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撩恶霸后每天都是修罗场》 第1页 《强撩恶霸后每天都是修罗场》作者:苏尔酱【完结】 文案 「被冥界恶霸看上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罗夜生实力熬夜作死,眼睛一闭一睁,居然重生成了地府夜游神,平时的工作就是逛逛街、查查案、撩撩帅哥,还以为很快活—— 不料地府恶势力扎堆,每天都是修罗场,各种强撩翻车,小萌新刚上任就绯闻满天飞。 「听说他在勾-引冥界大佬?」 「听说他已经和大佬洞房了?」 「听说他还怀了大佬的孩子?」 罗夜生:编,你们继续编! 云修立:本攻要澄清一下,这都不是谣言! 本文又名《全冥界都以为我跟大佬有一腿》 神仙CP:霸道武神攻×逗逼衰神受 双洁HE,轻甜无虐,实力团宠,沙雕欢乐多。 本文经常被锁,欢迎围观“苏尔酱被管理猿锁文的99种姿势”,每一种姿势都是那么的骚气,车门已焊死,没笑死的全都不准下车! 微博@撸狗狂魔苏尔酱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欢喜冤家 重生 传奇 搜索关键字:主角:罗夜生,云修立 ┃ 配角:步天渊,云无迹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百因必有果,沙雕欢乐多 第1章 人间不值得 罗夜生已经整整九天没有睡觉了。 并不是他不想睡,而是真的不能睡。他正在参加一场玩命直播,参与者将挑战最高熬夜记录,赢得挑战的人能获得十万元奖金。 经过九天九夜的激烈角逐,上千名挑战者陆续倒下,舞弊者也被逐个踢除,最终只剩三人屹立不倒。罗夜生就是其中一个,熬到极限状态的他,神情恍惚面无血色,双眼下挂着浓厚的黑眼圈。 为了不打瞌睡,三名挑战者是无所不用其极。一个在疯狂淋浴,一困就用莲蓬头冲脸,都快洗秃皮了。另一位女性挑战者,把头发绑起来吊在房顶上,学古人头悬梁锥刺股,也是个狠人。 罗夜生在干什么呢? 他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看恐怖片,从小就怕鬼的他,一开始是越看越精神,完全不敢睡,一闭眼就觉得周围到处是“人”。可看到后面,再狰狞的鬼他都没感觉,甚至还想写本恐怖小说。 起初,罗夜生是拒绝参加玩命直播的。 罗夜生今年二十二岁,刚大学毕业,正在找工作。一连找了三个月,好一点的公司瞧不上他,差一点的公司他又瞧不上,高不成低不就。 “读了大学,就一定要找份体面的工作!” 他回想着爹妈说的话,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恍惚读了十几年书,走出校门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未来一片迷茫。 更郁闷的是,他之前在一场面试途中,收到了好友发来的招聘链接,便随手戳进去报了名,谁知没一会儿,银行卡里仅剩的几千块钱全被人莫名刷走了,意识到上当受骗的他立即打电话报了警。 等他折腾回来,面试耽误了,积蓄也没了,连吃饭都成问题。他只好给朋友们发消息,想借两千块钱应个急,因为他马上要交房租了。可找了一圈,大家都用各种理由推脱,甚至有人把他拉黑了。那个害他被骗钱的“好友”,更是直接人间蒸发了。 沮丧的他,试着找了几个不太熟的同学求助,其中一人给他发了二十块钱红包,并嚣张地说道:“拿去花,就当哥可怜你的!” “不用了,你这么有钱,还是多去喂喂流浪猫吧。”罗夜生反讽道,内心受到了奇耻大辱,他不是骗子,更不是来乞讨的! 平时玩得开,他总以为自己好友成群,到现在才发觉全是无用社交,自己居然一个真朋友都没有。曾以为,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家人会是自己永远的后盾,可如今家也不是当年的家。 爹妈给他取名“夜生”,说他是在半夜出生的。同学们却给他取绰号叫“罗野生”,他从来没往心里去,直到他无意发现自己是被领养的。所谓“夜生”不过是个美丽的谎言,他真的是“野生”的。 两年前,养父母如愿诞下一位小宝宝,此后他没有再拿家里一分钱。即便陷入这般困境,他也不打算向养父母要钱。他们把自己拉扯大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为自己的平庸感到抱歉,没能活成让父母骄傲的样子,至少不该再给他们增加负担。 就这样,罗夜生参加了玩命直播。这是一个国外暗网举办的平台,里面有各种挑战人类极限的直播活动,赢家往往能获得大笔财富。 “但若玩出了人命,也是概不负责的。” 熬到第十天,又一位挑战者倒下,被送去医院抢救了,只剩罗夜生和女主播死磕到底。此刻罗夜生已经极度虚脱,每天靠着泡面和馒头度日,脸颊都陷了下去,活脱脱就像个鬼。 精神恍惚的他开始后悔,为什么就放不下那点尊严?无论什么工作,能养活自己就行,谁说一定得坐在那高大上的写字楼里?再这么玩命熬夜,就是拿到了那十万奖金都没命享受了。 “人这一辈子,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不知过了多久,罗夜生依稀看见屏幕那边的女主播倒下了,他心头一阵狂喜,熬到头了吗,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吗?这时弹幕刷屏,屏幕里刷刷掉落大量金币,一行招摇的红色大字闪现出来。 -- 第2页 “挑战成功,恭喜你封神!” 他想笑却笑不动,虚脱地倒了下去,脸颊贴到床的那一瞬,他只想就这么睡下去,永世不再醒来。 作为当代的三无青年,他一没钱、二没颜、三没才华。没谈过恋爱,也不期待爱情。愿望很简单,找到一份有意义的工作,再交两个真心好友,过上充实的一生。可就是这么卑微的愿望,他也遥不可及。 人间不值得,来世不做人。 “恭迎夜游神大人!” 睡梦中忽然传来这么一声,紧接着是阴阳怪气的笑声。罗夜生心底一惊,愕然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红木桌前,桌上摆着一本黑册子,一支白毛笔,还有一块压纸用的界方。 “这是哪里?”他诧异地抬起头来,却见跟前挤满了人。准确来说,是一群红黑衣袍的小毛孩儿,个个都是小脸颊、红肩膀,看起来十分诡异。他们手挽手连成一片,正笑嘻嘻地望着他。 罗夜生鬼片看多了,对这些模样怪异的小孩儿也见怪不怪了。 “这里是夜游府呀。”一个小女孩儿答道,俏皮地冲他眨眼睛。 “什么府?唬谁呢,你要说这里是阎王殿我可能还会信。”罗夜生狐疑地打量起四周,习惯性地抬手扶了扶鼻梁,却发现自己没戴眼镜。 这是一间不算宽敞的老屋,屋顶是横梁和灰瓦,墙壁四角燃着火盆。 “这里真的是夜游府,阎王殿在对面呢。”小女孩指着门外道,“你是阎王爷新派过来的夜游神,从今以后就是我们的头儿啦!” “头儿,我们等你好久啦!”小鬼们激动道。 罗夜生于是走下座位,凑到门口往外瞅了瞅。茫茫暗色中,一座森然的红色殿楼若隐若现,门匾上赫然写着“阎王殿”三个烫金大字。门口还有两名鬼差把守,一个是牛头,一个是马面。 “卧槽……”罗夜生赶紧缩回门内,心想自己莫不是熬夜给熬死了,这都到阎王殿门口了,简直了! 小鬼们又凑了上来,一口一个“夜生大人”,围着他手舞足蹈。 “你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还……夜生大人?” 小女孩指着罗夜生腰间的木牌道:“你的腰牌上写着呢!大人前世的名字叫夜生,注定是跟我们阴间有缘的人。” 罗夜生这才注意到自己腰间的东西,他解下来一看,这是一块质地古朴的木牌,正面写着“夜巡”二字,反面据说写着他的名字,但他不太认识古体字,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不会吧,熬夜还能成神的吗?我这是没睡醒吧……”他用力掐了掐脸颊,感觉却很真实。下意识打量起自己,一身黑色的窄袖锦袍,腰间束着银丝玉带,衣摆上还绣着暗红云纹。 “这什么鬼装扮,这儿有镜子吗?” “有有有!”小鬼们簇拥着递上一面铜镜。 罗夜生接过镜子一看,镜中人眉目清俊,挺鼻薄唇,幽蓝色的眼瞳神秘灵动,偏偏双眼下挂着厚厚的黑眼圈。他头上还戴着一顶小乌帽,两条串珠红丝带垂落在鬓角,长发如墨般散落在胸前。 “我怎么还换脸了?这眼睛熬得,像化了烟熏妆似的……”他嘴角微微抽搐着,不过这黑眼圈倒是挺像原来的自己。 “夜生大人真可爱,一点架子都没有。哪像天渊大人,成日里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们说啥,谁是天渊?” 小鬼们抢着答道:“就是上任夜游神啊!” “天渊大人不知怎么就失踪了,问遍了方圆百里的土地神,就是找不到他的踪影,也不知是生是死。我们苦等数月无果,才恳请阎王爷派新夜游神过来,又等了俩月,这才把夜生大人给盼来了!” 罗夜生似懂非懂,寻思着自己这是熬夜作死,莫名其妙的到了阴曹地府,还重生成了夜游神?那岂不是混了个地府公务员! “时辰不早了,我们得出去夜巡啦。” “带上东西,准备出门咯!”小鬼们兴奋地跑去把桌上的册子、毛笔都拿了过来,恭敬地递给了罗夜生。 “那这个——夜巡是要去干什么?” 小女孩儿道:“就是去人间巡查,看有没有神仙私自下凡、偷懒、滥用职权,看有没有恶鬼作乱。有的话,咱就用神册记下来,到时候向上头禀报,自会有神官来处理的。” 罗夜生若有所思地点头,貌似这个工作并不难,于是又问:“那咱们夜巡有工资拿吗?哦不,有那个俸禄吗?” “有呀,阎王爷每月会给我们发放灵粮,咱们干的活越多,积的功德越多,发放给我们夜游府的灵粮也就越多。” “什么是灵粮,好吃吗?能折算成钱吗?” “就是咱们阴官吃的粮呀,至于换算成钱……”小女孩搬指头数了起来,一群小鬼打岔道:“还算什么钱呐,都快成饿死鬼了!” “夜生大人快带我们夜巡呀!” 看着这群嗷嗷待哺的鬼孩子,罗夜生只好道:“行行行,咱们走。” 于是小鬼们提着灯笼,兴高采烈地拥着罗夜生出了门。他随口问了孩儿们的名字,小鬼们七嘴八舌地回答着,他就只记住了小女孩名叫司雪,因为十六个小鬼中只有她一个姑娘。 忘川河畔,彼岸花开,时不时有几个游魂飘过。 小鬼们一路吵吵闹闹,司雪边走边讲解阴间都有哪些职位,各是做什么的,罗夜生听得津津有味,原来阴间也是个大职场。 -- 第3页 穿过奈何桥,便是通往人间的阴阳门。此刻正是日夜交替之时,他们将在这里与日游神换班。 司雪提醒道:“待会儿就要与日游神大人交班啦,夜生大人一句话都不要多说,也不要直视他的眼睛,那位大人可凶了!” 罗夜生看过那么多神鬼志异,还是头一次听说日游神,不禁问道:“都是游神,我为什么要怕他呢?是他官职比我大吗?” “日游神可是出了名的凶神,十大阴帅中排行第二,阎王都得敬他三分。上次我不小心瞧了他一眼,他就这样把我狠狠踩在脚下,真是又凶又坏。”小鬼说着踩住一根树枝,用鞋底摁着磨来磨去。 “这么凶的吗?他排第二,那我排第几?” 小鬼们面面相觑,觉得罗夜生没什么修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怕是要排倒数了,估计连牛头马面都打不过。 片刻之后夕阳彻底沉没,仍不见日游队伍的踪影。 “奇怪,时辰都过了,日游神怎么还不来,他一向很守时的。” “是啊,就是天渊大人失踪的这些日子,他也雷打不动的按时交班,怎么今儿就不来了呢?太奇怪了。” “天已经全黑了,不等什么日游神了,我们夜巡去!”罗夜生号令道,对自己这份新工作充满了好奇。 他并不知道,游神因为经常向上司打小报告,在阴间是非常吃力不讨好的官差。有些神仙见一次游神就打一次,一些恶鬼还经常集结起来群殴游神。天真如他,浑然不觉自己正在从事一项高危工作。 “人间啊,我又回来了!” 罗夜生满怀期待地率着夜巡小队,向着那灯火辉煌的人间奔去。他前世活得一塌糊涂,那这一世能不能有所作为? 作者有话要说: 主CP:云修立(攻)×罗夜生(受) 攻受身心干净,但恋爱都缺根筋。配角全是神助攻,僚机中的战斗机。 这是个神仙打架恋爱的逗比文,故事篇幅不长,涉及少量历史名人,大家当野史来看就好,别太纠结考据啦。 身为晋江重点锁文对象的作者,再次向大家喊出口号: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第2章 凶神撞我怀 城中华灯初上,房屋鳞次栉比,街道四通八达。各家邸铺灯火通明,街巷旁繁花满树,行人们熙熙攘攘。 男人们多穿丝绸圆领袍,三三两两的侃侃而谈。女子们则结伴而行,盘着美人簪,敷粉描眉,身着袒胸绣花襦裙,尽显婀娜身姿。 罗夜生看得眼花缭乱,兴奋道:“这是什么地方,什么朝代啊?” “帝都长安,天授元年,近日宵禁解除,城中甚是热闹。” 罗夜生不禁哇了一声,这里就是历史上最辉煌的长安城!据说拥有超过一百多万的人口,鱼龙混杂,除了王公贵族,还有许多波斯西域来的商人,亦有传教的僧侣、各地来访的使节。 他激动万分的左顾右盼,长安曾是多少人纸醉金迷的地方啊,没想到他这个千百年后才出生的人,竟有机会一睹长安的风采! “头儿慢些走,越是繁华的地方,就越是暗藏杀机。” 罗夜生笑嘻嘻地答应着,捧着笔册走在最前面,小鬼们则牵着他的衣摆跟在后面,一个牵一个连成一条长长的小龙。人们看不见他们,即便撞到了夜巡队伍,也只会感觉是一阵阴风刮了过去。 “这么多人,我上哪儿去找玩忽职守的神仙?还有作乱的恶鬼?” “等夜生大人遇到神仙就知道了,同类是能一眼就认出彼此的。” “至于恶鬼嘛,他们不常出现在人多的地方,通常会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等到深夜时分才会在街上游荡。” 罗夜生一边带着小鬼们游街,一边欣赏着这盛世夜景。看到坊间香气四溢的美食,他忍不住吞口水道:“既然这些人都看不见我们,也触不到我们,那我是不是可以去偷吃两口?” “要想吃到人间的东西,夜生大人就必须现身,一现身他们就看得到你啦!而且,神官偷吃人间的东西就是典型的玩忽职守哦。” “这样啊……”罗夜生只好打消了偷吃的念头。 长街尽头,人流稍微散了些,一间澡堂顶上正泛着氤氲雾气。罗夜生瞅着那路过的美人,一个邪念又浮上了心头。他在想,自己既然是虚空状态,那是不是可以穿墙呢? 初来乍到,好奇心大过一切。他让小鬼们待在路边休息,自己悄悄溜到了澡堂侧边,试着把手臂往墙里伸,果然毫无障碍的伸了进去。这意味着只要他把头伸进去,就可以看里面有没有美人沐浴。 “不不不。”他赶忙拍醒了自己,作为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怎么能做这么不要脸的事?更何况他现在还是神官呢,丢不起! 忽然一道黑影从眼角掠了过去,他好奇地往那个方向瞅了瞅。那里是一间杂院,堆放着几垛木柴。其中一堆木柴下,有一只青灰色的小脚正露在外面,他敏锐地觉察到工作来了。 “肯定是只小野鬼。”他悄无声息地走过去,逮住那只鬼脚往外一扯。 整堆柴棍立时骨碌滚落开来,一个身长体壮的大鬼赫然出现在眼前,青面獠牙的模样吓了他一跳。与此同时,大鬼身后的黑暗中出现了无数双猩红的眼睛,直看得人毛骨悚然。 “不,不好意思,认错鬼了……”罗夜生秒怂,拔腿就开溜。青鬼认出他那身夜游神特有的乌帽黑袍,立刻狂吼着扑了上去,它一吼,周围数不清的小鬼也扑了出来。 -- 第4页 罗夜生慌忙冲到街上,喊上自家小鬼一起逃跑,小鬼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能地跟着他跑。就这样,一群恶鬼追着夜巡小队,浩浩荡荡地奔行在长安街上,一路的人们只感觉阴风扑面。 “头儿,等等啊!你得保护我们啊,怎么跑得比我们还快!”小鬼们屁颠屁颠地喊道,罗夜生也呼哧呼哧地回道:“我这赤手空拳的,后面那么大一群,你们要我也打得过啊!” “咱们打得过的……以前天渊大人有个很厉害的降鬼法器,叫九转无极伞,无极伞开百鬼立收!” “什么鬼伞,别废话快给我拿出来!” “没啦——天渊大人失踪后,那无极伞也不知去哪儿了!” “那你们说个球啊!”罗夜生登时跑得更快了,把小鬼们都甩出了一段距离。没错,打架他最菜,跑路他最快。 夜市纷纷扰扰的人群中,有一人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他神情恍惚地扶着额角,隐约看见迎面冲来的庞然队伍,下意识要避开,却还是与冲在最前面的那人撞了个满怀。 罗夜生吃疼的“啊”了一声,被撞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他不禁纳闷自己不是撞不到人的吗,那刚才是撞到了个啥玩意儿?惊诧地抬头望去,只见对方身材魁梧,双腿十分的修长挺。直。 “好长的腿……”罗夜生心叹道,视线由下往上。 那人身披朱红鎏金战袍,手握霸气长柄陌刀,头顶还束着赤羽冠,额上戴着倒尖形的镂金护额,越发勾勒得他眉目挺俊,英气凛然。只是此刻,他眼角有晶莹的光芒,但他抬手很快把那莹光拭去了。 罗夜生愣住了,这个威武的男人是在哭吗? 与此同时,奔逃的小鬼们纷纷僵住了步伐,骇然望着罗夜生跟前的男人,脱口惊呼道:“是日游神!” “撞邪了这是……大半夜的怎么会有日游神?”小鬼们争先恐后的往罗夜生背后躲,不敢直视那个男人的眼睛。 日游神渐渐抬起脸来,琥珀色的眼瞳里闪着凶光,犹如狩猎的雄狮。他信手转起长柄大刀,追来的恶鬼们见了他,吓得猛刹脚扭头就跑。 “都这么怕他的吗?”罗夜生一脸错愕,方才还气势汹汹喊打喊杀的恶鬼们,转眼就跑得没影了。 “你就是日游神?”罗夜生讷讷道,对方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样。同是游神,为什么对方看起来像个大将,而自己看起来却像个小官? 小鬼们瑟缩在罗夜生背后,咕哝道:“别看他,我们快走吧,这家伙惹不得,万一他心情不好会把我们踩瘪的……” 日游神瞥了罗夜生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转身离开了。可他没走几步就一头栽倒了下来,这一倒又把小鬼们吓了一跳。 罗夜生急忙起身,扶着日游神喊了喊,对方没有反应。他注意到对方腰间也有一个木牌,正面写着“日巡”二字,反面好像写了个“云”字,后面俩字他不认识,于是心里便管他叫“云叉叉”。 小鬼们怯生生地围在一旁,交头接耳道:“日游神今天是怎么了,不好好交班,还开始值夜班了?” “他今晚的样子好邪门啊……” 罗夜生掂量了会儿,便下决定道:“这样吧,我们把日游神带回去,等他醒了再问问看是什么情况。” 小鬼们立即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这家伙醒了要是不开心,会把我们全砍了!” “怎么会,他刚才不是救了我们吗?把他扛回去,没问题的。”罗夜生拍胸脯道,觉得带着日游神能辟邪。 小鬼们都不敢碰日游神,罗夜生只好自己背着他,沉得要命,累得他是气喘吁吁,走两步歇三步。但他猜得没错,扛着日游神确实能辟邪,一路上遇到的魑魅魍魉是退避三舍。 等回到夜游府时,已经是凌晨时分。 夜游府地方小,就只有一张罗汉床,还只有三尺来宽。罗夜生刚把日游神放在床上,对方突然惊醒了过来,还差点撞到他脸上。要不是罗夜生闪得快,他俩得当场亲个嘴。 “你是谁,把我带这里来做什么?”日游神警惕地打量着罗夜生,眼神凶恶,似要把他活剥开来。 “我救了你,你还凶我?要不是我大老远地把你扛回来,你就要露宿街头了,也不知多少恶鬼虎视眈眈地盯着你。” 日游神眼底微微一动,像是想起了什么,没好气地推开罗夜生道:“以后别再多管闲事了。”说着便起身要走。 罗夜生忙不迭拉住他道:“等等,你之前遇到什么事了?为什么没有按时交班?为什么会在夜里出现,还那样晕倒在街上?” “与你无关,再碰我就杀了你。”日游神挣开罗夜生,面露杀气。 “凶什么凶?你和我是平级,请注意你的语气。”罗夜生好死不死地的戳了戳对方的胸膛,而日游神脸色阴沉,眼看着就要爆发了。 一帮小鬼正躲在门外偷看,看到这里顿时躲得更远了。 “你再凶,我就把你的秘密抖出去,让全阴间的鬼都知道,威风凛凛的凶神背地里却悄悄抹眼泪,啧啧。” “你找死是吗!”日游神怒目圆睁,眼底似要喷出火来。那时他精神恍惚,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眼角湿了,竟还被新来的同僚撞见了。 “你还凶,还要动手了是不是?” -- 第5页 “闭嘴!”日游神攥紧拳头,骨节捏得咯噔作响。 “你再凶,再凶我就冲着对面阎王殿大喊一声,说咱们日游神今晚哭鼻子啦!让阎王爷过来瞧瞧你究竟是受了什么委屈。” 罗夜生说着便作势要冲门外喊叫,日游神连忙捂住他的嘴,一把将他按在了墙壁上,低吼道:“你能不能给我闭嘴?” “唔……你不凶我,我就不乱说。” 日游神的态度这才有所缓和,罗夜生便扒开他的手道:“大家一起办事的,何必针锋相对?你待人和气点,我才能尊重你嘛。” “闭嘴!”这新来的家伙废话怎么这么多? “你还凶?” “闭嘴。”声音明显小了几分,眉峰也撇了下来,模样竟有点可爱。 罗夜生被逗得嘻嘻笑了起来,感觉自己就像在驯服一条恶犬。不过这家伙凶起来还是那么帅,一张俊脸毫无死角,怎么看怎么帅,虽然盛气凌人,却让他无法心生反感。 日游神不打算再跟罗夜生耗着,随手操起自己的诛邪刀就出了门。罗夜生忙追上去道:“等等,云叉叉!你要去哪里?” “云什么?”日游神讶异地回头瞪着对方,他明明就叫云修立好吗? 罗夜生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那个,帅哥你叫什么名字?” 云修立懒得搭理他,继续疾行,罗夜生跟在后面唧唧歪歪道:“你不告诉我名字,那我只能喊你云叉叉咯!看在你是前辈的份上,我也可以喊你一声大哥,大哥带带我咯。” “闭嘴,再吵就撕烂你的嘴!” “诶——你又凶我了是不是?” 夜游府和阎王殿毗邻,日游宫自然也挨着阎王殿,但处于不同的结界里。夜游府这边是无尽的黑暗,而日游宫则是永远的白日。 不消片刻,两人就到了地方。四周白茫茫的,并没有看到什么宫楼,只有偌大一片残垣断壁。要不是一处残碑上刻着“日游宫”三个字,罗夜生还以为他们走错了地方。 “不会吧,大哥你就住在这堆废墟里?比我那夜游府还寒酸呢……”罗夜生唏嘘道,还以为日游宫是好大一座仙宫呢。 “我说你上辈子是只蝉猴吗?一天到晚就知道吵吵吵。” 云修立被罗夜生吵得头都快炸了,他一代阴帅怎么可能住在废墟里,出门前这里还是一座完好的神宫,谁知一转身就被人毁成这样?! 第3章 你不准凶我 云修立独自走在废墟间,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情。 他带领着日巡队伍,在回去交班的路上遭到了袭击,敌人是他从未遇到过的凶鬼,不仅有着强悍的攻击力,更会一种蛊惑人心的邪术。他虽然摆脱了凶鬼的纠缠,但一直被那种邪术蛊惑着,以致他迷茫地来到了夜市上,最后晕倒在了众人眼前。 “怎么就你一个,你家小鬼们呢?”罗夜生听自家小鬼说过,日游神家也有十六个小鬼随从。 “都在这里。”云修立抬起手臂,渐渐摊开掌心,一团灵气正在他掌间飞旋着,若仔细辨认,就能发现那团灵气有十六小簇。 “咦,你家小鬼怎么成这样了?” 云修立耐着性子解释道:“被凶鬼打成了灵体态,暂时无法化作鬼形,得好好休养一段时日。”说着便把小鬼们收了起来。 “那凶鬼有这么厉害,连你都打不过?可你看起来好像也没受伤。” “闭嘴!”云修立的眼神忽然黯淡下来,若不是那个人及时出现,为自己挡下致命的一击,他可能已经元神尽散了。 “你干嘛又凶我,我关心你一下都不可以吗?” 云修立向来骄纵蛮横,说话不是命令就是吼,但看着对方委屈巴巴的小模样,他居然在想自己是不是该温柔点? 他撇开脸,余光瞥见废墟间插着一柄黑色物体,便走过去把那东西拔。了出来,竟是一把沾满灰尘的玄伞,伞布上还散发着淡淡的清辉。 “这是什么玩意儿?”罗夜生好奇地凑了过来,云修立便把那柄伞扔给了他,“拿着罢,这是步天渊的东西,对你有用。” “步天渊?”罗夜生心想,应该就是小鬼们念叨着的天渊大人了,那这把伞就是那个收鬼用的,什么九转无极伞了。 他一边摆弄着无极伞一边问道:“他不是失踪了吗,他的法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来过这里?” “不清楚。”云修立心里猜测,应该是那凶鬼带着无极伞来过这里,趁机毁掉了日游宫,还故意把无极伞落在这里。这种行为简直是在挑战阴司权威,阎王这会儿应该已经知道了。 罗夜生思量道:“步天渊为什么会失踪,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不知道,我和他不熟。” “你和他还不熟?你俩共事了上百年,每天都见面,这还不熟?” 云修立不耐烦地皱起了眉,“我和他以前每天只说一句话。” “什么话?” “交班!” “……”这些神官平时工作都这么无聊的吗? 这时候,一黑一白两道人影穿过迷雾走了过来,眨眼的功夫便晃到了跟前。两人都戴着高长官帽,白衣那人身材高瘦,面色惨白却满脸堆笑,口里还吐着鲜红的长舌。黑衣那人则身宽体胖,面色发黑,眼神凶恶,可不正是大名鼎鼎的黑白无常! -- 第6页 不等黑白无常开口,云修立就操刀指着白无常道:“把舌头收回去!” “收就收咯,这么凶干嘛?”白无常笑道,还冲罗夜生使了个眼色。罗夜生不明所以地瞟了眼云修立,心想人家伸个舌头怎么了? “阎王有请,二位随我来一趟。”黑无常道,随即走在前面带路。 一听是要去见上司,罗夜生立即打起了精神,抬手理了理衣帽。谁知白无常猝不及防地凑过来,长舌舔向他耳畔。刚一触到他就闪了开去,一脸惊恐地瞪着对方,对方却哧哧笑了起来。 “好恶心……”这人什么毛病,罗夜生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云修立讽刺地瞥了罗夜生一眼,他知道白无常有舔脸的臭毛病,命令白无常收舌头,算是在保护他这个新人。 随后一行人来到了阎王殿,殿内泛着血色光芒,隐隐能听到鬼魂们的哀嚎之声,还有鬼差们鞭挞的声音。一代冥神正端坐在高堂之上,面容被黑暗隐去,只看得到一个魁梧的身影。 “拜见阎王。”几人向阎王拱手作揖,罗夜生也学着他们作揖。 “这次召二位过来,是要交代一个重要任务。”阎王开门见山道,声音粗粝低沉,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 “上任夜游神至今已失踪半年,如今线索浮出水面,如果他还活着,希望你们能把他带回来,如果他已经不在了,你们就彻查他的死因,给你们一个月时间。当然,日常的巡视工作还是不得马虎。” 罗夜生不禁头疼,自己初来乍到的,连基本的夜巡都没整明白呢。 云修立走上前去,一掌拍在阎王的案桌上,“你这糟老头子,一天到晚就知道找事!我那日游宫已经被凶鬼掀了个底朝天,小鬼们也全受了伤,不给我增派人手,这事就不干了。” 阎王一改先前的严厉态度,笑呵呵道:“黑白无常派给你,任你差遣。至于日游宫嘛,暂时还……要不你先去夜游府挤一挤?” “不干了,罢官!”云修立说着便要把腰牌扯下来,阎王忙起身按住他的手道:“有话好说,切莫冲动,眼下阎王殿人手不足嘛,日后本王给你盖一座更大更豪华的,如何?” 云修立冷哼一声,勉强算是答应了。 罗夜生虽然看不清阎王的真容,但感觉对方好像没那么严刻,便举手道:“阎王大人,您这是额外加任务,做成了有奖励吗?” “等事成了再谈奖励也不迟,但若没在期限内完成任务,就证明你能力不足,无法胜任夜巡之职,届时本王自会考虑其他人选。” “……定当全力以赴。”原来在地府做阴官也有试用期,那他一个月内查不出这案子,岂不是还要丢饭碗? 罗夜生在心底痛斥着这群地府恶势力,面上仍然卖笑,“我还有件事不太明白,为什么我和日游神都是游神,他却和我穿的官袍不一样?我和他的待遇好像也不太一样……”简直就是天差地别好嘛! 云修立仍是一脸不屑,他当了八百年的日游神,劳苦功高。这期间夜游神都不知换了多少代,又怎么能与他这种元老相提并论? “你俩同职,本王自然一视同仁。成大事者莫拘泥于小节,你先干好自己的事罢!”阎王一本正经的忽悠人。 事实上,云修立穿的根本就不是官袍,他前世是个战功显赫的将帅,穿惯了战袍的他不屑穿阴官袍服,阎王几番批评无果,只得作罢。 “天快亮了,我得去日巡了,告辞。”云修立说罢便往殿外走去,黑白无常也跟着他撤了出去。 罗夜生还愣在原地,疑惑道:“阎王大人,我不明白,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成为新一任夜游神?而且,这副身体不是我的……我是借别人的身体成了神吗?” “你的事都是由魅阎罗操办的,有什么疑惑,你等她回来了再问罢。” 罗夜生好像听小鬼们提过一嘴,魅阎罗和阎王一样都是冥界之王,据说是阎王的妹妹,专门掌管女鬼和聘官的事。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这本王就不清楚了。” 罗夜生也没再多问,告辞阎王就出去了。心底发誓一定要干出番成绩来,让阎王也给自己盖一座神宫,天天哄着自己上班! 黑白无常正站在门口,见罗夜生经过,白无常便嘴碎道:“小夜巡,你可千万别拿自己和日游神比,那家伙虽然桀骜不驯,但神武决断恪尽职守,深得阎王赏识,谁都比不了呢!” “谢谢提醒,回头我送你把剪刀。” “你送我剪刀做什么?” “把你那长舌头剪一下,略略略!”罗夜生做了个鬼脸,撒丫子就跑,愣是把白无常气得吹胡子瞪眼。 彼时在那阴阳门外,朝阳渐渐探出平线,人间即将迎来的新一天。 云修立刚到阴阳门,罗夜生就追了上来,“大佬等等我!” 闻声,云修立不悦地皱眉,一个“滚”字还没出口,就被罗夜生兴冲冲地打断了,“我跟你一起去日巡,顺便查探上任的失踪案。” “跟我日巡?”云修立回头怒视罗夜生,“我值我的日班,你值你的夜班,我查我的你查你的,我们互不相干。” “那怎么行?”罗夜生机智地扶了扶鼻梁,“我俩现在是游神搭档,要互帮互助,我出脑你出力,咱俩双剑合璧天下无敌。” -- 第7页 云修立的暴脾气瞬间又上来了,操起大刀就想砍了罗夜生,心想魅阎罗上哪儿找来的这货,一天到晚罗里吧嗦的烦死了! 罗夜生无视指着鼻尖的大刀,从怀里掏出黑册道:“你凶我一次,我就记你一次,等回去了再找阎王告状。我还要把你哭鼻子的事儿也记着,你凶我一次,我就告诉一个人,凶我十次,我就告诉十个人!” “你闭嘴——”云修立几乎是咆哮道,俊脸也跟着飞快涨红。 “你还凶!那我再记。”罗夜生得意地捧着黑册,舔了舔毛笔尖,提笔胡写一通。他瞥了眼云修立,发现这家伙越生气越是帅得发光,甚至想把他气呼呼的模样画下来,再拿去接着气他。 “勿杀生,勿杀生,勿杀生……”云修立抚着心口重复念着,收刀跨出了阴阳门,罗夜生见状快步跟了过去。 红日冉冉升起,照耀着山川大河,乡野阡陌。 云修立的双腿十分修长,走路时快得像一道疾风。罗夜生几乎一路都追在他后面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累得停下来喘息,拎起衣摆看了看自己的双腿,严重怀疑自己的腿只有云修立的一半长! “你等等我啊!”罗夜生冲着云修立的背影喊道,对方却头也不回,越走越远,很快便消失在了前方城楼下。 罗夜生索性一屁股坐了下来,心想自己有那么讨厌吗? 天色忽然阴了下来,罗夜生恍然抬头,才发现是一片乌云飘了过来。这时一阵疾风掠过田野,金黄的麦穗摇曳起来,簌簌作响。 再一晃眼,一道熟悉挺拔的人影出现在了眼前,罗夜生惊喜地笑了起来,“你怎么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撇开我不管了呢!” “你听好了,既然你要跟我日巡,那就跟紧了,再跑丢了我可不会回来找你。”云修立冷脸道,说罢转身就走。 “好嘞!”罗夜生拍拍屁股跳了起来,颠颠地跟着云修立。 “步天渊多半已经被杀了,我若不护着你,你就跟他是一样的下场。”云修立幽幽说了这么一句,忽然停下了脚步。 罗夜生还没反应过来,一头撞到了云修立背上,对方一愣,回眸看着他,两人大眼瞪小眼。 “为什么?我只是个新来的,除了你我谁都没惹。” “你自己掂量吧。”云修立忽然又不想解释了。 游神是一个被众人憎恨着的职业,如果这天下间没有游神,那些偷偷下凡的神仙就能尽情快活,那些恶鬼也能肆意霍乱人间。而上任夜游神步天渊,就很可能是被秘密地杀掉了。 “哎你怎么话只说一半啊?” “你闭嘴。”云修立很烦,想离罗夜生远远的,但又无法撇下对方。因为这家伙太天真了,一旦他离开自己的庇护,可能活不过一天。 罗夜生乖乖闭了嘴,心想跟着大佬不吃亏。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田野间,云修立似是担心那傻子再跟丢,刻意放缓了脚步,甚至走一段就停下来等他。麦田里漾起金色麦浪,罗夜生随手攫了一根麦穗,惬意地叼着麦杆哼起了小调。 乌云渐渐从两人头顶飘过,大地上的云影也在移动着。一道幽白人影翩然落在他们身后,宛如一片羽毛飘落,悄无声息。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戳我专栏看看,保证治好你们多年的强迫症~ 第4章 快放我下来 白日的长安城,层楼林立,繁花似锦,热闹如昔。 罗夜生亦步亦趋地跟着云修立,穿行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巷尾。由于工作需要,他们无法像别的神官那样腾云驾雾、飞去来兮,无论去哪里都得步行,只有这样才能做好巡查。 云修立扫视着途径的一切人物,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偶尔会停下脚步,拿出笔册迅速地记录下什么。 “我咋没看见有神仙,你又记哪位大仙了,让我瞧瞧呗!”罗夜生好奇地凑了过去,云修立却背过身不给他看。 “小气。”他努了努嘴,冷不丁伸手一攫,云修立当即把神册高举了起来,他便跳着够手去抓,每每快要抓到时却又被对方举得更高了。正在蹦跶时,他听到对方似有若无的哼了声“小矮子”。 “我矮又怎么了?那你跟我说话还不得低着头!”罗夜生不爽地跳脚,他原来可不矮,矮的是他现在这副少年人的身躯。 云修立气定神闲地打开笔册继续写,他这眼神犀利得很,再好的伪装都逃不过他的法眼。而且他这人就喜欢找茬,简直就是瘟神一个,九天十地的神仙见了他都得绕道走。 “你就给我看看嘛!”罗夜生抢不赢,索性一脚踩向云修立,却被对方敏捷地躲了开去,他又气呼呼地连踩几脚,就是一脚都踩不到。 “啊啊啊气死我了!” 不知何时起风了,天色阴沉,乌云压境,豆大的雨滴打落了下来。行人们纷纷躲到檐下避雨,慨叹风云变幻。 “对了!”罗夜生这才想起别在腰后的无极伞,伞页比寻常伞稍大,撑开后泛出清冷的光华。甭管是什么伞,拿来遮雨就对了。 云修立抬头望天,每当天气出现变化的时候,他就会想,是不是那个人在天上施云布雨?忽然一抹黑色挡住了视线,他错愕地扭头一看,才发现是罗夜生举伞遮住了自己。 “拿开,我不需要!”他恼火地推开那柄伞,快步走了开去。 -- 第8页 “一起遮嘛!”罗夜生笑着追了上去,高高的为对方举着伞。 云修立闷不吭声地继续疾行,罗夜生的伞老是挡住他的视线,伞角还时不时磕到他的发冠,或是戳到眼睛。后者看似无意,其实就是故意,并为自己报复了恶势力而沾沾自喜。 “离我远点!”他呵斥一声,甩手打开对方的伞。雨瞬间下得更大了,眨眼就淋湿了他的长发和战袍。 “你干嘛跟自己过不去,雨这么大,我怎么忍心看你一个人淋雨?”罗夜生坏笑着再次上前一步,举过玄伞遮住了对方头顶。 两人就这样在伞下对望,云修立低着头,眼神亮晶晶的,濡湿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越发勾勒出俊挺的轮廓来。 “我怎么忍心看你一个人淋雨?” 回想着罗夜生刚说的话,云修立不觉红了眼眶。前世有人对他说过同样的话,那个人默默包容着他,替他背负一切罪孽,把最好的都留给他。但他却恶语相向,还害得对方枉死。每当想起前世那个大逆不道的自己,他就想狠狠扇自己两耳光。 “淋雨会生病的,你慢点走,我保证不再磕到你。” “你这傻子,神官哪有生老病死?”云修立垂眸看着罗夜生,这是他第一次仔细看对方的脸,眉清目朗,丹唇皓齿,笑容明俊。偏偏眼睛下挂着两抹黑眼圈,一副精气虚亏的模样。 罗夜生狡黠笑道:“有伞不遮的人才是傻子。” “懒得跟你胡闹,我们去城隍庙。” 云修立默许了罗夜生给自己撑伞,但由于两人巨大的身高差异,伞角还是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脑门。云修立恼火地扭过脸来,吓得罗夜生往后一耸,这次他真不是故意的。 出乎意料的,云修立竟一把揽住他的腰身,将他整个人搂举了起来,手臂还在他屁股后掂了一把,好让他坐在自己结实的臂弯里,就像父亲在抱着自己的孩儿。 “这样伞角就打不到我了。” 罗夜生怔怔擎着伞,低头看向自己悬空的双腿,心里恼火这腿怎么就那么短呢?而这家伙的身高少说也有个一米九,他这么抱着自己,倒还真像是老爹抱着个智障儿子。 “你快放我下来!”罗夜生脸上烧红一片,小短腿在空中蹬了蹬。 “这不挺好的吗?”云修立抱着罗夜生走在雨中,步履从容,毫不费力。雨水啪嗒打在伞页上,伞周落下晶莹的雨帘。 “好个屁!”罗夜生慌张地环顾四周,还好那些凡人看不见他俩,不然他真是要凿个地洞钻进去。 云修立还从来没这样抱过谁,这么做完全是一时兴起。因为小时候父亲就常常这样抱着他,再腾一只手出来牵着他的小叔,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那是他前世最幸福的时光。 “快放我下来!”腿长了不起啊! 罗夜生本来很抵触,无意瞥见对方不经意上扬的唇角,忽然停止了挣扎。这家伙居然在笑,笑起来的时候比生气还好看。他不禁在想,既然你笑起来那么好看,那我就勉为其难地让你多抱一会儿。 须臾后风停雨住,两人也到城隍庙了。云修立把罗夜生扔了下来,罗夜生没好气地收了伞,插在了自己的后腰带上。 一座恢弘的庙宇矗立在眼前,红墙绿瓦,六殿相拥。两人踏上高高的台阶,穿过广场步入正殿之中。罗夜生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刚跨进殿门的那一刻,无极伞忽然闪出了诡异的微光。 香烟袅袅,众神像前摆满了各类祭品,几名善男信女正跪在堂前,虔诚的合掌朝拜着。云修立走到众神像前,随手端起桌上的祭酒,向正中间的红衣神像敬了一杯。 “城隍爷近来可好?” “云兄弟别来无恙。”原本僵硬的神像忽然动了,走下来一个面容刚毅的红衣男人,正是长安城的守护神——纪信。 纪信和云修立交情甚笃,两人相识已有数百年,前世都是西汉将门出身,死后都被封了阴官,可谓惺惺相惜。 “想必这位就是新上任的夜巡君了。”纪信微笑着转向一旁的罗夜生,而罗夜生正垂涎欲滴地盯着桌上那两盘蜜桃。鬼知道他有多久没吃到像样的东西了,上辈子简直就是饿死的。 云修立故意咳了两声,罗夜生这才回过神来,忙吞了吞口水,向纪信拱手赔了个礼道:“城隍爷好!” “外边天气闷热,我俩大老远的赶过来,甚是口渴呢。” “想吃你就吃,废话那么多!”云修立抓起一个蜜桃,塞到了罗夜生口中,罗夜生便毫不客气地啃了起来。 简单寒暄几句,云修立便坦言道:“我们是为了上任夜游神的事而来,近段时日,各方土地神可有发现他的踪迹?” “此事我有差人留意,据土地婆交代,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半年前的一个雨夜,临安城的芦花镇,此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纪信作为冥界地方官,掌管着十方土地神,对各路鬼神的行迹了若指掌。 “芦花镇?”云修立摸了摸下巴,芦花镇又叫血河镇,那可是个臭名昭著的鬼巢,步天渊大半夜的跑去那种地方,是不要命了么? “如果有新的情报,我会及时差人告知你。你还有公务在身,要不就先去忙罢。”纪信补充道。 云修立略挑眉梢,每次见面纪信都恨不得拉他喝上几杯,还从未像今日这样赶过他。眼尖如他,立即注意到对方脖子上有一条淡淡的勒痕,那勒痕上还隐隐泛着邪煞之气。再细看对方的神色,似乎也有那么一丝局促,但他并未说破。 -- 第9页 “那好,我等你的消息,有空再聚。” 罗夜生还在美滋滋地啃桃,丝毫没发觉一条黑色不明物正渐渐游移而来,倏地缠住了他的脚踝。一股恶寒遍及全身,令他打了个寒颤。 “走了!”云修立三步做两步,拽住罗夜生脖后的衣服,拎兔子似的拎着他跨了出去,几个闪身就消失在了殿外。 纪信望着门长长舒了一口气,身后渐渐探出一抹黑色鬼魅来。那鬼影衣袍空荡,襟带无风自飘,长袖中伸出数条毒蛇般的触须,森森吐信,其中一条正紧紧勒在纪信的脖子上。 “我已经照你说的办了,可以把其他人放了吗?” 鬼影却像没听见似的,邪魅地舔了舔唇角道:“新来的那个夜游神,细皮嫩肉的,看起来好像很好吃呢。” 到了街上,云修立便把罗夜生扔了下来,从怀中拿出神册撕下一页,利索地抛向空中召唤道:“黑白无常。” “在!”一黑一白两道人影立时显现,接住了被撕下的那一页。这是游神特有的传唤术,能随时把他们从地府召唤过来。 “你们悄悄潜入城隍庙探探,城隍爷似被什么邪煞困住了。” “遵命。”黑白无常即刻行动,身形转瞬又消失了。 罗夜生在旁边认真看着,忽然灵机一动地扶了扶鼻梁。他立即掏出怀中的笔册,舔了舔毛笔尖,在其中一页写上司雪的名字,然后撕下来扔向空中喊了一声。果其不然,一个瘦小的黑衣丫头出现在了跟前,揉着惺忪的睡眼接住了那张纸。 “这青天白日的,夜生大人喊我过来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就喊喊,你可以回去睡觉了。” “……” 云修立见罗夜生学得有模有样的,微不可察地扬起了唇角,心想这小子还不算笨。罗夜生又兴致勃勃地问他道:“那我要是在神册上写下阎王爷的名字,是不是还可以把阎王喊过来遛一圈?” “可以,只要你敢。” “我是不敢,那你就敢了?” “这有什么不敢的。”云修立玩味一笑,信手夺过罗夜生手中的黑册。罗夜生急忙跟他抢了起来,不料对方几个瞬移就避开了,同时潦草几笔写下阎王的名字,撕下那页纸抛向了空中。 “你有病啊!”罗夜生恼火地把神册抢过来,头疼地抚住了脸颊,心想完了完了,刚任职就把顶头上司给得罪了。 果然,一个冷厉雄浑的声音传来:“喊本王作甚?” 地府恶势力驾到,罗夜生透过手指的缝隙,看到的是一个紫金锦衣,头戴官帽的威武男人。他立马装出“弱小、无辜、可爱”的模样来,转而问云修立道:“说你呢,喊阎王作甚?” “城隍庙内有恶鬼作祟,初步判断数量众多,领头者邪力强盛,恐还持有人质,想请阎王去镇一镇。” 很快黑白无常赶了回来,坐实了云修立的推断。 “下不为例。”阎王扫了云修立一眼,放眼整个阴司,也就只有他日游神敢使唤顶头上司。阎王随即向城隍庙走了过去,黑白无常紧随其后,三人的衣袍在强劲的气场中猎猎飞扬,气势无匹。 罗夜生看阎王他们去了,这才指着云修立痛骂道:“干嘛拿我当枪使!你那么有能耐咋不自己动手,还要把阎王喊过来?狐假虎威,我呸!” 云修立没有理他,转身往城外走去。他估摸着阎王一现身,那恶鬼也该落荒而逃了,这里就没他什么事了。 原本他是打算当场杀敌的,但他无意认出了那只恶鬼。那个之前险些伤到他,又毁了日游宫的家伙,会操纵一种蛊惑人心的邪术,能让人记起前世最不堪的回忆。他无法直视过去,所以选择了逃避。 “喂——要去哪儿?” “临安城,芦花镇。” 罗夜生骂骂咧咧地追了上去,挥伞对着云修立喊打喊杀。云修立一边避开各式偷袭,一边用手捂住了耳朵。两人一路闹腾,头顶始终飘着那么一团云彩,祥和又诡异。 作者有话要说: 特此说明:攻没有谈过恋爱,没有白月光,只有一个为自己负重前行,却因年少叛逆而辜负了的人。 攻受身高差巨大,因为size的差异,羞羞的时候肯定特带劲哈哈哈…… 第5章 有种来打我 黄昏时分,霞光染红了半边天穹,归巢的飞鸟桀桀掠过。 游神在日复一日的巡视中,早已练就了非凡的脚速,日行千里都不在话下。这不,才两个时辰的功夫,便从长安到了临安。 罗夜生腿短体力差,自是走不了这么远的路,所以他一路被云修立提着脖子,像拎小奶狗一样拎了过来。 穿过前方小镇便是芦花镇了,云修立心里掂量着,既然那恶鬼让城隍暗示自己来这里,那么他便来一探究竟。 眼看夕阳即将沉没,云修立打算找个地方歇脚,便把罗夜生扔下来,说了一句“换班”就要走。罗夜生忙抱住他的裤腿道:“不行,我陪你值日班,你也得陪我值夜班!” 在罗夜生眼中,云修立简直就是一张行走的“辟邪符”,是地府黑恶势力的杰出代表,各路神仙见了他绕道走,恶鬼见了他也瑟瑟发抖,跟他在一起贼有安全感了。 “我不值夜班。”云修立腻烦地想把罗夜生踹开,但低头看着对方那小眼神,居然下不去脚。这要是按他以往的脾气,不光要一脚踹飞,还要狠狠再来几脚,给踩瘪了才好。 -- 第10页 “大佬行行好,我都陪你晃了一整天,你就陪陪我嘛!” “不行就是不行。”云修立想抽脚,罗夜生却死死抱着他不撒手,他抖了两下没抖下来,索性带着这么大一坨腿部挂件走了起来。 于是罗夜生就挂在那大长腿上,屁股一颠一颠,来到了一家客栈前。 云修立在客栈门口现了真身,同时褪去一身鎏金战袍,隐去赤羽冠,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暗红布衣,周身锋芒瞬间黯淡下去。唯有额上还戴着那枚倒尖形的镂金护额,眉宇间是掩藏不住的英气。 罗夜生不解道:“你要住客栈直接进去呗,反正凡人也看不见,干嘛要变成这个样子?”别说,长得帅的人穿桌布都好看。 “在人间办事就得有人间的规矩。”云修立拔腿欲走,罗夜生忙起身拉住他道:“那你也给我变一身简装,我跟你一起。” “行啊。”云修立大袖一挥,便换掉了罗夜生那身官袍。 罗夜生欣喜地转了转,还没看清自己换了身啥玩意儿,对方就快步进了客栈,他也只好匆匆进了门。 云修立来到柜台处,拿出一锭银子问店家要了间上房。这时罗夜生来到了云修立身旁,店家见了他,满眼艳羡道:“客官妻子真漂亮。” “哪有美女?”罗夜生好奇地瞅了下左右,发现店家说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他难以置信地打量起自己,难怪他觉得这身衣袍绊脚呢,居然敢给他穿裙子! 云修立若无其事地接过门牌,转身上楼,背地里却暗自勾起了唇角。不久前他撞见了偷偷下凡的百花仙子,觉得那身轻飘飘的衣裳很美,便随手给罗夜生换了一身广袖云纱裙。虽然是个男人,但穿上去却意外的惊艳,不输给那九天仙女。 “云叉叉!你给我站住!”罗夜生怒不可遏地追上楼梯,才上了两阶就踩到裙摆扑倒了下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云修立推门进到房内,坐上床准备打坐休养。 罗夜生气喘吁吁地破门而入,他衣衫不整地杵在门口,把一身紫色纱裙扒了下来,愤恨地往云修立头顶扔了过去。 云修立闭目养神,任身旁一堆乱衣,不作理会。他最近心神乱得很,全怪那恶鬼唤醒了他前世的记忆。许是心神太乱,他连脾性都变了,像罗夜生这种人,放以往都是要被他捶到变形的。 “装什么正经呢你!我看你比那白无常还恶心!”罗夜生怒骂着,把身上最后一件衣服也拽了下来,却突然发现这玩意儿薄薄的一小件,颜色还粉粉的,居然是女子穿的抹胸! 他的脸顿时红到了脖子根,甩手就把那粉色抹胸扔到了云修立脸上,羞愤道:“你把老子的官袍还回来!” 云修立不悦地睁开眼睛,扯过那抹粉色瞧了瞧,并没有瞧出这是个什么东西。罗夜生却越看越觉得他猥。琐,越想越是气急败坏。 “去死!”罗夜生咬牙切齿地挥拳打了过去,不料对方一翻身就将他压制在了身下,同时一手扼住了他的咽喉,“新来的我忍你很久了。” “是你先三番两次的戏弄我!”罗夜生不屈不挠,抬起膝盖就往对方身下狠狠顶了过去。云修立发出一声闷哼,拧住眉头脸色煞白,疼得整个身体都龟缩了起来。 罗夜生趁机推开对方,撒欢似的跳下床,就那么光着膀子溜了出去,出门时还不忘冲对方吐舌道:“我去值夜班了,有种来打我啊!” 云修立忍着剧痛,踉踉跄跄地追到了门口,他抬头望向楼外的夜空,迟疑了会儿,便把房门关上了。 “今晚你就是被鬼吃了,我也不管。” 他回到床上继续打坐,念起心经平复情绪。他忽然特别思念步天渊,同是夜游神,步天渊从来不说废话,不给人添麻烦。虽然对方活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心底仍然抱着一丝希冀。 找回步天渊,换走罗夜生,是他此刻最大的心愿。 小镇的夜很宁静,灯火零星闪烁着,路上没几个行人。 罗夜生在客栈门前徘徊了许久,发现云修立还是没有追过来,心想自己那一脚是不是太过分了,要不要回去道个歉? 他扶了扶鼻梁,想想还是算了,便拿出神册想把小鬼们召过来夜巡,却发现自己只记得小丫头的名字,于是又把司雪召了过来。司雪善解人意地帮他恢复了原来的官袍,还教他如何使用障眼法换装。 随后,罗夜生便带着司雪去夜巡,开始了新一夜的工作。这会儿他总算是体会到,什么叫上班的心情比上坟还沉重了。 一路阴森森的,偶尔能看到一簇灯火。罗夜生这才发觉,自己的夜视能力出奇的好,在这样的暗夜里居然看得一清二楚。道路的轮廓,房屋的砖瓦,还有窗缝里透出的人的剪影。 越是看得清晰,就觉得这黑夜可怕。那藏在阴暗角落里的魑魅魍魉,正眨着猩红的眼睛,森然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也许是因为罗夜生带着无极伞,所以它们并没有轻举妄动。 罗夜生紧紧握着无极伞,见伞页上泛着淡淡光华,便小声问司雪要怎么使用这把伞。司雪牵着他的衣角,用更小的声音回答道:“我只知道要开伞斗转,念上一句心诀,但心诀只有天渊大人知道。” “那怎么办,万一它们突然袭击……”罗夜生脊背发凉,明显察觉到这小镇里的鬼魅比长安城的还要多。他不禁懊悔道:“要是拉上日游神就不用担惊受怕了,我该回去哄哄他的。” -- 第11页 司雪摇头道:“他不能夜巡,不会跟咱们出来的。” “为什么?” 司雪把罗夜生拉过来,凑到他耳边小声道:“这其实是个秘密,日游神属阳,一入夜视力就会变差,夜越深越瞎,而夜游神属阴,太阳一出来法力就会削弱,正午时最弱。” “难怪我白天老觉得浑身乏力,一到夜里就精神百倍,不过这么说来……”罗夜生恍然顿悟,白日时云修立虽然老是跟自己怄气,但始终没有把自己丢下,他是有意在保护自己。看来天亮交班的时候,他得好好去跟人家道个歉。 一大一小穿行在森冷的街道上,不出多时便把十里八街都巡了个遍,好在没有发生什么异动。就这样提心吊胆地熬到了后半夜,天色微微亮了些,罗夜生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不知不觉来到了一片柳林里,柳枝在风中摇曳多姿。