怎么样?”张亮似乎急着炫耀,一点也不像个大唐国公,他再次拉着段志玄的手,直接把段志玄拖到宅门口的下方。 然后,两个国公就那么站在台阶上仰首而望。 好半天过去之后,段志玄很是郑重点了点头,道:“不错不错,同样不错,这是户对,镶于门楣,想不到你这家伙竟然连木匠活也能干,竟然给这座宅子雕琢了八根精美无比的户对。老张啊,用心了啊,如果小公主知晓往事,肯定对你这个幼年的护卫特别感激。” 张亮再次裂开大嘴,笑的连个普通百姓也不如,脸上却现出紧张之色,急吼吼抓着段志玄问道:“你说真的吗?小公主她不会怪我手艺差吧?” 段志玄深深看他一眼,突然极其郑重道:“放心,你这手艺是用了心的。堂堂大唐国公,躬身做了石匠木匠,倘若小公主知晓,心里肯定特别温暖。” 张亮立马一挺腰身,得意道:“那可不,当年小公主最喜欢跟着我玩,上树抓鸟,下水捞鱼,整个大隋右勋卫,只有我老张最疼她。” 段志玄再次深深看他一眼。 这位大唐褒国公突然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再次仰首看向门楣上的八根圆木,猛地若有所指叹息一声,仿佛喃喃自语道:“门当,户对……” 张亮微微一怔,下意识道:“老段你什么意思?莫非我老张雕琢的不够好。” 段志玄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指着门楣上的八根圆木道:“户对,以圆木而雕,刻以飞禽猛兽之型,实乃家宅荣耀象征,自古建宅有着规矩,户对的数量不可弄错……门楣上镶嵌两个户对,代表宅子主人是四到七品官,门楣上镶嵌四个户对,代表宅子主人是一到三品官,如果是王爵之家,那么则可镶嵌六个户对,渤海国主乃是诸侯,他的宅子要比王爵更高一筹,所以镶嵌八个户对,这没有任何问题。” “那你刚才叹气作何?”张亮一脸凶巴巴的看着他。 段志玄依旧仰头看着门楣,忽然再次叹气,道:“老张啊,门当户对啊!” 张亮微微一怔,隐隐有些明白过来。 门当和户对,原本只是宅子的两种装饰物,但是经过不断的传承和发扬之后,门当和户对已经不仅仅是装饰物这么简单了。 搁在古代,门当和户对标志着宅邸主人的官势和财力,即便是一座陌生大宅,只需要看一看门口的门当和户对,那么任何人都能一眼看懂,明白这家主人是个什么级别的存在。 也因为如此,就有了门当户对之说。 女子出嫁,讲究的就是个门当和户对,既不能下嫁,也不能高攀,否则门不当户不对,嫁过来后也会显得卑微。 张亮虽是武人,但却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粗鄙武夫,汉家传统这一套,只要是个汉人就明白。 他听懂了段志玄为什么会叹息。 如今,李云乃是顶级诸侯,官位高至绝顶,位列一品之上,他宅子的门当,是巨型石鼓,他宅子的户对,是八根圆木…… 而他们的小公主阿瑶呢? 大隋已经灭亡了! 小公主只是个亡国人。 别说是门当和户对了,小公主前不久还住着自己搭建的草棚子,虽然是为了支持渤海国主的节俭之策,但是毕竟从侧面反映出小公主的母族不强。 不对,何止是不强,简直是没有。 当年的大隋皇族杨氏,如今早已成了过眼云烟。 小公主和渤海国主的大婚,门当和户对确实不成一比。 小公主她是一个没有娘家的可怜娃。 偏偏渤海国主要娶她为正妻,偏偏其她几个平妻个个家世显赫。 古代出嫁讲究的是个风光,小公主她连个娘家人都没有,出嫁那天如何能够风光?别的不说,光是嫁妆就要被人比下去。 谁来给她送亲? 谁来给她陪轿? 等到渤海国主前去迎接的那一天,家里没有任何兄弟把她背出门。没有父亲按照礼仪训斥接亲的新郎,也没有姐妹按照规矩帮她堵门弄出热闹,听着是荣耀无比的大婚,实则有种孤零零的清冷。 最主要的是,小公主她怕是连两件像样的嫁衣都拿不出。 “不行……” 张亮陡然紧紧握起拳头。 但见这位大唐的郧国公一脸坚决,忽然深深吸一口气道:“老子便算搭上家产,也要给公主弄一个十里红妆。” 那样,才配的上大隋公主的嫁。 …… ……1、这两章塑造的是张亮,有心的读者应该能读出来,张亮是把阿瑶当成闺女一般,虽然曾是阿瑶的护卫,但是内心深处是像父辈一般疼着阿瑶,这个大唐郧国公我觉得很不错。 2、历史上的张亮喜欢收养义子,是因为他一生膝下无子,唯一的一个,据史料记载遗失在乱军之中,所以他把没有孩子的遗憾加给了即将嫁人的阿瑶,像极了世间无数的父亲,男人哪怕再硬再刚,在女儿出嫁之时都是一个样。 3、门当和户对,山水并非瞎编的,这是我考证的史料,然后写了出来,因为考虑到有些读者看不懂古文,所以借用故事的方式给大家科普一下,算是一个小知识吧,这是咱们华夏不能丢失的传统文化,若是有人能通过看这一章记住了门当户对的来历,山水感觉还是很开心的。 晚安,诸位。 第361章 【迎亲,程家】 古代成婚,分为六步,谓之六礼,寓意深长。 第一步就是纳彩,大体类似于后世的提亲,但是古人的提亲比后世人庄重,所以纳彩也是古代成婚第一重要的步骤,纳彩若是不成,男女便无缘分,这可不像后世那般,年轻男女可不会在乎什么步骤不步骤,冲动一来立马就踏破了那一道防线,先上车后补票都算好的,很多时候开完车后撒丫子就溜了。 古人重礼,守之为则,可惜这种传统美德已经很少有人遵守,每每念及之时总会让人不由唏嘘。 纳彩之后,则是问名,什么叫问名啊?难道男女之间连名字都不知道吗? 不是的! 问名问的是生辰八字,遵守的仍是传统礼仪,男女双方若是八字相合,便会由双方长辈互换庚帖,这很好理解,类似于后世的定亲,庚帖在古代很是重要,一旦互换基本没有退婚之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生辰八字已然交换,完全可以称之为未婚夫妻。 这已经是受到古代法律保护的步骤了。 比如某个女子一旦被男方问了名,换了庚帖,那么她已经算是男方家的人,律法会保护她的婚姻不受侵扰,并且这个保护还会十分的强硬…… 比如大唐年间曾经出过一个典故,有个豪强门户欲要强纳一个农家少女为妾,小小农户自然无法抗衡豪强的势力,万般情急之下,村里老人出了个主意,少女连夜和青梅竹马的男子互换庚帖,双方确定了未婚夫妻的关系,那个豪强勃然大怒,直接玩了一手恶霸抢亲。 结局很简单,事情压根不需要少女家人去衙门里告状,一个字,杀!那豪强连个送礼摆平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当地县衙判了个斩立决的刑罚,贞观年间很少判罚死刑,但是对于强抢订婚之女的事情坚决不忍。 问名之后,叫做纳吉,这个从字面意思就很好理解,乃是男方把占卜的婚姻佳期告诉女方。 到了这一步,成婚六礼已经完成三礼,再后面乃是第四步,这一步和后世几乎没什么两样…… 叫啥呢? 叫纳征! 征这个字,有收取之意,所以纳征就是收礼,这次受礼可和纳彩之时不太一样,纳彩的时候送两只大雁就行了,除此也就是象征性的送上两匹丝绢布帛,但是到了纳征之时,男方须得铆足了劲头使劲的送。 说白了就是类似后世的送彩礼。 后世人比较实际,收彩礼只盯着一样东西,那就是钱,十万八万不再话下,越多越好,多多益善(当然也有一大部分女方家庭不太看重这个,因此只会问男方收取一点点象征性的彩礼,比如后世的山东临沂,有个扑街网络作家叫做山下出水,成亲的时候穷困潦倒,属于那种一不小心就得打光棍的货色,但是这家伙才华横溢,又懂得讨取丈母娘欢喜,于是乎,彩礼给的很少,只给了象征性的101块钱,美其名曰百里挑一,并且山水的老婆还很得意,喜滋滋的感觉自己真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只可惜好景不长,这姑娘后来学会了许多名词,比如万里挑一,比如百万独秀,于是乎勃然大怒,感悟出自己被一个臭不要脸的骗子给蒙了,从此年年唠叨日日喝骂,并且学会了一招采购榴莲键盘的无上绝学……) 这是后世人的纳征,眼睛里只盯着钱,而古代人极其讲究礼仪,所以彩礼送的也极有品位。 钱财是肯定不会送的,因为钱财透着一股铜臭。 这一点完全和后世人相反。 古代人的彩礼一般送如下物品,每一样都透着一股子渴望美好生活的愿望,比如,穷人送布匹,富户送绸缎,穷人太穷只能送一尺两尺,富户有钱那就一车一车可劲的装…… 无论穷人送的布匹还是富人送的绸缎,都会由新娘子好生收起了以后缝制衣裳,这才是真心过日子的礼物,比直接要个十万八万块钱温馨了许多。 布匹和绸缎送出去不用担心浪费,因为古代女子从小就要学习针织女红,下至黎民百姓,上至达官贵女,哪怕是皇帝亲生的公主,也得掌握这一门生活技巧。缝缝补补,乃是女子传统美德。 除了送布匹绸缎,彩礼还有很多其它物品,小至锅碗瓢盆,大至猪马牛羊,但凡居家过日子能用的东西,全都可以当做彩礼送。 偏偏就是不送钱! 纳征送礼,说白了还是为了以后的婚姻幸福,彩礼都是生活所用,透出一股子华夏民族勤劳简朴的美德。 第五步,叫做请期。 啥叫请期,请期就是问女方同不同意某一天迎亲,这一步是和纳吉前后呼应的,同样也透着华夏人的明礼和知仪。请期是第五步,纳吉是第三步,中间隔着第四步的纳征送礼,看看,老祖宗们制订的成婚步骤有趣吧。 第三步的时候我来纳吉,就是把占卜的迎亲好日子告诉你们女方,然后呢,我先不问你们同不同意,直接开始第四步的纳征送彩礼,等到女方收完彩礼之后,这才开始请期询问你们同不同意迎亲的日子。 能不同意吗? 彩礼都收了…… 这第三第四第五步连贯下来,稍微一琢磨就感觉透着一股子彬彬有礼的尊重。先告诉日期,然后给彩礼让女方欢喜,这才再次询问您家同不同意,凸显了华夏民族的温文尔雅。 至此,大婚六礼已经完成五步。 一曰,纳彩! 二曰,问名! 三曰,纳吉! 四曰,纳征! 五曰,请期! 接下来,就是迎亲了。 这一步才是婚姻之重,男女双方终于合卺(jin)一生。 …… 大婚六礼,前五步都不需要男子亲自出面,同样的道理,女子也不能轻易抛头露面。 一切都是长辈操持,处处都要讲究一个礼字。并且这五步还不需要担心无人帮忙,因为华夏老百姓骨子里有着特殊的忠厚。 哪怕是农家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他也不用亲自去操办自己的婚事,左邻右舍会帮忙,村间的长者会插手,穷不怕,没人看不起你穷,在古人眼中成婚乃是大事,再穷再苦都有热心肠的伸手相助。 普通民间百姓尚且有人相帮,李云作为大唐诸侯自然更加不需要亲力亲为,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他的大婚五步都已完备。 终于等到了迎亲…… …… “范阳卢氏满门忠烈,卢小隐那丫头一往情深,虽然卢氏如今没落了,可是该有的尊严必须有,陛下啊,咱们还得商量商量,迎亲的人手再琢磨琢磨,千万不能马马虎虎应付了事。” 此是夜间,天中明月,长孙皇后和李世民并没有待在屋中,皇帝两口子像是普通民间夫妇一般坐在院子中。 除了皇帝和皇后,院子里竟然还有不少人,放眼一望看去,随便拎出一个都是大佬,满朝文武,皇族勋贵,但凡品级达到正二品的官,今夜全都聚集在这一处四合院中。 小小院子显得很是拥挤。 一大票或二品或从一品的大佬,就那么像是平头老百姓一样盘膝坐在院子中,也有猫在墙角墙根蹲着的,那属于受穷之时养成的特殊喜好。 大家商量的乃是李云迎亲之事。 一次要娶七个女孩,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声势是大到了极点,可也愁坏了这帮子操持的长辈们。 迎亲的人手,先就让人头疼。 李世民使劲按了按眉心,然后循着长孙皇后刚才话茬开口,语带肃重道:“皇后方才说的一点没错,范阳卢氏不可不给尊严,咱们先前商定的人手不行,须得从心再选一个出来……” “重新选?” “那岂不是又要争辩很多天?” 院中一众大臣面面相觑,一个礼部官员皱着眉头开口道:“陛下,娘娘,卢家那位姑娘是个妾,按理不需要太过风光,否则喧宾夺主,有失礼节法度。” “嗯?” 李世民目光缓缓望过去,隐隐带着一种不悦味道。 皇帝还只是不悦,人群中有人直接骂娘了,但见河间郡王猛地站起,对着那礼部官员就是一口浓痰,大怒道:“闭上你的臭嘴,凭什么不能风光?女子一生只有一嫁,凭什么本王的妻侄女就得弱势于人?” 那礼部官员也是个硬种,闻言直接跟河间郡王硬顶起来,同样大怒道:“是你侄女又如何,妻妾的身份不一样,妻是妻,妾是妾,妻子可以迎亲,妾侍只需抬进小门,倘若这个传统也要破掉,那我汉家千百年来遵守的礼法还留不留?” “放你娘的屁,信不信本王拍死你……” “本官职责所在,礼部守的就是个礼字,河间郡王若是不爽,大可以把本官弄死了事。” “够了!” 李世民头疼欲裂,猛然大喝一声。 李孝恭和礼部官员同时冷着脸闭口。 皇帝一脸无奈,明显很是犯愁。 长孙皇后忽然站起身来,一张皎洁如玉的面上写满了怜惜,皇后缓缓上前几步,目视院中众人道:“本宫想给那孩子求一个情,女人一辈子就只能嫁一次,小隐那丫头,不能苛待了……” 说着看向礼部众人,幽幽又道:“小隐虽然是侍妾,但她乃是侍妾之首,当年范阳卢氏满门灭绝,只留下一根苗裔苦苦支撑,她对渤海国主一往情深,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况且她并非只熬出苦劳,她是真真正正的有着功劳,渤海国主弄出的范阳交易忠心,有一大半都是几个女孩子在操持,小隐就是其中一个,她至今还担任着交易中心的拍卖师。” 皇后亲自求请,礼部官员倒也不敢硬顶,只不过仍旧有些推诿,纷纷故作为难道:“但是迎亲的人手不够啊,总不能把迎接其她六妻的人手转给卢家吧。倘若如此,其她六家肯定心里不愿意。” “傧相而已,极易解决。”长孙皇后淡雅一笑,继续努力劝说礼部这群死脑筋。 先前那个官员骨子很硬,突然冷笑道:“皇后说的容易,臣倒想问问您怎么解决?自古大婚六礼,迎亲乃是重中之重,不但男子要亲自登门,随同的傧相也要用心选择,不能是长辈,不能是晚辈,必须是同辈中人,而且还得是同辈间的翘楚……”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语气稍显缓和道:“倘若是普通之人也就罢了,普通人想找迎亲的傧相随便可找,但是渤海国主乃是诸侯,他的傧相可不能胡乱应付,皇后您倒是说说,这事该怎么解决,微臣并非刻意为难,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人手,别的不说,光说那个同辈中人限制,渤海国主他位列诸侯,同辈之间谁能比得上,就算勉强能够找出一些,可是咱们大唐有谁敢在他面前号称同辈翘楚?” 长孙皇后似乎早有计议,闻言再次淡雅一笑,悠悠道:“本宫还是觉得极易解决。” 那礼部官员微微一怔。 不止这个礼部官员,在场官员同样如此,就连李世民都好奇起来,忍不住小声询问道:“观音婢,你有什么盘算?” 皇后转身看了皇帝一眼,突然噗嗤笑出声来,笑意涔涔之下,似乎刻意搞活气氛,故意语带促狭道:“臣妾这些天一直琢磨,迎亲的傧相到底负责干什么,想来又想去,最终却只想到一个苦差事,是什么呢?是挨揍……” 李世民登时一呆,略显愕然道:“这和人选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呢!” 长孙皇后又是一笑,突然道:“既然是陪着去挨揍,那可就有太多的人手可以选择啦,同辈中人是吧,咱们皇家第三代至少有着上百人呢。如果范围再扩大一些,比如国公勋贵家的嫡子们,不说能凑出一两千人,几百口子还是可以找到的。挨打嘛,年轻人身子骨硬的很……” 挨打无所谓,当傧相就得有傧相的觉悟,在场众人对于傧相挨打全都没有在意,只不过对于皇后的提议仍旧有些疑虑。 比如李世民就微微皱起眉头,语带思虑道:“傧相需要同辈翘楚才能担当,要么就是新郎的至交好友,皇后你也知道,臭小子的朋友并不多,所以他的傧相只能找同辈中人,但是并非随便哪个同辈就能担任他的傧相啊。” 刚才那个礼部官员紧跟着接口,道:“陛下说的对,至少得是能文能武的人才,堂堂渤海国主,傧相不能普通,皇后想的太过简单,臣便是丢官入牢也不会同意……” 这官员倒不是故意找茬,而是身为礼部官员必须奉守规矩,所谓在其位谋其政,他奉守规矩而硬顶皇后并不会因言获罪,相反如果什事是都唯唯诺诺,那恐怕才会丢掉自己的官身。 长孙皇后何等大度,自然不会和礼部官员生气,皇后缓缓看了众人一眼,最后把目光放到李世民身上,终于解释道:“陛下,皇子可用!” 不等李世民有所反应,皇后转头看向那个礼部官员,又道:“渤海国主迎亲,出动陛下的皇子,他们乃是同辈堂兄弟,辈分方面完全没问题,至于同辈翘楚么……谁敢说一句陛下的皇子不成材?” 那礼部官员憋的说不出来。 这次就算奉守规则也不敢硬顶了。 毕竟,陛下的皇子之中有几个也是皇后的皇子,天下所有母亲都有同一个坏脾气,那就是不管自己儿子是好是坏都不许别人恶评,倘若他现在敢说一句皇子不够资格,恐怕一向典雅大方的皇后立马就要发飙。 “哈哈哈,好!” 李世民猛然一拍大腿,连连称赞道:“观音婢这个提议好,就按你的意思办,此次渤海国主大婚,朕给他派出所有皇子做配,除了先前已经选定的傧相,朕再在每个迎亲队伍里分派几个皇子,侧妃和嫔妃所出的皇子做辅助傧相,皇后和正妃所出的皇子做领队之人,如此一来,事就成了!” 皇帝都这么说了,下面人谁敢呲牙,于是大事终定,在场众人都觉得长出一口气。 忽然又是礼部官员提出一事,语带忧愁道:“若是领队的傧相需要皇后和正妃所出,那可得赶紧派人去通知啊,时间已经有些不及,晚了怕是会耽搁婚期。” 李世民猛然站起身来,但见皇帝一脸肃重,道:“朕决定了,为了皇家的私事动一次私权,传旨,命令军中出动红翎急使,八百里快骑人歇马不歇,去范阳,去山东,去山西,把那几个皇子全都喊过来,让他们为了大堂兄的迎亲做傧相……” 诺! …… 大唐还是首次不因为战事而出动红翎急使! 八百里快骑可不是说着玩的。 风驰电掣,一日千里,路上人歇马不歇,从关外到中原也只需五六天。 三个被通知到的皇子毫不迟疑启程而来。 …… 这一日,终于到了迎亲之时。 古代成亲,是在晚上,谓之曰昏,故名成婚。 成婚虽然是晚上,但是迎亲却在下午,因为迎亲之时须有各种礼节,一场迎娶甚至要两三个小时才能完成,等到把人接回来的时候,很可能已经是日落西山的傍晚。 新郎只有一人,同时要娶七个,所以这时候就要傧相们先去开路,女方的娘家们接待的也是傧相这些人。 大唐时代没有闹洞房的说法,但是并不意味着成婚不需要闹,闹,代表着热烈,闹得越厉害,越代表婚事美满。 既然不在洞房之时去闹,那么闹的肯定就是迎亲之时。 而作为新郎傧相的这些人,就是要给女方娘家人狠狠戏闹的…… 七个女孩之中,先迎的就是程家。 当日下午,第一队宏大的队伍登门而来,若有熟知大唐高层的人士放眼一望,恐怕先要被队伍的规模咋一下舌。 光是傧相,就有七人,皆是一时俊杰,最差的也是国公之子。 领头一个,赫然是个嫡出的皇子。 七个傧相一脸风萧萧易水寒的架势,浑身上下竟然披挂铁甲,最可笑的是领头皇子,赫然穿了一身明晃晃的明光铠。似乎还嫌不够安全,手里还举着一口铁盾。 知道的明白这是傧相去迎亲,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去沙场干架呢。满城老百姓涌上街头,兴致盎然的指指点点,偶尔有人大笑嘲讽出声,似乎在笑话傧相们胆子太小。但是傧相们装作充耳不闻,继续走着风萧萧易水寒的架势。 这可是去程家迎亲,穿的少了怕是得躺着回来。 而女方的程家这边,程老妖精狂笑着正在下达命令,但见一众家丁部曲磨刀霍霍,领头却是程处雪的一排溜小兄弟,个个凶神恶煞,仿佛没看到大姐眼中的担心。几个楞头小子人手一把大斧,那架势放眼一望好似拦路抢劫的土匪,他们不准备去打傧相,他们想等着打自己的姐夫。 嘿嘿,大唐第一狠人是吧,天生神力无敌是吧,对不起,今天想娶我家大姐,你得乖乖让我们揍一顿。 想想就觉得兴奋。 兴奋的有些打摆子。 第362章 【迎亲,砸门】 “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那么,别忘了咱们来之前父皇的叮嘱,宁肯被打死,也得站着迎,如果有本事骗动女方不动手,事后人人加赐两座庄子,钱由母后的内务府出,任何言官都找不到说辞。” “稚奴放心,哥哥们晓得此事,财产这玩意没人嫌多,哥哥们今天可都是披挂上阵呢。” 程府门前,迎亲的队伍缓缓停下,但见七个傧相如临大敌,还未敲门先开始了战前定策。 程处雪是第一平妻,身份在七个女孩之中排名第二,一旦嫁给李云之后,地位极为尊崇,所以皇家也给出极大尊重,直接派出三个皇子外加四个国公嫡长子的迎亲阵容。 三个皇子之中,有一个是长孙皇后的嫡出,另外两个也非同小可,他们的母亲乃是四大正妃。 这份傧相阵容,绝对足够给力。 领头的嫡出皇子不是旁人,赫然是风尘仆仆从河北赶来的燕王李治,虽然小家伙今年只有十二岁年纪,但是小小脸蛋上已经带着英气。 程家就在眼前,傧相们大喘粗气,李治猛然把两个小拳头一赚,硬着头皮道:““记住,先礼后兵……” 说完忽然一楞,小脸羞涩道:“额不对,咱们没有带兵,我忘了程伯伯乃是沙场老将,咱们就算带兵也没用,咱们亲兵还不够程伯伯塞牙缝的……” 小家伙明显有些紧张。 后面一个皇子拍拍他肩膀,脸上努力表现出轻松,咽口唾沫道:“稚奴放心,朝阳王一向吃软不吃硬,只要咱们满嘴抹蜜,说不定朝阳王就会放咱们一马。毕竟咱们今天是帮着大哥迎亲,他身为女方的家长总不能不讲理吧。”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李治小脸顿时一抽,可怜巴巴道:“皇兄,程伯伯可不正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刚才说话那皇子脸上也是一抽,另一个皇子同样变得面如土色。 三个皇子愁眉苦脸站在门前,后面四个国公嫡长子直喘大气,七个傧相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开口说一句我去敲门。 最终还是李治显出担当之色,猛然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道:“我去,哥哥们保护我。” 说话之间,举步向前,小手战战兢兢放在门上,然后小心翼翼敲了几敲。 “谁啊?” 门内猛然传来一声炸响,听起来和拦路打劫的悍匪没什么两样。 小李治顿时打个哆嗦,硬着头皮讨好道:“程伯伯,是我,稚奴,您开一开门行不行?” “开门干啥?”程咬金的声音更加凶神恶煞,仿佛山猫野兽一般吓人,道:“若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小心老夫把你们屁股揍出屎来。” 不远处的街面上,前来看热闹的人群面面相觑,几乎人人一脸古怪,脸上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忽见一个红脸汉子怒哼一声,恨铁不成钢道:“这憨货还要不要脸?天低下哪有当爹的亲自堵门的?老夫非去揍他一顿不可,免得他胡闹丢了处雪侄女的颜面。” 旁边两个卫士模样的吓了一跳,连忙死死抱住自家的国公爷,苦苦哀求道:“公爷您消消气,迎亲讲究的就是个热闹,自古如此,都一个样,虽然朝阳王他…他…他当爹的亲自堵门,但是热闹起来其实也没啥丢人,公爷您今天是来喝喜酒的,万万不可像往常一样训斥朝阳王。” 红脸汉子重重再哼一声,终于摁住怒气没有发火。 而此时的四合院大门之前,李治还在小声小气的讨好,可怜巴巴道:“程伯伯,您开一开门呗,小侄乃是代替大哥迎亲而来,求您不要为难我这个傧相……” 门内的程咬金似乎还要恶搞,哪知突然发出一声闷哼,但听老妖精似乎龇牙咧嘴说话,强忍某种疼痛道:“算啦算啦,老子不和你们一帮小辈掰扯啦,想要开门可以,老夫先得问一句话,我问问你们,规矩可都懂得?” 李治连忙点头,急急道:“懂得懂得,程伯伯放心。” “哈哈哈哈,好!” 门内突然传来夜枭一般的笑声,只听程老妖精又道:“既然都懂得规矩,那就按照规矩办,想要程家开门可以,你们这帮臭小子凭着本事来,若是有本事叫开了门,老夫保证屁话不说一个,要是没有本事的话,那可别怪老夫不给面子……”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猛然说话变声炸喝,仿佛打雷一般,震得耳朵哄响,道:“小东西们还等什么,莫非没有本事害怕丢人吗?” “程伯伯,那侄儿们可就动手了!” “啊哈哈哈,这才有点皇家嫡子的架势,来吧,老夫等着看看呐……” …… 李治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家伙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冲着台阶下面大声开口,招呼道:“哥哥们,动手。” 下面两个皇子和四个国公嫡子连忙上前,七个傧相转眼站成一排。 这动作顿时点燃远处围观之人的热情,但见无数百姓掂着脚尖眼巴巴观望,生怕漏过一丝一毫,个个摒气凝息。 有个汉人百姓一脸兴奋,对着众人低声道:“快看快看,要开始了,迎亲第一步,最是有意思。” 百姓之中有那突厥人和西域人显然不懂,忍不住好奇询问道:“第一步干啥?是个什么热闹?” 那个汉人百姓刚要回答,猛然只听四合院这边一声巨响。 那些问话的突厥人再没心思听讲答案,但见几十上百颗脑袋齐刷刷转向四合院这边。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 无数不属于汉家的百姓目瞪口呆。 他们看见了什么? 但见那七个尊贵无比的汉人浑身披甲,竟然重重撞向了程家四合院的大门,轰隆,轰隆,轰隆,一共七人,连撞七下,大门不断震动,仿佛攻城拔寨一般。 刚才那个汉人百姓咧嘴大笑,一脸满足道:“看到没有,这是汉家大婚的传统,想要开门,先撞一撞,如果女方的大门不够结实,这一关直接就给拿下了?” “如果大门十分结实呢?”几个突厥人一脸好奇。 那汉人刚要解释,猛听四合院中哈哈一阵狂笑,但听程家人极其得意道:“几位皇子,对不起啦,咱们程家大门不但坚固无比,而且由我们兄弟六个亲自顶住门栓,别说是你们几个皇子来撞,就是玄甲铁骑来了也是白搭,撞门你们不行,换下一套招数吧。” 李治等人果然动手,似乎刚才撞门只是一个礼节性的步骤。 现在门没撞开,女方让他们换个招数。 远处百姓聚精会神,目光一眨不眨看着这边,但见李治忽然探手入怀,赫然从怀里掏出一把散碎铜钱,然后小家伙陡手一仰,无数铜钱噼里啪啦砸到门上。 同一时间,其他六个傧相也个个探手入怀,他们掏出的可不是铜钱,分明是一块一块碎银子,但见六个傧相同时扬手而砸,碎银子不要钱一般往门上砸。 “这叫做喜钱开路……”有汉人百姓给突厥人讲解,道:“属于请求开门的第二步,如果女方贪财的话基本这一步就会开门了。” 突厥人连连点头,感觉汉人的婚礼真是太有味道了,先是撞门,再用钱财砸门,女方故意设置障碍,男方则是百般绞尽脑汁。 “如果用钱也砸不开呢?” 这次不是突厥人发问,而是一个西域商贾满脸好奇。 也就在这个时候,四合院里又是阵阵狂笑,有人得意叫嚣道:“稚奴殿下,各位殿下,钱这东西就别拿出来丢人了吧,咱们程家何时把钱看在眼里……想帮你们大哥迎到我家大姐,诸位殿下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哇,失败了!”西域商贾很是惊讶。 旁边一个汉人看他一眼,乐呵呵道:“都是为了热闹,谈不上失败一说,你且看着,第三招又来了?” “好好好!”西域商贾连连点头,目光带着浓浓好奇之色。 但见四合院大门口处,几个傧相似乎在交头接耳,突然一个面相儒雅的傧相站到门前,仰天咳嗽一声清清嗓子。 “开始了开始了……”一众汉家百姓满脸兴奋,纷纷道:“不知要念什么请门诗?太难听可是要丢大人的!” 突厥人和西域人一脸懵逼。 迎亲还得念诗? 只见那个傧相再次咳嗽一声,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卷丝帛,展开念诵道:“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好!” 街面上猛然响起一阵叫好之声,但见一群或是书生或是儒者的文人摇头晃脑,人人脸上带着赞叹,仿佛喝了一杯香醇的美酒。 念诗的傧相却停下念诗,突然对着门内放大声咋呼起来,耍无赖道:“嫂子啊,开门啊,这是大哥写给你的诗,嫂子你想不想听下半阙……想听的话,让娘家人开门,如果不开门的话,嘿嘿嘿嘿,可别怪弟弟们使坏回头就走啊,下半阙诗,打死也不念给你听。” 第363章 【迎亲,古礼】 “好!”这次轮到百姓们轰然叫好,人人脸上兴高采烈,百姓们才不喜欢听诗,百姓们就喜欢看小叔子跟未过门的嫂子耍无赖。 汉家成婚,迎亲请门,至此三步已经结束,再继续如此的话就有些失去味道了,第一步,砸门,沿袭的是上古部落时代抢亲遗俗,那时候人类要在天地之间挣扎求存,男方越是强悍越能保证子嗣繁衍,抢亲代表着强大的力量,能给女人带去生活下去的安全感。 第二步,撒钱,成婚过日子,万事皆需钱,男方在迎亲的时候撒钱砸门,其实是告诉女方我们男方有能力让你过的好。 第三步,念诗,这最好理解了,无非就是展现男方的学识。 迎亲请求开门这三步,乃是古代汉家婚礼的些许趣事,虽然是小小趣事,但却透着生活上的哲理,其实男女双方对这三步皆都心知肚明,双方有攻有守实属一种代表性的象征。 这三步结束之后,女方就得开门了。 而这时候,七个傧相的脸上突然如临大敌。 轰隆! 大门猛然打开。 但见无数人影一闪,望之一片花红柳绿,无数莺莺燕燕猛然从门内冲了出来,整个四合院上空忽然响起咯咯咯咯的嬉笑声。 傧相们脸色苍白,嘴皮子直打哆嗦道:“我的老天,这起码得有几十人。” 李治虽然年纪最小,然而这小家伙反应最快,只见他猛地把脑袋一缩,手里赫然举起迎亲来时准备好的家伙。 一面重盾,竟然能被他小小身子举起来,再加上小家伙浑身穿着明光铠,脸上不由自主显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神色。 “幸亏母后叮嘱的细,否则今天怕是要被打死了。” 其他六个傧相满脸发傻,他们手里可没有李治的重盾,于是乎,各自得找办法。 “姐姐们,轻点打……” 其中一个国公嫡子似乎有过经验,因此在大门打开的第一刻已经双手抱头,这货压根不在乎自己丢不丢人,直接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 其他几人连忙有样学样,狗撵兔子一般迅速蹲到一起,口中不断讨好,连连奉承道:“姐姐们,轻点打啊,留点力气攒足劲,等我们大哥来的时候再发威。” 可是女眷们的欢笑声将他们淹没,一根根粗的吓人的木棒子也将他们淹没。 “油嘴滑舌,打的就是你们啊,你们大哥皮糙肉厚,哪比得上打你们这些嫩弟弟……” 其中有一个年纪略小的坏丫头似乎对李治格外照顾,手中木棒子噼里啪啦不断朝他身上招呼,一边打一边兴奋咋呼,道:“小白白,九殿下,乖乖让姐姐打个够,打的开心了我就嫁给你,不用等到成年,今晚就可成亲,嘻嘻,有没有胆量呀……” 李治嘴皮子直打哆嗦,小脸苍白无血道:“于理不合,于理不合啊,哎哟你轻点,我脸上可没明光铠。” 那个丫头咯咯直笑,听到求饶打的越发过瘾了。 这一场打,足足持续了盏茶功夫,可怜七个傧相结结实实挨了一顿胖揍,个个疼的龇牙咧嘴鼻青脸肿。 远处百姓们看的心满意足,到处都是挑唆继续再打的哄笑声。 但是,打也是有规矩的! 迎亲当天,女方家眷使用裹着红布绸子的目光敲打男方,这同样是一种象征性的传统,代表着女方对新娘出嫁的依依不舍之情,闺女养了这么大,从今天开始被你们娶走换了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有稀粥只能喝稀粥,有糠菜只能吃糠菜,娘家人不管如何心疼,也不能把受苦的闺女喊回来,所以只能趁着迎亲当日发泄一番,而男方也必须乖乖挨打让人家发泄一番。 这就是古代汉家传承下来的礼,处处都透着一种替别人着想的亲和。 …… 打完了傧相,已经满足了看热闹的人,这时候,有那躲在人群里当托的需要出面了。 光是你们女方刁难男方也不行,男方这时候也得试一试女方的成色。 只听人群中猛然有人高喊道:“姐姐们,打够了没,若是打够了的话,麻烦你们把身子移开一些,你们挡住大门口的视线啦,我们看不到院子里的详情,人家迎亲的男方乖乖挨了打,可得让大家伙看看他们挨得值不值……” “好!” 程家四合院中,猛然响起程咬金的大喝。 随着这声大喝,刚才还嬉笑不断的几十个女眷突然神色一肃,但见女子们整齐划一让开两旁,赫然把四合院的大门敞开了给人看。 同一时间,众女齐声高呼道:“看嫁资……” 看嫁资,也是迎亲的重要一环,女方要把嫁妆摆在当场,让所有看热闹的人都能看到,古人喜欢光明磊落,什么事都不会藏着掖着,嫁妆摆出来让人看,并非仅仅是为了炫耀,最主要还是告诉男方,我们女方对这门亲事很看中,为了孩子嫁过去之后能够过得好,我们尽可能的配送嫁妆帮你们男方。 大门大户对于财产不太在乎,但是搁在穷家百姓可就很有意义了,比如一个男方穷困潦倒,娶了媳妇很可能要跟着一起挨饿,这时候女方陪送的嫁妆就是渡过生活难关的重要资助,民间哪怕再怎么贫寒的女方也要想办法给闺女陪送点东西。 据大唐野史记载,民间有百姓嫁女最可怜的一个记录,这家实在太过贫穷,但是女儿出嫁之时仍旧努力接济,父亲沿街乞讨了半碗粮食,母亲抱出了家里唯一的母鸡,弟弟则是连续上山砍柴,砍出的柴火堆满了姐姐出嫁时的柴院。 乞讨来的半碗粮食,家里唯一的一只鸡,弟弟山上砍来的木柴,这就是一个贫穷女孩的嫁妆,虽然贫穷但却努力不让闺女不带一物的嫁过去,那叫做吃白食,是古人干不出来的事。 “看嫁资……” 伴随着程咬金的一声大喊,女眷们让开了挡住的四合院们,这一刻,满条长街忽然为之一静。 然后,街面上响起了数之不尽的嘶嘶声。 一片倒抽冷气的震惊。 程家的嫁妆,实在太吓人了…… …… ……最近一段剧情,总是有人说水,其实,你们不晓得山水写的多用心,我一直在想,网络写手也不能光为了读者爽而写,应该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写给大家,山水是个挺传统的人,很想把咱们华夏的最好传承写给大家看,但是呢,有些古礼实在太啰嗦,而且史料全是比文言文更晦涩难懂的句子,我如果直接复制黏贴,那么几百字就能搞定,但那起不到给大家分享的意义,所以,山水自己先把史料读个明白,然后借用故事的方式用自己的文字写出来,作为一个网络写手,我觉得这算是一点社会责任心吧。 把老祖宗留下的传承告诉更多的人,山水觉得自己没有错。如果还有人觉得水,那么请稍等一下,再有一两章过后,大婚剧情也就完结了,在完结这一个剧情的时候,山水会写个很温情和感人的场景。(PS:为防有人恶意带节奏,特别说明,这一段解释乃是文章发布之后后续添加,按照起点的收费规则,扣费只会计算第一次上传的字数,所以哪怕后续添加十万字百万字,一律都是免费的。) 第364章 【迎亲,实力】 “天下万事,讲究的都是一个实力,想要在这世上挣扎求存,进而活的好,活的舒坦,没有实力是不行的……实力,才是这世间的天地大道!” 此时渤海城中,处处张灯结彩,放眼长街一望,喜气洋洋如春,人流如织,拥挤嘈杂,街边却站着一群衣衫华贵,似乎在冷眼旁观这渤海城的一切。 这群人的中间傲然站着一个老者,方才那番‘实力’之论便是发自他的口中,似乎是有感而发,又似乎是别有用心…… 他再次道:“实力这东西,万事之根基,有了实力,门阀可以钟鸣鼎食,有了实力,国家可以强横肆意,比如曾经的五姓七望,因为有实力所以才执掌天下口舌,又比如历代的皇族帝尊,因为有实力所以才妄动车马刀兵……我太原王氏为什么会死,李世民为什么敢提起屠刀,原因很简单,实力也……” 说到这里,忽然就停下了。 然后此人目视满城繁华,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暗淡,猛地仰天一声长叹,语带悲怆道:“曾经顶尖门阀之首,天下王氏出太原,只因实力不如人,就落得个满门灭绝的下场,自古皇族与世家共治天下,世家现在却活的卑躬屈膝,别人的一场大婚,世家得满脸堆笑来庆贺,腰直不起来,骨头被打断,纵论一切因由,无非实力二字,诸位,老夫仅以此事警醒,希望莫要重蹈覆辙,人活在这世上什么都可以不尊重,但是唯独实力不得不尊重,如果不尊重,转眼就是个死……” 这一番长篇大论,分明是有感而发,他周围一群人默然无语,好半天才有人轻轻开口道:“王公,承蒙指教了,只可惜这份指教来的太晚,如今的世家已经不复从前。” “是啊,太晚了!” 那人又是一声黯叹,神情显得无比落寞,此时街面上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到处是渤海百姓的欢声笑语,然而此人却和大喜氛围格格不入,他一张老脸上写满了无数的后悔和悲伤。 “诸位……” 这人突然又转身开口,说的仍旧是刚才实力之论,语重心长道:“时局变了,不似从前,今后的世家若想活着,就得学会逢迎攀附之道,要在夹缝里生存,方有一夕喘息,老夫在这里有些心扉之言,希望诸位能够好好听进耳中,老夫怕是没几天好活了,但是老夫不想在九泉之下看到诸位早早的来……” 他身边众人连忙肃重以待。 这人面色渐渐转为郑重,忽然压低声音道:“记住了,世家的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攀附强者,然后在强者的庇护下求存……” 说着停了一停,眼睛左右看了两看,然后更加压低声音,再次道:“李世民虽然是强者,但却并非很好的攀附人选,老夫遍思历朝历代帝王,李世民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太擅长帝王之道,注重的只有掌控和平衡,这种帝王不会和人谈感情,注定了不会对任何攀附者庇护一生!” 说着又是停了一停,似乎接下来的话让他难以启齿,但他迟疑半天终于说出,极其郑重道:“而李云不同,此子是个重感情的人,人一旦注重感情,处事便有了缓转余地,所以这是个很好的攀附者,他能让我们世家继续在世上活下去。” 在场众人面面相视,一人小声小气问道:“听王公这话的意思,是让我们去亲近渤海国主?” 另一人却满脸为难,同样小声小气道:“此事我等早已试过,可惜被他直言拒绝了,丝毫不给面子,丁点机会不留。” “所以说,老夫临死之前能给你们指点一条明路,记住了,李云很难攀附,因为他自己一个人就能形成盖压一世的强权,他不在乎投奔之人的多少,因为多少对他来说仅仅只是一个数字,你们去向他攀附,那是选错了方向,若能换一换思路,当知柳暗花明又一村……” “王公,此言何解?”在场众人一脸急切,有几个世家族长努力再往前面挤,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生怕漏过了一丝一毫。 却见说话之人猛地转身,然后抬手缓缓一指眼前长街,语带深意道:“世家的出路,便在今日的大婚。” 众人都是一呆。 有人忽然心领神会,眼中迸发激动光彩,脱口而出道:“王公是让我等去攀附李云的妻室家族?” 这话才一说出,众人恍然大悟,然后人人眼中现出热切,再看热闹的长街之时便多了几分摩拳擦掌。 渤海国主不好攀附,但是他今天要娶七个妻妾,满天下人都知道,这位年轻的诸侯最为注重感情,他不似别的强者男人那般只把妻子当做后宅附庸,他的妻子个个都被安排差事…… 每一门差事都代表着实力! 人只要活在世上,或多或少都有争斗和比拼,哪怕他的妻子们再怎么和谐,相互间也是少不了会出现比一比的情况。 就算妻子们不想比,妻子们的母族肯定会去比。 这就给攀附者们创造了机会。 “诸位……” 说话那位王公突然再次开口,言语之间似乎大有深意,悠悠问道:“你们想好攀附哪家了么?” “这还用迟疑么,自然是那位阿瑶姑娘!” 几乎异口同声,所有人全都想到一起。 其中一个世家族长满眼放光,很是热切道:“那姑娘不但是渤海国主的红颜知己,而且大婚之后会是渤海国的国妃,堂堂正妻之位,绝对位列第一,据说李云最在乎的就是她,而这位姑娘也确实对李云真情真意,她一辈子都不会失势,绝对会是后宅最强大的人物,我等世家只要能攀附而上,至少可保五十年时间无忧矣。” “对对对,孙兄所言极是!”一群世家族长连连点头,脸上越发现出热切之色。 唯有那位王公突然摇头,缓缓道:“错了,阿瑶不行!” 在场众人都是一怔,忍不住问道:“王公此言,又是何意?” 却见王公负手看向长街,忽然语重心长说道:“老夫的意思很简单,刚才已经讲明了,天下万事,讲究的就是一个实力,世家既然选择了要去攀附强者,先要看一看攀附之人有没有实力,老夫问问你们,那个阿瑶她有实力吗?或者老夫换句话说,她的母族有实力吗?” 众人再次一怔,忽然有些醒悟过来。 是啊! 实力! 他们说是要去攀附李云的妻子,其实攀附的乃是李云妻子母族,而李云每个妻子的母族实力不一,一旦选择错误可是会影响攀附的结果。 影响了攀附的结果,自己的世家就会承受这份结果,打个比方,如果攀附了最强的一方,那么自己世家的势力肯定会突飞猛进,而如果攀附了最弱的一方,那么自己世家的势力很可能会不断倒退。 “那位阿瑶姑娘,她是个没有娘家的孤身人……”王公似有意似无意,口中缓缓说出一句话。 然后,他负手猛然抬脚,踏足长街之上,又道:“便是李云再怎么喜欢她,便是她再怎么对李云一心一意,然而这世上的道理不会因人而变,感情这东西在实力面前实属不值一提……”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转头看着躲在街边角落的世家一众族长,恍如智者一般又道:“实力,实力,诸位一定要记住,一切都要看实力,比如今日的李云大婚,七个女子同时出嫁,按照汉家传统之礼,男方迎亲女方陪嫁,老夫只问问你们一句话,女方的嫁妆代表着什么?” 女方的嫁妆代表着什么? 这问题的答案是在简单! 实力! 财力! 有了实力,才有资格聚财,聚财聚的多了,掏钱才掏的飒意。所以实力在前,财力在后,今日李云大婚,七个女子同时出嫁,按照汉家传承之礼,每个女孩的母族都要陪送嫁妆。 “这份陪送的嫁妆,就是七家女孩母族实力的彰显……”王公再次开口,眼中闪烁着精光,忽然目视众人,大有深意引导道:“如果再往深处一想,这岂非可算是七家女孩母族的第一次争斗和比拼?” 一众世家族长眼中纷纷闪光。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前方响起阵阵惊呼,这群世家族长纷纷抬头,顺着惊呼之声急急望去。 那里正是程家的四合院。 程家的女眷刚刚用棍子打完了傧相。 打完傧相之后,恰恰便是看妆。 “看妆资……” 程咬金的声音,一众世家族长全都熟悉,也正是因为这一声大喝,前方再次响起阵阵惊呼。 程家四合院四敞大开,露出院子里嫁妆的景象! 嘶! 在场族长全都倒抽一口冷气。 但见那座四合院中,入目先是一团耀眼金黄,耳听一个小子高声大喊,中气十足道:“陪嫁黄金,二十万两,程家售卖长安所有产业,所得铜钱全部折换散金,融而成锭,以资嫁妆……” 好家伙,二十万两黄金! 第365章 【迎亲,催妆】 程家,竟然卖掉了长安所有的产业! 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程家的根基再也不在长安,而是转移到了这座渤海城内。 整条长街,惊叹阵阵。 又听那院中那小子再次高喊,越发中气十足道:“江南上好丝绢,万匹绫罗绸缎,吾家小姐喜武,再妆健马千骑,另有,精雕床榻一张,华漆锦柜二十,房间生活所用,十铺十盖成整,皆为皇品贡缎,金丝压银刺工……又有嫁妆,如下,侍女两人,为通房丫鬟,部曲两百,为家宅护院,经年任事之管事十人,各善一门产业之调理……” “诸位听到了么?” 王公忽然转头看向一种世家族长,道:“程家陪嫁这些东西,每一样全都用了心,女子出嫁之后,嫁夫便属于夫,无论生的孩子,还是自己身体,所有一切全都属于夫家,但是唯独出嫁之时的嫁妆可以自主,等到程家的程处雪有了子嗣之后,她的嫁妆便是她孩子的天生产业,谁也不准谋取,哪怕李云也不能硬夺,程家陪送的这些嫁妆,以后就是程处雪儿子实力,李云的其她几个妻子,所生之子同样如此……” 在场世家族长连连点头,一人眼带精光道:“这便是王公所谓的争斗之始了!” 远处四合院中,那个高声报备嫁妆的小子还在大喊,每当他喊出一样嫁妆,街面上必然连连惊叹,嫁妆越来越多,手笔越来越大,终于有几个世家忍耐不住,猛然从街角窜出来道:“吾等决定了,今日便随着程家的婚队前去喝喜酒。” 这便是选择攀附的意思了。 随着谁家的婚队去喝喜酒,就等于是谁家女方的亲朋好友,到时到了李云的渤海国主府邸之后,选择落座的座位必然也是程家一方。 …… 程家的看嫁资这一环,足足持续了无盏茶之久,最后有人粗粗统计一下,震惊发现程处雪的嫁妆至少得值五百万贯,这还不算随嫁陪送的那些人才,甚至连绫罗绸缎那些生活物资也没算上。 程家如此,其她几家恐怕也不在话下。 这时候,长街忽然一静,看似是静,实则热闹腾腾,但见所有观礼之人一边摒气凝息,一边却有窃窃私语开始说话。 就连那个王公和一群世家族长也是频频回头,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长街的另一处。 自古汉家迎亲之礼,先由傧相们开道喊门,然后经过撞门,砸钱,念诗,再然后门开,挨打,女方请所有观礼之人看嫁资。 到了这一步,新郎要来亲迎了。 也正是因为到了新郎迎亲这一步,所有人心里忽然有些好奇起来…… 一般人结婚,都是一次娶一个,唯有李云一次迎娶七人,大婚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你们说,渤海国主会不会来?” “如果不来,那可就伤了新娘的心啊!” “如果来了,那岂不伤了其她新娘的心?” “我觉得肯定是连续奔波,先后迎接七次,虽然时间上会浪费一些,但是却能对所有新娘子有所交代……” “对对对对,咱们国主重情重义,他肯定会连续奔波迎接七次的。” “嘘嘘,来了来了,哇,是大龟……”百姓们议论纷纷之间,陡然一人脱口而出,惊喜道:“是咱们国主,骑得是传说中的霸下大龟。” 刷刷刷! 所有人的脑袋齐刷刷扭转。 轰隆! 地面忽然震颤一下。 然后,轰隆,轰隆,轰隆隆…… 震颤越来越强,声音越来越想,但见一只狰狞神武的巨龟缓缓而来,龟背上长身而立的正是李云,行走看似很慢,实则转眼近前,老百姓们连忙闪开两侧让出道路,满脸带着好奇看向李云和大龟。 “今天又不是打仗,咱们国主为什么要骑大龟呢?” 百姓们不懂,然而程家有人懂。 但见四合院中的程咬金脸色肃重,肃重之中隐隐又透着一股子欣慰和释然,这个号称大唐最为不要脸的滚刀肉忽然轻轻一叹,竟似文人雅士一般语气柔柔,道:“这孩子不错,用了最顶格的礼……” 旁边程夫人却直接落泪,欢喜道:“能骑大龟而来,是对咱们程家最大的尊重,处雪这孩子,处雪这孩子……呜呜……没白痴情他……” “别哭,忍住!”老程忽然低声轻喝,其实他自己也在硬撑着装沉稳,道:“来接人了,莫要给孩子丢了颜面。” 程夫人连忙擦把眼泪,只不过眼圈还是抑制不住的泛红。 轰隆! 大龟四爪重重一顿,终于停在了程家四合院门前。 这时候,程家早已有人准备好了。 但见六个楞头冷脑的憨货咧嘴大笑,脸上涂脂抹粉浑身披红挂绿,人人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子,张牙舞爪拦在门口就要逞威风。 其中一个夯货因为太过兴奋,脱口而出竟然喊错了称呼,直接道:“姐夫,来了啊……” “哈哈哈哈!” 满街哄然大笑。 便连那个王公和一群世家族长也忍不住莞尔。 程家这一门,还是不着调,此时尚未拜堂成亲呢,程家的傻小子直接喊姐夫了。 满街都在嘻嘻哈哈的看笑话,唯独程家拦门的几个傻小子没弄明白,反而摩拳擦掌气势十足,望着李云嘿嘿坏笑道:“姐夫,俺们可是等很久了,就等着今天能够打你一棍子,今后传出去可是威震天下的事,来来来,别还手啊,让小舅子们发发威,俺们要做打一次你这个大唐第一狠人……” 哈哈哈哈! 大街上又是一阵哄笑。 程家这群傻憨憨,这次连小舅子也喊出口了。 程夫人憋的满脸通红,突然狠狠掐了老程一把,恨恨道:“你教的好儿子,今天丢大人了。” 老程倒是不甚在意,反而频频点头道:“这样很好,以后不会遭灾,哪怕犯傻惹了祸事,也有强者帮他们撑着,越傻越好,越傻才越让人照顾,他们喊的也没错,他们就是李云的小舅子。” 程夫人张了张口想要辩驳,想了一想忽然也轻轻点了点头。 眼见六个夯货耀武扬威要打人,李云站在大龟上也是哭笑不得,他有心直接绕过此环,又觉得不该不尊古礼,可是若要依着规矩被眼前几个愣子打上一顿,怕是耽搁起功夫实在耽搁不起。 左右为难,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也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传来,似乎带着感慨,又有敬畏隐含,遥遥传来道:“师尊,姐夫,从今天开始,咱们可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李云目光直直看向声音传来的院中。 却听那声音又道:“姐夫,念一首诗吧。我姐虽然喜武,可她更喜欢听你念诗……” 这分明是帮着李云绕过挨打一环的意思了。 街面上围观的人群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轰然的喊叫声,无数人不断开口,扯着脖子大吼道:“念诗,念诗,催妆,催妆。” 迎亲一环,念诗催妆,新娘子因为羞涩不肯开门,新郎就要当场念诗表达情意。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温柔的看向四合院中那间屋子的两扇房门。 然后,他轻轻开口……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诗众人听着很熟,正是不久前傧相们念诵的敲门诗,众人原本以为李云将要补出下半阙,哪知忽听李云柔柔吐出一句话,悠悠道:“当年你从背后给我一拳,后又拎着斧头追着我打,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个小妞凶悍的很啊,怎能料到,这份凶悍竟要伴随我的一生,程处雪,开门么?我有金钢铁骨之身,这辈子可以陪着你的凶悍一直打,只要你喜欢,我永远扛得住……” 哗! 满街惊赞之声。 有些看热闹的女孩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世上的催妆诗再怎么好听优美,可也比不上渤海国主这一番温柔无比的话。 哗啦! 程处雪的房门,直接打开了。 第366章 【迎亲,婚服】二合一 “新娘子出来啦……”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瞬间燃爆了整条街面。 但见房门大开之后,万道目光瞬间聚集,然而众人最先看见的不是程处雪,反而是程处默的身影缓缓出现在门口。 李云站在四合院外遥遥望了过去。 程处默站在房门口遥遥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感慨良多。 这一刻仿佛只是一瞬,又似乎经历沧海桑田,忽然只见程处默缓缓蹲下,语气带着莫名的情绪,依依不舍道:“姐姐,大弟背你出门。” 这是一个出嫁女孩的幸福,出门之时不需要自己走路,从闺房到院门这一段路,会由娘家的弟弟背着走。 街上无数人不断拥挤上前,却又保持着一定的围观距离,忽见闺房之内一抹绿色,有人忍不住赞叹一声道:“好靓丽的婚装,想不到程门也出美女……” 话音未落,绿色更浓,但见程处雪缓缓走到房门口,让弟弟背着她走进了院中。 从闺房,到院中,再到院门口,最后到了院门外,程处默每一步都走的厚重无比,程处雪一直羞涩的低着头,院中角落里站着程咬金夫妇,两口子似乎生怕被女儿看见他们。 这一点路并没有几步,程处默背着程处雪转眼到了近前,程处默一身玄色常服,程处雪一身绿纱婚装,姐弟两个就那么立在大龟之前,似乎在等待着某种迎亲的礼仪。 果然,只听李云身后的迎亲队伍忽然大喊,有个礼部官员放声清喝道:“红男绿女,天作之合,但请牵手,执子一生。” 红男,绿女! 原来唐代结婚之时,女子的婚服并非红色,相反乃是绿色点缀青色,望之恍如柔水一般。 而男子则是传统的大红色,象征火一样的力量在迸发,男装骄阳烈焰,女纱绿水温柔,这是后世人拍马也追不上的韵味,古人的婚礼处处透着深邃质朴的道理。 红男绿女,天作之合。 伴随着这一声喊,静静站立的程处默突然单膝跪地,他把背上的程处雪缓缓放在身边,目光却直直盯着大龟上的李云,郑重道:“姐夫,我把姐姐交给你了。” 李云郑重点头,道:“放心。” 新郎和小舅子一问一答,同样也是迎亲之礼的一部分,按说完成这一步之后,程处默就得退到一边目送迎亲,哪知程处默忽然再次开口,又道:“师父,我大姐脾气坏,如果婚后惹了你生气,求你不要冷落伤害她,若是实在过不下去,你可以把她赶回来,我们程家,收留着她……” 停了一停,郑重又道:“这种事别家可能会嫌弃丢人,但我程家从来不在乎颜面,师父,求你了,如果我大姐过得不好,请你一定把她撵回来,如果她犯了大错,让我爹娘打,如果她触了夫规,让我爹娘教,程家谁都可以打她、骂她、责怪她,唯独师父您不能亲自动这个手,您若动了手,伤心而欲绝,姐姐她,会寻死的,所以,您把她撵回来,就好……” 哗! 满街一片哗然。 这叫什么话,简直太离谱了吧…… 程处默这话压根不是迎亲之礼该有的部分。 自古接亲成婚,弟弟送姐姐出门说的都是祝福话,然而程处默现在说的是什么,他竟然说李云可以把新娘子赶回来。 这是打着以后没有好日子过的想法吗? 满条长街,怯怯私语,很多人都在轻轻摇头叹息,暗暗议论道:“程处默这厮,果然不当人子,他姐姐大婚之日,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然而就在这议论纷纷之间,猛见李云深深吸了一口,赫然竟冲着程处默再次郑重点头,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亲自把她背回来……” 语气微微一停,更加郑重道:“就像你今天把她背出来一样。” 唯有他这个后世之人才明白,程家这才是真正的疼爱闺女的娘家人。嫁出去了又如何?自己是渤海国主又如何? 只要程处雪过得不好,程家会把闺女要回来。 这才是真挚无比的亲情,所以李云才会郑重做出承诺。 如果有一天我们俩实在过不到一起,我会亲自把程处雪给你们送回来,不会冷漠她,也不会打骂她,你们把家里的闺女当宝,我同样也把自己的妻子当宝,正因为如此,你们的意思我懂。 正因为我懂,所以我答应的干脆。 程处默双手抱拳深深弯腰,这个曾经的混世二愣子满脸都是释然之色,这一次,他再也没说任何话,只是抱完拳后轻轻伸手一推,把他身边的程处雪向前推了一步。 …… 李云目光看向程处雪,忽然柔声开口道:“你这一身绿纱,像极了水漾的温柔。” 自始至终,程处雪始终手持一柄扇子,少女用扇面遮着容颜,只把一袭绿纱摆在众人眼前。 这又和后世不同,原来大唐时代结婚没有红盖头。 一抹轻纱,一柄折扇,李云柔柔一声轻赞,换回少女晃动三分。 但是程处雪仍旧以扇子遮面,只是突然轻轻开口道:“你,第一个迎的是我?” 这话像是疑问句,又像是惊喜句,少女的语气隐隐透着惊喜,惊喜之中似乎又带着愧疚,轻轻再道:“你竟然第一个迎的是我?” 李云深深看她一眼,不知为何没做回答。 这时迎亲队伍里的礼官忽然再次大喊,放声清喝道:“请乘车……” 一辆马车,五御而驶,这时王侯才有的规格,转眼间到了程家四合院门前。这又和后世有所不同,原来大唐迎亲用的并不是花轿。 程处默陡然上前,然后单膝跪地弯腰下去,另有两个程家女眷快步走出,扶着程处雪慢慢登上了马车。 程家的迎亲,至此终于结束。 这时候人们忽然好奇起来,不知道李云接下来将会是怎样的抉择,很快众人便知道了答案,只听迎亲礼官再次清喝道:“启程,别往,持礼,再迎。” 持礼,再迎! 果然是要去迎接其她的女孩。 迎亲队伍缓缓调转方向,顺着长街慢慢的前行,这时候围观的老百姓并未立即离开,而是像在等候什么事情一般。 等得是撒钱。 只见迎亲队伍调转方向之后,程家四合院紧跟着不断有人进出,又有几十辆马车连贯,将程家陪送的嫁妆装载妥当。 浩大的嫁妆队伍跟在迎亲队伍后面行走。 每一辆马车之上,都站着一个程家的管事,每个管事身旁又带着几个小厮,从启程的第一刻开始不断向四周抛洒铜钱。 遮天蔽日,密集如玉。 老百姓们兴奋十足的哄抢喜钱。 几十辆陪嫁之车,漫天雨点一般的喜钱,那位王公突然发出一笑,转头对一众世家官员语重心长道:“看到没有,这就是实力。” 用他此前的话说,世间万事,讲究的就是一个实力。 一众世家族长纷纷点头。 王公忽然目视前方,缓缓又道:“七家女孩,各个不一,今日大婚之日,宛如一场风云,程家的嫁妆足有几十车,洒下的铜钱怕得几万贯,另外几家不遑多让,想必也有极其出彩的地方,唯有你们曾想攀附的阿瑶姑娘,她怕是连件像样的嫁衣都没有。” 众人一起默然。 出嫁这个事,靠的必须是女方独有实力,哪怕阿瑶最受渤海国主喜爱,但她不能使用李云送给她的任何东西做嫁妆,因为任何资助都属于男方,无论从道理上还是情理上都不能算是陪嫁。 今日,那位阿瑶姑娘怕是注定要黯淡无光了。 这时一个世家族长忽然小声开口,语带迷惑道:“奇怪啊奇怪,我刚刚想起一个奇怪的事情,按说程处雪只是第一平妻,为什么李云第一个迎的是她?” 众族长也都一怔,脸上同样现出迷惑之色。 然后又见一个世家族长突然开口,道:“你们发现没有,迎亲队伍去的第二个方向也很奇怪,竟然还不是阿瑶那边,分明是去那位突厥玲珑的住处。” 一众族长急急转头观望,发现迎亲队伍所去之处果然如此。 那位王公目光显出思虑,显然他也想不通为何如此,好半天过去之后,这老家伙突然抬脚道:“到底因为何故,且去看看便知。” 众人连忙随同。 …… 李云迎亲的队伍,果然第二家迎的是玲珑。 此时渤海城中的众人隐隐已经得知,似乎这位突厥玲珑公主的身份另有玄奇,名义上是李氏皇族之后,实则母亲曾有不为人知的过错,也就是说,玲珑和李云之间,并非堂姐弟关系。 可以娶! 最近一段日子,一直是荥阳郑氏在帮玲珑操持婚事。有些早年间的老人回想往事,忽然明悟了这其中的缘由。 李建成的太子妃,是荥阳郑氏的郑观音…… …… 荥阳郑氏,位列五姓七望,这样一个顶级门阀充当玲珑的母族,可想而知场面会是何等大气。 况且,玲珑的母族不止郑氏。 整个草原突厥,都是玲珑的麾下,金刀女可汗出嫁,突厥人岂能丢了脸? 按照规矩,李云也得念一首催妆诗。 围观的人群再次摒气凝息,有那喜欢诗文的儒生甚至专门拿出了纸笔,人人都知道,渤海国主的文采也号称冠盖天下。 李云果然没有让人失望。 “桃花落,渭水河,虽无山盟海誓,真情暗已寄托,那一年,你从北地而来,那一年,我持双锤行走,针锋相对之时,胜负早已确立,我赢了人,你输了心,这辈子再给你一次机会吧,让你和我争斗一百年,如何?” 玲珑的房门豁然打开。 背着玲珑出门的是郑氏一位嫡女。 显然郑家还是心有余悸,没敢动用男子背着玲珑,而街面上无数儒生则是目瞪口呆,纷纷陷入刚才的催妆诗里不能自拔。 奇怪啊! 渤海国主的催妆诗明明不合辙韵,为什么听起来那么的回味悠长,不像是诗,倒像是大白话,但是大白话偏偏动人心弦,有种古书诗文难以媲美的味道。 玲珑今日也是一身汉服,只不过手中却没有拿着折扇,她那张堪称盖压一个时代的绝美容颜,震的围观之人竟然连喘息都不敢喘息。 那种美,已经无法用笔墨形容。 直到很久之后,才有人敢小心翼翼吐出一口气,恍如所失道:“渤海国主所有妻子,当属此女天下第一。” …… 玲珑出来之后,先是看了程处雪的马车一眼,似乎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随即嬉笑点头道:“堂弟,姐跟你走了!” 哗! 一片哗然! 人人脸色古怪。 那些郑氏族人满脸苍白,很多人额头上已经沁出汗珠。 幸好玲珑突然又是一笑,咯咯道:“师弟,娶我吧!我娘今天来了,到时你得敬酒,刚才那声堂弟是吓唬你的,原来我压根不是李家的人……” 郑氏族人顿时如释重负。 李云有些无奈看着这个师姐,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幸好有那迎亲的礼官很会婉转气氛,连忙高声解释道:“玲珑公主自幼生活在突厥,胡女性格就是这么敢爱敢恨,奏乐,迎亲,车来,请乘!” 又是一辆马车,依旧是王侯规格的五御,玲珑压根不等人服,纵身一跃跳上了马车。 迎亲的队伍,又开始缓缓启动。 这时候郑家陪送的嫁妆也显露出威风,赫然把观礼之人震的目瞪口呆。 好家伙,光是装载嫁妆的马车就得一百辆。 又有无数奴仆下人,外加各种管事人才,黄金白银,绫罗绸缎,以前听都没听过的各种珍宝,就那么毫无掩饰的掀开着箱子盖任人围观。 除了郑家的陪嫁,玲珑的陪嫁还有吓人手笔,但见两队精英无比的突厥战士骑马持刀,后面跟随着足有两百人的突厥女子,有那熟知草原之事的汉人倒抽一口冷气,满脸震撼道:“竟然全是部族祭祀。” 一个部族祭祀,至少掌控两到三个突厥部族,玲珑的陪嫁祭祀足有两百人,整个草原突厥才有多少部落? 这分明是把突厥全部并入渤海的架势。 那位王公急急对一众世家族长道:“诸位看清楚了,这才是真正的实力,嫁妆属于女子之物,以后是刻意传给所生子嗣的,也就是说,玲珑的孩子将会继承整个草原。” 世家族长们眼中放光。 这时候忽然一个族长惊异出声,指着迎亲队伍道:“大家快看,依旧没去阿瑶那边,似乎要去的乃是西边,那里住着的好像那位来历很神秘的第四平妻,姓齐,听说叫做齐嫣然,家里只有一个老头,除此并无亲眷。” 王公眼中闪烁一下,略显沉吟道:“老夫从蛛丝马迹推测,这家似乎实力也是不小,但是具体能有多大,今日终于可以知晓也……” 世家族长们连忙追向迎亲队伍。 …… ……大婚剧情之前咱们就埋了伏笔,隐门要和道家拼一拼场面,下一章准备开始写了,嘿嘿嘿嘿。 第367章 【迎亲,仙人】二合一 “迎亲队伍到哪里了?” “启禀陛下,方至城西!” “城西?那岂不是要去齐家?观音婢你瞅瞅,臭小子速度挺快啊,这才不到一个时辰,迎亲已经迎了三人。” “启禀陛下,不是三人,渤海国主统共只迎了两家,目前接亲的队伍尚未到达第三家女方!” “混账东西,欺朕不知么?齐家的齐嫣然位列第四,那么接亲队伍至少已经迎了三家,你这厮却说第三家未到,简直……咦等等,你再说一遍,臭小子他…额朕要问的是渤海国主迎了几家?” “启禀陛下,统共两家,目前接亲的队伍正去往第三家方向,也就是您所说的那位排行第四的齐嫣然齐王妃。渤海国主他……他……他没有去迎第一王妃……” “嘶!这事怎么……” 李世民忽然转头,压低声音对长孙皇后道:“观音婢你帮朕琢磨琢磨,咱家侄儿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刚才的汇报你也听到了,那臭小子竟然没去迎阿瑶。” 此时长孙皇后早已脸色苍白,明显已经失去了往日雍容典雅的气度,只是语气发颤道:“臣妾,臣妾,臣妾也想不通……” 忽然一把拉住丈夫胳膊,语带恐慌道:“陛下,赶紧派人去,让他改道,让他去迎阿瑶,自古男子成亲,先有正妻才有平妻,如果正妻没有迎娶,先进门的哪怕身份再高也只能算是纳妾,这小子没去迎阿瑶,这小子没去迎阿瑶……” 皇后猛然打个寒颤,一个站立不稳几欲跌倒,惊恐无比道:“阿瑶是正妻,迎她之后才能去迎其她女孩,如果阿瑶没能第一个正位,反而其她六个女孩先一步进门,那么六个丫头的身份立马要被打落尘埃,人人都只能算是咱们李家三房纳的妾,陛下,这要塌天啊,咱侄儿可能不懂,但咱们做长辈得懂,陛下,派人去,快点派人去,拦住他,拦住他让他改道啊……” 皇后说到最后之时,声音已经像是尖利的嘶喊,几乎用吼的方式道:“陛下,臣妾求您了!” 双手死死掐着丈夫胳膊,不算太长的指甲竟然掐进肉中。 李世民咬牙硬撑着疼痛。 皇帝勉强保持着一份冷静,踟躇开口道:“就算让他现在改道,他已经迎接了两个女孩……” 长孙皇后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那就让他把那两个丫头留在原地,让他现在就去迎接阿瑶。” “把两个丫头留在原地……?” 李世民身子一震,以他千古一帝的城府竟然也打了个哆嗦,语带颤意道:“这如何能行?迎亲哪有把人丢在半道的说法?” 皇帝下意识看向门外,脸色隐隐也有些发白,喃喃道:“倘若真的这么做了,那两个丫头怕是一辈子抬不起头。此举不啻于天底下最大的侮辱,以那两个丫头的刚烈性格怕是立马就得抹脖子。” “抹脖子也得这么办!” 长孙皇后还是想也不想,再次脱口而出道:“如果不迎阿瑶,那两个丫头才会一辈子抬不起头,您只害怕那俩丫头抹脖子,难道不怕阿瑶那孩子寻短见吗?陛下,求您了,听臣妾一次,派人拦他去改道。程处雪和玲珑两人,必须先在原地等着。” 李世民脸色变幻不断,显然心中委实难以决断,足足七八个喘息过后,这位雄才大略帝王才猛然一咬牙,狠狠道:“错已错了,朕不能担这个风险,一旦按你的说法办了,立马就得寒了两家的心,程家尚好安抚,玲珑那丫头却……观音婢,草原突厥会发疯的。” “在你眼里是不是只有皇权和天下?”长孙皇后嘶喊出声,一脸暴怒道:“陛下,您若不派人去,臣妾,立马就死!” 轰隆! 一张桌子直接被掀翻! 号称千古先后的长孙,脸上全是决绝之色! 显然并非随便说说吓唬人。 李世民从未见过长孙皇后这般模样。 皇帝一时不敢刺激自己的妻子,只能转头对门前候着的两个百骑司撒火,直接暴怒大吼道:“耳朵聋了吗?愣着干什么?立刻去,现在就去,告诉那个小混蛋,让他立马改道去接人……” 可惜这话虽然雷霆暴怒,话里话外却隐含着暗示,李世民自始至终没说让程处雪和玲珑留在原地的话,门口那两个百骑司一下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陛下大张旗鼓下命令,其实是在安抚情绪激动的皇后。 陛下压根没打算让他们去阻拦渤海国主…… 两个百骑司看都不敢看长孙皇后,各自装出一副紧急听旨的架势,急急行个礼道:“陛下放心,娘娘放心,臣等快马加鞭,保证转眼就到,倘若不能…不能……”略显迟疑一下,猛地脸色决然,大声保证道:“倘若不能及时拦住渤海国主,臣等自愿以项上人头作为谢罪,皇后娘娘,您放心便是……” 李世民深深看了一眼两个百骑司统领。 然后,皇帝有些心痛的闭上了眼睛。 这两个百骑司听懂了他的暗示,他也听懂了这两个百骑司的暗语。两个百骑司自愿以项上人头谢罪,他们压根就没打算去阻拦李云。 只有长孙皇后如释重负,一脸释怀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虽然会让那两个丫头心中有恨,但是本宫总能想办法温暖她们,都是懂事的孩子,肯定能心怀大度,你们速去,速速的去。” 两个百骑司统领一起转身。 皇后双目直勾勾看着两人背影,脸上现出患得患失的颜色。 直到此时李世民才敢小声开口,柔声道:“观音婢,现在可以消消气了吧。太医说你有风疾之患,以后万万不可如此大吼大怒。” 长孙皇后歉然一笑,忽然把李世民的胳膊抱起来揉着,喃喃自责道:“您看臣妾这该死的,刚才下手也没个轻重,陛下,您胳膊都被我恰破了。” 忽然又欢喜起来,转头看向大门之外,一脸憧憬道:“等到咱家侄儿拜堂成亲,臣妾这个做伯母的也就放心了,元霸从小跟我最亲,他这一支就这一点血脉,臭小子今年拜堂成亲,几个丫头明年就能生养了呢,陛下您说,臣妾帮着带孩子好不好,臣妾带孩子可是一把好手呢。” “好好好!” 李世民不断安抚,轻轻用手拍打着妻子。 但是皇帝眼中分明喊着隐忧! 他知道两个百骑司压根不会去阻拦李云,也就意味着李云还是按照现在的路线去接齐嫣然。 这事暂时算是瞒住了妻子,但是很快就要到揭穿之时,那时候,该如何是好……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这个臭小子,到底犯的什么混,也怪朕粗心大意,所有事情全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此事,倘若事先和礼部官员稍作商讨,万万不会出现先迎平妻再迎正妻的情况……为什么,为什么这臭小子没去迎阿瑶,以他的知礼和规矩,按说不该做出这种荒唐事情啊……” 皇帝既忧又疑,脸上神情变幻不断。 这时忽然一个礼部官员急急跑来,语带恭敬道:“启禀陛下,启禀娘娘,渤海国府那边一切准备妥当,陛下和娘娘是不是该移驾过去了。” “去去去,这就去!” 长孙皇后不等李世民开口,直接欢喜点头道:“本宫乃是渤海国主的伯母,他大婚的所有事情都得我操办,陛下,您愣着干什么,走啊,咱们得提前去准备着……” “好,去!”李世民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沉重无比的吐出两个字。 那礼部官员连忙前头领路。 然而皇帝两口子刚刚行至门口,猛听天地间响起一声霹雳般的轰然,两口子下意识抬头,那个礼部官员也呆呆停脚。 但见天空西方之处,赫然有一道红光冲天而起,那红光扶摇直上牛斗,几乎冲破了天际的悠悠白云,陡然当空炸裂,化作千万点光斑,正当皇帝两口子想要惊叹之时,那千万点光斑瞬间已经形成八个大字。 “仙女出嫁,天作之合!” 嘶! 那礼官下意识抽了口凉气。 皇帝两口子也傻傻看着天上宛如神级一般的大字。 好半天过去之后,长孙皇后才下意识拽了拽李世民胳膊,呆呆问道:“陛下,这是咱家侄儿的手笔么?” 李世民迟疑一下,略显不确定道:“这世间除了他,朕想不通还有谁能……” 话才说到一般,猛然脸色巨变,却原来是天下那八个大字再次一边,赫然又炸裂光斑然后聚合成新的一行字体。 这次却是十六个字。 “隐世仙门,来贺小主。渤海七妃,小主至爱。” 这神迹分明是给齐嫣然撑腰驾场子来的。 渤海七妃,小主至爱,这话是什么意思,这话是说李云娶的七个老婆最爱的乃是齐嫣然…… 李世民面皮抽搐一下,然后胆战心惊去偷看身边的长孙皇后。 果不其然,只见长孙皇后一脸迟疑,看那凤眉微皱的模样,分明已经起了怀疑。 李世民更加心惊肉跳,生怕妻子再次情绪激动,连忙转移话题道:“观音婢,那边还等着你去操持呢。” 说着伸手欲拉长孙皇后。 可惜长孙皇后却猛然伸手一推,目光仍旧直直看着天上神迹,突然轻声道:“看这模样,咱家侄儿正在迎接齐嫣然,陛下啊,您说说,是不是那两个百骑司没有赶上,所以才耽搁了您的旨意和命令。” 皇后的声音说不出平静。 李世民不敢看她,只能含糊其辞道:“就算没拦住也无妨,顶多让他把三个丫头留在原地好了,让他先去迎接阿瑶,事情还是有所缓转。” “是这个礼!” 长孙皇后点了点头,似乎脸上带着莫名笑意,但是皇后分明深深看了皇帝一眼,对丈夫语带深意道:“臣妾是当伯母的人,元霸他从小跟我最亲,陛下,您知道的吧。” 李世民猛然一咬牙,转头对领路的礼官道:“牵马来,朕陪着皇后亲自去一趟。” 那礼官一时有所误会,下意识道:“陛下娘娘不用心急,迎亲队伍至少还要两个时辰才能回来,所以陛下和娘娘不需骑马,乘坐车撵完全赶得上时间。” “混账!”李世民暴喝一声,大怒道:“耳朵聋了吗?朕让你去牵马!朕要去的不是渤海国府,朕要带着皇后去迎亲队伍那边。” 礼官登时目瞪口呆,傻傻道:“自古至今,从未有过帝后亲自帮人接亲的说法。” 李世民飞起就是一脚,直接把礼官踢翻在地。 然后,皇帝也不喊人牵马来了,皇帝直接攥着长孙皇后的手,两口子顺着大街往西面奔跑。 这一刻,李世民再也不像个帝王。 这一刻他心里没有权术的权衡和思虑,这一刻他心里也没有天下的执掌和拥有。 这一刻的李世民,只像个民间普普通通的好丈夫,他担心自己妻子,害怕妻子会情绪激动而犯了风疾。 所以,他要和长孙皇后一起亲自去阻拦李云。 …… 此时城西,街面上静悄悄一片。 无论是庞大无比的迎亲队伍,还是数以万计的观礼人群,所有人全都呆呆张着大嘴,看着眼前出现的一幕幕神迹。 刚才,就在刚才,渤海国主刚刚用一首催妆诗喊开第四王妃的闺房,整个人间忽然像是变了一副模样。 先是有云雾不知从何而来,转眼之间氤氲了整片街坊,然后有仙音袅袅,仿佛从天上传来,忽然听到一声清脆鹤鸣,一只巨大仙禽从四合院飞出,仙禽当空盘旋,背上负着一个绿纱少女。 有沁人心扉的异香,弥漫了城西这一片坊市。 有甘霖一般的雨点,纷纷扬笼罩这一条长街。 突见一道瑰丽红光冲天而起,射在牛斗之间炸成了八个大字。 “仙女出嫁,天作之合。” 正是李世民两口看到的那一幕。 等到八个大字炸裂又变成十六个字体的时候,天地间的瑰丽异象终于到达了顶峰,无数仙音袅袅,云中似有仙人起伏,整条长街数万人呆呆看着天空,有人一脸痴迷喃喃开口道:“以前听人说渤海国主乃是仙人转世,想不到今日真的娶了一位仙女下凡……” 啾啾啾! 那只巨大仙鹤终于盘旋落地。 落地之后突然竟是杳然无踪…… 但见雾气氤氲缭绕,只有一个绿纱婚装的绝美少女。 这就是渤海国主的第四妃。 仙人! 远处,恰好李世民两口子气喘吁吁跑过来。 长孙皇后突然拽住李世民的手,略显迟疑和紧张道:“陛下,臣妾突然有些害怕,要不,咱们不拦了吧。这个丫头,这个丫头……这个丫头她……臣妾没想到她竟然是仙人……” 仙人肯定比凡人更注重颜面。 如果扔下这个仙女在原地等候,而让自己侄儿先去迎接阿瑶,不知道仙女会不会生气,长孙皇后忽然也陷入的纠结。 李世民心里登时大喜。 皇帝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竟有这般转机。 这老小子几乎想也不想,直接使出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的撒谎,急急点头道:“观音婢说的对,这次真的不能去拦了,朕也没有想到,齐家丫头竟然是仙人,既然是神仙,那肯定高贵无比,就算礼仪有所不合,想必世人也不敢指点,如此一来,阿瑶的事情就算解决了。” 长孙皇后有些无助的搓着衣角,一时之间分明是难以下定决断。 而这时候,齐嫣然终于巧笑嫣然的开口,对着李云道:“夫君,有劳您亲自来接了。平妻齐嫣然,愿随您一生,天上美景虽好,情意难比人间,易得无穷寿,难寻有情郎,嫣然能够嫁给您,却比在天上做仙人还要开心,快乐……” 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位仙女偷偷朝着李云促狭而又调皮的咋了一下眼睛。 满街百姓发出惊叹之声。 惊叹之声都不敢发的太响。 长孙皇后终于心如死灰,事到如今再阻拦绝对是忤逆天地了。 李世民暗暗欣喜,拦着皇后长出一口气。 皇帝两口子偷偷后退,望着迎亲队伍去向下一家。 至此,已经迎了三女。 其中有一女还是仙人,恐怕是今日大婚最为煊赫的场面。 长孙皇后遥遥望着迎亲队伍远去,好半天之后才无限忧虑道:“阿瑶那丫头该如何是好,她连个像样的嫁妆都没有……” 偏偏还不能资助! 女孩的嫁妆只能娘家给! …… 这时李世民突然惊咦一声,语带迷惑道:“奇怪,奇怪,迎亲队伍竟然还是没有向北,莫非竟是要去城南的靺鞨人聚集地,若是这样的话,臭小子依旧没打算去迎阿瑶。” 长孙皇后登时一惊,脸色瞬间又变的急躁。 仙女忍让也就罢了,难道继续让臭小子犯浑不成。 “陛下……”长孙皇后下意识开口。 哪知李世民突然摆了摆手,若有所思道:“朕忽然觉得,也许臭小子别有安排,观音婢你发现没有,他迎亲是按照顺序迎的,除了没迎阿瑶,其她都没办错,如此行事,绝非犯浑。” 长孙皇后怔怔看向远方的迎亲队伍。 第368章 【迎亲,阿瑶】 好半天过去之后,长孙皇后突然伸手攥住皇帝手掌,神色无比郑重,仿佛下定一个决心,语带坚决道:“陛下,臣妾要动一件东西。” 这话说的无头无脑,一般人怕是无法猜透,然而奇怪的是李世民似乎一听便明,皇帝的语气突然也坚定起来,同样郑重无比道:“朕,也要动一件东西……” 两口子四目相对,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决心。 …… 接亲队伍越来越庞大,即便粗粗一算也得上千人,观礼之人更多,短时间已经无法用数字统计,倘若站在某个高处向此而望,会发现整个渤海城到处黑压压一片,每家每户门前,处处张灯结彩,这全是老百姓们自发行为,哪怕再贫困的家庭也要在门口栓上一根红布条。 谁也不曾聊到,渤海城外真的有人站在高处向此而望。 并且还不是一人两人,而是密密麻麻数以万记的人。 这些人看着不像是军队,但是却比军队显得更加精锐,数万人悄无声息隐在城外山中,竟然连林中的小兽都没怎么惊动。 一看就是常年在绿林出没的悍匪。 数万匪类皆都隐在山中,山巅却另有几人登高而望,其中一人赫然是个锦衣公子,负手而立忽然发出一声冷笑。 他突然道:“本公子忽然很想知道,一个人在大喜大欢之时,突然遭遇大悲大痛之变,如花似玉的妻子香消玉殒,苦心建造的巨城付之一炬,当那熊熊的大火不断肆虐燃烧之时,他号称要庇护一辈子的百姓不断绝望惨叫,一颗一颗人头被砍下,一个一个家庭被摧毁,他毕生的追求和向往在他大婚之日转眼成空,大婚之喜也在转眼之间变成了大丧,如此剧烈打击之下,会不会让那个号称五百年一出的俊才瞬间疯掉……” 山巅风声呼呼,无人回答他的话,直到好半天过去之后,才有人语带忧虑道:“李云若是疯了,怕是一场好杀,他有天生神力傍身,双锤一出立马血流成河。” “是么?” 年轻公子仍旧负手背后,忽然悠悠一笑道:“一个人若是变成了疯子,那他还有能力分辨敌我么?到时肯定会有一场好杀,但他杀人之时怕是已经敌我不分,我们的人会死,他的麾下也会死,甚至连李世民的护卫御林军,也会死,血流漂杵之下,死的是双方无数人,而咱们要的什么呢,咱们要的正是他发疯杀光渤海城,若是那样,大事成矣……” 山巅再次是一阵沉默。 又是好半天过去之后,方才语带忧虑那人又道:“你就这么确定他会发疯?” 年轻公子傲然一笑,道:“本公子专门研究了他这几年行事的风格,发现他行事之间时时有着异于常人的一面,他做事一向惊世骇俗,别人只以为是突出奇策,唯有本公子联想到一件事,他乃是疯子李元霸的遗腹子……” “就凭这一点?”问话之人很是迟疑。 年轻公子再次傲然一笑,极其自信道:“对,就凭这一点,所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蛛丝马迹,能知一切。李云这个人,受了刺激绝对会发疯,因为,他传承了李元霸的疯癫疾病,只不过他压制的很好,所以世人一般察觉不到。” 刚才那人沉默半天,突然深深吸一口气道:“倘若你的推测失败,咱们这些人全都得死,隐忍蛰伏是不用想了,东山再起也不用说了,咱们所做之事一旦泄露,这世间没人能救的了咱们……” 说着微微迟疑一下,有些愧疚道:“最主要的是我不想对百姓狠下屠刀,中原汉家百姓实在已经够苦了。咱们倾尽所有沟通绿林悍匪,今日要惨死刀下的百姓至少得有几万人。” “哈哈哈哈!” 年轻公子猛地大笑起来,指着他道:“欲成大事者,岂能妇人心?纵观历朝历代成王称霸者,哪个人的手上不是沾满了血腥?你竟然说自己不忍心对老百姓下手,你郑怀志说出这话怕是连自己都不相信吧……” 突然转手一指,指着山巅众人挨个点名,脸上笑容已经不见,陡然多了三分狰狞,又道:“你,你,你,还有你,包括本公子自己,咱们哪个不是满腹私心?私心是什么,私心就是恶,若是没有杀爹杀娘的狠心,咱们这些人怎能脾性相投走在一起。都是各家的嫡系公子,留在家里酒池肉林不好么?” 众皆沉默! 那个郑怀志忽然苦涩一笑,道:“李云曾经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叫做既想当表子又想立牌坊,本公子现在所作所为,果然很是符合这句话。” “做人就得如此,心狠才能站稳!” 年轻公子冷冷一哼,一张俊秀脸庞狰狞可怕,森然道:“人从降生那一刻起,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得争,若想活的比别人好,就得比野兽更加凶残,野兽吃饱之后不会厮杀,人活在世上却没有满足,倘若做人不能狠心去争,连毛带骨都要被人吞下去……” 山巅又是一阵沉默,沉默半天竟然没人反驳这个说法。 年轻公子目光看向郑怀志,忽然又道:“比如你郑怀志,原本是荥阳郑氏的嫡长子,按说你应该毫无阻碍继承郑家,可你家中族老却逼得你走上了这条路,相比我们这些本就没有机会的次子,你算是唯一一个不争也得争的人。为什么你要争呢?因为你放不下该有的一切,你若不争,你就得乖乖忍受,但你为什么不争啊,荥阳郑氏原本就该属于你啊……” 这番饱含撩拨和刺激的话语,瞬间让郑怀志的眼睛变红。 但见这个荥阳郑氏的嫡子陡然咆哮,愤怒道:“我死也想不通,为什么家族忽然打压我,明明是我二弟惹了李云的徒弟,家里却认为这是上天赐下的良机,他们认为二弟若是能够解决那个女孩登门寻仇之事,二弟甚至会引领荥阳郑氏走向更加的辉煌,该死啊,该死的,就为了这么一个不可能成功的幻想,他们竟然开始打压我而去扶持老二……” 旁边那年轻公子悠悠一笑,淡淡道:“所以你才和我们这些人走在了一起。” 郑怀志眼睛血红一片,深深吸一口气道:“郑家是我的,谁也夺不走,我才是嫡长子,我才是继承人,既然他们不愿意给,那我就亲自动手抢。这是他们逼的,谁也怪不到我头上。” “不错不错,谁也怪不到你头上!” 年轻公子伸手拍拍他肩膀,脸上的笑意更加悠然,道:“再说了,自古成王败寇,等你成了大事之后,谁还有胆子指责于你?那时候的你,整个郑家都要仰你鼻息。” 郑怀志喘息粗重,血脉喷张。 年轻公子忽然又看向山下,目光之中仿佛带着浓浓欣赏,他望着不远处的渤海城,悠悠负手赞叹道:“真是一个好地方啊,可惜注定要毁于一场大火,其实咱们应该感谢李云,是他的大婚把所有人聚在了一起,上至皇帝,下至大臣,满朝文武百官,外加世家族长,这些人若是全都死在今日,这天下还有谁能阻拦我们?此乃,上苍给的机会也……” 说着突然双手合十,仿佛一个虔诚无比的仁慈者,向天道:“望上苍,助我成事,我李悠然,也能成君!” 原来这年轻公子正是李悠然。 …… 迎亲队伍到了第四家。 这里乃是渤海城南,生活的靺鞨人最多最密。靺鞨人虽然努力汉化,然而骨子里还是带着独有的直爽。 比如今日的接亲,按规矩应该乖乖等着,可是靺鞨人哪里能等,小野猫尤其不愿意等。 李云甚至没来得及念诵一首催妆诗,猛然便见一道身影飞速扑来,但见小野猫八爪鱼一般盘在他身上,无限欢喜道:“哥哥,你来娶我啦。” 不等李云有所表示,自己嘟嘟嘟嘟又开了话匣子,小脸娇憨道:“哥哥你知道么,我从前天晚上开始睡不着,一直等着你来接我,困得难受可就是闭不上眼。我怕死了,生怕你会不来。你要是真的不来,我都准备自己去了呢。” 街面上突然响起一阵阵嘿嘿坏笑的恶趣声。 李云有些哭笑不得,感觉脸上隐隐也有些发烧,但他感觉到这丫头的真心,一时之间无法苛责。 只不过众目睽睽之下,这丫头盘在他身上总是不太好。 所以李云只能低头轻轻低语,道:“你先下来,我接你走。” “你先喊我乖乖的月牙儿!” “乖乖的月牙儿。” “喊我乖乖的小宝贝!” “好好好,你是乖乖的小宝贝。” “喊我是最最可爱的小野猫!” “行行行,你是最最可爱的小野猫,赶紧下来吧,听话别调皮,这么多人看着呢,咱们还要去别的地方再接人。” 小野猫终于卸掉了八爪鱼的架势。 然后,这丫头突然小脸变色,猛地抓着李云胳膊道:“哥哥,怎么没有阿瑶姐姐?” 不等李云回答,这丫头再次急急开口,语气已经带了哭腔,甚至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语调对李云生气大喊道:“哥哥,你怎么能这样?你没有接阿瑶姐姐,你竟然没有去接阿瑶姐姐。” 李云突然伸手轻抚她的脑门,语带感慨道:“今日直到此时,你是第一个让我先去接阿瑶的人,月牙儿,你真的很不错……” 他心里很是感动,月牙儿确实是个懂事的好姑娘,虽然靺鞨人不懂汉礼,但是月牙儿却懂得对阿瑶尊重。 这份对阿瑶的尊重,只因为月牙儿的纯真和善良。 …… 接到小野猫之后,已经迎了四个女孩。 这时天色已经不早,迎亲队伍开始有意识的加快速度。 于是乎,很快又来到第五家。 这家迎接同样很是干脆利索,用时仅仅只有一辆盏茶的功夫,原因是武妹妹听说李云没迎阿瑶,竟然很坚决的让家人取消了很多礼仪,这姑娘似乎同样尊重阿瑶,只不过她对阿瑶的尊重和月牙儿出发点不一样。 此时迎亲的礼官们也察觉到今日犯了大错,于是队伍越发变得加速起来。 第六家,是卢家。 曾经五姓七望,范阳卢氏一门,如今没落萧条,家中连个像样的场面也没有。 但是李云却专门为卢小隐念了一首催妆诗。 “自古兵戈与火争,边塞常有铮鼓鸣。青山有幸埋忠骨,世人皆叹范阳城。” 一首七律与其说是催妆之诗,不如说是对范阳卢氏满门为国捐躯的最大肯定,卢小隐满面流泪,卢三水仰天悲嘶,没落萧条的卢家四周,不知为何突然多了一群眼圈通红的人。 “送小姐,祝大婚……” “天下姓卢之人,齐聚渤海之地,但有一个男丁尚存,卢家传承永远不灭。” “吾,淮南分支卢,知主家嫡女大婚,特来贺,家妻亲手缝制嫁衣一件,祝愿嫡支小姐百年好合,卢家,永远都是卢家!” “吾,剑南分支卢,家世已没落,今已做樵夫,欣闻主家小姐大婚,岂有不来做贺之理,四个月时间,跑断二十六双鞋,此有砍柴售卖所得千钱,当送主家大婚之喜,卢家,永远都是卢家!” “吾,河西分支卢,驻守边塞,乃为府兵,将军闻我想来渤海喝喜酒,特批三个月离塞之探期,此有贺喜随礼一份,是我驻守边塞所赚之饷,天下卢姓之家,永远是压不跨的汉子,若是再有一次范阳大火,卢家仍愿为国慷慨赴义。” “吾……” 一个一个贺喜之人,仿佛凭空冒出一般,这些人有的穿着富贵,有的很是普通,更有一些衣衫褴褛,脸上甚至带着浓浓菜色。 人不相同,有一点却同,那就是这所有来贺之人,赫然全都姓了一个卢字。 李云站在大龟上忽然弯腰,冲着四周这一片人群郑重行礼。 卢三水仍旧仰头看天,似乎生怕别人看见他满眼都是热泪。卢小隐缓缓登上接她的王侯车驾,突然对李云流泪而笑,道:“夫君,小隐谢谢您的催妆诗。范阳卢氏满门,天下卢氏子弟,一辈子,忘不了,辈辈传,做家训。” 自古兵戈与火争,边塞常有铮鼓鸣。 青山有幸埋忠骨,世人皆叹范阳城。 迎亲至此,第六个女孩登上婚车。 …… 礼部几个礼官忽然看向李云。 满街观礼的人也都看向国主。 今日大婚,要娶七女,然而国主先迎了五个平妻一个侍妾,偏偏就是没有去迎第一正妻阿瑶。 国主他,现在该去迎了吧。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李云站在大龟上忽然轻轻吐出一口气,脸上似笑非笑,仿佛说不出的温柔,突然对小野猫那辆马车说道:“你曾问我为什么不去迎阿瑶……” 月牙儿的马车车帘晃动一下。 似乎这丫头很急切的想要探头出来,却被车中陪着的喜娘给死死按了回去。 李云并不等着月牙儿做出什么回答,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打算让任何人回答,但见他忽然仰天哈哈一笑,赫然竟冲着迎亲队伍摆了摆手。 然后,说出了一句所有人全都震惊的话。 两个字! “回转……” 整条长街,落针可闻。 渤海国主他,这是不打算去迎阿瑶了吗?那个伴随他一起从流民沦落长安的丫头,那个七女之中唯一没有娘的女孩。难道市面上所有的流传全都是假的,渤海国主他最喜欢的压根就不是阿瑶。 回转! 不接! 大婚迎亲之时如此,简直和退婚没有两样…… …… 这边的观礼之人怎么也不会想到,阿瑶住着的那处四合院门突然打开了。 李云没有来迎,阿瑶却开了院门。 一个多么孤零零的可怜丫头,身边只陪着一个谁也不认识的道童。 …… ……道门至尊,要动手了,呵呵呵呵。 第369章 【迎亲,人心】这章超级有力度 此时晚霞悠悠,已有薄雾袅袅,不知何时突然起了清风,仿佛柔柔素手轻抚腮侧。 一个孤零零的少女,背着一个质朴小包,陪着她的只有一个道童,更加显得孤零零让人心酸。 阿瑶的突然开门,先把好些人吓了一跳,要知道她毕竟乃是众所周知的第一正妻,今日大婚按说该是她一生之中最为风光的时刻。 然而谁也没能料到,这女孩竟然自己开门了。 没有经过傧相的苦求…… 没有经过新郎的催妆…… 没有娘家的弟弟将她背负…… 也没有父亲母亲帮她一展妆资! 就在这么冷冷清清的寒酸之中,这位最该风光的少女自己开了门。 不管是城中真心前来祝福的百姓,还是别有用心前来观礼世家,又或者某些草原西域的护商,以及暗中戒备森严的皇家百骑司,所有人,这一刻全都变得目瞪口呆。 这些人还只是目瞪口呆而已,有些人则是突然额头冒汗。 谁? 傧相! 李云今日大婚,阿瑶乃是正妻,程家迎亲之时尚要动用三个皇子,阿瑶这边来的傧相岂能少了? 今日来阿瑶这边的傧相,光是皇子就有整整十人,要知道李世民一生才只有二十七个皇子,今次为了阿瑶出动的傧相就有十个人。 数量差点占了一半。 程家迎亲之时,出动傧相七人,其中皇子三人,国公嫡子四个,领头的嫡出皇子只有一个,乃是尚未成年的燕王李治。 而长孙皇后给阿瑶准备了什么傧相阵容呢? 皇子十人,国公嫡子十四,统共凑成二十四人傧相团,寓意着一年四季二十四节气,这是最顶格的迎亲傧相队伍,古往今来只有一种女人能享有。 长孙皇后不能资助阿瑶嫁妆,于是就在别的地方努力补偿,在长孙皇后的心中,阿瑶才是皇族第四支的真正儿媳。 所以今日迎亲傧相出发之前,长孙皇后给皇子们下了严令。 “本宫只有一个要求,希望你们全都记好了,若是哪个没能做到,休怪母后家法无情,记住,今日你们是迎亲的傧相,迎接的是皇家第三代尊位最高的大嫂,在她面前,你们都是弟弟,谁敢摆架子羞辱了她,本宫便让陛下把他远远的封赐到岭南去。” 长孙皇后说这话时,甚至没有专门顾及傧相中一个特殊皇子。 这个皇子,同时乃是太子。 连太子都可能被发配到岭南,可见长孙皇后的决然之烈。 …… 可是长孙皇后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心目中最为重要的侄媳自己开了门。 傧相们则是吓傻了。 好半天过去之后,才有人畏畏缩缩开口道:“大…大嫂,您怎么自己出来了。” 说话的孩子一脸哭腔,分明是大唐的皇太子李承乾。 太子尚且被吓得要哭,其他皇子更加不用说了。 二十四人傧相团,年龄其实都不大…… 太子李承乾,十四岁。 魏王李泰,十三岁。 鲁王李恪,十四岁。 大唐权势最高的四个皇子,光是阿瑶这边就来了三个,另外七个皇子也非同凡响,个个都是后宫四大正妃的嫡出。 这帮孩子尚未长成史书上记载的那般城府阴沉,所以更加把长孙皇后的严令畏惧心中。 “大…大嫂,您怎么自己出来了哇?” 李承乾再次带着哭腔开口,堂堂太子竟然吓的可怜巴巴,忽然用手抹了一把额头冷汗,然后用手使劲捂着自己眼睛,大声道:“您快点进去,重新关上门,弟弟们就当没有看见您,我们重新按着程序迎一遍。” “对对对,大嫂快关门!” 其他几个皇子忽然也反应过来,于是人人用手使劲捂住眼睛,满是期盼道:“我们就当没有看见您,没看见就不算坏了规矩。迎亲规矩第一步是啥来着?哦哦想起来了,是撞门,大嫂您关门之时一定要把门栓插好,可千万不要被弟弟们一下就给撞开了,那样又是一个大麻烦,后面的步骤没法继续了。” 皇子也有少年时,孩子话语带童真,虽然听着有些稚嫩,但却多了一份真诚。 可惜他们等了好半天也没能听见关门声。 皇子们按捺不住忐忑,畏畏缩缩散开手缝观瞧,顿时人人面色如土,一个年龄最小的小家伙甚至吓哭了出来,哇哇叫道:“这可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母后她,母后她会把我们全都打死的!” 原来阿瑶根本没有关门,他们的大嫂依旧孤零零站在门口。 …… “事到如今,也只有死马当着活马医了!” 到底还是李承乾稍微年长一些,作为半大少年比其他孩子多了一些决断,但见这娃猛然转头大吼一声,急赤白脸大叫道:“喜娘呢?把喜娘给孤抓过来。我们男子不能接近大嫂,让喜娘去把大嫂推进门,愣着干什么,是不是想找死……” 颇有几分太子的威势和气概。 后面一群负责保卫的卫士面面相觑,很快真的有人转身去抓喜娘。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宁静无声的阿瑶突然开了口,轻轻道:“不用如此,你们没错。” 随即又跟着开口,语气柔柔道:“今日乃是大喜日子,你们不要去吓唬喜娘,好么?” 皇子们左右为难。 李承乾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和身边的李泰李恪递个眼色,三个皇子正要再寻别法,哪知阿瑶再次轻轻开口,道:“有些事,你们不懂,你们大哥懂,所以他没来……” 这话说的无头无脑,但是皇子们仍旧从话中听出一个意思,李承乾等人同时脸色巨变,一脸震惊胆寒道:“您说什么?大哥不来接您?” 他们还不知道李云下令迎亲队伍回转的事。 唯有阿瑶柔柔一笑,似乎对于此事早存于心,但见这个温柔质朴的女孩轻轻摸了摸肩膀上的小包裹,突然又说了一句无头无脑的话,道:“咱们,走吧!” 啥意思? 往哪走? 皇子们面面相觑,卫士们愣愣发呆,四周一片黑压压的观礼人群,个个看着眼前一幕瞠目结舌。 就在这种诡异场景之下,人群中倒是有人啧啧赞叹一声,故作深邃道:“厉害啊,此女手腕真是厉害。” 说话之人,赫然是那个被世家族长们称呼的‘王公’,他似乎看穿了一切,低声发笑道:“此女用此一招,可算以退为进,她知道自己没有娘家,也知道自己的大婚不会风光,所以她故意用此示弱之法,用意无非是博取所有人同情,呵呵呵,可惜实力就是实力,再怎么绞尽脑汁也只是表象,她就算如此示弱,也只能博取一点同情,就算所有人全都唏嘘叹息,也改变不了她孤零零出嫁的事实……”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语带自信又道:“诸位看清楚没有,她肩上只背着一个粗劣的小包裹,倘若老夫没有猜错的话,那个包裹里就是她的嫁妆。这女子哪怕用尽所有心思,可也改变不了她实力低下的本质,诸位倘若要选人攀附,切记不要攀附这种没有未来之人。老夫转眼就将赴死,渤海国主不会留我太久,但是老夫临死之前不愿低头,此语也算是给世家同僚做最后的提点。渤海国主他,终究是娶了一个没实力的妻。” 这话听起来很有深意,句句透着一种看穿世事的老谋深算,此时他身边还有几个世家族长,闻言之后纷纷点头不已,其中一人甚至满脸自责,不断懊悔道:“后悔不该听王公的话,老夫应该早去攀附其她人,可我总想着这姑娘才是正妻,说不定攀附之后能有机会,现在看来,谋算着实可笑。” 王公微微一抚胡须,淡淡道:“现在回头尚未晚,渤海国主的迎亲队伍并未到家,你等匆匆追逐过去,选个送亲的队伍加进去便是。” 选了哪家的送亲队伍,也就代表着跟随哪家去喝喜酒,更深一层的意思也就明白了,这就是以后成为了攀附的对象。 几个世家族长再也隐忍不住,连忙道:“王公,就此别过了,吾等还要为了家族挣扎,且盼王公在九泉之下一路走好。每逢清明时节,必有坟前洒扫……” 撂下一句客套话,转身便要离开这地方。 唯有王公静立不动,只是点点头道:“老夫也该去喝喜酒了,喝完正好让渤海国主送我上路。” 语气悲凉,带着消沉,消沉之中似乎又有骄傲,骄傲之中隐隐又带着追悔。 可惜几个世家族长早已急急抬脚,谁也没有留下来安抚他几句的意思。 王公对此倒也不甚在意,只是把目光远远看向阿瑶,呵呵轻笑道:“可惜了,可惜了,明明是一个手腕不错的女孩,可惜限于母族实力太过一般,你就算再怎么挣扎努力,以后也坐不稳第一正妻。今日孤零零的出嫁,就是你人生卑微的开始……” 他一辈子老谋深算,看人看事总是从恶处起源。 …… 此时观礼的人群中渐渐也有了唏嘘声。 有些老百姓性格太直,忽然愤愤不平道:“怎么能这样?阿瑶姑娘是个多好的人啊。俺去年刚刚逃荒来到渤海的时候,喝的第一碗粥就是阿瑶姑娘在街头上熬的,那天的太阳特别的毒,阿瑶姑娘却把乘凉的棚子让给俺,这样的好姑娘,这样的好女孩,咱们国主他,咱们国主他……” 怒气冲冲半天,最终不愿说李云坏话,所以只能恶狠狠跺脚,突然伸手对着身边同伴捣了一拳。 挨打的百姓闷哼一声,正愁着一腔憋屈没法撒火,于是也恶狠狠回击一锤,两个百姓用这种方式各自发泄。 百姓们尚且觉得压抑,迎亲的皇子们更觉不安,唯有阿瑶一直柔柔轻笑,突然用手整理了一下自己肩膀上的小包裹,轻声道:“咱们,走吧!” 这话她刚才说了一遍。 皇子们面面相觑,个个感觉头皮发麻,他们想拦住阿瑶,但是阿瑶已经抬脚。 那道童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像个毫无存在感的孩子伴着阿瑶行走,老百姓们更加唏嘘,但是不知为何竟然悄悄后退给阿瑶让开了一条路。 这条路,恰恰通往渤海城的正中心。 这条路,本该是阿瑶姑娘最风光的地方。 然而现在,他们只能看着阿瑶无限落寞的行走。 肩头那个小小的包裹,就是阿瑶姑娘的嫁妆…… 真可怜啊! 令人心酸。 人群中一个妇女忍耐不住,猛然抬脚就要冲出道旁,她丈夫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死死抓住,低声道:“你干什么?” “老娘要把自己的钗子送给她!” 妇女语气很刚,怒气冲冲道:“女人出嫁就只一回,老娘看不得阿瑶姑娘这么寒酸的走,我要把钗子送给她,让她的嫁妆多一点。虽然钗子不值钱,但却是老娘这辈子最好的饰物,你这死汉子要是心里不痛快,你回家使劲打老娘一顿便是。” 她男人心里明显很同意,但是脸上却十分为难道:“咱们只是百姓,有啥资格送东西?你不要冲出去惹事,你没看一大群皇子带着卫士么?” “卫士怎么了?卫士敢抓百姓吗?” 这妇女脾气真是够刚,猛然一声怒吼道:“老娘就是要去送东西,老百姓就不能给人添妆了吗?” 嗯哼…… 添妆? 妇人周围的一群百姓忽然齐齐转头看她。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街面远处一声大喊,有人狂声高呼道:“大唐郧国公张亮,前隋右勋卫之卒,欣知淮南公主出嫁,携正妻张刘氏来贺!送亲这件事,我这个公主侍卫有资格,啊哈哈哈,诸位百姓请闪开……” 轰隆! 长街地面一阵颤动。 但见数百个精锐部曲狂奔而来,人人肩膀上扛着一口大箱子,后面又跟着足足三四十辆大车,放眼一望装载着满满当当的器物。 领头一个国字脸大汉,赫然正是大唐郧国公张亮,人还没到,再次大喊,仿佛将毕生的感情全都发泄出来,嘶吼道:“众部曲何在?给公主添妆!” 轰隆隆! 数百个部曲狂奔如风,转眼间扛着箱子奔到近前,然后只见部曲们猛然停脚,扛着箱子整齐划一跪在道路两侧,齐声大吼道:“公主出嫁,大婚之喜,吾等家奴,特来添妆……” 场面瞬间变得雄壮起来。 添妆! 添妆! 街面上观礼之人窃窃私语,很快有不少人大笑出声,其中那个妇女的男人笑声最为舒爽,猛然用手将妻子望前一推,哈哈道:“对啊,添妆,咱们汉家的迎亲规矩很多,但是送亲的礼仪也不少,其中有着一条,贫寒可以添妆。孩他娘,你把钗子送去吧。若是那帮护卫敢拦你,全天下的百姓都要吐他一脸唾沫……” 那妇女拔下钗子就到了阿瑶面前。 自古穷人出嫁,多有寒酸之时,有时候某个女孩的娘家甚至连一丁点嫁妆也置办不起,所以只能眼巴巴看着自家闺女寒酸无比的嫁出门。 怎么办? 乡里乡亲不会让女孩太寒酸。 从女孩走出家门去往夫家的这一路上,每家每户都可以给女孩添妆,也许是一把米,也许是一只鸡,众人拾柴火焰高,东拼七凑也要给女孩凑出一些嫁妆来。 汉家的送亲礼节之中,这就叫做贫寒可以添妆。 实乃人心良善之光点也。 …… 当张亮携带数百部曲出现的时候,阿瑶明显怔了一怔,但也只是发怔,并没有显得震惊,但是当妇女被她男人推出来送钗子的时候,阿瑶的眼圈忽然就有些泛红的迹象。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街面远处又是一阵声响,这次乃是狂奔的马蹄声,转眼间就见一个宫装女子纵马而至。 马还未听,人已腾空而起,在周围无数百姓的惊呼之声中,但见宫装女子稳稳落在阿瑶面前。 这女子身上背着一个大大的绸缎包裹,她直接将包裹从身上娶了下来。 然后,一声清脆,惊动了长街。 “奉皇后娘娘之命,赠阿瑶姑娘婚衣,今日侄媳出嫁,怎能寒酸而行?这件婚装,你提前穿了吧。” 陡手一仰,大红的颜色耀花了人眼。 嘶! 满街都是倒抽冷气之声。 那是一件披风足有三丈的大红色华贵之衣。 上面绣着的神鸟,乃是全天下所有女子全都渴望的东西。 凤衣! …… ……写到这里,山水也要跟大家做个通知了,阿瑶为什么会独自出门,是因为山水要写自己和老婆的一点事,当年我穷困潦倒,和我老婆并没有举办婚礼,只是领了个证,所以过阵子就要补婚,而写阿瑶的这个大婚剧情,恰恰便是如此,很快情节就会让大家明白了。本不想跟大家说的,最终还是没按捺住,求个祝福吧,谢谢。 第370章 【凤冠霞帔,何须再娶?】 添妆! 添妆! 满城百姓,尽皆添妆。 中年妇女掏出了自己的廉价铜钗,贫寒流民送上的一句诚恳祝福,稚嫩小囡囡恋恋不舍的拿着最喜欢的山果,嘴里念叨着要送给最喜欢的阿瑶姐姐。 阿瑶姐姐结婚不能太寒酸了,囡囡采的山果可甜可好吃了。这是送给阿瑶姐姐的嫁妆,保证她的男人会感觉满意。 满城百姓,皆为娘家。 而长孙皇后命人前来,所赠凤衣又何尝不是添妆呢…… …… 金丝凤冠,大红披风,这两样东西一旦合在一起,就是整个汉家传统中最为耀眼的女子婚妆。 凤冠霞帔! 老百姓们或者还有些不太懂,但是作为傧相的十个皇子早已目瞪口呆,这其中最为震惊的又属李承乾,这位大唐储君的皇太子满脸都是惊恐。 “凤冠霞帔?怎么会是凤冠霞帔?母后她这是想干什么?母后她怎能送出这件凤衣啊。” 凤冠霞帔,自古只有一种女子可以穿。 凤冠,以凤为冠,金丝编制,点缀明珠,又有六只相称对应的金步摇,寓意六宫粉黛无颜色…… 霞帔,彩霞之披,大红绸缎,金凤流苏,单是裙摆就有三丈六尺之长,绽开宛如璀璨晚霞…… 凤冠霞帔,这是连太子妃都没有资格穿的婚装。 “皇兄,你万万不可嫉妒!” 已经封为鲁王的李恪忽然小声开口,并且用手死死抓着李承乾胳膊,低声道:“母后送出这件凤冠霞帔,也许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李云大哥不需要大唐的皇位,阿瑶嫂子也不需要大唐的后位!” 李承乾转头看向李恪。 李恪连忙又道:“你忘了吗,父皇曾说李云大哥拥有大帝之姿,李云大哥紧跟着便说那我就去建立一个大大的帝国,咱们大唐这点地方,大哥他根本看不在眼里,而阿瑶嫂子始终是要跟着大哥走的,她穿了大唐的凤冠霞帔又能如何啊……母后送出这件凤衣,其实是一国皇后送给另一国皇后的贺礼而已……” “是么?”李承乾如释重负吐了口气,下意识擦了把额头冷汗道:“刚才真把为兄给吓到了,我以为父皇和母后要借此易储。” 李恪噗嗤一笑,满脸无奈道:“易储?易给谁?嫡出的皇子只有三个,稚奴弟弟已经成了河北燕王,有那范阳交易中心在手,你给他个皇帝他都未必换。魏王李泰现在整天幻想着能留在渤海研学格物,你给他个皇帝他同样也未必和你换。皇家嫡子只有你们三人,三人都已被父皇和大哥铺垫好了前路,易储这件事,永远不可能。”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突然伸手一指自己鼻尖,嘻嘻笑道:“至于剩下那些皇子兄弟们,或者也就臣弟我有实力和你争一争,可我被大哥放在了齐鲁,又被父皇封了河东道行军大总管,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这意味着大哥和父皇在刻意培养我,也许不用多久,我就得跟着大哥去开疆拓土,到时候去大唐之外建立一个诸侯国,关起门来自己过自己的好日子,没人和你争大唐,咱家的兄弟们现在都盼着往外走……” 李承乾不知为何突然竟有些失落,喃喃道:“听你这么一说,为兄忽然没了心劲,我这个安安逸逸继承皇位的人,哪比的上你们刀山火海砍出自己的家业有意思。” 李恪嘿嘿两声,眉飞色舞道:“那没办法,谁叫你是太子呢……” 李承乾一声苦笑。 …… 这时猛见那宫装侍女上前两步,在阿瑶的吃惊中再次陡手一扬,眼前一片晚霞般的璀璨,三丈九尺的霞帔被宫女绽放了漫天艳红。 “不要,我不配……”阿瑶下意识后退,想要躲开这件婚装。 哪知身侧忽然伸过来一只小手,竟是那个道童轻轻将她推了一把,同一时间里,那个宫装侍女恭敬娇笑道:“你是渤海正妃,凤衣如何不配?阿瑶王妃,我叫吕青樱,以前是护卫皇后身侧的皇宫大内侍卫,以后却要跟在您的身边担负职责啦……”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猛然神色变得庄重肃穆,娇喝一声道:“奉大唐皇后之命,赠渤海正妃嫁衣,阿瑶王妃,请上装!” 霎时之间,大红颜色铺满天地,三丈九尺的霞帔迎风一展,宛如璀璨烟霞一般罩在了阿瑶身上。 满条长街数万目光聚集而来。 阿瑶呆呆站在原地,眼中似有盈光在闪。 又见宫装侍女吕青樱再次打开包裹,用一种近乎虔诚的神色拿出凤冠,她双手将凤冠平托而上,对着呆呆的天地再次娇喝一声,道:“阿瑶王妃,请戴冠。” 说着不等阿瑶迟疑,无比庄重的把凤冠给阿瑶戴上。 霎时之间,满街赞叹如潮。 一团耀眼金光,六只金步凤摇,凤冠与霞帔终于合二为一,就这么齐聚于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身上。 “真好看啊……” 那个中年妇人双手拿着自己钗子,她忽然感觉自己的添妆太过卑微,她很是局促的把钗子藏了起来,慌里慌张想要跑回街边角落。 阿瑶姑娘有了皇后的凤衣,那肯定是看不上她这种农家贫妇送的添妆了。她只觉得自己今天丢了大人,手里的廉价钗子让她感觉火辣辣烫手。 哪知就在她刚要跑回街边的时候,猛听身后传来一声柔柔的轻唤。“这位大嫂,请您等等……” 中年妇女迷惑回头,入眼便看见阿瑶向她微笑。 然后,阿瑶姑娘一身凤冠霞帔,竟然在数万人的注视下朝她走来,阿瑶姑娘脸上还是带着那种柔柔的微笑,忽然竟冲着她很是恭敬的弯腰行了一礼,轻轻开口道:“这位大嫂,阿瑶缺一只步摇……” 说着,赫然摘下头上的凤冠,竟然用手托着递到她的面前,仿佛民间常见的贫穷女孩在求助添妆,柔柔弱弱道:“大嫂,阿瑶没有娘家,您刚才要赠我的簪子,阿瑶真的很是喜欢。” 中年妇人傻傻呆住,手中的廉价钗子不知不觉就递了过去。 等她惊醒过来之时,才发现自己的破旧铜钗已经插在了凤冠之上。 妇女大为惊慌,有些手足无措。 然而下一刻她再次怔住,她分明看见阿瑶姑娘重新戴回了凤冠,凤冠的六只精美金步摇中间,歪歪斜斜插着她的那只铜簪子。 “我的…我的老天爷……”妇人张着大大嘴巴,满脸不可置信道:“民妇的破钗子,插在了凤冠上?” “很好看呢!” 回答她的是阿瑶姑娘甜甜一笑。 但见阿瑶姑娘面色柔柔,忽然再次向自己弯腰一礼,阿瑶姑娘脸上真的带着开心,冲着自己轻轻开口道:“大嫂这件添妆,阿瑶会保存一生,您今日给阿瑶添了妆,从今往后您就是阿瑶的娘家人,大嫂,别忘了来家里喝喜酒啊,我夫君今日要娶六个妻妾,我作为正妻替他邀请您……” 您给我添了妆,从今往后您就是娘家人。 今日我夫君娶妻,您不要忘了来家里喝喜酒啊。 阿瑶的邀请让中年妇女傻傻呆在原地。 俺一个平头老百姓家的妇人,这就成了渤海王妃的娘家人了? 她怔怔站在那里发傻,却见阿瑶姑娘冲她再次柔柔一笑,忽然阿瑶姑娘慢慢转身,冲着满街百姓盈盈下拜道:“故老乡亲,乡间邻里,今日是我夫君大喜,阿瑶也请大家去喝喜酒啊……” 满街老百姓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冲天欢呼。 他们竟然得到了渤海正妃的邀请。 这是祖宗八辈从未有过的荣耀。 …… 老百姓们兴奋不已,人群中却有一些人满脸震惊,这些人或者是大唐的高官,或者是国公勋贵派到这边的眼线,这些人的见识不比老百姓浅显,这些人全都从阿瑶的话中听出一些异常。 “她方才两次邀请百姓,说的都是夫君今日娶亲,家中大喜,替夫邀客?” “嘶!这到底是是什么深意,老夫怎么感觉有些糊涂了,这位普普通通的阿瑶姑娘,她今日到底玩的是哪一手?” “你们有没有仔细想过今日的事?那位渤海国主并没有来迎阿瑶……” “替夫邀客,这到底什么意思?” …… 满街有心之人,各个皱眉深思。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那位毫无顾忌宣称自己是前隋侍卫的大唐国公又是一声暴喝,声雷滚滚道:“张家部曲,何在?” 诺! 数百个扛着箱子的精锐同时高呼。 但见张亮大手一挥,再次又喝道:“淮南家奴,何在?” 诺! 这次却是长街后面声振屋瓦,赫然又有几百个精锐狂奔而来。 众目睽睽之下,但见郧国公单手携着家妻,夫妻两人突然站在阿瑶身边两侧,齐声道:“送公主,展妆资,十里红妆,铺满渤海……” 霎时之间,仿佛天地都变成了红色。 但见第二次奔来的几百精锐人人背负四五捆布匹,展开之后全都是火红火红的耀眼朝霞。 一捆布匹展开,铺在地上足有百尺。 十捆布匹相连,长街都成火红之色。 然后百匹布捆相连,千捆布匹相接,一条长街尽被铺成大红,宛如天际垂下来的一条赤霞。 阿瑶凤冠霞帔,站在了这条朝霞的中央。 这就是十里红妆,古往今来唯有一种女子可以走,那就是一国皇后,风姿冠盖人间。 所有人都被张家的大手笔震懵了头脑。 但是同时也为阿瑶姑娘的十里红妆感到开心。 就当观礼之人以为场面仅此而已的时候,猛然街面尽头再次响起一阵马蹄声。百姓们忍不住回头而望,探子们也急急转目去探询。 唯有大内女侍吕青樱嘻嘻轻笑,突然道:“来了!” 来了! 只见长街尽头一匹快马狂奔,仿佛一转眼的功夫就到了近前,李承乾等人几乎同时一呆,十个皇子齐声脱口而出,道:“父皇的侍卫之首?” 希律律! 奔马猛的四蹄腾空。 马上之人凌空而下…… 然后,一卷金黄色帛书做成的圣旨,平平稳稳的被骑马之人托在手中。 “奉大唐皇帝之命,赠渤海王妃一旨,女子出嫁,毕生唯一,王妃婚路,不可寒酸,朕,大唐皇帝李世民,知皇后长孙氏欲动一物,乃凤衣,朕为皇后之夫,当与贤妻共相赠,然则遍思府库之存,鲜少女子可用之物,忽记开国之时三份白旨,欣然取之一卷而增之,愿吾侄媳,妥善用之,大婚之路,风光万千,大唐贞观七年八月,李世民。” 哗! 满街突然一片哗然。 哗然的不是百姓,因为百姓听不懂这份命令,哗然的是人群中那些听懂的人物,正是这些人个个震惊的倒抽冷气聚成了哗然声。 白旨! 李世民竟然赠送阿瑶一份白旨。 白旨是什么? 这东西据说只是当初大唐开国之时的一句玩笑话。 据说当时有位超然物外的老神仙,让天下所有势力全都暗暗畏惧和害怕,李氏皇族虽然得了天下,但也要担心这位老神仙同不同意,李家为了向老神仙展现自己努力治国的决心,在开国当日专门用金黄色帛书制作了三份圣旨。 那是三份没有写上任何旨意的圣旨。 没写任何旨意但却提前盖上了大唐的玉玺。 白旨! 这就是传说中的白旨。 所谓白,就是没有写明旨意的意思,白旨二字因此确立它的功效,那就是不管谁得到这东西都可以把自己的一个要求写在白旨上。 白旨已经提前盖上了大唐的玉玺,一旦写上字迹就是真真正正的圣旨。 而圣旨这东西只有一个功效,那就是一旦下达全天下都得奉行。 这东西有多宝贵? 打个比方! 比如有一个农间小子,哪怕他穷困潦倒一无是处,倘若忽然得了一份白旨,并在白旨上写上要封自己为诸侯…… 怎么办? 照着办! 白旨盖有玉玺,写了文字就是圣旨,自古君无戏言,再荒唐的圣旨也能生效。 这就是白旨,只存在大唐一众大佬的流传之中,几乎所有人都当它是一个趣闻,认为这东西生生世世都不可能被皇家送出。 哪知今日,皇帝送给了阿瑶一份。 此前长孙皇后看到李云没接阿瑶,说了一句臣妾要动用一样东西,动的是什么,是凤冠霞帔。 皇帝当时也说也动一样东西,动的正是堪称大唐最为宝贵的白旨。 …… 大内侍卫之首高声宣布完李世民的皇命,随即双手恭恭敬敬托着白旨上前,人还没到跟前,距离阿瑶三尺,突然单膝向地一跪,神色庄重道:“阿瑶王妃,请接白旨。” 双手平托白旨过头,静静等着阿瑶伸手,突然又道:“奴,盖世忠,可替主人收好此物,保证主人随用随取,奴但有一息尚存,除了王妃谁也不能从奴手中夺走白旨。” 奴? 这人自称奴? 满街之人一脸迷糊。 李承乾等皇子羡慕的快要哭了。 这可是父皇的大内侍卫之首,现在却对阿瑶嫂子自称为奴,不用说了,这人绝对是被父皇赐给阿瑶嫂子当护卫了。 母后赐了吕青樱,父皇赐了盖世忠,民间老百姓也许不知道这两人咋样,但是身为大唐皇子岂能不知? 这是真正的高手,擅长的就是安危守护,这两人放到沙场上也许连个普通偏将都不配担当,可若是单独保护一人的话绝对万无一失,哪怕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刺客来袭,保证也破不了这两人任何之一的防守。 两个大内高手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父皇尽然给了白旨。 这东西连皇子都渴望啊。 …… 众目睽睽之下,忽然阿瑶展颜而笑,似乎这个普普通通的姑娘也很震惊,但她很是努力的把震惊压在了心底。 然后,所有人再次听到了她略显奇怪的话。 “本来今日我不需要这些东西的,但是阿瑶不愿让所有盼我过好的人失望,伯母赠我凤冠霞帔,大伯赠我大唐白旨,这两样东西,我便先收着,等我到了家门口的时候,我会把这两样东西赠给天下人……” 嗯哼? 人群中那些有来历的又迷惑起来。 啥叫我今日不需要? 啥叫我回到家门口? 凤冠霞帔和大唐白旨,这玩意也能赠给天下人吗? 可惜所有的迷惑只能压在心里,这时候谁也不敢开口问一问缘由。 …… 一缕清风袭来,傍晚薄雾袅袅,这时已经快要黄昏了,而古时候的大婚都是在黄昏。 “丫头,走吧!” 突然一个清脆声音响起,宛如发自稚子口中,街上众人几乎同时一怔,很多人目瞪口呆看向说话的人。 那是一个道童,看年龄顶多也就十来岁模样,这比一群未成年的皇子还要小上不少呢,怎么他就敢大喇喇的喊阿瑶姑娘叫丫头。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阿瑶姑娘竟然很是恭敬点点头,而道童则是不发一言,摆谱简直摆的有些欠揍。 旁边张亮皱了皱眉,似乎很想给这‘小东西’一拳头,不过郧国公最终还是忍耐下去,转头对着张家部曲大喝一声道:“鸣琴奏乐,鼓瑟其声,送亲公主,十里红妆……” 阿瑶拖着长长的凤冠霞帔,一步一步开始朝着渤海国主启程。 很多人只注意到了她满身的赤霞,或者眼巴巴看着两个大内侍卫保护下的大唐白旨,也有人赞叹着十里红妆,羡慕着天下女子全都想要的风华。 但是几乎没有任何人注意到,阿瑶的肩膀上自始至终背着她的小包裹。 今日凤冠霞帔,也许风华绝代。 当年沦落街头,从此长伴天涯。 餐风露宿也好。 钟鸣鼎食也罢。 清风明月一世间,唯有李云才知道阿瑶为什么背着她的小包裹。 别的女孩是娶。 阿瑶只是回家…… 当年李云饿晕街头的时候,阿瑶用嘴给他渡下了活命的饭,那一口稀粥,就是天地的见证。 早已成婚了,何须再迎娶? 第371章 【阿瑶送给天下人的礼物】 “启禀陛下,迎亲队伍已过西坊……” “阿瑶如何?” “这……仍未迎娶……” “再探!” “诺!” …… “启禀陛下,迎亲队伍已过中街,距离府邸仅有三里之遥,可以准备成婚大礼也。” “阿瑶如何?” “这……这……” “你们莫不是要告诉朕,渤海国主仍旧未迎阿瑶?” “陛下,事情出了点意外,阿瑶王妃她…阿瑶王妃她…她独自开了院门,肩挎小包,孤零上路,阿瑶王妃她好像,她好像要自己走过来。” …… “启禀陛下,满城百姓突然添妆,郧国公夫妇突然出现,舍尽家财,十里红妆!” “张亮?朕懂了!那家伙就是一头又犟又硬的蠢驴,封了国公仍旧忘不了自己是个侍卫。” “陛下,郧国公夫妇陪着阿瑶王妃行走,此事是否有些与礼不合?” “怎么与礼不合?凭什么与礼不合?人家把家财全都舍尽了,就为了给那孩子一个十里红妆,这么大的手笔连朕都未必舍得,你们还不准人家夫妇陪着阿瑶走走么?” “可阿瑶王妃走的乃是大婚之路!” “那张亮夫妇就是送女儿出嫁的义父义母,行了吧?” “陛下息怒,臣只是……” “够了,张亮一辈子无后,唯一的孩子散失乱军之中,他曾是阿瑶幼年的护卫,他是把阿瑶当成了自己孩子,这件事,朕不准任何人再有异议。” …… “启禀陛下,皇后凤衣已然送到,阿瑶王妃凤冠霞帔,十里红妆风华绝代,只不过,只不过……” “讲,勿要吞吞吐吐!” “阿瑶王妃已经有了十里红妆,也穿了皇后娘娘的凤冠霞帔,可她仍旧收下了老百姓们的添妆,她甚至把一个普通农妇的廉价铜钗插在头上……那铜钗又旧又难看,阿瑶王妃却把钗子插在了凤冠之上。” “是么?这事你别跟朕说了,你去问问皇后会不会生气。” “末将在门口的时候就被皇后拦住问过了,皇后只说了一句话,本宫的凤衣,百姓的钗子,别无二致。” “既然如此,尔等还敢向朕啰嗦?