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压到我尾巴了》 LianDanMEi.com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 《你压到我尾巴了》作者:悠哉君 文案 白雪鹤是大理寺卿,天子宠臣,有多少人表面奉承,就有多少人背后诋毁。 端午节时,白雪鹤收到到一篮皇上御赐的粽子,刚刚伸手,就碰到什么凉丝丝的东西 一条胖头蛇?! 皇上赏的东西自然极好,白雪鹤只得把这只莫名其妙的胖蛇请回家,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青年男子坐在床上 白雪鹤:你是 黑蛋:我是你的宝贝蛋呀! 白雪鹤:??? 呆卡萌蛇精攻x心机受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雪鹤,黑蛋 ┃ 配角:傅季瑛 ┃ 其它: 第1章 端午节 1 锦衣卫诏狱,大理寺卿白雪鹤身穿官服翘腿坐着,手中握着一杆烟枪,金色烟斗里弥漫出细细烟雾,缓缓绕上他过于秀气雪白的眉目。 燕王府参事周靖被锁在墙上,浑身鲜血,与白雪鹤清雅隽秀的外表对比鲜明。 你要证词?这有何难。白雪鹤起身,将手中金色烟杆放在桌上,微笑着展开一叠宣纸,宣纸上馆阁体工整有致,他将宣纸举在犯人面前晃了几下,燕王谋逆铁证如山,白纸黑字,您同僚王大人签名画押俱在,周大人,可要我取副眼镜来? 王宇这小人周靖喷出一口鲜血,接着仰头笑道:我将妻子家小都送出城,便是随时准备以死报答王爷,王爷根本不曾谋反!王爷对你恩重如山,你怎 你将妻子家小都送出城,却还有个外室在京城里。白雪鹤微笑打断,施施然看着周靖神色大变,眉宇间浮上一层冷汗,你瞒不过我,更瞒不过圣上,想来你已备好脱身之计,与发妻讲好慷慨赴死,却金蝉脱壳与外室私奔。 周靖低眉,脸上满是冷汗,却踟蹰不语。 那好,咱们耗着。白雪鹤继续微笑,我有的是法子叫你开口。 京城之外,正有和煦春风吹过山谷,小蛇翻了个身,露出一节圆滚滚的肚子晒太阳,有小蝴蝶飞到他的头顶休息,小蛇觉得有些痒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原来是你呀黑蛋!小蝴蝶眨眨眼睛,我还以为是石头,你太黑了,都看不出来! 我哪有那么黑黑蛋抬起脑袋,低头看看自己的肚皮,又有些心虚的低下头,不耐烦的嘟嘟囔囔,又不是我想这样黑的 小蝴蝶没有接他的话,望着远方抬头,激动道:阿离回来啦! 阿离是一只好看的火狐,自然非常吸引人,而黑蛋只是一条小蛇,他浑身黑黑的,不管是停在泥土里还是石头上,都让人分辨不出来,实在是山谷里最不起眼的精怪,与其他蛇类唯一的不同,大概是他要胖一点,就连蛇头都让人觉得圆滚滚,一点没有其他蛇类吓人的样子,反而有点笨头笨脑。 远处走来一个穿红衣的公子,长发松松挽了个髻,穿过竹林后,公子变成了一只火红色的狐狸,他眯着好看的丹凤眼坐在石头上,黑蛋迅速躲开,生怕他压到自己。 阿离,我们还要听苍华帝君的故事! 四下聚来许多小动物,尤以小蝴蝶最激动,她在空中转了几个圈,瞬间化成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小姑娘身穿彩衣,急急道:阿离,你看我这么好看,苍华帝君会喜欢吗? 黑蛋不屑一顾,缓慢的吞了颗果子,苍华帝君不过是阿离故事里的角色,再说了,人家苍华帝君是龙,就算真有这样的人物,怎么会看上蝴蝶呢! 阿离没有说话,小蝴蝶很着急,黑蛋故意道:苍华帝君是故事里的,可不是真的。 苍华帝君当然是真的,只不过为了封印妖邪失去法力,去别处云游修养了,他总会回来的!小蝴蝶扁着嘴,伸手去捉黑蛋的尾巴,你这胖蛇!真讨厌!你就是不会化形,所以嫉妒我! 苍华帝君当然是有的,只是在哪里我就不知道了。阿离将龇牙咧嘴的两个家伙拉开,缓缓道:我要走了,今天你们想听什么故事,我都一气讲了吧。 你要去哪?黑蛋停下来,他抬起胖脑袋,望着阿离那双满含烟波的眼睛,比起苍华帝君,他想听听阿离的故事。 其实黑蛋努力努力,也是可以化形的,但阿离生的很美,化形后就更加好看,而自己只是条黑黢黢的胖蛇,不知道化形后会变成什么样黑蛋生怕自己变得丑陋,所以不愿意试。 阿离是黑蛋眼中最好看的妖怪,他与别的妖怪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他离开过这座山谷,于是黑蛋偷偷缩在泥土里,想看看阿离去哪里,有什么变好看的法子。 吵吵嚷嚷中,阿离没有听到黑蛋的话,而是耐心讲完了苍华帝君的故事,小蝴蝶终于满意了。阿离拍拍尘土,重新变成纤细高挑的公子,黑蛋跟在他身后,胖身体缓缓擦过草皮,阿离回头,正对上一双紧紧闭牢的豆豆眼。 你闭上眼睛,我就看不着了么?阿离无奈叹气,我要去有很多人的地方,你跟着我做什么? 人多的地方很危险吗?黑蛋睁开眼睛,缓缓吐出小舌头,小心翼翼的用尾巴卷着当做干粮的果子,我也想去,人长得好看吗? 当然很好看,他的眼睛,就想天上的星子阿离说着又叹口气,严厉道:人很危险,你出去要被抓的,回去吧。 喔。黑蛋垂下头,抖着身体游走了几步,阿离望着黑蛋与泥土融为一起,才放心的用指尖轻轻滑过空气,结界打开,幽静的山谷消失,繁华的城池现在眼前。 然而黑蛋只走了几步便缩进泥土,豆豆眼里冒出光芒,怪不得他走不出山谷,原来也还有把锁在这里!阿离化形这么好看,许是看多了好看的人,他也去有人的地方转一转,化形后一定也能变成好看的样子,兴许还能超过苍华帝君! 黑蛋兴奋的转了个圈,急匆匆沿着小路爬出山谷,却发现阿离火红色的身影早已消失,他有些害怕的抖着身子向前游走,拐来拐去已是几个时辰,木块搭建的整齐房舍出现在眼前,肚皮下柔软的泥土也变成地砖,黑蛋猛然抬头,发现幽静的山谷早不知去了何处,四下一片平旷,似乎山谷从没出现过。 黑蛋还惦记着好看的人,他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处境,而是缩在墙角抬头,只是看来看去,这里的人都一个模样,比阿离要差远了,怎么还没有那个小蝴蝶好看呢。 看着看着,黑蛋有些无聊,太阳落下,街上的人纷纷收摊回家,黑蛋也在墙角打着哈欠,他忍不住缩成一团,眼睛缓缓的闭上,肚皮一上一下,发出细细的呼吸声。 夕阳西下,天气慢慢冷了下来,黑蛋歪着脑袋抬头,发现街上早就空无一人,他左顾右盼,焦急着寻找方向,却连一个人都没看到,更不用说回山谷的路,他这才想念起总是不叫他离开山谷的阿离。 小蛇继续游走,阿离该发现我离开,来寻我了。 有一人匆匆闪过,似乎也穿着红衣,黑蛋急忙抬头,阿离 街边忽然亮起灯笼,一只小房子在街口出现,四个大汉抬着房子,还有几个穿着精致服制的人跟在旁边,身上的绣纹流光溢彩。 人影消失了,黑蛋也跟着缩在角落。 地上有石头,小心些!一个声音尖细的人出言提醒,其他人也跟着低头,黑蛋才发现这石头就是自己,他可不敢给人瞧见,慌忙顺着小房子的架子向上爬,从小缝中钻进房子里面,一个穿黑衣的人坐在里面,他带着玉冠,长发高束,面孔精致如玉,却莫名有股寒气。 他的旁边摆着一只竹篮,隐约冒出些白糖红枣甜甜的香气,黑蛋见无处可去,便急忙钻进篮子里 黑蛋在角落里呆呆看着,觉得这人虽然好看,却也让人不敢靠近,他刚想跑出篮子,篮子就被人提在手上,黑蛋一动不动,房子也跟着晃来晃去,这么摇摇摆摆,黑蛋渐渐由怕的有些疲惫,便歪歪斜斜的闭上了眼睛。 皇上,咱们到了。尖细的声音响起,毕竟是诏狱,里面腌臜的很,要不奴婢将白大人叫出来,再 朕本就是来看他,叫出来做什么。皇帝傅季瑛微微皱眉,弓着身从轿子里出来,踩着太监的背落地,他回头伸手,接过那只精美的竹篮,门前守卫齐齐欲跪,傅季瑛抬手,眼中眸光凛冽,守卫立刻会意噤声。 傅季瑛拾级而下,脚步愈轻,监牢里捆着一个满身伤痕的中年人,在对面坐着一个男人,他伸出一双白玉般的手指敲敲桌面,黑暗中走出两个狱卒,对着面前的犯人狠狠泼了桶冰水。 周靖打着哆嗦翻起眼皮,咬牙切齿道:白雪鹤!你这狗官!你卖屁股!出卖王爷换来这身狗皮!你 白雪鹤抬头,缓缓摆正头顶乌纱,那一双桃花眼目光潋滟,仿佛对污言秽语毫不在意,一名狱卒走来,往周靖嘴里塞了一块麻布,周靖说不出话,眼睛圆瞪,额头上青筋暴起。 本官才不在意你诋毁,可你嘴巴不干净,有意污蔑圣上。白雪鹤面带微笑,他面孔雪白,唇色如樱,虽然穿着庄严肃穆的官服,却透着种说不出的妩媚,周靖,燕王谋逆,还有哪些同党? 你可别急着又说燕王没有谋逆,本官问的是,同党。他重读了一遍,从袖口中取出一只瓶子,你有没有听说过牵机药,相传,吃下牵机药的人浑身剧痛,筋骨一寸寸碎裂,最后佝偻,形似牵机。 吃下牵机药的人可是会死,死人还交代什么?傅季瑛语气平平,蓦然一笑,难道爱卿想灭口不成? 白雪鹤俏丽的面孔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青白,他迅速起身下跪,恭敬笑道:皇上深夜过来,微臣也 今日是端午,朕脱不开身,难为白卿惦记国事,朕怎过意的去,所以送来几只粽子。傅季瑛将竹篮放在桌上,迅速换上笑容,朕方才开个玩笑,爱卿也累了,趁热吃吧。 面对着血肉模糊的犯人,狱卒们都有些颤抖,白雪鹤却像看到宫廷歌舞般恭敬,他缓缓伸出手,却触到了什么凉凉的东西。 蛇?白雪鹤陡然一惊,猛的将手抽回去。 哎呀。黑蛋醒来,难受的扭了两下,你压到我尾巴了! 但在白雪鹤看来,这不过是简单的嘶嘶两声。 你压到我尾巴了,你要道歉。黑蛋抬头,感觉整只蛇都不好了,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面孔,山谷中那么多精怪,哪有一人有这样精致的五官,这样好看的手指,这样纤细雪白的手腕。 白爱卿?傅季瑛没有看到小蛇,他仰起头,露出一个不太耐烦的微笑,温柔和煦又不容质疑,朕赏的粽子风味不佳?还是爱卿觉着 微臣不敢!白雪鹤迅速跪下,颤着指尖除去粽叶,闭眼咬了一大口,晶莹如玉的糯米粘在他轮廓优美的唇上,竟然如同山野间花朵染了露水一般。 黑蛋呆呆的看着,忽然觉着晕晕乎乎,接着躺进了白雪鹤的衣袖里,全然忘记自己是要急着寻阿离的。 第2章 端午节 2 皇家赏赐的吃食,有一点错漏都是死罪,蛇不可能是自己进去的,那么就绝对是皇帝自己放进去的,白雪鹤这样推理一番,断定这蛇没有毒。 傅季瑛没有喊停,白雪鹤也没有停下来,他跪在地上轻轻剥开粽叶,一点点将那只雪白粽子吞入腹中,篮中的粽子有六个,各个分量都很足,白雪鹤虽然一直含着微笑,动作却逐渐变得迟缓,缓缓咀嚼的脸颊也有些凝滞,傅季瑛没有说话,而是看着他将那五只粽子慢慢吃完。 黑蛋伏在白雪鹤身上,很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再微微颤抖,想来是吃到的东西不好吃吧,可怎么还要一直吃呢,一定是刚刚那人欺负他! 小蛇探出脑袋望向傅季瑛,探出舌头试探性威胁,但在白雪鹤看来,这分明是傅季瑛养好了来作弄他。 罢了,起来吧,朕是来探你,又不是用刑。粽子还剩最后一只,傅季瑛冷笑,冲着白雪鹤伸出手,白雪鹤犹豫数秒,还是将自己的手搭上去,傅季瑛脸上冷冷的笑容终于化作微笑。 白雪鹤这才起身,膝盖早就因为久跪而被磨破,关节也有些凝滞,他的动作有些趔趄,傅季瑛一直扶着他,俨然很有耐心的样子。 这里阴气太重,恐伤及皇上龙体。白雪鹤轻声低语,眉目及其恭顺:天色已晚,臣定会问出燕王同党,皇上不必心急。 朕听闻这位周大人,早就将妻子儿女送出关外,视死如归。傅季瑛施施然坐在一旁漆黑不堪的长凳上,听说白爱卿手段颇多,朕也很好奇,你会有什么法子问出来。 白雪鹤人如其名,不仅生的雪白娇嫩,眼角下更点了一颗血红色泪痣,真的如同雪中仙鹤,而他本人却臭名昭著。白雪鹤出任大理寺卿以来,手段雷厉风行,处理了很多傅季瑛下旨杀的人与想要杀的人,有人说他出身卑微,是靠着一副皮囊取得燕王垂青,又在燕王大势已去时投奔皇帝,阴险狠厉,刻薄毒辣,心里满是花样繁多的刑罚,这诏狱便如同人间地狱一般,只有进来的份,没有出去的份。 你这狗官!皇上!燕王殿下一心为国,您不能信这狗官! 白雪鹤缓缓走近锁在墙上的周靖,周靖猛地挣扎几下,口中一口鲜血喷出,白雪鹤一怔,躲闪时领口微微松开,露出一段雪白嶙峋的锁骨。他猛地退了一步,领口仍然沾了几丝血迹,袖管中晕晕乎乎的黑蛋醒来,他缓缓缠上白雪鹤手臂,好奇的探出脑袋。 周靖很快被狱卒按在墙上,鲜血沿着墙面流下,汇集成一个小小的血泊,人也变得沉默无声,他瞪着眼睛,眼珠要几乎从眼眶里蹦出来。 周大人不怕死,又总是污蔑本官,想来是对男子情|事大有研究。白雪鹤低头挽起朱红衣袖,露出一段精致如白瓷的小臂,上面盘旋着的蛇虽然有点胖,但在牢狱阴沉沉的光线中,依然升腾起无限恐怖的气息,就连狱卒也倒退三步,只有傅季瑛仍饶有趣味的看着。 此蛇乃西域所产,漠北太阳毒辣,小蛇为了躲避太阳,只能钻进沙中,你别看它小。白雪鹤露出微笑,举着黑蛋一步步靠近周靖的面孔,若我把它放在大人身上,再涂上些蜂蜜,您猜它先从哪个洞钻起,又会从哪个洞里出来,大人放心,这不比用木棍铁棍,决计不会出人命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2) 黑蛋抬起头,正好对上周靖满是血痕的面孔,害怕的直往回缩。 这个人长的这样好看,却是个打人骂人的坏蛋,黑蛋却莫名觉得不寒而栗,看来阿离说的没错,人都是很可怕的。 大人?想不想试试?白雪鹤的声音温柔清澈,仿若在娓娓道来,周靖却已经面色青白,不再吱声,他浑身发抖,手指不自然的蜷在一起,过了许久才沿着墙壁靠下去,眼神无比空洞。 户部尚书,阮绛合。周靖的声音沉了下去,他仰起头,用余光默然扫了眼傅季瑛,又匆匆将头低下去。 听到阮绛合三字,白雪鹤温沉如水的双眸中闪过一瞬失神,却又很快黯淡下去,手指渐渐握紧,仿佛忘记了自己握着条蛇,文书拿着供词走近,白雪鹤已从恍惚中回神,他给周靖看过供词,又让他按了手印上去。 爱卿果断手段高明,周靖继续押在诏狱,朕会吩咐锦衣卫看押。傅季瑛起身,伸手正正明黄衣襟,今日端午,爱卿还是早早休息,前几日京中闹鬼一事人心惶惶,朕还要仰仗爱卿。 皇上言重了。白雪鹤迅速回神,皇上赏赐,微臣定会珍惜。 朕的赏赐,爱卿不是都吃了?傅季瑛勾唇,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朕今日并非责罚,实在是看你太瘦,才下决心小惩大诫,朕让林太医开一贴化食的方子送进你府上,连夜审问太累,你安心歇上两天罢。 那皇上?白雪鹤适才抬头,发现傅季瑛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先回去,朕还想探探燕王,虽然他不仁不义,可毕竟是朕的弟弟。傅季瑛瞬间敛去笑容,爱卿适才催朕回宫,难不成也想去? 臣不敢。白雪鹤掀起衣摆跪地,知道自己不好停留,便匆匆收起周靖的方才的供词,拢住袖口离开诏狱。 白雪鹤展开衣袖,黑蛋一直挣扎着想要离开,白雪鹤叹了口气,只得再次捏紧衣袖,揣着他进了太医院,取走那两张早已开好的方子。 此时天色已冒出朝阳,光芒如同人眼球中的血丝,群臣换了官服早早前来上朝,只有白雪鹤沿着与他们相反的地方离去,四下的议论声沸沸扬扬,白雪鹤走的飞快,行至城门时,却还是被一个人撞上。 白大人。裕王傅季珩年轻英挺,眼眶却微微发红,你以为将阮绛合下狱,就再没人知道你的事了吗?黑的就是黑的,他再怎么也白不了。 裕王爷的话,果然要比周靖的文雅很多,白雪鹤倒觉得十分受用,袖口里的黑蛋有些不乐意,什么黑的就是黑的,我白雪鹤捏紧袖口,将黑蛋压了回去。 粽子都是糯米所制,本就不好消化,再加上一直滴水未进,白雪鹤觉得脚下一软,忍不住向前倒去,傅季珩虽不想管他,还是下意识的伸出手扶了一把,白雪鹤还未站牢,他又急忙将手抽了回去。 白雪鹤知道他的意思,因此退了几步自己站好,傅季珩甩甩衣袖道:你若有什么苦衷,可以告诉我,现在朝廷都在议论,你白大人用多不要脸的手段逼供。 我既没有苦衷,也没有逼供。白雪鹤微笑,周靖会武,所以锦衣卫穿了他的琵琶骨,其余地方,再无伤痕,他会招供,完全是因为有罪。 傅季珩似乎更加气恼:周靖将妻儿老小都送走,还摆了棺材放在家里以死明志,他怎么会招供? 周靖的妻儿老小都离开了。白雪鹤的声音愈来愈小,白府迎接的马车靠近,可他还有一个妾室在京城。 管事白福站在马车旁迎接,白雪鹤跟着他上了马车,傅季珩先是生气,而后慢慢陷入沉默,他只有二十岁,显然不甚明白白雪鹤话中之意。 白福上了马车,为白雪鹤取出软垫靠着,白雪鹤这才放开衣袖,扯着黑蛋将他拖出来放进篮子,黑蛋迅速缩进篮子,他抬起头,望着白雪鹤额角沁出汗珠,眉头又微微皱起,仿佛不太舒服。 跑什么?白雪鹤微笑,我又不会害你。 这幅场景在白福看来恐怖至极,他抖着声音,老老老老爷这可是蛇 看来大家都不喜欢蛇。黑蛋吓得缩成一团。 皇上赏了我一篮粽子,蛇就在粽子之间卧着。白雪鹤揉揉肚子,你放心,皇家的赏赐,怎会有东西爬进去。 您的意思是,这是皇上赏的白福骇然,可是,这是蛇 这当然是蛇,只是它若有毒,我早就被咬死了。白雪鹤沉沉闭眼,皇上爱开玩笑,你不要瞎说,我回府休息,你去将这两副药抓了。 白福这才安心离开,马车里只剩一人一蛇,黑蛋缩在粽子旁一动不动,想像以前那样装作石头,让他看不出来。 你要吃吗?白雪鹤望着面前短短的胖蛇,接着缓缓打开粽叶,黑蛋迟疑许久,还是忍不住盘旋上来,伸出舌头舔了下里面的蜜枣。 蜜枣甜滋滋的,味道好极了,黑蛋将看起来很寡淡的白糯米一点点蹭开,单独将蜜枣吞了下去,肚子上立刻冒出来一个小小凸起。 吃饱了?白雪鹤收起粽叶和剩下的白米,皇帝恩赏,即使没有打算吃,也不能让别人看到,我可不是坏人,你别害怕。 白雪鹤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奇怪,怎么会和蛇说话呢。 哪能吃饱呀。黑蛋坐在白雪鹤身上,挺起身体摇了摇头,又慌忙点了点头,他游走着退了一点,我要走了,我不吃了。 你能听懂我说的话?白雪鹤一时觉得无比惊异,京中闹鬼一案,他本觉着是皇帝刻意设置关隘打压正被软禁的燕王,可难道这世上真有鬼怪? 黑蛋慌忙摇头:我听不懂呀! 白雪鹤觉得更奇怪了。 第3章 端午节 3 等到白雪鹤回府,额头上已满是细汗,不好消化的糯米在腹中搅作一团,他将装着黑蛋的篮子交给婢女,那婢女虽然害怕,但还是接了过去。 这是皇上赏的,将它安置个好去处,好好喂,可不能瘦了。白雪鹤一边吩咐,一边解下镶嵌着美玉的官服腰带,他抬起头,看着婢女缓缓微笑,小维,你不用怕,不咬人的。 白雪鹤不在诏狱时完全变了样子,他将紧束的发冠打开,黑发如瀑般散落,看起来温和而秀气。 小维望着白雪鹤极为难受的表情,咬牙切齿道:皇上也太任性了,咱们已经很不容易,他却要 皇上不曾短了我俸禄,我也不曾短了你的月钱。白雪鹤敛去笑意,眉目间蔓上之前不曾有过的锋锐,胡说的话给人听去,可是要割舌头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白雪鹤抬手拢住头发,准备只笼子。 篮子里的黑蛋迅速把舌头缩回去,整只蛇看起来更圆,小维听到他刻薄的言语,眉目间却浮上些心疼的神色,只好从外面取来一只细丝笼子,她在里面放了些切碎的肉块,想将缩在篮子里的黑蛋引出去。 黑蛋一动不动。 这蛇看多了还挺可爱,老爷,它怎不吃这个。小维摇摇头,抬手戳戳黑蛋,这蛇是不是吃素呀。 黑蛋不是不吃肉,反而很喜欢,只是从没吃过生肉罢了,以前在山谷里的时候,阿离会回来带东西给他吃,阿离带的都是人吃的食物,阿离不在,黑蛋就吃些果子,至少在他记忆里一直是这样。 只是看到桌上的小果子,他反而觉得饿了。 小维点点头,提着裙角缓缓出去,房内只剩下白雪鹤一人,白雪鹤静静望了一阵,从桌上取来一只果子拎在手里,低声笑道:你想吃吗? 黑蛋下意识的点点头,又觉得自己不能暴露身份,他立马将头和身体藏在一起缩成球状,假装自己刚刚是在低头,看样子,这个坏人已经怀疑自己是妖怪了,蛇似乎是应该吃肉的,于是他探过身去,勉强舔了一口,接着露出掩藏不住的可怜兮兮,舌头都垂了下来,整只蛇无精打采。 白雪鹤拎起果子咬了一口,低声道:若能听懂我说话就点点头,我把果子给你吃。 黑蛋觉着自己是有意志力的蛇,怎么能轻易被一个果子吸引,他依然紧张着缩成一团,期盼着白雪鹤能扔掉他。 白雪鹤却将果子切开放进笼子,接着没再说话,黑蛋饿的难受,用黑豆眼打量着笼子上的搭扣,觉得自己应当有办法打开的,于是顺着果子一点点吞过去,最后钻进笼子里。 白雪鹤将笼子的搭扣放下。 世界上哪会有什么妖怪,看起来是自己想多了,傅季瑛生性任性不顾他人,这次也不过是像往常一样拿他取乐罢了,雨露雷霆皆是君恩,这也不过是普通的一条蛇,他在百官眼中已经如此不堪,傅季瑛想知道什么自会直接问,哪需要用什么妖怪来卧底。 白雪鹤想想,还是提着黑蛋起身,门被人粗暴推开,小维提着一袋蜜饯,红着眼睛站在门前。 将它放去厨房。白雪鹤声音平平,仿佛已猜到何事,小维将蜜饯扔在地上,接着突然跪下。 白雪鹤半只脚已踏出门,又缓缓收回来,语气淡淡道:去将它放在厨房里。 老爷,我在街上听人说,阮少爷也被连累了小维绞着袖子,眼泪一串串落下,老爷,阮少爷他是什么样人,您是最清楚不过的。 周靖亲口招供,皇上就看在眼里。白雪鹤不想再理小维,径自向厨房走去,我什么都不清楚。 阮少爷是不会造反的!小维咬牙切齿,突然起身,老爷,人生在世,若是什么事都让别人做主,还活着有什么意思!我欠阮少爷大恩,还不如随他死了干净! 你做什么主?白雪鹤冷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也一样,阮绛合也一样,皇上要谁去死,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我与阮少爷怎么能一样,我不过是个个奴婢。小维焦急万分,眼泪随着面孔不断滚落,阮少爷清清白白,他怎么 对。白雪鹤呆滞片刻,低眉笑道:只有我罪有应得。 小维一时无话,心里蔓上一层寒意,她盯了白雪鹤手中的笼子一阵,冷笑道:怪不得要将笼子放在厨房,皇上赏的东西,你哪样不是供在房里,只不过因为这蛇是个活物!你连一条蛇都怕是皇上派来盯着你的!与其等着你去救阮少爷,倒不如我自己去辩! 小维话毕,擦着眼泪向屋外奔去,白雪鹤只是冷笑,觉得她实在是无理取闹,黑蛋对刚刚温柔的小维有很大好感,他虽不太懂出了什么事,却也知道是白雪鹤将小维气走,于是自己缩到笼子里,暗自觉得气呼呼的。 白雪鹤没有注意到,直接将笼子提到厨房放下,他又换上之前那身朱红官服,拢好头发,熟门熟路的走向诏狱。 锦衣卫指挥使卫岚穿着便服,见到他便露出奉承笑脸,白大人,这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我来审阮绛合。白雪鹤的面孔上难得失去笑意,他在哪里? 皇上吩咐您查京城闹妖怪的案子,又没叫您审阮大人。卫岚的声音笑的十分恭顺,您最懂规矩,阮大人是事关谋逆的重犯,怎么能没有旨意就放人进去呢? 你们抓了阮绛合,连我府里的丫鬟都知道,还谈什么重不重犯。白雪鹤声音冷冷,眼神中没有一丝温度:带我过去。 卫岚愣了一下,又忙不迭点头,吩咐着身边人带他过去,有下属走来,颇为不满的盯着白雪鹤背影喃喃:这人想来整阮绛合,还口口声声说咱们放的消息,用不用跟上边知会一声。 自从有了他,咱们锦衣卫都看大理寺脸色了,你知道什么?卫岚冷笑,别去给咱们添堵了。 白雪鹤沿着台阶缓缓而下,这地方他不知来了多少回,此刻却有些惴惴不安,狱卒见他下来,本在喝水的狱卒见他下来,都纷纷起身出去,只剩下一个坐在牢狱深处的青年人。 白雪鹤停了片刻,还未来得及开口,对面人已抬头道:你们去哪里? 狱卒讶异着止步,白雪鹤则第一次显得有些局促,他点点头道:阮大人。 该审我的人是别人,不是你白大人。阮绛合背对着他,再没有吭声,白雪鹤呆了一阵,阮绛合接着道:您请回吧。 狱卒连忙上前献殷勤,白大人,要不要小的 这原不该我审,但燕王谋逆一案向来是本官负责。白雪鹤打断狱卒的话,脸上重新浮现出笑意,本官来看看,绝非越俎代庖,阮大人被关在这里却不吃苦,倒是一点不领本官的好意。 那我就领你的好意。阮绛合回头,眉头皱起,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之情,荣华富贵来之不易,你的更来之不易,可是人不该贪得无厌,不如早早脱身。 说罢,他自己起身将牢门拉住,两边的狱卒都有些快意,到底是昔日的状元,这阮大人即使被关在大牢,也和那些软骨头不一样,见了白雪鹤便怕的像鬼一般! 白雪鹤无话可说,只好笑笑,沿着台阶一点点向外而行,狱卒连忙跟上,低声道:阮绛合口出狂言,大人大量,小的可看不下去,大人若念及昔日情分不忍动手,小的可以说罢,他比了个手势,似乎在等着白雪鹤夸奖。 狱卒不过是个极不起眼的下等人,却也知道其中关窍,阮绛合中过状元,白雪鹤却出身卑微,听说他能够科考入仕,也多亏了阮绛合的帮扶,如今白雪鹤当权,一向高高在上的阮绛合落在他手里,自然是要狠狠磨挫的。 白雪鹤没有说话,过了一阵,他回头对狱卒笑道:你给我小心看着,皇上派人来审,你就说阮大人身子太差,不放他们进来,我有的是法子自己出气,明白? 那当然,都等着白大人的好招数。狱卒觉得马屁拍到点子上,很是得意。 白雪鹤出了诏狱,却没有再去大理寺调其他的案卷,而再次回到府里,他住的地方是皇帝所赐,离皇城不远却十分清净,此时正是初夏,疾风卷过,花瓣簌簌落了一地,白雪鹤在矮巷处立了许久,才慢吞吞回到府中,他府里下人本就很少,小维又不知去了哪里,更是安静的如同一座空宅。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3) 白雪鹤低头,看到一条胖蛇正向他冲来。 第4章 端午节 4 白雪鹤还没来得及反应,小蛇已绷直了身体向他扑来,白雪鹤不是什么达官贵人的出身,当然知道蛇都是如何伤人的,于是抬手捂住脖子,可小蛇非但没有张口咬他,反而向着他手臂爬去,迅速钻进了袖子里。 白雪鹤想到了之前那条被他关进笼子的蛇,心想这蛇果然是被人训练过的,他只能期待咬这一下不太疼了。 然而小蛇并没有咬他,反而安静的缩在袖子里,白雪鹤甚至感觉到有东西在抖动,他小心的眯起眼睛抖开袖子,准备去捉蛇的尾巴尖,之前那条小小的胖蛇缩成一团,居然还在不停发抖,似乎很害怕的样子。 自己跑的还怕什么?白雪鹤心里哭笑不得,突然听到远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揣着蛇退进院子,正看到一条黑狗汪汪叫着冲来,白福套好马车,立刻扔下马鞭冲来,将白雪鹤推着进了院子。 行了,没事了。白雪鹤打开袖子,望着里面钻出的圆脑袋,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 白雪鹤虽受皇帝喜欢,可他毕竟是酷吏,古往今来,这样的人大多不会有好下场,官场上的人都是老狐狸,心中深谙此理,因此他的府邸向来门庭冷落。 好容易有活物靠近,却还是只冷冰冰的蛇,他伸出手指点了点那只脑袋,黑蛋呆了很久,才缓缓将舌头伸出来,仿佛松了口气。 刚才白雪鹤走后,他迅速用尾巴尖打开了搭扣,然后吃了厨房的腊肉,才顺着后门溜了出去,没想到刚刚出去一会儿,就看到一只黑色的大狗汪汪叫着跑来。 狗一般是不攻击蛇的,只是拿鼻子拱来拱去,黑蛋也不害怕,还大着胆子抬起身体吓唬那只大狗,可他不是眼镜蛇,圆乎乎的脑袋更没什么攻击性,狗一刻都没停下,眼睛都不眨的冲了过来。 黑蛋这下害怕了,开始飞快的在沙沙落叶中穿行,被激怒的大狗一直跟在身后,黑蛋一刻不敢停留的向前冲,这里四下无人,只有刚刚那个坏人走了过来。 黑蛋来不及多想,只能向着他冲过去,拼命往他的袖子里钻。 让你乱跑。狗没动静了,白雪鹤将黑蛋拢在袖中,扭头望着有些匪夷所思的白福道:还看什么?还不快进去。 老爷,这狗皮毛不错,看着不像是普通的狗,而且咱们懿善坊挨着皇城,普通人家的狗断不会跑来。白福低头,摸了摸那只狗,狗一般不找蛇的麻烦,想必是饿坏了,咱们给喂喂送过去,人家兴许会记您个人情。 人家不会记我的人情,反倒会觉得他们家狗被弄脏了。白雪鹤笑笑,忽然又觉得自己有些刻薄,于是道:行了,你去问问吧。 白福觉着自己想到了好法子,于是兴高采烈的跑开了,狗安静的蹲在地上舔着爪子,白雪鹤靠过去,黑蛋也慢慢探出头,轻声道:我也不怕的。 你说什么?白雪鹤转过头,听到的又是普通的嘶嘶声,他觉得自己许是出现幻觉了,于是缓缓起身,从腰际摸索出那只金色烟杆,火石在墙上蹭了一下,烟斗中缓缓冒出一丝笔直的雪白烟雾,白雪鹤叹了口气,突然微笑着抓起黑蛋,眼睛微微眯着看向他。 那张面孔无可挑剔,只是眼神里带了些莫名的厌恶,黑蛋趁着他分神,顺着他的手臂缓缓滑下去,接着顺利触到地面,白雪鹤没有跟上来。 再见,我要回去了。黑蛋头也不回的向前游走,白雪鹤却毫无动静,就在他走到墙角时,那只大狗猛然眼睛发红,直直向着白雪鹤扑过去。 这狗有问题!白雪鹤瞬间清醒,向着后院马棚跑去,黑蛋来不及多想,迅速回头扑向大狗脖子,大狗毛多肉厚,自然不将他放在眼里,一口咬在白雪鹤小腿上,那伤口似乎极深,鲜血顺着厚厚的衣料渗出,大狗跑了几步,趔趄着撞在墙上,接着缓缓倒在地上,雪白泡沫从锋利犬牙中涌出。 白雪鹤眯着眼睛望去,心里长处一口气,他坐在马棚里解开衣服,死死咬牙将伤口渗出的血液挤出来,白福还没有回来,他强撑着身体起身走了几步,又控制不住的倒在地上,身子剐蹭在马棚粗砺的墙壁上。 黑蛋停在白雪鹤看不到的角落里,想了一会儿还是蹭出去,接着缓缓爬到他身边,低声道:我要是化形了可能很丑,你不要讨厌我。 白雪鹤听到不明所以的嘶嘶声,还以为小蛇准备咬自己,正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突然眼前一黑,马棚角落里居然站着一个人。 那人生着一副少年面孔,年纪大约十十二岁,清俊眉目间还透着些稚气,他缓缓开口,用有些软糯的少年声音颤抖道:我救你,你别说出去,我知道化形有点丑,可不是坏妖怪的。 你能不能。白雪鹤喘着粗气道:先穿上衣服再说。 白福回来时,白雪鹤正躺在床上,身旁围了几个太医,金色烟杆放在枕旁。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跟在白福身后,穿的极为华丽,脖子上带了镶嵌着美玉的项圈,他冷笑着望了望四下太医,挑眉道:我当怎么回事,白大人,你被狗咬了? 这位是镇国公许将军的儿子许凌霄,旁人就算不喜欢白雪鹤,也会顾忌着皇帝说些好话,可许家则不同,除了手握兵权外,许家更是当今太后的娘家。 白福有些不悦,忍不住扬首道:是你家的狗咬了我们老爷,您怎么这样不客气 我家大宝向来乖巧,你可别胡说。许凌霄抢道:我还觉得是你喂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本公子还没要你赔狗呢! 许凌霄句句指向白福,却夹枪带棒的影射白雪鹤,白雪鹤依然沉默微笑,太医包扎伤口后言明无事,许凌霄也不愿多留,放下锭银子便离开,白福觉得自家老爷被人羞辱,拿着银子冲了出去,许凌霄早被许多家丁围了起来,他也不能靠近。 他们临走时很嫌弃的带走了狗的尸体,还对着府门啐了一口。 许将军家可能没多少钱,才赔了咱们一点,还将狗的尸体也拉走了。白福陪笑,老爷今晚想吃什么,我去准备,正好小维也回来了,叫她去做饭。 给钱当然要收着,就赏你了。白雪鹤笑笑,又缓缓皱眉道:你方才说,他们把狗的尸体拉走了? 是呀。白福不满道:许是还惦记着狗皮呢! 我还不能歇着。白雪鹤冷笑,你去大理寺找张大人,将皇上先前要我查那闹妖怪的案卷送来。 白福领命而去,小蛇从房中屏风后探出头来,他穿着白雪鹤的衣服,头发歪歪斜斜扎着,整个身体都在害怕的抖动,神情仿佛一个年纪很小的孩子。 虽然事发突然,可面对这呆头呆脑的家伙,白雪鹤倒不觉得可怕,反而觉得有些好玩。 你会变成人,还能说话。白雪鹤低头,与那双圆眼睛对视,我叫白雪鹤,你说一句。 黑蛋颤声道:白雪鹤 白雪鹤更加觉得好玩,于是继续道:你说,四是四十是十,十四是十四 四黑蛋的话音软绵绵的,最后仿佛带了哭腔,软软的发出嘶嘶两声。 罢了罢了。白雪鹤良心发现,不忍心再继续逗他,于是将小孩拉过来为他拢住头发,接着问:你方才说,你是自己爬进篮子里的? 对,可我是好的妖怪。黑蛋的辫子被他抓在手里,颤抖着声音解释,我也没有做坏事的。 是吗?白雪鹤笑道:我之前问你能不能听懂人话,你可没有答应呀。 黑蛋的圆眼睛睁大,脸蛋也看起来很软很好捏,他愣了一会儿,喃喃道:那是因为 他说了两句,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便没了下文。 白雪鹤这才明白,这蛇是害怕他查妖怪查到自己头上,瞬间有些哭笑不得,像他这么胆子小的妖怪还会去杀人,就算抓了这家伙去,皇帝也不会信。 那你回去吧,倒是我留你留的不是。白雪鹤伸手戳戳他的头,别再叫人抓到了。 黑蛋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那神情就像年纪不大的小孩子,他走了几步,又退回来,又走了几步,又退回来。 白雪鹤莫名其妙,看着那张面孔越来越难过,这个傻妖怪一直愣着不走,过了许久才扁着嘴道:我变不回去了 空气中传来嗡的一声,小蛇又低头望着自己的肚子,脸颊上蔓上一层红晕。 给你弄点吃的吧。白雪鹤突然温和一笑,黑蛋立马跑过来,好像很开心的望着他。 白雪鹤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黑黑蛋想了想,觉得自己的名字太难听,于是说了一个他听过的好听名字,我叫苍华。 黑蛋说的很是心虚。 白雪鹤笑笑:那我就叫你小黑了。 啊?黑蛋抬头,露出一个不能接受的委屈表情。 第5章 端午节 5 白福从大理寺抱来卷宗进门,笑道:老爷,我去大理寺拿东西,那些大人还夸您勤奋,告假都不忘给皇上分忧呢。 说着,他在桌上放了一包点心,轻声道:知道老爷爱吃甜的,刚刚路过京香记,那儿正巧作出一笼子新点心,我就买了给你尝尝。 放那儿吧。白雪鹤笑笑,回头看了躲在屏风后的小傻子一眼,我受伤了,你去买些时兴瓜果,要甜一些的。 白福不知怎么,又心头一酸,带着哭腔喃喃道:我这就去。 白雪鹤无奈的招招手,黑蛋才从屏风后磨磨蹭蹭着出来,白雪鹤趔趄着下床打开油纸包,随手拿起一块热乎的奶油花生酥递去,黑蛋小心翼翼的接过,却咬了一大口,酥皮糊在脸上,简直像个三两岁的孩子。 白雪鹤虽莫名完全接受了这个妖怪,心里依旧疑窦丛生。 但他转念一想,蛇的寿命约莫二三十年,这小傻子虽然看着十一二岁,大概也只活了两三年头,有些傻也是应该的。小黑变成蛇的时候挺黑挺胖,变成人时还挺好看,鼻梁高挺,眉眼俊秀,倒是个挺好看的小孩子。 黑蛋刚开始的确很饿,又没怎么吃过这样贵的糕点,于是一开始每一口都很大,可后面不知怎么埋下了头,也不再像刚刚那样狼吞虎咽,他吃完了手里的一块后没有再拿,而是呆呆坐着。 这么点就吃饱了?白雪鹤笑笑,你是妖怪,应当我怕你,老低着头做什么。 我变不回去了黑蛋躲闪着他的目光,喃喃道:我知道我化形成人很丑的,可是变不回去,我都试好多次了 谁说你丑的。白雪鹤又忍不住笑,也随手拎了一块点心塞进嘴里。 我住的地方是一个大山谷,那里很多人妖怪说我丑,他们黑蛋打开了话匣子,一开始还在委屈的数落,后来渐渐带着笑回忆起在山谷的日子,山谷里很好看,有很多花和果子,我在里面呆了两三年,实在是无聊得很,所以才出来转转。 黑蛋不想承认自己是跑出来的。 他们不就是在欺负你嘛。黑蛋讲的故事很是无趣,除了一个会幻化成人的狐狸精阿离外,无非是蝴蝶笑他丑,小猫小狗抢他东西,连地上的杂草都跟他过不去的悲惨故事,白雪鹤好容易耐心听完,忍不住道:若是我,一定会报复回去。 为什么呀?黑蛋抬头,一脸不理解,似乎连报复两个字都不知何意。 片刻前,白雪鹤十分想告诉他蛇怎么将活物缠死,可看到他那副傻样,只是轻声道:你这样很好看的,不丑。 真的?黑蛋一脸兴奋着抬起头,又忍不住埋下去,可是你这么瘦,我却很胖 小孩子嘛,多少有点胖的。白雪鹤也不知道哪来的耐心,竟然小心劝慰着这个小傻子妖怪,小孩子胖以后才能长高,不然 真的吗?黑蛋没来得及听完下半句,那你小时候也胖吗? 白雪鹤小时候当然不胖,他那时都吃不上饭,跟着母亲来京城柳将军府上打工,柳家的少爷人高马大,常常将他推到在地。 那时还是二皇子的燕王上前阻止,柳少爷很不服气,指着他鼻子骂道:不过是个奴婢罢了,殿下也帮他说话! 我不是奴婢,只是来打工,不是卖身的!又小又瘦的白雪鹤挺直脊背,我以后要读书,我会背出师表的。 那时候的他虽然很矮很穷,却能挺直脊背说自己是读书人,可现在他做了大理寺卿,却是千夫所指,怎样都没胆子说这种话了。 黑蛋看他愣住,又有些沮丧道:我知道你小时候是不胖的,不要骗我。 白雪鹤这才回神,手中拿着糕饼笑笑,开始继续翻那些卷宗,京城这件杀人案来的蹊跷,两天前,这具尸体在凌晨时被许家家丁发现,尸体非但被毁去容貌,而且残损不堪,仿佛是被什么巨大的猛兽撕咬而成,京城中断不会有狮子老虎,因此,才会传出妖怪杀人的谣言来。 许府?白雪鹤皱眉,起身套上外衣鞋袜,黑蛋紧张的起身问:你要去哪里? 我去看尸体。白雪鹤笑道:你乖乖呆着。 那我也要走了。黑蛋似乎被尸体二字吓到,迅速起身准备离开,他停了片刻又道:不过大山谷不好找,我要走好远好远的路,可不可以 这些点心你便带着吧。白雪鹤微微蹙眉,从床脚木箱里取出一个包裹塞给黑蛋,这个你也拿走吧,帮我远远找个什么地方扔了。 这是什么?黑蛋先是包好点心,又忍不住打开那只包裹,包裹刚刚露出一条细缝,白雪鹤便扑过来掩住,一双桃花眼瞬间充满杀气,接着厉声道:走出一万步就扔掉,你要是少走一步或者没扔,我就立刻去找人抓你!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4) 黑蛋被他吓得连连点头,瓮声瓮气的答应,接着抱起包裹小跑着出了门。 黑蛋刚刚出门,白雪鹤便如同如释重负般跌坐在床,他望着枕边的烟杆和点心渣子讪讪苦笑,不过这无端的失落只停留了数秒,他便重新披上官服,趔趄起身出门。 秋风瑟瑟,黑蛋的身影在巷子中一顿一顿,他似乎真的在数着步子。 小傻子。白雪鹤微微一笑,转身向大理寺而去。 大理寺地窖一片森严,这件案子虽是简单的杀人,可手段的确太过残忍,甚至连皇帝都觉着是鬼神所为,因此尸体并未埋葬,而是留在冰窖里。 白大人,您真要进去?仵作站在冰窖门口,两只手不安的搅在一处,那真没什么可看 白大人看过的东西,可是比你要多了许多。作陪的卫岚冷冷一笑,仵作便不敢多言,举着蜡烛带白雪鹤进入地窖,白雪鹤起先有些奇怪,待看到尸体时,才明白仵作为什么那样紧张,冰窖中的尸体已不能称之为尸体,反而该被叫做尸块。 仵作已烧着高香将尸块清理,看起来应当是两句尸骨,还都是男人,尸块伤口嶙峋,仿佛被人从中强行撕开,虽然在冰窖里,仵作和卫岚却满头冷汗,白雪鹤没有触碰尸体,轻声道:我不懂验尸,但子不语怪力论神,哄小孩的话就别说了,崔仵作,你觉得这是怎样伤的? 像是被猛兽咬开,人恐怕不成。崔仵作颤声道:小的也不敢瞎说,刚刚报给京兆尹谭大人的时候,大人差点打小人板子,可他看了也不敢说什么大人,这真的是妖怪干的,人怎么会 用工具呢?白雪鹤盯着尸块问:这种伤口,用那种捕兽夹能否撕扯出来? 大人您说的有理,可是有几点奇怪。崔仵作慢慢上前,这尸体是在活着的时候被弄开的,而且,尸体有些部位不全,也像是被妖怪叼走吃了出了这么大的事,血迹堆成一滩,也没查到什么别的分尸现场,翊善坊住着那么些人,甚至没人听到动静 我知道了。崔仵作说着说着就带了哭腔,卫岚听着瘆人,都不似平日里那般凶神恶煞,倒是白雪鹤打断了他的话,接着从衣襟摸出一锭银子,微笑道:你先下去,把尸体的遗物找来放在大堂,我稍后去看。 卫岚心里发毛,等不及白雪鹤看完便走了出去,白雪鹤在尸体前停留片刻,用竹筷轻轻翻起尸体的手,不知为何,那尸体拇指血肉模糊,但隐约能看到手掌上粗糙的老茧和擦痕,他没有说话,也缓缓跟着来到大堂。 大堂上,尸体的衣物被仵作一一取出,那些衣料虽残破不堪,却也能看出原先的样子,有的衣物粗粝不堪,有的布片却精致细腻,仿佛价值不菲。 你去查查,这是哪里的料子。白雪鹤举起衣料,扭头塞进卫岚手里。 卫岚吓得倒退几步,像捧了个□□一般,末了苦笑道:白大人,您下次能不能知会一声,我 辛苦你了。白雪鹤回头,脸上收起微笑,仿佛十分严肃,卫岚讪讪笑笑,只好扭头出门,心里暗自道了句真他妈晦气。 京城郊外,黑蛋已不知道自己走了几步,他数到一百的时候已经蒙了,又扳着指头从头数,不一会儿便又累又饿。他抱着膝盖蹲在大树下呆了许久,点心也已经吃完,只好抬头望着半圆形的月亮,月亮好大啊,真是越看越像只烧饼。 我为什么要怕那个坏人!黑蛋拎起那只重包裹,气鼓鼓的丢在地上,什么东西还让我扔掉,一定是不好的东西!难道 黑蛋越想越怕,又联想到白雪鹤说过的尸体,连忙吓的跑开,但他的好奇心实在太大,每过多久就绕回来,拾起根小木棍戳戳。 包裹里硬硬的,黑蛋觉得不像人肉,又大着胆子挑开,半闭着眼睛凑上去,包裹里放着只精致木匣,倒也没有上锁。 黑蛋蹲下来,托着肉乎乎的脸蛋想了一阵,还是伸出手将它打开,锁被弹开,发出蹦的一声脆响,黑蛋紧张的闭上了眼睛。 第6章 端午节 6 木匣弹开,黑蛋被吓得倒退两步,连忙用手捂住眼睛,习惯性的将头低下去,可他不是蛇,也没有办法缩成一团,只好加快速度向后退,想离那怪东西远一些再看。 然而黑蛋只退了两步,就撞到了身后的树上,慌忙间睁开眼睛,盒子里却没有想象中的妖魔鬼怪,反而是坨黑乎乎的东西,像块石头一般。 什么啊。黑蛋挺起胸膛,也不害怕了,上前戳了戳盒子里的东西,又慢慢蹲下来,将脸凑过去。 盒子里的确放着块石头般的黑煤炭饼,远远闻上去,还透着股说不出的难闻味道,黑蛋想,这也许是块放坏的糕饼,定是那天逼着白雪鹤吃东西的坏人拿了来,又想逼着他吃下去。 黑蛋晃着脑袋,像模像样的叹了口气,觉得白雪鹤过的真是不好,虽然他是个坏人,可也总被别人欺负,前两天又被大狗咬了一口,而且他给自己吃的,应当也不算特别坏的坏人了。 在心里划分了坏人的等级后,黑蛋想要回去了,不过之前白雪鹤那样吓唬他,如果他狼狈的回去,一定又会被欺负的。 于是黑蛋在墙角处缓缓坐下,感觉肚子又饿了起来,接着闭上眼睛,心里默默想着山谷和阿离的样子,真希望一觉醒来,自己又回到原先的地方。 虽是初夏,郊外的风还是有些凌厉,黑蛋刚刚闭上眼睛,就又被冻的醒了过来,他揉着眼睛爬起来,有些沮丧着望着来时的路,脑袋里心理斗争了许久,还是决定回去,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的身形穿过深林,黑蛋猛然抬头,阿离? 虽然阿离一贯穿高调的红衣,但他给黑蛋的感觉不会错,黑蛋连忙向着黑色身影跑去,也忘记把怀里的盒子挖坑埋掉,风声越来越紧,有落叶从黑蛋的脸上划过,带出一丝细细的血痕,此处离京城越来越远,就连简陋的村落也已不见,只剩下一片黑压压的深林。 黑夜将尽,墨绿色天幕间大树高耸入云,树杈犹如一双鬼手,身影也再寻不到了。 黑蛋不敢再向前走,他扁着嘴快速倒退两步,突然狠狠撞在什么东西身上,手里的木盒滚落在地。 小兄弟,你没事吧。清冽的声音响起,一个男人穿着粗布衣,急忙上前扶着黑蛋,黑蛋匆忙摇摇头,软软道:我没事。 不好意思,东西我帮你捡。那男人低头,帮着黑蛋捡起盒子和跌落出的黑煤炭块,他的动作突然停下,接着抬头,看到一张微微有些圆润的少年面孔。 息痛膏?那男人拧起眉毛,英挺的面孔百般不解,朝廷早就将息痛膏禁了,你怎会有这东西? 息痛膏本意为镇痛之药,却可麻痹人的神经,使人快意如仙,但沾染一点便再难逃脱,终生受制,因此朝廷下令,胆敢研制此药者诛灭九族。 这不是我的,是别人给我的。黑蛋慌忙摇头,他虽不知道息痛膏是什么,可看到这男人如此严肃,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又慌忙帮着白雪鹤解释,那个人,应该也是坏人给他,他也叫我扔掉的。 看这孩子说的东倒西歪,男人微微皱眉,道:你不用怕,我叫荀落,不是坏人。 荀落眉宇间十分磊落坦荡,虽然面色有些青白,却莫名叫黑蛋安心,他小心翼翼的离息痛膏远了一些,问道:刚才有只个人从这里走过去,你看到了吗? 我荀落还未说完,突然觉得眼前一阵飞白,接着斜斜倒了下去。 你怎么啦!黑蛋焦急着趴在他身边,此时天色已近大亮,荀落面呈菜色,嘴唇发白,丝毫没有醒转的样子。 黑蛋低头,嗡的一声从空气中传来,虽然没人看到,但他还是脸颊绯红,接着低下头去。 这么快又饿了 他一定是生病了,我得找白雪鹤救他!黑蛋猛地走出几步,又退回去抱起盒子,如果白雪鹤不理他,就用这个东西威胁! 京城中天色大亮,白雪鹤在大理寺值房整整呆了一夜,清晨送来的早餐倒是奢华:一碗鱼翅粥、一碟子羊肉灌汤烧麦,还有几道摆盘精致的小菜。 之前那个小傻子妖怪走了许久,白雪鹤连着两晚没有用过息痛膏,感觉后背心口阵阵发虚,他没有胃口,只皱眉扫了眼桌上饭菜,便用白净的手指拿起一块梅饼,梅子淡淡的紫色汁水留在他的唇上,如同刻意染色般勾勒出优美的唇形。 以后别再送这些。白雪鹤抬头,皱眉扫过门前小厮,再去拿碟子酸梅来。 小厮急忙赶去,就这样一颗一颗吃着,白雪鹤忽然觉得有些困,他用手撑着脑袋,不一会儿便举着毛笔栽了下去,头跌在一只手掌里。 脸不知被什么冰凉的东西划过,白雪鹤猛然惊醒,手足无措的退了几步跪下,低头道:参见皇上。 傅季瑛笑着望向他,眉目疏朗如玉,身后跟着位穿着华服的老太监,白雪鹤带着笑意嗔道:王公公也不通报一声。 怕什么?是朕不叫王寿开口,怕吵到你。傅季瑛笑笑,轻轻摘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他退着坐在白雪鹤身后的太师椅上,向着白雪鹤挥手示意,白雪鹤缓缓起身倒退,堆笑道:这么一大早,皇上怎赶了过来? 朕近日告假,免了早朝,听听朕的声音多哑!傅季瑛也随着他微笑,拈了颗酸梅在手上,朕以为你留在大理寺通宵查案,特意过来看看。 说着,傅季瑛抬手翻翻桌上东西,《兽医大全》?爱卿倒是很有雅兴。 臣没有玩忽职守,前日去看了尸体,这案子委实复杂。白雪鹤额角冒出虚汗,接着道:不过臣会尽快,不叫皇上担心。 朕不担心,你看这书,想必觉得尸体撕裂是动物所为吧。傅季瑛低眸,将书轻轻合上,不过京城中哪会有什么猛兽,案子复杂,既然看起来是妖怪所为,你就是定了妖怪犯案,朕也不会怪罪。 看白雪鹤支支吾吾,傅季瑛接着道:人死在许府附近,许家一门忠烈,又是太后本家,这人就极有可能准备向许家告密,又被心虚的人以残忍的手段暗杀。燕王谋逆迟迟都未结案,朕不想百姓人心惶惶,决定早日除之,爱卿以为如何? 傅季瑛的语气似在娓娓道来,眼神却不容置疑,白雪鹤虽不知这残忍的杀人是否为傅季瑛授意,不过傅季瑛此刻的意思确很明显。 白雪鹤没有多加表态,他掀起衣摆跪下,恭顺道:臣一定会秉公办理,不叫皇上忧心。 秉公办理你做的好事,以为朕不知道?傅季瑛眉宇间猛然冒上一层冷气,浓密的剑眉拧起,猛然将桌上的杯盏拂落,放了一夜的苦茶溅出,如同血迹般在白雪鹤袖口洇开,他拉住白雪鹤领口,压低声音道:朕听说,你不叫别人去审阮绛合,是不是存了什么别的心思?还是觉得,之前是朕和周靖在演戏? 微臣怎敢。白雪鹤低头,努力将神色藏在乌纱帽下,微臣只是怕别人擅自动刑,阮绛合身子孱弱,恐怕臣还没揣摩到圣意,他就已经 你无才无德,只是靠着些下三滥的手段当官,别人奉承几句,难道你还当了真?傅季瑛冷笑,掀起明黄龙袍起身,目光斜斜瞥在白雪鹤腰际,却没看到那只熟悉的金色烟管,他微微蹙眉,心下似乎明白什么,于是淡淡道:你办案不利,还擅自管别的案子,刑不上大夫,你就在这里跪三个时辰反省,朕也不上朝,就在这里守着你,既然爱卿愿意查案,那就继续吧。 话毕,傅季瑛抬眸,王寿立刻会意离开。 傅季瑛将那本《兽医大全》掷于地上,白雪鹤便开始顺从的翻着,他神色恭顺如初,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原本挺直的单薄脊背一点点佝偻起来,豆大的汗珠沿着眉心滚落。 白雪鹤吸了一口冷气,傅季瑛没有看到那只烟管,想必已明白他想要戒掉息痛膏的用心。 两年前皇上登基,燕王被软禁府中,与燕王交好的白雪鹤入宫受审,那时的他也想以死明志,可刀子插入心口时,血液汩汩流出,他又被人救了回来。 濒死之时,有人按着他吸食此物,七天七夜,暗无天日的牢笼里不断升腾起淡淡白烟,息痛膏缓缓渗入血脉骨髓,让他很久没有察觉到痛苦。 七天之后,有人走入牢狱夺走烟管,濒死的剧痛再次袭来,可白雪鹤不过挣扎片刻,就选择了放弃,那时的他如同行尸走肉,傅季瑛要什么,他就招认什么。 朕给了你机会去死,所以你不能怪朕。傅季瑛低头,满意的望着他垂涎的双眼,天生卑贱,何苦学别人做忠臣。 此刻地砖冰冷坚硬,阵痛侵入骨髓,白雪鹤又迷恋起息痛膏带来的欢愉,豆大汗珠逐渐在额头渗出,他渐渐蜷缩身体,用手指将书页一点点碾碎,他的意识接近崩溃,书页上的字愈发模糊,接着歪歪斜斜依在桌脚,大理寺的雕花木桌冰冷锋利,他的身体便如同一滩水,软软渗进那些沟壑深处。 本以为仅剩的息痛膏已经被那个小傻子妖怪带走,自己再也寻不回来,就可以摆脱这走狗一样的日子。 可人一旦沾上息痛膏,就再没有机会离开,傅季瑛说的没错,他天生卑贱,到底做不来硬骨头的忠臣。 如果看到你这幅模样,真不知那些怕你的人会怎么想?傅季瑛低头微笑,先祖明令禁止的东西果真没错,一旦沾上,你还能再去哪里? 白雪鹤伏下身来,喃喃着倒在地上,渐渐露出傅季瑛等待已久的表情。 他花心思留下的玩物,怎么还配拥有自由。 你果然是个懂事的。傅季瑛满意微笑,低下头去,将一小块烟膏放在桌上,白雪鹤痉挛着起身取过蜡烛凑上去,熟悉又使人厌恶的味道传来,白雪鹤缓缓低眉,脸颊贴近雾气,恍惚间指甲掐入指肚,留下一个血红的半月形。 何苦呢?傅季瑛抬头起身,眉目间满是得意,就算你救了阮绛合,他也不会对你感激半分!这个世界上,只有不清楚你底细的人才会在意你! 白雪鹤没有说话,他转过身,打算目送着傅季瑛离去,傅季瑛蓦地回头一笑,接着道:可惜了,这里哪有不清楚的人。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5) 白雪鹤缓缓低头,脸上蔓延出一丝木然的苦笑。 白大人!我查到了! 片刻之后,卫岚笑着走进值房,手里举着昨日的布片,他见到白雪鹤正瘫坐在地上,连忙冲过去扶他,惊讶道:白大人,你怎么了? 没事。白雪鹤恢复神情,微笑起身,咋咋呼呼的,你查到什么东西。 昨天的衣料,是京城东宝斋的,你说巧不巧,老板说,这块料子虽好,花色却没绣对称,前几日决定折价出售,刚刚卖出去一匹。卫岚将布片放在桌上,叹气道:是个年轻公子买的,只是可惜,老板也不知他是何人。 东宝斋的东西极贵,穷苦人不会去,可真正的贵人,又屈尊怎会买折价的料子。白雪鹤笑道:这人应当喜爱漂亮衣料,却没什么钱。 他将书从地上拾起,拢拢头发道:你去几家男娼馆转转,兴许会少什么人。 第7章 端午节 7 布料的事情属下去查。卫岚走了几步,又缓缓退回来,试探着笑道:白大人,不是我多事,可您惹皇上生气,这又有什么意思? 白雪鹤翻翻眼皮,面无表情的翻着书道:你方才在门外? 是。卫岚笑得很是勉强,仿佛生怕白雪鹤怪罪,过了半晌才压低声音道:白大人,虽然总有人私下诋毁,可皇上早有杀心,燕王是保不住的,您当年那样做,也是无可厚非,我都知道 卫大人为何这样说?白雪鹤回眸微笑,表情很是诚恳。 您也知道,皇上登基时杀了废太子,软禁了燕王。卫岚凑在白雪鹤耳边,低声道:燕王与废太子交好,总有人说,废太子的儿子还在人间,皇上暗地里一直派锦衣卫在查,他怕燕王利用谣言兴风作浪,所以想要除掉燕王。阮绛合曾是废太子的伴读,那更是不得不除,您既然已经站在皇上这边,又何苦去保他们呢? 卫岚不仅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更是傅季瑛的亲信,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暴露机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应当有九成是傅季瑛的授意,卫岚此刻告诉他废太子一事,想必也是傅季瑛的暗示,白雪鹤很清楚,比起下达命令,傅季瑛更喜欢看别人猜测他的心意。 白雪鹤低头,余光扫到卫岚老奸巨猾的眼神,废太子当年沉迷玄修,深信世间有鬼怪妖魔,而此番京城有人惨死,手段宛如妖怪所为,正好合上阮绛合曾为太子伴读的身份,傅季瑛不要他查案,反而要他指出是妖怪所为,这不仅仅是要阮绛合与燕王的命,更是要状元出身的阮绛合身败名裂。 白雪鹤恍惚回忆起什么,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低声道:你查,我回去歇会儿。 卫岚扶着他起身,行至官府门前,白福已经在马车旁焦急等待,白雪鹤爬上马车,那里面果然放了只包裹。 马车开始摇晃着前行,白雪鹤打开包裹,里面仍放了只黑色木匣,上好的紫檀木雕刻着仙鹤暗纹,栩栩如生,他盯着木匣看了片刻,缓缓叹了口气。他就像被养在御花园中的仙鹤,虽然翅膀健全,可一旦习惯了宫中日日的投喂,又能飞到哪里去。 老爷,城里新开了家馆子。白福低声问:您一晚没睡,咱们去吃一顿如何? 白福的声音带着些压不住的沮丧,白雪鹤说了声不用,缓缓靠着马车躺下。 哎,老爷。过了一会儿,白福猛地勒住马车,惊讶道:那是谁呀? 白雪鹤掀开车帘,正看到自己那不大的府门前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他穿着一件很是眼熟的衣服,头发蓬乱,怀里抱着不知什么东西。 黑蛋刚刚从城外跑回来,却没想到府中没人,只好一个人等在门口,他本来就很饿,又焦急着跑了一通,这么等着等着,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小偷!白福看到黑蛋手里的木匣,吓得一步从马车上跳下抢过,他狠狠推了把黑蛋,厉声骂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白府的东西,你也敢动? 黑蛋猛然被人拎起来又推了一把,迷迷糊糊着向后趔趄一步,正好倒在刚下马车的白雪鹤身上,白雪鹤将他环在身前,轻声道:别打他。 黑蛋显然被白福突然的凶神恶煞下了一跳,急忙伸手环住白雪鹤,将脑袋埋在他身上,白雪鹤微微抬手,不自然的拍了两下那个圆脑袋,黑蛋果然没再害怕,手虽然仍抓着白雪鹤衣袖,身子却大着胆子转了过来。 那双圆眼睛里带着点委屈,又带着些高兴,让白雪鹤突然觉得心头一软,的确如傅季瑛所言,所有人都知道他的事,所以白福会同情,阮绛合和裕王会心生厌恶,只有这个回不了家的傻妖怪什么都不懂。 白福指着木匣,慌张道:可是老爷,他偷了这 我说了别打他。白雪鹤厉声吩咐一句,拉着黑蛋的手进门,我认识这孩子,你去拿些吃的来。 黑蛋没想到白雪鹤知道自己饿肚子,一下子又红了脸,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道:白雪鹤,我有个朋友在山上,他生病了,你去救救他。 白雪鹤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不仅又喂饱了这只来路不明的胖蛇,还跟着他跑到千里之外的京郊,拉回一个更加来路不明的人,方才听着黑蛋描述,本以为这人是个山野乞丐,可没想到这人虽然穿着粗布衣,却将长发整齐高束,腰间配着把精致长剑,落魄却莫名的器宇轩昂,竟然让他想到落架凤凰。 黑蛋凑在一旁,紧张兮兮的盯着白雪鹤为荀落把脉,接着问:他怎么了?他怎么了呀! 没事,只是饿晕了。白雪鹤无奈笑笑,我叫人熬了补药,等他醒来喝一碗就好。 恩,谢谢你。黑蛋的小脸原本绷得很紧,听到他这么说,圆脸上一下子绽开笑容,仿佛也忘了是自己先前把他叫做坏人,白雪鹤看着他微笑,又伸手摸了摸那个圆脑袋,问道:你怎么回来了,就为了救这个刚认识的人? 不是呀。黑蛋摇摇头,他不想告诉白雪鹤自己找不到路,于是辩解道:我看到了我的朋友,为了追他,所以才迷路的。 你的朋友?白雪鹤戳着他的脑袋,又是这种刚刚认识的人吧。 不是,是阿离,是他带我出来的城里,现在我想让他带我回去。黑蛋耐心着解释,忽然又想起什么,伸手扒过来白雪鹤的木匣抱在怀里,对了,荀落说,这个不是好东西,我知道是坏人逼你吃的,不能还给你! 白雪鹤一愣,目光与那双笃定的眼神相遇,不知怎么再说不出话来,黑蛋本来觉得白雪鹤是不太坏的坏人,可看他现在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将他划分到好人行列,然后学着阿离那样神情严肃着道:放心,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白雪鹤笑笑,低声道:你自己都老是被其他妖怪欺负,怎么能保护我? 我当然是有办法的。黑蛋嘿嘿一笑,衍生着他遇到困难时假装石头的大妙计,等我找到山谷,就带你一同回去,坏人就找不到了。 说的不错。白雪鹤也顺着他的话,伸手将桌上的果盘哪来,黑蛋刚刚担心着荀落生病,一直没吃东西,这下才放心的吃起来,虽然很饿,但他吃东西的时候慢吞吞,吃完一个后停了一会儿,又问:我可以再吃一个吗? 白雪鹤自然点头,黑蛋却没任何动静,他回头一看,才发现桌上的果盘已空空荡荡。 那是傅季瑛赏他的果子,傅季瑛知道他嗜甜,所以那果子异常清甜,不带半点酸涩的味道,只是吃完后就的确没了。 黑蛋眼巴巴看着,白雪鹤不想叫他失望,于是从抽屉里取出一锭银子,外面开了市场,我叫白福带你转转,想吃什么就买点什么,怎么样? 黑蛋只听阿离描述过人间有多繁华,自然对外面心生向往,但他刚刚被白福呵斥了一通,脸上明摆着不太乐意,于是软软的低声问:我可以自己去吗? 好吧。白雪鹤点点头,没来由低声道:外面坏人多,记得早些回来。 黑蛋刚走不久,荀落已晕乎乎自床上醒来,白雪鹤将他肩膀压住,轻声道:你饿晕了,先将补药喝了。 多谢公子荀落莞尔,接过补药一饮而尽,抬眼正看到白雪鹤还没来得及更换的绯红官服,于是改口道: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白雪鹤送过一碗肉粥,微笑道:不必谢我,是我我的侄子将你接了回来。 荀落刚刚想要开口,余光瞥见了角落里放着的盒子,白雪鹤立刻开口道:你身边带着朝廷的禁药息痛膏,我已经放火里烧了,既然我侄子救你,也不好将你送到官府,这样就罢了。 说罢,他又递过去一锭黄金。 荀落没有犹豫的接下了黄金,白雪鹤知道他该明白自己的意思,可出乎意料的是,这人虽伸手接过黄金,却将宝剑解下放在桌上,坦然道:在下现在落魄,唯有此剑能抵这一锭黄金,大人暂且收下,在下日后定会赎回。 说罢,他客套的抱了抱拳,接着转身告辞。 白雪鹤倒也不阻拦,他抬手拿剑,荀落轻轻放手,突然间,两人有那么一瞬的目光相接。 这人身穿官袍,还拿着钱去堵他的嘴,是十分常见的官老爷嘴脸,只是那眼神虽平淡的如一泓无波深水,却仿佛带了一些羡慕。 荀落一时怔怔,竟不由自主的恍了恍神。 第8章 端午节 8 就这样,回不去山谷的黑蛋在白雪鹤家中住了下来,白府门庭冷落,更没什么下人,而白福向来不过问白雪鹤的事,既然白雪鹤带来一个孩子,他便笑呵呵的伺候着。 于是黑蛋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快活日子,白雪鹤爱吃甜食,府里也一直存着许多点心,黑蛋什么时候想吃,就能从小厨房里取出来。 虽然这种日子很舒服,但黑蛋始终惦记着那日一闪而过的阿离。 傅季瑛虽然给了想要戒毒的白雪鹤一点警告,表面却依旧对他宠幸有加,虽然许府是太后亲眷,他还是传旨去呵斥了许凌霄一番,并且赏了白雪鹤许多药物和三天长假,卫岚依旧查案,有问题便去白府汇报。 堂堂大理寺卿在家办公,这种事说出来格外蹊跷,同僚们表面说白大人辛苦,暗地里依然是那套泼妇骂街的说辞。 此刻傍晚,白雪鹤正坐在家中翻书,黑蛋安静的趴在一旁吃东西,盘中荔枝红艳,被白瓷盘衬的更加动人,黑蛋快速剥开一只放进嘴里,牙齿上下相碰,甜润的汁水很快自果肉间流出,黑蛋整个人都甜滋滋的。 可以给我看书吗?吃饱喝足的黑蛋有些疑惑,很有礼貌的问了一句。 你看不懂的。白雪鹤刚刚想拒绝,就看到黑蛋水汪汪的一双眼睛,于是点点头。 黑蛋也学着白雪鹤的样子,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翻着,白雪鹤没有理他,心里暗自觉得好笑,想来这家伙也不认识字,居然还学着他看书。 白雪鹤活得非常小心,除了《大周律令》外,他的书架上都是些无趣的四书五经,黑蛋也不看书的题目,像挑点心那般在书架旁一本本翻着,不知怎么,就在书页里看到了叶霜剑这个名字,这个人的故事阿离为他讲过,但还没等到结局,他就再找不到阿离了。 怪不得白雪鹤这么爱看书,原来阿离那些故事都是书里看来的,如果他也看了这些故事,就能回山谷里好好炫耀,也再没人嘲笑他了。 白雪鹤本以为黑蛋看一阵就会无聊,没想到这家伙却很认真的翻阅着,他缓缓绕到黑蛋面前,竟然看到小孩手中捧着一本《孟子》,着实吃了一惊。 但他绕到黑蛋身后,才发现那是一本小说,少年时为了看些闲书,他将这玩意儿装进了《孟子》的书套中,白福认识的字不多所以不曾检点,就将书箱尽数搬了来。 燕王乐善好施,白雪鹤小时候身体孱弱,根本做不了什么活计,母亲死后,柳府也不愿意再留人吃闲饭,燕王曾在外作战,柳将军与之相熟,所以燕王常常去柳府做客,那时他被赶走,正巧撞见燕王来访,燕王便善心大发,将他收留。 燕王读书时,叫白雪鹤也在一旁跟着学学,他虽然为人和善,讲学时却连打带骂毫不含糊,少女喜欢偷偷读书生与狐狸精的艳情故事,少年则喜欢书中的天山皓雪、英雄大侠,白雪鹤喜欢看些闲书,却不知道因为这东西被罚过多少次,《七剑情侠》当时最热门的小说,也是他最爱的一本,更是攒了几个月的工钱才换来。 为了不被燕王发现,还是小孩的白雪鹤想了个万全的主意,他把这书套上了《孟子》的书套,堂而皇之的放进书柜里。 黑蛋翻倒最后一页,踮着脚将书书柜,一步没有踩稳,脚跟刚刚踩在身后的白雪鹤脚上,整个人向后一倾,恰好倒在白雪鹤怀里,这么一个软乎乎的东西抱在怀里,白雪鹤也觉着暖融融的,仿佛整个身子都有了人气。 他还是接了一句:肉乎乎的,压到我了。 白雪鹤只是随便一说,面前少年的眼中却出现了些气愤的神情,小脸气的一鼓一鼓,又分明有些委屈,白雪鹤被他看的没有办法,连忙道:不肉乎乎,你最好看了。 黑蛋没有像之前那样好好听话,脸上委屈的很,白雪鹤慌忙转移话题,小黑,你是怎么看懂字的呀? 这个问题他也着实想问,大周虽然繁盛,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读书认字,这个小妖怪住在找都找不到的山谷,怎么会快速翻完一本书呢。 我一直都认识,也不是很清楚。黑蛋回答了一句,立刻揉揉自己肚子,再次追问:我真的很胖吗? 都说不胖了,肉乎乎是可爱的意思。白雪鹤忽然想到什么,他赶忙低头翻书,急急道:你看,叶霜剑也说程璐璐肉乎乎的,程璐璐是个女侠,难道又胖又难看吗? 小说里,叶霜剑的确说过这句话,不过叶霜剑是多情的侠士,程璐璐则冷艳如冰,他这么说,着实是在调情而已。 可是小黑虽然不难看,却着实肉乎乎的,这是句真话。 黑蛋终于不追问了,夜色愈深,有人在门外敲门,白雪鹤想再看书,连忙道:小黑,小维给你收拾好房间了,你快些去睡觉吧,明天给你买麻薯吃。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6) 老爷,是我。进门的不是小维,反而是白福,他低眉进了房间,柔声道:小黑,去你的房间睡吧。 黑蛋的确有些困,于是软软的答应了一声。 黑蛋走后一阵,白福却没有离开,白雪鹤伸手解开如瀑长发,白福上前为他除去外衣,手指却微微有些发抖,他低声道:老爷,床铺都弄好了。 我还没有洗澡,就要去睡觉?白雪鹤背对着他,你叫小维来伺候我。 老爷白福停下手边动作,迟疑数秒后跪了下来,嗓音微微带了哭腔,你救救小维吧! 救她?白雪鹤冷笑,她既然决定瞒着我做事,我怎么会知道她去哪里,又怎么去救人? 小维去了燕王府!白福起身走了几步,重新跪在白雪鹤面前,伸手拉住他的衣襟,老爷,我知道您不容易,可小维曾是阮大人的丫鬟,她心里着急才想着去求燕王,您体谅体谅 燕王被皇帝软禁,府外全是明岗暗哨,你让我去送死?面对白福的恳求,白雪鹤无动于衷,先前我对她讲过,若要送死,随她去。 白福愣了片刻,心里千般滋味交叠,也不知该说什么样的话,只得垂手慢慢离去,白雪鹤见他指望不上,只好自己前去烧水洗漱,收拾干净后路过黑蛋房间,突然想到小孩还没洗脸,于是端着盆热水进去。 黑蛋躺在床角,将被子蒙在头上,身体却露在外面,白雪鹤看着想笑,他还以为黑蛋已经睡着,于是打湿毛巾为他擦了擦脚丫,当毛巾碰到黑蛋肌肤时,小孩一个激灵起身,嗖的坐了起来。 他定了定神,发现是白雪鹤时又凑过来,迅速钻在白雪鹤怀里,白雪鹤当他做恶梦,于是揉揉圆脑袋,轻声道:没事没事,我在这。 晚上太黑了。黑蛋抱着他小声道:太黑了,连月光也看不到,我害怕。 那我给你点支蜡烛。白雪鹤转过身体,从床头柜里取出蜡烛擦亮,蜡烛散发出暖融融的光芒。 黑蛋闭上眼睛,过了一阵又睁开,摇摇头道:太亮了。 白雪鹤又只好吹了蜡烛,指着他的鼻子无奈道:那我陪你睡吧,可就只有今晚,下不为例。 恩恩。黑蛋仿佛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心满意足的缩进白雪鹤怀里躺下,白雪鹤也除去外衣,缓缓躺在他身边。 白雪鹤。黑蛋安静了一会儿,又小声叫他,那个,叶霜剑的故事还有下半本,你可以买给我吗? 这家伙突然跟自己如此亲近,原来在这里等着他,白雪鹤无奈笑笑,故意问:你有钱吗?我凭什么买给你。 我黑蛋的确没钱,心里觉得心虚,也就没有再提这个要求,安静的躺在白雪鹤身边,空气一时静谧的很,白雪鹤突然觉得不适应,他戳戳黑蛋的脸,靠近道:你生气啦? 我没有钱。黑蛋摇摇头,认真道:不能叫你给我买,你别生气。 白雪鹤轻轻一笑,回答道:不是我不给你买,只是下半本没意思了,下半本的叶霜剑成家立业,他 他长大了。黑蛋接道。 对。白雪鹤突然赞同了这个说法,长大了,就什么都不好玩了。 夜半时分,白雪鹤烟瘾犯了,于是蹑手蹑脚起身下床,他翻遍书房都找不到息痛膏,回到黑蛋那里,才发现烟膏竟在小孩房间的柜子上,柜子很高,也不知道他怎么放上去的。 白雪鹤笑笑,也没有抬手去取,他自随身携带的荷包中取出一点烧了个烟泡,勉强压了压身上如万蚁啃噬的痛楚,却头一次不想再多用了。 他小心的藏起烟管离开书房,一道纤瘦身影缓缓走近,白雪鹤仰头,看到的却是小维冰冷的面孔,她身上没有一丝伤痕,只是面孔冷峻。 小维身后站着一个男人,白肤细目,身材颀长纤细,他低头微微一笑,轻声道:白大人,我将小维姑娘带回来了。 第9章 端午节 9 月色下竹影摇曳,不时发出簌簌响声,白雪鹤将小维拉到一旁,望着面前的年轻公子礼貌道:谢谢离月公子,家奴无礼,给王爷添麻烦了。 他面前的人叫做离月,是燕王身边的亲信暗卫,看到将小维送来的并非京城十二卫,想必小维根本没机会见到燕王,白雪鹤也跟着安下心来。 小维姑娘想要去见王爷,可王爷被软禁,王府周围也都是皇上的人。离月微笑,细长的眼眉弯出一道温和弧线,我只好将姑娘送回来。 我自然知道王爷处境不好,以后会严加看管下人。白雪鹤客套几句,小维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她之前觉着自己凛然大义,可现在开始觉得,其实白雪鹤并非为了保命冷血无情,燕王已被软禁,她跑去求燕王救阮绛合,实在不甚明智,反倒会连累燕王,只是这事情白雪鹤不愿意管,她也着实不知道该去求谁。 我拦下小维姑娘,也顺便知会了王爷一声。离月似乎不知道是小维擅自前去,还以为是白雪鹤授意,王爷叫大人不必挂心,人各有志,他与阮大人都不会在意,让大人不要为谣言所累,王爷知道大人不易。 白雪鹤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燕王会说这样的话,面对离月温和微笑的面孔,他也不知该接一句什么,倒是小维抢着道:我知道王爷不会造反,兴许皇上查不出什么,就会将王爷放出来呢! 离月没有答她的话,而是接着道:对了白大人,几日后皇上去孝陵祭祖,皇上看重护卫,京城的守卫自然会调出去一些,届时如有机会,大人兴许能与王爷见一面。 听到离月的话,小维脸上浮现出藏不住的喜悦,心中对自己前几日的冲动和冷言冷语后悔不已,她充满期盼的看着白雪鹤。 不料白雪鹤只是微微一笑,接着答道,还是罢了,瓜田李下,惹人非议。 离月点头,仿佛已料定他的回答,面孔上依旧是温柔笑意,小维呆呆停滞在原地,霎时觉得心冷了半截,她默默望着白雪鹤,仿佛看到了一个陌生人。 离月的身形消失于夜色,小维仍呆在原地,白雪鹤向着黑蛋的客房走了几步,回头吩咐道:小黑一个人害怕,我同他一起睡,我看他多吃荔枝,明日再买一些吧。 小维没有答应,片刻后道:老爷,我家里出了些事,恐怕不能在京城做活了。 她似乎想了许久,脸上神情平静许多。 好吧。白雪鹤的反应像是早知此事,府里钱都是你在管,自己支些盘缠吧。 小维在原地停了一阵,白雪鹤似乎于心不忍,于是低声道:我没有什么谋算,本就是这样的软骨头。 小维听到这话,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夜渐深,白雪鹤蹑手蹑脚回到黑蛋身边,穿着自己宽大衣服的少年正睡的四仰八叉,他似乎不习惯穿衣盖被,将身上的东西丢的到处都是,只剩下一条不太好脱的底裤,白雪鹤笑着为他拉好底裤,黑蛋一个翻身,自然靠在了白雪鹤身上。 软乎乎的人不是冷冰冰的蛇,白雪鹤停顿几下,顺势将这家伙拢在怀里,他本就睡眠很少,此刻再无睡意,索性好好的抱着孩子,想让他舒服一些。 黑蛋蹭着他,嘴里却喃喃道:阿离,我想回家了。 第二天清晨,白雪鹤正坐在桌前看书,黑蛋有些兴奋的奔过来趴在桌上:白雪鹤,我梦到阿离了!你知道吗,我每次梦到阿离,第二天都能见到他。 你洗脸了吗?白雪鹤没好气的戳戳他额头,见黑蛋点头,他继续问:那你吃饭了没? 没有。黑蛋诚实的摇摇头,捂住肚子小声道,吃了这么多天荔枝,我想吃肉 白雪鹤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蛇会和人一般,不变着法吃东西也是要腻味的,但他在府里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白福。 白雪鹤不会做饭,但被屁股后面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满怀期待的注视着,还是手忙脚乱从橱柜里取出一条白福从家里拿来的腊肠切开,又开始动手淘洗大米,他思索片刻,将这些东西一古脑倒入大锅,接着取出木柴生火。 白雪鹤不光会生火,也很满意自己生火的手法和速度,火焰均匀而平稳的燃烧着,咸肉的气味也自锅中传来,黑蛋坐在门槛上呆呆看着,不一会儿就问一句,好了没有呀! 这米是南洋进贡的香米,色香洁白。白雪鹤也忍不住炫耀起来,咸肉是乡下拿来的,咸中带甜,很是鲜嫩,这两种东西一起蒸,米饭也会渗进油脂 白雪鹤话音未落,两人一同捂住口鼻,大锅中传来难以抑制的焦味,黑烟自锅中冒出,两人手忙脚乱的跑出厨房,白雪鹤慌忙抬了水桶浇在锅上,可自己还是被溅了一身黑沫。 小胖蛇上前掀开锅盖,米早就和咸肉一起烧黑,他认真道:你看呀,肉都被烧成黑炭了,你浪费粮食,阿离说不能浪费粮食的。 白雪鹤从没养过孩子,此刻的白缎衣全是黑沫,心中本就不悦,又听到黑蛋提起什么阿离,心底耐心尽失,忍不住冷言刻薄道:我早说过了,你又没钱,凭什么要这个要那个的。 白雪鹤说完这话,心里登时有些后悔,可黑蛋却没有接茬,连小脸都没鼓一鼓,就立刻转身离开了厨房,等白雪鹤往出追的时候,院子里已没了身影。 白雪鹤没了吃饭的心思,反退几步来到黑蛋房前推开窗子,床上果然多了一个鼓包,看起来小孩虽然生气,却也实在没地方去。 于是他放心下来,自去卧室换下了衣服,又取了一锭银子放入荷包,想着出门买些吃食,可刚刚走出书房门,就听到门外一片吵嚷。 门外传来白福的声音和狗叫,白雪鹤在远处皱皱眉头,只见门外停着马车,门口还蹲着一只硕大的黑狗,这狗与平常不同,不仅体型硕大,而且眼神凶恶,獠牙上滴着口水。 敢在翊善坊饲养猛兽,大概也只有跋扈的许家做得出来。 白雪鹤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又快步冲上去,白福挤上前护着他,许凌霄自马车上缓步下来,从随从手中取过绳子,接着仰头笑道:白大人跑了几步,真是香汗淋漓,我见犹怜啊。 许凌霄是太后亲眷,太后亲弟许宴又是国公爷兼从一品宣威将军,可以说是满门荣贵。许凌霄上次虽然被皇上禁足,但他自小娇生惯养,根本不把这次惩戒当回事,反而更加记恨白雪鹤,想着给他个教训。 而且皇帝虽宠信白雪鹤,却也常常责罚,恩威并施,在许凌霄眼里,白雪鹤就是皇帝饲养的一只宠物,心疼了就抱两下,看多了就打两下,远不能和自己相提并论。 白雪鹤不欲惹事,他知道许凌霄只是来找茬,于是伸手拉住白福,转身欲回。 别走啊白大人。许凌霄看他准备回去,还以为白雪鹤心里害怕,于是故意道:我听说白大人受伤,衙门都没法去,所以特意找人给白大人看看。 他招招手,四下侍卫一拥而上,白福也被那些人一把拉开,慌乱中白雪鹤被人推了一把,直接靠着墙倒了下去。 老爷!白福叫了一声,直接被许府的下人架住,许凌霄照脸砸了一拳,瞬间鼻血糊了满脸。 许凌霄嫌弃的擦擦手,笑道:我就是找人给你们老爷看病,有什么见不得人呢。 许凌霄话音未落,身边的一群大汉已围了上来,有一人胆子大些邀功心切,急忙道:国公府许少爷叫我们来看白大人,我还想什么大人需要这么多人看病,没想到这么娇嫩,竟像个小娘子。 白雪鹤也不恼,他缓缓起身,伸手掸掸衣袂尘土,接着缓缓道:本官是正五品大理寺卿,你们若上前一步,便是羞辱本官,羞辱朝廷,按大周律令当斩。 他只是穿了件普通布衣,长发也仅仅用一根木簪束起,甚至有些蓬乱。布衣如雪,更衬出他精致如瓷的一张面孔,似乎日光太盛,那双微微下垂的桃花眼半闭半开。 那大汉退了一步,感觉这人虽是身形娇小,娇艳欲滴,却莫名透着一丝阴气。 许凌霄见下人裹足不前,年轻气盛的面孔拧成一团,手中不自主松开绳索,大狗露出獠牙咆哮着叫了一声,似乎在等着主人的命令。 许凌霄并不想真的伤了白雪鹤,因此什么都没说,任由那藏獒在原地徘徊,白福看的头皮发麻。 就在此时,一个小身影突然自巷口出现,他似乎还在着急的跑。 猎犬最喜欢捕捉活物,远远一看到人跑动,便飞快的冲了出去。 白雪鹤定睛一看,小胖蛇正呆呆站在巷口,手里抱着包东西。 第10章 端午节 10 黑蛋站在巷口,手里抱着一只布包呆呆望着,美滋滋的笑容还挂在脸上。 藏獒生性凶猛,喜欢扑食活物,可白雪鹤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向着大狗叫了一声。 大狗回头,没再一直盯着黑蛋瞧,而是喘息着望向白雪鹤。 别动。白雪鹤抬眼瞪着黑蛋。 黑蛋抱着包裹,急忙道:可是你 我叫你别动!白雪鹤低声喝了一句,额头上冷汗丛生。 几人后方的许凌霄被吓得脸色青白,急忙叫手下阻拦,可面对如狼一般露出獠牙的大狗,惯于欺软怕硬的下人哪敢阻拦,各个向后退。 藏獒像被激怒一般瞪着白雪鹤,獠牙间渗出带腥气的口水,眼看就要咬断他的脖颈。 一道银光突然自几人身后飞出,众人定睛时,一把剑已插在地砖之上藏獒爪前,俨然入石三分,那人飞身抽出利剑,直接向藏獒颈上劈去。 那人回头收剑,他穿着粗布衣,长发高束,手里还提着一只食盒,上面有长乐酒楼的印记,那张侧脸如刀削斧劈般英俊锋利,正是那天黑蛋接回来的荀落。 荀落坦然收剑,抬头道:大周律令,不得在城中饲养恶犬,你怎么能够违令。 黑蛋被吓的不轻,白雪鹤松了口气,快步行至他的身边,将孩子捞进怀里。 看到狗已被降服,许凌霄又变得傲气起来,歪嘴笑道:你知道我是谁?谁要你管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7) 许凌霄话音未落,流血的藏獒又重新起身,那天他将剑留给白雪鹤,寻了个为酒楼跑腿的活计后,自己重新买了一把破剑,这剑在石头里插了一回,尖端破损,因此狗还剩了一口气,它被激怒后,更加凶狠的向着几人扑来。 许凌霄吓的直接跌倒在地,荀落迅速转身拔剑,浑身是血已停在白雪鹤脚边,白雪鹤拉着黑蛋的手,拼命将他往身后扯。 别过来。黑蛋望着大狗,手早就吓的发抖,口中一直喃喃着别过来,那狗先是走了几步,居然慢慢退至墙边,仿佛很是害怕。 狗挣扎了几下,终究慢慢倒下,刹那间鲜血横流,将街上整齐的地砖染红。 这下狗彻底死了,许凌霄拉过一个下人在身旁壮胆,指着荀落大骂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杀了我的狗?我这狗可比你的命都贵! 荀落没有多说,转身打算离去,许凌霄扬手一指,家丁小厮再次一拥而上。 黑蛋焦急的拉着白雪鹤,白雪鹤却回头跪下,微笑道:参见皇上。 几人身后的阴影里走出一人,穿便装的傅季瑛一扬手,指了指白雪鹤的小院子。 白雪鹤连忙将黑蛋推给白福,自己引着傅季瑛进去。 在白雪鹤的厅堂中,许凌霄跪在傅季瑛面前,仰着头恶人先告状:皇上,白大人先前记恨,这次又叫人下手杀了微臣的狗。 傅季瑛面色严厉,将白雪鹤上下打量一通,白雪鹤乖觉的低眉道:臣没事。 皇上。许凌霄见傅季瑛并未看向自己,急忙道:这狗虽然是只畜生,可是微臣父亲自西域带回,微臣父亲六十有五,依然坚守塞外 行了。朕难得出来转转,就瞧见这样的事。傅季瑛扫了眼许凌霄,脸上的厌恶稍纵即逝,许家的确征战无数,但他们是太后亲族,难免在众多方面压着登基不久的皇帝,许凌霄这样时时刻刻提起,反倒让傅季瑛更为厌弃。 城中的确不许饲养猛兽,若你不是许将军儿子,恐怕早身首异处了。傅季瑛皱眉,冷冷道:滚出去吧,朕记得你是兵部侍郎,明日便不必去了。 许凌霄虽心里不服,但也没说什么,只要不挨打罚钱,罢官根本没甚所谓,太后不会忍心自己的亲外甥没有官做。 于是许凌霄松了口气,转身欲回,白雪鹤却突然道:臣因为这狗受了惊吓,许公子还要补偿些才好。 许凌霄一愣,转头看向傅季瑛,皇上却饶有趣味的看着白雪鹤,丝毫没有阻止之意,许凌霄不敢再随便扔点钱,只好拱手讪讪道:我会派人送百金给白大人。 臣不要许公子的钱。白雪鹤盈盈一笑,臣要许公子亲口道歉。 你!许凌霄瞪圆眼睛,却碍着傅季瑛就在身边,略微欠了欠身,便气愤着拂袖而去。 傅季瑛没说什么,神色淡淡,扭头望向荀落问:大侠身手不错,又为人仗义,以后留在朕身边如何。 在下粗野,恐怕不能服侍他人。没想到的是,荀落竟然果断拒绝。 那你要些什么赏赐?傅季瑛没有生气,反而笑道:闲云野鹤的大侠,自然与旁人不同吧。 荀公子磊落,不会求赏赐的。白雪鹤笑道:荀公子昔日潦倒,曾卖了一把剑给臣,臣不通武艺,还是还给荀公子吧。 这次荀落没有拒绝,而是点了点头,衣袖翻动,留下一锭金子。 荀落取了剑后离去,傅季瑛也起身离开,他身边未带随从,白雪鹤就跟着他一路前行,此刻正是黄昏,集市上准备收摊,蔬菜瓜果都在折价抛售,一时热闹非凡。 今日之事,的确是委屈了你。傅季瑛略略一笑,从集市上拎起一根糖葫芦,又不知从何处掏出几文钱交给摊主,可天下之大,总有朕力不能及之处。 傅季瑛回首,将糖葫芦递给白雪鹤。 臣什么都没说。白雪鹤接过糖葫芦,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直到发现傅季瑛在看他,才毕恭毕敬的舔了一口。 傅季瑛记得白雪鹤喜欢甜食,小时候买了只糖葫芦,却被燕王府里花匠的大狗抢掉,自己还被狗咬了一口,花匠不管,他就悄悄拿了花匠的虫药喂狗,那狗又拉又吐好几天,花匠苦不堪言,却又不知道是他干的,还以为是狗自己乱吃。 小孩子都喜欢猫狗,可小白雪鹤还把这个当做乐事,偷偷讲给自己听。 他是个锱铢必较的人,即使暂时乖顺,日后恐怕也会整许凌霄一次。 傅季瑛抬手指指远处暗卫:朕先回去了。 白雪鹤连忙施礼,却被傅季瑛拦住,暗卫前来,将傅季瑛引到马车上。 傅季瑛一走,白雪鹤便急急忙忙回府,白福已经在门口迎接,确保了白雪鹤身上没有伤痕后,白福长出了一口气,问道:皇上有没有问那孩子是谁? 皇上问什么?白雪鹤转头,皇上想知道,自然会去查。 白福急忙道:那您不怕 我怕什么。白雪鹤忽然笑笑,捡来的小孩子罢了,你当他是谁? 白福没有作答,白雪鹤急忙举着糖葫芦跑进黑蛋房里,小孩抱着白布包坐在床上。 小吃货的眼睛瞬间亮了,站起来小声问:白雪鹤,这个是什么啊? 白雪鹤有些生气,上前推了黑蛋一把,想了想又觉得气不过,在小孩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黑蛋莫名其妙的鼓起小脸,可怜兮兮的瞪大眼睛,白雪鹤被他看的心都化了,还是将糖葫芦递过去,轻声道:以后别乱跑了,听到没? 我没有乱跑黑蛋软软回答:我只是 他伸出脏兮兮的小手,自身后拿出白布包打开,布包里装着些枯草模样的东西,有的还沾着泥土,白雪鹤问:这是什么? 这是草药,我受伤了,阿离就拿它治病。黑蛋软软糯糯的说:你对我讲,我没有钱,我觉得也是对的,所以找了些药材想卖掉,可是问了好些人,人家都不要 听了白雪鹤的话后,黑蛋就立刻跑去山上挖药,山上又远又高,他辛辛苦苦的弄下来,居然没有人要买这些好东西。 不仅如此,他还被人推推搡搡。 想到这里,黑蛋委屈的不得了,手指也搅在一起。 是我错了,我说的不对。白雪鹤没想到自己的话被当真了,他怔了怔,擦擦那双小手上的泥土,看着手指尖露出的点点伤痕,跑出去打了盆热水回来,他细细擦干净小手和脚丫,黑蛋握着糖葫芦,却没有吃。 我是大人,你是小蛇。白雪鹤也细声细气,所以就应该我养你,我之前说错了。 真的?再次确认白雪鹤点头,黑蛋心里的不满立刻消失,并且开始吃糖葫芦,他吃了一阵,低头随口问:他们为什么欺负你呀? 他们白雪鹤一时语塞,黑蛋得意的接道:等我长大,他们就不敢欺负你了,你看大狗都怕我的。 白雪鹤看到狗怕黑蛋,但那也许是狗害怕黑蛋是个妖怪,可人又怎么会怕呢。黑蛋却还在想长大的事:我也不知道自己多少岁了,可是感觉怎么也长不大呀,唉。 你就这样挺好。白雪鹤笑笑,亲昵的擦了擦他的花猫脸。 白府一片静谧时,傅季瑛已回到宫里,卫岚穿着便服出现,跪地道:皇上,怎不查查白大人府上那个孩子? 看样子你是查了,还什么都查不出来。傅季瑛为自己斟了杯茶,我听说,就是他捡来的孩子。 这孩子说不定有来头。卫岚低声道:是臣无能。 让他留着吧。傅季瑛笑笑,你知道白雪鹤的事,这朝廷里也没几人不知道,只有他捡来的孩子,才会觉得他是天底下最大的好人。听闻白雪鹤救过今天那位大侠,可那人也厌弃的走了,好歹让他留着这救命稻草吧。 卫岚望着傅季瑛,觉得心底有些发毛,过了一会儿又道:京城闹妖怪的事,白大人突然不怎么管了,倒是查了查许凌霄。 别管了。傅季瑛继续笑道:让他自己找乐子吧,反不了天的。 深夜仍在继续,荀落还没回到酒楼,东西就被人扔在街上,他在万人如海的大街上站了一阵,伸手拾起包裹,腰杆依然挺的倍直。 即使睡在街边,荀大侠也睡姿优雅,肚子饿了的咕咕声,也比别人好听。 极目剑。忽然传来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睥睨剑法。 你是谁?荀落抬头。 我叫离月。离月从房檐跳下,黑色领口处露出绯红一角,我知道你爹洛苍霞的死因,更知道怎么为他报仇。你随我来。 第11章 端午节 11 许凌霄丢了官,自然着着急急的去求他的姑母太后,可不知是不是真的生气,太后竟然没再给他赏个官做,还将他从宫里赶了出来。 白雪鹤修养两天,也重新回到大理寺当值。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卫岚正站在大理寺值房中喝茶,他与旁人不同,既不用茶杯也不用茶碗,而是直接举着一只茶壶灌,许大公子那藏獒也值不少钱吧,这次又丢官又丢狗,真是赔大发了。 见白雪鹤没有说话,卫岚又道:白大人,这次太后都不向着他了,真是解气! 太后一直向着他。白雪鹤放下手中的笔,头也不抬道:依许公子的脾气,此番定不会放过我的,大概是太后怕我使什么阴招,才暂时不给他谋求官位。我听说昨夜许公子在阳春坊的馆子里一掷千金,想必是太后拿的钱吧。 啊 卫岚呆滞语塞,手上动作一时未停,茶水冷不丁浇了满身,慌忙向后退了几步,白雪鹤无奈的将桌上卷宗挪开,伸手自衣襟中拿出一块手帕,手帕雪白别无装饰,只微微透了些莫名的香气,卫岚接过手帕埋头擦着,眼里却全是那只雪白纤瘦的手。 白雪鹤的指甲修剪的很短,肤色雪白如玉,只是手指间纵横着老茧与细碎伤痕,来证明它的主人并非常年养尊处优。 白大人,我知道你查过许凌霄。卫岚心里生了恻隐之心,许凌霄毕竟是太后亲眷,就算皇上宠信你,也别生出什么事端才是,倒是京城闹妖怪那件案子 这件事我心里有数。白雪鹤面无表情道:你要没什么事,不如早些回去吧,今天城外有庙会,我还想去转转。 可别,大人我可真有事。白雪鹤向来不喜热闹,许凌霄也不懂他为何要去庙会,却还是问道:近日抓了翰林院的王凤,他明明写诗赞颂燕王战功,却死活不肯认,这人是把硬骨头,您看有什么办法? 傅季瑛暂时没有绝对的证据动燕王,就四处搜罗着与燕王相关的人。 刑不上大夫,王凤年过半百,你若动刑他招架不住,反而会被人指责。白雪鹤扭头望了眼卫岚,淡淡道:王凤虽然没钱,却喜欢古人字画,他与裕王亦师亦友,裕王有时会送他东西,那些东西,可都是名家名品 你是要我毁了它们?卫岚兴奋抢答,当着那老头面毁掉字画,他肯定心疼的不行 王凤是硬骨头,岂会在乎字画?白雪鹤听他这话说的一团糟,忍不住出言打断,皱眉道:王凤在意的,是裕王的厚恩,只要你攀扯裕王,他立刻会自己认罪 大人就是大人,还没有问不出的罪!卫岚再次兴奋打断,接着猛灌一口茶,作了个揖便急急去了。 望着卫岚的背影,白雪鹤叹了口气,自抽屉里取出那日尸体身上的衣料夹在卷宗里,卫岚先前已经查到,买这布的人是阳春坊的小倌苏烟,苏烟心高气傲,听说还是位清倌人,却在不久前不知去向,而另一具尸体,应当是懿善坊失踪的打更人。 苏烟既是心高气傲,怎会贪图便宜买一匹印错花纹的艳丽布料,而打更人尸体手指上有轻微变形,倒像是文人常年提笔所致。 尽管疑点甚多,但白雪鹤心里已有了不可动摇的答案,这也许是个救出阮绛和的机会,只是如果这样做,他自己不知会落得何种境地。 他将卷宗尽数收拾齐整,出门向着庙会而去。 前几日,白雪鹤因为提到了黑蛋没钱,让小家伙好一阵委屈,有时候会提到他又梦见阿离,庙会上总有新鲜玩意儿,白雪鹤想弄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让他觉得这世上只有自己最好,彻底不再想回去的事情。 白雪鹤逛了一圈,觉得自己还是应当买些吃食,糖葫芦自然不会少,还有些新鲜的花生糖、芸豆卷、奶皮子白雪鹤将大大小小的点心包了一包,回头时看到一个老汉在叫卖风车,便买了一只放进衣襟。 可白雪鹤踏进府里,却没等来软绵绵肉乎乎的小孩,倒是白福有些心急,他拉着白雪鹤走到墙角,轻声道:老爷,小黑不见了! 什么?白雪鹤瞬间出了身冷汗,什么时候? 刚刚我去书房收拾,没看到小黑,倒是角落里窝着只蛇,像是皇上赏的那只白福声音颤抖,白雪鹤倒长出了口气,白福接着道:我没敢动它,就拿了个笼子装起来,小黑别是给它吓跑了吧。 说罢,白福从身后拎出笼子,熟悉的小胖蛇探出脑袋,慢慢向白雪鹤手里的东西瞅。 给我吧,小黑过一会儿就回来了。白雪鹤接过笼子,提着大包小包回了房间,倒是白福对他突然的放心摸不着头脑。 白雪鹤快步进入书房,将笼子放在桌上,黑蛋兴奋抬头道:白雪鹤,你看!我又能变成蛇了! 白雪鹤没好气道:变成蛇有什么好。 为什么不喜欢蛇!我还不喜欢人呢。黑蛋不服气的转过头,眼睛瞅着墙角,却忍不住偷偷瞄着桌上纸包,我生气了。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8) 白雪鹤也不回答,伸手把纸包打开,自己一个接一个的吃着小点心,甜滋滋的气味在空气里蔓延,白雪鹤也望着那个圆乎乎的身体,蛇的身体很软,一点小动作便会扭来扭去,偷看的动作看着不能更明显。 想吃就变成人,我才不会喂蛇吃点心。白雪鹤伸手戳戳胖蛇的身体,意志不坚定的黑蛋没犹豫片刻,就又变成了人,继续背对白雪鹤坐着。 看来你就是嫌弃我不好看,你骗我。黑蛋有些沮丧,却还是拿了块点心,今天出门,碰到的阿阮说我可爱的。 阿阮是谁?白雪鹤无语皱眉,还以为是哪个荒山里成精的猫猫狗狗,我不是叫你别跑那么远。 我看到阿离在附近,就跟着去了转弯的地方,出门左转再左转,阿阮告诉我不要去啦,我就乖乖回来了。黑蛋进而沮丧道:不过阿离不理我,我喊了好久,他也没回头,一转弯就不见了。 你看错了,狐狸精哪会跟着你来京城,嫌我凶,我还没嫌弃你偷跑出去白雪鹤说着说着突然停下。 黑蛋捧着点心,扁嘴道:没想到吧,阿阮也给我买了点心,是不是比你好多了。 黑蛋有些心虚,轻轻捂住手中点心,生怕白雪鹤觉得他在外面吃饱,就不肯给他吃了。 其实他今天偷偷跑出去一阵,遇到了温柔的阿阮,不仅拿点心给他吃,还一直说他可爱的很,一直觉得自己很丑的黑蛋心里自大起来,就想知道他变成蛇是不是也好看,之前的小蝴蝶是不是在嫉妒。 没想到这么一想,真的可以变成蛇。 懿善坊没有姓阮人家,但礼部曲大人的发妻姓阮,曲大人发妻早死,只留下个独生女儿,这样想来,只有曲家小姐可能自称阿阮。 白雪鹤一惊,扭头看向黑蛋,突然道:以后千万不能瞎跑了,记住。 啊?黑蛋正吃着点心,被白雪鹤突然一喝,吓得点心都掉了半块。 黑蛋嘴里的左转再左转,又能碰到曲家小姐的位置,就恰恰是软禁着燕王傅季珏的燕王府,幸好他碰到的只是曲小姐而已,不然谁知道傅季瑛会如何作想。 你说。白雪鹤突然一笑,捏了捏黑蛋脸颊,那你说,如果阿离来寻你,你跟他走还是跟我走? 阿离要来早就来了,白雪鹤倒是不担心。 这样啊黑蛋想了想,白雪鹤心里嘀咕,望着满桌的好吃的心想,这还需要犹豫。 如果阿离来,我还是会留下来的吧。黑蛋慢慢道:你老是被人欺负,那天的坏人,还有你们都害怕的皇帝,我看他们都欺负你,还逼你吃不好的东西,阿离就不会,阿离有武功。 他们欺负我?