罗夜生忽觉遍体恶寒,下意识拉着司雪飞奔起来。转眼却看见树上挂着一道鬼影,紧接着周边闪现出无数个鬼影,将他们围了个严严实实。 一道鬼影正倒挂在树桠上荡秋千,凌乱的黑发垂落至地,扫来扫去。 “喂——新来的,你看起来像个好吃的糯米团子。”这声音听着脆如刀锋,一点都不像是恶鬼说出来的。 罗夜生头皮一奓,甩手挥开无极伞,伞页立时泛开一层清辉。但那些蝙蝠般的鬼影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发出了一阵尖细的讥笑声。 “好多恶鬼……”司雪害怕地躲在了罗夜生身后。 环顾着周遭鬼影,罗夜生当即掏出黑册,将其中一页纸撕下来扔向空中,那页纸上他事先写下了黑白无常的名字。出乎意料的是,直到纸页翩翩落地,黑白无常都没有出现。 “怎么回事?”他一头冷汗,又急切地写下黑白无常,撕下再抛出,依然没有帮手出现,四周那些恶鬼顿时发出一阵诡笑来。 “哈哈哈,你以为自己是日游神呢,喊谁都应?” 那个脆耳的声音又来了,罗夜生无暇看对方一眼,忙想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他耳边突然回响起了白无常说的话:“小夜巡,你可千万别拿自己和日游神比!”他这才会过意来,阎王根本就没有把黑白无常派给自己,因为阎王认为他还没有资格调用黑白无常! “一群混蛋!”万恶的地府势力,太欺负新人了! 这时荡秋千的鬼影翻身跳落,襟飘带舞的向罗夜生移过来。他脸色惨白,眼神幽亮,唇角泛出一点银亮的牙尖,阴柔邪肆。 “我叫游光,是鬼界赫赫有名的凶鬼,你的上任就是被我吃掉了哦!” “你别过来!”罗夜生步步后退,无奈身后也堵满了凶鬼。眼看敌人不断逼近,情急下他撑伞斗转起来,一道炫目的光华闪现,伴随着司雪的惊呼声,周遭鬼影霎时被逼退了小半圈。 他心中一喜,自己这是能收鬼了吗?再一细看,那些恶鬼们安然无恙,倒是司雪忽然不见了踪影。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他刚才不小心把司雪给收了?毕竟司雪也是只小鬼…… “哈哈哈……”自称是游光的鬼魅笑得前仰后合,“我把这么厉害的法器还给你了,你居然不会用!笑死鬼了!” “哈哈哈你怎么就这么蠢呢,真丢阴司的脸!” 这笑声刺激到了罗夜生,他羞怒地还口道:“你才蠢,你们这群蠢鬼!我这儿还有张王牌呢!”说着又拿起笔册急速写下日游神三个字,撕下纸页抛向夜空中。如果他没有猜错,这种方式同样可以召唤游神,只要那边的云修立愿意接下他这张诏书。 此时,客栈内打坐的云修立面前浮现出了一张灵纸,但他看都没看便挥手把那页纸打落了。他从来不上夜班,哪个不要命的敢召他? 罗夜生这边看到的便是,那页纸在空中翻舞了两圈,再度空然落地。 那一瞬他的心凉透了,就连那家伙也不管自己的死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萌宠百科: 云修立外号“河豚”,很生气,巨生气,无敌生气,我炸! 罗夜生外号“柯基”,皮皮基,铲地基,大屁屁基,我跳! 第6章 认我做大哥 一阵凉风袭过柳林,本就满头冷汗的罗夜生,更是浑身冰凉。 游光抱着手臂,围着他踱步道:“小夜巡你虽然笨,但长得还算水嫩,我在想,是先啃你的脸呢,还是先咬你的手呢?” “这简单,你先吃我一脚吧!”罗夜生说着旋身就是一脚,心想反正也死到临头了,那就豁出去干。 游光轻易避开了那一脚,罗夜生又挥伞连击,每一下都卯足了力气,哪料敌人身形飘忽,游刃有余,他连对方的衣襟都沾不到。 “比起上任夜游神,你差了还不止一点。”游光一边避开罗夜生那蹩脚的攻击,一边嘲笑着,“像你这么差劲,难怪那些阴官都不管你的死活,毕竟谁都不喜欢拖后腿的,劝你还是早死早超生。” “你嘴巴这么毒,上辈子一定死得很惨吧?” “彼此彼此,很快你就会死得更惨了。” “我就不死!”罗夜生眼眶血红,发狂似的挥伞乱打,他明明能感应到伞中蕴含的强沛力量,可就是无法运转那股神力。 游光忽然从眼前消失了,他急忙四下张望,天空灰蒙蒙的,周围是数不清的鬼影柳枝,分不清谁是谁。正在迷惘时,有什么从背后箍住了他,同时脖侧袭来一阵刺痛,那东西居然在咬他的脖子! -- 第12页 他惊恐地用伞柄往后一捅,只听一声闷哼,对方松开他退了开去。 “你尝起来有点甜呢。”游光舔了舔唇角的血迹,双眼中闪烁出嗜血红光,接下来他可不会就这么浅尝辄止了。 罗夜生捂着脖子大口喘息,眼看对方再度扑了上来,思绪一片混乱。就在这时,他耳畔传来了一道清冷的男音,“跟着我念,九转乾坤,天地无极,吾心为道,百鬼立伏!” 他想都没想就照着那声音念了,手中无极伞立时急转起来,伞周运转着一圈金咒符罗盘,盛放出凛冽光辉。强劲的罡气随之扫荡开去,将他的衣袂震得连翩飞扬。 “这是……”百鬼被那光芒震慑,立时退开了一大圈。游光也被逼得连退数步,于那炫目光华间,他隐约窥见罗夜生身后有一道发光的人影,但那身影转瞬即逝,仿佛从未出现过。 “哈哈,看小爷怎么弄死你们!”罗夜生斗志昂扬,撑着无极伞向前冲去,伞顶旋开数道光刃,所过之处草木皆断。百鬼见状慌忙避退,躲避不及的顷刻被那光华灼成灰烬,惨叫迭声。 游光冷哼一声,从罗夜生身侧袭过,猝不及防踢掉了他手中的法器。他被敌人一脚踹翻在地,眼睁睁看着无极伞抛飞了出去,挣扎着要起身,却又被游光一脚给踩了下去。 “你倒是会点三脚猫的功夫嘛,不过也只是垂死挣扎罢了。”游光睥睨着罗夜生,正欲加重脚下力道,不料一道金光屏障拔地而起,瞬间将他弹飞了出去,在空中连翻几圈才勉强稳住。 罗夜生咬牙用手臂撑起上身,抬头便看到了一个颀长挺拔的背影,不由惊喜道:“云叉叉你来救我啦!” “云什么?”云修立不悦地扫了罗夜生一眼,想来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召他,也就只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了吧。 “你听好了,老子名叫云修立,准你喊我一声大哥。”云修立说着横刀护在他跟前,诛邪刀上泛出凛凛寒光。 “哟,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么,日游神怎么都开始值夜班了?”游光一脸讥诮地飘了过来,“你这是不服气么?上次要是没有云神插手,估计你就跟那夜游神一样,早凉了吧?” 云修立一脸鄙夷之色,“闭嘴,你不配提他的名号。” “我还就搞不明白了,那九天的上神,怎么会跟你这种下等的阴官扯上关系?是不是你偷偷记了他一笔,威胁他护着你?” “少废话!”云修立扬刀指着对方,“上次是我大意着了你的道,我闭着眼睛都能干掉你!”说着还真闭上了眼睛,雷厉风行地攻了上去。 “狂妄自大!”游光飞身迎击,双手化作无数条毒蛇般的触须,狂抽乱舞。百鬼也从四面掠来,嘶吼着攻向云修立。 罗夜生趁机跑去捡无极伞,抓到伞柄才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云修立挥刀极快,锋芒四射,周身回旋着无数道金光,形成一个光球罩护着他。百鬼如同飞蛾扑火,厉叫着无法近他分毫。游光的触须也被他接连斩断,一条条化作煞气消散。 无法想象,他竟是闭着眼睛以一敌百! 此刻在罗夜生眼中,云修立就是加了十三重特效,比太阳还耀眼,帅得无法直视!不愧是地府恶势力,这个大哥他认定了! “我来帮你一把!”罗夜生挥着无极伞前去助阵,众鬼见了那光华夺目的玄伞,吓得是倏然散开。 游光稍一晃神就被云修立削断了一缕长发,脸颊也被划开一道狭长的口子,伤口溢出浓黑煞气。他当即凌空翻转一圈,趁隙退了开去,心忖眼下情势不利,只得下令撤退。 “有种别跑啊。”云修立这才睁开眼睛,笑容桀骜。此时天还没亮,他其实看不太清楚,索性就闭着眼睛打了。 “下次会要你好看的,后会有期。”游光身形一转,带着众鬼消失了。 “干得漂亮!”罗夜生举着手跑过来,想跟云修立击个掌。对方却像没看见他似的,收起斩刀与他错身而过。他尴尬地追了上去,不好意思地瞥了眼对方身下,“你那里……没事吧?” “哪里?” “就是那里呀。” “那里是哪里?” “就是那里!”罗夜生嘴角抽搐了下,想朝着云修立身下再来一脚,这恶趣味的家伙是故意这么问的吗? 云修立哦了一声,似是才想起这一茬,于是一把将罗夜生拎了起来。罗夜生还以为他要拎自己回客栈,哪料下一秒就被对方扔飞了出去,狼狈地倒挂在了一颗柳树上,颠得晕头转向。 “你自个儿玩吧。”云修立阔步离去,因为夜视力不太好,路上还撞到了一棵树。他揉了揉撞疼的额头,还好没被那傻子看见。 “喂——你把我弄下来再走啊!” 罗夜生挣了几下,头朝地摔了下来。这一摔,他才恍然记起混战时有人教他念了心诀,可是那个人呢?他茫然的左顾右盼,偌大一片柳林就只剩他一个。等等,还有司雪那孩子呢? 他想了会儿,便拿起笔册召唤司雪。纸页抛出之后,额上顶着个大包的司雪出现了。她一脸幽怨地瞧着他道:“方才你把我打回了地府,这会儿又把我召过来,我实在是很……”很想抽你! 罗夜生抱歉地挠着脑勺,“要不,你再回去补个觉?” “……”司雪捂脸欲哭无泪,“夜生大人,这神册就只有三十页,一个月就一本,你把它都撕完了,我看你月底拿什么跟阎王交差!” -- 第13页 “你怎么不早说?!”罗夜生忙搬着指头数了数,刚任职一天就撕了好几张,算算日子一个月给他六本都不够撕,职场新人可真难! 眼看不多时就得天亮了,罗夜生便把司雪遣回了地府,自己则去找云修立交班。他穿出柳林来到了一座石桥前,忽然听到了一丝微弱的叫声,便寻着声音找了过去。 在桥侧的石墩下,他发现了一只虚弱的小白猫,便小心翼翼地把它捧了起来。小猫有着冰蓝色的眼瞳,额心和眼角两边各有一抹红痕,模样竟有几分妖冶。它正眨着小眼睛,望着他的脸出神。 罗夜生被萌得要吐血,举起小猫就是一顿猛亲,像这样的小猫咪他可以一口气亲秃好几只。小白猫嘤叫着挣扎起来,一爪子挠到他脸颊上,瞬间划开两道血痕。 “瞧你这么个小玩意儿,居然还挺凶的。”罗夜生疼得龇牙咧嘴的,用手指戳了戳猫脑袋,又爱怜地把它抱在怀中,心里嘿嘿笑个不停。他终于有猫了,前世总想要一只猫,没想到这辈子实现了。 东方微微泛白,朝阳即将升起。一团亮云笼罩在小镇上空,早起的人们推开了窗棂,街巷间鸟语花香。 云修立整理好衣冠,跨出了客栈大门,抬眼便见罗夜生站在街上,双手背在身后神秘兮兮地笑着。 “大哥早上好,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滚,别妨碍我工作。”云修立绕道走,罗夜生又颠颠地追上他,捧着一团毛茸送到了他面前,还故意哼出“噔噔噔噔”的特效音。 “快看,小猫咪喜不喜欢?” “不喜欢,拿走。” “这么可爱的东西怎么能不喜欢?”这世上还有人不喜欢猫的吗? “拿——走!”云修立又开始凶横了,罗夜生怕他吓到猫咪,忙把猫咪揣到怀中,抚摸着小猫脑勺道:“不喜欢就不喜欢,干嘛要凶我的小猫咪,没看人家还没满月呢。” 云修立疾步走开只当没听见,盘算着该去隔壁芦花镇巡查了。罗夜生抱着猫追在他身后道:“我给它喂了小鱼干,它不吃,我在想它是不是还没断奶,要喝奶呀?” “怎么,找我就有奶吗?”云修立刺了罗夜生一眼,目光移到罗夜生平坦的胸脯上,“你可以自己先喂喂看。” 罗夜生不解地瞅了瞅自己胸口,忽然脸上一红,扫腿一脚踹了过去。云修立身形一晃就避开了,步履从容如风,罗夜生又追着他道:“那我的小猫不吃东西怎么办?它这么小,我怕它饿死。” 云修立头也不回道:“饿不死的,这不是寻常的猫,而是一只鬼灵猫,你细看它的眼珠,是不是有一丝灵光在流转?这种猫多半是被什么魂魄附体了,它不吃凡物,专吸你的灵气。” “啊?”罗夜生愣愣捧起小猫打量,它的眼瞳是冷艳的冰蓝色,其中确实流转着一股灵气。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和自己对视的根本不是一只猫,而是一个陌生男子淡漠的双眼。 “那要怎么办?”罗夜生感觉像握着个烫手山芋,又不舍得扔掉。 “杀了它,留着迟早是祸害。” 罗夜生忙把小猫紧护在怀中,“那怎么行?就是被鬼魂附了体,它也是只柔弱的小猫咪,你不喜欢就不喜欢,为什么还要伤害它?” “那就扔掉,不然你就等着被它吸干吧。” 罗夜生哀叹一声,纠结了会儿,只好把小猫放在了路边的树根下,对它说了声抱歉,这才依依不舍地跟着云修立离开了。 小猫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迟疑了会儿,便跑着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之所以被锁,就是因为前面受踹了攻下面一脚,然后“道歉的时候瞥了眼,说你那里没事吧”,就锁的这句,晋江真的太神经质了,特无语想爆粗口…… 然后文名《我被地府恶势力强宠了》也被编辑毙了,恶势力不行,强宠也不行……简直跪了……不说了,大家给我上炷香吧,祝我坚强的活下去…… 第7章 听风就是雨 晨光斜照在芦花丛间,花穗在风中柔柔飘舞,抖落晶莹细碎的露珠。 两人穿行在连绵的芦花间,被晨露微微沾湿了发衣。罗夜生边走边问云修立道:“上任夜巡步天渊,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清楚,我和他不熟。” “少唬人了,你和他共事了上百年还不熟?” 云修立顿了会儿,这才道:“他平时话很少,看起来很凉薄,但做事很可靠。阎王说他是千年难遇的摄鬼奇才,魅阎罗也对他青睐有加,你那无极伞就是他亲手打造的法器。” 难得听云修立一连用了三个“很”字,罗夜生迟疑道:“他要真是摄鬼奇才,又怎么会被凶鬼吃掉?” “谁说他被鬼吃了,鬼说的话你也信?” “那他真的那么优秀吗,我跟他比,一无是处吗?”罗夜生沮丧道,之前游光说的话打击到了他,让他产生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云修立白了罗夜生一眼,正儿八经道:“也不是,你有很特别的一点,步天渊再修炼几百年也比不上你。” 罗夜生立即两眼冒星星,还自信地扶了扶鼻梁,“真的吗,是哪点?” “他就是再修炼八百年,也不会有你这么啰嗦!” “你这人……还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我是新来的,当然要多学多问了,古人有云,不懂就问,难道你要我不懂装懂吗?” -- 第14页 罗夜生又开始了啰嗦大法,云修立便抬手捂住了耳朵。 天空飘着一团亮云,仿佛两人走到哪里,哪里就有这么一朵云。但不知从何时起,云彩都被浑浊的瘴气遮住了,天空变得灰蒙一片。 眼下已经到了芦花镇,这里曾是临安城最繁华的小镇之一,以造纸和制席而闻名。二十年前,芦花镇遭到了军队的屠戮,当时被残杀的百姓们都被扔到了芦沟河中,血流成河,于是又有了血河镇这个别称。由于冤魂太多,这里常年弥漫着瘴气,遮天蔽日。 镇上房屋破败,檐下挂满蛛丝,遍地残枝落叶。路边还摆着几具被草席裹住的尸体,蚊蝇乱飞恶臭熏天。偶尔会有一两个人经过,但都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年轻人有能力的早离开这鬼地方了。 “那个叫游光的凶鬼是什么来历?他说自己赫赫有名来着。” “鬼界最有名的凶鬼叫野仲,这个游光我倒还真没听说过。” 两人正在街头巡查着,一群乌鸦忽然从头顶桀桀飞过。云修立见状,信手从罗夜生的小乌帽上抠下一枚赤珠,就那么轻轻地往空中一弹,领头的乌鸦惨叫一声,打着旋儿从空中坠落。 “你这货……干嘛抠我的宝珠!”罗夜生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官帽。 那乌鸦掉落下来却变成了一个人,他灰头土脸地扑棱起来,拍拍屁股骂骂咧咧道:“谁他妈不要命了?敢用弹珠打老子屁股!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可是冥界……” 一看是云修立,乌鸦人一改怒色,转而卖笑道:“原来是英俊威武的日游神大人,真巧呢,您来这鬼地方做什么呀?” “这位是?”罗夜生不由得打量起对方,他一身黄衣罩甲,长得尖嘴猴腮,头顶还戴着一个滑稽的尖帽,就像顶着个鸟喙在头上。 云修立例行公事地介绍道:“鸟嘴,负责掌管飞禽亡灵的冥帅。” “这位就是新来的夜巡君吧,在下胡常吟,你喊我胡大哥就可……”胡常吟贱兮兮地挤眉弄眼,话没说完就被云修立反手抽了一巴掌,打得他颠颠转了一圈,脸都要歪了。 “再说一遍,谁是大哥?” “是是是,日巡大大哥,夜巡小大哥!卑职这厢有礼了。”胡常吟耸着肩膀讨饶,他虽然和游神都属于地府阴帅,但官职却要低上两等,方才他就是耍嘴皮想占占新人的便宜。 云修立正色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胡常吟一拍膝盖,长叹一声道:“阎王派我来捉鬼的,我一个管鸟的,他让我来捉鬼,见了那凶鬼我还不得扑翅溜呀,这不是为难我么?阎王还说,要是我一月之内不把那鬼头收了,他就罢黜我的官职!” “活该,谁叫你平日游手好闲,一张破嘴皮子到处造谣。” “话可不能这么说呀,阎王这次是故意刁难我,唉,都怪我管不住这张臭嘴!”胡常吟说着抽了自己一耳刮子。 罗夜生好奇道:“你说什么了把阎王惹成这样?” 胡常吟愁眉苦脸道:“自从上任夜巡失踪后,魅阎罗大人也好久没露面了,我就说她肯定去找夜巡了,她以前和夜巡眉来眼去的,还经常陪夜巡一起值夜班,他俩肯定有一腿!” “胡扯!”云修立又赏了胡常吟一巴掌,抽得他两边脸颊肿了个均匀,“他俩兢兢业业地除魔平乱,却被你说成谈情说爱,敢造谣诋毁阎王的胞妹,阎王没直接废了你就算仁慈了!” 胡常吟抱头道:“我真没胡说呀!步天渊刚失踪那会儿,魅阎罗至少调了半个地府的阴兵去找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她平日比阎王还凶悍,一个属下把她急成那样,这还不是爱吗?” “真的吗?”罗夜生笑得一脸八卦,没想到他的女上司竟和他的上任有暧昧关系,贵圈可真乱呀。 胡常吟正要点头,但看云修立眼神锋利,似乎马上就要抡拳揍他了,愣是把点头改成了摇头。 “我听说,二位也是被阎王派过来查案的,我刚捡到个东西,也许对二位有用。但把这东西交给二位之前,我希望二位能助我捉鬼。” “你捡到什么了?” 胡常吟似是怕挨揍,霍地展翅飞到半空中,从怀中掏出一本黑册得意洋洋道:“瞧瞧这是什么,我捡到步天渊的神册啦!你们不是在找他么?这里面肯定有你们要的线索!” “拿来。”云修立命令道,向上伸出了手。 “想要神册,你们就得先帮我捉鬼,不然我把它撕了都不给你们看。”胡常吟撇嘴道,看云修立一点都不买账,便作势要撕册子。 “别乱来,有话好商量!”罗夜生急忙劝道,不料云修立又从他的乌帽上抠下一枚赤珠,嗖的一下弹向了空中。 “……都被你扯没了喂!” 胡常吟忽觉手背一痛,啊呀叫了一声,神册便从他手中脱落下来,而云修立手臂一扬,准确地接住了神册。 从外观和残存灵气来看,这确实是游神手册没错。云修立当即翻开神册查阅起来,罗夜生也凑过去看,他看古体字很吃力,可云修立却一目十行,翻得极快。看得好好的,云修立忽然脸色一变,撕掉其中一页迅速叠了两下,塞到了怀中。 “你干什么?”罗夜生错愕地打量起云修立,他知道神册只有两个用途,一是召唤阴官,二是记录神仙渎职、恶鬼作乱,这第二点才是神册的价值所在,云修立撕掉的那页肯定记了什么东西! -- 第15页 “没什么。”云修立心事重重地皱着眉,下意识抬头望了望天。然而瘴气遮天蔽日,看不到一片云彩。 罗夜生指着云修立胸口,“你肯定有鬼,给我拿出来!” “别烦我。”云修立打开了罗夜生的手,罗夜生却不依不饶,扒拉着死活要把那张纸掏出来。云修立一遍又一遍的扭开他,掰开他,实在不耐烦,索性单手扣住他的两只手腕,像锁铐一样铐住了他。 “你就让我看看嘛!”罗夜生被铐住了双手,还用脑袋不停顶着修立胸口,官帽都蹭歪了,就像个扑在大人怀里撒娇的顽童。 胡常吟在一旁看呆了,在他的印象中,日游神真是凶得不能再凶了,几乎都是用拳头说话,他还是头一次见对方这么好的脾气,不吼人不动手,甚至还有那么一丝宠溺? “既然二位神册都看了,那不如行行好,顺手帮我捉个鬼呗!”胡常吟揉着手背讪笑道,“那鬼头实在太凶悍,我率着一帮鸟兵根本不是对手,阎王给我的期限就快到了,你们忍心失去我这个同僚吗?” “你想多了,我们很忍心的。”云修立扣着罗夜生就走,罗夜生却回头问道:“是什么鬼,在哪儿?” 胡常吟故作感激涕零道:“还是小夜巡好,是一个叫游光的鬼首,他们的据点就在离这儿三里路的湖岛上。” 云修立不禁顿住脚步,与罗夜生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想,这个游光跟步天渊的失踪脱不了干系。 只听胡常吟又道:“那鬼首可嚣张了,短短数月,他先后弄死了好几个土地神,近日还袭击了长安城隍庙,跟条疯狗似的。哦对,据说他还擅闯地府,一手掀了日游神宫。” 说到这里,胡常吟后怕地捂住了嘴,生怕云修立回头再赏他一巴掌。平日里胡说惯了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听到的那些小道消息是真是假,偏偏还喜欢添油加醋,并因此荣获了“冥界第一谣神”的称号。 “那恶鬼为什么要杀土地,还要找城隍的麻烦?”云修立问道,按理说土地和城隍都是守城神,不负责捉鬼,与恶鬼井水不犯河水。 胡常吟掂了掂手,笑道:“日巡大哥果然英明,一语中的,阎王在得知此事后,第一个问题也是为什么要袭击土地和城隍。” “少拍马屁,说重点。” “我就是不知道呀,感觉他们像是在各地举行某种神秘仪式,或是预谋更可怕的事情,而土地和城隍会妨碍到他们。” 商议片刻,两人决定帮忙捉鬼,于是一同前往湖岛。 芦花遍野,漫天白絮。云修立快步走在前面,罗夜生和胡常吟跟在后面,前者小声问后者道:“你之前看过神册没有?你知不知道他刚才撕下的那页纸上写了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他肯定是把记了云神的那一页撕了!” “云神?”罗夜生记得,之前那个游光好像也提过云神。 胡常吟嘀咕道:“云神可是九天公认的美人,不知多少人被迷得神魂颠倒。可是大家都说,日游神癞蛤。蟆吃天鹅肉,不知怎么把云神骗到手了,还私下和云神拜堂成亲,据说还生了崽。” 罗夜生惊了,就云修立那骄纵蛮横的性子,居然还有个神仙美人当老婆,而且都有娃了,简直羡慕嫉妒恨! “果然人不可貌相……话说回来,那页纸上究竟写了什么?” “那页纸上记着云神偷偷下凡,夜逛人间青楼。还不是一般的青楼,而是南风馆,就是招男妓来的……啧啧,这云神也真是……” 罗夜生哦了一声,一脸“我懂了”,贵圈果然乱。 胡常吟又道:“云神这事被夜巡记下来,要是上报到天庭,是要上诛仙台,剔除仙骨的。可怜日游神,被妻子绿了还得收拾烂摊子。” 这时云修立停下脚步,回头瞪了两人一眼,似乎嫌他们走得太慢了。 罗夜生看云修立的眼神忽然充满了同情,没想到这家伙平日里威风八面,背地里却被自己老婆种了一片青青草原。 云修立察觉罗夜生眼神不对,便气势汹汹地走了回来,二话不说就是狠狠一脚,把胡常吟给踹飞到了天上。胡常吟长长哀嚎一声,转眼就飞得没影了,只飘下几片凌乱的黑羽。 “鸟嘴除了造谣什么都不会,他的话你一个字儿都别信。” 罗夜生眼中更是同情泛滥,伸手宽慰地拍了拍云修立的肩膀,这个头顶长草的可怜男人,还在拼命挽回自己的形象。 云修立瞧了瞧罗夜生的手,狐疑道:“鸟嘴跟你说啥了?” “放心,你是我的好兄弟,你的秘密我会替你保守到底的。”罗夜生说得格外语重心长,话罢还伤感地叹了一口气。 这傻子,听风就是雨!云修立的暴脾气又上来了,真想一把揪住罗夜生扔到九霄云外,眼不见心不烦!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也锁,是因为受用脑壳儿“顶、弄”攻的胸口,把这个弄字去掉就解锁了,晋江管理员这么牛逼,咋不上天呢? 第8章 你这铁公鸡 芦花镇东临碧湖,西靠青山,还有一条溪河从小镇中央蜿蜒而过。若不是当年遭到军队无情屠戮,这里将是一个繁荣的风水宝地。 眼前早已不复当年美景,湖水颜色深得发黑,水面弥漫着茫茫瘴气,湖心的孤岛若隐若现,空中时不时闪过几道紫电,蝙蝠般的鬼影四处飞掠,这些都是冤魂聚集引发的异象。 -- 第16页 云修立伫立在湖岸边,望着水面怅然失神。他该如何处理神册上记录的罪行,又该如何应对这凶险未知的鬼巢? “喂——你在发什么呆呢?” 罗夜生见云修立闷闷不乐的,跟他搭话也像没听见似的,便随手拔了几根狗尾草,娴熟地编织一番,冷不丁送到云修立眼前,还开心地哼出了“噔噔噔噔”的声音。 “快看,二狗子喜不喜欢?” 云修立不悦地挑起眉尾,眼下他们都站在鬼窝门口了,敌人随时可能杀出来,这货居然还有心思整这么一茬。 罗夜生眉开眼笑道:“男人嘛,头顶总要带点绿,绿油油的多好看。像你这么帅气,腿又长,还能打,有的是美人投怀送抱!” “你叽叽歪歪的胡说什么?”云修立抓过那只狗尾草编成的小狗,本来想抽他,却鬼使神差的,将那只小狗别在了他耳鬓上。 “嗯,很适合你。”云修立点了点头,“绿狗配傻猪。” “你!那你就是绿狗,我们是猪朋狗友,天长地久!”这话说出来,吹胡子瞪眼的两人愣了愣,紧接着噗嗤一声都给气笑了。 风拂过湖岸,芦花如波浪般摇曳着。 云修立在湖边踱了会儿步,便挥袖放出了自家小鬼。十六道光束旋转开来,尽数落在了他周身。那是十六名俊男美女,全是雪白锦袍,蓝绣刺肩。其中十五个都是束着马尾、面容俏丽的少女,只有一个是束着发冠、白净俊秀的少年郎。 “修立大人有何吩咐?”属下们齐声道,一同拱手作揖。 罗夜生看得目怔口呆,舌头打结道:“这,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你家全是美少女,而我家却是一帮小鬼头,这不公平!” 他刚还同情云修立被老婆绿了,敢情对方是坐拥美女的人生赢家,而自己才是可怜没人爱的万年光棍吗? 云修立懒得跟罗夜生废话,身旁的少年却笑答道:“原来天渊大人在的时候,跟他夜巡的也是十六位俊男美女,只是他如今不在了,鬼巡们吸不到灵气,这才渐渐变成了小孩儿。” “不公平不公平!我也要俊男美女陪我夜巡!”罗夜生崩溃的一头倒在草丛上,委屈得像只三百来斤的胖猪。 “等有一天,你变得像上任夜巡一样强大的时候,你家那十六位也会恢复成我们这样的。”少年劝慰道,微笑着向罗夜生伸出手来。 “很荣幸见到夜生大人,我叫司凡,是司雪的哥哥。” 罗夜生怔怔望去,这少年的眉目确实跟司雪有几分相似,他不禁想象起了司雪变成美少女的模样。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哥哥,就有什么样的妹妹,都是一样的善解人意。 他回以微笑,搭住司凡的手站了起来,随即又转向云修立道:“那等我变强了,我家小鬼们身体恢复了,能不能跟你家换几个妹子过来?”凭什么你家全是美女,我家全是汉子,不公平! “不行!”云修立一口拒绝。 “为什么不行?”罗夜生恨得牙痒痒,恶势力,典型的地府恶势力! “你家那么多美女一个都不给我,还说什么好兄弟,你这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我算是看透你了!” 少女们忍俊不禁,掩唇而笑,司凡这便解释道:“我家修立大人属阳,阳盛,这十五个妹妹是来牵制他的阳气的。而你和天渊大人一样是属阴的,阴盛,你家那十五位小哥哥是给你补阳的。” “那要这么安排,司凡你索性到我家来得了,把你妹妹换到你家去,咱们阴个够阳个够呗!”罗夜生悻悻翻白眼,嫉妒使他面目全非。 司凡被怼得哭笑不得,云修立见状把他拉过来道:“别跟他废话了,你带着妹妹们去湖岛上探探,看敌人具体有少人兵力,有几位首领?如果被发现了立刻逃跑,想办法回到我身边。” “遵命,请大人耐心等待。”司凡颔首道,随即带着少女们化作十六道白色微光,分头飞向了湖心的岛屿。 两人就在岸边等待,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小鬼们还是没有一个回来。两人不禁踱起步来,想着孩儿们不会出事了吧? 这时头顶传来乌鸦的怪叫声,一群乌鸦正扑翅朝二人这边飞来。云修立见状正要抠罗夜生的帽珠,罗夜生却像是早有防范,抬手便截住了他的手腕,反还从他的发冠上拔走了一枚赤羽。 “你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云修立抡拳作势要揍罗夜生,看似凶狠,手落下来却只是轻轻扇歪了他的帽子。 “你抠了我两枚珠子,我就拔了你一根毛,怎么啦?”罗夜生得意地把那枚赤羽插在自己的小乌帽上,还特别臭美地摸了两下。 此时乌鸦群渐渐飞近,领头的乌鸦敛翅落了下来,化作人形来到了二人身前,正是一脸贼笑的胡常吟。 “看我给二位送什么法宝来了。”胡常吟抱着一个盘状物体,一把揭开了外面包裹的灰布。那是一面黄金打造成的圆镜,镜周镶嵌满了珠玉,镜面正闪烁着彩虹般的光芒。 “好漂亮!”罗夜生凑上去想摸一摸,胡常吟却打开他的手道:“别乱碰!这可是魅阎罗的九世镜,弄坏了咱们得吃不了兜着走。” 云修立上前一步,揪住胡常吟的耳朵道:“这法宝魅阎罗自己都不敢轻易使用,你上哪儿弄来的,老实交代!” “大哥轻点,轻点!我我我让属下去给我偷来的……” -- 第17页 “找死吧你,给她发现了得把你打入十八层炼狱,再鞭尸四十九日,打得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胡常吟痛哭流涕道:“我这也是没办法了呀,那恶鬼他是不死之身,只要他的怨念不散,就杀不死。所以我才想方设法偷来这九世镜,打算回到那恶鬼的前世,看看他究竟是因何怨念不散。” “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死之身?”罗夜生纳闷道。 “我都查好久了,那恶鬼全名叫乔游光,二十年前曾祸乱临安一带,被上任夜巡给收了,此后经年再无消息。直到近期,他不知为何复活于世,比原来更强悍,还跟那臭名昭著的凶鬼野仲拜了把子。” 胡常吟顿了顿又道:“真不是我怀疑二位的实力,咱们就这么点人手,如果不抓到恶鬼的把柄,也没有胜算啊。” 云修立权衡道:“你要去那恶鬼的前世也并非不可,但是你得保证,用完这东西,你能够毫无痕迹的还回去。” “那是那是。”胡常吟连连点头。 三人谋划一番,遂决定由胡常吟把操九世镜,送罗夜生去恶鬼前世,而云修立则守在湖边接应小鬼,以防突发状况。 胡常吟念咒开启了九世镜,他从腰包里揪出一缕黑发扔到了镜面中。这发丝是从游光身上削下来的,能让九世镜窥探到他的前世。镜盘急速运转着,绽放出五色光芒,罗夜生顷刻消失在了光华之中。 “他一个人去没问题吧?”云修立有些担心。 “哎呀放心,没问题的!”胡常吟拍着胸脯道。 云修立一把揪住胡常吟,恶狠狠道:“法器你可盯好了,他回来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就把你这一身鸟毛给拔个干净!” “保证盯好,一根汗毛都不会少!”胡常吟胁肩谄笑,下意识想象自己光秃秃飞在天上的样子,画面太美。 经历了一阵强烈的眩晕后,罗夜生揉着额角睁开了眼睛。他正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这边尚是盛夏时节,男人们光着膀子搬运货物,女人们穿着清凉的襦纱裙,慵懒地挥着羽毛扇,孩童们则打着赤脚,在小巷间追逐打闹,一派祥和热闹。 据胡常吟说,游光就是在芦花镇出生的,是镇上一家富商的小公子。而罗夜生的任务就是找到“乔家”,看游光这一世到底遭遇了什么。 街上邸铺扎堆,多是卖宣纸和凉席的。罗夜生一路东张西望,偶尔会有一两个人撞到他身上,但都毫无障碍的从他体内穿了过去。他就像是一个透明人,没人看得见,也没人碰得着。 这时前方街口传来一阵动乱,一个少年骑着肥硕的野猪大刺刺地冲上了街,手里还甩着芦花杆,惹得人们纷纷避让。 “让开,都给本少爷让开!哪个不要命的还挡着道!” 待那少年骑猪奔来,罗夜生才看清那少年一身翠绿锦袍,生得明眸皓齿,笑起来时露出一颗小虎牙,率性张扬。就是这么一颗小虎牙,才让罗夜生把这少年和游光联系了起来。难以想象,那般杀人不眨眼的凶鬼,前世竟是这般美哉少年。 “等等我!”罗夜生一个飞身便抓住了猪尾巴,就这么被野猪拖着一路飞奔,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乔家。 乔家庭院十分宽阔,工人们正忙着搬运芦杆,有的在建模,有的在打浆,有的在晾纸,一切进行得井然有序。罗夜生饶有兴致地四处转悠,很荣幸在这里见识到了古代造纸术。 作为芦花镇造纸第一家,乔家生产的纸张质量最好,常被运送至长安及周边各地,给皇族和达官贵人使用,乔家人也因此倍感自豪。 “大家好好干活,月底才能给你们发赏钱,角落里那两个偷懒的,注意了嘞!”乔游光吆喝道,信步从工人之间穿过。 他怀里揣着什么东西,蹑手蹑脚地来到闺阁中。他的姐姐正坐在窗前绣花,他冷不丁从窗棂下探出脑袋,嗷叫一声把她吓得花容失色。 “你干什么呀光儿!”姐姐捂着心口道。 “哈哈哈……姐姐你瞧这个!”乔游光双手捧上一枚巨蛋,“这是鳄鱼蛋,看起来是不是很美味?姐姐做给我吃好不好?” “你这孩子胡天胡地,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姐姐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才好,天天往沼泽地里跑,还把野猪当坐骑。 “我会乖的——”乔游光卖乖讨笑,推着姐姐去了厨房。姐姐在灶台前烧水煮蛋,他也跟着递柴火,虽然顽劣,但并没有娇生惯养。 罗夜生就在一旁看着,越看越觉得游光可爱,甚至跟自己还有点像。这么可爱的人,怎么就变成了那样一个疯魔的厉鬼? 盏茶的功夫,鳄鱼蛋煮好了。乔游光迫不及待地开吃了,偏偏蛋烫得很,捧在手里颠来倒去下不了嘴,看得罗夜生都要流口水了。 “你慢点,凉了再吃,没人跟你抢。”姐姐托腮看着弟弟笑,忽听庭院那边沸反盈天,蹙眉寻了出去。不料刚出门,家里的工人就慌张跑过来道:“小姐快逃,大军杀过来了!” “你说什么?”姐姐莫名其妙,刚出门的乔游光也是一脸懵。工人急得指手画脚道:“军队包围了芦花镇,说要把造纸的全抓了,满门抄斩!听说咱们老爷已经被抓了!” “为什么,我们这是犯了何罪?我爹在哪儿?” “别说了,咱们赶紧逃命罢!”工人拉着姐弟二人往偏门逃跑,慌乱中乔游光的鳄鱼蛋掉落在地,摔破后流出金黄酥软的蛋黄来。 -- 第18页 罗夜生无视周遭的混乱,惋惜地看着地上那枚流心蛋,这么美味刚出炉的鳄鱼蛋,自己可不可以捡起来嗦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受此刻内心:据说食物掉在地上迅速捡起来,趁细菌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可以吃哒! 第9章 我自有天道 残阳如血,铁骑踏破城关,浩浩荡荡而至。 官兵们吆喝着,拔剑冲进房屋,粗蛮地将瑟瑟发抖的人们拖拽出来,反抗者会被当场杀掉。一时间血影飙溅,惨叫声不绝于耳。 罗夜生寻着人们的哭喊声,来到了镇中央的芦沟河边。官兵将百姓们聚集在此处,绑在石墩上严刑拷打。声色俱厉,手起刀落,血流成河。他皱眉捂嘴穿行在人群间,浓烈的血腥刺得他几欲呕吐。 听着百姓的哀嚎和官兵的厉喝,他大概知道了事件的始末。原来是兵部尚书举证芦花镇窝藏突厥贼寇,还想把造纸秘术传至突厥,卖国通敌,于是派兵严查芦花镇,各大造纸门户均不得幸免。 画面太过惨烈,罗夜生抬手半挡着眼睛,不忍再看。这时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扭头望去,乔游光正抱着官兵的腿苦苦哀求着。 “求求你们放了我阿姐,她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滚开!老子管你们知不知道,上头说杀,那就得杀!” 罗夜生急忙寻找姐姐的下落,却见那一袭粉衣被几个猥。琐的官兵拖进了道旁小屋内。可怜的姑娘死死扒着门槛,厉声哭喊挣扎着。 “光儿,救我,救我……” “阿姐——”乔游光挣扎着撞开官兵,拖拽着一身沉重的锁链,跌跌撞撞地奔向小屋,却被官兵一刀划伤背部,重重地扑倒下来。 “求求你们放了我阿姐,不要这样对她!”乔游光艰难地爬行,死死抓住官兵的脚踝。官兵垂眼看着他,狠踹了两脚没踹开,索性挥刀砍向了他的手。血花绽放,随着一声惨叫,那只手竟生生被砍断。 罗夜生愣愣杵在中间,望着遭罪的姐弟二人,不知所措。 “难得碰上个小美人,这么杀了怪可惜的,不如先让爷们……嘿嘿!” “就是,瞧这水灵灵的小脸蛋,掐一下就要滴水似的!” 意识到那群禽兽想干什么,罗夜生立即飞奔过去救人,大门却被官兵们猛地摔上,紧接着是放肆的浪笑和撕心裂肺的哭声。 “一群畜生!” 罗夜生正要甩腿踹门,但脚却僵在了半空中,耳边回响起胡常吟说过的话:“你要记住,无论在九世镜里看到了什么,那都是别人的命,是已经既定的事实,你绝不能干涉任何人的命运,否则……” “否则,九世镜会千百倍的要你偿还!” “不行,那是别人的命。”罗夜生一咬牙,双拳紧握,僵站在了门口。姑娘的每一声哭喊,都像是刀刃划在了他心上。 “阿姐——” 罗夜生闻声回头,乔游光竟再次爬了起来,明明已经遍体鳞伤,却还顽强地向着姐姐的方向爬去。一名官兵见状,一脚踩住了他身后的锁链,戏谑地看着他在泥泞中挣扎。 乔游光拽住铁链,咬牙想挣脱束缚,不料一道寒光闪过,竟将他仅剩的那只手也斩了下来。血液飞溅,他嘶声哭喊,疼得蜷缩身体满地打滚,目光怨毒地划过每一个正在伤害他的人。 “这小子,我还不信他死不了!”一群官兵对着乔游光拳打脚踢,还时不时拿刀捅几下,直到他再也无法动弹。 罗夜生攥紧双拳,用力到指甲几乎刺破掌心。他无数次想冲过去解救对方,但他也明白,一旦这么做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乔游光死了,他倒在血泊里,死不瞑目地瞪着充血的双眼。罗夜生唯一能做的,就是走过去,用手轻轻覆上了他的眼睛。 “对不起。”罗夜生满眼歉意,后悔自己曾对游光说过那种话。 “你嘴巴这么毒,上辈子一定死得很惨吧?” 这时,周遭的血色惨景渐渐隐去,转变成了热闹繁华的街市。罗夜生知道,九世镜正在转换时间轴,带自己去游光的另一世。 很快,他发现了人群间游荡的孤魂,对方已经不是作为人的乔游光,而是作为野鬼的游光,披头散发,衣衫褴褛。他在人群中寻寻觅觅,罗夜生也不知道他在找什么,只是一路默默跟着他。 昼夜交替,人流不息。游光终于在一处偏僻的城墙下,找到了姐姐被草席裹住的尸体。他颤抖着揭开草席,抚摸着她青紫僵硬的脸庞,肩头耸动泣不成声。她本是清清白白的大家闺秀,该嫁得如意郎君,可至死身上却连件衣服都没有! 罗夜生不觉红了眼眶,而这时游光衣发逆飞,眼冒血光,周身煞气大盛。鬼魂一旦被仇恨支配,就会像这样堕为凶鬼。 九世镜再度转换画面,罗夜生行走在无尽的暗夜中,而沦为凶鬼的游光四处肆掠,吸人精魄,食人心血。他就像一只鬼蜘蛛,在深夜的屋脊上悄然爬行,逢人便扑下来撕咬。 是夜,无星无月。厉鬼游光潜入了兵部尚书的宅邸,打算血洗仇家。 罗夜生穿门而入,只见尚书府有众多护卫把守,而尚书大人歪坐在堂前,悠哉地啜饮小酒,大口吃肉,还有两位美人陪伴左右。 “朱门酒肉臭。”他一脸鄙夷,倒想看看游光如何血洗尚书府。 -- 第19页 “畜生,还我命来!”游光看见仇人分外眼红,当即从屋顶飞掠而下,不料一道银光当空劈落,险些将他斩成两半。 “是谁?”他心底一惊,旋身攀在院中花树上。定睛一看,敌人神色清冷,银发黑袍猎猎翻舞,手中握着一把森冷的长柄镰刀。 罗夜生不由瞪大了眼睛,那人和他穿的官袍一模一样,腰间也挂着相同的夜巡木牌,这说明对方很可能就是…… “夜游神步天渊!”游光脱口惊呼,皱紧眉头,略有退缩之意。 步天渊废话不说,挥开斩鬼镰攻了上去,迅如电闪,银光霍霍。游光被逼得左闪右避,那镰刃所过之处,便是一阵石屑激扬。 院中妖风乍起,屋檐忽然缺了一角,地面凹出几块,花枝尽数折断。人们见此异象,猜测有鬼怪作祟,纷纷躲到了屋内。 转眼的功夫,游光就被步天渊砍了数刀,他躲到花树后,怒指屋内藏身的尚书道:“你看清楚了,那些人才是在人间游荡的恶魔,他们比恶鬼更没有人性!你偏偏抓我做什么?” “我只抓鬼,不抓人。”步天渊凌厉地挥刀一斩,碗口粗的树干竟被拦腰斩断,咔嚓一声轰然倒地。 游光慌忙闪躲,踉踉跄跄地向外奔逃,却被步天渊的镰刃贯穿胸口,伤口霎时涌出大量浓黑煞气。他扭头怒视着对方,“你们这些神官啊,说什么除魔卫道,该护的你不护,该杀的也不杀!” “哈哈哈……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天道?”游光仰天狂笑起来,随着煞气消散,他的身体变得透明起来,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去。 步天渊毫不留情地拔刀,“我自有天道。” 与此同时,他周身倏然闪现数十道青光,正是一同夜巡的十六位俊男美女,全都是黑色衣袍,红绣刺肩。其中一名少女道:“此人怨念太深,就算除去这身邪气,他也难以投胎的。” “司雪!”罗夜生惊喜地喊了出来,司凡还真没有骗他,夜巡家的少年们是一个比一个俊,而少女模样的司雪更是美若天仙。 谁料他喊了这一声,步天渊居然回眸看了过来,两人还对上了视线。罗夜生一惊,如果他不主动现身,对方是不可能看得见他的。 步天渊一眨不眨的盯着罗夜生,拖着斩鬼镰向他走了过来。少年们不禁面面相觑,“天渊大人这是……看见了什么?” “你,你看得见我?”罗夜生下意识后退,只见对方冰肌玉骨,银发胜雪,剑眉斜飞入鬓。他眼神冷冽,眉心和眼角两边各有一条血红炽痕,炽痕上正流转着光芒,妖冶如火。 “夜生?”步天渊一把扣住罗夜生的手腕,难以置信地打量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罗夜生低头瞅了眼腰间的木牌,木牌是正面的夜巡,名字在背面,按理也看不到啊。 “你还活着……你真的是夜生?” “我……”罗夜生语塞,这个人怎么好像认识自己? 少年们忽然发出一阵惊乱声,步天渊回头一看,原来是游光逃掉了。罗夜生趁机挣开对方,撒腿就往尚书府外跑。 步天渊立即追了上去,凌空翻身挡在了罗夜生跟前,“你要去哪?” 罗夜生手足无措,再这么耗下去,他可能就要干涉到别人的命运了。正在焦急之时,周遭的画面渐渐隐去,紧随而来的是一阵强烈的眩晕感。昏厥之际,又听那人急切地喊了一声“夜生!” 这个人认识他,千真万确,并非错觉。 等罗夜生苏醒的时候,他正躺在湖边的草地上。芦花摇曳,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云修立俊朗英气的脸,然后再是尖嘴猴腮的胡常吟。 “我这是回来了?” “怎么样,你去那恶鬼的前世看到了什么?”胡常吟猴急道。 云修立一把打开胡常吟,问道:“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罗夜生揉着额角坐了起来,整理了下思绪,便把自己在九世镜里的所见所闻和盘托出。 故事听完,云修立总结道:“这么说来,那恶鬼的心结就是他的姐姐,只要能找到他姐姐,也许就能化解他的怨念。” 胡常吟点头道:“他阿姐应该没有化鬼,而是喝下孟婆汤投胎转世了。只要拜托孟婆查一查,兴许就能找到了。”说罢,便吹口哨唤来一名乌鸦手下,吩咐手下飞去黄泉找孟婆办事。 罗夜生拉着胡常吟道:“你不是说,只要我不现身,在九世镜里就没人看得见我吗?可步天渊看见我了,他还拉着我不放。” “……这我怎么知道?”胡常吟心虚地抱着九世镜,还好及时把罗夜生拉回了现世,不然要酿成大错。 云修立思量道:“要说是步天渊,的确能够看见你。因为他比常人多出三只眼,能看到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三只眼?你当他是二郎神啊!”罗夜生没好气地笑了。 “你是不是傻?我说多三只眼,那他就有五只眼。在他的眉心和两边眼角各有一条血痕,那就是他的冥眼。当他睁开冥眼的时候,血痕处会有光芒流转,这个你应该见过吧?” 罗夜生一回想,还真是!于是又问:“那他怎么认识我,还能喊出我的名字,这个你又作何解释?” 云修立寻思了会儿,这才道:“步天渊其人凉薄得很,便是认识也要装作不认识的,他既然拉着你不放,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 第20页 “哦?”罗夜生扶了扶鼻梁,期待着云修立的答案。谁知这货说到一半又不说了,反而丢给他一句“你自己掂量吧!” 我掂量你妹啊!罗夜生跳起来就要跟云修立干架,无奈又打不赢。云修立有意让着他,他却只能龇牙咧嘴,像头鼻孔喷气的小蛮牛,一遍又一遍地往对方身上撞,想撞倒这股地府恶势力。 “啧啧。”胡常吟在一旁摇头,这日游神的脾气怎么就变得这么好了,难不成跟新来的小夜巡有奸丨情? 闹归闹,三人很快便静下心来,盘算着该如何应对敌人。因为派去鬼巢查探的小鬼们一个都没回来,而时间已经过去大半天了。若再等上一个时辰,天就要黑了。 望着遮天蔽日的瘴气,云修立心中暗叫不妙。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戳戳我的专栏,保证治好你们多年的强迫症~~~ 第10章 依赖一下我 湖面泛起丝丝雾气,湖心的孤岛若隐若现,岛屿上空鬼影飞掠。 “天快黑了,不能再等了,我去看看。”云修立说着便要动身,罗夜生忙拉住他道:“我跟你一起,我俩互相照应。” “也好。”云修立难得没有嫌弃罗夜生,揽着他往湖面上空飞掠而去。清风扑面,罗夜生惊喜地望着脚下,腾云驾雾的感觉真是美妙刺激。平时云修立去哪儿都是靠走的,他第一次发现这家伙居然会飞! 胡常吟独自守在湖边,冲二人的背影挥手卖笑道:“祝二位速战速决!我就在这里等你们的好消息。” 话音刚落,一抹白影翩然落在了身旁。胡常吟错愕地扭头一看,那是一只通体散发着莹光的仙鹤,周身瑞气千条,素净优雅不可逼视。他一眼识出了对方的真身,膝盖一折就跪了下来。 “云……卑职乃阴官鸟嘴,拜见云神大人!” 仙鹤并没有搭理他,兀自走到岸边,眺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 胡常吟忍不住问道:“上神可是担心日游神的安危?” “那鬼穴凶险万分,不是修立该去的地方。”仙鹤回话了,嗓音温润如玉,听在耳里甚是受用。 胡常吟有点发懵,大家都说云神是九天美人,可这声音怎么听得像男子,难道是因为没有现出人形? “上神就别担心了,日游神是何许人也,十大阴帅中他排第二,冥界除了阎王就属他最厉害!区区鬼巢而已,自是不在话下。不过话说来,您二位还真是伉俪情深,羡煞我等!” “伉俪情深?”仙鹤回首看着胡常吟,周身瑞气瞬间锋利起来。 胡常吟怔怔后退,难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只见仙鹤摇身一转,仙雾翻腾,顷刻幻化为一个身材秀颀的白袍男子。他顶束雪羽冠,长发翩扬,一袭云袖轻袍襟飘带舞。胡常吟不用看,就知道那张脸该是何等的倾城绝色。 “你倒是说说看,我和修立怎么个伉俪情深?”云神负手背对着胡常吟,后者几乎是抱头鼠窜,脚底抹油就开溜了。 都说云神和日游神有私情,人云亦云传了这么多年,甚至传出了两人拜堂成亲,诞下子嗣。今日得见云神本尊,哪料竟和日游神一样是俊美挺拔的男子,谣言是何等荒唐! 胡常吟溜到一半又顿住了,迟疑道:“您这样私自下凡是违反天规的,如果被天庭发现了,那可就……”想了想还是别嘴贱,他灰溜溜地钻到芦花丛里,只盼别惹到这位上神。 “天规么?”云神眺望着湖面呢喃,如果他就这么追进鬼巢,势必会暴露自己,先前多次违反天规的事也是纸包不住火了,等待他的必是诛仙剔骨,万劫不复。但若就这么坐视不管,那两位游神也必将九死一生。所以,他到底去还是不去? 彼时,云修立带罗夜生来到了湖岛上,二人跟前是一座巨大的石窟,洞窟黑魆魆的,隐隐能窥见一条幽长的隧道。 云修立有点迈不开腿,在这种阴暗潮湿的鬼穴里,极度依赖阳光的他几乎要丧失视力,再加上不熟地势,恐怕会被敌人瓮中捉鳖。 犹豫时,罗夜生却抽出无极伞走了进去,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云修立只好硬着头皮跟上,一进洞窟,他的瞳色便黯沉了下来。 窟道蜿蜒曲折,昏如黑夜,罗夜生却洞若观火,看得一清二楚。他才刚走出没多远,就听得身后“砰”的一声闷响。回头一看,云修立居然一头撞在了岩壁上。 “大哥你这是?”罗夜生纳闷道,只见云修立转了个方向,又一头撞上了另一边的岩壁,比之前撞得更响更干脆。 “噗哈哈哈……”罗夜生捧腹大笑,云修立被他这笑声刺到,气势汹汹地冲过来,狠狠撞在了他身上。 “我说你是不是瞎啊!”罗夜生揉着额头,踉跄退了两步。 我就是瞎!云修立气恼地继续前行,哪料个子太高,又撞到了洞顶的锥岩,这一下撞得他晕头转向,不禁抱头揉额。 这会儿罗夜生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云修立总喜欢戴着个镂金护额了,原来是为了防撞啊。他强忍着笑意,上前拉住了云修立,“好了好了,你别横冲直撞了,我来做你的眼睛。” “你……”云修立本能地想挣开罗夜生,除了自己的亲爹和小叔外,他从来没让任何人牵过自己的手。 “你别倔了,偶尔也依赖一下我嘛!”罗夜生坚定地扣着云修立的手,这让本来有些不安的他恢复了镇定,犹豫着回握住了对方。 -- 第21页 罗夜生就这样拉着云修立,穿行在危机四伏的巢穴中。两人诧异的是,窟道里竟连个鬼影都没有。穿过幽长的暗道,便是一间开阔的石室,四周岩壁上燃着火盆,这让云修立恢复了些许视力。 一道黑影正坐在前方石榻上,他翘着二郎腿,手背托着侧脸颊,幽幽笑道:“二位总算是来了,今日我大哥不在,我来陪你们玩玩。”声音一如既往的清脆,一点不像是骇人的厉鬼。 游光口中的大哥,便是那臭名昭著的恶鬼之首野仲,据说连阎王都降不了,此人不在正好,两人心下都稍稍松了口气。 “你把我家小鬼都弄哪儿去了?”云修立挥刀质问。 罗夜生见云修立正恶狠狠地指着一旁火盆,不禁捂嘴憋笑,忙扶着他转了一个方向,“大哥你指这边嘞。” “你把他们弄哪儿去了!”云修立忍着尴尬,怒目质问。 “都在这里咯。”游光抬了抬下巴,示意两人看头顶。只见石室顶部悬满了酒坛,密密麻麻,而小鬼们都被封在了酒坛内。 云修立看不清,还以为小鬼们都被困于穴顶,立即腾身跃起,欲挥刀破顶。不料一只凶兽突然从石缝中跃出,张着血盆大口咆哮一声,登时将云修立震退了开去。 