滚蛋,再探。” “诺!” …… “报……” “启禀陛下,迎亲队伍转眼已至,距离府门仅有百步之遥,然则渤海国主突然下令,整个迎亲队伍驻足不前,似在……似在……” “若朕猜的没错,他应该在等阿瑶。” “陛下英明,应是如此。” “那么阿瑶如何了?那孩子离此还有多远?嗯哼,尔等脸上这是什么神色,莫非阿瑶那边又出了什么问题?” “启禀陛下,没啥问题,只不过阿瑶王妃那边的场面越来越大,如今已有数万百姓跟随她而行,阿瑶王妃每走一步,老百姓就跟着走一步,又有十个自称多子多福的老妪自发现身,共同托举着阿瑶王妃的霞披凤摆,又有一群衣衫破旧的穷家女孩,伴随着队伍在唱送亲的歌,陛下的一位皇子只不过说了句穷人来凑什么热闹,结果就被人群中飞出来的一块石头砸破了脑袋,皇子血流如注,吓得哇哇大哭……” “他还有脸哭?跟朕说说是哪个皇子?” “这……陛下,末将等人离得太远,一时没有看清楚。” “滚!” …… “报!” “启禀陛下,阿瑶王妃凤冠霞帔,终于走完十里红妆之路,眼下已至府门之前,正和渤海国主默默相望。” “好,是该水落石出了。朕倒要亲自去看看,这小两口子到底要干什么。” “陛下且稍等,末将还有禀告,阿瑶王妃忽然拿起了您赐的大唐白旨,也不知她是不是要在今日直接动用,那东西一旦宣布就得奉行,陛下可得提前有所准备才好。” “嗯?尔等这是什么意思?” “末将乃是受到一位礼官点醒,所以才觉得应该提醒陛下一声,阿瑶王妃今日没被渤海国主迎接,礼官们怕她会犯了女子的气劲和嫉妒,倘若…倘若她突然用白旨写下一道圣旨,宣布渤海国主其她妻子全都退婚,那可就是塌天大事,整个大唐都要史书蒙羞……” “混账!这是哪个礼官点醒你的?阿瑶若是那种女孩,她何须等到今日再做。汝等百骑司即刻出动,给朕去把那个大放厥词的礼官直接砍了。这等饶舌之人,留着有何作用。” “这……陛下啊,大喜之日不宜见血。” “那先抓起来,容后再问罪。” “诺!” “大唐文武百官,随朕出门观礼。” …… 李世民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出门之后果然看到一切皆如百骑司探子所报。 但见渤海国府之前,到处黑压压一片全是人,然而人头攒动之间,场面却落针可闻。 所有人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 此时渤海国府之前,勉强可以分为三个队伍,第一处是李云的迎亲队伍。第二处是李世民带领的文武百官,最后一处乃是阿瑶,十里红妆伴随着数万百姓。 那位凤冠霞帔的女子,背着一个小包裹和李云遥遥相望。 明明是大婚之喜,场面却安静的有些离奇。 时间仿佛凝滞,默默不知多久,在数万道好奇目光注视下,李云和阿瑶就那么隔着很短一段距离对视而望。 在李云身后,六辆迎亲车驾同样静悄悄,其中有一架的车帘子偶尔晃动,但是始终不见车帘子被人掀开,只是隐隐能听到一个小姑娘不断抱怨,似乎在道:“你这喜娘不要拦着我,我要把车驾让给阿瑶。你拦着我干什么,我们靺鞨人才不怕丢脸,阿瑶姐姐没乘婚车,我陪着阿瑶不乘婚车……” 说话的是小野猫! 也是今日唯一一个说出这种话的女孩。 …… “动了动了,渤海国主动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忽然响起一声激动,数万人心中都是一个哆嗦,似乎如释重负一般吐出口气,就连李世民都下意识抬脚,随即又强行收回来故作稳重。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李云果然动了。 这时候所有人才发现,阿瑶的待遇非同一般。从今日迎亲开始,不管去迎哪一家,李云一直遵守礼仪站在大龟之上,然而这一刻他却纵身一跃跳了下来,然后在无数礼官的焦急阻拦之中,赫然走向了相隔不远的阿瑶。 一男一女明明离得很近,然而这一段路却仿佛走了很久,等到数万人群惊醒之时,发现他们的国主已经站在了王妃面前。 开口,就是一句令人震惊的话。 “你回来了啊?” 嗯哼! 所有人目光一呆,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只见阿瑶王妃嫣然一笑,明明相貌普通却有一股风华,那一笑何等的温柔,似乎连凤冠霞帔也跟着沾染了华彩。 然后,阿瑶王妃柔柔开口,小脸之上忽然有了那么一抹羞涩,背着她的小包裹道:“夫君,好多人送我……” 然后,渤海国主悠悠吐息,所有人只见他缓缓抬起一手,轻轻抚过阿瑶王妃的发丝,温声笑道:“这很好啊,你应得的,看你现在的样子,真是美到了极点,十里红妆,百姓相送,一身凤冠霞帔,满城添妆赠礼,当年我没能给你的,咱们渤海百姓帮我补上了。” 我当年没能给你的…… 咱们渤海百姓帮我补上了…… “天啦,我好像明白了!” 人群中一个世家贵女突然小声惊叫,满眼星星道:“渤海国主当年沦落街头,差点饿死在长安的流民营,是阿瑶王妃用嘴给他渡粥,一口一口救活了盖世男子,那一晚,肯定是那一晚,天地共证,白首相合,这是多么动人的婚姻,一口热粥换来一生相守,天啦,天啦,我要昏死过去了,我被阿瑶王妃和渤海国主的情意感动死了。” 身边无数人纷纷侧目。 一个管家模样的下人愁眉苦脸上前,带着两个健妇努力想拖走他们主子,苦苦哀求道:“我的小祖宗,求您别惹事,咱们快点回家吃药,千万别给老爷惹事啊。您这惊世骇俗之言一旦传到皇家耳中,咱们整个家族转眼就要灰飞烟灭。求求您了小姐,以后少看点民间话本。” “放开我,我没病,我猜的肯定没错,渤海国主和阿瑶王妃早就成婚了,天啦,多么动人的爱情,落魄之时,执子之手,闻达天下,不忘娇妻……渤海国主为什么不去迎接阿瑶王妃,因为早已成婚了何须再娶?呜呜呜,你们不要捂住我的嘴,我没有发疯,我根本就没得疯病……” 这个世家小妞不断挣扎,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她家的下人们满脸恐慌害怕,两个健妇打着哆嗦努力想要拖走小姐。 然而就在这时,猛听一个清脆声音,肃重喝道:“放开她。” 两个健妇一怔,在场无数人目光转来,却见说话之人正是李云,此时渤海国主已经牵起了阿瑶王妃的手。 然后,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中,国主和王妃竟然同时向着那个有疯病的世家小姐温和一笑,道:“小妹子,等会来喝喜酒啊?我们夫妇,一起请你。” 嘶! 满场倒抽冷气之声。 唯有那世家小疯女一脸欢喜,激动尖叫道:“我猜的对不对?我猜的对不对?” 她家的下人早已不敢再捂她的嘴。 李云看了一眼身侧的阿瑶,然后和阿瑶再次同时看向小疯女,微笑点头道:“世人皆醉,唯你独醒,今日这满城之人,只有你看懂了一切,小妹子,你会成为我们夫妇的好朋友……” 哇! 小疯女欢喜捧心雀跃连连,忽然十分得意对着下人们尖笑起来,道:“你们听到没有,你们听到没有,本小姐猜的一点没错,本小姐从来都没有疯。呜呜呜呜,我的何郎,你看见了么,这世间是有真情的,这世间并非只有门第之隔阂,阿瑶王妃和渤海国主……为什么我爹爹要派人杀了你……” 语气忽然疯疯癫癫,隐隐让人听出了一件隐秘。 她家的下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李云却和阿瑶悄悄对视一眼。 然后,阿瑶语带悲怜轻声开口,柔柔道:“夫君,这妹子很可怜。” 李云一声叹息,同样语带怜悯道:“可惜这种病没得治。” 除非,这个世家女孩口中的那位何郎能够复生。 …… 阿瑶忽然轻轻碰了碰李云胳膊,脸上隐隐现出一抹少有的决然。 李云心中微微一动,他知道阿瑶肯定要做什么事。 果然,只听阿瑶柔声道:“夫君,我能做一件事么?” 李云深深看她一眼,郑重问道:“这件事是不是很难做到?” “不是很难做到,但可能与礼不合。也许惊世骇俗,招来指责无数。” “但你仍然想做,对吗?” “夫君,阿瑶想做。” “那就做吧,哪怕把天捅个窟窿……” …… 于是乎数万道目光注视之下,阿瑶王妃款款而行。 她,摘下了头上的凤冠。 她,解下了霞披和裙摆。 这两个动作,让远处的长孙皇后目光一凝。 李云静静陪在阿瑶身边,帮她把凤冠霞帔平托在手中。 阿瑶再次莲步款款,她手中已经显出一卷金黄色帛书。她忽然抬头看向李云,脸上带着柔柔的笑。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猛然揽住阿瑶的腰肢,然后脚下猛然一顿,一男一女平地而起。 赫然跃到大龟之上。 “我已成婚,今日是补,阿瑶本不欲大张旗鼓,满城百姓却为我添妆,更有皇后娘娘赐我凤冠霞帔,皇帝陛下赐我大唐白旨,天下女子的风华,阿瑶今日全都占了,当我一步一步走过十里红妆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也应该送给天下人一个祝福……” 少女声音柔柔,却仿佛响彻天地之间。 许多人都忍不住心中好奇,暗暗猜测道:“这位王妃到底要干什么?她怎么把凤冠霞帔给脱下了?那可是全天下女人最渴望的东西,任谁穿在身上都想多穿一些时间。” 唯有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对视一眼,皇帝突然低声下令道:“速备笔墨,递送过去。” 哗啦! 阿瑶站在大龟之上,展开了手中的白旨。 一个大内侍卫快步而至,手里平托着搁有笔墨的金盘。 李云远远看了皇帝一眼,随即把笔提在了手中,所有人全都看着阿瑶,静静等着阿瑶要说什么…… 人群后面的六辆迎亲车驾,这一次终于悄悄掀开了车帘一角,小野猫满脸好奇,程处雪一脸歉意,玲珑等人神色各异,全都羡慕看着大龟上的阿瑶。 “我愿天下有情人,都能携手共一生,女孩一辈子,成婚只一次,为什么穷家女孩只能素衣薄面,为什么钟鸣之家可以妆资,女孩都是爹娘心头肉,贫穷与富贵都该风华这一回,我阿瑶,愿借大唐皇帝之白旨,我阿瑶,愿借大唐皇后之凤衣,趁此良辰,馈赠百姓,从今日起,凡天下女孩出嫁,皆可用大红婚装……” 满场寂静可闻。 李云提笔在白旨上落字。 不远处的国府门口,李世民和长孙皇后深深对视一眼,皇帝两口子突然携手上前,同时点头吐出一个字,郑重允可道:“借!” 阿瑶柔柔而笑,忽然目光看向那个世家的小疯女,阿瑶眼中闪过一抹怜惜,开口又道:“我阿瑶,以大唐白旨定下律法,从今日起,男女婚嫁再添一条,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以外,男女两情相悦可自成婚,门户之见与门第隔阂,不许成为有情男女之阻碍!” 李云再次提笔,重重书写在白旨之上。 然后,阿瑶双手展开白旨,小脸现出前所未有的决然之色,大声高呼道:“我阿瑶,将在渤海设立一座衙门,凡天下男女相恋不能相成者,皆可来我渤海衙门敲击情人鼓,鼓声响时,便是公道,若是仍有门第欺压,阿瑶亲自登门讨要公道。” “啊啊啊啊……” 人群中忽然响起尖利的哭声,但见那个世家小疯女又哭又笑跌坐地上,面色痴痴道:“何郎,何郎你听见了没有,若你今日在此,便可带我回家,阿瑶王妃她用白旨下令,阿瑶王妃她借凤冠霞帔,那件大红色至尊凤衣,天下女子都可以穿呢,何郎啊,你为什么没能等到今天,啊啊啊啊。” 十里红妆女儿梦,一朝既定,白头偕老。 凤冠霞帔,嫁衣如火,灼热了满城烟沙。 红尘百丈,心中只为一人守候。 青丝挽发,金绣凤纹,最是那一抹低头的温柔…… …… 从今天开始,全天下女孩结婚之时,都可凤冠霞帔,汉家皇后的至尊凤衣,从此传承为汉家婚礼的婚服。 每个女孩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无论俊秀还是美丑,只要是在成亲那一日,享受的都是皇后的绝世风华。 用阿瑶的话说,天下女孩都是父母心头肉,凭什么穷人家的就得素衣薄面,凭什么钟鸣之家可以大展妆资。 从今天开始,都一样了。 一卷大唐白旨,一身凤冠霞帔,阿瑶这个没有娘家的孤苦女孩,送给了全天下女孩最贵重的礼物。 …… “吉时已到,拜堂成亲。” 忽然一个礼部官员高声而喊,神色却带着愁眉苦脸看向这边,那种瑟瑟发抖的乞求表情,分明是在告诉李云和所有人:“我不是故意如此,实乃职责所在。” 阿瑶突然调皮一笑,冲着李云眨眨眼睛道:“夫君,您去吧。” 这是催促李云去和程处雪等人拜堂成亲。 哪知李云忽然伸手一抄,在数万人的目光下将她拦腰抱起。 阿瑶一声惊呼,小脸羞红成了晚霞。 而那天边的晚霞,这时候真的好美。 古代成亲,是在黄昏,故而,称婚。 …… ……这一章是超级大章,三合一,爽了的话给点投票啥的鼓励一下吧,至于订阅打赏啥的,随兄弟们心意,晚安,山水要结婚了,不需要大家添妆。 第372章 【门前,争风吃醋?】1更 那时没有八抬大轿,乘的乃是迎亲之车…… 当李云将阿瑶拦腰抱起的一刻,渤海府前数万道目光凝聚而来,对于天下任何女子来说,那都是毕生难忘的荣耀。 然而阿瑶却羞红着脸努力想要推开李云。 “夫君,勿要冷落家中之人,平妻也是妻,她们是要跟我一起陪您埋进黄土的人……” 柔柔一句话,语气却坚决,没有古代小说里描写的大妇之妒,也没有后世宫廷剧里所谓的争宠生骄。 “夫君,平妻也是妻。” “她们是要跟我一起陪您埋进黄土的人。” 李云微微一怔,双手却下意识搂紧,然而阿瑶却似乎突然生气起来,猛地用力挣扎脱离李云怀抱,小两口一个抱一个躲,看的府前数万人愣愣发呆。 不远处的六驾马车上,车帘子再次悄悄掀开一角。 小野猫第一个探出小脑袋,满脸开心道:“阿瑶姐姐真好,这时候也能想着我们……” 旁边是程家马车,程处雪默默看着门前,轻声道:“若我成了正妻,我怕是做不到这般田地。” 玲珑骨子里最为腹黑,突然掀着车帘子对另一边道:“姓齐的老四,你看着馋不馋?” 那边齐嫣然嘻嘻一笑,轻描淡写反击道:“听闻胡女性子野,草原上经常见到几个女人争夺男人的事,因之大打出手,场面好不热闹,玲珑姐姐您自幼生在草原,不知道学没学会争夺男人的本领呢。” 玲珑‘咯’的一笑,突然伸手一拍肚皮,耀武扬威道:“我需要争么?我肚子里有货。” 齐嫣然目光瞬间望去,顿时气的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自幼生在隐门,极擅三教九流之术,她已经隐隐能看出来,玲珑的气色分明有些异样,小腹虽然不曾凸起,然而怀胎两月无疑。 小野猫性子最为娇憨,压根看不出两大美女正在争锋,她忽然也摸了摸肚皮,很是渴望的看向齐嫣然,忐忑道:“嫣然姐姐,你能帮我看看么,我最近老是睡不好觉,我感觉肚子里也有货。” 齐嫣然顿时哭笑不得。 她看玲珑不顺眼,但是对小野猫很对脾气,低低对小野猫调侃道:“你要想肚子里有货,以后得把夫君往房里抓。有些人就是抓的次数多,所以才能挺着个肚子耀武扬威……” “是么?” 玲珑脸色涨红起来,悻悻剜了小野猫一眼道:“你脑筋太直,以后离她远点,这女人是个隐门魔头,最擅长的就是蛊惑人心。你要跟她久了,你的好哥哥不喜欢你了。” 小野猫吓了一跳,连忙神色警惕看向齐嫣然。 齐嫣然对她柔柔一笑,转头却对玲珑瞥了瞥嘴,淡淡嘲讽道:“这就是草原金刀可汗的心胸么?” 玲珑‘嗤’的一笑,同样淡淡嘲讽道:“那也比装神弄鬼的江湖术士强。” 说着又是嗤笑一声,再次淡淡道:“连出嫁都要弄出一场骑鹤的把戏,真以为自己是仙女下凡不成?仙女若是长成你这模样,平白拉低了天上仙人的成色。” 齐嫣然终于气的面皮发鼓。 女人都在乎自己的容貌,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评价自己长相,偏偏这一点她无法胜过玲珑,若是单论美貌的话玲珑可算天下第一。 “早晚有一天,我要帮他找个更美的人,到时候看你如何嚣张,是不是还能耀武扬威。” “是吗?那你可得慢慢找了?”玲珑一脸得意,昂然不惧道:“相貌是上苍给的,这天下还没有我玲珑比不过的女人。” 齐嫣然越发气的面皮发鼓,忽然目光不经意掠过第五驾马车,猛然笑起来道:“那可不一定哦,眼前就有一个好对手,等到咱家老五长开以后,我看你这个天下第一怕是有些不稳。” 玲珑目光微微一凝,视线看向那边的马车。 此时那马车的车帘也偷偷掀开一角,恰好露出一个容貌略显稚嫩的小姑娘,玲珑很是烦闷的抓了抓脑门,悻悻然道:“她最多能和我平齐。” 那小姑娘正是武曌,在她旁边的马车里则是卢小隐,这俩女孩不想参合争锋,此时全都聚精会神看着府门前的事。 今日是大婚之喜,是她们成亲的好日子,每个女孩心中都有一个幻想,无数次幻想着这一天会是个什么模样。 然而直到现在,她们的夫君仍旧没来招呼她们。 玲珑和齐嫣然忽然也失去了斗嘴的兴致。 …… 好在大唐的礼部官员恪守职责,这时终于忍不住开始硬顶李云,但听国府门前突然一声高喊,有人故意很大声道:“吉时已至,新郎迎车,渤海国主还请遵守规矩,莫要忘了你今日乃是一娶七婚。若是再敢拖延时辰,小心礼部参你一个目无礼法。” 这礼官对李云口气很强硬,转而对阿瑶却一脸歉然,忽然很是郑重拱了拱手,弯腰行礼道:“阿瑶王妃还请勿怪,此事并非针对于您,主要是吉时已到,有些人的做派让人看了一肚子气……” 忽然语气一转,压低声音又道:“嫂子啊,别怪小弟发脾气,大哥他真是有点不靠谱,撒狗粮也得有个度吧,听说这个词乃是大哥创造的,小弟今日算是明白了真正含义,错非今日是您大婚之喜,小弟我非得吊个脸子给他看一看。六个如花似玉的平妻扔在一边不管,只顾抱着嫂子您在这里腻腻歪歪,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小弟要是能打过他的话非得锤死他不可,明明拥有一整片森林,……” 听这说话语气,这礼官分明也是皇族之人,并且还得是极其重要的皇族嫡支,否则不可能说话如此透着亲近。 只不过这货说话有点不着调,听起来竟跟民间的二流子一般,也不知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到底处于什么考虑,竟然会让这么一个楞货负责接引事宜。 阿瑶原本已经脸色羞红,此时变得更加羞不可耐,这一回不管李云如何用力,她宁死也不肯再让李云抱了。 李云狠狠剜了这皇族礼官一眼。 哪知皇族礼官真是个硬种,直接鼻口朝天眼睛一翻,满脸不在乎道:“有种你就打死我,小弟我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不过丑话咱先说在前头,小弟我号称皇族第三代最不要脸的滚刀肉,大哥你要是真敢动手,信不信洞房给你闹个底朝天,这话,我说的,就算天王老子阻拦,小弟我也不给面子,咱们李家人,欠着我的债……” 李云目瞪口呆,实在没想到皇族除了李孝恭竟然还有这样一个鸟人,他忽然上上下下打量眼前的愣小子,很是好奇问道:“以前从未见过你,莫非你是二大爷的私生子?” 敢喊自己大堂哥,还敢这么有胆量,放眼整个皇族中人,似乎也只有李世民的儿子才有资格。 哪知对面小子再次鼻孔向天,满脸不屑道:“他虽然娶了我老娘,但我可不是他儿子,大哥你听清楚了,小弟我叫李福,名义上乃是皇子过继,其实隐太子才是我亲爹。” 李云目光猛然一凝,脱口而出道:“李建成?” 随即发觉自己口误,于是连忙改口,一脸震惊道:“大伯父?你竟是大伯父的儿子?” 对面李福懒洋洋一拱手,大喇喇道:“托你宏福,我被放了出来,对外宣称我乃陛下亲生,过继给了隐太子做后,小弟从小长在藩篱之中,囚禁生活养成了性格孤僻,大堂哥您若是看不顺眼,等我帮你迎完婚车立马就滚。” 李云深深看他一眼,忽然语带肃重道:“一家人,不要说两家话,我实没想到大伯家里还有人活着,否则早就据理力争把你放出来。今天有你当我引客,大哥真是说不出的开心。千万不要说滚这个字,以后渤海国府就是你的家,等我忙完大婚之事,咱们兄弟两个好好喝一杯。” 李福眼中闪动一下,隐隐似有湿润的盈光,但他很快转头装作看天,仍旧一脸大喇喇道:“这才像个做大哥的样子,那我以后可就在你家里吃你的喝你的了。” “一辈子都行!”李云再次郑重开口。 李福猛然转身,口中高喝一声道:“吉时已到,迎车为礼……” 抬脚而去。 后面李云和阿瑶对视一眼,阿瑶忽然轻轻用手一推李云,柔声道:“夫君,别再耽搁了,阿瑶在这里等您,我们七个一起跨火盆……” 李云神情复杂看她一眼,终于转头跟上了李福这个引客的脚步。 大婚第三场,迎亲队伍到了男方之后,要请下车,如请下轿。 这礼仪在后世也有,只不过后世的下车下轿需要给新娘子下车钱,大唐时代却截然相反,新娘子下车不但不能收钱,相反还要给男方赠送财礼。 而男方要付出的是什么呢? 只需要一两句哄开车帘的诗。 是不是感觉文化人就是牛B,结婚迎亲也能赚上一笔钱。 可惜这个哄开车帘不是那么好哄的,如果不能文采斐然,那至少要说进新娘子心里,如果不能说进新娘子心里,那至少要让观礼之人感动…… 数万道目光,聚集李云身上。 第373章【脾气太坏,准备休了】2更 第一辆马车,乘的乃是程处雪。 李福身为引客,担负的职责可不一般,比如门前迎车这一项,就得靠引客活跃气氛。 迎亲的引客,必须是新郎的同辈弟弟。 自古华夏有个习俗,小叔子大婚之日捉弄嫂子,捉弄的手法越坏,婚礼的场面越喜,然而皇家毕竟不能和老百姓一般,所以这时候就要考验引客的本事了。 众目睽睽之下,李云和李福径直走向第一辆马车,这时候李云不能开口,先得让引客替他催人。 果然李福直接开了腔,一副油滑使坏口吻喊道:“车里坐的是哪个嫂嫂?能不能掀开车帘子让弟弟瞧瞧哇?是美啊,是丑啊,是一脸麻子啊,还是五大三粗啊?” 满场老百姓哄堂大笑,人人带着善意看着热闹。 这时候,新娘子肯定要矜持,不管引客如何使坏,一定不会发出声音的。 于是李福装出一副万分为难的样子,站在车门口装作吊儿郎当又道:“嫂嫂啊,千万不要扭扭捏捏,也别指望念诗哄你,我大哥他文采不行,小弟倒是满肚子墨水,但我害怕嫂嫂喜欢我的诗,下车之后直接跟我就跑了,那样可不好,我打不过我大哥……” “哈哈哈哈!” 老百姓们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不远处的国府门前,李世民脸上隐隐带着释怀,忽然转头和长孙皇后对视一眼,两口子同时轻叹一声,李世民道:“这样也好,一辈子做个油滑小坏蛋吧。” 长孙皇后目光望向国府院门一个老人,轻声李世民道:“公公他最放不下这个孙儿,前几日专门托人给我传了个话,公公他想让李福跟他一起过,说是害怕自己的晚年太孤单。” 李世民下意识想要转头,但却强行忍着没有动作,皇帝只是默默沉吟半天,最终才缓缓开口道:“也好,朕正有此意。我欲让父皇留在渤海,那么李福以后也留在渤海吧。” 长孙皇后微微一怔,一双凤目直直看着丈夫,好半天过去之后,皇后才语带苦涩道:“陛下还是不放心么?非要把老人孩子找一个最强的侄子压着?” 李世民目不斜视看向远方,皇帝语义似乎带着深邃,恍如喃喃自语一般道:“最强的侄子,也是最善良的侄子,皇家要想保住亲情,就得有一个和朕实力不相上下的人,有他在,朕才不会轻易冲动,朕的臣子们,也不会轻易冲动……” 长孙皇后若有所思,点点头道:“当年玄武门的时候,就是因为没人和您实力不相上下,倘若有,您的那些麾下就得琢磨琢磨后果。而陛下您,也得琢磨琢磨结局。” 这天下间,或者也只有长孙皇后敢提玄武门的往事。 李世民似乎没有听进耳中,又似乎早已知道长孙皇后会怎么说,两口子默默站在国府门前,目光遥遥看着迎亲的婚车。 …… 李福还在使坏,努力活跃气氛。 “哎呀呀,嫂子啊,您就开一开车帘嘛,可别扭扭捏捏像个大姑娘,哎哟该打,看我这嘴,嫂子还没进门,肯定还是大姑娘。” 哈哈哈哈! 百姓们笑的前仰后合。 这时候,车里的喜娘忽然咳嗽一声,这声咳嗽也有讲究,乃是暗示新娘子可以稍微做出一些互动的意思。否则只是男方的引客干巴巴表演,再有本事的引客也活跃不了气氛。 于是…… “你这坏小子,莫非想讨打!”程处雪在车中轻轻一声。 新娘子有了回应,这时候引客反而不能顺杆子爬,只见李福大呼小叫一声,远远躲到一边故作害怕,夸张道:“不得了啊,不得了啊,原来新娘嫂子是头母老虎,大哥还是你上吧。小弟力有不逮,我先帮你断后。” 脸上装出鬼鬼祟祟的探头探脑模样,像极了帮着偷情大哥大嫂望风放哨的坏小子,嘴上还不忘大呼小叫再说一句,道:“大哥你可得小心了,听闻这个嫂子擅使一把大斧,正好大哥你有两把大锤,但也千万不要着了嫂子的道。” 哈哈哈哈! 老百姓们笑的越发大声,人人看的喜乐开怀。 民间的热闹常见,皇家的喜事少有,难就难在这位引客竟然能放下身段,这可让今日的百姓们不虚此行了。 能当渤海国主引客的人,必须是同辈的手足兄弟,渤海国主的堂兄弟是什么出身,那最少也得是个皇家的王爷吧。 …… 老百姓们看着李福只觉得感觉喜庆,大唐的文武百官却暗暗咋舌,其中又以一些武将频频抬首,想要观察皇帝李世民的神色。 唯有老程一帮顶级武将面色不变,但是相互间也暗暗轻叹一声,老程遥遥看着李福活跃气氛,调侃的还是自家的出嫁闺女,老程忽然轻轻吐出一口气,神色隐隐约约透出一丝释然,喃喃道:“这样也好,这样也好,打打杀杀是老辈之间的事,孩子们之间就该相逢一笑泯恩仇,隐太子你听到了没,你儿子喊我闺女一声嫂子,明年清明的时候老程去给你点上一炷香。” 这时李福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职责。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了李云身上。 今日大婚,一波三折,但是不管如何,总算到了新娘子将要下车的一刻,这时候新郎会念什么诗呢?很多书生已经悄悄拿出了纸笔。 众目睽睽之下,满场落针可闻。 …… 李云忽然抬脚上前一步,恰好站在了程处雪的马车旁边,马车车帘微微一晃,但却并没有直接掀开,显然程处雪强忍着冲动,又或是喜娘按照规矩做出了阻拦。 “你不怪我吧?” 谁也没有想到,李云竟然没有念诗,他目光直直看着程处雪的马车,语带轻柔道:“你知道的,我一直想这么做,阿瑶跟我最早,你不怪我把所有风光全都给了她吧?” 马车之内寂静无声,好半天过去之后才听程处雪的声音透出来,道:“若是世间没有阿瑶,若是当初我是阿瑶,若我也曾以粥渡你,若我也曾陪你落魄,那么,我是否也是阿瑶?” 这话听起来有些拗口,很多人都没听懂什么意思。 然而李云却听懂了,郑重点头道:“若是有若是,那么你就是……” 马车之内再次寂静无声。 李云默默站在车前等候。 又是好半天过去之后,忽然马车的车帘子猛然掀开,但见程处雪推开喜娘直接走出,望着李云一笑,幽幽道:“我不怪你!” 四个字,说不出的温柔。 远处那些书生一脸失望放下纸笔。 渤海国主压根没念诗,程家平妻压根没矜持,两人就这么说了一番古古怪怪的话,第一辆马车就这么拿下了? 两个礼官疾步上前,牵着马匹缓缓行走,马车转眼到了府门之前,有人搬动了门前的下马石。 程处雪抬脚下车。 …… 李云走向玲珑的马车。 人还没到跟前,玲珑的嬉笑声已经传出,带着特有的刁钻,带着特有的调皮,吃吃笑道:“我的堂弟,我的小师弟,姐姐我可不是那么好拿下的,你别打算像糊弄程处雪一般糊弄我。若你今天不让我满意,堂姐我就挺着大肚子让所有人看看……” 明明她根本不是堂姐,偏偏一口一个堂姐自称,李云只觉头皮发麻,感觉自己这个师姐简直是个小恶魔。 他刚欲开口,猛听玲珑嘻嘻又是一笑,故意刁难道:“渭河那事不能再作诗,姐姐我感动只感动一回。” “好!”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道:“这可是你逼我的。” 他猛然转身,冲着不远处的李福招了招手,道:“兄弟过来,这家我搞不定,脾气太坏,准备休了。” 玲珑的马车帘子一晃,显然没想到李云会玩这一手。虽然知道李云肯定不是生气,但是玲珑仍旧纳闷李云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 ……第二更到,6000字了,等会还有一章 第374章 【姐,我送你成亲】3更 按照汉家礼仪,新郎车前念诗,新娘故意刁难,这是应有之礼,怎么突然让引客来代劳了呢? 她心中纳闷无比,偏偏又不能问个清楚,幸好很快听到脚步声来,有人站在她的马车之前轻轻开口,道:“姐。” 仅仅一个字,让玲珑微微一怔。 耳听李云低沉的声音传进车厢,轻轻道:“这是李福兄弟,过继给隐太子为后……” 过继给隐太子为后? 玲珑的车帘一下打开。 李福满眼是泪,仰头望着风华绝代的姐姐,这小子自从现身一直是吊儿郎当模样,唯独这一刻变得哽咽不能声,忽然使劲擦了一把眼泪,大声喊道:“嫂嫂,请下车,不要惹大哥生气,不要耍你的小脾气。” 再也没喊一声‘姐’。 因为他名义上是李世民的亲生子。 玲珑小手捂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又是两个礼官疾步而来,牵引着马车到了国府门前,同样有人搬来下马石,然而李福却把搬石头的人猛然推开……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十四岁的少年忽然双膝跪地,双手扶地,他把自己的背部当成下马石,仰脸看着马车上的玲珑满是渴盼。 我是你的亲弟弟,但你出嫁之时我无法去背你出门,那么我现在跪在地上当成下马石,让你踩着我的背部走下婚车。 姐姐! 我来送你大婚。 这是来自亲情的最大祝福。 玲珑再也忍耐不住,猛然从腰间拔出草原金刀,举在头顶大声嘶喊,厉声而喝道:“从今天开始,从今天开始……” 虽然没说出从今天开始怎么样,但是大唐的所有文武官员全都眼角一抽。 这是来自草原金刀可汗的宣言,李福从今天开始再也不是任人可欺的可怜虫。 许多武将偷偷去看李世民的表情。 结果只看到皇帝缓缓吐出一口气,嘴唇口型似乎在说:“挺好。” …… 第三驾马车,乘的是齐嫣然。 李云刚刚走到车前,车内猛然传出齐嫣然的声音,略显担忧道:“你知道的,我祖父性格癫狂,他发动整个隐门,今日为我送亲,又是白云缭绕,又是仙鹤盘旋,我其实不在乎风光,可我执拗不过老人家,他这会儿肯定躲在某处盯着,我害怕他会不满意你的迎接……” 停了一停,紧跟着道:“刚才你让程处雪和玲珑开车门的方式很温柔,我自己心里十分想要同样的迎接,但我虽然想要,可我不能答应,否则祖父犯了疯病大闹婚场,我一辈子都要活在对你的歉疚之中。” 再次一停,有些苦涩道:“你不怪我吧,我祖父是个疯子。他能忍着不去祸乱天下,就是盼着我能嫁的风风光光。” 李云微微摇头,温声道:“人老了,脾气就会像小孩,既然他老人家注重颜面,那咱们帮他圆一圆梦想。” 齐嫣然幽幽一声,很是歉疚道:“谢谢。” 李云呵呵而笑,道:“你要这么客气,那可不像夫妻了。隐门大魔头的孙女,怎么一点儿也不古灵精怪。” 齐嫣然这才释怀,终于恢复了女子应有的羞涩,声若蚊蝇道:“那你开始吧。” 李云轻轻咳嗽一声,张口便开始念诵。 “世不遇你,生无可喜,我跨过山,涉过水,见过万物复苏,周而复始,如今山是你,水也是你……” 好! 周围响起轰天喝彩声。 一群书生奋笔疾书,满脸陶醉摇头晃脑道:“渤海国主这种古怪的诗,总是带有一种空谷悠远的味道,明明没说一个情字,然而一听便是用情至深。” 谁也没有注意到,远处一颗大树的树杈上蹲着个白胡子老头,这老头足有一百多岁,胡子眉毛全都白了,老头旁边的书上还隐着几道身影,日光的光线变幻之间似乎鬼魅一般,忽然一人语带恭维道:“老祖宗,恭喜啊,小姐的夫君用情至深,刚才的诗句真是动人。” 老头明明喜的眉飞色舞,脸上却挂着凶巴巴的不满表情,恶狠狠道:“这才几句,糊弄谁呢?这小子若敢就此收口,老子一巴掌去把他拍死当场。还有这座渤海城的百姓,观礼喝彩的声音实在太小,老子有些不满意,过了今天最少得杀一万人。” 大树一阵晃动,那几道身影声音颤抖道:“老祖宗,千万不可如此,如今渤海城里藏着各路道门,那群阴货直到现在还没有露头,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老祖宗须得时刻小心。” “妈了个巴子,信不信老子连道门一起宰?”老头眼中癫狂之色一闪,满脸大怒道:“老子现在就去,看看道门谁敢呲牙。” 大树哗哗而动,杀气弥漫而出。 几道身影手足冰凉,任谁也不敢阻拦老疯子,忽然有人情急生智,故作惊喜道:“老祖宗您快听,新郎还要念诗。” 树上的煞气瞬间消失。 却是李云得到齐嫣然暗示,知道自己的表现还未让大魔头满足,于是再次大声开口,故意用最为温柔的声音道:“留你一世芳华,地老天荒,始终伴你身侧,沧海桑田……” “岁月待你可好,是否安然无恙?岁月待我不薄,你也别来无恙……” “彼岸烟波流转,可有人寻我?对岸繁华三千,可有人渡我?今日成婚之事,一切方才得知,原来,都是你……” 腻味的情话一旦开口,宛如话匣子打开了再也不可收住。 于是……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道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四周忽然变得静悄悄! 观礼的人群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那些书生一个两个目瞪口呆,进而奋笔疾书急的满头大汗,远处李世民等人同样瞠目结舌,几乎所有的大唐文臣全都揪断了一缕胡子。 太吓人了,全是可以传承千古的绝句,渤海国主这一次大婚,难道要把全天下文采全都黯淡不成? 此后五百年里,新郎们怕是要受苦了,恐怕再也没人能做出这些诗,再也没人能让新娘子下车之前心里满意。 那颗大树之上,大魔头齐人王喜的龇牙咧嘴,那几道身影正要恭维,猛然人人变色恐惧而逃,却原来是想起老祖宗开心之时也会发疯,一旦发疯可能连自己人都打。 要是被老祖宗打上一掌,估计这天下间也就道门至尊能扛得住。 这时候,齐嫣然终于打开了马车。 最难搞定的终于拿下,剩下还有三个毫无困难。 比如齐嫣然之后是小野猫,靺鞨丫头没等李云刚念一句就开了门,要不是随车的喜娘死死抱着她,这靺鞨丫头怕是又要扑上来盘在李云身上假装八爪鱼。 第六平妻乃是武曌,小媚娘才不会傻到给李云出难题,仅仅按照礼仪故作矜持一下,很快就在百姓的惊讶中打开了车门。好家伙,这位小王妃才多大,看起来最多也就十三四岁,然而眉宇之间已经美到极点,若非有草原玲珑公主在前,这位小王妃怕是独步天下了。 最后一个不是平妻,而是侍妾之首的卢小隐,按理侍妾不需要迎亲,但是李云仍旧给了迎亲之礼。 一首浓浓的古风诗词,哄得卢小隐眼圈通红开了车门。 …… 五个平妻外加一个侍妾之首,至此终于全都下了马车。 再加上正妻阿瑶,今日大婚要娶七个妻子已经齐了。 一个小火盆,被人端在了场中央。 一顶青纱帐,被人搭在了府门前…… 满场再次摒气凝息。 要拜堂成亲。 古代拜堂,不在家中,按照礼仪,是在门外! …… ……第三更到,今天总共更新9315字,没能达到一万字,但也算是爆发了,国庆当日,山水这个老兵说过要爆更的,也想求个月票,算是给自己的鼓励吧,兄弟们若是愿意的话,就给我投一张,行吗。 另外:大婚剧情穿插其它剧情,这是山水特殊的写法,道门,隐门,渤海城外藏着的几万悍匪,那群不甘心的世家公子,都要陆续出来了。 第375章 【皇后,丫丫】1更 到了拜堂成亲这一步,男方又有新的帮手出来。 前面负责帮着催促下车的叫做引客,主要职责乃是活跃迎车之前的气氛,引客必须是同辈兄弟方可担任,最好就是口齿花花的坏蛋小叔子,越是能戏弄嫂子一番,越能让婚礼显得热闹。 但是到了拜堂成亲之时,一切变得变得严肃起来。 这时候男方出来两个人,一个叫做引赞,一个叫做通赞,这两个人必须得是长者,而且是那种德高望重的长者。 众目睽睽之下,谁也没有想到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突然抬脚,皇帝两口子直接走下国府大门的台阶,看方向赫然竟是朝着门前的青纱帐走去。 众臣都是一呆,随即脸变颜色,其中尤以礼部侍郎最为惊恐,想也不想就追着皇帝两口子下了台阶。 礼部侍郎不敢阻拦道路,只敢用身子陪在一侧低声问询,小心翼翼道:“陛下,娘娘,您二位这是……意欲何往?” 结果皇帝两口子看也没看他一眼,长孙皇后甚至发出一声轻轻的冷哼。 礼部侍郎顿时打个哆嗦,伸手擦把冷汗道:“臣有错,不该明知故问,可是陛下娘娘啊,您二人绝对不能去做引赞和通赞,此举不但与礼不合,渤海国主他也承受不起。” “没什么承受不起的!” 李世民终于开口,语气平淡道:“引赞与通赞,必须长者担,朕和皇后乃是他的伯父伯母,这个职责我们何如不可以担?” 礼部侍郎满头大汗,满脸焦急道:“此事臣等已经准备妥善,陛下和娘娘无需挂怀。” 李世民缓缓看他一眼,忽然若有所指问道:“准备妥当?无需挂怀?那么你跟朕好好说说,你们给他准备的引赞和通赞都是谁?” 礼部侍郎哪敢迟疑,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是太上皇膝下的两位王爵,论辈分都是李氏皇族第二代。” “谁?”这次不是李世民开口,反而是长孙皇后询问出声。 虽然是皇后问话,礼部侍郎仍旧不敢迟疑,急忙道:“一个是汉王,一个是周王,两位皇族都是一等王爵,按辈分乃是渤海国主的亲叔叔。” “荒唐!” 李世民猛然低喝一声,脸上分明藏着怒色。 礼部侍郎哆嗦一下,满脸迷惑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 幸好李世民顾及今日大喜,所以强行压住了暴怒的火气,只是冷冷说了一句道:“朕问你一句话,李元昌今年有多大,李元方今年又有多大?” 李元昌就是汉王,李元方就是周王。 礼部侍郎脸色微微一滞,猛然现出诚惶诚恐之色。 他忽然明白了陛下和娘娘为什么要亲自担任引赞和通赞。 汉王李元昌也好,周王李元方也罢,这俩位王爵都是武德二年出生,如今满打满算也只不过十四岁。 这两人虽然是李氏皇族第二代,但是算起年龄甚至比第三代的李承乾还要小上好几个月,如果和渤海国主李云一比,那简直算是两个毛头小子。 虽然两人辈分属于长辈,可却谈不上德高望重一说。 让两个十四岁的叔叔去当引赞和通赞,那不是对李云的厚爱,那是对李云的羞辱。 礼部侍郎额头冷汗直冒,但是这货似乎有些死脑筋,仍旧懦懦辩解道:“遍数古往今来历朝历代,从无帝后亲自担任引赞通赞,帝者,天之子,后者,国之母,帝后若是担任此职,渤海国主承受不起。” “朕说了,没什么承受不起的!”李世民又是冷哼一声,这次再也不肯理会眼前的腐儒,皇帝突然拉起皇后的手腕,两口子并肩携手向前走去。 “陛下……”礼部侍郎还想开口。 李世民猛然回头,眼中厉光一闪道:“你非要逼朕砍了你不成?” 礼部侍郎连忙闭口。 他只是个侍郎,可不是尚书,礼部尚书一般不会挨砍,但是礼部侍郎皇帝可不太在乎。 他只能眼巴巴目送皇帝和皇后背影,隐隐听到陛下似乎略显黯淡叹息一声,道:“朕和皇后不去给他通赞引赞,难道让两个毛头小子羞辱他么?若是大哥还在,若是老四活着,这差事,朕保证不抢……” 礼部侍郎登时打个寒颤,双手捂耳装作没有听见。 皇帝两口子已经联袂走到青纱帐前。 国府门前忽然响起一片唏嘘,有个大臣语中似乎带着某种深意,含糊其辞道:“陛下和娘娘对待渤海国主,竟比对待太子皇子还要疼爱。” 旁边一个武将国公哼了两声,冷冷道:“若是老夫有这么出息的侄儿,老夫也把侄儿当做亲儿子疼。你若是觉得陛下不该如此,何不大声说出来试试。” 那说话大臣连忙闭口,装作从未说过刚才的话。 …… 唐初拜堂成亲,室外搭建纱帐,这寓意着婚姻处在天地见证之下,后世待在屋子里拜的那叫屁的天地? 古代左为尊位,但是到了唐初渐渐虚左以待,啥意思,左边成了尊贵之位。 李世民的脸色从来不曾如此和蔼过,他站在了青纱帐的左侧。 长孙皇后目光带着欣慰和满足,她站在了青纱帐的右侧。 左侧,引赞! 右侧,通赞! 对面五步之处,李云一脸目瞪口呆,在他身后又有五步,七个女孩同样瞠目结舌。 陛下和娘娘,亲自当他们的引赞通赞人? 忽然只听李世民哈哈一笑,大声道:“引,新郎,赞,黄昏,天色暮暮,正合拜堂,我侄李云,且上前来。” 这就是引赞的职责。 引,是长辈的呼唤,也含有引路提点之意,长辈们拜过堂成过亲属于有生活经验的人,这时候要把自己的生活经验教给下一代,当然这只是一种象征性的礼仪,不可能真的在拜堂成亲的档口话痨不已。 赞,是长辈的祝福,其中包含着浓浓期许,希望小辈们成婚能得到天地庇护。 大唐皇帝亲自担任引赞,怕是老天爷也得给出三分薄面。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 事已至此,他不可能阻止皇帝,他只能恭恭敬敬答应一声,然后按照规矩抬脚走了过去。 人到纱帐之前,必须停脚驻足,因为此时新娘没跟过来,新郎不可能独自进入青纱帐。 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长孙皇后。 此时皇后面色早已恢复平静,忽然转头想着四周人群道:“吾家有小,将此黄昏,妇人在此求个帮衬,可有乡里相邻愿意搭把手么?” 语气很是温和,没有一丝的皇后贵气,反而像个民间妇人一般,并且口称的也是妇人请求帮衬。 皇后,亲自求人搭把手? 四周人群先是迟疑,突然就奔出上百道身影,并且还有继续奔出的迹象,眨眼之间已经数百人。 这些人有的是礼部早已安排,有的分明是自动自发的普通百姓,礼部安排的那些人全都扛着一口锦缎所造的袋子,顺着青纱帐之前搭建成了一条台阶。 百姓们手中拿的东西各自不一,有人手里捧着谷子,有人抓着一把小麦,转眼之间凑成五谷杂粮,呼啦啦全都洒在地面的道路上。 锦缎口袋搭建的台阶很华贵,然而长孙皇后却把目光看向地上撒的那些粮食,皇后突然屈膝弯腰郑重行礼,言辞恳切道:“多谢诸位乡邻,妇人感激莫名。” 老百姓们哪敢承受皇后的礼仪,纷纷跳到一旁努力闪避,唯有一个四五岁的小丫丫来的太慢,皇后行礼之时她刚刚步履蹒跚到达,小丫丫手里捏着几颗粮食,又羞涩又胆怯的弱弱开口,道:“俺爹说,要搭把手,但他是男子,不能走过来。” 说完才发现皇后朝她行礼,小丫丫顿时吓得想要躲开,差点哭起来,哇哇大叫道:“这位大娘,丫丫还小,不能让大人给我行礼,只许让丫丫给大人行礼。” 这竟是个懂礼仪的女娃,比后世那些蛮横的熊孩子强了太多太多。 长孙皇后温柔一笑,冲她轻声鼓励道:“这个礼,你们有资格收,我家侄子成婚,要谢谢你们出来帮衬。” 小丫丫听不太懂,把手指头含在嘴里咬着。她发觉长孙皇后一脸慈爱,突然眼圈儿发红道:“大娘,您真好,丫丫经常做梦,梦见我娘也是这样好……” 长孙皇后一怔,不知为何突然脱口而出道:“那你先别走,以后让我搂着睡,那样就不需要做梦,时时刻刻都能看见娘亲。” “真的吗?可以吗?” 丫丫明显很渴望,但是这个五六岁的小孩子特别懂事,她忽然使劲摇了摇头,小脸十分不舍道:“丫丫要跟着爹爹,否则爹爹太可怜了。” 长孙皇后抬头远望,看见人群中一个忠厚汉子满脸焦灼。皇后突然一笑,对丫丫道:“那就让你爹爹不再可怜,行不行?” 丫丫可爱的咬着手指头,眼睛眨呀眨呀的看向爹爹。 长孙皇后忽然上前抱起小女孩,柔声道:“乖,留在这里别走,等会大娘还需要你帮帮忙,我正愁另一个小女娃忙不过来呢。” 丫丫听到求助,连忙使劲点了点头,努力表现自己很能干的模样,大声保证道:“丫丫可厉害了,我能帮爹爹舂谷子。” 长孙皇后宠溺捏她一下,夸奖道:“乖,那等会更需要你帮忙了呢。” 丫丫骄傲的扬起小脑袋。 不远处的国府门前,一帮子大臣目光不断闪烁,有人忽然压低声音吩咐家中下人,急急催促道:“速速去摸清这个小女娃的情况,她已经入了皇后娘娘的法眼。” 一个平头老百姓的女娃,就因为出来撒了几颗粮食,结果竟然被长孙皇后恭敬一礼,这女娃以后的人生已经不同。 被皇后抱在怀中,还说等会要她帮忙,帮什么忙?谁有资格帮忙? 放眼整个皇室,等会只有最珍宠的公主才行,那位小公主名叫兕子,现在有个丫丫要和她协同。 一个是天之骄女,一个是民间女娃,怎么竟能并驾齐驱,要为她们的哥哥嫂嫂做伴童? 渤海国主的这场大婚,到底要创造多少个稀奇和不同? …… ……第一更,3100字 第376章 【拜堂,很难】2更 这时青纱帐前的锦绣口袋已经搭好台阶,台阶之前则是洒满了老百姓的五谷杂粮,长孙皇后一手抱着小丫丫,忽然向着对面站立的七个女孩肃声开口,道:“民以食为天,持家女子好,五谷丢不得,颗粒应不少。” 对面七个女孩突然抬脚一步,然后同时弯腰下去匍匐在地。 一颗一颗,两颗两颗,地上老百姓抛洒所赠的粮食,新娘子拜堂之前先得捡起来。 这是华夏民族的传统美德。 勤俭持家,不能浪费,哪怕家财万贯、钟鸣鼎食,粮食掉在地上你也得捡起来。 长孙皇后再次开声,语带欣闻道:“赞,勤劳温婉,节省有方,我家能得贤媳,日子何不红火?从此通家之好,成婚当可登高。” 登高? 什么意思? 确实是登高! 但见阿瑶一人领头,后面程处雪六人紧随其后,七个女孩捡完粮食之后,顺着锦绣口袋搭建的台阶慢慢而上。 锦绣口袋,里面装的是粮食,袋通代,搭建台阶意味着一步更比一步高。 这就是拜堂成亲之前的通赞,祝福小辈新人成婚之后生活越来越好,步步高,代代好。 捡过了粮食之路,登过了口袋台阶,等待七个女孩停下之时,恰恰便站在了青纱帐的前方。 这时候很多人已经注意到,李云把阿瑶拉到和他并肩的位置。 后面程处雪六人,稍微落后一个方位。 …… “快看快看,终于要拜堂了。” 人群中一片努力克制激动的低声,老百姓们使劲踮起脚尖探着脖子。 “拜堂是要拜堂,可是这个拜堂如何能拜啊……”这不是老百姓的声音,而是国府门前一群大臣的忧虑。 唐初拜堂,一如后世,华夏民族传承千年的习俗,结婚之日的拜堂都是一样。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三拜,夫妻! 天地之拜简单,搭建青纱帐就是为了向天地而拜,青乃天的颜色,纱乃代表云空,处在青纱帐之中拜堂,便代表着向天地报上了婚事。 夫妻之拜也简单,李云是新郎,阿瑶是正妻,虽然今日同时还迎娶平妻和侍妾之首,但是古礼之中并没有限制一天只能拜一次的说法,男女双方都在,相互一拜便可。 天地之拜和夫妻之拜都能解决,唯独这高堂之拜忽然变得为难起来。 李世民只是李云的大伯,并非是李云的亲爹。 长孙皇后只是伯母,同样不能充任高堂。 草原圣女大祭司乃是亲娘,可是圣女这个亲娘不能接受跪拜。一是因为独身,二是因为异族,倘若只有这两个原因,汉家心地善良也能容忍,最主要还是最后一个原因,圣女和李元霸并没有结合。 古代所谓的结合,乃是明媒正娶的意思,哪怕是家中买来的妾侍,那也得从小门抬进来才算规矩。 如果没有经过这一步,搁在华夏的传统里就叫做没过门。 没有过门的女人,死后不能入族林,哪怕已经生养孩子,注定也会有一辈子遗憾,因为,她始终不是丈夫拜进家门的人。 同样的道理,李元霸若是活着也一样,男子哪怕有了再多女人,如果没经过成亲也属于未家,未家是什么意思,就是不曾成家立业的说法。这种男人哪怕再怎么权高势重,可他连帮人红白喜事的资格都没有。(比如后世有个网络写手叫山下出水,年轻时候穷困潦倒操办不起酒席,结果就和老婆美其名曰旅游结婚,花了几百块钱到苏州闲逛了一天,虽然也领证了,虽然也有孩子了,但是村中一旦有红白喜事,山水从来没有资格去帮忙,因为按照老礼来讲,他属于没成家的人,同样的道理,他妻子是属于不能进族坟的人,所以,山水特别渴望给妻子补上婚礼。) 现在李云的情况就是这样,老爹李元霸因为刚天雷,挂了。 老娘虽然是威压草原的圣女大祭司,可惜没过门。 搁在汉家礼仪来说,这就是霸占而来的娘们,类似山贼土匪抢亲,顶多名义上是个压寨夫人。 偏偏李元霸连山贼土匪也不如,山贼土匪有时候抢了女人还要摆个样子,他倒好,一挂了之,留着圣女大祭司怀胎十月,现在即使想过门也没法弥补。 没过门,便不是高堂。 不是高堂,如何能拜? 这倒不是李云不肯,而是圣女大祭司坚决不同意,世间做娘的都是一个样,所有的一切全都在乎孩子,她怕李云拜了自己属于不吉利,所以宁肯躲着也不参加儿子的大婚。 …… “此事,委实有些难办啊!”国府门前,一群礼官长吁短叹,是不是真情假意很难说,至少脸上全都现出一副替君忧愁的架势。 “有什么难办的?规矩都是人定的!”武将出身的国公比较干脆,浑然不顾自己的粗鄙直接开声道:“高堂是什么,高堂就是高高在上的堂上人,啥是高高在上的堂上人,说白了就是家中活着的长辈呗,要说这事也好解决,你们这帮文官脑子就是太迂腐。” 这话虽然粗鄙,偏偏竟有几分道理,在场无数礼官眼睛一亮,就连房玄龄和杜如晦这样的宰相也一脸惊喜,老房一把抓住说话之人,语带急切道:“程知节,你说说,到底怎么个解决办法,若是能成赶紧给陛下报过去。” 原来说话的正是老程,这滚刀肉哈哈一笑十分得意,大声道:“民间不是有过继替代一说么?让渤海国主过继给陛下为子,然后对着陛下和娘娘拜上一拜,这个拜高堂的礼节不就完成了?” 老房脸色一黑,顿时怒斥道:“胡扯,上代赵王只有一子,皇家三支不能断绝,若是渤海国主过继给了陛下,那岂不是等于扒了上代赵王的坟茔?后都没有了,何谈有传承?” “扒个屁的坟茔?”老程也怒了起来,恶声道:“老子的闺女等着拜堂成亲呢,咱们活人何必在乎死人的规矩,再说了,当年赵王被雷劈的不剩,他那个坟茔里面埋的只有衣服。” …… ……2更到,6000字 第377章 【仙人,来也】3更 房玄龄气的面皮发鼓,指着老程道:“程知节,平日你装傻充楞也就罢了,但是今时可不比往日,倘若你再敢伪装滚刀肉,信不信本相和你死不干休。” 以前老房是大唐宰相,位置稍稍比老程压了一头,现在老程已经封为异姓王爵,老房从官位上完全压制不住,所以才说出死不干休,这话在文官嘴里说出来等于不共戴天的意思,哪怕你是王爵,我也和你拼命。 老程砸吧砸吧嘴唇,一脸悻悻道:“要不就换个办法,老夫带着媳妇去当高堂,李云总归也是我的女婿,他成亲之时拜我一拜说得过去。” “放你妈的屁!” 这次不止房玄龄,门前七八个文官大佬全都暴吼出声,能让文人骂娘,可见气的不轻,房玄龄尤其严重,老头连胡子都有些翘起来,指着程咬金道:“无耻之贼啊,岂能如此,自古至今,历朝历代,我汉家注重礼仪上千年,何时有过新人成亲拜岳父的说法……你乃是新娘的父亲,却要去做新郎的高堂?那么你儿子将来成亲之时,是不是拜高堂也要去拜岳父?” 这指责极其难听,等同于说程处默的亲爹死了,偏偏老程竟然哈哈一笑,点头道:“我儿乃是尚公主,拜的高堂可不就是陛下?” 众人都是一愣,直接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大唐的驸马属于入赘,拜堂成亲乃是拜在女方家中,所以程处默确实不会跪拜爹娘,老程的歪理似乎也很有道理。 尚公主,不是娶公主。 尚,是入赘的意思。 偏偏老程还不罢休,突然一把拉过驸马柴绍,对众人道:“不信你们问问,柴驸马当初给谁磕的头?他成亲之时我是傧相,记得很清楚没在柴家,拜高堂拜的乃是太上皇,按说可不就是柴驸马的岳父么?” 柴绍一脸杀气,森森然道:“不说这话你是不是会憋死?” 老程摇了摇头,语气却突然肃重,道:“不会憋死,但我闺女需要拜堂成亲。” 柴绍脸上的杀气瞬间消失,冷哼道:“那便算了,老夫当你刚才只是乱放屁,看在处雪侄女的喜酒份上,我没听见你刚才那个屁。” 老程咧嘴一笑,拱拱手道:“多谢柴哥大度。” 转而又是一脸无耻,对文官们道:“看见没有,柴驸马支持咱的提议。” 文官们憋的满脸通红,已经开始咬牙切齿,眼看就要争吵起来,哪知老程忽然一改粗鄙,猛地口中低沉一叹,有些黯然道:“老夫只是觉得,规矩何必为难活人,孩子们艰辛苦楚走到这一步,何必让一个拜高堂的礼仪弄到一生阴影。我闺女今日也是新娘,我这个做爹爹的也盼着她幸福,但我明知道不拜高堂不吉利,可我仍旧选择让孩子们别忧心。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孩子们成婚大喜,只要过得开心就好了……” 一众文官忽然沉默起来。 好半天过去之后,房玄龄猛然郑重拱手行礼,道:“知节,老夫方才糊涂了,错怪于你,很是不该。” 老程闪身让开,目光远远看着门前,轻声又道:“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的话,孩子们心里真会不舒服。” 房玄龄咬了咬牙,豁然转身道:“老夫去请家妻出面,劝说圣女大祭司出来,哪怕只拜一个,也算圆了礼仪。” 这一次程咬金没再放粗,反而欣然点了点头。 哪知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门前场地上忽然一响,似有空灵仙音而来,悠然笼罩了全场。 一个极其清脆的声音宛如稚子,听起来却有种说不出的深邃,道:“此事,贫道来解决吧。” 大唐重臣们同时一怔,目光下意识寻声搜寻,可惜入眼不见踪影,到处都是踮脚观礼的人群,那些是普通黎民,肯定说不出这样空灵如仙的话。 正犯疑惑之间,猛见场中人影一闪,但见青纱帐前悠悠起风,一个古袍高冠的道童乘风而来。 重臣们瞳孔都是一缩。 莫非这世上真有仙人? 不远处那颗大树之上,隐门大魔头齐人王怒哼一声,老疯子陡然一拳捣出,将树上一个藏着的属下打的惨叫掉落,老疯子却不管属下死活,只是怒气冲冲盯着道童道:“老子一直纳闷他那天为何会说嫣然不可能最为风光,原来这老骗子也要学一学隐门的办法,他妈了个巴子的,真真是要气死老子啦,这老骗子一旦现身,他蒙人的手法可比我还滑溜。” 越说越怒,脸色渐渐癫狂,陡然仰天大吼一声,赫然从大树中弹射出来,人还飞在半空,手中咔嚓一道掌心雷,右手同时一抖,抛出一张纸鹤,纸鹤喷薄云气,瞬间氤氲满场,大魔头脚踏纸鹤手掌雷光,纸鹤突然变成真正的大鹤乘他飞翔。 转眼之间,飘摇降落在青纱帐之前。 他白胡白须随风飘动,卖相可比道童更像仙人。 嘶! 满场倒抽冷气之声。 无论是百姓还是大臣全都满脸震惊。 一个乘风而来的道童,一个踏鹤而降的老仙,渤海国主今日大婚,简直是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传奇。 青纱帐前,李世民和长孙同样面带震惊,皇帝目光不断在道童和齐人王身上流转,好半天过后才轻轻开口道:“至尊?人狂?” 道童呵呵一笑,微微颔首道:“多年不见,小友可好?” 齐人王却冷哼一声,道:“老子是给孙女撑场子来的,你这皇帝知不知晓哪个是我孙女?” 李世民想也不想直接点头,一脸郑重道:“李家能娶娇女,朕为侄儿骄傲。” 然后才敢和道童打招呼,一脸恭谨外加羡慕道:“二十年时间不见,想不到老神仙竟然返老还童,当年匆匆一别,得您赐下治国之道,世民夙夜怀往,常盼前辈再来。” “当皇帝的屁话也这么多?”道童还没搭话,齐人王先哼了一声,满脸不屑道:“你这阿谀奉承的架势,可比当年的杨广强多了,嗯嗯嗯,也比北周那个宇文小儿强,那小儿是被老子一巴掌拍死的。” 李世民不敢和这疯子搭茬,只是恭恭敬敬看着道童,再次道:“老前辈,方才您说可以解决拜堂之事?” 旁边齐人王又要开口,这次道童终于抢在前面,悠悠道:“你再啰嗦,信不信你孙女跳脚大哭。她今日大婚在即,拜堂成亲就在眼前,你这做爷爷的吆三喝五,自己耀武扬威却丢了孩子的脸。” 齐人王顿时闭嘴,想了一想不太放心,竟然拿手使劲捂住自己的嘴,但却转头呜呜对着齐嫣然辩解道:“孙女,爷爷没有发疯。” 那边齐嫣然最怕他大闹起来,连忙点点头乖巧而笑,甜甜夸奖道:“爷爷最疼我了。” 大魔头瞬间得意的鼻孔向天。 只不过仍旧用手使劲捂着自己的嘴。 生怕自己大闹起来丢了孙女的脸。 这时道童不再管他,而是目光悠悠看向青纱帐,忽然轻轻叹息一声,仿佛喃喃自语道:“孩子成亲之日,怎能缺了父母?贫道身为祖师,不欲见此遗憾,也罢,我便逆天一回,圆了这人间亲故……” 说到此处,宛如孩童的小手猛然向天一招,仿佛在和什么人打招呼,又似乎呼唤什么人,满场之人原本面色迷茫,猛然全都变了颜色,只因他们分明见道童在喊:“元霸吾徒,何不现身?” 嘶! 无数人倒抽冷气之声。 齐人王同样一脸惊呆,满脸愕然道:“你真成仙了不成?死了的人你都能喊出来?” …… ……第3更到,今天总共8700字,算小爆发,求月票鼓励一下,兄弟们,帮帮吗啊 第378章 【李元霸复活?】 “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人群中响起一个哆嗦的声音。 此时青纱帐前,到处是流雾氤氲,这原是齐人王弄出来装神弄鬼的把戏,哪知却衬托了道童的飘然出尘。 忽然一阵微风袭来,青色纱帐飘摇而起,陡见道童微微抬手,似从掌心之中透出一道亮光。 那亮光贯穿流雾氤氲,恰恰投射到了青纱帐上。 霎时间,似有人影晃动,人影越来越清,渐渐凝实如人。青纱仿佛光幕,那人似欲踏出。 嘶! 满场再次倒抽冷气,很多人感觉背部凉飕飕的。 咣当! 不远处的国府门前,礼官侍郎手中的大红漆盘砸落地上。 旁边恰好站着程咬金,老程浑身的肌肉下意识僵硬。再旁边则是秦琼和尉迟敬德,两个国公的脊背陡然也是一僵。 这是顶级武将的潜意识动作,唯有面对无法抗衡之绝力方才如此。 此时李世民和长孙皇后正好处在青纱帐两侧,皇帝两口子面色全都带着震惊,目光不可置信,恍如白日见鬼。 但见青纱帐上,那道人影越来越实,转眼已可看清容貌,分明竟和李云七分相似。 然而那根本不可能是李云,而是一个身材略显枯小的少年郎,那少年郎身穿绝世宝盔,赫然正是李渊传给李云的那件铁水流云金丝甲。 那少年郎音容笑貌,一如二十年前许多人心中的故人,他的身影在青纱帐上凝聚,却似乎和众人隔着层层时空,在场众人可以看到他,他却看不到眼前人。 忽然景色人影一变,少年手中出现两柄大锤,天上紫雷满布,少年持锤向天,似乎咆哮横空,陡然一锤砸去。 霎时间,一种无法形容的大英雄霸气浩然而生。 天地虽大,一锤砸之。 狂雷紫电,能耐我何? 恨天无柄,恨地无环! 无人可战,以天为敌。 那是一种普通人永远不可想象的追求和高度。 不远处的国府门前,终于有大臣无比艰难开口,仿佛喉咙里堵着一块铅,艰难吐出八个字道:“西府赵王,力不过霸……” 这才是真正的西府赵王,当年威压一个时代的绝世人物。 …… 也就在这个时候,恰恰国府门内走出两人,却是房玄龄的夫人不断苦苦哀求,努力拉着圣女大祭司的手腕往外走。 房夫人一边走,一边还不断劝导,苦口婆心道:“圣女祭祀,您可怜可怜自己的孩子吧,他即将拜堂成亲,岂能缺少高堂?我们汉家百姓心善,绝不会在意您没过门,圣女啊,渤海国主只有您这一位至亲了,他父王已经不在,您今日说什么也得出场……咦,圣女您怎么了……?” 房夫人才说到一半,忽然感觉圣女的手腕传来诡异力道,似乎圣女大祭司竟然颤抖了一下,猛然停在原地再也不走。 房夫人只是个普通女子,圣女大祭司确实绝世高人,圣女停在原地不走,房夫人无论如何也拉扯不动。 “圣女!”房夫人还想再劝,以为圣女仍是没能想开。 哪知圣女大祭司突然抬脚,这次却不用房夫人拼命拉车她。 房夫人忽然注意到,圣女一双明目直勾勾的,像是失去了璀璨的颜色,恍如死人一般苍白。 房夫人心里不解,下意识顺着圣女所行的方向看去,猛然房夫人身子一晃,她也看到了青纱帐上的人影。 “那是……” 房夫人身为大唐宰相之妻,自然记得二十年前那个少年。 …… 此时国府门前,薄雾越发缭绕,道童掌心的白光宛如光柱,一直照射在薄雾围绕的青纱帐前。 所有人听到圣女大祭司的脚步声,不由自主都把目光凝聚而至。 也就在这时,道童终于开口,语气似有遗憾,又似饱含温情,发一声长叹,语重心长道:“三生石上本无字,月上红绳未写名,缘分岂由天注定,夫妇相合便是情。” 青纱帐上,少年英豪还在仰天咆哮。 国府门前,圣女祭祀一步一步走来。 任谁都能看出,圣女眼中带着浓浓的恨。 道童掌心继续射出光柱,似乎道童也看到了圣女眼中的恨,道童忽然一叹,无悲无喜道:“往日之余恨,来世亦可追,唯当世阴阳相隔,何必苦了膝下孩子。” 圣女娇躯一颤,猛然停下了脚步。 她眼中的恨意渐渐清明,变成一种难以言表的复杂,她目光不断在青纱帐和李云的身上流转,眼中的恨意和爱意不断交织攻伐,看向纱帐的时候,恨意冲破云霄,看向李云的时候,疼爱温情脉脉。 陡然她一声嘶吼,宛如要将二十年的屈辱迸发出来,像是一个疯狂的女人,愤怒咆哮一声道:“李元霸,你该死,啊啊啊啊!” 恨意直插云霄,要把天空撕裂,陡然所有愤恨一压而收,脸上再也看不出任何恨意。 只留下对李云的浓浓母爱和亲情。 她再次抬起了脚,一步一步缓缓走来,转眼之间,站立纱帐,看那身形站位,恰恰和纱帐上的少年并驾齐驱。 像极了并肩而立的父母高堂。 道童缓缓点头,欣慰道:“大善,世间亲情,胜仇怨……” 忽然一个礼部大臣反应过来,语气带着激动和颤动道:“神仙招魂,赵王现世,圣女不计前嫌,赵王英魂同立,这岂不是说,这岂不是说,渤海国主的大婚,可以圆圆满满的跪拜高堂……” 众人先是一呆,随即大喜过望,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对视一眼,皇帝两口子生怕再出意外,连忙齐声高喝道:“一拜,天地。” 拜完天地之后,便可跪拜高堂,只要速度够快,圣女应该不会反复。 李云自从道童出现之后,一直站在原地愣愣发傻,只觉脑瓜子嗡嗡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 别人震惊道童的掌心光柱,他却看出道童袖子里藏着东西,别人震惊纱帐上的人影,他却猜出道童袖子里藏着投影机。 这可是距离后世的一千多年前! 这玩意的电池到底是有多耐用? 别人都以为道童乃是用了仙家之术,招魂招出了李元霸的绝世英姿,唯有李云心知肚明,这是道童很早以前记录下来的影像。 “一拜,天地!” 皇帝和皇后的声音将他惊醒。 李云猛然想通彻悟,何必在乎假假真真。 祖师爷这一手虽然只是骗局,但是至少能让自己的老娘重温过去,恨虽然大,情就不大了么? 恨有多深,情就有多深。 否则,老娘不可能生下他。 也不可能仅仅是嘶吼一句‘李元霸你该死’,转眼之间就面色平静的站到青纱帐前。 单凭母爱,做不到如此。 “既然如此,也是好事!” 李云心里轻轻叹息,忽然转身冲着阿瑶一笑,阿瑶和他并肩而立,后面又有六个女孩。 一男七女同时对天一拜,然后又同时跪在了地上。 拜天。 跪地。 一拜天地。 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报天,地如慈母载厚重,源远流长护传承,所以人活天地之间一定要谢,成亲之日先拜的就是青天和大地。 一拜天地,再拜,就是爹娘。 爹给骨血,娘给慈心,从哇哇坠地小儿,到长大成人及冠,婴儿时候,拉屎撒尿,都在怀中,饿了的时候,哭一声就有奶水吃,不舒服的时候,哭一声就有温柔抱。 小孩子不懂事,大半夜也可能折腾磨人,只要孩子醒着的时候,母亲永远都是醒着的。当孩子睡着的时候,母亲却不一定敢去睡。怕压着孩子,怕踢了被子,每当孩子睡得太沉,母亲甚至会以为出事,总是像傻子一般伸出手,探一探孩子有没有鼻息,等到感触到孩子鼻中的温热,母亲会像傻子一样开心的笑起来。(这一段,也许只有成了父母才能体会,山水有两个孩子,所以才能写出这个。也希望大家读完后,多对自己父母好一点。) 一拜天地,再拜,就是爹娘,这是成亲之大礼,必须要懂得感谢和感恩。 李云和阿瑶在前,后面六个女孩相伴,夫妻八人拜完天地之后,起身等候再次跪拜的指令。 李世民和长孙皇后毫不迟疑,同时再喝道:“二拜,高堂。” “等等!” 哪知就在这时,圣女大祭司突然开口。 众人都是一惊,心中感觉不妙。 果然只见圣女身形一晃,赫然竟跳开青纱帐的正中,语带落寞道:“分开拜。” 说着目光看向青纱帐,神色复杂又道:“只给他磕头就好,对我只需要弯腰一拜,我没有资格承受磕头,勉强可借生子之事接受一拜。” 分开拜? 只给一个人磕头?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长孙皇后心中不忍,轻声对圣女道:“弟妹何必如此,在我们眼中你是家里人。” 圣女神色越发负责,忽然缓缓仰头看天,喃喃道:“我是突厥人,按说不该在乎这些,可我儿子是汉人,我做母亲的不能不守汉家规矩……纵算仙长招魂而来,他始终还是不在,而我,始终没有过门……” 长孙皇后脸色一黯。 圣女此言,令人有种说不出的怜楚。 偏偏阴阳相隔,任谁也无法对他弥补。 谁都没有注意到,道童的眼中现出一丝坚毅和决然,那似乎,是要做一件惊世骇俗的事。 第379章 【古往今来谁为霸?天下英雄我第一!】 “唉,痴儿啊!” 道童忽然叹息一声,手中的白光戛然而灭,白光一灭,青纱帐的人影瞬间消失。 就在众人心生遗憾之时,忽听道童又是叹息一声,似乎有些迟疑,最终却化作坚定,并且语气再也不是悠悠飘然,反而多了一些人间烟火气,道:“贫道一生,从不欠人,唯膝下门徒,患愚笨之疾,虽得妻子,不懂成婚,叹如今子嗣也将婚姻,生母却是门外人,此,人间憾事,不可不补……” 嗯哼? 众人都是发呆,感觉脑筋有些转不过来。 你老人家这是啥意思? 啥叫不可不补? 难道招魂还不够补偿,真能把西府赵王活过来不成? …… 就在众人迷惑难解之时,只见道童再次向天招手,众人心里都是一惊,不知为何生出一种莫名期待,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敢在心里暗暗想道:“难道,莫非……” 就连隐门的齐人王都变得期待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着道童,但是谁也没有注意到,渤海最高的建筑顶楼藏着一群人。 这是一群道士,个个年纪不小,如果有通晓道门之事的人在此,顿时会震惊发现这些人全是道门大佬。 龙虎山的天师,剑南道的方士,大唐钦天监里的袁天罡,秦岭白云观里的孙思邈。 此时这些道门大佬人人面色紧张,似乎心中有种决断一直迟疑难下,直到道童再次向天招手,张天师终于咬了咬牙,沉声道:“至尊之意,不可不听,诸位同门别再顾虑,道家今日注定要惊世骇俗,听我的,扔……” 扔? 扔什么? 只见一群大佬忽然弯腰,然后吃力的从楼顶角落抬起一样东西。 日光浩浩之下,分明是一口冰棺。 一群大佬对视两眼,全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决心,于是,齐齐深吸一口气,双手举过头顶,对着楼下奋力一扔。 冰棺瞬间脱手,呼啸带起罡风。 轰隆一声巨响! 冰棺四分五裂。 落地之处,恰恰便是李云拜堂成亲的纱帐之前。 天上不知为何,突然云层厚重,似有雷霆隐隐,压得人心惶惶,道童猛然一声大喝,厉声道:“老夫就这么干了,劈你妈的狂雷,吓唬谁呢,艹你妈的……” 谁也没有想到,飘然如仙的道童竟然还有暴脾气的一面,明明像个稚子顽童,暴出粗口竟然这么带劲。 一阵狂风席卷,楼顶上的道门大佬们个个神色紧张看着天空。 而国府门前的数万人却看着地面,人人脸上全都带着不可置信和震惊。 但见那青纱帐前,从天而降的冰棺碎裂一地,中间却横卧一人,躯干弯曲姿势宛如母胎中的孩子。 看那身形模样,隐约是个枯瘦少年。 道童猛地身躯一晃,瞬间到了碎冰中央,他从袖子掏出一管后世常见的针管,带着一丝决然狠狠捅了下去。 李云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他分明看见那个针管上写着极其熟悉的简体字。 肾上腺素,谨慎用之。 那么粗大一管子的份量,怕是一头大象也得心跳起活。 啪! 道童将注射的针筒狠狠一摔。 然后,口中厉声一喝,道:“痴儿还不归来,睡到何时方醒?” 李云怔怔看向地上趴着的人。 所有人也都傻傻看着地上趴着的人。 地上那枯瘦身躯,似乎微微动了一动。 然后! 猛听一声大喝,宛如晴天爆雷,但见枯瘦身躯翻身而起,仰天嘶吼道:“古往今来谁为霸?天下英雄我第一。” 轰隆! 一股如山如岳的霸气,仿佛瞬间弥漫天空,明明他身躯枯瘦干瘪,气息却如长江大河,恰在此时,天空炸起一道紫雷,雷光闪耀之间,照出了一张所有人都很熟悉的脸。 那张脸上带着痴狂,足有七分和李云相似。 “啊……” 长孙皇后以手捂嘴,眼中泪水磅礴如雨。 李世民身子一颤,面色苍白道:“老三?” 枯瘦人影浑身焦黑,分明像是刚刚被雷劈过不久,肌肤之上道道裂痕,稍微一动就有血水溢出。 不远处的国府门前,一群大唐重臣惊骇欲狂,那些武将个个面色震惊,那些文臣人人脸变苍白,猛听谯国公柴绍颤声带哭,脱口道:“我忍了足足二十年,差点就要憋不住了,终于,终于,我见到你活了,啊啊啊啊,老三,老三啊……” 他是李元霸的姐夫,最喜欢带着李元霸到处去玩。 当年李元霸大雨之夜举锤砸天,唯有柴绍跟在李元霸的身边,世人都知道李元霸被雷劈死了,但却没人真正见过李元霸被劈死的实景。 所有的一切,都是柴绍从大雨之夜哭着回来所说,皇家怀疑过,世人质疑过,然而不管谁来逼问,柴绍始终闭口不提李元霸的尸身。 只说被雷劈的灰飞烟灭,他勉强带回来李元霸的铠甲。(注意:隋唐演义里面确实是这样写的。) 二十年的隐瞒,无数人的逼问,来自皇家亲人的怀疑,甚至亡妻未死之时的愤怒,所有的一切压在柴绍心中,二十年时间足以把一个人压垮。 终于,一切不用再隐瞒了。 当年李元霸被雷劈中,尸身根本不曾灰飞烟灭。是他柴绍带着盔甲回来蒙骗世人,道童仙长则是带着尸身隐遁云归。 二十年来能够让柴绍坚持下来的原因只有一句话,当时老神仙说:“吾徒不会死,需要瞒世人,待到复生时节,当是黄昏之夜。彼时大喜冲门,借子功德续命。” 彼时大喜冲门,借子功德续命。 这句话柴绍一直猜不透含义,但却坚信仙长肯定不会骗自己,为了这一句话,他背负猜忌和骂名整整憋屈二十年,连他的妻子平阳公主也没告诉过实情。 如今,李元霸终于活了。 …… 咔嚓! 天上又是一声炸响,似有狂雷降要劈下。 黑云压垂之下,道童却面色恢复悠然,突然仰天呵呵一笑,也不知是故作深邃还是真的和人谈判,悠悠道:“货物贯通天下,黄河灌溉成渠,平地筑城养众生,一千万穷苦得衣食,咸鱼煎起来很香,流民们不曾饿死,大婚成亲之日,几百万人都愿意站出来抛洒粮食,功已成,德已备,所谓功德,无非如此,几千万黎民百姓的感激,聚起来就是一股翻天覆地之力,这等大婚时节,真还敢劈雷不成。” 天上雷鸣爆闪,始终不见落下。 人人惊呆! …… 那从冰棺醒来的汉子,正是李元霸无疑。 “三弟,三弟……”哪怕李世民号称雄才大略一代帝王,这一刻也失却了沉稳和庄重,皇帝下意识抬脚,瞬间冲到了李元霸身前。 后面长孙皇后泪水横流,捂着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旁边圣女大祭司一脸苍白,眼中变幻着杀机恨意和莫名感情。 “三弟!” 李世民忍不住抬手,想要去碰触眼前的手足。 长孙皇后也忍不住上前,皇后同样想要碰一碰她最疼爱的弟弟。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李元霸的眼中带着迟疑。 “你是谁啊?” 一句话,李世民当场愣住。 然后只见李元霸看着长孙皇后,眼神清澈宛如稚子,好奇再问道:“你又是谁啊?看起来很熟悉亲切。” 皇帝两口子同时一颤,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道童。 道童叹息一声,举头看向天空。 “难道,难道……”李世民声音更颤,语气隐隐有着不敢深想的惊恐,道:“三弟忘记了一切?他根本记不起我们?” 道童又是一声叹息,忽然有些遗憾道:“人力有时而穷,贫道并非真仙。” 李世民面色复杂,旁边长孙皇后终于哭了出来。 忽然道童轻轻开口又道:“不过,贫道有一个办法,想试试……” 皇帝和皇后同时抬头,其他人的目光也带着急切。 却见道童看了一眼李元霸,然后慢慢看向李云这边,突然问道:“乖徒孙,你的兵器和铠甲呢?” 李云心中一动,想要不想直接转头,对着国府方向大喝道:“把锤子抬来。” 声音滚滚,长江大河,国府那边很快有人答应一声,带着好奇道:“师尊,俺们在帮您准备婚宴呢……” 李云再次大喝,道:“锤子抬来,铠甲带上。” 这次那边没了声音,但是很快看到几个青年现出身影,赫然是李云的几个徒弟,他们抬着两柄大锤和一口木箱。 李云嫌弃太慢,纵身一跃跳过去,他直接拎起两把大锤,徒弟们跟在后面抬着木箱,转眼之间,回到纱帐。 李云看向道童,语带期盼道:“师祖,该如何?” 道童指了指地面,道:“放下!” 轰隆! 两把擂鼓瓮金锤砸落巨响。 众人都用目光悄悄观察李元霸。 果然李元霸呆了一呆,像个小孩子一般好奇走过去,围着转了又抓,使劲抓着脑门道:“奇怪,奇怪,这东西好生熟悉。” 李云心里一动,猛然伸手打开那口箱子,场中光亮一闪,现出一副铁水流云金丝甲。 嗖的一声! 李元霸瞬间跳至,围着箱子又开始打转,更加好奇道:“奇怪奇怪,这东西也很熟悉。” “那你看看,他熟不熟悉?”道童飘然而至,抬手指着李云。 李元霸似乎呆了一呆,不知为何眼中闪过一种特别的味道。 他并不认识李云,可以说从未见过,可是冥冥中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这种亲切感让他有种说不出的舒畅。 道童目光一直盯着李元霸,突然道:“这是你的儿子,今天即将大婚。” 李元霸又是一呆,清澈的眼神里忽然迷茫,道:“我儿子?我当爹了?儿子是什么?爹又是什么?奇怪,我感觉这些应该能懂,可就是想不明白意思,但是,我感觉很开心,想要大吼,咦,开心又是什么……” 四周一片静悄悄,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李世民下意识攥紧长孙皇后的手掌,皇帝两口子的掌心里全是汗水。 猛听道童一声长叹,似乎放弃了努力,然而就在所有人失望之时,道童忽然又开口出声,仿佛催眠引诱一般道:“你儿子要结婚了,这是天底下最大的喜事,但是为师却要告诉你一件事,有人不想让你儿子成婚大喜。” 这话说出,眼神清澈宛如儿童的李元霸明明听不懂,但是所有人全都看到李元霸眼中忽然一森,整个人陡然便迸发出一股暴虐杀气。 “是谁?” 他厉吼咆哮。 血脉亲情的力量,乃是冥冥之中最强的伟力,他明明不知道什么是当爹,也不知道什么是儿子,可是听到有人要找儿子麻烦,顿时在心底产生他也想不明白的杀意。 这杀意简直大的吓人。 连隐门大魔头都有些侧目。 道童突然伸手一指,方向正是渤海城外,语气仍旧像是催眠,又似乎是在刺激,悠悠道:“此去城外十里,有山浓密生林,林中藏有恶人数万,意欲杀你孩儿……” 吼! 谁也没有想到,李元霸原本清澈的眼神猛然血红。 在道童声音刚落的一刻,这个绝世猛人突然原地弹起,等到所有人反应过来之时,只看到一个干枯瘦弱的背影狂奔而去。 他的双手之中,各自拎着一柄擂鼓瓮金锤。 “啥时候拿起来的啊?”国府门前的武将们面面相觑,相互咋舌道:“以前就知道他很猛,可是也没这么猛啊,刚才他到底是怎么把锤子拿起来的,速度快的竟然连咱们这些人都没看清楚……” “哈哈哈哈!” 齐人王突然狂笑起来,指着道童破口大骂,道:“老子明白了,你是用刺激法,你这徒儿天生喜欢杀伐,所以你便想让他在杀伐之中转醒,哈哈哈哈,可惜你却忘了一事,他一旦动手就是屠戮,道门号称仁慈,今日终于露出道貌岸然的假象,为了让你徒儿转醒,你让他去屠戮几万人。” 道童面色古井无波,只是淡淡道:“那些人,不普通,那些人,本该死。既然是该死之人,何不临死做点贡献……” 说着停了一停,随即悠悠然又道:“顺便,告诉你这个老伙计一声,贫道从来不是道貌岸然的假慈悲,我一直以来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我是他的师父,我是李云的祖师,当祖师爷的人庇护小辈有错吗?别说是几万匪徒,杀了也就杀了,便是青天老子找茬,贫道也要掰掰腕子。” 语气悠悠,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霸气。 我们这一门,就是护犊子。 美其名曰,以德服人。 …… ……今天7800多字爆更,因为李元霸复活情节太连贯不好拆分,所以合成两个大章发布。 第380章 【真以为你们运筹帷幄?】 “时辰差不多了,准备动手!” 渤海城外,林间山巅,李悠然极目远眺山下,眼中射出浓浓的杀机。他双手忽然攥起,握成一个用力出拳姿态,猛然朝着面前一挥,大声道:“今夜之后,史书改写,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于火血之中囊取权势,譬如秦末,大泽乡中,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不得不说,这货颇有几分搞运动的天赋,不但言语极具煽动性,表情动作也恰好处。 但是,世家公子们很少有傻子。 此时山巅一共六人,其余五个竟然纹丝不动,不但纹丝未动,甚至有些迟疑,突然郑怀志略显忐忑开口,懦懦道:“要不,再等等……” 李悠然眼神森厉看过去。 郑怀志有些躲闪,低头呐呐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时机还不够成熟,并非想要打退堂鼓,那个,那个,咱们只有几万人,还都是花钱雇来的山匪,李云的麾下却有两支大军,光是玄甲铁骑就有五千人。” “糊涂!” 李悠然猛然一声暴喝,厉声道:“正因为他实力太强,咱们才需要如此,否则错过今日良机,此生此世不会再有机会……” 说着突然伸手一指,指着山下远处又道:“你们看看,多么雄壮的渤海城,城宽二十里,南北翻一倍,坐守白山黑水,威慑关外辽东,宛如虎踞龙盘,堪称天下第一雄城,若是不借着今日良机,天下间有谁能攻破此城?” 山巅其余之人默不作声,但是神色隐隐已有意动。 李悠然眼中闪过一丝阴狠,表面却现出谦和之意,忽然口风一转,装作语重心长道:“诸位世兄,在下也知道你们有顾虑,毕竟李云的声威太胜,你们心里有所畏惧也是难免,但是在下要说的是,世上哪有不经风险的大收获?今夜乃是最佳良机,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啊。” 郑怀志等人对视一眼,迟迟疑疑道:“那就,那就……” “动手,必须动手!” 李悠然岂能让他们冷静下来,急急开口又道:“自古大婚,都在傍晚,李云由于一次要娶七个女人,拜堂成亲必然耗费太多时间,那时肯定不是黄昏,而是黑漆漆的晚上……拜堂成亲之后,需有新婚大宴,以李云的性格,他必然要让满城百姓跟着沾光,此前咱们已经探过口风,知道渤海城今夜不设宵禁,百姓们要热闹,军伍上要喝酒,便是满朝文武大臣,有谁敢擅离喜宴出去走一走?那等于是驳了李云面子,更是驳了李世民的面子!” 几个世家公子越听越有信心,眼睛渐渐放亮道:“文武百官全都出席喜宴,满城武侯为了方便百姓肯定不予设防,军队要大肆庆祝,当兵的一旦喝起酒来连爹娘都能忘记,而我们带着几万悍匪,就在这种时候突然现身……” 李悠然哈哈一笑,点点头道:“偏偏李云当初建城之时有个疏漏,他渤海城的城墙只有两丈高度,诸位世兄,你们懂了么?” 哈哈哈哈! 几个世家公子突然也开怀大笑起来。 城高只有两丈,压根不需要云梯,浩浩一座渤海城,宛如不设防的小姑娘,谁来都能进去,进去还能出来…… 倘若平日之时,渤海城自然没人敢攻,因为李云一人可比百万师,麾下的两只大军也不是吃素的,但是,今晚李云要大婚,大婚就得喝喜酒,他自己喝酒也就罢了,竟还允许军伍上也喝酒。 这简直是把一座大好城池敞开大门让人来。 “好!” 几个世家公子终于决议,人人忽然变得血脉喷张,其中荥阳郑氏的郑怀仁喘息粗重,突然恶狠狠说道:“大火烧城,挑起大乱,文武百官趁乱杀死,天下必然再起兵戈,而我们便可借着几万悍匪成军,以今夜之战的威名震慑四方,以战养战,越打越强,自古江山轮流坐,哪有皇朝万万年,这天下,从此就不再姓李了……” 世家公子也许无用,但是绝对不会无能,骨子里或者各不相同,但是接受的教育非同凡响,哪怕是郑怀志这种心性懦弱之辈,谈吐之间也会现出一番才能。 李悠然眼中隐隐闪过一丝杀机。 他不喜欢合作者太过聪明。 …… 六个世家公子一起下山,很快到了半山腰处的原野密林,此时已是日暮黄昏,山中渐渐滋生薄雾,几万悍匪杀气腾腾藏身其中,凭借着绿林特有的传讯手段,六个世家公子的决议很快传遍山林。 总计八万人,都是刀头舔血的恶匪,这些人上了战场也许不能保家卫国,但是拦路打劫肆虐百姓绝对是一把好手。 自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越是这样的亡命徒越容易使用,一旦用到好处,造成的战果甚至比军队更强。 “分六路,同时出击!” 李悠然仿佛运筹帷幄的大帅,开始分布安排今夜的祸乱之事,此人明明相貌清秀,然而这一刻满脸都是狰狞,目光阴森道:“第一路一万人,由郑家的郑怀志兄负责执掌,由渤海城北门而进,进门之后直接开杀。记住,莫要妇人之仁,咱们要干大事,你越是屠杀的百姓多,越是能造成更大的混乱,倘若能把李云逼疯,吾等大事成功一半……” 郑怀志舔了舔嘴角,喷吐喘息一口热气,咬牙道:“不能名传千古,那就遗臭万年。” 李悠然又看向另外四人,道:“第二三四五路,同样各带一万人,进城也开屠杀,兼要四处放火,记住,手段越狠越好,心思越毒越佳,目的只有一个,让李云庇护子民平安生活的梦想一夜破灭。” 那四人郑重点头,其中一人忽然道:“不过有一点需要说明,一旦李云真的被逼发疯,我们会立即选择逃窜。” “那自然,咱们不去送死!”李悠然得意一笑,道:“让他发疯之后屠杀自己人就好了……”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面色忽然肃重,又道:“还剩三万绿林,在下出资最多,这三万人由我带领,专门去杀那些喜宴喝酒的文武大臣。” 几个公子全都看着他,好半天才缓缓吐出一句话,道:“你想建立威望?” 李悠然淡淡一笑,顾左右而言他道:“总要有一个人背负上祸乱贼子之名吧?在下负责屠杀大唐的文武百官,就算建立威望也是恶望。” 众人沉吟片刻,最后才勉强点头道:“也好。” 商量既定,颇有运筹帷幄的手笔,几个世家公子相互对视一眼,忽然各自对身后的恶匪头领道:“动身,动手。” 恶匪头领们哈哈狂笑,手指放在口中猛吹哨子,霎时之间,山林耸动,但见一个一个穷凶极恶之徒跳出灌木,目光狰狞的提着各种各样大刀。 哨声尖锐之间,六万悍匪朝着山林之外奔走。 此时天色更晚,已经有些看不清光线,林中雾气越来越重,六万人穿林越野带动雾气翻转。 眼看就要冲出山林,下一刻就是狂奔屠戮渤海城,最前头的一群悍匪面色狰狞,忽然发出嗜血一般的哈哈狂笑声。 几万人拿钱杀人,这算是绿林道上千古未有的声势,今夜一旦过去,他们的凶威必然威震天下。 想及此处,悍匪们越发兴奋起来。 终于,第一个悍匪冲出了山林。 …… 可惜,他也只冲出了山林…… …… “啊!” 但听一声惨叫,由林外迅速传进林中,随即便见刚才的悍匪倒飞回来,人还没有落地已经血肉模糊。 冲在最前头的悍匪们都是一惊。 也就在这时,猛听又是连续好几声惨叫,却原来是还有几个悍匪太过兴奋,几乎和第一个悍匪前脚后脚冲出山林。 同样的,这几个悍匪也前脚后脚倒飞回来。 地上转眼躺着四五具死尸,血肉模糊眼珠子凸起。 悍匪们悚然一惊,常年的刀头舔血让他们有着极其的警惕,但见几千人同时握住兵器,有人顺着林间缝隙小心翼翼往外偷窥。 入眼所见,瞳孔猛然一缩。 只见那山林之外的空地上,昂然站着一个魁梧无比的汉子,夜色迷离之间,那汉子相貌看不太清,只能看到他手中拎着一团黑乎乎的大铁砣子,此时正满脸兴奋的朝着林里瞅。 大汉的脚边,还躺着一个尸体,悍匪们瞳孔再次猛缩,发现那尸体赫然是一头猛虎。 大铁砣子? 高大汉子? 突然听到那汉子瓮声瓮气的憨傻之声,似乎眼巴巴在等众人出去,口中还像小孩一般吓唬人,故作聪明般道:“欺负,小师弟的,砸死,师尊有命令,让俺守着这,出来一个,砸死一个,出来两个,砸死两个,如果不出来,那就…不砸死,俺师尊专门叮嘱,小师弟大婚…最好不见血,戈壁溜羊很乖,我没有冲进去杀人,我,在外面等着,的……” 说话磕磕巴巴,带着一股子生硬。 说了半天总算说明白,大体是说他很乖,很听话,师尊让他堵在林外,不准进林杀人,因为李云大婚之喜最好能够不见血,但是如果有人冲出山林,那么师尊允许他可以杀个痛快。 …… ……第一更到,3300字 第381章 【李元霸杀人的速度】 悍匪们脸色一白,有人下意识喘息粗气,惊恐道:“突厥野兽,戈壁溜羊,糟糕,咱们的踪迹早就被人掌握了,他娘的,风紧,扯呼。” 最外围这一千多个悍匪,转头就要向林中逃窜。 外面戈壁溜羊顿时大急,高声憨厚叫道:“不要,跑,出来玩,戈壁溜羊,特别喜欢,我的大铁砣子,都生锈了……” “玩你娘个蛋!” 悍匪们破口大骂,纷纷道:“谁想陪你玩,你那大铁砣子不是人玩的。” 戈壁溜羊更急,偏偏却遵从师命不敢进林,那些悍匪跑出一段之后哈哈大笑,准备窜入深林鸟兽而散。 哪知就在此时,忽然人人脸色苍白,却原来是林中其他悍匪不知前方情况,几万人轰轰隆隆的奔着外面冲来。 “我的老娘,这回真要死了。” 最外围这一千多个悍匪满嘴苦涩,人人脸色变得惊慌失措。 可惜再满嘴苦涩也没用,几万人宛如潮水一般冲了过来,席卷着他们,一起冲向林外。 外面戈壁溜羊正在闷闷不乐,陡然听到林中千军万马之声,这夯货不惊反喜,抱着大铁砣子咧嘴大笑道:“俺滴个老娘,你们真是,好人……” “好你娘个蛋!” 最初那一千多个悍匪破口大骂,眼见越来越近只觉头皮发麻,巨大危险之前,猛然激起凶性,陡然人人眼睛血红,咆哮挥刀道:“不要怕,他只有一个人,虽然他也力大无穷,但他却不是钢筋铁骨,咱们有六万人,累也能把他累死。” 对啊! 其它悍匪眼睛一亮! 听闻这个突厥猛兽虽然力大无穷,但却并非李云那般不可战胜,猛虎再强,难道能架得住群狼么? …… 兔子急了能咬人,狗子急了能跳墙,这些悍匪本就是刀头舔血的亡命之徒,一旦发起狠来顿时现出疯狂一面。 整整六万人,可不是闹着玩的,但见山林树叶簌簌而动,从中不断跳出一个一个嗷嗷大叫的恶徒,人人手中都有兵器,对着戈壁溜羊杀了过去。 “俺滴老娘,太好玩了!” 戈壁溜羊不惧反喜,裂开大嘴抡起大铁砣子,轰隆一声,两三个悍匪被他砸飞,人还没有落地,已经血肉模糊。 大铁砣子再轮,又是三四个人飞起。 悍匪们头皮发麻,不过也被血腥撩起凶悍,但见几千人狂吼而围,后面几万人不断冲林而出,手中刀兵森森,人影密集如水。 “围着他,砍,杀,刺,偷袭,这人脑筋不会拐弯,总有机会把他弄死……” 悍匪狂吼之间,李悠然等人也到了林外,几个世家公子先是一惊,随即想明白事情已经出了纰漏。 风声泄露? 还是被李云猜到了先机? 不管如何,今夜恐怕再也没机会办成大事了。 李悠然眼中忽然闪过一丝阴毒,目光恶狠狠看向渤海城那边,人的希望一旦落空,很可能会压抑不住疯狂。 这人猛然一声嘶吼,咬牙切齿道:“不能杀你全城,那便收点利息,李云,李云啊,你该死,你该死啊啊啊,你竟如此看不起我们,只派了一个突厥傻子来。” 说着又是一声暴吼,一张俊秀不凡的脸孔无比狰狞,目眦欲裂看着戈壁溜羊咆哮道:“杀了他,杀了他,这人是李云的憨子师兄,一定要杀了他让李云追悔。只要你们杀死他,本公子答应的酬金照样给。” 几万悍匪疯狂而上。 戈壁溜羊虽然力大,可惜毕竟还不属于无敌范畴,虽然他的大铁砣子刚猛无俦,几乎每一次都能扫飞几个悍匪,但是敌人实在太多,就算站着让他杀也杀不完。 终于,有一个悍匪瞅准机会,手中大刀刁钻砍出,重重劈在了戈壁溜羊的肩膀上。 噗嗤一声! 皮开肉绽! 也就亏得是戈壁溜羊,换成别的人恐怕一刀要被劈成两半,戈壁溜羊虽然不是钢筋铁骨,但是力大无穷之人的筋骨一般都很致密。 这一刀,并不是致命伤。 但是毕竟受伤了。 “哈哈,杀了他!”悍匪们狂喜大叫,嗜血兴奋道:“这傻子挨了一刀,很快就会挨上第二刀。” 几个世家公子同样一喜,李悠然眼中阴毒森森,咬牙道:“李云,你总归还是算漏一事……你只派一个傻子来,这辈子必定要后悔。” 旁边郑怀志心情忐忑,不断四周窥探道:“幸好只有一个人,幸好只有一个人,咱们有六万大军,这傻子绝对得死。杀完了他赶紧走,千万不要被渤海城的军队给发现。” 李悠然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突然暴怒道:“把他剁成碎肉,方消心头之恨,一个人也敢来堵六万人,李云真当他师兄是当年的李元霸不成,啊啊啊啊,如此羞辱于我,此恨不共戴天……” 旁边郑怀志不管他发疯狂叫,只顾着拍拍自己胸口连连庆幸,道:“对啊对啊,李云当他师兄是李元霸了,哈哈哈哈!” 似乎是为了给自己打气,故意大声笑了起来。 哪知他笑声才起,猛听夜色远处一道吼声,那吼叫宛如山摇地动,有种把天地炸开一般的轰鸣。 但见夜色之间,隐隐有一条枯瘦人影,初看还很遥远,转眼狂奔近前,天上一轮明月,恰好刚刚升起,月光抛洒之下,只见那人影手中提着两柄黑幽幽的大铁锤。 单看那锤子的大小形状,恐怕最少也得四百斤一个。 郑怀志的笑声戛一下噎住,面色惊恐脱口而出道:“李云!” 众人同时大惊,人人脸色苍白。 忽听又是一声咆哮,枯瘦人影仰天嘶吼,道:“古往今来谁为霸?天下英雄我第一。汝等羸弱鸡子,吃我李元霸一锤……” 汝等羸弱鸡子! 吃我李元霸一锤…… 月光抛洒之下,大地一片清辉,夜色迷离之间,笼罩六万悍匪和几个世家公子苍白的脸。 “李…李元霸?”郑怀仁喉结滚动一下,只觉得浑身如坠冰窟,旁边几个世家公子同样如此,人人的身体都在打哆嗦。 刚才他们还说戈壁溜羊只有一人,就算六万悍匪站着让戈壁溜羊去砸也砸不完。 现在好了,来了个更狠的! 二十年前的杀人疯子,号称四明山一战打碎了半边山,隋末十八路反王,一百四十万军队,血流漂杵,砍瓜切菜,李元霸只有匹马双锤,一个人就把天下杀了个翻。 他们这六万人听着很多,恐怕还不够杀人疯子塞牙缝的。 人在无比惊恐之下,甚至来不及去想李元霸为什么会来,更不会去想,李元霸不是早已死了么。 “跑啊!” 也不知是谁惊恐开口,突然扔下兵器转身就逃,似乎连拿着兵器都怕耗费力气,要把所有的本事全都用来逃跑。 一人惊恐,人人惊恐,一人喊逃,散布全军,六万悍匪刚才还敢围着戈壁溜羊厮杀,这时竟然连面对李元霸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可惜,出来混始终是要还的。 但听李元霸咆哮之中,猛然仿佛天边传来一声嘶鸣,大地忽然连连震颤,似有巨大之物狂速而来。 月光之下,李悠然等人颤抖看去,入眼只见一只巨大甲龟风驰电掣,大龟并驾齐驱的乃是一匹绝世宝马。 那据说是戈壁溜羊的坐骑,但据说更前一代乃是李元霸的坐骑。 万里烟云照。 擂鼓瓮金锤! 二十年前,天下谁没听过这一马两锤。 “苦也!” 几个世家公子满嘴苦涩,忽然像是被人打断筋骨一般坐在了地上。 李元霸单独一人已经无敌,但是再怎么无敌也不可能追着六万个人杀,可是,坐骑来了。 绝世凶人配上绝世宝马! 他们想不出世上有谁能够逃脱。 …… 希律律! 一声马嘶! 李元霸似乎迟疑迷茫了一下,随即脚下重重一弹,这是他身体的下意识动作,整个人拎着大锤飞上了宝马。 然后! 狼入羊群。 砰! 一个悍匪被砸飞,人在半空直接炸成血雾。 砰! 又一个悍匪被砸飞,空中的血雾便浓了一层。 这才是真正的杀伐机器,杀起人来可比戈壁溜羊快多了,仿佛大刀割草一般,所过之处成片成片倒下。 那种拍苍蝇一般的屠戮速度,简直跟神话传说的虚幻一般。 此时戈壁溜羊也在轮动大铁砣子,忽然看见一人一马冲劲人群,大傻子刚开始还以为是李云,裂开大嘴刚要憨笑一声‘师弟你也来了?’,猛然发现这人挥锤之猛,杀人速度最少得有三个小师弟那么快,大傻子愣愣发呆起来,单手举着大铁砣子另一只手抓抓脑门,很是迷茫道:“这个,不是小师弟,这个,更厉害,比俺小师弟,还要猛!” 何止是猛,完全是非人,从李元霸狂吼一声而来,到大龟带着万里烟云照出现,然后李元霸习惯性的飞身上马,手中两柄大锤再也没有停止过。 他轮锤的速度,最少是李云的三倍。 一秒钟最少两锤,每一锤至少拍死两个人。 一个喘息是四秒,一盏热茶五分钟,一炷香是一刻,四炷香算是半个时辰。倘若换算成后世时间,半个时辰刚好是3600秒。 六万人被李元霸打死了接近五千。 还有五百死在戈壁溜羊的大铁砣子之下。 剩下的,跑光了。 遥想当年传奇,四明山一战打死六十万人,世人都以为可能是自相践踏而死,也许这个想法不一定真实。 李元霸匹马双锤一旦开动,半个时辰就能打死五千人,最主要的是,他和当年的第二好汉宇文都成是牲口一般的非人存在,打起架来几天几夜也不知道累。 仅仅半个时辰之后,渤海城里来了一队行伍,明明个个都是沙场老兵,也被眼前的惨绝看的吐了。 到处是血! 一地碎肉啊! 这队行伍押着几个世家子弟震惊而回。 月色迷离之下,不时回头偷看一眼后面的李元霸。 那是? 咱们国主的爹! 守护神啊! 他们没有注意到,李元霸的眼神之中似乎显出一些正常人的颜色,似乎在遥遥看着渤海城,眸子里忽然有了温情。 我儿子,要结婚了? 我,有个儿子? …… ……第2更到,今日7100字 第382章 【华夏守夜人出现】 轰隆! 两柄擂鼓瓮金锤,重重砸在了石板上,月光照耀青纱,城中已然灯火,然而李云仍旧没有拜堂成亲,所有人都在等着李元霸归来。 他来了! 他归来了! 他带着两把大锤归来了! “老三……” 李世民下意识张口,带着无限渴盼道:“你记起了没,你记起了没,朕是二哥啊,朕是你的二哥。” 月光清冷,火把熊熊,李元霸站在两把擂鼓瓮金锤旁边,众人都看到他眼中闪过茫然的色。 瞬间,所有人失望。 这位二十年前的绝世战神,仍旧没能恢复他的记忆。 李世民一声叹息,突然感觉有些心灰意冷。 老神仙连最狠的刺激办法都用了,为了让三弟恢复甚至不惜几千个悍匪性命,原本以为可以让三弟在最熟悉的杀伐中转醒,可惜最终还是没能成功。 “呜呜……”长孙皇后手捂嘴巴,这次是真的悲痛伤感到了极点。 当初最疼爱的弟弟就在眼前,然而带给大家的只是熟悉相貌,他记不起师尊,也记不起家人,这样的人虽然复活,可他复活之后还是李元霸么。 皇后终于承受不住,再也不在乎身份和影响,她在伤心失望之下陡然放开嘴巴,一跤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老三,玄子啊……” 自古长嫂如母,幼年的李元霸最喜欢跟在长孙后面跑,调皮可爱,天真童蒙,由于天生脑筋不好,越发的惹人怜惜,长孙真是把这个小叔子当成孩子来照顾,她对李元霸付出的不啻于慈母之爱。 也正因为付出感情太深,所以长孙皇后才会承受不住。 自从李世民登基为帝以来,有谁还曾看到长孙如此怮动大哭?堂堂一国皇后,像个普通民间妇人,就那么毫无形象的跌坐地上,嚎啕大哭的令人无比心酸。 “唉,观音婢……”李世民眼圈明显也在泛红,皇帝伸手想要去拉长孙起来。 哪知皇后猛然将他一推,大哭恨恨道:“别碰我,都是你,错非你们想夺天下,玄子绝对不会下山,他若一直在山中待着,怎会落到这般田地,李世民,我恨你,你赔我的玄子,你赔我的弟弟。” 皇帝满嘴苦涩,神色黯淡并不辩解,其实当年天下大乱,起兵谋反的乃是李渊,无论是他还是李建成,又或是李元霸和李元吉,兄弟四个只是帮助老爹,那时候谁也没想着能夺天下。 只是为了保住家业而已。 长孙皇后还在大哭,边哭边指责皇帝,偏偏她身份实在太高,除了皇帝没人有资格劝慰,而皇帝一旦开口劝慰,迎来的就是长孙皇后劈头盖脸一顿怨恨。 众人无奈。 眼见皇后大哭不止,在场众人束手无策,唯有玲珑眼珠一转,突然指着李元霸道:“你们快看,他也在哭……” 众人都是一惊,随即转头看去。 却见月色之下,李元霸孤零零站在大锤旁边,他眼中仍旧带着迷茫,显然不曾回忆起什么,但他眼圈分明泛红,一颗一颗流淌着英雄泪。 “嫂嫂……” 谁也没有想到,眼神迷茫的李元霸突然开口,一旦开口,似乎就陷入某种场景,突然只见他双手握拳,脸上显出小孩子一般的天真可爱,声音也变得不再低沉,而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奶声奶气,稚嫩娇憨道:“嫂嫂嫂嫂你别怕,弟弟护你一辈子……” 众人全都震惊。 长孙皇后哭声戛然而止,目光痴痴看着李元霸。 这句话,她记得。 那是当年一件往事,她和李建成的妻子闲逛游玩,忽有市井无赖受人指使,冲出来要对她们欲行不轨,结果只有六岁的李元霸嗷嗷发狂,几拳几脚把人杀了干净。 那时李渊乃是荥阳太守,荥阳郑氏借着这事大肆发飙,李渊为了以正法典,把李元霸绑在门前狠狠的抽。 皮开肉绽之时,李元霸一声不吭,任凭李渊如何逼问他为什么杀人,他始终不肯说出自己嫂子差点被人暗算。 一个六岁小孩,脑子并不好使,但他脑子虽然不好使,却知道嫂子的名声不能污,世上憨傻之人都有一种纯净空灵的透视感,他们能用心领去看穿一切阴谋诡计。 长孙皇后记得很清楚,当时三弟杀人之时,喊的就是刚才那句话。 “嫂嫂嫂嫂你别怕,弟弟护你一辈子……” 那一年李元霸六岁,生平第一次杀人。 …… “老前辈……” 李世民猛然转头,一脸期待看向道童,皇帝的意思很明显,他想从道童口中听到他渴盼的答案。 可惜道童面色古井无波,只把一双目光定在徒儿身上,好半天过去之后,道童才缓缓开口道:“神魂终是缺失,事情只成一半。” 李世民瞬间失落。 “不过……” 道童忽然再次开口,顿时让皇帝又燃起希望。 只见道童悠悠转首,目光似是看向某个方向,语带深意道:“不过,世间真情至大,力量几可翻天,元霸神魂只回来一半,另一半未必便不能补的。” 李世民心里一动。 李云心里同时一动。 伯侄两个都是极其精明之辈,瞬间都想到了一个关键人物。 草原突厥,圣女大祭司。 既然长孙皇后的大哭能让李元霸恢复一半,是不是圣女大祭司能让李元霸恢复另一半。 皇帝和李云几乎同时转头,目带渴望看向青纱帐。 那里雾气氤氲,一只火把熊熊,月光与火把忽闪之间,一直孤零零站着个女子。她似乎在躲藏,身影藏在光火后。 “老娘……”李云首先开口,语带诚恳道:“您不要站在黑暗中,今日是孩儿大喜的日子。” “对对对!” 李世民紧跟着开口,皇帝语气分明带着一丝乞求,忽然眼中垂泪,无比伤感道:“弟妹,求求你了,倘若三弟不能恢复,朕的观音婢扛不住太久,你们都不知道,她患有先天风疾。” 风疾是什么? 风疾就是哮喘病。 这种病不能大喜,同样不能大悲,否则一旦发病,就算后世的医疗手段也未必救的活。 “老娘……”李云再次开口,目光带着希冀。 众目睽睽之下,人人面带渴盼,但是谁也不敢逼迫圣女,生怕一个不好刺激到她。 毕竟,当年李元霸乃是强占。 夜色迷离,月光清辉,满场数万人也不敢出一口,场中只有熊熊火把的噼啪声。 时间似乎很慢,又似转眼千年,正当众人心中慢慢失望之时,忽然远处传来一个清脆的打更声,但听有人悠悠一喊,带着浓浓生活气息,道:“黄昏已过,月上中梢,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戍时,一刻。” 戍时,一刻! 这是后世晚上八点十五分的时刻。 谁也没有想到,就是因为这一个普普通通的打更声,一直躲在阴影里的圣女陡然现身,她的脸上带着浓浓爱意和恨意。 爱恨交织,复杂难辨。 爱,是母爱,圣女之所以现身,是牵挂孩子的婚事。戍时一刻了,再拖下去不吉利。 那个男人,他从来不曾哄过她。 她恨如潮水,恨不得李元霸挫骨扬灰,然而她终究还是现出身来,只因为她的孩子要拜堂成亲。 …… “李元霸,你可记得我?”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圣女站出来后并没有温情脉脉,反而突然素手一挥,整个人宛如鬼魅一般揉身而上。 “突厥乌丝阿月,汉人可敢一战?” 一如当年某个夜晚,圣女手中出现一柄弯刀。 她身形瞬间而至,弯刀带着森森白光劈向李元霸,看那决绝之势,刀锋直奔喉咙,偏偏李元霸目光茫然,似乎不知道转眼将死。 在场众人全都一惊,长孙皇后‘啊’的一声惊昏过去。 就连李世民都失了方寸,皇帝几乎想也不想冲了出去,他想挡住圣女弯刀,同时把三弟撞开。 幸好李云急急出手,一把将皇帝死死拽住,低声道:“二大爷,别糊涂。” 李世民一怔,猛然眼中闪过惊喜,皇帝急急转头,目含期待看向李元霸。 …… 吼! 当圣女的弯刀眼看劈到喉咙之时,一直眼带茫然的李元霸终于有了动作。 这位二十年前纵横天下的猛人,张口就是一声咆哮。 但见他不闪不避,抬手一拳打了过去,众人只听咔嚓脆响,圣女手中的弯刀碎裂。 “哈哈哈……” 李元霸一旦动武,整个人猛然迸发强烈霸气,他口中大笑一声,迎着圣女鬼魅身影而上,豪放道:“你这娘们不错,适合抓回去当媳妇,听清楚了,俺叫李元霸,大隋西府赵王,十八好汉第一。” 轰隆! 又是一拳! 圣女被直直砸飞,曾经打的李云毫无反手之力的以柔克刚完全不顶用,然而圣女口中怒斥一声,再次鬼魅一般揉身而上,口中突然说出一句异样的话,似极羞怒道:“好,你若真能赢我,便是给你生个儿子又如何?” 这句话,听起来像个气急的小姑娘,在场众人不知为何全都脑中一闪,下意识在眼前浮现出另一幅画面。 那幅画面,应是二十年前。 那幅画面,应是第一次相见。 当时的李元霸,必然是狂笑说出了抢人的话,而当时的圣女大祭司,很可能说的就是刚才这句话…… …… 圣女手持断刀,不死不休一般冲向李元霸。 对面李元霸突然双手拎起大锤,举在半空轰然一挥。 在场众人眼皮子齐齐一跳,谁都知道圣女肯定会被再次打飞,并且由于李元霸这次拎起了擂鼓瓮金锤,也许一锤子就会砸的圣女重伤吐血。 然而圣女仍旧一无反顾,手中断裂的弯刀似乎带着决绝。 似乎,也有释然。 她从二十年前,就已经活够了。 …… “不好!” 李云第一个大惊,猛然发疯前冲,他不可能让圣女故意送死,毕竟此时的李元霸毫无感情。 可惜他速度哪里能比得上圣女。 只能眼睁睁看着圣女飞蛾扑火一般,面带死志冲向了李元霸的大锤。 这一刻,月光照出了一群苍白的脸。 …… 这一刻,时间仿佛无比的漫长。 …… 噗嗤! 似乎经历了千万年时间,又似乎仅仅只是时空的一瞬,众人猛听一个沉闷之声,李云脸上突然迸溅来两滴鲜血。 当他震惊去看之时,脸色突然变得古怪。 …… 意料中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圣女大祭司压根没被砸飞。 月色清辉之下,只见李元霸枯瘦的身影孤零零站立,他双锤仍旧保持举着的姿态,但却丝毫没有发狂砸出的迹象,反而他的喉结殷红有血,一柄突厥断刀差点插碎而入。 哪怕是钢筋铁骨之人,喉咙也不可能硬过钢刀。 薄雾翻卷之间,一缕夜风袭来,突然只见李元霸缓缓低头,目光带着某种难以名状的味道,仿佛回忆般道:“乌丝…阿月…?” 哪怕我已忘记所有,哪怕我只有记忆碎片。 也许当年我曾憨傻不懂,也许我当年曾暴虐蹂躏。 但是,二十年过去了。 当我复活归来之时。 我不舍得打你…… …… 当啷! 断刀掉落地上。 圣女目光痴痴! 女人一辈子,只嫁一个人,哪怕他曾经打过骂过,哪怕他憨傻不懂得怜惜,当他举着大锤不肯砸下,任凭自己一刀插向喉咙,一切的恨,突然就变得云淡风轻。 恨有多深。 爱就有多深。 当年风华绝代的少女,内心何尝不渴盼大英雄。 …… 李云近在咫尺猛然收脚,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悄悄退了回去,臂弯之上突然插进一只小手,却是阿瑶一脸紧张看着他…… 李云冲着阿瑶温柔一笑,突然面色古怪低声一句,冲着阿瑶眨眨眼睛道:“你恐怕永远不会相信,咱家老爹竟然也会撒狗粮。” 阿瑶先是一怔,随即欣然而喜,明明笑貌比不过任何一个女孩,却有一种嫣然脉脉的动人处。 李云心中一荡,忍不住抓住她手掌,附耳低声道:“好丫头,苦了你,咱们的拜堂成亲,终于可以开始了。” 这一次,有老爹,也有老娘! ……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官带着兴奋的高呼,仿佛要响彻一整座渤海城。 大婚之日,风云变迁,终于苦尽甘来,一切完美收场。 渤海国府打开正门,阿瑶一身凤冠霞帔跨过火盆,廊檐上的大红灯笼高高挂,映照了七个女孩含羞带怯的脸。 绝世容颜,一如月光。 李世民携带喜极而泣的长孙皇后,文武百官引领着妻子家人,又有无数衷心祝福的百姓黎民,所有人潮水一般涌进渤海国府。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新娘们去了洞房,李云却被留了下来,洞房花烛夜他先别想了,今晚先得大宴宾客不醉不归。 喝喜酒,乃是华夏传承千年的重事,哪怕你是皇帝,也得乖乖陪人。 …… 今夜,不设宵禁。 今夜,满城欢腾。 渤海国府正门大开,不管谁来都可入内,上至大官贵族,下至黎民百姓,哪怕是穷困潦倒的流民,进来这里也能有一碗酒肉吃。 就是要与民同喜。 …… 邦邦! 远处又响起打更声。 “戍时已过,月上中楼,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忽然街上出现两个更夫,一老一小沿街而来,老的是个瘸子,小的是个少年,少年手里拿着一根竹竿,走动之时轻轻点在地面,看那小心翼翼的神情,分明竟是一个小盲瞎。 邦邦! 邦邦! 打更的梆子声清脆无比,一老一少渐渐到了国府门前。 忽然瘸子老人呵呵一笑,盲瞎少年也面带灿然,两个残缺的打更人突然越阶而上,对着门口的百骑司守卫道:“大婚之喜,不可不来,劳烦赏赐一些杂烩菜肴,我们爷儿俩个坐在门口吃……” 嗯哼? 百骑司守卫微微一愣? 啥意思? 我没听错吧? 府里大开宴席,各种酒肉应有不缺,陛下和国主早就传令全城,今夜谁来都可以进门大块朵颐。 这俩残缺的打更人到底什么意思,竟然只讨要杂烩菜肴坐在门口吃? 客人来了不上桌,岂不显得我们渤海国府不懂规矩…… 莫非? 这俩打更人乃是故意来找茬的? …… 百骑司守卫眼神猛然犀利。 “站着别动,老实一点……” 当啷! 抽刀在手,目光凶狠,今夜李云大婚,李世民专门出动了百骑司,百骑司是干什么的,百骑司干的全是阴暗之下的脏活。 虽然大喜之日不可见血,但是真有心怀不轨肯定不能放过,就算现在不杀,也得抓起来审问。 一老一少两个打更人似乎很是畏惧,面色苍白懦懦后退,连连求饶道:“只求一碗杂烩菜,沾沾主家的喜气儿,几位军爷切莫拔刀,我们爷儿俩个是百姓。” “我看你们不是百姓,倒像是辽东那边的探子……” 百骑司眼神森森的吓唬着,故意冷哼道:“满城百姓都得到通知,今夜不管谁来都可进门,你们却只要一碗杂烩菜,而且还站在门口不上桌。这岂不是说,你们压根没有得到陛下和国主通知?” 陛下和国主的通知,十天以前就已经传遍全城了。 …… ……超级大章,不想拆分发布,字数有点多,订阅稍微贵,希望老朋友们海涵,10月6号是山水生日了,吾等也算网络相识很久,不求打赏订阅,求个投票作为礼物,不为过吧。 晚安,诸位。 第383章 【地振高岗,一派青山千古秀?】 “尔等为何喧哗?” “谁让你们抽刀?” 突听门内两声斥喝,几乎一前一后响起,门口的百骑司怔了一怔,斥喝的两人也呆了一呆。 显然两人一前一后斥喝,压根不曾提前进行沟通,应该是同时发现门口喧哗,所以才急急出声予以喝止。 能在渤海国府呵斥百骑司,肯定不是一般的人物,果然只见门内人影一闪,赫然有两个国公走了出来。 当先一人面如锅底,脸色带着一股不怒自威,另一人则是长髯飘飘,面色阴柔像个白面书生。 黑脸如铁锅者,鄂国公尉迟敬德。 白面如书生者,赵国公长孙无忌。 两位国公一前一后出门,先用眼睛打量一下四周,驻守门口的百骑司连忙行礼,只不过手里的钢刀仍未入鞘,尉迟敬德对此不作表态,长孙无忌却故作冷哼道:“今夜大喜,满城不禁,陛下和渤海国主早早下发通知,欢迎任何客人前来吃喜酒,汝等守门百骑,做的应是迎客之事,为何突然拔刀对人,莫不是想要败坏渤海的名声……” 这帽子扣的够大,门口一群百骑司全都打个哆嗦,连忙道:“赵国公所言之事,打死吾等也没胆量,皇家百骑说是战士,实乃主家奴婢部曲,自古主辱奴死,百骑司人人尽职。” “是么?” 长孙无忌似乎沉吟一下,面色欣慰点了点头,道:“能知道主辱奴死,百骑倒也算是忠诚……” 猛然脸色一厉,眼中闪过杀机,冷喝道:“既然百骑忠诚,为何要抽刀拦人?” 不等百骑众人回答,直接又道:“既然拦人,必有因果,能让皇家战士抽刀,必是发现极端蹊跷,但是喜宴门前不能见血,拉到没人的地方抽刀砍了。” 妈妈皮! 这个老阴比原来压根没有怀疑过百骑司。 上来先是呵斥一番,看似极其不悦,然而忽然眼中现出杀机,分明是针对一老一少两个更夫。 城府够深。 心思够阴。 百骑们只是打算抓人审问,这老阴货直接下令拉到没人的地方砍死,审都不审,问也不问,直接要人命,只因有怀疑。 这手段把一向擅长干脏活的百骑司都吓了一跳,握着刀子愣愣道:“赵国公的意思是…不问问原因么……” 长孙无忌回头看了一眼国府门内,转而又把目光看向国府门前的长街,他明明下令杀人,然而脸色说不出的平淡,道:“此时已是戌时三刻,正是成亲最为热闹之时,拜堂成亲已过,新娘送入洞房,这时候不管男方家中贫穷还是富贵,招待宾客的喜宴那是无论如何也得弄一场。陛下早已有命,全城不设宵禁,只有有人来贺,一律入内吃席……” 古代人讲究礼仪,喜宴从不设门槛,民间有句老话,皇帝还有三个穷亲戚,所以结婚大喜之日,没有把客人往外撵的说法。 但是长孙无忌这话简直无头无脑,和百骑司所问的完全无法相搭,正当百骑司们莫名其妙之时,终于听到长孙无忌话锋一转,道:“尔等看看街面,不断有人前来,尔等却堵在门口,抽出刀子却迟迟疑疑,这让宾客们看到像什么话?这让喜宴如何还能喜的起来?老夫还是那句话,既然抽刀必有怀疑,今夜乃是大喜之夜,宁可杀错也不能放过。倘若真被有心之人冲撞了喜事,你们想想自己承不承受陛下的怒火。” “这……”百骑们相互看了一眼,猛然目光一森道:“多谢赵国公提点。” 说话之间,相互再次使个眼色,猛然两个百骑心中一狠,上前就要把两个更夫拖离门前。 拖离门前干啥? 找个没人的地方呗。 白刀子一进,红刀子一出,管你到底是不是别国探子,管你到底是不是意图刺杀,今夜乃是大喜之夜,宁可杀错也不能放过。 奇怪的是长孙无忌下令杀人,尉迟敬德自始至终不发一言,按说这位心性忠厚的国公应该出声打断,要知道他才是辖制百骑司编制的千牛卫大将军,偏偏就是不发一言,任凭长孙无忌开口…… 不但不发一言,甚至还踏前两步,面色看似平静,其实双手握拳,若是有人仔细观察,甚至会发现这位国公的肌肉微微隆起,这分明是武人临战之前的姿态,浑身肌肉紧绷随时暴起伤人。 很明显,默契早已达成。 无论是号称大唐第一老阴货的长孙无忌,还是号称大唐第一老实人的尉迟敬德,两位国公一前一后发现门口的喧哗,首先想到的都是雷霆手段处理此事。 因为,他们知道百骑司不会无缘无故针对百姓。 …… 当啷! 更夫的梆子掉在地上。 百骑司们如狼似虎,岂是两个残疾更夫能够抵抗,但见一人一个,转眼制住两人,那年老的瘸子面色苍白,口中不断说着求饶的话,连连哀求道:“诸位大人饶命,诸位大人饶命,小老儿不是坏人,我们真是来贺喜的。” 反而那个少年瞎子似乎面色愤怒,虽然任凭抓捕但是脸上明显带着不服之色,陡然清脆开口争辩,声音竟然宛如黄鹂,隐隐生气道:“我们诚心贺喜,主家岂可如此,须知……” “须知个屁!”百骑司们冷笑一声,眼神狰狞道:“既然是诚心贺喜,怎会连大门也不愿进去?府里面摆出流水席面,随便哪个百姓来了都能吃喝,你们却只要一碗杂烩菜,还要像个乞丐一样蹲在门口吃……哼哼,知不知道纰漏出在哪里?出就出在你们要蹲在门口吃,老子实话告诉你们两个,渤海城自从筑造的那天就没有乞丐,一旦发现乞丐沿街要饭,国主先要问罪巡街的武侯,乞丐们会被衙门好生接济,巡街的武侯却得吃顿板子,这条律法满城皆知,便是三岁娃娃也不会忘,偏偏你们两个打更的竟然不知道,你俩绝对不是渤海城里的人?” “我们怎就不是了!” 那瞎子少年仍旧不服,生气又抗辩道:“我和师…我和爷爷常年打更,我们家里祖传的就是打更手艺,你们连好人坏人都分辨不清,我看你们的眼睛比我还盲瞎。” 也许是少年人脾气大,所以面对悍卒也敢抗争,但是他爷爷却一脸胆怯,不断在旁边道:“乖孙不要惹大人们生气,乖孙不要惹大人们生气……” 转而又向百骑司们连连求饶,苦苦哀求道:“诸位大人饶命啊,小老儿真是货真价实的更夫,我们确实不是渤海城的人,但我们走南闯北一直在打更,我们今夜前来,确实是诚心贺喜,因为不可不来,不来说不过去。” “说不过去就跟阎王说吧!” 百骑司们冷哼一声,抓着两个更夫就要拖走,只因此时街面上又有一批贺喜百姓前来,百骑司们生怕被百姓们看到这一幕感觉畏惧。 “大人,大人饶命啊……” 瘸子更夫还在求饶,声音渐渐有些变大,百骑司们心里一惊,生怕被他闹得声势更大,陡然一个百骑司眼神一狠,提起刀背狠狠对着瘸子老人的嘴巴砸过去,厉声道:“我让你再故意聒噪,老子先把你口齿打烂……” 瘸子老人一脸苍白,浑身都在颤抖不已。 而那个盲瞎少年脸色一怒,双手猛然握拳抬了起来。 “住手……” 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猛听国府门内一声冷喝,电光石火之间,但见一点暗影破风而至,只听当啷一声脆响,百骑司手中的钢刀从中折断,折断之后跌落在地,赫然竟碎成无数碎片,而那无数脆片中间的坚硬青石板上,分明插着一根用来吃饭夹菜的松木筷子。 一根筷子,打碎了一柄百炼钢刀。 这得是何等强大的力道。 在场百骑司脸色一寒,下意识都往门内看去,尉迟敬德陡然脊背一直,闪身护在了长孙无忌前面。 忽然众人眼前一闪,门前已经出现一个老头,这老头胡子白发长长,看起来足足得有一百岁,然而动作利索宛如鬼魅,就连尉迟敬德也没见过如此凌厉的轻功。 这老头众人全都认识,分明是李云拜堂成亲之时出现的那位,似乎是第四平妻齐嫣然的爷爷,出场的时候骑着一直仙鹤。 既然是第四平妻的爷爷,那么肯定不是渤海的敌人,但他为什么会阻拦百骑司抓人,这样的‘仙家’似乎不会在乎两个平头百姓吧。 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浓浓好奇。 “啧啧,稀奇啊……” 却见齐老头出现之后,压根就没和众人打声招呼,老头只是背着手一脸兴奋,围着两个残缺更夫不断打着转。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众人忽觉眼前又是人影一闪,只见齐老头身旁又多了一人,赫然竟是渤海国主李云的道童祖师爷。 气氛瞬间变得肃重起来。 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忍不住再次对视一眼,这次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好奇已经变成惊骇。 能让两个世外仙人急急出门,眼前这两个更夫恐怕不是普通人那么简单。 “啧啧,稀奇啊……” 齐老头还是一脸兴奋,围着两个更夫不断的打着转,突然看到大魔头弯腰下去,伸手把那个掉在地上的梆子捡起来,宛如发现宝贝,喜的手舞足蹈,哈哈笑道:“黄光满布,黄光满布,这玩意了不得啊,最少也得传承了五百年。” 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一呆,门前一众百骑司也面带迷惑,众人努力去看那个普普通通的梆子,怎么看也看不出上面布满黄光。 却见齐老头举着梆子查看半天,忽然大手一塞竟然想往怀里送,这时道童终于开口,语气无奈道:“你还给人家,这东西你拿了没用。” “放屁!” 齐老头转头瞪眼,骂骂咧咧道:“老子拿了怎么没用,我看你是怕我返老还童。你自己眼看快要踏足陆地神仙,生怕老子也追上你的脚步不成。” 道童更显无奈,突然身影一身,耳听齐老头大怒吼叫一声,门前猛然暴起一团罡风。 轰隆一声巨响。 齐老头原地站着未动,可惜手中的梆子已经没了。 道童连续倒退五六步,只不过手中已经出现了梆子。 道童的胸口,衣衫破碎一个圆形,那是个圆形看起来像是一只拳头,显然是被齐老头一拳打的。 尉迟敬德急急拉了长孙无忌一把,脸色苍白道:“退到门后,这里我护不住你。” “紫阳风,你他奶奶的想打架?” 齐老头怒喝一声,白胡子被他吹得老高,这魔头眼中杀机森然,脸上渐渐现出赤红的癫狂之色,破口又道:“把梆子给我。” 道童一声叹息,拿着梆子递送过去,无奈道:“你玩一阵子可以,玩够了一定还给人家,这是人家吃饭的家伙,莫要破坏了祖宗的规矩。” “呸!”齐老头一把夺过梆子,骂骂咧咧道:“屁的规矩,老子就是规矩。” 说完把梆子往怀里一塞,癫狂之色变成欢天喜地,手舞足蹈道:“宝贝啊,真是个好宝贝。” 道童看他没有继续发疯迹象,这才叹口气不再管他,众人忽见道童郑重单手举掌,竖在胸口赫然对人一礼,郑重道:“地振高岗,一派青山千古秀。” 那俩更夫面色呆滞,愣愣看着道童不说话。 旁边齐老头‘咦’了一声,好奇道:“你们怎么不回话啊?接上这老杂毛的问候!你们应该说,门朝大海,三合河水万年流。”(注:这里是致敬金老爷子,所以用了这段,其实山水写的不是天地会啊,大家千万可别对号入座) 那俩更夫面色更呆,仿佛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好半天过去之后,才见瘸子老人懦懦开口,可怜巴巴道:“诸位大人,我们是来贺喜的……” “唉!”道童一声叹息,收回了自己的礼仪,道:“算了算了,既然道兄不愿留白,贫道便不再多事了。” 忽然转头,对着刚刚躲进门内的尉迟敬德和长孙无忌道:“劳烦两位代劳,去把贫道徒孙喊出来,记得拿一口碗,每个桌上菜肴夹取一些。” 两个国公心中一动,连忙转身向内而去。 道童想了一想,突然又道:“拿两个碗,夹取两碗杂烩菜,一碗让贫道徒孙和他母亲去夹菜,一碗让皇帝和皇后负责夹菜……” …… ……老规矩,两章合在一起发的。 