他们 白雪鹤也没想到,让黑蛋留下的不是好吃的好玩的,而是他不想看到自己被欺负,只是辩驳的话到了嘴边,又忍不住停下来。 他没有说话,抬手将小黑抱在怀里,他抱起来软绵绵的,又很温暖,让白雪鹤想到某些早已触及不到的东西。 第二日清晨,傅季瑛与裕王一同前往孝陵祭祀祖宗,白雪鹤与诸位官员站在宫墙外相送,卫岚身着飞鱼服,带着锦衣卫侍奉左右,呵东斥西,很是威武。 在锦衣卫中,有一人看着格外显眼,他虽然官职很低,腰杆却挺的很直,如同腰间佩剑一般威武。 这人倒没见过。一旁的官员拱手,讨好似的看着白雪鹤,听说帮了白大人一次,就一步登天了,白大人真是深的皇上宠信。 另外一人觉得他马屁没拍到点子上,急忙道:这是人家有本事,你别瞎攀扯,是吧白大人。 白雪鹤没理他们,径自向荀落走去,手里握了一块剔透的美玉,还没感谢荀公子搭救。 那天你将剑给了我,就算谢礼。荀落却冷冷拒绝,脸头都未回。 周围官员忍不住冷笑,白雪鹤倒觉着没什么风言风语不断,他有此反应,也不算反常。 第12章 端午节 12 白雪鹤不语,荀落也没有任何动静,但白雪鹤也没觉得丝毫尴尬,反而继续道:皇上身边不比其他地方,荀公子就是武艺高强,也需要时时留心。 荀落余光未动道:多谢白大人。 白雪鹤还要再说什么,已有宫监前来耳语,此时锦衣卫已将车马打点完毕。白雪鹤点头,顺着宫墙来到皇宫深处。 傅季瑛正站在寝殿中对镜整冠,听到脚步声,没有回头的问道:爱卿当真不与朕同去? 四下宫人看到白雪鹤前来,便慢慢退下,白雪鹤上前,为傅季瑛整理好衣带,傅季瑛满意笑道:爱卿当真不与朕同去? 白雪鹤愣了一下,答道:皇上去南京祭祀先祖,臣不过五品而已,去了有违 朕不过开个玩笑。傅季瑛向后退几步,似乎很享受的望向白雪鹤浅显惊慌的神情,倒是你,朕走之后,什么事都不要弄的太大,不然朕也不好收拾。 臣一向奉旨查案。白雪鹤知趣点头,一切都是圣意。 你说的没错。普天之下,只有依靠朕才能过好。傅季瑛点点头,微笑温和莞尔,令人如沐春风,他指着桌上木盒道:拿去,好好待着,朕回来自有东西赏你。 白雪鹤跪地施礼,待傅季瑛远去,才轻手轻脚的取过桌上木盒出宫,木盒较往日轻的很,白雪鹤面无表情,直到傅季瑛的队伍浩浩荡荡远去,才钻进马车将木盒打开,浓重的紫檀香气自空气中扩散,木盒上的仙鹤图样依旧栩栩如生,只是盒中空无一物。 白雪鹤将盒子关上,眼神里闪烁着几分犹豫。 官道上,傅季瑛与裕王同坐一车,裕王傅季珩年轻气盛,眉宇间还带着些许孩子气,看四下无人,傅季珩很快凑过来,义愤填膺道:皇兄,你可知道王大人的事! 王凤?傅季瑛一笑,伸手拍拍傅季珩交叠在膝上的手,朕知道你尊重王凤,可他与燕王同谋,已经招认了。现在王凤畏罪自尽,死无对证。 皇兄,王大人根本没有谋反,就连燕王也没有证据。傅季珩愤愤不平,是白雪鹤,他为了官位才屡次陷害忠良,朝中正直大臣无不愤恨 造反之事,有了心便是,哪来什么明证。傅季瑛仿佛没听下去,他笑容依旧,话音很淡,却没有为白雪鹤辩解。 傅季珩的话,让他觉得很是舒畅。 他记得与白雪鹤初见时,少年意气风发,说要整治官场,绝不与佞幸小人为伍,可如今又如何? 就如同当年夺位在城门激战,亲手杀掉求饶的废太子一般。 看着纯净如雪的人跌入尘埃自救不得,真是让人不可自拔的心瘾。 白雪鹤的车子摇摇晃晃出了皇城,懿善坊街灯点起,他手里照例提了大包小包的零食,可白福推开门时,却没看到黑蛋跑出来。 他冲着门里喊:小黑,快出来,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门内没有动静,可白府实在太小了,他四下一扫,就看到一个小小的白色背影,那家伙将衣袖挽起来,不知道挖着什么东西。 这家伙还不答应。 白雪鹤一手拿着糖块,轻手轻脚的走到黑蛋身后,小心翼翼的蹲在黑蛋旁边,他面前虽是一块空地,泥土却松松垮垮,仿佛被人挖过。 白雪鹤伸手,拍了下他撅起来的屁股。 啊呀! 这下不重却也不轻,黑蛋吓了一跳,身子歪歪斜斜的倒了下来,正好落在白雪鹤怀里,呆兮兮的眼神里有些生气,可看到那些糖块,还是忍不住伸手揪了过去。 这是一种新的糖果,软绵绵的,大小正好包在人手里,可吃起来却不能整个吞下,白雪鹤拉着他站起来,突然皱眉道:你是不是长高了? 啊?黑蛋嘴角沾了些糖渣,白雪鹤你是不是傻子呀,我不长高,难道还越来越矮吗? 不是,你是真的长高了。白雪鹤拉着他站在墙角,上上下下的扫了一遍,黑蛋的确没有刚来就时候那么矮,甚至连圆润的脸庞都没以前那么肉乎乎了。 白雪鹤有些奇怪,可想想却也有理,蛇的寿命比人要短,长得快些也是正常的,可这家伙可是妖怪,妖怪的话,不都是长寿不死的吗? 白雪鹤拉着黑蛋站在墙边,从地上拾起一块锋利的石头,在他头顶划了一条线,黑蛋不明所以,眼睛却一直向地上瞅,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 白雪鹤笑笑,似乎知道了什么。 地上有什么东西?白雪鹤划好线,笑着把黑蛋拉开,用脚踢了踢地上的泥土,黑蛋立刻冲过来站好,没什么东西的,我们回去吧。 白雪鹤扭头,假装离开。 黑蛋心虚的样子很是明显,甚至白雪鹤转身离开时,还能听到小孩轻轻出气的声音。 白雪鹤迅速转身,将小孩一把拉进自己怀里,伸手卡着他的腰,用脚轻轻踢开松软的泥土,土里果然露出一个包裹来。 你别看我的东西!怀里的黑蛋挣扎几下,却也不动了,因为白雪鹤已经捡起了那个包裹,而且那是白雪鹤的东西,不是他的。 他小心翼翼的退了两步,心里有些害怕,甚至做好了被打的准备。 可白雪鹤却没有动静,而是看着地面,他本以为土里埋着的是什么好吃的,可实际上却是一只木盒,与他刚刚收到的那只空木盒一样。 小黑埋的东西,是息痛膏。 这不是好东西,荀落说的。看到白雪鹤不说话,黑蛋小心翼翼回答:我知道这是你的东西,我之前藏在柜子上,可是你也能拿下来,也晚上偷偷的吃,所以我想埋进土里,你就看不到了。 黑蛋又慌忙解释:我不是故意跟踪你,但我一个蛇害怕,所以睡不好 白雪鹤微微一怔。 他不知道,黑蛋看到的自己,该是多么难看的样子。 黑蛋背过身,大义凛然的说:你想打我就打我吧,我不怕的。 我没想打你,这的确不好,可是我不能不吃。白雪鹤笑笑,伸手拉着黑蛋离开墙角,就像糖吃多了会牙齿坏,可是你不还是想吃吗? 我可以不吃的啊!黑蛋急忙道:我现在就不吃了。 他迅速将糖块扔在地上,还恋恋不舍的望了一眼,才决绝道:那你也扔了吧! 糖块,也不是完全不能吃的。白雪鹤想想,认真道:你把这东西看好,每天挖一角来给我,不论我多么想要,你都不能再给了,当然,我也会带糖来给你吃。 恩。黑蛋乖巧的点点头。 深夜时分,黑蛋在脸盆里泡澡,自从他可以变成蛇以后,不爱干净的小孩泡澡次数越来越多,他此刻正将胖蛇头放在盆沿上,尾巴在水里摆来摆去,舌头吐在外面,看上去很舒服的样子。 泡澡的同时,黑蛋在给白雪鹤讲故事,因为生怕白福听到了进来看到蛇在说话,所以细声细气的。 相熟后,黑蛋愈发话唠,因为白雪鹤没听过苍华帝君的故事,所以黑蛋很是骄傲。 苍华帝君与妖神相斗,将妖神打败,可是自己法力尽失,只能重新修炼了。黑蛋的故事只听到这里,后面开始胡编,苍华帝君虽然是龙,可修炼初期也是蛇的样子,但是他化形成人很帅。 见白雪鹤没有说话,黑蛋赶忙问:你不信的吗? 我信啊,只是有点奇怪。白雪鹤抬头,故意装着不明白的样子问:你不是说你叫苍华吗?你们蛇啊龙啊的,难道都叫苍华吗? 黑蛋听多了小黑小黑,倒是把这一茬忘了,他的脸颊一阵滚烫,舌头也收了回去,接着迅速埋进水里,假装成一条水草。 好了好了,睡觉吧。白雪鹤倒没在意苍华帝君,只觉得是小黑在夸自己,也不想再欺负蛇,于是一把将小家伙抓起来放在毛巾里包住,到房间里才将他放在床上,自己也掀开被子躺下。 你陪我睡的吗?小蛇开心的问。 对,不过你要变成人。白雪鹤点点头。 黑蛋毫不犹豫的变成人,迅速靠着白雪鹤躺下来,他的手掌依旧能被白雪鹤包在手里,不过着实是长大了。 白雪鹤摸摸他的脑袋,却一直都没睡着,他是个小心的人,如果第二天要做很重要的事,第一天就会睡的不好。 书房里正放着一沓卷宗,明日清晨,他要去面交许凌霄的姑母,当今太后。 这是他救出阮绛合的唯一机会,就算可能以后再也得不到息痛膏,也要一试。 第13章 端午节 13 慈宁宫的清晨温和静谧,婢女提了金丝鸟笼进门,太后正对镜梳着发髻,她虽然已过五旬,却保养良好,看着仿佛三十出头。 太后眉眼淡淡,与眉清目秀的裕王很是肖似,却与年轻帝王的凌厉的眉目迥然不同。 有婢女轻轻扣门,低声道:太后,大理寺的白大人求见。 太后正将最后一只珍珠细簪插入云鬓,她瞥了眼身后正专注喂鸟的婢女,轻声皱眉道:他来做什么? 他婢女想想,低声道:前几日,咱们家公子惹了他,最近皇上不在,他该不会兴师问罪吧? 你胡说什么?另一个婢女放下手中活计,拧着细眉道:他是什么东西,也敢问咱们许家的罪! 好了,都别吵了。太后放下合上妆匣,轻声道:让他来育芳园见我。 育芳园中,白雪鹤已经跪在花亭门口等待,他未着官服,而是身穿着见家常的白缎衣,长发高束为髻,太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见到白雪鹤,他本以为许凌霄得罪的是怎样妖精般的人物,却没想到白雪鹤抬起头来,露出的是一张孱弱的少年面孔。 白雪鹤轻声道:参见太后。 婢女知趣离开,偌大的花亭只剩下他们二人,太后虽然不及皇帝,但宫里宫外也有不少亲信,她早知道白雪鹤下手查了许凌霄,许凌霄虽留宿娼馆、仗势欺人,可说破大天也不过是些小的错漏,根本不值当过大理寺的堂。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9) 太后回过神来,道:起来吧。 白雪鹤缓缓起身,自袖中取出一本案卷放在太后面前,案卷上打着封条,封条与案卷相接处印了大理寺卿的红印,太后伸出手,却在将要触碰时移到桌边的茶杯上,接着举起茶杯轻声道:哀家是妇道人家,不懂干政,白大人有话便快点说吧。 是。白雪鹤点头,臣本来也不该来找太后,可是事关重大,不提前禀报一声,臣心里总觉得过不去。 太后适才紧张起来,她终究伸手打开案卷,随着目光扫过卷纸,她的手开始一点点颤动,最后猛地将茶杯打翻,低声道:放肆! 白雪鹤慌忙跪下,太后的声音更加尖刻颤抖:你的意思是,京城中什么妖怪杀人的案子,是凌霄做的?!这怎么可能! 案卷中写明,许凌霄喜欢阳春坊中探春楼的小倌苏烟,但苏烟心高气傲,被许凌霄强迫后被关在许家,却一直想要逃走。 许凌霄喜欢饲养猛兽恶犬,除了家里的两三只外,在京城还专门弄了庄园,苏烟趁许凌霄不在逃出房间,却恰好被患有疯病恶狗撞到,许凌霄的狗价格昂贵且性情凶猛,许府下人不敢去救,于是活生生苏烟就活生生被狗咬死。 许凌霄回家后发现,叫人迅速将尸首抬走,却恰好遇到了打更人,打更人目睹一切,想要开口威胁,并且说自己已将真相告诉其他人,所以许家人以同样的方法料理了他,并且毁去二人容貌,又放出妖怪所为的谣言,让案子无从查起。 太后十分忐忑,白雪鹤亦然,他虽然知道许凌霄与死去的苏烟有关,却没有明白另一具尸体的身份,太后足不出户又耳根子软,这件事只要能瞒过太后就够了。 太后平静了许久,才颤声问:你可有什么证据? 苏烟失踪,许公子喜欢苏烟,这都是锦衣卫指挥使卫大人亲手查的,而狗发疯咬人,苏烟是第一个,臣就是第二个。臣翻阅兽医典籍,知道病狗最多活五天,那天许公子的狗恰好袭击臣之后死去,我算了算,大致也五天不到。白雪鹤低眉道:那段时间我受伤,基本足不出户,卫大人是皇上亲信,应当不会有假。 太后沉默片刻,突然道:白大人既有证据,为何不直接去抓人,却跑到哀家这里来。 许凌霄是许家独子,也的确骄纵蛮横,事事不将朝廷法度放在眼里,但性格却胆小怕事,说他逼死小倌□□太后肯信,可若说他将尸体弄的血肉模糊,太后还是不敢相信。 太后见白雪鹤不语,以为是他心虚,于是道:凌霄向来骄横,也是哀家和许将军管教不严,白大人若有什么不满,哀家自会做主,不必趁皇上不在,将事情弄到这么可怖的境地。 若只有苏烟死了,这事情当然没什么,只是皇上有意将事情将阮绛合的身上引。白雪鹤抬头,直言道:皇上有意惩治阮绛合,于是让臣将凶徒引到阮绛合身上,若此事是平常人所为,臣自然奉旨办事,可此事是许公子所作,卫大人亲自调查,即使我不说,皇上也会生疑。 太后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皇上早就想要燕王的命,阮绛合更是废太子旧臣,皇上纵使心狠皇上动他们有何不可? 太后心慈,终究没说出傅季瑛心狠凉薄,她并非废太子的母亲,却也不是傅季瑛的生母。 听说要借此事除掉阮绛合,许将军也有份,虽然阮绛合是废太子旧臣,可废太子已死,他那个传言里的孩子更不知道在哪,对皇上并没有什么威胁,即使是燕王,也已经被软禁京城,折去羽翼白雪鹤的声线极低,可是太后,皇上的兄弟里,也只剩裕王了。 太后沉默,她当年收养母亲早逝的傅季瑛,的确没想过他会有一日当上皇帝,更没想过自己能当上太后,她不过想守着两个孩子平安长大而已。 白雪鹤说的的确有理,燕王谋逆一直没有明证,傅季瑛想要除掉阮绛合,她那个急功近利的弟弟也的确有此提议,可傅季瑛若知道此事是许凌霄所为,难保不会觉得是他们许家有意为之。 皇帝向来多心,若再牵扯到裕王 太后沉默时,白雪鹤继续道:太后向来韬光隐晦,却没有事情能瞒过您的眼睛。当时周靖的招认也大有疑点,周靖将妻室家小送出城外,抬着棺材入诏狱,摆明了视死如归,却将一个不为人知的妾室留在京城。 白雪鹤据实道:这种情况任谁都明白,他已经做好了招认的准备,并且知道自己会平安无虞,若说许将军除掉阮绛合是为了讨好皇上,可做这么多布置来讨好皇上,皇上不知道会不会领情。 太后没有再问,心中已明白何意,直接抬头道:那你要哀家怎么做? 许公子自首,臣会说是苏烟自杀,至于疯狗患病不是人为可以控制,许公子也毫不知情,就此一了百了。白雪鹤低头,燕王谋逆有待查问,阮绛合则是周靖为了脱罪强行招认,周靖一死,便死无对证。 太后点头,低声道:你容哀家想想。 今日我来这里,皇上的亲信必会密报。白雪鹤抬起了头,太后可以三思,却还是尽快。 从慈宁宫出来时已是正午,白雪鹤才发现自己的衣襟已然浸湿,其实此事疑点甚多,包括许将军向皇上提议除掉阮绛合。 其实向皇上提议除掉阮绛合的,根本不止许将军一人,可太后年岁已高,皇上心地凉薄,就算裕王性情单纯,他也不会不防。 又过了一天一夜,傅季瑛依旧向南京孝陵前行,丝毫没有回京的意思。 太后于慈宁宫内转了三圈佛珠,最后还是将她的亲信唤入宫里,许凌霄在大理寺痛哭流涕,只说苏烟被狗咬死是件意外,自己毫不知情。 而出狱后的周靖的确留在妾室家中,夜晚河边风大,他行走不慎跌入河中,至此失去音信。 无论是真是假,案件总要有个定论,前因后果只要可以接上,个中细节又有谁会追问。 周靖一死,他的供词也被大理寺尽数推翻,一直平静的南京却送来一份圣旨,将阮绛合无罪释放。 白雪鹤只是想拖延阮绛合的死期,却没想到傅季瑛会有此旨意,待阮绛合出狱那日,他穿着官服站在诏狱门前备车,深夜时分,受刑无数的阮绛合依旧挺着脊梁骨,目不斜视,仿佛与他从不相识。 白雪鹤还是向这个昔日有恩于自己的人施礼致意,傅季瑛会容自己救阮绛合,却绝不可能放过燕王,无论流言如何凿凿,他也只能做到这步田地。 这几日白雪鹤都很忙,几乎每次回家都是深夜,他的卧房里依旧堆满各种杂物,只是床上多了个呆头呆脑的少年,黑蛋还是不喜欢穿衣服,睡觉的时候四仰八叉,但这家伙每天都会小心的将息痛膏藏起来,虽然白雪鹤看到那木匣就在衣柜里或是花盆下,可这样一来,他的身体和心似乎真的对息痛膏没那么依赖了,白雪鹤听人说,过一两年不碰,这东西也可以戒得掉。 捏捏黑蛋肉乎乎的脸,白雪鹤头一次觉得,自己还活得像个人。 第14章 端午节 14 三日后的清晨,阳光普照。 白雪鹤站在府中,将书房里的书卷搬出来晾晒,陈年的旧书散发出悠然的故纸香气。 黑蛋跟在白福身后抱着书,因为天热,他只穿了一条短裤,连脚丫都是光着。 白雪鹤眯眼回头,皱眉道:哎呀,鞋子也不穿,脚都脏了。 白福鲜少看到自家老爷用这种语气讲话,心底觉得万分高兴,他笑着掏出一块手帕递给黑蛋,去把脚擦擦,换上鞋子。 这有什么啊。黑蛋虽是嘟着嘴,却听话的接过手帕跳着坐在一旁书架上,书架晃了一下却没有倒,白雪鹤赶忙上前扶着他,黑蛋笑嘻嘻的蹭进他的怀里,轻声道:我不想穿鞋子 白雪鹤捏捏他的脸,看着那两只胖脚丫上沾着泥土,发现黑蛋依旧是一副可爱的少年面孔,似乎那天的突然长大只是他的错觉一般。 不穿鞋子,脚会划伤的。白雪鹤指着地上的石子,耐心解释:你看,地上有石头头。 白福又听到白雪鹤这么肉麻的说话,脸皮上挂不住的笑了。 好吧好吧。黑蛋不情愿的点头,白雪鹤从水缸里舀起一瓢清水浇在黑蛋脚上,清水划过皮肤,黑蛋觉得很痒,连屁股下的书架也跟着晃,于是他伸出手臂,紧紧环住白雪鹤的脖子。 黑蛋的确很喜欢到处乱跑,也不喜欢规矩的穿衣服,可他的身上的确没什么明显的伤痕,夏季蚊虫肆虐,他的身上似乎也没有肿包。 傅季瑛无声的站在门外,拦住了将要通报的卫岚,他身着便服,长发高束,手中提着一只包裹。 在门口看两个人笑了一阵,他才伸出一只雪白如玉的手,轻轻敲了敲门框。 白雪鹤回头,一层冷汗覆上额头,掀起衣摆便要下跪,傅季瑛抬手示意他不要行礼,接着将包裹放在地上,冲着黑蛋笑道:小公子,你叫什么名字? 白雪鹤倒吸一口凉气,全然不知傅季瑛要做什么,更不知道平日一口一个坏人的小黑会说什么话,黑蛋却匆匆自书架上跳下来,乖巧的站在白雪鹤身前,低声道:我叫小黑。 小黑这会儿变得呆兮兮的,白雪鹤知道小孩很害怕,心里虽觉得很好笑,却也放心不少,他拉着小黑的手走了几步,轻声道:你先到里面去,我现在不方便。 好好的吧。黑蛋乖巧的点点头,声音里带着点紧张。 说着,他提着鞋子退了几步,白福也跟着他进来,看见黑蛋坐在床上不说话,白福问:小黑,你要吃荔枝吗?我去厨房给你拿。 不要了,我要睡觉。黑蛋推了白福一把,你先出去吧。 白福不放心的回头,立刻被黑蛋推了出去,接着咔嗒一声将门锁上,黑蛋熟练的扒掉短裤变成蛇,顺着窗沿小心翼翼的爬了出去。 胖蛇颇为高兴的向刚才的方向游走:不让听我就听不到啦?坏人真是天真。 后院书架旁。 你的书倒是很多,这么多年了,用不着的也不知道扔掉,那些大臣每天说你,可他们谁都不如爱卿读的书多。傅季瑛将书本挪开,把刚才那只包裹摆上去,朕从南京带了些特产,你打开看看。 白雪鹤低眉,将包裹缓缓打开,包裹里只放着一只木匣,白雪鹤把木匣打开,里面依旧是熟悉的、用黄缎子包着的息痛膏,以及两个瓷白色的人偶。 白雪鹤不解其意,客套道:皇上回来,怎么也不 是朕故意瞒了消息。傅季瑛打断他,提前来看你。 白雪鹤望着息痛膏,许久不知道该说什么。 朕记得你从前就喜欢这些小玩意儿,那时还收着一对,似乎是你生辰时燕王送的。傅季瑛却拿出了那两个娃娃,伸手拂过娃娃并不怎么精致的眉眼,燕王的东西都是赃物,所以朕毁了它们,做这两只娃娃的匠人朕寻了好久,才找出来两只一模一样。 白雪鹤愣在原地,神色木然,说句没良心的话,他也不记得这些事了。 他给你什么,朕都会补上。傅季瑛眯着眼睛笑笑,神情颇为自得,等白雪鹤回过神来谢恩时又道:爱卿一直欲言又止,是不是想问阮绛合的事,问朕为什么会中了你的把戏? 白雪鹤低眉,轻声道:这件案子是卫岚去查的,许凌霄的身上的确疑点太多,若是强行加在阮绛合身上,臣怕,臣怕不能服众。 朕知道阮绛合对你有恩,于情于理,朕不该把这件事交给你办。傅季瑛笑得云淡风轻,只是朕听说,阮绛合出狱后身受重伤,却宁愿步行,也不要坐你的轿子。 是。白雪鹤点头。 傅季瑛说的没错,阮绛合不会对他感恩戴德。 只是不管是不是因为不好追究,根据傅季瑛一贯的为人,既然他肯放了阮绛合,就断没有再次抓人的道理,白雪鹤低声道:不过臣并不是要他感谢,只是这件事与许家有关,臣不好出手,才擅自做个人情,多谢皇上体恤。 朕体恤你,你也该体恤朕。傅季瑛笑道:以后破案再这么慢,朕一定会打你板子。 傅季瑛的语气淡淡,就如同君臣之间的玩笑一般,门外守着的卫岚也舒了口气,这时黑蛋刚刚从墙角游走过来,躲在花园里的一块岩石上望着,水汪汪的眼珠一转一转。 对了,那个孩子很是可爱。傅季瑛笑道:你没有妻室,伺候的人也少,不如将他交给朕,朕为他找个人家收养,你也轻松一些。 白雪鹤愣了一下,卫岚知道这不过是傅季瑛的试探,于是给白雪鹤使了个颜色,示意他赶快答应。 白雪鹤点头笑道:那倒有劳皇上了。 傅季瑛笑笑,挥挥手起身,白雪鹤连忙跟上,将傅季瑛一路送到门外。 站在白府门前,傅季瑛从袖中取出一卷圣旨,低声道:朕这里有圣旨,让卫岚陪着你去见阮绛合一面,即使他再不愿意,也不得不见你。 白雪鹤惊的哑口无言,傅季瑛只是微笑,接着上了停在门前的小轿,白雪鹤跪地相送,傅季瑛依旧叫他不必行礼,他的面孔上依旧微笑,只是眉宇间带了一丝微弱的冷气。 傅季瑛走后,卫岚迅速起身,抹了把头上汗水道:刚刚吓死我了。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白雪鹤冷笑,卫岚见他满不在意,立刻道:嘿,还好你答应的及时,你突然收养个孩子玩,我们可是跑断腿! 白雪鹤突然问:这是什么意思? 啊呸!罢了罢了。卫岚知道自己说漏了嘴,索性道:皇上怀疑那孩子和废太子有关,让我们查了个底朝天,虽然没查到什么,但刚才的确在试探你,不过你答应了也就是了,我猜皇上不会再管了。 废太子死了多少年,我哪有那样大的本事,能凭空把他的孩子留下来。白雪鹤淡淡道:罢了。 也是,这一关过来,皇上也就不会再提。卫岚抹抹额头汗水,好容易有了圣旨,咱们去阮绛合家转转吧,任凭他是什么状元,拿了你的恩惠,就断没有装清高的道理!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10) 卫岚还准备骂几句,却看到白雪鹤依旧神色平静,就也不提此事,二人无声行至阮绛合家门口,昔日的状元已住在京城郊外的破屋之中,阮绛合依旧不在,阮妻倒是十分客气,低眉道:我相公不在家里。 他不在?得,我们就在这里等,我们可是带了圣旨卫岚官腔十足的说了一句,白雪鹤却将圣旨拢在袖中,丝毫没有掏出来的意思,卫岚有些尴尬,赶快推推白雪鹤。 只见白雪鹤望着阮妻道:阮夫人,既然阮先生不愿相见,那在下也不会过来,烦请夫人替我谢过阮先生。 白大人不必言谢。阮妻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将一盆兰花放在白雪鹤手上,相公说了,不见白大人是为您着想,大人看见这花,就知道他什么意思。 白雪鹤只好点头,余光瞥着那盛放的兰花,认出是一盆素心兰。 既然事情解决了,那咱们就去喝一杯。卫岚拉着白雪鹤向阳春坊而行,白雪鹤拗不过他,只得随他一同前去。 阳春坊内灯火如旧,卫岚熟门熟路的抱着姑娘,借着酒似醉非醉骂道:阮绛合真他娘烦,还送盆兰花出来,欺负咱没文化呢! 白雪鹤不喜饮酒,只淡淡的酌了口茶,并没接话。 他当老子看不出来?卫岚醉眼惺忪,拍拍白雪鹤肩膀,还放了那么黑的土,是啥意思,娘的出淤泥而不染?白大人你别在意,他就垃圾东西一个 不远处,许凌霄拿了太后的钱,正在另一家娼馆内一掷千金,他依旧豪爽大度,仿佛苏烟的死与他毫无干系。 白雪鹤喝酒时,黑蛋正暗自生着闷气,之前溜进花园的时候,正巧听到坏人要把他带走,而白雪鹤居然没理直气壮的说这是我的蛇,反而还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虽然他们的官腔黑蛋听不明白,可点头总看得懂,怪不得要把他支走,怪不得这些天对他这么好,什么大人就应该照顾小蛇,原来是要将他交给坏人! 坏人抓了他有什么用呢?黑蛋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蛇肉羹,于是迅速收拾出来一个小包裹,趁着白福不在的时候翻出院墙,偷偷向翊善坊之外跑去。 当黑蛋七拐八拐摸到城边时,天色已近全黑,菜场和人家都渐渐宁静,黑蛋低下头,又听到肚子传来嗡嗡的声音。 黑蛋想,要做一个有骨气的蛇,就算肚子饿了也不能回去。 可不过半柱香时间,黑蛋又在委屈兮兮的想,也许白雪鹤发现自己跑出去,明白了自己是个不能离开的好蛇,就会追出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布衣的身影在月色中隐现,那人手上提着一壶酒,眉目清秀孱弱,正是之前刚刚离开诏狱的阮绛合。 他肤色玉白,隐隐露出的脖颈手腕还缀着些可怖的伤痕。 阿离。 黑蛋猛地站起身来。 狐狸可以变换自己的形貌,可身上的气息却无法改变,黑蛋十分熟悉这个气息,这就是阿离,绝不会错。 第15章 端午节 15 阿 黑蛋刚吐出半个字,便有几人迅速从林间隐现,他面前的阮绛合似乎喝的烂醉如泥,他颠倒着走了几步,缓缓倒在树下。 那几人身穿黑衣,神色十分不善,黑蛋害怕,迅速变成蛇伏在地面,他缓缓游走至黑衣人身旁,打着胆子弓起身子,想将那些人吓走。 蛇有黑衣人猛然跳起,惊讶道:有蛇! 蛇有什么怕的?为首的黑衣人不屑,却伸手拔出利刃,黑蛋吓得一哆嗦,迅速钻入一旁泥土,那黑衣人扫了几眼没看到,你也太警觉了,这里哪有蛇? 先前的黑衣人松了口气,低声道:那就动手吧。 银光一闪,利刃已插入阮绛合腹中,如注鲜血汩汩流下,烂醉如泥的阮绛合没有反抗,而是靠着树干平静的倒下去,仿佛一只烂麻袋。 阿离死了?黑蛋整个蛇都已呆住,他弓起身体,直愣愣的向着黑衣人冲过去 我就说有蛇嘛。黑衣人将黑蛋的尾巴拎起,在空中松松抖了两下,接着随手扔在地上,不过这蛇长得不大,倒不会咬人。 黑蛋的圆脑袋砸在地上,晕乎乎的睡了过去。 夜里凉风习习,待黑蛋醒来时,周围已是空无一人,仿佛刚才的事情不曾发生过。 阿离!黑蛋迅速起身,向着刚刚阮绛合倒下的树干飞快游走,可那里根本空无一人。 只有树林角落里扔着包裹和衣服,证明着他刚刚来过这里。 黑蛋被吓得不轻,整只蛇瑟瑟发抖,但他心里实在记挂阿离,于是依旧在四下探寻,夜深人静,只有远处深林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阿离?黑蛋大着胆子唤了一句,再次确定了没有其他活人生气后,又钻进那堆衣服中,重新变成少年的模样。 树林中无人应答,黑蛋抱着包裹小心在落叶泥土中行走,终究于树林里看到人形,他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人,却被吓得直接跌在地上。 面前的确站着一人,只是地上还躺着一人,那人已不能被称作人,因为他已是散落在地的肉块。 黑蛋从未见过这种场景,他呆滞原地,圆圆的眼睛里泛出泪花。 站在他面前的人回过头来,白肤细目五官精致,那一双眼微微有些弯曲,如同新月般妩媚莞尔。 这是昔日山谷里讲故事的红衣公子,正穿着黑衣站在他面前。 阿离。黑蛋喃喃道:是不是你杀了人呀? 我早就说过,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险。阿离抬手,先前异常骇人的利爪变成一双雪白如玉的手,是你不听我的话,偷偷跑出来。 阿离的声线里带着嗔怒,十足带着几分宠爱,仿佛之前在山谷里那样,给他带好吃的点心,对他讲故事。 黑蛋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上前拉住阿离的衣袖,带着哭腔低低道:阿离,你不会害人的咱们回家吧 阿离没有说话,白玉般无瑕的指尖于衣袖划过,一道闪电自衣袖略过,黑蛋疼的收回双手,豆大泪珠自眼眶滚落,仿佛是个五六岁的孩子。 阿离我不乱跑了黑蛋边哭边道:阿离咱们回家吧 快躲起来吧。 天光乍破,阿离转过身,黑衣如阴影般隐入天色,气息也迅速消失,只留下地上可怖的尸首,四下路人进城的碌碌马车声传来,黑蛋没有动,而是呆呆坐在原地,过了片刻人声靠近,他才跌跌撞撞的跑进林子深处,反复寻觅着京城的路。 白雪鹤。黑蛋捂着眼睛,很难过的想,你别不要我,我真的没有家了。 与此同时,白雪鹤也在京城乱转,小黑已经失踪了一个晚上,他与白福分头行动,一个向北一个向南。 黑蛋平时喜欢去的点心铺子都已翻过,却四处不见小孩的身影,白雪鹤从未这样焦急过,他咬咬牙,索性向锦衣卫指挥使司而去,卫岚手眼通天,这世上还没有他找不出的人。 待白雪鹤行至都指挥使司门前,却看到一个人守在门口,其余锦衣卫都站在墙根纳凉,只他呆呆的站在另一处,不与旁人说笑。 荀公子?白雪鹤一愣,荀落转过脸来客气道:白大人。 白雪鹤忽然想到什么,立刻道:上次你遇到小黑,是在什么地方? 荀落愣了一下,据实回答道:京城北郊。 多谢荀大人。白雪鹤立刻微笑拱手,对身边定住听他们对话的锦衣卫道:去给我牵一匹马。 白大人!白雪鹤话音未落,卫岚的声音自几人身后响起,卫岚的马比其他人好了许多,白雪鹤想也不想的过去牵马,你的马先借我一用,我要出城。 出什么城,快随我去诏狱!卫岚的神情剧变,眉毛狠狠拧在一处,阮绛合死了! 白雪鹤的脑子轰的一声。 你先走。荀落自身后轻轻扶住了他,眼神里闪过些不一样的神色,我去帮你找。 锦衣卫诏狱。 敛尸房位于地下,卫岚神色严肃,提灯引白雪鹤下了阶梯,冷冷的烛光中没有半分活气,骇人的尸块堆放在停尸床上,尸块仿佛被野兽撕裂般支离破碎,与之前苏烟的尸身别无二致。 白雪鹤的手开始颤抖,他断定之前的事情是许凌霄所为,并有意无意的制造出许多证据,可如今又有尸骸出现在这里,难道 这就是阮绛合。 铛的一声,傅季瑛自远处的黑暗中隐现,将一个东西扔在下跪行礼的白雪鹤面前,白雪鹤盯着它看了许久,才缓缓拾起。 白雪鹤认得,那是阮绛合一直带在身边的白玉扳指,扳指上出现裂痕,里面渗着丝丝血痕。 如果之前的事情是许凌霄做的,那这又怎么解释。面对着尸体,傅季瑛表情冷冷,伸手接过太监递来的一盅茶,而且死的还是你费劲救出的阮先生。 白雪鹤没敢说话,傅季瑛抬眸看向卫岚,轻声道:传杖。 卫岚刚想开口,却被白雪鹤的眼神制止住,锦衣卫提着红色廷杖走近,傅季瑛坐在椅子上道:白大人,你想让廷杖打在官服上吗? 白雪鹤适才除下官服,露出一件夏季的轻薄中衣,他的身体很瘦,衣服仿佛在身上荡来荡去,因为刚刚跑的太快,衣襟随之散开,露出里面嶙峋的锁骨。 廷杖三十,你可以慢慢想个说法。傅季瑛骤然有些兴奋,冷冷的眼神中露出光芒,锦衣卫提着红色廷杖走近,猛然砸在白雪鹤瘦弱的脊背上。 他的身体早就被息痛膏所害,这一棍子下来,白雪鹤早有预料的倒了下去,鲜血顺着嘴角流下。他双手握拳,用尽全身力气挺起脊背,准备迎接第二杖。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第二杖过了很久才落下,又是实打实的疼痛,雪白中衣渐渐被鲜血染的透红。 爱卿,那个小倌确是许凌霄弄死的,可破坏尸体的另有其人,想要朕疑心许家而已。傅季瑛好似在循循善诱,第三个死的是阮绛合,这大概是燕王在灭口吧,毕竟阮绛合是废太子亲信,更是朕这个弟弟的好友。 皇上!白雪鹤突然抬头,燕王已被软禁,怎么可能再杀人,而且许凌霄已经认罪,他再杀人,岂非自寻死路?! 爱卿去找了太后,让命案大事化了,燕王怎么会知道,燕王曾外出征战,手下还有柳将军,又岂用他亲手杀人。傅季瑛冷冷一笑,恶狠狠道:你为了放阮绛合出来,出手冤枉许凌霄,甚至对死者身份不加查问就逼死周靖,爱卿,你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吗?你早就是个任凭心意冤杀他人的酷吏了! 白雪鹤神色木然,哑口无言,他本不奢求能救出燕王,只是想让阮绛合活下去,让浑浑噩噩的自己稍微好受一些。 可傅季瑛不肯放过自己,无论苏烟的死是谁所为,白雪鹤基本已经肯定,对阮绛合下手的就是他。 傅季瑛见他仍旧没有妥协的意思,眉间已呈现出几分厌恶,他是九五之尊,天生就可以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他喜欢白雪鹤偶尔的小把戏,却不能容忍他屡次无视圣意。 于是他微微抬手,示意锦衣卫动手打第三杖。 廷杖打在文官身上,若力度把握不好,便是非死即伤,卫岚双手紧握成拳,嘴唇颤抖,不知该不该开口。 廷杖落下,白雪鹤神色木然,似乎带了几分厌世,仿佛昔日一样,傅季瑛非常了解他这种求死的眼神。 傅季瑛勾起嘴角,想看看他这软骨头还能撑到几时。 皇上!眼看廷杖又要落下,一个清冽的声音突然响起,皇上!刑不上大夫! 廷杖骤然停下,傅季瑛低眉,眯着眼睛望向闯进来的荀落,荀落猛然跪在地上,用手臂挡了重重的一下。 白雪鹤回头,神色中闪过一丝清明,荀落点点头,用眼神暗示他,黑蛋已经找到了。 是呀,他还有个很傻的蛇。 皇上。白雪鹤突然抬头,眸子里闪出几分生机,臣愿意去查柳将军,不过柳将军已经告老,臣可能要出京城。 好。傅季瑛爽快答应,希望爱卿有所收获,不要再让朕为难。 廷杖停下,卫岚也松了口气。 不过荀爱卿。傅季瑛转过头,冷冷道:没错,刑不上大夫,你既然喜欢上谏,不如去漠北走一趟,守在那里的许将军是个老顽固,希望你和他一起,能尽快将漠北五郡拿下来。 臣遵旨。荀落低头。 许将军就是许宴,他久在塞北,又年事已高,常常不听人劝擅自行事,加之塞北苦寒,基本没有人愿意做他的副手。 出乎傅季瑛的意料,荀落爽快的答应了,他眉目间依旧刚正磊落,似乎看不出什么难过之意。 第16章 端午节 16 傅季瑛走后,白雪鹤是被人抬着出来的。 你说你逞什么强?卫岚少有的责备了他一句,脸上仿佛多了不少胡茬,他将白雪鹤抬到马车附近,白雪鹤回头,卫岚才发觉自己口气跟平时狗腿的模样大相径庭,却也没多解释。 卫岚抱着官服披在白雪鹤身上,将他扶到白福手里。 老爷,没事吧?白福挂着眼泪扶着白雪鹤,白雪鹤却问道:小黑呢? 小黑回家了,荀大人送回来的白福半哭半喘着解释:不过好像很难过,我给拿了点心,孩子都不怎么搭理 回去再说。白雪鹤打断他话,扭头对荀落道:今日的事,多谢了。 荀落发觉自己比孱弱的白雪鹤高出半个头,低头道:你的伤,没事吧? 没事。白雪鹤笑笑,漠北苦寒,你要小心些。 荀落愣了一下,笑笑离开,脸上的笑意无比真诚,让人看着很是舒心,就连白雪鹤也觉得伤口好了一些,卫岚气哼哼道:先把你们老爷抬回指挥使司!上药!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11) 白雪鹤这才爬上马车,卫岚就坐在他旁边,白雪鹤掀开车帘道:回府吧,我没什么大事,皇上都留手的。 我说你为什么总和皇上过不去?卫岚终于忍不住了。 我若不挨那几下,皇上怎会放心让我出京城。白雪鹤语气淡淡,再说了,锦衣卫下手都是有分寸的,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卫岚皱眉,断然直白道:你的身体都被息痛膏毁了,那玩意儿戒不掉,你离开京城会死的! 谁说我要走?白雪鹤明白卫岚的意思,今日他向傅季瑛请求离开京城,卫岚定是怕他一去不复返,我不过是去查柳将军,查燕王造反的证据。 这是真话?卫岚试探着问了一句,又重复一遍,你查燕王谋反? 对。白雪鹤微笑,你们不是希望这样吗? 卫岚被噎的没说出话,适才行至都指挥使司门前,他也就顺势下车,接着又回头道:白大人,皇上那里,我会时时为你说好话的。 白雪鹤松松放下车帘,没再答话。 行至白府门前,白雪鹤被白福扶着缓缓下车,他没有先去黑蛋的房间里,而是将官服小心除下,用绷带一圈圈绕好伤口,白福心疼的眼泪连连,白雪鹤皱眉道:大男人哼哼唧唧,哭什么哭,老爷我又没死! 我跟着老爷好几年,看您受了那么多罪。白福一面往伤口撒药,一面扶着绷带,人心都是肉长的,皇上明明对您也 连你也觉得,我和皇上睡过?白雪鹤回头,眼神冰冷如锥。 没有!白福迅速举起手,我发誓 皇上下手有轻重,打几板子而已,看你白雪鹤话到一半,正好看到一只不大的手拉开门,他慌忙将衣服穿好,佯怒道:你还知道回来? 黑蛋从门里钻进来,小脸上挂着一片厚厚的泪痕,两只眼睛已经肿到睁不开,看样子真是受了好大的委屈。 白雪鹤顿时觉得心里一阵钝痛,似乎比自己受的几板子都要难受,他挥挥手让白福下去,小心翼翼问:小黑,你怎么了? 他实在不明白,到底谁会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委屈受,难道是许凌霄?白雪鹤赶忙将一言不发的黑蛋拉到近前,伸手将他身上的衣服脱下,黑蛋木呆呆的,也不说话也不流眼泪,只是仍在不由自主的抽泣。 小蛇依然白嫩嫩的,除了有些脏以外,的确没有任何伤口。 咱们睡觉吧,好不好?白雪鹤见他不愿意说,也不想再问了,他将被子向里面推推,留出一个人的地方来,可再次回头时,面前已只剩下一堆衣服,一只圆乎乎的蛇顺着床沿爬上来,迅速钻进他衣襟里。 蛇的体温很凉,白雪鹤却并不觉得冷,他用衣服兜着小蛇,蹑手蹑脚的拍了拍,摸到的地方圆滚滚,也不知自己拍的脑袋还是肚皮。 一人一蛇都没说话,沉默了将近一个时辰。 白雪鹤。黑蛋终于开口,声音还带着浓浓的哭腔,你有没有听过妖怪的故事,故事里的妖怪,是不是都会吃人呀? 黑蛋很害怕,他不想说自己见到了阿离杀人,更不想让白雪鹤觉得妖怪很可怕,那样他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小蛇从衣襟里探出个头,黑豆眼水汪汪的。 谁说的。白雪鹤只当他被其他动物欺负了,故事里有坏妖怪,就肯定会有好的妖怪呀!你有听说过田螺姑娘吗?田螺姑娘天天给农夫做饭,这不就是好的吗? 可是。黑蛋抽泣着打了个哭嗝,田螺姑娘,嗝,为什么只给他一个人做饭呀。 因为这倒是问住了白雪鹤,他想了想道:因为田螺姑娘是他媳妇吧。 那我也当你媳妇吧。黑蛋从白雪鹤衣襟里钻出来,瞬间变成可爱的少年模样,他揉揉眼睛又抓抓头发,接着软软道:我也做你媳妇,就可以住在你家里,咱们就再也不分开,你也不能不要我了,嗝。 我知道人都不喜欢蛇,蛇不好看。他赶紧把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梳顺,希望能稍微变得好看一点,接着仰起脸,那我再也不变成蛇,就做你的媳妇,你不能不要我,嗝,行不行。 白雪鹤笑着问:你知道什么是媳妇吗? 我知道的。黑蛋可怜巴巴回答:程璐璐,不就是叶霜剑的媳妇嘛。一直在一起,就是媳妇了,嗝。 白雪鹤无语,实在被他搞的哭笑不得,刚准备解释一下,就又看到那双马上就要挤出眼泪的眼睛,又着实不敢多说什么,只好答应道:我也从来没赶你呀。 你真好。黑蛋软软的答应着,白雪鹤,我真的回不了家,也没地方去了,我只能留在你家里了。嗝。 白雪鹤没有回答,只是顺着黑蛋的心意,反复说着些无关的话逗他开心,可怀里的少年却始终没有高兴起来,过了很久,才慢慢打着嗝睡着了。 其实白雪鹤也未把这里当做家,在刚刚来到京城的时候,他也曾盼望着将这个极尽繁华的京城当做家,可这个梦想已在傅季瑛决定兵变时破灭。 傅季瑛是天生的帝王,不会给任何潜在的危险以喘息,他薄情冷血,不由自主的怀疑着所有人,更迷恋那种将人于股掌间随意玩弄的快/感,譬如明明准备下手杀阮绛合,却还特意叫自己去见他。 黑蛋睡着时,还在喃喃的打着嗝,呓语着自己无处可去,白雪鹤抱着他,却觉得自己终究有了个去处。 在这世上,有一个人能傻乎乎的守着自己太不容易,他也觉得够了。 ====== 翌日清晨,盛夏阳光清朗明媚。 白雪鹤已马不停蹄的请来圣旨赶去柳将军府,黑蛋还未睡醒,就被他半哄半抱着推上马车。 临走时,白雪鹤除了细细带好府中所有的息痛膏外,还派人为阮夫人送去些钱,并特意嘱咐那人别说是他送的。 柳将军府位于湖北恩施,柳将军名为柳琰,他的故土虽在南方,却也在北方重镇太原府过了多年,家人尽数迁徙,自己早已习惯干燥气候。 傅季瑛登基后开始整治不服自己的□□朋,一直中立不定的柳琰主动交出兵权,表示自己不愿为将,只想守着家人平安度日。 那就回老家去吧,彼此也有个照应。傅季瑛微微一笑,在湖北为柳将军设了一处大宅,柳将军只好放下太原府不愿远走的家人,只带着妻子和自个儿风湿抱病的身体来到湿热的湖北。 白雪鹤刚过施恩境内,当地知府居然亲自跑来迎接,驿馆门口,知府陆永宁站在白雪鹤车驾前,招呼着人帮白雪鹤搬东西。 陆永宁没见过白雪鹤,却也听到过不少风言风语,他本以为这位天子宠臣该是怎样的妖艳长相,可白雪鹤身穿官服,眉目冷冷,除了身边粘着一个少年外,仿佛实在不好接近。 大人来的有些早。陆永宁抚着山羊胡子,谄媚笑道:都怪我那府里文书通报的迟,不然早拿了柳家的几口人给大人审问,大人今日先休憩,明日下官 你明日要干什么?白雪鹤冷冷回头,还好本官来得早,你不许向柳府透露一字,打草惊蛇。 可陆永宁面露为难之色,圣旨要彻查要下官即刻拿人 说话间,他不由自主的扫了眼黑蛋,黑蛋向白雪鹤身后蹭了一步。 成为了媳妇的黑蛋丝毫不觉得白雪鹤仗势凌人,反而觉得他硬气的样子很是潇洒。 双标蛇心里想,白雪鹤欺负人都这么好看。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有没有听过这句话。白雪鹤冷笑,若打草惊蛇,什么也查不出来,你有几个头可以顶罪。 可柳琰已知道您来了,还让我请您到他府里一叙陆永宁神色更显为难,白雪鹤曾做过柳琰府上的家仆,这件事早通过柳琰那两个心高气傲不甘退隐的儿子传到自己耳中。 我听说这施恩县也有疑案未破,三年前煤矿矿难,死了不少人。白雪鹤想想,低眉道:你就说,本官是为此事而来。 第17章 端午节 17 陆永宁以为白雪鹤只是随口一提,可白雪鹤却真的去了施恩县衙,准备调出当年旧案的存卷。 陆永宁还要再问,白雪鹤却从袖管里请出旨意,傅季瑛的确下旨,让他查柳家的同时,顺便把兴山煤矿的案子查查。 陆永宁二话不说,当下找来了案卷和人证。 这件案子很是蹊跷,煤矿在深入大山的兴山县,负责开采的也是当地淳朴的山民,兴山主要的经济来源,便是靠着这个煤矿,因此山民和恩施知县都格外重视。 三年前,兴山煤矿坍塌,由于位于被挖空的山腹中,又坍塌的很厉害,人们怎么挖了七八天都打不开,七八天后人早就死透了,当时的知县也说煤矿快要挖空,再出人力物力去救都不合适,于是只好决定放弃。 因为这场矿难,施恩知县引咎辞职。 矿难中死了许多人,只有一个叫柳河的山民除外。 柳河五十多岁,他正坐在陆永宁面前,显得很是拘束,但眯缝眼里却闪烁着光芒。 白雪鹤道:有什么便说什么。 小的那天上工,走错了路。柳河感觉很兴奋,仿佛就等着给别人讲这个故事,小的没回到矿上,倒去了个从没见过的深山。 小的在山里找路,日头太毒,小的就一直低着头,有乌云的时候抬头,您猜怎么着,看到山上打着木桩,木桩子上顶着棺材!柳河继续道:我们这里有悬棺,可小的从没见过那么多,放的还顶高! 这矿我天天下去,架子都是亲手搭,绝不可能出事的 说来说去,柳河的观点只有一个,矿难不是天灾,是他们惹了山崖里的冤魂。 看到柳河手舞足蹈说不到点上,陆永宁连忙道:死了人你还激动?成天见儿的瞎编,见了上头来的大人,也不说实话。 白雪鹤也不急,他倒是觉得,柳河如果畏畏缩缩说不出话就很是可疑,此时这么兴奋,倒让人觉得确有其事。 毕竟没有人见到别人没见过的鬼怪,还能忍着不把他添油加醋讲一通。 黑蛋正凑在旁边看着,小脸上的表情似乎很害怕,却又忍不住听故事,手指紧紧扣着白雪鹤袖子,白雪鹤望着他探头探脑又害怕的样子,心想这妖怪怎么还怕鬼。 白大人,山民无知,爱说些有的没的。柳河终于闭了嘴,陆永宁低眉道:不然您先别问了,柳府那里备好了接风宴,您要是去的晚了,下官也 柳琰虽不再是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但在当地也颇有威势,陆永宁只是个上任没有几年的知府,既然白雪鹤不让他去拿人,他也没办法作威作福,只能让着柳家几分。 白雪鹤想想,准备先叫不甘寂寞的柳河回去,刚合上案卷,就听到一人在外扣门,回过头去,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人身穿青袍,头戴乌纱,他见到白雪鹤疑惑,出言解释道:在下兰梓清,是施恩县令。 白雪鹤适才反应过来,他之前见的都是知府,而真正管着施恩县的正主在这里,兰梓清生的眉清目秀,身形挺拔高挑,眉宇间看着很是正直诚恳,他看到白雪鹤翻着案卷,立刻道:大人可是来彻查此案? 对。白雪鹤看看他的神情,又看看陆永宁不自然的样子,便知道此案定是陆永宁压了下来,才这般不了了之。 兰梓清年纪不大,又不过是个知县,想来未在官场中混了几年,还肯对悬而未决的案子耿耿于怀,于是道:大人彻查此案,下官定会全权配合,只是希望大人能主持公道。 白雪鹤盯着案卷,皱眉道:柳河,你可有什么没说完的? 如果能让兰梓清这般挂心,又能让陆永宁这样不自在,后面定然还有什么事。 大人,小的不信矿会塌,就偷偷跑回去了。柳河听到白雪鹤还叫他说,也顾不得陆永宁不善的眼神,继续兴奋道:小的半夜跑过去,居然听到上工的声音,倒和以前一样! 啊。黑蛋吓的一缩,伸手拉紧白雪鹤衣袖,白雪鹤,这是有鬼吗? 没有,你别怕。看到黑蛋害怕,白雪鹤微笑道:本官都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柳河意犹未尽,适才离开府衙。 陆大人。白雪鹤道:那咱们去柳将军府上吧,别叫人家多等。 是是是。陆永宁连忙起身,大人快请。 白雪鹤看向兰梓清,发现他虽是不语,眼神中却有几分失望。 柳将军府是施恩县最大的宅子,据说是由建造紫禁城的师傅的亲传徒弟亲自设计,七进七出,气派非凡。 柳将军跟白府比起来,也算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黑蛋小心翼翼的牵着白雪鹤的手,眼睛却忍不住东瞧西看,不知道是不是记忆出了问题,白雪鹤总觉得黑蛋又变回了孩子的模样,他呆头呆脑的,眼睛又水汪汪,引的柳府的侍女都往这里看。 白雪鹤摸摸他的头,想着那日明明是长大了一些呀。 陆永宁平日作威作福,此刻却低声下气的引着白雪鹤进来,他本以为柳家早布好宴席,可柳府里却着实毫无动静,只有两个侍女从里间出来,引着白雪鹤去了一间客房。 陆永宁听说柳府主动招待,还以为他们会巴结白雪鹤,没想到柳府只安排了这么间小屋子,他脸上一阵白一阵紫,十分的过意不去。 他们在客房里等了许久,都没见到柳府有人出来迎接。 白大人。陆永宁低声道:要不您回我府里暂住,我给您收拾出一间上房。 也罢。白雪鹤起身,觉得柳府让他晾了许久,心里的怨气也该出够了,于是将黑蛋的手攥在自己手中,我也不给你添麻烦,你遣个人,自县城里开间上房就好。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12) 白大人,这么急着走?陆永宁还未答话,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已自厅堂出来,他身穿锦缎袍子,乌黑发髻用嵌玉发冠紧束,一双剑眉下缀着星目。 他挑了挑眉,笑道:我当是哪个白大人,原来是家里白妈的儿子。 白雪鹤客气的笑着,脸上也没丝毫的挂不住,现在站在面前的是柳琰的大儿子柳令泓,柳令泓比他大了五六岁,个子也高了不少。 当年的柳令泓总欺负他,但人生的人高马大,又会一手好功夫,算是白雪鹤小时候极羡慕的对象。 他将黑蛋拉到自己身后,问道:不知柳将军可好? 柳将军当年收留他和母亲,白雪鹤心里还是有些记挂的。 你飞黄腾达,托白大人的福,我们只能留在这穷山沟里。柳令泓心怀不满,白大人,我们无官无爵,也没什么可接待的,您多担待。 柳令泓摆足了架子,这才给端着托盘的侍女使了眼色。 那侍女走了两步,猛然跌倒在白雪鹤面前,滚烫的南瓜粥洒了他满身。白雪鹤赶忙将黑蛋推开,自己将衣服上的残骸抖掉,陆永宁怒道:柳令泓,你们柳府 真是对不住了。柳令泓冷笑,白雪鹤,我们柳府没什么招待你的。 陆永宁没想到会是这样,吓得有些手足无措,就连黑蛋都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在欺负白雪鹤,一双眼睛里迸着火星,白雪鹤将他拉住,没想到孩子力气太大,只好跟着起身。 小黑。白雪鹤低头叫了一声,用眼神让黑蛋不要过去,小孩的大眼睛里发着火,比白雪鹤本人都要生气。 柳令泓只当他脸上挂不住,笑着低声道:许凌霄不过养了只狗得罪您,就被您搞得又是杀人又是丢官,我还以为您多大的官威,也要把我们柳家整死呢。 柳琰是个老成持重,懂得进退的人,柳令泓如此愤愤不平,又出手羞辱自己,定然是柳琰身体太差,无力支撑了。 白雪鹤不想和他计较,拉着黑蛋向门外走去,刚刚出门,黑蛋便生气的甩开手。 白雪鹤怎么叫黑蛋都不理,陆永宁带着两人在县城中开了上房,又低声下气的道了无数声歉,直到白雪鹤不耐烦到了极点,陆永宁主动离开了客房。 你生什么气。白雪鹤正换上衣服,伸手戳戳黑蛋的脸,小声道:小黑鼓着脸更胖啦。 我不胖的!黑蛋刚喊了一句,突然发现自己正在生气,我不理你。 到底怎么啦?白雪鹤轻轻拉黑蛋的手,想吃什么,我陪你去买好不好。 你被人家欺负了,你都不生气,还拦着我!黑蛋愤愤不平,我可以打过他的。 黑蛋说这话时十分激动,恨不得立刻去打柳令泓一顿,全然忘了他之前在山谷里被小动物欺负时,都是缩成一团躲起来的。 要是什么都生气,岂不早就气死了。白雪鹤淡淡一笑,又无奈的抱着黑蛋揉揉,好了好了,你最厉害。 他拉着黑蛋靠在床边,背上忽然传来一阵刺痛,到了换药的时辰,适才发觉自己身上还带着伤口。 京城中诸事繁杂,他需要留个人盯着,因此没有叫白福跟来,这下也需得给自己换药,他不想叫黑蛋瞧见,于是道:我想睡一会儿,你出去玩玩,好不好。 好。 这个理由找的拙劣,可黑蛋竟然高兴的同意了,他转过身关门,圆眼睛坏坏的弯成一条线。 虽然不知道白雪鹤要偷偷干嘛,不过他既然把自己骗出来,倒正好去收拾那个坏人。 不甘心的黑蛋准备整人,感到兴致勃勃。 第18章 端午节 18 看着黑蛋离开客房,白雪鹤轻轻扣响门框,店小二自楼下急急赶来,擦汗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这屋子太潮。白雪鹤皱眉,你去弄些熏香。 小二立刻点头,不一会儿便拿来各色熏香,不知道这京城来的大人会看上哪种。 白雪鹤挑选着香膏,头也不抬的问:你是本地人?还是来打工的。 小二笑道:小的自小就住在这儿。 白雪鹤拿起一只香膏闻闻,那你有没有见过柳将军。 大人说京城回来的柳将军?小二低声道:柳将军糊涂了,前些年拉着条癞皮狗在街上跑,还管狗叫爹呢 白雪鹤的眼光倒出乎小二意料,他在托盘中挑挑捡捡,却选了其中香味最盛的一种,白玉般的手指将香膏拈进香炉。 话说完了?白雪鹤抬头冷冷道:那你还看着? 小的这就下去。小二愣愣着退了几步,那场景固然好看,可不知大人怎么选了青楼里用的浓香。 白雪鹤将香炉引燃,淡紫色的烟雾迅速自香炉冒出,廉价的浓香骤然充盈整个卧室。他掩上门窗,将烟管自行李中取出,又拿了一小块药膏放进去。 吮吸了一口细细的烟气,白雪鹤才动手除下衣衫,开始小心为自己上药。他虽离不开扰人心智的息痛膏,但受其挟制的程度的确没从前那样深。 于是他在息痛膏里加了别的烟膏,还用馥郁的香料除去烟气的味道,他知道自己虽不在京城,可这周围应当还有傅季瑛的人。 彻查煤矿的旨意的确也是傅季瑛所下,但他要做的不是搁置柳家的事,而是要白雪鹤借煤矿被毁,彻底把碍眼的柳家拔除。 白雪鹤弯腰驼背着给脊背错落的伤口上药,想着自己要用闹鬼的煤矿攀扯发疯的柳将军,再把这桩奇特的事情变成燕王造反的证据。 白雪鹤吸了口老烟。 皇上若写个话本,一定比什么天山剑侠好看。 柳府中,柳令泓觉得自己出了口恶气,正仰首挺胸的回到后院,随手拾起一根□□,他有模有势的耍了几下,日头正盛,淌着汗坐在山石上,叫侍女送了一盘甘蔗。 哥。柳令泓刚刚坐下,就有人自身后走来,柳家二公子柳令泽自堂后出来。 柳令泓看他紧紧皱眉,不悦道:皱眉做什么?难道害怕得罪了白雪鹤不成? 哥,你怎么能这么冲动,现在咱们可和往日不同。柳令泽神色凝重,看着十分老成,皇上为何要平白无故来查三年前的案子?咱们再不赶紧收敛,只怕爹再退让,皇上也不会放过。 你还要怎么收敛?不放过就不放过。柳令泓啐了一口甘蔗,起身道:我咽不下这口气。散步去了。 柳令泽还要再说什么,柳大公子已扔下甘蔗,径自向后山而去。 柳令泓的父亲是将军,父亲的父亲也是将军,所以他自小的愿望,就是继续当个将军。 后来先皇登基,当年的许妃又安排亲弟挤入西北为将,柳家一退再退,甘愿做许宴的副手。只是柳将军天生淌着军人的血,就算被许宴压着一头,也依旧是军士眼里的名将。 再后来皇上登基,与柳家相交甚好的燕王被软禁,柳将军即刻交出兵权,急流勇退,连两位公子都辞职回乡。 柳令泓本就不太甘心,他看到白雪鹤穿着官服进进出出,就想起他当年指认废太子余党的嘴脸。在柳令泓眼里,白雪鹤依旧是当年那个奴婢的儿子,能被他一个巴掌打翻在地。 忘恩负义的狗。 小人得志。 柳令泓怒发冲冠,一直快步走到了夕阳西下,全然没注意到自己已出门很远,竟一直顺着小路上山。 施恩挨着不少山,柳令泓常常去附近这座南山上锻炼,此刻明明夏季炎热,山上竟然听不到蝉鸣。 他适才发现此刻已是傍晚,太阳缓缓在天际处消失,身后骤然有草木声音传来,柳令泓猛的回过头,大着胆子踢了脚身后灌木,的确什么都没有。 我真是疯了。柳令泓虽然头皮发麻,却还给自已壮着胆,但没过片刻,草木抖动的愈发明显,似乎后面藏着很大的猛兽一般。 出来!柳令泓猛的吼了一句,草木突然归于宁静。 草丛之后,正在吓人的黑蛋被吓得半死,赶忙用并不存在的手拍拍胸口。嗨呀,吓死蛇了。 柳令泓是个倔强的人,就算周围无人,他也不甘心就这么回去,反而继续扬首向前,此刻天已全黑,山谷中依旧寂静无声,柳令泓走了几步后脚下一滑,身前传来几颗石子落水的声音,他慌忙收住脚步,才发现面前是一汪静水,而自己险些落入深潭里。 本应清澈的深山潭水莫名发臭,柳令泓骂了句晦气,黑蛋用尾巴勾着一个小包裹,悄悄停在他身后。 黑蛋的确想吓柳令泓一跳,可他这种蛇被看到非但没人害怕,反而会被拿起来摔得很痛。黑蛋发现潭水后面是一方石壁,于是拿出自己带着的蜡烛和火石来。 趁着柳令泓站在水潭前生气,黑蛋暗搓搓打着火石,在一簇石缝后点燃蜡烛,烛光通过小洞映射在石壁上,黑蛋赶忙凑到蜡烛前,快速的弓起身体。 他知道这种玩法,在柳令泓的眼里,自己已经变成一条大大大蛇了。 于是黑蛋屏气凝神,准备好听柳令泓的尖叫。 四下却毫无动静。 黑蛋从石缝间探出一个圆脑袋,这方法会不会太傻了,人家早就知道了。 夏季的南方,气候瞬息万变,此时天上滴起小雨,有水顺着他找到的石洞缝里溅进来。 唉。黑蛋只好吹掉蜡烛装起来,灰溜溜的想,坏人的运气太好了。 片刻之前,柳令泓静静站在石壁附近,适才草木抖动时,他就猜到有人跟在身后,虽不知道这人怎么能做到让鸟虫都闭嘴,但向来冲动的柳令泓并不害怕。 既然不敢动手,想必也要不了他的命。白雪鹤向来喜欢故弄玄虚,柳令泓在猜测,这应该是个等着人跳的陷阱。 柳令泓看好了地上一根笔直的粗枝,以此做武器,就算是被逼出手与人打斗,也不算擅自携带兵器。 于是他小心的半蹲下来,将树枝拾起。 就在柳令泓抬头时,有一道光芒瞬间亮起,深潭幽深黑暗,有一个巨大的阴影出现其上,这阴影圆乎乎的,好像并不怎么吓人? 什么鬼。 柳令泓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是哪个人在跟他演影子的把戏,于是悄悄提起脚步,打算把这个人抓起来。 天上开始飘起细雨,石壁上的影子也跟着消失。 四下重新归于平静,并听不到半点人声,柳令泓觉得自己定是出现幻觉,但此地显然不宜久留,他揉揉眼睛,准备下山。 就在此时,几道闪电快速炸开,轰隆隆雷声响起,大雨如注而下,卷着包裹的黑蛋吓的身体绷直。 电闪雷鸣中石壁上,一道硕大的影子突然出现,影子身影巨大,生着嶙峋的角与利爪,仿佛裹挟着一团黑气。 闪电不断划过,天色如昼,仿佛连身上的鳞片都可以看见。 龙! 这分明是条龙的影子! 柳令泓不相信什么鬼怪,他像个无头鬼一样拼命寻找,却看不到这道影子接在什么东西上。 柳令泓拔腿就跑,他一个错步,直接顺着水潭前的碎石滑落下去,重物落水的声音传来,黑蛋被吓得一抖,闪电不再继续,石壁上的龙影也消失,地上的影子重新变成圆乎乎的一团。 方才的倾盆大雨小了许多,黑蛋听不到坏人的动静,慌忙缩进树影中,费劲的将蜡烛什么的藏起来,如果柳令泓找过来,伪装成普通的过路蛇。 半天都没动静,黑蛋想回家了,哆哆嗦嗦的贴着石头钻出来。 救命! 我没有吓你的是你先欺负黑蛋交代了两句,突然觉得蛇不应该说话,嘶嘶嘶嘶嘶嘶 救命! 柳令泓的声音越来越大,黑蛋小心翼翼的游走过去,看到深潭中不断泛起乌黑水花,柳令泓的身体时沉时浮。他看不到有任何人,却仍在竭力大喊,救命!救命! 他掉进水里了! 只想吓人的黑蛋觉得惹了大祸,迅速向着白雪鹤的方向跑去。 第19章 端午节 19 上山时一心想着整人,没有注意到自己已走了漫长寂静的山路,下山时的黑蛋莫名害怕起来。虽然他夜晚也看的到路,但山路曲折往复,又不断落着雨水,小蛇还是害怕的贴着岩石走,动作越来越快。 突然又是一道闪电掠过,接着轰隆一声,小黑蛇迅速缩在树后瑟瑟发抖,抬起脑袋望着如注大雨。 这么大的雨,掉进水里的坏人会被冲走吗?黑蛋停了一阵,脑中又来回着柳令泓的呼救,他咬了咬牙,沿着山路冲了回去。 电闪雷鸣,雨势越来越大,四方鸟兽都绕山而行,仿佛在躲避着这条又胖又小的黑蛇。 黑蛋浑然不觉,很快又窜回水潭边,柳令泓正扒着一块岩石呼救,他满身是水,感觉体力也很差了。 黑蛋远远的盯着他,害怕到浑身发抖。 本来自己是想叫柳令泓害怕的,又不知道他会被吓得掉到水里呢。就算是坏人,如果在水里被淹死了,那自己也像阿离一样是个坏妖怪了。 黑蛋咬咬牙,躲在大树后变成人,鼓起勇气大喊:那个坏人,你还好吗? 救命!柳令泓也顾不得黑蛋叫了什么,赶忙在如注的雨水中扒着岩石,救我!我在水潭里! 这水潭虽然不深,但柳令泓在北方长大,根本是个旱鸭子,只能勉强扑腾着抱住凸起来的岩石,骤然听到人声,柳公子毫无风度的开始大叫:救我!救命! 水淹在他的脖颈处,而且散发着难以言说的臭味,柳令泓也顾不上有没有什么暗算,只是本能的呼救。 黑蛋在附近转了一圈,瞅到树干后一条长长的藤蔓,他在山谷里住了很久,知道那种藤蔓是很结实的。 雨又小了一些,黑蛋将藤蔓的一头绕在树干上捆好,接着绕回柳令泓附近,瓮声瓮气道:你要先答应我。 什么?柳令泓喘了口气,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不要欺负白雪鹤了。黑蛋压着声音,努力假装成另外一个人,明天你要去跟白雪鹤道歉的,不然我咳,本仙君就不救你。 好。柳令泓正被水淹着,早就不在乎什么仙君仙女还是道不道歉,他想都没想,火速的应了黑蛋的话。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13) 你接着。黑蛋这下高兴的笑了,把藤蔓嗖的丢在柳令泓手边,一本正经的板着脸道:拉着这个爬上来就好了,记得立刻去道歉,不然我本苍华帝君会收拾你的! 黑蛋叉着腰,肯定的觉着柳令泓是被自己搞出来的大大大蛇吓到了。 他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已然把苍华帝君的名号搬出来了。 柳令泓摸索着触到藤蔓,缓慢挣扎着向上爬,他是习武之人,力气也是很大的,黑蛋害怕被他看到,迅速变成蛇缩起来,一直等着柳令泓爬上来。 柳令泓爬上来已浑身湿透,他虽然精疲力竭,脑子却被泡的没那么冲动了,又不是三岁小孩,自然也不会相信一个没听说过的神仙,傻子一样跑去和白雪鹤道歉。 于是他慢慢坐下来,也不急着除去身上湿透的衣服,反而在默默的四下观察。 雨渐渐小了下来,四下没有鸟兽,安静到落针可闻,黑蛋缩在树后,想出去提醒柳令泓该去道歉了,可天色已渐渐发亮,黑蛋望望柳令泓的肌肉,觉得自己跑出去说话,一定会被抓起来摔得很惨。 算了,等着吧,必得让他去道歉了才行。折腾了一夜,小蛇慢慢盘成一坨,把头贴在肚皮上。 阳光照下来,热乎乎的,黑蛋等着等着,就这么安静的睡着了。 柳令泓等了很久,直到太阳彻底东升,又确定没什么意外发生,才放心的把衣服除下,预想的各种陷阱埋伏都没出现,他开始怀疑,这也许是自己小时候欺负白雪鹤太多,害怕被白雪鹤报复,又在水里泡了很久才出现的幻觉。 妈的。 柳令泓啐了一口,抬手扒去外衣,一个东西自袖口里骨碌碌滚出。 柳令泓皱眉,瞳孔骤然放大,接着拉成一条细线,半趴着不停倒退 明晃晃到不甚清晰的日光里,赫然出现一只蜡黄干瘪的人手。 白雪鹤妖怪! 柳令泓迅速起身,趔趄着向山下冲去。 ====== 黑蛋醒来时已是正午。 他翻了个身将肚皮露出来,身子下压着一个毛茸茸、软绵绵的东西。 黑蛋翻了个身,身下的小东西也吓了一跳,黑蛋觉得很舒服,不自觉的缠住了它。 那个一个小小的声音传来,可可以,把我的孩子 诶?黑蛋呆乎乎睁开眼睛,偏着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居然缠在一只小狐狸身上,小狐狸是好看的雪白色,仿佛出生不久,正不停的发抖。 而一旁守着一位年轻女子,她穿着白衣,长发未束,正小心翼翼看着小狐狸,两只手刚伸到附近,又尴尬的收回来。 虽然是人的形貌,但黑蛋可以感觉到妖怪的气息,那是一只狐狸精,大概就是小狐狸的妈妈。 狐狸妈妈,对不起。黑蛋赶快道歉,弯着身体鞠躬,很有礼貌的样子。 他在人的世界里呆的太久,看到面前的狐狸精,又想起阿离的事,黑蛋莫名有些沮丧。 不不不,是我不对,没有看好他。狐狸妈妈赶快道歉,您怎么会有错,我这就带他走,不打扰您老人家了,大王 大王?黑蛋一惊,眼睛差点没掉出来。 那该怎么叫您?狐狸妈妈着急的要死,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面前的大妖怪。 刚刚黑蛋睡得很香,被跑出来玩的小狐狸一口叼住,当做猎物送到狐狸妈妈面前,差点把她的魂吓出来。 狐狸的修为很高,面前这蛇虽然很小,但她能感觉到浓重的力量与气息,而小狐狸刚刚出生,还懵懵懂懂,也什么都不知道。 狐狸从未感觉到这么浓厚的气息,怪不得山中有些修为的妖怪都叫她小心避开,一般这种妖怪都是占山为王的级别,叫声大王应该还行吧。 我叫黑蛋。黑蛋回答,顺便用尾巴尖摸了摸小狐狸,小狐狸什么都不懂,开心的吐出舌头,你叫什么啊? 狐狸妈妈回答:我叫遇滟。 遇滟,我有点饿。黑蛋想了想,低声道:你有吃的吗? 黑蛋跟小狐狸吃着果子,遇滟也放下心来,这个妖怪虽然气息强大,却的确没什么恶意,反而像个孩子一般。 遇滟似乎刚生了孩子,看起来母性爆发,黑蛋已经肚皮圆滚滚了,她还在运着果子。 我吃不下了。黑蛋满意的拍拍肚皮,把头趴在小狐狸身上,遇滟,你知道怎么出山吗? 从这里下去。遇滟指了指路,惊讶道:你不是来山里修行的吗? 黑蛋摇摇头。 妖怪得道,并不一定是靠着修行,有些也会得到天赐的缘分,遇滟觉得他定然是这样,有些羡慕的瞧着道:你真是有些机缘,不知道怎么得来的,可是有贵人相助? 黑蛋更听不懂了,遇滟看他呆呆的,也不知是藏着掖着还是真的不懂。 你从这里就可以下山,只是路有些长,一个蛇要小心,大路人太多,我们带着孩子都不敢走的。遇滟还想再打问两句,可听到山下隐约有了吵嚷人声,便打算带着孩子离开,那我,先带着宝宝走了。 遇滟。黑蛋突然放下果子,问道:你知道狐狸想要修仙,需要杀人吗? 杀人?修仙怎么能杀人?遇滟摇头晃脑,忍不住卖弄着不知哪里听来的话,欲求天仙者,当立一千三百善,修仙当然要行善了,若是杀人如麻的妖怪,也就人间能容他了。 那黑蛋换了种问法,如果妖怪杀人,是为什么呀? 杀人?遇滟笑笑,当然是为了另一个人。 我得走了,还有些事。黑蛋更加听不懂,看他呆呆的,人的脚步声又在接近,遇滟快速道:你记得,神仙都是无爱无恨的,妖怪又都为着长生不老积德行善,那些杀人的妖怪,就是舍了修行,为着别人而活的。 说完,她着着急急的打了个招呼,迅速抱着小狐狸隐进树丛,还嘟囔着为何这么厉害的机缘倒给呆瓜得了。 按照遇滟的理论,阿离杀人是为了别人,只是他不知道阿离出山谷会去哪里,更不知道阿离之前在人间做什么,黑蛋忽然觉着自己了解的太少,不知道阿离为了谁杀人,也就帮不了阿离。 就当发呆时,人的声音已从山上涌来,黑蛋猛然在人群中看到白雪鹤,他穿着件灰蓝色长衫,消瘦的身体晃来晃去,雪白的面孔淌着汗。 黑蛋适才心虚的发现,自己已经夜不归宿,是条坏蛇了。 第20章 端午节 20 黑蛋一夜未归,虽然突降骤雨,白雪鹤还是也跟着找了一夜。 柳令泓迅速跑下山时,才发觉自己仍抱着那块焦骨,除了昨夜看到的怪事,的确什么都没发生。 山谷幽深,藏着遇难人的骨头也并非什么大事,只是这块骨头恰是人的手掌,又被烧的焦黄,连皮肉都紧贴着附着其上,就像被烤过的羊头山中气候湿润,若非什么吊炉烧烤,怎么能烤成这种样子。 柳令泓隔夜饭差点没吐出来,他一边干呕一边走的,跌跌撞撞的跑到白雪鹤所在的客房时,却发现人并不在那里。 柳令泓惴惴不安的等了许久,还回家里换了趟衣服,心里也想通许多事情,皇上一直对柳家明褒实贬,这尸骨又是人身上的,怪事定然和白雪鹤有关。男子汉能屈能伸,无论他是人是妖,先道个歉再说。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尸骨他绝不能留,先从暗处走到明处,再做其他打算。 柳令泓计划好后,找了一夜的白雪鹤刚刚回来,他穿着件灰蓝布衣,松松挽着的长发有些松动,脸色煞白。 白雪白大人。柳令泓急忙上前,低着头。 柳公子?白雪鹤很是疲累,他想了黑蛋的很多去处,突然想起前日与柳令泓的过节,警觉道:柳公子,可有什么事? 其实昨日的事儿,是我不对。柳令泓纠结一会儿,硬着头皮道:昨天那个丫鬟笨手笨脚,我已经让她滚了。 柳公子不必挂心。白雪鹤虽不知道他为何道歉,却也的确不在意,如果公子没有别的 有事。柳令泓点点头,却也没再称呼,他从袖口里小心翼翼拿出那只断手,这是我在后山发现的。 先要看看是不是人尸。四周官兵吓得退了半步,白雪鹤只扫了一眼,匆匆道:交给仵作吧。 交给仵作?柳令泓忍了许久,又控制不住的气急败坏,白雪鹤,老子连个人手还是鸡爪都他娘认不出来? 他再次出言不逊,白雪鹤能忍,跟着的兵士却上来一把压住跪在地上,白雪鹤望了眼那只人手,又看了看挣扎的柳令泓,皱眉轻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令泓许久没开口,白雪鹤突然淡淡道:柳公子,要是命案,本官是可以动刑的。 柳令泓突然一恍,仿佛从没见过白雪鹤这种眼神。 片刻后,柳令泓对地啐了一口,索性将昨夜自己掉进水潭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这事情匪夷所思,旁边的官兵都笑柳令泓怕昏了头,当白雪鹤听到苍华帝君四个字的时候,心里咯噔一沉。 上山。白雪鹤低声道:不必找了,都随我上山。 白雪鹤面色沉沉,命令兵士将断手交给仵作,自己快步向后山而去。 听柳令泓说了苍华,白雪鹤觉得,小胖蛇肯定给他出气去了。 小黑能变成蛇,白雪鹤倒觉得他吓吓柳令泓也没什么,只是那只手不像是被火烧的,反而像在炉子里极速脱水所成,白雪鹤心里一沉,这山上定然还藏着别的妖怪。 看到白雪鹤上山时,小黑蛇躲在树后,吐着舌头暗中观察。 他知道自己跑出去太久了,白雪鹤一定很是担心,可他变成蛇之前把衣服埋在山下,现在变成人光着屁股跑出去,也太丢人了些。 山路本就崎岖,白雪鹤走的焦急,一时没注意脚下,不小心踩在坏掉台阶处的碎石上,碎石疏疏落落的跌落下去,白雪鹤脚腕一拧,刺痛蔓上全身,眼前骤然一片白亮,身子跟着向后仰。 情急之下,他慌张的伸手往后探,却被一只手快速接在怀里,白雪鹤有些尴尬的迅速起身,沉声道:把老将军府修在这里,也不怕雨天有石块砸下来。 白大人,这是旨意。白雪鹤还以为扶他的不过是个普通兵士,没想到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兰梓清身穿便服,直言道:听说白大人调动官兵,不知道是什么公务,根据大周律令,钦差调人也是要备案的。下官身为恩施县令,怎么不曾听说有事要 白大人是上差,还需要事事跟兰大人汇报?京城来的兵士沉不住气,却突然猛的退了一步,蛇! 他退出去一段,才发现这蛇并不大,又上前道:大人小心,蛇 他说这话时,白雪鹤已被兰梓清怀着下意识转了过去,而怒发冲冠的兰梓清则挡在他身前。 小黑蛇抬起脑袋,看到白雪鹤被别人抱着,极其生气的嘶嘶嘶。 这么小的蛇,有什么害怕的,还扶着他干嘛! 那兵士觉得自己还没一个文官赶着护主,突然更尴尬了,立刻准备硬着头皮抓蛇,白雪鹤挥挥手道:行了,本官就是来找这条蛇,你们回去吧。 原来出动全城的兵士是去找一条蛇。兰梓清的面色更加难看,明显对白雪鹤的官威十分不满。 等等。白雪鹤叫了那兵士一声,我脚扭到了,你把这蛇拾起来。 那兵士极不情愿的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捧起黑蛋,看上去甚是孱弱的白雪鹤却一把抓过去,毫无惧色的放进自己袖中。 兰大人是当地父母官,你说话再不敬,就滚回诏狱。白雪鹤揣着蛇,又看了兰梓清一眼,不过兰大人,本官现是钦差,柳公子发现命案,本官找蛇也是为了查案,哪有跟你汇报的说法? 好。兰梓清年轻英俊的脸上有些挂不住,拱手道:那下官去查了! 兰大人负气甩袖,果断转身离开。 白雪鹤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可兰梓清一走,才发现周围都没人了,他用那只扭伤的脚只走了几步,就趔趄着倚着树停了下来。 白雪鹤黑蛋从袖子里钻出来,用头戳戳白雪鹤手臂,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白雪鹤没有说话,实在很想打人,明明是给自己出气,却害得自己又是熬夜又是断脚,这么小的蛇,他实在不知道从何下手。 对不起。黑蛋小心翼翼,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我不应该晚上跑出去玩的。 你那是出去玩?白雪鹤瞪着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跟蛇生气,谁知道山上有什么,你跑出来吓唬别人,也不怕被妖怪吃了! 黑蛋才发现,白雪鹤知道了他跑出来的目的,急忙辩解:山里妖怪都很好,还给我东西吃的。 见白雪鹤不理他,黑蛋仿佛下了极大决心,视死如归道:那你打我屁股好了 白雪鹤: 好呀。白雪鹤本打算不理他,结果倒被气笑了,伸手轻轻拍了他一下,你的屁股在哪啊? 在黑蛋也没想明白,不过他看白雪鹤又笑眯眯的,想必也不是真的想打蛇了,心里骤然开心无比,立马顺着白雪鹤手臂盘上去,照着那细细的脖子吧唧亲了一口。 我只是不想看他欺负你,没想害你担心的。黑蛋软软着道:你放心,以后我都不会偷偷跑! 白雪鹤愣了一下,雪白的脸上泛出些不怎么自然的红色,接着一个趔趄,差点坐在地上。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14) 这么摔了一把,白雪鹤才意识到自己摔的不清,于是索性坐下来脱下鞋袜,他的脚踝已高高肿起,像是扭得很厉害。 哎呀。黑蛋凑过来,奸诈道:这里都没人,只能要我扶你下去,你可不能生我气啦。我这就去穿衣服! 小蛇没等他回答,便一扭一扭的向树丛里爬去,白雪鹤就坐在山间,抬头瞅着雨水洗过的蓝天白云。 白雪鹤,你干嘛呢?小时候的大太阳下,柳令泓只穿着条中裤跑出来,望着跪在庭院里湿漉漉的白雪鹤,怎么又被罚了?你不是个傻子吧! 少爷我摔了水桶。小白雪鹤回答,也并不觉得自己有错,花园的水桶太大了,花匠明明自己都搬不动,倒让我一个人拿。 连水桶你都提不动,你是个女的吗?柳令泓笑笑,突然道:这样,白雪鹤,你学几声狗叫,我就让你起来。 我是人。白雪鹤也急了,双腿控制不住的站起来,怎么能学狗叫呢! 阳光依然很热,那天白雪鹤被打了一顿,他虽然常常被打,但从没有被打的这么久过。 他缩在墙角里看着天空,觉着人还是要做大官,才能使唤下人,住这七进七出的大院子。 一声狗叫传来,小白雪鹤吓得一个激灵,带着浑身伤痕钻进墙根。 你连这个都怕?柳令泓坏笑着牵出条大狗,可真是个娘们! 白雪鹤黑蛋小心翼翼从树后探出一个头,他穿好了昨天藏在山下的衣服,可昨夜雨下的太大,衣服上满是难看的黑泥,我把衣服弄脏了,你别生气 白雪鹤抬头,看着面前脏成泥人的臭小孩,脸上脚上都是泥土,只有一双圆眼睛亮亮的,可怜兮兮的转来转去。 白雪鹤曾经也想过,如果自己被欺负的时候,能有人打柳令泓一顿多好。他曾指望过高大英武的燕王,可没想到给自己报仇的,居然是个五六岁阅历的胖妖怪。 柳令泓老是自诩大英雄男子汉,想到他被吓的掉进水潭,心里就觉得很爽,所以就算真的想把小胖蛇拉过来打屁股,最后也还是摇摇头。 黑蛋开心的不得了,也忘了自己满身泥巴,笑着扑进白雪鹤怀里。 第21章 端午节 21 与此同时,京城小雨,淅淅沥沥。 一顶明黄官轿自皇城出门,卫岚在前引路,接着缓缓停在懿善坊一处宅邸门口,宅邸大门旁没有对联牌匾,却站了许多警觉的守卫。 守卫齐齐下跪,轿中下来一个面白无须的黑衣人,他恭敬着撑起油纸伞,向轿子伸出手。 傅季瑛身穿水蓝色便服,扶着太监的手缓缓下轿,他的长发用玉冠高束,像极了哪家的富贵公子,只是眉宇间如挂了寒霜的冷气丝毫不减。 周围平静的可怕,傅季瑛拧眉,看了眼周围守卫,缓缓道:燕王这些天可有出入?或是有其他人进去。 禀皇上。卫岚迅速前进一步,不由得冒出冷汗,这里的锦衣卫都是臣带出来的精兵,绝不会有差池的。 燕王武功高强,又常在边地与突厥作战,比你知道的多。傅季瑛语气沉沉,那燕王平日都做些什么?可有练习武艺? 没有。卫岚摇头,燕王身子虚,夏天还烧火盆。 那朕就默认无事。傅季瑛摆摆手,提起衣角向前。 卫岚这才放下心来,一面腹诽着燕王怎可能跑出这几百人里外围守的庭院,一面快速给身边人使眼色,傅季瑛看到他的小动作,故意放慢了脚步,在园中兜了很久,才提步向中庭而去。 他到达中庭,果然看到燕王傅季珏已在庭中跪候。 傅季珏身穿白衣,领子还有些松散,的确像是刚刚得了消息,毕恭毕敬的跑来。 傅季珏英俊高大,面容温和,只有挺秀的眉毛稍稍与傅季瑛相像,他昔日戎马,而今不过跪在这里等了一阵,腰杆竟然有些弯。 中庭旁的火盆,也依稀有冒着红星的余炭。 你们下去吧。傅季瑛等待下人走远,三弟,你也起来吧。 傅季珏得了敕令,才诚惶诚恐的准备起身,傅季瑛猛然伸手扣住他手腕,傅季珏刚想条件反射的反抗,便被掀翻在地,他退了几步,又赶忙跪好。 傅季瑛居高临下的望着昔日武将狼狈不堪,嘴角勾出一抹心满意足的微笑,他上前把傅季珏拉起来,望着自己的右手轻声道:朕的好弟弟,果然没有武功了。 皇兄能留臣弟的命,臣弟已很感激。傅季珏语气轻轻,声音如泉水激石般澄澈平稳,臣弟当时已自废武功,绝不敢欺瞒皇兄。 那就好。傅季瑛坐下,微笑道:朕一心觉得,三弟南征北战,又和大哥关系那么好,真不相信你会甘心在京城熬一辈子。 傅季珏是当年宫中一个奴婢的孩子,地位低下,幸得废太子接济,才能得来上战场的转机。傅季珏所以一向老实谨慎,心里又感激废太子。 一个这样在战场拼杀过的狼,当年却在废太子大势去时倒戈,又遵从自己的话自废武功就连白雪鹤那样的货色,都会挣扎几下,何况是他。 因此傅季瑛始终心存疑虑。 臣弟已没有武功。傅季珏低眉回答:如果皇兄不信,可以将臣弟发配边疆,或是直接拉去刑场。 那好,朕问你。傅季瑛骤然微笑,你说,朕为何不下手杀你,还要让白雪鹤查来查去。 回皇兄。傅季珏依旧低着头,皇兄要借着臣弟的罪,来除掉柳家。 哈哈哈哈哈哈,没错。傅季瑛笑着拍拍傅季珏肩膀,三弟还是这样聪明。 傅季瑛的确想除去柳家,可柳琰已经被罢官赶去施恩,王凤也已经不在,还有周靖、阮绛合也许未来还有,可他已经除去许多人了。 看来傅季珏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可依旧诚实说出来想法,没有半点隐瞒。 于是傅季瑛拉着傅季珏坐下来,二人续续说了些往事,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傅季瑛才起身回宫。 对了。傅季瑛看到跪地相送的傅季珏,朕杀的人多,自己都记不清了,可其中的确有出卖你的人,朕一个都没留他们,只有白雪鹤还在。你若恨他,朕可以送他来陪你,他的滋味,倒是比后宫妃嫔还要美上几分。 白雪鹤曾被傅季珏接济,傅季瑛故意说的不堪,甚至笑着看他,傅季珏的只是眼皮不自然跳了一下,接着沉沉道:臣弟不恨他,人各有志 好吧。傅季瑛看到他的寡言,反而有些失望。 傅季瑛快步出门,卫岚已迎了上来,此时雨刚停,他收着伞碎步跟在后面,皇上慢些,小心路滑。 燕王果然变了。傅季瑛似笑非笑,他已经是只断了手脚的狼,再扑不了食了。 燕王跟着废太子谋逆,这样的下场已是皇上开恩。卫岚十分狗腿的应和。 不过。傅季瑛回头,守卫一分都不能少,朕没有上过战场,不懂他的以退为进,只能将他的人守住。 是。卫岚立刻回答。 白雪鹤怎么样?墙角扔着一只炭盆,傅季瑛忽的想到什么,息痛膏,还够不够? 白大人在遵照圣旨查案。卫岚不知天子画外音,只照实回答。 二人走后一个时辰,傅季珏扯下外衣,毫不犹豫的扔进炭火。 施恩也陆陆续续下着雨,白雪鹤皱眉将肿起的脚搭在木盆上,木盆里盛着一块黑石。 他的面前,是湖北知府推荐的名医。 黑蛋缩在房中的大木桶里洗澡,脚丫翘在桶边上,手里举着一只鸡腿,吃的嘴角全是油光。 这样就可以?白雪鹤不懂医术,可治脚心切,抬头对大夫道:怎么看着更肿了? 大人没有骨伤,只是扭伤而已。大夫将白雪鹤的脚放回岩石上,又盖上一块毛巾,操着南方口音回答,多加休息,再用在下烧好的山间奇石熏蒸,不日就会康复。 那多谢了。白雪鹤点头,从衣袖里取出一锭银子,大夫推辞一阵,美滋滋的拿着钱走了。 烧鸡的味道很香,残疾的白雪鹤莫名暴躁,他把脚从大夫引以为傲的奇石上取下来,一瘸一拐的跳到黑蛋附近,他望了一眼空空的盘子,敲了下黑蛋脑袋。 哎呀!黑蛋回头,鼓着脸模糊不清道:你在干撒! 不是不吃吗?怎么全吃了?!白雪鹤抓过他的手咬下最后一口鸡腿,早知道你这么能吃,我就多买些了。 我一开始说不吃,是因为山里面太臭了,后来不就饿了嘛!黑蛋不满,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圆眼睛,胖脚丫猛的踩在水里,整个人腾的站了起来,不洗了! 哎呀!你吃的多,还裸奔!白雪鹤假装嫌弃,黑蛋听到吃的多,那怕胖爱美的小脸立刻变了,白雪鹤迅速取下毛巾将他裹住,狠狠的揉了几下头发。 黑蛋从大毛巾里钻出脑袋,小声道:我真的很饿,蛇就是这样,可是下一顿,也许就不吃了哦。 谁说不给你吃。白雪鹤捏捏他的脸,我对你好不?你跑到山里去,可把我担心坏了,万一遇到大妖怪呢? 真的没有大妖怪的。黑蛋赶忙道:我只见到了狐狸妈妈和小狐狸,他们还给我吃果子 黑蛋正絮絮叨叨,房前忽然有人扣门,白雪鹤迅速擦好黑蛋,皱眉问道:谁阿? 是下官,兰梓清。兰梓清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如同催命一样,大人要下官去查柳公子发现的尸首,下官已经去了。 你非要今天来吗?白雪鹤在大理寺时,为了按傅季瑛的指示栽赃别人也算是夜以继日,可也真没有兰梓清这么工作狂。 现在已经酉时,也该歇息了。白雪鹤困得要死,又是真心想和黑蛋玩一会儿,就没给他开门,兰大人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可大人早上没办公。片刻后,兰梓清的声音响起,大人若不让下官进去,下官就上报御史台 行行行了。白雪鹤叹了口气,你进来吧。 兰梓清进来,还整齐的穿着他九品芝麻官的官服,跟只穿着布衣的白雪鹤格格不入,白雪鹤挑挑眼皮,给黑蛋胡乱套了件衣服塞到床上,解释道:这是我远方亲戚的孩子,特意托付给我,我不好单单留他在京城,那天多谢兰大人扶了一把,要么 白雪鹤把黑蛋裹进小被子,黑蛋却伸手向后小心指指,白雪鹤声音停下,一大一小一起抬头,正看到兰梓清苦大仇深的眼神。 你说吧。白雪鹤觉得这人实在无趣,谈案子。 大人,仵作看过了,的确是人的手无误。兰梓清本想带白雪鹤去官衙,可看他走路一跳一跳,也就没忍心,仵作说,虽然时间很长,但像是被烧的,下官觉得很蹊跷。 山中的人被烧死很正常。白雪鹤平平的敷衍他。 的确,可您昨天去的南山从没有被烧过,而且。兰梓清皱眉,神情严肃,仵作说,那只手离开躯体不过数日,像是急速脱水而致,并非普通的烧死,与躯体的断口也十分整齐,不像是自然或动物所为,柳公子说是炉子烤出来的,虽然荒诞,但也并非无理。 啊我懂了。白雪鹤故意道:山上有食人族? 兰梓清回答: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白雪鹤的内心有些崩溃,兰梓清目光严肃,拱手道:人命关天,事不宜迟,烦请大人立刻动身去查。 你是够烦的。白雪鹤真的无语了,惊觉自己完全说不过这个执拗的人,他忽然翘起脚无赖道:可你让本官怎么走? 大人可曾听说过滑竿。兰梓清认真道:就是 他毫不在意白雪鹤的弦外之音,开始认真解释起来。 第22章 端午节 22 滑竿就是将木椅绑在两根竹竿上,再由两人抬在肩上走上山去,虽然看着晃晃悠悠,实际倒很安全。 白雪鹤慢慢在荷包里码好烟丝,才缓缓搭了外衣起身,黑蛋也很想玩,但兰梓清明显不想叫外人跟着。 他的眼神很不善,黑蛋也不敢提什么要求,自己乖乖躺回被子里。 去不了多久的。白雪鹤摸摸黑蛋的脑袋,天都要黑了,你闭上眼睛,我很快就回来了。 好呀。黑蛋闭上眼睛,睫毛一颤一颤,我很听话的。 请大人查案。兰梓清也不说多余的话,就在那里杵着。 你真是个木头。眼看就要拖到晚上,白雪鹤才缓缓扶着侍卫的手起身,他动作很慢,又松松套着外衣,白皙手指间拈着烟杆,官大一级就是要压死人。 兰梓清没有坐轿子,而笔直着身体带官兵走在几人之前,也不肯回头等一等白雪鹤,白雪鹤低头解下荷包,从里面取出几锭碎银。 喂,兰大人!白雪鹤叫了一声,笑着指向路旁岔道:我去那里看看,分头走。 兰梓清还没来得及答应,白雪鹤已将银子在轿夫面前晃了一下,低声道:咱们从那里走。 轿夫一人得了一锭银子,有些回不过神。 他们都是当地的农民,半辈子没出过县城,更没见过什么京城来的大人,所以毕恭毕敬,很是害怕,可他们面前的人并不像戏文里那样是个大着肚子的老头,反而年轻又亲切。 白雪鹤道:放我下来。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15) 轿夫连忙应承,在他们蹲下时,白雪鹤一斜眼,碰瓷般忽的将身子一斜,不太自然的跌在地上。 轿夫吓得手足无措,连跪都忘了。 你们瞧瞧我这脚。白雪鹤索性掀起衣摆,絮絮叨叨道:坐一会儿,今儿来了个大夫,叫我用石头熏,你们说这不是熏肉吗? 大人开玩笑呢。轿夫看到白雪鹤毫无架子,也跟着坐下来,这是真的有用,以前我摔了,媳妇就这么治,再不好,你拿花椒水泡泡。 那是我错怪他了,这会儿回去就泡着。白雪鹤笑着摸出烟杆,两边的轿夫跟着舔了舔嘴唇。 这是个下意识的小动作,可白雪鹤再熟悉不过,他从荷包里取出烟丝,低声道:要不要尝尝,十两银子一包的家伙。 轿夫人很爽快,也的确没忍住,他们找了片叶子,就毫不犹豫的卷起烟丝尝了起来。 当然,白雪鹤不曾在烟丝里加息痛膏。 这香浓得来,大人真是轿夫陶醉醉的呷了一口,好久憋出一句,爱、民如子。 如果这俩人是傅季瑛派来盯着他的锦衣卫,那一定知道息痛膏的事,这东西一旦沾上就玩完,所以也绝不会接他的烟丝。 就算跟着他的人在附近,也不可能靠的太近,刚才他也算十成十摔了一下,这会儿大腿根都疼。 你们大人姓兰,第二个字里也有木字旁。于是白雪鹤道:人也木呆呆的,真不愧是个木头。 我们大人很好的!轿夫愣了一下,他虽得了钱,可还是很实诚的辩解。 我没说他不好,就是我累了,想歇会儿。白雪鹤没想到,兰梓清还是个很得民心的主,你去跟兰大人说,我不小心摔着了,得先回去。 大人,那轿夫急得面红耳赤。 摔一下是情有可原,你们大人是好人,不会怪罪的。白雪鹤笑笑,去吧,说好了就送我回去。 轿夫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去说,另一个轿夫则小心翼翼守在白雪鹤身边,白雪鹤悠闲着穿好鞋袜,一边望着南山的苍翠山水,一株兰花盛放在岩石间,细瘦的叶片晃来晃去。 这里离兴山多远?白雪鹤问:就是发生过矿难的那个兴山。 说远不远,但是也不近。轿夫回答,它们是一条山脉。 嗯。白雪鹤点点头,手指拈起一块土,你有没有听说过,用煤可以种兰花的。 这倒没有。轿夫摇了摇头。 他们二人闲聊之时,另一个轿夫已碎步延山路回来,兰梓清跟在他身后,人站的笔直,眼神里憋着气道:要不要下官送大人回去? 不必了。白雪鹤道:事关人命,昨天我听柳公子说,山上的水潭发臭,活水是不该发臭的,兰大人可以顺着源头摸上去。 兰梓清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白雪鹤说了公事,他点点头回答:大人说的有理。 白雪鹤也只是猜测,并不知道南山究竟发生什么事,只是不想亲自去查。 阮绛和死之前虽一直不肯见他,可阮妻却送来一盆兰花,当时许多人包括卫岚都觉着,这是因为阮绛合志趣高洁,以兰花自比而已。 白雪鹤在柳家做仆人时,就是在园丁手下干活,因此知道那是盆素心兰,他不爱种花,可柳夫人闺名就叫素心,所以不许花圃种这种花,因此记得很清楚。 不仅如此,素心兰所用的泥土里混了八分的煤。 柳家所在之地的煤矿出过矿难,阮绛和也没有用煤来种花的习惯,再加上他突然的死和傅季瑛的暗示有人提醒傅季瑛查矿难,阮绛和也提醒自己来查矿难,白雪鹤并不觉得这是巧合。 听说那只断手是这几天才从人身上断下来的,就算和矿难有关,也没必要赶在他来的时候杀人放火,这分明是个诱饵,就是要让爱民如子的兰大人彻查。 白雪鹤不能让傅季瑛觉得自己掺手,万一出什么事,又得让自己挨板子来博个同情,于是一切都让呆木头愣头青兰梓清去查,这次不管什么事,都是爱民如子兰大人的错处。 这么想着,白雪鹤悠哉哉回到客房,房间里隐约传出小孩细细说话的声音,白雪鹤很是好奇,用手指戳出来一个小洞洞盯着。 你吃这个。黑蛋坐在桌前,胖手里握着一只果子,白雪鹤说,这个很好吃。 白雪鹤跟你什么关系?房门里居然传出来一道温柔的女声。 是黑蛋想了想道:白雪鹤说我是侄子,那他是我叔叔吧。 那你叔叔啥时候回来?那女声继续响起,似乎有点害怕。 他回来动静很大。黑蛋小心翼翼道:他瘸了,走路很沉,像个麻袋。 这蛇在干嘛,给他找个侄媳妇? 白雪鹤很是诧异,无端气的眉梢飞起,很快拖着他麻袋一样的步子进入房门,房间里突然腾的一声,待他进里间时,门内只剩下一个胖小孩。 你回来了啊。黑蛋没事献殷勤道:喝水水吗? 这掩藏也太不走心了。白雪鹤无语望着桌下,一大一小两个白团正在瑟瑟发抖,两只大毛尾巴露在外面,白雪鹤笑道:我看这房间里有妖气,不如请个道士过来瞧瞧。 别。白雪鹤正在假装转身,黑蛋立刻上前拉住他的衣角,他们是我朋友。 朋友就出来吧,躲什么。白雪鹤道:才几天你这人缘还不错。 大小毛团从桌下钻了出来,小毛团跳上了桌子,分明是只出生不久的奶狐狸,大毛团抖抖毛,变成了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女子,她穿着白衣,长发用银簪扣紧。 她浅浅福了一福,低声道:奴家叫做遇滟。这狐狸精倒是十分好看,又有礼貌。 小黑。白雪鹤拍拍黑蛋的头,你什么时候能连衣服一起变。 变你个头。黑蛋委屈的抱紧了小狐狸。 遇滟看着像个大家闺秀,却貌似很饿,吃起东西狼吞虎咽,等到小狐狸在里间睡着,她才从饭桌上抬头。 看到白雪鹤没有赶遇滟走,黑蛋很是放心,又开始跟人家扯皮,遇滟虽然吃的多,但很有礼貌,不管黑蛋说什么有的没的,她都捧场说好厉害呀! 小狐狸很可爱。白雪鹤觉得局面很尴尬,如果能化形,肯定跟你一样美。 其实那不是我的狐狸。遇滟放下筷子,是我捡来的,它妈妈将它扔在外面,妖精化形要好多年,我的孩子哪可能这么小呢。 谢谢白大人请我吃饭。遇滟思前想后,又夹起最后一只腊鸡腿,南方的饭菜比塞外好吃。 你还去过塞外?黑蛋好奇着凑过去,同样是妖怪,遇滟和阿离的见识就很多,自己只能讲个小山谷,于是羡慕道:我都没去过。 塞外有什么好。遇滟羞怯道:要不是我夫君,我也不会去那里的。 你还有夫君?白雪鹤诧异道。 对的,大人。遇滟十分顺手的自袖中掏出一封信,我在塞北做裁缝生活,夫君是个兵,他去打仗,我就一直在城里等他,结果有人送来封信,说我夫君去了这个地方,我来这里找,却根本找不到他。 白雪鹤接过那张纸,上面说仗打完,遇滟的夫君分了块地,要遇滟来找他。 你要帮她找一找。黑蛋慢吞吞道,圆眼睛看着白雪鹤,遇滟也满怀期待的看着,两个人仿佛商量好的样子。 第23章 端午节 23 遇滟明显是个通人性的狐狸,她很容易的看出来白雪鹤的不情愿,于是抄起小狐狸道:奴家就不打扰大人了。 不行!黑蛋跑过来,伸开手挡在遇滟身前,回头道:你要帮她找相公的! 遇滟有些为难的望着白雪鹤,黑蛋正鼓着脸,白雪鹤不想叫他生气,可对于找一只公狐狸精,他还真没有这种本事。 白雪鹤打算表达自己爱莫能助,他低头摸摸黑蛋的头,勉强问了一句:不知道遇滟姑娘,上次是在哪里见到你相公。 在塞外。遇滟想了想,语气倒没有很着急,他说将军成亲,他要去吃酒,还给了我一锭金子,让我帮将军夫人做嫁衣呢。结果吃完酒,他就没回来了。我在原地等了很久,有人送来那封信,说仗打完,他要回南方老家啦。 将军成亲?白雪鹤回忆片刻,心想这不会是什么妖怪将军吧,继续硬着头皮问:那是多久前的事? 没多久。遇滟扳着手指想了想,三十多年吧。 白雪鹤尴尬道:那的确是不太长。 在人的眼里,三十多年就是半生,可于狐狸精不过一瞬。 所以遇滟的语气很是平常,仿佛三十年不过错过一顿午饭。 遇滟看出了白雪鹤的为难,心里也十分过意不去,她低头看着黑蛋,轻声道:我先走了,既然相公来了这个地方,我一定能找得到。 白雪鹤忙道:那姑娘慢走。 不等黑蛋挽留,遇滟已经抱着奶狐狸出门,奶狐狸刚刚和黑蛋玩了很久,不太情愿的呜呜了两声,黑蛋立刻去追,可遇滟走的飞快,只是出了门,便再感觉不到她的气息。 黑蛋跑出去又回来,扒着门望了一会儿,气急败坏的走进屋里,接着狠狠瞪了白雪鹤一眼,不言不语的趴回卧房,扯过棉被把自己裹起来。 白雪鹤望着床上的一坨鼓包,心里又心疼又生气,他刚想走过去拍拍床上的包子,又觉着自己不能惯着他为所欲为,于是也不说话,坐在桌上嗑瓜子。 瓜子是黑蛋买的焦糖味,又香又脆,没过多久,床上的被子突然掀开,小孩腾腾腾跑出来,伸手把瓜子盘夺过去。 你干嘛?白雪鹤佯装皱眉,人家正吃呢! 我生气了!黑蛋喊道:你应该过来拍拍我! 不讲道理了吧。是我让你生气的吗?