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反派公敌》 LiAndAnmEI,COm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 《[综武侠]反派公敌》作者:一方藤枕 文案 天下第一名侠和千面公子的传人现身江湖,有消息称他是为当年快活王的宝藏而来,只要得到那批宝藏,有朝一日就能问鼎江湖。 一时间,借刀杀人、声东击西、反间计、美人计、苦肉计等阴谋诡计围绕着他连环上演。 当事人沈清盛表示他很无辜、非常无辜:其实我只是出门见见世面,顺便帮师父拿回《怜花宝鉴》而已。 这一路,他赏过最美的月,尝过最烈的酒,也领教过最快的剑,更是交到了这世间最好的朋友。 男主话不多,剑很快。爱好行侠仗义,擅长拆人cp。 我们的口号是:抢了主角团的怪,让他们无怪可刷! 本文又名:《全江湖反派的克星》/《那些年我拆过的cp》 内容标签: 武侠 江湖恩怨 天之骄子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清盛 ┃ 配角:风里雨里,专栏等你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群英荟萃,男神开会 第1章 道是无情却有情 八月处暑,暑气还未完全消散。 举目望去一片崇山峻岭,难见人烟。 沈清盛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因为他又迷路了。 他此番离岛,一是为了历练,二是受了师父之托前往保定城李园向小李探花李寻欢要回他当年托之保管的秘籍。 可惜,江湖风雨、恩怨情仇他还不曾体会,单单一个找路的问题就已令他头大如斗。 正当他在路口踌躇不前的时候,地面忽然微微震动,前方传来一阵金铁交击声。 紧接着,又有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落下: 雷小屈,你可敢正大光明与老夫一战?! 附近有人!沈清盛双目发亮,当下便施展身法向着声源处飞去。 哈哈哈哈哈黄天星,你当我是三岁小儿么? 既然有这么一个简单又轻松的法子,我又何必雷小屈的声音忽然转冷,脸上笑意逐渐消散,随即惊道,什么人?!! 他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年轻人,极为年轻,黑衣乌发,神采英拔。 雷小屈成名已久,也算是当今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但他却完全不知对方是何时来的、怎么来的,这难道还不足以令人吃惊? 那个年轻人自然是沈清盛。 沈清盛也知道自己的举止过于唐突,可他实在是在山间绕怕了,于是一听见人声就立刻赶了过来。 他朝着雷小屈拱手道:前辈请恕在下冒犯之礼 只是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对面就传来一个骂声:呸!他算哪门子的前辈! 沈清盛认得这个声音,对方应该是叫黄天星。 黄天星叫骂不止:什么四大天魔!依我看,不过是魔姑和她裙下三个走狗罢了,竟还有脸面称自己是神、是仙?! 一群邪魔外道,还想着一统武林?回你的娘胎做大梦去吧! 话音未落,黄天星身形已动。他手持金刀,瞬间掠过关隘口,直冲着雷小屈面门而来! 雷小屈笑了一声:来得好! 他的人往后一仰,同时五指成爪,闪电般向着黄天星心口处抓去! 两位先等一等。 沈清盛插手的原因并不在于除魔卫道,他知道有时候江湖中的正道人士反而比人人喊打的魔头还可怕,所以不会因黄天星的一面之词就贸然出手。 他担心的是,万一眼前这两方人马最后打成个两败俱伤,那他该找谁问路去? 众人并未瞧清他如何动作,只觉眼前一花,黄天星和雷小屈就回到了刚才的位置上。 你和这魔仙是一伙儿的? 你要多管闲事? 黄天星和雷小屈二人皆是又惊又怒。 惊的是沈清盛这一手武学造诣之高,显然在他二人之上;怒的是他若插手此事,自己这一方恐无多大胜算。 为免事情脱离掌控,雷小屈当即扬声呼道:孩儿们!再来一次! 他早在崖顶安排了四名手下,并在崖边布置了许多巨石,之前他将黄天星一行人引到崖间栈道之上,一声令下,崖顶巨石纷纷滚落,砸得黄天星等人毫无招架之力。方才沈清盛感受到的地面震动,便由此而来。 听到他这句话,黄天星顿时怒目而视:雷小屈,你这个卑鄙小人! 同时,他给身后众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小心。 只是等了许久,崖顶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怎么回事?!雷小屈怒喝道。 无人回答。 山间忽然吹起一阵风。 八月的风应该是恰到好处的,带有丝丝凉意,能吹散在人间滞留的闷热。 但这阵风却极冷极寒,哪怕是人间的十二月,也难得一见这样的风。 风吹落,落下了四具崭新的尸体。 来自于崖顶,是雷小屈的手下。 他们个个面带惊诧,显然想不到自己为何会突然死去。 栈道上的众人却一眼看穿了他们的死法。因为他们每个人的心口,都被插了一支蓝幽幽的羽箭。 死于暗器大师之手。 无情?!! 雷小屈惊疑不定。他这四名手下,一人便能轻松敌过江湖二流高手,四人一起,江湖上大多一流高手都拿他们没办法。可如今却死得不声不响、不明不白。 有这等暗器功力的,又是针对他而来的,不是无情,还会是谁? 终于,崖顶传来一个声音:雷小屈,我来抓你正法。 这个声音却比刚才那阵风还要冷。 来的是无情?四大名捕的无情?沈清盛同样吃惊。 回答他的却是黄天星,只听他发出一阵大笑:这世上可就这一个无情!你们两个魔头还不赶快伏法! 雷小屈早在无情出声之前就在思考退路。此刻崖顶有无情在守株待兔,前方又有黄天星一行人挡路,所以他能退的,只有后方! 虽然他还没摸清这突然出现的年轻人是何立场,但眼下他也只能赌一把了! 就在沈清盛话音未落的时候,他趁其不备,忽一提气,身子立刻拔高了三四丈,再一提气,又凌空飞出去四五丈。 雷小屈之所以被称为魔仙,靠的就是他这一手飘然若仙的轻功。 只是他刚动,沈清盛也动了。 沈清盛动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只牢牢地跟在雷小屈身后。 逼得雷小屈慌不择路,一路飞上了崖顶。 黄天星等人早已看呆了。方才沈清盛出手他们看不真切,此刻眼见雷小屈被他赶得像条狗一样,而他明显还有余力,他们终于对沈清盛的实力有了更为直观的认知必在一流高手之上! 雷小屈停了下来。 停在了崖顶,无情的轿前。 沈清盛也跟着一起停了下来。 雷小屈喘了几口气后,一脸怒气地看向沈清盛:你什么意思? 沈清盛答道:我没什么意思。 雷小屈怒气更重:那你拦我做什么? 沈清盛坦然道:为了抓你正法。 雷小屈的怒气瞬间变成了惊惧:你是冷血?! 惊惧之下,他已忘了冷血的特征,因为他看到沈清盛的手中忽然多出了一把剑。 沈清盛摇头道:我不是冷血。我叫沈清盛。 接着,他又问:抓人正法是不是要留活口? 他不用。无情依旧待在轿子里。 你雷小屈怎么也不敢相信,沈清盛说出手就出手,出手前一丝杀气都不漏。他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一道剑光,似蓝非蓝,似白非白,美得像一场梦。 黄天星等人也已赶上崖顶,赶上了沈清盛出手的那一剑。 的确很美,也很致命。他们被震得许久都不曾说话。 最终还是无情打破了这阵平静。 在下无情,多谢阁下援手之情。 沈清盛先看到的是一只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秀美风雅,却有力。 他的人果然同他的手一样。剑眉星目,脸白如月,秀丽中带有一丝杀气。 他虽瘫坐在轮椅上,但他的身姿却是冷傲的,正如刀锋一样的冷,孤月那般的傲。 沈清盛忽然笑了,果然是世间仅有一个的无情! 在下不幸在山野间迷路,此番相逢即是有缘。 说到这里,他终于想起此行目的,随即拱手问道:我想请问一下,保定城该往哪个方向走? 虽然不知道保定城的李园还在不在,但他总归是要代师父去看一看的。 阁下到保定城可有要事?无情问道。 沈清盛摇头道: 称不上是要事。 听到这句话,无情垂下眼帘,淡声说道:阁下不如随我先往北城一行?待办完手上这件案子,我便即刻回京复命,届时倒能送你一程。 沈清盛双眼一亮,立时便答应下来:如此甚好,劳烦大捕头了。 无情想的是:此人来历不明,须将之拘于身边我方能安心。 沈清盛想的却是:终于不用自己辛苦找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 雷小屈:你什么意思? 沈清盛:我行侠仗义! 第2章 道是无情却有情 接下来的路走得很顺,沈清盛走得很舒心。 舒心之余,他也问起了无情手上在办的这件案子:那日我听黄老堡主说什么四大天魔,死在我手上的那个应该是其中之一? 黄天星是武林四大世家之一,东堡撼天堡的堡主,所以此刻沈清盛尊称他一声黄老堡主。 黄天星长叹一声,说道:不错,死在沈少侠剑下的正是魔仙雷小屈。除他之外,魔神淳于洋业已伏诛,如今还剩下魔姑、魔头薛狐悲二人。 沈清盛听着奇怪:怎么其他三人都有名字,那个魔姑却没有? 黄天星又叹道:她是四大天魔之首,来历神秘、行踪不明,无人知晓她的姓名,只知道她是个年过五旬的女人! 此次北城被围,正是她的主意!魔姑早就放出话来,等攻下北城,下一个就是我们东堡,接着是其他两大世家:西镇、南寨。等全部攻下后,她更有意染指整个武林! 沈清盛还是奇怪:她手下还有很多人? 眼下打个北城都费劲,她竟还想着一统武林? 黄天星答道:我明白沈少侠的疑虑。 那魔姑除了来历神秘、武功高强之外,另有一样绝技! 黄天星没有故弄玄虚,马上接道:她手中握有一种秘法,能除去一个人的意志,令其成为行尸走肉,只听她一个人调遣。 顿了顿,他又说道:我身后这位戚红菊戚女侠的哥哥和丈夫,还有姬摇花姬女侠的师兄弟都被魔姑抓去炼成了药人。 戚红菊闻言只是抿了抿嘴,但当沈清盛看向她的时候,她却马上别过头,似是不想让外人看出自己的情绪。 她身边的姬摇花却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她本就是一个妩媚的妇人,此刻一叹气,语调千回百转,又哀怨寂寥,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沈清盛却是懒得看她。 他策马上前,控制着速度跟在无情轿边,同无情聊起了天。 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讲话。讲的是他最爱的鬼故事。 无情有没有被吓到他看不出来,他手下帮他扛轿子的金银四剑童倒被吓得不轻。 天渐渐黑了。北城也近在咫尺。 和黄天星商量过后,无情决定先在山顶休整一晚。 黄天星命人猎了野猪、野兔。吃了几天干粮,如今马上就要进城与魔姑一战,自然是要吃点荤腥,大家好养精蓄锐。 沈清盛一时技痒,毛遂自荐烤起了野猪。他手法娴熟,随身还带着些特制的调料,众人看了皆是啧啧称奇。 姬摇花就坐在沈清盛对面,正一心一意烤着兔肉。 火光照耀下,她的颜色也显得愈发明艳动人。不过她此刻的神态却冲淡了这份艳,那是一种极致的温柔,柔得像火堆前袅袅升起的烟气,也像她耳边随风飘散的发丝。 只见她小心翼翼地扯下一只兔腿,踩着同样温柔的步子,向着无情所在的方向走去。 无情之前推却了黄天星的好意,一个人坐得远远的,独自啃着自带的干粮。 沈清盛看了会儿姬摇花的背影,忽然轻飘飘踏出几步,眨眼间便坐在了无情身边。 姬摇花停下脚步,她手中举着兔腿,并不说话,只是以她独有的那种温柔目光看着无情,看得很专注。 沈清盛已合上双眼,顺势躺倒在身后的石壁上。 一时无言。 只有无情,在认真地吃着沈清盛递给他的烤肉。 终于,姬摇花出声了:亲眼见你吃了些热的,我就放心了。语气轻柔易碎。 说罢,她藏起那只兔腿,又走回了火堆旁。 姬摇花走后,沈清盛才睁开双眼。 他盯着黑沉沉的天空看了许久,说道:我师父说,行走江湖时千万不能得罪女人。 可你这两天却将她得罪狠了。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姬摇花。 我师父还说,行走江湖时最要防的也是女人。 不待无情回答,他就继续说道:若是有一人隐瞒年龄、遮掩容貌混到你身边,先是费尽心机骗你,再趁你不备时伤你,最后极有可能要杀你,这样一个人你防不防? 说到这里,他突然坐起,看向无情:我知道你之前也在防我,是不是? 无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否认,道了声是。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2) 只因与我相谈甚欢,彼此之间志趣相投,不过短短两日,你便已拿我当作朋友。 若我这一路都是骗你的、迎合你的、讨你欢心的,你该当如何? 若我也是那四大天魔手下,刚刚在烤肉里下了毒,你又当如何? 沈清盛一声比一声疾,无情的脸色愈来愈白,眼神也一刀比一刀冷。 只见他闭了闭眼,半晌后再睁开时,目光已牢牢地钉在沈清盛身上,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会亲手杀了你。 语气冷得足以刮伤沈清盛的骨头。 听到无情这么说,沈清盛却是拍手笑道:好! 无情也笑了:我出手一向无情。 笑过后,沈清盛又重新躺下,这回无情也跟着他并肩躺倒。 夜色浓稠,亮眼的只有天边挂着的那一弯月牙。 我师父名讳说来你也不知,但我今晚却偏要说与你听。 身边没有动静,但沈清盛知道无情在认真地听。 我有两个师父,一个叫沈浪,一个叫王怜花。 我知。 短短两字,却重重地敲在他心上。 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都被这两个字卡住了,话一脱口却成了:你知道家师? 天下第一名侠和千面公子的名号谁人不知?沈浪沈大侠亦是我十分敬佩之人。 沈清盛又问:那保定城有一个李园你知道吗? 无情道:可是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的那个李园? 不错。我师父与老李探花乃是知交,我去保定城正是代师访友。 老李探花早已离世,小李探花出走塞外,李园如今已变成了他结拜兄弟的兴云庄。 无情作为四大名捕之首,手中握有诸多情报,一句话就将李园的现状说得一清二楚。 听到这里,沈清盛长叹了一口气。 无情只当他在感叹李园变迁,却不知他是在感叹这个世界。 过了一会儿,沈清盛整理好思绪,想接着之前的话继续往下说:我自出生起就未见过亲生父母 话还未说完,他和无情已齐齐坐起。 只因在这深夜荒山中,忽然有不速之客降临。 来的是两个人,一人骑了一匹快马。 他二人刚奔上山坡,就从马背上滚了下来,径直地滚到黄天星脚下,一声未出就给黄天星磕了好几个响头。 沈清盛看了无情一眼,用内力凝成声线,给他传了一句话:姬摇花明明年过半百,却偏说自己三十上下,脸上更是做了不少修饰。我虽未尽得家师真传,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无情冲他点点头,嘴唇动了动:我信。 沈清盛笑了笑,不再看他,转而看起了跪在地上的来人。 来人正跪在黄天星脚边痛哭:黄老堡主,您终于来了! 黄天星连忙伸手将他们二人扶起,只因他已认出他们身份,这两个人皆是北城护法高手,一个叫杨四海,一个叫刁胜。 快快起来!北城如何了?黄天星急切地问道。 他二人却坚持不肯起,只哭道:北城快撑不下去了!我兄弟二人经过一番恶战,在其他兄弟的掩护下,才得以逃出城来搬救兵。城中人死的死,伤的伤,如今只剩下几十个活人,也不知道能撑到几时...... 说到这里,他们又是一阵悲痛。 黄天星虎目含泪,心中燃起极其强烈的恨意,恨不能马上杀到北城,亲手宰了那帮魔头。 沈清盛眉目淡淡,嘴唇动了动,又是一句传音入密。 这回无情却是摇了摇头。 这时,那杨四海似又缓过劲来,连声恳求道:黄老堡主,求您现在就奔赴北城!求求您! 话未说完,他们兄弟二人又冲着黄天星磕了好几个响头。 好! 黄天星答应后,转头去看无情。 无情点点头,转身就进了轿子。 沈清盛静立在轿旁,一身黑衣溶在夜色中,看着似乎极为不起眼。 杨四海、刁胜望见那顶轿子和站在轿边、双手抱剑的少年,目光连连闪动,皆是若有所思。 第3章 道是无情却有情 在杨四海和刁胜的带领下,他们一行人抄小路疾行,不过两更就赶到了舞阳城。 舞阳城已成了一座死城,黑黢黢的死城。 黄天星还在伤怀之时,杨四海扯扯他袖子,道:一会儿我打出暗号后,你们务必保持安静跟在我身后,我带你们进城与周城主会合。 见黄天星点了头,杨四海当即打出手中暗器。 天边三点亮光闪过。 紧跟着,城门口亮起一盏灯。 杨四海向后打了个手势,二话不说就向城门冲去。 沈清盛等人静静地跟在他和刁胜身后。 城门只开了半丈,黄天星和他部下首当其冲,沈清盛跟着无情的轿子紧随其后,戚红菊、姬摇花及其他人依次跟在最后。 城中守着一个老头子,胡须花白,弓驼着背,整个人都倚在手中的拐杖上。 只听他在连声催促:快快快!快些进来! 听了他的话,大家都不由得加快脚步。 正当所有人都进了城时,那老头却忽然闪身飞退,边退口中边发出尖啸,同时手中拐杖飞旋而出,朝着黄天星当头打来! 黄天星的手还按在刀把上,他神色错愕,似未料到此局。 正是这间不容发之时,四条人影倏尔闪了开去。 一人闪至黄天星身前,左手往后一拂便将他送了出去,右手同时拍出一掌,却是拍在了那根拐杖上,散了那老头的劲力。拐杖失了动力,自然是要落下,那人又是单手一截,看似随意地一抛,拐杖便朝着老头的方向疾射,速度更是比来时还快上几分! 另一人直直冲上城墙,两道流星般的白光闪过,城下之人只听得两声惊呼,便看到两个身穿黑衣的大汉从城墙上倒栽下来,摔在地上,发出咚咚两声闷响,再一细看,这二人的心口皆插着一柄闪着银光的飞刀。 另两条人影却是一左一右,急退至两边墙角。 那老头阴沉着脸接回自己的拐杖,双目眯起,目光有如豺狼一般残酷,直直地射向沈清盛。 方才正是他接住了老头的拐杖。 接着,老头的目光又慢慢滑过黄天星,最后落在了那顶小轿上。 就在刚刚,他出手接回拐杖的时候,那直冲上城墙的人影又是直直落下,一路落进了小轿里。 只听他缓缓开口道:无情?还有一个是铁手?还是冷血?他的声音带有一股滑腻的血腥气。 四大名捕竟来了两个?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极! 说到这里,他突然放声大笑。 薛狐悲?轿中传来无情的声音。 不错!薛狐悲还在笑。 笑够了吗?黄天星早已气得七窍生烟,他转头看向杨四海、刁胜二人,厉声问道:你们又是何人? 杨四海、刁胜齐齐往脸上一抹,竟顷刻间变了一副模样,他们其中一人说道:魔头手下,修罗四妖。 黄天星怒极,他已然想到,如此精细的面具定是用真正的人皮制成,杨四海、刁胜二人想必早已遇害。 薛狐悲!今日我一定要杀了你! 薛狐悲却是抚须,道:不急不急,咱们之间迟早要做过一场。 接着他直直地盯着无情的轿子,问道:你是几时发觉城门上有人的? 黄天星等人听到这话,也不由得看向无情。 自从沈兄告诉我这二人易了容,我就一直在防备着他们。 无情的声音从轿中飘出:其实他们本身就破绽百出。他们口述自己经过死战才逃出城,身上却没有新伤口,衣服还都是崭新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们连声催促我们进城时,我就起了疑心,再加上之前闻到的一股沸油味,我便猜到了你们的计划。 好好好!好一个无情!薛狐悲抚掌,但随即话锋一转:那姓沈的何在?还不速速站出来,好叫老夫挖了你那双眼! 话音未落,他就旋身飞起,竟是直冲着无情的小轿而去! 我在这里,老头子你可别找错了人。 沈清盛的剑已迎上薛狐悲的拐。 薛狐悲的拐又粗又沉,他那一拐砸下来少说也有百斤,而且来势之快,有如猛虎,非一般人可挡。 但他这一拐却偏偏让沈清盛的剑给挡住了。又细又轻的长剑,横在沈清盛身前,他以指弹剑,剑作龙吟,此刻剑、拐相遇,自是一番龙争虎斗。 就在薛狐悲飞身而出的瞬间,他两个手下也动了,一个想去擒拿黄天星,另一个却盯上了戚红菊。 杨四海手持双斧,一斧开山,一斧裂海,黄天星夷然不惧,金刀在手,迎着这足以开山劈海的攻势,不退反进,不守反攻,口中大叫道:来得好! 刁胜一甩马鞭,登时甩出十几条鞭影,却是织成了一张细网,冲着戚红菊兜头罩下。只是这网罩得住人,又怎么罩得住燕子?戚红菊既名小天山燕,那她必定身轻如燕,不过眨眼间已从网中飞出,同时左手掷出三枚飞燕镖! 无情坐在轿中一动不动,其他人也未动。一来眼前局面凭沈清盛三人已足够应付,二来那魔姑并她手下尚未出现,他们还需警戒四周以防敌人突然来攻。 这边沈清盛思及一会儿将有另一场大战,便起了速战速决的心思。只见他剑招突然一变,宛若游龙一般的长剑瞬间化作一片清泠泠的月光。 薛狐悲心中狂跳,不由自主升起一阵恐慌,是他纵横江湖几十年来从未有过的恐慌。死亡头一次离他这么近,可他偏偏抓不到剑招中的杀机,抓不到就意味着避不开。 世上有谁想得到,这夜里随处可见的月色也能杀人?而这无处不在的月色又有谁能避得过? 薛狐悲避不过,所以他死了,死在凄清的月色里,死在沈清盛的剑下。 杨四海与刁胜眼见着薛狐悲缓缓倒下,全身上下无一丝伤口,只脖颈间一道细细的剑痕,剑痕虽不起眼,却在瞬间就要了他的命。 他们骇得动也不敢动,任凭黄天星的刀劈在身上、戚红菊的剑刺在身上。所以他们也死了,只是眼还睁着,神情中还保留着那一份惊骇。 在场的却无一人嘲笑他们,只因无论是谁目睹这一剑,都会感到惊奇、惊艳、惊绝的。 众人看着沈清盛,他的剑已归鞘,此刻踩着满地月色向着他们走来,一眼瞧去竟像个不沾烟火的天上仙神,正待细看,他却又变回了那个温文无害的翩翩少年。 无情的轿帘已被他掀开,他自然也看到了沈清盛的那一剑,他又看着沈清盛走回他轿旁,四目相顾间,无情冲他淡淡一笑。 但突然,自他怀中疾射出五点寒芒,迎面向着姬摇花周身五处大穴打去,同时沈清盛向左踏出一步,再一转身,便落在了姬摇花身后,左掌如风,一掌向着她后心拍去! 无情公子、沈公子,你们这是? 姬摇花双眸含泪,面色凄凄,震惊之余,竟还带有几分温柔、几分包容。 她身形摇摇欲坠,但在这前后夹击之下,偏还叫她寻到时机,闪了出去。 其余人等本对无情和沈清盛的举动感到十分惊讶,但看到姬摇花此刻展露出的身法,比之前要高明很多,当下便产生了几分怀疑。 怎么?魔神、魔仙、魔头我们都已替您除尽了,您老人家还不出手? 听到沈清盛的话,姬摇花的脸色突然变得铁青,只听她厉声喝道:住嘴! 只因不论漂亮与否,不论年龄大小,只要是个女人,都不会喜欢听别人喊她老女人,更别说这样喊她的还是一个十分出色的少年郎。 这...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黄老堡主,您还看不出来吗?与其说是飞仙姬摇花,不如说是魔姑姬摇花才对。 姬摇花听到这话,却是媚笑着看向沈清盛:哦?倒又叫沈公子瞧出来了?说话间,她已转过身去。 不过一会儿,她又转了回来,瞬间变了一个人。 变得更为美艳,风姿更甚:贱妾的这点小把戏,让沈公子见笑了。 她这一笑,便已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姬摇花在此还要感谢各位,辛苦帮我除去薛狐悲等人。现下还需各位再帮我一个忙...... 话未说尽,她一扬手,自袖中抛出几枚烟/雾/弹,与此同时,口中发出一声奇异的尖啸。 屏息! 小心,她是要引她手下和一众药人来此! 沈清盛和无情的声音先后在浓烟中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天我读到《春江花月夜》,突然中二病迸发,觉得它很适合作一本剑典,于是我就开了坑。 不知道有无人猜出男主今天用的这一招是哪句诗? 第4章 道是无情却有情 烟雾未散,耳边便传来一连几声闷响。 烟是毒烟,显然有不少人都已中了招。 各位听我一句,乖乖待在原地不要动,你动得愈急,气散得愈快。 姬摇花边说边拂过黄天星等人身边,淡黄色的身影在白色烟雾中翩飞,像是一个月下起舞的人间仙子。 无情浑身瘫软,毒烟刺得他双目发红,但他背脊挺得笔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姬摇花:你将他们如何了? 公子放心,我还要将他们制成药人呢,哪里舍得伤了他们?现下只是点了他们的穴道,好叫他们安静些,免得打搅我们。 说话间,她已飘到沈清盛身边。 此时烟亦散尽,姬摇花的脸上依旧带着那副动人的笑容,她的声音忽远忽近,忽大忽小,既像是从天缝之中漏下,又像是自心弦之上升起:我知你剑法之高当世少有,为人磊落坦荡,做事胆大心细,假以时日必名震江湖成为一代巨侠。只是,这样的路却不好走。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3) 说到这里,姬摇花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接着她抿了抿唇,眼波流转,脸颊上升起两朵红晕,宛若一个娇羞的少女,她缓缓靠近沈清盛,继续柔声说道:你为何屡次阻碍我接近无情,现在更是瞧都不敢瞧我一眼? 沈清盛双目紧闭,始终不发一言。 姬摇花伸出右手,想要抚摸他的脸颊,左手却悄悄探向他的佩剑。 似你这样的少年天骄,成天只抱着那冷冰冰的剑有什么意思?不如跟了我,我若一统武林,必封你做副盟主,届时权力、地位、金银乃至女人,岂非应有尽有?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温柔得要在你心上竖起一座坚垒,替你隔绝外界的风风雨雨,天地间好似就只剩下了这一道声音,叫人不自觉地想要信任她、依赖她。 呵呵。 就在此时,沈清盛突然出手,左手拇指、食指扣起,余下三指微张,抓的正是姬摇花右手腕的内关穴和腕骨穴。他右手同时一震,剑未完全脱鞘,便已在姬摇花的左手心划出一道血痕。 毫无预兆地,无情的三枚精钢白骨追魂钉也同时发至她身前! 你!你们?! 姬摇花想问为何他们二人没中毒,想问沈清盛为什么不受她魔音蛊惑,她满腹的疑惑,可现在却容不得她发问! 眼看右手脉门要被扣住,她手腕一翻,身形欲退,不曾想沈清盛的这门功夫却极为难缠,不论她怎么躲,他的左手都如影随形,牢牢将她去势锁住。姬摇花心知,一旦被拿住命门,她的生死就只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情急之中她也顾不得左手边沈清盛即将出鞘的剑和无情逼至面前的暗器,她将真气全部凝于左掌,主动迎上沈清盛的剑,对准他胸口一掌拍下。 姬摇花这一掌之力非同小可,沈清盛不敢轻忽,左手撤回转为守势,右手一连劈出七剑,化解姬摇花掌力的同时又封住她的退路。 姬摇花原以为沈清盛不敢硬接她这一掌,就算接下,也会受极重的内伤,到时候只剩一个断了腿的无情,岂非任她拿捏? 可现在,她却被沈、无二人联手逼得无路可退! 只听姬摇花尖啸三声,一声短,两声长,声调一声比一声高,同时身子在空中折了三折,待她落地时人已飞出三丈之外。 紧接着,不远处也传来三声尖啸,同样是两长一短,姬摇花听见这啸声,不由一阵大笑,她手下南方巡使、西方巡使、北方巡使并一干药人终于赶到,今夜过后,北城必将覆于她手,成为她称霸武林的第一块踏板! 但她笑着笑着,却突然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一阵剧痛自她的左腕处涌来,呈席卷之势涌向她的臂膀、心肺,她抬起左手一看,脸色登时变得十分难看。 刚刚能从沈、无二人手下逃脱,实在不该抱有半分侥幸,她的左手被齐腕削去,另有两枚追魂钉深深地没入她的右肩和左胸。 我要你们死! 姬摇花神色狰狞,几欲发狂,但她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显然,在她手下未到之前,她是不敢轻举妄动了。 相反,沈清盛和无情可不会给她喘息的机会。 沈清盛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花瓷瓶抛给无情:你先拿解药救人,我去解决姬摇花。 话音未落,他已提剑刺了过去。 沈无情呆了呆,握紧手中瓷瓶,却没有听他的话去救人,而是驱动小轿,一并朝着姬摇花攻去。 沈清盛见无情加入战局,心中略微有些吃惊,姬摇花手下即将到来,而黄天星等人却失去战力,眼下难道不应先救人再擒王? 况且无情内力浅薄,由他去救人而自己牵制姬摇花岂不正好?难道无情另有安排?沈清盛脑中一瞬间转过诸多念头,手中剑却依旧很快、很稳。 正在此时,无情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瓷瓶抛出,沈清盛下意识接过瓷瓶,冲他一点头,反手刺了姬摇花一剑,人却向外斜飞出去,转而落在了黄天星身旁。 他早该想到,无情内力浅薄,怕是解不开姬摇花亲手点的穴道。他从瓶中倒出药丸,一手解穴一手将药丸弹入黄天星等人口中。 不等众人道谢,沈清盛就又一剑劈向姬摇花。 无情见状,退至黄天星身边,对他说道:黄老堡主,姬摇花已是强弩之末,现下需要防备的是她手下三大巡使及一众药人,若我所料不差 话未说完,又听见姬摇花一声狂啸,突然有三条人影从漆黑的城墙上跃下,分别找上了无情、黄天星,以及黄天星手下邝无极这三人。同时城门口传来异动,众人转头望去,只见数十药人已冲入城门,在姬摇花的啸声中一并向着余下众人扑来。 戚红菊怔怔地看着打头二人,不知不觉间落下两行清泪。 这二人正是她哥哥戚三功和丈夫巫赐雄,他们被姬摇花用秘法制成药人,记忆全失,就算戚红菊当面,他们也能毫不留情地痛下杀手。 戚红菊将眼泪一抹,人像赤燕般掠出,她一手掷出五枚飞燕镖,两枚打向她哥哥戚三功,三枚打向她丈夫巫赐雄,目的不在伤人,只在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被制成药人后,除去记忆,智慧也一并丧失,原先十分的武功便只能使出六分,而这二人的武功招式,是戚红菊再也熟悉不过的。 我知你们必不愿以这种样子活在世上,我我如今 她用力抽回配剑,眼前两座身躯便缓缓倒下。在中剑的那一瞬间,戚三功和巫赐雄像是短暂地恢复了清明,他们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眼神之中饱含愧疚,戚红菊看见这一幕,又是泪流满面。 这边姬摇花被断去一掌,身上亦受了大大小小十几处伤,沈清盛本想趁胜追击将她拿下,可姬摇花只退不进,同时口中发出一声尖啸,七八个药人瞬间将她护住,他们个个武功高强、悍不畏死,一心要拉沈清盛同归于尽。 缠上无情、黄天星、邝无极三人的分别是姬摇花手下西方巡使麻国刚、南方巡使卓天成、北方巡使崔嵬坡。 西方巡使麻国刚外号辣手催魂针,他与东方巡使臧其克一向交好,之前臧其克奉了魔姑之命前往京师刺杀诸葛先生,当时无情正好在场,一飞刀就要了臧其克的命。麻国刚今夜找上无情,正是要亲手为藏其克报仇雪恨。 他的武器是一枚二寸长的金针,常言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配上他诡异的身法,他的那枚金针使起来出其不意、举轻若重,于瞬息之间便有千种变化,可以说是又毒又险。 可惜他今夜遇上的是无情! 麻国刚一心想引无情出轿,他的针只有在近身缠斗的时候才能发挥出最大功力,而无情偏偏又是个使暗器的,最忌与人贴身打斗。 无情安坐于轿中,他已瞧出麻国刚的意图,既然如此,他又怎么会主动出轿? 麻国刚悔了,他实在不该小瞧无情和他的轿子。但他悔得太迟,无情的十三颗青莲子已打入他周身十三处大穴,他终于因为自己的鲁莽轻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不过几招,无情就解决了麻国刚,但黄天星、邝无极对上卓天成、崔嵬坡却一时难分胜负。 此外姬摇花手下还有三十余药人,戚红菊等人撑得住一时,却经不起久战。 魔头!拿命来! 就在这时,战局突起变化,一柄长剑格住卓天城双手金钩,随后又闪电般疾刺向他胸口。 卓天成飞退,只因他已认出这柄剑的主人。 同时退的还有他的同伴崔嵬坡,另有一柄剑介入他和邝无极之间,他一时不察,被打了两拳,痛得退了七八步。 贤侄! 世伯! 来的正是北城城主周白宇和他的未婚妻白欣如,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北城数十位高手。 周白宇面色惨白,双目却如同剑芒一般扫射四周:伯父,四大天魔呢? 黄天星答道:淳于洋、雷小屈、薛狐悲皆已伏诛,如今只剩一个姬摇花。 飞仙姬摇花?! 不错,她正是四大天魔之首,神出鬼没的魔姑! 他们这边刚说到姬摇花,不远处的人群中就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一道月白色的剑光闪过,路过的风、墙脚的花、周围的月光,乃至众人的呼吸都一并随着这道剑光的消逝而消失。 一颗头颅横飞出来,正巧落在周白宇脚下。 姬摇花! 沈清盛这一剑,浩浩汤汤,莫之能御,送走的正是姬摇花的生机。 周白宇、白欣如也算是用剑的高手,他们彼此互看一眼,心中明白,就算他们二人联手,也绝对拦不住沈清盛这一剑之势! 姬摇花死在沈清盛剑下,西方巡使麻国刚被无情所杀,剩下南方巡使卓天成、北方巡使崔嵬坡二人难成气候,余下药人失去控制,竟呆呆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没过一会儿,北城就恢复成沈清盛他们来时那般的寂静。 东方旭日初升,不知不觉间天已大亮,城门口堆满了尸体,脚下到处都是干涸的、未干的血迹。 经过昨夜一场大战,几乎每一个人都是身心俱疲,但此刻晨光穿过重重山岭,照进这沉寂的舞阳城中,照在每一个人的身上、心上,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露出笑容,所有的疲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暖洋洋的、无比珍贵的生机与活力。 周白宇正要招呼众人前往城中歇息,城外却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只见两个身穿六扇门官服的人正乘着快马往城内奔来。 四大天魔一案刚了结,眼下就又有新的案子找上无情。 无情忍不住回头看向沈清盛。沈清盛也正好看着他。 长亭外,停着一顶小轿、三匹快马。 亭内,沈清盛和无情相对而坐。 沈兄,抱歉。 无情并不是一个擅长道歉的人,因为在他短短二十年的人生中,他很少犯错。 沈清盛笑了笑:不必放在心上。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羊脂玉佩,玉佩呈椭圆形,色如凝脂,精光内蕴,外围镶着一圈金边,金边延伸至玉身,围成牡丹花形状,花心处刻着一个小小的王字。 他将这枚玉佩递给无情,郑重地说道:他日你若有急事,可拿着这枚玉佩到当地的王芳斋,那儿的伙计见了后自有办法寻我。 无情只犹豫了一瞬,便伸出双手,同样郑重地接过这枚玉佩。 你多保重。他脸上浮现出几分动容之色,语气极为认真地叮嘱道。 沈清盛洒然一笑,一口饮尽杯中之酒,回道:你也一样。 片刻之后,一阵笛声响起,清丽悠扬,婉转缥缈,有如天籁。 作者有话要说: 拆cp(1/n) 第5章 前往关外的路上 外面的雨突然下得很急,疾风裹挟着骤雨,不停歇地拍打在客栈的窗户上,听得人异常烦躁。 沈清盛独自一人占了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正安静地等着菜上桌。 大堂之中几乎客满,只一两张小桌子还空着,但没过多久,就被赶来避雨的行人所占。 大家彼此之间并无过多交流,皆是自顾自地静坐、喝酒、吃菜,只偶尔有几道视线落在居于正中的两张桌子上。 那两张桌上坐着的人,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他们绝不会是一伙儿的。 左边这桌只坐了一个秀气斯文的年轻人,身着白衣,华丽却不张扬,天生带有一股矜贵之气。另有四人侍立在他身后,观其行止,似受过良好的训练,这一行人,一看就知道是从世家里出来的。 另一桌人则是八人围坐,统一穿了墨绿色衣服,腰间各围着一条特制的腰带,腰带样式各有不同,但有一点,每个人的腰带都是用七根不同颜色的丝条编成的。有见多识广的江湖人已经认出,这正是凤尾帮独一无二的标志。 凤尾帮总舵位于十二连环坞,是江淮间第一大帮,历史之悠久,几乎已经和丐帮差不多了。 众人还在惊奇凤尾帮的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关中一带,就听见他们边喝酒边聊起了天: 无争山庄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武林第一世家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大非要上赶着给人家送礼。 不过是因为原老庄主生性淡泊,不好名利罢了。 说到原老庄主,嘿嘿嘿!说话那人特意压低了声音,一脸坏笑道:真是老当益壮,年逾五十竟还能生出个儿子来! 生出的原少庄主听说还是个神童,如今长成后更是才高八斗、文武双全,无争山庄也算是后继有人。 说到这里,他们互相看了几眼,搁下手中酒碗,却是齐齐发出了一声叹息:只可惜他是个瞎子! 周围有不少人听见他们的对话,听到这一句后,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也是纷纷感叹:天妒英才! 左边那桌白衣公子身后,四名随从脸上却现出几分薄怒之色,个个怒目瞪向旁边的绿衣大汉。 但见那白衣公子挥挥衣袖,他们脸上怒色又霎时消失,复作低眉垂目之态。 右边那桌有几人的手已按在各自的兵器上,此时见对方又怂了回去,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只能大口喝酒,以泄胸中闷气。 旁边有人察觉到这两方之间的暗潮涌动,眼见这一场终究没打起来,舒了一口气的同时面上又不禁带出几分遗憾之色。 沈清盛听过一耳朵八卦,就再也无心去关注其他人了。因为他点的菜刚刚已经上桌,赶了一天的路,他饿得是前胸贴后背。此时此刻,天大地大,都比不过他吃饭最大。 这家店虽然不大,菜却做得很地道,沈清盛嗅过一阵饭菜特有的香味,不由得食指大动,他正欲下筷,门口却突然有异动传来。 一个白衣女子,带着一股清愁的风、一阵蒙蒙的水雾,袅袅婷婷间飘了进来。 在座的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眼睛紧紧跟着那名女子的身影。她虽然低着头,令人看不全她的相貌,但凭她如玉的肌肤、轻柔的身段,他们已认定这必定是个大美人! 在场的只有两人不曾在意那名刚闯进来的女子,一个是那白衣公子,另一个则是沈清盛。沈清盛本该快快乐乐地饱餐一顿,但忽然之间他就失去了胃口。 因为那阵风,突然旋到了他面前。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4) 没办法,他只好搁下筷子,抬头问道:姑娘认得我? 不然这里坐着这么多人,为何偏偏就找上了他? 那女子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向他盈盈一拜,眨眼间已是泪流不止。 女人的眼泪实在是这天地间最厉害的武器。她不过哭了一哭,周围就有几道或潇洒或豪迈的声音接连响起: 姑娘有什么难事,不妨说出来!只要我孙伍德力所能及,但凭吩咐! 是啊姑娘,一人智短,两人计长,在下也愿为姑娘排忧解难。 这时,沈清盛的声音也慢悠悠地响起,却是从那女子身后传来的:在场的有这么多英雄好汉愿意相帮,姑娘何不坐下来慢慢诉说。 原来就在那女子下拜的前一瞬,沈清盛就踏出了座位,而等那女子起身之时,他的人已出现在她身后五步之外。 在场的人皆是一震,好高明的身法! 说完这句话,沈清盛掏出一锭银子直接抛给店小二,看样子竟是要甩手不管、直接走人了。 那名女子看到这一幕,更是泪如泉涌,口中悲泣道:公子请留步! 同一时间,门外又冲进来十几名大汉,将客栈大堂团团围住,为首之人扫视一圈,目光只在白衣公子那桌多停留了一会儿,就很快锁在了那名女子身上。 众人看到这阵势,纷纷叫骂不止。暴雨天被强行拘在这小小的客栈中,他们已是憋了一肚子气,如今这一伙人行事又是如此嚣张,他们岂能不气?! 只见为首之人脸上带笑,朝四面各揖了一礼,起身后又道:在下山西陈家陈太平,奉命来寻家中逃奴,兹事体大,如有得罪之处,还望各位英雄海涵。 原来是山西陈家的管事。山西陈家乃当地世家,家主陈飞龙早年间官至吏部侍郎,其膝下九子,个个皆是人中俊杰,陈家家族根基之厚,威望之高,在山西省内,只有一个无争山庄可稳稳压过他家一头。 在他自报家门时,众人火气已散尽,当他说完这番话后,那些嚷着要为那名女子出头的侠士也都偃旗息鼓。 陈太平步步逼近,口中斥道:小蕊,九公子怜你年少,早已下令不追究你偷盗一事,如今特地派我们出来接你回府,你竟还敢逃跑,真是不明是非、不知好歹! 不!不是!你撒谎! 她的声音很抖,却很有力量。这种力量自然不是普通的力量,它就像小蕊的眼泪一样,有一种轻易就能突破人心防的、惹人怜惜的魔力。 突然间,她抬起头,双目望向沈清盛,同时也露出了一张如雨后新荷般清丽出尘的脸。 全大堂的人几乎都不受控制地瞪大了眼睛和嘴巴,只因他们生平从未见过如此标志的美人! 公子,求您救救小蕊! 家母早亡,我一直与家父相依为命。 是陈九公子强掳了我!家父上门理论,却活生生被他们乱棍打死! 他们陈家一草一木都脏得要命,我我怎会去拿他家的东西! 小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已是悲痛欲绝,泣不成声。 周围有怜香惜玉的,想要将她扶起,她却坚决不肯,只是伏地恸哭。 又有不惧陈家势力的,比如那凤尾帮的帮众,手持双刀冲至小蕊身边,怒喝道:我看今日谁敢从我手中带走她! 还有端坐不动只管看热闹的,却是在暗骂沈清盛:看着人模人样,如今美人在侧,向其哭求,他都不敢施之援手,当真是个孬种! 眼见沈清盛还是无动于衷,小蕊又是凄声哭道:公子,您真的要弃小蕊于不顾吗? 她这话说得极有歧义,听起来像是早已与沈清盛相识,语气之幽怨、哀婉,活脱脱一个被负心抛弃的苦命女子。 听到这句话,沈清盛终于有了反应,他冷着脸,语气也是冷的:你先起来。 这下不用旁人相劝,小蕊就听话地站了起来,眼泪含在眼中,用一种饱含希冀的、卑微的目光静静地乞求沈清盛。 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骗我。 要我帮你,你必须先老老实实回答我几句话。 小蕊擦擦眼泪,应了声是。 你之前自述家境贫寒,一直跟着令尊相依为命,那我问你,你们靠什么讨生活? 家父久病,自我十岁起,就全靠我做绣活养家。 那你的绣技必然十分出色? 小蕊顿时红了脸,细声说道:我已能熟练使用一丝、二丝以上的纯丝、硬缎和软缎。 果真技艺出众!沈清盛赞了一句,紧接着却出其不意地打了小蕊的穴道,并向着陈太平拱手道:我的话问完了,陈管家请。 一丝是把一根普通的绣线劈开,分为三十二根之后最小的丝线,二丝是指普通绣线分为十六根之后得到的丝线。 一般来说,用的丝线越细,精细度越高,绣品的效果就越好,相应地,对绣娘技艺的要求也就越高。 这一席话却是那位一直以来都不曾出声的白衣公子说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无形之中就多了几分说服力。 接着,他又问身后随从:那位姑娘的手你们可有看清? 其中一人出列,大声答道:看清了!看着根本就不像是一位高级绣娘的手! 直到此刻,众人才明白真相!之前那两名怜香惜玉和凤尾帮的帮众,听到这番话后也静悄悄地溜回了自己的座位。 只是仍有不少人在低声惋惜:再怎么说人家也是一名弱女子,不帮忙就算了,怎么还把人家往火坑里推? 他们自以为说得小声,实则有不少人都能听到他们的话。 陈太平闻言只是淡淡扫过他们一眼。他躬身谢过沈清盛,又向那边坐着的白衣公子揖了一礼,就带着小蕊离开了客栈。 这伙人一走,沈清盛就恢复了胃口。他慢慢地走回去,边走边感叹:为什么老天爷非要给每个人都安上一双眼睛、一张嘴巴? 有些人有了眼睛后却不会仔细观察,有了嘴巴后也不会好好说话,这样的眼睛和嘴巴要来何用? 说话间,他右手一翻,手指间瞬时多了几支筷子,只听嗖嗖几声破空声,这几支筷子已急射出去,射入方才说话几人的碗中,劲力之足,竟射穿了碗底和几寸厚的桌面。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这是赔偿。沈清盛又抛了一锭银子给一边惴惴不安的店小二。 接着,他又说道:你们口中的原少庄主我倒钦佩得很,来日若遇上他,我必要与之结交一番。依我看,你们这些人加一起,都比不过人家的一只眼睛。 他这话说得很毒,但全场依旧静悄悄的。只因无论在哪里,话语权总是掌握在拳头大的一方人手中。 终于走到桌边,沈清盛却没有立即坐下,而是礼貌地问道: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原来他并没有回自己的那张小桌,而是走到了那名白衣公子的桌前。 白衣公子闻言,右手翻起一只杯子,左手拿过酒壶,给杯中倒满酒,他衣袖一拂,这杯酒已被送至沈清盛手边。 沈清盛闻弦音而知雅意,他笑了笑,道:谢坐。 等他坐下后,那名公子也已朝他看了过来,他的一双眼睛黑漆漆的不见神采,但他的脸上却挂着温柔又亲切的笑容,只听他缓声说道:敝姓原,草字随云。原来如此的原。 第6章 前往关外的路上 和原随云做朋友实在是一件很快乐的事。于武道一途,他身兼各家之长,掌法、剑法、拳法、刀法等均有涉猎。除此之外,琴棋书画、诗酒花茶这君子八艺也都样样精通。沈清盛敢肯定,原随云若是早生二十年,定会被他师父引为知交。 是日,即将动身出关的沈清盛收到了一纸花笺,花笺印有云纹,上面写着:今日酉正,秋水山庄,谨备菲酌,为君饯别,万请驾临。 观其字迹,飘如游云,矫若惊龙,正是原随云亲笔。 秋水山庄位于天龙山下,山庄外有一条玉带似的溪流环绕,是谓秋水,也有人说,山庄原名红叶山庄,昔年由温长亭温大侠亲手所建,后又为追忆其亡妻练秋水而改名为秋水。 时值深秋,天色近晚,经小僮所引,沈清盛步入了这座已闻名百年的山庄。一路穿过蜿蜒的回廊,尽头是一座依水而筑的木亭,岸边栽有奇花异树,错落有致,相映成趣。 原随云就坐在亭中,仿名琴九霄环佩而制成的古琴被他横于身前,此刻听到沈清盛不加掩饰的脚步声,当即面露微笑,只见他双手拨动琴弦,琴声一动,而万物皆静,月明星更稀,秋水浸天寒。 原兄方才奏的这首曲子倒与我主修剑法意境相似。 君投我以琼琚,我却只能以木瓜报之。 这十六式《春江花月夜》,烦请原兄品鉴一二。 说罢,沈清盛抽出腰间配剑,纵身跃至亭边假山之上,兴之所至,更是开口诵道: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原随云又震惊又动容,沈清盛剑法之威他早有耳闻,北城一战,魔头薛狐悲、魔姑姬摇花皆死在他一人剑下。 一个人的独门武功本是他在江湖上安身立命的重要依仗,换做旁人,得了如此高深的剑法,必定是要藏着捂着最后带到棺材里去的,而他如今却不加掩饰地在自己面前将其一一拆解、演示,可见他待自己至诚、至真,和沈清盛成为朋友实乃他这一生之中最大的幸事。 原随云虽目不能视,但凭他耳力,再品其剑意,心中竟真有一幅春江花月夜之景缓缓浮现。当下,他再拨动琴弦,琴音所至之处,水更静,月更明。 受他琴音感染,沈清盛只觉自己心念通明,手中剑已不是剑,是一泓秋水,是一汪月光。一盏茶后,他收剑入鞘,修为境界已然更上一层楼。 多谢。等沈清盛坐下后,他们二人却是同时开口向着对方说道。 相视一笑后,又举杯对饮过三杯,原随云仍在回味方才那十六式剑招,此刻他不禁抚掌叹道:《春江花月夜》传诵至今,从中悟出剑法的千百年间就只沈兄一人,更别提这剑法之精妙绝不亚于华山派清风十三式,沈兄武学造诣之高实在令在下心折。 沈清盛摆摆手,道:不过小道尔。我这剑法尚有不足之处,在我出门前家师更是有言:剑法大成之日方准归岛。离岛多日,今夜听过原兄一曲才有了些许进益,我当再敬原兄一杯。 请。原随云已数不清今晚一共有几个月亮:天上月、水中月、杯中月 第二天一早,他自床榻上醒来,思及昨夜,忍不住低叹一声:沈浪、王怜花 公子?门外传来敲门声,是他的弟子丁枫。 原随云道了声进,接着又问起了沈清盛的去向:昨夜我醉倒后他去了哪里? 丁枫恭敬地答道:弟子按公子吩咐请沈大侠在山庄歇下,他却道不必麻烦,将公子扶回房后便径自离去,应是回了客栈。 原随云点点头,深思片刻后又道:撤回先前派出去的人手,此事尚需从长计议。 丁枫道了声遵命后便躬身退下。原随云独自在房中静坐许久,最后却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空虚、寂寞,又萧索。 同一时间,沈清盛捧着之前特意托人画的路线图,已是踏上了前往关外的道路。 这一路他走得颇为不顺。这种不顺不只源于他自己,更多的是由别人带来的,因为有人想要他的命,而且是很多人。 一开始他以为是有人要为四大天魔报仇,虽然奇怪臭名昭著的魔头竟然也有交情这么好的朋友,但既然人要杀他,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黄昏后,龙翔客栈。 沈清盛点了三菜一汤,此时菜已上桌,他却没什么胃口,因为他刚刚从王芳斋得到一条情报,也总算明白了最近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找他麻烦: 月前,有消息称昔年快活王柴玉关在关外藏下巨额宝藏,其中金银珠宝、武功秘籍应有尽有,藏宝地只有参与当年地宫一战之人知晓,而开启宝藏的钥匙只有一把,现在就在公子您身上。 哎。沈清盛吃一口菜,就叹一口气,这下可难办了,讲道理没用,打架更没用,只因这时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别人都认定了这一切都是你为了独吞宝藏而编出的假话、作出的假象。可关键是,他根本没听师父们提过关于快活王宝藏的事,手上更是没有什么开启宝藏的钥匙!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长叹一声。 今天的龙翔客栈很热闹,除沈清盛这一桌之外,其他每一张桌上都坐满了客人,大多都是江湖中人,而且不同于沈清盛的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他们个个兴致高昂、情绪饱满。 只是下一息,大堂内突然变得很静,静得只听到沈清盛一人的叹气声。因为门口忽然有马蹄声响起,眨眼间便有两匹快马直接从外面闯了进来! 沈清盛何在? 一共两骑,马上各坐着一名青衣大汉,说话的这人紫面虬髯,腰间挂着一副银钩,他扫视一圈,最后直直地盯着沈清盛问出了这句话。 自听到马蹄声响,沈清盛就知道又有麻烦找上了门,他放下筷子,叹道:青衣楼的人? 不等他们回答,他又问道:为宝藏来的? 交出藏宝图和钥匙!给你留个全尸!回答他的却是另一个青衣大汉。这人脸上横着一条刀疤,他一说话,脸上的那条刀疤就活了过来,显得狰狞无比。 可惜我既没有藏宝图和钥匙,也不想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你。 讲道理的确没什么用,非但没用还极有可能坏事。因为他这一句话刚说完,周围就又忽然站出十几个大汉,手拿刀剑,将他团团围住。 沈清盛今天简直快把他这辈子的气都叹完了。他依旧坐在凳子上,双手却往桌面轻轻一按,旁人只觉眼前有几道乌光闪过,待他双手离开桌面时,又听见一连十几道叮铃哐啷的兵器落地声夹着几道痛呼声传来,待他们仔细一瞧后才发现,方才站出来的十几名大汉手上竟各被插了一只乌筷!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5) 手被伤了,自然也就握不住刀剑了。他们捂着伤手,再也不敢去看沈清盛,有的甚至连掉在地上的武器都不敢去捡,仓皇地就逃出了客栈。 打架比讲道理有用多了。他这一手,直接震退了这帮想要趁火打劫的江湖人。 我会赔的。沈清盛礼貌地对着一旁的店小二说道。对客栈,他真是又恨又爱。恨的是客栈里鱼龙混杂,是非最多,爱的是客栈的筷子用起来实在顺手。 再说一遍,我从未听过有关快活王宝藏的消息,身上也没有藏宝图和钥匙,回去告诉你们呃,楼主。打完架后再讲道理,想必很多人都能听得进去。 那两名青衣大汉对视一眼,已知今日事不可为,他们正欲策马离去,门口却突然出现了一名白衣剑客。 他既不好奇为何会有人纵马闯进客栈,也不理会刚从客栈中逃出来的那十几个人,只是静静地走到其中一张桌子前站定,神色冷峻地问道:洪涛可在? 他的声音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冷,像山颠积年不化的冰雪。 被问之人哆哆嗦嗦地答道:刚刚被他吓跑了!手指一伸,也不敢指沈清盛本人,只是指了指被他占的那张桌子。 闻言,那名白衣剑客竟是二话不说,转身即走。只是在经过沈清盛身边的时候,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的双手,因为那是一双握剑的手! 第7章 身无彩凤双飞翼 自古以来,财帛二字最动人心,更别提这传说的宝藏中还有武林中人人趋之若鹜的功法秘籍。可惜这世上有很多人都不明白,武功秘籍是死的,练武的人才是活的,毅力、天赋、智慧,这些才是练成绝技的真正要素。 所以自那日出了客栈后,沈清盛就被人盯上了。 例如现在,共有二十一人联手拦住沈清盛去路,其中有恶贯满盈的大盗,也有籍籍无名的游侠,为首之人更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夺命书生施文清。 夺命书生打扮得像是一名真正的书生,头戴儒巾,穿交领道袍,上缀有白色护领,手中拿着一把羽扇,他的脸上端着得体的笑容:沈少侠,据闻您是天下第一名侠沈浪的弟子,是也不是? 沈清盛不知他在卖什么关子,只冷冷地答了一声:是。 施文清脸上却突然露出悲痛之色,接着说道:柴玉关当年于江湖中散布谣言,四处挑起武林纷争,衡山一役光死在路上的高手就足足有一百八十余,回雁峰上两百名江湖名宿厮杀数日,最后活着走下衡山的只有三人。 沈清盛听到这里,却是开口问道:那你可知当年那桩谣言是什么?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像剑锋一样冷:说是百年前无敌和尚赖以威震天下的《无敌宝鉴》就藏在衡山回雁峰颠。 接着,他的目光犹如剑光,一一割过在场之人的脸庞,最后顿在施文清身上:而今你们又焉能肯定那快活王的宝藏是真是假? 倘若是有人意欲再挑起一场武林大乱,抑或是针对我的栽赃嫁祸呢? 你们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是那死在路上的一百八十余人之一,还是能顺利活到最后? 这三个问题问完,沈清盛的剑也已出鞘! 听完他这一番话,周围有不少人都面露动摇之色。施文清见状,挥了挥手中羽扇,脸上又挂上了那副从容又得体的笑容:沈少侠误会了! 我们不是来夺宝的!当年那场动荡,任谁都不想看它重演。我们前来,只是为了与沈少侠同行,护卫您前往藏宝之地,届时您若想称霸武林,我们就作您手中刀锋;您若欲效仿尊师将财宝悉数捐出,大家也甘愿在您手下做个跑腿的。他边说,边给身后的人比了个手势。 是啊! 没错! 他身后瞬间传来此起彼伏的附和声。 他这一番话说得真诚、恳切,但沈清盛一个字都不信!在他行走江湖前,师父就曾教过他一个道理:江湖人做任何事前,都讲究一个师出有名,恶人纯粹直接,好人满嘴道义,而小人则惯会巧言令色。这施文清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小人是最难缠的。所以此刻沈清盛忽然收了剑,只因他已想到一个极好的主意。 他转过身,气沉丹田,朗声道:青衣楼的各位还不现身么?大家都是老朋友了,怎么还像小媳妇一样扭扭捏捏地羞于见人? 话音刚落,就有十几道青色的影子先后从不远处的树林中窜出,眨眼间就将沈清盛连同施文清一伙人团团围住。 大家莫怕,随我一起杀出去,等剿灭了青衣楼,我自会带大家前去寻宝。沈清盛身先士卒,一剑劈向青衣楼领头之人,神情严肃认真,手上使的却是花架子。 施文清那一伙人都呆了!既是被青衣楼来人给吓的,也是被沈清盛这神来之笔给懵的。 青衣楼在当世是个势力极其庞大的组织,谁也不知道它具体在哪儿,也不知道楼里都有些什么人,大家只知道青衣楼一共有一百零八座,每座楼都有一百零八个人,而今天出现在这里的,都是在第一楼中有画像的人,这就意味着,他们都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 他们这一伙人里,除了一个施文清,又有谁能挡得住青衣楼来人十招? 施文清虽然挡得住,但他却没有挡,因为他已下定决心要逃离此地。像他这样一个一流高手一心想要逃跑的时候,按理说在场的人没一个能拦下他。 但偏偏,他被拦住了。 拦住他的是一柄剑,剑刃透明,剑身呈月白色,像是被封进了一道月光,施文清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柄剑,仿佛见到了一位绝代佳人一般,竟是忍不住吟咏出声:云烟灭尽清辉发,人攀明月不可得...... 沈清盛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位竟是一名货真价实的书生。他收回长剑,施文清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跟着到了沈清盛身上,他神情恍惚,待回过神后,却是浑身一震: 同他一起来的,除了少数几个逃得快的,其他的都已被青衣楼的人所杀,而且令人颇为不可思议的是,死的都是名列六扇门通缉榜榜单的恶侠。除此之外,青衣楼的人也是死伤惨重,只剩四人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应是被沈清盛点了穴道,留下来问话的。 我给你一百两,你帮我做件事? 施文清闻声看向沈清盛,神色犹疑又有些不敢置信,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着这样的施文清,沈清盛心里舒服多了,当下便笑道:你想问我为何不杀你? 施文清点点头,面露不解之色。 据我所知,你虽名为夺命书生,但从不滥杀无辜,为人爱逐小利,行事却颇有分寸。我现下另有要事脱不开身,只能雇你帮我这个忙了。 您真打算对付青衣楼?言语之间,施文清已猜到沈清盛口中的要事。待沈清盛点头承认后,他长吐一口气,向着沈清盛揖了一礼,大声道:公子请吩咐,在下必不负公子所托。 见他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沈清盛忍不住又笑了,同时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道:不是什么难事,你帮我把它亲手送到京城王芳斋掌柜王方的手中。 成!施文清双手接过信,踌躇片刻,又用传音入密传了一句话给沈清盛:您若要对付青衣楼,不妨先去找陆小凤。 陆小凤?听到这个名字,沈清盛却是愣了一下。 施文清只当他不认识陆小凤或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找陆小凤,当下便解释道:他是一个有着四条眉毛的人,只要您见到他,就绝不会认错。青衣楼最近不知发什么疯,除了您之外,还四处去寻那陆小凤的麻烦。 沈清盛颔首,同时在心里暗下决心,待会儿一定要去王芳斋要一份当代武林风云人物图鉴。 送走施文清后,他走到那几个被他点住的青衣大汉身边。正当他在思考该如何从他们口中问到关于青衣楼的消息时,道路前方却突然出现了一驾马车,一驾黑漆漆又缀满了五颜六色鲜花的马车。 马车周围护着三个人,三个很奇怪的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剑客,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脸上带着亲和的笑意,但仔细看他的双眼,却发现其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走在他身后的人长得黑黑瘦瘦,十分矮小,脸上留着满脸的大胡子。 最后一个人长得最怪,因为他只有半张脸!他的左脸干瘪收缩成一团,右脸却是完好无损,光看他右半张脸,也算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玉面郎君,更怪的是他的双手,被齐腕削去,右腕上装了一个铁钩,左腕上的是一个铁球。 沈清盛看过一眼就不再看,只安静地等着这辆马车离开。可正当这三个怪人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们却不约而同地出手了! 那名剑客拔出了剑,大胡子探出了右手,半边脸扬起了腕上比人头还大的铁球,他们的目标却不是沈清盛,而是乖乖站在路边的青衣楼的人! 他们被沈清盛点了穴道,现下连张嘴都费劲,又怎能避得开这三人来势汹汹的攻击?况且观这三人出手,也都是江湖一流高手,就算此刻他们能动,也没有信心招架得住,所以他们已是绝望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只是,过了许久,这三人的攻击都未落在他们身上,甚至连他们的衣角都没沾上。他们忍不住睁开眼,想要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只见那名剑客的剑不知为何落在了沈清盛的手中,而他又用这柄又短又窄的剑挡住了那颗巨大的铁球,同时左手如兰花一般伸出,食指和拇指正捏在大胡子右手的命门上。 他们提着的心重重落下,双目之间溢满了对沈清盛的感激之情。 半张脸整个脸都皱在了一起,他用仅剩的那一只眼睛盯着沈清盛,声音像是被沸水烫过:你要管闲事? 在这江湖上行走了月余的沈清盛终于不像刚出岛时那样,对别人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和举止感到疑惑,因为有的江湖人做事是不讲道理的。比如现在,这青衣楼的人明明是被他所擒,他们三个二话不说就要当着他的面杀人,现在竟还指责他多管闲事?! 沈清盛呵呵一声,刚想说话,那驾华丽的马车里却突然传来一个娇媚温柔的声音:且慢。 刚听到这道声音,那三个怪人就听话地退到一边,面带恭敬地看向中间的马车。 只见车帘被缓缓掀开,率先露出的是一只雪白又纤细的手,沈清盛突然闻到一股醉人的花香,接着他就看到一个女人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即使她穿着一身黑袍,但此刻站在百花中,容色却轻而易举地盖过了那些五彩缤纷的鲜花,她的神情高贵又神秘,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一种足以颠倒众生的美丽。 但沈清盛却只看了她一眼,因为这驾马车里还躺着另一个人,那是一个男人,一个有着四条眉毛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沈清盛:你可知道我为何不杀你? 施文清:因为我马屁拍得清新脱俗! 第8章 身无彩凤双飞翼 陆小凤原本舒舒服服地躺在马车里,他选了一个最舒适、最放松的姿势,双手枕在头下,翘起一个二郎腿,闭着眼睛,看起来像是睡着了,而且睡得很香、很甜。 但就在沈清盛打量他的那一瞬间,他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的睫毛很长,眼珠又黑又亮,好像时时刻刻都在闪着一种十分奇异的光辉。 他先看看自己,又看看一边的上官丹凤,再看了看自己,然后突然从马车里蹿出,眨眼间就落在了沈清盛身前。 这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年轻人,剑眉星目,玉面朱唇,眼神中正冲和,气质平静内敛,除去腰间别着的那把剑,一眼看去简直不像是一个行走江湖的人。 陆小凤当真好奇极了,这个世上怎么会有对美人视而不见,反而使劲盯着他这个臭男人看的年轻人?而且这个年轻人竟还是一个身穿黑衣的剑客? 当下的年轻剑客不都应该像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一样,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脸上冷冰冰的从不做多余的表情,而且总是用一种看谁谁死的眼神看着别人? 沈清盛也很好奇,他之前一直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有四条眉毛,现在他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陆小凤后终于明白了。原来他并没有天赋异禀地多长出一对眉毛来,只不过在嘴上留了两撇胡子,那两撇胡子被他修剪得很整齐,看起来就像是两条眉毛一样。 他们两个在这边旁若无人地相互打量,一边的上官丹凤却是慢慢地走到了那四名青衣大汉的身边。她这一动,又是带起了一阵浓郁的花香,接着她用一种轻柔得如同春风拂过的语气开口问道:阁下可是沈清盛沈大侠? 沈清盛终于把自己的目光移到了上官丹凤身上,这回他看得很仔细。好一会儿后,他才开口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现在竟然这么出名? 上官丹凤闻言缓缓地笑了。周围正好起了一阵乳白色的雾,她的笑容隐在白雾中,显得神秘又飘渺。 陆小凤也笑了,他将手搭在沈清盛肩上,又上上下下地看了他好几眼,才好奇地问道:原来你就是最近那个倒霉蛋? 沈清盛同样笑着回道:我手里握有巨宝,不日就能一统江湖,怎么就是倒霉蛋了? 陆小凤笑得幸灾乐祸:这正是天底下最倒霉的一件事! 沈清盛双眼变得极亮,不由得抚掌赞道:不错不错!千金易得,知己难求。等来日我取了宝藏,定分与陆兄一半! 听到这句话,陆小凤却是一步蹦离沈清盛三尺之远:交朋友可以,分宝藏就免了!如今我已经足够倒霉,请沈兄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沈清盛收了笑,指了指青衣楼的人,问道:因为他们? 陆小凤点点头又摇摇头,皱着一张脸,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上官丹凤见状,脸上的笑容变得更神秘,语气也变得飘飘渺渺:也因为我。 沈大侠想不想知道青衣楼的主人是谁?边说,她边向着沈清盛缓缓走来。 我知道他是谁......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身体也靠得越来越近,沈清盛甚至嗅到了一股比花香还要香的香气。 停。他突然向后退了一大步,认真地说道:我的确想知道青衣楼的主人是谁,但却不用你来告诉我。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6) 说罢,他弹指间就解开了那四人的穴道:他们会告诉我的。 见此,上官丹凤真的停了下来,她既不再说话,也不再接近沈清盛,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青衣楼的人,等着他们告诉沈清盛答案。 那四名大汉活动了一番手脚后,沉默了半晌。他们之间虽然没有互相交流,但此刻却不约而同地飞身掠出! 柳余恨、萧秋雨、独孤方,拿命来! 竟是冲着那三个怪人去的!看架势,是想和他们拼命! 看到这一幕,沈清盛错愕不已。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离这个江湖很远很远。这实在是一个十分荒谬的想法,因为他现在亲眼所见的即江湖,也正真真切切地身处于眼前的这个江湖中,甚至亲身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浪。 陆小凤似是感受到了沈清盛的情绪,他摸了摸自己嘴上的那两撇胡子,叹道:是不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清盛呆呆地看向他,点了点头。 我问你,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什么? 沈清盛不假思索地答道:实力、智慧,因为只有这两样,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陆小凤摇头:这只是你的答案。 他指着片刻之间就已躺倒在地上、成为了尸体的青衣大汉道:是面子!不蒸馒头争口气。在他们心里,甚至在大多数江湖人心里,行走江湖时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面子!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他们就纷纷死在了柳余恨等人的手中。沈清盛不明白,面子这种东西,值得他们拼了性命地去追求吗?就算他们挣到了这份面子,又能如何?更何况,现在性命丢了,面子也没挣到,这又是何苦? 沈清盛忽然叹了一口气,原来一直以来他眼中的江湖,都像现在这样,被蒙上了一层茫茫白雾,自己对它的了解,实在太浅、太少了。 这时,上官丹凤也跟着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沈大侠现在需要我来告诉你青衣楼的主人是谁吗? 沈清盛转过头,深深地凝视了她很久、很久,终于道了一声:好。 一条宽阔又笔直的路上,孤零零地驶着一驾黑漆漆又缀满鲜花的马车。马车里坐着三个人:沈清盛、陆小凤还有上官丹凤。 车厢内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只因上官丹凤刚上马车时就说了这样一句话:现在我不便开口,等见了他后,你们自然就会知晓一切。 陆小凤忍不住问道:他是谁? 上官丹凤眉眼低垂,轻轻地答道:大金鹏王。 马车外,雾气渐浓,黑夜已悄然而至。 作者有话要说: 想要在本书里跑龙套吗!!可以在评论区留下名字和身份,我看情况采用2333 第9章 身无彩凤双飞翼 我们的王国远在西域,东邻龟兹,北靠天山,西通塔里木,田产丰收,矿产富饶,百姓安居乐业。 就因为我们的富足,引来邻国的觊觎,当时快活王柴玉关也横插了一手,而本国一向注重文治,不过十日就覆灭于他们的铁骑之下...... 大金鹏王原来是一个西域小国的国王,但在沈清盛看来,除去他身上穿着的那件金线盘龙锦袍、头上戴着的那顶镶满宝石的王冠之外,此刻的他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子,甚至比普通的老头子过得还要窘迫。 用来招待他们的大厅充满着异域风情,装饰得十分富丽堂皇,大金鹏王更是坐在一把被摆得高高的、金灿灿的太师椅上,不知道是因为回忆起王朝覆灭的悲剧而消沉,还是已经被多年的壮志难酬磨灭了意志,纵然他竭力地想在沈清盛和陆小凤面前维持住自己的高贵和骄傲,但他的眼神,那苍老又疲倦的眼神,早已出卖了他。 那三个叛臣......快活王宝藏的消息想必是独孤一鹤传出来的,毕竟他既是峨眉派掌门,也是青衣楼楼主...... 他已经说到自己昔日的部下,说到其中三人带着国库重宝逃跑而背叛了他。 听到这里,沈清盛忍不住问道: 所以,你们找我来是想让我办两件事? 一,帮忙对付青衣楼的楼主独孤一鹤。 二,找到的宝藏必须归还你们一部分。 对于青衣楼他势在必行,但同时他还有很多疑虑。没等他组织好语言,高高在上的大金鹏王就突然将视线投向他,眼神不再苍老疲倦,而是散发着一种难言的光芒:柴玉关已死,被他抢走的金银就当是给沈大侠的报酬。而我最想要的是一个公道! 他眼里的光又射向一边的陆小凤:我要他们将财宝归还给我,我要他们亲自到我面前谢罪! 但我也不愿勉强你们,两位若是不肯帮忙,我们也只能另想办法。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和他们硬拼到底! 他的语气铿锵有力,说这番话的时候,王座上的大金鹏王仿佛瞬间年轻了十几岁。 沈清盛看到陆小凤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十分凝重,这三人如今在武林中都是声名显赫的人物,其中天下第一富霍休更是他的朋友,想要做成这件事必定困难重重,但接着他的那双黑亮的眼睛里,透露出的却是十足的坚定,显然他已被眼前这个可怜的、真诚的、坚韧的垂暮老人所打动。 好!我一定尽力为你找回公道!果不其然,陆小凤最终还是答应了大金鹏王的请求。 沈清盛见状,也只能跟着点了点头。 大金鹏王的双眼霎时变得极亮,但不过一瞬,他眼里的光就熄灭了,像是燃尽了的蜡烛一样。 好好好,谢谢陆大侠,谢谢沈大侠在这一刻,这个一直勉力维持着王室尊严和骄傲的老人竟掉了几滴热泪,就连声音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许久之后,他终于冷静下来,扬声将上官丹凤唤至身边:去,备上宴席,顺便将花公子也请来,我要亲自招待今日的贵客! 见到花满楼的第一眼,沈清盛就对他产生了巨大的好感,一看到他,他就想到了自己的知交原随云。而这种好感一直随着他们的交谈而不断攀升,一顿饭吃下来,他们二人已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有别于原随云,沈清盛想。在他踏入江湖以来,见过的所有人中,花满楼是最当得起一颗真心,皎如明月这八个字的人。 晚宴后,上官丹凤一路将他们送到客房,他们三人的房间紧挨着,沈清盛被安排在了最后一间。 房间很简陋,里面只有一张床和几把旧椅子。进了房后,他并没有马上就寝,而是拉过两把椅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坐下后,抬眸看向跟着他一并进了屋的上官丹凤,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上官丹凤在进了屋后就一直低头不语,她双手手指紧紧地绞在一起,此刻听了沈清盛的话,慢慢地走到另一把椅子旁边,却没有立即坐下。 等了一会儿后,见她还是没什么动静,沈清盛不得已又站了起来,无奈地重复道:我说,你 正当这时,上官丹凤突然抬起了头,她那洁白如玉的脸颊已染上一片绯红之色,就像晚霞一样炫目迷人,双目之中盛满水光,一片潋滟,轻而易举地就能荡人心魂,她轻轻咬着红得像是樱桃一样的下唇,片刻之后松开,已在上面留下浅浅的齿印。 她终于缓缓开口道:今日之事,谢过沈大侠援手......我眼睛一眨,水光已化作珠光,她这一哭,当真是昆山玉碎、芙蓉泣露。 沈清盛忽然心生不妙,此情此景,他实在是再熟悉不过。只不过没等他出声制止,眼前的上官丹凤忽然伸手一抹,也不知她是如何办到的,身上的衣袍竟在顷刻间便落在了地上。 见了鬼了。沈清盛脑袋空空,但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就在他觉得不对劲的时候,他已飞身掠出了房间,此刻在屋外听到衣袍落地的声音,他才明白过来上官丹凤此行的目的。幸好幸好,今晚的直觉救了他一命,如今那间屋子,他是万万不敢再回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沈清盛就催着陆小凤赶紧启程。谁知陆小凤竟突然变得斯文了起来,斯文地洗漱、斯文地用膳,举止端庄从容,比一边的花满楼还要有大家公子气派。 放下筷子后,他终于不急不缓地开口,语气颇为怪异:昨晚 沈清盛刚听了个开头就忍不住打断他:你都听到了? 陆小凤笑得很神秘:不止我一个人。 花满楼只能无奈地笑道:一个瞎子的耳朵总要比旁人更灵敏一些的。 正当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上官丹凤来了。 她是来给他们送行的。陆小凤终于闭紧了他的嘴巴,同时又忍不住悄悄对着沈清盛挤眉弄眼。 这个古老王国的公主,已变得不像他们初见时那样高傲、神秘,她的脸色好似更苍白了一些,目光中饱含忧虑,又带着几丝黯然,流连在沈清盛身上,却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 一直行到半路,沈清盛才如释重负般地吐出一口长气,他停下脚步,决定将心中所思所想告诉身边的陆小凤与花满楼:关于金鹏王朝这件事,我有三个疑点。 见此,陆花二人也跟着停下,打算静静倾听沈清盛接下来要说的话。 第一,上官丹凤易了容。一个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的女人,不管她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我都不会信的。 他们点点头,神色已经变得严肃而凝重。既然沈清盛这么说,那上官丹凤身上必定隐藏着其他秘密。 第二,我怀疑他们和青衣楼的人有染。事后我仔细回想,当时青衣楼的人像是有意要将我往那条路上赶似的追杀我。 陆小凤皱起了眉,他忍不住摸了摸嘴上的胡子,沉声道:恐怕当初那四个人的死也是另有玄机。 沈清盛点头,继续往下说: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上官丹凤昨晚竟然想对我用美人计。 好酒温醇、美人如玉,这两样是最能使男人意志软弱之物,倘若被她趁虚而入,那我岂不就成了她手中刀剑,指哪儿打哪儿?正是她昨晚的举动,让我肯定他们所图甚大...... 听到这里,陆小凤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他笑得很夸张,眼角更是浸出了泪花,看他的样子,就差没在地上打滚了。 沈清盛脸黑了黑,声音也不由自主地低沉了下来:你笑什么?尤其,他看到一边的花满楼脸上也是忍俊不禁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这第三点说得很有道理!陆小凤终于笑够了,他拍拍沈清盛的肩,一下子又凑到他面前,脸上更是挤出了一个怪模怪样的表情,低声询问道:沈兄该不会还没...... 花满楼及时地拉了他一把,笑容中带着歉意:沈兄勿怪,陆小凤本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沈清盛看看陆小凤,又看看花满楼,心里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半晌后,他清咳一声,将话题拐回正道:我这里有个计划...... 第10章 身无彩凤双飞翼 说是要去关外寻小李探花,但兜兜转转间他又回到了山西。 太原,无争山庄。 翠微亭内,沈清盛和原随云相对而坐,石桌上摆着一只紫砂壶并两只青花茶杯。 刚品过一口,沈清盛就忍不住脱口赞道:神游三山去,何似在人间! 原随云听后却连连摇头,笑道:昔年茶仙连饮七碗碧螺春方才清风生两腋,飘然几欲仙,如今沈兄倒给我面子,不过尝过一口就要乘风而去、神游蓬莱了! 只这一口便有如琼浆玉露。沈清盛回味片刻,放下茶杯,环顾四周,见山庄内草木郁郁葱葱,全无深秋寂寥之色,又道:更何况此处不是蓬莱却胜似蓬莱,身边又有仙人作陪,实乃其乐无穷也! 原随云脸上笑意渐浓,以前他怎么没发现沈清盛是这么有趣的一个人。 