那凶兽人面虎足,长有锋利的獠牙,尾部狭长布满钩刺,正是上古凶兽梼杌。它虎视眈眈地围着二人踱步,似乎在等待主人的命令。 罗夜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凶兽,不由得往云修立身后躲了两步。 “日巡小鬼就在这些酒坛里,保证一个不少。下面我们就来玩一个小游戏,我随机取下一坛,你们猜里面有没有小鬼,若猜对了,小鬼便还给你们,但若猜错了,我就把小鬼吃掉。” 罗夜生挑眉道:“那如果酒坛里没有,而我却猜有呢?” “那我就把你塞到酒坛里,让日游神来猜你在哪一壶。” 游光话音刚落,云修立就飞身强攻了上去,怒斥道:“谁要跟你玩这种无聊的把戏,快把小鬼们交出来!” 他一动,梼杌也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凶兽咆哮,甩头扫尾,刀刃劈击鳞甲,擦出电石火花,场面一时变得乌烟瘴气。 “那你呢,要陪我玩游戏吗?” “你保证不耍赖,我就陪你玩。” “哈哈哈,好!”游光说着手臂一扬,袖中伸出细长的触须,从岩顶卷了一坛酒下来。他摩挲着酒封,诡笑道:“猜,有还是没有。” 罗夜生观察着酒坛,皱眉纠结了会儿,摇头道:“没有。” “啧啧,可惜了。”游光作势把酒坛内的东西往口中倒,罗夜生不禁绷紧了神经,谁料对方又甩手把那坛酒扔了开去。“砰”地一声脆响,水花四溅,意味着那就是一坛普通的酒。 “运气不错。”游光又用触须从岩顶取下一坛酒,“再猜。” “还是没有。” 游光戏谑地瞧着罗夜生,“你确定?” 罗夜生满头冷汗,但还是笃定道:“没有。” “原来你不笨嘛。”游光说着甩掉那坛酒,又从头顶取下一坛,在封口处轻轻嗅了嗅,“那这个呢,也没有吗?” 罗夜生不由攥紧了拳头,日巡家的小鬼都是家人,一个都不能少的。一旁云修立还在和凶兽殊死搏斗,纵是剽悍如他,面对这野蛮狂桀的上古凶兽,也未免有几分吃力。 “怎么,不敢猜了?” “我在想,如果这一次我还能猜对,你能不能让我来选,只要我选对了,就把小鬼们还给我?” “也不是不可以,那你猜猜,我手中这坛到底有还是没有?” 罗夜生迟疑片刻,咬了咬唇道:“没有。” “哦?”游光不由得打量起罗夜生,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能看穿坛身,但这些酒坛都布有特殊结界,任他火眼金睛也看不出来才对。 “好——算你有点眼力。”游光说着又随手将酒坛抛掉,“接下来就让你自取,一旦你拿错,就得被我装进酒坛里,怎么样?” “一言为定。”罗夜生走到众酒坛下方,摸着鼻梁踱起步来,一副犹疑不决的样子。游光悠哉地倚在石榻上,像看笑话一样看着他。 “我就要这一坛!”罗夜生暗暗一笑,倏地飞身跃起,猝然拔出无极伞将其中一坛酒击了个粉碎。 “你!你都是装的,从一开始你就看穿了一切!”游光霍地拍案而起,恼羞成怒地瞪着罗夜生。 碎片激扬间,十六道光束瞬时旋转开来,在这宽敞的石室内飞旋着,一同聚到了云修立身上。察觉到小鬼们回归,云修立顿觉力量大盛,金光护体,连放大招,把梼杌打得上蹿下跳。 “我演技还不错吧?”罗夜生机智地扶了扶鼻梁,其实他并没有看穿酒坛,但他腰后的无极伞却悄悄告诉了他答案。无极伞作为收鬼法器,对各路鬼魂都有感应,区分自家小鬼并不难。 “想来你也真够恶毒的,无论怎么猜,一旦我错了,要么沦为你的下酒料,要么小鬼们全军覆没。”罗夜生不禁有点失望,看过游光的前世,他总觉得游光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我可是大名鼎鼎的厉鬼,恶毒难道不是必须的吗?”游光说着冷不防纵袖一挥,数十条触须向罗夜生狂抽过来。 罗夜生当即挥伞抵挡,那触须抽在伞页上立时化作煞气消散,但若抽到他身上,便会留下一道黑色淤痕,同时伴着彻骨的刺痛。 -- 第22页 “小夜巡,你以为你们进了这鬼巢,还出得去吗?” “我们是神,神还斗不赢鬼?”罗夜生咬牙回击,他始终没有开伞,因为他心底并不想和游光动真格。 “哈哈哈……你们这些神官,比冤鬼还糊涂!你们进来时一个鬼影都没瞧见吧?你以为那千万厉鬼都在哪里?” 此刻天空晦暗,紫电闪烁,数不清的厉鬼正围着湖岛,横空穿掠,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结界,将整片岛屿罩得密不透风。 云神和胡常吟正在湖边观望,都被这骇人的景象所震慑。 “如今这里就是厉鬼的腹肚,就是喊阎王他也进不来!你俩很快会被消化掉,成为这千万厉鬼的灵粮!” 罗夜生起初还不信,直到他感觉全身乏力,灵气枯竭。无极伞愣时被打飞了出去,他被游光用数条触须捆住,悬在了半空里。 与此同时,云修立也渐觉体力不支,被凶兽铁锤般的巨尾扫中,轰然一声,整个人竟撞进了石壁里,碎石激飞。 第11章 你不会懂的 周身触须越勒越紧,罗夜生挣扎着满脸憋红,被游光一把拽至身前。 “小夜巡,你觉得何为天道?”游光想知道,罗夜生是否像上任夜巡那样,满嘴冠冕堂皇的道义。如果是这样,他会毫不犹豫地把对方撕成肉碎。然而,对方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 “我觉得这天道待你不公。” “哦?”游光把触须稍微放松了些,让罗夜生把话说得更清楚。 “我不认为你做的这一切就是错的,如果我早二十年遇见你,我不会收你。但是,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该把怨恨发泄到无辜的人身上。” “无辜?我杀的人都罪该万死!” “那你为什么要杀那些土地神?他们本本分分的,哪里碍着你了?” 游光顿时语塞,罗夜生又追问道:“你们到底在预谋什么?” 反正这两个游神也死到临头了,游光索性坦言道:“我们在祭神呢,找到一个极阴之神和一个极阳之神,按五行秘术将他们肢解埋葬。可一旦动土,土地和城隍必然察觉,所以只能杀了他们。” “你们这样做有什么意义?”罗夜生不解道。 这时云修立从废石中挣扎出来,咳了一口血,“这样就能开启太极阴阳门,放出镇压在十八层地狱下的万千厉鬼,把人间变为炼狱。” 游光大笑道:“没错,大家都做鬼,由鬼族来统领天道,与天界分庭抗礼!那些神官都别想高高在上,从此正邪将被重新定义!” “异想天开!”云修立趁梼杌不注意,一脚踩在它头上飞身跃起,以雷霆之势挥刀斩向游光,触须被尽数斩断。游光痛苦地嘶吼一声,云修立趁机将罗夜生拽入怀中,揽着他急速退开。 游光喘息着,睥睨着二人邪笑,心知两个游神的灵力就要被外面那万千厉鬼吸干,云修立方才这一击已是强弩之末。 “你们知道吗?原本这阴阳两极之神,选的就是你日游神和夜游神。可是你日游神背后有云神撑腰,那家伙精得很,时刻在云上守着你,折腾了数月,我们只弄死了那夜游神。” “你说什么,他时刻守着我?”云修立一脸难以置信,那个人明明都不认自己了,连句话都不愿意跟自己多说。 罗夜生怔怔望着云修立,心想他老婆对他挺好的。 游光冷笑道:“那云神一直在为你挡着死劫,但他似是刻意躲着你,你好像并不知情。我倒是好奇了,你跟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云修立黯然不语,用云神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几百年了,忘掉前世那些事吧,我跟你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没有任何关系了,为什么还要暗中护着他? “你和云神似乎都姓云,眉目也有些相似,莫非他是你哥哥?或者是你别的什么亲戚?”游光妄自猜测道。 罗夜生忍俊不禁,纠正道:“都不是,云神是他老婆,人家是夫妻相!” 听到这句夫妻相,云修立愣是气得喷出一口血来,咳嗽不停。罗夜生忙拍着他的后背抚慰,这让本来想揍人的云修立打消了念头。 “夫妻?”游光若有所悟,眼神变得难以描述,“你们这些神官还挺会玩的,也是,那般绝色的上神,何必要在乎性别?” “你闭嘴!”眼看这凶鬼也跟着瞎误会,云修立更是气得连连吐血,咳嗽得连心肺都要呕了出来。 罗夜生忙安慰道:“别气别气,他鬼话连篇的,你干嘛跟鬼计较?我相信你老婆冰清玉洁,绝不会去逛南风馆那种地方。她一心向着你,绝对不会给你戴绿帽子,你就别气了,没事儿的。” “你……你!”云修立愤然推开罗夜生,瞪眼指着他说不出话来,一口恶血堵在胸口,顿时急火攻心,两眼一翻就晕倒了下来。 罗夜生忙把他接在怀中,焦急地喊了他几声,又扭头冲游光道:“你胡说八道什么,都把他给气晕了!” 游光无辜地摊了摊手,“关我什么事,好像是你把他气晕的吧?” “话说回来,你为何觉得天道待我不公?” “对不起。”罗夜生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把游光说得一愣一愣的。 “我为之前在柳林里对你说的那句话道歉,这世上恶人很多,但你不能因为恶人多就要灭掉所有的人。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你会再次伤害到你的姐姐,她是最无辜的。” -- 第23页 “你说什么,我姐姐?我姐姐她早就死了!”游光忽然情绪失控,猛地挥袖一甩,触须便将岩顶的酒坛抽碎了好几个。碎片和酒水稀里哗啦泻落下来,浇了几人满身,酒气扑鼻。 “生生死死,本就是一个循环。那年她惨死,却没有像你这样执着于仇恨,而是选择喝下孟婆汤,忘记痛苦重活于世。也许她如今早已嫁得良人,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奈何你偏偏要毁灭人间。” 游光轻蔑地瞥着罗夜生,“谁信你在这里胡说!” “那年,姐姐亲手为你煮的鳄鱼蛋,酥香嫩口,真的很好吃。”罗夜生在九世镜里终究是没忍住,捡起那枚鳄鱼蛋尝了两口。 “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的?明明就只有我和阿姐……”游光眼神颤动,两行清亮的泪从眼角滑落。 “因为我窥探了你的前世,深知你所经历的一切苦难,感同身受。天道待你不公,但你也不要走极端啊。” “你住口!你不会懂的!”游光歇斯底里地大吼,浑身颤抖。 “可我想懂,只要你肯把心敞开。” 游光呵呵冷笑起来,“你是阴官,我是恶鬼,我们势不两立!你说想走进我的心,不觉得可笑吗,说出去有谁信?” “你管别人信不信,只要你信就可以!” 罗夜生低吼一声,越说越乏力,心知时间不多了,话锋一转道:“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是如何杀的步天渊?” “你知道了又如何,你和日游神也要葬身在这里了。” 罗夜生苦笑道:“那你好歹让我死得明白点嘛!” “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步天渊不是我们杀的。他本就是个摄鬼高手,再加上魅阎罗暗中相助,我们几番袭击他未果。谁知半年前的一个雨夜里,他竟当着我们的面,莫名其妙的自杀了。” “你骗人!”罗夜生勃然动怒,那家伙不是会自杀的人。 “你都要死了我还骗你做什么?你知道他有把斩鬼镰吧,我看见他亲手用长镰把自己的脑袋勾了下来,说实话都吓到我这个鬼了。” 罗夜生还是无法相信,也许步天渊的死不止是一场旷世灾难,更藏着什么惊天密谋,这道谜题对他来说已经超纲了。 “他的一部分尸首被我们葬在了芦花镇旁的青山上,等你死了,我会把你和他葬在一起。你和他加起来,那可是极阴之阴呢!”游光正说着,突然一阵地动山摇,洞顶的锥岩纷纷坠落。 大地轰隆作响,梼杌受惊,倏地一下蹿进了旁边石缝中。 “这是……有人破了结界!”游光脸色倏变,腾身向窟道飞掠过去,到底是谁有这个能耐破得了万鬼结界? 罗夜生见游光走了,忙把云修立背了起来,往另一边的石穴逃去。见无极伞落在一旁,他便用脚尖一撂,把伞扣在了手中。 云修立真的太沉了,罗夜生背着他倍觉吃力,只得用无极伞当拐杖,艰难地往外挪去。云修立迷迷糊糊的,脑袋耷拉在罗夜生肩头,呓语不断,一会儿喊爹,一会儿又喊叔叔,过会儿又兀自哽咽。 每当云修立喊爹的时候,罗夜生就会开心地答应一声“乖儿子”。平时总是被这恶势力压制,自己难得占一回便宜,不占白不占。 “爹,孩儿知错了,孩儿不孝……” “乖儿子,阿爹不怪你,不哭啊。” 罗夜生乱答一通,还暗自笑个不停。云修立却像得到了慰藉,不再哽咽,而是下意识抱紧了他的肩膀。这肩膀瘦削单薄,不像阿爹那样宽厚,也不像小叔那样矫健,到底是谁在背着自己呢? 不知过多了多久,罗夜生总算看到了一丝光亮,于是加快步伐朝那散发微光的窟口逃去。紧接着又是一阵地动山摇,他一个重心不稳,和云修立一起栽倒在了地上。 这时一道瘦长的人影出现在了洞窟外,冲两人招手道:“这边来!” 听声音似乎是胡常吟,罗夜生连忙拖拽着云修立,灰头土脸的奔了过去。胡常吟见状搭了一把手,带着二人往后湖方向逃去。 不出多时,三人逃到了芦花镇旁的山麓下,在一个破败的驿站里暂作休息。罗夜生在地上铺了些茅草,让云修立躺在上面休息。 见云修立昏迷不醒,胡常吟便问道:“他怎么伤成这样的?” “唉,被那恶鬼胡说八道给气的,这家伙脾气怎么就这么差呢?跟凶兽斗了半天都没事,却被别人几句话气得吐血。” 罗夜生说着似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对了,你怎么把我们救出来的?我们不是被万鬼包围了吗,不是连阎王都进不来吗?” “这个……”胡常吟挠了挠脖子,云神嘱咐他千万别说自己来过。但他这人偏偏就是个贱嘴,不说就浑身难受。于是指了指云修立,咕哝道:“是他家那位,劈开了万鬼结界,让我进去给你们领路。” “原来又是云神相助。”罗夜生看着云修立昏睡的脸庞,真不知道这家伙几世修来的福气,能娶到个法力高超的美人当老婆。 “那云神呢,她不会有事吧?” 胡常吟摆手道:“他没事,我们声东击西成功引开敌人后,他便回天界去了,不过这事你可别做声啊。”说着又瞅了眼云修立。 “这么匆忙,她怎么都不看一下自己丈夫?”罗夜生心想,云神该不是真给云修立戴了绿帽子,所以不敢见他吧? -- 第24页 似乎是听到了二人的对话,云修立皱眉睁开了眼睛。罗夜生慌忙摇头道:“啊,我们没有在讨论你老婆!” “你闭……”云修立好不容易苏醒,又翻着白眼咳嗽起来,猛地呕出一滩血,再度晕死了过去,剩罗夜生和胡常吟大眼瞪小眼。 夜色深沉,天际没有半点星光,四周死寂无声。一只乌鸦扑翅飞来,停在胡常吟肩头,给他送来了消息。 胡常吟忽然脸色惨白,哆嗦地看着罗夜生道:“完了,野仲回来了,已经到了这附近,如果他发现我们……” “什么,就是那个阎王都收不了的厉鬼吗?”罗夜生悚然瞪大眼睛,慌忙要扶云修立起来,“那我们还等什么,快跑啊!” “慢着!”胡常吟一把拽住罗夜生,“这里本来就挨那鬼巢近,恶鬼四处飞掠,带着他跑更容易被发现,还不如找地方藏起来。” 然而顾目四望,这山脚下无非就是些花草树木,周边连个房屋茅厕都没有,他们又能藏到哪儿去呢? “这样,我先飞去探探,想办法把那恶鬼引开,你带日游神找机会藏起来。”胡常吟说得满口道义,其实就是找机会自己开溜。他一个管鸟禽的阴官,就是遇到野仲多半也不会理他,但如果他跟两位游神待在一起,那结果就大不一样了。 “那你一个人小心。”罗夜生还满怀感激。 胡常吟当即告别二人,化作乌鸦飞向了夜空。他回头看了二人一眼,心里叹道,小夜巡你可自求多福吧,那野仲顶得上八个游光! 第12章 我不会记你 夜色苍莽,无边无尽。 罗夜生环顾着四周景象,心想自己和云修立都已筋疲力尽,索性不再折腾,就和他藏身在这破败的驿站内。 驿站有半边坍塌了下来,草棚正歪斜在木栏上。罗夜生便拖着云修立转移到塌陷的那一角,把茅草盖在两人身上。但他又意识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云修立身上的阳气很重,百鬼对他的气息十分敏感,光是隐藏躯体不可能瞒得住敌人。 “怎么办怎么办?”他捶着额头想了想,便把云修立抱在了怀中,想用自己的阴气来中和他的阳气,也不知道这样管不管用。 云修立脸颊滚烫,鼻息微微抽动着,还在喃喃说着呓语。 “我错了,该死的是我……” “叔叔能不能原谅我?” “好好好,叔叔原谅你。”罗夜生又在胡乱回答,心里纳闷这熊孩子以前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一会儿跟老爹说自己不孝,一会儿又跟叔叔说自己该死,还委屈成这样? “叔叔又骗人……没有一句是真的。”嗓音半哑,语气失落。 “没骗你,叔叔不会骗你的。”罗夜生低声安慰,轻拍着他的肩头。忽听树林里传来了动静,他慌忙捂住云修立的嘴,同时屏住了呼吸。 苍林间,一群鬼影幽幽飘了过来。正前方的男子身材魁梧,裹着暗红色的破碎披风,脸容深藏在兜帽下。紧随在他身旁的属下,披散着一头乱发,身形瘦削单薄,正是游光。 “听说,那两个游神都跑了?”野仲声音沉厉,颇有问罪之意。 游光忙低头认罪,“是我疏忽大意,但大哥放心,这一带都是我们的地盘,属下们正在四处搜查,他们逃不出芦花镇的。” “记住要活捉,死了就没意思了。” 野仲说着似乎嗅到了异样的气息,目光转向了不远处的驿站,便冲游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过去看看。 游光于是带着两个小鬼前去查看,一群鬼走路时轻飘飘的,像没有脚似的。但若仔细辨认,便会察觉有什么东西破风而来。 察觉敌人正在渐渐靠近,罗夜生顿时心如擂鼓,砰,砰,砰……距离一百步,五十步,十步…… 就在这时,旁边草丛里突然传来嗖的一声,蹿过一团白色影子。两名小鬼立刻追了过去,游光却还盯着荒废的驿站。 敌人一步步逼近,罗夜生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紧紧搂着云修立,胆战心惊地抬起脸来。一道鬼影缓缓凑了过来,将脑袋探到草棚下,一双幽亮的眼睛就那么盯着他! 游光勾起唇角,露出一点银亮的牙尖。他渐渐压下脸颊,越来越近,一缕发丝从他耳鬓滑落,垂落在了罗夜生的脸颊上。罗夜生惊恐地微张着嘴,谁料对方竟若无其事的直起身,转身离开了。 真的是莫名其妙! “那边只是两具死尸。”游光回到了野仲身边,另外两名小鬼也赶了回来,扣手道:“是一只鬼灵猫,不小心让它跑了……” 野仲扫了眼驿站,没有再追究,带着众鬼离开了。 敌人渐渐远去,罗夜生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他拥着昏迷的云修立,在驿站里熬了一夜。几次有鬼魂掠过,好在都有惊无险。 天亮时分,众鬼散去。 罗夜生这才爬出茅草堆,咬牙背起云修立,艰难地往山上去。一条小溪从山顶蜿蜒而下,流水潺潺,叮咚作响。他把云修立放在树下,自己则去溪边打算洗把脸。 他蹲在鹅卵石上,掬起一把水浇了浇脸,然后看着倒影中的自己怔怔失神。莫名来到这个诸神时代,换了一张俊俏的脸,他总觉得有些恍惚。唯一感觉真实的,就是眼睛下那两抹黑眼圈。也许他真是熬夜成神,连续几天不眠不休,居然毫不犯困。 -- 第25页 想想这样也不错,有工作有朋友,每天都过得新鲜刺激。所以还是得好好巡视,早日查清上任的案子,别等到时交不了差。 他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余光瞥见溪水下游有个发光的白影,便好奇地寻了过去,等他靠近了才看清那是一个白衣人。那人昏倒在岸边,半边脸都浸在了水中,长发像海藻一样在水中柔舞。 “等夜生大人遇到神仙就知道了,同类是能一眼就认出彼此的。” 耳畔忽然回响起司雪说过的话,罗夜生有一种强烈的直觉,眼前这个白衣男子绝不是凡人。他三步做两步上前扶起那人,当对方的脸翻过来时,他不由得呼吸一窒。 那张脸如阳春白雪,七分俊朗三分柔美,不染半点俗世烟火。罗夜生找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只觉得这个人值得世上最美好的一切。难怪有的男人会喜欢男人,碰到这么俊美的男人,不动心很难吧? “……我在想什么呢?”罗夜生忙在自己额上拍了一巴掌,怎么能对着一个陌生男人发春呢?丢不丢人! “你醒醒,醒醒,没事吧?”罗夜生摇了摇男子的肩膀,掌心却湿热滑腻。他这才注意到男子肩头一片血红,原来是受伤了。 他小心翼翼地剥开男子肩头的衣物,狭长的血痕与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伤口还在渗血。他找不到东西包扎,只得撕自己的衣摆,可这官袍也不知是什么布料,任他怎么用力都撕不动。 实在没办法,罗夜生只好去撕男子的衣袍,轻盈飘逸的云纱一撕就开了,发出一阵清亮的裂帛声。正在他手忙脚乱地撕衣服时,男子忽然惊醒了过来,眼角微扬,一双水瞳盛着如火怒意。 “你在做什么?” “我……我这是,我只是……我!”罗夜生脸上飙出两抹红晕,只觉浑身长嘴都说不清楚。他们一个受伤昏迷衣衫不整,一个鬼鬼祟祟撕人衣物,怎么解释都像是他正在非礼别人。 “只是什么?”男子随手拉起肩头的衣物,起身时却双腿一软就要跌倒,罗夜生忙扶了他一把,“我只是想救你!你的伤……” “救我?难道不是拿你的神册记我一笔,像你的上任那样?”男子挣开了罗夜生,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罗夜生忙摆手道:“我不会记你的,我才任职没多久,眼拙,还不知道你是哪路神仙呢!”再说了,这等美人当然是可以开后门的。 “如果神君不介意,可否告诉我名号?” 男子忽然轻笑一声,“告诉你名号,好让你记我一笔?” 这一笑如三月春风杨枝玉露,直叫人看得心都酥了化了。罗夜生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会有烽火戏诸侯只为博美人一笑了。他神魂颠倒,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怎么会呢,我只是单纯地想知道你的名字,相逢就是缘分,不如交个朋友嘛。” 为表诚意,罗夜生还把怀中神册掏出来,扔在脚下狠狠踩了几脚,一副咬牙切齿恨不得踩烂的模样。 男子被他这举动逗得啼笑皆非,也许真是自己把人想得太坏了。 “云无迹,云游四方,行无踪迹。” 罗夜生眉开眼笑,忙组织各种美好的词汇,正要大赞这个好名字,却听上游传来了云修立的声音,那家伙正在找他。 “夜巡,别跟你的同伴说你见过我。” 等罗夜生再一回头,云无迹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不远处的翠林上,一只仙鹤扑翅飞向天际,转眼便隐匿在了云雾中。 “你刚在跟谁说话?”云修立寻了过来。 “没跟谁说话,我自言自语。”罗夜生说着拾起了神册,心疼地拍了拍上面的脚印,幸好没踩坏,不然月底就没法交差了。 云修立也没在意,见那溪流清澈,便蹲在鹅卵石上洗脸。 “看样子,你的伤势没什么大碍了吧?” 云修立懒得搭理他,自己本来没什么大碍,却被这货气出了严重的内伤,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气死过去。 罗夜生迟疑道:“你跟你的家人,是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吗?” 云修立这才瞧了罗夜生一眼,“问这个做什么,关你屁事?”显然,他对自己昏迷时说的那些胡话毫无印象。 “那,你跟你老婆关系也不好吗?” “闭嘴!再提这两个字我弄死你!” 云修立差点又要吐血,挥拳就要揍罗夜生,罗夜生忙缩住脑袋,向地府恶势力低头。不料云修立的拳头却拐了个弯,狠狠捶在了自己胸口,他气得抓心挠肝,但对这货就是下不去手。 “别生气嘛,多伤身体。”罗夜生悻悻搅了搅手指,心想对方被绿了难免窝着一肚子火,自己应该多多理解才是。 “你闭嘴,你不说话我就不生气!” 尔后,两人穿行在蜿蜒的山路间,罗夜生把从游光那儿得知的事告诉了云修立,两人便去山上寻找步天渊的坟墓。 凭借着无极伞的微弱感应,他们在一处水潭边找到了坟茔。云修立用斩刀掘开泥土,挖出了一个三尺来长的木盒。他用刀刃挑开木盖,里面赫然躺着一只青白色的手臂,怪瘆人的。 云修立把断臂拿起来打量,手臂上青筋暴起,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凝神辨认,其上还残留着极其微弱的一丝灵气。 罗夜生凑过来看,“这真的是他的手吗?” -- 第26页 “是他。”云修立惋惜地叹了一声,“但他不可能自杀的,高傲如他,就是被打死虐死也不会自杀,你确定游光没有撒谎吗?” “不知道。”罗夜生费解地摸着鼻梁,老实说,他真的搞不懂游光,不知道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放他们一马。 这时草丛里传来一丝细微的动静,两人警惕地转向那处,同时亮出了兵器。只见草叶被渐渐剥开,从中钻出了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它眨着蓝色小眼睛,眉心和两边眼角各有一条赤痕,妖冶动人。 “原来是你啊!”罗夜生扔下无极伞,惊喜地把小猫抱了起来,“小可爱你怎么找过来了?快让我亲亲。”说着便噘嘴要亲亲,谁料还没亲上,就被小猫一爪送了三条血痕。 罗夜生抽嘶一声,龇牙咧嘴地揉着脸,“好凶啊你!” “脸疼不?跟你说过这东西会吸你的灵气,扔了!” 云修立说着就要把小猫夺过来,罗夜生忙把它护在怀中,“吸就吸吧,反正也没多少灵力了。既然它再次找到我,证明它也是认定了我的,我就要养着它!反正也吸不到你那儿去!” “随你,不过你少跟它卿卿我我的。” “我就喜欢,就要卿卿我我,咋的?” “这玩意儿不知被什么附体了,没准是个七老八十的糟老头,满脸皱纹牙都掉光了。来,有种你再亲一个看看。” “啊?你你你又在乱说!”罗夜生尴尬地摸了摸嘴唇,而小猫睥睨着云修立,小眼神中竟颇有不爽之意。 不久后,两人一猫继续上路了,他们背上装着断臂的木盒,打算找出其他残骸的下落。一来把同僚的尸首送回阴司安葬,给阎王一个交代,二来阻止鬼族开启太极阴阳门,为祸世间。 山林葱葱郁郁,枝叶飒飒作响。 游光正倒挂在树桠上,摇秋千似的荡来荡去,视野中那两个游神渐行渐远。是他特意支开了搜寻的野鬼们,在这天罗地网中为他们谋得一条生路。他自是别有居心,但绝对不安好心。 作者有话要说: 这晋江到底要不要开了,一会儿关站大量锁文,一会儿又关评论。本来就没几个评论,还要不要人好好的写文看文了?_(:з」∠)_ 第13章 来做个交易 千百年来,日游神昼出巡查,夜游神夜行游街,等到日夜更替之时换班。但当日月出现在同一片天空时,两位游神便会共同巡视人间。 过去每逢日月当空之时,云修立就会和步天渊一起巡查,前者一如既往的凶蛮横行,后者习惯性的沉默寡言。 两家小鬼们倒是一路谈笑风生,眉来眼去,毕竟他们是十六对风华正茂的俊男美女。不仅异性相吸,还阴阳相吸,奈何两位主子不解风情,总是横在中间阻扰他们谈恋爱。 “我看看是谁又悄悄牵手了?”云修立目光凶狠。 “道路这么宽敞,都站开点。”步天渊面若冰霜。 两位游神平日话不多,但在这件事上却是统一战线。云修立家管严,姑娘们胳膊肘敢往外拐,定会被他一通批评教育。步天渊则认为男儿应有志,谈情说爱太耽误巡查捉鬼。 但两家小鬼却私下抱怨,这两个老家伙打了几百年光棍,体会不到爱情的甜蜜,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共事百年,云修立嘴上说着跟步天渊不熟,但并非完全不了解他。 “据说,步天渊前世是富家子弟,少年时就参军征战沙场,干过最出名的事,就是单枪匹马从三千劫匪的眼皮子底下,夺回二百万两赈灾白银并押送回襄阳,可是期间不幸身中数刀,英勇就义。死后便被封了夜游神,效命于阴司。” “那你的前世呢,也跟我讲讲呗!” “我没有前世,没什么好讲的。”云修立眸色微暗,下意识抬头望天。蓝天万里,白云飘飘,也不知那个人藏在了哪一朵。 “不想说就算了。”罗夜生其实心里知道,这家伙前世的经历肯定很悲催,说不定还大义灭亲杀兄弑父什么的。 “那你再讲讲步天渊的事吧。” 云修立再度回忆起来,同巡的时候,他偶尔会请步天渊喝酒,两人现出真身化作凡人装扮,来到长安青绮门的酒肆里,叫上两坛最有名的灞陵酒。一边啜饮美酒,一边看那胡姬艳舞,红颜醉金樽。 作为回礼,步天渊会去西市里坊买甜点给云修立。 “他春买酪樱桃,夏买冻花酥,秋买菰米饭,吃什么都要浇上蔗浆,甜得掉牙。我真的很讨厌吃甜,一口肝断肠,两口魂归天。” 罗夜生噗嗤一笑,被云修立这个形容深深折服。 “但他每次都买那些玩意儿,我说不要,他就强塞给我。” “那他是自己喜欢吃甜食吧,你不喜欢也不要说出来啊。” 两人说着说着,就到了西市的福记茶饭楼前,甜腻的香气飘到街上,瞬间勾起了罗夜生的食欲。这里就是过去步天渊经常光顾的那家店,两人遂化作凡人装扮跨进了店内。 时辰尚早,店内没什么生意。老板娘见到这两位相貌英俊的公子哥,立即两眼放光,热情地招待了他们。两人随意坐下,云修立要了一份蔗浆菰米饭,还有一碗酱露葵羹。 米饭冒着丝丝热气,其上浇着特制蜜汁,还有青蔬赤豆点缀。罗夜生迫不及待地舀起一大勺包在嘴里,立刻满脸幸福,“好好吃啊!” -- 第27页 云修立无法理解的交叉手臂,罗夜生忙挖了一勺饭送到他面前,“你再尝一口看看,真的很好吃,不骗你的!” “你这——”云修立皱眉盯着那勺饭,这货自己刚刚含过的勺子,转眼就拿来喂别人,一点讲究都没有。 “快张嘴呀。” 云修立一脸嫌弃,“我不吃……”罗夜生却趁他张嘴时捏住他的下巴,把那勺饭强喂到了他嘴里,还眉飞眼笑道:“是不是很好吃?” “咳咳……”云修立顿时咳嗽不止,差点被那口饭噎死。罗夜生忙把那碗酱露葵羹喂给他喝,一口下去甘鲜醇和,清甜香气随之入喉,压住了他正要升腾起来的火气。 对于罗夜生,云修立真的是又恼又恨,偏偏又拿他毫无办法。 “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就不客气了。”罗夜生美滋滋的大快朵颐,小灵猫从他怀里探出脑袋,眼巴巴地瞅着他,似乎也很想吃。他便舀起一小勺喂给了它,出乎意料的,它竟然吃了。要知道,这小东西除了会吸他的灵气以外,几乎什么都不吃。 罗夜生一开心,直接把小灵猫放在桌上,单独装了一小碟饭给它吃。他吃着吃着,还要手贱地在它脑袋瓜上撸两把。小灵猫眯起了眼睛,似乎也很享受他的抚摸。 云修立拧住眉头,无法直视罗夜生手里的木勺。一会儿自己吃,一会儿塞他嘴里,一会儿又喂猫,真是好不检点! 不过话说回来,云修立总觉得小灵猫的面相有点眼熟,那眉心眼角的三条炽痕,怎么跟步天渊的三只冥眼有些相似? 是自己想太多了吧,步天渊就是不得已要附身兽类,也该找一只凶猛的白虎,附在一只小奶猫上像什么话?再说如果真是步天渊,早就开口说话了,哪能像这样当人宠物? 饭罢,两人准备去城隍庙,找城隍爷纪信问话。只要知道之前有哪些土地神遇害,就能推测出尸骸所在的大概位置。 秋海棠开得遍处都是,在阳光下明艳似火。城隍庙就矗立在那万千花红之间,红墙绿瓦千重台阶,前来朝拜的信徒们络绎不绝。 罗夜生越来越乏力,不知道是阳光太辣,还是小猫在吸他的灵气,只好拉住云修立道:“等等……我实在走不动了。” 云修立二话不说,揪住他脖后的衣服就把他拎了起来。罗夜生翻白眼道:“你老是这样提着我,我不要面子的啊?” “那这样呢?”云修立一手揽住罗夜生的后背,一手勾住他的大腿,手臂还掂了下他的屁股,像抱小孩儿一样把他搂在臂弯里。 罗夜生更是一头瀑布汗,“算了,你还是提着我吧。” “我偏不!”云修立眉尾一挑,就这么抱着他踏上石阶。 第一次被云修立这么抱的时候,罗夜生是很羞耻的,但如今他不仅没有羞耻感,还故意搂住了对方的脖颈,想比比谁更没羞没臊。看到对方不自在地躲避视线,还有泛红的耳根,他心里乐开了花。 两人来到城隍庙内,发现城隍爷竟然不在。云修立便去后院找了间禅房,打算等城隍爷回来。罗夜生则坐在小院里的松树下,慵懒地抚摸着小灵猫,看着不远处的妇女们晒苞谷。 正在他百无聊赖之时,身后忽然袭来一阵阴风,遍体生寒。他悚然回头,却对上了一双幽亮妖邪的眼睛。 “你!”罗夜生吓得仰摔在地,怀中小猫也炸起了毛。 “你怎么还敢来城隍庙!” “我怎么就不敢来了呢?”游光倒挂在树桠上,一头乱发垂落下来。 “小夜巡,我来跟你做个交易。” “我不跟恶鬼做交易。”罗夜生撒腿就跑,游光却甩开触须缠住他的腰身,硬生生将他拖拽到了身前,凑到他耳边道:“这个交易对你们来说很划算的,真的不考虑看看?” “你成日尽想着算计别人,叫我怎么跟你做交易?” 房门忽然咯吱一响,云修立推门走了出来,见游光正绑着罗夜生,二话没说就拔刀砍了上来。游光见势忙放开罗夜生道:“哎别动手,我可不是来跟你们打架的。” “那你来做什么?” “实话说了吧,你们等不到城隍爷的,我在你们来之前就把他给支走了,估计没个十天半月回不来。如果你们要找步天渊的尸首,我可以帮你们,七日之内就可找齐。” 云修立一脸不屑,“我凭什么信你?” “我也不是白帮你们,作为交换,我想借九世镜一用。”游光瞧着罗夜生,“你之前窥探我的前世,用的就是魅阎罗的九世镜吧?” “你要九世镜做什么?”罗夜生疑惑道,但很快又猜到了答案。游光八成是想借九世镜回到过去,改变自己和姐姐的命运。 云修立讥讽道:“首先,九世镜不在我们这里,其次,就是你拿到九世镜也用不了,它会把你这种恶鬼灼成灰烬,永不超生。” “我又没说要自己用。”游光笑看着罗夜生,罗夜生知道他的意思,自己既然进过九世镜一次,那就可以再进去第二次。 “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愿带二位找到全部尸骸,等你们验完货满意了,再借我九世镜一用。” 云修立掂量了会儿,“那好,我先问你,步天渊是怎么死的?” “我早说过了,自杀的。” “他不可能自杀!” -- 第28页 “他就是自杀的,既然你们不信,那我就再讲得详细一点。” 游光信手掰下一根松枝,走到两人跟前道:“那天夜里他确实很不对劲,没有带夜巡小鬼,也没有跟魅阎罗一起,而是只身来到芦花镇,我们当时都纳闷呢,他这是自己送上门了?” “那晚还下着雨,他就站在芦沟河边,官袍湿透了,像是淋了很久。我便带着一群小鬼,躲在芦苇丛里伺机偷袭他。然后接下来诡异的事情就发生了,我至今都有阴影呢。” 游光围着罗夜生转悠,故意卖关子,云修立不耐烦地催促道:“说!” “我这就给二位演示一下。”游光说着抬头看天,“他就以这个角度望着夜空,忽然笑了一下,也不知是在对谁笑。看不出他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反正就是莫名一笑。” “你没撒谎?”云修立仍是质疑,他从来没见过步天渊笑。 “他真的笑了,没骗你,笑完就举起他那把斩鬼镰,就这么往自己脖子上狠狠一勾,活生生把自己的脑袋给勾了下来。”游光说着举起松枝,模仿了一下那个割喉的动作。 两人听游光描绘得这么细致,对他说的话也有几分相信了,但更多的是疑惑。步天渊的死法也太离奇了,他就算是想不开要自杀,干嘛要千里迢迢地跑去那鬼巢附近自杀? 游光见二人有几分动摇,又道:“我只借九世镜一用,用完就立刻还给你们,不会对你们有什么影响。” 罗夜生摸着鼻梁思索,忽然灵机一动道:“既然步天渊已经死了,而九世镜能够回到人的前世,那我们为什么不用九世镜回到他出事的那晚,看看他当时到底经历了什么?” “有这方法,魅阎罗早就用了,还轮得到我们吗?”云修立把罗夜生噎了回去,两人陷入沉默中。 游光见缝插针道:“要不你们就先找回他的尸首,应该有新的线索。” 思忖片刻,两人便答应了和游光合作。 “听着,你必须跟我们保持五丈以上的距离,没事闭嘴,不准废话。”云修立嚣张地立下规矩,末了,又指着罗夜生道:“尤其离他远点,如果你的触须再碰到他,我就全砍了!” 游光别有意味地瞧了罗夜生一眼,“好好好,遵命。” “看也不能看,再看挖你眼珠子!”云修立又吼了一句,弄得罗夜生莫名其妙,连怀中的小灵猫都露出了怪异的眼神。 “那我闭眼总行了吧,你再把他护紧点,最好天天抱怀里。” 一听这话云修立又要拔刀,游光识趣地闪身一跃,瞬间躲出了老远。他之前看见云修立把罗夜生抱进城隍庙,耳鬓厮磨卿卿我我,看来他俩是那种关系呢,这些神官可真会玩。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途中惊坐起,没有评论好桑心…… 第14章 想想就刺激 天青如烟,群山起伏,苍翠欲滴。 云修立举目眺望远方,翻过这片山头就是洛阳城了,部分尸骸就埋在那里。罗夜生吃力地跟在他身后道:“我说大哥,既然你会飞,为什么一直要用走的?咱们直接飞过去不好吗?我都快累死了!” “游神职守第一条,巡视期间只能走,你连这都不知道?” “那你悄悄带我飞一脚,只要不被发现不就好了吗?”罗夜生说着就抱上了云修立的大腿,眨巴着眼睛,一副坐等起飞的模样。 云修立头疼地扶了下额,明明很想一脚踹飞罗夜生,但还是弯腰把他抱了起来,“算了,我抱你走。” “也行啊。”罗夜生龇牙一笑,不再排斥对方抱自己,心安理得的坐在他结实的臂弯里,还愉悦地晃荡着小腿。小灵猫则爬上他的肩膀,慵懒地趴在他肩头,小表情也很是惬意。 游光远远尾随着二人,冷笑道:“还真是天天抱着,臭不要脸的。” 云修立仰望着云雾缭绕的山峰,忽然想起一位故人住在此处,便决定带罗夜生前去拜访,好在天黑的时候歇个脚。 苍林掩映之中,一片清雅古朴的楼阁若隐若现,亭台水榭篱笆环绕,院内种满奇花异草,散发着幽幽清香,蜂飞蝶舞。两人来到了门前,只见门匾上刻着“木仙居”三个字。 “我们这是来见木神吗?” “是木神句芒座下的弟子,他姓温,名见月,人称小木仙,常年在此深山修行,精通草木药理之术。” 两人正说着,阁楼的门忽然开了一条缝,一个脑袋从门角探了出来。看清来人,那人才推门迎了出来。他一袭青衫,头缠方巾,面容干净秀气,说不上有多俊美,看着却格外顺眼。 “最近可真热闹,什么风把日巡君吹过来了?”温见月莞尔笑道,这前脚刚走了个云神,后脚就来了两位游神。 “仙君别来无恙,我们途径此处,遂来拜访。” “寒舍无所有,唯有花满庭。二位游巡来此,实乃蓬荜生辉。”温见月拱手作揖,目光打量起罗夜生,觉得面生,但看装扮便知其身份。 罗夜生忙作揖回敬,笑着道了一声仙人好。 这时一阵风过,花树抖落一串晶莹的露珠,尽数落在了温见月头顶。他慌忙拂去发上的水珠,尴尬地冲两人笑了笑。只见他头顶打湿的那处发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一棵小嫩苗。 “咦,你头上长草了!”罗夜生惊喜道。 -- 第29页 “唉……我不能淋水的,不然就会发芽。” 温见月抬手把那棵嫩苗拔去,他身体的任何部位,只要一沾水就会发芽,万一不小心淋了大雨,甚至会长成树。这全赖他的师祖句芒,句芒作为掌管万木生长的春神,给座下每一个弟子都播了神种,遇水发芽,太阳一照还会开花。 罗夜生噗嗤一笑,看来木仙才是真正头顶长草的男人啊。他不禁拉住温见月和云修立,把两人的手放在一起道:“我觉得你俩特别投缘,头顶都一个色,可以结拜为兄弟!”说罢还重重点了一下头。 “不敢不敢,在下只是个道行浅薄的小仙。”温见月腼腆地收回手。 云修立也莫名其妙地挣开罗夜生,正色道:“我来找仙君开副药。” “好说,二位请进。”温见月将两位游神招呼进屋,给他们端上新鲜采摘的山果,再沏上两杯浓香四溢的花茶。 云修立将手臂摊放在桌上,让温见月给自己把脉检查,只听他道:“你这是急火攻心,导致胸闷气结,淤血不化,得少动怒才行。” 正在啃山果的罗夜生停了下来,有点内疚地看向云修立,只见他疲惫地揉额道:“那你这儿有没有能让人修身养性,脾气变好的灵药?” “你在此稍作歇息,小仙这就熬上一副灵药,保准你喝了明日就全身舒畅,从头到脚神清气爽。至于脾气嘛,这个小仙治不了。”温见月说罢摇头一笑,起身去后阁熬药了。 后阁陈设有数条木架,其上分类摆放着各种灵花仙草。温见月穿行在药架间,拿着簸箕熟练地分拣药草。一道鬼影忽然出现在他身后,幽幽道:“小木仙,我也想向你求副药。” 听到这声,温见月吓得把药草打翻一地,惊慌躲避道:“别过来!” “别怕,我不伤害你的,我就只是想问你求副药。”游光亮出一个自认为很友善的笑容,却不知这笑容在对方眼中简直瘆得慌。 温见月素来胆小,随便一个山魈野鬼都能把他吓个半死,但因其纯良无害,也从未有魑魅魍魉想加害于他。 “你,你要求什么药?”他躲到药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听说,以前宫里有许多妃嫔贵人怀不上龙胎,便会差人跋山涉水上得此仙峰,就为来木仙这儿求一副好孕的良药,一用则灵。我也想求一副孕药,能让男子怀孕的药,可不知仙人有没有?” 温见月有些为难,“这男子怀孕是违背天理之事,我又何来这违背天理之药?却不知——你为何想让男子怀孕?” 游光坏笑道:“实不相瞒,我跟那两位游神是一起来的,他俩是断袖来着,恩爱得不得了,一直想要个孩子,但苦于颜面不好开口,只好差我来悄悄问仙人,是否有良药?” 温见月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你,你一个凶鬼,怎么会跟游神一起的?再说,两位游神不是那种……他们挺正常的。” “你过来。”游光冲温见月勾了勾手指,又冲廊道那边扬了扬下巴,“你自己来看看,他俩是不是断袖?” 温见月躲在药架后不敢轻举妄动,游光冷不防把他拽了过来,只见廊前草堂里,云修立正把罗夜生摁在地上,胡乱撕扯他的衣袍,而罗夜生则在甩臂乱蹬,大喊大叫。 “这……”温见月慌忙捂住眼睛,心念非礼勿视。 游光一脸邪笑,“这下你总得信了吧,他俩特别想要孩子,都开始不分场合了。所以呢,这男子孕药你到底有还是没有?” 温见月迟疑道:“药倒是有的,但男子吃了只能假孕,就是有怀孕的症状,甚至能把出喜脉,但不会真的诞下子嗣。” 游光眼冒贼光,“假孕也可以啊!” “不成,他们若是真心想要孩子,就算服下这孕药,到最后也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岂不是更伤心么?” “不会的,他们就是想体会一下当爹的感觉,生不生无所谓,你快快配上这药,等会儿和日游神的药混在一起,让他喝下去就好啦。” 游光恶劣地算计着,他倒想看看,日游神堂堂八尺男儿,挺着个大肚子孕吐是什么样子,一定会成为全冥界的笑话,哈哈哈…… “这——那好吧。”温见月勉为其难答应了,游光又再三叮嘱他一定要照做,等确认无误了才满意离去。 与此同时,云修立和罗夜生还在堂前折腾,不知从哪儿跑来一条蜈蚣,钻进了罗夜生的衣服内。云修立忙扒开他的衣袍帮他找,毛手毛脚的给他扒光了,死活没找到那条蜈蚣,慌乱中好像扒拉到了不可描述的地方,一时间两人都满脸红晕。 事实上,那条蜈蚣并不是真正的蜈蚣,而是游光用一缕头发化的,不出片刻便会自行化为煞气消散。 “那个,你把衣服穿上。”云修立面红耳赤的,起身去到了小院里。 罗夜生坐在凌乱的衣物间,心口噗噗乱跳,也不知是被那蜈蚣吓得,还是被云修立给弄得。小灵猫就在一旁盯着他,似乎也觉得难为情,脑瓜一扭迈着小碎步走了出去。 夜幕降临,阁楼内亮起灯火,花丛间虫鸣窸窣,犹如天籁。 经过两个时辰的精心熬制,温见月终于把汤药端上了厅堂。他给云修立熬的一碗鲜绿清香,也给罗夜生熬了一碗,殷红似血。 “不是给他熬药吗,怎么给我也熬了?” -- 第30页 “你体质极阴,日盛时易疲乏无力,此药温补,于你有益。”温见月说话时都不敢直视二人,想着他俩今日在堂中所做之事,瞬间觉得这花香洋溢的草堂都不干净了。 “那谢谢你了。”罗夜生端起那碗汤药,毫不犹豫就喝下了,没什么味道,就是有点腥涩辣喉。 云修立见他喝完,也把自己的汤药一口喝下。 窗外,游光正倒挂在花树上,看云修立把那碗汤药喝完,高兴得荡起了秋千。据温见月说,此药次日见效,他非常期待云修立一早起来就孕吐的模样,想想就刺激。 天已入夜,罗夜生本打算在山林周边夜巡,但不知为什么犯起困来,便想去房内打个盹儿,谁知这一觉竟睡了一整夜,睁眼时天都亮了。 “起来,交班了!”云修立抱着手臂站在床前,对罗夜生这种渎职的行为十分不满。游神无论在哪里巡视,在各自的工作时间内都不得偷懒,若给阴司的人发现了是要重罚的。 “怎么天都亮了?”罗夜生揉着头发坐起来,摸到床头的小乌帽扣在头顶,戴反了都不知道。胃中忽然一阵翻江倒海,他呕了一声,竟吐了满地污浊,把云修立吓了一跳,小灵猫也吓得乍飞起来。 “你怎么了?”云修立忙把他打横抱起来,想去找温见月看看。谁料温见月不在家,还留字条说自己出门采药,过几日再回来。 其实,温见月没有按游光说的给云修立用药,反而把孕药混进了罗夜生的药中,因为他不敢让日游神那样的凶神怀孕。 另一边,游光也发现了孕吐的不是云修立,恼火地去找温见月算账,却怎么都找不到他人,更是气煞了。 话说温见月就藏在后院里,他把自己泡在水桶里,连夜长成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晨光一晒还开花了。三人的所作所为他都悄悄看在眼里,只盼他们快些走,别找自己的麻烦。 罗夜生缓了一会儿,精神状态便恢复了,活蹦乱跳的,能吃又能喝。云修立看他面色红润,竟比之前气色好了许多,心想他也许只是喝药吐出了阴秽之物,并无大碍。 晨光普照山林,两人又踏上了去洛阳城的路。 游光悻悻地跟在后面,心想让罗夜生假孕也好,到时候他就四处散布谣言,说日游神和夜游神断袖,还去求药生孩子,败坏阴司风气,看阎王一气之下会不会罢黜他俩的官职,哼! 这边三人刚离开,那边云神又回到了木仙居。他找到院中那棵茂密的大树,问它日游神可是受了什么伤? 温见月见云神回来十分开心,却只能可怜地挥着树枝道:“两位游神都没什么大碍……就是想来我这儿求个孕药。” “孕药?”云无迹不明所以,甚至有些目怔口呆。 此刻温见月说话不便,只得三言两语概括一番。云无迹的理解就是,云修立和小夜巡恋爱,想要孩子并吃了药,过几个月就要生了! “我了解了。”云无迹轻叹一声,不知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但不管怎么样,那孩子总算是肯处对象了,他们云氏终于有后了!这般想着,他便化身为鹤飞向云中,打算回天界取最好的安胎灵药。 “但其实他们生不了……”温见月话还没说完,云无迹人影都没了,而他只能苦等日落,水分晒干了才能恢复人身……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我好鬼扯放飞自我…… 第15章 你这疯女人 洛阳作为九朝古都,风调雨顺,人丁兴旺,其繁华毫不逊于长安。 洛河穿城而过,画舫运船川流不息,两岸遍布风月场所。在那众多花楼之中,牡丹楼也算颇有名气。这里的姑娘姿容绝色,能歌善舞,多少达官贵人流连此处,只为寻得一夜风流。 两个游神来到牡丹楼外,却见大门紧闭,门可罗雀。这种地方虽然白日客人少,但也不至于大白天关门。 “有些奇怪。”两人直接透门而入,游光也跟着进去了。进门后还是没看到人,偌大的花楼冷冷清清,每间房门都紧闭着。但能看到房内有人影晃动,还有人在窃窃私语。 云修立狐疑地看向游光,“这是怎么回事?” 游光摊了摊手,“我可不知道,我之前带鬼来埋尸的时候,这里可热闹了,到处都是买醉的风流浪子。” 三人穿行在回廊里,罗夜生好奇地把头伸入一间房内,脑袋毫无障碍地穿进了门纱。几名衣着暴露的姑娘正挤在床上,见房门被一阵阴风吹动,愣时吓得抱做一团。 “奇怪,她们应该看不见我吧?” “非礼勿视你懂不懂?”云修立一把将罗夜生拽了出来,心想这货也不害臊的,万一房间里有人在翻云覆雨呢? 游光带两人来到了舞池前,只见歌台上空悬着红绸带,台上陈设着琴瑟钟鼓,四周碧池环绕,莲影浮动。 “他的另一只手臂就在这里。”游光指着水池一角,此处是女子聚集的重阴之地,自然是埋尸的绝佳地点。 云修立这便抽出斩刀,准备把尸骸挖出来,游光忙劝阻道:“等下,此刻太阳还没落山,你若把尸骸挖出来,恐怕一经光照就会腐烂,还是等入夜了再挖吧。” “免得挖出来烂了,还要说我耍你们。”游光言又补了一句。 云修立便和罗夜生在堂前坐下,耐心等待天黑。 -- 第31页 见桌上的果盘里有葡萄,罗夜生随手摘了一颗就扔嘴里,谁知嚼了两下就一阵作呕,却什么都没呕出来。云修立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你怎么了,一路呕个不停的?”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吐。”罗夜生难为情地擦了擦嘴角,怀中小灵猫探出脑袋来,似乎也很纳闷他的行为。 游光躲在一旁石柱后偷笑,心想等他肚子大起来你就知道了,日游神搞大了夜游神的肚子,这绝对是冥界今年最劲爆的话题! 这时花楼大门打开了,鸨母招呼一群人进来了。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老道人,他身着黄大褂,头戴莲花冠,一手握拂尘,一手举桃剑。身后还跟着六名青袍小徒,分别拿着各式收鬼法器。 “瞧这阵仗,好像很厉害的样子。”罗夜生叹道。 “一群江湖术士,半瓢水而已。”云修立鄙薄道。 鸨母一回来就哭天喊地道:“咱这儿闹鬼可凶了,接连有客人暴毙,再闹出人命还怎么做生意啊!道长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放心,老道来此,保证斩鬼除魔!”老道士信心满满,吩咐徒儿们赶紧去贴符箓,布置捉鬼禁阵。 “原来是闹鬼了,难怪这么冷清。”云修立和罗夜生就在一旁看着人们忙活,号称道行高深的道士丝毫没发觉他们的存在。 罗夜生似想起了什么,扭头对一旁的游光道:“你要不先避避,万一他们待会儿捉鬼,把你也捉了怎么办?” 游光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可是名声赫赫的凶鬼,岂是这群凡夫俗子能敌的,要捉我至少也得阎王出马!” 云修立翻了个白眼,“狗掀帘子,就指仗着嘴。” 一个时辰之后,太阳即将落山。道徒们在花楼内贴满了符箓,还用红线铃铛布好了禁阵,只等着厉鬼们自投罗网。 光线渐暗,花楼内掌起了灯,灯火摇曳不定。 云修立动身去舞池边挖尸骨,罗夜生和游光就坐在一旁看着。这时候一个道徒经过,嘴里念着咒,挥手撒了一把金色粉末。那金粉落在两人身上,竟让他俩当场现了形。 “咦,他好像看见我们了。” 此刻在道徒眼中,这两个鬼一个乌帽黑袍,笑嘻嘻地托着腮帮,另一个却披头散发,脸色惨白,浑身煞气腾腾。 “啊——有鬼啊!” 闻声,老道士带着众徒赶了过来,看到两个鬼就在堂前,立即抛出一张大网罩向二人。游光速即腾身跃起,敏捷地攀坐在房梁上,见那网罩住了罗夜生,笑得是前仰后合。 “哈哈哈……小夜巡你太可爱了!” “……”罗夜生一脸懵圈,他一个捉鬼的,居然被人当鬼捉了。 