白雪鹤被他搞得又生气又想笑,谁让胖小黑自己瞎答应别人。 我什么时候胖了?黑蛋猛然觉得重点不对,他迅速回神,嘴里咕噜咕噜的说了一长串话,你是个官,当官的应该爱民如子,处处为老百姓着想才是。 这是话本中的一句话,白雪鹤也听到过,因此叹了口气。 黑蛋以为白雪鹤没了道理,于是补充:所以你应该帮我的朋友找相公。 你都说了爱民如子。白雪鹤无赖的斜着眼睛,她是狐狸,这事儿要管也该是狐仙管。 呀。黑蛋突然发现自己没了道理,又开始低着头想办法,白雪鹤就安静侯着,顺手从他抱着的盘里拿瓜子。 媳妇儿。黑蛋突然抬头,圆眼睛里泛着光,帮帮相公好不好。 白雪鹤手一抖,瓜子哗啦啦掉了一地。 这边遇滟没地方去,只好在县城里转悠,天上突然飘起了雨。 她身上没钱,自己虽可以冒着雨跑回山里,可小狐狸还只有几个月,只怕要发烧感冒。 抱紧了那团毛茸茸,遇滟咬咬下唇,打开了随身带着的包裹,夜幕下,包裹敞开的一角里,露出一截堪称耀眼的明黄金线。 这东西当了,应该能值不少钱,就算在县城租个铺子开裁缝店,也不是不可能的。 你相公送来的东西,就这么卖掉?有男声自身后响起,遇滟回头,看到一个高大男人撑着雨伞,自然而然的挡在她头上,接着递去一锭银子。 是你?遇滟单手抱着奶狐狸,手心赫然出现一道青灰狐火,我相公到底在哪里? 你若杀了我,必再见不到他。那人仍旧温和道:我说过,只有照我说的做,才能见到你的相公。 白大人不可能帮我的。遇滟放下狐火,低眉回答:都三十年了,这也太难为他。 他当然找不到,只因人在我这里。那人莞尔,我只是要你求他帮忙罢了。 遇滟方才懂了那人的意思,气急道:可他不会听我的! 你把金扣拿给他看。那人回答:他一定会帮。 那人说完,将伞塞在遇滟手里,自己已冒着雨沿长街而去,留下一道俊秀颀长的背影。 遇滟是妖,而这人是一个凡人,若说折磨勾引,遇滟自有一百种法子。 遇滟不是不愿破坏自己修来的因果,只是这人身上,有着无数前世今生因果循绕的气息。 简单来讲,就是他过奈何桥时没喝下孟婆汤,所以有些前世的记忆,而且这个记忆,比旁人要复杂的多,也黑暗的多。 他始终在温和微笑,毫无攻击力,却让遇滟莫名生寒。 一边卧房里,白雪鹤还在就相公媳妇的归属问题感到困惑,为何自己当了那么久的相公,突然就变成了媳妇。 黑蛋是真的困了,他乖巧的靠着床躺下,眯着眼拉拉白雪鹤衣袖:吹掉灯好不好。 不好。白雪鹤捏了他脸一下,我为什么是媳妇。 媳妇是女的。黑蛋不知怎么开了窍,眯着眼睛困乎乎着道:因为硬要说的话,我觉得你比较像女的。 我为什么像女的!白雪鹤气的出不来气,把黑蛋从被子里拖起来,自己跟着除下上衣,你看看,我哪里像女的,我 媳妇。黑蛋沉沉的叫了一句,白雪鹤竟停下声音,等着他的下文。 黑蛋又恢复了呆蠢的声音,人也顺着床滑着躺平,睡觉觉。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16) 说完,被子里传来累到不行的鼾声。 清晨,黑蛋还呼呼睡得死沉,白雪鹤在郁闷中醒来,大概为了彰显男子汉气概,他将头发梳的极高。 现在还不到送早饭的时辰,白雪鹤自行去了客栈前院,小厮立刻为他擦擦桌子地上茶水。 要一屉包子,再白雪鹤话说一半,门前传来小厮的谩骂声,你这女人,怎么抱个狗坐在这儿 白雪鹤皱皱眉,上前一望,果然是遇滟抱着小狐狸,见他过去,一大一小两只狐狸都抬起头。 白雪鹤不是什么爱民如子的官,自个儿人间的冤情都数不过来,没有黑蛋,他根本懒得看这样的事。 大人。见白雪鹤转身欲走,遇滟立刻起身,大眼睛里含着泪,求大人帮帮我。 白雪鹤自不怕她纠缠,可陆知府安排了官兵在此处守着,若是有心之人留意,只怕会有更多麻烦。 于是白雪鹤将她扶起,面孔上和颜悦色,遇滟轻手轻脚的跟着他,怀中小狐狸抬起头,眼泪汪汪的看着白雪鹤。 姑娘,不是我不愿帮你。白雪鹤显出很为难的表情,我是一个平常人,认识小黑不过偶然,你的夫君也是狐,怎可能寻得到。 奴家的相公是人。遇滟话音刚落,见白雪鹤许久没有说话,遇滟赶忙掏出一个东西,我的话都是真的,相公让我帮夫人做嫁衣,衣服上的金扣,我还偷偷留了一个,大人你看呀。 遇滟展开手掌,白雪鹤低头,金扣上居然镂刻着一只凤凰。 白雪鹤眯了眯眼,顿觉此物异常熟悉,却实在回忆不出。 白大人。门口兵士进门,顶着黑眼圈跪地道:白大人,兰知县请您过去。 他发现什么了?白雪鹤盯了那只金扣一阵,才缓缓道:起来。 山上的水潭发臭,是因为水源被截,变成了死水。兵士起身,压低声线,还有其他事情,兰知县要与大人面谈。 好。白雪鹤点头,继续吩咐,这酒楼太小,你去找陆知府,让他临时安排别处本官住下,楼上的小公子和这位姑娘先过去,无需旁人伺候。 遇滟一听这话,已知白雪鹤是愿意帮她,开心的亲了口小狐狸。 第24章 端午节 24 白雪鹤刚刚出门,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那人像个庄稼汉,头上戴着斗笠,正是锦衣卫出宫后惯常的打扮。 白雪鹤引着锦衣卫进后院,笑融融准备下跪,那人将他扶起,轻声道:口谕而已,大人不必跪了。 白雪鹤微笑起身,皇上吩咐什么? 皇上说,上次帮您挡了一下的荀公子在塞外活的很好,还给他升了官。锦衣卫传了这样打情骂俏般的话,尴尬笑笑道:还有,皇上说煤矿的事,务必要彻查。 白雪鹤眸光闪过一丝困惑,面孔依然在笑,煤矿的事,究竟是谁和皇上提起来的? 属下只是个传话的,其他都不知道。锦衣卫诚恳回答。 不知道便不知道吧。锦衣卫离开,白雪鹤立刻向县衙走去。陆永宁知府正坐在首座,看到白雪鹤前来,立刻慌慌张张让出地方,拱手请他坐下。 白雪鹤低头,为自己倒了杯茶,可查出来什么事? 白大人。陆永宁没有开口,兰梓清先上前道:下官沿着发臭潭水摸了上去,不过溪流极长,一时没寻到源头。 溪流起源是长江,哪那么容易找到源头?陆永宁呵斥了一句,面孔上却极是为难。 有话便直说吧。白雪鹤笑笑,还是有什么不方便? 白大人,我们在山里发现了几具烧焦的尸体,而且溪流在山中的源头也被人截流。兰梓清索性道:活水变成死水,水潭才会发臭。 白雪鹤点点头,兰梓清继续道:皇上为柳将军修筑退隐后的府邸就在此山之前,自府邸建成后,便没有外人敢上后山去。 这才是他们的为难之处,人命案子要查下去,势必会惊动忠君爱国的柳府。 柳家虽然没什么官职。陆永宁为难道:但在当地很有声望,下官去拿人,连老百姓都跪求 本官明明吩咐了不要轻举妄动。白雪鹤笑笑,陆永宁吓得手抖不止,喃喃道:大人 抓了便抓了,陆知府的官兵都是吃素的?白雪鹤眯了眯眼,双手拢在袖中,谁去跪求就抓谁,抓了一个,其他就会散。 兰梓清皱眉挺身,这怎么行? 县衙外传来一片闹哄哄的声响,柳令泓一步踏入县衙,猛的抬起大脚,直接踢碎了白雪鹤面前的木桌。 笔墨纸砚哗啦啦掉了一地,柳令泓想抬手拍桌,却发现无处安放,只能狠狠砸了下墙。 姓白的你这个婊子!不用抓,老子自己来了!柳令泓的话愈发不客气,你要害我们柳家,就直接放话来拿人,何苦寻这些离奇古怪的由头! 白雪鹤依旧拢袖不言,陆永宁已躲进了角落,见官兵冲进门才挺身而出,对着他们高声道:把这厮给我拿下! 柳令泓猛然被五六个人压着跪在地上,另有一人急忙跟在他身后进门,那人与他面孔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生的文弱些,白雪鹤认出,这人是柳二公子柳令泽。 白大人。柳令泽没半分犹豫,很是恭敬的跪地,我大哥不过逞口舌之快,还请大人饶恕。 饶恕?白雪鹤平静道:逞口舌之快何处不行,为何非来这里? 我柳家世代忠良,何苦跟这等小人多言?柳令泓抬起头大骂,弟 他话没说完,柳令泽已猛然叩头,额角血花迸出。 见柳令泓还要再骂,他又狠狠磕了一个,接着含血哭道:大哥你别再说了! 白雪鹤居然像被吓到般退了一步,见柳令泓不喊了才插空补充,本官不是随便抓人,现在是怀疑你们与矿难有关。 大人,我只查了兰梓清惊愕,还未辩解,官兵已将满脸鲜血的柳令泽和呆滞的柳令泓往下拖。 将柳府围住,不许放进去任何人。白雪鹤接着笑道:柳二公子很有出息,给他看看病。 夜色渐深,黑蛋被陆永宁安排到小院暂住,他惊讶的看到遇滟正抱着小狐狸进门,奶狐狸一见到黑蛋,便开心的从她臂弯里跳出来,圆滚滚跑到黑蛋脚下,用小爪子拨他的脚。 白大人真是个好人,他愿意帮我了。遇滟很开心,眉飞色舞道:我抱着白团团坐在门口,他定是觉得我可怜呢! 黑蛋虽然高兴白雪鹤被人夸是个好人,可心里却有些暗暗吃醋,但遇滟确实很漂亮,他呆了一会儿,又把心底的醋意压了回去。 他们狐狸精天生就很漂亮的,黑蛋想起阿离,心底有一些难过,一方面觉得自己是个呆头呆脑的难看蛇,一方面又想到阿离那天决绝的赶他走,到现在还觉得手指有些疼。 你怎么了?遇滟问:是不是团团太重了,我来抱吧。 不是不是,我困了。黑蛋摇摇头,阿离杀人的秘密太大,他永远都不想讲出来,我想去睡觉了。 好吧。遇滟不明白他不高兴些什么,自己抱了小狐狸回房间去,她挑亮蜡烛坐下,美滋滋的从包裹里取出金线和一张图纸。 相公就是有本事,送来的衣料极好,连图样都是极好的,看着也很是威武。她把这衣服绣好,相公就可以回来成婚了。 不过三十年了,相公也该老了,自己呢就也变成个老婆子好了,当年相公不嫌弃她是狐狸,她也不嫌弃相公活的短,要死一起死,没什么可怕的。 就算是过了好久的狐狸,遇滟还是抱着衣服闭上眼睛,做起来当新娘子的梦。 白雪鹤却没有回去休息,他坐在县衙里翻着矿难的案卷,无奈里面都是些废话,什么也看不出来。 白大人!兰梓清上前,穿着一身七品芝麻官的衣服,大约天热,头上还冒着虚汗。 坐下。白雪鹤笑眯眯招呼他,一点就通,你查的不错。 下官只是查了水源,并与柳家没什么关系。兰梓清眼中带着气愤,大人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样?白雪鹤笑得很真诚。 无中生有。兰梓清的语气有些滞涩,带了些许质问:矿难的事无人去查,先前你虽消极,可也随我查案,但我去过牢里,柳家公子,说你 说我什么?白雪鹤挂着好奇的笑容细数,说我不要脸,原是他们家仆,后来受燕王恩情,却向皇上指认他谋逆?还是说我害死忠臣? 你兰梓清怒气上脸,狠狠拍过桌上案卷,你说是查案,实则公报私仇! 白雪鹤没想到兰梓清先前还在欣赏他来查案,看到这朽木终于开窍,心里居然有些欣慰。 所以兰大人来找我是要怎样?白雪鹤很好脾气,还很无辜的笑着问,陈年旧案,你的上司都不愿查,凭什么指望我? 矿难死了上百人,老人失去孩子,妻子失去丈夫,大人想公报私仇,我却要秉公办理。兰梓清指着案卷愤愤道:我本以为大人正直,现在既然大人准下官查案,下官就要一查到底,就算天下人不管,下官也要还这些人一个说法! 这话说完便是沉默,白雪鹤为他的豪言壮语呆了几秒,兰梓清已大踏步拂袖而去,年少轻狂,血气方刚,正是值得被激将的阶段。 我正直?激将法已成,白雪鹤面上还是出现几分怪异。 南方湿冷,衙役送的夜宵也不同,居然还有一壶烈酒,这酒气息浓烈,闻香欲醉,可惜白雪鹤从不喝酒。 大人。衙役放下东西恭敬道:还有什么吩咐? 柳家的二位今日出言不逊,你们都听到了?白雪鹤笑笑。 衙役忙摇头:没有没有。 本官不想听到他们瞎说。白雪鹤笑眯眯,地牢阴冷,你去弄些湿冷被褥,务必要他们嗓子发不出声。 衙役道:小的明白了。 白雪鹤递过一锭银子,进而补充道:还有,你若敢用些下毒的法子叫他们永不能开口,他们怎样,你便怎样。 衙役冒出冷汗,急忙答应着准备退下。 等等。白雪鹤叫住他,本官来之前,你们县该准备迎接,关于本官的事情,兰大人就一点资料都没看过? 应该没看过吧。老衙役宛如护犊子一样,我们兰大人清廉,平日只知道查案的,您看这桌上除了案卷,哪还有别的? 嗯。白雪鹤挥手,你退下吧。 桌上的确全是案卷,兰梓清这这种木头一般冥顽不灵的人,大抵也不会寻了上差的资料来拍马屁。 他正这么想着,就突然翻到一张文字,这字迹他全不熟悉,文字却可以背的出来。 因为那是他写的文章,他白雪鹤当年科举的文章。 原来兰梓清也学着官场迎合上差,可找来的居然不是他的恶习抑或爱好,而是文章。 白雪鹤蓦然大笑,抬手干了那壶烈酒。酒坛子的泥封上,写着一道被扯碎的状元红。 第25章 端午节 25 白雪鹤出门时已是深夜,那酒很烈,让人喉咙里一层层冒着火星。 白雪鹤几乎没喝过酒,他晃晃悠悠转出墙去,似醉非醉的望着月亮出神,他倚在墙上,身形如同一道纸片,腰带勒出一泓引人遐想的腰线。 小公子?白雪鹤听到有声音,疑惑着回头看,两个同样的醉汉正向他走来,脸上笑眯眯,绿豆眼挤作一团。 小公子生的真好看,那个馆里出来的呀。口齿不清的醉汉带着极重的口音,跟大爷回家里去,一晚上多少 醉汉钱字还没出口,白雪鹤已上前抬手一个耳光,醉汉被激怒,一气扔下手里东西,冲着白雪鹤扑过去,白雪鹤抄起烟杆砸他的头,口里骂了句脏话。 醉汉比白雪鹤高了许多,很快便占了上风,抬手钳制住他喉咙,白雪鹤抱头扑腾了两下,醉汉却放开了手,他小心翼翼的抬头一看,有人抄着块砖站在醉汉身后。 醉汉伸手探向后脑,迷迷糊糊间摸到一片温热,瞬间连衣袖都是血渍。 你他妈的醉汉瞬间酒醒,不管不顾抬手朝那人冲去,那人紧握住他手臂,一下子将人摔在墙上。 醉汉明显不能反抗了,白雪鹤这才开始爆发,提起烟杆上前猛砸,待那醉汉头破血流后又骂道:抬起你的狗头看看,老子才不是什么兔爷! 白大人别骂了。那人扔下砖,看白雪鹤仍带着些酒意,白大人,他都晕了,你再骂也听不见。 兰大人?白雪鹤适才停下,笑着看向兰梓清,我也不能谢兰大人,这人可是你施恩县治下的 你有什么难处?兰梓清却脱口而出一句,见白雪鹤一怔,立刻道:为什么一定要害柳将军?我打听了,皇上登基时,你还为燕王和柳将军求过情,可是后来突然改口,刚才你要衙役给他们湿棉被,就是怕他们被逼着招认别的口供 你不是走了?白雪鹤微醉着打断,才发现兰梓清穿着便服,你住在县衙? 兰梓清快速点头,神情急躁,白雪鹤还不慌不忙的打量,兰梓清比当地人要高出不少,口音也不太相同,的确不像是本地人。 你在京城不知道,陆知府不愿意管矿难的事,是因为兴山煤矿是三年前许将军亲戚花大价钱承揽下来的。兰梓清继续,接着又是一段颇有诚意的指责:这并不关你的事,如果你有难处,我可以帮忙。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17) 我就是要害他柳少爷,就是不要脸,怎么样?白雪鹤似醉非醉的眼神里含着笑。 你不是不要脸,是不甘心!兰梓清指着鲜血淋漓的醉汉,你就在县衙附近,明明打不过却不叫人,硬是要亲手打他。 你在文章里写,因为屈打成招,口供多有不实,所以不得用口供定案。你当年所论,句句都是不该冤枉无辜之人。兰梓清似乎憋了很久,语气十分不痛快。 白雪鹤愣了一下,似乎还未酒醒,弯弯笑眼清澈而又混沌,兰梓清上前劝道:柳公子是不会说话,我知道你是糊涂,还能回头的。 回头?白雪鹤抬眉,露出十分不解的神情,这是你跟上差说话的态度? 先回去。兰梓清见他衣冠不整,伸手去拉,你喝多了。 别介,那时为柳琰求情是揣度圣意。白雪鹤恢复笑脸,开口回答之前的问题,他都到县城了,本官还怕什么?回头二字可不能乱说,兰大人不过是个县令,你懂什么? 最后一句叫兰梓清无言以对,白雪鹤也笑着沉默,眼神中没有半点兰梓清看出的难处。 兰大人你查案就好。末了白雪鹤来了一句:不要管的太多 放心,我不会一直是县令的。兰梓清愤愤,扭头回去。 是,你可真他娘是个人才。白雪鹤咬牙,猛砸了两下烟灰,大踏步向住处走去。 第二天正午。 昨夜进门后白雪鹤呼呼大睡,直到正午才醒来,日光透进帘子照在身上,外面隐约有人在讲话。 这不可能的。黑蛋的声音传来,白雪鹤拉开床帘,看到小家伙抱着奶狐狸,头摇的像拨浪鼓,苍华帝君是为了保护其他妖怪,才去打妖神的。 你懂什么呀。遇滟磕着瓜子,他就是下不来台。 不是的不是的。黑蛋又摇头,尽管很生气,手里的瓜子一直没停的往嘴里塞。 白雪鹤自然被吵的睡不着,他翻身下床,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居然被换掉了。 他刚刚绕过卧房外的屏风,立刻被黑蛋抱了满怀,大眼睛极委屈的看着。 大人,奴家的相公遇滟立刻换了一副神情,白雪鹤道:别演了,我听到你欺负小黑的。 什么欺负啊,是他不知道。遇滟恢复神情,开始嗑瓜子,苍华又不是做善事修炼的神,天生是龙罢了,杀掉妖神也不是拯救苍生,是牛皮吹大了下不来台。 在遇滟的故事里,苍华是个桀骜的神二代,天赋异禀,喜欢借着神力作天作地,有天惹得大了,天庭找到龙王,要他管教儿子。 苍华不服,听说妖界有妖神自立,气不过的前去请战,妖神被杀至剩一缕残魂,而苍华也受到重创,不知去处。 这跟阿离讲的那个温文悲悯的苍华帝君迥然不同,小孩的心智比较简单,当然接受不了英雄变成坏人。 阿离不是这样讲的!黑蛋摇摇头,伸手端走了遇滟的瓜子。 阿离是谁?遇滟瓜子抢到一半,忽然道:我听说妖神有个相好叫黎夜,好像也是狐狸来着。 遇滟更喜欢情爱故事,继续滔滔不绝,手里自然没停下来抢瓜子,奶狐狸也帮着黑蛋,宿醉一夜的白雪鹤摸着脑袋,看着他们闹成一团。 我不吃了。遇滟抢不过,白眼道:炒的焦了,像煤一样,有什么好吃的。 煤? 白雪鹤呆了呆,忽然想起兰梓清的话,这煤矿是许将军的亲戚花大价钱揽下来的。 帮朝廷办事,以许家咋咋呼呼的个性,是一定要传扬的,除非这事办的不漂亮,花了不少银子。 一个三年前花了大价钱弄回来的煤矿,居然在矿难时就已经要开采完了,若说贪墨,也太明显了些。 兰大人真的是个人才。白雪鹤摸摸黑蛋脑袋,迅速搭了件衣服出门,扬声对门口守卫道:备车去兴山,要兰大人一起来。 塞外,让傅季瑛嫉妒的荀落正坐在草原上,手里握着一只骨笛,入秋的草原已是千里冰封,一派苍凉景象。 许宴年老固执,和意气激进的年轻人想法不同,再加上刻意打压,浪费了几次荀落眼里的战机,还好大周兵力雄厚,一直能压着漠北的突厥。 仗打的不爽,升官得来的副将也当的不爽,可荀落倒不在乎,他这么正直的大侠,要的也不是升官发财,而是天下太平。 大人。荀落的副手李恕极为不满,看到荀落独坐有些心疼,大人年纪太轻,以后会有转机的。 荀落笑笑,神情似乎是仗能打赢就好,李恕也转移话题,望着他手中剑道:大人这剑看着有些眼熟,仿佛锦衣卫用过。 荀落的剑与旁人不同,剑锋削铁如泥,剑身却镂空。 不可能。荀落摇头收剑,锦衣卫都用刀。 大人有所不知。李恕笑笑,锦衣卫原先有个头目,说这种剑轻巧便于携带,可惜他为人太直,属下都阳奉阴违,后来废太子倒台,就也被撤换了。他当值时间短,知道的人不多,可我年纪大些,因此知道。说来他也是傻,这剑中间都空了,岂不是容易折吗? 剑不会折的。荀落皱眉补了一句。 这剑叫什么来着?李恕还在回忆,我记得名字很奇怪。 极目剑。荀落抬头望向莽原天际,却什么都没说,这个被人阳奉阴违的锦衣卫头目,就是他的父亲洛苍霞。 鬼气苍黄棘叶红,昔时人血此时风。 相怜极目无疆地,曾落将军一阵中。 荀大人!荀落内心的诗还没念完,有人抱着包东西走来,极为傲慢道:许将军赏你东西。 荀落还没开口拒绝,那人已经走了,李恕好奇着打开招手:荀大人,这可是塞北产的烟叶,味道特别足,只是军旅中不能抽烟的,不过确是好东西。 荀落忽然问:特好?就是抽了这个,其他的就不想碰了。 李恕知道荀落百分之百不抽烟,于是疯狂暗示,希望荀落送给他。 对!李恕赶紧点头,这个特好! 那你帮我寄到京城吧。荀落回头,笑着露出白牙,送给大理寺卿白雪鹤。 第26章 中元节 01 兴山虽和南山同一山系,白雪鹤仍旧带人走了许久才算勉强接近,及至正午暑气蒸腾,白雪鹤却没有半分休息的意思,依旧带人沿溪流而行。 快到两山交汇时,水潭的源头渐渐变细,山路开始曲折难行,白雪鹤脚踩碎石走了几步,险些再次栽倒。 再向上不好走了。向导扶了一把,大人还是别上去了吧。 难道这里不通?白雪鹤问。 是。向导如实回答,矿难时碎石跌落,把前面路砸烂了,便不曾上去。 路砸烂了,也没人修么?白雪鹤抬头,看到路似乎还能延伸上去一些,但也逐渐掩没在深山碎石间。 修路要上面的人拨钱,而且这里又因为矿难闹鬼向导吞吞吐吐,我们都不敢过去,就没人上来了。 闹鬼的事是你们亲眼所见,还是传的?虽然向导摆明了不愿往上走,白雪鹤仍旧很好脾气的笑吟吟问。 小的没见过,不过死了那么些人,有动静也是应该的。向导小心翼翼回答,有人听到动静,我胆小,没上来过。可是大人你看,独独这一处种的花树都不长了。 白雪鹤点点头,身后脚步声渐次传来,陆永宁与兰梓清带着些人走在他们身后,陆永宁气喘吁吁,兰梓清倒面色不改。 白雪鹤忽然想到,昨天夜里面对那个醉汉时,兰梓清仿佛有些身手。 矿难应当是人为的,绝非什么天灾。白雪鹤望着兰梓清微笑,仿佛昨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人为设的炸、药,砖石才会抛在一处,又碎的这么齐整,让花树都长不出来。陆知府,这么明显的事,为何不上报朝廷? 陆永宁的脸上露出些不动声色的为难,才面色青白着夸了白雪鹤几句,兰梓清很木,说不出什么恭维的话,神色间微微有些不解,他向前望,白雪鹤的眼神明澈干净,说出那些推断时,隽秀面孔上似乎带了些得意的孩子气,倒让人看不透,这到底该是个怎样的人。 白雪鹤知道兰梓清在介意昨夜的事,叹口气安慰道:昨天是我喝多了,口不择言。 算了。兰梓清怔了怔,进而展颜一笑。 只有这么木讷的人,才会因为白雪鹤很早以前写的狗屁文章,相信他骨子里是个正直的人,也相信自己昨夜说服了公认不要脸的白大人。 白雪鹤很是不屑,却被那双信任的笑眼看的浑身发毛。 他觉得自己本该对兰梓清的反应嗤之以鼻,却意外的什么都没表现,倒是一直没什么反应的陆永宁凑来道:依大人所言,这煤矿是故意被人毁的? 对呀。白雪鹤回神笑道:水源断开是为了截流,还有闹鬼和人声,我猜是把当时的矿工留在了里面。听柳河说,矿难后着了大火,干尸应该也是被不巧留在洞里的人,像烧瓷器一样被活活烤干。 手不是前几天才断的吗?陆永宁反问,尸体又怎么会跑出来 许是冤鬼作祟吧。白雪鹤笑的有些冷漠,总之这事和柳将军并无干系,知府最好将人放出来。 这您的意思是,有人在偷采,还伪造出矿难?陆永宁连连摇头,第一次忤逆钦差,这不可能的,就算有了水源,没有通风口,没有通道,人怎么可能活? 咱们是来破案的,没有可以找。白雪鹤一直保持着他的老表情,不慌不忙的微笑。 大人要查,下官理应陪同。陆永宁神情忽变,可府里还有事,下官只能先告退。 接着他吩咐官兵,你们跟好白大人。 陆永宁拱手而去,兰梓清没有离开,而是在原地停着,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想问断手的事情?看着呆瓜吞吞吐吐,白雪鹤仿佛在开玩笑,是不是觉得,本官又想冤枉什么人? 我告诉你,那断手是干尸,哪能看出什么死的时辰,若说是是照泡在水里的时辰推断,可它是被人扔进水去的。白雪鹤没等兰梓清开口,就率先回答,接着又问:对了,在你之前因为矿难被赶走的县令,现下在哪里? 马车侧翻,摔死了。兰梓清突然抬头,瞬间察觉到什么不对。 你去写道折子弹劾我,说本官冤枉柳将军,直送御史台。白雪鹤低声吩咐,折子里再写,请皇上派人来拿我。 天色渐晚,白雪鹤在山脚下走了走,唤来随从为他寻了一处客店暂住,说查案便查案,他连着三天都没回县城里去。 所以黑蛋在县城住了三天,怎么也等不到他回来。 黑蛋心里有些焦急,想跑出去找,官兵将他拦下来,说白大人有事要做。 那我就不去了。他们本以为黑蛋会闹些脾气,可小孩知道了白雪鹤是去办正事,就一直很乖的和小狐狸玩,每天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深夜时分,黑蛋抱着奶狐狸睡成一团,另一房间中,遇滟依然坐在灯下刺绣,金线抖开,隐约于明黄锦缎上绣出只龙,与旁边搁着的图纸别无二致。 窗子里突然露出人影,遇滟放下绣线,吹熄蜡烛,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形进入房间。 绣的真好看。声音响起,男人拎起绣布,细长眼睛温和若水,你们狐狸真是手巧。 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我相公呢?遇滟抬起头,眉间一片愁容,他 你还有事情要做,最后一件事。男人伸出手指点在自己唇上,白雪鹤现下在兴山,你去杀了他。 不行!遇滟震惊,接着飞速摇头收起刺绣,够了,我根本不认识白大人!怎么能下手,我从没杀过人! 她骤然扔下绣布,细白手腕如剑般刺出,直直抵在男人喉管,温和如水的眼眸泛出青灰色,顿时杀气腾腾。 不想见你相公了?男人不动声色,声音深沉,如同无法阻挡的诱惑,你的名字都是他起的,就不想看看他现在的样子?还是你愿由着他跟别人娶妻生子? 自然不愿。遇滟低头,终究收起杀意,接着嗫嚅,那我相公过的好吗? 那男人点点头,轻轻将手搭在遇滟肩头,放心,去找白雪鹤,一切有我。 可是我该怎么找遇滟还想再问,那男人已不见踪影。门前脚步声响起,黑蛋抱着奶狐狸跑过来,狐狸妈妈,我们去吃夜宵吧。 遇滟望着那张脸,飞快擦去方才的涟涟泪水。 第二日,黑蛋又起的很早,自己笨拙的梳好头发,抱着一只包子坐在门口嚼。 腮帮子一鼓一鼓,一只包子很快被吞下肚,黑蛋跑回去翻了些话本,可这才过了一个时辰。 太阳升到半空,黑蛋抱着街上买来的果子跑进房间,吧唧吧唧吃着把奶狐狸吵醒,然后变成胖蛇躺在狐狸毛中间,两只动物小声说话。 我这几天吃的少了点。黑蛋看着自己并没有变小的肚子,你看看我瘦了吗? 小狐狸奶声奶气的叫了两声,那意思只有黑蛋才能读懂。 我就知道没有变。黑蛋只沮丧了片刻,想起了刚看的话本,扬起尾巴问:那我给你讲故事吗? 还是旧的故事吗?小狐狸飞快叫了两声,听厌啦,不要不要。 那就不要讲了。黑蛋的尾巴垂下来,进而趴在奶狐狸头上,睡觉。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18) 你都把我吵醒了!奶狐狸摇摇大尾巴,小黑,出去玩吧! 万一白雪鹤回来,看到我不在呢。黑蛋趴在奶狐狸头上,接着翻了个身,他找不到我,是要着急的。 那我们去找他!奶狐狸举爪建议,表示自己并不想等。 我其实很想找他的,我一个蛇不知道去哪里看书,最近又都在自己睡觉黑蛋晒着肚子,语气唠着唠着就有些委屈,他很忙是有道理,我不应该烦他,可是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呀。 小狐狸也很着急,拿小爪爪放在黑蛋身上,呜呜叫着安慰他。 你说你妈妈也很难过,为什么呀?黑蛋好奇着推断,她肯定太想相公了,相公一定对她很好。 门外突然有响动,黑蛋迅速变成人放下床帘,接着边说等一等边穿衣服,套袜子,奶狐狸着急的帮着他叼,又呜呜着说笨蛋连衣服都不会变。 是我。遇滟推开门,声音极轻着坐下来,小黑,你想不想去找白雪鹤呀。 是你呀。黑蛋适才放心拉开床帘,又懂事的解释,他有事情做,我不能去打扰他。 你在这里想他,他兴许也想你呢。遇滟将声音压低,不是打扰,只是为见到想见的人做些事,没什么错吧 那黑蛋明显开始犹豫,我们怎么出去呢,外面可都是人看着。 你变成蛇还出不去吗?遇滟提了建议,只是音色十分心虚。 傍晚时分,一大一小两只狐狸已带着胖蛇来到兴山下的小村落,黑蛋躲在街角穿衣服,仰头道:你们可不要看! 我们才不看呢!奶狐狸立刻反对,接着扯扯遇滟衣袖,遇滟心不在焉着回神,对呀,我们才不要看胖小黑换衣服。 我这几天吃的很少了!都黑蛋刚刚生气着反驳,突然看到几个黑衣人穿过街巷,其中一个人虽然换了衣服,但看着十分眼熟,似乎是要白雪鹤把他丢掉的那个坏人。 难道他又来欺负白雪鹤?怪不得白雪鹤不敢回来。 你们自己去找地方住。黑蛋小心翼翼的变成蛇,慢吞吞道:我有事情做。 第27章 中元节 02 白雪鹤拉开一道窗缝,看到原先陆永宁叫来保护自己的人站在门口,极为不安的转悠来转悠去,那情形不似保护,倒像是监视。 那些人不是自己带来的官兵,看来陆永宁还真有些本事。 有带着斗笠的人走过,手里提了一尾鱼,门前守卫立刻拦下道:做什么的? 兴山不过乡间小镇,也就这么一间像样的客栈,守卫说的话宛如一句废话,那个明显想住店的人支吾一阵,还是提着鱼离开了。 锦衣卫来的还是这么快,也还是这么爱演。 白雪鹤笑着关好窗户,自小柜里取出香炉点起,拿出一点息痛膏搁进烟斗,接着他扯开衣襟躺在床上,将东西乱扔一地,脚虚虚翘起来。 白雪鹤蓦地有些想黑蛋,他从原先离不开这玩意儿,到已有三四日没有碰过息痛膏了,兴许他可以戒掉,或是永远的离开京城。 窗棂抖动,有黑影自门前慢慢走近,白雪鹤虽不会武功,却对锦衣卫的伎俩万分熟识,只是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躺在床上抽烟。 白大人?不同以往,这次的锦衣卫的声音格外恭敬,而且十分熟悉,白雪鹤愣了片刻,不可思议道:卫大人? 是我是我。卫岚焦急着脱去斗笠,露出一张略显憔悴的面庞,想来也是连夜奔波,就在这短短的问答间,他扫视了眼地上的东西与袅袅烟雾,以及白雪鹤与从前别无二致的苍白面孔。 还看什么。白雪鹤挥挥手中烟管,自里面磕出一块仍未燃尽的药膏,难道卫大人觉得,我在外几日就能戒得掉? 卫岚大惊,属下哪是这个意思,大人息怒 卫大人关心我,我哪有不高兴的道理。白雪鹤敛起衣襟,楼下的架势,你都看到了。 那是,弹劾白大人的折子一到,属下立刻请命过来。卫岚知他方才有些生气,于是神色有些夸张着张大嘴道:白大人在外面受苦了,瘦了这么多,属下真心里真是万分不是滋味啊! 白雪鹤从来就瘦,自然也不会短短十几天就变得更瘦,他哭笑不得着听完了卫岚的话,接着倒了杯茶水,行了卫大人,喝杯水吧。 卫岚适才放心,抹了把额角虚汗坐下,才接正题道:白大人,怎会变成这样? 白雪鹤笑着放下烟杆,下面的人都是湖北知府派来的,盯着我的一举一动,若我猜的有理,这里的事和柳琰没有关系,倒是这陆永宁大有问题。 我知道,所以没有打草惊蛇,不如我带大人出去吧。卫岚立刻道:会有别人来查,皇上那里担心,您若是出了事,我这 回去?白雪鹤显出几分害怕的神色,不查出些什么,我回去就被皇上打死,看卫大人身上连息痛膏都没有,就知道皇上不会放过我。 白雪鹤心知,折子已递到御史台,现在朝中人都知道他要嫁祸柳琰,傅季瑛必然不好对德高望重的柳将军下手,若他此时回去,还不知会被傅季瑛怎么折磨。 这原本都是那知县查出来的,皇上说回来便好,既往不咎。卫岚的神色有些为难,进而道:其实皇上还是疼惜大人的。 其实从见到兰梓清这木头开始,白雪鹤就想用他来做出头鸟,可话到嘴边,突然有那么些不忍心。 兰知县是个直性子,但因为阮绛合那事,皇上绝不会信我的,那时真是昏了头,才想着救他出来。白雪鹤抬眸,脸颊泛出些诡异的嫣红,我从来没想救柳家,现下除掉兰梓清,皇上只会生疑,只要能查出陆知府和矿难的干系,皇上就不会怪罪。 这么一来一回,卫岚已开始动摇,觉得袒护柳琰的真的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兰知县,只是白雪鹤三四天没大量的碰过息痛膏,今日猛然一沾,身上一阵阵浮出虚汗,人也有些恍惚。 大人没事吧?卫岚扶了一把,此事不急,我先去给你烧 说着,卫岚起身就要拉开柜子找息痛膏,柜里的息痛膏还剩许多,白雪鹤自然立刻起身挡在他之前。 没剩多少了。白雪鹤拉住他,卫大人,我有法子暂时忍忍。 见卫岚停下,白雪鹤将发簪自头上取下,咬牙用尖端划向手臂,血珠涌出,他的神色也渐渐清明。 白雪鹤生怕卫岚不信自己是个瘾君子,又向深划了一些。 卫岚终于无话叹气,从衣襟里取出手帕包扎,就在此时,门口的窗猛烈摇晃起来,一个黑漆漆的身影自窗前出现,卫岚吓得手一抖,把手帕狠狠扎在白雪鹤伤口上,白雪鹤再也忍不下去,咬牙切齿着涌出眼泪。 晚上他们会送东西上来。白雪鹤带着些哭腔道:先派你的人去查兰梓清之前的知县,再查查陆知府是什么来路,卫大人,皇上那里 好吧。卫岚咬牙歇了口气,扎好手帕,提剑转身,高大身影瞬间于夜色间消失。 卫岚走后,窗户被什么东西摇摇晃晃着推开,一只愤愤不平的蛇绕着床沿爬上来,嘶嘶叫着停在白雪鹤旁边。 白雪鹤没有理他,自己捡起来地上东西,小蛇飞快跑到桌上挺起身子,我把坏人吓走了哦。 四下不知有没有锦衣卫,白雪鹤飞快吹熄蜡烛,抓过小蛇放下床帘,黑蛋开心的趴在他身上,我在楼下一眼就见到坏人了,所以赶快上来吓唬他,怎么样,我厉害吧! 我是不是叫你别来?白雪鹤一是担心,又实在不想让他再叽叽歪歪着被人听见,压低声音道:这么不听话,我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要是被人听见说话,我该怎么解释?让别人把你当妖怪抓走?还是把我当妖怪? 黑蛋没见过白雪鹤跟别人总是笑,一见着自己就生气,心里瞬间委屈巴巴,忍不住就想哭出来,憋了很久才小声道:遇滟说要见见想见的人,我才出来的,我一直都很乖的 我才不信。白雪鹤皱眉,我特意嘱咐过,遇滟哪会带你出来,坏孩子才冤枉别人。 我不是坏孩子。黑蛋更委屈了,整条蛇蜷缩在一起,突然提议道:是遇滟和我一起来的,我带你去找她们行不行? 你不听话,承认就行了。白雪鹤已是困顿不堪,心里还想着还是要黑蛋变成人比较稳妥,又开始想怎么向卫岚解释黑蛋来找自己,完全没注意到小蛇已经从床上溜了下去。 我不是坏孩子,也没有不听话的!黑蛋哭着从床上下去,我去给你把遇滟叫上来 行了,明天你再从门口进一次,就说白雪鹤话到一半,突然感到门缝出一阵微风,他急忙回头道:小黑? 这孩子,真是白雪鹤想也不想着朝楼下冲去,门口守卫头子立刻起身拦住。 下面的人似乎在议论他,嘴里有些不干不净,见到正主下来,都有些呆。 让开。白雪鹤敛起笑容,低声道:本官是皇上派来的钦差,现在要去查案,你们谁敢拦着? 知道大人受皇上喜爱。官兵头子欲言又止,可陆知府吩咐我们保护大人。 白雪鹤本是一副少年面容,加上刚刚跑下来,脸上翻起些幽艳的潮红,面前的官兵都是陆知府身边的人,懂得也多些,忍不住有些暧昧的嘀嘀咕咕着他与傅季瑛的关系,却不让也不拦。 你们既然知道,又何苦拦着本官?白雪鹤却没有反驳,反而笑道:本官若有缺失,你当皇上会如何。 守卫头子登时脸上半青半白,终究还是让开了。 白雪鹤夺过一盏灯,开始向着镇子后方搜寻,此时已是深夜,万家灯火皆熄,找个人都很困难,更何况是条蛇。 小黑应该是寻遇滟了,他们分开,遇滟应该会找地方住,此处没有客店,而且他们相识时,遇滟就住在山里。 这附近唯一的山,大概就是发生过矿难的兴山了。 白雪鹤想也不想,朝着山扎了进去。 第28章 中元节 03 兴山曾开过矿,所以山路尚且平整,白雪鹤低头拎着灯笼乱走,没过多久,看到角落里扔着根青色发带。 他将发带拾起,却没看到周围有其他衣物,想来是小黑觉得蛇走的太慢,所以穿好衣服变成人,又不知跑去了哪里。 小黑?白雪鹤举起灯笼,放大声音道:咱们回去吧,我给你买好吃的。 深山里十分寂静,隐约有树叶沙沙的传来,白雪鹤笑笑道:我可都看到你了,从县城跑过来很累吧,不想吃小点心? 他扬着手中灯笼向前走,天上黑云渐渐笼罩月色,白雪鹤也不动了,没有多久,灌木里钻出来一个小孩的身影,仿佛躲在大树后,白雪鹤也放了心。 怕黑就不要乱走。白雪鹤提着灯笼慢慢走近,小孩正抱着膝盖坐在树下,不慎明朗暖红色灯光下,小黑软软白白的脸蛋上站着泪水,也许是抱膝坐的久了,脸上还有些红色的压痕。 男子汉哭什么。白雪鹤笑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从来不哭。 那边依旧无话,白雪鹤走过去揉揉小家伙的脑袋,不料那边却根本不理人,他暗暗乍舌,不过这毛茸茸倒是揉着很舒服,他又下狠劲揉了两下,没想到黑蛋居然抬起手,直接拍开了。 臭小黑,脾气还挺大。白雪鹤咧嘴笑笑拉他,那我可自己走了 说罢,他假模假样的转身离开,身后却没有东西来将他环住。 这家伙气性还挺大,白雪鹤扭头,看到小孩犹犹豫豫着抬头,露出一双不知所措的清亮眼睛,看的他莫名胆怯。 你别过来。沉默很久,黑蛋软软的声音自夜空传来,接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白雪鹤,刚刚他们在楼下议论你,你知道吗? 咣的一声,白雪鹤手中灯笼落地,他很快将灯笼拾起,不经意笑道:他们他们就是嫉妒我当大官 他的表情总是在笑,只是莫名有些心虚,白细手指将灯笼柄紧紧扣住。 什么都无所谓的白大人,恍然间有些害怕。 小黑,咱们回去吧,你是好孩子。白雪鹤快速向前,居然像讨好一样,给你买好吃的,买书,行吗? 你不要过来。黑蛋带着鼻音喃喃,他们说你杀过人,是不是真的? 白雪鹤本满头虚汗,此刻突然顿住,他还当小黑听到了什么污言秽语,没想到却是这个。 当然没有。酷吏亦是以法杀人,应当不算杀,白雪鹤舒心的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你信他们? 我也不信的,可是他们说是很真。小孩埋着头,声音一抽一抽,他们说你杀了一个人,叫什么梅卿,是那个陆大人说的,说的很真。 白雪鹤顿住了,手指紧紧扣入手心,眼神如深水般毫无波澜。 不过须臾,那张脸又重新蔓上笑意,好似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其实阿离杀人了,他把我赶走,所以我才没地方去。黑蛋没有走,他想了好久,背着手缓缓退了两步:阿离给我讲故事,说欺负别人的,都是坏蛋,他却自己杀人,白雪鹤,你说句没有,说了我就信你 白雪鹤上前,将黑蛋的手握在手心里,毫不迟疑道:没有。 真的?黑蛋抬头,我还能信你吗?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19) 当然是真的。白雪鹤笑道:放心,我不会像阿离一样赶你走的。 我就知道是假的,他们都是坏人!黑蛋瞬间如释重负,准备去拉白雪鹤的手。 眼前人的笑意却愈发不善,黑蛋捂着屁股躲在大树后悄悄道:我真的是和遇滟一同来的 那遇滟在哪?白雪鹤面无表情着走近,出来! 不出来!我只是找不到遇滟了!黑蛋抱着树呆了一会儿,迅速握着一个东西跑出来,白雪鹤找准时机,一把把小孩的衣领揪在手里。 大坏蛋!黑蛋气呼呼回头,我可是有证据! 这是遇滟很宝贝的东西。一只沾着泪痕的小爪子升起,里面塞着什么金灿灿的物件,她相公给的吧,我没有骗你的! 那是遇滟给白雪鹤看过的凤凰金扣,白雪鹤接过来,静静的看了它一阵。 太后? 白雪鹤忽然想起,他去见太后时,太后的发簪上有只极为相像的凤凰。 白雪鹤我们回去吧。黑蛋跑进来的勇气已经没了,粘人的拉着他手,这里很害怕。 害怕?那我们就多待一阵。白雪鹤无声的收起金扣,抬手吹熄了灯笼,说我坏蛋是吧。 我我会怕你吗? 过来抱一下。白雪鹤笑笑,不然不给点灯。 黑蛋只坚持了片刻,就冲过来扑进白雪鹤怀里,白雪鹤抱了一会儿,又揉揉脑袋,才觉得满足了。 真的很害怕,这里有棺材的。黑蛋怕的发抖,山上挂着棺材。 棺材?白雪鹤拉起黑蛋,快速向山下走去,我们回去。 卫岚的办事效率很高,不过一日有余,他便带着一身露水折返。 陆永宁是山西太原人,乾宁十三年的进士。卫岚坐在白雪鹤对面,无奈瞅着里间满脸敌意的黑蛋,为人朴素,没什么家人朋友,近亲都死了,大人你能不能让他别 没什么家人朋友,却能坐到四品知府的位子。白雪鹤眯着眼,将烟灰从烟斗里倒出来,那之前的知县呢? 之前的知县叫崇越卫岚停顿一阵,迟疑道:这个人,是阮绛合的好友 白雪鹤不动声色,只点头微笑,去做陆永宁的画像,送到你锦衣卫诏狱,问问那些老狱卒认不认得? 啊?卫岚有些愕然,大人,您这是 去就是了。白雪鹤接着吩咐,你不要亲自去,带人把楼下那伙人抓了,我要审,然后去山里一趟。 卫岚一听抓人,脸上瞬间浮现出干劲,过会儿才问:去山里做什么? 把棺材都扒了。白雪鹤笑笑,我们家小黑害怕,山里悬棺不管哪朝哪代,全给我扒下来。 卫岚很是不明所以,但还是去了,不过忌讳颇多的卫大人觉着这事不能晚上做,便火速带人将楼下的守卫尽数抓了起来,白天再拆棺材。 兴山县城的牢房颇小,那守卫头子也是软蛋一个,当下就尿了裤子,白雪鹤四下望望,失望的觉着没什么施展之地。 是陆大人叫小人看着大人。他见到白雪鹤便叩头如捣蒜,不然小人怎么敢 我当然知道。白雪鹤很不屑的看着他,我杀了梅卿,这话是陆永宁说的吗? 守卫头子停顿不语,白雪鹤无奈看向卫岚,卫岚拿着茶杯起身抬手,直逼他要害而去。 大人我说!守卫头子喊道:陆知府的三姨太是我姘头,您的事,都是她喝醉了跟我说的,大人,我就那一晚没注意,从前都没说过的 白雪鹤垂眸,三姨太说了什么?你若敢隐瞒一字。 就剁了你的家伙!卫岚迅速补充,前因后果,给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她说,她说说陆知府说,您跟皇上上床卫岚脸色青白,很是尴尬,照着守卫脸上踢了一脚。 守卫吐了口血接道:他说他见过皇上去监狱找您,说是您亲自动手杀了什么梅卿 听到梅卿二字,卫岚瞬间愕然。 白大人!这时,外面突然有锦衣卫冲进来,棺材都剖开了! 里面是什么?白雪鹤笑着回头。 空的。锦衣卫跪着回复,全部都是空的。 第29章 中元节 04 锦衣卫话音未落,身后已有人抬着空空棺木进来,白雪鹤抬手,示意他们放在地上,守卫头子一见到棺材,就像被火烧一般迅速跳开。 大人,那棺材不能开呀!奄奄一息的守卫头子瞬间神色大变,惹了里面的鬼混,可是要遭报应的! 卫岚大怒,又准备抬脚踢他,白雪鹤拦了一把,你叫什么名字? 守卫一愣,随即叩头道:小的朱齐。 为何你说这棺材不能动?白雪鹤笑眯眯问:本官可是听说,这棺材个个都是古董,里面陪葬的金银应当不少,你们难道不想拿出这些死人东西去卖? 大人,话可不能这样说!朱齐脸色惨白,却瞬间没有了方才狗腿,倒一下子正色起来,大人,之前也有人想开这些棺材,他们打开时看到金银珠宝,可什么都拿不回家,过了一个月,这家人就重病死了! 朱齐方才被踢的吐血,现在又一脸恐惧,看着很有些震慑力,卫岚退了几步,站到了白雪鹤身后。 卫大人。白雪鹤颇为无奈,你仔细看看,这棺木是新的。 啊?卫岚讪笑着过去,发现自己下属都在旁暗笑,抹不开面子的拍拍棺木,离那么远,哪个能看清呦。 悬棺挂在山崖处,老百姓也和卫大人一样看不清,听到人说有鬼,他们就觉得有鬼。白雪鹤拍拍棺木,这东西放在那里,就是叫人不要往山里去。棺材大概就是近几年才来的,若是四处悬棺意头不好,想必朝廷当初也不会选在这里开矿。 卫岚眸光一闪,迅速道:大人的意思是,这矿难有别的蹊跷,所以不叫人过去。 村民看到棺材突然出现,并不是遇见了鬼,而因为棺材是人为放上去的。白雪鹤抬手,示意卫岚随自己出了监牢,此刻天上星辰熠熠,白雪鹤又走了几步,直至无人处才停下。 卫岚知趣敛声,片刻后问:大人有何事? 许将军亲戚亲自勘验采办,兴山煤矿开了三年,遇到矿难却不救,理由居然是煤被采干,所以无需浪费人力物力。白雪鹤低眉轻声:卫大人,你信吗? 卫岚摇头,联想前事推理一番,难道是陆永宁贪墨,买了座没什么东西的煤矿,又制造出矿难来掩藏? 若单单这样倒好了。白雪鹤冷冷摇头,只怕矿是真的,矿难是假的,有人借朝廷的名义挖开深山,又趁着天高皇帝远故弄玄虚,私自挖采,还用矿难将山封起来,让这县城的人都觉得闹鬼。 卫岚大惊失色,反应了很久才问:他们把人关在山里干活,别说吃的喝的,这怎么点灯出气儿啊? 你当棺材只是为了吓人?白雪鹤淡淡道:棺材放的高,我猜你们都是用箭射下来的,并不曾上去看过。 卫岚点点头,仍不解其意。 我猜棺材后就是气孔。白雪鹤拍拍卫岚肩膀,截了水源,又造了气孔,只需要有出入口,便可以像之前一般开工干活。 卫岚惊呆,月色下的英挺面孔毫无血色,白大人 白雪鹤眯眼,要不了明日,你的人就会查到,天牢有狱卒跟陆知府长得一样,山西太原那个进士陆永宁怕是已经早死,他没有亲人朋友,其实拿着公文去冒名顶替着实容易,错就错在不该多嘴。 就是惯于装傻,卫岚也敛眉沉默,容易?能把人偷梁换柱到知府的位置,岂是寻常人有本事能为! 白大人觉得。卫岚轻声道:是谁 你不知道吗?白雪鹤笑笑,将手指放于唇上,几乎同卫岚一起说出那两个字。 奸党。 气氛骤然凝滞,奸党一词,从古至今便是所有逆反之人的概括,但在这一二十年里,它专指废太子阴魂不散的党羽。 这不可能。卫岚深吸一口气,开始迅速辩解:燕王被软禁在府里,可是一步都没离开过,废太子虽死得惨,可他确实死了这我 你不要急。白雪鹤拍拍他肩膀,我并没有说过燕王。 白大人!卫岚呆了呆,突然扳过白雪鹤肩膀,你之前说,煤矿是许将军的亲戚收的,若此事涉及到许家 涉及许家,可对咱都没有好处。卫岚低眉沉声,不说是否牵涉奸党,许家势大,皇上虽然一直疑心,可你猜皇上会不会先息事宁人? 卫岚抬头,比了一个杀人的动作,他三十不到,眉目英俊挺秀,只是深谙官场多年,未免有些藏不住的老奸巨猾。 白雪鹤没有回话。 不如去找他?卫岚抬头,那位不要命的县令兰大人,他那封信到御史台,也算是京城扬名了,若有他向皇上挑露,咱们都有台阶下反正他只一个县令,若能因此而死搏个清名,也算值。 先抓陆永宁吧。白雪鹤很久没有微笑,过了许久沉沉道:再缓缓。 是。卫岚只好拱手,领命而去。 此时此刻,黑蛋坐在白雪鹤房间床上,抱着些吃食歪头发呆。 守卫撤走,这里的人也亲切许多,乡民淳朴,他们看到黑蛋可爱又懂礼貌,忍不住送了很多好吃的上来。 黑蛋抱着苹果,心里还存了几分疑惑,他并不相信白雪鹤那么瘦瘦弱弱的人会杀人,可是那天的确连名带姓听的清清楚楚,而且白雪鹤只是说了没有,并不解释。 一定是有问题的。 看了很多小说的黑蛋开始歪着头乱想,白雪鹤杀了梅卿,那白雪鹤为啥不解释呢? 难不成梅卿虽不是他杀,却为了他而死!真是好可怜啊,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被揭伤口。 黑蛋脑补出一场生离死别的大戏,突然对白雪鹤的经历更加同情起来,他赶快跑下床铺好被褥,又把别人送来的食物摆整齐,此刻烛光一晃一晃,黑蛋拉开抽屉,想换一只蜡烛进灯里。 他拉开抽屉时,一阵浓密的烟气扑入鼻子,把小孩呛的一咳一咳。 什么呀?黑蛋翻了翻,发现又是那只讨厌的盒子,只是里面东西的味道不太一样。 门被轻轻推开,白雪鹤赶忙进来拉开黑蛋,谁教你乱动的。 我只是想找蜡烛。黑蛋抬头,小手指着后面的蜡烛,不亮了。 哦对,你怕黑。白雪鹤自言自语着拿出蜡烛走向烛台,抬手就拔下蜡烛,手心却心不在焉的碰到烛火。 他被烫了一下,猛然后退,靠在窗上,窗被撞开,蜡烛也掉在地上摔熄。 白雪鹤方才回神,迅速将蜡烛拾起点燃,却看到小家伙正站在桌后露出圆眼睛,傻乎乎的看着他。 怎么了?白雪鹤走过去,手心还沾着些凝固的蜡油,是不是担心遇滟,兴许在山里遇到什么亲戚了。 烫的是不是很疼啊。黑蛋凑过去,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我给你吹吹吧,吹吹就不疼了。 啊,好。白雪鹤没有冷嘲热讽,任由他把手拉过去吹吹,黑蛋的圆眼睛水汪汪,小手一点点正把蜡油擦掉。 我原先只有阿离一个朋友。黑蛋慢吞吞开口,好言好语安慰,可是现在也觉得没关系,不能回家,也就不回去了,就算你的朋友不在身边,我们两个在一起也挺好的嘛。 你说的是。白雪鹤笑笑,点头掐了下黑蛋的脸。 坏人!黑蛋含糊不清的骂了几句,白雪鹤觉得很开心,又把软乎乎的小孩抱在怀里揉了揉,黑蛋先前还在反抗,可白雪鹤给他塞了一嘴甜葡萄后,也就专心的吃了起来,忘了反抗。 我原先,也有个唯一的朋友。白雪鹤声音越来越低,我这种人,居然也心慈手软了。 啊?黑蛋没有听清。 两个人就这么玩了一阵,黑蛋便歪歪扭扭的睡着了,天气很热,白雪鹤睡到半夜,决定起来冲个澡。 他打了桶井水后脱下外衣,虽然傅季瑛赏赐的药很好,可单薄雪白的脊背上还是留下许多疤痕。 那些伤痕有些是新的,有些却是陈年伤疤,多年认真养护,皮肤不平的地方已经消失,可还是留下些星星点点的红印。 他对朕说,要梅卿活下来,可惜他的梅卿,终究是被你白大人给杀死了。昔日天牢,傅季瑛躬身,抬手笑着一个耳光,白大人,明日午时,你可以去大理寺报道了。 白雪鹤突然觉得很疼,仿佛火辣辣的感觉犹在耳畔,被打就会很疼,即使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觉得脸颊生疼。 你叫白雪鹤?那你字什么? 少年时,燕王低头,笑眯眯问。 没有。白雪鹤摇头,字是啥?能吃?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20) 梅卿怎么样?对面人依旧笑吟吟,白鹤高洁,红梅坚毅,是个好兆头。 第30章 中元节 05 坑人如同审讯一样,需要对症下药,白雪鹤希望兰梓清可以上折子出头,自然也不能用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这种方式,于是他亲自下了拜贴,上门去拜见兰大人。 白雪鹤打了一壶酒,又先吞了解酒药,才带着几本书卷来到县衙,兰梓清正坐在门内写字,他难得半披着长发,简陋小桌上布着几道小菜,油炸花生米,小葱拌豆腐,一红一青一白。 豆腐虽是日常小菜,可花生一般用来下酒,白雪鹤一时有些惊讶,兰梓清放下书卷,自柜中拿出两只白瓷杯,甚至取出一只酒壶。 请人喝酒,却是人家备的,白雪鹤只好有些尴尬的坐下。 你要的奏折,这里的事一五一十都在上面。兰梓清面无表情着铺开,大人看写的可还合适? 白雪鹤怔了一怔,迅速想到大概是卫岚,但还是故作吃惊道:兰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卫大人连夜去了我老家浙江,抓来我娘。兰梓清倒了一杯酒,白雪鹤明明吩咐了别轻举妄动,他没想到卫岚会做这种事,但既然兰梓清平和着坐在这里,想必他娘也没什么事。 我没叫他这么做!白雪鹤迅速保证,他们锦衣卫,做事情就是 我很好奇,陆永宁没有亲人朋友,又怎么会被发现调包。兰梓清喝的很爽快,可能我追问太多,卫大人忍不住说漏,当年你被关在天牢,皇上私下见你时说梅卿已死,陆永宁当时身为狱吏,所以刚巧听到。 白雪鹤在心里把卫岚全家日了一万遍,开始尴尬的喝酒,一杯接着一杯,也罢,卫岚已经出手,兰梓清就无论如何都得去,也就不用他在这晓以大义了,于是准备随时装醉。 在你来之前,有人说你曾受燕王恩情,也算是被废太子提拔过,可不过做做文书小吏,后来燕王出事,你在监牢里关了一段,便开口招认,立即官至大理寺卿。兰梓清也在喝酒,白雪鹤虽看不出人是否喝醉,却能认出脸颊不自然的赤红,我在想,为什么你们查的案子,却不去邀功,反而让我个局外人上报。 白雪鹤喝的嗓子冒火,觉得自己解酒药服的太少。 因为许将军是手握重兵,皇上就算想彻查,也会先行安抚,拿人开刀。说到后来,兰梓清有些愤愤,抬手夺过白雪鹤手中酒杯,言语间似是有些醉意,而且你出卖燕王,所以被皇上提拔,这案子涉及许将军,如果由你说,文武都不会相信。现在证据确凿?所有证据是真是假都只你们知道,许将军是边关重臣,柳将军以前也是,大概是狡兔死,借人杀人 砰的一声,白雪鹤抱着臂弯伏在桌上,有东西砸在地上,打断了兰梓清脱口而出的妄语。 掉地的却是白雪鹤那篇文章,兰梓清捏着酒杯,手指紧绷骨节鲜明,过了一阵才放下。 白雪鹤没有说话,再次摇了摇头,表情里带了十分真挚的微笑。 是皇上要你来的,你也不关心到底有没有冤情。 兰梓清沉默一阵,才抬头说话。 谁说的?白雪鹤迅速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摇头,又拿起酒杯灌水一般喝酒吃菜,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似是默认,又似是喝醉了没有听到。 现在你们扣押我娘,我还能怎么做?兰梓清苦笑,长发散乱下来,进而抬起眼睛,眸子里闪过一丝猩红,我会上书,不过这是本官第一次查的大案,若我不死,一定会求皇上彻查到底,还清白之人清白。 说罢,他也不管烂泥一样醉倒的白雪鹤,迅速起身离开。 第一次为民请命,便极有可能是被人精心布置,第一次遇到一同查案的钦差,却是个只听皇上话的走狗。 兰梓清只是心里难受,白雪鹤却是肚子难受,他喝多了酒,感觉五脏六腑如火烧灼,倒不如不吃醒酒药,反正睡着比清醒着舒坦。 他在桌上趴了许久,才勉强扶桌踉跄起身,手没有扶稳,桌上的酒壶倒在地上,淡黄色酒液自当中流出,晕染在地上的书页上。 白大人?卫岚的声音自门外传来,白雪鹤回头,拿起酒杯砸在墙上。 卫岚轻松躲开,上前道:您也别太生气。 白雪鹤笑笑不说话,卫岚倒是很尴尬。 其实不能怪卫岚多嘴,他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全天下只有一个主子能发号施令,若是无人授意,兰梓清这种呆子,怎么能从他嘴里问出万分之一。 他们需要理由查许宴,傅季瑛比他们更着急。 你去,把人家娘放了吧。于是白雪鹤低头拾酒杯酒壶,卫岚急忙过来帮忙,白瓷酒壶里骨碌碌掉出个青色果子。 还备了青梅煮酒。卫岚立刻化解尴尬,玩笑道:兰大人真是英雄。 这不是青梅是酒果。白雪鹤没好气解释,酒果放进酒中,能缓和酒气,让它不那么辛辣。 他怔了一怔,突然扭头道:你去抓了兰梓清的娘?他老家什么样? 就那样呗。卫岚回答,穷山村里,一个老太太,养鸡种地,没什么不一样的,这人有什么问题吗? 大概是我想错了。白雪鹤摇摇手,咱们走吧。 要说奇怪,就是那家里真穷。卫岚低声自言自语,那娘还是个哑巴 县城连绵夜雨,为了不惊动陆永宁,白雪鹤依然留在兴山。 黑蛋的声音从床边隐隐传来,那个呆瓜县令呢? 白雪鹤反应了一下,你怎么随便给人家起外号。 不过呆瓜这个词倒说的不错,兰梓清再也没来过,白雪鹤笑着呆坐了一阵,准备随手拿本书看,发现一本书都没有了。 小黑?你在看什么?白雪鹤探头,看到黑蛋苦着脸握着本书,脑袋一摇一晃着打瞌睡,他凑过去看,小家伙手里居然握着他的书。 怎么看我的书?白雪鹤觉得很好笑,是小说不够看?不过我看你一本可是能看三遍。 我想看看你看什么。黑蛋扭头,圆眼睛很是严肃,不然你嫌我笨,出去玩不带我。 我是有事,哪里是出去玩?白雪鹤摸他脑袋,别看了,咱们去吃东西吧。 就知道吃吃吃。黑蛋扭头教育他,要好好看书,不然会很笨。 那你看吧。白雪鹤躺在软乎乎的床上,随手拿了一盒点心,靠着靠枕一边吃一边哼哼。 黑蛋开始没扭头,后来忍不住回头,最后整个人都扑倒了他身上。 怎么不看书了。白雪鹤适时收起点心盒。 黑蛋装不下去了,他靠在白雪鹤身上道:我好饿啊。 为什么看到你就很饿呢?白雪鹤没理他,黑蛋打了个滚,大概是因为你秀色可餐吧。 白雪鹤一口点心渣子,差点喷到他脸上,扭头却看到黑蛋一本正经,他求饶的捧出点心盒子,塞进黑蛋手里。 我放了那么多吃的在这里,就都是给你吃的。白雪鹤忙道:就算你不看书,我也没说不给你吃呀,难道遇滟回来了?还是谁又说你笨啦。 黑蛋满意的吃了几口,又忽然觉得自己志不在此,连忙改口:其实,我不是为了吃你的东西才看书。 自从来到这里,白雪鹤就老是把他一个人丢下,自己早出晚归,回来又累得要死话都不说,黑蛋觉得很无聊,整个蛇都要闲死了。 不过大人的事情是很复杂的,黑蛋不打算给白雪鹤惹麻烦,他觉得自己多看些书多懂些事,白雪鹤就会带着他一起,而不是那个傻瓜县令。 他鼓足勇气,想了想道:你以后有事出去,我可不可以也跟着呀,我是很听话的。 第31章 中元节 06 白雪鹤被那双圆乎乎的眼睛看的没有办法,只好揉揉他的脑袋,接着点了点头。 黑蛋开心的不得了,连点心都顾不得吃,急忙脱了鞋窜到床上,开始准备乖乖睡觉。 不过你得一直跟着我。白雪鹤给他掖好被子,想想又道:别人跟你说话,都要回来告诉我。 我不会相信他们的上次黑蛋想了想,声音越来越小,上次是你老不理我,总和那个呆瓜在一起,你冤枉我偷跑出来,所以生气了 生气了你就吓我。白雪鹤回头,在他屁股上轻轻拍了下,还以为你要跑了 啊?我去哪里?黑蛋不知所云,没心没肺的歪着头,好像早就不记得先前的事情。 算了算了。白雪鹤摇摇手,睡觉。 黑蛋很快睡着,白雪鹤望着那个圆脑袋,还是愤愤的抓了下上面扎着的丸子,真是没有想到,陆永宁居然敢把道听途说到皇上的事跟小妾乱讲,真是又蠢又毒,不明白为何要找来这么一人? 白雪鹤蓦地一愣,忽然想到,既是天牢中的狱卒,也该非寻常出身。 不过一日,省里带兵围了知府府邸,兰梓清也已上书,只是的确没再出现过,锦衣卫守好煤矿四周后,白雪鹤便带着黑蛋回了县城。 煤矿由许宴的弟弟许高督办,此事更涉及卖官杀人,朝堂里一时沸沸扬扬。 等圣旨答复的几日都闲来无事,不是吃就是睡,三日后睡至正午,卫岚着急忙慌跑进房间,手里大包小包拎着很多东西。 黑蛋正在努力给自己梳头发,两只千里蛇眼一看到卫岚进来就发光,接着气呼呼走到门口,伸手将他推出去。 这是白大人的房间。小孩叉着腰,你要先敲门的。 是是是。卫岚很低声下气的退到后面,然后笑眯眯敲了三下。 白雪鹤躺在床上,听着他们的对话微笑,没有半分起来的意思。 好了。黑蛋点点头,指向门外,你可以出去了。 啊? 卫大人的假笑停在脸上,得逞的黑蛋得意洋洋,白雪鹤在床上笑得几乎打滚。 他这时才缓缓起身,半踩着鞋子出门道:卫大人,得罪你了。 小公子让我敲门,说的有道理呀!卫岚一如既往的说着好话,小心翼翼着进了房间,黑蛋刚想说什么,一只红艳艳的冰糖葫芦已被塞进小爪子里面。 啊?黑蛋愣了一下,小酒窝动动,不太明显咽了咽口水。 这是京城请来的师傅做的,您瞧瞧这山楂,这糖的色儿!卫岚张大嘴巴,手舞足蹈,这还有宫里的工艺才能做出来的糕 黑蛋意志坚定,望着白雪鹤。 他给你你就吃吧。白雪鹤话音未落,黑蛋已快速咬了一大口,而后觉得有些害羞,便快速跑进卧室。 坐呀。白雪鹤扬手,还未倒茶,卫岚已迅速接上而后的动作,表情分明有事,却满脸堆笑,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得罪我了。白雪鹤迅速反应过来,接着道:对了,兰梓清呢? 黑蛋听到这个名字,又带着醋意跑出来,卫岚摇头晃脑,查他的案子呗。 他去什么地方了。白雪鹤沉声问了一句,表情里带了脸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严肃。 他去京城了。卫岚没办法,苦笑着答了一句,又迅速解释,皇上下旨要见 皇上下旨,您就不跟我商量?白雪鹤把茶水挡开,他那么个呆性子,见了皇上,可不要 大人您别心慈手软了。卫岚抬头,轻声道:陆永宁一直嘴硬,他不去出头,煤矿是许宴弟弟许高督办的,现在那些大人们都咬着咱们不放。 那也该和我说。白雪鹤又气又笑,至少我知会一声皇上 皇上是什么脾气,您还不知道吗?卫岚声音稍高了一些,您帮他说话,不是火上浇油 白雪鹤愣了一愣,咬牙笑道:罢了罢了,你的人去天牢,查到什么没有? 那是自然。卫岚又恢复神态,狗腿笑道:现在的知府原先叫阮金,也有些本事,只是没过武举,在京城混了几年,才托人当了个狱卒,你别看这人粗俗多嘴,倒是会来事。 怎么?白雪鹤抬头,忽然有了奇怪的预感。 他是阮绛合的同乡,那时废太子还是太子,他说自己是太子府詹事阮大人的亲戚,招摇撞骗着买了个职位,不然天牢重地,哪是随便进的?您说这阮绛合老是自诩清白,实际上也 他看着白雪鹤有些心不在焉,停下话题探道:白大人? 你说的有理。白雪鹤微笑,我有密折,你迅速给皇上送去。 接着他起身拢袖,咱们去见见陆大人。 不出白雪鹤所料,兰梓清一直跟着锦衣卫踏入皇城大殿,却依旧腰板挺直,连跪在那里亦是。 他叩头后挺着背,眼神既没有向别处瞟,也没有懦弱的低下去。 傅季瑛回头,顿觉金灿灿的皇宫里有了这么一个九品芝麻官跪着很不自在,但还是抬手笑笑,起来。 兰梓清礼貌着谢恩,脚步未变,官话也没有京城口音,一副乡巴佬的味道。 朝臣觐见,起身后往往要后退两步,傅季瑛皱皱眉,心里觉得有几分厌恶,可如果没有兰梓清,朝臣是不会信白雪鹤的。 许宴既是武将又是老臣,难免与许多人多有瓜葛,此事一出,许宴即刻叫许高来负荆请罪做足人情,再者宫中还有太后哭哭嚷嚷,说许高不是卖官杀人的人。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21) 傅季瑛多疑,素来厌恶结党抱团,只是许宴功高处事圆滑,不似柳琰那样好对付。 矿难一事,朕听来匪夷所思。傅季瑛微笑道:爱卿虽然官位不高,可思维聪颖敢于直言,只是许将军劳苦功高,朕不相信他会如此。 臣也不信。兰梓清拱手,丝毫不明白傅季瑛话中深意,其中关键证据都是大理寺卿白大人所言,臣只查到矿难蹊跷而已。 你的意思是,白雪鹤这个大理寺卿不称职?傅季瑛微笑,抬眼扫过桌上折子。 臣兰梓清抬头,正是傅季瑛温柔却凌厉的面孔,对这个问题,他突然怔怔着说不出话,臣只是觉得,证据还不够 那好。傅季瑛微笑,爱卿觉得,应该有什么样的证据。 煤矿没有打开,是否矿难还不清楚。兰梓清一板一眼着回复,还有陆永宁也被锦衣卫控制,都没有问话 你说的有理。傅季瑛有点不太耐烦着打断,既然白雪鹤不称职,朕便贬了他的官,将大理寺卿封给你,你可一定要秉公办理,不要叫朕失望。 兰梓清来的路上,都有人暗示他白雪鹤是天子宠臣,是他惹了大祸,却没想到会是这结果,傅季瑛的微笑里全是鼓励,他迅速掀起衣摆跪地,铮铮道:臣不会叫皇上失望。 嗯。傅季瑛的表情依旧爱民如子,慈祥悲悯,他抬了抬手,示意兰梓清出去。 接着他转过身,颇为头疼的揉揉额头,抬手唤来宫女。 宫女送来香茶,傅季瑛喝了一口,把茶杯放在桌案上。 桌案上还摆着白雪鹤的奏折,里面写着要皇上先赐兰梓清一个官做。 许宴还在塞外,所以要配合他,不能动许高,更不能彻查是否与奸党相干,可仗不会永远打下去,大周还有武将,傅季瑛也不会容他独大。 兰梓清为人耿直,怕是不肯用刑,能和不肯招认的阮金周旋很久。 傅季瑛翻着书页浅浅一笑,本以为白雪鹤放弃柳琰攀扯许宴是要翻什么风浪,只要有息痛膏在,这人只会一辈子是个宠物。 皇上?这时,门口太监轻声走来,低眉道:塞外有东西送到白大人府上,说是那位荀将军。 给朕看看。傅季瑛冷冷回头。 第32章 中元节 07 太监点头退开,一个锦衣卫打扮的青年人快步入内,他脚步极轻的跪在傅季瑛面前,低眉呈上一只包裹。 傅季瑛掀开一角,浓烈气味立刻弥漫开来,他皱眉退了一步,低声道:这是什么? 塞外产的烟叶。锦衣卫徐林快速回复,还有一封书信,旁的没有什么。 傅季瑛点头,接过书信翻翻,其中不过寥寥数句,只是说这烟叶纯正,别无他言。 傅季瑛笑笑,道:没什么,他送给雪鹤,你就拿过去吧。 皇上?徐林抬头,神色颇为不解,这位荀将军,难道不是姓洛? 他是洛苍霞的儿子,朕知道。傅季瑛点头,示意徐林起身,接着笑道:他在塞外过得如何?在许宴手下,是不是有很多气受。 许将军还是老样子,可荀将军脾气不错,嘴上闷闷的,做事很正派。许宴恃功倨傲,将荀落派去做他副手也算明升暗贬,所以虽是昔日废太子手下的儿子,徐林还是很客观的夸了几句,功夫也不错,军中将士很听他话。 不骄不躁是个将才,看来朕是选对人了。傅季瑛道:塞北吃紧,要不了几仗,他就会在塞外扬名。 可是主子,他毕竟是洛苍霞的儿子,来您身边,会不会别有用心?徐林想想,又道:听说您第一次叫他进锦衣卫,他还拒绝了。 对,不过朕求贤若渴,他也同意了。傅季瑛笑着回答:你是说他为了要朕不起疑心,才拒绝了第一次? 臣也不知道。徐林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咱们都能查出来,他这又是何必? 洛苍霞当年就是这般耿直,才会被废太子所用。傅季瑛想想,接着道:你去塞外秘密将他抓来,再放出些流言,务必要众人知道,他是因为身世才被抓的。 徐林是卫岚的徒弟,年岁不过双十,好多事情都不明白,他此刻抬头,神色大为不解,却又不敢问。 朕说过,荀落是个将才。傅季瑛心情很好的拍拍徐林肩膀,抬头道:朕要他死心塌地。 兰梓清进京城之后,白雪鹤便去了县城大狱,将柳府的二位公子请了出来,顺便探望下先前伪装作陆知府的阮金。 关了这么久,柳家的二位公子皆是头发蓬乱神色苍白,柳令泓的神色倒不似从前那样倨傲,但白雪鹤走来时,他故意靠着墙走,但还是忍不住用眼睛剜了一下。 白大人。柳令泽叫住了白雪鹤,低眉道:谢谢白大人还我们清白,给您添麻烦了。 说罢,他拉了拉身边的柳令泓,示意他也说两句。 罢了罢了。白雪鹤摇摇手,柳令泓脾气不好又不怕死,他还不想听到什么难听的话,于是道:柳少爷回去伺候好老将军就是,其他事情就不要管了。 多谢大人。柳令泽点点头,拉着兄长准备离开。 白雪鹤伸手敲了敲墙壁,低声道:慢。 柳家少爷回头,神色颇为不解。 柳二少爷,你是个聪明的人。白雪鹤笑道:我想去拜望下柳老将军,可以吗? 当然可以。柳令泽迅速回答。 捧一踩一,说完这话,没被夸的柳令泓又冒出一股无名火,骨节捏的咔咔响,白雪鹤开心的不得了,毫不掩饰笑意的扬长而去。 阮金可就没那么开心了。 阮金在天牢呆过,对很多事都门儿清,目前他是关涉到很多东西的重犯,许多双眼睛都在盯着,深知锦衣卫不可能对他动刑。 傅季瑛冷漠阴狠,可毕竟是登基没几年的新皇,许宴却手握兵权树大根深,如果阮金受刑,朝中人一定会借此兴风作浪。 但是锦衣卫自有锦衣卫的法子,比如阮金进来的第一天,就被人锁在一只不高不低的铁架上,让他蹲不下去也站不直。 不打不骂,只这么锁了两天,惯于养尊处优的阮金已支撑不住,像只死猪一样倚在墙上。 不仅如此,锦衣卫也不让他休息,阮金刚刚合上眼皮,就有人将炮仗扔进来,阮金一面躲着炮仗,一面还要顾及着铁链,比挨顿打更苦不堪言。 白雪鹤在外看了一阵,对卫岚道:他可有说什么? 没有。卫岚摇头,嘴硬的很,不过我还有其他法子,这不是小看咱们么? 白雪鹤推门走进,示意两个人将阮金与铁架分开,阮金迅速瘫倒在地,片刻后爬至白雪鹤脚下,抬起双满是血丝的眼睛。 大人,我是冤枉的。阮金摇头,气息已然不顺,身上散发着臭气,大人 白雪鹤退了两步,低头看向他,阮金只穿着裤子,上半身满是肥肉,除了膀大腰圆外,完全没有考过武举的样子。 我劝你还是认了。白雪鹤低头道:这么撑着生不如死。 把背后的人说出来。卫岚也道:动不动真格儿就是大人一句话的事儿,不要以为锦衣卫形同虚设。 阮金欲言又止,生满胡茬的眼里闪过一丝生机,片刻后又闭口不言,继续像死猪一样躺着,哼哼喘着粗气。 卫岚气的要死,白雪鹤拉了下他的袖管,示意他同自己出去。 牢狱外已是深夜,无星无月,白雪鹤身穿白衫,身形削瘦。 阮金能把我的事轻易讲出来,不是小心谨慎的人。白雪鹤摇摇头,手指孩子般绞在一起,接着抬手指指星辰,但他又啥都不招认,显然不准备为他主子死。 卫岚问:那是怎么回事? 阮金没有亲人,他之所以能来装陆永宁,大概是因为无亲无故。卫岚补充,这次他出了事,那些妻妾都鸟兽散,没什么好拿来威胁的。 因为他觉得,这个人还可以救他。白雪鹤摇摇头,咱们容后再议,只是兰梓清怎么一丁点消息都没有? 卫岚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他会没事的,大人放心。 总之把阮金看好。白雪鹤吩咐道:就算他死,也不能被带走。 事情越来越复杂,白雪鹤靠墙吸了口烟,只是一点点息痛膏钻入咽喉,他居然还觉得有些刺痛。 这是个好征兆,白雪鹤欢喜着磕掉烟灰,觉得自己离戒掉这玩意儿为期不远。 返回府衙时,柳府下人正带着车驾站在门口,白雪鹤同他们一起去了柳家,发现柳令泽正在门口迎接,卫岚正满脸微笑着同黑蛋说话,小孩手舞足蹈,两人很开心的样子。 小黑。白雪鹤挥挥手,将黑蛋拉至身旁,柳令泽客气道:我看小公子一人呆着无聊,就带他与卫大人一同来了,大人不会介意吧。 白雪鹤点点头,随着柳家下人一起进入客厅,柳令泽虽是不悦,却也不言不语的跟在身后。 不一会儿柳老将军出现,却把一直跟在身旁的黑蛋吓了一跳,昔日意气风发的老将军已是一头白发,手里抱着只小狗,身后的侍女举着手帕跟着,时不时为他擦擦冷汗和口水。 你是谁啊?柳琰抬头,两只眼睛一片浑浊,接着护紧了怀里的狗,不要抢我的狗狗! 柳琰的音调像个孩子,卫岚禁不住发笑,白雪鹤为柳琰倒了杯酒送至面前,柳琰没接,回头看看儿子,像极了先前拿到糖葫芦却不敢吃的黑蛋。 柳令泽点点头,柳琰才伸出右手接酒,白雪鹤这才注意到,他的左手上有块很大的伤痕。 家父神志不清。柳令泽低声回答:上次跑进厨房,被烫伤的厉害。 柳琰使左手剑,这只手一废,他几乎是永远都不能习武。 看来柳琰是真的疯了,白雪鹤放下酒,随手吃了几口菜道:既然柳将军不方便,那我还是回去吧。 柳琰根本不搭话,柳令泽很尴尬,却也只能点头,寒暄几句后,起身命人送卫岚和白雪鹤出府。 看来柳将军是真的废了。出门口,卫岚停在白雪鹤面前,先前我还有些疑心 卫岚话音未落,有车驾声自远方而来,有官兵叫道:卫大人留步! 官轿?卫岚抬头,面前的官轿也跟着停下。 有人自官轿中下来,露出张白玉般精致的面孔与绯红衣襟,手中握着明黄圣旨。 卫岚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掉出来,兰梓清? 白雪鹤方才抬头,虽然给兰梓清封官的折子是他上的,此刻看到这身服制,还是觉得惊呆了。 傅季瑛的确给他封了个官,还把自己的官封给了他。 第33章 中元节 08 卫岚拉着白雪鹤退了一步,咧嘴低声道:我就说吧,能有什么事! 兰梓清手持圣旨下轿,腰杆挺直,将绯红官服衬的愈发笔挺鲜亮,卫岚这才退了两步下跪,白雪鹤跟着跪在身后,卫岚斜着眼睛,似是有意将他护在身后。 大理寺卿白雪鹤,不体民情,尸位素餐 傅季瑛似是开玩笑般发狠骂他,兰梓清都有些念不下去,白雪鹤却依旧悠然微笑,直至他脸上挂不住的将圣旨念完。 圣旨从头到尾都很不客气,可傅季瑛虽然命兰梓清为大理寺卿,却也没赶白雪鹤做平民百姓,留了一个大理寺丞的小官给他,让他为兰大人打打下手。 这叫什么事?卫岚已经起身,他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天子亲卫,同大理寺不在一个体系,此刻的大理寺卿又不是天子宠臣,自然不需要巴结。 兰梓清有些不好意思的递去圣旨,抬眼看到白雪鹤正谦恭的举着双手,从那双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怔了怔,道:你不生气吗? 兰大人可以为民请命了,不是好事吗?白雪鹤接过圣旨,缓缓起身将东西收好,我为什么要生气?干了这么些日子,我还想歇一歇。 兰梓清本想着白雪鹤丢了原职,应当会收敛一下,可他却毫不在意,兰梓清再抬头时看到卫岚倨傲的神色,才发现事情并不如此。 怎么了?卫岚斜着眼瞟他,既然兰大人来主持公道,我们兄弟就先回去了。 说罢,他扬了扬手,把咱们的人都撤了,别打扰兰大人查案。 锦衣卫哗啦啦离开,兰梓清身边也就剩了几名轿夫,他这才反应过来,白雪鹤做大理寺卿,锦衣卫会帮着他查案,而自己离开大理寺后不过是个光杆司令罢了,想要查出煤矿的真相,还是很艰难的。 你真是无药可救!兰梓清突然有些抓狂,接着一甩袍袖,再次扬长而去。 白雪鹤未发一言,却被莫名怼了一句,笑的满头雾水。 我说这傻子怎么平安无事,还能一步登天?兰梓清走后,卫岚颇为不解,原来都是大人送的那封密折,您这又是什么门道? 兰梓清憨直,要查阮金又不用刑,自然就要查好久。白雪鹤笑的有些狡黠,许宴现在是大将军,一个月后不一定是,一年后不一定是,总有一天拉他下水。 他说完这句,忽然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急忙敛起笑意故作高冷。 其实许将军根基深厚,皇上也未必真想动他。卫岚迟疑着跟了一句,大人,塞北还有战事,我虽然都向着您,可咱们暗里和他对着干,会不会 皇上是真龙天子,怎么容下别人威胁?迟早会除掉他白雪鹤虽然还在笑着讥诮,目光却有些沉沉,难不成,您还怀疑我?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22) 先回去休息吧。卫岚没再问下去,即刻纠正道:大人别在意我刚刚的话,您最懂皇上,我自然向着您! 卫岚话虽这么说,心里却还是存了疑影,除了许家看不上他们以外,他还真不知道白雪鹤同许家有什么私仇。 在他眼里,白雪鹤是无利不起早的,煤矿虽然是个大事,但许宴势大,就算是为了他是为了讨好皇上,也不必如此以卵击石。 卫岚乱想时,白雪鹤已走出去几丈远,那道削瘦的白影一晃一晃,恍如一个凡人怎么都猜不透的妖邪。 即使没了锦衣卫襄助,兰梓清还是在很认真的查案,他首先要查的便是阮金的身份,等了将近半月,还真被他亲自摸来了一位人证。 在他找到时,白雪鹤还有些惊讶,因为没有大理寺丞的衣服,便穿着便装跟了过去,捧了文书站在身后。 那是个京城卖豆花的小贩,曾经与阮金住的很近,阮金寻到天牢狱卒这一差事后,去向他炫耀过。 我当时觉得,狱卒算什么好差事,可阮大哥说,天牢里关的都是重犯,他们的家人想来探望,自然给的钱不会少数。大概是这理论有些意外,小贩至今还记得清楚,阮大哥说自己有福气,背后有七颗黑痣,同北斗七星一模一样。 兰梓清点头,命人除去阮金衣衫,他背上虽没有什么黑痣,却有七点被烧伤的疤痕,欲盖弥彰,十分明显。 铁证如山,阮金这下不得不认,他低下头,沉默一阵道:大人,我是叫阮金。 那煤矿的案子,可有人指使你?兰梓清继续问:我已派人将煤矿打开,很快便能查出什么,你再狡辩也是徒劳。 在大狱中关了这么久,就算没有施刑,养尊处优许久的阮金也有些熬不下去,他再次沉默垂头,虽是不言不语,眼神中却有些闪烁,迟疑了许久才道:我都是按吩咐做的,其他都不知道。 兰梓清道:只说你知道的便好。 他是个阮金突然呆住,接着摇头,持续沉默不语。 那我改日再来,你想清楚。兰梓清没有生气,细细收起文书,你看,你以为世上没有人认识你?可这也不一定,人总会有什么破绽。 阮金低头,手上锁链被两个狱卒提着,准备退下。 他问话完之后整理文书,突然看到白雪鹤正在身后,有些惊讶道:你怎么来了?我正要去找你。 我来为兰大人送茶。白雪鹤也故作惊讶,兰大人有什么吩咐? 我雇了当地村民将煤矿炸开。兰梓清放下案卷,伸手揉揉太阳穴,目光毅然,你是大理寺丞,理当与我同去。 其实白雪鹤自然是不愿意去的,他心中暗恨,要知道兰梓清办事效率这样高,就不该过来。 他的心思全放在许宴何时露出破绽,或者傅季瑛何时给出暗示,对煤矿根本不关心,他刚从那么偏僻的地方回来,里面又无非是死人和煤,没一样让人期待。 我才刚回来,我的脚也没好就在他停在原地想理由的时候,突然有锦衣卫自门后出现,于是使了个眼神。 锦衣卫立刻低声道:白大人,有人找您。 他看到兰梓清不善的眼神,又急忙补了一句,兰大人好。 谁要找他?兰梓清皱眉,我们还在查案。 是白福,白大人的家人。锦衣卫低头,心不在焉的答复,人家千里迢迢来,大人不让见面,总是不合适吧。 对呀!我们都多久没见了。白雪鹤立刻拉住锦衣卫的袖管,眸子很孩子气的转转,兰大人,我也是有家人的,等我见完就同你去,你要着急也不用等我。 说罢,白雪鹤已经转身跑开,全然不在意兰梓清是否生气。 跑出官衙后,白雪鹤低头喘了口气,届时有人递来一只茶杯,他顺理成章的接过,正准备抬头致谢,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白福?白雪鹤倒退三步,看着白福那张憨厚的苦瓜脸,不可置信道:真是你? 老爷。白福皱眉道:京城出事了,荀大人被抓了 白雪鹤怔了怔,怎么回事?他不是去塞外了? 有人说,荀大人是废太子手下的儿子,接近皇上报仇的白福想了想,补充道:许将军在塞北打了败仗,还受了伤,他可从没打过败仗,我看大家都议论,荀大人是不是 皇上没发话,你不要乱讲。白雪鹤皱眉,还是伸手拍拍白福肩膀,斜眼道:跑的累了吧,我自己都没官做了,哪管得了别人。 我不是这意思,老爷,你看。白福抬手,将一只包裹递给白雪鹤,这是荀大人送来的,皇上也知道了,我是怕连累您! 这是什么?白雪鹤接过包裹,里面透出的烟叶味厚重甘醇,他随手拨了两下,翻出一张小纸条来。 这是塞北的烟叶,比息痛膏要好。 荀落似乎知道有人会查包裹,特意将这句话藏在烟叶深处,白雪鹤为了这个小聪明笑笑,没想到荀落会记得这件事,也不知道荀落为何突然善待他。 烟叶外还放着封信,大概是荀落放在外面伪装,白雪鹤还是将它展开,里面却是傅季瑛的字,笔笔精劲,如猎豹张开犬牙。 荀落是个将才,堪当大任。 白雪鹤神色一晃,眉间露出笑意。 你先去休息。白雪鹤拍拍白福肩膀,老爷我要去办事。 夜深时分,阮金踢着牢房稻草,眼睛直勾勾盯着狭小气窗。 陆知府?白雪鹤从黑暗处走出,手里提着盏惨白灯笼,阮金看到他进来,迅速缩在墙角,一言不发。 我知道你什么都不准备说,我也不打算问。白雪鹤停在原地,眸光流转,一张雪白的俏丽面孔略带妩媚,却叫人不寒而栗。 朝廷可是极重视这事,你看兰大人原是知县,现在不也因为你的事情升官?白雪鹤微笑,低头拨弄灯笼,还是你觉得,你的主子能从这气窗出来救人,他要来也早来了。 阮金抬起头,眸中瞬间活络了几分,他迟疑片刻低声道:如果我把知道的都说了,还能活下来吗? 当然。白雪鹤低头,拾起地上灯笼,接着不动声色离开,锦衣卫迅速走近,关上牢狱的厚重大门。 阮金开始犹豫,坐在地上拨弄着稻草,眼里依然看着气窗。 须臾后凉风微动,却寂静无声,阮金瞳孔陡然放大 救 他连一个气音都未发出,一只银簪自空气中飞出,如鬼魅般擦破他的喉咙,阮金一声不吭倒下。 他用了最后的一点力气伸手沾血,在地上狠狠划了两笔,留下了在人间的最后一个讯息。 第34章 中元节 09 天色渐渐发黑,就在白雪鹤刚刚离开的监牢之内,锦衣卫照例提着晚饭走近,却没听到阮金有任何动静。 吃饭了。锦衣卫没耐心的将馒头扔在地上,真不知道爷怎么跑这么远的地儿,还得伺候你丫 他瞬间收声,因为阮金正倒在牢狱的杂草之中,手吃力向前伸展搭在墙上,浓稠黑血缓缓淌成一片。 去请白大人和卫大人。锦衣卫只呆滞片刻,便火速下了命令。 白雪鹤提着灯笼走出几步,便匆匆折返回到监牢,饶是见过无数情态各异的尸首,他还是觉得无比诡异。 白雪鹤抬手拦住守卫,自己也没有动尸体,一缕月光扫在尸体身上,苍白与血红相溶,白雪鹤眼皮抖了一下,缓缓仰头。 你的主子能从这气窗出来救人? 望着阮金扭曲的手掌,白雪鹤忽然回忆起自己曾说过的话,他不知道世上有没有什么武功,却知道这世上有可以幻化成人的妖物。 等了一阵,白雪鹤扭头问:卫大人没有来? 卫大人锦衣卫有些尴尬的低头,卫大人,喝酒喝大了,一时他来不了 既然一时来不了,卫岚的喝酒必然是喝花酒,白雪鹤笑笑,道:你们别动尸体,卫大人来之前,也不要通知兰梓清,明白吗? 那肯定不会通知的。锦衣卫见白雪鹤没在意卫岚喝酒的事,暗自松了口气,他恭敬上前扶了白雪鹤一把,那小的先送大人回去? 我去看看尸体,你们不必跟了,还是在外面守着。白雪鹤笑着吩咐,兰梓清虽然没有手下,可牢里衙役认识他,你们别露出破绽。 嗯,还是大人周到。锦衣卫低眉退了几步,火速挥手带身边人下去。 四下终于无人,气窗透出的月色更加诡异,白雪鹤蹑手蹑脚靠近,他从袖口掏出白手帕,小心翼翼将阮金死死贴在墙上的的手抬起。 果然,在沾血的手指下,覆着一个不慎清晰的标记,那是东倒西歪的两个点,似乎是个未写完的字,像是半个偏旁。 白雪鹤扭头盯着门外动静,白皙秀致的脖颈上沁出细汗,他握着尸体的尚未僵硬的手沾血,毫不犹豫的将那两点连成一条,接着向上微微勾起,他带了些嫣红的薄唇也跟着比划,勾勒出一道弧线。 做完这一切,白雪鹤迅速起身,将方才的手帕塞进袖口,这时卫岚正火急火燎从青楼楚馆赶来,看到白雪鹤笑着笼手,他站在门口莫名呆了一阵。 虽然刚春风一度的卫岚不是断袖,但也当真觉得这个笑容很好看,仿佛幼童稚子发自内心,全无风尘。 卫大人喝好酒了?这个时间很持久,身体很好嘛。白雪鹤恢复了一贯的讥诮,斜眼望着卫岚领口处种的红印,卫岚老脸一红,一面提衣服一面道:属下一时失职,喝的多了些 人之常情嘛,我又没怪你。白雪鹤笑着拍拍他肩膀,阮金死的诡异的很,咱们的人先偷偷撤出去,让他兰大人来审这密室杀人,别落的个看管不严的嫌疑。改日我请你喝酒。 卫岚见白雪鹤莫名开心,便也不再忐忑,他笑着扶过白雪鹤的手臂道:夜深了,我送大人回去。 不必了。今天天气不错说完这话,白雪鹤才发现外面是黑夜,急忙摇摇头,不开口的终于死了,今天心情不错,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今日是中元节卫岚讨好道:万一有什么不测 是我忘了。白雪鹤无语笑笑,个子不高的吃力拍了下卫岚肩膀,哎?可您上赶着鬼节不是也该逛哪儿逛哪儿吗? 卫岚耸了耸肩,赶紧退开条道儿。 白雪鹤住的不是很远,每走几步便到了庭院门前,他心情貌似真的不错,脚步也有些发飘。站门口敲了敲门,却没听到有人的动静。 小黑,睡了?白雪鹤不再敲门,蹑手蹑脚的将门退开,吱的一声响起,一个黑色的东西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白雪鹤没太在意的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眯眼向前望,地上居然躺着条黑色的小蛇。 小黑!白雪鹤顿时慌了手脚,七手八脚的捧起小蛇,准备冲向门外去找大夫,过了片刻又孩子般怔了怔,这蛇该去看什么大夫。 啊? 就在这时,小蛇抬起眼睛,迷迷糊糊的发出个很软的声音,白雪鹤呆了一下,眸子里闪过几分生气,要面子的轻描淡写道:你在门上睡着了呀。 对啊。小蛇蹭上他的手臂,忽的感觉有些温润,迷迷糊糊道:袖口怎么湿淋淋的呀。 没什么。白雪鹤摇摇头,边走边把蛇从袖管里拉出来上下乱摸,黑夜加黑皮肤衬的黑蛋不会脸红,但他还是不自在的问:哎呀你在干嘛呀。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当然看看你有没有事,我还白雪鹤停了一下,继续冷笑道:你爬那么高,都不疼的吗? 当然不疼了,我从悬崖摔下来,都没死过。等到进了房门,黑蛋乖乖变成了小孩子,边穿衣服边道:住在大山谷的时候,有只黄鼠狼叫我帮鸟妈妈拿鸟蛋,结果树枝一抖我就掉下去了,一点事都没有呢! 黄鼠狼怎么会帮鸟妈妈白雪鹤很无语的看着他,他那是让你偷,太高了自己又不敢去,傻不傻 也对哦黑蛋红了红脸,衣带系的乱七八糟,过了一会儿又傻笑道:那还好没事了,鸟蛋都没事的。 傻蛋。白雪鹤把他揪过来,一点点系好衣带,黑蛋呆呆道:我真的是很傻,又叫黑蛋,傻蛋也很合适。 白雪鹤不是这意思,倒是噎了一下,进而道:我没有说你傻。 黑蛋早就越过了这一茬,跑去桌上寻东西吃,鼓鼓囊囊道:其实他们也说我是傻蛇,只有阿离没有说过,可是你比他们好一点,我知道你是真心跟我玩的。 白雪鹤背着身笑笑,接着转头道:我怕有大妖怪把你吃掉,从今天开始,你跟着我吧,只是不 不要瞎听他们说话!黑蛋开心的举起手,我都知道! 嗯。白雪鹤点点头,抬手摸摸黑蛋的脑袋。 就在这时,门外有些吵嚷,有人唤他:白大人。 白大人我们走吧。黑蛋高兴的拉着他衣襟。 我们可能要看不太好看的东西。这刚答应了小孩,就要去看尸体,估摸着有些刺激,可是胖小孩的圆圆脸已经明摆着不太开心了。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23) 白雪鹤眼珠转转,马上想到,你变成蛇钻进袖子。 京城天牢最深处,湿气盘旋而上,乌黑墙壁上满是水珠。 荀落直挺挺坐在监牢里,由于受了些刑,他脸色苍白,神色尚且坦然。 他的确是洛苍霞的儿子,只是随了母亲姓荀,据说母亲难产而死,所以他只有洛苍霞一个亲人。 洛苍霞虽然耿直,却在儿女之事上异常谨慎,一直将他安置在老家,逢年过节才回去。 尽管与儿子见的不多,洛苍霞从不像其他人对幼子那般溺爱,而是教他读书武功,也送他一柄奇怪的、镂空的剑。 他们都说这剑不好。彼时荀落还很小,吃力的举着剑,奶声奶气分析:中间是空的,容易折。 不,这是把很好的剑,切记要拼命留着。洛苍霞生着胡茬,声音沉重而温柔,我来教你剑法,你的剑不能叫人拿去。 其实接近傅季瑛,正是因为那日有人说这是杀父仇人,所以被关在这里,他也觉得没那么奇怪。 父亲曾说过两句话,一是要他光明磊落,二是千万不可去京城,可此时已是家破人亡,让他一人独活,又怎么忍的下去。 就在这时,牢狱前方似有动静传来。 荀落抬头,从朦胧灯光处看到几人,中间那人披着黑色暗纹大氅,脸庞削瘦俊美,眼眸狭长,目光温柔却危险。 灯拿来。傅季瑛止步抬手,朕自己过去。 皇上,他徐林拦了一下。 荀公子也是孤身一人,有什么好怕。傅季瑛夺过灯笼。 徐林心知傅季瑛的决定不可改变,于是带人退了出去。 荀落眼眸直勾勾盯着前方,他虽然在天牢,却没享受到该有的待遇琵琶骨没有穿,手脚筋也都在。 傅季瑛的腰间有一把剑,帝王不一定不会武,却一定没有上过战场,没有搏过命。 荀落目测一下室内的距离,握紧了手腕上的铁链。 第35章 中元节 10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只剩下钥匙进入锁孔的相撞声,荀落低头假寐,掩去空气中紧张的气息,只是手上绷起道道青筋。 看来荀公子睡得还好傅季瑛推开厚重牢门,将灯笼举起,准备挂在一旁的墙壁上。 他话音未落,须臾间一道气流擦过,傅季瑛持灯笼一挡,粗重的铁链如利刃般将灯笼划开,刹那间佩剑出鞘,蜡烛滚落在地,而傅季瑛已闪过三步之外,只脸颊落下半分血痕。 门前呼啦啦进来一堆人,锦衣卫身上的金色绣纹与灯盏光芒交织,刺的荀落睁不开眼。 高手过招,一招便可以见分晓,更何况还有这么多人,技不如人,荀落没有反抗,十分坦然的放下铁链。 荀落!你这逆贼!徐林举剑,一群人已将他围住,生生将他往地上按。 荀公子!傅季瑛抬手,示意其他人走开,神色温和而真挚,荀公子明知朕身后有诸多护卫,还敢拼死一搏,不愧是洛苍霞的儿子。 荀落的表情一直未变,直至听到洛苍霞三字,眸子才泛起猩红,是我技不如人,无法给父亲报仇。 刚才一试,荀公子还认为我是仇人?傅季瑛抬手,亲近的将荀落肩头落下的衣衫摆正,人心险恶,可剑法不会骗人。 荀落愣了片刻,脑中忽然回忆起方才的情形,你的剑法? 朕的剑法同你一样,步伐也是一样。傅季瑛垂眸,将极目剑递回荀落手上,朕的剑法便是洛苍霞教授,权利更迭总会有人活有人死,可你的父亲是朕的老师,朕怎么会害他。 这怎么可能?荀落握着剑,呆呆站在原地,我父亲一直扶持太子,你做皇帝,怎么会 废太子的确已经死了,而且是打算谋权篡位的废太子。傅季瑛的音色温柔而忧伤,你被洛师傅安置在外,当然不会知道,京城出了很多事 荀落抱着剑,就这样怔怔听傅季瑛讲完了整个故事,他在家乡犹豫许久,最终上京,那日饿晕被白雪鹤救下后,有人劝说他留在皇帝身边埋伏,可如今这故事有了不同版本。 原来废太子想要篡位逼宫,是当年还是宁王的傅季瑛带着人与他于宫门对峙,一夜间血流成河,废太子死于城门前,宁王顺利登基,天下大定。 而在废太子起事前,洛苍霞曾劝说过,所以才被他杀死,因为不愿背叛旧主,又怕祸及家人,才不让荀落来京城。 你不信?傅季瑛见荀落哑然,眉宇间一时沉沉,片刻后又拍了拍荀落肩膀,你不信也罢,朕虽然抱憾,可朕终究是一国之君,不会因愧对老师去死,这剑朕已经还你。 他命人将牢门打开,接着道:许宴受伤,塞外告急,生灵涂炭朕从未对你生疑,不管你想回家还是去塞外领兵,朕都不会阻拦。 傅季瑛说完,便提起衣裾向门外走去。 皇上。没用多久,身后传来荀落干净澄明的声音。 傅季瑛缓缓回头,黑暗中面上浮起微笑,月光正通过狭小气窗照在荀落脸上,他的面孔磊落英俊,如同当年的洛苍霞。 臣愿意去塞外。他最终抱着剑跪在地上。 白雪鹤再次站在阮金的尸体前,与之前不同的时,此时的尸体渐渐僵硬,而卫岚也换了一身衣裳,雪白交领牢牢交叠。 兰梓清回头的时候,卫岚不太自在的拉了下衣领,他看到兰梓清齐整官服里的粗布领子,眉宇间掠过一丝讥诮。 哎呦,这囚犯死了。卫岚笑着蹭过来,装模作样的将手搭在兰梓清肩膀上,兰大人,你坚持着不对这人用刑,现下到好,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兰梓清不同以往的冷笑了笑,同样有些讥诮的扫了眼卫岚,卫岚不太自在的退了一步。 你们已经进来过了。兰梓清上前,将锁头取下捏在手里转转,接着举在卫岚眼前冷笑,阮金牢房里的锁,是我特意来反着挂的,如今牢门紧锁,它怎么就换了一个方向。 白雪鹤忍不住失笑,看到卫岚居然被他最看不起的兰梓清摆了一道,心里觉得真是孺子可教。 进来又怎么样?卫岚抢白,指着扔在地上的碗和馒头,难道他不吃饭吗? 这碗里的东西一动未动,应该是阮金死之后才拿过来的。兰梓清拾起那个馒头,回头道:如果你们进来,发现尸体又挂上锁出去,为何碗会被扔在外头呢?我曾经注意过你们拿来的干粮,基本每次都是被扔在外头。你们打开锁进来,人却死在里面,本官很难相信不是你们有意为之。 这卫岚无语,强词夺理道:我们就是进来了,怎么,昨天将饭扔在外面,今天将饭放在里面就不成吗?白大人,您说 我的确是进来了。白雪鹤点点头,回头看着兰梓清道:是我吩咐卫大人不可声张,也是我将锁头挂回去的,但我只是想来问问他小老婆说了我什么坏话,哎呀,怎么这人就死了呢? 兰梓清气的手都在抖,英俊面孔上憋着怒气,白雪鹤已踩着枯草行至气窗下低头,伸出根素白手指指向墙壁。 墙壁是封死的,他为什么死死抬着手呢?白雪鹤眨眨眼睛,人死之后会没了力气,他却能死死抬手挡住墙壁,可见这墙壁后有什么。 兰梓清愣了一下,适才回头去看尸体,他方才只顾及着锁头被人换过,却没注意到这尸体的动作十分诡异。 于是兰梓清走近蹲下,从袖口中取出手帕,用它衬着捏起尸体的手,那只手果然已经僵硬,动作虽不太流畅却符合常理,的确不太像被人摆弄过的样子。 白雪鹤隔着衣袖摸摸里面的小蛇,打着哈欠望向他,兰梓清个子很高,又生怕蹭到墙壁,白雪鹤看着他有些笨拙的小心翼翼蹲在地上认真查看着尸体,莫名觉得有些可爱。 如果以后,兰梓清还在朝廷做官。他回过头去拉拉卫岚衣袖,望着卫岚颇为疑惑的神情,你别老为难他。 卫岚一头雾水,刚想开口时兰梓清已经起身,他用一只炭条将墙上用人血划出的竖勾画在一方白纸上,白雪鹤歪着头凑过来道:这人说别人坏话有一套,怎么写字都写不完呢。 还是不劳你费心了。兰梓清收起白纸,准备出门去找仵作。 那兰大人要留个标记。白雪鹤笑笑,很顺手的从卫岚身上掏出锦衣卫随身的印鉴,这是你兰大人自己查的,我们可没掺手。 说着,他在白纸上盖了个印,将白纸从中间扯开,咱们一人一半。 他小心将白纸塞进衣袖,边走边将引扔回卫岚手里。 卫岚见白雪鹤已走,也便跟着他离开牢房,路过一处有些热闹的酒楼门前,忽然看到一张熟悉面孔。 我饿啦。白雪鹤指指酒楼,说着便掀起衣摆坐在里面,像个暴发户一样点了一桌子菜,卫岚像往常一样跟着,帮着他洗洗筷子。 那个指认阮金的卖豆花小贩就坐在旁边喝着酒,还切了一碟酱猪耳朵,老板送酒时他扁着嘴道:你们这儿的菜!做的忒没味道! 今日这厨子不好。老板见他有些醉意,于是接了一句,我听您的口音是北方人。 我是京城来的,也会做菜。小贩笑嘻嘻道:对了,这附近有什么能乐一乐的地方没? 