第384章 【住手,李元霸不可夹菜!】 此时已是戌时四刻,眼见就要转为亥时,渤海国府里面摆出了流水席面,不管谁来都可以上桌吃喝一顿。 既然摆开了流水席,菜肴肯定是每桌都有,想要拼凑一碗杂烩菜,完全是最为简单不过的事情。 但是现在没人再敢简单视之。 大唐鄂国公尉迟敬德负责通知,大唐赵国公长孙无忌负责解释,无论是李云还是圣女,又或者皇帝还是皇后,四个被通知到的人全都一脸茫然,心底不由自主产生浓浓的好奇。 这可是李云祖师发来的通知。 祖师爷甚至和齐老神仙一起出现在门口。 单只这一点,事情就透着肃重。 …… 李世民突然看了李云一眼,压低声音好奇问道:“臭小子你自幼受到老神仙教导,记忆里是否有过这方面的东西?” 李云嘴角一抽,装作没有听见。 他的知识都是后世带来,压根不是祖师爷所授,以前为了找个借口糊弄过去,所以才说是幼年见过祖师爷,现在祖师爷已经现身,李云正愁着如何解决这件事。 李世民是何等人物,一眼就看出李云脸色踟躇,不过皇帝却误会了,以为李云是幼年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教导,皇帝忍不住感慨出声,语带钦佩道:“朕明白了,老神仙学究天人,他知识渊博如海,任谁也无法全部传承,所以老神仙只传授你俗世的学问,对于某些世外层面的东西并未告知。” 李云连忙顺杆儿爬,连连点头道:“陛下说的没错,估计祖师爷是害怕我累着,毕竟那时候我还很小,而且祖师爷只教导我一夜。” “一夜时间你却学了这么多?”李世民明显有些震惊。 李云嘴角又是一抽,差点抡起巴掌狠狠给自己来上几下。 他赶紧转移话题,道:“二大爷,弄菜啊,祖师爷还在门口等着,齐家爷爷也在门口等着,祖师爷心性飘淡,不会因为我们拖拖拉拉而生气,齐家那位爷爷可不行,我妻子多次说过他爷爷有癫狂之病,一旦发起疯来,立马杀人喝血。” 李世民脸色一变,郑重道:“是极,此事拖延不得。” 旁边早有卫士拿来两口大碗,伯侄二人各自接过一个,然后走到一桌尚未开动的酒席旁边,提起筷子挨个盘子里夹出一点菜。 这一桌虽然没有开动,但是桌子上已经坐满了人,负责待客的乃是礼部一个官员,此时刚要招呼宾客们吃饭,陡然看到皇帝和李云拿着海碗过来,并且二话不说就提着筷子夹菜,每个盘子夹完之后,转身又去了另外一桌,这礼官看的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开口道:“陛下,臣这边招待的都是官员,大家肚子里颇有油水,进餐之时吃的不多,您…您…您和渤海国主不用这么省,您二位完全可以多夹一点菜。” 李世民回头看他一眼,冷冷道:“朕是挨桌乞讨的人吗?” 那礼官这才知道说错了话,吓得脸色顿时有些发白。 幸好李世民并不管他,皇帝举着一口大碗又去别的桌子夹菜。 “等等……” 李云忽然追到皇帝身边,低声道:“二大爷,别夹了,侄儿忽然想到,祖师爷通知的不止咱们两人。” 李世民微微一怔,随即若有所思道:“你母亲和你一起,朕和你二大娘一起?” 李云点了点头,郑重道:“虽然不知祖师爷此举何意,但是这么要求必有深意。” 李世民沉吟半晌,似乎恍有所悟道:“让朕和你二大娘夹菜,应该是代表家族长辈招待客人,让你和你母亲夹杂,应该是代表你们李氏三房这一支……咦不对,若是代表你们这一支,那应该让你父亲夹菜才对。莫非老神仙一时没能想到,所以才忽视了这个问题。” 李云也琢磨不透,却对皇帝的说法有些认同,忍不住道:“毕竟老爹才刚刚复生,很多人潜意识里还把他当成亡故之人,祖师爷一时没能想到,说起来倒也合情合理。” “如此的话,咱们李家的礼节不能丢。” 李世民忽然颜色一肃,郑重道:“而今老三已经复生,若想代表三房必须有他……”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转身对尉迟敬德道:“尉迟辛苦一趟,去把西府赵王喊来……” 说着又是一停,沉吟一下再道:“注意小心着些,老三现在认不得咱们。若你见他有发狂迹象,不要有任何迟疑,转身就跑,保命要紧。” 尉迟敬德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道:“陛下放心,臣有办法。” 说着转身而去,身影转眼消失。 说来也是奇怪,李元霸竟然被他喊来了,也不知尉迟敬德用了什么办法,众人只见李元霸脸上没有丝毫抵触。 恰在这时,长孙皇后和圣女大祭司也到了,两位女性长辈原本是待在女宾那边,这时被喊过来脸上都带着好奇之色。 李云连忙上前,小声将道童的吩咐告知,皇后和圣女都是聪明人,瞬间就想到这里面透着古怪。 皇后神色有些紧张,下意识握住李世民的手,道:“陛下,不会出事吧?能让老神仙肃重以待,莫非外面来了大恶人。” 李世民连忙安抚她,温声道:“若说大恶人,这世上谁能比隐门更恶,齐老先生号称第一魔头,可他今夜站在咱们这边。” 长孙皇后勉强打消一些紧张,连连道:“那就好,那就好,臣妾真害怕又出事端,咱家侄儿好不容易拜堂成亲。” 她从桌上拿起一双筷子,开始挨个盘子夹取菜肴。 那边圣女大祭司同样如此,也拿着一双筷子开始夹菜。 两口大海碗,转眼杂烩菜。 什么叫杂烩菜? 杂烩菜就是各种菜肴掺杂一起,听起来名字很不错,实则乃是古代乞丐乞讨发明的词,各种残羹冷炙掺在一起,就算山珍海味也变了味道。 眼见菜肴即将装满,众人齐齐看向李元霸,李世民朝着长孙皇后使个眼色,长孙皇后连忙柔柔开口,温声道:“三弟,你也拿筷子夹一些来。” 李元霸一直愣愣站在那里,目光闪烁着小孩子一般的好奇。 李世民连忙又朝着圣女大祭司使个眼色。 圣女幽幽一叹,上前对李元霸道:“你也搭把手,别让大家久等了,乖,听话,咱家孩儿成亲,你当父亲的得招待客人。” 李元霸似懂非懂,但是对圣女的要求很重视,虽然他依旧没能记起一切,但是对圣女有种说不出的亲切,他眼中还是闪着小孩子一般的好奇,伸出手提起筷子准备夹菜。 哪知也就在这时,忽听门口悠悠传来一叹,有些伤感道:“不可,他不可夹菜。” 众人都是一怔,听出这是道童的声音。 李世民反应最快,连忙上前阻止李元霸,可惜李元霸速度很快,已经夹了一筷子菜肴扔进碗中。 “唉……” 门外又是一声叹息,似乎道童更加伤感。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后悔,显然大家自作主张并不对,说不定好心办了一件大坏事。 “罢了罢了!”门口再次传来道童的声音,淡淡道:“事已至此,命不可违,既然菜肴已经备好,尔等端着碗筷一起出来吧。” 敢喊皇帝和李云尔等,甚至把皇后和圣女囊括,当世之间估计也就道童一人,除此再也没人有这辈分。 李云和皇帝对视一眼,隐约都感觉到道童的情绪似乎不佳,能让一位半只脚踏入陆地神仙门槛的人如此,他们方才肯定办了一件大坏事。 “要不,重新换两个碗?”李云下意识开口。 皇帝却微微摇头,沉吟道:“恐怕不行!朕总觉得这事透着一股象征性味道。倘若可以重新换碗,老神仙不会伤感叹息。”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心头无比压抑。 可惜事已至此,追悔已经无用,在场众人皆都叹息一声,李云和皇帝各自端着一口海碗准备出门。 也就在这时,忽然又有变故,只听身后悠悠响起一个声音,带着浓浓的苍老暮衰气息,道:“陛下和国主稍候一步,老朽陪着你们一起过去吧。” 众人下意识转头,却见一个老的不像样的老人缓缓而来,李云心中一喜,忍不住开口道:“颜师!” 来人正是颜师古,老头子走起路来不断颤巍巍咳嗽,但是老头子谢绝了所有人搀扶,凭着自己的力气独自走至,老头先是看了一眼李云和皇帝手里的大碗,随即又把目光看向国府大门那边,忽然语带感慨道:“有些传承,世人不知,你们两个一个是皇帝,一个是诸侯,可惜好心办了坏事,怕是要咬牙承受后果……” 李云和皇帝心里咯噔一声,更加觉得今夜之事透着诡异。 幸好颜老头不再继续,反而原本颤巍巍的身躯不知为何有些挺直,大声道:“也罢,老朽陪着走一趟。” 说着竟然当先领头,示意皇帝和李云跟他一起走。 众人哪敢迟疑,连忙举步跟上。 这就是要给门口的‘客人’送饭了。 一国皇帝加上一个诸侯,外加一国国母和草原圣女大祭司,同时还有古往今来力气最大的猛人,陪同着尉迟敬德和长孙无忌两大国公。 领头的乃是汉家最后一个写史的人,颜师古。 这等阵容,只为给人送饭,不说绝后,肯定空前。 …… ……第一更3400字到,后面同时更新第二章 第385章 【李云,守夜人】 从府内到门口,走路也就一晃眼的功夫,等到众人出了大门之时,入眼便看到道童盘膝而坐,齐人王没有盘膝,但却蹲在门前台阶上,隐门大魔头也不知得了什么便宜,此时正笑的像个小孩子一般开心。 视线再延伸一些,便看到了台阶上的两个更夫。 一老一少! 一瞎一瘸! “残疾人?” 李云心中一怔,忍不住好奇打量起来。 似乎也因为主家之人出门,一老一少两个更夫终于有所改观,但见那瘸子老人急急拱手,脸上挂着普通民间百姓的质朴笑容,诚恳道:“听闻主家红事,特来门前贺喜,小老儿多了不求,只求一碗杂烩菜。” 那盲瞎少年却一脸平静,似乎在用耳朵倾听众人脚步,但是李云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奇怪,他隐隐感觉盲瞎少年正在用眼睛看自己。 那是怎样一双清澈的眼睛啊。 竟比初生婴儿更加的空灵纯粹。 李云被那眼睛一看,竟然有种被看穿一切的错觉,那眼睛明明瞳孔涣散,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盲瞎,可是李云就是忍不住有种错觉,感觉这少年似乎在好奇的看着自己。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将这种错觉死死压住。 终于,那少年也轻轻开口,语气听起来极其清脆,宛如林中小鸟晨声,道:“世有红事白事,皆是人间重事,红事大喜,需人赶喜,白事大悲,需人守悲,各位主家的大人们,多谢你们赏赐赶喜的饭。” 赶喜的饭? 李云心里一动! 他忽然隐隐约约记起来,后世农村有着这方面的说法,每逢红白喜事,家门口必然汇聚一些讨钱的人,遇到红事就说赶喜,遇到白事就说守悲,主家对于这些人必须郑重招待,甚至要专门安排一个知客负责。 倘若红白喜事没人上门讨钱,主家还要专门派人去请一两个过来。 而讨钱的人也不是无理索要。 红事,赶喜。 他们要在主家放一种声音特别轰隆的铁炮。 白事,守悲。 他们要在主家吹一曲声音特别嘹亮的唢呐。(注:山水所在的山东临沂这一代,至今还保留这个风俗) 只可惜后世的这个规矩渐渐变了模样,越来越多的赶喜人只是为了讨钱,甚至有些无赖也加入其中,专门拦着结婚的婚车碰瓷要钱。 想不到,唐代也有这个。 …… “你们是赶喜人?” 李云忽然开口,目光上上下下打量。 什么是赶喜? 赶喜就是追逐喜事! 赶喜人,就是靠着追逐喜事讨钱,进而以之生活的人。 可惜那少年嫣然一笑,似乎觉得李云这问题有些稀奇,他眨着长长的睫毛,空灵清澈的眼睛盯着李云,好奇问道:“什么是赶喜人?” 李云一愣,才想起赶喜人乃是后世的说法,并且已经演变成无赖混子掺杂,失去了赶喜守悲的特殊意义。 也就在这时,忽听台阶上盘膝而坐的大童悠悠开口,对李云道:“乖孙,他们不是赶喜人,也不是守悲人,因为赶喜和守悲都只一项,是他们所肩负的其中一项。” 李云心里又是一动,连忙用心聆听祖师爷的解说。 哪知道童忽然住口不说,转而道:“你今夜成亲大喜,你和皇帝都是主家人,碗别端着了,给人送过去。虽然是一碗杂烩菜,可也得讲究趁热吃。” 李云这才想起送菜的事,连忙端着碗走了过去,那边李世民微微沉吟,堂堂一个皇帝竟也端着碗走了过去。 皇帝手里的一碗菜,送给了年老的瘸子更夫。 李云手里的一碗菜,递给了年少的盲瞎更夫。 “多谢,祝大福。” 两个残缺之人几乎同时开口,接过大碗深深行了一礼。 然后…… 就那么众目睽睽之下,真的端着大碗蹲在门口吃了起来。 李云和皇帝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努力压下的好奇。 这件事,实在太诡异了。 偏偏道童和齐人王都没有继续解说的意思。 幸好还有一位老人不在乎,忽听颜师古悠悠开口道:“上古传承,人族守夜,一生三煞五疾,镇一方八魅,不入道门,不修天地,功德之路,五避三缺,鳏、寡、孤、独、残,只为守今世……李云小娃,莫要用好奇眼神看人家,这是咱们人族的脊梁,你的眼神对人家大不敬,残缺不该承受好奇和嘲笑,那是他们守护暗夜的功德。” 噗! 李云差点喷出声来。 错非说话的乃是颜老夫子,他差点就以为遇到了后世的玄幻中二病。 这种浓浓的神话传说形容,他上辈子不知道在网络上看过多少,他正要说句调侃的话,陡然脸色怔怔僵住…… 他忽然想起自己在黄河岸边吞下大龟的珠子,一觉醒来已经躺在了长安街头的流民堆,他想起门前台阶上就坐着自家的祖师爷,老人家一百多岁了童颜童发…… “唉!你又何苦如此?”道童忽然开口,对着颜师古叹息一声,道:“孩子们不知之前,便不需背负这种压力,但你告诉他们之后,按照规矩他们就得扛起来一些。” “那又如何?”颜老头满脸不在乎,明明是一代大儒长者,突然开口宛如绿林好汉,对着道童呵呵两声道:“老大啊老大,等你累死了再告诉他们吗?你这辈子忙着压制老二已经够累了,你就算一身是铁又能打出几根钉?” 道童默然。 那边齐人王眼睛一瞪,对着颜师古破口大骂道:“谁是老二,你才是老二,你全家都是老二,你一辈子都是老二。” 颜老头呸了一声,指着他同样破口大骂,道:“你一百零七岁,我只有九十四岁,你让在场这些孩子们说说,咱们两个谁才是老二。” “妈的批,谁敢说一句试试看!” 齐老头勃然大怒,目光穷凶极恶看着众人,眼光先是落到李世民身边,森森然问道:“你敢说吗?” 李世民被他看的心里发毛,连忙摇头道:“朕是世俗的皇帝,不方便品评世外之事。” 齐老疯子眼光继续转下去,盯着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问道:“你们呢?” 长孙无忌比皇帝更不顶用,脸色发白道:“晚辈刚才耳朵失聪,什么也没能听见。” 尉迟敬德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前辈如此逼迫,在下选择不说,但您刚才威胁大唐陛下,在下身为国公倒要舍命一抗。” “滚一边去!”颜师古猛然抬脚,对着尉迟敬德狠狠一踢。 那边齐老疯子嘿嘿两声,道:“老二你不用急着维护,老子今天不会打死他。” “以后也不行!”颜师古神色严肃,郑重道:“你若打死他,休怪我一头撞死在你面前。让你一辈子没人吵架拌嘴,永远后悔我撞死在你的身前。” “那你撞啊!”齐老疯子嗤笑一声,似乎压根不予在乎,只不过老疯子随即瞪了尉迟敬德一眼,怒喝道:“滚远一点,别碍着老子的眼。” 这终究是饶了尉迟敬德一命。 老疯子继续眼神威逼众人,直到看向李云的时候才微微带缓,不过仍旧凶巴巴问了一句,道:“孙女婿,你说老夫排行第几?” 李云眼珠子一转,滑不溜丢道:“您老人家认为第几就是第几。” 齐人王登时大喜,指着李云道:“你这娃娃聪明,跟我孙女有的一拼,记住了,多住在她房里一些时日。来年今日,老夫要抱十个玄孙子,如果生不出来,我就把你剁了……” 李云面皮一抽,装作没听见这疯话。 …… 眼看一场闹剧,全因老疯子搭茬,颜老头看了一眼两个更夫,发现大碗里的菜肴快要吃完了,颜老头脸色微微一变,连忙开口用一种急速语气道:“守夜之人,五避三缺,鳏、寡、孤、独、残,只为守今世,每逢红白喜事,必有守夜登门,讨一碗杂烩菜,蹲大门守三更,他们这一脉太过凄苦,所以传承常有凋零,李云小娃你看到没有,这两位更夫都是残疾,他们今日登门,非是完全贺喜,他们有求而来,他们想恳求一个同行者……” 同行者? 李云心里一动? 也就在这时,道童终于轻叹一声,忽然对着一直好奇站在门边的李元霸招了招手,抚摸李元霸额头道:“孩子啊,你给他们夹了一筷子菜……” 众人心里都是一惊,恍然大悟刚才的事。 刚才大家自作主张喊出李元霸夹菜,原本想着乃是主家招待客人不能丢礼,哪知道童急急阻止清喝,可惜阻止之时李元霸已经夹取了菜肴。 只听颜师古轻轻叹息道:“正常人夹菜,那是招待守夜人,但是小玄子不同,他本身就是复生而活的失魂人,鳏、寡、孤、独、残,只为守今世,这孩子给人家夹了菜,注定已经是活在暗夜里的守夜人。可怜才刚刚复生,从此就要被人带走当个同行者……” 虽然号称人族脊梁,毕竟要活在暗夜,那一老一少两个更夫属于残,李元霸成为守夜人之后属于孤,因为他是失魂人,即使有亲人也不认识,就算亲人天天去看他,他注定也是孤独一生。 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对视一眼,两口子都看出对方脸上的苍白之色。 圣女大祭司缓缓抬手,目光带着阴冷看向两个守夜人,似乎有种暴起伤人的架势,可惜却被齐老头一股罡气逼得倒退五六步。 …… “颜老前辈!” 正当门前气氛压抑之时,猛听李云突然开口,道:“这个守夜人,能换选择人吗?若是可以,我来承担……” 众人都是一怔,道童身躯微微一哆嗦,能让当世第一高人失去稳重,可见李云这一句简单的问话何等骇人。 “哈哈哈,好啊!” 那个年老的瘸子更夫,突然发出再也不是普通百姓的笑。 …… ……第二更到,今天7000字 第386章 【人族上古,守夜人起源】 年老的瘸子更夫如此一笑,等于是坐实了颜师古的解说,道童似乎轻轻一叹,脸上现出无奈之色。 李世民目光一森,几乎想也不想开口道:“不行!” 眼中杀机一闪,翻身就要入内,但是在场众人都知道皇帝绝非逃避,皇帝很可能是要奔回府内调出猛将。 守夜人又如何? 来历神秘又如何? 你们守好你们的夜,李家治好李家的国,看在你们也是守护百姓的份上,皇族可以给予你们一些照应的帮助,可你们要的不是帮助,你们想要带走皇族的人。 如果仅仅是普通皇族,李世民身为皇帝咬牙也就认了,但是你们想要的皇族脊梁,真当我李氏一家是好惹的? 无论李元霸还是李云,在李世民看来都不能丢,大唐若是丢了两个擎天柱,何谈雄图霸业开疆拓土…… “这两人,朕必杀之!” 李世民号称千古雄才大略帝王,能够名传后世的皇帝没一个是软脚虾,他冷喝阻止之后,脚步飞速抬起,他甚至来不及招呼长孙皇后一声,自己孤身一人狂奔往门内冲。 此时渤海国府之内全是大臣,几乎汇集了大唐所有的沙场猛将,只要他这个皇帝回到府内,他立刻便能派出十数个国公,便是两个更夫拥有通天彻地之能,国公们调动大军围杀也能围死。 可惜皇帝打算虽好,却突然听到一声阻拦,却是齐人王森森一笑,语气凶巴巴道:“你这皇帝要是想死,老夫可以帮你一把,你若还不想死,那就乖乖待着……” 李世民几乎就要冲进大门,然而猛地感觉脊背一阵森寒,皇帝心中一凛,瞬间转身回来,面色保持不变,语气刻意平静,淡淡解释道:“朕只是看着门前无坐,欲要入内唤人过来伺候,否则诸位高人席地而坐,传出去总归有失李家风度。” “嘿嘿!” 齐老人怪笑一声,看着皇帝笑眯眯道:“不用喊人伺候,老夫蹲习惯了。” 李世民转头看向道童,恭声问道:“老前辈,您也是这个意思吗?” 可惜道童尚未回答,齐人王又是嘿嘿两声,道:“你也不用求他,他盘膝打坐也习惯了。” 李世民心里咯噔一声,果然发现道童面色古井无波,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朝着李云暗暗递眼色。 也就在这时,忽听那个年老更夫再次开口,语气温和道:“大唐陛下勿需担心,守夜人并非穷凶极恶之辈,陛下可能对守夜人有些误会,可否允许老朽给您解释解释……” 这话说的很是客气,甚至有一丝请求的味道,像极了大唐臣子进言之时的模样,开口之前先要问一问皇帝同不同意。 但是皇帝不敢把对方当做朝中臣子对待,反而一脸肃重拱了拱手道:“敢请详说。” 年老的守夜人也不拖拉,很是干脆开口道:“既然大唐皇帝同意,那么老朽就给您说说……” 李世民抬脚上前,做出洗耳恭听姿态。 旁边李云忽然也上前两步,若有意若无意的护在李世民身前。他护在皇帝身前,圣女却闪身将他护住,圣女才刚一动,李元霸也跟着跑了过来,转眼之间,一家人站的整整齐齐一排溜。 “呵呵呵呵,不用紧张!” 年老守夜人笑的很和蔼,顺手把那个吃光菜肴的大碗放在一边,悠悠开口道:“在那上古之时,人族活的艰辛,手无寸铁,只有石器,要在天地之间挣扎,要在野兽口下活命,白天还好一些,至少能有个逃跑的机会,可是一旦到了晚上,人总得睡觉休息,偏偏上古之时人族太过羸弱,那时候并没有学会建造房屋阻挡野兽的技艺,只能扎堆躲在山洞之中,熬过一个又一个艰难的黑夜……”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看着众人笑了一笑,悠悠又道:“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人族出现了守夜人。” 旁边忽然响起道童的叹息,语气有些伤感道:“上古守夜人,个个皆羸弱,要么体魄弱小,要么身有残疾,为什么会是这种人守夜呢?因为他们除了守夜没有别的能力。打不得猎物,采不得野果,但是部落里没有断了他们吃喝,他们即使再弱也被养活在族中。” “但是毕竟不能吃白食……”颜师古老夫子叹息开口,语气带着一种怆然味道,喃喃道:“上古人族本就活的艰辛,岂能让艰难得来的食物白白浪费……” “于是,就有了守夜人!”这次却是隐门大魔头齐人王接茬。 李云听得心里一颤,下意识和皇帝对视一眼,伯侄两人都是聪明绝顶之辈,几乎瞬间就想到上古守夜人意味着什么…… 那是送死的差事! 果然只听年老更夫低沉一叹,轻声道:“人族住在山洞之中,人族还不懂制造屏障保护自己,但是夜晚来临之时,大地到处都是野兽,野兽闻到人的气息,最喜欢冲进山洞里猎杀当做食物,人族劳累一天需要休息啊,昏昏沉睡之时如何能够抵抗野兽?” “是啊,如何能够抵抗野兽?”长孙皇后下意识开口,脸上现出浓浓的担心和悲凉。 年老更夫仿佛没有听到皇后插话,只是自顾自轻声又道:“为了让野兽不再冲进山洞,为了能让族中的强壮者好好休息,我华夏人族从那一刻就有了闪光点,那些部族里的老弱病残用自己身体挡住了洞口……” “啊!”长孙皇后惊叫一声,手捂嘴巴一脸苍白,道:“我的老天爷,他们是人族最弱的人!” “但却不是没有贡献的人!” 年老更夫的语气忽然有些骄傲,举首望着天上一轮明月道:“以身饲兽,血肉之躯,每当野兽来临之时,他们用最为羸弱的身体努力战斗,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死,如果侥幸能够活了下来,他们会保留残躯继续守护下一个夜晚……” “如果,如果,如果没能活下来呢?”长孙皇后面色苍白。 年老更夫仍旧仰头看天,喃喃道:“如果没能活下来,就把身躯喂给野兽,野兽吃饱之后,自然选择离开,山洞里休息的人,仍旧可以睡的香甜。” “无量天尊!” 道童忽然选了一声道号,语带致敬道:“这,便是守夜人,以身饲兽,撑到黎明。我华夏人族能够在上古挣扎求存,守夜人一脉居功至伟也……” 众人心里都有些伤感,眼前不由自主浮现一幕远古苍凉的画面,在那天大地大的无边旷野之中,上古人类为了生存不断挣扎,先贤们战天斗地的场面固然令人神往,但是守夜人的牺牲才称得上可歌可泣。 唯有李世民心性刚硬,突然开口道:“朕很钦佩上古先贤的行为,但那毕竟属于几千年前的时代,如今人族已经繁衍生息,傲然立足在这片广袤天地,我们能够制造工具,我们可以建造房屋,无论野兽再怎么凶残,它们只配成为人族的野味,朕要问一句,还需要守夜么?” 皇帝这番话,意味很深长,表面听来乃是质疑守夜人需不需要,其实还是想通过这种办法阻拦两个更夫的选择,他身为大唐皇帝,首先想的是皇族,如果李云或者李元霸被人带走,对于皇族来说乃是天大损失。 可惜他用意虽深,对面更夫只是一笑,突然淡淡开口,若有所指道:“守夜人要守的暗夜,不仅仅只有野兽……” 嗯哼? 不仅仅只有野兽? 你刚才讲解守夜人起源之时,说的明明就是对抗野兽。 莫非守夜人还有什么不能细说的隐秘不成? …… 皇帝沉吟片刻,突然开口又道:“朕,想知道答案。朕,不能随便点头。” 说着微微一停,深吸一口气又道:“倘若你们不能让朕心悦诚服,朕宁死也不会同意李家之人被你们带走……还有齐老先生,您不用吓唬朕,朕虽然只是个俗世皇帝,可朕这一辈子从来没有怕过死,当年朕在河北带领三千铁甲冲入十万大军,发起冲锋的那一刻压根就没在乎死。” 齐老头眼睛一咪,嘿嘿道:“十万大军打不死你,老夫一巴掌就能拍死你。” 李世民哈哈一笑,傲然道:“大丈夫若是苟且偷生,即使活到百岁也无趣味。朕是皇帝,做皇帝何曾怕过威胁?” 说着猛然上前一步,脸上现出坚决色彩,突然伸手指着李云,语气强硬道:“这是朕的侄子……” 转手一指脸色呆呆的李元霸,再道:“这是朕的弟弟……” 然后目光看向两个更夫,随即又看了一眼台阶上蹲着的齐老头,语气更加强硬道:“一个是朕最为喜欢的侄子,一个是朕最为疼爱的弟弟,倘若你们不能给朕一个说法,那便踏过朕的身躯再带走他们吧。” 猛然大吼一声,傲然厉喝道:“我李氏一门,绝不低头,我大唐群英,战至一兵一卒……” 轰隆隆! 后面突然传来隆隆脚步声。 但见尉迟敬德一马当先,后面跟着十几个大唐国公,国公后面又有一群军中大将,霎时间已经冲出了渤海国府的大门。 眼看就是一场俗世之人和世外之人的对战硬撼。 第387章 【第七个老婆,小盲瞎】 直到这个时候,道童终于有了抉择,只听道童微微一叹,对着李世民轻轻摆手,道:“大唐皇帝先让这些人退回去吧,事情并非你们想的那般糟糕!” 李世民郑重拱手,但却没有听从道童的意思。皇帝脸色还是坚决,不给答案绝对不会点头。 “啧啧,你这皇帝还不错,比前面几个朝代强多了!”齐老头忽然啧啧一笑,竟然夸赞了李世民一句。 可惜隐门大魔头随即脸色一变,眼神森然道:“可惜脑子太蠢,非要上赶着找死,既然如此,那就别怪老夫心狠,来来来,都把兵器准备好,老夫好长时间不曾杀人喝血,今晚正好把你们大唐君臣全都宰了。” 轰隆! 后面一群大唐国公昂然不惧,尉迟敬德和程咬金瞬间护到皇帝身前。 齐老头哈哈狂笑,门前忽然刮起一阵罡风,眼看他就要凌厉出手,真要把一众国公全都打死。 幸好还有颜师古在场,颜老头急急大喝一声道:“都给老夫滚蛋,一个个蠢的像驴。” 老头子九十多岁高领,竟然强提力气颤巍巍踢了李世民一脚。 李世民顿时一怔,有些愕然道:“颜老夫子,您也支持?” 颜老头怒气冲冲瞪了皇帝一眼,破口骂道:“问什么问,有什么好问的?” 李世民面色踟躇,目光闪过一抹迟疑。 颜老头叹息一声,很是无奈道:“陛下乖乖听话,让这些蠢货全都回去,李云若是能做守夜人,未必不是一件大好事。” 李世民心中一动,脸上的坚决之色终于有些缓解。 皇帝乃是绝顶聪明之人,隐隐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答案。 先是道童开口表态,再是齐人王凶狠威胁,现在颜老夫子也开始劝说,三位老前辈已经给了足够的暗示。 应该是守夜人的某些隐秘,属于不允许从口中说出的禁忌,所以不管他刚才如何强求,几位世外之人始终不予正面答复。 但是通过种种暗示,答案已经水落石出。 皇帝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年老更夫刚才一句话,那更夫当时一脸深意,似在暗示道:“守夜人要守的暗夜,不仅仅只有野兽……” 不仅仅只有野兽! 李世民忽然转身,对着门前一众国公呵斥道:“都给朕滚回去,好好的喜宴竟被尔等弄变了味,从今日开始,人人罚俸禄三年。” 老程等人瞬间领会,不发一言转身便走。 等到国公们全都离开,李世民才转身看向颜师古,郑重道:“朕最后问一次,是不是连朕也没资格知道守夜人的事?” 颜老夫子缓缓点头,同样郑重道:“整个大唐俗世,唯有老夫知晓……” 语气稍微一停,略作暗示道:“陛下应该明白,老朽勉强算是半个世外人,虽然待在俗世写史,但却二十年避居不出。” “朕懂了!” 李世民点了点头,忽然转身直接离开,走到长孙皇后身边之时,顺手挽起妻子的手,然后又冲着圣女大祭司招了招手,三个俗世人一起离开国府门前。 转眼之间,门前只剩应该留下的人。 道童,齐人王,颜师古,一老一少两个更夫,外加李云和李元霸父子。 …… 忽然两个更夫同时从地上站起,面色郑重对着李云打出一个古朴手势。 年老的瘸子更夫当先开口,道:“鳏、寡、孤、独、残,我是脚残……” 少年的盲瞎更夫随即接茬,道:“鳏、寡、孤、独、残,我是盲瞎……” 然后两人手中古朴一礼,同时道:“脚残盲瞎,与尔同行,从今天开始,你是守夜五脉第四支,独行人……” 李云满心好奇,忍不住道:“独行人?” “不错!” 一直盘膝打坐的大童忽然开口,悠悠然道:“诸天万道,一人独行,乖徒孙,恭喜你,贫道一直在盼着这一天,我道门终于有人被守夜人接纳也……” 说着缓缓一停,悠悠又道:“不但被守夜接纳,而且还是第四支,号称诸天万道,从此一人独行。” 李云好奇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眼巴巴看着祖师爷道:“您老人家能不能说的直白点?” 道童呵呵一笑,不答反问道:“还记得我传给你的《八山憾龙经》么?” 李云心里一动,连忙点头道:“如何不记得?当时您还送了保胎药和小襁褓。祖师爷,莫非我想要练成《八山憾龙经》必须成为守夜人?” 道童缓缓颔首,忽然伸手指了指两个更夫,笑呵呵道:“所有迷惑,你问同行。” 李云连忙转头看向两个更夫。 却见年老更夫神色严肃,口中缓缓开始吟唱一种古朴苍凉的歌,道:“暗夜漆黑兮,我如烈火在,白日痴傻残,深夜化守护,守一门一村,镇黑夜浓浓……” 那个少年盲瞎看向李云,一双清澈宛如碧水的眸子亮光点点,少年似乎对李云依旧万分好奇,忽然用‘他’那清脆宛如晨鸟的声音道:“知道什么是独行者吗?独行者就是独自一个人镇守黑夜,最苦,最累!” 李云同样对‘他’很是好奇,忍不住道:“能给我仔细说说么?” 少年盲瞎似乎是因为眼下没有外人,所以性格展现出了少年人活泼的一面,‘他’眼睛眨呀眨呀的看着李云,忽然很是崇拜道:“独行者,很厉害,我们守夜人一脉五支,唯有独行者才算真正的守夜……” 说着把小脑袋凑到李云跟前,长长的睫毛又在眨呀眨呀的,很是兴奋道:“想想吧,多厉害啊,白天里你是万人追随的诸侯国主,暗夜里你却孤独的手持一柄古剑,百姓酣睡安眠,你在持剑守护,你孤独的站在黑夜之中,目光凌厉的看着无边夜色,忽有浓浓雾气袭来,你手持古剑厉喝一声:但有我在世一日,魑魅魍魉休想害人,滚……” 李云目瞪口呆,一脸古怪看着眼前的小盲瞎。 听这小家伙一形容,守夜人几乎变成仙侠小说里的主角了! 手持一柄古剑? 厉喝魑魅魍魉? 这词怎么听都觉得熟悉的扎耳朵,后世网络小说几乎用烂的调调…… 他下意识想去看祖师爷的表情,忽然自己心里先是微微一动。 他猛然看向小盲瞎,惊喜问道:“你刚才说我白天是诸侯国主?这意思是不是说我只需要晚上当个守夜人?我不需要离开渤海,仍旧可以做我的大事。” “没人逼着你离开啊!” 小盲瞎眨了眨眼睛,清澈如水的眸子竟然有种好看的笑意,嘻嘻道:“白天谁管你啊?你想当国主就当国主呀!再说了,你有那么多的子民需要照顾和庇护,这本身也是类似守夜人的一种职责,倘若不是因为你对百姓有功德,你想成为守夜人我们还不受呢。”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头,如释重负道:“若是你能早点这么说,我二大爷他们哪能吓成那样。大唐离不开我,渤海也离不开我。” 忽然想起自己的终身大事,连忙拱拱手道:“既然成了同僚,那么咱们就是自家人,能不能打个商量,我今晚先请一夜假……” 请一夜假? 少年盲瞎迷糊一下,慢慢才明白请假是什么意思,‘他’脸上现出古怪的好笑神情,嘻嘻道:“独行者不需请假,独行者没人管你,因为一切决定只需你自己下定,其他守夜人没有资格指责,哪怕你一辈子不去守夜,失掉的也只是你自己那份责任。” “我自己的那份责任?” 李云轻轻重复一声,脸上忽然若有所思。 好半天过去之后,他才轻轻吸了一口气,语带肃重道:“渤海离不开我,我曾发誓要让百姓们过好,但是这个守夜人我也会做,因为我听出了你们在肩负不同寻常的职责,人活一辈子,不可碌碌无为。” 小盲瞎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看着李云,好奇道:“我看见你心里有迟疑,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还没说。” 李云心里一惊,有些惊悚看向小盲瞎,道:“你看见我心里有迟疑?” “当然啦!”小盲瞎一脸理所当然,长长的睫毛眨呀眨呀道:“我是盲瞎守夜人啊,我可以用心去看世间的一切。” 这话听着有些古怪,但是李云却隐隐领会了其中含义。 盲瞎! 用心看世间的一切。 难怪对方的眼睛比初生婴儿还要清澈。 他深深看了一眼小盲瞎,忽然呵呵笑道:“既然你能看穿我的心底,那我也就直接说了吧,虽然我听着你们的职责很神圣,但我这个人其实是个留恋红尘的人,守夜人我肯定会去做,但我同时也要做好我的诸侯国主,我不会离开自己辛苦建立的渤海,我也抛不下刚刚拜堂成亲的携手之人……”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紧跟着语气郑重道:“今夜我之所以想要请假,也正是因为我要和她们一起。” “知道呀,洞房花烛嘛!”小盲瞎毫不迟疑,笑着点头道:“我们守夜人又不是西方那些和尚,没人会限制你享受亲情,不但如此,我们还讲姻缘呢……” 说着再次嘻嘻一笑,突然指着自己鼻尖道:“比如我吧,就是你的姻缘!之所以选择今夜突然登门,就是要帮你凑齐第七个妻子……” 李云目瞪口呆。 他下意识看向道童,赫然发现祖师爷果然点了点头。 第七个老婆? 这就齐了? …… ……第2更到,7000字。 第388章 【原来您是这样腹黑的祖师爷】 李云还记得当初那份批语,当时就觉得第七个很不合理。 “得天地之气,收日月精华,恍如白纸一张,瑶池绛珠一朵,三千年冰雪寒霜,铸就纯洁登仙之体,原为两道平行线,毕生不可相交际。然,逆天而行,强行改命,抗雷劫九十九道,此事终于促成,苍天大怒,咆哮问之,何如此?笑而骂天,庇后何罪之有?” 浓浓的民间神话传说风格…… 要是按照这份批语的说法,他的第七个老婆得是仙子一般,并且原本和自己无缘无分,是祖师爷逆天改命强行促成的,因为逆天改命,祖师爷甚至还扛了雷劫。 然而现在呢?事情完全不是那个样。一个声音宛如晨鸟的小盲瞎,突然说是自己命中注定的第七媳妇? 关键的是,这第七个媳妇李云不想要,或者说,他不敢要…… 为什么? 呵呵! 如果是个女的,李云咬咬牙也就忍了,偏偏对方乃是男的,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女扮男装。 声音虽然清脆。 瞳孔虽然清澈。 睫毛虽然长长。 性子虽然纯净。 可这一切优点全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这个小盲瞎的胸口压根没有丝毫的凸起。 即使是十四五岁的女娃,到了这年龄也该有点小变化了,而小盲瞎看起来至少得有十六七岁,胸口平平谁敢说他是个女的。 让我娶个男人当媳妇? 李云下意识打个哆嗦! 他嘴角抽搐几下,忍不住看向台阶上的道童,他喉咙里吞咽一口唾沫,硬着头皮问道:“祖师爷,我不是玻璃……” 我不是玻璃,这个词应该没几个人能懂。 但是李云故意用了这个词,他想试试祖师爷的成色,在很久很久以前,李云就怀疑祖师爷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果然,只见道童忽然呵呵一笑,宛如稚子的小脸显出一抹得意,突然像个调皮小孩子般眨眨眼睛,悠悠然道:“不想当玻璃,也可以当兔爷嘛!” 噗嗤! 李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石锤了,终于石锤了! 所有的怀疑,在这一刻终于确定了答案。 老乡,故人,来自同一个时代,拥有同一代思想,整整七年的孤独,这一刻化作了热泪满面的激动。 “老祖师……” 李云哽咽开口,只觉胸口堵着一块铅,突然他擦把眼泪,大声问道:“老祖师,您在起点的账号是几级?徒孙不才,作家LV5。” 这是想问问道童前世的年代。 “呵呵呵呵!” 只见道童又是悠悠一笑,忽然伸手冲着李云摆了一摆,脸色仍旧像个小孩子一般调皮,得意道:“贫道不会写文,乃是阅读一族,点币实在太贵,一向喜欢白嫖。” 噗嗤! 李云再次一口老血差点喷出。 您老人家这般神仙中人,合着竟然是个看盗版的屌丝…… 您知不知道身为作者最想暴揍的就是白嫖一族? …… “所以嘛!”老祖师又是悠悠开口,一脸调皮笑意道:“贫道觉得对你们这些作者有所亏欠,所以才会想尽一切办法进行弥补,乖徒孙你难道不开心么,祖师爷给你定了七个媳妇。” 这又把话题扯回娶媳妇的事。 “您可拉倒吧!” 李云一蹦三尺高,满脸忿忿道:“说是为了我好,谁知道您打的什么主意?看似给我找了七个媳妇,可您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脸义正言辞道:“要知道徒孙我乃一往情深之辈,骨子里属于那种从一而终的绝世伟男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好男儿用情至深,说的就是徒孙这种人。” “我呸!” 谁也没有料到,道童突然呸他一口,明明是个世外神仙,这时却像个流氓一般满嘴市井,指着李云道:“要不要脸?知不知耻?有种你给贫道再说一遍,你电脑CDEF盘里装了多少部片?就你这样的货色,一天最少对着屏幕舔三次,敢说用情至深,你想把老祖师当做傻子哄?” 李云嘴角抽搐几下,悻悻然道:“至少我C盘没装,C盘装的是操作系统。” “其它盘呢?”老祖师冷飕飕看着他。 李云讪讪一笑,略显尴尬搓搓大手,道:“徒孙若是说没装任何片子,这话您老人家信是不信?” 道童缓缓提起葱白如玉的小手,笑眯眯看着他道:“贫道这一掌若是打下去,天地之间没人能扛得住。” 李云立马改口,直言不讳道:“其它盘里装了,只不过装的不是片子,片子太占空间,徒孙我只存种子,种子节省,随用随看。” 道童身子一晃,好半天才仰天深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小兔崽子,倒是个行家。” 祖师徒孙两个这一番对话,放眼整个大唐恐怕无人听懂,在场众人全都愣愣发呆,齐人王满脸狐疑不断审视,突然大魔头冷哼一声,凶巴巴问道:“你们徒孙说的是什么切口?老子怎么不记得道门有这些机锋?” 道童看他一眼,云淡风轻道:“这不是道门切口,这是贫道和徒孙之间的游戏。” “对对对,游戏!”李云也连忙开口,帮着祖师爷一起解释。 “老子才不管什么游戏!” 齐老头陡然一声大吼,语气更加凶巴巴道:“老子只在乎一件事,那就是我家的小嫣然不能被冷落,哪怕你这臭小子娶了守夜人双修,你每个月也得去我孙女房里至少住十天。” 李云刚刚压下去的恐慌,再次从心底冲出。 他听出了齐老头话里的特殊一句。 娶守夜人双修! 这话不啻于告诉李云,第七个媳妇注定要娶。 老祖师让他娶,齐人王竟然也让他娶,再看看旁边颜老夫子脸上神情,还有那个瘸子更夫的面色欣然。 所有人分明都是一个意思。 第七个媳妇,必须得娶。 可是,小盲瞎是个男人…… …… 咕嘟! 李云下意识咽口唾沫。 他深深吸了一口,抬手擦了擦额头,他从四个长辈的表情看出,似乎迎娶小盲瞎乃是天大之事,既然长辈们坚持,必然有坚持的道理,那么…… 就当他是个女人好了。 记得后世有句名言,怎么说来着,男人,就该刚男人。 知男而上,男上加男,强人锁男…… 套用老祖师的一句话:“实在不行,你可以当兔爷嘛!” …… 兔爷! 李云打了个哆嗦! 他正要咬牙硬撑着开口,突然只听一个晨鸟般的声音,但见小盲瞎跳到他的身前,一双宛如清泉的眸子好奇看着他,很是迷惑道:“我看到你心里恐慌,似乎很害怕娶我。” 这小盲瞎,声音真的很好听。 胜过了无数变声器…… 可是李云忍不住打个哆嗦,目光不由自主看向对方胸口。 小盲瞎见他如此,眨眨眼睛好奇又道:“我看出你的目光注意方向,你莫非是想看看我胸口?” 说着竟然要去解开胸襟,似乎真的要让李云看上一看,一边解衣,一边还很好奇又道:“奇怪呀,你为什么要看我胸口呢?” “别,千万别!” 李云陡手将他拦住,一脸发白咽口唾沫,努力说出一句话道:“虽然咱们注定成为夫妻,可我没兴趣看男人的胸口。” “咦?” 小盲瞎眨眨眼睛,眸子像是初生婴儿一般纯洁,他好奇看着李云,歪着小脑袋问道:“我又不是男人,你没兴趣看男人胸口跟我有什么关系?” 嗯哼? 李云顿时一呆。 他目光下意识下落,望着小盲瞎胸前的一望平川。 小盲瞎好奇仰着小脑袋,清澈的眸子里全是不解。 两人面对面站立半天,李云终于扛不住对方纯洁的眼神,他略显尴尬后退一步,小心翼翼试探道:“你刚才说,说,说你不是男人……?” “对呀!” 小盲瞎很是费解李云的问题,忽然低头对着自己不断查看,好奇道:“难道我很像个男人么?我只是穿着更夫的衣服而已。” 咕嘟! 李云再次咽口唾沫,忽然伸手比划起来,冲着小盲瞎道:“那个,那个,你有没有见过一种食物,叫做馒头,馒头……大大的馒头?” 小盲瞎眼睛眨呀眨呀还是好奇,分明是没有听懂李云是什么意思。 李云咬了咬牙,终于硬着头皮准备挑明,他猛然把手向前一伸,直接按在了小盲瞎的胸口上,一脸苦笑道:“你莫非没有发现,你这里和别人不一样。十五六岁少女,这里像个馒头……” 小盲瞎恍然大悟,清澈的眸子却不见羞涩,他低头看向自己胸口,好奇道:“原来你说的是这里应该像馒头?可是这和我是不是女人有什么关系?” 我TM…… 李云差点被憋死过去。 若你真是个女孩,你岂会连这个都不懂么? “哈哈哈哈!” 几个长辈突然爆发轰然大笑。 齐人王笑的最灿烂,宛如看见世间最好玩的笑话,颜师古一脸忍俊不禁,老头笑的身子骨都在颤歪歪,道童祖师爷同样在笑,似乎很喜欢看到李云出丑。 那个瘸子更夫也是合不拢嘴,不过却是唯一一个愿意解释的人,只听他道:“独行者莫要憋屈,草儿她并非故意气你,她心性皎洁如月,她不懂人情世故,你刚才那些试探她的话,对她来说根本听不懂。” “可她……” 李云指指小盲瞎的胸口,暗示自己的试探并没有错。 “呵呵呵呵!” 瘸子更夫温和一笑,一脸若有所指道:“没成年呢!她不能按着常理计算。” 嗯哼? “没成年?” 李云微微一怔,有些愕然道:“女孩十六岁,属于几笄了吧。” 却见瘸子更夫一脸疼爱看向草儿,语带感慨宠溺道:“倘若是个普通女孩,十六岁确实有些变化,可是草儿不行,她离长大还早呢,现在的她,说一句初生婴儿也不为过……” 李云心里微微一动,目光看向眼前的草儿,却见小盲瞎也仰着小脑袋看他,眸子里还是带着浓浓好奇。 第389章 【成家立业,可以杀人】 “时间不早了!” 道童忽然悠悠一声,淡淡道:“一生七妻,一日圆满,趁着时间尚未子时,带进府中圆了劫数吧……” 说着慢悠悠从台阶上起身,大有深意看了一眼李云又道:“至于你心里那些疑惑,暂时还不能全都告诉你,有些事不能知道太早,因为知道太早乃是一种负担,你有几百万子民需要养活,身上的负担已经太大太大,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没死,我们尽量先帮你分担一些。” 李云明显有些迟疑。 他属于那种不弄清一切就睡不着觉的脾气。 旁边颜师古呵呵一笑,走过来拍拍李云肩膀道:“臭小子乖乖听你祖师的话,趁着我们没死的时候你先轻松几年,等到我们都不在了,你想逃避也逃避不了。” 长辈们的话里话外透着暗示。 似乎有些事情有着特殊规矩。 不可说,不可听,说了就是错,听了就得做,所以长辈们宁肯他满腹迷惑,也要憋着不肯把事情告知于他。 李云若有所思点点头,终于表示自己不再纠结。 颜师古很是欣闻,忽然转头看向年老更夫,笑呵呵道:“守夜人一脉,自古没有进门的说法……” 这话说的问头无脑,偏偏那瘸子更夫却一脸郑重点点头,深以为然道:“亥时已至,子时将来,老朽还有差事,诸位可以自便。” 说着缓缓起身,竟然抬脚便走,走出两步之后,突然又回过头来,先是看了一眼小盲瞎草儿,随即把目光看向齐人王,语带郑重道:“把梆子还我,你拿了没用。” 齐老头眼神一森,掏出胸口藏着的梆子拿在手里一晃,凶巴巴道:“没用也要试试,最迟明年还你。老子一生又抢又夺,没人可以从我手里要回东西去,除非我自己玩够了,否则这事没得谈。” 年老更夫无奈摇头,叹气道:“那便约定明年今日,你到时把梆子直接还给草儿。” 齐人王看了一眼少年盲瞎,嘿嘿两声道:“她以后是老七,比我孙女排名靠后,不如我把梆子拿给我孙女,让你家草儿去找我孙女要。” 年草更夫深深看他一眼,忽然失笑道:“想不到隐门大魔头一生杀人喝血,临到头来却要惦记孙女的后宅争锋,可惜你忘了草儿压根不在乎这些,真要争的话这世间没人能够争的过她。” “你滚不滚?”齐老头猛然暴吼一声,森森然骂道:“再不滚的话,别怪老子打死你!” 年老更夫哈哈一笑,转身顺着大街扬长而去,夜色迷离之间,有雾氤氲飘荡,忽然听到苍老歌子传来,古朴苍凉道:“暗夜浓浓兮,我身化烈火,天崩地裂兮,人间自有柱,天人伸手兮,敢斩天人手,魑魅肆虐兮,一剑而断之……” 声音渐去渐远,转眼不可听闻。 小盲瞎自始至终神情不变,似乎并没有随着年老更夫离去的意思,她只是用清澈如水的眸子看着李云,小脸上全是一种说不出的浓浓好奇之色。 …… “时间不早了!” 道童忽然再次开口,悠悠道:“赶紧带进门吧!” 颜师古点了点头,深以为然道:“亥时已至,子时将来,不能拖过子时,否则就不能算做今天。” 旁边齐人王打个哈欠,哼哼两声道:“别的我不在乎,老子只惦记孙女,不管这小子娶了几个,我家孙女一个月最少十天。” 道童看他一眼,慢悠悠伸出两根手指,淡淡答复道:“两天!统共六个平妻,每人平摊两天,此外侍妾之首,也可平坦两天。” 齐人王顿时大怒,咬牙切齿道:“想都别想,我孙女至少三天!” “成交!”道童想也不想直接点头,满脸都是欣然之色。 齐人王登时一愣。 这大魔头迷糊半天,忽然醒悟过来,指着道童骂道:“老子又上了你的恶当。每人平摊三天也只有二十一天……” 道童悠悠转身进门,淡淡道:“剩余九天,属于正妻阿瑶。” “呸!” 齐人王重重吐口唾沫,眼中杀机森然道:“如果我孙女怀不上孩子,那得让阿瑶把九天都分出来。” 道童已经进门,闻言继续往前,好半天后,里面才遥遥传来一声,淡淡答复道:“可!” 齐人王这才满意,不过嘴中仍旧骂骂咧咧,大魔头也抬脚进门,嚷嚷着要找老杂毛拼酒。 门口只剩下李云和颜师古,此外就是一脸纯真的小盲瞎和李元霸。 李云忽然上前两步,语带试探问道:“敢问颜师,我直接把老七领进门吗?若是按照规矩,应该拜堂成亲才对……” 颜老头看他一眼,呵呵笑着摆摆手道:“草儿和你,不需拜堂。” “为什么?”李云有些发怔。 颜师古再次看他一眼,忽然莫名其妙说了一句道:“你还嫌你祖师爷被雷劈的不够多么?今天你拜堂成亲那会,他被劈了足足九十九道雷。” 祖师爷被雷劈? 李云下意识仰头看天。 他心里茫然无比,努力回忆傍晚拜堂成亲的事,可是不管如何回忆,似乎自始至终都没见过雷劈。 可惜等他低头再想问时,却见颜老头已经转身走了,老头也进门而去,嚷嚷着要找祖师爷喝酒。 …… “娃!” 突然李元霸上前一步,眼神竟也像是小孩子一般清澈,他虽然不熟悉李云,但却喊了李云一声娃,沉声道:“进门,成亲。” 说着伸手一指草儿,再次沉声又道:“不管什么,爹都扛着。”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霸气,霸气之中带着脉脉温情,显然已经把李云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虽然他自己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失魂人。 不管什么,爹都扛着。 哪怕老天爷欺负你,爹也敢把老天砸个窟窿。 这就是李元霸,哪怕失魂仍旧强横。 “进门,成亲!” 这是他对李云最郑重的要求。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伸手挽住小盲瞎的手,语带深意道:“自古成亲,要敬客酒,我正愁着没人相陪,不如你和我一起去敬……” 小盲瞎长长的睫毛眨呀眨呀的,很是好奇看着李云道:“我看到你心中杀机森然,似乎憋屈了很久准备动手。” “不错!” 李云也不瞒她,直接点头道:“大婚成亲之后,我便属于成家之人,自古有句老话,男儿成家立业,我今晚结婚之后便算成家了,但是什么叫做立业呢,我的立业是建立渤海国……”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目光看向国府门内的婚庆大宴,语气悠悠道:“有几个人,一直忍着没有杀!” 等到按照礼仪敬完酒后,挨过子时就可以开杀了。 有几个人,有几件事,一直忍着,没有动手。 …… 小盲瞎目光纯质看着他,似乎很是费解自己丈夫的心思,但她似乎只对世外之事感兴趣,对于世内之事仅仅只是好奇,甚至就连她嫁给李云,似乎也只是因为需要嫁一次。 所以,小盲瞎毫无迟疑点了点头。 嫣然一笑,宛如暗夜里绽放的璀璨明珠,声音仿佛晨鸟一般,甜甜道:“那我就陪你去敬酒呀。” 李云哈哈大笑,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此时已是深夜亥时,夜间雾气有些浓重,李云目中忽然杀机一闪,随即又死死压制下去。他仰头看看天色,深深叹息一声。 然后,带着小盲瞎一起进门。 …… 此时府内的宴会正在如火如荼,无数人吃酒吆喝的声音不绝于耳,然而那些大唐群臣却保持一定肃穆,并未彻底抛下规矩放浪形骸。 自古有句老话,叫做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许多人只知道这是一句很熟的词,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这是古代成亲的一项礼仪。 酒过三巡! 菜过五味! 大婚成亲当夜,新郎要敬酒三杯,三杯过后,放任开喝,这时候才是真正的喜宴,客人可以抛下所有规矩放浪形骸。 而对于主家来说,敬酒三杯之后算是结束了所有的待客礼仪。 客人若是想留下来继续吃喝,随便。 客人若是想离开席选择回家,送行…… 李云要做的就是敬酒给某些人‘送行’! …… 有些人属于送行,有些人则是诚心诚意敬酒。 比如先给女方的父母敬酒,这是真真正正的规矩,其次要给李世民长孙皇后敬酒,这是感谢自家长辈帮他操持成家。 等到需要诚心敬酒的全都敬完之后,李云终于端着杯子走向那些早想‘送行’的人。 这一刻,原本嘈杂热闹的宴会忽然有些寂静。 明明到处还是老百姓的吆喝欢笑声,然而宴会上就是给人一种突然寂静的错觉。 李世民目光闪动几下,遥遥看着李云的背影。 老程等人看似坐在桌上吃席,其实也在用眼角余光悄悄注视。 此外无数大唐重臣,外加皇族勋贵,所有人表面是在喝酒吃肉,其实心思早已放到了李云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李云端着酒杯走向一桌。 人到跟前,先自一笑,忽然手中酒杯微微一举,语气温和问道:“敢问王公,招待可好?” 那酒桌上有人面色一僵,居中一个老者却呵呵一笑,缓缓点头道:“酒很不错,菜也很好,虽然比不上世家的钟鸣鼎食,但是老百姓吃起来都很开心,老夫承蒙渤海国主招待,专门让我陪着百姓同桌,一整个晚上,听的都是对你赞誉之词,很好,很好,渤海国主又给老夫上了一课。” 这番话说的很深。 李云不置可否,只是把酒杯轻轻一句,微笑道:“按照礼仪,酒要三巡。” 那位王公仍旧呵呵一笑,点点头接话道:“敬完三巡酒,便可送客人。” 忽然仰头看了看天色,若有感慨道:“只是,这时间还没过子时吧。” 李云也仰头看天一眼,笑道:“就快了!” “好!” 那位被称为王公的老人大笑而起,站起身来道:“那便吃上国主三杯,且待子时将我送走。” 说着,从桌上拿起酒杯。 李云捏着手里酒杯往前一碰,沉声道:“王公,王硅,王老先生……” 一连换了三个称呼,这才郑重开口道:“敢请饮,第一杯。” 原来这位被所有人称呼为王公的老家伙,赫然是当初被翟让从高句丽国都抓捕到的太原王氏族长。 五姓七望第一门阀,钟鸣鼎食当世第一。 掌舵人! 王硅。 李云成家立业,第一个要送的就是他。 …… ……不知道还有多少读者记得这个王硅老货,这几天好多人私聊我非要问清楚守夜人到底是怎样一个剧情,非要让我用一两章写清楚,山水真的很无奈,如果故事没有铺垫,不能设置悬疑,那么干巴巴写出来的话,我想问问还有几个人愿意读流水账? 对那些私聊我的朋友说一声抱歉啊,山水想按照自己的风格和设定写,虽然我理解你们的急切,可我不能两三张就把一个大剧情给剧透了。 第390章 【李云的心胸,古人的规矩】 “王公,王硅,王老先生,第一杯酒!” 敢请饮,第一杯! 哪怕是曾经的敌人,李云也做到了彬彬有礼,但他没想到王硅更加注重礼仪,老家伙竟然摆出了一个极其古朴的稽首礼。 啥叫稽首礼? 这可不是打拱作揖! 而是真真正正的古老稽首。 此时乃是贞观七年,很多古礼已经不再,大唐盛行一种新型的稽首礼,美其名曰称作为作揖礼,行礼之时,很是简单,正对对方,双手抱拳,举到与眉眼平齐处,深深弯腰,双手抱拳自然下垂到与腹部平齐处,再立正抱拳于眉眼平齐处,同时口称问候语。 李云就很擅长这种作揖,说白了就是对着别人抱拳弯腰一拱,既简单,又方便,不失体面,不丢礼仪。 然而王硅用的却是古老稽首礼。 屈膝跪地,望之如外八字状。 两手相抵,左手按在右手之上,然后掌心向天,双手拱于地面。 头颅缓缓碰触手掌。 保持跪资至少九个喘息时间…… 大唐不兴跪拜,这分明是春秋之时的重礼,一曰稽首,二曰顿首,三曰空首,四曰震动…… 一连九拜,稽首乃是九拜之首,最隆重,最古拙。 这是古代臣子拜见君主的礼仪。 …… 场中气氛忽然有些诡异。 李云显然也吃了一惊。 有些大臣小心翼翼去看李世民,希望看出皇帝是否已经面含怒色,李云则是直直盯着王硅,但他自始至终没有打断对方的礼仪。 直到王硅从地上爬起,李云这才轻轻一叹,故意问道:“王老先生莫非还是心有不甘,临到送行之节仍要下个绊子?你对本国主用出九拜稽首,莫不是还抱着挑拨离间之心……” “哈哈哈!” 王硅突然放声大笑,傲然道:“太原王氏都没了,老夫再怎么心有不甘又如何?常闻渤海国主乃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想不到竟也会害怕有人挑拨离间。” 说着微微一停,语气忽然变得肃穆,郑重道:“我乃钟鸣鼎食之家,古礼传承源远流长,世家可以不遵守任何规矩,唯独不会破坏古老的礼仪,渤海国主若是不信,你可以问问你的二大爷……” 这老货真是够狂的,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李世民不假颜色,别人都是口称陛下,他却称李世民是李云的二大爷。 但是谁也没有料到,李世民丝毫没有生气之意,皇帝突然抬脚而来,目光隐约带着一丝好奇,沉声道:“朕仅有一点不明白,你行九拜之礼莫非想求个活命?” 说着看了一眼李云,紧跟着又看回王硅,继续道:“九拜之礼,稽首第一,此乃古代臣子跪拜君主的重礼,王硅你莫不是有投靠吾家侄子之心?” “无!” 王硅干脆利落,脸上毫无伪装。 李世民微微一怔,然而并不怀疑对方的回答。 像王硅这等人物到了穷途末路之时,压根不会为了保留一命摇尾乞怜,堂堂五姓七望第一门阀的掌舵人,若是摇尾乞怜确实丢不起那份人。 但是既然王硅不想投靠李云,为什么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摆出这样的大礼呢? 皇帝很是迷惑,目光带着质询。 其实不止皇帝迷惑,满院子的大臣们同样也很迷惑。 古礼谁都懂,但是这些年很少有人再用,现在王硅突然用出九拜稽首,许多人都在猜测他的真实用心。 李云倒是一脸若有所思,忽然笑呵呵开口道:“王老先生此举,倒也算不得失仪,春秋九拜,稽首第一,这礼仪据说乃是臣子见君之礼,但是很多人都因‘见君’二字走入误区……” 李世民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脱口而出道:“见君之君字,乃是指君王,君王者,非帝也,君王乃是诸侯,并非天下共主。” 皇帝这么一说,众人也瞬间明白,原来人家王硅并没用错礼仪,李云现在确确实实乃是诸侯级别的存在。 只不过这老家伙就算没有用错礼仪,但他又何必在临死之前用出这种礼仪呢?要知道九拜之礼乃是诚心诚意,而太原王氏毕竟是灭在李云手中。 向最大的敌人诚心诚意行礼,在场任谁也觉得自己做不到这一点。 偏偏王硅这么做了。 …… 夜色暮暮,火把熊熊,李云忽然仰头看一眼天色,语气感慨道:“王老先生,时候不早了。” 王硅同样仰头看天,喃喃道:“是啊,时候不早了!” 他随即把目光收回,看了一眼李云手中端着的酒杯。 他忽然从桌上拿起自己的酒杯,大笑道:“刚才已经碰过杯,这第一饮老夫也已谢过,渤海国主,谢你的酒。” 说着就要仰脖子一饮而尽。 “等等!” 李云忽然开口阻止,瞬间让众人又变得迟疑。 就连王硅也是一脸迷惑,似乎想不通李云想要干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李云端着酒杯并未喝下,反而冲着王硅悠悠一笑,淡淡道:“自古酒过三巡,每巡敬酒都有说法的……” 众人恍然大悟。 王硅目光怔怔看着李云,下意识道:“老夫乃是将死之人,犯的乃是叛国之罪,此乃灭族之名,难道也配祝酒之词?” “配!” 李云郑重点头,忽然把酒杯平平一举,开口道:“第一杯酒,敬你王硅一心为家,自古有云,家国天下,有人热爱自己的国,有人一心想着自己的家,爱国者,民族大义也,为家者,子孙之擎天也,站在国家角度来看,你王硅乃是足该千刀万剐五马分尸的罪人,但是站在家族角度来看,你王硅却是为了十几万族人奋力争抢利益的好族长。你虽然犯了叛国死罪,但是初衷却是为了所有族人,单只谈论这一点的话,你是个值得尊重的好长辈。” 这番长篇大论,说的王硅面色痴痴,突然李云哈哈一笑,仰头将杯中美酒喝干。 砰! 酒杯重重砸在地上。 这才对王硅再次开口,悠悠道:“王硅,王老先生,第一杯,敢请饮。” 自古敬酒之礼,都是自先喝干,然后才请对方饮下,如此方不至失礼于人 王硅深深看了一眼李云,突然也哈哈一笑,这老货郑重端起酒杯,同样也是一饮而尽。 砰! 酒杯也是重重砸在地上。 豪气干云,视死如归,丝毫没有畏惧,不做任何摇尾乞怜。 两面早有侍者跑过来,转眼之间斟满了第二杯酒。 …… 李云伸手将酒杯再次端起,目光忽然闪过一丝敬重,沉声道:“第二杯酒,敬你为了家族大公无私!” 这话让王硅微微一怔。 李云却把目光投放全场,悠悠继续道:“满世之人都知道,王硅和我乃是生死之敌,自打本国主制盐卖鱼之时,相互早已交过了无数次手。彼此恨不得弄死对方,可说是不共戴天之烈,如此敌仇之人,按说见面必然目眦欲裂,然而诸位可都看到,刚才他对本国主九拜大礼……” 说着微微一停,突然轻轻一叹道:“这是正正经经的拜见国主之礼!” 为什么? …… “是啊,为什么?”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都在努力琢磨其中深意。 但是李云等不得众人自己想通,直接开口道:“因为他对家族大公无私。” 嗯哼? 众人全都看向王硅。 李世民忽然呵呵而笑,点头道:“朕以为,吾侄所说却有道理。” 连皇帝也出声赞同,众人心里忍不住一闪,有那世家之人喘息变粗,抑制不住激动道:“莫非竟要饶人一命?否则怎会如此高评?” 若是连太原王氏的族长也能饶恕,那么其他世家的日子肯定更加好过了。 可惜李云再次开口,瞬间让世家众人希望落空,但见李云目光直直盯着王硅,语带莫名道:“你刚才以礼而拜,用的乃是见君之礼,你和本国主恨不得彼此去死,却为了家族小辈对我拜于尘埃,这份大公无私,本国主很是敬佩,也因如此,敬你第二杯……” 说着端起酒杯,又是仰头一饮而尽,然后砰的一声砸碎杯子,这才淡笑看着王硅,郑重道:“王硅,王老先生,第二杯酒,敢请饮否?” 王硅深深吸了一口气,端着酒杯却没有饮下,反而目光带着一抹苍凉,突然颤声问道:“老夫只想知道,国主可曾答应了?” 这话问的无头无脑,偏偏李云却心知肚明,他冲着对方温和一笑,点点头道:“本国主自幼流落民间,对于国朝之事颇有不懂,幸好后来皇族认亲,陛下对我时时教诲,曾经说过一个典故于我,乃是死仇之敌车轮不斩。” 死仇之敌! 车轮不斩? 在场众人微微迷茫,随即皆都恍有所悟。 只听李云紧跟着又道:“后来我孤身关外,进入白山黑水,于山林之中结识第五平妻,我家那个小丫头跟我讲了靺鞨人的一个规矩,八岁孩童,无偿舔盐,若是部落之中断盐,周边部族必然接济,哪怕是世世代代的死敌,也会伸出资助相帮之手,人性之辉煌,一如我汉家死仇之敌车轮不斩……” 王硅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用一种极其激动极其渴盼的语气道:“国主的意思是说,国主的意思是说……” 因为太过紧张,他始终不敢说出心中的希望。 怕破灭! 怕绝望。 第391章 【名满天下的大儒?得死!】 李云深深看他一眼,郑重点头道:“车轮尚且不斩,何况腹中胎儿?王老先生放心,灭门还灭不到未成年的娃娃身上。” “哈哈哈,好!” 王硅陡然一声大笑,端起第二杯酒一饮而尽。 砰的一声,杯子再次砸碎。 这老家伙一脸泪水纵横,语气哽咽之间却带着欣喜,道:“天可怜见兮,终有骨血存。” 突然转头看向场中那些世家之人,大声道:“老夫王硅,乞请诸位帮忙带个话,在我临死之际,太原王氏立下最新一条族规,自今日起,天下再无太原王氏,凡我王氏苟活一命之幼年,成年之后不可心存报复,更不可奢望钟鸣鼎食,也不可著书立传,可耕田,可经商,可从军,可打鱼,只要能活一生,就是孝敬祖宗,从今天开始,凡王氏之人,眼中只有一个君主,可以不为谋力出仕,但是绝不可视君以敌……” 说着伸手一指,指着李云大声又道:“老夫说的这位君主,就是渤海国主李云。” 至此,众人终于明白王硅为什么会对李云行出九拜大礼。 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李云会说王硅为了族人大公无私。 王硅虽然对李云恨之入骨,但是临死之前却以大礼参拜,这个大礼其实不是王硅在拜,而是代替族中那些妇孺参拜。 采用稽首之礼参拜君主,乃是一种铮铮誓言的约定,从今天开始,王氏遗孤必须遵守这个誓言。 哪怕不为李云谋力出仕,但也不能忘记李云是他们的君主,就算天下人都可以谋反李云的渤海国,唯独王氏遗孤不可以这样做。 只要渤海国存在一天,王氏遗孤世世代代都得活在渤海,可以耕田,可以种地,可以从军,可以打鱼。 就是不准著书立传。 说白了就是要让所有遗孤放弃仇恨和报复。 其实也没什么仇恨可以记住的,毕竟能被饶命的都是小孩子,当初李世民下令王氏灭门,李靖和李绩带领千牛卫一夜屠杀,所有男丁全都砍死当场,唯一能够活命的只有怀孕女人,除此还有一小批哺乳期的妇女,她们的孩子最大者也只有五六岁。 身高不足三尺,高度不过车轮。 搁在古代有这种讲究! 怀胎之女不杀。 车轮之下不斩! 哪怕是生死之仇,也要给人留下一命。 这可不是迂腐,而是一种人性光辉,比如当年李渊起兵之时,家里的祖坟被阴世师给掘了,古代绝人祖坟乃是不共戴天之仇,况且阴世师还杀了李渊最小的一个儿子,头颅做成夜壶,极近侮辱之意。 这般深仇大恨之下,李云冲入长安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阴家满门抄斩,然而阴家当时有个小孩身高不足车轮,李渊即使再恨也下令留人一命。 古人的心胸也许并不比后世博大,但是古人有许多规矩值得后世学习,后世也确实学习了一些美德,比如怀胎和哺乳不杀一直保留下来。 但凡哺乳期的女子,或是怀有身孕的母亲,就算犯的乃是死罪,国家也要允许她把孩子生下来养活再问罪。 …… 侍者再次上前,帮着两人斟满第三杯酒。 李云仍旧平平端起酒杯,忽然对着王硅叹息一笑,语带惋惜道:“喝完这第三杯,王老先生就要上路了。” 王硅怡然不惧,伸手从桌子上拿起第三杯,傲然笑道:“不知道渤海国主你信是不信,老夫这辈子其实从来没有怕过死,曾经你在大唐国宴上杀了老夫亲孙,后来又在大唐的朝堂之上举剑唬人,当时老夫面色苍白浑身颤抖,但老夫要告诉你我压根没有害怕。” “我知道!” 李云点了点头,微微笑道:“伪装而已,本国主一看便知。” 王硅怔了一怔,略显意外道:“你那时便看出老夫是伪装的?” 李云哈哈一笑,再次点点头道:“这也是我要敬你第三杯酒的原因。” 说着把酒杯一举,语带感慨又道:“世之枭雄,人皆以为是杀伐之辈,然而本国主却要说一句,你王硅才算是真正的枭雄。” 王硅目光直直看着李云。 在场一众大臣侧耳倾听。 就连皇帝李世民都是一脸若有所思,似乎还是首次把一个门阀族长当成枭雄。 枭雄这个词,自古至今从来没有用来形容读书人…… 而王硅是什么人物? 王硅其实是一代饱学大儒。 倘若撇去他的五姓七望族长身份,单只谈论他的胸中学识,那么这个人至少能在儒林排进当世前三,乃是能和国子监大祭酒相提并论的人物。 这样一个饱学大儒,李云却说他是枭雄。 众人好奇之下,只见李云轻轻吐出一口气,缓缓解释道:“枭雄者,不止是杀。枭雄心肠要硬,而王硅的心肠绝对硬,诸位应该还记得当年李氏皇族召开大宴,为的就是将本国主这个流落之人认亲而归,在那场国宴之上,本国主杀了王硅的亲孙,然而王硅怎么做的呢,诸位想必都没忘掉那一幕吧。” 在场众人眼光忽闪,都在努力回忆当年那件事,有人下意识脱口而出,语带惊骇道:“王硅当时大怒,但却不做任何争锋,看似大怒,实则立马退去,毫无伤感悲痛,只口称输了一招。” “是啊,只口称输了一招!” 李云点了点头,有些心悸看向王硅,喃喃道:“亲孙子被人杀了,王老先生第一念头先是想到输了一招,诸位何不想想,这心肠得是多硬。” 众人默然。 李云紧跟着又道:“作为枭雄,王老先生的心肠够狠。” 这又是一个说法,而且是枭雄必备的素质。 这次不用李云开口,王硅忽然轻笑出声,道:“不错,老夫心肠狠的不得了。跟大家说一段公案吧,当初我王氏曾在程咬金门前抬棺,那次对外宣称是程家害死了王氏族老,其实那个族老乃是老夫亲自逼死的,用意很简单,争夺造盐术,只可惜渤海国主用了一手以德服人,将我王氏的全盘谋算蛮横打翻,导致那位族老白白送死,王氏准备的所有后手全都无用……”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脸上现出一抹苦涩,喃喃道:“那位族老,乃是老夫的亲弟弟,一母同胞,自幼抵足,相互间的兄弟之情很深很深,然而老夫却能狠下心思将他逼死,诸位说说,老夫的心肠狠不狠?” 心肠硬! 心肠狠! 如果再加上手段毒辣,那可就真格算得上是一代枭雄了。 这时李世民忽然开口,淡淡道:“沟通辽东,暗招高句丽,为了将李云的渤海国扼杀,准备将几百万百姓屠戮,单只这一手,就可算是手段毒辣。” 王硅呵呵而笑,点点头道:“陛下说的不错,那是老夫神来之笔,只可惜也被渤海国主洞穿,陛下陪着国主演了一场戏。” 说着一指自己,哂笑又道:“而我王氏,也因此灭亡。” 突然拿起桌上第三杯酒,举着对李云示意一下,道:“这次不用国主先饮,老夫和你一起共饮,可否?” 李云深深看他一眼,点点头道:“请。” 两杯酒,各自下肚。 砰砰两声,杯子砸碎。 王硅忽然大笑转身,竟然毫无顾忌扬长而去,转眼之间出了渤海国府大门,夜色迷离传来一首豪迈的歌子,傲然道:“自古成王败寇兮,莫若王氏之余笑,且劝天下枭雄兮,苍苍天目有朝朝……” 声音渐去渐远,很快不可听闻。 李云身边有个侍卫小声开口,语带提醒道:“是不是让人追上去,免得这人偷偷离开。” “不会!” 李云和李世民几乎同时开口,伯侄两人语气一模一样的笃定,沉声道:“王硅这种人,其实不怕死,既然约定要死,他肯定不会逃亡。” 那侍卫不敢再提。 这时李云忽然转身,又走向另一桌需要敬酒的人。 那桌上也坐着一位名满天下的大儒。 第392章 【五个彪子闹婚宴】 “怎么会是他?渤海国主这是要干什么?” “不妙不妙,要出大事,诸位速速与我一起进谏,说什么也得让陛下拦住李云,有些人能杀,有些人不能杀,倘若他杀了文中子圣师,这天下再无桃林芬芳之说也。” “此子,有些猖狂了……” “就是就是,今夜乃他大婚之夜,吾等满朝文武皆都给他面子,哪怕曾是政敌也会放下隔阂前来一贺,可他是怎么做的,他在成亲大宴上耀武扬威!仗着陛下宠信,仗着娘娘撑腰,你们看看他哪里有一点成家立业的样子,干起事来仍旧是个想到一出是一出的毛头小子,不计后果,只顾着自己爽……” “咳咳,诸位老大人,晚生倒是觉得渤海国主此举甚赞,做人一辈子,求的是逍遥,刚才这位老大人说,渤海国主只顾自己爽,啧啧啧,晚生很是羡慕啊,这个只顾着自己爽的说法,分明乃是人生第一成就啊……倘若做人做事能达成这一步,干什么都只需要在乎自己爽不爽,那简直是比帝王更高的权势,大丈夫顶天立地当如是!” “混账东西!” “舔臀小儿!” “汝,该死,汝,可恨,老夫看汝身穿官员礼服,应该也是朝堂之内的官员,老夫只问汝一句话,汝敢报上自家姓名否?” “这位老大人,您这汝来汝去的累不累?晚生真是奇怪了,为什么读书人都这样?好好的人话不说,非要把舌头打个结……” “混账东西!” “小子无礼!” “说,速速报上汝家姓名,老夫必要参你一本心怀叵测。陛下若是不斩你,老夫可以随你姓。” “让我说?好说啊!您老先生听好了,晚生说话不说第二遍。” “哼哼,小东西牙尖嘴利,老夫倒要好好听听,到底谁家能教育出你这样不懂人性的小孽畜。” “哟哟,说我是小孽畜,您还真猜准了,晚生来自岭南,山水皆是极恶,我们老家那边茂林森密猛兽横行,人若是不像野兽学习根本活不下去,这位老大人您听好了,晚生姓冯,我名冯拓,不过这名字是我老爹给的,他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开疆拓土的人,可惜晚生性子懒散,这辈子最大的追求就是混吃等死,老爹一怒之下,就把我发配中原,趁着渤海国主大婚之事,让我代表家里前来贺个喜,这事搁在别的兄弟身上,那等于是天昏日暗的未来,可是晚生却欣喜过望,觉得终于可以过过想要的生活,临来中原之前,我专门给自己改了一个名,还是姓冯,但不叫拓,诸位老大人听好了,晚辈现在叫冯自在……” 嘶! 四周忽然一片倒抽冷气之声。 刚才那个口口声声骂人小孽畜的大臣隐隐咽口唾沫,好半天才小心翼翼道:“岭南?冯家?” 说话的青年嘿嘿两声,笑眯眯点头道:“岭南!冯家!” 大臣脸色一变,满脸义正言辞,道:“原来是冯蛊的儿子,老夫可不在乎他一个刚刚归附的岭南公,哼……” 口上说的强硬,然而语气忽然化为温和,仿佛邻家长辈一般,猛地上前握住冯自在的手,脸上的冷峻早已不再,反而像是慈爱长者,谆谆教诲,很是亲切,道:“冯小国公勿怪,方才都是误会……” 说着转手一指眼前婚宴,遥遥指着李云将要敬酒的那一桌,仔细解释道:“冯小国公,你可知道那位大儒是谁?那是二十年前名满天下的文中子,那是能够封为半圣的士林大儒,一生教书育人,号称桃李天下,大儒乃是汉家的脊梁啊,然而渤海国主却要杀死他,老夫刚才乃是一时愤慨,所以才说出那番出格的话。冯小国公,你没误会老夫吧?” “没有没有!”冯自在打个哈哈,一脸笑眯眯道:“原来老大人乃是忠心为国,只不过说话的方式稍有激动。” “对对对,老夫是因为激动。”大臣连连点头,忽然脸上又是义正言辞,沉声道:“渤海国主什么都好,就是仗着权势杀人这一点不好,老夫身为言官,不可任其堕落,冯小国公你好好看着,老夫现在就去向陛下进谏一本。” 冯自在仍旧笑眯眯点头,皮笑肉不笑道:“那您好走,晚生还在喝杯酒,我与您理念不合,我觉得渤海国主做的才是男儿事,做人要自在,求的是逍遥,他做事只顾着自己爽,简直是晚辈毕生之楷模,进谏这种人,恕不奉陪了。” 说着自顾自端起一杯酒来,四平八稳坐在椅子上喝的美滋滋。 大臣哪里还能在意他的无礼,闻言恍若逃跑一般离开,走出老远之后,心里才一阵后怕,擦擦冷汗道:“竟然是冯蛊的长子,老夫差点便惹了大麻烦。幸好幸好,这小儿性子懒散……”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准备去找李世民进谏。 忽然面色一僵,整个人立在原地,赫然是发现因为刚才一番耽搁,李云已经端着酒杯走到了那位大儒的桌前。 …… “渤海国主,你要敬老夫酒?” 此桌喜宴之中,王通面色平静,他双目看着李云手里端着的酒杯,淡淡笑问道:“方才老夫冷眼旁观,见你用三杯酒送走了王硅,现在你端着酒杯过来,莫非打的是同一个主意?” 这一句问话,顿时引来无数目光,所有人都在揣摩李云的意思,就连皇帝李世民脸上都现出欲言又止之色。 文中子,王通! 二十年前已经名满天下,号称坐守山西教化众生,教书育人,学坛开讲,放眼如今的大唐朝堂,几乎所有的文官都曾在其门下听过学,甚至不止文官,还有一大帮子武将,比如两大军神之一的李绩,比如大唐第一驸马柴绍…… 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儒,为什么竟被李云给盯上了? …… “渤海国主,你要送行老夫么?” 王通又问了一句,脸色仍是古井无波。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李云微微一笑,淡淡点头道:“自古儒家,最讲礼仪,今夜晚辈成亲大喜,喜宴有个酒过三巡的规矩,如果我不尊这个规矩,事后必然被人骂个狗血喷头,所以么……” 忽然一举手中酒杯,似笑非笑道:“文中子前辈您看,晚辈乃是以礼而来呢。” 王通目光盯着酒杯,突然冷笑一声道:“老夫想听听原因。” 是啊! 原因! 这也是在场无数大臣心中的迷惑。 文中子乃是一代大儒,并且是刚刚从海外归来的大儒,归来之后,心怀故土,老人家虽然漂泊海外二十年,但是心中始终惦记着中原百姓的出路,所以哪怕是再怎么颠沛流离,老人家一直勇往直前,终于给他找到好几种高产种子带回来,这是能够活人千万千万千千万的大功德啊。 这样的大功德之人,为什么渤海国主盯上他? 难道李氏皇族已经容不得任何人,开始走向飞扬跋扈的昏庸之道么? “陛下,臣要进谏……” 刚才那个大臣突然大声开口,语气带着言官特有的义愤填膺,大声道:“渤海国主他……” 砰的一声! 大臣忽然倒地。 众人惊愕看去,只见大臣额头上血流如注,大臣旁边傲然站着一个愣货,手里握着一口大海碗嘿嘿两声。 但听这愣货满脸鄙夷道:“今晚是俺师尊的大喜婚宴,又不是长安城里的朝堂晨会,你这老东西跳出来聒噪个啥,我看你纯粹是打着灯笼找茅厕……咦,嗯哼……俺怎么说话突然文绉绉了,莫非这就是师尊所说的读书破万卷,学识自然心中现,啊哈哈哈,这莫非是要出师了吗?” 一群大臣嘴角抽搐。 有人咬牙切齿看向河间郡王李孝恭,怒问道:“河间郡王,你家的儿子管不管?” 原来拿碗砸人的愣货正是李崇义。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李孝恭伸手挖挖鼻孔,满脸无耻道:“抱歉,儿子大了,不由爷,这兔崽子跟着他师尊读书,结果把脑子给读傻了,本王老早就说过,读书人都不是好东西,孩子他娘就是不听,现在想管可就管不了啦。诸位若是有心帮忙,不如帮本王管教一番如何?我李效恭谢谢你们八辈祖宗。” “河间郡王,汝……” “汝你老母,有话跟本王儿子说去,本王今晚喝的有点多,这会儿头脑不清醒。” 去跟你儿子说? 几个儒家大臣下意识看向李崇义。 不知不觉心里就有点发毛。 跟这种动辄犯浑的愣子辩论,他们丢不起儒家的身份。 …… “在哪呢,在哪呢?” 这时忽然又听一阵聒噪,打从后面再次冲出来几个愣货,人人脸色带着兴奋,围在李崇义身边道:“哥哥,给谁开瓢?” 其中一个乃是房玄龄的儿子房遗爱,这小子听到打架急的两手发痒,一副急不可耐道:“还有谁,让我来,哥哥你刚才出手之前不地道啊,你没有喊出咱们师门的专业性口号,这可不好,丢了师门风范……” 李崇义连忙点头,义正言辞道:“贤弟说的对,为兄办错了。” 说完猛然低头,看着地上那个脑门流血的大臣很是郑重道:“老家伙,听好了,刚才我乃以德服人,你若不服咱们再服一次。” “老夫,老夫……”那大臣躺在地上浑身打哆嗦,忽然一番白眼直接气昏过去。 李崇义这才抬头,对着几个同门师兄弟顾盼自雄道:“看到没有,为兄补上了礼仪,这老家伙自感羞愧,闭上眼睛不敢说话了。” 房遗爱一竖大拇指,郑重称赞道:“哥哥办事,甚是规矩。师门门风,丝毫不坠。” 李崇义沾沾自喜。 第393章 【皇帝急了,你今晚还要杀多少人?】 有这几个混货出来搅和,在场谁也不敢继续搭茬,不远处有个明白之人忽然轻轻一叹,语带落寞道:“渤海国主的威势已经成了,琐碎之事压根不用亲自出面,他这几个徒弟其实早已不是夯货,偏偏行事之时故意装傻充愣当个呆子,看似胡搅蛮缠,实则替师出力,厉害啊,厉害,这才仅仅教了几个徒弟而已,倘若等他的书院大肆开启……” …… 不远处的酒桌之上,王通面色隐隐有些变幻,这老家伙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是笃定会有大唐的重臣帮他阻拦李云,想不到仅仅冲出来几个愣子,就把他的所有盘算全部打翻。 到了这时候,就不能靠别人了。 王通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直直看着李云道:“渤海国主,老夫想听原因。” 还是刚才的话,只不过语气肃重了许多。 在场所有人看向李云。 众目睽睽之下,忽见李云缓缓上前一步,似乎李云并不想耽搁时间,只是突然附身看向王通,不答反问道:“文中子前辈,您可知我第四平妻是什么人?” 只这一句话,就让在场所有人全都一呆。 你那个第四平妻,今天迎亲之时弄出了一场仙子出阁,这时已经闹得满城皆知,文中子前辈又岂能不知。 这问话简直太小儿科了一点吧。 可惜众人都没料到,王通反而神色一紧,突然点点头道:“老夫,知道。” “好!” 李云一竖大拇指,语带赞叹道:“不愧是隐门七贤,果然是敢作敢当,王通前辈,您刚才说要听原因,现在听懂了没,这就是晚辈的原因。” 这番话说的有些拗口,不知内幕之人恐怕死也听不明白,但是王通岂会听不明白,老家伙忽然发出一声苦笑。 他缓缓从桌上端起一个酒杯,望着李云道:“想不到,老夫今夜死于此。” 李云不置可否,只是举着酒杯道:“酒过三巡,请先吃下。” 说着郑重举杯,一脸恭敬道:“文中子,王通,第一杯,敢请饮。” 王通深深看他一眼,忽然脸色又恢复平静,淡淡问道:“此前你敬王硅之时,三杯敬酒皆有说辞,老夫好赖也是一代儒生,是否也有个评语给我送上?” “有!” 李云肃重点头,举着酒杯道:“第一杯酒,敬大儒心,前辈二十年前已经名满中原,开设学坛教书育人可算桃李芬芳,我二大爷曾经跟我说过,说咱们大唐至少有八成重臣曾经在您门下听讲,这是个了不得的功绩啊,几乎直追春秋之时的圣贤……”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忽然悠悠吐出一口气,轻声道:“晚辈建国之后,将欲开设蒙学,为了让学子们能有开蒙读物,晚辈专门编撰了一本幼儿朗朗上口的开蒙小书,编撰之时,忽然就想到了您,所以笔下忍不住一写,给您的生平也注解了一句。” “什么?幼儿读物??” 王通果然骨子里是个读书人,闻言忍不住眼睛一亮,下意识开口问道:“你编的到底是什么书?如何能确定幼儿能朗朗上口?老夫一生教书育人,最犯愁的就是稚子开蒙一事。渤海国主,速速说来老夫听……” 这一刻的他竟然丝毫没再担心自己会不会死。 李云深深看他一眼,好半天过后才语带感慨道:“文中子,及老庄……” 仅仅六个字,王通脸一变。 四周无数群臣,个个倒抽冷气。 文中子,及老庄,这是何等骇人的评语。 这六个字是什么意思?这六个字是说王通的功绩能比得上老子和庄子。老子和庄子是什么人,那是天下整个儒家的至圣先师。 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能得到‘及老庄’的赞誉就算死了都值。 然而王通似乎并未在乎赞誉,只是目光直直盯着李云,很是急切又问道:“你编的幼儿之书呢?老夫相信肯定不止这两句……” 李云又是深深看他一眼,轻轻点头道:“不错,并不止两句。” 说着微微一顿,突然琅琅开口,道:“晚辈这本书,名叫三字经,用作开蒙读物,幼儿最是轻松,您听好了,全文如下: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一本三字经,全文574句,错非李云上辈子乃是个码字的网络写手,这玩意一般人还真不会专门去背诵它。 整座国府大宴,处处鸦雀无声,唯有李云的琅琅读颂,仿佛萦绕在整个夜色上空。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三字经全文才算背诵完毕,其中有些句子乃是刻意修改,毙掉了唐代以后的诉述。 即便如此,仍旧惊世骇俗。 …… “好,好啊!” 王通忽然哈哈一笑,不知为何突然对着李云郑重一礼,语带欣喜道:“老夫归来之时,每每听门下提及渤海国主文采斐然,老夫听了也就一笑,文采斐然算不得什么,但是,今晚,这一刻,老夫听到你的三字经,老夫眼前浮现出无数娃娃的朗朗读书声,老夫忽然欣喜欲泪,感慨我华夏子孙将要蓬勃也,我一生都在钻研教育之道,深知这本开蒙读物的威力和能量,倘若能够推广天下,你李云才是真正的‘及老庄’之人……” 说着又是哈哈一笑,猛地把酒杯双手一举,满脸畅怀道:“有了这本三字经,教书何需好先生?我这个名满天下的大儒,总算可以歇歇了……” 双手举着的酒杯猛然一送,砰的一声和李云手里酒杯正对正,大笑再道:“渤海国主,痛饮可否?” 不管李云答不答应,自己先一仰而干,在场众人不由哗然,自古至今还没听说受敬酒的先把敬酒给喝了。 李云毫不迟疑,一仰头也把酒杯喝干。 然而两人都没有摔酒杯。 这时早有侍卫上前,小心翼翼给两人又斟满美酒。 李云仰头看看天色,随即再次端起酒杯,郑重道:“文中子,王通,第二杯,敢请饮。” 这是要酒过二巡的意思了。 第二杯酒喝完,还会有第三杯,一旦三杯全都敬过,就要给王通送行。 …… “不用了!” 谁也没有料到,王通忽然把酒杯一扔,李云微微皱眉,在场众人也感觉失礼,堂堂一代大儒,怎么连酒过三巡也不遵守了?却见王通呵呵一笑,同样也仰头看看天色,道:“时辰不早了,再拖下去会误了你的洞房,虽有酒过三巡之说,老夫便以刚才一杯酒认了……” 说着停了一停,低下头来看着李云,语带肃重道:“等到来年上坟之时,请帮老夫烧上一本三字经。” 李云微微迟疑,随即郑重点头道:“王老先生放心,晚辈必然亲自洒扫,不但明年给您焚烧一本,以后每年也会专门焚烧一本,倘若晚辈走了孩子,等到开蒙读书之后也会带到坟前,您是汉家一代教育大家,我让孩子们诵读三字经给您听听。” “好!好啊!” 王通哈哈大笑,很是欣慰道:“渤海国主若有此心,何不把老夫坟茔埋在书院,成仙我是不成了,但是做个书魂还可以,此后生生世世,老夫便陪着娃娃们读书,如何?” 李云深深看他一眼,缓缓点头道:“此意甚好。” 王通再次哈哈大笑,突然负手大踏步走向大门,临到门口之时,猛地回过头来,笑着问道:“不知渤海国主安排了何人为我送行?” 李云双手微微一拱,语带深意道:“风尘三侠之首,虬髯客。” 王通稍作一怔,随即欣然点头,道:“也好,欠他二十年的折磨,这笔账,正好还。” 李云双手再次一拱,沉声道:“好走,不送。” 王通扬长而去。 整座国府大宴,一时鸦雀无声。 谁也没有料到,李云又端着酒杯走向第三桌,几乎所有人全都面色一白,就连皇帝李世民都是心里一惊。 这臭小子,今晚还要杀人? …… ……大家伙猜猜,李云要送行的第三个是谁,今晚章节里已经给出暗示了。 第394章 【让你死前好好看一看】 夜色迷离,薄雾飘荡,天上一轮明月,照的天地发白,忽然一声梆子轻响,不知不觉已是亥时三刻。 古代一个时辰,等于后世两个小时,因为一个时辰分为四刻,所以每刻恰好可以化为后世的半个钟(不是老板要不要加钟那个种。) 亥时,是21点到23点,亥时三刻,就是后世的22点半。 古人睡的早,这个时间基本已经上床安歇,但是因为今夜不设宵禁,满城百姓依旧在待在街上不舍得回家。 当李云端着酒杯走向第三桌的时候,王硅正在渤海城的一条长街上慢慢行走,此是亥时三刻,然而街上说不出的喧哗,王硅一路从国府大门走出,一张苍老面庞一直带着莫名感慨。 渤海城的喧哗和热闹,让这位曾经的五姓七望族长难以平静。 这时代,亥时乃是上床安歇的点,然而这座刚刚兴建的渤海城,似乎百姓们没有了亥时入睡的习惯。 放眼整个天下,长安也不必上渤海繁华。 是的,繁华! 百姓们满脸带笑聚集的地方,就是繁华。 王硅回头往后看了一眼,发现那几个暗暗跟随自己的百骑还在假装游逛,王硅呵呵一笑,并不觉得害怕,他很感谢李云能给自己一个机会,让自己临死之前可以不受监罚之苦。 不但不受监罚,而且还随便自己走动,似乎那个渤海国主并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死,他只是想让自己好好看一看他的渤海城。 “那老夫就好好看看……” 王硅口中喃喃一声,忽然朝着街边一个摊位走过去。 到了近前才发现,这摊位摆着一个熬煮热粥的大锅,锅中热浪腾腾,浓粥咕嘟冒泡,大锅旁边摆着十来个小凳子,有些百姓正坐在凳子上喝热粥。 王硅今晚虽然参加喜宴,可是酒桌上的菜肴一点没吃,他感觉腹内有些饥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腰间。 摸下去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个即将去死的犯人,以前钟鸣鼎食,从不担心吃喝,现在想在街边买上一碗热粥,竟然深陷于书上才读过的囊中羞涩。 他缓缓叹息一声,站在锅边看着吃粥的百姓。 忽然那个煮粥的大喊拎起勺子,对着王硅粗滚滚喝了一声,这大喊一脸横肉,看起来很是怕人,尤其瞪眼之时,有种说不出的凶狠,然而大汉口中喝出的话,却让王硅呆呆怔住。 只听这大喊扯着嗓子喝道:“你这老头到底吃不吃?饿了吃完施粥很丢人吗?如果不吃,就到旁边站着,别挡着后面人的路,看你像是个享过福的人,怎么落魄之时还不如老百姓有胆量,说,到底吃还是不吃,吃的话,自己拿碗。” 咣当一声! 一口大海碗撂在桌子上。 王硅怔怔半天,伸手指了指眼前大锅,迟疑道:“这是施粥?竟然这么浓?” 大汉顿时对他鄙夷起来。 锅边一群正在吃粥的百姓呵呵直笑,有个年纪和王硅差不多的老头招了招手,道:“老兄弟过来这边坐,我看你是刚到渤海吧,咱们渤海城的施粥不但很浓,而且里面还有一块一块的大肥肉呢,别站着啦,落魄不丢人,过来一起吃碗热粥,然后浑身带劲去逛街。” “逛街?” 王硅下意识抬头看看天色。 那老人又是呵呵一笑,用一种百姓特有的忠厚语气道:“咱们穷人,能做的不多,今晚咱们国主大婚,咱们这些穷人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全都自发在街上闲逛,大家伙儿要把这个城池变得热闹起来……” 说着看了一眼王硅,语重心长道:“热闹,就代表人活的没有压力,热闹,就代表这座城池是个好地方,国主他最喜欢看见老百姓热闹,那咱们这些穷泥腿子就好好热闹起来。” 这老头的话其实很平常,一个普通百姓也说不出太过高深的话,然而就是这么简简单单一段话,王硅听在耳中却仿佛暮鼓晨钟。 老百姓,大半夜的主动逛街,原因只有一个,想让这座城池保持热闹。 因为,他们的国主要大婚。 热闹,就代表这座城池是个好地方。 他忽然有种错觉,自己身为一个饱学大儒竟然说不出这种深邃的话。 …… 咣咣咣! 那大汉又在敲勺子,很是不耐烦的喝道:“老头你到底吃不吃?不吃的话给后面百姓让个地。” “吃!老夫要吃!”王硅突然开口,不知为何竟然说的很轻松,并且心里并没有那种曾经鄙夷的低三下四,反而觉得说出来很是正常。 “吃就拿碗,别傻杵着。”那大喊又是眼睛一瞪,满脸横肉看起来特别的凶。 王硅呵呵一笑,上前拿起那口大海碗,还没等他说话,猛听咣当一声,等到反应过来之时,才发现是大汉恶狠狠的给他碗里盛满了粥。 盛满之后,大汉看他一眼,忽然问道:“今年多大了?” “问我多大?”王硅微微一呆,随即下意识道:“老夫今年五十有七。” “哟,是个长者!”那大汉啧啧一声,突然把勺子往锅里搅和,明明搅和的时候很是用心,偏生嘴上却骂骂咧咧的,仿佛很生气道:“活了这么大,可不能饿着你,也不知国主怎么想的,非要定下五十岁以上老人必须给肉吃的规矩,渤海城很有钱么?国主他挣钱挣的也不容易……” 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不断搅动勺子,突然气呼呼冷哼一声,勺子从锅里舀出一块大肥肉,咣当一声,砸到王硅碗里,眼睛仍旧瞪的很凶狠,满脸横肉仿佛都在哆嗦,然而所说的话语分明很暖人心,对着王硅道:“去桌边坐着慢慢吃,若是不饱可以随便要。” 王硅怔怔端着大碗,望着碗里刚刚添加的一块大肥肉。忽然他瞳孔一凝,看到大汉挡在大锅后面的腿…… 两条腿,有一条是残的。 王硅下意识想要转个角度,仔细看看大汉到底残的如何,哪知大汉却对他凶狠一瞪眼,骂骂咧咧道:“我说你这老头,别挡着后面的路。” 王硅不管他的凶狠,只是伸手指向他的残腿,沉声问道:“你是残疾人,渤海国主竟然还派给你活?” “他妈的!” 大汉陡然一声暴吼,怒眼圆睁道:“老子这只腿,是被辽东狗给打残的,老子在高句丽当了二十年汉奴,是国主他带兵把我救了回来,国主派给我活咋了?老子在高句丽啥时候干过这么轻松的活?再说了,我若不干活,凭什么吃白食?老子可是有着渤海户口的人,咱可不是你们这种刚刚奔来渤海的流民……我说老头你到底吃不吃,没见过你这么多话的人……” 王硅深深吸了一口气,端着大碗走向一张小凳子,走到一半之时,突然转身看向大汉,那大汉正要瞪眼,王硅却忽然弯腰,语带愧疚道:“老夫若是能够再活一次,必然偿还你这一条腿。小兄弟,你可能不知道,老夫名叫王硅,是被人从高句丽国都抓回来的,被抓的原因很简单,老夫暗中私通高句丽!” 大汉楞了一愣,手里拎着勺子不知所措。 王硅举了举手中盛满热粥的大碗,专门用手指碰了碰那块大肥肉,问道:“现在,你还让老夫吃粥么?” 四周百姓全都愣愣看着他。 那大汉脸上神情变幻,有种用文字无法形容的复杂,一忽儿凶狠,一忽儿残暴,一忽儿仇恨,一忽儿悲凉,足足好几个喘息之后,大汉突然用勺子恶狠狠一敲大锅,道:“你滚到街边去吃,离的近了我怕忍不住,我想打死你,可你是个老人家。” “唉!” 王硅落寞一叹,叹息中却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哪怕他做出了卖国之事,然而仍旧被一个残腿的辽东汉奴给原谅了。原因很简单,只因为他在汉子眼中是个饿了想吃要粥的老人。 这个答案,让王硅有种说不出的惭愧。 他端着大碗慢慢离开摊位,面色呆滞在街上缓缓走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大喊,赫然还是刚才那个施粥的大汉,大汉的语气分明有些迟疑,但是最终还是咬牙说出了善良的叮嘱,大声骂道:“你这老头不要瞎逛,后半夜天气有些冷,你找个避风的四合院门口趴着,免得明天冻死了没人埋……” 王硅身躯一晃,满脸都是苍白。 这时突然后面响起脚步声,似乎是几个壮硕之人追了上来,王硅并不回头,只是端着大碗呵呵一笑,淡淡问道:“时辰到了么?老夫可以上路了。” 哪知身后久久无声,好半天后才听一人冷冷说道:“国主说了,人死不可有所牵挂,趁着时间还有一点,王先生可以跟我们走一趟。” 王硅怔怔转身,看着身后几个装成百姓的百骑司,诧异问道:“去哪?去城外方便埋尸么?” 几个百骑司明显鄙夷一笑,仍旧是一人冷冷开口道:“去城西坊市,时间应该赶得及。” 城西坊市? 第395章 【罪民坊,赎罪地】 几个百骑司不再搭话,忽然上前一边一个架起他,冷冷道:“你走的慢,我们架着走……” 王硅并不畏惧被百骑司架着,他只是仰头看了看天上月色,沉吟道:“此时约莫亥时三刻,距离子时还有半多时辰,老夫就算走得再慢,子时之前也可走到城西,诸位不需担心误了时辰,老夫从来不是一个临死生畏的人。” “行了,别用你那世家的一套猜测人心。” 架着他的百骑司不断快走,口中冷哼带着嗤笑,道:“咱们之所以架着你走,是想帮你节省一些时间,国主说了,人死之前不能有所牵挂,咱们多帮你节省一些时间,你便能少掉一些死前的遗憾。” 连续两次这么说,王硅心里终于产生一抹疑惑。 可惜几个百骑司再也不说话,只是架着他在大街上飞奔,其中一人专门拿下他的大碗,帮他抱着盛满浓粥的大碗快步跟随。 渐渐到了城西! …… 这里是一片新建的坊市,很多宅子还没来得及粉刷,似乎这一片宅子有些特殊,坊市的门口竟然竖着一块大碑。 王硅是大儒,文字难不住他,可是当他借着月光看清大碑文字的时候,这个曾经的五姓七望族长突然身子猛晃。 罪民坊! 三个方圆大字,雕在石碑之上。 王硅的心力忽然生出一股急切,他隐隐知道了这片坊市住的都是什么人。 耳听几个百骑司终于说话,语带莫名道:“本来按照国主的意思,他是不允许给人任何折辱的,国主曾说,人要活得有尊严,哪怕是罪民之后,也不能让她们天天活在卑微中,所以,这片坊市的名字不是国主定下的……” “那是谁定的?”王硅急急发问。 百骑司也不隐瞒,直接一指眼前大碑道:“是坊市里面的人,是她们自己定下这个名字。她们一群妇孺到处帮人做活,挣了钱财共同积攒起来,然后请来一个最好的石匠,帮她们雕刻了这一块大碑。” 王硅浑身一颤,突然脚下涌现一股力量,无限迫切道:“老夫,老夫,老夫想进去看看……成么?” 几个百骑司呵呵一笑,道:“刚才架着你走,就是要帮你节省见人的时间,王硅王大儒,咱们进去吧。” 这次不再架着王硅,似乎是担心王硅会产生身为罪犯的感觉,几个百骑司全都撒手,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走。 王硅几乎狂奔一般冲进了坊市。 …… 然而真正进了坊市,这位王氏族长突然迟疑了,他站在一处四合院门前,始终没有抬起迈进门的脚。 几个百骑司静静立在他身后,仿佛化作影子一般悄无声息。 “呀,坏了坏了,三嫂五嫂,你们快来……” 四合院里突然响起一个女声,声音里面带着惊慌和失措,仿佛要哭一般,暗夜里显得极其清晰。 王硅明显一急,下意识就想冲进门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只听那女声惊慌哭喊又道:“你们快来,你们快来,我家娃娃这是咋了,她怎么拉出绿色的便便?” 这一句话,顿时让王硅抬起的脚重新收了回来。 他苍老脸上浮现一抹慈祥,喃喃道:“原来只是拉了绿色便便,小孩子只是有些积食而已,这是喂养的太足,傻孩子何须大惊小怪……唉,以前没经历苦啊,吃穿都有人伺候,现在连娃儿都不会养。” 果然只听宅子内有人发笑,似在安抚那个哭哭啼啼的女子,不断温声道:“老七家的,你哭什么,罪娃这是被你喂的太猛了,因为积食才会拉出绿色便便,你瞅瞅你,每天拼命吃东西,饿死鬼一样,生怕自己奶水不够足,现在好了,你娃娃积食了。” “啊?只是积食?谢天谢地!” 那个哭哭啼啼的女子不再惊慌,宅子里渐渐传出一阵满足的欢笑声。 王硅躲在门口努力侧耳倾听,隐隐听到一群儿媳妇像是在商量做工的事,似乎有人提议去砖厂上报名,说是砖厂那边干活的积分最多,积分可以折扣罪孽,以后孩子们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去读小学。 然后又听刚才啼哭的女子反驳,提议大家都去渤海书店报名做工,说是她们都能识字,可以去做排版的女工,不但受人尊重,而且能赚积分,娃娃们也能跟着上工,从小接受的都是文字。 然后一群儿媳妇全都不同意,连连争辩道:“识字够用就好,千万别再读出个大儒,大儒虽然博学多识,可是大儒最容易满门抄斩,不懂得教化百姓,只顾着钟鸣鼎食,以前觉得咱家族长是个顶梁柱,现在才知道是族长害死了全家……” 于是一群小媳妇达成共识,准备都去砖厂那边报名干活。 接下来,就是热切的讨论,言语间充满了对生活的向往,话里话外不离积分二字,说是要共同赚取积分去把坊市门口的大碑移开。 王硅站在听得心酸! 他忍不住回首坊市门口那座大碑。 那座大碑,是儿媳们努力挣钱请人刻的,刻好竖立之后,现在又想努力赚积分把它移走。 一竖一移,看似毫无道理,然而这其中蕴含着赎罪的道理,儿媳们其实想移走的是‘罪民坊’三个字。 …… “好啊,好!” 月色朦胧之下,王硅突然发出一声叹息,这声叹息是如此的满足,这声叹息是如此的释然。 他忽然转头看向几个百骑司,笑呵呵拱拱手致谢道:“老朽临死之前,能得知家中后辈活出了希望,很好啊,很满足,多谢几位军士,让吾再无挂牵。” 几个百骑司站在墙角阴影中,好奇问道:“王老先生不进去说会话么?国主他并未限定您上路的具体时间。” 王硅脸上也有迟疑,一个五十七岁的老人分明很想看看孙儿孙儿辈,但他最终还是黯然一叹,无限愧疚道:“算了,不进去了!方才你们也听见了,孩子们害怕我这个族长大儒,她们已经活出了希望,老朽不想再去滋扰……” 忽然看向其中一个百骑司,看着那百骑司手里端着的碗,道:“老夫要多谢这位军士,你帮老夫一直端着浓粥没有扔……这碗施粥,是老夫讨来的,老夫身为家中长辈,眼下只有这么一碗施粥……” 这话说的无头无脑,然而那百骑司却抬脚上前,笑呵呵把碗一递,道:“王老先生,还给您粥!” 王硅躬身致谢,随即郑重捧着大碗,他捻手捻脚走到四合院门口,目光复杂向着里面看去,喃喃道:“曾经钟鸣鼎食,而今只有一粥,孩子们,这是老朽今夜讨来的饭,算是我唯一留给你们的财产。” 说着长长一叹,把粥碗轻轻放在地上,脸上现出无限留恋之色,最终却咬牙转身而回。 几个百骑司从阴影里走出,看着他道:“王硅,王老先生,私通辽东,卖国害汉,罪大恶极,当诛……” 这算是上路之前的宣判意思。 王硅一脸淡然,缓缓点头道:“老夫王硅,认下此罪。” 说的异常诚恳。 铿琅琅! 百骑司们抽出了大刀。 其中一人眼光闪烁几下,忽然说出一句古怪的话,道:“杀你不能在这里,免得被家中人看到,罪民王硅,咱们去城东坊市……” 去城东? 王硅再次迷惑! 他迟疑仰头看天,发现明月已经中悬,他低下头看着几个百骑司,略显茫然道:“老夫已经无牵无挂,诸位已经宣判完结,纵算担心杀人被妇孺看见,那也应该带着老夫出城去杀吧?为何,竟要去城东。” 说着更显迟疑,猛然又很欢喜,急切道:“莫非那边也有王氏遗孤,诸位想让老朽也去看一眼。” 几个百骑司呵呵一笑,摇头道:“整个渤海城,只有一个罪民坊。” 言下之意,城东并无王氏遗孤。 王硅更加迷惑。 第396章 【原来竟是这样的谋算……】 【在公安局立案之后,紧急赶回家,今天只能更新5000来字一个大章,具体为什么去公安局,想了解的可以加群,山水今天被气的浑身打哆嗦,很多读者也蒙受无妄之灾,幸好,网络不是法外之地,警察已经立案了】 …… …… 城东,也有一片居民坊,但是和城西有所不同,这里除了坊市还有兵营。 几个百骑司带着王硅站在兵营之前。 “什么人?” 哪怕是深夜时分,兵营里仍旧外松内紧,看似士卒们正在喝酒庆贺李云大婚,实则该有的防备一点不曾缺少。 几个百骑拱了拱手,对着营门高喊一声道:“吾等乃是皇家百骑,前来此处乃是有些公干,劳烦诸位同袍帮忙通禀一声,就说是渤海国主曾经安排的那件事……” “国主安排过得事?” 营门之上有人居高临下,喝声问道:“既然是国主安排过得事,敢问尔等想要我们去通禀哪个?” 这分明是一种试探。 几个百骑司笑了一笑,毫不迟疑回答道:“烦请通禀牛进达大将军,今晚应该是他老人家在此值守。” “得嘞,真是百骑司。” 营门上的守卒点了点头,同样笑道:“除了你们这些皇家百骑,没人知道军营里谁人值守,稍等片刻,吾等现在就去通知大将军……” 一阵脚步声急急远去。 几个百骑司伸手拽了一拽王硅,低声道:“王硅王大儒,我们到此之后任务就算结束了,你自己在营门口等着吧,咱们还要去跟国主回个话。” 王硅微微一怔,有些愕然道:“你们?不负责杀老夫?” 几个百骑司哈了两声,摇摇头道:“百骑司虽然擅长干脏活,但是你的罪名乃是该杀之人,既然是该杀之人,那就算不得脏活,既然不是脏活,说什么也轮不到我们出手,就此别过了,王硅王大儒……” “等等!” 王硅猛然开口,一双目光不断在几个百骑身上打量,好半天过去之后,忽然语带深意问道:“老夫方才听几位说要去给渤海国主回禀?” 几个百骑司看他一眼,嘿嘿笑道:“不错?又如何?” 王硅指了指自己,迟疑问道:“你们不杀老夫,也不留下来看看老夫什么时候死,就这么直接转身而回,敢问你们如何去跟渤海国主做回禀。” “因为李云不需要他们的回禀,也一样知道此处发生的一切。” 但听兵营大门一声辙辙,突然从门缝里挤出几个人影,王硅先是一呆,随即震惊转身,他目光直直看着兵营大门走出的几人,脱口而出道:“文中子先生?” 他自己已经是大儒,然而还要喊人先生,放眼整个当世,能被大儒喊做先生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颜师古老夫子,一个是文中子王通。 但见兵营大门口处,五道人影缓缓走出,领头一个苍老长者,正是文中子王通,王通身后跟着一个虬髯大汉,体魄魁梧宛若黑塔一般,除了文中子和虬髯客,后面还跟着三个人,一个乃是大唐琅琊郡公牛进达,另两个竟然是名列大唐两大军神的李靖和李绩。 这五人阵容,够吓人的。 王硅明显迷惑起来,怔怔看着众人道:“太原王氏已经没了,世家联盟也已废了,老夫现在等同于没牙的老虎,随便派个小卒便可一刀枭首,想不到李世民和李云如此不放心,竟然专门出动了三位国公一起来,呵呵呵呵,好啊,琅琊郡公牛进达,卫国公李靖,应国公李绩,单只这份阵容,老夫死也不亏……” 可惜对面五人默不作声,只是一脸古怪笑意看着他,而那几个百骑司则是恭敬一礼,肃声道:“诸位先生已经聚齐,且容吾等先于告退。” 说着也不等众人反驳,直接转身走入了暗夜的阴影。 直到这时,才见李靖和李绩同时迈前一步,语带郑重道:“王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半年之前太原王氏满门抄斩,带兵屠戮的就是我们两个人……” 两位国公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同时开口道:“那一夜,全是杀,你太原王氏满门四千七百六十口,尽皆死在我二人的灭门命令之下,大丈夫行事,从不做隐藏,这件事我们专门跟你说一遍,你若心有仇恨的话可以随便恨。” 灭门之仇,何止是恨? 满家四千七百多口,这完全是不共戴天,杀人者就在眼前,然而王硅却泪水横流仰头望天,喃喃道:“四千七百六十口,好大一笔血债啊,可是老夫也曾听人告知,说是两位硬抗圣旨不肯屠戮妇孺,我太原王氏但凡怀胎之媳,外加哺乳喂养之女眷,甚至一些身高已经微微超过车轮之幼子,皆在屠门令下得活命,粗粗一算人数,也有两千多口……” 李绩和李靖对视一眼,淡淡道:“此乃汉家规矩,妇孺车轮不斩,此事你不用记在我们身上,你大可以把我们看成灭你家宅的屠夫。” 王硅还是仰头看天,老脸仍是泪水纵横,喃喃道:“灭门的屠夫?老夫才是灭自己家门的屠夫。” “这么说来,你是心如死灰了?”忽然听到文中子淡淡一声,语带莫名道:“连仇恨都提不起来,你王硅已经算是死透了。” “是啊,死透了!” 王硅缓缓点头,突然看着文中子道:“先生似乎也摊上了一些事……” 说着不等文中子回答,紧跟着又道:“若是门生不曾猜错的话,先生应该也喝了李云的送行酒,那个年轻人眼里揉不得沙子,先生你归来之后的所作所为瞒不住他。” “哈哈,说的不错!” 文中子大笑一声,伸手指了指旁边的虬髯客,道:“看到没有,这是风尘三侠之首,二十年前虬髯客,也曾名声震中原,老夫用毒药折磨了他二十年,李云便让他作为送老夫上路的刽子手。” 说着手指一转,指着两个军神再次对王硅道:“至于你的送行人,则是有灭门之恨的李靖和李绩。” 王硅若有所思,缓缓点头道:“此种安排,倒也颇有雅致。” 文中子看他一眼,突然道:“老夫已然绝望,你也心如死灰,老夫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成仙,你王硅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胜过皇族,既然如此,何必活着,叔玠吾徒,当年你曾在我门下听讲,今日又和为师心死同悲,趁着今夜之夜色迷离,咱们师徒何不一起上路?” 王硅深深吸了一口气,拱手行礼道:“愿陪先生走一路。” “动手!” 文中子豁然转头,目光决然看向虬髯。 而王硅则是一脸平静,静静看着近在咫尺的李靖和李绩。 铿锵! 一声刀鸣…… 蹭蹭! 两道白光…… 忽有一丝夜风袭来,拂过兵营门口这一处空地,但见月色清辉之下,夜风中飘荡着缕缕白发。 王硅怔怔看着李靖和李绩收刀入鞘,随后又看着随风飘走的一缕缕白发。 好半天过去之后,这位曾经的五姓七望族长才迟疑开口,很是迷惑问道:“这算什么?割发代首?老夫自知罪名可诛九族,李世民似乎不是个心胸大度的人。” “陛下也许不是,但是渤海国主肯定是!” 只听李绩肃重开口,若有所指道:“在渤海国主眼中,他看的是天下百姓未来,渤海国主为了这件事,甚至和陛下连续大吵了十几天,不管陛下如何雷霆暴怒,渤海国主自始至终只硬怼八个字:天下,只有四个大儒!” 天下,只有四个大儒! 读书人有很多,称得上儒的也有很多,然而能够号称大儒之人,放眼整个天下数来数去也只有四个。 大儒颜师古! 大儒孔颖达! 大儒文中子! 大儒王硅! …… “走吧!去看看咱们的新居所……” 那边文中子忽然出声,老人家伸手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门,然后对着虬髯客笑骂一句,很是不满道:“刚才你出刀故意停顿,是不是很想砍了老夫的脑袋?” 虬髯客昂然而立,毫不掩饰点头道:“倘若不是答应了李云,我可不是砍你脑袋这么简单,老子想把你一刀一刀慢慢割宰,方能消除老子二十年所受折磨之恨。” 文中子点了点头,道:“老夫也觉得你应该砍。” 虬髯客冷哼一声,手中大刀重重一砸,虽然胸膛不断起伏,但是始终按捺着不再抽刀。 这时王硅隐隐有种明悟,站在一旁缓缓开口道:“先是在喜宴上酒过三巡,宣布我的必死之罪,然后任凭我自主离开,可以随意在渤海城里行走,让我遍观百姓生活,拷问钟鸣鼎食之错,随即又让百骑司带我去见遗孤,让我亲眼看到孩子们活出了希望……呵呵呵呵,渤海国主这一切所作所为,怕是有着要奴役我后半生的盘算啊……” 文中子看他一眼,点点头道:“叔玠说的一点没错,为师也要被他奴役了。” 两个大儒,一师一徒,相互对视而望,忽然一起转头看着他人,问道:“你们四个,又是如何?” 李绩和李靖同时抬脚,后面虬髯客和牛进达起步而随,同时道:“趁着夜色尚佳,一起去那看看咱们的新居所如何?” 文中子欣然点头,道:“善!” 唯有王硅还是略显迷惑,但他心中隐隐也有一些猜测。 …… 夜色漆漆,明月高照,一行六人沿着街道迈步而行,渐渐到了一处建筑绵延之处。 到了这里,王硅终于确定心中猜测,他看着眼前这一片绵延不断的建筑,发现竟比李云的渤海国府还要雄伟,他忽然轻轻一叹,语带莫名道:“这件大事,再也没人能阻拦他……” 忽听前方一阵闷响,有人打开了建筑群的大门,但见一个高大汉子快步而来,很是惊喜道:“可是诸位山长到了?” 文中子辈分最高,闻言看了众人一眼,笑道:“走吧,咱们去和敲钟人打个招呼。以后都是同僚,切不可失了规矩。” 可惜他话为说完,那个高大汉子已经跑到跟前,汉子脸上带着百姓特有的憨厚,又是欢喜又是紧张的不断搓手,连连道:“诸位山长可算是来了,不亏俺武大眼巴巴的盼了大半夜,国主在半个月前就有了吩咐,让俺一定要安顿好各位山长……” 说着越发急切,但又不敢上前拉扯众人,只能不断搓着大手道:“快请进门啊,去看看诸位的镇山之处,俺武大自从得到国主命令之后,连续半个月天天帮你们洒扫,保证宅子里干净利索,会让山长们住的安生。” 众人对视一眼,同时拱手致谢,诚心诚意道:“有劳同僚操办了。” 武大憨厚直笑,转身去给众人领路。 文中子首先抬脚,笑呵呵跟了上去,李靖和李绩不知为何叹息一声,随即也抬脚跟了上去,后面牛进达有些迟疑,但也抬起了自己的脚,唯有虬髯客和王硅原地站着老半天,足足十几个喘息之后才下定决心。 不管如何,终于所有人还是进门了。 走进大门之后,才发现里面更加雄伟,入眼是一片占地百亩的旷场,移植了数之不清的高大树木,广场正前方立着一块大碑,上面金钩铁划刻着十六个大字: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升官发财,莫入此门。 忽然听到几个孩子的欢笑声,但见三个小毛头欢天喜地跑过来,小家伙先是躲在武大身后,然而露出三个小脑袋,一脸好奇看着众人,问武大道:“大伯,大伯,这就是先生么?” 武大咧嘴一笑,伸手摸着三个小家伙脑门,道:“去烧水,泡茶,这都是有很大很大学问的先生,你们要是讨好了以后会有小灶开。” 三个小家伙很是欢喜,连连叫唤着跑进了大门旁边的一个屋子。 武大满脸疼爱目送孩子离开,这才转身对众人憨声致歉,连连道:“小孩子盼的太久,几位山长千万别怪罪他们。” 文中子呵呵一笑,语气温和道:“老朽最喜欢的就是小孩子。” 武大嘴笨,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聊天,只能再次头前带路,指着不远处一座钟楼道:“那是上课的古钟,由俺负责伺候着,等待几位山长们定下课业之后,俺武大就会按照课业的安排好生敲钟,保证不出一点疏漏,国主说俺是个实诚人。” 文中子颔首而赞,道:“甚好。” 武大继续带路,很快到了一片建筑物前,这片建筑物绵延宽广,放眼一看全是一排一排的小木楼。 武大抓了抓脑门,憨声解说道:“这里是第六山,按照国主的吩咐当由一位名叫虬髯客的山长坐镇,请问哪位是虬髯客山长,这地方以后就是您的地界了。第六山乃是学子们的居所,您这位山长主要负责保卫学子睡得安生。” 虬髯客深深叹了一口气,抬脚上前看着眼前一片建筑物,似带苦笑道:“第六山,学子居所,想我虬髯客一生渴望纵横沙场,想不到后半生的结局竟是当个伺候孩子的老妈子。” 武大抓了抓脑门,憨憨笑了两声。 他再次带着众人前行,过了很久之后才到了又一片建筑,这片建筑全是山石嶙峋,刻意被人堆成各种险要,四周竖立一排一排木架子,架子上面隔着各种各样的兵器。 武大很是羡慕的解说道:“这是第五山,练兵山,按照国主的安排,该有一位名叫牛进达的大将军担任山长。主要负责训练学子们沙场之事,国主说他的学生不能只做书呆子。” 李绩呵呵一笑,伸手推了一把牛进达,道:“看到没有,这是你的活,放眼整个大唐,都知道你练兵最严苛,所以就把这个差事派给你,我和李靖看的可是有些眼馋啊。” 牛进达苦笑两声,道:“从今日开始,再也没有沙场纵横的牛进达了!可怜老夫还盼着再捞一些硬仗去打,以便能给家中孩子多多荫庇,这下可好,让我来教书……” 李绩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切莫心存遗憾,做好此事才是天大功绩。” 牛进达点了点头。 武大又带着众人去向另一方,仍旧过了很久方才到达,继续解释道:“这里是第四和第三山,两座山院共同使用一个名号,称为运筹帷幄、开疆拓土山,按照国主的安排,当有两位名叫李绩和李靖的国公负责坐镇,各自担任一山山长,教授学子们兵法策略。” 显然这些话都是武大努力背诵过的,说话时的口气隐隐有着李云的味道,他明明是个普通百姓,然而解释之时语气带着傲然,很是肃重道:“运筹帷幄之能,当世首推李靖,开疆拓土之猛,无出李绩左右,有这两位帅才担任山长,不愁学院子弟教不出来,等到它年毕业出门之际,天下有谁不怕汉家……” 李靖和李绩对视一眼,同时苦笑道:“这份称赞,实在太高了。” 至此,武大已经带着他们介绍了四座山院,武大还想继续带着往前行走,突然文中子开口呵呵一笑,道:“第二山不用看了,想必乃是教授文业的孺子山,老夫若是没有猜错的话,负责坐镇的山长怕是不属于我。” 说着看了一眼王硅,笑呵呵又道:“也不会属于你。” 王硅略略沉吟,随即恍然有悟,点头道:“读书人最喜欢争辩,读书人心思最阴,所以先生您不能做山长,因为您曾经是隐门的第七人,我也不能做山长,我把读书人的腹黑阴坏发挥到了极致,这些东西虽然需要教给学子们,但却不能让教授的人担任山长之职……” 文中子淡笑点头,道:“顾因如此,非是你我,这座孺子山院排名第二,当世能做山长的只有一人。”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同时开口道:“颜老夫子。” 语带尊敬! 王硅忽然仰头看天,面色震撼道:“用了这么多手段,动了这么大手笔,连我和您都要饶恕一命专门折服,可见他的心胸有多大,倘若这座书院开启之时,怕是整个天下再也无人可以阻拦他,开民智慧这件事,千百年来第一人。” 那第一山的山长,不用说也知道肯定是李云。 第397章 【六大人物,镇守六山】 显然这一座宏伟书院,此前并未向外人宣告它的存在,所以哪怕是李绩李靖和牛进达三人,今夜也是第一次被允许前来参观。 虽然只是第一次来,但却注定了后半生都要留在这里。 哪怕是开国的国公,这时对于即将生活的地方也有些疑虑。沙场争锋他们行,运筹帷幄他们可,但是被人留在一座书院里面教书,而且很可能会耗费掉后半生的所有心血,这样一件前所未有的差事,三位国公或多或少都有些忐忑。 人最担心的就是未知。 李绩忽然拱了拱手,对着武大很是郑重道:“敢问这位同僚,第一山的山长到底是不是李云,为什么你只带我们看了前面五处山院,最后一处山院莫非有些不方便么?” “啊!”武大张了张口,有些迷茫道:“不方便?为什么会不方便?国主早就跟俺说了,这座书院对于山长们不设任何秘密。因为你们都是一山执掌,是教诲和指引学子们的大先生,如果连你们也设置秘密,那这座书院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好!”李绩点了点头,再次郑重道:“既然不对我们设置机密,也不存在某些不方便观看的原因,那么烦请武先生带个路,咱们要去看看第一山。” 武大乃是普普通通一个平民,生平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为先生,他顿时又变得腼腆起来,双手很是局促的不断搓着,连连解释道:“非是俺不愿带路,实在是第一山没啥好看的,那里完全比不上几位先生的山院,而且距离这里实在有些远。” “是吗?”李绩等人都是轻‘咦’一声,众人并不在意距离远近,只是对于武大所说的‘没啥好看的’感觉好奇,但是众人皆为城府深深之辈,虽有好奇但却不会出声询问出来。 唯有武大是个憨厚人,抓抓脑门很是苦恼道:“是啊,真没啥可看的,那里虽然是第一山,可是完全比不上您们几位的山院,走路过去也挺远,至少得耗费半个时辰。” 李绩呵呵一笑,温和道:“半个时辰而已,吾等倒也耐的。” 旁观王硅沉吟一番,语带好奇问道:“武先生一直在说那里很远,莫非第一山竟然不在书院之中?” “那哪能啊?就在咱们书院里!”武大连忙开口,很是骄傲解释道:“咱们书院大着呢,几乎占了半个渤海城,我之所以会说第一山离着太远,是因为那里正好处在咱们书院的另一端,也就是后门那边,实在没啥看头,比不上几位先生的山院雄伟,那里全是一排一排的小房子,干干巴巴的,没啥意思。” “是吗?” 众人再次轻‘咦’一声。 武大却不知道,他越是说的简单,眼前几位大人物反而越是重视,武大只是一个粗人,他看不透这座书院的安排,但是文中子等人都是什么存在,随便拿出一个都是人精中的人精。 先是王硅微微沉吟,手抚胡须缓缓开口,略带猜测道:“打从书院正门进来以后,最先接触的一座山院乃是第六山,此山乃是学子居所,坐镇的山长乃是虬髯客,进门先见居所,颇有学院乃家之意。” 旁边牛进达点了点头,紧跟着道:“接下来是第五山,连兵山,此山由老夫坐镇,满天下都知道我牛某人练兵之时心肠最硬,这是要给学子们先来一个下马威,读书之前第一要务是把体魄练好。” “练好体魄之后,就轮到我们了!”李绩和李靖对视一眼,李绩笑呵呵开口道:“老夫坐镇第四山,运筹帷幄山,世人皆知我李绩学得兵家诡道之策,陛下和李云特意让我坐镇第四山,怕是要让我教会学子们上了沙场必须阴一点。” 李靖紧跟着开口,道:“老夫是第三山,开疆拓土山,世人皆知,我李靖打仗喜欢徐图而进,一点一点集聚优势,最后展开雷霆一击,毕其功于一役,让敌人永世不得翻身,所谓开疆拓土,就是要把原本土地上的敌人打断了根……” “开疆拓土之后,就得教化安民也!”