道徒们各抓住缚鬼网的一角,一边念咒一边围着罗夜生急转,还不停往他身上撒粉末,谁料对他起不了任何作用。 “哈哈哈……真是好强悍的凶鬼呢!”游光忍不住为罗夜生鼓掌,而云修立看了眼那傻子,又继续埋头挖泥巴。 “你笑什么笑!”罗夜生恼火道,猛地一把掀开了头顶的缚鬼网,连带着把几个道徒都给掀飞了出去。 老道士见状飞身上前,一剑刺向了罗夜生胸口。他身体一震,忍不住皱眉。那桃木剑刺到他心口,竟咔嚓一声碎成了无数片,果然是相当强悍的凶鬼!老道士顿时傻了眼,退后几步惨然跌坐在地。 “少侠饶命啊……”老道士惊恐地后退,只觉得此人跟房梁上那厉鬼完全不一样,却不知他到底是何来历。 “滚——”罗夜生抬手理了理衣发,扶正了自己的小乌帽。 “快过来!”鸨母吆喝一帮壮丁过来了,本是来给老道士当打手的,谁料对方已经躺在了地上,几名道徒也倒得横七竖八,叫苦不迭。吓得鸨母脸色煞白,僵在原处不知所措。 与此同时,云修立将舞池里的尸盒挖了出来,用刀刃刮掉其上的水草污泥,正准备把盒盖打开,不料大门突然砰地一声打开,一股阴风从四面八方席卷进来,所有的灯盏在顷刻间熄灭。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众人丧失了视力,唯有罗夜生和游光的眼睛仍然雪亮无比,扫视着黑暗中的一切异动。 哀怨的歌声传来,一会儿悠远空灵,一会儿又近在咫尺。众人惊骇不已,急忙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楼顶传来瓦砾碰动的声响,堂内又传来急促的铃铛声,听着格外瘆人。 “来了!那女鬼要来了!” 正在众人神经紧绷之际,舞池间又传来了琴瑟之声。只见那歌台上,一名红衣女子正在弹奏吟唱,另一名白衣女子则在翩翩起舞,琴声与舞姿完美结合,叫人如痴如醉。 “哪儿来的两个艳鬼?”罗夜生正在纳闷,游光忽然说了句不妙,急忙用触须缠住他的腰身,一把将他拽了过来。 下一刻,那白衣女子舞姿凌厉,强劲的阴风拔地而起,满屋符箓被掀飞起来,呼啦啦向着夜空飞去。曲音倏然转急,红衣女子指间琴弦尽数绷断,化作无数条利刃嗖嗖向众人袭来。 人们立时被那弦刃割喉,惨叫迭声,血腥弥漫开来。 “你没事吧?”云修立险些避开了弦刃,在这样昏暗的花楼内,他完全看不见,面对敌人全靠听风辩位。 “没事——”罗夜生回了一声,游光又在他耳畔道:“那两个女鬼都是刚死不久,怨念深重,可不认识你们这些游神。” -- 第32页 黑暗中忽然传来鸨母的呼救声,白衣女鬼正向她扑掠而去。壮丁们见状纷纷冲上去阻拦,只见那女鬼已不复之前美貌,而是鼻青脸肿,眼角还在渗血,可不是之前私逃时被打死的那姑娘! “放过我……救命啊,救救我!” “冤有头债有主,谁也跑不了!” 桌椅翻倒、酒壶摔碎、嘶喊挣扎的声音混杂在一起,白衣女鬼与众人打作一团。红衣女鬼见状拍琴掠起,却被云修立挥刀拦住,虽然他不值夜班,但也不能容这些恶鬼作乱。 混战间,罗夜生斗转无极伞默念心诀,霎时光华夺目,将暗夜耀得恍如白昼。白衣女鬼惨叫一声匍匐在地,艰难地抓着他的脚踝道:“我没有错,明明是这些人该死!” “你报仇没错,但是鬼有鬼道,有什么冤屈找阎王说去,会给你秉公处理,别在这里霍乱人间了。”罗夜生心一横就旋伞收了她,无极伞收的恶鬼会被镇压在夜游府,交由阴司处理。 眼看同伴被收走,红衣女鬼霎时七窍流血,周身煞气大作,双手指甲竟长成一尺来长,宛如利刃。 “哪里逃!”云修立刀芒横扫,激斗时尸盒哐啷落地,稍一晃神就被女鬼一爪扫开。她厉叱着向罗夜生急掠过去,云修立匆忙追上,不料迎面撞碎一根石柱,轰然一声晕头转向。 红衣女鬼破风而来,罗夜生还来不及抵挡,手中无极伞就被掀飞了出去,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清亮的光弧。同时女鬼也扼住了他的脖颈,锋利的指甲几乎要割破他的咽喉。 游光立即甩开触须缠住女鬼的手臂,喝令道:“放开他!” “你为何……”女鬼不解地看着游光,他明明跟自己一样是厉鬼,却为何要帮助这收鬼的阴官? 这时老道士爬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了两道符箓在女鬼背上。她凄声惨叫,将罗夜生和游光都甩飞了出去,背上的符箓转瞬烧毁。混乱中,隐隐传来了婴儿的啼哭之声。 “我知道了!”罗夜生恍然顿悟,这红衣女鬼之所以癫狂狠厉,是因为死的时候怀有身孕,一尸两命怨气难平。 果然,那女鬼周身怨气更甚,眼冒血光,长发飞扬,衣袖一挥便将老道士打飞了出去,噗通一声落入舞池中。 此刻鸨母正在地上悄悄爬行,眼看着就要爬到门口,却被女鬼用头发拽了回去,紧接着是凄厉的哭喊和飙溅的血花。女鬼就这么当众将鸨母的脑袋拧了下来,满地血迹。 “你还我命来,还我儿命来!哈哈哈……”女鬼拎着仇人脑袋狂笑起来,这个满眼只有金钱的老女人,让她带着身孕接客,还要强行堕掉她的孩儿,不服从就被凌虐至死…… 就在众人惊骇之时,花楼外倏然出现了三道人影,一道凛凛的女音传来,“怎么,区区一个女鬼都收不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云修立更是头疼得紧。 “两个废物,非要本座替你们动手!”门外那女子说着,抽出腰鞭纵手一挥,焰龙般的长鞭张牙舞爪而来,咬到女鬼身上,顷刻将她撕得魂飞魄散,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不好,是裂魂鞭!”游光吓得拔腿就逃,但女子一进门就看见了他,反手就是一鞭,那噬魂焰龙立时向他狂咬而来。 “住手!”罗夜生慌忙冲上去阻止,可那女子根本不听劝,身形又极其敏捷,追着游光一顿狂抽猛打。 “傻子你别管他,快过来我这里!”云修立大喊道,哪料一动身又撞到了墙壁,更是头疼欲裂,找不着东南西北。 鞭焰所过之处是一道道深深的沟壑,偌大的木桌轰然炸开,碗口粗的石柱也被抽成两截。游光像只老鼠似的上蹿下跳,好几次险些被抽到,一旦中招他注定要灰飞烟灭。 “住手——我叫你住手啊疯女人!” 罗夜生哪里会知道,他正在骂的疯女人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魅阎罗。如果说,以日游神为代表的一群阴官是地府恶势力,那魅阎罗就是恶势力中的恶势力,冥界万恶之母,专治所有不服! 第16章 必不离不弃 “你说谁是疯女人?”魅阎罗忽然停了下来,目光刺在罗夜生身上。 罗夜生这才看清对方的容貌,她一身绛紫锦袍,腰束轻云甲,头戴紫金冠,容貌明艳不可方物。幽光之下,那张脸竟有几分雌雄莫辨,说是女人却比女人俊,说是男人又多了些妩媚。 “你是——”罗夜生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个女人恐怕就是…… “是你主上!”魅阎罗朗声道,浑身泛着一股显山露水的气魄。 游光趁机逃跑,不料魅阎罗脚尖一撂,扬腿踢飞一根断木。那断木竟像利刃般从他背后贯穿了过去,他惨叫一声踉跄扑倒在地,伤口煞气翻涌,仓皇回首,那条焰龙鞭竟再度狂咬而来。 “住手!!”罗夜生厉喊一声,他知道这一鞭对游光来说意味着什么,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用身躯挡下了那夺魂一鞭。烈火灼烧的痛苦瞬间侵袭全身,血液翻腾,骨架颤响,剧痛深入灵魂骨髓。 几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游光脸上,那是从罗夜生唇角溢出的血滴。 “为什么……你要救我这种恶鬼?”游光眼神颤动,他无法相信,自己的死对头竟会豁出命来救自己。 “你也救过我的……”罗夜生咬牙强忍着剧痛,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滴落,“我知道你本性不坏的……” -- 第33页 “可我满肚子坏水,一心就想着算计你啊!”游光沙哑地吼道,机关算尽,总算说出了一句真心话。 “你为何要护着恶鬼?还不让开!”魅阎罗斥责道,但罗夜生已经疼得无法动弹,于是她甩手又是一记狠鞭。 罗夜生顿时眼前一黑,栽倒在了游光身上。身后那一鞭并没有打下来,而是被云修立徒手接住。掌心霎时血流如注,他恼怒地拽了一把鞭子,将魅阎罗拖拽得一个趔趄。 “反了你!”魅阎罗杏目圆睁,云修立也怒目而视,“你适可而止吧!” 魅阎罗冷笑一声,“那你倒是给个说法,为何要与恶鬼为伍?” 云修立不屑于理会,转身走到狼藉之间,俯身把昏迷的罗夜生抱了起来,打算先找个地方给他疗伤。游光忙爬起身,跌跌撞撞地跟上。 “站住!你们是几个意思?” 她堂堂冥界二当家,哪受得了这般藐视,顿时甩鞭又要发飙。两名黑衣女子赶来,忙按住她的手臂劝道:“主上息怒。” 几番混战下来,花楼内被闹得乌烟瘴气,幸存的人们苟延残喘着。 魅阎罗本不想多做久留,转身时余光扫过舞池那边,竟瞥见一个白发男子倚在花鼓旁,眼神清冷,衣袂翻飞,周身散发着淡淡微光。 “天渊?”她怔怔喊了一声,向舞池疾奔而去。可一转眼歌台上什么都没有,倒是池边散落着两个阴气腾腾的木盒…… 夜色渐深,花楼的某间房内,灯火通明。 云修立命游光点了六盏灯,好让自己看得清楚些。他把罗夜生安放在床上,小心翼翼地剥开他背后的衣物。一道血红狭长的伤口盘踞着整片背部,白皙的皮肤上渗满了细密的汗珠。 “他怎么样?”游光靠在角落里,神色被阴暗笼罩。 “如你所愿,已经去了大半条命。” 云修立故意往重了说,还好罗夜生的阴官袍服有保护作用,才没有被抽得魂飞魄散。魅阎罗也是知道这点,才下得去如此狠手。虽然只是皮外伤,但对于从未受苦的罗夜生来说,必也疼得死去活来。 所幸云修立离开木仙居时带了些药草,这会儿正好派上了用场。他耐心地揉碎药草,细细洒在伤口上,再用布带给他包扎。 游光默不作声,思绪混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云修立才开口道:“游光,你一个臭名昭著的恶鬼,人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他却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给你挡下这裂魂鞭,此番恩情你是清楚的。若你还有点良知,等他醒了你就认他为主,结下魂契,从此归到夜游府门下,终身以守护他为使命。” “但若你那良心早就被狗吃了,那就赶紧滚,有多远滚多远!” 游光仍是一言不发,暗自扣紧了双拳。他的确是一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在鬼界也只是和人互相利用的关系。孑然一身,仇家遍地,直到今夜之前,从未有谁是真心待他。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魅阎罗带着两名随从走了进来,把那两个装有残骸的木盒扔在了桌上。 “你上哪儿找来的这些?”魅阎罗在桌旁坐下,眉头紧蹙神色复杂。 云修立不太想理她,但还是把他们如何寻找尸骸,如何与游光合作,还有步天渊其实是自杀的事简单交代了一番。 “他不可能自杀的!”魅阎罗一掌拍案,既伤心又愤懑。 “你不是有九世镜么,怎么不回到他出事的那晚,看看他当时到底经历了什么,又何须这样问着我?” 魅阎罗反诘道:“你以为九世镜可以任意穿梭时空的?它只能带人去前世,我却怎么都回不到那晚,这说明他根本就没死,还活在当世!” “什么?”云修立和游光都诧异地看了过来,然后又转向了桌上那两个木盒,“那这残骸你又作何解释?” “本座就是不知道才来问你们!”魅阎罗又将矛头指向了游光,“你这恶鬼,凭什么说他是自杀的?” 面对这个强势的女人,游光依旧面不改色,“他就是自杀的,你问一百遍一万遍也是自杀。有这个功夫一遍又一遍的质问我,还不如赶紧找全他的尸首,找人来验个尸不就真相大白了?” “那其它残骸在哪里?” “如今两只手臂你们已经找到了,剩下的两条腿,一个在姑苏一个在汴京,身躯在金陵,至于头颅,就在长安城的皇宫内。” 魅阎罗脸生愠色,甩手就是一鞭抽在了游光脚旁,打得地板都翻了起来,“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把他卸成这么多块,信不信本座把你打入十八层炼狱,叫你永世不得超生!” 云修立不禁插话道:“等下,既然头颅就在长安,为什么我们在长安的时候你不让我们去?你是不是又在耍什么花招?” “因为——埋头颅的那个地方,守着当世最骇人的两个女鬼,我诚心建议你们,把其他残躯找全了再去寻头颅。” “哦?长安皇宫那两个厉鬼,本座倒是有所耳闻。” 魅阎罗半信半疑,遂与云修立商议一番,决定由她去姑苏汴京寻回双腿,而云修立和罗夜生则去金陵寻回身躯,事后双方在长安汇合,再一起去皇宫寻回头颅。 谈罢,魅阎罗将两只残臂装进乾坤袋,带着两名随从准备离开,临走前还嘱咐云修立道:“你眼睛不好,少在夜间行动。” -- 第34页 “至于这小子,”魅阎罗瞥了眼床上的罗夜生,“他应该有很多问题要问本座,等他醒了就告诉他,我们长安见。” 魅阎罗等人刚走,窗棂就咯吱一响,一只雪白的小毛团钻了进来。它轻盈地跳到床上,蹲在床头守着罗夜生。 罗夜生虽然迷迷糊糊的,但几人说的话他都听见了。原来这个疯女人就是魅阎罗,他的确有很多问题,想问她自己怎么当上的夜游神?自己如今这副躯体又是谁的?然而也只能等长安再问了。 翌日天一亮,云修立就出门巡查了,走之前还特意把司雪召过来,要她好好照顾罗夜生。游光也守在房内,偶尔帮下她的忙。 其实云修立根本没去巡查,他就趴在楼顶,把瓦片挪开一条小缝,偷窥着房内几人的一举一动,看游光会不会趁他不在使绊子。 罗夜生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司雪把他扶坐起来给他喂药。他喝着药,还不忘撸着怀中小灵猫。游光就倚在床旁看着,想着云修立昨夜说的话,迟疑道:“你们夜游府,还缺夜巡小鬼吗?” “怎么,你想加入?”罗夜生狡黠一笑,“可惜我们夜游府男鬼太多,我只想收女鬼,尤其是漂亮的女鬼,像昨晚那个就不错。” 游光哦了一声,又问:“那你们缺打杂的不?” “地方小,也不缺。” 游光没下文了,罗夜生看他半天不说话,又道:“但我们缺一个护卫,如你所知,我打架很烂,经常连法器都握不住。要不是天天涎皮赖脸的跟着日游神,我早被人打死了。”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罗夜生笑而不语,此刻的他没有戴官帽,长发披散肩头,随意裹着衣袍,胸口半敞,眉眼看起来分外温柔。 游光一时看得有些痴住了,司雪在一旁道:“我们在成为夜巡小鬼之前,也都是各路孤魂野鬼来着。只要你诚心愿意加入,夜生大人也诚心接纳你,那就结下魂契吧。” 双方点头表示同意,司雪便用匕首轻轻划开罗夜生掌心,然后在游光掌心也划开一道口子,前者伤口渗血,后者伤口冒着煞气。 “我愿永世追随于你,护你周全。”游光向来嘴硬,说不出什么感人肺腑的话,光是说出这种话就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 罗夜生挑眉道:“确定了,不后悔?” “不后悔。”游光目光坚定,紧紧扣住了罗夜生的手。 罗夜生也用力回握住了他,“那以后夜游府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家人,必对你不离不弃。从此你得听我的,不准撒谎,不准再害人。我让你往东你就不准往西,我要你笑,你就不许再哭了。” “好了好了你烦不烦!”游光突然有种想反悔的冲动。 两人掌间的血迹与煞气交融,从此以灵魂结下羁绊,若任意一方违反誓约,必将被魂契反噬,堕入炼狱。 这时司雪呈上了一盘衣物,“这是我们夜游府的巡袍,你换上吧。”巡袍其实是云修立提前吩咐的,好在游光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游光愣愣接过那身衣袍,自从堕为恶鬼后,他有多少年不修边幅了? 趁着游光换衣服的空隙,司雪问罗夜生道:“我们的魂契都是和天渊大人结的,要不夜生大人重新和我们结下魂契吧?这样你就能随时把我们带在身上,像日巡家那样。” 罗夜生立即摇头,“我拒绝,我才不要呢!” “为什么,夜生大人不想带我们夜巡吗?” “为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十六个加起来还抵不上人家游光一个,我吃饱了撑的带着你们一群坑货上路?” 司雪听到这话,简直委屈得要哭了。游光却是心花怒放,原来自己是唯一和他结下魂契的鬼,莫名有种优越感。 游光很快换好了黑袍,束腰宽摆,红绣刺肩,修身挺俊。司雪帮他把长发束成马尾,但因为他有点天然卷,束了发也有些许凌乱。不过这样一装扮,倒是令他焕然一新,颇有几分贵公子的味道。 “这样才像你嘛,你本来就是个小公子。”罗夜生满意地点头,心想能换得浪子回头,昨夜挨的那一鞭值了。 彼时,云修立也在屋顶窥视了半天,他心中始终有个疙瘩,让罗夜生收纳游光并非是好事,要是让那野仲知道,自己拜把子的兄弟叛变阴司,估计会气得八百里加急赶过来,一刀捅死罗夜生吧? 这般想着,云修立只觉得自己寸步难行,一刻不看着那傻子就怕他出事,时时刻刻要惦记着,哪还有心思出去巡查? 作者有话要说: 说句题外话,生活如此操、蛋,大家都是怎么扛过来的?最艰难的时候,是怎么过来的? 有小可爱给我分享一下吗,我彻底几乎已经废了…… 第17章 果然是喜脉 罗夜生伤势未愈,便在牡丹楼内暂住了下来。刚闹过鬼的花楼遍地狼藉,早已人去楼空,一时半会儿也没人来收拾。 不知怎么的,罗夜生总是嘴馋想吃东西,但吃什么就吐什么。司雪便把厨房所有的食物都张罗了过来,瓜果、糕点、甜羹、米面等等,各式美味摆了一整桌,可没有一样他能吃的。 “呕……不行,这个也不行……我太难了!”罗夜生简直要魔怔了,他一手拿着吃的,一手又接着自己吐的。 游光在一旁看着,几次欲言又止。他想跟罗夜生坦白,是自己让小木仙给他下了药,但又怕说出来就会被罗夜生扫地出门。想想还是作罢,反正是假孕,等把症状熬过去就好了。 -- 第35页 “呕……还有别的吃的吗?” 司雪蹙眉道:“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夜生大人要是故意为难我的话,那还是算了吧,反正夜巡也不带着我!” “没有没有,我没有为难你!呕……”罗夜生边说边作呕,司雪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气呼呼地摔门回地府去了。 “别走啊!”罗夜生忙不迭下床去追,背后的伤口却袭来一阵刺痛。他身子一歪,不小心呕了点在床边,这下连小灵猫都开始嫌弃他了,倏地一下跃到窗棂上,躲得远远的。 游光拿着手帕坐到床旁,给罗夜生擦了擦手,做贼心虚道:“既然吃什么都吐,那就别吃了,反正神官也不用吃东西的。” “那怎么行,我活着不就是为了口吃的吗?你不让我吃东西,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呕……”罗夜生越说越委屈,他以前没这么馋的,可最近却像是饿死鬼附体了一样,满脑子就想着吃。 “要不你睡会儿吧,睡着了就不想吃了。” “我就是熬夜熬成神的,什么都想,就是不想睡!” 这下游光彻底没辙了,只得看着他可怜兮兮的边吃边吐,然后用手帕帮他擦拭掉嘴角的污秽。曾是富家公子的游光,还是第一次伺候别人,不懂什么叫温柔体贴,擦了几下就把罗夜生唇角擦红了,本来就可怜的小夜巡变得更可怜了。 “瞧你可怜的,真想让日游神来看看你这个样子……”游光坏笑道,要是给云修立见了,估计得抱起来哄吧? 思及此处,游光便走到窗前,往楼外的街巷看了一眼。之前他看见云修立一直在牡丹楼附近兜圈子,好像在守着他们,但此刻对方却不见踪影,也不知是去哪里巡视了。 天空湛蓝,一只白鹤掠过云彩,向着洛河这片繁华之地飞来。 花楼房间内,罗夜生目光呆滞地看着满桌狼藉,因为呕吐的缘故,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酸味,小灵猫都被熏出去了。 “要不我们出去走走?”游光把窗户全打开,他这个鬼都受不了。 心力交瘁的罗夜生正要答应,却听外面传来了敲门声。他心想难道是云修立回来了,但那家伙应该会直接进来,还敲什么门呢? “是谁?”游光警惕地问了一声,但是来者并没有回答,而是等待片刻又轻扣了两下,游光只好前去开门。 房门打开,一个雪白衣袍的男子正站在那里,俊美的脸庞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就这么轻轻看上一眼,便叫人从内到外的清爽起来。 游光不禁愣住,不知道云神为什么会来这里,作为曾经的敌人,他本能地扣紧了拳头,甚至作出了防御的姿势。云无迹也是微微一怔,后退半步,心想这厉鬼怎么穿着夜巡袍? “谁啊?”罗夜生够着脑袋往门口瞅了眼,见那白衣翩翩的上神站在门外,周身瑞气千条,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床上弹起来,一个箭步冲上前,砰的一声把房门给关上了。 两扇门忽的阖上,云无迹有点目怔口呆,游光也抓不着头脑。只见罗夜生飞快冲到桌前,一把掀起桌布包起满桌食物,一股脑全给塞到床底下,然后又赶紧捋了捋长发,戴上自己的小乌帽。 “你这是?”游光看着罗夜生像诈尸一样复活,整个过程就用了三秒不到,哪里像个正在养伤的人。 “一边待着,别乱说话。”罗夜生边理衣袍边来到门前,容光满面地把房门打开了,“不好意思刚还没起床,不知上神怎么过来了?” 见罗夜生转瞬就焕然一新,云无迹更是有点不明所以。 “如果上神不嫌弃的话,进来说。”罗夜生笑着作了一个请的姿势,把云无迹引到桌前坐下,像模像样地给他倒茶。 云无迹心思细腻,眉眼微微一转,便察觉到了房中异样,但并未表现出不适,而是正色道:“我是专程过来道谢的,谢谢你救我。” “客气什么,我上次不是……”罗夜生腼腆地扶了扶鼻梁,想起上次的尴尬场景,没有被误会实在是太好了。 “作为谢礼,这是我特意从天界带过来的灵药,对你的身体有益。”云无迹莞尔道,从袖中取出一枚精致的药瓶递了过来。 罗夜生如获至宝地接过药瓶,“太好了,我正巧浑身不舒服!” “怎么了,要不我给你把个脉?”云无迹关切道,罗夜生便配合地坐下来,把手腕递出来给对方号脉。那手指像冷玉一般,摸着自己的触感真是好极了,罗夜生不禁浮想联翩。 游光狐疑地倚在一旁,心想这云神到底干什么来的?三天两头就私自下凡,也不怕天规惩罚的? 云无迹指尖稍稍一探,果然是喜脉,云氏终于右后了!他按捺着心中的狂喜,面上仍是波澜不惊,“你并无大碍,这灵药每七日一次,服完即可,不适的症状自会缓解。” “谢谢上神!”罗夜生感激地握住云无迹的手,又觉得自己太过莽撞,冲撞了高贵的上神,忙把手缩了回来。 不料云无迹回手一拉,反把他的手捧在了掌心,柔声道:“好孩子,以后你就是我……”是什么,侄媳妇? 罗夜生疑惑地眨了眨眼,云无迹又道:“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了。”毕竟还没过门,现在就喊侄媳妇好像有点操之过急。 “真的?那我是不是可以不喊你上神了,可以喊你无迹吗?” -- 第36页 云无迹笑着摇了摇头,“我年纪大,是长辈,你喊我叔叔吧。” “……为什么要喊叔叔?”罗夜生费解地打量起云无迹,对方怎么看都只有二十来岁,跟自己年纪差不多,怎么能喊叔叔呢? 云无迹没有回答,而是岔开道:“以后我就喊你夜生了。” “你知道我的名字?”罗夜生受宠若惊,云无迹便指了一下他腰间,“你的腰牌上写着呢,宁夜生。” “什么,你再说一遍?”罗夜生一把拽下了腰牌,“这三个字念啥?” “宁夜生,难道我念错了?”云无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罗夜生又把腰牌拿过去给游光看,问他自己叫什么名字。 “宁夜生啊,你脑袋傻了吗,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 相反的,此刻罗夜生的思路十分清晰,看来自己这副身体的原主人就叫宁夜生,和自己同名不同姓。至此,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问题,那时在九世镜里步天渊为什么抓着自己的手不放,他不是认识自己,而是认识这副身体的原主人宁夜生! 看罗夜生在发怔,云无迹便问他怎么了,罗夜生回过神道:“我突然有点急事要处理,等下次再和上神赔礼,可以吗?” 云无迹眼底略显失落,他宁愿喊自己上神,也不愿意喊自己叔叔,就跟那个无情的侄儿一样!当下便告辞离去,化身为鹤飞向天际。 “你就这样把人赶走了,你可知道他是谁?” 罗夜生无心理会游光的话,而是拿出笔册,鬼画符似的写下某人的名字,再撕下来抛向空中喊了一声鸟嘴。转瞬之间,一身黄衣罩甲、头戴鸟喙的胡常吟便接纸出现了。 “小夜巡找我过来做什么?”胡常吟贼兮兮地笑道,但一看那恶鬼游光就在旁边,笑容逐渐消失。 “不用怕,他已经是我的人了。”罗夜生随手搭住游光的肩膀,两人凑在一起阴笑着,妥妥的恶势力嘴脸。 “找你来就为一件事,九世镜还在不在你那里?”罗夜生想再借九世镜一用,回到宁夜生的前世,看看他跟步天渊是什么关系,没准能够解开步天渊的自杀之谜。 听到九世镜三个字,胡常吟一愣,游光也跟着一愣。 “这九世镜……我已经还到魅阎罗那儿去了。” “真还回去了?”罗夜生就是随口一问,不料胡常吟忽然满头冒汗,说话都变得结巴了,“真,真还回去了!” “敢撒谎我就吃了你哦!”游光阴森森地飘出这么一句,眼冒血光,把胡常吟吓得双腿一折就跪了下来。 “我,我是想还回去的,但是半路被人给抢了……” “什么,被谁抢了?!”罗夜生和游光异口同声道。 胡常吟更郁闷了,“我也不知道是谁,那次用完后就准备还回去,都快到阎王殿了,半路却被人打晕了,等醒来后九世镜就没了。” 游光不由讥讽道:“你完了,魅阎罗一定会用那裂魂鞭狠狠给你鞭尸,叫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现在不是吓他的时候。”罗夜生一把推开游光,又问胡常吟道:“那你仔细回想一下,打你的那人长什么样?” 胡常吟苦着脸道:“我是在天上飞的时候被打下来的,真没看到他长什么样,只隐约感觉是星蓝色的长袍,然后是用一个拐杖类的东西偷袭我……恍惚还听到有什么东西叮当作响!” “你可要帮我把九世镜找回来啊,不然我这小命可就不保了!” 罗夜生无奈道:“你就给我这么点线索,我也不知道是谁拿的,怎么给你找?劝你还是回家烧高香吧。” 胡常吟一把抱住罗夜生的腿,哭嚎道:“那九世镜也是偷给你用的,你若不帮我找回来,到时我就把你和日游神供出来,拖你们下水!” 游光恶狠狠地踹开胡常吟,“敢拖我们下水,就把你杀了灭口!” 罗夜生却在想,要不等云修立回来了再商量,说不定他能根据这点线索判断出什么,毕竟他对各路鬼神都很熟悉。 于是,几人只好耐心等待云修立回来。 尔后日薄西山,暮色降临,云修立却迟迟不见踪影。罗夜生心想他怎么还不回来交班,便把笔册拿出来召唤他。可他把纸页撕下来抛向空中,纸页却翩翩翻转了两圈,空然落地。 “他竟然不接你的召?”游光诧异道,“那你召一下日巡小鬼试试?” 罗夜生便在纸页上写下司凡的名字,再度撕下来抛向空中喊了一声,可纸页仍是空然落地,没有人接应。 “糟了,他们肯定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刚做了个眼部手术,生活依然一片光明! 第18章 不准你惹他 时间回到晌午时分,云修立正在牡丹楼附近一遍又一遍的兜圈子,手里捧着本神册,假装自己在恪尽职守的巡查。 不得不承认,自从罗夜生来阴司了以后,他的整个作息就被打乱了。夜里不休息,白日无心工作,日日夜夜脑袋里就只有那傻子!怕有人害他,担心他被欺负,一刻不看着就心神不宁。 街市上喧闹纷扰,云修立走着走着,就停在马路中间发起呆来。来往的人们无意冲撞了日游神,浑然不知自己很快就要倒大霉。 忽然,一枚小石子砸到了云修立的护额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 第37页 “想什么呢?我蹲你好久了!”一道低哑的男音从头顶传来,云修立恼怒地抬眼瞪去,一名锦衣男子正侧卧在屋檐上,慵懒地托着脸颊。他眉眼狭长上挑,紫瞳幽深,笑起来甚是邪佞。 云修立一脸晦气,扭头就走,还刻意加快了步伐。 “等等——你就这么走了啊?”那人急忙跃下屋檐,飞身追在云修立背后。若是以前,他用石子扔了云修立一下,对方一定会扛个巨石给砸回来,还得跟他狠狠干上一架。 “你就那么不待见我?每次见了我都像躲瘟神似的,明明你才是个瘟神,撞了你都是要倒大霉的,我没绕道算给你面子了。” 云修立头也不回,“那你赶紧绕道,我不要面子。” “你给本王站住!”锦衣男子一把拽住了云修立,云修立却执拗地往前走,硬是把他拖拽出了一段距离。 “你给我停下!既然我来了,你就跑不了!也没见得你巡查有多忙,怎么不来鬼谷转转?我快无聊死了,求你打我,来啊,动手!” 云修立转身挣开了对方,“封旭,我说你堂堂一个鬼王,能不能别这么无聊!你若是闲得慌,大可以去骚扰阎王,实在是活腻了,还可以骚扰魅阎罗,不比成天缠着我好玩?” “说了多少遍,叫我封九日。”封旭很喜欢自称封九日,九天太阳,天上九阳,无论取哪个寓意都很霸气。 封旭作为百鬼之王,虽然名号中带了一个“王”字,但也是阎王的部下,隶属于十大阴帅。其为人狂妄不羁,不听阎王差遣,也不打理鬼族,成日不是睡大觉就是胡作非为。最喜欢招惹的就是日游神,因为云修立那脾气一惹就暴,很对他胃口。 要说日游神在十大阴帅中排第二,这排第一的便是鬼王封旭,对此排名云修立第一个不服气。因为据说排名不是看实力,而是看脸的,也不知哪个瞎子胡乱排的名,他哪里没封旭好看? “阎王不理我,魅阎罗太凶,还是你有玩头!” “听说阴司新来了个夜游神,在哪儿呢,我倒是想见见。”封旭顾目四望,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牡丹楼上。 云修立忙挥刀挡住他的视线,“我警告你,别去烦他!” “同僚嘛,总得去打个招呼。”封旭说着就要往牡丹楼去,云修立又直挺挺地拦住他,“他在休息,你别去招惹他。” “怎么,你就这么不想让我见他?我又不会把他给吃了。”封旭好奇地眯起了眼睛,越是不让见,他倒越是想去见上一见。 “不准去惹他!你要是无聊,我可以奉陪。” “那好吧。”封旭叹了一声,然后扬手指着远方山峦,“老规矩,捉山鬼。一个时辰之内你捉得比我多,我放你走,回家睡觉去。但若你输了,就得继续陪我玩,玩到我腻了为止。” 云修立想了想便答应了,自己只离开一个时辰,罗夜生那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本着快去快回的心理,他即刻动身往群山那边去,快得就像一阵疾风,无影无形。 两人后脚刚走,天际便掠来一只白鹤,翩然落在了牡丹楼顶。 日游神的脚速果然不是吹的,封旭跟在后面飞都有点吃力。他衣袂翻飞,逆风问道:“听说阎王让你查步天渊的失踪案,这案子可是个无底洞,要不要我来帮你?” “不需要。”云修立果断拒绝,要这祸害帮忙只会越帮越忙。 “我还听说——你和新来的小夜巡在谈恋爱?” 云修立忽然顿住脚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封旭速度太快,嗖的一下就飞过了,眼瞅着就要撞上一棵树,他敏捷地蹬了下树干,借力凌空翻转一圈,潇洒落地。 “我说,新来的小夜巡是不是很可爱?” “无聊!”云修立丢下这句,又急速往群山那边去了。 “这么说来,肯定是很可爱了。”封旭坏笑着跟上。 山鬼,指的是藏在山林间的魑魅魍魉,没什么攻击力,但跑得很快,喜欢伪装成各种山间事物。云修立并不喜欢捉山鬼,但感觉这就像打猎一样,而将门出身的他打猎自是一流。 树林苍郁,碎影斑驳。两道人影在林间急速奔掠,满山魅影闻声而动,四处逃窜。云修立身形矫健,两手齐上一手逮俩,旋身一脚又踩住一只,信手把它们扔进结界笼里,又去捕获下一只猎物。 封旭看云修立干劲十足,故意放缓了脚步,优哉游哉地跟着。 云修立似是察觉不对劲,蓦然回首,却见封旭唇边噙着一抹恶劣的笑意。就在这时,大地轰隆震响起来,他机敏地腾身跃起,哪料一座玄铁巨笼当空而降,猝不及防将他罩了个严严实实。 “你又在耍什么花招?”云修立怒火中烧,挥刀欲劈开铁笼,刹那间电石火花,他整个人如遭雷劈,双臂刺痛入骨。 “今儿不是来捉山鬼,而是来捉你的。”封旭不疾不徐地走过来,“阎王让你查的那案子,是个大坑,劝你不要往火坑里跳。” “我查案关你屁事?用得着你多此一举!”云修立环视着铁笼,原来这是阎王专门镇鬼用的炼狱笼,一旦强行冲破,就会招致五雷轰顶。换言之,只要外面的人不解禁,他就出不去。 “好好活着不行吗?你非要成日作死。” “闭嘴!成日作死、一事无成的是你。” -- 第38页 封旭纳闷道:“是我的错觉吗?我发现你的脾气居然变好了,可我就喜欢看你气鼓鼓的,你越生气我就越开心,来嘛,再气一个看看!” 云修立轻蔑地笑了笑,在笼内盘腿坐了下来,闭上眼睛默念着心经,勿生气,勿生气,勿生气……任封旭在笼外各种言语挑衅,张牙舞爪地晃来晃去,他就是不搭理。 “早知道这样,就晚点再关你了。”封旭百无聊赖,恹恹打了个呵欠,不一会儿便靠在树上打起盹来。 一晃眼就霞光满天,山林里阴阴翳翳,飞禽桀桀怪叫起来。眼看到了交班的时间,云修立焦急地踱着步,放出自家小鬼们一起想办法,看怎么能从这炼狱笼里逃出去。 正在一群人绞尽脑汁之际,牢笼外闪现出了一张召纸。一看是罗夜生在召自己,云修立即刻伸手去接,刚触到铁栏处又是一阵雷击般的刺痛。他捂着手,眼睁睁看着召纸落地,却无能为力。 转眼间,牢外又出现了一张召纸,这次召的是司凡。但司凡根本不敢伸手,只能看着召纸再次落地,湮灭成灰。云修立更是心急如焚,只怕罗夜生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鬼少女们纷纷猜测起来,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吵醒了正在打盹的封旭。他揉着头发走到了铁牢前,“怎么,急着回去见小夜巡?” “把牢笼打开!”云修立沉着脸怒喝道。 “瞧把你给急的,要不我替你回去见他吧?”封旭说着摇身一转,竟幻化成了云修立的模样,一袭鎏金战袍,眉目英气逼人。 少女们立时发出一阵惊叹,因为封旭变身得太像了,此刻铁笼门就像是一面镜子,镜子内外的两人是真假难辨。 “你少拿这套糊弄人!”云修立恨得牙痒痒。 几年前,封旭就曾幻化成步天渊来挑衅云修立,然后又化作云修立招惹步天渊,引得两个游神大打出手。最后云修立打断了步天渊一条腿,而步天渊打折了他一只手臂才收场。据说封旭还幻化成阎王的模样去招惹魅阎罗,连魅阎罗都中了招。 “我还就喜欢拿这套糊弄人了。”封旭很擅长模仿别人,不止是音容笑貌,就连性格都模仿得出神入化。 此刻化身为云修立的封旭,正抱着手臂围着铁笼转悠,“我听说,新来的那小夜巡是女扮男装的,你和她正在恋爱?” 此话一出,众鬼哗然,云修立更是恼羞成怒道:“你听谁胡说八道,什么女扮男装!他是男的!男的!” 封旭当然是听冥界第一谣神——胡常吟说的,胡常吟怀疑两个游神有奸。情,但又觉得说他俩是断袖没人信,索性添油加醋说小夜巡女扮男装,这下消息足够劲爆,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鬼王这里。 “一个男的能让你那么宝贝,见都不让我见的?”封旭满是质疑。 云修立一时气堵,竟理直气壮地飙出一句“我见过他果体,男的!” “这……”司凡红着脸看向妹妹们,眼底写满了“修立大人和小夜巡已经私下那啥,坦诚相见了吗?” 少女们更是兴奋得咬手指,眼睛瞪得一个比一个大。这话简直是欲盖弥彰,引人遐想,更让人怀疑两个游神的关系非比寻常。 封旭邪笑道:“管他男的女的,等我把他扒光了验身不就知道了。” “你敢动他试试!”云修立跳起来就要踹铁门,司凡和少女们忙把他团团抱住,生怕他引得五雷轰顶之灾。 “你越是不让我动,那我还越是要动了。让我想想,先搂着亲两口,再灌点酒弄醉了抱上床,我就把他……” “你住口住口住口!想都别想!”云修立打断了封旭的淫思乱语,一张俊脸因为愤怒而涨红,眼底更是焚烧着熊熊烈火。 封旭满意地勾起唇角,“就是这个表情,很好。” 云修立意识到自己着了道,更是一团恶血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 “你就待这儿凉快吧,我去找小夜巡玩耍了。”封旭抛给云修立一个邪魅的眼神,就这么顶着他的模样扬长而去。 “你给我回来——我要杀了你!碎尸万段!”云修立歇斯底里地大吼,眼睁睁看着对方消失在了暗林中。盛怒之下,他剧烈咳嗽起来,忙捂嘴堵住鲜血。他这人粉身碎骨浑不怕,就怕被人气得经脉爆裂。 少女们手忙脚乱地扶着云修立,七嘴八舌的劝慰起来,不知是谁突然问了一句,“夜生大人真的是女扮男装吗?” 云修立别的没听见,偏偏就听见了这句,愣时气得一口血喷了出来。司凡忙掏手帕给他擦血,“别气别气,我们不会把这事说出去的。” 少女们也纷纷点头附和,“我们会替修立大人保密的!不会把你俩恋爱的事乱说的,还有你和他羞羞的事也不会说的!” 云修立刚咽回去的血又喷了出来,“你们……都闭嘴!” 小鬼们乖乖闭了嘴,内心却是大喜过望,单身数百年的主子终于肯恋爱了,没有什么能形容他们此刻的激动之心。 气归气,云修立最担心的还是罗夜生,那傻子一定分辨不出冒牌的封旭,要是真被人亲了摸了,还抱上床这样那样……他不敢想,越想越气,越气越吐血。他娘的,这一口血还真是吐个没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本文篇幅较短,所以下章就入V啦。写文图个乐,希望小可爱们多多留言支持,我会掉落大量红包,感谢每一位与我分享故事的读者。 -- 第39页 ※动手戳戳我的专栏,能治好多年强迫症。 ——写下这段话的作者,刚做完眼部手术,眼睛上还绑着绷带,单眼敲字真的是很敬业了,你们真的不摸一下我的脑瓜子吗? 第19章 风流醉花间 月明星稀, 天阶夜色凉如水。 闹过鬼的牡丹楼凄清寂寥,只有角落里的一间房亮着。罗夜生等人还在焦灼地等待,他立在窗前思绪万千, 也许自己一直以来都太过依赖云修立, 以致对方一刻不在就会心神不宁。 他心念着要独立, 要有自己的作为, 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扭头问胡常吟道:“之前交代你去找游光的姐姐, 你找到没有?” 胡常吟面露难色,“这人海茫茫,需要时间的。” “那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找!等着日游神回来揍你么?” 胡常吟连忙答应,想着云修立凶神恶煞的样子, 脚底抹油赶紧开溜。而游光就椅在门旁,眼神微微闪了闪, 并没有说什么。 罗夜生踱起步来,小灵猫在怀中酣睡,丝毫不理解他焦虑的心情。踱了会儿,他便推门出去了, 游光随即跟上。 两人来到花庭前, 夜空悬着一轮清冷的月,月华倾泻一地。 “游光,答应我,如果找到了你阿姐, 看到她今世安好, 你就不要再想着毁灭人间,也别惦记着用九世镜回到前世, 想着要逆天改命。过去是无法改变的,你能改变的只有未来。” 游光垂眼默不作声,万一阿姐的这一世仍然很凄惨呢? 罗夜生回眸看向游光,“虽然,我不能保证你跟着我今后就能混得风生水起,但我能保证,跟着我你会比从前快乐。” 游光这才抬起眼睫,月光之下对方的轮廓格外柔和,眼神莹亮,唇畔的笑意漾开,像是一股温润的泉水,流淌过他千疮百孔的心间。 这一刻,他心底忽然生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情愫,他想倾尽一生来守着这个人,想让全天下都认可这个人,想要所有人都喜欢他,想争来世上最好的东西给他,只要他能像今夜这样对着自己笑。 “你有在听吗,干嘛这样看着我?” “没……没什么。”游光慌忙避开视线,羞耻于自己的奇怪念头。 罗夜生望了望夜空,叹了一声道:“不等了,我们去夜巡吧。”虽然没有工作的心情,但他并没有忘记自己身为游神的职责。 夜色中的洛阳城宛如蒙着面纱的娇娘,唯洛河两岸的风月之地最是繁华。河上画舫千重,灯红酒绿浮光掠影,舞女歌姬莺莺燕燕。 罗夜生和游光沿着河岸巡查,路上遇到一群水鬼打架,激起的水浪差点掀翻画舫,他便让游光前去处理,自己则用神册记录下来。 朦胧的灯火中,一道挺拔的人影渐渐走来,面容忽明忽暗。罗夜生不经意抬头,目光撞见那抹熟悉的身影,欣喜地奔了过去。 “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召你的时候怎么不应?我都快急死了!还一个人在外面晃,黑灯瞎火的有没有撞到头?”罗夜生一通数落,说着就伸手去摸对方的护额,看他是不是又碰得满鼻子灰。 封旭愣了一愣,随即模仿云修立的口吻道:“白天偶遇一位故人,小叙了会儿,不小心忘了交班时间。你有召我吗,我怎么不知道?” “奇怪,你没看到我召你?算了,回来就好。”罗夜生一笑而过,随手拉住了封旭,“我牵着你走,免得你又撞到什么。” 封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想这么轻易就牵手了,看来云修立果然跟小夜巡有一腿。要说是女扮男装,这小身板确实有点像,待他找一个光线明亮的地方,再细看小夜巡究竟长什么样。 这时游光解决完恶鬼回来了,见罗夜生正拉着云修立,上去就是一顿冷嘲热讽,质问他之前都干什么去了。 封旭随口忽悠,对答如流,罗夜生边走边说起了九世镜弄丢的事,还把胡常吟当时讲的话复述了一番,问封旭有什么看法。 “星蓝色的长袍,拿着类似拐杖的东西,还叮当作响,怕不是九曜星司的人吧?袭击胡常吟的东西,应该就是占星杖了。”封旭说得头头是道,论见识他并不输给云修立,这点问题还难不倒他。 罗夜生点头道:“那我们这就去那什么九曜星司,把九世镜找回来。” “急什么?九曜星司那可是天宫,岂是我们想去就能去的?九世镜既然是鸟嘴弄丢的,那你再让他找回来呗。” 封旭无心管这些正事,目光左顾右盼,终于看见了一家喧闹的酒肆,便拉着罗夜生化为凡人装扮,兴致盎然地跨进店内。 “老板娘,来两坛上好的杜康!” 在座的酒客见到二人进门,纷纷投来了惊羡的眼神。前者一身绛红布衣,随意往那儿一站,便有种鹤立鸡群之感。后者一身低调黑袍,隐去小乌帽,仅用一根珠绳约束长发,清爽利落。 “来洛阳,是一定要喝杜康的。” “我知道,就是曹操喝的那个!” 游光也现身跟了进来,故意在两人中间坐下,把封旭挤兑到了旁边。不知为什么,他今晚看“云修立”格外不顺眼,莫名的想找茬。 封旭不屑理会游光,而是托着腮帮,不动声色地打量起罗夜生,明眸皓齿,肤白胜雪,可爱是可爱,就是眼睛下的那两抹黑眼圈……云修立的口味果然很特别。 -- 第40页 须臾之后,店小二呈上了两坛酒和几碟下酒小菜,封旭便撕开酒封给罗夜生倒了一碗,“来,干了这碗。” 罗夜生捧着酒碗浅尝一口,入口绵柔,芳香浓郁,回味醇净悠长。他不禁又猛灌一大口,眯着眼吟诵出了那千古名句。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再来!”封旭自己没怎么喝,却一个劲儿给罗夜生灌酒,喝完一碗又倒一碗。此举惹得游光更加不爽,当罗夜生喝到第四碗时,他便一把夺过酒碗自己干了。 “你一边凉快去,别在这里碍事!”封旭狠狠瞪了游光一眼,又收敛怒意转向罗夜生,看他双颊上醺着微红,心知他已经有了醉意,便拍了拍自己的腿道:“来,坐我身上。” 罗夜生抱着酒坛叽里咕噜,封旭伸手想把他捞怀里来,游光见状,直接站起身一屁股压了下去,堂而皇之的坐在了封旭大腿上。 “干什么……我又没叫你坐!”封旭愤然推开游光站了起来,晦气地抖了抖衣摆。游光却笑得恬不知耻,心想我还恶心不死你! 忽听一阵酒壶打碎的声响,罗夜生倏地一下蹿上了桌,以手指天放浪地大笑道:“兄弟们对暗号喽!天王盖地虎!” 一时间所有酒客们都看了过来,只见罗夜生搔首弄姿,鼓着腮帮胡嚷道:“天王盖地虎——快给我接下句!” “什么天王地虎的,你快下来!”游光看罗夜生摇摇欲坠,忙张手想接住罗夜生,不料封旭冷不防把他踹飞了出去,自己取而代之。 “是小鸡炖蘑菇,炖蘑菇呀,怎么没人理我,我孤独呀……”罗夜生晃晃悠悠地扑倒下来,醉醺醺地落入封旭怀中。 封旭忽觉胸口一阵柔软,顿时脸红心跳,这小夜巡居然有胸,还真是女扮男装来的!他哪里知道,罗夜生胸口那软乎乎的一团,不是什么少女**,而是那只正在睡懒觉的小灵猫。 罗夜生把脸埋在封旭肩头,嘴里还不停嘟哝着炖蘑菇。封旭搂着他坏笑道:“好好好,我们回房炖蘑菇去。” “我警告你,把他放下来!”游光厉喝道,按理说这两人搂搂抱抱的他也习惯了,可今晚就是莫名看不惯。 “你胡搅蛮缠的烦不烦?”封旭说着挥开手臂,袖中飞出一束紫光,像蛇一样缠在游光身上,瞬间将他捆得严严实实。 “……这是什么玩意儿?”游光奋力挣扎起来,可他越挣扎绳索就勒得越紧,同时浑身乏力。他这才意识到这是捆鬼绳,可云修立哪来的捆鬼绳呢,据说这玩意儿只有阎王和鬼王才有。 正在游光失神时,封旭已经带着罗夜生不知去向。他慌忙顾目寻找,可四周只有那些对着他指指点点的看客。 酒肆旁边便是一家客栈,封旭抱着罗夜生来到客栈楼上,随意踢开一间房就进去了。没有掌灯,摸着黑把他抱上床,让他靠坐在床边。幽暗中,隐约看见他醉眼迷离、长发凌乱,倒是别有一番魅惑。 封旭捏住罗夜生的下巴,指尖揉了揉他的唇瓣,心想要是这么亲上两口,云修立一定会气得喷火吧? 这般想着,封旭俯下脸渐渐吻了过去,他轻嗅着对方身上的酒香,心中莫名骚动,正要尝到那柔嫩的唇瓣时,罗夜生忽然呕了一声,一口刺鼻的酒就那么吐在了他脸上。 “你!”封旭恼羞成怒地擦了把脸,他堂堂鬼王风流醉花间,多少艳鬼投怀送抱,还从来没遇到这等扫兴之事。 罗夜生甩腿蹬掉靴子,神志不清地脱着衣服,边脱还边嚷着要抱抱。封旭看他这么主动,又来了几分兴致,遂扑上去把他按倒下来。 “小美人,让我瞧瞧你究竟哪里好!”封旭戏谑地扯开罗夜生的衣袍,不料倏地蹿出一团莹白,猝然在他脸上划开三条血光。 脸颊火辣辣地疼了起来,他惊愕地扭头一看,那东西正蹲在窗棂上,身披月光,面上泛着三道赤焰灵光,诡异妖娆。 “何方神圣?”封旭隐隐感觉,对方的气息有点熟悉,但那气息又像是被什么刻意压制了,他无法分辨出来。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砰的一声大响,震成了无数碎片。一道挺拔的人影出现在了门口,手里握着一把金光闪闪的诛邪刀。 “你……这么快就出来了?”封旭难以置信道。 云修立大口喘息着,他强行破开炼狱笼,赌命扛下了五雷轰顶,此刻满脸焦灰,一身战袍被灼成了黑褐色,就连头发都烧焦了几缕。 “他人呢?”云修立沙哑地吼道,光线昏暗他看不清,这一路狂奔过来都不知道撞碎了多少面墙。 罗夜生胡乱嗯了一声,四仰八叉地翻过身来。云修立忙循声走了过去,试探地将手伸向床上的人,触到那光滑的肩背,心底顿时一颤,这傻子居然真的被人给扒光了! “我说过了不准碰他!!”心中怒火霎时翻江倒海,云修立衣发逆飞,周身气场如烈焰般迸发,狂风拔地,竟将整个屋顶都掀飞了开去。 “我……”我还没碰到呢!封旭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那强劲的气浪震得连连后退,狂沙走石逼得他睁不开眼。 “今夜不把你抽筋扒皮,老子就跟你姓!”云修立怒叱着挥刀狂砍,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招招催命,已然陷入了疯魔状态。 “有种来啊,谁怕谁!”封旭好死不死地叫嚣道。 -- 第41页 岩壁连连炸裂,尘雾冲天,轰然乍响,可怜周边无辜的百姓们,还以为是半夜发了地震,吓得四处惊逃。混战中封旭敏捷地左闪右避,内心却是无比得意,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把对方惹火到这种地步。 “两条疯狗……”幽暗中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也不知是谁在那里。 醉酒的罗夜生头重脚轻,抱着被子朦胧呓语,浑然不觉身边那惊天骇地的战斗。因为小灵猫正守在床边,举起粉爪撑开了一道球形的屏障,微光罩护着这张床,隔绝了外界喧扰,让他一夜安然好梦。 谁又能想到,今夜这场闹剧正是一切祸患的开始。 第20章 有种你表白 天亮时分, 耳畔嘈杂起来,罗夜生这才从宿醉中苏醒。小灵猫正蹲在床头舔爪,他揉着头发坐起身来, 看到周遭景象顿时吓了一跳。 “我的妈呀……我这是睡了多久?!” 漫天烟尘, 目光所及之处, 遍是残垣断壁, 树倒旗败街道拥堵。废墟间传来人们的哀嚎,兵官们正在指挥着救援, 一队挖掘被埋的百姓们,一队则搬运伤者送往就医。 “这是怎么回事,地震了吗?”他努力回想昨夜发生的事,自己不是在酒馆和云修立喝酒吗,怎么就睡在这里了?更奇怪的是, 周围都变成废墟了,独独自己睡的这张架子床完好无损。 这时游光走了过来, 罗夜生忙穿衣下床,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游光回想着昨夜之事,有点哭笑不得,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那日游神在哪儿?” 游光指着废墟之外的护城墙, “在那边怄气呢, 你最好去哄哄。” 罗夜生疾步穿过乱石堆,来到了城墙下的空地前。有两人正面朝着城墙,雪白衣袍的那人蹲着,黑色锦袍的那人盘腿坐着。乍一看去, 罗夜生居然有点分不清哪个才是云修立。 他试探地喊了一声, 两人都没有答应。但直觉告诉他,白衣服那人应该是云修立, 可是云修立为什么要穿白袍? “你怎么了?”罗夜生扶住白衣人的肩膀,对方这才肯回过脸来。 那人俊眉修目,美如冠玉,看得罗夜生莫名心动,差点以为对方就是那上神云无迹,但定睛一看,确实是云修立的脸没错。此刻他没穿战袍,没戴镂金护额,眉眼居然跟云无迹有七分相似! “你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啊?噗哈哈哈……”罗夜生忍俊不禁,对方不仅一身白袍,头上还戴着一顶小白帽,岂不是跟自己的官袍一模一样么,就是换了个颜色而已。 云修立默不吭声,低眉看着自己的脚,郁郁寡欢。 “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啊,怎么突然穿起官袍来了?” 罗夜生笑了一阵,忽然在想既然这白衣人是云修立,那旁边的黑衣人又是谁?