白雪鹤正往嘴里塞菜,忽听得卫岚道:这小贩千里迢迢跑来作证,又不急着走,想必找到这人,他死抠门的兰大人也花了不少钱吧。 白雪鹤没空回答,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块鱼,仿佛很饿的样子,卫岚无奈笑笑,抬手给他倒了杯茶水,自己却只吃了两粒米饭。 白雪鹤那个小胃口也吃不下许多,只好遗憾的选了些贵的吃,卫岚看他快要吃完,于是习惯的准备买账。 我说了我去买。白雪鹤霸气的掏出银子晃晃,起身向柜台走去,卫岚望着那道单薄背影有些出神,他觉得白雪鹤跟往常一样,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同,隐约间觉得有大事发生。 你在想什么?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一只细白的手已在面前挥了几下,卫岚有些恍惚着拨了一下,不小心碰到了那只手。 有一千种思绪自卫岚脑中划过,最为明显的是,他的确觉得傅季瑛待人略显苛刻,对白雪鹤如同一只宠物,却又不希望白雪鹤与之抗衡。 等久了?老板刚没钱找我,所以我跟他进了账房里,这些菜还都不贵。白雪鹤自顾自说了几句,咱们走吧。 恩。卫岚点点头。 两人离去后不久,卖豆花的小贩也晃悠悠着起身,抬手喊着伙计为他结账。 老板从账房出来,将一锭金子和一封信塞在小贩手上,小贩呆了呆,似乎从没见过这么多钱,醉醺醺道:这怎么吃饭还倒给钱呢。 别声张,这是别人托我给你的。老板很紧张的捂着袖子,里面也塞着一锭黄金,我也不知道是谁就是给你钱,让你照着做,之后那个人还会给很多钱。 小贩抓着老板跑进账房,忍不住当下将信打开。 要是杀人放火,就是给钱我也到底是皇城根下长大,他认出了信上的印鉴,赫然是告示上锦衣卫的标记。 小贩瞬间酒醒了一半。 第36章 中元节 11 兰梓清继续查案,而白雪鹤依旧什么都不管,吃饭睡觉。 第二日清晨,白雪鹤还在房中睡觉,卫岚提了早饭轻手轻脚进门。 忽然传来哗啦啦的声音,仿佛好多东西掉落在地,白雪鹤皱眉抬眼,入眼的便是卫岚惊恐的神情。 蛇!大人!蛇!卫岚吓得手指发麻,腰间细刀已然出鞘,白雪鹤方才向自己胸前摸索,发现小黑又变成了蛇,正乖乖的窝在他胸前,睡得舌头掉在外面。 看着小蛇快要醒来,白雪鹤连忙捂住他的嘴,皱眉道:你慌什么?这蛇是我养的。 卫岚愣了片刻,看到小蛇确实不大,也没有咬人的意思,于是缓缓收起了刀,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退了两步。 没有毒,我养来吓唬人,没想到把你吓着了。白雪鹤也没了睡意,进而起身穿衣服,黑蛋晕晕乎乎醒来,被他一把塞进袖子。 卫岚将早饭放在桌上,起身准备出去,忽听得有人火急火燎赶来,白福额头上冒出细汗,从桌上端起一杯茶水,及至看到卫岚站在那里,又悻悻将茶水放下。 怎么了?白雪鹤没有责备,继续将茶水递去,白福喝了一口,眼神闪烁着望着卫岚,白雪鹤笑道:你说吧,卫大人都不认识了么? 也没有什么事,只是荀落荀公子。白福擦擦汗,脸上露出憨厚笑容,老爷,他没事了,皇上让他继续回塞外。 卫岚皱眉,似乎没想到白雪鹤派人打听这个,白雪鹤却不同以往的热切问:皇上怎么说? 外面都传,皇上爱惜将才,所以不治荀公子的罪。白福又压低声音,听说许将军这次败仗还受了伤,是荀公子拼死救回了边城,看来皇上也是 行了,你下去。白雪鹤怕他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急忙挥手让他下去,卫岚凑来挑眉问:你还敢和他私下见面? 我可没和他私下见面。白雪鹤赶忙摇摇头,手指着天花板,接着不明所以的笑道:你也听到了,这都是皇上的旨意。 卫岚刚想再说什么,白雪鹤已带着几分嘲讽看他,想不通也别问了,有人马上来。 白雪鹤话音未落,已有人自门外走近,穿的是官府的服制,恭敬的请白雪鹤同卫岚一起过去。 虽然知道是兰梓清吩咐,但白雪鹤这次走的很快,兰梓清站在大堂上,而堂下跪着的,正是那日在酒楼遇到的小贩。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24) 你给我的东西是真的吗?兰梓清面色有些青白,望着手中那几页薄薄的纸。 这小的怎么造假,街坊四邻,都知道小的不会写字。小贩无辜抬头,言之凿凿,小的不会写字,所以家信托阮金写了一次,这种事情小的怎么敢骗人,大人可以去求证,我老家人有没有收的到。 兰梓清不知道他敢不敢骗人,可白纸黑字,一切都十分清楚。 那是小贩写给老家妻子的,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其中提到了卖掉家中养的鸡鸭,不要去隔壁那个有些坑的许家湾集市。 阮金虽然识字,字却看着十分潦草,那个许字的偏旁没有点,只有一个竖勾而已。 如果阮金临终前想写的字是许,那他要指认的人应该就是许家,与威武大将军许宴有着极大干系的许家。 兰梓清低头,目光灼灼的望着白雪鹤,白雪鹤却微笑转身,拉拉卫岚的衣袖出了官衙。 现在咱们可以回京,也可以给许高安个罪名了。白雪鹤露出微笑,终于能离开这鬼地方了。 卫岚似乎没有想到,在原地呆滞了一阵。 白雪鹤。黑蛋小心翼翼从袖口里钻出来,声音极小极小的问:我们是可以走了吗? 嗯。白雪鹤点点头。 那我好饿呀。黑蛋很开心,心满意足着回答。 三日后白雪鹤回京,亲自动手将府里打扫干净,去市场拎了一条鱼回来放在案板上。 那鱼很是新鲜,在用来刷洗的瓷盆中活蹦乱跳,白雪鹤系了围裙又穿了件家常布衣,才颇有自信的一刀下去。 不料那鱼向外乱翻,尾巴猛的砸在盆上,足足溅了白雪鹤一身水,白雪鹤很没耐心的瞪着眼睛,把刀扔在一边。 黑蛋从屋外跑来,手里握着一袋子点心,边吃边将鞋子甩掉,白福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其他大包小包。 白雪鹤赶忙拾起刀子,假装开始刮鱼鳞。 你要做饭呀!黑蛋不可置信的盯着白雪鹤,斜着眼睛道:你可是会把厨房烧掉的。 你说什么?白雪鹤也不示弱,盯着地上的一双小胖脚,你怎么不穿鞋子,都说你多少次了! 不穿鞋子又怎么啦!黑蛋跑上前抱他的腰,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最后也顾不上什么做饭弄鱼,白福无奈,自己去收拾着刮了鱼鳞。 你说遇滟去哪里了?闹了一阵,白雪鹤忽然停手,那天你说和她一起来,可咱们再没见过她。 她确实是来了!黑蛋紧张的憋红小脸,过了一会儿又沮丧道:但她确实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以为那个卫岚要欺负你,所以让她和白团团先走,结果就没碰到了 白雪鹤只是随口提了一句,没想到黑蛋会如此沮丧,他连忙用手揉了揉小孩头发,故作深沉道:人和人不可能老在一起的。 那你呢?黑蛋抬起头,咱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肯定呀。白雪鹤点头,此时烧好的鱼正被送上来,白福是北方人,口味偏重,那烧鱼看着浓油赤酱,很是美味。 白雪鹤也给白福让了个位子,只是一人喝酒一人喝水,就当他们准备动筷子时,门前突然响起扣门声。 白雪鹤感到有些不妙,起身开门,进来的人身穿飞鱼服,腰间配着细刀,却不是他们都熟悉的卫岚。 白大人。徐林年轻的面孔上没有什么表情,奉旨意请您进宫。 那烦请大人稍等。白雪鹤不再是正三品官,急忙换了齐整衣服同徐林前去。 白雪鹤经常进宫,对皇宫大内也十分熟悉,可这次徐林引他走的,却是条完全不同的道。 天气渐渐变冷,秋风裹挟着落叶飞过,白雪鹤冻得有些驼背,进而将两只手揣在一处。 徐大人,这是哪里?白雪鹤很恭敬的问,下官觉得,这不像是去御书房的路。 当然不是去御书房,我只说了有旨意要大人进宫,皇上现正在围场狩猎,哪里有空见大人?徐林语气冷冷,脚步渐渐停下,红色宫墙环绕着一栋高大殿阁,浓厚的檀香气味自其中传出。 白雪鹤抬头,看到殿阁上书慈宁宫三字,忍不住皮肉一紧,开始苦笑。 奉太后懿旨。徐林拉着他的手臂,请您进去回话。 第37章 中元节 12 慈宁宫内紫烟缭绕,太后从佛像前起身,手中转着一串紫檀香珠。 她身着素服,保养得体,长发高束成髻,只簪着根乌木发簪,看起来如同平常人家的贵妇人。 白雪鹤望了眼红墙拐角,轻声道:徐大人? 徐林扭头,神情严肃着问:白大人有什么吩咐? 白雪鹤深吸了一口气,十分缓慢道:我,去个茅厕。 徐林皱眉,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挥手示意他快去快回。 太后不是皇上的亲生母亲,但皇上十分孝顺,待她亲厚无比,朝野上下人尽皆知,可尽管如此,太后依然小心谨慎,从不过问前朝之事。 可不过问不意味着不知道,施恩县城出了卖官鬻爵加伪造矿难这种大案,幕后黑手还是自己的亲生弟弟,就算太后想不插手也不可能。 太后并不认识兰梓清,所以就算不用脑子,用脚趾头也会第一个问罪到白雪鹤身上。 然而白雪鹤是真的想去茅厕,他晃晃悠悠着解了手,接着踮起脚尖,踩着角落的空桶延气窗向外望,这间茅厕是为宫人设计,所以在宫内一处及其偏僻的角落,白雪鹤沿着围墙眯眼望去,看到一队侍卫延墙角走过。 那是京城十二卫中的一支,不管是去围场还是祭天,只要皇帝出宫,京城十二卫一定会紧紧相随。 京城十二卫都未出动,太后怎么敢相信皇上真的出宫,转而下手威逼自己。他满心疑惑时回头,刚好看到在墙边踱步的徐林锦衣卫都指挥使卫岚的徒弟。 白雪鹤忍不住苦笑,不知道皇上玩这一招,是在整太后,还是在整自己。 他还是整好裤子,慢吞吞的出门。 此刻,太后已从佛堂中缓步而出,此时她已经换好衣服,一袭深紫色秀牡丹衣袍富贵逼人,发髻中步摇流苏垂下,气势汹汹。 白雪鹤下跪行礼,其他人跟着退了出去,太后却没有叫他起身。 白大人。太后缓缓接近,略施粉黛也敌不过眉眼中的憔悴,哀家真不知与你有什么恩怨,你就一定要置我许家于死地? 太后的眼中含着眼泪,面对白雪鹤的请安却连半句寒暄都没,可以看出她的情绪十分激动。 臣不知道太后在说什么。白雪鹤抬头,眼神无辜婉转,他的确不知京城发生了什么。 我许家一直为国尽忠。太后激动,抬手便是一个耳光,小指上的护甲延白雪鹤脖颈擦过,留下一道深深血痕,你是如何蛊惑皇上,让皇上相信了许高会胆大到偷梁换柱去制造矿难?白大人,我许家何德何能! 这不是臣查出来的,臣还因为此事被罢官。白雪鹤抬头,雪白脸颊上落下几道痕迹,看着莫名有几分风情,他尽全力做出无辜的表情,太后气急,紧接着又要抬手。 太后何必同此人计较?一个粗重的男音自太后身后屏风传来,白雪鹤抬头,眸子里透出光亮,等着这出戏最主要的主角出现。 许大将军许宴在塞外身负重伤,一直在府中抱病不出,而今却生龙活虎站在慈宁宫里。 许宴身着便服,长发高束却未带冠,他肤色如蜜,气场惊人,侧脸有道十分明显的伤疤,与那个废物公子许凌霄完全不同,白雪鹤忍不住挪动膝盖退了两步,太后脱了护甲,打一巴掌估计就跟玩一样,可许宴这一巴掌,估计会把自己的头打飞。 白大人。许宴的声音沉沉,我许家为皇上世代守护边关,就算此刻是他荀将军带兵,塞外的兵马也还是会信我。 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改口彻查。接着他低头,伸手卡上白雪鹤喉结处的骨头,不然可以试试,皇上不在京城时杀了你,你猜皇上会不会为难本将? 白雪鹤没有说话也说不出话,心底静静的数了三下,不一会儿脚步声响起,门外有宫女慌张回报:皇上回来了,就在中门。 许宴抬头,却见不到本在门外把风的徐林,心下跟着一沉,此时白雪鹤猛然抬头,用极轻的声音道:不知将军认不认识遇滟? 许宴的手猛一抖,即使听到傅季瑛就在门外,那双也依然平和的眸子中却流出十足的不可置信。 须臾后傅季瑛进门,他穿着身绣龙暗纹明黄便服,许宴退了两步,沉重着站在太后身前。 许宴虽退了几步后下跪,但神情有些倨傲,白雪鹤赶忙调转方向伏地道:参见皇上。 太后似乎有些紧张,急忙将手收在背后,假笑道:皇上不是去围场,怎么这时候回来? 天气湿寒,朕的弓弦变硬,所以提前回来。傅季瑛望了眼白雪鹤脸上的伤,无声的将人护在身后,接着故作讶异道:白雪鹤乃是外臣,不知为何会惹母后动气? 太后自是慌张着说不出话,傅季瑛冷眼望望许宴,毫无情绪的关心道:不知许将军伤势如何,怎么贸然回京修养,朕却不知情。 许宴虽没有许凌霄那般明显的放肆,却一向以功臣自居,面对傅季瑛冷漠的质问毫不动容,他停顿片刻道:臣在边疆听闻太后身子不适,所以特地赶来拜望,皇上身为人子,难道不关心太后病情?臣本不想让外事打扰太后,可白大人擅自过来,将许高的事与太后商议,臣不忍太后伤心,才阻止两句。 他知道皇上与徐林合作,故意给他机会进宫,所以将所有罪责都推给白雪鹤,反而袖手立于一侧,想看傅季瑛如何回答。 见傅季瑛没有立刻开口,许宴接道:塞北战事紧急,臣稍加修养,还需回塞北效力,皇上不该轻信小人。 许宴的意思很是明确,他是大将军,兵马都是由他带出来的,如果傅季瑛对他为难,那塞北的战事也会不好办。 白雪鹤突然想到荀落在塞外被压制着将近半年,莫名有点心疼。 对了,朕刚刚收到战报。傅季瑛笑道:荀落带兵夺城,塞北大捷,多谢许将军为朕培养英才。如果许将军还需要修养,朕这就派人打扫别院,就请将军留在京城吧。 许宴眉头微皱,白雪鹤方才想到,塞北多是许宴一直统帅的兵马,许宴兴许会要他们消极怠战,以此来与其扶持上位的皇帝制衡。 好在人心都是肉长的,士兵跟着荀落拼死奋战,深知他并非争权夺势的小人,此刻遇到战机,又怎会因为许宴的吩咐而容异族放肆。 许将军为何不悦?白雪鹤突然抬头,装模作样着恍然大悟道:难不成您受伤和塞北退兵困守,是在以退为进? 傅季瑛锐气的眼睛微眯,敏感如他,大概已在怀疑许宴与突厥异族勾结,许宴不曾想到这一层,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解释。 许宴看了眼身后懦弱的太后,咬咬牙道:皇上,许高也算是您的舅舅,您打算如何处置。 是呀,舅舅。傅季瑛温和一笑,煤矿之事已证据确凿,朕也十分为难,不过舅舅和母后都不信,朕可以继续查下去,还你们一个清白。 不必查了,许高贪赃枉法,罪当问斩。许宴沉着着吐出这四个字。 傅季瑛微笑:那便依舅舅所言。 此刻太后已脸色灰白,骤然跌坐在椅子上。 慈宁宫里瞬间乱成一团,太医来后,白雪鹤也跟着人流退守在门口,傅季瑛在床边寒暄了几句,见太后没有醒转的意思,他揉着额头淡淡皱纹从房中出来,向白雪鹤招了招手。 白雪鹤垂手跟着出门,及至书房门口,傅季瑛从袖子里掏出一瓶药递去,朕刚问太医要的,你搽搽吧。 谢皇上。白雪鹤接过药,语气很是委屈,皇上要演戏,也不事先通知臣一句。 你小子还委屈?傅季瑛哭笑不得着扭头,突然扳过他肩膀,让朕看看,有那么疼吗? 白雪鹤没有再动,傅季瑛别过他的脸,伸手小心碰了下那道伤痕,白雪鹤疼的一哆嗦,长长睫毛跟着颤了一下。 那张光润无瑕的雪白面孔让傅季瑛有些怔怔,他依稀记得白雪鹤小时候挨打,自己寻了理由到柳府看他,燕王就是这样站在角落看他的伤口,问他疼不疼。 傅季瑛猛然伸手,将他推开。 白雪鹤跟着趔趄半步,兔子般的眼神有些害怕,不知自己做错何事,皇上? 许高不过是个小卒。傅季瑛回神,将桌上的点心递给白雪鹤,雪鹤,朕要你查出许宴的罪。 给许高定罪,是确有证据白雪鹤喃喃道:可是许宴又没有 有。傅季瑛笑笑,朕不需要他打仗了,而想让他死。 这个理由任性却不可动摇,早在白雪鹤意料中,他皱着眉,开始苦思冥想。 两人安静了一阵,傅季瑛有些没耐心的看着白雪鹤怏怏的攥着手中糕饼,抬腿踢了他一脚。 是不是皮痒了,朕赏的东西都不吃。想个由头这么为难你? 皇上,臣倒是可以查出来。白雪鹤苦思冥想很久,试探着抬头,只是许将军背后是太后和裕王,臣和兰梓清,都不够分量出这个头。 傅季瑛冷冷问:那你觉得谁合适? 有一个人。白雪鹤低头看地面,声音极低着道:燕王。 傅季瑛二话没说,又是一脚踢了上去。 第38章 中元节 13 这一脚貌似踢的有些重了,白雪鹤的脸骤然刷白,似乎是为了缓解疼痛才缓缓跪下,脸上蓦地露出不知所措些的委屈。 燕王?很好。傅季瑛低头,猛然伸手握住白雪鹤脖颈,白大人,你不会在这儿等着朕吧。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25) 白雪鹤说不出话,只好比划着慌忙摇头。 傅季瑛最终还是将手甩开,白雪鹤说的倒也不错,如果安排其他人着手处理许宴的事,朝廷上下与太后亲眷定然会不服,燕王虽然被拘,可裕王等人始终觉得他是被白雪鹤出卖的,的确是彻查许宴的上佳人选。 傅季瑛低眉去看白雪鹤,将眼前人上下反复打量,觉得他大概也没这个胆子。 白雪鹤忍不住咳嗽两声,又歪歪斜斜的身子跪好,看起来又疼又害怕,傅季瑛笑着拉他起来,白雪鹤身子一晃,控制不住的倒在地上。 怎么了?傅季瑛跟着蹲下,眼神中露出焦急的神情,也不顾白雪鹤反复的阻拦,伸手将他裤管拉开,细的有些过分的小腿上留下一大块淤青,在雪白皮肤上甚是显眼。 罢了罢了,是朕不好。傅季瑛轻声轻气,起身去拿金疮药,白雪鹤笑着拉拉他衣袖,已从自己随身的荷包里摸了出来,接着笑道:臣早有准备。 你还随身带着药?傅季瑛忍不住失笑,帮着他涂药膏在腿上,白雪鹤皮肤白而细嫩,因为受伤微微带着灼热。 傅季瑛也跟着灼热,抬手将人勾起按在桌上,接着控制不住的猛然接近,瞬间,他感觉白雪鹤浑身都在颤抖。 朕不会碰你。傅季瑛骤然回神起身,正正衣领,说吧,若朕放燕王出来,你怎么保证他不会作乱。 傅季瑛的目光向白雪鹤腰际望去,两人目光最终在一处重合,那只金色烟管上系着红色同心结,煞是好看。 傅季瑛开始微笑,这说明他心中已有了答案,但仍是饶有趣味的等白雪鹤猜出来。 毁了他,让他一辈子都不敢违逆圣意。白雪鹤气息奄奄,费了很大力气说出三个字,息痛膏。 好,朕就将息痛膏赐他。傅季瑛满意笑笑,甩着广袖站定,眼波里满是玩味的温柔,兹事体大,爱卿,你去。 谢皇上。 白雪鹤恭敬回答,眼神中思绪万千,似是有些遗憾,又有些兴奋。 等到圣旨后,白雪鹤来到燕王府门前,他仰头望着有些灰蒙蒙的暮色,沉默着走入已有点掉漆的朱红大门。 自傅季瑛做了皇帝后,他就再没有见过燕王,也再没靠近过这个地方。 燕王傅季珏出身卑微,仅仅是一位宫人之子,那时白雪鹤在柳家做工,总是被柳府的少爷欺负。柳家与太子交好,燕王又一直跟着太子,他每次过来时,都会想方设法给白雪鹤塞点钱或吃的。 白雪鹤那时还不懂宫中的权力倾轧,不懂为何燕王都不如柳家这种外臣,只知道燕王是位王爷,还一心盼着燕王有空能捎带着把他带走。 他曾经觉得燕王府高大而华贵,可如今看来,倒也不过如此。 思前想后,白雪鹤已来到燕王府书房,傅季珏被锁着坐在对面,他的身材依然高大,神情温柔。 白雪鹤无话,在他面前打开香炉,从随身荷包里取出黑色烟膏放进去,贵气的深紫色烟雾细细升起,接着隔绝于二人之间。 傅季珏大致也知道白雪鹤来做什么,但依然微笑着问:你过得好不好? 白雪鹤点点头,微笑道:还可以。 别人都说你背叛我,但我知道你不容易。傅季珏指指天花板,面容温和道:你从小就是不甘心的人,我知道,你一直想做名垂青史的名臣。 白雪鹤一愣,傅季珏接着道:当年柳家总欺负你,我也没办法让你跟我走,现在也是一样,始终是我无能为力,其实天下本没有报应,你这一时过得好就好,不必在意他人,秋季天黑的早,你回去要小心些。 傅季珏的话不多,而今却像交代后事一样安抚了白雪鹤许多,想来他听到了关于许宴受伤而皇帝新得将才的消息,觉得自己再没有用,已经必死,而这烟气大概也是某种用来杀他的毒物。 然而停了许久,白雪鹤却没有走,烟气逐渐升腾在整个内室,让不曾沾过这种东西的傅季珏有些虚浮,他虽然地位卑微,却清楚知道皇家都有些什么对付人的手段,于是很快明白,头上青筋暴起。 为什么要这样?傅季珏开始反抗,被锁的双手带着沉重红木座椅发出巨大响动,白雪鹤一言不发,只是静静望着他。 门外大概守着锦衣卫吧,但他们觉得没有武功的傅季珏已不成威胁,可能再加上傅季瑛的吩咐,所以根本没人进来,傅季珏努力的拖着椅子,一点点蹭着向白雪鹤靠近,脸上露出细汗。 燕王的武功被废,可力气还是有的,竟然真的挪到了白雪鹤身侧,白雪鹤没有叫人,闭上眼睛,他的脚还能动,被踢一脚也没什么。 雪鹤。傅季珏却满头大汗挡在他身前,向小时候一样,接着大喘气道:你别呼吸,这个东西,不能碰。 白雪鹤一愣,缓缓抬头,望着傅季珏渐渐不再清明的神色,接着他晃了两下,连人带座椅倒在白雪鹤身前。 这次动静有些大了,锦衣卫敲了敲门,准备进去。 就在锦衣卫进门的一瞬间,白雪鹤凑到了傅季珏的耳畔。 王爷。他声音极轻,这个不会上瘾,臣会救你。 傅季珏蓦地怔住,此时锦衣卫进来,将白雪鹤带了出去,也将身体无力的傅季珏手铐打开。 而后锦衣卫宣旨,傅季珏起身又下跪行礼,一举一动仿佛提线木偶般生涩沉默,最终万籁俱寂,众人散去,也陆续撤走了门前的诸多守卫。 傅季珏适才颤抖着打开窗户,借着月光读傅季瑛赐给他、让他前去调查许家的圣旨。 夜风涌入,秋季渐深,自由的风来之不易,却也的确清冷无比。这让傅季珏十分清醒白雪鹤费了千辛万苦换来今日现状,不是为了看他和傅季瑛兄友弟恭,君臣一心。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这把生锈的剑,还能不能再杀的动人。 白雪鹤回到家时,身上已被冷汗浸湿,不过一会儿锦衣卫来报,说燕王已接了圣旨。 卫岚也跟着锦衣卫一同过来,把一只木盒放在桌上,接着笑道:皇上说你把自己那份都给了燕王,所以特地让我拿来赏你,顺便,还有些其他玩意儿。 锦衣卫在他那不起眼的小宅子前摆了很多东西,有御膳房精致的小点心,更有黄金白银,最中心的盒子里,放着正二品刑部尚书的服制,灯光下红衣如血,补子上白鹤如雪,中间还摆着金灿灿圣旨,都是白雪鹤喜欢的暴发户颜色,并且好看金贵到令人发指。 皇上说谢谢你,不管是不是你这次是否出自本心。卫岚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出后面的话,皇上还说,以后会真的好好待你。 白雪鹤展颜一笑,谢主隆恩。 门外闹哄哄的人刚走,黑蛋忍不住跑出来看,白福在后面追着拦他,白雪鹤恰好回头,被他抱了满怀。 白雪鹤黑蛋的声音很轻,十分小心翼翼,我刚才,似乎感觉到,遇滟她在我们附近 第39章 中元节 14 黑蛋很小心的说完,拉着白雪鹤衣袖躲到角落,还刻意避着不叫卫岚看到。 白雪鹤被小孩拉着走,只好跟卫岚简单挥手道别,小胖手攥着白雪鹤走到墙角后,圆脸蛋有些不太情愿的抬了起来。 怎么啦?白雪鹤很温柔的拨开他额角碎发,看到小孩又是一脸委屈的鼓着脸,你见到遇滟是怎么回事? 白雪鹤问完,看到黑蛋更加委屈,觉得自己对此事操之过急,还是应该先关心下孩子,于是道:是谁得罪我家小黑了,我去揍他! 我见到遇滟了,可她没有带着白团团,也不长成原先的模样黑蛋缓缓解释,小手指在白雪鹤手心画圈,但她是妖怪,所有妖怪,我都能感觉到气息 你的意思是白雪鹤不懂他们妖怪的体系,但着实理解了黑蛋说的话:遇滟特意变成了别的模样,假装与他们并不相识。 于是他换了种说法问:遇滟变成了什么样? 我也没看清楚,她坐在轿子里。黑蛋绞着手指,仰头肯定道:但我肯定感觉到了她气息的!白雪鹤,你说她会不会和阿离一样,也做坏事,所以不敢见我 黑蛋虽然傻呆呆的,却很在意朋友,即使过去许久,他也一直对阿离的事耿耿于怀,白雪鹤只好拍了拍他的脑袋,安慰道:不会的,天底下狐妖这么多,也许你是分辨错了呢,遇滟跟你那么好,哪会做坏事。 不是的不是的,我从来都没分辨错黑蛋沉默一会儿,不得已沮丧道:也许是吧,山谷里的妖怪不多,兴许是我记住他们了。 你最乖了。白雪鹤拉着他进房间,京城这么大,各种妖怪也很多,你不要乱认,小心被大妖怪欺负。 嗯。黑蛋点了点头,向来无忧无虑的脸上露出几分难过,但没有什么都跟白雪鹤讲。 深夜,许将军府。 许宴坐在府中皱眉,顺便将丫鬟打来的洗脚水一脚踢翻。 滚!许宴带着浓浓酒气,如困兽般压低声音吼了一句,丫鬟忍着泪退开,屏风后走来位年轻妇人,那妇人身着砂金色衣裙,长发松松挽在脑后,胸前丘壑雪白,脸上妆容精致。 你是佩儿?许宴抬起醉眼看着自己年轻貌美的妾室,沉重心情稍稍好了一些,名唤佩儿的美妇人走来坐在他身旁,接着顺势钻进他怀里。 许太后未得势时,安排尚且年轻的许宴娶了平南郡王家的郡主为妻,后来平南郡王去世,许宴渐渐成为大周第一的将军,也便冷落了那位郡主。他是真正的四海为家,纳了数不清的妾室,佩儿只是他留在京城的、众多妾室之一,别说名字,他甚至有些记不起这位佩儿的长相。 皇上还没有杀二公子,咱们的事情就有转机,以后一定会有转机的佩儿声音柔美,缓缓躺进许宴怀里,于他耳边轻轻呵了口气,许宴原本心烦意乱,可在看到佩儿的那一刻,突然觉得中了春/药般意乱情迷,接着不暇多想,拥人入帐。 耳鬓厮磨间,许宴的酒气涌入大脑,说话也有点上头,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过去的事。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是呓语道:这位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佩儿满头细汗,柔软声音带着哭腔,我一个人住在沙漠里 那我叫你遇滟吧。许宴搂着她,醉眼望向远处,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迷失沙漠中那个为他指路的白衣女子,我遇到你,这就是艳遇啊。 是佩儿抬眸,紧紧凝视着他,棕色眸子逐渐褪为澄澈的青碧色,眼波流转,赫然是昔日诱人的白狐。 是我呀相公,我找了你三十年。遇滟微笑,紧贴着许宴□□的健硕胸膛,一定会有转机的,我一直在帮你。 等到许宴沉沉睡后,遇滟才恋恋不舍的自榻上起身,她换了一袭贴身的黑色衣袍,避开守卫直至关押许高的锦衣卫诏狱,许高本归大理寺查问,但大理寺没有设狱,只能暂时将人贩安置在诏狱。 遇滟自衣袖里掏出银两,又亮了许府的腰牌,门前犹豫的锦衣卫互相使使眼色,还是放了她进去。 嫂子?!许高虽知道佩儿只是个妾室,可而今许宴住在京城,这人明显是代表许宴而来。 他本以为许宴已决意弃卒保帅,却没想到还有一线生机,于是急忙颤抖着奉承道:可是大哥让你来的? 那当然了。遇滟听到这个称呼很是高兴,桃花眼眼波斜飞,翘着兰花指从窄袖中取出一只竹筒,许高会意将竹筒打开,取出里面的笺纸。 明日提审,兰梓清会去,如想活命,就抵死不认,要白雪鹤亲自进兴山煤矿许高匪夷所思的望着里面文字,心中满是疑惑,待他再次抬头时,遇滟已不知去处。 那张纸条上并非许宴的字,而是已活字块排列印刷而成,许高在狱中没有半点讯息,也不知是许宴出于谨慎而为,还是有人串通佩儿刻意伪造。 第二日,许高府上抄家,果然有人通知许高前去听审,许高惴惴不安的心稍微放下,对那封信的内容信了八分。 许是为了安抚太后,傅季瑛并没有立刻将许高处斩,但抄家下狱这套程序却一点不少。 白雪鹤坐在许高府里中庭,身着朱红官袍,漆黑乌纱下目如点漆,更显出肌肤玉白。 许高被人压着出来,身穿囚服跪在冰冷地面,杂乱头发下露出一张与许宴极其相像的面孔,只是没有许宴那般孔武有力,相反有些虚浮,但神色中隐隐露出些兴奋。 许宴倨傲,得到了些许提示的许高亦然,他虽知道白雪鹤为皇帝走狗这个名声,却打心眼里看不起面前这个妖艳面孔的官员。 白雪鹤看着许高咧咧嘴,心想要不是为了太后走个过场,这人早就尸横菜市口了,如今锦衣卫正在抄他的家,为何还能他娘的喜笑颜开。 不论如何,许家这种精神很值得自己学习。 许员外,本官问你第一个问题。白雪鹤随手翻了几页纸,听说那煤矿已经开采干净,本官也派人打开看过,那你为啥要伪装矿难呢? 虽然他没亲自去过煤矿,但既然兰梓清的人已将案卷送来,煤矿里除了些必要工具外就是死人,的确没什么异常。 关了这么许久,饶是许宴势大欺君,许高也应当明白当下处境,既然没有确凿口供,白雪鹤便以此一试,希望能套出些话。 我哪里伪造矿难!许高啐了一口含血丝的老痰,这些天他担惊受怕,精神也紧绷一线,如今许宴回来,倒让他看到了几分生机,但如今兰梓清还未出现,于是冷眼道:白大人,我许高也被你称得上一声员外,自然不会事事都经手!什么偷换知府,伪造矿难,还不都是你的一面之词?除了阮金死之前那个你们自己推理出来的标记外,还有什么能证明此事跟我许家有关? 顽固不化。白雪鹤摇摇头,扭头望了眼随行的锦衣卫,接着咧嘴笑道:许员外,你这是在逼本官动刑吧。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26) 白大人为什么动刑,他说的哪里有错?白雪鹤还未开口,门前已有脚步声传来,兰梓清身着大理寺卿服制立于门前,拢袖道:大周律令,重大案件需三法司会审,为何我与都察院皆不知此事,独你刑部主审? 白雪鹤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他兰梓清何时才能明白,皇上比大周律令大了许多。 本官可没有审案。虽然不满,但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白雪鹤忍着气,向天空拱手笑道:现下只是在抄家而已,难道连圣上吩咐,也要与你大理寺打个商量不成? 既是抄家,又何必动用你刑部尚书?兰梓清很是语气强硬,白大人既然抄家,便请账房来抄录账目即可,我大理寺也带了文书在这里,请白大人继续。 继续就继续。此刻不审,许高也不会跑到别处,白雪鹤决心给兰梓清一个下马威,他将桌上账册一卷转身离去,接着回头道:好,那此事便交给兰大人,请兰大人一五一十向圣上回报。 兰梓清脸色毫无动容,向文书招手,文书颤颤巍巍着走来,向着白雪鹤苦笑一下,毕恭毕敬的坐在那座位上。 白大人!看到白雪鹤起身欲走,许高最后鼓足勇气,突然站起来喊了一句,许家并非势大欺君,只是将门之后不能死于莫须有!你要我许家认罪,除非亲自去兴山煤矿,查到我许家伪造矿难的铁证! 第40章 中元节 15 许高话音未落,白雪鹤已无声转过身来,总是招牌般微笑的脸上带了几分寒气,他抬起手放在许高豪华的黑檀木桌上,指尖带着几分娇嫩的粉白。 许高沉默,他知道白雪鹤是代替傅季瑛来的,刚刚那番话,等于点明了傅季瑛是在忌惮他许家劳苦功高,有意弄出这等莫须有的罪名。 势大?欺君?许员外。白雪鹤声音平缓,微笑重新浮上面孔,你可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我当然知道!许高咬咬牙,与其等死,倒不如真的放手一搏,他挺挺身子继续道:我许家所有罪名都是你白大人一面之词,除非你亲自去煤矿查出铁证,否则我拒不认罪! 铁证?白雪鹤哂笑,阮金临死前写在墙上的字,还有你亲自督办兴山煤矿收购开采,那一样不是铁证?本官劝你说话要当心。 如果我伪造矿难,至少该知道那些煤的去向。许高转转眼睛,立刻反应过来后道:白大人,算清楚这煤来来往往的账目,这才是铁证。 我来抄家,不就是找你这些钱的来源?白雪鹤微笑,接着快速道:来人,将人犯压回去,别再让这点儿事惊动了皇上。 皇上不一定会这么想。兰梓清沉沉道:我去禀报皇上。 白雪鹤面上仍在微笑,握拳的右手却已然掐出红印。 片刻后宫里已知道此事,白雪鹤也被召进宫,太后觉得这是个救她兄弟的契机,于是特地来哭诉了一番,待白雪鹤进御书房时,兰梓清站在门前,而傅季瑛正坐在案前,哭笑不得着揉着额头叹气。 起来起来。他见到白雪鹤跪下行礼,抬手道:太后来朕这里哭了一通,又说抓许高没有证据,雪鹤,朕突然觉得,你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 傅季瑛依旧叫他雪鹤,也对站在门外的兰梓清不闻不问,白雪鹤仍是有些恃宠生娇的走过去笑道:皇上,许高不认罪也是意料之中,他不过是想要多拉些人下水罢了,许家这些年也算富可敌国,账目自然算不清楚,臣派人去算算,也就清楚了。 可朕不这么觉得。傅季瑛笑笑,接着眯眼,眼睛里露出猎鹰般敏锐的光芒,许高那条命不值钱,可若放燕王在外,又以此事激怒许宴,朕始终觉得不舒服,况且朕要你去兴山原本是解决柳琰,可现在这太子旧部柳将军还好好活着。 柳将军已经疯了,臣亲眼见到。白雪鹤一愣,额头沁出细汗,开始慌乱着连说带比划,接着扑通跪下,他脚步有些趔趄,似乎之前被傅季瑛踢的那脚还未康复。 许高先前一直一言不发,为何会突然要自己亲自再去煤矿,难道他得到消息,准备使什么诈? 可他被关在诏狱,一举一动都在锦衣卫眼皮底下,哪有人给他得到消息的机会,除非是傅季瑛故意放 皇上。白雪鹤倒吸一口凉气,如果要臣去兴山是许将军的计划,那臣不是凶多吉少? 可朕想知道他想做什么。傅季瑛低头,天生的敏感还是战胜了恻隐之心,他停顿片刻后起身,将白雪鹤从地上扶起来。 触碰到那副瘦弱柔软的躯体,他还是半哄着道:朕会叫人陪着你,安排人保护你的。 朕有好吃的给你。傅季瑛低头,将桌上点心盒子打开,取出一块厚切的椰丝饼递给他,海南的椰丝,特别滑嫩。 白雪鹤吃了一小口,脚尖磨了一阵,还是道:可皇上,臣不想离开京城 你去之后,有什么便查什么,这件事后朕保证不再疑心。傅季瑛又选了两块点心,朕也怨自己对你苛刻,等到你三十岁,朕让你做大学士,然后咱什么也不管只管数钱,可不可以? 遵旨。白雪鹤深吸口气,最后还是微笑抬头,傅季瑛揉揉他的肩膀,抬头笑道:看你这些天太累,咱们出去转转吧。 白雪鹤自是不敢拒绝,只好道:那臣去换衣服。 京城的夜市很热闹,白雪鹤仍是有些兴致缺缺,可傅季瑛却难得的很是快活,他换了身滚金边的玉白色衣袍,腰间缀着翠玉,宛如寻常人家的富贵公子。 天子脚下,繁华无比,对于帝王来讲自然很是骄傲,傅季瑛边走边觉得心境舒畅,脚步也超过了后面保护的侍卫,走了几步后他回头,方才发现白雪鹤在路边驻足。 傅季瑛有些好奇,轻手轻脚的凑了上去,白雪鹤依旧穿着件普通布衣,柔顺棉布中透出雪白到有些晶莹的肌肤,他低下头,白细手指间攥着只骨瓷制的小蛇。 小蛇白白胖胖,嘴里吐着红信,蛇是人人都怕的动物,但这一只看起来玉雪可爱。 这蛇虽是瓷质,又很是逼真,倒不像是地摊货。 果然,精品有精品的价格,二十两银子不多不少,抠门的白大人有些犹豫。 身后侍卫准备去叫人,傅季瑛抬手拦了一把,他站在穿梭不止的人流中望着那道身影,接着慢慢走了过去。 这位公子。他故意压低声音,接着拍拍白雪鹤肩膀,我是这京城首富,买给你,做个礼物? 你谁啊?你白雪鹤回头,正对上傅季瑛坏笑的脸,忍不住噎了一下,过后又憋红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片刻间傅季瑛有种莫名的冲动,好似希望那句玩笑话能够成真。 片刻后那种冲动消失,傅季瑛抬头,看到兰梓清身穿便服,同一个白衣高冠的贵族公子一前一后进了茶楼。 傅季瑛眼睛微眯,蓦然沉默。 他天真纯良的弟弟裕王,和那个山野村夫般耿直的白莲花兰大人,居然还有些私下的交情。 白雪鹤与傅季瑛分开时已经入夜,接近中秋时节,北方的夜晚已有些透骨的湿冷,走到门口附近时白福出来,为他拿了件黑色大氅披在身上。 白雪鹤的步伐有些疲累,他坐在桌前喝了口茶,抬手放下茶杯道:收拾些东西,咱们又要出远门了。 老爷?白福摆点心的手一愣,还去哪里? 去兴山再走一趟。白雪鹤望了眼桌上的梅花糕,仍是喝了口茶,对了,我这里的那些烟膏,你有没有给燕王送去。 送去了。白福奇怪着问:老爷,咱们自己的都省着用,怎么又给他送去了,皇上不也给送吗? 你管那么多干嘛。白雪鹤转头瞪他一眼,白福立马敛了声音,过了片刻又道:老爷,这梅花糕可是加了干枣,甜丝丝的,您不是最好这甜口 甜的吃多了也会发腻。白雪鹤笑笑,把甜品碟子拂过一边,就着桌子趴在上面,袖口的小蛇滚落出来,白雪鹤用手戳着它,像孩子般来回摆弄着玩。 他每日都送息痛膏过去,燕王毫无反应,倒是傅季瑛再次开始疑心。 白雪鹤将小蛇推开,脸埋在臂弯里。 后来有些昏昏沉沉,白雪鹤自己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感觉面前有些动静,揉揉眼睛抬头,看到一张圆圆脸上睁着圆圆眼睛,一眨一眨。 这是送我的吗?黑蛋捧着那只小蛇,高兴的抿着嘴,好可爱的蛇宝宝呀! 是送你的。白雪鹤伸出手,准备向往常那样摸摸他脑袋。 黑蛋美滋滋的笑着:是送我做媳妇的吗? 你媳妇不是我吗? 白雪鹤脱口而出,登时有些后悔。 第41章 中元节 16 白雪鹤自己也没想到,他居然会为了一只假蛇吃醋,但从那醒来的凌晨时分到白福将早餐做好,黑蛋一直喜滋滋抱着那只白瓷小蛇,一刻都没松开爪子。 可是二十两银子啊,自己还没玩了一天,就被这家伙拿去了! 白雪鹤那这块糕饼过去给他,想把手里的东西抢来,于是眯着眼睛道:小黑,快来吃点心啦! 他已做好准备,只要黑蛋伸手,他就把东西从小孩手里夺过,可黑蛋直接张开嘴,啊呜一口就咬下一半。 你! 我怎么啦!黑蛋抱着小蛇仰起脸,满脸得意的望着白雪鹤,鼓鼓囊囊的脸颊上还留着几粒点心渣子。 白雪鹤斜着眼看他,心里盘算着早知道不买这东西给他就好,黑蛋嚼完嘴里的,又过去握了块糕点,接着慢吞吞道:给我买了就是我的啦,你想着不给买也是没用的。 你!白雪鹤气的额头冒汗,接着用手扇了扇风,白福笑着为他递了被茶水,接着笑道:怎么要冬天了害怕热呢? 谁知道呀!黑蛋得意洋洋的向门边跑,却一直扭着脑袋瞅白雪鹤气不气,没留神到门口还站着一人,两人步子都很急,接着用力撞在一起。 刚刚赶来的卫岚擦擦额头细汗,他高大英挺,自然是稳稳站在原地,可矮个子黑蛋就不一样了,小孩不光摔的人仰蛇翻,就连手里那只小蛇也骨碌碌滚了两圈,咣的一声撞在桌角上。 这下开心了吧。白雪鹤幸灾乐祸,满脸写着开心,他知道黑蛋从悬崖摔下来都没事,自然十分皮实,但还是上前把人从地上拉起来,小孩的手像棉花糖一样软软乎乎,白雪鹤没忍住多攥了两把,却看到那小脸上变了颜色。 小黑委屈巴巴的坐在地上,半天也没起来,白雪鹤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才发现那小蛇撞在桌角,已经碎成了三块。 这是我家,卫大人,您老不知道敲门吗?白雪鹤斜眼说了卫岚几句,扭头道:还有你,自己急急忙忙乱跑 他说到一半,看见黑蛋呆呆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慢慢爬起来,软软糯糯道:对不起,不小心把你买给我的小蛇打碎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很喜欢的。 白雪鹤感觉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又软的不得了,无奈上前将那些碎瓷片踢开,接着举起一块点心道:今天晚上,咱们马上再去买一个行吗? 黑蛋还是有些不开心,白雪鹤又笑道:我昨天看到有更大的样式,给你买个更大的好了! 黑蛋眼睛看着足尖,适才缓缓点了点头。 一旁的卫岚已急的不行,对着白雪鹤手舞足蹈,白雪鹤适才缓缓给白福使了个眼色,白福上前拉起黑蛋的手,和他一同走了出去。 黑蛋知道白雪鹤有事处理,十分乖巧的跟着白福向门外走,但临走前还是瞪了卫岚一眼,很抠门的道:要你赔给我! 我是真有急事,晚上肯定给你买!买两个!卫岚哭笑不得着关门,一边将黑蛋请了出去,白雪鹤却不紧不慢着拾起地上碎瓷,又指着它们愤愤不平道:坑我二十两银子,这玩意儿也就外面烧的好看,里面这么不平整! 瓷摆件外面好看就行了,里面不摔碎也看不到卫岚说了几句,方才发现自己不是来讨论这个的,忙改口道:不是,我是来说 那它也不值二十两银,还跟我说上面的花纹是银子镶的,这么一看也是铁的吧。白雪鹤仍愤懑的想着他的二十两,直到卫岚憋红了脸,才把玩着手里的碎片道:卫大人,你是来说我去兴山这事儿的吧,皇上已经定下来的事,咱们能有什么办法。 卫岚摇摇手,见白雪鹤毫不在意,又卖着关子道:你去兴山,兰梓清也要跟着去。 白雪鹤适才抬头,你说什么? 卫岚喝了口茶道:兰梓清要同你一起去兴山!最近我们的人跟了他几次,发现他老是上裕王府里! 白雪鹤沉默,脸上笑容有些僵硬。 要么这样?见白雪鹤没有说话,卫岚道:我去求一求皇上,这事就了了。 你开什么玩笑。白雪鹤微笑着放下瓷片,你不必管这件事了,但要把那摆件赔给小黑,今晚就去给他买回来。 怎么还在说这个?!卫岚气的发昏,气急道:万一你被人杀了,回不来呢! 你将他带走就行了,在我出门前别回来。白雪鹤挥挥手示意卫岚离开,我回不来,皇上就有理由杀了许宴,不光不会遗臭万年,还能名垂青史呢! 卫岚气的眼睛发直,接着扔下茶杯,又重重砸了门退了出去。 不过片刻他又进来,好言好语道:白大人,兰梓清的老娘被我抓来过,他家是肯定没钱的,而且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穷又硬。 白雪鹤笑得有些奇怪,你说这个做什么?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27) 我就是想说,兰梓清是个清官。卫岚迟疑一阵,还是说出了心中想法,如果矿难的事,真的不是许家所为,这样他们才有胆子去找兰梓清,才拼死让你再去查 白雪鹤笑中疑惑更甚,你这说来说去,究竟是什么意思? 白大人。卫岚跟着沉默,脸上神色纠结,他停顿许久道:白大人,我知道燕王同你有恩,可皇上要他处理许家的案子,他却一直闭门不出,你只凭着一己之力,如果是为了放他自由,完全没必要 卫大人,我知道你不傻,方才的推理也很合理,可你似乎忘了件天大的事。白雪鹤笑容愈深,眼睛望着桌上碎瓷,流露出几分不动声色的妩媚,我只是皇上的一个玩具,所做的事,自然都是向着皇上。 卫岚沉默,盯着那张笑容满溢的面孔,顷刻间失去所有判断能力,不知那笑容是真是假。 好吧。沉默后卫岚深吸口气,终究没有恢复往日神情。 卫岚走后,白雪鹤长长出了口气,虽然已经入秋,后背还是冒上来一层细汗。 秋天了,咋还是这样热。白雪鹤嘟囔着将桌上放倒的茶杯扶正,接着解开衣带准备换出门的便服,将腰上荷包挂件漫不经心的丢在面前用来小憩的软榻上。 的确,兰梓清的母亲被锦衣卫抓过,一穷二白没有家底,怎么都不像是与许家早有勾结的人。 兰梓清是个耿直的人,自然不会为权贵所迫,裕王找他,他找裕王,这一桩桩一件件,似乎都说明许宴不是幕后黑手。 但皇上想要的永远不是真相,而他也没有退路了。 可现在他已泥足深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所以不管幕后黑手是什么人物,他都必须与这个不知名的人合作,无论胜败与否。 就像他只是想为燕王谋一个余生的自由喜乐,与燕王自己的想法无关。 就在此时,小黑蛇从软榻的一角费劲爬出来,接着拿尾巴尖解开荷包系带,一扭一扭的钻了进去,荷包的空间有些小,他努力把荷包原先放着的东西推出去一些,才能勉强着钻进去。 黑蛋虽听不懂坏人同白雪鹤说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白雪鹤是在让他引自己离开! 什么好玩的事不带他走,留一只不会动蛇有啥好玩! 当然,白雪鹤并没看到黑蛋钻了进去,他换好衣服后回头,将荷包重新系在腰间,烟管也重新放回原位。 黑蛋知道白雪鹤没发现他,兴奋着觉得自己肯定瘦了不少。 夜风疏疏落落,深秋之夜,竟猛然落下滂沱大雨。 裕王府内,兰梓清也换上寻常便服,站在书房中拜别裕王,许凌霄也站在一旁陪同。 经历了许高的事情,许宴显然呵斥过许凌霄不要妄为生事,他衣着打扮也比平素简单了许多,但眉宇间仍旧有些纨绔之气。 裕王今年二十出头,眉眼间依稀有些稚气,与许凌霄年岁相仿,他从书架上取下一只木盒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只琥珀色的瓶子。 这是西域的玫瑰葡萄酒,还是父皇赐给本王的,珍贵无比,本王还从未开封过。美酒赠英雄,此次兰大人自告奋勇帮许将军洗脱嫌疑,本王合该以此酒敬你。裕王音色清脆,如同山间泉水击石,本王为你满上一杯。 话毕他扭头,示意许凌霄跟着递上杯子,许凌霄极没诚心的斜眼取过酒杯,正欲抬手放在桌上,却被兰梓清拦了下来。 兰大人,您裕王有些不解,却仍十分客气,他一个娇生惯养的王爷,倒是难得有如此胸怀。 这酒很珍贵,还请殿下放回去妥善保存。兰梓清依旧保持着不吃敬酒的习惯,神情有些刻板却也真诚,许家人多,彻查起来株连无数,臣只是不想看无辜之人受到牵连,但若许将军有罪,臣还是会一查到底,因此不能受您的酒。 舅舅有错,本王也不会袒护!裕王果决收起酒瓶,那本王等兰大人回来再饮。兰大人正直,本王想交你这个朋友,不知道兰大人字是什么? 能与殿下做朋友,臣自然荣幸之至。似乎从无人关心他字是什么,兰梓清怔了怔才答道:字入桐。 恩。裕王点了点头,那我祝入桐兄早日回京。 而后兰梓清迅速拜别,裕王仍是有些意犹未尽,他将酒瓶拿在阳光下细看,接着道:入桐兄就像这葡萄美酒,清冽醇厚,虽然大家都说他不识时务,但本王不这样觉得。 管他什么不识时务,只要他不向着那白雪鹤就好。许凌霄立刻道:皇上怎么可能害我许家?还不是白雪鹤那个婊/子挑唆 他话到一半,忽然觉着自己这话有些粗鄙,裕王自然听不惯,忍不住以眼神制止。 我这话也没错。许凌霄迅速敛了声音,但仍是不服气的回了一句,接着低下头将酒收好放回书柜,行至书柜前,他忽然停下手上动作。 一道惊雷砸下,闪电将房间迅速照亮,许凌霄贴着墙生生栽了两步,接着他猛然呼吸急促,拉起裕王衣袖走到暗处,脸上表情十分紧张。 怎么了裕王话到一半,立刻被许凌霄手上的东西吸引视线,这东西哪里来的? 就在这放酒的匣子里。许凌霄神色紧张着盯着裕王,额头登时蔓延出无数道细汗,那是只明黄绢帛,无论是绢帛的质地还是大小,都十分像一道圣旨。 许凌霄虽是纨绔,却也生在豪门,更明白知道圣旨为何物,因此他没有敢将它打开,而是第一时间交给了裕王。 裕王将圣旨展开,不过片刻,他的手已开始颤抖。 如果他认识的汉字没有错,这就是一道先皇留下的遗旨,先皇没有将皇位传给当今圣上,而是留给了那个有叛变篡位罪名的废太子的儿子。 那么他现在荣登大宝的皇兄,岂不是 裕王迅速将圣旨合拢,扭头死死盯着许凌霄,清澈眼白已布满红血丝。 表兄,这是许凌霄已换了一个称呼。 今日之事,不可以吐露一字!如瀑雨声中,裕王年轻英俊的眉头紧皱,手指仍在打颤,片刻后他平静了一些,本王要进宫,你先回去吧。 轿子在胡同中东倒西歪着穿行,雨越下越大,冷风也愈发急促,傅季瑛温柔的面孔不断出现裕王脑海。 珩儿,废太子想要弑父谋逆,父皇危在旦夕,皇兄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又是一道惊雷,轿子正路过门庭冷落的燕王府前,裕王死死掐住自己虎口,终于遏制住了方才冲进宫闱一问究竟的冲动。 回去。 他拉开轿帘,沉声吩咐。 第42章 中元节 17 除了掉下悬崖摔不死外,黑蛋还有一个不同于寻常蛇的本领,就是不怕饿。 他已在白雪鹤的荷包中晃晃悠悠呆了三天,除了嘴巴有些馋以外,倒是一丁点都不觉得饿,反而觉得马车晃晃悠悠有些恶心。 因为事出紧急,马车昼夜不停着前进,期间好不容易停下一阵,黑蛋赶忙从荷包里伸出圆滚滚的脑袋吐了吐气。 正值深夜时分,白雪鹤就裹着毯子将就睡在车里,全然没发现马车已经停下,黑蛋悄悄从荷包里跑出来,对着他熟睡的眉眼眨眨眼睛。 白雪鹤似乎很累,瘦弱身体牢牢裹在毛毯中,只露出张单薄的面孔。 不怼人的安静时候,他侧脸几近完美,鼻尖挺翘,下巴轮廓柔和,小傻蛇越看越呆,吐着舌头的嘴角甚至忍不住划出条弧线。 就在这时,一阵让黑蛋感觉十分不适的气压接近,他感觉不出究竟是什么妖怪,但确实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附近。 人与妖自古殊途,杀人反而会阻碍妖灵的修行,因而妖怪一般不会与人主动交集,即使是大妖怪,也应当是路过的吧。 如果把白雪鹤叫醒,他肯定会赶我走的!黑蛋虽有些担心来者不善,但决定不叫醒白雪鹤,一只蛇雄赳赳气昂昂钻出马车,如果这大妖怪要接近马车,自己就想办法将它赶走。 马蹄声碌碌靠近,有一团红色火焰在空中漂浮,黑蛋紧张的绷直身体,尾巴尖也跟着瑟瑟发抖,马蹄声骤然停驻,黑蛋闭着眼睛鼓足勇气,勉强发出了并不吓人的嘶嘶两声。 没人理他。 燕王爷。马车外走来一人,顺手牵住面前这大妖怪的坐骑,突然间没了其他动静。 黑蛋认出那是车夫的声音,车夫既然没事,想必这不知道是什么的厉害妖怪并不会伤人,他长出口气,才小心翼翼睁开眼睛。 站在面前的是位青年男子,他身着朴素的麻布长衫,长发高束成髻,只用一根木簪拢着,但那双眉眼却诚恳而温和,看上去温柔平和,绝不像是个妖怪。 大概是离开山谷太久了,见到的人也太多,黑蛋第一次觉得自己对气息的判断出了错误,他用尾巴尖揉揉眼睛,还是觉得面前这人不像是个妖怪。 燕王傅季珏勒住白马,将手中火把递给车夫,接着轻声道:白大人是在车里?你们怎么不找个客栈歇息? 白大人让我们赶着去,您又说,不让他知道您要来。车夫熄了火把,将灯笼擦亮放在傅季珏面前,正好白大人睡着了,我就停下来等一等您。 他在车里睡着了?傅季珏无奈笑笑,接着低头道:嘘,别吵醒他。 车夫点点头,暗处的黑蛋却莫名不寒而栗,虽然这个人应当是在和车夫讲话,可他却始终觉得,那双温柔的眉眼在看向自己。 黑蛋嗖的钻进车厢,重新把自己塞进白雪鹤的荷包里,白雪鹤还裹着毛毯沉沉睡着,黑蛋紧紧挨着他温热的身体,才开始觉得安心。 马车继续前行,直到天光乍破时,一行人终于到了兴山县城中,白雪鹤缓缓从毛毯中醒来,南方到底天热,他的面颊上泛上一层粉红,再加上刚刚睡醒时的惺忪睡眼,让人感觉像只兔子。 马车停下,白雪鹤整整衣领,拉开车帘皱眉问:怎么不走了? 下来吃点东西吧。傅季珏温和的声音响起,白雪鹤周身抖了一下,抱着毛毯飞快钻了出去。 傅季珏就站在熹微的晨光山色里,手里抱着碗热气腾腾的豆花。 白雪鹤愣了一下,手里毛毯也跟着落地。 清晨,兴山县城。 城里豆花摊子的老板很高兴,因为今日来了两个极好看的客人。 两人都穿的普通,却是一个赛一个的眉目精致,一个人较寻常男人稍稍瘦弱了一些,但生的一副少年面孔,肤白如刚出锅的豆花,还有一人身材高大,相貌温和。 燕王一来,锦衣卫不方便靠近,都穿着便装远远跟随,只车夫也很饿,于是坐下来也点了一碗。 王爷怎么来了?白雪鹤用白瓷调羹搅乱豆花后盲目向嘴里填,另一只手握着筷子,呆了一阵笑着自问自答,也对,皇上吩咐王爷来查案,只是王爷干嘛瞒着臣。 你急着赶路,我怕耽误了白大人的事。大概因为息痛膏的缘故,傅季珏的眉眼有些虚浮,他望着面前加糖的雪白豆花苦笑:南方吃这个甜豆花,我吃不惯,看那车夫也吃不习惯。 白雪鹤抬眸,望了眼坐在另一桌才收起视线的车夫,笑着加了一勺花生放进豆花里。 臣想赶在兰大人来之前去,以免他出了什么错漏,让皇上不好下台。白雪鹤将碗底也刮了个干净,不知王爷怎么看? 自然听从皇兄的。傅季珏回了这句话,神色间有些木木怔怔,仿佛已经是个行尸走肉的瘾君子。 但车夫回头时,傅季珏还是温和的笑了笑,他拾起筷子,如孩子般狡黠着戳了下白雪鹤的手腕。 如果说黑蛋之前因为兰梓清吃醋,那这一次,黑蛋是真的吃大醋了。 有对比才有伤害,原先白雪鹤虽总是见兰梓清,可每次不是不情不愿,就是明朝暗讽,但这次面对这个叫被叫做燕王的大妖怪,白雪鹤却同以前不一样了。 白雪鹤依然眉眼带笑,而且不怎么同燕王说话,可黑蛋同白雪鹤呆在一起那么久,有些事情还是能看出来的,他明白的知道,白雪鹤十分愿意和燕王说话,十分愿意和燕王吃饭,十分愿意 总之做什么都十分愿意。 你可是我媳妇呀!黑蛋气鼓鼓的探出半个头,实在想出去生一场气。 此刻房里只有两人和一蛇,傅季珏将烟膏细细放入香炉,随侍的锦衣卫都知道这是何物,于是避之不及的走出老远。 四下终于没了耳目,香炉也渐渐升腾起淡紫色烟雾,只少了息痛膏入喉刺挠的尖涩,傅季珏方才缓缓出了口气,他虽然眉目温和,身材高大,却早已没了多年前征战沙场的意气风发。 两个人都没说话,白雪鹤坐在他面前,用一根金簪拨弄着面前烟幕,笑容有些像个孩子。 怎么没见到离月?白雪鹤先在沉默中开了腔,我很久没见过他了。 雪鹤,我来是想劝你。傅季珏沉默许久,在淡淡烟雾中望向白雪鹤的面孔,如果是为了救我,你大可不必与许家为敌。 臣听不懂王爷在说什么。白雪鹤笑的有些奇怪,他拨弄了下面前烟雾,微微切齿道:难道是卫岚? 这些年,我知道你过的辛苦,至于他们说的什么出卖,我从来没这样想过。傅季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的神情有些滞涩,似乎是被烟气熏的有些睁不开眼,雪鹤,我当年为你做的那点事,根本算不得什么恩情。 您是让我不要追究许家?白雪鹤的笑意渐渐停滞,可我已定了许家有罪,覆水难收。 傅季珏沉默,他的清澈眼波穿越层层烟气,最终定定望着白雪鹤双眸,一字一句的真诚道:雪鹤,既然你已经能不用这息痛膏,咱们就此分开了吧。你看!这里天高皇帝远,我会想办法,送你离开,其他的事,我会跟皇兄交代。 向他交代什么?白雪鹤愣怔的笑容彻底消失,手中金簪落入烟尘,他也顾不得烟尘烫手,埋着头找了一阵,语气有些咄咄逼人,交代你送我逃走?还是交代你才是毁了煤矿的奸党。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28) 能走就走吧。傅季珏猛伸出手,最终死死捏住他的手腕,雪鹤,我想了很久,现在一切已成定局,咱们再挣扎,也没有意义,你为什么要这样,既害了他人,又作践自己? 是吗?我在作践自己?白雪鹤的指尖烫的发红,他最终抬起头来,一字一顿道:王爷可还记得出征之前,我对您说过什么话? 傅季珏苦笑着,接着愣了一下。 他出征远走前,白雪鹤已不在柳家做工,他租了间极为简陋的屋子准备科考。 那时天气极冷,连砚台里的墨汁都结成冰,傅季珏特意留了钱给白雪鹤,希望他能过得好一些。 谢谢王爷。白雪鹤自是照单全收,我若过了科考,也能做大官了。 你当了官,想做什么?傅季珏也跟着笑,在他看来,白雪鹤是穷苦人出身,一定会说想要帮老百姓做事。 当然要报复他们!白雪鹤笑的很是灿烂,回答也让傅季珏大吃一惊。 他们过得不好,你就能开心吗?孩子还小,傅季珏觉得这种思想要不得,还是应该劝一劝。 那当然了。白雪鹤不以为然,看着欺负过我的人受苦,怎么可能不开心。 此刻的傅季珏怔住,望向白雪鹤多年未变的面孔。 时间还长。他知道白雪鹤经历过什么,但沉默许久,还是劝道:都会过去的,你没怎么离开过京城,只要不再回那个地方,一切都会冲淡。 算了吧,臣可没有为王爷做什么,做天子宠臣就是臣的志向,做个酷吏也是臣的志向。王爷大概忘了吧,锱铢必较,以牙还牙,就是臣这种小人的性格,不管是得罪过臣的是什么柳将军还是许将军。从回忆转到现实,白雪鹤依旧笑容满面,起身整整衣襟,只是荷包里的黑蛋隐约觉得他身体在发抖,现下臣要赶在兰梓清来之前进煤矿探查,王爷就在这里等吧。 傅季珏愣了一愣,就在这须臾间,白雪鹤已推开门走了出去。 清晨有些刺眼的光芒投入门内,傅季珏捏着香炉,白雪鹤的背影瘦骨嶙峋,二人背对着背,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 许是日光太盛,白雪鹤恍了三秒,紧接着脚下一软,那单薄身体猛然向一侧倾倒,傅季珏愣了片刻,向门外冲去 就在他要栽倒时,兰梓清刚巧从门外进来,接着伸手扶了一把。 第43章 中元节 18 白雪鹤在醒来时已是正午,他很想再多晕一段时间,毕竟多年担惊受怕,如此深眠,倒让他觉得十分奢侈。 白雪鹤动动关节,才发现自己的手被掖在被子里,而手心里躺着条圆滚滚的黑蛇,手心有些湿润,小蛇抬头,露出双带着惊喜又湿漉漉的圆眼睛。 黑蛋害怕白雪鹤骂他擅自跟来,可白雪鹤倒像早就知道一样,只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此时门外有所响动,白雪鹤抬手,示意他重新躲回去。 你怎么突然晕倒了?黑蛋还是窜上他肩膀,然后突然回忆道: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个大妖怪,嗨呀,我就知道,妖怪装出好人的样子,果然是要害人的。 你知道什么呀。白雪鹤哭笑不得的将他按回去,嘘,有人来了。 小胖蛇迅速钻进被子,先进来的却是兰梓清,他手中捧着一碗热热的汤药停下,接着道:大夫说你没什么病,只是一口气没有接上,休息休息就好了。 兰大人还是赶上了。白雪鹤夸张的叹了口气,兰梓清还是面色平静的走了过来,将热姜汤放在他手里,白雪鹤捧着碗愣了一阵,一口都没有喝下去。 怎么不喝?兰梓清皱眉,我又不是你,还怕我下毒不成? 那当然了。白雪鹤狡黠笑笑,在兰梓清气急败坏前道:这里面搁了红糖,我虽然喜欢吃甜,可红糖是一点不吃的。 他刚刚从昏迷中醒来,脸颊泛着一层刷白,直肠子兰梓清却完全没再计较,而是将瓷碗放在一旁,接着道:那你有什么想吃的? 不想吃什么,咱们抓紧去查案吧。白雪鹤翻身下床,将有些浮肿的脚伸进靴子,一边不动声色着将蛇揣进袖子,这时傅季珏进来,手里端着些吃食,有些犹豫着走进,将那只瓷盘放在他床头。 这案子该有王爷主持大局,我们还没问过王爷的想法。兰梓清回头正要开口,白雪鹤立刻接着顶回去:王爷的想法就是皇上的想法,自然同咱们一样。 傅季珏只好一言不发苦笑,他知道,白雪鹤完全没将方才的对话放在心上。 王爷身子尊贵,煤矿里都是死人骨头,王爷还是不要去为好。说话间,白雪鹤已为自己套好靴子外衣,头也不回向门外走去。 傅季珏独自留在室内,望着他准备好的小点心发了会儿呆,他记得白雪鹤过去虽锱铢必较,却着实不是这么倔的人。 兰梓清也一路无言,随着白雪鹤一同到达兴山矿外。 兰梓清不做县令后,朝廷还未来得及安排,过来的是隔壁县的县城刘大人,此时的矿洞已被完全清理干净,有些腐烂出白骨的尸体被依次排在矿外,虽然已不是夏季,但仍然传来令人不安的腐臭味。 黑蛋在袖口里钻了几下,白雪鹤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还随身带着这个家伙,他用毛巾捆住口鼻,接着捏紧袖口凑到尸体之前。 尸体早已腐烂不堪,只有散碎的衣服布帛能证明他们身份,白雪鹤拈起一片在手里摩挲,那布片应当是最最便宜的粗布衣料。 这些人应该就是矿工,也就是附近村民莫名听到的劳作声。白雪鹤迅速离开尸体,将布片和毛巾都扔在地上远远走开,接着对身后的刘县丞问道:除了这些个死人,矿洞里还有没有其他东西? 还有些拉煤运煤的工具。刘县丞也算比较负责,他想想又道:除此以外没什么特别,工具也被我派人清理了出来,就放在外间空地上,大人可以去看。 一个活物都没有?白雪鹤皱眉。 一个都没。刘县丞低头,做出个沉痛的表情。 白雪鹤点头,绕着那些不知名的工具装模作样逛了一圈,他唤来一名锦衣卫,接着从袖中取出小蛇,黑蛋不知何意,吓得瑟瑟发抖,紧紧绕在他的手腕上。 刘县丞被吓得不轻,见惯血腥场面的锦衣卫也跟着皱眉头,白雪鹤将黑蛋费劲塞到他手里:这是我养的蛇,不伤人。 见那个锦衣卫还皱着眉头,白雪鹤补充道:煤矿内湿气太重,它年纪太小,你把它抓回去好好养着,本官很快回去。 白雪鹤说的又慢又耐心,努力让黑蛋也听明白了他的吩咐是有道理的,小蛇果然不再闹腾,乖乖趴在锦衣卫的手里,还示好般舔舔他的手心。 再叫几个人来。接着,他从刘县丞手里接过地图,随本官一同进煤矿里。 京城比南方更加阴寒,不过深秋,天上居然隐约飘起小雪。 太后的身体好转一些,却仍是动了元气,她静静躺在贵妃榻上小憩,身上随意搭着件披风,鬓发已然开始泛白。 虽然傅季瑛不是太后的亲生儿子,却也是在她的眼皮底下长大,因此她对这个皇帝的了解程度不亚于自己亲子。 所以太后丝毫不寄希望于众人眼里的清官兰梓清,傅季瑛性格敏感,性情凉薄,一旦他动了杀意,便再没有转圜的余地,所以无论许家有没有罪过,更无论这案子谁来查,最终都是皇帝刀俎下的鱼肉。 太后叹了口气,缓缓转动手里佛珠,她性格软弱,也不会出手援助,而今只希望许宴不要再做让傅季瑛反感的事,希望傅季瑛不要赶尽杀绝。 母后。裕王傅季珩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太后皱眉,示意侍女不要开门,接着严厉道:哀家不是叫你别来请安! 许宴已老,在太后心里更重要的是门外的裕王,这是她唯一的亲子。毕竟傅季珩只有二十出头,个性善良正直,根本不是傅季瑛的对手。 所以在许家受审这样的敏感时期,她也不知自己身边有多少耳目,只能选择对小儿子避而不见。 母后,儿臣只是来请安的。傅季珩年轻的声音透着浓浓疲惫,太后略微动容,门外继续道:儿臣向皇兄请安时说过,想来陪母亲坐坐,他也同意了。 那你,进来吧。听到傅季瑛同意,太后才缓缓长出口气,示意侍女前去将门打开。 侍女缓缓退下,空旷厅堂里只剩、或者说表面上仅剩他们母子二人。 裕王低头看着母亲,面孔上还留着没来得及剃掉的胡茬,看上去完全不曾好好休息。 珩儿 母后。裕王傅季珩打断了母亲的关怀,接着将一只信封放进她手里,目光灼灼道:母后多日不见,珩儿只能默默为您欺负,这是我在护国寺为母亲求得的护身符,母亲需在佛堂内打开。 好。太后显然有些感动,急忙点了点头,珩儿,母亲不是不愿意见你,只是 她将后半句话吞了下去,伸手摸摸小儿子英俊的侧脸。 此时白雪鹤已带人进入煤矿,兰梓清走在他身侧,几名锦衣卫举着火把跟在身后,刘县丞也带了一些人马跟在后面。 果然不出白雪鹤所料,那些悬棺都是煤矿中为掩盖通气口而设,煤矿里空气流通顺畅,火把燃烧稳定,看上去完全不影响劳作。 有人特意将流水改道,在这煤矿里喝水不是问题。刘县丞补充后擦擦汗,只是虽然找的了炊具,却没看到有路可以送粮食进来。 如果早就计划好,粮食自然可以提前放好。白雪鹤笑着回答,手中攥着地图来回摆弄。 虽然与他无关,但白雪鹤还是不得不将这一切收在眼里。 这个幕后之人伪造矿难,将无辜的老百姓强行留在矿里劳作,这些人隔绝着日夜,毫无指望的拼命干活,直到死时,都不曾见过一次光明。 也不知是为了多大的财力或权势,才能如此毫无顾忌,将人命视若蝼蚁。 他又向前走了几步,目光最后停驻在矿洞内翻倒的小推车上。 这个是运煤的推车。刘县丞以为白雪鹤不懂,于是耐心为他解释,把车放下,再踩一下这里,车就可以放得稳稳当当,然后再将这个打扣扳开,就可以将东西拉走,很是方便。 我知道这是运煤的车。白雪鹤回头望向兰梓清,又看看刘县丞,这是一座煤矿,矿工死在里面,运煤的工具也扔在这里,你们不觉得哪里很奇怪吗? 有。兰梓清点头,开采出的煤去了哪里?如果许高将他们全部变卖,也该有一份账目 煤的去向成谧,有进无出也的确奇怪,但白雪鹤更在意的是另外一处。 他紧紧盯着地图,脑海中猛然回忆起那只碎掉的白瓷蛇,它外表精致好看,里面却十分劣质,因为除了被摔碎之外,根本没人能看到里面是什么样子。 账目算得上什么?白雪鹤冷笑打断,接着低头抖开那张地图,将地图中的一处指给兰梓清看。 兰大人你看,这里叫做南山。在阴森的矿洞中,他缓缓吸了口冷气,来这里之前,本官记得有人说过,南山是一座朝廷没怎么开采过的铁矿,并且与兴山相连。 你这是什么意思?兰梓清不解,神色却已开始变化,眸子里泛出些不可置信的光芒,握着地图的手开始紧攥。 煤根本不曾从这里出去过,自然没有账目和运送的痕迹,而是从山里直接开路去了南山。白雪鹤目光灼灼,继续快步向前走去,如果没猜错的话,这里面一定有可以去南山铁矿的路。 如果煤矿能做的只有换钱,可铁矿却不一样。 可生铁经过千锤百炼,就会成为杀人的利刃。 第44章 中元节 19 兰梓清当然知道,白雪鹤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煤可以冶铁,而铁可以锻造工具和武器,所以这幕后黑手才煞费苦心的伪造矿难封锁煤矿,他为的根本不是仅仅一座兴山煤矿,而是山后与之相连的偌大铁矿。 白雪鹤终于明白,阮绛合为什么要暗示他来这里。 在兰梓清上任前,先前的县令是阮绛合的好友,一定是他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才在给阮绛合放出消息后被人杀害。 阮绛合知道此事却无法查问,只能在临死前将消息传给自己。 事关重大,身后数位锦衣卫也跟着沉默,为首的徐林缓缓靠近,白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继续走。白雪鹤扬手,这里只有一条路,再向前走,一定可以找到与铁矿相接的通道。 徐林点头,接过火把快步向前而行,步伐迅速超过了白雪鹤等人,一行人越走越深,最终完全看不到洞口光亮,而面前出现了一条死路。 死路前堆着大堆碎石,仿佛就是煤矿开采至此,毫无破绽。 白雪鹤在后努力喘着气跟上,于死路前停了下来,他借着火把光亮摸索上眼前碎石,停顿片刻后笑道:这后面就是路。 怎么可能啊白大人?一直不说话的刘县丞开口,他身后带着的县衙官兵也凑过来,这里都是碎石,难道不是先前开采煤矿留下的吗? 碎石?之前伪造矿难,矿洞口也是留着这样的碎石。白雪鹤笑笑,这人先杀了闭口不言的阮金,让我们急忙回到京城,他又回到煤矿来消除痕迹。本就是在深山里的小路,只要将路炸断被碎石掩盖即可,这碎石如此整齐,一看就是□□爆炸所成。 那幕后黑手,真的是许将军吗? 黑暗中传来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却不是兰梓清和许宴任何一人所说,白雪鹤猝然回头,刘县丞已退了两步,站在他带来的官兵旁边。 徐林有着习武之人的天然紧觉,手中细刀已然出鞘,于矿洞中散发出清冷寒光。 既然几年前发生了场矿难,现在肯定也有可能发生。刘县丞微笑,面孔上堆出一朵菊花,接着他假惺惺拱手,列为大人,对不住了!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29) 他话音未落,身后官兵已迅速拔刀,先前看着还有些虚胖的刘县丞已开展步伐向后猛然退开,袖口中薄剑出鞘,锋刃迅速划破空气,急急向白雪鹤逼来。 兰梓清突然一跃至白雪鹤身前,将他向角落推了一把,软剑自空气中掠过,布帛割裂悄然无声,可不过片刻伤口已然迸开,那手臂上冒出汩汩鲜血,将官服上浸出一汪血渍。 此时,徐林一把将火把掷于地面,金属相撞声传来,刀锋牢牢抵住软剑,发出两道火光。 锦衣卫受过多年训练,可这些官兵却也不像是草台班子出身,甚至如同早有训练,个个下手十分阴狠,明摆着置人于死地。 兰梓清反应迅速,他一手拉着白雪鹤退开,一手用火把不停挥舞。 你!会武功?白雪鹤不可置信,不合时宜的茫然望向兰梓清,刚才,这是 我带你先走!即使受伤,兰梓清也一刻不敢放手,他用受伤的右臂死死拉着白雪鹤手腕,拽着人跌跌撞撞向煤矿外冲。 而在兴山县衙里,黑蛋正与面前的年轻锦衣卫大眼瞪小眼。 那锦衣卫还是有些怕蛇,但碍于白雪鹤的吩咐,倒真是一步不敢离开,他将黑蛋放在桌上一只木盒里,小心翼翼的坐在他对面。 我想吃东西!黑蛋挺起身体,接着发出嘶嘶的声音,锦衣卫吓得咣当站起来,跟着带倒了身后的凳子。 我说我想吃东西,你胆子好小哦。黑蛋吐着舌头晃来晃去,他不能说话,只能用尾巴尖指指自己的肚子,又指指面前的锦衣卫,示意他给自己拿点东西吃。 哦哦,你是问我叫什么呀?锦衣卫完全会错意,他放松了许多,立刻向哄小孩一样自我介绍道:我叫赵二宝,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我要吃东西!!黑蛋气急败坏,谁要管你叫什么名字!真是笨蛋! 但是在赵二宝听起来,只不过是比刚才更激动的嘶嘶几声。 白大人也没说你叫什么,我也听不懂你说啥。赵二宝憨憨笑了两声,突然来了逗他玩的兴趣,那我给你起个名儿吧,你就叫黑胖怎么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什么呀,你才黑胖!黑蛋气的快要爆炸,见赵二宝正好将手臂放在桌上,准备飞快凑上去咬他一口。 啊呜 赵二宝!有人在外喊了一句,赵二宝突然起身,黑蛋跟着扑了个空,咣的一声撞在柜门上。 哎呦 黑蛋摇晃晃慢慢爬起来,赵二宝却已经跑出门去不见踪迹,好像发生了什么十分着急的大事情。 走得正好。他快速向放着零食的柜子边上跑,预备去自己取些东西吃,又是一队锦衣卫自门边走过,黑蛋突然挺直身体,飞快向前游走。 这一次,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遇滟的气息,遇滟的化形更加变本加厉,她的模样甚至不再是一个女子,而穿上了男人的皮相和衣服,也像赵二宝一样穿梭在锦衣卫之间。 她到底要做什么? 黑蛋皱着并不存在的眉头,决定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看个究竟。 锦衣卫却没有什么大事,似乎是约好了一同吃饭,遇滟也随着他们一同上街,黑蛋小心翼翼跟在后面,遇滟却没有跟他们去酒楼,而是在拐角处自队伍里溜了出来。 县城后就是大山,遇滟走到一处没人的山脚下,脸庞慢慢变幻出与黑蛋初见时的少妇人模样,她自大树洞里翻出一只包裹,小心的将包裹抱出来,接着她也没有骑马驾车,而迈开双脚沿着山路前行。 山路越走越艰难,四下已完全没了人烟,只在半山悬崖处插着一只做标记用的小小红旗,遇滟飞快过去将红旗拔掉,将包裹放在那个位置上打开。 黑蛋完全不明白她在做什么,遇滟手抖着拉出一根引线,接着从衣袖中取出一只木棍样子的东西,此刻山风吹过,遇滟抱着头蹲在地上,突然开始哭。 遇滟看起来不像在做坏事,倒是非常委屈,黑蛋忍不住在树后低声叫道:遇滟,你怎么啦? 谁!遇滟猛然起身,自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她环顾一周,还是看到了缩在角落的黑蛋。 小黑?!遇滟吃了一惊,青灰色眸子泛出一丝不自在,她挥手笑着嗫嚅道:好咱们好久不见呀 遇滟支支吾吾,总是抬头望着日光,似乎在等着什么时刻,脸上神情犹豫又兴奋。 是呀,你怎么老变成别人的样子呀。黑蛋仰头,很亲切的向她脚边蹭过去,嘴里的问题如连珠炮一般,对了,白团团去哪里啦,你又在这里干嘛呢?你相公找到了吗? 我相公,找到了。听到相公这两个字,遇滟像下定决心一般挺了挺身,她突然指着远处山洞道:小黑,白雪鹤就在那个山洞里,你去找他吧。 他有事的,我不能打扰他。黑蛋听话的甜甜回答,歪着头道:我就陪着你。 好,你陪着我遇滟向悬崖边挪着步子,黑蛋也不明真相的跟着她,就在他贴近悬崖边时,一道狐火猛然砸下,将黑蛋面前石块砸出一道坑。 阿离?不,遇滟你黑蛋不可置信,抬起圆眼睛呆呆望着,遇滟咬牙,又是一道狐火砸下,面前的石块崩裂,连同没说完话的黑蛋一起滚落悬崖。 悬崖很深,一只很小的蛇同石块滚在一起,转眼便失去了任何痕迹。 山风继续吹,将遇滟眼中的泪花全部吹尽,最后她眼中只剩下许宴年轻时的微笑,就算他骗自己做了嫁衣送给郡主,就算那个与别人带着金扣成婚的将军就是他,就算他在沙漠中一去不复返 但遇滟还是喜欢他,这漫长的三十年,没有一天不在喜欢他。 杀人是罪孽,可狐妖遇滟已经不想成仙了,先前那个男人告诉她,只要杀了白雪鹤,人间的皇帝就不再会追究许宴的罪。 遇滟划亮火折,笑着在□□旁坐下,静静等待着约定时刻的到来。 煤矿内,兰梓清依然在拽着白雪鹤向前冲,鲜血一刻不停的向下淌着,白雪鹤低头,在气窗微弱的光线中看到自己的手已被全部染成血红。 这里不对!兰梓清向四周环视,望着四周的设备皱眉,接着果断道:咱们走错了,这是条岔路,估计是放工具的地方。 说着,他拽着白雪鹤准备原路返回,脚步依然很快,却实在是有些趔趄。 别走了。无边黑暗与寂静中,白雪鹤开口道:就在这里,给你包扎下伤口。 不行,他们很快会追来。兰梓清果断的捏着他手腕,像拖东西一样朝前拽。 我说你丫别走了!白雪鹤气急,难得的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他气喘吁吁着靠墙站好,皱眉道:我知道你血多不怕瞎流,可老子跑不动了。 兰梓清沉默一阵,最后也只好停下,白雪鹤扶着他挨墙角坐下,接着动手脱他衣服。 你干嘛?兰梓清皱眉,黑暗中也看不出脸红不红,白雪鹤哂笑道:都是大男人害羞什么,你受伤不轻,小心会流血过多而死,我给你包扎一下。 兰梓清见挣扎无用,便没再乱动,任由白雪鹤将他衣服除下,只是咬牙不发出声音。 那道伤口朝白雪鹤咽喉而来,自然伤的极深,白雪鹤皱眉笑道:你又不是当兵的,我也不是刮骨疗毒,疼就叫出来,忍着它干嘛? 兰梓清适才发出些极轻的呻/吟,但身体却没有颤抖,白雪鹤从中衣上扯下一大块布帛覆盖在他伤口上,肌肉隐隐跳动,鲜血仍在汩汩流下,仿佛怎么都止不住。 白雪鹤握着绷带的手搭上他肩膀,兰梓清应当是个文人,但肩膀上却覆盖着一层肌肉,他的皮肤不甚平坦,虽然看不清晰,但白雪鹤觉得那是一道道伤疤。 兰梓清的头垂下去,精神已经很不好了。 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口?白雪鹤颤抖着声音笑着,努力同他说话提起他的兴趣,难不成你还有什么别的爱好,看着这么禁欲,实际上喜欢找刺激? 见兰梓清不做声,他继续道:喂!你可不能睡! 我小时候干农活,身上当然有伤口兰梓清如往常般严肃着回答,声音却如失去主心骨般时起时落,白雪鹤咬着牙,终于将伤口包扎好。 你千万别睡!白雪鹤在自己身上摸索,献宝道:我身上有烟膏,给你吃一块,立刻就能精神些,至少得熬到徐林他们打完架 然而他在身上摸索一番,适才发现身上荷包早不知在打斗中掉到何处,于是迅速解下烟管,努力将它拆开,想把里面残存的烟膏倒出来。 烟管很是结实,那烟嘴怎样都拔不下来,白雪鹤将他镶着金子的烟管举起来,使劲当当往石壁上砸。 你这样可是会把他们引来的兰梓清紧贴着墙壁坐着,似乎恢复了些精神,说话也不再是明显的断断续续,片刻后他又道:你别出声,节省点体力,一天后锦衣卫回不去,县衙里自然会再派人来。 你怎么知道徐林打不过他们。白雪鹤似笑非笑,现在咱们两个,该节省体力的是你。 过了一阵他又觉得不对,进而补充道:你现在还是别节省体力了,跟我说说话吧,你讲讲你做农活的故事。 呆木头般的兰梓清难得的咧嘴笑笑,他靠着墙挪了两下,接着道:好呀。 这句话说完后就是沉默,因为兰梓清说话已很艰难,白雪鹤只好笑道:既然你说不出来,那就听我说吧。 兰梓清自然只剩下点头。 你只知道燕王对我有恩,觉得我是软骨头,不知道当年皇上拉我下狱,每天见不到光,不是挨打就是不给饭吃,再后来逼着我吃息痛膏。但其实吧,皇上也给了我寻死的机会,是我自己不敢,怕疼,怕刀子插/进肉里的感觉我实在想要活命,所以才招认了燕王。白雪鹤不以为然着笑笑,言语间絮絮叨叨,后来我捡到了一个小孩,你应该也见过的,他很傻,就一直把我当好人。 所以,我觉得自己该做个好人。兰梓清没有答话,白雪鹤继续道:只有许宴或裕王出事,皇上才会将燕王放出来,还他自由。 突然间,矿洞右侧开始如地震般剧烈晃动,白雪鹤皱眉,迅速拉着兰梓清起身。 你好点儿了吗?白雪鹤对着他喊,你不好点儿也不行了,不知道是不是地震了,咱们得赶快出去! 你把我放下吧。兰梓清推他,抬起的那只手血流如注,木头第一次动容的好言相劝,不然来不及了。 来得及,谁说白雪鹤的声音戛然而止,矿洞大梁似乎被炸断,逐渐失去了支撑,无数碎石在黑暗中落下,窄小气窗也被砸的半闭,唯一的光亮也在渐渐消失。 最后,头顶大梁夹着风声砸下,似乎是听到了风声或其他动静,兰梓清猛然发力,将大梁狠狠撞开,白雪鹤也被他推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墙角,头磕在一处墙壁上。 梅卿,做个好官吧。 碎石如瀑般砸下,白雪鹤只好蜷缩着向墙角钻去,四下一片漆黑,他完全感觉不到兰梓清被撞到了那里,只听到了最后这句话。 他在无边的黑暗与疼痛中,静静阖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后天亮,白雪鹤觉得浑身疼痛,隔着一层眼皮,他眼仁还是被刺激的生疼。 白雪鹤。一个青年男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醒来了。 白雪鹤愣了愣,日光实在刺眼,这让他一时不想醒来。 白雪鹤。男人的声音温柔和煦,我是苍华。 第45章 中元节 20 我是苍华。 这是白雪鹤眼前人第三次说这句话。 因为先前从无边黑暗中醒来的不止白雪鹤,还有苍华。 苍华既非话本里虚构的人物,也并非一位神勇无双的帝君,而是龙神四海帝君的任性妄为的幼子,被天帝赐号苍华。 苍华对于先前的记忆还停留在与妖神生死相搏的时刻,那时的他岁数很轻,相当于人间的十七岁上下,的的确确是位少年。 龙神之子自然是天之骄子,再加上苍华天赋异禀,年岁尚幼时便承继了龙神一族的法力与智慧,可苍华喜欢做的只有云游四海,或者叫做惹是生非。 七岁时,他用面粉揉成仙丹,以超高价格卖给云游的各路散仙,八岁时,他在六月的人间造了场三天三夜的大雪,让当时的皇帝莫名查出几处大冤案,九岁时,他已觉得居住多年无聊,索性独自跑到炎热的南海,在海上用冰霜为天帝雕了座用中指倒立的塑像。 四海帝君跑遍四海,主要便是为儿子做的各种坏事擦屁股,主要程序就是道歉,道歉后将人拎回来一顿打,后来打的有些烦了,四海帝君随口说了一句:你既然这么厉害,什么时候把那个为祸妖界的妖神除掉,你爹我也跟着沾沾光。 除掉就除掉。苍华很不服气,这四海六合,还真没什么他害怕的。 可拉倒吧你!四海帝君说着又是一巴掌,就你那两下子,平日都是大家让着,别被人家除掉就不错了,你给我面壁去。 苍华在海底面壁七天,可以说忍一时越想越气,最后索性变成条蛇,偷偷跑出去寻那妖神。 妖神不是的名字里有个妖字,自然也不是真正的神。 妖界历来为天帝所辖,后来因不服天界管制,自己推举出了一位神出来,这个妖便是妖神。也有谣传说妖神非妖,他修行千年,不知原型,早已成魔,所以天界这么多年才拿他毫无办法。 苍华就喜欢为他人不能为之事,兴奋着连夜奔赴妖神修行的方寸山,后来便是龙神与妖神相斗的三天三夜。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30) 关于这三天三夜的经过,苍华已失去了全部记忆,总之后来妖神不复存在,而他也气息奄奄,被妖神的手下狐妖黎夜封印至一处结界。与外界隔绝的苍华变成一只小蛇,他不知道自己名姓,更加没有记忆,甚至将狐妖黎夜认作他唯一的朋友阿离。 关于这段浑浑噩噩的记忆,苍华更加模糊,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叫做黑蛋,后来莫名跑出结界来到人间,认识了一个长的很好看的、叫做白雪鹤的人。 苍华眨眨眼睛,正望着眼前这个,叫做白雪鹤的人。 白雪鹤被塌方中的乱石砸的七荤八素,脑子一阵一阵疼,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昏头昏脑的眨眨眼睛,好容易听懂了苍华如小孩子炫耀般的一大堆话。 所以,你是小黑?白雪鹤望着眼前高大英挺的青年揉揉眼睛,极不确定的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是呀,我就是小黑。虽然这个名字傻不拉几,但苍华还是笑着承认了,他故作帅气的撩了下白雪鹤耳边碎发,先前摔下山崖,倒让我恢复了许多法力和记忆,你在人间留了我这么久,我很感谢你。 白雪鹤仍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他,眼前人高大英挺,相貌介乎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眉宇间还隐隐透着些稚气。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在一处青碧色的山水间,此刻正是夕阳西下,淡粉色的晚霞铺满正片天空,仿佛无边无际。 你受伤了,是不是不能走路?漫天云霞中,苍华俯下身,英挺面孔愈靠愈近,他将手扣在白雪鹤腰间,准备将他抱起来。 兰梓清呢?白雪鹤忽然反应过来,小黑,兰梓清在哪儿? 你是说那个呆头呆脑的县令?我没看到。苍华摇摇头,对于变成小黑后和白雪鹤相处的细节,他还是记得比较清晰,于是又想了想道:恢复记忆后我就去找你,锦衣卫说你们在矿洞时遇到山崩,我就立刻跑去救你,的确没见到他。 是他把我推开的。白雪鹤急急道:他应当就在我附近,你真的没瞧见? 没有呀。 苍华摇摇头,说这个呀字的时候,又似乎带了些小黑说话时的奶声奶气。 皇宫里,太后仍在佛堂虔诚焚香,为了看那天裕王送来的信,她把自己关在佛堂整整三天,假装每日都在潜心礼佛,务必让那些耳目看不出丝毫破绽。 裕王自然没有将遗旨交给太后,只是用寥寥数语求证此事,先皇死时太后不在身边,她甚至都不怎么熟悉这位丈夫,只是凭借着先前的记忆,认出遗旨上的确是先皇的字。 正午时分,树影斑驳。 傅季瑛走在树下,像儿时一般数着朵朵树荫。 这东西千真万确?数到不知多少下,傅季瑛抬头看向身侧的卫岚。 太后的努力没有结果,最终,傅季瑛仍是得到了裕王送来的信。 奴才绝不敢骗皇上。卫岚立刻下跪,不消多言,他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额头上细汗一层一层。 起来起来,你怕什么,朕又没有生气。傅季瑛玩味笑笑,自树上摘下一片落叶,眯眼盯着地上一只生着翅膀的蚂蚁,卫大人,你说都已经快要入冬了,为什么外面还有蚂蚁爬着? 啊?卫岚不解,神色自然更加紧张。 父皇留这道遗旨时,废太子应当已经被诛,太子妃和和他的儿子傅明煦也已经入狱,并且得了风寒,久治不愈,既然废太子的儿子也废了,那么父皇为何要留这么一道旨意,把皇位留给一个不存在的人。傅季瑛如讲故事般娓娓道来,他的面孔温和如玉,眼神也像捂不热的玉石般令人生寒,就如这深秋的蚂蚁,本不该出现在地面上。 说着,他将手中树叶狠狠掷于地面,挟着气流的树叶如同利刃,将蚂蚁钉死在地面上。 您的意思是,废太子当真有余孽苟活?做了多年心腹,卫岚很快读懂了傅季瑛的画外音,可是废太子身边,只一个太子妃呀。 太子妃自然只有一个,可朕听说,皇兄当年仰慕过大学士林焉的女儿,后来林焉得罪父皇,全家都被抄家下狱,皇兄还因为此事求过父皇傅季瑛踢开地上的尸体,想想道:皇兄本就不太喜欢太子妃,你说,他有没有可能留下了这位林小姐,将她养在一处私宅,后来又被父皇知道,这事说出去也不好听,所以才一直没有声张。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卫岚暗自乍舌,他知道傅季瑛素来多疑,却不曾想他居然将个中往事细节都记得如此清楚,奴才会领人下去查,为皇上分忧。 为朕分忧是肯定的,只是你们动作要快些。傅季瑛皱眉,上次你还信誓旦旦赌咒发誓,说废太子绝不可能在民间有私生子。 这 天气不热,卫岚已满头大汗。 罢了,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傅季瑛微笑,一字一顿着道:如果这孩子活着,也该有十六七岁了吧。 皇上! 就在此时,太监拉长着音调冲进来,斜着跪在傅季瑛面前。 兴山煤矿山崩!虽然傅季瑛没问,太监还是顾不得许多立即开口,锦衣卫死伤严重,白大人和兰大人,都失去了踪迹! 给我找!傅季瑛微笑的眼眸短暂的失去几分神智,忽然想到了之前主动请缨而行的燕王,情绪激动着踹了太监一脚,就算他死了!就算他碎成肉块,也要把白雪鹤给朕找回来! 又过了一天,从黄昏待到天明,白雪鹤的脑仁终于不再发疼,也明白了兰梓清已尸骨无存。 这绝不是地震或者塌方。白雪鹤抬头看着苍华,突然想到先前那根落地的主梁,是有人炸开了矿洞,要置我们于死地。 是有人炸开了矿洞,不然我怎么会掉下悬崖。苍华神色有些黯然,之前那个狐妖遇滟,你还记得吗?就是她守在山崖上,用□□炸塌了矿洞。 是吗?白雪鹤一愣,并没有苍华想象中的惊讶,似乎一切都被他猜中一般,他挣扎着自地上爬起来,苍华连忙过去,将他半扶半抱的拢在怀里。 白雪鹤极不适应的抖了抖身子,接着突然道:我晕过去多久了? 三天。苍华伸出三根手指,你想知道之后的事情吧,兰梓清是找不到了,锦衣卫也死了几个,但还是有人活了下来,他们顺着煤矿一路向下走,果然找到了把煤运向南山铁矿的蛛丝马迹。 我得回去了。白雪鹤迅速向前走,趔趄了两步停下,苍华将他拽回来道:急什么?你能走出去多远? 我有事,这事情很重要。虽然不适应白雪鹤仍像面对小黑一样望着他,得赶快回到县城,还要去南山看看。 事情他们也会处理,你急着回去也没用的。就算此刻是在人间,苍华生平也最是讨厌公事公办,他像孩子般清澈的眼眸转转,接着道:你不饿吗?要不我先弄点东西给你吃。 我白雪鹤还想再走,却终是停下脚步,一是他的确觉得有些饿,二是这个怀抱让他很想依靠,很想勉强歇个片刻再前行。 那你等我。 苍华笑了笑,露出颗很是好看的小虎牙来。 说着,他将白雪鹤放在一旁的大青石上,自己卷起裤腿向一旁溪流走去,白雪鹤适才发现,比自己高了将近一头的苍华穿着自己的外衣,倒很灵巧的在溪流中跳来跳去。 白雪鹤忍不住笑笑,突然觉得天地间一片静谧,于是他不声不响的抬起眼,只安静的望向他。 苍华缓步走入小溪,自岩石边捡起只粗木棍,以指尖为刃将它削出尖来,接着他低头抬手,一只鲤鱼已被牢牢插在木棍上。 他举起鲤鱼,如同献宝般向白雪鹤跑来,也不说话,只是将鱼扔在地上,马上又跑向远处。 过了一阵,地上又扔满劈柴,苍华以手心冒出的一团火焰将柴火引燃,进行到这步他却忘了该怎么做,只好把鱼草草丢进火里。 我来吧。白雪鹤无语,用先前叉鱼的木棍尖端刮刮鱼鳞,接着将鱼腹部划开,又用一旁剩余柴火草草搭了木架才将鱼搭在上面,山谷中的鱼极为鲜嫩,不过烤了一小会儿,鱼皮处已爆出一层极香的焦皮。 原来你会烤鱼呀。苍华挠挠脑袋,帮着他把鱼取下,白雪鹤瞪他,小心烫! 他这么说完,又觉得这种手心能搓出火的人,怎么可能感觉到烫。 你不会不喜欢吃吧。苍华见他欲言又止,小心翼翼道:不然,我去给你逮只兔子,那个 我喜欢吃。白雪鹤撕了一块鱼肉下来,其实这鱼肉烤的不是太好,外面虽然酥脆,里面却有些夹生,索性鱼够鲜嫩,即使不加佐料生吃也无妨。 苍华很满意的看他吃,自己也在一边吃鱼,白雪鹤吃完后靠着他躺了一阵,接着道:这下吃饱了,我真的得回去了。 回去多没意思呀。苍华坐在地上不愿起来,见白雪鹤没有停下的意思,还是缓缓起身道:好吧好吧,这就回去了。 白雪鹤才注意到这龙神居然有大型犬一般的眼神,刹那间哭笑不得,他想了想道:既然你恢复了记忆,完全不用再跟着我了。 为什么不能跟着?苍华跑到他身前,沾着溪水迅速理了几下头发,你是觉着我不好看?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只要不太复杂,本仙君可以分分钟变出来! 我不是白雪鹤哭笑不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却也说不出我救你只是举手之劳这种话。 刹那间,一只小胖蛇又出现在白雪鹤眼前。 这下,你能带我走了吧。地上的小胖蛇抬头,接着奶声奶气开口。 最终一人一龙回到县城,苍华还是变成了高大的人形,也满意的跟在了白雪鹤身边。 街道人来人往,无一不盯着苍华看,还有几个姑娘为看他撞在了墙上,苍华很是高兴,顺便挽住了白雪鹤的手臂。 白大人!就当白雪鹤准备甩脱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白雪鹤面前,卫岚气喘吁吁的停在白雪鹤面前,也顾不得街上人各色奇怪目光,当下伸手探向他身体。 我就知道你不会出事!卫岚很激动,眼角当下漫出眼泪,他似乎几日都不眠不休,脸上生了无数道乱糟糟的胡茬。 你干嘛?白雪鹤见他又哭又笑,虽然觉得亲切,但还是瞪他一眼。 在确定眼前人毫发无伤且中气十足后,卫岚才将目光转向充满敌意的苍华脸上,他愣了一愣,问道:这是什么人。 我是 是他救了我,是个当地人。在苍华开口前,白雪鹤迅速抢先回答,接着立刻问道:你们可有见到兰梓清? 没有卫岚黯然着摇摇头,回复了这个白雪鹤不想听到的答案,我们兄弟也死了不少大家也算接近全力了可矿里坍塌的太厉害,我们真的是连一丁点尸骨都寻不到 这一路都很沉默,白雪鹤适才发现,也不知究竟何时,他开始习惯了兰梓清这个呆木头跟在身侧,他却是很傻,不懂得如何查案,不懂得如何做官,似乎做事全是凭着那一股子书生气。 但虽然如此,他仍是白雪鹤时常觉着艳羡的一道光明。 一路无话,三人继续沉默着前行,直至停驻在一处高大府邸前。 到了。卫岚脚步停下,白雪鹤回神,抬头看到的却是柳将军府的匾额,他皱皱眉道:怎么来这里? 您受伤了,怕您休息不好。卫岚解释道:燕王爷与柳将军有些交情,所以特意安排您在他府上住些时日,您放心,这次燕王爷亲自打问过,柳家那些个二百五绝不敢为难您,您先在这里坐一阵,我去给京城发封急件,皇上为了找您,也是急的几日吃睡都不安宁。 好。白雪鹤微微颔首,脸上泛起些温和笑意。 苍华在一旁挑眉听着,瞬间回忆起这燕王爷就是那个跟白雪鹤开开心心吃饭谈话的人,瞬间有些不太高兴,倒是白雪鹤拽着他进了柳家,柳家这次的确卖了燕王爷一个面子,白雪鹤这次住的客房被打扫的窗明几净,还配了两个丫鬟伺候。 不一会儿送来晚饭,丫鬟在桌上布菜,卫岚也顺势坐在旁边。 王爷呢?白雪鹤缓缓坐在床上,将脚翘在一旁,抬起脸问。 王爷去了南山的铁矿,这几日才能赶回来。卫岚帮着丫鬟布菜,看到苍华没有走的意思,又想到他是白雪鹤恩人,所以暂时忍了赶他离开的欲望,南山那边,可出了不少麻烦事儿。 此时此刻,丫鬟已布好了十个菜,除了精致菜色外,各色珍贵点心几乎摆了一桌,每一样都是白雪鹤喜欢的菜色。 你们是不是在南山发现了铁器,还有用过的煤。白雪鹤虽然已经知道,却还是故意问:这事情比我的事还要紧急,你们有没有立刻报告皇上? 皇上已经知道了,但事情还是十分奇怪。卫岚苦笑,兴山的煤是的的确确拉去了那里,可铁矿却不见了。 这是什么意思?白雪鹤抬头皱眉,刚刚举起的筷子又缓缓放下,难不成,这铁矿里也全是尸体? 铁矿里没有尸体,矿工全都活得好好的。卫岚沉默一阵,接着解释道:矿工的确按照要求开采,有些甚至就地加工成了武器或工具,接着他们将这些交给一人,那人尽数拉走,至于东西的去处和被谁带走,这些人全不清楚。 那这个人是谁?白雪鹤迅速追问,他们能不能讲清楚东西交给了谁,或是这个人有何特征? 阮金。卫岚扭头望着白雪鹤,沉默一阵道:东西交给了阮金,也就是说,除了那个标记,依然没什么可以查探的证据。