文中子缓缓开口,语气悠悠道:“所以这书院的第二山,才终于轮到传授文识的孺子山,此山排名第二,可见非同小可,颜师颜老夫子必然会亲自坐镇,老夫怕是要担任授业解惑的副山长。” 众人一山一山说来,渐渐把一座宏伟书院的教化之道分析清楚,然而越是如此越感觉好奇,谁也想不通排名第一的山院到底负责什么。 因为,前面这几座山的教育贯穿下来,便是一头猪也能教育成材了。 李绩沉吟半天,忽然迟疑开口道:“方才听武大先生说了好几遍,说是那个第一山乃是处在学院的最后方……” 牛进达若有所思,语带醒悟道:“此座书院,占地极广,单看建筑连绵规模宏伟,怕是得有两三万亩的地界。此处乃是城东,书院正大门的朝向也是东,按照方正格局推算,后方乃是西方无疑……” 李靖随即开口,接话道:“占地两三万亩,纵向最少也得五千步,五千步之遥,书院后方必然已经不在城东!” 三个国公都是军事大家,仅凭心算就可得出结论,但也正是因为得出了结论,所以众人几乎同时震惊开口道:“这书院的第一山,岂不建在了城中坊市?” “对啊,就是和百姓的坊市接在一起啊!” 旁边武大毫无奇怪,反而感觉几位大先生很是奇怪,似乎书院的第一山处在坊市并不算什么,而先生们的反应才是真正让他看不明白。 李绩忽然郑重拱手,沉声道:“不管多远,都去看看,劳烦武大先生带路,咱们今晚必要把这座书院逛一个通透。” “可是……”武大有些迟疑,转头看了看极远处的书院大门处,有些不舍道:“可是孩子们已经在烧水泡茶了,他们老早就盼着能够伺候先生们一番。” 文中子呵呵一笑,拍拍他肩膀道:“娃娃们的孝心,老夫等人领了,汝也不用担忧忐忑,吾等会给娃娃们开小灶的,至于茶嘛,可以稍微等等再吃,眼下先办紧要之事,吾等逛逛书院如何?” 武大这才满脸释然,略显讪讪道:“倒被几位先生见笑了,属实乃是家里小辈盼着成材。” 李绩等人哈哈一笑,故作打趣道:“是你这个做伯伯的盼着他们成材吧。” 武大憨憨笑了两声,下意识抓了抓脑门。 因为不懂得如何表达谢意,这位质朴的汉子只会满身是劲的突然往前冲,大声叫唤道:“俺这就带路,领着几位先生去看看第一山。” 众人对视一眼,连忙紧紧跟随。 若是猜的没错,第一山必然是李云的山。 …… ……今晚还有一章,大约0点发布。 第398章 【李云亲自坐镇,古往今来第一山】 最后一处山院,果然离的很远,李绩等人的推算几乎没有任何差错,贯穿这一座宏伟书院确实要走五千步之遥。 渐渐的,前方终于现出武大所说的地方。 此时月挂中天,大地一片银白,众人借着月色遥遥眺望,果然发现乃是一排排毫无特色的小房子。 外形一模一样,格局完全统一,放眼一望数之不尽,也不知到底建造了多少这样的房屋。 忽然李靖眼神闪动几下,若有所觉道:“这些房子很奇怪,相互之间连成了一排。” 旁边牛进达紧跟着开口,指着那些房屋道:“你们发现没有,书院到了那里就算边界了,并未建设院墙,只有这些房子。” 李绩稍作沉吟,略显不确定道:“这些房子,莫不就是充当了书院的院墙?” 三位国公各有发现和猜测,相互印证更显迷惑起来,另外三人乃是虬髯客文中子还有王硅,此时也都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房屋不断猜测。 好半天过去之后,虬髯客才缓缓开口,很是迟疑道:“这里就是第一山?” “对啊,这里就是第一山!” 负责领路的武大抓了抓脑门,很是憨厚道:“俺早就说过了,这里真的没啥可看的,除了一排排房子,再也没别的稀奇,也不知国主他是咋个想的,非要建这么多房子充当院墙,充当院墙也就罢了,偏偏还要把房子的正门开在外面。” “这些房子的正门在外面?”众人忽然一起开口,似乎显得很是惊奇,紧跟着又追问道:“外面是不是百姓居住的坊市城区?” “也是,也不是!” 武大又抓了抓脑门,很是吃力解释道:“外面有一条很宽的大街,大街对面才是百姓居住的坊市,咱们书院的这些房子正门,对着的其实是外面那条宽到吓人的大街。” “铺面!” 王硅忽然缓缓开口,面色肃重道:“老夫终于听懂了,这些小房子全是铺面。” 说着看了一眼众人,解释道:“我王氏一门颇有产业,老夫身为族长常有巡查,所以我可以很笃定的确信,这些房子的建造格局就是铺面……首先,它沿街,其次,连绵成排,再次,正门朝着大街……” 牛进达伸手指了一指,遥遥指着其中一间房子道:“那么开在内侧的小门作何解释?” 王硅努力眺望一眼,隐隐看清了那房子果然开有朝向书院内侧的小门,王硅琢磨良久,最终才恍有所悟道:“此门,应是方便书院之人进出。” “可是每一个房子都有门,需要这么多门用来进出吗?”牛进达明显不解。 王硅再次琢磨起来,好半天才苦笑摇头道:“这怕是得去问渤海国主了。” 众人全都再次眺望那些小房子,各自喃喃道:“这些所谓的铺面,就是李云坐镇的第一山?” 这时忽听虬髯客开口,似乎今晚虬髯客已经憋了很久,到了现在终于憋不住,很是费解道:“老子只有一事想不通,为什么要取名叫做山?明明这座书院乃是建在平地,放眼一望连个像样的土丘都没有,偏偏取名故弄玄虚,非要取个第六山第五山第四山的名头,若说李云乃是刻意别人眼球,可老子看他似乎不是那样的人。” 虬髯客的这个疑问,其实也是李绩李靖和牛进达三位国公的疑问,甚至不止三位国公,就连王硅也心存迷惑。只不过越是大人物越注重颜面,起先谁也不好意思提出这个质疑。 “呵呵呵呵!” 唯有文中子笑了起来。 不愧是二十年前名满天下的大儒,不愧是能够开设学坛教化众生的人物,但见老头子缓缓仰头看天,悠悠开口道:“为什么叫做山?老夫倒是可以给你们解解惑。山为九仞,攀登似天,书院虽然建在平地,然而学子求知便是登山,登山之难,需一步一个脚印,各中所得,人人有别,有的人登山到了一半,就觉得自己已经观揽了风景,有人畏惧继续登山之苦,选择在半山腰处转折而下,虽然也曾算是登山之人,然而毕竟没有到达山巅之所在,山,是书山,书山九仞,宛如登天,这座书院共有六山,每一山都需登顶才算求知,老夫很是欣赏李云的才华,但是更欣赏他的用心良苦,建在平地上的书院,却以书山之号命名,当学子们踏入书院大门的那一刻起,已经开始接受书院潜移默化的教诲了。” 众人恍然大悟,人人敬服异常。 虬髯客这下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起名叫山,忽然有所领悟道:“老子被他安排坐镇第六山,第六山乃是学子们的居所,若是按照你这老家伙刚才的说法,这个居所似乎也不是白白居住那么简单……” 说着皱眉苦苦深思,不断琢磨道:“既然是和你们一样的山,那么老子坐镇的居所之山肯定也需要学子们攀登!可是怎么攀登呢?住着睡觉这种事似乎不需要学习吧。” 文中子大有深意看他一眼,语带提点道:“你当年乃是绿林大豪,能进城池之中安歇的时候怕是没有几天吧。大多数的时间里,你都是啸傲山林。” 虬髯客眼睛一亮,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老子明白啦,这是让我天天操练那些小学子,嘿嘿,想要睡得安生,哪有那么简单。” 旁边牛进达哼哼两声,提醒道:“记住不要越线,该由我第五山训练的技巧还是由我第五山训练。” 虬髯客嘿了两声,满脸傲然道:“若是旷野生存之道,你这种只会领兵打仗的大将军能懂几许?” 牛进达看他一眼,好半天才缓缓点头道:“那边互补吧,老夫忽然醒悟这怕是陛下和渤海国主早就想到的事情,否则不可能把你我两人安排在第五第六两山,咱们这两山所授的东西乃有共同之处。” 虬髯客这才答应,不过仍旧道:“互补可以,但是该有的比拼不能丢,老子这辈子还没当过教书先生,我很想和你这个所谓的大将军比试比试。” 牛进达淡淡一笑,郑重点头道:“老夫接了!” 这时众人忽然发现,文中子一直目光看着那些小房子,老头子满脸都是赞叹和惊讶之色,似乎已经想通了李云坐镇第一山的原因。 众人心里微微一动,王硅轻手轻脚上前道:“文师,可否解惑?” “好!” 文中子毫不迟疑点头,先是长长吐出一口气息,赞叹道:“李云此子,天降圣人啊,他这个第一山,才是真正的山,若让老夫点评,可算古往今来第一山……” 第399章 【终究还是动杀机】 夜有微风,薄雾轻荡,天上一轮皎洁明月,照的满城一片银白。 朦胧月光之下,但见文中子遥指前方,语带感慨道:“问世间,何为第一?” 不等众人开口,直接开声又道:“此问若是发在二十年前,老夫会毫不迟疑回答两个字,登仙。” 老头子说着停了一停,抬脚往前走了两步,紧跟着又道:“哪怕是二十年后的今天,若是有人再次问出同样的话,老夫虽然不会再答登仙二字,但是很可能会回答另外两个字,学问。” 然后不等李绩等人有所领会,老头子继续往前又走两步,突然呵呵一笑,望着书院后墙的无数房屋,语带深意道:“但是到了今晚,喝过了李云的酒过三巡,老夫忽然悟出了更深一层的至理,我想这才是世间何为第一的真正答案……” “敢问文师,答案乃何?”王硅第一个拱手询问。 文中子看了众人一眼,轻轻吐出两个字,极其淡然道:“生活。” “生活?” 众人微微迟疑,各自皱眉深思。 然而文中子并不是一个喜欢让别人深思的教育家,老头子教导别人自有一套独门的办法,那就是:我并不需要你努力去琢磨,我直接把我悟通的理念灌输给你。 这种办法既简单,又有效,而且不用担心别人钻进牛角尖…… 哪怕在场众人全是非同一般的人物,文中子仍旧以这种灌输的办法进行引导。 只听老头悠悠开口道:“生活,听起来何其简单也,衣食住行,可算生活,做工当差,可算生活,上至皇帝王族,下至黎民乞丐,每个人不管身份如何,也不管从事的行当如何,只要他生下来的那一天,只要他还活在这世上,他一辈子永远摆不开的两个字,就是生活……” 所谓大道至简,越是深邃的道理越普通,文中子这番谆谆教诲,在场众人一点就通。 忽听老头子呵呵而笑,指着远处的房子道:“李云坐镇的第一山,应该叫做生活山,所以老夫才会发出感慨,认为他的山院可以成为古往今来第一山……其实何止古往今来,还可千百年以后,只要这座山院一直在坚守教化之道,那么它永远都是人世之间的第一山!” 书院七麓,生活之山。 李绩等人乃是武将,虽然智慧超群但是稍欠俗物,三位国公听得半懂非懂,只能隐隐约约联想起一些东西。 而王硅身为一代门阀族长,此时已经明白文中子为何发出惊人之赞。 “文师说的不错,学生终于明白了!” 王硅突然开口,其实是刻意解说其中道理给李绩等人听,语气故意放缓道:“咱们先前已经猜测出来,这些房屋连成一排乃是用来充当书院的院墙,房屋正门朝外,格局乃是商铺,又有小门开于内侧,方便书院学子进出,牛进达曾问,需要这么多开出这么小门进出么?现在老夫解你疑惑,答案是,需要!” 他说着停了一停,脸上现出猜透一切的酣畅,指着远处一眼望不到头的小房子道:“李云啊,不愧是李云,他建造了如此多的商铺,每一个商铺留有单独的小门,他这是要干什么呢?他这要是让每个学子只走属于自己的门,哪怕有无数门,也只能选其一,此举用意为何呢?每个学子担负一间商铺……” 嗯哼? 每个学子担负一间商铺? 李绩等人眼中亮光一闪。 有时候,很多猜不透悟不通的事情只是一层窗户纸,只需要有人稍微点开一点,立马就能连贯想通所有的事。 牛进达第一个道:“老夫明白了,这同样是一门课业,难怪叫做生活之山,这里应是培养学子悟通生活之道的地方。” 李绩紧跟着点头,语带感慨道:“搁在大唐以前,世人轻贱商贾,哪怕是豪门大阀想要做生意,也得躲躲闪闪弄个傀儡人,直到范阳交易中心的出现,世人才明白商事一道实乃万事枢纽……” 李靖沉吟半晌,缓缓开口道:“开设此门课业,让学子们各自担负一间商铺,通过商事之锻炼,融会贯通世间诸事,那么,书院里教出来的再也不是书呆子。” 三个国公说到这里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开口道:“书院教出来的学子,个顶个都是精通万事的人才。” 嘶! 说完之后,各自先是倒抽一口冷气。 整座书院的格局,李云所构想的教化之道,至此,终于被他们给解读出来。 这是一份可以光耀史书的大手笔。 第六山。 第五山。 第四山。 第三山。 第二山。 最后,第一山…… …… 牛进达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不知为何变得激动起来,颤声道:“老夫忽然觉得,后半辈子待在书院里也挺好,我年纪也不小了,国公封爵也到头了,即便还能捞到几场硬仗去打,估摸着建立的功勋也不会太大,相反若是留在书院里教书的话,嘿……” 剩下的话老牛没有继续往下说。 但是在场众人的脑海中全都浮现出未来的某一幕。 待到书院开启那一日,必有满天下的学子涌来,一旦拜入门中,便是书院子弟,迎头照面第一棒,就是虬髯客坐镇的第六山。 虬髯客是干啥的? 二十年前就是绿林大豪。 号称风尘三侠之首,连李靖都是他的结拜三弟。 有他担任第六山的山长,那群刚刚接触书院的学子们必然要有苦头吃,众人可以想象的出,虬髯客必然要把绿林上的无数手段传授给学子们。 这就掌握了流窜生存之道。 然后,牛进达坐镇的第五山,练兵山。 满天下人都知道,牛进达练兵之时心肠最硬,这位国公一直担任千牛卫的执法官,几乎所有的大唐武将都曾挨过他的鞭子。 学子们经历了第五山之后,必然会在老牛的残暴摧残之下练出强硕体格。 这就打下了体魄基础。 接下来,李绩坐镇的第四山,运筹帷幄山。 运筹帷幄说的好听,其实就是老阴比们在大战之前耍心眼,谁的心思更阴,谁的计谋更坏,谁就能赢。 而整个大唐都知道,李绩算是军中老阴比的第一人,就算对上文官之中的长孙无忌,李绩也能和对方拼出一个平打平。 教导学子们运筹帷幄,实则乃是教导他们阴谋布局之篇,宁折不弯的将军,始终当不了帅才。 教会了阴谋布局还不行,学子们容易走岔了路,所以,接下来就是李靖坐镇的第三山,开疆拓土山。 世人都知道,李靖作战一向大开大阖,喜欢不断积累优势,最后一战定鼎。 这是要培养学子们的堂皇大气,免得最后教出来的全是蝇营狗苟之辈。 接受前面几山教育的同时,还要跟着第二山的山长们学习文业,第二山乃是孺子之山,最少要坐镇三个大儒,而整个天下才有几个大儒,满打满算也只有四个…… 培养至此,几乎已经算是教化之道的巅峰,然而学子们依旧不能出师,还有最后一门课业需要他们去做。 李云坐镇的第一山,生活之山。 书院后方这些小房子,每一间房子都是一个小商铺,这些小商铺的正门全都沿街,而大街对面就是渤海城的居民坊…… 可以想见,将来必然繁华。 以李云做事的手段,恐怕学子们开设商铺的时候不会太轻松。 也许会征收重租,压迫学子们挖空心思去赚钱,也许会设置各种障碍,以便学子们锻炼突发应急的能力。 商贾之事,勾连万事,当学子们能够通过做生意赚到钱,能够无比圆滑的处理任何事,那时候,才算一个真能可以出师的人。 这样一个学子,精通的东西何其之多? 绿林大豪虬髯客教会他匪患生存之道,擅长匪患生存之道便可借之治理匪患。 牛进达的狠辣手腕铸造他的强硕体格,每一个学子都不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李绩教会他阴谋诡计。 李靖教会他堂皇大气。 颜老夫子和文中子共同坐镇孺子山,再加上一位曾经五姓七望族长的王硅王大儒,三个大儒就是三个学派,几乎可以囊括所有的文业知识。 学会这一切之后,还要经商锻炼,掌握生活之道。 这样一个学子,精通的东西简直吓人。 而更吓人的是…… 这座书院能培养多少这种学子? 在场众人心神震惊。 …… 众人忽然发现,文中子一直仰头望天,似乎目光直直注视天中明月,老头子的脸上带有一丝怅然,隐隐的,还发出一声叹息。 众人心里有些好奇,王硅小心上前一步,拱手轻声问道:“文师?何忧叹?” “叹李云!” 文中子毫不迟疑,张口便给了答案,然而答案说出之后,众人反而更加好奇,王硅忍不住道:“文师为何叹他?叹的又是什么?” 文中子收回望向明月的目光,转而深深看了众人一眼,有些伤感道:“老夫叹的是,他是个傻孩子。明明可以坐享权势清福,非要逼迫自己撑起天下,做圣人是一件能够累死人的大傻事,可他现在正往这件大傻事上死命的奔。” 众人莫名其妙,感觉老头子说的云山雾罩。 文中子是个喜欢灌输理念的人,随即便给众人解惑道:“你们想想,今晚是什么日子?” 嗯哼? 今晚是什么日子? 众人先是微微迟疑,随即才惊醒想起。 今晚,是李云的大婚之夜。 但听文中子一声感慨,道:“大婚之夜,实乃大喜,按照汉家的风俗,大喜之夜不动杀机,故因如此,这孩子专门借了这个名头,他以酒过三巡给吾送行,同时也给王硅送行,说是送行,却不上路,安排你们几个前来,把老夫和王硅割发代首,既解恩怨,又结友谊,用心之良苦,只为这一座书院,他为了自己的追求和梦想,按下了何等难以按下的杀心……” 说着看了王硅一眼,笑呵呵又道:“比如叔玠你,这几年一直在害他,你所做的那些狠辣勾当,怕是杀上一百次也难偿还,可他为了让书院保留一个大儒,为了让学子们多学一份文业,他借用大婚之日不动杀机的汉家风俗,专门在今夜割发代首饶恕了你。” 王硅肃重点头,好半天才深深吐出一口气,道:“他留下了王氏所有遗孤,甚至和李世民大吵了一仗。” 文中子忽然又指指自己,笑呵呵道:“再比如老夫,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二十年前,我名满天下,世人都赞我开设学坛,堪称儒林一代领袖,天下过半文士,曾于门下听读,可是很少有人知道,老夫乃是隐门七贤的第七人,七贤其实乃是自夸,七魔才是真事,打从北齐北周开始,隐门一直祸乱中原,为了追求虚无缥缈的登仙,我们扶持一个皇朝然后灭掉这个皇朝,天下民不聊生,百姓水深火热,害民之恶,罪大恶极。” 说着停了一停,又道:“这些大罪和李云牵扯不上,但是老夫归来之时却抱着害他之心,先是准备送他妻子魔鬼之药,再是准备控制其妻给他下毒失力之药,这些事虽然没曾动手,然而老夫毕竟是打着这种盘算的,之所以没曾动手,也是因为被他直接揭穿,否则的话,也许已经动手干了……你们说,若你们换成李云,老夫这算不算该杀之罪。” 王硅不自觉点了点头,深有同感道:“该杀之罪。” 文中子哈哈一笑,道:“可他却饶恕了老夫,同样也是借着大婚之夜不动杀机的汉家风俗,他为了劝化老夫,甚至专门编撰了一本三字经,他在背诵之时磕磕巴巴,老夫一听就知道乃是新作不久,也许是临时起意,很可能是当场作出,如此用心良苦,还是为了书院,书院,就是他的梦想和追求,他,要开启民智……” 众人全都下意识点头,对文中子的说法深有感触。 李云牺牲这么多,只为了一座书院,其实建不建书院对于李云来说,影响真的不会太大,他已经是位高绝顶的诸侯,压根不需要活的这么累。 王硅忽然再次拱了拱手,轻声问文中子道:“文师,学生还是不曾领悟,您刚才仰头望月,您刚才面色怅然,您刚才说,叹息李云……” 文中子伸手指向夜空,道:“我看天月,是观时间,面色惆怅,是叹他苦,这孩子啊,终究还是要动杀机。他借汉家风俗饶恕你我,但却不能饶恕另一帮人,今夜是他大婚之夜,按说该当大喜而过,然而世事逼迫于他,让他不得不在今夜杀人,大喜之夜,终要见血,苦了他和几个成亲的女娃子们。” 王硅一脸若有所思,忽然问道:“既然如此,何不拖拖?只需拖过今夜,再杀依然不迟。” 文中子缓缓摇头,道:“王道之事,需如雷霆,斩钉截铁,从不可拖……” …… ……今天是两章合一发布,下一章会把书院视角转回渤海国府,且稍耐。 第400章 【世家公子也许无用,但是绝对不会无能】 渤海国府,婚庆大宴,李云端着酒杯,走向第三处桌子。 原本汉家风俗的酒过三巡,乃是为了敬酒表达礼仪,然而现在谁都知道,李云的敬酒不那么好吃…… 要给人送行! …… 噗通! 李云人还没到,有人已经跪倒地上,众人只见一个青年满脸苍白,浑身打着哆嗦道:“饶命,饶了我,渤海国主,我再也不敢了,啊啊啊啊,不要杀我啊,求你不要杀我,我真的不敢了,我其实一直就不敢!” 这青年一身华服,然而却灰头土脸,他跪在地上鼻涕眼泪横流,样子说不出的卑躬屈膝。 在这青年的旁边,席面上还有几人坐着,虽然努力保持平静,实则微微颤抖的身子已经出卖了他们。 李云缓缓上前,手端酒杯静静而立,地上那青年连滚带爬退后三尺,满脸惊恐道:“不,我不喝,我是荥阳郑氏的嫡长子,我们荥阳郑氏可以成为你的大靠山……” 噗嗤! 远处有人笑了。 荥阳郑氏成为渤海国主的大靠山? 你这小子怕不是被渤海国主吓傻了吧? 只听一人语带嘲讽,嘿嘿低声道:“诸位看清楚没有,这便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公子哥,啧啧啧,以前觉得悠然出尘,现在怎么看着像条狗啊……” 四周响起窃窃私笑。 不远处的几桌席面上,荥阳郑氏的一众族老面色发青,族长郑勋手掌攥的咯吱作响,好半天才从牙齿缝里蹦出几个字,艰难道:“这个蠢货想要害死郑家。” 旁边几个郑氏族老对视一眼,眼中忽然闪过狠辣杀机,低声道:“族长,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倘若任凭大公子这么犯浑下去,我郑氏刚刚和李云修补的关系又要破裂,皇族不可怕,李云才可怕。” 族长郑勋深深吸了口气,忽然眼角流泪闭上了眼睛,脸上全是痛苦之色,然而谁都知道他下定了决心。 那边的青年,叫郑怀仁,那是他的嫡生长子,是他曾经最看重的孩子。 “逐出,族谱……”简简单单四个字,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几个族老能体会族长的痛苦,这是亲手把孩子送给渤海国主去杀。 倘若大公子没有逐出族谱,那他不管如何都算是郑家之人,渤海国主今日大婚,其中一位平妻乃是玲珑公主,玲珑公主虽然不喜欢郑家,但郑家毕竟乃是玲珑公主的母族。 如今所有人都已知道,玲珑公主的母亲是郑家今代族长的亲姑姑。 也就是说,族长和玲珑公主是表亲。而他们族长的儿子,按照辈分要喊玲珑公主姑姑。 只要有着这一层亲戚关系存在,大公子勉强就可以算是渤海国主的晚辈,只要大公子没被逐出族谱,他喊渤海国主一声姑父还是有机会的。 只要能有机会,就有可能被饶命…… 然而现在,族长亲口下令将大公子逐出。 …… “诸位族老,代我宣布吧!” 郑氏族长郑勋忽然开口,语气十分艰难道:“一定抢在渤海国主前头,千万不要让他难做,郑家本就面临倾覆之危,好不容易才争到表妹的婚事操办机会,借着这个机会,郑家勉强和皇族修补了关系,老夫不能因为在乎自己的孩子,就把整个荥阳郑氏全都搭进去。” 其实郑勋年纪不大,今年只有四十,可他此时却一口一个老夫,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暮气十足。 心劲儿没了! 几个郑氏族老再次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迟疑和决绝,迟疑,是拉不下脸在众目睽睽下卑躬屈膝,决绝,则是因为深知此事绝对不能继续拖延。 “必须抢在李云开口之前,先把郑怀志的身份开除族谱,开除族谱之后,死的只有他一人……” 族老们终于眼神一狠,其中一人直接站起身来,大声道:“陛下,国主,我荥阳郑氏,有话要说。” 无数目光瞬息而来。 就连李世民都想听听郑氏打着什么算盘。 可是谁也没有料到,李云忽然轻轻开口,悠悠道:“有话要说?等会再说……” 嗯哼? 众人都是一怔, 郑氏几个族老满脸苍白。 …… 只见李云单手端着酒杯,突然抬脚上前走了几步,地上跪着的青年郑怀志躲无可躲,只能靠在一根桌子腿上不断打哆嗦。 李云深深看他一眼,然后俯身下去缓缓伸出自己的手,微笑问道:“需不需要我拉你起来?跪在地上可不太方便喝酒。” “不,不,不要……”郑怀志浑身颤抖,双手死死抱着依靠的桌子腿,满脸恐惧道:“我不要喝你的酒,我不想喝你的酒,谁要喝了你的酒,谁就得被你给送行,送行就是死,送行就是上路,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他哆哆嗦嗦胡言乱语,看着已经有些吓傻了的迹象。 “唉!” 李云轻轻一叹,缓缓直起了身子,他端着酒杯再次看了郑怀志一眼,随即又看了强撑平静坐在桌边的几个青年公子一眼,突然大有深意道:“世家公子也许无用,但是绝对不会无能……” 众人都是一怔,不知他此话什么意思。 世家公子也许无用,但是绝对不会无能? 这听起来似乎是夸奖人的话啊。 却见李云轻轻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搁,语带深意又道:“世家公子,钟鸣鼎食,从小接受各种各样的严苛教育,掌握的知识和手段远非平民可比,你们也许无用,但是绝对不会无能……” 说着伸手一指跪在地上的郑怀志,很是感慨又道:“比如你这位郑家的公子,虽然性格怯懦,虽然胆子很小,但是一旦给你机会,你绝对能掀起一番波澜,便如今日傍晚之事,你们雇佣悍匪躲在山中,倘若此事没能被人察觉,说不定真会被你们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郑怀志浑身哆嗦一下,懦懦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是被他们怂恿的,我只是一时冲动才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钱。” 李云呵呵而笑,看着他道:“仅仅因为一时冲动,便可雇佣几万悍匪,虽然你的钱财乃是攒于郑家,按说不算你的经营致富本领,但是仅凭你敢和人一起雇凶谋事,就可算是一种极大魄力的行为……” 说着缓缓仰头看天,用一种明显异样的语气继续道:“普通黎民百姓可没这个胆子,老百姓活的再苦也只是咬牙忍受。而你们呢?你们就有这个魄力胆敢干一干。不但有魄力敢干,你们谋划的还很深,仅仅几个世家公子,差点便掀起一场刀兵……” 郑怀志又打个哆嗦。 李云深深看他一眼,笑呵呵又道:“所以我才会发出刚才的感叹,世家公子也许无用,但是绝对不会无能,无用,是因为你们没能碰到机会,无能,那才是真正烂泥也扶不上墙的情况,而你们呢,你们哪一个也不是烂泥,你们个顶个都是人精……” 猛然一指郑怀志,哈哈笑道:“比如你到了现在,仍旧没放弃挣扎,你固然是性格怯懦,但却不可能胆小到如此程度,你躲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无非是想给人一种可怜惋惜进而博取同情,你用这种方式在向我示弱,暗示我从辈分上来算乃是你的长辈……” 这一番直接揭穿,宴会众人全都一怔,有人下意识看向躲在桌子腿部瑟瑟发抖的郑怀志,不由自主重复出李云刚才的那句话:“世家公子也许无用,但是绝对不会无能。” “不错!”李云又是哈哈一笑,不知为何似乎心情竟是十分畅怀,大声道:“无用是因为没有机会,无能才算烂泥扶不上墙。” 这话像是故意在揭穿打脸,然而婚宴上的众人却听出一些苗头,很多人目光看向地上跪着的郑怀志,众人隐隐感觉李云似乎别有用心。 “敢问渤海国主……” 不远处的郑家酒席之上,几个族老已经顾不得失礼,尤其是郑氏族长郑勋,这时竟然满脸狂喜跑了过来。 由于太过激动,郑勋一把抓住李云的手,颤声问道:“敢问渤海国主,呃…表…表妹夫,你方才的意思是否在说,你要给孩子们留个活命的机会?” 嗯哼? 此语一出,人人耸目。 地上的郑怀志急急抬头,脸上的渴望之色毫不掩饰。 “呼!” 李云缓缓吐出一口气,不知为何又重复一次刚才的话,语带深意道:“世家公子可以无用,但是绝对不会无能……” 不等众人深思他的意思,他猛然看向郑氏族长郑勋,笑问道:“本国主耳力很好,方才我听到你似乎说了一句逐出族谱。” 郑勋微微一怔,但却不敢迟疑,硬着头皮艰难咽口唾沫,道:“那也是为了顾全大局,但有一丝希望也不敢放弃。” “继续逐出吧!” 李云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回答,只是突然给出了自己的决定。 继续逐出? 郑氏族长迷惑当场。 这算什么?高高举起重重摔下吗?给人无限希望,突然一棍子打懵? 郑氏族长怔怔看着李云,在场众人也开始暗暗琢磨。 就连皇帝李世民都皱了皱眉,感觉李云今晚的举止有失身份。 郑怀志一旦被逐出族谱,直接的结果就是再无借口可饶,既然你心里早有这个打算,刚才又为什么连续给出那么多暗示,弄得所有人都以为你要放人一马,结果临到头来还是要把人给弄死。 又或者说,还有别的打算? 第401章【从此以后,西域多了一帮心狠手辣的马匪】 却见李云缓缓端起桌子的酒杯,然后冲着地上的郑怀志招了招手,这次郑怀志不敢继续伪装恐惧,不过身体却是真真正正的不断颤抖。 李云深深看他一眼,目光随即看向郑氏族长郑勋,道:“逐出族谱,不属郑家。” 似乎要等郑勋给他答复,所以说完之后笑吟吟看着对方。 郑勋苦涩一叹,点头道:“就依国主的意思办。” 这次没敢继续攀附喊一声表妹夫。 李云猛地转头,目光赫然转向李世民那边,遥遥喊道:“二大爷,劳烦您给帮个忙,郑怀志这几个人,民籍也给除了吧。” 嘶! 满院倒抽冷气之声。 有些人面带怜悯看向郑怀志等人。 逐出族谱之后,身份只是庶民,虽然凄惨,毕竟还有身份,可是现在要把民籍也给除了,那以后可是连个奴婢也算不上了。 “渤海国主这莫非是为了折辱么?按说他的心胸不至于如此狭隘吧。” “那也不一定,毕竟是大婚之日被人冲了喜,这几个世家公子不知好歹,害的前代西府赵王出城杀人,前代赵王乃是渤海国主的父亲,这等于是自家长辈在大喜之日见了血,这事要是搁在本官身上,本官也许比渤海国主更加暴怒。” “嘘,别乱说了,快看快看,渤海国主好像并非这个意思……”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李云突然俯身伸手,也不管郑怀志如何挣扎,他一下把郑怀志从桌子底下拽了出来。 然后,一杯酒,递了过去。 郑怀志满脸死灰的接在手中。 李云冲着一个侍卫招了招手,让人给自己也倒满了一杯,砰的一声,两个酒杯相互一撞,众人只听李云慢慢开口,大有深意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你是我的小辈,没有资格酒过三巡,表姑父我就以一杯酒为敬,送你们几个心狠手辣的公子哥出关吧。” 嗯哼? 这话里有话…… 荥阳郑氏的族长第一个反应过来,整个人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又是惊喜又是激动,颤声道:“自称表姑父?自称表姑父?” 突然恶狠狠一脚,直接把郑怀志踢到在地,打骂道:“还不给你表姑夫磕头,谢他饶恕你一条狗命。” 郑怀志哪敢不从,脑袋重重撞在石板上。 这个头,他磕的很诚心。 李云这次没有阻拦,静静端着酒杯等他嗑完头,待到郑怀志战战兢兢从地上爬起来后,李云才再次冲他举了举酒杯。 此乃喜酒,敬者得喝。 郑怀志不敢多话,一样脖子直接全干了。 直到这时,李云才说出他的最终目的,道:“开除族谱,去掉民籍,从今天开始,你们再也不是大唐的人,不但不是世家公子,甚至连奴婢也算不上,我大唐乃是王道之国,国内不留没有身份的流窜犯,你们心狠手辣,你们满腹雄心,很好,滚离中原,给我往西去……” 滚离中原? 给我往西去? 宴会上不乏朝堂大佬,隐隐已经明白了李云的筹谋。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他这是要把几个犯了死罪的世家公子赦免,把他们全都发配到大唐国境以外的西方,世家公子也许无用,但是绝对不会无能,这几个货色连李云都敢招惹,可见心中的抱负非同一般。渤海国主这般发配,即是惩罚也是使用。 “不错不错,这样收场就很好……” 不远处的酒宴正席之上,李世民很是释然点了点头,道:“毕竟是大婚之夜,杀人属于不吉,然而这几个孽障犯的罪名又不能久拖,否则便失去了雷霆震慑的意味,朕方才一直在犯愁,到底对他们杀是不杀,臭小子的办法很好,发配到西域和死了没区别。” 长孙皇后若有所思点头,压低声音轻轻道:“即是惩罚,也是使用,惩罚他们的死罪,使用他们的贪心。这几个小东西满腹欲望,竟敢雇佣几万悍匪就想谋事,咱家侄子把他们发配西域,那边可就多出了一股心狠手辣的马匪。只不过……” 皇后说着微微迟疑,越发小声道:“陛下,须得提前震慑恐吓一番,防止他们连汉人的商队也要抢。” 李世民摇了摇头,冷冷道:“开除族谱,去了民籍,他们只是西域马匪,如何会听朕的话?马匪是什么?马匪是最没人性的人,西域人他们抢,汉人他们也可以杀,这种事,朕有心无力。” 这话说的义正言辞,然而长孙皇后却恍然大悟,连忙点头道:“对对对,陛下说得对,这帮马匪和咱们大唐没关系,他们肆虐西域的时候连汉人也不放过。” 李世民嘿嘿两声,忽然以极其轻微的声音,若有所指道:“丝绸之路,阻断三百年了。” …… 砰! 李云忽然把酒杯一摔,目光看向桌子上的其他几个世家公子。 几个世家公子这次再也没有强撑平静的骨气,纷纷站起来道:“渤海国主,吾等罪该万死,愿意西出阳关,从此浪迹天涯。” 李云冷冷一声,森然道:“记住,有些界,不能越。一旦越了,就真得死了。” 几个世家公子心中一凛,颤声道:“国主放心,我们不会抢掠汉人商队,顶多只是演戏,暗中却会保护。” 李云挖了挖耳朵,淡淡道:“我没听到你们说的话。” 几个世家公子顿时领悟,各自忽然表现出咬牙切齿的仇恨之色,突然一起咆哮道:“李云,汝今日驱逐我等,削我族谱,除我汉籍,此仇不共戴天,有种你把我们全杀了。” 李云猛然作色,厉喝道:“本国主大婚之夜不见血,饶恕尔等狗命一条竟不感激,国府卫士何在,给我全都打出去。” 旁边急急冲过来几个世家公子的族中长辈,连连赔罪道:“渤海国主且给个面子。” 李云更加厉喝,宛如暴怒般骂道:“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配要我的面子,今日不杀人,已是大仁慈,滚,都给本国主滚,国府书吏与我记载下来,这几个世家以后不准踏入渤海城半步,但有踏入者,杀。” 一番装腔作势,雷霆霹雳震天,几个世家公子表现的咬牙切齿,世家的长辈也被侍卫打出府门,夜色迷离之间,一路咆哮着离开了渤海城。 邦邦,邦邦! 城中忽然响起清脆的梆子声。 但听一个老迈的更夫声音缓缓传荡,响在暗夜微风里那么的悠扬,拖着长长腔调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子时已到,安眠沉歇……” 国府大宴无数人下意识仰头,看着天上一轮明月悬挂星河。 李世民第一个站起身来,轻轻吐口气道:“子时!” 长孙皇后紧跟着站起来,对着宴席上一直默默隐藏存在感的圣女大祭司笑道:“老三家的,恭喜你啊,说不定明年今日,你就可以做奶奶了。” 圣女大祭司目光慈爱看向李云这边。 在她旁边,李元霸呆呆坐着,忽然愣愣开口,说一句道:“儿子,要生孙子。我,做爷爷……” 说着咧嘴一笑,看着圣女大祭司道:“当年我抓了你,就是留着生娃的。” 圣女大祭司脸色又羞又怒,恶狠狠瞪他一眼,道:“你再说一遍试试看?” 李元霸伸手比划一下,道:“那么粗的一根大铁链子,栓着你的时候你照样动,可带劲了,咱儿子有铁链子吗?如果没有,你把我当你锁你那根送给她……” 长孙皇后噗嗤而笑。 圣女大祭司羞的飞奔而逃。 李元霸想不明白他错在哪里。 …… 这时只见一群礼官列队而来,队伍里跟着恰好八个手托喜盘的喜娘,领头礼官丝毫不在意皇帝等人在场,直接越过众人走向李云,大声宣布道:“吉时已到,请入洞房……” 后面八个喜娘各自托起喜盘,嘻嘻打趣道:“老爷,您今夜先选哪一个?” 大婚之日,一日多娶。 一个正妻,六个正妻。 外加侍妾之首,足足娶了八人。 拜堂成亲可以一起,洞房花烛不能分身,整整八个老婆,都在等着洞房…… “老爷,您今夜先选哪一个?”喜娘们再次嘻嘻打趣,花枝招展不断勾引诱惑。 说是喜娘,其实都是侍女,汉家风俗就是这一点不好,妻子过门的时候非要带上通房丫头…… 这些丫头不但要帮着主人争抢宠爱,还要兼职着伺候暖脚甚至担当喜娘,太令人气愤了,谁家结婚一次八个喜娘来问洞房? “老爷呀,时辰真的不早了呢!”通房丫头们担任的喜娘们再次开口,嘻嘻哈哈勾搭道:“到底您今夜选哪一个嘛,选了之后奴婢们才好伺候您进房……” 其中一个丫头显然出身宫廷,乃是长孙皇后特意配给阿瑶的侍女,这丫头仗着正妻丫鬟的身份,勾引李云的架势最凶。 其她七个喜娘也不遑多让,莺莺燕燕都想把李云拉到她们主人那一房,谁能成功,谁就早占先机,不但主人可以大受恩宠,她们做通房的侍女也有机会,一旦谁能怀个子嗣,那可就是诸侯的侍妾了。 选哪一个? 李云脸红了? 哼哼! 小孩子才做选择题。 第402章 【媳妇多了也犯愁】 小孩子才做选择题,但是选择的结果会很搞笑。 小孩心思单纯,特别遵从天性,做过父母的都知道,并且也都有如下体会,倘若有一大堆玩具放在孩子面前,小孩子先是选选这个,然后选选那个,选来又选去之后,突然张开小手使劲一搂,奶声奶气宣告道:“我全都要……” 呵呵! 李云恬不知耻的想说一句,谁还不是个没有长大的宝宝。 但是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嘴上那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第一是丢不起那个人,毕竟现在是诸侯国主身份了,倘若今晚真的大被同眠全都要,固然能像韦小宝一样花差花差,但是恐怕不用几天,名声就得传荡天下…… 到时不止汉家百姓,连周围各国亦然,所有人一旦提起渤海国主之名,恐怕第一反应就是竖起一根大拇指,看着像是羡慕赞叹之意,猛的冲着地面吐上一口浓痰。 也许酒楼茶肆还会出现这样的场景,说书先生啪的一敲惊堂木,无限鄙夷道:“诸位茶客,咱们今日要说的是,我呸,李云那个老骚男……” 画面太美,李云不敢想象。 这时代名声一旦臭大街,三岁孩子也敢当面啐他一口。 丢人还是其次,关键是有些人实在惹不起。 小孩子可以做选择题,大人却知道选了也白搭,选你可以选,选完你却得不到。别看眼下八个喜娘花枝招展的勾搭,似乎李云不管选谁都算合情合理,可惜…… 可惜如果他真的敢选,怕不是当场就得被人打个半死。 比如他看着第二喜娘就很婀娜多姿,娇滴滴的勾搭声音也很入魂,这是程家陪送的同房侍女,柔美的像是一朵小花,显然程家是用了心的,程家知道程处雪脾气不好,所以专门选了个柔美娇滴的通房侍女,以便在婚后能帮着程处雪弥补缺陷。 好是好,馋人也真的是馋人。 可若是李云胆敢说出今晚我选程处雪,呵呵呵呵! 除了程咬金也许会咧嘴大笑,恐怕所有人都要微微摇头,微微摇头也就罢了,怕是有人直接会跳起来轮巴掌。 要问是谁有这个胆量,竟然敢打如今的李云? 哼哼。 圣女大祭司不敢吗?圣女最疼爱的乃是玲珑。敢选程处雪而不选玲珑,你是不给圣女大祭司面子喽? 长孙皇后不敢吗?皇后最属意的乃是阿瑶。敢选玲珑而不选阿瑶,长孙皇后怕是能把李云耳朵拧下来。 除了这两个母性长辈,还有其他人也不是善茬…… 比如翟让老头,保准大耳刮子抽过来,比如李世民,同样也会大耳刮子伺候。男人注重家法,更加在意礼仪,别看今晚娶了八个老婆,李云其实能够选择的只有一个,倘若一旦选错,挨揍保证没跑。 李世民,翟让,长孙皇后,圣女大祭司…… 这些人就算动手,李云顶多也就呵呵一笑,他铜筋铁骨,就当给自己挠痒痒了。 关键府里还有两个老家伙惹不起啊。 道童若是被他惹毛了,一道霹雳就能把他劈个外焦里嫩,前阵子因为在海边嘲讽祖师爷,结果被劈的光头秃瓢大半年,到如今头发还没长全呢,李云可不想再被劈上第二回。 除了道童祖师爷,还有齐嫣然的爷爷齐人王,那老家伙号称古往今来第一大魔头,光看眼神就知道不是个好相与的存在,据说除了好事不干,一辈子啥事都干,偏偏世间无人克制,就连祖师爷也需要采用胡萝卜加大棒的方式连哄带骗,并且还不敢太过激怒,否则齐大魔头很容易发疯掀桌子。 祖师爷属意的肯定是阿瑶。 齐老头在乎的肯定是孙女。 再想想其他几个媳妇的出身,个个身后都站着一大帮子大佬…… 比如程处雪来自程家,亲姥爷乃是和李渊一个辈分的清河老叟,据说崔老爷子也是个护犊子的货,属于那种为了子孙后辈可以跟人掀桌子的人物,虽然前阵子李云和李世民联手震慑世家,世家已经被皇族给打的弯腰认输,可惜那是朝堂争斗,李云自然任意施展,若是因为选人洞房这事惹得崔老爷子发飙,那李云恐怕躲到天边也只能继续躲,还手是万万不能还手的,自古还没听说有晚辈因为亲事殴打长辈的例子。 又比如玲珑,身后站着的第一个支持者就是老娘,玲珑是圣女大祭司亲手养大的,不啻于把玲珑当成了亲闺女,当初玲珑身份尚未揭穿之时,曾用手段把李云弄到山洞里敲昏过去,事后长孙皇后怒而发飙,然而圣女大祭司仍旧要送给玲珑一个铁锁链的扣子,那是不讲任何道理的宠溺和疼爱,大祭司绝对是玲珑最为坚定的支持者。有大祭司这面旗帜在前面杵着,荥阳郑氏肯定在后面摇旗呐喊,别的事情他们也许会害怕李云,但是关于选人通房这件事情么,呵呵,争到房里的才是男人。 再比如老四齐嫣然,身后同样杵着一尊大神,如今李云还不知道隐门势力到底有多大,但是光凭齐老头一个疯子就够他喝一壶的。 老五最可爱,靺鞨小野猫,月牙儿性格娇憨,实乃李云的贴心小宝宝,可惜娇憨的只是月牙儿,月牙儿的母族可不是好相与的,那些穷困潦倒的家伙骨子里只有两件事,钱,祖宗传下的规矩……如果钱和规矩相互冲撞,钱可以扔到一边回头再挣。 而靺鞨人的祖宗规矩是什么呢?他们的规矩乃是成亲女孩对男人的忠诚。 别看靺鞨女人经常换丈夫,那是被穷山恶水逼迫必须活下去的无奈,其实靺鞨女人最为忠贞,一辈子只会牵挂一个男人。如果李云胆敢对月牙儿表现出任何不喜,很好,靺鞨人会教育他什么叫做规矩,这个规矩不是针对李云,而是靺鞨人会把月牙儿给打死。理由很简单,一个女孩的第一个丈夫不在意她…… 老六很简单,武家小媚娘,这丫头虽然家世一般,勉强只是个国公嫡女,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威胁力,但是李云却深知这丫头也是个狠茬子。 老七最简单,今晚才认识,按说应该是所有妻子之间最平凡一个,偏偏最平凡的一个却惊动了祖师爷和齐疯子,单只这一点,谁敢确定老七身后没有藏着尚未现身的庞大势力? 这还只是妻子,此外还有个侍妾,卢家的卢小隐虽然没能位列妻子之中,但却拥有着如同妻子一般的拜堂成亲资格,卢家虽然没落了,可是天下姓卢的何其多?单看成亲之时那一场天下卢姓齐赴渤海的架势,谁敢说卢小隐是个可以随便折辱的侍妾? 老婆多了,也犯愁啊! …… 李云仰头深深呼出一口气,众目睽睽之下只觉头皮发麻。 倘若是平时的夜晚,他不管选谁都是合情合理,毕竟他是一家之主,想待在哪个媳妇房里就待在哪个媳妇房里,偏偏今晚不行,今晚乃是洞房之夜。 汉家民族最在意的就是第一次。 这种在意甚至上升到了蒙羞和屈辱的地步。 也正因如此,所以才难选择。 不管他选哪个老婆洞房,必然要惹毛其她几家的支持者,唯一能够服众的也许只有正妻阿瑶,偏偏李云却无限憋屈的不能选。 为啥? 阿瑶拜堂之后早早就给了暗示…… 每个女孩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方便! 李云恨死了这个不方便。 …… 更可恨的是领队的礼官,竟然在李云满心无力的档口出声提醒,看似好心,实则欠抽,次吗二楞道:“国主殿下,时辰可不早啦,洞房花烛夜,吉时不可托,您不管如何总得选一个吧,光是这么干巴巴站着可不成,陛下和娘娘都看着呢,满院子的宾客也都等着呢……” “闭嘴!” 李云恶狠狠瞪他一眼。 哪知礼官也是个硬茬子,闻言冷冷一哼傲气一笑,道:“让本官闭嘴也成,国主殿下先把洞房选定了再说,按照咱们汉家规矩,洞房还有两项礼仪,这两项礼仪不可不做,等您做完以后再治罪微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您看看微臣会不会牙蹦半个不字?” 沃妮马,这还是头忠于礼仪职责的倔驴。并且还一口绿林黑话,说不定当年也是瓦岗山上的老土匪。 能担当他婚礼司仪的礼官,至少也得是国侯一级的重臣,说不定还是自家长辈,李云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他无奈翻个白眼,悻悻然转过头去。 转过头也没有好待遇,院子里一众长辈的眼神明显已经开始杀气腾腾了。 李云被盯的心里发毛。 再拖下去,确实不像话。 也罢,死就死吧。 众目睽睽之下,他咬牙深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大声道:“我选,小盲瞎。今晚洞房花烛,先从老七开始……” 砰的一声。 有人重重一砸桌子。 但见李世民面色铁青,长孙皇后凤眉倒竖,皇帝两口子眼神锐利如刀,语气幽幽道:“乖侄儿,你重新选……” 说不出的杀气腾腾。 …… ……0点还有一章更新,且稍耐。 第403章 【大唐舔狗的第一次争锋】 不止皇帝皇后,院子里还有其他人怒色冲冲,大祭司幽幽黯叹一声,惹得李元霸杀气腾腾看了过来。 此外又有其她几个媳妇的母族,或者沾亲带故的利益共同体,所有人全都面带不满,猛然听到有人嗷嗷一嗓子,道:‘大家伙儿并肩子上’。 浓浓的悍匪风格。 并肩子上干啥? 怕是要抄家伙弄挺李云丫的。 仿佛一刻之间满世皆敌。 然而越是这种气氛之下,李云反而有了坚持下去的劲头。 他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语带决然道:“我选,小盲瞎,今晚洞房花烛,先从老七开始。” …… 第一次喊,别人还当他是一时冲动,然而第二次再这么喊,并且语气变得很是决然,这时候谁都明白,李云是铁了心要选第七平妻。 “哼!” 李世民忽然重重一哼,借此表达心中的不满。 旁边长孙皇后面色苍白,喃喃开口道:“这可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大婚第一夜不宿正房,以后那个孩子如何还能抬起头。” 皇后忽然看向李云,眼圈通红像是哀求,苦涩开口道:“好侄儿,你可怜可怜阿瑶行不行?你娶了八个媳妇,第一天却蒙羞与她,这会死人的,这真会死人的啊,那丫头的性格,外柔内刚……” 堂堂一国皇后,差点哭出声乞求,李云再也不敢隐瞒,急急窜过去扶助皇后,压低声音道:“二大娘,这是阿瑶的意思,今晚拜堂成亲那会,她悄悄给我私语,专门叮嘱过我,今晚别却她那。” “这怎么可能?女人哪有把丈夫往外推的?”长孙皇后想也不想,一脸愤怒看着李云,道:“你竟然学会撒谎了……” 话还没有说完,猛然看清侄子脸上的无奈和憋屈,似乎脸色还带着涨红,似有不便明说之处,长孙皇后何等精明,脑中陡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啊?本宫明白了。” 古代极其讲究规矩,其实也算封建迷信,女子月事之间,总认为乃是不洁,这段期间做妻子的一般不想让丈夫进房,生怕污秽冲撞了自家丈夫惹来霉运,属于很不吉利的事情,汉家风俗一向如此。 长孙皇后乃是过来人,李云的暗示她一听就懂,也正因为懂了,所以瞬间明白侄子的憋屈。 大婚之夜,该选正妻,除了选择正妻洞房可以服众,除此之外不管选谁都会让另外几家不舒服。 偏偏正妻阿瑶不准李云选她。 …… “这事,这事,这事你看弄的,太巧了吧……” 长孙皇后哭笑不得,消气之后又对侄子开启了同情,皇后忽然伸手一拉李世民,凶巴巴道:“陛下,眼下可不是朝堂,今晚乃是家族小辈喜事,属于皇族自家里的内事,所以臣妾算不得干政,臣妾绝对替侄儿撑一撑腰,他选哪个,就是哪个。” 李世民此时也醒悟了李云的暗示,但是身为男性长辈的他比皇后更觉尴尬,闻言只能干巴巴摸了摸鼻子,悻悻然道:“朕觉得今晚菜肴不错,朕欲留在桌上继续喝几杯,等会洞房还有两项礼仪,观音婢你看着去操持就是。” 长孙皇后点了点头,凤目威严四周一扫,凶巴巴又道:“本宫认为,规矩也不全是不能破的,比如有些时候不合时宜,如何还能死脑筋硬守规矩,今晚来贺的除了亲戚就是家人,想必大家都能体谅一番吧。” 李世民也在一边顺势说了句道:“可以第一,也可第七,顺来倒来,勉强都是第一,应算合规,未破礼仪。” 皇帝和皇后同时表态,并且表态的话语分明是硬往道理上靠,能混朝堂的没有傻子,钟鸣鼎食的世家更加没有傻子,喜宴众人虽然不知道李云为什么不选阿瑶,但却隐隐猜到这其中必然有说不出的苦衷。 而那些经过人事的女眷,渐渐已经品出了其中三味。 所有人慢慢都知道了李云的苦衷。 既然是不得已而为之,那么选择是做第一个洞房就不是折辱别家了…… …… “啊哈哈哈,行!” 程咬金第一个开口大笑,但见老妖精恬突然不知耻的端起一杯酒,对着程家左近的几张酒席桌子道:“诸位都喝一杯,相互消消火气,虚头巴脑的名头,咱程家从来都不在乎,其实我家处雪不需要争抢第一,早在十几年前两个娃娃已经洞房过了……” 噗嗤! 四周一片喷溅酒水的声音。 无数人面色发青看着老程,真想冲上来一巴掌拍死这货。 听听,刚才那是人话吗? 吹嘘也没这么不要脸的吧?还十几年前两个娃娃已经洞房了?那时候李云和程处雪才多大,小孩子一起过家家么。 再说了,十几年前李云还流落河北呢。以你程老不要脸的精明,你会让闺女喜欢上一个穷小子? 我呸! 没脸没皮程咬金,果然当世第一人。 老程却不管众人鄙夷,只顾继续表现,突然一脸博大宽厚,正气十足又对程家那几桌宾客道:“诸位都知道,程家一向大仁大义,闺女调教的也好,从来不会争风吃醋,诸位都是我程家亲戚,自然不缺乏心胸宽广之风范,今晚洞房这件事啊,咱们就先给别的几家让让吧。尤其那个老七,听说是个更夫的闺女,孤零零的,多可怜,就她了吧,俺老程没话说。” 这话自吹自擂之间,不忘顺着皇帝皇后的话儿往上爬,在场众人虽然听得一脸腻味,最终还是选择捏着鼻子忍了,只不过心里很是不爽,于是各自举起酒杯找茬,看样子不用细说也知道,老程今晚绝对得被灌倒在桌子底下。 …… 程家做出表态,紧跟着就是郑家。 郑氏族长郑勋今晚感激李云放他儿子一马,再加上一心想要攀附玲珑作为靠山,连忙道:“方才听陛下说起规矩,下官突然心中有所明悟,正妻第一,平妻第七,一个是正数第一,一个是倒数第一,汉家传下的风俗之说第一,但却没说倒数第一还是正数第一,渤海国主选择第七平妻洞房,实乃点醒世人千百年来的误区也,此事堪可赞叹,引为婚姻美谈……” 呕! 好几桌子客人装作喝多了干呕起来。 其中一桌有人站起来,赫然是武家小媚娘的老爹武士彠,但见这位国公一脸怒色,十分不齿的看着郑氏族长,破口骂道:“郑勋,你要不要脸,堂堂五姓七望,世家的脸面丢光了……” 郑勋打个哈哈,目光毫不畏惧看过去,冷不丁问道:“那么老夫很想听听,应国公认为该选哪个?” 武士彠脱口而出,道:“自然是我家…呃…自然是我家闺女要让一让。” 郑勋哈了一声,故意挑衅道:“我还当你不同意渤海国主的选择呢?” “那怎么可能?”武士彠一脸浩然正气,义正言辞道:“洞房花烛夜,原本私人家,这种男女之事,只由自家做主,老夫虽然是渤海国主的岳丈,可也不能因为疼爱闺女就恼他不选,再说了,老夫也听闻那个老七孤零零可怜,而且还是一个天生无法视物的小盲瞎,老夫心性柔软,见不得可怜女娃,我女婿选她第一个洞房,老夫岂能有所二话……” 郑勋看着他一脸正气的义正言辞,好半天才深深吸了口气,突然转身而回,趁人不注意冲着地上呸了一口,途经武士彠身边的时候,猛然用一种只有他和武士彠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果然能当国公的没一个好鸟,以后谁要再说大唐只有三个滚刀肉,老夫先就呸他一个满脸,然后拉他前来找你武士彠。” 武士彠面皮不变,嘿嘿两声道:“老夫当年号称一喷九。” 郑勋狠狠剜他一眼。 …… 皇帝皇后表态,程家郑家支持,武妹妹的老爹一脸义正言辞,说出的话语却比舔狗更舔,然而谁也没有聊到,文官才是最不要脸的一群人。 但见一个货色慢悠悠起身,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捻着胡须,突然做出仰头望月壮,大声感慨道:“噫吁兮……” 这分明是要开始作诗歌颂的架势。 沃妮马! 在场众人全都吃了苍蝇一般恶心,有个武勋出身的国侯实乃忍耐不住,陡然抽冷子一拳,砸了那货一个乌眼青,这国侯骂骂咧咧道:“差不多就行了,非要上赶着往上舔?老子刚喝了几杯酒,可不想当场吐出来。” 可惜…… “噫吁兮!” 那文官眼圈乌青,照样仰头大声感慨,吟诗曰:“古有大婚第一,今有大婚第七,第一或是第七,其实都是第一,赞兮,此事当浮一大白。” 众人面面相觑,捏着鼻子听完酸臭无比的诗词。 然而那文官却沾沾自喜,以为做出了一首千古绝唱,手中酒杯一直不停,喝完一杯倒上一杯,不断惊赞道:当浮一大白。 李世民脸色发黑,牙齿咯咯作响道:“这混账是故意来骗酒喝的吧?” …… 那礼官眼见场面越来越胡闹,连忙大喊一声道:“吉时已至,送入洞房,有请晋阳公主,有请丫丫小囡,两位喜童一起登场,引领新郎洞房之路……” 喜童引路,这又是汉家大婚的一项礼仪。 必须是至亲的妹子,或是同辈最受人喜欢的女娃,小兕子乃是最为宠爱的公主,而那个丫丫却是长孙皇后傍晚之时从街上遇到的。 当时李云正要拜堂成亲,丫丫步履瞒跚跑过来洒下一把粮食,结果被皇后一见欢喜,决定让她和小兕子一起当喜童。 一个贫民家的闺女,要给渤海国主当喜童。 从此可就登天了。 …… ……昨天嗷嗷叫着全都要的朋友们,洗洗睡吧,李云现在是诸侯国主,类似于春秋战国时期的一国君主,就算李云想要大被同眠,所有人也不会同意,肯定会阻拦,因为,但凡帝君被挂上荒淫的名头,那在古代口口相传很容易就是暴君的开始,荒淫无道两个词,始终是在一起的。 再说了,山水要是真敢按你们的说法,扫黄打非的第一个就得弄挺我。犯不上。 第404章 【小兕子和小丫丫的问答】 剪刀这东西,古代就有了,小兕子手里托着的托盘,里面放了一把精致无比的小剪刀。 红绳这东西,古代也有了,丫丫同样托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搁着一团丝绦染成的小红绳。 夜色迷离,薄雾轻荡,两个小家伙各自努力托着托盘,步履蹒跚摇摇晃晃的在前面走着。 一边走,一边还小声讨论。 并且讨论的话题显得特别高端。 只听先是小兕子一脸骄傲,声音却透着丝丝小心,似乎要跟好伙伴分享天大机密,所以说话的时候努力歪着小脑袋,侧头对丫丫道:“你知道么,我大哥可厉害了,我大哥敢娶妻子,而且一次娶了八个妻子。” “妻子是什么?” 丫丫努力端着托盘,努力使自己的知识不落人后,道:“是婆娘么?妻子是不是婆娘?丫丫村里的四爷爷经常跟丫丫说,丫丫也是有娘亲的孩子,我娘就是爹爹的婆娘,我娘是个很能干很贤惠的婆娘……” “婆娘?” 小兕子小声重复一下,随即小大人一般点头,郑重道:“对的,就是婆娘,我大哥娶了八个妻子,八个妻子都是他的婆娘。” 丫丫的小脸上顿时显出羡慕,咬着小小的嘴唇道:“那他的孩子肯定过的很好,同时有八个娘亲疼爱着呢。” 小兕子歪了歪脑袋,想了想道:“也不一定好,有些姨娘不是真心疼爱,比如我有好几十个姨娘,有些人笑起来特别的假。哦哦哦对了,你还不知道什么叫姨娘吧,我跟你说,姨娘就是我父皇的普通妃子,什么,你不知道什么是父皇,父皇就是我爹,几十个姨娘全是我爹的婆娘……” 丫丫睁大了眼睛,‘震惊’道:“你爹有几十个婆娘?” 小兕子顿时犯愁起来,想要放下托盘掰开手指头计算,但又想起母后专门叮嘱,大哥的喜盘不能放下,于是小家伙只能苦恼的咬了咬嘴唇,很是吃力的开始默算起来。 可惜好半天后,忽然带着哭腔道:“怎么办,怎么办,我算不清楚了,我不知道父皇有多少妃子……丫丫,你不要笑话我,兕子姐姐没能学好算术,呜呜呜,兕子不是个好公主,兕子竟然没有学好算术……” 丫丫连忙安抚她,一脸娇憨道:“你懂那么多,你是个好公主。丫丫可笨了,丫丫不会算术。” 小兕子顿时不哭了,连忙很是温柔的对丫丫进行反向安抚,同样娇憨道:“你不用怕,你以后就住在这里,我从小被父皇送给大哥抚养,我大哥会教给咱们很多很多的东西……” 说着感觉不够厉害,两只小手托着托盘做个摇晃一大圈的动作,类似于囊括,又像是比划,十分夸张道:“是很多很多,很多很多那种多。我大哥可厉害了,他懂得天底下所有的东西,以后都要教给我们,我们会成为很厉害的女学子。” 丫丫使劲的重重点头,小脸现出兴奋神往之色,她也把小手里的托盘端着比划,做出类似小兕子一般的囊括动作,欢喜问道:“是不是这种很多很多,你大哥要教给我们者众多。” 孩子聊天,容易歪楼,并且言语磕磕巴巴,一件事要用啰里啰嗦的句子重复半天才能表达清楚,后面几个跟随的礼官苦笑不得,只能小心翼翼提醒在后面提醒道:“晋阳公主,丫丫姑娘,咱们还有正事要做呢,讨论课业的事情可以留待以后,你们回头看看,渤海国主一直跟着咱们呢,两位小贵人乃是喜娘,这可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事,如果你们不给渤海国主指引婚路,他今晚可是没有资格进入自己洞房呢。” “那大哥岂不要睡在外面?” 小兕子很是担心的问了一句。 一群礼官呵呵低笑,善意撒谎道:“所以说呀,需要两位小贵人赶紧指引婚路。” 顺手一指两个小家伙手里的喜盘,低声又道:“还有这东西,千万别跌落地上,刚才你们两位用它连续比划,差点把里面的小剪刀和小红绳掉落,这可是不吉利的事情,你们嫂子会哭的。剪刀落地,红绳飘飞,这代表她的婚姻不幸福,属于不受上苍赐福的苦女人。” 小兕子‘震惊’的长大了嘴巴,随即努力端稳了手中的托盘,丫丫深深吸了一口气,两只小手死死抓着托盘不敢乱动。 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冷哼,李云的语气有些不悦,道:“有些善意的谎言,本身就是伤害孩子,尔等立刻道歉,你们吓坏了她俩。” 礼官们脊背一凉,想也不想直接拱手,所有人深深弯腰下去,对着兕子和丫丫无比郑重道:“臣等有罪。” 兕子和丫丫眨眨眼睛,好奇的越过人头去看李云,却见李云远远冲她俩一笑,温声道:“乖,给大哥领路。他们虽然骗了你俩,但是有一件事没有骗,大哥确实需要你们指引婚路,这是咱们汉家成亲的礼仪。” 小兕子连忙郑重点头,旁边小丫丫也打起了精神,两个小家伙再次步履蹒跚托着喜盘,顺着渤海国府的一条路径往前走。 可惜小孩子心性跳脱,很快又忍不住开始说话,先是小兕子抿了抿嘴唇,似乎在努力忍耐着说话的渴望,可惜忍耐仅仅持续一两个喘息,小家伙直接就忍耐不住了,偷偷摸摸对着丫丫炫耀道:“你知不知道,我大哥的妻子可好看了。” 丫丫连忙点头,很急骄傲道:“这事我知道,我傍晚的时候见过她们,那时候她们刚刚被迎亲,我爹爹让我去青纱帐前撒粮食,你知道撒粮食干什么吗?撒粮食代表着百姓的祝福,丫丫是个百姓,所以去撒粮食。” 这话题眼看又要歪楼,幸好小兕子心里最骄傲的是大哥的妻子很好看,竟然很神奇的稳住了话题,一脸娇憨问道:“那你说说看,我大哥的哪个妻子最好看?” 如此对话模式,搁在大人身上怕是能愁死,偏偏小孩子竟能跳跃性衔接,只见丫丫很是郑重点了点头,道:“我当然知道……” 后面跟着的一群礼官满脸憋屈,偏又不敢出声提醒两个小家伙,所有人只能慢慢拖着步子,苦苦等待小家伙们问答完毕。 果然只听小兕子很是惊奇,侧着小脑袋看着丫丫问道:“那你说说看,我大哥的哪个妻子最好看?” 这分明是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偏偏丫丫完全不嫌弃啰嗦,反而很是郑重再次点了点头,道:“我当然知道……” 噗! 终于有个礼官憋屈不住,口中发出一声努力压制的喷气声。 两个小家伙同时看向他,很是费解这个礼官怎么了。 礼官憋的满脸通红,但又不敢招惹两小,只能小心翼翼提醒,故意装作很好奇道:“是谁啊,到底是谁?微臣也等着听答案呢,丫丫小姑娘您给说一说行不行。” 丫丫这才想起应该回答小兕子的问题,连忙道:“我觉得那个头戴铁扣的最好看。” “头戴铁扣的?” 礼官茫然回忆,不知说的哪怕。 幸好旁边另一个礼官机灵,知道这是小孩子特有的观察点,连忙道:“头戴铁扣饰物,应是玲珑无疑,玲珑公主乃是草原金刀可汗,容貌确实堪称盖压一个时代。” 其余礼官不约而同点头,深有同感道:“确实如此,风华绝代。” 然而小兕子却很不满意,哼一声道:“不对,玲珑嫂嫂不是最好看的。你们这些人眼力太差,你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好看……” “玲珑公主不是最美的?” 一众礼官面色抽搐,想要反驳又不敢反驳。 就连远远跟在后面的李云也嘴角抽动,一时不知该如何和小兕子说个清楚。 玲珑之美,天下折服,这几乎是毋庸置疑的事实,礼官们总不能为了讨好一个小公主而睁着眼睛说瞎话吧,若是搁在后世的清朝也许会有,但是大唐时代的官员毕竟还要点脸。 李云身后,长孙皇后和圣女大祭司呵呵低笑,两个女性长辈远远看着小兕子和丫丫,眼中的温柔和慈爱能把人给融化了。 …… 小兕子明显很是不满,但又觉得自己应该胸怀大度,于是侧着小脑袋对丫丫又道:“我们是好朋友,我允许你重新猜一次,你再好好想想,我大哥的哪个妻子最好看?” 丫丫这次显得有些紧张,想了好半天才小声问道:“是那个乘着仙鹤飞天的仙女吗?” 小兕子失望摇头,叹口气道:“那是我的第四嫂嫂,她也算不上最漂亮的人,虽然她很厉害,经常给我观看仙术,可她不是嫂嫂里面最好看的,她只能算是仙女之中最好看的。” 丫丫再次努力回忆,又小声道:“是那个靺鞨人的大姐姐吗?那个大姐姐经常在城中帮助别人。丫丫和爹爹刚刚逃荒来到渤海的时候,第一顿饭就是那个靺鞨大姐姐施舍给我们的,那是很浓很香的一碗粥,大姐姐还呵斥问我爹爹有没有给我断过盐……” 小兕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悲怜天人看着丫丫道:“虽然你很可怜,但你又猜错了,那是我的第五嫂嫂,她也算不上最为好看的人,她只是性格善良,喜欢陪着小孩子玩。” 于是丫丫努力又猜,可惜连续猜了好几次都不对。 小兕子渐渐竟有委屈要哭的架势。 礼官们也开始好奇起来,全都小心翼翼跟在后面,大家都不知道小兕子想要的答案是什么,想要安抚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抚。 终于丫丫似乎‘开窍’了,欢喜大声叫道:“丫丫想到了,是咱们引路要去的那个人,你大哥选择她作为洞房,肯定是她长的最为好看……” 小兕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 ……这章是生活日常流的写作手法,看似平淡其实蕴含温馨,最主要的是,埋伏笔用的。等会还有一章…… 第405章 【圣女,你和李元霸还能再生……】 时间已经不早,然而负责引路的两个喜童却闹起了矛盾。 倘若这种事情搁在民间普通之间,后面跟着的大人早已开口进行呵斥,但是小兕子不同,她是大唐最钟爱的小公主。 礼官们就算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呵斥这位小公主。 就算是丫丫,他们也不敢乱动嘴皮子。 别看只是个普通贫民的孩子,可是这个普通贫民的孩子一点不普通。 天下间,有几个孩子能给渤海国主当喜童? 天下间,有几个孩子能被长孙皇后一见欣喜? 礼官们可是早就听说了,这个小丫丫乃是皇后在大街上发现的小可爱,当时直接钦点,要她担任喜童。 骂不得,骂了会遭殃。 呵斥也不行,小孩子会吓哭。 可是,时间真的不能拖下去啊,渤海国府这么大,从前院到后宅足足上千步远,倘若任凭两个小家伙拌嘴胡闹,怕是等到天亮也走不到李云的婚房。 …… 幸好,事情有了转折。 只听小兕子哇哇大哭,似乎受到了莫大委屈,但是小兕子心底善良无比,自始至终不愿恼怒自己的好朋友,只是道:“你猜错了,你又猜错了,丫丫,你以后不能再猜错。” 丫丫很是紧张,委屈的也要哭起来,道:“兕子姐姐,我很小,我从小跟着爹爹过活,我没见过你们家的这种大规矩。” 兕子端着喜盘,腾不出小手去擦眼泪,只能泪眼婆娑对她道:“这不是规矩,我不会用规矩欺负你,我只是要告诉你,你猜的那些嫂嫂都不对,你记住了,最好看的嫂嫂是阿瑶,她特别的美,特别的善良,我四岁的时候被父皇送给大哥抚养,其实一直是阿瑶嫂嫂在抚养,阿瑶嫂嫂是最好看的嫂嫂,所有的嫂嫂全都比不上她。” 童言无忌,发自真心。 这一刻,礼官们终于明白了小公主的心思。 在小兕子眼中,阿瑶乃是母亲一般的存在,天下孩子眼中,母亲都是最美的人。 “阿瑶王妃……” 一个礼官喃喃出声,感慨着想要说句什么,旁边另一个礼官突然瞪他两眼,压低声音提醒道:“尊崇可以,别乱说话。” 刚才那礼官顿时脸色一紧,郑重道:“多承警醒。” 众人看到小兕子还在哭哭啼啼,端着喜盘的小手都有些不稳,偏偏众人不敢上前劝慰,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 幸好小孩子有着小孩子的圈子。 小孩子的喜悦和苦恼也有自己的解决办法。 只见丫丫轻轻侧头转身,同时努力用自己的托盘顶住小兕子手里的托盘,很是担忧的道:“兕子姐姐,你不能再哭了,你哭的摇摇晃晃,你托盘里的小剪刀快要掉了。” 仅仅这么四句略显词不达意的话,然而小兕子的哭声直接戛然而止,但见小家伙使劲端稳托盘,对丫丫郑重很是郑重道:“你说的对,我不能哭,这是大哥的喜盘,咱们得帮他端着。” 丫丫也努力端稳托盘,忽然很是小声对她保证道:“我以后会记住,阿瑶嫂嫂才是最美的。” 小兕子顿时大喜,挂着鼻涕眼泪欢喜道:“我就知道,丫丫是个好妹妹,听我的,准没错……” 说着突然鬼鬼祟祟低头,分享小秘密一般对丫丫道:“等会咱们引完婚路,我就带你去阿瑶嫂嫂那里,我介绍阿瑶嫂嫂给你认识,让阿瑶嫂嫂抱着你玩。她可好了,从来不嫌弃小孩子调皮。而且会做很多很多好吃的,连皇宫里的御厨都比不上她。” 丫丫很是憧憬眨着眼,小嘴里面努力吞咽着唾沫。 后面一群礼官悄悄对视,终于趁机小声提醒道:“多谢晋阳公主,让我们知道原来阿瑶王妃才是最好的,小公主歇息好了没有,咱们是不是再往前面走一段?” …… 兕子因为解决了一个大问题,所以心情变得格外舒畅,她和丫丫对视咯咯而笑,开心快乐的再次托着喜盘行走。 队伍最后放,长孙皇后和圣女大祭司一直默默跟随,两个母性长辈眼中充满温柔,远远看着两个孩子从争辩到复合,长孙皇后眼中无限宠溺,圣女大祭司面带憧憬,忽然轻轻道:“等待来年此日……” 皇后噗嗤一声,对她打趣道:“弟妹这是急着抱孙子啦?” 圣女并不遮掩心思,点点头道:“想!” 长孙忽然眼珠子转动几下,吃吃低笑道:“如今三弟被老神仙复生,弟妹你也正是如虎之年,咱们李家三房只有臭小子一个,弟妹何不可怜可怜他孤苦伶仃,老三身板那么好,弟妹你乃绝世高人,不如,不如……” 圣女大祭司满脸通红,羞的脑袋直接戳进胸口,急急道:“二嫂勿要乱说,我和玄子已经无缘无份。” “是吗!” 长孙皇后坏笑起来,故意拉长腔道:“…玄…子…?” 圣女大祭司脸色更红,热辣辣的脸腮涨疼,慌里慌张转身想跑,解释道:“我突然想到还有事。” 哪知长孙皇后突然一把拽住她,神色庄重道:“地方到了,你这做婆婆的可不能走。” 圣女大祭司一怔,下意识转头看去,这才发现前方已到后宅,夜色间的月光下矗立着一排溜的小院子。 那队由小兕子和小丫丫领队的送房队伍,此时正站在其中一座小院子的门口敲门。 而那小院子的门口,分明站着一个秀色可餐的喜娘,那喜娘不久之前也曾露面,分明是连同其她七个喜娘一起去请李云的其中一位。只不过那喜娘和其她几个不一样,其她几个都是新娘家族陪送的侍女,这喜娘却是长孙皇后临时补充,只因李云的第七平妻乃是仓促出现。 此时那喜娘浑身紧张带着欢喜,欢喜之中带着无比的忐忑,似乎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人生会是如此大起大浮,就在两个时辰之前,她的身份还是一个侍女,她是随着大唐车队前来渤海的,原本是为了侍候随帝而来的各位妃子,按照传说之中的传说,侍女一辈子只有一个机缘,那就是被李世民偶然看中,也许会有一次侍寝的机会。 但是那种机会仅仅只是前朝时代的传说,因为大唐后宫从未有过皇帝征召宫女的说法。 就算有,其实也不算多么幸福的事。 毕竟李世民已经快四十岁的人了,陪着四十岁的老男人睡觉并不是什么快乐的事。 但是现在,她很快乐。 只因渤海国主突然多娶了一个,并且多娶的这个乃是孤身而来,皇后情急之下临时抓人,而她当时恰好抱着一床喜被在布置婚房…… 仿佛咣当一声,老天爷砸下来一个厚赐。 她成了第七平妻的丫鬟。 这可是通房丫鬟。 …… 小兕子和丫丫端着喜盘,正在礼官的指引下做着某种礼仪,那位喜娘明显有些手足无措,也在礼官的指引下做着迎接的礼仪。 长孙皇后和圣女大祭司远远看着,默默等候礼仪结束之后的小院子开门,趁着这一丝空荡,长孙皇后忽然开口,问圣女大祭司道:“弟妹看看这个侍女可还看的过眼?若是不够知书达理的话咱们可以换……” 天下从未有过绝对的公平。 长孙皇后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很可能会判定一个女孩一生的未来。 幸好圣女大祭司并未点头,只是有些遗憾道:“若是能够提早准备,我可以从草原选出一个更好的,我麾下拥有几万女性祭祀,个个都是皎洁如月的好丫头。” 长孙皇后吃吃一笑,指着那喜娘道:“这可是宫中的侍女,选拔之难未必差过你们草原的祭祀,不但花容月貌,而且培养房术,你们草原的祭祀虽然不凡,可是担任通房丫鬟未必顶事,要想抱孙子,还是房事好。” 圣女脸色又有些涨红,扭头道:“嫂嫂,咱们能不说这些事情么?我知道你的苦心,是想撮合我跟他再在一起,可是,毕竟二十年时间过去了,当初,当初……” 长孙皇后落寞一叹,轻声道:“是啊,二十年了。” 圣女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猛然伸手一指前方院门,故作好奇道:“我一直弄不明白,洞房为什么还要礼仪?兕子那般小,丫丫还更小,为什么要让两个小家伙端着喜盘,汉人的规矩有时候太过严苛了一些。” 长孙皇后明知她转移话题,仍旧轻叹一声陪着附和,解释道:“这是一种讲究,也是一种祝福,所以算不得规矩严苛,乃是代表族人昌盛的意思。洞房之路,喜童指引,做喜童的必须是至亲的妹妹,或者是同辈之间最受疼爱的女孩,年龄不可超过六岁,否则便失去了童稚纯洁之趣,这有一个民间色彩的说法,叫做喜童娇憨端盘送子。” 圣女大祭司听到‘送子’二字,风华绝代的脸庞隐隐又红。 长孙皇后冷眼旁观,分明看出圣女心中的渴盼,皇后正要趁机再试一次,看看能不能劝说圣女和三弟的复合,突然听到远处一声吱呀,那座小院子的院门终于打开了。 耳听礼官一声庄重轻喝,悠悠然道:“敢请喜童端盘,引领新郎入内,洞房花烛,合卺饮酒。” 兕子喜盘里的小剪刀,丫丫喜盘里的小红绳,这时候,要用到正场了。 第七平妻,小盲瞎,今晚,洞房。 第406章 【我是山中一颗草……】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 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 在华夏人的传统里,洞房花烛乃是一生至重之事,比金榜题名重要,因为金榜题名三年只有那点人,比他乡遇故知重要,因为不是每个人都会背井离乡,也比久旱逢甘霖重要,因为不管多么干旱老天爷总会下雨的。 唯有洞房花烛夜,一个人一辈子只有一次。 注意,只有一次。 不管古代多么封建社会,有一个严守的法则一直奉行,那就是一夫一妻,一生厮守。 古代和现代都是一样的,遵守的都是一夫一妻制度,至于所谓的平妻和妾侍,严格来说都算妾侍。所以古代的婚姻制度应该如下称呼,叫做一夫一妻多妾制。 平妻,并不是真正的妻。 真正的妻子只有一个,那是家中坐镇后宅的正妻。 故因如此,传承坚牢,哪怕一个男子再怎么雄才伟业,他一辈子真正意义上的洞房花烛只有一次。 因为,正妻只有一个。 即便是李世民这样的大唐皇帝,号称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哪怕佳丽三千,皇后也只有一人,至于那什么所谓的四大正妃,还有名目繁多的侍寝者,听着名头很是高大上,其实法定意义上都算不得妻子,因为,这些妃子真就只算是侍寝者…… 有资格殉葬,有资格陪葬。 但就是没有资格同葬…… 真正能陪一家之主躺在同一个棺椁里的女人,自始至终只有男子洞房花烛的正妻。 这是古代的法则,甚至写进了律法,比如唐律规定:“诸有妻更娶妻者,徒一年;女家减一等。若欺妄而娶者,徒一年半;女家不坐,各离之”(《唐律·户婚律》)。《唐律疏义》解释说:“有妻更娶,本不成妻” 啥意思? 妻子只有一个的意思。 其她娶进家门的女人,法定意义上全都是侍妾,哪怕是李世民后宫的四大正妃,按照律法规定也只是侍妾。 …… 但是唯有李云的大婚,今晚做到了真正的洞房花烛,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力扛所有压力,定下了不管选去哪一房都算洞房花烛的规矩。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讲究,哪怕李云选的是第七平妻洞房,洞房之前也要按着正正经经的规矩办。 需要进行两大礼仪,看起来十分的啰嗦。 但是天下间没有任何一个女子会嫌弃啰嗦,因为这两项礼仪乃是正妻才能享有的资格。 第一项,喜童引路,催开房门,手托喜盘入内,寓意皎洁纯真。 第二项,新郎新娘,合卺交首,从此携手一生,生死都是至爱。 只要做过了这两项礼仪,哪怕第七平妻只是个平妻,但她从法定意义上已经是真正的妻子,是可以陪着李云一起躺进棺材里的人。 …… 咚咚咚! “开门啦!” 小兕子的声音很娇嫩,带着一丝丝的好奇和可爱,旁边站着的丫丫跟在敲门,帮着兕子姐姐一起做努力。 两个小家伙眼睛眨呀眨呀的,一转不转盯着眼前的房门。 院子她们已经催开了,现在需要帮着大哥敲开房门,小兕子是个很善良的好孩子,一边敲门一边感觉很是歉疚,嫩声嫩气道:“第七嫂嫂,对不起呀,夜很深了,你肯定很困了吧,兕子觉得很困,第七嫂嫂肯定也很困,但是我们必须敲你的房门,因为兕子的大哥今晚必须宿在这里,如果你不开门,大哥会很可怜,他没地方睡觉,他会困的很难受……” 童言带着稚趣,却显得心地善良,在场礼官相互对视一眼,皆在心中暗暗赞叹一声道:“晋阳公主,无愧宠爱。” 这时只听房门吱呀一声,一抹灯光顺着房门泄露,有人脆脆宛如晨鸟,声音宛如林中青雾,悠悠袅袅道:“进来呀,谢谢啦。” 两个小家伙对望一眼,小兕子忽然神神秘秘对着丫丫眨了眨眼睛,仿佛分享大秘密一般,压低声音道:“丫丫妹妹,咱们这个第七嫂嫂也是神仙。” 丫丫瞬间喘息紧张,圆圆睁着大眼睛,很是局促道:“丫丫会不会让她感觉丢人,丫丫只是一个穷人的孩子。” 突然门内伸出一双玉手,将两个小家伙全都抱在怀中,耳听清脆宛如晨鸟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丝丝宠溺和喜欢道:“穷人怎么啦?嫂嫂守护的就是穷人!你们两个小妹子,快点进来暖暖手。” 赫然是一道靓影,静静站在房门前。 当啷! 小院子里忽然响起东西落地的声音。 不远处的院门口处,长孙皇后倒抽一口冷气,旁边圣女大祭司面色震惊,两个女性长辈满脸不可置信。 长孙皇后乃是一代女后,圣女大祭司乃是草原之钟,能让俩大风华绝代的女性长辈震惊,更何况是那些执礼而来的礼官们。 但见整个一座小院子,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站在原地。 天上一轮明月,洒下皎洁清辉,然而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被房门口吸引,只觉得房门口站着一位胜过皎洁明月的人。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美。 容颜已经无法用文字来形容。 仿佛有袅袅仙气,时刻萦绕在身边,明明那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少女,然而众人看她却如神话中的仙女一般。 今日傍晚迎亲之时,隐门曾经给齐嫣然弄出了仙女骑鹤的场景,那时仙气氤氲,让人惊诧赞叹,可是隐门的仙气总有一种尘世之感,眼前这位第七平妻却似真的仙中人。 她身边压根没有仙气缭绕,众人所看到的仙气缭绕乃是自己脑海的幻想,她身边也没有月光笼罩全身,因为她的清丽和美丽胜过了天上的明月。 她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少女,她此刻只是孤身站在门口抱着两个小家伙,然而所有人第一眼看去的时候,脑中生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仙人。 长孙皇后突然开口,语气喃喃仿佛回忆,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才能说出心中的震撼,道:“得天地之气,收日月精华,恍如白纸一张,瑶池绛珠一朵,三千年冰雪寒霜,铸就纯洁登仙之体……当初臭小子的祖师批注之时,本宫还以为乃是一种赞誉,这时见了真人容貌,方知一切并非夸张,这丫头,这丫头……” “这丫头不该是世间的人!”旁边圣女大祭司缓缓接口,面色带着同样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两个女性长辈怔怔半天,突然对视一眼相互苦笑,长孙皇后道:“武家那个小丫头,即使容貌长开之后也不需要担忧了。” 圣女大祭司轻轻一叹,有些伤感道:“玲珑那丫头骄傲了一辈子,今次怕是再也骄傲不起来。” 这位来历神秘的第七平妻,容貌已经不属于人世间,哪怕玲珑和武家的小媚娘两人加起来,如果单比容貌也无法抗衡她的一半。 就连小兕子那般坚定的性子,此时也长大了小嘴怔怔发呆,小家伙仰头看着自己的第七嫂嫂,好半天才很是担忧开口,无比犯愁道:“怎么办,怎么办,第七嫂嫂你为何这么漂亮,你让兕子不知道该如何撒谎了。我认为阿瑶嫂嫂最好看,可你差点就要和阿瑶嫂嫂一样好看了……” 差点就要和阿瑶嫂嫂一样好看了! 这怕是小小的晋阳公主对一个女子最大的称赞。 …… 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漫长又似只是一瞬,终于有礼官从震惊中惊醒,连忙擦把冷汗大声开口,他的目光仿佛带着畏惧,说话之时完全不看去看房门,只是轻呼道:“吉时终至,洞房在前,新郎何敢却步?还不速速登门。” 长孙皇后和圣女大祭司同时看向李云。 此时李云的心里肯定也带着震惊,不过他努力把震惊压制着没有表露,他听到礼官轻呼之后,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然而,举足登门。 门口小盲瞎双目清澈,静静看着自己的丈夫过来,那一双宛如碧水的瞳孔,不带有人世间一丝杂色。 那种静默的观瞧,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力,似乎这处房屋乃是当世最为纯洁之地,任何心有杂念的男人都没有勇气登门。 李云现在就是这种错觉,他越是接近房门越觉得脚步沉重。 “呼!” 当李云终于踏入房门之时,满院之人不约而同轻呼一口气。 众人再看房门之时,只见第七平妻仍旧站在那里,只不过位置稍微变动一下,分明是让开一个侧位方便李云进门。 她的眼睛还是那么清澈,似乎带着好奇在看着渤海国主。 院子里的礼官们感觉压力无比巨大。 自古至今从来没听说洞房之夜有这种诡异的场景。 新娘子美的不似人间,光凭一双眸子就能让人压力巨大,这接下来的礼仪还怎么去举行?在场礼官谁都感觉自己提不起勇气走入眼前的房门。 幸好还跟着长孙皇后和圣女大祭司。 幸好选择的喜童乃是小兕子和丫丫。 邦邦! 夜空深处忽然响起一阵梆子声。 这代表着子时一刻已经到了。 长孙皇后和圣女大祭司对视一眼,忽然联袂走向新婚喜房,两位女性长辈明显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压力,分明有种不敢去直视小盲瞎的错觉,等到两人进入房门之时,隐隐竟觉得额头有汗。 “这丫头,美的太给人压力了……”两个女性长辈下意识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离奇和震惊。 她们乃是女人,竟然也扛不住小盲瞎的出尘袅袅。 …… “这个,这个,时辰不早了……” 进门之后过了良久,终于长孙皇后还是抗住了压抑,皇后硬着头皮直视小盲瞎的眸子,努力用一种长辈的慈爱口吻道:“该行礼了,时间不可久拖,小…小七姑娘,你有没有名字?” 小盲瞎眨眨眼睛,好奇看着长孙皇后,道:“需要有名字么?” 长孙皇后一怔,下意识看向李云。 李云同样面色发怔,不过随即反应过来,他故作惊奇看着长孙皇后,装作很是夸张道:“二大娘,你厉害啊,我并没告诉你小七的名字,你却已经知道她叫小七……” 长孙皇后登时一滞。 以皇后的精明如何听不出这是临时编造的谎言? 这个突兀现身的第七平妻,莫非她竟然连个名字也没有…… “我叫草儿!” 突然小盲瞎轻轻开口,仿佛在说一件平平常常的事,慢悠悠道:“我从小就叫草儿,李云应该知道这个名字。我的一位同行者临走之前,曾经跟他说过我的名字。” 李云微微发怔,猛然想起确实如此,当时那个年老瘸子更夫诉述隐秘,依稀说了一句草儿并未成年,只可惜李云当时光顾着震惊,压根没有留意‘草儿’两个字。 “好啊,有名字就好了!” 长孙皇后如释重负,脸上现出慈爱的笑容。 哪知小盲瞎突然又开口,道:“叫小七也行呀,我很喜欢小七这个名字。我从山中来,本是一颗草,草儿山中的名字,我应该有个尘世的名字……” 说着看向长孙皇后,一双清澈宛如碧水的眸子闪闪发光,语带恭谨道:“您是家中长辈,赐名该当领取。” 长孙皇后又是一滞,下意识道:“那怎么行?小七这个名字太简单了。本宫应该去请陛下和太上皇多方琢磨,专门给你赐下一个好听的名字。” “不行的!” 小盲瞎摇了摇头,俏脸带笑解释道:“像我这种人,有着一种很特殊的规矩,每当别人在无意之间说出的话,就是对我这种人的人言封正,不可以改,就得叫小七。” 长孙皇后怔怔看向李云。 李云却心里一动,双目饱含诧异看向小盲瞎,好半天过去之后,李云才艰难吐口问道:“封正?” 小盲瞎甜甜一笑,仿佛什么是都不肯隐瞒李云,温柔道:“你应该明白的呢!”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忽然转头看向长孙皇后,无比郑重道:“皇后伯母,以后她就叫小七。” 这次没喊二大娘,称呼显得异常庄重。 长孙皇后若有所思看着两个晚辈,终于点点头道:“小七这名字,其实也很好,有仙气,很不凡。” 说着突然探手入怀,从里面掏出两份绸缎织染的红色喜帛,旁边圣女大祭司同时探手入怀,掏出的却是一根刻有喜字的狼毫笔。 门口两个礼官急忙上前,各自托着一个大红色的喜盘,其中一个喜盘里面搁着砚台,另一个喜盘则是用来托着写字。 长孙皇后和圣女对视一眼,皇后把两份红色喜帛放在托盘上,然后圣女大祭司饱沾浓墨,轻轻在两份喜帛上书写了名字。 一曰:李氏,云崽崽。 一曰:山中,草小七。 两份喜帛写完,这时轮到两个小家伙的工作了,门外的礼官连忙轻声开口,指点小兕子和丫丫应该怎么办。 于是,小兕子拿起了那把一直端在手里的精致小剪刀,小丫丫拿起了托盘里放着的小红绳,两个小家伙各自走到李云和小盲瞎的身旁,小脸摆出无比庄重的郑重其事。 小兕子举起剪刀,对着李云嫩声开口,道:“大哥,兕子妹妹要剪你头发。” 李云俯身下去,方便小兕子动手。 但听咔嚓一声,一缕男子发丝剪落下来,圣女大祭司手疾眼快,瞬间将李云的头发接在手中。 长孙皇后拿起两份写好名字的喜帛,用李云的头发轻轻捆在一起。 然后,由小兕子拿着送到另一边。 而另一边,丫丫手举着红绳一直在等候。 等待小兕子送来李云头发捆好的喜帛,丫丫接过喜帛和红绳一起举在手里,这才仰头看着小盲瞎,弱弱开口道:“第七嫂嫂,丫丫要把这个帮你绑在头发上。” 这一番动作,就是汉家婚礼最重要的一项。 洞房花烛夜,结发至白首,需要剪下男子的头发,捆绑写上男女双方名字的喜帛,然后用一根寓意喜悦的红色绳子,绑在女方新娘的满头青丝之上。 这就是传说中的结发。 后世人很多听过这个名词,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什么叫做结发。 结发一生,白首相携,这原本乃是汉家婚礼最重要的事情,每个女子都渴望自己能成为结发白首的人,因为,这是只有被丈夫娶做正妻才能享受的资格。 然而谁也没有聊到,小盲瞎竟然幽幽一叹,似乎有些畏惧,又似早知如此,突然轻轻开口道:“结了这个发,我便人间人,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草儿了……” 语气竟然说不出的忧伤。 这种语气,配合上她的悠然袅袅,在场所有人听的心里都是一颤,似乎做出了一件损毁天地精灵的大恶事。 长孙皇后甚至差点脱口而出,想要说一声:“那就不要结了啊。”幸好皇后震惊猛然收口,勉强才算没有失态。 而也正是皇后这么一丝迟疑的档口,忽然看到小盲瞎缓缓弯腰,那张美若天仙的俏脸带着一往无前,口中温柔无比的鼓励着小丫丫,柔声道:“好妹妹,请你帮嫂嫂绑上吧。” 结发! 她心甘情愿了。 …… ……今天是超级大章节,二合一。 第407章 【吵翻了?闹崩了?】 自古有言,成家立业,男子大婚当日,从此便算成家,否则哪怕到了白发苍苍之时,仍然只算是个没有家庭的寡身汉。 李云舒坦了整整一连七日…… 感情好,生活就好,家庭和谐,地位日重! 家庭里的事嘛,无非就是那一些,男人是顶天柱,李云这根柱子足够强大,可以撑起整个家庭,媳妇们以他这根柱子为中心一起操持共同的家。 成家! 男人无论再怎么伟大,无论再怎么胸怀苍生,在他生命里的重要一笔,始终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 在古代人的思想看来,男人唯有成家之后方算成人,这时有了责任和担当,知道肩膀上扛着一家人的衣食住行,即使是个浪荡子,也开始回头照顾家庭了。 而李云身为大唐第一个诸侯国主,他肩膀上扛着的可不止一家人的衣食住行。 他需要照顾的家庭,乃是整个渤海国这个大家庭。 自古至今,无论中外,但凡涉及到政治之事,国与国之间总是斤斤计较…… 渤海虽然属于诸侯国! 大唐虽然是渤海的宗主国! 李云虽然是李氏皇族的嫡支! 李世民虽然是李云的亲二大爷! 虽然有如此之多的虽然,但是却只有一个但是,国与国之间一旦涉及利益,那么亲兄弟也得划分的清清楚楚…… 成家了! 下一步就是立业! 立什么业? 建国! 这时可得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 第八日,渤海国府。 因为都是亲人,毕竟不是外眷,所以即使坐下来商谈,但也没必要专门弄出浩大的形式…… 不需要专门弄间大殿,也不需要刻意摆出礼仪,全家人随便聚在一间屋子,坐下来就能讨论开国庆典的大事。 全家人都有谁? 第一个,就得是道童祖师爷,老神仙乃是道门至尊,而且是中原的护族者,李元霸是弟子,翟让也是弟子,李云这个徒孙,只能算是第三代,这样一尊大神,建国的事情怎能不请来问问意见? 第二人,分明是隐门至尊齐人王,老疯子一生祸乱中原,但凡有一点不爽就敢掀桌子,错非看在孙女齐嫣然的面子上,老疯子才不管李氏皇族死不死,只要他还想着成仙,他就祸乱天下。 这两人乃是辈分最高的人,被请来询问意见属于象征性的意思。 第三个人,李渊,辈分是李云的爷爷,工作性质是大唐太上皇,不管史书上如何评价李渊,始终无法改变他是大唐开国帝王的事实。李云想要建立诸侯国,亲爷爷的意见必须得听听。 第四个人,李世民,辈分是李云的二大爷,工作性质是大唐皇帝,等到李云建国之后,李世民就是渤海国的宗主。 哪怕是家庭会议性质的商讨,这四个人也是必须到场的存在,除了这四人之外,屋子里密密麻麻坐着全是人,放眼一望过去,个个都有参加的原因。 李孝恭,李氏皇族嫡支,身为大唐河间郡王,手握兵权印把子,领衔雍州府衙,属于皇族实权派。 李承乾,李氏皇族三代,身为大唐太子,已经开始监国,如果不出意外,太子乃是皇位的继承者。 李泰,李氏皇族三代,封爵一等魏王,作为长孙皇后的嫡子,他有资格参加大唐任何事务的谋划。 除了这三人,皇族还有好几个皇子前来,最次的一个也是正妃所出,身后代表着一个母族的利益。 因为是商讨建国,必然要涉及利益划分,所以尽管都是自家人,但是商讨之时隐隐要分成两个派系。 上面这些人,就是代表大唐利益的一方。 而代表渤海国利益的一方,同样有旗鼓相当的力量。 李云自然不用多说,乃是即将建立的渤海国国主,争夺渤海国的利益,就是给自己争夺利益。 李元霸,李云的亲爹,虽然复生之后失魂,但是谁也不能让他不在场。 翟让,李云的大师伯,当年天下第二反王,瓦岗寨的大头领,身为师门长辈,必然也得到场。 李治,由晋王改封燕王,河北道虽然属于大唐,但是地域辖制归于渤海,所以李治哪怕乃是大唐皇族,但是商讨利益之时需要站在渤海这一边。 李恪,由吴王改封鲁王,山东距离长安更远,同样归属于渤海辖制,所谓利益共同体,他也得帮着李云争。 除了这几个人,还有九大门徒也参与,哪怕是年纪最小的李白丁,也有资格占据一个席位。 一间空旷的屋子,人数真是不少,因为乃是家庭议事性质,所以连女眷们也有资格参与。 女眷同样分为两派,势力同样不可小觑。 长孙皇后,四大正妃,李孝恭的妻子,其余二代王爵的正妃,这些全是大唐一边的后援团,身后各自站着一股强大的母族势力。 渤海这边也不差…… 圣女大祭司,玲珑公主,这两位不但是李云的母亲和妻子,而且还掌握着不弱大唐的草原突厥,单只这俩女人,几乎就能和大唐那边平打平。 除此之外,还有女人。 程处雪,母族是程家,程家的战车上,站着五姓七望的清河崔氏。 齐嫣然,隐门少主,虽然隐门不会全盘支持渤海,但是隐门的势力何其庞大,若是隐门祸乱起来,无论大唐还是渤海都得头皮发麻。 小野猫,娘家乃是靺鞨人,靺鞨人在这个时代乃是穷鬼的代名词,李云就是他们眼中不可失去的衣食父母。 武家小明珠,国公之嫡女,这算是实力最差的一个,不过一个开国国公的家族也不是轻易可以小觑的存在。 小盲瞎,她算是完全不管事的一个,在场所有人之中,或者也就她的来历最为离奇。 除了这六个丫头,还有谁也不可轻视的阿瑶,阿瑶看似没有实力,其实实力同样很强,要知道大唐乃是继承了隋朝的江山,阿瑶则是隋炀帝最小的一个公主,虽然明面上没有隋朝遗留势力,但是暗地里早有一大帮人前来效忠。 这么多人,全是家人,然而家人却要隐隐分成两派,为了建国的事情一点一点的商讨。 上午之时,已经争辩的一场。 今是下午,再次展开纷争…… …… 当啷! 李世民忽然一盖茶碗,仰头缓缓吐出一口气,这位大唐皇帝慢慢扫视全场,语气带着少有的随和,笑呵呵道:“事呢,就是这么个事,上午虽然争了一场,但是争的毫无头绪,朕作为李氏皇族的当代族长,并不想把利益划的太过严苛,民间有句俗话,肉烂都在锅里,今日这间屋子里面没有外人,朕也就放开了心思敞开了说,无论大唐还是渤海,其实都是咱们李家的产业,朕这半天一直琢磨着,咱们相互都该让一让,如何?” “二大爷说的对!” 李云郑重点头,转而冲着自己这边环视一笑,若有打趣道:“瞅瞅你们上午的架势,一个两个争的脸红脖子粗,其实完全没必要,骨头打断了还连着筋呢。” 无论李世民还是李云,其实都不是在场辈分最高之人,但是他俩一个是大唐皇帝一个是渤海国主,所以都必须开口做出一番表态。 伯侄两个人,代表着两个利益共同体。 两个掌舵人皆都发话,事情按说应该变得顺理起来…… 但是! 司马迁说的好啊,天下熙熙攘攘,无非皆为利往! 只见屋子里忽然站起一个少年,大声道:“父皇说的对,大哥说的也对,咱们都是一家人,可以相互让一让,但是这个让,得按规则来……” 说话的赫然是李承乾,这小子竟然不似史书上写的那么浑噩,他先是奉承了李世民和李云一番,随即就把口风猛地一转,大声又道:“比如属国岁供之事,咱们就得按照律法执行,大唐是宗主国,渤海是诸侯国,按照朝堂上刚刚修订的国律,渤海国每年要给大唐上缴两成税收……” “你他妈的怎么不明抢?” 屋子里猛地一声怒喝,只见程处默满脸大怒站起来,破口道:“渤海国穷的叮当响,你好意思让我们上缴两成税收?上缴也行,让陛下把范阳城划拨过来,只要这件事同意,我们上缴八成都可以。” 李承乾同样大怒,指着程处默道:“你好大的胆子,敢跟孤王这么说话?” 程处默呸的一声,满脸无赖道:“有种你打我啊,姐夫给你机会单挑……” 李承乾气的面色发青。 旁边忽然站起一个小胖墩,望着程处默嘿嘿坏笑道:“姐夫,你刚才骂了一句什么话?” 程处默一呆,陡然面色变白。他刚才一时气愤,骂了李承乾一句他妈的。 小胖墩正是李泰,趁机大喝一声道:“好啊,你骂母后!你是清河姐姐的夫婿,辱骂自己的岳母是何居心?” 程处默明显惊慌起来,连连道:“我没有,别胡说,听错了……” 李泰哼了一声,似乎要抓着不放。 也就在这个时候,忽然程处默身边站起一个小丫头,笑嘻嘻道:“魏王叔叔,我家程师兄还没大婚呢,大家都知道他是愣子脾性,刚才那话乃是一句口头禅……” 这小丫头口上像是对着李泰说话,实则却对长孙皇后遥遥一礼,甜甜讨好道:“皇后奶奶,您肯定不会生气对不对?” 对面长孙皇后深深看她一眼,语带宠溺道:“你这个小杀生,精灵又古怪。” 原来站起来的小丫头正是包杀生,乃是李云门下的第七徒儿,小丫头聪明领秀,借着年龄优势瞬间化解了场面上的剑拔弩张,先是喊李泰叔叔,又喊长孙皇后奶奶,刻意表现亲情,冲淡双方僵持。 最主要的是,替程处默解了围。 …… 当啷! 李世民忽然又是一盖茶碗,笑呵呵插话道:“这件事情,无需再争,朕方才冷眼旁观之时,心里也在多番思量,最后定下决心,就是收取两成……” 说着缓缓一停,紧跟着又道:“不管渤海国多么困难,也不管你们需要养护多少子民,大唐的国律不能破,定下的规矩就得守。岁供,两成,每年八月,押送长安。” 皇帝都这么说了,基本就是拍板的定论,偏偏屋子角落里哼哼一声,有人很是不服气道:“这分明是欺负人嘛,当皇帝也不能这样……” 众人闻言看去,不由笑出声来,赫然发现说话的竟是李白丁,这可等于是儿子不爽老子呢。 李世民也有些啼笑皆非,看着李白丁打趣道:“怎么着?祐哥儿心里不满意啊?你才刚刚加入渤海几天,就帮着你大哥开始说话了?朕可是你的父皇,臭小子是不是想找打?” 李白丁脸蛋儿红扑扑,明显被众人看的很是羞涩,不过小家伙坚持昂首挺胸,大声道:“陛下不讲理,臣等当不服。” 小家伙没有喊父皇,因为他名义上已经是个死了的孩子。 “哟哟哟!” 李世民开怀大笑,指着他道:“这屋子里没有外人,祐哥儿不用朝堂口吻!你才多大啊,也想学直臣……” 李祐(李白丁)脸蛋更红,这才扭扭捏捏喊了一声父皇,不过小家伙紧跟着眼珠子一转,撒娇托着长腔道:“父皇,您就让一让嘛,我们渤海刚刚起步,真的真的很穷啊。” 旁边长孙皇后噗嗤一笑,伸手指着李云笑骂道:“臭小子,又教出一个小滑头。” 气氛忽然变得和谐起来。 这时李云缓缓起身,面色带着温和笑意,道:“方才二大爷说了,渤海国的岁供必须两成,你们都感觉要的太高,我却觉得合情合情,所以这一项,就这么定了吧。” 他这话才一说完,满屋子顿时鸦雀无声,除了李世民似乎早有预料之外,其他人全都摸不清李云的想法。 程处默甚至硬着头皮喊了一句,道:“师尊,这规矩一旦定下,那可就要遵守几十年上百年,你不替自己着想,也得替子民着想。” 李云呵呵一笑,冲他摆摆手示意坐下,程处默明显迟疑一下,最终还是乖乖选择听从。 但是这货脸上的不服谁都能看出。 李云再次呵呵一笑,目光缓缓扫视全场,突然面色肃穆,仿佛在给程处默解释,道:“就是因为需要遵守几十年上百年,所以我才和二大爷一样的想法……” 这说法,众人都是一呆。 却见李云继续环视全场,目光似乎刻意放在那些皇子伸手,忽然悠悠开口,若有所指道:“大唐,不会只有一个诸侯国,渤海,只是分封诸侯的第一步,刚才二大爷说的好,今晚在场的都是自家人,所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也学着二大爷一样敞开了说……” 他语气缓缓一顿,猛地指着魏王李泰道:“二弟,你以后想不想有个自己的国?名义上归属大唐,实则自己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李泰先是一怔,随即喘息粗重,但是这小子城府颇深,虽然心动竟然装的扭扭捏捏,躲躲闪闪道:“要是,要是,要是能跟大哥一样有个自己的国,也不枉小弟生于李氏皇族之家……” “哈哈哈哈!” 李云大笑起来,指着他笑骂一句道:“滑头!” 李泰故作可爱的眨了眨眼睛。 李云不再管他,突然又问了另一个皇子,问题还是刚才那个,想不想要自己的国,那个皇子血脉喷张,想也不想就站起身来,大声回答道:“想。” “好!” 李云点头称赞,这次不再询问下一人,他只是慢慢走回自己座位,语带深意道:“我的渤海国是第一个,你们的诸侯国是第二个第三个,大唐要想成为雄霸天下的帝国,大唐要想重现夏商之前的人皇之治,那得需要分封八百诸侯,那得让我们汉人的旗帜插遍每一寸土地,我想要问问大家,以后你们的诸侯国如何岁供?” 一个问题,全场静谧。 所有人隐隐明悟起来,终于知道李云和李世民为什么坚持要守规矩。 以后大唐要分封八百诸侯,至少一半诸侯得是自家的家人,人性有个弱点,越是家人越容易不满。 倘若以后再有诸侯国建立,划定岁供税收的时候该如何呢? 打个比方,如果李泰建立诸侯国之时,会不会使用各种办法软磨硬泡,以此争取让自己的岁供少一些? 李泰可以软磨硬泡,其他皇子是不是也一样? 李云的渤海国乃是第一个诸侯国,他绝对不能开启一个可以软磨硬泡的例子。 带头遵守规矩,才能为兄之表。 这对整个大唐的今后,都是不可或缺的一件事。 岁供,就得两成,所有诸侯国,全都一个样。 …… 当啷! 李世民第三次一盖茶碗,似乎刚刚品茗显得心满意足,皇帝笑呵呵看着满屋子的人,悠悠开口道:“岁供的事,就这么定了,咱们接下来再商量商量另外一件大事,国土的接壤该是如何划分……” 国土划分,这可是重事。 满屋之人,肃重以待。 偏偏李世民还不停歇,紧跟着又道:“还有,李云的权势应该怎么定?” 说着微微一停,目含深意环视一扫,悠悠道:“他建国之后,该管多少人马呢?他建国之后,该掌何等权势呢?汝等渤海国的范围,到底囊括多少土地呢?这才是重中之重,朕一直下不定决心……” …… ……今天还是超级大章节,字数偏多,订阅有点贵,抱歉啊。 第408章 【李云欺负李承乾?】 上一个话题的时候,一家人争的那叫一个不可开交,差点就要掀桌子瞪眼,甚至抡起膀子当场开片,几乎寸步不让,双方据理力争…… 比如程处默为了多帮渤海争取一些利益,激动之下竟然对着李承乾喊了一句他妈的。 然而等到李世民提出第二个话题的时候,满屋子之间忽然变得鸦雀无声…… 仿佛突然之间,大家都不想争了。 为啥? 因为这话题太敏感了! 土地,权势…… 这两个词汇分开来已经极其沉重,合在一起更加显得重若万钧,土地和权势握在同一个人的手中意味着什么?土地和权势同时握在手中代表掌控。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掌控。 不是虚头巴脑那种封爵。 看看大唐封赐的那些开国国公,甚至还有那些分封一地的皇子,名义上似乎都有自己的土地,甚至还有‘实食邑’的人口,可惜,都是假的,封爵所谓的土地,封爵所谓的权利,严格说起来并不算实封,因为土地和权利自始至终掌握在皇帝手里。 封爵只是给人一个管理享用的名头罢了,只要皇帝哪天一个心情不好随时可以收回来。 但是,诸侯国不一样。 遥想八百年前春秋,周天子分封各路诸侯,只可以调,不可以宣,天子是天下共主,诸侯是自己国度的主人。 每个诸侯都有自己的绝对自主权。 …… “怎么着?突然都不说话了?” 满屋寂静之时,李世民笑呵呵又开了口,皇帝似乎大有深意,语气像是带着嘲讽,悠悠然道:“方才争辩岁供,吵的天翻地覆,上午剑拔弩张,下午怒目相向,好不容易把岁供之事定了下来,朕心里还犯愁如何商讨第二个事情,朕生怕你们会吵的翻了脸,朕生怕你们会吵的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结果可倒好,所有人全都不说话了,哈哈哈,莫非土地和权势的重要,竟然还比不上小小两成的税收么?” 土地和权势当然比税收重要。 有了土地和权势才有资格税收。 孰重孰轻,谁都明白。 虽然谁都能够明白,偏偏就是无人开口…… 人都是有私心的! 这一刻所有人都在想着自己利益那点事。 正因为牵扯到了自己利益,所以一时就显得纠结不好开口,比如魏王李泰等一众皇子,按说应该帮着大唐这边争辩,可是皇子们首先想到的事,渤海国以后会成为诸侯国的例子…… 如果帮大唐争的太狠,渤海国必然要损失良多,渤海国损失多少无所谓,关键是以后他们建立诸侯国的时候需要跟着学! 仅仅这一点,皇子们就不想帮着大唐争。 皇子不争,按说李世民的老婆总得帮着争吧,可惜,女人们最在乎的首先是孩子。而李世民的老婆是什么人,她们个个都是皇子的娘亲,自古当娘的都一样,谁都想把好处往自己孩子的怀里搂…… 难怪李世民刚才语带嘲讽,皇帝其实早已洞穿了一切。 只要是人,就会有私心! 就连一向胸怀坦荡的长孙皇后,这次也显得万分纠结,皇后有好几个孩子,并且有一个孩子需要继承皇位,所以无论争与不争,皇后都觉得踟躇难断…… 如果帮大唐争,那肯定对李承乾有益。 但却损失其他孩子的利益。 如果帮其他孩子争,则会对其他孩子有益。 但却损失了李承乾继承皇位之后的利益。 家口一旦大了,很难左右平衡,长孙皇后心中纠结不断,最终才幽幽叹息一声,语带苦涩对着李世民道:“陛下,这个事情不太适合讨论,无论争与不争,伤的都是自家之人……臣妾…臣妾提个建议怎么样,这事咱们不要拿出来商量了吧……” “不商量?那如何定下来?”李世民似乎刻意设置难题。 长孙皇后又是苦涩一笑,望着李世民道:“陛下是一国之君,咱家侄儿是一国之侯,涉及土地和权利一事,还是你们伯侄两人自行决断吧。” 说着不等李世民开口,直接又道:“陛下,您只需要听听咱家侄儿的意思便可了。” 听听李云的意思? 在场所有人全都看向李云。 …… “哈哈哈,好!” 李世民突然大笑出声,似乎早就有心听听李云的心思。 但见皇帝冲着李云遥遥招手,语带深意问道:“老三家的,你怎么说?” 老三家的,你怎么说? 仅仅这八个字,隐隐已经显露李世民的心思,朕不喊你渤海国主,甚至连你的名字也不喊,朕只喊你老三家的,意味着你是家族里的孩子。 这是一种民间的说话方式,乃是家族长辈称呼子侄的口吻。 所以皇帝的心思也很清楚,他是按照民间家族长辈分家的办法在进行。 天下虽大,国土虽好,权利虽重,利益虽深,但是这些东西只是咱们李家的产业,现在有一个子侄长大了需要自己过日子…… 怎么办? 族长主持族会,给这孩子分家。 分家是什么意思? 分家就是分一笔产业过去! 从此以后你自己过日子,过得是好是坏别怨旁人,家族能给的,就只这一次。 李世民真可说是千古一帝了,这一次他的胸怀坦荡的吓人,世人都说他贪恋权势,晚年甚至为了权势有些昏庸,然而这一刻,在这间屋子里,李世民显出了雄才伟略的一面,皇帝向所有家人展现了他的博大胸怀。 渤海国的建立,土地和权利的划分,在皇帝的特意注释下,变成了一个子侄长大成人需要分产业…… …… 众目睽睽之下,李云缓缓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想听听他的心里盘算。 …… 李云也不拖拉,甚至不做任何掩饰,他突然呵呵一笑,猛地冲着居中而坐的李世民行了个礼,这才道:“二大爷,那我可就狮子大开口了啊。是您亲口说的,咱们只是分家。” 李世民看他一眼,笑骂道:“是朕说的,朕不改口,臭小子你可以随便要,朕倒想看看你的胃口有多大!” “好!” 李云高叫一声,突然脸色一肃,手中赫然伸出三根手指,先自弹出来一根道:“第一个地方,整个关外都给我。” 嘶! 满屋子倒抽冷气之声。 别人只是震惊,李承乾坐不住了,但见这娃蹭一下站起来,望着李世民道:“父皇,大哥他欺负人,这哪是分家啊,这是想把孩儿的产业都给弄他手里去……” 说着觉得心中万分委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关外,这得是多大一片地方啊? 辽东是关外,白山黑水也是关外,放眼大唐北方的草原,仍旧也算关外之地,倘若再往西看,西域同样属于关外…… 勿怪李承乾哇的一声,这孩子真被李云的大胃口给吓坏了。 …… ……第一更到,0点左右还有一更。 第409章 【这臭规矩非给它改了不可!】 关外? 好大一个词! 似乎连李世民都有些震惊,皇帝不断用目光打量李云,好半天过去之后,皇帝才略显迟疑道:“朕刚才没听错吧?臭小子你要整个关外?” 李云哈哈一笑,毫不迟疑点头道:“没错,您没听错,二大爷,侄儿我要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关外。” 李世民深深看他一眼,面色渐渐变得肃重,沉声问道:“你可知道关外大的很?” 李云也深深看了皇帝一眼,突然语带深意道:“侄儿我要这么多,其实是有原因的……” 不等李世民开口,李云忽然抬脚走到屋子中央,他环视在场众人一眼,隐隐似乎看了一下屋子最角落的地方,猛地开口问众人道:“男人一辈子,要的是什么?” 嗯哼? 这怎么突然要换话题么? 却见李云不等众人思考,自己给出了自己问话的答案,大声道:“男人一辈子,需要两件事,手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好!” 李世民下意识开口,忍不住在桌子上拍了一下,皇帝眼睛明显发亮,哈哈笑道:“手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短短十个字,道尽了一个男人一生的追求,臭小子你继续说,朕忽然感觉很好奇,你何时竟然有了这样的雄才伟志。” 皇帝为什么突然欣慰? 因为李云说的这两句话深有内涵。 这两句话,来自汉家两个不同的人,一个是秦始皇,一个是霍去病。 当年秦始皇横扫六合八方,一统天下各国成为始皇帝,登临东莱芝罘之时,曾经发出朕已手掌天下权的感叹。 汉代之时,有一位青年战神傲然崛起,带领三千铁蹄,斩杀匈奴无数,那位青年战神乃是霍去病,史书上流传了他的一句传世名言:匈奴不灭,何以为家? 但是很多人却不知道,这句名言还有前四句,全文连在一起,应是如下字样…… 醉卧美人膝,醒握杀人剑。 不求连城璧,但求杀人剑。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秦始皇说了手掌天下权,霍去病说了醉卧美人膝,一个是汉家始皇,一个是汉家战神,李云把两个人的名言加在一起说出,勿怪李世民会欣慰李云能有这样的志向。 大好男儿,就当如是。 …… 然而皇帝却误会了李云的初衷。 只见李云漫步屋中,似乎要把自己的声音传进每一个人心里,朗声道:“我为什么张口就要这么大一块土地呢?是因为我占据了土地才能拥有真正的权势,我为什么变成一个贪恋权势的人呢?是因为我不想更有权势之人骑在我头上……” 这话听起来有些拗口,甚至像是绕口令一般啰里啰嗦,并且言语之间颇有忤逆,天下谁敢在皇帝面前说自己不喜欢有比自己更加权势的人? 然而李云就这么说了,并且一开口就拦不住话匣子,他继续道:“我以前的时候,只想着活的舒坦就行,见过了太多的不公平,承受了太多的不如意,我以前听到最多的一句话是什么呢?很可能你们都不曾听说过……” “是句什么话?” 李世民有些好奇,忍不住插话道:“是你小时候生活在边境村落听过的话么?小孩子幼年的生活确实容易影响自己的一生。所见所闻,记忆尤新。” 李云并不直接答复,顾左右而言它道:“这句话,我说给你们听听,叫做,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 嗯哼? 穷不与富斗! 富不与官争? 在场众人有一个算一个,听完之后全都没能心有同感。原因很简单,今天能来这屋子的人身份地位实在太高了,不是皇帝就是皇后,要么就是正妃皇子,程处默等人身份稍差,但是最差的也是国公之家。 李云悠悠吐出一口气,自顾自解释道:“穷不与富斗,穷人如何能够斗的起富人?穷人能吃饱就不错了,给他几个胆量敢去挑衅富人,所以一旦遇到纠纷,甚至不是纠纷而是明明白白的欺压,穷人也会苦苦忍受,为了活着只能卑躬屈膝,苟言人笑,无限憋屈……” 李世民一脸若有所思,忽然开口道:“穷不与富斗,果然是如此,那么富不与官争,想来也是一个样。” “不错!” 李云郑重点头,大声道:“富人有钱,但却没权,有钱看似活的潇洒,最起码可以经常欺负穷人,可是有个屁用呢?遇到当官的立马就得跪。” 李世民更加若有所思,再次开口道:“因为当官的有权,权力可以决定人的生死。” “不错!” 李云又点了点头,道:“比如历朝历代的世家门阀,有钱之后一定要想办法弄权,弄到权力之后,才能保住财富,如果没有权力作为保驾,天大的财富也只是无水浮萍,一个浪头打来,全家都得去死。” 这时几个皇子隐隐有所明悟,下意识开口插话道:“当官的掌握那点权力,跟咱们这些皇族一比压根算不上,而咱们这些人手里掌握的权力,跟父皇一比又变得羸弱不堪,因为,父皇乃是皇帝,掌控着全天下的权力。” “错了!是全天下的土地……”李云看了几个皇子一眼,微笑道:“权力这东西,不是凭空而来的,权力必须得有土壤,否则也是无根浮萍。” 那几个皇子若有所思,其中一人小心翼翼道:“所以大堂哥您才狮子大开口,第一个地盘就要咱们大唐的整个关外。” 李云呵呵一笑,不置可否道:“你算猜到了一半吧。我要土地并不是完全如此。” 至于还有什么其他原因,他没有继续给众人解释。 其实他很想告诉大家,他要权势并非贪恋权势,他只是因为前世过得太过屌丝,所以想要自己拥有权势进而改变权势…… 凭什么穷不与富斗? 凭什么富不与官争? 等到他建立诸侯国后,他非得把这个臭毛病改一改。 之所以现在不跟大家说,是因为这个想法不符合这个时代,一旦提出来,先反对的就是自家这些人。 原因很简单,自家这些人全是既得利益者。 …… “朕,想知道,你要的关外,到底有几个地方?” 李世民突然开口,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肃重,皇帝伸手指了一指李承乾,对李云沉声道:“你看看你的堂弟,他被你的要求吓哭了,实话跟你说,朕也被吓到了,所以臭小子你得说个明白,否则朕这个皇帝无法安心入眠……” 说着深深看了李云一眼,语带深意道:“就算是分家,也得有个分家的章程,倘若分的产业太多,做长辈的想答应也没法答应。” 皇帝都这么说了,显然已经显露底限。 李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他转头看了一眼李承乾,发现那娃哭的可怜兮兮,他走过去摸了摸李承乾的小脑袋,笑呵呵打趣道:“不用哭的这么惨,大哥我没打算分你的家……” 李承乾擦了一把眼泪,憋憋屈屈道:“你都要整个关外了,臣弟以后还有什么机会开疆拓土?整个大唐四周全是你的地,你让臣弟我继承皇位以后去打谁?打你的国家么?我打不过啊,再说了,就算能打过,父皇母后也不许……大哥你行行好,你给我留出一点地盘行不行,臣弟虽然没有多大心胸,可我也想做个开疆拓土的好皇帝。” “哟呵!” 李云乐了。 他转头看向李世民,夸赞一句道:“看不出来,我这弟弟还是个有志向的人,原来他不是吓得啼啼哭哭,他是担心自己无法开疆拓土。” 李世民面色不为所动,只是静静看着李云道:“说正事,你要关外几处?” 李云嘿嘿一笑,忽然竖起三根手指,对皇帝道:“二大爷,您看看,先前我就暗示过了,我只要三个地方而已。” 李世民顿时如释重负。 才三个地方而已,皇帝一时竟然觉得李云要的有些太少了。 其实他哪里知道,这是李云的手腕,后世商业谈判,又或是道上人物摆茶,张口都要讲究一个漫天要价,先把对方的心理吓到崩溃再说,然后双方才会落地还钱狠狠杀价。 最终谈妥之后已经达到目的,开价一方明明要的价格很高,但是因为一开始的时候要了天价,最后经过多方杀价之后降落下来,前后稍微一对比,付出代价之人就会觉得也能接受。 李世民感觉李云只要三个地方,对比一开始张口所说的关外二字,差距何其之大,顿时中了李云诡计。 旁边李承乾更是欢天喜地,连连道:“好好好,答应答应,大哥你只要三个地方,咱们大唐保证让你满意。” 其他之人也觉得李云要的不多。 李世民明明心里舒了一口气,表面上仍旧装作肃重异常的模样,但见皇帝端起茶碗轻轻喝了一口,这才悠悠吐出茶气问道:“说吧,你这臭小子想要哪三个地方?” 这三个地方,会是土地和权利一起划给李云,土地和权利一起划归,那就代表着绝对的掌控。 这种分家,才是分家。 所有人都看向李云,想知道他要的是哪三个地方。 第410章 【四大彪子故意找茬】 “第一个地方,我要整个辽东……” 李云缓缓开口,面上依然带着微笑,他的语气刻意轻描淡写,仿佛只是跟家里人讨要了一副碗筷。 说完之后,自顾自先是打趣一笑,笑呵呵道:“毕竟是分家嘛,自然得要东西,咱们李家的产业那么大,辽东顶多只能算是一副碗筷,二大爷您说,侄儿这话对不对?” 原本以为李世民肯定点头,哪知李世民突然冷笑起来,道:“不对!” 嗯哼? 皇帝仅仅两个字,事情眼看要谈崩。 却见李世民目光炯炯望向外面,好半天后才轻轻开口道:“辽东这地方,可不是一副碗筷,臭小子你不用含糊其辞,朕毕竟是掌控中原的皇帝……” 说着大有深意看了一眼李云,开口又道:“想要做好一个皇帝,不是光靠着坐在龙椅上就可以的,皇帝不但要掌握自家国土的详情,对于周边国度的情况也要深谙于心,早在贞观二年之时,朕已经派出百骑暗探深入辽东,又让人搜集整理前朝大隋的史料,以供朕阅读了解辽东的风土人情,上至国土面积,下至民风习俗,整个辽东的情况,朕可以说了如指掌……” 说着再次大有深意看了李云一眼,突然笑骂一句道:“你这臭小子,想打马虎眼,辽东可不是一副碗筷那么简单,这副家业在咱们李家至少能排进前三。” “排进前三又如何?这是俺师傅自己打下来的!” 屋子里猛地站起一个愣货,赫然是河间郡王的儿子李崇义,这货明明是三代皇族,现在却胳膊肘子往外拐,冲着皇帝大言不惭道:“二堂叔,别怪小侄给您提个醒,我师父讨要辽东乃是应当应分,毕竟这地方至今还由我们渤海的兵马占着呢。” “哈哈哈哈,是吗?” 李世民一声大笑,面带趣味看着李崇义,忽然皇帝脸色一正,语带肃穆呵斥道:“那么你这小东西也别怪朕给你提个醒,你们师父打下辽东的时候并没有分家,既然没有分家,那么不管他建立多少产业都是家族的,这事别说是搁在皇族,就是搁在民间也一样,你这臭小子不学无术,以后还得跟你师父好好学学……记住了,任何孩子没有分家之前,所有东西都是属于家族的,这是祖宗的规矩,自古人人遵守。” 李崇义楞了一愣,好半天才呆呆转头问几个兄弟,满脸不信道:“哥几个,你们听过这说法吗?” 程处默欲言又止,明显很想点头,但是程处默猛然一摇头,装作彪呼呼道:“没听过,不可能,骗人的。” 李崇义裂开大嘴直笑。 旁边尉迟宝林和刘仁实一样摇头,睁着眼睛说瞎话道:“咱们也没听过,这话怕是骗傻子的,二师兄你别上当,陛下这在哄你玩。” 李崇义仍旧裂开大嘴,嘿嘿笑道:“我多精啊,谁能骗的了我。” 李世民冷眼旁观,分明看出几个小子装傻充愣,皇帝不但不觉得生气,反而隐隐有些欣慰。 曾经彪极一时的长安五大愣货,现在终于还是长大了,虽然性格还是彪呼呼的,但是却懂得借用性格来谋事。 作为长辈看到小辈如此,李世民心里如何不觉得欣慰。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欣慰,猛听一个弱弱声音响起,赫然是房遗爱满脸迷糊仰头,提醒一众师兄道:“几位哥哥,你们错了,刚才陛下那话,好像都是真的,俺从小就听俺娘说过,孩子没分家之前属于家族。” 四个彪子登时一呆,想不到抽梯子的竟是自家人。 李世民同样一呆,发现他现在还不能太早欣慰。 突然四个彪子一起大怒,对着房遗爱怒目相视道:“放屁,你听错了,房伯母肯定没有这么说过,是你小子故意编造的对不对?” 房遗爱登时不服,楞头楞头大叫道:“我从不说谎,就是我娘说的……” “闭嘴!” “放屁!” “揍他……” 程处默等人勃然大怒,陡然抡起袖子围了过去,不等房遗爱反应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暴揍,打完之后没事人一般拍拍手,转头对着李世民满脸无耻笑道:“陛下放心,现在好了,房家弟弟已经决定,他承认自己刚才说了谎。” 李世民似笑非笑的看着。 这时李云缓缓过来,弯腰拍了拍房遗爱的额头,房遗爱疼的龇牙咧嘴,眼泪汪汪看着李云道:“师尊,我真没胡说,凭啥他们打我?徒儿真的很想反击!可是我记着您的教诲,同门之间不准相残,我刚才被打的好疼啊,可我最终还是咬牙忍住了……” 李云轻轻吸了一口气,语带鼓励赞许道:“这件事,你做的对,他们几个错了,他们不该打你。” 