笑过后,他不由正色道:沈兄近日以来的遭遇我已有所耳闻,不知我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 沈清盛这次上门拜访本就是来请他帮忙的,闻言便直接从袖中掏出一份请帖,递给原随云,开门见山地说道:原兄可认得珠光宝气阁的阎铁珊阎老板?接着,他将金鹏王朝的故事细细地给原随云讲了一遍。 原随云一边用手抚过请帖上的字迹,一边认真倾听,思索片刻,方才缓缓说道:阎铁珊的确是在三十年前突然出现在关中一带,不久后就创下偌大家业,我出生时珠光宝气阁便已全国闻名,而家父一贯淡泊不理外事,所以具体过程如何我就不尽得知了。但要一个人短时间内便达到如此高度,除去他个人不谈,背后必要有巨额财富支撑才可以办到。 沈清盛点点头,接着问道:他手下势力如何? 他本人已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府上更是供奉了不少客卿,其中不乏一流、二流好手。随即他顿了顿,将请帖递回给沈清盛,神色变得更为认真:这帖子上的具名霍天青,却是珠光宝气阁的总管,年纪不大,辈分极高,是昔日天禽老人的儿子,不说天禽门下徒子徒孙遍布江湖,他本人武功同样深不可测,是个极难对付的人。 若是不嫌弃,他日我可陪沈兄一同赴宴。说罢,原随云静静地看向他,他的那双眼睛里虽然依旧空荡荡的没什么神采,但沈清盛却读懂了他想要传达的情绪。 沈清盛直视他双目,只见突然有两点星光从原随云的眼中亮起,那是被倒映的、源于他自己的目光。他握了握原随云的手,郑重地道了声多谢。 公子,沈大侠。正当这时,丁枫领着一个身穿绀色直身长袍的青年走了过来。 那名青年仪表堂堂,神色冷峻,甫一见到沈清盛,就向他深深地揖了一礼,待其起身后,方才硬邦邦地开口道:见过公子,属下沈云霄,受王掌柜所托,前来向公子复命。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上前几步,恭敬地捧到沈清盛面前。 沈清盛取过信,却没有立即拆开,而是认真地打量了沈云霄片刻,沉声问道:王森记的王森是你什么人? 是我义父。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突然软了下来,整个人也被染上了一丝温度。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7) 王森记和王芳斋一样,都是王怜花名下的产业。不同的是,王森记是棺材铺子,专做死人生意,而王芳斋则是香粉铺子,赚的是女子的银钱。在沈清盛离岛前,王怜花特意交给他一枚印鉴和一枚玉佩,方便他调动其中人手。印鉴自然还在他自己身上,那枚玉佩却已被他赠给了无情。 信很短,但他已从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沈清盛一边思考一边忍不住伸手去摸自己的剑柄,麻烦事还真是一个接一个地来,尤其还都是需要费脑子才能解决的麻烦,实在令他无比讨厌。 但不管怎样,事情总要一件一件地解决。片刻后,他终于有了决断,当即吩咐道:你先回去,继续盯着那边,顺便也帮我盯着施文清。 属下领命。沈云霄又是躬身行过一礼,转身便走,迈出去的步子就像是被尺子量过一样。 在此过程中,原随云始终置身事外,只静静品茗,未插一言。 目送沈云霄离去后,沈清盛转头看向原随云,脸上突然带上了一个神秘的微笑:我们的帮手来了。语气也变得神神秘秘的。 原随云善解人意地问道:是谁? 无情! 此刻说出这个名字,沈清盛竟是突然感到一阵轻松:而且他还是从峨眉赶来的! 原随云忍不住惊道:不是说独孤一鹤是青衣楼的总瓢把子? 据他所知,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虽然号称无腿行千里,千手不能防,但要他上峨眉捉拿身为江湖顶尖高手的独孤一鹤,怕是极为勉强。更别说峨眉派本身就已高手如云,其中独孤一鹤门下亲传弟子三英四秀,皆是当今武林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 只是如今听沈清盛话中意思,无情竟是毫发无损地从峨眉山上走了下来,他忍不住追问道:难道诸葛先生亲自出手了? 沈清盛摇了摇头,又说了一句让原随云感到很奇怪的话:独孤一鹤也跟着他一起来了! 这回不等他继续问下去,沈清盛就主动说道:青衣楼的总瓢把子怕是另有其人。 此外,陆小凤和花满楼也正朝着这里赶来,他们已说动西门吹雪出手! 这一连串消息炸得原随云有些反应不及,任谁听到这些消息,都会愣得说不出话来的。当今天下,武功真正达到巅峰的寥寥无几,如今竟有小半数即将会聚山西珠光宝气阁,他倒开始期待起那一日的宴会上究竟会发生什么事了。 沈清盛感受着这满园温柔春色,身心都已完完全全地放松,此刻的他才是真正的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快乐! 第11章 群英荟萃,男神开会 宴席摆在阎府的云水阁中,阁楼四面环水,水面平如明镜,亭台倒影,岸边银杏,风中带着郁而不烈的桂花清香,不见凛冽萧瑟气态,温厚醇和,在沈清盛看来,是十分的秋意。 霍天青候在岸边,一袭青衫,长身玉立,他的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说话时的语气也有如春风拂面:原少庄主、沈少侠移步屈就,在下不胜欢喜。 原随云向着霍天青长长一揖,微笑着说道:久闻君之风鉴,未曾识荆,原某一直深以为恨,如今贸然造访,还请恕在下无礼。 霍天青也一揖到地,笑道:在下不过些许薄名,承蒙原少庄主高看,今幸得少庄主移玉光临,实乃蓬荜增辉。 起身后,他又道:无情捕头、独孤掌门已入席,大老板也在阁内候着二位,原少庄主、沈少侠这边请。 他这话说得漂亮,请人的姿势也很漂亮,但沈清盛左右看看,秋水连波,一眼望不到边际,云水阁就立在水中央,孤单孑立,无依无靠。 霍天青还是笑得很温和、很和煦,他静静地看着沈清盛,沈清盛也看向他,虽然他很想问一句船呢,但身为高手的自觉还是遏止了他的这个念头。 他冲着霍天青轻轻一点头,接着又看向原随云,笑道:我与无情已有月余未见,现下就让为兄先行一步吧! 说罢,他也不等原随云回答,忽地就乘风飞起,飞至半途,飘飘乎一坠,足尖轻点水面,又是扶摇直上,不过两三个起落,就已落在了云水阁内。 凭虚御风,鸿飞冥冥,好轻功! 而这边的原随云心知沈清盛是出于好意,怕自己不知水阁位置,先行一步好为他引路,当下他便朝霍天青拱手作别,道:沈兄珠玉在前,在下却要献丑了。 说到在下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就纵身掠起,待到他话音刚落,他的人已出现在了沈清盛身边。 见此,霍天青又是忍不住赞了一句:逝如轻烟,踏水无波,也是好轻功! 原随云谦逊一笑,遥遥向着霍天青再揖一礼,便跟随沈清盛一同进入了云水阁之中。 眼下不过正午时分,水阁内却亮着灯,灯芯处不见跳跃的烛火,室内也未曾染上一丝一毫的烟火之气,只因那明灯皆是以龙眼大小的明珠制成的!珠光宝气,又岂是人间烛光烟火气可堪比拟的? 不过等沈清盛看到坐在席上的无情,瞬间便觉得满室之华光都比不过此间一人尔,阎铁珊、独孤一鹤坐在他身边,不免给人一种蒹葭倚玉树之感。 阎铁珊是率先出声的,他朝着原随云亲切地招手,道:俺当年有幸见过原老庄主一面,你长得可比他好多了! 接着他又看向沈清盛,感叹道:好好好,俺是个粗人,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赖话,只能说一见到你,就能想到令师当年的风采! 都是青出于蓝的年轻人,没有浪费了我特地拿出来的老汾酒。今日大家不醉不归! 他的笑声尖细,说话时刻意带着点山西腔。一张脸白白胖胖的,时时带笑,保养得宜,看起来不像是五六十岁的人。 沈清盛、原随云由他引着入座,沈清盛就坐在无情身边,他们之间并没有说什么,只互相对视一眼,这就已足够说明一切。 自他们走近,再到他们落座,位于上首的独孤一鹤却始终不发一言,甚至连个眼风都没有分给他们二人,沈清盛看得出,这是一个骄傲又自负的武林高手。同时,他好像也在静静等待,但他等的是什么人、什么事,关于这一点,沈清盛却又看不出了。 索性过不久,又有三人步入水阁之内,走在当先的不是珠光宝气阁的总管霍天青,而是刚与沈清盛分别不久的陆小凤,霍天青反而落后他一步,与花满楼并肩走在一起。 只见陆小凤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了脚步,神色庄重,满眼的不可置信之色,接着他连声催促霍天青和花满楼快快入座,等他们都坐下后,方才抚掌叹道:今日之行,实乃触目皆是琳琅珠玉! 闻言,原随云突然转头看向沈清盛,淡笑道:我可算知道沈兄的油嘴滑舌是向谁学的了。 沈清盛哈哈大笑,看向陆小凤,道:不错不错,原本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是瓦砾,如今你只剩下两条眉毛,勉强可以称得上是珠玉了,来来来,一起坐下罢! 哈哈哈哈哈哈什么瓦利、珠玉的,俺是听不懂了,如今人都到齐了,来,喝酒! 阎铁珊率先举杯,众人也给他这个主人面子,一连饮下三杯酒。 正当阎铁珊招呼大家吃菜的时候,独孤一鹤终于出声了,他的语气缓慢而有力:大家今日既然一齐来到这里,想必是为了同一件事。 那就是金鹏王朝。听到这最后四个字,阎铁珊的脸突然抖了一抖,他那细腻光滑的皮肤仿佛瞬间就干瘪萎缩了下去,脸上的笑容变得又古怪又僵硬,人也瞬间老了十几岁。 你怕什么?我什么也不怕。独孤一鹤双目如电,倏地扫过阎铁珊,继而说道:因为我们问心无愧! 他的这句话很有力量,让沈清盛等人忍不住地就想信任他,同时阎铁珊好似受到他这句话鼓舞,脸上霎时就恢复了神采,不由自主地附和道:对!我们问心无愧! 他们的这句话之后显然还有内情,此刻的陆小凤虽然好奇心都快要蹦出来了,但他还是紧紧地闭着嘴巴,目光灼灼地看着独孤一鹤,耐心等着他的下文。 沈清盛因为无情的关系,反而已经大致地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比起这些,他更关注的是青衣楼背后的主人,以及从他口中传出的快活王宝藏一事。换句话说,他现在对别人的帐不怎么感兴趣,因为他自己还有一大堆帐在等着找人算呢。 第12章 群英荟萃,男神开会 来到中原后,我们几个就听从吩咐隐姓埋名,分散到各地,矜矜业业发展手中势力,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跟随陛下重返西域,完成复国大计。 独孤一鹤的语气还是那么缓慢而有力,他口中金鹏王朝的故事和他们之前听过的完全不一样:陛下本来也算是个仁君,但不知是被别国的铁骑给吓怕了,还是被中原的繁华迷乱了本心,近几年中,他所持有的那份财产已被挥霍一空,而且绝口不提复国一事。 这时阎铁珊插嘴道:每隔一段日子,他就派人上门向我们讨要财物,我和独孤掌门一直都在接济他。 说话间,他已褪去了那股怪异的山西腔,声音虽然变得更加尖细,但听起来倒比之前顺耳多了。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不将当年从国库中带出的财宝统统归还给他?陆小凤提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而这个问题恰巧也是沈清盛他们想知道的。 我...我们阎铁珊额上竟沁出了些汗,他拿帕子压了压,偏头去看独孤一鹤。 独孤一鹤听到陆小凤问出这个问题后,如刀锋一般的目光瞬间就锁住了他,只听他斥声喝道:然后再任由他坐吃山空吗? 像独孤一鹤这样的人,从前就是一国军队的将领,来到中原后,又执掌峨眉派多年,积威日重,更别提他本人更是如今武林中的顶尖高手,所以他这样一喝问,声音虽然不重,但陆小凤还是感到耳蜗处一阵刺痛。 见到这一幕,沈清盛不由得笑道:独孤掌门和阎老板的做法我能理解,但更多的还是出于私心吧?这样大的一笔财富,一旦拥有,自然是要将其紧紧握在手里的。 更何况,天底下哪有昔日臣子爬到君王头顶上指手画脚的道理?我说的对吗,无情兄? 他的声音也不重,听着就像是山间清泉从耳边缓缓淌过,瞬间就冲淡了独孤一鹤言语之中的压力。在无形之中,他和独孤一鹤已是较量了一场。 独孤一鹤的目光极冷,但无情的目光却比他的还要冷,他说话时的语气也冷得让人生寒:不错。 无情管的虽然是江湖上的事,但他毕竟效力于朝廷,所以他不能完全认同独孤一鹤等人的做法。 而不过几句言语之上的交锋,独孤一鹤却动了真怒,他的右手按在剑上,杀意已凝为实质。 可正当这时,自水阁外忽然飘来一阵极为浓郁的香风,正欲动手的独孤一鹤忽然察觉自己聚在丹田的内力在眨眼间就已消散,而当他试图再次凝聚内力的时候,丹田处却传来一阵剧痛。 花香有异! 其他人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此刻再屏息却为时已晚。 一直静坐不语的花满楼面露惊诧之色:上官飞燕! 陆小凤忙追问道:可是将你从小楼里请出来的上官飞燕? 花满楼点点头,道:绝不会错。 这世上能让陆小凤百分百相信的东西不多,其中有一样就是花满楼的鼻子。 他忍不住奇道:那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当然是来讨债的啦! 上官飞燕是一个非常非常美丽的女人,比沈清盛之前见过的姬摇花和上官丹凤还要美,毫不夸张地说,这种美是每个女人梦寐以求的美,也是最接近每个男人心中幻想的美。 自她一出现,在场之人的目光都不由得紧紧地盯住她。 只一人例外。 酒中有毒。原随云盯的却是霍天青:这毒无色无味,下在酒中无人能知,且发作手段极为高明,需由这位姑娘身上的香气作引。 霍天青闻言,转头朝着原随云笑了笑,竟是间接承认了是自己在酒中下的毒:原少庄主果真慧眼如炬! 这四个字出口,也不知是夸赞他明察秋毫,还是暗讽他不过是个瞎子,但原随云并未在意,只是淡淡一笑道:不过是久病成良医罢了! 阎铁珊见此却是大惊又大怒,斥问道:我如此信任你,将珠光宝气阁中大大小小事务一并交于你打理,还有意将你培养成我的接班人,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霍天青叹道:不过是个总管。 阎铁珊双目圆睁:你还嫌不够? 不够!霍天青的语气突然变得很重,这同时也代表了他的决心。 天禽老人若是泉下有知,必定十分后悔生出你这样一个儿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看到阎铁珊在这里骂骂咧咧的样子,陆小凤忍不住发出了一阵大笑声。 阎铁珊见状又瞪向了陆小凤: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说着说着,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等笑够后,他方才继续说道:这样大的一笔财富,一旦拥有,自然是要将其紧紧握在手里的啊。阎老板,这样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这却是沈清盛之前对独孤一鹤说过的话。听到这话,坐在一边的花满楼、原随云、沈清盛都忍不住笑了,就连无情的眼中也闪过几缕笑意。 可惜,现在都是我的了!上官飞燕也笑了,她的笑声如银铃一般悦耳动听。 你?霍天青皱眉,眼神如利箭般射向上官飞燕,同时暗自运气,丹田处果然传来一阵剧痛。 你给我的解药是假的?! 上官飞燕却看也不看他,旋身走到沈清盛身边,然后笑道:今日就请严公公和平将军把属于金鹏王朝的财宝都交出来吧!另外,两位若是想要留下这条性命,那就顺便把买命钱也留下! 阎铁珊瞪着她没说话,独孤一鹤干脆就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8) 想要拖延时间也不行,我这毒可不是那么好化解的。 正在此时,沈清盛突然开口问道:这一切都是大金鹏王的阴谋?借我们几人之手帮他除去不听话的属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到巨额财宝,当真是高明至极! 见是沈清盛在和她说话,上官飞燕一时之间又不着急了,她走近几步,同时得意地说道:他哪儿有这么聪明! 那是另有高人? 上官飞燕拈起沈清盛的一缕发丝,绕在指尖轻轻把玩,接着回道:告诉你也无妨。这个计划是由我提出来的,当场就得到了他的支持。只不过...... 沈清盛不动声色地避开,追问道:只不过什么? 可惜我的丹凤表姐却看不明白。 所以你就杀了她。 不错,因为她太蠢,我怕她坏事。 那我有一点想不明白。 哪一点? 大金鹏王竟也容许你这么做?这天下莫非还有眼睁睁看着子女死在自己眼前而无动于衷的父母? 上官飞燕轻笑一声,理所当然地说道:你用金子遮住他的眼睛、蒙住他的心,他自然就看不见、管不着啦! 他们之间的对话进行到这里,大家都已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一切竟都是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孩子做成的,她一个人,就将在场这么多顶尖高手耍得团团转! 但沈清盛还未停止发问:我还有一点不明白。青衣楼的人为何愿意陪着你演这一场戏?我可不信当日我们真的是巧遇。 听到这个问题,上官飞燕却是后退几步,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因为柳余恨本就是青衣楼的人! 她的话音刚落,水阁中忽又出现了一个人,一个长得很奇怪的人。沈清盛认得他,他是半张脸,也是曾经的玉面郎君柳余恨。 此时他右手上的铁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柄短剑。而当他将铁钩换成短剑的时候,就意味着他要杀人了。 一见到他,陆小凤就失声惊道:你没死?! 原来他和花满楼前往万梅山庄请西门吹雪出手的时候,曾在路边见过一只染血的铁钩,陆小凤当场认出这是柳余恨的铁钩。铁钩下还压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以血还血,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 所以他一直以为柳余恨已遭了青衣楼的毒手。谁曾想今日竟又在这里见到他?! 柳余恨只冷冷地说道:你都没死,我怎么能先死?他手上的剑已蓄势待发。 而这时,上官飞燕却摆了摆手,柔声道:不急。 接着,她看向沈清盛,脸上的表情天真又娇媚,语气甜得发腻:沈大侠一定不想看到自己的朋友死在自己眼前吧? 沈清盛微微一笑,问道:不知我们四人的买命钱需要多少? 果然善解人意!上官飞燕拍手笑道:我不要别的,只要藏宝图和钥匙,而且我要你哄我开心! 她的语气渐渐变冷,接着道:这三样要有一样不满足,我就杀了你们! 受此胁迫,沈清盛却还是保持着微笑,接着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得了藏宝图和钥匙后是将它交给霍休呢?还是自己私吞呢? 当然是 当然是交给我! 第13章 群英荟萃,男神开会 一听到这个声音,上官飞燕的身子就忍不住开始发颤,但见她努力地克服住了自己的情绪,脸上又瞬间扬起一个天真明媚的笑容,道:当然是交给楼主啦! 说话间,一个矮小、硬朗的老头忽然走了进来。说是走,却又不准确,他像是一眨眼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只他刚一出现,就轻飘飘挥手一掌拍向柳余恨,这一掌毫无征兆,没有起势,似是随心所至,众人只见他刚一抬手,柳余恨就软倒在地,瞬间没了生息。 霍休!陆小凤惊得快要从凳子上跳起来,但他终究没能跳得起来,因为他已中了霍天青和上官飞燕联手下的毒,而且中毒很深。 来的正是霍休,二十年前的金鹏王朝重臣,如今的天下第一富人,同时也是青衣一百零八楼的主人! 陆小凤,你另两条眉毛哪去了?他竟还能如往常一般地调侃陆小凤。 接着他看似恍然大悟地说道:你是不是跑去万梅山庄偷酒喝了?我早就告诉过你,你这个毛病需要改一改。 否则昨天没的是你的眉毛,今天要的可就是你的命了! 他脸上的笑容已逐渐消失,说话时的语气也变得像金铁一样冷硬:如今我倒要看看,当陆小凤变成了一只死凤凰后还怎么到处偷酒喝! 大丈夫当世,怎么能不喝酒呢?就算成了死凤凰,我陆小凤也还是要喝酒的。 听到万梅山庄这四个字的时候,陆小凤就忽然放松了下来。此刻面对霍休的威胁,明知酒中有毒,他却毫不迟疑地端起了面前的酒杯,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饮罢,他还手持筷子敲起了酒杯,一边敲一边唱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唱来唱去就只有这两句词。 如果你是在等西门吹雪的话,那我劝你不必再唱了。霍休忽然开口说道。 因为他已不会来了。我派了足足七七四十九名高手去拦他。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陆小凤顿了顿,却又换了两句词。 从前我总嫌你唱歌难听,今天我却不这么认为了。花满楼面带微笑,手指轻点桌面,接着陆小凤的词唱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听闻此音,坐在一边的原随云忽然叹道:只可惜我手中无琴。 这有何难?沈清盛也忽然来了兴致,侧过身看向无情,手指向他腰间挂着的竹笛,问道:可否借我一用? 可。 霎时,笛声有如江河奔泻,其势滔滔,不可遏止,豪纵狂放之情尽显。 疯了、疯了,一群疯子! 现下正是性命攸关之时,眼前这几人面上非但丝毫不见忧惧之色,而且还自在地唱起了歌、奏起了曲,显然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此情此景,落在阎铁珊眼里,显然是认为沈清盛等人都已经被霍休给逼疯了。 阎铁珊身为珠光宝气阁的大老板,一向是十分惜命的,府中更是供养了无数高手充作护卫。只是一来他为了保密,将宴会设在了湖心云水阁之中;二来他本身就是江湖顶尖高手,自认无论发生何事,都有自保之力;三来他一直将霍天青看作是自己心腹,府上人手他也有权调动。因此纵然宴会设于他阎府之内,席间更是意外频发,他府上护卫竟一个赶来的都没有! 你慌什么?!他沈清盛都不慌!独孤一鹤自上官飞燕出现之后就仿若置身事外,双目紧闭,未发一言。待到霍休突然出现后,他也只是睁开双眼紧紧地盯着他的动作罢了。此刻他一出声,却是直中要害! 哈哈哈哈哈还是老朋友懂我!霍休抚掌大笑,转身笑眯眯地冲着沈清盛道:如今歌也唱了、曲子也吹了,该把藏宝图和钥匙交给我了吧? 沈清盛听到他这话,顿时奇道:宝藏一事难道不是楼主你亲自散布出来的谣言?目的就是为了让我遇到上官丹凤,从而帮你除去大金鹏王口中的青衣楼楼主独孤一鹤? 只是你却没料到,我分别请来了无情和原随云帮忙。独孤一鹤非但没有死,他还向我们透露了一个有关青衣楼的大秘密。 谁能想到传说中的青衣第一楼就在珠光宝气阁的后山上,从外面看去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小楼,而这座小楼,正是你霍休的! 说到这里,沈清盛顿了顿,转头看向自霍休出现之后就装聋作哑的上官飞燕,接着道:上官飞燕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信了有关宝藏的传闻,方勾结了霍天青和柳余恨设下今日之局。 只可惜她贪心有余,实力不足,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霍休的脸上虽然还带着笑,但他的眼中却渐渐失去了那股志得意满的光彩,反而染上了一丝怒意。 像他这样的人,越是位高权重,就越恨手下人的背叛。 沈清盛只静静地看向他,认真地问道:我说的对吗? 只有一句话是错的。不知为何,霍休又突然大笑起来,他双目之中犹如带了一只钩子,狠狠地刮在沈清盛身上,道:快活王的宝藏确有其事! 什么?!!沈清盛这回是实打实地感到震惊了。 霍休的目光在他身上刮了一遍又一遍: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装模作样? 当年快活王威势鼎盛之时,派人四处搜刮钱财,不说别的,光说他从金鹏王朝抢去的财宝,就能买下一个珠光宝气阁! 当年地宫之战,所参与者甚少,但有一点我可以确认,自那以后,不少人曾奔赴楼兰企图获得快活王之遗辉,可惜不是命丧大漠,就是空手而归。 如今时隔这么多年,突然有沈浪和王怜花的传人出来行走江湖。原先我还以为那条消息是假的,但我观察你日久,见你一心只想着往关外走,仿佛有件天大的事在等着你去办,这不是去取宝的还能是干嘛? 消息?沈清盛直觉这是一句非常关键的话,当下便连声追问道:什么消息?哪里传来的消息? 那消息 正在这时,水阁外突然又吹来一阵风。这阵风极冷极寒,似卷尽了整个秋天的肃杀之气。 而当这阵风停止的时候,一个白衣如雪的年轻人忽然落在了水阁中。 我来了。他手中握着长剑,剑尖上滴着一连串的血花。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有人在追我这篇文吗!可以在评论区吱一声吗_(:з」)_ 第14章 群英荟萃,男神开会 西门吹雪!几道不同的声音却在同一时刻响起。 陆小凤高兴得快要从凳子上跳起来,而他这回终于成功地跳了起来,一步就跳到了西门吹雪身边。 你来了!他的表情很得意,也很骄傲,只是当他习惯性地去摸自己嘴边那两撇胡子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却忽然冻住了。 我来了。 西门吹雪忽然笑了,只是他平时笑得很少,所以他的这个笑容只有浅浅的一点,而且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嘲讽陆小凤。 霍休的神色已变得十分凝重,他的这一份凝重不只源于西门吹雪。 只见他忽然向左迈出一步,这一步却是让他直接迈到了水阁之外,接着他的人就好像变成了一片被风吹落的银杏叶,在水面上飘飘荡荡,眼看着就要荡到岸边去了。 可惜,岸边早已立了一个人,一个披着大红色披风的人。他体内真气鼓荡,此刻纵然无风,他的披风依旧在他身后翻腾,就像一簇蓬勃的火浪。 见到这一幕,霍休不得不停了下来,叹道:陆小凤,你们果然没中毒。 他话音刚落,人就又忽然出现在了水阁中。 紧接着,陆小凤也出现了,依旧是站在西门吹雪的身边,就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怎么样?这下可以放心了吧?这话却是沈清盛朝着独孤一鹤和阎铁珊说的。 原来他早在和上官飞燕的一问一答之间就将解药分给了除霍天青以外的其他人,待到西门吹雪出现之时,服过解药的人内力都已完全恢复,只独孤一鹤和阎铁珊二人,似乎对此药存有疑心。此刻亲眼见到药效,他们二人方肯服下。 你他奶奶的霍休!阎铁珊正欲破口大骂,水阁中又忽然闯进来十几个身穿青衣的蒙面人。 一见到他们的打扮,就知道是青衣楼的人。 眼前的这一伙人个个精神饱满、气息充足,比沈清盛之前见过的青衣楼杀手还要精悍。 而且他们身上杀气之重、血腥味之浓,刚刚显然已杀了不少人。 阎铁珊见此,脸上怒色更浓:没完没了了还? 语罢,他一掌就劈开了眼前上好的红木圆桌。而他的人也已飞旋出去,冲的却不是霍休,而是他手下的总管霍天青! 眼看阎铁珊的攻势即将落在他身上,霍天青却面带微笑,毫无恐慌之意。阎铁珊觉出不对,正欲变招,哪知从角落里忽然射来一蓬细针,针尖泛着黑芒,显然是被抹了剧毒,他来不及细想此针来历,只好翻身避过这些毒针。可他这一避,就给了霍天青可乘之机。 昔日他父亲天禽老人本就以掌法闻名天下,此刻他一掌拍向阎铁珊腰腹间空门,霎时带起了一阵惊涛巨浪般的威势,阎铁珊心中暗自惊疑,手下功夫却也不慢,同样以掌招架,他的掌势又重又沉,如有千钧。 本来他以为自己和霍天青还要拼过一阵内力之后才能决出胜负,而且对方身中剧毒未解,此刻不过是强弩之末,自己对上他必有一胜! 可谁知霍天青根本不恋战,他左手一抓一甩,四颗鱼眼大的珍珠被他疾射出去,分别打向阎铁珊双眼睛明穴和两边太阳穴,同时他身体忽地向后一滑,竟是借了阎铁珊掌力,瞬间就滑出了水阁。 你...哪儿来的解药?! 阎铁珊大为震惊,眼前的霍天青显然已恢复了功力。 大老板见谅,这云水阁我是万万待不下去了,眼下只好先走一步。 霍天青的腰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红色绸带,只见他几个起落间,人就好像变成了一只点水的燕子,渐渐地飞向了岸边。 如果说他是大燕子,那他身后跟着的就是一只小燕子,因为那条红绸的另一端,正握在上官飞燕的手中! 原来如此!阎铁珊恍然大悟,原来是上官飞燕拿出的解药,目的就是为了让霍天青带她逃出去。 眼下的局面的确不是一般人能掌控的,阎铁珊回身往水阁之中看去,就在他一掌劈裂木桌、找上霍天青的时候,里面的两方人也已交上了手。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9) 说是两方人,其实又不准确,因为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独孤一鹤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既不说话,也不出手,远远看着就像是一尊石像。 见此,阎铁珊在水阁外来回踱了几步,终于下定决心,只听他高声喊道:霍天青,你休想逃走!紧接着,他的人就消失不见了。 沈清盛本来也没想过要指望他,但眼见阎铁珊溜得这么干脆,他还是略微感到有些吃惊,吃惊之余又有一些忍俊不禁。 当下他就对着无情笑道:没想到这位阎老板还真是个妙人。 也是个聪明人。说话间,三点白光闪过,无情手中三柄柳叶飞刀分别打入三名青衣杀手心口,只一瞬间就要了他们的命! 怪不得他能创下珠光宝气阁这样的产业。原随云袖袍一挥一卷,那两把直冲他而来的刀就被它们的主人相互捅进了对方的胸口之中。 原来原少庄主也会使流云飞袖。花满楼低叹一声,袖袍如流云般飞出,卷走的却只是对方手中的兵刃。 这边沈清盛等人对付的是后面赶来的青衣楼杀手,西门吹雪对上的却是霍休,同他武功不相上下的霍休。 此刻,他们皆是静静地看着对方,一动也不动,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今日你本不必来。 可我已经来了。 来了你就要死! 霍休先动了,因为他知道西门吹雪擅长的是一招制敌的快剑,既然如此,那么自己就要比他还要快! 紧跟着霍休而动的却不是西门吹雪。 独孤掌门,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独孤一鹤,虽然有些不解,但沈清盛的心却很平静。因为只有心静了,他的手才是稳的,稳得足以握好他的剑。 请。 他虽然只说了一个字,但沈清盛却听懂了,因为他在心里自动地补上了赐教这两个字。 在场的,站着的,忽然间只剩下他们四人。 随霍休而来的,青衣楼的人都已经倒下了。 无情等人坐在凳子上,安静地等着这两场对决的结果。 他们已各自出了二十招。 别看二十这个数字说起来不多,但用在这里,却已经是非常的多。他们四人都是当今天下顶尖的高手,通常一招之内,敌人就已倒下,如今却足足使了二十招才与对方打成平手,这难道还不够多吗? 独孤一鹤的佩剑很长、又很宽,剑刃呈黄铜色,如果把沈清盛的剑比作是一位美人,那他的剑就是一名豪迈的壮汉。 而他的剑法正如同他的剑一样。独孤一鹤在投入峨眉派门下前,在刀法上就已经有了很深的造诣,刀法讲究大开大阖、刚烈沉猛,而峨眉剑法又以轻灵奇巧见长,这二十年间,他将这二者合一,使出来的既是刀,也是剑,刀剑双杀,可以说是冠绝天下。 只可惜,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以天下之至柔御天下之至坚,以无有入无间。 他的剑法又精进了。 无情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沈清盛。 陆小凤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的意思是他能胜过独孤一鹤? 无情颔首道:我相信他。 陆小凤拧了拧眉,他的心也被拧成了皱巴巴的一团。他现在倒不担心他们二人能不能胜过独孤、霍休,而是开始担心起如果有一天,这二人忽然心血来潮要决斗,到那时他该怎么办? 双方已交手五十招。 西门吹雪的眼睛忽然变得极亮。 原本用作装饰的珠帘忽然哗啦一声落到了地上,珍珠散得遍地都是,有一颗的,也有半颗的。 原随云俯身捡起半颗,细细抚摸后开口说道:切口十分整齐。 发生了什么? 他和花满楼毕竟患有眼疾。 是剑气,西门吹雪的剑气! 没有人能形容他那一剑的锋芒和速度,也没有人能招架和闪避! 只刚刚沈清盛心有所觉,他忽然想起自己还没从霍休口中打探出消息,一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消息。 他的动作已经比他的念头还要快,只可惜当他摆脱独孤一鹤,刚要伸手拦下西门吹雪的时候,他的那柄漆黑、狭长的古剑已经刺入了霍休的心口。 此刻,沈清盛只能呆呆地看着西门吹雪,看着他将自己的长剑缓缓拔出,剑锋上滑落一连串的血花。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他。 我的剑一出鞘,必伤人命。 西门吹雪其实早已认出沈清盛,认得他的手,认得他的剑。 忽然,他们两人都不再说话。 独孤一鹤已经离开水阁,在沈清盛寻到他剑法破绽的时候就已独自离开。 于是,在场的、站着的,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只是下一秒,陆小凤突然挤到了他们中间。 西门吹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开口说道:你以为我们会在此地交手? 沈清盛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和他打不起来的。 陆小凤顿时长舒一口气。 只是,没等他这口气舒完,耳边就又传来西门吹雪的声音:将来或有一战。 水阁外忽然吹来一阵风,风中带着郁而不烈的桂花清香,西门吹雪的人就消失在这阵风里。 作者有话要说: 西门吹雪:我就是这么一个来去如风的男子。 第15章 前往大漠的路上 这阵风吹了很久,却还是吹不散水阁内的血腥之气。 原来这就是江湖啊。 看到周围被染上了一层血色的湖水,沈清盛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叹。 陆小凤与他并肩而立,此刻听到他的感叹,却是忍不住取笑道:看你的样子明明还很年轻,怎么说起话来跟一个小老头一样? 他总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方式去逗朋友开心。 其实我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沈清盛一脸严肃认真,声音忽然变得老到快喘不上气了:所以你该喊我一声爷爷。 陆小凤愣了愣,接着又大笑起来,他指着沈清盛叫道:好啊你!原来你也不老实! 沈清盛也笑了:老实人容易吃亏,我才不想吃亏。 笑过后,他又一一向无情和原随云作揖致谢。 无情对他点了点头,他虽没有说话,但沈清盛已明白他的意思。 沈兄不必如此。说来惭愧,今日在下也没帮上什么忙。 原随云回了一礼后,又问起他今后打算。 我要去寻一个人。沈清盛心中早有决断。 小李探花? 沈清盛摇头:当年快活王手下酒、色、财、气四使之一的财使,金无望金老先生。 听闻此言,无情双目一亮:这天底下怕是再也没有比他更了解此事的人了。 接着,他又追问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沈清盛点头答道:我知道,他就在大漠。 首先,我要确认霍休口中的宝藏一事是否为真。 如果是假的,我必须要打探出这个消息的最初来源。 听到这里,陆小凤忍不住问道:如果是真的呢? 那我就马上跑回家,老老实实地等人家找到宝藏之后再出来。 这句话听起来十分匪夷所思,但他们都知道沈清盛是认真的。 现在这个消息传播的范围还很小,而且之前一直想打沈清盛主意的青衣楼已经覆灭,他本人更是战退了独孤一鹤这样的高手,想来如今哪怕是一流高手,都不敢轻易过来找他麻烦。 但若是时日渐久,无人能证明消息是真是假,到那时,人们对于宝藏的渴望渐渐占据上风,而且消息越传越广,必将引来一股极为可怕的力量,单凭他们几人,怕是也难以招架。 想到这里,无情等人神色愈发凝重。 你们怎么都这个表情?沈清盛忍不住笑道,我相信这个消息有九成九是假的。 所以在这里,我想拜托各位帮我一个忙。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十分郑重。 帮你打探消息来源? 不错。大漠我一个人便可以去,今后还请诸位帮我多多留意此间消息。 语罢,沈清盛又向在场之人深深一揖。 他们前来赴宴的时候,不过正午时分,而当他们从水阁中出来时,却只能看见一抹残阳的余晖。 阎铁珊就站在岸边,看他的样子,似已站了很久。 一见到他们,他就立刻迎了上来,脸上挂着笑,招手说道:俺这里准备了不少好酒好菜,各位不如用过晚膳再走? 今日事毕,阎铁珊瞬间又变回了那个地地道道的山西人。 谢过阎老板好意,只家父早已在山庄内备下晚宴,如今倒不好再打搅阎老板了。 听到这句话,阎铁珊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大了一些,连忙拱手道:应该的、应该的! 走出阎府后,陆小凤忽然笑道:原来原少庄主也不是一个老实人。 原随云淡淡一笑,回道:因为我也不喜欢吃亏。 接着,他又说道:不过山庄内的确备有酒席,不知诸位是否有意光临? 沈清盛摇头叹道:时不我待。 他需要早日弄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追命师弟还在陕西等着我。无情话里的意思是,他也必须马上动身。 那我和花满楼送你们到城外,顺便去吃一趟赵大麻子炖的狗肉。 送我们是顺便,吃狗肉才是你的主要目的吧? 陆小凤神秘地笑了一下,之后就紧紧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那今日就此别过,他日再与原兄把酒言欢。 好。祝你们此行顺利。 到了赵大麻子的狗肉铺子时,却还剩下三个人。 坐下后,陆小凤盯着沈清盛看了许久。 沈清盛奇道:怎么?我脸上长花了? 我突然发现你这个人非但不老实,而且还是非常的不老实。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一起来? 沈清盛一脸理所当然地答道:因为我饿了。 那你怎么不去吃无争山庄的好酒好菜? 我不知道。 真是一个奇怪的答案。 但陆小凤已顾不上追根究底,因为赵大麻子已经将炖好的狗肉端上了桌。 客官请慢用!小心烫!赵大麻子左手还举着托盘,一边看着他们吃,一边缓缓地从沈清盛身边退下。 等一下!陆小凤的声音突然拔得很高,把一边的沈清盛吓得噎了一下,他现在正在给自己灌水喝。 就连花满楼也忍不住皱眉,问道:陆小凤,你又在作什么鬼? 因为我看到了一只猴精!陆小凤大声地答道。 咳咳咳。沈清盛咳得更凶了。 花满楼顿时奇道:奇怪,你今天只喝了四杯酒,怎么醉得这么厉害? 陆小凤却不再说话,只盯着赵大麻子一个人看。 赵大麻子忽然叹了一口气。 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副碗筷,又忽然在他们这一桌坐了下来。 只听他叹道:陆小凤,我都已经扮成了这个样子,为什么你还能认出我来?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年轻了起来。 陆小凤得意地说道:就算你扮成别的样子,我也能一眼认出你! 他是谁?沈清盛终于不咳了,见眼前这两人似乎是旧识,于是就向花满楼打听此人身份。 司空摘星。 花满楼和司空摘星的声音同时响起。 哦。你是个小偷? 司空摘星惊道:你不认识我? 沈清盛也觉得奇怪:我应该认识你吗? 既然不认识我,那你怎么知道我是个小偷? 因为你刚才想偷我东西。 偷东西的自然就是小偷。 这回轮到陆小凤开始吃惊了:你想偷他的什么? 司空摘星夹了块狗肉,吃得津津有味,他又喝了一口酒,才答道:有人出五十万两银子,请我来偷他身上最宝贵的一样东西。 说着,他指了指坐在一边的沈清盛。 沈清盛差点又被噎住了,他哭笑不得地问道:所以你就要来偷我的剑? 司空摘星傲然道:一个剑客,身上最宝贵的自然就是他的剑! 不过可惜,我今天却是偷不到了。他一边叹气,一边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狗肉。 陆小凤听到这番话却忍不住哈哈大笑:他这个剑客,身上最宝贵的东西却不是他的剑。 司空摘星停下筷子,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 自然是......说到这里,陆小凤突然觉得不对劲。 死猴精!桌上明明有一大盘,你为什么非要从我的碗里夹?!! 我乐意!司空摘星一边回答,一边又朝着陆小凤的碗伸出了筷子。 陆小凤看到他的动作之后顿时更气了,当下就也伸出筷子去挡。 他们二人你来我往的,竟就在这张小小的饭桌上斗了起来。 司空摘星,你要能再从陆小凤碗里夹出一块狗肉来,我就把我身上那样东西送给你! 沈兄......花满楼无奈地笑了一下,他倒没看出来,原来沈清盛还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 听到这句话,他们二人却是同时住了手。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10) 司空摘星顿时不满地叫道:陆小凤,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停手的意思。 那你怎么能和我一起停手? 陆小凤顿时奇道:我怎么就不能和你一起停手了? 司空摘星瞪眼道:我先停手是因为我盗亦有道,现在你和我一起停手就变成了你在让我! 那你知道他身上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吗?陆小凤忍住笑,附到司空摘星耳边将事情说给他听。 听完后,司空摘星立即拍拍胸脯,恨声说道:明天我就上门去推了这个生意! 听到这里,沈清盛忍不住问道:你知道那个人的身份? 司空摘星摇摇头,忽然间不说话了。 见此,沈清盛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一枚黑色的令牌,将它轻轻地放在桌子上。 六扇门!令牌虽小,却惊得司空摘星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他盯着沈清盛,警惕地问道:你还是六扇门的人?!! 沈清盛淡淡一笑,没有说话。这其实是无情送给他的。 过了好一会儿,司空摘星方才开口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雇主的身份,我只知道来联系我的是一个很丑很丑的女人。 很丑很丑很丑!他忍不住又强调了一遍。 第16章 前往大漠的路上 有多丑? 漂亮的女人陆小凤见得多了,但能让司空摘星一连用三个很丑来形容的女人他还从未见过,所以瞬间他就起了好奇心。 司空摘星似是根本不想回忆,只苦着脸说了一句:哎反正你见了就知道! 好!我一定要见见!说着,他已经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你干嘛突然站起来?司空摘星奇道。 陆小凤挑眉道:当然是去见那个很丑的女人。 听到这句话后,司空摘星眼珠一转,指着陆小凤身后大声叫道:陆小凤,你看你后面的是什么? 明知道他在搞鬼,但陆小凤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他这一看,果然什么也没有看到!而当他再转回来的时候,司空摘星已经从原地消失了。 只听见远处传来他得意的声音:你先追上我再说吧! 好你个死猴精!沈清盛和花满楼只见眼前红影一闪,陆小凤也已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片刻之后,花满楼对着沈清盛微微一笑,道:沈兄安心去寻金老先生便好,这件事我和陆小凤会帮忙留意的。 闻言,沈清盛只站起身来向他敬了一杯酒,心中谢意已不再多说。 自出了太原,他就一路快马加鞭,如今不过十日,已行至陕西与甘肃的交界处凤县。 此刻忽逢天降大雨,见路边正开着一家小酒馆,他二话不说就躲了进去。 酒馆里只坐了三个人。 一个一脸燥戾之气的老者,一个腋下夹着一柄雨伞的中年儒生,一个断了一只手的青衣男子。 他们三人看起来素不相识,分别坐了三张桌子,互相离得很远。 沈清盛环视一圈,挑了个邻近窗边的位子坐下。 窗外的风雨声很大,酒馆里却很安静,安静得很古怪。 甚至他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过来招待他的店小二。 正是死一样的安静。 忽然,那个坐在他右手方向的老人出声了,他的声音比窗外的雷声还要震耳:年轻人在外行走江湖时,必须要明白一个道理。 他头也不抬地就问:你们知道是什么道理吗? 那个中年儒生就坐在沈清盛对面,只见他取出腋下的伞,仔仔细细地用布将它擦拭了一遍,即使上面一滴雨水、一块污渍也没有。 待擦完后,他才慢悠悠地答道:有些地方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听到这话,坐在另一边的青衣男子当即好奇地问道:若是进了呢? 若是进了,就要付出代价! 这句话却是那个老人和那个儒生一起说的。 说话间,一把张开的大伞就冲着沈清盛直直地飞旋而来,伞尖上闪着银光,原来是安了一把利刃! 同时,话风未至,右边的掌风已至,那个老人看起来明明又矮又小,但由他带起的掌风却如同铺天盖地一般地向他罩下。 前面是伞,右边是掌,而他的左边,又有三把闪着蓝光的飞镖悄无声息地飞至,直指他胁下三处大穴! 这三招虽是不同时间发出,却是同一时间到达,瞬间将沈清盛的退路全部封死,保管他难逃生天。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沈清盛却是不退反进!他早在进店之时就已觉察出异样,一直警惕、提防着这三个陌生人。 此刻见他们一动,他便也立即动了,而且动得比他们还要快! 与独孤一鹤比过剑,又亲眼见过西门吹雪的剑,沈清盛对剑法的领悟正如无情所说的,已接近于自然。 如果说此前他的剑法是为了造势,营造一种天地之势,那么现在他的剑法已经可以借势,将天地之威融于自己的剑势之中。 天地之力,何其伟也,岂人力所能与耶? 他这一剑没有太多技巧,只有一个字快,借的正是无处不在的风势! 酒馆里忽然又变得很安静,就像是海浪退潮之后的停潮,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涨潮会是在什么时候。 今日我也要教你们一个道理,杀人就杀人,事先不必说那么多废话。 只可惜,现在有两人已经永远不能听到他的这一番话了。 沈清盛慢慢地走到那个青衣男子的旁边,因为他离得最远,所以此刻他只是受了重伤。 本来他还想问问是谁指使的他们,但当他走到那人身边的时候,却忽然不想问了。 上一次被追杀的经验告诉他,问了对方也不一定说,说了也不一定对,而且对方还穿着他最讨厌的青色衣服,所以他就不浪费时间了。 正当他准备继续动手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沈兄!剑下留人! 沈清盛本来不想理他,这种刀/剑下留人的话通常是听不得的,一听就坏事。 可来人的这一个剑字刚脱口,他的人就已出现在他面前。 这人三十岁上下,英姿飒爽,却极为不修边幅,穿着一身黑色旧衣,脚上的鞋子也是破的,腰间还别着一个酒葫芦。 见他双目有神而目光清正,不似恶人,沈清盛沉思片刻,方才开口问道:可是追命捕头? 来人双目更亮,点头笑道:正是在下! 来的正是追命! 他于数日前在留侯坝附近追捕武胜东,同他交过手,打断了他的一条胳膊。可惜他必须生擒此人才好拿到案件线索,因此一时不察被他从手中逃脱,此刻一路追踪方才寻到这里。 他一双利眼扫过店内打斗痕迹,就已大致推断出众人交手前后各发生过什么事。此前早听大师兄说过他这个好友剑法绝世,如今虽不是亲眼所见,但亦是不远矣。 如今佛口蛇心、铁伞秀才张虚傲、大手印金刚关海明关老爷子、辣手书生武胜东这三人联手,竟都不是他一招之敌,且观他神完气足,显然是还留有余力。 他既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金鹏王朝之案已了结。只是,怎么没见他大师兄? 这边沈清盛自确认追命身份后也在思考。 此前无情曾言,他要到陕西与追命会和,同时铁手和冷血也正从别的地方赶来,这一案子关乎重大,须得联合他们四人之力方能破之。 有关具体案情,无情并未详细透露,只对他提过他们这回要缉拿的有十三人,合称为十三凶徒。 他们曾联手作案七次,每次都是灭门惨案,不留一个活口。而当年无情年幼时,闯入他家烧杀劫掠、踩断他双腿的也正是这十三人! 想到这里,沈清盛心中不由得生起一股寒气。 他们就是十三凶徒? 他的声音也忽然变得冷冰冰的。 跪坐在地的武胜东忽然感觉到沈清盛的视线,他忍不住抬头去看他,这一眼却看得他心惊肉跳。 好重的杀气。 比刚刚一剑杀了关老爷子和张秀才时还要重! 明明人还是刚才那个人,但他给人的感觉却已完全不同。 如果刚进酒馆的是现在这个样子的沈清盛,那他们三人必定不会如此莽撞。 剑气,已割破武胜东的皮肤。 血珠,正沿着他的脸颊滴落。 见此,追命连忙答道:不错!之前为沈兄所诛的魔头薛狐悲也是其中一员。此外还有武胜东的弟弟武胜西,不过他已被武胜东亲手所杀,只剩下八人的身份还暂未可知。 听到这里,沈清盛已明白追命话里的意思。 他将手中的剑又往前送了送,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带给武胜东的压迫感却是致命的。 尤其,当他余光瞥见地上躺着的关老爷子和张虚傲的尸体时,他骇得甚至忘记了呼吸。 我说,我说 忽然,外面打了一个响雷。 同时,一道比雷光还亮的刀光一闪而过,迅疾地飞向武胜东的心口。 沈清盛当即用剑一挡,那刀却没有因此失力掉落在地,而是诡异地拐了一个弯,按来时的轨迹又飞了回去。 同追命对视一眼后,沈清盛连点武胜东膻中穴、天池穴两处大穴,为防万一,他还给喂了两颗疗伤药。 什么人?同一时间,追命气沉丹田,将自己的声音不断地向外扩去。 只是过了很久,他们依然只听到风声、雨声和雷声,唯独没有人声。 见此,沈清盛提议道:不如由我出去查看,追命兄留在这里继续审问。 向外走了几步后,他又忽然停住,接着道:顺便帮我问问他们为什么要来杀我。 听到这句话,追命却是无奈地笑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倒是不问也知。 武胜东应是看他一人敌不过我,就找来了关海明和张虚傲帮忙,于此地设下埋伏,沈兄不过是受了池鱼之祸。 他说的是真的?沈清盛看向武胜东问道。 武胜东面露尴尬之色,应了声是。 沈清盛的反应倒是出乎意料的平淡,他只冲着追命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接着就又向着门外走去。 不讲道理的江湖人他见得多了,如今也不差这三个。 外面的雨下得比他来时还要大,像是天被捅了个窟窿。 只见不远处有一个人,身穿蓑衣,戴着斗笠,一动不动地站在雨幕中,像是一座黑色的小山。 他的腰间挂着一柄弯刀,一柄样式奇特的弯刀。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种境界:我即天地 第17章 西方之玉,永存天地 雨越下越大,一阵阵劲风呼啸而过时,仿佛要凌空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沈清盛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黑衣人,只要对方不动,他也绝不会动。 你是谁?黑衣人淡淡地从口中吐出这三个字。 他的语气十分傲慢,好像能被他询问来历是天底下最荣幸的一件事。 不过他的这一个问题,也让沈清盛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刚刚武胜东说的话是真的,他们这一伙人的确不是冲着他来的。 沈清盛。你呢?他握剑的手紧了紧,因为对方的杀意已经劈开层层雨浪,径直地逼到了他的面前。 杀你者,莫三给给。他话音刚落,天空中就又砸下一个响雷。 比雷声更快的,不是天上的闪电,而是他的回魂追月刀。 沈清盛这边刚见到刀光,这把刀就已经快要贴近他的咽喉。 他旋身一避,谁知刀里好像生了灵,竟也在半空中忽然转过一个弯,又紧紧地跟着他,贴着他的咽喉。 和其他用刀的人不一样,与其说是用刀,不如说是驭刀。 莫三给给的人虽然在数丈之外,但由他驾驭的飞刀却犹如鬼影一样,让人甩不开、打不掉。 沈清盛现在好像就陷入了这个困境,一直只凭借着自己的身法闪躲,而没有选择主动进攻。 莫三给给的刀越来越快,但与此同时,他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 沈兄!忽然,有一人从酒馆中冲出。 是追命!沈清盛双目一亮,头也不回地问道:问完了? 追命笑答:问完了! 好! 他再一转身,手里的剑已劈向了莫三给给的刀! 莫三给给的心忽然不跳了,而且也没有机会再跳了。 只因沈清盛劈了他的刀、断了他的接引之力后,剑势不减反增,也不知是他的剑势引动了这天地间的风雨,还是今天的疾风骤雨成就了他的这一剑,莫三给给终究是倒下了,他的脸上还留有恨色。 追命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感叹道:十三凶徒已去其六,如今还剩下七个人。 这么说,他也是其中之一? 不错! 沈清盛沉思片刻后又道:他的武功更在那个使掌法的老人之上。 追命的神情变得郑重起来:他是苗疆四大使刀高手之一,另外七人的武功比他只高不低。 雨势渐渐小了,变成一片白蒙蒙的雨雾,沈清盛出神地望着不远处的树林,忽然有一群鸟雀从中振翅飞出。 又有人来了。追命显然也发现了异样。 没过一会儿,小路的尽头果然出现了三个人。 一见到这三人,沈清盛和追命的脸上却是露出了同样的笑容。 无情! 大师兄! 来的正是无情。 他的身后,左右各跟着两个人。 都穿着一身黑衣,一人年纪长些,脸上挂着谦和的微笑,另一人还很年轻,长了一双碧绿色的眼睛,身后背了一把没有鞘的剑。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11) 二师兄!四师弟! 铁手和冷血竟也同时赶到了这里。 无情看到沈清盛时也很惊喜,刚一见面他就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清盛笑道:自然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听到他这句话,无情难得地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那边追命一见到他们就立即迎了上去,等走进酒馆后,无情三人已明白事情的大致经过。 铁手看着比追命要年轻,但他却比追命更稳重,当听到沈清盛一剑杀了莫三给给之后,他当即拱手赞道:沈兄不愧为名侠传人! 他的声音十分宽厚,语气铿锵有力,天生带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气场。 尤其,他说完这句话后,站在他身边的冷血眼睛也亮了亮,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身体也像把剑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着,但眼神里却闪烁着感激和欣赏之情。 沈清盛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回了一礼,答道:不过份内之事,当不得如此夸赞。 此时无情又看了他一眼,他这一眼很重、很复杂,沈清盛却看懂了,他只朝他又笑了笑,笑得很轻、很简单。 既然如此,敌在明我在暗。片刻之内,无情已定好计策,西门公子的西门山庄就建在这附近,我们可以先从他身上下手...... 说完,他抬起头看向沈清盛,认真说道:你还有要事在身,此案你不必费心。 好。他接受无情的好意,同时也相信他一定能亲手报仇雪恨。 雨停了,雾还未散,无情四人已带着武胜东赶去西门山庄,沈清盛也做好了继续赶路的准备。 二十天后,他终于抵达沙漠边缘的一个小镇。 这里的夜晚很美,星空很亮很干净,月亮很大让人觉得很亲近。 但这样别致的美丽之下却掩藏着不易察觉的杀机。 沈清盛很疲倦,任谁赶了四千多里路都会感到疲倦的,他几乎一沾枕头就昏睡了过去,此刻就算是天塌地陷他也不愿意从睡梦中醒来。 屋里很黑,只有靠近窗户的地方被铺上了一层亮莹莹的月光。 也很安静,静得只听到沈清盛一人的呼吸声,平缓而悠长。 夜色渐浓。 屋子里也变得更黑更静。月光流逝,同时,就连沈清盛的呼吸声也消失了。 忽然,他睁开了眼睛。 因为黑夜中,不远处,突然多了一个人、多了一双眼睛,在静静地看着他。 那是一双难以形容的眼睛。像夜空,闪烁着奇异的光辉;又像荒漠,盛满一眼望不尽的虚无。 那人忽然开口道:沈清盛? 他的声音也像他这个人一样,神秘飘渺,既像是从天边落下,又像是从地狱中传来。 沈清盛早在感受到他存在的时候就站了起来。 此刻他的手正按在他的剑上:我是。 那人忽然笑了一声:来挖宝藏的? 沈清盛一时猜不到来人目的,在答了一声不是之后又主动说道:我来找金无望金老先生。 不用找了,他已经死了。 沈清盛的心忽然狠狠地跳了几下,语气变得冰冷至极: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 那人又笑了:我姓玉。 笑声中带有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到评论区有在猜剧情的! 你们一定猜不到!(超大声) 第18章 西方之玉,永存天地 他的师父曾告诉过他,如非必要,一辈子都别进到沙漠里去,那里面随随便便一样东西都能夺走一个人的性命。 但今天,沈清盛却来了,他不得不来。 为了能从沙漠里活着走出来,事前他自然是做了许多准备,其中也包括了解大沙漠里的势力分布。 当听到眼前人说他姓玉的时候,他忽然间就放松了下来,只因对方若想取他性命,有一百种办法可供选择,他不必选今晚这种最不体面、也最费力气的办法。 那人敏锐地捕捉到沈清盛的情绪变化,他的目光忽然变亮,仿佛穿透了这浓稠的黑暗,直直地照到了沈清盛的心里,只听他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话音未落,他的一只手突然拍在了沈清盛的右肩上,沈清盛顿时感到右肩一麻,紧接着自己的整条手臂和右手都失去了知觉。 眼前人说出手就出手,这实在出乎他意料之外,而让他更意外的是,他发现即使自己有所准备,也避不开对方的这一抓! 不愧是西方罗刹教的教主!沈清盛深吸一口气,左手忽然一震,他的剑登时就脱了剑鞘落入他的手中。 屋里终于又有了光,一开始只有一线,但很快地就蔓延开去,甚至照亮了玉罗刹的小半张脸。 退!急退! 玉罗刹边退,还边赞了一声好。 他的手一离开他的肩,那股麻意和冷意就瞬间消散,沈清盛握了握手,他感觉到自己的力气正在渐渐恢复。 你的左手剑也是跟沈浪学的?玉罗刹的语气里还留有笑意。 沈清盛听他语气像是自己师父的旧识,当下便好奇地问道:玉教主认得我师父? 玉罗刹承认道:他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 难怪他对自己没有恶意。而且不知为什么,沈清盛心底不由自主地就想去相信他所说的话。 这时,玉罗刹又问道:你找金无望做什么? 沈清盛老老实实地答道:我想向他打听一件事。 藏宝地?玉罗刹的语气有些奇怪。 沈清盛也觉得奇怪,玉罗刹似乎也笃定快活王宝藏一事是真的,而且听他说话,像是信了外面的那个传言,认为他手上握有藏宝图和开启宝藏的钥匙,如今来了大漠就是为了取宝的。 于是他忍不住沉吟道:难道当年快活王真的在关外藏下重宝? 听到他这句话,玉罗刹的语气更奇怪了:你不知道? 接着,他又缓缓说道:我能肯定宝藏一事是真,但是不是在关外,这一点却要存疑。 玉罗刹眼睛里一直带着的那层迷雾般的虚无忽然不见了,沈清盛呆呆地看着他,这一瞬间他只觉得脑中思绪万千,而没过一会儿就只剩下一片空白。 过了许久他才冷声说道:我师父从未告诉过我此事,也没给过我什么地图和钥匙。 玉罗刹忽然笑了:你以为我是为了宝藏来的? 紧接着他又问道:你觉得我的罗刹教如何? 沈清盛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这个问题,只照着之前了解到的情况答道:可称当今武林第一大教,继快活王之后,又一称雄关外的势力。 玉罗刹追问道:那你觉得我这个人又如何? 沈清盛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淡淡地说了四个字:不世枭雄。 玉罗刹笑了会儿后,傲然道: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惦记一个死人的东西? 他这一点又与霍休不同,霍休一听到宝藏这两个字,就好像苍蝇见到了血,立马就扑了上去,而玉罗刹显然有自己的骄傲,宝藏只是锦上添花,有或没有都不影响他的宏图伟业。 虽然今夜是第一次见他,彼此间只交流了几句话,但沈清盛心中却不由自主地升起几分对玉罗刹的敬意。 玉罗刹自然看出了这一份敬意,也看出他确实不知宝藏一事,因此淡淡地提点道:有人要害你。 沈清盛点头答道:我知。 已知宝藏是真的,而藏宝图和钥匙是假的,那么传出这个消息的人一定不安好心。 过不久玉罗刹又补充道:也有可能是想诈一诈你。 诈我? 一方面是针对你,另一方面也想看看沈浪的传人究竟能不能找到柴玉关的宝藏。 沈清盛忽然感到一阵疲惫,既有身体上的,也有精神上的,他眼前所见,除了玉罗刹的那一双眼睛外,皆是一片黑暗。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低头去看自己手中握着的剑,那似乎成了自己目前所能依靠的唯一光亮。 眼前的玉罗刹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只听他沉声问道:怎么?怕了? 沈清盛双手紧握,摇头道:我不怕。 我还想去看看金老先生的龙卷风。 虽然知道可能会一无所获,但他还是想通过金无望昔日下属之口打探一些线索。 不是金无望的龙卷风,玉罗刹一字一句地纠正道,是石观音的龙卷风。 金无望死后,龙卷风很快成为一盘散沙,大部分人都投在了龟兹国国王帐下。 沈清盛有些不解,石观音他知道,是近年来大沙漠中新崛起的女魔头,龟兹国他也知道,是西域一个小国,以前还和金鹏王国做过邻居,但这二者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玉罗刹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石观音如今是龟兹国的王妃。 听到这句话,他一时陷入了沉思。 这时,玉罗刹忽然飘到他面前,伸出自己的右手,这一回他的动作放得很慢,只见他缓缓地摊开自己的手掌,道:给你的见面礼。 屋里很暗,沈清盛低下头去看,只能看出是一块玉牌,不大不小,泛着淡淡的白光。 在沙漠中如果遇到了棘手的事,它能帮你一把。 他的语气有些强硬,又诡异地带着一种长辈对晚辈的爱护。 沈清盛深思片刻后,伸手接过这块玉牌,一入手他就感觉到一股暖意,这显然是一块质地上好的古玉,他的手指抚过玉牌正反面,正面似刻有图案,反面则密密麻麻刻着许多字。 正当他细细揣摩这块玉牌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风声。 等他再抬头,黑夜中,那一双神秘的眼睛已经消失不见,而他原先在的地方,终于又被清幽的月光填满。 第19章 兰花一笑夜留香 沈清盛听过许多有关沙漠的可怕传说,他的心里也做好了面对一切刁难的准备,但就算听别人说一百次,都不如自己亲眼见一次来得震撼。 这里的白天很热,热得让人恨不得把皮都剥下来,这里的夜晚又很冷,冷得能冻住浑身的血液。 他曾亲眼见过一场沙暴,黄沙滚滚,遮天蔽日,瞬间就吞没了一个小城镇。风暴过后,极动变成了极静,城市变成荒漠,活人变成死人,山丘变成平地,平地变成山丘,这些都不过发生在霎那之间。 他还见过沙漠里两股势力相争,刀光血影,止于枯骨,沙子是滚烫的,血液也是滚烫的,滚烫的血液融进滚烫的沙子里,踩在上面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的双脚都是滚烫的,但同时他的心却是冰凉的。 他终于见识到了沙漠的可怕。 忽然间他想到了二十年前的柴玉关,又从他想到如今的玉罗刹,他们能在这样的地方称雄,岂非说明他们本人比这沙漠还要可怕? 黄昏。天是黄的,地也是黄的。 远方忽然传来一阵歌声:出了玉门关,两眼泪不干。向前看,戈壁滩;向后看,鬼门关...... 这歌声无比怆然、苍凉,在这空荡荡的大沙漠上,听起来就像是鬼哭一样。 这首歌几乎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唱。 我小时候读过很多写玉门关的诗,也曾畅想过当自己有机会踏足这里时,会是怎样一副场景? 能不能见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壮阔? 能不能感受到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豪情? 但当我真的走到玉门关时,脑袋里却是空空如也,唯一记得的只有这首歌谣:出了玉门关,两眼泪不干。上望黄色天,下看戈壁滩 沈清盛自然不是一个人上路的,这里天连着地,地连着天,叫他一个对着地图找路都觉得困难的人怎么走得到龟兹国?于是,他在准备了清水、干粮以及衣物后,就在当地找了一个商队随行。 跟他搭话的是这支商队的首领,名字叫作吴谓,长得很年轻,同时也很健谈。据本人介绍,他家住兰州,十六岁起就带着商队来往于大漠之间,此番前去龟兹,正是为了交易一批珠宝的。 吴谓又说道:我看公子似是第一次来大漠? 他这个问题并不一定要沈清盛来回答,因为在这趟旅程中他已习惯了对方的沉默寡言:听我爹讲,他年轻时曾听人说过在大沙漠深处,古楼兰地宫里埋着一笔巨大的宝藏,那时有一批又一批来大漠寻宝的人,来的时候个个踌躇满志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了下来,转身看向沈清盛,问道:公子不妨猜猜他们的结局? 沈清盛没有看他,而是出神地盯着天边的夕阳,看着它一点一点地往下坠,待它完全消失后方才答道:不是疯了,就是死了。 吴谓忽然发出一阵大笑,道:公子是个聪明人! 听到这句话,沈清盛却是忽然转头看向吴谓,认真地否认道:不,我不是。因为他发现这个江湖上有很多人都觉得他很好骗。 这个答案实在出乎吴谓的意料之外,他神色错愕,笑声也戛然而止,过了许久才干笑一声,接道:公子说笑了。 夜晚来得很快,寒风吹在脸上,就像刀刮一样。 他们还在赶路,只为找到一个可以避风的地方。 忽然,沈清盛看到前方有一个人影匍匐在地上,像一条狗一样到处嗅来嗅去,而他身后,则紧紧地跟着三个人,三个站着的人。 他到沙漠这么久,怪事已见过不少,但眼前这一件他却从未见过,当下他便指给吴谓看,好奇地问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吴谓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答道:他们应该是在找水源。 这样就能找到水源?沈清盛追问道。 正当吴谓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那边站着的三个人似乎也发现了他们,其中一个人疯也似的朝着这边狂奔,另外两人落后他几步,带着原本趴在地上的那个人一同飞掠过来。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12) 小心!吴谓打了个手势。 沈清盛记得这个手势,之前遇到沙盗的时候他也比过。果然,商队里的人已经开始迅速地、有条不紊地摆起了三才阵。 只是,对方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吴谓刚下命令、他的手下刚刚动起来的时候就奔到了他们面前。 他们四人的样子看起来很落魄,全身上下灰突突的,脸色黯淡,嘴唇干裂,的确是一副缺水的状态。 但其中三人,原先站着的那三人,他们的双目之中依旧闪着一种非凡的神采,好像永远都存着希望、永远也不会被打倒。 剩下的那个人则长得很怪,脸上坑坑洼洼的,像被什么东西踩过,一双眼睛灰蒙蒙的,没有眼珠,也没有眼白,一眼看过去就像是被人随手挖出的两个洞。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双方都在互相打量着对方。 终于,他们其中一个人开口了,他长着薄薄的一张唇,嘴角上翘,笑起来有如三月的春风:不知这位公子能否给我们一点水?只要一点就好。他似乎觉得自己的要求很无礼,说完后还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另一个满脸胡碴的汉子却很嫌弃他的这副作态,语速飞快地说道:他是楚留香,我是胡铁花,你不认得我们没关系。 接着他又拉过他身边另一个同伴介绍道:他是姬冰雁,兰州的那个姬冰雁。 胡铁花看沈清盛不像是江湖人,而且身后领着一支商队,于是就着重介绍了在兰州做生意的姬冰雁。 沈清盛其实在楚留香说话的时候就认出了他,此刻便笑了笑,说道:我认得你们。 说着,他就将一个水囊抛给胡铁花。 胡铁花接得很稳,他先打开喝了一口,再依次递给楚留香、姬冰雁,以及那个怪人。他们每人只敢喝一小口,因为若是喝得太多、太急,怕是立刻就会没命。 喝完水后,楚留香又上前一步,拱手道:多谢公子赠水之恩。 沈清盛摇头道:不必谢我,这位吴公子才是这支商队的主人。 吴谓不知何时落在了后面,此刻听见沈清盛提到他也不肯上前,只藏在人群中喊了一句:不敢不敢,沈公子才是最先发现你们的人。 这时,楚留香的目光忽然变得很长、很亮,同时也很有穿透力,只见他紧紧盯着吴谓,缓缓地笑道:今日倒与二位十分有缘,而且我观这位吴公子长得实在很像我一位故人。 作者有话要说: 要怎样才能引起你们的注意,让评论区变得繁华一点呢? 想破脑袋,破脑袋。 第20章 兰花一笑夜留香 更巧的是,他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无字,不过不是口天吴,而是无花的无。 说完这句话,楚留香就一直静静地看着吴谓。 连带着沈清盛、胡铁花和姬冰雁三人也都静静地看着他。 终于,吴谓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他大大方方地任楚留香等人打量,同时笑道:什么无花、无果的,吴谓就是吴谓! 楚留香又看了他一会儿,才点头道:不错,吴谓就是吴谓,不是无花也不是无果。 听到他这么说,吴谓忽然向着他深深一揖,道:今日能够见到大名鼎鼎的楚香帅,实在是我吴某人最大的荣幸。 楚留香也回了一礼:不敢不敢,在下一行人正逢劫难,承蒙公子援手,如此大恩,我等铭感五内。 明明上一秒两人之间的气氛还十分剑拔弩张,这会儿竟忽然客气了起来。 胡铁花看看楚留香,再看看吴谓,最后又看向了沈清盛:正如老臭虫所说,今日相逢即是有缘,大家既然如此有缘,怎么能不喝酒庆祝一下呢? 胡铁花本就是个大酒鬼,自从在沙漠中被人算计,别说是酒了,就连水都不曾喝过一口。此刻终于得救,他也不管楚留香在和人打什么机锋,只一心想着要喝两口过过酒瘾,他的眼睛都快粘在酒坛子上了。 你干嘛?就算你瞪死我,我也要问沈公子讨点酒喝。 他虽然好酒,但也不是个笨蛋。一来他看出这个姓吴的似乎有些猫腻,二来他看沈清盛实在顺眼。他这样一个人,只要看人看顺眼了,其他的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听到胡铁花这么说,姬冰雁一言未发,直接走到他前面,再也不多看他一眼。 胡铁花知道他就是这么一个臭脾气,当下也不在意他的冷待,只眼巴巴地望着沈清盛的酒。 沈清盛提着那坛酒,走到胡铁花身边递给他,笑道:胡大侠,请。 胡铁花连忙接过,痛痛快快地饮下一大口后,才好奇地问道:我看你不像是个江湖人,是怎么认得我和老臭虫的? 沈清盛未语先笑,这已经不是第一个说他不像江湖人的江湖人了。 他还没答话,那边的楚留香就忽然掠了过来,只见他出手如电,却是曲指飞快地在胡铁花脑门上弹了一个脑瓜崩:沈公子哪里不像是个江湖人了? 胡铁花本来能避过楚留香的这一指,但他刚刚从绝境中脱困,而且正沉醉在他最喜爱的酒香里,别说被弹个脑瓜崩了,就算楚留香给他一拳他也懒得动弹。 但他嘴上却要找补回来:那你是认定小沈是一个江湖人了?要不要和我打赌?输了的人...... 不过给了他一袋水、一坛酒,胡铁花就已经小沈、小沈地叫上了。 等一下,沈清盛及时地给胡铁花灌了一口酒,我的的确确是一个江湖人。 胡铁花瞪大了眼睛,大声嚷道:我不信、我不信! 楚留香却是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沈清盛,问道:还未请教公子名讳? 像他这样出色的年轻人,在江湖上一定不会是无名之辈。 我叫沈清盛。报上自己的名字后,他就等着看对方的反应。 谁知眼前这两个人却根本没有什么反应。 见此,沈清盛奇道:你们不认识我? 胡铁花也很奇怪,同时还很尴尬,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道:我在大漠待了很多年了,不怎么听说过江湖上的事。 说着,他好奇地问向楚留香:老楚你一直待在外面,想必听过小沈的名字吧? 楚留香也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摇头道:抱歉,我也没听过。 接着,胡铁花又扬声问向姬冰雁:铁公鸡,你听过吗? 没听过。姬冰雁冷冷地答道。 没听过才好,没听过才好!沈清盛忽然笑了,因为他刚刚发现一件天大的喜事:似乎随着青衣楼的覆灭,有关宝藏的传言已经渐渐平息。 难怪自己一路从山西走到大漠,路上除了十三凶徒之外,就再也没碰上过来找茬儿的了。 眼下虽然对霍休提到的消息来源及内容还没有头绪,但只要这个谣言一散,他就能掌握更多主动权。 他缓缓地舒出一口气,只觉得这大漠里的夜风都变得温柔了一些。 一边的胡铁花并不知道他在高兴些什么,但看到朋友高兴,他只管跟着一起高兴就行了。 楚留香看出沈清盛刚刚似乎丢开了一个极重的包袱,整个人忽然又焕发出更夺目的光采。 见此,他又忍不住打探道:像沈公子这样的人物,看起来不像是会主动来大沙漠的人。 沈清盛知道他在顾虑些什么,只是他刚想回答楚留香的这个问题,一边的胡铁花却是不满道:你这个人真是没意思!小沈这么好的人你也能怀疑?倘若他与石观音那个女魔头是一伙儿的,那他干嘛要给咱们水喝? 小胡......楚留香无奈地叫了胡铁花一声。 他们现在其实正在逃避石观音的追杀,之前之所以会沦落到缺水的绝境,也是因为中了她的暗算,被人用毒箭射穿了水袋。 楚留香本来就对吴谓这个人有所怀疑,但以他的眼力,又觉得和吴谓同行的沈清盛不像是个坏人,所以才想探一探他的来历,谁知现在胡铁花竟然当着人家的面就喊了出来。 家师沈浪、王怜花。 沈清盛的语速放得很慢,声音不高不低,不仅要让面前的楚留香和胡铁花听到,也要确保不远处的姬冰雁和吴谓能听清。 胡铁花忽然愣住了,因为这两个名字本身就是一段传奇。 周围一时变得很安静,只有木柴在火堆里燃烧的声音。 你们要找石观音?沈清盛又动了动嘴唇,这回却没有发出声音,他相信对面的楚留香能读得懂。 楚留香看着他,目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彩。 我知道她在哪儿。沈清盛笑了笑,接着说道:吴谓会带我们去的。 楚留香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沈清盛:我只是看起来很无害,其实我超凶!我家长辈更凶! 第21章 兰花一笑夜留香 又行了几日,却还是不见绿洲。吴谓之前说的是最多十天就能抵达龟兹,可今天已经是第十三天了,他们连龟兹国的边都没摸到。 沈清盛皱皱眉,问道:这里好像不是去龟兹的路? 公子不是早就怀疑我了吗?吴谓忽然变了一个声音,变得优雅动听,像是琴音。 无花,是你。楚留香叹了一声,他心中虽然早有猜测,但在成真的这一刻,他依旧是感慨万千。昔日的七绝妙僧无花,果然不是一个那么轻易就死去的人。 不错,我是。 只见他右手往脸上一抹,瞬间又变了一个样子,剑眉星目,唇红齿白,面若好女,脸上挂着一个微笑,与沈清盛往日所见不同,这个笑容显得高洁出尘,还带有一股悲悯众生之感。 沈清盛并不认识什么无花,也不在乎吴谓的真实身份,他早就看出所谓的吴谓是由人易容改扮的。 只不过这一趟大漠之行他是非去不可,而靠他一个人自然是找不到路的,如今有人主动送上门来说要给他带路,他干脆就将计就计。 如此拐弯抹角地找上他,必定是对他有所图,而他身上除了一个柴玉关的宝藏之外,还有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 果然,对方一路上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宝藏二字。原先他还不能确定吴谓是谁的人,直到遇到楚留香。 遇到楚留香后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宝藏传言并没有他想的那样被传的人尽皆知。知道此事的例如霍休,曾亲眼见证过柴玉关当年纵横大漠的威势,金鹏王朝的覆灭甚至都与之有关,而他天**财如命,自然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这一件事。 又比如玉罗刹,既是他师父旧友,又是新的关外之主,了解宝藏内情也并不奇怪。 通过霍休口中提到的消息一词,再结合玉罗刹透露的有人要害他,沈清盛不免猜测:在暗地里有个人也一直在关注着柴玉关的宝藏,在发现他出现在江湖上后就将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霍休不过是那个人手上的一枚棋子,被推出来试探他的,云水阁那日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里的螳螂和黄雀其实都另有其人。 也许是霍休之死让那人改变了主意,也许他已经通过那件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所以出手镇压了关于宝藏的消息,以免引来其他人的觊觎。 