他讶异地回头一看,黑衣人正玩味地看着他笑,同样是俊美无匹的脸,眼神却有几分邪佞。 “……你是哪位?”罗夜生这才注意到,地上有一根粗壮的铁索,铁索一端扣在云修立脚踝上,另一端则连在黑衣人的脚上。 “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昨夜还陪你喝酒呢!” 罗夜生更懵圈了,“……我应该不认识你吧?” “别跟他扯,你听我说。”游光飘了过来,憋着笑跟罗夜生解释。 原来,昨夜鬼王封旭设计困住日游神,自己冒名顶替,还灌醉罗夜生欲图不轨,彻底激怒了云修立。两人大打出手,将方圆十里都变成了废墟,害得无辜的百姓遭受牵连。 这一战打得惊天泣地,阎王被气得连夜赶了过来,当场就给两人上了神禁锁,封印了二人的法力,还没收武器,把他俩锁在一起,要他们好好“培养感情”。由于破坏主要是云修立造成的,阎王还强行让他穿官袍,好让他记住自己的职责。 罗夜生看云修立那惨样儿,似乎已经气得自闭了,又想笑又心疼他。 “那这得锁到什么时候?” “阎王说是锁七日,这期间他俩没有法力,就跟凡人一样,要是运气差碰到个厉鬼,那可就玩完了。”游光说着不禁担忧起来,寻常的恶鬼他能应付,但要是野仲杀了过来…… 云修立心里也明白,阎王这是给自己判了一个“七日死刑”,作为游神他平日结怨众多,万一碰到个凶神鬼煞,只怕是九死一生。 罗夜生在云修立身旁蹲下,想说点什么安慰他,但他戴个小白帽太滑稽了,一点都不符合他威武的气质,恶势力形象荡然无存。关键这白帽还很像戴孝……罗夜生实在没忍住,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云修立沉着一张俊脸,默默摘下白帽就扔了,他知道对方一定在笑这顶白帽,觉得自己像是哭丧戴孝。 “别气别气,我不是要故意笑你的,你穿白衣很好看的。” “多好看?”云修立蓦地问了这么一句,罗夜生眉开眼笑道:“好看得我都挪不开眼了。”穿战袍的云修立总是浑身锋芒,杀气腾腾,忽然换了这么一身白袍,便像那和煦春风一样宜人了。 “比他还好看?”云修立扫了旁边的封旭一眼,两人脚上的铁索只有七尺长,便是想离对方远点都不能。 罗夜生也瞧了封旭一眼,“这还用问,当然你最好看了。” 云修立微不可察的扬起了唇角,心情似乎好了那么一点点。谁知封旭煞风景的来了句:“你昨夜在床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 第42页 “什么?”罗夜生莫名其妙,“昨夜……在床上?” 云修立顿时心中一紧,他一直没敢问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怕一问自己受不了,又要气得吐血倒地。 “你老实交代,昨夜有没有对他做什么坏事?”游光质问道。 “不就是男女那点事,怎么,还要我细说?”封旭挑衅地看着几人,不料游光上来就是一拳,照着脸打。 “你一个小鬼……居然敢打我?”封旭不可思议道,哪料游光又是狠狠几拳,此刻他既没法力又没武器,掰不过凶悍的游光,只得叫嚣道:“你等着,本王法力恢复了第一个收拾你!” “笑话!等你法力恢复了日游神也恢复了,我们联手还怕打不赢你?”游光扬眉吐气,说着又是一通拳打脚踢。 云修立见状也要上去踹一脚,罗夜生忙拦腰抱住他道:“大哥你就别掺和了,万一又把阎王打过来了吃不了兜着走。” 就这样,封旭被游光痛揍了一顿,鼻青脸肿的,看着甚是解气。但他好歹是鬼王,不一会儿,脸上身上的淤伤便开始自行愈合。 几人闹完了还是得办正事,罗夜生和云修立商量了一番,决定暂且搁置九世镜的事,先去金陵找回步天渊的残骸。 由于被铁索拴住了,云修立不得不拖着封旭这个巨大的绊脚石上路,两人每走一段路就要你推我攘,互指互骂,甚至是互掐脖子,每每都要罗夜生横在中间拦着才肯罢休。 “我说,你俩加起来得有两千岁了吧,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被罗夜生数落后,两人抱起手臂各自看向一边,各走各的。 途径一处幽静的山谷,漫山遍野的木芙蓉,风中弥漫着清淡的花香。 封旭一路呵欠连连,一副慵懒欲睡的模样。周边万朵粉红,他无意瞥见了一朵独特的洁白,便随手攫取下来,趁罗夜生不注意把花别在他耳鬓,凑到他耳畔暧昧地说了一句。 “小夜巡,我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罗夜生目怔口呆,他长这么大,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表白,而且对方还是个男的,没搞错吧? 云修立见状一把将罗夜生拽过来,扯下他鬓旁的花朵,扔在地上狠狠踩碎,“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根本不是真心的!” “就你是真心的,那你敢当众讲出来吗?”封旭反击道,他的确不是真心的,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喜欢,这么做只是为了气云修立而已。 游光露出看好戏的眼神来,只见罗夜生怔怔转向云修立,云修立却欲言又止,一句也说不出来,耳根渐渐烧红。 “看来你也就是玩玩而已,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你闭嘴!” “我偏要说,有种你就当着我们的面,最好把你家日巡小鬼放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你喜欢他,不然你就只是玩玩而已。” 罗夜生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有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费解地摸了摸鼻梁,又好像懂了点什么。 云修立脸颊滚烫,微微张了张嘴,“我,我喜,喜欢……”说不出口,数百年来从未对谁动过心,更不敢相信自己会喜欢一个男人。 封旭和游光望眼欲穿,就等着他这一句“喜欢”。 罗夜生忽然哦了一声,恍然顿悟似的拉住云修立的手,然后又拉过封旭的手,把他俩的手放在一起道:“你们要是喜欢对方就直说嘛,别这样绕来绕去的,我不会介意的。” 一时间两人都愣住了,彼此瞪得眼珠都快掉了出来,甚至忘了把手抽回来,只有游光噗哈哈地笑弯了腰。 “哈哈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们这两朵烂桃花!” 罗夜生露出一脸姨母般的微笑,“喜欢就大胆说出来,你俩就别装了,打是亲骂是爱,祝你们幸福!”说罢又在两人的手上按了一把,便跨过两人双脚间的锁链,大步朝前走去。 “打是亲骂是爱哦!”游光冲两人挤眼睛,故意把爱字的音拖得很长。 云修立和封旭怒怼着彼此,两人的手还握在一起,顿时又急眼红脸,厮打成一团。因为没有法力和武器,他俩也打不出什么花样,罗夜生索性就由着他们打,没再插手。 要说,罗夜生真的什么都不懂吗?其实他有察觉到一丝火苗,心底也有什么在蠢蠢欲动,但他不愿意去深想,毕竟从没碰过恋爱这种东西,没有经验。所以还是继续装傻吧,眼下工作要紧。 夕阳西下,东边又升起一轮银月,日月当空。 云修立怅然望天,本该是难得的日月同巡之时,却少了那位清冷寡言的故人。他实在是想不通,那般沉稳坚韧的人,究竟是因何理由,要亲手用刀割下自己的头颅? 罗夜生似乎也想起了步天渊,转身问云修立道:“你记不记得之前,我在九世镜里遇到了步天渊,他拉着我的手不放,还喊我的名字。当时你说只有一种可能,是什么?” 说到这里,他怀中的小灵猫稍稍探出脑袋,呆萌地仰头看着他。 “我们这些阴官,跟天上那些神可不一样,我们大多是前世有功勋,死后封阴官,背负着前世而活的。他之所以能喊出你的名字,很可能是因为前世认识你,并且关系非同一般。” “怎么个不一般,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云修立上前扣住罗夜生的手,“我牵着你的手,你并无感觉,但步天渊其人凉薄,十分讨厌和人触碰,可他偏偏扣住了你的手。” -- 第43页 一旁的封旭伸了个懒腰,“没错,他很讨厌别人碰他,有一次我故意摸了他的脸,他追着我砍了三天,非要把我的手剁下来不可。” “你应是记得前世的,他为何抓着你不放,你怎会不知道?” 面对云修立的质疑,罗夜生不禁有点心虚,自己前世那就是一个碌碌无为的作死青年,读了一堆无用书,没啥特别可言。而这副身体的原主人究竟是何身份,有何经历,他毫不知情。 “你该不是他前世的情人吧?”封旭嘴欠的飙出这句,还一心以为罗夜生是女扮男装的小美人。 “……”罗夜生一头瀑布汗,小灵猫也跟着翻白眼。这群男人一个比一个俊,怎么就没一个性取向正常的,还总想着把他也带歪? 云修立还以为罗夜生会反驳,抓心挠肝的等着他回答,可对方却一句解释都没有。他心中更是愤懑嫉妒,“你就不能讲讲你的前世?” 罗夜生这才看了云修立一眼,“可以,但你得先跟我讲讲你的前世。拿你的秘密来换我的秘密,这样才公平,不是么?” 云修立哑然失色,暗自扣紧了双拳。如果对方知道自己前世是如何大逆不道,如何接连害死至亲,一定会讨厌自己吧? 第21章 谁都跑不了 风和日丽, 碧水青天,瓜洲渡口运船来往,红舫绿堤白塔照影。 这里是扬州城, 云修立前世的故乡, 天下三分明月夜, 二分无赖是扬州。他在世的那时候, 人们还称这里为广陵、江都。 此刻云修立闭上眼睛,那些金戈铁马的日子还历历在目, 耳畔仿佛还能听见战士们高声喊他大将军。正是因为前世功勋卓越,他死后才被封了阴官,当上了日游神。 难得路过故乡,云修立却没什么好心情。由于被封禁了法力,他提不上脚速, 还被迫带着封旭这根搅屎棍,烦躁又郁闷。封旭还总是嘴欠, 一副没睡醒的懒样,看着就想给他几拳头。 一行人赶了两日也才抵达扬州,距离金陵至少还有一半路程。 罗夜生一进城,首先就被满大街的美食迷住了。扬州人不仅吃得有排场, 更吃得精细讲究, 三丁包、脆火烧、拌干丝、风味糕、蟹壳黄等等风味名吃,他一样都没落下,双手拿的满满当当。 “这个双麻酥饼,还有那个翡翠烧卖, 买, 快买!”罗夜生嚷嚷道,嘴里的还没吃完, 又喊着游光去给自己买新的。 小灵猫就缩在罗夜生怀里,仰着脑袋看主人各种馋相。 不一会儿,游光买来了酥饼烧卖,罗夜生没有手拿了,便张着嘴要游光给自己喂,无奈没吃几口,呕吐的毛病又犯了。但他仍不死心,边吃边吐,可怜游光一边给他喂,还要一边给他擦嘴。 云修立和封旭就在一旁看着,前者眼神发黑,周身也杀气腾腾的,后者便挖苦道:“你瞧,他一点都不亲你的,却跟一个小鬼那么亲。” “你闭嘴!”云修立怒瞪了封旭一眼,又上前恶狠狠地推开了游光,弄得游光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他过来干什么的。 罗夜生顿时吐得更凶了,弯着腰呕个不停。云修立想帮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帮,手足无措道:“要不你少吃点吧……” “我不吃难受啊,我肚子里肯定是有只饿死鬼,呕……”罗夜生瞅着自己的肚子,委屈地边吃边吐。 游光也紧张地看着罗夜生的肚子,只盼他的肚子千万别鼓起来,不然大着肚子边吃边吐,是个人都会想到怀孕。 谁知封旭偏偏嘴贱的来了句,“吐得这么凶,你该不是怀孕了吧?” 游光肩膀一抖,神经绷紧,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云修立不悦地皱眉道:“你闭嘴,一张嘴就喷粪的,男人怎么可能怀孕?” “你!你就装吧你!”封旭投来讽刺的眼神,“看你这样子,孩子八成不是你的,被绿了还不知道!” “你再胡说八道一句试试?”云修立说着就开始撸袖子。 封旭理直气壮,“看你这样子,肯定是被我说中了吧?” 罗夜生一头汗,越来越听不懂这两货在说什么,索性躲到一旁墙角里吐去,任那两人打作一团。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觉小腹好像有异常,心底一沉,自己该不是真被什么饿胎附体了吧? 游光上前安慰道:“别担心,回头找小木仙给你瞧瞧。”其实是找小木仙求解药,再这样下去肚子大起来还得了? 不久后几人继续赶路,罗夜生似是厌烦了云修立和封旭,故意拉着游光走在前面,把聒噪的两人甩开一段距离。 刚斗过殴的两人都有点破相,抱着手臂各走各的,无奈脚上的铁索牵制了他们的距离,还拖拽在地发出令人不悦的声音。 穿过鳞次栉比的街市,便是一片宽阔的灰墙矮房,风中弥漫着一股香木的气息。原来这一带都是制作漆器的,路上时不时能看到搬运木材的壮汉,透过栅栏往院内看去,还能看到工匠们点螺雕漆。 封旭走着走着,忽然用手肘捅了捅云修立,“你快看那边。” 云修立不作理会,封旭便一把将他拽了过来,指着不远处一座着火的瓦房,“你看那个人,像不像是祝重黎?” 听到祝重黎三个字,云修立瞬时扭头看了过去,那处是存放木材的瓦房,屋顶烟雾冲天,人们纷纷拎着水桶前去救火。此刻一男子逆着人群走了出来,他裹着一袭赤红披风,脸上还戴着鬼脸面具。 -- 第44页 即便如此,云修立还是能一眼认出,对方就是火神祝重黎。 “他怎么又下凡了?”云修立习惯性地掏出神册,想记上一笔,要说他和哪位神仙过节最深,必是被他记过六次的火神了。 因为被云修立记罪,祝重黎多次遭到天界的惩罚,轻则被关押个百把十年,重则被贬下凡间,等历经苦难功德修满,才可重归天位。 火灾引起了罗夜生的注意,便拉着游光想过去看看。云修立这才意识到,罗夜生即将和祝重黎相遇,两人势必会认出彼此。火神和日游神一样都是凶神,脾气火爆不好惹,遇到讨厌的游神必定动手。 “糟了!”云修立三步做两步冲上去,毫无防备的封旭被他拖拽得仰摔在地,同时云修立也被铁索绊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你是不是又想打架,嗯?!”封旭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了起来。 云修立没工夫搭理封旭,仓促抬头望去,罗夜生和游光正停在前方,满眼无奈地看着他俩。关键是祝重黎也看了过来,这一刻两人似乎撞上了视线,对方明显愣了一下。 “好你个日游神,别以为你换了身官袍我就不认识你了,你烧成灰我都认得!”祝重黎说着一跃而起,以掌举天,掌心瞬间凝聚出一个巨大的火球,猛地朝云修立这边掷了过来。 云修立封旭见状急速闪开,哪料铁索又绊住了二人,两人飞到一半忽的扯住,紧接着一齐往下栽倒。两人来不及互骂,再一抬头,那火球夹带着炫目的光焰当头砸落。 千钧一发之际,罗夜生撑开无极伞挡在了两人跟前,只听轰然大响,烈焰撞击在黑色伞页上,顷刻湮灭成灰。罗夜生也被强劲的冲击力震得连连后退,直到被两人腿间的铁索绊住。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跑!”罗夜生回头冲两人吼道,两人速即起身,这次没有岔开跑,而是朝同一个方向跑。 “谁也跑不了!我让你记我!”祝重黎狂笑两声,愤然连扔火球,霎时又是七八个巨焰球砸了过来。 罗夜生奋力挥伞抵挡,为逃跑的两人作掩护。 轰炸连声,火球砸地便是一簇冲天烈焰,转瞬间房顶烧了起来,院落也烧了起来,遍地火光。无辜的人们吓得四处惊逃,他们看不见打架斗殴的神官,还以为是瓦房发生了爆炸。 慌乱中,云修立和封旭藏到了一处大院里,这里堆满了成百上千的半成品漆器,形状各异,小如陶罐大如水缸,足够两人藏身其后。 祝重黎很快追到了大院附近,他在半空里飞掠着,嚣张地叫嚷道:“识相的赶紧滚出来,不然我就把这一带全烧了!” “他是不是疯了?”云修立纳闷道,火神平日虽然嚣张,喜欢下凡作乐,但还不至于危害百姓,这般咄咄逼人倒像是中了邪。 封旭埋怨道:“都怪你平时太得罪人,把火神彻底给惹恼了!那家伙是跟你有仇,害我白白受牵连。” 云修立斜了封旭一眼,要不是锁链牵制,他真想一脚把这货踹出去。 祝重黎掠到院落上空,在成堆的漆器间搜寻,目光犹如狩猎的鹰隼。这时罗夜生和游光也寻了过来,他能感应到云修立他们就在附近。 “给我滚出来!”祝重黎厉喝一声,甩手挥出几枚火刺。被射中的那堆漆器轰然炸裂,震碎如齑粉。 罗夜生上前道:“住手!你再这样为所欲为,是要受天规惩罚的!” “你一个夜游神值什么日班?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祝重黎的口气里满是鄙夷,天规惩罚了太多次,他早就麻木了。 “还不让开!”祝重黎遽然甩出一串火刺,嗖嗖向罗夜生扫射过来。 罗夜生急忙撑伞抵挡,伞页被撞得剧烈晃动,他双手并用都握不住伞柄,不料敌人又送上了几串火刺。无极伞被打得脱离掌心,一枚火刺直射心口,他惨叫一声,胸口霎时飙出一阵鲜血。 危急关头,游光冲前一把揽住罗夜生,一手扣住无极伞撑开庇护。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云修立一个箭步从漆器间蹿出来,张开双臂挡在了罗夜生和游光跟前。而封旭也以不太雅观的姿势,被云修立强行拖拽了出来,晃了两下才堪堪站稳。 “你有什么恩怨冲我来,别牵累无辜!” “你们这些下等的阴官,太碍眼了!”祝重黎说着纵臂一挥,两股焰浪如太极般盘旋而下,铺天盖地的狂卷袭来。 “你真的疯了!”云修立见状猛然回身,按着罗夜生和游光扑倒下来,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法力,这真火烧下来必叫他化为灰烬。 出乎意料的是,云修立身上并没有起火,因为阴官袍服起到了保护作用,更庆幸的是,罗夜生、游光、封旭此刻都穿的阴官袍服。 虽然人没烧到,但周遭那些木胎漆器全都烧了起来,火浪烟雾冲天而起,赤焰笼罩了一切。几人置身火海炼狱,被炙烤得汗如雨下。 罗夜生歪头昏死了过去,游光也奈不住火浪的灼烤,无力地昏倒在一旁。封旭盘腿坐下来,挥手擦了把汗道:“你快想办法,这阴袍撑不了多久的,真火马上会烧到我们。” “我还能有什么办法?”云修立说着竟开始脱自己的官袍,封旭见状忙摁住云修立的手,厉斥道:“你也疯了吗!” “他受伤了……”云修立疼惜地看着昏迷的罗夜生,只见他胸口血污一片,好像伤得很严重,再要被这真火烧到就没命了。 -- 第45页 “那你也不能把自己的官袍脱给他!”封旭低吼一声,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游光,“要脱就脱他的,该他命贱!” 云修立看了游光一眼,竟反手抽了封旭一耳光。封旭怔怔摸着脸颊,愤恨地瞪着云修立,“你居然敢打我?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你可以轻贱自己,但没资格轻贱别人!”云修立虽然也不喜欢游光,但游光是真心护主,他有自己存在的价值。 封旭忽然大笑了起来,“就你讲义气,我看你心上人死了你哭不哭!”说罢冷冷瞧了罗夜生一眼,赌气地背过身去。 云修立解开衣袍,把罗夜生和游光都拉到怀中,用自己的官袍将两人罩住。好在这两人都是少年人的身材,魁梧的他把官袍扯开到最大,勉强能护住二人。但这样做,也只是争取一点可怜的时间罢了。如果不灭了这真火,他们都要葬身在此。 此刻,祝重黎衣袂翻舞的悬在焰海上空,见几人的身影被火焰吞噬,他大笑着扬长而去,转身时还把面具摘了下来,随手扔进了火海中。而那面具下的眼瞳,正泛着浓烈的煞气,已然入魔。 第22章 均与你无关 焰浪滔天, 浓烟滚滚,呛得人无法呼吸。 云修立看着怀中的两人,额上滚落豆大的汗珠, 眼下只有一个人能解救他们, 但他不知道要怎么联系上那个人。如果说那个人真的一直在云上守着他, 那为什么还不出现? “你这个人真的很讨厌!”在这生死之际, 封旭还不忘埋汰云修立。 “你到底有什么好的,阎王那么器重你, 阴司的人也敬畏你?脾气比谁都臭,我还腆着个脸缠着你,你却从没把我放在眼里……” 云修立没听清封旭在嘀咕什么,眼前渐渐变得恍惚起来,偏偏就在这时候, 罗夜生脚边烧了起来,紧接着游光身上也烧着了, 他手忙脚乱地扑火,谁料自己衣袖上也烧了起来,灼痛噬心。 封旭见状脱下自己的阴袍,迅速盖在三人身上, 火焰转瞬熄灭, 冒出几缕青烟。云修立愣愣看着他道:“那你,你怎么办?” “哼,我封九日可是鬼王之躯,还会怕……”封旭骄傲地背过身去, 话没说完就一头栽倒了下来。纵是不死鬼王, 在没有法力的情况下,又怎能扛住火神的烈焰真火? “封旭!”云修立沙哑地喊了一声, 无尽的绝望将他吞没,看来自己是逃不过阎王判的这七日死刑了。 就在几人濒死之时,天际传来沨沨之声,好似天河破开巨洞,瓢泼大雨倾盆而落,哗哗浇在火海之上,霎时热气蒸腾,哧哧作响。 火势渐渐小了下去,院落四处一片焦黑。清凉的雨水浇在几人身上,很大程度上缓解了灼痛。云修立尚还保持着意识,他仰脸望着灰蒙蒙的雨水,唇畔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片刻之后,火焰终于趋近熄灭,四处冒着热乎乎的白气。云修立仰天问道:“上神既然来了,可否见上一面?” 于是乎,一道柔白的身影出现了,他襟飘带舞地落下来,周身萦绕着祥瑞之气,轻盈俊雅,皎洁如月。 两人对望着,他们有着相似的眉眼,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一个是万人倾慕的九天上神,一个是凶神恶煞的地府阴官,谁又能想到这般天差地别的二人,前世曾是血浓于水的至亲。 “可还撑得住?”云无迹先开的口,心中关切,面上却平淡如水。 “我没事,但他们三个……”云修立咬牙强撑,“请上神好人做到底,帮我带他们去疗伤,日后必涌泉相报。” “你跟我不必谈谢字。”云无迹说着纵袖一挥,便用云纱缠住了几人,带着他们腾云驾雾,来到了附近的一间土地庙。 土地庙虽然窄小简陋,但好歹够几人容身。这里的土地婆婆也十分和善,抱来茅草给几人铺下,让他们躺下来休息。见几人都被烧得灰头土脸的,婆婆还去河边拎来一桶凉水,好让他们冷敷伤口。 “多谢土地婆婆。”云无迹礼貌微笑道。 “上神客气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云修立把罗夜生轻放下来,揭开了他胸口的血衣。令人震惊的是,他胸口血肉模糊的竟是那只小灵猫,正是因为它挡下了致命一击,所以罗夜生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这只鬼灵猫……”云修立把小灵猫捧在掌心里,它已经僵硬死去,体内的那股灵气也已消散。但他知道,原先附在这只猫身上的魂灵,是去别处寻找下一个宿主了,严格来说,它还没有死。 云无迹见罗夜生并无大碍,心下稍稍松了口气,然后坐到一旁给他把脉,看他有没有动了“胎气”。万幸,脉象稳定。见罗夜生额上满是汗珠,他便用衣袖轻轻为他拭去汗水,眼底满是爱怜。 罗夜生迷迷糊糊地睁了下眼睛,依稀看见那俊美的白袍男子,下意识揪住了对方的衣袖,分不清他到底是云无迹还是云修立。 “乖,睡一会儿。”云无迹放下罗夜生的手,轻声安抚他入睡。 看着两人的亲昵举动,云修立心下有异,但并没有问什么。 “这孩子既跟了你,你就要好好疼他,保护他。他这身子受不得苦,再要像今日这样叫他受苦受累,我可饶不了你。”云无迹嘱咐道,故作严厉的看了云修立一眼。 云修立不明所以,他俩什么时候认识的?对方好像很喜欢罗夜生? -- 第46页 “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天界了,告辞。”云无迹淡然一笑,起身离去。 云修立急忙追上去,无奈被铁索绊住,只得喊了一声“上神留步”。 云无迹诧异地回首,见云修立递上了一叠纸,便接过纸页打开。浏览完内容,他并无表情。这页纸正是当初云修立从夜巡神册上撕下来的,上面记载着云神夜逛人间花楼的“罪行”。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去这种地方?” “不是,你去哪里是你的自由。”云修立绝不会怀疑云无迹的人品,他这个小叔向来洁身自好,就算去青楼也不会寻花问柳。 “我只是想提醒你,天规无情,三思而后行。” 这次的事被云修立挡了下来,难免下一次会被天界发现。小叔历经千年磨难,好不容易修成正果,重获自由之身。若因此被剔除仙骨,诛下凡间,又该是多么的不值! “我也想提醒你,”云无迹攥紧那页纸,“无论今后我是否遭到天界惩罚,均与你无关,希望你别再插手。” 云修立不解地皱眉,“为什么你要明知故犯?到底是什么让你如此眷恋凡间,一遍又一遍的触犯天规?难道是……”是我吗? “不是你。”云无迹直视云修立的双眼,“你我今世已无任何瓜葛,救你只因故人之约,希望你别误会。” 云修立眼神闪烁,心中悔恨难过,如鲠在喉。看来小叔还是不肯原谅自己,他这么护着自己,只是因为当年和阿爹有约定。 “勿再执迷于过去,好好珍惜眼前人。”云无迹说罢,拂袖化身为鹤,清啸一声,展翅飞向天际。 云修立目送着对方消失在苍云中,不禁又回想起了前世的事情。 在他九岁那年,阿爹意外死去,仅比他大五岁的小叔成了一家之主,担起了抚养他的责任。可他狂妄无知,任性叛逆,把阿爹的死错怪在小叔头上,一次次的故意伤害对方。 多年来小叔始终温柔如一,像阿爹一样疼爱他,默默包容毫无怨言。他却一心误解小叔,毫不领情,直到小叔也为他付出了性命。可怜小叔至死,听到的仍是他那句“我没有你这个叔叔!” 前世的他,就是一个恩将仇报的不孝子,罪该万死。 天色阴沉,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在土地庙暂做休息后,几人陆续苏醒了过来。罗夜生醒来发现小灵猫死了,十分伤心,尽管云修立解释这猫只是个躯壳,他还是红了眼眶。 “它还这么小,还没有好好看看这人间……” 封旭慵懒地托着脸颊道:“你要是喜欢这玩意儿,我可以给你找一箩筐过来,保证比你这只可爱多了,随便你挑。” 罗夜生摇了摇头,“它是唯一的,你找再多过来都不是这只了。” “如果它和你有缘,一定还会附在别的东西上,再回来找你。” 云修立的安慰并没有起到作用,罗夜生抱着小猫的尸体,独自蜷缩在角落里黯然神伤,不再理会任何人。云修立伸手想抱他,但旁边两人正盯着,手臂在半空里僵了僵,又放了下来。 几人沉默了一阵,便说起了火神的事,并一致认为祝重黎中了邪。 游光道:“野仲曾教了我一种法术,能唤醒人心深处最不堪的记忆,让人陷入混乱魔怔的状态,我看他就是中了那种邪术。” 这种邪术云修立早就领略过,之前游光还是恶鬼时曾用这种邪术袭击他,好在他意志坚定,没有走火入魔。 “这么说来,又是野仲在背后捣鬼。”云修立说着似想起了什么,问游光道:“你们之前偷袭步天渊的时候,有用过这种邪术吗?如果说他也中了邪,突然举刀自杀就说得通了。” 游光点了点头,“用过的,还是野仲亲身上阵,可是步天渊表现得很平静,也没什么魔怔的行为。据我观察,中邪术后的一段时日,他还是照常巡查捉鬼,直到后来才突然自杀。” “真要说哪里奇怪的,就是那段时日他不怎么搭理魅阎罗,甚至刻意避开她。我觉得魅阎罗有鬼,她一定有什么事瞒着众人。” 云修立掂量道:“魅阎罗确实对步天渊有种不同寻常的垂爱,但步天渊对谁都冷冰冰的。他刻意避开关心自己的人,独自去到千里外的鬼巢,当着众鬼的面自杀,还有死前那诡异的一笑,难不成是有预谋的自杀?他想利用自己的死来达成某种目的?” “别瞎猜了,我看步天渊就是脑子有病,突然病发了就自杀了呗!这案子就此了结,还查什么查?” “你闭嘴!”云修立低斥一声,真想把封旭的贱嘴缝起来。 封旭偏不闭嘴,“我真劝你别查了,不然牵扯出一堆见不得人的勾当,会让你怀疑阴司,怀疑自己的信仰,甚至像步天渊一样落得个自杀收场。还不如学学我,偶尔装个糊涂,乐得自在。” “我还偏要彻查清楚,你要是知道些什么,就别藏着掖着。” 封旭却不作声了,抱臂看着云修立,眼底写满了“你会后悔的”。 游光寻思道:“步天渊中邪后,没理由表现得那么平静,会不会是当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后来才渐渐魔怔呢?一般中了这种邪术的人情绪波动会很大,就像祝重黎,中了邪就四处纵火发泄。” 正说着,土地婆婆从门外走了进来,笑眯眯地问几人道:“神官们在谈论那个火神吗?近段时日,他一直在扬州城一带纵火,着魔似的!他好像在找什么人,但那人却躲着不出来。” -- 第47页 “那他是在找野仲报仇吗?” “不是不是。”土地婆婆连忙摆手,“火神找的那个人名叫阿水,他经常对着江河喊这个名字,喊了半天没人应,他就去周边放火。” 几人面面相觑,又问土地婆婆阿水是谁。 婆婆摇头表示不知道,只是叹气道:“天界怎么还不派人捉火神回去,他再这样疯魔下去,扬州就要被他给毁了。这会儿他还在外边游荡,看啥不顺眼就烧啥,几位神官若想离开扬州,可没那么容易喽。” 云修立作为一个扬州人,自是不能容忍祝重黎在家乡纵火,但他如今没有法力也奈何不了。只得在神册上记录下其罪行,传到阴司让阎王尽快上报,届时天界自会派兵下来。 尔后雨停了,罗夜生忍痛埋葬了小灵猫,随那三人继续上路。 几人决定去运河上坐船,走水路离开扬州,这样再遇到祝重黎放火,就直接跳水。可谁能料到,这放火的躲过了,却躲不过溺水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依然是没人理我的一天…… 第23章 我真没自杀 黄昏时分, 白鹭掠水,落霞满天。 一行人来到大运河渡口,随机登上了一艘画舫。几人都没有现身, 打算悄悄渡过去。画舫上本没几个客人, 吃水线却猛地沉了一寸, 船客们面面相觑, 还以为是撞了鬼。 罗夜生闷闷不乐地坐在船头,云修立和封旭也在一旁坐下。晚风迎面吹来, 波光荡漾,夕阳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辉。 云修立凝视着罗夜生的侧颜,平日里爱说爱笑的他,此刻却满脸愁容。游光就站在两人身后,见云修立用那种怜惜的眼神看着罗夜生, 便坏笑着把手伸过去,在他脑后猛按了一把。 “喜欢你就上呀!” 云修立就这样毫无防备, 堂而皇之地亲到了罗夜生脸上!一个柔软温润的东西落在脸颊上,罗夜生瞪大眼睛,无辜羞怒地转向云修立,云修立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 “你……突然是在做什么?”罗夜生愣愣摸了摸脸, 心口一阵噗噗乱跳, 对方刚才好像是亲了自己? “我!”云修立羞赧地抚住下唇,即刻跳起身追打游光,“找死么你!” “哈哈哈我这是在帮你啊!”游光狡辩道,撒丫子就跑。 封旭指着几人还没笑出声, 就被锁链拖拽得脚朝天, 一个骨碌差点没滚下水,于是也跳起来追打云修立。画舫被闹得摇晃不止, 船上的客人们更是惊恐万分,严重怀疑这船闹鬼。 游光上蹿下跳,“我看你想亲他就顺手帮个忙,你居然还打我!” “胡说八道!那都是你自己臆想的!”云修立怒骂追打,无奈被锁链牵制了行动,封旭还从后面扑上来,用手臂狠狠锁他的喉。 “叫你瞎蹦跶,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罗夜生头疼地扶了下额,实在是没心思管那仨儿,便坐在船头独自看夕阳,思念着那只为自己而死的小灵猫。他的双腿正吊在水面上,忽然间,有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的脚踝,冷不防将他拖拽进了河水中。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喊,声音就被寒水呛住。 正在打闹的三人毫无察觉,等他们闹完了,才惊觉罗夜生人不见了。而他们正行驶在茫茫大运河上,放眼四周都是滚滚河水,这盏茶的功夫内罗夜生又能去哪儿呢? “糟了,他掉水里了!”云修立很快得出这个结论,焦急地寻找对方落水的方向,紧接着一头跳入水中。 封旭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又兀的被云修立拽下了水,噗通一声水花四溅。只剩游光还在画舫上,因为不谙水性,只能干着急。 水中昏花一片,墨藻柔柔飘舞。云修立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嗅着罗夜生的灵气摸索,幽暗中隐隐窥见对方的身影,他急切地潜游过去,抓住那人的手臂向上浮去,终于将对方拖出了水面。 罗夜生呛了口水,胡乱挣扎起来,“放手!你放开我!” “别怕,没事了,我这就带你上岸。”云修立以为罗夜生是受惊才如此挣扎,于是紧箍着他的手臂,强拽着他游上岸。 两人湿淋淋地趴在岸边,罗夜生双手撑地不停咳水,云修立忙轻拍着他的后背,关切地问他有没有事。与此同时,封旭也折腾上了岸,游光见状也向岸边飞掠而来。 “咳咳……谁让你拉我上来的?”罗夜生恼火地反手打开云修立,转个身竟又跳入了河中,噗通溅起一滩水花。 云修立错愕地看着罗夜生落水,心想对方难道是想不开吗?他随即纵身跃入河中,锁链连带着把刚摸上岸的封旭又拽下了水。 “狗娘养的,本王跟你没完!”封旭骂骂咧咧地扑腾道。 “哈哈哈……阎王派你们来耍猴的吗?”游光笑弯了腰。 水中暗影摇曳,罗夜生正要潜入河底,却被云修立一把拽住。他奋力挣扎起来,无奈拗不过蛮力的云修立,又被对方渐渐拖回岸边。 “放开我!放手啊你!”罗夜生魔怔似的,一心想着去水底。 云修立强行将罗夜生拽上岸,双手拨开他面颊上的湿发,摁住他的肩膀道:“你听我说,我知道你伤心……我们不去金陵了,这就去帮你把那只灵猫找回来,答应我,别再自杀了好不好?” “谁说我自杀了?”罗夜生哭笑不得,“我是那种会自杀的人吗?” -- 第48页 “那你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往水里跳?” “我真的没有自杀,回头再跟你解释,求你别拦着我了!”罗夜生说着就推开云修立,执拗的再次跳入水中。 “……你还说没自杀!”云修立低斥一声,又跟着往河里跳。 封旭这会儿正要扑腾上岸,见状是一脸惊恐,赶忙用铁索拽住云修立,“你大爷的能别折腾吗,我都被你拽下去多少次了?你没脑子么,他一心去水里,肯定是因为水里有东西找他啊!” “那你还不撒手,我要下水看看。” 封旭偏要死死拽着云修立,“你就别折腾了,尽管放一百个心,水下那个不是什么厉鬼,你女人不会有事的。” “什么女人,我都说了他是男的!” “那好呗,你男人他不会有事的。” “……你闭嘴!” 此时,罗夜生再次潜入了水底,他之前是被水鬼拖下去的,但水鬼并不是要伤害他,而是想拉他下水见一个鬼。那是一个少女的鬼魂,她浑身缠满碧藻,脖上套着一条寒冰锁,将她永世禁锢于河底。 少女眼神忧郁,长发如水藻般飘舞,仿佛她就是河沙里的一株水草。见罗夜生又回来了,她不禁露出苍凉的笑容,向罗夜生伸出了冷玉般的纤手。罗夜生也游上去握住了她,以此来向对方传达信息。 “夜巡君,谢谢你能回来。” “当然,我答应会帮你的。” 少女名叫苏又水,扬州人氏,十年前溺毙于运河,魂魄遂徘徊于此。她曾与一群水鬼结伴,将船上或岸边的人拉下水,祸乱运河一带。 某个雨夜,一群水鬼正在运河上作祟,不巧碰到夜游神带队巡查,水鬼们全军覆没,只有苏又水苦苦哀求,恳请阴官们放过自己。 “小女在此等人,并无害人之心。”水鬼们每拖一个人下水,她就会凑过去看上一眼,看是不是自己在等的那个人。 夜游神于是问她,在等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叫祝郎,是一个赤色头发、脾气暴躁的少年。” 夜游神思量片刻,便告诉她,她等的那个少年在九天之上,恐怕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劝她还是早日投胎。 苏又水说什么都不肯离开,她坚信少年一定会回来。于是夜游神便留她在此,但用寒冰锁将她镇住,以防其危害人间。 “寒冰锁对水鬼来说无坚不摧,但对那少年来说,一触即碎。如果你等到他了,便可恢复自由之身。但若你等不到他,便会永世囚禁于此,为你的执迷付出代价。” 春花秋月,寒来暑往,一转眼苏又水竟等了十年。这大运河上千帆过尽,万人穿渡,却再无心上那率性张扬的少年郎。 罗夜生知道,少女回忆中的夜游神,就是他的上任步天渊。都说步天渊无情,但他至少给了女孩一个机会,可说他有情,却又偏偏将她囚禁于此,十年来不管不问。 “那少年为何不来找你?” “或许他早就忘了我吧。” 苏又水眼神哀怨,又握着罗夜生的手道:“你也是夜游神,请收了我,我不等了,这人世再无眷恋。” “已经等了十年,说放弃就要放弃吗?”罗夜生感觉很惋惜,“要不在你放弃之前,最后跟我分享一下你的故事?” 苏又水点了点头,故事说起来并不长,却是她短暂一生仅有的美好。 水下两人无声交流,而水上画舫重重,灯火朦胧照船影。 岸边三人还在观望,云修立按捺不住要下水,封旭却拽着链条死活不撒手,看不顺眼的两人再次扭打在一起。 “你满脑子就只有你女人,从没把兄弟放在眼里!” “你这蠢货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他是男的,男的!” 游光专注地观察着水面,忽见河上映照着一团明亮的光簇,他猝然抬头,果见夜空里飘着一道灼灼人影。那人周身燃烧着烈焰,赤发红袍猎猎翻舞,正虎视眈眈地俯瞰着他们。 “不好,快下水!”游光旋身一脚,把云修立和封旭都踹下水,自己则掠足闪开。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一团鬼火从天而降,轰然一声砸落在岸边,霎时砸出一个巨大的焦坑来。 两人惊魂未定地探出水面,只听头顶那红衣人轻蔑道:“居然还没死,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再送你们一程!” “怎么又是他,真是见鬼了!” 刹那间,数不清的火刺从空中急扫下来,暴雨连珠似的。两人立即沉向水中,火刺在水面打出灿然水花,甚至殃及到周边画舫。两艘画舫熊熊烧了起来,人们发出一阵惊恐声,下饺子似的往河里跳。 “这是天降怒火,神要罚世啊!” 无辜的凡人们,就这样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封旭正要潜往更深的河底,云修立却用锁链拽住了他,冲他比划了一个“往上游”的手势。因为他们若藏在水里不出来,祝重黎就会继续在河面作乱,周边那十几艘画舫全都逃不了。 “别管了,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江!”封旭用传音术骂云修立,云修立也回他道:“跟我上去,把敌人引到别处。” “我就不去,你奈我何?”谁想被那烈焰真火再烧一次? “再问一次,你去不去?”非要我满脸失望地看着你吗? 果真如云修立所料,疯魔的火神四处纵火,顷刻已有六七艘画舫遭到焚烧,不知多少人坠入水中,嘶声挣扎着。一艘正在驶来的运船是避犹不及,火速放帆,全员呐喊着掌舵调头。 -- 第49页 “还不给我滚出来!”祝重黎在空中厉叱道,见一黑一白两道人影浮出水面,甩手便往那边扔出一连串火刺。 那两人穿梭于水中,如江豚一样跃起又落下,身形灵活矫健。火刺紧追在身后打出激昂水花,次次险些伤到他们,都被两人错身避开。谁能料想,平时互殴互骂的两人,配合起来竟是如此默契。 片刻之后,两人终于将祝重黎引到了船只稀少的水域,但此时两人都已是筋疲力竭,无力再潜入水中,只得浮在水面大口喘气。 一道炫目的火光划破夜空,祝重黎出现在两人头顶,红袍翻舞气焰嚣张。他以手托着焰球,傲慢道:“两位阴官,可还有什么遗言?” 云修立横臂挡在封旭身前,迎视敌人道:“听说你在找人?” 封旭不甘示弱地挥开云修立,接着问道:“那人名叫阿水?” “莫非你们知道她在哪儿?”祝重黎眼底微微闪烁,周身焰芒似乎弱了下去,但一瞬间又暴涨得更甚。 “肯定是你们把阿水藏了起来!”说着那焰球就当空砸落,乍然一声巨响,水浪滔天而起,瞬时席卷了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一口气甩了5章上来,如果可以真想甩全文上来…… 第24章 你甜美如诗 古诗有云, 天下明月共三分,扬州独占二分。苏又水便出生在这淮左名都,白马镇上的一户富裕人家。 苏又水, 小名阿水, 虽然家境殷实, 但她并不像其他富家小姐, 自小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因是妾婢所生,她身份卑微, 为苏家人不喜。七岁时她就被赶去厨房当烧饭丫头,穿着破破烂烂的下人衣裳,脸上总是沾满炭灰,吃不上一口好饭。 看着家里的其他小姑娘,一个个锦罗玉衣花枝招展的, 苏又水没有自怨自艾,没有妄自菲薄, 孤单又倔强的活着。 她自幼喜欢读书写字,每每烧完饭后,便将灶底的草木灰铺开,用树枝在上面练习写字。她最喜欢的诗人是四杰之一的骆宾王, 喜欢他那种辞采华胆、慷慨大义的风格。 她梦想着, 有朝一日自己能步入朝堂,成为一名公正不阿的女官。她会用骆宾王的诗来告诫自己:“不汲汲于荣名,不戚戚于卑位。” 十岁那年,苏家来了一个小哥哥, 苏又水不知道他的名字, 但大家都喊他祝郎。祝郎有着一头异于常人的赤色头发,脸上身上布满紫青淤伤, 喜欢咬牙切齿地瞪着别人,对谁都充满敌意。 祝郎的左腿有点瘸,据说是被家里人打瘸的,然后又被亲爹以二两银子的价格卖到苏家来当苦工。祝郎平时负责的事情,就是在后院里劈柴,因此常常能看见厨房里烧火的小丫头。 一开始祝郎不怎么搭理苏又水,但她总是冲他笑,还从厨房偷来馒头悄悄塞给他。渐渐的,祝郎的敌意消失了,闲暇时还会跟苏又水聊上两句。唯独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身上才没有锋芒。 祝郎没有念过书,一个字儿都不认识。苏又水便把草木灰铺在地上,用树枝写下诗句,教他念骆宾王最脍炙人口的那篇《咏鹅》。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祝郎认真地跟着她学,捏着树枝一笔一划,可总是回头就忘。每当苏又水问起来,他永远都只记得那三个字,“鹅鹅鹅??” “你呀你,就会鹅鹅鹅!看来祝哥哥真的不适合读书呢。” 苏又水没再强求,自己得了空就读书写字,一本《骆宾王集》读了千百遍,早就被她翻烂了,仍然孜孜不倦。 “嘿嘿,我这种粗人读什么书,能看着阿水念书就好。” 祝郎一边劈柴,一边听着苏又水在厨房里念诗,虽然听不懂,但听着她那清甜软糯的声音,浑身便说不出的舒服。 苏家人是做丝绸生意的,近年来生意渐渐走下坡路,家主每每心情不顺,便会对家中女眷打骂撒气,闹得全家人惴惴不安。 有一次,苏又水不慎打碎了厨房碗具,正巧被家主撞见,遂对其拳打脚踢。祝郎见了,冲上去和家主扭打起来,他一个单薄的少年人,哪斗得过身强体壮的家主,顿时被狠狠收拾了一番。浑身遍体鳞伤不说,另一条腿也被打瘸了。 那晚两人躲在幽暗的柴房里,苏又水抱着祝郎抽噎了好久,他才十三岁,风华正茂的年纪却要遭受百般摧残,命运为何要如此待他? 祝郎对此一笑而过,还用木头给自己削了一对拐杖。平时砍完柴,便会借用拐杖耍杂技,逗苏又水开心。 “只要阿水开心,别的都不重要。” “有祝哥哥陪着,我什么都不怕。” 两人相依相偎度过了两年,苏家生意却每况愈下,家主性情也越来越暴戾,对家中仆人变本加厉,打骂是家常便饭。两人更是逃不了,家主每每打骂苏又水,祝郎便会扑上去把她护在身下。 “你别管我!”苏又水心疼,每次都狠狠瞪着祝郎,警示他别再靠近。尽管他腿脚不便,跑起来跌跌撞撞,但仍然咬牙紧紧护着她。 家主凶横残暴,动起手来毫不留情。等他发泄完了,祝郎常常鼻青脸肿,疼得爬不起来。苏又水边哭边给他擦拭伤口,为了哄她,他总是笑着说自己不疼,可越说不疼她就哭得越凶。 长期的折磨让两人身心俱疲,他们想一起逃离苏家,但望着高高的院墙,却不知离了这里要如何生存,天下又何处为家? -- 第50页 直到一个寒冷的冬夜里,家主醉酒回来,听到苏又水在厨房里念诗,便走上去,一把拽过她手里的诗集,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火灶里。 “一个姑娘家,读书有屁用!”家主鄙薄地踹了她一脚。 苏又水伏倒在地,眼睁睁看着诗集焚毁,哭得撕心裂肺,好像她多年来的执着与梦想,都被这烈焰付诸一炬。 祝郎听到哭声冲进厨房,看到灶里焚烧的诗集,情急下竟徒手伸到火堆里,把那烧得只剩页边的诗集抓了出来。 “你小子疯了吗!”家主狠狠抽了祝郎一耳光,力道之大,直接将他扇倒在地,唇角都溢出血来。 苏又水哭着爬过去,疼惜地捧住他的双手,却惊奇地发现他的手居然一点没有烧伤。祝郎渐渐摊开掌心,诗集已经在掌心里化为灰烬,他喃喃说道:“对不起……没能护好阿水心爱的诗集。” “你傻啊……诗集哪有你重要?” “只要是阿水的,都比我重要。” 经历了这一次后,两人坚定了逃离的决心。似乎是老天爷暗中相助,祝郎在劈柴时捡到了一袋钱,里面有二十两黄金,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他便把钱袋藏在了柴垛下面。 钱自然是家主掉的,他急得如热锅蚂蚁,把全府上下都盘问了一通,死活找不到那袋金子,以为是被毛贼偷了,只得作罢。 祝郎和苏又水拿着这笔钱,开始酝酿逃跑计划。他们打算利用这笔钱买一艘小船,坐船离开扬州,去临安城安家。买船的事由苏又水暗中进行,而祝郎则会每天省下几根柴,用它们搭成一个简易木梯,然后把木梯也藏在柴堆最下面。 蛰伏两月,逃跑的时机终于来了。 这天是苏家小儿子十岁生辰,全家人都在前庭参加庆生宴,家主还邀了许多生意好友,人们觥筹交错,阿谀逢迎。 白日里,苏又水忙着在厨房烧火,祝郎则忙着在后院劈柴。到了黄昏时分宴席散场,家主醉得不省人事,仆人们也纷纷忙碌起来。 祝郎见后院无人,便把木梯架起来,让苏又水先翻墙出去。她背着行礼,在他的协助下顺利翻到了墙外。按照约定,她一路狂奔至西桥渡口,找渔家拿到船,然后在船上等祝郎汇合。 由于腿脚不便,祝郎无法像苏又水那样翻过高墙,只能杵着拐杖伺机从大门溜走。之所以让阿水先走一步,也是怕自己会拖累到她。 彼时宾客们纷纷散场,家仆们忙着收拾宴席,祝郎掐准时机,假装出门扔杂物,跟着最后一波客人混了出去。 夜色萧索,朔风扑面,祝郎却感觉前所未有的自由,他张开双臂想要飞翔,却只能依靠着拐杖支撑残躯。 与此同时,苏又水在船上焦急地等待着,寒风把小船吹得摇曳不止,他们约好,要去临安买一座小房,再种一片地,养一群鹅,天天看那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祝郎还是没有出现。苏又水心急如焚,她知道他腿脚不利走得慢,只得耐着性子等待。 不料半夜时分,河上骤起大风,小船在波涛汹涌中挣脱了船舷,打着旋向大河中央漂去。苏又水被颠簸得晕头转向,冰冷的浪花不断打到她瘦弱的身躯上,她不禁蜷缩在船肚里瑟瑟发抖。 “祝哥哥,你快来啊,快来啊……” 风雨飘摇,沉沉浮浮。混乱间行礼被浪花卷入河中,苏又水急忙趴在船头,够着手臂想把行礼捞回来,那可是她和祝郎全部的盘缠啊!不料一个浪花打来,竟将她也卷入了水中…… 是夜月色如霜,大浪冷漠无情。 祝郎之所以没来赴约,是因为他在半路撞见了几个毛孩。孩子们嘲笑他长了一头红色的发,骂他红毛怪,堵着道不放他走,还故意抢走了他的拐杖,看着他跌倒在地,叉着腰哈哈大笑。 他又气又急,一路扶着墙踉踉跄跄,甚至是匍匐在地上爬,也要赶去西桥赴约。可等他灰头土脸地折腾到渡口,天已大亮,水面波光粼粼,船家们正泊在渡口,人群纷扰,却不见阿水的踪影。 祝郎偷来一支桨当拐杖,徘徊在渡口,寻找着他心爱的姑娘。他不停询问过往的船家,“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白净瘦弱的小姑娘?” 船家们纷纷摇头,只有一位老叟告诉他,“那女娃昨夜就已经走了。” 他无法相信,阿水会抛弃自己一个人走,不甘心地在渡口等了几日,但那个爱念诗的姑娘再也没有出现。 祝郎心灰意冷,开始断水绝食。他独自坐在黄昏的渡口,喃喃念出了那首《咏鹅》,其实他并不愚钝,每次都是故意“鹅鹅鹅”地逗她,看到她甜美的笑容,他会觉得甘之如蜜。 弥留之际,祝郎还是没能等到阿水,只等来了气势汹汹的苏家众人,于是一顿毒打,结束了他这悲惨的一世。 人世历劫结束,洗去前身记忆,火神祝融重归天位。 祝融,又名祝重黎,生性顽劣乖张,耐不住天界寂寞,某日又偷偷溜下凡间。路过那烟雨扬州,总觉得似曾相识,便逗留了几日。 某夜登上画舫,祝重黎偶遇一个煞气腾腾的厉鬼,撞了邪术。前世记忆潮涌而来,他记起了那个名叫阿水的姑娘。疯魔似的遍处寻她,沿路烧掉了不少宅院,只因它们看起来很像苏家大院。 -- 第51页 时间回到眼前,魔怔了的祝重黎,已经顾不得那些天规戒律,在人间一次次犯下杀戮。放眼脚下江河,遍是燃烧的画舫,人们挣扎在水深火热之间,无助地呼喊着。 “把阿水交出来!”祝重黎怒喝着,无数火刺横扫下来,水花万丈。 云修立和封旭一会儿浮出水面,一会儿又沉入水底,在浑水中艰难躲避着攻击,折腾得筋疲力尽。封旭用腿拽了拽锁链那边的云修立,大口喘息道:“我真的游不动了……你带我。” “还是你厉害,这回你带我。” “不不不,我没你厉害。” “别谦虚,你更厉害的。” 两人互损惯了,这会儿倒是难得的互夸了起来,敌人却不等他们夸出个上下,扛着巨大的火球猛然砸了下来。 热浪逼近,危急之际,游光用触须将岸边的一棵树连根拔起,奋力甩向河面上空,轰然一声巨响,与火球撞击出无数炫丽的火星。 此刻水声哗然,水面形成了一个漩涡,越转越大,周边画舫接连被搅入其中,急速运转起来。眼看云修立和封旭即将卷入漩涡中,游光飞身掠起,挥开触须缠住两人,一把甩到岸边的草地上。 落地的那一瞬,两人不禁发出感叹,“还是这小鬼厉害……” “这是——有什么妖怪要出来了吗?”人们惶恐地瞪着那汹涌漩涡,奋力划水想要逃离,却纷纷被漩涡吞噬,一个个搅得晕头转向。 祝重黎停止了攻击,俯瞰着脚下那巨大漩涡,内心有一种强烈预感,自己一直以来所期盼的、眷恋的某个人即将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文的很多人名,都是来于中国古代神话,像纪信、游光、野仲都是的,当然大家比较熟悉的可能只有祝融了,他又名重黎,我还是觉得重黎好听。 本文太小众了,看的人不多,希望大家多多留言打卡,我会在上完架后一口气把全文都发上来。而后就安心的专注于三次元工作,最近找到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希望把我的欧气分给大家,么么哒!要记得打卡哦! 第25章 终于等到你 随着漩涡越转越大, 四周水位愈涨愈高,河底地貌渐渐显现出来。 