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31) 这无所谓。白雪鹤咧嘴笑笑,将半个榴莲酥扔进嘴里,你放心,兰梓清不会白死。 第46章 中元节 21 卫岚还想再说什么,扭头却看到苍华举着筷子,嘴里还漫不经心的嚼着块酒酿鸭子,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他上前靠近白雪鹤,压低声音道:白大人,咱们是不是叫他先回去? 让我回去哪里?白雪鹤还未开口,苍华已接上了他的话,卫岚回头,默默上下打量着了眼前的青年几眼。 苍华倒满不在乎,更毫不害怕被人打量,在他眼里,这四海六合没一人能与自己的相貌相提并论。 白雪鹤虽说苍华是当地人,可在卫岚眼里却完全不像,这人的年纪介乎青年与少年之间,轮廓英俊,肤色白净,脑后黑发如瀑般松松垂下,眼神中莫名带着几分骄傲与不屑,更令卫岚移不开眼的是,他身上居然穿着白雪鹤的外衣。 说是外衣,但实际也是穿在里面的衣裳,秋季天冷,所以白雪鹤在官服里层层叠着几件衣衫,之前遇到矿难,外面的官服早就破损不堪,也不知被苍华扔到了何处,所以他脱下了白雪鹤中衣之外的一层衣裳套在自己身上。 卫岚耸耸眉毛,自袖口里取出一锭银子递给他,接着回答道:你既然是这当地人,自然该回家去了。 苍华并未接过他的银子,而是紧挨着白雪鹤道:我救了你们这么大的官,这几两银子就想打发我,未免太小瞧你们白大人了。 你!卫岚难得的吃一次瘪,脸色有些涨红,接着转头看白雪鹤,白雪鹤正在抓紧吃饭,听到这话却忍不住放下筷子,卫岚见状,也放下筷子跟着笑笑。 此时有人站在门外,犹豫着扣了几下门,又无声的对着卫岚做了个口型,卫岚点点头。 卫大人,有事就先去办吧。白雪鹤拨弄了几下桌上的盖碗茶,我正好休息休息。 恩。卫岚点了点头,匆忙着退了出去,又回头补充道:也没啥大事,白大人放心,兰梓清的尸体虽然找不到,可皇上已信了他必死无疑,后面该怎么做,属下心里清楚。 白雪鹤是真心想要休息,并不是有意探问他皇上或是其他人的事,蓦然听到兰梓清的名字,他怔了一怔,接着点点头。 卫岚一走,白雪鹤也跟着放下筷子,似乎精神很不好,也没有心思再吃这一桌子菜,他从举起酒壶,将面前酒盏缓缓斟满,迟疑许久还是喝了下去。 对于常年不饮酒的人,即使甜酒也感觉得到辛烈,大概是入口太过烧灼,白雪鹤没有再喝剩下的酒,转身将它倒在地上,笑的有些不快。 苍华凑到他身边,伸手指了指床:你要是不舒服,就过去睡觉吧。 白雪鹤没有动静,笑着又斟了杯酒,苍华皱眉上前,直接打横将他抱起来。 你干嘛?白雪鹤眼睛一直,有些着急道:这要是给别人瞧见 咱们不是经常一起睡觉嘛。苍华眨眨眼睛,眉目间露出些稚气,白雪鹤已被他平稳放在床上,伸手将人向里推了推,顺理成章躺在身旁,接着他习惯性转身,准备钻进白雪鹤怀里。 白雪鹤很无语,他当然喜欢和小黑一起睡觉,但那时候的小黑看着不超过十岁,脸颊手脚都肉肉的,和眼前此人截然不同,苍华见白雪鹤没有抱他,神情先是有点委屈,接着灵机一动,索性将白雪鹤抱在怀里。 白雪鹤身上虽没什么明显的伤口,却也在矿洞里来回奔波,不论身体和精神都十分疲惫,因此没太大动静,就任由苍华抱了他一阵。 你的衣服我穿太小,得去再买一身。苍华兴高采烈着笑道:我的真身是条白色的龙,所以平日也喜欢穿浅色的衣裳。 你不回去吗?白雪鹤早就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免疫,于是闭着眼耐心听他讲完,有气无力笑道:原先你无处可去,现在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难道没有父母亲族那里可以去吗? 找他们做什么。苍华满脸都是嫌弃,接着飞快拒绝,却也没说出什么原因,过了一阵才支吾道:离开人间回去找他们,太没意思。 白雪鹤也没再说话,此时门被人敲了两下,有一男声试探着道:是睡了吗? 应该没有,现下还是正午呢。丫鬟的声音响起,接着扣门道:白大人,卫大人回来了。 白雪鹤听到丫鬟声音后迅速起身,迅速为自己套好外衣,卫岚刚刚好推门而入,苍华迷迷糊糊着起身,正好跟卫岚对视,他微微笑道:卫大人,你又回来了啊。 空气里氤氲着几分酒气,卫岚手里提了大包小包,却没有苍华想象的那般咬牙切齿,他愣了片刻,有些不知所措的笑笑,脸上神情万分为难,又似乎有些内疚。 白大人。卫岚收起瞬间的苦笑,将手里包裹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套干净衣裳,很明显都是些华贵的料子,我看这里吃的东西很多,也就没多准备,想着您老是爱干净的人,所以准备了衣裳过来。 那多谢卫大人了。白雪鹤眼珠转转,将包裹中的衣服抱在手上,待衣服拿起后,他方才发现里面躺着只金色烟杆,烟杆上镂空缀着只玫瑰色的宝石牡丹,看着比原先那只更为昂贵。 卫岚始终在为难,白雪鹤将烟杆拿起来端详一阵,接着笑道:皇上那里大概催促,要我准备动身去京城面圣了。 属下这里也很为难,知道您刚刚从生死线上赶回来,绝对需要静养。卫岚愣了愣,彻底的露出一抹苦笑,接着为难的点点头,可皇上那里一直心急如焚,不停派人来催。 我知道。白雪鹤笑着点点头,我这就随你进京面圣。 白雪鹤失踪后,傅季瑛立刻将燕王调回京城,卫岚伴君多年,的确能看出他是对白雪鹤的失踪心存疑虑,卫岚理当让白雪鹤即刻进京,可面对眼前人万分虚弱的模样,倒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皇上一听您出了事,立刻派我出来找,下的还是死命令。方才听到白雪鹤并未对傅季瑛有所不满,卫岚才放心道:找到大人,我这颗人头才算保住了,您要是出点什么事,皇上大概要砍死 皇上哪是心急如焚,怕他出事。苍华在一旁笑笑,满不在意道:卫大人,皇上是怕他偷偷跑了吧。 这话一出,卫岚的笑容停在脸上,登时有些呆滞。 卫岚一愣,白雪鹤倒笑着向门外推了他两步,行了,我换衣裳。 不过片刻,白雪鹤当真开始收拾着换衣裳,苍华立刻上前拉住白雪鹤的手,眼里瞬间有了几分怒气,他指指门外又指指自己,我带你走吧。 你要是没地方去,可以先跟着我。白雪鹤拿起烟杆,将一点烟膏塞进里面,接着缓缓点燃,只是你已经不是小孩子,话不能乱说。 我又没有说错,皇帝就是把你当个物件,怕那个王爷把你偷偷弄走。小黑有些过于傻,苍华又有些过于聪明,倒不如我带你逃走,比那王爷靠谱得多。 逃走?白雪鹤眼角眉梢带笑,却一刻都不停的换了干净衣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是神而我是个人,你能上天下海,我却只能 你明明知道我可以的。苍华上前捂住烟嘴,刚刚引燃的烟管跟着迅速熄灭,接着他上前捏住那双纤细手腕,声音里跟着带了些情绪,你就是为了那王爷,他 是。白雪鹤毫不否认的点点头,永远的笑面孔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苍华咬咬牙,放开了他的手腕。 卫岚虽是为难,但马车仍然走的飞快,日夜兼程三日后,白雪鹤已重新回到了京城,比起他离开时,皇城中似乎多了不少禁卫。 白雪鹤换了傅季瑛赐的衣裳,眼睛也没闲着的一路乱瞟,终是将目光停在一处殿阁前,一队宫女鱼贯而出,手里抱着药箱与托盘。 太后生病了?白雪鹤眯眼,大致确定了那是慈宁宫的方向,他故作担心的拉着前面太监的袖子问:太后生了什么病? 老毛病,咳嗽,最近发了很重的风寒。太监迅速回答,又挑起眉望了一眼,发现白雪鹤仍望着慈宁宫,于是补充道:只是太后病的厉害,现在不愿意见人,连裕王殿下都许久没来了。 老太监八面玲珑,心里知道白雪鹤同太后有过节,虽然白雪鹤此时受宠,可毕竟天威难测,现在太后生病,大概是他去献殷勤的好时机。 也是因为白雪鹤受宠,老太监特意提了一句卖个人情,委婉劝他不要去碰钉子。 白雪鹤却未答话,笑着收回视线,晨光照在他过于苍白的皮肤上,愈发显得人单薄无比。 此时此刻,苍华正立在街边饶有趣味的听一段评书,他换了身新制的锦缎白衣,细腰牢牢扎在衣带中,显出一段青年人绝好的腰线。 他已不再散发,而是将乌黑长发高束,愈发显得眉目英挺,绝对当得起年少英俊这样的形容。 白福在苍华身边跟着,手里提着一只竹篮,上前喊道:苍华,咱们得回去了,老爷晚上回来,我得早早熬了鱼汤。 白福对眼前的青年人倒没什么奇怪,见他与卫岚一起回来,白雪鹤又未曾解释,白福便很自然认为他也是锦衣卫派来的。 评书说的是唐朝时武状元郭子仪做了大将军的故事,苍华意犹未尽着退到白福身前问:白福,你知道要怎么中武举吗? 这白福很无语,心想这锦衣卫跟他还演什么戏,于是语气很不善的回答道:武功天下第一吧。 那就好。苍华笑笑,露出半颗虎牙。 路边的姑娘一不留神,就撞上了卖鱼的摊子。 第47章 中元节 22 白福一向不喜欢锦衣卫,觉得自己堵他一句,也算出了口恶气,但人家是官自己是民,所以片刻后又有些后悔,他刚想扭头解释一句,苍华却已满不在乎的看向别处,刚看他的姑娘正痴痴盯着,忽然被同伴拉着转了方向。 苍华也向着她紧盯的方向望去,一队人马正沿德胜门方向进来,老百姓开始扔下手中东西,卖东西的摊主也放下摊子,大家欢呼雀跃着奔过去,仿佛遇到了什么大喜事。 这是怎么了?苍华抬头,看到一个人身跨白马,穿着一袭银色铠甲,这人生的俊朗,气宇轩昂,却毫无架子,和和气气着向老百姓挥手,脸上露出疲惫而亲切的表情。 苍华抬头,脸上露出些好奇的表情。 大将军回来了,你不知道吗是荀将军呀!和我们老爷有交情的!不知怎么,猛的一瞬间,白福将他认成了白雪鹤说送回家了的小黑,反应过来后又摇摇头道:你可能不认识荀将军。 我怎么不认识,他叫荀落。苍华点头微笑,他虽然不准备告诉白福自己就是小黑,但至少希望白福明白,自己跟他们都很亲切。 白福挑挑眉,倒是更确定了他是位锦衣卫。 老百姓与荀落不甚相熟,他们早习惯了常年得胜的许将军,还以为荀落只是走在前面打头的副将。这次许宴私自回京,老百姓自然不知道,他们在城门等了一阵,便也四下散开,只有几个姑娘还停在路边。 你说刚刚那将军是谁?一位姑娘激动道:不是我说,这长得也忒好看了,腿又长,腰又挺。 这是位新的将军,此次是他大胜了北疆的那些蛮子!一旁有人赶忙讲解:好像叫荀落。 姑娘的议论声里,荀落已骑白马抵达皇城,在城门处,他将盔甲同佩剑除下,在一旁偏房里换上官服。 皇上要您这样兴师动众着回来,许将军绝对会道。太监送来服制后便离开,跟随他出生入死的李恕解下极目剑放进托盘收好,许将军虽然是大将,可多年未打过败仗,这次你不仅收了他的烂摊子,还攻下他娘的突厥一座城,我猜他会嫉妒。 许将军不会的。荀落笑笑,单单对于打仗,他是真心佩服许宴的胆量与谋略,胜败乃兵家常事,我能守得百姓安宁就够了。 李恕也跟着笑笑,旁人说这种话,绝对是在吹大牛表忠心,可荀落不同,他说这种话,就是发自内心的。 将军,这 李恕张大嘴,抖着手将官服抖开,两人都有些惊奇,那赫然是正二品龙虎将军的服制。 将军神机如龙,英勇似虎,掌百万兵马,夺天下城池。 白雪鹤坐在养心殿,安静等着傅季瑛换衣服。 暖阁中只有傅季瑛一人,他亲自将身上便服换成龙袍,换好后却依然没有出门,而是透着门缝与镜子的反射望向外间,似乎是在偷偷瞧着白雪鹤的举动。 白雪鹤笑的千恩万谢,接着喝了口太监上的热杏仁茶,傅季瑛记得,那是白雪鹤喜欢的口味,甜滋滋的,甚至有点腻味。 镜中人明显比先前更瘦了些,眉角上还挂着两道血痂,似乎真是在矿难里死里逃生,他身上依旧带着烟管,也依然如往日般笑的战战兢兢。 在白雪鹤失踪后,傅季瑛第一反应,便是他与傅季珏商量许久,接着这次矿难逃走,于是他下旨召傅季珏回宫,一直乖顺的燕王也迅速回来请罪,不过三天后,白雪鹤也被人找到,匆匆赶回。 人就在他面前,一切毫无问题。 可傅季瑛还是觉得奇怪,却说不出哪里不对,他对镜换了副笑面孔轻声道:爱卿,进来吧。 白雪鹤立刻起身,拽拽衣角进门跪下,傅季瑛将他扶起来,点点一角道:爱卿还是坐吧。 谢皇上。白雪鹤应和着坐下,傅季瑛低头望着他的脚一阵后皱眉:你的脚,受伤了? 没什么大事。白雪鹤笑笑,满不在意回答:擦破些皮,之前穿布鞋不觉得,换了官靴后不适应。 那以后便穿着布鞋来,朕也没叫你穿这么正经。傅季瑛嗔怒,别在朕面前装可怜。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32) 臣没有呀,臣是真的受了伤。白雪鹤大惊失色,立刻起身,将中衣袖管拉开显摆,他肤色雪白,纤瘦小臂用纱布紧紧包裹,其上还留着未愈的道道血痕。 傅季瑛伸手,缓缓划过纱布,伤口未愈,轻轻一碰便有血丝出现,在雪白纱布上甚为明显。白雪鹤本来笑着强忍,最后还是轻轻吸了口气。 傅季瑛将放在伤口上的手放下,转而探探他额头,却又望见额角那道血痂。 是朕的错。傅季瑛叹气,说吧,想要朕赏你点什么,今日朕心情好,你机会难得,你可劲儿讲。 皇上。白雪鹤抬头,虽然兰梓清的尸体没有找到,可臣想让他依功臣礼制设衣冠冢,风光大葬。 就这样?傅季瑛伸手,亲昵着点点他额头笑:雪鹤,你是不是这里也砸出毛病了? 白雪鹤摇头,傅季瑛的手指接着向下,沿着脸颊锁骨,一路划至胸前。 最后二人已经贴的很近,几乎能感觉到彼此心跳气息,错乱一分都是大忌。 许高将煤矿打通,伪造矿难,名为霸占煤矿,实为通向铁矿,借助煤矿的工人和煤来冶铁,草菅人命。白雪鹤一字一顿,兰梓清是个耿直清正的县令,爱民如子,在当地很有名望,却因为此事枉死,尸骨无存。 白雪鹤面容带笑,似是借兰梓清的死借题发挥,只是这些话都是发自内心。 傅季瑛心里一紧,白雪鹤继续道:知情的矿工已经死了,兰梓清之前的县令也死的不明不白,皇上难道不想知道,这些铁器都被弄去了哪里? 朕当然想知道。傅季瑛眯眼,退两步后向远处望,但是爱卿,如果许高还是不肯说呢? 用刑。白雪鹤微笑,重刑之下,有什么说不出来的。 如果许宴不肯呢?傅季瑛玩味一笑,毕竟许高是他弟弟,而他手里还有兵权,还有咱们这京城十二卫,可说不准谁会卖他面子。 那他就反。白雪鹤笑笑,说的轻描淡写。 傅季瑛良久没有回答,似是在权衡。 此时此刻,太监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 皇上,荀将军来了。 荀落是洛苍霞的儿子。傅季瑛点头,如鹰般睁开双眼,他为人耿直,和他那个爹一个性格,若没有明证要他与战友拼杀,带兵抓先前的上司,朕怕他会不服。 会有的。白雪鹤点头,除了许宴,还会有何人? 好。沉默须臾后,傅季瑛面容柔和道:雪鹤,不要轻举妄动,等朕消息。 白雪鹤去刑部料理了离开时堆积的一些杂事,出皇城时已是深夜,他谢绝了傅季瑛护送的车马,一路沿城郊而行,边走边看。 城门快要下钥,城外郊区来的小贩收摊回家,沿街打折叫卖着些售不完的东西,有人围过去看,官兵在催促,不免磕碰了些易碎的瓷制摆件器具,两方争吵起来,倒是比白日的市场还多了些热闹。 白雪鹤也凑上去,忽然发现他身边已没有了傻兮兮的小黑,也没人会对这些玩意儿感兴趣。 我这东西,一个可就值二十两,你自己看看碰坏了多少?这客商显然是老油条,可他被拉扯的守卫面孔却很年轻,想来是个新兵蛋子,今日不都给我赔了,定要去你们统领那里告状! 是你自己撞的!新兵气的面红耳赤,一张嘴却是口不甚流利的方言,四下众人哄笑,摆明了在看笑话。 怎么能撞了老百姓的东西?这时,统领也出来了,在一片哭爹喊娘声中皱眉,新兵连忙解释,统领又假装大度摆摆手道:罢了罢了,看你初犯,不挨板子,就扣了你今年工钱吧。 新兵挣钱不易,登时就要涌出眼泪。 老油条客商很得意,斜着将车堵在城门前。 二十两呀。白雪鹤上前,随手拈起摊子上一只摆件,装模作样的看了一阵,随手扔在地上。 你!瓷摆件碎了一地,客商揪住他衣领,方才的新兵害怕着提醒,这可是二十两呀。 我可没钱,只能拿东西抵了。白雪鹤都懒得假装大惊失色,直接自腰间解下一物,用这个抵押,问你们统领借点钱花。 那统领正皱眉想要叫人,眼睛就钉在了面前东西上,那是重臣出入宫禁的腰牌,就连锦衣卫也要让三分。 那客商更是吓得面白如纸,膝盖发软,口中急忙颤抖道:大人,是我的错,我不要 你是外地客商,倒连我皇宫大内的腰牌都认得。白雪鹤依旧笑笑,看你倒骗了不少人。罢了罢了,拿二十两银子给这小哥,咱们就一笔勾销了。 客商知道破财免灾,慌忙摸了二十两银子,小兵吓得不敢接,瞅着大气不敢出的统领使了眼色,方才接了过来。 沉甸甸银子到手,小兵喜不自胜,没分没寸的拉着白雪鹤夸道:您真是个好官。 那当然是呀。白雪鹤得意笑笑,眼神已不知飘去何处,此时一人推车过来,车上放了几株买剩下的梅花。 梅卿。做个好官吧。 再等等。白雪鹤对着空气微笑,你再等等。 凭空说话时,他方才发现,自己竟不知兰梓清的字。 第48章 中元节 23 回到家时,四下已寂静无声,只厨房小窗透着一丝光亮,白雪鹤踮着脚好奇望去,厨房内鼾声四起,白福正趴在灶台前呼呼睡着,面前放着只竹编的罩子,里面不知盖了什么吃食。 而苍华挽着袖子站在一边,身边放着揉好的面粉与各色干果,不知在苦思冥想着什么。 白雪鹤过去,还未等敲门,苍华就立刻拉开门,兴奋指着桌上东西道:我给你做八珍糕吃! 他说话时眼睛里映着烛光,挺秀鼻尖上还沾着些面粉,白雪鹤忍不住笑笑,你会做吗? 当然了。苍华笑笑,伸出根手指引燃柴火,这有什么难的,卖果子的阿杏说了一次,我就记住了。 阿杏?白雪鹤大惊,适才发现这小子无论长大还是缩小,招惹女孩喜欢的本领倒一点没少。 你可以回去睡觉。苍华摔打着面块,可白福依旧鼾声如雷,他转过头伸手推白雪鹤,你等着吃就好。 白雪鹤被他推着出了厨房,自己打水抹了把脸,那木盆很重,他也就放弃了洗澡的想法,索性将木盆搁在地上,解开鞋袜把脚泡进冷水。 冷月满天,白雪鹤抬头望着月亮发呆,水中一双赤足晃来晃去,肌肤雪白如玉,却未见什么明显伤痕。 他又除下手上绷带,将先前用簪子划伤的血痕晾在月光下,低头小心吹吹,黑色发丝滑落,蹭的那划痕很浅的伤口微微发痒。 动作间,袖口里掉出半朵梅花,恰好落在木盆里。 矿难中他的确昏了头,除了兰梓清那最后一句话外,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他一个身受重伤的人,如何能护着自己,在锦衣卫都逃不出的大矿难中得以周全。 白大人? 身后有人说话,白雪鹤眯眼回头,模糊间先入眼的是一角绣着滚银龙纹的衣裾,他慌张着准备收拾起身,傅季瑛已坐在他身旁,手按着他肩膀并排坐下。 傅季瑛深夜出宫,也穿的随意,只是外面披了件黑色大氅,能让人看出绝非凡物。 皇上? 白雪鹤大惊,木盆里水泼了满地,刚洗好的脚踩在地上沾了泥土,傅季瑛低头望见他脚踝上乌漆墨黑,忍不住低头失笑。 白雪鹤连忙抬脚蹭蹭,努力想把那泥巴蹭掉,却又弄的到处都是,只好惭愧着笑笑。 别弄了。傅季瑛拉着他坐下,朕来瞧瞧你,也有些事想不通。 说着傅季瑛低头,瞅着淤泥里半朵梅花,奸党想要造反,自然需要无数工具兵器,他们将这些东西从铁矿中运出来,又可以放到哪里?如果许宴有二心,宫里还有太后,京城还有裕王,朕可以随时抓这些人来威胁他。 皇上,觉得臣在骗您?白雪鹤又站起来,侧头,显然不可置信的辩解,可是 朕没这么觉得,只是不相信裕王会谋反,但朕偶然下知道一事。傅季瑛卖着关子,眉头愈皱愈深,先皇有遗旨藏在裕王府中,要废太子后人继承皇位,可那时废太子的儿子和王妃都必死无疑,朕想,他兴许真的还有后人留在民间,而许宴,大概会借着此人兴风作浪。 这怎么可能?白雪鹤一脸惊骇,但这次真不是装的。 朕已安排了锦衣卫去找。傅季瑛揉揉额角,神情猛然有些疲惫,雪鹤,有时无怪朕多疑,只是这天下坏事丛生,朕身为天子,却也是招架不住。 这句话他说的很真心,宫中有太后,宫外有许宴,还有一直天真纯良的裕王,这些人在保护着他,却既是亲人,也是敌人。 荀落,朕可以试试。傅季瑛道,试着让他帮朕,但是证据 臣会努力。白雪鹤点头,语气诚恳。 傅季瑛适才松了一直紧绷的眉目,雪鹤,有的时候朕在想,如果没有息痛膏,你会不会这样一直向着朕 臣为皇上白雪鹤立刻表忠心,笑的露出一排白牙,傅季瑛忍不住失笑摇头,示意他不用说了。 庭中簌簌落叶,白雪鹤笑着住嘴,傅季瑛却也没动静。 皇上? 沉默良久,傅季瑛说了一句:谢谢。 可惜这句话白雪鹤不曾听到,因为这时突然自黑暗里窜出一人,手里还端着盘比头还大的糕点。 白雪鹤,你的八珍糕好了。苍华在月光下笑着,露出半颗虎牙,片刻后皱眉道:你不是,那个 快参见皇上呀。白雪鹤浑身冷汗,连忙冲过去。 一阵兵荒马乱后,傅季瑛居然和他们坐在一起,共同看着面前比头还大的八珍糕。 苍华完全没顾及傅季瑛,只满脸期待望着白雪鹤,傅季瑛忍不住失笑,进而满脸醋意,爱卿,你的姘头真的很多,朕赶走一个,又来一个。 先前说荀落是白雪鹤姘头,傅季瑛的确是在开玩笑,他认真分析,荀落为人正直,应该看不上臭名在外的白雪鹤。 可这人倒不一样,即使自己这么大个皇上杵着,他也还是一直盯着白雪鹤看,眼神没有半分不自在。 傅季瑛皱皱眉,心里蔓延出几分醋意。 皇上,这不是白雪鹤立刻解释,傅季瑛自桌下踢了他一脚,白雪鹤立刻噤声,委屈着侧目。 这位公子来说。傅季瑛看着苍华,饶有趣味。 是我在矿难里救了他。苍华回复,神色自若,所以跟着他来京城。 朕听卫岚说过,有一位青年人救了他。傅季瑛点点头,狭长眼露出笑意,你叫什么名字?朕听你的口音,倒不像是那里人。 一时气氛沉重,空气里仿佛多了些冷气,白雪鹤抬头想开口,傅季瑛抬脚,毫不留情踢了上去。 我叫苍华,回皇上,我只是来了京城,习惯着学了别人讲话。苍华突然改口,学着在柳府中听到的那丫鬟绵软口音,这下改说家乡话,不知道皇上听不听得懂。 傅季瑛点头笑笑,继续道:那你怎么不回家去? 回皇上,我想等着参加武举。苍华认真的说了这句话,那天在城门口看到荀落将军,觉得很羡慕,所以也想做将军。 苍华说完,满意的笑着看白雪鹤,他是龙神之子,自然没什么做不到的事,如果做了人间的大官就能与白雪鹤待在一起,他倒真的很愿意一试。 反正这人间万物,帝王将相,都是他的游乐场。 可是武举三年一次,今年刚刚比过。傅季瑛微笑回答,手里攥着杯茶水,狭长眼微微眯着,似是在权衡,你要想做将军,可还要等三年。 苍华呆了片刻,显然没想到这个政策问题。 你该有十七岁了吧。不等苍华再做回复,须臾后,傅季瑛举起茶杯,指着窗外树枝道:你若将这茶杯挂上那最高处的小枝,朕就许你一个将军做。 啊?白雪鹤怔住,心想这将军未免来的太过容易,傅季瑛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插嘴。 可傅季瑛任性,苍华更无惧什么阴谋诡计,他点头接过茶杯,随手向外掷去。 那茶杯如利箭擦破空气,四下沉默,寂静无声中,茶杯先歪歪斜斜打了个转,而后牢牢挂在枝头。 好功夫! 傅季瑛带头鼓掌,微笑望向苍华,白雪鹤也慌忙跟着鼓掌。 君无戏言,那皇上可否兑现承诺。苍华回头,全然没什么惊喜,笑的很是随意。 君无戏言,可是朕改主意了!傅季瑛无赖笑笑,朕要赏你做个王爷,从今日起,你就是前太子的儿子傅明炎! 白雪鹤跟着微笑,笑的有些生硬,却也知道无法再劝。 天光乍破,傅季瑛才离开,他似乎毫无睡意,并且有些隐隐的兴奋。 这是一场豪赌,他赌自己能逼出真正的隐太子,也是赌白雪鹤永远站在自己这边,能找到证据,让荀落可以对许宴拔刀相向。 除掉这些人,兴许还会有其他奸党冒出来,逼着他多疑易怒。 无人可信无人可依,这既是做帝王的无奈,也正是让人日日得以兴奋、并支撑起无聊生活的地方。 至于方才那个年轻人,傅季瑛并不介意他的武功或者来路,无论他师从什么名师,又有着什么高超功夫,终是双拳难敌四手,都是血肉之躯,多派些人,总能除掉他。 除非他是神仙。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33) 你是神仙吗?对,你就是神仙。白雪鹤气的发笑,望着桌面上的圣旨和正趴在桌上恶意卖萌的小蛇,也着实不知该说什么,片刻后又提高声音道:难道你觉得做个王爷这么容易? 难道不容易吗?苍华亲昵的蹭在他身旁,胖脑袋缩进他手心,这个破茶杯,我可以放在东海中间。 我哪管什么茶杯。白雪鹤哭笑不得,我是说皇上。 那你怕我有危险?小黑蛇继续向上爬,然后缩进他怀里露出脑袋,那我们一起走吧,我带你去个绝对没人的地方! 白雪鹤没有说话,把怀里的小黑蛇放在桌上,我不会走的。 那不就得了。小黑蛇摊着肚皮躺在圣旨上,你不走,我也不走。 白雪鹤这下彻底无话,他抬手整理衣领,准备上朝。 苍华起身,高大青年翘着脚坐在桌上,伸手便将白雪鹤揽在怀里,接着如蛇般贴他耳际。 你做什么,你 反正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青年人带着稚嫩的嗓音清冽,倒显得白雪鹤有些沙哑,我想试试,这让你被欺负都不肯走的好地方,究竟有多好玩。 第49章 中元节 24 第二日,苍华被正式封为宁王,当十几套绣龙的精致服制被送至眼前时,这只龙才觉得,在人间做个王爷的确没那么好玩。 为什么要穿这么多衣服呀。苍华扁着嘴,将衣服扔在桌上,他身材颀长,对外人自带一种冷冰冰的压抑,送来衣服的太监不敢再为他动手更衣,于是斜着眼,求助性的瞟白雪鹤。 你们先出去吧。白雪鹤无奈笑笑,接过衣服来为他套上。 苍华就像原先那个不乐意穿鞋的小孩,虽然依旧不太高兴,却还是鼓着脸伸手穿过衣袖,再将衣带配合着重重束紧。 衣服终于穿好,苍华才长长出了口气,他皱着眉头转着穿过屏风,两手一摊在床上躺平,然后开始呼呼喘气,好像做了件复杂的大事一样累得要死。 白雪鹤虽是宠臣,府邸却绝对算得上简陋,他走近床边坐下,忽然盘算着这床有些小了,似乎应该再换一张大的。 现在你变成了宁王,皇上应该会为你安排住所的。方才的念头只有一瞬,白雪鹤还是改口,我这里确实太小了。 我不要。苍华立刻摇头,伸手环住白雪鹤的腰,勉强亲昵的钻进他怀里,不管,我就要和你一起睡觉。 为什么?白雪鹤斜眼,却还是靠了过去,你不觉得很挤吗。 因为我喜欢你呀。苍华笑笑,对喜欢二字说的如吃饭喝水那样坦然,他坐起来,对着镜子像模像样的理理头发。 为什么喜欢我? 这句话说完,白雪鹤忽然觉得自己问的有点没头没脑,后面的声音也变得很小。 因为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长得好看。苍华回答的飞快,他理完头发后坐正,镜子前,这身衣服与他那张英俊面孔的搭配程度显然超过了穿衣这件事的难受程度,所以苍华将衣领拉的更挺,开始自我欣赏。 白雪鹤只是微笑,却没再说话,镜子里映出他的眸子,仿佛如深海那样沉沉。 贵气的深紫色衣袍上,银线所绣的龙纹反应着点点光芒,如同日落余晖淌过琉璃瓦,翻腾出一泓泓光影。 此时皇宫,真正的琉璃瓦下漫出淡灰色烟雾,如同几道细线般直直蔓上天际,药房中有宫女鱼贯而出,将一只只青白色骨瓷盘送进太后寝宫。 小瓷盘烧成莲花形,一瓣瓣极为精致,上面摆满各色果品,琳琅满目。 珍珠帘放下,太后仍不住咳嗽,直到面前果脯点心摆了满桌,宫女上前手持药壶,将凉至温热的浓稠汤药注入,逐渐淹没碗壁上连绵不断的万字花纹。 太后脱下护甲放在桌上,素手端起药碗,皱眉分三口饮尽。 登时有宫女送来小碟,太后拈起一只脱核的蜜渍樱桃,将果肉缓缓咬下,蒂掷于宫女端来的瓷盘里。 她一举一动优雅有致,只是眼神略有些疲惫,仿若晨昏落日。 她双眸中神情飘忽,不断扫过房屋一角的观音像,案上观音低眉垂目,似是不忍见众生皆苦。 太后记得,每次看裕王的信时,都是在独自一人的佛堂里。 然而傅季瑛还是知道了,今日带了所谓前太子的后人来,就表明他已知道此事,并做出应对。 至于前太子后人更是不知真假,可他是皇帝,自然说真就真,说假便假。 去换香吧。太后起身,眼睛依然盯着观音像,将供奉的香,换成新的。 苍华正坐在珍珠帘后等着拜见太后,一旁有宫女来来回回,上至六十下至十六,都忍不住盯着他瞅。 太后喝了多少道药,为何要这么久?苍华没说什么,傅季瑛已经开始不耐烦,骨节分明的雪白手指敲了三下桌角。 他从小刻苦读书,无论严寒酷暑,都会捧书从天光乍破读至深夜,忍耐力绝非凡人。 但太后从小陪他,知道他在没耐心时,手指会下意识同此刻般轻扣桌角。 这时她都会拿着点心香茶过去,让他暂时歇一歇。 太后内心回忆着昔日的母子情分,叹气,起身,宫女为她拉开帘子,殿堂内宫人与皇亲一同起身跪地,口称太后万福。 母后喝药这么久,可见是药物苦涩难以入口。太医站了一排,傅季瑛笑容温和,转头却是冷冷,可见是你们无能。 太医抖如筛糠,慌忙伏地,太后欲言又止,准备出言劝说两句。 罢了,看在就当为母后积福,朕不会真罚你们。片刻后,傅季瑛又恢复温和笑意,你们都滚吧,明日起,朕亲自为母后寻找名医。 太后终究没有开口,强忍着微笑点头,傅季瑛带着苍华走向近前笑道:母后,原先废太子喜欢过林焉的女儿,不知道您记不记得? 哀家只是深宫里的一个老妇人。太后笑着摇摇头,故意嗔怒道:怎么会知道年轻人的事。 这事情听来如同一个笑话,只是在座皇亲无人敢带着笑意,废太子被此刻微笑的皇上亲自于城门前杀死,他们各个有目共睹,而林焉不过为废太子说过几句话,就被下旨全家抄斩,那林家小姐被砍头后依旧双眼圆瞪,如同要迸出血星。 那请母后继续听朕说。傅季瑛喝了口茶,如拉家常般绘声绘色着道来,皇兄大婚前,与林小姐有了孩子,后来一直寄养在民间,朕想着皇兄虽然有错,这孩子却依然是我傅家骨肉,朕现在没有子嗣,这孩子便算是您的亲孙,所以朕便特意将他寻了来。 四下自是一片伪装出的哗然,接着众人纷纷跪地,称颂傅季瑛不计前嫌,重视孝道亲情。 是吗?太后故作惊讶,起身奔向苍华,快来让哀家看看。 参见太后。苍华不自然着退了半步,他倒不是假装出紧张,而是真不习惯被浑身药味的人抓着手。 他叫傅明炎,朕封他做了宁王。傅季瑛上前,一把拉住太后伸过来的手,宁王自民间而来又不通礼数,不免会冲撞太后,朕先带他回去了。 是太后点头,依旧慈爱的笑着转身,那哀家也不叨扰各位了,病里身子重,还想再歇息一阵。 话毕,侍女扶起珍珠帘,太后便扶起侍女的手走向内室,一步一个趔趄。 傅季瑛急忙上前,搀扶住太后的手,侍女退下,母子俩就靠着彼此的肩膀一点点走进房内,仿佛昔日相互扶持,披荆斩棘,一同走向今日的皇位。 瑛儿。太后没有忍住,还是低声开口,声音中隐隐带了些哭腔:这十几年,你的手还是这样凉,国事如麻,是理不清的,你要多注意自己身体。 朕知道。傅季瑛低眉,笑容满溢,可是母后忘了,朕一直都手指发凉,天生如此,没什么大碍。 是呀。太后在病榻前坐下,又咳嗽两声,沉默许久都不曾开口。 瑛儿。沉默后,依旧是太后先开口,语气中带了无限的哀怨与恳求,无论哀家做错什么,求你放过珩儿,他是你最亲的弟弟,娘从小就心疼你,你不可以做真的孤家寡人 她的鬓角眉梢已蔓上脂粉珠花都遮不住的贫瘠与霜白,终究风刀霜剑,岁月侵身,傅季瑛透过那双泪眼,再看不到昔日雷厉风行的貌美妇人。 朕会的。 如果他的眼睛不看着这个皇位,朕为何要为难他? 傅季瑛低声回答,却没说出后面的话。 太后适才放心,却也再没有力气,只是匆匆唤来侍女带傅季瑛出去,傅季瑛低头为他压好被角,二人含着泪依依惜别,仍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极好画面。 皇上。傅季瑛出门时,太监如鬼魅般溜了进来,裕王求见。 整整一天,苍华都在宫里拜见各路皇亲,他本以为太后已经最老,没想到宫里还有位牙都掉光的老太妃,老到半天连话都说不清楚一句。 她老糊涂啦,还给了我这个糖吃。苍华躺在白雪鹤身边翘着脚,片刻后自袖里摸出个皱巴巴的小袋子,里面都是松子糖,我一个都没吃,特意拿回来给你。 还有这个哦。苍华又摸出一只小盒,开心道:这是一盒子椰蓉饼,我记得你们北方没有椰子,也是宫里人给我的,你快吃。 苍华将那些白雪鹤常见的宫廷点心像宝贝般摆了一床,白雪鹤无奈笑笑,问:看来你在宫里还挺开心。 还行吧,除了见太后,其他人都是真心喜欢跟我讲话。苍华见白雪鹤没吃,自己开始一个个咬着松子糖,那个太妃很久没出过宫了,也没见过外面的样子,她怎么能忍得住。 这样。苍华说着说着,眼睛看向了白雪鹤,你也没怎么出过门,不然,我带你出去玩吧! 我 行了。苍华翻着白眼摇摇头,向嘴里放了一大把松子糖,我就知道你要说,你有事,你不会同我走。 白雪鹤点点头,咧开嘴笑笑,毫不犹豫的承认,的确是。 你可真倔!苍华握着只茶杯转转,忽然道:这样吧,我就让你在这屋子里看看,外面有多好! 白雪鹤不知何意,只是诧异的看着他笑,苍华手指微动,一泓茶水自茶壶中腾越而出,在空中拼成一道大大的水幕。 白雪鹤连忙抬头,他一个普通人,当然没可能见过这种法术,于是很快被吸引了注意力。 你在北方,肯定没见过大海吧。苍华得意笑笑,露出半颗可爱的虎牙,接着再次动动手指,宛如指挥水流一般。 水幕上色彩翻腾,逐渐升腾起淡粉色霞光,而后一片汪洋出现,蔚蓝淡粉开始交叠,最终水天漫成一线。 水幕开始不停放大,最终将白雪鹤与苍华环绕,两道汇集的光芒也在接近,仿佛真的有水涌了上来。 白雪鹤是个旱鸭子,他抬起手,刚刚微笑的眼眸里漫出几分惊慌。 别害怕。苍华欺身过去,一点点贴着他的身体,我带你回家。 水幕开始无限放大,最后氤氲在整个房间,周围景色也自海面开始下沉,海水由原先的浅浅蔚蓝接近深蓝,开始有不知名的鱼群掠过,日光自曲折海水间透下,泛起无数斑斓。 好看吗?苍华抬头,伸手裹住他的手。 没有人可能潜入深水,见过海面以下的景色。 所以饶是白雪鹤多年藏心忍耐,让自己学着只剩一副笑面孔,此刻却也忍不住怔怔着点头,露出孩子般好奇又害怕的神色。 海里。白雪鹤兴奋的有点结巴,有这么大的乌龟呀。 那是海龟,你抬起手,可以摸摸它。苍华放开他,自己伸手,一点点比划着教他抬手,像我这样,来。 这样吗?白雪鹤学着他抬手,苍华没有说话,便侧过脸去看他。 对 苍华握住他手,也一同侧过脸。 只是这一瞬间,二人双唇瞬间贴在一起,擦过。 满天鱼群里,苍华颤抖着将白雪鹤拖进怀里,狠压上过他的嘴唇。 第50章 中元节 25 苍华从未与人接过吻,龙族的智力和生长速度都要高于人类,所以他很小就离开母亲身边,更不曾与人亲密接触过。 白雪鹤双唇触感柔软,温度略微有些灼热,如同他所触碰过最温暖适宜的海水,一队银色鱼群延二人耳际擦过,化作几颗淡琥珀色茶水。 茶水自白雪鹤微微发烫的耳朵垂下,渐渐沿着修长的颈部线条划入衣领,漫过肩膀,最后停在瘦到惊心的嶙峋锁骨之上。 人过于瘦总是不够完美的,可那锁骨竟然如同一泓深水,潋滟起无数魅惑人心的波澜。 就如同他第一次见白雪鹤的时候,幽暗天牢里点着白蜡,白雪鹤睫毛如扇垂下,也同样划出这样一泓让人移不开视线的潋滟。即使那时他心智如同三岁幼子,也被这一处风光迷得移不开眼。 苍华逐渐开始气息短促,内心对着自己发誓,他不可能想到白雪鹤也会侧头,所以刚刚的事绝对是偶然,绝对不是他故意! 可此时此刻,他却不愿停下来,也根本无法停下来。 白雪鹤的唇依然与他紧贴,而身体更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不住钻向他的怀里,四肢如同溺水之人胡乱摆动,苍华伸手,紧紧握住他的手。 冷 白雪鹤开始颤抖,移开嘴唇,自嗓子里发出一个神志不清的字,苍华将他拢进怀里,两人胸膛紧紧熨帖。 苍华不知根本不通情/事,可是原本握着白雪鹤的手,开始逐渐向他的腰际平移,最后牢牢握上纤细腰线。 此刻的白雪鹤开始挣扎,他转过脸,衣领也跟着徐徐滑落,虽是挣扎,手却紧紧扣着苍华衣袖不住揉搓,最后那只手松开他手臂、松开衣袖、沿着宽袍大袖缓缓垂下,似是用尽全力。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34) 别 他似是十分努力,嗓子里才隐隐发出一个气音,接着头垂下去,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白雪鹤? 苍华瞬间恢复神智,他抬起头,发现白雪鹤已松松倒在自己怀里,手指隐隐抽搐,面孔唇色皆是无比苍白。 他皱眉将白雪鹤抱起,广袖带风,面前的海底风景瞬间消失,化作雨珠坠落地面。 要找大夫,大夫苍华咬咬牙,准备抱着白雪鹤出门,那只瘦骨嶙峋的手却虚浮着抬起来,紧紧扣住他衣袖。 别找大夫,千万不要。白雪鹤虚浮着露出微笑,最后倒在他怀里,让我睡一阵,就好。 可是 苍华咬咬牙回头,白雪鹤已笑着躺在他怀里,虽然还是脸色苍白,但呼吸已然变得均匀,苍华知道他做什么事都有理,所以听话的不准备去找大夫。 可是白雪鹤这个样子的确是在生病,自己又看不出什么,找大夫不行,这样任由他睡下去也不行。 苍华转身将白雪鹤放在榻上掖好被子,两只手垂着绞着手指,他活了这些年,还是第一次对一件事手足无措。 没过多久,白雪鹤慢慢醒转,斜眼瞥见苍华坐在床边着急,两只脚晃来晃去,仿佛之前总是被各种东西吓坏的小黑。 小黑胆子小的厉害,却愿意为自己出气跑去深山吓唬柳令泓,白雪鹤心头突然发软,也不忍心再睡下去,于是强忍着起身,用手戳戳他。 你醒啦!苍华立刻转身,将白雪鹤抱在怀里上上下下摸索,哪里不舒服呀,有没有发烧,要不要吃什么 当触碰到他手臂时,怀中人很明显向后缩了一下。 苍华似乎找到症结所在,他迅速掀开白雪鹤衣袖,发现那只雪白手臂上落下无数道血痕,有深有浅,交错纵横,似是利器所伤。 这是什么?你受伤了还没有好?苍华感到不解,开始分析,可是这和你晕倒有什么关系,是不是撞到脑子了。 矿难里我可一点儿没受伤,这是我自己划的,戒烟时忍不住划的。白雪鹤微笑,徐徐吐出口气,语气轻描淡写,可能戒的还不彻底?有时候会发晕发软。 为什么要戒烟?苍华愣了愣,恍惚间回忆起自己做小黑时说过的话,不可置信的问:因为,抽烟是不好的? 对。白雪鹤依旧笑容满溢,因为抽烟是不好的 还因为息痛膏折磨他多年,逼着他半人半鬼,不仅提不起杀人剑,甚至连自杀都没有勇气。 逼着他招供恩人,让燕王自废武功,被软禁在府多年。 所以即使有天高海阔,他也不能离去。 除非 白雪鹤不知想到了哪里,苍华却埋着头像方才的事,脸颊红扑扑,最后连耳根都蔓上红色。他实在招架不住,砰的一声变成条胖蛇,只在枕边露出条尾巴尖。 身边人突然消失,白雪鹤跟着吓了一跳。 所以,刚刚你半晕不晕,就什么也不知道吧。胖蛇带着奶音,细声细气问。 知道什么?白雪鹤把他揪出来,眯着眼笑,目带凶光,指尖点着蛇脑袋,说,为什么变成这样? 没什么。 裕王傅季珩正坐在养心殿正堂,此刻接近霜降,天气湿寒无比,月色中隐约飘着雪花。 养心殿内碳火燃烧,不断发出滋滋响声,宫娥鱼贯而入,将数十道精致菜肴摆在二人面前,菜肴分量都不大,却道道精致无比。 羊肉,驱寒,暖身。傅季瑛抬手,示意宫娥太监退开,亲自为傅季珩盛了碗羊肉萝卜汤,羊肉雪白,萝卜嫣红,清汤中浮着几滴油脂,看着十分诱人。 傅季珩极不自然的接过,仿佛个做错事的孩子般端碗喝了两口,又忐忑着放下,傅季瑛依旧亲切微笑,傅季珩继续举起勺子,又捞了一块羊肉送进嘴里。 喝这几口时,他一直偷偷抬眸,用眼睛去偷偷瞟傅季瑛,仍有些稚气的面孔嚼着羊肉一鼓一鼓,如同孩子一般可爱。 他本来就是个孩子,眼睛里藏不住一点事。 这羊肉很嫩,十分新鲜。所以傅季瑛只说着羊肉的事,珩儿,你还在长个,多吃点肉有好处,更不能冻着自己。 朕知道,你们年轻人不爱穿厚重衣服。说着傅季瑛抬手,无奈的笑着为他披上披风,朕这里多了件狐裘,很是轻省,你拿去穿吧,今日刚刚拿出来的,簇新。 傅季珩推脱不过,还是伸手揽住狐裘,欲言又止。 空气中传来咚的几声,傅季珩吓了一跳,肩膀跟着一抖。 傅季瑛笑着拍了下他肩,从桌上取来一只木架,接着起身翻起炭盆上的雕龙盖子,将架子上的一颗颗板栗取下放入瓷盘,笑着端到傅季珩面前。 板栗各个崩开,焦香四溢,傅季珩记得自己五岁那年,皇兄十五岁,就是在这样的深夜初雪,他缠着皇兄要堆雪人。 初雪如同柳絮般轻柔,无论如何都聚不到一起,傅季瑛很是无奈,眼看着那张小脸越来越气鼓鼓,没办法,只好让太监寻来些板栗丢进火盆,吩咐他等。 傅季珩没见过烤板栗,更不知道火盆能烤东西,于是披着大狐裘如大雪球一样蹲在傅季瑛书房等着板栗烤好,彼时时光静静,二人都被板栗烤好那咚的一声吓了一大跳,接着一同发笑。 是皇兄带着他读书识字,他羡慕燕王可以带兵出征时,是皇兄带着他偷偷跑出城外,把着他的手将弓拉满。 傅季珩盯着直勾勾盯着眼前的栗子,眼神中渗出一些泪光。 怎么了,珩儿?傅季瑛问他,眼神里带着慈爱的微笑,一步步等着他的答案,你今日是不是心情不好,朕封了宁王也不来看,他可还得叫你一声皇叔呢。 我做了件错事。傅季珩低头,接着抬头,皇兄,在宁王回来之前,我找到一封密诏却没有拿给你 哦?傅季瑛装作惊讶,那是什么? 父皇留下来的遗旨,要把皇位传给废太子的儿子。傅季珩抬头,孩子般的目光灼灼,那时我可能被鬼迷了心窍,居然觉得是你 是朕不遵旨意,夺了皇位,还杀了废太子的孩子?!傅季瑛大惊失色,珩儿,你怎能这样想!当时废太子的孩子已奄奄一息,我们怎可能想到,他还在宫外有私生子,现如今朕找到傅明炎,不也带他回来,难道你怀疑是朕篡位?难道我们兄弟 臣弟错了!臣弟再不会这样了傅季珩眼泪涌出眼眶,声音越来越低,更不敢去看傅季瑛似是心痛似是责问的神情,起身欲跪。 然而他没有真的跪下,迎接他的是一个带着烤栗子香气的拥抱,傅季瑛先他一步起身,将这个矮他半头的弟弟拢在怀里。 我们是兄弟,朕永远不会怪你。傅季瑛声音低沉,让人分不清真情假意,珩儿,朕先前根本不知道有此事,朕今夜同你回府,将圣旨取来看看。 恩!傅季珩心里放下大石,抹去眼泪去拉傅季瑛的手。 皇帝出宫向来声势浩大,可大概与裕王太过亲厚,傅季瑛吩咐不要声张,单单乘了裕王府的车驾一同离去,二人进府也没有寒暄,直接奔向书房。 那日,臣弟为入桐送行,取出了父皇赏的酒。傅季珩话到一半,眼神瞬间有些黯然,接着突然转移话题,入桐是兰梓清兰大人的字,他已经死了臣弟不会再插手许家的事,还请皇兄彻查! 此事朕会彻查,不会牵连别人的。傅季瑛急急安抚他两句,目光里有些藏不住的焦灼,遗旨在哪里? 遗旨就在放酒的匣子里,臣弟没给别人看过。傅季珩翻开木匣,扳动里面底衬,衬扳缓缓从底部脱离,傅季瑛低头眯眼,直直锁着那只木匣。 然而在衬板之后,居然空无一物! 这不可能!傅季珩大惊,吓得退了半步,开始在书房乱翻,我绝对没给别人看过的,皇兄,也没人根本进我的书房!我发誓 可能是你记错了。傅季瑛安抚着拉住他手,眼神中掠过一丝黯然,珩儿,朕相信你,待东西找来再给朕看,今日咱们喝了些酒,都早日休息吧。 傅季珩说出多日凝结在胸的秘密,年轻面孔上满是舒心,亲自将傅季瑛送出府门。 傅季瑛上轿放下轿帘,眉宇间微笑瞬间消失,他右手放于腰际,紧紧扣住腰间佩剑上繁复的镂空花纹。 花纹逐渐嵌入他皮肉,留下道道红痕,然而傅季瑛仍旧在用力,似是完全不觉着痛。 裕王长大了,再不是当年踮着脚也拉不开弓的小孩子,他宫里有做太后的亲娘,宫外有做将军的舅舅,而自己只是个孤家寡人,没错,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有什么理由不留下密旨兴风作浪?有什么理由对自己俯首称臣?难道只因为他们是兄弟? 傅季瑛有些想不通。 此刻轿子路过燕王府,傅季瑛抬手示意侍卫止步,右手在空中虚晃两下。 皇上。暗处紧随的锦衣卫迅速过来,附耳侧听。 傅季瑛拢袖,问:燕王府里的息痛膏,白雪鹤白大人都有按时送去? 恩。锦衣卫点头,白大人的家人都有来卫所找卫大人领,也都按时送去了,燕王只是谢恩,没说别的。 也就是说他本人没去。傅季瑛低头,多疑的性子又开始揣测,除了第一次外,他从没见过燕王用息痛膏? 对。锦衣卫回答,声音中有些颤抖,白大人没进去过。 没胆子。只吸一次,不会上瘾的。傅季瑛剜了他一眼,低声狠厉道:你去盯着燕王用一次,如果中间敢眨一次眼,朕保证你的头和身子再睡不到一张床上! 第51章 元宵节 01 燕王府外,小雪涟涟。 这天可真冷啊。 白福按照白雪鹤的吩咐送来自制的息痛膏,老管家拉着他坐进门房,客气的递去一杯茶。 现下还不到王爷睡觉的时辰。老管家指指窗外,下雪了,白管家喝杯茶,暖暖身子再进去。 哎,谢谢您。白福接过茶杯浅浅抿了一口,却忍不住皱了眉头。 我们王府没啥好东西。老管家不好意思笑笑,这茶的确陈了些。 白福客气笑笑,却还是放下茶杯,茶水确实不咋地,至少比他们白府来的清苦。 片刻后,门前传来一阵响动,似是有人在急急扣门,老管家放下茶壶茶点指向门外,我出去看看。 白福点头,也收好盒子起身,准备去见王爷。 就在此时,他看到一队人马穿着绣麒麟的黑色锦袍,腰间坠着金镶玉腰牌,快步向燕王所在的内室走去。 白福虽然没什么武功,却也能勉强听出那些人脚步极轻,他也跟着提起脚步向内室而行,他们急匆匆走了几步,又在内室门前的花圃后停下。 白福吓得倒吸冷气,急忙躲在石柱后。 为首的青年人拿出白色手帕蒙住口鼻,身后人也跟着照做,武装完毕后他又道:不如咱们抽签,选个人进去得了。 拉倒吧!身后人将手帕系牢,确保口鼻皆被掩盖,皇上都说你没胆子,就吸一次,不会上瘾的。 这玩意儿要是上瘾,就一辈子戒不掉了。青年人耸耸肩,还是道:罢了,不进去也是死,一起去吧。 说罢,他们继续向前,白福蹑手蹑脚起身,继续跟在身后。 到达内室后,他们便立刻将带路的老管家与其他下人赶走,接着轻轻扣门,过了好一阵,燕王才披着斗篷出现在门前,有些病恹恹的面孔上带着微笑,却明显的露出倦意。 自被软禁以来,白福就没见过燕王,看到他如此虚弱,也不免有些心酸。 为首的青年人也不答话,只是松松行了个礼,便半推着燕王走进室内,接着他们紧紧掩好门窗,白福便再看不到了,只是透过米黄窗纸,能隐约看见些烟气。 白福似乎觉得出了什么事,他立马收好自己带来的息痛膏,急匆匆向白府赶去。 就是这样,一伙子黑衣人进了王府。站在白雪鹤面前,白福急切着连说带比划,白雪鹤坐在床边半靠着软枕,小黑蛇就钻在软枕下,软趴趴露出半截小舌头。 他们穿着黑衣裳,衣角绣着麒麟。白福回想一阵,歪头皱眉,小的还以为是锦衣卫,可没见过这种打扮,他们走到门口,还掩住了口鼻。 锦衣卫还会打扮的叫你看出来。白雪鹤又气又笑,忽然道:你说他们进内室以前,还用手帕掩了口鼻? 没错。白福点头,将息痛膏盒子放在桌上,颇为得意的邀功道:虽然他们没穿锦衣卫的衣服,可小的就是觉着不对,所以将东西拿走退了出来。 接着他静静停下,等着白雪鹤夸奖。 快去备车。白雪鹤却难得收住笑容,指着桌边木盒道:去燕王府! 被忽视的小蛇从枕后露出脑袋,圆眼睛翻了个白眼。 没得到夸奖的白福很是委屈,但依然抓紧去马棚套了辆车,白雪鹤未穿大氅,只虚虚披了件外衫便夺门而出,白福不知出了何事,只是按照吩咐把车赶得飞快,在翊善坊宽敞平整的道路上划出无数雪屑。 白雪鹤掀起轿帘,终于看见燕王府门上悬着的红灯笼,灯笼上半覆着雪,用浓墨写着平安两个隶字。 他正正衣领快步下马,手中捧着皇上御赐的木盒,木盒上镌着一对仙鹤,展翅欲飞。 此时风雪更急,让白雪鹤微笑的面孔泛起一阵嫣红,他硬撑着挺直腰杆走向内室,先前的锦衣卫还没走,三五成群绕在王府门前。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35) 白雪鹤无视他们,恍若无人走进燕王长居的书房,书房简陋,只在门上悬了块牌子,上书思退斋。 白大人?锦衣卫看到他过来,上前抬手拦住,客客气气低头道:您怎么过来了? 我来为燕王送东西。白雪鹤明知锦衣卫什么都知道,却还是故意笑得神经兮兮,皇上的旨意,你们不必知道的一清二楚。 我们过来,也是为这件事。锦衣卫掩了口鼻,只露出一双眉眼,也是皇上吩咐,希望大人不要为难 单这一个眼神,白雪鹤已看出他心底里的怯意,虽然这里都是精挑细选出的皇家亲卫,视死如归,可息痛膏令人上瘾,一生一世都难戒除,这种滋味比死更难熬百倍,又怎能不令人生畏。 若不是你们打小报告,对皇上讲本官不曾来过,现在又哪用得着深夜赶来?白雪鹤笑容满面,语气却带着不容置辩的确凿,现在我亲自送息痛膏进去,你们在门外等着,皇上若问,就说我是在你们之前来的。 可是锦衣卫自是万分为难。 难道你也想染上这玩意儿?白雪鹤指指书房,笑容冷艳,随手将手中木匣翻开,这息痛膏令人上瘾,可以说是无孔不入,却又价值千金,皇上会将这玩意儿赐给我,却不见得也会赐给你。 夜浓如墨,烟膏亦黑如墨染,根本不可能分得出究竟是什么。 面前的锦衣卫目光牢牢锁着在白雪鹤腰间烟枪上,他沉默片刻,终究在门前轻轻扣了三下,里面的锦衣卫如蒙大赦,迅速退了出来。 多谢了。 白雪鹤笑笑,托着木匣继续上前,掀起衣摆咚的一声于门前跪下,参见燕王千岁。 书房内毫无动静,片刻后传来一个极为低沉的音色,你进来吧。 白雪鹤适才起身,推门入内。 书房内紫烟缭绕,燕王傅季珏正一动不动坐在太师椅上,白雪鹤也顾不得再次行礼,他赤手掀起香炉,自木匣中抓起一大把烟膏掷于香炉内。 哧的一声拉长后,淡紫色烟气断开,息痛膏的异香逐渐被荀落自塞外得来的霸道烟膏所掩盖,气味激烈,傅季珏坐在太师椅上被呛到说不出话,只拼命用眼神示意白雪鹤掩住口鼻。 息痛膏不同于其他烟膏,它烟气极细,如同水流般无孔不入,进而氤氲全身,最终麻痹大脑,令吸食者百痛全消,刹那间飘然若仙。 所幸息痛膏点的时间还不很长,烟气完全消弭后,傅季珏只是迅速咳嗽几声,并未出现更为剧烈的不适,但依旧一动不动。 白雪鹤欺身上前,适才发现他手脚都被人捆在椅上,所以一直动弹不得,只能不停干咳。 白雪鹤皱眉,牙齿于下唇上咬出血痕,一面为他拍着后背,一面解开手上绳索。 自绳索松开那一瞬,傅季珏猛然挺身,将白雪鹤护在自己怀中,接着以手紧紧捂住他口鼻。 雪鹤。傅季珏声音很轻,小心翼翼道:你别管我,待我松开,你就出去。 王爷,不必了。白雪鹤尽全力甩开他,面孔上哭笑不得,我又没事。 怎么没事傅季珏气息奄奄,却还是带着几分严厉的斥责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方才那是息痛膏,能叫人上瘾,可我已用别的烟膏将它压住了。白雪鹤干咳几声,半跪下为傅季珏解开脚上绳索,笑容有些发苦:王爷您吸得不多,应该没什么大碍,还好我来的及时。 什么叫没什么大碍!傅季珏气的颤抖,伸手打开那双放在自己足踝的双手,这东西是什么本王再清楚不过,只要你沾上一点,就 傅季珏猛地捉住他双手,因激动而颤抖的声线随着顿住,接着伸另一只手探上眼前人腰际,一把拔下那只镂刻金子镶嵌宝石的富贵烟杆。 傅季珏怔住,刹那间对一切心知肚明,又不可置信。 所以不用担心我,王爷。白雪鹤微笑,继续解开剩余绳索,接着缓缓起身,为傅季珏倒了杯苦茶,我已经沾过这东西,又怎么可能会再上瘾。 所以你说什么都不肯走?傅季珏声音缓缓,咬牙切齿,恨到后及至反而变作苦笑,那精致如工艺品的烟杆过于纤细,竟瞅着像一段骇然的白骨。 因为你根本离不开这京城。他的话音颤抖,雪鹤,是我对不住你,如果不是我劝你读书认字,劝你参加春闱,哪会有如今这样的事 王爷,其实并非是你想的那样。白雪鹤打断他,伸手掀起自己衣袖,雪白皮肤上伤口交错纵横,这些伤口都不深,但足以让傅季珏惊讶到停下刚才的话题。 息痛膏的确销骨侵髓,但是可以一点点戒掉的。白雪鹤指着伤口笑,现在除了有时会晕倒,基本没什么大碍,我也不会在想原来那样时时想着它,如同具行尸走肉。 傅季珏第二次不可置信,呆呆顿住。 当时王爷入狱,我又是王爷的下属、至交,皇上当然会让我招供。白雪鹤豁然一笑,他用了很多方法,打我,不给我饭吃,可我天生就是贱骨头,怎么可能怕这些。 白雪鹤从小就被花匠打骂,被柳家少爷打骂,是燕王一直偷偷鼓励他,告诉他有一天能成为人上人。 人活这一世,哪怕注定是真小人伪君子,也总要有那么一次磊磊落落,像个男人。 哪怕只有一次。 所以天牢里日日夜夜的打骂折磨,他都决定咬牙挺过去,甚至下了必死的决心。 所以他就逼着你用息痛膏,逼着你上瘾?傅季珏追问,一直对外孱弱无光的眼眸透出些光芒,似乎带着恨。 对。白雪鹤低头,声音渐渐开始颤抖,脸上露出八百年都没有过的不安与羞愧,那时候,我是真的很想死。我被息痛膏熏了整整七天,看不见一丝光亮,最后皇上把刀扔给我,看着我笑,让我捅自己一刀就一了百了,我也这么动手了。可是当刀子插/进胸腔我就开始害怕,所以求皇上放我条生路 傅季珏靠近他身体,接着搂住他肩膀,示意他别再说下去,接着一下又一下抚过他后背。 所以王爷。白雪鹤沉默许久,开口,我的确欠你良多,可我也在努力的还,至少此刻皇上对你不再软禁,你也的确没有为息痛膏所制。 本王知道。傅季珏也跟着沉默,眼神中恨意更深,片刻后沉声问:所以你挑拨皇上与许家,想要放我出来。 不是挑拨。白雪鹤解释:阮先生的好友曾是兴山县令,他死前留下讯息,引我去查煤矿。 所以矿难一事,真是许家所为? 我不知道。白雪鹤诚恳摇头,阮金死前,用血在墙上画了两点,是我将它连起来,也是我借锦衣卫威慑找来小贩串供,一口咬死那是许字的一半。 那第二次矿难,你被埋在矿里。 这件事倒不是我做的。白雪鹤眼中没有半分疑惑,反而隐隐有些兴奋,也许真有奸党兴风作浪,但有了奸党,反而会让皇上对许家生疑,对裕王生疑。 此刻傅季珏深吸口气,突然转变话题:方才锦衣卫来,就是皇上起了疑心,他们会不会回去报告? 不会的。白雪鹤摇摇头,他们也害怕息痛膏,早就想走了,而且他们都知道我吸食此物,所以才放心离开,如果回报,他们也是擅离职守。 他说完这句话,才发现傅季珏的声音变得坚定而低沉,一扫先前的困顿疲惫。 他抬起头,俏丽面孔上浮上几分惊喜,王爷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因本王而除了许家,与突厥的战事该如何收场?傅季珏声音突然提高,一把揪住他衣领,接着声音渐渐沉下去,雪鹤,本王思忖很久,觉得我们虽然无辜受屈,可心中终是不能没有家国。 王爷,我心中不仅有家国,更有天下。白雪鹤笑意更盛,唇角飞扬,如春花烂漫,区区突厥,若是王爷亲自带兵呢? 怎么可能?傅季珏苦笑,接着摇摇头,皇上绝不可能放我兵权。 那好。白雪鹤却伸出小指,如孩子般露出舒心笑意,我与王爷做个约定如何?如果有一日,皇上准了王爷带兵,王爷就必须不再日日消沉,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傅季珏怔怔,低头望向自己的手,手指间留着无数细碎伤口,那是多年习武征战,被武器划伤所致。 白雪鹤的话音带着诱惑。 兵马,征战,以及,不被人盯着的真正自由。 好。傅季珏最终还是点头,伸手勾上白雪鹤小指,随即牢牢捉住他手,盯着那双弯弯眼眸威慑,反正你不再需要息痛膏了,如若不成,你一定要听我的话,远远离开京城,再也不回来。 白雪鹤抬头微笑,露出一排整洁白牙,更衬出那张脸俏丽无双,晃得人移不开眼。 王爷英明。 第52章 元宵节 02 白雪鹤出门时已将近凌晨,一抹日光正冲破灰蒙蒙天际,初雪过后,天气万分晴好。 王府的老管家端着东西出来,白福也打着哈欠跟在一旁,老管家虽什么也不知道,也知道是白雪鹤将那些人不尊重王爷的人赶走,所以发自内心的感谢道:多谢白大人帮忙照顾王爷,劳累一夜,为您准备了些早点。 那早点不过馒头稀饭,跟白雪鹤平日吃的精致点心天上地下,白福挑眉笑笑道:多谢老管家了,我们回家吃吧。 白雪鹤确有些饿,刚想去过馒头来咬一口,就看到一只小胖蛇蹲在树叉上,时不时吐吐舌头,盯着馒头的圆眼睛拉平,看起来不太高兴。 冬天是没有蛇的,白雪鹤自然知道这蛇是从哪来的。 于是白雪鹤收回手笑笑,走吧,咱们回去吃,正好理理衣服,准备上朝。 说着白雪鹤转身至门口上车,小胖蛇也跟着跑下来,延车帘缩进他衣袖。 天寒地冻,所幸白福已放了许多炭盆在暖阁,衣服送来门一关好,小胖蛇就从他衣袖里钻出来,变成坐在桌上翘脚的苍华。 比起小黑,苍华不知法力高出多少,他不仅可以连衣服一同变化,手里甚至握着半个苹果。 苍华放下苹果,眼神有些木木的,过了片刻后凑过去,欺身贴上白雪鹤身体,将他拢在自己怀里。 白雪鹤不知发生何事,片刻后停顿一下,问:方才你在门外? 是呀,我都听到了。苍华小心抬手,有模有样的摸摸他后背,就像原先白雪鹤安慰他时一样,不好意思啊,我先前催着你走,还觉得你 觉得我很倔,比驴还要倔。白雪鹤笑笑,倒没有甩脱这个怀抱,他将头低下去,把下巴放在苍华身上。 如果是我受了委屈,一定不会同你这般忍下去。苍华将手放在他肩,还有那个我原以为那只是烟,却没想到,它能让你上瘾,受这么多年的苦。 如果没有它,我可能早就死了,你也见不到我,没了这份心疼。白雪鹤摇摇头,笑的不以为然,不是死就是活,我放过死路走向活路,有什么好心疼。 可是现在你有我了。苍华放开他,接着拍拍胸膛。 是。白雪鹤点头指指自己,你要帮我。 你要我怎么做?苍华立刻回答,两眼直勾勾盯着他,仿佛刀山血海都可以去。 我要你白雪鹤卖个关子,进而浅浅一笑,我要你继续做你的王爷,什么都不要管。 苍华愣住,猛的捏住他肩膀,进而大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相信我? 你吵的我脑壳疼。白雪鹤笑的云淡风轻,进而难得的叹了口气,低头看自己脚尖。 不是不想依靠,只是虽知道苍华无所畏惧,心地更是干净的如一张白纸,可无论如何,他只是一个局外人。 一个与他人生完全无干,真真正正的局外人。 我不是不相信你。白雪鹤松开他的怀抱,向后退了半步才道:人世间的事,终究要用人间的方法来解决。 人世间是什么办法?苍华目光灼灼,手指划出一道水痕,生生将木桌刻出深深痕迹,你恨那个人,我就去杀了他。你便痛快了,再没有委屈。 然后呢?白雪鹤笑的有些苦涩,一口气说了一串,你杀了那个人,却有天下人指着那个人活,我痛快了,自不在乎别人死活,那燕王爷呢?你方才既然听到他说的话,就应该明白,若是为了他牺牲家国,他又怎么能真的自由? 苍华许久没有说话,许久许久,年轻面孔上满是不可置信,进而有些酸苦。 只有在人间,一个人才会为了另一人无限忍耐,忍苦忍累也就罢了,现在甚至要忍去心底的仇。 之前他从未来过人间,更从未遇到什么难事,即使面对蛰伏千年的妖神,也是提剑而上,无所畏惧。 无怪乎那些游历过人间的神怪,都感慨人间事千丝万缕,涩苦心酸。 他适才发现,自己并不万能。 好。苍华点头,伸手覆过他的手,我答应你不去插手,可我已经是这个宁王,也没有退路了,你也要答应,让我一直护着你。 白雪鹤点头,没有再说话,他低头整好自己衣领,日光已渐渐升起,又要迎来一日。 天亮了,我去上朝。白雪鹤松开他手,指指门外,脸上露出笑意。 我还有一事要提醒你。苍华渐渐冷静下来,还是伸手握住他,虽然你都是为了燕王,可那个燕王,你还是要小心。 什么?白雪鹤抬头,怔了一怔,瞬间哭笑不得,小黑,你吃醋也分分人。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36) 他的身上,有很多因果的气息,若他只是一介凡人,有这样的气息很奇怪。苍华认真着低声敛眉,又摇摇头,但他的确不是妖怪神鬼,我也不太明白。 你不是感觉错了吧。白雪鹤笑笑,还以为真的出了什么事,之前你不也认错过遇滟遇滟 他忽然想到什么,立刻问:你之前说过,是遇滟在山顶引爆了□□? 对。苍华点头,又努力回忆了一番,她还说过,她找到了她的相公。 相公。白雪鹤低头玩玩自己手指,似是若有所思。 上朝也是无事可做,与平日不同的是,许宴虽在京城,却称病不朝,只有荀落穿着武官服制,挺胸立于武官之首。 他脊背挺得板直,蟒袍玉带更显挺拔,背影绝对值得欣赏,也依稀有些像另一个人。 兰梓清。 白雪鹤眯着眼睛,恍惚记起兰梓清来京城做官不过几日就匆匆离开,想来也没时间站在这个朝堂上议事。 他目光又随着群臣瞥向别处,望向穿着齐整认真仰头的裕王,又回忆起昨夜之事。 为何皇上会突然派人去燕王府,明明燕王一直本分,皇上也信了他会送息痛膏过去,难道又出了什么事,让皇上再次疑心。 白雪鹤还未想完,太监已出声宣布退朝,他便虽众人一同跪地行礼,接着半退着离开。 虽然的确无事,身上伤口也都是自己划的,但白雪鹤还是装作在矿难遇险,一瘸一拐着缓缓离开。 白大人。 一道清冽的声音传来,白雪鹤回头,看到荀落高大笔挺,笑着向他打了声招呼。 荀将军。白雪鹤自然摆出温和的笑面孔,缓步退开至荀落侧后方,荀将军高升,下官还没有来得及去祝贺。 那不如今日?荀落与兰梓清不同,脑筋还是活络一些,正好我也想去府上看看小黑。 小黑他白雪鹤歪着脑袋,开始努力想如何解释,小黑变成了大黑。 第53章 元宵节 03 荀落微笑着看他,眼角眉梢虽带着几分疲惫,笑容里却无比真诚,今日早朝比往日早些,所以日光也比往日灿烂。 傅季瑛应当同荀落谈过许宴的事,而荀落也应当不太认同,虽然小黑已经看不到了,但毕竟是个接近荀将军的机会,白雪鹤知道他始终有些嫌弃自己,犹豫着怎么开口。 忽然间,他觉着荀落这笑容有些像今日这明晃晃的日头,所以飞快点了点头。 荀落已不比往日落魄,门前也有车驾与副将在等,他挥手示意李恕同其他人先回府,自己牵马同白雪鹤一起出了皇城大门。 眼见离皇城越来越远,白雪鹤回头,看到荀落的马上驼了不少异域特产,想来是要送给小黑的,所以不得不硬着头皮看他:荀将军,小黑最近找到了亲戚,所以先回去了。 他的声音很小,似是有些不太好意思。 原来他回去了呀。荀落低头看看前面,目光一沉,白雪鹤呆了一下,慌忙笑道:他身体很好,也很壮实,荀将军之前送来的东西,我都有交给他的。 没事。出乎意料的是,有些失落的荀落仍面带微笑,那就当我看白大人吧,我送大人回去。 白雪鹤怔了怔,进而吐了口气,伸手覆过荀落雪白的高头大马。 这几句客套完后,荀落又恢复了木头状态,皇城已完全消失不见,他开始接下马鞍上东西,眼见着下一句就是这些东西给你,我先回去了。 荀将军,应该没什么事吧。白雪鹤这时扭头,微笑着按住他手腕,我看将军不太爽快,不如咱们去酒楼坐坐,权当散散心。 荀落犹豫一阵,本想拒绝,但低头瞬间正扫过他腰间腰杆,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继续沉默向前,酒旗在面前迎风招展,白雪鹤率先几步跑进酒楼,吩咐小二为荀落牵马,自己前去开了包间,又随手点了几样菜。 荀落很少来酒馆吃饭,此刻只能沉闷着看向桌角,等着菜一道道布好在二人面前,白雪鹤斟酒,他也不挡,只一杯杯沉默的喝着。 这酒家送来的是地道的杏花村,入口回甘又后劲十足,尽管如此,荀落依旧面不改色,只眼圈隐隐有些发红。 大家都说酒后多言,可荀落却只是沉默,莫说喝醉,就是连半分微醺的意思都没有,白雪鹤开始觉得气氛太过沉闷,琢磨着该怎么开口才不会目的鲜明,让人尴尬,可一向废话很多的他却头一回敛了声音。 我寄来的东西,白大人都收到了吧。片刻后,却是荀落先开了腔,他望着白雪鹤腰间烟杆,进而道:我送来的烟膏是塞外特产,李副将说很是辛辣,如果你一时借不了那东西,倒是可以拿这个压压。 恩。白雪鹤点头,诚恳的指指心口,谢谢将军。 你是不是想探我许将军的事。荀落苦笑,眼眸里泛出一点嫣红,皇上先前也与我谈过,白大人不妨直言。 白雪鹤不点头也不摇头,继续为他斟了杯酒推过去,但那时我不在场,也没有为皇上出主意,所以不知道皇上究竟说了什么。 皇上只是说许宴必反,至于缘由,倒半句都未与我多言。荀落笑笑,眼神中有些苦闷,我也知道你要说什么,天下军马都归皇上所有,我身为大将,不该忤逆圣上。 傅季瑛的暗示向来十分明显,即使名为商议也如同命令,荀落不是傻子,自然可以明白。 没有。白雪鹤摇摇头,接着循循善诱,那将军觉得许宴如何?我听说塞外凶险,许将军为了与你争功,几次贻误战机,许高制造矿难,让兰梓清死在矿里。 许将军的确有些自大,不想让青年人后来居上,许高也却是犯下大错,草菅人命。荀落摇头,眉头渐渐皱起,但许将军这些年一直奋勇杀敌,也并非十恶不赦,如果一次失败就是通敌,我始终觉得,这样对他不妥。 所谓通敌谋反,不过是欲加之罪,傅季瑛真正在意的,还是许宴的功高震主与矿难中铁器的不知所踪,以及那道连他都觉着莫名其妙的遗旨,但荀落显然不知道这些。 可荀落却没有同先前那样果断拒绝,他只是十分为难,没有半分指责傅季瑛之意,白雪鹤突然开始疑惑,以他之前的性格,完全可以一走了之。 那白雪鹤转转眼珠,突然换了话题:之前我在西南,听白福说将军被抓回京城,后来又回到塞外,难道这是场误会? 也不算误会,我这次来京城,便是想趁机接近皇上。荀落苦笑,为自己斟了杯酒,倒是毫无保留的和盘托出,我是前锦衣卫都指挥使洛苍霞的儿子,废太子倒台,我爹死的不明不白,我向来京城为他讨个公道。 白雪鹤有些震惊,却还是强撑着保持微笑,只继续为荀落斟酒。 可是皇上也会我爹的剑法,并说我爹曾是他的老师。荀落沉沉饮酒,神色一时有些昏沉,睥睨剑法极其难学,尤其是其中步法,如果不是我爹亲自教授,根本不可能学会,可是皇上非但知道,而且炉火纯青,原来我爹根本不是被皇上所杀,甚至还受他恩情 荀落欲言又止,白雪鹤已明白他话中之意,虽然他介意傅季瑛意图逼许宴造反,可父子之情如此,他不得不报。 所以白大人不用担心。荀落低头,言语中带着苦涩,不过我会想想,不会明言拒绝,皇上应该也不会拿你怎样,你也不需要想着如何搜罗证据,屈打成招 即使在塞外日久,他也听过诸多谣言,早就知道白雪鹤是何等样人。 屈打成招?如果我有铁证呢?白雪鹤忽然抬头,眸中盈满笑意,包括先前矿难,包括兰梓清的死。 荀落抬头,一时不知该回答。 第54章 元宵节 04 荀将军不必为难,我有铁证。白雪鹤为他斟酒,微微叹了口气,脸上难得的敛去笑容,接着敛袖举杯一口饮尽,其实荀将军不必总是带着偏见看我,在下虽然不仁厚,可也知道边疆这几年安安稳稳,许将军有不少功劳。 不知是否酒意上头,荀落英俊有致的面庞有些泛红,他有些窘迫,急忙放下酒杯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白雪鹤伸出根玉白手指,堪堪抵住他唇,提起酒壶又倒了一杯,这一杯他却没推过去,而是转头,接着仰脖饮尽。 一杯接着一杯,直到荀落抬手夺过酒杯,替他喝完。 我知道朝中有诸多流言,有八成都关乎我和皇上。白雪鹤笑笑,大概因为从不饮酒,他已开始明显不胜酒力,语气晕晕乎乎,可是你们总该相信兰梓清,当时在煤矿里被人埋伏,是兰大人拼了性命救我出去,而且对自己私事没有交代只言片语,只吩咐我做个好官。 荀将军看不起我,倒是很正常,反正大家历来如此,我也没甚指望。白雪鹤语气有些激动,失态后勉强笑道:但不找出是谁如此胆大,埋伏朝廷命官,我怎么对得起他舍命救我。 白雪鹤说完,眼神已有些猩红,荀落慌神,不知该怎么接话。 接着白雪鹤放下酒杯,缓缓撑着伏在桌上,夹着酒杯的手再次抬起,大有一醉方休的架势。 如果许将军真的谋反,荀某当然不会坐视不理! 荀落起身,攥着他手腕掷下酒杯,脸颊已微微有些发热,却半晌没说什么,似是不太适应这样认真讲话的白雪鹤,也没见过有人喝醉着倒在面前。 于是不善应酬的荀落开始面红耳赤,慌张着组织了一阵语言,其实我从没看不起你 白雪鹤瞬间有些呆滞,不明所以抬头,脸上写着不可置信,又无奈着笑笑摇头,笑容里满是自嘲。 我是真的荀落拍拍自己心口。 我得睡一会儿。白雪鹤挥挥手,接着伏在桌上,不好意思笑笑,在下酒品很差,所以我从来不在外边喝酒,这次让荀将军见笑了。 说着他将头埋入臂弯,真的没再说什么。 如他所言,白雪鹤的确酒品极差,喝得不多却睡的极快。 荀落愣了一愣,反而突然酒醒,可想再开口说话,面前人已经睡着,什么都听不进去。 这包间倒很安静,也绝不会有人打扰,看来他是真的不胜酒力,所以特意开了包间,随时预备着喝醉。 荀落起身,似是有些心疼的脱下外衣披在白雪鹤身上,接着出门牵过白马,迅速向白府而去。 荀落刚刚通知了白福他家老爷喝醉,苍华已率先赶去酒馆,急忙忙推门闯入包间,将门摔得震天响。 荀落找他时支支吾吾,脸上写满内疚,饭桌上更是一片杯盘狼藉,白雪鹤就趴在一片杂乱中盖着件宽大外袍,细瘦肩膀一耸一耸。 什么将军,凭什么看不起人! 苍华气鼓鼓,皱眉咬牙,上前坐在白雪鹤身侧,气的一把掀开袍子,扔在地上。 白雪鹤微微睁开睡眼,瞅见包间里就苍华一人,于是眼眸开始乱瞟,流露出一点点狡猾。 你醒了?我听荀落说苍华将白雪鹤拢在怀里,伸手将他头发撩在耳后,却发现白雪鹤并未如他猜测般面红耳赤,脸颊也依然一片雪白,只是留了些衣衫纹路的浅粉印子,在他的白袍上,倒是添了块不小的水渍,看着甚为明显。 望着桌上一片狼藉的酒杯,苍华登时恍然大悟,道:你是把酒泼在身上,所以根本就没喝醉! 是呀。见事情败露,白雪鹤却没什么不好意思,笑着扶苍华臂弯起身。 他忽然有些幼稚的自苍华身侧偷偷瞄出去,低声问:就你一个人来了呀。 当然了,他们哪有我这么快。苍华得意说完,才发现哪里不对,赶忙攥着他手腕问:那你为什么装醉骗荀落?我刚刚还在怪他! 因为骗他他会慌,慌张起来很可爱。白雪鹤扭头望着苍华,意思是你还问不问。 苍华果然吃醋,脸上飞红,也瞬间敛了声音,英挺眉目皱在一起,握着那把细腰推他起身。 好了,我还要去诏狱。白雪鹤提起筷子塞了两口菜,顺势理了理衣服将那块水渍藏进去,随手拍拍苍华的手示意他松开,仿佛还是软乎乎的小黑在撒娇一样。 苍华意犹未尽的抱了抱他,低声喃喃道:那我可爱吗? 此时已近冬日,京城上下一片肃杀,诏狱修建在地下,更比其他地方来的寒苦凄凉。 白雪鹤披着件白缎外袍,将削尖下巴深深埋在棉袍里,被冻的缩手缩脚。 白大人!卫岚在远处叫了一声,接着小跑着至他身侧,十分狗腿的扶着他手臂,接着用一贯谄媚的声线道:这里湿寒,您老人家来之前,怎么也不言语一声。 我来看看许高。白雪鹤低眸,却见卫岚愣了许久都没引路的意思。 许宴人在京城,可许高入狱以来,他就一直找借口不上早朝,也从没上折子反省认错,做派极其放肆,惹人厌恶,目前是傅季瑛眼中最大的钉,因此自己来审许高,卫岚应该热情接待,让人宾至如归才对。 感觉出奇怪后,白雪鹤转转眼珠,也不管卫岚如何,直接沿石阶拾级而下,忽然听到狱中惨叫连连,踌躇在后的卫岚皱眉拍拍墙壁,一小队锦衣卫立刻赶来,为首一人极为恭敬着向前,附在卫岚身侧。 你们怎么回事,还留着这人在这儿鬼嚎!卫岚气的拍了下墙,故意提高声音让白雪鹤听到,还不快把他嘴堵了! 卫大人。白雪鹤微笑,无声将手臂自卫岚手上抽开,接着低眉问:现在里面还审着什么人,可是跟许高有关? 没关系。卫岚迅速回答,不是什么大事,白大人不用担心,属下这就处理好。 诏狱里的事,哪样不是大事?白雪鹤迅速接话,如玉手指自卫岚面前悠然划过,卫大人,你要不告诉我这人是谁,我就只好去问皇上。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37) 那可别。卫岚猛地攥住他手,苦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查个燕王府的厨子,燕王说他做的菜有些奇怪,皇上体恤,适才吩咐我们彻查。 厨子?白雪鹤依然微笑,眼神里却含了几分寒光,如此可见,皇上对燕王爷还真是体恤,还特意不告诉我,对我也真是贴心,既然燕王查问,那咱也过去瞅瞅。 那是自然卫岚松开白雪鹤的手,见白雪鹤没什么继续向前的意思,于是挥手驱散旁人,带着些恳求的语气道:白大人,您现在过去事小,可要是被皇上知道,一定又要加以苛责,这可对咱们都不好 皇上罚我,自然是因为我有错,和你有什么关系。白雪鹤明知故问,见卫岚始终一张苦瓜脸,执拗着又要向前。 卫岚猛的拽了下他袖管,大概用力太大,白雪鹤衣领猛的歪到一侧,很是狼藉。 两人面面相觑,白雪鹤停下脚步,歪着头微笑看他。 其实也没什么事,与王爷关系不大。卫岚泄了口气,帮白雪鹤拢拢衣领,接着答非所问,裕王去见皇上认罪,皇上要裕王交出那道写明废太子的遗旨,可遗旨却离奇丢了,裕王怎么也找不到。 所以,皇上就开始疑心燕王爷。白雪鹤笑笑,眉头都没有皱一皱,突然转了话题,那许高如何? 许高也什么都不说卫岚叹了口气,皇上没有吩咐,我们也不敢擅自动刑,而且他毕竟是许将军弟弟,毕竟瘦死骆驼比马大。 不愿意说就动刑。白雪鹤低眉,果断看向远处,见卫岚神色有些犹豫后笑道:放心,这次皇上绝不会说什么,也不会打我,卫大人可以安心。 卫岚叹了口气,只好抬手引路,片刻后提示,不过许高很是嘴硬,属下觉得很不好审,怕大人空手而归。 许高可是从没受过苦。白雪鹤不解,接着笑笑,让他开口,该不会很难吧。 他这次特别嘴硬。卫岚搓搓手,不愧将门之后啊,许高虽然没当官,但是撬不开口,并且这人浑身肥肉,您也说,他没受过苦,我怕用了重刑,还没捱到开口就得死,那时可不好收场。 这简单的很。白雪鹤笑着踮脚,勉强附上卫岚耳朵,准备几样东西来 诏狱深处,许高坐在气窗下闭目养神,这些天他该吃吃该喝喝,倒是比往日胖了一些。 白雪鹤特意除去外衣,只穿绯红官袍停在案前坐下,许高被人拉着起身,倒不慌不忙的站在他面前。 听说白大人遇险,死里逃生?可我被关在这里一个月了,白大人。见来人是他,许高哂笑着仰头,极为倨傲,试问我再怎么手眼通天,又如何传消息给外面?小的一介布衣,当然死不足惜,只是劝你别浪费皇上的时间,因为我连累许将军,误了边关战事。 你在牢里,可贵兄长却在外面。白雪鹤接着他话,那天在贵府,可也是你要本官亲自上兴山。 许高没了道理,只咬牙切齿,怒视天花板。 白雪鹤只微笑抬手,几个锦衣卫上前,将许高的手牢牢捆在一处,那捆人的法子与先前相同,依旧是让人无法站立又坐不下来,只能半蹲着。 此时有人抬了茶盘上来,为白雪鹤点了杯茶,碧螺春气味清幽,与诏狱中经久不散的血味融在一起。 许高没受过苦,只半个时辰不到,浑身已开始瘫软无力,狠狠喘着粗气,白雪鹤从桌上拿起切割茶饼的小刀,在面前松松晃了一下。 许高狠狠咬牙,骂道:狗官,你这么对我!我哥可还没倒! 是呀。白雪鹤微笑,这答案正中他怀,许大官人,你已经入狱一月,许大将军从未提及,甚至都不向皇上示弱,你还巴望着他来救你?难道之前有人偷偷来给你通风报信? 你! 话说出口,许高方才发现自己一时嘴快,说漏了些什么,他瞬间绷直身体,继续沉默不言。 是谁给你通风报信?白雪鹤提起小刀靠近,刀刃于黑夜中泛出寒光,之前又是谁要你改口,一定要本官去亲自去兴山。 没有! 刀刃一点点接近,许高咬牙切齿,腿却已抖如筛糠,强撑着道:你不可以用刑逼我!我! 一身肥肉,又不是肌肉,还可以沿着纹路切,你这样,平白浪费本官的刀。白雪鹤哂笑,将刀放回桌上,许高适才松了口气,但已然满身是汗,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般,许久才松了口气。 这时,有人轻轻靠近,白雪鹤回头,看到卫岚带一副皮手套,拎着只笼子走近来,向他点头示意。 笼子上蒙着黑纱,里面却很不安稳,时时发出些尖刻刺耳的声音。 卫岚将笼子放下,极为同情的抬眸,扫了眼放松神经的许高。 我不会动刀子,肥油飞溅,不是本官风格。可许员外要是被老鼠咬了,却也不是什么怪事。白雪鹤退了几步,卫岚猛的掷下笼子,黑纱里的东西翻腾,不断发出尖锐的格格声,令人头皮发麻。 许高瞬间瞳孔放大,几乎目眦尽裂。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先让许高精神放松,再瞬间紧绷,才能使他之前所做的思想工作全部失效,从而一举击破。 白雪鹤笑着挥手,雪白面孔于夜色中愈发妖艳,身后有锦衣卫过来,手里提着罐蜂蜜,猛然划开许高衣裤,将蜂蜜自他两腿间刷了下去 我说! 我说许高突然泄气,如一滩烂泥般瘫了下去,又猛然挺身大叫,有个女人来看过我!是我哥的妾室! 好。白雪鹤语调急促,急急逼问,那么她叫什么名字? 佩儿。许高已不暇思索,开始毫无逻辑的和盘托出,他语无伦次,几乎是想起什么说什么,她住在京城,可以前我哥从不看她,最近不知怎么着了迷,可能也是信任她,才叫她来看我,我 白雪鹤有了想要的答案,便也懒得再听,顺手提起地上笼子,接着拍拍卫岚肩膀,示意他带许高回去。 几名锦衣卫上来,向拖麻袋一样将许高拖走。 许高一走,白雪鹤急忙掀起黑纱,那笼子里却不是形容可怖的老鼠,反倒是只不大的小猫,只是嘴里塞着东西,所以声音奇怪了些。 黑布掀起笼子打开,小猫也不再四处乱抓,白雪鹤帮它取出嘴里的布,小猫抖了两下毛发,缩进了白雪鹤怀里。 让你瞬间找些老鼠也不可能。白雪鹤摸摸小猫毛发,笑容狡黠,许将军要知道他弟弟被只小猫吓破了胆,不知会怎么想。 大人真是厉害!卫岚激动着拍了下手,不动刀不见血!不费一兵一卒,生生给丫吓到开口! 那是。白雪鹤得意了片刻,在锦衣卫送来的茶水中净了净手,结果块雪白毛巾边擦边道:签字画押,指纹印子指节印子都要有,再好好给他吃饭喝水,别把人逼疯。 嗯嗯。卫岚狗腿着点头,等着白雪鹤进一步吩咐。 卫大人。白雪鹤回头看卫岚,咧嘴笑笑,将毛巾搭在他肩头,你有没有觉出,他的话哪里不对。 卫岚怔了怔,苦思冥想了一阵,还是只能摇头。 大人 第55章 元宵节 05 卫岚挠挠后脑,少有的露出茫然眼神,似乎真心不知道如何回答,片刻后他又苦着脸笑,讨好的笑着伸手,准备将那只猫抱过来。 白雪鹤也不理他,只伸手护住猫,不知怎么抓痛了小猫,奶猫咪软软叫了一声,小爪子却毫不留情的拼命挣扎,迅速在白雪鹤手上留下两道抓痕。 白雪鹤吃痛,一时用不上劲,小猫趁机从他怀里挣脱,顺着衣服爬了下去,飞快消失在角落里,临走时还得意的喵了两声。 卫岚迅速攥住他手,迅速将袖管拉上去检查伤口,眼看他要摸索到小臂,白雪鹤飞快甩开他手,笑着摇摇头。 白大人,可痛的厉害?卫岚放开了他,毕恭毕敬的退了半步,只当自己一时失态,全然没注意到白雪鹤手臂上的伤口。 卫岚赶忙打了下自己的手,夸张着激动道:您看我这,一时慌张,大人没事吧。 白雪鹤适才松了口气,挑眉后复又叹气,你连人犯的心思都猜不到,以后我不在了你来问案,又怎么能猜准皇上的心思? 大人怎么会不在,我这儿还都仰仗大人!卫岚谄媚笑笑,忽然觉得白雪鹤这话与往日不同,表情跟着暂停了片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白雪鹤笑笑,我离开京城,离开皇上就会死,对不对。 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卫岚改口,拍着胸脯赌咒发誓,哎呀,属下就是担心 你不用担心。白雪鹤仰头,明明处于一片漆黑的诏狱,他却仿佛在阳光下般,眼神中露出几分不同以往的温和,他转头看着卫岚,眉眼带笑,眸光深深却无比清澈,京城就是我家,我哪里都不会去。 卫岚不懂他是否在自嘲,只好回到方才的话题,大人,属下愚钝,您方才说许高话里有问题,到底是哪里? 许高刚刚说过,有个女人过来找他,这女人是许大将军的妾室。白雪鹤笑着向前走,转而停在一处气窗下道:皇上先前吩咐我去兴山,也是想看看他们准备做什么,没想到差点丢了命。 皇上也不是有意的卫岚连忙道:幸好有惊无险,咱们得体谅圣意。 圣意即是天恩,我自然不会多言。白雪鹤面带笑容,踮脚够了够天窗,手勉强扒着窗框,脚下一时踩空,他整个人跟着栽下去。 空中一片尘土扬起,在气窗小小的如柱光亮间胡乱飞舞,惹得两人都不住打喷嚏。 大人,您这是干嘛?卫岚哭笑不得,上前将白雪鹤扶起来。 换你上去。白雪鹤指指天窗,卫大人,你能不能攀着天窗伏在墙上。 这自然可以!卫岚不知道眼前人卖什么关子,只当逗他开心,迅速跃起单手扒着床沿,双脚离地,只靠着一只手的力气轻松腾空,属下也不是白当这个头目,武功还是比那些小子好了不少。 那你可以进出吗?白雪鹤望着卫岚,咧开嘴笑,从这天窗进出,不发出声响。 啊?卫岚愣愣,接着从窗框上落下来,摸后脑摇摇头,这怎么可能? 所以阮金是怎么死的?是什么样的功夫才能穿过气窗?白雪鹤突然发问,许将军手下猛将如云,为什么要派一个女人过来送信,如果不是皇上授意放水,他凭什么觉得锦衣卫都是傻子难道他大将军府教坊司出身的妾室,都可以在诏狱间来去自如? 卫岚哑然,沉默片刻突然大悟,您这么说 别猜了,你猜不出。白雪鹤微笑,咱们去见皇上。 皇宫,养心殿。 日薄西山,浮光跃金。 爱卿怎么会觉得傅季瑛抬头,狭长眼微眯,表情也不知是觉得好玩还是不可置信,凶手会是妖邪? 卫岚拉了下白雪鹤袖管,脸上急躁万分,豆大汗珠滑落。 他本以为白雪鹤来见皇上会有明证,却没料到,白大人开口便是狐妖所为。 这样莫说皇上,就是他也不相信! 傅季瑛却神色不变,一直坐在桌前剥着蜜橘,十指修长雪白,指尖修剪的十分齐整,饶有趣味的看着白雪鹤踮脚扒在窗框上。 晶莹蜜橘一瓣瓣落在雪白瓷盘里,瓷盘上画着白兰。 卫大人可以吊在上面。白雪鹤跳下来,喘着粗气理衣服,臣一刻钟也坚持不了,可就算卫大人武功高,也没办法钻入钻出。 爱卿的意思是,有妖物从气窗里进了牢房,然后杀了阮金?傅季瑛笑笑,把一盘剥好的蜜橘推过去给他,很有意思,卫卿,那有没有什么武功,可以从小气窗里钻过去。 奴才知道,有功夫可以缩骨,钻这种小气窗倒不难。卫岚低头,迅速回答,可是钻过去要很久,出去也同样,阮金不可能发现不了。 如果他们认识呢?傅季瑛继续追问,那样阮金会以为有人来救他,所以放松警惕,放人进来。 回皇上,阮金数日不眠不休,都不曾吐露一字,可见他并不傻,也不急躁冲动。白雪鹤仰头,望着皇宫雕金错玉的窗梁,就算天下有可以缩骨的神奇功夫,这人钻的进来,却也不能带着阮金出去。阮金不傻,自然明白他来是为了灭口,因此绝对不会毫无动静,反倒会开口喊人。 还有许高。白雪鹤继续解释,煞有其事,许将军敢放一个女人去诏狱,肯定知道这女人不会被发现,若不是皇上英明神武的派人放水,兴许咱们还瞒在鼓里,我猜,这女人就是妖邪无疑。 卫岚杵在一旁,面色铁青,只硬撑着讨好着笑。 爱卿说的有理。傅季瑛倒点头,示意他吃蜜橘,我听闻爱卿在矿里遇到埋伏,那矿难也不是真的地震。我也很难想象,一般人是怎么爬上陡峭高山埋□□。 白雪鹤笑的欢喜,美滋滋捧着蜜橘退到卫岚身侧,仿佛在向他显摆。 可是爱卿,咱们该怎么办?傅季瑛低头,用手帕擦擦手,难道去找位道士捉妖? 不知是否故意,白雪鹤怔了怔,突然沉默。 雪鹤。傅季瑛歪头,笑容微敛,感觉有些失了耐心,你不会拿朕来消遣吧。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38) 白雪鹤知道,傅季瑛目前绝对认为这是他想出的花招,也不相信这世上有妖怪。 遇滟确是狐妖,这世上有妖物存在,他也一清二楚,并且不认为一般道士可以将遇滟逼出来,让许宴承认自己的罪过。 除了苍华 白雪鹤面带微笑,但继续沉默,遇滟虽值得同情,可他绝不是善人,自不会怜悯差点置自己于死地的狐妖。 但苍华是局外人,对这一点白雪鹤毫不犹豫,一定不能将他扯进去。 咱们不需要找道士,更不需要证明她是狐妖。片刻后白雪鹤转转眼珠,快速道:而且要放出消息,给太后知道。 傅季瑛来了兴致,这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让他们自以为是,进而先下手为强,也就是逼许将军造反。白雪鹤笑笑,接着拱手弯腰,然后恭喜主子,终于可以除掉心头大患。 卫岚不语,实是摸不着头脑。 是荀落答应你了!傅季瑛适才抬眼,明白这是二人先前谈话的内容,霎时眼落寒光,却又满含惊喜,他答应的爽快?绝不会临时犯什么英雄意气,一走了之? 对。白雪鹤邀功般得意笑笑,迅速点头回答,如果许将军作乱,荀将军绝不会视而不见,更不会怀疑是咱们相逼。 可你怎么说服他的?傅季瑛满意了片刻,突然发问,语气含醋拈酸。 的确没什么事,白雪鹤却躲着他视线笑,故意沉默着不做回答,脚尖一点点向后蹭。 傅季瑛终于没了耐心,皱眉抬手,眼看着巴掌就要敲下去。 白雪鹤这才忍着笑拱手,还不是仰仗皇上。 第二日深夜时分,京城突然小雪簌簌,打更人在红棕色外墙哈了口气,提着灯笼哆嗦向前。 许宴常年习武,身体精壮,因此只穿着薄衫坐在暖阁。 遇滟坐在他身侧沏茶,极为细心的将茶汤过了几遍,才澄了碗琥珀色的茶出来,里面完全没有一丝杂质。 许宴一口饮尽,忽听得外面有人扣门,于是抬手示意遇滟回避。 遇滟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一记,才流连着转过屏风,于内室中抱起绣花架子,架子上一针一线,秀出两只戏水鸳鸯。 遇滟不知道发生何事,只知道白雪鹤死了,看到自己动手的小黑也死了,此刻许宴也再不外出,一心一意与自己相守。 遇滟很知足,氲满水色的眼波痴痴望向远处只要能和相公在一起,就算只能一辈子顶着别人的皮相,她也觉得够了。 门外有侍卫走进,在许宴面前跪下,许宴抬手,满不在意的一颗颗吃着蜜饯,含糊不清道:又有什么事? 宫里的消息。侍卫起身,低声细语,太后送出信,要您去救二老爷说现在白雪鹤已经查出来不少东西,包括阮金的死,不如给皇上服个软,说不好 阮金真是他弄出来的?还跟我装蒜,自己作孽,我有什么办法?许宴似乎不知道真不知道阮金与假矿难的存在,气的猛拍了下桌,他们向来只会赖着我,先前不与我商议,擅自赌咒发誓让白雪鹤去兴山,我还当他有铁证,结果搞出来什么矿难也就罢了,还偏偏让那人活下来,我去服软?皇上哪里会信! 侍卫有些为难,可那毕竟是太后 太后还有裕王,我有什么?许宴抖抖衣领,不过皇上莫名弄出个宁王来,只怕心里也不信裕王了,这裕王是个什么底细? 属下也不清楚。侍卫回复,不过是同白大人一起回来的,名叫苍华,这点千真万确,将军,您看是不是 侍卫话音未落,内室里忽的传来响动,仿佛是东西乒乓落地。 怎么了佩儿?许宴起身,急忙忙向内室奔去,看到遇滟抱着绣花架发呆,指尖沁出豆大血滴。 我早叫你别绣了,你许宴夺过绣花架子,眼神突然有些发直。 许宴不懂刺绣,更看不出针脚有何区别,却依稀觉得眼前场景很是相似,昔年他还不是军中名将,那沙漠中偶然遇见的狐妖便是如此坐在身侧为他缝补,让绣花针不小心扎了手指。 你给我绣个鸳鸯,成双成对 鸳鸯不就是鸭子?傻狐妖遇滟回头,两只手环住她的相公,可以烤来吃。 大漠狂沙喑鸣,那夜春风一度,让许宴尝到了人间之外的奇妙滋味,食髓知味,难以忘怀,也知道了世上原来真的还有妖怪存在。 于是许宴顾不得许多,与在塞外开裁缝店的狐妖像夫妻般住在一处,直到他在宫里做妃子的姐姐派人过来,说为他安排了亲事,对方是平南郡主,娶她为妻,日后非富即贵。 你缝好嫁衣,我要给将军送去,待将军成亲礼成,我就带你回中原。年轻的许宴说着,自小盒中取出一枚金扣逗她开心,这是将军夫人的衣扣,你看漂亮吧。 许宴恍惚时,遇滟已握着绣架回神,恰好望到相公那一瞬间的失色,心中登时如同刀绞。 她刚刚于慌乱中扎到自己,正是因为听到了许宴与下属对话,方知道原来白雪鹤还活着,还有苍华,那个早就失去踪迹的龙神。 难道苍华就是之前的小黑?难怪这小胖蛇看着傻乎乎,身上却有极为深重的修为,若他真是因与妖神相斗而失去神智的龙神,一切就有了解释。 遇滟咬牙深思,即使他是龙神,大概也法力失了八分,自己若是拼上性命,应该也能与他同归于尽! 你先下去,万事有我,不要吓到夫人。许宴将声音放轻,立刻挥手把下属赶走,接着将遇滟揽入怀里,佩儿别怕,相公不会有事。 对,会没事的。遇滟点点头,接着随许宴一同躺下,二人贴的很近,仿佛回到过去一般。 黑夜中遇滟起身,轻轻在许宴耳际吹了口气,许宴立刻沉睡,短暂的失去知觉。 相公,我去帮你。 遇滟起身,瞬间化作白狐,沿雕花房梁穿梭前行。 道路两侧灯影重重,路的尽头便是给她一切提示的神秘男人。 他一定有法子。 第56章 元宵节 06 三更天。 打更人绕回墙角,挨着一处角落缓缓坐下,扔下东西袖手垂头,勉强避着风寒。 懿善坊的深夜依然彻亮,盏盏街灯火红通明,挨着各家围墙次第向前,延展交汇,一直到不知何处的前方。 貌美纤瘦的白狐避开打更人,自难得的黑暗中穿梭,她动作极轻,如同鬼魅,没有任何动静。 行至一处街角,灯笼也变得昏暗,遇滟轻松跳上房檐抖抖身子,雪白绒毛褪尽。 接着她从地上半蹲起身,发丝散乱间露出焦急的青灰眸子,依稀是旧日勾魂摄魄的美人。 遇滟顾不得整理衣衫,她望着眼前昏暗小屋里摇摇欲坠的灯光,急切上前敲门。 兰先生 遇滟只说了个称呼,已呆呆停驻门前。 门被推开,自己熟识却又神秘的高大男人依旧坐在桌前,在他腿上还坐着另一个男人。 那人衣衫半褪,双目狭长,正在与那位兰先生唇齿相缠,赤黑长发在夜色中泛起红光,如火燎原,艳丽无匹。 遇滟慌乱着掩住眼睛,片刻后又微微松开手指,指间里,那男人已施施然起身穿好衣服,肤色雪白,眸光胜火。 遇滟有些呆滞,那人竟同自己一样是狐妖,且是一只修行有道的火狐,其修行日久,修为至深,与她根本是天上地下,甚至连年岁都让她无法辨识。 火狐眼里含着情意,即使修炼为妖,身上也散发着情欲旖旎的气息,他藏不住,也不想藏。 这人不过是个凡人,为何能结识有如此修为的火狐? 你是狐妖,还害臊什么?遇滟不解时,火狐已经起身,笑着倚兰先生身侧,兰先生则微笑着无声躲开,正色温言道:遇滟姑娘,你这么深夜赶来,相公不会着急吗?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如同井底深水,温和沉稳,毫无波澜。 但这人的确是个凡人,从皮到骨皆是□□凡胎,没一处特别。 可每次与他交谈,遇滟都能觉出有莫名强大气息缠绕,宛如挥之不去的上古冤魂。 凡人的魂魄承受不住这样的气息,因果重叠缠身,非死即伤不是残疾就是短命。 白雪鹤还活着!遇滟也顾不得许多,急忙道:我以为小黑已经死了,可他居然是失去神智的苍华,苍华是龙神,而且记仇,他们若是还活着,定然会报复我!去伤害相公的! 兰先生依旧微笑不语。 遇滟咬牙,接着扑通一声跪下,求先生帮帮我!你就是再让我杀人,我也愿意! 放心。兰先生低头,伸手将遇滟搀起,为她抚去身上微尘,接着歪头皱眉,可是这事着实不好办,我也没料到,白雪鹤居然会活着,更不用说苍华了,他可以醒来,我实在难料 不如我再去杀了他!遇滟握拳仰头,仿佛遇到什么仇敌,我去杀了白雪鹤,这次一定不会失手 苍华在侧,你还能动得了他?兰先生温柔一笑。 他刚刚回复,一定魂魄打损。遇滟咬牙,我可以拼了命! 我看不行。兰先生继续温言,上次在悬崖,若不是你趁其不备,莫说他现在是龙神苍华,就是他丧失神智后勉强幻化的小黑蛇,你也许都敌不过。 那怎么办遇滟低眉,黯然颓废,彻底没了主意。 你别忘了,他虽是龙神,却只能护得了白雪鹤一人,天帝在上,他不能插手人间的事。兰先生继续道:可你相公是大将军,手下也有兵马,受人拥戴,既然不服皇上狡兔死走狗烹,为何不直接与之相抗?六界有别,就算杀人无数,天帝也不会插手。 你说,什么兔? 遇滟有些不解,捏着手指。 就是直接造反呀。火狐这时凑过来,饶有趣味的眯着眼,语气似笑非笑,要皇帝不追究,还不如直接杀了皇帝。 怎么能这样?遇滟吃惊,退了半步,相公是好人,一直为了皇帝打仗,我猜他不会同意的!倒不如我进宫去杀他! 你不过孤身一人,皇帝却有千军万马。火狐懒散着解答,好人?就算你能杀了皇帝,他手下人会放过你?会放过你相公? 遇滟沉默,喃喃,可是 你怎知他不会同意?江山万里,谁不想要?兰先生不说话,只剩下火狐清媚绝伦的声线,一字一句极尽诱惑,再想想,当初若不是这些人为名为利,你相公就不会娶别的女人,就会跟你长相厮守了 人间的事,自然要在人间解决,我们只能好言相劝。此刻兰先生才开口,沉沉拍了下遇滟肩膀安慰,不会有事的。记得吗?我曾让你绣了件衣袍,你可还没送给他呢。 我觉得,我可以试试。