只可惜霍休死了,目前他掌握的线索还太少,沈清盛一时也猜不到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吴谓的出现可以说是另一条重要线索。他背后的那个人显然也知道宝藏一事,而且在他一进到沙鸣镇时就盯上了他,这让沈清盛不得不怀疑是那个幕后之人又出手了,所以前方哪怕是龙潭虎穴,他也敢孤身进去闯一闯。 而在如今的大漠之上,既有机会打探到当年之事,又有能力布下此局的,除去收拢了金无望手下龙卷风的石观音外,还能有谁? 所以,沈清盛现在只关心一件事:你难道不是石观音的人?否则他应该带自己去龟兹国才对。 无花的脸上依旧挂着那个神秘的笑容:看来公子知道的不少,在下正是奉了石夫人的命令来迎接沈公子的。 无花是谁?他是石观音的人?老臭虫你知不知道?听到无花的名字时,胡铁花只是不解,但听到石观音这三个字的时候,他却惊得一双眼睛都瞪圆了。 之前那件事说来话长,楚留香也不知从何说起,话到嘴边只感叹了一句:无花就是无花。 无花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点:不错,无花就是无花。 那么,石观音也是李琦。楚留香又说道。 无花又点了点头。 忽然,他们二人都沉默了下来。正午的时候是没有风的,天是天,地是地,界限分明,人行在当中,只觉得天地间一片辽阔,辽阔又孤寂。 胡铁花看看楚留香,又看看无花,一时间好奇得要命,但偏偏他们两个要么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要么就不说话。当下他就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同时下定决心再也不找楚留香说话了。 只是他实在不是一个能忍住不说话的人,于是他找上了沈清盛。 小沈,你认识他吗?胡铁花指了指无花。 沈清盛摇头说道:我不认识。他只向王芳斋的伙计打听了当今武林最负盛名的几个人,其中并不包括无花。 胡铁花瞬间好奇:你不认识他,你也敢跟着他走? 沈清盛坦然地说道: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会把我平平安安地送到目的地。 为什么?胡铁花的好奇心已经快溢出来了。 沈清盛神秘地笑笑:因为我是沈清盛。 胡铁花愣了一下,忽然冲着楚留香骂道:老臭虫!都怪你! 楚留香不解其意,但他绝不开口问胡铁花为什么,因为他知道对方一定还有下文。 果然,胡铁花接着骂道:带坏了我们小沈! 楚留香特意看了胡铁花好一会儿,才喃喃自语道:奇怪,几年未见,这人的酒量竟然变得如此之差了。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13) 胡铁花怒道:你以为我是在说醉话?说着,他又吞了小半坛的酒。 这回,楚留香只对他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日光愈烈,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他们还在赶路,仿佛要一直走到沙漠的尽头。 姬冰雁忽然停了下来。 因为他的手下石坨从刚才起浑身上下就一直抖个不停,而且队伍越往前走,他就抖得越厉害。他的那张脸本是奇形怪状的十分僵硬,旁人根本读不出什么表情,但现在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在惊惧,十分地惊惧。 其他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他怎么了?沈清盛问道。 无花笑着答道:他在害怕。 姬冰雁握住石驼的双手,试图安抚他。他们彼此都没有发出声音,只因石驼是一个又聋又哑又盲的怪人,只有在他手心里写字,他才能明白对方在和他说些什么。 只是过了许久,石驼非但没有冷静下来,而且在姬冰雁收回自己的双手后就转身飞奔出去。他奔跑的样子很难看,但又很快,似乎已发挥出了身体的极限,身后好像有一样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他,但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楚留香和胡铁花本想着要追他回来,但他们看见姬冰雁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所以他们也没有动。 姬冰雁一直在目送着石驼远去,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他才转过身来,先是深深地看了楚留香一眼,接着又看了沈清盛一眼。 他在怕石观音。姬冰雁冷冷地说道。 但关于为什么怕石观音这一点,他却没有作出任何解释。 沈清盛同时看向他,淡笑着回道:我不怕。 沈清盛不怕,是因为他知道只要石观音想从他身上得到宝藏的线索,那她就绝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楚留香、胡铁花、姬冰雁也不怕,是因为他们三个本是这世间最亲密的伙伴,只要他们三人在一起,无论有什么挫折和苦难,他们都能笑着渡过。 接下来的路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到了。无花提醒道。 原来他们终于到了沙漠的尽头,举目望去,眼前所见的不再是漫无边际的黄沙,而是一片无穷无尽的石峰群,由各种大小不一、高低不同的岩石排列而成,狰狞又可怖,像是巨兽的骨骼和牙齿,正静静地等着猎物上门。 这一眼看去看不见生机的地方,入口处竟站着两个可爱的妙龄少女。 其中一个头上梳着两条乌油油的大辫子,穿着一身红衣,娇艳动人,明媚得如同天上挂着的那一轮太阳。 另一人头上披着厚厚的白巾,身上穿的也是白袍,虽然看不清她的长相,但见她身姿之曼妙,只让人觉得比她身边的红衣姑娘还胜一筹。 红衣姑娘长孙红笑意盈盈:夫人派我们前来迎接贵客。 无花回之一笑,他自己并不进去,只对着沈清盛四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石峰群中有条小路,一路跟着走过去,其间曲折幽深、险峻离奇,非言语所能形容。 这石峰竟也有人力雕刻而成的,观其位置变化,还隐含了八卦生克变化之理,当真是鬼斧神工、人不可攀。楚留香跟在长孙红身边,一边走一边赞叹。 长孙红笑答:普天之下,无论是谁到了这里,没有我们姐妹带路,他就别想凭着自己走出去! 楚留香缓缓一笑,笑容中带有恰到好处的欣赏和敬佩,点头道:不错,我承认我自己是走不出去的。 长孙红笑意更浓:今日这一趟真是值了!竟能听到大名鼎鼎的楚香帅亲口承认说不如我一个女子! 楚留香竟也答道:我本就有很多不如你的地方。他的笑容显得愈发迷人,在这窄窄的看不见天光的狭缝间,他的这个笑似乎能照亮一切,一直照到长孙红的心里去。 长孙红愣了愣神,之后却是头也不回地走到最前面,边走边说道:香帅别想着从我这里套话了!我一个字都不会多说的! 哈哈哈哈哈。胡铁花忽然发出一阵大笑,因为他发现原来并不是每一个女孩子都吃楚留香这一套的。 就连一直没有说话的沈清盛和姬冰雁都忍不住笑了,毕竟看楚留香吃瘪是一件非常难得一见的事。 走了不知有多久,风中忽然传来一阵甜蜜的花香,甜得发腻,甚至令人作呕。 好臭的味道。沈清盛皱眉说道。 听到他这句话,那名一直沉默不语的白衣姑娘忽然看了他一眼。虽然隔着厚厚的头巾,但对方确确实实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这时长孙红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来这里的这么多人中,只有沈公子您一个说它是臭的。 胡铁花和姬冰雁本来觉得这阵花香很醉人,甚至一直醉入了他们的灵魂深处,但此刻一听沈清盛说它臭,不知为何竟也觉得它突然变臭了,而且奇臭无比。 只有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 又走了片刻,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原来这狰狞又可怖的峰群中,竟藏着一片花海,红得像火,红得像血。 好丑的花。沈清盛又道。 是贱妾的不是,竟叫这些凡俗之花污了贵客的眼睛。 忽然有一道声音从远处的花海之中传来。声音本是没有颜色的,但沈清盛偏偏觉得这道声音也是红的,最贴近于人心的红,还带有淡淡的血腥气。 作者有话要说: 小胡:老臭虫!都怪你!带坏了我们小沈! 老楚:几年不见,小胡还是这么可爱,蠢得可爱。 第22章 兰花一笑夜留香 当这道声音落下的时候,她的人也落在了沈清盛面前,轻得像天边的云烟。 石观音的美丽,已经不是人间能拥有的,而是来自天上。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变得很轻。 忽然,石观音笑道:沈公子现在还觉得这花很丑吗? 沈清盛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只呵呵了一声没有说话。和楚留香、胡铁花两人待久了,不知不觉间他也染上了这个坏毛病。也许不能说是坏毛病,因为他发现这个毛病在一些他不想说话的场合中特别有用。 见他不答话,石观音也不恼,转而看向了楚留香:木屋一别,距今不过短短几日,妾心中却不知度过了多少春秋,香帅风仪,实令妾见之难忘,思之如狂。 楚留香也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罕见地没有说话。他本想对石观音说:一个男人能见到像夫人这样的女人,实在是上天的恩赐。但不知为何,他耳边总回响着沈清盛说的好臭、好丑这两个词以及他的那一声冷笑,于是他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石观音笑容未变,只说了一句:诸位请跟我来。 接着就将他们带到了位于峰林最深处的一间石室。这间石室没有窗,只有一扇小小的门,室内摆着一张桌和五把椅子,桌上没有酒也没有菜,甚至连一壶茶都没有。 石观音将他们带到这里之后,就说要下去亲自准备晚宴招待他们,请他们在此地稍等片刻。 她的人虽然已经离去,但不知为何,这屋子里却充满了一种不祥的味道,令人心生不安。 胡铁花终于受不了这股气氛,拍掌笑道:原本我以为她第一个找的必定是老楚,但没想到还是小沈你更得那女魔头喜欢哈哈哈哈。在这种境况下,他还能开出这样的玩笑,实在是当世难得一见的豁达。 沈清盛也笑了:因为她看中了我身上的一样东西。 见胡铁花笑得暧昧,他又飞快地补充道:这样东西非但楚大哥没有,胡大哥和姬大哥也不曾有。 这回楚留香和姬冰雁也被他吊起了胃口:什么东西? 你们可听过快活王柴玉关的名字?传说他曾在关外埋下重宝沈清盛将前因后果给他们详细地说了一遍。 楚留香反应很快:所以你怀疑这幕后之人是石观音? 不错!沈清盛肯定道。 错了。室内忽然响起了石观音的声音,这声音似乎无处不在,我的确从金无望部下口中得知有关宝藏的线索,但我却没有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任何人。 沈清盛心神一震,石观音果然在暗处观察着他们。他刚刚那番话既是说给楚留香他们听的,其实也算是说给石观音听的。 此刻听到她的否认,沈清盛忍不住求证道:我相信夫人没有必要骗我? 我虽然是一个女子,但也敢说一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石观音忽然又回到了这间屋子里,她手中空荡荡的,没有好酒也没有好菜,身边只跟着一个长相平平的男子。 石观音的喜好在场之人皆知,如今见她竟将一个相貌如此平凡的男子带在身边,众人顿时心生好奇。 只见那名男子在得了石观音示意之后,就以一种平平的语调将当年之事缓缓道来: 柴玉关刚死不久,就引来了一批江湖人前来寻宝。 当时龙卷风内部也有人提议去挖柴玉关经年积累的宝藏,但被金无望一言否决,他冷笑了一阵后只说了一句话。 这个世上没有人配得到柴玉关的东西,除了沈浪! 别人问他为什么,他却不再说话了。 只有一次,我趁着他高兴时又问了一遍有关宝藏的事,他当时只对我吟咏了一首诗。 青山遮不住,冷月照孤冢。人生贵相知,何必曾相识。 青山遮不住,冷月照孤冢......沈清盛不由自主地重复着这两句话。 石观音只静静地听着,并不打断他。她费尽心思地将沈清盛请来,为的就是从他口中探出这首诗的秘密。 沈清盛忽然停了下来,他也不说自己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见此,石观音也不问他,而是对着那名男子说了一句话:好了,你可以死了。 这简直是一句很有魔力的话。 在今日之前,没人会相信简简单单的一句你可以死了也能杀人,但如今亲眼目睹那名男子在听到石观音的这句话后,毫不犹豫地从袖中抽出一把银刀缓缓地送进自己的心口,沈清盛他们不得不相信,有些人、有些话天生就带有一种魔力。 而他在倒下的时候,脸上都还不忘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他是否已将石观音奉为自己唯一信仰的神明?愿以自己的性命为祭,以求得神的眷顾?在场的除了他自己,恐怕没人能知道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在众人还在出神的时候,石观音又说话了:怎么样?沈公子参透诗中奥秘了吗? 她的这一句话说得十分缓慢,同时也带着刚才的那一种魔力,致命的魔力。 见沈清盛还是不说话,她又从袖中掏出了一颗流光溢彩的宝石。 极乐之星?!楚留香三人瞬间就认出了这颗宝石。 正是因为在大漠中偶遇因护送极乐之星而死的彭家五虎,他们才得知之前害他们失去清水的人与害彭家五虎的人是受同一个人指使的。当他们一路追踪抢夺极乐之星的人进入荒漠中的木屋后,才知道这个人是石观音,而也在那间木屋中,楚留香三人尚未察觉时,他们已跟石观音近距离地见过一面。 只是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石观音要在此时将这颗宝石拿出来。 龟兹国王曾对我说,极乐之星中藏着一个大秘密,但后来无论我怎么追问,他都不肯告诉我这个秘密是什么,只向我透露了这个秘密与宝藏有关。 说着,她又看向沈清盛,幽幽地叹道:我想沈公子必定是一个怜香惜玉之人,一定不忍心看着我因为这个秘密而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沈清盛叹了一口气,道:我真的不知道。他的手已搭在他的剑上,江湖经验告诉他,石观音接下来就要来硬的了。 谁知,石观音竟冲他淡淡一笑:贵客临门,贱妾实在不该如此失礼,方才妾已命人备下好酒好菜,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诸位见谅。 说完,她轻轻一击掌,就有数位白衣女子鱼贯而入,她们手中个个举着一个托盘,片刻之间就布好了菜,同时给每个人的杯中都倒满了酒。 沙漠本是物资匮乏之地,如今这一大桌菜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地上跑的应有尽有,杯是白玉杯,酒是葡萄酒,这一顿晚宴,可以说是价值千金。尤其,自他们进入到沙漠以来,就再也没见过如此丰盛、如此合乎心意的一顿饭。 但无一人动筷。 见此,石观音冷冷地说道:怎么?不合胃口吗? 沈清盛缓缓地站了起来,没有说话。 楚留香也站了起来,只说了一句:在下的确又饿又渴,但就算再饿再渴,我也不吃臭的菜、喝臭的酒。 胡铁花、姬冰雁跟着站了起来。 胡铁花似懂非懂,姬冰雁却是完全懂了。他早听过大漠上有一种花美得醉人,其汁液虽不致命,但会使人迷失心志,上瘾、沉沦,最后发疯、发狂。之前他们所见的那一片花海想必种的就是这一种花,而听楚留香话里的意思,石观音已是将那种花的汁液洒进了眼前的酒菜里。 石观音忽然笑了:几乎已有二十年了。已有二十年没遇见一个敢和她动手的年轻人了,而今天,一下子就叫她遇上了四个。 她说这句话的几字时,已从椅子上窜起,闪电般攻出了十二招,每人三招,一个不多,一个不少。石观音只有一个人,她面对的有四个人,但在她出招的那一瞬间,她好像由一个人变成了四个人,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全力出手的石观音。 而当她话音一落,她已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嘴角还挂着那一缕淡淡的微笑,看起来还是那么的美丽而安详,不说呼吸声不曾改变,甚至连鬓角的发丝都没有乱。 反观沈清盛四人。 胡铁花和姬冰雁武功稍弱,此刻正在急促地喘息,脸色也变得苍白无比。 楚留香那嘴角虽然依旧是上翘着的,但已变得十分冷酷,他已许久不曾遇见如此难对付的敌手了。 沈清盛看上去竟是这四人之中最狼狈的,只因石观音刚刚出手时看似公平,实则有轻有重,沈清盛自然是最受她重视的一个。他的外衣被石观音抓破了几道口子,隐约露出了里面的中衣。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14) 忽然,石观音盯着沈清盛的胸口愣了会儿神。 作者有话要说: 无奖竞猜: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第23章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沈清盛的胸口挂着一枚玉牌,正是那一晚玉罗刹送给他的玉牌。 九天十地,诸神诸魔...... 只一眼,石观音就认出了这枚玉牌的来历。 二十年前,石观音还不是石观音,那时的她是李琦,和华山剑派有着不世之仇的李琦。为了摆脱华山剑派对她的追杀,她逃离中原,东渡扶桑,在那里,与天枫十四郎成婚生子。 后来她幸得奇遇,学到一身神秘的武功,于是果断抛下丈夫和孩子,杀回中原,杀得华山剑派人才凋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从那时起,李琦就变成了石观音,世人口中来历神秘、武功高强的女魔头石观音。 她在来沙漠之前自然也打听过这里的势力分布。札木合号称沙漠之王,但在世人眼中,他这个王号却是有名无实,只因这里还坐落着当今武林第一大教罗刹教。其教主玉罗刹堪称是当今武林中最神秘、最可怕的人,也有人说,他是当今武林中武功最高之人。 石观音当时几乎屠了华山满门,气势正盛,同时她也自负为武林第一美人,在她看来,第一美人与第一高手岂非天造地设的一对?于是她一来到大漠就费尽心思地找玉罗刹,想与他结成百年之好。 但至今为止,她连玉罗刹的面都没见过。 这些年来,石观音一直在搜集有关玉罗刹和罗刹教的消息。所以,此刻她无比确定,沈清盛胸前挂着的这枚玉牌正是罗刹教的镇教之宝罗刹牌!凡是教中弟子,看见这枚玉牌,就如同看见教主亲临。 罗刹教内部更有一条由玉罗刹亲自定下的天魔玉律:待他百年之后,谁拥有罗刹牌,谁就是罗刹教的继任教主。 如今玉罗刹还活得好好的,沈清盛身上的罗刹牌是怎么来的? 石观音正因此惊疑不定。 就在她下定决心先除去沈清盛、抢夺罗刹牌之前,沈清盛和楚留香同时出招了!他们二人皆已看出石观音此刻心境不稳。心既不稳,手又怎么能稳?手若不稳,这一身功力便只能发挥出七八层。 高手相争,争的就是这毫厘之差。 若说在众人眼中,刚刚的石观音将一个她变作了四个她同时与沈清盛四人过招,那么此刻的楚留香,就是在瞬息之间又多生出了四只手来,同时点向石观音周身五处大穴。 楚留香这一手已比石观音瞬间闪过的念头要快,但同他一起出手的沈清盛却比他更快! 石室很小,小到连扇窗都没有。 但它忽然之间又变得很大,大到能看见月轮初照,大江东流。 楚留香曾见过不少剑客,其中更有中原一点红这样的用剑高手,在他眼中,他们的剑法只是为了杀人,而沈清盛的剑法却已升华成为一种艺术。 很美的一剑。美得足以夺走所有人的呼吸。 石观音忽然笑了,她的笑容安定而满足。 她的美既然不属于人间,那她何不回到天上去? 她是心甘情愿死在沈清盛这一剑之下,只有同样超脱凡俗的一剑,才配杀死她。 可惜。沈清盛轻轻地叹了一声。 可惜。楚留香也跟着叹了一声。 他们在可惜什么?可惜是非成败只在一念之间?还是生命易逝、红颜终成枯骨? 可惜什么?还不快过来扶我们一把? 原来胡铁花、姬冰雁二人方才各受了石观音三掌,早被伤得站也站不住了,他们二人又都是好强之人,不肯在石观音面前露怯,所以全凭着一口气在支撑。此刻亲眼见到石观音被沈清盛一剑刺死,方肯吐出口中逆血,缓缓地倒在沈清盛、楚留香二人身上。 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胡铁花看看左右,沈清盛、楚留香、姬冰雁都不说话,那就只有他来说了。 依我看,就这么直接冲出去!小沈开路!只要你亮一亮手里的剑,保管没人敢拦我们! 老楚负责殿后,也许你冲着那些女弟子笑一笑,她们就羞得不敢追上来了哈哈哈哈哈! 不对。沈清盛摇头道。 哪里不对? 沈清盛笑着答道:香帅一笑,只怕那些女弟子个个都要追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胡铁花发出一阵大笑。 笑着笑着,楚留香忽然皱眉道:不对。 胡铁花也皱眉:这回又是哪里不对? 楚留香缓缓答道:这里除了我们四个的声音之外,你们还能听到别的声音吗? 胡铁花奇道:这里本就只有我们四个人,若是能听到别人的说话声,岂不有鬼? 这时,姬冰雁也奇怪:那些给我们上菜的侍女去哪儿了?难道石观音就这么有把握,认为凭她一人就足够对付我们四人?竟未在屋外安排人手? 他们与石观音的交手过程不过短短几息时间,但从之前的经历看,这间屋子里的一举一动应该都在屋外人的掌握之中,就算他们之前谨遵石观音吩咐不敢窥视,但如今石观音已死,他们几个又发出这样大的动静,屋外却还是一片静悄悄的,别说说话声了,就连呼吸声都不曾听见。 你们留在这里,我出去看一看。见其他三人点头,楚留香的人就如轻烟般掠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三个活人,和两个死人。 三个活人一时间没有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放缓了许多。 另两个死人既不会说话,也不会呼吸,除此之外,脸上都还带着一个诡异的笑容,仿佛死亡是天底下最美妙的一件事。 屋外也是一片寂静,什么声音也没有,没有人声,没有呼吸声,同时也没有人知道外面的人是死是活。 那么楚留香呢?他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有发出声音?他,是死是活? 老楚?老楚?!胡铁花终于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过了许久,外面才传来一声叹息,来自楚留香的叹息。 你们都出来看看吧。 语气中带有说不出的疲惫、萧索。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这么写打戏的 只见漫天掌影朝着沈清盛落下: 掌 掌 掌 掌 掌 掌 掌 掌 掌 沈清盛 掌 掌 掌 掌 掌 掌 掌 掌 掌 第24章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石室外面是一道幽深的长廊。 之前石观音领他们过来的时候,他们只觉得这条路很黑又很长,一眼望不到尽头。但现在,他们却觉得这条路很短,短到无从落脚。 而且很亮。 屋檐边亮起了一长串红彤彤的大灯笼,将他们脚下的路照得很亮,又很红,红得像血一样。 这......胡铁花只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之前他还在室内调侃楚留香疑神疑鬼的,但没想到这个世间竟真的有鬼!而且还是来自地狱十八层的恶鬼! 人怎么会干出这种事呢?眼前所见,只有恶鬼才干得出! 长廊上不知何时被摆满了尸身,一个接着一个,这一个的头挨着上一个的脚,彼此间只空出大约一尺的距离,鲜血流了一地,汇成一条血河。 沈清盛三人沿着这条被尸体铺满的路一直走过去,他们都没有说话,耳边回响的只有脚下传来的咯吱咯吱的声音,那是踩在还未干涸的、黏腻的鲜血上才能发出的声音。 有些人他们认得,是刚刚给他们上菜的侍女,但也有很多人他们不认得,不过看衣饰能猜出她们同是石观音的弟子。 都是不到桃李年华的少女。有的颈上有红印,是被勒死的;有的手脚俱断,是被砍死的;有的全身发青,是被毒死的;还有的被划破喉管,被挖去双眼...... 她们的死法千奇百怪,沈清盛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一个个仔细地看过去,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 她们的身上都少了一样东西。姬冰雁显然已经发现这些尸体的共同点。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故弄玄虚?!胡铁花不满道。 姬冰雁面色惨白,冷冷地看了胡铁花一眼,接着说道:是眉毛,她们所有人都被刮去了眉毛。 不止如此。沈清盛伸手拾起一张纸条。 那张纸条原先被嵌在尸体的衣襟处,只有巴掌大,翠绿翠绿的,放在这血红色的背景中,呈现出一种独特的美感。 上面还写着: 楚香帅笑纳: 画眉鸟敬赠。 之后的每一具尸体上,都被放了这样一张翠绿色的字条。 终于,他们三人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楚留香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站在红色烛光照不到的位置,黑漆漆一片。按常理来说,黑暗一向与寒冷、绝望这样的词挂钩,但楚留香站在那里,只能让人联想到温暖与希望。 一直走到楚留香身边,沈清盛才问出心中的疑惑:这个画眉鸟是楚大哥的仇人? 说是仇人又不准确,对方看起来像是知道楚留香与石观音有过节,所以替他杀了石观音手下所有女弟子,并将之当作一件礼物送给了楚留香。 我看他倒更像是老楚的朋友!胡铁花接道。 姬冰雁点点头,说道:楚留香从不杀人,所以他才会想到以这样的手段帮忙。 楚留香苦笑一声:但这样的朋友实在比仇人还要可怕。 这时,姬冰雁问道:你不认识他? 楚留香摇摇头,道:不认识。但我相信过不久后,他一定会忍不住再出手的。 不管怎样,我们现在总算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胡铁花不愧是胡铁花,刚刚最怕的是他,现在恢复得最快的也是他。 听到这里,沈清盛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问道:莫非你们已经记下了来时的路? 这......胡铁花看看左右,见楚留香和姬冰雁二人都不说话,也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这个倒容易。楚留香忽然往旁边让了让。 原来他身后还站着一个白衣少女。 当我一路走到这里的时候,就发现了晕倒在地的曲无容。 楚留香看了曲无容一眼,接着说道:她说自己将我们带到石观音面前之后就独自回到了房间,紧接着在房中嗅到一股醉人的香味,瞬间就晕了过去。直到我将她唤醒,她才...... 听楚留香这么说,沈清盛不得不对面前的曲无容产生怀疑。 只是他刚想再问一遍事情的前因后果,就看到曲无容忽然往他面前迈了一步,虽然隔着厚厚的面巾,但沈清盛依然能感觉到她在看着自己。 只听她冷冷地说道:你在怀疑我? 不等有人回答,她就从袖中抽出一把银色匕首,闪电般向着自己的胸口刺去! 曲无容是石观音门下最为得意弟子之一,她手上的功夫已得了石观音六分真传,而且她说刺就刺,根本没给众人反应的时间,因此她的速度不可谓不快。 姑娘莫怪。楚留香叹了一声,他的手不知何时已扣住了曲无容的手腕。 沈清盛也跟着叹了一声,他将手中的银色匕首信手抛出数丈之外,才朝着曲无容深深一揖,说道:姑娘勿怪,在下无意冒犯。 刚刚这位曲姑娘说自杀就自杀,但凡他和楚留香慢一瞬,他们就要亲眼看着又一名妙龄少女死在他们面前了。况且对方肯用性命自证清白,沈清盛要说还怀疑她,那就太过小器了。 这回就连最多疑、最冰冷无情的姬冰雁都保持了沉默。 我们走吧。楚留香也朝着曲无容深深一揖,叹道:烦请曲姑娘带路。 曲无容冷硬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得飞快。 石观音死了,她的同门也都死了,这个地方如今已经变成了真正的地狱,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这一路都没有人说话,他们静静地跟在曲无容身后,同样走得飞快。这里虽然有天下最美的女人,沙漠中最迷人的花,世间最好吃的酒菜,但它带给沈清盛他们的,却只有深深的恶意,叫人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 终于,他们走了出来。 夜星璀璨,明月皎洁,沙漠里的晚风依旧冻得伤骨,但他们都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要彻底地摆脱周身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只是,这里的血腥气怎么更浓? 作者有话要说: 楚留香竟然写了六章,破坏队形了。 我恨。改天给这两章换个标题。 第25章 前往岭南的路上 刚走出石观音的峰群,眼前又见另一座峰群。 这回不是石峰群,而是尸峰群。一具具尸体被堆成一座座小山峰,高低不一,错落有致。峰顶上都压着一张翠绿色的纸条。不必看,他们已猜到纸条上的内容: 楚香帅笑纳: 画眉鸟敬赠。 又是画眉鸟的手笔。这个神秘人已将杀人当作一门艺术、一种乐趣,人的性命在他眼中只是用来取悦别人的礼品。 当然,被取悦的楚留香并不觉得愉悦。他双眉紧皱,目光不断地在尸峰群中逡巡,最终叹了一声:无花不在这里面。 难道他就是那个画眉鸟?胡铁花问道。 楚留香摇摇头,道:绝不可能。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胡铁花追问。 楚留香答道:因为他是石观音的儿子。 或许他在画眉鸟来前就离开了这里,或许他与画眉鸟缠斗一番后负伤逃走......总之,无花没有必要也不会做出这种事。 一阵沉默后,众人默契地快步走出这段由尸山血海铺成的路。 曲无容早在带领他们走出山谷后就独自离开,沈清盛他们没有挽留也没有询问她的去向,因为他们相信这个坚强的少女无论在哪里都能活得很好。 直到呼吸进第一口清新的空气后,沈清盛才开口说道:如今看来,若是想找出这只画眉鸟,必须先找到无花。他本想说吴谓,但听到楚留香叫他无花,他也自然而然地跟着叫起了无花。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15) 胡铁花点点头,道:不错! 接着他问起沈清盛之后的打算:小沈接下来要跟着我们一起走吗? 沈清盛还没答话,姬冰雁就先冷笑一声,道:你莫不是忘了人家还要去追查幕后真凶? 姬大哥说得不错,我身上另有一堆麻烦事。沈清盛叹道。 这时,楚留香也道:那画眉鸟显然是冲我来的,此事小沈就不必费心了。途中我们若是打探到有关宝藏的消息,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闻言,沈清盛朝着楚留香三人深深一揖,道:多谢三位大哥。 胡铁花忙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接着,他又好奇地问道:石观音之前说的那什么乱七八糟的青山、孤冢,真的和柴玉关的宝藏有关? 老姬你又瞪我!我不过是好奇问问罢了。其实他问完已觉不妥,沈清盛毕竟是他们刚交上的朋友,之前能向他们透露宝藏的存在已经展现出了极大的诚意,如今他还想问人家宝藏的位置,这自然是不妥的。 所以,他又飞快地补了一句:这个你拿着! 边说,他边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递给沈清盛。 极乐之星?楚留香和姬冰雁二人对视一眼,不由得对胡铁花刮目相看。 胡铁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解释道:石观音不是说这个也和宝藏有关吗?所以我就...... 哈哈哈哈哈,小胡你还是这么可爱!楚留香忍不住笑道。 这回连姬冰雁都笑了:难怪凡事都要冲在最前面的胡铁花当时偏偏落在了最后,原来你是去摸尸了。 呸呸呸!死公鸡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沈清盛笑着接过:听闻柴玉关是个嗜酒之人,其座下酒使昔年曾为他寻遍天下好酒。他日倘若我真寻到宝藏,如有窖藏美酒,我定将之赠与胡大哥你。 他虽不知这极乐之星是否与宝藏有关,但胡铁花一番心意他不能不领,如今说要送他美酒,自然是投其所好。 哈哈哈哈哈好!小沈懂我!胡铁花也大笑起来。 这时,楚留香却道:也别忘了我和老姬! 不错不错,柴玉关的酒,我也想喝一喝。姬冰雁点头道。 入关的路要比出关的路好走很多。 只因石驼就在石观音老巢不远处等着他们。 当姬冰雁告诉他石观音已死这一消息的时候,他双眼中瞬间留下两行热泪,泪水冲刷之下,他那双灰蒙蒙的眼睛都好似恢复了些光采。 后征得他本人同意,姬冰雁将他之前的遭遇娓娓道来。 原来石驼的真实身份是当年的华山七剑剑首皇甫高,石观音杀上华山的时候看中了他的相貌,于是废了他的武功,将他一路带到大漠。只是皇甫高对着几乎灭了华山满门的石观音,心中只有恨意没有爱意。石观音见他一直不肯屈服,就使出千般手段虐待他,从此,皇甫高就成了又聋又瞎又哑的石驼。 如今石观音已死,他也有意寻访余下华山剑派门人。虽然他又聋又瞎又哑,但他仍有一颗热烈的想要重振华山门楣的心。 听完后,沈清盛认真地说道:虽然我手下势力不多,但也愿为皇甫兄尽一份力。 他日你若来兰州,我一定倒履相迎。 在分别前,姬冰雁拍着沈清盛的肩膀说出了这么一番话。他虽然总是冷着一张脸,不常开口说话,有时说出来的话还挺难听,但他能对沈清盛说出这句话,说明他心中已将沈清盛当作朋友看待。 夜色渐浓,今夜罕见地没有刮风,天幕之上只散落着几颗疏星,和一轮弯月。 沈清盛终于回到了来时的那一座小镇。 还是那一家客栈,甚至是同一间房。 沈清盛很疲惫,但他没有马上睡去,黑夜中他的双眼看起来像极了天边的两点疏星。 他在静静地等待,不知为何,他相信玉罗刹今晚一定还会出现。 今夜本没有风。但此时室内却突然起了一阵风。 你来了。 没有人回答他。一张纸条突然飘到了沈清盛手中。 纸条不是翠绿色,而是金色的,上面用黑色的浓墨写着八个大字: 西方之玉,永存天地。 这显然是玉罗刹写给他的,但沈清盛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现身?为什么要送给他这样一张纸条? 他想告诉自己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我想写 你来了。 我来了。 我知道你会来。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来。 第26章 前往岭南的路上 下雪了。 说来也奇怪,来到这里的二十年间,沈清盛从未见过雪。 他本以为自己是个稳重的人,但当第一片雪花飘到他掌心的时候,不知不觉地,他的心也跟着一起融化了。 原来我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这个念头突然蹦到了沈清盛的脑海中。 可爱这个词的用法是他跟楚留香学的。楚留香常常用这个词夸奖胡铁花,所以今天他也想用来夸夸自己。 自从踏入江湖以来,他好像一直都在四处奔波。 不久前他刚收到花满楼传来的消息,上面说他跟陆小凤终于找到了那个很丑很丑很丑的女人的下落,现在正在岭南一带等着他。 于是他又开始奔波。 只是今天下雪了,所以他允许自己放松片刻。他走进一家客栈,又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打算静静地观赏这一趟人生中遇见的第一场雪。 今天的客栈很普通。来往的都是普通的江湖人、普通的百姓,没有阴谋、没有追杀,也没有埋伏。普通得想让人夸它可爱。 甚至还有更可爱的事降临在沈清盛身上。雪花难道能带给人好运?在看到小李探花李寻欢的那一瞬间,沈清盛的满足感突然达到了巅峰,他实在是一个非常容易被满足的人。 因为大雪,所以来客栈避风雪的人不少,大堂中几乎没有了空位。眼看着李寻欢带着他的侍从经过他身边,沈清盛马上站起来招呼他们同自己拼桌:李大哥! 自己师父与老李探花是朋友,所以他与李寻欢应该是同辈。 李寻欢此时刚入关不久,他不曾想到自己已经退出中原武林十多年,世间竟还有人记得他的相貌、他的名字,而且还是这么年轻的一个人。李寻欢一向是一个爱交朋友的人,所以他当即应了沈清盛的话,停下来坐到了他身边。 只是他还没同沈清盛说上话,一边他的侍从铁传甲就惊道:兵器谱第四!剑圣沈清盛?! 沈清盛比他还惊奇:什么兵器谱?什么第四? 为什么要叫他剑圣?就因为他名字里有个盛字? 李寻欢也有些吃惊,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沈清盛是一个高手,但没想到对方年纪轻轻,竟已被武林中人封作剑圣。 铁传甲看了眼李寻欢,见他点了头,才接着解释道:江湖百晓生每年都会重排兵器谱,从刀枪剑戟到斧钺钩叉,只要是江湖人使的兵器,就会被他排进谱中。 沈清盛听了他的解释后反而觉得更奇怪了:兵器为何还要分高下? 就算是一块破铜烂铁,落入绝世高手的手中,都能发挥出神兵之利,相反,若是将一柄绝世宝剑赠给一个不懂武功之人,那么这时的宝剑可能还不如一块破铜烂铁。所以在他看来,这完全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 李寻欢忽然发现对面的沈清盛很对他胃口。只因若是换做别的年轻人,有朝一日听到自己位列江湖兵器谱第四,一定恨不得早日宣扬得天下皆知,而不说沈清盛本人好似对这件事毫不关心,现在听闻这个消息后,不骄不躁,不卑不亢,反而能一眼看穿本质,实在是一个通透的年轻人,通透得可爱。 因此,李寻欢笑道:所以百晓生在兵器后面加上了人名。 铁传甲补充道:您既然排第四,那就说明您是当世剑客中最出彩的一位,但要论武功,却还是比不过兵器谱上的前三名。 接着,他自豪道:顺便一说,我家少爷在兵器谱上的排行正好高您一位。 哦?不知前两位是什么人物?沈清盛也被他勾起了好奇心。 排第二的是金钱帮帮主上官金虹,他的兵器是一对子母龙凤环,排在榜首的则是传说中的天机老人,他使的是如意棒。 沈清盛了然:所以这兵器谱实际还是高手榜。 李寻欢点头称是。 但我另有一事不明,沈清盛接着问道,百晓生怎么就认定我是当世剑道魁首?不说别的隐世高手,光是西门吹雪、叶孤城这二人我就没有把握能胜过他们。 说完,他还颇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更何况,剑圣这个称号,怎么听怎么欠揍。 铁传甲又道:百晓生排兵器谱时看的是过往的战绩,所以不管他们二人实力如何,以目前来看,还是打败独孤一鹤、杀死石观音的沈大侠您更胜一筹。 沈小兄弟杀了石观音?李寻欢在关外生活多年,对石观音这个女魔头知之甚深,只是她从未找过自己麻烦,所以他也没去找她的麻烦。没想到他前脚刚出关,后脚就听到了她的死讯,而做成这件事的人如今就坐在他对面。 我原想与您汇报这件事的。铁传甲的语气中带有自责。 李寻欢挥了挥手,道:无碍。 沈清盛却很在意这个消息。他与独孤一鹤的比试是在阎府的云水阁中进行的,在场的只有寥寥几人,且都不是多话之人,另外的当事人独孤一鹤又是一个极为骄傲的人,想必他也不会到处宣扬这件事。 而面对石观音时,又只有他和楚留香等人在场,更别说石观音的老巢位于大沙漠腹地,恐怕只有极少数人才能进到那里面。就算他们看到石观音尸体上的剑痕,从而推断出是自己给了她致命一击,但短时间内,他们是怎么将这个消息放出来的?为什么要帮他扬名? 以上两点,沈清盛想不明白。 但今天本该是可爱的一天,所以他选择暂时抛开这些烦恼,转而说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说了这么多,在下似乎还未自我介绍。 剑圣沈清盛?李寻欢笑问。 沈清盛干咳一声,道:在下沈清盛,家师沈浪、王怜花。 李寻欢愣了愣,面上也不禁带上几分惊愕之色,只是过不久他就又笑道: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只有这样的师父,才能教出这样的徒弟。 说着,他举起酒杯,叹道:当浮一大白! 不等沈清盛说话,他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喝酒本该是一件快乐的事,沈清盛看李寻欢的表情、听他的语气,判断出他现在的确很快乐,但对方的身体似乎不允许他享受这种快乐,因为李寻欢在喝完这杯酒后就一直咳个不停,撕心裂肺地咳。 虽然他也算是个大夫,但他此刻绝不会多说一句类似于为保重身体,李大哥最好还是别再喝酒了这样扫兴的话,因为他知道,有的人,你要他不喝酒,比要他去死还难。眼前的李寻欢显然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只静静地端起面前的酒杯,同样一饮而尽。 李寻欢显得很高兴,也因此,他咳得更厉害了些。 等他终于平静下来,沈清盛接着刚才的话说道:家师当年曾托付给李大哥一本武功秘籍,不知大哥还记不记得? 李寻欢已数不清这是他今日第几次的错愕,只听他道:我手中并无尊师的武功秘籍。 沈清盛惊咦一声,道:秘籍名叫《怜花宝鉴》,家师说他当日将之交给了林诗音林姑娘,托她转交给你。李大哥没收到吗? 林诗音。 李寻欢一听到这三个字,就又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他一边咳,一边不停地喝酒,喝得越厉害,也咳得越厉害。 沈清盛见过很多温柔的人,无情、陆小凤、花满楼、楚留香......这些人在他看来都是温柔又可爱的人,但他从未见过李寻欢这样的人,只通过他的眼睛,他就感受到了他的温柔,温柔而多情,情到深处只将自己永远地困在了那里,不管有多痛苦,他都温柔到不愿挣脱。 情之一字,自古无解,尤其困住李寻欢的还是沈清盛最难懂的爱情,所以他只能转过视线看向窗外飘飞的雪花,雪花是自由的,风是自由的,幸好,他也是自由的。 不知过了多久,李寻欢终于又平静下来,沈清盛看着他,他也看着沈清盛,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李寻欢眼角的皱纹好似更深了一些,藏着深深的疲倦与哀伤。 李寻欢叹了一声,道:我不曾听她提过这件事。 在这件事上,王怜花没必要骗自己的徒弟,而沈清盛也不可能骗他,所以李寻欢想,林诗音不知为何私自扣下了这本秘籍。 而这,只能是他的错。 所以,他站了起来,朝着沈清盛深深一揖,道了声:抱歉。 李寻欢虽然看起来又落魄又憔悴,但他行礼的动作却很流畅很快,沈清盛心知自己横竖都避不开对方的这一礼,于是也站了起来,一揖到地,起身后方道:不知可不可以麻烦李大哥帮我从林姑娘那里取回秘籍?实不相瞒,此次我出来行走江湖,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帮师父他取回这本秘籍。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李寻欢终于又坐回到他的座位上。 见此,沈清盛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今天果然是可爱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石观音之死是谁宣扬的应该很好猜吧? 第27章 花满心时亦满楼 越往南走,天空越高,也越温暖。 敢问,可是剑圣当面? 一个陌生人突然拦住了沈清盛的去路,他看起来很年轻、很干净,穿着一身和沈清盛样式差不多的黑衣,腰间挂着一把剑,脸上带着一个清澈的微笑。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16) 看上去又是来找他比剑的。 沈清盛突然很好奇,假如现在被排进兵器谱的是西门吹雪或叶孤城,这些年轻的剑客还会不会前赴后继地赶着来挑战。 也许他该学一学西门吹雪。 今天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因此沈清盛只冷着脸说了两个字:不错。 他现在已经能很好地适应剑圣这个称号,这要多亏这段日子接二连三来找他比试的各类剑客。 不知今天来的又是哪一类。 但接下来的发展却和他想的不一样。 那人听到这冷冰冰的两个字后,脸上的笑容反而逐渐扩大,显得十分惊喜,接着又给沈清盛行了一个礼,激动地说道:在下华山弟子应千山,家师柳烟飞,一路听过许多关于前辈的事迹,如今听闻前辈现身于中原一带,特地赶来一睹前辈风采。 眼前人明明和他差不多大,却一口一个前辈地叫着,继剑圣之后,前辈二字又成了沈清盛一时难以接受的称呼。 因此他继续冷着脸道:不必叫我前辈。 虽然应千山说他是华山弟子,但沈清盛今天只想做一回冷酷的西门吹雪。不然人人都觉得他好商量,继续没完没了地找他比剑,他可不想过这种水深火热的生活。 谁知应千山困惑道:我大师伯与您平辈论交,按理说您就是我的前辈。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我师父也曾讲过,江湖中人尤重礼节,遇到武林前辈时务必要先行礼,不然他们一个不高兴,我这条小命就没了...... 前...前辈?!应千山突然感到自己颈间有一线刺骨的寒意,这一线又迅速蔓延,蔓延至他全身,甚至浸透了他的心脏。 与其说是寒气,不如说是剑气,沈清盛的剑气! 我现在就很不高兴。沈清盛冷冷地说道。 接着,他又问应千山:你是来找我比剑的? 应千山还未回过神来,因为他实在想不明白,沈清盛的剑还好好地收在鞘中,连剑带鞘正挂在他腰间,他的手中明明无剑,为何他周身会有如此森寒的剑气? 沈清盛就站在应千山对面,冷冷地看着他,又好像没在看他。 过了一会儿后,应千山才怔怔地说道:不是,我只是...... 笼罩着他的寒意忽然消失了,就在他刚说出一个不字的时候。与此同时,沈清盛的人也凭空消失,周围没有雾也没有风,有的只是和煦的阳光,应千山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西门吹雪的冷脸实在好用,再配上那句你想知道石观音是怎么死的吗?,沈清盛一直走到岭南,路上都没再出现突然跳出来找他比剑的江湖人。 五羊城。 沈清盛终于来到了五羊城,花满楼现在就在城中最大的客栈等着他,他已等了有小半个月了。 只是沈清盛刚一进城,就又被一个陌生人拦了下来。 他看起来也很年轻,也很干净,穿着一身天蓝色的衣服,脸上时时刻刻都挂着一个亲近的笑容。 原来不算是陌生人。通过他的装扮,沈清盛已认出来这是王芳斋的伙计。 他的语气很着急,脸上的笑瞬间变得比哭还难看:少爷!小人终于盼到您了!店里出了大事了! 沈清盛很疑惑,王芳斋的事一般是由总掌柜王方处理的,只有在发生大事,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才会来找他。而王方一向是一个很有主意、很乐于为主人家分忧的人。 他任由伙计带着自己一路前往王芳斋位于五羊城的分店,他不必主动问什么,因为到了店后,掌柜的一定会给他一个解释。 五羊城分店的掌柜是一个中年人,但他保养的很好,看起来就像三十出头,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都很讨女人喜欢,长得的确是一副脂粉店老板该有的样子 店里今天没有开门做生意,看来是真的出了很大的事。 出什么事了?沈清盛问道。 掌柜恭敬地把沈清盛请到库房,答道:回少爷,店里遭了贼了。 沈清盛不解,这听起来好像是一件很小的小事。 于是他又问:可有人伤亡?丢了什么东西? 掌柜答道:谢少爷关心,无人伤亡。店里共丢了十二万两现银,并几盒香粉、花露等女人用的东西。 这下沈清盛更不解了:小偷是个女人?因为一般的贼是不会偷这些东西的。 掌柜摇头道:回少爷,属下不知道,他当晚只在库房内留下了这件东西。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沈清盛。 是一块缎子,大红色,上面绣着一朵黑色的牡丹花。缎子滑滑的,摸起来就像女人细腻的肌肤。 但沈清盛还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把自己找来,于是他又问道:可有报官? 掌柜答道:回少爷,报了。由金九龄金捕头负责此案。 沈清盛奇道:王芳斋的面子有这么大?竟能请到金九龄? 金九龄是沈清盛为数不多知道的江湖人之一。当日霍休伏诛,无情因十三凶徒一案需要马上奔赴陕西,所以将查抄青衣楼的任务交托给了金九龄。 金九龄在六扇门中的地位仅次于四大名捕,所以当他听到由金九龄负责此案时才会做出如此反应。 掌柜又摇头,道:回少爷,不是王芳斋的面子,而是平南王府的面子。 沈清盛更奇:此事跟平南王府又有什么关系? 掌柜答道:回少爷,月前时值平南王妃生辰之际,王府宝库却遭盗贼光顾,他不但偷走了宝库里的十八斛明珠,还刺瞎了王府总管江重威的一双眼睛。 金捕头与江重威是好友,而且这个贼胆大包天,偷了王府的东西,所以六扇门就派了金捕头调查此案。 沈清盛终于听懂了:难道王府的那个贼也在偷完东西后留下了一块大红色缎子? 掌柜点头,道:回少爷,是的。不仅如此,在这短短一个月内,他还劫了镇远镖局保的八十万两镖银、华玉轩珍藏的七十卷字画...... 镇远镖局的三十六名镖师、华玉轩老板华一帆等人都被他刺瞎了双眼。 沈清盛又觉得奇怪:照你这么说,咱们店里不仅没人受伤,而且就连丢的东西都比别人的少,比别人的古怪。 观他行事作风,实在不像是一个会来偷女人脂粉的人。 掌柜又点头,道:回少爷,少爷明察秋毫。 据闻那绣花大盗,说到这里,掌柜顿了顿,换了个词,那个贼无人知晓是男是女,只知道他满脸大胡子,穿一件紫红色棉袄,喜爱绣花,尤其喜爱在大红色缎子上绣一朵黑色牡丹花。 沈清盛又听懂了:所以当贼在咱们店里偷完东西,又留下这块缎子的时候,你们就猜测是绣花大盗出的手。 接着他又补了一句:而且推断出他极有可能是个女人。 掌柜点点头,道:回少爷,是的。 沈清盛沉思片刻,又问:金捕头有怀疑的对象了吗? 掌柜点头答道:回少爷,有了。他头一个怀疑的就是红鞋子。 巧了。花满楼在信中提到,那个很丑很丑很丑的女人也疑似是红鞋子的成员。 沈清盛想了想,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是王方叫你们来找我的? 这个问题听上去很简单,但掌柜却沉默了很久。 沈清盛没有冷脸,语气十分平常,也没有催他快些回答,但偏偏就是这样的姿态,令掌柜沉默,甚至心生压力,极大的压力。 终于,掌柜开口了,在说话前他将身子压得很低,声音也很低,只听他缓缓说道:回少爷,不是,是属下自作主张。 听了他的回答,沈清盛并未追问为什么,只吩咐了他一句:你告诉他,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这回掌柜答得很快:是! 黄昏。羊城客栈。 这是城中最大的客栈。 二楼窗台处,沈清盛和花满楼相对而坐。别的地方都很热闹,只他们这一桌很安静,因为他们正在静静地欣赏黄昏。 准确地说,是沈清盛在陪着花满楼欣赏黄昏。 只因他们刚见面时,花满楼就对他说了一句:我觉得今天的黄昏很美。 当时的沈清盛答道:的确很美。 于是他们就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一起感受这个很美的黄昏。 你一定奇怪,为什么我一个瞎子非要学人家看黄昏。花满楼忽然开口道。 沈清盛摸摸鼻子,道:我不奇怪,甚至为今天的黄昏感到高兴。 花满楼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它得到了你的青睐。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 偷偷摸摸推荐一下我的综武侠接档文,求一个预收呀(*/\*) 《综武侠咸鱼翻身》,一句话简介:还是咸鱼。 我叫虞棠,人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一条快乐的咸鱼。 我曾有过连续宅在家中半个月不出门的记录,现在我正努力地想要打破它。 但我失败了,因为我娘终于看不下去了,她打发我去江南给我舅祝寿。 只是万万没想到,我的生活从此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对此我只想说两个字:刺激。 人生若能重来,我一定当个宅男。 注:正文第三人称;主角是个公子哥儿;干啥啥不行,画画第一名。 第28章 花满心时亦满楼 天空变成了一片紫色,慢慢地,随着夕阳陷落,又变成一片黑色。 黑色并没什么不好的,因为夜愈黑,星愈亮,月色也更美。 这时,沈清盛才叹道:幸好今天的晚霞不是红色的。 花满楼同样叹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那件事。 花满楼虽然自幼失明,但他生平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别人变成与他一样的瞎子。 沈清盛答道:王芳斋郝掌柜告诉我的,因为他也光顾了王芳斋。 他明明全程都没问掌柜的姓名,但现在偏偏能说出人家姓郝。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 而且他还告诉我,金九龄怀疑绣花大盗是红鞋子的成员。沈清盛又接着说道。 花满楼皱眉,道:竟有这么巧?当日托司空摘星偷你东西的也是红鞋子的人。 沈清盛点点头,回了一句没什么意义的话:就是这么巧。 说起来,陆小凤去哪儿了? 和楚留香等人相处之后,沈清盛终于觉得陆兄、花兄地叫略显沉闷,于是他干脆学起了花满楼,直接叫上了陆小凤的名字。 花满楼答道:你知道他是一个浪子。 沈清盛点头:我知道。 花满楼道:浪子一般都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待很久。 沈清盛又点头:一个月对陆小凤来说,的确是久了点。 沈清盛知道他们二人一个月前就已经追查到那个女人的下落,之前说花满楼在城中等了他半个月,只不过是因为他另花了半个月的时间赶来这里。 花满楼又道:而且他的一个朋友为了请他过去,还专门给他下了一个帖子。 沈清盛表示理解:那他是非去不可了。 陆小凤的行踪一向飘忽不定,人家既然费了如此心力找到他并给他下帖子,那么作为朋友,陆小凤就一定会去。 花满楼忽然笑了:其实他并不是很想去。北方的风雪那么大,他冬天的时候还是更喜欢待在南方。 沈清盛也笑了:看来他这回是交友不慎了。 笑过后,花满楼又皱起了眉:虽然我们知道那个女人是红鞋子的人,但却完全没有办法找到她。 沈清盛神秘一笑:我有一个笨办法。 感受到他这个笑,花满楼忍不住问道:你该不会是想每看见一个女人就去掀她的裙子、看她的鞋子吧? 接着他又道:我以为只有陆小凤才能想出这么糟糕的办法。 沈清盛摸摸鼻子,道:我的确想过。 但后来我又想到一个不那么糟糕的办法。 我们既然知道红鞋子的头目是公孙兰,那么不如先找到公孙兰。 花满楼皱眉道:公孙兰是谁?我完全没听过这个名字。 沈清盛没料到公孙兰这个名字原来一点都不出名,于是按着郝掌柜给他的资料进一步解释道:那你总该听过女屠户、五毒娘子、熊姥姥这些名字吧?这些都是公孙兰。 花满楼愣了愣,苦笑道:这些名字我倒听过。 这里的每一个名字背后都代表了几十条人命,花满楼实在费解,拥有一个这么美的名字的女人,竟然能做出这么多恶毒的事。 我们这回不如直接端了红鞋子这个组织,将她们一个个抓捕归案,事后无情一定会很高兴。沈清盛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花满楼忽然也起了干劲,他动容地问道:你有把握能找到她? 沈清盛又摸了摸鼻子,道:我之前说了,这是一个笨办法。 这时,花满楼却关心起了别的事,只听他道:我忽然发现你多了一个毛病。要不是你摸的是鼻子,我都要以为你这个毛病是从陆小凤那里学来的了。 沈清盛忽然笑了,他在为花满楼感到高兴,因为对方的很多表现都比大部分拥有正常眼睛的人要出色。 我是从楚留香那里学来的。笑过后,沈清盛老老实实地答道。 花满楼也笑了: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 沈清盛点点头,没有说话,但他知道花满楼能看到他点了头。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17) 花满楼的确看到了,于是他又将话题转回正轨: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那个笨办法了。 沈清盛答道:我打算从明晚起,每晚都出去买糖炒栗子。 这个办法的确很笨,但花满楼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而且他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不从今晚开始? 因为我困了。刚说完这句话,沈清盛就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但第二天晚上,沈清盛和花满楼并没有能按计划出去买糖炒栗子。 因为他们两个同时接到了来自平南王府的帖子,上门送帖子还是金九龄。 虽然从无情口中听过金九龄这个人的名字,但今天沈清盛还是第一次见他。 他看上去很富贵。也许金九龄并不会喜欢沈清盛用这个词来形容他。 硬要让他满意的话,那就是一种高级的富贵。因为他穿的衣服,从头到脚,用料一流,样式一流,一眼看去就是花了大价钱请了高级绣娘订做的。除此之外,虽然已经到了冬天,但他手上还是拿着一柄折扇,扇面上的花鸟山水是名家手笔,扇骨是用象牙做的,温润通透,光他这一柄扇子,就价值千金。 沈清盛看看他,再看看花满楼,最后又看看自己,忽然觉得他和花满楼好像过于朴素了。 因为是第一次见面,所以虽然他有一肚子话想问,但他还是忍住了。 一直忍到了平南王派来接他们的马车上。 终于,沈清盛开口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金九龄莫非是个很有背景的人? 花满楼其实早就感受到了沈清盛的情绪,但他并没有当场问他,因为他知道对方一定会对他说。因此他顺着沈清盛的问题答道:他是少林苦瓜大师的俗家师弟。 沈清盛还是很困惑:那苦瓜大师难道是一个很有钱的人? 花满楼顿时明白了沈清盛的意思:你是想问金九龄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有钱? 沈清盛点头道:没错。如果他既不像你一样有个有钱的父亲,也不像我一样有个有钱的师父,那光靠六扇门的俸禄,好像置办不起他的这一身行头。 沈清盛自认对六扇门的俸禄还是很了解的,毕竟他了解无情,还接触过追命等人,他们比金九龄厉害,却活得比金九龄简单。 花满楼无奈地笑了笑,答道:因为他靠别的本事赚钱。听陆小凤说,金九龄擅长辨别古董字画,还精于相马,单这两样,就足够负担得起他的这种生活了。 可我还是觉得不够。沈清盛摇摇头不再说话,因为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停在了平南王府的正门口。 他们两个只是普普通通的江湖人,若放大一些,那也只是两个稍有背景的江湖人,但平南王今晚偏偏开了中门,又派了手下最得力的大管家前来迎接他们。 大管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他只对沈清盛和花满楼说了一句:两位请跟我来。 之后就一路沉默着绕过一道长廊,将他们带到了一个庭院。 庭中摆着一张小桌子,并五把椅子。看来今晚除了他和花满楼外,还有别的客人。 只是眼前的这副场景,却勾起了沈清盛一些不好的回忆。 夜色漆黑,群星寂寥,天边只有一抹残月。 一张桌子、五把椅子,桌上既没有酒也没有菜,甚至连壶茶都没有。 庭院四周又挂了一圈红彤彤的大灯笼,红得像火,又有些像血。 坐在这里朝着长廊那边望去的时候,只能望到一片黑暗,令人绝望的黑暗。 这时,花满楼关切地问道:你好像有些不舒服? 沈清盛看着花满楼,认真地问道:你有在王府听到鸟叫吗?尤其是画眉鸟的叫声? 花满楼仔细地听了一会儿后,同样认真地答道:没有鸟叫声。 同样地,沈清盛相信花满楼的耳朵胜过自己的耳朵,他又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终于叹了一声:那就好。 但我听到了脚步声,花满楼又道,有三个人。 果然,没过一会儿,长廊尽头就出现了三个人。 或许只有一个人。 因为沈清盛的眼里只能看到那一个人。 今晚的他确实有些不对劲,因为他竟然觉得自己看到了来自九天之上的仙人。 沈清盛从未见过仙人,但他看到那个人的第一眼,脑中就只剩下了仙这个字。 沈清盛认得他,通过画像。 画中的他已经足够令人震撼,但直到亲眼见到这个人,沈清盛才明白,这世间没有一支笔能勾勒出他的风姿,甚至人间所有美好的语言都会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沈清盛忽然后悔,他不该认为石观音的美来自天上,因为这是一种亵渎,对眼前之人的亵渎。 他才是真真正正不属于人间的 白云城主,叶孤城。 第29章 花满心时亦满楼 群星寂寥,残月将隐。 只因叶孤城坐在这里。 但迄今为止,他都没有开口说过话。 于是沈清盛也不说话。 他不说话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作为主人家的南王竟然也不说话。 桌上既没有酒也没有菜,甚至连壶茶都没有。沈清盛想不明白,南王请他们来这里难道只让他们餐风饮露吗?他莫非以为自己和花满楼也是天上的神仙? 幸好,这里还坐着一个金九龄。 金九龄很会说话:王爷仰慕三位大名已久,听闻三位恰好来了五羊城,特命我上门邀请三位来王府一聚,好叫他一睹当代武林俊杰之神采。 说的都是客气话。贵为皇亲国戚的南王怎么可能仰慕江湖人?所以沈清盛也只是客气地答道:不敢不敢。能得王爷看重,实乃在下之幸。 从现身到现在,南王终于露出了他第一个笑容,只是他的这个笑匠味很浓,像是经过反复练习,精雕细琢而成的。 他的语气也拿捏得很刻意,看得出他想礼贤下士,但还是透露出十足的高傲:闻名不如见面,三位风采却比本王想象中的更甚哈哈哈哈,尤其是沈大侠。圣,通也。江湖人封阁下为剑圣,想必阁下的剑法已盖压当世所有剑客。 说到这里,他含笑看向叶孤城,又接着道:叶城主,你认为本王说的对吗? 南王脸上的笑容扩大,但他的眼神中却藏着刀光剑影,杀气甚至比很多江湖人都重。 叶孤城还是没有说话。因为沈清盛抢在了他前面开口:在下认为王爷说得不对。 南王终于不笑了:从没有人敢质疑本王说的话。 沈清盛微笑:王爷说的难道是金口玉言? 南王沉默。他只能沉默,因为金口玉言指的是皇帝说的话。 沉默过后,他又道:本王世子欲拜剑圣为师。 他只硬邦邦地甩出这句话,看似容不得沈清盛拒绝。 沈清盛呵呵一声:我收徒有一个要求。 南王问道:什么要求? 沈清盛的手已按在他的剑上:只要他能接下我一剑。 南王怒道:你在拿本王寻开心? 沈清盛坚持道:无论谁来,我都是这个要求。 南王问:面对当今天子你也还是这个要求? 沈清盛点头:还是这个要求。 南王一甩衣袖,只留下一句:有你们后悔的时候!随即便转身离去。 主人家走了,酒菜却上来了。 原来在南王心里,与江湖人同桌吃饭终归是一件很失/身份的事。 沈清盛却不在意南王的这种态度。因为他这个人虽然不怎么样,但他府上的饭菜却做得很香。 三个月前,我与武当的木道人论剑。南王走后,叶孤城终于开口说话了,他说我的那一招天外飞仙已是举世无双的剑法。 沈清盛停下筷子,问道:所以南王也想请你给世子当老师? 沈清盛抓的重点出乎叶孤城意料之外,但他还是点头,答道:我拒绝了他。 沈清盛也点头,又说起了另一件事:我见过西门吹雪。 叶孤城的双眼亮如寒星:他很好。 沈清盛又点头:的确。 片刻之后,他补充道:你们很像。 叶孤城的目光忽然飘远,语气中透出一种高深的寂寞:我今天之所以会来,完全是因为你。 沈清盛了然:因为我们不像。 叶孤城点头:不错。你选择了另一条路。 他接着说道:我和他都想看看你能走多远。 沈清盛笑了:我自己也想看看。 叶孤城也笑了:希望别让我们等太久。 沈清盛举杯:一定。 叶孤城是不喝酒的。但他今天却破了例,也破去了那一层孤高的寂寞。 终于是可以被触碰的。 只是很快,喝完这杯酒后,叶孤城瞬间又变回了沈清盛初见他时的那番模样。 群星重现,那一抹弯月也从云层中探了出来。 因为叶孤城走了。 方才花满楼和金九龄都没有说话。 花满楼不说话,是因为沈清盛在说。 金九龄不说话,是因为他很擅长分场合说话。 现在南王离开了,叶孤城也不在了。金九龄终于又找回了说话的场合:沈兄有意同叶孤城、西门吹雪一战? 沈清盛点头:但不是现在。 金九龄向往道:不知在下是否有幸亲眼目睹这一战。 沈清盛笑笑,没有回答。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两场究竟打不打得起来。 见他没回答,金九龄又转移了话题:你们可知道公孙兰这个人? 花满楼点头叹道:知道。她同时也是女屠户、桃花蜂、熊姥姥这些人。 沈清盛也点头:我们还知道她是红鞋子组织的首领。 说到这里,沈清盛又问道:听说金捕头也在找红鞋子的人? 金九龄目光闪动:不错。听沈兄的意思,你们似乎也在找红鞋子? 沈清盛点头:金捕头若是信得过我和花满楼...... 金九龄开口打断他的话,道:信得过!我如果找到红鞋子的人,一定第一时间派人去羊城客栈通知你们。 而且我听说那公孙兰的剑法仅在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之下,到时恐怕还需要沈兄出手相助。 沈清盛举杯:多谢。 金九龄也跟着举杯:这句谢应该由我来说。 酒宴过后,金九龄亲自将沈清盛和花满楼送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后,花满楼却没回自己的房间。 此刻他正坐在沈清盛的房中,只听他斟酌着问道:你好像很不喜欢南王? 花满楼对朋友情绪的捕捉能力总是一流的。 沈清盛点点头,并不打算隐瞒他:我和南王有仇。 花满楼不解。因为沈清盛只是一个江湖人,而且之前从未到过五羊城,怎么会和近年来一直待在封地的南王结仇? 正在他纠结着要不要继续问下去时,沈清盛又主动道:他想要我师父的王芳斋。 花满楼惊道:他要王芳斋做什么?难道他很缺钱? 沈清盛答道:不仅缺钱,还很缺消息。 花满楼不解:他难道想管江湖上的事? 沈清盛又答:不止是江湖。这背后牵扯了一个大阴谋,但我还没有完全猜透。 花满楼忍不住问道:什么阴谋? 和紫禁城有关。沈清盛的声音变得很轻,轻得好像刚接触到人的耳朵时就忽然消散了。 但花满楼却听清了。沈清盛知道花满楼一定能听清。 花满楼面露惊诧之色,问道:难道他是想? 沈清盛点点头:我直觉今晚的拜师也与这个阴谋有关。 花满楼又不懂了:那你为何不干脆将计就计? 沈清盛理所当然道:我不想委屈自己。言下之意是他根本看不上南王世子,连假戏都懒得做。 不过,他又马上补了一句:这件事紫禁城应该也知道。 花满楼顿时舒了一口气,笑道:不错,无情也是你的朋友。 沈清盛点点头:无情是一方面。 花满楼又问:还有另一方面? 沈清盛神秘地笑笑:王芳斋里也有皇帝的人。还是我无心插柳插进去的。 花满楼也笑了,因为他已能预见这场阴谋的结局。 笑过后,花满楼又提起了另一件事:昨夜你睡得早,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 什么事?沈清盛问道。 花满楼不答反问:你这次从关外回来,有没有发现宝藏流言几乎已经消失了? 沈清盛点点头,答道:我早发现了。 花满楼笑道:这主要是原少庄主的功劳。 我知道,我一回来就派人打听了这件事。 这时,花满楼忽然不笑了:你好像有些不开心。 对。 沈清盛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开心。 花满楼也不打算再问下去。朋友若说,他就会认真倾听;朋友若不想说,他也不会想听。花满楼一向都这么体贴。 花满楼走后,沈清盛独自一人静坐了许久。 他仿佛看见宇宙间的星辰从新生到寂灭,月亮由盈转亏,又由亏转盈,又好像什么也没看见,眼前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18) 到最后,他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但是,我这本是无cp_(:з」)_ 第30章 花满心时亦满楼 一连几天晚上,沈清盛都没有按他之前所说的出去买糖炒栗子。 一开始花满楼还以为他是有别的事要处理,但不止是晚上,沈清盛就连白天也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整日里只捧着一本书在看,显得无比惬意。花满楼忍了好久,今晚终于忍不住问他:我看你好像一点也不着急。 沈清盛放下手中书卷,回道:因为急也没用。 花满楼又问:为什么? 沈清盛看了眼窗外,突然问道:今天初几? 花满楼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自己这个问题,但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今天初九。 沈清盛哦了一声,又捡起那本书,同时说道:不急,我打算后天晚上再出去。 但他这回却读不下去了,原因很简单,他困了。说着沈清盛就打了一个哈欠,懒懒地解释道:熊姥姥喜欢在月圆之夜杀人。 花满楼点头:原来如此。 搞明白这个问题之后,花满楼本想转身回房,因为当他听到沈清盛的那个哈欠时,他忽然也困了。 再加上沈清盛刚才说话时的腔调。和他平时不同,声音压得略低,好像化成了一只无形的手,在轻柔地触碰花满楼的耳朵,令他觉得很舒服,就连杀人这两个字被他这样轻叹着说出来时,都变得温柔而缱绻。 哈欠真是有魔力的一个动作。花满楼忍住困意,他还有一个问题想问沈清盛:你最近看的是什么书?似乎很好看?因为他发现对方这几天除了睡觉、吃饭,无时无刻都不在看书,已经入了迷了。 的确很好看。说到这里,沈清盛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书名叫《陆小凤和我表姐的二三事》。除此之外,我这里还有《那人,那山,那凤》、《陆小凤:一场风花雪月的事》你如果想看的话,我可以叫伙计帮你买一套。 花满楼呆了呆,他完全想不到令沈清盛看到如此着迷的书竟然是这种书。 不用了。好一会儿后,花满楼才回道。夜已深,他该回房睡觉了。 又这样悠闲地过了两天。第三天晚上,沈清盛终于决定出门去买糖炒栗子。 花满楼自然陪在他身边。他们此刻沿着小巷一路走,见过馄饨摊、面摊、煎饼摊,但就是没见过卖糖炒栗子的。 老伯,你知道这附近哪儿有卖糖炒栗子的吗?走了一路,沈清盛也问了一路。他的目的不在于今晚就能找到熊姥姥,而是希望让熊姥姥知道这里有一个十分想吃糖炒栗子的年轻人。 我听老王说他上个月在西园附近看到有卖糖炒栗子的,不知道他现在还卖不卖。卖包子的老伯一边将两个热乎乎的胖包子递给沈清盛,一边答道。 沈清盛接过后就立马咬了一口,仔细尝过第一口后,方竖起大拇指夸道:好吃!紧接着就分了一个给花满楼。 卖包子的老伯咧嘴笑道:公子喜欢就好!公子之后还来吗?我回去找老王、老方他们打听打听这附近有没有卖糖炒栗子的,公子如果还来的话,不管问没问到,我都告诉公子一声。 沈清盛点点头,应道:我明晚还会再来的,麻烦老伯了!说完,他弯腰将一锭银子放进老伯的钱箱中,其价值已远远超过两个包子的价钱。 这里和江南很不一样,虽然他们都算是南方。花满楼已经在这里待了快一个月了,如果这里没有红鞋子、没有绣花大盗,他一定会觉得这里更美的。 听到这句话,沈清盛也附和道:是啊,很不一样。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在这里过完一整个冬天。 可是,时不他待。无论是师父的秘籍、柴玉关的宝藏,还是南王的阴谋、针对他的传言等等,这些事都还在等着他一件件地去解决。 这几天,他既是在等熊姥姥,也是为了给自己放松一下。沈清盛一向都懂得忙里偷闲的道理。 他们已经慢慢踱步来到了江边。 南方的冬天很温和,五羊城的冬天尤甚,甚至可以用温柔来形容,有一点像春天。 尤其在经历过大漠的冬天之后。大漠里走一回,沈清盛只觉得自己哪里都去得,哪里都能讨到他的喜欢。 江面一片平静,正如他的心境一样。星月倒映在其中,更显得它的包容与辽阔。 今晚的月亮是个椭圆形,像一个正在发光的鸡蛋。如果再给它添上一些褶皱,那它就变成了一个发光的水饺。 虽然刚吃过包子,但沈清盛好像又饿了。若是不饿的话,他怎么会把月亮比作鸡蛋和水饺? 花满楼也在静静地欣赏江景、欣赏夜色。上次是沈清盛陪他,这次终于是他在陪着沈清盛。但其实无论是黄昏还是夜色,他都是一样的爱。 夜风吹拂而过,花满楼听到沈清盛问他:花满楼,你饿吗? 花满楼不饿,但他听出是沈清盛自己觉得饿了,因此笑问:你不是刚吃过一个包子吗? 沈清盛也笑了:可我觉得它反而勾起了我的馋虫。 而且这回我不想再吃包子了,我现在想吃炒鸡蛋、蒸水饺,还想吃海鲜馄饨。沈清盛接着说道。说着说着,他竟然觉得飘在江面上的那几只小舟长得很像是一条条烤鱼。 人就是这么奇怪,或者说,人的欲望就是这么奇怪。 为了转移注意力,沈清盛提起了另一个话题: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花满楼终于不再问为什么,因为他发现沈清盛这个人其实很调皮,每次他问完为什么的时候,总是能得到一些出乎意料的回答。 而且他知道就算自己不问,对方也会接着说下去的。果然,他又听沈清盛说道:绣花大盗在偷完王芳斋之后,就再也没出来作过案了。 花满楼皱眉,想了一会儿后才回道:的确如此。 沈清盛又问了一个问题:你说他已经偷了这么多银子,为什么还要来王芳斋偷胭脂水粉?他为什么不直接过来买? 花满楼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你在怀疑他的动机? 没错。 沈清盛点头,接着说道:很多人都凭借着这一点推测绣花大盗是个女人。但这有没有可能是他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让我们认定绣花大盗是个女人? 花满楼心中一震,喃喃低语道:是啊,他为什么不能是个男人呢? 这时,江面上忽然起了一阵浓雾,浓到竟连月光也难以穿透。终于有了一点冬天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涉及到了一个初中科学知识点,考考你们还记不记得:上上上西西,下下下东东。 第31章 画虎画皮难画骨 沈清盛只外出找了两个晚上,就没再继续找下去,而是又舒舒服服地窝在客栈里看起了陆小凤系列,这回连花满楼也陪着他一起看得津津有味。 原因很简单,一是因为金九龄派他手下传来消息说找到了红鞋子在五羊城里的两处据点,虽然暂时还没追踪到红鞋子成员的踪迹,但这已经算是一个不小的突破。 二则因为,沈清盛在农历十三那一天收到了一封帖子,帖子是由王芳斋分店郝掌柜亲自送到沈清盛手中的。据他交代,当日店里来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顾客,在买下店里所有时兴式样的商品后,将这一封帖子藏在了那一沓厚厚的银票里。 当时沈清盛只看了帖子的具名就叫住了准备出门的花满楼。因为帖子上写着:月圆之夜,亥时三刻,玉珠江畔,静候君至。公孙兰亲笔。 你认为这是公孙兰给你下的帖子?花满楼听沈清盛读完内容后问道。 沈清盛点点头,答道:我确定。你闻到这张纸上的香味了吗? 花满楼不必凑近闻,也不必仔细闻,他只须随随便便一闻就闻见了。他的小楼里一年四季都种着各式各种的鲜花,因此他早已习惯了百花的香气,但他今天在这张纸上闻到的香却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是花香,他只能确认这一点,具体到哪一种花他就分辨不出来了。 但一定很美。拥有这种香味的花一定是一种很美的花。 当花满楼正在想象这种花的姿态的时候,沈清盛又说话了:传言公孙兰是一个美貌不输于武林十大美人的女人,所以我想,在这个时候能用这种纸给我下帖子的人,一定是公孙兰。 花满楼当时听完沈清盛的解释后就缓缓地笑了,因为他又发现沈清盛的一大特质,那就是他总能从许多奇怪的角度来解释一件事,而且他的解释还都莫名地令人信服。花满楼这回又信了,所以他才能安心地和沈清盛一起窝在客栈里看书。 农历十五,玉珠江畔。 沈清盛和花满楼只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一刻钟。 今夜的风要比他们前几天晚上来的时候大,吹动了江面上的粼粼波光。江岸边的树大多只剩光秃秃的枝桠,此刻正迎着风左右摇摆。在今夜月光的照射下,条条树影就像张牙舞爪的黑蛇,看着令人心生不适。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沈清盛不再去看树影,而是转身看向了花满楼,公孙兰帖子上写的月圆之夜会不会是明晚? 不会。花满楼顿了顿,神色笃定,她来了。 因为他不仅听到了公孙兰的脚步声,还闻见了那一阵独特的香气。 公孙兰的确来了。 沈清盛已经看见了她。 他此刻突然想到那日陪花满楼看过的黄昏,天空是静谧的深蓝色,晚霞是瑰丽的紫色,大片大片的紫色云霞铺在天边,看起来梦幻、绚丽又神秘。 公孙兰身上就穿了这么一件梦幻又神秘的七彩霞衣,她的姿容高贵艳丽,宛若一个神仙妃子,不可逼视。 沈清盛眨眨眼,又将目光投向了公孙兰的双手。他看这双手的时间比看她脸的时间还要长一些,因为她的手上握着一对短剑,光凭她的握剑姿势,沈清盛就能看出她果真如金九龄说的那样,是一个剑术高手。 公孙兰不说话,那么就只好让他先说了。沈清盛直入正题:不知公孙大娘当日为何要派人请司空摘星来偷我的东西? 而且指明了是最宝贵的东西。沈清盛补充道。 公孙兰轻轻地笑了一下,她的这个笑容有如拨云见日,让人眼前一亮,只听她缓缓开口道: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想要见我?不是别的? 沈清盛皱眉,反问道:难道你以为我是真的想吃你做的糖炒栗子? 公孙兰又笑了:我做糖炒栗子时穿的是另一套衣服,就算你想吃,我现在也做不出。 说完这句话,她又沉默了下来。沈清盛十分费解,今天的帖子是她给自己下的,这说明她也有事想要找他,但现在明明已经见到面了,她却一句话都不主动开口说。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陆小凤在这里,他一定会告诉沈清盛:这是属于漂亮女人的特权。