说着又抚摸房遗爱额头,温声道:“你虽然脑筋不好使,可你能够坚持自己的主见,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这是一种品格,切记一生坚守。” 房遗爱顿时骄傲起来,顾不得疼痛咧嘴而笑。 李云转头看向程处默等人,忽然脸色一沉,肃重道:“有些事情,不可太过,你们想学父辈那一套手段,可惜只能学到一些皮毛,耍无赖这种手腕,需要看看对手是什么人,倘若是针对外人去耍,那是赚取自家利益,可你们针对的是自己人,这岂非本末倒置伤了自己人的心。” 程处默几人讪讪低头。 李云没有继续深究,转而把目光看向皇帝,郑重道:“二大爷说的对,辽东这份家业确实是属于家族的,这是咱们华夏的传统,侄儿我并不打算破坏。” 李世民欣慰点了点头。 古代就是这样,有些东西很有讲究,比如分家这种事,古人有着很合理的规则。 打个比方,一个男子尚未成年之前,他已经有力气帮着家里种田干活,偶尔去给富户打工做活,甚至能赚到一些铜板,那么种田所产粮食算谁的呢?打工做活赚的铜板又算谁的呢? 再打个比方,一个女孩尚未出阁之前,她可以浆洗缝补针织女红,古代一口之家,女子织布刺绣乃是不小的收益,那么女孩赚取的钱财算谁的呢?针织刺绣按说乃是她独力的劳作…… 但是不管如何独力劳作,赚取的钱财属于整个家庭! 只要没有分家,只要没有出阁,哪怕男子或是女孩赚的再多,那也得归在家庭共有的财富中。 唯有等到成年之际,长辈按照规矩主持分家,这时候分到的财物才属于自己,分家之前的一切都算白干活。 这是古老华夏的传统,有着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哲理,也许搁在后世人看来很不合理,但是在古代所有人都得乖乖遵守着。 并且是心甘情愿的遵守着。 比如李云,他未成年之前已经有了天大建树,制盐,腌鱼,重筑范阳之城,建立交易中心,伺候远赴白山黑水,白手起家筑城渤海,挥军东进,横扫辽东,然而这些算是功绩也罢,算是创办的产业也罢,真要严格按照规矩算起来,这所有的一切都属于大唐皇族的…… 因为,李云尚未分家。 他所有的财富都属于家族。 …… “二大爷!” 李云忽然冲着李世民拱了拱手,语气很是谦和道:“侄儿遵守规矩,不会蛮横乱要,刚才我已说了,第一个地方想要辽东,我先给您道个歉,我刚才耍了小心思,辽东如您所说,这份家业确实很大,它不是一副碗筷那么简单,它至少得是八分之一的家产……” 李世民呵呵一笑,淡淡指出错误道:“不是八分之一,当为五分之一。辽东国土,百万之巨,若论民众人数,几可和中原持平。” 李云沉吟一下,开口道:“那得把新罗和百济算上,但是高句丽达不到这个级别。” 李世民深深看他一眼,若有所指道:“你要的辽东恐怕也不是高句丽的辽东吧?” 李云展颜而笑。 …… 皇帝慢慢端起茶碗,似在沉吟犹豫,然而压根没有犹豫,而是直接点头,郑重道:“可!” 仅仅一个字,辽东这一片从此就归于李云了。至于方才争论分家的规则,那是为了让小辈知道规矩的重要,既然李云早就愿意遵守,皇帝便不再设置难题。 辽东,毕竟是李云打下来的。 时至今日,高句丽还由渤海的兵马占着呢。 这时忽见李承乾探出身子,望着李世民和李云期期艾艾道:“父皇,儿臣忽然想到一件事,当时攻打高句丽之时,大哥曾向咱们借过兵,不但借了兵,而且借了将,当时咱们大唐出动好几位国公,长途跋涉千里奔袭,卫国公李靖,应国公李绩,鄂国公尉迟敬德,琅琊郡公牛进达……严格算起来的话,攻打高句丽乃是大唐出的力……” 程处默等人登时发飙,对着李承乾怒目相视,大声道:“那又如何,我师尊才是主帅。还有还有,当日高句丽三十万大军夜袭渤海,是被我们埋伏的兵卒一举覆灭。李承乾你想怎样?你莫非想说高句丽的战果有你一半不成?” 李承乾显然就是想要点好处,闻言讪讪低头道:“毕竟大唐也出了兵,总归得给一点军饷吧。” 第411章 【渤海国的朝堂】 程处默勃然大怒,指着他道:“那么范阳交易中心是我师尊建立的,如今却已全部划给了大唐那边,要是按照你的说法,是不是也得给我们渤海一点补助?” 李承乾登时一呆,好半天之后硬着头皮道:“大哥建立范阳之时,年龄才只有十五,若是没有父皇母后襄助,他自己肯定没那个能力……” “我呸!” 程处默重重啐了一口,骂骂咧咧道:“都说我爹无耻,我看你这个太子才叫无耻,我程处默也算倒霉,竟然摊上你这么个小舅子,等到以后我和清河大婚,咱们两家千万不要来往,看见你,我就来气。” 李承乾也不是好脾气,闻言调脚大怒道:“你娶了我姐,还敢跟我呲牙。我将来要继承皇位,你最大也就是个异姓王爵。你不想跟我来往,我还不想跟你来往呢,顶多等我姐姐生下子嗣以后,我对外甥们多多用心照顾一些,至于你这种胳膊肘子往外拐的姐夫,我李承乾这辈子都不想认识你。” 程处默一撸袖子,哼哼冷笑道:“看来你是想单挑了。” 李承乾怒气冲冲,大吼一声也撸起袖子,道:“单挑就单挑,看我把你的屎给打出来……” 一个是大唐太子,一个是异姓王爵的嫡长子,吵起架来连那民间三岁孩子都不如,颇有一种说翻脸就翻脸的屁娃架势。 偏偏在场众人全都冷眼旁观,李世民等一众长辈甚至呵呵在笑。 小孩子吵闹而已,有他们看着还能翻天不成?吵闹也有一定必要,至少能保持男孩子的血性。 唯有李云担心自家人伤了感情,他算是唯一一个站出来拉架的人,他先是抬脚踹了程处默一脚,随即又把李承乾踹了个趔趄,不偏不厚,两边相同,李承乾和程处默不敢呲牙,只能各自看着对手怒目相视。 李云无奈叹了口气,忽然把李承乾拉到自己身边,温声道:“大弟你刚才所说,其实也有一定道理,世人都看见我横扫辽东,认为这是我的绝世功绩,但是很少有人用心深思,其实大唐的兵将付出良多。” 李承乾登时眼睛一亮,一脸渴盼巴巴看着李云道:“大哥,听您这话的意思是要给点?” 给点什么? 当然是好处! 李云呵呵一笑,伸手弹了这小子一个脑瓜蹦,夸赞道:“你也算是不错了,还未继承皇位已经开始替自家着想,这份心思应该鼓励,大哥便给你一些利益吧。” 李承乾喜的浑身打哆嗦。 他可是知道李云的手笔,所谓的给一些利益很可能是天大利益。 果然只见李云缓缓转头,看着居中的李世民等人道:“辽东也是地大物博之处,山林之间盛产多种物资,譬如貂皮,譬如人参,此外还有矿藏无数,挖出的金子足够使用几千年,这些大产业即使让我独吞,我自己吞下去也会于心不安,此前我已经想过,辽东的产业要划出一部分拿出来,不算上缴朝堂,而是拿给自己家里人发财,比如二大爷您这边,侄儿准备给您一成干股,二大娘一向疼爱与我,侄儿也准备直接给她一成,除了您二位之外,其他家里人也有分润,大体是共享三成半,争取每一脉每一房都有分成。” 李世民和长孙皇后还没说话,屋子里几个正妃已经欢喜连连,激动道:“金矿也能分?貂皮人参也能分?每一房都有?那我们是不是也有?” 李云展颜而笑,郑重点头道:“几位姨娘乃是正妃,按照规矩自然是能分一点的。” 那几个正妃花容怒放,猛然起身拉着自己所出的皇子,按着头皮就给李云施礼,口中还不断呵斥教导道:“快快感谢你们大哥,这可是天大的一份收入。” 那边李世民终于开口,但见皇帝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朕半成,观音婢一成,其余人家,共享三成,这就是五成干股,看起来损失良多,但是臭小子你用的好计策,你这是把所有家人的心思全都绑在你这边……” 李云嘿嘿一笑,笑眯眯问皇帝道:“那您愿不愿意要呢?” 李世民脸色一黑,笑骂道:“朕又不是傻子,送上门的好处为什么不要。” 说着突然停顿一下,语带试探又道:“不如你给朕两成干股,朕给你外派一只兵马襄助?比如此前调拨给你的玄甲铁骑,那五千精锐以后可以留给渤海国。” 李云想也不想直接摇头,郑重道:“若想大家都好,最多只有五成,二大爷您不用试探了,侄儿能拿出来的就是这么多。” 李世民略显遗憾,不过很快点了点头,欣然道:“既然如此,按你说的办吧。” 说完转头看向后方,对着屋子角落里一群喝茶聊天老人的某一个道:“四叔,劳烦您给记录一笔,打从今天开始,辽东这份家业属于李氏三房了。千里国土,百万子民,以后只归渤海统管,大唐任何皇族不得织染。” 那边有一个老头答应一声,赫然是皇族宗正寺的大宗正,但见老头笑呵呵点头,提笔在一份帛书上记载起来。 从今天开始,整个辽东就属于李云。 屋子里的小辈们全都羡慕看了过来。 分家拓土,建国自治,从此成为实实在在的诸侯,可以关起门来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皇子们也是人,是人就有渴望,他们已经注定不能继承皇位,谁不想拥有自己的一片小国家? 很馋人啊! 也鼓舞人! 三房这位大哥,给大家开了好头。 …… 李云说要三个地方,第一个要的就是辽东,剩下还有两处,肯定也不是普通地方。但是李世民并未急着追问剩余两处,反而突然抛出了一个看似题外的问题…… 只见皇帝的面色猛地一肃,看着李云郑重问道:“辽东这片土地,你想怎么治理?” 这话才一问出,满屋瞬间寂静。 皇帝这话看似在问辽东,实则乃是询问渤海的治国之道。 渤海国,以后会用什么样的朝堂制度呢? 毕竟高句丽刚刚打下来,南边还有新罗和百济两个国家,自古攻占别国容易,治服异族太难,倘若李云没有一个好的计策,倘若渤海国没有一个好的政体,那么,打下地盘再大也容易崩盘的。 屋中众人可都知道,辽东这一片百姓脾气臭的很,属驴的,赶着不走,打着倒退。 很难治理。 所以李世民不急着追问李云想要的剩下两个地方,皇帝先问出了自己担心的最大问题。 渤海国,用什么朝堂制度? 辽东民,应该怎么治理? 第412章 【祖师爷,天下第一背锅侠】 “辽东这一处,地广,人不稀!” 李云手里也端着一个茶碗,一边说话一边摸索着碗盖,偶尔低头喝上一口,润润嗓子继续往下说。 满屋子众人寂静无声,都在摒气凝息倾听他的打算。尤其李世民的几个正妃,更是抱着皇子专门坐到李云四周,其中杨妃甚至还掏出了纸笔,将李云说的每一句全都记上。 所有人都知道,李云要说的是治国之策,这个治国之策不是治理大唐,而是治理一个白手起家的渤海诸侯国。 如果是治理大唐,那么打死众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学,自古帝王之术乃是禁术,除了皇储之外不准任何人研习,谁若是表现出对帝王之术很感兴趣,首先就要被扣上一定心怀不轨的大帽子。 但是,治理诸侯国的国策可以学。 李云也有心和大家探讨,所以说话语速显得特别慢,他手里端着茶杯,慢条斯理组织着语言,一边琢磨,一边开口,道:“辽东这一处,地广,人不稀……” 这是刚才起的开头,他接着这个开头继续往下说,道:“此地同样生活着七八个民族,自打春秋战国已经繁衍生息,那时候,他们已经是中原的属民,因为地处偏远,常能躲避战乱,所以每当中原兵戈火起之时,就有一部分住民躲避到了辽东……”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说到这里我忽然想到一个题外的事,岭南那一带同样也是古代躲避战乱的地方,每逢中原战火燃起,又或者新的王朝建立,总有一部分前朝故旧不愿意奉守新朝,他们会举族南下避居岭南,千百年来,连绵不绝,由于他们是中原来客,居于岭南乃是客居,所以当地的土著人称呼他们为客家人,如今客家人已经成为了岭南的主流势力。” 这番话跳跃性极大,明明说着辽东突然跳到了岭南,然而屋中众人却都若有所思,杨妃娘娘拿着纸笔一脸恍然大悟,忍不住小声开口道:“要是按照这个说法,辽东的住民岂不也是客家?他们同样是中原来客,如今成为了辽东的主流……” “不错!” 李云郑重点头,神色肃重道:“辽东住民,出自汉家,真要严格说起来,他们也是汉家祖宗传下来的一支苗裔。” 李世民突然开口,冷冷道:“就算曾是同一个祖宗,但那也是千年以前的事情,咱们汉家民间有句老话,出了五福就不再算是亲戚,五福几代人才有多少年?满打满算不会超过一百年。而辽东和中原呢?千年之前就已分家了。” 说着深深看了李云一眼,语带暗示道:“你别忘了,辽东和中原乃是世仇。” 皇帝言下之意不说自明,他不许李云对待辽东太过心软。 李云呵呵一笑,听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他突然把茶碗缓缓一放,郑重点头道:“二大爷说的对,辽东住民早已不是汉家了。他们虽然是中原的后裔,但是骨子里却仇恨着中原,其实想想也能明白,这些人骨子里藏着不服输……真要是憨厚实在的老百姓谁肯外迁啊?活的再难再苦也愿意在家里死守着!唯有那些倔驴一般的茅坑臭石头,才会不愿意奉守新朝进而外迁躲避,说的好听叫做躲避,说的难听点就是怀念前朝,偏偏咱们中原千年以来朝代不断更迭,也就造成了每个时代都有这种臭石头外迁而走……”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人的性格是可以遗传的,社会大环境是可以影响变厉的,试想一下,某个地方全是一群脾气又臭又硬的货色,千百年来一代一代不断传承,到了最后会是什么样子呢?到了最后就会把整个民族变成一群倔头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说着又是一停,语气猛地森然,眼中忽然闪烁一股杀机,冷冷开口道:“而辽东这一处,生活着就是这种人。” 这个新奇说法,简直超越了时代。 他从千年以前的春秋说起,一路说到中原战乱导致汉人外迁,然后口吻一转,说到了外迁之人的脾性,再由性格可以遗传,谈及子孙后代,最后形成社会大环境,论证辽东住民臭毛病的由来。 满屋子之人,全都目瞪口呆。 就连李世民也是听得瞠目结舌,皇帝端着茶碗好半天忘记放下,喃喃道:“经你这么一说,朕觉得竟然真是这样,怪不得辽东人的脾气又臭又硬,原来他们是千年以来一代一代养成的,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千多年养成的臭毛病,这怕是需要一千年才能改过来。” 皇帝说了半天,忽然反应过来李云的深意,猛然脱口而出道:“朕明白了,你在辽东要用的乃是苛政……” 苛政! 仅仅两个字,在场全变色。 苛政猛于虎,常逼百姓反,然而李世民却说李云想用苛政,这岂不是逼着辽东一片上赶着谋反么? “哈哈哈!” 李云猛然放声大笑,重重点头道:“二大爷猜的不错,我在辽东要用的就是苛政。” 他忽然从地上站起来,目光缓缓扫视屋中之人,道:“刚才还有一句话没说,外迁之人根本不是普通百姓,大家可以想想,普通百姓有能力外迁么?此前不久,诸位随着大唐车队前来渤海,你们已经看到了,百姓迁徙乃是多么艰辛的一件事,这还是天下稳固的年代,这还是因为有兵马保护着迁徙,结果路上照样饿死了人,很多百姓走到一半就撒手人寰……” 杨妃一直在奋笔疾书,此时若有所思阁下笔,望着李云道:“天下稳固的年代,有着兵马进行保护,中原百姓仅仅是迁徙渤海,已经历尽了艰辛和苦楚,而以前那些朝代,每每战火绵延,偏偏迁徙之人走的更远,他们肯定不是普通的黎民百姓,对不对?” “对!” 李云郑重点头,缓缓开口道:“杨妃伯母猜的一点没有,普通黎民百姓没有能力迁徙……” 他说着负手走动几步,忽然仰头望着屋顶,语气轻轻道:“我曾遍数历朝历代迁徙之族,发现他们全都是钟鸣鼎食之家,也唯有钟鸣鼎食之家,才能拥有长途跋涉的能力,也唯有钟鸣鼎食之家,才会不愿意奉守新建的朝代,他们的迁徙和躲避,本身就带着一种不服输的逆反。” “而你现在要治理的子民,恰恰就是这群心存逆反之人的后代,对不对?”这次是李世民开口,皇帝接上杨妃的话茬。 “不错,正是如此。”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忽然语带坚决,目光再次扫视全场,沉声问众人道:“现在,你们还在意我的苛政么?苛政猛于虎,常逼平民反,可若是这些平民个个都有逆反的臭脾气,那么苛政不苛政又有什么区别。” 皇帝明显沉思起来,好半天才缓缓开口道:“你准备怎么做?” 这分明是支持李云的治理之策了。 …… “呼!” 李云再次深深吐出一口气,猛地伸出三根手指来,语气森然道:“第一个办法,我会扶持辽奸!” 扶持辽奸? 这是什么说法? 屋中众人都感新奇,个个竖起耳朵倾听,尤其那些有志于建立诸侯国的皇子们,更是摒气凝息生怕听漏了一点。 他们以后也要建立诸侯国,也会遇到治理麾下民众的问题。 李云目视众人一眼,直接开口子道:“刚才咱们已经说过,辽东这一片全是倔头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如果一上来就给他们玩硬的,我估计这些倔驴肯定会闹出一场宁死不从的把戏,所以么,我给他们换个办法,硬,还是要硬,但是在硬的同时,我还会选一部分软一些……”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不但软一些,而且是高待遇,比如我会选择一部分辽人,专门赐下各种财富和权势,我给他们许诺官职,也给他们许诺利益,前提只有一个,他必须帮着我欺压辽民。” 李世民眼睛一亮,忍不住开口道:“具体怎么做?臭小子不要光是随便说一说,你赶紧仔细讲,朕让杨妃全都记下来,事后遍发全族,所有皇子都得背诵你的国策。” 那边杨妃登时一呆,连忙抓着纸笔弱弱开口,望着皇帝可怜巴巴道:“陛下,臣妾这是记给自家孩子看的……” 李世民面色一正,严厉道:“其他孩子也得看,这事算你一功劳,等到李云的策论遍发全族之后,朕可以考虑优先支持你的孩子封诸侯。” 杨妃惊的叫了起来,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时兴起想要记录李云的话,结果竟然如此受到重视,竟然给孩子争到了第一个未来。 她再也没有心思反驳,只是拿着笔直勾勾看着李云,明明是个伯母,口气却像小辈,可怜巴巴对李云道:“他大堂哥,您赶紧说啊……” 连您的字样都用上了。 李云有些哭笑不得,又觉得受宠若惊,但他这时不敢反驳,只得继续诉说国策的事,因为要说的策略太过惊世骇俗,李云先得找到一个背锅侠。 背锅侠是谁呢? 还有比道童更好的人选么。 天下第一背锅侠,除了道童还有谁? …… ……第一更到,3300字,0点左右还有一章,山水继续码字去。 第413章 【建立辽人督主制度,你们个个都是奴才】 祖师爷,您就是用来背锅的,但凡我有什么不好解释来历的本事,我都扣到您这位当世神仙的头上去…… 李云嘿嘿低笑两声,语带含糊道:“大家都知道,我小时候是在边境小村长大的,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我爹我娘都没能教导我,但我也不是白白虚度光阴,我幼年之时有着高人教导……” 众人几乎不约而同看向后面,屋子角落里有一群老者在喝茶聊天,那其中就有道童,众人都知道李云说的是他。 几个皇子面色羡慕,喃喃开口道:“若是能被老神仙教导,便是流落民间又如何?我们也想流落民间,宁肯不让爹娘照顾。大堂哥号称五百年一出的奇才,其实说穿了还不是老神仙教导的好!估计他的国策也是老神仙所授,否则他哪里能通晓帝王之术。馋人啊,这才是天大收获,倘若能跟大堂哥换上一换,我们也想自幼无父无母……” 这话严格来说有些不肖,然而屋中众人竟然毫无反驳,不管是皇子们的亲爹李世民,又或者是皇子的亲娘妃子们,不但没有气恼,反而深有同感。 谁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和李云一个样? 长孙皇后甚至伸手拉了一下圣女大祭司,面带狐疑小声问道:“弟妹你跟嫂嫂老老实实交代,你当初是不是故意把孩子留在边境小村?” 圣女微微一怔,涨红着脸低头,轻声道:“不是!” 长孙皇后明显不信,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的这位弟媳,狐疑又道:“你莫不是早就猜到老神仙守在暗处,所以故意用那种办法逼得老神仙出手,你把臭小子一个人抛在村中,这样才好让老神仙现身教导他……” 圣女越发羞愧,脸色变得苍白,低头喃喃道:“我那时心中有恨,才没想到那么多,我只是留下一块守护石碑,威胁所有突厥人不准进入那个村子,我那时候想,只要保他一生平安就好了,我不想让他出村,也不想让他受苦,我只想让他当个普通百姓,一辈子活得平平淡淡就行……” 说着下意识看看旁边,恰好李元霸坐在一根柱子后面瞳孔呆滞,圣女幽幽一叹,有些伤感道:“我那时候只有一个念头,不想让我的孩子变成他爹的样子。” 长孙皇后若有所思,好半天才轻轻点头道:“三弟他脑子不好,当初娶你的时候确实有段不当。” 忽然吃吃一笑,压低声音道:“不过么,也算闺房一趣,弟妹你跟嫂嫂说说,你被三弟用锁链锁着的时候是不是特别兴奋,嗯嗯,有种被人逼迫欺压,紧张中带着忐忑的刺激……” 圣女大祭司目瞪口呆。 …… 李云的耳力一向很好,很不巧的听到了皇后和老娘的悄悄话,他只觉得脸色一黑,没想到自己的二大娘竟然有点小女人的坏坏。 幸好李世民急着要听国策,这是忽然呵斥一声道:“都闭嘴,想要闲聊以后再聊,渤海国即将建立,你们还有心思谈论别的?” 皇帝说话之时,语气有些异样,显然也是偷听到了长孙皇后的窃窃私语,所以皇帝有些面皮挂不住的尴尬。 然而李云正好借坡下驴,连忙顺着李世民的话风道:“对对对,我继续讲解辽东治理之策。” 还是按照老规矩,背锅侠自然甩给祖师爷,李云轻轻咳嗽一声,道:“辽民固执,性格如驴,如果是外来之人对他们强硬,这群倔驴肯定会宁死不折,所以嘛,我就想到了一个办法……” 说着小心翼翼看看角落一眼,发现道童并没有表示不悦,这才开口又道:“我在幼年之时,多承祖师爷教导,其中有一种主子奴才之策,正好可以用来治理辽东之民。” 主子? 奴才? 众人皱了皱眉。 李世民忍不住开口,若带不解道:“主人和奴婢,此道似乎早已有之,咱们大唐衙门里就有专门的奴婢司,专承办理卖身为奴的应有事宜。辽东也一样,同样有奴婢,但凡少有钱财之家,谁家不是养上几个奴婢?” 说着看了一眼李云,像是谆谆教诲道:“甚至就连童养媳,说穿了也是奴婢身份,从小照顾男主人,长大以后当填房,主人和奴婢这种策略,并没有什么出奇的,你若是想用这个办法治理辽东,朕认为怕是不会起到太大的成效。” 李云哈哈一笑,冲着李世民摇了摇头。 这时忽听角落里悠悠一声,道童的语气缓缓传出,道:“皇帝莫要打岔,你让李云继续往下说,他所要说的主子和奴婢之策,和大唐现有的主人奴婢不太一样。贫道方才回忆过往,确实教过他这个东西,现在细细想来,确实很适合治理辽东……” 老神仙都开口了,那肯定有着必然的原因。 甚至齐人王突然也暴吼一声,骂骂咧咧道:“老子要听个好奇,你们都给老子闭嘴,谁在叽叽歪歪插嘴,老子把他脑袋拧下来。” 李世民面色一黑,悻悻然装作没听见。 他是皇帝不假,可他惹不起这个老疯子,幸好角落里还坐着李渊,此时连忙开口小心讨好着齐人王,隐隐似乎在说李云应该多去齐嫣然房里住住,惹得齐人王开怀大笑很是满意。 一帮老前辈身份太高,而且拥有的力量太过吓人,所以屋中众人只当没有听见,全都装傻充愣继续等着李云开口。 恰好李云也不想让大家太过难堪,一大家子人被齐人王呵来斥去有伤颜面,他连忙把话题转移过来,大声开口道:“刚才祖师爷已经替我解释了,我这个主子奴才之策和现在的不一样,至于区别在于哪里,大家正可听听我用辽东做个比方……” 他说着轻轻吸了一口气,脸上神色渐渐严肃,突然开口又道:“我这个策略,准备先在辽东建立六个番号,这六个番号需要大肆宣传,给人造成一种无限荣耀的错觉,然后,选取八个胆小如鼠的穷鬼,一夜之间把他们扶持起来,营造出一种只要有我赏识,立马就有天降宏福砸在脑门上的大机遇。” 先建立六个番号? 然后选六个胆小如鼠的人? 只要有你赏识,立马天降洪福? 屋中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听懂李云的意思。 唯有李世民深深看了李云一眼,突然语带不确定道:“这似乎有点封赏国公侯爵的意思,但似乎又有些不太一样……” 李云呵呵一笑,对于皇帝的猜测不置可否,他继续道:“如今辽东的高句丽已经全盘打下,但是占领之后的治理很难很难,顾因如此,采取自治,什么是自治呢?就是我刚才说的先建六个番号,这六个番号按照地域划分,大体正好能够囊括整个高句丽,比如新丸城一带,我准备建立一处新丸督护府,督主选择一个胆小如鼠的辽人,赐给他各种各样的权势。”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从他成为督主的那一刻起,他就是新丸城一带所有辽人的主子,拥有生杀大权,可以随便欺压,其他辽人不管什么阶层,全部都要成为督主的奴隶。注意了,是奴隶,这时候还不是奴才,想当奴才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屋中一个皇族忍不住开口,小心翼翼提出质疑道:“你把一个胆小如鼠的人扶持起来,那些脾气又臭又硬的辽人服气吗?” “不服气,那就杀!”李云眼神一森,恶狠狠道:“但是不能我们去杀,得让督主去杀,我只负责给督主提供兵马,至于怎么屠戮辽人得由他下令。” 那皇族沉吟一番,再次提出质疑道:“这个督主愿意屠戮同族吗?” 李云嘿嘿一笑,语带深意道:“这就是主子和奴才之策的精髓了,想当督主的人必须先成为我的奴才,我给他权势,但不是白给,他得帮我做事,获得我的扶持,每隔一段时间,我会对六个番号督主进行考评,谁若是办事不够用心,我就剥夺他奴才的身份,然后重新找一个穷困潦倒的家伙,一夜之间把他扶持到督主的位子上。” 这时李世民突然开口,语带兴奋道:“朕听明白了,这是钢刀训马之策,听话的马儿,给它草料吃,不听话的马儿,一刀杀了重新选。马儿多的是,随便哪个都能骑。” 李云点了点头,道:“咱们继续刚才的打比方,仍旧以新丸城一带为例子,新丸城督护府建立之后,可以简称为新丸府,督主是我的奴才,而所有新丸辽人是督主的奴才,他可以随意欺压所有奴才,我自然也可以随意欺压他这个奴才。”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奴才须得忠心耿耿,努力帮着主子做事,比如今年秋收之时,我会让他催收粮食,谁不肯交,一刀杀了,有人反抗,满门灭族,每当督主能帮我收取一城税收,我就赏赐他金银财宝,如果全部城池全都收齐,那就属于办事有力的奴才,这时候我召集所有督主一起过来拜见我,当着所有督主的面对他大肆褒奖,专门赐下一件象征荣耀的衣服,让他穿着感觉无限荣光……这叫什么呢?这叫做抬举,抬举之后的奴才,在其它奴才之中位置比较高,可以呵斥其它奴才,挑拨他的心胸膨胀。” 一番长篇大论,听得屋中之人透体寒冷,就连李世民都觉得脊背凉飕飕的,皇帝忍不住道:“督主成了你的奴才,辽人成了督主的奴才,奴才努力办事活的褒奖,甚至赐给他耀武扬威的权利,人都有恶念,人都有私语,经你这么一搞,所有人都渴望当一个好奴才,从此整个高句丽,再也没人想着去翻盘,所有人都在挖空心思讨好主子,争取当上一个能被主子抬举的奴才……” 李云忽然想起一事,连忙急急开口道:“陛下,此计之适合用在征服之土,万万不可在大唐推广蔓延,否则不需要几代过去,我们汉人的脊梁就垮了。” 李世民深深看他一眼,郑重点头道:“朕有不是傻子,岂会自掘汉家坟墓。” 李云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感觉心里如释重负。 他抬眼看着李世民,轻声又道:“这个奴才之道,我并不打算在辽东使用太久,一旦辽人的抗拒之心消失,我会在一夜之间取消奴才制度,毕竟,这以后是我的国土,毕竟,他们以后会是我的子民。” 李世民缓缓点头,不过语气却带着森寒,仔细叮嘱道:“但是现在不能心软,该怎么压迫就怎么压迫,唯有等到他们融合归化,方才可以享受渤海普通百姓的权益。” 李云缓缓望向门外,似乎要看向辽东大地,若有所指道:“我会让所有百姓过的幸福,但是前提他们不能像倔驴一样死硬,渤海将会是个富裕无比的诸侯国,上赶着找死的人没有资格享受,因为,他们不是真心想要过好生活的百姓。” 是啊,真正的百姓,才会想着过上好日子。 而辽东高句丽,有一大票人躲在暗中盼着复国,甚至于还想打垮中原,灭掉几百年来的世仇。 那些人挟裹民意,一个一个都是心怀不轨的枭雄。 同胞在他们眼中,只是利用的工具。 第414章 【即使至亲,也需平衡】 事,在说前。 李云的性格就是这样,他从来不是一个夸夸其谈的人,每当他有一件事开始长篇大论之时,其实他很可能已经悄悄开始做了。 不但悄悄开始做了,而且很可能已经做出了成绩,否则的话,他很少预先提及。 当日,傍晚。 夕阳西下,日暮黄昏,晚间的红霞已经黯淡,到处是袅袅飘荡的炊烟,八月时节的白山黑水,天色已经比中原擦黑要快,仿佛只是一两个喘息的功夫,淡淡的夜色已经来临了。 屋子里燃上了牛油巨烛,一家人继续为着建国的事情在商讨,所谓麻雀虽小,但是五脏俱全,虽然渤海国只是一个诸侯国,但是建立之初需要涉及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 名号要确立。 爵位要定级。 权势要划分。 国土要厘定。 最主要的一点,治理国家的国策一定要商讨清楚。每一个国家的开国大典,都是如此的繁琐而累人。 反而是国土的划分一事,一家人谈论起来不那么在乎,毕竟谁都知道,高句丽是李云打下来的,这片地域如果不划给李云,搁到哪里都有些说不过去。 …… “辽东!归你!” 李世民再次开口,开口之后转头看了一眼角落,笑着问道:“四叔,您老人家到底写好了没有?” 那边大宗正呵呵而笑,顺势从桌子上拿起一份黄色帛书,举了举道:“已然写进族策之中,从此划分严明。” “如此朕就放心了!”李世民点了点头,转而又看向李云,皇帝神色忽然一肃,语带郑重道:“好好治理辽东。” 李云双手一拱,恭敬回答道:“不敢偷懒,毕竟是自己的产业。” 李世民欣然而笑,忽然很是突兀说了一句,若有所指道:“如果朕猜的没错,你小子怕是已经动手了吧?” 这话说的无头无脑,偏偏在场众人全都心里一动,大家一起看向李云,魏王李泰甚至按捺不住站了起来,语气很是急切对李云道:“大哥,可否给我们讲讲?小弟我,小弟我……” 这货期期艾艾半天,忽然扯着大旗作虎皮,一转口道:“父皇肯定想要听听,我们这些弟弟也想学学……” 李云笑着看他一眼,转身慢慢走向门口,众人目光随着他的走动,发现李云最后站到门口负手而立。 外面夜色刚至,晚间薄雾刚生,一阵香气隐隐袭来,正是晚炊即将开始的时刻。 李云忽然轻轻吐出一口气,负手遥遥眺望夜色东方,悠悠道:“到了要吃饭的时间了……” 这话说的好似毫无意义,然而李世民却起身一路走来,皇帝也负手站在门口,同样眺望着夜色东方,忽然问道:“今晚已经动手了?” 李云转头对着皇帝一笑,悠然道:“早就动手了,今晚是第四个奴才。” 皇帝眼神一亮,忍不住好奇开口道:“你派了谁去办这个事?” 说着转身环视一眼屋中,略略皱眉道:“你的九个弟子都在,七房媳妇也在,也就是说你最亲近的嫡系全都没有派出去,你派出去办这件事的另有其人……” 李云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看了看皇后那边,这次略显尴尬道:“二大爷您也知道,干这种事属于脏活。” 李世民何等人物,立马就听出其中意思,皇帝眉梢微微一挑,嘿嘿点头道:“朕明白了,必是程知节无疑。” 想了一想忽然又道:“不对,你绝不会放给程知节一人去做,此事涉及整个高句丽的归化和管服,以你臭小子的性格肯定不会单独让哪个人大权在握,你要在高句丽建立六个番号,至少会派出三个威逼利诱的人,他们每人最多帮你收取两个奴才,六个番号至少需要三个人执掌。” 皇帝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微微沉吟一番之后才再次开口,略显猜测道:“程知节一向帮着朕干脏活,属于那种表面笑嘻嘻心里砍他娘的狠活,所以第一个人肯定有他,说不定此时已经得手了。第二个很可能是刘弘基,那混货打仗不行但是办事带劲,他最擅长的就是恃强凌弱,恰好高句丽之事就得恃强凌弱,这两人会帮你收取四个奴才,但是还有两个奴才需要收,朕曾经教导过你帝王之术,你也学会了臣子之间需要势力平衡,那么,第三个被你派去的是谁呢?” 皇帝不愧是皇帝,一番揣测简直入木三分,不用李云开口回答,皇帝忽然若有所思看看长孙皇后,哈哈笑道:“朕知道了,你派的第三个人是长孙冲。” 长孙冲? 派去高句丽收服奴才? 收服奴才需要怎么办呢? 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 那边长孙皇后蹭一下站起来,看着李云道:“臭小子,你让长孙冲去干脏活?你知不知道,长孙家的名声已经很臭了?” 李云没奈何叹了口气,看着长孙皇后道:“二大娘,那您说我该派谁去?渤海国里只有三个异姓王,不让他去还能让谁去?他是您的侄子不假,可他按照辈分也是我的大表哥,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您以为我想让他去背上干脏活的骂名啊?实话跟您说了吧,这事还是他苦苦哀求抢着要去的呢,他若是嫌弃干脏活不肯去,恐怕长孙舅舅第一个就得打死他!” 长孙皇后顿时一愣,略显迷糊道:“这却为何?” 屋子角落里站起一个中年白面书生,赫然是一整天都不曾发话的长孙无忌,但见这位千古问名的老阴比很是郑重朝着长孙皇后摆了摆手,沉声道:“妹子莫要插手,此事李云做的对,冲儿被他派出去之前,李云曾经向我问询过,老夫欣然同意,心中甚为感激……” 李云趁机对着皇后解释道:“您只想到长孙冲需要干脏活,但却没有想到这个脏活他必须取干,渤海国暂时只有三个异姓王爵,这三个王爵的势力必须平衡无二。” 长孙皇后恍然大悟,忍不住点点头看向李云,猜测问道:“你要在高句丽建立六个番号,每个番号收取一个奴才替你办事,但是这只是明面上的掌权,暗地里则是程知节他们,眼下整个渤海只有三个异姓王爵,每个人正好可以执掌两个番号,长孙冲如果不去收人,那他就没有执掌番号的机会……” 李云郑重转头,目光不自觉看向自家媳妇所坐的那一处,程处雪瞬息站起身来,面色肃重对李云道:“夫君放心,这是必须的权衡之道,家父早早就已叮嘱过我,让我不准在这件事上有所隔阂。家父说了,做臣子就得有臣子的自省,夫君能够交给程家执掌两个番号,这已经是极其重视的扶持了,倘若六个番号全都给了程家,那么家父打死都不会接手的。所以夫君完全不用担心,妾身绝对不会怪您针对家父使用权术,妾身嫁到李家之后,整个人都是夫君的……” 那边程处默也紧跟着站起来,急急道:“家父也跟徒儿叮嘱过,同样让我不许心有隔阂,便是家母也曾多次告诫,说是该有的权术必须得有,否则外戚乱权,我程家死不久矣。” 程家姐妹连反表态,另一侧的刘弘基之子刘仁实也急忙站起来,大声道:“俺爹也说过,一样的意思。执掌两个番号,正是恰到好处,若果六个番号全给一家执掌,那才是灭门之祸的开端。” 这时长孙无忌也缓缓开口,沉声道:“我长孙氏感谢渤海国主厚爱,执掌两个番号已经心满意足。” 李世民仍旧负手站在门口,皇帝大有深意看了长孙皇后一眼,悠悠道:“高句丽一地,有民八百万户……” 八百万户? 搁在古代的统计方式就是四五千万人。 而整个中原大唐才有多少人? 满打满算也只有七八千万…… 为什么会造成这种局面? 中原一直战乱,高句丽久享和平,虽然国土面积相差较大,但是人口数量相差不大。 而人口在古代意味着什么? 人口意味着麾下拥有的实力…… 长孙皇后明显有些震惊,好半天才怔怔开口道:“高句丽一地,有民八百万户,分由六个番号统属,那岂不是每个番号一百五十万户?” 一百五十万户有多少人? 粗粗一算也得八九百万人…… 嘶! 皇后倒抽一口冷气。 屋中众人同样面色震惊。 长孙冲才多大? 今年只有二十五岁。 二十五岁的一个青年,即将执掌八九百万人。再想想大唐如今的那些国公,最厉害的一个也只是‘食实邑’三千户…… 这对比,太吓人了。 …… 李世民继续负手门口,皇帝目光遥遥看着门外夜色,忽然悠悠开口道:“这份力量,是你给的,朕只是有些担心,不知道长孙冲有没有能力!” 李云同样负手门口,看着外面笑呵呵道:“按照刚刚收到的飞禽传书所述,长孙冲表哥今晚正好要准备动手……” 今晚? 屋中众人不由全都看向门外。 有羡慕,有嫉妒,有渴望,有质疑。 长孙冲才有多大? 他能像程知节和刘弘基那般做事有力,完成李云交给他的收服奴才建立番号任务么? …… ……第一更到,3200字,0点还有一章。 第415章 【先杀两千人出出气】 辽东,高句丽,新丸城以南四十五里,金氏渔猎城。 说是城,其实就是个不大不小的镇子,因为地处辽河东畔,又靠崇山峻岭,所以这个地方渔猎比较发达,生活在此的高句丽人大多靠着渔猎生活。 又因此地大多姓金,聚集而居的时候占据绝大势力,所以镇子的名字就取为金氏,这也是整个辽东很多镇子取名的特色。 金氏渔猎城虽然靠着渔猎生活,但是百姓们比起其它地方十足富裕,有句老话说的好,自古打鱼者穷,狩猎者困,为什么金氏渔猎城反而富裕十足呢?因为这里距离新丸城很近很近。 新丸城没被李云屠城以前,几乎每一代的城主都是出自这里。 或者可以换一个说法,金氏渔猎城一直是整个新丸城一代最大的姓氏族群。 最主要一点,敢姓金的人一般都很有钱啊。 …… 有钱是吧? 新丸城一代最大的姓氏族群对吧? 很好? 找就要找你们这样的! …… 此是黄昏初至,正是李云和家里人商量建国之事的同一个傍晚,夜色刚刚迷离,晚间薄雾初升,忽然镇子上响起一阵轰然蹄声,一股浑身笼罩黑色战甲的铁骑横冲而来。 不止是骑马的战士浑身铁甲,就连胯下的战马同样也罩着铁甲。 人数足足一千人。 一千铁甲铁骑,可当五千大军,这已经是一股极强的战力,偏偏后面真的跟着五千步卒大军…… 要问为什么数字这么精确? 简单的很! 这支大军分别举着两面旗帜,旗帜上面分明写了个清楚。 第一面旗帜非常非常的大,上面直接就写着十二个耀武扬威的大字:‘一千玄甲铁骑,五千步卒精锐!’ 另一面旗帜虽然不够大,但是旗帜上面孤零零的一个字体很大,那是一个极其工整的汉字,赫然乃是鲜血一般的红色,这个字是:“冲!” 自古至今,从来没见过这么古怪的旗。 这是故意耀武扬威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带了多少兵马么? 旗子古怪其实还不算重要,关键是前来的大军也古怪。 但见领头一个青年,颇有几分白面书生的儒雅,似乎他很害怕自己太过儒雅,所以一进镇子便横眉怒眼,仿佛也不知道谁惹他生气暴怒,突然仰天大吼一声道:“本帅,怒哇……” 铿锵一声,突然就抽了腰刀,看那杀气腾腾的架势,白面儒雅瞬间改为狰狞了。 镇子里的金氏辽人瑟瑟发抖躲在屋子里。 这时早有凑趣的战士冲到书生跟前,满脸忠肝义胆问道:“主帅,因何发怒?” “哇呀呀!” 白面书生大吼一声,横眉倒竖道:“因长途跋涉而来,此地百姓竟然不欢呼尔,如此屈辱,岂可不怒。” “哗,竟是因为这个……”凑趣的战士满脸震惊,忽的勃然大怒道:“主帅之辱,便是将士之辱。” “哇呀呀!”白面书生似乎已经气的捶胸顿足,陡然咆哮一声道:“杀五百人,出出气。” “好啊!”凑趣的战士想也不想,急急点头答应道:“主帅有怒,必须得杀。” 说着调转马头,大声喝令道:“众将士听令,与我一起冲杀此镇,主帅有怒,必须杀人才平,大家都听好了,先砍五百个人头再说。” 好家伙,自古只听说一言不合就拔刀,这伙人却比一言不合的那种情况更狠,金氏渔猎城的居民压根没有搭茬,只因躲在屋子里不出来就算是犯了该死的罪。 满镇的金姓辽人委屈的要死。 所有人都感觉这支兵马的主帅实在太不讲理。 我们没招你,我们也没惹你,就因为你自己感觉受了屈辱,就得先杀我们五百人才能出出气? 这天底下还讲道理么? 幸好,真的有人讲道理。 但见一个看似偏将的骑士急急冲到白面主帅跟前,大声劝阻道:“主帅,不能啊,你这几天已经屠杀了十几个村子,所到之处连条野狗都不肯放过,渤海国主曾有严令,不允许您屠戮太深,再说了,这个镇子并未犯错,您却直接下令屠杀,这是不是有些太过凶残……” “呼,还好还好!” 无数金氏辽人下意识舒口气,庆幸终于有人帮着他们说话。 可惜,庆幸仅仅持续了半个喘息。 只见那白面书生主帅似乎受不了刺激,被麾下将军一劝顿时勃然大怒,口中哇哇大吼,分明捶胸顿足。 看那吓人的架势,真跟个疯子一样。 更吓人的是,先前那个战士突然惊恐大叫,连连道:“不好啦,不好啦,主帅又犯了疯病,这可如何是好。” 我的老天? 这伙大军的主帅竟然真是个疯子? 天底下什么样的人最可怕? 疯子! 有没有比疯子更可怕的人呢? 有! 手握兵马的疯子! 很多金氏辽人躲在屋中瑟瑟观看,惊恐发现那个帮他们求饶的偏将此时面色泛白,显然那偏见已经害怕起来,因为他的劝阻而惹得主帅发疯。 又见先前那个凑趣战士对着偏将怒目相视,大吼道:“刘将军你知不知道,咱家主帅从小就喜欢杀人,你偏偏拦着他杀人,是不是故意惹他发疯,好啊,你等死吧你,咱家主帅是什么出身?咱家主帅乃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子,你气的他犯了疯病,你全家都得跟着去死。” “这,这,这……”劝阻的偏将连连开声,满脸都是后悔之色,突然狠狠一咬牙,无比纠结道:“要不就按主帅的意思来,屠杀五百个辽人让主帅出出气?” 他故意把‘五百个辽人’这几个字眼咬的很重。 “晚了!” 先前那个凑趣战士怒哼一声,道:“刚才杀五百可以,现在肯定不可能。” “那……” 劝阻的偏将脸色更白,忽然铿锵一下抽出明晃晃的兵器,咬牙切齿发狠道:“杀两千行不行?” 噗通! 无数躲在屋子里的辽人直接跪了。 你这还不如刚才不劝呢。 刚才你们的疯子只需要杀五百人,结果你劝阻之后直接给他翻了四番? 你到底站哪一边的啊? 可惜他们已经没心思指责这个偏将,因为他们骇然发现这股大军竟然真的开杀了。 两千个人头! 两千条人命! 血腥气直冲云霄,连家犬都吓得瑟瑟发抖。 高句丽人号称性格宁折不弯,然而这一刻只盼着屠杀能够赶紧停止。 对于疯子,他们不求能够讲理,他们只求着能疯子能够早早的杀个满意,他们只求着疯子千万不要临时加码。 而前一阵子前来归化他们金氏渔猎城的那一伙大军,突然在这群辽人的心中变得无比祥和无比亲切起来,可是他们当初做了什么呢?他们明里逆反暗里抵触,甚至偷偷袭击,曾经刺死了好几个战士。 现在,报应来了。 这个打着‘冲’字汉家旗号的疯子,因为心里不舒服就对他们展开了屠杀。 疯子,从来都是不讲理的人。 第416章 【收服奴才的办法,光打棍子不给甜枣】 震慑的威力,其实不需要杀足两千个人,只需要表现出蛮横不讲理的疯癫,杀十个人和杀两千人造成的威慑并无多大区别。 但是金氏渔猎城的高句丽人却会牢牢记住了今晚的事,更会牢牢记住这股大军的青年主帅白面书生。 疯子! 不讲理! 嗜血癫狂! 稍有不爽,就得杀上几百个人出出气…… 自古有句老话,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而不要命的怕什么呢,不要命的怕疯子。 这个青年书生在高句丽人眼中就是个疯子。 …… “报……” 一个骑兵风驰电掣而来,人还离的老远已经高声大喊,道:“禀告主帅,屠戮已完,按照您的要求,两千个人头全部剁下,所选之辈,皆为身强体壮的高句丽人,大多是面带愤恨者,也有一些闭门不开者,总之一句话,杀的都是不开眼的货,请问主帅,您可消气否?” “哇哈哈哈,好!” 白面书生仰天大笑,状似身为满意一般,道:“好的很,好的很,两千人杀完,本帅总算是稍微消了一口气。” 我的老天爷! 无数躲在屋子里的高句丽人瑟瑟发抖。 这才一会儿工夫,挥刀屠戮两千人,结果你只是稍微消了气,拿你要是完全消气得杀多少人? 却见白面书生忽然大手一挥,陡然厉声喝道:“众将听令,给我把这个镇子里所有的高句丽人全都撵出来,一时三刻之后,本帅要他们齐聚此地,倘若有谁胆敢不来……” 猛地暴吼一声,仿佛又要发疯般道:“那就把他全家都砍了。” “诺!” 将士们轰然应命,如狼似虎一般冲入镇中。 按照此前的情况,想要让高句丽人乖乖听话很难,然而今次明显有些不一样,这座金氏渔猎城的高句丽人稍微有些乖。 也许还是磨磨唧唧做出一丝反抗,但却不似以前那般执拗的像头倔驴,每当战士们砸门之时,大多数高句丽人都会选择开门。 然后,乖乖在战士的驱赶下聚集而来。 甚至没用一时三刻,全镇所有人都被聚集起来,这时候才发现此镇果然不同凡响,生活的高句丽人总数竟有五六万之多,看其衣衫穿着,颇有富户在内,难怪号称新丸城一代的最大姓氏族群,据说附近几座大城城主全是这个镇子出身的人。 …… 战士们点起了火把,熊熊火光驱散昏暗,光亮照耀之间,也显出了无数金氏高句丽人的脸。 大多数人,面色铁青,这是性格倔驴的家伙,至今也没在心里服输。 一部分人,目光躲闪,这是性格稍软的货色,随时可以变成胆怯之辈。 小部分人,瑟瑟发抖,这是纯粹的软脚虾,任何族群都有这样的人。 但是也有一小撮人满脸仇恨,咬牙切齿眼中喷射着愤怒的光,这种人最为可怕,这是完全无法归化的仇敌。 几万口高句丽人,凑成了以上四种形形色色的小团体。 虽然每个人的神色不尽相同,但是大体可以分成四个类别。 不服的! 胆怯的! 软脚虾! 死硬者…… …… 白面书生傲然骑在马上,他用目光将所有高句丽人的神色尽收眼底,突然他策马上前,俯身看向一个壮硕的高句丽人汉子,突然仰天哈哈大笑,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正当所有人不解其意之时,猛然白面书生眉头倒竖,厉喝咆哮道:“哇呀呀呀,气煞吾也,此獠竟敢对吾怒目相视,本帅胸口憋屈难平也……” 我的老天爷! 那些瑟瑟发抖的高句丽人浑身都开始发颤。 这怎么回事? 又有人气到这个疯子了? 高句丽人们忍不住怒目查看,想要找出到底是哪个家伙在惹事,可惜还没等他们找到惹事之人,猛听那个白面书生又是一声咆哮,大吼道:“来人,砍死。” 蹭的几声,几个穷凶极恶的战士冲了出来。 刀光一闪之间,一颗人头飞起,浓浓的血腥气弥漫开来,恰好夹杂着那个白面书生的咆哮,众高句丽人只听他大吼大叫道:“胆敢用眼瞪我,本帅把你杀了。” 好家伙,够疯的。 只因为有人用眼瞪了他,他就怒气勃发下令杀人。 “苍天啊,我金氏渔猎城到底犯了什么罪孽,竟然摊上这么一个劫难,竟然遭遇了这么一个疯子……” 瑟瑟发抖的高句丽人,比刚才分明又多了一些。 他们惊恐的发现,那个白面书生又在骑马慢慢向前走,忽然,再次俯身下望。 这次不等白面书生开口,瑟瑟发抖的那部分高句丽人已经急急转头,他们只觉得心中有一腔怒火,他们对着同族用出了恶狠狠的眼神。 在他们恶狠狠的眼神逼视下,恰好有一个高句丽人正在仰头怒视白面书生。 “不好,要遭……” 这是那群瑟瑟发抖高句丽人心里的第一个念头。 果不其然,只听白面书生又是一声咆哮,猛然挥舞手中马鞭,对着空中狠狠一抽,大怒道:“这个,也瞪了本帅。” 轰隆两声,又有如狼似虎的战士冲过来。 仍旧是刀光一闪,再次一颗人头落地。 …… 白面书生再次骑马上前,目光不断在金氏高句丽人的身上扫过。 无论再怎么性格倔强的人,摊上这种疯子终于还是会害怕的,所谓光棍不吃眼前亏,犟驴一般的高句丽人终于选择了低头。 “瞪你就要杀人,那我们低头不瞪总可以了吧!” 可惜,他们再次高估了疯子的心性。 只见白面书生骑马走到一个高句丽人面前,而这个高句丽人乃是属于那种瑟瑟发抖的软货,这货生怕惹得白面书生发怒,连忙在脸上堆砌讨好的笑容…… 哪知白面书生陡然咆哮一声,手中马鞭又是重重一挥,怒吼道:“这个,也砍了……” 噗通一声! 满脸讨好的高句丽人直接就跪了。 高句丽人大多都懂汉语,只见这货跪在地上哭喊求饶,他不敢争辩只敢乞求,满脸惊恐大叫道:“将军,将军,小人没有瞪您啊,小人一直对着您在笑。为什么要杀小人?为什么要杀小人?” “你笑的太难看了!” 谁也没有聊到,疯子书生傲娇的仰起头,甩着马鞭道:“本帅看的心烦,自然就得砍死你……” 沃妮马! 这也死的太冤枉了吧。 瞪你的人,你砍,对你笑的人,你也砍,你倒是赶紧给大家出个规矩,规定我们到底该用什么笑容才不算难看呢? 可惜这些话只敢在心里腹诽,没人敢当着疯子的面上指责,所有高句丽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如狼似虎的战士冲过来,一刀白光再次砍飞了一颗同族的头颅。 “啊哈哈哈……” 突然一个高句丽人大声狂笑,咆哮道:“杀吧,随便你们杀,你们就算杀的再多,可也报不了你们汉人的仇……” 嗯哼? 白面书生的目光森然望去。 却见一个高句丽人满脸桀骜,目光阴狠宛如喷射火焰,他再次狂笑出声,突然指着白面书生道:“你就算是个疯子,可也压服不了高傲的高句丽人,你杀啊,老子倒要看看你能杀多少?你发疯之下一场屠戮,顶多也只能杀死两千个高句丽人,很多吗?不算多,你知不知道你们汉人在我们高句丽死了多少?你们汉人在我们高句丽死了足足上百万,啊哈哈哈,爽快啊,都是被折磨死的,人头被剁下来筑成了京观,还有那些投降被俘的汉奴,被我们高句丽人折磨的更加惨,我们每天打杀他们取乐,我们把他们驱赶到火盆里看跳舞,那些汉奴苦苦哀求,两只脚都被火盆烧烂了,可是我们只会哈哈大笑的观赏,心满意足之后直接砍了……” 这高句丽人狂笑不断,说出的话语宛如尖刀剜心,在场战士无不气的浑身发抖,几乎所有人都想一刀砍死他。 然而这高句丽人昂然不惧,反而挑衅一般仰头看着白面书生,大声又道:“我知道你们汉人的打算,你们想要收服我们成为子民,既然想收服为民,那就不能肆意屠杀,别看你今晚一上来就屠戮两千人,可你敢把我们所有高句丽人全杀了吗?你不敢……” 白面书生目光静静看着他。 这高句丽人浑然不怕死,猛然踏前几步冲出人群,盯着白面书生再次大声狂笑,傲然道:“我知道你的策略,你无非是想用屠戮震慑高句丽人,震慑之后,就是收服,好啊,你收啊,你收啊,我请你大张旗鼓的收……你每收取一个高句丽人,就等于给你们汉人埋下了一个敌人,只要一有机会,我们就会拿起刀子反抗,捅进你们的肚子,戳穿你们的肠子,只要高句丽国土上还有一个汉人,我们高句丽人就不会放下心中的恨。你们汉人,就该被我们剁下头颅,你们的头颅,就该垒成炫耀高句丽武勇的京观……” …… ……第一更到,3000字,后面还有一章,正好写完收服奴才的剧情,山水没有太过深写,大家懂个意思就行了。 第417章 【从今天开始,你是渤海国主的奴才】 呼! 白面书生忽然长长吐出一口气。 然后,他缓缓俯身下去,目光平静的俯视这个高句丽人,突然嘴角微微一笑,淡淡道:“二十个人!” “什么?” 站在地上的高句丽人微微一怔。 却见白面书生慢慢弹出两根手指,冷冷开口道:“因为你刚才的不服和反抗,本帅会杀死二十个高句丽人作为报复,记住了,他们因你而死。” 陡然转头,对着身后的铁甲骑兵咆哮起来,状似疯狂道:“啊啊啊啊,本帅憋的快要炸了。” 轰隆! 一股铁甲骑兵直接冲锋。 火光熊熊之下照亮了一刀刀森寒的光。 噗嗤! 噗嗤! 噗嗤! 连续一阵闷响,夹杂着一群人的惨叫,空气之中弥漫血气,至少四五十个高句丽人倒在了地上。 偏偏刚才那个狂笑反抗的高句丽人没被斩杀。 一个精锐战士提刀近前,刀上还有不断滴下的血滴,但见这战士单膝跪地请罪,大声道:“禀告主帅,吾等有错,刚才一时没能收住刀锋,所以斩杀的人数超限了。您下令的二十人,我们杀了足有五十人……” 白面书生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地面,似乎竟是在点算被战士斩杀的人数,忽然哈哈一笑,心满意足道:“你们没错,本帅下令杀的就是五十人。很好很好,这口胸中恶气终于又出了。” 他出了胸中一口恶气,在场许多高句丽人倒抽一口凉气。 明明下令杀二十人,结果杀了五十人不止,而这疯子却全然不去在乎,竟然改口说他下令的就是五十人。 疯子,真是疯子。 却见疯子再次俯身,望着刚才狂笑的高句丽人,问道:“看到没,有五十个人因为你死了,本帅很佩服你的骨气,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再狂一次。” “为什么不敢?” 这个高句丽人咆哮一声,大吼道:“五十人又如何?你们汉人死了上百万!啊哈哈哈,不怕告诉你,老子的家族就曾折磨过汉奴,死在我手上的汉奴最少得有四五百……” “很好!” 白面书生缓缓点头,骑在马上直起了腰,突然眼神一森,冷冷道:“一百个!” “什么?” 这个高句丽人再次微微一怔。 却见白面书生陡然一抽马鞭,森森然盯着他道:“记住了,因为你的再次不服,这次会有一百个高句丽人去死……” 轰隆! 这一次不用他下令,铁甲骑兵们轰然发起冲锋,明明说的是一百个人,但是铁骑冲入人群丝毫不顾数字,只见刀光不断爆闪,场中不断发出惨呼,除此之外另有五千步卒持刀围杀,足足杀了十个喘息才算停止。 整个地上,血流飘杵,方才那个请罪的战士再次奔来,单膝跪地道:“主帅,又杀超了,这次还是不小心,杀了足有一千人……” 翻了十倍! 然而白面书生却一脸满足,很是喜悦点头道:“不错不错,真的不错,本帅刚才的命令,就是斩杀一千个人!” 满场胆寒! 那个反抗的高句丽人也终于觉得脊背有些发冷。 他第一次狂笑说话之时,这个疯子说要杀五个人出出气,结果他麾下的战士杀了五十人,疯子心满意足表示就该这么做。 他第二次狂笑再做反抗,这个疯子直接把五十人提高到了一百人,但是他麾下大军直接冲杀,足足屠戮了上千人才算停手。而疯子的表情呢?仍旧显得心满意足! 如果下一次,疯子会杀多少人。 这个高句丽人忍不住攥紧双拳,心中的愤怒和仇恨几乎从眼中喷涌出来。 他忽然看见,疯子第三次俯身看向了他,仍旧一脸平静,笑眯眯的问自己道:“你看,本帅又出了胸口恶气,我还是很敬佩你的骨气,不知道你能不能再来一次。” “我当然敢……” 这高句丽人不愧是倔驴性格,竟然真的咆哮一声再次开口,大吼道:“我们高句丽人,永远不会……啊……” 高句丽人永远咋样他没机会说出了,他只有机会在口中发出一声惨叫。 他呆呆回头看去,脸上显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他目光带着难以名状的惊恐,死死盯着自己同胞手里的一块大石头。 那块大石头上面,分明有着鲜红的血迹。 他的后脑勺上,也有血柱喷涌而出。 这是砸的无比用力才造成的重伤。 噗通! 他重重倒在地上,恰好仰趟着身子,他正要挣扎问一句为什么,却看见同胞举起石头再次恶狠狠的砸了下来。 砰的一声响,大石头重重砸在他的脸上。 他的意识迅速消失。 他死了! …… “大人,大人,将军,将军……”但见砸人的高句丽人连滚带爬上前,仰头可怜巴巴看着白面书生,无比忐忑,无比讨好,弱弱道:“大人您看到了没,小人帮您砸死了他。” 白面书生点了点头,不过语气却很是不满,道:“可惜,只有你一个人。所以,本帅的胸口还是不顺,本帅感觉还有一口恶气没出。”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 猛见后面人群涌动,几百上千口高句丽人连滚带爬,他们的膝盖被血液沾湿,然而完全不顾那是鲜血,他们和第一个跪着过来的高句丽人一样,满脸讨好的仰头看着白面书生,无比忐忑道:“大人,我们刚才也想拿石头砸死他,可惜一时没能找到,但我们心里渴望效忠。大人,求您不要发疯…呃不对,是发火,求求您了,千万不要发火,如果您感觉胸口不顺,你一定要告诉我们这些人,我们会帮您出气,不用大人亲自动手……” “哈哈哈哈!” 白面书生仰天发出大笑。 地上跪着的高句丽人惴惴不安。 不远处的人群聚集处,还有更多的高句丽人,那些人虽然没有过来跪着,但是已经无人再敢狂笑反抗。 “记住了……”白面书生第四次俯身下去,这次却是俯视着几百个跪着的高句丽人,道:“本帅,名叫长孙冲,我来自渤海,受国主委托坐镇此间……” 说着停了一停,直起身子打个哈欠,懒洋洋又道:“但是啊,本帅不喜欢政务,本帅最心烦的就是治理,所以呢,我对你们不想治理,我只会在心情不爽的时候直接杀。” “不用治理,不用治理!”几百个高句丽人连连开口,满脸讨好着仰头道:“大人但可放心,我们不需要您的治理,只要您有政令,小人们自发帮您施行。” 说完期期艾艾半天,小心翼翼又补充一句,道:“保证,保证,保证不会让您发火……” “是么?那就勉强试试看吧。” 长孙冲再次懒洋洋打个哈欠,忽然手中马鞭抽在第一个跪着的高句丽人身上,指着他道:“从今天开始,你是渤海国主的奴才,番号,新丸城督主。” 第418章 【是我让他装疯子的!】 “收服奴才,就是这样……” 李云的声音慢悠悠响起,语气平静中带着淡然,轻轻道:“咱们已经说过,整个高句丽足有八百万户,每户人口按照六到八人计算,粗略统计也得四五千万人,而我在高句丽建立六个番号,每个番号约莫一百五十万户,即使粗算人数,至少也得八九百万人,纵观历朝历代,收服归化实乃最难之时,因为涉及到民族之间的融合,必然会遭遇强烈的抵抗和冲突,高句丽人尤其如此,他们性格里就带着执拗……”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紧跟着道:“对待这种人,应该怎么办?如果光给他们说好听的,那恐怕一百年之后也别想成功,甚至反抗还会越演越烈,治理起来越来越头疼。但是这事又不能光靠屠杀震慑,世上从没有哪个民族能够依靠屠杀而收服,所以说,须得有个策略。” 李世民缓缓接口,语带深意道:“你让长孙冲故意装疯子,这莫非就是你的策略?”皇帝说着转头,仿佛故意挑事般看着长孙皇后,呵呵笑道:“观音婢你听见没?你娘家的亲侄子被这臭小子弄成了疯子。” 长孙皇后呸的一声,道:“陛下不用挑拨,李云也是臣妾的侄子,臣妾刚才已经想明白了,这种国家大事不该妇道人家掺和,女人无论再怎么聪明,眼界总归是比不上男人宽泛,长孙冲虽然成了疯子,但却是李云让他这么做的,两边都是臣妾的侄子,臣妾索性来一个不管不问。” 李云莞尔一笑,看着长孙皇后远远喊了一声,赞扬道:“二大娘,你不管就对了,否则长孙冲还要怨恨您,嫌弃您拖累了他的功成名就。” 长孙皇后迟疑一下,虽然扣上说着不管不问,但是仍旧忍不住又开了口,好奇问道:“你刚刚说过屠杀没用,为什么又要长孙冲屠杀?他是个白面书生,也不知道见了血会不会头晕。” “哈哈!”李云畅然一笑,眉飞色舞道:“正因为他是个白面书生,所以他才必须做上这么一次,倘若是程伯伯和刘弘基两人,反而不需要刻意使用这个办法。” 长孙皇后一脸若有所思,好半天之后才轻轻道:“你让他去装疯子,疯子杀人比正常人可怕……” “不错!” 李云忽然脸色一正,沉声道:“我方才说了,光是新丸城督护府就有八九百万人,这么多的人口,以后都是渤海的子民,难道就因为他们心存逆反,我就下令把他们全屠了吗?真要是屠个精光,咱们打下这片土地还有什么意义?迁徙汉家百姓过来生活么?八九百万人怕是得抽空大唐十分之一!” 李世民淡淡开口,道:“迁徙百姓这种事,朝堂上的官员肯定不会同意,就算威逼官员同意,老百姓们也不会听从,八九百万人,可不是一万两万人,人数越多,迁徙越难,不但劳民伤财,也会怨声载道。” “二大爷说的对!” 李云看向皇帝点了点头,接口道:“自古施政之策,不以扰民为先,所以高句丽之事只能在高句丽解决,咱们绝不能拉上中原的百姓来当垫背者。” 他微微停了一停,随即又道:“既然不能从外面迁徙,那么高句丽的本土居民就必须收归,既然决定要把他们收归,那么就不能大肆展开屠戮,偏偏有个难题,这些人不杀不服,都是倔驴一般的性格,好像几辈子没死过一样。” 长孙皇后其实早就明白李云的计策,皇后连续质疑无非是想李云不断解说,解说给谁听呢?解说给屋子里的小辈们听。 毕竟这已经是帝王之术的范畴,很多皇子从来没有资格接触,但是皇子们以后也想建立诸侯国,那么正可以借着此事学习一番。 李云对皇后的意思心知肚明,因此解说起来十分的详细,继续道:“我派长孙冲前往新丸城之前,先已派出一支队伍前去收归,那支队伍刻意采用了温驯手法,连续十几天对着金氏渔猎城的居民好言相劝,好言相劝的结果是什么呢?是那群倔驴性格的高句丽人越来越傲慢,很好,要的就是此种结果,这时候我命令队伍回来,然后派去了率领铁蹄大军的长孙冲……” 长孙皇后仿佛恍然大悟一般点头,开口道:“第一支队伍好言相劝,让高句丽人感觉咱们不舍得动他们,突然却换成了一个不讲理的疯子,带着穷凶极恶的大军说杀就杀,如此前后对比,反而胆寒人心,那些高句丽人必然追悔,心里开始渴盼第一支队伍回来,可惜,世上没有后悔的药。” 李云呵呵直笑,眉梢微微一挑,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份飞禽传书,举着念诵给众人听,道:“臣,新丸城王,长孙冲,秘报,经国主指点,臣照章办事,今夜将会装疯发狂,预计屠戮五千之众,收手之时,必奏奇效。新丸督护府九百万人口,必然惊恐胆寒臣的杀伐之威。” “怎么可能?” 屋子里一个皇子忍不住开口,语带不可置信道:“整个新丸督护府九百万人,长孙冲只不过在金氏渔猎城屠杀了五千人,五千条人命听着吓人,可也吓不到九百万人那么多吧?” 李云哈哈一笑,转头问他道:“怎么?你不相信?” 那皇子腼腆一笑,看着李云略显羞赧道:“还请大堂哥解惑。” 李云点了点头,忽然冲着门外招了招手,屋中众人微微一怔,却见一个卫士急急而来,那卫士胳膊上架着一只鹞鹰,一看就是用来飞禽传书的训鸟。 李云伸手向前,从鹞鹰的爪子上解下一个小竹筒,竹筒里面拿出小小一卷丝帛,这意味着这份密报李云也还没有看过。 李云微笑看了看问话的皇子,直接展开这份新来的密报诵读,大声念道:“臣,新丸城王,长孙冲,密报,经此一招,金氏渔猎城之高句丽人尽皆驯服,臣已选出一位胆小如鼠之辈,当众宣布他乃渤海国主奴才,按照事先谋定的计策,臣会推其成为新丸城的督主,此人狂喜狂笑,尽显辽奸之色,臣尚未说出将会率领大军借他为用,此人已经按捺不住连夜进发新丸城,建功讨好之态,几可令人作呕……” “这?这?这怎么可能?”那皇子满脸呆滞。 李云呵呵一笑,继续念诵飞禽传书,道:“至臣上奏密报之时,此人已率金氏渔猎城寨归化之奴五千人,悍然冲入新丸之城,屠戮同族一千余众,耀武扬威,飞扬跋扈,短短两个时辰,搜刮民财百万,言其乃是渤海国主之奴才,收财该当进献主子以贺建国……” 屋中众人听完之后,个个面带震惊之色,刚才那个提出质疑的皇子瞠目结舌,好半天才呆呆吐出九个字,无比艰难道:“仅仅杀了五千人而已!” 这时李世民缓缓起身,皇帝目光扫视屋中一众小皇子,语带教诲道:“杀人的办法,有几千几万种,尔等需要好好记住你们大堂哥的这个办法,因为这是一种杀人最少但是效果最大的奇策……” 皇帝说着微微沉吟一下,忽然开口又道:“此乃帝王之术,本不该尔等研习,但,那是以前……” 剩下的话皇帝没有说,但是谁都能听懂皇帝潜在的寓意。 大唐以后,需要建立更多的诸侯国。 诸侯者,必须掌握帝王之术。 皇子们连连点头,个个眼睛放光,忽然魏王李泰站起身来,一脸兴奋憧憬道:“等到儿臣也打下一片土地,儿臣也会派出一个心腹手下去装疯子,疯子杀人好啊,疯子杀人有威力,只要几千个人头,就能震慑几百万人口。” 李云在一旁用心提点,仔细嘱咐道:“切记不可为杀而杀,也不能一上来就开杀,须得先仰后抑,然后才雷霆一击,否则起不到对比效果,杀的再多也没用意义,反而会激发降地居民血性,再想平复可就千难万难了,以前外族入侵中原的时候,面对咱们汉家百姓杀的足够狠,可是结果如何呢,全民都在饱含仇恨,一有机会,必然报仇,有刀的拿起刀,没刀的拿棍子,就连老妪耄耋,也会用牙齿去撕咬入侵者,青雀你千万千万要小心,自己可不要落到那个下场……” 李泰心中一凛,连忙点头道:“小弟记住了,多谢大哥指点。” …… 这时忽然屋子角落里一声咳嗽,只听李渊的声音缓缓传出,大唐太上皇似乎语带好奇,笑呵呵问李云道:“乖孙,收服之后如何呢?老夫刚才在角落倾听,对于你的收服归化之策十分欣然,但是爷爷更加在意另外一点,你对高句丽这一片土地将会如何治理……” 说着不等李云开口,李渊的声音紧跟着再响,又道:“注意,这个治理不是收服降民,收服降民只是开疆拓土的一项,你要做的治理还有很多很多。” “比如百姓如何生活,对吗?”李云瞬息接口,笑嘻嘻看向屋子角落。 角落里李渊微微露出一个脑门,点点头道:“爷爷就是这个问题,乖孙你且好生说说。” 李云毫不迟疑,直接开口道:“便是您老人家不问,孙儿也要说一说的,自古治国之道,百姓安居在先,什么是安居呢,祖师爷曾经教导过我,安居,就是平安,有居所,居所是家,家有衣食,衣食无忧之治,百姓幸福恬然……”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目光带着问询看向李世民,李世民微微迟疑一下,随即目光看向屋子里一众小辈,沉声道:“尔等全都细细倾听,用心记忆你们大堂哥的治国之策。” 其实这不仅仅是治国之策,而是帝王之术最深邃的部分,刚才李云之所以目带问询,就是想问问李世民允不允许他继续说。 而李世民的回答也很巧妙,皇帝直接让小一辈全都用心去记忆。 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 既然皇帝同意,李云自然放开了所有顾忌,他也有心教导几个皇子一番,甚至连自己的九个徒弟正好也能听讲,治国之道也许不该每个人都学,但是如何让百姓过的幸福这屋子里每个人都该学学。 他是个后世网络作家,恰好写的乃是历史小说,他满脑子都是历朝历代的国策,随便拿出一些都够这个时代听用了。 “首先,我们要确定一个事情……”李云悠悠开口,一字一顿道:“高句丽人的祖宗,乃是咱们中原汉家,虽然最近几百年来彼我双方乃是世仇,但是天底下没有永远抹不去的仇恨,对于敌人的首领,我们不予开恩大度,但是对于彼我双方的子民,应该予以一视同仁,说穿了,高句丽百姓也是民,他们既然选择归化服从,那么他们就应该享受渤海百姓应有的待遇……”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紧跟着又道:“但是,这个享受待遇不是现在。” 李承乾忍不住站了起来,好奇问道:“这却为何?” 李云大有深意看他一眼,笑着反问道:“倘若有人率领大军投降与你,你会直接给他封个国公当当么?” 李承乾想也不想直接摇头,脱口而出道:“那怎么可能?最少要驯服几年才可以!否则的话,说不定就会反叛!” “我刚才说的同样是这个道理!”李云再次看他一眼,微笑道:“高句丽人虽然没法大规模反叛,但是刚刚收服归顺必然存在逆反,这时候他们还不能算是真正的百姓,他们顶多算是半个降民半个百姓,如果一上来就给他们太好的待遇,那岂不是又犯了长孙冲之前那支队伍所犯的毛病么?” “所以,刚开始的时候必须压榨一些……”李承乾明显一脸若有所思,望着李云小心求证道:“大堂哥,小弟猜的对不对?” 李云对他的求证不置可否,反而突然语气一变道:“我在高句丽建立六个番号,其实就是设立了六个民区,这六个民区,将会各有规划,有的负责种田,有的负责渔猎,有的负责开山挖矿,有的负责采药晒盐,我会给六个番号的督主下达严苛任务,每年逼迫高句丽人生产无数的物资,这些物资,课以重税,大约会是高句丽人产出所得的七成,只留下三成让他们勉强能够度日,不会让他们吃饱,但也不会让他们饿死。从今天开始,以后连续五年,整个高句丽全部变成渤海国的物资产区,采用最严厉的手段进行压制和榨取……” 屋中小辈忍不住咋舌,李承乾语带担忧小声开口,弱弱道:“这岂不是逼着他们造反?” 李云呵呵一笑,目光忽然看向门外,轻声道:“两个原因,必须如此。” …… ……今天情节太连贯,不好分章节,就两章二合一发布了吧,很久没求票了,老伙计们能给一张吗? 第419章 【天下间,阿瑶最疼我】 哦豁? 两个原因? 是哪两个原因? 屋中一家子人不由竖起耳朵,尤其那些小辈更是摒气凝息,大家都知道李云要讲的肯定又是国策,两个原因肯定也涉及到诸侯国的治理。 哪知忽见李云轻轻一叹,似乎神情变得有些索然,嘴角分明勾起一抹苦笑,语气寡寡道:“你们可能不知道,现在的我,已经很穷了……” 嗯哼? 满屋子顿时一静。 李承乾首先忍不住开口,满脸不可思议道:“这怎么可能?大堂哥你也会穷?” “对啊!你怎么会穷?”旁边李泰同样脱口而出,小胖子的脸上分明也是带着不信。 其他一众小辈,大多也是神情如此。 开什么玩笑? 谁不知道你李云号称财神爷。 如今民间甚至有了一句俗语,据说就是专门用来形容你的,财来如山崩海啸,花钱如小孩撒尿,虽然老百姓总结的话听着粗鄙不堪,但是不得不说百姓们总结的非常对。 财来如山崩海啸! 山崩海啸是什么气势?山崩海啸就是惊天动地的气势!老百姓形容你一点没错,你挣钱的时候就是山崩海啸一般。 花钱如小孩撒尿呢? 小孩子撒尿从来不管别人怎么,无论何时何地,想撒的时候掏出小鸡子就撒,而且小孩子撒尿劲头很足,绝不会像中年人一样滴滴拉拉。怎么样,形象吧,用小孩撒尿形容你李云花钱,百姓们的总结是不是无比贴切? 民间老百姓都知道你挣钱和花钱的本事,你现在却说自己已经很穷了?这话说出去有谁会信?恐怕谁听了都以为你在蒙傻子。 就连李世民和长孙皇后都有些面色不满,看那样子似乎是在恼怒李云竟连他们两口子也糊弄起来,皇帝和皇后一向宠爱李云,这次表现的隐隐有些奇怪。 满屋之人,或者也只有阿瑶面色凄苦,这女孩几次想要张口辩解,最后却选择默默看着李云,她谨记着自己是后宅之人,虽然心疼丈夫但却努力坚守着妇人不可干政的规矩,哪怕今天屋子里全是自家人,阿瑶仍旧保持着女子的本分,不开口,不插话,只倾听,不辩驳,因为,今天议论的是建国之事。 建国之事,在阿瑶认为就是天大的政事。 既然是政事,那么女子就不能插嘴乱说。 可惜她谦逊温柔,别人却想听听她的说法,先是李世民目光轻轻一扫,随即便听长孙皇后柔声一笑,皇帝两口子同时看着阿瑶,李世民温声鼓励道:“老三家的儿媳,你是不是有话要说?朕方才看到你欲言又止,小脸上也带着怅然之色,心里有事就要大胆的说出来,今天屋子里坐着的都是自家人。” “陛下说的对!”长孙皇后也紧跟着开口,同样对阿瑶鼓励道:“虽说妇人不可干政,但也要分个因由,比如渤海建国这件事,属于你们一家最为重要的事,可以说是国事,也可以说是家事,国事咱们女子不可掺和,但是家事就得好生盯着了。阿瑶不要怕,胆子大一点,你心里有什么憋屈,都可以说来让大家听听。” “可是,可是……”阿瑶轻轻两声,小脸上分明还是带着迟疑。 “没有什么可是,你可以放开胆量的说!”李世民猛然一挥手,语带肃重道:“虽然自古有着妇人不可干政的教训,但是朕认为所谓的政事颇有一些区别,就算是国家大事,女子也不是不能插言,关键要看这个女子是谁,关键要看这个女子有没有资格。” 皇帝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目光带着深意看向阿瑶,突然笑道:“你是个有资格的女孩。” 猛然转头看向长孙皇后,指着皇后对阿瑶温笑又道:“和你伯母一般无二的资格。” 嘶! 屋中一群小辈倒抽冷气。 所有的皇族都知道,长孙皇后经常给皇帝谏言建议,虽然皇后一直宣称后宫不可干政,但是皇帝却默许甚至鼓励皇后多多谏言。 放眼整个大唐后宫,唯有长孙皇后一个女子能够如此。 这是皇帝亲许的特权。 现在,这份特权又多了一个女子。 …… 阿瑶神色明显有些紧张,小脸带着特有的拘谨和柔弱,但她毕竟受到了皇帝和皇后的鼓励,终于鼓起勇气昂起了小脑袋,轻声道:“既然陛下和娘娘准许,那么侄媳妇就大胆说上一次。” “好!”皇帝和皇后也不知因为何故,竟然特别在意阿瑶能否鼓起勇气,两口子再次出声鼓励,无比温和道:“声音大一点,胆气足一点。” 皇后专门又加了一句,语带暗示道:“不要忘了,你是一家后宅之主,渤海建国一事,乃是你夫君最大的产业,你作为家中正妻,是要为着家中产业操劳的人。” 阿瑶深深吸了一口气,小脸渐渐现出庄重肃穆颜色,她突然仰头看着皇帝皇后,大声道:“伯父,伯母,我家夫君,真的很穷了。” 仅仅一句话,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悲伤,但见阿瑶鼓足勇气缓缓抬脚,克制羞涩慢慢走了出来,众目睽睽之下,她伸手挽住了李云的臂弯,然后,小脸轻轻仰起,一抹温柔疼惜的看着李云。 众人只听这个性格温驯的女孩落寞开口,幽幽道:“所有人都以为,夫君他拥有天大财富,自从范阳交易中心建立以来,很多人都把他当成了财神爷,其实这也没错,夫君曾经确实是个财神爷,那几年,他手里天天有进项,有时候进项甚至大的惊人,一笔收入就能有个几百万。” 李世民仰头显出回忆状,沉吟思索道:“当初炒作冬虫夏草,赚取利润千万贯,狙击世家人参,获利高达六千万贯,朕带走了四千万,他留下了两千万,单只冬虫夏草和人参狙击这两项收入,他斩获的财富已然三千万之巨……” 屋子里忽然站起一个正妃,赫然是曾经对李云有些不满但是后来被钱打倒的淑妃,只见淑妃一脸羡慕,看着阿瑶道:“你家男人可了不得,手里攥着不止三千万,前几年在范阳的时候,本妃曾帮着皇后给他算账打下手,老天爷啊,可了不得,每天都有几千几万的收入,多的时候甚至能上十几万,记得我帮忙时间只有五个月,可是五个月时间写满了七十个账本,本妃至今仍旧记着那个总和数字,乃是两千一百四十七万五千贯,其中五千贯的零头被你夫君大手一挥,直接给了本妃当做记账打下手的酬劳。” 言下之意不说自明,这是暗指李云不可能变的穷困。 冬虫夏草和狙击人参赚了三千万。 其它生意五个月就赚了两千多万。 哪怕是个不怎么懂得算术的孩童,胡乱一算也知道加起来得有五千多万,这样的李云,怎么会穷? 就连长孙皇后也忍不住开口,略显迟疑道:“整个范阳交易中心,就是一个日进斗金的聚宝盆,货物展示需要交钱,登台拍卖需要抽佣,再加上商事税收,每天都有大把钱财,臭小子在范阳坐镇三年,各种零散收入加起来最少也得三千万贯。” 三千万贯! 又是一个吓死人的数字。 加上前面的五千万贯,这已经是八千多万的巨资。 放眼当世之间,谁有这么多钱?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在场众人忍不住看向李云,人人脸上都带着震惊之色,他们以前只知道李云会赚钱,可是怎么也想不到李云竟然赚了这么多钱。 偏偏长孙皇后似乎还觉得大家不够震撼,忽然开口再道:“还有一笔收入,咱们都没有提及,当初臭小子出售造盐秘方,将整个大唐的盐业收入划分一百份,光是售卖秘方,获利已经是两千五百万贯,他还站着天下盐业半成收入,每年可以带来两三百万的零花钱,这些若是全都加起来,他这几年积攒的财富已经超过了一万万!” 一万万? 嘶! 满屋子都是倒抽冷气的声音。 偏偏李世民紧跟着补充一句,但听皇帝语气肃重道:“具体数字,是一万万一千五百万贯,这个数字,只多,不少……” 嘶! 又是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这次就连角落里坐着的几个老人都露出头来,满脸震惊看了李云好几眼,这其中就有道童,祖师爷都咋舌了。 …… 可是谁也没有聊到,众人震惊之时只看到阿瑶苦涩一笑,但见这个温婉无比的女孩一脸酸楚,目光带着浓浓的疼惜之色看着李云,忽然轻轻开口,仿佛喃喃自语道:“你们只急着夫君挣了钱,可你们谁还记得他花了钱?” 说着似乎更显心酸,声音都变得呜咽起来,柔柔又道:“他花的钱,比挣的还要多,他现在,是个欠债的人……” 咦? 这怎么可能? 众人都是一奇,感觉匪夷所思。 一万万之巨的财富,怎么可能短短几年就花光了?这么庞大的财富,就算扔着玩也要扔它个十几年吧。 况且李云不是坐吃山空那种类型,他每年都有新的进账收入,别说是以前赚的那些钱了,他能每年新赚的那些怕是都花不掉。 这个时候,反而是李世民脸上渐渐若有所思。 很快,长孙皇后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阿瑶是个外柔内刚的丫头,一旦鼓足勇气就不会打消,她双手轻轻挽住李云臂弯,猛然仰起小脸大声开口,语速变得很快,仿佛要将所有的憋屈说来,满屋之中,瞬间嘹亮起她那清脆的声音。 “大唐贞观四年,河北道开荒十万亩,动用民夫无数,皆给口粮酬劳,仅一年,耗资九百万贯,原本酬劳花不了这么多,但是夫君给每一个家庭配上了一头耕牛,又招铁匠无数,打制农具铁梨,计有七十余万子民,重新由流民变成了农户。” “大唐贞观五年,河北道又开荒四十万亩,此次动员民夫多大三百万,仍旧给予口粮酬劳,夫君没有使用徭役免费之策,全都是靠着他自己掏钱硬顶,仅仅那一年时间,光是收购粮食就花了几百万贯,河南有两个粮商世家,七代人积攒的粮仓被夫君买空,那些粮食,全都免费给了百姓吃,所以哪怕是青黄不接之时,河北道那一年也没有饿死一个人。那可是河北道,是当时整个天下最穷苦的地方?” 阿瑶的声音,仿佛是一种质问,这个性格温婉的女孩,终于因为心疼丈夫而选择发泄,她声音越来约到,渐渐充斥整间屋子,语带悲伤和愤怒道:“朝堂上只盯着开荒四十万亩的数字,有谁知道夫君在开荒的同时养活着几百万人?整整一年时间,吃喝穿用全是他的,等到开荒结束之后,每家还给一头耕牛,又发农具铁梨无数,一年就花掉了两千多万。” 李世民忽然缓缓站起来,声音带着沉重道:“听你这么一算,朕忽然有种心惊肉跳之感,仅仅贞观四年和五年,你家夫君竟然花了足有三千万……” “还有!”阿瑶声音又起,大声再道:“贞观六年,夫君已经决定出关渤海,可是他在临走之前,用一整年的时间在干一件事,想必大家都已知道,开挖黄河已经是河北道最引人注目的事,所有人都以为开挖黄河用的是免费之策,以为只要民众自动自发就不需要花钱,可是你们肯定不敢相信,夫君那一年竟然花掉了四千万……” 开荒,三千万。 挖河,四千万。 仅仅这两件大事,李云已经掏出了七千万之巨。 而受益之人是谁呢? 如果用冠冕堂皇的说法,大家肯定会说受益人乃是百姓,可是屋中众人都是皇族,谁都知道这个受益人是谁? 是李世民这个皇帝! 是李承乾这个太子。 稍微逼格一点,可以说是受益大唐,再稍微扩大一些,可以说是受益整个中原北方。 偏偏就是没有渤海! 而李云的家业已经变成了渤海。 众人都被阿瑶的倾诉和质问弄的有些难堪,一时之间找不出什么开解的话题,好半天过去之后,才有李承乾讪讪抬头,小心翼翼对阿瑶道:“嫂子,小弟先谢过大堂哥对于中原的贡献,如果不是您说出来,谁也不知道大哥花了这么多钱,可是,这好像也没花光吧,大哥在河北道满打满算也就掏出了七千万,可他这几年赚取的财产足有一万万两千万贯……”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忽然发现阿瑶眼带泪光。 这个性格温婉无比的女孩,再次满脸疼惜的看向丈夫。 而李云,仅仅是默默一叹。 …… ……老规矩,还是无法分章,继续发二合一章节,因为要写重开丝绸之路的发财大剧情,所以这里就开始铺垫情节了,厚颜求几张票,过几天我会爆更。 第420章 【我变穷了,所以我得暴富】 世上有些心酸,也许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 李承乾质疑其实也没有错,毕竟谁都知道李云拥有一万万贯还多的财富,就算在河北道掏出了七千万,按照常理推算至少还有四五千万。 四五千万贯! 仍旧是富可敌国的巨资。 可惜外人只看到某个人的风光,绝不会看到风光背后的辛劳,就像华夏民间一句老话形容的那般,老百姓总结的话总是富含生活哲理,这句话是什么呢?这句话是:只看到贼吃肉,没看到贼挨揍…… 是不是很贴切? 李云现在就是这个样子,属于驴屎蛋儿外面光的情况。 满屋子之人,也许只有李世民和长孙皇后才能体会,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不当家者,不知道柴米的贵。 还是那句话,世上有些心酸,也许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 但见皇帝站在门口负手向外望着,似乎是在仰望天中的一夜繁星,忽然皇帝轻轻一叹,仿佛喃喃自语一般道:“剩下的钱去哪了呢?朕似乎能够给出答案。” 这像是在帮李云解释,又像是在告诫李承乾,但是皇帝更多的用意,分明是让屋中所有小辈全都听一听。 “你们大堂哥在河北道花了七千万,受益的是朕是大唐是整个中原北方,承乾你刚才提出质疑,认为他就算花了七千万还有五千万,很好,很好,朕先不追究你的良心,朕现在给你讲讲剩下的五千万为什么没了……” 李世民的语气很轻,听不出任何生气的味道,偏偏众人都能感受皇帝的情绪,似乎皇帝心里压着一股怒火不发不可。 但见皇帝仍旧负手背后,仍旧站在门口仰望星空,突然开口道:“贞观六年,八月,大唐李氏皇族第三支,李云,受封渤海国主,出离关外发展,白山黑水,入眼荒凉,李云孤身一人,先进原始密林,又至达达靺鞨,得贤惠平妻月牙儿襄助,仅六十日收拢子民过百万,靺鞨部落繁杂,计有几千数万……” 屋子里嘻嘻一声欢笑,似是小野猫十分开心的低声夸赞自己,对人骄傲道:“你听到没有,你听到没有,这是表扬我呢,这是在表扬最厉害的月牙儿呢。” 然后只听一个女子低声呵斥,道:“不要咋咋呼呼,成婚了该有个成婚的样子。” 然后又听小野猫哼哼唧唧,似是反驳道:“夫君喜欢我咋咋呼呼,他从来不斥责月牙儿的活泼,程姐姐,你板着脸干什么。” 再然后,程处雪满是无奈的声音道:“就算夫君喜欢你的可爱娇憨,可你也得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一家子人商讨事情呢,你突然插话是不是很不礼貌?” 小野猫有些伤心的声音最后响起,弱弱道:“我声音很小的,我没有影响任何人,我只是感觉特别开心,因为皇帝伯父刚才称赞了我……” 平心而论,小野猫的声音确实很低,这个靺鞨女孩性格娇憨,总是压不住心里的心思,刚才李世民才一提到她,这丫头立马就开心骄傲起来。 程处雪的声音也很低,虽然呵斥但却带着丝丝宠溺,显然并不是真心呵斥月牙儿,更像是一种保护性的告诫。 但是两个女孩毕竟开口说话了,而且还是在李世民说话之时打的岔,这种事倘若搁在朝堂上,恐怕李世民立马就要雷霆暴怒,偏偏这次李世民毫无生气之色,反而笑呵呵的看了两个女孩一眼。 皇帝没有追究小野猫的搭茬,只是轻轻赞许一句道:“有些孩子,是应该得到表扬的……” 至于表扬谁,皇帝没有继续说,而是语气微微一转,肃声又开始前面的话题,沉声对着李承乾等人道:“靺鞨一族,自古穷困,你们大哥为了收拢这些子民,付出的代价之大令人咋舌,盐,一车一车往东北拉,布,挨家挨户轮着发,铁锅,一个一个部落免费给,粮食,连续动用了四次运粮队,如此之多的物资,你们算算得花多少钱……” 李承乾下意识开口,忍不住道:“可是大哥收获更大啊,他拥有了几百万的靺鞨子民,付出一点财富,斩获无数人心,靺鞨人乃是天生的战士,大哥他麾下随时可以征到百万兵,这事若是换做儿臣,儿臣也愿意大把钱财撒出去!” 李世民深深看他一眼,突然冷声问道:“你有钱么?” 李承乾一怔。 李世民紧跟着再问,语气更冷道:“就算你有钱,你舍得这么花么?你刚才说你也愿意大把钱财撒出去,那你知不知道李云在靺鞨一族撒了多少钱?朕来告诉你,最少一千万贯……” 一千万贯? 这又是一个骇人听闻的数字。 李承乾明显被这个数字震到,好半天才支支吾吾道:“也许,也许,也许用不了这么多……大哥他花钱的手脚太大,对于靺鞨人其实不用那么好。儿臣听闻靺鞨人有个舔盐的规矩,可见这些蛮夷何等穷困,只需要给他们少少一点物资,就可以买到千百条为我而战的人命。” 李世民目光平静看着这个儿子,半晌才轻轻叹息一声道:“这就是你和他的差距。” 皇帝似乎对儿子有些失望,但是仍旧没有放弃教诲,开口又道:“你花钱少,买的是卖命之人,你大哥花钱多,他买的是卖心之人,承乾你记住,卖命和卖心,是一个合格帝王必须懂得区分的事,普通权势买人,帝王之家买心。” 李承乾唯唯诺诺答应,不过低下头时眼中闪过一抹不在乎。 可惜李世民一时没能察觉,反而认为儿子已经听进了教诲,皇帝面色甚是欣慰,再次开口道:“收服靺鞨,李云付出了至少一千万,这仅仅只是收服,后面还要供养,渤海建国之前,土地一直没有开荒,然而靺鞨人已经从山林中走出,他们每一天都要消耗无数的粮食,这又是一笔巨大开支,朕猜测每天不会低于几千贯……” 李承乾忍不住又抬头,下意识开口道:“才几千贯而已,对于大哥来说毫无压力。” 李世民脸色一怒,呵斥问道:“你懂不懂什么叫水滴石穿,你每天掏出几千贯试试看?” 李承乾再也不敢说话,连忙又把脑袋低了下去。 皇帝这次真的生气了,像是完全失去了教导儿子的热情,众人只听李世民忽然加快语速,大声道:“贞观六年,十月,李云上书朝堂,要在此地建城,同月,筑城之事开启,几百万靺鞨人,自发充任民夫,虽然百姓们不要工钱,可是建城的物资却得花钱,朕问问你们,建设这座渤海城需要多少钱?” 皇帝看似质问,实则不等众人开口,再次大声又道:“贞观六年,十二月,河北道燕王李治,山东鲁王李恪,共同上书朝堂,征发民夫一百五十万出关,百姓迁徙所耗巨资,最少也得几百万贯,百姓到达渤海之后,李云必须妥善安民,他每一天都得掏钱,他每一天都在筹买粮食,那一段日子,你们可知道他有多艰难?” 屋中众人不由看向李云,脸上渐渐显出同情之色,他们以前只羡慕嫉妒李云,认为这个大堂哥享受了太多的权势,现在听李世民一项一项说来,众人才发现原来李云过得并不算太舒坦。 只听李世民大声又道:“不止是他,连他的妻子们都跟着受苦,朕曾听过百骑司一个密报,说是程处雪为了粮食抛头露面,每天在范阳城登台拍卖,为了筹集粮食甚至要陪人喝酒,堂堂一个国公嫡女,丢舍的颜面有谁可怜过她?” 质问之后,李世民再次开口,似乎情绪已经有些激动,突然暴吼一声道:“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你们永远不知道帝王诸侯所承受的苦。一万万贯很多吗?一百个一万万贯都不够帝王和诸侯花。” 说到这里,突然伸手一指李云,最后说道:“你们大哥说他现在很穷了,这事朕乃最为心有同感的一个人。” 然后伸手一指阿瑶,又道:“你们大嫂满脸伤感疼惜,这事你们的母后乃是最为心有同感的一个人,朕和你们母后,你们大哥和你们大嫂,我们四个人,是这世上承受压力最大的四个人,因为,我们不止要照顾小家,我们还要担负着大家,大家是什么,大家就是这个天下,什么是帝王,帝王并不只是享受权势,百姓们愿意接受帝王的治理,那是因为帝王需要庇养麾下的子民,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有何资格称呼一声皇帝?” 这时长孙皇后缓缓起身,面带疼爱看着李云和阿瑶,轻轻开口对一众小辈道:“一万万一千五百万贯,你们大哥全都花在子民身上,他自己的兜里,是精光的,你们来到渤海之前,他住的还是茅庐,他为百姓和流民建造了无数的四合院,但他自己却没有舍得去住那些屋子,你们的几个嫂嫂,也是各自搭建茅庐,就连本宫,同样也是这么住,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治国平天下和居家过日子乃是同一个理,钱要花在刀刃上,过日子该省就得省……” 皇后说到这里,目光缓缓扫视一众小辈,尤其专门看向李承乾,语重心长道:“你们总是羡慕你们大哥的产业,可你们不知道经营这份产业有多难,孩子们啊,你们还需要好好的学。” 皇帝和皇后,李云和阿瑶,皇后两口子借用李云两口子作为题目,狠狠教诲和拷问了在场皇族的羡慕嫉妒心。 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 李云突然长长吐出一口气,然后面上挂着温和的微笑,他轻轻拍了拍阿瑶的手背,示意阿瑶先回座位上坐着,他自己仍旧陪着李世民站在门口,笑呵呵开口道:“关于为民花钱这事,我会抽时间写个教程出来,如果哪个弟弟妹妹想要了解一番,随时可以找我来借阅这个教程,咱们今天不提以前,咱们只商量以后的事情。” 那边杨妃急急站起,远远喊道:“本妃方才已经记载了很多,可否先给自家的孩子读读?” 李云沉吟一下,目光看向皇帝,李世民同样沉吟一下,随即道:“杨妃不要私吞,你记载的东西要允许所有孩子去读,朕今天定一个章程,列为所有皇子和公主的考核,他们先要读完你今天的记载,然后才有资格借阅李云的著述,谁若是能第一个掌握,朕亲派大军帮他建立一个诸侯国。” 哗! 满屋子哗然。 只因为李云的一个为民花钱教程,皇帝考核之后就要封出第二个诸侯了么? 在场一众皇家小辈,外加那些皇子的母亲,甚至连李孝恭这样的郡王,以及李孝恭的正妻王妃,所有人全都喘息粗重,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变得热切。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忽然角落里再次响起李渊的声音,只听大唐太上皇声音悠悠,似好奇似故意问李云道:“乖孙,你先前说有两个原因……” 嗯哼? 屋中众人这才回想起来,这半天所说的李云变穷乃是什么话题引出。 最开始的时候,李渊询问李云将会怎么治理高句丽人,李云回答将会把高句丽人当成半民半奴,下达繁重生产任务,课以重税压榨产出,只给高句丽人勉强吃饱,不给他们活的悠闲,然后李承乾质疑这岂不是逼人谋反,李云回答因为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李云说他很穷了,结果还没等说清楚,众人就把话题歪到李云为什么会穷这上面。 现在李渊突然开口,显然是想李云把话题转回来。 不愧是开国帝王,李渊的用意其实很深,这老头看似询问李云,其实也是想着教导下一辈。 “为什么你穷了就要压榨高句丽人?” “你傍晚之时刚说过高句丽人也会是你的子民!” “因为变穷而去压榨自己的子民,这似乎不应该是你李云的性格吧?” 李渊故意用这种质疑,引起了皇家小一辈的猜测和兴趣。 人一旦对于某件事有了浓浓的好奇,那就会无比用心的想要去了解这件事。 …… ……第1更第2更二合一超级章节,约5000字,今天开始,山水爆更,等会0点还有更新,今天一万字左右。 第421章 【一条古路动人心】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穷了,这不是压榨高句丽人的借口,但若是换一个说法呢?也许大家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众人不由自主看向他,摒气凝息等着他的说法。 这次只见李云慢慢吐出一口气,忽然面带微笑道:“人若穷了,就得挣钱,我对于高句丽的一切规划和安排,说穿了就只有一个无比简单的目的,穷了,要挣钱,只不过么……” 他悠悠沉吟一下,突然展颜而笑,无比自信道:“别人穷了只会想着挣钱,而我穷了却不是这样,我想的,是暴富!” 说着目视满屋众人,大有深意道:“对于高句丽的规划,就是我暴富的根基。” …… 我变穷了,所以我得暴富! 李云的话带给大家的就是这种感觉。 相比开疆拓土和治国平天下,似乎突然暴富更能吸引皇族一众小辈,只见魏王李泰首先站起身来,一脸急吼吼看着李云问道:“大堂哥是不是要说挣钱的阴…呃不对,不是阴谋诡计,是绝世良策,口误,口误,小弟一时口误。” 又有一个小姑娘坐在李渊旁边,此时满脸兴奋看了过来,很是渴盼道:“大哥,说挣钱,说挣钱……” 李云看她一眼,发现竟是高阳公主,小妮子一脸迫不及待,似乎圆圆的大眼睛都变成了铜钱样子。 之前议论国事的时候,屋中的公主们一直默不作声,这时终于逮到了可以插言的机会,瞬间只听屋子里一阵叽叽喳喳,但见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美女最为迫切,忽然不顾羞涩从角落里探出头来,远远对李云喊道:“大哥,清河也要学习挣钱,您知道的,程处默大手大脚,他跟着您别的本事没学会,只学会了如何对老百姓掏钱,偏偏他又不会挣钱,每次缺钱都要找我借,我们才多大家业啊,经不住他这么霍霍……” 这次说话的,赫然是清河公主。 李云哈哈一笑,忍不住打趣道:“妹子你还没过门呢,这就开始琢磨自己的小家了啊?” 屋中顿时响起一群女孩的嘻嘻笑声。 清河公主俏脸泛红,不过却努力克制着羞涩,突然伸手一指阿瑶,郑重其事道:“我要学习阿瑶嫂嫂,以后做个勤俭持家的人,方才父皇和母后刚刚教导过大家,过日子需要细水长流……” “不错,很好!”李云语气猛变严肃,连声赞许道:“过日子就是如此,细水长流乃是美德。” 但他紧跟着口吻一转,呵呵对着清河公主笑道:“不过么,美德归美德,但也不能太死板,细水长流固然很好,可是要有暴富的机会咱们也得抓紧了,清河妹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清河公主聪明伶俐,瞬间听懂了李云的暗示,小姑娘顿时欢呼一声,满脸兴奋道:“大堂哥,您是要带着妹子发财啊?” “哈哈!” 李云一声大笑,忽然把目光扫视全场,大有深意道:“不止带你一个,还要带上大家,这屋子里坐着的都是自家人,大哥我不是那种厚此薄彼的人。” “哇!” 这次是满屋子的欢呼。 毕竟这才是贞观七年,皇族小辈没几个成年的,别看一个两个全都挂着王爵或者公主名头,其实说穿了全是一群半大不大的小屁孩。 小孩子们听到挣钱欢呼。 大人们却是浑身振奋了。 比如河间郡王李孝恭,甚至皇族宗正寺的大宗正,这两位都是负责嫡支一脉的家主,听到挣钱顿时满心关注。 就连李世民和长孙皇后都忍不住正襟危坐,皇帝两口子可是知道李云的挣钱本事有多大,能够从李云口里说出暴富二字,那必然是能够媲美范阳交易中心的暴利产业。 “说,速速的说!” 李世民直接开口,皇帝语气隐隐有些迫切,这时候皇帝也顾不得负手站在门口装逼了,直接站到了李云的身边仅有一步远。 长孙皇后更加干脆,不问李云要干什么先开口报名,大声道:“你缺钱是不是?缺钱跟二大娘说一声。我让内务府先准备五百万贯,算是给你筹备个起步资金。” 李云面皮抽搐一下,悻悻然道:“您拿出五百万贯,最起码要从我这里收回五个五百万贯。” 长孙皇后咋舌一下,有些愕然道:“竟然才五倍收益?这次你的生意不够暴利啊。” 李云目瞪口呆。 他想不到自己已经把二大娘的胃口养到如此之大了。 五倍收益竟然还感觉愕然,这天底下还有说理的地方么?五倍是什么概念?搁在后世乃是500%的暴利,除了刑法上写的那些行当,李云还真没想到有啥产业这么狠。 幸好有人打圆场,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突然开口,嫩生嫩气道:“大哥,大哥,兕子也支持你,我有十贯私房钱,我不要大哥给回报。” 紧跟着又有一个小女孩的声音,略显怯怯道:“丫丫也想支持,丫丫攒了好几百个铜板,是李治哥哥给我的钱,也有李恪哥哥给的钱。我也不要回报,大哥你已经很穷了。” “哟呵,本宫被小坏蛋们打脸喽!”长孙皇后噗嗤一笑,走过去对着两个小家伙打趣不已。 兕子顿时撒娇扭得跟麻花一般,小丫丫则是一脸孺慕的乖巧趴到皇后怀里,两个小家伙各自讨好,很快让皇后顾不得入股的事。 这时李云才腾出思绪,开始诉述他的规划和筹谋。 他见李世民近距离站着,先是不着痕迹走开一步,然后身子斜斜倚在门口,望着外面无边夜色道:“高句丽这个地方,大体还是属于白山黑水的地界,深山老林子多,肥沃的田地也多,北部全是山林,出产各种山货,如人参,如貂皮,豺狼虎豹之皮,袍子花鹿之肉……” 李世民下意识接口,沉吟道:“以前只认为这是山货,现在大家都知道这全是钱。” “是钱,但不是暴利!”李云紧跟着把话茬接回来,继续又道:“高句丽中部,乃是一望无际的平川,这部分土地无比肥沃,属于随便一耕就能暴长庄稼的宝地,恰好咱们已经有了文中子从海外带回来的高产种子,正可以把高句丽中部变成专门的粮食种植产区。” 李世民这次有些若有所思,略显不确定猜测道:“北部靠着山林产出物资,中部规划成为专门的种粮区域,高句丽有田几千万亩,如果全都种植粮食几乎可以满足半个中原,如果再加上朕在大唐推广高产粮种,天下间再也没有饿死人一说,不但饿不死人,粮食很可能会多到吃不完,所以朕猜测你这生意里面必然有售卖粮食一项,但却不知道你会把粮食卖到什么地方……” 李云不置可否,继续道:“高句丽中部的东侧和西侧,有十一个城池沿海而建,西侧面向渤海,东侧濒临大洋,其中又有六城比较特殊,属于同时沿海并且沿河的宝地,渔猎极其发达,海水可以晒盐。” 这次他不等李世民插话,语速极快又道:“高句丽整个南部,几乎全境都和新罗接壤,世人皆知新罗女子擅长养蚕,高句丽南部的女子同样如此。” 李云这一番微微道来,显然已经将整个高句丽的情况娴熟于心,屋中众人听着他的解说,凭空便能抽象出整个高句丽的大体情况。 每一块区域,都有适合发展的东西。 李世民身为一国皇帝,这时已经隐隐听出了某些东西,皇帝执掌一国,最能明悟宏观上的规划,他忽然看向李云,沉声问道:“北部山林物资,中部种粮产区,东侧西侧,渔猎晒盐,整个南部,发展桑蚕,这是一个庞大的集成产业,你要把整个高句丽变成渤海国的物资供应和后勤保障,是不是?” 李云毫不迟疑点头,但却另外加了一句,道:“对,也不对,高句丽如此规划,可不止供应和保障渤海这么简单,我前面已经说了,我要在前五年的时间里使劲压榨高句丽人,通过这种手段,必然获得海量物资,这些物资一部分用来供应全体渤海子民,但是更多的却是要运出去开展贸易。” 李世民目光一闪,若有所指道:“朕的大唐还很穷,怕是不能让你发大财。” 李云嘿嘿一笑,模棱两可道:“二大爷您莫非忘了,物资越多百姓越富有,钱财这东西,流转越快越叫钱,如果大唐和渤海开展贸易,整个中原百姓都会跟着受益。” 李世民深深看了李云一眼,突然道:“但你的主要目标绝对不会是大唐,朕总觉得你想要靠着这些物资去掠夺别处。” 这种看穿隐藏的本领,也许只有一国皇帝才有资格。 果然李云呵呵一笑,眉梢突然微微一挑,他目光仿佛要划破浓浓夜空,分明看向了天际的西边方向。 李世民顿时明悟于心,但听皇帝无比肃重吐出两个字,问询道:“西域?” 李云回复四个字,满脸微笑道:“丝绸之路。” …… ……第三更,今天已经约8700字了,后面还有一章爆发。 第422章 【皇族,亲人也会翻脸】 呼! 皇帝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到了这时,屋中众人也都明白了李云的目标。 汉时丝绸之路,曾经远达西垂,丝绸与陶器,能在西域换来黄金和宝石,茶砖和盐铁,能让西域人为之而疯狂,如果再加上粮食的话…… 只可惜三百年前中原开始羸弱,不是外族入侵就是自家乱斗,导致汉人再也没有能力开启商队,号称暴利暴富的丝绸之路渐渐荒凉了。 大唐建国之后,李渊曾经想要重开丝绸之路,可惜,那时候突厥要收买路钱,说是买路钱,其实就是抢,一旦有商队运输丝绸瓷器茶砖盐铁,突厥人保证能把商队抢个鸟蛋精净,抢完还要杀人,哪个商人敢去。 后来李世民登基,大唐和突厥仍旧不对付,直到李云黄河一战才是转折,突厥和大唐缔结了兄弟盟约,那时候李世民也想开启丝绸之路,可惜大唐穷的哪有屋子往外卖? 再后来李云在范阳建立交易中心,倒是西域的商人经常组成商队过来发财,售卖牛羊马匹,换走了茶砖盐铁,勉强可以算是重新开了丝绸之路,但那也只是小打小闹的范畴…… 真正的丝绸之路,必须是国家层面的产业,聚集海量物资,发起庞大商队,然后一路横穿突厥草原,越过皑皑雪山无边沙漠,物资不断倾销,行商直达万里,西域有名有号的国家就有三十六个,更有无数小国宛如天上繁星,西域之西,据说还有无数国度,其中甚至有着帝国,实力比中原不遑多让。 古人虽然重农轻商,但是古人也知道商业不可或缺,尤其是丝绸之路这种暴利行当,一向是历朝历代所有皇帝都渴盼的事情。 …… 呼! 满屋子摒气凝息,唯有李世民再次深深吐出一口气,皇帝忽然一脸郑重看着李云,很是严肃道:“这条路,朕要占一半。” 说着似乎感觉口吻太硬,生怕李云会产生逆反和伤心,连忙改个说法道:“这条路,大唐的百姓要占一半。” 堂堂一国帝王,竟然会照顾侄子的情绪,为了照顾情绪,专门用百姓说事。 偏偏李世民已经如此,李云竟然没有直接点头,反而无比郑重道:“这条路,渤海百姓占一半……” 渤海百姓占一半? 那么另一半岂不就是给了大唐? 给了大唐,岂不就是给了李世民? 众人都以为他这是答应了,哪知忽听李云紧跟着又道:“另有两成,全部归我。” 嘶! 屋子里分明有人隐隐抽了一口冷气。 渤海百姓占一半,你这个国主额外再占两成,这岂不是总共要拿七成,留给大唐这边只有三成? 太独了吧? 你是渤海国主,所谓的渤海百姓那一半其实也是你的,这样一算,等于你自己要了七成? 大唐皇帝才三成? 一个诸侯敢和皇帝三七分账,这事古往今来从未听说过。 …… “父皇,这事……”李承乾第一个站起来,忍不住就想开口。 哪知李世民突然一声暴吼,似乎极其愤怒道:“闭嘴,坐下,朕一日不死,你始终只是太子。” 哗! 众人哗然。 皇帝这话说的太重了。 听起来似乎是训斥李承乾,但也许是说给李云听的。 “父皇,儿臣我……”李承乾明显很委屈,目光有些懦懦但是最终还是选择了坐下。 李世民压根不去看儿子的委屈,只是用一双虎目直直盯着李云,好半天之后,皇帝才沉声开口,问道:“渤海百姓,五成?” 李云毫不迟疑点头,道:“对!” 李世民微微沉寂一下,随即又问道:“你,两成?” 李云还是毫不迟疑点头,道:“对!”这次他显得很郑重,补充一句道:“二大爷,我成家了,有八个媳妇要养,以后还要养她们的孩子……” 李世民仍旧直直盯着他,足足过了良久才道:“朕,三成?” 李云不知为何,笑呵呵道:“比侄儿多一成呢。” 皇帝也不知为何,突然也笑呵呵起来,点头道:“很好,你永远是个尊重长辈的人,你说的不错,朕必你多了一成。” “父皇!”这次李承乾又忍不住了,虽然老老实实坐着但却急不可耐开口,道:“大哥他明明拿了七成,父皇可不要被他骗了。” 李世民缓缓转头,目光略显失望看向自己这个儿子,若有深意道:“你错了,你大哥只拿了两成,至于另外五成,那是渤海百姓的。” “可他乃是渤海国主,渤海百姓的岂不就是他的?” “所以说,你现在只能当个太子,你连当诸侯的能力都还达不到,也还弄不明白国和家的区分。” 国和家的区分? 李承乾茫然了。 他只是个太子,他真的没法区分。 而李世民和李云不一样,一个皇帝一个国主,他们懂得区分,所以才能达成默契。此次丝绸之路开启,有五成属于渤海的百姓。 这时忽听角落里再次响起李渊的声音,大唐太上皇似乎又有了好奇的事情,问李云道:“乖孙儿,你直到目前只要了高句丽一个地方,如果爷爷没有记错的话,你曾说过你建国需要三个地盘,高句丽已经给你了,另外两个地方是哪里?” 另外两个地方是哪里? 这时众人才想起还有正事没有议论。 李云想要建立渤海国,必然需要自己的地域做国土,高句丽已经确定归属于他,却不知道剩下会是哪两个地方。 “会不会狮子大开口?” “会不会要河北道?” “河北道可以给他,但是范阳城必须留在大唐,那里有交易中心,大唐已经离不开那个产业。” 涉及庞大利益,即使亲人也会生出异心,倘若这个亲人乃是皇家,那么异心会比老百姓更加强烈。 幸好李云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先让众人的担心稍微减弱一些,但听李云道:“我在渤海建国,必然需要渤海,白山黑水这一片土地,本就是靺鞨人世世代代的领土,我是他们的大族长,就把这片土地划归渤海吧。” 呼! 皇族众人长出一口气,感觉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 还好,李云要的第二个地方是白山黑水。 但是他们很快又紧张起来,因为谁也不知道李云第三个地方会要哪里。 ……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李云呵呵一笑,轻轻道:“第三个地方,我就要突厥草原吧。” “不行!” 仿佛同一时间,屋中响起了七八个声音。 草原,你怎么敢要草原? 这哪是想要建立诸侯国啊,这是想建一个比大唐还大的帝国,整个突厥草原有多大?地域比中原还要大一半。 …… ……第四更到,今天大约11000字爆发,求点票,明天继续爆。 第423章 【李世民,你欠的血债……】 草原?你怎么敢要草原? “父皇,儿臣不同意,死也不同意……” 李承乾人还没站起来,口中先已急急大叫出声,这小子刚被李世民怒斥一顿,转眼之间好了伤疤忘了疼,他似极为愤慨,仿佛草原乃是他的心头肉,站在原地大叫大闹道:“草原不行,草原必须归属大唐,这是汉人千百年来的丰功伟业,是父皇史书留名的光耀之功。” 不止李承乾大叫大闹,其他好几个皇子也站起身来,这些半大小子虽然没有大叫大闹,但是言语之间大多也是反对坚决,纷纷道:“征服草原,开疆拓土,这是汉家最大功勋,是比霍去病封狼居胥更光耀的伟业,这片土地太大了,唯有大唐才有资格拥有它……” 不愧是皇族之人,擅长冠冕堂皇的话,别看一个两个都还没有成年,然而城府方面已经不弱于朝堂老货。 只不过可惜的是,再怎么有城府毕竟还是半大小孩,冠冕堂皇之时,偶尔也会泄露心迹…… 比如李承乾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渐渐已经顾不得掩饰自己的居心,这小东西大叫又道:“草原是我的,草原必须是我的,儿臣是大唐的太子,以后要继承所有的家业,父皇您虽然疼爱大堂哥,可您不要忘了他只是您的侄子。” 其他几个皇子听到李承乾所说,同样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倘若草原归属大唐,大唐便能多出几千里国土,这片国土之大,甚至超过了大唐,如今大唐划分有十二个道,草原却能划出至少十五个道,只要父皇把草原攥在手中,我们每一个皇子都能多分一份封地……” 吵吵嚷嚷,都是反对,只有魏王李泰稍微克制,勉强说了一句道:“父皇如果真想厚赐大堂哥,可以把草原东边一点边域划给他,草原东边大约有三万亩的土地,划给大堂哥完全能够扩充他的国土疆域,三百亩地,已经不小了,自古封王坐镇,属王田也就三四万亩。” 乍一听,这话倒是个大度之言。 可是细一琢磨,这个胖小子分明是丢卒保帅,何等居心不良,简直把李云当成叫花子。 整个草原有多大? 光是东西方向就有八千里。 南北疆域虽短,至少也得三千里…… 搁在后世几何学的概念,这就是一块长8000里宽3000里的巨大狭长地块,只要稍微计算一下,谁都可以得出整个草原的面积,是多少呢?答案吓死人。 长8000里,是4000公里。 宽3000里,是1500公里。 整个草原国土面积,足足高达六百万平方公里,而大唐贞观之初的国土面积才多大?加上有所争议的岭南也才五百万! 这时候吐蕃不属于中原,南诏六国也不属于中原,甚至就连李云所在的白山黑水,这一片地方同样也不属于中原。 大唐贞观初期的真正国土面积,满打满算确实只有五百万,直到唐高宗时期才算顶峰,国土面积暴涨到了1500多万,为什么会暴涨这么多呢?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囊括了草原,再加上南诏六国和岭南一道,这才有了全盛时期的帝国之姿。 草原,实乃一片巨大无比的国土,面积超越中原,比之大唐更大。 然而足足六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李泰这小子却只给李云三万亩地,三万亩地听着很多,然而细细一算简直打发叫花子。 三万亩地,折算只有20平方公里。 600万的草原,只给李云20平方公里,沧海一粟都算不上,纯粹就是拔了一根毛。 偏偏古人不太精于单位换算,屋中众人竟然觉得李泰的心胸很不错,甚至就连李效恭都忍不住攒了一句,刻意点评道:“其他几个小子只顾反对,青雀却能让步三万多亩,虽然也是反对划出草原,但是毕竟做出了让步,几个兄弟相比之下,青雀心胸宽过旁人。” 李承乾听得有些心惊,连忙在那边急急改口,对着李世民道:“父皇,儿臣也是愿意的,只要不把草原划给渤海,儿臣也愿意分出一部分土地给大堂哥,青雀只给三万亩,儿臣可以给五万…不,十万也行,儿臣可以给大堂哥十万亩国土……” 不知是因为何故,这次李世民竟然一直没有表态。 不止李世民,皇后也如此,甚至屋中一群皇族长辈,以及角落里坐着的李渊,所有人全都寂静无声,仿佛都在默许皇子们的提议。 就连李云的九个徒弟,这次也不知为何选择沉默。 …… 皇帝不说话,皇后不开腔,李云同样面色平静,似乎失去了争讨家业的心情。 但是谁也没有料到,屋中突然响起一个慢条斯理的笑声,只见一个风华绝代的身姿,忽然从阿瑶右侧站起身来…… 这俏丽女子目光看起来似乎很平和。 “三万亩,五万亩,十万亩?好多啊!”谁都能听出,这语气带着嘲讽。 李世民第一个面色未变,皇帝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急急道:“玲珑你先坐下,你弟弟们不太懂事。” 可惜皇帝说的慢了,女子已经走了出来。 这女子正是玲珑。 但见她一路走出,转眼走到屋子中央,此时李承乾还在大叫大闹,其他皇子也在叽叽歪歪,谁也没有料到,玲珑猛然嫣然一笑…… 这一笑,宛如夜空绽放璀璨,这一笑,屋中的灯火仿佛都失了颜色,玲珑成婚以后更美了,美的几乎快要赶上了小盲瞎。 李承乾首当其冲,第一个被玲珑的笑容所震到,这货不知为何有些畏惧,下意识躲闪目光喊出一句,讪讪对玲珑道:“堂…堂嫂,您站的太近了,男女授受不亲……” “是么?” 玲珑语气曼妙,似乎带着悠悠平和,然而猛地口吻一转,对着李承乾莫名其妙道:“首先,你得喊我一声姐姐。” 明明玲珑笑的很灿然,但是李承乾心里却咯噔一声,这小子再次躲闪一步,讪讪又道:“您已经嫁给了大堂哥。” “可我也是皇族的人。”玲珑瞬间追加,面上还是灿笑,忽然说出一个谁也改不了的事实,语气悠悠道:“我的父亲,是李建成,世人都称呼他为隐太子,其实他曾是大唐的真太子……” 突然眼神一凶,射出冷冷光彩,森然对着李承乾道:“若是没有玄武门,我父亲才是大唐的皇帝,而你的父亲,只能是个秦王,承乾弟弟,你们家拿走了我家最好的东西,你喊我一声姐姐不可以吗?” 嘶! 屋中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揭伤疤啊,这是明目张胆的揭伤疤…… 那边李世民面色骤变,忍不住开口暴喝道:“玲珑,你想干什么?” “闭嘴!” 谁也没有料到,玲珑陡然一声怒喝,她丝毫不给李世民颜面,仍旧对着李承乾道:“今天谁敢拦我玲珑,结局就是血溅三步,李世民你给我想好了,你欠下的东西不代表没人讨。” 李世民勃然大怒,森然道:“你敢威胁朕?” 玲珑仰天而笑,目光终于看向皇帝,傲然道:“既然你认为是威胁,那我威胁了又怎样?如果你觉得心中不爽,你可以让李承乾不喊我姐姐,我无所谓,我等着你的抉择……” 好凶,好悍,不管如何,她总归是李世民的小辈,身为小辈怒怼长辈,无论放在何等时代,恐怕都要惹得长辈暴怒。 尤其李世民乃是皇帝,他怎能忍受玲珑如此? 皇帝脸色已经铁青一片,双手隐隐有着青筋暴起,眼看就要爆发,突然一只手掌急急伸过来,赫然是长孙皇后,用手死死抓住了皇帝的手。 “陛下,丫头她有怨气,小孩子发火,咱们大人难道也发火么?让她发吧,发出了才是好事,当年那一幕,总该有个结束的……” 仅仅一句话,李世民突然长长一叹。 皇帝虽然还是脸色铁青,不过语气明显有了克制,他目光直直看向玲珑,忽的莫名其妙问了一句,道:“你只是想让承乾喊你一声姐姐,对不对?” 玲珑淡淡一哼,道:“我无所谓,看你的意思。” 李世民面色变幻不断,显然心中难以决断,忽然又问道:“过往之事,乃长辈之事,你是个好孩子,你已经嫁人了,能否放下你心中的恨,好好跟着李云过日子?” 不等玲珑开口,皇帝叹息一声又道:“当年我和你爹之间,并不存在谁欠谁的。所谓血债,时态所逼,丫头,你成为草原金刀可汗已有七年,有些事的无奈,你应该能够体会……” 然而玲珑面色冷清,只是淡淡又道:“我只问你一件事,你还拦不拦着李承乾喊姐姐?” 李世民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负手看向大门之外。 这动作不言自明,他随便玲珑怎么去做。 “很好!”玲珑面色终于缓和。 她脸上再次出现了灿丽的微笑。 而此时的李承乾,已经快要吓尿了。 这货可没有李世民的刚硬,一见不对立马认怂,他不等玲珑开口,直接就是大声喊出,道:“姐姐,堂姐姐,小弟听您的话,小弟乖乖喊您了。” 可惜,迎面却看到玲珑一脸诡异的笑。 第424章 【我是草原金刀可汗】 李承乾心惊肉跳,战战兢兢瑟瑟发抖,他不敢去看玲珑的笑,只敢硬着头皮小心翼翼问出一句,道:“玲珑堂嫂,您为什么非要小弟先喊你姐姐?” 为什么非要你喊姐姐? 玲珑面色现出诡异之色,突然悠悠开口道:“因为,要打弟弟。” 李承乾脸色骤变。 这货想也不想转身就跑,可惜他哪里能躲开身负武功的玲珑,电光火石之间,众人只见玲珑高高抬手,‘砰’的一声闷响,李承乾直接被一巴掌抡倒在地。 那边李世民嘴角抽搐一下,但是不知为何面色竟有释然,不但面色释然,甚至还有喜色。 “原来她只是姐姐教育弟弟……”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心里如释重负。 ……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玲珑抬脚踏起,噗嗤一声,重重跺在李承乾身上,她用单脚死死踩着李承乾,忽然俯下身子莫名其妙一笑,道:“乖孩子,再喊一声堂姐给我听。” 李承乾吓得脸色发白,满脸急切向着李世民看去,可惜李世民负手望着门外,仿佛压根没有看到他的遭遇。 这货心里恐慌,不由又去看长孙皇后,哪知皇后凄苦一笑,突然仰头看向屋顶。 李承乾瞬间绝望了。 这一刻他知道谁也救不了他,只能满脸堆砌讨好笑容看向玲珑,瑟瑟道:“姐姐,求你别打,我喊你姐姐,我乖乖喊你姐姐……” “真乖!” 玲珑口中赞扬一声,然而猛地又抡起了巴掌,啪的一声,狠狠抽下,李承乾一声惨叫,半边脸庞肿起老高。 他眼中带着无比的惊恐,不明白为什么喊了姐姐还要挨打。 却见玲珑悠然一笑,单脚踩着他道:“我打你,是救你……” 李承乾浑身发抖,压根听不进玲珑的话,这一刻的他,只担心自己会不会继续挨揍。 忽然门口响起李世民的声音,但听皇帝似笑非笑说了一句道:“果然老话说的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朕犹然记得七年之前,臭小子当街打人也说过同样的话,那时有个带头闹事的流民,被他一转头拍在脑门上,百骑司汇报给朕当时的场景,臭小子对那挨打的流民满脸笑嘻嘻,很是坦然说到:我打你,是救你……” 皇帝说到此处,忽然口中古怪一笑,虽然还是负手看着门外夜色,分明却是时刻关注屋内动静,突然又重复一句刚开始的话,但是这次却不是似笑非笑,反而十分郑重道:“果然老话说的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这个臭小子如此,你的媳妇也是如此……” 这话像是对着李云而说,仿佛想要李云开口帮忙,可惜李云却抖了抖肩膀,忽然把整个身体懒洋洋倚在门框上,像是对皇帝耍赖一般道:“二大爷,您说的对。” 丝毫没有去解救李承乾的意思。 偏偏皇帝竟然点了点头,身体忽然懒洋洋也靠在了门框上。 满屋子众人,都觉得气氛诡异,刚刚那群叽叽歪歪的皇子们,这时早已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 唯有李承乾被玲珑踩在地上,这时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惊恐,这货哇的一声大哭,鼻涕眼泪横流之下,对着李世民挣扎大喊道:“父皇,父皇,救救儿臣,儿臣会被打死的……” 可惜他却没有料到,他的求助只换来李世民一声淡然,但听李世民悠悠道:“她打你,是救你!” 她打你,是救你。 一如玲珑刚才所说。 李承乾顿时面色死灰,一张鼻涕眼泪的小脸全是苍白颜色。 …… 这时他又看到堂姐俯下身子,堂姐的脸上还是带着灿丽微笑,堂姐再次抡起了巴掌,慢条斯理对着他在比划。 一股尿骚味,终于从李承乾的裤裆里透出来。 这娃,真正吓尿了。 玲珑仍旧用脚踩着他,忽然笑着问道:“你现在明白了没有,我为什么让你先喊姐姐?” 李承乾哆嗦一下,双手死死护着自己的脸,虽然吓的浑身颤抖,但却不敢不做出回答,急急道:“明白明白,这是姐姐在打弟弟,你让我喊你姐姐,是要借用长姐的身份殴打我……” “错!” 玲珑抡起小手,重重就是一巴掌。 李承乾简直快被打懵圈了,双手护着脑瓜子仍旧感觉嗡嗡的响。 玲珑这才淡淡开口,仿佛要告诉他一个道理,悠悠道:“我不是要借着长姐的身份殴打你,我是要借着长姐的身份教育你,殴打和教育,道理不一样。” “是是是!” 李承乾连连应承,道:“姐姐是教育我,不是在殴打我。” “错!” 