遇滟咬牙,眼睛发直,语调喃喃而又坚定,衣服就要绣好了,相公也一定会活下去,就算我拼上命。 若要人间的皇帝不问罪,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除掉他。 太阳东升在即,天际微微露出淡粉朝霞,嫣红姹紫,如万花来朝。 想到许宴即将梦醒,遇滟迅速化为白狐,沿着最后一丝黑暗隐去。 公子,有个女人找你。 小厢房内,火狐穿好衣衫,雪白交领层叠遮住吻痕,忽听到屋外有人叫门。 知道了。 火狐淡淡回一句,他拢起头发,扭头望着身后的男人。 你是不是,觉得她傻? 不知为何,火狐突然这样开口。 男人摇摇头,笑容温和诚挚。 她不傻,狐狸就是这样,喜欢一个人就是一生一世。 火狐慢慢开口。 就算转世投胎,也会找到那个人,为他拼上命。 说完这句后火狐垂眸,迅速推门而出,末了收起轻佻表情,低声补充,我也一样。 谁找我?话毕后火狐缓步向前,狭长眼眸间赤色尽失,化为一泓墨色,跟着下人朝后门走,这一大清早 离月公子!阔别已久的小维突然出现,在后门处捧着一只篮子,接着拼命招手。 小维?离月辨认很久,才作出笑意回答,你怎么来了? 听说白大人遇险,我想来看看。小维低声道:他也不容易,我们主仆一场,若是此刻都不来,那我岂不也是无情,路过王府时听说王爷解了禁足,顺便给您带了些特产。 那我便收下了。离月笑吟吟接过篮子,不客气的取出里面糕饼嚼了两口,我送你去白府。 哎呀。小维望着离月手里东西,霎时脸红,不好意思道:离月侍卫,我 怎么了?离月停下动作。 我发现,这次只带了一篮。小维绞着手指,一直想着白大人喜欢甜饼,这我空着手,怎么去看白大人 这篮我动过了离月也不知道,只好跟着不好意思。 不过是糕饼,王府里也有。燕王自后院走来,他似乎刚醒,眼睛微眯,看起来很是平易近人。 小维欲跪,燕王伸手将她扶起来,低声转头吩咐,离月,去厨房取先前做好的来。 是。 小维答应的欢天喜地,离月低眸,眼神中却泛出一丝犹豫。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39) 白雪鹤去上朝,白福驾车在宫外等,这府邸只剩下苍华一人。 他心里还记得小维,看到她过来,很惊喜的起身推门,小维见白雪鹤不在,看到苍华又实在陌生,于是放了一篮糕饼,准备出门。 离月侍卫 小维叫了一声。 苍华送她出去,离月正等在门外,他虽身着白衣,乌发如墨与常人无异,但苍华还是牢牢盯着他。 容貌可以改变,气息却无法隐藏,苍华瞬间认出,这个离月侍卫就是当时妖神手下、那个拘他魂魄的狐妖黎夜,也正是大山谷里讲故事的阿离。 苍华咬牙,瞬间移到门外,伸手握住离月手臂,离月就势向后躲过,苍华再次发力,指尖开始有水珠涌现。 这可是人间。离月提醒,接着叹了口气,你要在人间动法术,就不怕天帝知道,拘你回去? 苍华适才停手,眼神却依然凶狠,离月望着不明所以的小维,笑笑道:我跟这位公子认识,所以开个玩笑,姑娘若是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 小维知道二人有事要她回避,于是也便点头出门。 小维一走,离月跟着叹了口气,他面前明明是虎视眈眈的高大苍华,却眼神温柔,似乎还在望着小小的黑蛋。 片刻后他微笑,你还是记起来了,我是阿离。 是呀,阿离。苍华低眸,手指关节发红,你在这里做什么? 在山谷里,阿离的确对他最好,可狐妖是妖神亲信,那悠然的山谷同时也是结界,是为了让他困在里面,做永远无知无识的黑蛋。 你的身体还未恢复,最好不要擅动法术。离月笑笑,眉目温和,你的三魂六魄都被重创,至少要恢复上百年。 狐狸,你将我困了那么久,是不是都忘记我是龙神?苍华讥笑,露出半颗虎牙,不以为然,即使没有法力,杀只狐狸也不在话下。 我的确将你困了很久,可那都是为了你好。离月索性坐下,眼神依旧和善,语气间带了些无奈,你七魄碎了一半,若不是我将你留在结界,以方寸山温润灵气调和,你又怎么可能再次为龙,重新站在这里。 苍华怔了怔,进而冷笑,你是妖神的臣子,我凭什么信你? 看来,你还是没有全部想起来。离月低头喃喃,发现苍华穿着件锦缎衣袍,腰间坠着出自皇宫的精雕美玉,才回忆起他如今是宁王,苍华,你信我也好,不信也罢,我早说过,人间危险,你本不适合这复杂的人间,应当离开。 我为什么要离开。苍华笑笑,不以为然坐下倒茶,神色讥讽,我倒没问,你为什么留在这里。离月侍卫?堂堂千年狐妖,还留在这里给人当下人,你为了杀人?还是为了看我笑话? 离月停顿片刻,见他到底没了杀心,于是坐在对面开口,在人间,有个我喜欢的人。 妖灵不似人性情复杂,对情爱之事也更坦荡,因此离月说的波澜不惊,苍华也没觉着这句话有多酸,有多不可置信。 你苍华反省片刻,忽的推到桌上茶水,你!喜欢那王爷?! 嗯。离月点头,毫不犹豫的承认,只是神色有些恍惚。 他抬头,却看到苍华少女般一脸兴奋,感觉一头雾水。 苍华当然很高兴,他一直觉着白雪鹤与那王爷走的很近,如今有狐狸精缠着那人,他也就不必操心了。 我也有喜欢的人,所以我也不会走。于是苍华喝了杯茶,语气兴奋,仿佛孩子得到欢喜的东西,待白雪鹤处理完他的事,我们自然会走,那时候希望你永远不要离开人间,不然你就会知道,我杀你究竟容不容易。 是白雪鹤离月重复了遍这个名字,语气有些痴惘,接着诚挚道:苍华,你有没有想过,你根本不了解这个人。就算你是高贵的龙,我们也天生是妖 我是神。苍华抬手,对之前的话不以为然,反而纠正他的称谓。 就算你是龙神。离月改正,望着他叹气,你还年轻,很多事都不懂,也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人性复杂,我们无法匹及,既然你已经没事了,不如早点回四海帝君身边。 听到父亲四个字的鼎鼎大名,苍华失了耐心,那你为什么不走? 我离月垂首,神色一时惘然。 我怎么不了解他?苍华没注意离月的神情,自觉知道许多白雪鹤的秘密,对离月的话更不以为然,何况,我们已经 他突然敛声,因为恰好瞥见离月锁骨,大概因为方才打斗,他的衣服被扯开一些,露出点点红痕。 这是什么?苍华好奇抬头,你生了什么怪病?我听书上说,有种瘟疫 哪有,这不是。离月低头,瞬间明白了苍华在问什么,他哭笑不得,迅速拉起衣服。 苍华依然看着他,年轻面孔上写着不明所以,似乎还准备问个究竟。 我得回去了。离月最后望着他笑笑,苍华总觉得,这个眼神有些熟悉,仿佛在结界中跑来看他的阿离。 你要小心。离月最后道。 什么呀。苍华歪歪头,却也没追出去,这人甘心做什么侍卫,想来也不会离开,如果他离开人间,自己也就不必在意什么天帝天规。 当然,若不是为了在人间等白雪鹤,他本来也不在乎这些东西。 离月离开白府,仍然忍不住回望,看到苍华百无聊赖的玩着杯子,眸子澄澈如水。 桌上摆着糕饼。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顿觉自己和遇滟一样。 什么情爱,无非愿赌服输而已。 离月走后一个时辰,白雪鹤才从朝堂归来。 今日刑部事杂,明明是冬日,他却偏出了身细汗,一面进门,一面吩咐白福去烧洗澡水。 你等一下!苍华奔过来将白雪鹤推走,思索一阵后扒开自己领子问:你看我脖子上,有没有红斑? 什么红斑?白雪鹤奇怪看他,然后笑笑摇头。 苍华这才很认真的拉着他进来,详细解释道:就是脖子附近,一片一片的。 白雪鹤不明所以,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 我看书上说,有种瘟疫,会长出这样的红斑苍华长处口气,接着解释,刚就碰到这样一人,我怕自己也被传染到,不知怎么,觉得痒痒的 他的红斑在哪里?白雪鹤扒开他领子,却什么都没看到,也不知道蛇能不能染上人的病,是什么样的? 一小块一小块。苍华比划着描述,就像草莓那种颜色 草莓?白雪鹤瞬间停下动作,神色凝滞,然后迅速放开苍华衣领,没什么,小孩子家家,你别盯着人家看。 我哪还是小孩子?苍华这下不服气了。 那我告诉你。白雪鹤转转眼珠,笑容蔫坏,他拉开袖子露出手臂,将唇吸在雪白手臂停了一阵,片刻后他放开,手臂上已留下片嫣粉痕迹。 这什么意思。苍华依旧不明所以,露出半颗虎牙,看起来呆的可爱。 有人来过了呀。白雪鹤不理他,伸手翻着桌上糕饼,这玩意儿看起来很甜,你要吃吗? 吃什么呀!苍华不高兴,伸手抢盘子,可白雪鹤还是掰下来一大块塞进嘴里,瞬间吃完,边笑边噎着打嗝。 我都说了小孩子不懂。尽管在打嗝,白雪鹤还是笑的很灿烂,根本停不下来。 我哪还是小孩儿! 苍华不满,用力抱着白雪鹤按在自己腿上,伸手在他身上胡乱探。 那只手不断向下,一边挠痒一边质问,慢慢便鬼使神差探到他腰际,白雪鹤腰很细,也很紧实,可腰之下居然有软软一团,触感很好的东西。 白雪鹤依旧是个秘密,让他不为所知。 苍华的手堪堪停在那里,二人骤然呼吸急促。 这一刹那,白雪鹤也跟着停下来,茫然寂静,眼神霎时一片空洞无物。 你没事吧 苍华扬起头,看到白雪鹤衣领散开,他肩膀上留着少年做工留下的陈年伤口,虽然痊愈,可依旧和别处皮肤颜色不同。 那一片片嫣红,仿佛刚才离月身上的痕迹,可它带给苍华的不再是好奇,而是至深的诱惑。 苍华脸颊滚烫,开始想,如何也为他留下那样的痕迹。 白雪鹤没有答话,突然开始咧开嘴笑,尽管他总是在笑,可这笑容却与平时迥异。 白雪鹤? 苍华连半句话都没说出口,白雪鹤已欺身在他耳侧,狠狠吻过他脖颈,接着沿他锁骨一路向下,攻城略地,仿佛失去神智。 他挥舞双手,身躯如少年般柔软纤细,一点点攀着苍华身体,扣着他皮肉,如溺水之人捞到浮木一般。 苍华不知他是否犯了烟瘾,因为这次和上回的确不同,白雪鹤一直在笑,眉目间没有半分痛苦,仿佛在, 勾引。 苍华沉默抬手,将人抱着起身。 接着,一道水珠自龙神袖中甩过,狠狠合上面前木门。 第57章 元宵节 07 清晨时分,敬业的白大人头一回告假,躺在床上打着喷嚏。 这次烟瘾与往日不同,即使过了一夜,他的眼白仍旧猩红,接着不断掐自己手指,过了许久才平静下来,只是肩膀依旧不住哆嗦,整个人浑身是汗涔涔,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好了,出来,去给我倒杯水。白雪鹤靠着床沿垂头。 作为毫无经验的处男龙苍华,连接吻都会脸红心跳,他既没听过酒后乱性,也没听过药后乱性,但是当时的情形如此,根本不容许他做别的事。 做完一切的苍华觉得自己趁人之危,十分沮丧,他不出意料的变成了蛇,在床角蜷缩成一团,整一条蛇烧的通红。 这场莫名其妙的情事让白雪鹤腰酸背痛,扭头望向那害羞的尾巴尖时,竟觉得他很可爱。 白雪鹤揉揉脑袋,大概真如同那些大臣们说的,自己太不要脸了。 我看他低头,小蛇开口,奶声奶气,声音越来越小。 又不要你负责。白雪鹤有些吃力的笑笑,我又不会怀孕,去给我倒杯水,快点。 苍华适才爬下床变成人,着急忙慌的穿好衣服,扭头看到白雪鹤仍衣衫不整,正在角落中不住颤抖,死死抓着自己手臂,之前伤口已大致愈合,如今白细手臂上又留下抓痕一道一道,有几条几乎沁出鲜血。 白雪鹤努嘴指指桌上,抬头冲他笑,锁骨嶙峋,仿佛可以盛着一汪深泉。 苍华端来杯水,白雪鹤迅速伸手接过往嘴里灌,但他仍有些手软,一时没有拿稳,水跟着洒了满身。 白雪鹤笑笑,抬眼看着苍华,示意他再倒一杯。 你别动。苍华帮他除去湿衣,端来杯水坐他身旁,一点点将水喂进他嘴里,两人虽靠的近,但苍华一直不敢抬头,英挺脸颊烧红。 白雪鹤嗓子生疼,灌下口水也如火烧灼,于是将水杯推开,手指仍扣着手臂,苍华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手臂上,没有说话。 抓你,我不会感到痛。白雪鹤笑笑,将手收回来,小黑,没用的。 那怎么办苍华看着他难受,却也毫无办法,最后灵机一动道:要不要我去拿息痛膏给你,你以前说,让我帮你看着,一点点就 一点点也不行!白雪鹤断然拒绝,头一次敛去笑意,见苍华似乎被吓了一跳,又笑道:小黑,你要是看着不舒服就出去吧,皇上为你安排府邸,你还没去住过。 我不要。苍华摇摇头,将白雪鹤拢在怀里,却又不明白下一步该怎么做。 这样吧。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白雪鹤转转眼珠,虚弱无力的笑道:你不是能变出来小鱼吗?你再给我变一次吧。 好呀。 苍华很高兴,觉得自己终于有用,立刻向空中挥手,茶杯中水流再次化作水幕,这一次,他将场景转向深海,视线随着幽暗无光的深海沉下,反而有光怪陆离的七色水光交接,逐渐有鳞片如海波般出现,一浪浪泛出水色微光,似乎是条巨大龙身。 白雪鹤望着深海,眼睛发直,如同孩子般露出笑意,苍华看到他开心,将他在怀中搂的更紧。 在从未见过的景象中,白雪鹤渐渐身上痛楚渐渐缓解,他一夜未眠,两腿间又痛的要死,因此疲累不堪,渐渐阖上眼睛,缓缓发出均匀呼吸。 见他沉睡,一直脸红的苍华才挺直了腰,低头亲他的额头。 接着苍华敛袖,预备将面前景象收回,水幕中水色却渐渐退却,浮现出一道暗金色,鳞片逐渐鲜明清晰,苍华放下衣袖,他依然搂着白雪鹤,只是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手堪堪停在半空。 世上不可能只有一条龙,隔着千山万里,苍华也不可能识别出什么气息,但他明白,那低沉而奢丽的暗金色的龙纹只属于四海帝君,他的父亲。 苍华皱眉,虽然他与父亲关系并不好,可是也知道,四海帝君排场很大,出门至少八抬大轿随行,怎么会独自一人来如此幽深的海底。 暗金色巨龙继续潜行,鳞片如碎屑般一点点消失,水幕中,高大削瘦的中年人一甩袍袖,稳稳停在暗潮汹涌的海底。 四海帝君仰头,侧脸英挺清丽,片刻后他退了半步,低头恭敬道:上仙。 苍华这才看到,沉沉深海中适才隐现一人,这人通体身着白袍,遮蔽面孔,手持白玉拂尘,虽非水族,却在深海中如履平地。 这幅打扮苍华认得,这是天帝使者,时常在告状时出现。 苍华冷笑,想着这人又来找什么事,还这么神秘兮兮,真是有病。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40) 参见帝君。天帝使者开口,声音缥缈,男女难辨,内容客气却毫无谦恭之音,帝君可知道,他已经醒了。 知道。四海帝君点头,眉目沉沉,言语间有些犹豫。 那您预备如何?天帝使者继续问,有些咄咄相逼。 什么垃圾。苍华虽不满四海帝君管束,可毕竟是天生高贵的龙族,他更不满别人对自己父亲毫不恭敬。 如果没有办法,只能听任陛下处置四海帝君迟疑许久,脸上泛起青白,声音中带着些恳求,可他如今并没有错,只是 嗯? 四海帝君并未说完,天帝使者已然拂袖,苍华面前水幕陡然消失,苍华知道被他发现,迅速抬手,将飞溅的水珠挡住,不让它落在白雪鹤身上。 狗仗人势!苍华抖落身上水珠,看到自己簇新的锦缎白袍染上水渍,他回头将白雪鹤放在床上,用被子紧紧裹起来,只露出一张脸。 老爷。白福在外敲门,柔声问:您好些没有? 苍华刚想叫他别吵,白雪鹤已经醒来,看起来已经过了难受的时候,脸上恢复了些血色。 他扶着床起身,低声吩咐:好了,你去给我弄点吃的来。 白大人,不如进宫用膳吧。门外响起尖细声音,皇上那里,有要事吩咐您过去。 他苍华正要开口,白雪鹤抬手拦住,将长发拂到耳后,白福,你安排公公休息,我换好衣服就去。 你不休息吗?苍华压低声音,你虽然要我别管,可是这 我没事,找点事做,反而轻松些。白雪鹤笑笑,起身束发,顺手别上那只金色烟管。 他明明已经戒掉,即使有瘾,也不可能到丧失神智的地步。 除非有人在暗处操作,要他再次受制。 但绝不可能是傅季瑛做的,他是皇帝,做什么都是光明正大。 第58章 元宵节 08 皇城气氛森严,无数宫人来往穿梭,先前为白雪鹤引路的太监退开,卫岚站在前方微微颔首,示意继续为他带路。 白雪鹤向四下望,接着笑道:许久不见皇宫这般阵势,出了什么事? 太后病中,皇上派了许多大夫。卫岚低声解释,拉着他向前,接着低声提醒,皇上心情不好,大人进去以后,说话要小心。 嗯。白雪鹤点点头,多谢卫大人。 卫岚带的路却不通向养心殿,反而一直延伸到御花园中,傅季瑛一人站在园中,别无随侍。 不比殿阁高大,御花园小巧雅致,可此时隆冬将至,即使是天家富贵,也左右不了草木凋敝,看着很是凄凉。 皇上。卫岚跪地,低声回报,白大人来了。 白雪鹤跟着跪下,温和笑道:参见皇上。 许宴负荆请罪,要朕处置许高,爱卿不会在躲吧?傅季瑛回头,眯眼望向白雪鹤,白雪鹤恰好抬头,脸色惨白,十分削瘦。 傅季瑛怔了一怔,突然没有再继续问,而皱眉上前把他的脉,白雪鹤随着他起身,半真半假的咳嗽了两声。 你是真的病了?傅季瑛皱眉,又探探他额头,望着萧瑟北风又后悔道:咱们还是回去吧。 养心殿暖阁里生着碳火,卫岚等在门外,而白雪鹤随傅季瑛一同进去,傅季瑛低眉示意他坐,接着取来奏折塞过去。 白雪鹤拿着奏折坐下翻,傅季瑛翘起条腿,伸手去拿茶碗。 奏折是许宴所写,字字恳切,当中有无数套话,总结下来,就是说一切是许高所为,铁矿所产都是家常铁器,已然尽数售卖,所以找寻不到,他身为兄长治家不严,恳请皇上降职罚俸,许高按例律处以极刑。 为了引起轰动,他甚至负荆请罪,让满朝文武都知道他许将军大义灭亲。 白雪鹤也有些无奈,发愁的皱眉。 看来许宴不是傻子,也没像爱卿预料的那样谋反。傅季瑛预计白雪鹤已经看完,继续哂笑道:而且他们兄弟情深,甚至不惜牺牲亲生弟弟。 白雪鹤噢了一声,原来许宴要将许高置于死地,所以太后才会病重。 裕王根基不稳,许宴觉得这并非造反的时机,而他也不想放权。傅季瑛低头,眼睛微眯,似是瞄准般盯着前方,沉吟片刻才道:朕随便找了一人冒充废太子遗孤,他们也毫无动静。 可是铁器毫无下落。白雪鹤迅速补充,只要寻不到铁矿去了哪里,就不可掉以轻心! 嗯。傅季瑛点头,问:既然如此,要不要请荀落过来商议。 不行。白雪鹤飞速回答,荀将军虽然效忠皇上,可许将军并没有起兵。 傅季瑛微笑,眼神中露出会意光芒,那爱卿是什么意思? 逼他造反。白雪鹤照实回答,下月十五,是许将军的生辰,京城外梅苑开花了,皇上可以为他出城庆祝,顺便让卫大人带兵过去。 雪鹤,这你怕是不懂。傅季瑛笑笑,望他的眼神十分温和,卫岚虽然是指挥使,可打仗打兵却不擅长,他拿不下许宴的。 臣知道。白雪鹤点头,抬头小心翼翼试探,许将军知道带兵的是卫大人,才会觉得是皇上授意,同时觉得也没什么好怕,安心准备他的人马,届时,让荀将军等在门外 看到傅季瑛一直笑着看他,白雪鹤有些发毛,渐渐敛了声音,退了半步问:臣是不是太笨了,说的哪里不对,皇上 朕一直在听你说,没觉得哪里不对。傅季瑛言语温和,朕怎么觉得,你气色很不好。 白雪鹤来时并未穿官服,只穿着件家常棉衣,那衣服看着极厚,可腰带于他腰间一捆,还是显着十分纤细。 白雪鹤年纪不大,所以脸虽削尖,但也只是看着俏丽,但他身上那把骨头,才显着瘦的惊心。 真的吗?白雪鹤一脸惊异,有些不可置信,臣还以为是风寒,难道还有别的病? 傅季瑛低头,眼睛锁在白雪鹤腰间烟管上,沉默后他叹了口气,有些试探着问:你现在做这些,都是因为忠心? 白雪鹤点点头,奉承话他说过许多遍,更不可能在意多说一遍,但此刻竟然觉着无需再提。 你先回去吧,朕照你说的吩咐。傅季瑛露出如狩猎前的招牌样眯眼,许宴不得不除,京城马上要大开杀戒,朕突然很好奇,裕王会怎么做。 裕王是个孩子,在白雪鹤心里也是如此。 让傅季瑛疑窦丛生、不得不除许宴的遗旨突然不见,他不知道背后还有谁,更不知道隐太子究竟在哪,尽管如此,他还是相信,同尸骨无存的兰梓清一般,裕王是个正直的人。 可傅季瑛不会相信,这一挑拨,已铸成他们兄弟间永远的隔阂。 白雪鹤轻轻叹了口气,不太后悔,略有些遗憾。 你先下去吧,下去吃点东西。傅季瑛没有多留他一同用膳,而是吩咐在了偏殿,天寒地冻,朕让他们给你做道酒酿圆子。 白雪鹤重新恢复笑模样,自是千恩万谢着离去,傅季瑛坐下来,捏着桌上的橘子发呆。 片刻后有人在门前跪下,他才回神起身,示意那人过来。 周怀民。傅季瑛抬手,认真望着面前白发苍苍的老头,你说,息痛膏这东西,究竟有多伤身体? 还有没有法子戒掉? 息痛膏被禁多年,周太医鲜少听闻,可皇上连珠炮般发问,他还是得硬着头皮回答,只不免有些支支吾吾。 你慢慢想。傅季瑛又没耐心摆摆手,太医院那么多书,回去翻翻。 周太医又退下,眉宇间万分莫名其妙,但也不敢发问。 傅季瑛莫名暴躁,在中庭背着手转了几圈,心底涌上万千滋味。 活了近三十年,他头一次发现,自己脑子里还会出现后悔这种词语。 旨意很快下达。 圣上一面嘉许了许宴的大义灭亲,并皇恩浩荡的赏赐许高凌迟极刑,甚至准备为许宴操办生日,地点赏了郊外的行宫梅苑。 京城人口密集,但梅苑是皇家行宫,自然人烟稀少,方圆百里没有人家,且地势开阔,又依着京城北门。 这个地方,非常适合械斗、杀人。 饶是如此,许宴仍没有起兵的行动,他笑呵呵领了圣旨,千恩万谢,眉头都没皱一皱。 许高已经从诏狱移到天牢,那是关押死囚所在,深入地下,不见天日,不少人还没有死,就已被逼疯或是自尽。 尽管面对着极刑,许高仍是毫无勇气自尽,他如同被抽干骨髓般瘫坐墙角,眼睛直勾勾盯着蜘蛛结网。 许高伸出手,狠狠将蛛网拉断,小蜘蛛不知所措垂下,沿着墙壁乱爬,许高快速抬手,将蜘蛛摁死,天牢阴暗,连血都不见一点。 就算死,他也不甘心就这么做替死鬼,于是开始低头,想着如何才能拉上许宴一起,他们本是兄弟,就是死,也不该只他一人。 此时此刻,气窗突然传来动静,许高抬头,见到一只老鼠模样的东西窜下来,那东西比寻常老鼠大很多,似乎像黄鼠狼,又像狐狸。 许高摸着墙壁起身,一点点缩进角落,张开大嘴准备叫人。 就在他张嘴时,空气中凭空出现一人,那人以手为刀,狠狠砸他后颈。 许高没出任何声音,就如同一只沙堆,缓缓塌了下去。 第59章 元宵节 09 许高再次醒来时,面前已不再是天牢漆黑压抑的墙壁,而是郊外如刀般锋利尖锐的烈风。 他伸手探向四周,逐渐像刚学会走路一般爬起,一瘸一拐的在黑暗里摸索,脸被风刃划的生疼,他想原来自己死了,在地狱里还能感觉到疼。 你醒了? 身后突然传来男人似笑非笑的话音,许高一怔,猛地向后方退,身子狠撞上后方大树,枯枝叶跟着簌簌落下。 大爷,可别拿我下油锅,我真没杀过人,也没谋反!许高一步跪地,深埋着不敢抬头,大人,阎王爷,您 阎王?你可还没死呢。那人呵呵一乐,翘着脚坐在一块大石上,眸光透着哂笑,他上前将许高拉起,你看看我是人是鬼? 许高猛甩胳膊,却没挣脱开他,只感觉到那人温热手心,适才大着胆子起身抬头,他面前是个极高的青年男子,身着一袭黑衣,只是衣裾下沿着一抹红色。 多谢大侠救我!确认了自己没死,许高猛地泄了口气,整个人突然如弦断般瘫坐,口中不断喃喃。 我救你出来,自然有需要你做的事。那人一笑,指指眼前山洞,跟我进来。 许高愣愣起身,不自觉的跟上那人脚步,山洞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你被关入天牢,差点被人砍头。那人语气慢悠悠,自袖中取出火折划亮,在漆黑山洞中淡出一片柔光,而你的同胞兄弟却留在府里抱女人睡觉,你就不恨他? 许高本是心有怨气,但他纵横商场官场多年,于是刹那间回神过来,如果要好好活着,暂时就不能同许宴作对,因此也不会被人一两句话挑拨,他敛着情绪试探:大侠,我哥自然可恶,可他毕竟是将军,咱们动手,这不是以卵击石嘛 就凭你,还想跟他动手?那人又是一笑,将火折丢入墙上灯盏,灯油引燃,火光逐渐蔓延,山洞内突然大亮,许久处于黑暗的许高很不适应,连忙捂眼。 那人微笑不语,眼眸如星,四下一片寂静。 片刻后,许高将手掌放下,适才发现山洞并非空旷一片,里面对着无数铁器。 与其说是铁器,不如说是兵器。 许高登时张大嘴,片刻后他回神,扭头望向方才男子,方才极其惊恐的面容已经改变,转换成一个会心的奸诈微笑。 而深夜时分,许宴也没有入睡,他将遇滟搂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如丝缎般的长发,神情努力放松,却依然眉头紧皱。 他也不想送亲弟弟去死,可是面对着手段狠辣的傅季瑛却无能为力,虽然有人劝他着手造反,扶裕王上位,但裕王太过稚嫩年轻,太后又优柔寡断,最重要的是二人心中还有亲情,因此无一是傅季瑛的对手,所以,这尚且是个不明智的建议。 傅季瑛特意在城外为自己准备寿辰,便是着意下杀手的先兆,而且派来打理守卫的居然是卫岚,锦衣卫都是皇帝走狗,不少人觉得是皇上轻敌,要许宴放手一搏。 但许宴有自己的考量,他多年征战,自然并不会害怕锦衣卫的计量,他心里忌惮的,是而今毫无动静的荀落。 毕竟荀落是将才,且忠心不二。 此刻,遇滟翻身环住他腰,夜风微凉,外间有人扣门,声声急促,许宴为遇滟掖好被子,不耐烦着披衣下床。 老爷 抖如筛糠的下人还未通报完毕,巨大的金属撞击声传来,竟然是一把银亮挎刀,许宴皱眉,瞬间以手为刃,狠狠扣住面前人脖颈。 哥,你要掐死我?面前人带着风帽,声线颤抖却带着不屑,这样的东西还有许多,我已吩咐手下人,若三个时辰后见不到我活着出城,皇上立刻就会知道,你在城外埋伏了多少兵器。 我在城外哪里有兵器?许宴气急,却未颤抖许久的手,低头叹道:我要保全整个许家,你必须死,容你越狱,想想定然也是皇上安排,你我一同长大,今日兄长送你,也省的来日千刀万剐之痛。 你不信我也罢,总之城外柳林县山中有上千兵器。许高冷笑,声音打颤,我敢保证皇上不知道,但大哥今日不如我所愿,皇上很快会知道此事,并且先下手治你谋反重罪!对了,大哥也不要想着埋伏,我许高的商号遍布天下,手下有多少人,大哥你是最清楚的!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41) 好。许宴很快冷静下来,觉得兵器是许高当时为了贩卖所制,如今恰好拿来威胁他罢了,于是平静道:这就走,我送你出城,在天津卫出海。 不。许高摇头,两双十分相似的眼眸对视,片刻后他道:离你生辰还有五天,京城十二卫,有七支曾在我许家军麾下,山西朔州关隘,也有受我们重恩的隋杰将军,那儿距离北京,不过两天路程。 许宴抬头,眉头深皱,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在帮许家。许高咬牙,恶狠狠一笑,叫大哥不要坐以待毙,先下手为上。 兄弟兄弟,血脉相连。 要逃一起逃,要死,也一起死。 还有这个。见许宴仍然犹豫,许高抬手,自袖中取出明黄一物,塞他手里。 许宴低头,饶是见惯风浪,也忍不住惊讶着退后两步,许高塞给他的不是其他东西,正是那道神秘的先皇遗旨。 难道,那一向兄友弟恭的外甥裕王没有将这东西交给皇帝,却留给了他? 此刻,一向隐忍的许宴低头,双手握拳,眯眼,如沙漠猎鹰般望向前方。 既然被逼到尽头,他也不想再忍。 许宴的生辰离年关不远,几日后京城街道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梅苑已是万花盛放,这里虽然偏僻,但毕竟皇家别苑,四下建筑造型俨然,华贵异常。 同样异常的还有京城,卫岚带了京城十二卫中的十支随时准备,只要传来信号,就会立刻冲进梅苑。 许将军过生日,又是皇上亲自赏的地方,自然有百官带着礼物前来相贺,遇滟为这事安排许久,此刻正喜滋滋坐在镜前,与常人不同的青灰色鬓发上簪着宝石步摇,红宝石雕成朵朵梅花,长长流苏垂下,落入绣花衣领。 她回头,为早已起床的许宴穿好中衣,顺势倚在他怀里。 许宴□□的身上已穿好软甲,有些硌人。 许宴推开她,扭头正色递去张纸,这是我在城外的老宅,没人知道,那儿吃喝都有,你和凌霄过去住下。 相公,那你呢?遇滟抬头,不明白。 有件事,等我处理完。许宴系好衣带,就回来找你。 你没骗我?遇滟仰脸问。 绝对。这一次,他回答的十分决绝。 遇滟还想再说什么,许宴已起身离去,他只顾着穿上刀枪不入的软甲,却没在意遇滟为他套的那件中衣。 那件中衣遇滟绣了很久,那是她这辈子最好的手艺,特意等来这一天送他,上面用明黄金线绣着龙纹,只有皇家才可以用的九爪龙纹。 京城外风声鹤唳,太后病重留在宫里,只有裕王准备了重礼,前去庆祝。 依照白雪鹤的计划,由卫岚带兵,做出要在宴会抓捕许宴的样子,许宴知道皇帝心中打算,又看不起卫岚,如果他不想死,就一定会用现有条件先下手。 卫岚一定不敌,再装出是许宴率先动手,届时,被临时安排去城外校场的荀落就会当他乱臣贼子,义愤填膺,去带兵拿人。 此时此刻,校场外一匹白马奔过,白雪鹤穿着厚棉衣,独自站在草场中央,片刻后他抬头望向黄昏天色,有些笨重的招手。 京城已不知落了场雪,草场变作一块彻底的荒地,白马与灰白天际遥遥相接,似乎是从天上奔来。 荀落勒住白马跃下,手扶剑,有些尴尬的望向白雪鹤。 他并不知道先前白雪鹤是在装醉,还在去白府时被苍华呛了一通,因此心里依然存着愧疚,所以既不知道白雪鹤为何而来,也不太好意思同白雪鹤讲话。 京城天寒,我来给荀将军送些吃的。白雪鹤笑着先开口,顺手摸摸白马鬃毛,随手找话题,这真是一匹好马,是塞外来的?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 它叫胜雪。荀落神色木讷,有些尴尬着回答,回答完毕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方不语,荀落抬头,小心翼翼看白雪鹤,却发现他正在看着自己,忍不住又尴尬脸红。 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那天我喝醉,其他事都忘了。白雪鹤笑着为他开解,伸手拍拍食盒,又哆嗦着搓搓手道:我不是无事献殷勤,只是从来没见过校场,好奇!这次来还带了酒和点心,如果将军不嫌弃,不如带我走走? 恩。荀落哪会说嫌弃,点头牵着白马向前,白雪鹤便提着东西跟在身后,此刻突然漫天大雪,又走一阵后荀落回头,见白雪鹤手忙脚乱,不断拍着身上雪屑,看到自己目光后报以一笑,露出整齐白牙。 你身子不好,受不了冷,不如别走了,回去。荀落抬手将披风解下,塞进白雪鹤怀里,倒是坦然的开了口,我爹说,人到了二十五岁后不锻炼,身体就会走下坡路,根本遭不住冻。 多谢。白雪鹤接过,点头,仰脸一笑,如果将军有空,倒可以给我讲讲你爹的事,我对洛苍霞洛大人,倒是有些好奇。 荀落停下脚步,眼睛落在腰间佩剑,突然开始沉默。 对不住。白雪鹤满怀歉意笑笑,低头看脚尖,我不该提这个 没事。沉默良久,荀落抬头,望向已然一片斑斓的天色,此刻黄昏落日,夕阳穿透层层云霞,于缝隙里透出隐隐金光。 很漂亮。 荀落不是第一次来校场,很小的时候,洛苍霞就带他来过这里,带他骑着令人害怕的高头大马穿过草场,迎着晚霞。 他是个,很好的人 荀落温和一笑,开了腔。 此时此刻,梅苑中歌舞四起,许宴坐在厅堂正中凝神,等待着前来参加的百官祝贺。 今日来参加寿辰的官员不算太多,有人觉得许宴的地位已不及当年,觉得皇上如此赏赐是在捧杀而已,但许宴不以为然,他扬首举杯经过各个酒桌,与能来的官员痛饮。 来的都是客,更何况这里不多久后就是火海,大家是死是活还很难说清。 许宴举杯,望着奉承他的官员倒酒,心里极为同情。 此刻副将终于过来,神色紧张,看起来已是严阵以待,许宴抬手避酒,随他走至清净角落。 禀将军,隋杰将军快马来报,已带人偷偷潜在京城附近,皆是精兵死士! 好。许宴点头,掐算到联络好的京城十二卫应当已到约定地方,他大阔步走到厅堂中央大声拍拍手,四下寂静,都扬首望着他。 拜谢各位大人参加老夫寿辰。许宴抬手,四下侍卫涌现,将府苑大门四处把守,他停顿后痛心疾首道:当今皇上受奸佞蛊惑,重用酷吏,残害忠良,先是废太子亲信、师友,后是燕王,无论才子圣贤,戍边猛将,都一一沦为阶下囚! 大家显然没想到他会说这个,皆是一片噤声,假笑堆在脸上,刚刚拱手祝寿的手停在空中,气氛诡异而又尴尬。 我许宴身为大将,戍守漠北多年,蛮夷突厥不敢踏进一步!却也要被小人诬陷,平白受屈,眼睁睁看着亲弟下狱!许宴的声音几乎咆哮,他举起酒杯,狠狠扔在地上掷碎,今日本将有遗旨在手,着意匡扶超纲,诸位若要跟随,本将喜不自禁,若有异议,那便是抗旨不尊的乱臣贼子! 最后一字迸出,天空中一阵轰然巨响,金色烟花直直扎入夜空,刹那间化为无数流星。 舅舅,你!出乎许宴意料,百官皆寂静,却是裕王第一个挺身而出,他毫不畏惧,义正言辞站在许宴面前,你这不是公然谋 许宴一记手刀,将裕王砍晕在地,顺手扔给副将。 咋会这样?副将额头涌出豆大汗珠,明明是裕王将遗旨给咱们,难道有诈? 怕什么?有诈也来不及了。许宴桀骜一笑,举起佩剑划破空气, 杀 很快,城外已是骚乱一片,虽然早已做好京城十二卫中有人叛变的准备,卫岚仍旧不敌许宴,他带着兵马节节败退,逐渐困守京城一隅,苦苦等待着援兵到来。 校场大帐,伴随着极为浓烈的烧刀子香气,荀落眼眸已带了五分醉意,白雪鹤既未劝酒也未阻拦,只静静坐在他对面微笑,听他回忆往事。 也是那次见到皇上,我才知道,他也同我的剑法一样。荀落纯澈眼白中夹着血丝,有些嘲弄着举杯,我知道皇上手段狠辣,排挤忠臣,可他是我爹恩人,我不能不报 许将军造反了! 荀落还未说完,门外士卒突然闯入跪下,声音抖着道:将军,许宴谋反了! 又是一人闯入,许宴带了死士,策反京城十二卫,正准备进皇城!卫大人抵挡不住! 白大人就留在这里吧,反而安全。荀落咬牙起身,极目剑随之出鞘,晃荡着几分醉意吩咐:随本将点兵,不能让他进京城。 等等。白雪鹤却跟着起身,脸上展出笑靥,荀将军,洛大人的故事还有别的真相,你要不要听? 荀落被父亲的名字吸引,回头,神情有些怔怔,显然不知他所云。 皇上向洛苍霞学剑,的确不假。酒气氤氲里,白雪鹤笑靥如花,可真相是他用你们引以为傲的剑法,杀死了他的老师。 你所知道的什么真相,不过是他为了让你死心塌地,所设的局。那笑容逐渐逼近,由万分诚挚变成刻薄哂笑,能被这种谎言欺骗的人,也就只有你,和洛苍霞而已。 第60章 元宵节 10 此时此刻,许宴已经带兵围守京城,卫岚在东门不断送消息回去,却怎么也等不到意料之中的援军。 许宴带兵多年,手下都忠心耿耿,更不用说那些自小培养的死士,他们骁勇善战,又拼上全身力气,当然比养在京城中的护卫强上许多。 而皇城却一片寂静,傅季瑛站在慈宁宫内良久,片刻后像儿时一样席地而坐,他身后垂着厚重帷帐,帷帐静止不动,只听到其中隐隐传来的呼吸声。 许宴带着裕王叛变,如此大事,即使太后病重如斯,也不可能不知道。 同时,她还认定了别的事,她清楚自己的小儿子是个多单纯良善的孩子,绝不可能弑兄篡位。 傅季瑛靠着床坐下,耐心等着荀落除掉许宴与裕王,失去弟弟和儿子自然苦不堪言,所以善心大发,特意赶来陪着太后。 求求你,瑛儿。过了许久,太后缓缓开口,为娘求求你 娘?傅季瑛很难得这样唤了一个称呼,抬手掀起帷帐,满意微笑,望着太后苍白无力的面孔。 许宴。他不是你的亲舅舅。我也不是你的亲娘,所以这十几年养育扶持,都可以不做数,我认!太后一字一顿,努力着拼尽所有心气恳求,可珩儿他是你的弟弟啊!他从小到大,一向只听你的话 娘。傅季瑛打断了她的话,露出微笑,你知道吗?朕常常想,为何明明天下太平,却仍然会有奸党叛乱。 太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也再说不出什么话,只剩眼泪顺着皱纹流下,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傅季瑛是最适合做皇帝的人选,他的心,就如同湖底坚冰一般寒冷坚硬,这些年许宴一向居功自傲,所以她一直隐忍,努力平衡着两人间的关系。 因为刑罚还不够重。傅季瑛低头,虚伪着收起微笑,甚至惋惜的叹了口气,在空中比划了个手势,杀的人,还不够多。 太后仰头,眸色灰白,最后疲累的垂下了手。 皇上!门外忽的有将士来报,叛军与卫大人在城东门对峙,一直没等到援军,怕是 怕是什么?!傅季瑛发怒,认出那是禁军中的统领马偕,于是仍压低声音避开太后,马偕随着他走出门外速报:怕是抵抗不住,叛军将要进城,荀将军那边不知是否没收到消息,一直按兵不动 进城?傅季瑛却在第一时间忽的想到什么不相干的,动手拉过马偕吩咐,你们去白雪鹤府上,务必确保白大人安全,把他接来宫里。 可皇上,荀将军一直不肯带兵,卫大人怕挡不了多久,咱们在漠北的人马已立刻发兵,可也要日夜兼程两日马偕领命,却还是提醒他分清主次,咱们是不是,先安排别人。 别人?傅季瑛皱眉,许宴是漠北名将,大小战役打过无数,除了熟悉他的荀落外,还真再难想到一人。 这人也要德高望重马偕接着小心翼翼补充,塞北军马也曾在荀落和许宴麾下,平常将军,属下怕不好降服,适得其反。 难道他? 傅季瑛仰头,眯眼,冷冷望向燕王府方向。 燕王少年时就在漠北,是大将柳琰的好友,更无比熟悉各类战役,比半路出家的荀落更加经验丰富,也更了解许宴。 再等!他终究一甩广袖,带起片阶上雪尘。 依照平时,荀落一定会暂时不问前事,先去平定叛乱,毕竟他是荀落,不愧其名,是天生磊落的侠客。 可今日的荀落与往常不同,他喝了酒,还喝的不少,那双如星眼眸夹着血丝,无数情绪翻涌。 白雪鹤站在他面前,肤色雪白,嫣红双唇勾起一个优美弧度,笑容虽一贯如此,此刻却看起来格外刺心。 就如同他先前的话一般刺心。 皇上的确与废太子一同学过武,所以才知道你们的步法,但他也仅限于此,不信你再问些别的,看他记不记得 如果洛苍霞支持皇上,他为什么将你送到远方,死活不让你进京城 如果白雪鹤所说为真,那就是自己亲自向杀父仇人下跪,奉他为主,俯首称臣。 荀落咬牙,眼中翻腾起无边恨意,他颤抖双手,将极目剑狠狠插入地面,双眼猩红着抬头。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42) 此刻一片寂然,有人迅速掀起军帐下跪,将军,皇上要您速速发兵! 出去!荀落难得的厉声打断,待人走后,他咬牙切齿问:那为何你今日才告诉我? 因为今日许宴造反,是我一手安排。白雪鹤依然在笑,边笑边为他比划,神色美艳,得意,不可方物,如果今日你因为私仇而不发兵,许宴极有可能,直入皇城。 你要害皇上!荀落惊奇,眼睛瞪大,他拔起地上宝剑一挥,直逼白雪鹤脖颈,这刹那白雪鹤一动未动,只下意识闭上了眼。 他没有躲,不过瞬间,荀落也终是将剑狠狠掷于地面,接着一把揪住他衣领,狠狠怒视着那双依旧略带弧度的眸子,白雪鹤低头,眯眼凝视着地上的剑,那镂空花纹略显粗糙,毫无规律。 荀落咬牙,愤愤开口:你可知京城还有万户百姓,许宴进城两方对峙,百姓怎么办! 白雪鹤笑而不语,仰头望他,并不打算作答。 我不管你收了许宴多少好处!你听着!我要去平叛。荀将军依旧光明磊落,举手提剑,就算不能报仇,我也要去! 我从未收过许宴好处,并且一直是皇上的走狗,但这和我想做的事情不冲突。白雪鹤抬头,忽的一声叹息,解下腰间烟管放在桌上,将军,我与你的仇人是一样的,你只是死了爹,至少自己还能完好无损着过日子,可我被这息痛膏困了多年,被逼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现在连自己都不知道,手上究竟沾了多少人的血。 荀落愣住,停下动作,怔怔望着精雕细琢的烟管与白雪鹤苍白瘦弱远胜常人的面孔。 原来他也有苦衷,并非为了权利金钱无所不为 可白雪鹤没有再解释,侧头望着桌上摇曳灯烛,这个时辰,应该有人前去皇宫,暗示傅季瑛重新启用燕王。 就算,息痛膏是皇上逼你的!荀落苦笑片刻,一声长叹,最后松开了白雪鹤衣领,叹了一句,对不起,之前种种是我误会,只是京城百姓毕竟无辜。 话毕,他已提起宝剑冲出帐外。 白雪鹤望着荀落背影,其实毋须那句对不起,他早已知道荀落是何种性格。 荀落不傻,即使傅季瑛会睥睨剑法,他心里也该有疑,只是那时军情紧急,他要急着去塞北诛灭异族建功立业,他是洛苍霞之子,命定的大将军,天生豪杰磊磊落落,怎会为了私仇放弃保家卫国。 可白雪鹤不同,他自认小人,锱铢必较,向来将仇恨哽在喉头,绝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性格。 所以这场造反的大戏里,最重的戏码并非他荀落,不管他最后会不会发兵,只要杀父之仇能拖住这个紧急的片刻,这场戏就没有演砸。 傅季瑛已经事先调动了塞北军马,只是为了瞒住许宴,所以军马故意绕路,行走缓慢。慢虽慢,却总归会来,所以白雪鹤早知道,许宴必输无疑。 今日白雪鹤谋划这一切,并非要许宴伤及皇帝,而是要皇上不得已被迫启用燕王,要燕王重新掌握兵马。 只要雄鹰能走出牢笼,假以时日,必定可以展翅。 他的优点并非只有倔强,忍耐这种事他也擅长,因此不会心急。 此刻城门口萧瑟的夜风中,马偕已自宫里送出虎符金印,燕王傅季珏站在城楼上,望着眼前无数的杂乱与喧哗。 城楼极高,其上风声也很大,但傅季珏不以为然,他的右手抚上佩剑,似乎有些颤抖,这么些年,他从未想过自己可以再次面对军马与战场,还可以再次沐浴着充满血腥与自由的夜风。 王爷。身着白衣的狐妖黎夜半跪,为他举起一杆银、枪,咱们该动手了。 好。傅季珏点头,神色依旧温和敦厚,他接过枪向马偕挥手,让卫大人撤吧,今天夜里,我会除掉许宴。 说罢,他掀起墨色大氅上马,大氅下露出一身银亮铠甲,依稀是旧日漠北的战神。 京城一夜无眠,燕王与荀落两军夹击,让许宴的兵马死士终究没有攻下京城,裕王被软禁,许宴虽暂时不知所踪,却也身受重伤。 荀落正沿西门一路前行,预备去捉拿边将隋杰。 他虽领命,却将帅印留在傅季瑛恩赐的府邸,虽不知是白雪鹤所为,但傅季瑛已然明白,荀落已知道了真相傅季瑛知道这人性子执拗,只能惋惜,不能挽留。 许宴留下的军马皆属塞北,一时之间,傅季瑛也很难想到谁来接管,只好仍将他们留给傅季珏,此刻傅季珏仍在城外,白雪鹤刚刚被禁军带回,他身上沾着尘土,头发微微有些杂乱。 你去哪儿了?傅季瑛担心着上前,为他拢拢碎发,夹着愠怒道:朕吩咐人去你府里,却找不到人。 这句话说得很焦急,眉宇间带了怒气,着实不像往日恩威并施的试探。 臣去了荀将军那里。白雪鹤脸上带着疲累的微笑,接着跪下,臣见荀将军不肯发兵,于是过去探看,却没料到 罢了,此人性情耿直,不是暗中谋算的人。这次既然离开,日后应该也不会如何。傅季瑛不以为然笑笑,迅速将白雪鹤扶起,这件事做的不错,朕很满意,说罢,你想要什么? 傅季瑛先前给过白雪鹤大学士一职的承诺,虽说要等到三十,但他想白雪鹤此刻提出,自己应当也不会拒绝。 臣想要个赏赐。白雪鹤顿了顿,笑着卖了个关子,臣想休息几日,四处转转,不会走远,希望皇上恩准。 只是如此?傅季瑛不敢置信,发问。 恩。白雪鹤点头,诚挚着重复一遍,希望皇上恩准。 好。傅季瑛拍拍他肩膀,朕准你十天,可记得要回来,不要走远。 白雪鹤自然千恩万谢着保证,两人随便聊了几句,白雪鹤也准备跪安,他跪下又起身倒退,准备出去。 傅季瑛袖里揣着东西,心狠手辣的帝王竟犹豫许久,才抬手唤他。 等等。傅季瑛仍有些犹疑,最后还是递过去,这是太医开的药方,你照着服用,兴许,能戒掉息痛膏。 傅季瑛试探般的声音低沉,却让白雪鹤吓了一跳,做出个无比夸张的张大嘴表情,让有些忐忑的傅季瑛也忍不住发笑。 朕说过,你要的,朕都会给你。傅季瑛微笑,露出仁慈的恩宠目光,雪鹤,我们堂堂正正,做一对千古君臣。 多谢皇上!白雪鹤激动着跪下,将药方揣进胸口,这个表情,让傅季瑛非常满意。 只是片刻后他转身,叹了口气,无声的嘟囔一句,太晚了。 京城内依旧一片狼藉,白雪鹤独自一人沿着乱七八糟的街道走过,这场叛乱仿佛一场闹剧,大将军许宴一家悉数被擒,无数家丁侍女自府中鱼贯而出,伴随着清晨盛大的日光,曾在京城呼风唤雨的许氏彻底倒台。 傅季瑛很满意,满意到迅速准了白雪鹤的告假,白雪鹤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虚浮着揣着袖子在街上闲逛。 冬天难得没有下雪,日头越来越大,越来越暖,也照着他的眼愈发迷糊。 不得不说,虽然傅季瑛绝不会放弃除掉许宴,可在城外时,荀落毫不犹豫放下私仇时那双澄澈眼眸,还是让他心里起了波澜。 就连白雪鹤也不明白,自己狠心了这么多年,为何会突然有了恻隐之心。 燕王刚刚回城,不仅重获自由,甚至还有四下百姓相送,对于白雪鹤来说,这是他等了许久的,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可白雪鹤只觉得越来越虚,最后甚至连面前东西都难看得真切,最后他喘着气扶墙,在一处尚且安静的拐角停下,缓缓靠墙,充分做好晕过去的打算。 然而他背后却不是墙,而是个十分温暖的怀抱,苍华张开双臂,拢着他身子,将他妥帖的放在自己怀里。 苍华。白雪鹤头都不回,只伸手探他的手,探他英挺的眉目与宽阔肩膀,你是神仙,会不会觉着累? 你当然不会。苍华还没来得及开口,白雪鹤已自问自答,他转过身,极为配合的缩进苍华怀里,仿佛幼兽回到妥帖安逸的巢穴,终于不必害怕夜来风雨。 你没事吧。苍华焦急着将他打横抱起,伸手探探额头,你 我只是累了。白雪鹤长叹口气,依偎在他胸口,带我回家吧。 第61章 元宵节 11 苍华身材高大颀长,面貌更英俊无匹,他走在路上,即使周围杂乱狼藉,也还是有人在探头看。 白雪鹤窝在苍华怀里,无视着其他人目光,他似乎真的很累,连笑都懒得笑一声。 苍华快速行至白府门前,咣当一声抬脚踹门,把正举着杆镰刀的白福吓了个半死。 老爷?白福惊讶,这是 没事了! 苍华短短回应一句,抱着白雪鹤冲进内室,将他缓缓放在床上,白雪鹤喘口粗气,突然豆大汗珠自额角冒出,苍华解开他外衣,才发现里面中衣都被冷汗浸湿。 你到底怎么了?苍华皱眉,一下下抚他脊背,见白雪鹤迟迟不语,又带着些怒气道:你说不叫我管你,我什么都不做,可如今你生病难受,难道也不要我管么? 我没有生病。白雪鹤运了口气,笑着缓缓解释,我觉得应当是息痛膏的后劲,毕竟这不是那么好戒的 可之前怎么没事?苍华急着问:我怎么记得,你很久就不用那烟了,虽然我看不出来,味道还是能分出来的。 我也不知道。他这样子问,白雪鹤也无法回答,片刻后努力回忆一下,我这几日都和别人在一起,没吃喝过什么别的东西,更别说烟膏了。 是不是因为,那天在燕王府的事?苍华心疼,急切着猜测:那天你去燕王府赶那些人走,也吸到了烟气。 不会的。白雪鹤依旧眉眼带笑,还是那副车到山前必有路的神情,没有半分难过的回答,息痛膏哪有那么容易上瘾。 那是怎么回事?苍华抱着他,见他又冒汗又在发抖,不知道是该除去衣服还是还裹紧,倒是白雪鹤自己除下厚重外衣,只穿中衣躺下。 他喘着粗气除去外衣时,才发现衣襟里装着东西,那是一封简单的信笺,上面有傅季瑛苍劲跋扈的小楷,书写着一副药方。 白雪鹤没想过他会亲笔写,莫名哂笑一声,将药方随手掷在枕旁,太医?他当息痛膏是什么东西,想要戒掉就只有忍,什么药材名医,都是无用。 那是什么?苍华欺身上前,伸手去探,索性趴在白雪鹤身旁。 皇上给我的药方,说是戒烟用。白雪鹤回答,没什么用,不必看了。 也许有用呢。苍华不服,手拿着药方哗啦啦抖着,不然,人家大夫怎么能写的出来。 也许他查了息痛膏的制法。白雪鹤笑着回答,忽然起身,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伸出脚尖踢踢苍华,那天小维拿来的糕饼,还在不在? 想吃我去给你做,她能拿来的都放多久了。苍华鼓鼓脸,却还是乖巧的跑到柜子前,我记得没有扔掉 果然,他还是找出了那筐点心,本来那东西放了许久,是该扔掉的,可白雪鹤屋里零食点心很多,一时混杂一起,也就忘了收拾。 虽是冬天,可屋子里总是烧着炭盆,说来也怪,那筐饼在柜里放了许久,倒没什么腐败的样子。 这饼里有东西。白雪鹤闻闻气味,真相大白后反倒突然发笑,叹了口气,我吃了不少,就等于吃下烟膏,自然会发作。 我去找小维!苍华很生气着起身,他还记得,小维是个善良的姑娘。 不必了。白雪鹤摇摇头,拉住他手。 找她也不行?这次,苍华真的实在生气,找她又不是杀人,和那王爷有什么干系。 找她与王爷没干系,倒的确是杀人。白雪鹤笑的有些无奈,我们佯装不知,小维还能活下去,如果去找,她就只有死。 苍华怔住,突然明白,接着倒吸口凉气。 那这些事,是谁做的?苍华发问,见白雪鹤笑而不语。 片刻后他恍然,道:难不成,你知道是谁? 我不知道。白雪鹤即刻摇摇头,还是万年不变微笑,谁做的又有什么打紧,现在我有十天可以休息,你说想带我去很远的地方,不如我们走吧。 你还是多休息吧。苍华探探他额头,为他掖好厚被,我想去的地方很多,十天怎么能够。 我们可以走很久。白雪鹤转转眼珠,笑的带了些狡黠,也许,可以不再回来。 苍华突然张大嘴,满脸惊喜,刚想开口问,就听到外面急促敲门,他迅速转身,将白雪鹤护在身后。 敲门声没响多久,门已经被没耐心推开,却是个胖乎乎的小孩背着只大包裹,站在门口探着头望。 小孩抬头,脸蛋肉嘟嘟,看上去不过五六岁,他眼睛圆圆,扎着两个小揪揪,十分可爱,只是眸色青灰,看着与常人不同。 狐狸?苍华皱眉分辨,突然道:白团团?! 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呀?小狐狸没认出这是黑蛋蛇,歪着头问,过会儿噔噔噔跑到白雪鹤身边,拉拉他被角,白大人,你生病了呀? 这是我娘给你哒!说着,小狐狸费劲解下大包裹打开,踮脚将一个东西递过去,娘说,一定要给你。 白雪鹤好奇接过,突然一怔,问:你娘去哪里了? 她说有事要做。小狐狸想想,话音奶声奶气,让我回林子里等她,不过,我想在这里等。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43) 嗯。白雪鹤点头,抚摸着手中卷轴,那并非他物,而是一直不知所踪的遗旨。 别等她了。 充满疑点的遗旨握在手上,白雪鹤却平静笑笑,接着低头摸小狐狸脑袋,你要小心。 京城郊外,乱葬岗,全然没有一点人气。 白雪鹤猜的不错,遇滟将遗旨交给他,的确是没有再回去的打算。 此刻她穿着身黑衣,扶着许宴一步步趔趄向前,一匹黑马跟在二人身后,马身上也黏着一块块的血。 许宴按着自己手臂,上面还留着半支断箭,伤口不断涌出淋漓鲜血。 我不是,叫你不要出来?许宴话音一喘一喘,棱角分明的脸颊上刻出血印,他四下望望,发现似乎没有追兵,于是拉着遇滟坐下,低声道:歇一歇。 好。遇滟坐下,准备让许宴的头靠着自己肩膀,许宴咧嘴一笑,反将遇滟揽进怀里,没事,我还不至于这样! 真没想到,皇上为了杀我,连燕王都在他计划中。他没想到,自己一生戎马,却死于阴谋而非战场,于是借着月光感慨,更没想到,最后留在我身边的,居然只有你一人。 你是相公,妻子留在相公身边,有什么不对。遇滟平静躺他怀里,痴痴抬手玩着他落下碎发。 还好裕王没事,不过我真没想到,他居然是这么个死脑筋。许宴皱眉咬牙,狠狠将断箭拔下,他望着面前岔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盯着月色道:佩儿,遗旨呢? 我交给了白雪鹤。 什么?! 遇滟话音未落,许宴已突然起身,他五指如山张开,狠狠握住遇滟脖颈,即使右臂有伤,他还是能轻易将遇滟提起,逼她贴上身后树干,捏到她骨节格格作响。 大树被撞到颤动不已,枯叶小枝如雨落下,明澈月光流淌在遇滟脸上,让被血模糊视线许宴逐渐看清了她的面庞。 那不是根本佩儿的脸,却让他无比熟悉,她五官温和恬淡,眸色青灰,发色亦然,皮肤如瓷,毫无瑕疵,就像三十多年前一样。 许宴沉默,猛的松手后退几步,突然开始发笑,脸上神情不知是害怕还是开心,原来是你?!所以你才让我发兵,逼我造反,又把圣旨给白雪鹤,你是来报复我,让我死? 不是。遇滟摇摇头,沉默片刻,表情居然似笑非笑,相公呀,妾身一直在帮你,你让妾身留在沙漠,妾身就等了你三十年,后来为了帮你,甚至动手杀人,如果不是白大人命好,他早就被我炸死在矿里。 许宴再次沉默,忽然明白了所有事,他没有引白雪鹤去矿难,而遇滟更不可能知道他究竟是谁,这个在沙漠上被他骗到的傻狐狸,还是被其他人利用,变成了杀自己的锋刃。 他杀人如麻,从不信什么天堂地狱,今日才知,世间果然有报应。 凉月满天,许宴心里已没有半丝情分,他冷笑问:你帮我?那你为何要把遗旨给白雪鹤,不给我一丝活路。 妾身并不知道那是什么。遇滟解释,妾身只知道,那是很重要的东西,相公你很需要它,而白雪鹤,是相公的敌人。 许宴被她气到呕血,所以呢? 妾身今日突然明白,自己很笨,努力帮相公也没什么用。遇滟眼睛半眯,似笑非笑,眸光空洞,所以妾身才将那东西交给白雪鹤了,如果这么做,相公就再做不了大将军,我们一起逃跑,还得回到漠北,不就是长相厮守! 说罢,她扬起脸,伸出手,露出对未来十分期盼的甜蜜微笑。 许宴怔了怔,突然伸手,握住她,接着将她拉进怀里,反复摩挲她头发,遇滟带着笑容落泪,哭到肩膀一抽一抽。 相公与你回去。许宴声音温柔,像对孩子一般哄她,可这里随时会有人来,咱们需要先逃出去,你说对不对。 嗯。遇滟点头,擦掉眼泪拉他,咱们这就走。 如果咱们一起走,一定会被发现,还不如分开。许宴望着前方岔路,抱着她肩膀转身,托着她手臂向前指,娘子你看,这里有两条路,若是咱们分头走,他们找起来也会费力些,而且你可以变成佩儿的样子,也就能变成我的样子,让那些傻子瞧不出来。 相公说的有道理。遇滟乖巧着点点头,那我和相公分开走,咱们约定个地方会和。 城外有一座小村,叫芳林村。许宴伸手,在虚空里为她指路,村门口有棵大槐树,你骑着马先走,跑过去,就在大槐树下等着我,相公走路会慢一些,但会尽量跑的飞快。 我知道了,相公你别担心。遇滟点头,瞬间变作许宴的模样,她拉着变小的衣裙格格发笑,相公你看,这衣服变小了,多滑稽。 快走吧,不然来不及了。许宴不知她为何突然变得话多,连忙催着她上马,遇滟最后望了许宴一眼,起身跃上马匹。 走吧! 许宴狠拍了下马脖子,跟他出生入死多年的黑马知道这个信号,它长长嘶鸣一声,在寂静夜空里格外刺耳,接着它驮起遇滟向前飞驰,沿着西向的道路狂奔。 许宴望着黑马背影,却没向另一条路走,他捂着伤口缩回树林,静静等着追兵走过。 追捕他的人是燕王傅季珏,许宴曾与他在这附近练兵,因此发现向东的道路地形复杂,十分适合逃避躲藏,傅季珏熟知此事,知道如果许宴逃窜,一定会反其道而行沿着向西道路而行。 裕王还活着,太后也还在世,燕王许久不曾征战,荀落不过半路出家,那些随自己出生入死过的塞北军马不一定会听信他们,只要自己能活着赶去那里,兴许会有人收留。 至于那个狐妖。 许宴当然的不会放在心上,他简单包扎着自己伤口坐下,不过片刻,果然有一队人马冲来,在高大统帅的指挥下果断冲向西边的道路。 果然如此,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许宴哂笑,抖抖身上灰尘,重新像个大将般昂首起身。 许将军。 他还未向前一步,一个温和浑厚的声音响起,许宴动作瞬间凝滞,过了许久,才艰难的转过身体,凝视着眼前高大的男人。 燕王傅季珏并未着戎装,他抖抖绣龙的银灰色大氅,自灰蒙蒙狐毛中露出面孔,脸上露出一向温柔无害的微笑,许宴迅速用余光打量,发现他身上并未带着武器,身后也并没有跟着士卒。 许宴记得,皇上疑心燕王,虽留了他一条命,却命他自废武功,所以即使他身上仍有武艺,也应当没有内功,至少无法与自己抗衡。 燕王殿下。于是许宴坦荡荡退后一步,接着双膝跪下,右手用指尖在地上摸索,缓缓探上之前那半只箭,恳求殿下,看在你我曾共同驻守塞外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 傅季珏只是笑着沉默,许宴不明白他的笑意,却无端感到一种莫名生畏的气场,咬咬牙接着道:殿下,你该知道皇上心硬如铁,他当时是如何对待废太子全家,又是如何废掉你的武功将你软禁,今日就算你忠心耿耿不放我走,他也不会一直信任你! 傅季珏依然不语,抬起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缓缓自袖口取出一枚飞镖,许宴的眼睛紧紧钉在上面,片刻后惊讶道:这是岳山堂的暗器!裕王师承岳山堂,你是要嫁祸他!原来都是 你说的不错,本王要让皇上觉得,是裕王动手杀了你。傅季珏本想听他说完,可又觉得太过啰嗦,才打断他缓缓回话,解释完后举起飞镖微笑,看在我们曾共事,将军也帮了本王很大的忙,因此本王会让许将军死的痛快些。 那要多谢王爷! 许宴眸光一转迅速起身,手里握着块尖锐石头,抬手直逼傅季珏命门,他出手奇快,可本该无力还手的傅季珏却已抬手,如鬼魅般夹住那柄断箭,明明只用了两只手指,却让功力深厚的许宴动弹不得。 傅季珏温和微笑,以飞镖欺上他锁骨。 这不可能!许宴惊讶,即使是昔日的傅季珏,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身手,他紧紧盯着傅季珏眸子,才发现里面有深紫色光芒流动,你是,什么妖怪! 我不是妖怪。傅季珏抬手,将冰凉锋刃一点点按进他皮肉,满意看着鲜血如注,直到许宴挣扎许久,只剩最后一口气,才有些遗憾的准备作答。 我是妖神,妖界之首。这句话说完,许宴的喉头已不再颤动,似乎离生死交关只差一分,傅季珏接着道:天下妖邪奉我为主,都是我的臣民,你害了我的子民,我怎么还会放过你。 说罢他潇洒收手,将飞镖留在许宴身上,许宴高大身体轰然倒地,接着他伸手出袖,几枚飞镖自空气中划出,一一钉在许宴尸身,留下数十血洞,看上去的确像被人追杀,因暗器刺中要害而死。 傅季珏摘下手套向后递去,隐藏于黑暗中的黎夜接过,一道青灰狐火亮起,将坚韧的兽皮然为灰烬。 那,遇滟怎么办?黎夜犹豫一阵,低声询问。 放了她吧。傅季珏平静回答,黎夜点头,似乎长长出了口气。 等等,还有一事。傅季珏低头盯着许宴尸身,眼底流出深深疑虑,遗旨去了哪里?许宴在这里,裕王和许凌霄也被我抓了,他们的身上都没有遗旨。 这遗旨会不会有什么问题?黎夜笑笑,伸手揉揉他眉峰,你之前也说过,这遗旨虽好似是真货,可遗旨上说的那个什么皇孙,也许早就不在了。 或许吧。傅季珏长叹口气,重新露出温和敦厚的神情,眸间紫光也被浓厚黑棕色掩盖,他笑着拍拍黎夜肩膀,温柔笑道:咱们回去。 你看这遗旨,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另一处,白雪鹤坐在苍华怀中,小心翼翼摊开遗旨,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我哪明白。苍华不在意圣旨,只在意白雪鹤,时不时伸手拂过他耳际碎发,又去摸摸他手心,看他是否还发虚汗。 依照惯例,圣旨都是九个字为一列。白雪鹤低头,白皙手指摩挲过先皇浑厚方正的笔迹,可是这道遗旨上,一列却有十个字 第62章 元宵节 12 是不是假的呀。苍华握着白雪鹤的手,视线随之看过去,他歪着头想了一阵,将下巴放在白雪鹤肩膀,亲切蹭着他的脸,见白雪鹤依旧没有反应,他大着胆子更进一步,在白雪鹤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这下,白雪鹤才回神,他笑着摇摇头,不会,先皇的字我还认得。 他虽然有了回应,眼睛却一直盯着遗旨,看起来仍若有所思。 先皇都死了那么久,万一是被人仿制呢?苍华问他,他写的字什么样,你怎么还能记得。 先皇喜欢写诗,喜欢风雅,很多处都有他的诗词文字。白雪鹤笑着摇摇头,将圣旨卷起来放在膝上,小黑,你有没有地方将遗旨藏起来? 好呀。苍华觉得自己终于有用,立刻将遗旨拿起,放入自己衣襟。 就这样?白雪鹤目瞪口呆,抬手敲了下他脑门,难道不是像书里说的一样,变小放进耳朵里? 那我还能大闹天宫呢!苍华笑着掐了下他,白雪鹤猛的一抖,也抬手推他,两人这么一闹,遗旨也跟着滚落地面。 大约烧的太久,眼前烛光已有些摇晃,将窗格剪影投射在发黄圣旨上,一块一块,宛如幼时练字折出的方格。 白雪鹤眯眼看了一阵,伸出手向前,似乎在比划,过了片刻他突然咧嘴,这个笑开始的毫无征兆,仿佛没有忍住笑的冲动一般。 怎么了?苍华很奇怪,他动手拾起遗旨卷起来,伸手摸摸白雪鹤额头,也没发烧呀。 没事,我只是难得放假,心里觉得很高兴。说着,白雪鹤竟真的生龙活虎着站起来,他将衣服上褶皱扯平,又去衣架上拿外衣、披风,除了脸上仍有些泛红外,比方才精神了不知多少。 你这是要去哪?苍华将遗旨放入衣襟,为他将披风拉好,系上衣带,你身体可还没好全。 不是我要去哪儿,是咱们一起。白雪鹤转身,面色雪白,只有笑容被烛光映的格外灿烂,我改主意了,咱们现在就走。 苍华一愣,望着他苍白面孔毫无血色,却欣喜的像个即将春游的孩子,他突然联想到方才那突如其来的笑脸,迅速从衣服里取出遗旨打开,匆忙扫过其上文字,却的确没什么端倪。 我只是想出去玩而已。白雪鹤笑着靠近他身边,片刻后叹了口气,你不是说想要带我走,我这次同意了,也不会再回来,怎么轮到你犹豫。 苍华愣了一愣,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么正经的回答,燕王虽然如白雪鹤所愿有了兵权,可这才不过一日而已。 可苍华不想怀疑,他火速答应,帮着白雪鹤收好各种物件,最后手指停在一只木盒上。 木盒十分精致,其上雕着仙鹤,连羽毛都十分精致,苍华低头,还能嗅到息痛膏独有的古怪香气。 那息痛膏怎么办?他突然发觉哪里不对,扭头捏住白雪鹤手腕,有人给你下药,逼你再次上瘾,如果咱们离开了京城见不到皇帝,你再犯病怎么办?你到底在 我只让你做一件事,你愿不愿意?白雪鹤突然问。 当然愿意。苍华迅速回答,执着道:可是 我不会带着它走,能戒第一次就能戒第二次。白雪鹤声音不高却十分笃定,这东西我不会再碰,你要看着我。我们要去岭南丽州,一年前吧,我托人在那儿置了房子,那人曾是太子幕僚,所以当时我知道他肯定会死,所以应当没人会知道。 听到白雪鹤一脸无辜的说我知道他肯定会死,苍华感觉有些哭笑不得,片刻后问:你倒厉害,早知道自己会成功。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44) 嗯。白雪鹤点头,似乎在望着前方微笑,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早。 此刻天际微微发白,沿密实窗缝透出一丝亮光,白雪鹤伸出手,有些幼稚的摸摸那一线明亮。 走吧,我陪你。 苍华本想问出究竟,可看到他一双灼灼眸光,还是瞬间答应这个请求。 罢了罢了,无论他瞒着什么,离开总比留下来好,这个京城就是吃人的怪物,只会将他精力一点点耗尽。 皇城中一片肃穆,傅季瑛独自坐在书房喝茶,茶杯里别无他物,只搁着半颗青涩金桔,被他用以提神。 几枚飞镖正放在雪白手帕上,那是卫岚刚刚送来的,飞镖上沾着黑灰色血,片刻前曾插在许宴尸体之上,更为刺目的是,他们来自裕王的师门岳山堂。 傅季瑛揉揉额角,在桌面轻扣两声,徐林轻手轻脚自门缝处进入,如幽灵般立他身后,没有半分动静。 当时,还有什么东西?傅季瑛捏起飞镖皱眉,是否有脚印。 没有。徐林摇头,顺手为他点茶,许宴尸身虽伤口很多,可致命伤都是飞镖所为,四下没有脚印,除了岳山堂的高手,鲜少有人能做到。 不可能。裕王被朕看着长大,他不可能有让许宴造反心机和胆子。最终,傅季瑛还是扔下飞镖,沉声道:朕觉着奸党还在暗处。 皇上圣明。徐林的面色有些阴沉,随即道:皇上,白大人在今夜出了京城,咱们是否要派人跟着。 出城?傅季瑛低头,开始迟迟不语。 徐林心中有些窃喜,说这话时,他心中自有考量,自己比卫岚强的一点,就是与白雪鹤毫无干系,无论傅季瑛要他做什么,都绝对客观公允,不会动恻隐之心。 算了吧。令他失望的是,傅季瑛只淡淡微笑,朕准他假,就不会过问。 可徐林有些心急,刚想出言劝说,就听到外面传来急急脚步声。 皇上!一名锦衣卫惊慌跪下,漠北大乱!突厥打进来了! 第63章 元宵节 13 远处城外,白雪鹤吩咐白福套了马车,在城郊小道上整整走了一夜,直至天际发白,白福困得几次忍不住合眼,他才同意停下来歇一歇。 年关将近,离春节已不到十日,各家各户都开始早起收拾年货,城郊农户的小院里晒着玉米干肉,今日难得暖意融融,有妇人坐在院中剪着窗花,红艳艳的,煞是好看。 白福似乎困得要死,他将车赶至一处树下,倚着车厢倒头便睡,白雪鹤掀开车帘,为他盖了块毛毯上去,自己则望着前方的远山皓雪发呆。 苍华下车,问农妇买了两只烤玉米,用一只瓷碗捧来给他,白雪鹤从中将玉米分开,递了一半给他。 你怎么不开心?苍华接过玉米,又去捂了捂白雪鹤的手,他虽然坐在车里,纤细指尖却依旧冰凉,甚至被冻到发青。 我哪里像不开心了?白雪鹤捧着玉米回头,面孔上笑意满盈,有些夸张的咋舌道:看着,我明明还在笑。 你一直都在笑,可我能感觉到你不开心。苍华严肃的望着他,伸手指指自己胸口。 这下白雪鹤没话,他做出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接着又露出笑脸,一颗颗剥下玉米放进口中,与其说是在吃,不如说是在玩。 这下苍华有些生气,猛地一下扳过他肩膀,白雪鹤吓的一抖,手心里玉米粒落下,尽数洒在衣襟上。 干嘛呀你!白雪鹤眉毛一挑,伸手拾起玉米放入手心递过去,你浪费粮食,还好我有衣服接着,你自己吃干净! 你跟我装什么?苍华真的生气,抬手揪过他衣领,看到白雪鹤下意识一躲时的眼神又心里一紧,生怕自己失手将他弄疼,于是改为顺势将人塞进怀里,狠狠的抱着他揉了几下。 白雪鹤被他裹在身下,挣脱几次都毫无效果,只好费力从苍华身下抽出右手,举起来宣布,玉米都要沾地了,我可还没吃完。 我是龙,不会是人,也不会参与人间的事。苍华望着他脸,一本正经的说了一句。 那又怎么样?白雪鹤微笑,有些不知所云。 所以你无论对我说什么话,做出什么样子,其他人都不会知道。苍华严肃着解释,接着补充:你的皇上也不会知道,所以不必总在我面前装个笑脸。 我真没有什么事白雪鹤本想再说什么,抬头看到苍华一张放大的严肃面孔,突然不忍心再这么敷衍,于是好心好意解释道:行了小黑,我要是生气,也是会皱眉毛打人的,笑的时候,就是真的因为真心觉得想笑。 苍华愣了一愣,也便没有再问,放开了紧紧环在他身上的手,白雪鹤笑着爬起来咬了口玉米,静静坐他身边。 我小时候,跟我娘在柳将军家作下人,那时候我还小,不学无术,仗着读了几本书,比其他下人识字多,于是惹是生非,柳少爷又总是莫名其妙打我,当然,也是因为他自己什么都不会,认几个字都要很久。 这不算童年趣事,甚至有些惨,这让苍华许久没有开口,可白雪鹤依然眉眼带笑,清晨阳光打在他面孔上,将他苍白脆弱的五官变得柔和。 后来呢?苍华这才发现,自己自以为对他了解,却着实很少听他讲自己的事,于是仍问了下去。 我挨了打,觉得很不服气,可我娘却不以为然。白雪鹤摇摇头,剥了玉米放入口中,她说我活该,我们做下人的,伺候别人,就是要永远摆出笑模样,不然谁愿意看我们的哭脸。 苍华刚想开口,忽听得近处传来马蹄声,他瞬间敛了声音,猛将白雪鹤护在身后。 白雪鹤不明所以的向后倒,白福也被吵醒,用惺忪睡眼看向前方,辨认半天后,忽然惊讶道:王爷?您怎么来了? 王爷?苍华依旧挡在前面,掀开车帘向外望,只见傅季珏身跨白马,十分焦急的立于马车前方。 他穿着便服,鬓发蓬乱,似乎许久未曾休息,双眼下黑眼圈极重,好像奔走了一夜。 知道了狐狸精喜欢燕王,又知道了燕王被软禁的旧事,苍华心里的吃醋隐隐变成些同情,他主动让开,对白雪鹤道:燕王来了,是来找你的吧,他好像有事跟你说。 嗯。里面轻轻回应,却没什么动静。 苍华不知是否自己看错,白雪鹤竟很不寻常的微微叹了口气,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消失。 这种感觉,让苍华万分不自在,他抬起手,拦在二人之间。 雪鹤傅季珏勒马,三步并作两步跑至马车前停下,他犹豫一阵,还是向白雪鹤伸出只手。 那只手很大,上面布满常年习武留下的老茧,手心还有不少细碎伤痕,他始终垂着头,额角处裹着绷带,里面还隐隐透出血痕,看起来很是狼狈。 白雪鹤沉默一阵,还是伸出自己的手,随即跳下马车,立于他身前,片刻后跪下行礼,傅季珏急忙抬手,将他扶起来。 客套的礼节结束,就换成两人一同沉默。 刚才天气明明尚且晴朗,却莫名其妙开始飘起小雪,雪花簌簌,落上二人眉目、发丝,及至快要落满一头,傅季珏才反应过来,急忙脱下身上披风,想递给白雪鹤。 他近了一步,才发现苍华已取来绒毯披在白雪鹤身上,有些尴尬的露出个温和的笑容。 王爷有什么事。白雪鹤笑笑,抬头看看天色,如果微臣不曾猜错,此刻皇上正派人找您,急着等王爷回去。 梅卿。这个许久不闻的称呼让白雪鹤一愣,傅季珏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停顿片刻后道:有些事,也许是你误会 白雪鹤猜的不错,傅季瑛的确站在养心殿书房徘徊,一位老臣正跪他身前,徐林与卫岚侍立一侧,低头不语。 漠北突然大雪,草原冰冷如铁,牛羊跟着冻死一批,突厥人无奈下只好在边城劫掠,边城守将自然奋起反抗,最后事情闹大,两方正式开战。 突厥攻城,生灵涂炭,可许宴已死,与他交好的将领纷纷请命,表示想要做主将出征。 但傅季瑛仍在犹豫,这些人昔日奉承许宴,也是许宴下属,与塞北兵马相熟,如果选他们一人做主将,万一乘势举旗为许宴报仇,只怕那些兵会跟着响应。 更为要紧的事,这些人比起许宴或是荀落,都并非可以带兵御敌的将才。 突厥与大周僵持日久,这次也的确来势汹汹,为此傅季瑛并非从无打算,许宴死后,他自会让荀落前往漠北,可惜现在这将才不知何处,更不会再回来。 皇上,塞北紧急,应当让燕王前去。兵部尚书满头华发,眼神虽然胆怯,却也顾不得许多,努力跪直身子拱手上谏,突厥人野蛮,所过之处往往杀人无数,掠夺钱粮,奸杀妇人皇上,应当早做决断呀! 就没有别的人选?白雪鹤只猜对五分,傅季瑛眼中忧心的并非疆土百姓,而是仍忌惮着手握兵权的燕王,他低下头,正对上兵部尚书欲言又止的眸子。 那神情让他生气!傅季瑛忍了许久,才没有一脚踢上去。 卫岚。傅季瑛揉揉额角,还是扭头,卫岚连忙跨步跪下,他有些不耐烦的点点桌角,问道:燕王现在哪里?许宴虽死,可京城还有余孽,他怎敢擅离京城这么久? 燕王没了内功,这次出战,也有几分算是硬撑。卫岚低声回答,燕王府家人说,冬天天气湿寒,他关节处疼的睡不着觉,听闻城郊有温泉能疗伤,就连夜赶去了。 他掌握军马,即使受伤,也该遣人通报。傅季瑛冷冷一笑回答,丝毫不曾动容。 燕王也怕有紧急军务,皇上需要调兵遣将,所以托人将军印送来。卫岚抬手,自袖中取出军印,膝行至傅季瑛身侧。 傅季瑛接过军印,用冰冷指尖反复摩挲,若说燕王交出军印是为以退为进,那他的代价也太大了些。 毕竟突厥进犯实在偶然,燕王离开战场日久,府邸也一直被人盯着,他不可能算到塞北气候,更不用说算到牛羊几时被冻死。 那朕,等他回来。思虑及此,傅季瑛眼中戾气微散,兵部尚书松了口气,颤颤巍巍退下。 还有一事。见兵部尚书离开,卫岚轻轻移至他身侧,将一纸文书放在桌上,锦衣卫动刑,可裕王仍旧不认,坚持说自己没有半分谋反之心,就在昨天夜里,他似乎熬不住刑疯了 此刻地牢内,裕王抬头,露出一双轮廓稍显圆润的稚嫩眼睛,他痴笑着,嘴角滴出口水,指尖紧握着一张油纸。 锦衣卫不知何物,只觉得十分重要,急忙动手抢来,可油纸上却没有任何字。 宫内,窗下烛火摇动,一簇火光忽明忽暗,照不清楚桌案上的字。 傅季瑛没有久久没有应答,仰头,望着窗外簌簌飞雪沉思,思绪不知飘去何处。 心底又想起那年冬雪夜,他在书房埋头苦读,裕王自小厨房偷来点心,总是跟一位小宫女送来给他。 他记得那小宫女叫圆儿,粉嫩脸颊也生的圆乎乎,是宫里数一数二的美人,于是他经常说自己很饿,叫裕王再去拿些点心。 深夜时分,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又踮着脚敲门,可他身后却没再跟着小宫女,第二日傅季瑛才发现,圆儿搬去东宫,做了太子近侍,她圆润手臂上带了沉甸甸玉镯,只是望向自己时,眼神微微有些濡湿。 母妃说,太子做了皇帝,我就不能老找他玩了。小人捏着他手指,天真无邪发问:但是哥肯定不会的,对吧?真不知道,当皇帝有什么好呀。 彼时路过太子府,所以傅季瑛没敢回答,只拉着他迅速走了过去,后来小孩儿不知得了什么物件,也忘记了这个问题。 放他回府,不必找大夫,也不可叫太后知道。傅季瑛低声吩咐,派人严守裕王府门,谁放出消息,第一个死。 当皇帝可以得来一切,这就是他的答案。 城郊有处温泉,名为白露池。 天上飘着细雪,温泉水上白气满盈,白雪鹤身着中衣坐在池边,将一双雪白的脚放在池里,随着水波一晃一晃。 傅季珏站在水中,两人中放着棋盘与酒果,这场景看上去十分风雅,除开棋盘上摆的是五子棋外。 干坐一会儿,白雪鹤起身去解手,只留下两个不熟的人面面相觑。 泡的有些热。见苍华充满戒备,一直不语,傅季珏主动开口,我把衣裳脱了,你不介意吧。 苍华自然不介意,傅季珏脱下上衣,随手仍在一旁,继续颇为认真的钻研他的五子棋。 苍华也不懂围棋,目光只停在燕王□□的脊背上,他未着上衣,小麦色肌肤上留着数不清的伤痕,最中间一道伤痕极深,几乎延脖颈至腰线,贯穿整个脊背,这伤疤给人的感觉并非丑陋,而是有些震撼,让他倏然放下些戒备。 常年征战,身上有伤。傅季珏温和一笑,回望苍华视线,让宁王殿下见笑了。 我叫苍华。不用叫我什么宁王。苍华愣愣片刻,然后发问:你的伤痕,是打仗时留下的吗? 对,说来也可笑。傅季珏点点头,那年我去了天山,突厥围城,我带着百姓撤离,和几个断后的守将被困在山巅。突厥在城中杀人,而我们却进不去,没有办法,只能顺着峭壁爬下去,延小路突袭,峭壁尖锐,恰好有块锋利的石头,当时浑身都是血,眼睛一片雾蒙蒙的白,连着七八天看不真切,就留下道这么吓人的疤。 后来我回京城,百姓都传我出奇兵救城,险些搭进去半条命,却不知道,我这致命伤是自己摔的。似乎许久没人问他征战旧事,傅季珏说的有些激动冗长,突然看到苍华听的一愣一愣,赶紧收声道:抱歉,是我没注意,话多了。 我真的是很佩服你。苍华报以一笑,露出半颗虎牙,真心实意的拍拍他肩膀。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45) 佩服?傅季珏愣愣,眼底流露无数情绪,后面的话说的无比诚挚,若我们早日相遇,兴许还可以是挚友。 苍华点点头,没注意到他的眼神,接着好奇道:战场上,还有什么惊心动魄的事么! 都是些旧事了,我可能记不太清。傅季珏激动着握着棋子,低头注视着棋盘滑动,在漠北有座山,常年热气蒸腾,有人叫那里火焰山 苍华正全神贯注听着,片刻后白雪鹤走来,悠然坐在二人身侧,等着傅季珏边说边挪动棋子,待话音沉寂后才幽幽道:王爷你动我棋子了。 傅季珏一愣,才发现他在谈论间不知不觉中走了白雪鹤的黑棋,此刻棋局大变,不知不觉被他摆做一盘残局。 我被关在府里近三年,总是独自下棋,成了习惯。这局棋我研究了许久。傅季珏不好意思笑笑,双眸温和,纯粹的如同含着一泓清泉,仍专心盯着他的残局,许久没有亲朋往来,一时忘了,竟然可以与人对弈。 王爷特意出城,不会是因为没人陪着下棋吧。白雪鹤笑笑,往嘴里递了块甜糕,边嚼边道:王爷如果没其他事,臣可还要继续赶路。 这句话有些扫兴,十足不像白雪鹤的风格。 我是有话要说傅季珏愣愣,儒雅温和的眸子中闪过犹豫神色,最终还是温吞道:梅卿,你特意离开京城,是因为觉着是我激许宴造反,特意要掌兵权么?还是你要替皇上拿我,带我去大理寺。 他说完这话,反而长出口气,气定神闲放下指尖棋子,看来这一盘让他挂心许久的残局,最终还是无法可解。 苍华一愣,白雪鹤并未回话,脸上仍带着笑意。 许宴谋反,是因为我去查了柳府与矿难,让我查矿难的伊始便是那盆兰花,若说是阮先生临终吩咐我,我自然相信。白雪鹤低眸,笑意满盈,可我当时还奇怪着一点,皇上为何会想到去查矿难,是谁告诉了他?还有柳府后山莫名奇妙出现的尸体,还有阮金莫名死在大牢,我就像配合着剧本演戏一般,您说是不是。 我被软禁在京城,不可能踏出府门一步。傅季珏深吸口气,手指颤巍巍拨开棋子,有些颤抖着问:我怎么可能杀人? 王爷不能杀人,但是遇滟可以。白雪鹤笑着挠挠头,神色间却有些黯然,王爷只消告诉她,保证带她找到相公,刀山火海,她都可以去。 这下,傅季珏彻底沉默,苍华有些惊异,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我承认。不过片刻,傅季珏沉声回复,是我带人救出了许高,让他去逼许宴谋反。可你也顺势而为,及时拦住荀落,让我有了这个机会。 虽然知道他会承认,可白雪鹤仍旧顿了顿,才勉强继续维持笑意。 因为当初在府里,是你让我重振精神。傅季珏看着他眸子,你可以为了让我自由费尽心机,忍着诋毁欺辱,为何我只做了最后一件事,就要被你怀疑。 王爷待我恩重如山,所以我愿意费尽心机,愿意被人打骂,我是小人,这都无所谓,所以我才会去找荀落。白雪鹤笑笑,推开眼前一盘困局,眼底微微泛红,语气却仍旧平淡,但我不愿意再被息痛膏困住,王爷得了兵权,就不能赐我条活路吗?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有了些情绪,这不同以往的语气让傅季珏心底有些酸涩,他低头,试图动了动嘴,却没发出声响。 是我让你重新染上息痛膏?还有呢?终究,傅季珏带着一身伤痕抬头,似乎被压抑着有些透不过气,是不是还有兰梓清的死,还有矿难?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是我导演废太子和皇上争斗,用这么些年来,导演这场好戏? 我不知道。白雪鹤闭上嘴,忽然有些慌。 也许让你相信,很难。傅季珏摇摇头,自温泉水中起身,顺手披上外衣,有些失落的准备离开,可是你要知道,许宴之所以会造反,是因为许高找到了他藏在京郊的兵器,若我还有后计,为何要将兵器都交出来。 白雪鹤似乎没有想到这层,他没有回答,额角冒出些冷汗。 若你想离开,我不会阻止,只是要告诉我音信。 就算你怀疑,这局棋,我也还是要下完,也一定能找到戒除息痛膏的法子。临出门前,他有些不忍的回头,天南海北,我会给你送去。 第64章 元宵节 14 最后一句话说完,白雪鹤仍没有任何回复,依旧静静坐在池水边,温泉中白气蒸腾,将他笼罩在一片云雾中。 白雪鹤伸出只手,缓缓搭上苍华肩膀,两只脚在水中滑动,似乎想要起身。 你要出去?苍华扶着他手臂,却怎样也听不到回话,只感受到那白瓷般肌肤上透骨的寒冷,即使隔着衣料,他仍感觉那肌肤滑腻,似是出了不少汗。 白雪鹤! 苍华又叫了一声,似是将白雪鹤自沉溺的噩梦中唤醒,他猝然转头,露出张尖俏惨白的面孔。 那张脸居然没有微笑,他捂着嘴,一口心头血还是没能忍住,红色浓稠液体自指缝间流下,滴答滴答落在温泉水中,化成一汪嫣红色潋滟。 你不能再忍了!苍华猛然捏住他腰,轻易的将人抱在怀里起身,不管了,我带你回去取息痛膏,总有天,咱们能慢慢戒的掉 不要。白雪鹤摇摇头,像孩子般咬着下唇,努力将指间血迹在衣服上擦干,接着用右手死死扣住苍华脖颈,另一只指指自己,倔强道:我可以。 你听我的,你这样会 不,你听我的。他的手抬起又放下,堪堪停在苍华胸口,将他衣领划至半开,话音不大,却绝对毋庸置疑。 接着,白雪鹤吐掉喉头鲜血,伸手用力吊着苍华的脖子,将自己的脸无限靠近,努力吻上他的嘴唇。 来。 轻飘脱力的一个字,拦住了苍华的所有动作。 最后,室内寂静无声。 傅季珏站在门外,仰脸望着山间雪色,紫眸中闪过几分阴鸷,那紫光转瞬即逝,不远处有红色人影闪过,如鬼魅般立于他身侧。 王爷,你那初恋的小情人儿不肯听话。狐妖黎夜靠近,接着如无骨般傍他身侧,离开京城,黎夜毫不低调的穿着一袭红衣,如同雪地里一株野火。 傅季珏没有回话,眸光冷冷,实在没有半分情愫,黎夜忽的生出些怯意,然后不情愿的站直身体,放平语气分析道:白雪鹤,他没有相信你吧。 我了解他,即使怀疑我,他不会疑心很久。傅季珏望着身后雪景,许久后适才笑笑回话,成竹在胸,况且还有息痛膏,昔日他能因为息痛膏出卖我,今日就会因息痛膏重回京城,他,逃不出去。 可是 更何况。傅季珏温言莞尔,话音却无半点暖意,他在天牢受刑,在皇上身边时任人欺凌,都不过是因为想要救我,才能勉强吊着一口气。 可他与往日不同,如今他有苍华,苍华虽然记不起往事,但毕竟是龙。黎夜似乎很不服气,迎上话锋,他不过是颗棋子,如今已无大用,身边又有麻烦的龙神,为何我们不能弃子。 因为我想要遗旨。傅季珏眯了眯眼,活动了下手指关节,许宴曾十分信任遇滟,而除我们以外,遇滟只认识他一个人,我猜,遗旨一定在他身上。 黎夜立刻问:如果遗旨是假的呢? 不会的。傅季珏摇摇头,你忘了?那道遗旨最先在我手中,是我为了挑拨,才故意让裕王发现,老皇帝留下这么件东西,一定有他的道理,这东西不在我手里,我总觉得心中不安。 即使真有什么太子的后人,他也早就死了罢。黎夜哂笑,笑里带着些急促与讥诮,接着上前挽着傅季珏臂弯,似乎想催着他离开,况且这人没有兵马,他凭什么与皇上为敌。 这我自然知道。可傅季珏并未注意黎夜的神情,只是有一事很奇怪,裕王为什么会发疯? 他自小锦衣玉食,此刻被关在天牢。黎夜话音很快,当然会被逼疯,这有什么奇怪。 若是他真的疯了,太后不会毫无动静。傅季珏摇摇头补充,太后虽软弱,可裕王是她亲子,她也不是能沉住气的人。 如果太后不知道呢? 不可能的。傅季珏温和一笑,伸手向前唤来白马,宫里耳目众多,你也太小看太后了,我突然有些好奇,白雪鹤那种人,到底待苍华有没有真心。 王爷,你是不是和皇上一样,也想要他。 这句话紧跟傅季珏声音之后,话音很轻,却让傅季珏心头一颤。 黎夜立即收声,没有敢再追问,似乎怕听到什么答案。 你太小看太后了。傅季珏淡淡一笑后跟了一句,却是没有任何回复的意思,自然而然接着另一件事,虽然,皇上登基有八分都靠自己,可至少也有两分靠她。 此刻雪片纷飞,大雪簌簌落满二人肩头,傅季珏取下披风,缓缓搭在黎夜肩上。 我们回去吧,皇上还在等我。傅季珏拍拍他肩膀,抬手指着眼前白马,阿黎,上马吧。 黎夜眼神有些怔忪,犹豫许久后才走近,裹着灰色狐裘跨上马匹,将面孔埋在温和的灰白狐毛中,片刻后他低头,轻声道:刚刚我说的话,你当没听到罢。 你也知道,我做这个侍妾所生的王爷,前后受到过多少欺凌。傅季珏望着他,眼神儒雅温和,如同方才那一泓温泉水,如今苍华将前事尽数忘记,我只是奋力一搏,想让咱们过得好些,咱们经历过什么,旁人都比不得。 恩。 黎夜点点头,没有再发出声音。也不知该信或不信。 他们的确经历过许多,可他除了跟随,也再判断不出什么。 比如身上这袭狐裘,他不知这是在遮蔽寒冷,还是为挡住他身上高调的红衣。 温泉一角,白气蒸腾,气氛仍旧有些旖旎。 空气是暧昧的湿润,几乎能滴下水来。 苍华全身赤果,浸泡水中,脸颊红的发烫,身侧是已有些脱力的白雪鹤。 白雪鹤半披着衣衫,脸上冷汗已褪去大半,他靠着泉边扭头伸手,很是刻意的戳戳苍华脸颊,歪头微笑道:你怎么还不变成蛇 他话音未落,身旁腾的一声,高大青年已消失不见,只剩条浮在水面的小蛇,胖蛇浮着浮着,就开始悠悠向下沉,白雪鹤拎着他尾巴尖,将整只蛇提起来。 胖蛇时而发黑时而发红,努力扭动着不与他对视,白雪鹤故意提着他转,最后没有办法,只能死死闭上眼睛。 无论有多少次,每一次事毕,他总会露出这种害怕紧张的表情,仿佛做了件大错事一般,天下无双的可爱。 回忆起龙神的身份后,苍华总不太轻易承认自己做过条傻蛇的事实,变成蛇这种功能,也只有在这种时刻才会使用。 为什么你总变成蛇?白雪鹤盯着倒挂的蛇,饶有趣味的追问: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不会怀孕,不用你负责,给我养老。 是你叫我变成蛇的!胖蛇吐出哑哑的奶音,开始用力挣扎。 白雪鹤跟着他的动静扭了一下,眼前突然有些发黑。 这一瞬间的手脚无力,让小蛇有机可乘,跳入水里。 白雪鹤强作精神,眯着眼探蛇,却一直没能探到,最后有些尴尬,只能装模作样着拍拍水。 小蛇见白雪鹤没去捉,反倒主动贴上他手心,低声道:你好点了吧? 恩。白雪鹤点头,没再继续调戏他,放心,这玩意儿是一时一时的,等难受的劲儿过了,我就感觉好受些。 胖蛇在水里憋了会儿气,似乎终于缓了回来,他浮上水面露出半只脑袋,满眼又是那留着嫣红斑痕的肌肤与嶙峋锁骨,白雪鹤刚刚从水上浮起,锁骨里晕了汪水。 你不要这样。小蛇迅速埋下脑袋。 不要哪样?白雪鹤欺身上前,故意伸手戳他,身子一斜,锁骨中的水洒了出去,沿着肩膀滑落。 哎呀!小蛇的奶音里带了气愤,你把衣服穿好啊! 一人一蛇闹了一阵,最终,白雪鹤还是规规矩矩把衣服穿好。 虽然室内温度很热,但苍华还是强烈要求他穿上外衣,白雪鹤只好系上衣带,两人胼手砥足,在地板上躺了一阵。 快要黄昏,温泉老板派人来催,于是他坐在地上套上袜子,忽的抬头,就是一片茫远远的天际,空旷而寂寥。 一行大雁飞过,飞远了就有些黯淡不清。 白雪鹤伸出手,像孩子般在空中比划出一只鸟的形状,久在京城,他许久没见过这样广阔的天地,一时觉得有些讶异。 我羡慕这天地辽阔,但从前也都是我做的选择,所以就算吃苦受罪,也怨不得旁人。白雪鹤微笑,放下临空比划的双手,托着脸问:可真是奇怪,我为燕王谋划了这么久,为什么事到临头,却在怀疑他呢? 的确,如果燕王想要起兵,的确不该将埋伏在京城近郊的兵器交出去,而且他武功被废,浑身伤痕,被软禁在府中将近三年,这些都做不得假。 多年以前,他如何扶持帮助自己考取功名,后来在天牢里,他又是如何向皇上恳求饶自己一命,这桩桩件件,傅季珏只字未提,可白雪鹤全都记得,所以他一直都恨自己胆怯,恨自己做了半天准备,最终还是摇尾乞怜。 也许是身染沉疴,他觉得自己方才脑子糊涂,也许是还有哪里没想明白,让自己除了怀疑他,实在没有其他可以怀疑的人选。 他曾经十分想扳倒皇帝,想扶持燕王掌握乾坤,想报复所有曾看不起他的人。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46) 或者参照他曾经的夙愿,如今燕王已经手握兵权,他可以继续想出计谋,夺得更多权利,甚至,是那个帝位。 只是此时此刻,心底只有一个声音在说话,走,不要回头。 放在平时,这种选择躲开仇恨的人,他是看不起的。 不管你想走还是想留,我都可以。苍华却说了别的话题,伸手扶着他起身,然后拍拍胸脯,总之我保护你。 白雪鹤抬头,望着苍华仍有些稚嫩的面孔,以及他牢牢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一时有些沉默。 他不是妖怪,更被前事耗去了半条命,许是气力实在有限,他隐隐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不适合再追究。 他一直吊着一口气,觉得如果燕王好过,自己可以死生不计,可如今心里却满是对人间的念想,只想和眼前莫名其妙的家伙多待一会儿,多自在几日。 那我们就走吧。白雪鹤微笑,靠着他肩膀,一瘸一拐走向马车,伸手向前路指,至少,过了这个大年。 恩。苍华笑着答应,在夕阳下露出好看虎牙。 白雪鹤望着他的笑意,许是难得见到不知自己底细的人,许是单独一人孤寂太久,竟然想不到这不知不觉中,自己大约动了真心。 春节不过五日往后,四处团圆,白雪鹤依旧日夜兼程,赶往他买房置地的丽州。 傅季瑛许他十日,无非是觉着他离不了息痛膏,该回来时自会回来。 所以白雪鹤相信,傅季瑛没有遣人跟着,而且他先前还见过燕王,如果有人跟随,他们早就该上报,傅季瑛也会派人来唤他回去。 所以他想要抓紧这十天躲到丽州,再想办法人间蒸发。 在距离开京城的第七个夜里,白府的一行三人终于抵达丽州,京城仍是早春酷寒,可岭南气候湿热,别有一番风味。 丽州的宅子虽没人知道,可白雪鹤还是雇了些人定期扫洒,他今日第一次过来,没想到这小宅子窗明几净,还有人在窗纸上糊了嫣红窗花,看着很是喜庆。 下人不知道白雪鹤真实名姓,都依照吩咐叫他林老爷,白雪鹤很是满意,难得大方的赏了些过年钱。 钱发到最后所剩无几,门口传来了白福的扣门声,白雪鹤吓得一抖,极小气的将钱收进袖口,想着幸好没被他瞅到。 老爷,给你带了些新奇点心,凤梨酥饼。不知情的白福抱着袋面粉进门,笑盈盈道:这岭南过年要吃油角,大概就是咱包的饺子,只是里面有甜咸两种馅儿,我去街上买了面粉白糖,要不咱也做来尝尝。 我又不会做饭,你想吃就弄一些。想必他不知道发赏钱的事,白雪鹤松了口气,帮他拍拍身上蹭的面粉,挑眉道:弄袋面脏成这样,苍华呢? 他去外面转悠了,说是想吃肉。白福不好意思的退了半步,将面粉抖落在外面,在这里买菜很是费劲,外面在议论边关战事,我站了一会儿,居然什么也听不懂? 战事。白雪鹤正在扒拉他放在桌上的点心,手指堪堪停在嘴角,上面还沾了些饼皮碎屑,虽是如此,语气却带着不屑,岭南离漠北远,他们能听到什么事? 听闻燕王爷去带兵了,大约就是咱们去过温泉后,这么算来,当天晚上就动了身。白福觉得他想听到燕王的事,于是一字一句照实道:那日去温泉,的确是燕王旧伤复发睡不着觉,可这伤没养好,就又要连夜奔波过去,我想皇上终于放咱们一马,可他终究还是狠心 那些伤,他不是没见过,甚至连来历都能说清。 皇上啊皇上。白雪鹤握着酥饼,沉默良久,咬下一大口。 咣铛一声,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苍华抱着只布袋立在门口,肩上还扛着几根甘蔗,像个猪八戒。 日光熹微,白雪鹤觉得有些昏聩,他伸出手,努力去够那个宽阔有力的肩膀。 就在指尖划过苍华衣料时,一个人突然被推出来,接着横亘在二者间,白雪鹤皱了皱眉,努力辨认着眼前熟悉的面孔。 你猜是谁来了!苍华的声音自那人身后传来,隐隐有些兴奋,白雪鹤,你看! 白福也愣在原地,手里抱着面粉盆,咣当一声砸在地上。 那是个面孔熟悉的女子,她生的年轻精致,可挽着妇人的发式,鬓发间毫无装饰,身上只穿了件粗布衣。 老爷。小维怯怯退了半步,迎着白雪鹤迷离目光,声音微弱着回应,我是小维。 小维是一个人来的,身后没跟着其他人。苍华看到白雪鹤退了半步,以为他害怕被人发现,特意补充,我跟在后面看过,绝对没有旁人。 白雪鹤坐下,喝了口苦茶含着不咽,眼前的黯然微微退散一些,缓缓露出微笑。 小维,你怎么来了这里?见白雪鹤不说话,白福很是着急,他伸手捏住小维的手,紧张的滑过她手上冻疮,你不是嫁去了盘州,出什么事了? 小维那时离开白府,白福也不敢拦着,可毕竟两人认识一场,白雪鹤不在府里时,他也会偶尔出去,同小维有一些联络,直到后来小维嫁人去了外地,他觉得总联系不太合适,才没再去寄信或送东西给她。 我倒没想过,你们两个会有联系。白雪鹤咧嘴一笑,这一笑实在是好心好意,不带半点讥诮。 可小维却红了脸,她垂下头,握着茶杯久久不语,片刻后,眼泪竟大滴大滴着往下落。 白雪鹤愣了一愣,倒是苍华想起前事,赶忙问:你之前不是还来过京城?难道是有人要害你? 那倒没有。小维擦了把眼泪,迟迟道:是我相公出了事。 小维嫁给了位姓陈的农夫,家境虽然一般,但人老实憨厚,因着她是京城来的,生活上难免娇气,所以待她极好。 那日,小维离开家去往京城,一是为了看眼前番死里逃生的白雪鹤,二是来京城集市采购些上等的种子,回去种地。 