漂亮女人总喜欢被男人主动搭话。 沈清盛虽然不明白这个道理,但这件事毕竟对他至关重要,所以他只能又主动问道:不知大娘可否告知我详情? 公孙兰忽然收了笑,平日里她很享受姐妹们一口一个大娘地叫她,但今天听到沈清盛也这么叫,她瞬间就变得很不开心。 当她不开心的时候,她就要杀人。 你以为我今天穿的这身衣服是用来干什么的? 话音未落,公孙兰已将手中双剑抛出,眨眼间就飞到了沈清盛的颈间!原来她在那两把剑的剑柄处各系了一根鲜红色的绸带,一般的剑客都是手中持剑,而她则同时用两根轻柔的缎带御剑。 与其说是御剑,不如说是舞剑。 七彩的霞衣,鲜红的绸带,雪白的剑光。公孙兰的双手随着身体一起舞动,衣袖翩飞间,舞出一阵令人目眩神迷的霞光,更舞出了一种迷人的杀机,迷人得可以令人甘愿赴死。 沈清盛刚避开她一剑,公孙兰就发出第二剑,剑光瞬息而至,直要将他绞杀其中。 江风凛冽,月光皎洁如霜雪。月光照耀下,沈清盛忍不住低头去看公孙兰的影子,周围的树影早已被她搅乱,此刻的公孙兰的身影看起来好像一条择人而噬的大蟒蛇,令他心中生出强烈的不适感。 我虽然不知道你今天为什么要穿这么一身衣服,但我觉得它很丑。沈清盛忽然笑了一声。 随后又忍不住强调:很丑很丑很丑。 沈清盛一向都不爱在打架的时候说话,因为他怕自己分心,从而让敌人有机可趁。但今夜他却罕见地打破了这个惯例,因为他已经有了必胜的把握。 作者有话要说: 沈清盛:被我呵呵过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第32章 画虎画皮难画骨 月色美吗?当然美。正是因为喜爱,公孙兰才会选择在月圆之夜杀人。在她眼中,明亮洁净的月色,因为自己而染上了一丝血红,是一件十分浪漫的事。 每次在这样的夜晚杀完人后,她都觉得自己那颗逐渐苍老的心又重新变得年轻而富有活力,这对一个年华已逝的女人,尤其是美人而言,是一种非常奢侈的享受。 现在她的心同样跳得很快,却不是怦然心动的那种快,而是心惊肉跳的那种快。 今夜的月色更美,只因沈清盛拔出了他的剑。 沈清盛自现身江湖以来,只寥寥出手过几次,但武林中的消息灵通之人,皆已知晓了他剑法的特点:剑光飞起,如大江东去,去势连绵不尽,又如明月高照,万里共清辉。 有人说他的剑法也许并不算是当世最快的剑法,但一定是最美的剑法。 在今夜之前,公孙兰只觉得这个人眼界狭窄,见识短浅,她并不认为这世上还存在比自己的剑舞更美的剑法。但现在,她不得不承认,原来真正狭隘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而且,谁说沈清盛的剑法不快?若是不快,怎么能将她困住,令她脱不了身? 公孙兰终于不觉得制造血月是一种浪漫,只因今夜献出鲜血的是她自己。 她的心跳忽然又慢了下来,很慢很慢,慢到几乎不跳了。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19) 但她还留着一口气,因为沈清盛现在还不打算要她的命。 当日为什么要派人来偷我东西?沈清盛冷冷地问道。有时不是他不怜香惜玉,而是这些江湖人上的女人都不按常理出牌。 甚至有很多都是疯子。 面对疯子,要么跟他一起疯,要么就把他打回原形。 沈清盛比较喜欢后一种做法。 公孙兰看起来依旧有些疯,她此刻明明已经受了很严重的伤,脸色苍白如云烟,但她笑得很开心,笑容犹如第一朵春花绽放,边笑还边咳:不愧是剑圣。 到了这种时候,她还要浪费力气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沈清盛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你该庆幸我不是西门吹雪。 如果他的剑法同西门吹雪一样,一出鞘则必伤人命,那么公孙兰此刻早就没命了。 是啊,所以我在笑。公孙兰又咳了几声,我今夜请你来,本就想试一试你的武功。 沈清盛可不信她的鬼话,刚刚她可是招招致命,一心一意想致他于死地。 果然,又听她道:但想杀你也是真的。 废话少说。沈清盛只想知道她或她手下是从哪里打听来的有关宝藏的消息。 看来我八妹说的没错,沈公子果然是一个不解风情之人。公孙兰缓缓地喘了几口气,这才回答了沈清盛刚刚问的那个问题,其实我并没有派人去偷你的东西。 两次都没有。公孙兰又补充道。 沈清盛反应很快:你是说你既没有找过司空摘星,也没有偷过王芳斋? 花满楼早在公孙兰被打伤的时候就走到了沈清盛身边,此刻听了他们的对话后,不免回忆起他和沈清盛那日在江边的推测:难道绣花大盗真的是个男人?今夜这种境况下,公孙兰似乎没有必要说谎。 哈哈哈哈哈二位果然名不虚传。我心里倒有个怀疑的人选,只是说出来怕二位不信!公孙兰看似已恢复了一些力气。 金九龄?沈清盛问道。 听到这个名字,花满楼和公孙兰皆是大惊。 花满楼因为陆小凤的关系,一直都对金九龄这个人抱有极大的好感,而且他一向敬佩那些代表公门在江湖上行走,维持江湖秩序的人,金九龄自出道以来,匡扶正义,惩奸除恶,破过无数大案要案,花满楼是万万想不到他会同心狠手辣的绣花大盗扯上关系。 而公孙兰吃惊,是因为沈清盛和她心中怀疑的是同一个人。她本以为凭金九龄这些年积累的威望,只要他向世人宣布绣花大盗是红鞋子的公孙大娘这一消息后便无人会提出质疑,到时这口黑锅她是不背也得背。公孙兰不想背,所以她今夜约了沈清盛在江边见面。 但此刻,她却忽然后悔了。 我试你的武功,为的就是想看看你能否对付得了金九龄。过了好一会儿后,公孙兰才开口说道。她的脸上终于没有了笑容。 她想的自然是能胜过她最好,如果比她还逊一筹的话就直接杀了他,就当是为八妹报仇了。 沈清盛没有说话,他看出公孙兰此刻终于不疯了,已经学会好好说话了。 只听她接着说道:红鞋子里出了一个叛徒,我正是因为那个叛徒才怀疑起了金九龄。 金九龄那个人想必你们也知道,吃的、穿的、用的,无一不精、无一不细,光靠他那点收入,怎么供得起这样精细的生活?还不都是二娘一直补贴给他的? 沈清盛那一日在马车上提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原来金九龄既不像他这样靠师父,也不像花满楼那样靠家人,一直以来靠的都是他的情人。 说到这里,公孙兰显然很愤怒:红鞋子的账一向是由二娘管的,但不久前我忽然察觉账面上多了许多漏洞,细纠之后我才发现,红鞋子近年来的进项竟然凭空少了五分之二!我当她是我的亲妹妹,但她拿我当什么了? 沈清盛又听懂了。想必就是因为公孙兰的动作,使得二娘不好再动用红鞋子的财产去填补金九龄,而金九龄又过惯了这种有大把银钱在手的奢华日子,乍一缺钱,干脆就干起了强盗,毕竟这种勾当来钱最快。 原本我还想着,只要她能当面认错,并斩断与金九龄之间的关系,我就放她一马。 谁知她后来竟又将组织的秘密,成员、据点、乃至我的行踪通通都卖给了金九龄,伙同金九龄一起,要将绣花大盗的身份扣在我身上,一心想致我于死地。公孙兰脸上怒色更浓。 沈清盛点点头,公孙兰的确是一个非常适合背锅的人。 你找我来是因为知道我在找二娘,所以想用二娘来换我帮你洗清嫌疑? 公孙兰点头又摇头:我不会把二娘交给你。我只想告诉你,就算二娘得罪过你,那也一定是受金九龄指使的。 沈清盛心里认可她的这一说法,只因当日司空摘星接到的请托是:偷沈清盛身上最宝贵的一样东西。二娘这么吩咐司空摘星,是因为金九龄就是这么吩咐的她。他当日既也参与了金鹏王朝一案,那么自然是听说了宝藏传闻,只是他却不信任二娘,没将这件事完整地讲给她听。 想到这里,沈清盛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八妹是上官飞燕? 同他接触过、会说他不解风情的女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他当日见死不救的小蕊;另一个是对他施美人计未果的上官飞燕。 虽然他不曾留意过上官飞燕穿的是不是红鞋子,但她当日从云水阁中脱身之时系在霍天青身上的绸带却是鲜红色的,看起来和公孙兰绑在剑柄上的绸带很像。 公孙兰又是一惊,她前后只在沈清盛面前提过一句八妹,他竟然就能猜到八妹是谁。此刻的公孙兰悔意更浓,也许就算她不告诉沈清盛那些消息,对方最后也能找出绣花大盗的真实身份。 虽然已经被沈清盛猜中,但公孙兰并不打算回答他这个问题。只要姐妹们一日不背叛她,她就要尽力多保护她们一日。 你对她们倒是有情有义。刚感叹完这一句,沈清盛就出其不意地点了公孙兰的穴道。 他问这个问题,只想试探公孙兰有没有可能会从上官飞燕那里听过宝藏的消息。如今看来,她对这件事倒是一无所知。 小白。沈清盛不去看公孙兰那错愕的神情,只对着眼前苍茫的夜色唤了一个名字。 随着他这道声音落下,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很美的女人。光看她曼妙的身姿,公孙兰心中已断定了这一点。 果然。下一秒,那个女人就出现在了公孙兰的视线里。 她的眼眸温柔又多情,像是含了一汪明净的秋水,当她静静地注视着你的时候,只令人觉得自己的身体乃至灵魂都在不知不觉间被她洗净了。 公孙兰现在就被她这样注视着,她的内心忽然平静了下来。 白秋水看了一会儿公孙兰后,又转身看向沈清盛,恭敬地问候了一声:少爷。她的声音也如水一般温柔清澈。 沈清盛点点头,吩咐道:她就交给你了。 随后又补了一句:别让她死了就行。 白秋水轻轻地应了一声是,接着又慢慢地消失在了那阵夜色里,带着公孙兰一起。 等她们离开后,花满楼才问: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先关在王森记,沈清盛摸了摸鼻子,剩下的回去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每出现一个美人,每发生一段打戏,作者就会掉一撮头发。 蓄发不易,作者叹气。 第33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回到客栈后,花满楼跟着沈清盛进了他的房间。 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我。沈清盛在花满楼坐下后主动给他倒了一盏热茶。 接着他自己也抿了一口,开始解释起怀疑金九龄的原因:我这人有个歪理。当一件案子发生时,有两个人是最有嫌疑的:一个是报案的人;另一个是负责查案的人。 花满楼早知沈清盛看人、看事角度清奇,但听他这么一说,还是忍不住问道:如果负责此案的是无情呢? 毕竟在花满楼心里,金九龄投身公门已近三十年,时间跨度甚至比无情的年纪还要大,若非最近几年武林四大名捕横空出世,不然他还会是那个江湖中人公认的天下第一名捕。 沈清盛咳了一声:无情不一样。 他却没有解释无情在他心中为什么会不一样,而是继续说绣花大盗一案:绣花大盗犯的第一件案子是镇远镖局的八十万两镖银,一出手就绣了三十六个瞎子。 说到这里,沈清盛顿了顿,当看到花满楼对他轻轻摇头之后,他又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当时的这一趟镖关系重大,镇远镖局派出的镖师无一不是高手,更别提随行的还有副总镖头常漫天。但这所有人一起上,都敌不过绣花大盗一招,可见他武功之高,更在一流高手之上。 花满楼点头:这样的高手在当今武林中并不多见。 对,但金九龄就是其中之一。沈清盛接道。 第一件案子其实只能令我大致判断出绣花大盗的武功,真正让我加重对金九龄疑心的却是第二件以及最后一件案子。 等等,花满楼出声打断他,你是不是在赴宴那日就怀疑上了金九龄? 沈清盛刚来五羊城第一天,就被郝掌柜请到了王芳斋,在那里他才得知了有关绣花大盗的一系列情报。而第二天,南王就派了金九龄过来给他们两个下帖子,邀请他们赴宴。 花满楼当时就奇怪沈清盛对金九龄的态度,尤其沈清盛后来在马车上还问了他那些问题。 准确地说,是刚来五羊城那日。沈清盛忽然笑了一下,你别忘了我那个歪理。 花满楼只笑着摇头,没有说话。 先说这最后一件案子,沈清盛又道,绣花大盗之前偷的都是镖银、古董字画、金银珠宝之类的东西,按常理说,这最后的收山之作应该会选数额更大、更有价值的一些东西才对。 但他偏偏选了王芳斋,只偷走了十二万两白银,甚至还带走了一些胭脂水粉。 花满楼接道:你之前说过,因为这一案过于特殊,所以你才会怀疑绣花大盗的动机。 不错,无论是绣着牡丹花的帕子、还是他穿着的红绣鞋和花棉袄,以及最后偷走的那些胭脂水粉,绣花大盗一直都在刻意地告诉我们:他是个女人。 说到这里,沈清盛又提起另一件事:但我观察过女人,在买东西这件事情上,她们最享受的不是买到这件东西之后的满足感,而是挑选东西的过程。 花满楼愣了愣,继而回忆起家中女性长辈的作风,忍不住点点头:似乎是这个道理。 接着,他又笑道:以后若是有人说你不懂女人,我一定第一个站出来帮你说话。 沈清盛也笑了:其实我还是不懂。只不过那日在王芳斋多留了一会儿,通过观察和询问郝掌柜才得出的这个道理。 假如绣花大盗是个爱美的女人,我想她一定更喜欢拿着抢来的银子,亲自到王芳斋挑选适合自己的胭脂水粉。 不错,所以绣花大盗应该是个男人。花满楼又点头。 对,金九龄正好也是一个男人。 通过第一件和最后一件案子,沈清盛推测绣花大盗是一个武功高强的男人。即使有他的歪理互相印证,但单凭这些似乎还不具有十足的说服力。 因此,不等花满楼再问,沈清盛又接着说出了最后一点,同时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在绣花大盗犯的这一系列案件中,最有参考价值的,除了第一案与最后一案之外,还有另一案。 是你之前说的第二件案子。花满楼顿悟。 对,平南王府一案。 花满楼接道:我去探望王府总管江重威的时候,曾听他说起过当日之事。 先不说王府宝库重地会设下多少明哨暗哨,也不管开启宝库重门的钥匙是不是真的只有一把。沈清盛的语气忽然认真了起来,单说绣花大盗真的有本事避开重重守卫,对上了当日的取宝口令,又拿着不知从哪里得来的钥匙开启了宝库大门,然后静静地坐在里面一边绣花一边等着江重威的到来,这之后就出现了一个我怎么想也想不通的问题。 花满楼不由自主地也跟着认真了起来:什么问题? 沈清盛不答反问:当日江重威进宝库前,宝库三重大门都是锁着的,对吗? 花满楼仔细回想了一番江重威的话后,肯定道:对。 听到他这个答案,沈清盛又问:而王府宝库大门的锁是请工匠特制的,只能从外面用钥匙锁上对吗? 这回花满楼答得很快:对。 沈清盛忽然放缓了语气,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绣花大盗一直呆在宝库里面,那这三扇大门又是谁锁的? 难道他另有帮手?花满楼忍不住问道。 沈清盛反问:另一个武功高强到可以无视王府守备的高手? 要两个武功如此之高的高手配合,费尽心机只是为了偷取王府宝库的十八斛明珠,先不说分赃问题,在沈清盛看来,还不如绣花大盗自己再去劫一躺镖银来得实在。 花满楼一时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首先,这个帮手不可能是江重威。否则他丢的就不止是一双眼睛,而是他的一条命了。 正当花满楼还在思考这世上有谁能做绣花大盗帮手的时候,沈清盛忽然出声,说出了他当时的想法:你知道我这个人有时候看事情的角度很奇怪。当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时候,我就会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花满楼不解,他想知道沈清盛是怎么胡思乱想想到金九龄身上去的。 沈清盛点点头,肯定道:对,胡思乱想。 比如说,王府一案其实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复杂......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20)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信息量其实很大(摸下巴 第34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只需要一个人的许可,绣花大盗就能安安心心地躺在王府宝库的金山银山上绣花。 是谁?花满楼追问。 沈清盛放下茶盏,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南王。 在南王面前,他们之前提到的密不透风的守卫、每日一变的口令、宝库三重大门的钥匙等重重困难,全都迎刃而解,因为他本就是这座宝库的主人。 花满楼愣了愣,按这么想的确能解释很多问题,但还有一件事他想不明白:南王为什么要让绣花大盗偷他的东西? 之前我说过,他很缺钱。见花满楼点头,沈清盛又道,人一旦开始缺钱,那他无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不管他是市井小民还是皇亲国戚。 你的意思是,他给绣花大盗提供庇护,而绣花大盗偷来的那些东西,必须上交一部分给南王? 也许要上交,也许只是投名状。沈清盛手指轻点桌面,郝掌柜告诉我,近一年以来,金九龄出入王府次数频繁,有几次甚至还被请到了书房密谈。 这条情报来之不易,沈清盛却将它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 花满楼并没问他郝掌柜是怎么得来的消息,消息可不可靠之类的问题,只是点头肯定道:我虽然是个瞎子,但有时也敢说一句自己看到的东西比一般人看到的要多。南王宴请那日,我也曾暗自惊叹过他与金九龄之间的关系。 听他这么说,沈清盛忽然笑了:是比我看到的要多。 花满楼也笑了:但我想的却没有你多。 同时,他也终于明白沈清盛为什么会怀疑上金九龄:武功高强的男人,而且身上还具备令南王帮忙的价值,难怪你会怀疑他。 其实还有一点。沈清盛接着说道。 王芳斋那件案子不仅告诉我绣花大盗是个男人,它还让我怀疑绣花大盗同南王有关。 南王觊觎王芳斋已久,甚至早与京城里的总掌柜王方有了勾结。而王方因为有王森记的监督不敢轻举妄动,因此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撤下五羊城分店郝掌柜,从而换上自己的心腹。此事就是一个合理的契机。 这几点互相印证,我才会认为金九龄嫌疑最大。 公孙兰的出现,其实只是进一步证实了我的想法。 这一番话说完,他们二人就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 夜漆黑,房间里只燃着一盏明灯。 沈清盛盯着那一簇跳跃的烛火,渐渐地出了神。 灯生火,火生烟,看到火尖上升起的那一缕白烟,他不知不觉地就想到了无情。因为他现在忽然有些想吃烤乳猪。 为了转移注意力,沈清盛饮了一口茶,转而又看向花满楼,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花满楼端起茶盏又放下,到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道:我不知该从何说起,要是陆小凤在就好了。 我知道你在思考要怎么做才能揭露此事。沈清盛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有一个笨办法。 笨办法总比没有办法强。而且沈清盛虽然总说自己的办法笨,但花满楼发现他这个人的运气其实很不错,总是能通过他说的笨办法解决问题。 沈清盛只说了一个字:等。 花满楼此刻十分庆幸自己刚刚没在喝茶。 不过就在这种时候,他竟然还能找出沈清盛身上的一个闪光点。那就是诚实,花满楼想,这真是他有生以来听过的最笨的一个办法了。 沈清盛似乎也很不好意思,他拎起茶壶给二人的杯子里蓄满水,认真地解释道:现在金九龄正在四处找红鞋子的麻烦,对吗? 花满楼迟疑地点头,同时答道:因为他想逼出公孙兰,将绣花大盗的罪名扣在她身上。 但现在公孙兰已经被我藏到了一个一般人想不到的地方。沈清盛接道,在这段时间内,如果绣花大盗继续作案,那反而就证明了公孙兰的清白。 不过,我相信绣花大盗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在江湖上出现了。 沈清盛的语气很肯定,花满楼十分好奇,他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有把握。 一,现在有很多人都在盯着金九龄破案,他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二,金九龄很快就会离开岭南,启程北上办另一件大事。 很突然地,沈清盛又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花满楼,你演技怎么样? 五羊城这几日,花满楼已经习惯了沈清盛的天马行空,因此他并没问多余的问题,只老实地回答了一句:应该还不错。他这个答案却一点都不老实。 不错就行。 沈清盛笑道:明天我就启程去保定。你先留在这里,如果金九龄向你打听我的去向,请你假装不经意地告诉他,我去挖宝藏了。 沈清盛语气语调都十分轻松,但听到他这句话的花满楼却一点也不轻松。 自沈清盛从大漠回来,花满楼只主动提起过一次有关宝藏的事,目的还是为了安沈清盛的心。他既不关心快活王宝藏是真是假,也不关心它被埋在了哪里,作为沈清盛的朋友,花满楼最关心的是这件事带给沈清盛的影响。 见他面露忧色,沈清盛当即认真道:金九龄早在山西的时候就听说了此事,所以才会让人托司空摘星来偷我的东西。 显而易见,这件事他既没有告诉二娘,也没有告诉南王,他打的什么主意你我二人自然能猜到。 区区一个金九龄,你还怕我对付不了吗? 听到这里,花满楼已被说服大半,但他还有疑虑:南王那里...... 我引开金九龄,也正是为了等南王的行动。南王布的局显然与江湖人有关,我倒要看看,当手下武功最高的金九龄不在他身边后,他会做出什么举动。 夜已经很深了,沈清盛却越说越有精神:等南王落网,金九龄必然也跑不了,到那时我们再把公孙兰一并交出去,真相自然能大白于天下。 好。花满楼终于点头,同意了沈清盛的计划。不知为何,他此刻也忽然来了精神,觉得自己好像有使不完的劲。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你们喝了浓茶。 第35章 前往保定的路上 时隔数月,沈清盛终于又启程前往保定城。据之前郝掌柜传来的消息,李寻欢带着他的随从也正驾车一路往保定方向而去。目前先不管其他事,秘籍一事终于可以尘埃落定,所以就算冬日里赶路艰难,沈清盛也兴致颇高,自得其乐。 不过,在去保定之前,他原本打算先去一趟沁阳。当日和花满楼说的去挖宝藏其实并不是他信口开河,从石观音那里得来的线索他早已破解,只是当时他还有别的事要忙,所以就一直耽搁到了现在。 从五羊城出发前往保定,途中只需绕一点点的路就能抵达沁阳。他计划得很好,先去一探宝藏究竟再去取秘籍,同时若能钓出金九龄来,那更是锦上添花。为防意外,他甚至还给离沁阳不远的原随云去了信,希望对方能赶来帮他。 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原随云不在家。天寒地冻,年关将近,原随云却没有在家好好呆着,这件事说来奇怪,或许也不奇怪,因为沈清盛自己不也没有好好地待在家里,反而在外面跑东跑西的? 没有原随云,沈清盛原定的计划就无法施行。所以他只好一路往北继续走,同时祈求李寻欢能靠点谱,好让他顺顺利利地取回师父的《怜花宝鉴》。 李寻欢靠不靠谱沈清盛还不知道,他自己反倒先变得不靠谱了起来。 因为他竟然学起了陆小凤,去管了别人的闲事。 感谢沈大侠出手相救,在下......他这一句谢,反反复复说了几次都哽在了这里,接着眼眶就迅速变红,双目含泪,将落未落。 他的样子好像一个人,沈清盛一边看他一边思考。 应相宜见沈清盛在看他,一时之间竟愣在了原地,于是挂在他眼角的那滴泪珠终于顺着他的脸颊滑落,直到此刻他像是才反应过来,慌忙地以袖掩面,不欲让沈清盛见到他这副狼狈的样子,只十分有技巧地侧过脸,露出一只红得如同血玉一般的耳朵。 见到这一幕,沈清盛恍然大悟。原来他不像一个人,而是两个人,既像小蕊,也像上官飞燕。 你说你家就在管城是吗? 沈清盛原来一个人骑马骑得好好的,只突然之间,这个自称是应相宜的年轻公子哥就从路边蹿了出来,浑身上下雪白雪白的,远远看去好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白兔。 沈清盛也被他惊到了。还好他及时地控制住了缰绳,不然对方早就变成了一只血红色的死兔子。 兔子当时正被几只恶犬追杀,沈清盛帮他吓走那几只恶犬后,就被他缠上了,如今正要护送他回到管城中的家。 但就目前来看,这只兔子好像并不是真正的兔子。具体是什么,得等他到了管城才知道。 其实按沈清盛的个性,他一般是不会管这种闲事的。只是一来最近他运势不佳,于是想着多做点好事积积德,二来他本就要进城歇过一晚,送他这一程也不过是顺路罢了。 应相宜哭起来没完没了,这会儿说起话来也是滔滔不绝:不错!我祖父是应百草,在城中开了一家医馆,叫做百草堂,平日里上至达官贵人,下到平民百姓,只要是找他看病的,他都来者不拒,尽心医治。我们百草堂在这管城之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医馆...... 随即,他话锋一转,又说回了刚才之事:今日我出城就是为了接应一批从外省送来的草药,可谁知竟叫我碰上了盗匪。说来也奇怪,这条路我家并别的商队走了有好些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被盗匪盯上。幸好有家中忠仆相护,我平日也练过一些拳脚功夫,这才能一路跑出来。也幸好......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向沈清盛,双目之中散发出一种很奇怪的光芒:今天我能遇到沈大侠。 呵呵。沈清盛礼貌地回之一笑。他心里想着,自己以后再也不随便做好事了。 有时做好事竟比做坏事还难。 因为想早点见到应相宜的背后之人,所以沈清盛这一路都没说什么话,赶路赶得飞快。 应相宜本来还想同沈清盛再聊一些有关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之类的东西,但他此刻正坐在沈清盛的马上,马鞭并没有握在他自己的手中,而是仍被沈清盛握着。 每当他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沈清盛总是恰到好处地挥鞭,吓得他只能紧紧地攥住缰绳,尽全力维持住身体的平衡,这样才不至于被奔驰的骏马给甩飞。 如此反复几次,他终于品出沈清盛根本不想跟他聊天,因此接下来的路他也一直保持着沉默。 应相宜其实考虑过自己要不要假装没稳住,从马背上摔下来,从而增加和对方接触的机会,但当他小心瞥到一边用轻功赶路的沈清盛的侧脸时,他还是放弃了那个念头。毕竟这条命是他自己的,没必要为了一百两金子去犯险。 进城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今天没赶上看黄昏,今天也不是一个适合欣赏黄昏的日子。因为今天的黄昏很平凡,天空乌蒙蒙的,看不见云也看不见太阳。而且今天他身边的人也不对,沈清盛此刻只希望夜晚快点来临。 当夜晚来临时,那些见不得人的魑魅魍魉才敢出来活动。沈清盛已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因为他嗅到了血腥味。 也许是那晚在石观音魔窟里闻到的血腥味后劲太足,也许是最近他和花满楼待久了,因此学到了他那神奇的嗅觉,总之现在,沈清盛对血腥味十分敏感。 敏感到隔着一条街,他就闻到了应相宜所指的,说是他祖宅里传来的血腥味。 门前没有点灯。 这很奇怪。因为像应府这样的大户人家,一般每天不到申时,都会派人在门口点上两盏明晃晃的大灯笼,以彰显自家的富贵和气度。 比之更奇怪的是,沈清盛和应相宜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听到说话声。若说之前没有听到,是因为他们离得太远,但现在他们二人都已经走到了正门口,宅邸内外却依旧一片死寂,听不到说话声,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只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沈清盛特意看了应相宜一眼。 血腥味之浓,应相宜自然也闻见了。他此刻只觉得心中有一只无形的血手正紧紧地攥着他的心脏,他的心还在拼命地跳动,想要跳出这只手的控制,但愈跳,心就愈痛。痛得他快不能呼吸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嗓子眼一样。 沈清盛只见应相宜的面色由惨白转为铁青,突然他双手狠狠敲击自己的胸腔,哗啦一声就吐了出来。 等他再抬头的时候,面色又从铁青色变回了惨白色。沈清盛不知这世上有没有鬼白色这个词,因为眼前的应相宜不仅脸色白得像鬼,远远望去,整个人都像是一只游荡在人间的鬼魂。 我推门进去前,想问你几个问题。沈清盛的一只手正放在门环上,他清楚地感觉到这扇门非常好推,门环微微震动,像是在对他发出邀请。 他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扣住了应相宜的脉门,对方也在抖,怕得发抖。 沈...沈大...大侠请...请问!我...我一定知...知无不...不言!甚至这句话也是他抖出来的。 你今天出城为的不是接货,是吗?沈清盛问。 不...不是!应相宜答。 有人给了你好处,让你来接近我,对吗? 对对! 他和你说的想必是把我带到你家,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对话进行到这里,应相宜突然不抖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沈清盛一路都对自己不冷不热,也明白了那个人明明有那么多厉害的手下,为什么要买他一个纨绔来骗眼前这个人。 答案很简单,因为沈清盛更厉害。 他简直是自己生平遇到过的最厉害的人,应相宜想,既然他这么厉害,那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 所以应相宜不抖了,他心中突然生出无限的勇气,将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托盘而出:半个月前,有一个很厉害的人找到我,给了我一百两金子和一些人手,要我取得你的信任,最...最好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21) 说到这里,他的耳朵又变红了。 沈清盛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于是他收回了那只扣住应相宜脉门的手。 这时,应相宜呼出一口气,闭上双眼大声说道:最好能试出你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如果我能试出这件事,他就再给我一百金! 另外,他要我无论用什么办法,最后都必须带你回我家!等这件事完成后,他还会给我一百金! 应相宜把一切都交代完了,他的眼睛仍旧紧紧闭着,不敢睁开,因为沈清盛还没发话。 沈清盛早在放开应相宜命门的时候,把推门的右手也收了回来。别人既然花了三百金请他进这扇门,那他怎么能进得如此随意? 如果有阵风就好了,沈清盛刚这么想,风就来了。 吹散了一点周围的血腥气,也将沈清盛送上了应家大宅的围墙。 门内也没有点灯。 这一点并不奇怪。 因为应府里根本没有人。没有活人,也没有死人。人都不在,何必点灯? 只是府中既然没有人,那么浓的血腥味又是哪里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你猜。 第36章 前往保定的路上 你推门进来吧。 应相宜终于睁开了他的眼睛。因为沈清盛说话了。 但当他睁开眼时,身前只有一扇紧闭着的大门。这扇门在今年开春的时候刚被上过一层黑漆,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夜色化作一块黑色的幕布,将整个世界都罩得密不透风,应相宜什么也看不见,或者说,他什么都不敢看。 沈清盛呢?他去哪儿了?为什么能听到他的说话声,却看不见他的人? 应相宜自懂事以来,就一直立志要当一个遵纪守法的好纨绔,如今拿人一百两金子去骗人已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大胆的事,但也正是这件事,让他受到了生平从未有过的惊吓。他这一惊,难免就要开始疑神疑鬼、胡思乱想。 他会不会是撞鬼了?应相宜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那个给他金子的九公子是鬼,这个自称是沈清盛的也是鬼。这里没准不是他的家,只是被鬼施了障眼法。 门前为什么不点灯?因为鬼怕阳火! 门内为什么这么安静?因为里面根本没有活人!住的全是恶鬼! 血腥味为什么这么浓?因为里面的鬼刚吃完人!吃的都是活生生的人! 就连他面前的这扇门,应相宜一眼看去也好像是传说中的鬼门关。 现在门里的鬼在喊他进去。 应相宜又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他们不是刚吃完人吗?怎么这么快就饿了? 沈清盛不是对自己没兴趣吗?怎么现在又想吃他了? 应相宜想跑。在他的想象中,他此刻已经拔腿飞奔出三条街之外。可现实却是,他早被吓得站都站不稳了。 扑通。应相宜跪倒在地。 你跪我干什么? 无人推门,门却自己开了。耳边同时传来沈清盛的声音。 一个鬼的声音为什么会这么好听?鬼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应相宜上半身趴伏在地,脑中思绪混乱,口中也开始胡言乱语:求求您不要吃我放我回家吧!我家就我一个独苗苗,我爷爷我爹我娘还在等着我为他们养老送终呢!我看您生前也算是个体面鬼,一定能理解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之处,再说您之前不是挺嫌弃我的吗?我一定不是您喜欢吃的口味,求求您放过我吧! 应相宜一边哭,还一边干呕。实在是因为地面上的血腥味更浓,再加上他刚刚朝地上吐过的那一堆,血腥气中又夹着一丝秽物的酸气,直熏得他肝胆俱裂。 这边沈清盛刚将应府里里外外探查完毕,一打开大门,就看到应相宜朝着自己跪了下来,看他的样子像是见到了活阎王。 哦不是。沈清盛面无表情地听完应相宜前面那段话,原来他不知犯了什么病,竟把自己当成了会吃人的恶鬼。 所以说人在江湖上行走时,千万不要学人家去管闲事,也不要心血来潮去做好事。前一秒人家还毕恭毕敬地喊你大侠,或许下一秒你在他眼中就成了杀人不眨眼、吃人不放盐的妖魔鬼怪。 面对突然犯病的应相宜,沈清盛二话不说,单手提起他的腰带,一个纵身就跃上了屋顶。 别吃我别吃我别吃我。应相宜吓得双手抱头,双目紧闭,同时尽力将自己的腰挺直,离腰带远远的,避免自己的身体感受到沈清盛的手指。 可这并不管用。因为毫无预兆地,沈清盛的手就贴上了他的后背,还没等应相宜再次开口求饶,他就感到那只手在他背上用力一推。 别......这回他想喊的是别扔我,但他才喊了一个字,身体就凌空飞了出去。 眼看着他即将撞上院墙边的那颗老松树,沈清盛又出手了。应相宜只觉得自己腰间一紧,整个人就像被钓竿钓起的死鱼一样,狠狠地摔回了屋顶上。 大大大...... 沈清盛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一伸手又将他推了出去。 侠饶命!如此反复四次,应相宜每次只喊一个字,这四个字终于凑成了一句话,一句正常的话。 这个人终于不疯了,沈清盛这么想着,同时将他带回到了地面上。 前有公孙兰,后有应相宜。师父总说他没有学医的天赋,但沈清盛却难得地想要质疑这一点,因为他明明很会治病,治别人的疯病。 见应相宜缓过气来,沈清盛向他提了一个问题,以确认对方的确已经恢复正常:冷静下来了吗? 冷...冷静下来了。他敢说不冷静吗?应相宜眼睛又红了,但他忍住了没哭,因为他发现每次自己哭完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你现在看我是人还是鬼?沈清盛又问。 人!人!这个问题很危险,应相宜答得很果断,是人! 的确是人,他终于想起自己白天的时候有见过沈清盛的影子,而且对方之前将手指扣在他手腕上时,他感受到了温度,是温热的。众所周知,鬼没有影子,而且鬼就算有温度,那也是冷冰冰的。 沈清盛点点头,倍感欣慰:你再看看你家的屋子,看到了什么? 我...我什么也没看到。应相宜说的是实话,因为屋里没有点灯,眼前黑漆漆一片,他想看也看不清,而当他努力睁大眼睛细看时,却什么也没看见。 事实如此,但应相宜却觉得自己答的不对,因为一边的沈清盛听完后都没再说话,于是他搓搓眼睛想要再看,争取找到一个令沈清盛满意的答案。 原来他不疯的时候还有点蠢。沈清盛只能再问:你家里的人呢? 应相宜一拍脑袋:是啊,我家里的人呢? 沈清盛将各个房间的灯都点上了,也带着应相宜走遍了应府的每一个角落,但别说是人了,据应相宜说,就连他养的两只鸟都不见了,地上连根鸟毛都没剩下。 此时他们又回到了起点,正门口,那扇黑色大门前。 门内,以及门边的围墙上,都被人泼了一大片新鲜的鸡血。 这就是那股血腥味的来源。 沈清盛正盯着那扇大门出神,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对方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将他请到这里,难道就为了给他看这一地鸡血? 你说这是鸡血?应相宜缓慢地伸出手,想要摸摸看这到底是不是沈清盛口中所说的鸡血。虽然他从没见过鸡血,也根本分不清鸡血和人血的差别。 其实沈清盛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动物的血,但他能肯定一点:一定不是人血。 应相宜飞快地收回手,既然沈清盛说它是鸡血,那它就一定是鸡血。 带我去你家的百草堂。说完这句话,沈清盛就飞身掠出了围墙。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愿意走应府的大门。 沈大哥等等我!应相宜撩起衣服下摆,急急忙忙跟着跑出门,跑的时候还特意狠狠地踩了几脚他之前趴过的那块地方。 沈清盛就站在街道拐角处等他。还好街角的那户人家点了灯,应相宜舒了一口气,其实沈清盛一点也不像鬼,鬼怎么会长得这么好看?鬼说话声音能有这么好听?所以对方一定是一个下了凡的神仙。 于是沈清盛看到应相宜眼里又发出了那种奇怪的光,他不动声色地避开后,忍不住问道:你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担心你的家人? 应相宜点点头,答道:我担心啊!但我知道他们现在一定还活得好好的。 他的眼睛更亮了,好像在期待沈清盛问他为什么。 沈清盛侧过头,偏偏没有问,因为他知道对方一定比他先忍不住。 果然,等了一会儿后就听应相宜说道:屋里很干净,和我走前没什么两样。厨房的灶是冷的,说明他们饭都没吃就被人抓走了,同时也排除了被人下毒的可能。你说洒在门口的血是鸡血,而且如果对方真的派杀手杀了我全家上下几十口人,不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一点痕迹都不留,所以我认为我家人还活得好好的。 原来不蠢啊。沈清盛想。 最重要的是,应相宜语气突然变得十分认真,我爷爷在城中行医已有四十年,救死扶伤无数,所以他是个好人,而我相信好人一定会有好报。 你的想法,沈清盛顿了顿,想从脑中搜刮出一个最贴切的形容词,但最后,他只对应相宜说了三个字,很厉害。 的确厉害,甚至比很多位高权重的达官贵人、武功高强的江湖豪客都厉害。因为他懂得了他们都不懂的道理。 听到沈清盛夸他,应相宜却忽然叹了一口气:所以人即使不能一直做好事,但也千万不要尝试去做坏事。你看我,矜矜业业二十年,就因为一时贪念去做了一件坏事,报应马上就来了,还牵扯到了我的家人。 沈清盛也跟着叹了一口气:你这样讲,让我不得不反思自己有没有做过坏事,因为我最近遇到的糟糕事实在太多了,多到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遭了恶报。 不,沈大侠是个好人。应相宜的语气又认真了起来,错的永远是那些坏人,这个世上总有一些喜欢伤害无辜的坏人。 沈清盛忽然笑了,因为他刚刚发现,做好事的感觉其实还不赖。 * 百草堂离应府的距离并不远,他们不过花了一盏茶的时间就走到了。 果然同他想的一样。大门紧闭,既没有活人的气息,也没有死人的气息。 同时他们已没有必要进去查看,因为门口正直挺挺地站着一个人。 不像是活人,也不像是死人。沈清盛曾见过长着半边脸的人,但从未见过整个人只有一半的人。他只长了一只左手和一条左腿,脸从上到下横亘着一条刀疤,正好削去了他一只右眼和半个鼻子,等走进后,沈清盛又仔细瞧了瞧,他的右耳果然也不见了。幸好他的身子还是完整的,不然沈清盛一定以为自己是见了鬼了。 是他是他就是他!应相宜揪着沈清盛的袖子,大半个人都藏在他身后,一手指向那半个人叫道。 小人木一半,奉九公子之命特在此等候沈大侠。他的人虽然只有半个,行起礼却一点也不含糊。 沈清盛还没说什么,应相宜已疯狂点头:对对对,给我金子的就是他那个九公子! 劳烦阁下前方带路。沈清盛屈指弹开应相宜捏着自己袖子的手,随即对着木一半点头说道。 终于要来了。对方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究竟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 木一半一路将他们带到了一家赌坊,一家门前点了灯,门内也有活人的赌坊。 这家赌坊的名字起得倒很有意思:留下。 左右两边还贴了一幅对联: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什么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钱财! 既然如此,何不留下? 但他沈清盛今天却什么也不想留下,甚至还想要带走一些东西。 见沈清盛驻足,应相宜小声道:这家赌坊很有名的,不过我只知道这个,因为我爹不许我赌钱。所以他才说自己是个遵纪守法的好纨绔。 正在这时,木一半又对沈清盛行了一礼:沈大侠请。 其实沈清盛也从没来过赌坊。他想象中的赌坊应该是人声鼎沸、十分热闹的,但今天这家传说中很有名的留下赌坊却很安静,即使一楼的大厅里站了好几个白衣黑裤的年轻高手。 九公子就在里面。木一半将他们带到二楼,停在了看起来最大,也最豪华的一个房间门口,恭敬地扣了三下门。 进。门内传来一个年轻公子的声音。 声音并不难听,但只能令沈清盛想到被泼在应府里的那一大片鸡血。 这个人杀气之重,竟连声音都被染上了血色。 他是一个人进来的,应相宜被木一半拦在了门外。当他被拦住的时候,却是罕见地镇静,因为沈清盛在进门前对他说了三个字:交给我。于是应相宜现在也敢一个人站在门口对着木一半大眼瞪小眼了。 房内的人也并不难看。房中一共有三个人,沈清盛一眼就认出了九公子。 有的人,生来就该是坐在那里发号施令的。 九公子就是这样的人。 如今入冬已久,屋内燃着上等的银骨炭,沈清盛看得出这位九公子是毫不逊于自己的高手,但身处如此温暖的室内,他还是披着一身雪白色的狐皮披风,面色更是比他的衣衫还要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我是宫九。宫九的表情和语气都是十足的自负,当他看向自己的时候,沈清盛只觉得他全身上下都被冰冷的刀锋刮过一遍。 你请我来是为了什么事?他冷,沈清盛可以比他更冷。此时他的剑尚未出鞘,直面他的宫九和站在宫九身后的那两个人却突然感受到了一阵森寒的剑气。 剑能发出剑气,这毋庸置疑。但人也能发出剑气吗? 想到这里,宫九忽然笑了:其实我本人并不想用这么麻烦的方法。 但你今天必须要和他们赌一场。宫九指了指剩下的两个人。 那两个人比木一半还奇怪。一个很胖很胖,胖得一个人足足抵得上在场的其他三个人;一个很老很老,老到像是大半个身子都被埋进了黄土里,动一动就要散架。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22) 他们慢吞吞地坐下。房间里一共只有四把椅子,剩下的那一把显然就是为沈清盛留的。 于是他也慢慢地走过去坐下。 赌注可以是钱,也可以是命。宫九这句话说得很慢。 这小小的房间内竟突然弥漫起一股血腥气,比他在应府闻到的还要浓。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天空里的一只咕, 偶尔双更,偶尔日六 此时,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因为我在赶榜。 第37章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你不赌?沈清盛看着对面的宫九问道。 我不赌。宫九不喜欢赌博,同时也不喜欢喝酒,甚至还不爱美色。一般男人喜欢的东西,他通通都不喜欢。 沈清盛点点头。他也不喜欢赌博,但今天他不得不赌,别的不说,应府上下几十口人的性命,他必须从宫九手中赢回来。 我们赌什么?骰子还是牌九? 坐在沈清盛左手边的是那个很胖的胖子,此刻听到沈清盛的问话,不知从哪儿变出三枚骰子和一个骰盅,将其放在桌子正中间,笑眯眯地开口道:骰子。由我们三人轮流坐庄,另两人押大小,如果开出豹子,庄家通杀。 沈清盛曾听说有的人从一生下来就开始玩骰子,十几二十年后,便练成两样绝技:一是随时随地都能摇出自己想要的点数;二是听声音就能分辨出所有骰子的点数。 不知今天宫九带过来的两个人属不属于这一类人。 如果是的话,沈清盛觉得自己还是另作打算的好。因为他既不会摇骰子,也不会听骰子,甚至上一次接触骰子还是他八岁的时候。 所以在赌博开始前,沈清盛有一个问题想问:可以作弊吗?他是认真的。 宫九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我能保证骰子和骰盅都没被做过手脚。 宫九从不轻易许诺,因为他有诺必行。 剩下两个他的赌伴都没说话,胖子脸上依旧笑眯眯的,嘴角的弧度甚至都没变过,而那个老头子,刚一坐下就阖上了双眼,看着似乎已经睡着了。 这大概是可以作弊的意思。沈清盛猜测。 在下金光,这第一局就先由我来坐庄。 沈清盛刚刚没注意,此刻见到金光搭在骰盅上的手,他心中不免又对宫九带来的这两人加深一层重视。金光的手和他本人的身型完全不符,细细长长,白皙柔软,用西门吹雪的话来说,这就是一双赌徒的手! 但这样一双令沈清盛重视的手,在取过骰子和骰盅后,却只是十分随意地摇了几下,就将它重新放回到了桌面上。 接着,只听金光开口问道:两位压大还是压小? 当沈清盛还在疑惑宫九设下这一场赌局的目的时,坐在他右手边的老头子就随手摘下一枚玉扳指,轻轻地扣在桌上,说话声就像是在打呼噜:我压小。 虽然他拿出的那个扳指价值连城,但沈清盛关注的还是他的手。 那果然也是一双特别的手:苍老枯瘦,满是褶皱,看着像是风干的橘子皮,同一般老人并没什么不同。只有一点,他的十根手指都留着一寸多长的指甲,指甲尖修得很细,晶亮莹白,闪着冰冷而锐利的光。 又不像是一双赌徒的手。 所以沈清盛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说了声:我压大。 谁知金光对着他摇摇头,叹道:太小。 什么太小?沈清盛一时没反应过来。 金光笑着答道:赌注太小。 随即,他解释道:我们这个赌局和一般的赌局不同,我作为庄家也必须拿出点彩头来奖励赌赢了的那个人,而你们下的赌注起码要与我拿出的彩头是等值的。 我这一局拿出的是一个消息,说到这里,金光的语气突然变得很慢,和霍休有关。 看来宫九这一伙人很了解自己。沈清盛表情不变,从怀中掏出五张银票。 这个消息还和沈大侠你有关。金光又慢悠悠吐出一句。 沈清盛继续掏银票。 它来之不易,普天之下知道这个消息的不超过五个人。 沈清盛没有看金光,而是一直看着宫九。宫九也在一直盯着他,就像一条毒蛇在盯着自己的猎物。 沈清盛对他笑了笑,已是将自己随身带着的所有银票都压在了桌上。 金光终于点头,同时动作利落地掀开骰盅,唱道:一三三,七点,小。 我赢了。那老头子语气平淡,伸手随意将桌上的银票往自己面前一拨,仿佛自己赢的是一堆草纸。 杜老爷子宝刀未老!金光抚掌,接着又哀声叹道,可惜差一点我就能通杀了。 是差两点。沈清盛淡淡地纠正道。 金光笑道:沈大侠也不愧为当代俊杰,这一万两银票输出去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眨了。说着,沈清盛特意当着他的面眨了好几下。 哈哈哈哈哈!金光终于看出沈清盛因为刚输了赌局而心情不佳,于是在大笑几声后转移话题,接下来这把是由沈大侠坐庄还是杜老爷子来? 今天这场赌局的确不正经。赌注不正经,庄家不正经,现在就连坐庄都是商量着来的。 沈清盛看起来还是很不开心,因此只冷冷地说了一句:我不来。 那就我来。杜老爷子倒是无所谓。 他也同金光一样,拿起骰盅懒懒地摇了几下后就立马放回到桌上,比起摇骰子,他显然更喜欢下注赌钱。 或许也因为他的指甲。沈清盛猜测。 我的彩头就是刚从小金那里赢来的那个消息。姿态敷衍,甚至连彩头都懒得再想一个。 看来宫九今天是一心要将那个消息送给自己了。 沈清盛敲敲桌子,问道:我可以压一个消息吗? 金光和杜老爷子都没接话,因为这里的一切另有人做主,他们此刻都在等着宫九的命令。 宫九盯着沈清盛缓缓笑开:那要看这个消息值不值得。 沈清盛同样笑道:我这个消息和柴玉关有关。 宫九摇头:柴玉关宝藏一事我早已耳闻。 沈清盛笑容不变:也和我师父有关。 宫九身子微微往前一倾,明显已被沈清盛勾起了兴致。 它来之不易,普天之下知道这个消息的,沈清盛仔细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应该不超过三个人。比他那个消息还少两个人。 宫九终于点头:可以。 我压大。他相信直觉。 作者有话要说: 让让,赌神来了。 第38章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金光见宫九点头,便也跟着点头:既然如此,我也拿出一万两,压小。 杜老爷子在他们买定大小之后,毫不拖泥带水地就开了骰盅:三三四,十点,小。 同时,他像是施舍一般地看了沈清盛一眼。 一眼便足够了,因为沈清盛注定是一个将死之人。换作平时,杜老爷子根本不会花费精力看这种人一眼,如今肯看他,不过是因为宫九对他的重视,以及他本人的身份。 毕竟是沈浪和王怜花的传人。只可惜啊,他今天就要死了。杜老爷子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如此年轻的一个人,死得竟比他一个老头子还要早。 沈清盛被他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刚刚杜老爷子的神态,看着完全不像是一个半截身子已经入土、行将就木的老人,他眼神悲悯,表情淡漠,语气中更是包含着许多他悟了一生才悟出来的大道理。 但沈清盛他没看懂,而且他觉得自己也没必要懂。 赌局进行到现在,沈清盛总计输了一万两银票和一个普天之下只有三个人才知道的消息,可他依旧信心满满:只差一点我就赢了。 的确只差一点。三枚骰子赌大小,除去开出一样的点数庄家通杀之外,总点数在四到十之间称作小,十一到十七为大。 金光脸上的笑容加深:也只差一点,杜老爷子就能通吃了。 这就是赌博的魅力,仅凭这小小的一点,有人赚得盆满钵满,也有人输得倾家荡产。 在金光看来,现在的沈清盛终于成为一个合格的赌徒。因为他并没有沉湎于那一点带给他的失败,而是期待起了下一把,期待胜利,期待翻盘。 所以金光热情地将骰盅推向沈清盛:终于轮到沈大侠坐庄了。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从沈清盛这里赢点别的东西了。 沈清盛接过骰子,仔细地研究了一番后,才将它放到骰盅里。 金光见此,忍不住问道:怎么?沈大侠难道在怀疑我们作弊? 沈清盛摇摇头,没有答话。 在进留下赌坊前,他还想着,他今天什么都不打算留下,反而还要从这里带走一些东西。 但目前看来,是他想多了。师父说的对,他这双手天生就不适合赌博。 他的手还扣在骰盅上,目光看向宫九:这是今天的最后一局吗? 宫九似乎不爱眨眼,从进门到现在,沈清盛就没见他眨过几次眼。 在回答他这个问题的时候,宫九同样没有眨眼:这取决于你。 他的潜台词是,沈清盛爱玩几局就玩几局,金光和杜老爷子他们随时奉陪,只要他玩得起。 哦。沈清盛点头,随即提起一个和眼下无关的话题,小蕊是不是你的人? 是。宫九答得很坦荡,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否认的。 这一点是沈清盛刚刚才想到的。宫九这一伙人做事很有特点,都说人有七情六欲,很多人做事都是出于内心的欲望,宫九就很善于抓住别人的这一缕欲望并将之扩大,从而驱使人家为他做事。 无论是小蕊还是应相宜,都是宫九用来试探沈清盛的工具,包括今天的赌局。 吃喝嫖赌、酒色财权,总有一样能栓住他。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如果说仅仅是为了柴玉关的宝藏,对方似乎不必费那么大的力气。 宫九盯着沈清盛看了许久,突然露出一个奇怪的笑来:我想要你。 要我为你做事? 打的倒是好主意。沈清盛收回视线,看似对宫九要做的事毫不关心,因为对方不仅本人武功高强,从小蕊和应相宜这两件事上看,他手中还握有一个十分庞大的势力。就这种情况下,对方还要用尽心机招揽自己为他做事,不必猜,沈清盛就知道这一定是一件天大的事。 所以他又迅速地将话题转回去:这最后一把,我们赌点刺激的怎么样? 金光和杜老爷子都没反应,因为宫九还未发话。 沈清盛拿起骰盅轻轻摇了几下,也在等着宫九的表态。 既然是最后一局,那就由我来和你赌!毒蛇终于吐出了他的信子。 好。沈清盛忽然笑了,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宫九点头:我知道。 沈清盛摇头:不,你不知道。 接着,他分别看向左右两边,轻声问道:这都最后一局了,二位难道不想来凑个热闹? 他的语气乍听之下还是那么的平静,就像碳在燃烧时释放的丝丝烟气,有着恰到好处的暖意,与风吹即散的随和。 来吧。宫九已经替金光和杜老爷子应了下来。 沈清盛终于点头:加上这二位,你应该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了。 于是他开始摇骰子。 沈清盛会摇骰子吗? 不,他不会。这是他自己的回答,毕竟从八岁起,他就再没摸过骰子。 所以他只随意地摇了七下,一下不多,一下不少。 下注吧。 而且他也没作弊,当他摇起骰子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作弊是一件比摇骰子还要难的事。 他不熟悉规则,所以不知道当三枚骰子都化成灰的时候是算豹子还是算大小,算大小的话,他就输了。 这一局他如果想赢,便只能开出豹子。 宫九他们同样知道这一点,因此也没有作弊。 眼前的沈清盛根本不会赌博,看起来甚至从未接触过骰子,今天他在赌桌上的一切表现都充分地证明了这一点。 至于赌局开始前他问的那句话,金光心想,那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这一上赌桌,还不是立马就现了原形?这样的人要是随手一摇就能摇出豹子,他马上把自己脑袋割下来给沈清盛当球踢! 金光信心很足,所以是第一个下注的:我压一万两银票加上一把从沈大侠那里赢来的消息,压小。这个消息还是他看在宫九的面子才加上去的。 不够。沈清盛摇头。 这还不够?金光惊道。 你可知我拿出来的是什么? 第39章 无欲则刚,无欲则明 沈清盛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和刚刚没什么不同,清清淡淡,飘渺如烟,可金光的心中却突然升起一阵不安感。 因为不安,他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有些僵硬:是什么?金光似乎忽略了一点,烟气可以是温暖的,也可以是烫人的。 这个。沈清盛解下自己的佩剑,将之平放在自己身前的桌面上。 金光脸上的笑意快要维持不住了,只听他客气地说道:这不过是一把剑。 看起来很普通。硬要他找出优点的话,这也许是一把锋利的剑,毕竟沈清盛用它杀过姬摇花、石观音等人。 金光从未见过它出鞘时的模样,所以才会认为它很普通。 不止是一把剑。沈清盛只将目光放在宫九一个人的身上,他相信对方一定能听懂。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23) 宫九果然懂了,他也终于明白沈清盛想要的是什么,于是代金光加了码:再加十万两银票,和霍休的那个消息。 沈清盛点头,又看向杜老爷子。 杜老爷子也在看他,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看走了眼。原先他以为宫九设下这个局,不过是想先戏弄一番这个近日在江湖上风头正盛的剑圣再取其性命。他和金光都是宫九从无名岛上调来的人手,在外只用听他命令行事,别的事却是一概不管的。 按目前形势看,沈清盛不仅不会死,将来反而能在宫九手下活得很好。 杜老爷子的这一眼看得着实久了点,久到沈清盛忍不住出声提醒他:轮到你了。 我也压小。他一连从手上摘下两个玉扳指,又扯下腰间挂着的两枚玉佩,沉思后,向着沈清盛问道:阁下可听过江湖中有门失传已久的武功,名叫指刀? 沈清盛眨眨眼,他没听过。 老夫今日便将这一门武功的秘籍作为赌注,压小。 沈清盛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听杜老爷子的口气,这门叫作指刀的功夫显然十分厉害,很有可能是一样能支撑一个人横行江湖的功夫,但他并不怎么感兴趣。 他感兴趣的那个消息金光已经压上了,而且对方还将上一局从他这里赚去的消息又压回到了赌桌上,看似是想以一种独特的方式献给宫九。 除此之外,沈清盛最在意的东西,还握在宫九手上。 宫九自然明白这一点,他指尖轻点桌面,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应家。 他的笑容明明很好看,但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沈清盛不再看他,而是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里的骰盅:你压大还是小? 他应该会压大,沈清盛想。 我也压小。宫九不会赌博,所以他干脆跟风压了小。 沈清盛虽然也不会赌博,但今日这最后一局着实令他迷惑。因为金光和杜老爷子都压小,看上去像是打着暗示宫九压大,只让他一个人赢的主意,但谁知宫九好像不是这样想的。 如今这种情况,沈清盛忍不住问道:假如我开出的是大呢?也算我赢吗? 听他这么问,金光反而舒了一口气,沈清盛果然不会赌博。于是他相当热心地解答了沈清盛的疑问:假如沈大侠开的是大,那么赌资不予取回,下一把还由沈大侠继续坐庄。 同时,他在心里想着,看来下一把他要和老杜分开压了。 这会儿骰盅未开,金光竟已认定沈清盛掷的总点数是大。 我知道了。沈清盛的手搭在骰盅上迟迟不动。 宫九等人也并未催促他,他们都能理解沈清盛此刻的心情,这毕竟是一盘压上尊严、压上性命的赌局,任谁处于沈清盛这个位置,他在这一刻都会犹豫的。可以说,沈清盛现在还能对外维持一个平静的姿态,已足够令宫九他们刮目相看了。 他们不知道,其实沈清盛的内心也是一样的平静。 我要开了。 沈清盛的动作放得很慢,金光先是看到了一个六。 果然,这一把的总点数有很大几率是大。 只是很快,金光又看到了一个六,他忍不住将脖子伸长,想快点看到最后一枚骰子的点数,但受身型所限,他的这一动作并无多大意义。 而且就算他能把脖子一直伸到骰盅里面,他也注定无法看见。 此刻骰盅已被沈清盛完全掀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小小的三枚骰子上。 怎么会?!发出这声惊呼的反而是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十分淡漠的杜老爷子。 沈清盛摸摸鼻子,他也没想到自己随手一摇就能摇出这么奇怪的骰子三枚骰子紧贴在一起,且叠成了两层,金光看到的那两个六点分别是底下一层靠近他这边的一枚,和叠在第二层的那一枚,叠得整整齐齐,以至于不将之挪开就一定看不见最后那枚骰子的点数。 两个六了。不知为何,沈清盛总觉得这最后一枚骰子的点数也是六。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沈清盛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想要将上面那枚骰子取下来。 正当这时,空中突然传来啵的一声,沈清盛右手依旧向着那枚骰子探去,左手食指、中指并起,指尖发出一道劲力,挡下了这道突如其来的袭击,看也不看地问向杜老爷子:老人家这是什么意思? 杜老爷子闭口未答,右手中指连弹,原本曲成一圈的寸长的指甲瞬间变得笔直,犹如一把刚出鞘的尖刀,指风也有如刀风,一旦碰上,怕是整只手腕都要被其割下。 想必这就是他之前说的指刀,果然有其独到之处。沈清盛右手未动,左手又接连催出几道内劲,化解杜老爷子的攻势。 你还不出手?杜老爷子突然冲着金光喝道。 他不相信金光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那枚被盖住的骰子前后两面分别是二和五,面向他的这一面又是三,熟悉骰子的人都能推断出,朝上的那一面一定是六。换句话说,沈清盛真的走了狗屎运,第一次摇骰子就摇出了个豹子。 金光乍一看到杜老爷子出手,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他早已气得满脸通红,他这一气,出手便不遗余力,而且他和杜老爷子武功不相上下,先前见沈清盛如此轻而易举地就破了杜老爷子的指刀,他也不敢不全力出手。 金光虽气,却也没失去理智,他一出手,目标就对准了桌上的那三枚骰子。 九公子显然很看重沈清盛,现在他只要帮忙让沈清盛输了这盘赌局就行,金光心想。 之前见到金光的手,沈清盛就知道他练的也是手上的功夫。金光并未用多余的招式,他此刻的出手只有一个要义,那就是快!手指如灵蛇,迅疾而诡秘,眨眼间便已窜到沈清盛眼皮底下。 原来老实人真的容易吃亏,沈清盛突然想到了这句他曾对陆小凤说过的话。 他虽然在赌局开始前问了能不能作弊,但后来就算他连输两局,也一直老老实实地遵守着规矩,从未做过弊。而眼前这两人,一个从他这里赢走了一万两银票,另一个赢了价值千金的消息,如今他终于要凭自己的实力赢一回,对方竟然明目张胆地耍起了手段。 沈清盛越想越气。他这一生气,出手也不免重了一些。 别人只当沈清盛是一个以剑术成名的剑客,手中若是无剑,那一身功力便只能发挥出六七成。 金光和杜老爷子显然就是这么认为的。 但可惜,高手对决,最忌讳的就是想当然。 杜老爷子的目光一直钉在沈清盛的双手上,只见他右手指法变幻宛如一朵徐徐绽放的兰花,丰姿端丽,尽态极妍。都说花有千姿百态,沈清盛的这只手此刻便将兰花的千百种姿态演绎到了极致。 同时也快到了极致,奇到了极致!金光已经完全不敢去打骰子的主意,只一心想从沈清盛的手中脱困。 你竟学会了兰花如意手和一阳指?! 杜老爷子的话其实还未说完。他心中更惊奇的是,沈清盛不仅学会了这两样常人穷尽一生都难以学会的绝技,现在还同时将它们用了出来! 要知道这两门功夫,一门柔,一门刚,一般人只同时使出一招,便有走火入魔的风险。但眼前的沈清盛却全无顾忌,而且用之炉火纯青,显然已达到了刚柔并济的境界。 沈清盛摇头,左手突然改变方向,凌空点向金光身上肩井穴、关明穴两处大穴将他逼退,同时右手轻拂过桌面,又顺势往杜老爷子那边一挥,霎时,便有溶溶月色从他袖中倾泻而出。 怪不得......金光跌坐在地,他右肩、腰腹各中了沈清盛一指,伤口处血流如注,短时间内连内力都无法聚拢,更别说他此刻终于见到了沈清盛的剑。 金光心中突然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那就是他根本不配同沈清盛动手。 或许他也要感激自己的这个念头,因为对面率先出手的杜老爷子已经永远不能和别人动手了。 沈清盛没有杀他,只是废了他的两只手,可对杜老爷子来说,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沈清盛的想法很简单,人要杀他,他便杀人,杜老爷子想要废了他的手,他便以手还手。 沈清盛本不想拔剑,他手中就算无剑,也足够对付得了金光和杜老爷子二人。 他拔剑,为的是宫九。 从刚刚到现在,沈清盛一直都在防备着宫九,但如今自己一连毁了他两个手下,他竟都一动不动,只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 沈清盛甚至觉得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我要开了。 这句话他已经说了两遍。这一遍他说得很慢,而且是盯着宫九逐字逐句地说完的。 九......金光突然出声,试图提醒宫九。他知道宫九不玩骰子,可能还没意识到沈清盛即将开出的会是豹子。 宫九终于动了。 沈清盛也做好了与他一战的准备。 ......公子。金光双眼瞪大,眼神渐渐涣散,神情中还留有十足的惊诧,似乎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宫九会在此时出手要了他的命。 一边的沈清盛也没明白。 而让他更奇怪的是,宫九在杀了金光和杜老爷子之后,又转而向他走来。 宫九走路这件事并不奇怪,沈清盛奇怪的是,他是真的在很认真地、普普通通地走路,没有用任何身法,甚至全身上下到处都是破绽,而且随着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越近,宫九的呼吸声也越重。 这完全颠覆了沈清盛一开始对他的认知。 对方真的是一个和他不相上下的高手吗?难道宫九的武功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 作者有话要说: 你想多了,人家只是犯病了。 第40章 无欲则刚,无欲则明 他离自己还有一步之遥。 沈清盛严阵以待,这怕是他行走江湖以来面临的最艰难的一战。 他调好内息,以确保自己处于目前的最佳状态。 还有半步。 沈清盛一动不动地看着宫九,只要对方不动,他也绝不会动。 宫九看起来也在调息,只是他练的似乎是一种十分奇特的功法,运功越久,呼吸声越重,到最后竟渐渐变成了一种急促的喘息声。 沈清盛可以感受得到,宫九体内正酝酿着一股极其可怕的力量。 的确可怕。宫九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白,是纸一样的白,也是纸一样的脆弱。这种脆弱是他自己主动呈现的,或许是一种假象,用来降低对手的戒备,沈清盛猜测。 果然,下一秒他的眼中就燃起两道十分炙热的火光,像是以灵魂为引,以全身的血液助燃,所以这两道火光也是红色的,正是血一样的红。 难道宫九练的是传说中的摄魂大法?沈清盛的神色愈发凝重。 从他踏进这间房到现在,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沈清盛只觉得屋里的碳好像已经烧完了,因为他的手背感受到了些许凉意。 可他的下巴却还是暖烘烘的,暖意一阵一阵地向他袭来,甚至还带些烫,是宫九呼吸间吐出的热气,所以又有点痒。 沈清盛想伸手挠一挠,但现在的场合显然不适合他做这个动作。宫九都未动,他怎么能先动?高手相争,岂容有失? 终于,宫九动了。 宫九出掌。 沈清盛提剑。 宫九出掌朝着自己胸口狠狠拍下。 沈清盛提剑向宫九胸口轻轻一划。 宫九缓缓倒地。 沈清盛呆住了。 他眼看着宫九在他面前自残,又眼看着宫九的衣服被他自己的掌力震碎,露出如玉般白皙的身躯。 白玉本该无暇,现在却突然有了瑕疵,这道瑕疵正是沈清盛刚刚留下的。一道浅浅的血痕,从宫九的左肋一直延伸至他的右胸。要不是他见情况不对,及时收回剑势,宫九这块玉也许已经碎了。 继续......宫九眼里火光燃得更烈,他的右手手指正沿着那道血痕缓缓向上,指尖也因此染上一抹血色,接着是锁骨、喉结、下巴,最后停在了嘴唇上,他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 接着就是一串丧心病狂的**声。 继续!我叫你继续! 宫九疯了。 面对疯子,要么跟他一起疯,要么就把他打回原形。换做以前,沈清盛会选后一种做法。 只是今天,他突然想试试第三种做法,那就是置之不理。 更何况现在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没有完成。 他终于将上面那枚骰子拿了下来,也成功地看到了最后一枚骰子的点数六。 六六六,我赢了。沈清盛已经恢复平静。他毕竟是一个见多识广的人,宫九的这种疯不过比公孙兰、应相宜等人程度更深一点而已,其本质是一样的,都是一种病。 虽然他自认很会治疯病,但今天他却不想治宫九,因为他想从宫九身上得到的,刚刚已经被他用骰子赢了回来。 有关霍休的那个消息我不要了,你记得把应家的人给放回去。沈清盛想了想,又将桌上的银票、玉佩等东西收进了怀里,既然他赌赢了,那这些东西也都是他的了。 求你......快抽我!宫九的手突然攥住了沈清盛的衣摆,他的语气带有一种卑微的祈求。沈清盛实在难以相信,那个他第一眼见到的高傲又自负的宫九犯起病来竟然会变成这幅样子。 很可怜,同时也很讽刺。宫九之前派人对他连用美人计、美男计,后来又找来金光和杜老爷子陪他赌博,想看看有没有可能让他沾上赌瘾,一切手段只为勾起他心中的欲望,企图利用这股欲望控制他,好让他为自己卖命。 如今沈清盛完美地制住了自己的欲望,操纵这一切的宫九反而被欲望所控,完全地丧失了自己的人格和尊严。 就算宫九正常的时候是一个武功与他不相上下的高手,沈清盛也不打算再同他交手,因为这没有意义。像宫九这样的人,在武学这条路上注定走不了多远。 甚至别的路也是,不管他在谋划什么大事,最后只会玩火自焚,自取灭亡。 沈清盛甚至开始同情他了。 但同情归同情,沈清盛还是将蜷缩在自己脚边的宫九踢开,转身向着门口走去。 你要走?宫九忽然大笑起来,语气变得又恨又毒,你知道我为什么杀了他们吗?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24) 像你这样的人,杀人还需要理由?沈清盛反问,他的语气也变得冷冰冰的,同此刻屋里的温度一样冷。 哈哈哈哈哈!宫九又是一阵大笑,因为我不想让他们看到现在的我! 我也不想看到。 木一半也看不到! 听到这句话,沈清盛突然低头看向宫九。 宫九脸上的笑容未散。 又是那种笑,好看的又惹人讨厌的笑。 沈清盛知道有一种花,名为水晶兰,从枝干到花朵,全株都呈现出一种晶莹剔透的纯白,乍一眼看去很讨人喜欢,但它却生长于幽暗阴冷的山林间,靠着吸取身旁腐物的养分才得以成长。 绽放于死亡之上的美丽,正如眼前的宫九。 瞧见沈清盛看他,宫九眼眸更亮,呼吸声也变得更急,只听他喘道:怎么?你...你现在还...还走吗? 沈清盛没有说话,只是又往前走了两步。 宫九也不再说话,只是紧紧地盯着沈清盛的一举一动。 宫九看见他弯腰拾起自己的腰带,又看见他将那枚腰带甩得笔直。 宫九已经听到悦耳的破空声,他的喘息声在这一刻终于停了下来。 他的腰带是玉制的,触感和鞭子、和沈清盛的剑都不同。 这种体验很新奇,但宫九仍觉不够:我要你的剑! 闭嘴! 烛火刚熄,黑暗的房间很快又被清幽的月光填满。 好......宫九忽然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仿佛源自灵魂最深处。 * 走了。沈清盛轻轻地拍了拍应相宜的肩。 对方正坐在赌坊一楼大厅的木椅上,看起来好似睡着了。甚至在做一个美梦,因为应相宜突然发出了一串傻笑。 被木一半这样的人守在身边,他竟然也能睡着,睡得还挺香,沈清盛忍不住又伸出手,曲指弹了一下应相宜的额头。 沈...沈大哥!沈清盛这一下用的力道有些大,所以应相宜被他弹得立马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走了。沈清盛又重复了一遍。 应相宜忍不住朝沈清盛身后望了望,没等他提问,沈清盛就解释道:等你回到家,自然就能见到你的家人。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应相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我知道沈大哥一定能救出我家人! 我只是想再看看那个九公子。 沈清盛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你看他干什么? 应相宜的表情同样很复杂:我想看看他是人还是鬼。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他是人。 同时比鬼还可怕。 第41章 飞刀快剑成绝响 保定城,云还客栈。 沈清盛是昨天半夜才赶到保定城的,当时城门已关,他便在郊外凑合了一宿。今天一大早城门刚开时他就赶着进了城,他进城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找李寻欢,也不是坐下来好好吃早饭,而是洗了个澡后就爬上床准备再睡一觉。 一觉睡到大中午,醒来点上一桌好酒好菜,等吃饱喝足后再慢悠悠地走去兴云庄找李寻欢拿回秘籍,正好还能消消食。这在沈清盛看来,简直是一份完美的计划。 可惜老天爷并不是这么看的。 他才躺下没多久,楼下就突然传来一阵哐哐哐的锣鼓声。接着,就听到店小二扯着嗓子喊道:各位客官们,你们可想知道最近江湖中又有什么大事发生?比如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北上到了银钩赌坊后因为什么没下场赌钱?盗中元帅楚留香和他的好友花蝴蝶胡铁花为什么盯着别人的老婆看个不停?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最近为什么总在月圆之夜吹笛?小李探花李寻欢又因为什么身中剧毒险些丧命? 各位若想知道这一切,烦请今日午时一刻到楼下饭厅来,由刚从北边回来的孙老先生为您准时开讲,到时吃着小菜配点小酒,再听几个好故事,岂非人生一大乐事? 这段话说完,又是一阵叮铃哐啷的锣鼓声。 这可真是巧了。沈清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店小二口中说的那几个主人公他正好都认识,而且交情匪浅。 这其中比起陆小凤赌不赌钱、楚留香看不看女人、无情吹不吹笛这些事,李寻欢的生死显然更令他在意。 请问现在是什么时辰?沈清盛打开房门,问向候在门外的店小二。 店小二似被开门声吓了一跳,打了个激灵后忙给沈清盛行了一礼:回客官,现在刚过辰时三刻。 接着他又带有歉意地问道:可是楼下吵到客官您歇息了? 沈清盛摇摇头,道了声无碍便转身向着楼梯间走去。 在他身后的店小二仔细听了听,心道怪不得,原来这人走路竟不出声!没想到对方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却还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他不禁回想起沈清盛自入店以来的言行举止,心中忽然就对他升起了说不出的好感和敬意。 一楼饭厅眼下正是热闹的时候。 沈清盛点了一碗咸豆腐脑和两根油条,坐在角落里慢吞吞地享用早饭,同时也想从这些客人们口中听一听保定城里最近发生的新鲜事。 林老弟,你听说了吗? 曲大哥,若是那件事的话,我已听过了。 唉,这就是江湖啊...... 那个姓林的年轻人同样叹了一声:是啊...... 咳咳咳。沈清盛一时没忍住咳了咳,一连给自己灌了三杯水才平复下来,今天这碗豆腐脑里撒的调料未免也太重口了些。 这时,坐在他旁边的那对兄弟似也整理好了心情,只听他们小声说道: 自梅花盗复出以来,江湖中可以说是人人自危,短短两个月,他就已连续做下二三十件大案。 最可恶的是,他不仅盗人钱财,家中凡是有点姿色的少女,都被他......说到这里,那两人又齐齐叹了一口气。 我只听过绣花大盗,这梅花盗又是哪里来的? 是一道陌生人的声音,曲还循声望去,只见右手边一个黑衣佩剑的年轻人正向着他们这桌看来,目露好奇之色,曲还笑笑,原来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阁下是刚出来闯荡江湖的? 沈清盛已经走到他们这桌坐下,听曲还这么问,便在心里数了数,随即答道:在下出来已有半年之久了。 果然是个新人,曲还点头。 怪不得你不认识梅花盗!他横行江湖的时候,别说你了,怕是连绣花大盗都还蹲在家门口玩泥巴呢! 这么多年过去,六扇门竟还没将他缉拿归案?这位梅花盗很厉害? 坐在一旁的林中衣连忙嘘了沈清盛一声:兄台小点声! 沈清盛眨眨眼,不明所以。 林中衣往四面看了看,把声音压到最低,解释道:听说梅花盗行踪诡秘,似是无处不在,当年号称江湖第一剑客的点苍掌门刚扬言要找他,第二天就被人发现死在自己房间里......所以咱们还是谨慎点好。 曲还也小声说道:而且我刚刚得知一个消息!他的语气颇为神秘。 沈清盛也配合着压低了嗓音:什么消息? 听说那梅花盗如今已来了咱们保定城! 什么?!林中衣大惊失色,一时没忍住发出一声大叫。 我还没说完呢!曲还瞪了他一眼,又看着一边波澜不惊的沈清盛暗自感叹道,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前阵日子不是有九十余户人家商定拿出一成家产赠送给杀了梅花盗的人吗? 林中衣点头附和道:我还听说江湖十大美人之一的林仙儿林姑娘也曾发誓,只要有人能杀了梅花盗,她立马就嫁给那人做妻子! 听到这里,沈清盛忍不住问道:如果杀了梅花盗的是个女人呢? 曲还看了沈清盛一眼,发现对方竟然是非常认真地问出这个问题,他忍住笑意,连连摇头道:不可能! 你可知梅花盗为什么要来保定城?只因那些杀死他的奖赏,无论是钱财还是美人,如今都在龙四爷的兴云庄里藏着!兴云庄你该知道的吧? 沈清盛点头:我知道,我还知道小李探花李寻欢如今就在兴云庄里做客。 说起来这兴云庄从前还叫李园呢,李探花这个主人回来竟被人说成是做客......曲还只感叹了这一句,就又接着梅花盗这个话题继续说道,不只是李探花,还有铁面无私赵正义赵大爷、铁胆震八方秦孝仪秦前辈、藏剑山庄少庄主游龙生等一众江湖名侠这几日都聚在兴云庄内,誓要将这梅花盗捉拿归案! 你瞧瞧,这里面可有女人什么事儿没? 沈清盛摇头:有李寻欢一人足矣。 是啊,曲还忽然叹了一声,我们这些人只管看个热闹,事后再帮他们扬扬名便不枉此行了。 