这货怎么也没有想到,玲珑竟然抡起来又是一巴掌,然后道:“我不是在教育你,我就是在殴打你……” 李承乾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幸好这时,屋中忽然响起一个凄苦声音,那声音虽然不做任何劝说阻拦,但是谁都能听出声音里的疼惜和克制。 玲珑微微迟疑一下,目光稍稍看了长孙皇后一眼。 终于,她没再继续抽打李承乾。 但她的声音却陡然变冷起来,森然道:“我站出来时,先让你喊一声姐姐,为什么要你喊这个?是因为我要你记住家中的债!有些东西不属于你,可你却伸出手来想拿着,这不行,得挨揍,当年你爹能拿,那是因为他有实力,所以哪怕全天下人都在指责他,哪怕我这个债主心中无比愤怒,但我也只能默默忍受,因为我这一辈子都报不了这个仇,不是不能报,而是不敢报,我不在乎李氏皇族的出身,可我在乎李氏三房儿媳的名分,如果杀了你爹,你大堂哥他会不要我……” “是是是,姐姐说什么都是对的!”李承乾压根不管自己听没听懂,只要玲珑开口他立马连声答应。 玲珑明显皱了皱眉,似乎很反感李承乾的怂软,但她仍旧死死踩着李承乾,忽然又道:“现在,你可以不用喊我姐姐了。” 李承乾先是一愣,随即心中大喜,这货以为终于不用挨揍了,连忙大声求饶道:“玲珑嫂嫂,求您饶了小弟。” 从姐姐的称呼,变成了嫂嫂的称呼。 可惜这货兴奋的太早了,他猛然又看到玲珑第四次抡起了巴掌。 砰! 这一巴掌抽的最狠,李承乾后脑勺重重撞在地上。 “怎么还打?” 这货眼泪汪汪看着玲珑,只觉得挨打的无比委屈。 那边长孙皇后终于面现暴怒,做母亲的谁愿意看到自己儿子一直被暴揍。 可惜还没等皇后开口,猛听玲珑厉喝一声,森然对着李承乾道:“现在,你不可以喊我姐姐,但是,你得喊我草原金刀可汗……” 长孙皇后站起的身躯顿时一晃,整个身体忽然失去力气一般缓缓滑坐回去,她听懂了玲珑的意思,知道自己儿子必须还得挨打。 这一顿打,无法阻拦。 因为,玲珑自称草原金刀可汗。 如果长孙皇后阻拦,那就是阻拦整个草原的怒火,这已经不是家事,而是两国之间的大事。 那边李世民发出一声叹息,突然看着李云道:“还太小,毕竟不能太明白道理,你是当哥哥的人,能不能过去拉扯一把?” 皇帝这话说的无头无脑,然而李云却一听便懂,但是李云迟疑半天,终于还是轻轻开口道:“我拦不住,也不该拦,玲珑现在自称草原金刀可汗,而不是我李云的第三平妻,况且,她打一顿也是好的,现在打,总好过将来打,现在承乾还小,打他一顿能记一辈子,倘若等他长大之后,打他只会让他愤恨发狂,他若发狂做了错事,那时您怎么去救他?” 李世民明显沉吟起来,好半天才缓缓道:“朕虽是皇帝,但也是父亲,眼睁睁看着儿子挨打,你说朕的心里疼不疼?就比如你被人欺负的时候,朕同样也会想出手……” 李云再次迟疑,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郑重道:“伯父,自家人打,不算欺负,玲珑虽然口称金刀可汗,可她毕竟是承乾的亲人。” 这次对李世民换了称呼,他已经很久没有郑重的口称过伯父,而李世民也听出了李云的郑重,皇帝终于不再开口说话。 …… 此时满屋之中,可说寂静无声,哪怕是一根针落在地上,怕是也能听到掉落的响声。 李承乾脑袋已经肿的像个猪头,但他完全不敢发出任何喊疼的声音,这娃甚至连一声呜咽都不敢发出,只用双手使劲护着自己的脑袋。 玲珑抽了他足足十几巴掌,每一巴掌都是用足了力气,那边长孙皇后泪眼婆娑,终于还是忍不住当娘的心疼,但是皇后没有去向玲珑求情,而是无限凄苦看向了圣女大祭司,求助道:“弟妹,孩子还小啊,就算犯了大错,也得教育为主,玲珑下手没个轻重,她弟弟眼看快要被打死了,弟妹,弟妹,你可怜可怜嫂嫂行不行……” 圣女大祭司肃重点头,突然对着玲珑轻声开口,道:“丫头,不用打了,跟他讲讲道理,毕竟是你的弟弟。” 玲珑终于停手。 但他虽然不再暴打李承乾,却把目光凶狠看向其他皇子,猛然俏脸一寒,语气森然道:“每个人,自己抽自己十个耳光,抽完之后,本可汗才有心情和你们讲道理。” 第425章 【你们谋夺的是我产业】 “凭什么?” 李泰大叫起来,明显是想激起群怒,这小胖子不愧史书上所说的那般城府深沉,小小年纪竟然懂得挑拨群情,大声道:“你打完承乾,还想打我们,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我们大唐皇子岂是让你随便打的人?这是折辱,是对整个皇族对整个大唐的折辱……” 玲珑目光转向他,忽然俏脸又现出灿丽笑容,仿佛发现了极其开心的事,笑意涔涔对着李泰道:“你,自己抽自己二十个巴掌。” 比其他皇子翻了一倍。 李泰脸变颜色,忍不住看向李世民,忽然醒悟李世民绝对不会管他,这小子连忙又朝长孙皇后看去,满脸可怜巴巴道:“母后……” 他想撒娇,让长孙皇后再求圣女。 哪知长孙皇后一脸铁青,突然怒喝一声道:“青雀你耳朵聋了吗?你姐姐让你自抽二十巴掌!” “错!” 玲珑猛然开口,郑重对皇后道:“应该说是草原突厥金刀可汗,让他自己抽自己二十巴掌。” 一个故意说成姐姐命令弟弟自己打自己。 一个专门点出乃是草原金刀可汗的要求。 虽然都要李泰自抽二十巴掌,但是蕴含的深意大不一样。 如果是姐姐的命令,那么一家人就有的商量。如果是草原金刀可汗,那可就没有一丝转折。 玲珑的心,就是这么的硬! 长孙皇后鼻尖一酸,泪水溢出了眼眶,然而玲珑面色决然,转头装作没有看见。 终于,李云倚在门口轻轻开声,语带肃重道:“玲珑,不要伤了长辈的心。按照二大娘的说法办吧,你是姐姐要求弟弟自己抽自己二十巴掌……” 玲珑转头看向李云,俏脸分明有着迟疑。 李云郑重对她点一点头,再次道:“是姐姐,打弟弟。” 玲珑面色变幻,似乎连李云的面子也不想给,但是最终还是深深吐出一口气,轻声道:“你这样子的心软,终究还是被人欺。” 李云缓缓摇头,若有所指道:“都是自家人,谈不上欺不欺,青雀还小,今年只有十四岁,他也许还不太懂事,咱们做哥哥嫂嫂要给机会。” 玲珑无奈,终于点头。 那边长孙皇后满脸惊喜,远远望着倚在门口的李云,擦眼抹泪道:“好孩子,好孩子,没白疼你,真的没白疼你。” 这一刻的长孙皇后,是个好母亲,但,不是个好皇后。她用亲情影响了李云,让李云劝阻了玲珑的抉择。 涉及草原和大唐之事,这么做未必是件好事。 但是,有句老话说得好,可怜天下父母心,谁家当娘的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打?就算注定要被打,也要找个能开解自己的借口,这是姐姐在打弟弟,不是外人在打她的孩子。 只不过这种做法对于国与国之间来说,真的很不好。 …… 可惜长孙皇后的好心,却没有换来李泰的体谅。 这小子虽然年纪不大,然而城府真如史书所说,他见皇后只是争论他挨打的说法,但却丝毫没有保护他不挨揍的意思,这小子猛然眼珠子一转,指着玲珑大喊道:“你是要挑起战争,你骨子里有着杨家人的狠毒,其实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你压根不是我们李家的种,否则的话,你没资格嫁给李云……” 他仿佛不管不顾,其实别有用心,大吼又道:“你和李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想挑起战争,你是为了草原突厥,想要再次祸乱大唐……金刀可汗又如何?你没资格命令我!你若坚持打我,便是草原和大唐宣战,此等奇耻大辱,所有汉人都会替我鸣不平,大唐拥有几十万大军,必要杀你草原一个血流成河。突厥和大唐乃是世仇,只能有一个民族可以活着……” 嘶! 这小子要疯吗? 满屋子都是倒抽冷气之声,曾经夸赞过李泰懂事的李孝恭更是满脸惊愕。 这小子为了逃避自己的二十巴掌,直接用上了民族仇恨的字眼,倘若真被他挑拨大战,几十万百姓又得枉死。 最主要的是,大唐和突厥一旦干起来,谁能预料结局?谁能知道活的是哪个? 突厥骑兵号称天下无敌,就连大唐的玄甲铁骑也只能靠着铁甲精良才能抗衡,关键突厥乃是全民皆兵,每一个牧民骑上马背就是战士,而大唐的玄甲铁骑才有多少,满打满算也只有三万人。 李泰竟然想挑拨两方大战。 李世民原本懒洋洋倚在门口,这时眼中忽然闪过森然的光,皇帝怎么也没能想到,自己这个刚满十四岁儿子出乎他的意料。 更让皇帝震惊的是,李泰方才指出了玲珑的血脉,李泰直接说出玲珑乃是杨家人,这是把李建成和郑观音的往事揭穿出来。 李建成是什么人? 按辈分乃是李泰至亲的大伯! 就连李世民这么多年都在心存内疚,不愿意任何人往李建成的头上泼脏水,然而李泰却当场揭露丑事,让死去的李建成平白蒙羞。 皇帝还只是震惊,长孙皇后已经气的浑身哆嗦,然而谁也没有料到,李泰突然狂奔冲向屋子角落,一边狂奔,一边哭喊,仿佛受到天大委屈,哇哇大叫道:“祖父,祖父,只有您肯疼我,有外人要打孙儿……” 噌! 众人都听到屋中刮起破风之声。 然后…… 砰的一声闷响,李泰胖胖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几个武将出身的皇族王爵瞳孔一缩,刚才他们都看到李泰是被人凌空打飞起来。 是李云! 电光火石之间出了手。 仅仅只用了一拳,直接把李泰打飞,这一拳明显用了很小很小的力道,否则李泰肯定早已变成了死人。 即便如此,李泰仍旧伤的不轻,他胖胖的身体横空飞了足有三步,摔在地上顿时口鼻流血。 李云握拳站在他的身侧,转头先对李世民开口一声,肃重道:“二大爷放心,伤不了筋,动不了骨……” 李世民面色铁青,也不知是被李泰气的还是心疼的,总归不是因为李云出手,皇帝明显没有生气李云打他孩子。 李云又看向长孙皇后那边,郑重再道:“二大娘您也别紧张,侄儿我保证他绝对死不了。” 长孙皇后面色苍白,眼中的热泪宛如洪水一般,好半天过去,才哽咽道:“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青雀他从小懂事,性格一向讨人喜欢。” “装的!” 李云冷冷吐出两个字! 他说完两字之后,忽然抬脚又走向门旁,似乎刚才出手的不是他,甚至连看一看李泰都没看。 只不过,所有人都听到他冰冷的声音,分明在对玲珑道:“你说巴掌,按照规矩继续打吧,打完再告诉他,他们为什么要挨打……” 所有人都听出这话里的异常,因为李云说的乃是‘他们’。 玲珑的目光慢慢扫向众人,尤其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李泰,此时李泰已经口吐鲜血,显然没有力气自己抽自己巴掌,但是其他那些皇子面色发白,忽然一起抡起巴掌对着自己狠狠的抽。 噼里啪啦! 满足清脆。 玲珑刚才说过,没人自抽巴掌十下,皇子们瑟瑟发抖之间,这次谁也不敢叽叽歪歪。 …… 等到巴掌打完,几乎每个皇子脸庞全都肿的老高,角落里几个正妃皇妃面色发青,可惜没人敢站出来说上半个‘不’字。 直到此时,玲珑再次开口。 此时李承乾躺在地上,脑袋肿的像个猪头,李泰同样躺在地上,不过已经不再吐血,李云毕竟只用了很小很小的力气,他不可能真的把李泰给打死。 玲珑的目光挨个扫过这群皇子,突然冷冷开口道:“草原,是我的采邑。”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渤海,是我夫君的产业。” 再次停了一停,继续道:“今天商议建国之事,正如长辈们所说的分家。” 一连三段说法,语气越来越冷,突然看向李承乾微微一笑,俯下身子盯着李承乾问道:“先前我夫君说要草原,你第一个大吼大叫不同意,你说那是你应该继承的地方,你是不是把我的草原当成大唐了?” 不等李承乾回答,接着道:“就算我夫君同意把草原给你,我这个金刀可汗会同意给你么?就算我夫君和我全都同意给你,草原几百万上千万牧民同意给你么?” 李承乾瑟瑟发抖,下意识道:“草…草原,草原已经和大唐缔结盟约,当初黄河一战之后,谁都知道草原必然会归属于大唐。” “那是因为我夫君在大唐!” 玲珑并未生气李承乾的反驳,她知道这小子纯粹下意识的开口,所以她只是微微一笑,郑重告诫李承乾道:“但是现在,我们要分家了,各自过自己的日子,如何还能把草原让给大唐?” 李承乾明显是被打懵了,这半天一直脑子不清醒,下意识又道:“按照汉家规矩,男儿分家以前赚取的产业都属于家族,草原,草原,草原应该属于整个李家……” 说到这里才猛然住口,发现自己似乎又在上赶着挨揍。 第426章 【妃子们暗恨,玲珑怀了孕】 幸好玲珑已经不再出手,只不过突然冷冷一笑,问道:“草原被大唐攻克了吗?” 仅仅这一句,李承乾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挨打。 是啊! 草原一直没被大唐攻克过。 当初李云黄河一战,横扫颉利可汗大军,事后李世民挥军北上,大唐和突厥在草原腹地狠狠干了一仗,最终的结局是什么呢?最终的结局仅仅是缔结盟约。 草原,从来没有被大唐攻克。 只因为这几年有李云存在,突厥人被哄的乖巧无比跟着挣钱,所有人才会产生一个误区,认为突厥人已经成了大唐的子民。 再加上玲珑天天围在李云身边,堂堂金刀可汗成为了媳妇,所有人更加有种错觉,认为草原就该是大唐的土地。 可惜,错觉始终只是错觉。 …… 玲珑不再盯着李承乾一个人教训,她把目光看向不久前叽叽歪歪的所有皇子,突然俏脸现出森然,以一种郑重无比的声音开口道:“你们都给我记好了,草原乃是独属于我的采邑,哪怕我已经嫁为人妇,可我还是草原的金刀可汗,大草原有八千地之广,你们可以把它看成是我的嫁妆,而嫁妆这东西,即使出嫁仍旧独属于女人的财产……”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猛然用更加严肃的声音道:“这笔嫁妆财产,是要传给我的孩子们,除了我,谁也没有资格指手画脚,不管是按照中原汉家的规矩,或是任何一个圣贤所定的礼仪,女子出嫁之时的嫁妆,只属于女子独有的财富,哪怕是他的夫君,也没有资格动用。” 说到这里又是一停,这次语气变得悠然起来,仿佛在轻松宣布,又似在诉说一个事实,淡淡重复刚才最初的一句话,道:“你们记住了,草原是要传给我孩子的!” 一众挨打的皇子,终于明白自己挨的不亏。 他们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李世民和长孙皇后一直默许玲珑打他们。因为不久之前他们说错了话,他们竟然毫不掩饰的说出想要瓜分草原。 可惜的是,草原自始至终都不算大唐的领土。 这是人家玲珑自有的财富,就算出嫁也只能算是嫁妆。 现在想起来,他们的大堂哥李云其实给大家留了很多颜面,大堂哥说他建国需要的第三个地方是草原,这压根不算是从李家皇族的产业里分润…… 此次李云建国分家自己过日子,真正从大唐讨要的其实只有两个地方。 一个是高句丽。 一个是白山黑水。 而这两个地方谁打下来的呢,严格来说都是李云白手起家的产业。 …… 这时李世民忽然离开门口,一路慢慢踱步到了屋子中央,皇帝仍旧扶手背后,俯下身子去看李承乾。 先是用手拨楞一下李承乾肿的猪头一般脑袋,疼的李承乾龇牙咧嘴叫唤两声,这小子双眼已经肿的睁不开缝,还以为是玲珑又要抡巴掌打他,于是裤裆又是一阵腥臊,有股热气直腾腾冒出。 李世民叹了口气,不知为何突然笑了起来,呵呵两声道:“打的挺狠啊,这次该记住教训了。” 李承乾这才知道是谁拨楞他的脑袋,顿时哇的一声眼泪汪汪,可惜刚想委屈喊冤,李世民已经转过了身子。 李承乾连忙努力睁眼一条缝,发现父皇转身去看的正是李泰。 李泰同样躺在地上,嘴角的血液已经干了,李世民同样也是俯身下去,伸手轻轻摸了摸李泰的脸蛋。 “父皇……” 李泰没有眼泪汪汪,相反满脸都是恐惧,这小子被李云一拳打伤,躺在地上才猛然惊醒自己犯了蠢。 他小心翼翼偷窥李世民,发现父皇果然眉头微微皱着,这小子心里越发胆寒,下意识就想自我辩解。 可惜,李世民突然也是一笑,像是刚才对李承乾那般同样呵呵道:“打的挺狠啊,这次该记住教训了!” 李泰微微一怔,不知父皇什么意思。 旁边李承乾肿着猪头,双手捂着脸啼啼哭哭。李泰浑身都疼,渐渐也哭出声来。 哥儿俩难兄难弟,躺在地上满心悲慌,忽然只听李世民冷冷一哼,暴喝道:“大好男儿,哭什么哭?谁敢让朕看到一滴眼泪,朕就把他驱逐离开皇族,普通皇子如果犯了错,贬为庶民还能过过日子,你们两个,沿街乞讨……” 地上哥儿俩的哭声戛然而止。 不过仍旧可怜兮兮想向皇帝委屈。 李世民眉头一拧,突然伸出手来抡了下去,啪的一声,李承乾挨了一巴掌,旁边李泰下意识想躲,也被李世民一巴掌删的口鼻发歪。 皇帝一连两个巴掌,哥儿俩算是不偏不厚,其他几个皇子战战兢兢,小脸儿个个变得苍白,哪知李世民冷笑一声,面色铁青道:“尔等几个不用怕,你们连挨打的资格也没有。” 几个小皇子顿时放心,可惜他们却没发现自己的母亲一脸沮丧。 这时李世民已经直起身子,忽然目光看了玲珑一眼,沉声道:“丫头,你回去坐好,发威你已经发过了,再威下去可就不太好说了。” 玲珑有些傲然,似乎不想给皇帝面子。 李世民叹息一声,道:“朕喊你丫头,是把你当成家里的孩子,你莫要以为金刀可汗很强横,朕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强横,我喊你丫头之时,你要乖乖听话,如果哪天朕喊你金刀可汗,那你就要回去草原准备大战了,所以,不要让朕喊你金刀可汗,好不好?” 皇帝这话,寓意深远,先说玲珑是家里孩子,所以愿意亲情相待,再说国与国之间,告诫玲珑不要太傲,真要到了喊玲珑金刀可汗的那一步,那就再也没有亲情可以维持了,哪怕草原突厥再怎么强横,大唐也只会真刀真枪的硬拼一场。 可惜玲珑也是骄傲的性子,皇帝越是这么说她越不服。 李世民很是无奈,突然朝着大门口招了招手,冷着脸对李云呵斥道:“把你家媳妇拉走,让她杵在这里像什么话。” 李云哭笑不得,只能快步走了过来,他伸手朝着玲珑轻轻一拽,哪知玲珑却一脸凶悍看着李世民,大怒道:“你敢呵斥我夫君?本可汗不吃你这一套。” 挣扎着想要扭开,脱离李云的拉扯。 李云更加哭笑不得,只能刻意板起来脸,训斥她道:“你发什么疯?你是不是觉得金刀可汗很威风?二大爷呵斥我又如何?他做伯伯的不能呵斥侄子吗?回去坐好,不准滋事,再敢张牙舞爪,我让阿瑶收拾你。” 玲珑气急之下脱口而出,大叫道:“阿瑶管不到我!” 李云顿时脸色一冷。 玲珑瞬间知道自己犯错,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阿瑶心肠柔软不会欺负我。” 李云伸手一指屋子角落,沉声道:“回去,坐好。” 玲珑这次不敢犟嘴,气呼呼的扭头便走,那边阿瑶连忙站起身来,将她死死摁在一张坐垫上,不断劝解道:“你以后不要这样,气到了身子你会后悔,怀胎三个月了,最怕的就是这个。” 玲珑登时偃旗息鼓,小手下意识护住肚皮,阿瑶温声一笑,再次劝解道:“不准发火,不准蛮横,虽然你是草原的金刀可汗,但你也是家里的一个平妻,你如果不听我的话,等你孩子出生的时候我不去操持。正妻若是不给家中孩子操持,你孩子会被所有人轻视……” 玲珑连连点头,乖巧的像个小姑娘。 两个媳妇说话声音很小,然而还是被人不经意听到,李世民首先面色一怔,目光不由自主看了过去,不过皇帝随即收回目光,看着李云呵呵一笑。 那边长孙皇后却已站起来,满脸惊喜道:“什么时候的事啊?怎么就三个月了呢?这才成婚几天啊,满打满算才八天……” 李云一张老脸涨红无比。 但是玲珑却一脸骄傲,仰着小脑袋仿佛打赢战斗的小母鸡。 众人忽听月牙儿很是羡慕开口,娇憨无比对着皇后道:“还能哪天啊?就是那次在山洞里,玲珑姐姐用棍子敲昏了夫君,连我也跟着沾了一次光,玲珑姐姐厉害,一下子就有了宝宝……” 说着忽然小手摸摸自己肚皮,长吁短叹很是失落道:“我一直也觉得自己有了宝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肚子总是不见鼓起来。奇怪啊,月牙儿明明是最棒的,为什么我的肚皮没有鼓起来,难道是因为玲珑姐姐先上的缘故?” 屋中众人听到她的娇憨,登时响起噗嗤哄笑的声音,女眷们笑的嘻嘻哈哈,男人们却尴尬的不断咳嗽。 …… 李云同样尴尬,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未婚先子这种事,在后世属于先上车后补票的常见事,但是在大唐时代可不行,脸皮再厚的家伙也会撑不住。 他虽然尴尬,长辈们却觉得欣然,比如长孙皇后,已经开始和圣女探讨接生的事情,李孝恭的夫人很快也加入进去,渐渐又吸引了其她好几个女眷。 反倒是有几个妃子面色苍白,此时一直把目光关注屋子中央,她们的孩子还在屋中罚站,这几个妃子哪有心思去顾及别的。 这几个妃子,隐隐已对玲珑有着浓浓恨意。甚至恨屋及乌,对李云也暗暗怨恨起来…… 她们只想着一件事,她们的儿子被打了。 女人一旦恨起某个人来,很容易做出不理性的事情。 第427章 【地盘太大了,大到不好意思再要】 相比之下,长孙皇后的宽广胸怀和对小一辈的疼爱显露无疑,皇后的两个儿子可不止罚站,皇后的两个儿子都挨了打,哥儿俩一直躺在地上,属于挨打最狠的两个,但是皇后却能敞开胸怀,因为玲珑的事情而感到喜悦。 李世民忽然淡笑开口,语带深意道:“朕现在才明白,刚才玲珑丫头为什么那么凶,怪不得一口一个草原是她的采邑,原来是有了下一代的传承了,好,很好,草原是她的嫁妆,谁也不能贪婪指染。” 猛地又俯身下去,目光看着躺在地上的李承乾和李泰,沉声问道:“朕说的话,你们两个小子听到没?” 地上哥儿俩哪敢迟疑,连连道:“父皇放心,儿臣再也不敢了,刚才玲珑姐姐一顿暴揍,我们早已明白了为什么会挨打。” “错!” 李世民突然开口,沉声道:“你们只懂了一半,但是并没有全懂!” 地上而哥俩明显茫然。 李世民缓缓直起身子,目光转而看向李云,笑着道:“你是皇族三代的大哥,你有责任教导弟弟妹妹,现在你来给两个蠢货讲一讲,为什么玲珑打他们的时候朕和皇后不拦着?” 是啊,为什么? 李世民和长孙皇后也是为人父母,天底下哪有不疼儿子的爹娘,儿子挨打之时,爹娘却没护着,这里面肯定有着原因,可惜李承乾和李泰仍旧不懂。 哥儿俩不懂,不代表其他人不懂。 比如屋中一群长辈,刚才也都是莫不做声,这倒不是皇家心性凉薄,而是长辈们都能想通其间的道理。 可惜李云提出需要草原之时,皇子们急不可耐直接站了出来,个个都想着草原乃是一块肥肉,会让他们有机会大肆分封,他们不想给李云草原,犯了一个致命的错。 所以皇帝才让李云把原因解释给他们听。 …… “草原,不是我的!” “草原,也不是大唐的!” 李云缓缓开口,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先是把李承乾从地上拉起来,想了一想又把李泰也拉了起来。 他仔细查看了一下两个家伙的伤势,这才轻声又解释起来,道:“之前咱们商讨建国之事,我向家里讨要了高句丽和白山黑水,家族长辈心胸宽广,同意了我的分家请求,也正是因为他们的毫不迟疑,让我打消了讨要第三个地方的念头……” “那你还要草原?” 李泰简直记吃不记打,闻言下意识又是脱口而出,说完之后才猛然惊醒,一张胖胖的肿脸瞬间惨白。 李云呵呵一笑,对这小子的下意识开口并不生气,只是用心解释道:“我之所以故意说要草原,其实就是放弃第三个地方的意思。” 这话说的有些绕口,李承乾和李泰忍不住对视一眼。 李云看着两个小子似乎听懂了,于是继续道:“咱们谁都知道,高句丽没灭之前乃是一大强国,虽然处在辽东地域偏远,但是幅员辽阔物资极丰,这是一个不小的国家,拥有着极其巨大的财富,光是开垦的土地就有三千万亩,几乎比得上大唐那边两个道,两个道的封地何等之大,怕是最顶级的诸侯也不过如此,这么一块地方全都给了我,我心里岂能不对家族感激莫名?”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停,静静等着李承乾和李泰消化这番言语,好半天过去之后,李云才又继续道:“仅仅这第一个地方,我就拥有了高句丽全境,掌控国土面积相当于大唐两个道,完全比得上春秋之时最顶级的诸侯国,然而家族并没有就此打住,陛下和长辈们又答应了我第二个要求……” “白山黑水!”李承乾和李泰忍不住同时开口。 李云点了点头,道:“不错,白山黑水!” 他忽然负手背后,缓缓踱步走向门口,后面李承乾和李泰微微发呆,却被李世民一人一脚踢的跟了上去,皇帝同样也抬脚迈足,驱赶两个儿子走到门口。 转眼之间,屋门之前站了四个人。 李云负手看向门外半天,这才转头重新看向李承乾和李泰,温声道:“所谓白山黑水,一向只是中原的说法,大家全都这么说,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这片地方有多大。” 李承乾和李泰眼巴巴看着他,小心翼翼问道:“有多大?” “你们不敢想象的大!” 李云展颜一笑,忽然伸手比划一个巨大的轮廓姿势,道:“白山,全称应该叫做长白山,黑水,是指关外极北一条巨大的河,当年大隋第一反王曾经做过一首诗,诗名叫做《无向辽东浪死歌》,那反王的名字你们应该知道,世人一般称呼他为知世郎王博,他在诗中就写了长白山,开头第一句乃是‘长白山前知世郎,纯着红罗锦背裆’,咱们先不去点评这诗的词句烂不烂,咱们只说说这诗里所写的长白山有多长……” 李承乾努力整个肿在一起的眼缝,咽口唾沫道:“有多长?” 李云缓缓伸出三根手指,一脸微笑道:“坐北朝南,南北走向,一条巨大山脉,粗算两千六百,若是算上余脉,几乎三千里地。” 说着微微一停,紧跟着道:“山脉东西乃是宽度,粗算也得八百余里。听明白了没有,光是这条长白山就有三千里长八百里宽……” 李承乾目瞪口呆,眼看着又犯了心疼的毛病。 李云呵呵一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白山黑水,这还只是白山,倘若再加上黑水所经流域,这一片土地得是何等巨大?虽然遍地都是原始丛林,但它毕竟是一块巨大疆域,若是稍加对比一下,白山黑水至少有高句丽两个大……” 咕嘟! 李承乾和李泰同时咽口唾沫。 就连李世民此时也是一脸震惊,皇帝明显眼珠子发傻,怔怔道:“经你如此一算,白山黑水岂不是接近中原四个道的面积?这,这,朕要狠狠训斥那些朝臣,这些混账一个两个全是笨蛋,天天称呼白山黑水,却不知道白山黑水有多大,这么巨大的一块土地,朕竟然毫不迟疑分给了你!” 李云无奈苦笑一声,拱拱手道:“正因为地方太大,所以我才不好意思再要第三个地方。” 李世民深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是啊,高句丽比得上中原两个道,白山黑水比得上中原四个道,仅仅这两片地域加起来,你的疆域已经相当于六个道,整个中原大唐才有几个道?满打满算也只有十二个。” 大唐全部疆域只有十二个道。 李云要的两处地方等于整个大唐的二分之一。 这还是诸侯国吗? 难怪李云不好意思继续要。 …… 皇帝忽然警醒过来,沉声道:“自古帝王,言出法随,既然地方给了你,那朕无论如何也不能追悔,疆域的事情不用再提了,你继续教导两个小子为什么会挨打。” “好!” 李云点了点头,不过却面带微笑道:“之所以提及疆域,其实就是要做前提,如果没有这个前提,两个弟弟没法明白自己挨打的前因后果。” 李世民也点了点头,再次沉声道:“现在前提有了,你可以继续教导他们。” 李云目光转向李承乾和李泰,甚至还看了一眼屋子中央的那群罚站皇子,终于开声道:“我拥有的两个地方如此巨大,已经不好意思再问家里讨要第三处,故因如此,我才提出草原作为借口,其实长辈们一听就懂,我这个要求纯粹是瞎提,就算陛下和长辈们表面上答应,大家心里都明白这只是个走过场,名义上,草原归我,实际上,草原不可能给我,但是这个名义上的划分对于大唐很重要,也是你们被玲珑暴揍没人阻拦的原因……” 李承乾和李泰满脸茫然,明显听了个一头雾水,这两个小子看似聪明,可惜直到现在还是没有听懂。 李世民有些失望,站在一旁叹了口气。 李云笑着安抚皇帝一声,劝解道:“他们还小,二大爷不能太急。” 哪知李世民却摇了摇头,喃喃道:“不小了,马上就要十五岁了,当初你十五岁的时候,已经带着流民们开始造盐,唉,别人家的孩子,朕家里的孩子……” 突然转头看向屋子一侧,看着一个坐在地上百无聊赖玩耍的汉子,语带羡慕道:“老三,你生了个好儿子。” 那汉子瞳孔清澈宛如儿童,正是有着失魂症的李元霸,他听李世民喊自已,茫然抬头笑了一笑,他似乎没有听懂李世民的夸赞和羡慕,但他看向李云之时分明满脸带着慈爱。 皇帝冲着李元霸点了点头,转过头来又看向李云,沉声道:“时间不早了,你继续教导弟弟,这一次,要让他们听明白。” 李世民的语气隐隐竟有求助味道。 可怜天下父母心,堂堂大唐皇帝,号称雄才大略帝王,一生行事不弱于人,唯独对于教导孩子是个白瞎。 皇帝分明已经意识到自己教导孩子的本事不行,所以才会求助李云帮着教育两个儿子。 这份求助,蕴含着浓浓的慈父之心。 李云脸色连忙一正,肃重朝着皇帝拱了拱手。李世民一向疼他,他必须帮皇帝做好这件事。 哪怕李承乾和李泰天生豺狼虎豹,他也得想办法给教育成乖乖的孩子。 至于办法呢? 要么以理服人。 要么以德服人。 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狠。 但是最开始的时候,他这个大唐第一狠人先得给两个小子讲道理,否则一上来就打,那太显出他的特色了…… 第428章 【咱们必须贪婪】 他目光第三次看向李承乾和李泰,沉声道:“草原,自始至终没有被大唐攻克,当初双方一场大战,仅仅只是缔结盟约,相互之间,谁也不是谁的属国。” 李承乾连忙点头,急急表现道:“我现在已经懂了,草原是玲珑姐姐的财富。哪怕她出嫁之后,草原也是她的。” “不错!承乾终于明白了一些事。” 李云不吝夸赞一句,眼角余光却看向李泰,李泰脸色一白,连忙也道:“女人出嫁从夫,所有一切都是夫家的,唯独嫁妆乃是私有财产,是可以自作主张传给孩子的产业……” 说着生怕李云不满意,再次又道:“我们先前贪婪草原,其实是在谋夺玲珑的产业,所以才会挨揍,因为草原乃是玲珑姐姐准备传给孩子的财产,哪怕是大堂哥你也不能谋夺,天下间只有玲珑姐姐的子嗣能继承。” “不错!青雀也开始变乖了!” 李云意味深长一句,仍是不吝夸赞,但他很快口风一转,微笑道:“现在,咱们说说你们挨打的事,为什么你们挨打之时,所有长辈全都没有护着。” 两个小子登时又呆,感觉这简直是重复啰嗦,明明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啊,草原乃是玲珑的私有产业。 却见李云缓缓吐出一口气,忽然身后拍拍两个小子肩膀,大有深意道:“你们忘了么,渤海乃是大唐的诸侯国,作为大唐的诸侯国,每年需要上缴两成收益作为岁供,这件事,咱们上午的时候刚刚定下来啊,当时你们吵的不可开交,怎么一转眼功夫就忘了?” 李承乾和李泰讪讪而笑,可惜还是没有听懂李云的暗示。 李云十分无奈,只能直接挑明,道:“我第三个地方讨要草原,名义上就成了渤海的国土,成为渤海国土会如何呢?草原每年也要上缴两成收益啊……而你们呢,大吵大闹拦着不允许。” 两个小子目瞪口呆,终于明白自己犯了什么大错。 倘若草原名义上归属李云的渤海国,那么就得按照规矩上缴两成收益,说白了,这应该算是李云想给家族送钱做贡献。 但他们却大吵大闹拦着不让李云拥有草原…… 那么草原的两成收益就没有了! …… 噗通! 噗通! 连续两声闷响,李承乾和李泰几乎同时跪倒在地上,两个货色满脸羞愧,垂着脑袋跪在李世民面前。 “父皇,我们,我们……” “现在知道错在哪里了?” “知道了,心性太贪!” “这不是错……” “父皇?” “让你们大哥再给你们讲讲吧。” 李世民忽然伸手一抓,竟然把李云直接抓到身侧,这动作看似简单,其实不可小觑,此举完全属于和皇帝并肩而立,地上两个小子等于也跪在李云面前。 李云先是一怔,随即就想躲开一些,哪知皇帝郑重开口,一脸肃重道:“站着别动,你就让他们跪在你面前。” 李云可不敢答应,这事于情于理都算不合,忍不住道:“二大爷,他们都是我的弟弟……” 李世民摇了摇头,脸色更加肃重道:“这一刻,你是师父。” 李云顿时了然。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俯下身子看向地上的两个家伙,温声道:“既然你们父皇坚持,我这个做大哥的只能听从,两位兄弟,你们听好了,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次,并且只能自家人关起门来说,万万不可传出去泄露给外人……” 李承乾和李泰对视一眼,两颗脑袋点头如小鸡吃米。 李云再次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刚才你们以为自己错在了贪,这个认识其实是不太贴切的,贪不是错,作为皇族必须贪,人若不贪,也就失去了为利而争的血性,比如陛下,他就很贪,有时候为了蝇头小利,他会丝毫不让寸土必争,想要当好一国皇帝,此乃必备的性格,一个不贪不争的皇帝,无法让麾下子民生活变好。” 说着忽然笑了起来,伸手一指自己的鼻子,又道:“还有大哥我,同样也很贪,你们可能不知道,我和陛下吵过很多次架,每次都是为了利益,偶尔还有掀桌子瞪眼的时候,比如以前在范阳交易中心,我和陛下几乎三天两头就得干一架,爷儿俩有时候为了几百贯的小钱,各自怒目相视仿佛斗架的公鸡……” 李承乾和李泰目瞪口呆,两个家伙满脸都是震惊之色。 大堂哥他,他…… 他竟然敢和父皇硬干吵架? 两个小子傻傻看向李世民,差点要问一句李云是不是在撒谎。 李世民面色平静,点点头道:“你们大哥说的不错,朕和他争吵翻脸很多回,帝王首重利益,其次才顾亲情,有时候利益所迫之下,亲人之间也得整个分明,只不过……” “只不过争吵得有前提,不能越过了彼此的底线!” 李云接过话头,语气十分严肃道:“底线一旦踏过,那就真的没有亲情可言了,那时候,亲人反目,只有深仇,老死不相往来都算轻的,很可能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傻事……” 说着停了一停,忽然俯下身子伸出双手,一手一个,把李承乾和李泰全都拉起来,温声教导道:“你们的错误恰恰就是踏过了底线,并非因为贪图利益才会让陛下失望,身为大唐皇子,贪婪土地和财富乃是应有之事,这不但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麾下子民,但是,你们贪的是自己人的土地和财富,这就不对了,你们应该往外贪。” 李世民突然开口,像是做出总结陈词,肃重道:“草原虽大,土地虽广,但那乃是你们三婶婶圣女大祭司的产业,是传给她徒弟成为嫁妆的私有财富,因为有了这个前提,你们就不能去争,否则就是踏过底线,一家人再也不是一家人。你们大哥经常说一句话,叫做人要学会换位思考,朕现在就让你们换位思考的想一想,如果玲珑来争大唐的时候你们会如何?” 两个小子几乎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那肯定撕破脸皮,绝对是不死不休之战……” 猛然面色苍白,同时呆呆愣住。 李世民缓缓点头,轻叹一口气道:“玲珑来争大唐,你们不死不休,而你们刚才想做什么?你们想要瓜分她的草原!天下道理都是一样的,玲珑是不是也该和你们不死不休?但她这么做了吗?她即使再怎么暴怒也没这么做!她只是先让你们喊她姐姐,借用姐姐的身份暴打你们一顿,然后才宣布金刀可汗的身份,那是为了教育你们要涨涨记性。自始至终,她其实一直谨守着一个不破的底线,那就是,你们是她的亲人……” 两个小子羞愧低头。 好半天过去之后,李承乾像是有所领悟,突然小心翼翼抬起头来,期期艾艾问了一句道:“如果,如果,儿臣只是说如果啊,如果当初颉利可汗没死,草原属于颉利的国度,那么儿臣该当如何,草原还能不能争?” 李世民哈哈大笑起来,李云面上也是莞尔一笑,爷儿俩几乎同时开口,语带鼓励对李承乾道:“那你还迟疑个屁?有利益肯定要弄到自家碗里来。你将来要继承大唐皇位,这是一个皇帝必须具备的贪婪,土地和财富只要不是自家亲人的,那么全都可以属于争抢的,你争来的财富越多,麾下子民活的越好。” 李承乾如释重负。 …… 李世民心情明显舒畅起来,皇帝忽然看看外面天色,笑着道:“时候可是不早了,不知不觉已经快到亥时。” 李云察言观色,在一旁笑呵呵补充道:“一大家子人吵吵闹闹,一整天下来头都大了,头大倒也没有关系,关键是肚皮有点撑不住。” 李世民转头看向屋子角落那边,远远喊了一声问道:“父皇,紫阳仙师,齐老先生,吃点东西如何,喝上一杯怎么样?” 道童没有开口,齐人王大喇喇点了点头,李渊身为陪坐之人,探出头来笑呵呵道:“那就弄点开胃的吃食,正好全家人一起聚个餐。可以边吃边谈,不耽搁家族议事。” 李世民哈哈一笑,转回头来看着李云,道:“若说开胃的吃食,这可是臭小子最拿手的本事,父皇您还不知道呢,您孙儿最会煮的就是一手肥肠。还有猪肘子,还有猪蹄子,猪头肉,猪耳朵……” “老夫怎会不知道?”李渊同样哈哈一笑,满脸红光道:“杀猪菜,美得很,老夫居于太极宫的时候,侍卫们经常去外面买一些回来吃。” 说着微微侧头,像是在征询道童和齐人王意见,笑呵呵问道:“两位仙师以为如何,要不咱们试试这个杀猪菜?” 道童终于开口,缓缓道:“若是能有一道辣椒肉丝,贫道也可破一破三十年的规矩。我很久不曾吃肉了,倒是有些颇为想念。” 然而李渊却听得一怔,好奇道:“辣椒肉丝?” “早就准备着呢!”那边李云忽然开口,一脸诡秘道:“天色没黑的时候,我已叮嘱过程处默,他亲自领着几个师弟师妹,最少也能宰杀三口猪,无论肥肠还是猪头肉,估摸着很快就要出锅了,至于辣椒肉丝么,文中子在海外带回来不少,徒孙等会亲自下厨,专门炒上一道辣椒肉丝。” 道童似乎突然变得感慨起来,声音带着一抹苍老道:“吃你一道菜,那可得送点好东西。辣椒肉丝啊,几十年不曾吃过喽……” 第429章 【九个徒弟,硬怼皇妃】 夜色迷离,微微有风,天上一轮明月,照的大地发白,忽然门外传来一股肉香,钻进鼻子引得众人饥肠辘辘。 耳听外面几个彪子大呼小叫,似乎正在相互指责有人偷吃,吵吵嚷嚷之间,一口巨大的铁锅突然出现在院中。 这几个夯货直接把锅给抬来了。 “师尊,师尊,过来搭一把手啊……”程处默累的满头大汗,人还没到先自大声吆喝,道:“这锅太沉,烧的又烫,再加上我们宰杀了两口大猪,按照您教的办法全都炖了,几百斤的重量,快把徒儿们压死了。” 李云愣了一愣,随即有些啼笑皆非,黑着脸呵斥道:“你脑子呢?谁让你把大锅抬过来的?此处又不是厨房,赶紧把锅抬回去……丢不丢人?让人笑话!” 可惜他话还没有说完,忽然感觉身边罡风一起,但见一条人影冲出屋门,眨眼之间到了院子之中。 那人影只是单手一举,巨大的铁锅瞬间升空,耳听程处默等人大呼小叫,几个彪子跟在锅后面惊叹连连。 这时李云才看的清楚,原来出去之人是自己的老爹李元霸,那口大锅虽然很沉很重,可是在李元霸手里跟个玩具一般,仅仅几个眨眼功夫,李元霸已经举着大锅到了门口。所谓举重若轻,真的是形容贴切。 李世民忽然呵呵一笑,看着满脸发呆的李云打趣道:“一口大锅而已,何必目瞪口呆?这口大锅虽然很沉,可你臭小子也能举起来吧?” 李云仍旧面色呆呆,好半天才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只是突然看到神力之人,心中不由自主感觉震撼……” “哈哈哈!” 李世民哈哈大笑,指着李云道:“这算什么震撼?以前你父亲才叫震撼,当年大隋之时,天下英雄齐聚晋阳宫,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凡是习武之人,相互都有不服,于是就想比试比试,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第一好汉……” 李云眼睛发亮,这故事其实他听过很多次了,但是不知为何,每次都想重新听一听。 只听李世民很是骄傲又道:“既然要比试,那就得定规矩,恰好金殿之前摆放着两口巨鼎,每个重量据说足有三千斤重,宇文都成双手抱起一个,勉强在金殿门口走了一个来回,而你父亲双手各自托起一只,直接在金殿之中走了三个来回,隋炀帝称赞天神下凡,封赐你父亲为西府赵王。” 忽然程处默很是兴奋插口,远远喊叫一声道:“还有一人,是俺舅舅,当时也举鼎了,名声一时震动中原。” 李世民点了点头,面色隐隐现出回忆之色,仿佛喃喃自语般道:“那些年涌现的英雄,当真是灿烂犹如星河。” “裴元庆不行……” 谁也没有料到,李元霸忽然瓮声嗡气说了一句,他眼神隐约失去了孩童般的清澈,像是蕴含着一抹回忆和思索,道:“当年举鼎之时,他两腿都在打颤,我见他眼看就要被鼎压死,悄悄在旁边托了他胳膊一下,如果不拖那一下,裴元庆必然得死。” 众人听的啧啧称奇,想不到当初竟然还有这样隐秘,忽然所有人脸上一惊,几乎同时把目光看向李元霸。 李世民第一个惊喜大叫,满脸激动道:“三弟?你想起当年的事了?” 哪知李元霸的眼神再次恢复孩童的样子,似乎不明白李世民为什么如此激动。 李世民怔怔看着他,良久发出一声失落的轻叹。 李元霸举着大锅站在门口看向众人,突然对李云瓮声瓮气又道:“娃儿,锅来了,做饭吃,我吃肉。” 这是来自老爹的吩咐,李云无论如何也不敢呲牙,他连忙抬脚走出大门,这时才明白为什么李元霸不怕烫。 原来大锅下面抱着一层厚厚的粗布,显然是程处默等人用来隔热的东西,李云无奈苦笑一声,上前接过这口大铁锅。 他的力气不比李元霸小,托着铁锅同样举重若轻,这时程处默等人快步跑来,李云看见几个夯货简直一肚子气,原来这些家伙竟然还抬着一个巨大的木架子,不用说也是用来搁着铁锅的器具。 程处默嘿嘿坏笑,几个愣子大呼小叫,转眼之间一起把木架子支起来,恰好就堵在屋子大门的正中央。 李云一脸无奈,只能把锅放在上面,此时大锅之中仍旧热气腾腾,里面连汤带水最少得有两百多斤肉。 一股浓郁肉香,不断从锅中传出。 程处默搓了搓大手,似乎毫不在意道:“师父你不要老是黑着脸,我们可都是按照你教的办法弄的,是您说过吃肉要趁热,尤其肥肠和猪蹄子最好蹲在锅边吃,大勺子抡进锅中,捞出什么是什么,讲究的就是一个粗犷,吃的就是一口热乎,所以徒儿们商量一番,索性直接把大锅直接抬了过来……” 一边说着,一边炫耀指指大锅,很是得意道:“您看到没有,锅里专门炖了大骨头棒子,这玩意最合适蹲在锅边啃,捞出一根热气腾腾的玩命儿吃。” 李云嘴角抽搐几下,终于忍不住呵斥起来,道:“胡闹。” 程处默登时一愣。 李云怒气冲冲,一脸恨铁不成钢道:“倘若以后开启朝堂,偶尔需要大家一起用饭,你是不是也把大锅抬到朝堂上,让所有人全都蹲在锅边一起吃?” 程处默抓了抓脑门,下意识道:“那也没什么不好。” 李云突然脸上怒气收敛,目光上上下下观察程处默,程处默目光有些躲闪,讪讪笑着躲到李元霸身后。 李云一脸若有所思,忽然无头无脑说了一句,道:“你其实早已不愣,你这是故意装的,处默,何必如此?” 所谓知徒莫若师,相交莫过友,他和程处默从武德九年相识,亦师亦友相伴了足足七年多,他只稍稍冷静下来,立马就猜到程处默是故意如此。 程处默见到自己的想法被看穿,当下也不瞒着李云,直接到:“徒儿就是心里不爽,想让某些人蹲在锅边吃一顿,省的整天锦衣玉食,动不动就拿礼仪的大帽子扣人头上,徒儿想让她们知道,别觉得自己多么金贵,一旦惹翻了我们,吃饭都得蹲着吃,蹲着吃还算好的,真要是恼了那得跪着吃……” 李云微微一怔,面色若有所思。 程处默不想瞒他,突然伸手一指屋子里面,这货胆子也真是够大,直接指着李世民的好几个妃子,大声道:“看什么看?撇什么嘴?实话告诉你们,我针对的就是你们,玲珑姐姐说她怀孕之时,你们眼中闪烁着不太良善的光,你们儿子挨打,那是因为犯错,谁要是胆敢使用歪门邪道,我程处默可不是个讲规矩的人,这口大锅看见了没,今晚就让你们蹲在锅边吃!” 他话音刚落,旁边李崇义紧跟着开声,这位河间郡王的嫡长子抬脚踏前一步,身体和程处默站了个肩并肩,语气很郑重道:“程处默的意思,就是我李崇义的意思,不牵扯河间王府,只牵扯我一个人,奉劝诸位娘娘小心一些,千万别对我们的师娘有所举动,你们,惹不起。” 刘仁实第三个上前,目光冷冷道:“咱嘴笨,不太会说话,程处默和李崇义的意思,就是我刘仁实的意思。” 尉迟宝林第四个上前,虽然没有开口但却目光冷然。 然后,第五个是房遗爱,这小子楞头楞脑,直接对李世民道:“陛下,实在不行就打入冷宫吧,您那几个媳妇眼神刻薄,留在宫里也是个惹事的货。” 李世民明显一呆,转头看着那几个妃子若有所思。 那几个妃子脸色早已苍白,这时哪敢等到李世民开口,但见几个娘们扑出角落,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口中不断喊冤,隐约还指责程处默等人不懂礼数。 五个彪子一齐冷哼,脸上若隐若现露出杀气。 这时又见一个小丫头上前,一脸严肃站在五个彪子的身侧,郑重道:“师兄们的意思,就是我包杀生的意思,渤海门下喜欢未雨绸缪,就算错怪你们也不会道歉,事关师娘的子嗣,你们最好把心思收一收……” 然后只见第七个小孩上前,赫然是曾经的皇子李祐如今的李白丁,小家伙脸上一片冷厉,不说话只是和师兄师姐站在一起。 最后一个上前的是崔谈笑,这货算是最擅长使用手腕的家伙,程处默等人都是言辞凶狠,唯有他噗通一声跪倒地上,大声惨呼,不断求饶,对着屋中几个妃子连连道:“娘娘们,求求你们抬抬手,陛下啊,求求您给做主啊……” 屋中那几个妃子正在啼啼哭哭,见此情况个个愣愣跪在那里呆住,一时忘了向李世民喊冤叫屈,原因很简单,崔谈笑装的比她们更可怜。 李世民面皮抽搐几下,李云也有些无可奈何,伯侄两人对视一眼,都感觉事情有些小题大做。 几个妃子就算心中有所抱怨,难道她们真敢招惹玲珑不成?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敢招惹,她们有机会加害么? …… ……今天提前更新,山水晚上有事。 第430章 【祖师爷要给好处】 哪知屋中忽然站起一人,分明是大唐长孙皇后,但见皇后一脸冷厉,语气竟然有些森然,冷冷道:“涉及子嗣,不是小事,本宫坐镇大唐后宅,见过的,听过的,无数阴暗事,女人一旦阴狠起来,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程处默几个小辈说的好,涉及玲珑的子嗣必须未雨绸缪,即便真的冤枉了她们,那也得提前敲个警钟……” 说着停了一停,语气变得更加冷厉,皇后目光扫视那几个妃子,一脸肃寒道:“今夜之事,共涉六人,你们六个妃子,人人罚俸三年,此外再减各项用度,绫罗绸缎不准穿戴,至于什么时候允许,且看本宫什么时候心情变好……” 什么时候允许,且看本宫什么时候心情变好。 长孙皇后好生霸气,难怪能够震慑大唐后宫。 罚俸三年! 禁穿绫罗绸缎。 各项用度全部缩减,待遇上的打压最能体现惩罚的重量。 不愧是震慑后宫的皇后,一出手就直指要害。 首先是罚俸,这是第一种打压,其实妃子们并不缺少俸禄那点钱,因为大唐时候和后面几个朝代不一样,能进宫成为妃子,没有一个是普通人,个个都有家族,母族都有势力,所以妃子们不缺钱,少了俸禄仍旧可以活的悠哉悠哉……但是,罚俸代表着一种谁都清楚的明示,连俸禄都被罚了,可见你犯的错误有多大。 其次是禁穿绫罗绸缎,这一招可比罚俸厉害多了。 自古至今,无论中外,但凡只要是个女人,那她就会在意自己的美丑,尤其是皇宫里的妃子,谁不想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越是穿戴的漂亮,越有机会引得皇帝入寝,然而长孙皇后一言拍板,这几个妃子从此不准再传绫罗绸缎,至于什么时候允许,那得看皇后的心情再说……皇后心情什么时候才能好呢?恐怕最起码也要等到玲珑的孩子健康成长。 最后一招,各项用度缩减……你们不是锦衣玉食么?你们不是受不了一点委屈么?明明自己的儿子犯了错,别人教训一顿乃是应当应分,结果你们一个两个心存怨恨,感觉这是别人不尊敬你们妃子的身份,似乎你们的身份天然就得享受特权,即使儿子犯了错也不准别人教育,很好,缩减你们的用度,让你们尝尝普通人的生活,这又是一种打压,是让妃子们失去身份的骄傲。 一连三招,直指要害,听起来似乎不怎么伤筋动骨,但是细一琢磨就知道长孙皇后的凌厉。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尤其皇宫后妃这个群体,乃是天底下最为趋吉避凶的存在,如果大家发现某个人走了运势,那么各种阿谀奉承肯定会蜂拥而来,倘若发现这个人倒霉了呢?到处都是落井下石的人。 皇后一连三招,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几个妃子犯了大错,她们已经属于倒了霉的人。 罚俸也好,缩减用度也好,甚至限制穿戴绫罗绸缎,这些惩罚只算表面上的惩罚,真正的惩罚是什么呢?真正的惩罚是让这几个妃子举目无帮。 到了那个时候,连宫女太监也敢阳奉阴违,那种精神上的打压,才是真正的惩罚。 长孙皇后能够震慑大唐后宫,不得不说确实有着非比常人的手腕。 偏偏皇后对几个妃子的惩罚还不满意,忽然把目光直直看向李世民,郑重又道:“陛下,该您了……” 李世民登时一怔,满脸愕然道:“该朕了?” 皇后冷冷一笑,目光看向先前那几个皇子。李世民瞬间领悟,明白了皇后的意思。皇后乃是后宫之主,只能对妃子们做出惩罚,皇子乃是帝王之嗣,皇后不方便明面上插手。 李世民面色沉吟半天,陡然怒目圆睁厉喝,宛如炸雷般道:“愣着干什么?出门来烧火?一大家子人等着吃饭,连你们大堂哥都准备亲自下厨,你们倒好,一个两个木头桩子一般?想当大爷?让人伺候?等朕死了再说,现在你们先学会伺候人,滚过来,烧火……” 堂堂皇子,个个都是一字封王,哪怕年纪再小,品级也是极高,结果李世民直接厉喝,全都出门过来烧火。 这种惩罚的手腕,几乎和长孙皇后如出一辙,惩罚并不伤筋动骨,但却让人颜面尽失。 那几个皇子的年纪都不大,如何能扛得住李世民雷霆暴怒,一个两个瑟瑟发抖,几乎跌跌撞撞全跑出门,有人去拿起木柴,有人直接蹲下,可惜却不懂如何烧火,于是更加吓得浑身哆嗦。 “唉……” 李世民一声长叹,忽然把目光看向程处默等人,他目光似乎带着质询,但是更像征求意见,突然问出出人意料的话,很是郑重道:“朕和皇后如此处理,你们几个小家伙可还满意?” 身为皇帝竟然对小辈们用出这种口吻,李世民的心胸就算不是后无来者至少前无古人。 其实大家都知道,皇子们会不会烧火无所谓,皇帝真正想要达到的目的,是让他们在这一刻成为烧火的人。 这就是惩罚,一种看似不严厉但却很严重的惩罚。 程处默等人相互对视一眼,师兄妹八人几乎同时拱手一礼,郑重对皇帝致歉道:“陛下还请勿怪,我们也不想如此,但是,不得不如此……” “朕知道,朕明白!” 李世民缓缓点头,不知为何语气竟然有些欣然,似乎还有羡慕,或者说是赞赏,道:“尊师重道,你们做的很好,便如朕的臣子一般,也有几个人总是无条件的追随朕,不管朕对朕错,他们都会为朕去争,很好啊,真的很好,你们师尊有了你们几个,今后的日子将会特别好过,无论是朝堂上还是私事上,他都可以毫无戒心的把后背露给你们……” 这番夸赞听起来普普通通,几乎没有一句文绉绉的褒奖之语,像是唠家常一般,毫无高大上之感,但是这种夸赞却是极难而得,做皇帝的唯有发自真心才会这么夸赞人。 程处默等人再次拱手一礼,郑重称谢道:“陛下胸怀如海,臣等感激莫名。” 李世民挥了挥手,似乎不愿再僵持这件事,皇帝轻轻吸了一口气,脸上慢慢挂出一些笑容,道:“吃饭吧,都吃饭,一家子人吵吵嚷嚷一整天,怕是早就有人饿的扛不住斤了,碗筷准备了没有,赶紧给大家分发一下。” 包杀生徒弟之中唯一一个女孩,这种气氛下最适合出面融洽,小丫头冲着李世民嫣然一笑,忽然甜甜喊了一声皇爷爷,她是李云徒弟,算是李世民的孙女辈,她刻意调皮渣渣眼睛,笑嘻嘻对皇帝道:“碗筷准备好了,可是发起来太累啦,皇爷爷若是想吃饭,您自己过来拿碗呗……” “哈哈哈,好!” 李世民一声大笑,明显也是刻意融洽隔阂,他龙行虎步跨出大门,弯腰从大锅旁边的食盒里拿出碗筷。 程处默急忙上前,略显讪讪道:“陛下想吃什么,我来给您盛菜……” 李世民哼了一声,突然抬脚踢了程处默一个屁股蹲,故意板着脸道:“现在知道讨好了?刚才怒目圆睁的架势呢?” “嘿嘿,自家人,自家人……”程处默满脸油滑,蹲在地上不断讪笑,道:“陛下您胸怀大度,肯定不会跟我们一般见识。” 李世民伸手一指他鼻子,突然展颜笑骂一声,道:“你这个臭小子,倒是有了几分成色,朕的几个驸马之中,你算是能够看过眼的一个了,不错不错,清河那丫头以后会享福的。” 程处默满脸尴尬,脸色涨红小声扭捏,道:“还没大婚呢,臣算不得驸马……” “哼!” 李世民又哼一声,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小子跟你师父没学好事,都说成婚之前男女有防,你却骗着清河连她的手腕都牵了。” 程处默脸色更加涨红,屋子里的清河公主已经羞的抬不起头,耳听一帮小公主嘻嘻哈哈,都在调侃自己的清河姐姐。 气氛一时又变得融洽起来。 这时忽见李渊笑呵呵露头,仿佛若有所指道:“不错,不错,真的不错,都是自家的人,吵闹归吵闹,犯错之时,雷霆霹雳,惩罚之后,亲情还是亲情……” 这位大唐太上皇明显有感而发,显然真的很欣慰一家人的亲情。 老头子感慨之间抬脚而来,竟然直接走到锅边拎起了勺子,笑呵呵道:“都过来吃饭,朕负责盛饭。” 众人全都惊讶,怔怔看着李渊,唯独李世民第一个反应过来,直接把手里的大碗往前一递,笑着道:“父皇,儿臣要一碗肥肠。” 想了一想,接着又道:“再来半个猪蹄,儿臣饭量不小。” “能吃是好事!”李渊赞扬一声,手中大勺子朝着锅内一搅,咣当一声,盛了满碗,然而李世民却‘啊’了一声,急急叫道:“怎么全是肥肉?孩儿要的是肥肠!” 结果李渊眼睛一瞪,呵斥道:“吃什么肥肠?肥肉才是好东西!赶紧滚一边去吃,别耽搁朕给孩子们盛饭。” 李世民满脸无奈端着碗走了,堂堂皇帝也有挨训的时候。 这时屋子角落里人影一闪,只见道童慢悠悠踱步而来,祖师爷笑呵呵看了看热气腾腾的大锅,转眼看向一直站在锅边的李云,突然道:“男儿之言,说到做到,乖徒孙你方才说要弄一道辣椒炒肉,贫道可是一直都在盼望着呢,快去弄上一口小铁锅,贫道要亲自看你炒这个菜……” 不等李云答应,忽然意味深长又道:“辣椒炒肉啊,几十年没吃过了,吃你这么一道菜,可得给点好处才行。” 这时道童第二次这么说。 屋中众人隐隐都听出异常的意味。 连续两次说要吃菜,每次都说要给好处,老神仙行事高深异常,这很可能是要借口吃菜给李云好处…… …… ……第二更到,今天提前更新,两章大约7000字,谢谢各位的投票和打赏。 第431章 【哪个地方的人最能吃辣?】 一口小铁锅,炒的叮当响,锅里红红的辣椒,渐渐喷溅出刺鼻的辣气。李云一边快速颠勺,一边嘴角勾起使坏的笑。 一,二,三,四…… 他心中默默开始计数! 阿嚏! 阿嚏! 仅仅默数了不到十下,猛然便是一阵喷嚏之声,但听一阵嗷嗷怪叫,门口围着的众人鸟兽散开。 唐代人哪里知道辣椒的厉害,竟然一个两个伸着脖子往锅里看,人一旦好奇的时候,眼睛就会不由自主睁大,眼睛睁大也就罢了,关键还想闻闻锅里的味道…… 你闻,你们闻,你们仔细的闻! 炒辣椒的时候也敢往锅里瞅,还不知死活的使劲抽动鼻子,闻到了是吧,全体都得中招。 “嘿嘿,辣椒炒肉……”李云发出一声坏笑。 “呵呵,辣椒炒肉……”祖师爷竟然也童趣般坏笑起来。 一老一小同时大笑出声,脸上分明带着一种‘恶作剧’的得意,似乎欺负唐代人很有意思,属于祖师爷和李云之间的默契恶趣。 阿嚏! 阿嚏! 四周还是喷嚏连连,几乎个个鼻涕眼泪,李世民骇的面色发白,长孙皇后使劲捂着鼻子,程处默等人远远躲在柱子后面,大呼小叫道:“不得了,不得了,师尊这是放毒,想要弄翻咱家祖师爷爷,师尊肯定是觉得造反当皇帝没意思,所以想要弄翻祖师爷爷成为掌教至尊……” “哈哈哈哈!”李云和道童笑的更加欢畅,这是他们一老一少两个人处在这个时代不可明说的趣味。 李云炒的这道菜,为什么叫做辣椒炒肉? 为什么不叫青椒炒肉? 原因很简单,他用的是晒干了的红辣椒,有过做菜经验的几乎都知道,晒干了的红辣椒在翻炒之时有多毒。 哪怕是无辣不欢的四川人,又或者号称比四川人更加无辣不欢的湖南湖北人,他们吃辣也许很厉害,但是炒菜的时候照样鼻涕眼泪一起流。(也有人说贵州吃辣才是天下无双,四川人和湖南湖北表示嗤之以鼻,山东人很想参加比赛进行排名,唯有苏杭一代骂骂咧咧退出群聊,连夜走的,买的站票,由于人数太多,神龟霸下表示驮不动,苏杭之人宁愿扛着霸下,坚决也要和辣椒划清界限。) 红辣椒炒起来的那种呛,简直可以算是一种剧毒。别说是没有经过辣椒熏陶的唐代人,就算是后世的吃货们照样躲避三尺。 凡是不服的,坟头草已经很高了。 …… 李云颠勺的动作越发欢快,道童在一边笑的越发像个小孩子,终于,菜要出锅了,李云手腕一抡,道童伸手递过一个盘子,远处众人只见一股热气升腾,离锅之后的辣椒炒肉弥漫着香味。 呼! 李世民第一个长出一口气,皇帝伸手擦了一把冷汗,如释重负道:“可算是好了,朕差点被毒死。” 旁边长孙皇后远远望着李云,小手仍旧死死捂着鼻子,好奇问道:“臭小子,这就是你说的辣椒?味道如此剧烈,简直就是剧毒……” 要不怎么说女人天性好奇呢,皇后虽然口中无比质疑,但是接下来一句话却暴露女人本性,赫然口吻一改,很是急切问道:“好吃么?” 好吃么? 嘿嘿嘿嘿! 你们闻的时候鼻涕连连,如果吃一口会是如何呢? 当然这话李云只在心里发出,面上却显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侃侃而谈道:“辣椒此物,确实可算剧毒,倘若不经炒制而吃,确有毒死人的可能,但是二大娘您岂不知,七步之内必有芳草,天生万物,相生相克,辣椒这种毒药一旦碰到了豆油,炒制之后就会变成绝世的美味,倘若再配合着肉丝进行翻炒,那真是让人吃的时候能把舌头都吞掉,美味无穷啊,简直上苍所赐……” 这纯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然而在场众人却听的连连点头,一众女眷虽然还是远远躲着,但是看向辣椒炒肉的目光已经变得不同。 李云很坏,继续用言语进行诱惑,幽幽道:“此物一旦入口,会有一种爆炸性的味觉,整个人如同遭受雷击,浑身三万六千毛孔瞬间张开,仿佛口中喊着一股火炭,顺溜之下进入腹中,火辣辣的舒爽之间,无边的美味令人迷醉,你的舌头会不断分泌口水,你的额头会冒出热气,吃上一口,就想吃第二口,然后是第三口,第四口……直到吃的酣畅淋漓,犹然觉得意犹未尽,可是你的肚皮已经饱胀,只能叹息着恋恋不舍……” 咕嘟! 四周全是吞咽口水的声音。 李世民明显属于那种什么新奇事物都想试试的货色,皇帝一双眼睛不断在辣椒炒肉上面盘亘,错非盘子端在道童手中,但凡换了其他任何一人,恐怕皇帝早已急不可耐开口,大声呵斥让人把菜端过来。 “老神仙,那个,那个,朕……” 皇帝期期艾艾,分明想吃但又拉不下脸,道童乃是何等人物,岂会不明白皇帝心思,但是这一刻的祖师爷仿佛小孩子一般调皮,故意托着盘子故作好奇,问道:“大唐皇帝想要什么?是不是想要试试这道菜?” 说着慢悠悠伸出两根手指,直接用手指夹了一点辣椒,众目睽睽之下,送入口中咀嚼,然后祖师爷长长发出一声感慨,仿佛有无边舒畅道:“真香啊,香到舌头都不是自己的了。” 咕嘟! 四周又是一片吞咽口水的声音。 李世民眼巴巴看着祖师,发现老神仙没有请他一起试试的意思,皇帝猛然看向李云,一脸凶巴巴喝道:“再炒一盘,朕要尝尝。此物既然含有剧毒,那么它未必像你说的那般拥有克制之物,朕须得亲自品尝一番,才能做出真正的决断,身为大唐天子,朕要为百姓负责,以后这东西到底能不能登上百姓餐桌,先得由朕试吃之后才能确定合不合适。” 可怜堂堂一国皇帝,为了吃一口辣椒炒肉竟然连家国大义都摆了出来,李云听的目瞪口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李世民如此不要脸。 “愣着干什么,赶紧动手炒啊!”不止李世民,李孝恭也跟着大喝,显然这货也想试试,但是同样不敢去抢道童的盘子。 “行吧,这可是你们开口要的!”李云无奈吸了一口气,抬手又抡起了小铁锅。 此时早有程处默等人急急上前,八个徒弟一脸急不可耐帮着打下手,有的负责切辣椒,有的负责切肉丝,虽然畏惧辣椒翻炒的呛味,但是八个家伙明显都在吞口水。 长孙皇后带着一帮女眷远远看着,那模样分明是想偷偷学习。 点火。 起锅。 烧油…… 这一次众人全都学了个乖,辣椒下锅的时候一齐躲到远处,只不过仍旧眼巴巴看着,好几个女眷手里已经端好了盘子。 而道童却已笑呵呵走开,端着盘子慢悠悠进了屋中,祖师爷毕竟身份太高,偶尔逗弄一下小辈算是童趣,但若一直逗弄,就会失了身份,他知道接下来众人肯定会被李云用辣椒整治一通,所以提前走开免得再掺和进去。 第二锅辣椒炒肉,李云故意炒了很多,这玩意顶多也就半炷香的功夫出锅,一大家子人早已伸着脑袋急切盼着。 “行了,出锅……” 终于李云吆喝一声,自己先拿盘子盛了一盘,做戏要做全套,他故意表现的很是贪婪,不但第一个盛菜,而且盛的很多,脸上还专门装出不满之色,哼哼唧唧道:“文中子带回来的辣椒本就不多,我原本还打算留着种子推广呢。今晚这一顿爆炒,种子少了三斤多,这三斤辣椒若是能够留着独享,我自己最少能够吃三天……” “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滚一边去吃你的辣椒吧。”李世民对他可不比对道童尊敬,皇帝直接一瞪眼就是呵斥,旁边李孝恭更加干脆利索,一抬脚踢了李云一个屁股蹲,骂骂咧咧道:“臭小子不孝顺,有好东西就会自己独吞,滚一边去,别碍着长辈们的眼。” 李云又是哼哼唧唧两声,表示长辈们发飙他真的惹不起,古代也确实这样,长辈一言不合骂骂咧咧的情况不要太多。 但是李云心里却在暗暗偷笑。 第一次吃辣椒这么着急,等会有你们好受的时候。 他端着盘子慢悠悠离开,抬脚走进屋子找个地方坐下,眼角余光却没闲着,一直偷窥外面的情况。 “朕要为子民负责,朕先来试试这道菜……”果然皇帝第一个急不可耐,抄起一个盘子走到了锅边,左手拿起勺子一抡,右手托着盘子一接,转眼盛了满满一盘,很是急切的端着走进屋中。 走到一半的时候发现长孙皇后眼巴巴看着,皇帝连忙冲着皇后招了招手,像是炫耀一半道:“观音婢过来,朕和你同食,这一盘辣椒炒肉,朕保证给你管够。” 长孙皇后喜滋滋的追了过去。 皇帝和皇后弄走了第一盘,外面转眼间变成了争抢,先是李孝恭仗着不要脸,自己给自己弄了一大盘,然后是女眷们发挥性别优势,联手霸占锅边抢了两大盘,剩余总共也就一盘多点,小辈们满脸无奈直接围起来锅。 他们谁也没法独吞锅里的剩余,所以十几个小辈一起用锅当做盘子。 接下来,出现了堪称划时代的一幕,但见所有人不约而同举箸,满怀期待的夹向了各自的菜。 辣椒应是十六世纪才会由南美传入中原,然而这一刻汉人吃辣提前足足提前了八百年。 李云脸上浮现诡异的坏笑。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未必都有很好的体验…… …… ……第一更到,3500字。 第432章 【祖师爷和李云联手敲打】 嗷嗷嗷! 猛然一声惨叫,仿佛惨绝人寰。 但见一个小子原地蹦起,吐着舌头哇哇大叫,道:“睡,睡,睡啊,给我睡……” 吐字已经不清了,发音三声的水字直接变成了四声的睡。 这货正是李崇义,整个人像是中了绝世剧毒,由他第一个开始,屋中的惨叫声络绎不绝,但见一帮子小辈几乎不约而同,全都原地蹦起来嗷嗷叫着冲向门外。 小辈们可以不顾形象,长辈们就比较凄惨了。 但见李世民居中而坐,皇帝的额头上隐隐青筋暴起,一张脸庞红紫发黑,脑门上赫然已经出现了细密的汗,热气腾腾之间,宛如修仙中人。 但是皇帝一声不吭,明显在咬牙硬挺。 旁边坐着的是长孙皇后,这时浑身都在打颤颤,皇后同样要顾及形象,一张俏脸憋的通红,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以手捂嘴,让人无法看到她在不断的吐舌头哈气。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坐在一旁的李世民竟然十分羡慕,他也想吐舌头哈气,可是打死他也不能如此。 再看屋中众人,几乎有一个算一个,刚才还在争抢辣椒炒肉的众人,但凡属于长辈的个个都是正襟危坐。 所有人的姿态说不出的整齐划一。 双手攥拳! 盘膝坐在垫子上。 脊背不由自主僵直,努力忍受着某种煎熬…… …… 李云躲在自家那一片区域暗暗坏笑。 第一次吃辣椒也就罢了,顶多就是受不了吐出来,又或者可以囫囵吞枣,大不了第二天如厕的时候屁股眼子难受,可是这些唐朝人太过好奇,第一口入嘴的时候竟然慢慢咀嚼…… 真敢吃啊! 这可是文中子从美洲带回来的第一代辣椒。 完全没有经过一千多年的农业栽植驯化和人工选育。 古代美洲的原始辣椒,确实算是一种有毒物种,辣椒素的含量极高,而汉人的基因里压根没有抗体。 据说后世贵州产出一种名叫魔鬼椒的玩意,稍微舔上一口就能让人舌头如火,如果一整颗辣椒全都吃下去,超强的辣度甚至可以辣死一头牛。 魔鬼椒那玩意,就是物种返祖的现象,也就是说,古代美洲的辣椒就是那么辣。 如此堪称毒药的佐料,再碰上第一次接触辣椒的人…… 舌头如火算轻的! 额头冒汗算小事! 李云分明看见李孝恭眼中已有泪水,鼻孔下面隐隐有着清涕顺流而下,可怜堂堂河间郡王,再怎么咬牙硬撑也撑不住。 “呵呵呵呵……” 忽然屋中响起一个声音,赫然是道童悠悠而笑,淡淡道:“虽然是个恶作剧,但也算是给你们上了一课,人活天地之间,千万不要觉得万物可以随意索取,人要有敬畏之心,不要觉得天地都在脚下,有些东西,有些事情,你心里自认为很简单,碰了之后才会发现有大害,为什么不在碰之前多方思量呢?说穿了还是自信心在作怪,自信乃是好事,但是盲目的自信乃是愚蠢……” 屋中一大家子人怔怔发呆,一边额头冒汗努力强撑一边倾听道童的教诲。 只听道童的声音悠悠再响,淡淡说道:“你们身为一国皇族,肩膀上担负着黎民百姓,你们作出的每一个谋划,你们自以为是的每一个想法,都要慎重,都要考量,唯有思之再三,方可试探前行,李世民,你是大唐皇帝,诸位,你们是大唐皇族,莫要怒视贫道的徒孙,认为他用恶作剧不敬长辈,此乃贫道暗示他如此作为,是贫道刻意提出要吃辣椒炒肉也……” 祖师爷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紧跟着悠然又道:“先前贫道在角落里旁听,你们在正堂里谈论建国之事,争吵也罢,纷争也罢,贫道冷眼旁观,隐约发现一件可怕的事,是什么呢?是你们堪称狂妄的信心……” 李世民终于坐不住了,皇帝猛然站起来大口呼气,这次再也不顾及形象,直接把辣到受不了的舌头吐了出来,皇帝一动,其他人再也无法强撑,于是转眼之间,满屋都是吐舌头哈气的声音。 尽显狼狈。 这时程处默等人抬着一桶水来,李世民第一个冲上前舀了一瓢,咣咣灌下之后,犹然喉咙如火,只不过舌头不再疼痛难忍,终于勉强可以开口说话了。 皇帝首先抱拳行礼,冲着屋子角落郑重问道:“敢问仙师此举,到底有何深意?” 问完之后觉得不够尊重,连忙抬脚走到角落之中,其他诸如河间郡王李孝恭等人,也跟着李世民后面走了过去。 但见道童盘膝而坐,手中筷子缓缓夹起一口菜肴,红红的辣椒入口,吃起来分明怡然自得,皇帝等人下意识咽口唾沫,额头上隐隐又有汗气冒出。 道童慢悠悠放下筷子,抬起头来望向众人,虽然他闭着眼睛,但是众人都感觉有种清澈目光落在身上,只听道童轻声道:“乖孙,你也过来。” 李云连忙起身,快步走进角落里。 道童冲他招了招手,示意坐到自己身边,李云微微迟疑一下,最终还是选择听从祖师爷的吩咐。 忽然道童抬起手来,冲着李云脑门敲了一下,转头笑看众人,语带深意道:“贫道之意,很是简单,自从这小子现世以来,汝等都被他的功绩蒙住了眼,只要这小子提出想做某件事,你们所有人都会产生一种盲目的信心,他要建国,你们觉得他肯定能成为最好的诸侯,他要高句丽国土,你们觉得他肯定能够治理好高句丽,他要开启丝绸之路,你们立马就开始憧憬大发其财的成功,具体他会如何开启丝绸之路,开启之后会遇到哪些可能出现的问题,你们所有人都不去想,也不去琢磨会不会有失败的可能,可你们想过没有,你们是担负天下百姓的皇族啊,就比如刚才的一道辣椒炒肉,李云说它好吃你们便以为好吃,几乎所有人全都一齐动箸,想也不想直接夹菜入口,结果呢,如吃剧毒,所有人辣的满头大汗,却又为了颜面咬牙硬撑……”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似乎想让众人消化他的意思,好半天过去之后,祖师爷才再次开口道:“信任是好事,但你们已经盲目信任了,盲目的信任很可怕,它会滋生出依赖之心,如果你们一直依赖一直盲目,最后会害了你们也会害了李云。如果哪一天他决断了一件错事,你们还是像吃辣椒肉一样闻风而从,突然发现事情错的离谱,你们会不会又因为颜面咬牙硬撑?” 说到这里又是一停,悠悠然道:“人活天地之间,非是一人独处,所谓人力有时而穷,没有谁能做到任何事情不出错,倘若是普通人犯错,影响的只是一户一家,可若是你们皇族跟着李云一起犯错,那可就是塌天大祸了,哪怕只错一次,黎民百姓也承受不起。” “这,这,这应该不至于吧!” 李世民脸上若有所思,显然已经有所惊醒,但是皇帝仍旧脱口而出,下意识道:“臭小子自从现世以来,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条理,自从武德九年至今,从未让百姓蒙受损失,反而国力越来越强,大唐变得更加强盛。” 道童呵呵一笑,看着李世民道:“好,贫道按你的话来理理这个思路,按照你的说法,贫道假设我这徒孙永远不会犯错,可是你们一直依赖于他,慢慢就会养成贪图安逸只享成果的懒惰,身为担负黎民百姓的皇族,这种懒惰可以说极为可怕,贫道想问诸位一句,倘若哪一天李云不在了该如何?” “这怎么可能?” 这次不是李世民开口,在场几乎所有人脱口而出,下意识道:“他是大唐诸侯,肯定永远保着大唐……” 说到一半忽然住口,每个人脸上都变得苍白,显然是突然想起某个可怕的事情,所有人全都站在道童面前愣愣发呆。 道童呵呵一笑,悠然问道:“想到了对吧?岁月是无情的啊!连贫道都没有做到长生,你们觉得我这徒孙能活多久?就算他是长寿之人,可也有着寿数的终结。五十年?八十年?一百年?等到他离开人世的时候,大唐的皇族该去依赖何人?” 李世民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半天才开口一声,仿佛喃喃道:“朕无比信任侄子,反而会害了李氏皇族。” “不是信任,是依赖!” 李云忽然轻轻开口,满脸郑重道:“此前我自己也没有发现这个情况,直到祖师爷暗示之后才惊醒。二大爷,您疼我是好事,您信任我也是好事,但您不能过于依赖,依赖会害了整个大唐……” 说着又看向其他人,再次道:“你们也一样,不要依赖我,就像祖师爷刚才所说那般,这个世上没有谁能永远不犯错,否则等到我犯错之时,你们还是习惯性的依赖,那时就是所有人一起犯错,恐怕一下子害死无数无辜的人。因为,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小事。” “就比如重开西域丝绸之路。” 道童忽然又接口。 …… ……第二更到,7000字了,今天还有爆更,但是时间不确定是几点。 第433章 【第二件好处,天下之瑰宝】 丝绸之路? 老神仙连续多次提及了丝绸之路。 言多提及,必有深意…… …… 果然只见道童面含深意,笑呵呵看着众人问道:“汝等只顾着憧憬发财,有谁去思考一下这条路的情况?筹划过了没?探查过了没?应该从哪里走,沿途经过多少国家?那些国家的地域如何,人文风情又是怎样?这可是国策层级的远贸产业啊,哪能我的徒孙稍微一提你们就开始兴冲冲憧憬?” 李世民肃重拱手,想了一想觉得拱手行礼还不够尊敬,于是皇帝缓缓弯腰,深深给道童行了一礼,郑重道:“闻听老神仙一席教诲,世民宛如当头棒喝,此等暮鼓晨钟之音,着实令人振聋发聩,朕这个皇帝深感汗颜,这几年确实有些太懒惰了,自从当年黄河一战之后,朕每次遇事只想着依赖子侄,朕给所有皇族开了一个不好的头,是朕带头让大家产生了依赖之心……” 道童缓缓点头,悠然称赞道:“孺子可教也。” 堂堂大唐皇帝,在他口中只是娃娃一般的孺子,然而李世民却欣然入心,感觉这是世上最宝贵的称赞。 世人常说帝师,其实没有帝师,帝师只是教育过太子的人,等到太子登基之后没法再以师尊自称,所以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没有老师,没人可以对着登基之后的皇帝谆谆教诲。 唯有他大唐李世民,有着这个幸运的机会,道童乃是世外高人,有资格也有胆量教育他。 连皇帝都要接受教育,其他皇族更不用说了,可惜道童似乎言尽于此,忽然笑呵呵探手入怀,悠悠然道:“今次进餐之前,贫道已然说过,我吃徒孙一道辣椒炒肉,必然给他一些好处,方才对着诸位谆谆告诫,算是好处其中之一,但是呢,夸夸其谈谁都会,这其实算不上实实在在的好处。” 李世民连忙摇头,肃重道:“不,这已算天大的好处。” “既然大唐皇帝坚持,那便勉强算是吧……”道童淡然而笑,入怀的手掌慢慢掏出,突然轻轻往李云手里一递,悠悠道:“贫道有三件好处给你,方才的教诲勉强算一,乖徒孙,你我是同辈中人,贫道这第二件好处,你代替整个天下人接受了吧。” 第二件好处? 那么肯定还有第三件…… 但是众人等不急去问第三件好处,先都把目光看向李云手里的东西。 老神仙一旦出手,绝对不会是普通之物。 …… “臭小子愣着干什么?打开啊,快点打开!”李孝恭一脸火急火燎,充当了李世民的开路先锋,对着李云吹胡子瞪眼道:“快点滴,拖拖拉拉把你腿打折。” 这货也不想想,李云一身铜皮铁骨,就算站在原地不动任他打,他怕是也没本事打折李云的腿。 其实大家都知道,李效恭是替李世民做吆喝,明明是皇帝急不可耐想看第二件好处,但是皇帝刚刚才被祖师爷教育过,当皇帝的都要脸,所以李效恭就得不要脸。 毕竟他也是李云的伯父,确实有资格对着李云吹胡子瞪眼。 众目睽睽之下,咋咋呼呼之间,大家只见李云双手一扒拉,速度极快的打开了祖师爷给的东西,之所以动作这么利索,究其原因只有一个…… 是什么呢? 李云也很好奇祖师爷给了什么东西。 …… 这是一份用防雨桐油侵染绸子做成的小包袱,打开包袱发现里面静静躺着一样物件,叠的整整齐齐,外形四四方方,看那足有一指的厚厚程度,怕是展开之后绝对不会小。 满屋子人摒气凝息,所有人目光直勾勾看着这东西,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生怕打搅到李云。 由于气氛太过严肃,导致李云也跟着严肃起来,他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展开包袱里的东西…… 第一叠展开,第二叠展开,第三叠展开,第四叠也展开…… 随着叠着的东西不断展开,这份物件的面积越来越大,李云自己已经无法拿着,程处默等人连忙上前打下手。 终于,大家全都看了个清楚。 但见一副硕大无比的纸张,花花绿绿呈现在众人面前,长度足有三丈,宽度也得八尺,展开之后赫然占据半个屋子,搞得围观之人只能不断后退。 “这,这,这是何物?” 李世民下意识深长脖子,几乎把脸凑到了纸张跟前,皇帝面色带着震惊,满脸不可置信道:“此物若是纸,何人能造这种纸?长宽三丈八尺,天下间绝无这种技术,等等,这字?这字标注的意思,分明是一个个国家……” 皇帝下意识把目光看向李云。 却发现李云如他一般同样满脸震惊…… …… “祖师爷,这是?这竟然是?” 李云几乎目瞪口呆,双眼一眨不眨看着眼前的物件,他脸上的不可置信比李世民更浓,这世上唯有他才知道这东西何等宝贵。 这是一份不该出现在唐代的东西。 却见祖师爷一脸深邃,忽然意味深长开口,笑呵呵道:“离开家乡之前,曾做多方准备,然而真正到了启程之时,才发现再多的准备也白搭,索性放弃一切准备,最后只携带了几样东西……” 说着微微一停,目光看向坐于屋子边缘自顾自玩耍的李元霸,仅仅看了一眼之后,又把目光转到李云身上,悠悠道:“第一样东西,擂鼓瓮金锤,第二样东西,铁水流云金丝甲,此两物赐予元霸吾徒,后来传承到了你的手里,无论金锤还是宝甲,都属杀伐利器,然而贫道还携带了两件家乡之物,用于治理和服务天下苍生。乖徒孙,你应该知道这件东西多重要!” 李云肃重点头。 他目光直勾勾看着眼前长宽三丈八尺的巨大纸张。 那上面花花绿绿的模块,代表着这时代一个一个国家,那上面弯弯曲曲的线条,乃是详尽无比的山川河流,一张大纸呈现眼前,天地之大尽收眼底。 这分明是一份后世印制的大唐时代专属地图。 整个世界的格局全都详细标注。 大唐,辽东,草原,西域…… 李云的目光顺着地图不断看去,越看越觉得激动不能自已,他分明看到了后世已经消失的楼兰,他也看到了天山之下标注的龟兹,他看到了后世碌碌黄沙的地方全是绿色,他甚至看到了传说中的阿拉伯半岛,再往西,再往西,一路出现欧洲大地,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小国。 那些小国的名字,都是采用历史名字标注,这很可能是一份后世史学家才会使用的资料,乃是专门印制了用来研究唐代历史的世界地图。 没有错,整个世界的地图,详细无比,清晰无比,无论山川河流,又或异族国度,所有的标注全都按照唐代史料记载,这是一份特别贴合这个时代的绝世瑰宝。 最令李云感到震惊的是,这份地图标注所用的文字乃是繁体…… 这也就意味着,这份地图能够被唐代人看懂! …… 唐代还没有地图这种东西,甚至连行军沙盘也不曾出现,但是李世民身为打天下的帝王,他第一眼就看出这份地图所具备的功效。 不止李世民,还有李孝恭,甚至宗正寺的大宗正,甚至其他一众皇族二代王爵…… 所有人全都面带震惊,呆呆看着眼前这一份地图。 突然李世民咆哮一声,目光宛如带着野兽般的凶狠,皇帝不敢去招惹祖师爷,却把目光凶巴巴看着李云,发疯一般道:“此物必须给朕一份,此物必须给朕一份,你听到没有?臭小子你听到没有……” 狂呼大喊,俨然失态,能让堂堂雄才大略帝王如此,可见李世民心中何等的激动。 皇帝的眼睛都红了。 李云哪敢不答应,不答应的话真怕皇帝会疯掉,他几乎想也不想开口,急急点头道:“陛下放心,此物我不会独吞,虽然是祖师爷所赐,但却要去服务天下人,我会让人照着此物誊抄一份,保证满足陛下的渴望之心。” 他说的郑重无比,连二大爷都不敢喊了。 然而李世民还是满脸失态,再次暴吼道:“誊抄之时一定要注意,必须指定获罪将死的读书人,朕和你亲自看着,防止他抄错,一旦誊抄完毕,立马举刀杀之。” 这是要灭口的架势。 李云目瞪口呆看着皇帝,好半天才无奈一声苦笑,小心安抚道:“二大爷,犯不着啊,方才祖师爷说的很明白,这东西是要拿去服务天下人的,您这又是杀人又是灭口的,莫非是打定主意私藏起来?” 李世民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转头看向道童那边,皇帝双手郑重拱起,一脸肃重道:“老仙师,世民决然这么做,此物堪称瑰宝,不可轻泄世人,否则一旦大量誊抄印制,对于整个天下未必算是好事,李云他年纪还小,有些认识太过浅薄。” 皇帝这番话,分明还是打着私藏专享的打算,李云原本以为祖师爷肯定会出声呵斥,哪知祖师爷竟然缓缓点头。 李云目瞪口呆! 他没想到祖师爷竟会支持李世明想法。 独自享用地图? 不拿出来给世人分享…… 这不像是一个胸怀苍生的世外高人形象呀。 …… ……第3更到,1万零700字了,今天还有爆更,请大家继续支持,山水拼了,额外在爆更基础上加更,用来感谢读者‘我爱绮’的舵主打赏。 第434章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第4更 却见祖师爷一脸欣然,忽的对着李世民点了点,赞许道:“大唐皇帝所言,正是贫道之意,此物虽然天下瑰宝,然而做人当有私心,贫道虽是世外之人,骨子里却也只念着汉家,凭什么好东西要给外人分享,自己关起门来偷偷使用不好么?” 说着停了一停,目光看向李云,语带深意道:“有着此图在手,世界尽掌于胸,别人不熟悉的地域咱们熟悉,别人不知道的山川河流咱们轻易可以到达,事事先于他人,运筹帷幄之中,哪怕只是用它指引远贸商路,那也能趋吉避凶大发其财,这种事,它不香么?” 这种事,它不香么? 好熟悉的词! 李云目光下意识发亮,仿佛又回到手按键盘指点江山的时代。 耳听祖师爷最后一语,悠悠然之间带着语重心长,道:“贫道付出天大代价带来的宝物,咱们凭什么白白送给外人去分享?乖徒孙,你真是个败家子,这也就是贫道最近几年脾气小了,倘若搁在以前非得大耳刮子抽死你,你且给我听好了,咱们汉家的宝贝只能自己独吞,外人想要享受,跪着也不给他们……” 李云听得瞠目结舌。 他实在没有想到,祖师爷竟然是个愤青的脾气。 然而李世民却哈哈大笑,满屋子所有皇族也开怀大笑,众人一脸兴奋看着世界地图,几乎不约而同道:“这才赐给了第二件好事,已然尽掌天下万水千山,有了此物之后,大唐知己知彼,比如那丝绸之路沿途各国情形,仅凭一图便可全盘了然于胸!” 世界地图,而且还是专门贴合这个时代的地图,这等于是熟知天下所有地域格局,用来指引丝绸之路简直大材小用…… 这回是真的要发财了。 李世民和一众皇族长辈兴奋的不能自已。 唯有李云忽然转头,一脸渴盼看向道童,此时道童又在慢条斯理吃菜,李云搓搓大手连忙上前伺候,又是捏肩又是捶背,口中不断讨好卖乖,甜甜喊道:“祖师爷,您把第三样好事也给赐下了吧。” 这话一出,登时提醒众人,霎时之间满屋寂静,所有人目光直勾勾又看了过来。 眼中那种狂热欲喷的渴望,吓得疯子齐人王都忍不住打个哆嗦。 …… 然而众人却没想到,祖师爷并未立刻说出第三样好处,反而一脸深意看着李云,若有所指问道:“我辈行事筹谋,讲究运筹帷幄,每当想做一件事,事先就得把一切谋划妥当,理清思路,铺垫格局,既要畅想成功的结局,也要防备失败的因素,贫道现在问问你,关于丝绸之路你怎么做?” 这看似是考核,其实却是指引,李云心中微微一动,隐约猜到了祖师爷的意思……作为后世之人,对于丝绸之路肯定娴熟于心,哪怕不是精通历史的中国人,也能对丝绸之路说出个一二三来,原因很简单,这是九年义务教育课本上的东西。 然而唐代之人不熟悉这些事! 虽然丝绸之路在汉代已经开启,但是中间因为战乱断绝了几百年,古代科技不够发达,讯息也难保通畅,再加上史料传承敝帚自珍,导致后代解读前代经常会出现误解。 误解,乃是史料传承最为严重的事。 一代人解读之时产生误解,下一代就会在误解的基础上继续进行,而下一代如果再有误解,下下一代肯定会误解更深。 如此一代一代积累下去,何止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汉代关于丝绸之路的记载很明确,但是传承几百年已经失了精髓,再加上古人记载东西喜欢文绉绉的简练用词,经常用一句话就记载一件大事,比如商队一路翻山越岭付出无比艰辛,最后到了西域某个国家做过某个生意,也许历经十几年,期间遭遇无数磨难,然而史书上怎么记载呢?很可能就是轻飘飘一句‘至某国,通其商,得大利’。 这完全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 既然醒悟了祖师爷的意思,李云自然要按照祖师爷的指示做,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准备组织语言开讲,哪知祖师爷呵呵一笑,突然笑着问众人道:“诸位,吃饭么?” 嗯哼? 众人无不一呆,有些不明所以。 却见祖师爷笑意涔涔,悠悠然开口道:“人活天地之间,奋斗拼搏为了啥?哪怕位高九鼎帝王,享受着锦绣荣华富贵,然而看穿本质之后,无非还是个吃饱穿暖,贫道想问大家一句,你们难道不觉得饿么?吵吵嚷嚷一整天,半个时辰之前就喊着要吃饭,大锅抬来了,满锅都是肉,结果呢?不断耽搁,不断议事,看起来似乎为国为民指点江山,然而你们的肚皮怕是早就饿塌了吧……” 仿佛是为了配合道童的打趣,忽听某人的肚子里响起一阵咕隆,道童顿时呵呵一笑,指着他道:“看吧,饿了。” 猛然齐人王冷笑一声,语带嘲讽道:“你这老东西,莫要装好人,明明是你用一道辣椒炒肉打岔,才会让他们忘了吃饭的事,现在却又故作高深教训他们,你这老东西简直是不要脸的祖宗。” 这话丝毫不给颜面,然而说的却是事实,众人听了心里都是一惊,就连李云都有些担心起来。 大家都怕祖师爷脸上挂不住。 哪知道童哈哈一笑,忽然一脸郑重点了点头,道:“齐人王说的很对,贫道也犯了自己有错却去训人的毛病,贫道诚恳致歉,期望诸位海涵。” 众人哪敢接受他的道歉,李世民连忙站出来打个哈哈,顺势转移话题道:“边吃边谈,边吃边谈,朕确实饿的有些难受,估计小辈们饿的更加受不了。” …… 大锅还在门口腾腾冒气,锅底重新添上了一堆柴火,负责烧火的不是别人,赫然正是不久前受到惩罚的几个小皇子,可怜几个皇子从小锦衣玉食,这一刻却成了满脸锅底灰的烧火娃,可怜巴巴之间,满心还带着惶恐。 但是没人出声解救他们。 犯了错误就得接受惩罚。 不止几个皇子受罚,连他们的母妃也跟着受罚,那几个妃子先前因为孩子挨打心怀怨恨,曾经用恶毒目光看向玲珑的肚子,结果被程处默等人敏锐察觉,这才导致了大锅抬到门口吃饭的怪事。 李世民发出严令,妃子们必须蹲在锅边吃,一人一根大骨头棒子,连块像样的肥肉也不给,就让她们啃骨头,而且必须蹲在地上啃。 这是打压身份和傲气的手腕,然而李云却对几个受罚妃子有些羡慕起来。这时代的人总觉得肥肉才是好东西,认为啃骨头乃是最下贱的丢脸事,其实大骨头才叫香啊,那几个大骨头原本是李云留给自己的…… 没奈何,他只能悻悻然端着碗,这碗里盛满了一大碗肥肉,另有一碗盛满了浓浓的肉汤,香飘四溢之间,上面全是腻腻的油花,给他盛饭的乃是阿瑶,这媳妇小脸鬼鬼祟祟带着忐忑,压低声音不断催促道:“夫君您赶快吃,别让大家看见了,我给您盛的全是肥肉,被人看见肯定会笑话我。”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夸赞道:“阿瑶真好,不愧是我媳妇。” 阿瑶俏脸登时红润,明显被夸的异常开心。 然而李云心里只有苦笑。 搁在一千年以后,让谁吃肥肉肯定得罪谁,然而这个时代不一样,阿瑶真是个疼人的好媳妇。 隐约之间,似乎看到祖师爷冲他童趣无比的偷偷眨眨眼,祖师爷乃是唯一一个能体会李云无奈的人,祖师爷的碗里全是蹄筋猪耳那些好东西。 “老馋猫啊!” 李云在心里腹诽一声,忽然厚着脸皮蹭了过去,端着碗道:“祖师爷,徒孙孝敬您,我看您碗里全是猪下水,徒孙用肥肉给您换换怎么样?” 道童笑呵呵看着他,眼睛虽然闭着但却仿佛有光,突然慢条斯理单手抬起,笑眯眯道:“贫道这一掌若是打下去,天下间没人能够扛得住,乖徒孙,我就问你的头铁不头铁吧。” 李云悻悻然打消了念头。 但他也不是毫无办法,索性端着碗直接坐在祖师爷身边,耳听屋中到处都是狼吞虎咽之声,皇族长辈们边吃边留意这边的动静,尤其李世民等人,更是围坐在角落四周,李云眼珠子一转,突然大声道:“关于丝绸之路,须得未雨绸缪……” 他这一开口,顿时吸引所有人注意,就连道童也是下意识放下碗筷,齐人王更是好奇的把脑袋挤过来。 李云轻轻吸了一口气,脸上换上一副肃重神情,开口道:“我们要开丝绸之路,说穿了就是想要赚钱,赚无数的钱,挣最大的利,民间有句老话,货离乡贵,人离乡贱,说的是货物销售越远,赚取的利润越高,倘若能够走出几千甚至上万里路,那么所得的利润绝对会是一种暴利,然而人呢?离开故土越远,越容易遭遇难题,人离乡贱,就是这个形容。偏偏我们开启丝绸之路之后,必须要用人带着货物不断远行,人离乡贱,货离乡贵,自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丝绸之路必然是一条不太平的路。” …… ……第4更到,1万3000多字了,今天还有,继续爆更 第435章 【超级庞大的商队】 李云这番话深入浅出,屋中众人几乎一听就懂,就连祖师爷都在频频点头,显然很欣慰徒孙的见识非浅。 然而李云却突然嘿嘿一笑,趁着祖师爷不注意猛然一伸筷子,他从祖师爷碗中成功偷到宝贝,赫然是一块盯了很久的猪耳朵。 哈哈大笑之间,得意用筷子夹着猪耳朵,李世民正要怒声呵斥,李云猛然又开了口,故作严肃道:“就比如这块猪耳朵,咱们把他看成是丝绸之路的利润,我喜欢吃,祖师爷也喜欢吃,但我靠着武力打不过祖师爷,可又不舍得放弃这个好东西,该如何呢?肯定无所不用其极。不管是偷是骗,总之都得弄到手里,是我胆肥吗?是我贪婪吗?都不是,也都是,还是那句古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倘若丝绸之路我们发了大财,必然会引来胆肥之辈的贪婪和觊觎……”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我打不过祖师爷的时候,会用趁他不注意的办法偷,可是当我能够打过祖师爷的时候呢?我很可能会仗着武力直接动手抢……” “朕明白了!”李世民下意识开口,语带恍悟道:“丝绸之路也一样,自古财帛动人心,当他们打不过我们的时候,他们会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当他们能够武力胜过我们的时候,那肯定也会直接动用武力杀人抢财。” 李云笑着点头,道:“二大爷所言之事,正是我的估计和预测。” 说着筷子夹起猪耳朵,像是感慨般道:“财帛犹如这块猪耳朵,吃到嘴里才是自己的啊……” 猛然扔进口中,慢条斯理咀嚼,吃的嘎嘣儿脆,又香又爽不亦乐乎。 李世民怔怔看着他,愣了愣神才恍然大悟,笑骂道:“原来你是借着猪耳朵打比方,朕差点错怪你这臭小子。不过即便如此,你还是有所不敬,下次再想打比方的时候另找他物,万万不可朝着老仙师的碗里偷。记住了吗?这是尊师之道。” 转过头来看向道童,很是恭敬解释道:“老仙师还请莫怪,这臭小子只是用来打个比方。虽然举止不敬,权且容他一回。” 道童面色悠然,冲着李世民点了点头。 祖师爷似乎听进了皇帝劝说,云淡风轻表示无碍,然而祖师爷随即看向李云,一脸似笑非笑道:“想吃东西就说吃东西,再敢耍心眼可没有下次了,贫道年轻之时脾气不好,最喜欢干的就是大耳刮子抽人,乖徒孙,你想不想试试贫道的巴掌响不响?” 李云登时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 开玩笑,让我试试你的巴掌响不响? 别看我铜筋铁骨,号称继承了天生神力,可是你那一巴掌如果打在脸上,怕是能把半边脑瓜子直接抽出来。 他脸色有些讪讪,知道祖师爷看穿了他的鬼把戏。 他讲述丝绸之路的筹划固然是发自真心,但他偷取祖师爷的猪耳朵也是发自真心,之所以借用猪耳朵打比喻,无非是给自己的厚颜无耻找个借口罢了。 可惜,瞒过了所有人却瞒不过老祖师。 老人家活了一百多岁,简直快要成精了的存在,呃不对,快成仙了的存在。 …… 这时李世民再次开口,语带思索道:“有了老仙师赐下的地图,我们不愁丝绸之路的路线指引,由你的渤海国高句丽负责生产物资,必然可以建起一支庞大无比的商队,朕再下旨让大唐这边也参与进来,更能扩充各种货物的品类和数量,所以前期筹划已算完备,关键要担心的还是路途安全,钱挣的再多,带不回来属于白搭,不但亏成血本,而且把货物也搭了进去,这可不是小事,亏一次好几年都直不起腰。” 旁边李孝恭不由点头,眼中闪烁着森森杀机,道:“不如派出大军护卫,保着商队西行,毕竟涉及天大暴利,用兵也是应当应分。” 李世民面色沉吟,显得有些难以决断。 皇帝还只是沉吟,李云却已连连摇头,郑重道:“不妥,也不合实际。” 李孝恭皱眉看向李云。 李云笑了一笑,解释道:“自古经商之事,从无剑拔弩张一说,哪怕暗地里刀光剑影,但是明面上都要保持一个和气生财,倘若咱们派出大军,首先给人的印象就不好了。甚至会造成误会,让别国以为想要入侵。” 李孝恭冷笑一声,道:“此乃小孩子之言,天下本来就是强者为王,只要拳头够硬,谁敢呲牙不服。” 李云点了点头,道:“伯父说的也有道理,但是我们仍旧不能派出大军。” 李孝恭微微发怔,愕然道:“这却为何?” 李云先是看了祖师爷一眼,发现祖师爷没有开口解说的意思,李云无奈只能轻吸一口气,继续解释道:“刚才我已经说过了,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哪怕只是明面上的和气生财,咱们假装也得装的有模有样,所以,大军肯定是不能派出的……” 说着不等李孝恭开口,紧跟着又道:“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并非不派大军的至关重要因素,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呢?真正的原因是军队的后勤和补给。” 李孝恭明显一呆,随即面色有些恍悟。 这时李世民轻轻吐出一口气,显然皇帝一直不开口的原因也是这个。 李云忽然把碗筷放在地上,然后慢慢起身占了起来,再次道:“既然要重开丝绸之路,肯定不是小打小闹过家家,此前我已初步有过预算,大体会建成一支十万人的商队,动用牛车,至少三万,运输货物过百万,行途最少一万里,唯有做到如此,收益才算大利,从此支撑起丝绸之路,源源不断掠夺财富回馈中原。” 李孝恭目瞪口呆,屋中众人连连咋舌,就连李世民都有些震撼,谁也没想到李云手笔这么大。 唯有道童祖师爷一脸淡然,似乎丝绸之路就该这么做,其实想想也能明白,祖师爷的眼界是和李云一样的,后世远贸商事,动辄几百万吨,李云这个三万辆牛车的规模,其实还比不上一艘货轮运的多。 但这在唐朝已经是划时代的宏伟事业。 李云再次开口,目光看向李孝恭,笑道:“十万人的商队,听起来很震撼吧,确实,很庞大,但是庞大是有代价的,比如吃饭的问题就能愁死人。” 李孝恭是河间郡王,闻言几乎瞬间就想明白一切,不由点头道:“十万人,三万辆车,光是人吃马嚼,每天就得无数粮草,你这用三万辆牛车组成商队,最起码有三千辆牛车需要装载粮食,这些粮食不是运出去售卖,而是商队人口必须配备的口粮。” “是啊,有人就得有吃喝!” 李云缓缓吐出有一口,略显无奈道:“三千辆牛车的粮食还不一定够,我准备在第一次启程的时候装载五千车粮食,民间有句老话,叫做穷家富路,哪怕家里穷的吃糠咽菜,出门远行也要备足盘缠,行路之时再怎么富裕都不为过,因为谁也不能确保路上会有突发问题。”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目光看着李孝恭又道:“现在您明白了没有,咱们没有能力派出大军。” 李孝恭再次点头,有些失落道:“光是商队的粮草,就得需要五千辆车,如果派出大军护送,大军的粮草也得配备,军队派少了还不行,想要护住一支十万人的商队最少得派两万精锐,士卒吃的比普通人多,两万精锐至少抵上三万普通人,如果再加上坐骑战马的消耗,这确实是个无能为力的事情。” 一番话说完,满脸都是苍白,眉宇之间隐隐发青,显然是犯愁犯到了极点,这位河间郡王乃是皇族嫡支,确实是诚心诚意为着大唐谋划。 不止李孝恭,其他人也一样,能进入这间屋子商量事情,本身就代表着乃是亲近嫡系,虽然为了利益也有吵闹,但是关起门来都是一家子人。 气氛隐隐有些压抑。 好半天过去之后,才听李孝恭再次开口,缓缓道:“倘若不派大军护送的话,咱们如何能够保证商队的安全?” 说着看向李云,语带担忧又道:“方才你自己也说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古财帛动人心,没有武力保护的商队摆明就是随便别人抢。” 李云慢慢仰头,仿佛在盯着屋顶,众人都以为他在犯愁,哪知忽听李云悠悠一笑,语带深意道:“做生意嘛,讲究和气生财,所以咱们不会派出大军,要让天下各国全都感受到汉人的敦厚,他们买东西,咱们赚大钱,大家其乐融融,成为融洽无比的贸易伙伴。” “如果他们不愿意成为朋友呢?”李世民突然开口,皇帝似乎在配合李云继续往下说。 李云仍旧仰头,悠悠又道:“不愿意当朋友,那也很好办,谁敢递爪子,那就砍了谁……” “砍爪子的武力呢?”李世民再次开口,这次也不知是不是刻意配合,仿佛好奇般问道:“既然不派出大军护送商队,朕问问你砍爪子的武力从何而来?” 是啊? 武力从何而来? 这也是满屋之人想问李云的话。 …… ……第5更到,1万6000多字了,今天还有,继续爆发。 第436章 【丝绸之路守护神】6更 李云突然哈哈一笑,终于收回了仰头的目光。 他脸上似乎带着一丝诡异,又似乎和平日毫无区别,甚至连说的话也有些重复,再次道:“我刚才不是说过吗?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哪怕暗地里刀光剑影,明面上也要装的有模有样,做坏事嘛,肯定要在暗地里啊……” 暗地里? 众人都听清了这个字眼。 可惜相互瞅瞅,没人知道是啥意思。 李世民像是心烦意乱起来,又似乎做皇帝的天生就没有耐性,但见李世民突然抬脚踢了李云一下,冷着脸呵斥道:“朕说过你多少次了?自家人不需要含含糊糊!有事就说事,不需要点到为止那一套,你的脑筋很聪明,但是家里还有一些不聪明的人,你动不动就喜欢暗示,可你也得想想别人能不能猜到你的暗示。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再敢叽叽歪歪,朕把你的狗腿打折……” 皇帝说着突然住口,面色明显有些悻悻,转头似乎偷看某个方向,略显讪讪道:“朕是被他气的,并非故意骂他。” 这话也不知道是向谁解释。 李云被踢了一脚,然而宛如抓痒痒一般,但他面上却得装出挨打受训的模样,连连道:“二大爷教训的对,侄儿以后不敢了。” 至于真的敢不敢,只有伯侄两个心里才知道。 他忽然轻轻咳嗽一声,猛地伸出两根手指,然而却没有直接解释,反而突兀问了众人一句道:“谁还记得八天之前,我在大婚之夜所做的事。” 屋子另一边角落突然嘻嘻数声,但听一群女孩嘻嘻哈哈坏笑道:“我们没去偷听墙根,如何知道大哥您做了什么?不如您给我们说说,您那晚到底做过什么。” 这是一群小公主,终于逮到机会调侃大哥,女孩子们不太关注家国大事,反而对于私人趣事很感兴趣,一群小丫头由清和公主领头,吃吃坏笑,不断问道:“大哥你威风凛凛,那晚必然是杀伐果断,可惜我们没去偷听墙根,不知道您在大婚之夜所做的事。” 李云老脸一红,醒悟自己刚才说话有些口误,他不敢招惹自家这些小妹子,连忙改口道:“我刚才的意思是说,谁还记得我在婚庆大宴上所做的事。” 婚宴上的事? 这次小公主们不说话了。 她们可以偶尔调侃自家大哥,但是绝不会在谈论正事的时候胡乱插嘴,此时大哥已经改口,小丫头们懂得收敛规矩。 “婚宴上的事?”李孝恭喃喃一声,语带不确定道:“你那大婚之日,完全依照礼仪,无论迎亲还是婚宴,都有礼部做出安排,招待宾客,酒过三巡,等等,老夫想到了,酒过三巡,你这臭小子说的是酒过三巡……” 程处默突然远远插了一句,道:“那夜酒过三巡,师尊他送了三波人上路。” 李孝恭明显已经想到某件事情,但见这位河间郡王脸上带着恍悟之色,道:“第一次酒过三巡,你送走了太原王氏的王硅,第二次酒过三巡,你送走了大儒文中子王通,第三次酒过三巡,你送走了六个犯下大罪的世家子弟。” 李云笑呵呵点头,语带深意道:“确切的说,是他们家族驱逐他们族谱,陛下剥离他们的子民身份,然后由我酒过三巡,让他们滚到西域去做马匪。” 滚到西域去做马匪。 做坏事要在暗中。 至到此时,屋中众人终于明白了李云的谋划。 “秒啊!” 李孝恭一拍大腿,满脸惊赞道:“那几个小东西,满脑子都想做大事,尤其那个李悠然,简直是个小毒蛇,阴谋诡计,一肚子坏水,最主要的是胆子很大,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敢干,你让他们滚到西域当马匪,暗地里正好保证咱们的商队,如此废物利用,简直神来之笔。” 说着冲向李云一竖大拇指,满脸都是赞赏之色。 然而李云却缓缓摇头,郑重道:“伯伯您错了,我这安排可不是废物利用,世家公子也许无用,但是绝对不会无能,单看他们在我大婚之日的谋划,管中窥豹已经可见一斑,区区六个世家子弟,靠着自己的私财竟能雇佣三万悍匪,他们攒钱的时候没被家族发现,他们雇佣悍匪的时候也没被家族发现,这种能力非同小可,而且他们的胆子足够大。” “哈哈,不错,他们的胆子确实够大,竟然想用三万悍匪祸乱渤海城。”李孝恭连连点头,口中啧啧不已。 这时李世民忽然开口,语带深意问道:“当日之事,已然败落,绿林悍匪一向见钱眼开,没钱之后立马翻脸,再加上三弟突然一场屠杀,三万悍匪被他杀了五千多,还有戈壁溜羊同样出手,跟着三弟杀了五百有余,那些悍匪早已吓破了胆,你如何能确定李悠然他们能够重新雇佣?” 李云嘿嘿一笑,道:“您也说了,绿林悍匪见钱眼开,这些人刀头舔血,过得就是拿钱卖命的日子,他们可没有下破胆子一说,只要有钱就能替人卖命。那六个世家子弟都是聪明人,他们肯定会雇佣这些悍匪一起去西域。” “悍匪们会答应吗?”李世民再问一句。 李云又是嘿嘿一笑,道:“留在中原也是当绿林,去到西域也是做马匪,倘若留在中原,他们还得时刻担心我父亲去屠杀,就算我父亲不去屠杀,他们也要担心大唐随时会剿匪,但是到了西域可就不同了,那里没有大军剿匪的先例,再加上西域小国林立各自为政,更加适合马匪在夹缝中生存,这群人怕不是会劲头十足笑逐颜开,也许会感谢我给了他们一条发财的大好前程。” 李世民点了点头,似乎放下心中忧虑。 皇帝不开口问了,李孝恭忽然又开了口,但见这位河间郡王仿佛想到什么隐患,忽然语带迟疑道:“此招虽妙,却有一个疏忽,绿林悍匪一向见钱眼开,刀头舔血之人从来谈不上忠义,你让六个世家子弟统领他们,如何能确保他们不会抢掠我们的商队?” 说着看了一眼李云,郑重提醒道:“毕竟远在西垂,马匪可以随处躲避,就算他们抢掠我们的商队,也不用担心被我们大军搜捕。” 这确实是一个隐患,屋中众人不由又看向李云。 如果不解决这个隐患,丝绸之路仍旧无法保证商队的太平,毕竟那是一群绿林匪徒,成为马匪之后肯定更加凶残,再加上六个心思阴沉的世家公子,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会不会见财起意,倘若真被他们劫掠了商队,想要后悔可就晚了。 李孝恭虽然号称滚刀肉,但是外粗内细几乎不弱于程咬金,他提出的这个质疑,绝对是深谋远虑。 然而李云再次一笑,似乎早已成竹在胸,他忽然又把目光看向屋顶,仿佛喃喃自语一般道:“想要震慑凶悍的人,就得有人比他们更凶悍,想要利用世家出身的公子,则要给他们设定渴盼的未来和希望,恰恰这两个条件我都满足,所以马匪也就不再是需要考虑的隐患了!”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他们会在西域来去如风,成为人人变色的穷凶极恶匪患,但是他们暗地里会保证商队平安,甚至会把掠夺的物资交给商队去打理。” 李孝恭眼睛一亮,忍不住道:“你到底做了什么安排?” 其他众人也好奇看着李云。 李云突然把目光转向一个人,笑嘻嘻问道:“大师伯,您何时启程啊?” 大师伯? 屋中众人不由把目光转向那个方向。 能被李云喊为大师伯的人,举世之间只有一个人。 翟让! 李孝恭满脸大喜,眼中现出恍悟之色,惊喜道:“原来是让大龙头前去坐镇,难怪你小子一副成竹在胸,啊哈哈哈,当年天下第二反王,瓦岗寨的大龙头,二十年前已经是绿林瓢把子,震慑那群绿林悍匪简直太轻松。” 哪知翟让突然开口,淡淡道:“错了,坐镇的不是老夫,老夫只是去走一趟,主要是为了训练一个人。” 李孝恭登时一怔,愕然道:“不是你?” 随即有些担忧,下意识道:“倘若不是大龙头坐镇,那如何能够镇住几万个悍匪?” 却见翟让看向李云,目光不知为何竟似有些不满,突然冷哼一声,怒斥道:“伤了人心,还要撵走,若是撵走也就罢了,撵走还要让她替你办事,你这个臭小子,堪称天下最没良心的人。” 李云悻悻转头,装作没听见训斥。 众人全都好奇起来,隐约感觉这里面有事,却见翟让忽然抬脚而来,先是对着道童恭敬一礼,然后目光转向李世民,沉声道:“陛下,老夫有个义女。” 李世民下意识看向阿瑶,忍不住问道:“你说的是阿瑶?” 翟让摇了摇头,语气有些冷厉,道:“她叫宝儿……”停了一停,又道:“孙宝儿!” 李世民恍然大悟,点头道:“朕知道,这是臭小子曾经收养的徒弟,后来被你收为义女,顺带着开革山门,说是为了保持辈分相平,以后给臭小子当个媳……” 皇帝猛然住口,若有所思看向李云。 李云更加悻悻。 只听翟让轻轻叹了一口气,语带怜惜道:“那孩子啊,心里憋屈的苦,偏生她性格执拗,任何苦楚都不会说给别人听,如果一直这么下去,老夫怕她留在渤海会死,索性就带她出去走走,去西域当个马匪头子也不错。但是呢,这个马匪头子是暗地里的,她是一个好丫头,你们皇家可不能苛待了。” 李世民瞬间懂了,皇帝毫不迟疑道:“大龙头找朕的意思是想给她要个身份?” 翟让点了点头,一脸肃重道:“替你们办事,保商队平安,震慑无数马匪,该当有所封赐。” 李世民郑重点头,沉声道:“这得封个大将军才行!她以后会是丝绸之路守护者!” …… ……第6更到,今天两万多字爆发,大家若是觉得我够拼,就请给个投票打赏之类的鼓励一下,如果没有,那也没关系,晚安,我困的扛不住了。 第437章 【还有一个女孩应该娶】 翟让长长叹息一声,突然转身看向李云,似乎欲言又止,最后无奈摇头。 然后,这位曾经的天下第二反王抬脚两步,猛地推进山倒玉柱跪在地上,重重给道童磕了一个响头,轻声道:“师尊。” 道童伸出手来,在他额顶抚过,然后手掌慢慢下滑,轻轻摩挲翟让满脸的刀疤。 翟让仰脸看着道童,再次道:“师尊。” “去吧!” 道童缓缓开口,手掌收了回来,虽然一脸云淡风轻,但却仿佛饱含不舍,缓缓道:“你想说的话,为师都明白,你一辈子无有子嗣,所以把满腔父爱给了两个义女,阿瑶已经成婚,宝儿却苦苦渴盼,这件事,为师有责任。” 翟让忍不住开口,语带希冀道:“师尊胸怀仁慈,可否给个机会?那孩子,那孩子一直盼着……” 道童慢慢仰头,闭着眼睛却仿佛凝视某个方向,像是在沉吟,又似在思索,可惜过了良久,始终没有出声。 翟让顿时明白,一脸失望萧索。 但他不敢埋怨道童,只是再次以头触地,重重又磕了一个,恭敬道:“师尊,徒儿去了。” 道童默然不语。 翟让猛然起身,大踏步走向门外,途经李云身旁之时,陡然伸手冷冷一喝,道:“给件东西出来,老夫拿着再走。” 李云微微一怔,一时间没能明白。 角落里突然站起阿瑶,几步小跑走了过来,她直接把手伸向李云衣摆,然后猛然用力使劲一撕,刺啦一声闷响,撕下一块布条,阿瑶把布条送到翟让手里,恭敬问道:“义父,此物可还行?仓促之间没法准备,只能撕下夫君的衣衫交给您!” 翟让并未搭话,只是把布条往怀里一塞,然后冲着李云冷冷一哼,这才对着阿瑶温声开口,点头赞许道:“丫头你很好,还是一如既往的心胸大度。” 阿瑶有些恋恋不舍,轻声叮嘱道:“义父,孩儿听闻西域苦寒,常有风沙骤起,不似中原温和,您记得多带些衣物,也给宝儿妹妹多带些衣物……” 可惜翟让没再开口,只是抬脚走出屋子大门,他脚步极快,转眼走出很远,高大身躯眼见隐没夜中,忽然远远传来一句话,似在指责李云道:“风沙再寒,总能抵御,然而人心僵冷,那才是无限悲凉。” 阿瑶无奈叹息,目光转向李云,李云张口欲言,迟疑片刻选择闭口。阿瑶更加无奈,又把目光看向道童。 她是个极其温婉的女孩,即使心有渴盼也不会明说,只是低声乞求道:“祖师爷,真的不能给个机会么?卢家妹子可以给,为什么宝儿妹子不能给?” 道童仍旧仰头朝着屋顶,似乎对阿瑶的乞求充耳不闻。 阿瑶只得冲他拜了一拜,然后默默退回到角落里。 这时不知是谁突然小声开口,语气里面分明带着同情,道:“宝儿小师姑挺可怜的,祖师爷的安排不太对。” 众人寻声望去,发现说话之人乃是李崇义,李孝恭连忙瞪了儿子一眼,示意小辈不可埋怨长辈。 然而李崇义也不知为何,很是倔强又说了一句,这次声音很大,像是小孩子赌气一般,大声道:“宝儿小师姑很可怜。” 李孝恭又气又急,上前狠狠踹他一脚,喝骂道:“滚出去。” 李崇义怒气冲冲跑出了门。 屋中气氛变得有些压抑,众人全都小心翼翼看向道童。 也就在这个时候,道童终于缓缓开口,道:“宝儿今年,还很小!”仅仅说了七个字,再次闭口不再说。 “不小了吧!”长孙皇后忍不住出声,语带急切道:“老仙师,宝儿不小了,当初臭小子收养她的时候,宝儿已有五岁年纪,如今七年时间过去,宝儿眼看就要十三岁了……” 皇后说着更加渴盼,急切又道:“女子十四便可嫁人,十三岁已经不算小孩子。您老人家发发慈悲,给她也赐下一个批语吧。” “是啊是啊!” 这时又有一个女眷站起来,冲着道童恭敬行礼道:“老仙师,宝儿的年纪不算小了,眼看十三岁了,正是婚配的好年龄呢,比如晚辈十三岁之时,已然入了李家的大门。”这女眷乃是杨妃,生平最喜欢帮人圆场。 有长孙皇后和杨妃开口,屋中其她女眷也忍不住开口,虽然语气都很恭敬,但是都在提议劝说。 可惜不管众人如何劝,道童始终表现的一脸淡然,直到良久之后,才缓缓道:“情有千般,成年方定,汝等都在可怜宝儿的苦楚,殊不知小女孩的情意夹杂多种可能,贫道并非心硬如铁之人,不会吝啬一个所谓的批语,但是十三岁的小女孩太小了,她的情意未必是真正情意,当初她五岁遭遇大难,遭难之际被李云救出,这导致她对李云的情感出现偏差,所谓的情意很可能只是一种如父般的崇拜,故因如此,贫道迟疑难决。” “这怎么可能?” 一众女眷连连开声,叽叽喳喳表态道:“吾等当初嫁人,年纪也不过十四五岁,过门之后一心为着夫家,没有情意慢慢也有了情意。” 道童呵呵一笑,摆摆手道:“十四五岁和十三岁,乃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听着似乎只差一两年,然而十三岁乃是一个槛。宝儿没过十四岁之前,贫道不会做出批语和决断。” 女眷们登时失望,坐在屋子里连连叹息,唯有长孙皇后眼睛一亮,皇后突然朝着李世民递了递眼神。 李世民是何等人物,瞬间明白了妻子的意思,皇帝猛地哈哈一笑,对道童恭敬道:“既然如此,吾等谨遵仙师之命,等到宝儿十四岁之后,朕让她再嫁给李云。” 这话分明是故意曲解祖师爷刚才的意思。 然而道童似乎并未生气,只是大有深意看了李世民一眼,淡淡道:“世事无常,变幻莫测。唯有时间恒定,总有验证一天。” 李世民故作不懂,打个哈哈道:“嫁人就是验证。” 第438章 【绝世双刀宝儿姐】 道童不置可否,忽然转头看向李云,语带深意,又似暗示,道:“乖徒孙,你我二人都该明白。” 李云肃重点头,诚恳道:“宝儿才十三岁,正是懵懂年龄,小女孩的心思不好确定,也许一转眼时间就会改变。” 道童呵呵而笑,缓缓道:“你能保持冷静,贫道心中欣然,男欢女爱可以有,莫要哄骗小孩子。” 李云再次肃重点头,道:“徒孙也是如此认为。” 他两人的这番对话,屋中众人听的一头雾水,都觉得匪夷所思,想不通其中道理,然而唯有李云和道童才知道,他们的出发点和这个时代不一样。 搁在这个时代,女孩子十三岁定亲很正常,管你有没有情意,嫁人之后就有了。但是后世之人毕竟不同,谁都知道十三岁的女孩心性最难定。 由于道童和李云的连续坚持,屋中众人已经不方便再说什么,气氛忽然又变得有些沉闷,一时之间不知道找什么话题开口。 幸好屋子里还待着一个疯货,但听齐人王突然冷喝一声,骂骂咧咧很是不满道:“吃饱了没?吃饱了赶紧商量事。老子大半夜的陪你们干坐着,无非就是好奇渤海建国到底怎么建,结果你们婆婆妈妈扯东扯西,再这样叽叽歪歪别怪老子翻脸……” 说着看向道童,瞪眼又道:“尤其是你这个老东西,你摆什么世外高人的谱?老子是来听建国趣闻的,不是来听你虚头巴脑那一套,赶紧的,把第三件好东西拿出来,老子很想看看,你要给你徒孙什么宝贝。” 不得不说,有时候疯子也能顶大用,尤其这个疯子辈分奇高,再加上手里握着能够祸乱天下的隐门,哪怕是道童也得肃穆以待,生怕一个不小心逼急了齐人王。 李世民连忙打圆场,可以表现出急切神情看向道童,恭声道:“老仙师,可否赐下第三样宝物?” 道童呵呵一笑,点头道:“可!” 说话之间,探手入怀。 屋中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凝聚而来。 …… 夜色葱葱,明月高挂,翟让一路出了渤海国府大门,顺着门前道路大踏步行走,他是李云的大师伯,建城之际一直待在渤海,所以沿途虽然遇到好几波巡街武侯,但却无人胆敢阻拦翟让的脚步。 翟然一路不断前行,渐渐竟然到了城门之处,守城的士卒虽然不认识他,但是士卒的首领却认识这位猛人,所以同样也是不拦,只是站在旁边候着。 此时已是亥时,城门早已关闭,虽然渤海城的律法不如大唐严苛,但是夜间城门同样不准开启,翟让对着守门兵将摆了摆手,突然纵身一跃跳上了城墙,然后转头而望,沉声道:“待到明日天亮,汝等可以去报备,就说老夫自己跃城而出,汝等并没有触犯闭门之令。” 城下一众兵将仰头看着,人人脸上带着羡慕和敬仰,渤海城的城墙虽然不高,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一跃而上,这些士卒崇拜万分,有几个年龄稍小的满眼都是兴奋。他们经常听闻城中有着很多大高手,今夜终于见到了一个会轻功的人物。 翟让跳上城墙之后并不久留,抛出一句话后猛然纵身一跃,月色明亮之间,身影一闪而过。 落地之后,便算出城,城门之前同样也有一条大路,月色之下不断延伸直通辽河,翟让再次大踏步而行,高大的身躯留下一道长长影子。 他脚力极快,顺着大步不断前行,大约半个时辰功夫过去,前方影影绰绰出现一座山林,翟老头叹息一声,抬脚朝着山林走去。 这处山林很是茂密,林边有着一条小溪,月色朦胧,溪水潺潺,溪边有座孤零零的小茅屋,月光之下显得孤寂苍凉。 砰! 砰! 不远处的山林里,隐隐传出一声一声的劈砍,翟让轻轻一叹,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只见十几颗原始古木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古木上空不断有木屑迸溅横空,一个女孩孤身而立不断劈砍,手里握着两把和她身形很不相称的大刀。 那两把大刀的外观,竟似和农家做饭的菜刀一般。只不过刀光森然闪闪,偶尔吐出一抹锐利的虹,这才让人知道那不是菜刀,而是两把锋利无比的兵器。 “丫头,又在练刀?” 翟让站在一旁观看半天,终于缓缓开口喊了一声。 那女孩双手仍在劈砍,似乎并未听到翟让喊她,直到足足劈了几十下之后,她才停下菜刀转过头来。 她目光很是明亮,仿佛天上的明月一般,她手持菜刀孤零零站在那里,目光却望着翟让背上的寒铁长矛,突然问道:“他答应了?” 翟让缓缓点头,轻声道:“他答应了。”想了一想,又道:“丫头,你为什么坚持要去西域?其实马匪并不需要你去震慑,他有很多的人手可以使用,比如虬髯客,比如戈壁溜羊,或者程处默等人,谁都可以去震慑丝绸之路。” 女孩提着菜刀跃过一颗倒地的原始古木,不知为何突然笑了起来,道:“那些都是粗人,比不过我的心细。” 翟老头看她一脸轻笑,却知她的言不由衷,叹息道:“丫头,这不是理由。” 然而女孩还是嫣然带笑,转口道:“那就当成我想做点事吧,我练双刀已经五年了呢,您说过我根骨不凡,练刀五年已算高手,我想去试试功夫行不行,看看那些马匪受不受的住。” 翟让再次叹息,道:“丫头,这也不是理由。” 女孩终于笑容消去,突然眼中就出现了泪光,她一下子扑进翟老头怀里,哇哇大哭道:“不走还能怎样?每天在这里苦楚么?义父,我想替他做点事,让他看见我的努力,我不要做他的徒弟,我被他收养的第一天就说过让他养我,不是养育的养,不是养育的养啊……” 翟让苦涩疼惜,不断抚摸小丫头的秀发,喃喃道:“可惜他听不懂,甚至所有人也听不懂,毕竟那时候你才五岁啊,谁敢相信一个五岁小女孩会有情意?” 这女孩正是孙宝儿,她扑在翟老头怀里不断啼哭,道:“五岁怎么了?五岁也能早慧!我那一日被他背在身上,跟着他一起冲进了山林,我见他大展神威,将一群恶狼全都杀死,狼血飞溅之间,爷爷仿佛在天上对我笑,那时候宝儿就在心里对爷爷说,爷爷,您放心的去吧,宝儿有人照顾,宝儿遇到了一个大英雄。后来他背着我离开山林,恰好有朝阳射下一道金光,他站在金光之中宛如天神,他放开蒙着我眼睛的手,他的笑容那么温柔,轻轻问了我一句,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宝儿说到这里,仿佛陷入回忆,喃喃又道:“那时我便回答他,我不想跟你的姓,我想叫孙宝儿,我想让他一辈子养着我……” 翟让长长叹息一声,语带无奈道:“这不能怪他,甚至不能怪任何人,谁敢想象一个五岁女孩竟然那般早慧,仅仅五岁年纪竟然懂得喜欢人!” 说着再次轻抚宝儿的秀发,突然道:“离开一段时间也好,说不定你就改变主意了,到时皆大欢喜,谁也不再犯愁。” 