庄户人家,地就是生活的本钱,可那天却有大户平白无故找上门,仗着人多势大,提前强要她家的地租。 小维的相公争不过人,又年轻气盛,于是忍不住动手,他力气大,竟然打断了那大户少爷的一条腿,不但地都被收回,就连人也被端进官府。 陈农夫并非盘州本地人,他老家恰好在岭南丽州,于是小维卖了些衣裳首饰做盘缠,想去丽州借点钱,先将人从牢里保出来。 她刚刚到丽州地界不久,就遇到在街上闲逛,个子极高,又扛着甘蔗,实在没办法不显眼的苍华。 可见,人不能总是争口气。她的话毕,白雪鹤笑笑,伸手捏起块点心,语气轻描淡写,你去找陈家,他们定然不会收留你,更不用说借钱出去。 你! 小维依旧心高气傲,她本有些难为情,此刻气的脸色发白,扬手便要出门。 老爷!白福急的满脸涨红,拉着白雪鹤衣袖,一脸恳求。 你可以去试试,吃个闭门羹。白雪鹤挑眉,毫不在意他什么神色,就知道老爷我说的对与不对。 小维好不容易收住泪水,眼看又要夺眶而出,苍华皱眉推了推他,白雪鹤适才抬手,指指抽屉。 白福立刻会意,忙起身拉开,从里面取了一锭银子出来,小维先是推着不要,后来终是想到相公,还是接在了手里。 我的钱。白雪鹤敲敲桌角,翘起条腿微笑,不是白拿。 等我救相公出来。白福又要劝,小维死死捏着银子,梗起脖子道:我们家终会有钱,拿来还给白大人的。 我有的是钱,谁稀罕你那几个。白雪鹤望着她一成不变的倔强神色,露出笑容,这大过年的,留下吃口热饭再走。 小维一愣,半晌没能回神,白福瞬间长出口气。 还有件事。白雪鹤笑笑,眉间露出几分在大理寺干老本行时的神情,说话不直入主题,反而旁敲侧击。 你一直住在盘州农家,那先前来京城看我,是哪里得来的消息? 第65章 元宵节 15 小维来到这里,的确太巧,巧的天衣无缝,令人怀疑。 小维是曾是阮绛合府上的侍女,后来阮家出事,她才来到白雪鹤这里。 白雪鹤清楚,如果有人教小维如何说话,大概也教的是点心的来历,而不会是这一层。 小维果然一愣,她沉思一阵,才回答道:我相公从地里回来,将这个消息告诉我的。 方才你也说过,你相公只是个农夫。白雪鹤不紧不慢,伸手取来茶壶沏茶,我去兴山县查矿难,又不是行军打仗国家大事,怎么会连种地的农夫都一清二楚。 最后一句话,他忽然提高声线,吓得小维向后退了半步。 白福上前扶住小维,脸上表情十分为难。 的确是有人,来到找到我家相公。小维低头开口,捏着袖子回答:那段时间,盘州刚好大雪,我家房顶被压塌,他拿了些钱,说是白大人送来给我,又说京城里白大人出事,劝我过去看看。 那然后呢?苍华听到这些絮语,已知道小维是被人引至白雪鹤府上,忍不住直入主题,那些糕饼呢?是谁送来给你的?糕饼被人动过手脚! 糕饼,是我自己动手做的,但被燕王府里的离月公子吃了几块,所以他补了些进去。小维回忆一下,愣愣抬头,倒是后来 小维话音未落,一口鲜血猛然自舌根涌出,她趔趄着退了半步,身体沉沉撞在门框,大口大口呕出鲜血。 白雪鹤皱眉,一步上前,也不顾血污,将手指点在小维肩膀处穴位。 但以他三脚猫的医术,只能暂时止住了呕血,小维抬手在空中摸索,眼神惊恐而空洞,接着脖颈一斜,喉头再也发不出声响。 一汪汪鲜血在苍白麻布蔓延,空气中血腥气味弥漫,如同那日在矿洞里,紧紧捂着他脑袋的兰梓清。 白福焦急万分,在房间里四处摸索,老爷!她! 我治不了。白雪鹤低头,望着自己脚尖叹气,语气及其平淡,却控制不住的指尖发凉。 门外突然一阵吵嚷,接着是急促脚步声。 白雪鹤将小维放入白福怀里,自己缓缓起身。 接着他整理好衣领,从容微笑,似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小宅院的门并不太牢固,即使上锁,也很快被人推开,五六名农夫打扮的人站在门口,伸手摘下斗笠。 斗笠下露出慢慢张脸,与农夫黝黑的面庞不同,那张脸雪□□致,明明年岁不大,却隐隐露出些阴冷。 徐林站在诸人之前,仰头浅笑,自腰上解下块镂金腰牌,腰牌不大,其上盘旋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 这里距京城有个几千里吧,真难为徐大人寻过来。白雪鹤微笑,在衣摆抹干手上鲜血,接着双膝跪下,徐大人,一路辛劳。 白福不认识什么徐大人,他目光呆滞,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急急跪下。 苍华眼睛仍盯着小维,手握成拳,双唇已经发白,他紧紧贴着白雪鹤站立,一步不敢离开身侧。 别怕。 白雪鹤沉沉发声,音色仍旧发虚,象征着声音的主人心底胆怯。 他不怕傅季瑛寻来,只是不想叫小维在苍华面前出事。 这个人间向来如此,他早就已经习惯,只单单看到苍华那副神情,心底觉得莫名害怕。 小维静静躺在屋角,身上满是红色。 息痛膏带来的隐症正一波波传来,疼痛如针尖一点点刺着脊背,叫白雪鹤忍不住佝偻,低下脑袋。 他努力眯着双眼,试图不对焦在那片血色上,却始终毫无作用。 大滩的红色鲜明透亮,如同故意涂抹的装饰,倏然间就不再那么刺目,反而很是合人心意。 果然,这几日的太平生涯,远不足叫他解恨。 徐林是奉圣上旨意,哪来什么辛劳。徐林笑得有些得意,接着抬手,圣上口谕,只单单叫白大人回去,圣上知道,白大人有胆子戒了息痛膏,也有本事叫宁王殿下死心塌地跟着,听闻殿下武力高强,所以微臣带了上百死士,就在门外相候。 强忍着听这冗长的一段话讲完,白雪鹤适才起身,他已腿脚僵硬,眼底忽的一暗,忍不住侧身靠着桌子。 后方锦衣卫想要来扶,却被徐林抬手拦住,只好悻悻退开。 皇上不在,不知道你做这模样给谁看。徐林皱眉,有些厌恶的低声回复,接着他挑眉转身,请白大人迅速换身衣裳,微臣在屋外等你。 不如我去杀了他们。苍华猩红着眼,紧紧捏着白雪鹤的手,缓了片刻才不去看小维的身体。 这句话毕,他又呆呆沉默,也许自己能杀的了百人千人,却无法在这之中护得住白雪鹤。 不必。白雪鹤仍旧微笑,解下带血衣衫,白福你去照顾小维,我先回京城。 苍华顿了一顿,满心皆是酸胀。 片刻后,他十分不情愿道:为什么,他们都要听皇上的? 说完后,他猛然呆住,这话,这番场景,似乎曾在哪里听过,见过。 似乎曾面对百万军马,看他们沿着海面天际一片片铺来,银枪金甲,杀气蒸腾,仿若卷起如雪巨浪。 自己只有孤身一人,站在他们面前,几乎是与天地为敌。 而他的父亲,四海帝君,只是袖手,站在万千兵马之前。 如果可以呢?此刻,白雪鹤已站直身体,重新取了件干净白衣披上,嘴角也跟着微微上扬,我要回到京城去。 苍华盯着他眼睛,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宛如一泓深水,令人怎样也看不到边际。 大年夜刚刚过去,交错巷陌中,各家各户贴着火红对联,宫中也是一片装出来的喜气洋洋。 正是凌晨,太后坐在佛堂里,双手合掌,对着观音坐像行了三次大礼,第三下时,有一绺发丝自鬓边发饰中滑出,她抬起手,托着发丝凝视。 她发丝已然发灰发白,并且在大把大把掉落,似乎马上就要撑不住头上沉重的点翠步摇。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47) 太后。一位年岁不小的宫人缓步走入,停驻在太后身侧,奴婢派人打听过,裕王爷的确出了天牢,已经重新回到府里,卫大人派锦衣卫看着,其他的事,奴婢也打听不出来。 没关系,这就够了。太后深叹口气,扳开观音像下暗扣,自其中取出一只纸包,抬手将里面的粉末倒入火盆,嗤的一声后,粉末化作一抹极小火焰,在菩萨的慈目下猝然消失。 求菩萨保佑我儿。她深吸口气,双手合一,沿眉心划至心口,恭敬行了大礼。 接着太后颤巍巍起身,努力若无其事,准备参加一年一度的宫宴。 傅季瑛从不信天意报应,所以很不屑来佛堂,也绝不会跪下参拜,因此,绝无可能发现观音像下的端倪。 当然,他也绝不可能想到,太后会将药物送进天牢,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发疯。 无论发生什么,宫宴依旧热热闹闹,后宫嫔妃平日基本无法得见天颜,所以各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傅季瑛难得温和,陪她们多喝了几杯。 最后一杯他喝的微醺,脸颊微微烧红,抬头望,天上已月到中天,于是他起身披上大氅,继续向书房走去。 白雪鹤刚刚回到京城,就被召至书房外候驾,此刻满天大雪,尽管将官服里塞的满满当当,仍旧冷的不住跺脚。 白大人。卫岚自一角跑来,见到白雪鹤满目笑容,他本有些发怒,此刻却忍不住跟着苦笑,你怎么,还能笑的出来? 今日是大年三十,我又长了一岁。白雪鹤搓搓手,小步踢着台阶上碎雪,今年我整二十四,本命年,又下了这么场瑞雪,当校则笑,有什么不能开心的。 卫岚有些吃惊,伸手活动下自己下巴,你就不害怕? 那我问大人一句。白雪鹤转眸,幽幽微笑,是谁告诉皇上我在哪里,又给小维下药。 我不知道。卫岚愣了一愣,实在没法回答。 白雪鹤在此笑笑,打个哈欠,重新袖起手。 我原以为,你可以多逃几日。卫岚假装没有进行刚刚那番话,开始探头探脑望向周围,没办法,今时不同往日,皇上十足的信任徐林那小子,似乎也大有取代我的架势,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从哪里得来你的消息。 没事。白雪鹤哈了口气在手心,使劲搓着手取暖,于雪白哈气中露出笑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也只是过个春节,始终是要回来的,可今夜皇上若要动手,你可帮我拦着点儿。 燕王身体不适,可终究带伤去了塞外。卫岚一愣,没有回复他的玩笑,说话声音有些哑,努力讲着近日发生的事,他时战时败,漠北战事,并不顺利 他话音未落,身后已传来压着雪花的沉沉脚步声,二人连忙回首跪下,傅季瑛正身着明黄大氅走来,身后别无他人。 自黑色狐毛中露出一双轮廓锋利的眸子,眸间泛红,似乎带着醉意。 卫岚单膝下跪,腿子隐隐有些打颤,可用余光扫白雪鹤,他除放在绒雪中的指尖发紫,并没什么变化。 起来。傅季瑛抬手,快速点上卫岚肩膀,你,下去。 卫岚犹豫一阵,最终也没把求情的话说出口,很不仗义的屁滚尿流,只剩下白雪鹤一人立于雪地,用眼神剜了他一下。 最终,雪地里只剩他们二人,傅季瑛沉默良久,不断尝试,实在没办法开口说话,于是向前行走,示意白雪鹤跟上来。 书房里生着碳火,气温适宜,书房依旧堆满奏折,但总觉与往日不同,白雪鹤想了许久,才看出端倪,原来是书房中挂着张漠北地图。 大周建国不过三代,根基不稳,不停有各种杂事扰心。 傅季瑛在书案前翻找东西,片刻后,将一个长形的东西掂量着握在手心,向他一步步走来。 白雪鹤眯着眼,很努力也看不清他手中是何物,但总觉着来者不善,不禁有些害怕,绷着笑退了半步。 傅季瑛举着那东西走来,二人靠的很近,接着,他猛抬起手,那东西挟着风声,在白雪鹤脸颊敲了一记,落下道不深不浅的红印。 白雪鹤避无可避,只好闭眼噤声,等着那东西打在他脸上,肩膀,或者其他什么地方。 可他没想到,傅季瑛没有动手,只把那东西扔他怀里,白雪鹤手忙脚乱捞了几下才勉强抱住,认出那东西是封奏折。 这是太医拟好的奏折,是新的药方。傅季瑛背过身,望着摇曳红烛,你通过强忍来戒息痛膏,迟早会毁了自己身体。 臣只是在外,过个春节。白雪鹤呲牙咧嘴笑笑,挪动脚步向后,是皇上您误会了 朕没在逼你。傅季瑛猛的捏住他脸,逼他看自己视线,这是朕问了几个太医才得来的,息痛膏不能靠着自己强忍戒掉,朕是在跟你讲道理,听话。 白雪鹤点点头,仍旧抱着那东西笑,一如他向来的逆来顺受,看不出半分情绪。 自第一眼见你开始,朕就把你当作个想要的物件,羡慕他们跟你关系好,只跟朕走得远。傅季瑛笑笑,难得在阴冷的眸中透出些温和的热气,朕的确知道你心思,这些年,朕的确待你不好,伤你至此,可朕也在用力弥补。事已至此,天下也终究是朕的,燕王和那苍华都护不住你,你再如此疏远敷衍,对自己也没有好处,你说是与不是? 话毕,白雪鹤仍是微笑,只瞬间后就点点头,毫不思索,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傅季瑛抬手,捂了下他冰凉的手心。 皇上。白雪鹤抬眼,收手指向桌上的几封折子,方才听卫大人说,边关战事吃紧,似乎征途劳顿,燕王殿下身体不适。 的确。傅季瑛亦然冷笑,神情冷冷,大敌当前,他倒会与朕摆谱。 皇上说的有理,只是军中不能无大将。白雪鹤好似提起精神,他走近地图,侧着头莞尔一笑,一将难求,如果荀将军可以回来辅助,突厥也猖狂不过几日。 你有办法叫他回来?傅季瑛有些惊喜,忽然弹了下他额头,语气颇为拈酸含醋,可他现在何处,朕不知道。 荀落是洛苍霞之子,与傅季瑛有杀父之仇,若说傅季瑛没有派人跟着,白雪鹤自然不信。 边关战事紧急,荀将军是英雄,自然不会不闻不问,自然会留在边关近处。白雪鹤搓了搓手,莞尔回复,他不是一般人,如果去劝,不消多说,一定会放下私仇,先报他的国仇家恨。 可你不能离开京城。傅季瑛抓了另一个重点,上前扣住他手腕。 臣明白皇上意思,可臣去劝,也没有用。白雪鹤眨了眨眼,要燕王自己去劝。 好。傅季瑛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着同意。 第66章 元宵节 16 白雪鹤离开皇宫时,已是深夜,新年的第一场大雪簌簌落下,将天地笼罩成一汪死气的灰白。 记忆里也是这样雪夜,那时白雪鹤十五岁,他自旧书店那里抱来一叠子被虫蛀的旧书,深一脚浅一脚冒雪回家。 房子是他租住的,京城房子很贵,他也是打了几份工,才勉强租到这么处偏僻破烂的地儿,雪下的稍微大些,就会透着屋顶渗入屋内,如小雨般滴落地面。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脚趾都已冰冷发麻,他终于看到小院轮廓,这一向漆黑的地方却透着微光。 他吓得绷紧身体,从地上拾起节稍稍粗大的树枝,接着蹑手蹑脚走近,决心看看这是什么狗屁贼,连他这样四壁都不完整的家也要光顾。 待他走进,才发现前方是灯影摇晃,一高大颀长的青年男子回头浅笑,手里提着盏灯笼,灯光暖黄,居然将风雪映的暖意融融。 王爷!白雪鹤惊讶,那时傅季珏正外出征战,听闻他因出奇兵受了重伤,因此在塞外修养,却没想到居然会回来。 于是他灿然一笑,自厚重书本间露出眼眉,绒雪落在他发梢眉间,一时间男女难辨,美的不可方物。 开春便是春闱。傅季珏望着他惊喜神色,脱下披风将人拢住,我来看你学的怎样? 他只觉得自己日后能出人头地,自然学了许多,比起那些有红袖添香的富家少爷,学的要更多。 春闱过了还有殿试,于是他才会反复去背先皇在各处留下的诗词,揣摩圣意。 所以直到多年过去,看见遗旨上那些字迹,依旧熟悉的令人惊心。 所以没办法大度磊落,不记前尘。 此时此刻,苍华正坐在屋檐下台阶上,背靠厚重门帘,守着只小小药壶。 药壶里热气蒸腾,吱呀声后,白雪鹤推门而入,跟着也在阶上坐下,将头靠在他身上。 小维还没有醒来。苍华叹了口气,眼睛隐隐有些湿润,大夫说,你点的那一下卡住了毒入心房,但她五脏已被侵入。 唔。白雪鹤只应了声,没有多做回答,他自己的实力自己清楚,原本也不指望那一下能够如何。 二人突然陷入许久的沉默,这沉默自苍华随他回来时便在继续,过了许久,苍华还是问:小维没有将话讲完,你是不是觉得,燕王仍旧可信。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在跃跃欲试,知道他想和我做同一件事,恨同一个人。白雪鹤摇摇头,半眯眼睛,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决,仿佛每个字都在咬牙切齿,似有千斤沉重,我还知道,皇上仍旧不肯放过我,我也曾寒窗苦读科举得中,却被迫如此下场,我也想叫他所求俱不可得,叫他尝尝我这半生的滋味。 我该怎么做?苍华回头,回答的极快,紧紧望着他眼。 我想你去找燕王,告诉他来联系荀落。白雪鹤没在微笑,伸出手指在雪地比划,而且遗旨中仍有蹊跷,我还没有明白 他说到一半,忽的中止声音看向苍华,双目对视,他忽的想起片刻前傅季瑛的眼神,那双轮廓锋利,永远冰冷如铁的眼神中,曾浮出的那么些星点热气。 可惜的是,那热气始终是沸水中透出的蒸汽,虽然也有些暖意,即使置于正午骄阳下,也最终还会冷下去。 不知不觉,白雪鹤总是想起苍华的眸子,想到他眸间的笑意,想起他在阳光下露出的虎牙。 那笑意似乎是永生永世的暖,永远不会消失。 白雪鹤忽然觉得,他本和这个人世无关,让他去做这些事,实在是自己自私。 于是他顿了一顿,准备收回方才的话。 我同意。只过了片刻,苍华已立刻回答,你将要做的事讲给我,我立刻可以去。 塞外一片岑寂,大雪随着飞沙掠过,天地间如一片汪洋,隐隐透出半分日光。 傅季珏正独自坐在矮房之上,手中捏着片干枯树叶。 他将叶片放在嘴边,用力想要吹响,却始终毫无动静,无奈之下只好放下。 王爷,你这样不对,是永远也吹不出声的。片刻后,混沌天色中传来声响,那声音清冽如泉,干净澄澈,你要像我这样。 傅季珏回头,正看到荀落年轻挺秀的侧脸,他轻盈跳上矮房,同样席地而坐,没有片刻,叶笛悠远空灵的声音传来,飞去甚远。 王爷在此发愁,是因为突厥占据了大定城。他这样说,似是听别人讲了什么,有备而来,因为那里背靠玉渡山,所以久攻不下。 对。傅季珏苦笑,低眉望着荀落腰间所挎的极目剑,又抬眼看着高大嶙峋的玉渡山,徒手在虚空中比划,我可以从山侧出奇兵突围,那里有条小路,可直逼大定城后门,探子说突厥在那里存粮,借着风势,可以一把火烧过去。 当然,若是我再年轻十岁。荀落还没来得及开口,已听得傅季珏微微叹气,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布满伤痕与老茧的手,现在我只剩这半副残躯,怕是没碰到玉渡山腰,就已经出不了气。 殿下还是英勇不凡。荀落一愣,他向来不会拍马屁,说这句话亦是发自内心,突厥善于骑射,更习惯如此阴冷浑浊的天气,能与他们相峙这么久,已实属不易。 傅季珏听到这几句夸奖,倒是极为坦然的一笑,似是毫不犹豫的接下。 荀落虽然年轻,却也听过燕王骁勇善战的故事,一瞬间二人四目相对,也算惺惺相惜,所以报以一笑。 对了。傅季珏方才直入主题,疑惑发问:听说荀将军已经归隐,今日怎么会来这里? 我不是想要归隐,只是不知该去何处。荀落抬眼,长睫如扇,眸光依稀有些迷茫,在将军这里,至少可以避开锦衣卫一日。 哦?说到这里,傅季珏好奇转身,不由自主的压低声音,锦衣卫?他们为何要跟着将军。 荀落苦笑,将叶片放在嘴边,那神情有些抑郁,似是说来话长。 雪越下越大,最终,二人转移到大帐内相谈。 关于洛苍霞与皇上的事有许多,可是傅季珏知道大半,所以荀落没说多久,他就已全部了然。 一个人的一生可以很传奇,但讲到最后,却只剩一声叹息。 以及,横亘于两人间的酒壶。 可惜的是两人都酒量非凡,怎样喝也不会醉,于是这酒气里没有消愁的氛围,反而更加凝重。 不是你认杀父仇人为主,而是他以退为进,恩威并施。叹息声后,傅季珏还是恢复无奈笑意,这也算是一种兵法,他先让你相信洛苍霞被他所杀,再施展睥睨剑法诱你,你自然会信,也无可厚非。 所以我爹留下遗愿,不叫我踏入京城。荀落抬起惺忪醉眼,望向腰间佩剑,若我不来京城,也就不会经历许多,难以抉择。 将军并非难以抉择,你来寻我,就是心中有了答案。傅季珏报以一笑,报过一壶新酒,十年陈酿,浓厚香气冲天而起,突厥攻占,攻下一城就会屠城,杀死男人留下妇孺,就连十来岁的孩子,他们也会拿来取乐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48) 这些我都知道。这段描述虽是事实,但着实有些惊心,荀落似乎不忍,迅速打断他的话,可是,我 其实我与将军,也并非不同。傅季珏低头,比起荀落口中的血气,他语气依旧温润醇厚,将军怎么不问,我刚刚三十出头,为何却体力不支,每逢阴冷天都会关节阵痛,比如今日这雪。我早就习惯彻夜不阖眼,盯着月亮一点点消失。 那是荀落一愣,扭头看他。 当年,先帝莫名其妙暴毙,废太子更是莫名其妙夺位,这才于景泰门前被皇上所杀,洛大人也因此而死。傅季珏望着桌上香炉,里面升起烟气,缓缓凝成一线深紫,皇上疑心甚重,所有与废太子有关之人,或是昔日手握大权之人,他都会借酷吏之手,一一处置。我是太子亲信,而白雪鹤是我好友,所以宁死不愿屈打成招,但皇上只用了七日,就教他招认一切,并且摇身一变,做了大理寺少卿,你说这是为何? 荀落一愣,不知话题怎么转到了白雪鹤身上。 息痛膏。傅季珏依然在笑,笑里的无奈愈来愈深,最后举起酒壶一口饮尽,皇上命我废掉内功,将我软禁府中两年,可前番许宴谋逆,他怕无人能降住塞北将士,又怕我趁机夺权,于是也赐了我这样一味。 说罢,他抬手,自矮桌下取出一只木盒打开,荀落虽然不通药理,却也见过人吸食此物,因此对那微苦的独特气味十分熟悉。 他是皇上,这皇位的诱惑太大,自然要去制衡。傅季珏微微眯眼,低头望向酒盏,里面映着双被惊讶到无法相信的清亮眼眸。 王爷,这荀落讶异,接着凝望傅季珏眼眸,开始迟迟不语,进而手握成拳,额角暴起青筋,皇上即使制衡权利,也不能,欺人至如此地步王爷戎马半生,为国家负了一声伤痕,难道下半生都要为此物所制? 戎马半生是真,为百姓也是真。傅季珏抬眼,缓缓挺直身体,此刻我若说不愿为此物挟制,也是真话。 王爷话中之意昭然若揭,荀落只思忖片刻,便猛然抬头,难道要起兵? 傅季珏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而是笑着摊开双手,坦然默认。 王爷为何要找上荀某?荀落苦笑,似是又陷入两难抉择,在下只是一介布衣,无兵无将。 因为,将军心系苍生。这一句话声音虽轻,内容却算是震天彻底。 接着他露出微笑,仿佛算到了荀落的答案。 第67章 元宵节 17 五日后京城,小雪刚刚融化。 春节过后万象更新,皇宫大殿亦是一片暖意融融。 三日前,许宴旧部派了名女子进宫,意图刺杀皇帝,但她连大殿门都没摸到就很快被守卫拿下,傅季瑛仍是有些惊讶,着令锦衣卫严审。 昨夜又有快马送来军报,一位年轻将军自玉渡山峭壁带兵直下,一把火烧了突厥在大定城布置的粮草,突厥登时大乱,只得狼狈溃退。 荀将军前番助朕击退乱党许宴,这次又带兵攻下大定城,实是我大周功臣。傅季瑛微笑低头扫视百官,面孔显然有些疲惫,朕着意恢复他正二品龙虎将军之职,命他去边关襄助燕王抗敌,众卿以为如何? 突厥作乱,辞官离去的荀将军神兵天降,这本是一件极大的好事,百官理应即刻响应皇上的高见,可偏偏有人自队伍中出列跪下,扬起脖子,掷地有声的道了句:不可。 为何不可?傅季瑛皱眉,眯眼望着跪在他面前白发苍苍的老头,文渊阁大学士李伦。 前番,荀落不声不响挂印而去,已流出不臣之心。李伦颤巍巍仰头,认真分析:这次我军恰好战败,他便恰好得到消息回来立功,怕是有心之人着手算计,硬生生凑出这天时地利,皇上用人前要三思! 朕已说过。傅季瑛摆手,眉眼依旧带笑,似乎并未生气,前番荀落离开,是因为家中有事,并非其他缘故,李爱卿忠心可鉴,但这次实在是多虑了。 李伦乃两朝老臣,忠心耿耿,他儿子李源更是驻守白鹿关的大将,何况此人年老,傅季瑛懒得与他计较,反而难得大度的赞许了一句。 李伦梗着脖子,却是还想再辩。 就在他快要出言提醒傅季瑛荀落是谁的儿子前,白雪鹤自百官中迈出一步,衬着严丝合缝的绯红官服,他似乎变得更瘦,雪白削尖脸颊微微扬起,透出一丝病弱与俏丽,整个人愈发呈现出诡异的好看。 见他出列,百官各自回头,露出些难以言表的神情。 李大人说得有理。白雪鹤浅浅微笑,跪下施礼复又起身,接着双手拢在袖中,只是微臣近期在查裕王与许宴余党,有些关于李大人的私事,想要向皇上上报。 哦?听到裕王二字,傅季瑛提起精神,再次眯眼,露出帝王极不真诚的、带着万分疑心的浅笑。 荀落的确挂印而去,但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比如诸位。白雪鹤回头微笑,四下官员各自摇头,急忙撇清关系,下官敢问李大人一句,您是怎么知道的? 这李伦一愣,犹豫三分,但终究觉着社稷安危更重要,于是咬牙道:是犬子从白鹿关送来消息,皇上,不论臣如何得知,荀落他不吭声就走了,的确是事实 哎呀,从白鹿关?白雪鹤笑着打断他话,笑完后突然正色,向傅季瑛拱手,皇上,微臣记得,李源将军与裕王私交甚密,荀将军乃清理许宴乱党主力,怎么他一离开,白鹿关倒比在京城的李大人消息灵通? 傅季瑛自己就是杀了太子才得以上位,又生性多疑,因此当他听到这番话时,眉间立刻挂上一层寒霜。 李伦瞬间呆滞,全然未想到这一层,他急忙颤巍巍跪下,几近带着哭腔道:皇上!犬子断然没有参与此事!是白雪鹤血口喷人! 下官只是随口一说,哪有什么血口喷人。白雪鹤依瞬间敛去笑意,跟着他一同慌张跪下,面白如纸道:皇上,下官身在刑部,便是侦查一切蹊跷琐事,若是误会了李大人,还望皇上开恩。 李爱卿,你是三朝元老,朕自然信你,先下去吧。李伦毕竟是老臣,李源也一直忠心耿耿,傅季瑛皱眉,接着摆摆手,白卿,既然是子虚乌有的事,就别说出来,平白让人笑话。 傅季瑛本是给李伦台阶下,不料李伦却腾的起身,火冒三丈着厉声道:白雪鹤,你向来不守本分,这番又出言挑拨,到底是什么居心?! 行了。见他还要再骂,傅季瑛皱眉制止道:时辰不早了,若无其他事,就此散朝罢。 白雪鹤的话涉及裕王,本来算件大事,但傅季瑛显然不愿再议,大家也各自散了。 此刻已经正午,太阳直直高悬天际,白雪鹤走了几步就突然停下,眯眼回头,接着避进一侧阴影中。 四下有宫人路过,白雪鹤在门外立了一阵,眉目间试探着向前看,他的手有些哆嗦,关节被冻的有些发红。 白大人,这外边儿挺冷的。一个带刺的青年声音响起,您怎么还不回去呢? 今日我惹恼了皇上。白雪鹤笑的不以为然,只怕他待会儿我传我去申饬。 那您真真可是多虑了。卫岚不怎么诚心的毕恭毕敬回复,太后突然病倒,皇上赶了过去,只怕今日是不会传您进去了。 嗯。白雪鹤微微一愣,但很快恢复神情,雪白的手攥攥衣角,那我先回去了。 话毕,他很快向前走,许是冻的太久,脚尖微微有些僵硬,还没走出去三步,右手就被卫岚一把攥住。 你知道太后为何会病倒吧?卫岚没有前文,张口就是质问。 太后病重,我怎么肯定知道?白雪鹤眉眼带笑,又假装悲痛着挤眉弄眼。 太后病重,是为了劝诫皇上不要动李伦,不然涉及李源,动摇边关。卫岚一脸正色,死死攥住他手。 那只手冻的冰凉,毫无热气,卫岚本怒气冲冲,霎时间愣住,白雪鹤依然带笑,趁机将手夺回去。 许宴死了,现在皇上十足信任你,没有多久也会是大学士吧。卫岚抬头,凝视着他眼睛,倒是少有的严肃,我知道你要立威,可李源驻守白鹿关已有五年,这种时候你要杀鸡儆猴,也不该选他! 白雪鹤也跟着抬头,正对上卫岚眼瞳,那双眼睛温柔若水,没有任何情绪,眼角微微有些下垂,仿佛能溺死人。 现在皇上信任你,你要是想离开,不如直接提。卫岚语气诚挚,看着怎么都不像说笑,他依旧对着白雪鹤目光,片刻后竟然有些退避,似乎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可笑,可除了这些,他又着实说不出什么。 白雪鹤未开口,仍盯着他,只是比卫岚矮了小半个头,盯着盯着便觉得毫无气势,也自己泄了气,摆摆手,噗嗤笑出声。 京城就是我的家。接着,白雪鹤语气沉缓,却又坚定不可动摇,微笑道:我,哪都不会去。 忽然一行白鸽飞过,不知是哪个宫殿豢养,竟全然不怕冷,高高停在朱红琉璃瓦尖。 卫大人。白鸽振翅,呼啦啦一片声响,一位锦衣卫着着急急赶来,毫不避忌白雪鹤在场,直接慌张道:大人,那个女的死了! 不过是恭王府跑出来的小妾,死了就死了吧。卫岚飞速打断,不屑道:告诉王爷,再买一个就是,咱们可不管他家务事。 是。那锦衣卫很快答应,只神色略微有些古怪。 这么说着,几人已行至宫门附近,白福站在马车一侧,手中捏着马鞭张望。 那白大人先回去吧。卫岚仍旧半绷着面孔,似是努力发笑,我那里还有些琐事。 白雪鹤点头答应,扶着白福的手上了马车,二人方向相悖,渐渐走远。 马车声渐渐消失,卫岚方才转身,冲着长街叹了口气。 大人。方才那锦衣卫有些不解,死的明明是刺杀皇上的刺客,您怎么说是什么,恭王府小妾 方才白大人也在。卫岚回头,冷冷恢复,日后当他面,不要多言我们为皇上做的事,许宴死后,我总觉得,他有些古怪,很像 卫大人多虑了吧那锦衣卫出言打断,满脸不可置信,白大人能玩什么花样,你难道忘了,他可是有息痛膏一日,他就只能傍着皇上! 若要玉石俱焚呢?卫岚低眸,回头,忽然厉声质问。 第68章 元宵节 18 长街巷口,白福坐在车辕握着马鞭望向四周,白雪鹤笑着自车上下来,伸手拍拍白马鬃毛。 他挑着眉毛,神情似有几分讥诮与嘲弄,白福颇为不解着问:老爷,你笑什么? 我笑卫大人方才开的玩笑,好没意思。白雪鹤悠然一笑,白到透明的耳根泛出些淡淡的粉色红晕,接着抬眸望向前门,苍华回来没有? 白福摇摇头,同他一起走进屋内,为他除去外衣,又升起炭火。 没有,不过今日来了封信,似乎想多留几日,毕竟燕王是名将,许多年轻人都想跟他做朋友。白福解释几句,将信从衣襟里掏出来递过去,我刚刚收到,没来得及给你。 白雪鹤笑容依旧,却没有接过信,抬眼道:这信,你替老爷看过了? 这怎么可能?白福连忙摆手,倒没急眼,脸上表情憨厚,也不像撒谎,老爷,我从来不乱动您东西,您是知道的。我猜他暂时不愿意回来,是因为这信是离月侍卫送来,他跟我闲扯时讲的。我 行了行了。白雪鹤拢着衣袖坐下,自己倒了杯茶水,接着将信拆开,信上内容倒是与白福说的大致相同。 长城很好玩,燕王懂得超多,你来过没有,我很想你 苍华虽然每个字都认得,却不曾学过读书写作,写出来的话十分直白,让人看着想笑。 笑着笑着就有些滞涩,白雪鹤突然想到,如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而自己又与苍华相识,兴许也会在这样下朝后的天色昏暗中,读着他自边关寄来的信。 白福低头摆弄好炭火,回头正看到白雪鹤举着那封信发笑,他苍白无色的面颊中透出些淡淡红晕。 白福又低下头,主仆俩不约而同沉默,心中油然而生出种极怪的念头,都希望这个场景就此停驻,永远不要过去。 蜡烛燃尽,最后炸出些火光,白雪鹤适才放下信,抬头瞥见书架上的几本《左传》,他起身取下,封皮里倒不是圣贤书,而是他多年前珍藏的武侠话本。 密密麻麻的小字间,夹着一柄极薄的钥匙。 离月侍卫应该还没有走。白雪鹤取出钥匙,随手拿了张白纸封进信封,你将这东西给他,就说是我回信,顺便请他过来。 那厢月色已上柳梢,黎夜站在无人的燕王府门前,伸手接过信封。 老爷请您过去。白福毕恭毕敬指向马车,我送您。 你家老爷为何将回信给我,又要再请我过去。黎夜一笑,细长眼眸透着点狡黠,他要让别人觉得,我这送信的已离开了京城。 啊?白福愣愣,不懂他是何意。 我自己会过去。黎夜拍拍他肩,只是不与你同路。 卫岚到底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随机应变的能力绝不可小觑,可恭王已年逾七旬,老入膏肓,随时准备着去见他的亲娘,若说这样的人还惦记着什么小妾,这个借口实是不太高明。 虽说如此,也还算是他亲娘的精明。 室内温暖,白雪鹤只穿着家常中衣,长发披散,斜斜倚着窗棂坐下,随手捧着本杂记。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49) 书中,刺客来去自如,可以相约在紫禁之巅比武较量。 烛火蓦地一黯,黎夜已出现在白雪鹤面前,他抬手施礼,浅浅笑道:参见白大人。 这些年,我经手过不少案子。白雪鹤将书随手扔下,用钥匙打开桌前暗格,自里面取出只小箱子,这些人为了少受些苦,往往会孝敬我些,皇恩浩荡,这数目又不多,主子纵使知道,也不会太过苛责。 他将小箱子打开,黎夜顺着烛光望去,不起眼的木头里别无他物,居然盛着满满一箱黄金,中间还压着厚厚一叠银票。 黎夜嘴角抽动,他一直听说过白雪鹤爱钱如命,却没想到他看着寒酸,却攒下这么多。 我记得离月侍卫说过,您认识白灵芝,据说是位有名的女杀手,一百两银动手一次。白雪鹤盯着钱箱,始终没有抬头,似乎割肉有点心疼,声音里的笑有些勉强,这些玩意儿,应该够她做单生意。 您这是要,做什么?黎夜停顿片刻,才做好心理准备,开口发问。 请她进宫一趟。白雪鹤抬头,回答道:刺杀皇上。 这黎夜猛地一震,片刻后才勉强站直,接着轻声提醒,大内高手如云,就是白灵芝,也不太可能下得去手,咱们不如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管它什么白灵芝红灵芝,根本就碰不得皇上,这我当然知道。白雪鹤还望着钱箱,依然是有些肉疼的笑笑,接着认真道:过几日后就是元宵佳节,我会寻到时机,让皇上离开紫禁城,白灵芝无需如何,只要留下证据,让皇上疑心李源即可,李源离开白鹿关,就是咱们的时机。 皇上也许会疑心李源。黎夜接上话锋,终究皱眉发问,可也许等不到那时,他就会疑心你,那时我们在外,只有你在京城。 我无所谓。白雪鹤脸上带笑,目光澄澈却无比坚决。 黎夜一愣。 对了。片刻后,白雪鹤温和一笑,自袖中取出一只信封,这才是我给苍华的信,你带给他吧。 # 三日后,漠北大帐。 傅季珏在帐内饮酒,此刻天边一轮圆月摇摇欲坠,溢满清辉。 梅卿从不会让我失望,将自己也谋算进去,才是天下第一的谋略。傅季珏低眉浅笑,将酒盅放下,他有没有说,与白灵芝如何联络。 有。黎夜点头,我们已经说好,过几日就是元宵佳节,白雪鹤会设法让皇上离开紫禁城,刺客会趁机行事。 傅季珏点点头,脸上依旧是温和浅笑。 夜空中忽的传来一声长哨,正是扎营将士准备休息的信号,帐外有人拉响铃铛,下人端着盆热水,犹豫着该不该上前。 黎夜结果热水,示意那下人离开,自己撩开衣摆跪在地上,伸手捧起傅季珏的脚,一点点除去靴子。 我自己可以傅季珏颤了一下,脸上有些哭笑不得。 黎夜有些嗔怒,细长眼眸的温柔黑色里蕴着些火红,他一把握住傅季珏脚腕,接着迅速欺身而上,二人身子交叠,几乎将庞大沉重的太师椅推倒。 你以前从不这样讲话,难道,还心疼那白雪鹤不成?黎夜继续攀援而上,如同无骨的双臂环住他的腰,牙齿轻咬他耳垂,咱们每天都做旁的事情,此刻应该做做正事 火狐抬头,身后不知何时生出尾巴,一点点绕上傅季珏脚腕,轻轻摩挲着他小腿上的伤痕。 他话音未落,傅季珏突然开始猛烈咳嗽,接着一把将黎夜推开,黎夜后腰撞在桌上,疼的倒吸口气,东西跟着哗啦啦落地。 黎夜更加生气,怒气冲天抬头,却见傅季珏颤抖着自袖中取出手帕捂嘴,手帕不过普通麻布,浓稠鲜血缓缓洇出,自他指缝间流下,在地毯上晕开。 燕行!黎夜猛地唤了一声,死死掐住他手心,你怎么 这是凡人身体,自然承受不住妖神的魂魄与因果。傅季珏孱弱着回答他话,牙齿间洇出血丝,他笑着抚过黎夜面庞,只是未曾想到,会如此快。 那怎么办?黎夜握着他放在自己脸上的手,略带哭腔道:燕行,要修炼这凡人的身体,至少要天界来的元神,不如我去 你去做什么。傅季珏带着些喘息摇头,自黎夜衣襟中取出一物,白雪鹤送来的信已沾了些血,但仍旧能看清其上字迹,傅季珏毫不在意的将信展开,一行行看下去。 蜡烛在夜色中摇曳,泛出一泓泓赤色波纹,波纹渐行渐远,仿佛永远照不尽这无边的晦暗。 天界的人,自然该有他们天界的人料理。傅季珏浅笑,眸间闪过几丝阴鸷,抬手将信沾上火光,却将信封留在桌上,信封上落着苍华二字,虽然细瘦却苍劲有力。 桌上摆着其他文书,其上是蝇头小楷,字的大小当然不同,两方字体却别无二致。 你是要,让苍华想起来之前的事?黎夜死死盯着桌面,骤然有些慌乱,妩媚眼眸彻底变作赤红,接着捉住他手贴在自己心口,不行!等到那时,他再想做什么,咱们可是都无能为力了! 天界?他们是我的敌人,也该是苍华的敌人。傅季珏眯眼,看着那封信燃烧殆尽,最后连火星也跟着消失,接着吹熄蜡烛,颇为遗憾的叹一口气,我早说过,若能早早相识,我与苍华,该是这天地间横行无忌的挚友。 说这句话时,他双手握拳,指甲渐渐嵌进皮肉。 第69章 元宵节 19 三日后便是元宵佳节,四方团圆,宫中照例举行了盛大典礼,后妃皆换上盛典华服,一时很是热闹。 傅季瑛坐在首席,望向遥遥下拜的众臣,正要举杯时皱眉道:白大人怎么没来? 众臣面面相觑,四下的确不见白雪鹤影子,而他事先也未曾有只言片语,这本是大不敬的事,可傅季瑛也不恼,只是放下杯子,停住手边动作,似乎在等他来。 众臣的祝词都堵在嘴边,却是没一个人敢开口发声,皇上一向喜怒无常,冷血刻薄,但自许宴出事后,皇上对白雪鹤信任的很,他们心知肚明,也不愿多说什么。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有些老臣都站的摇摇晃晃,才有太监匆匆来报,说白大人今日身体欠佳,实在无法过来。 嗯。傅季瑛浅浅应了声,心不在焉将手中酒盏举起,乐声四起,几方都没兴致的典礼才正式开始。 大家轮流进了祝词,下一个是礼部尚书岳峰,他拱手上前举杯,笑道:今日明月朗照,不如大家以月为题,抽签择韵作诗,对不出的罚酒三杯,如何? 傅季瑛颔首,有太监取来签筒,众臣开始作诗,傅季瑛听到一半,随便将酒盏掷下,起身笑道:朕今日身体欠佳,要回去休息,大家不必在意。 众臣下跪恭送,李伦白发苍苍站在队首,下一轮作诗即将开始,李伦皱眉不语,直接向皇宫内院而去。 后殿。 傅季瑛立在铜镜前,仔细将一缕碎发收进发冠,他已换了身天青色便服,脚蹬双云纹鹿皮靴,腰线笔直,还特意佩了块玉。 他已三十有余,却依旧高大挺拔,看上去仍如同二十出头的青年。 傅季瑛抬手,准备披上大氅,身后却有动静传来,进来的人是淑妃,她将一只食盒放在桌上,为傅季瑛系好衣带,笑道:皇上鲜少穿这样鲜明的衣裳,倒是精神十足。 朕穿这样,会不会像是老头扮嫩。淑妃是傅季瑛做王爷时就有的妾室,出身名门,一向温柔娇憨,傅季瑛对她虽没多大喜欢,却一向客气。 淑妃笑着摇头,接上道:皇上这样有精神头,白大人定也不好意思生病,看了您,登时就百病全消了。 你倒是会说话。傅季瑛禁不住一笑,忽的一顿,面色沉了几分,你怎么知道,朕要去看白大人? 我见卫大人等在门外,便知道皇上要出宫。今日元宵佳节,本该团圆才是,可独独白大人没来。淑妃神色依旧温和,替他整理衣襟,白大人生病,皇上想去看看,也是常理。 傅季瑛点头,没有再开口,淑妃轻轻揪了下他袖子,指着桌上食盒道:皇上怎好空手,臣妾命小厨房做了点心,皇上一并带去吧。 本以为你们会不满,你倒是个懂事的。傅季瑛笑笑,伸手抚了下她头顶,接过淑妃递来的食盒。 傅季瑛刚出门片刻,便有人着着急急过来,来人腿脚不便,在雪天里险些打滑,却仍是拖着身子向前,挪到傅季瑛身边停下,喘了几口气才下跪。 傅季瑛冷冷一笑,毫无动作,将手拢在袖中,卫岚有些看不下去,低声道:皇上 起来吧。傅季瑛眯眼,抖抖食盒上浮雪,您又有什么见教? 卫岚见来人正是李伦,迅速上前搀扶,李伦却挺身跪直,自袖中取出奏折托起,正色道:皇上,臣查得白雪鹤收受贿赂达百万两之巨,特来请皇上下旨彻查。 傅季瑛冷笑,拿起奏折随便翻翻,道:这都是些陈年旧事,既然事都办妥了,朕也不追究。 皇上。李伦见傅季瑛不为所动,直白道:臣有句话本不当讲,可白雪鹤出身卑微,做官乱我纲纪,为臣欺下媚上,皇上心中知道,他罪名何止这一条?臣新进得知,白雪鹤吸食息痛膏日久,我大周有明君忠臣,岂能容这等烟鬼留在官场? 李伦跪的歪七扭八,傅季瑛只道:朕是皇帝,朕容得下就好。 李伦彻底伏在雪地上,哆嗦道:皇上是明君,一直杀伐果断,这江山美人,难道还分不清孰轻孰重么? 雪鹤是朕身边重臣,什么江山美人?傅季瑛冷冷一笑,只拂袖向前,片刻回头道:朕不知谁教你来说这等浑话,念你年老忠心,朕就不追究了。 李伦长叹一声,怆然落泪,最终哑口无言。 卫岚望了他一眼,无声叹了口气。 正月十五雪打灯,白府新换的红灯也落满绒雪,白雪鹤却悠然坐在敞着门的大厅内,望着雪花飞落。 这样冷的天,病人却不好好躺着。傅季瑛也不敲门,熟门熟路着踏雪而入,白雪鹤慌忙起身欲跪,大氅手炉都落在地上。 不用跪了。傅季瑛扶他起来,将衣服裹在他身上,伸手指指门外,卫岚立刻会意出去。 皇上就这样过来,怕是有人要指摘臣的不是。白雪鹤叹了口气,面孔却依然带笑,那张脸埋在大氅雪白的绒毛中,显得越发瘦弱美艳。 许是天冷生病,他湿润的唇略略发红,竟然还带着几分妖气,让傅季瑛有些恍惚。 宫中的确十分热闹,只是不关你事,都是大臣在祝贺罢了。傅季瑛掩下方才的不快,握着他手笑道:你都不去凑热闹,朕只好来看你了,只是今夜放了波斯进贡的烟花,你是没福气瞧。 波斯算什么,臣这里也有上好的烟花。白雪鹤起身挪了几步,自柜中取出烟花,蹦跳着准备放在院里。 你那么抠门,住这么个小院子好些年。傅季瑛有些咋舌,哭笑不得道:怎么舍得买烟花。 皇上高兴了,自然会赏赐臣好东西。白雪鹤已将烟花放好,哆嗦着跳回原地,眨巴眨巴眼问:难道不是? 对对对。各种杂事,傅季瑛近日心情一直不善,这才露出些真心的笑脸,随手便将腰间玉佩取下,轻轻敲在他鼻尖,和田籽玉,朕只带了这个,回宫后再容你敲诈。 谢皇上。白雪鹤不管三七二十一,急忙接过揣在怀里,自桌上取了根蜡烛,捂着烛光向前。 可傅季瑛忽的怔住,望着他背影凝滞,后面的话说的声音极轻,你怎么知道,今天朕会来 彼时也是这般深夜,元宵佳节,傅季瑛还是个普通的王爷。 那天晚宴照例,兄弟们喝的都很开心,燕王却早早逃席,裕王年幼,非想知道燕王去了哪里,央求他带自己去找。 于是傅季瑛无可奈何,只好带着裕王出宫,玩起了捕快跟踪的游戏,却见燕王停在一处极破旧的院落门前。 院子里有棵枯树,树上居然坐着个人,那人迎着雪回头,长睫落满绒雪,一双眼睛蕴满春水,不知怎么就看到他。 燕王道:你再不下来,我可要教训你。 那人回头,傅季瑛对上那双眼睛,指指身边正扶墙躲好的裕王,无奈的摆了摆手。 裕王已钻进墙后。 还是少年的白雪鹤不知他是什么官,只当是跟随燕王的下人,于是粲然一笑,也摆了摆手。 燕王见他仍坐在树上,还在招手,又气又笑,却只好仰头问:在看什么? 我想看皇城里十五的烟花。 眼前忽的烟花炸开,一道翠绿在空中飞溅,饶是傅季瑛身为天子,对好东西见怪不怪,也忍不住仰头侧目。 脑海里的回忆瞬间加速,傅季瑛想起那对白瓷娃娃,也想起自己曾说过的话。 你怎么知道,今天朕会来? 他给你什么,朕都会补上。 我想看皇城里十五的烟花 傅季瑛有些惊讶,抬头望着白雪鹤水波氤氲的眼眸,冬夜苦寒,他竟然从那一如既往的笑容里看出些暖意。 你这是在应允朕?傅季瑛笑的有些颤抖,接着死死捏住他手,像要把他骨节生生捏碎一般,往事已矣,朕有错,可你亦非全对,朕会一点点弥补,你终于明白了,自此咱们彼此都前尘不计,你答应一句! 白雪鹤却并未回应,笑容突然凝滞,只怔怔抬头,望向远处,似是被人扼住喉咙。 傅季瑛神色一紧,忽然,自他目光锁定处传来女人声音,随着一箭送到,你这狗皇帝,我今日要你狗命! 傅季瑛飞速躲过那箭,将白雪鹤揽在身后,卫岚已带人飞速冲来,箭雨闻风而落,锦衣卫虽武功高强,可身在明处,也处于下风,只得躲避。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50) 傅季瑛眯眼冷笑,拔出佩剑,拥着白雪鹤向屋内躲藏,箭雨中忽的冲出一人,锋芒挟着寒光破雪,直指傅季瑛心脏! 白雪鹤忽的调转身体,将傅季瑛推向屋内,那箭死死插,在他后心处,所有人猛然一顿,鲜血适才延白衣洇开,瞬间蔓延一片。 不过须臾,锦衣卫冲入房中,刺客竟如同鬼魅,霎时消失。 傅季瑛眼睛瞪圆,目眦尽裂,将白雪鹤死死扣在怀中,不时便满手鲜红。 太医、太医。傅季瑛低声嘶吼,传太医! 卫岚被吓破了胆,连滚带爬冲了出去。 夜风涌入,恰好将桌上蜡烛吹灭,最后刹那,火光凝于白雪鹤双眼。 那双眼居然依旧莞尔带笑,仿若烟花灿然。 第70章 元宵节 20 圆月自边关升起,清晖朗照,月下羌笛一片。 天色明澈,星月如河,傅季珏在塌上轻轻翻动身体,不时发出沉重的咳嗽声,睡得很不安稳。 黎夜在他身边守了一阵,时不时困顿着点头,片刻后反应过来,又歪斜着揉揉眼睛。 傅季珏自被中伸出手,温和笑意满盈:快去睡吧。 你睡不好。黎夜摇摇头。 这些年,我有几日可以睡好?傅季珏笑着反问,轻声道:这人间无数个日夜,我有四分之三难以合眼,早就习惯了。 黎夜喉结哽了片刻,话到嘴边却未出声,最后点了点头。 别忘了。待黎夜转身,傅季珏伸手指指桌面,黎夜回头,看到一封信躺在桌上,上书苍华二字。 边关的夜晚并不宁静,冷峻夜风不断呼啸,如同饿狼哀鸣。 自在人间寻到傅季珏开始,黎夜早习惯了这样骇人的深夜,他低头掖好被子,变作一只小狐狸,接着蹑手蹑脚拉开帐幔。 有张面孔突然出现,接着伸出只手,一把握住狐狸毛茸茸的大尾巴,黎夜挣扎片刻,正对上苍华亮如星子般的双眸,无奈的垂下了爪爪。 你回来啦!苍华高兴的望着他,露出半颗可爱的虎牙,青年高大英俊,面容仍然有几分稚嫩,似乎欲言又止。 你别吵!狐狸倒立着,用爪拉拉他衣角,王爷好不容易才歇息! 是苍华夸张的压低声音答应,瞬间变成条蛇,和狐狸并排站在一处,胖头蛇扬起脑袋,嘶嘶叫了两声。 狐狸无奈的摆了摆手。 月下静谧,狐狸与蛇缓慢行至一汪湖水,湖水宽大空旷,水波潋滟着满天星云,遥遥与天相接,仿若一条长路。 小蛇一直跟着他,却不开口。 你到底有什么话说?狐狸挠挠脖子,你要没话说,我可是回去了。 别呀!小蛇吐吐舌头,那个,白雪鹤有没有信给我? 你不说,我还忘了。狐狸缓缓起身,转眼变作青年人,自怀中取出封有些折旧的信递去。 谢谢!苍华用尾巴卷过信,来不及变换身体就已拆开,将信摊在如洗月光下,摇着尾巴凑上去。 只是将信交过去后,黎夜就迅速化为火狐,似是在掩盖动作与神情的滞涩,他停顿一会儿,缓慢道:他说了什么? 他说,让我先别回去京城。苍华变成人,将信小心收进衣襟,却没什么失望,还有,那破皇帝很快就要撤掉白鹿关的人,我们就能进京城了。 苍华说的语气淡淡,他天生为龙神,只懂为所欲为,此刻也只在意这是否为白雪鹤的信,至于天下如何,皇帝死活如何,都与他没有半点干系。 黎夜点点头,没有再言语。 自己在人间耳濡目染多年,明白知道傅季瑛如何冷漠刻薄,杀兄弑父,逼着傅季珏处处退让步步隐忍,所以才会不择手段。 你怎么了?苍华问他,狐狸,你没事吧? 没有。黎夜摇摇头,突然道:对了苍华,你虽然受了重创,可我留你在方寸山结界数年,想必魂魄也恢复不少,你还能化形为龙吗? 我本来就龙,又有什么不行。苍华不屑笑笑,接着向面前湖水走去,沙漠中的水潭却并不浅,苍华走了片刻,只剩头还露在水面,身子被湖水全部淹没。 你这黎夜还未开口,湖水已一片平静,如一方明镜,毫无波澜。 湖水骤然从中齐整分开,却没发出半点声响,一条庞大银龙破水而出,鳞片似水波嶙峋,层层涌起明澈月光。 黎夜向后退了半步,微微颤抖,尽管他现在说话做事依然像个孩子,但面前一切,都是只有神才配有的光芒。 天际略略发白时,傅季瑛喝了杯浓茶,将面前面前奏疏扫开,大踏步向偏殿而去。 偏殿燃着提神醒脑的浓香,数十太医立在床帐前,见人过来后迅速后退跪下,埋头不语,肩膀不断打颤。 傅季瑛神色冷冷,继续向前,白雪鹤躺在重重帐幔中合眼,呼吸声十分沉重,面色潮红,嘴唇却是惨白。 在这皇宫偏殿里,他已整整昏迷三天,人事不省,全靠着强灌下的参汤续命。 傅季瑛靠近,下跪的人也跟着转身,太医院判颤抖道:那剑虽然凶险,但的确偏开了心口,很快就会醒来 太医话音未落,傅季瑛已一脚踢了过去,倒是正中他心口。 院判剧烈咳嗽,挣扎很久才勉强起身,傅季瑛面无表情道:自己身体都撑不住,还敢留在宫里诊病。 他身后有位年轻太医看不下去,挺直身体,皇上,我朝还没有外臣入宫的先例! 傅季瑛冷冷回头,眼眸中满是戾气,空气也一时沉寂。 立在门口的卫岚不忍心等下去,轻轻扣响房门,傅季瑛见他有事要说,也毫无耐心的挥挥手,示意太医下去。 卫岚轻手轻脚靠近,低声道:那刺客的确是乐山堂的身手,与裕王师出一门,奴才前日派人围了乐山堂,的确有位女弟子失踪,当年曾是裕王师姐,还进宫来过。 朕知道此人。傅季瑛低头,看到白雪鹤昏昏沉沉,这些日子什么也吃不进,脸颊更是削瘦几分,下巴尖的戳人,心里微微一颤,忍不住将他拢在怀里。 白雪鹤紧闭着眼,浓长睫毛不住颤动,催人心肺的可怜。 她叫莲袖,曾经一直将裕王当弟弟看待,若她动手,倒真不奇怪。傅季瑛低头,用额头碰了下白雪鹤,只是那夜的事,朕总觉得十分蹊跷,又不明白蹊跷在哪里。 卫岚也不知蹊跷在何处,低声问:那,乐山堂怎么办? 杀。傅季瑛神色毫无变化,眸光始终望向白雪鹤,雪鹤依然在发烧,朕看这宫中太医都是废物,卫卿,不如你去民间寻个大夫来 皇上。许是敬业,许是一时技痒,昏迷不醒的白雪鹤竟在此刻醒转,他努力抬头,笑着发出些孱弱声音,这件事情,的确有蹊跷。 你醒了?傅季瑛语气有些激动,立刻将他拥进怀里,又缓缓放开,望着那张依旧满面笑容的面孔出神。 主子英明,事情的确蹊跷。白雪鹤被他拥着,伤口隐隐吃痛,仍笑着虚弱道:自裕王出事,咱们就调查了一切关于他的事,乐山堂整日忧心忡忡,哪有心力来行刺。 你先休息。傅季瑛为他将被子掖好,有些嗔怒着拍拍他脸,好声好气劝:朕知道你不服气,乐山堂这些乱党的事,卫岚会去查,放心。 皇上武功高强。白雪鹤却不依不饶,抬头望向卫岚,卫大人又时时伴随圣驾,咱们为何会被暗算。 卫岚登时语塞,手忙脚乱,这 他实在回答不上,只好掀开衣摆跪下。 我没有怪罪卫大人的意思,只是那日刺客太多,墙上有人围着射箭,才给了那女刺客机会。白雪鹤身体虚弱,声音却带了急促,不容置辩,裕王出事,乐山堂忙着撇清自己还来不及,哪有机会,设计这么严整的行刺。 卫岚跪地,深吸口气,忽然愣住。 说的是。傅季瑛低头冷笑,声色俱变,眉间扫过一片阴鸷,许宴乱臣贼子,死不足惜,可倒是有人觉得他不该死,死的反倒应该是朕? 这句话说的很重,白雪鹤也挣扎着冒出半个身体,装模作样欲跪。 别动。傅季瑛抬手,仍将白雪鹤拢住,抬手道:卫岚,乐山堂的人照杀不误,你再派一支人马,盯住李伦。 是。卫岚迅速答应,接着起身准备离开。 慢。傅季瑛却浅浅微笑,为白雪鹤覆上锦被,拟旨,传李源从白鹿关回京,不得带一兵一卒,抗旨者死。 是卫岚沉声回复,迅速消失。 敬业的推理了一番,白雪鹤又昏沉了整日,时醒时睡,许是伤在后背,侧躺平躺都会剐蹭到,身体会控制不住的颤动痉挛。 等到入夜,他才自沉睡中醒来,傅季瑛已经离开,身边只守着几个太医宫女。 他们似乎也被折腾的很累,各自歪歪斜斜睡着。 白雪鹤支撑着起身,喘气声极其粗重,眼前烛火如同被遮了雾霾,时亮时暗,他勉强拉着床帐坐好,眼前又是一黯。 床上摆着手炉,跟着他动作滚落,骤然咣当一声。 太医和宫人惊醒,急忙起身。 他们还未开口,已有位高大男子出现,他伸手轻叩窗前屏风,玉白手指向外一指,太医便同宫人一起离开,室内登时寂静无声。 卫大人。白雪鹤温和一笑,伸手指指桌子,声音极轻极轻,既然卫大人来了,就帮我倒杯茶吧。 卫岚不语,提灯向前,见白雪鹤面色虚弱,脖颈下锁骨嶙峋,连一贯的微笑都有些有气无力。 他心口就忽的一揪,叹了口气,放下手中东西,轻轻递去杯暖茶。 茶里特意加了桂花蜂蜜,清甜可口,很合白雪鹤嗜甜的习性,想必是傅季瑛有意安排。 卫大人有什么事?白雪鹤缓缓喝完水,连杯口留下的蜜渍都舔干净,才开口说话,我才刚刚死里逃生,卫大人就来为李家鸣不平?我可记得,你不是这样不会说话做事的人。 我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受天子之命,李家是死是活,都与我没有关系。卫岚却难得的一脸正色,他犹豫片刻,挺直身子道:是皇上扶我到这个位置,无论他是否有错处,只要有人要害皇上,我绝对容不得。 卫岚会拐弯抹角,但是此刻,他是的确不想拐弯抹角。 卫大人这是什么意思?白雪鹤不怒反笑,神色讥诮,难道我与刺客里应外合,故意挡了一剑? 卫岚见他如此直白,倒是顿住,急促道:白大人方才的话,我可以当做没听到。 这下白雪鹤更觉着可笑,眼睛都眯成条缝,话语紧跟其后,是你先来疑心,我替你开口,你倒不愿意认? 卫岚没有说话,神色凝重。 那么我问你,刺客稍稍一偏,就会正中我心口。白雪鹤眼睛微眯,贴近他面孔,我迟早是文渊阁大学士,何必赌命,去害死个必死之人。 我没有说李伦。 窗外枯枝上压满白雪,刹那间落地,发出一记闷响。 卫岚迅速抬头,狠狠直视他眼睛,你早就戒了息痛膏,对不对? 第71章 元宵节 21 太医与宫人刚刚散开,屋子里没有半个人说话,卫岚说完后,空气里十分安静。 这么安静,的确适合病人修养,白雪鹤懒洋洋打个哈欠,接着向床里缩了缩,瞥见角落里放着只雕花木盒,看着十分熟悉。 白雪鹤眯眼看了木盒一阵,内心叹了口气,娘的。 卫岚依旧毫无动静,他也只好转过身,昏沉灯光下,卫岚的目光依旧灼灼,只是那目光先是责问后是怆然,最后隐约有些怔忡。 白大人,你是不是觉得很巧,我觉得也是。卫岚上前,抬手托住那只盒子,宫里恰好没有息痛膏,皇上看你难受,以为你还在上瘾,于是派我去府上找,可这盒子里的烟膏都被你动过手脚。白大人,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说是不是。 白雪鹤微笑,索性伸手将袖管掀起,白细小臂上仍留着一道道浅痕,伤痕交汇,如同一道旖旎藤蔓,竟然有些诡异的美。 不需要习武之人都能看出,这绝不是矿难中留下的粗粝伤口,分明是人用细薄利刃割破皮肉所致。 卫岚深吸口气,你用了多久? 大约用了一年多,三百四十五个日夜。白雪鹤浅笑,伸出三根手指,像孩子在炫耀他的成果,我用过塞外最冲的土烟,身子浸过冰水,用刀子划,最后终于戒了那玩意儿。卫大人,你不为我高兴吗? 皇上固然有错,但时时刻刻,都是为了江山社稷。卫岚踟蹰一阵,最终定睛望着白雪鹤,将剑砸在桌上,顺便将桌面东西震落,我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绝不能容下任何一个有机会害皇上的人,更何况裕王已经疯了,荀落尚且年轻难撑大局,无论你再如何算计,逼得皇上冷血嗜杀,也不可能动他分毫。 卫岚少年时不过是个山匪,靠着拳脚功夫抢人钱财生活,在城外劫掠时偶遇傅季瑛,见他看着有钱,就和同伙一起抢了傅季瑛财物,抓了他随从,同伙们见傅季瑛有钱,怕他回去报信,硬是要将他杀掉。 卫岚虽然不学无术,却相信盗亦有道,硬是拦下了那些准备动手的人,连自己都因此被拳打脚踢一顿,同傅季瑛一起关进柴房。 尽管随从都被杀死,自己也身无长物,可傅季瑛依旧满不在意,极为优雅的靠着草垛睡着,卫岚离了他一尺远,时不时瞥过去瞧,总觉得自己救了个傻子。 冬夜湿冷,实在难熬,卫岚半夜醒来,见到傅季瑛缩在角落发抖,他犹豫来犹豫去,最终还是脱下被打烂的破棉袄,斜斜盖在傅季瑛身上。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51) 第二日,卫岚发现自己披着衣服直睡到正午,山匪群居的寨子却无任何动静,他推开门,惨白雪地上渗着鲜血,一片一片,极其刺目。 傅季瑛站在雪地中央,身披乌黑鹤氅,自墨色兽毛中露出面孔,眼角眉梢明明俱是笑意,却让卫岚忍不住膝头打颤,居然就那么心甘情愿的跪下去。 那天夜里,纵横京郊的山匪大胆劫掠自行宫回京的二王爷,也因此被尽数诛杀,京城百姓拍手叫好,民意高涨,甚至给官府抬了只绑绸带的烤乳猪去。 但他们不知道,山匪里还活下一人。 不,卫大人,是你错了。白雪鹤依旧笑容满面,你可知道,用息痛膏与戒息痛膏,实在没有任何差别。 卫岚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雪鹤笑笑,我活不成了。 去你妈的!卫岚骤然骂了一句,伸手,正停在他渗血的肩膀上。 息痛膏本是麻痹神经的剧毒,能侵入人五脏六腑,最后连心肺都化为灰黑粉末。白雪鹤莞尔,看着卫岚在夜色中逐渐神情呆滞,竟然生出些恶毒的快感,描述也更进一步,戒息痛膏的方法就是忍,忍常人都不能忍的事,犯烟瘾时,如同千万只蚂蚁爬过血管,我就这么死死盯着房梁,什么时候房梁盯歪了,就拿刀片划一下,这一日日忍受耗费的气血,足以消耗我的下半生。 卫岚钉在原地,蓦然觉得浑身发凉,手指跟着战栗,声音却依旧执拗,皇上的确对不住你,可你也不能 卫大人,你怎么还不明白?白雪鹤笑容诚恳苦涩,嘴角拉成一个诡异的弧度,我已活不了多久了,荀落和裕王又能如何,我何必再耗费心力谋算身后事。 无论你怎样怀疑,大可前去告诉皇上,我不是什么好人,他也亏欠我极多,最后挡这一剑,就算是扯平了。 说完这话,他缓缓出了口气,一口腥甜适时从口中涌出,将苍白嘴唇染红,那神色甚是凄艳,算是完满了这段戏。 卫岚叹了口气,最后垂头闭眼,方才的愤恨如同全被抽光,他点了点头,上前扶白雪鹤躺好,为他掖紧被子,接着转身离开。 灯笼拿走,房间内很快又是无垠黑暗。 皇上,你的确欠我很多,扯不平。深夜无人,白雪鹤脸上露出半真半假的笑意,抬手擦去嘴角血丝无声道:可我终究会讨回来。 之后他支撑着翻身,将伤口冲里,缓缓闭眼。 不料,此时月色却突然明澈,一道明朗光芒自繁杂窗格中透射/进来,像幼儿学字的方格纸一般,恰好套在卫岚方才打落的书本上。 那也不是书本,只是太医拟好的一沓子药方,各种上好药材列满一张大纸,每一份都是好多银子,连死人都能补成活人。 白雪鹤眯眼看向纸上药方,神色先是嘲弄,后来逐渐发直,紧紧聚焦在其中几个字上。 那几句话本是穿山甲、没药、龙涎香各三钱,可经窗格透出的不规则阴影一划,就只剩下穿山甲没钱五个字还在亮着,恰好组成句搞笑的话。 原来一幅完整的字,只要随意遮挡几个,就会完全被曲解为另外的意思。 白雪鹤眯起眼睛,脑海中浮现出自己手里那似真似假的遗旨,以及荀落手中的那把纹饰奇怪的剑。 即使洛苍霞觉得剑身镂空可以变轻,也完全没必要将剑身花纹设计的那样奇怪。 当然,如果是要遮挡什么,倒是很好使。 一晃又是三日,宫中有人来报,说这寒冬腊月,居然在御花园里发现条黑蛇,还咬伤一位宫女。 每天的汤药都价值千金,白雪鹤喝一口伤口就好点,伤口好了就心疼一阵,非常矛盾,傅季瑛倒也很豪迈,极其大手笔的许诺,只要在药材用完前好转,剩下的就全赏给他。 为了钱,白雪鹤顽强拼搏,前后养了七天,居然能蹦跶着下地缓缓走动,惊奇着凑上去看。 那蛇已经被抓住,虽然长的有些瘆人,但白雪鹤看了两眼,发现那蛇生的挺瘦,也便失了兴趣,开始在宫里四处闲逛,天冷无比,他的脸又白的吓人,傅季瑛呵斥几句,随之将人塞进暖阁里。 但白雪鹤实在闲不住,又不能出入后宫,于是硬是跟着傅季瑛进了书房,满脸笑嘻嘻,伸手不打笑面人,傅季瑛也没了办法,只好任由他转悠,随便找点儿书看。 自大周建国以来,每代皇帝都在这里读书和批阅奏折,摆着的每样物件不算最奢华,却都是名副其实的无价之宝。 皇上,这笔洗真不错。白雪鹤虽然寒酸,但很识货,明明想碰却装着不敢,只眨眨眼睛,汝窑出的吧? 是。傅季瑛点头,随手道:你看上了?就拿回家去,只是不能给朕卖了,否则朕打断你腿! 臣怎么敢!白雪鹤接过笔洗,面孔极为诚挚,片刻又瞥向桌角镇纸,眼睛发精光。 你看上什么,随便拿就是了。傅季瑛也被他逗笑,环视一圈后,在白雪鹤谢恩前一顿,嗯只是墙上那幅画,不行。 这画很贵?白雪鹤渐渐靠近,神色猛然一变,随即又掩盖上好奇的笑容。 那画是一幅横轴青绿山水,上书千里江山四个正楷字,是极为工整的颜体,字下面就是连绵山峦。 这千里江山图不同名字的霸气,反而将山水与倒影画的极矮极陡峭,留白也很多,若将画转个角度,青绿山水倒成了一条海带,这样想着,白雪鹤忍不住被自己逗笑。 又想什么好事呢?朕告诉你,这画不贵,只是你没地儿买。傅季瑛将他拉过来,语气却略略低沉了些,这是父皇所画,也是他最喜欢的一幅画,因此一直挂在这里,随时都能看到。 白雪鹤装模作样点点头,此刻有太监进来,隔着屏风扑通跪下,尖嗓子开口:皇上,徐林徐大人正在门外,说有要事面奏皇上。 既有要事,朕得去见他。傅季瑛应了声,扭头对白雪鹤道:雪鹤,朕去去就回。 白雪鹤点了点头。 傅季瑛一去,书房内便只剩他一人,白雪鹤扯出张熟宣敷在画上,伸出两指,比着那画中山峦倒影捏出痕迹。 他举起纸,沿着日光眯眼望去,这山峦与倒影加在一起的轮廓,恰好是荀落那把剑上的镂空的图案。 他将那张纸铺在桌上,仔细回忆起那日遇滟送来的遗志,接着随手取了一支笔,在图案空着的地方填了几个字。 最后,整张纸上剩下六个字,分散排开。 帝星落于辰山。 第72章 元宵节 22 帝星,落于辰山。 白雪鹤抬手,随便将那张纸扔进火盆。 看来,遗旨的确为真,傅季瑛逼宫后,太子知道自己不成了,于是同先皇共同草拟遗旨,将这几字的秘密,藏在亲信洛苍霞的剑锋之中。 这幅青绿山水题字极目山河,恰好与洛苍霞所持的极目剑重合,剑名的含义应当也并非贯休的那句相怜极目无疆地,而是意在此处。 难怪洛苍霞将妻儿早早安置,又将极目剑留予荀落,大约他早就知道傅季瑛决意逼宫,更不可能放过任何与太子有关之人,因此早做打算,只孤身留在京城,打算用生命永远封存这个秘密。 如此忠心,倒也算世间无双的英雄豪杰。 只是还有一点不明,即使先皇的确深宠太子,不愿将皇位让与强取豪夺的傅季瑛,也不应当将皇位留给他年幼无知的私生子,若是选择心性忠纯的裕王,尚且还有一线生机。 白雪鹤将毛笔夹在指尖转转后放下,右手在纸上随便乱画,眼睛却眯着看向墙上山峦,盯了许久许久。 这天下叫辰山的地方有许多,若能找到这位仁兄,一直犹豫不决的燕王倒可以顺理成章揭竿起义,继承大统,再无心理上的过意不去。 他仰头时,傅季瑛刚好进来,隐约看到个仰头探脑的削瘦背影,手里还抓着支笔转来转去,活像个不愿读书的学生。 于是他也放慢脚步,声音极轻,缓缓贴近心不在焉的白雪鹤,伸手一把抓住笔杆,狠狠向外一抽。 白雪鹤没能保持好平衡,猛地向后倒,正撞了傅季瑛满怀,他慌忙起身下跪,被傅季瑛一把抓住手腕,拎着在一旁坐下。 白雪鹤伸出另一只手,有意无意的压在桌面纸上,扭扭捏捏。 爱卿在写什么?傅季瑛斜斜眯眼,右手仍捏着他手腕,接着缓缓俯下身,自火盆里摸出半枚纸片。 皇 白雪鹤知道傅季瑛武功高强,却没真领教过这高强的程度,他话都不曾说完,傅季瑛已自冒着火星的炭火中取出那点碎屑,白雪鹤甚至不曾看清他如何手动。 碎纸片上留着一点墨痕,完全不知何物。 爱卿在烧什么东西?傅季瑛欺身向前,盯着他压在桌上的手,不费力便提了起来,白雪鹤倒吸口气,埋头向后缩缩,做出个鸵鸟般的姿势。 皇宫的宣纸极其高级,雪白柔软,堆雪洒金,只是上面却画了条胖乎乎的黑蛇,那蛇吐着舌头,眼睛扁扁,实在没什么好看。 今日宫里来了条蛇,爱卿还特意跑过去看。傅季瑛扑哧一笑,随即掐住他手,转眸笑道:雪鹤,这黑蛇究竟是什么含义? 没什么,臣练着画点东西,讨皇上乐罢了。白雪鹤避开话题,转转眼珠,皇上要不高兴看蛇,臣还可以再画别的! 那不必了。傅季瑛摆手,眼睛仍盯着那蛇,朕觉得这蛇呆头呆脑,倒很像个人。 白雪鹤一顿,这蛇,怎么会像人? 你看它这么呆,又满脸不悦。傅季瑛抬眼,满脸微笑,语气似乎有点吃醋,是不是像极了荀落,你是不是想起他了? 荀将军只是身材高大,并没什么呆气。白雪鹤也不辩解,像是故意气他,说话摇头晃脑,荀将军自幼长在北方,身材高大也是常事,可他腿长,英姿飒爽,并不笨重。 他可不是北方人,他一直住在洛苍霞老家,也就是福建的建瓯县城。傅季瑛不怒反笑,倒是夸了一句,真倒是欣赏他那副呆气。 福建,建瓯县。 傅季瑛不愧能做皇帝,他脑海中能放下许多事,也对许多人的身世背景如数家珍。 方才徐林进来,李源应当已经回朝,白雪鹤略微犹豫,该不该开口,举荐荀落去守白鹿关。 白鹿关易守难攻,是通往京城最为重要的关隘。见白雪鹤顿住不语,傅季瑛倒主动将话题转向别处,朕已派了廖宁前去把守,他是朕一手提拔的勇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看来皇上已下定决心。白雪鹤深吸口气,事已至此,他只好笑着试探,将李源罢官? 方才徐林进来,朕已下旨将李伦罢官抄家,收押诏狱。傅季瑛勾起唇角,手微微松开,显出一副无可奈何的阴鸷,不是朕想要动手,李源的确离开白鹿关,但在进入京城前,有一伙人袭击朝廷派去的锦衣卫,全军覆没,现在,这位李大将军已不知去向了。爱卿,看来想要朕这条命的人,可真不在少数呀。 此番不带半点演技,白雪鹤真心实意的呆了片刻。 这又是什么人。 皇上!外间有人突然闯入,也顾不得什么大内规矩,直接跪在傅季瑛脚下,李大人,李伦在诏狱里被人杀了! 李源是裕王好友,当年也曾一同习武,裕王已经疯了,朕虽然不想再如何难为弟弟,但也是没有办法。傅季瑛迟迟不语,片刻后低眸,转转手上扳指,接着拍在白雪鹤肩上,裕王仍被软禁府中,除了派人保护,外加伺候他饮食起居,府里东西丝毫未动,雪鹤,你心思细,恢复的差不多后,替朕查一查。 京城外亦是深夜,一处山峦,寂寥无人。 李源自昏迷中醒来,视线一片漆黑,愣了片刻,他才发现自己头上套着麻袋。 李源身材英挺,面貌俊朗,即使受伤也脊梁挺直,却是无与伦比的将才。 李源是忠臣良将,父亲李伦又一直在京城为官,他虽不信自己父亲会做出逆反之事,却的确没有半分反抗的心意。 于是在接到旨意后,他立刻放下印信披挂,连佩剑都不带一把,只穿着素服同钦差护卫回京,白鹿关距京城并不很远,快马夤夜前行只需五日,在第三日时,一伙人自郊野冲出,一言不发,只取人咽喉。 押送自己的是锦衣卫,天子禁卫,武功也数一数二,只是在那刺客手里,居然活不过一瞬。 李源抬手,刚想反抗,就被人正中后脑,再无知觉。 此刻有一沉重脚步声接近,李源挣扎着抬头,麻袋被人猛地掀起,他适才发现,自己面前并非只有一人,而是另一人脚步太轻,形同鬼魅妖邪,他习武多年,竟然完全听不出来。 李源抬头,面前两人一高一矮,都裹着大氅头戴风帽。 我是龙虎大将军李源。李源倒不害怕,开口自报家门,各位好汉早有安排,想必也知道在下,在下进京是为了父亲,实在是身负重任,希望各位放我离开,日后李家必有重谢。 李家?高的那人不禁发笑,向李源身后一指,皇上派锦衣卫带你回京,你却杀了他们,现在李伦涉嫌裕王谋逆,自己已深陷泥沼,你一回京,岂不坐实一切?只有谋反重犯,哪还有什么李家。 杀了所有官兵,只留他一个,这种伎俩本不稀奇,是这种招数,通常是为了逼上梁山。 此刻李源倒不紧张,他索性坐直,仰头道:不知阁下要我如何?李源是大周臣子,绝不会 借你兵权,起事,造反。李源话音未落,那人已经接上,这两句话意思不同,居然能天衣无缝相连,话毕后那人摘下风帽,露出张俊朗秀致的面孔,他脸颊削尖,白肤细目,一双桃花眼波光灿然,似笑非笑。 他身披黑色氅衣,自脖颈一直裹挟到脚,只领口露出一泓赤色衣襟,妖冶如火。 皇上偏听奸臣,枉杀无辜,燕王决心起义兵,清君侧。那人勾起嘴角微笑,白鹿关是进京要塞,而你先前一直把守,对兵马地形都很熟悉,如今那里守将换成了廖宁,没有你前去襄助,燕王不好进城。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52) 李源不可置信,一时没反应过来。 更不可置信的事,紧跟着,他身后那人也摘下风帽面纱,却是张李源见过不多,却的确难以忘怀的面孔。 那居然是位老妇人,她形容憔悴,除了一对琥珀耳坠,头面别无其他首饰。 李源登时双眼发直,他记得,那对琥珀是自己受裕王所托,回京时从塞外带来的,那琥珀里恰好分别嵌了半只蝶翼,七彩剔透,光华异常。 裕王很孝顺,命工匠打了一对耳环,在太后过寿时送给了她。 太后李源连忙跪下,您 傅季瑛与裕王一样,都是她一手扶持的儿子。 但既然做不了兄弟,她也就做不了母亲。 是我。太后目光灼灼,一双凹陷的老眼目光灼灼,语气不屑置辩,许宴起兵,牵扯裕王被皇上软禁,燕王要我给他服下会发疯的药物,暂且保住一命,只要皇上不再是皇上,我儿就不是罪人,我可以给他解药,我母子二人,只想寻条活路,求将军成全。 士当为知己者死,他的父亲李伦还在京城,还在傅季瑛股掌之中。 李源迟迟不语,太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接着深深埋下头去,额头陷进地面。 求将军成全! 她却双手高抬,掌心举着一物。 李源定睛看去,忽然控制不住的浑身颤抖,倚着墙才勉强站定。 太后手里的是一枚红缨,是李源第一次出征时挂在枪上之物,自送给父亲后,就从未见他离身。 李源猛然仰头,收了几滴英雄泪。 又是一夜,修行千年火狐自深林飞速穿过,所落足印如红梅点雪。 自繁华京师至凄冷塞北,八方妖物闻风而散,不敢靠近。 第二日天光乍破,恰好整个正月的结束,二月伊始,冰河解冻,万象更新。 漠北开始渐渐封冻,燕王傅季珏低眸,轻轻吹熄桌上摇摇欲坠的红烛。 荀落已同苍华一起带兵开道,李源也心甘情愿返回白鹿关,同黎夜一起杀掉廖宁,向将士们说出父亲死讯。 他在白鹿关五年,只需振臂一呼,便有无数生死兄弟相随。 傅季珏抬头,猛然拉开营帐,朝阳恰好自天际喷薄而出,满眼灿烂鲜红,如同血的颜色一般,刺人心扉的好看,他握着银枪,忽然就开始双手颤抖。 终于等来这万事俱备,为了今日,他忍了将近十年,这将近四千个风雪日夜里,他在宫闱内受尽白眼,在塞外落下一身伤痕,在京城内一步不出,受尽宵小欺凌。 而黎夜却忍了不止十年,狐妖爱一个人就是一辈子,自妖神与龙神之子苍华一战后,他就一直在人间寻觅着妖神的魂魄,他等了两个朝代更迭,从岭南走到漠北,终于在皇宫一处角落里,寻到了妖神残存的魂魄。 虽然他已不再是妖,但依然有前尘记忆,于是那个奴婢所生的瘦弱少年没有害怕,他躲在宫闱角落,轻轻举起了一只狐狸。 辗转千年的耳鬓厮磨,已有四目相对,自然无需多言。 有了黎夜的陪伴,傅季珏也逐渐回忆起过往,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捏扁搓圆的破落皇子,太子懦弱浅薄,傅季瑛薄情冷血,而裕王傅季珩年幼无知,只要他甘于隐忍,就无一人是他敌手。 黎夜望着他背影,没有半分情绪,无论是妖界的帝王还是人间的帝王,他所要做的就只是陪伴。 于是黎夜走近,再次为他披上银甲披风,燕王转身跨马,抖开黑色绣龙披风,手中银/枪高举,传令三军。 仿佛昔年在妖界最后的结界之前,他单手拔起尘封千年的利刃。 即使面对桀骜卓然的龙神,也没有半分妥协避让。 我们走。 傅季珏回眸浅笑,望向黎夜,这三个字,依旧是他一贯的温柔和煦。 只是那道眸光里,终究藏了掩盖不住的杀意。 大军一路挺进东南,意气风发,无人可挡。 不过半月,燕王铁骑已踏破玉璧关,延河西走廊一路向北,将兵马停驻于潼关碍口。 长城一路延山峰而上,最终消失于无边夜色,羌笛四起,烽火台一路点燃,如天梯直入云霄。 报。副将拱手跪地,那也是员老将,语气中藏着止不住的兴奋,王爷,荀将军已同苍华公子攻破了庐阳城,还带着将近两万降军,想来不日就能与咱们会合! 他舔舔干裂的嘴角,接过傅季珏递来的酒壶一口饮尽,我看不要一个月,咱们就能杀了那傅季瑛,扶王爷坐那皇位,到时候,王爷可要封我个大将军当当! 一定。傅季珏拍他肩膀,温和浅笑,你先下去休息 燕王!他话音未落,已有一人猛然掀开帐幔闯入。 苍华亦身穿银甲,身量又比先前高了三分,他长发高束,显出张极为英挺的面孔,眼眸清亮如星,却又如刀削斧劈般凛冽锋利。 那位老将刚要开口,燕王已抬手示意他下去,接着转过身来倒了杯茶,微笑着让苍华坐下。 苍华骤然拔剑,剑锋横上傅季珏咽喉,刹那便是一道薄薄血痕,眼中怒意如火中烧。 你要做什么! 黎夜上前,直接伸手握住利刃,用尽全力才将苍华逼退半步。 我问你。苍华压低声音,嗓音颤抖,一字一顿质问,你要造反,说什么诛奸臣,清君侧! 这个奸臣,为什么是白雪鹤! 第73章 元宵节 23 作者有话要说:  刚才在改大纲,不小心把大纲粘贴上去了,看到的假装没看到,不过现在奸臣已经跳反了,也没啥悬念了吧 城外流言四起,有人说多日之前,塞外有银龙腾跃,是真龙天子预兆。 一封封战报传来,也皆是边将如何不堪一击,拱手而降。 不仅如此,之前疯疯癫癫的将军柳琰居然也恢复精神,组织了一帮民兵在岭南起义,扬言要为昔年废太子报仇。 该来的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很是热闹。 京城御花园,此刻傅季瑛没有再看战报,他背着手,站在一株牡丹面前。 临近仲春,京城倒意外下了场雪,新开的花木都有些凋敝,唯有牡丹孤零零立着。 那株牡丹妖艳无比,价值千金,是宫内萧美人特意寻人栽种,试图缓解紧张气氛用的,这花在暖阁里辛苦培育出来,好不容易才开了几朵,就马不停蹄送来。 现在不过二月末,牡丹就已经开了。傅季瑛温柔微笑,右手抚摸佩剑花纹,爱妃,当真有心。 是呀。萧美人掐着嗓子,皇上不必担心,这是咱们大周的好预兆呢。 大周的好预兆?是不是也和那银龙出水一样,是我弟弟要杀进京城的好预兆?傅季瑛眸光微变,手中佩剑已然出鞘,利刃飞快刺入她镌绣着水仙的丰满胸口,四下侍女眼睛圆瞪,软软跪在地上。 傅季瑛一剑砍上牡丹,泥土花瓣碎裂一地,宫人却不敢靠近收拾,眼神略有迟疑。 朕看你们傅季瑛再次冷笑,提剑四顾,都是想死。 皇上!他再次挥剑前,有人飞快冲来跪下,也不顾地上碎裂瓦砾,只死死压住傅季瑛手腕。 皇上!卫岚再次喊了一句,裤子上渗出些血痕,白雪中的点点血痕瞬间安抚了傅季瑛的情绪,他扔下佩剑,将卫岚扶起来,自己转身,神色略微有些怆然。 奴才有事要奏。卫岚咬牙,再次跪下。 若是哪里被攻破,就不必再说。傅季瑛没有回头,冷笑挥手,燕王不过手下败将,阴险小人,待他杀来京城,朕自会料理。 燕王是卑鄙,可他甘心受□□之辱,不好对付。卫岚拉着他衣襟,眼眸中神色略有变化,但燕王起兵,是要清君侧,并非与皇上过不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傅季瑛抬脚,正中卫岚心窝,将他踢出去三步之远。 奴才有事要奏!千真万确!卫岚继续跪直,猛地提高声线,关于白大人! 此时此刻,全国都满城风雨,可白雪鹤却很美滋滋,可以说相当美滋滋。 就算天塌地陷,他也可以抄家,在白雪鹤这等人眼里,抄家等于抢钱。 于是,在听到可以抄裕王府的消息后,他再次爆发出高度的恢复能力,于半月里迅速恢复健康,拿个什么珍珠黄金自然都不在话下。 裕王傅季珩疯疯癫癫,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满脸傻笑,几个文书与锦衣卫不断穿梭,将裕王府中之物一一登记造册。 可惜的是,傅季珩喜欢武学,不喜欢金银珠宝,除了些值钱的武器外,倒真搜不出什么可以典当变卖的珍贵财物,白雪鹤看着东西,又看看满屋子乱窜的傅季珩,叹了口气,觉得一趟白来。 傅季珩满院子溜达,好奇的看着别人搬他东西,有的看也不看,有的却还会凑上去抢一抢。 白雪鹤灵机一动,觉得裕王抢什么,他就过去拿什么,不过裕王可与他不同,抢的一件件都不是宝贝,反倒是些破烂东西。 白大人,这些东西,都是先皇和太后赏的。见裕王抱着不放,王府的老管家过来打圆场,您看,我们王爷已经这样了,这都是父母之物,您就依着他吧 好吧。白雪鹤一挑眉,向锦衣卫挥挥手,觉得这里实在没什么东西可搜,示意大家整队离开。 傅季珩仍坐在地上淌着口水,什么赏赐都扔在一边,手中只死死抱着一物,似乎是件装书的箱子。 拿来。白雪鹤停下脚步回头,眯眼,向前指。 锦衣卫立刻冲上去,三下五除二将人拉开,傅季珩顿时呆坐在地,像个孩子一般开始大哭,老管家又是磕头又是叹气,最后只能将自家王爷拢在怀里,一个劲摸他的头。 能让傻子惦记的东西,一定是对他极为重要的东西。 他是来查谋反的,这东西就算不值钱,也一定非比寻常,兴许能拿来讹相关的人一笔钱。 于是白雪鹤抱着书箱走进书房,示意所有人下去,自己动手,将书箱轻轻拉开。 书箱里放的却不是书,而是一些信件,其中还有先皇留下的圣旨与太后懿旨。 白雪鹤登时有些失望,却还是抬手乱翻,这些旨意都是金灿灿的,唯独有一封书信与众不同,它十分朴素,颜色蜡黄发旧。 他以为自己终于找出了什么裕王私通的证据,兴奋着拿近端详,在信的封皮上居然写着四字,兰梓清启。 白雪鹤动作猛然一顿,接着无声叹了口气,他没想到,自己多年不曾听到的这个名字,居然会在这里见到。 白雪鹤愣了一阵,虽是好奇,可他还是将信收好,接着放入那一堆混乱杂物之中。许是信放的太久,封口浆糊已失去粘性,里面信纸居然顺着信口滑出,跌落在地上。 罢了罢了,你天生就不是富贵命,和圣旨撞在一起,也会跌出来。 白雪鹤无声哂笑,伸手将信纸拾起,偏生瞅见里面的几个字,纸上抬头的称呼很小,却吓得通身颤抖,居然将信再次掷地。 接着他拾起信纸,重新扒着一字一句看,那信的确是裕王写给兰梓清的,说的也是昔日在柳府查案一事,要他保重,要他小心,一个字都没有错。 只是二人关系亲密,所以裕王以字或别号来称呼兰梓清,抬头落的两个字入桐,应当就是兰梓清的字。 凤栖梧桐,梧桐象征志趣高洁,富贵无双,是绝对好的一个字眼,可是也的确很巧。 数年前,废太子曾同兄弟作画,相约去街上卖,看谁的卖价最高,为了不暴露身份,每个人的落款都是即兴编造。 傅季珏曾做的那幅画,署名便是入桐。 白雪鹤拎着信,一步步向屋外挪动,脚步愈发的沉,身上伤口也愈发的重。 日光熹微,应当也是在这间书房,裕王视兰梓清为挚友,因此与他交谈如何讨伐自己,裕王懂礼,就顺口问他的字。 自己与兰梓清并非挚友,甚至不能说是友人,所以从没问过他的字,只是因为方便查案,碰巧看过县里的文书档案,他应当不会记错,兰梓清字仰鸿,无号,根本不字入桐。 想必是裕王询问时,站在这里的兰梓清一时慌乱,就随意想了一个字出来,毕竟他不可能想到,裕王会写这样一封没来得及寄出去的信。 恍惚间,白雪鹤想通了许多事。 让他最开始接触一切的第一件案子,是许凌霄的狗咬死一位小倌,但那天在尸体上发现的衣料却很粗粝,根本不像是小倌所穿的绫罗绸缎。 但当时为了结案,为了救出阮绛合,他不得不向那方面想,不得不用这个案子来威胁太后。 后来去见了阮绛合,阮绛合递给他那盆兰花,又指引他调查矿难,挖出许宴,倒后来逼得许宴造反。 既然兰梓清并非兰梓清,那阮绛合也可以并非阮绛合。 当时的尸体都已被撕成碎片,分辨人靠的是身上衣物,衣料粗粝,恰好可以是阮绛合身上囚服,只是借许凌霄的刀拿到这个身份,只要放阮绛合出去,只要将兰花交给自己即可。 而第二次阮绛合的尸体,兴许才是一直失踪的小倌。 查矿难时,他又遇到遇滟,遇滟想要杀人动手即可,为何一定要等到他再次回到煤矿,复杂的放了□□弄出矿难,还恰好让苍华发现,这都是因为兰梓清需要消失,而京城里燕王需要出现。 至于为何锦衣卫悉数死于矿难,而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兰梓清却连尸首都找不见。 亦或在矿难中,兰梓清明明一介书生,却身材高大且有武功,身上落满伤痕。 李伦被无数锦衣卫看守,却可以在无人知道时自尽,逼得李源起兵。 还有小维突然出事,卫岚也不知道是谁泄露自己行踪,以及小维送来的点心,却变成了让他再次上瘾的剧毒。 这一切的一切,绕丝提线,原来统统都有法可解。 燕王被软禁府中,的确去不了任何地方,但一开始在府中的,本不是燕王。 白雪鹤早知道世间有妖物,妖怪,可以随意变成他人模样。 世事如戏,原来人换了一副模样,就可以掩下许多事。 此时此刻,日头已近正午,白雪鹤猛的拉开书房大门,明晃晃阳光照在脸上,明明暖的脸颊发烫,他却只觉着一阵阵的冷,冷的他心口止不住哆嗦,最后连肩膀都在颤抖。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53) 正如他明明想要燕王起兵,想要看他如今日这样神兵天降,心头怎么却是那么的不痛快,那么的如鲠在喉。 外面突然一片吵嚷,似乎无数人马逼近,如同一台联袂演出的好戏,你方唱罢我登场。 有一个明黄身影靠近,无数人将书房团团围起,白雪鹤站了许久才回神,接着斜斜跪下,人群中只他孤身一人,就像昔日在诏狱一样,也是这么一些人,围着他,准备逼他招认什么事。 他不知道自己又该招认什么事,于是突然咧起嘴角,非常不合时宜的发笑,每次遇到坏事的时候他都会笑,似乎只要笑一笑,就能哄着自己接受现在,重新开始。 傅季瑛冷言看他笑,屏退众人,接着快步上前,手中佩剑已然出鞘,斜斜切入白雪鹤心口,鲜血落下,似乎离生死交关只差分毫。 爱卿,你很厉害。傅季瑛伸手,死死捏住他下巴,能谋善断,朕自愧不如。 白雪鹤身子颤抖,脸上却不由得挂满笑意,他想要停下来,却愈发笑得狰狞,原来自己早就这样卑贱,甚至回忆不起想要愤怒该调动哪块肌肉,跳动哪根神经。 方才,有人将白灵芝杀死送入锦衣卫卫所,傅季瑛才知道,原来新年时温言答应他君臣一心的人,早已布置好了一番天罗地网,只等着请君入瓮。 他刻意不去赴元宵宴会,不是想同自己一起弥补十五的烟花,而是将那个信号放出,让李源死心塌地谋反。 朕用了这么些时日,真心待你。傅季瑛蓦地有些发愣,松手站直,进而冷冷一笑,手中剑又进了一分,原来还是全无用处。 皇上! 卫岚错身上前阻拦,却被他一招推开。 卫岚不依不饶,再次向前,狠狠抓住傅季瑛剑锋,鲜血逐渐自他指缝滴下,落成一小滩,而白雪鹤只是直直跪着,并不开口。 皇上!大周律令!刑不上大夫! 这句话毕,傅季瑛寸寸逼近的手终于停下,他望着那张虚弱到极致的面孔,最终还是扔下佩剑,挥手示意。 无数人一拥而上,将白雪鹤架起来拖走。 傅季瑛一直眯眼望他,四目相对,彼此眸子中都印着对方身影。 许是日光太盛,这一瞬间,傅季瑛突然有些晃神,喉咙深处咽下一口腥甜,他死死掐住虎口,才勉强换来片刻清明。 千里之外的潼关,月色无垠。 苍华挎好佩剑,将自己曾羡慕不已的铠甲一层层脱下放在桌上,最终延月色消失。 方才在大帐里,黎夜为他讲了许多大道理,比如清君侧只是一个借口,这是白雪鹤自己想出来的理由,只要能杀了皇帝,清不清君侧根本无所谓。 在信里,白雪鹤要他乖乖听话,不要惹事,但苍华仍是不舒服,他听不得白雪鹤是奸臣,也总觉得这计谋让人疑惑。 既然燕王已经可以进京城,破皇帝也迟早会死,那这些计谋都跟他们没有关系,白雪鹤已了了心愿,就可以跟他远走高飞,离开这个让他束手无策的人间。 苍华开始迎着月色狂奔,他要独自回去京城,将白雪鹤接出来。 不知走了多久,月色渐渐在乌云中掩埋,一阵人马脚步声腾腾响起,苍华突然停步,抬头向四面眺望。 四面本是一片平沙,片刻后果然有人出来,那些人越聚越多,逐渐将他层层围住,只是除了脚步声外,别无其他声响。 苍华抬头,适才发现围着他的并非什么人,而是一个个肉体腐烂的行尸走肉,这些玩意儿看着十分恶心,却并不叫他害怕。 喂!这些玩意儿并不能自己行动,想来是有什么妖魔鬼怪在背后,苍华懒得跟他们打斗,焦急扬声道:我忙的很,你快点出来! 四下一片寂静,行尸越围越多,最后连鸟兽都没了声音,苍华拔出剑,狠狠将两名行尸脑袋削,接着一脚踢飞出去,沿着那颗脑袋,一排行尸的脑袋都被踢落,骨碌碌转了一地,甚至带着几名行尸滑倒。 这场景十分滑稽,苍华也很想笑,但他心里只有京城里的那人,也无心跟他们瞎闹,于是仍旧抬眼喊:我说你有病吧!快点出来! 月光下,渐渐走出来一人,这人身穿妖冶红衣,长发高束,手中握着一叠符纸。 行尸走肉摇晃着为他让出一条去路,黎夜抬头,漆黑发丝在月色下不断扬起,衬出他白肤细目,红衣楚楚,依稀是山谷里讲故事的狐妖阿离。 苍华瞪大眼,觉得他身影无比熟悉,让他熟悉的不仅仅是方寸山结界里亲切的阿离,还有很多年前,他曾经看到过的一幕。 操纵行尸走肉的狐妖,在地下钻出的藤蔓,以及庞大海兽,翅膀露出铁甲的巨鹰 他觉得自己精神出了问题,连忙遥遥头,提剑指向黎夜,狐狸,你在干嘛?你又有什么毛病! 也许你早就发现了,燕王的气息很奇怪吧。黎夜轻声,慢语,仍旧如讲故事般娓娓道来,接着索性坐在地上,他明明是一个凡人,身上为何因果缠绕,仿佛纠缠几世。 那又怎样!苍华很不耐烦,我是发现他不对,可也没说什么做什么,你们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哎呀,总之我没工夫管你的破事,给我让开! 我不能让!黎夜忽的提高声线,音色略微有些凄楚,接着他苦笑,燕王本是妖神转世,他身上的无数因果,都是因为妖神留下的残魂,那夜是你们相斗,相互魂魄四散,我将你的魂魄封存在方寸山,而他的却一直不见,于是我四处寻找,直到遇见傅季珏! 听到这里,苍华忽的一愣,进而猛然有些沉默,然而这沉默也迅速消失,他勾起唇角,依然露出桀骜的半颗虎牙。 你要为他报仇?苍华哂笑,索性将宝剑掷于地上,狐狸,你来,不是我说答话,就你们弄这些破烂玩意儿,不一定能伤我一根头发! 我若想杀你,就不会将你的魂魄留在方寸山中。黎夜浅浅一笑,分明是十分的无奈,我与你共同是妖,无论你再怎样不承认,你也不是人,亦非天界的神。 老子早说了,我是龙神!你到底要怎样?苍华彻底不耐烦,挥剑砍倒两具行尸,我还要去京城找白雪鹤,你别在这儿添麻烦,兴许我还能放你一马! 我有妖神令咒,这里方圆百里走尸妖兽,都不得不为我所用。黎夜举起符篆,墨色发丝四散,眼瞳里燃起赤火,苍华,你能杀进我妖界一次,现在你已剩下半副魂魄,难道还能再灭我妖界一回? 苍华没有说话,他将剑横着搭在肩上,依旧露出笑容。 这样,咱们打个商量。龙神依旧毫无畏惧,眼瞳里只有不屑,那天生高贵的光芒直刺黎夜眼瞳,等我救出白雪鹤,带他到安全的地方,就来跟你打架。 你是龙神,而燕王是妖神,即使他已转世为人,你们也注定不能相容。黎夜闭上眼睛,声音放轻,所以我不会放你留在这个人间,只有你真正魂飞魄散,我才可能安心。 你当我在乎这些?苍华哂笑,脸上表情更加不屑,我会来参和你们这些破事,都是因为白雪鹤咽不下这口气,要亲眼看着燕王送皇帝去死,而不是因为和你们相争! 黎夜等了许久,声音骤然有些颤抖,他厌恶以下的一番话,却不得不说,不得不做。 苍华,你为何还不明白!黎夜深吸口气,接着抬头,眸中只剩夜色深沉,我告诉你,从阮绛合死开始,一切都是白雪鹤的计划,是他要杀皇帝!是皇帝让他做小人,让他杀人如麻罪孽深重!他为什么深受重创,也一定要留在人间?就是为了今日报他死都不能瞑目的仇! 苍华低声,似乎仍不忍听白雪鹤受过的重创,这些,我都知道。 你不知道。黎夜也跟着压低声音,不敢对上苍华的神情,我等在这里,也是他算无遗策的计划之一。 第74章 元宵节 24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苍华挥手,飞速说完这句答话,接着向前迈了半步,你明知道,我们并不想跟燕王争,我们说好,他报了仇,我就会带他走! 黎夜沉默许久,没有说话,直到苍华再次逼视,似乎十分想要这个答案,才缓缓开口。 你还记得柳将军吗?白雪鹤从五岁开始,就在柳府做下人,他生的瘦小精致,又有女相,全府上下都以欺辱他为乐,每次都是燕王出手相救。 燕王地位低微,为了有借口出入柳府,还特意叫上皇帝,正是那时种下的恶果与皇帝执拗的性子,才铸成今日大错。 后来他离开柳府,也是燕王帮衬,教他读书认字 我说过,他要帮燕王、要报仇,我都知道。苍华将利刃插入泥土,逼出一片飞尘,现在燕王已经起兵,我正准备带他离开,现在你对我说这些,我听不懂。 报仇?你并非不懂,只是不愿承认。黎夜的声音愈来愈低,如果他要报仇,为何不让你亲手杀了皇帝?从始至终,是燕王将他扶出泥沼,给了他无限希望,在你遇到他时,他已经半人半鬼,全为了算计而活。他之所以一直与你交好,不过是觉得你是小孩子,是世上唯一信他的人罢了,现在你长大了,他又怎会一心一意待你也罢,世事待他如此,不把真心掏出来踩烂,哪里还活得下去!我早对你说过,人啊,都是不可信的。 我不相信你。苍华摇摇头,眸子依旧清亮,语气却带了些颤抖的急促,我这就去找他,带他走。 若你走不了呢? 一刹那,苍华猛然觉得脚步沉沉,接着低头,有只腐烂的手自地里伸出,死死握住他脚踝。 苍华一脚将手踢断,继续举步向前,泥土中的腐尸却越来越多,如同藤蔓一般疯长,死死缠绕上苍华脚腕,接着没过他小腿。 苍华一脚踏去,勉强挣脱,却又被再次出现的腐尸缠住,他的眸子逐渐泛出诡异的银灰色,接着一道银光劈开长夜,黎夜连忙躲闪,一道符纸掠过,化为结界挡在二人之间。 光芒逐渐晦暗,迅速凝结成苍华手中一道利刃,他抬起手,剑锋斜斜指向黑如墨染的天空,流光自锋刃淌过,仿若坠下诸天星辰。 接着又是电光石火,流光狠狠向前劈,只一瞬间,浓夜被生生砍碎,万千腐尸尽数哀嚎,在光影中化为无数腐肉,如雨般坠落在地。 苍华低头,死死盯着自己不住颤抖的手,心底似乎有许多无限熟悉的声音在不断嘶吼,只是这不同的声响都汇集成一字 杀! 这里仍是人间,我不想在这里动手。苍华英俊的面孔暴起青筋,话语间微微有些吃力,你,让开! 话虽如此,他却仍旧抬手,锋刃直直立于身前。 黎夜依旧沉默,站在对面,看着苍华一动未动,他深吸口气,右手解印,淡紫色结界逐渐变得浓稠,不断涌出的腐尸开始变换形态,有的妖艳异常,有的无比丑陋。 你还惦记着他?那天夜里,白雪鹤写信要你留下。接着,黎夜抬头,狐媚面孔上绽开笑意,就是为了让你化为龙身,让百姓看见,传出流言。 苍华皱眉,眼睛渐渐眯成缝,额头青筋愈发明显。无数妖物正不断接近,这一场景,似乎正在与他记忆中的某一时段重合,最后相互交叠,渐渐还原。 你出生时,三界惊动,说你是天赋最高的龙神之子。黎夜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微弱,略带着几分温柔,如同在山谷中讲故事的红衣公子,可你为何,次次都要被人欺瞒? 不管如何,我要先去找白雪鹤。苍华逐渐压低声音,他已经想起了许多事,他想起自己并非不谙世事的小黑蛇,也并非正气凛然的龙神之子,但仿佛有某些东西依然隔阂在记忆的空白中,似乎是要刻意忘记,所以始终无法想起。 但黎夜记得,这一辈子都不会忘。 那天夜里,三千年来天赋最高的龙神之子刚刚成年,他无所畏惧,孤身一人身着银甲,正是以如此光华杀穿妖界九百道结界,最终来到妖王殿前,笑容轻蔑桀骜,即使群妖狰狞、尸山血海,亦不足为惧。 正是那样一场相斗,妖王近乎魂飞魄散,妖界群龙无首,再次落入天帝手心,成为三界中最低落肮脏的所在。 黎夜低眸咬牙,将更多妖力注入符咒,接着他深叹口气,声音空灵。 既然你不记得,那我给你看。 空气中一片岑寂,蠢笨的走尸却陡然消失,一道光芒自天地间炸裂,结界间骤然变得透亮,一道玉白阶梯盘旋而上,直送入云。 走尸如提线木偶般出现,头上竟然带着冠冕,十二旒疏疏垂下,一张腐烂面孔凝滞,却从腹中发出些可笑的声音。 苍华天赋甚高,你心中清楚,若他与天界为敌,朕又将如何自处? 犬子若与陛下为敌,臣自会处置。 若与朕为敌?难道你要朕等到那时? 陛下 苍华骤然回头,自阶梯下走来另一具走尸,它头上插着枯枝,似乎是在权当龙角。 那声音清冽如泉,依稀有些低沉,正是他多日未见,却绝不可能忘记的父亲四海帝君。 只怕为时已晚,覆水难收。天帝使者男女难辨,空洞无情,有妖王在妖界独大,竟自称为神,朕欲派苍华独自前去讨伐,四海帝君,意下如何? 可妖族从来都留在妖界,与苍华毫无干系,苍华怎么肯? 不劳帝君费心,朕自有考量 逐渐杂乱不清的对话声里,两具走尸渐渐枯朽,无数枯枝败叶夹杂着黑色腥风涌来,夜风化作那些长相丑陋的妖怪,正无情的撕咬着海边打渔的百姓。 