说了这么多,似乎还未请教小兄弟姓名? 沈清盛刚刚又要了一个白煮蛋,这会儿正在认真地剥蛋壳,听曲还这么问,他抬头冲着对方微微一笑,道:我叫沈清盛。两位大哥呢? 曲还愣了愣,下意识地说道:你这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沈清盛咬了一口鸡蛋,心中已是十分后悔,之前听说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都喜欢吃白煮蛋,所以他今天也要了一个,结果白煮蛋还是白煮蛋,并没有因为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这两人的青睐而变得好吃起来。 沈清盛,二十上下、刚出道半年、黑衣佩剑、相貌清隽、温文尔雅......曲还仔细地打量了一遍沈清盛,忍不住惊道:难道阁下就是传说中的剑圣?! 沈清盛艰难地将蛋黄咽下,又喝了几口水后方才答道:是我。 沉默。 曲还突然沉默,林中衣却发出一阵大笑。 只是过了许久,这二人都不再开口说话。 同时沈清盛终于吃完一整个鸡蛋,他试探性地问道:两位大哥吃饱了吗? 吃饱了吃饱了!曲还和林中衣异口同声地答道。 紧接着又接连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沈大侠叫我一声小曲/林就好! 沈清盛原想拜托他们带自己去兴云庄,这会儿察觉出对方的拘束,便只好起身拱手道:今日多谢两位大哥了。 曲还和林中衣也连忙起身回礼:不用谢不用谢!应该的应该的! 直到目送沈清盛走出客栈,他们二人才重新坐下。 你刚才笑什么?曲还不解。 林中衣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一会儿再说,同时招来店小二问道:小二,你还记得我们边上那位客人刚刚点的是什么吗? 店小二飞快答道:一碗咸豆腐脑,两根油条,一个白煮蛋! 林中衣点头:给我来份一模一样的!另外,白煮蛋要两个! 好勒! 曲还只觉得自己更迷惑了:你刚刚不是已经吃饱了吗? 你不懂。林中衣故作高深地看了他一眼,我问你,你是不是也见过西门吹雪? 曲还点头:有幸见过一面。 林中衣又问:叶孤城的传闻你也该听过的? 曲还又点头:不错。 这时,店小二已经将林中衣点的早饭送了上来。林中衣伸手拿起一颗白煮蛋放到曲还面前,同时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那你有没有发现他们有一个共同点? 曲还迟疑道:剑法很好? 错!林中衣滚了滚鸡蛋,脸上露出一个微笑,乍看之下同沈清盛方才的那个笑有些相似,他们都爱吃白煮蛋! 作者有话要说: 转发并吃下这颗白煮蛋,你就能成为像西门吹雪/叶孤城/沈清盛那样的绝顶剑客。 第42章 飞刀快剑成绝响 保定城昨夜刚下了场大雪,就连今日的天空也还是灰蒙蒙一片,看上去像是还藏了一些雪在云中尚未落尽。 沈清盛抬头望了望,也许人生中的每个第一次都是美好的,他总觉得这里的雪不如他在刚入关时见过的好看。 好看的雪应该是纯白色的,而不是这种死气沉沉的灰白,好像天地为人间布置的一场特殊的葬仪。 也许是他想多了。沈清盛哈出一口长长的气,眼前瞬间蒸腾起一片白色云雾。当烟云散尽时,他也终于看到了兴云庄的正门: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 李家从前不愧为世代簪缨之家,单单一个大门就建得气象恢弘。雕梁绣户,丹楹刻桷,也不外如是。 沈清盛在门口驻足了许久,为了等人。 等的人说重要也不重要,是守门的门子。 第一次上别人家,总该是要守礼一些的,所以他手上还提了两坛竹叶青。 只是无论他怎么等,都等不到任何一个出入兴云庄的人。 这是一件十分不寻常的事。传闻自李园改建为兴云庄后,龙啸云就在庄内广交各路英雄好汉,只要是正道人士登门,他都尽心接待并提供帮助,因此这兴云庄的大门一年四季都是敞开的,每天来往的江湖人更是有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 所以他最近是不是和门犯冲?看到眼前这道紧闭的朱漆大门,沈清盛忍不住陷入沉思。 也许庄内的人今天难得想睡懒觉?也许是...... 梅花盗来了? 沈清盛忽地转身,同时右手劈出一剑:什么人? 他的语气也变得同剑锋一样冷。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25) 这位大侠!千万不能放他走,他就是梅花盗! 沈清盛看出这个被黑衣人挟持的姑娘其实很害怕,但当她看到有人出现且有能力救她的时候,她还是努力地抑制住了眼底的泪水,甚至对沈清盛露出一个鼓励的笑来。 言下之意大概是:她的性命不要紧,只要梅花盗授首,她便死而无憾了。 很善良的姑娘,同时也很美。 她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并不怎么好,发髻凌乱似雨雾,身上只穿着薄薄的一件长裙,原本是素净的白色,现在却因黑衣人的粗暴对待而沾染上了许多风尘,变得灰扑扑的,正如地上被人踩踏过的积雪一般凌乱。 不过这份狼狈反而为她增添了几许风情,因为在大部分男人眼里,落难中的美人总是最美的。 倘若用一句话来形容这位姑娘,大概是雪之精灵,令人恨不得将她捧在掌心,并静静地看着她因染上自己的温度而融化。 沈清盛先是看了她一眼,又转而看起了她身后的黑衣人。 浑身上下干巴巴的,看不出年纪。脸上到处都是纵横的刀疤,也看不清相貌。只有一点沈清盛能断定,那就是这个人的武功并不怎么样。 你说他是梅花盗?沈清盛不信。 也许是他先前见过太多风流人物,也许是曲还两兄弟将梅花盗这个人说得神乎其神,无形之中拔高了他对梅花盗的期待,总之他现在十分怀疑林仙儿说的那句话。 能被梅花盗从兴云庄中绑走的美人自然只有林仙儿,只凭她喊的一句话,再加上她脱俗的容貌,沈清盛已判断出面前这位姑娘的身份。 老子是不是梅花盗与你......那黑衣人并不用嘴说话,而是通过腹部发声,此刻话刚说过一半就忽然顿住了。 你安全了。同时,沈清盛冲着林仙儿招手道。 林仙儿只听到空中传来啵的一声,身后人便突然没了动静,她忍不住惊惶道:他...他死了吗? 没有,我只是点了他的穴道。沈清盛朝着她慢慢走去。 林仙儿仍站在原地,眼底的泪水直到此刻方才落下,她呆愣愣地看着沈清盛,身子抖个不停,不知是被冻的还是终于将内心的恐惧发泄了出来,只见她恍若回过神来,鼓起勇气转身将黑衣人狠狠一推,又在他身上踹了好几脚,边踹边哭:你这该死的梅花盗! 但林仙儿毕竟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很快便踢累了,累得气喘不止,双颊泛起红晕,目中还含着潋滟水色,她回头看向沈清盛,见沈清盛也在看她,气便喘得更急了些,同时颊上红晕渐渐往两边蔓延,没过一会儿,连颈肩都透出一片粉色。 见了鬼了。 沈清盛单手提起地上的黑衣人,在林仙儿的一声惊呼之中跃上了兴云庄的墙头,同时留给她一句话:你先在外面等一等,我进去找人给你开门。 不是他小题大做,以林仙儿目前的状态来看,她还是在门口吹吹风冷静一下比较好,不然一会儿发起病来他可不管治。 像宫九那样的病,他是万万不敢再碰了。 有人在吗? 无人应答。 沈清盛只好又提着黑衣人一路往前飞去。 终于被他见到了人。 而且是很多人。 一群人聚在正厅外的台阶上,一个个伸长脖子止不住地往厅内瞧,边瞧还边互相交流几句: 想不到啊!梅花盗竟然是他! 幸好田七爷当机立断,一棍子敲废了李寻欢的腿! 公孙大侠的摩云手也名不虚传,若非由他出面点住李寻欢的穴道,大伙儿哪儿有那么容易将他拿下? 赵正义赵大爷最后踢出的那一腿,才称得上是秀出了北派腿法的真正奥义! 要我说,还是龙四爷高义,及时抓住了李寻欢的双手让他发不出那名震天下的飞刀来,不然的话...... 怎么回事?沈清盛皱眉。 请让一让。他的剑早已归鞘,此刻一手提着两坛酒,另一只手拖着一个黑衣人,忽然落在众人身后。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只不过正好能让厅里厅外的人都听见。 李寻欢伏在冷冰冰的地上本在咳嗽,乍一听见这道声音,他不免咳得更厉害了一些。凡是听过的声音、见过的人,哪怕只有一次,当再见时他都能准确地认出对方,所以他知道,是沈清盛来了。 于是他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对方不该来的,至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来。 坐在一边的龙啸云见此,不由得关切道:兄弟,你...你还好吧?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难受,今日之事全是我的错,我...... 李寻欢摇头,温柔地笑了笑没有说话,他怕自己一张口便是止不住的咳嗽声。 这时候咳嗽可不好,虽然沈清盛从未提过,但他知道对方不喜欢听他咳嗽。 厅外的人早在听到沈清盛说话时便自发地让出了路,他们这群人在别的方面或许没什么建树,眼力和心思却都是一流,沈清盛刚刚露的那一手,已证明他是他们暂时惹不起的一个人物。 你是什么人?田七不知沈清盛是敌是友,只站在原地紧紧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谁知沈清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反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田七大怒,却还是一动不动,只因沈清盛刚刚那一眼太利,利得好像要割断他的双腿。 小兄弟的长辈难道没教过你要尊重前辈?公孙摩云笑咪咪地朝着沈清盛走来,同时伸出一只手看似要去揽他的肩。他算准了沈清盛现在双手负重,从肩膀到手臂皆让人有机可趁,同时他也自负自己的十四式摩云手既能制住李寻欢,又怎会制不住这年轻人? 但沈清盛岂是一般的年轻人? 他将手中酒坛子往前一抛,右手拔剑,剑光乍起,旁人便听见公孙摩云一声惨呼,呼声方落,沈清盛剑已回鞘,这时那两坛酒一坛落在龙啸云面前,而另一坛不偏不倚,正落在李寻欢手边。 霎时,满室寂静。 沈清盛的出手实在太快,竟快过了他们的一个呼吸、一次眨眼。 哐当。龙啸云大惊之下失手打翻了面前那坛酒,淌在地上的酒液带有微微青碧之色,后又逐渐融入一丝血红,酒香温醇,恰好盖过了厅内似有若无的血腥气。 公孙摩云单手连点左臂曲池穴、肩贞穴,暂时止住伤口流血,同时厉声喝道:你是梅花盗的同伙?!只是他刚流了不少血,所以这喊声听起来便有些发虚。 仍旧无一人敢动。 哈哈哈哈哈哈!忽然,倒在地上的李寻欢发出一阵大笑。 沈清盛也笑了:我好像来迟了。 他曲指一弹,隔空便解开了李寻欢的穴道。 李寻欢翻身坐起,第一件事不是去找田七等人的麻烦,而是伸手揭开另一坛酒的封口,先是深深地嗅过一阵酒香,脸上笑意加深,接着举起酒坛子仰面便倒,一直饮下小半坛才叹息道:多谢!谢的是酒也是人。 沈清盛摇头,指着厅内众人向李寻欢问道:他们这是疯了吗? 若是不疯,怎么会认为李寻欢是梅花盗?若是不疯,又怎会说他是梅花盗的同伙? 江湖好像尽出疯子。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就等着你去治呢! 话说我要不要固定一下更新时间,比如晚上23:59:59怎么样? 第43章 飞刀快剑成绝响 哈哈哈哈哈让沈兄见笑了。 近两个月没见,沈清盛倒还是同他们初见时那样可爱。 李寻欢边笑边从地上站起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银光闪闪的小刀。 他一步一步向着沈清盛走来,走得很慢,甚至有些踉跄,当忍耐不住的时候还停下来咳嗽了几声,尽管他极力压抑,咳声中也还是透出了一股撕心裂肺之感,直叫人怀疑他连命都要咳没了。 可就是这样的李寻欢,镇得号称一条棍棒压天下的田七、铁面无私赵正义等大大小小共三十余名英雄好汉动也不敢动,甚至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兄弟!你...你要走了吗?龙啸云却在此刻突然开了口,走了也好、走了也好! 说话间,他双目忽然淌下两行热泪,无论是语气还是眼神,都溢满了难言的不舍之情。 不错,我要走了。李寻欢止住脚步,回身望向龙啸云,黯然地叹了一口气,我本就不该来的。 但在走之前,我还有一件事...... 你不能走!厅外突然传来一道如洪钟一般浑厚有力的声音,震得在场不少人都心头一跳。 沈清盛有些好奇地朝厅外望去,想看看是谁这么不讲礼貌,没有得到主人家允许就直接闯了进来,语气还这么理直气壮。 原来是个和尚,难怪。 还是一个老和尚。老和尚是最难对付的,因为他们总爱讲一些旁人听不懂的大道理,同时下起手来又狠得要命,他王师父曾告诉过他,遇到和尚时,打得过就立刻动手打,打不过就赶紧跑,总之千万不能让他们开口说话,毕竟他嘴笨说不过人家。 但二话不说就动手是不是不大好?沈清盛右手搭在剑柄上,脸上面无表情,心中游移不定。 正当沈清盛迟疑的时候,一直不敢动的田七却第一个迎了上去:原来是心眉大师! 他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笑来。众所周知,心眉大师是少林寺十大护寺高僧之一,为人刚正不阿,好扬善除恶,且功力深厚,一手金刚般若掌炼得炉火纯青,直入化境。 阿弥陀佛。心眉大师双手合十,对着田七微微点头,老衲刚接到消息便立刻赶了过来,本门俗家弟子秦重是何人所伤? 这最后五个字他说得极慢,一字一顿,仿若钟鸣,他问的虽然是田七,双目却紧紧盯着李寻欢。 李寻欢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直至走到沈清盛身边。 秘籍?沈清盛也在看着李寻欢,同时给他传了一句话。 如果李寻欢已经帮他拿到《怜花宝鉴》,那他们两个就可以直接离开这里,他也就不用烦恼该如何应对心眉了。 谁知李寻欢竟对着他微微摇头,道了一声抱歉。 沈清盛盯着李寻欢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就连旁边田七说的大师来迟了,秦公子早已不治而亡,但伤他的凶手如今还站在这里!都没怎么听清。 原谅他了,沈清盛忽然叹了一口气。 无论是谁直视李寻欢的这双眼睛,心都会变得柔软起来。 是不是快过年了? 李寻欢愣了一下,沈清盛的这个问题实在有些突然,不过他还是很快地答道:是。 沈清盛点头:怪不得。怪不得他从李寻欢的眼睛里看到了春天。 李寻欢就是梅花盗!田七的声音突然拔高,誓要将这句话深深地刻到每个人的心里去,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难道还能看错吗?! 不错!我们亲眼看到他偷偷潜进林仙儿姑娘的卧房!周围立马就有人高声附和。 等等。沈清盛回过神,他终于想起一件事。 请问大师是从正门进来的吗?沈清盛又问了一个很突然的问题。 心眉从刚刚沈清盛看着李寻欢时就注意到了他,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沈清盛施展了传音入密这一门武功,他静静打量沈清盛片刻,沉声问道:不知施主是? 在下沈清盛,请问大师是从正门进来的吗?这个问题沈清盛已经问过两遍,这对他来说显然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剑圣?!公孙摩云本坐在一边恢复元气,此刻乍一听到沈清盛的名字却惊得瞬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同时人群中也是一片喧哗。 如今李寻欢飞刀在手,沈清盛长剑无匹,面对这一刀一剑,场中怕是无人能战、无人敢战。 心眉将手中念珠转得飞快,双目之中精光闪烁:小友既是沈浪沈大侠的传人,想必一定不会包庇像梅花盗这样的恶人吧? 此时,一直未出过声的赵正义忽然站了出来:方才是在下等人眼拙,得罪之处万望包涵。早闻阁下有剑斩姬摇花、石观音等魔头之侠义壮举,今日想必也能同龙四爷一般不徇私情,为我正道武林除去梅花盗这一恶贼!待此间事了,在下同诸位兄弟一定将阁下义举传至天下,届时只怕江湖中人人都会称赞沈大侠一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是啊! 没错!他们算得很清楚,如能说动沈清盛站到他们这一边,那李寻欢今日的下场便只有一死。 赵正义的话说得很动听,但沈清盛却没怎么在意。他此刻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他师父说的果然没错,千万不能让和尚开口说话。 沈清盛有些头疼,他忍不住问李寻欢:我刚刚问的问题很难理解吗? 不难理解。李寻欢止不住地笑,笑得喉咙间发痒,于是他又提起那半坛酒喝了几口。 李寻欢是一个合格的酒鬼,从不浪费酒,而且一高兴就想要喝酒,正巧沈清盛今日带的还是他最喜欢的竹叶青。 心眉大师的耳朵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毛病?沈清盛又问。 咳咳咳,不错。李寻欢似已渐渐摸清沈清盛的性格。很可爱的年轻人,他这样想着,同时忍不住又喝了一口酒。 那他怎么对我的问题避而不答?反而张口就说一些疯话?沈清盛语气忽然变冷。 李寻欢笑了会儿后,认真答道:因为像他们这样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只爱听一些自己想听的话,同时也很擅长自说自话。 沈清盛点头:我明白了,那我以后一定不要成为这么讨人嫌的人。 施主是要执迷不悟了?心眉忽然厉声喝道。 赵正义也趁机高呼了一声:想不到沈浪沈大侠的传人竟如此不明是非! 呵呵。沈清盛缓缓抽出佩剑,同时将手中一直拖着的黑衣人扔给李寻欢,还请李大哥帮忙照看一下。 站在远处的公孙摩云见此,又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26) 赵正义也不动声色地退至心眉身后。 田七等一干人皆静静地凝视着此刻的沈清盛,和他的剑。 李寻欢只管盯着四周,和那个仍在昏迷中的黑衣人。 还有心眉。 心眉口中低宣一声佛号,紧跟在他身后而来的四个少林僧人连同心眉一起,立刻将沈清盛团团围住。 施主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沈清盛沉默,他打架的时候一般不爱说话。 于是心眉也沉默,他知道沈清盛已下定决心。 残冬,冰雪消融之时总是最冷的,之前众人簇拥着还能感到几许暖意,当有风吹来的时候,他们只需往人多的地方一躲,或是缩起脖子,把手笼在袖子里捱一捱就过去了。 但现在明明没有风,甚至天边也漏出了几缕阳光,他们心中却忽然升起一股寒意。这股寒意来自外界,也来自于他们内心,一会儿可能会消去,也有可能将跟随他们一辈子。 很多人都在担心,自己要是捱不过这一阵,那他会不会死?死这个字,放在别人身上会让他们感到兴奋,如今轮到他们自己,却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时间怎么静止了?心眉和沈清盛为什么还不出手?他们在等什么? 沈清盛在等着心眉先出手。 心眉同样在等着沈清盛先出手。 不过老年人在面对年轻人的时候,耐性好像都很差劲,所以心眉先动了。 请等一等。这时厅外又忽然传来一个女声。 沈清盛也动了。 心眉袍袖一甩,立时有两道劲风袭向沈清盛左右两胁,风速已经快到极致,而比风更快的还有他掷出的那串念珠!念珠直冲沈清盛面门而去,其裹挟着的巨力竟逼得他不得不闭上双眼! 若是旁人面对心眉这一招,此刻下意识的举动便是退,急退!但同时,迎接他的会是左右、身后其他四名少林僧人的降龙伏虎棍,前后左右无论如何都能扒下圈中人的一层皮来!难以相信,这样的对敌手段竟出自少林得道高僧之手。 沈清盛不是旁人,所以他不会上心眉的当。 只是现在他目力已失,又退无可退,该如何破局? 除李寻欢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清盛身上,带有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思考小沈今年该去哪里过年(*/\*) 第44章 飞刀快剑成绝响 沈清盛其实并没有他们想的那样无措,相反他还在走神。 走神本是高手对决中的大忌,但人一闭上双眼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要想东想西。 他在想原随云和花满楼。他并不好奇当他们幼时失去双眼的时候心里会想些什么,也不好奇他们究竟尝试过多少次才达成今日这种随心所欲的生活,他想的是原随云和花满楼现在在做什么? 不过不管他们在做什么,一定不会像他一样,在忙着和蛮不讲理的和尚们打架。 沈清盛走神的原因其实还有一个,那就是眼前的心眉在他面前根本算不上是一个高手。 于是他又想到了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他终于也懂得了那种难言的寂寞。 高高在上的,天地间甚至寰宇内,就只有他一个的那种寂寞,正如永远挂在天边的那一轮月亮。虽然现在是白天,肉眼难以看见,但沈清盛知道它一直都在。 想到这里,沈清盛忽然叹了一口气,他好像并不寂寞。 起码他拥有了月亮。 手中的剑在此刻都变得多余了起来。 所以他收了剑。 与此同时,吹向他两胁的那两道风也一并收了回去。 还有心眉的那串念珠,在空中突然碎裂开来,又被风送回到了心眉身边。 沈清盛睁开双眼。 现在除李寻欢外,所有人的目光又转移到了心眉身上,带有抑制不住的震撼和敬畏。 他们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从头到尾,他们只看到心眉大师带人将沈清盛围住,之后又率先出招锁住沈清盛所有去路,接着他们就看到沈清盛突然闭上双眼好像出了一剑,而当他收剑的时候心眉大师已经缓缓倒地。 这样说起来好像发生了很多事,但时间却才只过去一瞬。 因为林仙儿喊的那句话直到此刻话音方落。 她也终于跑进了大厅。 当她跑进大厅时,正好看到心眉倒地,她似被吓到了,一时间竟忘了之前想说的话,只呆呆地看向沈清盛问道:他...他死了吗? 林姑娘请放心,心眉大师只是受了重伤。 这回同她一起来的还有两个少年。说这句话的是其中一个穿着锦衣华服、身后背着一把华丽长剑的俊秀少年,他的语气充满温柔的安抚之意,目光由始至终都追逐着林仙儿的一举一动。 此刻见林仙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清盛,他便也跟着一起看向沈清盛。 其实除了李寻欢和另一个跟着林仙儿而来的少年外,所有人都在看着沈清盛。 沈清盛站在原地未动,他又在犹豫。 这五个少林僧人虽然败在了他的剑下,但他现在依旧被围在中间,而且心眉他们倒得很巧,一个人的头接着另一个人的脚,正好连成了一个圈。他如果想出圈,那势必要从其中一个人的身上踩过去,这可不怎么礼貌,沈清盛叹了口气。 紧接着心眉也叹了口气:老衲的确是从正门进来的。 沈清盛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现在讨论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毕竟被关在门外的林仙儿现在正好端端地站在大厅里,重新梳了妆,还换上了一件新衣裳,看上去光彩照人,不可方物。 但有一点沈清盛还比较欣慰,那就是心眉在说完这句话后便挣扎地坐了起来,给他留出了足够通过的空隙。 沈清盛慢慢走到李寻欢身边,李寻欢晃晃酒坛子,意犹未尽地叹道:没酒了。 只要离开这里,我保证你马上就会有酒喝。 随林仙儿而来的另一个少年正站在李寻欢右手边,长得浓眉大眼、高鼻薄唇,还有些眼熟,沈清盛忍不住问道:请问这位小兄弟是? 阿飞。阿飞受了铁传甲之托才来到这里,他一听李寻欢有可能出事便立马动身赶了过来。 阿飞知道是眼前这个年纪和他不相上下的人帮了李寻欢的忙,所以问道:你呢?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我叫沈清盛。沈清盛摸摸鼻子,不知为什么,他在面对阿飞的时候心里总有些别扭,喝酒可以,但能不能稍等我一会儿? 阿飞忽然不说话了,同时他既没点头也没摇头,沈清盛不知他究竟答没答应。 站在两人中间的李寻欢原以为沈清盛和阿飞能成为好朋友,所以一直微笑着注视着他们,但谁知阿飞现在竟有点不开心。 终于,阿飞嘴里蹦出几个字:你姓沈? 他的第二个问题又紧接着而来:你是不是很出名? 李寻欢闭了闭眼,他忆起第一次在雪地里见到阿飞时,对方也问了他同样一个问题,他对成名这件事好像异常执着,甚至要等到成名后才有可能告知别人他的真实姓名。 而且这次他又多问了一个问题,李寻欢发现,阿飞原来是因沈这个姓氏而感到不开心。 他......李寻欢刚要开口说话。 不远处的游龙生却突然朗声道:他当然出名,远比你出名多了,毕竟是沈浪沈大侠的传人。 游龙生出身藏剑山庄,同时又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少年人,更别说他心仪的姑娘林仙儿看似对沈清盛和阿飞二人都青睐有加,这样一个少年,嘴里无论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都实属人之常情。 你......阿飞嘴角动了动,可最终什么话都没说。他垂下头,不叫任何人看见他此刻的表情。 你也习剑?沈清盛突然看向游龙生。 游龙生向前踏出一大步,昂然道:是! 你来这里做什么?沈清盛又问。 游龙生拔剑:我来抓捕梅花盗! 那你可以走了。沈清盛侧头不再看他。 你!游龙生忽然提剑,闪电般向着沈清盛后心刺去。 剑是名剑,剑光飞起,冷澈如秋水潺湲,招也是好招,湍急而汹涌,携有潦原浸天之势。 好剑。 好剑难折,只因好剑通常配的是英雄。 如今的游龙生显然称不上是一个英雄,所以他这把剑轻易地就被沈清盛折断了。 哐啷一声,游龙生面色惨白,手里的剑只剩一截无用的剑柄。 沈清盛仍旧好好地站在原地,要不是游龙生断了剑,其他人简直都要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出过手。 可惜。李寻欢看看阿飞,又看了看沈清盛和游龙生,忽然叹了一声。 阿飞已经抬起头,他似乎听出了李寻欢在可惜什么,双目之中复又亮起两道璀璨星芒:可以。 阿飞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但沈清盛却听懂了,他在说可以等他一起去喝酒。 沈清盛点头,脸上终于露出笑意。 接着他指了指之前托李寻欢看顾的黑衣人,目视林仙儿,问道:林姑娘,你知道此人是谁? 林仙儿显然还没从刚才那一系列变故中回过神来,只听她怯怯地答道:我知道。 是半夜闯入你闺房的人?沈清盛又问。 是。 然后突然将你掳走? 是。 但很不巧,你们在大门口遇到了我? 是。 我出手将他拦下,你告诉我他是梅花盗? 林仙儿似是仔细回忆了一下,接着便大声答道:是。 之后她还补充了一句:我想既能突破兴云庄龙四爷等人设下的重围,不动声色闯入我闺房将我掳走的就只有梅花盗本人了。 哦。沈清盛看向田七等人,请问你们都听到了? 之前那种无人插话的氛围他很喜欢,但现在又无人站出来回答他的问题,沈清盛不免有些郁闷。 但好在他另有问题想问。 沈清盛转而问向李寻欢:我还有几个问题想向李大哥请教。 李寻欢在听了林仙儿的话后,心中同样升起一些疑惑,但这并不妨碍他为沈清盛解惑:好。 之前我听他们说,沈清盛指了指田七和之前附和田七出声的那个人,他们因为亲眼看见李大哥偷偷潜入林姑娘的卧室而断定你是梅花盗? 李寻欢笑道:不错。 那他们一定早早地就埋伏在了林姑娘的卧室外? 李寻欢点头:不错。我见到赵正义赵大爷的时候,他肩上既有已化完的雪,还有将化未化的雪。 李大哥进去的时候有看见林姑娘吗?沈清盛又问。 李寻欢叹了一口气:并无,我只看到桌上摆着几样我爱吃的菜和一壶我最爱的酒。 哦。沈清盛看向赵正义,那请问你们之前为什么没发现他呢? 他又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黑衣人,并补充说道:我师父教过我要尊重前辈,同时也教过我当别人礼貌地向我提问时,应该作何反应。 这时,阿飞突然极小声地问道:他师父是谁?他问的是李寻欢。 李寻欢同样小声地答道:沈浪和王怜花两位前辈。 阿飞呆了呆:他难道不是他...... ......他的儿子吗?说到儿子这两个字的时候,阿飞的声音几乎都要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激情赶榜(3000/6000) 第45章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不是,我是他们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沈清盛非常小声地答道,我姓沈只因为当初抓阄抓到了它。 阿飞的神色忽然变得很凝重,只听他认真地对着沈清盛说道:对不起。 没关系。沈清盛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其实他还想再问问阿飞是不是真的姓阿,但眼下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场合。 站在他们中间的李寻欢面色有一瞬间变得十分古怪,随即又忍不住笑了笑,少年人之间的友情好像就该是这样,简单直接又纯粹。 旁人只看到他们三人在窃窃私语,却听不清他们在讲些什么,他们互相之间对视几眼,并不敢随意出声,只管将目光放在被沈清盛点名的赵正义身上。 赵正义脸上早浮起一个笑容,通过观察沈清盛之前的行事作风,他看出对方虽然有一套自己的行为准则,但并不是一个出手无情的人,因此他特意等沈清盛三人交流完毕后才不慌不忙地答道:也许那会儿我正好有事离开了一下。 哦。沈清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接着又点了田七、公孙摩云、龙啸云等人问道,那你们呢?不会也这么巧有事离开了一会儿吧? 公孙摩云被沈清盛双眼扫过的时候,又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几步,这会儿他的后背已抵在了大厅的墙上,只听他喃喃呐呐地道:沈大侠该清楚,以我的武功是完全不足以与梅花盗对抗的,就算当时我埋伏在外面,又怎能察觉到他的踪迹? 没错没错!龙啸云被人点了穴瘫坐在木椅上,他此刻突然叫得很大声,我没说错!我兄弟绝不可能是梅花盗!自他眼中流下的热泪已浸透了他的衣襟。 田七的双目忽然也湿了,只听他悔道:我只擅使棍棒,论耳力与目力,自然还是赵大爷更胜一筹,当时若有他在,想必咱们兄弟早将这真正的梅花盗擒下,哪里还能冤枉了李探花? 随后他又补充说道:毕竟当时第一个发现李探花的就是赵大爷。 很好。沈清盛点点头并未表态。 众人只看他慢慢伸手,又慢慢曲起手指,看起来好像打算解开黑衣人的穴道。 沈大侠且慢!赵正义忽然肃起脸,梅花盗武功高强,解开穴后万一被他逃了怎么办?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27) 沈清盛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既能制住他一次,自然也能制住他第二次,更何况在场这么多英雄好汉,难道还怕他一个贼? 沈大侠自然是不怕的。赵正义扫了一圈厅外人群,语气郑重,但梅花盗出手狠辣,一向视人命如草芥,在场这么多人到时总有一两个疏忽的,你我若援手不及,他们不就凭白失了性命? 是啊! 没错!一时间人人自危,他们眼前似已出现梅花盗冲进人群大开杀戒时的场景,彷佛下一秒那个被杀的倒霉鬼就是自己。 梅花盗自出道以来,手中不知沾了多少人命,害得不知多少户人家家破人亡,可以说是人人得而诛之。所以,赵正义加重语气,短短两句话便想定下黑衣人的生死,不如直接将他就地正法以绝后患! 赵大爷说得对! 杀死梅花盗!正是群情激愤的时候。 奇怪。沈清盛的声音明明不大,但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 正如他之前所说,无论在哪里,话语权总是掌握在拳头最大的一方人手中。 就连一向被称作铁面无私、铁口直断的赵正义都要考虑他的意见:沈大侠还有疑问? 沈清盛抬头看看屋梁,又认真地打量了一番赵正义后才好奇问道:阁下早年曾做过官? 李寻欢又笑了,他忽然发现自己和沈清盛相处才不到一个时辰,笑的次数竟是他这几天加起来的总和。 此时他忍不住笑道:若我没记错的话,赵大爷以前开过一家打铁铺子。 赵正义的脸色瞬间变得铁红:原以为沈大侠是个知礼明义之人,没想到今天这种场合你还要寻我开心?倘若阁下还在记恨方才之事,那未免也太小器了些! 沈清盛眨眨眼,至今为止赵正义终于说对了一句话,那就是他真的有些小器:我只是好奇一下,毕竟你刚才那副神态,让我差点就以为这里是衙门大堂了。 接着他也学着义正严辞道:其实你说得对,梅花盗的确恶贯满盈,且犯罪情节恶劣,简直死不足惜。 赵正义心中一喜,刚想开口说服沈清盛将梅花盗交予他处理,就听见沈清盛又道:但我总觉得此间还有隐情。 什么隐情?赵正义皱眉,在场这么多人看着,再加上林姑娘的证词,足以说明此人就是梅花盗! 我说不一定。沈清盛语气忽然转冷。 施主不如将他交由我少林寺处置?这时,心眉终于从地上站起,他这会儿看起来也慈眉善目了许多,甚至还对沈清盛许下一个承诺,他日施主若有事需要帮忙,只要不违背江湖道义,本寺上下必倾力相助。 大师......其他人都想不到少林寺这回竟如此护短,不过损失了个俗家弟子,就给出这么重的承诺。 不劳贵派。沈清盛却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他从怀里掏出无情给他的六扇门令牌,接着道:未免横生枝节,我认为此事还是交由专业人士处理比较好。正好无情是我好友,来这里之前我已经飞鸽传书给他,保定城离京城并不远,我想他大概很快就能赶来。 他视线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停在赵正义身上:你们认为呢? 赵正义在沈清盛看过来的时候,心中忽然又升起类似刚刚沈清盛同心眉对决时的那种寒意,仿佛有道道剑光织成剑网将他笼罩其中,赵正义连忙点头附和,他怕自己慢上一点就会成为今日沈清盛剑下第一个亡魂。 很好。沈清盛也点头。 这会儿大家都瞧出沈清盛这是满意的意思。 我们可以去喝酒了吗?阿飞突然问道。 沈清盛又拎起那个黑衣人,笑着点头道:久等了。 众人一直目送沈清盛三人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才又恢复成一开始的热闹: 想不到啊!梅花盗竟然另有其人! 幸好沈大侠此刻登门拜访,不然我们可就铸成大错了! 剑圣之名果然名不虚传,你们方才可有人瞧清楚他是如何出的招? 心眉大师和公孙大侠身为江湖前辈,一向爱护小辈,比斗过程中应该都让了他一手吧? 要我说,他武功虽好,但人未免太霸道了些,而且江湖事江湖了,怎能让朝廷鹰犬插手此事? ......浮生百态众生相,只言片语道不尽。 * 云还客栈。 沈清盛将李寻欢和阿飞直接带进了他房间。 到了这里后,李寻欢发现自己的咳嗽都快不药而愈了,因为房间里很暖和,手中有美酒,身边又有好友作陪,他终于感到了久违的快乐。 虽然他大多数时候都不说话,只是一个人自斟自饮,时不时地看看正在交谈的沈清盛和阿飞两个人。 只听阿飞问道:你之前说,你师父教过你当别人礼貌地向你提问时,应该作何反应? 沈清盛笑道:你知道的,我有两个师父。 阿飞点头。 沈清盛道:首先要礼貌地倾听,听清楚人家问的是什么。 其次分两种情况,一是这个问题你可以回答。 阿飞接道:那就老实回答。 沈清盛点头,又道:二是你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这时又有了两种做法。 阿飞面露好奇之色。 沈清盛道:沈师父说的是笑而不语,王师父的答案是花言巧语,但这两种方法我都不喜欢。 阿飞道:我也不喜欢。 沈清盛举起酒杯:我不想回答就不回答,我不想笑就不笑,他如果硬逼我回答,那我就只好礼尚往来,礼貌地问问他想不想看看我的剑。 阿飞忽然笑了:我喜欢你的办法。 沈清盛也笑道:我知道你喜欢,因为你也是这样的人。 谁知阿飞摇头道:不,我不是。 我不会浪费力气同他说话,我只会马上拔剑! 听到这里,李寻欢也笑了,笑声甚至带出了咳声。 这时,沈清盛看向他说道:现在该轮到我们两个聊聊了。 李寻欢放下酒壶,叹道:我知道你想和我聊什么。 沈清盛点头:我师父的《怜花宝鉴》呢? 李寻欢眉头一皱,眼眸中的春水也霎时停止了流动:林......龙夫人说时间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她早已忘记当初自己将秘籍放在何处 沈清盛也皱眉:你认为她说的是真话吗? 沉默,李寻欢忽然沉默。 许久之后,他才又出声叹道:假话。 林诗音根本不擅长撒谎,尤其是在他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沈浪:你是我昔年好友之子。 王怜花:少听他骗,明明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第46章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待酒席真正散去时,已近夜半。 沈清盛难得的有些醉意,刚刚洗澡时他都困得要在浴桶里睡着了。 现在他离床还有两步远的距离,沈清盛已经闭上双眼,只等躺下就能立刻睡着。 砰砰砰。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这里的人是不是都很没礼貌?有问别人名字前不报自己名字的,有倚老卖老硬要当人前辈的,还有不好好听人说话只顾着自说自话的,现在又多了一个半夜敲人房门扰人清梦的。 沈清盛并不觉得门外的人是有急事才找他,因为对方敲门的节奏不紧不慢,力度也很小,敲得甚至很有一股说不出的韵味。 吱。沈清盛还站在原地,是隔壁开的门。 他隔壁睡的是李寻欢,没有阿飞。阿飞走得很早,因为他要赶在关城门之前回到城外的沈氏祠堂里睡觉。 姑娘找谁?沈清盛听见李寻欢这么问。 那姑娘似乎很不安,只轻轻地啊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她没说是来找自己的。沈清盛已经躺倒在床上,心想她一定是敲错门了。 只是下一秒,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砰。砰砰。 ......沈清盛决定先躺在床上听一会儿敲门声,如果是双数他就去开门,是单数的话就睡觉。 砰砰砰。 姑娘不如明早再来?李寻欢的这句话中断了她的敲门声。 而且他的语气很奇怪。沈清盛不得已地穿上外衣走过去开门,边走边想,这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对待一个女孩子该有的语气。 你找谁? 沈清盛的语气也很奇怪,因为他发现敲门的竟然是林仙儿。 沈大侠! 林仙儿一看到沈清盛,脸上立即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她看起来在外面站了很久,眼尾、鼻尖都被冻得有些发红。还有两颊,都说粉色是浪漫而又可爱的颜色,象征着天真单纯的少女,现在林仙儿的两颊就透着这样的少女粉,看起来的确十分无邪。 她的想法却一点也不无邪,她边笑边想着要扑到沈清盛怀里去。 沈清盛突然很后悔,既然林仙儿这么不懂礼貌地半夜来敲门,那他为什么还要同她讲礼数?他不应该开门的。 而且他眼角瞥到李寻欢也在笑,虽是短短一瞥,但他已读出对方是在看他的笑话,笑容里带着种淡淡的讥讽之意。 于是沈清盛眼疾手快地将门一关,隔着门问道:姑娘半夜来找在下做什么?总不可能只是为了投怀送抱吧? 但谁知过了一会儿后,门外断断续续地响起林仙儿的声音:我...我之前放了话说,说谁要是能杀死梅花盗,我就嫁给谁所以我......她的声音带着点鼻音,听起来好像快哭了,不知是因为刚刚撞门撞疼的,还是因为过于羞恼。 哈哈哈哈哈。李寻欢突然发出一阵大笑,边笑边咳,为兄先回房了,沈兄请自便。 李寻欢笑,是因为他已看出在听了林仙儿这句话后,沈清盛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开门了,也正因如此,他才可以放心地回房继续安睡。 沈清盛已经呆住了,他没想到林仙儿真的是来投怀送抱的,难道他白天的时候表现得还不够冷血无情? 他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开始反思。怎么无论男的还是女的,老的还是少的,都敢在他面前做一些让他不开心的事?是不是他长得太好说话了?怎么没见他们去西门吹雪那里胡作非为? 时间过得有些久了,门外又传来林仙儿的声音,这回还是抽泣声:我...我要是不嫁给你,武林中人...人家会怎么耻笑我,我...如果沈大侠不想娶我,就...就让我跟在你身边......可好? 沈清盛终于回过神来,只听他冷冷地回道:不好。 沈清盛生平最讨厌别人骗他威胁他。在说完这两个字后,他就又重新走回床边躺下,早晨的计划已经被打乱,今夜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休想阻止他睡觉! 门外的林仙儿等了又等,后来又忍不住扒在门上想听听屋里的动静,直到什么也没听见,她才明白沈清盛说的原来是真的。林仙儿顿觉荒谬无比,若说李寻欢拒绝她是因为已经阅尽千帆且心里还有一个林诗音,可如今沈清盛这么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竟也敢拒绝她? 林仙儿脸上的笑容渐渐扩大,眼神却变得怨毒无比,像沈清盛和李寻欢这样的男人,通通该死。 * 沈清盛这一觉睡得很顺利,一直睡到第二天巳时才起。 李寻欢已经坐在楼下饭厅等他,他们昨夜约好的要一起前往兴云庄找林诗音拿回秘籍。 其实沈清盛觉得自己一个人去反而更好,毕竟从昨天那件事看,兴云庄内能做主的那几个好像都不怎么喜欢李寻欢。 不过他们现在应该也不喜欢他。 沈清盛走到李寻欢对面坐下,问出一句非常经典的问候语:吃过早饭了吗? 李寻欢摇头: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 这个习惯可不好。 沈清盛点了几个包子,又问:要一起吃点吗?这里的早饭还可以。 虽然味道普通,但多亏吃了早饭,昨天在兴云庄里他才有力气打架。 好,李寻欢一向很难拒绝朋友的邀请,我要一碗白粥和两个鸡蛋。 沈清盛忍不住好奇:你也喜欢吃煮鸡蛋? 李寻欢笑了笑,道:吃早餐难道不就是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吗?和喜不喜欢没关系。 我好像没懂,又好像懂了。 李寻欢摇头笑道:但愿你一直不要懂。 沈清盛眨眨眼,换了一个话题:其实无情不在京城,我也没请他来。 那你?李寻欢忍不住皱眉,昨日沈清盛已经因为自己得罪了很多人,若是被其他人知道无情短时间内赶不到这里,他怕沈清盛会像他一样陷入一个被人精心设计的大麻烦。 沈清盛喝了口稀粥后方道:我想先等一个答案。 不等李寻欢发问,他就主动解释道:我手下正好有擅长问话的人,昨夜我已将黑衣人交给了她,这个答案想必也不会让我等很久。 李寻欢终于明白沈清盛的意图,可他仍旧愁眉不展,就连碗里的粥都没喝过几口。 你怎么了?沈清盛不解,如今很有可能揪出真正的梅花盗或者揭露赵正义那一伙人的阴谋,怎么李寻欢反而不开心了? 沉默,又是沉默。 许久之后,李寻欢才叹息道:在见龙夫人前,我想先见见我大哥。 哦。沈清盛这回却是懂了一些,那我一个人去见龙夫人就好。 也好。李寻欢搁下筷子,又要了一壶酒,昨日喝酒是因为高兴,而今日的酒只为了消愁。 见此,沈清盛只能默默加快自己的吃饭速度。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28) * 今天兴云庄的正门终于是大开着的,甚至守门的门子在远远瞧见沈清盛和李寻欢向这边走来时就毕恭毕敬地迎了上来:我家老爷吩咐了,沈大侠是他的贵客,李探花是他的家人,让小人万万不可怠慢,二位请跟我来。 不知是不是他的问题,昨日刚吃过闭门羹,今日人家就如此热切地出来迎他,总让他觉得很奇怪。 沈清盛看了眼一脸怅然的李寻欢,心想他此刻应该没心情同人周旋,于是客气地应了一声:有劳。 兴云庄的下人竟一路将他们带到了龙啸云的书房,沈清盛心中怪异感更浓。 这股怪异感终于在他刚一踏入书房时达到了巅峰。 一个身着红色锦衣的小孩子忽然冲过来向他迎面拜倒,同时口中高声喊道:见过剑圣大侠! 那小孩的样子颇为可爱,简直是沈清盛自踏入江湖以来见过的最灵秀可爱的小孩子。 虽然他总共也没见过几个小孩。 女孩子的投怀送抱容易躲避,但小孩子因为尊重长辈而行的大礼却避不得,沈清盛只好站在那里硬生生地受了龙小云一礼,想了想后又从袖中掏出一枚玉佩递给他:无需多礼,这是送给你的。 龙小云用双手接过,乖巧地谢道:谢谢沈叔叔! 沈清盛摸摸鼻子,没想到他如今已是叔叔辈的人了。 随即龙小云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向沈清盛炫耀道:这是我李叔叔送给我的,一开始我还不明白李叔叔送刀的寓意,还是听了娘的解释我才明白,原来有了这把刀,我就有了李叔叔的庇护。 在沈清盛看来,他此刻笑得甚至比昨夜的林仙儿还要天真无邪,只听他又接着说道:那如今我又有了沈叔叔送我的玉佩,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又得到了沈叔叔的庇护?以后要是有人敢欺负我,我报沈叔叔的名字就行了对吗? 原来他的想法也很天真,毕竟还是个小孩子。 正当沈清盛在考虑该如何措辞的时候,一直坐在那里的龙啸云却突然站起,几步跨到沈清盛面前,也学着龙小云的样子朝着他徐徐拜倒。 作者有话要说: 你在想peach(我帮你想好措辞了) 话说我前天失眠,然后灵感突如其来!下一个坑我还写综武侠,文名暂定《咸鱼翻身》,我甚至做好了封面写好了大纲。请容许我在这里贴一下文案嘻嘻: 我叫虞棠,人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一条快乐的咸鱼。 我曾有过连续宅在家中半个月不出门的记录,现在我正努力地想要打破它。 但我失败了,因为我娘终于看不下去了,她打发我去江南给我舅祝寿。 只是万万没想到,我的生活从此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对此我只想说两个字:刺激。 人生若能重来,我一定当个宅男。 注:正文第三人称,主角是个公子哥儿,干啥啥不行,画画第一名。 武功高强的男主写过了,就很想写一个武功稀烂的男主,你们要是感兴趣的话请点进我专栏收藏一下吧(鞠躬)! 第47章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只听他边拜边说道:龙某谢过沈大侠昨日对我兄弟的援手之情!也感谢沈大侠不计前嫌将随身玉佩赠予我儿龙小云! 接着他像是要故意堵着沈清盛开口说话似的,起身后又一把揽过李寻欢肩膀,悲声叹道:可怜龙某无用,昨日竟让我兄弟陷入如此险境...... 可我听他们说,当时是你及时抓住李寻欢的双手让他使不出飞刀,才让别人有机可趁的。正当龙啸云眼眶湿润,深情款款地酝酿下文时,沈清盛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更是奇怪地看了一眼龙啸云的双手。 我......龙啸云忽然掩面大泣,我该死、我该死!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如今沈清盛才见过龙啸云两面,每一次龙啸云都能哭得这么伤心,而且每一次哭都还是在他说完话之后,这让沈清盛不得不怀疑,龙啸云是不是在故意针对他?但他现在和龙啸云计较这一点好像有些不合适。 大哥不必如此,李寻欢伸手轻拍龙啸云的背,低声安抚道,我深知你的苦衷...... 龙啸云在哭,李寻欢又在安抚龙啸云,沈清盛只好转而找上龙小云说话。 有误会就要解释清楚,这一向是他做人的准则之一。尤其对方还是个小孩子,沈清盛自己就是被王怜花骗着长大的,所以他深知一个小孩子最看重的是什么是大人的承诺。 只不过如今沈清盛并未对龙小云作出承诺,是龙小云自己误解了他的意思,沈清盛换位思考了一下,心想只要自己解释清楚,再送给他一枚玉佩哄一哄就差不多可以解决了。 于是他谨慎地开口道:其实这块玉佩......只是一块非常普通的玉佩。 普通到他刚揣进怀里没几天,而且还根本不是他自己花钱买的。 但龙小云不愧是龙啸云的儿子,他也丝毫不给沈清盛说出后半句话的机会,他见龙啸云哭得伤心,看着看着,自己竟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爹爹!龙小云边哭边说道,你已经尽力了!你那时明明只想叔叔伯伯们坐下来好好说话的,可...可他们这么多人,你只有一个人,他们怎会轻易听你的话? 我只恨自己现在已成为一个废人!就算想帮爹爹和李叔叔的忙都不能,甚至还有可能成为你们的累赘......我若能像沈叔叔那样厉害就好了。说到这里,龙小云看向沈清盛,满脸的悲痛欲绝。 龙啸云哭,李寻欢安抚他。那龙小云哭,谁来安抚? 沈清盛看了看,现在这间书房里正好只有四个人。 于是他只好轻叹一声,学着李寻欢的样子伸出左手轻抚龙小云后背,轻声问道:你娘呢? 儿子哭了娘来哄,岂非天经地义?而且林诗音若是能来,想必作为她丈夫的龙啸云也不好意思再哭了,届时他再向林诗音做一番自我介绍,对方应该也能领会到他的来意吧? 一箭三雕,沈清盛只觉得自己想了一个无比绝妙的主意。 嗝儿。龙小云其实一直在等沈清盛出言安抚他,但他万万想不到对方竟然说出了如此不着边际的三个字,害得他因一时呼吸不畅而打了一个嗝。 那边的龙啸云一听沈清盛提到林诗音,也惊得暂时止住了哭声,只见他呆怔着问道:不知沈大侠为何突然提起诗音? 我说完话你可别哭。沈清盛先提了这么一个要求,后又解释道,今天我来其实主要是为了龙夫人,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想见她一面。 请你也别问我是什么事,总之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最后,沈清盛还特别强调了一句。 龙啸云早被沈清盛这三句话给说懵了,他实在想不到林诗音和沈清盛能扯上什么关系,龙啸云忍不住转头去看李寻欢,想听听他会怎么说。 谁知李寻欢只对他说了一句:请大哥命人带沈兄去见她吧,我正好也有些话想对你说。 这时,龙小云飞快地擦干净眼泪,主动提议道:爹爹,让我带沈叔叔去吧! 好。龙啸云心底其实有些抗拒这件事,但眼下他只能点头同意。 从书房出来,龙小云带着沈清盛走过一条长长的廊道,又拐进另一条更长的廊道,如此绕来绕去,最后绕得沈清盛一点也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来的花园。 也许将之称为梅林更合适。之前说过,沈清盛在去大漠之前从未见过雪,那如今又可以再说一句,他在来李园之前从未见过红梅映雪,见过之后他才明白,原来红色也可以象征高洁,白雪也可以拥有幽香。 我给你的那枚玉佩其实很普通,只是普通的一个见面礼。看见白雪,沈清盛就想起了之前送给龙小云的玉佩,看见红梅,他又想到了一些别的,我本来是想给你包红包的,但可惜我身上没带红纸。 我知道了。龙小云自出书房后就一直没有主动开口说过话,他在观察,观察沈清盛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但至今他都不能得出一个满意的答案。 沈清盛想了想,终于想出一句很适合对小孩子说的话:有人曾对我说,他相信人多做好事就会有好报。 不过是骗小孩的话罢了,龙小云心内不屑,嘴上却乖巧地应道:我知道了! 沈叔叔走这边!面前忽然出现一条岔路,龙小云伸手指了指示意沈清盛走左边这条小路。 曲径通幽,沈清盛被带着绕过几座假山,假山之后又是一片豁然开朗,不远处立着一座小亭子,亭边有一处池塘,水面已结了冰,冰面反射着银光,一点也不刺眼。 走近几步后,沈清盛才看到柱子后面正倚着一个邋遢的老头子,身形瘦得像根竹竿,留着长长的山羊胡,看上去很像是一个古板的教书先生。 铁笛先生!龙小云一见到此人就马上上前行了一个礼。 铁笛先生却是看也不看他,只盯着沈清盛冷笑:听说梅花盗在阁下手中? 谁说的?沈清盛并不承认,眼下证据不足,他当然不觉得他带走的那个黑衣人是梅花盗。 阁下应该听过老夫的名号?铁笛先生手中还把玩着一只铁制的笛子,老夫和心眉不同,老夫从不...... 忽然有阵风吹过,吹落了树上的积雪,也吹来了冰面上那股冰冷刺骨的寒意。 从不什么?沈清盛问,他的语气比冰还冷。 好好好!铁笛先生早已立直身子,左右手忽然同时一甩,铁笛飞出,带起一阵劲风,直冲着沈清盛迎面而来! 沈清盛却是一动不动。 断成两截的铁笛擦过沈清盛耳边,扬起一阵呼啸而过的风,他的长发被这阵风吹起又落下,沈清盛的手自始自终都握在他的剑上。 好快的剑!快到铁笛先生根本看不清他出招,但他又确信沈清盛的确出了剑。 沈清盛若是没出剑,他手中铁笛怎会断成两截? 一边的龙小云一直在静静地观察着他们二人的对峙,此刻他终于确定了沈清盛的其中一个特质,那就是武功极高,更在他想象之上。 原来心眉没有轻敌......铁笛先生心中也是同龙小云一样的想法,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接着他又主动解释道:梅花盗实与老夫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老夫一听到梅花盗落网的消息就立刻赶了过来。 听了他的解释,沈清盛反而皱起了眉:谁说梅花盗已经落网了? 田七、心眉、赵正义等人都这么说。铁笛先生答道。 他们说了不算。 那谁说了才算?这个问题铁笛先生并未问出口,一是因为有所顾虑,二是因为沈清盛在说完那句话后就转身走远了。 沈清盛走得有些快,以至于龙小云跟得很费劲。 但龙小云并不敢抱怨什么,起码在拿到沈清盛的脉之前不敢。 沈清盛走得快只是因为高兴。他昨夜反思得到的一些成果竟然这么快就可以运用到实践中,而且取得的效果也很合他心意,所以他高兴。 这种高兴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了面见林诗音之时。 沈清盛并未见到林诗音的真正样貌,因为她在见客的地方摆了一个大大的屏风,透过屏风,他只能看到一个极浅的身影。 不过他并不在意,林诗音是美是丑、是胖是瘦都与他无关,他只关心一件事:龙夫人应该知道在下是为何而来? 我知道,小云你进来。 林诗音的声音,竟直让人想到覆在红梅上的冰雪,清清淡淡,又带着些易逝的飘零感。 当年我的确怀有私心,没有按照王老前辈的吩咐将它交给李寻欢,这十几年来我都将它保存得很好,今日终于得以完璧归赵。 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作者有话要说: 你想得美。 第48章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但是,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林诗音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就当是我为王老前辈保存了这么多年秘籍的报酬。 说到报酬这两个字的时候,林诗音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难怪李寻欢来找她的时候她要撒谎,原来是对他有所求。 不知林诗音求的是什么?沈清盛心里这样想着,口中却飞快地拒绝道:我不答应。 他说过,他最讨厌受人要挟。 这时,林诗音却突然从屏风后冲了出来。 沈清盛站在原地未动,他知道林诗音要做什么,自他踏入兴云庄以来,已有两个人在他面前做过这件事了。 现在多她一个不多,毕竟人家是一家人,他不好厚此薄彼。 果然,林诗音一冲出来就向着他盈盈下拜,同时哭诉道:我只有小云这一个儿子,此前人人都夸他是个武学奇才,现在他却被李寻欢废了武功,大家都说他从此以后再也不能练武 话说到这里,林诗音忽然停下来断断续续地哭了一会儿。 加上龙啸云父子在书房对他哭的那一番话,沈清盛此刻终于领悟了他们的话外之意,只听他冷冷地问道:你们想要我给他当护卫? 他也配? 沈清盛从未听过如此离奇的请求,竟然要他一个顶尖高手给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当护卫。 哦龙小云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子,他长得颇为灵秀可爱,最擅长戴上天真纯洁的笑容骗人,骗起人来甚至比他爹龙啸云还厉害,更别说他身上还有一把李寻欢送给他的飞刀。 他也说过,他讨厌别人骗他。沈清盛忽然很感激宫九,因为他送给龙小云的那枚玉佩正是他从那场赌局里赢来的。 而且他才不是叔叔辈的人,明明去年过年的时候,师父们都还会给他包红包。 出来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想回家。 《怜花宝鉴》呢?沈清盛决定等拿到《怜花宝鉴》,再处理完和宝藏有关的事后就回一趟家。 我林诗音早在听到护卫二字的时候就愣住了,她一时竟不知是自己表达有误还是沈清盛根本没听懂,又或是他懂装不懂。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29) 《怜花宝鉴》呢?上一个被他连问两遍问题的还是少林寺的心眉大师。 娘!您先起来!这时,龙小云手中捧着一个木盒子急匆匆从内室里冲了出来。 他见林诗音正维持着一个下拜的姿势,身形微微颤抖,脸上还挂着两串泪珠,忍不住愤怒地将手中木盒一丢,飞快跑到林诗音身边将她扶住,哭着劝道:娘!您别再为我求人了!咱们以后再也不要求人了! 沈清盛一伸手就将那个木盒抓在了手中,他心中猜测《怜花宝鉴》就被林诗音收在这其中,因此盒子一入手他就迫不及待地打开它想确认一下。 嘭。一簇黄烟突然从盒中升起,黄烟弥漫之时,又有几支小箭簌簌地从烟中疾射而出!其中两支对的是沈清盛的双眼,又有两支在空中绕了个弯射向沈清盛的太阳穴,最后一支瞄的正是沈清盛的咽喉! 这股烟本就带了毒,只要吸入一点就能令人浑身失力,同时它又像是带了无数尖尖的小刺,刺得人双眼发疼。 一般来说,人眼疼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闭上眼,人一闭眼,就看不见烟雾中的小箭,就算天赋异禀能通过耳力判断小箭的位置,却又会因吸进毒烟而运不上力,最终无计可施,只能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 好毒的手段,不知是林诗音的手笔还是龙小云的?沈清盛倏地看向龙小云,目光中似也带了密密麻麻的小箭。 你怎么没事?!!龙小云忍不住惊呼出声。 他眼睁睁看着沈清盛毫无防备地打开木盒,黄烟炸起,扑了沈清盛满脸,这阵烟发得快散得也快,发散的时间已足够小箭射中目标了,但此刻黄烟散尽,沈清盛却依旧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将将将将将,五支小箭反而落了一地。 沈清盛当然没事,类似这样的手段他六岁时王怜花就陪他玩过了。 他现在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你偷学了《怜花宝鉴》? 装置里的那股烟他从前见过一次,而且刚刚将小箭抓在手中时,沈清盛发现箭头处还被抹了剧毒,此毒正是出自他师父王怜花之手,据说是他早年所配,效果甚好,见血即封喉,甚至有一个十分霸道的名字,叫人间留不住。 《怜花宝鉴》呢?这个问题他已问过三遍,语气一遍比一遍冷厉。 沈清盛一步步走近林诗音母子,木盒中除了杀人的机关外什么也没有。 在这里!龙小云忽然跪倒在地,从怀中掏出一本典籍并用双手将之举至头顶。 龙小云乖乖地低着头,沈清盛看不清他的表情。 沈清盛伸出手,龙小云身子忽然抖了抖。 将将将将,自龙小云袖中又掉出四支抹了毒的小箭。 小云?!!林诗音自始自终都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此刻她终于又惊又怒地叫了龙小云一声。 龙小云复又戴上那个他最擅长的可爱微笑,解释道:《怜花宝鉴》上记的毕竟是冷冰冰的文字,如今王老爷爷的弟子就在我面前,我难免一时技痒忍不住想领教一下沈叔叔的武功。 更何况我现在已成为一个废人,只有《怜花宝鉴》上记的一些功夫我能练啦......说着说着,他双眼又布满了泪水。 林诗音闻言,忽然跌倒在地,将龙小云一把揽在怀里,失声痛哭道:都怪娘,都怪娘! 接着她抬头看向沈清盛,悲声哀求道:小龙不仅根骨出众,而且聪明伶俐一点就透,现在虽然被李寻欢毁了跟骨,但我听人说王老前辈医术通神,一定有治好他的法子,所以我想求阁下带小龙向王老前辈求医! 沈清盛没有说话,因为他在忙着确认这本《怜花宝鉴》的真伪。 于是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 啪。沈清盛合上书,几步走到角落里摆着的炭盆前站定,开始撕书。 然后耐心地等着书页一点点被炭火吞噬,化成烟灰。 一旁的林诗音和龙小云皆是面带震惊地看着沈清盛的一举一动。 这是何意?特地来兴云庄要回《怜花宝鉴》,现在拿到手后又当着他们的面烧了它? 沈清盛烧得很认真,他一定要亲眼看着这本书被烧得一干二净才放心,这毕竟是王怜花交给他的任务。 当年王怜花写下这本书的目的有两个:一是为记下自己毕生所学;二是想借此书在世间寻一个天资高、心术好的人做他的衣钵传人。 那时的他万万没想到,沈浪竟不知从哪里捡了一个婴儿带着一起出了海。 船上的生活实在无聊,朱七七整日腻在沈浪身边,熊猫儿更喜欢一个人喝酒看海,于是王怜花就只剩下了一个沈清盛可玩。当时沈清盛正是开口学说话的年纪,换句话说,也是刚刚好玩的年纪,所以沈清盛小时候其实还是被王怜花带得多一点。 还难得地没有被带歪。 天资高、心术好,还是自己一手带大的,于是等沈清盛六岁的时候,王怜花就正式将他收作了弟子。 当天,沈清盛也拜了沈浪当师父。原因很简单,沈浪说这是他同沈清盛生父在他出生之时就定下的。 而在教导沈清盛的过程中,王怜花也得以梳理了一遍自己的武学,终于将之融会贯通,又著了一部《新怜花宝鉴》。 他前半生所学颇杂,于武道一途本难以寸进,只好转精医道,但谁知收了个徒弟后一切又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如今他再回忆起自己以前写的《怜花宝鉴》,只觉得丢人! 因此沈清盛临走前,王怜花特意叮嘱他,一定要帮他寻回《怜花宝鉴》,且一旦到手,立刻烧净!此外,若是真有人练了他的《怜花宝鉴》,他让沈清盛务必不要留情,直接废去武功或者杀了都行,他王怜花此生只认沈清盛这一个徒弟。 所以沈清盛现在正在一丝不苟地烧书,王怜花让烧,他就一定不会用水泡、用土埋。 你既然如此不重视此书,为何不将它留给我们?龙小云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沈清盛根本不想同他说话,右手轻轻一挥,龙小云瞬间便软倒在地。 林诗音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她颤抖着伸出手去探龙小云的鼻息,同时嘶声质问道:你杀了我儿??! 小云!!龙啸云突然踉跄着跑进屋内,几步跑到龙小云身前,同样伸出一只手去把龙小云的脉门。 沈兄?!李寻欢紧跟在龙啸云身后。 书已烧完,沈清盛转身看向李寻欢:我的事办完了,你呢? 李寻欢却皱眉道:你杀了龙小云? 据他所知,沈清盛不是一个随便动手杀人的人。 李寻欢!你还不动手?他杀了小云!杀了我的儿! 冰雪消融,便只剩红梅。红梅的红,正是血红的红,用林诗音体内鲜血浇灌而成的红。 作者有话要说: 傻眼了吧。 第49章 金钱落地,人头不保 李寻欢没有动,原本伏在龙小云身上失声痛哭的龙啸云反而大喝一声,提掌向着沈清盛冲来。 沈清盛侧身一避,却是盯着林诗音问道:你呢?你有没有偷练《怜花宝鉴》? 龙啸云一掌落空,本欲再发出第二掌,他心知凭自己这点功力是绝对报不了杀子之仇的。他想的是若引得沈清盛出手重伤自己,李寻欢必定不会袖手旁观,而李、沈二人分别位列兵器谱第三、第四,武功不相上下,胜负一时难分,最后很有可能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到那时他要行事就简单许多。 可如今忽然听沈清盛提了一句《怜花宝鉴》,龙啸云联想到对方在书房跟他说的要与林诗音商议很重要的事,心下顿时疑虑丛生。他这一起疑,出手便停了下来,未弄清前因后果之前出手并不明智,于是他也跟着一起看向林诗音:诗音,《怜花宝鉴》是怎么回事?这听起来像是一本武功秘籍,而且还与王怜花有关。 李寻欢还是一动未动,但他却没有看林诗音。或者说,在场这三个人中,他谁也不敢看。 林诗音双目呈现一片血红之色,面色惨白如鬼,她就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沈清盛,喉咙嘶哑,说起话来十分费劲,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怎么?我若说我也练了,沈大侠是不是也要杀了我? 林诗音忽然疯笑起来:大侠哈哈哈哈什么江湖大侠?这个世上竟有狠心对小孩子下手的大侠?!好!我告诉你,我练了!我也练了《怜花宝鉴》!你把我也杀了吧! 接着,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所有负面情绪眨眼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只露出一个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微笑:表哥,我娘说我出生时你也随着姨娘一起来了,那么一会儿我死的时候,请你也一定要仔仔细细地看着,看我是怎么死在你面前的。 诗音! 龙啸云冲至林诗音身边,想伸手抱她入怀却被林诗音一把推开,他只能怔怔道:你怎么了? 你别碰我!林诗音表情憎恶,一个连杀子之仇都不敢报的懦夫!令我恶心! 我......我!好,我龙啸云虽不是你剑圣的对手,但我今天纵然身死也要为我儿小云报仇!兄......李探花,看在我们过往情谊的份上,今日过后,龙某一家三口人的身后之事就托付给你了! 这番话说完,龙啸云仰天长啸一声,便又朝着沈清盛冲来,全身上下空门大开,看上去似是想与沈清盛拼个同归于尽。 她撒谎。这时,李寻欢忽然开口说道。 我知道了。沈清盛弹指一连点了龙啸云、林诗音二人的穴道后,才又问李寻欢,你的事应该也办完了吧? 李寻欢点点头。 沈清盛本想说那我们走吧,但李寻欢自点完头后就呆愣在那里一动不动。沉默,又是属于李寻欢的沉默。 从前沈清盛看李寻欢,有一点他一直觉得很神奇,那就是李寻欢脸上的皱纹好像是活的。他笑的时候皱纹也在笑,甚至越笑越年轻,笑回了它们初生的时候,而当他悲伤的时候,每一道皱纹也跟着一起染上了风霜。 但现在,李寻欢的皱纹像是死了一样,永远死在了这一刻。在这世上,风不可能一直停在一个地方,冰霜也终会融化,只除了李寻欢的眼角。风霜甚至也占满了李寻欢的眼睛,沈清盛别过头不敢再看他。 你是不是在想,沈清盛像是在自言自语,因为他在说话的时候一般都会看着对方,但他这番话又是说给李寻欢听的,如果当时能当场拆穿林诗音并坚持从她手中拿到秘籍就好了?或是不管龙啸云而陪我一起过来见林诗音的话,龙小云是不是就不用死了?龙小云不死,林诗音也不会这么难过? 你知道我为什么杀他吗?沈清盛又问。 李寻欢终于有了反应,他嘴角动了动或是想说话,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沈清盛接着说道:一是因为他想杀我,三次。他比了个三的手势。 这一点已经足够了。他又将手放下,我不会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我只知道人要杀我,我就杀人。这是不是一个简单易懂的道理? 李寻欢又点头,而且他还回了一个是。 所以,沈清盛加重语气,接下来的话才是他想说的重点,他今天能遇上我才叫幸运,毕竟我脾气很好,也给过他很多次机会。你要知道,这个江湖上还有更多人,只要你一句话惹得他们不开心了,他们就要杀人,甚至你看他们一眼,他们也要杀人。 这时,李寻欢忽然叹了一口气:你知道我不怪你的。 沈清盛点点头:我知道。 接着他也学着李寻欢的样子叹了一口气:你只会怪你自己。 你要这样想,如果林诗音没有撒谎,那我也就不会来;如果龙小云不偷学《怜花宝鉴》,不骗人不杀人,那他也不会死;甚至如果龙啸云不犯错,你也不会想找他谈话。总之这一切都是他们的问题,你不必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揽在自己身上。 我们走吧。李寻欢忽然想喝酒了。 于是一回到客栈,沈清盛就跟去了李寻欢房间,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喝酒。 沈清盛今天不喝酒,因为他从不喝苦的酒。看着李寻欢的表情,他就知道今天的酒很苦。 我看到有一个女孩子交给你一封信,你为什么不拆?李寻欢只想和朋友说说话,让他不那么为自己担心。 沈清盛提着酒壶,他在准备给李寻欢倒酒。 李寻欢又道: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常常收到女孩子的信。 那你拆了吗?沈清盛顺着他的话往下问道。 李寻欢一连喝下小半壶酒后才回答,边咳边答:没有。 沈清盛知道他又在想林诗音。 那我今天也不拆。而且也不好当着李寻欢的面拆。 这不是因为他害羞,而是因为这封信上记着那个黑衣人的口供。 他说过,他的直觉一向很准。他只怕自己要是当着李寻欢的面拆信,今天的酒会变得更苦。 就算酒再苦,李寻欢也还是喝到了半夜。 沈清盛将醉倒的李寻欢慢慢扶到床上,李寻欢的酒品很好,喝醉后只管睡觉,睡觉的样子也很好看,看起来像是忘记了一切烦恼。 希望他今晚能做个好梦,沈清盛想。 那封信沈清盛并没有拆,既然说了今天不拆,那他一定会等到明天再拆。 更重要的是,他自己也想做个好梦。 但第二天早上他醒来的时候,心情却很不好,因为他昨晚梦到了蛇,蛇还咬了他一口。沈清盛讨厌蛇。 这个梦后劲很足,甚至影响了他的胃口。 所以他只点了一碗粥和两个煮鸡蛋,坐在厅中,吃得很慢。 李寻欢在哪儿?忽然有一道青色人影从外面飘进来,径直飘到跑堂的小二面前。 我我我我...... 小二矜矜业业活了二十年,从未做过亏心事,也从未见过鬼。 但今天不知撞了邪,青天白日的竟叫他见到了活灵活现的鬼! 瘦瘦高高,披着一件青袍,头上还戴着一顶绿帽子,最有说服力的是他的眼睛,无论是眼珠还是眼白,皆是惨惨一片青色,偶尔有光从中闪过,直让人想到来自地狱的鬼火。 不知他衣袍下有没有皮肉,除了头以外是不是只剩一具枯骨?跑堂小二忍不住想道。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30) 他还在睡觉,你找他有事? 沈清盛放下手中的鸡蛋,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对穿青色衣服的江湖人有偏见,这一点并不好,因此他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很温和。 可青衣人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青衣人的说话声也似一阵鬼哭:你是沈清盛? 沈清盛有些惊讶,这么些天以来,眼前这青衣人好像是第一个能叫出自己名字的人,于是他也礼貌地问道:请问阁下是? 伊哭。青衣人说完这两个字后,忽然沉默了下来。 沈清盛也不再说话,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突如其来的沉默。 许久之后,伊哭终于道:你要拦我? 沈清盛奇道:我拦你什么? 报仇! 伊哭袖袍鼓荡,左手忽然从衣袖中伸出,沈清盛只觉眼前青光一闪,青光闪至半空后又嘭地炸成一团青色烟雾,同时伊哭的身影也飞速向着他面前闪来。 饭厅里其他人早在伊哭闯进门的时候就差不多跑光了,只留下几个不怕死的蹲在角落里看热闹,虽然他们什么也没看明白。 只见伊哭飞着飞着,身子忽然一歪,随即又斜飞出去,重重跌倒在地。 沈清盛动手了吗? 沈清盛这回真没动手。他如果动了手,那伊哭现在早没命了。 是谁动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也不是李寻欢。 第50章 金钱落地,人头不保 沈清盛又坐了下来,重新捡起桌上那枚鸡蛋,现在他大概能懂李寻欢说的那句关于早饭的理论了。不管鸡蛋有多难吃,它只要能填饱自己的肚子就行,填饱了肚子,才能有力气做别的事。 剩下那几个不怕死的眼见这场纠纷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过去了,想了想后觉得自己似乎已没有必要再待下去,于是不约而同地起身朝着门口走去,口中相约着等出去后再找个地方互通消息统一口径,好方便他们日后同别人吹嘘今日的所见所闻。 可当这伙人一只脚踏出客栈大门的时候,另一只脚却迟迟没有跟上,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木愣愣的,一动不动,整个人好像瞬间凝固在了门槛上。 有一点点滑稽。沈清盛好奇地盯着门口,想看看来的是什么人,这么助人为乐,同时排场还如此之大。 首先进来的是四个穿着相同杏黄色长衫的汉子,领头的那个下巴上留着三寸长须,年纪看起来比其他三人都大。 只见他双掌同时贴在其中两个陌生人胸前轻轻一拍,杵在原地的那两人就如同两扇被打开的大门一样徐徐退至两边墙角,后他又接连拍出两掌,挡路的另两人又被他重新拍回到原来的角落。 做完这一切后,他带着其他三人整齐地站成一排,低头垂手,态度是十足的恭敬。 沈清盛忽然不想看了,没有为什么。 他从座位上站起,带着吃剩的那个鸡蛋准备上楼去找李寻欢。 等等。一个温和好听的声音从大门处传来,又好像是紧贴着人耳边发出,想不到阁下竟是一个知恩不报的人。 沈清盛没说话,也不打算再上楼,他只是慢吞吞地走到伊哭面前将他一把扶起,眼也不眨地给他喂了好几颗疗伤圣药。 你在干什么?那人终于走了进来,一颠一颠的,原来他只剩下一条腿,全靠手中的那根铁拐才能行走自如。 独腿不算什么,沈清盛眨眨眼,他只是惊讶声音如此好听的人竟然是一个长得很丑的丑八怪,长着三角眼,蒜头鼻,香肠唇,脸上满满都是刀疤。他不仅长得丑,还很不爱干净,蓬头垢面,指甲缝间也藏着厚厚的污垢,身上那件杏黄色长衫甚至已经脏成了褐色。 全身上下最干净的地方,就是领口、袖口处镶着的两道金边,金光闪闪,闪得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 你没看出来吗?我在给他治伤。 沈清盛别过眼去不再看他,而是仔细地盯着伊哭,观察他伤势的恢复情况。 伊哭练的武功好像很邪门,受伤时他的眼睛就恢复成了正常人的样子,而随着伤势渐渐好转,他的瞳仁忽然往上一翻,眼中霎时升起一阵青雾,又像是被黄泉水冲刷过,碧色越洗越浓,几息的功夫他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沈清盛露出一个亲切的微笑,语气也同样亲切:感觉是不是好多了?他看一般的大夫治完病后都会这么问。 伊哭迟疑地点头,随后不解地问道:你为何要救我?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仅他想知道,在场的那五个黄衣人,以及蹲在角落里的路人也都一样好奇。 只听沈清盛继续问道:你是来杀李寻欢的? 伊哭点头,面色忽然变得铁青:不错,他杀了我弟子丘独! 沈清盛哦了一声,又问:那你刚刚是不是也想杀我? 伊哭又点头,就算沈清盛刚刚才救过他,但对方若要拦着他找李寻欢报仇,他也一样不会留情。 好了,沈清盛缓缓走到刚才的位置站定,向着伊哭说道,现在你可以再来杀我一遍,这回我保证无旁人插手。 伊哭怒极反笑:你未免也太自大了些!你以为百晓生把你排在兵器谱第四你就是真的第四了?还不是靠的你的出身?! 沈清盛也笑:阁下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何不亲自过来试试? 伊哭却是迟迟不动。他在等,等之前暗中出手将他打伤的人出现。 他知道,打伤他的绝不是诸葛刚。 诸葛刚就是那个派头十足的独腿丑八怪,同时也是兵器谱排行第八的金刚铁拐。 沈清盛也没有动。他在等伊哭先动,也在等诸葛刚的主人。 终于,又一个身穿杏黄色衣衫的人背负着双手,慢吞吞地从门外走进来。他看起来很年轻,似乎同沈清盛一般大,领口、袖口处也各绣着两条金边,长相温文秀气,却冷冰冰的没什么表情,所以秀气中又带有一丝杀气。 他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对沈清盛说的:这回我不插手。 很好。沈清盛点头,又看向伊哭。他不再说话,对方想必能明白他的意思。 伊哭已经平静下来,上官飞既然说不插手,那他就可以放心同沈清盛一战。他今天虽然接连被两个年纪小得可以给他当儿子的人羞辱,但也不得不承认,沈清盛和上官飞二人都是当今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高手对决时的忌讳他自然明白,所以他硬生生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这时,沈清盛却皱了皱眉。 没过一会儿,上官飞、伊哭等人也不约而同看向客栈大门。 门口又忽然出现一个黑色人影,黑衣黑鞋,身后还背着一把黑色的铁剑。 自他一出现,沈清盛就对他生出了好感,原因很简单,这么久以来,这还是他见过的第一个穿黑衣的剑客。 而且他长得也比伊哭、诸葛刚等人好看多了。 郭嵩阳,你来这里干什么?伊哭的眼力显然很好,凡是到这来的人,他都能叫上名字。 郭嵩阳一步一步地走近,自始自终都没看伊哭一眼,就当他是一根木头竿子,既然是木头竿子,那就没有必要回答他的问题。 沈清盛想了想,开口问道:阁下也是来找李寻欢的? 是。郭嵩阳口中应是,同时却又摇了摇头。 那你呢?沈清盛又问上官飞。 上官飞冷冰冰的脸上忽然现出一个微笑:我是来找你的。 沈清盛点头,同时在心里数了数,前后一共来了三拨人,其中一拨找他,另两拨找的是李寻欢,乍一看是他赢了,但其实找他的那拨一共来了六个人,而找上李寻欢的却只有两个。 想到这里,沈清盛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几乎是同一时间,楼上也传来一声叹息,比沈清盛叹得更长,包含的情感更复杂。 李寻欢来了。 