宝儿突然停止啼哭,小脸赫然挂着坚毅之色,她双手提着两把菜刀,仿佛盟誓般道:“便是天塌地陷,我宝儿不改初衷。” 猛地把菜刀往背后一插,对着翟让问道:“义父,咱们何时启程?” 翟让似乎习惯了她的冷静,所以并未感觉意外,翟老头拍了拍自己背后的寒铁长矛,沉声道:“既然要走,即刻便走,渤海距离西域足有八千里路,沿途一路至少有着三四十个小国,义父带你全都走上一走,顺带着教你如何去把马匪压服。” 宝儿点了点头,忽然又道:“咱们有多少时间?” 这话问的无头无脑,然而翟让却沉吟起来,好半天过去之后,翟让才缓缓开口道:“此是八月之节,再有一个月便是小麦播种,麦子经过一冬,来年夏季才能收割,彼时已是六月,那时渤海国才有足够的粮食……”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语带不确定道:“按照这个情况推算,渤海商队最快也得七月份才能启程,启程之后一路西行数千里路,到达西域的时候很可能又是冬天了。” 宝儿目光亮如明月,眸子里面闪烁着聪慧的光,忽然开口道:“今年八月,明年冬天,彼此相隔时间,最多也就十六个月……” 翟让稍微沉思一下,点点头道:“不错,最多也就十六个月。” 宝儿忽的嫣然而笑,一双明亮如月的眸子看向渤海方向,轻声道:“也就是说,十六个月之后又能看到他。” 翟让登时一怔,愕然道:“这怎么可能?他是渤海国主?丝绸之路的商队虽然庞大,但是一国诸侯岂能随着商队出行?国内诸多事务,岂能一走了之。” 然而宝儿却一脸微笑,轻声再道:“他会的,他一定会的。” 语气虽轻,说不出的坚定。 突然双手握刀,小小娇躯迸发强烈气息,但见小丫头眺望西方黑夜,突然道:“我要在他到来之前,帮他打出一条畅通无比的路。” 刀光森然一闪,吞吐锐利无比的虹。 第439章 【八女争西域】 八月时节的东北,夜风已经有些微凉,秋夜多有薄雾,雾气氤氲撩人,天上一轮明月高悬,洒下万点清冷光辉,山林之间虫鸣阵阵,仿佛在给两位邻居送行。 两道身影,两个小包裹,翟让背负着寒铁长矛,宝儿斜插着两把菜刀,除此之外别无长物,父女二人顺着山林渐去渐远。 至到辽河之时,宝儿忽然回头而望,此时距离渤海城已经很远,夜色下压根看不见城池的影子,然而宝儿却双目迷离,轻轻说了一句道:“云大哥,别送了,待到来年冬日,咱们西域相见……” 旁边翟让微微一怔,竟连叹息也不敢发出一声,翟老头生恐惹得宝儿难受,只得点点头道:“明年便可相见,时间并不久远,乖丫头,咱们走吧。” 然而宝儿还是双目迷离看着渤海方向,似乎李云真的在送别自己,翟老头终于有些无奈,叹息出声道:“丫头,莫要悲伤。” 哪知宝儿嫣然一笑,小脸现出满足之色,仿佛轻声呢喃,幽幽道:“我怎会悲伤?云大哥在送我呢……” 她一双明亮如月的眸子,似乎穿越夜空看到了渤海城! …… 此时渤海城中,一大家子还在屋里,进餐已经完毕,正在品茗休憩,唯有李云负手站在门口,目光竟然真的望着辽河,无边月色之间,突然轻柔开口,道:“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屋中众人微微一怔,都听出这诗浓浓的不舍之意,阿瑶伤感一叹,低声对几个女子道:“宝儿从小被他养大,夫君其实舍不得宝儿。” 程处雪目光闪动一下,突然低声怂恿起来,道:“阿瑶姐,不如咱们也去西域,宝儿毕竟是个小丫头,孤零零一个人太可怜,翟让师伯虽然疼爱有加,但是翟老爷子毕竟粗枝大叶习惯了,他怕是照顾不好宝儿,不如咱们前去照顾。” 阿瑶微微一动,面色有些吃惊。 玲珑坐在一边嗤笑两声,对程处雪道:“我看是你动了心思,想去西域打片家业吧,你怕宝儿把西域占了,以后你的孩子没地方去占。” 程处雪一向和她不对付,闻言顿时怒目而视,冷笑道:“我没有总领草原的大祭司师尊,也没有上千万突厥子民做陪嫁,某些人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靠自己能力赚嫁妆?风凉话谁都会说,关键看她有没有能力。” 玲珑灿然一笑,淡淡道:“我长的比你美,容貌堪称盖压一个时代,我武功比你强,天下女子堪称第一,这若不是能力,还有什么算是能力?师尊只有我一个弟子,她把草原给我做嫁妆又怎了?你倒是想要,可你没摊上这么好的师尊啊。” 程处雪登时气的面皮发鼓。 她忿忿半天,忽然眼珠子一转,只见她猛然拉起一个少女的手腕,冲着玲珑呲牙示威道:“某些人真是不要面皮,动不动就说自己天下第一,你长的很漂亮么?有本事和咱家七妹比一比!你武功很厉害么?有本事也和咱家七妹比一比。” 玲珑顿时一呆,随即恼羞成怒,道:“就算我比不过小七,但我肯定能比过你。” 程处雪咯咯直笑,很是得意道:“就算你能比过我,可你永远只是第二。只要有小七妹妹在家一天,你这个草原可汗只能是万年老二!” 这次轮到玲珑气的面皮发鼓。 被程处雪拉着的少女正是草小七,小盲瞎一脸茫然仿佛听不懂两个姐姐的争吵。突然旁边凑过来一个小脑袋,赫然是靺鞨丫头小野猫,月牙儿似乎很是好奇,小声问道:“为什么程姐姐去西域是要打地盘?她明明说的是去照顾宝儿妹妹呀。” 这丫头性格娇憨,众女一时都被她逗笑,齐嫣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武小妞小声给她解释道:“渤海建国之后,拥有三大属地,一是高句丽,二是白山黑水,第三个地方乃是草原,属于玲珑姐姐的私人陪嫁,所以严格说起来,咱们夫君的家业只有两处,这两处地方乃是建国之基,搁在民间也可以理解为夫君争取的家财,自古长幼传承有序,家财一般只能传给嫡长子,咱家的嫡长子只会有一人,那得是阿瑶姐姐生下的孩子才有资格,除了阿瑶姐姐的孩子,咱们几人的孩子都没资格继承家业。” 这话其实已经暗示的很明显了,然而小野猫还是没能听懂,小丫头眨眨眼睛,越发好奇问道:“那又如何?” 武小妹无奈一笑,只得继续解释道:“家业只有阿瑶姐姐的孩子能继承,咱们的孩子想要财产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母亲的私人嫁妆,或者外祖父赠于的外戚产业……” 说着停了一停,目光悄悄看了一眼程处雪,又道:“但是程姐姐家里情况有些特殊,她的父亲和弟弟都在渤海供职,程伯伯封了异姓王爵,坐镇的乃是高句丽两个番号,也就是说,程姐姐母族是替夫君打理产业的家族,不管产业打理的如何井井有条,那两个番号将来必须传给阿瑶姐姐的孩子,程家哪怕再怎么有钱,但却无法给程姐姐的孩子赠送土地。” 小野猫仍旧似懂非懂,不过隐隐已经听出点意思,略显不确定道:“所以程姐姐想要去西域,准备把西域搞下来成为她的私产?” 玲珑突然冷冷一笑,道:“盘算打的挺好,可惜她自己没那实力,所以她才怂恿阿瑶,想让阿瑶跟着一起去,阿瑶是咱们家中老大,她若是去西域咱们都得跟去西域,到时候程处雪便能借助大家力量,帮她达成自己的私心和私欲。” 程处雪大怒,道:“我并没打算自己独占,我是想和大家平分。” 小野猫眨了眨眼睛,忽然道:“我出身靺鞨,靺鞨的固有家园恰恰是白山黑水,但是刚才武家妹妹说过,白山黑水乃是渤海的两大属地,也就是说,我的孩子没有资格继承,靺鞨人整体向夫君效忠,白山黑水以后只能传给夫君的嫡长子……” 众女微微一怔,面色都有些讪讪,然而小野猫压根没有恼怒之意,反而眼睛亮亮发闪很是兴奋,突然道:“我支持程姐姐,我也要去西域,程姐姐想要打一片土地做私财,月牙儿也要打一片土地做私财,这样就不用跟阿瑶姐姐争了,以后我把自己的私财传给孩子们。” 说着突然又犯愁起来,小脸可怜兮兮道:“可是我会生很多孩子,不知道西域的土地够不够大。程姐姐,你能多分我一点地盘么?” 众女全都莞尔一笑,对她的娇憨很是无奈。 忽听一个女子轻声开口,略显拘谨道:“我也…我也想去。” 众女转头看去,发现说话之人乃是卢小隐,她的身份只是侍妾,并非其她人的平妻位格。所以她一向很少说话,这时却忍不住也开了口。 华夏女子就是这样,一生只为两件事活着,出嫁之后为了夫君活,生养之后为了孩子活,哪怕卢小隐只是个侍妾,但也渴盼将来能给孩子留点财产。 阿瑶性格温婉,行事一向以稳重为先,然而这时听到留给孩子私财,一时也动了努力去赚的心思,自古嫁了人的女子都一样,没有哪个母亲会嫌孩子的财产太多,但她心性稳重,虽然心里渴盼但却并不急于求成,只是略显迟疑道:“咱们都是女子,而且刚刚大婚,倘若抛下夫君前往西域,留下夫君一人太过孤零零了。” 程处雪连忙道:“咱们是去赚取家业,夫君哪有不同意之理?” 说着生怕阿瑶再次迟疑,急急又道:“我程家,出动私兵部曲八百,我父乃是异姓王爵,配有的私兵只有这么多,此前我已和母亲求过,家母答应可以借我私兵使用。” 既然是给孩子赚取私财,那就不能动用渤海的力量,必须得是私家兵力,这样打下来的土地才属于自家。 玲珑听她连母族私兵都借了,显然是早就谋划着攻打西域,玲珑虽然拥有整个草原作为陪嫁,但是听到新的财产仍然心动,连忙道:“我出骑兵五万,也去凑凑热闹。” 程处雪登时大急,怒视她道:“你的草原已经划归渤海,等同于突厥骑兵也属于渤海,你若派出五万骑兵,打下地盘算不得你的。” 这次玲珑倒没有反驳,而是若有所思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咱们得顾忌外人的指摘,我若派出突厥大军,确实会给人留下闲话……” 她忽然抬头看向后方,轻轻喊了一句道:“师尊!” 那边圣女大祭司和长孙皇后盘膝而坐,两个女性长辈一直在偷听媳妇们的大事,圣女大祭司听到玲珑喊她,悠然一笑淡淡开口道:“为师坐镇大雪山,祭祀古庙超然物外,虽然居于草原之中,但却不算是突厥力量,我给你两百名祭祀,再派出八百个护寺精兵。这股兵力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你拿去使用了……” 玲珑登时大喜! 两百祭祀,个个都是高手,护寺精兵,至少得是射雕级别的存在。 第440章 【凑出一股恐怖的兵力】 眼见程处雪和玲珑各有兵力,其余几女顿时也生起了心思。 齐嫣然的身家最为雄厚,背后的隐门乃是千年传承大阀,但是这丫头并没有直接说出隐门,只是轻轻开口道:“我若调用祖父的力量,传出去会给夫君抹黑,但我出嫁之时曾被陪嫁一股暗中守护,他们已经宣誓脱离了固有的门庭,这是我的私人力量,可以拿出来参与此事。” 程处雪连忙问道:“有多少人马?” 齐嫣然迟疑一笑,目光隐隐转向屋中对面的角落。 那处角落坐着道童等人,忽听齐人王的声音传过来,嘎嘎怪笑道:“三千铁甲,全是疯子,个个都是老夫专门培养的精英,上了战场从不知道什么是怕死。” 齐嫣然随即转头回来,看着众女笑道:“大家听清楚了,我有三千人马……” 说着又补充一句,刻意解释又道:“这是我出嫁之时陪嫁的暗中守护。” 其实众人已经看明白了,齐嫣然出嫁之时压根没有陪嫁这股兵力,完全是因为众女谋划西域,齐嫣然临时找了这么一个借口,所谓的三千暗中守护,分明是齐老头刚刚给的。 但是刚刚给的又如何? 谁还会嫌弃兵力太多不成? 只要明面上说的过去,兵力自然是多多益善。 转眼之间,众女已经凑了三股力量,程处雪借了母族八百私兵,玲珑借了圣女大祭司的两百祭祀和八百护寺,齐嫣然有大佬爷爷支持,一出手就是三千个铁血疯子。 仅仅三个女人,已经凑了五千八百兵力,要知道这可不是普通步卒,而是精锐到了极点的高端站力…… 比如程家的八百私兵,其实个个都是老程的部曲,比如祭祀古庙的祭祀和护寺,那是整个草原突厥选拔出来的高手,齐嫣然的三千人马同样了得,隐门最擅长训练疯狂杀戮的战卒。 五千八百兵力,足可以当成五万人使用。 这时只见小野猫一脸犯愁,很是伤感道:“我们靺鞨人已经加入渤海,所有的靺鞨人全都是渤海子民,我,我,我没有能力找到兵力……” 众女很是惋惜,但又爱莫能助,毕竟这是大家的私人行动,为的都是给自己孩子争私财,谁也不可能胸怀大度到支持别人,自己有力量自己使用不香么? 小野猫越发难过,可怜兮兮坐在那里,忽然听到屋中角落响起一声,淡淡道:“不用担心,其实你也有兵力。” 众女都是一呆,听出这是李云的声音,然而当众人寻声望去的时候,却发现李云似乎坐在道童身边并未开口。 小野猫惊喜的表情瞬间又变成失望。 哪知她才刚刚失望,李云的声音再次又响,仿佛在暗示什么,若有点醒道:“当初靺鞨加入渤海之时,每个部族各自抽选一些强装战士,他们组成一支拿钱办事的雇佣兵,干的乃是拿钱卖命之事,这支兵力来源于每个靺鞨部族,他们赚取的钱财将会成为靺鞨人的公用,此事乃是我和所有靺鞨头人的约定,即使渤海建国也不会予以取消,雇佣兵制度,渤海会世世代代传承下去,这是我曾经的承诺,渤海建国之后将会写入国策……” 众人听了都是一呆,目光再次看向李云,然而发现李云还是四平八稳坐在那里,似乎压根不曾开口说过任何一句话。 几个媳妇之中小野猫性格最为娇憨,这丫头明显还是没有听懂刚才的暗示,齐嫣然和她关系最好,连忙指点她道:“你拿钱去雇佣兵马,同样也属于私人之事,懂了没?傻丫头!” 小野猫这才眼睛一亮,惊喜万分道:“我有钱,我有钱,夫君每次疼我之后,我都觉得自己有了宝宝,所以我每次都揪着他的胳膊不依不饶,让他给我一点钱财用来养宝宝,月牙儿因此攒了好多好多的钱,足够雇佣一千个靺鞨战士……” 众女脸色一齐羞红起来,齐嫣然一把捂住小野猫的嘴巴,吃吃笑骂道:“你这死丫头是不是傻?什么话你也敢往外说。” “怎么了?”小野猫显然没明白,被捂着嘴巴犹自屋里哇啦,很费费解道:“为…什么,捂…我嘴?” 齐嫣然噗嗤一声,显得失笑不已,但她喜欢小野猫的娇憨,不由压低声音解释道:“咱们大婚才八天,你却靠着夫君疼你攒了很多钱,这岂不是在大张旗鼓告诉别人,你在婚前已经和夫君在一起了?丢不丢人?害不害羞?” 小野猫眨眨眼睛,好奇道:“这有什么害羞的?那阵日子夫君确实是天天找我呀!不信你问皇后伯母,或者问圣女大祭司婆婆。” “呸!” 众女一齐啐她,个个面色涨红。 …… 过了好半天之后,气氛才变得不那么尴尬,这时武小妹轻轻开口,语带迟疑道:“我尚未和母族沟通,不晓得家里愿不愿意借我私兵,就算母族肯借,估计也不会太多,家父只是开国国公,按律只有三百部曲。” 言下之意不说自明,武家就算支持她也只能支持三百人马。 玲珑眼珠子转悠几下,忽然道:“我记得你父亲和段志玄一向不对付,两个国公只要见面就会剑拔弩张,看似私仇很大,其实交情很深,那位段国公对你很是疼爱呢,一直把你当成亲生的姑娘看。” 武小妹何等精明,闻言登时眼睛一亮,急急道:“只要是私兵,就不算公事,对不对?” 玲珑嘻嘻一笑,淡淡道:“那当然了,私兵属于私人力量,这话搁到哪里都占着理,只要你有本事能借来。” 武小妹嘻嘻而笑,道:“如此的话,我能有九百兵马。” 众女都是一呆,愕然道:“这是三个开国国公才有的部曲配额。” 武小妹一脸神秘,仿佛不想立马揭穿。 众女深深看她一眼,都在琢磨武家还有哪个至交好友。 至到此时,已经五个女子参合西域之事,程处雪,玲珑,齐嫣然,小野猫,武小妹,个个都有兵马,加起来竟有七千七百兵力。 忽然只听卢小隐弱弱开口,小声道:“我卢家,也能找到一千兵。” 众人顿时好奇。 卢家不是早已没落么? 然而好奇归好奇,谁也不方便去打听别家私事,大家只是把卢小隐的一千兵力也算上,惊奇的发现兵马总是已经达到8700人。 这时小野猫看向小盲瞎,好奇问道:“小七妹妹,你要不要参与?” 众女一时都把目光看过去,大家都对老七的情况最留心。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草小七面色平静,似乎淡淡一笑,又似毫无表情,只是悠悠道:“我很难说,不知道算不算兵力。” 第441章 【千秋草木,都是家人】 “这话怎么说的?自己家里什么情况不知道吗?” 玲珑看似是在好奇,分明是在隐含试探,旁边武小妹眼睛眨眨两下,也跟着轻笑问道:“小七莫非有什么隐衷,所以不方便诉说家事?” 八个老婆之中,玲珑和武照最为精明,世间越是精明之人,性格越是带着好奇,这种好奇也许并非恶意,但她们总想把所有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其实,这是一种很心累的状态。 但是,精明之人经常乐此不疲。 猜人心思,查人隐秘,她们感觉其乐无穷,性格里就是这样。 只可惜玲珑和武照的试探用错了地方,草小七的心思纯净像是一张白纸。 小野猫属于性格娇憨那种丫头,心里有什么话都会一秃噜说出来,草小七则是性格单纯,仿佛不懂得如何去骗人。她的聪慧和灵秀其实胜过所有人,玲珑和武照的试探她一听便可洞穿,但她明明听出了别人的试探之意,脸上并无任何生气或者不悦的表情。 她的目光带着恬静,眸子里面带着纯洁,瞳孔清澈,宛如一汪水,她平静看向玲珑,似乎也看了一眼武照,很是平和回答道:“我的情况比较特殊,我确实给不出你们答案,家中之事,难以言明,虽然我很想告诉你们,可我害怕你们会承受不住。” 说着目光悠悠,仿佛看向外面无边夜色,轻轻又道:“世间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有人在默默负重前行,咱们都是夫君的妻室,相互间属于最亲的姐妹,我从山中而来,踏足滚滚俗世,认识了最亲的姐妹,只想护着你们平安,这一世,守着你们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就很好了。” 语气淡然恬静,不食人间烟火,不管是谁听了之后,都有一种超然物外的味道。 玲珑和武照明显一呆,两个精明女孩瞬间意识到自己的试探已经被人洞穿,武照微微迟疑,转头小心翼翼看看屋子角落,她很怕李云会生气的精明,于是赶紧压下了所有的好奇和心思。 玲珑却仿佛不达目的不罢休,笑嘻嘻看着小盲瞎道:“小七你说话口吻的真奇怪,怎么听起来和祖师爷一样?祖师爷是世外之人,莫非你也是世外之人?要是这么说的话,姐姐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出身道门?” “出身道门?” 小盲瞎像是怔了一怔,忽然俏脸带着恬静笑意,轻声回答道:“也可以这么说吧。” 玲珑登时眼睛一亮,感觉自己终于摸清家中老七的底细。 旁边程处雪满脸惊讶,随即现出惊喜之色,激动道:“竟然真的出身道门,道门势力很不一般啊。家父曾经说过,道门格局庞大,堪称遍布中原,虽然大多隐在山中,但是实力非同小可,小七你既然出身道门,那么西域之事你肯定有能力参加啦,你也去凑足一千人马,咱们一起去打地盘。” 说完想了一想,似乎觉得地盘这种东西吸引不住性格淡然的小盲瞎,连忙又道:“就算你自己不需要,你的孩子总得需要吧。咱们自己去打地盘,打下来就是各自的私产,到时可以传给孩子,也算是尽到了为母之心。” “为母之心?” “我的孩子?” 小盲瞎明显呆了一下,不知为何突然轻笑起来,摇了摇头道:“这些我不需要。” 众人都是一怔,程处雪有些生气道:“你莫非连孩子也不想生?天下哪有这种做妻子的女人?你就算自己出身道门追求仙事,可你既然嫁人了总不能只顾自己吧?长安城里也有道门,那些道人照样娶妻生子。” 平心而论,程处雪这话并非指责,相反乃是出于好意,她劝草小七也是发自真心。 然而小盲瞎再次摇了摇头,忽然隐含深意对她解释道:“程姐姐可能误会了,我并非出身道门之人,严格来说,我出身于道。” “出身于道?” 众人都有些迷茫。 程处雪皱眉琢磨半天,迟疑道:“这有什么区别?道门不就是道么?” 小盲瞎淡笑看她,轻轻回答道:“不一样的,有区别的。” 程处雪乃是将门虎女的性子,对于不耐烦之事没有任何兴趣,她见草小七一直含含糊糊,心里渐渐有些生气,突然开口道:“算了算了,大家不逼你。你想隐瞒什么,那是你的事情,只要你不去隐瞒夫君,我们这些姐妹没资格追问你的底细,不过西域之事我还得再说一次,你到底要不要参与进来?千万可别现在做出推辞,将来却埋怨我们不分给你好处,地盘得自己去打,才能传给孩子,就算咱们是一家人好姐妹,我们也不会把自己赚取的私产分给你。” 小盲瞎这次毫无迟疑,眨眨眼睛道:“我参加啊,一开始的时候我就没有拒绝。” 程处雪微微一怔,随即想起小盲瞎确实没有拒绝过,只不过因为讨论兵力之事,大家琢磨的方向变歪了。 她心里那点不爽顿时烟消云散,对着小盲瞎笑道:“既然参加,那咱们的力量又大了一些,小七你先说说,你能凑出多少人马?” 哪知草小七再次摇头,竟然又重复了最开始的一句话,道:“我很难说,不知道算不算兵力。” 这话说的似是而非,给人的感觉分明是含糊其辞,程处雪脾气刚烈,陡然怒哼一声,气咻咻道:“你把我们当姐妹没有?” 草小七怔了一怔,清澈的眸子看向程处雪,她天生拥有看穿人心的能力,只一眼就看懂了程处雪生气的原因。 她一向平静的俏脸终于显出苦笑,无奈解释道:“我并非含糊其辞,也不是推脱不愿,我既然说要参加,肯定不会占大家便宜……” “可你连兵力都不肯说?” 程处雪还是有些生气,道:“自古沙场之事,从无一蹴而就,敌我两方争斗厮杀,兵卒数量乃是重中之重,带兵之人若是连麾下多少兵马都不知道,如何能够做到运筹帷幄排兵布阵?” 说着停了一停,突然伸手一指自己,又道:“比如我,借了母族八百私兵。” 然后一指玲珑,道:“她,借来了两百祭祀和八百护寺之兵。” 随即指向齐嫣然和月牙儿,分别说道:“齐家妹子势力庞大,她祖父一出手就给了三千兵,月牙儿妹妹则是准备雇佣族人,也能凑出一千人马的力量。” 最后指了一指卢小隐,大声道:“就连卢家妹妹,也准备弄来一千个人,咱们所有人都在努力,有多大力量就使多大力量,相互并不瞒着,都把情况说个通透,唯有你,一直含含糊糊。” 忽然发现少算了一个人,连忙补充一句道:“还有武家妹妹,她凑兵力最难,国公之爵按律只有三百私兵,她凑足九百人须得去求三家襄助,即使如此,她仍旧努力筹谋。而你呢?你连自己的情况都不肯说。若是真有困难,大家不会怪你。可你一直含含糊糊,给人的感觉就是不把我们当姐妹?” “我,我……” 草小七张了张口,似乎不知道如何解释,她一张纯净洁白的俏脸带着无奈,但是自始至终没有去生程处雪的气。 原因很简单,她天生能看穿人心……程处雪虽然说话很冲,甚至夹枪带棒让人下不来台,然而草小七却能看穿一切,她知道程处雪乃是一番真心。 好半天之后,她终于苦笑一声,轻轻道:“我实话说了吧,我真的不能确定自己能帮大家贡献多少力量。” 说着微微一停,紧跟着道:“我从小在山中长大,而那片山林处于中原,所以我只了解中原的山林,不清楚西域的情况……” 说着又是一停,略显迟疑再道:“我不知道西域有没有山林,也不知道西域有没有威猛兽类,又或毒蛇草虫,又或飞鸟游鱼,这所有的一切我都没法确定,所以才无法说清自己能有多少兵。” 这番话,听得程处雪目瞪口呆,她一双眼睛怔怔盯着小盲瞎,良久之后才呆呆开口道:“你说的兵力就是这些?” 小盲瞎无奈点头。 程处雪烦闷的揪了揪头发,道:“山林草木?飞鸟游鱼?” 这些也能当成兵力么? 这明显是草小七的无奈借口。 她脸上忽然现出同情,看着小盲瞎轻叹道:“看来是我错怪你了,你家世应该是比较普通,但你害怕丢脸,所以不想明说。算了算了,小七妹子你不用说了,咱们大家都是姐妹,其实谁也没有逼迫你的意思,既然你没有能力凑出兵马,那你跟着我们去打打下手吧,到时若是攻占的地盘足够多,我们每个人匀出一点分给你,就当是做姨娘的送给孩子礼物,一家人毕竟要亲如一家人,相互照顾,相互扶持……”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又道:“至于山林草木当兵力的话,以后万万不可再说了,传出去会被人笑话,议论咱家夫君娶了个傻姑娘。” 这次轮到草小七发呆。 她能感受到程处雪的赤诚,她也能感受到程处雪的真心,这种赤诚和真心让她很是感动,忍不住就想开口解释清楚。 哪知也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外面传来若有若无的梆子声,应该是某个值夜的更夫途经附近,根据时辰的情况正在打更。 草小七突然就没了解释的意思。 她缓缓站起身来,轻声道:“又到子时啦,我得去守夜。” 众女登时一呆,下意识点了点头,程处雪笑了起来,打趣道:“你这个爱好真有意思,每天晚上都要去守夜,夫君娶了你之后,也被你给带傻了,不去同房同寝,偏要陪你守夜。” 旁边小野猫嘻嘻两声,古灵精怪道:“这样可生不了孩子呢。小七妹妹你得跟我学一学。” 齐嫣然目光微微闪动,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开口。 玲珑和武照一脸若有所以,忽然试探问道:“这个守夜应该很有意思对吧?” 卢小隐性格善良,忍不住道:“要不我也去陪着吧,小七姐姐自己一个人太孤单。” 唯有阿瑶轻轻吸了一口气,突然郑重其事道:“这是她的事,咱们不掺和。夜已经很深了,大家不要打搅小七妹妹的爱好。” 这话说的有些含糊,似乎阿瑶掌握了某些隐情。 小盲瞎冲着众人点了点头,轻声告辞道:“那我去了啊。” 众女眼睁睁看着她抬脚出门,越过院子朝着大门口走去,渤海国府很大,光是后宅就有十几个院子,这个院子只是其中之一,出了院子还有很大一片总院子,总院子才是整个后宅,建有一个隔开前宅的大门。 大家看着草小七的身影慢慢走远,曼妙身躯仿佛融合在月光之下,恍惚之间,似乎不似人间中人,程处雪突然轻轻开口,有些羡慕道:“小七妹妹虽然性子古怪,但是活的倒是悠闲无比,每天不问世事,什么事情也不放在心上,真要严格说起来,她比我们活的舒坦。咱们整天想这想那,反倒比不上她的悠然懒散。” 小野猫嘻嘻直笑,道:“我才不想这么样呢,我就喜欢每天有事情想,想夫君,想孩子,时时去找阿瑶姐姐聊天,琢磨着怎么把家里财产变多一些。” 玲珑敲了一下她的小脑袋,打趣道:“是不是还想阿瑶帮你多争一争,让你每个月陪着夫君的时间多几天?” 小野猫嘻嘻两声,很是娇憨的点点头,毫不害羞道:“对呀,这样才能早早有宝宝。” 众女都被她的可爱逗笑起来。 这时忽听一声咳嗽,赫然是李云从角落站起来,道:“我去看看,也得守夜。” 众女习以为常,阿瑶下意识说了一句,轻声叮嘱道:“夜里凉,夫君莫忘了添件衣物。” 李云点了点头,目光转向道童那边,道:“祖师爷,我今晚需要守夜!” 道童呵呵一笑。 李云又看向齐人王,笑着打趣道:“您老人家可发疯啊。” 齐人王眼睛一瞪,骂骂咧咧道:“赶紧滚。” 李云最后看向李世民,然后目光扫了一眼屋中所有小,笑道:“关于建国商讨之事,可否明天继续再谈。夜很深了,大家早点休息。” 李世民沉吟一下,道:“朕还得批语奏折,说不定又是一个通宵,你去做你的事,莫要让你媳妇久等。” 长孙皇后却笑道:“我们可没心思睡,个个都很精神呢,趁着今晚大家人齐,先给你议议丝绸之路可能会遇到的琐碎事。” 李云拱手一礼,算是答谢长辈。 然后,他也抬脚出门而起,修长的身躯渐行渐远,月光下拖着一道长长的影子。 也不知李世民忽然想到什么,突然轻轻开口道:“世间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在默默负重前行。” 皇帝也抬脚出门,去往批阅奏折的一间书房。 至于其他人,还想着商讨渤海建国的事,还有一些人,一直挂念着道童所说的第三件好处。 …… ……二合一章节发布。 第442章 【五十年后,帮你生孩子】 “我看到你的内心,为何你没有怪我!” “为什么要怪你?” “因为成婚呀,成婚需要侍候你,她们几个都能侍候于你,唯有我无法做到这一点……” “这个问题很好解答,原因就是你说的无法做到,既然无法做到,我何必强人所难?” “可是,我嫁给你了!” “对哈,你嫁给我了,也正因为嫁给我了,所以我更不能怪你,既然已是夫妻,就要选择包容。” 夜色迷离,夜风轻荡,李云和小盲瞎一左一右,恰好守在自家后宅的大门口,唐代之时以左为贵,所以李云站在门口的左侧,小盲瞎和他相隔三步,所站的位置属于右侧。 此时已经深夜子时,天中明月皎洁发亮,夫妻两人各自守着一侧,偶尔会闲聊交谈几句。 虽然是闲聊,然而所聊的话题有些古怪,若是被外人猛然听到,怕不是立马就会楞在当场。 只见小盲瞎仰头望着月色,再次轻轻开口道:“虽然你不怪我,但我心里还是歉疚,其实我什么都明白的,做妻子不应该像我这样做……” 说着停了一停,叹息一声道:“咱们大婚当日,你选择到我房中,结果我却需要守夜,弄得你也跟着守夜。” 李云呵呵一笑,温声道:“这可怪不到你的头上,毕竟我自己也是个守夜人。” “可是……”小盲瞎突然望向李云,轻声道:“可是女子成婚之后,夜晚是要陪伴夫君的。” 李云迟疑一下,再次温声道:“你现在不正是陪着我么?” 小盲瞎微微一怔,随即轻轻摇了摇头,咬着嘴唇道:“你应该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意思。” 她说完这话之后,俏脸终于有了一丝世间女子才会有的羞涩,小声又道:“我不能侍候你那种事,严格来说没有尽到做妻子的责任,方才在屋子之中她们讨论孩子,我坐在一旁听得很是羞愧。幸好有你和阿瑶帮我隐瞒,否则我真不知道如何面对她们……” 李云默默看着她,好半天之后才轻轻道:“你从山中来,本非世间人,祖师爷曾经暗示过我,让我不要把你当成普通女子,老人家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恰好听过一些稀奇古怪的传说,关于同房共寝这种事,似乎你们这种存在不允许。” 小盲瞎连忙摇头,似乎是担心李云会冷淡他,急急道:“也不是不允许,其实还是可以的。” 说着又变羞涩,小声道:“只不过我现在还很小,伺候你会损伤我的根基,但是你若真心想要,我便拼着损伤也会侍候你。” “不可!” 李云摇了摇头,面色肃重道:“根基一旦损伤,你很可能要重新回到山中,等到再次出来,我怕是已经白发苍苍。为了一时贪欢,相见需要百年,最主要的是害了你根基,这种事情我李云永远不会做。” 小盲瞎满脸震惊,一双眸子怔怔看着他,好半天后,才呆呆开口道:“你竟然知道这种隐秘?” 李云呵呵而笑,语带深意道:“我刚才不是说过了么?我听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传说。比如你的名字,原本叫做草儿,但是因为长孙伯母喊了你一声小七,你就得把自己名字改做草小七,这个情况叫做封正对不对?民间一般称之为讨口封……” 小盲瞎仍旧一脸怔怔,过了良久才轻轻开口道:“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但你仍旧选择包容我。” 李云哈哈一笑,突然走过去拍了拍她的额头,道:“能娶到你这样的存在,对我来说已是三生福分,世间女子万千,谁人风华绝代?哪怕是玲珑那样的美女,在你面前也得逊色一筹,武照的相貌同样盖压当世,可你见她敢在你面前说一句自己很美么?她不敢,因为她比你也差的远。” 小盲瞎仰头看着李云,俏脸渐渐现出嫣然之笑,这一笑宛如暗夜绽放明珠,仿佛天地都被换了颜色。 她突然变得调皮起来,竟然用手挽住李云的脖子,口中悠悠吐出一口气息,似那兰草仙芝一般淡雅,李云只觉心中一荡,有种昏昏欲醉的舒爽。 只听小盲瞎嘻嘻道:“虽然我很小,但也有机会,你既然听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肯定也能猜到我为什么要做守夜人,这是一份职责,也是一种际遇,倘若我用心担负职责,我成长的岁月会大大缩减呢。” 李云怦然心动,忍不住道:“多久?” 小盲瞎咬了咬嘴唇,小脸羞涩道:“大约五十年之后,我便可以帮你生孩子。” 李云目瞪口呆。 五十年? 额滴个神啊。 他嘴角抽搐半天,一脸苦笑道:“五十年之后,我已经是七十三虽的老人,咱们先不说我能不能活这么久,就算能活这么久又能如何?人生七十古来稀,你那时候就算想要伺候我,可我,有心无力了。” 小盲瞎更加调皮,拦着他脖子再次吹出一口气,兰芝之香,令人心动,她忽然小声低语,轻轻道:“你放心,能行的,哪怕你到了一百岁,我也能保证你活力十足。” 这话本是一种诉说真实能力的意思,然而给人听了总有一种妻子暧昧夫君的味道,李云只觉小腹一阵火热,吓得他连忙把小盲瞎推开。 他宛如逃窜一般跑回大门左侧,努力深吸几口气方才压制冲动,尴尬道:“差点丢人现眼,想不到你还有这个本事。” 小盲瞎咯咯而笑,调皮道:“我是山中之人呀,天生就有让人长寿的本领。” 李云无奈苦笑,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小盲瞎吃吃低笑,眉眼之中全是得意,这个纯净犹如白雪的小精灵,唯有在李云面前才不会恬静淡漠,原来她也会撒娇,原来她也会调皮。 李云不敢再招惹,生怕自己吃不住诱惑,他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猛然腰杆挺直起来,沉声道:“守夜吧,这是我们的职责。” 小盲瞎点了点头,脸上的调皮瞬间不见,代之而起的是一脸肃然,一双清澈瞳孔满是坚毅。 夫妻两人几乎同时抬脚,离开后宅大门向外而去,一路向前,各自无话,很快出了渤海国府,顺着大街再次前行。 他俩看似悠闲踱步,然而脚力骇人听闻,仅仅一炷香时间不到,赫然已经到了渤海城墙,两人纵深一跃,跳出渤海之城,这所有的一切,全都悄无声息,不但巡街的武侯没有察觉,就连守门守城的士卒也没有发现。 城外月色无边,却有薄雾飘荡,夫妻两人对视一眼,携手站在雾气之中。 忽然小盲瞎曼声开口,仿佛悠悠喃喃在念一段古词,声音飘荡,透人心扉:“暗夜浓浓兮,我一灯如昼,天崩地裂兮,人间自有柱,百姓安眠兮,我负重前行……” 小盲瞎在吟唱古词,李云却突然一声断喝,仿佛陡然之间,浑身迸发煞气,但见他怒目圆睁,抬脚不断向前,大喝道:“但有我李云在世一天,魑魅魍魉不得现身,万古之长夜,我为独行人,谁来?皆斩!” 喝声如雷,似要荡开天地间的薄雾,怒目圆睁,仿佛两道冰冷森然的利剑,然而夜色静谧无声,这一切似乎只是象征性的意义。 但若有人站在远处城墙看来,会发现城外像是立着两座守护神,无边夜色之中,给人的感觉仿佛两团火,小盲瞎宛如一灯如豆,李云直入烈火烹油,虽然这一切都是错觉,但又仿佛不是错觉。 邦邦! 邦邦! 寂静暗夜之中,隐隐有打更的声音,偌大一座渤海城,无数百姓尽酣然。世间从来没有岁月静好,只是有人默默负重前行。 比如白日之间,老百姓能够过上好日子,这是因为有人在为着民族利益不断去争,不断去斗,就如李世民和李云为了蝇头小利何意拍桌子瞪眼,其实都是为着治下子民活的更舒服。就如古往今来无数兵卒抛头颅洒热血,沙场地下埋着的累累白骨才是真正长城,守卫国家尊严,外人不得侵犯。 又比如这暗夜之间,李云和小盲瞎默默守夜,虽然看似只是象征性的职责,然而有谁敢断言百姓的安眠不是因为这个? 天不生我守夜人,人族万古如长夜,总有一些英雄活在暗夜之中,只是百姓们从未察觉而已,上古如此,唐代如此,一千多年后的后世,应该也是如此…… 一夜,转眼过去。! …… 东方刚刚微露鱼白的时候,李云和小盲瞎已经消失不见,夫妻两人沿着来时之路回家,仍旧是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任何人。 待到回家之后,才发现一家子人竟然没有去睡,几个媳妇熬的两眼通红,却在兴奋无比的讨论着西域之事,甚至长孙皇后也加入进来,周围还坐着一群同样兴奋的皇妃王妃。 稍一询问方才得知,原来昨夜她们的胃口又变大了,这次已经不是几个媳妇的小事,而是一大家子全要参加的大事。 小野猫最为兴奋,一见李云归来顿时跑过来,先是习惯性的一扑,整个人扑在李云怀里,这丫头从来不在意四周有没有人,直接把两条大腿盘在李云身上,然后双手箍住李云脖子,仰着小脑袋急不可耐道:“你猜猜,多少人?” “什么?” 李云微微一愣,随即才明白意思,但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费劲力气把小野猫推离自己,这才道:“是不是西域的事?你让我猜的是凑足了多少人?” “对对对!”小野猫一脸兴奋,很是急切又道:“你猜猜,你猜猜,你肯定猜不到,说出了吓死你。” “哈哈!我的胆量可没那么小。” 李云笑了一声,伸手拍拍小野猫的脑袋,他目光微微一扫众人,心中隐隐开始推测,略显沉吟道:“看你们这个架势,几乎所有人全都带着兴奋,如果让我猜测的话,恐怕每家最少得有五百人。” 他故意往少了说。 果然小野猫连连点头,笑的那叫一个开心得意,骄傲道:“猜错了,猜错了,不是五百人,而是一千人。” 说着伸出一根手指头,对着李云不断晃动,再次强调道:“一千人,每家一千人。” 李云连忙装出惊讶之色,‘震惊’道:“一千人,好厉害。” 小野猫越发骄傲,转身给他介绍道:“皇后娘娘,出动一千大内侍卫,杨妃娘娘,准备去借母族的部曲,河间郡王王妃,也出一千私兵……” 她一个一个给李云禀报,转眼间说出了七八个名字,李云在心中不断累加,渐渐变的真正惊愕起来。 好家伙!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群女眷竟然在一夜之间凑成了三万大军。 这可不是普普通通的三万大军,而是精锐到了极点的混合军团。各个兵种齐备,战力极其惊人。 比如程处雪借了家里的八百部曲,个个都是跟着程咬金久经战阵的悍卒;比如玲珑借到的两百祭祀和八百护寺精兵,随便哪一个都是千挑万选的突厥高手;再比如齐人王出手支持孙女的三千人马,每一个都是疯子训练出来的杀人机器。 长孙皇后出动的是大内侍卫。 杨妃娘娘借的是母族私兵。 其她各个皇妃和王妃,也有精锐私兵借来。一群女眷为了赚取私产,一夜之间凑出了三万大军。 有斥候,有先锋,有中军悍卒,也有左右护翼,这三万大军虽然是拼凑而来,然而只要稍加磨合必然战力无匹,哪怕是大唐最为精锐的玄甲铁骑,对比这支拼凑的混合军团也不够看。 最吓人还是人数,竟然足足三万人,大唐玄甲铁骑才有多少人,满打满算也不到这个数,那可是国库和兵部齐心供养的军队,然而竟被一群妇孺给比了下去。 李云忽然有些迟疑,语带不确定道:“重开丝绸之路是为了发财,你们却在这里拼凑出一支大军,倘若这支大军到了西域,我很难想象那些小国的结局,说不定一夜之间就得灭国,这和我们的初衷有些违背……” “哈,我们早就想到你前头去啦。” 小野猫满脸得意,忍不住炫耀道:“我们商量好了,只打地盘不灭国,三万大军横扫西域,先把那些小国揍一个遍,然后选择一个听话的奴才,帮着我们治理各自的私产,三万大军驻守中央,谁敢不听话立马再打一遍,如此每年只收税收,不去灭掉他们的国度,治理还是他们自己人治理,只不过治理之人便为我们的奴才,如此再加上丝绸之路的商队不断往来,中原和西域的经济只会越来越好,而我们的财富也会越来越多,保证将来传给孩子们个个富裕无比。” 李云听的满脸愕然,怔怔发呆站在那里。 好半天过去之后,他才下意识道:“你们竟能做到如此深谋远虑?竟把我的主子奴才那一套搬过去使用……等等,不对头,经济这个词,是谁教你的?” 小野猫嘻嘻直笑,很是得意指向屋子角落里,道:“这是祖师爷的教诲,他还说要帮我们开一个银行!” 银行? 李云浑身一颤! 耳听小野猫仿佛邀功一般又道:“对呢,就是银行。昨晚你和小七妹妹出门守夜,我们却缠着祖师爷讨要好处,祖师爷被我们烦的不行,终于把第三个好处说出来了,原来叫做银行,据说乃是天底下第一暴利的产业,只可惜祖师爷嫌弃我们听不太懂,有些特别重要的环节非要等你回来再说……” 小野猫说到这里忽然一停,猛然拍拍自己脑门道:“哎呀,祖师爷还说要把皇帝喊来,忘了忘了,我竟然给忘了。” 说着猛然离开李云,急不可耐跑出大门,然后只听门外一阵大呼小叫,似乎在招呼几个侍女陪她一起去通知李世民。 李云忍不住吸了一口。 他抬脚走向屋子角落里。 银行! 这个产业可不是随便就能搞的。 他得找祖师爷问个清楚才行。 …… ……今天还是二合一章节,5400字 第443章 【祖师爷亲自干活?】 有句俗话说的好…… 开了药铺,强过劫路。 开了银行,比抢还强。 银行! 这一天没人知道李云和祖师爷商讨了什么! 不是两人故意避开众人,也不是刻意留有伏笔,事实上当李云走到屋子角落里询问祖师爷的时候,一大家子人探头探脑都在竖着耳朵仔细的听。 奈何,听不懂。 啥叫货币流速啊? 啥叫宏观微调啊? 爱摸一到底是啥?鸡的屁又是什么?为何老神仙一脸悠然,李云反而满脸震惊。 一大家子人听的满头雾水,媳妇妯娌相互愣愣发呆,女人们发呆也就罢了,男人们同样眼圈发直,就连刚被小野猫喊来的李世民也是双目呆滞,可怜大唐皇帝这次终于没能听懂行业‘黑话’。 虽然听不懂,但却会观察…… 这绝对是一门超级产业,是一种神仙才能掌握的学问。 否则李云怎会满脸震惊?要知道能让李云震惊的事情可不多。 想必,这门学问李云以前听说过,但是老神仙并没有传授给他。听说过,所以才知道这门学问的厉害。没传授,所以再次听闻才会变得震惊。 一大家子人瞬间脑补出了事情的原委。 可惜,无论他们怎么猜测,无论他们怎么眼巴巴看着,道童和李云仿佛看而不见,自始至终不曾给大家进行科普。 故而,这一天没人知道李云和祖师爷商讨了什么。 但是从这一天开始,渤海城里的百姓却突然发现了两件怪事。 …… 第一件怪事! 先是国主的渤海国府闹出大动静,轰隆一声巨响,院墙推倒一片,然后原地砌墙重建,竟然把好好一座国府分成了两半。 曾经的国府正门同样搬迁重建,建完之后照样还是挂着国府的牌匾,门前台阶依旧,两侧立着门当,只不过屋檐之上的户对重新进行了雕琢,有读书人惊骇认出那竟是帝王级别才可使用的装饰物。 至于另一半的国府,则又重新开了一座大门,这一半国府拥有两栋大宅,格局刚好是一左一右。 半个月后…… 一块厚重无比的牌匾悬挂起来! 牌匾之上苍劲有力八个大字,渤海李氏中央银行。 渤海李氏? 中央银行? 百姓们茫然不懂,大唐的官员们却暗暗心惊,尤其那些世家门阀,更是深谙此道,有那家族执掌之人轻叹出声,声音里饱含着说不出道不明的羡慕。 渤海李氏! 这是正式分家了。 从这一天开始,世人再也不能称呼李云为大唐李氏,从这一天开始,世人应该称呼他为渤海李氏。 分家的事情官员们能看明白,但是对于中央银行仍旧满腹茫然。 都能猜到这是一门产业! 可这产业到底干啥的哇? 陛下那边没个暗示,渤海国主没个章程,就连一众皇族嫡系,众臣前去试探问询的时候也是不断摇头。 越发弄的大家满头雾水。 直到又过了半个月之后,有人发现城西的居民坊市忽然多了一处门店。 这处门店开的冷清,开业之时几乎没人到贺,等到有人发现它开业之时,惊奇的看到这家门店牌匾十分眼熟。 渤海李氏银行,渤海城西支行。 同样是银行,仅仅是名称稍有变化。 华夏人有个习惯,见到古怪的事情总想看个稀奇,这家店铺自打被人发现,立马就口口相传传遍了全城。 连续三四天,门前围着密密麻麻的人,潮水一般拥挤,喜傻了卖吃食茶水的小贩。 可惜看热闹的人很多,竟然没人进门问个明白,几乎所有人全都伸长脖子,光是往里瞅着不动弹。 原因很简单,是个人就知道这家店铺有古怪。 牌匾上写着呢! 渤海李氏银行,这分明是李云的私人产业。 如果仅仅是私人产业也就罢了,大不了装作买东西进去瞅瞅,可是众人发现一个更加古怪的问题,这家店铺里面竟然没有一点货物。 没有货物,那就不是卖货的。 不像酒楼,肯定也不卖吃喝。 偌大一家铺子里,仅有一个长长的柜台,其余全是一排一排的小凳,看起来像是给人歇脚的地方,但是,谁会闲着没事到李云的产业里歇脚? 大唐的官员们不会,世家门阀们也不会,不会的原因很简单,他们不敢在不确定的情况下惹到李云。 至于渤海的百姓虽然不怕李云,但却在内心之中无比尊敬李云,他们倒不是不敢到李云的产业里歇脚,而是不愿意闲着没事到李云的产业里添麻烦。 于是就造成了门前拥挤密密麻麻,潮水围观无人进门的奇特局面。 …… 但是毕竟还有二愣子。 或者说是有人故意装成二愣子…… 第四天的时候,终于有一个像是百姓的汉子抬起脚,众目期待之下,迈进了店铺的门。 足足半个时辰之后,这‘二愣子’百姓才走了出来。 哗啦一下,人群涌了上去,不管是看热闹的百姓还是心存窥视的高官,所有人全都竖着耳朵倾听。 “如何?”有一人躲在人堆里沉声发问。 那‘二愣子’百姓原是装的,可惜这会儿真的眼带迷茫,呆呆答道:“问明白了,两个业务,借贷,存款。” 嗯哼? 众人眼神也跟着迷茫起来。 全都没听懂。 人群中躲着那人似是不爽,语带圭怒道:“你进去半个时辰就问了这些?” 那‘二愣子’打个哆嗦,分明是对发话之人的权威心有余悸,他刚要开口求饶,突然似是想起一事,忍不住急急改口道:“小人…呃不对,是俺,俺在里面还发现个怪事,这家店铺坐镇的掌柜是个小孩。” 小孩?掌柜的是个小孩? 众人都是一呆,躲在人群的大人物似乎更加不爽,张口正欲呵斥,猛听‘二愣子’突然又道:“小孩当掌柜也就罢了,关键他穿的竟是道服。” 嘶! 人群中至少有一半人倒抽冷气。 只听‘二愣子’这次语带惋惜,喃喃自语又道:“那小孩长得好生令人喜爱,眉目清秀粉雕玉琢一般,可惜他一双眼睛没有光亮,一看就是个打从娘胎带来的盲子,唉,可怜呀。” 尼玛的,你有什么资格敢可怜他? 人群中那个大人物恨不到一巴掌抽死自家的蠢货。 可惜他不敢动手,他只能扭头就走。 除了他之外,人群中还有好些人悄悄退去,霎时间少了几十上百人,并且临走之前个个心有余悸。 乖乖不得了! 小孩,穿道服,粉雕玉琢一般,眼睛没有光亮。 这是渤海国主的祖师爷啊。 好家伙,这个银行到底是什么产业,出动世外神仙,亲自坐镇此间。 惹不起惹不起,哪怕心里再怎么好奇,这地方他们也惹不起,等着吧,等到真正水落石出的时候再定举措,暂时不能窥视打探,否则谁露头谁死。 文武百官走了,世家门阀溜了,仿佛从来没有来过一般,店门口只留着渤海城的百姓。 百姓们没有大人物的顾虑,百姓们也看不穿‘二愣子’的伪装,但是华夏百姓有个特长,那就是万事需要人带头,没人带头之前,再好奇也能憋着,一旦有人破开了头,百姓们可就要蜂拥而上试试看了。 现在既然有个‘二愣子’进去看了,那咱们也进去瞅瞅又如何? 呼啦啦一下,店铺至少冲进去十几号人,冲在最前头的是几个汉子,进门果然发现‘二愣子’所说的小孩。 这小孩确实也奇怪,竟然盘膝打坐在柜台上,别家店铺的掌柜都是恭敬待客,这小孩却只是一脸温和的笑呵呵,像是个慈祥长辈看着一群孩子瞎胡闹,倒把领头冲进来的几个汉子弄愣了。 “喂,那小孩!” 终于有汉子开口,彪呼呼的问了起来,但凡心性好奇之人,胆子似乎也特别大,这汉子大大咧咧问道:“你穿着道人的道服,莫非开的是道门产业?” 说着四下瞅瞅,自顾自开始揣测道:“难道是烧香拜神的地方?你这里也不像个道馆啊。” 猛然先抽了自己一巴掌,连连怪罪道:“该死,该死,咱家国主不是道士,他的产业怎么会是道馆。” 然后又看向小孩,满心怜惜道:“小掌柜,你眼睛怎么了?你这么小,就出来做事?唉,俺明白了,肯定是国主看你可怜,所以赏你一口饭吃。” 说着竟然转身要走,完全没有留下的意思。 显然这汉子是个忠厚百姓,原本进门是因为天性特别好奇所以才第一波冲进来,结果看到掌柜果然是个瞎眼小孩,一时心里难受导致连看热闹的心思也没有了。 “呵呵呵呵!倒是个有福的人。” 一声淡笑,带着慈和,落于满屋百姓之耳,搞得所有人全都面带古怪。 这口气太特么大了点。 像是老爷爷在夸奖小孩子一般。 你这娃才多大啊? 可惜不管众人如何面带古怪,小掌柜的脸上始终云淡风轻,只有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平平直视,似乎在看着刚才那个汉子抬脚出门。 …… 直到汉子真的抬脚出门…… 小掌柜才突然开口说话,悠悠然道:“这位百姓,你且回来!” …… ……复更了,我终于扛过了,今天状态只是稍微强点,暂时只能强撑着给大家码一章,主要是为了让大家别担心,我不会太监不写。 刚才我查了一下,如果按照每天固定更新两章的情况计算,我欠大家18章。从明天开始,准备一章一章的还,状态好的时候,也许能更新四五章,差的时候,可能只有三章,但是肯定会优先保住两章六千字。 大家记住这个数字,18章,明天如果更新3章,那就是欠大家17章,如果更新4章,那就欠大家16章,如此推算。(PS:这段话207个不收费,乃是上传之后二次添加,起点收费的规矩很简单,只计算第一次上传章节之时的计费) 第444章 【皇帝坠入彀中矣】 银行外面的某个巷子里躲着人。 像是悄然而至,又似早已藏身,之所以不曾被人察觉,是因为巷子口被人堵着,那是几个嬉皮笑脸的闲汉,懒洋洋靠在一起像是在看热闹,每当有人无意之间靠近这里,就被几个闲汉流里流气的挤到一边。 这几个闲汉分明是百骑司,护卫着巷子里的两尊大神向外窥视。 李世民。 李云。 …… “朕一直看不明白,你和紫阳仙师为何要故弄玄虚?” “看您这话说的,我们哪里故弄玄虚了?” “哼,先把渤海国府拆分两半,大张旗鼓弄出个中心银行,结果开业却不在国府那边,反而跑到城西民坊这里,专门弄了一家小店,刻意搞得冷冷清清,一连好几天,没被人注意,错非朕让百骑司故意散播消息,这个小店怕是再有十天也没人在意……太偏了,而且刚开始的时候连牌匾也没挂!” 李云嘿嘿坏笑起来,眉飞色舞道:“原来竟是二大爷的手笔,难怪事情比我们预料的要快,不愧是皇帝陛下,手段端的利索无比。”说着一竖大拇指,做出震惊赞叹模样。 李世民老脸一拉,黑着脸道:“朕现在终于明白,你和紫阳仙师把朕也算计进来了。” 李云又是嘿嘿两声,仿佛被皇帝戳中心思,明明像是想要表现尴尬,偏偏眉眼之间全是得意,那种欠揍架势,谁看了都想暴走。 李世民脸色更黑,怒道:“还说不是故弄玄虚!” “二大爷,确实不是!”李云陡然神色严肃,郑重解释道:“这不叫故弄玄虚,而是勾起人的好奇。” “好奇?”李世民微微一怔。 “对啊!”李云点了点头,语带诚恳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上至天子帝王,下至黎民百姓,好奇心有好有坏,善用则能成大事……” 说着看了一眼李世民,小声又补充一句道:“二大爷您刚才也说了,连您这个皇帝都忍不住出手……您为什么要派出百骑司帮我们散播消息呢?究其原因无非是您自己也在好奇这个事!正因为您急于知晓答案,所以才会按捺不住入彀,这便是一个帝王的好奇心在作祟,而我和祖师爷想要勾起的乃是所有人的好奇心。” 李世民明显愣住,眼中闪烁若有所思之色,若有所思之中,隐隐又有警醒,他是堂堂一代帝王,却被人悄无声息引入彀中,虽然李云和道童并无恶意,但是此事仍旧值得警醒,否则将来有人效仿此招,说不定仍能借用皇帝的好奇。 李云站在一旁静静等待,似乎正是在等待李世民的自我警醒,直到他看见李世民眼中神色内敛,便知这位二大爷已经警醒了自身。 警醒一个帝王,似乎仅仅是捎带的小事。 而李世民眼神内敛之后,分明也已想明白确实如此,警醒于他,只是捎带,李云和道童真正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针对所有人。 “为何如此?” 好半天过去之后,李世民才缓缓吐出这四个字,问的极其肃重,显然还有不解。 皇帝有所不解,李云就得解答,无论是于公于私,他这个做侄子的都不能瞒着皇帝。 “陛下!”李云陡然拱手一礼,连称呼也变得严肃起来,他一脸郑重道:“所谓勾人好奇,也可说是故弄玄虚,之所以臣和祖师爷要如此做,实在是因为银行这个产业太过特殊,民间老百姓有句古话,叫做万事开头最艰难,银行这个产业若是稍有不慎,很可能好几年都开展不起来,原因很简单,它不太被人接受,所以在开展之初,我们就得先用一些手段……”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人心这东西,真的很奇特,越是上赶着送好处,越容易引起人的警惕和怀疑,但是如果故意遮遮掩掩,反而会勾起人的无比好奇,好奇心一旦升起,人就会不由自主关注某个事,关注之后,就想弄明白,这时就不再需要上赶着给大家解释了,好奇之人自己会眼巴巴盼着听结果。” 一番长篇大论,说的李世民汗流浃背,皇帝双目直直看着李云,陡然脱口而出道:“这学问从哪里来的?为何朕觉得它很像帝王之术。但是,朕偏偏没读过这一篇。” 古代帝王之术,其实也有控心之策,但是仅仅点到为止,绝对没有后世总结的那么精细,所以李世民才会震惊,因为他身为皇帝最明白人心的力量。 李云刚才所说的手法,分明就是掌控人心之道。 …… “陛下!” 李云再次拱了拱手,轻声道:“这叫做心理学,算是一门专业研究心理的学问,陛下可以认为它是帝王之术,但它其实并非刻意涉及帝王之术,陛下若是不放心,臣会把这门学术写个册子出来,从此由您封存,只传给该传的子嗣。” “甚好,朕正是此意!”李世民想也不想直接开口,猛然又盯着李云道:“你也一样,此术可做不可传,你自己随便怎么做朕都不管,但你不能把这门学问散播开来,等你有了嫡子之后,只能嫡子一个人学。” 李云无奈点头,古人就是这一点不太好,明明后世烂大街的东西,搁到古代就成了洪水猛兽一般的东西,心理学而已,又不是白莲教教义…… 但他不想跟皇帝掰扯,只得点点头表示同意。 李世民甚是欣慰,释然吐气道:“很好,你始终是个好孩子。” 皇帝夸他一句,分明是在铺垫,果然直接皇帝口风一转,目光再次眼巴巴看了过来,略带急切道:“连帝王之术都用上了,可见你和紫阳仙师的重视程度,快点跟朕说说,到底因何如此?” 说着忍不住看向巷子外面,目光直勾勾盯着那处店铺,银行这门产业,快把皇帝憋疯了。 先是大张旗鼓,后又悄无声息,勾起满城好奇,必然所图非浅。 …… 李云也不愿再瞒他,终于缓缓开口道:“陛下可听过印子钱?” 仅仅一句话,皇帝脸色骤然巨变。 第445章 【忽悠瘸了】 “印子钱?” 李世民脱口而出。 身为一代帝王,怎会不知道印子钱? 印子钱是什么东西,印子钱就是驴打滚,其实原名应该叫做引子钱,取意是说用一点引子就能引来金山银山,但是因为引子这个词儿太过直白,让人一听就能琢磨到其中利害,所以才会改为印子钱,属于放贷之人想要立牌坊的鬼把戏。 后世大多以为到了清代才有印子钱,其实华夏古代早已有了这门产业,打从商周开始,就有贵族放贷,比如春秋之时的孟尝君,门客就有人借过薛城的高利贷,因为无法偿还高额利息,最后玩了个行政免除的手段。 到了唐代之时,放贷已然多见,不但多见,而且五花八门,但凡有点钱财的组织,都在经营放贷捞油水。 名目很多! 比如和尚们搞得高利贷,名字叫做寺庙香积厨,意思是说寺庙里的香火和厨房积攒了一点闲钱,所以拿出来借给急需要使用的人救急,这一手听起来像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说穿了仍旧是当了表子立牌坊的手法。 又比如世家和门阀搞得高利贷,名字就叫做驴打滚,驴毛本来光洁,在地上打个滚就能沾来一身泥,用在放贷之说简直形象无比,民间老百姓最恨的就是驴打滚,为什么呢,因为驴打滚的利息太严苛。 无论是香积厨还是驴打滚,其实都是印子钱的一种,香积厨因为是寺庙搞的产业,所以利息定的稍微低一点,驴打滚乃是世家门阀的产业,自然是有多黑心就多黑心。 即便是香积厨,利息也黑的吓人,春天借,秋天还,利息是多少呢,利息是50% 而驴打滚直接翻了一番。 春借秋还,利息是100% 这指的是长借,如果短借更狠,比如有人只借一个月,那么利息就是九出十三归,什么是九出十三归,说的是借一万贯钱只能到手九千,但是满月归还的时候需要还一万三,月息高达四千,基本上借一家破产一家。 正因为印子钱如此凶残,所以李世民才会脸色巨变,皇帝深知高利贷的危害,因为他在刚刚登基那年也借过,当时借了世家五十万贯,结果到手只有四十五万,用了不到一个月,还钱还了六十五万。 一个月整整二十万利息。 就连皇帝也觉得头皮发麻。 …… 李世民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知为何语气竟然有些恐慌,喃喃道:“印子钱,一还三,利滚利,年年翻,一年借,十年还,几辈子,还不完……” 猛地目光直视李云,首次以一种无比僵冷的口吻问道:“你这个银行要搞的就是印子钱?” 不等李云开口,陡然怒哼一声,森然道:“朕,不会同意。” “二大爷!”李云忽然又换回称呼,放缓语气道:“这个事,您拦不住。” 李世民眼光一森,隐约竟有杀气。 然而李云仿佛未见,只是继续开口道:“银行,确实可算是印子钱,但是,它并非全是印子钱。” 嗯哼? 李世民刚要暴怒的神情连忙一收。 “说清楚!”虽然暴怒的神情收了,但是语气仍旧森然冷厉,有所谓恨铁不成钢,皇帝最怕的就是自己这个侄子走上邪路。 李云突然呵呵一笑,竟然伸手卧向李世民的手掌,这还是首次如此大胆,弄的李世民微微一呆,却听李云轻声开口道:“二大爷,人这一辈子总会缺钱的。哪怕是侄儿我这种赚钱山崩海啸的人物,这阵子不也陷入囊肿羞涩的情况么?我身为一代诸侯尚且如此,您想想民间的百姓何其情况?” “是啊,百姓……”李世民下意识开口,仿佛喃喃道:“其实不止你,朕也缺过钱,你还记得武德九年么,那时候你刚刚到了长安,你是流民,还有好多流民,自古历朝历代对于流民严防死守,稍有不妥立马举刀杀之,唯有朕严令下旨开门,让流民可以进入长安城中,越是高门大阀的门口,越得允许流民去睡,因为高门大阀的屋檐可以遮风挡雨,至少不会让流民生病冻死太多,朕还记得那时你睡在程知节家的墙角,阿瑶那个丫头也缩在墙角陪着你……” 皇帝说到这里停了一停,语带伤感又道:“别怪朕,你们不要怪朕,你们不知道,那时候朕有多么缺钱,朕想救济所有人,可是国库里拿不出一点余钱,朕无奈只能去借世家的钱,仅仅一个月就收了二十万贯利息,可是借到的本钱才多少呢?到手仅仅只有四十五万,四十五万够干什么的啊?买粮食才能买多点?几万流民吃喝,三五天功夫就没了。” 这还是李世民首次吐露心声,谁能想到一个帝王当初有多难。 李云知道。 他握着李世民的手,郑重开口道:“二大爷,这就是缺钱的痛苦,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一文钱可以让皇帝睡不着,咱们爷儿俩尚且如此,民间百姓岂不更加艰难?人这一辈子,谁都有个三灾五难,说不定哪一年青黄不接,就有民间家庭垮掉了。” “是啊!”李世民下意识又点点头,忍不住道:“也正因如此,印子钱才能存在,朕虽然明知道印子钱的危害,但是却无法严令灭掉这门产业,毕竟,需要救急的人太多。” 说着苦笑一声,仿佛自嘲般道:“就连朕这个皇帝,当初不也是借钱度日么……” 李云轻轻吐出一口气,陡然道:“顾因如此,更该解决,既然印子钱灭不掉,既然世间永远都会有缺钱的人,那么,这件事情何妨由我们帝王诸侯亲自做。” 李世民微微一怔,目光忍不住看着李云。 李云抬手一指外面,沉声道:“银行,就是我要放贷的地方,只不过我放贷的利息很低,低到属于赐福百姓的程度,虽然它还是印子钱,但它将会灭掉无数的印子钱。” 李世民明显有些迟疑,好半天才缓缓开口道:“据朕所指,印子钱的缺口极其巨大,哪怕利息高的吓人,民间百姓仍有大多人数借不到,不是放贷之人不想借,而是他们没有那么多钱,天下百姓何其之多,光是朕的大唐就有六七千万,如果再加上你的渤海和草原,人口数量已经超越一万万……”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目光直直看着李云道:“你现在要想灭掉所有印子钱,岂不是说你得拥有天下所有印子钱的总数?不对,光是拥有天下印子钱的总数还不行,你至少得拥有三倍五倍甚至十倍才有可能,因为朕刚才说过,天下所有印子钱加起来也满足不了缺钱之人……” 说着又是一停,沉吟思索道:“并且借钱出去不是立马回收,这里面还存在一个借债期限,这个期限之内你的钱在外面,再有人来借的时候你还得掏钱,所以你需要拥有极其庞大的财富,而这个财富的数量绝对不是任何人能达到的。” 再次一停,终于道:“偏偏你唯有满足所有缺钱之人的数额,你才能把印子钱这门产业变成你自己独占,否则只要有一个人从你这里借不到钱,那么他困于无奈之下还是会去找别人借,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印子钱你还是灭不掉……” 不愧是皇帝。 虽然不懂金融,但却看的通透。 但是李云却呵呵一笑,望着皇帝道:“谁说开银行一定要用自己的钱呢?” 他拉着李世民往外走,目地正是巷子口对面的城西分行。 百说不如一看,是时候让皇帝亲眼看看银行的业务了。祖师爷既然喊住了一个进门的百姓,想必此时已经把那个百姓忽悠瘸了。 开银行这种事,谁开谁爽啊。 天下钱财,进进出出,一进一出,打滑凯油,爽的头皮发麻,只会越来越爽。 …… ……还欠18章,今天只写出来6000字,状态继续恢复中。 第446章 【有一种病,是绝症】 李云猜的果然没错,那个百姓已经被忽悠瘸了…… 但凡祖师爷出手,从来都是不同凡响,当初齐人王带着隐门祸乱中原,连续三四次被祖师爷骗的团团转,可怜一群杀人盈野的魔头凶残无比,却被祖师爷骗的连裤子都差点当掉。 用齐人王的话说:“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隐门魔头尚且扛不住,普通百姓哪里是对手?当李云和李世民挤进店铺的时候,入眼就看到那个百姓眼珠子发直立在当场。 耳听祖师爷正在呵呵轻笑,悠悠道:“怎么样?你想不想要这笔钱?” 李世民躲在人群里纵眼观瞧,只见柜台中间堆着小山一般的铜钱,皇帝仅仅稍一打量,便在心中推算出那堆铜钱的大约数量,至少几千贯,也许得上万。 柜台中间不止堆着铜钱,两侧赫然还摆放着十来口箱子,左边箱子耀眼发白,分明是一碇一碇的雪花白银,右面箱子金光灿烂,竟然全是耀花人眼的赤足黄金。 而祖师爷就那么居中盘膝而坐,嫩白的小手抓着一把铜钱来回把玩,叮铃铃一阵悦耳脆响,铜钱从左手流到右手,屋中几十个百姓愣愣看着那些钱,到处都是喘息粗重的呼吸声。 “这叫做展示肌肉……” 李云悄悄附耳过来,低声对皇帝道:“但凡开办金融相关的产业,首先要让别人感觉有实力,哪怕银库里面能够饿死耗子,表面也要装出金山银山的架势,说穿了还是针对人心,有时候必须得给客户吃个定心丸。” 李世民看他一眼,忽然冷冷一笑,同样低声道:“朕能够看懂,不用你叨叨,此乃兵法之草木皆兵的手法,哪怕弹尽粮绝也要强行虚张声势。” “对!” 李云一竖大拇指,嘿嘿奉承道:“二大爷不愧是马上皇帝,法眼无差任何事情一看便知。” 李世民瞪他一眼,低声斥责道:“马上就要立国当诸侯了,以后切记不要油嘴滑舌,稳重二字虽然很难,但是为人帝君者不得不做,否则你这个国主沐猴而冠,整个渤海百姓都要被人嘲笑。” 李云连忙脸色一肃,小声道:“侄儿也只在您面前如此,我哪怕成了大帝在您眼前也是孩子。” 这话让李世民很是受用,不过仍旧叮嘱一句道:“还要加上你二大娘,观音婢她比朕更加疼你。” 李云神色更肃,低声道:“是!” 李世民这才点点头,转而又去窥视里边的动静,伯侄两人鬼鬼祟祟躲在角落里,看着道童祖师爷在那边大展手法。 叮铃铃,叮铃铃! 一大把铜钱攥在祖师爷手中来回滚动,左手抬高之时,铜钱流淌到右手,然后右手缓缓抬高,铜钱又如流水一般落回左手。 忽然祖师爷动作一停,漆黑无光的眼眸似是一撇,望着身前那个汉子道:“怎么样?你想不想要这笔钱?” 这是第二次问话。 那汉子明显迟疑,喉结分明在滚动,好半天过去之后,才艰难开口道:“我,我,我不想借印子钱……” 世人都知,印子钱破家灭宅,一旦沾上这个玩意,基本上这辈子就算完了。 …… “呵呵呵呵,倒是个懂得警醒的孩子。” 祖师爷笑悠悠一赞,突然又道:“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是渤海国主的产业?” 嗯哼? 这话问的有点无头无脑。 然而角落里的李世民却一听便明,忍不住对李云道:“这是要借用你的威望,让老百姓感觉安心!” 果然只见那汉子迟疑稍减,下意识道:“是啊,这是我们国主的产业。国主他一向厚爱百姓,应该不会坑害我们……” 说到一半忽然打个哆嗦,仿佛浑身冰冷道:“不,不,这是印子钱,我不能借这种印子钱。” “不借这个钱,你如何能够发财?”这一刻的道童祖师爷仿佛诱惑人心的魔鬼,一双漆黑无光的眸子直直盯着汉子,道:“你家赤贫,穷至极点,家中有个病妻,膝下四个孩子,可怜那四个娃娃投生你家,你这个做父亲的却养活不了,贞观二年的时候,饿死一个,贞观五年的时候,病死一个,到了今年你终于抗不下去,狠下心来带着妻儿成为流民,你一路餐风露宿,勉强到了渤海,可是你的孩子却在路上又死了一个,当时你的妻子哭的何等可怜……” 这一番话宛如抽筋扒皮,将汉子的所有一切暴露出来,汉子满脸都是震惊,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祖师爷呵呵一笑,温声安抚道:“不要怕,这不是什么吓人的事,贫道既然是渤海国主的产业掌柜,自然属于渤海国主的亲信之人,你是流民而来的百姓,当初进城之时报备过身世,故因如此,贫道方知。” 那汉子顿时长出一口气,其他百姓也轻松起来,众人心说原来这瞎眼小道童并非拥有看穿一切隐秘的本领,原来是因为他阅读了渤海城里的流民典册。 只听祖师爷又道:“你穷成这样,四个孩子死了三个,你有没有想过,那三个可怜的孩子为什么会死?” 为什么会死? 汉子眼中猛然现出泪光。 为什么会死,这个答案何其简单。他的第一个孩子,是饿死的,犹记得那年青黄不接,家里的粮筐能够饿死老鼠,妻子饥肠辘辘,孩子虚弱啼哭,他发了疯一般到处去找粮食,可是方圆三十里的树皮早被穷人吃光了。 等他终于从秦岭中挖到一些块茎,发疯一般连夜赶回家中,入眼所见一幕,孩子已经躺在母亲怀里,孩子的脸上全是惊恐,那是一种饥饿到了极点的折磨。 那一年,他曾想去借印子钱渡过难关,可是穷到他这种情况的人,连借印子钱的资格都没有。 “呜……” 堂堂七尺汉子,突然便悲咽出声。 泪光点点之中,他似是又看到第二个孩子,那是个乖巧女娃,生下来就讨人喜欢,可是突然染了风寒,足足被病痛折磨了一个冬天,最后,还是没能保住。 风寒那是个小病啊,稍微吃上几贴汤药就能治好,可他即便卖光全家所有,也只能给孩子抓到两剂药,治到一半的时候没了钱,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娃苍白无血的闭上眼。 那一年,他百般无助也想去借印子钱,可是,他还是没有资格。 放钱的也要考虑借钱之人能不能还得起。 如果连还钱的能力都没有,那些人只会心硬无比的让他滚,他连续去了三四个发放香积厨印子钱的寺院,又跪了七八家豪门大阀的冰冷台阶,结果只有一个,都是让他滚蛋。 他滚回家中,抱着孩子举目无助。 汉子已经放声大哭,仿佛又看到了自己乖巧的女娃…… 道童的声音轻轻响起,悲怜天人叹息道:“这个世界只有一种病没得治。” “穷病!” 不远处的角落里,李世民艰难开口,皇帝面色苍白,眼中尽是悲伤。 李云悄悄叹息一声,有些落寞道:“虽然我理解祖师爷的手法,但我怎么就不想看到这一幕呢?揭人创伤,何其痛楚,若是推广银行必须如此,那还不如永远不推……” 他忽然抬脚欲行,准备站出来打岔。 哪知肩膀忽然一沉,却是李世民用手死死摁住他,但见皇帝目光坚毅如刀,称身道:“长痛,不如短痛。” 长痛,不如短痛。 帝王之心都狠都硬,帝王之心也软也柔,倘若银行真能解决天下穷人之苦,李世民绝对不会在意眼前一个百姓的悲伤。 他拦下李云不准上前,就是要等着看看祖师爷的后手,既然如此揭人创伤,想必会有弥补的良策,否则的话,世外高人的心也太冷了。 李云被皇帝摁住,只能默默打消念头。 唯有他才知道,祖师爷还有更为剜心的招。 第446章 【有时候想做好事也艰难】 果然只听祖师爷缓缓又道:“你第三个孩子,死的最可惜,当时你们已经距离渤海不远了啊,只要再坚持几天就能到达,到了渤海之后,就能吃上一碗热粥,哪怕又稀又薄,至少可以果腹,可惜,你的孩子没有撑到,就在距离渤海仅有五十里的地方,你的孩子满眼恐惧死在你的怀里,直到临死那一刻,孩子还在喊着父亲,他虚弱的问你,能吃饱的大城还有多远……” “啊啊啊!” 汉子痛苦大叫,猛然悲愤怒吼道:“不要说,不要说了。” 但是祖师爷的声音仍旧继续,冷冷道:“为什么你的孩子会饿死在路上,为什么你没能让他坚持到渤海?原因很简单,盘缠没带够,倘若你不是个穷人,你便可买足充备的粮食,哪怕渤海之路千里迢迢,你孩子也能吃的饱饱一路走来。” 咚! 汉子猛然跪在地上,呜呜哽咽宛如鬼哭,道:“娃儿,爹爹对不起你啊。下辈子你要投胎,千万不要投在穷人家里,穷就该死啊,穷就养不活你……” 他哭着仿佛呓语,似乎突然看到眼前出现三个孩子的相貌,他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摸,眼中全是疼爱到了极点的温柔,然而突然又恐惧无比的收回手,分明是不敢去碰触三个孩子的影像,只是宛如疯子一般大吼大叫,不断嘶吼道:“走,走啊,爹爹不要你们,爹爹不要你们,去投个好胎,去投个好人家,千万别到穷人家,穷就是该死的病啊……” 如疯如狂,大吼大叫,吓得满屋子百姓小心退后,虽然退后但是脸上全是同情。或者说,是心有同感。 古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今有汉子嘶吼勾人心酸!这一手,却把满屋子原本想要看热闹的百姓全都囊括进来了。 诛心之术。 如刀宰割。 但凡穷家百姓,谁没有过无助之时,这个汉子的家中情况,只是天下穷人的一个缩影。 不远处的角落里,李世民怔怔看着眼前一幕,旁边李云轻轻开口,低声解释道:“这是祖师爷的惑心之术,他让那汉子陷入幻象之中,若是我猜的不错,这汉子此时正看着三个死去的孩子。” 李世民悚然而惊,脸色发寒道:“你祖师招来了鬼魂?” 李云无奈翻个白眼,道:“侄儿已经说了,这是惑心之术,说穿了就是一种催眠手段,让那个汉子陷入自己的内心之中,他内心渴望三个孩子,所以才会幻化三个孩子。” 李世民脸色仍是发寒,忍不住道:“即便如此,也是仙家手段。所谓的幻象,谁又能确定不是真的?也许你祖师真的招来孩子鬼魂,只不过你自己错误的以为是催眠。” 这话让李云微微一怔,忍不住抬头去看祖师爷,皇帝给他提了个醒,让他首次惊醒一件事,自从祖师爷现身以来,他一直把祖师爷当成长辈来看,所以就忽略了祖师爷的神通,甚至连返老还童都没有在意。 …… 那边祖师爷已经换了手法。 诛心到了极致,是为了勾起汉子和百姓们的悲凉和无助,但是勾起悲凉和无助不是目的,真正的用意是要救济疾苦。 叮铃铃! 祖师爷突然又抛洒铜钱,悠悠道:“人若穷的太狠,连苍天都不会救,但是贫道这里不同,贫道要帮渤海国主救……” 嗯? 跪在地上的汉子抬头。 他目光看向眼前的铜钱小山,又看看两侧的金银箱子,他最后看向祖师爷双手之间不断流淌的铜钱,终于喃喃道:“印子钱!” “是印子钱!”祖师爷并不避讳,直言道:“但凡借钱给人,总要收点利息的。” 汉子眼眸一黯。 他曾经想借,但却没资格。 就算有了资格,他恐怕也还不起。 耳听祖师爷忽然又道:“印子钱,一还三,利滚利,年年翻,一年借,十年还,一辈子,还不完。” 这话说出之后,满屋百姓下意识后退一步,人人脸色苍白,可见印子钱在民间的声名之狠,哪怕大家并没有借钱,仅仅是听了这个顺口溜就觉得恐惧。 突然祖师爷长声而笑,猛然用漆黑无光的眼眸看着汉子,悠悠然道:“但是啊,你竟一直没有问过,贫道负责坐镇的这个银行,印子钱的利息到底是多少……” 不等汉子有所反应,猛然啪的一声脆响,只见祖师爷手拿一串铜钱,重重拍在柜台之上,笑呵呵道:“借一万,息五贯,不到期,只还息。既还息,何滚利?不占房,不押地。” 仅仅二十四个字,满屋子百姓全都目瞪口呆。 什么? 我们没听错吧? 屋中角落里,李世民突然瞪了李云一眼,皇帝不知为何似乎有些不悦,冷哼训斥道:“这种先抑后扬的手法,一向是你臭小子的拿手好戏,先是折磨人心,然后再给震撼,打一棍子给一甜枣,弄的老百姓呜呜咽咽,朕想打死你,你把老神仙教坏了。” 李云瞠目结舌,愣愣看着皇帝。 他委屈的要死。 祖师爷的手段可不是他教的,连齐人王都说祖师爷是个经年老骗子。能够擅长银行业务,必然是曾经的精英,祖师爷出身骗子行当,怎么就把罪名扣在他这个徒孙头上了呢? 当世神仙了不起啊? “哼,就是了不起!”李世民冷哼一声,分明看穿李云的心中腹诽。 李云满脸憋屈。 …… 借一万贯铜钱,月息只有五贯,没有九出十三归,也没有利滚利的驴打滚,这哪是印子钱啊,这简直是拿着钱财往外施舍。 但是明明这个政策优惠到了极点,店铺中的百姓偏偏没有一人出声,即便是那个汉子,脸上也带着迟疑。 有时候想做好事也艰难! 给人的惠及太大,反而让人产生怀疑,越是穷怕了的百姓,越是活的谨小慎微,所谓的胆量和骨气,早已被生活的磨难压垮了。 足足好半天之后,那汉子才艰难开口道:“我,我,我没资格借一万贯……” “不错,你确实没有资格!” 祖师爷点了而语,倒把李世民给弄懵了,忙活这半天,不就是要借出第一笔钱给人么?李世民作为皇帝看的很透,他已经知道了祖师爷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古有商鞅变法城门立柱,无非就是竖立一个典型让人信服,现在这汉子明显有所意动,怎么突然又改口说他没资格借钱了。 虽然是汉子自己先提出的迟疑,但是祖师爷不该顺着他的口吻承认啊。 这还怎么城门立柱? 这还怎么竖立典型? 第448章 【竖立典型也很难】 “贫道所言,你莫失望,诚如你自己方才所言,你确实没有资格借到一万贯……” 祖师爷的声音悠悠而起,不疾不徐在屋子之中萦绕,明明听起来像是童音一般稚嫩,然而却给人一种安抚舒缓的慈和味道。 那汉子下意识点点头,喃喃道:“是啊,我没资格,倘若我有资格,当初早就借了。” 他当初若是有资格借钱,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三个孩子死去,孩子死去这四个字写在书中很简单,但是对于一个父亲来说不啻于天塌了。 人穷到这个份上,活着已经是种挣扎和折磨。 汉子满脸都是痛楚,谁都能感受他的悲从中来。 唯有祖师爷面色不变,忽然悠悠又道:“但是,你也不是全无资格。” 嗯哼? 这话让屋中众人都是一愣。 但见祖师爷盘膝坐在柜台上,一双漆黑无光的眸子仿佛亘古般深邃,道:“人有多大能力,就当背负多大责任,世间道理想通,借钱也是如此,你身为一个赤贫的穷户,不可能扛得起一万贯的债务,故因如此,贫道才说你没有资格,但是……” 忽然对着汉子和煦而笑,语带定论道:“你有借十贯的资格!” “借十贯的资格?” 那汉子微微一怔,屋中的百姓也有些不解,角落里的李世民一脸若有所思,但又一时抓不准祖师爷的用意。 李云在旁边轻声解释道:“这是立规矩,也是定守则,银行此业,经营钱财,倘若没有严苛到了极致的规矩作为条款,那么一旦推广开来不需几年就得崩盘,当年商鞅变法城门立柱,厚赏第一个扛柱子的人作为典型,咱们开银行虽然也要立个典型,但是这个典型在竖立之初就得遵照规矩。” 李世民更加若有所思,沉吟道:“朕大约懂了,此乃保护性限制,哪怕银行急需要竖立典型,也不能破了借钱给人的规矩,譬如紫阳仙师方才所言,人有多大能力才可承担多大责任,这个汉子穷困潦倒,他绝对没有资格借到一万贯,倘若为了树立典型借给他一万,等同于银行还没开始就已经埋下祸端。” “对啊!”李云轻轻吸了一口气,低声笑道:“今日若是有个穷困百姓借了一万贯,将来肯定有其他穷困百姓也想借到这么多,然而一万贯对于穷人来说,借给他们的意义并不大,不是怕他们不还钱,而是他们不能把一万贯的效力发挥最大。” 李世民点头表示认可。 这时只听祖师爷又开口,对那汉子道:“你有借到十贯的资格,想不想要借到这笔钱?” 询问之声很是和蔼,给人一种长辈鼓励晚辈的慈祥,明明祖师爷的相貌稚嫩如童,然而众人却都有种这是我家爷爷的错觉。 那汉子同样有这种错觉,但他脸上仍旧带着迟疑,好半天过后,他才道:“我想不通,我为什么有这个资格,十贯钱不是小数,怎能白白就借给了我?” 当初他三个孩子遭难,他想借几百文钱都借不到,现在却有人说能借十贯给他,这种强烈的对比让他不得不迟疑。 毕竟十贯钱真的不是小数,换算成铜钱几乎等于一万文,曾经一个借几百文都没资格的人,怎么突然就能借到翻十倍的钱呢? “呵呵呵呵!” 祖师爷忽然笑了起来,悠悠然道:“你有迟疑,乃是好事,但是贫道身为渤海李氏银行的执掌,我说出的话语不会有丝毫偏差,说你有十贯钱资格,你便有十贯钱资格。” 这话勾起所有人好奇,就连李世民都忍不住竖起了耳朵,唯有李云早知一切,所以只是躲在角落里默不作声。 那汉子明显是个忠厚之人,突然郑重拱手对着祖师爷行礼,道:“敢问小掌柜,可否说清楚。” “可!” 祖师爷毫不迟疑,直接点了点头。 点头之后,语气平缓,说是要给人解释,然而开口竟然是发问,问那汉子道:“贫道先问你三个问题,这三个问题便是你资格的由来,第一个问题,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我现在是什么身份? 汉子微微一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这问题太宽泛了,确实也难以回答,问人是什么身份,其实有很多答案,比如可以回答他是个农户,比如回答他是个丈夫,可以回答他是个父亲,也可以回答他是个黎民。 李云突然开口,躲在角落里道:“这汉子的身份很简单啊,他现在是渤海城里的百姓,不但建立了身份户籍,而且还立有家室。” “好!” 祖师爷点头一赞,似乎对李云这个‘看热闹闲汉’的插嘴很满意,而那汉子受到李云引导,连忙也点头回答道:“刚才那位小哥说的不错,俺现在乃是渤海城里的百姓,有户籍,有家室。” “好!” 祖师爷再赞一声,似是几位满意,突然又道:“第二个问题,你这人讲信义否?” 这次不用李云引导,汉子直接一挺胸膛,大声道:“俺田七虽然穷苦,但俺做人从无坑骗,一口唾沫,一个钉,做人若是连信义不都不讲,那和畜生有何区别。” “好!” 祖师爷仍赞一声,接着发问第三个问题,道:“最后一问,你缺钱否?为何缺钱,借钱何用?” “这……”汉子迟疑。 这最后一问其实又是三问。 幸好祖师爷似乎并不是要他答案,祖师爷自己忽然笑呵呵道:“你缺钱,很缺钱。为何缺钱,因为穷困。至于借钱之后作何用途,贫道这里早已知道你的渴望。” 汉子怔怔,目光看着祖师爷。 祖师爷再次呵呵一笑,悠悠道:“首先,你家中有病妻,病者,家梁垮塌之根源也,若你心狠无情,可把病妻赶走,但你心性忠厚,必想医好妻子,故而,你借钱第一个用途是抓药。” 汉子忍不住点头,屋中众人也不由自主点头,都是忠厚老实的百姓,都觉得祖师爷言之有理。 唯有李世民面含期待,分明在等着听听下一个用途,皇帝刚才听得很清楚,祖师爷说话用了一个词汇叫‘首先’。 果然只听祖师爷又道:“还有一个用途,你借钱是想赚钱。” 借钱! 赚钱! 这似乎确实是一脉相承的事。 有了本金之后,才可去做钱生钱的事情,李世民对于这个用途有些失望,皇帝原以为祖师爷能说出什么高深的用途。 哪知那汉子却一脸憧憬,忍不住问祖师爷道:“那您可知道俺想干啥?” “呵呵呵呵!” 祖师爷神秘一笑,淡淡道:“自然知道,你脸上写着呢。” 汉子再次一怔。 然而祖师爷却不说明这茬,反而突然把话题回到刚才,温声道:“方才问你三个问题,其实就是你借钱的资格,贫道看你仍是不懂,在场诸人同样不懂,既然如此,便细一说。” 汉子连忙正襟而立,那些好奇的百姓也摒气凝息,就连李世民也是下意识伸长脖子竖起耳朵眼巴巴等候,皇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这个样子到底多可爱。 李云憋的想笑,但他生怕被李世民暴揍。 却见祖师爷悠悠吐出一道气,对那汉子道:“方才贫道问你身份,你答乃是渤海居民,仅此一项,便合银行借贷之规,但凡渤海国的子民,都有资格向银行借贷款,但是,借贷有很多种方式,所以贫道又问第二问,你这人可讲信义否,得你郑重而答,目光清澈纯净,所以贫道由此确定一件事,你向银行借钱的方式乃是信用贷。” 这番话其实已经有些后世词汇,但是祖师爷娓娓道来让人一听便懂,李云在角落里大为惊叹,他缺少的就是这种普及知识的能力。 那汉子分明也听懂了,忍不住开口道:“信用贷?” “不错,信用贷!”祖师爷点点头,和风细雨道:“这是一个贷款的名目,你可以把它记在心中,渤海李氏银行,可放天下之贷,贷款方式多种多样,这种信用贷款乃是最适合你的方式,至于其它抵押贷款,担保借贷,一则需要物权相押,二则借贷钱款较大,贫道知你现在还住着按揭的四合院,所以并不适合抵押贷款和担保借贷。” 这些话更加贴近后世,然而由于先期的铺垫谁都能够听懂,那汉子甚至明悟更进一层,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俺想到了,俺的四合院按揭也是借贷,那是国主的仁义政令,其实也是一种借贷给人。只不过他借出的是房子,允许俺们一辈子慢慢的还。” “然也,孺子可教也!” 祖师爷缓缓点头,对着汉子大加赞赏。 随即拿起十串,抬手托在掌心,眸子仍旧漆黑无光,却让汉子看到了渴望。 “这百姓,现在你敢借了么?” 祖师爷的声音,宛如推动船帆鼓起的一道清风。 那汉子毫不迟疑,终于郑重点了点头。 银行的第一笔业务自此成功,既竖立了典型又科普了知识,最主要的是,规范了借钱的章程。 该有什么资格,就借什么款项。 李世民看的大为拜服,此事完全可以借鉴为治国之道。 而李云开办银行的目的,至此也算是小小圆满了一步,有了银行的助推,他和祖师爷的筹谋才能继续…… 第449章 【是对是错,很难断言】 画个押,打手印,一张写满借钱条款的文书,慢悠悠被祖师爷放在嘴边吹干墨迹。 这时百姓们发现,柜台后方的小门走出十几个年轻人,个个眉清目秀,脸上带着稚气未脱,似是略显忐忑拘谨,又带三分踌躇满志。 看起来都是小书生。 这十几个小书生走出之后,很快沿着柜台一排溜站好,百姓在柜台之外,他们在柜台之内,忽然各自探手入怀,掏出纸笔册子搁在台上,然后,一脸恬静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祖师爷把第一份文书吹干墨迹,随手把它递给一个小书生,这才转头对那汉子道:“虽然是个信用借贷,但是也得立下文书,便如房契地契一般,这东西算是银行和你之间的双方约束。” 那汉子擦了擦手上的墨汁,诚恳点头道:“俺知道,俺懂得。银行是咱家国主的产业,国主的产业一向和别家不一样。” 自古以来的印子钱,从无订立文契之说,都是口口约定,借钱直接拿走。这在后世看来似乎有些不大可能,然而古人做事就是这么有趣,哪怕是破家灭宅的高利贷行业,借钱给人竟然也不需要订立文书,似乎信义二字重达千金,给人订立文契乃是极大侮辱之事。 祖师爷缓缓吐出一口气,又道:“其实订立文书这个事,原本你们国主是不同意的,他心性良善,他渴望赤诚,他希望看到天下尽是信义之人,然而贫道却狠心给他泼了冷水。有些规矩,该守得守,借钱立契这个先河,就从渤海银行开始了吧……” 屋中众人目瞪口呆,人人看着这个小掌柜满脸惊色。 他们的国主李云,竟然要遵这个小掌柜的规矩? 只见祖师爷再次缓缓吐出一口,脸上的云淡风轻还是首次消失不见,似是眉宇之间有些痛苦,又似隐含着遗憾和自责,喃喃道:“订立文书是好事,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然而贫道明知如此,心中却百感惆怅苦叹,那孩子渴盼的天下尽是信义之人,始终只是他梦想中才有的世界。” 这番自言自语,说的声音极低,不远处角落里的李世民努力竖着耳朵倾听,可惜听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能听的清楚,皇帝有些焦急,忍不住压低声音问李云,凶巴巴道:“紫阳仙师在叹什么?朕还是第一次看到老前辈面色惆怅。” 李云远远看了柜台一眼,避而不答道:“祖师爷在叹,世上信义值千金。” “这却不错!” 李世民忍不住点头,神情很是骄傲,道:“自古中原汉家,传承源远流长,以孝治国,以信义通天下,信之一字,便是民间蒙童也知,便如老百姓那句俗语,一口唾沫一个钉,但有对人承诺,再难也要做到。” 皇帝说的满眼喜色,李云却在一旁暗暗叹息。他岂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忠厚?他岂不想看到满天下的信义之人? 古人的信义和赤诚堪称一种执拗,有时候甚至有些迂腐和可笑,比如诗仙李白曾经在诗中写过一句‘长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讲的就是一个信义无比的真实例子。 说是有一个男子和女子相约桥下,女子不至,男子就在那里痴痴的等,因为他们约定了见面的地方,既然约定了那么就一定要等,然而河水上涨,很快浪头湍急,那男子坚守信义仍然不走,竟然抱着柱子继续等候,最终,淹死在了河中。 这就是长存抱柱信的来历。 很多读诗的人一时不明就里,很可能会愤恨那个女子的失约,然而李白诗中接着写了下一句,叫做岂上望夫台。 原来那个女子是被家中阻拦,所以才无法在约定时间到达桥边,等到男子死讯传来之时,女子刚烈的拒绝了家中安排,从此日日登上河边一个石台,望着男子淹死的地方默默守护,最终,绝食而死。 这便是古人的信义,是诗文明确写着的东西,不是传说,乃是实情。 这样的实情,在古代华夏遍地皆是,比如有个人出门闯荡,因为盘缠和本钱不足只能向好朋友借钱,古代远行,很可能一走就是几十年,也许再见面时,朋友很可能已经不在了。 为了约定信义,那个借钱的砸断了一块瓦片,其中一半自己拿着,另一半给朋友拿着,言称将来如果发达,只要见到瓦片必然回馈,结果真的几十年一去不复返,原因是在异地发达了,而借钱给他的朋友老病而死,家道也慢慢中落下来,最后一个孤儿活不下去,拿着瓦片千里迢迢去找那个人,见面之后,没有什么翻脸不认人的剧情,仅仅是拿出瓦片一对,立马就当成自己的孩子好好养育。 他离开几十年,其实根本不认识朋友后来生出的孩子,只因为一个瓦片,就遵守当初的约定。 这些故事都不是传说,而是真真正正史书上有的事情,由于这种事情实在太多,华夏民间因之多了无数玄奇一类的典故。 比如古代有个张元伯和范式一见投缘成为好朋友,于是相约在一年之后的重阳节再次见面,到了重阳节这一天,张元伯早早在家中置办酒席等候,而范式因为家事繁忙,直到重阳节这一天仍旧没法启程,两家相隔千里,不可能一日而达,为了不失去信义,他竟挥刀自尽,魂魄驾着阴风,终于赴了约定。 这些关于信义的神奇传说,其实是有真实故事作为加工的,由此可以得知,华夏古人何等重视信义。 “唉!” 李云落寞一叹,悄悄苦笑两声。 这个时代重视信义,但是他和祖师爷却要开启订立文书的先河,开启不是目的,而是改变古人的执拗。 这件事是对是错,李云可以很明确的知道是对,因为这时代虽然大多看重信义,但是仍旧有着翻脸不认的人,一旦出现,就会害到守义之人,所以,得改变这时代人的习惯。忠厚是值得称赞的,但是因为忠厚而给人留出坑害的漏洞是不对的,时间车轮滚滚向前,历史总是不断进步,随着民智越来越开,信义终究是会越来越少。 所以,李云和祖师爷才会提前开启订立契约这种先河。 但是,这件事是好是坏? 李云自己也没法回答。 …… 这时已经有第二个百姓开始借钱,银行的业务终究会像滚滚潮水一般无法阻挡,李云伸手一拉李世民,拽着二大爷悄然而去。 他心里很难过,想找皇帝喝杯酒。 …… ……这章写的稍微沉重了,但却是代表着主角的成长和无奈,当一个时代只有一两个智者的时候,是很痛苦的事情。 第450章 【你竟然给百姓下套?】 半个月后…… “臭小子,你竟然给老百姓下套?” “这不叫下套,这是正规操作,左手放钱,右手收钱,就像那汉末三国的周瑜和黄盖,这叫做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放屁,简直胡搅蛮缠,钱刚刚到了百姓手里,转眼就被你给收了回来,你跟朕说说,这算哪门子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二大爷,您骂人也没用,银行这个业务,做的就是如此,还记得我曾经跟您说过么,钱财唯有流通起来才能繁荣经济,偏偏咱们汉人有个坏习惯,无论贫穷还是富裕都喜欢攒钱,譬如那些世家大族,钱库里的银子已经发黑了,还有那民间土佬财,动辄喜欢把钱找个地方埋起来,也许三五十年不见天日,很多铜钱挖出来的时候已经腐烂掉,这完全起不到钱财的意义,停止流通的钱财不叫钱财。” “就算是需要流通,也不应该是你这个流通法,前脚刚刚把钱贷给百姓,后脚就想办法全都骗回来,百姓毫无所得,反要付出利息,一进一出之间,等于被你刮掉了一层皮,穷人本已穷困无助,自古至今何其可怜,再被你这个举世无双的聪明人一骗,他们下半生的日子还有活路吗?若是你的银行必须如此,朕宁愿这个天下没有银行。” “唉,二大爷你忘了么,侄儿我现在缺钱啊,倘若不把钱财收回来,银行撑不住半个月就得崩盘。” “缺钱也不能坑害百姓!这是身为帝王和诸侯的最底线。” 李世民猛然暴吼一声,颇有几分怒眼圆睁的恨铁不成钢,屋中一群女眷面带瑟瑟,人人带着担忧看向李云。 半个月时间过去,银行的业务已经开展起来,势头良好,影响渐大,然而李云和皇帝之间却出现了隔阂,爷儿俩终于在今天吵了起来。 说是吵,其实是争论,李世民看似暴怒,实则还是担心李云,皇帝发了半天火,忽然变得语重心长,他轻轻叹息一声,对李云语重心长又道:“你乃渤海国主,可属一国之君。诸侯者,代帝之权柄也,这权柄看似来源于朕,实则乃是上苍加诸于你……上苍为什么要给你权柄?是因为需要你庇佑百姓过上好日子,否则我们为帝为君者凭什么享受权利?享受这份权利是要承担巨大责任的。” 先讲权利来源,再讲权利的用途,更加语重心长道:“臭小子,你记住,帝者,天之子,民者,天地基,民为贵,君为轻,帝若是舟,民便是水,须知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也,倘若你连麾下百姓都坑,你的渤海不出一年就得崩盘,老百姓千辛万苦迁徙而来,活不下去他们马上就会走的……” 不会是雄才大略一代帝王,难怪能位列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李世民这一番话,说的可算是掏心窝子。 皇帝对李云掏心窝子,李云自然也不能含糊其辞,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忽然郑重拱手道:“陛下,且消气,臣子有一言,说于您听之,自古民间有云,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您这几日脾气越来越暴躁,无非是因为百骑司给您汇报的事情,但是臣要告诉您,他们汇报的只能是表面,万事要想追根溯源,须得透过现象看本质,恰好今日天气不错,臣愿陪着陛下去街上走一走……” 这一番话,李云用的乃是诸侯和帝王奏对口吻。 李世民明显一怔,眼中分明显出若有所思,皇帝迟疑一下,突然道:“莫非此事还有隐衷?” 李云侧身一让,抬手做出引路状,微笑道:“侄儿带您亲自去看看。” 这又恢复了一家人说话的口吻。 李世民深深看了李云一眼,然后毫不迟疑举步便走,口中道:“好,朕便随你去看看,倘若事情有着深意,朕会给你亲自道歉。” 李云嘻嘻两声,追着皇帝道:“帝王哪有给诸侯道歉的说法。” “那就让朕这个二大爷给你这个侄子道歉,可以吗?” “世上也鲜少见到长辈给晚辈道歉的例子。” “那就治罪那些百骑司,让他们以后调查事情涨涨记性,这总行了吧,你这臭小子叽叽歪歪像个妇人。” “二大爷,您也够叽叽歪歪的。” 爷儿俩仍旧吵吵闹闹,不多会功夫已经走远,忽然屋中一群女眷目瞪口呆,她们分明看见走远的爷儿俩竟然勾肩搭背起来。 勾肩搭背? 皇帝和侄子勾肩搭背! 仿佛很好的朋友谈起了什么开心之事,遥遥处隐隐传来两人嘻嘻哈哈的欢笑声。 “陛下他,云哥儿他,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屋中一个妃子愣愣发呆,俏脸带着一片不可置信。 忽听长孙皇后淡淡一笑,神情悠然道:“男人之间的快乐,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陛下太累了,云哥儿也太累了,他们需要这种舒缓,本宫多么希望他们每天都能如此,像个大孩子一般,放下肩膀上扛着的一切。” “可是,可是……”那妃子喃喃出声,仍旧带着不可置信道:“刚才还吵的不可开交,陛下甚至雷霆暴怒。” “帝王嘛,脾气都有点大。如果是针对臣子,那么雷霆暴怒之后至少大半天都得冷着脸,即是为了威严,也是为了权柄,可是那样活的太累了,活的也太难了,幸好还有家里还有李云这个臭小子在,可以让陛下这个帝王随时转变心情,哪怕上一刻雷霆暴怒,下一刻爷儿俩也能嘻嘻哈哈。” 长孙皇后仍旧面色悠然,手里拿着一个针线筐挑挑拣拣,忽然转头看向圣女大祭司,笑着问道:“弟妹你来给我出个主意,看看哪个花色用起来最好。” 圣女大祭司脸色一红,有些尴尬道:“这可难倒我了,我从来没做过针线女红。嫂嫂若是想问建议,不如去问阿瑶她们。玲珑也可以,她曾经练过针织女工。” 长孙皇后噗嗤一笑,面色古怪道:“玲珑的针织女红就不要提了,她连自己的衣服都不会补。也就得亏你让她做了草原突厥的金刀可汗,否则搁在民间怕是连个夫家都找不到。” 圣女大祭司也是一笑,帮自己徒弟争辩道:“这丫头治国还是可以的。” 长孙皇后不接这话,转头看向屋中角落一群女孩,忽然对着阿瑶招了招手,温声道:“丫头你过来,帮伯母选一选。” 虽然喊的是阿瑶,然而呼啦啦围过来一群女子,有阿瑶,有程处雪,有玲珑,也有齐嫣然,总之李云的几个妻子全都在屋,另有一群皇家小公主也挤上前来。 转眼之间,满屋子叽叽喳喳,其中小兕子已经四岁模样,趴在长孙皇后的腿上努力昂起头,另一个女娃乃是丫丫,同样也趴在皇后腿上昂着头,两个小家伙满眼好奇,望着皇后手里的针线箩筐问道:“母后,这是要给我们缝衣服吗?” 长孙皇后温柔一笑,伸手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脑袋,柔声道:“这次可不是给你们缝制衣服,而是给你们大哥哥缝制龙服,他马上就要开启建国大典,可不能再穿着那身老破烂……” 说着忽然转头看向阿瑶等人,略带教训道:“伯母顺便要责怪你们几个一句,嫁人之后怎么不懂得疼爱夫君?看看你们家的男人,整天就只穿着那一身行头,堂堂一个诸侯国主,衣衫上面竟然打着补丁,这要是被各国观礼之人看见,受人嗤笑的先是你们这群媳妇。” 阿瑶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但是最终选择闭口不言,倒是小野猫不通人情世故,忍不住辩解道:“我们缝了啊,每个人都给夫君缝了衣服,可他总是不舍得穿,还说要等过年的时候再穿。” 长孙皇后无奈一叹,放下手中箩筐道:“他受苦惯了,所以喜欢节俭,但是你们也不能事事顺着他,那些新衣服该给他穿就给他穿,倘若他再推辞,难道你们不会撒娇?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总不需要伯母教导你们吧?” 几个媳妇面面相觑,眼睛里都闪着茫然。 旁边忽听杨妃噗嗤一笑,手捂小嘴道:“长孙姐姐这却错怪她们啦,咱家这几个侄媳天生就不会使性子。” 说着先指一下阿瑶,道:“比如这丫头,性格只有温婉,万事顺着云哥儿来,您让她一哭二闹三上吊那是为难她。” 然后又指着程处雪,道:“程家这个闺女,从小在瓦岗寨长大,学的是此山是我开,会的是留下买路财,若是让她去学一哭二闹三上吊,怕是咱家的云哥儿见了先要打哆嗦。” 随后又指向玲珑,语气变为敬重,道:“这位更加了不得,大草原的金刀可汗,说句不太恭敬的话,她的身份地位是和陛下齐平的,哪怕是云哥儿身为诸侯,其实也比妻子矮了一点,这要是玲珑一哭二闹三上吊,云哥儿怕是先得担心草原是不是要造反。” 剩余齐嫣然等人,杨妃挨个解说一通,众人听得满脸无奈,都想起李云这群媳妇个个不简单,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些绝活,这几个媳妇若是做起来确实有些惊世骇俗。 长孙皇后也有些无奈,越是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皇后又拿起针线筐,低着头仔细在里面挑选。 这时忽听屋中有个女人小声开口,弱弱道:“就算他是诸侯,也不该穿上龙服。唯有当世帝王,才有这个资格。” 众人的登时全都看过去。 长孙皇后的眼神有些冷,语气也带着森寒,突然道:“贤德隐妃,你还是不满?” 第451章 【一口吐在皇帝脸上】 原来这女人正是曾经的阴妃,也是李云第八个徒弟李白丁的母亲,她因为偷听朝议教导儿子,被李云直接用春秋笔法宣布死亡,一辈子只允许隐居渤海,不准世人知道她还活着。 隐妃被众人目光吓了一跳,脸色不由自主就白了,尤其是皇后的目光,更让她感到畏惧,她连忙解释道:“我不是,我没有,我,我,我只是插一句嘴,诸侯确实不该穿龙服……” 她生恐自己解释不够清楚,急急对皇后又道:“长孙姐姐,我真的没有恶意,自从渤海国主收了我家孩子为徒,小妹心里又是感激又是羞愧,我这辈子只能避世隐居,再也没有机会祸乱作恶,我真的是发自赤诚,所以才会提出刚才的建议。” 长孙皇后的目光稍微柔和下来,不过语气仍旧又冷冷厉道:“建议是好事,但不能乱建议,你为什么被削了正妃之衔,就是因为你做事越过了底线。咱们妇道人家,不可对政事过多参与,后宫不得干政,干政就得受罚,关于云哥儿配享龙服一事,乃是陛下和朝堂诸公的定议,咱们只负责缝制衣服,没资格议论他能不能穿。” 隐妃乖乖低头,弱弱告了个罪。 皇后见她性子转变,心中倒也有些欣喜,因此便不免高看一眼,额外解释一句道:“诸侯也是君,君者当服龙,但他穿的并非金龙之服,而是莽龙之服,此乃诸侯应有格局,并不算逾越规格,相反如果他不穿莽龙,反而才会被各国嘲笑咱们不懂礼仪,隐妃,你以后要多多读书,你孩子成了渤海九徒之一,你可不要给孩子丢了脸。” 隐妃听到儿子二字,神情登时无比肃重,虽然不敢再开口说话,但却对着皇后重重点头。 皇后更加满意,也冲着她点了点头。 一家子人,总归还是要给个改过机会的,皇后虽然治理后宅的手腕强硬,但也并不是只打不赏,她见隐妃知错能改,于是冲她也招了招手,温声鼓励道:“你也不用躲在角落里,过来一起帮着选选材料,云哥儿是咱们李氏第一个诸侯,他的龙服可得缝制漂亮一些,本宫知道你对美丽之物颇有见解,恰可在这件事上出出力气。” 这话才一说出,只见隐妃震惊抬头,这女人满眼都是惊喜和渴望,连说话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结结巴巴道:“我我…我也可以吗?” 长孙皇后深深看她一眼,突然若有所指道:“陛下这几日脾气很坏,胸中老是窝着一团火,男人嘛,总是想吃口新鲜的,你已经五六个月不曾侍寝,若是这几日身子方便可以试试,本宫专门拨出三日时间,算是赏赐你的知错能改。” 隐妃更加精细,一直苍白的俏脸也有了血色,屋中几个妃子皆都笑了起来,吃吃打趣道:“旱了五六个月,这回终于要解解渴了,隐妃妹子,你可得悠着点,陛下最近火气很大,说不得会要折腾你。” 娘们一旦开启黄腔,那真是老爷们也得脸红,阿瑶等人都是年轻小媳妇,个个听得满脸发烧,还有一群小公主,也是羞的无地自容。 羞涩之间,耳朵偏又直楞竖着,生怕错过一点,听得特别用心。 长孙狠狠剜了几个妃子一眼,拿出权威呵斥道:“都闭嘴,一个两个都是闲的,既然如此,本宫给你们任务,没人负责缝制一件莽龙袍,回头都送到我这里进行挑选。” 光打不罚不算手段,皇后紧跟着道:“谁若做的最好,就选她为第一,到时渤海开国大典,云哥儿就穿她缝的龙服,此乃大涨颜面之事,本宫必然不吝厚赐,事后我会专门去渤海书院一趟,给她的孩子讨来一个不考可进的名额。” 说着看了四下一眼,语带深意又道:“是那种真传名额,至少可以在七坐镇山山主身边伺候的亲传弟子。” 渤海书院? 不考可进的名额? 而且能够伺候在七山山主身边,成为某一个山主的真传弟子? 呼啦一下,刚才还在嬉笑的妃子们全都围上来。 渤海书院如今尚未对世人开启,也就是说一直属于封存准备的状态,但是皇家之人知晓内幕,都明白这座书院以后的规格有多高。 一座书院,分化七山,每山皆有坐镇的山主,随便哪个都是名动天下的人物。 虬髯客,牛进达,卫国公李靖,应国公李蹟,大儒王通,大儒文中子,大儒颜师古…… 这一个一个名字,代表着冠盖天下的学识。 最主要的是,第七山! 那是李云亲自坐镇的地方。 “长孙姐姐,长孙姐姐!”一个妃子满脸赔笑,围在皇后身边小心翼翼问道:“您刚才许下的奖赏,可是连书院第七山也算了进去?” 长孙皇后看她一眼,大有深意道:“本宫虽然是个妇人,但我毕竟是大唐国后,自古君无戏言,国后也无戏言,本宫刚才说的话,一个唾沫一个钉。” 那妃子满脸惊喜,忍不住道:“也就是说,我们孩子有可能成为渤海第十徒?” 长孙皇后这次有些迟疑,不过仍旧郑重点头道:“可!” 哗! 众妃哗然。 这可是了不得奖励许诺。 于是转眼之间,满屋子气氛变得诡异,个个妃子之间剑拔弩张,都想凭借能力得到这个奖赏。 长孙皇后冷眼旁观,忽然语带深意又道:“莽龙之服的缝制,原本乃是礼部负责的事情,但是本宫深知天下女红出后宫,世上再也没有哪里的针织能够胜过皇宫,故因如此,特接此任,本宫知道你们每人身后都站着母族,所以不会缺少钱财和物料的支持,只要你们提出所需物料名称,你们母族必然能够搜寻而得,再加上你们每人身边都养着宫女侍女,多人参与必然能够缝制出彩,故因如此,才把任务下发,但是大家记住,最后只选一套,所以你们的竞争很大,谁能胜出那可就得凭借本事了……” 其实不用皇后点名,妃子们早已满心斗志,转眼之间连连有人告别,只一晃的功夫屋中空了大半,但凡有心想争奖赏的妃子,全都急急匆匆飞奔而去。 长孙皇后一脸深邃,笑呵呵的把箩筐又拿在手里。 旁边圣女大祭司看的好奇,忍不住开口道:“嫂嫂您也要争奖赏不成?” 皇后噗嗤一笑,道:“本宫三个儿子,个个都有未来,就算本宫闭口不提,你家儿子也得教导他们,所以,我哪里需要争?” 圣女大祭司更加好奇。 皇后看她一眼,随手把箩筐放在腿上,轻声道:“我不是缝制龙服,而是缝制贴身衣物,眼见就要寒冬了,臭小子总得有件暖和贴身的衣裳吧。你这个做娘的不会针线,我这个做伯母的就得担负起来。女性长辈是做啥的,不就是疼爱孩子让他们感觉温暖么……” 圣女大祭司肃然起敬,猛地站起身来郑重行礼,道:“嫂嫂,弟媳谢谢您。” 长孙皇后摆手让她坐下,目光却慢慢看向门外,忽然道:“也不知那爷儿俩去了哪里,千万可别再次吵闹起来。陛下这几日火气很大,希望臭小子能够体谅。” 圣女大祭司默然不语。 反倒是玲珑和武媚娘对视一眼,程处雪和齐嫣然对视一眼,四个女子都是精灵通透之辈,几乎齐声开口道:“大唐剑南道那边,怕是要打上一仗。” “唉!” 长孙皇后放下箩筐,目光遥遥望着外面,喃喃道:“陛下在渤海待不了几天啦,开春以后肯定要起驾回归,身为帝王,国之大事,男人的肩负和承担,咱们女人只能默默看着。” 屋中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 李世民和李云离开院门之后,爷儿俩立刻收了勾肩搭背的动作,一个是大唐帝王,一个是诸侯国主,哪怕想要轻松自在,也得顾及自身威严,幸好两人乃是微服而出,所以并没有弄出太大动静。 一左一右,就在渤海城的大街上走着,李云原本有心退后半步,却被李世民狠狠瞪了一眼,无奈只能并肩而行,渐渐到了城中一片地方。 这里恰是尚未开启的书院北麓,沿街一排一排全是小房子,这些小房子乃是未来的商铺,暂时却关门闭户不见开业。 而在大街对面,乃是一片居民坊,坊市外侧同样也是沿街店面,这时已经有了繁华迹象。 其中有一处最大店铺,显得最为拥挤嘈杂。 李云要带李世民看的就是这个地方。 这件店铺的牌匾上,赫然写着一个古怪的名号,李世民远远只看了一眼,鼻子里立马发出一声冷哼。 天下第一! 这就是那店铺的名称。 …… 此时店铺门前人声鼎沸,放眼一望至少有着上千百姓,而今已是初冬,风寒宛如利刃,然而百姓脸上却是一片炽热,人人目带急迫的看着店铺大门。 李云呵呵一笑,当先朝着人群那边走出,忽然转头对李世民挤了挤眼,笑眯眯道:“二大爷,今天就让您看个清楚,不是我故意骗,而是他们上赶着给,若是不收他们的钱,这些百姓反而会无比失望。” 李世民远远看着,突然也抬脚挤向人群,猛地拉住一个百姓,沉声问道:“这位老哥,你为何大寒天里排队给人送钱?里面东西那么贵,何苦把刚刚借到的贷款给人骗去?” “我呸!” 迎接皇帝的,是百姓老汉的一口口水。 李世民目瞪口呆,一时连擦脸都忘了去擦,登基为帝七年多,他还是首次被人吐口水。 第452章 【越是忠厚越得骗】 一个民间老头! 吐了皇帝口水! 这事让李世民目瞪口呆,旁边李云则是偷偷坏笑,心中嘿嘿两声,暗暗道:“二大爷,您也有今天。” 古代人,讲究尊老。 一旦长者上了年纪,那真是有点百无禁忌的意思,骂你两声你得听着,斥你两句你得忍着,挨完责骂之后还得拱手行礼,口中诚恳说上一句感谢长者教诲。 譬如秦末之时,山东沂水隐居着一个老头,有一天有个小青年饭后散步,走到桥边看到老头正在桥上遛弯,原本老头只是遛弯闲逛,看到小青年之后突然不走,猛地一屁股坐在桥上,脱掉鞋子狠狠往水里一扔,然后大喇喇看着小青年,怒气冲冲斥责道:“你有没有眼力劲?没看到老朽鞋子掉到桥下吗?去捡,麻溜滴……”(瞎否?视履入水不见?速下桥,捡之!语出琅琊孙氏所箸《汉贤拾趣》,一本很偏门的野史) 这故事能被野史记载,很有可能就是真实存在,故事内容很有意思,搁在后世叫做碰瓷,倘若是新时代的小青年摊上这种事,说不定就要脖子一伸一瞪眼,骂骂咧咧喊一句道:“你个老不死的,眼睛放亮了再找茬。” 而现代老头会怎么应对呢? 很可能呵呵一笑,直接伸腿一蹬,老胳膊老腿往地上一趟,哼哼唧唧道:“小伙子,有种啊,今天这事要是没个万儿八千的,你大爷我可就躺在地上不起来了。” 看吧…… 无论是碰瓷的还是被碰的,处理事情全都带着不道德。 华夏传统,已然沦丧。 而古人怎么做的呢? 看看人家那个小青年,直接跳下河水捞起鞋子,也不嫌弃水凉,也不责怪老头找事,捡了鞋子恭恭敬敬送回来,送之前还把鞋子使劲甩甩水。 就算如此尊老,老头仍旧不满意,竟然眼珠子再次一瞪,大喇喇呵斥道:“送回来就行了吗?也不看看我老人家多大了?我坐在地上有力气穿鞋吗?你这小东西一点没有眼力劲。” 我懆,欠你的啊? 这要是搁在后世,脾气楞点的小青年怕是直接一巴掌抽上了,跟谁俩呢?惯你这个臭毛病! 但是人家古代那个小青年依旧恭谨,竟然真的乖乖听话去给老头穿鞋,由于老头坐在地上,小青年想给他穿鞋就得蹲着,结果老头刻意不配合,小青年直接跪在地上给穿鞋。 这小青年是谁?就是汉朝留候张良! 碰瓷老头是谁?就是神仙黄石公…… 虽然这只是一个野史传闻,但却折射出古人尊老的传统。 其实在古代这种故事并不是故事,而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很多例子,无论民间还是朝堂,尊老乃是一大规矩,遇到长者骂骂咧咧,年轻之辈唾面自干。 这是一种礼仪,也是一种美德,中华民族传承几千年,有些规矩看似陋习实则有益,此乃教化人心之道,每个人都有老的时候…… …… 那老汉约有六十岁,这种年纪在大唐属于百无禁忌的存在,虽然吐了李世民一口口水,然而老头全然没有惹事的自觉,反而眼珠子朝着皇帝一瞪,骂骂咧咧训斥道:“看什么看?没见过老头发火吗?后面排队去,再敢乱挤信不信大耳刮子抽你?看你年纪也不大,家中应该还有老汉在,他教没教过你规矩,没教的话让他重新教。” “你……” 李世民何曾受过这种气,皇帝气的腮帮子都鼓了,结果那老头再次一瞪眼,看那架势竟然要打人。 皇帝咬了咬牙,努力深吸几口气,虽然气的腮帮鼓起,然而还要挂出一点笑容,和声道:“老人家,朕……” 那老头直眼看他。 李世民及时收口,深吸口气再道:“老人家,真脾气大。” 皇帝这么一说,老头这才有些满意,脸上火气瞬间消失,冲着皇帝点点头表示嘉许,哼了一声道:“这还差不多,是个懂礼的人。” 李世民趁机凑到老头身边,语气温和问道:“晚辈可否问问,您老人家为何突然发火?我看您也是个赐厚长者,当不至于因为一点小事吐人口水。” 老头迟疑一笑,突然上上下下打量皇帝,有些狐疑道:“你是什么人?说话文绉绉的?” 问完又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喃喃自语道:“看你这身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个大人物啊。” 李世民面色不变,笑呵呵回答道:“晚辈曾经读过几年书,可惜家贫没能坚持下去,虽然没能坚持,但却毕生所愿,故而说话有些半文不文,倒叫您老人家看笑话了。” “原来是这样……”老头点了点头,恍然大悟道:“难怪懂点道理,被老汉吐了口水也能忍着。” 他见李世民脾气很好,不免对这中年后生很是满意,当下呵呵一笑,这才解释道:“方才吐你口水,是我老汉不对,但你刚才问的问题也不对,你怎能说这家店铺骗钱呢?天下若是能多几个这样骗钱的店铺,俺老汉简直要欢喜的睡不着觉,不用排队了,想买就能买。” 李世民抬眼一撇,望着前面店铺越发拥挤,皇帝脸上故意装作好奇,循循善诱问道:“晚辈听闻这个店铺很是古怪,买它家的东西竟然要遵守筛选章程,筛选也就罢了,关键价格还高,不只是高,简直天价,世上有那拦路抢劫的山匪,抢起钱来也没这家店铺狠,我看老人家您不是个有钱的人,想必也是借了银行的贷款才有入项,既然借了贷款,应该去做有益的事情,为何却把钱财送到这里,为了买点东西大冷天在这里排队。” “唉!” 老头忽然叹了一声,看着皇帝道:“你听这后生一说,老汉便知道你不是个农户,你没种过地吧,是不是一直在读书。” 李世民今年四十不到,搁在唐代算是中年,但是唐代多有中年还在闭门读书之人,四十好几的年龄仍旧双手不沾阳春水,这老头活了六十多岁,对于这种事情颇有听闻,所以并未怀疑李世民的身份,只把皇帝当成一个闭门读书的书呆子。 这误会虽然很大,但是李世民并不揭穿。 皇帝反而趁机借势,点点头故作羞愧道:“晚辈想着能够出头,所以这些年一直在努力垦读,虽然家中略贫,但却坚持不懈,故而很少下地干活,确实不曾种过田地,但是……” 皇帝口吻猛然一转,紧跟着道:“但是您老人家刚才之话是何用意?为什么一开口就说晚辈是个不曾种地的人?” “呵呵呵呵!” 老头忽然笑了起来,竟然抬起手来拍了拍皇帝肩膀,不远处一群乔装打扮的百骑司看的惊心,下意识就想冲过来有所动作,唯有领头者反应迅捷,急急低声呵斥一句道:“都老实一点,陛下用不着咱们保护。” 百骑司们先是一怔,随即才都醒悟过来,皇帝身边跟着渤海国主,天下有谁能在那个猛人面前伤害皇帝? 那老头自然察觉不到百骑司的存在,拍完李世民肩膀又是呵呵一笑,这才很是和睦道:“我说你没种过地,是因为你刚才的问题有问题,倘若你是个农户,那就知道农人最想的是什么,偏偏你不知道农人最想的是什么,所以老汉才会一开口就说你没有种过地。” 这话听起来有些拗口,老百姓说话确实不像读书人那么简洁,但是不妨碍别人听懂,说话的意思还是能表达清楚的。 李世民眼眸瞥了一下,似乎想骂李云一直在偷笑,皇帝狠狠瞪了李云一眼,转过头来又问老头道:“老人家,晚辈没听懂您刚才的意思。” 其实皇帝岂能听不懂? 皇帝只是借机继续套话而已。 那老头果然不曾察觉,反而又伸手拍了拍李世民肩膀,分明是真心摆出长者身份,对皇帝语重心长道:“咱们农人渴盼的事情,自古到今只有一个,是什么呢?是产出啊!祖祖辈辈都在地里刨食,天下在没有比这更大的事。” 李世民趁机装出若有所思样子,故意抬头看了看前面店铺,道:“晚辈听人说了,这店铺卖的乃是粮食。” “那不是粮食……”老汉陡然声音变高,似乎很是不满皇帝的说辞,瞪眼道:“那是神粮种子,是神仙赐给人间的种子。” 李世民看了一眼李云,转头又对老汉故意道:“这可不一定吧,毕竟谁也没见过种子到底高产不高产,说是神粮种子,也许是店家的噱头呢?” “你你你……” 老头气的胡子乱翘,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焦急,连连跺脚道:“你真是读书读傻了,不是神粮谁敢卖高价?做生意的人最讲规矩,从来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算了算了,老汉不和你掰扯,老汉看你问来问去,分明不是个想要买种子的人,你从哪来回哪去,不种地的人怎么知道粮种的宝贵……” 说着似乎又犯了脾气,猛地冲着李世民连连挥手,仿佛驱赶一般道:“走走走,走远点,别在老汉跟前碍眼,惹的我老头子十分生气。” 可怜李世民堂堂皇帝,再次被人弄的下不来台。 李云躲在后边嘿嘿坏笑,发现皇帝转头瞬间面色变肃,咳嗽一声道:“二大爷,咱俩挪挪脚吧,否则这位老人家发起火来,咱们爷儿俩都得挨巴掌。” 李世民狠狠瞪了他一眼。 皇帝对百姓和蔼,对自家侄子可不和蔼,李云怕他发飙,顺势躲进人堆。 这时忽听那老头哈哈一笑,很是开怀道:“终于又轮到老汉我啦……” 大笑之间,举着一个木牌牌努力上前,店门口一个小厮看了一眼木牌上的字号,侧开身子让老头走了进去。 李世民和李云远远看着老头欢天喜地的背影,爷儿俩悄悄退回到人群之外站着。 良久之后,皇帝才低声道:“朕似乎看明白了一半。” 李云趁势而问,故作好奇道:“您看明白了什么?” 李世民看他一眼,冷哼道:“看明白了你的用意,醒悟了为何要开这家店铺。呵呵,神仙粮种,天价粮种,果然好手笔……” 李云轻轻吸了一口气,猛然脸色肃重道:“二大爷,此事不能怪我,自古百姓忠厚老实,朝堂政令从不敢违逆,唯独对于田地粮食,百姓们一向谨小慎微。” “是啊,谨小慎微!”皇帝点了点头,语带感慨道:“哪怕是刀架在脖子上,他们也只会坚持种田要按照老办法,老祖宗传下来的五谷,已经写进了百姓的骨子中,就算强令他们不许种,他们也会偷偷的在地里种,五谷之粮,在百姓之心中就是命,刀架在脖子上只死一人,地里不种五谷却要饿死全家人……” “所以若想推广新粮,就不能使用朝堂政令的办法。”李云紧跟着接口,沉声道:“几千年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不是一纸政令能够改变的,对于田地产出这种事,老百姓只会相信眼见为实,偏偏咱们明年就需要广种新粮,不可能耗费一年时间去搞份展示田!” 李世民抬头看着拥挤的店铺,道:“所以你便让人散布消息,故意说的神神叨叨,等到满城之人全都听闻海外神粮的故事,你便趁机开设了这么一间售卖神粮的铺子。” 李云也看向拥挤的店铺,望着那些满脸火热的百姓道:“我用了欺骗的手段,刻意抓住人心的弱点,不但把种子价格定位天价,而且售卖之时设置各种规则,无比严苛,无比繁琐,越是如此严苛繁琐,越能让百姓感到信心……” 说着停了一停,喃喃又道:“他们从银行借贷钱款,立马满心火热跑到这边,钱财从我的左个口袋出去,转眼又回到我的右个口袋,如此一进一出之间,我不曾损失半个铜板。而这些渴盼吃饱饭的百姓呢?我给了他们一份真能吃饱饭的未来。” 李世民突然抬脚挤向人群,沉声道:“朕要亲自去看看……” 李云欣然一笑,跟随上去道:“侄儿也要亲自看看。” 爷儿俩一起挤进人群,很快到了店铺门口。 门口的店铺伙计先是怔了一怔,其中一人忽然转身朝着某个方向走,李世民看了李云一眼,李云连忙冲着那个伙计背影悄悄一指,皇帝瞬间看懂暗示,举步朝着那伙计所去的方向而行。 李云再次跟上,也随伙计而行。 原来那伙计是要带他们走后门进入店铺,前门是万万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让皇帝和李云进去的,否则百姓肯定哗然,也许会生出各种事端。 不多会功夫,爷儿俩已经进了店铺,一个大唐皇帝,一个渤海诸侯,两人悄无声息隐在角落里,默默观看百姓们购买粮种的过程。 …… ……两章二合一发布。 第453章 【演戏,伪装】2合1章节 世上之事,无巧不成书,说来也是巧合,刚好轮到那个老头。 但听店铺小厮高声一唤,语气很是傲然道:“下一位,到谁了?” “是我是我……” 屋子里面同样人群拥挤,密密麻麻几乎连个插脚的空荡都没有,那老头口中不断喊着,使劲了力气往前挤,屋中百姓见他上了年纪,各自努力让开一些空隙,这才让老头有机会挤到前边,急急慌慌把一块木牌牌递上去。 “嗯,是一百四十三号啊……”店铺小厮大喇喇的架势,拿着木牌牌像是不断沉吟,足足得有七八个喘息时间不说话,搞得那老汉满脸都是紧张之色。 终于,店铺小厮开口了,哼哼唧唧道:“号码很靠后啊,怕是买不了几颗种子,我看你这老头年纪不小,你就别在心里盼着了,回家去吧,明天早点来,最好三更就起,抱着铺盖睡在门口,那样也许能有机会,领到一块号码靠前的牌牌。” 角落里李世民面色一怒,皇帝眼中分明闪过一缕杀机。这是什么?这是刁难!李世民登基为帝八年,什么样的官场套路没见过,皇帝只一眼就能看出,这小厮明显是在刁难老汉。 李云生怕皇帝发飙,连忙用手轻轻一扯,压低声音道:“二大爷,别急着发火,这也是侄儿的安排,您继续看下去就好。” 