两道人影正立在漩涡之心,一个头戴乌帽的玄衣少年, 牵着一个瘦弱苍白的少女, 踏在一柄奇异的黑伞上, 衣发猎猎翻舞。正是由于那柄伞急速旋转, 才造成了如此之大的漩涡。 罗夜生指着夜空中的红袍男子,“你看他是你在等的人吗?” 苏又水怔怔抬头望去, 那红袍男子身材挺拔,一头赤发随风飞扬,面容英俊,眼神桀骜,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个苦命少年。可仔细看, 她又觉得不太像,那一身强劲的气场令她感到压迫。 祝重黎与苏又水撞上视线, 眼底的杀气立时消散,周身气焰也随之幻灭。她还是记忆中的模样,温柔坚韧,却更加的苍白瘦弱了。 “你还会背《咏鹅》吗?” “鹅, 鹅, 鹅,鹅鹅鹅?” 苏又水破颜一笑,眼泪夺眶而出,终于等到他了!祝重黎也咧嘴笑, 用自己三千年修为闹这一场, 换来与她重逢,不后悔! 岸边几人面面相觑, 心想这一神一鬼在说什么鸟语?这般鸟语,也只有听过故事的罗夜生,才能懂得其中的甜蜜心酸。 “祝哥哥,我一直在等你!” 苏又水想要立即飞奔上去,无奈被脖上的寒冰锁拽住。祝重黎见状急掠下来,一把扣住那冰凉的锁链,只听一声脆响,锁链裂为无数晶莹碎片。久别重逢的两人紧紧相拥,怎料祝重黎身上炙热,灼得苏又水浑身刺痛,还冒出了几缕白烟。 罗夜生忙把苏又水拉了过来,惋惜道:“你们如今一个是火神,一个是水鬼,恐怕无法再触碰彼此了……” 苏又水眼睫一颤,委屈得落下泪来。 祝重黎伸手想替她抹去眼泪,但又怕灼伤她,失落地将手收了回来,笑着安慰道:“别难过,我很快就不是火神了,你今后也不再是水鬼,我们还会像从前一样相依相偎。” “真的吗,我们还可以回去?” “是啊,他没骗你。”罗夜生也猜到了,想必天界已经派兵来捉拿祝重黎,如今他犯下如此重罪,势必会被诛仙骨,贬为凡人。而苏又水也会被带去阴间投胎,转世为人。 正当罗夜生这么想的时候,苍蓝的夜空中闪现出了几点银亮,那光芒越来越近,越来越亮,果然是天兵要到了。 “看这是什么?”祝重黎从袖中捻出一条红绳,“月老的红线。” 这红线本是祝重黎下凡时,顺手从月老那儿牵过来的,本想找两个神仙乱搭红线玩,没想到却给自己用上了。 “这是——传说中的姻缘线?”苏又水眼底燃起了光亮。 罗夜生忙将红线抓过来,“没时间了,快把手伸出来,我给你俩缠上。” 两人配合的伸出手,他利索地给他们系上红线,红线上散发出淡淡光华,顷刻幻化为无形,却在冥冥之中牵系着彼此。无论他们今后变成何种容貌,何种身份,一定还能遇到彼此,再续前缘。 两人会心一笑,一如许多年前。祝重黎俯下脸来,猝不及防的在她鬓发上落下一吻,“阿水,我们来世再见。” 苏又水娇羞低眉,轻轻嗯了一声,“无论多久,我都等你。” -- 第52页 彼时,众天官已经到了头顶,祝重黎不想再生事端,自觉地转身飞向天际。临走时,他悠悠吟诵起了那首《咏鹅》。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目送着心上人远去,苏又水眼底满是眷恋,心中既喜悦又难过。祝郎从来就不笨的,他只是喜欢看自己笑。 一行天官押着祝重黎,转瞬就消失在了天际。 这一刻,云修立又想起了自己的小叔,如果小叔的事也被天界发现,那么等待小叔的,会是和祝重黎一样的结局吗? 河中漩涡消失,水面渐渐恢复平静,众画舫仍是一片狼藉。 罗夜生带苏又水来到岸上,准备用无极伞收了她,送她去阴间投胎。他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丫头不哭了,你们还会再见的。” 苏又水擦了把眼泪,用力点了点头。她似想起了什么,含笑道:“谢谢小夜巡哥哥帮我,我等到自己要等的人了,可是那位白发的夜巡哥哥,他等到自己要等的人了吗?” “这个……”罗夜生知道,对方说的白发夜巡就是步天渊,步天渊当年将她封禁于河底时,曾告诉她自己也在等人。 “一百年也好,一千年也罢,我会一直等他。” 这是步天渊的原话,正是因为和苏又水抱有同种心情,他才破例放过她,让她在河底等待自己的心上人。 罗夜生疑惑道:“那他当年没有没有告诉你,他在等谁?” 苏又水摇了摇头,“没说,但一定是他深深喜欢的人吧。” 罗夜生寻思着,步天渊既然在等人,那为什么还要自杀?是不想再等了吗?还是说,得知自己等不到了而绝望? 送走苏又水后,罗夜生便去岸边与其他三人汇合。云修立和封旭都瘫软在地,累得站不起来,只有游光还算精神。 罗夜生席地而坐,问几人道:“在地府,能查到阴官的前世记载吗?” 云修立答道:“生前功过,盖棺定论。只要人死了,去判官那里都能查到生平记载,怎么,你要查谁?” “查我,宁夜生。”罗夜生有点怀疑,步天渊在等的人,就是自己这副身体的原主人宁夜生,必须要查查他俩的关系了。 “你查自己做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 “你只管派人查就是了,算帮我个忙。” 云修立虽然纳闷,但也只好拿出神册,在其中一页上写下指令,然后传到阴间让判官尽快去查。 “你俩今晚也够折腾了,好好歇会儿,我带游光去周边巡查,看还有没有水鬼作祟。”罗夜生说着就起身,拉上游光准备离开。 “等下,我跟你一起!”云修立急忙跳起身来,可封旭却像死尸一样躺在地上,脸上写满了“有种你拖着我去”。 云修立叹了一口气,心想还是算了吧,自己也累得够呛了。于是他盘腿坐下来,准备打坐调理灵息。 封旭枕着手臂望着漫天星光,幽幽道:“你说,小夜巡有没有可能是失忆了,所以才让人查他的前世?” “也许吧。” “那你就不好奇他的前世?万一是步天渊的小情人呢?” 云修立拧住眉头,“你闭嘴行不行,我现在没力气揍你。” 正说着,云修立面前闪现出了一张灵纸,判官居然这么快就回复了!他接下灵纸一看,上面却只写了一个红色的“禁”字,这意味着他要查的事情属于阴司最高机密,无法查,不可查。 封旭也看到那个“禁”字了,饶有兴致道:“看来,咱们小夜巡还真是大有来头,阴司居然把他的前世封了,他自己失忆了不说,别人也休想知道,这可越来越有意思了。” 云修立皱眉不语,封旭又问:“你会把这件事告诉他吗?” “看情况吧。”如果告诉罗夜生,会让他对阴司产生怀疑,但如果不告诉他,又等于在和阴司一起欺瞒他。 夜色莽莽,河水滔滔。罗夜生和游光并肩走在堤岸边,由于之前的动乱,周遭十里的鬼煞们早就遁形了,两人也只是随意逛逛。 受到苏又水事件的影响,罗夜生更加纳闷步天渊的自杀行为,便和游光聊了起来,“他自杀那晚的事,你能再详细点描述一遍吗?” 游光仔细回忆起来,将当晚情景重述了一番,“说起来,他那晚的眼神挺奇怪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要自杀的人。” “眼神怎么奇怪了?” “他平时眼神都冷冰冰的,六亲不认似的,但那晚的眼神却像豺狼猛虎,要把人生吞活剥一般。哪有人杀自己,还这么杀气腾腾的?那眼神,绝不是自杀者,而该是复仇者的。” 罗夜生摸着鼻梁思索起来,游光又捶掌道:“对了!还有个细节我之前遗漏了,就在他用长镰把自己脑袋勾下来后,我即刻带鬼检查了他的尸首,却发现他那一身灵气全散了。” “神仙死了,难道灵气不会散吗,哪里不对?” “不对!神官死后,元神会自封,体内还会残留灵气的。我们这些鬼要是吸上几口,法力也会大增的。但他死了之后,残躯非常干净。所以我有点怀疑,他会不会只是肉身死了,元神跑了?” 罗夜生思忖道:“有可能,我记得魅阎罗说过,曾尝试用九世镜回到步天渊出事的那晚,却怎么都回不去。因此反推,他还活在当世。” -- 第53页 正探讨着,忽听旁边传来一声轻笑,两人警惕地循声看去,那是一棵茂密的榕树,有谁正躲在树身后,一阵风撩起了那人的黑色衣摆。 “谁在那里,别躲躲藏藏的。” “出来!”游光甩开触须,飞身攻了上去。不料还未接近就被一股强劲之气弹开,他隐约窥见对方有一头雪色长发,紧接着又一股强劲的气浪直击面门,他头晕目眩,瞬时被卷飞出了数丈远。 罗夜生急切地喊了游光一声,一道人影忽闪至身侧,眼前顿时一黑。他伸手去拔腰后的无极伞,手腕却被那人一把扣住,他立即换用另一只手,却还是被那人敏捷扣住。 “你要做什么?”罗夜生使劲挣了挣,对方好像正用一只手蒙着他的眼睛,另一只手则把他的双手反剪在腰后。 “不做什么,来看看你。”清冷沉冽的声音,听着竟有点耳熟。 “你到底是谁?”罗夜生额上冒汗,从气息上来辨认,对方不像是什么凶鬼恶煞,也不像神仙,更不像凡人。 “你猜,我们认识的。” “要不,你给点提示?” 那人似乎掂量了会儿,“我们初次见面时,你就强吻了我。” 罗夜生头顶冒出一万个问号,天地良心,自己光棍二十多年,初吻还在呢!如果说,之前被云修立亲到脸颊不算的话。 “别开玩笑好不好?一点都不好笑……你再换个提示呗?” 那人又道:“你以前每天都抱着我,还总是在我身上乱摸。” “……”罗夜生无语至极,这是哪里来的神经病,于是他又奋力挣扎起来,可对方的手劲极强,任他怎么使力都掰不动分毫。他猛然抬脚往后一踩,那人及时后退一步,他便踩了个空。 我就不信踩不到你!罗夜生又换另一只脚踩,那人接着躲,两人就这样步步后退,直到罗夜生突然一个大跨步,两人重心不稳,仰摔在了地上。他就这样压在了后者身上,后者依然紧紧钳制着他。 “为什么要蒙着我的眼睛?” “因为你认识我。” “既然认识,那为什么不敢让我看你的脸?”罗夜生正说着,对方忽然一个翻身,反将他压制在了身下,手依然蒙着他的眼睛。 “时机未到,还不能给你看。”那人说了这句,便松开了罗夜生。罗夜生立即翻身回头,对方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游光寻了回来,忙上前把罗夜生扶起来,问他有没有事。罗夜生摇头道:“那人没有敌意,你看清他的样貌了吗?” “没看清,但他的气息很奇怪,不知是什么来历。” 罗夜生又摸起了鼻梁,寻思自己真的认识对方吗?但他怎么可能去强吻一个男人,还天天抱人家摸人家,那人绝对是有病吧! 作者有话要说: 罗夜生:像这样的小猫咪,我可以一口气亲秃好几只! 小猫咪:我不干净了…… 第26章 他很喜欢你 历经三日三夜的跋涉, 一行人终于抵达金陵。站在清凉山的西麓下,可以看到城墙逶迤,钟山龙蟠, 石崖耸立。 游光扬手指着不远处的山城道:“再往东走十里路, 便是石头城了, 我们要找的残骸就埋在那里。” 云修立掂量道:“石头城依山而筑, 扼守长江险要,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因多年战事致使亡魂聚集, 此处渐渐沦为极阴之地,不得不承认,你们这群恶鬼真会藏东西。” 游光哑然失笑,罗夜生便替他解围道:“游光他已经不是恶鬼了。” 封旭慵懒地打着呵欠,作为鬼王, 他自是能感应到前方有多少厉鬼,秉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 他实在是不想蹚这趟浑水啊…… 天色近黄昏,几人来到山麓下的小镇里,街上隐隐飘来食物的香气。游光见道旁有人卖烧饼,便去买来给罗夜生吃。罗夜生还是边吃边作呕, 已经习以为常了, 但呕吐时会下意识摸摸小腹。 游光每次见他摸肚子都很紧张,生怕自己之前作妖的事被发现。 云修立也担心地打量着罗夜生,想着他到底是哪里出了毛病。封旭则抱着手臂,懒散道:“你女人肯定是怀孕了, 看这样子得有三个月身孕了吧, 孩子是你的吗?” “你闭嘴!”云修立强压着怒气,不屑于再跟封旭争辩。算算时日, 只要熬过今夜锁链就会解除,他就能一脚踹开这个烦人精了。 “日游神,我总觉得小夜巡不喜欢你呢。” “胡说!你从哪里看出来他不喜欢我的?” “那你看着。”封旭这便挪到罗夜生身旁,用手肘碰了他一下,不怀好意地挑眉道:“小夜巡,你有喜欢的人吗?” 罗夜生正啃着烧饼,居然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大概……没有吧。” “真没有?那你——喜欢日游神不?”封旭眉飞色舞地瞧向云修立,罗夜生也瞥向云修立,云修立即刻背过身去,耳根渐渐烧红。 “他嘛……”罗夜生微微皱眉,对方说的喜欢,到底是指哪种喜欢?为什么他总觉得,封旭和云修立在戏弄自己呢? 游光兴致勃勃地插话道:“你要不好意思,我可以替你转达的。” “还是游光懂事。”罗夜生把游光拉过来,附在他耳畔悄悄说了两句。 云修立莫名紧张了起来,不一会游光就来到他身旁,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他说,他很喜欢你,除了亲吻,还想和你做更亲密的事。” -- 第54页 “……他真这样说的,你没骗我?”云修立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耳根处的薄红蔓延开来,一瞬就染红了脸颊。 “真的,不骗你。”游光瞧见云修立这反应,心里别提有多满意。不知是出于什么微妙心理,他总觉得这两个游神断袖很好玩,要是他俩真的能下个崽,那就更好玩了! 其实罗夜生的原话是:“大家都是男的,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叫他跟封旭别作妖了,一天天的烦不烦?” 封旭回到云修立身旁,讥诮道:“我就说了,他不喜欢你的。” “那只是你以为。”云修立春光满面,整个人变得意气风发,即便此刻一身雪白官袍,也压不住他原有的威武气势。 罗夜生吃饱饭足,准备去石头城了。云修立主动提出要抱他走,他看对方脚上还套着铁索,不好意思地拒绝了。云修立却固执地把他搂了起来,还是像抱小孩一样,让他坐在自己结实的臂弯里。 “你这个人……我都说了不要抱了,快放我下来!”罗夜生胡乱蹬了蹬腿,恼羞地在云修立胸口砸了一拳。 云修立不怒反笑,大手握住他的拳头,把他的手捏在掌心里揉了揉。罗夜生愣了一愣,心口噗噗乱跳,这是怎么回事?自己明明不喜欢男人啊,不会真的要被这群人给带歪了吧? 封旭和游光跟在后面,前者一脸酸臭味,后者一脸姨母笑。 暮色四合,几人到了石头城外。红色城墙巍峨雄立,在清凉门至草场门之间的城墙上,有一块凸出来的椭圆石壁,远看时可见其耳目口鼻,好似一张巨大而狰狞的鬼脸。 “三国时,曹操曾率大军夜袭东吴,战船杀掠途中,忽见遥远的江面上出现了一张巨大狰狞的鬼脸,吓得魏军是匆忙撤退。” 游光指着城墙上的鬼脸巨岩,“这就是当年大战时出现的鬼脸,而鬼脸映在护城河上的影子,便是残骸所在之地,俗称鬼脸照镜子。” “那还等什么,赶紧下水挖吧。” “且慢,这里鬼魂聚集,贸然开挖,他们可能会攻击我们。” “这倒不怕。”云修立转向封旭,“这儿好歹有个鬼王坐镇,相当于半个阎王在此,那些厉鬼不敢轻举妄动。” 难得听云修立夸了自己一回,封旭还没来得及骄矜自傲,就被云修立一脚踹向前方,“所以你带头去挖吧。” 封旭翻白眼,心不甘情不愿的潜入护城河。云修立也跟着他下水了,还不忘回头嘱咐游光,要好好保护罗夜生。 河水呈现出诡异的黑色,两人潜下去后,转瞬就没了踪影。罗夜生和游光就在岸边等待,游光正想说点什么,忽然察觉到了一丝阴邪之气,那是他过去所熟知的…… 游光悚然回头,果见一个魁梧的鬼影渐渐走来,那人裹着暗红色的破碎披风,脸容深藏在兜帽下,周身煞气腾腾。 罗夜生惊觉到异样,蓦然回首看了过来。游光立即挡在他跟前,“不关他的事,是我要赖着他的,有什么恩怨冲我来……” “还以为,你好歹会喊我一声大哥。” 冷厉阴沉的声音,听得游光头皮发麻,手臂也止不住颤抖起来。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个曾被自己称作大哥的男人有多可怕。 “你就是野仲?”罗夜生警惕地拔。出无极伞,谁料一道黑光袭来,立时将无极伞掀飞出去,噌的一声,斜插在了不远处的城墙上。 游光奋力推了罗夜生一把,“你不是他的对手,快跑!” 罗夜生被推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想着自己没有法器只会拖累别人,于是二话不说撒腿就跑。可没跑几步,两只阴森鬼手突然破土而出,冷不防扣住他的脚踝,将他拽倒在地。 “……什么玩意儿?”罗夜生挣扎着要起身,地底又钻出几只鬼手,将他的手臂腰身全都扣住,叫他无法动弹。 游光正要冲上去解救罗夜生,野仲瞬时闪至跟前,一掌拍在他肩上,他双腿一折就跪倒了下来,随着一声闷响,两腿都深深陷入泥土中,就这么没尊严的跪在野仲跟前。 “你这么久不回来,真是叫大哥担心。”野仲伸手捏住游光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一对血色眼瞳就那么注视着他。 游光敢怒不敢言,要说野仲究竟可怕在哪里,莫过于他是从十八层炼狱中走出来的。自古以来,不知多少厉鬼被镇压在十八层炼狱里,受尽严刑拷打,没有鬼魂能从那里逃出来,只有野仲是个例外。 据说野仲曾大闹地府,单挑千百阴差,扛下裂魂鞭,还从阎王眼皮底下逃了出去。他在鬼界的地位堪比鬼王,百鬼对其唯命是从。而真正的鬼王封旭,只是阎王设置的一个摆设,举无轻重。 野仲细细欣赏着游光的脸,啧啧道:“瞧瞧你,换上这一身夜巡袍,再束起一头乱发,真是好生俊俏。” 游光不适地扭开脸颊,只听对方又道:“那个夜巡对你有多好,你和他才认识几天,就抛弃了我这个大哥,叛变成了他的人?” “大哥……对不起……” 二十年前,游光曾遭到上任夜巡的绞杀,被打得只剩下一缕残魂。是野仲将他的魂魄收集起来,让他慢慢养精蓄锐,又教他修鬼道,这才有了今日的他。野仲虽然利用他,但对他恩同再造。 “冲你这声大哥,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野仲说着将目光转向罗夜生,“只要你杀了这个夜巡,大哥就原谅你。” -- 第55页 “只要杀了他,大哥真的能原谅我?” 听到这句,罗夜生扭头想看游光,无奈鬼手竟连他的脑勺都摁住了,他只能背对着游光道:“你别听他的,别跟恶鬼做交易!” “游光,你从始至终都是一个恶鬼,那些阴官不过是在利用你罢了,他们从心眼儿里瞧不起你,即便你死了也不足为惜。” 罗夜生不禁挣扎道:“别听他胡说八道,我从没想过要利用你!你不是恶鬼,是我们的伙伴更是家人啊!” “可笑,阴官怎么会把恶鬼当做家人?说是奴仆还差不多。” “可笑的是你野仲!没人疼没人爱,所有人都恨不得你死,所以你见不得别人好,你不仅可笑,你还可悲!” “我不需要谁疼爱,那种恶心的东西,只有弱者才需要。” 听着两人互讽,游光沮丧地垂下脸来,眼神埋在额发阴影中。 野仲从身后抽出一柄长镰,扔在游光脚旁,“这是上任夜巡的斩鬼镰,你就用这个去把他的脑袋勾下来,证明你不是一个弱者。” “记住,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游光于是捡起那柄长镰,拖着镰刃向罗夜生走来,然后举起了利刃。罗夜生瞥见地上的刀影,心跳加速,他不会真的要杀了自己? “游光,我真的没有骗你……” 寒光一闪,游光手起刀落,竟将罗夜生身上的鬼手接连斩断,同时厉喝一声“快逃!”罗夜生即刻跳起身,向护城河上的吊桥逃去。 “看来,你是不打算认我这个大哥了。”野仲话音未落,游光就挥舞镰刃飞斩而来。他并没有躲避,利刃割开咽喉,煞气翻涌开来,转瞬又聚为一体,伤口恢复得完好如初。 “不愧是大哥。”游光并不惊讶,迅疾腾身掠起,挥转长镰急速进攻。这样虽然不能伤到野仲,但至少能暂时拖住他。 野仲左闪右避,游刃有余地躲避着攻击,他并不急着动手,对于这样的猎物,他喜欢慢慢的玩弄致死。 “好一个情同家人!你信不信,我能轻而易举的叫你们自相残杀?” “要杀就杀,给个痛快……”游光深深的明白,野仲的邪术是何其炉火纯青,他若想要他们自相残杀,那他们一个都逃不了! “那个夜巡有一点说对了,别跟恶鬼做交易,也别跟恶鬼谈条件。” 野仲说着衣袍鼓舞,周身煞气如浪潮般翻涌,霎时染黑了四周景物,甚至吞噬了漫天繁星。邪煞之气笼罩着整座石头城,自此刻起,方圆百里内的游魂鬼煞,都将听从他的命令。 罗夜生趁机狂奔至吊桥上,想攀上城墙拔下无极伞,无奈它所处的位置实在太高,岩壁又陡峭,他攀到一半就一脚踩空,重重地砸落在桥板上,摔得七荤八素。 偏偏在这时,几个青面獠牙的厉鬼,犹如鬼蜘蛛般从吊桥四周爬来,张着血盆大口朝他撕咬而去,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作者有话要说: 石头城,又叫鬼脸城,而“鬼脸照镜子”是一处景点,至今南京还有这个地方。其实就是城墙上的大石头,远看有点像人脸,至于石头城早拆了,看不到了。 第27章 你也要摸摸 夜色熏染, 浓得如同化不开的墨。 罗夜生被一群恶鬼扑倒在地,他手脚并用奋力反抗着,脸颊脖颈被抓伤了好几处。惊恐之际, 耳畔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那把伞有名字, 你喊它一声, 自会飞回你手中。” 此情此景恍若相识, 曾几何时他在临安城遭遇恶鬼围攻,危急关头耳边也响起了这样一个声音, 教会了他念无极伞心诀。 会是同一个人吗,那个人一直在他身边? 来不及多想,罗夜生厉喊一声“无极——”,峭壁上的玄伞闪烁出幽白光芒,应声落入了他掌间。他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 扣住无极伞猛挥一把,光弧横扫开去震退了众厉鬼。 然而一波厉鬼退开, 又有无数只扑了上来,个个张牙舞爪穷凶极恶。罗夜生慌不择路,转身逃入了城门,向石头城内奔去。 “不能进城, 你快回来!”游光嘶声大喊, 急得挥镰乱斩。一旦进了那石头城,就等于进了猛鬼之腹,几乎不可能活着出来。 “你救不了他。”野仲挡在吊桥入口,一掌将游光的长镰震飞了出去, 紧接着冲身向前, 在游光眼前打了一个响指。游光瞬间站住不动了,眼瞳渐渐失去光亮, 爬满浓黑的煞气。 野仲在游光面前挥了挥手,游光像具失魂的傀儡,没有半点反应,已然进入魔怔状态。于是他又打了个响指,“追上夜巡,杀了他。” 游光听令而动,即刻冲进城门内,向罗夜生追杀了过去。 这时野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脚尖撂起那柄明晃晃的斩鬼镰,踹飞出去,长镰嗖的一声插在城墙壁上,击落了几块碎石。一道黑影翩然掠起,点足落在了铮铮作响的镰柄上。 “这位朋友既然来了,怎不下来叙个旧?” 镰柄上那人一言不发,与野仲对视片刻,身形一闪就消失了。 幽暗的护城河下,寒水浑浊一片,鬼影四处横掠。 封旭终于摸索到了尸盒,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住,几番使力都挣脱不得。云修立隐隐听到了岸上的动静,心急如焚地要浮出水面,无奈被脚上的铁索拴住,登时急得想把封旭的腿砍下来! -- 第56页 “你倒是快点啊,一天天的就会拖累人,你个废物!” “你骂谁呢,你以为我不想快点,我被鬼手绊住了!” 云修立只得沉下来拽封旭,不料几只鬼手从淤泥中伸出,竟将他也死死绊住。而此时岸上没了动静,罗夜生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他更是急得百爪挠心,咬牙切齿地痛骂阎王。 “你个阎老贼,还不把神禁锁解开!阎老儿你听见没有,你不得好死断子绝孙!等老子法力恢复了,第一个出去剁了你!”这一切都怨阎王,把他和麻烦精封旭锁在一起! “得了,你在这儿骂他又听不见,还是想想怎么出去吧!”封旭说着,忽觉身体正在下陷,那些鬼手竟拽着他往淤泥里去,有两个厉鬼甚至缠上来,抱住他的大腿手臂啃咬起来。 封旭慌了,他堂堂一个鬼王,居然被这些不知名的野鬼欺负到头上来了,说出去颜面何存?可是都要死了,还要狗屁的颜面!他急忙够住云修立的裤腿,在他腿上扒拉道:“救命,大神救我!” “你撒手!”云修立嫌弃得不行,只想一脚踹开对方。 “我不放!他们都咬我一个,我好怕的!”封旭拼命扒拉着云修立,想让恶鬼们注意到,这儿还有个更肥美的猎物可以咬。 “……撒手!”云修立是动不了,不然得把封旭的脑袋踹开花。这货再这样胡乱扒拉,得把他的裤头给拽下来。 两人不知被困了多久,除了越来越强烈的窒息感,还有越来越多的厉鬼扑上来撕咬。所幸云修立是至阳之体,那些阴鬼都不喜欢咬他,觉得他的肉不好吃,而是簇拥在一起咬封旭。 “救我,我拜你做大哥……以后十大阴帅你排第一!”封旭快要撑不住了,就差没抱着云修立的腿哭爹喊娘了。 云修立也无可奈何,只能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咒骂阎王,这一次,阎王似乎终于听到了。水中隐隐传来碎裂之声,两人脚上的锁链绷断,化为莹光消散,一股热流瞬时流遍四肢百骸,充斥全身。 感觉到法力恢复,云修立即刻腾身跃起,哗啦破水而出。与此同时,一柄金光四溢的长柄大刀从天而降,被他稳稳地接入手中。 “终于恢复了!”云修立惊喜万分,摇身一转便褪去了这身雪白官袍,像之前那样身披鎏金战袍,头戴赤羽冠和镂金护额。 放眼四周一片昏暗,云修立什么都看不清,但感觉周遭并没有罗夜生和游光,只有无数游荡的孤魂野鬼。于是他追寻着罗夜生的灵气,焦心如焚地向石头城内奔去。 “你个死没良心的,从没把兄弟放眼里,满脑子就想着女人,我呸!”封旭抱着尸盒折腾上了岸,骂骂咧咧地数落着云修立。 虽然被恶鬼咬得遍体鳞伤,但好歹法力恢复了,伤口也在神速复原。纵使周遭恶鬼虎视眈眈,也不敢再轻易冒犯这个鬼王。 “我来瞧瞧,这里边究竟有何猫腻?”封旭把尸盒摊放在岸边,但揭开盒盖里面什么都没有,还倏地串出一团煞气。他一不小心就将那股煞气吸了进去,一双紫色眼瞳顿时失去光泽,被煞气所覆盖。 封旭怔了怔,随即扔掉尸盒,起身追进了城内。 石头城作为兵家之地,城内房屋皆由岩石堆砌,设有储备军粮兵械的石头库、石头仓,城中高处还设有烽火瞭望台。但自武德八年后,石头城便渐渐废弃,俨然沦为一座鬼城。 漆黑的夜幕下,众石屋死气沉沉,泛着诡异的幽蓝色。那空洞洞的门窗,宛如一张张吃人的大嘴,叫人不寒而栗。 街上遍是游荡的野鬼,罗夜生无论逃到哪里,都会有恶鬼扑出来袭击他。那些鬼魂神情空洞,大都穿着破烂的战甲,行走时还会发出铁甲摩擦的声音,看来曾是守卫这里的战士。 罗夜生跑得气喘吁吁,茫然顾目四望,终于看见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游光!”他惊喜地奔了过去,不料对方却甩出触须,一把缠住他的脖颈,粗暴地将他勒倒在地。 “你怎么了……是我啊……”罗夜生挣扎道,被勒得两眼翻白,几欲窒息。游光眼底冒着黑气,像不认识他似的,一手摁着他的肩膀,一手又拽紧触须要置他于死地。 这时云修立赶了过来,依稀看见游光所做之事,当即操刀砍了过去,将其触须尽数斩断,“你小子活腻了不成!” 游光低吼一声,眼冒凶光,如野兽般扑向云修立。云修立也毫不客气地挥刀连斩,势要把游光碎成万段。 罗夜生惨白着脸咳嗽了几声,跌跌撞撞地起身逃了开去。他躲到一旁的石仓里,靠着墙壁瘫坐下来,心想游光是不是中了邪? 奇怪的是,封旭忽然出现在了石仓外,他眯着狭长的凤眼,悠哉悠哉地飘了过来。罗夜生张了张嘴正想问什么,对方却突然扑了上来,猝不及防的将他摁倒在地,压下脸就要强吻他。 “……你想干什么?你疯了吗,走开啊!”他惊慌失措地推开对方,羞得满脸通红,心想这一个个的都疯不成?! “哈哈哈……让本王看看你究竟是男是女!”封旭放肆地浪笑起来,双手胡乱撕扯着障碍物,想给小夜巡验明正身。 “滚开!”罗夜生奋力一脚踹开封旭,刚起身又被封旭拦腰捉住,挣扎中他再次扑倒下来,双臂被强行反剪在身后。对方贴着他的脖颈,暧昧道:“跑什么,本王会好好疼爱你的。” -- 第57页 “放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清醒点!” 云修立闻声赶来,撞见此情此景,怒不可遏地挥刀斩了下来。 “敢碰我的人!你找死!” 刀光乍闪,在封旭背后开出一道深深的沟壑,血花飙溅。他抽搐着倒在血泊里,那一刀险些将他斩成两半。罗夜生趁机推开封旭,衣衫不整的爬起来,踉踉跄跄地逃离了石仓。 “夜生!”云修立喊了一声,匆忙追了出去。 罗夜生受惊地在街上奔逃,边跑边擦着脖子上的口水,用力到把皮肤都搓红了。他长这么大,活了两辈子,从没被人这样欺负过! “等等!是我啊,你逃什么?”云修立追上来一把拽住罗夜生,但因为看不清,他不小心将对方的黑袍拽了下来。凌乱的衣袍顿时全部脱落,露出白皙骨感的肩背来。 “别怕,是我啊!”云修立一把摁住罗夜生,触手却一片细腻光滑。此时的他并没有看清,罗夜生是用一种怎样的眼神审视着自己。 “怎么,你也要摸摸我有没有胸的?”罗夜生愤然瞪着这夜瞎子,操起无极伞猛击在他脑门上,霎时将他砸得头破血流。 云修立疼得闷哼一声,还没回过神来,罗夜生又挥伞连击,照着他头顶狂打一通,直到他头晕目眩地倒了下来。 “这样就不会有人再欺负我了……” 受到游光和封旭的影响,罗夜生也有几分魔怔了。他惶恐不安,觉得所有人都要害他,无法再信任这鬼城内的任何人。 梦魇般的鬼城,网住了所有人。 罗夜生浑浑噩噩地奔走逃窜,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水池前。水池里的水竟十分清澈,他便蹲在池边,想洗把脸清醒一下。就当他伸手要掬水时,恍然惊觉水影里多了一个人。 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旁,一袭玄袍,长发雪白,身形修长,但因为正背对着他,看不到其面容。 “这人是……”罗夜生警觉地回头一看,同时扣紧了无极伞,但身后什么人都没有,就连道鬼影都没有。他又回头看向池面,只映着他自己的影子,仿佛刚才看到的人影只是错觉。 他头疼地揉了揉鼻梁,耳畔却又传来了那道熟悉清冷的声音,“速去前方石宫里,那里暂时是安全的。” “你是谁,你在哪里?”罗夜生瞬间清醒,他知道这个一直以来跟着自己的人是谁了,就是前几天在扬州河畔遇到的,那个满口胡言乱语、蒙着自己眼睛不肯露面的怪人。 “你出来!跟着我到底要做什么?”罗夜生冲着四周大喊,“既然你对我没有敌意,又处处帮我,为什么不肯出来相见?” “那谁,不是说我见面就强吻你,还乱摸吗?有种你就出来对峙!” “你倒是出来啊,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躲躲藏藏的像个胆小鬼!” 无论罗夜生怎么喊,说什么激将的话,那人都没有应声。但他能察觉到,对方并没有离开,而是躲在某个角落里。 他又哪能料到,那人转瞬就到了高高的烽火台上,默默俯瞰着他。方才之所以出现在他身旁,只是为了驱赶他身后的厉鬼。 实在喊累了,他这才定神环顾四周,不远处是一座空旷的石宫,那里好像被什么罩护着,鬼魂们不敢靠近,只是在附近兜圈子。既然那人叫他去石宫,那他就去看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先放这3章,因为不晓得这章会不会被锁,晋江经常以各种BT理由锁我,要是被锁了就很尴尬了。明天我会贴很多章上来,放心,这两天会暴更让大家看到结局。 作者酱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大家看文的时候留个爪,别让我太孤单啦!爱你们哟! 第28章 谁来保护你 层台累榭, 碎瓦颓垣。罗夜生拾级而上,试探地走进了石宫内。 宫内残纱垂落,因为久无人烟, 四处挂满蛛丝。殿内桌椅器具凌乱, 遍地是残落的兵器酒觞。唯有四周墙壁上雕刻的一幅幅山川大河、铁马金戈, 昭示着这里昔日的辉煌。 罗夜生摸了摸壁画, 猜测这里应该是吴王孙权待过的地方。正当他左顾右盼时,一阵阴风袭来, 一道人影忽从眼角晃了过去。 “是谁?出来!”他扬伞指着大殿一角,石柱后好像藏着什么人。 那人似乎有点害怕,又躲向了一旁的纱帘后。看身形略显清瘦,跟外面那些铠甲战士不一样,也不像水池边出现的那个白发人, 那到底是谁藏在这死寂的石宫内呢? “你是谁,鬼鬼祟祟的躲在这里做什么?” “你……你又是谁, 你是人是鬼?” 听声音,似乎是个斯文的年轻男子。罗夜生于是反诘道:“你觉得我是人是鬼?这死城里还能有活人不成?” 那人怯弱道:“我觉得你不像鬼……这里有活人的,我就是……” “你是活人?”罗夜生上前用伞尖挑开了纱帘,俊秀瘦弱的青年吓得脸色煞白, 赶忙拽着帘子往自己脸上遮。 罗夜生好歹是夜游神, 是人是鬼还是分得清的,这人明明是个鬼,却说自己是活人,难道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我是地府阴官, 来捉你去地狱的。”他故作阴森地笑了笑, 那人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手忙脚乱地往角落里钻。他又一把将人拽起来, 质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躲在这里干什么?” -- 第58页 青年慌忙摆手道:“别杀我别杀我!在下只是一介草民,一直都躲在这里的,外面好多鬼魂,我怕鬼……” 好笑,一个鬼居然还说自己怕鬼?罗夜生忍俊不禁,但看对方一副良家妇男的模样,便撒手把他放了开来。 两人都没有敌意,便盘膝而坐,闲聊了起来。青年简单自我介绍了一番,他名叫魏书玉,生于灵帝光和年间,家在东郡,曾是一名教书先生,来石头城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弟弟。 罗夜生分不清这些史记年份,据他理解,这人应该跟曹操孙权是同一个时代,而现在是天授元年武后当政。大概就是从东汉末年到大唐盛世,这人少说也死了四五百年,自己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你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兄台此言何意?我看起来像个死人吗?”他面如傅粉,温文尔雅,只要能离开这里,依旧是十里八乡最受欢迎的玉面郎。 罗夜生又问:“这里可是兵家重地,你一个文弱书生怎么混进来的?” 魏书玉一本正经的纠正道:“在下不是书生,是教书先生,虽然不才,但好歹也是吴王座下的一位小谋士。” 不幸的是,他刚被孙权招为谋士,石头城就发生了兵变。内忧外患交迫之下,驻守在石头城的大军分崩离析。吴王带军连夜撤离,而他因为还没有找到自己弟弟,遂留在了石宫内。 “那你弟弟是在石头城驻守吗?既然你都是谋士了,随便找几个人问问,不就问出他的下落了吗?” 魏书玉拍了拍膝盖,哀叹一声道:“实不相瞒,舍弟是曹公的人,一直替曹公征战四方,但在濡须坞之战中被吴王俘虏了。” 罗夜生不禁笑道:“你们兄弟俩挺逗呢,一个是孙权的人,一个是曹操的人,怎么,一个娘生的还窝里反了不成?” “倒不是,我兄弟二人无心兵家之争,只想过寻常百姓的日子。舍弟参军时尚且年少,是被强行征去的。” 罗夜生更加纳闷了,“按理你才是家中长子,要征兵也是征你啊!怎么把你弟弟给征去了,曹操这么不讲道理的吗?” 魏书玉面露菜色,望着罗夜生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把话咽了下去。若说出来,会被人瞧不起吧? 沉默一阵,魏书玉又问罗夜生道:“你说你是阴官,替阎王办事的?” “算是吧。”罗夜生心中五味杂陈,他已经当了半个月的夜游神,阎王让他查的案子至今没个头绪,还越查越乱。等到月底,阎王看出他能力不行,估计会一脚把他给踹出阴司吧。 思及此处,罗夜生扭头望向殿门外,那些战士鬼魂还在游荡着。他忽然有点力不从心了,莫名其妙的当上夜游神,最开始的新鲜刺激过后,便是提心吊胆坐立不安,他甚至想早死早超生了。 “那能否请你查查,舍弟是否还在人世,亦或是去了阴间?” 罗夜生正要拒绝,对方却伏下来冲他拜了一大拜,“恳请阴官大人帮帮忙,我有话要对舍弟说,一定要亲口对他说的。”低头时,一缕长发自鬓旁滑落,遮住了他泛红的眼眶。 “这个嘛……”罗夜生连自己的破事都忙不完,哪还有心思管别家的兄弟情长。但魏书玉态度诚恳,似乎他不答应,就长跪不起。 无奈之下,罗夜生只好问了他弟弟的名字,然后从怀中掏出神册,学着云修立的样子在神册上写下指令,再把纸页撕下来传到阴间,让家里的小鬼们去查查看。 魏书玉见了他这套隔空传纸的法术,更是对他顶礼膜拜,连连磕了三个响头,就差要扑上去用衣袖给他擦鞋了。 罗夜生摇了摇头,这货还是教书先生呢,一点文人气节都没有…… 正在这时候,石宫外传来了动静。罗夜生抬头看去,一道修长挺拔的人影出现在了台阶下,他一身鎏金战袍,斜背着大刀,手里还拖拽着两具尸首,一路拖出两条煞黑的污迹。 云修立一步步踏上台阶,眼神空洞,面色森然,如同索命的鬼煞。罗夜生定睛一看,对方手里那两具不正是封旭和游光吗?! “完了,他也中邪了,他是来杀我的……”罗夜生急忙环顾四周,奈何偌大的石宫,就只有正前方一个门。 魏书玉见势不妙,立即藏到了纱帘后,还冲罗夜生招手道:“神官快到这里来,躲在这里他就看不见我们了。” “……”敢情这货摘片叶子遮住眼睛,就觉得自己能隐身了是吧? 转眼的功夫,云修立就到了殿门口,把尸首扔在了门外。而罗夜生埋伏在门侧,听到脚步声濒近,猝然纵伞一击。不料对方手一扬就扣住了无极伞,力道之大,震得两人手臂都颤了一颤。 “刚打的伤口还没好,你又来?” 罗夜生愣了愣,只见云修立皱着眉峰,脸有愠色。在他的印象中,这家伙生气才是正常的表现,不生气那才不正常。 “你……没中邪吗?” 云修立一把拽过无极伞,就势将罗夜生也带入了怀中,凑到他耳畔低声道:“我若这么轻易就中了邪,谁来保护你?” 罗夜生微微僵了一下,“你没中邪,又怎么会把那两人打成半死?” “那是惩罚,他们伤害了你就得受罚,我已经手下留情了。”他之所以还给他们留一口气,是因为他们也是受邪气所驱使,并非本意。 -- 第59页 “谢谢你。”罗夜生回抱住了对方,感谢他还能保持清醒,感谢他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给予关怀。直至此刻,他才发觉自己是多么的需要对方,因为有他,自己才能无所畏惧。 “你之前让游光转告给我的话,是真的吗?” “哪句话?” 云修立迟疑了下,才问:“你说,很喜欢我?” “……”罗夜生一头瀑布汗,游光这小子真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但他并没有纠正,而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云修立顿时把罗夜生搂得更紧了,心花怒放,如饮甘密,“那以后我不再是日巡了,你也不再是夜巡,你我从此日夜同巡。白日我是你的武器,夜里你是我的眼睛。” 罗夜生怦然心动,这是他成为夜游神后,听到的最动人的话。他凝望着对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不辜负这份心意。 “我想……”云修立抚过罗夜生的脸庞,指尖揉了揉他的唇瓣,触感湿软滑腻。他想吻他,想做更亲密的事。 “那个——”魏书玉腼腆地看着二人,“我不是故意要打搅二位的,只是外边,外边……”说着用手指了指门外。 两人回头看去,附近游荡的鬼魂们竟都聚了过来,黑压压的一大片。一股煞气正在四处穿掠,似乎在号召鬼魂聚集。 “那些鬼魂原来是不会接近这里的,他们害怕触犯吴王和众将领,但此刻为何靠近,我就不知道了……” 魏书玉见那些鬼魂已经到了石阶下,又慌慌张张地躲到了纱帘后,开启了纱帘隐身大法: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罗夜生沉色道:“肯定是野仲在背后捣鬼,这里的鬼魂成千上万,真要杀上来,光靠我俩是应付不了的,怎么办?” 云修立思量了会儿,“既然他们都是兵魂,必然是畏惧将帅,听令于首领的。我出去试试,看能不能操控他们。” “话说,这里有没有旗帜?” “有的有的!”魏书玉脚边就有一面残旗,便一把抓起扔了过来。 云修立信手接住旗帜,随即快步跨出石宫。在这样的漆黑之夜,他的视力极差,但只要他静下心来,就能辨别出所有人的气息,还能通过流风辨位,判断周边是否有障碍物。 罗夜生担心地跟了出去,只见云修立纵身一跃,落在了殿前的巨兽石像上。他娴熟地挥舞旗帜,高声喊道:“战士们,吴王亲帅在此,誓死守卫石头城,护我吴国疆土!” 战士鬼魂们纷纷僵住,彼此之间茫然对望。 云修立继续挥舞战旗,并喊出阅兵时的口号,身法纵横矫健,一袭战袍更是金光熠熠,成为了这暗夜中唯一明亮的指路星。 战士们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渐渐有了动作,听他的口号行动,时而立正,时而列队行走,时而高举兵器,发出一阵热血沸腾的呼声。 罗夜生仰望着云修立的背影,眼底满是倾慕,想了千言万语来夸他,但说出来都抵不过一个“帅”字。 “这位英雄好气魄,不知是吴王座下的哪位名将,怎么从未见过?”魏书玉问道,眼前人让他想起了自己弟弟,弟弟虽然也很威武霸气,但对比之下,却连这位的一半都不及。 “他啊,据说是汉武帝的人,比你早生三百多年,你当然没见过。”罗夜生听自家小鬼们说过,云修立前世是将门出身的。 正在这时,罗夜生跟前出现了一张灵纸,原来小鬼们已经把他嘱咐的事查好了。回信中说,魏书玉的弟弟魏南戈早已死去,并且是与魏书玉同年同日死的,但没有去阴间投胎。 “怎么说?”魏书玉好奇灵纸的内容,但一触到纸页它便幻散了。 罗夜生没好气的瞟了对方一眼,“你真的不记得自己怎么死的吗?” 魏书玉一脸迷惘,“为何总要这样问,我没死,我还是人啊!” “还没死,不记得自己怎么死的就算了,你在这里滞留了多久自己没个数吗?你都死了五百年了,你弟弟也死了五百年!”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真是个奇葩了,把神仙文跟历史扯到一起哈哈哈,第一次尝试这种风格,果然是扑街了~ 第29章 傻子会传染 魏书玉浑身一僵, 茫然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我真的已经死了吗?” 罗夜生肯定地点了点头,“你也是鬼魂, 但你跟外面那些鬼魂不一样, 他们心有怨念, 堕落成了恶鬼。而你只是一个单纯的鬼, 去了阴间都不用超度,喝了孟婆汤就能投胎的。” “那我弟弟南戈呢, 他去投胎了吗?” “没有,可能他跟你一样,执着地守在了某个地方。你和他是同一天死的,你自己好好回忆一下,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要说鬼魂最容易滞留的地方, 就是身死之地,所以说魏书玉很有可能就是死在这石宫内的, 没准他弟弟也是死在这里的。 魏书玉怔怔失神,眼前闪过凌乱的画面,自己好像被谁一剑穿了心,死时一片轻纱落在了他的双眼上, 有谁抱着他失声痛哭。他不由得捂住脑袋, 用力摇了摇头,想摆脱这些奇怪的记忆。 “你是想起了什么吗?” “没有……我不记得,我什么都不记得!”魏书玉潜意识里想要忘记,那只是一个噩梦而已, 不是真的! 这时大殿外的阅兵声停止了, 战士们腰杆挺。直纹丝不动,整齐地排列成了四个大方阵。云修立也收起旗帜, 从石像上跳了下来。 -- 第60页 “他们怎么都不动了?”罗夜生好奇道。 “我让他们罚站了,谁敢动就格杀勿论。” “真有你的,你到底是什么来头?我听小鬼们说你前世是将门出身,因为功勋卓越,死后就被封了阴官。”罗夜生说着倒有些纳闷,要说汉武帝时期的名将就那么几个,怎么没见史上记载云氏大将军? 云修立顿了顿,本想说点什么,但终究是什么都没说。他并不想提及自己的出身,也不愿意回忆起前世。 于是他默默走到门口,把那两个半死不活的拖进了殿内,打算给他俩疏通筋脉。封旭和游光都被他打成了残废,封旭的自愈能力较快,渐渐恢复了意识,但游光还在昏死中。 魏书玉见状忙躲到纱帘后,透过纱帘偷偷打量着几人。 封旭苏醒后,眼神变得清明了,不再受邪气控制。他有气无力地瘫在那儿,乜斜着云修立道:“你个死没良心的,瞪什么瞪?你怎不再狠点,直接打死我算了!” “闭嘴!你犯的错误绝不许有下次,下次就直接杀了你,阉了你!”云修立目光如刀,似要把他剁成万段。 封旭冷哼了一声,将目光转向了罗夜生。罗夜生不自在地撇开脸,想着封旭之前对自己的欺辱,真恨不得他原地去世。 “小夜巡,对不起……”封旭幽幽说了这么一句,他虽然风流成性,但不至于卑劣到强迫别人就范,更何况对方还是兄弟的人。 “话说回来,你真是男的啊。”封旭很是惋惜,魔怔时摸到对方胸口平坦他还不信来着,谁料扒开衣袍一看就是男的。 “原来你跟日游神是断袖!啧啧,那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什么断袖,什么孩子,谁说我怀孕了?!我一男的怎么怀孕!我!”罗夜生满面羞红,首先他是男的不可能怀孕,其次他还是个雏儿啊,天知道他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有了害喜症状。 云修立二话没说,一拳狠砸在了封旭脸上,又把他给砸晕了过去。 “别听他胡说八道,你不会怀孕的。”云修立似有若无地瞥了眼罗夜生的肚子,又在心底补了一句,真要怀了也不错,孩子我养。 “就是,再乱说就把他嘴巴缝起来!”罗夜生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正在气头上的他,丝毫没发觉小腹微微隆起了些。 游光迷迷糊糊的,听到两人在说怀孕的事,吓得是一个机灵,他觉得自己还是继续躺尸比较妥当…… 罗夜生不想再提怀孕的事,便和云修立说起了正事。他们来石头城是找尸骸的,而封旭从护城河里挖出来的尸盒是空的。但游光不会撒谎骗他们,也就是说,在他们来此之前尸骸就被敌人转移了。 “如果说,鬼族是按照五行阴阳术来埋葬的尸骨,那么,他们就是转移尸骸,也会转移到另一个极阴之地。除了城墙外那处鬼脸照镜,这石头城内还有哪里是极阴之地?” “一定是冤魂聚集,怨念深重的地方。” 罗夜生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云修立,于是他扭头问躲在纱帘后的人道:“你可知道,这里有没有什么牢房之类的地方?” 石头城作为兵家重地,一定会有个地方是专门关押俘虏和叛兵的。那里的犯人们长期遭到严刑拷打和非人虐待,必是怨念最深的。 魏书玉思索道:“好像是有一个,就在这石宫后面,有一个地宫。” 于是,魏书玉就被云修立拎出来带路了。 谁料三人后脚刚走,石宫外那些鬼魂们便不受控制了,喊打喊杀地奔上台阶,朝石宫内扑了过来,吓得里面那两人立马诈尸。 “姓云的绝对是故意的,他就是想要我死!”封旭撒腿就往殿外跑,他的伤势尚只恢复了一半,哪斗得赢这么多恶鬼? “你活该!要死你也先给我垫着!”游光使坏地绊了封旭一脚,他伤重是跑不动了,就要拉上封旭这个垫背的。 “你这臭小鬼!日游神怎么没把你打死!” 两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甚至互掐了起来,而那万千鬼魂蜂拥而上,霎时将他们的身影吞没…… 夜色无边,石屋累累,四处荒芜残败。 魏书玉从未离开过石宫,见到外面的景象,吓得是浑身哆嗦。 罗夜生便安慰道:“你别怕,旁边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凶神,地府恶党头目,外号辟邪符,跟他在一起你什么都不用怕的。” 魏书玉看都不敢看云修立,而是瑟缩在罗夜生身后,还把他的头发撩起来挡住自己的眼睛,似乎只要遮住眼睛就不怕了。 云修立面露鄙夷之色,把罗夜生拉了过来,担心傻气会传染。 “别丢下我呀,我怕鬼的!” 罗夜生无奈,随手摘了一片叶子递给魏书玉道:“这叶子被我施了法,你只要拿它遮住脑门就能隐身了,那些恶鬼都看不到你的。” 魏书玉连声道谢,立即接过叶子按在了脑门上,果然行走自如,不再哆嗦了。罗夜生更是叹气不已,难以想象这货居然是个教书先生,也不知他以前误了多少祖国花朵。 片刻之后,三人来到了地宫前,黑魆魆的洞。口宛如怪物大张的利嘴。似乎察觉到了前方的阴寒之气,魏书玉是怎么都不敢再往前了。 云修立找东西点亮火把,又拽着魏书玉在前方带路。潮腐的气息扑面而来,穿过狭长的甬道便是牢区,铁牢内白骨森森,遍地散落着骇人刑具,墙上沾满干涸的黑色血渍。 -- 第61页 三人刚进来,所有冤魂们霎时注意了过来,他们在幽暗中眈眈虎视,一个个身如骷髅,眼底泛着瘆人寒光。魏书玉吓得不轻,瘫下来抱住罗夜生的大腿,还把他的衣摆撩起来遮眼睛。 罗夜生把衣摆拽回来道:“我说你好歹也是个鬼,能不能有点出息?他们吓你,你不知道吓回去啊?站起来,狠一个给他们看看!不怕,有我们给你撑腰呢,狠一个!” 魏书玉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赧然搓了搓手,然后冲角落里的怨鬼们吐舌做了个鬼脸,做了个鬼脸??做完还很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脸,问罗夜生道:“他们有被我吓到吗?” “……我叫你吓他们,不是叫你逗他们啊!”罗夜生被他气笑了,“你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还记得不?是脑浆爆裂还是七窍流血?露出来给他们瞧瞧,比比谁更吓人。” 魏书玉委屈地搓了搓手,然后用衣袖遮住了脸颊,“我死的时候大概是这个样子,遮着脸的。”说完还移开衣袖,冲罗夜生眨了眨眼。 罗夜生鼓了鼓掌,“绝了,你死的时候居然还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旁边的云修立叹了一声,傻子果然是会传染的。 云修立继续前行,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拎着诛邪刀。怨鬼们虽然数量众多,但并不敢轻举妄动。他走着走着,渐渐走到了牢底。 面前是一堵血迹斑斑的灰墙,一只恶鬼正蹲坐在那里,蓬头垢面的耷拉着脑袋,一身战甲残破不堪。而他身下坐着一个长方形的木盒,跟云修立之前挖出来的尸盒十分相像。 “交出你身下之物。”云修立挥刀指着对方,恶鬼机械般抬起头来,他脸如死灰,两颗眼珠子浑浊泛白,煞气四溢。 恶鬼低吼一声猛扑了上来,周遭的怨鬼们也应声而动。云修立当即挥刀抵挡,这才恍然惊觉,原来这群恶鬼是有头目的,只要首领一出动,小鬼们也会群起而攻之。 “你们快撤!” “不用担心我。”罗夜生一手撑开无极伞,一手将抖如筛糠的魏书玉拽至伞下。伞页急转,炫目光芒旋转开去,霎时震慑了众怨鬼。 于是乎,所有怨鬼都转向了云修立,他们厉声嘶吼着前扑后继,像叠罗汉似的,竟将云修立堵成了一个煞气腾腾的巨球。 罗夜生立即收伞掷飞出去,无极伞化作一支白芒神箭,以雷霆之势射向那鬼煞巨球。