李寻欢早在伊哭上门的时候就醒了,那时他本想下来,但谁知眨眼间的功夫伊哭就被人打伤,于是他决定再等等,这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现在刚刚好。 李寻欢先是看向上官飞,询问道:阁下是金钱帮的人? 他虽退出中原武林近二十年,但在来保定城的路上,铁传甲跟他讲过不少近年来江湖上的新鲜事,其中一件就与金钱帮有关。毕竟金钱帮的帮主上官金虹是兵器谱排名第二的高手,而铁传甲一向十分关注百晓生排的江湖兵器谱。 上官飞也已认出李寻欢,于是他果断答道:是! 你找沈兄有什么事?李寻欢又问。 上官金虹是一个很富有野心的人,被他找上可没什么好事。 上官飞似是明白李寻欢心中所想,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未变:自然是好事。 郭嵩阳!这时,伊哭忽然大喊一声,你我二人联手如何? 伊哭看出沈清盛和李寻欢是朋友,而上官飞又是为沈清盛而来,自己今日若是想杀李寻欢几乎已成不可能之事,但如今他听郭嵩阳也是来找李寻欢的,便下意识以为他与自己怀着同样的目的。 郭嵩阳还当伊哭是一根木头竿子,看也不看他一眼。 伊哭的脾气本就不怎么好,今日他受了这么多气,此时终于再也忍不住,只听他怒道:各位,今日是我同李寻欢的私人恩怨,还请各位不要插手! 话音未落,他的人已如青烟般升起。 李寻欢昨夜喝了太多酒,今早又起得很急,上门来找茬儿的人一拨接着一拨,直到现在他连水都没喝过一口,所以他的喉咙很难受,难受得他只能单手捂着嘴,弯腰咳个不停。 那几个不怕死的见金钱帮的人没再管他们,于是又大着胆子聚在一起,重新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继续蹲着看热闹。 他们又看见伊哭飞着飞着,身子忽然一歪,随即便重重跌倒在地,从楼梯上咕噜咕噜地滚了下来。 李寻欢还在咳。 伊哭却没了生息。 这回他们终于看明白了,因为伊哭的咽喉中央正插着一柄银光闪闪的飞刀! 好好好!果然是小李飞刀!郭嵩阳忽然取下身后长剑,双目紧盯着李寻欢郑重说道,在下郭嵩阳。 李寻欢知道他,因此也听出了他的来意,只是此刻他一开口就是一阵止不住的咳声。 这时,沈清盛忽然看向上官飞:你找我有什么事? 上官飞终于不笑了,他的语气也变得冰冷:《怜花宝鉴》!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结尾几个地方我下意识把伊哭打成了伊吹!!!阴阳师这个游戏真是害人不浅呐。 第51章 金钱落地,人头不保 沈清盛反而笑了:这件事你是听谁说的?龙啸云? 除了他以外,沈清盛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会向旁人泄露这个秘密的人。 是谁不重要,上官飞慢吞吞地答道,你只需知道一点,《怜花宝鉴》现在就在我帮帮主手中。 原来又是一个想要威胁他的人。 最后一个问题,沈清盛忽然看向大门口,你们帮主是谁? 沈清盛看的是雪。保定城开始下雪了,下得毫无预兆。天空明明好不容易才放晴,今早还是碧蓝碧蓝的没有一丝杂质,可现在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不只天空,整个大地都被蒙上了一层阴翳。 这个问题上官飞听到了却没有回答,他也同沈清盛一样,忽然转头朝着门外看去。 上官飞不回答,自然就轮到了诸葛刚来回答,只听他笑道:阁下难道没听过金钱帮?我们帮主正是上官金虹! 难怪他觉得金钱帮这三个字有些耳熟,上一次他听到金钱帮上官金虹这个名字的时候,外面也在下雪。 沈清盛点头:我知道了。 厅中忽然变得极静。 没有人说话,李寻欢也止住了咳声。 屋外的风雪似也刮进了屋,诸葛刚看到周围几张桌上的碗突然裂成了好几瓣,没有征兆,也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裂得莫名其妙。 临近年关,这本应是一个吉兆,象征着岁岁平安,可现在诸葛刚却忍不住发起了抖,同刚才的碗一样,他抖得也很莫名其妙,也许是因为风吹过时太冷,也许是因为害怕,怕自己的身体也会突然裂成好几瓣。 人在害怕的时候,难免会忍不住想找人说说话。 诸葛刚找的是沈清盛。 只见他脸上露出一个亲切得有些勉强的笑容,对着沈清盛说道:沈大侠不要误会,我们今天过来是想同沈大侠交朋友的,否则刚刚我们少帮主怎么会出手帮忙对付伊哭呢? 诸葛刚并不在意沈清盛应不应声,他只是想简单地说说话,只听他又接着说道:我们少帮主提起《怜花宝鉴》只不过是为了想将它物归原主罢了。 物归原主的条件呢?这个问题沈清盛没问。他既然说了是最后一个问题,那他就绝不会再多问。他也不会问上官金虹是从哪儿得来的《怜花宝鉴》,他心中早有猜测。 可诸葛刚似乎成功地通过自言自语排解了内心的恐惧,现在他已不满足自己一个人说话,他迫切地想同沈清盛来个互动,于是他又问道:咱们既是要交朋友,那沈大侠何必只问一个问题?你若是有其他想问的,我也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说的最后一个问题的意思是,如诸葛刚所愿,沈清盛终于出声了,你们可以走了。 若是不走呢?上官飞突然问道。 死。 原来不是屋外的风雪刮进了屋,而是沈清盛的剑气在屋内聚起了一场小型风雪!原来碗不是莫名其妙碎的,而是被沈清盛的剑气所震碎! 这个道理李寻欢和郭嵩阳早就明白,所以他们不说话。 这个道理上官飞也明白,但他毕竟有一个位列兵器谱第二的父亲兼师父,而且他还是一个少年人,年少就难免气盛,所以他才忍不住想同沈清盛一较高下。 这个道理只有诸葛刚不明白,但好在他明白得还不算太晚,也幸好沈清盛的剑锋对准的不是他。 也不是上官飞。 那是谁?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门口,门槛上已积了一层薄薄的冰雪。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31) 雪还在下,来人身上却一点雪花都没沾到。也许是因为他内力深厚,但更多的,沈清盛猜测,是因为他身上弥漫着的那一股杀气。 来人杀气之浓,竟是沈清盛平生仅见。 同样是一件杏黄色衣衫,他穿着只到膝盖,头上戴着一个笠帽,笠檐压低至眉间,叫人看不清他的样貌。 最让人注意的是他插在腰间的那柄剑,没有剑鞘,剑身又薄又软,闪着精光,看似只是随意地一插,但沈清盛知道,当他要用这柄剑的时候,他一定能用得又快又准! 荆无命,上官金虹手下第一高手。 郭嵩阳认识他,只要是有名的剑客,他几乎都认识。 但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的却是沈清盛,他在提醒沈清盛。 来这之前,郭嵩阳多多少少抱着同伊哭一样的念头,他认为沈清盛能有今日的名声,剑术也许有其可取之处,但靠得更多的不过是沈浪和王怜花二人的面子。 郭嵩阳本就是一个高傲的人,所以他才会在沈清盛问他是不是来找李寻欢的时候口中应是,同时又毫不犹豫地摇头,李寻欢的出手若是入不了他的眼,他就会一句话也不说,直接转身离开。 而现在他留了下来,同时他也庆幸自己留了下来,得以亲眼目睹沈清盛的剑招。 沈清盛出招了吗? 这个问题若让诸葛刚来回答,那他一定会说没有,因为他没看到。 可现在郭嵩阳却说他看到了。 只因这无处不在的剑气。 每一道剑气都可以成为沈清盛的剑招,因此他的剑招也是无处不在。 剑气听之无声,视之无形;剑招无迹可循,无隙可趁。看似无招,更胜有招。 郭嵩阳的双眼已亮起两道剑光,他仿佛看到了剑道的极致。 直面沈清盛的荆无命自然也看到了,他知道沈清盛在等他先出剑,他也知道只要自己一动,对方也一定会动,而且极有可能动得比他快! 荆无命很想动,他毕竟是一个剑客。 但他最终没有动,因为他还是上官金虹的手下,上官金虹没叫他同沈清盛拼命。 所以他只是站在原地,硬梆梆地开口道:我来送信。 剑气忽然散了。 诸葛刚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呼吸,他从未觉得空气是如此美好如此珍贵过。他今后甚至想随身带一个装着空气的瓶子,只要今天他能活着走出这扇门。 上官飞面色苍白,身子好似也在发抖。他不怕死,怕的只是死得不明不白,毕竟来这之前上官金虹从未提过他还派了荆无命来送信! 沈清盛也不懂上官金虹为什么先后派了两拨人过来,但这好像并不重要。《怜花宝鉴》对他而言意义极大,无论谁想用它来威胁自己,他都绝不会手下留情。 但他又很好奇那封信里写了什么,难道对方以为仅凭一封信他就能打动自己? 上官金虹莫非是一个文采极佳的人?沈清盛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忍不住问了出来。 他问的是李寻欢,毕竟他曾说过再也不问上官飞等人问题,而且李寻欢曾高中探花,若他说上官金虹文采不错那就一定不错。 李寻欢愣了愣,愣过后难免有些哭笑不得,他好像明白了沈清盛问这个问题的意思,但他又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寻欢只能看向上官飞,希望他能代自己回答这个问题。 上官飞却不明白沈清盛的意思,他只以为沈清盛在以这种方式拒绝看信,他心中忽然升起一阵莫名的快意,于是他也没出声。 诸葛刚也不敢随便说话,他不想再听到沈清盛的那个死字,也不想再体会刚刚那种气也喘上来的滋味,他只在心里默默祈祷快点离开这里。 郭嵩阳同样沉默,他仍深深地沉浸在沈清盛那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剑招里。 终于,荆无命又开口道:阁下看了便知。 同时他将手里的信看似平平无奇地一抛,其上裹挟的力劲却重如千钧。 荆无命到底还是意难平。 须知纸是最为轻薄之物,要化解他附在纸上的内劲而不伤纸,功力深厚这一点自不必说,除此之外还需精准的判断力以及对自身内力的掌控,轻一分或重一分都不行。 上官金虹当时下的命令是,若沈清盛的确有读这封信的价值,那他就将信送出去。 所以他这是在亲自评估沈清盛的价值,荆无命觉得自己不算违抗上官金虹的命令。 沈清盛并不知晓其中内情,他看起来好像也是平平无奇地一抓,就将这封信顺利地抓在了手里。 信很普通,上面只写着: 后日,申时,于林中小屋设宴。 上官金虹。 沈清盛将信递给李寻欢,同时小声问道:他怎么这么肯定我会去? 沈清盛只觉得宴无好宴,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江湖经验之一。他赴过的宴不多,但无论是阎铁珊的还是石观音的,抑或是南王的,没有一次他是吃得省心的。 所以他已下定决心不去。 龙啸云一家如今都在帮内做客,还有林仙儿、赵正义、田七、心眉 没等荆无命说完,沈清盛就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去。你回去告诉上官金虹,我会去。 当听到龙啸云的名字时,沈清盛已肯定了心中的猜测,想必当初不知是林诗音还是龙小云将《怜花宝鉴》抄录了一份,如今他们又将之赠给了上官金虹,想要借他的手除去自己。 但上官金虹显然另有所图,不然他怎么会将和自己有过过结的人都统统聚在了一起? 以上他其实都不在意。 他在意的只有 李寻欢。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前面有条江,江面上几乎每晚都会有月亮,我没灵感的时候就会去看一看。 太美了,我有时能盯着看好久。 第52章 金钱落地,人头不保 李寻欢自然跟着沈清盛一并赴宴,毕竟林诗音在那里。 郭嵩阳也想去,他在见了李寻欢的刀和沈清盛的剑后,心里自然而然地就拿他们当作自己朋友看待。虽不知上官金虹为何设宴,但凭其行事作风,想必他定是不安好心,所以郭嵩阳才提出一起去,好为沈清盛、李寻欢二人添一份战力。 听到郭嵩阳的话,荆无命却率先冷笑一声:帮主从不宴请无名之人。 嵩阳铁剑虽然有些名声,但在如今这个风云人物层出不穷的江湖中,单论剑客,前有薛衣人、李观鱼等历代天下第一剑,后有西门吹雪、叶孤城等后起之秀,郭嵩阳这个名字显然还入不了上官金虹的眼。 当然,这个名声并不仅限于武功,还可以是钱财,是权力。就算你一点武功都不通,只要你富可敌国或是权倾一方,便也有资格成为上官金虹的座上之宾。 可惜,郭嵩阳只有一把铁剑。 但那已足够了。 郭嵩阳缓缓抽出自己的铁剑,一瞬不瞬地盯着荆无命问道:那么阁下算是有名之人吗? 荆无命的名声,更多来自于上官金虹。旁人只要一提起上官金虹,免不了就要提起荆无命,就连上官金虹的亲儿子上官飞也要排在他后面。 可掩盖在上官金虹这个名字之下的,还有自金钱帮建帮以来犯在他手中的无数高手的性命!这一点往往被大多数人所忽略,直到直面荆无命的杀气。 现在,他的杀气已经比刚进门时还浓,浓得令人几欲作呕。 荆无命听出了郭嵩阳的言外之意,他的意思是只要杀了自己,他自然就能成为上官金虹眼中的有名之人。 于是荆无命也拔出了剑。 这两柄剑一旦碰上,其中一柄必将折于此地。 而且极有可能会是郭嵩阳。 沈清盛忽然叹了一口气。 郭嵩阳和荆无命二人齐齐一震,异口同声地问道:你要插手? 这场决斗本就没有意义,不是吗? 郭嵩阳不为求名,他只是单纯地想为朋友出力。荆无命的想法更简单,人要杀他,他便杀人。 郭兄若要找人比剑,我难道不比荆无命合适?沈清盛走到郭嵩阳身边,忽然笑了笑,地点你定,时间我定,就定在后天的后天,如何? 郭嵩阳仔仔细细瞧过沈清盛和李寻欢两眼后,忽然大笑起来:好!我知道林间小屋就在白石山上,白石山山脚下还有一座坟场,后天的后天,我就在那里等你们。 这话说完,他便径直出门而去。 荆无命没有拦他,他从不做徒劳之事,于是他也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客栈。 上官飞阴沉着一张脸,紧跟在荆无命身后离开。他这一走,自然也带走了诸葛刚等人。 客栈终于恢复正常,只除了一样东西。 沈清盛盯着伊哭的尸体沉思片刻,伸手招来那个他熟悉的店小二,客气地说道:可以麻烦你帮我跑一趟城西的王森记吗?就说这里有笔生意需要他们上门来做。 今日店里虽然只死了一个人,甚至动手的还是李寻欢,但店小二就是觉得沈清盛才是那伙江湖人中最厉害的一个人,而且对方在客栈里住了这么多天,不仅出手大方,态度也很客气,所以他在听到沈清盛的吩咐后,当即拍着胸脯应道:小人这就给您去办! 话一说完,他就一溜烟儿地跑出了门,连沈清盛放在桌上的银子都没拿。 不知上官金虹李寻欢忧心忡忡,只他刚想同沈清盛交流些看法,他的一只手忽然被沈清盛握住,李寻欢不解道,沈兄? 沈清盛从怀里摸出一个鸡蛋放在李寻欢手心:给你留的早饭。 接着他又问:一个鸡蛋应该不够吧?正好我也饿了,不如坐下来一起吃点? 还是回房吃好了。沈清盛皱眉,差点忘了伊哭还在这里。 李寻欢尚未说话,就被沈清盛拉着上了楼。 等吃上热腾腾的早饭后,李寻欢反而不再提上官金虹,只和沈清盛说一些这几年经历过的趣事和奇事,只因他已看出对方不想让自己忧心。 没什么好忧虑的,沈清盛想。谈得拢就谈,谈不拢就打,谁赢听谁的,江湖不就是这样的吗? * 后天来得很快。 李寻欢和沈清盛一前一后走在山路上,李寻欢手里拿着一副地图,这副地图自然不是上官金虹送来的,而是沈清盛从王芳斋里拿的。 山路并不好走,又窄又绕,尤其刚下过两天雪,人稍不留神就可能会失足跌下山坡。 金钱帮总坛明明不在这儿,你知道上官金虹为什么要约我们来这里吗?沈清盛的语气忽然变得很奇怪,这个消息是他昨天刚听来的。 李寻欢很给面子地追问:为什么? 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故布疑阵,想让我们放松警惕。 难道不是? 不是,他是想恶心我们!沈清盛顿了顿,一脸复杂,没想到上官金虹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他原以为对方是像玉罗刹那样的枭雄,但......沈清盛仔细措了措辞,接着解释道:林间小屋其实是林仙儿的地方。 同时也是赵正义、伊哭、伊哭的儿子丘独、百晓生、上官飞、荆无命等等等等无数人的地方。 沈清盛咳了一声:你听懂了吗? 李寻欢的脚步顿了顿,只听他问道:这个等等等等包括郭嵩阳? 包括。沈清盛答道。 还包括上官金虹? 沈清盛点头:包括。所以他才说上官金虹是来恶心人的。 许久后,李寻欢才又问:那...包括龙啸云吗?李寻欢既然这么问,那就说明他听懂了沈清盛的话。 不包括。沈清盛答得很快,同时他还加了一句,但包括那天那个黑衣人。 我知道了。李寻欢轻叹一声。 沈清盛知道他对梅花盗的身份早有猜测,因此加这一句不过是为了证实他的猜测罢了。 此刻他见李寻欢似乎又变得很不开心,于是善解人意地起了另一个话题:铁传甲现在正和阿飞在一起。 沈清盛知道铁传甲之前被赵正义等人逼着离开李寻欢,李寻欢心里一直很挂念他。 果然,前面传来李寻欢的感叹声:那就好、那就好。 边走路边说话时,人总会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这条路很短,短到连话都不让人说完。 现在沈清盛就有这种错觉,虽然他们已经走了近一个时辰的山路,并走到了山路的尽头。 眼前是一座宽阔的宅院,这样华丽的房子实在不应该叫做小屋。 甚至比兴云庄还要华丽,因为大门前正站着十八个守门人。 穿着杏黄色衣服,头戴笠帽,手中握着样式各异的兵器,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沈清盛和李寻欢二人看,空气中却忽然升起一阵冲霄般的杀气。 你知道吗?见到这一幕,沈清盛忍不住叹气道,每当这种时候我都会想,总有一天我一定也要带这么多手下出来耍耍威风。 今天你不是已经实现了吗?李寻欢无奈地笑道。 沈清盛眨眨眼:被你发现啦。 沈清盛一拍手,林间忽然窜出十几道绀色人影,为首的还是一名女子。 李寻欢记得她,这样一个女孩子,无论哪个男人见到,都会将她记在心里并想方设法让她也记住自己的。 不过李寻欢记得她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她给沈清盛递过信,想必她就是沈清盛口中那个很擅长问话的手下。 这十几个人自出现后也一直未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对面那十八名黄衣人,他们手中都握着出了鞘的剑,空气中那阵杀气忽然攀至巅峰,过了一会儿后又忽然消散。 二位请!黄衣人毕恭毕敬地站成两列,躬身对着沈清盛和李寻欢二人说道。 沈清盛不禁笑了笑,这个江湖的规则如今终于被他摸透了。 * 庭院里种着一片梅树,同兴云庄的几乎一模一样,李寻欢看得几乎痴了。 这么冷的天,为什么一定要在外面吃饭?沈清盛却忍不住小声抱怨。 而且他在看到林仙儿、赵正义、百晓生等人同坐一桌时就已经被恶心得没有了胃口。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32) 还好上官金虹另坐了一桌,沈清盛万分庆幸。 只是他怎么也在? 沈清盛第一眼看的不是上官金虹这个主人,而是坐在上官金虹身边的,正笑望着他的 金九龄。 金九龄自然也看到了沈清盛,只见他端坐着朝沈清盛挥了挥手,亲切地问候道:沈兄,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金捕头!沈清盛同样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 你演技怎么样?这个问题沈清盛曾问过花满楼,花满楼当时的回答是还不错。 其实自己的演技也很不错,沈清盛心里这样想着,脸上的笑容又更热情了些。 你怎么来了?沈清盛的语气包含着三分欣喜、三分好奇,以及四分担忧。 李寻欢忽然咳了起来,盖住了沈清盛一部分说话声,同时他眉头紧皱,看似痛苦地揪住了沈清盛的衣袖。 是不是冷风吹进了嗓子?沈清盛伸出手轻拍李寻欢的背。 李寻欢借机给沈清盛传音道:你和金九龄有仇? 沈清盛忍不住也咳了起来,咳得甚至比李寻欢还响:你怎么知道? 你的语气和你的表情。 ......他是绣花大盗。 咳声渐止,李寻欢松开沈清盛衣袖,道:我没事,劳沈兄忧心了。 这里有刚温好的梨花白,正好驱驱寒。金九龄提起酒壶给李寻欢杯中倒满酒,早闻小李探花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接着他又给沈清盛倒了一杯,同时回答了之前那个问题:我回京述职途经保定时接到了上官帮主的请柬,他说沈兄也会到,于是我便来了。 哦。沈清盛终于看向上官金虹,我来了。 乍一眼看去,上官金虹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中年人,穿着普通的黄色衣服,表情平平淡淡的,语气也很平淡:来的正好。 平淡得不像人。因为人都是有感情的,从上官金虹身上,沈清盛看不到任何感情。 想到这里,沈清盛又不禁看了一眼站在上官金虹身后的荆无命。 有上官金虹做对比,荆无命甚至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然后他又忍不住去看林仙儿,见到上官金虹前沈清盛还在惊讶对方竟是一个连林仙儿这一关都迈不过去的英雄,但如今见到面了他才发现,对方和林仙儿的那一群男人们根本不一样,他又开始好奇林仙儿究竟察没察觉到这一点。 林仙儿自然察觉到了,所以她才会在听到沈清盛一掌杀了龙小云后帮龙啸云和上官金虹搭桥,目的就是想要借沈清盛和李寻欢之手除去上官金虹。而且失败了也没关系,正好她心里巴不得沈清盛和李寻欢这两个人早点去死。 此刻见沈清盛看她,她却飞速红了脸,两眼一眨,便飞出了道不尽的温柔与深情。 沈清盛面无表情地转过脸,等回去后他一定要洗一个干净的澡。 上官金虹见到这一幕时心知沈清盛是知道了他还有荆无命同林仙儿的关系,但他本人并不在意,表情依旧很平静,只听他道:我今天请你来,有三件事。 沈清盛点头道:请说。 上官金虹接着道:第一,我知道你想抓梅花盗,所以我已经替你抓来了,今日散宴后可由金捕头直接带走。 原来上官帮主请我来是为了这件事!金九龄率先举杯敬道,在下一定不负所托,将梅花盗罪行公诸于天下。 沈清盛迫不得已又转过去仔细看了看林仙儿等人,难怪到目前为止他们个个都坐得端端正正的一动不动,现在上官金虹和金九龄说要抓捕梅花盗归案也都无动于衷,原来是被人点了穴。 林仙儿甚至还有心思对他抛媚眼,也许不单单是抛给他的,沈清盛看向上官金虹,微微一笑,道:那假如我还想抓绣花大盗呢? 上官金虹的目光有一瞬间变得极其锐利,似要刺破沈清盛的双眼,但很快他又平静下来,点头道:我会派人搜寻公孙大娘踪迹。 这时,金九龄忽然叹了一口气:绣花大盗一案迟迟未破就是因为公孙大娘行踪不明,无人能寻,就连她红鞋子组织里的成员都不知道她在哪儿,我从五羊城一路北上也正是为了此事。如今有上官帮主这句话,我相信绣花大盗一定很快就能落网。 沈兄为何这样看着我?金九龄发现沈清盛看自己的眼神变得很奇怪。 沈清盛看看他,又看看上官金虹,最后看向李寻欢,语气颇为感慨:我之前说我做梦梦到了蛇,那时我还很不开心。 李寻欢点头,他听沈清盛说过这件事。 沈清盛接着说道:可我忘了一件事,那条蛇一出洞就被我斩了,根本没来得及恶心我。 不错,李寻欢举杯,他似是领略到了沈清盛话中的意思,此乃吉兆,我敬你一杯祝诸事顺利。 好,我也敬自己一杯。沈清盛也举杯。 他放下酒杯后还解释了一句:没有说金捕头是蛇的意思,我只是恰好想起了这件事。 金九龄笑了笑:说起蛇,公孙大娘难道不正是一条美人蛇?如今借李探花吉言,在下一定也能像沈兄一样早日斩了这条蛇。 一定可以。沈清盛同样笑道。 第二件事呢? 感受到沈清盛语气中的期待之意,上官金虹扬手道:带他们过来。 荆无命领命亲自前去。 不一会儿,梅林旁的小径上出现了三道人影。 最吸引人目光的不是走在最前身量最高武功也最出众的荆无命,也不是跟在他身后手捧着《怜花宝鉴》的龙啸云,而是林诗音。 她穿了红色。 背脊挺得笔直,步伐很坚定,往日目光中的幽怨哀伤之意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丛火光,红得烫人的火光。 你看她是不是变了很多?沈清盛叹道。 冰雪消融,便只剩红梅。林诗音如今终于长成了敢于凌寒盛放的红梅,风神之中已融入了几分红梅的傲骨。 李寻欢看的不知是一旁的梅林还是向着这边走来的林诗音,只听他轻轻地叹了一声:是啊...... 林诗音终于学会恨他了,李寻欢一时也说不上自己心中究竟是悲还是喜。 上官帮主,《怜花宝鉴》在此。龙啸云上前几步,将手中的盒子恭敬地放在上官金虹面前,接着他又退回至林诗音身边,您看我们当初谈好的...... 上官金虹并不看他,只是将这个盒子轻轻往前一推,对着沈清盛道:这是第二件事,物归原主。 这??!龙啸云呆立当场,不可置信地呼道,久闻上官帮主是说一不二之人,如今我已将秘籍献上,帮主为何不动手杀了他?!! 上官金虹冷冷撇过龙啸云一眼,龙啸云顿时止住呼吸不敢再说话。 你怕我在这盒中做了机关?他见沈清盛迟迟不动,于是示意荆无命上前将盒子打开。 接着他又点了点龙啸云和林诗音二人,道:我知道你碍于李寻欢的面子不便动手杀人,我可以代劳。 李寻欢自龙啸云和林诗音走近后就一直在独自饮酒,此刻听到上官金虹这句话他竟一时失手打翻了酒杯。 抱歉,我...... 据我所知,龙啸云也是梅花盗中的一个吧?沈清盛边说,边在桌底伸出手去握李寻欢的右手,我看倒不如将他一并交由六扇门处置。 什么梅花盗?难道你一定要将我们一家人赶尽杀绝不成?!!龙啸云在这一瞬间率先看的却是林诗音。 林诗音忽然笑了,她目中带泪,却只是仰了仰头不让泪水流下,只听她低声说道:我做错了。 诗音?龙啸云突然感到一阵心慌。 我们都错了。林诗音盯着李寻欢的侧脸,她脸上依旧带着笑,但我不怪你们,我只怪我自己。当人未婚妻时太软弱,当**子时不够关心丈夫,当人亲娘时又没好好教导孩子......其他错的地方还很多,但这三件却是大错特错。 不......龙啸云想去握林诗音的手,可伸至中途却又无力地垂下,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他不敢再看林诗音。 林诗音并不理会他,只看着沈清盛继续说道:来这之前我的确期待着有人能帮我报仇,但就在刚刚我突然想通了。 想通了什么? 林诗音的笑中竟有了些洒脱之意:我不应该把期待放在别人身上,我应该学着期待自己。 沈清盛朝她举了举酒杯,接着一口饮尽,道:不错,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今日我若能活着走出这里,我一定还会来找你。林诗音朝着沈清盛盈盈一拜。 好,我等着。 而且,沈清盛顿了顿,你现在就可以走了。门口有我的手下,为首之人名叫白秋澄,你可以问她要一份下山的地图。 林诗音又是一拜,接着看也不看龙啸云、李寻欢、上官金虹等人,转身便走,丝毫不担心上官金虹会派人拦她。 李寻欢这时才敢去看林诗音,等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后又低叹了一声。 多谢。他这句谢是对沈清盛说的。 李寻欢也说不清要谢沈清盛什么,但此刻只有这两个字才能表达出他心中的情感。 沈清盛松手前又用力地握了握李寻欢的手,他希望李寻欢也能像林诗音一样早日从那段复杂的关系中挣脱出来。 上官金虹看看李寻欢,又看看沈清盛,目中很快闪过一道奇异的光,光辉熄灭时,只听他道:现在是第三件事。 沈清盛心知这最后一件事才是关键,于是听得很认真。 上官金虹的语气很平,但又很认真,似容不得人拒绝:我欲收你作义子。 天地间忽然就没了声音。 没有风声,没有雪落声,沈清盛也听不到李寻欢的咳声,看不到荆无命摄人的目光,就连金九龄拍他的肩他都没什么感觉。 我刚刚好像听到上官金虹说他要收我作义子。许久之后,沈清盛忍不住向李寻欢求证,他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你没有听错,我欲收你作义子。上官金虹又重复了一遍,我很欣赏你。 这个世上,能让上官金虹说出欣赏二字的人并不多见。 沈清盛却感受不到任何殊荣,他的表情直到现在都还是一片空白。 谢谢,但我拒绝。 上官金虹明明有正经儿子,还有小道消息说荆无命是他私生子,现在他竟然又想收自己作义子,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沈清盛还是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沈清盛站起身,他知道拒绝的后果会是什么。 李寻欢也跟着起身,他的指尖不知何时捏了一把银光闪闪的小刀。 谁知上官金虹竟坐着没动,只听他淡淡地说道:你知道江湖中有多少人哭着喊着求着我要当我儿子甚至孙子吗? 我不知道,沈清盛的语气同样平淡,但那绝不包括我。 上官金虹又道:当了我的儿子,金钱、权力、地位、威望几乎唾手可得。 沈清盛答道:可我看上官飞和荆无命这两个人加起来都没我过得自在。 金钱帮马上就会成为天下第一大帮。 沈清盛看了一眼金九龄,慢吞吞答道:朝廷不会允许的。 听到这句话,上官金虹忽然露出一个笑来,这是沈清盛今天第一次见他笑。 只不过他这个笑出现得突然,同样也消失得突然,上官金虹复又平静地说道:你会后悔的。 听荆无命说,上官金虹忽然换了一个话题,你已到了手中无剑、心中有剑的境界。 沈清盛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他在等上官金虹的下文。 既然如此,你何必去与郭嵩阳比试?上官金虹终于站了起来,你的对手,应该是我。 天地间一切声音忽又消失了。 桌子忽然塌陷,瓷器丁零当啷碎了一地,像是被狂风卷过,就连十几步外的梅林也成了一片狼藉之地。 许久过后,只听上官金虹叹道:好! 地点你定。沈清盛跟着出声道。 上官金虹只说了两个字:京城。 沈清盛点头:时间我定。 紧接着他笑了笑:但得等我先去了京城之后才能定下。 上官金虹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荆无命跟在他身后,忽然转头看了沈清盛一眼,那一眼中并不包含任何感情,有的只是浓浓的死气,他竟已将沈清盛看作是一个死人。 沈清盛并不在意,他只是点了点隔壁桌的人头确认过梅花盗都在这里后,转身对着金九龄说道:这些人就交给金捕头了。 金九龄似是才从刚刚上官金虹和沈清盛那短暂的交手中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拱手答道:这是在下应尽之责。 接着,他又忍不住问道:沈兄对这一战可有把握? 沈清盛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第53章 前往京城的路上 待他们走出那间小屋时,天已完全黑了。 都说山间的月亮最是清贵,当冷冽的夜风刮过他面颊的时候,沈清盛不禁回忆起他初来乍到时跟无情一起看过的山月,的确是人间难得一见的秀丽清雅。 只可惜今夜却无月,也无星。 所以在这样一个夜晚,走山路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幸好他身边还有李寻欢。 李寻欢已将那副地图收了起来。只要是见过一面的人,当再见时他就绝不会认错,同样地,只要是走过一遍的路,当再走时他也绝不会走错。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33) 李寻欢一步步走得很稳,但他的心却在动荡不安。 唉。沈清盛踩着李寻欢的节奏,同他一起叹了一口气。 叹完气后,他难免要问李寻欢:我一直在猜你今晚究竟能叹多少口气。 而且你一定又在胡思乱想。沈清盛一脚踢飞拦在路中的一枚小石子,直到听见哒的一声后才又接着说道,就算没有你,没有林诗音和龙啸云,上官金虹也一定会约我决斗。 可是因为金九龄?通过饭桌间的短短几句交谈,李寻欢已猜到金九龄同上官金虹的关系非同一般。 而且沈清盛告诉他金九龄就是绣花大盗,李寻欢自然不怀疑这消息的真伪,也不好奇金九龄为何好好的名捕不做,偏要去做贼。 无非是利欲熏心罢了,这样的人他已见过太多。 所以他只是猜测道:莫非金九龄早已改投上官金虹手下? 沈清盛摇头道:不是。 话一出口李寻欢似也觉出不对,随即他也摇头道:不对,今日他对上官金虹的态度不像是属下对上司的态度。 这回对了。沈清盛点头,金九龄现在在为南王做事,我怀疑南王也招揽了上官金虹。 南王?听到这里,李寻欢忍不住皱眉,他不由回忆起早年间做官时的一些经历,我当年科举高中入选为翰林院编修之后,当时还是皇子的南王就曾派人来游说我,让我投入他的门下,而在我拒绝过后不久,我就遭人陷害,被逼得不得不辞官回乡......如今看来,他的野心并未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消退,反倒是越长越大了。 李寻欢的心跳渐渐加快,他只觉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一个天大的阴谋。 京城?上官金虹为什么要把决战地点定为京城?会不会是南王命他这样做的? 沈清盛的心也一并跳了跳,他没想到李寻欢仅凭从他这里听到的几句话就能将事情真相推断得**不离十,他见李寻欢脸上忧色愈浓,浓得几乎快与夜色一样重了,于是飞快打断他的思绪,安抚道:朝廷不会允许的。 这句话他也同上官金虹说过。 李寻欢目光闪动,他知道沈清盛手中掌握着极为可靠的消息渠道,但此事事关重大,他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你确定? 非常非常非常确定。沈清盛一连用了三个非常好让李寻欢安心。 但李寻欢只安了一小半心,很快他又问道:你对这一战可有把握? 这个问题金九龄也曾问过他。 这回沈清盛伸手比了个数字,老老实实地答道:六成。 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若是单打独斗的话。 李寻欢双眉皱得更深,虽然不知决战那天会发生什么事,但荆无命一向与上官金虹同进同出,且一颗忠心只向着上官金虹,他若是在一旁伺机出手,那沈清盛一人怕是难以招架。 既然如此,那我......李寻欢正想把自己的打算说出口。 与此同时,沈清盛也开口道:如果算上帮手的话...... 接着只听他冷笑一声,道:那我有十成把握能胜过上官金虹。 沈清盛语气笃定,自信却不自傲。 李寻欢受他信心感染,不禁面露动容之色,也学着去握沈清盛双手,同时郑重地承诺道:为兄定不负沈弟所托。 李寻欢似乎误会了什么。 沈清盛任由他握了一会儿后才轻轻将之抽回,随即斟酌着语气解释道:楚留香、胡铁花已经回到了海上我不愿麻烦他们,陆小凤现在正好在京城,无情也即将返回神侯府,另外我和西门吹雪也算得上是朋友...... 沈清盛眨眨眼,他知道李寻欢能听懂他的意思。 李寻欢自然听懂了,但他心中自有一番坚持,只听他缓缓说道:我也是你的朋友。 今夜的天空只有一片浓墨染成的黑,无月也无星。 沈清盛正静静地凝视着李寻欢的眼睛。 他心中不禁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原来李寻欢的眼里不仅住了一整个春天,竟还能包容下漫天的星辰。 无论是谁直视李寻欢的这双眼睛,都会忍不住应下他任何请求的。 沈清盛忽然仰头望天,此刻他的眼中似也升起了一点微蒙蒙的光,只是当他再眨眼时,这点微光却已悄然而逝了。 我知道。 很快他又叹道:那林诗音呢?阿飞呢? 保定城毕竟是上官金虹的地盘。 上官金虹做事为达目的一向不择手段,谁也无法保证他会不会故意派人对付他们。 相比自己,林诗音和阿飞二人显然更需要李寻欢的看顾。 李寻欢沉默,他也学着沈清盛的样子抬头望天。 却只能看到一片漫无边际的黑色。 许久之后,李寻欢才开口说道:待来年开春之时,为兄再邀你一起饮酒赏花。 好,沈清盛忽然笑了笑,也莫要忘了阿飞。 * 第二天是一个难得的晴天,阳光明亮而又不刺眼,同时黄历上也写着今日宜出行,沈清盛去王森记牵了一匹马,一人轻装上了路。 和郭嵩阳的比试自然取消了,对方在听说上官金虹同沈清盛约了京城之战后就主动提出将比试延后,言辞之间竟已肯定获胜的会是沈清盛。 进京途中沈清盛几乎不作任何停留,他只想尽早地赶到京城。 一是因为那里即将发生许许多多大事,能早一步赶到就能多占一分先机,多占得一分先机就能多握有一份胜券。 二是因为,快过年了。 过年的时候自然不好再住在客栈里头,否则将来对师父们说起这段经历时他一定会被取笑的。 只要一想到马上就能在自己的宅子里过年,沈清盛的心都情不自禁地飞了起来。 但在这个世上却总有一些人见不得别人开心。 当他离京城越近的时候,这样的人也变得越来越多。 这些人中有的是衣衫褴褛的乞丐,有的是走街串巷的小贩,还有的是孤贫柔弱的卖花女,当然更多的还是穿着黑衣、蒙着黑面突然从天而降的死士们。 这已经是今天来的第三批。 沈清盛没有问他们的主人是谁,同时也没有拔剑。 当心中有剑时,手中的剑便成了多余。 在解决完这一批杀手之后,沈清盛背负着双手站在原地未动。 只因他已听到路尽头的马嘶声。 马是出自西域大宛国的汗血宝马,现在却被主人用来拉车。 车厢自然也很华丽,简直像是一个能自由移动的小房子。车还未驶到沈清盛面前的时候,他就闻到了一阵非常好闻但又有些熟悉的味道。 沈清盛的表情瞬间变得很复杂。 马车在距他还有几步远的位置忽然停下,就算车内人看不见,坐在外面赶车的仆人脸上也时时刻刻保持着恭敬的笑容,只见他小心地将车门拉开,又掀起一层厚厚的帷幕,车内人的脸轻易地就暴露在沈清盛的视线中。 就算坐在由层层织锦铺成的柔软的马车里,他的坐姿也还是那么的俊秀挺拔。他的身形有些瘦弱,脸色苍白,嘴唇也不见血色,乍一眼看去只令人觉得这是一个病弱贵公子。 但沈清盛一见到他却只想马上转身离开此地。 沈兄,好久不见。宫九的目光已直直地向他射来,又黏又腻,活像是从人身体里刚流淌出来的血液,还有些烫。 沈清盛转身,冷冷地回道:再见。 你难道不想知道这些杀手是谁派来的吗? 沈清盛走得离马车更远了些。 上次有关霍休的那个消息你还没问我。 沈清盛翻身上马。 你知道前面那条岔路该往哪边走才能顺利抵达京城吗? 沈清盛犹豫了一会儿后选了左边那一条,就算走错他也绝不会开口向宫九问路。 眼见沈清盛的背影愈行愈远,宫九冷笑一声,道:他果然选错了。 继而他又阖上双目,吩咐仆人继续赶路。 仆人脸上笑容不变,手中马鞭子一扬,轻抽在马身上,马车缓缓而行,走的正是沈清盛刚刚走过的那一条路。 * 京城近在咫尺,沈清盛一路上遭遇的追杀也愈演愈烈。 城门外的那一场刺杀是他迄今为止遇到过的最惨烈的一场。 足足四十九名一流高手。 个个憾不畏死,一心只想拖着沈清盛同归于尽。 沈清盛不知幕后之人为什么要安排这一场又一场徒劳无功的刺杀。眼下决战时间未定,他若想消耗自己战力的话,难道不觉得这一切都为时尚早吗?或者他是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些什么,但他派出来的人又都是一句话都不说上来就是打打杀杀的。 沈清盛闭了闭眼,几乎是一摆脱危机他就马上从那里逃了出来,直到进了城后他才敢停下来歇一歇喘口气。 但这口气一吸他差点没被自己恶心死。 血腥味太浓了,浓得连突然降下的这场暴雨都冲不走。 冬天很少下暴雨。 和李寻欢待久了,沈清盛有时也控制不住地会胡思乱想一下。比如现在他就在想,这场雨会不会是仁慈的老天爷特意下给他的,想要帮他洗一洗最近造的杀孽? 但就目前来看,实在是收效甚微。 沈清盛呆呆地淋了一会儿雨后,才忽然回过神来想找一个地方避雨。 他当时几乎是闭着眼进城,又闭着眼在城里乱走了一会儿,所以他现在丝毫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离他熟悉的王芳斋和王森记近不近。 眼前所见的只有一片废墟,周围的树是枯的,草也是死的,沈清盛万万想不到京城里竟然还有如此破败的地方。 但好歹孤零零的矮墙之上还顶着几块旧瓦片,倒也勉强够人藏进去避一会儿雨了。 这样糟糕的地方竟不止沈清盛一人看中,迎面几乎与他同时飞掠过来的还有另两人。 沈清盛只同他们对视了一眼就急匆匆地占据了其中两块瓦片,这里的瓦片一共有六块,他们仨正好一人两块不用抢。 那两名陌路人也只看了沈清盛一眼,他们现在更在意的是手中捧着的字画,那毕竟是可以卖钱的东西,若是淋湿了,他们今后怕是连水都要喝不起了。 护好字画后,其中一人忽然嗅了嗅,皱眉道:这里怎么会有这么浓的血腥味? 另一人伸了脖子往左右望了望,也皱眉道:血腥味怎么这么浓? 沈清盛忍不住举起袖子自己闻了闻,同样皱眉道:血腥味竟真有这么浓。 他的衣裳其实早被雨淋过一轮,只不过后来被他用内力蒸干了些。他这样凑近一闻,又差点被自己恶心死,没想到被烘过的血气竟然更熏人。 那两人听到沈清盛说话,又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看他,这一回他们看得很仔细。 衣服样式很简单,衣料似也不昂贵,浑身上下除了一把普通的剑外就再无其他装饰物。年纪很轻,同他们差不多大,眉如墨画,目若寒星,整个人看起来清秀文雅,完全不像是能沾染上那么浓烈血腥气的人。 沈清盛礼尚往来,也将他们二人从头到脚看得很仔细。 站得离他近的这一个手中捧着几幅字画,身穿白色锦衣,肤色却比衣裳还要白,他的脸轮廓深明,剑眉英挺,鼻若悬胆,当他沉默不语时,便自发地流露出一股轻慢疏狂的傲气。 而另一人,沈清盛最先看的是被他用布帛紧紧包裹着的兵器。虽然包得很严实,但沈清盛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一柄剑,剑柄很奇特,弯如新月,像一把弯刀。因为觉得有趣,所以沈清盛不免多看了几眼,而且对方看他的目光也十分有趣,带有毫不遮掩的好奇。这种好奇并不止于人,而在于整个江湖,他的眼底显然还藏着对这个江湖的憧憬。 他们这么互相看过后,却都没出声做自我介绍,只齐齐地向着眼前一条小路的尽头望去。 那里又忽然出现了四个人影。 第54章 来到京城第一天 沈清盛不禁放轻了呼吸。 七个人,六片瓦,那可不够分的。 天上的雨已经连成一片雨幕,那四人就像汇入其中的小雨滴一样哗地一下落在了沈清盛三人身前。 沈清盛顿时止住了呼吸。 他忽然往旁边让了一步,全然不顾自己已完全暴露在大雨倾盆之下,只听他温声说道:苏楼主,请来这边避避雨。 苏楼主? 一听到这个称呼,先前同沈清盛站在一起躲雨的白愁飞和王小石二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他们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到了十分的惊异、动容以及难以置信。 试问这天下间除了金风细雨楼的苏梦枕外,哪里还会有第二个苏楼主? 但眼前这名瘦骨嶙峋、萧条而带有病容的男子,竟会是传说中的苏梦枕?! 他们的视线不禁随着苏梦枕的移动而移动。 苏梦枕只停下来看了沈清盛一眼,这一眼看完后他就毫无犹豫地踏到了沈清盛让出的那个位置上。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苏梦枕突然问道。 沈清盛伸长手臂想要再洗一洗自己的衣袖,此刻听到苏梦枕的问题,他心中虽然疑惑但也贴心地陪着聊了下去:我知道,这里是京城。 谁知苏梦枕却摇头道:错了。 沈清盛并没有追问,他知道苏梦枕不会无的放矢。 果然,很快就听到苏梦枕一字一顿地说道:这里是苦水铺,是六分半堂的苦水铺。 这时沈清盛反而笑了,口中同样吐出两个字:错了。 苏梦枕忽然转过头,他的眼中像是燃起了两道星焰,目光变得明亮而又炙热,只见他认真地盯着沈清盛问道:哪里错了? 这里是你的苦水铺,也是我的苦水铺,沈清盛的手指又一一点过苏梦枕带来的三个手下以及站在一边听他们说话的白愁飞和王小石,同时还是他们的苦水铺。 最后,只听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总之,绝不是他雷损一个人的苦水铺。 好!苏梦枕缓缓笑开,他这一笑,宛若被暖阳照化的冰雪,雪水清冽而又浸人肺腑,还带着点甜。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34) 随即他又抚掌赞道:闻名不如相见,果然是沈清盛。 此刻乍一听到苏梦枕一口叫破沈清盛身份,白愁飞和王小石二人忍不住又大吃了一惊。 普天之下只有一个苏梦枕,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个沈清盛。 而现在,这两个在江湖上举足轻重的人物正站在他们身边听风赏雨,闲话之中似乎暗藏机锋。 这样两个人降临苦水铺,自然不会只是简单地来避雨的,他们心中同时想道。 接着只听沈清盛叹了一口气,道:相见却不如不见。 我的意思是,最好不要在今天见。以免苏梦枕误会,沈清盛飞快地解释了一句,今天实在是一个多灾多难的日子。 你这话又错了。苏梦枕的语气却比之前更认真,无论哪一天,甚至是在我临死之际,只要能交上像你这样的朋友,我便只有知足的份了。 好!沈清盛的笑一直都很简单,既可以是烟花三月里的煦煦日光,也可以是寂寂深夜里的月色清辉,无处不在,润物无声。 笑过后,沈清盛忽然走到废墟墙角,那里正蹲着一位老婆婆。 老婆婆,你也是来杀我的吗?沈清盛礼貌地问道。 那老婆婆低着头一言未发,孱弱的身子却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沈清盛又抬手闻了闻衣袖,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身上的血腥气好似变淡了一些,但只听他遗憾地叹道:你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浓的血腥味吗? 因为我刚刚在城外杀了四十九个人,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仔细地盯着那名老婆婆的双手看了一会儿后才又继续说道,四十九个想要杀我的人。 老婆婆还是不说话,只身子抖得更剧烈了一些。 其实还不止四十九个。从保定到京城,我这一路共遇上了九批训练有素的黑衣杀手,除此之外,还有扮成店小二的、卖唱的、街头耍艺的其中还有一个甚至是你的同行,他当时也蹲在墙角,伸手拦住我向我要钱,我见他一把年纪很是可怜,于是就给了他一锭银子,还仔细地叮嘱他不要被旁人瞧见。 然后呢?王小石似已听得入了神,这会儿竟忍不住向沈清盛追问了一句。 沈清盛的语气忽然转冷:然后他在接下我这锭银子的时候突然发动了手中的暗器,我也数不清那里面究竟藏了多少根针,细如毫毛,还带着剧毒。 太可怕了。王小石几乎已对沈清盛当时所处的险境感同身受。 紧接着他又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他把人家给杀了。白愁飞理所当然地答道,不然你以为他这一身血气是哪里来的?他的语气中颇有相惜之意。 太可怕了。王小石又感叹了一声。 哪里可怕了?白愁飞听出王小石是在说沈清盛出手过于无情,于是免不了站在沈清盛这边为他说了一句,他不杀人,人就要杀他,你难道想要他站在那里等着别人杀? 王小石摇头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觉得有时做事该留一线,既是为了别人也是为了自己。 沈清盛可不管他们是什么意思,只低头去问那老婆婆:所以,你和那些人是一伙儿的吗?你们是上官金虹的人,还是雷损的人? 什么笋不笋的,那老婆婆终于抬了头,脸上是一个带有向往和憧憬的笑容,我只知道雨后挖出来的笋的确更好吃一些。 这时,沈清盛却忽然转过视线,目光化为剑光向着右前方直射而去:雷损,果然是你。 那老婆婆瞬间悚然而惊,哑声呼道:总堂主怎么会来这里?!同时她顺着沈清盛的视线向自己斜后方看去。 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湿湿咸咸的雨水。 还有些苦,难怪这里被叫做苦水铺,豆子婆婆临死之前只想到了这个。 沈清盛自然不是无缘无故就出手的人。 豆子婆婆在转身的一瞬间,手里的无命**就被她扬手挥向沈清盛,只要被她这件衣服沾上一点,那沈清盛必定马上倒地中毒而亡。 可惜却偏偏差了一点。 无命**还未飞至沈清盛面前的时候就忽然落了下来,同时落地的还有豆子婆婆发颤的身躯,她死也想不到沈清盛的剑竟真有那么快,后发而先至,以至于她还未来得及完全发力就被他一剑刺入了心口。 第五十个。沈清盛低低地叹了一声,又主动走入漫天大雨之下。 雨势渐渐小了。 苏梦枕自方才起就未出声,此刻望见沈清盛忽然落寞下来的眼神时却招手对他说了一句话,八个字:你过来这边避避雨。 说完,他转头看了白愁飞和王小石一眼。 王小石一触到他的目光就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一步。 白愁飞将沈清盛和苏梦枕来回打量了几遍后才顺着苏梦枕的意思挪了挪。 苏梦枕却向着和白愁飞相反的方向走了半步,他的右肩渐渐沾上几分湿意,更惹得他忽然弯腰咳了起来。 在遇见苏梦枕之前,沈清盛以为李寻欢的咳嗽已经够厉害的了。 现在他才明白,李寻欢咳的是心中的情,而苏梦枕咳的是自己的命。 每咳一声,他的生机便消退一分。沈清盛直愣愣地盯着苏梦枕的眼睛,那里面亮起的火光反而更亮更烈了。 你晕船吗?沈清盛忽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虽然奇怪,但苏梦枕还是认真地答道:我不晕船。 那就好。 这个话题来得突然也结束得突然。 沈清盛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要问上一个问题,转眼间就问了下一个问题:雷损为什么要派人杀我? 苏梦枕也不追问,又回答了沈清盛提出的新问题:他今天在这里要杀的人是我。 怪不得,沈清盛瞬间恍然大悟,当时我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里,而那个老婆婆显然已在这里埋伏多时了。 她是六分半堂的七堂主豆子婆婆。 哦。 沈清盛并不觉得自己一出手就杀了对方一个堂主是一件值得他放在心上的事。 雷损毕竟早就盯上了他。苏梦枕刚刚答的是今天在这里,他的言外之意就是往日沈清盛在别的地方遇见的杀手的确是雷损派去的。 于沈清盛而言,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这时,王小石悄声对白愁飞说道:雨小了,我们要不要走? 白愁飞负手望天,答道:但它还在下。 王小石怕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又出声提醒道:没准再呆下去,它会下得比之前还大。 白愁飞怎么不懂王小石的意思,但他坚持道:我相信雨会停,我定要等它停了再走。 马上就停了。沈清盛忽然插了一句。 苏梦枕也点头道:不错,很快就能停。 雨,还在下。 作者有话要说: 白愁飞穿白衣服的那个。 王小石背着剑的那一个。 _(:з」)_倒数第二个地图了,真正的男神开会。 第55章 来到京城第一天 等雨停应是一件十分枯燥的事,尤其他们现在所处的环境并不怎么好。 四周都是矮墙,地上散落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砖石,砖石之中冒出零星几丛半枯的草。沈清盛看了一圈,发现这一片世界竟只有土灰色,是天上降下的大雨都冲刷不净的灰,好像人临死之前露出的面色,有一种非人力所能挽回的苍凉颓败之感。 京城里怎么也有这么破的地方?沈清盛忍不住问道。 苏梦枕不答反问:那你以为京城该是什么样的? 沈清盛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一边数着枯树上那光秃秃的枝桠,一边慢吞吞地答道:在我的想象中,我应该会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抵达这里,然后一路沿着街巷慢慢走,直到找到一家合心意的铺子走进去吃个有当地特色的早饭...... 哈哈。王小石忍不住捂嘴笑了两声。 有什么好笑的?其实沈清盛自己也忍不住想笑,但只听他清咳一声,接着说道,我以为京城就应该是这样的,百姓安居乐业,每天的烦恼只有早上是吃包子好还是吃馒头好。 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沈清盛最后补充了一句。 你们呢?苏梦枕并未对沈清盛的答案做出评价,转而又问了王小石和白愁飞二人。 被问的王小石顿时止住了笑,只见他苦着脸道:我现在就在烦恼明天早上吃什么,有没有什么既便宜又能填饱肚子的东西给我吃。 白愁飞仍在负手望天,但他的脸上再也不见孤傲之色,反而平添了一抹愁思,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叹道:它像一把刀,钝得要命,一刀一刀割在人身上的时候,命还在,志气倒先散了。 这里的确是天子脚下,苏梦枕的语气缓慢而有力,当他这样说话的时候,总会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听从,但无论在哪里,人的烦恼总结起来无非只有两个,一是今天吃什么,二是今天穿什么。为了解决这两个烦恼,不管你是主动还是被动,都会被卷入一场场大大小小的纷争之中。而京城就是争得最厉害的地方,这里几乎人人都想做执刀之人。 听你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好累。沈清盛低叹一声道,又冷又饿又累。 不累即死。苏梦枕淡淡地说道。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正当沈清盛想要再继续说下去的时候,苏梦枕带来的三个手下之一忽然出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来了。 沈清盛精神为之一振,方才说累的明明是他,但一听到有人正向这边靠近的时候,他的精气神却瞬间拔升至了巅峰。 雨看起来好像快停了。 来的有两人,其中一人正昏迷不醒地被另一人背在背上, 背人的那个在离他们还有三五步远的时候就忽然跪倒在地。 他不得不跪。他若是敢再近一步,那他这条命连同他背上那个人的命怕是要一并没了。 苏梦枕伸手按住沈清盛的剑,摇头道:是自己人。 哦,不好意思。沈清盛抬起小指推了推苏梦枕的手,低声解释道,都怪雷损。 公子,花无错幸不辱命......花无错抬头,目光却瞬间被倒在地上的豆子婆婆吸引住了,他不由得错愕道,她这是......? 很快他的惊讶就转成了兴奋:公子果然神机妙算,算准了六分半堂会在这里设下埋伏,而且豆子婆婆也算是六分半堂内数一数二的高手,如今却敌不过公子一招...... 错了。苏梦枕摇头道,人不是我杀的。 是我杀的。沈清盛因为刚刚差点误伤花无错,所以现在说话的语气颇为和蔼,甚至还对他露出一个表示亲近的笑来。 花无错一见到他这个笑却好似见到了鬼一样,他这一骇,刚刚才站稳的身躯不禁又倒了下去。 沈清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转头看向苏梦枕,不解地问道:我长得难道很吓人? 苏梦枕皱眉盯着花无错,语气亦是十分不解:无错? 啊!花无错背上背着的那一个人因为刚刚被花无错一摔,竟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 他一睁眼,对上的就是沈清盛的冷脸,于是他也同花无错一样露出了一个惊骇的表情。 沈清盛这回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自言自语道:难道这里有鬼? 接着他又伸手指了指花无错二人,说道:还是那种只有他们才能看见的鬼? 啊,真的吗?王小石伸出脖子往四周看了看,鬼长什么样子? 白愁飞却只盯着花无错二人看,随口答道:鬼当然长着鬼的样子。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苏梦枕已走到花无错身前欲伸手将之扶起。他心底虽然疑惑花无错和余无语二人在见到沈清盛时为何会做出如此奇怪的反应,但既然花无错不说,他就绝不再追问。 花无错的一只手已搭上苏梦枕的右手。 小心! 眼前这一幕沈清盛再也熟悉不过,甚至他们身上带的机关都一模一样。 也正在这时,一直躺倒在地的余无语忽然往前一滑,双腿绞起状似剪刀,看他的样子,誓要将苏梦枕牢牢困在原地,不让他有半分逃脱的机会。 而苏梦枕在见到那漫天细如雨丝的毒针时才反应过来,他实在没想到他视之如兄弟的花无错会背叛他! 他这一怔,难免就错过了应对花无错暗器的最佳时机。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沈清盛不知何时闪到了他身前,那柄之前被王小石和白愁飞二人看作是很普通的剑已被他握在手中,现在谁也不会说这是一柄普通的剑,甚至他们从未想过,这世上竟有用月光铸成的剑。 沈清盛一剑挑起豆子婆婆的那件无命天/衣挡在自己身前,左手蓄起掌力向前一送,那件大衣卷着无数银针瞬间向着花无错劈头盖下。 苏梦枕终于回神,右手一震,手中就多了一柄刀,刀锋透明,刀身绯红,今日之前,王小石和白愁飞二人也从未见过用浓烈的鲜血铸成的刀,甚至饮的血愈多,它就愈加烈艳。 只见苏梦枕右手轻轻一劈,余无语的双腿瞬间软成一滩血水,就像一尾脱了水的鱼一样,在地上无力地扑腾了几下后就悄然没了生息。 与此同时,那边的花无错喉中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呼,随即砰地砸倒在地,双目暴突,全身溃烂,连一个呼吸的时间都没撑过就紧随着余无语而去了。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35) 第五十一个。沈清盛忽然咳了两声。 苏梦枕一把抓过他右臂,边出手点住他曲池穴边正色道:你受伤了。 没什么大碍。沈清盛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轻轻挣开苏梦枕的手掌,右手执剑,朝着身后石墙信手一劈,你看...... 石墙应声而裂,里面却忽然蹿出一个和尚! 沈清盛呆了呆,显然没料到墙里竟然还藏着人。 那和尚是六分半堂的八堂主花衣和尚,奉了五堂主雷滚的命令同花无错、余无语以及豆子婆婆等人在苦水铺埋伏苏梦枕一行人。他原本封闭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躲在墙中想要趁着苏梦枕不备的时候偷袭,但谁知沈清盛二话不说随手一劈就正好劈中了他藏身的那面墙,甚至若是他反应不及时的话,他的身体现在怕是也像那面墙一样裂成两半了。 花衣和尚甫一破墙而出,迎面就向沈清盛发出三根暗针,针身透明,混入雨丝中便无迹可寻,而沈清盛明显还在呆愣之中,花衣和尚忍不住发出一声狂笑,苏梦枕和沈清盛这两个人,无论除去哪一个,在堂里都算是大功一件。 雨声渐消,这方天地似乎只剩下花衣和尚一个人的笑声,但不过一瞬间,他脸上的狂态就被恐惧所取代,眼底尽是一片绝望,只因他忽然听到了一种声音,轻微、美妙,但致命。 铮,宛若琴音。铮铮,未成曲调先有情。 情,是独属于红袖刀的风情。这回却是苏梦枕挡在了沈清盛身前。 当花衣和尚见到那一片潋滟红光的时候,他不禁好奇,苏梦枕的这柄刀里装的究竟是他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若是敌人的血,花衣和尚不免又想知道,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是不是也有这么美? 可惜这两个问题他注定等不到回答,所以在他死的时候,他的脸上除了恐惧之外,还留有几分困惑。 沈清盛也在好奇苏梦枕的红袖刀,同时他又忍不住看看自己手中的剑,直到苏梦枕收刀入袖后才恍然回神道:我是不是也该给我的剑取个好听的名字? 你受伤了。苏梦枕一般不会将话重复说两遍。 沈清盛只好也跟着重复了一句:没什么大碍。说着,他还想再劈一堵墙。 苏梦枕却又在他剑上按了按,道:否则你不会避不开花衣和尚的暗器。 沈清盛眨眨眼,答道:但有你在啊。 雨终于停了。 却无一人先走。 王小石的脸甚至变得比之前还要苦:刚刚雨变小的时候我们应该先走的。 这回连白愁飞都隐隐有些后悔,但他并没有明显地表现出自己的情绪,只一连做了三个深呼吸。 苏梦枕的眼中流露出一种十分罕见的情感,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种情感是什么,但随着他一眨眼,这种情感转瞬间就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冷静。 当雨停的时候人还不走,那就只有一个原因,有人不让他们走。 而且是很多人。 沈清盛望着周围突然出现的数百名弓箭手,之前那股疲倦感又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他现在迫切地想吃点什么,哪怕只有一个煮鸡蛋都行。 对方一共出动了四百余人,每两百人为一组,分两轮交替射箭,尚不清楚他们带了多少箭矢,苏梦枕冷静地发号施令,我们必须要趁着这两组人交接的时候一鼓作气冲出去。 无愧,你和茶花、沃夫子一组。 苏梦枕又看向沈清盛:你我二人一组。 最后他看了白愁飞和王小石二人一眼,不必多说他们二人已明白苏梦枕的意思,便双双点了点头。 放箭!对方领头的已下了令。 天上忽又下起了雨,只不过这一回下的是箭雨。 他们七人分三组,分别向着三个不同的方向飞掠出去。 沈清盛和苏梦枕的速度最快,而且他们二人打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对方的头领六分半堂的十堂主三箭将军。 擒贼先擒王,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但做起来却很难。 三箭将军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周围至少围了百余名精锐,更何况他的手中还握着一张弓,弓上一共搭了三支箭,箭头正紧紧地跟着沈清盛和苏梦枕,只待他们稍一露出破绽,飞箭立马就能贯穿他们的咽喉。 沈清盛忽然觉得咽喉一痛。 他不是自己痛,他在为三箭将军感到痛。 不知从哪儿飞来三支蓝幽幽的羽箭,一支钉入三箭将军的眉心,一支自背后插入三箭将军的颈间,最后一支飞去了哪儿已不重要,因为三箭将军在受了这两箭后就轰然倒地,直到死时手里还紧握着他那张用金子做成的弓。 三箭将军一死,他手下那些人便如被惊飞的鸟雀一样一哄而散了。 沈清盛停下脚步,同时弯腰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额上甚至冒出了少许冷汗。 你的伤势加重了?苏梦枕一手扶住他,一手轻拍他的背帮他顺气。 沈清盛勉强压下喉间痒意,起身摆手道:不是,我是因为太开心了。 因为见到我太开心?身前忽然卷起一阵红色的风,一时惹得沈清盛又想咳嗽。 当然,沈清盛一把推开陆小凤凑近他面前作怪的脸,不是。 陆小凤顺势一个旋身转至沈清盛右手边站定,双手抱胸,仰头望天,一脸落寞地叹道:那我可要伤心了。 沈清盛忍住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双眼却只顾着向他身前看去。 那里正停着一顶小轿,轿帘已被掀开,无情紧抿着唇,面上带有一股冷峻的肃杀之气,他认真地打量了一番沈清盛后才缓缓开口说道:我来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千万不要淋雨,就连小沈这样的武林高手淋完雨后也会感冒咳嗽。 第56章 来到京城第一天 来得正好。 雨停后,连着天上乌蒙蒙的云雾也一并消散了,此刻竟有几缕金光从云隙间洒漏下来,不知是这束光照亮了沈清盛的脸庞,还是他的这个笑容本身就带有令人目眩的神光 总之,当旁人见到他这个笑时,只情不自禁地自心底升起一阵暖意,先前无论有什么样复杂难言的愁绪,此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接着只听他道:因为我刚刚才想好今晚要吃什么。 那束光忽然又照到了沈清盛的眼睛里。 陆小凤的眼睛也瞬间变得亮亮的,他忍不住追问:吃什么? 陆小凤似乎从沈清盛的神色和语气之中闻到了食物的香味、品尝到了绝妙的美味,即便刚刚才在城东吃过一个饼,他现在也突然饿得要命。 鸡、鸭、猪、鱼......沈清盛一样一样地数过去,最后向着无情、苏梦枕等人邀请道,所以你们来吗? 有酒吗?陆小凤又问。 沈清盛点头:应有尽有。 好!陆小凤往前走了几步,他见无情和苏梦枕都呆在原地未动,不禁停下来好奇地问道,你们怎么不走? 抱歉。无情垂眸避开沈清盛的视线,但很快他又将目光重新放回在沈清盛身上,只听他涩然道,我今天刚入城,世叔还在府中等着我。 细看之下,无情的面色似比寻常更白了几分,眼底藏着叫人不易察觉的疲倦,嘴唇干干的,起了小半圈细皮,想必是连日赶路劳累所致。 他见沈清盛在认真打量他,不免又抿了抿唇,他这一抿,唇上的干皮倒更显眼了些。 不必非得今日,无论什么时候来都可以。沈清盛笑道,当然,你们若是迟迟不来的话,那我可就要亲自上你们那儿蹭吃蹭喝了。 这时,陆小凤反而先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你在庆幸什么?沈清盛问道。 陆小凤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那两撇小胡子,语气颇为骄傲:我在庆幸自己是一个浪子,不像无情和苏楼主一样有一大堆事务要忙。 而且,陆小凤顿了顿,神气地笑道,浪子是没有家的,你就是想上门占我便宜也找不到门在哪儿。 他看出无情和苏梦枕二人都有要事在身不能应约,虽然知道沈清盛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感到失落,但他还是说了几句俏皮话想逗沈清盛开心。 沈清盛撇了陆小凤一眼,冷冷地笑道:想抓你还不容易?我只要在花满楼那里住上一个月,你还不乖乖主动送上门? 不劳沈兄费心,无情双目之中闪过一丝笑意,罕见地说了一句玩笑话,抓人可是我的天职,不管陆小凤跑到哪里,我都能帮你把他找出来。 苏梦枕双手拢在袖中,淡然笑道:届时金风细雨楼也愿出一份力。 陆小凤失笑,对着沈清盛摇头叹道:看来将来我无论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你。 沈清盛矜持地一点头,道:你知道就好。 无情、苏梦枕看到这一幕,不禁相视莞尔。 笑过后,苏梦枕又郑重地对沈清盛说道:等处理完楼里的事后我一定上门拜访。 沈清盛应了一声好,接着道:我知道金风细雨楼就在天泉山上,我要是上那儿去的话就不止是蹭吃蹭喝那么简单了,我还要蹭温泉。 苏梦枕欣然应道:你想蹭住都可以,我回去就叫无邪给你安排一个房间。 两个可以吗?陆小凤忽然插了一句,我也想泡温泉。 不如三个。沈清盛伸手指了指无情,又顺势比了一个三的手势,泡温泉最能让人放松了。他这后半句话是对着无情说的。 无情略有些迟疑地看向苏梦枕。 苏梦枕自是没有不应的道理。 说起来,我们这几人中的确属苏楼主最为家大业大。沈清盛忽然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带了一点点向往,我好像能体会到属于陆小凤的那种乐趣了。 什么乐趣?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沈清盛打了一个比方:就是那种你每次去百花楼、去万梅山庄偷酒喝的乐趣。 陆小凤皱眉:我觉得你好像在夸我,又好像在影射我。 沈清盛摇头:不,我是在很认真地羡慕你。 不管怎样,陆小凤将手搭在沈清盛肩上,脸上又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我现在又可以去你家喝酒了。 沈清盛微微一笑,颔首道:应有尽有。 和无情、苏梦枕等人分别后,沈清盛带着陆小凤先去了一趟王芳斋。原因很简单,他不知道王怜花的那个宅子具体在哪儿。 你是不是有很多话想问我?沈清盛注意到陆小凤一会儿转过头来看看他,一会儿又转过去看看路,显然是一副想开口又不知从哪儿说起的模样。 陆小凤动了动嘴唇,只说了四个字:回去再说。他不敢多说话,怕自己会忍不住当街把所有问题一股脑儿都问出来。 沈清盛点点头,转而提了另一个话题:我之前听说书的说你去了银钩赌坊却没赌钱?是那里不好玩吗? 陆小凤一听沈清盛提到银钩赌坊这四个字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任谁被朋友背叛、利用甚至欲置之于死地,心里都会不好受的。 说起赌钱......沈清盛见陆小凤好像不愿提起这件事,便贴心地不再继续问下去,而是打算跟他说一些有关宫九的事。 你听说过西方魔教吗?陆小凤却已收拾好心情,同沈清盛一起开口说了话。 沈清盛有些吃惊,听陆小凤的口气,似乎他这回去银钩赌坊时和西方魔教扯上了关系,他不免回忆起在关外时玉罗刹送给他的玉牌以及那张莫名其妙的字条,于是反问道:可是西方魔教的人在找你麻烦?如果是的话,我倒有办法能帮一帮你。 这回又轮到陆小凤吃惊了:你还认识魔教的人? 沈清盛点头,同时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牌递给陆小凤,道:这块玉牌你先拿着,但不是送你的,你用完了还得还我。 假如魔教中人再找上门的话,你就将这块玉牌出示给他们看,应该管用。 什么玉牌?陆小凤的耳朵有些难受,他现在一听到玉牌这两个字就忍不住浑身难受,毕竟他在哈拉苏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由一块玉牌引起的。 但既是沈清盛递给他的,他便顺手接了过去。 沈清盛压低声音,语气忽然变得极为神秘: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是玉罗刹玉教主送给我的。 什么?!!陆小凤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手指顺着那块玉牌的纹路摸了摸,心却跟着颤了颤。 沈清盛嘘了一声,进一步解释道:他和我师父是朋友,所以也算是我的长辈。 陆小凤忽然闭了眼,一把抓住沈清盛的手问道:你快告诉我,这块玉牌的正面是不是刻着七十二天魔、三十六地煞? 沈清盛点头,应了声:是。 陆小凤又问:背面刻了一部梵经? 沈清盛又点头答了一声:是。 你先闭眼。 虽然不知道陆小凤为什么要提这个要求,但沈清盛还是乖乖地闭了眼,还主动告知了对方一声:我闭好了。 陆小凤终于睁了眼,他将玉牌举起,凑近看了好一会儿后又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道:你可以睁眼了。 怎么了?沈清盛眨眨眼,他觉得陆小凤的这一系列举动有些奇怪。 陆小凤将玉牌递回给沈清盛,示意他将其收好,接着满脸复杂地说道:魔教中人不会找我麻烦的。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36) 哦。沈清盛收好玉牌后又问,那你提西方魔教干什么? 陆小凤思考了一会儿后方试探性地问道:你难道没听到传闻说玉罗刹已经死了? 什么?!!沈清盛的心跳有一瞬间好像停住了。 他学着陆小凤之前的样子做了一个深呼吸,而后正色道:是谁干的? 你想帮他报仇?陆小凤的语气同他的表情一样严肃认真。 沈清盛反握住陆小凤的手,握得很紧:之前在大漠的时候,我曾受过他许多关照,更何况他还是我师父的好友。凭他的武功,我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谁能...能杀死他,但我还是想试一试。 陆小凤感受到了沈清盛语气中的坚决,甚至他还从沈清盛的眼里看出了一丝哀意,他忽然觉得自己做错了。 于是他将另一只手也搭在沈清盛的手上,同样将之握得很紧,一字一顿地说道:他没有死,传闻只是传闻,这世上没有谁能杀死他。 陆小凤的语气中带有沈清盛未察觉到的安抚之意。 而且,陆小凤忽然做了一个很夸张的表情,这回我是真的认识到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无论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你。 沈清盛听到陆小凤的话后便松了一口气,同时他也联想到了玉罗刹写给他的字条西方之玉,永存天地,两相印证之后他才放下了心。 他这一放心,便有了闲心同陆小凤一起玩笑,不免追问了一句:为什么? 陆小凤啧了一声,摇头道:你连能打败玉罗刹的人都敢挑战,你说我还敢不敢得罪你? 陆小凤贴心地没有说死这个字。 沈清盛笑了笑,同样摇头道:但我却不敢挑战我的朋友。 那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尽管得罪你啦?陆小凤瞬间得寸进尺。 沈清盛也学着啧了一声:你大可以一试。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更新时间大概在23:00以后,如果没有的话那就是我鸽了_(:з」)_ 第57章 来到京城第二天 位于京城的王芳斋总店是一座高二层的小楼,许是天色将晚的关系,此刻光顾王芳斋的客人并不多。 店里有不少手头无事的伙计,第一个认出沈清盛的却是施文清,他当初帮忙送完信后就照沈清盛信里的意思留在了王芳斋当小掌柜。 施文清一见到沈清盛和陆小凤就立马起身迎了上来。虽然现在已经算是一个生意人,但他还是一副书生打扮,头戴儒巾,身着襕衫,手中握着账本,乍一眼看去旁人还以为他爱好奇特,喜欢在脂粉店里读书,沈清盛也是看了好几眼后才确认他手中拿的的确是店里的账本。 可算是等来公子了。施文清一揖到地,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恭敬又不失亲近。 无需多礼。沈清盛伸手扶住他,你在这里呆得可好? 施文清又换了一个溢满感激之情的笑容,连声答道:好好好,比在江湖上漂泊要好多了! 想必你也得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收获?沈清盛又问。 施文清仔细地品了一会儿沈清盛的表情和语气后方小心地答道:不错。比如我现在一眼扫过去,就能清楚地分辨出她们今天用的口脂究竟是绛红、朱红、嫣红还是杏红色。 说到后一句的时候,施文清的神情不禁带了点骄傲,接着又听他道:我这本事可是连王大掌柜都曾赞不绝口的,公子若是不信的话,可以现场考考我。 沈清盛只笑着摇了摇头,便问了施文清另一个问题:王方呢?他刚进店时就扫视过一圈,却没见到王方的人影。 王掌柜在二楼接待贵客。施文清将贵客二字咬得有些重。 沈清盛哦了一声,又问:贵客是男是女? 这个问题很奇怪。按常理来说,光顾脂粉店的大部分都是女人,那么能被总掌柜当作贵客接待的自然也该是个女人。 施文清莫名地不敢再观察沈清盛的脸色,只恭敬地答道:今天这位贵客是一个女人。 一个很美的女人。施文清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我知道了。沈清盛点点头,不再追问,也没有要上楼的意思。 这时陆小凤已在店里转过一圈又回到了沈清盛身边,他的手上甚至还拿了两盒胭脂。 陆小凤见沈清盛在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他,身子忽然抖了抖。 你抖什么?沈清盛的眼神变得更奇怪了一些。 陆小凤又伸手搓了搓胳膊,皱着脸解释道:你不会以为我买这些是拿来给自己用的吧? 我怎么会这么想?沈清盛的眼神还是很奇怪,他盯着陆小凤不解地问道,我想的是,你难道就拿这两样东西当作是上我家做客的礼物? 什么?陆小凤惊呼了一声,上你家还要带礼物? 沈清盛上下打量了陆小凤一会儿,方若有所思地说道:是我想错了。他不该对陆小凤产生那么高的期待。 你怎么了?沈清盛伸手拍拍陆小凤的肩。 陆小凤刚刚忽然怔了一下。 沈清盛顺着陆小凤的视线转身看去,楼梯上正缓缓走下来一个女人。 如施文清所言,这是一个很美的女人,美得令人仿佛置身于江南烟雨中,杨柳堆烟处,一片清冷空灵,如梦如幻。 沈清盛忽又转了回来,对着陆小凤说道:我们走吧。 走?去哪儿? 陆小凤终于回过神来,又问了沈清盛一句:你问到路了吗? 我忘了。他好像问了,又好像没问,或是问了后又忘了。 这个女人好奇怪,沈清盛忍不住想,她的眼睛好像会吸人魂魄,不小心看过一眼后,连自己在哪儿都快忘了。 田姑娘请慢走。眨眼间,王方已将这个奇怪的女人送出了店门。 王方穿着一身绯红色锦衣,满脸带笑地慢慢走到沈清盛身前,他身量不高,因此必须要抬着点头才能同沈清盛对视,看起来虽是处于下风,但许是在王芳斋里发号施令久了,他现在对着沈清盛说话时也不自觉地摆出了一身的威势,看起来颇能唬人。 只听他缓声说道:田姑娘是店里的贵客,公子应该不会介意我先前的怠慢之处吧。 招待顾客本就是你的分内之事。沈清盛没说介不介意,他只是淡淡扫过王方一眼,话锋忽然一转,语气也变得如寒冰一样冷硬,但谁允许你穿绯红色衣服了? 王森记的人穿绀色,王芳斋的人穿湛蓝色,这是王怜花当年定下的规矩。 我......王方刚一出声就觉得喉咙一痛,接着只听空中传来刺啦一声,他颈间的衣料便裂开许多细细小小的口子,王方下意识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先是一阵寒意,后又有一阵湿热的刺痛感不间断地从颈部传来。 但王方却不敢低头去看。他在江湖上明明也算是一个一流高手,可如今站在沈清盛面前,王方甚至连动的勇气都没有,即使沈清盛现在并没有在看他。 这种感觉令他无比憎恶,又无比熟悉。他花了几乎半生的时间想要摆脱,眼看着就要成功了,此刻却瞬间被沈清盛打回原形。 终于,沈清盛出声了:衣服既然破了,就赶紧去换一件,店里毕竟还有很多贵客在等着你亲自招待。 让我等不要紧,沈清盛转过身,视线从王方的双手慢慢移到他的眼睛,见到他眼底流露出的惧意后忽然笑了一声,接着道,但要让客人们等,后果可比这个严重多了。 说完,他也不等王方的反应,只是叫了陆小凤一声:我们走吧。 陆小凤看看王方,又看看沈清盛,什么也没问,便跟着沈清盛一起走出了王芳斋。 等伙计报了一句公子已经离开甜水巷后王方才敢将双手从脖子上拿开。指间滑滑腻腻,入眼是一片刺目的红色,王方忽然一把抓过身边的伙计,双手不停地往他身上擦拭,形态已近乎疯魔:什么破规矩,难道就许他王怜花一个人穿红色衣服?真不愧是王怜花的徒弟啊哈哈哈,师父当年就不讲道理,徒弟现在也跟着学...... 施文清一直在旁边静静地看着王方,看了一会儿后,他又转身慢慢走回柜台,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摇头感叹:托公子的福,今天又学到一种新颜色。锈红色,正是自王方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液的颜色。 走出甜水巷后,沈清盛忽然停了下来。 陆小凤只好跟着一起停下,口中问道:你怎么了? 沈清盛先是咳了两声,旋即又不好意思地说道:你在京城里呆的时间比我长,你知道骑云巷怎么走吗? 哈哈哈哈哈!陆小凤忍不住发出一阵大笑。 笑过后,他却是严肃地答道:我也不知道。 啊,沈清盛迟疑道,但现在再回王芳斋找人带路的话似乎不大好? 不用。陆小凤得意地一甩身后大红色披风,接着叉腰道,我这个人有一样天赋,只要听过一条路的名字,那我就一定能找出它在哪儿。 好厉害的天赋。沈清盛由衷地赞叹了一句,语气忽然又变得很阴森,你以为我有这么好骗? 