苍华的记忆渐渐清晰。 人类只能捕捞没有意识的鱼虾蟹,他们不知道海底生活着繁盛的水族,大家一直秋毫无犯。于是有水族看不过去,化作人形跃出水面,所以被妖族所伤。 于是苍华听说了妖族残忍,听说了妖神暴虐,听说他们打算大肆进攻,破坏着一直以来的平衡。 于是在四海帝君的激将与暗示中,他出手了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54) 刹那间,这出提线木偶般的滑稽戏戛然而止,一道光芒劈下,这一瞬之后,沙海已恢复昔日岑寂,光怪陆离瞬间消散,只剩无垠月色与大漠岑寂。 站在幕后的黎夜一愣,手中符咒突然点燃,他猛然松手,连退三步,唇齿间骤然涌出鲜血。 到底是龙神。黎夜后退半步,声音沙哑,我用了半条命布的结界,原来这么不堪一击。 苍华一步向前,收起光刃,只用手指轻松卡住他咽喉,清冽眸子里涌出火星,已然是双含着黄金的龙瞳。 所以不是妖神作恶多端,是天帝故意要引我去杀妖神,目的就是,让我们一起魂飞魄散?苍华微笑,依旧露出虎牙,他的外貌依旧青涩而英挺,没有丝毫变化,可黎夜的手已开始颤抖,脊背一阵阵冒上寒冷。 所以燕王才会跟我说,若我们早日认识,也会是一对挚友。 所以我平白无故在人间当蛇,就是因为天帝怕我?他,怕我? 苍华连问三句,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居然有些苦涩,甚至有些不可置信。 是。黎夜低头,努力很久才发出一个音节,他知道此时此刻,回忆起一切的苍华捏死自己不费吹灰之力,但只有如此,苍华才会杀上天庭,才会有散落的仙灵供妖神的魂魄修炼。 苍华微笑,手上开始发力,似泄愤般扣着他骨骼,黎夜再也支撑不住,显出原形,九条火红狐尾松松垂下,几近濒死。 和你无关。苍华突然松手,狐狸落地,猛地咳出几口鲜血。 接着,苍华整整衣领,头也不回向前走去。 你去哪儿?黎夜挣扎着开口,在夜色中匍匐前进,难道你不想去天庭报仇? 天庭不过一群死人,报仇?多没意思的事。苍华回头,笑着露出虎牙,隐去光芒的眼神仍如少年青涩澄澈,怎么,难道只许你们在人间玩吗? 嘘。黎夜还要开口,苍华已将手指抵在唇上,狐狸,你别忘了,我也是皇帝亲口封的王爷。 第75章 元宵节 25 黎夜喘着粗气,勉强恢复人型,一点点蹭着地面起身,砂砾缓缓嵌入指甲缝,留下无数细密伤痕。 他挣扎许久,还是再次跪伏在地,脸颊双唇毫无血色,眸中一汪深红,再也藏不住妖气。 苍华向前走了几步,叹口气,扭头站在黎夜身旁,掐住他胳膊。 黎夜瞬间通体冰凉,寒气自头顶窜到脚心,再次化为狐妖,但苍华只是将他扶正,接着扬手,一道水柱自砂砾中涌出,接着迅速化为冰柱,牢牢定在黎夜身后。 你撑不住,就这样休息。苍华瞪了狐狸一眼,见他闭牢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忍不住失笑道:放心,你救我一次,我也不会杀你,算咱们扯平。 黎夜抬头,红色眼眸渐渐眯起,沾了血水的尾巴一点点将身体缠住。 苍华天生为龙,并非后天修炼,比起妖神或是黎夜,他不过是个孩子,毫无阅历。 因此,黎夜才觉得,如果以白雪鹤来刺激苍华,他一定会回忆前事,愤恨天庭,即使他伤不了天帝分毫,至少也可与天界两败俱伤。 但此时此刻,他在苍华的神情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要做什么?见苍华抬步,黎夜还是喘/息着开口,求你,不要动燕王,说到底是天庭负你,是白雪鹤负你!妖神今生只是凡人,他已经受了半辈子苦,求求你给他条活路! 听到白雪鹤的名字,苍华似乎又驻足片刻,但他并未说话回头,脚步再未停止,直至于夜色中彻底消失。 苍白月色无边无垠,将浩大沙漠变作一片枯雪,千年狐妖最终还是瘫软在地面,居然泣不成声。 茫然无助的一瞬间,他最先担心的居然不是苍华会做什么意料之外的事,而是自己失了大半法力,还能否继续留在妖神身边。 他觉得自己的怀疑有些可笑,也有些多余,却始终控制不住,绝望犹如堤坝倾颓后涌出的海水,一浪一浪,无所适从。 此刻京城一片安和宁静,傅季瑛下令封城,不允许任何百姓离开,家家户户只好屯好粮食,接着紧闭大门。 紫禁城内,傅季瑛独自站在墙角梅花旁,伸手抚上梅树枝条,忽然一阵有风拂过,花瓣尽数垂落,飞入他衣襟。 守夜宫人早就习惯了行如鬼魅,午夜十分寂静,忽的传来一声女人尖叫,声音刺耳,傅季瑛狠狠皱眉,毫不留情的掐下花枝。 皇上卫岚倒适时跪在脚边,还未等傅季瑛开口问便道:撷芳阁的余美人,闹着要离宫,奴才已经派人制住,但 离宫?朕便遂了她心意。傅季瑛面无表情,转身,脚正好踏于花枝上,吩咐下去,余家与叛贼有染,锦衣卫要仔细审问。 可余美人父亲是刑部侍郎,也算卫岚望向傅季瑛,想说的话也被他冷冷眼神吞没,最后沉了声音,没再说下去。 皇上。此刻,不远处有太监过来,隔着一段距离便轻声跪下,白大人,醒了 傅季瑛未等他说完,便快步向前,卫岚却立在原地,脚步像被定住一般。 你若想看。傅季瑛回头,沉沉道:就随朕过来。 白雪鹤被安置在内宫沉香阁,这里地方偏远,没有后妃居住,十分安静。 白雪鹤居然已经起身,抱膝依着床角坐下,他只穿中衣,瘦弱无比。 白大人醒来,就一直这么坐着。太监小心翼翼回复,奴才按皇上说的,轮流换人在这里守夜,白大人没说梦话,也没要什么东西。 傅季瑛摆摆手,示意太监退下,自己也不过去,只在门框处眯眼看,许是这几日滴米未进瘦的脱相,他忽然觉得眼前人看起来很小,仿佛只有十几岁的模样。 卫岚跟着停在门边,直到太监喊了句皇上驾到,白雪鹤才有些凝滞着爬过来跪下,削瘦肩膀努力保持平直,却不住颤抖。 卫岚是朕身边奴才,你的事,原不能怪他。傅季瑛上前,居然很是温和的拉他起身,接着将人环在怀里坐下,白雪鹤一动不动坐他膝头,却始终低头不语,只死死盯着自己手指。 许是伤重,白雪鹤有些恍惚,居然似乎有些呆滞。 傅季瑛捏起他下巴,他居然咬牙,隐约间因害怕而颤抖,但神色未变,没展开笑容。 朕既然为你治了伤,就不会杀你。傅季瑛见他发抖出汗,皱眉掀开他衣领,伤势如何,让朕看一眼 不待傅季瑛指尖靠近,白雪鹤居然下意识一躲,依旧是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傅季瑛似乎不愿意看到他这幅尊容,抬手便是一耳光。 这耳光打的不重,却还是留下数道指印,白雪鹤也跟着一愣,没再敢躲。 傅季瑛将他压在床上,忍不住反着扬手,却没有再落下。 你这又是何苦,你的王爷所向披靡,想必不日就会冲入京城。傅季瑛温和一笑,轻轻将他抱起揽入怀中,呼吸声此起彼伏,贴着他耳根,你的抱负也实现了吧,当初信誓旦旦,要做忠臣良臣,所以朕也一直没碰你,现在想想,倒不如让你做个娼妓,免了这份真心! 似乎是有意严惩,随着话音,傅季瑛愈发用力,二人身体贴近,伤口也跟着揉开,鲜血渐渐在二人间淋漓,风自门缝中淌过,烛火也跟着一浪一浪,墙上字画跟着抖动,将月光烛光划出一道蛇形。 白雪鹤居然毫无征兆的笑了,先前死水一般眸子转转,活络了片刻,接着他皱起眉头,用微弱的气音发出一个疼字。 傅季瑛一愣,叹了口气,泄愤似的动作还是狠狠停下,将眼前人衣服重新拉好,接着起身,将他塞进被子。 皇上白灵芝,是燕王故意送来的。白雪鹤虚弱着开口,小心翼翼拉起被角。 朕当然知道。傅季瑛冷笑,伸手拍拍他脸,白大人,你想说什么?白灵芝是燕王故意安排,为了要朕疑心你?你这种东西,平日的确能玩些小伎俩,如今他手握重兵,还用的着离间我们?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他没有离间。白雪鹤摇摇头,只是,单纯想害死臣而已。 所以现在你要如何?傅季瑛打量着他,饶有趣味,倒是一幅欣赏好戏的神情,现在又准备反他?你觉得朕还会信? 皇上白雪鹤抬头,语气有几分虚弱,现在的傅季瑛已是笼中困兽,他咬咬牙,不知方才的灵机一动能否有用。 就算是什么大恩人,他也算报答干净,此刻只想离开这个狗屁地方,跟他的傻蛇去修仙。 你呀,别再动歪脑筋了。傅季瑛抬手,轻轻拍拍他脸颊,却没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神情居然很是宠溺,他要清君侧,那朕就帮你亲自问问,你这条命,能不能换来他退避三舍。 第76章 七夕节 01 皇上 白雪鹤猛然一怔,抬头望着傅季瑛面孔,适才发现他眼白中血丝溢出,眼球略略凹陷,一圈难以消除的青紫围绕在侧。 傅季瑛并非暴戾之人,只是他太想做个好皇帝,反倒走错一步。 一步错,步步错,最后覆水难收。 不能成圣,就是成魔。 到如今,那双眼已然失去昔日光彩,只剩逼仄的戾气。 皇上,是要拿臣来要挟燕王?白雪鹤扬首拱手,索性笑的有些讥讽,主子您是天子,怎么和臣一样,使这些小人伎俩 他话音未落,落下的已是想象中的一个巴掌。 皇上!卫岚扑过来重重跪下,头砸在地板上,皇上开恩! 这次打的极重,白雪鹤喉中瞬间翻出一口腥甜,狠狠呕了一大滩血,浓稠鲜血顺嘴角落下,一滴滴晕开。 白雪鹤感觉头昏脑涨,眼睛也看不清楚,耳中一片嗡响。 傅季瑛敛袖,恶狠狠捏住他下巴,二十日后攻城,等到那时,你去跟他说吧。 傅季瑛的眼线无处不在,已知道燕王计划二十日后攻城,只是这一次,白雪鹤倒莫名感谢这细作。 傅季瑛被蒙蔽多年,仍就手眼通天,而燕王计划周密,倒是百密一疏,这对兄弟,的的确确有些相似。 皇上要用臣,臣自然万死不辞。白雪鹤肿的略微畸形的脸露出笑容,但是臣告诉您,攻城不过十日后,您还是早做准备。 毕竟多疑,这句话毕,傅季瑛神情果然有些变化。 燕王的确会来,但燕王非但不会在意他死活,甚至恨不得他早死。 十日后的确会攻城,只是届时来的不是燕王。 是苍华与荀落的先锋。 这天地间已没了指望,最后一计,就是等他来。 京城外,白鹿关。 白鹿关是进京的最后一道要塞,一旦越过,便可长驱直入。 荀落站在城头点兵,李源在他身侧,两位年轻将领并肩而立,共同看着塞外地形。 这几日天气回暖,草丰马肥。李源提起马鞭向前遥指,失去了父亲后,他的眸中只剩腾腾杀气,于是直呼其名,傅季瑛已是众矢之的,即使等不到王爷的大军,咱们也可以即刻攻城! 还是不要轻举妄动。荀落语气急促,声音沉沉。 李源语气更急,机会千载难逢,荀将军还顾虑什么? 苍华还没有来。荀落低眸,面容十分平和,似是若有所思,事情进行的太过顺利,但白雪鹤还留在京城。 白雪鹤固然心有深恨,迫不得已自然可以破釜沉舟,但燕王又怎么容得下知己去同归于尽,在京城受尽折磨。 苍华本就是个野小子,他知道什么?李源万分急躁,披风迎着城墙烽火猎猎响动,我有燕王的口谕,不必等来苍华,直接进京! 他话音未落,薄薄锋刃已擦上脖颈。 李源震惊,牙齿瞬间咬到舌尖,他也算戍边武将,却真不知荀落何时提剑。 你疯了? 极目剑寒冷如冰,青灰色光华流淌而过,正映出荀落眼眸。 他的声音也如同一汪凝结冰水,毫无波澜却无可置辩。 我们等苍华。 而此刻苍华已至京城,大战将至,京城人能逃就逃能走遍走,只剩一片死寂。 他贴着墙边行走,停在一处被守卫环绕的院落前,苍华笑笑,瞬间化作小蛇,沿着墙角游走进去。 昔日还算精巧雅致的白府已一团糟,士兵都知道皇上抓了白雪鹤,虽说天威难测,但据宫里送来的消息,白雪鹤已无法翻身。 加之进来京城大乱,所以白府守卫都不顾军纪,跑去白府乱抢乱拿,只是白雪鹤虽然受宠,却也算得上清贫,皇上赏赐的那些东西又不能动,确实没有几样好东西能拿得出手。 底层人不知道,狠毒又不贪婪,正是白雪鹤为官长久的法子。 小蛇在角落吐着红信,瞬间想到白雪鹤那副历来寒酸猥琐的模样。 想他,想他,怎么能老是想他。 即使一心想着不能叫他们好过,但仍旧过了好一阵,白雪鹤的样子才在他眼前消失。 士兵终于退去,忠心的白福却没有走,他长吁短叹着坐在地上,憨厚的脸上生了乱七八糟的胡茬。 苍华适才化作人形,上前拍拍他肩膀。 你!白福身子一震,惊讶着瞪大眼,苍苍华?! 苍华笑着点点头,刚想开口,白福已扑通跪在地上,眼泪鼻涕糊在一起。 你这是干嘛?苍华抬手拉他,你起来 救救老爷吧!白福没起身,也没问他怎么进的来院落,只一边叩头一边环住他腿,老爷被关在皇宫,皇帝会杀了他,会 行了!苍华猛的一喝,白福也突然停了哭诉,抬头望向眼前人,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人有些陌生,一时怔住。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55) 那双眼夹杂着其他的情愫,却仍透着冷硬无情,完全不似苍华的放纵稚气。 白雪鹤进宫前,最后做了什么?苍华倒被他看的发毛。 老爷白福想想,洗了个澡。 浴桶。 苍华停驻片刻,忽然想到白雪鹤有只红木制的大浴桶,比起其他寒酸家具,还算是阔气。 这玩意儿不好搬走,又成日湿漉漉,官兵再贪得无厌,也断然不会去搜查。 于是他快步走到浴室,一把将白福推开锁门,大浴桶扔在原处未动,看不出有任何机关。 苍华没有查看,直接冲着浴桶拂袖,一道水波化为锋刃挥出,斜斜将浴桶自正中划开。 咣当一声,一只木盒自桶底滚出,在地上转了一圈,恰好停在苍华脚下。 苍华微笑抬手,水波如两只手,将木盒中的卷轴取出拉平,木桶机关做的精细,先皇遗旨丝毫未损。 帝星落于辰山。 因为都见过极目剑,所以白雪鹤能读出的意思,苍华也能想到。 但白雪鹤与傅家皇室相识多年,在看这几个字时,难免思维受限,即使他觉得先皇居然传位于废太子的私生子这事儿有些古怪,倒也深信不疑。 既然圣旨需与极目剑结合才能解读,那他最终的意思,也许并非字面上的陈述。 如果帝星并非皇孙,而是先皇自己的私生子,先皇所想也并非传位,而是利用本不存在的皇孙,来保证自己亲子的安宁。 所以傅季瑛要找的人,从来不是稚子或少年,而至少是个青年了。 譬如,荀落。 若这些人为了当狗屁皇帝争斗不止,可最后裁决的却是自己,岂不十分有趣。 苍华瞬间浮上一层玩味笑意,而后将圣旨收入衣袖,自无边黑暗中瞬间消失。 第77章 七夕节 02 尔后十日,白雪鹤又被灌了不少好药,几乎是拿药当饭吃,外界揣测皇帝心意,喊杀白雪鹤的呼声也愈高,可傅季瑛却始终置若罔闻。 即使宫里一些知道内情的人也开始疑惑,觉得他白大人当真是迷惑人心的妖孽。 此时日光熹微,白雪鹤却难得的未等到太监送药,他近乎挣扎着起身,虚虚抬手,掀起一角床帘,勉强晒到一丝日光。 厚重深紫床帘沾着惨白日光,更衬出他一双瘦手透白无力,骨节嶙峋,仿佛能被空气劈断。 今晚,怕就是燕王攻城的好日子。不知何时,一个穿着铠甲的高大身影走近,恰好遮盖了白雪鹤的日头,他扯扯衣服准备起身,床帘猛然全部掀起,阳光漫无边际洒下,刺的他忍不住眯眼。 别怕。傅季瑛伸手,将他的头捂进自己怀中。 整整十天,傅季瑛都没有来过这里,许是躺的太久,眼前人近乎弱小了一圈,双腿已如筷子般粗细,似乎连中裤都架不起来。 怀中身体是温热的,傅季瑛的心有些抽动,但也仅仅是一个瞬间。 你在这里好生修养,却不知朕如何料理外事。傅季瑛渐渐松手,示意白雪鹤穿好衣服,语气冷冷,朕竟然不知,原来朝廷中这么多人想反,既然想死,朕也只好由他们去。 傅季瑛语气轻描淡写,白雪鹤却忍不住一抽,有些控制不住的问,皇上,又杀了 兵部尚书,他原就与裕王交好,是朕当时识人不明。傅季瑛微笑,眼神里没有半分遗憾,还有 白雪鹤顿了顿,脸上笑容无可奈何,皇上从没想过,是否杀的人太多? 为何这样问?傅季瑛一愣,从未想过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别忘了。白雪鹤没有来得及说话,傅季瑛接着道:若论手上沾血,爱卿,算上那些为了燕王被你嫁祸的人,你手下早就是尸山血海,并不比朕少。 白雪鹤低头,只好道:皇上说的是。 傅季瑛抬手,门前跑来两位锦衣卫,一左一右将白雪鹤架住。 出了内殿,白雪鹤才发现宫内已一片萧条,宫人都少了许多,他来不及多看几眼,就被塞进一架马车里。 远处城外,苍华坐在马上,接过军士递来的□□。 荀落跟在身后,带出了与自己出生入死的精锐,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他也无需隐藏实力,只等着发起对京城的总攻。 皇帝暴戾,兵士们有目共睹,从玉璧关发兵以来,几乎是不损一兵一卒着挺进。 此刻兵临城下,傅季瑛亲自走上了城头。 明黄龙旗在乌蒙蒙空气中舞动,他眯紧了眼,沿城头望去,乌泱泱一片人中,领军的便是身穿银甲的荀落。 除此之外便是苍华,无论他如何寻找,都见不到燕王的身影。 京城中显然已无兵可用,若他再严防死拖,兴许可以等来西南的救兵,可如果燕王也在保存实力,那他恐怕撑不到伏兵来。 杀奸臣!清君侧! 李源自人群中骑白马冲出,一杆雪亮银、枪直指青天,年轻面孔上满是愤怒。 他这一句,引得身后将士也开始叫嚣。 傅季瑛随手掷下望远镜,英挺眉头瞬间紧锁,他扭头望向侍立一侧的卫岚,近乎咬牙道:傅季珏呢?我问你傅季珏呢?! 卫岚自然答不上来,傅季瑛抬手,他却并未低头,准备生生接了这一下。 然而傅季瑛却收了手,他低下头,望了片刻在城下咬牙切齿的李源与身后的荀落。 敌众我寡,这种情况傅季瑛很熟悉,也并不害怕,更何况敌人各怀鬼胎。 白大人的车,应该到了吧。傅季瑛微笑,嘴角隐隐勾起一丝寒气。 卫岚颇为犹豫的点头。 带他来。 很快,白雪鹤已被人推了上来,他已在车内束好了头发,看着精神了一些,只是面孔毫无血色,身子薄如蝉翼,几乎撑不起衣服。 傅季瑛眯眼微笑,佩剑瞬间出鞘,只虚虚架在白雪鹤脖颈上,低头看着李源。 白雪鹤生来有些畏高,往下看吓得腿抖,左右看又怕碰上剑锋,只好无奈的闭上眼睛。 李将军。傅季瑛声音清朗,在烈日下沾着寒气,李将军此来,可是要清君侧?奸臣就在这里,请李将军退兵答话。 白雪鹤小心翼翼眯眼,瞄了眼人群中骑着白马的苍华,确定他在城下后,又闭上眼睛。 清君侧不过是发兵的借口而已,没人想到傅季瑛会直接提出来,李源一愣,没有答话。 皇上 卫岚也瞬间呆滞,接着跪下,死死盯着傅季瑛剑锋,额头满是细汗,倒是白雪鹤眯着双眼,小心翼翼蹭在城墙处,仿若不知自己处境。 李将军没听清?傅季瑛微笑,皱眉看向卫岚,你去告诉李将军,奸臣就在此处,朕可以将他凌迟处死,还老李将军清白,请李将军上前答话。 话毕,剑又向前送了一分,鲜血顺着白雪鹤脖颈落下,染红他雪白衣领。 李源一愣,却没有任何答话,荀落死死盯着城头,压声道:退兵! 士兵常年的口号都是清君侧,犹豫不决,李源抬手,示意他们不要动。 白鹿关都是李家亲兵,荀落调兵不动,扭头,见苍华仍骑马立于军中,居然也毫无反应。 苍华!荀落满头大汗,低声吼:让他们退兵啊! 退兵?苍华没有看白雪鹤,只觉得不过又是场戏,他咧嘴笑着退了半步,傅季瑛是在拖延时间,此刻燕王还没有到,如果我助你攻进城去,你就是大周的皇帝了。 既然都要争,那便多个人争吧。 什么?荀落一愣,隐约觉出苍华的反常,但此刻也来不及多言,接着对城头大吼,皇上以大臣性命相挟,也算为人君者吗?! 退兵。傅季瑛斜斜一笑,将剑一横,那白雪鹤屡次欺瞒,逼朕杀死忠臣,难道也是为人臣者吗?! 说着,剑又要继续向前,却被什么牢牢锁住,傅季瑛回头,只见卫岚死死抓着剑锋,手心已破皮出血。 傅季瑛皱眉,狠狠将剑转动,尖锐狠狠划过卫岚手心,却仍岿然不动,鲜血逐渐如注落下。 苍华一言不发,用余光扫了眼城头,白雪鹤仍在微笑,却在试着小心翼翼睁眼,颤抖着望向他。 他说不出话,笑容与眼神对比鲜明,他很害怕。 苍华,救我,苍华。 苍华看出了那双眼睛里的话,可他不明白是真是假。 既然一个人的笑可以是假的,那害怕也可以是。 他不知道自己在人间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不是一个圈套。 寂静里,鲜血淋漓,卫岚握剑的是右手,如果右手被废,可能再也无法习武。 滚。傅季瑛没有再搅动他伤口,只轻轻吐了个字,看不惯是吧,朕放你走,滚。 卫岚也不知被什么迷了心窍,只顺势跪下,眼睛死死盯着傅季瑛,此刻四下都没了声响,等着两方做最后抉择。 李源知道傅季瑛性格,就算他此刻妥协,日后也不会有好结果,更何况已经兵临城下,不得不发。 退兵!荀落看出他想法,举剑大吼,一步下马,请陛下不要动白大人! 不能退,冲破城门!李源在他身后举枪,策马回头大吼,杀了傅季瑛,退者死! 毕竟是李氏亲兵,喊杀声立刻重新四起,没有半点犹豫。 士兵还未来得及动,苍华已瞬移到李源身旁,剑鞘狠狠抽向马腿。 白马一声嘶鸣,进而倒地,李源刚刚栽在地,脖颈上便横了一剑。 退兵。 苍华背着身子,咬了咬牙。 第78章 七夕节 03 主将被人威胁,荀落又是一声令下,士兵犹豫片刻,还是缓缓退了下去。 白雪鹤无声松了口气,小心翼翼抬起眼皮,荀落拔剑横在李源脖颈,向苍华使了个眼神,示意他走上城门,将白雪鹤救下。 苍华的剑一动未动,扭头道:你去。 荀落道:你怎么了? 你去。苍华的声音短促,却不屑置辩。 没有更多询问的时间,最终,还是荀落走上城头,在塞外两年,他似乎比原先高大了一些,银亮铠甲迎向正午日光,熠熠发亮。 白雪鹤侧目,看到荀落脚步沉重,沿城头台阶拾级而上,心里竟然有些不是滋味。 他本以为会是苍华上来,毕竟以苍华的本事,根本不难将自己救下。 荀落登上城墙,披风烈烈作响。 荀将军子承父业,一向光明磊落。傅季瑛哂笑,为了这等小人牺牲大业,可不该是将军所为。 话毕,他伸手捏住白雪鹤脸颊,逼着他扭头朝向荀落,两相对峙,一个狼狈不堪,一个依旧光明俊朗,自是对比鲜明。 白雪鹤没有冲他笑,突然觉得有些不忍。 以臣子性命做要挟,更非帝王所为。荀落面无表情,只是我与圣上有杀父之仇,绝不会倒戈。 倒戈?朕也不会信你。傅季瑛一笑,向下指,你可以让兵马在城外驻扎,朕今夜带人离开。 那好,请圣上放了白大人。荀落将佩剑掷下,双手摊开,我送圣上出城。 傅季瑛松手,将白雪鹤交到兵将手中,两边兵将抓住荀落双臂带上手铐,双方准备交换。 白雪鹤一言不发,只被人推着向前,强烈的日光照在他脸上,却仍旧不见半点血色。 一时间有些恍惚,他脚步一软,控制不住的向前倒去。 荀落想伸手去接,无奈双手都被锁住,傅季瑛一步向前,将白雪鹤揽在怀里。 日光太盛,白雪鹤却勉强睁开眼,十分努力的站直,近乎用尽全力的挺直身板,向后退开一段距离。 一刻也不想停留,经历过无数暗无天日的夜晚,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离开这个人,他曾经的挚友、贵人,以及暴戾嗜血的主子。 爱卿,一路走好。傅季瑛眯眼,莞尔微笑。 幽暗的晚春之夜,空中已弥漫开暑热。 士兵退后百里,就地驻扎,军帐在京郊平原蔓延开,门前,有几个军士轮流守夜。 白雪鹤没有进营地,他又饿又渴,身上还留着旧伤,荀落没有回来,苍华始终没出来见他,也便不敢过去,只能远远找了块平地坐下。 李源还相信是他害死了李伦,只要自己过去,十成会被碎尸万段。 而苍华虽救了自己,表现却十分反常,想来也是燕王动了手脚,他除不了苍华,又已认定自己为弃子,当然只能离间。 不过,燕王已掌握大军,他只是一个凡人,怎么会发现自己除不掉苍华 白雪鹤一边想着,突然有些头痛,息痛膏带来的后劲逐渐涌来,加上饥饿口渴,他开始控制不住的掐着手腕,最终蜷成一团。 没了宫中药物的压制,这次的疼痛十分长久,久到最后月亮坠落,天际露出半抹微光。 撑了一夜,白雪鹤终于全无力气,意识也失去了很多,沉沉闭上眼去。 恍惚间,他觉得有东西贴着自己,于是才强撑力气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汪微弱烛火,四下陈设简单,只折叠桌子上放了只食盒,似乎是临时的军帐,白雪鹤松了口气,再次闭眼。 你醒了,就别装睡。声音传来,他才发现自己在苍华怀里。 苍华扶了一把,白雪鹤睁眼,却一动未动,继续贴在他心口上。 苍华躲了几次都没用,索性将他推开放平,问:我已经救你了,为什么还不走?在外面躺了一夜,你不怕死? 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白雪鹤摇摇头,很真心诚意望着他,小黑 听到这个称呼,苍华直接拂袖,一巴掌打在白雪鹤手背上。 这一下打的不轻,肌肤上落了块不小的红印,白雪鹤愣了愣,悻悻收回手臂。 苍华不言不语,眉头没有半分松动,仿佛变了个人一般。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56) 我太饿了,想吃点东西再走。白雪鹤不敢在他火气上开口发问,于是收回手臂,向后缩了一点,笑道:就算打我也可以,但给我吃点东西吧。 苍华没有说话,腾的起身,拿起食盒向他掷去,白雪鹤迅速掀开盖子,从里面抓出一块馒头。 馒头很干,他十分想喝水,可又不太敢说出口,苍华见他艰难吞着馒头,还是接了杯水递过去。 白雪鹤怔了一怔,伸手接过水杯,他还想再说什么,可苍华已经掀起军帐出去,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白雪鹤捏着馒头,一口一口慢慢吞下去,伸腿摸索着穿鞋,他发现自己的衣服没被换过,腰际仍别着那只烟杆,于是晃晃荡荡起身,想寻个火。 此时,两个兵士突然进来,一左一右强行拉着他起身,另一名头目模样的兵士走近,递给他一只荷包。 我们将军让你走。那军士没耐心道:吃饱喝足,就走吧。 那荀将军呢?白雪鹤知道,苍华离开,必定是要赶他走,于是改口问,我要等荀将军回来 荀将军因为你被狗皇帝带走了,难道你会不知道?士兵用鼻孔看着他,不耐烦道:你他妈走不走,是不是逼人动手。 白雪鹤没有办法,只能接过碎银子,被人推搡着出了门。 军帐内井然有序,想来李源也知道了苍华的实力,所以没人为难他。 白雪鹤拿着银子,孤独站在军帐外的空地上到处看,再也没有他熟悉的人会来。京城又断断不能进去,他掂着那只荷包徘徊,感觉里面不只有碎银,仿佛还有别的东西。 他打开一瞅,里面装着一把钥匙。 虽然苍华以前一直和自己住,可傅季瑛还是赐了他一栋宅子,那栋宅子依照亲王规制,设在城外。 突然,在他身后的远方,逐渐多了一个身影。 # 帝王出行,即使仓惶辞庙,也依旧华服高冠。 傅季瑛抬手,轻轻掀起额前长长冕旒,笑眼望了望皇城的落日。 皇上,如今叛军兵临城下,不如背水一战 背水一战?你当我们还有多少人马? 大臣逐渐安耐不住,出言相劝,很快便有意见不和,相互争吵。 皇上,快走吧。见他没有半分启程的意思,卫岚凑近,焦灼道:依探子来报,燕王叛贼最快三日就能进京城,咱们要趁此间隔离开,以图后计。 后计?傅季瑛微笑,难道卫卿觉得,西南真会来援军不成? 卫岚愣住,照现下情形,西南的福王只要不是个傻子,就绝不可能派援军过来,可当着禁军与追随的大臣之面,怎能如此开口。 现在还有谁打算投靠叛军,可以立刻走!傅季瑛见卫岚不语,反而朗声喊了一句。 皇上 傅季瑛猛然拔剑,夕阳喷薄,剑锋在映照下如同渗血,大臣瞬间寂静无声,向后退了几步。 滚。傅季瑛冷笑,回头,眸光一如既往的寒冷。 最终的最终,这场闹剧还是结束,除却卫岚与死士外,其余大臣都仓惶逃窜。 京城居民能逃便逃,不能逃就闭门不出,最终这四方朝拜的皇城一片萧索,只剩一轮惨白孤月。 主子,走吧。卫岚跪地,狠狠磕头,额角都磕出一丝血星,再不走,燕王一到,恐怕就真的 既然你觉得朕必败,为何还不离开。傅季瑛抹去他额头的血,无声哂笑,朕一辈子杀人无数,最后做件好事放大家离开,是你硬要留下。 皇上明明知道我不会走!卫岚猛然拔出佩剑,架在自己喉管,挺直身体道:皇上不走,臣只有以死相谏! 卫岚下跪,其余死士也跟着下跪,傅季瑛抬头,微微愣了片刻,接着抬手。 皇上! 这时,有人突然策马而来,卫岚抬头,见徐林身着黑衣,迅速下马行礼,接着附在傅季瑛耳畔,短短轻言两句。 我们离京。傅季瑛抬手,莞尔一笑,亲切的望向卫岚道:你有没有发现,昨天城门前,苍华不再护着白雪鹤了? 卫岚一愣,他明明看到是苍华拦下了李源,但仍呆呆点了下头,想催促傅季瑛离开。 看他眼神,朕已知他们貌合神离,后来命徐林跟踪,果真如此。傅季瑛牵唇一笑,带了十分狠厉,他注定一生为人所弃,倒不如给朕垫棺材底。 第79章 七夕节 04 皇上赏赐的宅子,即使多年无人打理,看起来也算气派,比如瓦沿上雕刻的麒麟狮子,皆是有棱有角。 白雪鹤摸出钥匙,正深感此处是个好去处,却发现大门全然未锁,他猛然出了身冷汗,小心翼翼环视四周,倒的确没看出什么异样。 这时一阵冷风吹过,径自吹开那扇大门,白雪鹤抖了一下,门内一片安静,的确空无一人。 这是小黑安排的住处,想来不会有问题。他这样想着,倒是昂首挺胸的走了进去。 此时此刻,苍华正半躺在军帐中,百无聊赖的拈着枚甜果。 虽未相处几日,他的下属还是摸透了这位将军的喜好,这高大威猛的将军不喜欢酒肉,倒是很爱清甜的果子。 苍华! 荀落的声音突然在帐外响起,苍华坐直,将整颗红果放入嘴巴,却被酸的皱了下眉,就算记恨白雪鹤,倒还是很怀念白府那些甜津津的果子。 荀落进帐,环视一周后才坐下,他刚刚送傅季瑛出城,无车无马,连随身软甲都不曾穿着,硬是走了一夜才从城郊回来,此刻风尘仆仆,眼角眉梢俱是尘灰细汗。 我看你送败军出城,自己倒像个囚犯。苍华哂笑,眼神中有些许同情和轻蔑,我若是你,就不会真的放下兵器,而会在城郊处杀了他,难道,你不恨皇帝杀你父亲? 你怎么这样?荀落惊讶,腾的站起来,若我不真的送皇上出去,他留后手害白雪鹤怎么办? 苍华眉头紧皱,眉眼露出不快。 荀落不知道苍华心中所想,还以为他是酸自己太关心白雪鹤,于是缓和笑道:你年纪轻,不明白他奸诈,索性都过去了,白大人现在何处,他身子还好吧? 我叫他出城了。苍华漫不经心点头,有意无意的回避着他目光,兵荒马乱,他身体虚弱,留在军营很是不妥。 什么?你明知道兵荒马乱,怎么还送他出城荀落的讶异变作愤怒,今日在城楼前,我就看出你有些不对,难道有人挑唆不成? 他先前做了那么多事,害了那么多人。苍华起身,紧紧捏着手中红果,汁液如血一般淌过他手指,冷笑道:荀将军你不是很光明磊落,怎么也看上他不成? 他服食息痛膏多年,所以才会处处为皇帝所制,做了很多他自己也不愿做的事情。荀落语气渐渐低沉,现在他身体虚弱,无论先前有什么误会,都 你就这么信他?甘愿为了他放走仇人?苍华打断他,你怎么知道他是因为息痛膏,还是,为了别人? 荀落已彻底愣住,伸手向前,准备揪住苍华的衣领,只是他的指尖还未碰到,苍华已无声息躲开。 荀落瞪着苍华,他在哪里? 他忍辱负重,不过是为了他的王爷。苍华缓缓起身,眼白里透出猩红,与你,与我,都没有什么干系! 我只问你他在哪?荀落起身,在门口取下佩剑,皇上偏执,随时可能回来,我得去找到他,他在我身边才安全。 苍华没有答话,起身离开军帐,荀落想伸手拉住他手臂,却发现在苍华面前,自己的武功永远只是徒劳。 我一定能找到的。荀落咬咬牙,提剑冲了出去。 苍华在不远处看到他背影,狠狠踢了脚地上沙砾。 天气逐渐燥热,又不像在皇宫里有人扇凉打风,白雪鹤起先还穿着齐整的衣裤鞋袜,后来索性脱了外衣外裤,只穿着中衣坐在床上。 片刻后,他又打了盆水泡脚。 他靠着墙,白细手掌在肚子上摩挲,在皇宫里待久了,太久没吃饱,又吃了不少流食,因此先前在军营里吃了馒头,倒是有些不消化。 虽然不知道苍华究竟听了什么,但白雪鹤明白,这一定是燕王的阴谋。 如同先前的许多事,这世上根本没什么巧合,兜兜转转,无一不是圈套、不是被人精心布置。 被曾经真心倾敬的救世主玩弄于鼓掌,的确很难做到一笔勾销,但白雪鹤就是白雪鹤,他永远会努力调整心态,好死不如赖活着。 可他居然还是觉得很欣慰,甚至有点满意,如果不是燕王,他一辈子也只是别人家挨打挨骂的奴婢,如今虽然名声不好,但终究风光过几年,虽是被很多人骂,倒也被这些人畏惧。 如果不是燕王,他也不会平白无故捡到条小蛇,认识了迷迷糊糊的小黑。 纵使有千般误会,小黑还是留了这个住处给自己,等到一切平息,他可以再去解释。 就算解释不通,还可以求,反正自己向来没什么骨气,从来不怕求人。 门外突然有些响动,白雪鹤把脚从水里抽出,随便在裤腿上蹭了两下,趿着鞋子打开房门,他将洗脚水泼在地上,端了盏灯向着大门方向走。 大门前修了影壁,只看到有灯笼在晃动,其他东西都看不真切。 爱卿。门外声音响起,来人却不急着显露模样。 白雪鹤呆滞原地,如被井水泼了般浑身冷汗。 爱卿怎么不迎接朕。傅季瑛转过影壁,将灯笼放在地上,向着白雪鹤张开双臂。 白雪鹤没有出声,身体钉在原地,手中烛光不住摇晃。 傅季瑛虽眉眼带笑,但着实十分狼狈。他平日虽不喜金玉奢华,但也不是简朴之人,如今只穿了件粗布衣,一缕头发自发髻掉落,虚虚垂在耳畔。 傅季瑛见白雪鹤一动未动,仍是笑着走上去,大方自然的将人拢在怀里。 白雪鹤只好被他拥着向前,但仍用余光向周围看,发现傅季瑛确是孤身一人,只腰间仍带着佩剑。 别看了。傅季瑛知道他意图,他们已经休息,是朕更换衣装,独自离开,特意过来寻你。 白雪鹤暗自喘了口气,勉强低声道:我记得,昨日城门前,圣上已经应了荀将军。 朕是应了他,也确实放了你。傅季瑛温和一笑,语气暖如三春,只是呀,苍华也不愿留你。 白雪鹤一向巧言令色,即使情势紧急,也总能寻些话锋,此刻却忽的哑然。 朕在城门处见他奇怪,就派了徐林远远跟踪,果真见到你出了营地,朕才能找到此处。此刻二人已走进内室,傅季瑛拉他坐在对面,饶有兴趣的问:朕有些关于燕王的秘密,你想不想听?比如苍华虽武功高,可不过是个野路子,不过是为了离间一个武将,他居然肯牺牲你。 愿赌服输。白雪鹤摇摇头,没什么可说的。 你说没什么可说的,朕却偏要说。傅季瑛接着道:京城里的悬案,加上许宴突然不知进退的谋反,让朕总觉得不大对劲,朕身边的皇亲只剩燕王有能力谋反,可朕实在不知道,他一个被软禁在府的人,凭什么去筹谋? 所以朕暗地里让徐林查探,虽然查的很慢,查出来也没什么用,但朕的确觉得惊心。 他看着白雪鹤表情未变,刻意停顿片刻,燕王身边的侍卫叫离月,你应该知道此人,但他其实不是人,而是只狐妖,自朕封府以来,燕王就未曾待在府里,那里只有变换容貌的离月而已。 真的? 虽然早知这世间有精怪,但听到离月二字,白雪鹤还是有些战栗。 如果离月是狐妖,那他便可以变幻形态留在京中,这样说来,那个呆头呆脑的县令兰梓清,的确一直是燕王假扮。 那可真是,好生厉害。 想到这里,白雪鹤居然笑了笑。 爱卿,你可是糊涂了?傅季瑛看到他笑的莫名,忍不住问,被逼至此,你就不想找他问个清楚? 没有,我只觉得自己可笑。白雪鹤摇摇头,少年穷困时,我曾被燕王一句梅卿打动,以为自己就算卑贱,也能如梅花般生出傲骨,矿洞内,我又被兰梓清一句梅卿打动,以为自己能痛改前非做个好官,如今才知道我有多蠢,总是被这同一人蒙蔽,以为自己只要努力,就真的可以脱胎换骨前尘不记。 你倒难得说真心话。望着白雪鹤突然说了这一串,傅季瑛却无心再听,而继续道:不过爱卿倒别忙着自责,我这里还有件事。 白雪鹤笑笑,没有言语。 一个巴掌拍不响,事情桩桩件件,燕王有错,你也不清白。傅季瑛忽然大笑,饶有兴趣的望着白雪鹤,只是有一件事,爱卿实在是冤得很。 朕真的很想知道,你何时才能笑不出来!傅季瑛猛然伸手,右手狠狠钳住白雪鹤脸颊,逼着他看向自己方向,左手则从袖管取出一物,狠狠掷在桌上。 这个东西,白雪鹤无比厌恶,却也无比熟悉。 息痛膏。 第80章 七夕节 05 从暮色降临到夜浓如墨,荀落已走了两个时辰。 他几乎将京城翻了个遍,甚至敲了许多人家的门,可百姓各个门窗紧闭,严防死守,把他当个疯子般推来推去。 也是,兵荒马乱,都不是傻子,谁会容个陌生人留宿家里。 但白雪鹤也不是傻子,他体虚病弱,根本走不了多远,离开京城必死无疑。 你这东西哪来的?街角平白出现两人,一人手里拿着只瓷瓶,另一人站在他对面扯着袖子,这么好的东西,从哪偷来的?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57) 是我买的。那人回答,皇上后来封的王爷,他城西那府里没人去,东西都是下人偷出来卖的。 呸!那也是偷的! 两人骂骂咧咧,不一会儿便走进深巷,荀落恍然想到,城西还有这样一处所在可以容身,白雪鹤先前与苍华交好,他应该对这个地方很熟悉。 这么想着,荀落迅速向城西奔去。 城西府内,白雪鹤紧紧盯着息痛膏,死死咬牙,真的再也笑不出来。 傅季瑛也不答话,仍饶有趣味的看着他。 你是说白雪鹤已忘了什么尊称,我戒了息痛膏之后,给我下药的是燕王? 你倒真有魄力,还能戒了息痛膏。傅季瑛不知此事,倒有点惊奇,朕不知道你还有这能耐。 这句话说完,白雪鹤没有回答,空气突然沉闷。 不可能。片刻后,白雪鹤忽的出声,他面孔垂下,脸色已苍白如纸。 他突然开始哽咽,接着是咳嗽,多年隐疾一次性发作,山崩地陷。 开始有温热液体在桌面晕开,又是几声滴答,再抬起头时,他嘴角已挂了黑红脓血,片刻后,他用尽全力重复,不可能,不可能 你在大狱时,朕曾去见了燕王,说你宁死也不肯认他有罪,你猜燕王怎么说?傅季瑛惊了一下,却没打算停下,你这么聪明,方才肯定猜到,是他告诉我世间有一物叫息痛膏,会使人言听计从。 其实根本不用傅季瑛解释,白雪鹤自己也明白。 只是这么多年忍辱负重,燕王的自由就是唯一悬在心口的希望,可这希望不仅是拖他前行的绳索,更一直扼着他的脖颈。 不可能 仕途是他给的,给他利用便罢了,但何苦要赔上一生! 生命里这绷着的最后一根线,终于断了,鲜血也如同珍珠断线,不住滴答落下。 那时,朕本以为他是在保你的命,现在看来,你不过是他偷天换日的计策之一。燕王也好,苍华也罢,最终都是为人所弃! 可无论他说什么,白雪鹤仍是不能接受的摇摇头,不可能。 望着白雪鹤呓语般的不断重复,傅季瑛逐渐失去了耐心,猛然抬手,意图卡上他脖颈。 忽然一道寒光闪过,傅季瑛吃痛,猛的向后退了一步。才看清袭击自己的是只剑鞘。他欲拔出腰间佩剑,后腰已狠狠中了一剑。 佩剑晃荡落地,荀落沐着晨光,神兵天降。 只是情急之下,那剑刺的很偏,虽然痛极,但未能要了傅季瑛性命。 再一瞬,傅季瑛伸手狠狠握住剑锋,白雪鹤抬眸,看到荀落在二人身后,英挺面孔风尘仆仆。 他努力想抽出剑,可傅季瑛已经是不要命的握着,指间鲜血淋漓,却未松动片刻。 你快走!荀落盯着有些癔症的白雪鹤,快点出去! 白雪鹤!你不是想杀了朕?!败局已定,傅季瑛却开始大笑,居然将剑锋拖曳向前拦在门外,大吼:你来啊!你亲手杀了朕! 白雪鹤猛的抬头,眼白已覆上一层猩红,单薄面孔涌上决绝的恨意,他从未亲手杀过人,此刻却异常稳健的拾起傅季瑛的佩剑,一步步向他靠近。 荀落看到他目光,突然不再言语,兴许他只要刺出这一剑,心中的痛苦才会真的平息。 傅季瑛知道白雪鹤一定会来,只用余光死死盯着荀落,在荀落放松的一瞬间,傅季瑛忽的松手向前,夺过白雪鹤手中剑,直直向他逼去 白雪鹤忽然向后仰,直直跌入一人怀抱,荀落回神,一剑刺入傅季瑛胸膛。 这一剑不偏不倚,正中心脏,傅季瑛刹那失去血色,缓缓靠墙瘫坐,大口大口呕血。 前番紧急,加上已为父报仇,荀落退了半步,愣了半晌,才出了口气。 你来了?傅季瑛不可置信,声音已十分微弱,每个字都耗尽气力。 苍华不言不语,将仍在呕血的白雪鹤拢在怀里,接着打横抱起,直接出门。 他活不了多久傅季瑛不断喘息,调整姿势坐直,最后露出帝王一贯淡然的微笑,最终还是朕的东西 此刻天光大破,整个室内变得亮堂堂。 燕王算无遗策,又有妖邪相助,自己是堂堂正正的大周皇帝,输在他手上,自是他卑鄙无耻。 只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傅季瑛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始终得不到,当年将军府那个比狗都卑微的少年? 翌日,荀落的大军停驻城外,却按兵不动。 白雪鹤仍昏迷未醒,脸颊苍白却浑身滚烫,只要为他盖上被子就会被踢开。 苍华没有办法,只好牢牢将他捂在怀里。 原来,街角的人是你找来的。荀落放下宝剑,拢起碎发,我也是太急,没想到兵荒马乱,街上还有人聊天。 苍华没有说话,握紧白雪鹤虚浮无力的手。 你先给我指了路,自己最终也还是跟来了。荀落笑笑,虽不知你这些日子怎么了,但可见你本心还是信他的,他这一世不易,愿你珍惜。 苍华不言不语。 对不起。 片刻后,有一个微弱声音传来,苍华猛的低头,荀落也跟着围过来。 白雪鹤猛的睁开双眼,眼神中透出畏惧惊恐,却并未脱离苍华怀抱,似乎是不敢。 对不起,少爷。白雪鹤不知看向何处,继续低声下气道歉,却带了一个有些古怪的称谓,声音叽里咕噜,含混不清,就算外面花瓶是我偷的,下个月月钱我不要了,您别打我了行吗? 他在说什么?荀落吓了一跳。 大概是他小时候的事。苍华皱眉,想想道:我记得他说过,他小时候在柳将军府上做工,这个少爷,是柳将军的儿子。 少爷我生病了。白雪鹤仍是嘀嘀咕咕,伸手紧拉着苍华衣袖,至少今天不打我了,我浑身都疼,难过死了。 没人打你。苍华安慰他,花瓶,不是你偷的。 无缘无故,怎就突然变成这样?荀落皱眉道:我去请个大夫。 话毕,他便出了军帐。 少爷。片刻后,他又抬头,笑道:少爷,花园里的小黑蛇是我养的,别让他们弄死了。 苍华一愣,忱默良久,低声道:好,知道了。 白雪鹤终于是放心了,搂着他臂弯躺下,将头靠着他胸口,又歪头睡过去。 过了许久,荀落才带着大夫进来,兵荒马乱,那人显然不太想来医治,骂骂咧咧的进来,见到白雪鹤时倒愣了一下。 白雪鹤安稳的躺在床榻上,尖瘦面孔从乌黑浓发中透出来,白的有些透明。 大夫小心翼翼的搭了脉,却迟迟不言语。 他老是说胡话,讲很多过去的事。荀落看他没动静,焦急着描述病情。 他本就积病,之前又受了刺激,气血混乱,如今难免忘了些不好的事,只会说些想说的话。大夫叹了口气,继续道:至于脉象,脉数大而无力,已是虚阳外浮。 苍华紧紧咬牙,荀落立刻道: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发问,但他声音极轻,基本猜到八成。 虚阳不能入阴,便是无根之火。大夫收齐药箱,连药方都不打算开一张,待他好些罢,左不过两三日。 你骗人,他!荀落一怔,接着忽然嘶吼出声,话却只说了半句。 大夫赶忙提着东西出去,荀落猛的跌坐在地,手脚不住发抖,嘴唇颤抖,却再发不出声。 荀将军,遗旨在我这里。苍华的声音却平静无波,你才是先帝后人,现在你要带兵,杀了反贼燕王。 荀落一怔,突然起身,手握成拳,眼白布满血丝,极目剑瞬间铮鸣出鞘,直逼苍华眼眸。 我有办法。苍华只一抬手,便将剑锋夹在指间,你先出去。 你! 荀落话音未落,茶水猛然自杯中飞出凝成利刃,恰好卡在他双眼之间。 荀落猛的愣住。 我说了,我有办法。苍华低眸,咬牙,无论如何,他会活下去。 第81章 七夕节 06 对于苍华而言,起死回生实属不易,但帮濒死之人逃出生天,还算是容易。 苍华抬手,十几枚水珠自指尖飞出凝结成冰,牢牢钉在地面,将军帐边缘封在地面,接着,他左手自空中一晃,一道银白光芒自心口跃出,凝结成一簇球状的星芒。 苍华虽为龙神,但仍像其他妖族一样拥有内丹。龙族本就高贵异常,苍华更是天赋异禀,其内丹所蕴神力自深不可测,只要白雪鹤尚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能救他回来。 苍华开始催动内丹,银白光华慢慢溢出,刹那间,一道水光忽然从地面跃起,直直向苍华砍去,苍华一动未动,银白光华如利刃般逼去,水光瞬间坠地,地面只剩一汪水。 苍华抱起白雪鹤,猛然挥袖,自他与水光间划出一道水幕。 你是谁?苍华眉头紧皱,身体四周出现冰刃,自己已设好结界,凡人绝不可能进来,这闯入之人的气息又让他熟悉异常,分明同他一样,也是龙族。 苍华,是我呀。 一个声音轻轻响起,明明温柔无波,却让苍华几近窒息. 水幕渐渐落下,与他相对的是一张娟秀清瘦的脸,她挂着泪痕,似有千言万语,却沉沉无话。 苍华吸了口气,娘? 儿呀。面前的妇人声音带着哭腔,向苍华张开双臂。 # 庐阳城下。 皇上呀。军帐内,傅季珏拎起一只碧玉酒杯,将杯口微倾,透着塞外葡萄甜香的美酒坠地,滴滴晶莹如玉,一路走好。 待酒杯空后,他又重新将酒杯斟满,玻璃般的液面突然如螺旋般晃动,接着迅速归于平静。 妖神的眸中闪过一道诡秘的紫红,接着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燕行!狐妖压低却又急切的声音传来,黎夜拉开帷帐,将身形摇晃的傅季珏揽入怀中,伸出手指放在他心口,接着一道红光涌动,但那气息只是绕着他身体转转,最终无力停下,再次回到黎夜指尖。 对不起。黎夜声音颤抖,一点点蜷缩着跪坐在傅季珏膝下。 妖神已转世为人,身上又萦绕着絮重的因果,狐妖并非高贵的龙族或是天界的神明,自然无力相救,只能看着他一点点衰败下去。 我不会要你死的。黎夜咬牙道:绝不会。 傅季珏叹了口气,伸手抚上黎夜面庞,接着他俯身,将嘴唇贴上黎夜脖颈。 这个熟悉动作却让黎夜觉得陌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两人很久没有如此亲密过,但他仍然随着那只手缓缓起身,最终贴上他嘴唇。 漫长亲吻过后,两人双唇都沾上层腥气的薄血。 庐阳对我们大关城门,是因为京城出了事。黎夜还是露出一贯魅惑轻佻的笑容,皇帝死了,苍华与荀落控制了军队,大概是他们传来命令,要守城的拦着我们,苍华与白雪鹤生了间隙,但我们的人也看到,苍华还是接回了他。 一如既往,苍华最终还是与我为敌了。傅季珏叹了口气,眼睛盯着酒杯,白雪鹤定是受了重创,让苍华不得不以内丹相救,只是他的气息很快消失,我怎么都感应不到了。 你又费这个神作什么。黎夜皱眉,顺手将酒壶打翻,自己都已支撑不住,为何要费心力感知白雪鹤?他救也罢不救也罢,与咱们何干! 你吃醋了?傅季珏笑笑,一把将狐妖拢在怀里,阿月,你知不知道,如果他持续催动内丹,将会如何? 不知道!黎夜带着嗔怒,钻进他怀。 龙族与其他妖族不同,一直为天庭所忌惮,如果傅季珏沉声,如果他持续催动内丹,做出什么逆天改命或是不断使用神力,天庭便会知道他究竟在人间何处,虽然届时一场厮杀不知谁负谁胜,但我恰好可以以天庭那些杂兵散落的元神修炼咳咳只是他现在不再催动内丹也许是天命难违吧 话毕,又是一场急切的咳嗽,看得出是真的勉强支撑。 天命?黎夜猛然打断他的话,就算他不救白雪鹤,也会有其他理由发动神力,即使我死,也不会让你死,绝不会! 罢了。傅季珏低头望他,眼睛里饱含着忱默情意,他伸手环住黎夜,将他的身体揉进自己怀抱,接着轻轻起身,带灭了桌上蜡烛。 望不到边的深深夜色里,黎夜睁着眼,狠狠拥着傅季珏,似是已决定将此生全部献予。 然而他看不到,傅季珏情意深重的眼眸中,却藏着一丝不忍却势在必得的笑意。 # 他是谁?苍华帐中,龙后勉强寻了块干净地方坐下,一脸奇异的看着苍华怀中的白雪鹤,为娘以为你只会打架,真想不到,居然还有能让你这小子去救命的人。 先别说这些。苍华皱眉,他快不行了,为何不让我用内丹救他。 为何?龙后笑笑,你傻呀,他不过是个凡人,你要用龙族的内丹救他,也不想想他能否承受的起。 苍华迅速打断,那怎么办? 怎么办?看着他死呗!龙后一笑,眉宇间的得意像极了苍华,她见苍华又急又怒,几乎暴走,才忙安慰道:儿,我龙宫那么多奇珍异宝,若是救个凡人还需要内丹,便不要在三界混了。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58) 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枚碧色丹药,捻个指决,丹药化气迅速飞入白雪鹤心口,动作奇快,苍华根本来不及阻止。 你!苍华刚开口,怀中人却渐渐睁开眼睛,龙后瞬间隐去身影。 少爷?白雪鹤抬头,适才发现自己在别人怀中,露出如小兽般胆怯的神情,虚弱着向床角蠕动两步,少爷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他身体虽然恢复,却一直躲着苍华,又神志不清,即使他与燕王过往种种如鲠在喉,可苍华心中忐忑心疼,忽的叹了口气。 少爷你原谅我吧,我不会再把东西弄坏了。白雪鹤的声音较平日多了些软糯,眼神中的世故奸诈一应消失,仿佛犯错的孩子,上次教训我,我已经很疼了你原谅我别赶我走 儿,你出来一下。龙后的声音在苍华脑中响起。 赶走?苍华知道,白雪鹤幼时卖身给柳家做工,自是哪也走不了的,但此刻眼前人虚弱异常,他也来不及细想,只跟着他的话安抚了几句不会。 你先休息,其他事好了再说。苍华将他塞进被子,我出去一下。 别白雪鹤只出了一个气音,实在没敢说下去。 苍华出了营帐,天际已画出一道光线,篝火燃尽,只剩星星光点。 他已经没事了,都是装的。龙后声音传来,于熹微中浅笑,如果你觉得他背叛了你,大可把他赶走。 罢了。苍华摇头,嘴硬道:骗我也好,真的也罢,赶他走,照样被人找回来。 龙后没有说话。 苍华有些奇怪,还是问:问他做什么?你不是来找我回去? 娘知道你不会回去,但龙后浅笑,声音中剩下些不忍,娘也不愿你回去,只是娘知道你性子,有一事你要切记,无论遇到何事,你要记得,我们龙族为天庭忌惮,就连下雨也要按着日程,如果擅用神力惊动天庭,可能会害了你 我知道了。苍华点头,还没再开口,龙后已瞬间自天际消失。 天光乍破,朝阳如烈焰喷薄而出,万里山河光华一片。 清晨的军号声自远方响起,龙后的声音淡去,最终只剩下一个温柔的儿字。 苍华低眉,转身,一掀帷帐,只见白雪鹤已经下床,赤足贴墙站着,明显在偷看。 二人四目相对,白雪鹤眸光一转,又胆怯婉转道:少爷 别装了。苍华看着他单衣赤足,又气又笑,一把将人扛起来,装出了些破绽,白大人没觉出来么? 白雪鹤敛了声音,似乎在思忖下一步计划。 苍华见他不语,在屁股上拍了一下,才放他在床。 这个动作让白雪鹤心生一计,眸中突然多了几分妩媚,他伸手环上苍华腰线,接着探上他胸口。 苍华捉住他的手。 小白雪鹤没敢再动,迅速闭嘴,慌不择言的改口道:苍华我不知道我没有对不起我不敢再 苍华转身,抵住他唇。 我不会走了。 第82章 七夕节 07 大约是许久没有唇齿相接,苍华动作极轻,一点点触碰着白雪鹤双唇,而白雪鹤动作十分被动,只敢迎合着对方的攻城略地。 对于这难以启齿的事,苍华一向是被带着走,此刻白雪鹤的胆怯被动,一面让他手足无措,另一面又让他心跳不已。 他心里有气,有万千不忍也有万千疑虑,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无法像小黑那样纯粹的信爱着白雪鹤,也知道这个世界有无尽温柔的陷阱,却仍是想要粗暴的继续下去。 只是他拥着白雪鹤的肩,感觉到对方浑身都在颤抖,甚至连面孔,双唇都在颤抖。 于是他睁开眼,却不想白雪鹤已是泪水涟涟。 你怎么哭了?刹那间,苍华有些诧异。 在苍华的印象里,无论是刀架上脖颈,还是被傅季瑛逼上城楼几近殒命,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是自信还是强撑,白雪鹤似乎永远都是一脸没甚所谓的笑容。 此刻,曾绯红官袍清媚绝代的白雪鹤十分狼狈,那黑如墨染的长发胡乱散落,上面甚至沾着尘土,腰腹也只剩盈盈一握,在巨大宽敞的衣袍中惊心触目。 而那张雪白面孔沾着泪痕,全无笑意,只怔怔望着他,用瘦到惊心的苍白手指紧扣他衣角。 突然间,白雪鹤开始毫无征兆的剧烈颤抖,嗓子发出杂乱的气音,苍华再次将他搂在怀里,这才发现他是在咳嗽,只是没有咳出声音的力气。 没事苍华还未开口,白雪鹤已摇了摇头,他停顿一刹,含泪哽咽道:我没事,不要大夫,只是要慢慢修养,才会恢复。 龙宫的药都是宝贝,就是你也太急了,让人家歇歇再亲。 龙后的声音突然幽幽传来,苍华皱眉转身,适才发现一个碧绿色的小贝壳被偷放在桌上,扑闪着诡异的光。 像极了龙后方才八卦的眼神。 怪不得她刚才问都不问,走的如此之快。 苍华觉得很无语,挥手准备将贝壳收走,贝壳倒自觉的消失,还不断的回荡着不看了不看了的声音。 不过听了龙后的话,苍华还是放心许多,于是道:那我再去拿点吃的。你想吃 他话音未落,见白雪鹤仍低头蜷缩着,低沉脆弱的抽噎声不断,似乎他不再咳嗽,只剩下从未停止的悲伤哭泣。 像是被心抓碎揉裂,凌迟车裂,才如此无法停止。 杀了燕王。苍华道:他是妖神带着记忆转世,从来都是在利用你,你没有错。 白雪鹤没有说话。 杀了他。苍华急道:你还可以斩断过去,重新开始。 我实在是,太疼了 沉默许久,白雪鹤才低低出声,他声音不高,却近乎带着一种绝望的哽咽,自嗓子眼里发出,字字嘶哑。 此时此刻,从面对小黑到面对苍华,他遍体鳞伤,终是熬不住了,话语间一点点蔓上哭腔,像是把多年背负的重担一起卸下。 我踏上仕途,自以为聪明绝顶,却只是生了张皇帝爱看的脸,我当王爷是神仙,救我出苦海,这么多年,一直为吃了息痛膏去背叛他的事儿反复内疚,却只是被他利用,我当兰梓清是多么清白耿直的好官儿,却没想到他是王爷扮来欺我一直做人下人也没什么,只是他把我推来推去,登高跌重,我实在是太疼了,这一次次,太疼了白雪鹤低眉,本是喃喃絮语的声音逐渐提高,雪白牙齿竟泛上粘稠血丝,我只以为王爷长年遭受不公,身陷囹圄,为了报仇造反,一定会利用我,做他的刀去杀人,我自心甘情愿。只是我不曾想到,息痛膏,息痛膏从一开始就是被王爷设计万万想不到,见到我第一眼时,他已图谋我今后性命! 苍华,不论他是妖是人,我都已经无法回头了。白雪鹤抬起头,有些胆怯的望着他,我不想再与他们有什么关联,只想活着离开这儿。可现在我只怕他们对你说了我的什么不是因为我做的错事太多,桩桩件件,多到我自己都回忆不起,现在你已经不是小黑,我只怕怕你看不起我,怕我们终究回不去了。 许是太痛苦,他声音越来越小,也渐渐冷静下来。 为了活命,为了有所依靠,他曾一心想的都是留在苍华身边,哪怕装作失忆博他同情,用身体勾引,也要留下来。 可此时面对苍华,他纠结再三,怎样都无地自容。 不管苍华是什么神仙,他虽纯澈的如一张白纸,却也不可能被燕王所迷惑。 他白的彻底,自己也黑的彻彻底底。 白雪鹤的确不知燕王是妖是人,只是诚如大家所知,在这漫长的仇恨里,自己早变成任凭心意冤杀他人的酷吏,卑劣残忍,不择手段,这双曾向往挥毫泼墨的手,已是沾满鲜血,十恶不赦。 他若是利用苍华,又同利用自己的燕王又有什么区别! 走吧。 如果现在分别,死活不论,至少自己最后做了件干净的事儿。 对不起。于是白雪鹤还是笑了,我该离开了。 他挣扎着下床,又是一口腥甜猛然向口腔涌来,他眼前发黑,却没有停顿,生生咽下那口热血。 如果我不肯呢。 苍华凝视着他,抬手便是一方水雾,水幕蔓延,将二人全部围住,眼里看不见天下四方,只看得见彼此。 苍华 接着,一条水线擒住他,自锁骨向下蔓延,将人完全笼罩。 细密的水线缠缠绕绕,温热柔软的抚上他所有创口,从那些陈年创痕,到近日的浅浅轻伤,甚至似乎能渗进五脏六腑,抚平他无数的沉疴积病。 苍华的眼睛血红,咬着牙道:我带你走。 * 夏季幽然燥热的深夜,苍华将沉沉睡去的白雪鹤抱上马车。 水雾仍弥漫在白雪鹤身边,让他可以有所依靠,他仍旧苍白脆弱,但看起来十分安宁舒适,仿佛这二十多年一直奔波劳碌,从未有如此安眠。 白雪鹤,他没有负你。荀落没有问他们要去哪里,只是皱眉道:如果你仍疑心,不妨将他留下。 我没有骗你,帝星落于辰山,有遗旨为证,你极有可能是老皇帝的儿子。苍华不想回答他的质疑,不管你做皇帝,还是别人做皇帝,都不可能是燕王。我会亲手解决与他的恩怨。 话毕,苍华转身坐进马车,高大的白马如同识途一般,自动向远方走去。 远处军帐内,傅季珏刚刚与军士畅饮归来,一阵豪迈的大笑戛然而止于军帐前,接着是一口鲜血,如鲜花般绽放在惨白沙地上。 他冷笑伸手,一道黑线自脉搏处延伸至指尖。他仍是边关战士心中的战神燕王,可显然这具凡人的身体已承受不住轮回几世的业果,快要分崩离析。 燕行。黎夜带着些疼惜的声音传来,他自军帐床上爬起来,揉揉几日不曾好好睡觉而微肿的桃花眼,你喝酒太多了。 无妨。傅季珏摇摇头,今日我们有了新的计策。 黎夜赤脚下床,半跪在地为他除去军靴。 荀落与苍华显然要与我为敌,现在在凡间,即使他龙宫太子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违背天理伤我的将士。傅季珏微笑,伸手抚上黎夜脸庞,如果我不出手,他们不日就要进京称帝了。 如果我们找一处地方修炼,会不会恢复的更快。黎夜根本不关心他说什么,急急道:又何必做这个人间的皇帝,我也是修行千年的狐狸,燕行,我们寻一处灵气充沛的地方,我,我可以剖出内丹给你。 你?你的内丹于我有何用?傅季珏打断他,冷笑,我就是一定要做这个皇帝。我当时派荀落的先锋前去,并未拨多少粮草,他的军队只能都停在京城外的长兴县内补给。长兴县背靠大山,只要我 你要把山炸掉!黎夜想起了之前的矿难,呆滞许久,长兴县紧靠京城,有许多百姓,如果炸山,可能死伤无数 百姓?我自己就是冤魂缠身,哪还怕再多他十万个冤魂?傅季珏仍在笑,望向黎夜的眼神却突然多了无尽温柔,阿月,这一世,是你亲眼看着我被人欺压半生,我可能没有来世了,难道你不想看着我荣登大宝,快活的了结吗? 那我要黎夜缓缓问:做什么? 凡人轻易进不了县城。傅季珏自衣袖取出一张图纸,这是山中适合安置火药的地方,我要你全部都布好,等你归来,我的大炮自会引燃。 好黎夜回答,双手渐渐握拳,突然笑问:燕行,你还记得小明山吗? 见傅季珏迟疑,黎夜接着笑,笑眼弯弯如倾泻月色,接着他双腿跪地,将头枕在傅季珏膝上。 我们看过那么多桃花,可四海八荒,只有小明山的最美,那里的桃花是居然是红色的,就像火狐九尾。黎夜忽然笑得妩媚,抬手取下蜡烛在眼前晃晃,仿佛那就是山野遍地的火红接天,他吹熄蜡烛,喃喃问:一切结束,你可不可以再带我去看? 好。傅季珏握紧他的手,我答应你。 黑夜里,黎夜没有再说话,他静静枕在傅季珏膝上,笑眼洇出一束泪花。 第83章 七夕节 08 无人牵引的白马渐行渐远,最终驶入深林。 虽然毫无颠簸,但白雪鹤还是自苍华怀中醒来,他抬手掀开车帘,只见茂密深林中满是摇晃萤火,仿若星河遍洒。 我们这是去哪?京城旁不该有这样的景色,于是白雪鹤问。 去方寸山。苍华解释道:以前离月设下结界,我曾在那里修炼,现在我反用他的结界开道。将你藏在任何人都到不了的地方,我才放心。 那,是不是没有人能找来?白雪鹤仍望着窗外,萤火在他侧脸掠过,如同京城里不夜的万家灯火。 对。苍华点头,坚定道:我的结界,没有人可以进来。 白雪鹤笑笑,虽然他仍然苍白孱弱,但这次的笑容仿佛很舒心。他突然有些咳嗽,于是放下车帘咽了咽口水,才道:那我可不可以寄信? 寄给谁?苍华蓦地有些警觉。 寄给荀落,我醒过来还没有再看到他。见苍华神色不善,怕被他揍的白雪鹤连忙改口:还有白福,我很久没见到他了,总要报个平安吧!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59) 要不要接他来?苍华皱眉,我是说白福,可以让他继续照顾你。或者以后你还可以去 别了别了。白雪鹤笑着摆手,老爷不挣钱,没有工钱发给他,传封信就好。 苍华虽打翻了醋坛子,但见白雪鹤恢复了一贯的语气神态,还是大度的从怀里抽出两张银票,道:没纸,拿这个写吧。 到底是花别人的银子,白雪鹤看到白花花的银票,非但没有阻拦,反而又在苍华怀里掏了一张更大的,念念道:白福不容易,用张大票吧。 苍华笑笑,伸手一弯,掌心处就出现一汪墨水,白雪鹤用指尖蘸墨,在一张银票上写了些字,并落了个款,而另一张银票上一字未写,只在不明显处点了两点。 这个给荀落。白雪鹤拿出写字的那张。 苍华不解,另一张怎么不写? 字写多了,害怕他花不出去。白雪鹤笑道:白福知道什么意思。 苍华接过银票,几下折成两只纸鹤,他掀开车帘,两只纸鹤便随着萤火指引,在夜色中渐渐消失。 白马越过白雪鹤看不到的重重结界,最终踏入辽阔无际的方寸山。 不知是其他生灵跟着自己走出了结界,还是一切本来就都是离月创造,苍华适才发现,方寸山缥缈壮美如同仙境,却没有任何生灵。 那些叫他黑蛋的小鸟雀,欺负他,偷他零食的小松鼠,都像从没有存在过一般。 可白雪鹤不知道,他似乎精神足了一些,一直盯着车外,望着山间翠色的烟气,望着一道瀑布接天而下。 苍华想到自己被天帝忌惮,还以为当初讨伐妖神是委以重任,在失去记忆与法力时又被离月欺骗,把一直监视囚禁他的狐狸阿离看做让人崇拜的神仙朋友。 看到苍华望着窗外出神,白雪鹤忍下咳嗽,偷偷用衣袖掩住口鼻,将一口痰吐在袖中手帕上,接着将手帕紧紧攥在手心。 白雪鹤皱眉,看着血丝自素白手帕的纹络间洇开,慌忙藏进袖管。 苍华。白雪鹤伸手,拉拉苍华的袖子,你会陪我一阵,对吧。 什么?苍华有些猝不及防,只见一双湿润的眸子,正定定望着他。 你陪我留在这里吧,不必去杀燕王了。白雪鹤似乎为这句话纠结了许久,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口不择言,触了苍华的逆鳞,又解释道:我不是还在乎燕王,只是想让你留几天,那就陪我几天吧,然后你再去做什么都好,我可以一个人留在这里。 苍华看到白雪鹤小心翼翼的神态,伸手拢他入怀。忽然,他心口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刺痛,仿佛有一个濒死的声线在远处向他嘶声大喊。 苍华控制不住的弓下身体,清脆一声,一枚翠绿贝壳跌落在地,碎成数片。 苍华拾起贝壳,英挺的眉目紧锁,停顿了好一阵。 白雪鹤小心问:怎么了? 这个,是我娘留下来的,她想偷听我们做了什么。苍华盯着翠绿贝壳,仿佛望着龙后一直狡黠慈爱的翠绿眸子,我娘出事了,她让留在我这里的贝壳碎掉,可是母子连心,我能感到她的痛!她一定受了很重,很重的伤才会如此。 对不起雪鹤,我需要,立刻回去一趟。苍华低头,他知道白雪鹤不可能看到他无伤的痛苦,也知道自己刚刚答应了白雪鹤不再离开,可是他的直觉感到无比恐惧和愤怒,龙后一定受了很重的伤,甚至可能,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 白雪鹤没有阻拦他,也没有再问,他抬头吻上苍华双唇,微笑着看他。 这个吻没有任何□□,只有海水般无穷无尽的温存。 苍华缓缓松开他,马车内升腾起一片水雾,高大身影也跟着消失。 马车仍在继续前行,直至一处小院前停下,白雪鹤下车后,马车也跟着消失。 小院的结构和原先那个白府很像,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一只半人高的青色螃蟹突然从小院里钻出来。 白雪鹤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螃蟹,螃蟹也没有想到只有白雪鹤一人,都愣在原地。 里系白公子?愣了好一会儿,螃蟹先带着一股浓重的海鲜口音开腔,殿下呢? 白雪鹤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殿下是苍华。 殿下肥龙宫了?白雪鹤没开口,螃蟹已接着道:公子,我系来盖房子滴。 你早知道他要回龙宫?白雪鹤眯眼,露出了很久没有出现的,审视犯人的大理寺职业眼神,看来。你也知道龙宫出什么事了? 我布吉岛呀。青色螃蟹急的脸色发青,摸出一个同样碎掉的贝壳给他看,留在这里传信的贝壳破掉了呀!我还好担心呢! 白雪鹤皱眉,看来龙宫为了不让苍华知道发生何事,将留下的所有讯息全部销毁,那苍华返回龙宫,岂不是非常危险。 不要担心啦。螃蟹看到白雪鹤担心,挥挥蟹钳,骄傲道:这种粗制滥造的贝壳难免会坏啦,殿下系我们四海八方最厉害的龙,能对付他的人还没森粗来啦! 螃蟹又转转眼珠,道:既然已经安置好啦,那我也肥去了,殿下过一阵会肥来照顾公子的。 话毕,它已横着来到白雪鹤身边,接着亦在水雾中消失。 蟹钳布置的东西一定不会太整齐,但螃蟹的话让白雪鹤放了心,白雪鹤记得小黑讲过,苍华是四海八荒天赋最高的龙神,也记得滟遇初遇小黑时的害怕,即使是对付妖神,也是妖神转世为人,而苍华除了变成黑蛇几年,倒也没甚变化。 只是,苍华要过一阵才会回来了。 白雪鹤突然开始剧烈咳嗽,禁不住的倒退几步,狠狠撞在墙壁上,整齐束起的长发垂落委地,发间,那张面孔已是没有生气的白色。 四下无人,他也不再掩饰,不断加剧的咳嗽声逐渐沙哑粗重,最后只剩下无声的干咳。 一口脓血自他牙齿间渗出,然后滴答,滴答 白雪鹤! 门外一声大吼,冲进来的居然是黎夜,白雪鹤倒退几步,但他没有任何力气,只能挪动着缩在墙角。 比起他,黎夜亦十分狼狈,风华绝代的红衣公子居然浑身残破,上衣几乎碎成布片,露出的雪白皮肤上都是灼伤的裂痕。 扑通一声,他跪倒在白雪鹤面前。 燕王,他要将山炸掉,炸死京城所有的百姓!黎夜见白雪鹤低头,撕心裂肺的大吼:为了做皇帝,他已经疯了,我去找过荀落,但他不相信我!他不肯称帝,我知道他不该相信我,所以只能来找你和苍华!我是九尾狐,我用八条命破了苍华的结界,我已经快死了,我想让他好过!我想让他快乐!可是我不想!我不想看那么多人死! 白雪鹤一言不发,黎夜等了一阵,只听到他轻声的笑。 我知道你恨他,可是百姓黎夜急道。 黎夜伸出疼到颤抖的手扶他,却看到白雪鹤胸前一片鲜红,嘴角亦渗着血,于是话到嘴边,也停了下来。 你,怎么了?黎夜吓了一跳,忍痛将他扶起来,声音仿佛有预感他要说什么似的颤抖,我记得,苍华将你治好了 怎么了?我要死了。白雪鹤也不害怕了,突然释然的扬首笑笑,是我瞒着他。我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了。药医不死病,戒了两次息痛膏,谁的命,经得起这么折腾啊? 可是那是百姓啊!黎夜望着白雪鹤,虽然十分不忍,但还是道:百姓是无辜的,你跟我去,救下他们,也 我已经,救下他们了。白雪鹤闭上眼睛,轻声道:城郊那座山,燕王曾亲自对我说过,是炸不开的。 黎夜瞪大双眼,没有言语,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他只是想要找到我,让你送了命也要找到我,他机关算尽,居然只是想亲手杀了我。想不到吧,最后拯救苍生的是我白大人! 想必龙宫出事,也是他妖神的调虎离山,莫说他现在只是个凡人,就算还是妖神,他也应该只剩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了,他不是来杀自己,是要与自己同归于尽啊。 自己已是必死,如果妖神也魂飞魄散,苍华就不用再为他报仇,毫无挂碍,做天下横行无忌的龙神了。 白雪鹤又想到小黑那双温暖单纯的眼神,想到苍华带着少年意气的微笑。那不沾凡尘的,绝世无双的单纯炽热。 结束吧。他本就是天下无双的龙宫太子,为何,这个尘世要染指他? 第84章 七夕节 09 苍华已许久没有来过大海。 人只能看到大海有清澈浅碧走向幽暗,却不知道深深的幽暗之下,掩藏着光华万丈的水族世界。 这里也有市井巷陌,雕梁画栋,蔚蓝海水泛着点点波光,仿若明媚澄澈的天空。 四海帝君为四海之主,的龙宫位于东海中心,通体莹白,随海水荡漾着贝母的鳞光。宫殿正中耸立着粗壮的雪白雕龙柱,据说,里面是安定四海、镇压邪魔的定海神针。 苍华越靠近龙宫,就越能感受到异样,他努力掩去灵识,变幻成小黑蛇,延着自己年少时常常逃出宫的路线进去。果然,在龙宫中巨大的广场里,停着天帝使者白色的轿辇。 天帝使者一向身着白衣,面孔俱以白纱遮盖,连眉目也不曾露出,每个人的嗓音都是一模一样的毫无感情、雌雄莫辨。 本宫不知苍华在哪里。龙后的声音响起,带着藏不出的虚弱,各位上神请回吧。 天帝使者默默无言,依然等着她回答。 我们确实不知。龙后诚恳的望着他们,脚步忍不住颤动,你们在这里七日,想必累了吧,一但找到苍华,我们定会告知陛下。 苍华现在何处?天帝使者仍是这个问题。 苍华心如刀绞、怒发冲冠。 除了四海帝君与龙后,宫殿里有数十天帝使者与龙族贵胄、水族重臣,龙后身着有着十重华服的白色冕服,身形笔直,手却在不由自主的颤抖。 四海帝君握紧她的手,开口:上神,我们的确不知 为何一定要除掉苍华?龙后终于安耐不住,怒吼道:我龙族世代长居海底,护佑四海升平,从未想过走出海底!臣服之心天地神人妖鬼有目共睹!你们让我儿孤身前往妖界斩妖除魔,又指示妖神布置结界对付我儿,卑劣之心天地不齿!我儿才刚刚成年,为何你们要这样对付他! 四海帝君想劝,却又觉得无从开口。 他天赋甚高,如果有一日与天界为敌,会使天下动荡。面对龙后的嘶喊,天帝使者仍声音平静,龙族非神,天帝为了天下安宁,不得不如此。 见龙后与四海帝君不语,那声音继续道:龙族不是想成神吗?成神便要无情无欲,隔绝骨肉亲情便是一劫,如你们能够渡劫,自可飞升为神。 四下瞬间寂静无声。 天赋甚高?天赋甚高就要杀他吗?平静许久,龙后突然大笑,伸手一个个指着使者怒骂:天赋甚高者被无能之辈所杀,天下没有这样恶心的道理!是我龙族镇压妖魔!平定四海!你们苟活万年却只知忝居高位,富有天下却心胸狭隘,真是枉称上神!应该天诛地灭! 龙后的话字字诛心,殿内的龙族先是一言不发,后来忍不住开始低声絮语。 今日,我们一定要得到苍华的下落。天帝使者,不,应该是天帝自己开口道:龙族亦为妖族,即使你龙后自除鳞甲以示忠心,朕也不能相信。 鳞甲相当于龙的骨骼,自除鳞甲,无异于人剔骨抽筋! 一道光华自殿内劈开,轰隆巨响,殿内石柱根根断裂。 刹那间海水翻涌升腾,波涛之后,苍华赤手站在大殿之上,天帝使者已瞬间化为灰烬。 水族皆知苍华天赋甚高,却也只见过他的小恶作剧,如今看到这般场景,都忍不住退了半步。 他的愤怒与强大,压迫着整个海域。 苍华。海水翻腾,隐约塑造出一个人形,天帝的声音终于不再平静,含着隐隐压制的愤怒,你胆敢屠戮上神? 没错。 苍华轻蔑一笑,金色龙瞳蔓上血色杀意,手心逐渐腾起光芒,他扬手向天,一道光柱通天而起,海水飞速向四方汇集,为海中的龙神苍华让出一条通道。 苍华不言不语,随光柱跃出海面。 辽阔海域之上,一向蔚蓝的青天变得惨白无比。 无数天兵神将伫立云端,将苍华围在中央。 你孤身一人,又刚刚恢复法力,就连武器都被毁,也敢与天相斗吗? 天帝终于安耐不住,带着兴奋与轻蔑的声音在天兵神将的呐喊中响起,仿佛一直等着这一刻。 天?苍华哂笑,龙神生于海洋,从不知道有天! 方寸山的结界一点点破碎,最终消失殆尽。 白雪鹤与黎夜坐在京郊大街上,由于战乱,这个曾有着繁华街市的地方已是一片荒芜。 延着这条街向前,就是锦衣卫诏狱。 白雪鹤笑笑,无限温柔,他还记得小黑溜进放着甜粽的篮子,同自己回到了家。 黎夜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勉强着维持着人形,白雪鹤看到他遍体鳞伤的身体,脱下外袍递过去。 穿上吧。白雪鹤笑道:你的王爷,要来啦。 白雪鹤笑笑,伸手将发簪取下,用地上的树枝束齐头发。 你,不等苍华回来吗?黎夜望着他,像知道了什么一样,轻声问,至少,与他道别。 不了。白雪鹤摇头,笑容如清风朗月,这天下的川泽湖海,都是我在陪他。 我不会让你死的。黎夜坚定道。 沉沉的脚步声响起,燕王傅季珏,不,妖神燕行穿着一袭黑衣而来,自二人面前停下脚步。 他没带武器,只手中捏着把折扇,像是散步一般。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60) 即使他看上去再轻松惬意,白雪鹤也发现,他比从前憔悴许多,鬓发间隐隐染上花白。 荀落的兵马已驻扎京城,王爷不去抢皇位吗?白雪鹤仍是笑笑,像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还有心思,来看微臣? 有什么比与梅卿相聚更重要。燕行亦莞尔一笑,走了一个傅季瑛,还有一个苍华,爱卿,你就这么不甘寂寞吗? 我还以为王爷心系天下。白雪鹤随他调笑道:江山美人,王爷不懂孰轻孰重吗? 你知道,我是拼不过荀落的,所以我让将领去求和。燕行自信笑道:荀落是个死脑筋,你知道,他绝不会称帝,古往今来兄终弟及,能做皇帝的只有我。 只有你?那裕王呢?白雪鹤笑得愈发灿烂,像听到笑话一般,笑完一声又一声,裕王只是疯了却没有死,他吃了太后的药装疯保全性命,我已经写信告诉荀落,想必,新皇不日就要登基了! 啪的一声响起,燕行不等他说完,折扇已狠狠抽在他脸上。 这一下力道极重,一道血痕瞬间浮现,嘴角滴答答落下鲜血,白雪鹤却仍笑容满面。 燕行更是气急,伸手将他从地上拎起,伸手死死卡住他脖颈。 怎么,王爷没了我,已是黔驴技穷。白雪鹤哂笑,倒来教训我? 教训你?燕行强压着怒气,我是要杀了你。 这浓郁的愤怒不断摧折着他身体,不到片刻,亦有鲜血自嘴角坠下。 杀我?是我本来就要死了!白雪鹤将一口血啐在地上,笑着露出满口鲜红的牙齿,提着一口气道:我吸食息痛膏多年,又让我戒了两次,费我半条性命!我明理暗里杀人无数,忍着内心煎熬与傅季瑛的虐待,又费我半条性命!这下我总算要死了!是我命该如此,与你没有半点干系! 话语间,藏在袖中的发簪脱手而出,用了十足力气,狠狠刺进燕行身体。 白雪鹤早已是虚浮无力,这一下确是刺的极为用力,可的确未伤要害,甚至等了许久,鲜血才缓缓在衣上洇开。 所以,你还是最在意我?燕行突然开始狂笑,狠狠捏住白雪鹤的手,将他的关节捏到格格作响,我以为你爱的是苍华,可没想到你还是在意我、恨我!的确,当年是我估计被软禁,是我让傅季瑛给你下了息痛膏,也是我扮成了兰梓清!你看呐,现在兜兜转转,你最想的也还是亲手杀我!梅卿,你恨我,却也喜欢过我,对不对? 他抬起头,紧紧盯着白雪鹤充血的眸子,心底生出无限得意。 妖神不是神,亦不是妖,而是一团无法解脱的执念,因为恨的太执着、太用力,所以在没有躯体、没有记忆的时候,仍然牢牢不忘的恨着某些早已不知来龙去脉的事情,某个早已不知音容相貌的人。 千年来,它无数次在世间轮回,不断重复着曲折离奇的情愫与背叛。每一次轮回,新的躯体就会经历一次深到刻骨的挚爱与痛恨,它吸食着这些冥顽不灵的执念,最终化作因果缠身的妖神。 只是在这一次的轮回中,燕行已忘记了他的本意。 梅卿,你喜欢我,对不对?见白雪鹤不语,已是歇斯底里的燕行握着他手,再次发问:你虽然恨我,但也喜欢我,你想名垂青史,是我带你读书,让你考取功名!说到究竟,你还是助我重掌兵马,助我荣登大宝!就连今日你想要杀我,也是爱而不得,是不是? 不。 白雪鹤没有力气说话,也不想再说了,他仍漫不经心的笑着,仿佛这些灼灼的逼问,都不过是信口开河的笑话。 我没有爱而不得,甚至都不恨你。 我喜欢的,是戏文里磊磊落落的剑客,是史书里铁骨铮铮的忠臣。 当年我忍痛蛰伏,想助你登基,只是因为我曾喜欢过这些虚幻的他们,而不是喜欢你。 现在我想要杀你,不过只是想让苍华无爱无恨,自此百无禁忌,而不是恨你。 白雪鹤笑着低头,眼底缓缓渗出血痕,一道血泪如同上好的胭脂,轻轻流过他雪白的面颊。 他没有挣脱燕行的手,只是用全身的气力拔出簪子,一点点努力向上移,最终找到燕行的心口,再次狠狠刺上去。 妖神笑着闭上眼睛,似乎沉溺于这自我臆造的情愫里。 我不恨你。 最后的最后,白雪鹤垂下手臂,如脱骨般垂落在地,血泪落上方才惨白的双唇,最终凝成一个明媚得意的微笑,他努力睁大眼睛,轻声笑着为他解惑: 一人知我,不恨天下。 他的话音愈来愈沉,愈来愈低,眼睛逐渐闭上。 最终,这长长的一口气终是泄了。 燕行呆呆立在原地,连身上的发簪都未动手拔下。鲜血登时汩汩涌出。 白雪鹤不愧是酷吏,这最尖锐的金属刺进最踊跃的血脉,也是他不可多得的作品。 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吗?他机关算尽,没谋算到一点纠结爱恨,最后没能重回妖界,没能做一天皇帝,就这么结束了? 不,一定还没有! 燕行。黎夜伸手为他拔出发簪,面无表情开口,你将白雪鹤的魂魄留下,送予苍华,他自然会为了逆天改命与天帝为敌,你还是可以用天界的魂魄修炼,从头再来。 好。 燕行已来不及思考,抬手为他打断因果隔离冥界,用妖神仅存的力气将白雪鹤魂魄抽离,最终凝结在黎夜手中的发簪上。 妖神的为数不多的心力快要耗尽,一口心头血没能忍住,喷在黎夜身上,将他身上的白袍染成红衣。 你去啊? 他慌乱的望着黎夜,等他将魂魄送给苍华。 你还记得火红色桃花吗?黎夜一动不动,直直盯着他。 我记得!燕行慌忙道:小明山有火红色的桃花,待你生辰,我会带你去 燕行忽然噤声。 黎夜衣袖下的细瘦双手已变幻成一双狐爪,鲜红色指甲尖锐锋利,毫不留情,一点点刺进他心房,挖出他心脏。 燕行只能望着他,无数因果怨魂自他体内涌出,一点点啮噬着他的魂魄。 世上啊,根本没有火红色的桃花。黎夜闭眼落泪,将妖神几世轮回积攒的强大力量吸入胸腔,愈合着自己的伤口,那年我生辰,确看到了火红色桃花,但那是你亲手染红整座山给我看 轮回几世,你永远记得你妖神的仇恨,却忘了我 燕行的身体几乎干枯,最后只剩黑灰色一片,随风远远荡去。 黎夜收回利爪,抱起白雪鹤的身体。 第85章 七夕节 10 苍华独自伫立广阔海面上,伸手向下拂去,海面以他为中心,迅速蔓上一层厚厚冰盖。 苍华知道自己为人忌惮,知道自己曾孤身覆灭整个妖界,所以如今独自面对从未征战过的天庭,他非但无所惧怕,骨血中强大的胜负欲反而不停叫嚣,催促他尽快赴战。 天帝仍在调兵遣将,天兵神将白衣高冠列阵天际,几乎填满了整片天空,望也望不到边界。 你要等到何时?苍华扬首哂笑,露出了征战妖界时嗜血的眼神,他有些不耐烦了。 接着他微微扬手,数万计冰柱化为利刃,直直向天际飞去。 天兵好一阵抵挡,苍华不屑一笑,又是数以万计的尖锐冰柱,如万箭齐发,一人便是千军万马。 你不过孤身一人。天帝的声音适才徐徐传来,如何与整个天界相斗,水族有亿万生灵,难道区区冰盖,就可以防得住吗? 话毕,一道火箭自空中坠落,将海面点成火海。 你不是要找我吗?望着熊熊业火,苍华怒道:此刻我就站在这,关我们水族何事? 谁说不关水族的事! 龙后于海中一声大吼,数万金色鳞甲自沸腾海水中腾越而出,在空中凝结成一件金色铠甲,紧紧贴合在苍华身上。 海面巨浪滔天,与天帝的真火一同激荡,无数巨龙跃海而出,水火本不相融,可这熊熊烈焰反而如祥云一般,托着真龙降临人世。 巨龙也依次列阵,定神看着苍华,仿佛在听他号令。 苍华有些惊愕,记忆里,这是第一次有龙族站在他一边。 哦?你们是要与天庭对抗了?天帝的声音夹杂着愠怒,四海帝君,你又如何?朕给你统领四海的权力,你就是如此为之吗? 你让朕来统领四海?四海本就是朕的!四海帝君也自水面而出,与苍华并排而立,他并未变幻成龙,十二冕旒下,曾怯弱退让的目光灼灼,燃烧着十足战意。 来吧。四海帝君笑笑,声音温和却不屑置辩,今日不是我龙族与你分庭抗礼,就是我龙族全族覆灭! 苍华。接着,四海帝君回头,慈爱的望着苍华,父皇曾让你去征战妖界,害你在人间流离多年,终是父皇对不起你。你可以原谅父皇吗? 话毕,他向苍华伸出一只手。 苍华望着他,至今仍能回忆起独自征战妖界时面临的黑暗与绝望,魂魄碎裂重组时无尽的虚无与痛苦,以及自己脱离龙族数年,甚至有可能永远徘徊在狐妖的结界中。 这双手从没有来救他。 但他也记得,自己无聊至极时在海中任意捣乱,也是这个人一次次为他收拾残局。 苍华无言以对,但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世人皆说你天赋异禀。四海帝君激动的紧握着儿子的手,凝视着海面,缓缓道:你可知,是指什么? 苍华摇头,他确实不知道,却隐隐感到莫名燥热,浑身的血都在沸腾。 世人皆知海底有定海神针。四海帝君舒朗一笑,自豪道:可那不是什么安定四海的神器,是上古留下的神剑,也是天定与你征战四方的武器,整个四海八荒,只有我儿能动它! 抱歉父皇压抑你多年,现在,拿回你还得的吧。话毕,四海帝君松开了手。 苍华缓缓闭上眼睛,海上火焰缓缓消失。 接着,宽阔海域开始翻腾震动,龙宫中央的白玉石柱层层断裂,一条银色巨龙破壁而出,张牙舞爪,吼声震天。 海面上,等待战令的龙族悉数低头,仿若向它致意。 天界的火箭倾盆而至,巨龙毫不躲闪,只在苍华四周盘旋,接着,一道闪电过后,堪堪停留在苍华身边,化作一支银色长剑。 长剑流光熠熠,仿若巨龙仍在剑中盘旋。 腥风箭雨中,苍华右手握上长剑。剑锋映照着他绝美的龙瞳,那眼神含着十足的轻蔑,仿佛天兵神将在他目下不值一哂,皆为微尘废土! 接着,他温柔的望了眼辽阔富饶的海洋,轻轻挽了一个剑花,海水瞬间凝为阶梯,直直插.入天庭。 苍华就这样一步步踏上阶梯,连头都不低一下,堂堂天兵神将,竟无一人敢阻拦。 # 阶梯的尽头,竟是一片茫茫虚无。 苍华挥动神剑,向前劈开一条道路。虚无如破布般被从中撕毁,虚无的背后居然不是琼楼玉宇,而是一条普通的街巷。 长街向远方延伸,本来模糊混沌的场景逐渐清晰,阑珊灯火,游人如织,依稀是烟火人间最最热闹的国都京城。 长街尽头,一个清瘦的白色人影愈发清晰。他提着一盏兔子灯笼,停留在卖糖葫芦的摊位前。 要不要买给小黑呢?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苍华耳边响起。 好奇怪啊,小黑虽然是一只蛇,但他却喜欢吃甜果子,这么多糖,能不能给他吃啊? 那是白雪鹤的声音。 苍华记得,他将白雪鹤留在结界里,若不是龙后受伤,他绝不可能回到龙宫,天帝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有白雪鹤,又怎么可能把白雪鹤带来? 我要快点回家了,小黑在等我喂他 苍华不敢轻举妄动,白色人影倒越来越近,最终停留在苍华眼前,他带着面纱,却露出一双熟悉的眸子,潋滟如水,满含笑意。 雪鹤?苍华问。 那人握着苍华的手,扯下脸上的面纱。 苍华瞬间呆滞原地,寒意自头顶凉到脚心,那面纱下居然是一张老人面孔,他布满皱纹,白发苍苍,颤抖着握紧苍华的手。 刹那间,一切消失,仍是那一片白茫茫。 苍华确认了这是一场幻境,愤怒之情自心底升起,他持剑狠狠劈向虚无,可虚无之后,又是永无边际的虚无。 苍华。依旧是那个声音响起,我们一定要相争吗?你觉得自己,一定会赢吗? 不然呢?苍华怒不可遏,强压声音道:我非嗜杀之人,今日只有两个结果,一是我们与你们分庭而治,龙族再不会供天界驱使,二是整个天界都毁于我手,就像当年的妖界一样,你看着办。 龙族?除了生活在海里,龙族与妖族有何不同吗?那个声音愈发靠近、飘忽,似乎贴着苍华的耳朵,你,不想成神吗? 苍华再次提剑,意思是懒得听你废话。 声音又问:即使你看到他的样子?也不想吗? 你凭什么变作他的样子?苍华冷笑,天天称自己为神,却玩这种把戏威胁我,不觉得很恶心吗? 朕没有威胁你。声音轻缓道:只是他很快就会变老,消失,龙族能活千年万年,他呢?终究是红颜白骨,离你而去。 朕虽叫四海帝君隔绝□□,可这天界神灵,哪个不是由凡人妖怪修炼而成,怎么可能隔绝□□?谁不是想着有朝一日身居高位长生不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啊。所以成神便要生生世世轮回不止,就是要让我们饱尝失去至亲至爱之苦,即使日后立于九重天之上,也做不出逆天而行之事,因为那些人早就在轮回中忘了我们,回不来了。 可你不一样。如果你要成神,现在就可以!你还可以留住他的青春美貌,让他永远陪伴你! 天帝的声音幽幽而来。 他曾对你那么好,你就不想留下他吗? 恋耽美 >你压到我尾巴了——悠哉君(61) 他曾过得那么苦,你就不想补偿他吗? 你甚至可以带他重活一次,抹去所有不好的记忆,让他从始至终,就只能看到你,信任你 这声音无情无欲,却极具诱惑,方才的大幕接着拉开,带面纱的人重新出现,他依然取下面纱,露出的却是张稚气未脱的脸。 那张脸明媚和善,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热忱,是白雪鹤从未有过的神情,仿佛他从不曾经历过那些不堪往事。 这样的笑容太灿烂太明媚,让苍华有些晃神,想要俯身拥抱他。 是啊,如果能重塑白雪鹤惨淡的少年时光,他一定不会遭人□□,一定不会遇见暴虐的皇帝,不会信任虚伪的燕王,不会受伤,不会痛苦 幕后的诸神满意的看着这个幻象,它让千军万马都阻挡不住的龙神停下脚步,毕竟是神,他们可以轻松读出苍华心中的愿景,引导他一点点在虚幻里沉沦。 任何生物都在用感官探索世界,如果你看到的摸到的都如你所愿,何不索性相信这就是真实? 幻境中,少年白雪鹤粲然一笑,不可方物。 天界不可能知道他们的故事,一切幻境,都依托苍华的本心。 苍华希望白雪鹤可以回到过去,重新开始,可他也心底始终深信,哪怕经历不堪种种,白雪鹤最在意的从不是过往,而是如何新的开始。 走吧。做你想做的事。所以幻境中的白雪鹤这样说,无论何时何处,川泽河海都是我。 苍华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接着,苍华提剑从他身侧走过,不断前行,剑锋一层层划过幻境。 天界的雕梁画栋逐渐震动,满天雪色祥云如掉漆般脱落,接着是一条银龙腾跃而起,口含蓝色烈火,刹那将虚妄美丽的幻境烧的干干净净。 苍华立于琼楼玉宇前,盯着高高在上天界诸神,看着他们那些没有面孔的人,如同看着不知生老病死的蝼蚁。 你们,可能忘了。苍华哂笑,扬首提剑,我不需要做天界的神,也可以逆天改命! 天界穹顶骤然崩塌,明晃晃日光落下,映照着千年苍白一色的天界。 光芒最盛处,是三千年天赋最高的龙族太子。 银剑金甲,举世无双。 第86章 七夕节 11 天界那帮人根本不堪一击,后来,他们被迫向苍华帝君求饶,所有水族都不再由他们控制了。苍华得意洋洋,边说着边吃荔枝,荔枝核码了整整一盘,四海帝君觉得觉得自己能力不足,执意退位让贤,但被苍华帝君婉拒,苍华帝君还说,如果水族再遇到什么危机,可以随时求助他哈哈哈哈哈 时节正是酷暑,带着花果甜香的清风缓缓吹过,晃响了窗棂上挂着的琉璃风铃。 荀落坐在苍华对面,居然饶有兴趣的听他讲故事。 为什么?白雪鹤实在忍不住问:你一定要讲给他听呢? 实不相瞒,苍华的确是想在荀落面前展现吹嘘自己,因为这是他和白雪鹤为数不多的共同好友。 这不是与他分享嘛。我们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苍华想了个说法,让自己显得没那么幼稚,不然,荀将军会担心我们。 荀落很认真的听着,这时,有人进来通报,荀落便随着那人离开房间,站在屋外叙话。 没了人可以炫耀,苍华就不讲话了,开始疯狂吞食桌上的荔枝。 白雪鹤静静伏在桌上,阳光沿透过烟色窗纱透进来,平和舒缓的笼在他的身上。 如雾般细腻轻柔的日光中,他的皮肤如幼童般细腻雪白,仿佛没有经历过任何岁月。 原来,做一株植物这么舒服啊。白雪鹤眯眼笑着,可以一直见到太阳。 苍华一愣,不知又想到什么,心疼的伸手,小心翼翼将他拢在怀里。 对不起。尽管这三个字说了也没用,但苍华还是想告诉他,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不,我很满意。白雪鹤倚在他怀里,真的很开心。 那日,黎夜利用妖神的最后一丝气力,将白雪鹤的魂魄强行留在人间交给苍华。只是魂魄不能离开□□无所依托,所以,就将他的魂魄留在了一株兰草上,替代了曾经千疮百孔的身体。 动植物想要修炼成人,需要付出百年甚至千年的修炼,但也可以借助外界的力量,比如龙神苍华。 而做完这一切的黎夜,就像自人间蒸发一般。 后来,一切都皆如白雪鹤所料,燕王虽有威名,可兵马远不敌荀落与一直驻守在白鹿关的李家,甚至连玉石俱焚都做不到,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向其求和,以图后计。 荀落有个忠君爱国的死脑筋,决计不可能登基,所以在收到消息后,他立刻派人接回裕王,悉心为他医治。 商量完毕,荀落又拿了一碟荔枝进来,坐在二人对面,望着白雪鹤。 荀将军要说什么?白雪鹤望着他,似乎猜到他的下文,你是想昭告天下,说我被燕王蒙蔽,为我平反昭雪吗? 对。荀落点点头。 白雪鹤笑着摇摇头,不必了。 为什么?荀落不解,甚至有点急,我以为你会很在乎,这个清名,或者你还想留下来 荀落想说,毕竟白雪鹤曾怀抱着无限憧憬加入这个朝堂,但也明白一切都伤他至深,于是不敢开口。 我已经不在意了,况且裕王,就是皇上是个天性善良的少年,何必要他知道兄长们的龌龊事,更不用说,天下都是这么认为。白雪鹤向他微笑,望着窗外朗日,只要天下太平,就足够了。 荀落看着他,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最后说了句谢谢。 江山又是一年。 白福娶了一个胖胖的媳妇,出钱将被查抄的白府买了下来住在里面,天天给媳妇抻面。 龙后的鳞甲无法恢复,只能天天以人的形象出现,被迫成为了四海帝君的娇妻,依然靠艰难的窥视苍华和白雪鹤亲亲抱抱取乐,四处投放小螃蟹小贝壳。 天界被苍华拆的稀巴烂后,再也没找过龙族的麻烦,四海帝君也友好的接受了他们的求和,苍华十分不满但完全没用,并且被大家指出,这就是你还差几万年才能当四海之主的原因。 而黎夜,据说他想带着散落四处的妖族重寻家园。 而白雪鹤,在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妖精后,感受到了从身到心的、无与伦比的快乐。 比如,吃饭只是一种消遣,而不再是生活的必须,晒晒太阳喝喝泉水,就可以精神百倍。 不用担心容颜老去,生老病死,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白雪鹤最喜欢的,还是不管在太阳下晒多久,都不会晒黑、晒出斑、晒出皱纹 而且,他可以去许多曾到不了的地方,比如苍华带他来到这个无人居住的不知名山谷,据说,是只有妖族才能到达的家园。 鸿雁在澄澈如洗的蓝天上穿梭,骏马疾驰踏过草地上洒金一般的碎叶,绵延不尽的旖旎霞光不断变幻,最终与远处高耸的雪山相接。 高山温柔,江海妩媚,千年朝阳,万年明月。 夜晚,有白胡子的鹅爷爷扎着灯笼,小个子的鼹鼠叫卖糖葫芦,歪七扭八的矮房子延着曲折蜿蜒的窄街道,一只圆滚滚的小白狐狸挎着花篮突然冲出来,望着苍华转转眼珠,甜甜道:龙大王,给漂亮哥哥买束花吧? 好啊。苍华立刻打断他,伸手接过花,我给你戴头上? 干嘛白雪鹤来不及制止,已被他迅速拉进怀里,苍华似乎又长高了,目前已经高大到高出他一个头多,将白雪鹤视线遮的严严实实。 好了。 苍华一笑,轻轻松开白雪鹤肩膀。 待白雪鹤睁开眼时,面前场景竟全部改变,无数红色灯火被接连点亮,一直绵延至远处山巅。 有烟火在空中绽开,夺目光芒如金雨落下,将山河大地全部照亮。 白雪鹤定定站在烟火中,苍华望着他,似乎在等着他害羞低头沉默脸红。 但这是不可能的,白雪鹤的字典里没有害羞二字,他像知道什么一样,反而望着苍华微笑。 苍华等了好一阵。 雪鹤他开口。 噗嗤一声,害羞的小黑蛇突然出现,脸上泛着根本看不出来的红晕,接着抬起胖乎乎的圆脑袋。 娶我吧。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