李世民微微一怔,有些愕然道:“你让人故意刁难百姓?” 李云伸手悄悄一指,示意皇帝继续去看。 李世民若有所思,压下火气转过头去。 却见那店铺小厮拿着木牌牌不断来回检查,脸上哼哼唧唧的样子越发让人讨厌,李云却嘿嘿低笑两声,对皇帝解释道:“二大爷认识这个崽子不?” 李世民眸子瞥他一眼,用眼角余光不屑看看李云,哼道:“虽然不认识,但却能猜到,崽子这个词,唯有亲人可以称呼,而且得是长辈,否则便算折辱,外人同样不能称呼,那等同于是张口骂娘,综此两点,朕已心知,能让你口称崽子之人,辈分必然比你低了一层,这店铺小厮要么是李氏皇族出身,要么就是你几个媳妇的娘家子侄。” 唯有这种情况的出身,才能被李云称呼为小崽子。 李云一竖大拇指,连连恭维道:“二大爷不愧目光如炬,法眼无差一看便知,洞悉世间万物,透过现象看本质……” 李世民面皮抽搐几下,狠狠剜了李云两眼,低声呵斥道:“再敢溜须拍马,小心项上人头。” 李云哈了一声,并不在乎皇帝的训斥,他语气十分自然转变一下,忽然抬手悄悄指着那小厮,道:“这崽子是胶东王的嫡孙,按辈分也算您的孙子辈,侄儿我稍微矮了一层,但也算是他的堂堂堂叔……” 李世民登时了然,点点头道:“原来是李道彦府上的娃,难怪你能称呼他为崽子,确实都是一家人,相互还没出五福!” 说着停了一停,忽然又道:“虽然没出五福,但也不太近了,毕竟是第五代了啊,朕无法认熟几百个孩子。” 李云点了点头。 李世民似是沉吟一下,又问李云道:“这崽子怎么会在你的店铺上工?” 李云看了那边一眼,低声道:“这是前阵子的事情了,他们出动了一家人,当时由着胶东王李道彦伯父亲自领头,身后跟着他家长房的嫡子和嫡媳,来到我的府上之后,进门就让孩子给我磕头,孩子母亲故意啼啼哭哭,求我赐给孩子一个活路。” “哼!” 李世民鼻中发出一声轻响,有些不悦道:“李道彦堂堂王爵,竟然也做出这种丢分的事。他乃嫡支之王,爵位可传三代,就算他孙儿再怎么没本事,也不可能落魄到没有活路的地步。” 李云叹息一声,道:“二大爷您却忘了,他孙儿快要出五福了啊,王爵固然能传三代,但是要从李神通叔爷那里开始论,李神通叔爷爷是第一代,李道彦大伯是第二代,他的长房长子,是第三代……” 李世民若有所思,下意识道:“而这个小崽子乃是李道彦长房长子的孩子,真正论起来已经是李氏皇族的第四代。” 李云‘嗯’了一声,道:“他已经没了继承王爵的资格。” 皇帝点了点头,但却无可奈何,爵位必须要递减的,否则传不了几代天下全是王。就像他刚刚所说,他无法认清第四代几百个孩子,仅仅传了四代,已经几百个男嗣,倘若再传三代五代,人数会是几千几万。 李云深知皇帝的用心,不过仍旧开口解释道:“这崽子毕竟没有出五福,并且也是第一个求到我面前的晚辈,一见面就给我磕头,甚至他母亲也跪着不起,哭哭啼啼之间,让人好不心酸,我家阿瑶心肠最善,被那娘们弄的也跟着啼哭,侄儿无奈之下,只能答应下来。” 李世民迟疑一下,沉吟道:“这种事以后不可再开口子,否则怕是要出大事情,李道彦也算聪明,知道求到你的门下,但凡只要有你提拔,他孙儿的前程必然宽广,很可能会建立一番功绩,以之获封新的王爵之位,那样又可再传三代,家宅福运绵延。但是……” 皇帝突然一停,语气肃重又道:“这种事只此一例,以后不可再心软应承,否则封赐的口子一开,几百个第四代的崽子都要找你求助!你乃诸侯之身,有着封赐王爵的权利,一旦你心软,整个李氏皇族都会盯着你,那些第四代的崽子都是你晚辈,到时候你撇下哪一个都会被人说闲话。” 李云叹了口气,无奈道:“侄儿岂会不知后果严重,但是……” 他说到一半忽然住口不说,指着那个店铺小厮了改换话题,道:“二大爷您看看,这崽子做事还是不错的,有着几分让人喜欢的机灵劲,说起来也算能够重用之人。” 李世民‘哼’了一声,道:“胆敢第一个求到你这里,必然是有几分底气的,李道彦聪明的很,教育子嗣也舍得下狠手。” 皇帝口气虽然不善,不过总归是默许了此时,他说完不再开口,转头默默看着那个店铺小厮。 这时那小厮已经把老汉刁难到了极点,眼看着就要开口进行撵人,终于那老汉醒悟过来,突然从怀里掏出来一小串铜钱,恋恋不舍之间,送到小厮手里,然后才敢满脸渴望看着小厮,苦苦哀求道:“小哥儿,给个机会吧,老汉年纪大了,连续排队半个月没能排上,您说的带着铺盖过来,俺老汉早就这么做了,可是带着铺盖仍旧排不到前头,今天算是走了大运才能排到一百四十三号……” “嗯!” 店铺小厮又是大喇喇一声,不过收钱的速度却是快捷异常,铜钱入手之后,脸上这才勉强有点缓和,不过仍旧哼哼唧唧,很是不爽道:“我这里算是过关了,但你能不能买到神粮还要看运气,如果掌柜的不答应,那我可不会退你的钱,这是你的一番心意,没有退回去的说法。” “是是是!” 老汉连连点头,全然没有不久之前怒吐皇帝口水的底气。这番行贿受贿完全处在光天化日,店铺里几十个百姓却已经习以为常,甚至有人满眼羡慕,口中发出啧啧之声。 李世民看的面皮发鼓,忍不住又觉得火气上涌。 李云连忙开口,低声解释道:“二大爷,这也是策略,唯有如此设置难题,百姓才会越发自信,越是难以买到的神粮,在他们心里越是相信不会有假。” 李世民恍然大悟。 这时那老汉被小厮放关,只不过几步就走到柜台面前,然而柜台之后压根不见人影,急的老汉不由使劲擦着额头的汗。 他不敢开口喊人,只敢站在柜台之下候着,偏偏好半天仍是不见人影,老汉脸上更加显得焦急。 李世民看的不耐,突然扯开嗓子喊了一声,带着怒气道:“有人要买东西,掌柜的哪里去了。” 说来也巧,或是故意,总之不管因为什么原因,皇帝喊话的时候恰恰看到后面走出一人,也是一个青年,却做掌柜打扮,进门之后哼了一声,似乎很是不满意有人催他。 不管这是佯装还是假意,也许只是想让百姓更加信服,但是李世民仍然觉得火气往上涌,皇帝忍不住挤前几步就要开口呵斥。 然而才有了几步,突然又退了回来,退回之后狠狠瞪了李云一眼,怒气生生呵斥道:“这店铺怎么全是走后门的人。” 李云抓了抓脑门,满脸苦笑道:“您也看到了吧,这个同样不得不照顾,身份在那摆着呢,不照顾属实有点说不过去。” 李世民一脸无奈,突然叹息一声。 皇帝为什么如此? 只因那掌柜是个熟人。 谁啊? 李福! 前一阵子李云大婚,正是李福担任门前礼官,负责搞怪耍闹,活跃迎亲气氛,当时曾经狂放一言,号称整个李家之人欠着他的债,后面玲珑下车之时,却被他背着直接送到门口,他用自己的肩背,给玲珑当了下马石。 李福是李建成的儿子。 乃是玲珑的亲生弟弟。 名义上乃是李世民的过继皇子,然而八年之间一直被关在藩篱。挂着一个皇子名头,却没享过一天待遇,反而人人都可苛责,日子过得其实无比心酸。 …… “唉!” 李世民忽然叹息一声,仿佛喃喃自语道:“罢了罢了,往事已远,长辈之间的仇怨,怎能让孩子们肩负一生,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李云听他语气索然,忍不住在一旁开解道:“其实侄儿知道,二大爷您心肠很软,也许对外人很硬,但是对自家子侄一向慈祥,民间百姓有所谓护犊子一说,您这位长辈算是个非常护犊子的人。” 李世民默然不语。 李云又道:“其实您只是拉不下脸,但您已经把事情做了,当日看似是借着我大婚放出李福,实则乃是早就渴盼机会,您的心,善着呢。” 李世民面色终于有所舒展,不过仍旧冲着李云哼了一声,故作斥责道:“朕应该把这话当做恭维还是当做吹捧?” 李云一脸肃重,沉声道:“乃您长辈之心。” 李世民点了点头,面色更加舒缓。 爷儿俩不再说话,皆都转头看向柜台那边。 …… 果然还是刁难,只不过李福的手法更加直接,这小子出来之后先是打个哈欠,似乎刚刚经历了一番忙碌操劳,他脸上可以装出不满之色,眼睛狠狠剜了柜台下面的老汉一夏,突然伸手一掌,哼哼道:“好处呢?拿过来!” 那老汉怔了一怔,明显有些心疼钱财,唯唯诺诺半天,终于鼓起勇气道:“您是店铺的掌柜,怎么也要给您好处。” 老百姓也有小聪慧,这话言下之意很是明白,无非是说您已经是店铺的当家人,我来买您东西同样算是给您钱。 哪知李福怒哼一声,直接翻脸道:“看清楚了,我只是掌柜,但我不是主家,店铺赚钱关我屁事,你这老东西到底想不想买,不想买的话赶紧让给下一个。” 语气很冲,是故意装出的很冲,偏偏越是如此臭着脸子,满屋百姓越是心中信服,有个汉子不由自主开口,好心好意劝解那个老汉道:“老大爷,赶紧啊,您可是好不容易排到的号,千万可别最后一步没能成,二十四拜都拜了,不能差这一哆嗦。” “是是是!” 老汉仿佛反应过来,冲着汉子连连点头,然后只见他万分心疼的咬了咬牙,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小串铜钱。 哪知李福冷眼一看,直接哼了出声,懒洋洋道:“不够!” “不够?”老汉脸上呆了。 旁边有百姓连忙再次指点,小声小气道:“这位掌柜的有规矩,给他好处最少得给一贯钱。” 一贯钱? 老汉大叫一声,差点跳了起来。 他双手抓着自己钱袋,满脸都是震惊之色,大叫又道道:“俺老汉在银行排了很久,签了借契才能贷款十贯钱,这还没开始买神粮,先就要给人一贯钱?” 说着猛然醒悟自己语气不对,连忙变回唯唯诺诺满脸哀求,望着李福道:“掌柜的,能不能抬抬手,俺也给您一小串钱,求您可怜可怜老汉的年纪吧。” 哪知李福面色不变,甚至还现出一丝不耐,冷冷道:“不能!年纪是年纪,规矩是规矩,尊老是美德,但是规矩不能破,别说您是个普通的百姓,就是我亲爷爷来了也得按着规矩办,没钱给我好处,任谁也是白搭。” 说完伸手一指,指着门口道:“如果不愿意,可以出门走,咱家的神粮种子不愁卖,满城百姓全都盼着能买呢。” 演戏入骨三分。 李世民躲在角落里默默观看,突然转头压低声音询问李云,略带好奇道:“你说,若是他亲爷爷真的来了,这小子是不是真的说到做到,也会向他亲爷爷收取好处费。” 李云嘿嘿两声,面色古怪道:“二大爷,此事不用猜,这小子自我封号天高三尺,发誓要做一个贪婪刮皮的人,头前一阵子,爷爷来过呢……” 李世民登时更加好奇,忍不住急急问道:“太上皇…呃不,你们爷爷到底掏没掏钱?” 李福和李云都是皇族第三代,他们的爷爷乃是一个人,大唐太上皇,李渊。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脸无奈道:“天高三尺之人,规矩不能破的,那日爷爷没有带钱,当场就被撵了出去。” 李世民目瞪口呆。 皇帝想不到李福演戏竟然演的这般入骨三分。 然而李云却在心中明白,李福其实是在抒发心中的压抑。 …… 砰! 一声轻响! 皇帝和李云同时转头,看向声音响动的柜台方向,这才发现李福手里多了一贯钱,随意一拍砸在了柜台上。 那贯钱不用说也知道乃是老汉给的。 果然只见老汉满脸心疼,可怜巴巴道:“掌柜的,这回可以买了吗?” …… ……剧情连贯不好拆分,今天还是2合1超级章节 第454章 【皇帝当苦力,诸侯跟随着】 其实所有的套路,都是为了推广粮种,只因百姓对于田地和产出太过小心,无奈才会使用这种以退为进的办法。 故意讨要好处,是让百姓觉得这东西很难买到。 故意冷脸对人,无非是为了表现好东西不愁卖…… 然而做戏毕竟只是做戏,真正目的扔是为了推广粮种,此时老汉已经送上一贯钱财,显然已经无比深信粮种的高产。 老汉眼巴巴看着李福。 李云和李世民也悄悄看着李福。 只见李福提起一只笔来,左右打开柜台上一个册子,脸上仍是故作冷淡,慢条斯理道:“既然收了你的钱财,本掌柜自然不会拿钱不办,不过,规矩还是要守的……” 还有规矩? 老汉嘴角哆嗦一下,生怕又要让他掏钱。 幸好李福没有开口要钱,反而很是严肃道:“按照规矩,售卖神粮先要做个调查,老人家,我问您,您家里几口人啊?” 老汉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直到旁边有百姓推他一把才醒悟,连忙回答道:“四口,俺家共有四口。” 说完脸色忐忑,站在柜台上仰脸看着李福,但凡前来排队之人,都知道这家店铺有着规矩,现在询问家中人口数量,就是售卖神粮之前的规矩。 但见李福点了点头,提笔在册子上写了些一个‘四’字,写完之后吹了一吹,随即又问道:“家有四口,成年几何?是男是女,还请说说。” 老汉连忙道:“成年就俺老汉一人,余下三个都是娃娃,男娃两人,女娃一人,最大的刚满九岁,小的只有四岁。” 李福怔了一怔,下意识道:“是您孙子?” 老汉搓了搓手,有些腼腆道:“重孙。” 古人结婚较早,四十岁左右就能当爷爷,这老汉今年最少六十挂零,按照孩子的年纪推算果然该是他的重孙辈。 然而李福却好奇起来,忍不住问道:“您儿子呢?您孙子呢?为什么不报出来?反而只报了三个重孙辈?” 一连四问,连贯而发,这四个疑问也是屋中百姓的疑问,就连不远处的李云和李世民也是心有迷惑。 却见老汉伤感一叹,只不过叹了一声随即收口,老人家脸上堆起笑容,连连道:“俺年纪还不大呢,俺能养活重孙儿辈。” 仅仅一句回答,屋中落针可闻。 显然这老人的儿子和孙子都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三个尚未成年的弱小娃娃,至于儿子和孙子为何离世,这时代百姓都能猜知其中缘由。 要么是穷困饿死…… 要么是穷困病死…… 世上常有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说,实乃这个时代最令人痛苦的事。 然而老汉却仅仅只是一叹,显然他已经习惯了丧子丧孙的悲伤,老人家满脸堆砌笑容,分明是在给自己鼓劲,他虽然年纪很大了,但他还有三个孩子要养活,他不能让自己陷入悲痛之中不能自拔,他必须得打起精神才能坚持活下去。 人活到六十多岁,其实已经不怎么在乎死了,他之所以努力想要坚持活下去,无非是肩膀上还扛着养活后代的责任。 李福手里举着的笔迟迟不能放下。 角落里李云和李世民默默看着他将如何选择。 足足一盏茶功夫过去,才见李福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按照规矩,神粮只售成年人,一口成年男子,可购粮种八百粒,此粮名叫玉米,五百粒约为半斤,若能精细伺候,可种四分旱田,若有水渠灌溉之水田,则八百里玉米只需三分地。” “才种三分地?”老汉张了张嘴,神情明显有些失落,喃喃道:“三分地能有多少产出啊?如何能够养活三个娃子……” 说着忍不住抬头,可怜巴巴看着李福道:“掌柜的,行行好,能不能卖给俺老汉四份种子,俺家明明是有四个人口啊。” 李福看他一眼,面色努力保持不变,硬着心肠道:“不能,规矩就是规矩,玉米此物,只可卖给成年之人,此物乃从海外得来,总量实在太过稀少,为了保证每一粒种子都不浪费,只能卖给成年的壮汉劳力,而您家三个重孙辈尚未成年,所以他们无有资格购买玉米种子。” 老汉忍不住道:“俺浑身都是力气,一人能干四人的活,四个人的种子也才一亩多地,老汉俺不用借牛自己就能耕田。” 李福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下意识道:“您这么大年纪还拉梨?” 老汉却避而不答,只是满脸渴盼道:“掌柜的,行不行?卖给俺四份种子,俺老汉保证不浪费一粒。” 李福明显迟疑,最终却狠心摇头,艰难开口吐出两个字,轻轻道:“不能!” 老汉顿时苦涩低叹。 “等等……” 这时李云终于忍不住,忽然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他一路走到柜台面前,笑呵呵看着李福道:“掌柜的,我记着你家店铺还有一些规矩吧?虽然玉米只能卖给壮汉劳力,但是另外一种神粮却没有这个限制,这老人家既然排上了号,掌柜的何不卖他另外一种神粮。” 李福怔了一怔,随即看懂了李云眼中的暗示,连忙道:“对啊,还有另外一种!” 他转头看向老汉,语气稍显急促道:“老人家,玉米是没法通融的,您家只有一个成年,只能购买半斤粮种,但是您家还有三个娃娃,却可售给高产地瓜三十个,此物栽种起来不挑田地,即使小孩子也能侍候成活,故而并未设置门槛,不知老人家可愿意购买否?” “高产地瓜?” 老汉眼睛猛然一亮。 店铺已经开业半个多余,百姓对于店铺所卖的神粮种类早已熟知,此时听到能够卖给他地瓜,老人家顿时满脸都是惊喜。 地瓜这东西,先前很少往外卖,究其原因只有一个,文中子归来之时带回的更少,所以李云严控地瓜的发卖,基本上只卖给那些高门大阀,这并不是可待百姓,而是高门大阀更有能力让粮种发挥最大作用。 如果卖给穷苦之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出意外,比如哪天突然断了粮,饿极了可能就把地瓜给吃了。 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储存问题,穷苦之家很难有余力保住粮种过冬。 李福猛然提起笔来,先是在书册上写了一个八百的字样,这是代表售出玉米粮种一份,购买者乃是老汉这个成年人。 随即笔锋一转,紧跟着又写了个三十的字样,这却是卖给老汉家中的三个娃娃,没个娃娃都有十个地瓜的名额。 写完这一切之后,方才抬头看向老汉,道:“两份种子,售价八贯,另外还要缴纳一贯钱的技术指点费,来年开春会有专门的小先生上门指点。” 价格够高的! 种子八贯钱,技术指导费一贯钱,若是再加上先前李福讨要的一贯,恰恰是每个百姓从银行里拿到信用贷款的总额。 然而价格虽高,却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给这个老汉开后门,否则就破了推广神粮的手段,对于整个推广大局很是不利。 这个钱,必须硬着心肠先收起来。 幸好老汉的心思全都在种子上,自始至终都没表现出心疼的样子。听说需要交纳九贯钱财,竟然想也不想就把钱袋子搁在了柜台上。 而也就在这时,柜台后面跑出一个伙计,手里小心翼翼,拎着两个口袋。 其中一个口袋很小,里面只装了八百粒玉米种子,另外一个口袋稍微大些,可也只不过才装了三十个地瓜。 “好,好,好……” “好哇……” 老汉连连开声,欢喜的已经有些语无伦次,那伙计先是把玉米递给老汉,却把大的口袋仍旧拎着,笑道:“老人家,这东西沉,我看您年纪不小,帮您送回家里怎么样?” “不用不用,不用不用!” 老汉连连摆手,满脸欢喜道:“别看老汉年纪大了,俺身上还有着一把子力气,这点重量完全没问题,小哥儿你交给老汉就行了。” 那伙计有些无奈,拎着口袋不知如何是好。 “我来吧……” 突然角落传来一个温和声音,有人挤过来伸手抓向袋子,伙计先是一怔,随即嘴皮子打个哆嗦,手臂不由一送,口袋递了过去。 李世民一把抓起口袋,随手往自己背后一搭,三十个地瓜其实挺沉,李世民身子明显晃了一晃。 皇帝笑呵呵看向老汉,温声再次开口道:“老人家,我帮您把种子送到家里去吧,在下读书这么多年,今日却在店铺门前得您一场教诲,应该给您出上一把子力,算是答谢您的教诲之恩。” 老汉微微怔了一怔,面上明显有些迟疑。 旁边李云突然哈哈一笑,开口道:“我也跟着走一趟吧,顺道教您怎么种地瓜。” 这话可比皇帝的话还管用,那老汉几乎瞬间转过了头,惊喜道:“你懂得神粮怎么种?” 李福趁机在柜台后面开口,语带深意道:“您老可算猜对了,这是一位大先生,我家店铺售卖神粮种子,同时还要收取技术指导费,来年开春之时,会有小先生上门指导,然而那些小先生都是弟子,这位大先生却是老师……” 老汉欢喜的不断搓手。 第455章 【这是咱家国主啊!】 李世民冲着老汉点了点头,当先背着三十个地瓜出门,后面李云笑呵呵帮着挤开路,陪着老人家紧跟着也出了门。 不多会功夫,人影已经远去,店铺之中一种伙计远远看着,心中全都生出震撼震惊之色,李福同样远远看着,忽然在心中默默轻叹,喃喃道:“一个皇帝,一个诸侯……” 皇帝背着一个口袋。 诸侯陪着一个老农。 …… 半个时辰之后,城西一座四合院中。 此时天寒风冷,然而满院子站的全是人,但见一个两个百姓努力翘脚,伸长了脖子努力往里看,似乎生怕漏过一点,人人都是摒气凝息。 砰! 一口大缸被李云搬进院中。 缸里已经填满了黑黑的泥土。 “老人家,您看好了……” 李云笑着拍了拍缸,指着里面的泥土道:“每隔十天功夫,就往里面洒些水,不要太多,湿润便可,等会我把大缸搬进屋里,专门搁在您老的火炕边,这样一冬天都不会冻坏,保证来年可以育种发芽。” 原来大缸泥土里埋的是那三十个地瓜! 老汉连连点头,满院子百姓也连连点头,忽然有人弱弱发问,满是渴盼道:“这神粮真能如您所说,三十个就能育种五六亩地吗?” “哈哈,问的好!” 李云又是一笑,指着大缸道:“待到来年开春之后,缸里的地瓜也许会变的皱皱巴巴,但是完全不需害怕,越是皱巴越能看出哪里有孔眼,那些孔眼就是发芽的地方,一个地瓜能够切成十几份呢。那时只需要把块茎埋进田里,一个月的功夫就能长满长长的藤秧,再把藤秧一节一节掐断,就可以变成栽种五六亩地的秧苗……” 这是详细无比的种植教程,满院子百姓生恐听漏了一点,就连李世民也是用心倾听,皇帝双手上面还沾满了泥土。 李云忽然又道:“其实冬季储存地瓜最好的方式是地窖,可惜为了三十个地瓜去挖地窖实在犯不上,所以我才用了这口大缸,灌满泥土同样也能保持活性。但是明年冬天你们必须挖地窖了,否则地瓜的产量会让你们买大缸直接买破产。五六亩地的产量,整个院子也堆不下。” 这话让百姓们全体一震,那老汉声音明显有些发颤,道:“整个院子?堆不下?大先生,真的吗?” 李云哈哈一笑,面上故作深邃,突然双手伸向大缸,蹭一下抱了起来,然后大踏步走进老汉的房门,很快听到里面哄的一声闷响,地面微微发颤,显然是大缸放了下去。 转眼之间,李云走了出来,他目光看向老汉,再次叮嘱道:“老人家记住了,屋里一定要记住保暖,火炕不能停,才能保种子。” 其实压根不需如此,他分明还有用心,他是想老汉能过温暖一动,才用种子的借口让老人不敢断了火炕。 眼见老汉面带难色,明显是在心疼烧柴的钱,李云又是哈哈一笑,突然看向李世民那边。 李世民何等人物,岂会看不懂李云的意思,可惜他这皇帝此时身无长物,手在怀里摸了半天什么业没摸到。 李云第三次哈哈大笑,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钱袋,冲着李世民得意眨眨眼,嘻嘻道:“二大爷,记住了,这钱算是借的,咱们爷俩九出十三归……” 李世民一把将钱袋子夺过来,沉声道:“好!” 转而看向老汉,想了一想却没把钱袋子递过去,反而抬脚走向屋门旁边,伸手摸向一个小囡囡的额头,那小囡囡有些畏惧,身侧两个小毛头有些紧张,三个小家伙抱着门框,似怕这位大叔会拐走他们。 李世民无奈一笑,手掌顺势从小囡囡的额头上拿下来,突然把钱袋子往小囡囡怀里一塞,无比温和道:“乖孩子,把这个拿好,里面有一些钱,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记的提醒你们曾祖父,每天不可断了你们屋里的火炕。” 小囡囡弱弱仰头,看着皇帝的眼睛,忽然甜甜一笑,脆脆道:“您是个好人呢。” “哈哈哈!” 李世民放声大笑,猛地转身大踏步离开,皇帝穿过满院子百姓,身影转眼之间远去模糊,只有一声畅然欣喜,无比开怀道:“朕被人恭维这么多年,唯有这个夸赞最舒坦,小囡囡,谢谢你的赞……” 满院百姓怔怔发呆。 等到众人惊醒之时,发现那个教导育种的青年大先生也不见了,忽然有个汉子喃喃开口,一脸恍然道:“那口大缸,最少五十斤,灌满泥土,不低于三百……” 旁边另一个汉子紧跟着开口,道:“重达三百斤的大缸,刚才那位大先生却轻松抱来抱去!” 所有百姓目光相对,都看出对方眼中的震惊,天生神力这个词,瞬间出现在所有人心中。 这是咱家国主啊! …… 李云很快追上了李世民,却见皇帝的面色有些怅然,李云心中一动,试探开口道:“二大爷,您现在明白了吧。种子售卖高价之事,并非我要搜刮民财,故意设置各种疑难,其实也不全是为了以退为进,实在是需要粮种的百姓太多,不得不使用这种按人口发卖的办法。”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至于收取百姓高额钱款的事情,侄儿对于这笔钱款绝对用之于民,明年我要派出无数技术人员走上田间地头,他们可不止是带去新粮作物的种植技术,还要带着牛,带着梨,带着接济青黄不接的吃食,带着普及小孩子开蒙的书本,我每个百姓收取十贯钱,算起来还要往里面倒贴一大半。” 一大半就是六七贯,这可不是小数字,渤海百姓那么多,李云怕是得倒贴上千万贯。 然而皇帝似乎没有去听李云解释,反而突然开口道:“时间不多了,朕开春就得走。渤海的摊子已经铺开,朕再没什么担心的事情,我毕竟是大唐的皇帝,肩膀上扛着天下子民的重责,在你这里虽然每天活的轻松,然而这不是皇帝应该享受的日子……” 李云微微一怔。 却见李世民转头看他,淡淡道:“你已成家立业,该当加冠开国了。” 第456章 【渊盖苏文】 国者,民之汇聚也,诸侯者,君也。 虽是诸侯之地,毕竟成其为国,裂土而封君,立国以行权,这在任何时代都是大事,立国大典是要请人来观礼的。 大唐文武百官为什么齐聚渤海? 李世民为什么要把整个朝堂都带来? 帝王车驾巡游,只是一个借口,百官随游伴驾,同样也是借口,皇帝把老婆孩子都带了来,文武百官也带着各自家眷,千里迢迢出离中原,只为渤海建国观礼。 这是大唐第一个诸侯国。 需要邀请的观礼者不仅仅只有自己人。 “天下各国各地,消息都已送出去了吧?” 李世民忽然开口,语气显得很是肃重,皇帝目光直直盯着李云,眸子里有种说不出意味。 李云连忙正襟而答,道:“自今年六月始,知您将欲至渤海,那时侄儿便开始筹备建国之事,一边建设城池,一边处理琐碎,诸如送信发函、邀人来观,各项事务皆无遗漏。” “是么?” 李世民似是沉吟一下,语气略带琢磨道:“六月开始送信,如今已是十月,整整四个月时间,足够客人赶路而来……” 猛然发问又道:“既然已经送信,可有具体回文?如此方能推算来贺之人多寡,也能提前知晓客人乃是从何而来。” 李云毫不迟疑开口,道:“建国之事,便如成家,所以侄儿以礼发出请函,凡是周边各国几乎没有遗漏,既然是邀请别人前来观礼,那么就得做到一视同仁,除了那些能够称其为国的国度,侄儿还请了一些并未称国的势力,比如西域诸城,比如南诏六地,又或草原超级大部,又或辽东的百济和新罗……” 说到这里迟疑一下,紧跟着又道:“甚至就连已经灭掉的高句丽,侄儿也给他们发出了观礼邀请书,高句丽共有大城一百二十九座,侄儿便给他们发出了一百二十九份书函。前些日子得到长孙冲和程伯伯等人回复,已经确定这些高句丽城主会来参加,除此之外,另行补发了六份书函,乃是高句丽刚刚建立的六个番号,有六个高句丽人成为了辽人督主,那六个奴才一心想要拜见主家,据说到时候会有重礼各自送上。” 李世民点了点头,示意李云做的很好,忽然皇帝再次开口,有些感慨道:“当初朕登基为帝,周边诸国到贺极少,此乃生平一大憾事,好在有你帮朕圆一圆。” 李云顿又迟疑一下,道:“二大爷,侄儿并不确定他们会不会来。” “无需担心,他们肯定会来的!”皇帝满脸自信,眼中带着悠然,突然意味深长一笑,淡淡开口道:“就算你不给他们发函,他们也会不请自来,自古国与国之间,兵戈和利益一体,或是征战,或是勾连,兵戈和利益共存,可算是一体两面。” 说着看了一眼李云,再次意味深长道:“如今世上即将多出你的渤海诸侯国,便等于他们的兵戈和利益皆有可能多出一份,故而你无需担心,那些人不请也会自来。” 李云若有所思点点头,忽然若有所指道:“比如岭南的那头猛虎,早早就派了一个儿子过来……” 哪知李世民哈哈大笑,摇摇头道:“冯蛊老谋深算,唯独此事打错了算盘,他派出儿子前来渤海,本意无非是想借着观礼之机暗行其事,或是与门阀相交,或是与重臣融洽,可惜他那儿子性格懒散,压根没有把冯蛊的任务当回事。” 李云却轻轻摇了摇头,小声道:“我却觉得他那个叫冯自在的儿子并不备懒。” 说着似是觉得表达不够清晰,想了一想再次补充一句,又道:“世人只重表象,目见大笑疯癫,所谓的备懒也许只是一种策略,否则冯蛊怎会放心把一个儿子派出来……” 李世民呵呵点头,忽然神色一肃,沉声道:“朕岂不知?朕方才只是调侃而已。臭小子你要记住,对于冯蛊千万不要等闲视之,此人一统岭南和交趾,手里死死的捏着实权,然而却能降服心中渴望,自始至终没有踏出建国称帝的那一步,反而上书给朕求封,让朕赐给他一个岭南公的封号……啧啧,岭南公,岭南公,名义上是个国公,实际上是个土皇帝。这步棋可说是下的极妙,既得了名誉又得了好处,同时还能进退自如,深得兵法之道,倘若哪一天我中原弱了,他这个岭南国公立马翻脸,倘若大唐一直强盛下去,他这个岭南公继续当他的土皇帝。” 李云目光看向南方,喃喃开口道:“岭南……” 皇帝目光却看向西南方,轻轻也道:“吐蕃……” 爷儿俩猛然目光聚在一起,都看出对方眼中的雄心和壮志。但却都为宣之于口,仅仅是相互默契一望。 饭要一口一口吃。 路要一步一步走。 如今刚把高句丽扫平,尚未达到完全收拢的程度,高句丽人心不曾归附,此外还有新罗和百济虎视眈眈…… 做事需要稳着来啊! …… …… 辽东,丸都山城。 这里曾经是高句丽的国都,即使国灭了仍旧可见此城雄伟,城池依山傍势而建,城中道路纵横捭阖,若是站在山头放眼一望,满城尽是高门大宅,又有无数小门小户聚拢成坊,生活着四五十万口高句丽百姓。 此是傍晚,夜色刚黑,寒风呼啸之间,忽然一道人影出现在大街上。这人一路传街走巷,所过之处全是僻静无人之人,连续奔走约莫一炷香时间,不知为何猛地转向城中的主行干道。 一座高门大宅,矗立主道一侧,这人朝着门口远远看了一眼,转头再次又回到小巷之中,他继续穿街走巷,仿佛在绕来绕去,如此又是一炷香时间过去,此人竟然出现在了高门大宅的正后方。 咚咚咚! 他上前猛力敲门,声音在夜色里显的很响,然而不等有人开口,这人突然纵身一跃上了墙头,随即翻身跃下,一路顺着院中道路而行。 “什么人?” 终于有人厉喝出声,显然是察觉了这人悄然而至,耳听暗夜里铿锵一阵脆响,月色下的墙角处隐隐约约闪烁刀光。 然而翻墙之人毫无波动,只是沉声开口道:“和风惠子,让你的人撤下。” 吱呀一声,有一处房门打开。 但见一个东瀛少女满脸怒色,目含杀机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出现,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你们高句丽曾经的国都。渤海国的大军驻守于此,随时都可能发现你的踪迹……” “哈哈哈!” 那人一声大笑,脸色却很淡然,道:“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没有危险。”他突然抬脚而来,一路直接走到房门口,目光直直逼视东瀛少女,悠然问道:“和风惠子,你们东瀛人的礼节呢?故人相见,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东瀛少女眼神冰冷,道:“有话就说,过时不候。” “好!” 这人竟似毫不生气,突的再次开口,道:“事情如何了?” 东瀛少女微微迟疑,随即故作不懂,冷声道:“你指的哪件事?” “还能哪件事?自然是你们使节团的事!”这人语气仍旧淡然,仿佛古井无波般道:“贞观六年四月,你们东瀛使节团登陆新罗,然后穿过百济国境,到达我高句丽的丸都山城,你们是要去大唐出使,但却遇到了高句丽和大唐的决战,所以使节团停滞下来,粗粗一算已是一年有余……” 这人说着停了一停,目光直直盯着东瀛少女,淡笑又道:“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你多次向大唐驻军递交国书,希望他们可以放开你们使节团的关卡,可惜连续多次努力始终不曾得到答复,你们东瀛使节团两万多人,就这么日复一日的被人阻在这里。” 东瀛少女眼神更冷,道:“既然你都知道,何必多此一问?” “必须问!” “为什么?” “因为今次不同往日,今次你们绝对会被放行?”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东瀛少女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属。 说话那人又是淡淡一笑,悠悠然再次开口道:“渤海建国,遍邀观礼,你们东瀛使节团原本就是要出使大唐,多次递交国书怎能一直拦着你们,此次李云的开国大典,必然会放你们过关,而我此来目的也很简单,就是要问一问你们启程的时间……” “渊盖苏文,这里不欢迎你。” 东瀛少女猛然开口,声音森然道:“给你十息时间,立刻从这个院子消失,我们东瀛人只想出使大唐,去敬拜上国求取文识,你想复国是你的事,不要妄想东瀛会帮你。” “哈哈哈,是么?”原来这人正是渊盖苏文,他陡然发出一声大笑,脸上神情猛然一变,声音森寒道:“上了我的船,还能下去么?和风惠子,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当初在高句丽皇宫之时,大家商量怎么去灭掉李云的渤海,你曾许诺百万黄金,让我们高句丽帮你俘虏李云……” 说着意味深长看着东瀛少女,微笑道:“这件事,李云可还不知道呢!” 第457章 【逃跑之王小盖盖】 有些错一旦犯了,一辈子都无法摆脱。 东瀛少女目光死死看着渊盖苏文,眼中的冰冷隐藏着浓浓杀机,然而渊盖苏文仍旧一脸淡然站在那里,甚至脸上还现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突然…… 东瀛少女眼中杀机尽去,脸上的寒霜仿佛如雪消融,她冲着渊盖苏文展颜一笑,弯腰躬身行了一个仕女礼,道:“既是故人来访,可请入内一叙?” 渊盖苏文长声而笑,大踏步走进她的房中。 东瀛少女左右看了两眼,很快院子里有人急急而来,皆是身穿东瀛服饰,看品级乃是使节团的重要人物。 燃灯,聚议,密谋相商,窃窃私语,足足两个时辰之后,这些人突然一起走出屋,渊盖苏文当先领路,东瀛少女紧跟而随,后面那些人则是悄然隐退,似乎并没有继续跟随的意思。 转眼之间,只有渊盖苏文和东瀛少女。 此时已是深夜戌时,搁在后世大约晚上九点的样子,虽然丸都山城曾是高句丽的国都,但是如今已经是渤海国的地盘,既然已经属于渤海,规矩自然也得依照渤海。 戌时,乃是宵禁的时刻。 所谓宵禁,就是夜晚禁止人员在户外出没,只准待在家中,不可四处闲逛,这个政策执行的很严,犯者以心怀不轨之罪定论,毕竟丸都山城乃是曾经的高句丽国都,所以宵禁的政令必须无比严苛才行。 夜间风寒,满街寂静,但是街上却有一队一队甲士偶尔经过,铠甲的叮当之声在深夜之中传出去老远。 这是巡街的武侯,承担着宵禁的责任。 渊盖苏文和东瀛少女一路翻墙跃屋,自始至终不去行走城中的干道和小路,两人躲在一处屋顶朝下观看,望着一队巡街的武侯铿锵而行,直到甲士走出去很远,两人方才发出一些动静,先是东瀛少女目光迟疑,试探道:“渊盖苏文,你看到了没?这就是渤海的战力,连巡街之人也佩重甲,你想从他们手中复国,恐怕这一生都没了希望。” 可惜渊盖苏文目光坚毅,突然抬手伸出了三根手指,沉声道:“首先,这不是渤海的战力。此城巡街武侯,实乃玄甲铁骑,汉贼攻我国都之后,生恐高句丽百姓难以压服,所以严令下达宵禁,巡街武侯皆为玄甲铁骑,这些玄甲铁骑并非渤海的军队,而是大唐借给渤海的助军,既然是借,时间必然不会太久,等到大唐召回玄甲铁骑之后,此城的巡街武侯只会是普通小卒。”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其次,我复国之心坚毅无比,哪怕前面有刀山火海,渊盖苏文仍旧一往无前,我奉劝你不要再打阻拦的注意,你们东瀛人既然上了战船就没有下船的可能,要么帮高句丽成功复国,要么陪着高句丽一起下地狱。仅此而已,无可选择……” 说着又是一停,再次道:“最后,给你吃一颗定心丸。汉贼虽然攻破了我们的高句丽国,然而他们永远无法收服高句丽人的心。我们高句丽人的骨子里有着血性,一百年一千年乃至一万年都不会服从外人治理,眼下只是因为敌人太强,所以同胞们才装作服从,但是一旦给我们找到机会,你会发现整个高句丽到处都是烽火狼烟!” “是么?”东瀛少女面色带着迟疑,似乎并不太相信对方的话。 但是渊盖苏文却更显自信,突然又道:“我渊盖家族乃是辽东第一大族,自从三十年前已经是高句丽暗中执掌,族中拥有十万私兵,皆是英勇善战之辈,又有一只铁血刀客大军,人数足足三万有余……” 东瀛少女登时震惊,下意识脱口而出道:“这怎么可能?你们竟然还留有军队?” 渊盖苏文仰头看天,傲然道:“这便是力量,这便是实力,有此大军在手,再加上高句丽百姓闻风景从,我们随时都可登高一呼,转眼建立起百万大军,到时驱逐汉贼,甚至横扫渤海,刀兵火血之下,必报灭国之仇。” 然而东瀛少女却不顾这些,只是继续追问道:“你们为什么会有军队?你们到底是如何保住的军队?” 当初渤海和高句丽一战,彼我都知道乃是灭绝之战,要么是高句丽活,要么是渤海国活,李云运筹帷幄,设下各种埋伏,又有李靖李绩尉迟敬德等人,率领玄甲铁骑千里奔赴出关,多方助力之下,一举灭了高句丽。 当时的战场有三个。 辽河之畔,李云主战。 渤海城外,唐军和靺鞨人主战。 高句丽国都,翟让翟老头单枪匹马。 三个战场在同一时间开战,一举扫灭了高句丽的军队和力量,事后渤海军队长驱直入,仅用两个月时间就占领了高句丽全境,几乎没有遭遇一点狙击,可见高句丽的军事力量已经瓦解殆尽。 然而现在渊盖苏文却说,他们家族竟然拥有者十万私兵…… 十万私兵也就罢了,关键还有三万刀客大军,高句丽刀客大军也是天下闻名的战力,乃是人人佩马带甲擅长硬刚的沙场悍卒。战力只比大唐的玄甲铁骑稍逊一筹,遇到普通骑兵则可轻易屠杀。 十万私兵,三万刀客,这样一支大军,即使在高句丽巅峰时期也能占到全国四分之一的力量。 东瀛少女简直匪夷所思,一双妙目直直盯着渊盖苏文,道:“你莫非只是骗我?你们高句丽怎么可能还有大军?我虽然没有见过渤海国主李云,但我却仔细研究了此人的行事风格,他做事缜密异常,一旦动手狠辣无比,他既然灭掉高句丽国,那就不可能放任高句丽还有大军,别说是李云那等人物,随便换了谁都会如此,汉人有句话叫做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任谁都不会让敌人还保存一支大军……” 这翻推测颇为合理。 然而渊盖苏文却面皮微微一抽。 这人今夜还是首次叹息出声,忽然喃喃道:“那日我带领高句丽大军杀往辽河,结果却在冰面上中了渤海的埋伏,冰天雪地之下,一个巨龟跃河而出,又见李云双手持锤,宛如要将天地砸塌一般,仅只一眼,我就知道,高句丽完了,我带的大军一个也跑不了……” 说着目光变冷,又道:“所以,我跑了!” 东瀛少女目瞪口呆。 第458章 【到底有没有收服?】 足足四五个喘息过后,东瀛少女才怔怔开口,满脸惊愕道:“你身为一军主帅,竟然抛下将士自己逃跑?” 哪知仅仅这一问,渊盖苏文陡然低声嘶吼,宛如野兽压抑咆哮道:“那不是逃跑,那是保存复国的希望。那一日高句丽注定要败,我必须保留自身以谋未来!” 东瀛少女直直看着他,隐约似乎眼底闪过一丝讥讽,然而这眼神一晃而过,渊盖苏文压根不曾注意。 东瀛少女再次开口,仿佛推测般道:“你当日独自逃离战场,必然发疯般朝着国内疾驰,高句丽已经完了,但是你的家族不能完,你逃离战场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将来复国,而是要把高句丽覆灭的消息告诉渊盖家族,对不对?” 渊盖苏文冷哼一声,但却并未作出辩解。 东瀛少女眸子晃动几下,继续推测又道:“你们渊盖家族得知消息之后,第一时间作出的选择竟然和你一样,明明你们有着十多万私兵,但却选择了逃跑和躲藏,你们的三万刀客乃是耗费高句丽的兵饷所养,然而在高句丽遇到危难之时却被你们压着不准动……” 砰! 渊盖苏文手掌用力,一块瓦片被他捏碎炸裂,此人语气突然转冷,森然道:“和风惠子,闭上嘴吧,我刚才说的很明白,我们是为了保存实力,当日高句丽注定要灭,便是再把十几万大军填上去也没有改变的可能,既然没有可能,何必自断前路。” 这话说的很冷很冷,隐约似乎有种恼羞成怒的意味。 东瀛少女突然灿丽一笑,点点头笑道:“经你如此一说,确实很是合理呢。” 她虽然顺势改了口,然而渊盖苏文反而神情警惕,他深深看了一眼她,似要看穿这个东瀛女子的内心。 可惜东瀛少女一脸灿丽,笑的又是温柔又是娇嫩,宛如邻家小妹一般清纯,让人看不透是真是假。 呼! 好半天过去之后,渊盖苏文忽然仰天吐出一口气,道:“时间差不多了,你我可以动身了。” 说着当先脚下一弹,整个人顺着城中房屋的各个屋顶不断前跃,后面东瀛少女眸子晃动几下,随即也纵身跟上了渊盖苏文的方向。 两人这次又是一阵疾驰,几乎跨过了半个丸都山城,期间遭遇数次大唐玄甲铁骑充任的巡街武侯,两人皆是小心谨慎的躲闪过去。 如此足有半个时辰过去,终于前面现出了一座大宅,顺着大宅往后一看,恰是高句丽曾经的皇宫,宫墙高耸,建筑雄伟,眼前这座大宅就像是皇宫的前麓,似是仆人一般拱卫在皇宫的身边。 渊盖苏文忽然咬了咬牙,语气异样道:“这里曾经是我渊盖家族的家宅,如今却被汉贼赐给了一个胆小如鼠的混账。” 东瀛少女抬眼看向大宅,一双妙目落在宅门的匾额之上,幽幽道:“丸山督主府!” “混账的督主府!” 渊盖苏文冷哼一声,突然闪身一跃上了墙头,又道:“这是李云搞出的诡计,自以为可以收服人心,他把整个高句丽分成六个番号,每个番号各自建立一个督主府,然后选择一个高句丽人担任督主,美其名曰辽人自己治理辽人……” 东瀛少女也跃上墙头,闻言忍不住道:“不得不说,此政甚秒,倘若推行十年八年以后,你们高句丽人怕是真会服从他的治理了。” “哈哈哈,怎么可能?”渊盖苏文突然笑了,笑声虽小但却带着得意,他看了一眼东瀛少女,陡然跃下墙头,然后站在墙下招了招手,这才慢条斯理又道:“今夜就让你看一看,我们高句丽人永远不会服从外人,哪怕是一个胆小如鼠的百姓,他的内心里也渴望着光复祖国。” 东瀛少女跳跃而下,眸子不由闪动几下,试探问道:“你是说此处丸山督主?” 渊盖苏文负手而立,神情轻松仿佛在自家花园散步,悠悠然道:“当初他只是我家一个马夫,出了名的胆小如鼠,然而李云恰恰需要胆小如鼠的高句丽人,所以他便成了高句丽六大番号的督主之一。” 两人边走边行,像是夜下闲逛,然而东瀛少女却隐约察觉一点,渊盖苏文在这座院子里走的并不悠闲,他的眼中分明含着警惕,所选的路径也全是那种僻静无人之所。 渊盖苏文似是看穿她的猜测,开口道:“他虽然成了督主,居所却有汉兵,否则他一个胆小如鼠的马夫,如何能够替汉人治事办事?” 这算是解释了他为什么到了此处仍旧小心谨慎的原因。 主要是因为督主府里有着渤海的驻军。 两人悄无声息在院中行走,渐渐接近了一座房屋,此时屋中早已熄灯,隐约似有呼噜声响起,渊盖苏文淡淡一笑,走到窗户下面轻轻敲击。 咚! 咚咚! 敲击声音很有节奏。 约莫几个喘息之后,陡然听到屋里有人出声,说话之人带着颤抖,听着像是努力压抑激动,小声道:“可是渊盖苏文大将军来了?” 声音说不出的尊敬。 渊盖苏文转头看向东瀛少女,他脸上现出一缕傲然神情,那仿佛是在用实际例子告诉对方,看吧,这就是我渊盖苏文埋下的伏笔。 东瀛少女果然眸子一闪,对着他展现一个灿丽微笑。 这时只听房门吱呀一声,一个獐头鼠目的汉子露出脑袋,他缩在门口不断左右张望,小心翼翼的把渊盖苏文和东瀛少女迎进屋里。 进屋之后,不等渊盖苏文开口,獐头鼠目汉子急急表态,满脸讨好道:“大将军,您放心,小人生为高句丽人,死也是高句丽人,这辈子,我的心只在高句丽。” 说完不等渊盖苏文开口,再次急急又道:“您吩咐的事情全已办好,并且我保证不会让汉人察觉出来。” 直到说完这一些,似乎才发现东瀛少女的存在,连忙又迟疑开声,忐忑试探道:“这是……?” 渊盖苏文微微一笑,道:“东瀛友国,襄助之力。” 哗! 獐头鼠目汉子似乎极其激动,脸色有种涨红充血的架势,声音颤抖道:“那岂不是说我们复国的力量又变大了?” 渊盖苏文略显得意。 猛然那獐头鼠目汉子眼珠一转,满脸讨好又道:“大将军,这次您去不去?倘若您要去,小人有办法……” 这话说的无头无脑,然而渊盖苏文似乎一听便知,只见他一脸肃重,沉声道:“李云的渤海开国,我渊盖苏文说什么也得凑凑热闹!” 獐头鼠目的丸都督主连忙点头。 东瀛少女一直冷眼旁观,似乎想看穿这个胆小如鼠的家伙心底。 第459章 【古代版无间道?】 渊盖苏文突然再次开口,沉声道:“待到明日天亮,我会装成你的侍卫,现在我只问你一句,你有没有信心帮我骗过那些汉人?” 问出这话之后,渊盖苏文的目光直视丸山督主,仿佛两道利剑,又似静待抉择。对面丸山督主明显怔了一怔,脸上不知不觉现出为难之色。 这个獐头鼠目的家伙唯唯诺诺开口,期期艾艾道:“大将军这个要求,小人怕是,怕是……” 显然他很想说一句自己没有能力,但是又害怕渊盖苏文会对他翻脸,却不知渊盖苏文和东瀛少女悄悄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闪烁的肯定之色。 越是聪明人,越是有自信。 方才渊盖苏文刻意提出难题,分明是想试探丸山督主,而丸山督主唯唯诺诺的神情,恰恰符合了渊盖苏文和东瀛少女的预期。 他俩要试探的并非丸山督主能力,而是试探丸山督主的忠心,倘若渊盖苏文才一提出要求,丸山督主立马答应可以办到,那样才需要谨慎对待,代表着丸山督主已经有了私心。 现在丸山督主的反应,切合了一个胆小如鼠的形象,虽然他成了高句丽六大番号之一的督主,然而骨子里还是那么的唯唯诺诺,渊盖苏文和东瀛少女再次对视一眼,相互间悄无声息点了点头。 虽然试探的结果很成功,不过渊盖苏文仍旧不肯放弃,反而脸色猛然一冷,森森然道:“你若是连这么一点小事也做不到,我高句丽复国组织如何能相信你的忠诚?” 这还是一种试探策略,这次才是真正的试探能力,到底是烂泥扶不上墙,还是勉强可以一用,只需要观察丸山督主接下来的表情,渊盖苏文就有自信能够得出答案。 可惜他怎么也没想到,獐头鼠目的丸山督主猛然咬了咬牙,似乎鼓起勇气下定了某个决心,突然开口道:“也不是办不到,主要是胆子小,其实汉人压根不怎么在意小人,甚至还曾鼓励我多多招拢人才,那位坐镇此处的大人物曾经说过,他们不可能一辈子帮我治理属地,所以我要想坐稳六大番号之一的位置,手里必须拥有属于自己的力量……”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小心翼翼看着渊盖苏文又道:“刚才大将军说要伪装成我的侍卫,其实这个事情对我来说很容易,汉人鼓励我招拢人才,从不过问我的私事,别说是多了一个侍卫,就是多出十个百个他们也不在意,主要是小人自己的胆子小,生怕事情败露了会被人打死。” 这确实符合一个胆小如鼠之人的情况。 然而渊盖苏文已经没心思去鄙视对方的胆小。 此时他双目明显发亮,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丸山督主,脸上仿佛有狂喜神情,连声音都有些失了稳重,突然开口问道:“你刚才说,汉人鼓励你拥有自己的力量?” 丸山督主似乎没听明白,直愣愣点头道:“是啊,比如招拢一些侍卫,小人可以保证汉人绝不在意。” “不是招收侍卫的问题!”渊盖苏文猛一挥手,语气隐约带着一丝急躁,他目光再次直直盯着丸山督主,很是迫切又道:“我问的是,汉人允许你建立自己的力量,力量懂吗?那是军队!” 这次丸山督主似乎才恍然大悟,连忙点点头道:“确实如此,汉人说过,他们曾说我是渤海国主的奴才,想要当好奴才必须得把属地治理好,怎么才能治理好呢?说白了就是让高句丽人别闹事,怎么让高句丽人别闹事呢,其实就是鼓励我建立军队去欺压闹事的高句丽人……” 说着迟疑一下,紧跟着面色古怪起来,讪讪道:“那位大人物很早之前就给了我这个鼓励,甚至允许我在收税之时中饱私囊,渤海那边也会专门拨下一笔巨资,用来让我圈养治理属地的打手和军队。可是小人胸无大志,一直没胆子答应。” “好啊,哈哈哈哈!” 渊盖苏文猛然大笑,满脸都是亢奋之色,旁边东瀛少女眼珠儿转动几下,突然也笑吟吟表示自己很开心。 唯有丸山督主似乎啥都不懂,这个獐头鼠目的家伙又变得唯唯诺诺。 只见渊盖苏文大笑数声,陡然长长吐出一口气息,仿佛压抑许久,终于看到曙光,语带兴奋道:“汉贼允许你建立军队治理属地,无非是想让高句丽人自相残杀,然而这却是一个天大漏洞,我们可以借这个名义隐藏军队。” 丸山督主还是唯唯诺诺,似乎他的脑子不足以思考这些大事。 渊盖苏文越说越自信,脸上渐渐现出神采飞扬,气势高涨道:“你有允许招兵的权限,这个权限恰可为我所用,明面上,你对汉人宣称招收的乃是普通兵卒,暗地里,这些兵卒其实都是高句丽的复国者,你乃汉人划分的六大番号督主,至少统管高句丽六分之一的土地,所以哪怕你征召十数万兵卒,用来管辖这么大的地方也不为过……”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东瀛少女突然嘻嘻一笑,语带深意道:“然而如此一来,渊盖家族的十万私兵再也不需要东躲西藏,完全可以冠冕堂皇出现在这里,甚至还要领取汉人发给的兵粮兵饷,敌人给钱给粮,养肥却是自身,果然是天赐良机,高句丽复国有望……” 渊盖苏文又是一声长笑,眉宇舒展道:“岂止渊盖家族的私兵?高句丽各地复国者都有私兵。这些复国者或者拥有三五百人的兵卒,或者暗地里圈养着几千人的兵马。实力虽有大小,志向皆为一个,可惜大家为了躲避汉人的注意,相互只能隐藏在暗中默默沟通,导致军力无法成型,复国之日遥遥无期!”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然而现在不同了,咱们发现了大漏洞,既然丸山这边允许建立军队,想必其它五个番号的督主也能建立军队,如此一来,所有复国者的兵力都有了明面上的遮掩,既能躲过渤海探查,又能慢慢积攒力量,倘若所有的复国力量加在一起,最少也能凑出一支三十万人的大军。到时候登高一呼,千百万高句丽人云集响应……” 把所有高句丽的复国兵力聚起来! 第460章 【都是狐狸玩聊斋】 东瀛少女眼眸流转,俏脸现出憧憬之色,似乎被高句丽复国的辉煌所吸引,所以忍不住开口赞了一声好。 但她很快转口,故作迟疑道:“此事若想做到,至少有个前提,那就是其他五个番号的督主也会配合,能像眼前这位丸山督主一般帮你们隐藏兵力。” 渊盖苏文冷哼一声,语带自信道:“他们都是高句丽人,骨子里岂能向着外贼?”说到一半忽然话锋一转,改口说了一个从未提及的话题,问丸山督主道:“让你做的那件事,真的已经做好了吗?” 这转折有些突兀,对面獐头鼠目的丸山呆了一呆才明白,连忙点点头道:“大将军放心,小人做的很隐秘。” 两人的对话让东瀛少女有些好奇,忍不住眨着眼眸做出询问装,渊盖苏文淡淡一笑,似乎压抑久了太想表现自我,施施然道:“曾闻当初突厥南下中原,李云欲以咸鱼加毒坑害草原,后来因为两国缔结盟约,他的那份毒计算是半途而废……” 东瀛少女何等精明,闻言顿时脱口而出道:“你要效仿李云?” 渊盖苏文傲然一哼,语气淡淡道:“下毒而已,算不得高深之策,故而也谈不上效仿,无非是以牙还牙而已。” 突然看向丸山督主,沉声又道:“我之所以要伪装成你的侍卫,就是要让你带我亲自去看一看,此事关系太大,不能只听你保证之词,倘若不能亲眼一见,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你已经做好了。” 丸山督主连连躬身塌腰,不断道:“这不是小人的能力,而是大家一起的努力,否则怎能在汉人眼皮底下下毒,小人身为一个马夫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渊盖苏文淡淡一笑,道:“你知道就好。” 这时东瀛少女隐隐听出隐秘,轻声问道:“你们到底要去什么地方?下毒又是如何下毒?” 渊盖苏文看她一眼,似在沉吟要不要如实告知,东瀛少女脸色一冷,郑重道:“别忘了咱们乃是盟友,若是机密不通莫怪东瀛撤出。” 渊盖苏文迟疑一下,终于开口道:“李云打下高句丽之后,做出了一份产业规划,有的地方负责种田,有的地方负责采药,有的地方发展渔猎,有的地方种植桑麻,此人口上宣称要让高句丽百姓过上好日子,其实乃是要把高句丽变成他的物产根基,但是不得不承认,此人真乃胸有丘壑的大志之才,他虽不是高句丽人,却把高句丽规划的井井有条,比如丸山这一带依山傍海,他便在此地设立了巨大的海水盐场,以前高句丽人产盐乃是用大锅猛煮,他的办法却是开辟一片海滩让太阳去晒,结果谁也没能料到,产盐之量竟然堆积如山,这些海盐乃是他的财路,恰好也是我们盯上的一个漏洞。” 东瀛少女一脸若有所思,很快有所恍悟道:“当今之世,盐乃重资,哪怕是我们东瀛海国,整天住在海边却也缺盐,海国尚且缺盐,遑论偏远腹地,所以李云的盐场极其重要,坏了他的盐场很可能坏他根基。” “不错!” 渊盖苏文傲然一笑,道:“天下各国都缺盐,他的海盐必然会被争相购买,然而这些盐买回去之后呢,各国会发现他们成批成批的大量死人。” 东瀛少女眸子闪动,突然插口道:“甚至就连中原大唐,以及李云的渤海和草原,这些地方也会吃他自己盐场的盐,同样也会出现成批成批的大量死人。” 渊盖苏文放声而笑。 笑声中说不出的吐气扬眉。 天下各国都中盐毒,这就是给了李云无数的死敌。中原大唐和渤海草原也中盐毒,这就是弄乱了李云的内部。 如此一内一外,世上谁能支撑的住? 而那时,高句丽就可趁乱复国也!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必须是盐场里的海盐成功下毒,所以渊盖苏文才会说关系重大,即使再怎么危险他也要亲自去看看。 东瀛少女不知为何,突然也要求自己跟去看看,那个胆小如鼠的丸山督主似乎害怕的连连发抖,然而最终却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明天天亮之后,他会对外宣称招拢了一批人才,他成为高句丽六大督主已有数月之久,弄到两个侍卫跟在身边也算说的过去…… 两个侍卫而已,驻守丸都山城的汉军绝对不会在意的。 …… 渤海,国主府! 李云缓缓举手,将一卷纸张放在灯上点燃,火光飘摇之下,照亮他满是平静的脸。待到纸张燃尽,桌上落些灰尘,李云这才轻声开口,笑呵呵道:“陛下,这便是高句丽的情况……” 旁边李世民负手而立,似在欣赏窗外的风雪,忽然皇帝悠悠开口,道:“内里若是不太平,难有余力攻外事,如今高句丽乃是你的国土,也便是你的内里存着不太平。自古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切莫自以为有了准备就轻松大意!” 李云静静听完,郑重点了点头,道:“陛下放心,臣筹谋已久。” 说着停了一停,目光也学李世民一般望向窗外,轻声又道:“明年就要开启丝绸之路了,此乃整个汉家崛起腾飞的开端,高句丽作为丝绸之路的第一个物资供给区域,臣必须保证它能够担负起事先规划的供给能力,而想要保证这份能力,首先就得保证太平……” 太平是什么? 太平就是把所有不安定因素全都灭掉。 今日李云和皇帝之所以说话口吻十分官方,乃是因为此时屋子里还坐着一大群重臣,突然只见刘弘基抓了抓脑门,十分不愿道:“俺老刘只有一件事不明白,为什么让俺和程知节的地盘进行交换?原本俺的封地乃是丸都山城,那可是高句丽曾经的国都所在,地方宝贝的很,结果便宜程家了。” 这番话看似抱怨看似不满,叽叽歪歪实则乃是抱屈。 然而满屋子重臣全只是呵呵冷笑,无人帮他开口说上一句公道话,唯独李世民冷冷扫他一眼,训斥道:“接下来丸都山城将有几场大戏,以你的脑子你觉得自己能够玩得转吗?就算是调换程知节过去,他也只是明面上唱戏的人,真正运筹千里的乃是朕和李云,你觉得你能从飞禽传书读懂这边的指示吗?” 这几乎是直言刘弘基属于没脑子的货色。 刘弘基张了张口,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道:“陛下这事做的不地道,程知节未必便比俺老刘聪明多少。您可不要忘了,大唐有三个滚刀肉,俺老刘能和程知节并驾齐驱,说不得也是个有脑子的人。” 噗嗤! 满屋子喷笑之声。 刘弘基却习以为常,只是自顾自又道:“照我看您就是偏袒,故意把最好的封地给了程家,凭什么啊,俺老刘也曾是大唐的臣。” 李世民气的面皮发鼓,猛然呵斥一声道:“若是你心中真格不服,你可以不当这个王爵,朕虽然已经把渤海分给侄子,但是大唐毕竟还是渤海的主国,朕这个皇帝一旨令下,先把你的异姓王爵给撸了。” 皇帝突然发火,眼见雷霆暴怒,刘弘基哪里还敢叽歪,这货满脸讪讪垂下头去。 但他很快又抬起头来,可怜巴巴看着李云道:“国主,俺心疼钱啊,您是不知道,俺老刘这几个月有多么卖力气,自从俺坐镇丸山之后,几乎没白天没黑夜的建设海水盐场,按照您给的那种神奇方子,真格晒出了雪花一般的精盐,拼死拼活干了四个月,终于堆成了几座海盐山,结果您却要放弃,故意让人去下毒,俺心疼啊,俺真的心疼,那得是多少钱啊?咱们为什么不能直接去杀了那些高句丽的货。” 李云目光看着他,静静听完他的所有抱怨,直到刘弘基再也无话可诉,李云才轻轻开口问他道:“你是想提着刀子满高句丽跑,一刻不得悠闲去追杀去砍人,还是想大手一挥三军横扫,一劳永逸干掉所有的高句丽复国者?” 刘弘基砸吧砸吧嘴,忽然呲牙笑的没型没色,这货也够无耻,直接狮子大开口道:“那可得先说好了,打硬仗的时候俺老刘做先锋。” 这货要争功! 别看他脑子笨,其实也有小聪明,这货能从街头无赖混成今日格局,说穿了也有自己的一套精明之处。他知道李云又要搞大动作,所以先用委屈抱怨的手法抢夺先锋,否则以这货的胆量,打死他也不敢像刚才那样和皇帝叫屈,毕竟他不是程知节,还没达到和皇帝犯浑的层次。 李云对于这种事情一看便知,李世民对于这种事情同样一看便知,甚至满屋子那些重臣,也都看穿了刘弘基的表演,虽然看穿,但不揭破,武将争功乃是好事,不争功的武将才令人忧心。 此时已是晌午,然而外面风雪依旧,李世民负手站在窗前,忽然招招手让李云和过去,皇帝看着窗外漫天飞雪,沉声道:“明年开春之时,朕要起驾回归。” 李云毫不迟疑,郑重开口道:“明年开春之前,必然覆灭高丽。” 这个覆灭乃是从根子上覆灭。 第461章 【大唐时代,钓鱼执法】 中国有句古话,讲的很有味道…… 小人乍富,挺胸凸肚。 这话什么意思呢? 鲁迅先生曾经在《二心集》里面做过最贴切的注解: “奴才一旦做了主人,是决不肯废弃‘老爷’这个称呼的,他摆的架子,恐怕比他主人还足……” 后来有好事者又给鲁迅先生的注解添加了一句,越发贴合某个时代某些老爷的可憎嘴脸,叫做‘奴才一旦干起坏事,简直比原本的老爷还要狠’。 两种解释不分伯仲,随便百度都可查到。 都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丸山督主却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做小人得志便猖狂,别看这小子獐头鼠目唯唯诺诺,那是面对他惹不起之人的习惯性动作,比如他深夜之中独自面对渊盖苏文,始终采用躬身塌腰满脸谄笑的姿态,一则是因为渊盖苏文武力强横,二则是因为他曾为渊盖家族的马夫,武力加上原本身份的两种压制之下,等闲之辈是没胆子掀起鼓起勇气的。 但是到了外面之后,针对普通百姓之时…… 丸山督主终于让人见识了什么叫做嚣张跋扈! 这是次日清晨,天色方亮不久,按照昨夜密谋约定,渊盖苏文和东瀛少女伪装成为他的侍卫,三人一路小心翼翼出门,却发现巡视的兵丁果然不予在意,这个发现似乎让丸山督主胆气大涨,一时之间暴露了小人得志的底细。 仿佛越是受过压迫之人越想表现自我,这小子自从出门之后就没有消停过,先是走出大门之后不久,遇到几个沿街卖菜的百姓,明明人家并未挡路,然而丸山督主却猛然发飙,二话不说,上前就打,打完之后似乎犹自不爽,赫然竟把几个百姓的菜篮子全掀翻,然后恶狠狠呲牙瞪眼放出一句话,让那些百姓以后必须给他缴纳卖菜税,否则的话见一次打一次,如果超过三次就带着兵丁去抄对方的家。 这可是高句丽的百姓…… 乃是丸山督主曾经的同胞! 然而这小子欺压良善之后无比得意,带着渊盖苏文和东瀛少女继续往前走,还没走上多远,忽然又发现一群乞丐,此时那些乞丐正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十几个人共同挤在一起借用一块破布遮风,丸山督主猛然又是大怒,冲过去挥舞马鞭一阵猛抽,那些乞丐昨夜冻的浑身僵冷,如何能够躲避突然而来的鞭子,丸山督主一阵狠毒抽打之后,竟把乞丐们借以遮风的破布撕毁,然后挨个乞丐搜身,抢走了而是来枚铜板,顿时得意洋洋十分得意,冲着乞丐们骂了几句穷鬼之后施施然离开。 这些乞丐分明也是高句丽人! 连续两次欺压百姓之后,丸山督主似乎找回了雄风,这货姿态更加嚣张,就差在脸上写一个‘坏’字,忽然眼睛猛地发亮,目光一眨不眨看着前头,却原来是前边不愿的街边跪着一个高句丽少女,少女的身前空地上摆放着一具死尸。 卖身葬父这种事,并非汉人独自有,各国都有孝顺之儿女,再穷再苦都不会把父母暴尸荒野,哪怕是卖掉自身,也要将父母收殓了。 然而丸山督主却兴奋起来,口中猛然发出一阵公鸭子般的大笑,但见这货一路狂奔过去,伸手就摸向高丽少女的脸蛋,看清长相之后,越发狂笑起来,竟也不顾光天化日之下,揪着少女头发一阵猥琐,使坏之后并不温柔,反而一脸凶狠恐吓少女,他从怀里掏出十来个铜板,嘻嘻哈哈扔在了少女怀里,满脸贪婪道:“拿了本督主的钱,立马去我的府上,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娘们,倘若敢说一个不字,先把你全家杀光,如果家里没人,那就杀你邻居,如果杀了邻居还是不听从,那就把你们村子全屠光……” 可怜那个高句丽少女哭喊求饶,换来的却是丸山督主猖狂大笑,街上一些观望的百姓长吁短叹,但却没人胆敢上前说出一句公道话。 此城百姓谁不认识丸山督主? 后面渊盖苏文和东瀛少女对视一眼,渊盖苏文猛然踏前一步就要呵斥,哪知东瀛少女急急伸手一拦,语带深意嘻嘻而笑道:“别忘了咱们的身份,咱们现在是他的侍卫,主人强抢民女而已,侍卫哪有阻拦的权利?” 渊盖苏文胸口不断起伏,面上明显带着铁青之色,道:“他欺负的是高句丽人!” “吃吃!”东瀛少女又是一笑,恍若首次认识渊盖苏文一般,语带讥讽道:“你可别告诉我,你生起了英雄救美之心……” 说着话锋微微一转,悠悠又道:“若你不想去看盐场,现在就去把丸山杀了,你是五刀同使的大刀客,杀人之后没人能够阻你离开!” 偏偏只这一句话,渊盖苏文脸上的铁青和愤怒突然全没了,他忽然呵呵一笑,语气带着悠然,淡淡道:“只是一群百姓而已,如何能跟整个民族比?欺负也就欺负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丸山能够如此欺压百姓,其实对于我们大事更有助益……” 说着也是话锋微微一转,语带自信道:“汉贼建立督主番号制度就是为了治理高句丽人,而丸山如此欺压百姓正可以让汉贼越发信任他。一旦博得更多的信任,必会被赐下更多的权利,到时恰可为我所用,帮着遮掩高句丽复国大军!” 东瀛少女眸子直视渊盖苏文,好半天后突然微笑问道:“但他现在正在欺负你们高句丽同胞呀……” 渊盖苏文面色不变,只是淡淡又重复一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东瀛少女灿然而笑,脸上却挂着讽之色。 渊盖苏文浑不在意,又是淡淡一句道:“若是等你东瀛被人灭了之后,你便能够体会我现在的心思了。” 这时丸山督主施施然而来,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点太嚣张,这货满脸堆起讪笑,左右窥视了两眼,然后才压低小声尴尬解释道:“大将军勿怪,小人乃是习惯使然,自从当上督主以后,我每天的任务就是去欺负百姓,若不如此,汉人不肯信任。” 渊盖苏文微不可查点了点头,不但不怪罪反而鼓励一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这是他第三次这么说。 丸山督主似乎满脸惊喜,仿佛被人赐下了莫大权限一般,这货激动莫名,仿佛终于想起了正事,连忙道:“大将军请随我来,咱们出城之后很快就能看见盐场。” 渊盖苏文仍旧微不可查点了点头,表面姿态伪装的像极了一个侍卫。 丸山督主越发底气高昂,满脸飞扬跋扈的大踏步而走。三人顺着大街一路出城,渐渐身影消失在城门方向。 渊盖苏文永远也不会想到,等他们离开之后城中出现的一幕,但见那些受了欺压的高句丽百姓个个咬牙切齿,有些人甚至忿忿不平的朝着地上吐口唾沫,骂骂咧咧之间,忽然叹息连连,耳听一个乞丐呜呜咽咽,摸着自己脸上被抽打的鞭痕哭道:“凭什么他可以耀武扬威啊?他以前也只是个穷鬼马夫!汉人若是想找奴才,我也能当这个奴才,我保证比他更会欺压百姓,保证更能帮汉人收取税收……” 痛苦之间,语气分明带着羡慕。 羡慕而不可得,于是就产生了嫉妒和畏惧。 这似乎不是乞丐自己的心声,而是十几个百姓共同的渴望,甚至就连那满街的高句丽百姓,看向丸山督主消失的方向也是唏嘘连连,乍听之下,似是愤怒,细细一品,却是羡慕。 也就在此时,忽听街上一阵甲胄叮当,但见一队精锐的玄甲铁骑巡街而来,似乎‘忽然’发现了这里有人受到欺负…… 先是一个骑士打马而来,目光上上下下打量那个啼哭少女,似是心中不忍,开口劝说道:“姑娘,可是有着冤屈?” 不问还好,一问那高句丽少女登时哭的更凶,凄凄惨惨,抽抽噎噎,惹得所有巡街战士全都过来,似乎都被少女的凄惨勾起同情。 终于一个战士怒哼一声,大吼道:“此事不能一放而过,必须禀告程老王爷,高句丽人也是人,高句丽百姓已经是渤海的百姓,咱们国主多次严令,程老王爷数次强调,让我们善待百姓,让我们保护安民,结果咱们做到了,他们高句丽人自己没做到,兄弟们,我实话跟你们说了吧,我早就看那个丸山督主不爽了,我今天就要去程老王爷那边去告状……” 这战士似乎一腔热血,乃是个浩然正气的人,然而他的同袍却出手拉住他,纷纷苦笑劝解道:“算了吧,你告不倒他的,丸山督主虽然可恨,但他却是咱们国主的奴才,整个高句丽这么大一片土地,总共也只划分了六个番号督护府,人家丸山能成为督主之一,官位等同于渤海朝堂的六部尚书,咱们只是当兵的卒子,如何能去告倒大官?” 那战士似乎一脸痛苦,悲愤再次大喊道:“那我就去国主那边告状,国主他心地善良最为善待百姓,倘若他知道了丸山督主恶行,必然会剥掉这个狗贼的奴才身份。” 其他战士仿佛迟疑起来,好半天过后才语带不确定道:“若是能找咱们国主告状,肯定能把丸山的恶行治罪,但是兄弟你这样做可不好,丸山若是被撸了了谁帮咱们治理此间啊,国主早就说过,高句丽需要自己治理自己,你把丸山告倒之后,谁能去当咱们国主的奴才……”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猛然满街炸营。 “我,我,我……”但听处处轰然,带着强烈兴奋,猛然那个脸上带着鞭痕的乞丐连滚带爬过来,满脸渴望的仰头看着玄甲铁骑,喘息粗重道:“大人们,小人绝对是个好奴才,只要国主需要,我随时可以效忠。” 然而玄甲铁骑们却一脸慎重,好半天才叹息连连道:“我等只是战士,并无推荐之权……” 唯有最初那个战士一脸坚决,猛然抽出马鞭宣誓一般道:“吾立志前往渤海都城,去向咱们的国主告状,哪位百姓可敢随行,作为告状之事的证人。” 证人? 一街百姓先是微怔,陡然都反应过来此乃良机,可惜仍是那个乞丐最先开口,发疯般大叫道:“我,我,我,大人,我啊,小人无缘无故被丸山用鞭子毒打,我绝对是最适合去做这个证人的人。” “好!” 那玄甲战士似乎无比干脆,猛然弯腰一抄拎起乞丐脖子,然后马鞭狠狠一抽,坐骑嘶鸣冲刺,转眼间远处传来一句大喝,仿佛略带愧疚道:“诸位同袍,对不住了,兄弟我眼里揉不进沙子,我受不了百姓被人欺压的事,此次擅离职守,整队必然受罚,但请诸位同袍担待一些,助我回归渤海去向国主告状……” “好!” 一众玄甲铁骑似也鼓起血性,对着他背影大喊道:“同袍但请前去,此处吾等撑着。” 又有一个玄甲战士跳下马来,探手入怀掏出一个消遣袋子,对那高句丽少女道:“姑娘,这里有些钱,虽然不太多,但是收殓办丧足够了,这些钱你拿好了,先把你亲人的丧事给办妥。” 那高句丽少女激动大哭,猛然跪地深深拜服下去,呜呜咽咽道:“将军大恩,无以为报,若是不在意小女子乃是高句丽人,小女子愿意以身相许为奴为妾。” 那战士登时惊慌失措,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兵卒。” 然而那高句丽少女却一脸坚决,大声道:“若是将军不答应,小女子宁愿不要您的钱,就让丸山那个狗贼欺辱于我吧,也好过收了您的钱财却无法报恩。” 那战士仿佛陷入纠葛之中,面色变幻似乎难以下定决断,突然他的同袍一起开口,同时给他鼓劲道:“李三,男子汉做事岂能畏畏缩缩,这姑娘既然有心相托,你怎能让她失望而退,娶了吧,当媳妇,别忘了咱们国主曾经说过,高句丽人以后也是自家人。” 高句丽人也是自家人! 这仿佛是让战士下定了决断。 他猛然弯腰下去,一把抱起高句丽少女,大声道:“既然如此,我便应了,我随你一起回家,帮你举办亲人的丧事。” 那群玄甲铁骑再次同声开口,齐声道:“我们也去帮忙,给你涨涨颜面。” 高句丽少女又是欢喜又是大哭。 此时貌似有个高句丽读书人恰好经过,突然满脸激动使劲挥手,大声高呼道:“先是一个战士为了我们去告状,又有一个战士为了救济而娶亲,吾金不遗立志著书,必要把这两件事情写于正史,我要让所有高句丽人都知道,汉人从来没有欺压过我们,反而我们高句丽自己人,做出了滔天罪恶的无数孽行。” 满街百姓轰然叫好…… 玄甲铁骑们护送着那个少女缓缓离去。 忽然一个缩在墙角的乞丐叹息出声,望着城门远处满脸羡慕道:“朴大龟跟着汉人战士去告状了,如果见了国主那可就厉害了,说不定能够成为奴才,从此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 四周突然落针可闻,人人脸上怅然若失。 …… 一处屋顶,俯视而下。 程咬金一脸得意,口中发出嘿嘿的笑声,突然听到旁边冷哼一声,有人毫不客气训斥道:“若是这个办法没有用,休怪老夫不给你提醒,你让老夫下令隐门配合,喊来三教九流帮你们演戏,如果事后不见奏效,老夫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说话之人是个老头,胡子花白一脸凶狠,老头此时正蹲在屋顶边缘,目光森森宛如两柄利剑。 老程笑声戛然而止,连忙擦把汗道:“齐老前辈放心,本王保证有效,此番大戏连贯出场,必让高句丽人坠入彀中……” 说着停了一停,小心翼翼又道:“唯有一事需要老前辈盯着,那个渊盖苏文据说已经练成了五刀同使。此乃大刀客级别,雷同于中原的超一流高手,这种人物若是一心突围,千军万马也很难围剿于他。” 齐老头呸了一声,大喇喇道:“等你们需要他死的时候给老夫说一声吧。老夫正好把他的脑袋拧下来送给重外孙当做出生礼。” 这话说的,带着一股血淋淋味道,程咬金只觉得头皮发麻,无奈只能看向另一侧一个少女。 那少女正是齐嫣然,此时也藏在屋顶某处,她忽然娇嗔一声,仿佛责怪般道:“祖父,不准这么凶狠,求您过来是为大家帮忙的呢,您可千万不要大杀特杀把事情弄拧了,我可先跟您说好了,丸都山城这边以后由我负责,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您的外孙将会继承这里。” 齐老头哼了一声,有些不服气道:“一个弹丸小地,看把你给馋的,若是老夫下令隐门出手,整个天下都能帮你夺来,那时让我外孙登基为帝,岂不强过继承这么一点地方。” 齐嫣然大怒,道:“那您先把我杀了吧!” 紧跟着又道:“杀我的时候对着我肚皮出手,把您还未出世的重外孙也给打死。” 齐老头登时闷哼一声,气的白胡子吹起老高,突然对着程咬金一瞪眼,怒骂一句道:“看什么看,你这姓程的不是好鸟。” 陡然飞起一脚,老程踢飞而下,轰隆一声,砸在地上。不过似乎用了巧劲,砸地之后并未见伤。 可怜老程也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人物,这时却一脸冷汗完全不敢呲牙,只是悄悄朝着齐嫣然示意一下,随即急急匆匆去准备接下来的几场大戏。 【二合一章节发布,6000字超级大章】 第462章 【李云的结义兄弟!】 世间极大,诸事繁杂,当日出之处有人吃一碗早饭的时候,也许日落之地正有人在吃着晚饭,人只要活在世间,每个人每时每刻都在做着不同的事,这种情况若是搁在军事家形容,有一个专门的词汇叫做多头并进。 若是让粗懂词赋的文人形容,则叫做花开两支各表一朵…… 实际上都是一个意思,说的是同一时间不同地方各自发生着某些事,恰恰世间之事有个规律,古人总结叫做无巧不成书! 当李云和李世民坐镇渤海运筹帷幄,通过一封一封的飞禽传书遥遥指挥高句丽的大戏;当渊盖苏文满腹雄心壮志,暗暗自以为有了光复高句丽的良机;当丸山督主唯唯诺诺与趾高气昂并存,一路飞扬跋扈欺负着老实人;当东瀛少女心怀异样目的,跟随着渊盖苏文一起去偷窥盐场…… 在大唐西垂边境之地,同样发生着和渤海有些勾连的事情。 …… 落日已下,刺骨冰寒,狂风猎猎呼啸,吹得天地一片阴沉。 苏毗琼波拼命狂奔,奋尽所有力气背着已经昏迷的范大牛,后方隐隐铁蹄声声,追兵似乎越来越近了。 一路逃亡以来,他曾几次想要丢下范大牛,一旦丢下背着的累赘,也许他能够逃出生天,然而每当这个念头响起之时,他心底便有一个青年的影子突然出现,那青年在他心中不言不笑,却让苏毗琼波生出一股子勇气,于是他死死压住抛下范大牛的想法,自始至终没有扔掉背着的同伴。 但是,他极累了,浑身力气在渐渐消失,脚下感觉越来越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许下一刻就会累死过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个破风之声传来,惊的苏毗琼波背部一僵,他想也不想原地一摔…… 狂奔途中原地摔倒,必然被惯性冲的连续打滚,而那破风之声则是锐利飞过,赫然是一支森森泛寒的狼牙骨箭。 “屯拉,屯拉,卖(藏语:‘前面,前面,冲’的意思),他倒下了,他倒下了,抓住他,抓住他,哈哈哈哈!” 后方蹄声如雨,一群吐蕃战士的狂吼声不断传来,苏毗琼波浑身僵直,只觉得一颗心沉入谷底! “天亡我也!” 他无限颓丧的闭上了眼睛。 刚才他为了躲避那一支狼牙利箭,狂奔途中原地摔倒打滚,虽然躲过了利箭袭击,但也摔的浑身是伤,他原本就力气衰竭,摔伤之后再也没了起来的能力,耳听追兵越来越近,他终于放弃了逃亡的努力。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一个极其虚弱的声音响起,对他道:“苏毗兄弟,不能放弃,逃,继续逃,你快点把我扔下,自己独自逃跑,只要你能逃出升天,西府赵王必然给你撑腰,就算我被吐蕃人杀死,我做鬼也要看着有人帮我报仇……” 是范大牛,是昏迷的范大牛,原来刚才苏毗琼波摔倒,重摔之下竟把昏迷的范大牛摔醒了。 他醒来之后听到追兵狂呼,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成了累赘,人在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忽然迸发了强烈的勇气和热血,也不知他从哪里来的力气,猛然一把将苏毗琼波从地上推起,而他自己则是重重摔回地上躺着,奋尽余力大声吼叫道:“苏毗琼波兄弟,替我向王爷问好,就说我范大牛来往吐蕃和剑南五年,从来不曾给他丢过一次人,我范大牛,生,是王爷的犬马,我范大牛,死,不坠王爷的威风,啊哈哈哈,吐蕃人,来杀啊。” 狂吼之间,精神已经陷入异样的幻觉,只见他躺在地上胡乱伸手,终于摸到了地上一块石头,他死死握着那块石头,脸上现出宁死不屈的神情。 蹄声越发清晰,地面轰隆颤颤,范大牛正要挥起石头砸向自己额头,猛然感觉眼前一黑出现一个人影,却是苏毗琼波吃力弯腰,竟然死死的摁住了他的手,然后嘶哑一声咆哮,仿佛奋尽了全身力气,范大牛只觉身体腾空,他竟然再次被苏毗琼波背在了身上。 范大牛登时极怒,忍不住大吼道:“苏毗兄弟,你干什么?” 苏毗琼波浑身摇晃,然而目光却充满坚毅之情,他背起范大牛之后,似乎连嘶吼的力气也没了,但他仍旧在嗓子眼里嘶哑一声,语气无比坚决道:“要死,一起死,我是西府赵王的结拜兄弟,我苏毗琼波不能给结义兄弟丢人……” 两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寒风中努力站直了身躯。 远处蹄声轰隆逼近,距离他们只不过三十步远,夜色清冷之下,两人甚至能看清那些吐蕃追兵脸上的狂喜和兴奋。 苏毗琼波忽然一笑,语气不知为何变得释然,淡淡道:“我值十万黄金,外加二十个牧场。” 说着回头,拍了拍背上的范大牛肩膀,轻笑又道:“你也不错,值五万黄金。” 范大牛一声黯叹,猛然苦涩道:“是我害了你,否则不该如此,倘若不是我满腹自信,倘若我听了你的建议,那么咱们压根不会陷入埋伏,也许现在早已逃回了中原。” 苏毗琼波陡然哈哈大笑,道:“这怎能怪你啊?这应该怪那些叛徒!汉人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好有坏,既有我结义兄弟那种盖世英雄,也有剑南道出卖我们的那种无耻背叛,自古谋国者,成王而败寇,死便死吧,我苏毗琼波不在乎……” 语气豪放,笑声英豪,虽然他只是个吐蕃汉子,但竟也有一股万千人吾往矣的英雄气概,此时追兵已至眼前,然而他满脸都是无所畏惧,大笑之间昂然而立。 忽然眼中又现出落寞神情,伤感道:“只是可惜,再也见不到我的结义好兄弟了,否则我会和他促膝长谈,告诉他无数的吐蕃趣事,我会跟他说我努力发展牧场的事,也会告诉他我带领百姓挖煤取暖的事,吐蕃高原苦寒无比,每年冬天都要冻死无数穷苦人,然而自从我带回了他发明的蜂窝煤,吐蕃百姓很少有人冻死,我的结义兄弟最为善待百姓,他听了以后必然会无比的开心……” 范大牛听他倾吐心声,一时勾起了自己的思绪,忍不住也喃喃道:“我也想见见王爷,告诉王爷我的努力,这五年十年,我在范阳和剑南来回,货通两地,造福万民,我甚至奔走吐蕃高原,把汉人的生意做到了吐蕃腹地,没到一个地方,我就竖起一杆云字旗,每当有人问我来历出身,我会骄傲的告诉他们,我,范大牛,西府赵王门下,行走天下犬马!” 寒风呼啸,刺骨阴寒,然而两个落难的汉子却满腹热流,傲然站在几百个吐蕃追兵的中央。 他们浑身力气衰竭,哪怕仅仅是挺直胸膛已经无比吃力,然而他们脸上却带着无比的自豪,他们全无在意自己是不是马上就死。 那群吐蕃骑兵哈哈狂笑,口中不断发着兴奋的声音,他们终于追到了通缉者,他们可以获得天大的赏赐了。 铿锵铿锵! 一阵刀兵抽出之声。 但听吐蕃骑兵的首领仰天大笑,手中弯刀遥遥指着两人,道:“苏毗琼波,你完蛋了,勿怪我们心狠,实在是你的赏金太高,禄东赞大相有令,抓到你之后直接开杀,我们并不需要带回你的尸体,只需要砍下你的头颅带回,啊哈哈哈,价值十万黄金,外带二十个牧场,苏毗琼波,你受死吧。” 说着手中弯刀一挥,恶狠狠威逼又道:“临死之前,把秘方交出来,吐蕃高原离不开蜂窝煤,你必须交出汉人赵王的炉具和烟筒制作秘方。” “哈哈哈哈!” 苏毗琼波陡然大笑,满脸嘲讽道:“你们想要秘方?去找我兄弟要吧!我苏毗琼波身为王族,身上流淌着最为高贵的血,苏毗家族只有战死的英雄,从无摇尾乞怜的软蛋!来啊,叛徒们,你们看好了,这就是松赞干布和禄东赞想要的秘方……” 大笑大吼声中,猛然探手入怀,但见他双手掏出一份纸张,狂笑着急速撕成碎片,似乎是怕撕碎以后还会被人拼凑完整,竟把所有碎片全都扔进嘴里使劲咀嚼,一边咀嚼一边大笑,又道:“你们便是开膛破肚,也得不到我兄弟的秘方……” 那群吐蕃战士狂怒咆哮,几柄弯刀呼啸着砍了过来。 刀光森森之间,苏毗琼波满脸平淡,他转头看了一眼范大牛,轻轻笑道:“范兄弟,咱们上路喽!” 竟是一句字正腔圆的汉语。 范大牛摇摇欲坠之间,满脸都是追悔和自责,满眼流泪道:“若是我听了你的话,选择从西域这边离开,那么咱们压根不会被人告密,也许现在已经见到了我家王爷。” “哈哈哈哈!” 苏毗琼波再次大笑,语气十分释然道:“我那结义兄弟曾经告诉我,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没有后悔药,自古谋国之事,无非成王败寇,生则生矣,死则死矣,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范大牛兄弟,莫要做女儿愁苦状,你是我结义兄弟的犬马,纵使死了也不能坠他威风,挺起胸膛来,咱们上路喽……” 好一个吐蕃汉子,竟也英气逼人。 那些吐蕃骑兵愤怒咆哮,几百把弯刀恶狠狠举在了空中,其中追兵首领的弯刀呼啸破风,森森然劈砍向了苏毗琼波和范大牛的身上…… ……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空中猛然又响起一个破风之声。 电光石火之间,一道利箭袭来,噗嗤一声脆响,赫然射中首领,同时破空而来的还有一个石块,恰好将吐蕃骑兵首领手中的弯刀一下砸断。 噗通! 中箭的吐蕃骑兵首领栽倒地下。 苏毗琼波和范大牛却是毫发无伤。 第263章 【纵横西域,六恶马匪】 四周山巅突然响起无数哨子声! 口哨呼啸之下,无数战马奔驰,夜色之间尘土狼烟,最少有几千个骑兵轰隆奔袭,这群骑兵并无甲胄,然而杀起人来好生疯狂,仿佛转眼之间,宛如砍瓜切菜,那几百个吐蕃骑兵甚至没能策马进行冲锋,仅仅几个喘息的功夫就被砍倒一地。 “啊哈哈哈,杀的好痛快啊!”一个粗犷汉子的声音响起,夜色中似乎很是嗜血的舔了舔嘴角。 苏毗琼波和范大牛满脸呆滞,两人相互对视一样都看出对方脸上的震惊之色。 此处乃是吐蕃高原的北部边缘,地缘上属于靠近西域一带的范畴,虽然靠近西域,但却仍属吐蕃,而吐蕃乃是当世一大强国,周边诸家除了大唐无有敢撄其锋,到底这一群突然出现的骑兵属于何方,竟敢在吐蕃的地盘上袭击吐蕃人的骑兵? 不,这不是袭击。 这分明乃是歼灭! 砍瓜切菜一般,毫无道理可讲,仿佛一群嗜血杀人的疯子,压根就没在意他们杀的是什么人。 忽然苏毗琼波脑中灵光一闪,几乎下意识脱口而出道:“六恶马匪,这是六恶马匪。” 范大牛同样惊醒过来,脸上不由自主现出苍白之色。 两个汉子再次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苦涩意味。原本以为得救了,原来只是个无奈的惊喜。 他俩一向在吐蕃和剑南往来,偶尔也会经商达至西域,对于这一片广漠土地上的事情,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够及时得知。 自从半年之前,西域突然出现了一股马匪,往来如风,穷凶极恶,据说人数足有两万之多,个个都是刀头舔血的嗜血疯子,首领似乎乃是六个青年公子,虽然相貌堂堂但是偏偏无恶不作,抢劫商队,冲杀部族,甚至偶尔会攻打西域小国小城,绑票那些贵族和大商贾索要赎金。 要完赎金之后,人却不会放回,反而随便一刀杀了,就那么暴尸荒野呼啸而去。 由于如此无恶不作,西域诸国闻之胆寒,又因为首领总共是六个年轻人,所以给这帮马匪称呼为六恶马匪…… 遇到这群杀人疯子,从来没有活口的说法! 苏毗琼波苦涩一声,转头看了一眼范大牛,苦笑道:“范兄弟,看来咱们还是要上路喽!” 范大牛叹息一声,脸上倒是没有多少失望,只是道:“至少没有死在那群吐蕃狗贼手里,也算是老天爷给了咱们一点照顾,虽然还是要死,但是至少不会死不瞑目。” 苏毗琼波点了点头,突然笑了起来道:“说的也是,至少没有死在仇人手里,若是死在那群杀我妻杀我儿的叛徒手里,那我苏毗琼波才是真的一败涂地。” 说着陡然转头,昂首看向无数的马匪,大声道:“诸位,多谢了,吾乃吐蕃苏毗琼波,谢过诸位的报仇襄助,惜之逃亡之人无有财帛,不能给诸位好汉送上谢礼,便用项上人头,送君砍之一笑。” 范大牛也踏前一步,吃力拱手行礼道:“大唐西府赵王门下,行走天下犬马,吾范大牛,谢过诸位好汉,逃亡之人无有财帛,同样愿意项上人头为报,送君砍之,可做一乐。” 两个汉子视死如归,毫无一丝摇尾乞怜,都知道六恶马匪不留活口,反不如洒然面对被杀的结局。 可惜两人怎么也没想到,四周的六恶马匪们竟然没有动手,不但没有动手,反而还发出一阵哄笑,笑声似乎极其亢奋,甚至有人大声欢呼起来。 耳听一个粗犷声音对着山头大喊道:“几位公子,咱们摊上好事啦,这里有两个愣货,说是西府赵王的熟人,啊哈哈哈,咱们竟然不经意间救了西府赵王的熟人。” 这话分明有些深意,苏毗琼波和范大牛下意识对视一眼。 很快,不远处山头响起一阵马蹄声。夜色之下,但见六个青年公子风驰电掣而来。领头一人俊朗异常,只可惜脸上总是挂着阴沉之色,眉宇之间也有郁结,似是心中埋藏着很久的压抑。 六个青年公子转眼近前,领头那人上上下下打量苏毗琼波和范大牛,忽然口中淡淡一笑,语带深意道:“既然是西府赵王的熟人,怎会不知道他的近况?这世间,西府赵王已经不在了。换而代之的,是一位诸侯国主。” 苏毗琼波一呆。 范大牛一愣。 两人几乎不约而同开口,满脸惊喜道:“诸侯?” 却见对面公子不再说话,反而上上下下再次打量他们,其他五个公子同样如此,似乎目光之中有种闪闪发亮的味道。 猛听一个马匪哈哈狂喜,道:“第一次,第一次啊,这肯定能算一次功劳,咱们终于建立了一次功劳……” 这话说的无头无脑,偏偏所有马匪全都狂笑起来,似乎极其开心,满脸都是兴奋。 就连那六个年轻公子,眼中分明也有努力克制的惊喜之色。 苏毗琼波身为吐蕃王族,心思玲珑高于普通之辈,他隐隐觉得今夜似乎有了转机,他感觉这群纵横西域的六恶马匪似乎有些异样。 忽然只听那个领头的公子再次开口,语气很是悠闲道:“既然是那位威震天下人物的朋友,我们六恶马匪倒是有点不敢招惹了,本公子看两位朋友似在逃亡,不知你们逃亡的目的将是何方?” 苏毗琼波脑中灵光一闪,想也不想直接回答道:“我要去中原,去见我的结义兄弟。” 这话一出,只见所有马匪脸色一呆,然后轰然大叫,人人带着狂喜。 就连那个领头的公子也兴奋起来,语气明显有些颤抖道:“你竟是渤海国主的结义兄弟……” 这个功劳太大了! 他们被渤海国主驱逐西域,毕生不准踏足中原一步,然而汉人无论多么作恶多端,骨子里都有一种故土难离的情感,所以他们临走之时,曾经跪求李云给个机会,于是渤海国主发下一言,让他们立下三千功勋方可赎罪。 赎罪完结之日,就是允许他们归回故土之年。 现在,他们救了渤海国主的一个结义兄弟。这得抵上多少功勋?怕是最少能抵一百功勋了吧! 耳听一个悍匪喘息粗重,忽然对那六个青年公子道:“首领,赶紧的啊,带他们去见宝儿老大,带他们去见翟大爷爷。咱们这可是大功,至少能抵一百个功劳,有了这个功劳在手,宝儿老大肯定不好意思再揍咱们。” 六个青年公子眼睛更亮。 第464章 【吞云吐雾?那叫旱烟!】 苏毗琼波是谁? 范大牛又是谁? 这俩家伙全是李云的铁杆拥趸。 当初李云在范阳城建立交易中心,第一天的拍卖会可谓风起云涌,那日李云总共拍卖了五个专场,其中第一场乃是蜂窝煤和炉子烟筒制造秘方,当时有个吐蕃商贾发疯似的喊价,喊价之后却发现他竟然没有现钱。 他只有一块天然的狗头金! 那块狗头金重达十一斤四两,乃是纯天然成型的特殊黄金。 当是时,李云心存深意,于是和李世民专门演了一场戏,众目睽睽之下和吐蕃商贾结拜成了兄弟。 那商贾就是苏毗琼波! 至于范大牛,则是第一个花高价购买货物的人,虽然他当时拍得的物品只是一些剑南道山货,然而他却是第一个从范阳交易中心竞拍成功的人,并且还是封顶竞拍,有种一眼看准绝不迟疑的果决。 李云欣赏这份果决,所以也给了范大牛一个机会。他和西域的一个阿卜杜拉,同时获得李云送出的交易中心荣誉会员,并且收为门下犬马,羡慕死了无数商人。 这时代商人不管多么有钱,身份地位永远低人一等,成为犬马并非后世所谓的贬义词,而是无数商人渴望而不可得的托庇之道。 …… 夜色深沉,寒风呼啸,一帮穷凶极恶的马匪亲自护送两人,清冷月光之下纵横驰骋在山林之间。 西域天气苦寒,然而地域比中原更为广阔,有大山,有高原,有沙漠,也有绿洲,有人说这里很穷,有人说这里很富,穷是因为物资不够,富则是因为物产太多。 所以穷与富之间,谁也没法下个定论,只知道自古以来的商人无不以货通西域为荣,一辈子只要跑上一趟就可以再也不用跑了。 赚饱了还跑个屁的商! 所以通过这事看来,西域应该划归于富的吧。 六恶马匪们一路呼啸,护送着两人不断狂奔,忽然月色之下出现一团黑影,影影绰绰隐藏在大山之间,那其实不是黑影,那其实是一片绿洲,因为四周都是高山,能够遮挡暴烈的风沙,又因高山之上融化雪水,流淌下来便可浇灌草木,于是形成一片天然绿洲,天气温度竟然比外面暖了好多好多。 “哈哈哈,到家了!” 马匪们狂笑声中,带着两人蜂拥而入,忽然所有人不在狂笑,甚至连喘气都变得努力压抑,似乎是害怕惊扰了什么人,故而才会摒气凝息特别小心。 苏毗琼波和范大牛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惊讶和好奇之色。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竟能让这群穷凶极恶的马匪如此? 却见马匪们突然一勒缰绳,似乎连脖子都下意识的缩了一缩,陡然两人耳边响起一个声若蚊蝇的声音,竟是一个满脸凶悍的马匪在小心翼翼叮嘱他们,道:“等会说话的时候有点眼力劲,一定要记住多多夸赞我们,若是能帮我们讨个功劳,兄弟们谢谢你俩八辈祖宗……” 不愧是绿林上的货色,说话都带着一股子彪呼,明明是想说句好听的,然而听到耳中却觉得扎耳朵,果然是天生杀人盈野刀头舔血,让他们说好听的实在是难为他们了。 但是苏毗琼波和范大牛却不敢面带嘲讽,反而郑重其事各自点了点头,沉声答应道:“诸位好汉们放心,救命之恩毕生不忘。” “哈哈,那就成了!”马匪们很是惊喜,似乎竟连胆气也比刚进绿洲的时候大了一些。 于是众人再次打马而行,奔着绿洲的中心方向继续前进,只不过这次不敢纵马狂奔,而是像月下漫步一样慢慢悠悠。 苏毗琼波和范大牛因为身上有伤,对于这种缓慢骑马的方式特别渴望,两人至此才终于腾出精力,准备好好观察这个隐藏在山谷之中的小绿洲。 哪知目光才一打量,好巧不巧恰恰看到一道人影,那人影足得八尺有余,绝对是个魁伟高大的汉子,可惜随着慢慢走近,才看清那已经不是汉子,乃是一个满脸刀疤的老人,年龄也许已经六七十岁了。 两人下意识又对视一眼,同时在心中暗暗道:“这老人年轻之时必然是个壮汉,也许是个更为穷凶极恶的马匪,看他满脸刀疤狰狞,也不知打过多少次劫,可惜世上时光催人老,再怎么凶悍的马匪也有老弱一天,虽然他身高八尺有余,但是现在已经垂垂老矣了,唉,只是一个老人。” 心里这样想着,口中忍不住就叹息出声,甚至处于同情,说了一句可惜。 结果几个马匪一脸呆滞,好半天之后才愣愣开口道:“你们在可惜什么?你们在同情那位老人?” 苏毗琼波点了点头,有感而发道:“是啊,正是同情这位老先生,看他身材魁伟高大,年轻之时必是一位好汉,可惜岁月时光催人老,再怎么英雄也有落寞一天,您们看看这位老人,他倚在树干上仰望月色,您们再看看他的眼神,那岂不是在感伤自己逝去的岁月……” 一众马匪面面相觑,人人脸上带着古怪,尤其领头的六个青年公子,脸上更是挂着一众努力憋屈的啼笑皆非。 足足好半天之后,才有一个马匪小声咳嗽一下,低低暗示道:“这是我们的大老大,曾经一巴掌拍死了一头西域雄狮,雄狮你们见过吧,就是咱们中原传说中的倪俊,那玩意体格如牛,力量比之山中猛虎更烈,然而我们的大老大仅仅一个巴掌,就把一头西域雄狮打的脑浆迸裂……” 苏毗琼波身子一僵,旁边的范大牛也怔了一怔,两人下意识再对视一眼,几乎不约而同脱口而出,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倘若是很久以前的事,那等于是老人年轻之时的刚猛,虽然令人震撼,但却不算特别震撼。 可惜的是,马匪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头,回答道:“一个月之前……” 两人同时呆住,脸上现出震骇之色。 一个月前,老人仅仅一掌拍死了一头西域雄狮? 他们刚才却感慨出声,叹息世上时光催人老! 这脸打的啪啪响。 两人愣愣转头,再次看向那个老人,忽然看到老人举起一根长长的杆子,凑在嘴边狠狠吸了一口,然后,口中长长吐出一道白烟。 两人登时震惊,同时道:“吞云吐雾?” 结果马匪满脸古怪,仿佛在看两个二傻子般道:“屁的吞云吐雾,那个叫做旱烟,据说乃是渤海国主制作的宝贝,专门送给他的大师伯消遣时光的……” 这话解释了旱烟的来历,却让苏毗琼波和范大牛听出另一层意思,两个人也不知是第几次对视一眼,几乎再次同时脱口而出道:“大师伯?” 马匪嘿嘿两声,分明有些悻悻道:“如果不是渤海国主的大师伯,世上有谁能压得住我们这些悍匪?” 吧嗒,吧嗒! 只见那老人又抽了几口,月色下慢悠悠吞吐的白气,苏毗琼波忽然脸色一肃,郑重开口道:“我要下马过去,拜见这位长辈,他既然是渤海国主的大师伯,那么也就是我苏毗琼波的大师伯……” 马匪们都是一怔,谁也没想到这个吐蕃人竟然这么懂礼节,不过领头一个青年公子却摆了摆手,轻轻道:“算了,不要去打搅,老爷子不喜过问俗世,你朝着他的方向拱一拱手就行了。眼看天色已经很晚,咱们先去拜见老大才是正理。” 苏毗琼波迟疑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从善如流,但他并没有按照年轻公子所说的那般拱一拱手,而是跳下马背站到地上,然后仔细整理一番衣衫,随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磕了九个响头,依足了中原汉家的晚辈拜见长辈礼仪。 自始至终,那老人丝毫未动,直到苏毗琼波磕完九个响头,老人才慢悠悠吐出一口烟气,淡淡赞了一声道:“不错!” 仅仅两个字! 马匪们却满脸狂喜! 领头的六个青年公子鼓起勇气,远远恭敬喊了一声道:“翟大爷爷,这是渤海国主的结拜兄弟,因被吐蕃骑兵追杀,恰被我们巧巧救下……” 说着停了一停,迟疑片刻再鼓勇气道:“为了救下他们两个,我们和吐蕃骑兵好一场厮杀,损失了十几个好手,受伤的也有一百多人。翟大爷爷,您看此事当如何……?” 语气带着讨好,忐忑间似乎带着试探。 可惜老人没做任何答复,只是淡淡又道:“老夫没心思管理这些琐事。” 领头的青年公子有些不太甘心,小心翼翼又问道:“那您能不能给个允许,让我们去向老大回禀这件事?” 老人摆了摆手,靠在一颗树干继续吞云吐雾,似乎没有表态,然而青年公子却一脸狂喜。 那些马匪同样满脸狂喜,喘息之声都变得粗重起来。 “走,翟大爷爷允可了。”青年公子一声令下,压低声音道:“趁着时间还未太晚,咱们赶紧去拜见老大。” 第465章 【马匪头子,宝儿姐】 一个马匪突然策马上前,一把将苏毗琼波从地上拎起来,然而所有马匪再次打马前行,绕过老人的地方继续往里走。 马速仍是极慢,好半天才走了一两百步远,前方隐隐出现一片树林,月色下似乎有着几栋小房子。 几栋房子边缘,似乎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像是少女,看年龄约莫也就十五岁左右,另外一个则是男子,看年龄应有三十岁的样子。 苏毗琼波极其尊重汉家礼仪,早早的便开始询问一众马匪道:“那位好汉便是你们老大了么?想不到竟然是个穿着儒服的书生!难怪诸位好汉能够纵横西域,原来是因为首领乃是个运筹帷幄的能人!” 结果马匪们脸色再次古怪起来。 苏毗琼波呆了一呆,隐约便醒悟自己方才猜测有错,他愣愣看向山林那边,目光落在那个少女身上,语气也变得古怪起来,怔怔道:“难道这位才是?” 语气迟疑,连他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哪知一众马匪们却同时点头,就连六个青年公子也郑重点头。 苏毗琼波目瞪口呆,旁边的范大牛也瞠目结舌,两人愣愣看着那个少女,随即又看向那个约莫三十岁的男子,好奇道:“这位少女看起来也就十五岁吧?怎么竟能成为诸位的领头人?”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所有人脸色全变,只听一个马匪声音带着惊恐,颤颤发声道:“你可不要害我们,你怎能说她只有十五岁?” 另一个马匪速度更快,直接伸手死死捂住苏毗琼波的嘴,这才满脸冒汗道:“记住了,不准说她只有十五岁,要说她十六岁,懂了么?否则她发起火来,我们所有人又要倒霉,你是渤海国主的结拜兄弟,她即便发火也不会找你发,但是我们可就惨了,也许七八天躺着下不来床,苏毗兄弟,求求你嘴上留情啊……” 可怜两个满脸凶悍的马匪,这一刻眼中全是惊恐害怕。 苏毗琼波连忙点头,心中却生气无比怪异之感。但他自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想要转移话题缓和气氛,于是目光看向那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故意语带恭敬道:“敢问那位文质彬彬的书生是谁?看年龄应该是你们大姐头的长辈吧?” 结果这话一出,马匪们又是一脸古怪。 足足好半天之后,才听一人很是小声开口道:“那是我们大姐头的师侄,你等会万万不可以说错话,我们大姐头什么都好,就是对于辈分这种事特别在意,一旦有人惹毛了她,那两把菜刀可不是好说话的。” 两把菜刀? 苏毗琼波犯了迷糊。 这时众人慢慢行走,已经极为接近那片山林,也就是这个时候,苏毗琼波和范大牛又发现一件震惊的事,但见那片山林边缘,额外还堆着一座小山,月色之下,闪耀辉煌,竟是刺眼夺目的黄金白银,还有琳琅满目的宝石玛瑙,数之不尽的各种宝贝,就那么随意堆在了地上。 由于实在太多,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这估计全都是六恶马匪的战果,也不知他们掠夺了多少西域人……” 苏毗琼波乃是吐蕃贵族,望着那座宝贝堆成的小山默然无语,旁边范大牛乃是商贾精英,已经开始习惯性推算那座宝贝小山的价值。 众人更加接近那片山林。 终于,很近了。 一众马匪们突然整齐划一,全体用手一勒坐骑缰绳,然后只见六个青年翻身下马,站在远远的位置小心翼翼道:“大姐头,我们有事禀告。” 砰! 一声脆响! 嗖! 一道白光。 那白光一闪而过,速度宛如暗夜里流星飞逝的白虹,陡然木屑漫天飞扬,炸碎仿佛满天花雨。 苏毗琼波和范大牛相顾骇然,两人都看清了是那少女一刀劈炸了木桩,劈炸木桩其实并不出奇,真正吓人的乃是那木桩的质地。 那分明乃是西域沙漠特产的胡杨,三千年生产才能碗口粗细,质地硬比精铁,斧劈刀砍纹丝不动。 然而那少女仅仅一刀,碗口粗细的坚硬胡杨就被劈炸了。 不是劈断,而是劈炸,整根木桩炸成无数木屑,飞飞扬扬仿佛雨点一般。 这得是何等的刚猛刀法,才能劈出如此威猛的劲道? 马匪们明显脸色泛寒,六个青年似乎也胆寒万分,领头那个公子急急开口解释,略带惊恐道:“大姐头,莫先发火,我们不是故意前来打搅,而是的的确确有着重事,翟大爷爷已经允可,否则岂敢深夜打搅您?”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急急又补充道:“我们救了两个人,都和您的师兄有关系,一个叫苏毗琼波,一个叫做范大牛,一个是您师兄的结拜兄弟,一个是您师兄的门下犬马,他俩被吐蕃骑兵追杀,将要杀死的时候被我们救了……” 这番解释语速极快,虽然极快但却诉说清晰,可见这个青年公子非比常人,绝对是个极富能力的精英人物。 “过来吧!” 终于,那少女淡淡开了口,仅仅三个字,语气古井无波。 虽然她同意了,但是一众马匪却没有上前,只有六个青年公子翻身下马,带着苏毗琼波和范大牛走了过去。 这时候才发现,那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脸上似乎挂着苦笑,而那个少女则是一脸冷厉,仿佛刚刚冲着男子发了一通火。 苏毗琼波和范大牛同时抱拳行礼,郑重开口道:“吾等受难之人,谢过大姐头的恩典。” 虽然救人的是六恶马匪,然而少女却是马匪头头,所以要谢过对方恩典,此事并非胡乱攀迎。 哪知少女脚下微微一晃,整个身躯瞬间让过了苏毗琼波的礼仪,她只接受了范大牛的行礼,却躲过了苏毗琼波的行礼,微笑道:“你是我师兄的结拜兄弟,咱们之间可以同辈相称,所以你不需要如此恭谨,就当朋友一般说话便可……” 然后又看向范大牛,脸色却已变为严肃,道:“你是我师兄门下犬马,所以在我面前也算仆人,你的礼仪我受了,等会将有赏赐给你。” 苏毗琼波和范大牛对视一眼,都觉得这少女果然是个无比重视辈分的人。 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重视辈分,看起来甚至有种强迫病症一般的在意。 第466章 【古往今来第一艰难差事】 也就在这时,只听少女微笑又道:“我叫宝儿,是我师兄唯一的师妹,至于这个愁眉苦脸的家伙,他的名字叫做崔谈笑……” 说到这里小脸又变得严肃起来,再次道:“他身份乃是渤海第九真传,算是我的门下小师侄,我师兄给他赐号谈笑,原本是让他像个书生一般谈笑风生,可惜你们看看这个家伙,每天只知道在我面前愁眉苦脸,别说是谈笑风生,连句叽叽歪歪都不敢,等你们去往渤海的时候正好把他带回去,免得杵在我这里碍人眼…” 苏毗琼波和范大牛不知如何接话。 只是看到那个中年书生果然满脸苦笑,语气讪讪讨饶道:“宝儿师姑,您可抬抬手吧,师侄若是被您赶回去,怕是会被我师父一巴掌给拍死,他心疼您远赴西域,专门派我过来侍候您,这是师侄的任务,您可千万不要让我失职。” 然后只见少女颜色迸发璀璨亮光,也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欢喜起来,道:“你刚才说我什么?你说你师父心疼我?” “我的老天爷啊……” 中年书生仰脸望天,很是无奈道:“小师姑,这话您问过很无数次了吧,每次您都故意赶我走,然后逼迫师侄如此求饶。” 苏毗琼波心中一闪,脑中陡然出现一个念头,暗暗道:“看来这个宝儿大姐头,她喜欢我的那位结拜兄弟……” 范大牛同样脑中闪现念头,暗暗道:“原来她喜欢我家家主,那我可得重新行礼了,刚才那个礼仪不够尊重,须得重新行上一个拜见女主的礼。” 他却不知道,他若是行了拜见女主人的礼仪之后,从此将会抱上一根大粗腿,永远都会得到眼前少女的庇护。 宝儿最想看到别人把她当做李云的红颜知己。 而非师妹! 更不是师徒。 …… 宝儿明显开心起来,一张小脸终于不再严肃,她朝着众人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可以席地而坐。 这应该是要聊天的意思了! 众人面面相觑,随即乖乖听话,不管是六个青年公子,还是身为师侄的崔谈笑,大家一起围坐成圈,个个脸上带着一抹谨慎。 不远处另有几个马匪遥遥观望,很快小心翼翼抱着一堆木柴过来,这些木柴全是劈好的柴火,不多会功夫已经燃起一堆熊熊篝火。 火浪袭人,温暖如春,苏毗琼波和范大牛只觉热意铺面而来,两人不由自主全都长出了一口气。 连续多日的逃亡,至此终于松开了紧绷的神经。 此时已是深夜子时,搁在后世约为23点的样子,虽然西域寒风刚猛,然而这处山谷却是绿洲,尽管温度仍然很低,但却不至于让人冻的受不了,如今再点燃这么一堆熊熊篝火,更加让人感觉到温暖如春。 那几个马匪搬来木柴点燃之后,很快又去搬弄另外一些东西,转眼间疾步而来,赫然抬着一头猎物,上面血水不断滴答,显然刚刚剥好不久,苏毗琼波和范大牛常年待在吐蕃,一眼就认出这是吐蕃和西域特有的野物黄羊,此物最为适合整体烤炙,烤熟之后的味道堪称诱人无比,两人多日不曾好好进食,喉咙里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但见几个马匪满脸讨好,小心翼翼对着崔谈笑问道:“崔先生,要不要烤一只?这野味刚猎不久,正适合您拿出来招待客人。” 崔谈笑没做声,只是看了一眼宝儿。 却见宝儿一张小脸不知为何突然挂着伤感,喃喃出声道:“这种黄羊很是美味,可惜师兄他从未吃过……” 不知不觉,语气变得肃杀起来,似乎因为她的情绪不佳,四周的气温陡然也低了很多,隐约竟有寒风刮起,吹得篝火动摇西歪。 苏毗琼波心中大骇,满脸震惊看着眼前少女,此女莫非是神仙不成,竟能让周围环境随她心意变幻。 他还只是心中震骇,马匪们则是一脸惊恐,就连崔谈笑都是满脸恐慌,急急开口道:“小师姑,别烦恼,此事其实很容易办,求您千万不要烦恼……” 说着猛然一指苏毗琼波,想了一想似乎感觉指一下不够有力,于是一把将苏毗琼波拉到身边,大声道:“苏毗琼波先生此次落难,他肯定要去渤海见我师尊,小师姑可以给他一个任务,让他带上几只黄羊给我师尊捎过去,如此一来,完美解决,哪怕师尊远在千里之外,也能尝到西域这边的美味黄羊……”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紧跟着急急又补充一句道:“最主要的是,这是小师姑特意给他带过去的心意。” 宝儿的小脸突然便暖阳了起来。 四周的肃杀寒风似乎也变得小了。 众人全都长出一口气,各自小心翼翼擦了一把额头的汗。 宝儿忽然目光看向苏毗琼波,一脸微笑问道:“苏毗先生可否辛苦一些,帮我师兄捎去几只特产黄羊?” “让我捎带黄羊?” 苏毗琼波心中不由苦笑。 此地乃是西域边陲,距离渤海少说也得五千里,即便是骑马赶路,沿途也得风尘仆仆,如果再让他驱赶几只黄羊,怕是其中的艰辛难以预料。 若是死物也就罢了,偏偏听众人的意思乃是带着活物过去,究其原因竟然只有一个,无非是眼前这位少女想让他的结拜兄弟吃口新鲜野味而已。 这种艰难差事,怕是古往今来找不出几个。 但他不敢开口拒绝,他看到众人都在朝他不断打眼色,甚至旁边范大牛身为李云的门下犬马,此时脸上更是现出一抹无可推辞的坚毅之色,既然众意如归,苏毗琼波岂能傻到得罪一票人,他只得郑重点头,神情无比肃重道:“宝儿姑娘放心,苏毗琼波保证不辱使命,不管你让我捎带几只黄羊,我必然把它们完好无损带到渤海去!” 呼! 马匪们明显长出一口气。 就连崔谈笑似也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头。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马匪们抬起那只剥好的黄羊架在篝火上,烈火熊熊燃烧,不断翻转野味,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四周渐渐飘荡着一股浓郁的肉香。 而宝儿却一直静静坐着,也不知小小心思又在琢磨什么。 第467章 【各种宝物随意送】 待到油脂兹拉冒响,黄羊已经变得外焦里嫩,场中香气越发浓郁,馋的众人都在喉咙里吞咽一口唾沫。 嗖! 忽然只觉一股罡风,夜间似有白虹炸起,等到睁眼仔细打量之时,却见黄羊已经被人削成了十五六块,每块足有十多斤重,热气腾腾喷着浓香。 两把菜刀,静静插在肉块上! 苏毗琼波清晰的看见,那是两把普普通通的菜刀,月光和篝火照耀之下,却似乎有种说不出森光…… 他隐约想起不久前一众马匪说的话,说是他们的大姐头手中菜刀不好说话,现在终于明白,果然很是了得,方才仅仅是一道白虹炸起,瞬间就把一只两百多斤的黄羊切割完成,这得是何等迅捷的武功,怕是他那位天生神力的结拜兄弟也比之不上。 原来并不是菜刀不好说话,而是使用菜刀的功夫太过骇人。 难怪这群穷凶极恶的六恶马匪会被一个少女给压服。 这恐怕乃是打出来的威风和地位…… 宝儿姐! 苏毗琼波深深记住了这个名字。 却见少女一脸温和,突然又冲着他微微一笑,道:“苏毗先生一路奔波,怕是多日不曾好好进食了吧,这只黄羊烤的还算不错,若是不够吃的话再让他们继续烤。” “够了够了!” 苏毗琼波连连开声,急急感谢道:“落难之人能得活命,已经算是上苍额外开眼,饥劳之下又有美食送上眼前,苏毗琼波心中简直百感莫名……” 宝儿看他一眼,赞扬道:“想不到你身为吐蕃贵族,竟能把汉家语言说的这般利落。” 苏毗琼波猛然站起,以手抚胸大声说道:“我的结拜兄弟乃是汉人英雄,我作为他的兄弟岂能一点汉礼都不懂?那会丢了他的颜面,世人必将唾弃于我。” 宝儿果然很是满意,点点头道:“你很不错,配得上和我师兄结拜。”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忽然又道:“可惜我师兄只允许我在西域历练,并未允许我前往更为苦寒的吐蕃高原,否则我倒是可以走上一遭,去把你的那些吐蕃仇家全都杀了。” 这话让苏毗琼波满心激动,几乎按捺不住就想开口请求。 哪知崔谈笑突然咳嗽几声,对他拱拱手道:“苏毗师叔,莫要打乱我家师尊的安排……” 言语点到为止,但却隐含深意。 至于为什么称呼他为师叔,乃是因为他和李云结拜兄弟。只听崔谈笑淡淡又道:“虽然宝儿小师姑武功超绝,但是我师尊并未让她前往吐蕃,苏毗师叔您可要记住了,我师尊非常疼爱这位小师姑……” 这次暗示,更为明显了。 宝儿如果去了吐蕃,一旦出现什么意外,那么李云绝对会爆发,那是谁也无法承担的后果。 苏毗琼波心里一凛,连忙将报仇的念头打消。 崔谈笑点了点头,拱手向他表示谢意。苏毗琼波苦笑一声,同样拱手向对方表示惭愧,哪知崔谈笑闪身让开,满脸带笑道:“苏毗师叔莫要害我,宝儿师姑最为注重辈分,您再她的面前向我拱手,岂不是想让小师姑揍我一顿?” 这话半是调侃半是逗趣,众人全都随声附和轻笑起来。 宝儿似乎情绪也很不错,竟然亲自指了指黄羊烤肉示意众人去吃,而她自己却小脸仰望星空,隐约像是又在琢磨什么事情。 她这个样子,弄得众人心里又是七上八下,幸好宝儿很快低头,忽然小脸带笑道:“既然要给师兄捎去礼物,顺带着也给别的人捎带一些吧。” 这话让苏毗琼波心里咯噔一声,不知道这位性格古怪的少女又有什么任务交给他。 却见宝儿站起身来,抬脚走向山林边缘的那座宝贝小山,众人不敢在原地坐着,连忙也都起身随了过去。 月光和篝火之下,眼前的宝山闪耀光华,但见无数琳琅满目的宝物随意扔着,任谁看了都有一种喘息粗重的渴望感觉。 宝儿慢慢弯腰下去,似在宝物里面挑挑拣拣,她挑拣的十分仔细,小脸分明带着一抹肃然,足足半炷香过去之后,才见她从无数宝物之中抓起一样东西,却是一块磨盘大小的天然美玉,浑然一体说不出的宝气流光。 宝儿笑了一笑,道:“这东西还不错,应该配得上阿瑶姐姐。” 崔谈笑见多识广,连忙小声介绍道:“此物产自和田,乃是羊脂级别的暖玉,小师姑果然法眼厉害,一下就选中了这块绝世宝物。” 宝儿又是一笑,很是满意道:“阿瑶姐姐应该快要生养了,这块暖玉正好给她暖身体。等到孩子出生之后,就可把此玉雕琢一张小床,暖玉温润,养护小孩。另外再砸碎一些小块,雕琢一些小配饰作为玩具,想必阿瑶姐姐的孩子会很喜欢,如此便算是我的一番心意送到了。” 苏毗琼波咕嘟一声咽口唾沫。 老天爷,这少女手笔太大了一点吧。 一块浑然天成的绝世宝玉,竟要雕琢成为一张小床,用途只有一个,就是为了让小孩子睡个觉,还要砸碎一下小块雕琢,仅仅是为了雕成玩具给小孩子玩…… 咚的一声巨响! 巨大的绝世美玉被宝儿放在地上。 然后只见少女再次弯腰下去,又在宝物之山里面继续挑拣,这次似乎挑拣的时间稍为短上一些,很快从宝物之中拿出一把镶满宝石的刀鞘,只听宝儿道:“这把刀鞘也不错,应该合适程处雪使用。” 崔谈笑连忙开口,继续解释道:“此物来自大月氏,名字叫做七宝刀鞘,乃是彼国皇族之物,算得上是一样绝佳宝贝。程二师娘巾帼不让须眉,见了这把刀鞘必然特别喜欢。” 宝儿顺手把七宝刀鞘放在地上,恰好摆在那块磨盘大小的和田宝玉旁边。 然后,她继续挑拣。 这次似乎又用了好久,终于才从琳琅满目的物件之中选出一物,却原来乃是一卷华美无比的织毯,上面充满了异域风情的各色花纹。 只听宝儿笑嘻嘻道:“玲珑姐姐估计也要生了,就用这个毯子给她当礼物吧。她是草原突厥的金刀可汗,应该会喜欢这种异域风情的物件。” 说着看向崔谈笑,似乎要让师侄解释这件东西的来历。 崔谈笑果然不愧是饱学儒生,仅仅打眼一看就能分辨来历,连忙道:“此物出自楼兰,号称西尼雅毯,乃是采用羚羊细绒作为主料,中间掺杂无数金丝银线织造而成,一尺西尼雅毯,需要两个楼兰女子织造半年才能织成,小师姑您选的这卷地毯足有二十尺长,怕是要耗费楼兰织女们好几年的时光……” 宝儿顺手把东西放在前面两样旁边,拍拍手问道:“听你这么一说,勉强也算宝物了?” 崔谈笑一脸肃重,点点头道:“价值万金,绝对宝物。” 宝儿笑了一笑,道:“那就送给玲珑姐姐的孩子,正好可以让小孩子在上面打滚玩耍。” 苏毗琼波听得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今夜的见闻,他乃是吐蕃皇族出身,自认为这辈子也算见识过好东西了,然而今夜却被一个少女的手笔惊跌了眼球,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世上还有这么大气的女子。 “如此大气的女子,视钱财宝物犹如粪土,这种性格何其类似我那位结拜兄弟,难怪他们能够成为同门师兄妹……” 苏毗琼波这样想着,心中忍不住感慨万千。 这时却见宝儿一张小脸微微皱起,甚至连眉毛也蹙了起来,仿佛喃喃自语道:“月牙儿姐姐也要生养了,她和我的关系最亲切,我需要选个什么礼物给她呢?这可是有些太过难选了!” 旁边崔谈笑小声开口,道:“小师姑,为何太过难选?” 宝儿看他一眼,道:“我和月牙儿关系最好,所以应该送她一样绝世宝物,可是月牙儿乃是师兄的平妻,她的礼物绝对不能高过阿瑶姐姐……” 众人全都明白过来,原来宝儿又在纠结辈分和规矩。 崔谈笑眼珠子转动几下,忽然装作惊喜一拍大腿,哈哈笑道:“师侄想到了一种东西,保证可以让小师姑满意。既不会高过阿瑶师娘的礼物,又能让月牙儿师娘感到开心!” 第468章 大结局 时大唐贞观八年,腊月,夜,大雪。 当是夜,李云正伏案疾笔,规划未来踌躇满志,忽感房中光明大作,有飘渺人影浮于半空,负手而立,悠然而语,淡淡道:“李云!山下出水!” 两个名字,同一而出,李云瞬间大惊,脊背尽皆冷汗,穿越之事乃是他的平生大密,李云无论如何也不想让人得知,他正欲暴起伤人,哪知对方又是悠然开口,淡淡道:“大唐第一狠人,你以后不要再做了吧!” 李云一怔,下意识道:“为何?” 他紧跟着开口,大声道:“我虽做大唐第一狠人,然而尽心尽力为民谋取福利,自我来此之后,百姓生活日益富裕,穷者笑,苦者喜,便是民间无父无母之乞儿,我亦发宏愿让其可以读书,寄愿天下苍生,可以人人如龙,我虽不是唐代之人,却为百姓呕心沥血,这个大唐第一狠人,我做的当之无愧。” 哪知对方轻轻一叹,语气分明带着怜悯,这次直接喊了山下出水的名字,而不是称呼他为李云,对方道:“你从后世而来,恍如南柯一梦,你的穿越经历,就是大唐第一狠人这本书,你是个网络写手,却在这本书中泄密太多,此事,不妥。” 李云又是一怔,下意识道:“泄密?” 对方浑身笼罩在明光之中,似是悲怜天人看他一眼,温声道:“泄密,泄机谋之密,比如你当年在范阳交易中心,通过冬虫夏草科普天下,百姓们懂了这种骗局,但你却属于泄了秘密,诸如此类科普,你在书中写的太多。” 李云陷入茫然。 却见对方忽然冲他抱拳行礼,轻声道:“醒来吧,回去吧,莫要再写下去了,莫要再做大唐第一狠人。” 李云不知为何,满脸都是泪痕,他只觉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疼,迷迷糊糊觉得自己需要醒来。 可他仍旧挣扎着问了一句,无限失落道:“我是个作家啊,我曾给读者们承诺过,要给他们一个完结,要努力写完这本书。而今突然收尾,岂不愧疚良多?” 对方默默看他半天,缓缓开口道:“西方有断臂维纳斯,号称残缺也是美,读者或有不甘,总会包容体谅!” 李云满眼热泪,感觉眼前画面不断模糊,忽然大叫挣扎,醒来发现身处一屋。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夜晚,忽然天上闪过一道明光,分明竟是梦中所见那个。 山下出水忍不住打开窗户,声嘶力竭问道:“你是谁?” 夜色缈缈,有一苍老声音传来,道:“我是黄河老龟,曾为你之坐骑……” 山下出水脱口而出,下意识道:“霸下?” 可惜再抬头时,窗外又是漆黑,那道光,那个龟,都不见了。 山下出水眼中热泪滚滚,反身走回床旁边,他拿起手机打开作家助手,找到大唐第一狠人这本书,无限心痛的打下了三个字…… 全书完! …… …… 完本了,我申请了完本,这半年事情太多,最近又要照顾病人,精力不济,只能申请完本,马上要过年了,新年新气象,明年我会努力写作,带给大家更精彩的小说。谢谢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