哈哈哈哈,陆小凤的身形一下子掠出去好远,等到了下一个分叉路口的时候,他才停下来转身向着沈清盛招手道,跟着我走准没错,接下来我们走右边。 沈清盛笑了笑,又在原地低咳了几声后才提步跟上。 * 王怜花的宅子就坐落在骑云巷巷尾,当来到大宅正门时,陆小凤反而比沈清盛更为兴奋,他已经闻到了一阵酒香,正是他最爱的女儿红。 陆小凤的这股酒兴因风而起,但很快又像风一样吹过就散了,他甚至暗中发誓自己未来三天内都绝不碰一滴女儿红。 只因这座宅子实在太红了。 凡是能挂东西的地方都被挂上了一盏盏大红色灯笼,同时还有红色的绸带、红色的剪纸,院子里更是摆了红色的花和红色的树,树上甚至结着一个个红色的果实。 要不是知道你是孤家寡人一个,我还以为你要成亲了。这一路看下来,陆小凤忽然对沈清盛的审美产生了好奇,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快问,沈清盛皱了皱眉,我一会儿还要去洗澡。 你觉得上官飞燕长得怎么样? 沈清盛不假思索地答道:还行。 陆小凤果然问得很快:那刚刚在王芳斋里见到的那个女人呢? 沈清盛点了点头:也还行。 陆小凤忽然也皱起了眉:最后一个问题。 他又看了一圈府里的布置,一言难尽地问道:那你觉得这宅子弄成红彤彤的一片,好看吗? 很好看啊,这样才有过年的味道吧?沈清盛反而觉得陆小凤很莫名其妙,我还准备了一身红色的衣裳等着过年那天穿呢。 你要不要?我叫人给你也准备一套? 陆小凤沉思了一会儿后,忽然大声地应道:要! 陆小凤从未有过穿着红衣服在红色宅子里和朋友一起过年的经历,所以他十分好奇地想体验一回沈清盛所说的年味。而且不知为什么,他此刻竟也觉得眼前这成片的红色突然变得好看了起来,大俗即大雅,这或许就是美的最高境界。 沈清盛心中也很高兴,两个人一起过年总比他一个人要热闹些。 * 当沈清盛终于洗完澡并换上一身干爽的新衣服时,陆小凤已经在饭厅里一个人先喝上了。 沈清盛慢悠悠地走过去坐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当温好的酒在胸腔中炸起一片暖意的时候,他不禁喟叹道:今天终于快过去了。 可是明天马上就要来了。陆小凤反而有些愁眉苦脸,他放下酒杯问道,你和上官金虹的决斗定在什么时候?你有赢的把握吗?上官金虹为什么要找你决斗?六分半堂的刺杀是不是和你们之间的决斗有关? 停一下,沈清盛夹了一块兔肉放到自己碗里,等吃完饭我们再说这些。 陆小凤其实还有一箩筐的问题想问,所以他拿出了毕生最快的速度来吃这顿饭,甚至连酒都顾不上喝了。 等吃完后,他就一直托腮看着沈清盛,看着他不紧不慢地吃下三碗饭,看着他放下碗筷,又打了一个悠长的哈欠。 怎么办?我困了。沈清盛一连眨了好几下眼才勉强将困意憋住,接着只听他语速飞快地说道,和上官金虹的决斗总得等过完年再说;我现在有七成的把握能赢他;上官金虹既是自己想跟我决斗也是南王命他跟我决斗;最后,我也不知道雷损为什么要派人追杀我。 还有问题吗? 陆小凤问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上官金虹为什么要听南王的话? 还有,王方是不是背叛了你?施文清这个人又是从哪里来的? 好问题。沈清盛右手扶着脸,手肘支在桌上侧头看着陆小凤,他看起来快要睡着了,说话声音也带了点鼻音,但这一切说来话长,所以我准备了这个。 沈清盛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递给陆小凤。 陆小凤迫不及待地接过,但却迟迟没有打开翻阅,反而盯着书封愣了许久。 你慢慢看,我先去睡了。沈清盛已经站起身准备回房了。 等一下。陆小凤一手抓住沈清盛衣袖,另一只手扬了扬手里的书,给他展示了封面上的书名。 因为困意,沈清盛眼中早已泛起一片水光,他不禁眯了眯眼,又凑近仔细地看了看,最后终于恍然道:哦,我拿错了。竟然拿成了《冷面神捕你别逃》。 孟管家。沈清盛的这一声是跟着他的哈欠一起出来的,因此音量并不高。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37) 但他话音刚落,孟含章就出现在了饭厅里,他只垂手立在一侧,静静地等候沈清盛的吩咐。 那本《巴蛇吞象》在你那里吗? 孟含章从袖中掏出沈清盛口中所说的那本书,应了声:是。 沈清盛微闭着眼,说话声音变得越来越小:你把它交给陆小凤。 陆小凤,明天见。 陆小凤在目送沈清盛离开后,面对桌上这两本风格迥异的书一时间有些难以取舍。只纠结了一会儿,他就下定决心都看!一晚不睡对他来说不要紧的,陆小凤的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于是第二天吃午饭的时候,沈清盛就见到了一个十分矛盾的陆小凤,很憔悴,同时又很亢奋。 你不会一夜没睡吧?沈清盛有些后悔,他不该在晚上的时候给陆小凤看那本书,其实这不算是你的问题......他还没想好怎么措辞。 我有什么问题?陆小凤忽然打了一个比悠长更悠长的哈欠。 沈清盛不再提霍休、金九龄这两人的事,只认真地建议了一句:你吃完饭后先去睡个觉吧。 我...... 陆小凤才说了一个字,孟含章就快步走了进来,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个足够引起沈清盛重视的表情。 沈清盛自是十分重视,因为他身后还跟了一个无情。 我来是有两件事想要告知你,无情似是将屋外属于暮冬的那份寒意也一并带了进来,一出声就令沈清盛心尖一颤,一是王方死了,二是上官金虹也死了。 第58章 来到京城第二天 陆小凤的第二个哈欠正打到一半,此刻乍一听到无情带来的两个消息,那剩下的半个哈欠便怎么也打不出来了 阿嚏!到最后,他只憋出来一个响亮的喷嚏。 沈清盛手中还举着筷子,神情一片空白:你吃过午饭了吗? 不是,直到听到陆小凤的喷嚏声,他才回过神来,我是说会是谁干的? 不等无情回答,沈清盛又道:要是没吃的话,不如一起吃点? 陆小凤刚刚打完喷嚏后就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只等沈清盛邀请他一起出门调查王方的死因,但谁知沈清盛现在竟对无情说了这样一句话。 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陆小凤不解地问道。 你这个问题好耳熟。 沈清盛却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是看着无情问道:我们边吃边说?他相信无情一定还没顾得上吃午饭。 我昨天淋了雨受了寒,还中了花无错的毒针,说到这里,沈清盛停下来咳了几声,一觉睡到巳时才起,连早饭都没吃。 最后,他又满是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陆小凤忍不住斜了沈清盛一眼,心道他刚刚才喝下一大盅鸡汤吃下两大碗米饭。 但他什么也没说,又重新坐下端起饭碗,学着沈清盛的样子慢条斯理地享用午饭,表情莫名地能勾起旁人的食欲。 无情看着沈清盛和陆小凤二人的样子,忽然笑了一下。笑意清浅,却令人如见池冰初解,雪自消融,似与月彩分辉,更与星河共影。 好。他这一声好也如破冰切雪一般沁人心扉。 待无情吃过一大碗饭后,沈清盛才侧首问道:杀死王方的和杀死上官金虹的是同一个人吗? 无情一边接过沈清盛推给他的蘑菇汤一边答道:铁手师弟已经动身赶往保定,真相如何还要等他调查过才能知道。 不过来这之前,我已经查明王方的死因。观无情的表情,他显然还有未尽之言。 很快便又听他道:王方是昨夜丑时死于自家卧房,房内并无打斗痕迹,全身上下只有一道致命伤,在颈部。 听到这里,陆小凤不禁将视线移至沈清盛身上,无情也在静静地看着沈清盛。 虽然他们两人都没有说话,但沈清盛莫名地心领神会,他手指点了点桌面,猜测道:莫非是剑伤? 无情点头:是剑伤。 所以有人怀疑是我动的手?沈清盛又问。 无情先是嗯了一声,又接着道:昨日有很多人见到你出手刺伤王方那一幕。 而且我仔细检查过王方颈间的那道致命伤。无情的语气忽然加重,凶手所使的剑法不说与你如出一辙,但也至少有六成相似之处。 可我从没收过徒弟。 沈兄绝不会是凶手! 沈清盛和陆小凤的声音同时响起,语气截然不同,表达的意思却是完全一致。 无情颔首:我知道。 我见过你的剑。无情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地往沈清盛腰间看去,只是很快他又蹙了蹙眉,问道,你的剑呢? 我把它留在卧房了,毕竟我今天原本不打算出门的。 听到沈清盛这句话,陆小凤忽然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干嘛又站起来?话虽是这么问,但沈清盛也跟着一并站了起来。 于是陆小凤反问道:那你干嘛站起来? 沈清盛直截了当地答道:因为我准备出门了。 去哪里?陆小凤问道。 沈清盛想了想,答道:先去一趟甜水巷。不管他们想干什么,我总得先把王芳斋清理一遍。 这时无情说了一句话,让沈清盛差点想坐下:施文清失踪了。 他不是紫禁城的人吗?陆小凤忍不住来回踱步,连连猜测道,莫非是受了密诏去执行别的任务了?还是追查杀死王方的凶手去了?又或是因为行踪暴露被南王的人抓走了? 沈清盛最终还是坐了下来,等坐下后他又对陆小凤招手道:你也先坐,让我来捋一捋。 陆小凤乖乖坐下,等着听沈清盛的分析。 一开始我将施文清留在王芳斋只是想气一气王方,毕竟我师父曾叮嘱过我王方这个人很容易生出异心。 我师父说的果然没错,南王只不过请他吃了一顿饭,他就立马改换门庭奉南王为自己的新主人。而在他的安排下,南王的人和大内王总管每隔三个月就会在王芳斋里密谈一次。 说到这里,沈清盛看向无情:我一知道这件事就马上派人给你送了信。 无情点头道:不错,在得到世叔的许可后我又将施文清的真实身份告诉了你。 在那之前我曾派王森记的人监视他,他们只告诉我施文清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沈清盛忽然笑了笑,这个江湖处处都有陷阱,但同时也给人很多惊喜。 总之,得知他的身份后我就撤去了监视的人手,之后还给予了他许多便利。 无情接道:据他上一次传回的消息,南王和王总管似乎已经定好了行动日期。 沈清盛讶然道:我以为我和上官金虹的决斗与南王的计划有关? 的确有关。无情点了点头,原本距南王和王总管约定见面的日期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但就在上官金虹提出与你约战后过不久,王总管又出了一趟宫。隔天施文清就传回了那个消息。 说到这里,沈清盛忍不住皱眉道:可现在上官金虹也死了。 听你们说了这么多,陆小凤忽然插了一句,我倒有一个猜测。 沈清盛和无情一同看向陆小凤,其中沈清盛更是追问了一句:什么猜测? 很不靠谱的猜测。陆小凤反倒先问了沈清盛和无情二人一个问题,你们看,王方和上官金虹这两个人除了都为南王做事之外还有什么共同点? 都和我有仇?受陆小凤启发,沈清盛忽然也有了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那我觉得我现在应该再去睡一觉。 没准等我一觉醒来,南王死了,雷损死了,凡是跟我有仇的人通通都死了。 昨晚我就发现了,陆小凤不禁用一种全新的目光将沈清盛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原来你这个人很不靠谱。 我就随便说说,你还当真了?沈清盛的语气显得比陆小凤还要不可思议。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认真地说道:其实这个世上能杀死上官金虹的人不多,只用一式剑招就神不知鬼不觉杀死王方的人也不多。 无情点头道:所以今日我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让你亲眼看一看王方的致命伤。 好,刚听你说的时候我就想见识一下了。沈清盛应道。 陆小凤第三次从椅子上站起来,但他一转身就看到沈清盛依旧稳稳地坐在座位上,便忍不住伸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沈清盛的肩,口中同时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啪嗒。 一样东西忽然从陆小凤袖中掉了出来,径直地落在沈清盛怀里。 哎呀,这不是你昨天给我推荐的书吗?从陆小凤的语气中一点都听不出他是故意的。 沈清盛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想伸手去捡,但陆小凤的手还按在他的肩上,而且身边的无情更比他快了一步,已将那本书握在了手中。 快走快走。沈清盛企图抽回无情手里的书。 无情手一晃,那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书就被他藏入了衣袖中,接着只听他淡声说道:走吧。 说完,他便驱动轮椅走在了最前。 沈清盛先是偷偷瞧了一眼无情的背影,后又对着身边的陆小凤窃窃私语道:被无情没收的究竟是哪一本? 陆小凤神秘一笑:你猜。 第59章 来到京城第二天 一路走进王方的卧房,沈清盛还没说什么,陆小凤反倒先感叹了起来:哪天我要是缺钱了,不知可不可以去你店里当个小伙计?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陆小凤发现沈清盛似乎在走神。 我当然听到了。沈清盛解释道,我刚刚只是在想,这些古董字画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无情说是真的,那就一定是真的。 那他这个掌柜当的很快乐啊。沈清盛放下王方摆在卧房里的长颈花瓶,又环视过一圈后才回答了陆小凤之前那个问题,所以你干嘛不直接来当王芳斋的掌柜,反而只想当一个小小的伙计? 因为我是陆小凤。这是一个很妙的回答。 类似的回答沈清盛也用过,所以他深知陆小凤说这句话时的心理,骄傲得意,故作神秘,让人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这时沈清盛只有转移话题这一种做法:房间里果然很干净,看来凶手的武功比我想象中要高得多。 当时王方的尸体就倒在这里。无情指了指地上用石灰画出的圈。 沈清盛注意到不远处就是一张茶桌,按王方倒下的位置看,凶手似乎是趁着他坐在桌边喝茶时就下了杀手。 我先看看王方的尸体。 在看到无情点头后,沈清盛走到床边认真观察起了王方颈间的致命伤。 陆小凤也凑了过来,但他观察的却是沈清盛。 你看我干什么?沈清盛将王方的尸体盖好后才向陆小凤问出了这个疑问。 陆小凤还在看他:我在看你看出了什么。 沈清盛忽然笑了笑:你想知道? 陆小凤点头:很想。 跟我来。沈清盛把过陆小凤的手臂将他牵到茶桌边坐下,乖乖坐着不要动。 接着沈清盛又退后几步看了看,并示意道:背稍微弯一点。 好了。待陆小凤按他的要求坐好后,他又提醒了无情一句,无情,你先往左移半丈。 好。沈清盛点了点头。 与他这个好字一同落下的,还有一道清冷的剑光。 陆小凤与沈清盛认识了这么久,只见过他出手一次,很短暂,却给人留下十足深刻的印象。 毕竟它足够美。 美得令人无法抗拒,似拢尽了遗落人间的月华纤纤。又有空江月明,孤鸿照影,别有一番寂寞冷断肠。 寂寞的滋味,只要尝过一点点,便斩不断、甩不掉。若是纵其自流,很快你的心、你的灵魂都会被它占据,再由灵到肉,至死方休。 沈清盛的剑竟能勾起人心中的愁情。陆小凤恍然回神,他右手两根手指已夹住刺向他咽喉的剑,同时也掐断了那点如烟般的寂寞。 剑是冷的。陆小凤有些好奇地看进沈清盛的眼睛,他想知道能刺出这样一剑的沈清盛,心中是不是也藏着冷冷的寂寞?甚至,远比寂寞更寂寞?就像西门吹雪那样。 沈清盛眨了眨眼睛:这就是我从王方身上看到的。 陆小凤同样眨了眨眼睛,顺着他的话往下接道:你的意思是,凶手真的学会了你的剑法? 一边的无情忍不住蹙起了眉。 你觉得我刚刚那一剑如何?沈清盛不答反问。 陆小凤只用了四个字来形容:令人毛骨悚然。 陆小凤最怕的就是寂寞。 但你还是接住了不是吗?沈清盛又问。 陆小凤松开手指,道:那是因为你未出全力。 所以你的毛骨悚然指的是我的剑意。 陆小凤点头:的确如此。 如无情所言,沈清盛收了剑,凶手的确不知从哪里学到了我的剑法。不说其意,只说其形,他已学得六分。 那意呢?陆小凤追问道。 沈清盛伸手比划了一下:一点。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38) 此人倒是一个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无情依旧蹙着眉。 沈清盛走到陆小凤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屈指敲了敲摆在桌上的青瓷茶盏,茶盏发出的声音略有些沉闷,因为里面还装着早已冷下来的茶水。 陆小凤瞧见沈清盛的动作,不禁也学着弹了弹他面前那个明显是配套的瓷盏,叮的一声,清悦如凤鸣,这一杯显然是空的。 王方昨夜约了人?否则不会大半夜的不睡觉反而坐在这里喝茶。 沈清盛也赞同陆小凤的猜测:约的还是见不得人的人。 会是南王的人吗?陆小凤又猜测道。 沈清盛接道:然后眼看王方已经失去利用价值所以干脆一剑杀了他? 沈清盛越想越觉得靠谱:正好还可以栽赃嫁祸给我,在决战到来之际分散我的精力。 南王手下还有这样的高手?沈清盛对着无情问道。 无情沉思片刻后答道:其实还可能是六分半堂的人。 你们应该知道,六分半堂近年来正渐渐向蔡相靠拢。而今上自即位以后,一直致力于肃清朝堂,剪除蔡相及其党羽的势力。目前虽然没有可靠的证据证实,但我们怀疑南王谋逆一案中蔡相也在背后插了一手。 沈清盛顿时悟道:依你这么说,雷损之前派那么多人来杀我其实不是真的想杀我? 而是想打伤我,顺便摸清我的剑招? 无情点头道:极有可能。 沈清盛忽然站了起来。 陆小凤也跟着一起站了起来。 我准备去一趟金风细雨楼。沈清盛道。 接着他又问陆小凤:你呢? 陆小凤道:我要去怡情院找人。 你干嘛这么看我?陆小凤奇道。 从见你第一天我就发现了。沈清盛的语气只比陆小凤更奇。 陆小凤追问道:发现什么? 沈清盛故意没答,只解释了一句自己为什么要去金风细雨楼:我去金风细雨楼是想找苏梦枕打听打听雷损手下有哪些用剑高手。 这事无情应该也知道吧?陆小凤看向无情。 无情点了点头,又看向沈清盛。 沈清盛冷笑一声:顺便问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对付六分半堂,毕竟我这个人有时候真的很记仇。 我忽然发现你变了。陆小凤皱了皱眉,只是很快眉头又舒展开来,顺便拍了拍沈清盛的肩说道,但又好像没有变。 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才初出江湖不久,身边只有无情和原随云这两个朋友,呆呆的,对很多江湖规矩都似懂非懂,甚至有美人投怀送抱都...... 听到这里,沈清盛忍不住咳了几声打断陆小凤: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小凤忽然笑了笑:我想说你变得更了解这个江湖了。但同时,无论是过去的青衣楼,还是现在的六分半堂,不管他们是多么庞大的势力,你一直都没有怕过。 沈清盛也跟着露出一个笑,笑容中带着罕见的自矜和风发的少年意气:我自然是不怕的。 我身边有无情、有你,还有许许多多厉害的朋友,身后更有我师父、我师父的厉害朋友......试问,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哈哈哈哈哈哈!陆小凤先是愣了愣,后又发出一阵大笑,笑过后他却是摇头道:你还说漏了一样。 王芳斋和王森记?沈清盛问道。 不是,无情的语气中竟也带着笑意,他的视线落在了沈清盛腰间,是你的剑。 而沈清盛的剑就等于他自己。 他似乎还没意识到,就沈清盛这三个字,早已开启了一段新的武林传奇。 作者有话要说: 榜单还有一万字,我gucci 第60章 来到京城第二天 当沈清盛独自一人来到这座天下闻名的金风细雨楼时,楼外早已候了一个人。 其实迎接他的远不止这一个人。从天泉山山脚到山顶,沈清盛一共发现了大大小小近二十处暗哨,否则仅凭他自己是决计找不到金风细雨楼大门所在的。 但现在,沈清盛望着东南西北这四座高楼并围在中央的一座古塔,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到金风细雨楼的主楼究竟是哪一座。 幸好他面前还站着一个人。 沈大侠,在下杨无邪。杨无邪先是朝着沈清盛拱了拱手,之后又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公子正在楼里等你。 沈清盛抬头看他,心道这人长得好像一棵杨树。身量颀长,风姿玉立,额上还长着一颗黑色小痣,以沈清盛那半吊子相面水平看,此乃美痣,象征智慧聪敏。 边看,沈清盛边问道:你家公子知道我要来? 杨无邪摇头,语气淡淡:不是,是我知道你要来。 沈清盛很给面子地追问:那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杨无邪单刀直入:因为我知道王方死前见的正是六分半堂的人。 沈清盛再问:六分半堂的谁? 谁知杨无邪竟答了三个字:不知道。 沈清盛并不介意:其实知不知道也无所谓。 听到他这句话,杨无邪忽然笑了:但有一件事我希望沈大侠能知道。 杨无邪停下脚步,沈清盛也只好跟着一起停下。 这是青楼,公子平日就在这里处理楼里的大小事务。杨无邪一直都十分平静的语气忽然起了些波澜。 沈清盛听出这些波澜皆因苏梦枕而兴,源于崇敬。 接着只听杨无邪话锋一转,道:几天前,王方曾与六分半堂的人合谋欲对你不利,是我们公子拦下了此事。 公子他很少如此看重一个人。杨无邪顿了顿,补充道,一个不属于金风细雨楼的人。 沈清盛沉思片刻后回道:如果和我说这番话的不是苏梦枕手下,我怕是要认为你们在挟恩图报了。 杨无邪笑道:如果站在我面前的不是沈清盛,我也不会多此一举。 而且,杨无邪忽然转身朝着沈清盛深深一揖,在下还要替楼里上下多谢沈大侠昨日援手之情。 哎你不必多礼。沈清盛连忙伸手将他扶起,其实一开始也算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以为那个老婆婆要杀的人是我。 杨无邪摇头道:公子一向不提防身边人,当时若是被花无错的毒针趁虚而入......以公子的身体状况,后果不堪设想。 说到这里,我想向你请教一个问题。沈清盛忽然压低了声音。 虽然他们现在还没走到苏梦枕面前,但他直觉这话还是不要让苏梦枕听见为好,只听他小声说道:你家公子他一般会在什么情况下才能答应和别人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 杨无邪双目亮了亮,连忙追问道:很远是多远? 要坐船,沈清盛在心中算了算,坐很久的船。 接着,沈清盛轻叹一声道:我想带他回去找我师父治病。 无情的腿、花满楼的眼睛他回天无力,但苏梦枕的病,凭他那半吊子的医术水平看还是极有可能被治愈的。 杨无邪眼中的光已亮到极致,但随即又很快熄灭,只听他叹道:很难,要让公子放下金风细雨楼而专程前往海外治病是一件很难的事。 苏梦枕的病迟迟不好甚至愈发严重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是寻不到一个合适的大夫;二是他没有时间。这世上总有许多需要苏梦枕操心的事,以至于他根本没时间操心他自己。 但杨无邪的眼中依旧藏着期望,因为给予他这份期望的是沈清盛。他知道沈清盛既能当着他的面提出这一点,那就证明他有把握能治好苏梦枕的病。 只要一想到苏梦枕有朝一日能不被恶疾所扰,杨无邪就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心中喷薄的情感。有一瞬间,沈清盛甚至觉得杨无邪额上的那颗痣都在对着他笑。 杨无邪很快冷静下来,分析道:如果在接下来和六分半堂的决战中我们能取得压倒性的胜利甚至覆灭六分半堂的话,想要劝服公子就会变得容易很多。 不小心又瞟了眼杨无邪的痣后,沈清盛忍不住说道: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一个目的。 杨无邪淡淡一笑,道:我知道。 紧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公子也知道。 沈清盛忽然不再说话,因为杨无邪已经带着他来到了青楼最高层,苏梦枕正在里面等他。 你来了。门大开着,苏梦枕就坐在一张宽大的书桌后面,桌上堆有许多文书。他的面色比桌上的纸还要白,瞳色漆黑如墨,房内不曾点过烛火,但苏梦枕的眼里却偏偏摇曳着仿若能照亮一室的光。 只不过这道光是冷的,就像寒冬里需要穿透层层积云才得以降临人间的日光一样冷。 沈清盛眨了眨眼睛,笑道:是不是没想到我会来得这么快? 苏梦枕道:但你的房间我已经让无邪准备好了。 那我今天就在你这里住下了,泡温泉是在饭前泡还是饭后泡合适?其实沈清盛也很会得寸进尺。 苏梦枕笑了笑,他的眼中也流露出一丝暖意:自然是饭后合适。 好,我们什么时候吃晚饭? 你想什么时候吃?苏梦枕反问道。 沈清盛走到苏梦枕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后答道:等商量完如何覆灭六分半堂之后。 苏梦枕既没说什么类似于多谢襄助的客套话,也不问沈清盛为什么刚来京城第二天就想着要对付六分半堂,他只是唤了一声:无邪。 杨无邪会意,将六分半堂的情况向沈清盛缓缓道来:除总堂主雷损之外,六分半堂还有十三位分堂主,其中七堂主豆子婆婆、八堂主花衣和尚、九堂主霍董、十堂主三箭将军于昨日前已死在我们手中。 昨日苦水铺的那场刺杀是由五堂主雷滚布下的,背后应该也有雷损和狄飞惊的授意。说到这里,杨无邪顿了顿,特意为沈清盛介绍道,狄飞惊就是六分半堂的大堂主。 我知道狄飞惊这个名字,来京城之前我有了解过一点。 杨无邪点头,继续说道:他们并不指望凭豆子婆婆等人就能将公子一行留在苦水铺,而是打着重伤公子并引公子前往破板门找雷滚报仇的主意。 依你这么说,雷损真正的布置其实在破板门?沈清盛问道。 也不是,杨无邪摇头,昨日的破板门只有雷滚和十一堂主林哥哥坐镇。 沈清盛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我发现雷损这个人真有意思。 为什么?杨无邪问道。 打个不怎么合适的比方,杀人不尽全力,犹如隔靴搔痒。沈清盛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苏梦枕道,杀我是如此,杀你也是如此,好不干脆。 杨无邪咳了一声,解释道:雷损昨日要是真的亲赴苦水铺或者破板门,我们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沈清盛顿时悟道:难道这就是兵法中所说的虚实相生,避实击虚,以我之无形制敌之有形?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苏梦枕接道,两大势力之间的对决,远没有你想的那样简单。 唉,我知道。沈清盛忽然叹了一口气,我师父也说我不是这块料。 杨无邪这时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表情瞬间变了变,但他只是接着之前的话继续往下说道:真正的埋伏其实在公子从破板门回到楼里的那段路上。路上有座三合楼,雷损和狄飞惊就在那里等着公子。 听到这里,沈清盛好奇地看向苏梦枕问道:你昨日还见了雷损和狄飞惊? 你在惋惜?不等沈清盛回答,苏梦枕就接着说道,其实我也觉得可惜,没能同狄飞惊见上一面。 苏梦枕见过很多次雷损,但狄飞惊这位在六分半堂内部比雷损还要受尊敬的大堂主他却从未见过,所以他才觉得可惜。苏梦枕几乎很少体会可惜这种感觉。 这时,杨无邪对着沈清盛解释道:因为你,因为无情、陆小凤等人的插手,雷损最终撤去了三合楼的行动。 说到这里,杨无邪脸上复又带了笑:也就是说,昨日一役,六分半堂痛失三位分堂主,而我们则分毫未失。 不,我们失去了无错和无语。苏梦枕的语气里有一种沈清盛读不懂的情感。 但这就是苏梦枕。就算花无错和余无语二人是因背叛金风细雨楼而身亡,他也还是会像现在这样认真地追忆他们。 杨无邪也忽然沉默不语,在这种时候他通常都不愿出声打断苏梦枕,他能做的只有静静地站在苏梦枕身边陪着他一起经受这一切。 当年我师父曾救过王方和王森这两个人的命,当然他们那时还不叫这个名字。沈清盛不是要安慰苏梦枕,他只是突然有感而发,他们二人都当着师父的面发过重誓,类似于这一生只忠于我师父一个人。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39) 外面的天色正渐渐归于寂静,沈清盛的语气似也带着一种神奇的能平复人心灵的力量:但这之后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我师父才出海不久王方就迫不及待地想成为真正的主事人,而王森这么多年来却始终如一。 所以人真的很奇妙,有人可以十几年如一日地守着一个承诺。 也有人不当人,一张口吐出的就只有鬼话。不过幸好......说着,沈清盛面露欣慰之色,语带祝福之意,这一类人通常都能很快得偿所愿,早早地就到地府报道做一个真正的鬼。 杨无邪忍不住举袖掩面。 沈清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想笑就笑,我不介意的。 杨无邪拱了拱手道:是在下失礼了。从他之前收集的资料里可读不到沈清盛是这么有趣的一个人。 所以十三个分堂主现在只除去了四个,剩下那九个呢?沈清盛又将话题带回正轨,要怎么除? 这时苏梦枕忍不住以一种奇异的目光打量他,语气中似还藏着笑意:你难道以为要对付六分半堂就只是打打杀杀那么简单? 当然不是。沈清盛认真地同苏梦枕对视,简单的打打杀杀由我负责,复杂的排兵布阵自然是由你负责。 苏梦枕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同时他抬手示意杨无邪继续向沈清盛述说他们原定的计划。 杨无邪接着道:我们公子的意思是能动口则少动手,因为一旦与六分半堂全面开战,死伤之数怕是难以千计。 沈清盛点头表示理解:那该怎么动口? 杨无邪道:最好能将雷损约出来谈判并说服他投降。 沈清盛不解:雷损能答应?要知道这个世上有很多人都是宁死也不投降的。 杨无邪点头道:他若是不想答应,那我们就逼他答应。 说到底不还是动手吗?沈清盛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后又接着问道,这其中我能帮上什么忙? 我们想请您帮忙对付二堂主雷动天。杨无邪忽然换了一个十分恭敬的态度。 虽然疑惑于杨无邪态度的转变,但沈清盛现在更关心另一个问题:为什么不是大堂主狄飞惊? 因为他很重要。回答这个问题的却是苏梦枕,他神色凝重,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甚至雷损可以死,狄飞惊都不能死。 沈清盛没问为什么,只问回了雷动天:我该去哪里找雷动天? 谁知苏梦枕望了眼外面的天色后忽然站了起来,对着沈清盛说道:该吃晚饭了。 沈清盛起身的动作更比他出声要快,他一边跟着苏梦枕往外走一边问他:我以为你是一个很赶时间的人? 苏梦枕又给了沈清盛一个令他觉得十分惊喜的回答:马上就要过年了,再赶时间也不急于这一时。 你真是一个很有人情味的老大。沈清盛忍不住赞道。 听到这句话,苏梦枕忽然停了下来转身看向沈清盛,他双目之中的那两道光终于带了焰火该有的温度,烫得惊人。 面对他的沈清盛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现在不该是刚下过一阵寒雨的冬天,而该是赤日炎炎的盛夏。 你怎么了?沈清盛眨眼问道。 苏梦枕不曾眨眼,只听他缓缓问道:你刚刚叫我老大? 沈清盛点头肯定道:对。 苏梦枕又问了一句:那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话虽是这么问,但苏梦枕却根本不留给沈清盛回答的机会,很快他又说道:在我这里,它就是大哥的意思。神色更比之前提到狄飞惊时还要认真。 沈清盛忽然做了一个很奇怪的动作,他抬手遮住了苏梦枕的眼睛,为了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另一只手 沈清盛的另一只手正按在自己的心上,他的心中忽有一阵热血在往上涌。 苏梦枕身形未动,只冷冷地说道:怎么?你不乐意? 就算你不乐意,我心里也还是拿你当我的兄弟。 沈清盛感受到对方终于眨了眨眼,仅眨了一下。 沈清盛深吸了一口气后方回道:你先等等。 等他的心跳恢复正常。 等了不知多久。 或许苏梦枕叫人准备的饭菜已热过三轮,或许沈清盛心心念念的温泉都化作了冷泉,或许也只是一次眨眼、一次心跳的工夫,总之沈清盛终于恢复了正常。 当苏梦枕再见到沈清盛的时候,他已将双手正常地垂至身侧,接着又听他用十分正常的语气问道:你想同我结义? 苏梦枕从不回答他觉得多余的问题,但他这回却答了一个是,虽然语气是冷的。 沈清盛又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苏梦枕眼中正渐渐褪去热度的光,平静地喊了一声:大哥。 好。 苏梦枕终于露出一个笑,依旧宛若被暖阳照化的冰雪。只不过于他而言,这一刻的暖阳是站在他面前的沈清盛。 一边的杨无邪自方才起都未曾出声,此刻亲眼见到苏梦枕和沈清盛二人在他面前结义,他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只因他眼中早已起了热泪。杨无邪几乎很少体验如此热烈的情感。 快走快走。沈清盛忽然催促道,该吃晚饭了。 苏梦枕转身即走,但走了几步后他不见沈清盛跟上,便又回身看他。 沈清盛伸手提了提衣摆,终于往前踏出第一步。当第一步踏出后,第二步、第三步便容易了许多,他若无其事地走到苏梦枕身边说道:我们走吧。 其实他的心还在轻轻颤动,以至于他的手、他的脚都有些颤。 只有一点点,苏梦枕绝对看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本来想写到狄飞惊出场的 第61章 来到京城第三天 第二天。 沈清盛起得很早,因为他昨夜睡得也很早。 温泉不愧是温泉。它不仅让沈清盛做了一个好梦,而且还几乎治好了他的风寒和内伤。 要不是和陆小凤约好了今天见面互换情报,他真想在这里一直待到过年。 沈清盛起得早,苏梦枕只比他更早。 你是不是从不休息? 我不能休息,也不想休息。 天泉山峰巅,天色蒙昧,浮在他们身边的不知是云还是雾。 风从东边吹来,所以沈清盛在开口说话时总忍不住要转头去看苏梦枕。 寒风的滋味可不好尝,他也不爱尝。 但苏梦枕却一直看着东边,即便那里什么也没有。 今天或许又是阴天。沈清盛盯着苏梦枕的侧脸说道。 东边没有日出,人间还没有光。 沈清盛却在苏梦枕的脸上见到了光。 有的人不是人间所能拥有的,例如白云城主叶孤城。 有的人只属于人间,人间也幸得有他。 苏梦枕就是这样的人。 苏梦枕终于侧头,对着沈清盛笑道:不一定。 沈清盛也忽然笑了笑:是不一定。 阴天不要紧,雨天也不要紧,有苏梦枕在就够了。 而且苏梦枕说的不错,当沈清盛走下天泉山时,天已悄然放晴了。 他也终于得以一见京城的风情与气象。 没有气象。 什么也没有。 整条街都空荡荡的,不见什么人影,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沈清盛抬头看看天,又低头看看街,天地间好像瞬间回到了洪荒之始,茫茫渺渺一片混沌。 又要下雨了吗? 那他需要找个地方躲躲雨。 街边店铺林立,现在却只有一家店还开着。是老板尚未来得及关门,还是这扇门本就为他而开?沈清盛不愿细想,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躲雨。 风寒的滋味可不好受,他也不爱受。 客官要在这时住店?这店小二问得奇怪,他问的竟是这时而不是这里。 沈清盛仔仔细细打量他一眼,确认道:是的,我要住店。 这家店的大堂也是一片冷清,除他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客人,更没有桌椅,要他一个人呆呆站在这里等雨停的话会显得很奇怪,所以沈清盛选择住店。 店小二弯下腰,上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他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口中毕恭毕敬地唱道:客官请跟我来。 乍一眼看去似乎很老实,但沈清盛却知道这个店小二与老实两个字根本不沾边。 因为他的眼睛,那双细长狭窄宛如两支筷子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剑拼命瞧。 沈清盛并没有在剑上安眼睛,故他不是看到的。 他是感受到的。 无情说的不错,沈清盛的剑就等于他自己。 想了想后,沈清盛出声解释了一句:我只是来避雨的。 所以只要他们不对他出手,那他自然也不会随便出手。 那店小二应是听懂了,他直起身对着沈清盛露出一个笑,笑得那双眼睛都细成了两枚长针,他又将之前那句话重复了一遍:客官请跟我来。 沈清盛也笑了笑,道:劳烦。 楼梯上,店小二走在前,沈清盛走在后。 楼梯忽然震了震,沈清盛的心也震了震。 他只好停住。 不仅是停住,他在看到空中突然飞溅而起的第一粒尘埃时就跟着一起斜飞了出去。 空中已到处都是飞尘,沈清盛也同这些飞尘一样在空中飘飘荡荡。他不能往上飞,因为二楼的地板正在下坠,连带着掉下来好几个人;他也不能落地,因为地上暂时还没有可供他落脚的位置。 所以他只能飘浮,似尘烟,也似流动的风。 而当他终于落地的时候,一身淡杏色长袍却依旧纤尘不染。他既不是尘烟也不是风,沈清盛就是沈清盛。 好轻功!店门口忽然传来一道十分稚嫩的声音。 随着他一出声,此刻在一楼站着的所有人皆不约而同地看向沈清盛。 两方人马,泾渭分明,一方站在大堂里,一方守在店门口。 他们都在看沈清盛,沈清盛却还没想好该先看谁。 那么就先看看夸他轻功的那个人,沈清盛这么想,便也这么看了过去。 什么也没看到。 什么也没看到的意思是,他不知该怎么形容这个人。 一片混沌,正如屋外的天色。 沈清盛之前的心震也是因为他,甚至他在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心又震了震。 这一瞬间,沈清盛忽然想到了玉罗刹。但这二人又不完全相同,最简单最根本的一点就是,玉罗刹对他没有杀意。 而这个人,五官是稚嫩的,表情是稚嫩的,那一双眼睛在看人的时候,却只装着一个大大的、重重的死字,他的杀气和死气深深藏在眼里的那一片空洞之下,非常人所能见之。 虽然他的人正坐在一个只有单面能打开的黑色铁箱子里,手上、脚上也各被绑着一条粗粗的铁链,但沈清盛直觉自己仍不是对方的敌手。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箱子里的人在看过沈清盛一眼后就不再看他,眼神还是那么空虚、虚无,虚无得叫人看不清,似乎之前的叫好声只是他普普通通的一次呼吸,自然而然地就发了出来。 他不将之放在心上,他身边的人却不得不重视这一点。 站在他左边的,一个蒙着脸、手指奇长的汉子忽然伸手指向沈清盛,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沈清盛冷笑一声,同样伸手一指,指风在冲破那长指汉子向他发过来的劲力后,所携之势不减反增,又由线成面,向着那汉子的整个右手罩下! 那汉子尚且不知作何反应,场中有三人的眼睛倒是亮了亮。 一个是王小石。他只觉沈清盛的这一指并不是指,而是一把小剑。但人的手指又怎会变成一把小剑呢?所以他一个劲地盯着沈清盛的手指瞧,看看它到底是指还是剑。 一个是白愁飞。他的惊神指中融汇了七大名剑的剑法,故他在看到沈清盛这一指时便心痒难耐,忍不住想出手试一试究竟是对方的剑更利还是自己的指更神。 最后一个是关七,即坐在铁箱子里的那个人。 关七的眼睛忽然一亮,沈清盛的手背顿时一痛。 痛,是因为关七。 因为关七的先天破体无形剑气。 随念而发,破空无声,瞬息即至,紧贴着沈清盛的手背划过,迅疾如电、如雷,如天边的流星。 手背正在滴血,沈清盛的双眼却也止不住地发亮,甚至发出了光。这道光并不那么亮,也不那么炽烈,清莹秀澈,朗如明月。 上午,天阴沉沉,有厚重的云、暴烈的风、在云后等待的太阳,唯独没有月亮。 但现在有了。 明月被唤醒,剑气已横秋。 关七忽然长啸一声从箱子里飞出,沈清盛右手一震,坦然迎了上去。 他们双手一动就是数十招,十动就是数百招,旁边观战的人只看到眼前一黑一白两道人影一触即分,再触再分,根本看不清他们所用何招,也分不出究竟谁能占据上风。 除了王小石和白愁飞。 不好!王小石忽然叫了一声。 什么不好?他身边人连忙追问。 白愁飞紧盯沈、关二人,口中却赞了一声:好! 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叮。 谁也形容不出这种声音,恰似冰摧玉碎、子规夜啼,令人闻之则伤,伤则痛深,如见草木零落、英雄迟暮。 沈清盛十分清楚这是什么声音。他手中的剑断了,断成三截,叮叮落地。 他还没来得及给它取名,沈清盛的心忽然一痛。 当人心痛的时候,便很容易忘记身痛。 他身上中了关七两道剑气,体内真气运转几乎凝滞,他一呼吸是一痛、一提手又是另一痛,更何况现在他的心正在痛,所以他干脆不再动,只当自己是一粒沙、一丝风,轻轻又飘飘,飘飘乎下坠。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40) 沈清盛不动了,那关七呢? 关七还在动,只不过动得离沈清盛越来越远。他右手手臂被沈清盛一剑刺中,鲜血正不断地往外流,他这一动,血便落成了雨,在地上浇出一条笔直的线。 沈清盛还在飘,关七却好像突然在空中撞上一堵无形的气墙,整个人倏地又弹了回来! 沈清盛心一震,正打算拼着心痛与伤痛再迎上去,只不过他才生出提气的念头,耳边就传来一阵令他觉得十分亲切的声音 咳嗽声。 他明明不爱听人咳嗽,苏梦枕的咳嗽声也不怎么好听,可现在沈清盛偏偏只觉得亲切。 咳声起,刀光起。 刀光冶艳,艳若三月桃李、五月榴花,艳露凝香,香中别有清韵,清似梦,梦多情,情动人,人断肠。 刀光落,关七落,又落回到他那巨大的铁箱子里。 苏梦枕落至沈清盛身边,伸手抵住他后心,蹙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沈清盛急喘过两口气后方回道:我进来躲躲雨。 同时他也奇怪:你怎么也来了? 苏梦枕不答,眉皱得更深:下山后你走的是南边还是北边? 右边。 沈清盛一向不分东南西北,他只分前后左右。 作者有话要说: 小沈:我的剑断了,但我变得更强了。 话说我昨晚做梦梦见了方应看,还是重生的方应看。当时京城里发生了连环凶杀案,方应看协助无情、苏梦枕等人追查凶手,一路抽丝剥茧、打打杀杀,我在旁边看得很过瘾。 但看着看着我突然觉得一阵焦虑,心想不对啊,方应看既然是重生的那他为什么不知道凶手是谁,而且他会这么嫉恶如仇地跟无情他们一起行动吗?! 醒醒!OOC了!快醒醒!我对着梦中的自己大声呐喊道。 于是我醒了: ) 第62章 来到京城第三天 难不成我走反了?沈清盛不禁低声问道。 苏梦枕对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咳咳。沈清盛终于挖掘出咳嗽的一大妙用。 苏梦枕的左手仍抵在沈清盛后背上,此刻听见他出声咳了两下,便又在他风门、肺俞穴上点了点,助他加快化解关七留在他体内的剑气。 但你怎么也来了?沈清盛又问回了之前那个问题。 边问,他边将大堂里站着的人通通都看了一遍。 这一眼扫过去大概有十几个人,这其中除了苏梦枕以外,有三个是他认识的。 王小石和白愁飞二人自不必说,上回他在苦水铺躲雨的时候就遇见了他们,而且自箭阵中突围之后他们就跟着苏梦枕回到了金风细雨楼,现在正在苏梦枕手下做事。 而剩下那个人正是他入京第一天在王芳斋见过的田姑娘。初见时他只觉得她是独属于江南的美人,应在三月烟雨中静赏桃花流水、细柳斜斜。但现在,他倒觉得对方更适合立在霜风乱雪中,观云卷星河,看浪翻长鲸。 守在门口的那一伙人要对付的显然是王小石这一方人。而根据王小石和白愁飞二人的站位,沈清盛看出他们护的主要是中间这位田姑娘。在面对关七这类高手的围堵时还能面不改色,这位田姑娘已然比江湖上大多数男人要强上很多了。 沈公子。 这时,田姑娘忽然开口唤了他一声。 接着只见她双膝微曲,朝沈清盛行了一个谢礼,起身后又道:前日于王芳斋曾与公子有过一面之缘,今日又在这三合楼里蒙受公子如此大恩,小女子感激不尽,他日必当涌泉相报。 田姑娘不必多礼。沈清盛迎面回过一礼。 毕竟他不是见义勇为,也不算英雄救美,对方出手在先,他不过是自卫反击罢了。 是雷姑娘。 她是雷损的女儿。苏梦枕淡淡纠正道。 雷纯抿唇一笑,犹如寒梅吐艳。她又向苏梦枕福了福,道:苏公子来了,想必我爹爹他们也来了。 苏梦枕点头,再出声时却回答了沈清盛之前那个问题:我来是为了他,雷损来也是为了他。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关七。 沈清盛顺着苏梦枕的视线向门口看去,关七的手臂还在流血,但看他的样子却一点也不在意,表情和眼神又回到了沈清盛初见他时那般的迷茫、稚嫩与空虚。 身上的伤他不在意,听到苏梦枕和雷损专门为他而来时也不在意。 他好像根本不知道苏梦枕和雷损是谁,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唯有在和人动手时,他才像是个会思考、会动的人。 他是谁?沈清盛忍不住问道。 他是关七。 苏梦枕既不介绍关七是昔日江湖上另一大势力迷天盟的领袖,也不说明关七的武功早已冠绝当世,需要他和雷损二人联手才能应对,他只说他是关七,这便足够了。 沈清盛郑重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之前从未听过关七的名字,而且这个名字本身也不怎么特别,但今天过后,他必将之牢牢记在心上。他记的不是关七的名,也不是关七的貌,而是关七的剑。 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剑气。 利到足以折断他手中剑的剑气。 沈清盛的右手不禁轻抚过仍挂于自己腰间的剑鞘......空荡荡的,他还有些不习惯。 你们说完话了吗?关七忽然出了声,声音稚嫩地像个懵懂的小孩子,我可以说几句吗? 沈清盛回过神,下意识地接了一句:请说。 我怎么到这儿来了?语气里也尽是迷茫。 因为沈清盛接了他的话,所以他在说这句话时看的是沈清盛。 沈清盛看的却是苏梦枕,苏梦枕似是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因此又对他解释了一句:关七似已疯了。 你说我疯? 关七的眼神、话音瞬间变得锐如刀锋。 轰隆。天外忽然砸下一个雷,几道游龙般的电光在空中若隐若现,这整个世界好似变成了一幅画、一块布,轻易地就能被这几道电光撕裂。 雷声源源不断,电光纷落如雨。 关七尖啸一声,啸声更比雷声响亮,人像炮弹般冲出,其速更比电光还快。 可比雷声亮、比电光快的不止关七一个,还有刀。 苏梦枕的红袖刀。 刀影重重,刀吟清亢,吟声中夹着几片咳声。刀光饮血,饮的既是苏梦枕咳出的血,也是关七体内的血。 血如泉沸,关七却是大笑,一边笑一边向旁观的沈清盛发出两道无形剑气激他出剑。这还不算,笑过后他又震声喊道:雷损呢?雷损在哪儿? 趁着苏梦枕回刀、沈清盛尚未出剑的空隙,关七竟向虚空借了七八分力,只见他足尖凭空一点,人便向屋外飞掠出去。 沈清盛同苏梦枕对视一眼,一路紧追着关七出了三合楼、出了街口,最后落在街拐角。 拐角处正站着一个人、坐着一个人。 站着的那个是关七,坐着的那个沈清盛不认识。 他低垂着头,谁也看不清他的相貌,坐在一张宽大的、铺了软软白狐皮的藤椅上,响雷、闪电、狂风到了他这儿都不禁变得温柔起来,甚至静静消退。 他好像自成了一方天地、一个世界。 这样一个人,即使从未见过他的面,也该听过他的名,更该在见他一面后就能脱口叫出他的名字 低首神龙,狄飞惊。 你是雷损?关七却不认得他。 我不是。狄飞惊的声音很轻、很柔,轻柔得像是一阵风。 那你怎么敢拦我? 关七话音未落,指尖凝着剑气,一指就向着狄飞惊肩头点了过去。 狄飞惊同样伸出一根手指,很静、很定,指尖上什么也没有,径直地朝着关七的剑指迎了上去,同时他还做了一个抬头的动作。 狄飞惊出指的时候,关七尚且无动于衷,狄飞惊抬头的时候,关七却硬生生止住去势,将凝在指尖的剑气隔空发了出去。 剑气到了狄飞惊面前,就像之前的响雷、电光、狂风一样,忽然哑了、暗了、散了,狄飞惊只好又垂下头。 要不是看出狄飞惊的确身怀绝世武功,沈清盛怕是会以为狄飞惊在用脸杀人。 多么好看的一张脸。 让人看了第一眼后便忍不住地想再看第二眼、第三眼,怎么看都看不够。 好!关七又像个吃到糖葫芦的小孩子一样拍了拍手掌。 接着他又语出惊人道:你们一起上吧!边说,他边向右边的一堵石墙发出一剑。 石墙在中了关七一剑后却依旧屹立不倒,只因墙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谁也说不出他是何时出现的、怎么出现的,沈清盛只知道当他上一眼看过去的时候石墙上还没有人,而在他一眨眼后,这个人就已经站在那儿了。 一个身形枯瘦的、全身上下都灰扑扑的老人。他一出现,原本已经消退的雷声、电光、风声一瞬间又卷土重来,声势甚至比之前还要浩大。 这时,沈清盛忽然对着苏梦枕感叹道:你说的不错,京城不愧是京城。 英雄荟萃,卧虎藏龙。 沈清盛的视线一一扫过身边的苏梦枕、关七、狄飞惊,以及刚出现的雷损、三合楼里跟着他们出来的王小石、白愁飞等人,心中竟难得地生起一股豪气,豪气于瞬息之间又化作冲霄剑气。 众人耳边忽闻剑鸣声阵阵,清似龙吟,响绝云霓。 他们只知道是有人拔剑了。 不是关七,因为关七的剑气一向无形无声。 也不是王小石,因为他的剑还好端端的插在剑鞘里。 于是他们又看向沈清盛。这里除了他,哪里还有别的剑客? 但他手中并没有剑,莫非是他心中的剑?毕竟沈清盛曾亲口对上官金虹承认过他已迈入手中无剑、心中有剑这一层境界。 他们刚一这么想,就见关七神色一肃,郑重问道:手中无剑,心中亦无剑? 沈清盛颔首:剑即是我,我即是剑。 若说之前他对这一层境界还犹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般朦朦胧胧,但与关七一战后,他却忽然勘破了。直到随身佩剑断了之后,他才恍然意识到之前的自己对有剑二字实在过于执着了。 说起来他还要感谢关七,所以沈清盛十分真挚地向关七道了一声谢。 关七忽又大笑起来,边笑边抚掌道:好好好! 紧接着他说话声一厉:但凭你们几个还留不下我!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却是柔软的,脸上的笑容也带了点甜蜜和憧憬,只因他一眼就望见了刚走近街口的雷纯,于是他的语气似又醉了:等我将你们通通都杀了,我就带她回去。 所以你们一起上吧,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雨终于落了下来,很大很大,如同飞瀑一般从空中直泻而下。 雨里却藏着剑气,很小很小,小到每一滴雨里都有。 直到这时,关七好像才使出全力。 关七就这样静静地站在中央,他的前后左右分别围了狄飞惊、苏梦枕、沈清盛、雷损四个人。 狄飞惊还坐在他那张温暖舒适的藤椅上,这张藤椅就好像他的一个家,为他拦下了外界的一切风霜雨雪、刀光剑影,他本人只管静坐在那儿听风赏雨,独自安然。 但他的脸色却止不住地发白。 不同于苏梦枕,苏梦枕的脸上正氤氲起一片赤光霞色,如玉色映现,又如朝光初照。 那也是红袖刀的颜色。刀光愈红,刀风愈疾,刀势愈烈,每出一刀,苏梦枕的唇边就染上多一分的血色,他早已咳不成声。 沈清盛看着红袖刀的刀光,听着苏梦枕的咳声,他此刻的心情正同关七一样,只求速战速决。 飞流直下的雨势一到他身边就忽然停住,接着只见他右手向前平平一刺,这些似已汇成江河的雨水就顺从地拐了一个弯儿,直朝着关七席卷而去。 狄飞惊、苏梦枕、沈清盛三人合力牵制关七,剩下的雷损站在一边静待时机。他的双手原本拢在袖中,此刻一见狄飞惊封住关七退路、苏梦枕的刀光与沈清盛的剑气一同逼至关七身前,他便立时出手! 雷损出手很快,又很慢,你一眼看去他好像仍在慢吞吞地结印,但实际他的手指早已探上关七的死穴。 雷损忽然大喝一声,四周的天地都跟着震了震。 关七几乎同时发出一声厉啸,天外顿时落下几个响雷。 狄飞惊、苏梦枕、沈清盛、雷损四人飞退。 这几个雷一同炸响,刺目的电光就闪在沈清盛等人眼前,一瞬间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苍茫的白色。 白光尽去,雨势渐小,狄飞惊、苏梦枕、沈清盛、雷损又同时站回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中间的关七却不见了。 地上只留下关七的一只断臂。 你瞧见了吗?苏梦枕手上的红袖刀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方白巾,他拿这方白巾按了按唇边的血色,接着又将它仔仔细细折好收回袖中后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而且他在说话时看的是狄飞惊,所以他这句话是对狄飞惊说的。 狄飞惊低垂着头,终于又坐回到了他那张藤椅上,只见他小心地将狐皮拢至腿边,跟着也从袖中掏出一条巾帕来,认真擦拭过自己的手指后才答道:我瞧见了。 是唐门的烟雨蒙蒙。他这一句话是特意对雷损说的,京里又出现了一股新势力,还与迷天盟搭在了一起,否则今日的计划不可能不成功。 雷损看看地上的断臂,又看看站在他对面的沈清盛,以一种十分奇怪的、近乎征询的语气对着沈清盛说道:关七今日断了一臂,等下次我们要杀他的时候就简单多了,是不是? 沈清盛没有回答雷损的问题,他只是对着苏梦枕轻轻一点头,同时说了一句:我先走了。 这里接下来已经没他什么事了,除非金风细雨楼现在就和六分半堂做过一场。 但他记得苏梦枕对他说的年后,也记得无情透露给他的六分半堂和蔡相、蔡相和南王之间的关系,还记得他要赶着回家和陆小凤交换情报。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41) 所以他可以走了。 苏梦枕别的什么也没说,他同样对着沈清盛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雷损竟一点也不介意沈清盛待他的态度,他在沈清盛说出要走之后又以一种十分奇怪的、近乎小心翼翼的目光目送着沈清盛离去。 当沈清盛经过狄飞惊身边时,狄飞惊却出人意料地开口说了两句话,他的语气依旧轻淡得像流云、像细风,第一句是:多谢阁下出手相助。 紧接着的第二句却是:王方不是我们的人杀的。 沈清盛的脚步顿了顿,同样回了狄飞惊两句话:不必谢。 以及:多谢告知。 这两句话说完后,他又回头看向苏梦枕重复道:我走了。 苏梦枕眼里带了笑,也跟着重复了一声:好。 * 天还是阴的,但比方才轻快多了。 街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沈清盛终于回到了家。 刚一迈进家门,陆小凤就不知从哪儿飞了出来,他正伸出了手想要一把拉过沈清盛好让他走快些,但他刚见到沈清盛的衣服时是一愣,见到沈清盛空空的剑鞘时更是愣上加愣,他不禁脱口问道:你的剑呢? 比起衣服,显然沈清盛的剑更加重要。 就在这里啊,你看不到吗?沈清盛露出一个十分平常的笑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在同陆小凤开玩笑。 陆小凤先是弯腰将脸凑近了看,又拿起沈清盛的剑鞘颠了颠,之后再上上下下打量了沈清盛好几眼,最后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嘴。 沈清盛笑容不变,静静地看着陆小凤不说话。 陆小凤松开一点缝隙,好奇问道:你干嘛不问我为什么要捂嘴? 好,那我问你为什么要捂嘴? 陆小凤飞快答道:我知道你在故弄玄虚,也知道自己一定会忍不住追问,以免你关子卖个没完所以我就干脆捂上了嘴不让自己说话,看看究竟是你先忍不住告诉我还是我先忍不住跳入你的陷阱。 说完后他又迅速将手合了回去。 哦。沈清盛又冲他笑了笑,回来的路上我还见到了雷损和狄飞惊,狄飞惊告诉我王方...... 王方怎么了?他真是六分半堂的人杀的?六分半堂的人为什么要杀他?他们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陆小凤将双手放下背负在身后,眉头紧皱,语气骤然变得认真起来:我昨天和你分开后就去了怡情院找龟孙子大老爷,你知道这世上只有他能找到大智大通,而大智大通这两个人又很是知道一些别人都不知道的东西。 但你猜怎么着? 瞧见陆小凤的神态,沈清盛也收起笑容跟着认真起来,他深思片刻后猜测道:难道他死了? 对,就在王方死后不久。陆小凤点头肯定道,而且我去验过他的尸体,全身上下只有颈间一道致命伤。 也是剑伤?和王方死因相同?沈清盛也忍不住皱眉,他见陆小凤再次点头肯定他的猜测后才将狄飞惊对他说的话同陆小凤转述,但王方不是六分半堂的人杀的,狄飞惊告诉我的就是这个。 我想他没必要说谎。 狄飞惊绝不会说谎! 你和狄飞惊是朋友?见陆小凤如此信任狄飞惊,沈清盛不由得有些好奇。 陆小凤点头又摇头,最后只给了一个很奇怪的答案:不算是。 沈清盛并不追问,只是继续同陆小凤述说自己得来的情报:京城里除了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外,又悄然出现了第三股新势力。他伸手比了一个三,在陆小凤视线里晃了晃。 我在回来的路上一不小心进了三合楼,又不小心和关七交了手,我的剑就是在那里断的。 你看我像是身受重伤的样子吗?见陆小凤目露忧色,沈清盛一把拉过他的衣袖,示意他边走边说,重点还在后面,你先听我说完。 总之,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联手在三合楼布下了天罗地网想要除去关七和他的迷天盟,但最后还是功亏一篑让关七给逃了。掩护他逃跑的不是迷天盟的人,而是唐门的人。 陆小凤一听唐门这两个字就忍不住皱眉,毕竟事情一扯上唐门就会变得很复杂。 但更复杂的还在后面,接着又听沈清盛道:唐门只是被摆在明面上的,背地里这第三股势力究竟是什么、由谁掌控,这个答案就连苏... 沈清盛咳了一声,改口道:我大哥和雷损他们都不知道。 陆小凤停下脚步,右手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他的小胡子,放下手后他又猜测道:那王方和龟孙子大老爷的死难道是这第三方势力下的手? 沈清盛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目前有三件事对我来说是最要紧的。沈清盛一件件数过去,一是过年;二是对付南王;三是对付六分半堂。 听完他的话,陆小凤忽然纵身一跃飞上墙头。 你去哪儿?沈清盛抬头问道。 我去找无情。陆小凤转身,接着他顿了顿,又转过身来侧头看着沈清盛说道,我还想问最后一个问题,你大哥是谁? 谁知沈清盛竟学着陆小凤上回的样子神秘一笑,对他说道:你猜。 陆小凤瞬间哭笑不得,他只好又转过身去,背对着沈清盛摆手道: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 沈清盛见他这回是真的要走,连忙问道:我也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今晚回来吗? 不回了!陆小凤的声音渐远,但你们还欠我两顿酒,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记得给我补上! 沈清盛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再也看不见陆小凤的身影后才转身回房。 他需要先洗个澡,再睡个觉,顺便还要给自己疗伤。 但当他一踏入房间时,他就知道自己刚刚才定好的计划又泡汤了。 究竟什么时候他才能顺顺利利地、开开心心地按计划做自己想做的事?看到正坐在自己房中悠闲喝茶的陌生人,沈清盛不受控制地走了会儿神。 他走神的原因有两个:一是这个人身上没有杀气;二是这个人的侧脸有些眼熟,同时又很亲切。 当沈清盛在光明正大走神时,那个陌生人放下手中茶杯,抬眼望了过来。 那一瞬间,沈清盛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茫茫大漠之中,在与整个星空对视。 玉教主。沈清盛很快回过神来,同时也认出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沈清盛想向前走几步走到桌边坐下,但他此刻却难得的有几分踌躇。 他认真地看着玉罗刹那张年轻、俊逸、线条柔和而秀雅温文的脸,忍不住又走了会儿神。 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玉罗刹冷下脸,眼神中似携了日月星辰之力,向着沈清盛重重压下,你知不知道,从你刚刚踏进这间房到现在,我可以杀死你几次? 但你不会杀我。沈清盛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又慢慢、慢慢地走到玉罗刹对面坐下。 玉罗刹果然没再对他出手。 他给玉罗刹的茶杯中续满水,接着又托着腮继续凝视玉罗刹的脸。 玉罗刹任他看了一会儿后忽然出声说道:上官金虹是我杀的。 他的语气就好像喝了一口茶、眨了一次眼一样平常。 为什么?沈清盛本不想问,但他的内心却驱使着他将这三个字问了出来。 玉罗刹不答反问道:你来京城后可有什么收获? 这个问题令沈清盛感到很亲切,因为在岛上的时候他师父就常常问他今天有什么收获。 所以即使玉罗刹回避了他之前的疑问,他也将玉罗刹的这个问题答得很仔细:多了一个结义大哥,见到了很久不见的朋友和许多杰出人物,陪伴我多年的剑断了,我的武功境界又提升了。 收获既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但总归是好的居多。 见沈清盛眼中似流露出丝丝满足感来,玉罗刹忽然话锋一转道:将我上回送给你的玉牌拿出来。 沈清盛虽然不解,但几乎玉罗刹话音刚落,他就将自己怀里的玉牌掏了出来并将之轻轻放至桌面,同时还颇为认真地回了玉罗刹一句:我拿出来了。 他直觉玉罗刹接下来说的话会很重要。 玉罗刹却看也不看那枚玉牌,他的目光从刚才到现在都一直落在沈清盛的身上、沈清盛的眼睛里,现在甚至化成了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地戳了一下沈清盛的心,接着只听他缓缓说道:这枚玉牌是我教传教之宝,罗刹牌。 教中弟子见了它就如同看见教主亲临。感受到沈清盛骤停的心跳,玉罗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我将它传给谁,谁就是本教的下一任教主。 所以现在,你就是罗刹教的新任教主。 至于我为什么要杀上官金虹,不等沈清盛作出反应,玉罗刹就又抛出了一个他之前十分关心的问题答案。 因为我是你爹。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忙三次元去啦_(:з」)_ 第63章 来到京城第三天 还好自己现在是坐着的,沈清盛的第一反应是这个。 第二反应是,去看玉罗刹。 玉罗刹今天穿了一件宽袖广身长袍,襟边绣有云纹,他现在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这一排像是在飘浮流动的金云 挨个数数。 玉罗刹在骗他?玉罗刹没骗他? ......他一共数了三十六朵云,得出的结论是玉罗刹没骗他。 接着他又顺着玉罗刹的衣襟一路往上看到了玉罗刹的脸,那张他无论看多少次都会觉得十分新奇的脸。 玉罗刹怎么能长这样一张脸? 不冷也不傲,一如烟水照晴岚、清风摇玉枝,亦如云淡月破、雪霁初晴,令人只有亲近之意、想望之情。 不该是魔教教主的长相,更不该......同自己长得如此相像。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沈清盛冷着脸,放在桌下的右手正扣在自己左手的脉搏上,办法虽然笨拙但十分有用,他的语气正因此变得平缓而冰冷。 玉罗刹异常有耐心地回答了这个在他看来很有些胡搅蛮缠的问题:因为我是你爹。 但沈清盛反而觉得对方在胡搅蛮缠,为了能令玉罗刹正经地回答自己的问题,他只好换另一种问法:有什么证据能证明? 玉罗刹亦冷下脸来:我像是会同你开这种玩笑的人吗? 沈清盛下意识地点头:像。 其实他在想的是,玉罗刹冷着脸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和他更像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清盛马上反应过来,我的意思是...... 不能对玉罗刹说自己心里早已信了七八分,也不能说玉罗刹长得很出人意料,沈清盛想了想,终于想出一个挽救的办法,那就是暂时转移一下话题:我不想当教主。 玉罗刹直盯着沈清盛看了好一会儿,沈清盛尚且还能保持镇定地同他对视。但当玉罗刹将面前空了一小半的茶杯往前一推,他下意识地伸手接过时,玉罗刹忽然出手,在无任何防备之下,他的右手脉门瞬间被玉罗刹捏在两指指间。 只是很快玉罗刹便撤回了手,他的脸上寒意全消,眼中更是闪过一缕笑意,接着只听他道:你想不想灭六分半堂? 这没什么不好答的,沈清盛果断地点头道:想。 那好,我问你,雷损座下弟子号称七万,你打算怎么灭? 我已经和大哥商量好了...... 玉罗刹抬手打断他的话:你想灭六分半堂是你的事,和苏梦枕有什么干系?这回你又想为他人做嫁衣? 还是说你已经加入了金风细雨楼? 沈清盛愣了愣,摇头道:我没有。 玉罗刹忽然冷哼一声,说道:有也无所谓。 到时金风细雨楼究竟是姓苏还是姓沈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爹。沈清盛的语气颇为无奈。 屋内极静,屋檐上正滴着雨,一滴、又一滴。 玉罗刹忽然从座位上站起,向前一步跨到沈清盛身边,正如他们初次相见时那样伸手拍在了沈清盛右肩上,但这一次带给他的感觉又是不同的,一时间倒让他想起了天泉山上的温泉,暖意正化作汩汩细流从他肩上一路淌进了他的心里。 玉罗刹在为他疗伤。 关七入京一事我早已知晓,我没想到的是你们两个这么快就交上了手。见沈清盛似是想同他说话,玉罗刹立即加重手上力道,你别说话! 沈清盛坐得很端正:我不说话。 玉罗刹沉默了一瞬,接着说道:你记住,迄今为止你遭遇的那些都不算什么。光是不久之后的京城,它所能卷起的风雨就远比你之前见过的更大更剧烈。 我知道如今的你已经有了不惧任何风雨的胆气和实力,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拥有一把伞。 一把由我亲手打造的伞。 说到这里,玉罗刹轻轻拍了两下沈清盛的肩:我已传令北部所有弟子,从今以后只听从你的号令行事。我教三十六地煞中的斡旋造化夜摩天、移星换斗郁北洲如今也都在京城,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 我知道了。沈清盛伸手将桌上那枚罗刹牌缓缓握住。玉是好玉,初入手时还有些凉意,没过一会儿它就被人掌心的温度所化,由凉入暖,握起来好像是人手掌心天然长出的肌肤一样,滑腻中又带有一股涩感。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42) 我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北边新崛起的黑虎堂近日为你所灭,方玉飞手下大多数势力想必都改投到了你的门下。 而现在,沈清盛忽然站起,转身同玉罗刹对视,你想借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决战的契机将罗刹教的势力进一步扩张,最好能一举取代六分半堂在京中的地位。我说的对吗? 玉罗刹先是错愕了一瞬,后立即抚掌笑道:哈哈哈哈哈好,很好!果然是我的儿子! 沈清盛的目光忽然飘远,接着只听他叹道:玉天宝不也是你的儿子? 玉罗刹脸上的笑容瞬间转冷:谁说他是? 用你的话来说,是或不是都无所谓。沈清盛将右手举至胸前,罗刹牌正静静躺在他手掌心,他低下头去,一边注视着这枚玉牌一边说道,但我不想当教主。 说完这一遍后,他又抬头直视玉罗刹重复道:我不想当教主。 出乎意料地,玉罗刹没有生气,他只是平静地问道:为什么不想? 沈清盛愣了愣,他倒没想到玉罗刹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当他还在认真措辞想对玉罗刹说出自己内心的真正想法时,玉罗刹忽然说话了:当初你被姬摇花等人轻视、被霍休设计追杀时在想什么? 不等沈清盛回答,他又问:被石观音、南王等人威胁、被少林寺的和尚挑衅、被龙啸云一家人纠缠、被宫九、上官金虹等人接连冒犯时你又作何感想? 还有柴玉关的宝藏。如果你是罗刹教的教主,那么那些宝藏不管原先属于谁,现在就只能属于你一个人,但凡有敢惦记的,下场就只有一个字,死! 之前我问你入京以来有什么收获,想听的可远不止那一些。 玉罗刹的语气渐重:你有没有想过,雷损敢派人将你一路从保定追杀至京城凭的是什么? 你想覆灭六分半堂却只能借苏梦枕的力量、听苏梦枕的命令行事,这又是因为什么? 因为权势。沈清盛并不笨,他很快就领会到了玉罗刹这番话的核心。 可我...... 玉罗刹忽然笑了一声,抬手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心中没有权欲。 权欲害人,我也不希望你有。 正如我之前所言,我让你当教主只是想你过得更顺心、更快乐一点。 说到这里,玉罗刹好似想到了什么,只听他冷冷说道:你莫非以为我只是想利用你发展罗刹教在京中的势力?我何苦多此一举?! 爹。 花满楼说的不错,沈清盛有时真的很调皮。 但玉罗刹只觉得可爱。 同时心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耳朵边有一种软绵绵的感觉,好像被人用最柔软的指腹轻轻碰了一下、又一下。又好像自己整个人都陷进了层层叠叠的暖云里,就连自己的心都化作了一朵白白软软的云。 这种感觉他之前只体会过一次,那是沈清盛刚出生的时候。 你的生辰八字是己亥、丙寅、己申、戊辰,谈先生说你这命格极好。 你左臂上有一枚红色心形胎记,当初我见到时一是嫌弃,二是庆幸,幸好它没长在你的脸上。 听到这里,沈清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的脸不知有没有变红,但他此刻摸上去时有一点烫,既是因为他在想象自己脸上若是长了那样一个胎记时他该怎么办,也是因为玉罗刹在说这番话时的神情和语气。 用他觉得最恰当的词来形容就是,普通、平凡。 这个世上有谁会觉得玉罗刹平凡? 或许只有沈清盛。因为在他眼里,此时此刻的玉罗刹仅有一个天底下最普通、最平凡的身份父亲。 玉罗刹现在的确只把自己当作是沈清盛的父亲在同他推心置腹地交谈:当年我之所以将你托付给沈浪,一是因为罗刹教初建,教内人心难辨、教外形势未明;二是因为我怕自己教不好你。 他这一生不曾怕过天、不曾怕过地,也从未怕过任何人、任何事,唯一怕的竟是教导不好自己仅有的儿子。 玉罗刹很快转过身,只留给沈清盛一张侧脸,视线好像停留在不远处的屏风上,又好像从屏风上画着的山水一路望到了昆仑山巅,连同他的声音也带了些缥缈悠远的意味:沈浪他们将你教得很好,你成长的速度比我想象中还要快。 当然,只快了那么一点点。沈清盛听出玉罗刹是在以自己为傲。 但他仍留有几分自知之明,借着玉罗刹的话锋,他也将自己心中的顾虑和盘托出:我不想当教主是因为我不会,同时也怕麻烦。 吃饭会不会?玉罗刹忽然发问。 沈清盛呆了一瞬,点头道:我会。 喝水会不会?玉罗刹又问。 沈清盛接着点头:我会。 玉罗刹紧跟着问道:那睡觉呢,会吗? 会。沈清盛答得很快。 足够了。玉罗刹忽然伸手拍了拍沈清盛的肩,这些你都会了,那你自然就会当教主。 至于麻烦,玉罗刹笑了笑,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我不敢。自从跟宫九赌过一次后,沈清盛对赌这个字可以说是敬而远之。 玉罗刹又沉默了一瞬,接着说道:我保证你当上教主之后碰上的麻烦远比你现在的要少。 总之,罗刹教就交给你了。玉罗刹往前走了两步,看样子是要打算离开,从此它是死是活也就与我无关了。 爹。 沈清盛的这一招依旧好使。玉罗刹停下脚步,回身看向沈清盛,脸上忽然带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雷损若是倒了,京里明面上就只剩下一个苏梦枕的金风细雨楼,以咱们这位小皇帝的个性,你猜他会怎么做? 好了,等你生辰那天我再来看你。玉罗刹又向前迈出一步,整个人便忽然消失在了山水云雾之间。 沈清盛望着屏风上的高山流水、画桥烟柳,又看到桥上迎风而立、踏春赏景的游人,心中突然升起一连串十分奇怪的念头:玉罗刹刚刚是不是进了画里?既然玉罗刹有可能来自画中,那他呢?有没有可能也只是一个画中人?他此刻站在这里看画,别人会不会也正在像看画一样地看他? 他该去休息了,尽管他一点睡意也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被黑了三期榜单_(:з」)_ 我一定要在春节前完结! 第64章 来到京城第三天 沈清盛终究还是决定出门走走。 他一边走,一边思考玉罗刹临走前对他说的那一段话。 自然不是有关他生辰的事,而是苏梦枕和金风细雨楼。 什么叫作小皇帝会怎么做?还叫他猜,他哪里猜得到? 所以他怎么可能当得来一教之主?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想:为什么还没到新年? 新年一到,他的生辰自然也到了,那么玉罗刹就会再来找他,他到时又该怎么做才能将教主之位退回去? 沈清盛脑中的思绪就像天上纠缠不清的乌云一样混乱。 乌云蔽日,同时也遮住了路的方向,以至于他只能随便乱走,最后竟走进了一间赌坊。 一间很奇怪的赌坊。内部装饰得富丽堂皇,眼下虽是白天,却亮着一眼数不尽的明灯,烛火摇曳,与璀璨的珠光交相辉映,将整个大厅照得像是盛夏正午时的湖面一样明亮耀眼。 但除他以外,一个人都没有。 所以又给他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沈清盛顿时想退回到门口去看看它的招牌。他心中才刚升起这个念头,楼梯上就忽然传来一个同样奇怪又熟悉的声音:沈兄,别来无恙? 沈清盛很想回一句:不,我有恙。 但因为听出问候他的是宫九,所以他不可能这么回。而且在听到沈这个字的时候,他就已经向门口退了半步:告辞。 王方是我杀的。宫九的语气简直奇怪得像是飞到了天上。 沈清盛站着未动,也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眨了一次眼。 当他眨完眼时,宫九那张令人讨厌的脸就出现在了离他不到三尺远的距离前。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杀他?宫九说话的节奏时快时慢,让人捉摸不定,同时又将你、我这二字咬得略重,莫名地带了点纠缠的味道。 还有渐急、渐深的呼吸。 你能不能,宫九的身子已然在发抖,可不可以,用这个抽我? 他取下腰间挂着的软鞭,近乎虔诚地用双手捧至沈清盛面前。 这双手却是异常的稳。沈清盛只看宫九的手,不看宫九的脸,他看宫九的手看得几乎快入了神,只因他刚刚才发现自己从前忽略了一件事。 不能,不可以。他先是拒绝了宫九的请求,接着又问道,你使剑? 我的确会使剑,我还学会了一点点你的剑法。宫九的语气飘飘忽忽,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同时他又觉得和沈清盛这样一问一答地对话很有趣,于是他也跟着提出一个问题:为什么不可以? 拿出你的剑。沈清盛一抬眼就望进了宫九那双贪婪得很是肆无忌惮的眼睛里。 此刻宫九的眼里正因他这句话燃起一片极浓极烈的喜意,他连忙问道:你是想用我的剑抽我? 不是。 沈清盛忽然笑了笑:我只是想杀你。 杀这个字是平声,放在想和你这两个仄声之间念出来,竟一丝凶煞气也无,反倒沾染上了一点脉脉温情,尤其沈清盛还附了一个如此温和儒雅的笑。 听到他这句话,见到他这个笑,宫九顿时扬起右手将鞭子狠狠一甩。 同时他的身体也像鞭子似的扭了扭,破风声一响,他又紧跟着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 完全不够。 宫九松开手,那条他珍藏了好些日子的软鞭就这样被他扔到了地上。 他一双眼睛似是饮了血,十分的红,又带着明目张胆的渴念,表情冷冷的,语气却是说不出的燥热:好,我倒要看看你会怎么杀我。 宫九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慢慢地将之送出去。 终于又有个人样了。 动手前,沈清盛本想问宫九为什么要杀王方而且还用他的剑法杀人,但他转念一想又觉不必。一是他不欲同宫九浪费口舌;二是不管宫九在布置什么阴谋,他只要将对方擒住交给无情不就行了?他正好想去神侯府看看无情。 于是沈清盛只问了一句:你的剑呢? 剑在心里。宫九向左移了一小步,整个人的风姿已完全变了,峻拔如剑,骨气之中犹有藏不住的腥秽血气。 这倒是他一直都不曾变过的。 同时也是最令沈清盛讨厌的。 要说宫九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迄今为止倒还真的没有。对方非但从未想过要杀他,而且三次见面里就有两次主动提出要他抽他,不抽到奄奄一息还不算完。所以沈清盛现在虽然很讨厌宫九,但还是十分理智地计划着从正面打败宫九然后压他去见无情。 无情一定有办法对付宫九。 沈清盛计划得很好。 但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只要是他计划好的事就一定会出现意外。 今天的意外是一个人,和一句话。 人尚未见到,他说出的那句话却顷刻间就打消了沈清盛的念头:世子爷何时进的京?在下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哼。宫九自然察觉到了沈清盛的变化,冲着不知是沈清盛还是来人冷冷地哼了一声。 沈清盛正背对着门口站着,因此他先是闻到了一阵淡淡的、如丝缎般柔润的甜香,接着眼角飘进来一截轻逸风流的白色衣袖,他微微侧身,来人一张皎如明玉、整丽俊朗的脸便哗地一下撞进了他的眼里。 这位是?方应看嘴角带起一个笑,很有几分少年天真意气。 满室珠光竟都压不住他的贵气,沈清盛看了眼他,又看了眼宫九。宫九正在仔细地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此刻感受到沈清盛的视线,立即抬头冲他一笑。 他这一笑,倒真就是个矜贵的世家公子,单就贵气而言,更胜了方应看一筹。 这位是方小侯爷。明明是方应看在问沈清盛的身份,他却偏先向沈清盛介绍了方应看。 沈清盛同样露出一个笑,似拢了点天边的云雾,显得客气又庄重:原来是小侯爷,久仰!实际他根本叫不出方应看的全名。 接着他又礼貌地自我介绍道:在下沈清盛。 方应看顿时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显然早就听过沈清盛的名字。随即他的眼中又带了点好奇,问道:我听说苏楼主和雷总堂主冰释前嫌,今天上午在三合楼前联手剿灭了迷天盟,是不是? 你当时也在场,还与七圣主交了手,那么你能说说他的那只手臂是被谁斩断的吗? 这两个问题沈清盛一个都不想答。第一个问题不好答,第二个问题他不会答。 正当他在纠结答不知道还是干脆不答扯开话题的时候,宫九扫过他一眼,又皱眉看向方应看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方应看忽然笑了一声,目光微转,眼中还留有空空的笑意,他不疾不徐地答道:自然是为了给世子爷你接风洗尘啊。 哼。宫九的这一声倒让沈清盛确定了他的上一声也是对着方应看哼的。 方应看看似并不在意宫九对他的态度,唇齿间又溢出一声轻笑。 眼前这两人之间明显有猫腻,但他们一个是世子爷,一个是小侯爷,他一个平民百姓着实不好轻举妄动。沈清盛拱了拱手,双眼既不看宫九也不看方应看,只盯着方应看的佩剑看了一瞬,口中客气地说道:那在下就不打扰二位了。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43) 告辞。说完这句话,他转身便走。 宫九和方应看二人并未出声挽留,但他走了几步后忽又回过身,目光棱棱,含威蕴霜,直钉在宫九的脸上:你为什么要杀死王方和龟孙子大老爷? 宫九右手抚过耳边鬓发,眼中含着笑意,待收回手后他才答道:像我这样的人,杀人还需要理由? 随即他又发出一声轻笑:这不是你说的吗?怎么?你忘啦? 见沈清盛冷着一张脸背过身去,宫九在他即将走出大门之时又补了一句:但我只杀了王方。 沈清盛恍若未闻,一步不停地离开了这间开在京城的留下赌坊。 第65章 来到京城第三天 神侯府。 无情仔细端详了会儿沈清盛递给他的画像后,肯定地说道:是太平王世子。 接着他又忍不住蹙起了眉:但他和小侯爷...... 方应看这个人怎么样? 无情的房间果然和他想象中的一样单调,沈清盛看看素洁的墙、黑沉沉的桌椅以及笔筒里即将干枯的毛笔,再看看无情,他情不自禁地眨了眨眼,又继续看着无情说道:我总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 无情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给出了自己的判断:此人表面天真率直,实则深不可测。 沈清盛学着无情的样子皱起眉:两个不是好人的人凑在一起,一定做不出什么好事。 但一时又猜不到他们要做什么坏事...... 沈清盛有一个优点,当一件事他怎么想也想不通的时候,他就会先把这件事放一放,然后再从一堆尚未解决的事里挑一件较为简单的出来继续想。 按轻重缓急来排,沈清盛现在挑的是有关南王的事,但一想到南王,他又免不了会想到王方,一想到王方,他就想到了宫九:宫九说他只杀了王方一个人,而之前陆小凤跟我说...... 说起陆小凤,沈清盛不禁问道:陆小凤呢?他有来找过你吗? 无情点头道:来过又走了。 同时无情也猜到了沈清盛想要对他说什么:我检查过龟孙子大老爷的尸体,同样死于剑伤,但因为他本人武功并不入流,所以我之前只是怀疑凶手和杀死王方的是同一个人。 如今看来并非如此。沈清盛接道,宫九说的应该是真话,这一点他没必要骗我。 王方是宫九杀的,上官金虹是...沈清盛声音渐弱,...杀的。那龟孙子大老爷是谁杀的?凶手杀他干什么?他是不是因为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被灭口了? 沈清盛一连提出三个问题,无情却只抓住了中间突然被他模糊过去的那小半句话,他一双冷冷湛湛的目光忽然望进了沈清盛的眼睛里:上官金虹是谁杀的?你知道? 沈清盛平静地同无情对视:西方罗刹教教主杀的,因为个人恩怨。 半柱香后,无情忽然一笑:我知道了。 沈清盛悄悄、悄悄地舒了一口气,他一手端起茶杯,迟疑了会儿后又将之放下,随即忍不住补充说道:只是因为上官金虹惹怒了他他才将人给杀了,是非常非常单纯的个人恩怨。 我信。 短短两个字,却比今日倏然一现的日光、刚刚入口的热茶还要暖,沈清盛几乎要抑制不住冲动将一切都对无情说了。 无情秀眉一扬,眼中笑意犹在:别的就不必说了。 接着他话锋一转,对着沈清盛说道:南王已于昨日进了京。在你来之前他还派人给神侯府下了帖子,今晚我要代世叔前去南王府赴宴。 沈清盛顺着无情的好意不再提有关玉罗刹的事,他回忆起上次同花满楼一起赴过的南王府宴会,忍不住叮嘱道:去之前记得先吃一点东西填填肚子。 无情失笑:你以为我是去吃饭的? 沈清盛瞬间反应道:你去查案? 无情点头:南王今夜请了不少人。 人一多就容易生乱。沈清盛一点就透,同时双眼亮了亮,你一个人去?言下之意是他也想去。 无情自然是听懂了,他不答反问:你打算怎么去? 当然是偷偷摸摸地去。沈清盛理所当然地答道,南王昨日刚进京,今日就广宴宾客,府上布防必有疏漏松懈之处,这难道不是偷溜进去的最好时机? 溜进去之后呢?无情又问。 去他书房、卧房看一看。沈清盛答道。 你知道他的书房、卧房在哪儿?无情的问题一个紧跟着一个。 这时,沈清盛忽然露出一个笑:我不知道。 但你一定知道。 哪知无情竟弯了弯嘴角,回道:我也不知道。 你知道吗?沈清盛盯着无情的这个笑琢磨了许久,当我这样看着陆小凤的时候,他一定会问我为什么要用这种眼光看他。 无情只端起茶杯沾了沾唇,唇边笑意已完全散了。 当他再一开口时便谈回了公事:今晚我既不去南王的书房,也不去他的卧房,我只想见一见南王世子。 沈清盛不解:南王世子?你见他干什么? 无情的回答却令他更不解了:因为我从未见过他。 据闻他三年前忽然得了一种怪病,见不得风,所以一直待在府中修养,平日里甚少出门。别说是我,就连在王府中做事的大多数下人都极少见到这位世子的面。 听到这里,沈清盛忽然哎呀了一声,语气之中满是遗憾:看来那次在平南王府中我该当面见一见南王世子再回绝南王的。 无情冷面一肃,接着说道:前两年南王世子都好端端地在岭南封地里待着,但今年不知为何却跟着南王一起进了京。南王对外说的是世子病情略有好转,故一家人终于得以在京城过一个团圆年...... 无情冷哼一声,道:我是不信的。 我也不信。沈清盛不相信的原因很简单,他既然有病干嘛还要拜我为师? 但他转念一想,又生出另一个猜测:难道学剑是假,请我为他治病才是真的? 可我的医术...... 无情一扬手便打断了沈清盛的自言自语:是真是假今晚就知道了。 夜晚来得很快。 四周只有一片漫漫悠悠如墨一般的黑,沈清盛不经意地一伸手,心中直有种碰到了天上云层的错觉,今夜的云未免太厚也太低。 但他喜欢。 沈清盛系好面巾,呼吸放得同路过的风一样轻一样慢,几个起落之后,他便停在了一户人家的屋脊上。 不远处就是南王府,高台广榭,灯火煌煌,时有洋洋丝竹声传来,一派煊盛气象。 沈清盛又一提气,借着廊檐下轻摇的烛光、瓦片上的点点水光,按着来前背过的王府地图,一路寻至地图上标注的南王卧房后方才停下。 屋顶很冷,冷风如刀,刮得他眼睛生疼,白天下过两场大雨,瓦上还沾着不少雨水,人站在上面只要稍不留意就会打滑。 这些尚且不算什么,沈清盛感受到周围不下三十个人的呼吸声,耳边听着大门、窗边各把守着的共十名王府护卫的动静,一时间对如何才能不动声色地进入南王卧房一事感到有些为难。 该说不愧是南王卧房吗?戒备之森严远远超乎他的想象。沈清盛一边思考对策一边仔细地听屋下人的动静。 纪律竟也是超乎他想象的好,除了有规律的呼吸声和风吹过枪尖时发出的撕啸声外他再也听不到其他。 这阵风忽又吹到了屋顶,沈清盛的喉间瞬间发起一阵痒意,他不能伸手去压喉咙,更不能动,只是身子却忍不住轻轻颤了颤。 什么人?!!屋下传来一声大喝,气声激荡,就连瓦檐上的雨水都跟着一起抖了抖。滴答、滴答,凄旷的夜,水滴声竟也带了点诡魅的魔力。 喝声未落,四面八方便忽然蹿出共九条黑影,为首之人抬手指了指天,剩下八人一言未发,两两一组,瞬间分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齐齐飞掠出去。 沈清盛静静吞下一口气。他望了望右前方那道刚刚远去的身影,心中有过一丝细弱的熟悉感,但这一丝感觉实在太细、太弱,以至于他根本没来得及抓住深思就倏地消散了。 更何况,他现在根本顾不上关心其他人。 只因那个领头的几乎在那八人飞掠出去的同时就直飞上了屋顶,落在了沈清盛的面前。 那人眼一瞪,气才提了小半,沈清盛垂至身侧的右手已悄然捏起。 滴答,又是一声雨水落下的声音,那人的身子同时一软。 沈清盛刚想上前将他扶住,屋下忽又传来另一人的声音:田七? 没事。真正的田七已成为一具尸体,沈清盛一边打量他的相貌一边用刚学会的声线应道。 作者有话要说: 简单说明一下: 1.玉罗刹杀上官金虹原因很简单,他只是单纯不爽上官金虹说要收小沈当义子这一点。 2.宫九杀王方的原因有一点复杂,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王方被小沈用剑抽了一顿,他感到嫉妒(?) 第66章 名缰利锁,富贵浮云 什么人?!!沈清盛忽然大喝一声,他这一声简直同方才田七发出的一模一样,顿时便打消了屋下那人想要亲自上房顶查探的念头。 而在喊出这一声的同时,沈清盛当机立断一掌拍在田七的尸体上,尸体瞬间腾空飞起,在乌压压的夜色下,就像一只张翅高飞的黑色大鸟。 沈清盛的人自然也紧跟在田七的尸体之后,他一边追一边还不忘沉下声来叮嘱道:你们守在这里不要动,当心有诈。 好,你速去速回。守在屋下的冯九应了一声后又吩咐其他手下道,加强警戒! 沈清盛眼中闪过两点如星火般的笑意,手中掌力再一摧,田七的尸体就又像是一根被狂风卷过的羽毛一样向着远处荡去。 不过一两个呼吸之间,他们就一起消失在了冯九等人的视线中。 * 平南王府,正厅。 酒才饮至第三盏,耳边琴音忽然一转,由山之巍巍入水之漪漪,舞女水袖一甩,在场宾客瞬间就被卷入了一场由桃李春风、杏花烟雨织成的旖旎梦境之中。 梦境,远比杯中的美酒还要令人心醉。 坐在主位的南王时不时地看看厅中彩帐锦堆、灯烛辉煌,再看看左右分坐于两列的文武官员,脸上不禁浮起一阵醉梦入酣时方会出现的笑意。 他早已醉了,且根本不愿醒来。 王爷。无情的声音犹如一支钉入冰河的利箭,带有一种漱冰濯雪般的清澈凛然,闻之如饮醍醐,叫人一下子就从梦境之中清醒了过来。 风吹残,雨将歇。 南王脸上笑意已散,他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杯盏,皱眉问道:什么事?语气仍有些阴沉晦暗。 无情抬眸,双目之中是月魄霜华一般的冷:怎么不见世子? 南王登时大怒:你竟用这种语气同本王说话? 无情举杯致歉,神情语气犹冷:在下说话向来如此。 无情还要再问,堂下忽疾步走进来一个穿着深色锦衣的下人,神色间暗藏焦虑,他一路目不斜视地走到南王身边,飞快行了一个礼后用一种迫切又不失恭敬的语气说道:王爷,属下有要事禀报。 南王双眉皱得更深:什么事? 那名下人欲言又止,身子向前倾了倾,南王意会,冲他点点头,那名下人当即露出一个倍感荣幸的笑,俯身贴近南王耳边向他禀告后院之事。 无情手中仍捏着酒杯,指尖正沿着杯口来回摩挲,杯中浮起一圈圈涟漪,涟漪映着烛光,烛光照进他的眼,他眼里依旧是冷的。 无情内力浅薄,凝神细听只听到书房、世子这几个字,但见南王脸上杀气隐现,接着又狠狠抓过那名下人的手臂,抓得极其用力,手背上已有数条青筋暴起,南王深吸几口气后压抑着下令道:增派人手!令郑三换下钱五,钱五再带几个人去世子那儿守着! 是。那名下人得了南王的命令后便立即退下。 可是府上出了什么事?无情放下酒杯,丝毫不惧南王周身几乎积聚成如狂风骤雨一般的气势,接着问道,不知在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无情这两句刚问完,乐声、人声都渐渐弱了下来,厅中大多数宾客的眼神都似有若无地在南王和无情身上来回打转。 今日来赴宴的大多都是蔡相一系的官员,剩下的不是得罪不起南王的就是摇摆不定的墙头草,像无情这样坚定的保皇派可谓是少之又少。眼下见南王和无情似是起了争执,他们一个个的并无多大担心,只像是在看戏一样地看着这场纠纷。 无事,不劳无情捕头费心。南王的脸扭曲了一阵后又强挤出一个扭曲的笑来,他端起酒盏,声音极重,像是一只敲在铜锣上的锣槌,诸位,请! 乐声又起,流水去尽,鸿雁来鸣。 * 前堂有轻歌曼舞、美酒佳肴,后院却只有静沉沉、阴深深的寒。 冯九尽责地守在廊下,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当眼前一黑的时候,他一时竟有些分不清是有人来了还是自己刚刚没忍住眨了眼。 是我。 是田七回来了。冯九虽有些疑惑田七的轻功似比以前高明了许多,但他借着廊下的灯火仔细打量了对方几眼,耳边又听着属于田七本人的声音,心中那一点疑虑顿消,只问道:人呢? 田七摇头道:没追上。 接着他又皱眉,语气凝重:他还有同伙。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44) 冯九追问:是之前那个黑影? 田七答道:我不确定。 冯九沉思片刻后说道:依我看,今夜来犯的应该不止两人,你我二人接下来必须小心防范,我已经派人去禀报王爷了。 以王爷对...... 这时空中忽然传来噗噗两声破空声,守在门口的两个护卫瞬间应声而倒。 冯九顿时哑然,看也不看面前的田七便飞身掠至门口,蹲下检查那两个护卫的尸体。 田七紧随其后,拿捏着语气问道:怎么样了? 冯九起身,尚未开口作答,耳边又是噗噗两声,守在东边窗户下的两个护卫竟在他二人眼皮子底下倒了下去。 田七趁冯九视线移至前方,立即向右边树丛发出一道剑气。树轻摇,沙沙地响,田七登时大喝一声:什么人?!!说着,他就要运起轻功追出去。 冯九眼疾手快按下田七,说道:你武功比我高,留在这里保护世子,我去! 刚说你这个字的时候,冯九就提起一口气,身如离弦之箭,噌地一下腾空飞起,说到去这个字的时候,他的人已经完全瞧不见了。 沈清盛愣了一瞬,后又马上摆出田七的架势对着其他手下吩咐道:你们在外面守着,我进去看看世子。 没想到忙活了这么久,他来的竟是南王世子的卧房。 沈清盛只想夸夸自己。 因为看样子南王世子并没有出席今晚的宴会,专程为他而来的无情自然也见不到他的面。 但没有关系,沈清盛心想,他现在就代无情进去见一见。 沈清盛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今夜这一见。 如他所想,南王世子是一个十分俊朗的年轻人,鼻高挺,唇略薄,最出众的是他那一双眼睛,就像是深海巨渊下的漩涡,深邃、幽幻,令人不敢逼视。 而现在,这样一个好看的、出身高贵的年轻人竟在自己房中做着如此......的事,沈清盛一时间竟找不出词来形容。 他们这种世子爷一个个的是不是都有病?例如宫九,他喜欢被人折磨;又例如眼前的南王世子,他竟然喜欢看人受折磨 南王世子正斜倚在软塌上,手边摆着温好的酒、白玉做的酒杯,杯身还刻有龙纹。一边站着一个身穿黄色纱衣的侍女,侍女只静静低头看着酒杯,仿佛面前这小小的酒杯就是她生命的全部。 毕竟上一个得罪世子的人如今就在离她不到一丈远的距离外......做游戏呢。 一个看上去与侍女同龄、眉目清秀的少年正面对着南王世子坐着,他面前摆了满满一大桌的饭菜,有生的、根上还带着点泥的萝卜,有和着内脏、快要凝固的鸡血,还有比脸更大的蒸饼、去了蛋白的鸡蛋黄......那名少年现在正吃着蛋黄,桌上没有水没有汤,更没有酒,他吞咽得很艰难,但脸上却摆出了一个十分享受并快活的表情,即使他的脖子上和手上都带着铁制的、布满倒刺的刑具。 血已顺着他的手掌、手指一路流到了筷子上和他面前的碗里,他竟眼也不眨地蘸着蛋黄一口吞下,他在吃自己的血!而且是满足、快乐地吃自己的血! 他不得不表现得很快乐,因为南王世子爱的就是这种快乐。此刻就算有人进来他也不敢停下,只顾着向南王世子展示着这种快乐。 而南王世子一见田七进来,也只是轻飘飘瞟过一眼,口中懒懒地问道:什么事? 沈清盛几乎要抑制不住心中的杀意,他极少像现在这样如此迫切地想让一个人去死。 但他必须忍住。 南王世子的确该死,但不该在今夜。 沈清盛闭了闭眼。 完全没用。 来杀你。 屋外忽下起了瓢泼大雨。 第67章 名缰利锁,富贵浮云 大雨下得毫无征兆。 雨刚下,天上又一连砸下三四个响雷,其中一个更是落在了这间房的屋顶上。雷声轰鸣,空气中弥漫起一阵湿意,处在这间房里的人,就好像是被野兽猛然吞入口中的猎物。 南王世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惊雷吓得瞬间从软榻上坐起,他背脊崩得紧直,苍白着一张脸,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惧意,这股惧意很快又化作无名怒火直对准田七发了出去,只听他大声喝问道:你说什么?原来他根本没听清沈清盛刚刚说的话。 站在他身边的黄衣侍女似乎同样骇了一大跳,她手中尚且提着白玉做的酒壶,指尖因为过于用力而泛起了一阵如玉般的白。她再一抬头,一张脸清丽淡雅,好比雨打风吹过仍亭亭绽放的水芙蓉,屋外下着大雨,风雨似尽数落入了她的眼里,在她眼中又掀起另一场刀风剑雨。 一样的雨天,一样的人,完全不一样的眼神。 一落雨一响雷,再一见到小蕊的脸,沈清盛就完全冷静了下来。 他冷静下来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雷声落下的同时,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这阵敲门声本是既轻又缓,但雨一下雷一劈,敲门声便登时急促了起来,砰砰作响,一时间竟压过了打在屋顶的雨声。 来的正是刚得了吩咐赶到这里的钱五。 钱五一来就见到了倒在门口和窗边的守卫,大惊之下他顾不得叫人过来询问详情,只吩咐手下把守好周围后就敲了房门,接着不等里边人回应他便急匆匆冲了进来,边冲边大喊道:世子爷! 南王世子一时间怒气更甚,他顺手抓过酒杯向前狠狠一掷:喊什么喊?我还没死呢?! 酒杯飞速划过正对着他而坐的那名少年的脸颊,带起的劲风瞬间在他脸上割出一道细长的口子,鲜血成片成片地涌出来,那少年被这番变故吓得一愣,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手里的筷子顿时滑落掉在了地上。 紧跟着他的人便扑通一声跪倒,上半身完全趴伏在地,身躯颤抖不已,小心翼翼地弱声哀求道:世子爷恕罪!世子爷饶命!他似乎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变成那个摔落在沈清盛脚边的酒杯了,碎成一片片,再也没有被利用、被观赏的价值,甚至再没资格出现在这间房里。 南王世子看也不看那名少年,他整个人都沉浸在酒杯落地时发出的那一声美妙的、堪称为绝响的碎玉声,他双目紧盯着地上被他摔成七零八碎的尸体,心中怒气顿消,随后便翻涌起某种渴望。他嘴角勾起一个笑,边笑边对着田七挥手道:把他给我杀了。 田七领命,上前几步走到那名少年身边,伸手抓过他的手臂将他一把拉起,面无表情地说道:走。 沈清盛计划着先将人带离这间房再说。 哪知他刚说完走这个字,南王世子忽然站了起来,脸上笑意不见,目光森森,沈清盛被他这么一盯,只觉得自己好像身处于万丈海底,四周都是极为迫人的彻骨之寒。 接着只听他说道:走?走去哪里? 钱五!抓住他!南王世子忽然大喝一声。 钱五站在原地未动,一脸莫名,他心中想道:小陶不是正被田七抓着呢吗?世子爷为什么还要命他去拿人? 就在钱五呆愣的同时,沈清盛也愣了一愣,但他反应极快,心知自己不知是哪里出了破绽以致让南王世子看出了他不是真正的田七。 但在这一愣的瞬间,他心中已拿好了主意。只见他右手牢牢把住小陶的大臂,左手向内一翻,指间便多了三枚烟雾弹,南王世子那句话话音刚落,那三枚烟雾弹已被他分三个不同的方向疾射出去,屋内瞬间炸起滚滚白烟,烟气夹着尘埃,不仅迷住了南王世子等人的视线,更呛得他们一时喘不过气来。 白烟炸起的同时,沈清盛抓着小陶忽地冲天飞起,南王世子等人耳边只听闻轰的一声,断木、碎瓦并着豆大的雨点便纷纷朝着他们当头砸落,逼得他们只能踉跄着闪身躲避。直到这时,钱五才猛然悟到原来南王世子命他抓拿的是田七! 当世子说要杀人的时候,并不是因为对方触怒了他而令他感到多么生气,只是单纯地因为他想看人被杀,想观赏人死前的动作、神态,按他的话来说,这就是人世间最大的快乐。 所以钱五他们在执行南王世子所下的杀人命令时,通常都是当着他的面,以特定手法杀的人,而沈清盛刚刚一句走,自然地就暴露了他的身份。 但钱五醒悟得太迟。待浓烟散开双目隐约能视物之时,他再顺着被沈清盛破开的大洞跳上房顶,极目远眺也只能望见下在黑色夜幕中的茫茫大雨,以及不知何时漫起的蒙蒙灰雾。他此刻的脸色就如同这天色、这阵雾,黑沉沉的,又笼罩了一层怎么抹也抹不去的阴翳。 而仍在屋下待着的南王世子他忽然间变得什么也不是,他现在的样子甚至不如一根木头。 当钱五重新落地、原本在门外把守的护卫们齐齐涌进屋内的时候,看到的就只是一个双手抱头、头颈埋于膝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南王世子。 南王世子的权力、胆气、威势等一切都好像只存在于这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卧房里,当他一出这间房,或是像今天这样房子顶上突然破了一个大洞,他便什么也干不了,甚至连话都不会说了。 钱五一皱眉再一摆手,护卫们皆静静低下头有条不紊地退了出去,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任何响声,只让人觉得他们好像从未来过这里。 滚。南王世子终于鼓足了勇气出声。 但钱五依旧一动不动。以免再有意外发生,他今夜必须牢牢守在世子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雨渐渐小了,钱五的脸色却忽然变得极为难看,只因他刚刚才注意到一件事:世子的侍女,小蕊哪儿去了? * 沈清盛带着小陶一路甩开追兵,最后终于顺利回到了神侯府。期间小陶竟一点也不安分,不止拼命挣扎想从沈清盛手中逃脱,还妄图大声喊叫引来追兵,沈清盛毫不留情地劈了一手刀,又将他脖子上、手上的刑具斩断,这才把人安然送至无情面前。 无情听完沈清盛述说的事情经过,看着小陶身上已包扎好的伤口,顿时陷入了一阵沉默。 你做得对。 沈清盛第一次见无情的时候,最先见到的就是他的手。即使他如今已经见过了许多人和许多双手,但在他眼里,无情的手依旧是这世间最好看的一双手。 这双手现在正搭在他身下轮椅的扶手上,白如凝脂,透着点温润的光,他右手指尖一动,室内的灯光忽然一跳,无情好像会施仙法。 南王世子的确该杀,但不该由你来杀。 原来是杀气。无情将手一握,沈清盛顿时尝出空中蔓延开的一股足以侵肤入骨的杀气。 被这股杀气一激,躺在床榻上的小陶身子忽然抖了抖,竟从昏迷之中清醒了过来。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庆幸自己得救,也不关心自己身上受的伤,他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四处望了望,问道:田七呢? 小陶的语气中只有恨意。从刚才起沈清盛就在奇怪,为什么小陶宁可被王府追兵追到也不愿被田七救走? 此刻沈清盛已经恢复成原来的样貌,所以他故意半遮半掩地答道:田七已经被我杀了。 杀得好杀得好!小陶欢欣鼓舞地拍起掌来,接着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连声追问道:怎么杀的?他死得惨不惨? 你跟他有仇?这是沈清盛作为一个普通正常人的想法。 小陶瞬间冷下脸,眼神带给沈清盛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只听他冷冷地说道:谁让他敢背叛世子爷? 今天这一天好像格外的长,沈清盛有些恍然。在这短短的一天里,他和苏梦枕一起看了没有日出的清晨、在三合楼里断了剑又练成了新剑、见到了关七、雷损和狄飞惊、有了个爹、成为了名义上的魔教教主、见了宫九和方应看、夜探王府迷了路误打误撞地替无情看了眼南王世子......还顺手做了好人好事。 是不是他太累了?以至于听错了? 你说什么?沈清盛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小陶眼中忽然冒出了一道令沈清盛难以读懂的光:胆敢背叛世子爷的,通通都不得好死! 今天这一天过得实在太精彩了,沈清盛心想,以及自己今后是不是应该少做点好事? 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就是,少管闲事?不然自己早晚有一天会活成陆小凤那样...... 你是不是正在心里说我的坏话? 房门是开着的,陆小凤两手各摸着左右两边耳朵从门外直接走了进来,我的耳朵突然变得好烫。 作者有话要说: 我十分魔鬼地想了一个结局:小沈把南王世子杀了,结果遭到全国通缉,他一路逃至扶桑,当时正好是平安时代,妖怪横行,于是开启 第二部 :《当武侠遇上阴阳师之决战平安京》 第68章 名缰利锁,富贵浮云 不,沈清盛一本正经地摇头道,我正打算夸你。 陆小凤走到沈清盛身边,满脸狐疑地说道:夸来听听? 沈清盛扫了陆小凤一眼,随后忽然站起身,绕着他慢吞吞地走了一圈,边走他还边说道:你别乱动。 陆小凤闻言果然没再动,只一双眼睛一会儿看看左边,一会儿看看右边,一会儿看看坐在床上犹自愤恨的小陶,一会儿又看看灯光下正含笑看向这边的无情。 你这是在夸我?陆小凤忍不住出声催道,他的耳朵好像更烫了些。 沈清盛终于停下,但他停的位置却是小陶的床边。 你好好休息。不等小陶反应,沈清盛就出手点了他的睡穴,同时扶着他的身躯慢慢躺下。 这里并不是一个适合谈话的地方。 等换个地方我再夸你。沈清盛先是看了一眼无情,见无情点头后才向着门外走去。 陆小凤侧头看了会儿沈清盛的背影后才提步跟上,他一边走一边问道:你今天怎么一直穿着别人的衣服? 无论是之前那件杏色长衫,还是眼前这件深紫色小袄,看着都不像是沈清盛会穿的衣服。 沈清盛停了一步,不答反问:那你呢?怎么几个时辰不见你就换了一身衣裳?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45) 陆小凤笑而不答,他眼里倒映着明镜一般的积水、廊下荧荧晃动的灯火,以及沈清盛那双同样含着笑意的眼睛。 你去了南王的书房,还是卧房?沈清盛问道。 书房。陆小凤忽然叹了口气,但我什么都没找到。 你呢? 沈清盛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去了南王世子的卧房,倒有两个发现。 一直走到无情的房间,沈清盛才接着说道:一是我见到了南王世子;二是我发现南王世子身边有宫九的人。 宫九是谁?陆小凤问的是无情,因为沈清盛在说完那句话后就走到无情的书桌前画起了画。 以免再发生类似于宫九不是宫九,而是太平王世子这样让人意外的事,沈清盛决定将南王世子的相貌也画下来叫无情认一认,看看他会不会还有什么别的身份。 太平王世子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南王世子身边?他和小侯爷又有什么关系?京城里突然出现的第三股势力...... 陆小凤像是在自言自语,而无情自接过那幅画像后就忽然沉默了下来。 灯一直亮着,沉默而庄严,整个房间都亮着这样的光。 许久之后,无情卷起画纸,对着沈清盛说道:明日我带你进宫。 进宫干什么?沈清盛和陆小凤齐齐看向无情。 面圣。 并不见无情如何动作,他手里的纸瞬间化作了屋里的光,在沈清盛和陆小凤的注视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二天是沈清盛等了很久的晴天。 阳光亮得发红,沈清盛举目微眺,不远处的金色琉璃瓦上正映出一层层淡淡的红色光晕,而那高高的、红红的宫墙被这光一照,反倒显得有些消沉与黯淡。 沈清盛伸出手虚虚一握,日光就好像流水一般在他指缝间静静淌过,也像流动的血。 他不喜欢。 但这一点点不喜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一想到无情今早对他说的南王案马上就能了结,他的心中就只剩下期待和满足了。 沈清盛着实是一个非常容易满足的人。 你在想什么?无情自然感受到了沈清盛的情绪。 沈清盛似是出了神,语气又惊又喜:你发顶停了只蝴蝶。翅膀毛茸茸的,像是覆了一层雪色。 无情轻轻晃了一下身子,蝴蝶紧跟着扇动了一次翅膀,接着只听他轻声问道:它还在吗? 你等一等。沈清盛的声音更比无情还要轻。他弯下腰,顺着风来的方向对着那只蝴蝶小心翼翼地吹了一口气,这口气轻柔得能吹起一粒尘埃、一片雪花,自然也能吹起一只雪花一样的蝴蝶。 蝴蝶盘旋着飞远,晴空下好像落了场沈清盛有史以来见过的最小的雪。 大内总管王安早在沈清盛刚刚走神的时候就出了殿门,他正是前来宣召领沈清盛和无情二人入殿面圣的。 按理说他与南王是一伙的,而沈清盛又同南王不对付,他对沈清盛的态度不说轻慢至少也该是无视才对。但当他一见到此刻竟显得有些温情的无情,再一见到俯身下去像是在同无情耳语的沈清盛,他心中就好像也有只蝴蝶振翅飞过,惹得他心里痒痒的,还有些空荡荡。 王安快步走上前,他一走近就想去勾沈清盛的手,他一笑起来只让沈清盛想到小时候听王怜花讲过的故事里的老妖怪。 太像了,沈清盛想,要不是见到王安在阳光下的影子,他怕是会立刻拔剑。 但即使认出王安不是鬼,他也还是动了手,因为影子里王安伸出的那只兰花手好像一条蛇。沈清盛最讨厌蛇。 王安只觉自己的整只手忽然掉进了冰洞里,冰水成针,从四面八方深深扎进、穿透他的手腕、手掌和手指,传说中摘胆剜心的痛也比不上自己正在经受的这种痛,王安口中顿时发出一连声的惨呼。 站在殿前的禁军侍卫一听到这番动静,刀出鞘,刀尖瞬间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其中一人向前踏出一步,并不开口说话只皱眉盯着王安一人。 被这样一围,王安反倒率先舒了一口气,他恶狠狠地瞪着沈清盛,同样没有说话。他的手仍留有阵阵痛意,他怕自己一开口便忍不住呼痛。 沈清盛半垂着头,他看的一直是无情。无情看了一眼侍卫,眼神冷厉,比刀锋更锐。 殿外正僵持着,殿内忽然一溜烟跑出来一个小太监,一下子就蹿到了无情面前,他谁也不看,一见面一躬身就向无情行了个礼:圣上有召,请无情大人和这位沈大侠随我来。 无情颔首:有劳。 唰,刀归鞘,侍卫分列两边,瞬间让出一条道来。那名小太监走在最前引路,无情、沈清盛分别跟在他身后。王安捂着右手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们三人的背影在自己视线中消失不见。 这时天边忽然飘来一朵巨大的云,遮住了今日那奇丽的日光,同样也遮住了王安那双阴毒幽沉的眼睛。 刚走进殿内的沈清盛若有所觉,皱起鼻子嗅了嗅,继而对着无情说道:好像又要下雨了。 你懂天象? 若是天能开口说话,那发出的声音、把握的语气定与这句话一模一样。沈清盛循声看去,这一看他就顿了一步。 整个大殿除了他、无情,就只剩下一个人。不是小太监,那名引路的太监早已静悄悄退了出去。 黄袍玉带、织金盘龙,能在皇宫大殿里穿龙袍的普天之下自然只有一个人。 我终于明白了。沈清盛看看小皇帝,再看看无情,最后又看回了坐在大殿之上紫檀木椅中的皇帝。他盯着皇帝的双眼,那里面上至长天下至沧海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我不懂天象,但南王世子长得和你很像,几乎一模一样。 皇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虽然年轻,但已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要更沉得住气。而且他最先关心的不是南王世子,反倒是沈清盛:见了朕你为何不跪? 沈清盛道:我不想跪。 皇帝又问:为什么不想? 沈清盛道:不想就是不想。 皇帝忽然笑了两声,又问:若朕说要封你为定西侯呢?你也不想吗? 沈清盛毫不犹豫地拒绝:不想。 皇帝沉下脸:怎么?魔教教主当得,定西侯就当不得? 风雨未来,雷声先至,闷雷直砸进了沈清盛的心里。 雷损若是倒了,京里明面上就只剩下一个苏梦枕的金风细雨楼,以咱们这位小皇帝的个性,你猜他会怎么做?沈清盛心中只想着这个。 这位皇帝对武林的关注和掌握实在远超他的想象。 白愁飞曾说:京城是一把刀。 苏梦枕曾说:在这里,人人都想做执刀之人。 如今沈清盛也想说一句:京城只是一座城,和别的城并没什么不同。 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亦或是自诩快意恩仇的江湖侠客,无论在哪里都只有一个身份皇帝的子民。 沈清盛定了定神,双眼依旧直视皇帝:我不想当。 好。皇帝竟笑了笑,后日申时,朕于紫宸殿设下宫宴,你一定要来。说完这句话,他便对着无情点了点头。 无情双手合抱于胸前行了一礼:臣告退。 一直到回了神侯府,沈清盛才问无情:你怎么不问我魔教教主的事?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我是玉罗刹的儿子。 一说完这句话,沈清盛就想看无情的表情,无情却偏过头去看了栽在院中的松树,他道:宫宴当晚须多加小心。 沈清盛慢慢踱至松树前,朝无情一笑:我猜到了。 无情终于看他,同时也如沈清盛所愿问了他一个问题:怎么猜到的? 沈清盛长身玉立,傲比青松:但凡有我参加的宴会,没有一场是太平的。 无情眼中带了点笑:我也猜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两章正文就完啦,之后会有两到三篇番外交代宝藏的事。 顺便解释一下我鸽了这么久的原因:一是家庭变故(不是亲人去世);二是因为疫情,我们休假取消了(不是一线医护人员);三是我流感了(不是新冠性病毒) 最后补上新年祝福:新的一年,希望大家身体健康,天天开心,万事胜意(づ ●─● )づ 第69章 名缰利锁,富贵浮云 腊月二十八的京城在下雪。 沈清盛坐在院子里看了一天的雪。 他看的是雪也不是雪。 谁也不知道他看的是什么,包括他自己。 无情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简单又复杂的沈清盛。 你在练剑。无招无形,仅凭空中停顿了短短一瞬的雪花,无情就断定沈清盛在练剑。 沈清盛今天又穿回了黑色,他喜欢黑色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耐脏。他站起身,仔细检查完袖口,抚平衣身褶皱,最后对着无情点头道:我准备好了。 谁知无情竟道了一声不急,随后又问沈清盛:听说金风细雨楼将于今晚同六分半堂决战? 不错。沈清盛肯定了无情的消息,目前的形势对金风细雨楼有利,雷损选在今晚发动决战根本是昏了头了。除非...... 无情抬头,一片飞雪忽然落在了他右眼上,他将眼一眨,那片雪似又融进了他的眼里,无情的眼神骤然变冷,只听他接道:除非蔡相有令。 京城两大势力决战,定会牵制住部分御林军兵力,到时皇城守卫力量必然削弱 沈清盛突然出声打断无情:御林军总教头正是诸葛大人,不知他今晚? 无情道:世叔将亲自坐镇。 好。沈清盛走至无情身边,我们走吧。 无情仍是不动,雪色映在他眼中,沈清盛看的是雪也是无情:怎么不走? 无情忽地垂眸,眉睫之上还沾有湿意,根根分明,像是用水墨画上去的一样,他道:你不去金风细雨楼襄助苏楼主? 无情不走,沈清盛可以推着他走。他一边推着无情轮椅,一边半真半假地感叹道:皇命难违啊。 无情静默不语,他深知沈清盛对皇权其实并无多大敬畏之心。果然,很快就听他笑道:我要是这么说你一定不信。 大雪落在沈清盛发顶,落在他肩头,他们二人正漫漫行在雪中。 正如我之前所言,形势对金风细雨楼有利,我本人去或不去并无多大关系。沈清盛伸手摘去偶然飘入无情发间的一片雪,接着问他,你听过夜摩天、郁北洲这两个名字吗? 无情颔首:自然听过,夜摩天更是魔教三十六地煞之首。 我将他们派去了,沈清盛顿了顿,语气之中的笑意更明朗了几分,顺便还有一众魔教弟子。 无情听了这话,竟难得地开起了沈清盛的玩笑:不愧是沈教主。 说到这个,沈清盛反倒皱起了眉,等南王案了结,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无情并不追问沈清盛要他帮什么忙,很快就应了声好。 凡是无情亲口应下的事,沈清盛都当这件事已经顺利办成了。于是他瞬间放下了心,继续说起自己选择入宫赴宴的原因:此外,我对宫九和方应看这两人始终放不下心。 无情淡淡地嗯了一声赞同道:太平王世子此人怕是也所图甚大。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总觉得今夜会发生远超你我预料之外的变化......沈清盛自认自己的直觉一向很准。 我信。这两个字无情在白天说过,在晚上说过,在晴天说过,还在雨天说过。 而今天,是雪天。 作者有话要说: 先过渡一下,满足一下自己的标题强迫症。 正文还剩最后一章啦。 第70章 风云俱灭,孤月独明 当沈清盛坐进紫宸殿时,他心中仍念着今日看过的雪。 现在已是申时末了,外面的雪还在下。殿门大开着,即便殿内金石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身后的炭火烤得人犹如置身阳春三月,他也依旧捕捉到了殿外那萧萧彻骨的风,以及被风无辜卷入这场温柔乡中的飞雪。 沈清盛在看门口的雪,殿内大多数人却都在看他。 大臣们看沈清盛的原因并不在于他长得多么好看,好看到叫人一眼都不舍得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毕竟凭他们如今的地位,一生中见过的相貌出众的人已不知凡几,甚至在座的有不少大臣自身长得就是一副相貌堂堂、风度翩翩的模样。 他们在意沈清盛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今日出席宫宴的所有人中,只有他一个是纯粹的江湖人。 皇帝是不是有意招揽他要给他封官?若是封官,会给什么职位?实职还是虚职?收作大内供奉还是效仿先帝赐下侯爵?这才是诸位大臣心中真正在思虑的问题。 沈清盛自然察觉到了许多人的视线,其中一道他尤为熟悉。人一旦被它沾上,就好比被吹落殿内的雪花,生机瞬间散去,化作一滩冷冰冰的死水。 宫九贵为太平王世子坐在上首,与旁人一样,他也在看沈清盛,只是谁也不知道他此刻斯斯文文的笑容下藏的是什么心思。 沈清盛感受到宫九停在他身上的笑意,心中竟难得地不起半分波澜。他进步了,用长辈们的话来说就是,他长大了。 想到这里,沈清盛不禁侧头看向无情,一脸若有所思地说道:说起来我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 无情见沈清盛忽然看他,双眉微蹙,满脸认真,便以为他这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此刻乍一听到沈清盛说他生辰快到了......无情愣了一瞬,等回过神时他已回给沈清盛一个略显冷淡的哦。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46) 不等无情试图问他生辰具体在哪一日,沈清盛又百无聊赖地开口道:天怎么还没黑? 皇帝不久前刚离席,随后南王也跟着离开。沈清盛和无情仍按兵不动的原因有两个:一是无情暗示今夜有诸葛神侯亲自负责皇帝安危;二是他们正在等天黑。 黑夜将是另一场盛筵。 这话不是沈清盛说的。 宫九忽然站起,他的视线渐渐移至殿门外,而这句话就像是他贴近沈清盛耳边以近乎呢喃的语气说出,且是说给沈清盛一人听的。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沈清盛看到了几乎快吹到自己身前的风、落入案上酒杯中的雪,以及漫无边际的黑暗。 天已完全黑了。 随着这阵黑暗一起涌入大殿的还有数以百计的大内侍卫。数百人,数百把刀,刀光森森,将整个大殿照得瞬间亮如白昼。 比刀光更白的是殿中人的脸色。眼前这种场面,除了逼宫造反之外他们再也想不出其他缘由来解释御林军的这一行动。更别说殿外还时不时地传来阵阵金铁交击声,离殿门近的几个甚至望到了远处的隐隐火光。 刀剑无眼,刀剑伤人。他们唯恐这刀光下一息就不由分说地斩到自己身上,一时间尖叫声、求饶声、叫骂声充斥着整个紫宸殿。少数几个被吓得丢了魂的只一心想从殿里逃出去,双眼紧闭看也不看地四处乱窜,侍卫手起刀落,顺手就宰了这几个主动撞到他们刀上的倒霉鬼。 当刀光沾上血气,无形中便多了几分威慑力,殿内终于安静下来,死一样的静,静得苍白。 在这时,上首却忽然传来一声怒斥,犹如敲钟击磬一般响彻整个大殿,同时也打碎了这份脆弱的寂静:秦扬,你这是要造反吗?! 沈清盛跟着众人的视线向上望去,没想到有一天他竟能在宫九脸上看到浩然正气。 他这是要黑吃黑?沈清盛秘密传音给无情。 无情只对他摇了摇头,示意沈清盛静观其变。 御林军右统领秦扬看似十分好脾气地拱手笑道:在下知道世子身负武功,但您就一个人、一双手,难道还敌得过我们这百来人、百来双手不成?所以我劝您还是乖乖坐着的好。 说到这里,秦扬又轻蔑地笑了笑,随手一指无情,接着说道:您瞧,人无情大人坐得多端正!依我看,不仅世子爷,诸位大人们也都请跟着无情大人学一学,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我保证...... 屁话!三点比雪更白、比两百把钢刀更亮的白光在无情指尖一闪而没。秦扬说着说着喉间突然涌出鲜血,双目紧凸,口中不自觉地发出嗬嗬嗬的叫声,不过一会儿他就身子一僵咚的一下倒在了地上。 这才短短几息时间,在经历了秦扬带兵围住紫宸殿、杀鸡儆猴之后又让无情当作鸡一飞刀给杀了这一系列峰回路转的事后,殿内其他人忽然真正静了下来。 就连沈清盛也愣了愣,他是万万没想到有一天竟能从无情口中听到屁这个字。 不是说好静观其变的吗?说话的同时,沈清盛慢慢站起。随着他话音一落,殿中忽地响起断了好一会儿的琴音。 叮的一声,一人应声而倒;叮叮叮叮,之前那几个动手杀人的侍卫又接二连三地倒下。死得很安静,很从容,死时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个享受的笑。 夜漆黑,风嘶鸣。人们只看到一片片雪花从殿外一路飘到沈清盛指尖,晶莹透亮,闪着锋寒的银光。光芒闪过,雪水化作血水,融入人身体的同时瞬间便夺走了他们的性命,神不知鬼不觉,甚至令人觉得他们死得心甘情愿。 楚留香曾说,沈清盛的剑法已升华成一种艺术。如今他的剑,不仅能牵动人心中的愁情,更能赐予人至高无上的欢愉。 但可惜,殿中极大多数人都不能欣赏这种艺术,享受不到这种欢愉。他们眼看着侍卫们一个个接连以这种方式死去,心中震惊之余只剩下大片大片的恐慌与畏惧。 江湖人,原来这就是江湖人!他们早听说京里的诸葛神侯、苏梦枕等武林高手手段神鬼莫测,但一来他们谁也没见过诸葛神侯等人出手,二来他们打心底认定这是江湖人为了抬高自己身价才到处散布的谣言。如今亲眼见到沈清盛出手,他们才不得不信,有的人,的确一人就足以抵过千军万马。 眼前这人已趋近于神,还是魔? 不是神也不是魔,自认只是一个普通人的沈清盛起身走到无情身边,众人的视线不禁紧紧追随着他,感受到他们眼神中的复杂情绪,沈清盛倒是十分的感同身受。毕竟他当初第一次目睹石观音杀人时,心中亦是同他们一样的百感交集。 于是沈清盛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只是普普通通地叹了口气。 殿中却叮叮当当倒了一大片。 宫九眼中发出极为狂热的光。 来了。他道。 夜真的来了。 关七竟来了。 我怎么来了?关七的迷茫、不解、讶异更胜过在场所有人。 因为你疯了。沈清盛冷冷说道。 同时,沈清盛出剑。 剑破长天,天心见月。月华流照,雪飞落,沈清盛的人已立在紫宸殿屋脊之上。 关七忽然哈哈大笑,声震屋瓦:原来这里真的很好玩!他们没骗我! 笑声落,关七亦落在了殿脊上,沈清盛的对面。 殿内终于又有了光。 宫九不知何时来到无情身边,他们二人不约而同抬头,屋顶一左一右各破了两个大洞。 关七是你们救走的?无情望着漫漫飞雪以及映现在雪色之中的月色,眼光里霎时带了剑光,冷冷射向宫九。 宫九冷笑,他的笑容中从来只见血光,只听他道:是。 秦扬也是你们安排的。 不错。 无情面对宫九,接着说道:我若是不出手,他一定会说自己是奉了南王的命来的。 接着你再派出关七拖住我们而自己赶去南书房救驾,待事成之后你大可将弑君谋逆的罪名推到南王父子身上...... 谁知宫九竟忽然大笑起来打断无情:错了。 无情神色不动,凝眸看着宫九似是在等他的解释。 宫九学着沈清盛之前的样子伸手接过一片雪花,指尖的雪似已不是雪,他只当那是一朵特殊的花。 我改主意了。话说完,宫九便小心翼翼地护着那朵花飞身上了屋脊。 无情双眉微蹙,心底对宫九的说辞半信半疑。他仅思考了一瞬便当机立断,双掌向下一拍,同样凌空飞起。无情虽有腿疾,轻功却丝毫不逊于宫九,他二人几乎是同时落在了沈清盛身边。 你们不要出手。 沈清盛一见到他们,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叫他们不要出手。或许今夜之前,他进宫只为与南王等人做个了结,顺便好奇宫九在这场阴谋中将扮演什么角色。 但此刻,雪夜下,屋脊上,他的对面,正站着一个关七。 其他人眼中的关七或是天下第一高手,或是迷天盟的七圣主,而在沈清盛眼里,关七使剑,使得还比他好,这便足够了。 我今年二十岁,再过几天就二十一岁了。沈清盛忽然一笑。 当无情和宫九上了屋顶见到沈清盛的第一眼,他们二人心中皆恍惚了一瞬。不是因为屋顶的雪重、风急,也不是因为这里剑气纵横、孤高不胜寒,而是因为沈清盛。他们竟觉得刚刚的沈清盛不是沈清盛,而是月一般的清亮,月一般的苍凉,亦如月一般的高高在上。但此刻见他一笑,虽仍带了点明月温柔的影子,却是他们熟悉的、触手可及的真实。 关七也笑,他笑得狂傲:我问你,手中无剑,心中无剑之上是什么? 沈清盛老老实实地摇头道:我不知道。 关七忽又回到了一开始的空、茫然、不知所措,他问道:那你怎么敢挑战我? 才二十岁的沈清盛身上自然还保留着属于年轻人的好奇、无畏、一往无前,他答道:因为我想知道。 关七语气陡然一厉:你会死的。 夜黑,风黑,关七的瞳仁变得漆黑一片。 天地间只剩下黑色,黑色象征着死亡。 沈清盛眨了一下眼,眼中闪过一道温和而坚定的光,他平静地道:我不会死。 腊月二十八的雪夜怎么可能看得到月亮? 不过因为沈清盛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把大结局一章写完放完的,但我高估自己了_(:з」)_ 我们这儿蛮严重的,我有时在单位一待就是24小时。但我申请了下周的完结榜!我一定会抓紧时间码字的!争取下周三前完结! 第71章 无剑无我,剑我两忘 这该是一个浪漫的夜晚。 呼朋唤友、载酒看竹、围炉赏雪,雪满空,风敲竹、醉相欢......这些才是他向往的事,可他偏偏站在这里和人比剑? 直到动手的前一刻,沈清盛还是没想明白自己当时怎么会忽然热血上涌迫切地想同关七一争高下。 他不久前才参悟到手中无剑、心中无剑这一境界,按他的个性,该在将这一境界悟透了之后才会尝试触摸下一境界才对?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狂了?沈清盛越想越觉得心惊。 在这时心惊可不是一件好事。 为了摆脱这种心惊,沈清盛只好率先出剑,全力以赴、心无旁骛地出剑。 说来也巧,今夜这场决斗不仅身为当事人的沈清盛觉得怪,在场的、有幸目睹的无情和宫九二人同样觉得奇怪。 一是怪在沈清盛。 以他们对沈清盛的了解,他绝不会在今夜这种场合提出与关七比剑,也绝不会在出手前忽然走神。 二也怪在他们自己。 宫九指尖仍拈着那朵雪花,此刻他正看雪不是雪,而是绽放于寂寞宫墙中的深红,鲜血正如这飞满天的雪花一样在他体内肆意翻涌,只听他哑声问道:你真不出手?他已忍不住要出手了。 无情做事向来不拖泥带水,只除了今晚。 他先是遥遥望了一眼乾清宫,那里火光灿灿,寒光逼人,杀气腾腾,几欲冲天,是亮的。接着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天,以及站在天下、举手投足间仿若天都压不下他的关七,这时雪已不是雪,而是云,他们在的也不是紫宸殿屋脊,而是云之上、天之外,只有黑暗。 无情这一生几乎都在与黑暗为敌,所以他想出手。 但想并不意味着就要去做。他最后才看向沈清盛,那是他为数不多甚至是唯一的朋友,于是他拢袖道:我不出手。 正当宫九欲将指间雪花捏化、无情袖中暗器凝而不发之际,沈清盛出了剑。 这场决斗本身其实也很奇怪。沈清盛和关七在比剑,他们二人手中又偏偏都没有剑?好在今晚旁观的是境界、眼界都高人一等的无情和宫九,否则换个人来,他没准会以为沈清盛和关七喝高了非要跑到屋顶上划拳? 但实则沈清盛正以身化剑,以指演剑招,只手挥洒间,正像一个诗情大发、在纸上挥毫泼墨的诗人。在他的手中,他的剑下,雪是雪,雪花大如手,急雪舞回风;雪非雪,铁衣白骨如雪,满鬓青霜残雪,雪霏霏,寄人愁。 他这一剑,剑气峥嵘峭寒,剑意尤胜诗情。 剑中有情,那人呢? 这一刻,无论是站在沈清盛对面的关七,还是在他左右两边的无情和宫九都情不自禁地去看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好看,瞳色很淡,内蕴光华,像明月孤照,像流动着蜜糖的梦,无情又多情。 宫九一眼就看到了情,只因他看的是沈清盛。 无情心中忽地一跳,他本就是一个极易动情之人。 关七却疯了。 他恍惚间做了一个很美好又很短暂的梦,梦里有他这一生的情之所钟、心之所系、魂之所牵......他却叫不出她的名,他竟忘了她的名字?! 狂啸。 关七只有狂啸。 他披散着发,仰头望天,无情在天外看到的是黑暗,而他看到的则是寂寞,情到追忆时最浓,浓时最寂寞,寂寞无边,寂寞如雪。 于是他的啸声中也带着寂寞,发出的剑同样寂寞。 刚撞上关七这仿佛跨越了时间空间、道尽无上寂寞的一剑,沈清盛就知道他必然招架不住。 原因很简单,他根本不懂情。 他能懂友情、亲情、袍泽之情......唯独不懂爱情,所以他刚刚那一剑其实并不完整。 面对关七这样的高手,他竟也敢使出尚未完成的仍有缺憾的一剑,甚至想以关七的剑磨炼自己的剑意,沈清盛心生荒谬之余又觉得有些理所当然。 毕竟他才二十岁,风华正茂,此时不狂何时狂? 沈清盛忍不住想笑,于是他在中了关七一剑后真的低低地笑了几声,他脸上血色已褪尽,眼里的光也有些散了,像月色淡去,如梦初醒。 宫九盯着沈清盛唇边的血,正像他心头在乱烧的火。宫九已忍不住,他要出手。 这边宫九心中念头刚起,无情双手已自袖中抽出,同时只听他清叱一声道:关七! 霎时间,暗器满天。 像一场烟花。 眼看无情扬袖,宫九断然出剑,他似将身体里的血、心头上的火乃至今生的生命都燃烧成了这一剑,剑已成了火。 烟花和火,能敌过关七那寂寞无边的黑暗吗? 敌不过。 无情和宫九出手前就知自己敌不过。 既知敌不过,那他们又为何要出手? 因为情义。 关七愣愣地看了他们一会儿,目中似有动容之色,他忽然收起那一身寂寞,同时也收了剑,道:我不杀你们。 但你们必须告诉我,他话锋一转,嘴角微扬,脸颊边抿出一个甜而醉人的酒窝,正如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只听他接着道,我要去哪里才能找到我的纯儿? 纯儿是谁?沈清盛和无情对视一眼,他们心中才想到是这个字,一边的宫九已哼了一声,冷冷地道:雷纯在六分半堂。 关七听了这话心中一动,当他欲转身离去时,沈清盛却忽然出声道:你不能走。 他的声音很轻、很弱,甚至说话前还吐了一口血,但他的态度却很坚决。 你还不能走。沈清盛又重复道。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47) 关七本要发怒,但见沈清盛伤势如此之重还要出声拦他,他不禁产生了点好奇:你为什么不让我走? 不仅关七好奇,宫九同样好奇。沈清盛的唇色忽然间已变得没有之前那么浓艳,宫九好奇地盯着他的嘴唇,想看看他将说出什么理由。 无情却一点都不好奇,他看的是沈清盛的眼睛,那里仍留有几分笑意,笑目含情,于是他也不禁笑了笑,转而向着关七道:你的确不能走。 沈清盛只在无情看过来时沉默着点了点头,同时做好了出剑的准备。 即使他现在需要尽快找个安静温暖的地方疗伤,即使他将可能连关七的一剑都接不下,即使他有可能会死......他也绝不能让关七在这时离开。 为了苏梦枕,也为了无情。 苏梦枕正率金风细雨楼全力攻打六分半堂,关七若是去了,凭他对雷纯的执念,极有可能会被雷损和狄飞惊利用,那战局必将对苏梦枕不利。 而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决战结果将直接影响到京城乃至整个江湖的白道、黑道势力格局,身为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自然不愿意看到黑道势力自此崛起壮大。 所以他一定要拦下关七,哪怕只能拦一小会儿。 沈清盛的面色又白了几分,旁人能轻易看到他体内正不断流逝的生机,但他的双眼却亮得惊人,天地宇宙尽被他收入眼中,他的眼中生出了光。 是剑光。 关七早在沈清盛同无情对视时就失了耐性,他心中只想着快些见到雷纯,无论是谁、无论有什么理由,凡是敢阻拦的,通通杀了干净!此刻他杀意正盛,但见到沈清盛自眼中发出的这一剑,却也忍不住赞道:来得好! 同时他还觉得好玩。沈清盛既自眼中发剑,那他也要以眼还眼! 关七眼中什么也没有,空寂、孤深,只有无尽的黑暗,正如这夜色漫漫。他先是感受到一阵刺痛,像有两根烤了火的针扎进他的眼珠,接着又有点晕,双目如同直视过太阳一般难以视物,但他将眼一闭,沈清盛那汇聚了体内所有力量的一击瞬间被吞噬,消弭于无边无形的黑暗之中。 就像火光终究会熄灭、太阳迟早要落山,光明的尽头是黑暗,这世上的一切到最后是不是都要归于黑暗,归作无? 光明若是不能战胜黑暗,正义又岂能战胜邪恶?但他代表的就是正义,关七代表的就是邪恶吗?有一瞬间,沈清盛眼中的光也几乎化作了无。 沈清盛!宫九在喊他的名字。 沈清盛忽然觉得他的眼睛有一点点酸、一点点涩,但他不敢眨眼,他在找无情。 无情也想留住关七。不仅因为沈清盛,也因为他自己。 沈清盛出剑他出招,这是他们刚刚对视后产生的默契。 无情将时机把握得极准,当关七刚因疼痛而闭上眼时,他手中暗器已尽数发出,数十道暗器跨过了时间和空间、跨过了夜色无边,闪着各色微芒将关七前后左右各处封死,关七只要一抬手一动手指,那些暗器中必有一枚能将他射中! 关七闭眼时的确动了动手指,但他只动了一下。他这一动就是一剑,正像吞灭沈清盛那道全力发出的剑光一样吞下了闪在他身边的各色暗器。 只除了一枚。 那必能射中他身体的一枚不知何时被他捏在手心并反手疾射了出去,向着无情的眼睛! 无情双眼微张,他自然看到了那枚原本属于他的暗器,他的眼中已映出寒光,他看得十分清楚,自己根本躲不了避不开,眼前好像只剩死这一条路可供他走。无情忽然觉得他的眼睛有一点点干、一点点涩,但他宁死也不眨眼,他绝不闭眼等死! 正当无情双目中闪过寒光之时,沈清盛找到了他,也看到了关七射向无情的那一剑。于是几乎同一时间,关七眨眼消解沈清盛那道剑光,沈清盛眨眼后又发出一剑,剑光就亮在无情眼前,直将那枚欲夺他性命的暗器绞成了细碎的白光,无情终于眨了一下眼,他刚刚好像有幸看了场最特殊的雪。 雪已停,无情安然无恙。 但沈清盛呢? 沈清盛现在的感觉很奇怪,又有种说不出的妙,他觉得自己就快死了。 别人在临死之前也会像他这样觉得奇妙并享受吗? 沈清盛不知道也不愿去探究,他现在只想好好尝一尝死亡的滋味。 当他死后,这世上自然就再没有他的人,也没有他的剑。 没有人也没有剑,没有剑也没有人......可他若是死了,天地间的剑不是依然还存在吗? 沈清盛的神色忽然间变得极淡,正如无情眼中被慢慢浸透的夜,宫九手上将化未化的雪花,淡又轻,轻似梦。 这时关七竟突然叹了一声:可惜。 他在可惜什么?可惜天上地下敌手难逢?还是在可惜少年天骄就此陨落? 冷雪纷飞,夜深深,殿脊上渐渐弥漫起一阵雾,这阵雾比雪更冷,比夜还浓,沈清盛竟从中品出了丝丝温柔。 雪飞满天、夜雾涌溢......天地间可以充满雪、充满雾,那可不可以也能满是他的剑?沈清盛忍不住想笑,而他也真的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下,低声叹道:天地万物皆可为剑,原来如此...... 关七也笑。浓雾锁住了他的人,也锁住了他的笑,可他的话仍依稀传入沈清盛耳中:无、剑、无、我,剑、我、两、忘...... 城北的上空忽然升起一束巨大的白色焰火。 原来黑夜终将被光明照亮。 作者有话要说: 老天爷!我终于把本文最后一场打戏写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其实打戏是我爱武侠的初衷,也许我写得还不够好,但写完后的那种满足和快乐真的很妙。 顺便不要误会,这不是大结局_(:з」)_ 第72章 尘缘如水,多情伤己 焰火升起,夜空亮了一小半,火光冲破浓雾,一路照进了沈清盛的眼睛,风吹过,他眼中的笑意就像散落在银河的星。 那是他和苏梦枕约好的信号,焰火升,金风细雨楼胜。 沈清盛徐徐吐出一口气。 他感到放松的原因还有一个,因为雾。 雾渐浓,浓得像一块布,雾中隐约可见一个人影。 一见这个人影,关七竟难得地恢复了几分清明,他道:你来了。 谁来了? 同样被困在迷雾中的无情和宫九一点都不关心这个问题,他们在找沈清盛。毕竟从他之前的状态和关七忽然感叹的那声可惜推测......无情和宫九不愿细想,他们现在只想亲眼看一看沈清盛。 可这阵雾已经浓成了一堵墙,推不倒、劈不散,将人围得严严实实,竟连天上的雪都飞不进来。 这时雾中忽然传来沈清盛的声音,比之前更轻、更弱,无情和宫九听不出他有没有吐血,却可以听出他在笑,只听他笑着唤了一声:爹。 来的正是玉罗刹。 玉罗刹正站在沈清盛身前,关七的对面,他一边给沈清盛疗伤一边对着关七道:我来了。 关七点点头,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你说过要告诉我一个有关纯儿的秘密,你还记得吗? 玉罗刹道:记得,所以我来了。 关七没有说话,他已做好倾听的准备,他觉得自己很久没有像今晚这样快乐了。 这份快乐既是沈清盛等人带给他的,也关乎玉罗刹接下来要说的话,只听玉罗刹接着道:你还记得温小白吗? 小白......关七差点跌了一步,小白......原来是小白......他又想起刚刚做过的梦,忍不住想要再看一眼沈清盛的眼睛,可雾那么浓,他只能看到雾中玉罗刹的眼睛。 好像......关七恍然,他像你......纯儿像小白...... 玉罗刹忽然笑了笑,接着道:雷纯就是你和温小白的女儿。 他们的对话光明正大,并未瞒着在场其他三人。只是沈清盛他们听了却一知半解,一是他们不知道温小白是谁,二是想不到雷纯后来怎么又成了雷损的女儿。 其中无情又想得比沈清盛和宫九二人更深,他在想关七和玉罗刹显然早就见过面,他们之间极有可能存在一个交易......那么玉罗刹他知不知道方应看和宫九的动作?知不知道关七今晚会来?......那个交易会是什么?无情想到这里,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那边关七正回过神追问道:那...你能告诉我小白在哪儿吗? 关七最爱最在意的终究还是那名叫作温小白的女子。 玉罗刹心情正佳,并不介意再送关七一个秘密:温小白现在正与方歌吟夫妇在一起。 她过得很好。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渐渐恢复了夜的寂静,雪尤在,雾将散,关七忽然仰首大笑、狂笑,笑中带泪,泪中尽是寂寥:多情自古空余恨,残霄犹得梦依稀......尘缘如水,多情伤己...... 关七已离去,殿上却仍能拾到他的那一份怨旷寂寥。 夜雾散作丝丝缕缕的风,风吹来飞舞的雪花,宫九正欲伸手接过一朵,旁边沈清盛却朝他招了招手:快来扶我一下。 玉罗刹在雾还未散时就走了,走前只给沈清盛留下一句话,叮嘱他好好养伤并告诉他改日会再来看他。 沈清盛伤得极重,在玉罗刹出现前就只靠一口气在撑着,现在虽然恢复了一些元气,但要他施展轻功从屋顶上下去怕是很难。比起让无情抱在怀里带着下去,沈清盛权衡了一会儿后决定叫宫九帮忙。 宫九不再执着于雪花,他伸手扶住沈清盛的同时却忍不住哼了一声。 于是沈清盛难免要问他:你哼什么?他忽然发现宫九很爱哼人。 宫九低头看着沈清盛的手,那是一双握剑的手。这世上没有任何一双手能比它更好看,这世上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胜过沈清盛。宫九忽然深吸一口气,道:我带你下去。 紫宸殿下围了一群御林军,乾清宫的叛乱已结束,南王父子并他们的党羽也已伏诛,御林军左统领杨覃正奉了皇帝和诸葛神侯的命令前来查探情况。 眼下见沈清盛等人皆平安无事,杨覃上前冲宫九告了一声罪,道:世子大人,圣上有请。 宫九看起来很镇定,他先是问了沈清盛一句:你一个人回去? 不等沈清盛回答,无情已开口道:我送他。 宫九点头,又问杨覃:方应看呢? 杨覃恭敬地答道:方小侯爷救驾有功,现也在乾清宫内。 宫九忽然一笑,贵气粲然:劳烦杨大人带路。 杨覃带走了宫九,沈清盛和无情一起在檐下静静地待了一会儿。他们在看未下完的雪,看之前来不及看的皇宫,同时感到了冷与寂寞。冷的不是他们,而是雪,寂寞的自然也不是他们,而是这座紫禁城。 我们走吧。 好。 与来时不同,沈清盛撑起了一把伞。 雪落在伞上,伞下只有他和无情,寂寞远在身后,眼前是灯火万家。 第73章 浮生偷闲,笑看风云 天泉山,金风细雨楼。 陆小凤刚走进这里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房间很大,其中一扇窗是用水晶制成的,明净剔透,阳光轻易地就能从外面照进来。窗下摆着张软榻,沈清盛就斜倚在那儿,左手拿着一本书,右手边尽是些稀奇古怪的瓜果零食,只要他动一动手指就能取到。 沈清盛简直活在了他的梦里。 陆小凤再次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继而一脸沉痛地拖了张椅子走到沈清盛面前,坐下后他叹了又叹,最后终于忍不住道:你胖了。 哦。沈清盛目不转睛地看着手里的书,淡淡地应了一声。 陆小凤随手拿起一支香蕉,边剥边说道:你知道现在外面人都怎么传你的吗? 沈清盛知道,但他嫌字太多说起来麻烦,因此只懒懒地回道:不知。 陆小凤心知现在对着沈清盛卖关子根本没用,他清咳几声学着来之前在路上听到的语气道:沈清盛只要勾一勾手指,你的魂就飞了。沈清盛要是冲着你眨眼,你的命就没了...... 沈清盛终于放下手里的书转头看向陆小凤,阳光打在他眉眼间,他眼里像是装了美酒,陆小凤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自己快要醉了,于是他马上闭眼:你练的这是什么剑法! 沈清盛语气森冷:勾魂夺命看谁谁死天上地下无人能敌之你香蕉没了大法。 陆小凤刚剥好的香蕉就这么进了沈清盛的肚子。 等沈清盛吃完香蕉后陆小凤才敢睁眼,只是他忽然间就沉默了下来,像是在踟蹰着什么,显然是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模样。 沈清盛见状白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了? 找我有事? 陆小凤发现沈清盛这个人越来越不可爱了,换作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沈清盛一定会这么说话:陆兄近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出来让在下为你分忧。 想到这里,陆小凤突然起了身鸡皮疙瘩。同时他心中疑虑顿消,转而正色道: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陆小凤道:我在追查龟孙子大老爷死因时发现了一个神秘组织。 沈清盛配合着追问:什么组织? 陆小凤道:幽灵山庄。 一个根本不存于世的山庄,传说中只有死人才能找到...... 沈清盛只喜欢讲鬼故事不喜欢听,他果断出声打断陆小凤道:你想邀请我一起去捣灭这个山庄? 陆小凤摇头:我想请你帮我变成一个死人。 沈清盛也摇头:可我这次没带假死药出来。 陆小凤的神色忽然变得很凝重:我想请你追杀我。 接着他又松了松语气道:你不必亲自出手,随便派几个魔教高手来就行了。 沈清盛听懂了:你想让我陪你演一场戏,一直追杀到你找到幽灵山庄为止?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48) 陆小凤点了点头:没错。 谁知沈清盛竟拒绝道:派不了。 什么?陆小凤怀疑自己刚刚耳朵坏了。 沈清盛反问陆小凤: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住到这里来吗? 陆小凤道:难道不是因为苏楼主也受了伤所以你干脆过来监督他一起养伤,顺便再泡泡温泉? 那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沈清盛语气渐冷,另一个原因是我正在和我爹赌气,我离家出走了! 这回陆小凤是真的确信自己耳朵坏了,于是他问道:你是不是懂医术,可以帮我看看耳朵吗? 沈清盛看也不看地道:你这个病好治,只要把耳朵割下来就行了。 陆小凤不摸胡子改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他不禁好奇地问道:你同他赌什么气? 沈清盛哼了一声,道:我就要赌气! 接着他脸上忽然浮起一个笑,看着温柔但陆小凤只觉得古怪,只见沈清盛笑道:我能不能亲自出手追杀你?你放心,我很有分寸。 陆小凤皱着脸,他的语气中渐渐流露出一丝悔意:要不是西门正在闭关,我真的不想来找你。 阳光虽仍照在他身上,但沈清盛莫名感到有些冷,他边将盖在膝上的薄被往上拉了拉边向陆小凤确认道:西门吹雪闭关了? 说起这个,陆小凤的脸不禁皱得更深,他点头肯定道:不错。 沈清盛忽然一手掀开被子从软榻上坐起,神情变得比之前的陆小凤还要凝重,他问:你要我什么时候开始追杀你?我已经准备好了。 陆小凤奇道: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沈清盛静静看着陆小凤,陆小凤嘴里突然变得苦苦的,原来沈清盛眼里装的是苦酒,苦酒入喉,连人的心都不知不觉间变苦了。 陆小凤瞬间闭眼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但追杀总要有个名目吧? 沈清盛苦思,提议道:你烧了我的书? 陆小凤两眼一翻,怪道:我再买回给你不就行了? 沈清盛又陷入苦思。 我有一个主意。陆小凤却不说那个主意究竟是什么。 他从椅子上突然站起一直走到门边才停下,房门打开,他的人溜得比风还快,风中只留下他的笑声和一句话:就说我偷看你泡温泉并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摸了你一把!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第74章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二月的江南已经有了春的气息。岸边杨柳抽枝,桃花吐艳,桥下冰面初开,水色生光,船行在水上,沈清盛就站在这条船上。 只见他负手回身,微微一笑,笑如春风拂面,缓缓道:司空摘星,别来无恙。 给他划船的竟是大名鼎鼎的偷王之王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气得将船桨一扔,叫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怎么知道是我?! 沈清盛笑道:猜的。 司空摘星顿时泄气,认命般的拾起船桨,苦着脸道:那你应该也能猜到我是为了什么来的。 沈清盛脸上笑意瞬间散得一干二净,语气冷得一下子就将人带回到了冬天:只要陆小凤能接我一剑不死,我就放过他。 司空摘星觑着沈清盛的脸色试探问道:传说你的境界已在手中无剑、心中无剑之上? 见沈清盛不语,司空摘星又问:传说你能与关七打得不相上下? 沈清盛忽地皱起了眉,司空摘星一瞧,不自觉地握紧手中船桨,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假如陆小凤现在正站在你面前,你会用几分力刺出那一剑? 沈清盛瞥了司空摘星一眼,同时冷笑:怎么,你要替他试试? 司空摘星只觉得手间忽然一松,咔嚓一声他手里的船桨就断成了两截,他愣愣地看着船桨从他手上滑落掉入水中,水面不知何时起了一阵雾,风吹过,船载着他,慢悠悠地飘,不知飘向何处。 沈清盛早已消失不见了。 苏州城,望月楼。 二楼窗台边,花满楼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罕见地叹了一口气。 江南的春天就是如此。花满楼道。 接着他又提壶给坐在对面的沈清盛倒了一杯茶,脸上重新露出一个温雅的笑:等改日我再请你看黄昏。 沈清盛接过那杯茶,浅浅抿了一口,开门见山地道:我知道你请我来是为了给陆小凤说情。 不等花满楼出声,沈清盛又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花满楼叹道:这件事他做得的确过分,但朋友间何至于要闹到如此地步? 沈清盛将手中茶盏重重一搁,熟练地冷笑:你以为他就只偷看我泡温泉那么简单? 花满楼沉默,不久后他艰难开口道:我听说楚香帅常和胡大侠一起去澡堂子里泡澡,他们......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沈清盛缓了缓语气,面对这样的花满楼他总是难以真正冷下脸,你不必再劝,我心意已决。 花满楼忽又陷入了一阵沉默。沉默过后,他注视着沈清盛手边的茶盏,突然提起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你曾问过我一个问题,我的答案你已经知道,如今你的答案我好像也知道了。 ......总之这件事与你无关。沈清盛一口饮尽茶盏里的茶水,毫无征兆地起身,对着花满楼的束发冠冷冰冰地警告道,否则休怪我出手无情! 他的人虽已走远,他对花满楼说的那句话却久久回荡在楼中,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花满楼望向窗外那灰沉沉的天空,渐渐吐出一口同样灰暗的、压抑的郁气。 在旁人看来,花满楼何曾像现在这样失落过? 夜已深,天上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正是陆小凤如今最喜欢的一种夜晚。唯有在这样黑的夜,他敢停下来歇一歇。 幸好沈清盛不爱走夜路,陆小凤倍感庆幸地叹了一口气。 只这口气刚叹完,他的身子就莫名其妙地抖了抖,他感到暗处好像有什么东西正窥视着他。这里是东南一带的密林,最不缺的就是虫蛇猛兽,陆小凤警惕地退到一块巨石边,心中止不住地猜测,是蟒蛇?还是狮子、老虎? 你就是陆小凤。是阿飞。阿飞紧抿着唇从一棵大树后走出,他那柄奇怪的剑已被他握在手上。 剑虽奇怪,但陆小凤却一点都不敢轻视它,眼前这个英俊古怪的年轻人怕是他这些天遇见的除李寻欢之外最棘手的人物。 李寻欢讲理,不知他讲不讲理?陆小凤不禁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皱眉问道:你是谁?你也是沈清盛的朋友? 阿飞道:阿飞,他的朋友。 他的语气竟比陆小凤身边的巨石还要冷硬,接着又听他道:我要把你带到他面前。 陆小凤先前之所以犹豫让沈清盛帮他这个忙,就是因为沈清盛不仅有西方魔教和金风细雨楼两大势力做后盾,还有像无情、李寻欢这样的朋友......陆小凤不禁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是他的朋友。 阿飞冷冷道:你不配。 听到这三个字,陆小凤心中只有苦笑,不知为何他此刻忽然很想念西门吹雪。 多想无益,多说也无益,陆小凤又叹了一声,道:出招吧。 阿飞脸上好像很少有多余的表情,他依旧紧抿着唇,冷冷吐出几个字:我赢了,你跟我走。 陆小凤马上接道:我若是赢了,你就不许再跟着我! 好。 话才出口,阿飞的剑已刺出!向着陆小凤的咽喉!阿飞的剑向来这么快、这么准、这么狠! 可陆小凤却比他更快、更准!剑离陆小凤只有三指距离,无论阿飞怎么变化怎么使劲,他的剑都被牢牢夹在陆小凤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像是他天生长出来的第六根手指一样在他手上深深扎了根。 四周一片黑寂,醒目的只有阿飞手中的剑光,剑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他的声音也染上了一丝苍白:我输了。 阿飞走了。 他走得很快很安静,就像来时一样。 夜很黑,陆小凤根本看不清阿飞走的是哪条路,但见他突然伸手拍了拍身边的巨石,语重深长地感叹道:江山代有才人出,世上新人赶旧人......西门吹雪又多了一个对手。 他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远在万梅山庄闭关的西门吹雪听的?或是说给阿飞听的?还是单纯说给这块大石头听的? 谁也不知道。 夜还是夜。 夜深雾重。 夜里本该就有雾,更何况这里还是深山密林。 可这阵雾起得太快、太浓,渐渐地陆小凤竟感到不能呼吸,他本能地伸手想要抓着点什么,同时叫道:玉教主!沈清盛有一样东西托我交给你! 雾散了一点,雾中果然出现一个人影。 陆小凤心下一松,缓缓吐出一口气,那个由沈清盛亲手交给他的锦囊已不知不觉到了玉罗刹手中。 玉罗刹捏着锦囊未拆,反而先问陆小凤:他和你说了什么? 陆小凤老实答道:我请他帮我一个忙,他对我提了一个要求。 他要求我被他追杀时务必来江南跑一跑,同时给了我那个锦囊说若我能碰到你就把它交给你。 玉罗刹已将锦囊里的字条看过一遍,将它重新叠好放回后才又问道:那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陆小凤正悔不当初,他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我不知道。 玉罗刹竟笑了笑:上面写着他已出海,归期不定。 同时还给我画了一幅图,藏宝图。玉罗刹的笑中忽然带了点说不出的讽意。 这世上哪儿有什么宝藏? 当年柴玉关乍然身死,关外局势乱成一团。那时的玉罗刹正初出江湖不久,年轻、志高,比起各大门派势力林立的关内,自然是因柴玉关败亡而争斗不休的关外更适合他一展心中抱负。 当年这样想的不止他一个,可最后只有他成功了。 原因很简单,他用了计。计谋虽老但十分有效,他放出假消息称柴玉关在大漠埋下巨宝,一时间引得无数人将心思耗费在寻宝、挖宝乃至自相残杀上。 一个大势力的崛起总是离不了鲜血、杀戮和牺牲。沈清盛说的不错,玉罗刹的确当得上是一代枭雄。 原本随着时间流逝,知道这件事的人已寥寥无几。可当听到沈浪弟子踏足江湖以及突然从关中传出来的宝藏消息后,玉罗刹为了检验沈清盛这一不在他身边养大的继承人,暗中出手将消息控制住的同时也派人观察沈清盛的一举一动。 珠光宝气阁一战结束后,他得出的结论是尚可,唯一的缺点是心太软,还有点傻。 于是在得知沈清盛前往大漠之际,玉罗刹决定亲自现身将宝藏之事坐实。而他当时之所以把真的罗刹牌交给沈清盛,一是那本就该是属于他的,二是他想看看沈清盛在进入大漠后的表现。 可谁知他在大漠根本没吃什么苦,一路顺风顺水地就到了石观音的老巢,途中竟然还顺手救了楚留香等人。 石观音和沈清盛具体说了什么玉罗刹并不知道,他只要知道石观音是死于沈清盛剑下就够了。 这一战结束后,他得出的结论是基本满意,武功在他期望之上,心中自有沟壑,而且傻人有傻福,当个教主绰绰有余了。 玉罗刹当即决定提前肃清教内势力,儿子既然是个傻的那就该他这个父亲多费点心。更何况在亲眼见过沈清盛以及看到他在剑术上的天赋和潜力后,玉罗刹已不愿让这样一个沈清盛整日陷入权势争端、勾心斗角之中。 他的儿子,应该站在这个江湖的巅峰,成为天下第一才对啊。 所以他杀了上官金虹。上官金虹妄想成为他儿子的干爹,还妄想做他儿子的对手?在玉罗刹看来,他还远远不够格。 所以他又亲自出面和关七谈了一场交易。有关七做对手,沈清盛果然如他所愿触到了剑术的至高境界。 到这里为止,一切都还在他掌控之内。 可如今沈清盛竟突然跑了? 为了让他消气以及为建设罗刹教出一份力还特意将宝藏奉上,也不知他从石观音那里打探到了什么假消息,想到这里,玉罗刹情不自禁又笑了笑。 陆小凤乍闻玉罗刹的笑,从震惊中恍然回过神来,他是万万想不到沈清盛竟然说跑就跑。陆小凤忍不住出声安慰自己,顺便也安慰玉罗刹道:也许他只是想回去看一看沈、王两位前辈,不久后一定会回来的。 玉罗刹道:他当然会回来。 接着他嘴角笑意瞬间化作冷笑:就算他不回,苏梦枕也必定会回,除非他不打算要他的金风细雨楼了。 陆小凤又是一惊:他还带走了苏楼主?!! 玉罗刹冷哼一声道:看样子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陆小凤悔道:我如果知道就不会请他帮这个忙了。 这时玉罗刹忽然从雾中现身,露出了那双比雾更难以捉摸的眼睛,他眼中似正亮起一道光,只听他问道:你是不是请他帮忙追杀你? 陆小凤点头道:是。 玉罗刹道:可他已经走了。 玉罗刹眼中的光已亮起,陆小凤心中瞬间升起一股极强烈的危机感。他的身体动得更比他心中的念想快,玉罗刹这句话尚未说完,陆小凤忽地乘风飞起,就像一只夜深回巢的鸟眨眼间飞进了莽莽密林深处。 身后仍有雾,雾中有光。剑光飞起,迷雾瞬间被穿透,虚空中卷起一阵风,风摇树动,树中有人,人飞落,像断了翅膀的鸟、像被风吹走的树叶,是陆小凤。 陆小凤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他捂着胸膛上正淌血的剑伤静静反思道,自己今后一定要少管些闲事。 以及等沈清盛回来后他一定要在他家赖上一年半载,窗子不是玻璃制的不住,被子不是缎面的不盖,床不够软不睡......还要把他家藏的酒都喝光! 恋耽美 >[综武侠]反派公敌——一方藤枕(49) 陆小凤躺了一夜,想了一共四千四百四十四种办法报复沈清盛。 沈清盛也躺了一夜,躺在陆小凤正梦寐以求的房间里,一夜无梦。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了一大筐完结感言,毕竟是人生中第一本(挠头 最后只剩下一句自以为很酷的话:感谢武侠让我们相遇,下个江湖再见。 武侠之心永远不死!我永远爱武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