与此同时,鬼煞之间泛起耀眼的金光,似有什么要破壳开来。只听轰然一声,耀眼的光芒霎时吞没了一切。 混乱间,有什么邪煞破风而来,直击罗夜生的面门。他还没来得及闪避,就被一只熟悉的大手揽了过去。那恶鬼速度太急,竟扑到了魏书玉身上,猛地将他摁倒在地。 魏书玉摔得眼冒金星,那恶鬼又一掌扼住他的咽喉,势要将他的脑袋给拧下来。他惊恐地挣扎起来,隐约瞥见那人的脸庞,竟有几分熟稔。记忆恍惚回到他死的那时候,面前好像也有这么一张脸。 心心念念了五百年,是不是这样一张脸? “不好,快救胆小鬼!”罗夜生急切道。 云修立即刻行动,诛邪刀劈在恶鬼背后,恶鬼发出凄厉的嘶吼,体内煞气像漏气似的,翻腾着直往外冒。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先化了这恶鬼头目的煞气,其它怨鬼们便会被震慑,不敢再贸然攻击。 渐渐的,恶鬼的瞳仁恢复了,脸色也不再是死灰色。若仔细一看,还会觉得他剑眉星目,五官分明,竟有些英俊。 察觉到脖颈上的那双鬼手松开,魏书玉这才颤颤睁开眼睛,看清了身前的人,喃喃喊了一声“南戈”。对方眼神一颤,似乎也认出了他,于是用颤抖的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哥,对不起……”魏南戈声音哽咽,他永远都忘不了,兄长临死前就是用这种无辜的眼神看着自己。那时一块白纱幽幽落在了兄长脸上,遮住了他最后的视线……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明明是我。”这些年哥哥很想你,哥哥一直在找你,哥哥想带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好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嘿哈! 第30章 我们回家吧 东郡谷城, 立春时节。 一场蒙蒙春雨过后,满山竹叶苍翠欲滴,竹笋也冒出了嫩尖。一个布衣少年背着竹篓, 踏着湿润松软的泥土, 沿路挖着嫩笋。眼看背篓快满了, 少年擦了把汗, 过不多时就可以回家了。 这时远方传来了熟悉的呼喊,是娘亲在山脚下唤他回家。于是少年收起锄头, 兴高采烈地奔下山去了。 炊烟袅袅升起,茅屋内飘出米饭之香。少年还未到家门口,便看见兄长在门前等他。兄长总是一袭青衫,素净温和,但今日却笑得有几分牵强。大大咧咧的少年并没有发觉, 开心地炫耀着今日的收获。 “这一框嫩笋明早拿去城里能卖八十文钱呢。” 魏书玉并不关心钱的事,而是问弟弟累不累, 还细心地为他捻去衣袍上的苍耳。弟弟每次去山里采摘,都会粘一身这种小刺球回来。 “哥你这么体贴,我要是姑娘家,抢着嫁你!” “哥娶亲还早呢, 等你长大了再说。”其实他早就到了成亲的年纪, 只是没有精力分出来照顾弟弟和娘亲以外的人。 不一会儿,娘亲笑着端了饭菜上来,都是些山间野菜,清淡可口。弟弟偶尔会猎一两只兔子山鸡回来, 让全家人吃上一顿肉。 -- 第62页 “哥, 今儿私塾有什么好玩的事吗?”魏南戈边吃边问,狼吞虎咽, 无论吃什么他都吃得很香。 “都是些胡天胡地的孩子,没什么好玩的。” 娘亲看长子没什么胃口,担忧道:“玉郎是有什么心事吗?” 魏书玉摇了摇头,并不想让娘亲担心。他刚从村长那里得知,曹公又在大范围征兵了,这次连偏僻的谷城都没有放过。官兵过两日就要到谷城来招人,每家成年男性都必须应征。 他们魏家本是世兵之家,父子世代为兵,祖辈不能在郡县拥有户籍,地位连最底层的平民都不如。当年魏父被征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娘亲带着年幼的两子东躲西藏,几经波折才躲到了谷城。 为了摆脱世代为兵的命运,魏书玉拒绝习武,而是拿起了书本。苦读十余载,小有所成,奈何身份卑微入不了朝堂。便在谷城做了一名教书先生,拿着微薄的酬劳,倒也受人尊敬。 晚饭后,魏书玉便和弟弟回房洗漱了。弟弟蹲在热气腾腾的木盆里,魏书玉悉心用毛巾给他擦拭后背。不知不觉,弟弟已经长这么大了,明明才十四岁,却有了成年人的身材,个头已经赶上了他这个大七岁的哥哥,并且更加的结实矫健。 “哥,水有些烫……” “啊……烫到了吗?” 平时兄弟俩也会一起洗浴,边洗边闹,魏书玉总会给弟弟讲私塾里那些坏孩子,是何其的顽劣,孺子不可教也。可今日魏书玉却心不在焉,弟弟问起来,他也答得有一句没一句的。 魏南戈心性单纯,对兄长的反常也没在意,洗完后换上干净的衣服,便拉着兄长上床休息了。兄长身上有着清雅的墨香,他最喜欢闻这种味道,每次只要兄长在身边,他就能酣然入睡。 魏书玉望着怀中的弟弟,手轻抚着他的鬓发,一整夜都没有阖上眼。他无法想象,如果自己被征去当兵,娘亲一个弱女子带着少不更事的弟弟,要怎么在这乱世之中活下去? 思前想后,魏书玉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半夜里,魏书玉偷偷来到厨房,拿起菜刀,鼓足勇气往自己小腿上砍了下去。他惨然跌坐在地,看着鲜血喷涌而出,知道自己一定要残废了,开心地笑了起来。那些官兵不会征一个瘸子去当兵,只要能和家人在一起,他宁可做一个残废! 翌日,家人才发现他受伤的事,魏书玉谎称是自己不小心伤到的,娘亲和弟弟痛心不已,弟弟还特地去山上给他采药。 第三日,官兵们气势汹汹地来了,挨家挨户的核查名单。村里的成年壮丁都应召了,家中老弱妇孺是哭成一片。 魏南戈正在给兄长换药包扎时,两名官兵破门而入,看到受伤卧床的魏书玉很是狐疑,毕竟有些人为了不参军会假装伤残。 “偏偏在这时候伤了腿,这么巧?”官兵打量着魏书玉,用刀柄冷不防在他的伤口上戳了一把,痛得魏书玉大叫一声,汗水潸然。 “哥!”魏南戈心疼得要命,看着刚换上的白布又立即被鲜血染红,他有些手足无措,回头怒视了官兵一眼。 娘亲见状跪了下来,苦苦哀求道:“我儿身体瘦弱,如今腿又受重伤,他本就不是当兵的料啊!官大爷行行好,就放了我儿一马!” 官兵们毫不在意妇女之辞,而是将目光锁在了魏南戈身上,“这小子身形矫健,骨骼清奇,一看就是当兵的好胚子!” “别啊!官大爷高抬贵手,小儿尚未满十四,你们不能征他啊!”娘亲扒着官兵的裤腿恳求道,却被无情地踹了开去。 魏南戈见娘亲遭罪,抡起拳头就要动手,却被魏书玉一把拽住。他看着弟弟的眼睛,隐忍地摇了摇头。他们只是最底层的平民,有什么资格跟那掌管生杀大权的统治者斗? 魏书玉试图跟官兵们讲道理,但对方根本没有耐心听,只放出一句狠话:“你们家必须出一个,不然就地满门抄斩!” 万般无奈之下,魏南戈只好应招入伍。 魏书玉后悔极了,如果他没有故意弄伤自己的腿,那个去战场上送命的人就不会是弟弟了。是他的懦弱自私,害了自己的至亲。 “南戈,哥哥对不起……” “别说了,这不是哥的错。” 魏南戈勉强一笑,就这么随着征兵大队去了,临行前只对兄长和娘亲说了一句:“我一定会回来的,等我团聚!” 可是古来征战几人回?娘亲成日以泪洗面,日渐枯槁憔悴。魏书玉也郁郁寡欢,撑着拐杖回到私塾授课。他经常念着念着,就不知道自己念到哪儿了,讲的话还前后矛盾,被一群孩子嘲笑不已。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四年过去了,魏南戈一直杳无音信,那些一同征战的人们也没有一个回来。 魏书玉已经二十五岁了,他的腿落下了终身残疾,走路时还一瘸一拐的。而娘亲重病缠身,便托了媒人,想撮合儿子与临村张家姑娘成亲,希望他能给家里留个后。 他不想让娘亲含恨而终,勉强答应了这门亲事。就在不久后,家里收到了官兵送来的粮食和银票。原来弟弟骁勇善战,晋升为了曹公的副将,特地托人千里迢迢的送回这些东西。 母子俩喜出外望,相拥而泣。娘亲的病情因此好转,魏书玉也婉言推掉了亲事。他打算远赴沙场去见弟弟一面,他十分的思念他,想看看成年后的弟弟,有多么的英姿飒爽。 -- 第63页 可是边关战场,哪是他这种平民想去就能去的? 辗转两年,他一直在四处打探弟弟的消息,每每听到曹军战败,他都揪心得整夜睡不着。娘亲也在此期间离世,最后的愿望就是要他找到弟弟,带二郎回来给她上香。 建安十八年,濡须坞战变,魏南戈所在的队伍似被吴军俘虏了。 魏书玉恰恰在此时找到契机,应召成了吴王的谋士,得以进入石头城。但因出身寒门,他遭到了众多谋士的排挤,没有人愿意搭理他。打听数日,也没有问出一丝跟弟弟有关的消息。 但有消息称,石头城混入了曹军奸细。吴王生性猜忌,便在石宫设宴众谋士将领,让大家当场指出可疑之人。 魏书玉坐在角落里,一身寒酸方巾青衫,本该是最不起眼的。偏偏在这场鸿门宴上,有人将矛头指向了他!无辜的他被当场拖拽出来,吴王对他没什么印象,不分青红皂白就拔剑要取他首级。他吓坏了,惨然瘫坐在地,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这时,乔装打扮混在宴席中的魏南戈,才注意到那青衫人竟是自己的兄长。尽管朝思暮想,但兄长此时的身形太过消瘦,又一别六年,他之前居然一点没有认出对方。 远在千里之外的兄长,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兵家是非之地?! 眼看吴王手起刀落,魏南戈拔剑冲了上去,飞身一剑刺向吴王胸口。众人措手不及,魏书玉竟突然起身挡在了吴王跟前。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吴王的信任,只有得到器重,他才能找出弟弟的下落。 可是一切都晚了,这一剑正中他心口,鲜血飙溅而出。 “哥!!”魏南戈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他如何都没有料到,期盼了六年的重逢,竟是以这般决裂的方式。 他撕开脸上的伪装,大喊着兄长的名字,伸手想把他接入怀中。但这时周遭将士已经杀了过来,一时刀光剑影,喊杀一片。 魏书玉倒下来的时候,手无意拽到了纱帘,纱帘轻飘下来掩盖住了他的脸。他听到弟弟喊自己了,他想紧紧抱着弟弟说对不起,想说我们一起回家吧,可是没有机会开口了。 这场噩梦好真实…… 魏南戈作为曹军奸细,并没有被当场斩杀,而是被押到地牢里,受尽严刑拷打而死。他死后,魂魄化作了厉鬼,被永世囚禁在了这幽暗的地宫内,再也不见魂牵梦萦的那人…… 谁能料到五百年后,兄弟俩竟还能以鬼魂的方式相遇,弟弟还差点再次失手杀了兄长,好在老天总算是开了回眼。 听完兄弟俩的故事,罗夜生感动不已,便问云修立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下辈子还做兄弟?” “简单,跟阎王打声招呼就好。”云修立说着便掏出神册,在纸页上写下诉求,但写到一半他愣了一下,又将兄弟二字悄悄划去,改写为夫妻。这样两人来世就能长相厮守,再创造出一个幸福的家庭。 兄弟俩欣然对视一眼,然后一齐鞠躬道谢。 正在这时,地牢外传来了阵阵嘶吼。几人匆忙赶出去一看,原来是那些战士鬼魂杀了过来,大军急速行进,如同黑色的潮水。 云修立迎击而上,抽出腰后旗帜,试图再次控制他们。但是鬼魂们更加魔怔,完全不听他的指令,他只好拔刀硬拼。 罗夜生正要前去助阵,魏南戈却拉住了他,“别打了,石头城所有的战士,都只是在等待一句话。” 于是魏南戈飞身跃到一处石屋上,挥舞旗帜高声喊道:“兄弟们,战争结束了,大家可以回家了!” 霎时间所有鬼魂都愣住了,似乎不敢相信这个消息。魏南戈继续高喊道:“一切都结束了,回家吧——去见你们思念的人!” 鬼魂们如释重负,纷纷扔下兵器,有的欢呼鼓掌,有的捶胸顿足,有的相拥告别。他们望着天空,一个个化作煞气,接连消散。 与此同时,浓重的黑夜散去,黎明破晓,霞光万道。 魏书玉走到石屋下,冲屋顶的人伸手道:“南戈,我们也回家吧。” 魏南戈粲然一笑,张开手臂跳了下来,扑入兄长怀中与他额头相抵,一如春衫少年时。两人相拥的那一刻,身形也一齐幻散了,只留下点点碎光。他们将去阴间投胎,来世再展开一段奇妙的缘分。 罗夜生冲两人消逝的地方挥了挥手,心中默默祝福,愿你们来世相亲相爱,永不分离。至此,他忽然明白了自己身为夜巡的某种意义,那就是倾听鬼魂们的声音,帮助他们得到解脱。 云修立走过来,与罗夜生并肩而立,面对朝阳光辉。罗夜生回眸看着他,两人相视一笑,他们约好了,从此日夜同巡。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觉得这对骨科副本如何? 别看我一口气放几章,大家就只打一章的卡呀~ 求求求求,多打几章卡呀,雨露均沾呀~~ 今儿还会陆续更很多的~ 第31章 求你别撩我 旭日东升, 众鬼散去,石头城终于恢复了平静。 罗夜生和云修立回到石宫内,却只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封旭, 游光不知所踪。封旭被众鬼吸光了灵气, 但因拥有强大的自愈力, 此刻他正在渐渐恢复中。两人问他游光的下落, 他只是答了句“被吃了”。 两人当然是不信的,罗夜生和游光之间有魂契, 能隐隐感应到游光还活着。于是云修立就强摁着封旭逼问起来,封旭这才肯老实交代,游光其实是被野仲抓走了。 -- 第64页 “那,野仲不会把他怎么样吧?” “应该不会,要杀早就动手了。” 罗夜生稍稍松了口气, 只盼游光别出什么事。 封旭又道:“野仲说了,要带游光去长安, 会会魅阎罗。” 正好两人已经找到了残骸,打算去长安找魅阎罗汇合,到时就去把游光给救回来。不过说到尸骸,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尸盒, 先前太匆忙, 还没来得及打开看看。 云修立遂把尸盒打开检查,罗夜生想着那是一具没有头颅和四肢的身躯,有点不忍心看,便把目光避了开去。 封旭瞥了眼那具惨白的尸骸, 凝重道:“这家伙的尸首太邪门了, 你们最好赶紧火化了,千万别把尸骸收集起来……” “好歹是昔日的同僚, 你连个全尸都不想给他?”云修立讽刺道,封旭天天叨念自己不讲兄弟情义,到底是谁不讲情义? “你们不明白,这就是一个局!总之不要再查他的案子!对阎王,你们就说能力不足完成不了,做好日常巡查就可以了。” 罗夜生不解道:“你不想让我们查,总得有个理由吧?你这样没头没尾的,也不交代清楚,我们为什么要信你?” 封旭张了张嘴,却懒得再解释了,晃晃悠悠的支撑身体站了起来。罗夜生看他站不稳,伸手想扶他一把,却被他无情地推开了。 “既然你们不信我,那我也无话可说。我不想跟你们蹚浑水,回鬼谷冬眠去了,你们就当我死了罢,别再找我。” 说罢封旭便向石宫外走去,罗夜生想追上去问个明白,云修立却拉住了他,“让他走,有些东西也许不是他不想说,而是没办法说。” “那怎么办,我们查还是不查?” “查!阴司需要真相,你我作为他的同僚,也有权知道真相。不管这背后有什么阴谋,我拿得起,就扛得住。” 罗夜生就欣赏云修立这股霸气,爽快答应道:“好,我奉陪到底!” 封旭离开石宫的时候,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心中恨恨道:“既然你非要带着你的心上人玩火自焚,那我不拦着。” 他虽然玩世不恭,在阴司的风评极差,但并非是混吃等死,有些问题他看得比谁都透彻。从一开始,他就不是来找云修立闹的,而是阻止对方调查这件事的,谁料事态阴差阳错的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他一直很看重云修立,对方却从没把他放在眼里,想想是自己自作多情,非要来蹚这趟浑水,又怪得了谁? 云修立把尸盒装进乾坤袋里,然后将乾坤袋系在了腰间。这玩意儿是之前魅阎罗送的,不得不说,用起来真方便。 随后两人步出石宫,仰望着澄净的天空,盘算着回长安的事。不远处的烽火台上似乎伫立着一道人影,但等云修立仔细看过去,那道人影又瞬乎消失了。兴许是逗留的鬼魂吧,他并没有多想。 如今云修立已经恢复法力,也没有了锁链牵绊,脚速自是一流。但路上他走得并不快,而是随性的和罗夜生比肩而行,沿途看看花花草草,也别有一番乐趣。他不经意地牵住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难得没有旁人在,这可是难得的二人独处时光。 罗夜生怔了怔,他为什么要牵自己的手,他俩难道是在……谈恋爱?怎么办,好像是感觉甜甜的呢。等等,有哪里不对劲,云修立不是已经有妻儿了吗?之前胡常吟说过,云修立的老婆就是云神! 想到这里,罗夜生立即挣开了对方的手,一个有家室的男人,居然还想跟自己玩断袖,也太渣了吧! “怎么了?是走累了吗,要不我抱你?”云修立脸颊微红,他正想着要不要趁现在没人,和对方亲亲抱抱再扑倒什么的。 “不是不是……不用,我自己可以走的。”罗夜生不自在地避了开去,要不是突然想起这茬,他的心恐怕就要被对方俘虏了。 云修立追上去道:“是我惹你生气了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我们这样不太合适。” 每当云修立靠近,罗夜生就会刻意躲开两步,心里喊道:“求你别撩我了,你再撩我,我也要堕落成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渣男了。” 云修立心中酸涩,他也知道他们都是男人,而且都在阴司当职,未免败坏风气。但只要两情相悦,他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他以为对方也是喜欢自己的,难道都是他的错觉吗? 罗夜生一路若即若离的,躲避云修立的眼神,也不和他有任何肢体触碰,即便不小心碰到了也会立即躲开。弄得云修立郁郁寡欢,他好不容易才喜欢上一个人,怎么还没开始就失恋了呢? 日暮时分,两人抵达庐州城,估计明日到长安。 罗夜生看到街头有面馆,便和云修立化为凡人装扮,跨进店内打算吃碗面。他总想着吃,即便呕吐不止也要吃。 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呈上来,罗夜生迫不及待地开动了。他边吃边作呕,因为吃相夸张,周边食客们投来了诧异的目光。曾几何时,云修立还嫌他吃相难看,但此刻竟莫名觉得可爱。 罗夜生呕得下巴上都是汤汁,云修立便拿出手帕想给他擦拭,但他却笑着夺过手帕道:“我自己来。”明明之前都是让游光擦的,为什么换了自己就不可以?气气气,好气啊! 云修立郁闷地扭头望向门外大街,一抹熟悉的白影忽然晃了过去。他立即起身追了出去,顾目四望,来往的却只是些陌生凡人。 -- 第65页 “你在找我?”温润悦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云修立闻声回头,一个俊雅秀颀的男子翩然映入眼帘。即便云无迹此刻一身素净白衣,也藏不住他那身宜人的祥瑞之气。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此去长安办事,恰巧路过庐州。”他没好意思承认,自己就是跟着他们,奈何石头城煞气遮天跟丢了,这会儿才又追了上来。 云修立看破不说破,毕竟曾是血亲,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于是顺着对方的意思道:“真巧,我们顺路,那一起如何?” 云无迹欣然同意,两人一起回到面馆内。罗夜生抬头看到他们过来,惊得把面条全都吐了出来。他看着满桌狼藉不知所措,意识到自己在上神面前出了糗,羞得脸颊都红了。 “上神……怎么突然过来了?” 云无迹看罗夜生这么见外,又这么生分的称呼自己,眼底略有些不开心,但还是微笑着走过去,坐在了罗夜生身旁。 “来看看你,近来身体可还好?” “好着呢,啥毛病都没有。”罗夜生尴尬地摆了摆手,云无迹却趁机扣住他的手腕,给他把起脉来。 “脉象似乎有点乱,之前给你的药有在吃吗?” 罗夜生这才记起来药的事,“啊……我药呢!” 云无迹看罗夜生在自己身上摸索,心知他是把药弄丢了,但并没有怪罪,而是温和道:“没关系,我再去给你求一副过来。” 罗夜生连忙低头道歉,云无迹便扶住他的肩膀安慰起来,“你不用跟我这么见外的,我们是朋友,你不必喊我上神,就直呼我的名字吧,叫我无迹就好。”既然你不愿意喊我叔叔的话。 “好……你真的不生我的气?” “真不生气。”宠你还来不及。 云修立就坐在对面,狐疑地打量着二人,心想小叔莫不是有毛病,居然让晚辈直呼自己姓名,明明只有阿爹才能这样喊小叔的…… 正说着,云无迹瞥见了罗夜生的小腹,发觉那里似乎微微隆起了些,心中甚是欢喜。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摸摸那肚子,他实在太喜欢小孩了,恨不得他俩立即把孩子生出来,好让他带娃! “你——”云修立欲言又止,他怎么觉得,小叔看罗夜生的眼神满是垂爱,就像他前世看着自己的那种眼神? 云无迹忙将手撤了回来,既然这俩没有公开恋爱关系,说明他们尚有些难以启齿,他作为长辈,不该表现得太急切。 罗夜生看了眼云修立,又疑惑地看了看云无迹,这两人的眉眼简直一模一样!但云修立的皮肤是浅麦色,五官更加俊挺,而云无迹肤色偏白,脸形更加瘦削。若要打比喻,前者便是夏日骄阳,后者则是三月春风,双方各成一派。 “对了,你们很熟吗?我瞧你俩眉目相似,该不是什么亲戚吧?” 不等云修立发话,云无迹便笑答道:“我也觉得我和日巡长得相像呢,我和日巡各司其守,偶尔会遇到,算是点头之交。” 云修立顺意点了点头,心中却黯然,小叔还是不肯认自己。 “那上神……无迹在天界的职责是什么?” “我是施行四季更替、掌管天气变化的神,世人称我为云神。” “什么,你就是那个云神?!”罗夜生双掌拍在桌上,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又立即坐了下来,两人都诧异地盯着他,更让他无地自容。 “怎么了,我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没,没什么……”罗夜生惭愧地捂住了脸颊,心想胡常吟不愧是冥界第一谣神,这造谣都造出境界了,关键是他居然真信了。 云修立皱眉道:“你之前是不是听了什么谣言?” 罗夜生顿时又来了气,怒指云修立道:“你这人……你怎么!”我之前天天念叨云神是你老婆,你怎么不打死我,你怎么都不解释的! “我怎么了?哪里得罪了你,你直说,我改。” “算了算了!不是你的错,没什么事了。”罗夜生难堪不已,又有点莫名的喜悦,他之前还找借口拒绝云修立,现在得知是自己误会了,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躁动不已。 眼看外面天黑了,罗夜生便借口说要去夜巡,脚底抹油就开溜了。出门前,还特意叮嘱两人别来找他,说自己想一个人静静。 于是饭桌上就只剩下云修立和云无迹,两人默默对视了一会儿,云修立这才开口道:“你喜欢夜生吗?”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你看夜生的眼神那么关切,你是喜欢他的,对吧?” “是,如你所言。”云无迹保持着淡雅的微笑,心想侄儿好不容易才肯处对象,就算是断袖他这个叔叔也认了,还能不喜欢不成?再说那孩子已经有了身孕,他恨不得天天宠着护着才好。 云修立眼神一暗,小叔这难道是要跟自己抢人吗? “放开世俗成见,凭心而为就好。”云无迹说了这句,便出门去寻罗夜生了。他本是好心忠告两人,不要在意世人看法,谁料这话被云修立听在耳中,就是赤。果果的宣战。 云修立沉着脸跟了出去,即便是自己亲叔叔,他也不会让的。 第32章 你可丑死了 月色朦胧, 街道萧索。 罗夜生独自在街上晃荡,心烦意乱的,满脑子都是云修立, 想着他揉捏自己的手心, 想着他轻抚自己的唇瓣, 想着他明亮倔强的眼神, 还有温暖结实的怀抱,越想越是心痒。 -- 第66页 看见道旁有一棵树, 罗夜生便走过去用脑袋撞着树身,一边撞还一边嘀咕着,“不能弯,不能弯,要做个正直的男人……” 他撞着撞着, 又魔怔似的念了起来,每撞一下便念一句:“我喜欢他, 我不喜欢他,我喜欢他……”如此交替。 这时一个深蓝长袍的男子经过,发出一阵悦耳的金属碰撞声。罗夜生用余光瞥去,发现那人周身泛着一层淡淡的星辉, 说明这个人不是凡人。好家伙, 终于给他逮到一次神仙了! 罗夜生立即追了上去,喊了一声“站住”,对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只见他手握银环占星杖,长发如瀑般倾落至脚踝。脸色苍白俊冷, 双眼上蒙着一条轻薄的红纱带, 眼神若隐若现。 不待对方开口,罗夜生就掏出神册, 提笔舔了舔毛笔尖,盘问道:“你是哪号神仙?下凡干什么的?有天界的许可吗?” “你是——宁夜生!你怎么穿成这样,瞧你那黑眼圈,难看死了!” 罗夜生一愣,这人居然认识自己,不对,是认识自己这副身体的原主人。难得遇上一个认识原主的,这可是个打探身世的好机会! 他掂量了会儿,便试探道:“不好意思我忘性大,请问你是哪位,我们以前很熟吗?你连我穿哪样都要管?” “听说你重生了,还在地府做了阴官,看来是真的了。你本来就丑,还穿这么丑的阴袍,也不戴眼纱,真是太丑了……” “哎我说你这人!”简直莫名其妙,一上来就各种数落他丑,虽说他是黑眼圈重了点,但好歹也算是个小白脸啊。 “这位在评判别人的外貌前,请先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 街上传来一道低沉的男音,云修立一脸挑衅,抱着手臂走了过来。云无迹就跟在他身后,眼神飘忽,想装作谁都不认识。 那人略显惊讶,哼了一声道:“大半夜的撞见日游神,可真是晦气。” 云修立停在罗夜生身旁,瞧着他手中的神册道:“记吧,这位就是九曜星司的太阴星君,孟星尘,罪名是私自下凡。” 罗夜生点了点头,这就提笔开写了。原来对方是九曜星司的人,他先前听云修立说过,好像就是九曜星司的人盗走了九世镜。 孟星尘一脸莫名其妙,“你们什么意思?” 云修立勾唇一笑,在罗夜生耳畔补了一句,“附近好像有个青楼,太阴星君怕是占星无聊,下凡寻乐来的,你再加条罪名,就写……” “你胡诌!本星君此次下凡是办正事的!” 云修立不作理会,自顾自道:“就写,寻花问柳。” “好嘞。”罗夜生配合地写下了罪名,笑嘻嘻地瞧了孟星尘一眼。 孟星尘气得脸都绿了,“你俩血口喷人,故意造谣生事!” “再说这儿还有个云神呢,也不知干什么来的,你们怎么不记他!”孟星尘说着便怒指云无迹,云无迹则大方的一笑置之。 “哪儿有云神?”云修立说着顾目四望,“我怎么没看到?” 罗夜生也学着他到处瞄,附声道:“就是,哪儿有云神呢?” 云无迹会心一笑,知趣地退到了一旁。孟星尘顿时暴跳如雷,“这么大个人你们没瞧见,逗我呢是不是?你们全是一伙儿的!” 云修立摸了摸下巴,又道:“看来还得再加条罪名,妖言惑众。” “好,妖言惑众!”罗夜生嘚瑟地继续写,一会儿就把纸页写满了。云修立便指着神册,故意皱眉道:“你瞧你,怎么把字写得这么大,把字写小点,再挤挤,我们还能加两条罪名。” “没事,要加罪可以翻页的!”罗夜生咬着笔道,动作夸张地翻了页。 孟星尘气得七窍生烟,举起占星杖怒指二人,“你们是不是想动手?” “这位上神稍安勿躁,我们并不想动手,只想问你几个问题。”罗夜生说着便把纸页撕了下来,“你若老实回答,这页纸就作废了,但若你不老实,我保证它立刻传到天庭去!” “要传你就传,我下凡办案来的,还怕你们污蔑?” 云修立补充道:“这纸状一旦传到天庭,你若想脱罪,就必须找大星司给你作证明,可是据我所知,这大星司都闭关好几百年了吧,你这个时候去打搅他老人家,是不是不太好啊?” 孟星尘气堵,手中占星杖猛然杵在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叮当声。 “要问什么赶紧问,我赶时间!” 罗夜生于是道:“这第一个问题,是不是你们九曜星司的人偷袭了阴官鸟嘴,还趁机拿走了九世镜?” “九世镜本就是我九曜星宫的东西,借给阴司用的,我们不是偷,只是收回了自己的东西而已。至于那个鸟嘴,他才是真正的偷。” 云修立质疑道:“既然你们要回收九世镜,大可以去找魅阎罗商量,从她手中光明正大的收回来,为什么要暗中抢的?” “此事还轮不到你们操心,九曜星司自会派人去跟魅阎罗交代。” “那第二个问题,我宁夜生过去是个什么样的人?跟你有何关系?” 孟星尘不屑道:“不怎样的人,没什么关系。” “再讲具体点。” “怎么,阴司把你复活之前,还洗去了你前世的记忆?” 说到这里,云修立不禁想起了之前,让判官去查罗夜生的前世,得到的却是一个“禁”字。罗夜生似乎也想起了这茬,疑惑地看着云修立道:“之前让你查的事,没有下文了吗?” -- 第67页 云修立摇了摇头,若在这时候说实话,会让罗夜生怀疑阴司吧? 罗夜生又问孟星尘道:“关于我前世的事,你要是知道什么,请知无不言,我保证毁了这张罪状,今后也不再找你的麻烦。” 孟星尘的态度这才有所缓和,“你前世,也是九曜星司的占星师。” “怎么可能,九曜星司的九位占星师我全都认识。”云修立迟疑道,里面并没有宁夜生这么一号人。 孟星尘讥诮道:“你当然不认识,这位宁夜生,只是一个占星小徒,勉强算是个半神,还没有真正位列仙班。并且他在一千年前就死了,那时候你日游神还不知在哪里轮回呢。” “那宁夜生,那我是怎么死的?” “你嘛,过去不知从哪儿捡了一只凶兽,还悄悄饲养在九曜星宫里。大星司发现后,就将你驱逐了出去,于是你带着那只凶兽流离人间,据说还混成了一方魔头,祸国殃民。” “后来,阴司派了很多人围剿你,结果那些阴官全被你弄死了。阎王大发雷霆,亲自率兵灭了你,还有你养的那只凶兽。” 听完这些,罗夜生只觉得不可思议,难怪他感觉阎王不太喜欢自己,原来这副身体的原主人,曾经是祸害一方的魔头。 “你说的可当真?”云修立十分震惊,无法相信阴司居然这么无耻,杀了宁夜生,又洗去他的记忆利用他。 孟星尘摊手道:“这些事我也只是听说,是真是假不知道。更何况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早就没人记得那个大魔头了。” “有人记得的。”幽暗的角落里,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即便这一声如此细微,却还是被云修立敏捷地捕捉到了。 “谁在那里?”云修立定睛一看,道旁屋檐后闪过一道黑影,他即刻动身追了过去,心下纳闷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悄无声息的潜伏在此,而他们四个神仙都没有察觉。 这边孟星尘继续道:“能说的我已经说了,可以把纸状销毁了吧?”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说你下凡办事的,是什么事?”冥冥之中,罗夜生有一种直觉,对方要做的这件事也许和自己有关。 “这与你无关。” “可我就是想知道,总觉得你我在这里相遇,也许不是巧合。”罗夜生说着故意抖了抖纸页,似乎随时要把它传到天界。 孟星尘无奈道:“我们近期占卜到了大凶之相,有谁在人间布施天雷禁阵,这种禁阵一旦布成,可导致天崩地裂,后果不堪设想。” “然后呢,能再说详细点吗?” “据卦象指示,阵眼最初就在临安、洛阳、金陵、姑苏等地。可等我追查过去,却发现阵眼居然在四处移动。之所以来庐州,是因为我刚推算到,阵眼移到了此处,应该就在这附近。” 罗夜生愣了一愣,对方说的阵眼,怎么跟他们寻找的埋尸之地一致?会有这么巧吗,难道他们要找的尸骸,跟对方口中的禁阵有关? “所以我很忙,你赶紧毁了纸状罢,我要去办正事了。” “要不你跟我们……”罗夜生还没说完,孟星尘冷不防把他手中的纸状夺了过去,一把撕了个粉碎,大笑着扬长而去。 罗夜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笨蛋跑什么跑,撕了我不会再写一张啊!快给我回来,说正事呢——” 一晃眼,孟星尘就到了远处的街口,还用传音术嘲笑罗夜生道:“你还是把眼纱戴上吧,你那黑眼圈丑死了!” 罗夜生没有去追,而是在想,如果对方查的禁阵真的跟他们找的尸骸有关,那他们一定还会再相遇的。不过话说回来,那家伙为什么老要拿他的黑眼圈说事,还三番两次的骂自己丑? 云无迹不动声色地看了会儿,这才来到罗夜生身旁,调侃道:“占星师都喜欢佩戴眼纱,美其言说,是为了防止别人从他们的眼睛里窥到天机,事实并非如此。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难不成是为了遮黑眼圈?” “正解,占星师因为要彻夜看星星,长期不睡觉,都有很严重的黑眼圈,所以他们会佩戴眼纱。刚才那位,如果摘了眼纱,就像那山里的竹熊一样,你见过竹熊吗?” 罗夜生心想,对方说的竹熊应该就是熊猫吧,于是用手指圈起自己的双眼,戏笑道:“它们是不是这样,眼睛是两坨黑色?” 云无迹忍俊不禁,越看罗夜生越觉得可爱,心里喜欢得紧,便伸手揪了揪他的鼻尖道:“夜生,前世是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世,不求丰功伟绩,但求此生无愧于心。” 正巧这时云修立回来了,见小叔在揪罗夜生的鼻尖,他不禁又想起了小时候,阿爹总喜欢这样揪自己,小叔也学着阿爹揪自己。可是如今,小叔却把这么亲昵的动作给了家人以外的人。看来小叔是真的很喜欢夜生,他心中不勉五味杂陈。 罗夜生正嬉笑着,见云修立过来了便问他:“刚才那人影是谁?” 云修立愣了愣,摇头道:“不清楚,对方的气息很古怪,不是人,不是神,也不是鬼,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那我知道是谁了。” “是谁?” 罗夜生欲言又止,那人一直都在暗中帮助自己,对方既然不肯露面,那自己是不是也不该声张?想了会儿,他便道:“是一位不想露面的朋友,就让他跟着,等他哪天想露面了会出来的。” -- 第68页 三人随即离开了这处街道,他们后脚刚走,孟星尘前脚又寻了过来,狐疑的在原地打转道:“奇怪,方才阵眼就在这里的。” 于是孟星尘又拿出星盘,拨动星轨开始演算,却发现几个阵眼都聚合了,并且都在向长安的那个阵眼汇聚。糟了,若要这么发展下去,势必会在长安引发天雷灭顶之灾!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还会再贴2章,然后明日n章上结局,我是不是很可爱,要不要摸一下我的狗头? 第33章 你还要脸吗 秋高气爽, 层林尽染,金色落叶铺了一地。 一行人正在回长安的路上,罗夜生边走边跟云无迹闲聊着, “你平时不用工作的吗, 怎么看你好像……有点闲的样子?” “我是喜欢四处游山玩水, 天界的事会有风神雨婆替我打理。” 听到这话, 云修立却十分不爽,小叔这就是典型的玩忽职守, 虽说自己能给他开个后门,但纸是包不住火的,他再这样浪迹凡间,迟早被天界逮住,也不知会招致什么样的恶果。 “你若没什么特别的事, 要不就先回天界吧?”云修立迟疑道,却发现云无迹根本没在听自己说话, 只顾着跟罗夜生谈笑风生。 看着那两人眉来眼去,云修立心中妒火焚烧,强硬地挤在两人之间,插话道:“你们还记不记得那个放火的祝重黎?” 两人无视他的存在, 饶有兴致地聊着之前的话题, “你们这些节气神真有意思,每个都有禁忌的,那为什么不能惹雨婆?” “因为雨婆一哭就会暴雨如注,不快点哄好她, 人间就内涝了。” 云修立再次插话道:“还记不记得祝重黎是什么下场?” “那为什么九天的仙女都不敢靠近风神?” “因为风神自带气旋, 离他太近裙摆会被撩起来,他还很无辜。” 罗夜生哈哈笑了起来, 云无迹也轻笑了一声。 云修立被他们逼得加大了嗓门,“那个祝重黎就是玩忽职守,被剔除仙骨,贬下凡间历劫,每一世都过得很凄惨!” “夜生,你何时有空去我云宫玩?”云无迹歪着脸颊,似有若无的瞥了眼罗夜生的小腹,“等你来了,我亲手给你熬灵宝汤。” 罗夜生好奇地够着脑袋问:“什么是灵宝汤,好喝吗?” 两人故意越过云修立说话,存心要戏弄他。他气得猛跺了一下脚,大步走了开去,想着自己都气成这样了,罗夜生会追上来哄自己吧?结果那两人聊得更欢了,还并肩走到了一起! “灵宝汤,就是一种好喝的汤,我只熬给你一个人喝。”云无迹不好直言那是给神仙喝的安胎药,于是一笑而过。 “好呀,那你们云宫还有什么好玩的?” “在云宫的雪棉云上,能俯瞰凡世的山川大河,仰望九天最璀璨的星辰,还能看到仙女织云,风神起舞,雨婆点珠。” 罗夜生憧憬地望了望蓝天,晌午阳光刺眼,他不禁抬手擦了把汗。他是阳虚体质,太阳一晒就浑身乏力。 云无迹看他神色不适,关切道:“很晒吗?” 罗夜生眯着眼点了点头,云无迹便抬起手掌,掌间凝聚出一团白雾,他往上轻吹了一口气,那团雾气瞬乎飞到了天上,化作一片乌云遮在了他们头顶,四周顿时阴凉了下来。 “你这法术真好玩!”罗夜生惊叹道。 “你要觉得热,还能再来点风,也可以要点雨。”云无迹指尖捏诀,一阵凉爽的风迎面吹来,夹带着湿润的雨雾。 罗夜生不禁张开双臂,惬意地享受着自然之风,“这种天气好舒服啊,那我要是想看雪,你是不是还能立即下场雪?” “如你所愿。”云无迹莞尔一笑,正要捏诀施法,云修立却扣住了他的手腕,警告道:“现在是秋季,你贸然下雪会被天界察觉的,劝你还是收敛点,把天气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路途尚远,那我家夜生又累又热怎么办?” 云修立脸上微微抽搐了下,有点咬牙切齿的,心想夜生什么时候变成你家的了,他明明就是我的,是我的! “我抱他走就好。”云修立说着就要过来抱罗夜生,罗夜生赶忙躲了开去,他可不好意思要云修立当着上神的面抱自己。 云无迹提议道:“那不如这样,我带夜生飞回长安,反正白日不是夜生的巡查时间,而你,可一路巡查过去,我们在长安城等你。” “这主意不错。”罗夜生正要去到云无迹身边,却被云修立一把拽了回来,后者阴沉着脸道:“不行!我和他是日夜同巡,无论白天黑夜都不会分开,要回长安也必须一起。” 罗夜生别扭的想挣开云修立,对方却把他扣得紧紧的,就这么当着云无迹的面十指相扣,一点都不害臊的。 “抱着走就好。”云修立果决道,不由分说地把罗夜生抱了起来。 “我都说了不要抱了!”罗夜生脸颊烧红,气恼地蹬了蹬腿,给上神看见自己走路还要人抱的,他的面子往哪儿搁? 云无迹轻叹了一声,想着小俩口这么如胶似漆,便信步向前走去,故意拉开了一段距离,好给他们留点亲密的空间。 “你以后不准跟别人眉来眼去的,你这样我很生气!” “我们就随便聊聊,你老打岔,我还没生你的气呢。” -- 第69页 云修立抱着罗夜生走在后面,罗夜生表面上气呼呼的,心底却莫名的开心。他依偎在他结实的臂弯里,歪下脑袋枕在了他肩上,温热的呼吸扑在对方脖侧,弄得云修立有点痒痒的。 “不生气了?”云修立捉住罗夜生的手,宠溺地揉捏着他的掌心。 罗夜生嗯了一声,用额头蹭了蹭云修立的脸颊,安心的在他怀中睡去了。云修立瞥见他酣睡的脸庞,还有微张的粉润唇瓣,心中突然涌出一种冲动,想把他就地扔下来,摁着狠狠欺负一番。 落叶纷飞,三人的身影渐行渐远。两道鬼影这才从树林中现身,其中那个高大的鬼影道:“看见了吗?那些阴官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你不过是个工具,没了你,他们一样逍遥快活。” 游光默不吭声,目光追随着罗夜生,直到再也看不见对方。只听野仲又道:“等长安一战,你就杀了那个夜巡,和他解除魂契。阴司气数已尽,很快就是我鬼族的天下了。” 等罗夜生醒来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他们也已经抵达长安城。 层楼林立,华灯初起,长安依旧繁华如梦。 云无迹就此告别,临走时他揪了揪罗夜生的鼻尖,嘱咐他好好保重身体,还特别叮嘱云修立要照顾好他。两人纵然心有不舍,却也只能挥手说再见,目送对方消失在了人群中。 “长安这么大,我们要上哪儿去找魅阎罗汇合呢?” “她动作比我们快,应该已经在皇宫内等我们了。” 云修立环顾了下周边的牌坊,觉得有点眼熟,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拉着罗夜生朝云无迹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罗夜生纳闷道:“怎么,是有什么话忘记跟他说了吗?”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觉得他是要去……” 须臾后两人追上了云无迹,远远就看见他拐进小巷内,进了一家不甚起眼的花楼。那不是一般的花楼,而是以美男为特色的南风馆。 “他,他怎么会去那里?”罗夜生有点瞠目,在他眼中云神是多么高洁素雅的一个人,怎么会去逛这种地方? 云修立怒从心中起,身形一闪,瞬移到了南风馆前。此刻云无迹才刚跨进门,不料手臂却被后者猛地拽住。 “你为什么又来这种地方?”云修立几乎是怒叱道,“上次你被记罪的事我才给你压下来,这次你又来!” 在他的记忆中,小叔向来对欢爱之事无感,多年来洁身自好,在那方面冷淡得很,可为什么要一而再的来这风月之地? “我去哪儿与你无关。”云无迹挣开对方,拂手掸了掸衣袍。 “你得清楚你的身份,你是那九天的上神,你该待在天上,而不是留恋凡间!如果被天界知晓,你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吗?” 云无迹淡漠道:“我说过了,我做什么都与你无关,我会有什么下场也与你无关,你还是先顾好自己的事吧。” 云修立被对方的冷漠刺痛,僵硬地杵在门口,不知还能说什么。 这时一个衣着艳丽的小倌注意到了二人,谄笑着迎了上来,手臂搭在云无迹肩上,俏媚道:“公子好久不来,奴家想你了。” 云无迹微微皱眉,不适地推开了对方,勉强回以微笑。而云修立的目光已经杀了过去,小倌见他穷凶极恶,吓得赶紧逃了开去。 “你走吧,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云修立失控地斥责道:“你也知道这不是该来的地方!那你上这儿干什么来的,招男娼吗?你是活太久活腻了,还是人老不要皮!”怎么能一边喜欢着夜生,还一边来这种地方寻欢,不觉得恶心吗? “男娼?”云无迹脸生薄愠,竟扬手打了云修立一耳光。啪的一声脆响,打完他愣住了,云修立也怔住了。 此刻赶来的罗夜生,刚好撞见了这一幕。只见云修立眼眶血红,愤恨地瞪着云无迹道:“你竟然打我……我说得不对吗?你若是要点脸,怎么会三番两次的来这种地方!” “你可以骂我无耻,但绝不能说那个人是娼!”云无迹怔怔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有点后悔打了对方,倏然握掌成拳。 “待在这种地方的人,不是娼还能是什么?” “住口!那个人是,他是你……你滚!”向来温文尔雅的云无迹,竟歇斯底里地吼了出来。如果对方知道自己来找谁,还敢这样骂吗? 罗夜生眼看着两人要动手,忙冲上去横插在二人中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才好,只得尴尬地望着二人笑。 “随便你吧,我管不着!”云修立丢下这句,负气地拂袖而去。 罗夜生无奈地看了眼云无迹,便扭头跑去追云修立了。云无迹看着他们远去,在门口捋了捋心情,随即转身进了馆内…… 不一会儿,罗夜生在一处偏僻的巷弄里找到了云修立,对方正蹲在墙角里,像在面壁思过似的。 他轻抚上他的肩头,关切道:“发生什么事了?” “小叔他从来都没有打过我……”云修立如鲠在喉,这是小叔第一次打他,小时候阿爹打他都是小叔拦着,小叔最是护着他了。 罗夜生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就是你叔叔!”难怪这两人长得像呢,明明感觉他们相熟,却要故意装出生分的样子来,也不知道这叔侄之间发生了什么,才让他们走到了如今这般田地。 -- 第70页 于是罗夜生也蹲下身来,和云修立一起面壁思过,“我知道你的前世很糟糕,但你总是这样闷在心里,会很难受的,要不试着说出来?” “我有罪……”云修立下意识扣紧了拳头,手臂也有些微微颤抖。 罗夜生知道他心中苦闷,便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都告诉我吧,把你的罪恶分给我,让我和你做一样的罪人,这样你就不孤单了。” 云修立眼神一颤,心底的那道坚强的防线,在此刻彻底溃不成军。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先猜猜,云无迹来南风馆找谁的?全文角色少,好猜。 第34章 无名的将军 数百年前, 云修立出生于江都,也就是后世称的扬州。 由于娘亲去世得早,他儿时的记忆中只有阿爹和小叔。阿爹为人刚正不阿, 让他从小敬畏, 不敢忤逆。小叔才比他大五岁, 性格温和,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是至亲, 更是好友。 云氏宅邸宽敞,家境富足,但云氏未入朝,也未曾经商,且云家人行事低调, 因此常有外人质疑云氏财产从何而来。 那时云修立只知道,阿爹的房间内珍藏着一套鲜衣怒甲, 猜测阿爹是从沙场隐退的大将军。不过,阿爹从未提及自己的过去,载入史册的名将也从未留下云氏的姓名。但他偶尔会听到外人议论,说阿爹长得很像长安那位霍姓的大将军。 “我从小就被阿爹要求习武, 扎马步、练拳、习剑, 稍有懈怠就会遭到严厉批评,被罚面壁思过更是家常便饭。相反的,阿爹却对小叔极其宠溺,小叔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阿爹还经常带着小叔出去玩, 把我一个人关在家里练武。” “幼年时,我常常怀疑自己是捡来的, 而小叔才是阿爹的亲儿子。好在小叔疼我,看我练功无聊,还会陪我一起练,有好吃的第一个想到我,还经常送我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不过大多时候,云无迹都是下落不明的,他就像一只闲云野鹤,喜欢四处漂泊,徜徉于山水之间。 练功无聊的云修立,天天盼着小叔回来找自己玩,可等来的常是不苟言笑的阿爹。阿爹虽然对他要求严格,但不失为一位好父亲,教会了他许多做人的道理。他心底惧怕着阿爹,同时又敬仰着这个高大威武的男人,想成为和阿爹一样顶天立地的人。 他的童年总归是幸福美好的,如果没有发生后来那件事。 “记得那是个烦闷的夏夜,本该在外游学的小叔突然回家了,我开心地去找他玩耍,发现他在藏书阁里看书,于是就故意捣乱。” 云无迹正聚精会神地翻阅着书籍,少年时的他容貌俊秀,侧颜映在烛光里,竟像女子般姣好。九岁的云修立就躲在一旁书架后,贼眉鼠眼的,悄悄用一根鸡毛掸子挠他的脖子。 起先云无迹还以为是有虫,又被挠了两次之后,才发现是云修立在作怪,于是放下书本追了过去。云修立嘻嘻哈哈地往外跑,谁都没有注意到,书本撞歪了烛台,灯油渐渐流到了桌案上。 “小叔,我在这儿!”云修立说了这句,就机智地从窗口翻了出去,还从外面把窗户关上了。然后他就大摇大摆地回房了,打算等小叔回房时再突然蹦出来,吓他一跳。 云无迹循声找了番,没发现云修立的踪影,还以为他又在玩捉迷藏,便细致地在书架间寻找起来,边找还边喊着他的名字。不料身后飘来一阵刺鼻的气味,他回头一看,才发现藏书阁着火了! “修立你在哪里,快出来,别玩了!” 云无迹第一时间想的不是逃跑,而是找出云修立,无奈火势迅速蔓延,堵死了他的去路。他被逼到了角落里,瘫坐下来,被浓烟熏得不停咳嗽着,几欲窒息。视线渐渐模糊,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一道熟悉的魁梧人影冲进了火海。 “大哥,我在这儿……”云无迹虚弱地呼喊着,那魁梧的人影不顾一切穿越猖獗的火海,终于抵达了他跟前。男人迅速扯开外袍裹住弟弟,打横抱起他冲出了火海…… 彼时,云修立正躲在小叔的被窝里,等了好久都不见小叔回来,他差点都睡着了,忽听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便纳闷地寻了出去。 浓烟滚滚,整栋藏书阁已经沦为火海,阿爹永远的葬身在了里面。小叔却幸运的得救了,被家仆送去大夫那儿了。 云修立望着茫茫火海,错愕、悲痛、难以置信,百感交集。他从家仆口中得知,阿爹本来已经抱着小叔逃出来了,但小叔指着火海不知说了句什么,阿爹又突然冲进了火海,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出来。 “是小叔害死了阿爹,那时候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两日后,云无迹从昏迷中苏醒,看见云修立就活生生的站在跟前,欣喜地扑上去抱住了他,却被对方无情地推倒在地。他伤后初愈,身体尚还虚弱,就那样扑倒在地上,云修立居然也不来扶他。 叔侄俩的决裂,就从这一刻开始了。 “阿爹的骨灰下葬时,所有人都在哭,只有小叔一滴泪都没有流,这让我出奇的愤怒,甚至当庭辱骂他。所有人都对着他指指点点,但他只是忧郁的看着我,一句话也没有辩解。” 云氏家主去世后,年仅十四岁的云无迹成了一家之主,他被网在了这个家,整天面对着家中琐事,无法再像从前一样自由自在。同时,云修立开始处处与他作对,浑身带刺,说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 第71页 “阿爹死后,我再也没有唤过他小叔,也没有正眼看过他。他叫我的名字,我就装作没听见,他给我的东西,我会全盘打翻在地,他给我撑伞,我也会狠狠打开,还恶劣地把他推倒在泥泞里。” “我还经常把阿爹的遗物扔到小叔的房间里,或者摆在他平时会碰到的地方,偷看他有什么反应。看到他难过的神情,我会非常开心。我就是要他记住自己的罪行,要他活在自责中,每天忏悔……” 即便遭到如此对待,云无迹依然保持着温和,他身上没有任何菱角。无论云修立如何的指责,如何的讥讽,他都不会还口。无论被对方伤害多少次,他都一如既往的关心他。 “那时候的我,简直比恶鬼还可怕。等我知道那场火灾的真相,还有云氏家族背后的秘密,已经是多年后的事情了。” 光阴飞逝,年复一年,云无迹从昔日的少年郎,成长为了玉树临风的青年。云修立也已是翩翩少年,性格却更加乖张叛逆。 每当云修立心情不好,就会疯狂的练刀练拳,他要不在家中道场上练武,要不就在外面骑射打猎。 而云无迹因容貌俊美,气质出尘,得到了不少美人的垂青,其中不乏有家世显赫的小姐,甚至有些王公贵侯都向他示爱,想与他结为龙阳之好。对此,云无迹都是委婉拒绝。 “每每见了门外那些痴男怨女,我就会嘲讽小叔,说他在外边招蜂引蝶,败坏风气。小叔被我说得不出门了,成天关在家里看书写字,可那些被小叔吸引的人却有增不减。” 那时云修立觉得,小叔要么是故意装清高,要么是那方面有问题,不然怎么可能面对这么多追求者毫不动心?于是他故意找来大夫,想让大夫给云无迹看看,他是不是那方面有毛病。 云无迹拒绝了,称自己那方面正常,只是没有遇到喜欢的人。云修立偏不信,非要说小叔不举,就这么败了他的名声。 “拜我所赐,小叔多年未娶。” 转眼又两年,云修立已经十七岁,容貌更加英俊挺拔。这年春天,府上来了两位朝中人士,说要接他去长安当名将。 云无迹眼看纸包不住火,这才道出了云氏背后的秘密。云氏之所以能过得如此富足,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们本不该姓云,而应该姓霍,跟当时名动天下的大司马将军霍去病同姓。 说起霍去病的家族,世人都知道他有个人渣父亲霍仲孺,还有个异母弟弟霍光。霍仲孺是个风流胆小的种,先是与侍女私。通生下霍去病,对其不管不顾,而后又娶正妻生下霍光。好在霍去病屡建奇功,不计前嫌,带着霍氏族人飞黄腾达。 “谁又能料到,霍去病其实还有个异母弟,那就是我阿爹云奇峰。” 此事说来也曲折,霍仲孺曾与一个云氏歌姬纠缠,歌姬为了让他给自己赎身,故意怀孕生子。霍仲孺不愿承认这孩子,便让孩子随了歌姬姓氏,还给了歌姬一笔钱,想封她的口。 但当霍去病功成名就后,歌姬又带着儿子找上了霍家,希望儿子能够认祖归宗。霍氏家族此时极具威望,自然不愿意承认这少年。但霍去病注意到了云奇峰,因为这少年居然跟自己有着相仿的身材和相貌,一看就是当兵作战的奇才。 “于是后来,我阿爹就成了霍去病的影将军,在关键时刻充当其替身,这也是霍去病百战不殆的秘诀。作为影将军,阿爹是军中机密,甚至不能拥有姓名,一旦披上战甲,他就是大司马将军霍去病。” 然而,歌姬不甘儿子只是在军中充当替身,于是又勾。引纠缠霍仲孺,再度怀孕生子,妄想小儿子能入霍氏族谱。这个孩子便是云无迹了,可他依旧没能得到霍氏的认可。 “元狩六年,霍去病因病去世,我阿爹也因此恢复自由之身。他带着母上和年幼的弟弟,还有霍氏给的大笔财富,回到江都安家。” “在我十七岁时,霍光派人从长安来接我,他在官升大司马将军后,也想效仿他的兄长,给自己找一位替身将军。而我因为拥有和霍家人相似的外貌,又习得一身武力,成了最佳人选。” “后来我就步了阿爹的老路,成了一个没有姓名的影将军,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为别人卖命,为别人拿功勋。即便离了战场,我也得做霍光的影护卫,替他挡下所有杀戮。” 接下来的三年,云修立都在腥风血雨中沉沉浮浮。 云无迹担心云修立,便跟来了长安,云修立却嫌他是累赘,对他恶语相向,想把他骂回江都。可是无论他怎么骂,云无迹都不为所动,还提醒他宫中有政变,有团伙要刺杀霍光。 云修立完全听不进去,认为小叔不懂朝廷中的尔虞我诈。云无迹眼见说不通,便悄悄在云修立的茶中下了药。在昏倒之前,云修立对云无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没有你这个叔叔!” 云无迹没有辩解,只是对他微笑,一再微笑。 等云修立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长安了,而是莫名被人送回了江都。此时朝中也已发生政变,霍光逃过一劫,只是死了一个影护卫。 “后来我才得知,小叔在我被霍光接走后,就一直在钻研朝政,分析朝中局势。那次他知道我会出事,所以匆忙来长安找我,贸然顶替我成为影护卫,做了霍光的替死鬼。” 在老家闲居时,云修立翻看了小叔的遗物,无意发现了小叔在书房里留下的忏悔经。原来发生火灾的那天夜里,阿爹把小叔救出来后,小叔又指着火海说了一句:“修立还在里面……” -- 第72页 于是阿爹又奋不顾身地冲入了火海,就这么无辜葬送了性命。对此云无迹一直很内疚,他认为是自己判断失误,是自己叫兄长去死的!他在纸页上写满了道歉的话,足足写了上千页,几乎每天都在写。他在人前表现得云淡风轻,谁又知道他暗地里如此伤心自责? 翻看着小叔留下来的遗言,云修立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原来是自己的骄纵任性,接连害死了两位至亲! 他不顾一切地奔回长安,想要寻回小叔的尸首,却遭到了霍光手下的绞杀。至此丧命,年仅二十。 “从我爹到我,云氏的功勋从来不被世人知晓,史页上也从未记载过云氏的姓名。但是阴司承认我们,阴司认为云氏功勋不输于霍氏,并把阿爹生前的功勋记在了我身上,让我做了阴官。” “也就是做了阴官之后,我才得知,我小叔本就是那九天的上神,因为犯错而被天界贬下凡间,和我们成为家人,便是他的劫。”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这里,可能会有很多人讨厌攻,但其实真不全是他的错,有他叔叔的原因。 哈哈我又把历史名人拿出来瞎掰了,很喜欢挑西汉时期的名人搞事情,以前老坑里面也写过卫青和卫子夫。 提个有趣的问题,你们知道霍去病和辛弃疾有啥关系吗? …… …… …… 答案是,据说辛弃疾的爹就是因为崇拜霍去病才给他取了这个名字哈哈哈! 第35章 谁都没有错 故事讲完, 云修立鼻头酸涩,眼泪一忍再忍,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罗夜生看着心疼, 伸手想给他擦眼泪, 却被他倔强地躲了开去。记得初遇云修立的时候, 他好像就是在擦眼泪, 那时罗夜生还不太信,觉得这般威武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哭呢? “成为阴官后, 我就喝了忘忧水,忘记了很多事。所以后来遇到作为云神的小叔,我并没有认出他,只是觉得他很亲切。对于前世的事他也只字不提,我们这一世本来可以做朋友……” 直到前不久, 云修立遭到了恶鬼突袭,云无迹及时出现救了他一命。当时还是恶鬼的游光, 用邪术唤醒了他前世的记忆。他想着自己的种种劣行,诚心向云无迹道歉,对方却淡漠道:“几百年了,忘掉前世那些事吧, 我跟你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罗夜生扶住云修立的肩膀道:“我觉得你们都是关心彼此的, 只是没有把话说清楚。我们这就放下所有的事情,不去找魅阎罗了,也不查案了,现在就去找你小叔, 跟他把话讲明白好不好?” 云修立摇了摇头, “没用的,他什么都不愿意说, 当年我那般欺负他,若他能开口为自己辩解两句,我也不会误解他那么多年了。” “他若不肯说,那就逼着他说,你不最擅长威逼利诱了吗?”罗夜生说着就把云修立拽了起来,向之前那家南风馆折了回去。 夜色渐浓,月上中天。 两人来到南风馆附近,却见夜空中有灵光闪现,这意味着有神官在打斗,等他们赶过去一看,才发现居然是云无迹和黑白无常在打架! 黑白无常挥舞着粗壮的铁索银钩,互相配合,两头夹击,将云无迹牵制在中间。而云无迹怀中搂着一个苍白瘦弱的少年,那少年紧紧抱着他,将脸埋在了他臂弯中。看得出来,黑白无常的目标并不是云无迹,而是他怀中的那个鬼少年。 “住手!”云修立厉喝一声,黑白无常这才作罢。 “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会打起来?” 云无迹抚摸着少年的额发,轻声安抚了会儿,这才看向云修立道:“你来得正好,知道我怀中这孩子是谁吗?” 云修立疑惑地摇头,云无迹别有意味道:“那就问问你的同僚们。” 黑白无常面面相觑,并不作答,只是森然注视着那鬼少年。罗夜生摸着鼻梁掂量起来,要说这世上能让云无迹在乎的人,除了云修立,恐怕就只剩云修立的阿爹了吧?难道那少年是…… “实不相瞒,这就是我方才去南风馆嫖的人。”云无迹自嘲道,他扶住少年的肩膀,让少年正过脸来看着云修立。 明明是一张陌生的脸,云修立却觉得莫名熟悉。云无迹洞穿了他的心思,幽幽道:“他就是你阿爹,的转世。” “……什么?”云修立震惊得无以复加,如果对方说的是真的,那他之前口口声声骂的娼,难道就是自己阿爹吗?! “我原以为,这孩子这一世可以稍微过得好点,谁料我几天没看着,他又被杀了。”云无迹说着瞧了一眼黑白无常,“这两位就是专程从地府赶过来索魂的,他们要带走这孩子。” 云修立错愕地瞪向黑白无常,按理说,只有被阴司判了重罪的厉鬼,才会被黑白无常押走,但这羸弱的少年分明不是恶鬼。 “我们只是奉命行事。”白无常道。 云无迹这便解释道:“你阿爹以前在地府冲撞了阎王,被阎王判了九世酷刑,每一世都要饱受苦难。前面几世都让他做牲畜,要么做猪被人宰杀,要么做狗被人凌虐。这一世好不容易做了回人,又让他被拐到南风馆这种地方,做娼。” 云修立震颤得说不出话来,小叔轻描淡写的说出这番话,却像是万箭穿过了他心上,刺得他心血横流。 -- 第73页 云无迹继续补刀道:“你看,阴司一边重用你,一边又如此对待你前世的亲人,敢问阎王面对你的时候,是何种心情?” 闻言,黑无常不满道:“是此人顶撞阎王在先,藐视阴司法纪,阎王也只是按规矩办事,并没有针对他。” 此刻云修立脑海中一片错乱,因为阴司承认云氏的功勋,所以他一直以来恪尽职守,对阴司忠心耿耿,但如今他的信仰却动摇了。 云无迹又转向罗夜生道:“夜生前世就是被阴司杀掉的,如今又被阴司洗去记忆,为阴司利用。还有上任夜游神,听说他是自杀的,莫不是发现阴司欺骗自己,信仰崩塌了么?” 听到这里,云修立耳边忽然回响起了封旭之前说过的话:“我真劝你别查了,不然牵扯出一堆见不得人的勾当,会让你怀疑阴司,怀疑自己的信仰,甚至像步天渊一样落得个自杀收场。” “请上神注意自己的言行,休要在此挑拨离间!”黑无常严厉道。 白无常接话道:“我们给上神一个面子,你把孩子交出来,今夜这事就算完了。但若上神执迷不悟,执意要改写他人的命运,我们也只好上报到天庭,让天官来处理。” 鬼少年听到这话,害怕地抱紧了云无迹,云无迹便安慰道:“别怕,我会带你平安离开的。”即便要付出性命,即便毁去这仙身。 “看来,上神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眼见情况不妙,罗夜生忙插到双方之间,商量道:“大家有话好好说,我看不如这样,孩子先交给阴司处理,云神暂且回天宫等待,我们会去跟阎王商量,保证孩子不会有任何问题。” 云无迹无奈道:“说了这么多,夜生你还是不明白吗?你们只是阴司摆布的棋子,连自己的命运都左右不了,又何以改变他人的命运?” “谁说我们不能改变命运?”云修立恍然醒悟似的,走过来蹲在少年跟前,笑着问少年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怯弱地后退了两步,揪着云无迹的衣袖道:“小奴以前没有名字,是这位大人给我取了名,叫小叙,说是叙旧的意思。” “小叙,以后由我来保护你。”云修立说着向少年伸出了手。 小叙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向云无迹,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云无迹微微点了点头,小叙便将手搭在了云修立手上。两人掌间泛出幽蓝色的光芒,彼此气息交融,云修立就此和他结下魂契。 “从此你就是我日巡家的人,不再入轮回,阴司谁都不能动你!”云修立说着拂袖一挥,给小叙换上了一身蓝绣刺肩的日巡袍。原本披头散发的穷酸少年,转眼就变成了俊俏的小公子。 “日游神你这是何意,有没有把阎王放在眼里!”白无常怒斥道。 “阎王要有什么意见,叫他直接来找我。”云修立目光杀向黑白无常,他就是有这般底气,因为阎王没了自己,就如丧失了左右臂。 罗夜生看云修立的眼神满是钦佩,他就喜欢他这股恶势力的狠劲儿。 “那好,我们只能如实向阎王禀报了。” 黑无常正准备拉白无常走,却又被云修立给喝住了,只听他一字一句警告道:“一切由我承担,希望你们别跟阎王提起跟云神,如果你们敢透露半个字,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不会要你们有好日子过。” “……日游神你简直欺人太甚!”白无常气得脸都绿了,黑无常暗中拽了他一把,警示他不要再逞强。 罗夜生讥诮道:“白无常你要是管不住嘴,建议你买把剪刀,回去把你那长舌头剪了,这样就不会乱说话了。” “你!算你有种,咱们走着瞧!”白无常负气离去,黑无常随即跟上,两道人影转瞬消失在了苍茫夜色中。 云修立与云无迹对视良久,这才开口道:“你带小叙走吧,回云宫。” “我若就这么走了,那我惹下的这一堆麻烦,你要如何收场?” “不用担心,我会把一切处理好,希望你和小叙今后能快乐。” 罗夜生看那两人还在绕话,不肯说重点,便插话道:“你们叔侄俩就不能好好说句话吗,非要整得像陌生人一样?” 云修立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才能不被对方拒绝。罗夜生便摁了他一把道:“给你叔好好认个错吧。” “小叔……”云修立喃喃喊了一声,双腿一折就要下跪,云无迹却伸手扶住了他,微笑道:“我不是你叔叔了,我们今世没有关系。” 果然又被拒绝了,云修立咬了咬牙,难过地垂下眼眸。 罗夜生不解道:“为什么你明明关心他,却又固执地不肯认他?” 云修立也悲愤道:“你说我执迷于过去,那你又何尝不是?如果你真的看淡一切,又怎么会去找阿爹的转世?你又在装什么!” “你们非得要这样拆穿我是吗!”云无迹低斥一声,眼眶泛起微红。怀中的少年怔怔望着他,看到他难过,也跟着难受起来。 “是实话实说!当年阿爹的死是我的错,是我顽劣引起了火灾,还错怪在小叔头上,还要那般折磨小叔,都怪我!小叔从来就没有错!”云修立说着就想扇自己,却被云无迹一把扣住。 “你没有错,是我叫大哥去送死的!是我害你没了爹,你该怨我的。是我对不起你,我不配做你叔叔!只有你恨我,怨我,折磨我,我心里才会觉得好受些……” -- 第74页 所以在那场意外后,云无迹从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纵容云修立的误解和报复,就是他对自己的惩罚,是他自己不肯原谅自己。 “你们为什么非要分出对错,那件事只是个意外,谁都没有错!明明是一家人,为什么非要彼此谴责,就不能相亲相爱吗?” 罗夜生看了眼云无迹怀中的少年,又道:“你们再这样闹决裂,最该难受自责的就是他爹,因为他的死,造成了你们的决裂。一切都是他爹的错,你们都怨他爹吧!” “我……”小叙显然听不懂几人在说什么,毕竟在轮回中辗数百年,他早就不记得前身那些事了。 几人陷入沉默中,他们一个深深的知错了,一个又从来没有怪罪过,尽管彼此没有说话,但却在无声中说了千言万语。 半晌,云无迹才缓缓道:“我先带小叙回云宫了,等你忙完这一阵,就带着夜生来云宫找我,我们一家人吃个团圆饭。” 云修立不由破颜一笑,“那小叔你是——认我了吗?” “等吃了团圆饭再说。”云无迹说着瞥了眼罗夜生的小腹,“你一定要保护好夜生,如果他有个什么闪失,我这辈子都不认你了。” “小叔放心,我会保护好他的。”云修立一把揽住了罗夜生的肩膀,俨然已经把他当成了未过门的媳妇,倒是让他有点难为情。 道别后,云无迹揽着小叙飞向苍蓝的夜空,月光照着他俊美的脸庞,清风撩起了他的长发,吹落了他眼角的晶莹。微凉的泪滴落在小叙脸上,他喃喃问道:“你怎么哭了?” “因为我开心啊。” 云修立和罗夜生目送对方远去,直到他们消失在了月光之下。 “接下来,我们是要去找魅阎罗汇合了吧?” 云修立点了点头,“我倒要看看,阴司究竟藏着何种面目。” 第36章 我独一无二 夜色中的皇宫, 泛着点点星火,庄严而肃穆。侍卫队井然有序地巡逻着,忽然一阵阴风从队列间穿了过去。 罗夜生和云修立穿过雕梁画栋, 来到了一处寂寥荒败的偏院里。 月光之下, 一名紫袍女子正坐在石桌前, 手指轻扣着桌面, 她面容凛凛,散发着一种雌雄莫辨的朦胧之美。两名女随从正站在她身后, 见两个游神过来了,便颔首微微一拜。 “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慢?”魅阎罗抬起眼眸,目光明亮而锐利。她已经去姑苏汴京找回了尸骸,并且在这里喝了好几天的茶了。 罗夜生心里有很多问题, 在来之前他就已经想好措辞了。然而面对这个强势的女上司,他的眼神有点虚, 还没等他开口,对方竟主动打招呼道:“你来了,宁夜生。” “拜见……”罗夜生拱手作揖,总觉得她这一声喊得别有意味, 如果是她把自己招入阴司的, 那她应该知道自己不是宁夜生啊! “为什么这么慢,你该去问你的阎王哥哥。”云修立径直走上去,将装有尸骸的乾坤袋扔在了石桌上。要不是之前阎王给他判刑,强行把他和封旭锁在一起, 他又何至于折腾到现在才来? “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是什么态度, 我就是什么态度。”云修立坐到魅阎罗对面,与她冷静地对视着, “其余残骸你都找到了吗?” 魅阎罗取下自己腰间的乾坤袋,与桌上的乾坤袋放在了一起。她攥紧乾坤袋,神色有些黯然。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最器重的人会碎成这么多块,冰冷的躺在这些布袋里。 “还差个头颅,就在那里边。”魅阎罗说着,瞥了眼旁边的一间小屋,只见那屋外贴满了符箓,但屋顶上仍然煞气冲天。由此可见,其中封印的是何等恐怖的厉鬼。 云修立纳闷道:“怪了,你既然已经来此多时,怎么不动手?” 魅阎罗怔怔失神,像没听见似的。云修立也不急着抓鬼,于是开门见山道:“有三件事情,我们今天必须得讲明白。” “第一件事,是关于步天渊的,他为什么要自杀?阴司在让我们查这案子前,应该已经知道原因了吧?” 魅阎罗摇了摇头,“阴司不知道,只是隐隐能猜到,因为不确定,所以才让你们去查。你们这些日子,可查到了什么?” “老实说,我们什么都没查到,只是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怀疑他之所以走上绝路,是被阴司逼迫的。他想利用自己的死来让阴司觉悟,或是达成别的什么目的,对吗?” 魅阎罗默不作声,罗夜生又问:“容我插句话,宁夜生和步天渊究竟是什么关系?”冥冥之中,他总觉得自己这副身体的原主人和步天渊之间的特殊关系,将是解开这场谜题的关键所在。 “是朋友,还是亲人?亦或是……恋人?” 说到恋人,云修立目光刺向罗夜生,眼底有些许酸涩。 魅阎罗再次摇头,“你和他的关系?本座也说不清楚,大概什么关系都不是,但又高于世上任何一种关系。对他来说,你就是一切。” 罗夜生怎么觉得,魅阎罗把自己和宁夜生混为一谈了,但这并不是重点,他接着问:“那究竟是什么关系,就不能说得明白点?” 魅阎罗神色黯然,似乎不想再回答。云修立见缝插针道:“我要问的第二件事,就是关于夜生的,阴司为什么要封禁夜生的前世?既然阴司敢用他,那为何不坦率点?” -- 第75页 “既然你来质问本座,想必也已经知道他前世是什么身份了吧。他宁夜生,曾经可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头,满身杀戮,如果不封禁记忆,他又像前世那样乱来,谁担得起?” 云修立迟疑地看向罗夜生,怎么看都觉得罗夜生不像什么大魔头,他纯正善良,身上一丝杀戮之气都没有。 “阴司做任何事都是有道理的,公平公正,不偏不倚,你作为阎王的左右臂,这般质疑阴司,未免让本座和阎王寒心。” 罗夜生打岔道:“不对啊,是你把我招入阴司的,难道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我根本就不是宁夜生!我只是跟他同名而已。” 魅阎罗笃定道:“你就是宁夜生,你只是失去了前世记忆而已。阴司让你成为新一任夜游神,是在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 “你骗人,我没有失忆!我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在距今一千多年后才会出生,而宁夜生早在一千多年前就死了,我和他隔了两千多年,八竿子打不着啊……你到底是怎么把我找过来的?”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阴司掌管着世间生杀大权,无论你是谁,无论你堕入了多少年后的轮回,哪怕是一千年一万年,本座都有办法把你找回来,让你重生于世。” 云修立听得云里雾里,“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我真的不是宁夜生……” “你是,你就是宁夜生!” 罗夜生一时思绪混乱,但很快又冷静了下来。 “知道一千多年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吗?那里是太平盛世,没有这些神神鬼鬼,每个人都为了生计而奔波,而我也只是那芸芸众生中的一个,过着平凡无趣的生活。但对我来说,那个世界才是虚假的,而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罗夜生说着取下了自己的腰牌,“刚来这里的时候,大家都喊我夜生,我也以为他们是在喊我。直到后来我才发现,这木牌上写的名字是宁夜生,我不叫宁夜生,我叫罗夜生,我就是我,不是什么大魔头,请别再把我和宁夜生混为一谈。” “在千年后的那个世界,我过得毫无意义,但在这里,我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虽然我不太会捉鬼,但我想做好夜巡一职,我想巡视这人间,倾听亡魂的声音,帮住他们达成夙愿,我想度化恶鬼,把他们送达彼岸……我还想,与这位日夜同巡。” 罗夜生与云修立交换眼神,云修立忽然觉得,对方前世究竟是什么人不重要了,因为此刻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独一无二的灵魂。 “那好,本座给你换个官牌。”魅阎罗说着接过罗夜生手中的木牌,递给了身后的女随从,示意她们找时间重刻一个。 “至于你们要日夜同巡,如果你们身体吃得消的话,本座没意见。不过,本座最近听到了些风言风语,你俩……” 魅阎罗别有意味地打量起二人,最近冥界有传言,说日游神和夜游神断袖,还跑去找木仙求孕药。看两人是有些不同寻常的亲密,但她作为上级,这种问题又难以启齿。 两名女随从相视一笑,似乎知道主人要问什么。她们暗暗打量着两男人,幻想着他们耳鬓厮磨的样子,露出了暧昧不清的眼神。 “咳咳,那个怀孕,尤其是……在阴司决不允许,你们适可而止,绝不能玩物丧志。记住,职责永远是第一位。” “……”罗夜生下意识摸了摸肚子,说得好好的怎么又扯到怀孕了?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跟他提这茬,自己哪里像孕妇了? 云修立稍稍一掂量,就知道又是鸟嘴在背后胡说八道!出于某种微妙的叛逆心理,他一把拉过罗夜生,把他抱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罗夜生羞恼地挣了挣,云修立却环住他的腰身,下巴搁在他肩上。 “什么叫适可而止?我和夜生就是那种关系,这不是谣言。”他说着渐渐凑近罗夜生,恨不得在他脸侧亲一口,证明一下。 两名女随从立刻红了脸,甚至脑补出了这两人亲密缠绵的画面,真是羞耻极了。魅阎罗也有点难堪,头疼地捏了捏额角,心想阴司有必要出一项禁止男人恋爱的法令了。 “都看着呢,你收敛点……”罗夜生小声嘀咕,云修立便在他耳畔低声道:“那等没人了,我是不是就可以放肆了?” 罗夜生脸上一红,扭头把脸埋在了云修立胸前,生怕被人瞧见。 云修立满意地扬起唇角,顿了会儿,又问魅阎罗道:“第三件事,是关于我爹的。当年我爹在地府究竟如何冲撞了阎王,你们要罚他尝尽九世历劫之苦?他那一身功勋,你们又置于何地?”嘴上说得不咸不淡,内心却是犹如刀绞。 魅阎罗眸色微沉,“看来,你这一趟还是查到了不少事情的。” “其实,阴司原定的日游神并不是你,而是你爹。但他不接受加封,说只想还阳。你自己说,阴司怎么可能给他还阳?” “不接受你们就要罚他?!” “当然不是,他不仅不接受官位,还攻击阎王抢夺生死簿,想改写命运让自己还阳。如此藐视阴司法纪,又怎能不罚?” 云修立不由攥紧了拳头,他理解阿爹当时的心情,但抢夺生死簿确实过激,阴司要重罚也无可厚非。于是他便坦言道:“我刚从黑白无常手下救走了我爹的转世之魂,还把他收做了日巡小鬼。” -- 第76页 出乎意料的,魅阎罗居然没有生气,反而说道:“也好,他轮回了数百年,惩罚已经够了。而你收他做日巡鬼,能把他曾经的功勋累积到你身上,加倍提升你的修为,这也是阎王最初想看到的。” 云修立这才有了些许宽慰,他知道魅阎罗和阎王心意相通,她说的话就代表阎王的话。看来阴司还是阴司,那个唯一承认云氏功勋的阴司,他捍卫阴司的信念将不再动摇。 “说了这么多,你们还有什么问题?” 罗夜生道:“还是之前那个问题,宁夜生和步天渊到底是什么关系,步天渊自杀,是不是因为宁夜生?” “他不可能自杀,但为了你自杀,却不是不可能。这个问题,你还是去问步天渊本人罢,他没死,本座察觉到他回来了。”她甚至能觉察到,对方就在这长安皇宫内,暗中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说到这里,罗夜生其实也隐隐猜到了,也许一直以来跟着自己,又固执不肯露面的那个神秘人,就是步天渊本尊。 “既然他没死,那为什么还要我们去找尸骸?”云修立质疑道。 魅阎罗瞥向桌上的乾坤袋,“这里面装的尸骸,是阴司给他塑造的一副躯壳,他抛弃了这副躯壳,也许代表他已经背弃了阴司。” “目前还差一个头颅,找全他曾用的尸首,是阴司对他的态度,阴司从未放弃他。不出意料,这堆残骸中也藏着他的回答。” 至于头颅,就藏在不远处那间煞气冲天的小屋内。云修立审视着那间鬼屋,又回到了先前那个问题上,“既然你已经来此多时,怎么不动手?以你的实力,再凶猛的厉鬼都不在话下吧?” 魅阎罗叹了一声,“你们可知,那里边的两个女鬼是什么来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个女鬼,也是大家熟悉的老朋友了~ 第37章 我信你个鬼 两人寻思起来, 要说这皇宫内有什么女鬼,恐怕多是些失宠的弃妃。再看这处荒败寂寥的偏院,想必便是那葬送无数红颜的冷宫了。 魅阎罗看着那阴森邪煞的鬼屋, 肯定了两人的猜测, “那屋内封印的厉鬼, 正是王皇后与萧淑妃。” 时正天授元年, 武后当政,而在早前的宫廷斗争中, 王皇后与萧淑妃接连败在武则天手下,随后两人都被斩断手脚,丢到大酒瓮里做成人彘,残忍折磨致死。其怨气之深重,可想而知。 “据说武后经常噩梦缠身, 梦见王皇后和萧淑妃披头散发、鲜血淋淋的来索命,所以找了很多巫师轮番做法消灾, 这小屋外的符箓正是那些巫师布下的,但顶不上什么用。” “而今,武后计划迁都洛阳,再不到两月就要搬走了, 这里边两个厉鬼更是坐不住了, 随时会冲破禁锢,跑出来大肆杀掠。” “本座来此多时,却未曾对这两个女鬼动手,一方面是出自同情, 另一方面, 则是拿下她们可以建功勋。你们懂本座的意思吗?” 云修立自然是懂了,但罗夜生却不太明白, 前者便解释道:“既然武后称帝,那这两个厉鬼的存在必将祸乱朝政,干扰人间秩序。若能除了她们,便能建成一项功勋。” 换言之,魅阎罗是想把建功的机会留给属下,好让他们提升修为。 “你不是嫌夜游府太小吗?只要拿下这两只厉鬼,阎王就能给我们盖一座神宫。还有百斗灵粮,能把咱家小鬼们都喂个饱。” 罗夜生虽然很心动,但看着那贴满符箓的鬼屋,里面镇的邪祟可不是唬人的,就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只怕是上去送人头的。 “别担心,那两个厉鬼交给我就好,至于功勋,以后我的就是你的。”云修立在罗夜生耳畔低语,俨然一副俸禄全都上交给老婆的态度。 “真的,对我这么好?” “当然,以后也不盖日游宫了,我们盖一座日夜神宫,住一起。” 魅阎罗不悦地看着这两人调情,罗夜生就坐在云修立腿上,两人说话时还贴脸咬耳的,好一个浓情蜜意……当真是应了那谣言,他们在谈恋爱,还想盖个窝生小崽! 正当魅阎罗想训斥二人时,忽听轰然一声大响,鬼屋门窗震碎开来,符箓漫天翻飞,两团煞气从屋内飞掠出来,朝不同的方向逃窜而去,还发出尖厉刺耳的鬼泣之声。 “不好,快抓住她们!” 魅阎罗即刻追向其中一团煞气,两名属下紧随其后。云修立也飞身追向另外一团煞气,还不忘回头嘱咐罗夜生,“你就待这儿等我!” 两方人一瞬就没影了,黑夜深邃无边,仿佛永远都不会天亮。 罗夜生拿好石桌上的乾坤袋,向残破的小屋走了过去。既然厉鬼已经逃走了,那他去屋内应该能找到那颗头颅。直觉告诉他,如果把尸首集齐起来,一定会有什么事发生。 他推开陈旧的石门,只见其内是数个大酒瓮,头颅应该就藏在其中。他一个个摸索过去,终于找到了头颅,深吸一口气,把头颅从酒瓮中拿出来,因为不忍心看,便直接放在了地上。然后他把两个乾坤袋放在一起,解开袋口准备拼合尸首。 “无意冒犯,无意冒犯……”他念叨着,眯着眼睛摆弄起残肢断臂。 就在这时,一道蓝色人影浮现在了陋屋上空,手里的星盘正在急速运转,昭示着此处就是阵眼集结之地,还占卜到了大凶之象。 -- 第77页 “星辰骤变,天下永夜,是为人间炼狱!” 罗夜生似乎察觉到了异样的气息,猝然抬头望去,整个屋顶竟轰隆一声被掀飞了出去,碎瓦石屑纷纷坠落。他急忙用无极伞挡开,抬眼再看向夜空中那人,对方一身星蓝色的长袍,双眼上蒙着一条红纱带,可不正是庐州遇到的那位占星师。 “是你——”再次见到孟星尘,罗夜生并不吃惊。 “居然是你在布施天劫禁阵!”孟星尘怒叱一声,挥起占星杖向罗夜生劈了过来。罗夜生迅捷闪开,越过废墟逃向院外。 “什么禁阵,不是我弄的!” “我说怎么一直都找不到,原来阵眼都被你们藏在乾坤袋内!害我瞎折腾了这么久!”孟星尘追着罗夜生乱打,占星杖猛然劈击在地,银环哐啷作响,石板被砸得连连迸裂开来。 “你冷静点,我们不是敌人,我也只是想知道真相!” “我信你个鬼!你宁夜生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只听一声闷响,占星杖和无极伞重重交抵,孟星尘和罗夜生对峙着,前者骂骂咧咧道:“瞧你那黑眼圈,还戴个小乌帽,丑死了!” “行行行就你好看,你连屁儿眼都是双的!”罗夜生反讽道,使坏地伸手一抓,把对方的眼纱给拽了下来。 孟星尘一怔,错愕地瞪大双眼。对占星师来说,眼纱是身份的象征,从来没人敢碰他的眼纱,宁夜生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这家伙前世就摘他的眼纱,换了一世居然还敢摘! “宁夜生你真是活腻了!” 罗夜生这才看清孟星尘的容貌,这家伙的黑眼圈居然比自己还重,当真像熊猫一样,真是白瞎了这么一张俊脸! “噗哈哈哈……我错了,你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嘛!”罗夜生忍俊不禁,孟星尘忙抬袖挡住脸颊,怒叱着要抢回自己的眼纱。 罗夜生机敏地躲了开去,戏笑道:“谁叫你三番两次的人身攻击我,快给我道歉,你道歉我就把这个还给你!” “道歉?本星君还没让你道歉呢!”孟星尘气得顾不上颜面了,睚眦欲裂地挥着占星杖,劈得罗夜生连连避退。 “不打了不打了,还给你!”罗夜生不想再闹,忙把眼纱扔给了对方。 孟星尘没好气地抓过眼纱,重新系在了双眼上,“宁夜生,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就你这副死德性,你永远都成不了真正的神!你也只配和那凶兽一起为祸人间,做个遭人憎恨的乱世魔王。” “……我一点都没变?”罗夜生神色愕然,怎么连孟星尘都把自己当做宁夜生,难道自己真是宁夜生的转世? “还有你说的凶兽,什么凶兽?” 孟星尘再度挥开占星杖,怒指着罗夜生道:“就是你前世养的那只鬼白虎!你带着它四处作威作福,据说吃了不少阴差猛鬼,阴司居然还能让你做夜游神,也真是够大度的!” “鬼白虎,白虎?”罗夜生喃喃重复,似乎联想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废墟间突然光芒大作,一道鬼影蹲在那边拼合了尸首,尸首飘浮起来,周身缠绕着无数道光符,紧接着尸首幻化为灰烬,一道炫目的光芒直冲天际,仿佛一道擎天柱。 “糟了,天劫禁阵要开启了!”孟星尘神色慌张,即刻攻向那道鬼影。鬼影一挥披风,强劲的煞气席卷而来,竟将他掀飞到了半空中。 罗夜生定睛一看,那人裹着暗红色的破碎披风,脸容深藏,可不正是大名鼎鼎的恶鬼野仲。既然野仲在这里,那游光是不是也在?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几条黑色触须破风而来,险些抽中他的面门。他错愕地扭头望去,那个英俊少年正站在幽暗中,他仍是绑着乱发,一身红绣刺肩的夜巡袍,但神色却比夜色还凝重。 “游光,你怎么……”难道游光还处于中邪的状态吗? 游光一声不吭,甩袖挥开触须,毫不留情地向罗夜生抽来。罗夜生忙不迭闪开,“是我啊!你清醒点,你不认识我了吗?” “认识,怎么能不认识?” 迟疑时,他不慎被游光抽中,吃疼地摔倒在地。游光走了上来,用触须勒住他的脖颈,冷冷垂眸看着他道:“我要和你解除魂契。” “为什么?是不是野仲威胁你?” “没有为什么,你解除就是了!” 罗夜生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解除魂契,他以为这种契约是一辈子的,当初结下魂契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要解除。 “你杀了我吧,也许杀了我就能解除了……” “那好,我成全你!”游光说着便勒紧了触须,罗夜生奋力挣扎起来,操起无极伞用伞尖刺向游光胸口。游光一把攫过无极伞,触须勒得更加用力,罗夜生挣扎了几下,脑袋一歪,便不再动弹了…… 与此同时,孟星尘正与野仲殊死搏斗,他毕竟是占星师,不擅打斗,怎敌野仲生猛强悍,直取要害。不出几招,他就被野仲撂倒在地,占星杖被敌人一把夺过,残忍地贯穿了他的身体。 鲜血汩汩流出,他倒在血泊里挣扎着,眼看那道擎天之光越来越亮,越来越雄壮,慌忙从怀中掏出星盘,扔在乱石间狠狠摔碎。 “天劫将至,尔等速来!” 野仲并不理会苟延残喘的占星师,也没有在意他为什么摔碎星盘,而是转身向罗夜生和游光走了过来。 -- 第78页 游光平静道:“我已经把他杀了。” “很好。”野仲满意道,正要检查罗夜生有没有死透,不料身后突然袭来一阵剧痛,竟是游光用无极伞刺穿了他的后背。 罗夜生倏然睁开双眼,念出无极伞心诀,伞页绽放光芒,竟在野仲体内急转起来,势要将他搅得四分五裂。野仲仰头发出痛苦的嘶吼,周身煞气如同滚滚黑烟般,翻腾着直往外冒。 “游光……好你个游光!”野仲全身剧烈颤抖,竟连七窍中都翻腾出浓黑煞气。他一次又一次的给他机会,可他却一次又一次的背叛! “大哥,对不起……” 游光趁机用触须缠住罗夜生,一把将他捞到怀中,揽着他急速退开。他看着罗夜生脖上的勒红,自责道:“我是不是弄得你很疼?” 罗夜生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我很担心你。” 游光愣了愣,他这一路被野仲反复洗脑,差点要怀疑罗夜生是在利用自己。得知对方的心意,他惊喜地搂紧了他,“夜生,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想一辈子守着你,寸步不离。” “那就说定了,一辈子就是一辈子,谁都不准离开谁。” 因为两人之间有魂契,罗夜生能察觉到游光真实的内心,他对自己抱有亲人般纯粹的感情,同时又有着重度的依恋。 之前,罗夜生被游光抽打的时候,发现游光眼神隐忍,仿佛在用眼神跟他说“你快跑!”就在那时,两人之间的魂契发挥了作用,让罗夜生读到了游光的心思,于是两人配合演了一出苦肉戏。 野仲遭受如此重创,游光还以为他会魂飞魄散,哪料对方竟然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不愧是冥界最强恶鬼。 “游光,我给过你机会了,你非要自寻死路!”野仲森然注视着他们,说着脚下的泥土纷纷松动起来,竟探出了无数只苍白的鬼手,成百上千的厉鬼霎时破土而出。 “撕了他们!”野仲一声令下,众鬼咆哮,一齐朝二人扑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记得打卡呀姑娘们~~~ 第38章 我替你扛着 夜色无边, 兰宫桂殿,星火点点。 两团煞气在宫宇间飞掠,发出尖厉的鬼泣之声。云修立拖拽着诛邪刀紧追不舍, 身形极其敏捷。他挥袖放出日巡小鬼, 十六道光束在夜空中散开, 从不同的方向驱赶女鬼。 一群小鬼训练有素, 彼此配合得天衣无缝,很快就将两只女鬼堵得无处可逃。云修立雷厉风行地出刀, 不让她们有还手的余地。可怜这两个惨死的女人,都杀到了武后的寝宫外,却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仇人,还落得个永世不得超生…… 奈何红颜多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 魅阎罗带着两名随从赶到的时候, 日巡队伍已经收服了两只厉鬼,前后才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快得超乎她的意料。 “不愧是阎王最器重的人,办起事来就是干净利落。” 小鬼们正簇拥着云修立,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第一次在夜间捉鬼显得很是兴奋,但比起刚拿到的功勋, 他们更好奇云修立之前收纳的小鬼, 纷纷表示很想见见新同伴。 “都别吵了,他不在这里。”云修立抬头望向夜空,想着阿爹轮回数百年,好不容易才跟小叔团聚, 他俩在云宫应该很开心吧? 不远处骤然亮起炫目的光芒, 那光华直冲天际,仿佛一道擎天巨柱。仔细看去, 还会发现光柱是由无数条细密的紫电聚集而成的,随时会爆裂开来。众人骇然,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那里好像是……夜生在的地方!”云修立心下一沉,立刻循着光芒狂奔了过去,一帮小鬼们随即跟上。 “看来,这就是他的回答了。”魅阎罗黯然望着那擎天光柱,无论她做什么来弥补,步天渊都不可能原谅阴司了。 待云修立等人赶到冷宫外,放眼望去,宫闱回廊间是数不清的厉鬼。鬼魂四处飞掠,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他心系罗夜生的安危,挥刀一路狂杀,小鬼们也纷纷斩鬼,势要杀出一条血路来。 就在此时,那柱擎天之光轰然迸裂开来,数不清的光电横扫人间。轰鸣震响,尘雾四起,一时不知多少房屋化为灰烬。 “天劫,终于还是势无可挡的来了……” 一场蓄谋已久的复仇,也在此刻揭开帷幕。命中有些伤痛无法愈合,有些仇恨不可原谅,有些人等了一辈子,却还是念念不忘…… 废墟之间,罗夜生正被众厉鬼围攻,游光拼死保护他,浑身满是冒着煞气的伤口,几乎要被众鬼撕成碎片。两人都已是筋疲力尽,厉鬼们却前扑后继,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眼看游光重伤倒地,罗夜生匆忙挡在了游光跟前,而他自己连站都站不稳,全靠无极伞勉强支撑着身体。 “你别管我了,快去找日游神……” 罗夜生狠狠瞪了游光一眼,“刚还信誓旦旦的说不离不弃,转个眼你就叫我抛弃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游光挣扎着要爬起身,罗夜生却伸手摁住了他的肩膀,“再撑一会儿,他很快会来救我们的。” 这时厉鬼们纷纷停止了攻击,野仲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他胸前的大窟窿正冒着浓烈煞气,明明伤势很重,但仍然令人畏惧。 -- 第79页 “没想到,你挺强的。” 罗夜生警惕地举起无极伞,“你这是在夸奖我么?” “算是了,真正的强者,不在于能用武力压制多少人,而在于能笼络多少人的心,你竟然做到了。” 野仲说着停在罗夜生跟前,身后释放出一股股煞气,如同黑龙般盘旋在罗夜生周身。他顿觉呼吸一窒,奋力想挣脱周身的煞气,身体却像被什么禁锢了似的,无法动弹。 游光看见此情此景,急忙喊了一声“住手!”他知道,野仲这一招叫魂杀,能把一个人的灵魂撕碎,哪怕那个人是神。 野仲斜了游光一眼,“他到底有多好,能叫你这么死心塌地?” “背叛你的人是我,是我缠着他收留我,这些与他无关……” “又在说屁话!”罗夜生打断了游光,“当初结下魂契的时候,咱们可是两厢情愿的,既然我敢收你,就知道会有今天。” 听到这话,游光是又无奈又感动,但野仲的杀意却更深了。 对于野仲,游光一直抱着敬畏的态度,跟对方相处的时候他常常如履薄冰,笑脸讨好。野仲为人独断专治,对游光有着强烈的控制欲。在过去的很多年间,他都想摆脱野仲,但又不得不依赖对方。 “怎么,我养了你十几年,到头来还不如一个认识才十几天的人?” 游光无言以对,只是喃喃道:“求你放过他,都是我的错……”是我见异思迁,在别人那里得了温暖,就再也不愿意回来。 “放了他?做梦!”野仲说着周身煞气狂舞,势要将罗夜生撕为碎片,只有杀了这个人,他才能继续控制游光。 “住手!”游光忙不迭冲身而起,从身后搂住了罗夜生。这样即便野仲使用魂杀术,也会先把他撕得魂飞魄散。 那一瞬,野仲迟疑了,也就是这一瞬的迟疑,一道炫目的金光从他身后劈来,竟生生将他斩成两半!就在魂飞魄散的那一刻,野仲突然紧扣住了游光的手臂,妄图带他一起走。 罗夜生见状拼命拽回游光,野仲瞬时化作煞气消散,却在游光手臂上留下了一道黑色咒刻。这是野仲给他做的特殊标记,待有朝一日野仲重新聚魂,一定还会杀回来。 冥冥之中,游光听到了野仲最后说的那句“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但游光却释然了,待野仲归来的那一天,自己也将足够强大。 夜空中光华乱闪,天雷滚滚轰鸣,紫电时不时劈击下来,炸得瓦砾激飞,在宫楼各处留下一个个焦黑的大坑。 “夜生,夜生,夜生……” 罗夜生眯着眼睛环顾四周,好像听见有谁在呼唤自己,那声音恍若隔世,像念咒似的,令他头晕目眩。 “我来晚了,你受苦了。”云修立冲上来一把将罗夜生揽入怀中,罗夜生顿觉心安,只要有他在身边,他就能无所畏惧。 “我知道你会来的,我没事,可是这天劫……” “别怕,就是天塌下来了,也有我替你扛着。” 日巡小鬼们纷纷追到此处,围成一个大圈守在几人身旁。诡异的是,厉鬼们虽然失去了首领,但仍然虎视眈眈,随时要动手。 云修立纳闷道:“怪了,既然野仲已死,这些厉鬼为什么还不退散,到底是什么在驱使他们?” 游光沉色道:“野仲并不是真正的首领,他背后还有人……” “不久前,野仲曾向我透露,步天渊的死就是一场局,无论是鬼族利用他成功打开了十八层炼狱,还是阴司收回了他的尸首,最终都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人间大乱,阴司必亡!” “那幕后黑手到底是谁?”罗夜生问道。 几人一边提防着雷击,一边探讨着,“你想想还能有谁?既然当初鬼族要打开炼狱,背地里下手不是更好吗?野仲却偏要派我去毁了日游神宫,让阴司注意到我们的动作,派人来彻查此案。” “所以说,开启炼狱只是个幌子,实则是有人借此为掩护布施什么天雷禁阵,好让阴司走入陷阱,自取灭亡。” “没错,那你们知道背后的人是谁了吗?” 罗夜生和云修立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追查了这么久,他们其实也猜到了,原以为是朋友,没想到却被这位“朋友”耍得团团转。 电闪雷鸣之间,几道幽蓝的光芒划破夜空,落在了皇宫内的这片废墟间。那是八名身着星蓝色长袍的人,他们的眼睛上都缠着红纱带,手里还握着占星杖。显然,来者正是九曜星司的占星师们。 彼时,孟星尘正瘫坐在乱石堆里,他捂着腹部的伤,有气无力地冲同伴们嚷道:“你们怎么不再慢点,等我被人捅死了再来?” “星盘一碎我们就准备过来的,但是……” “但是什么但是?我在人间累死累活,你们在天上逍遥快活,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一个个的都不知道长点心……” “九曜星宫要塌了!”一名女占星师打断了孟星尘的话,“今夜召出这天雷禁阵的,本就是我九曜星司的禁忌之术,唤醒它的代价便是九曜星宫的坍塌,我们想尽办法也没能阻止。” 话音刚落,忽见数块巨石从空中划落,夹带着炫目的火光,远望着就像是一场流星雨。待到九曜星宫彻底坍圮,无数的巨石落下,又不知多少无辜的人要殒命当场。 “那还不快想办法逆转禁阵?!” -- 第80页 “要逆转天雷禁阵,必须九位占星师一齐上阵,才勉强有一丝成功的可能,可是你如今这个样子……” “怎么,瞧不起我?”孟星尘逞强站起身,却兀的喷出一口鲜血来。女占星师担忧地扶住他,又被他恼怒地推了开去。 几名占星师见状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摁住孟星尘,好给他疗伤。哪料他的伤口被煞气污染,血流不止,一时无法愈合。 “怎么办,那你们说怎么办!” 占星师们束手无策,孟星尘更是濒临崩溃,眼看五雷轰顶愈演愈烈,又即将有万石轰砸,要不多时人间就会沦陷。 绝望之际,孟星尘忽然瞥见了不远处的罗夜生,当即指着对方道:“那小子是宁夜生,快去把他抓过来,他能凑数!” 久违地听到“宁夜生”这个名字,占星师们震颤不已,却见那人的样貌神态一点未变,就是千年前那个被九曜星司驱逐的天才少年! 这边罗夜生还处于众鬼的包围中,一群蓝色衣袍的人忽然冲了过来。云修立见来者不善,当即把罗夜生护在了身后。 为首的女占星师表明来意,只是想借罗夜生布阵,逆转这天雷浩劫。罗夜生无辜地摊手道:“我又不是占星师,我不会啊!” “你会的,你曾是大星司最看好的人。”女占星师有些扼腕,奈何这少年当初误入歧途,铸成大错,最后落得个惨死收场。 “我真的不会,你们去找那个谁,那熊猫眼!”罗夜生指着乱石间的孟星尘,孟星尘本来重伤无力,愣是被他气得跳了起来。 “越长越丑就算了,你连占星布阵都不会了!” 一听这话,罗夜生也跺脚大骂道:“有种你别看我啊,嫌我丑你还老看着我,还挪不开眼,你是不是犯贱!” 孟星尘气得几乎要当场去世,拖着占星杖就杀了过来,不料刚走两步就吐血倒地。两名占星师赶紧回去查看他的伤势,另外几名占星师则继续劝说罗夜生,恳请他帮忙布阵。 “可我不会就是不会,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啊!” “真的没有时间了,再不逆转这天雷禁阵,它的威力将持续扩大,整座九曜星宫也会坍圮下来,顷刻之间足以毁灭人世!” 占星师的话像是触犯了周遭厉鬼,眈眈虎视的厉鬼们顿时像得到了杀令,张牙舞爪地向他们围攻了上来。 更要命的是,这些占星师表面看着神采奕奕,但打起架来全是废物,几只厉鬼就能把他们撵得上蹿下跳,一个个跟窜天猴似的,跑起路来连眼纱都不要了,场面霎时变得乌烟瘴气。 “……这九曜星司都是些什么人呐?”罗夜生等人又吃惊又好笑,不过他们也看出来了,有人在暗中操纵着这群厉鬼。 孟星尘看着自家这群废物,操起一块石头就想砸死自己! 第39章 玩火必自焚 眼看占星师们被恶鬼围攻, 云修立却带着小鬼们袖手旁观,谁叫他九曜星司平日里飞扬跋扈,自视甚高呢? 罗夜生察觉势头不对, 忙要云修立上去助阵, 却听他道:“要我帮忙也可以, 但孟星尘必须向你道歉, 承认他自己才是个跳梁小丑。” “谁要你们帮忙了,要死一起死, 谁怕谁啊!”孟星尘死鸭子嘴硬,道歉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道歉的。 “算了,人命攸关,这仇咱先给他记着。” 无奈之下, 云修立只好率领小鬼们搭救这群落魄的占星师。然而鬼魂数目众多,战斗极其艰难, 还时不时有天雷劈击,稍一不慎就会被闪电灼成灰烬,亦或被那从天而降的巨石砸个稀烂。 炫目的光电当头劈落,孟星尘一个翻身险些避开, 地面被他滚出一条血迹。厮杀的厉鬼因此注意到了他, 反而都向他扑咬过来。 罗夜生见状飞身向前,挥开无极伞替孟星尘挡开了厉鬼,诡异的是,这些之前对他喊打喊杀的厉鬼, 此刻却对他避犹不及。他就那么往孟星尘身前一站, 便没有厉鬼敢再靠近。 显然,这些厉鬼在野仲魂飞魄散后, 便换了一个新的主人,新主人似乎对他们下达了不可再攻击罗夜生的命令。 “你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感激你。” “我要你的感激有屁用?你还是闭嘴吧,给自己省点力气,免得再有雷电劈过来,我可扛不动你。” 孟星尘莫名有些动容,其实他并不是特别讨厌对方,他之所以针锋相对,是因为过去的宁夜生太过优秀,老是抢自己的风头。 “你,真的不记得前世了吗?” “你认错了,我不是宁夜生。” 话音未落,又是一道闪电朝二人狂劈而来,罗夜生当机立断,一脚踹起孟星尘,踢球似的把他给踹飞了出去,同时自己也闪到一旁。 四肢离地七仰八叉飞起来的那一刻,孟星尘满脑子的脏话,把罗夜生祖上十八代都给问候了一遍。这货还说自己不是宁夜生,这世上除了宁夜生,还有谁敢踹他太阴星君! 另一边,厉鬼数量越来越多,仿佛开启了炼狱之门似的,斩之不尽,杀之不绝。云修立和小鬼们虽然骁勇善战,但毕竟寡不敌众,渐渐处于劣势之下,只得围守着几名占星师,互相打掩护。 正在焦头烂额之际,魅阎罗率领千百阴兵赶到,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等阴官均在队列中。她挥开火焰裂魂鞭,一声令下,众阴兵即刻出动,与厉鬼们拼杀在一起。 -- 第81页 “孩儿们,今夜正是建功之时,必须全力以赴!”云修立挥刀横扫,率领小鬼们冲锋陷阵,所向披靡,杀得厉鬼们连连退散。 一时杀声四起,阴兵渐渐抢占上风,但厉鬼们仍不退缩。 混战杀伐之间,一个紫金锦衣、头戴官帽的威武男人走了过来,他从容冷定,穿过乱战甚至不染一丝尘埃。 “是阎王,阎王来了!” 众厉鬼见状,骇然退开了一条道路。阴兵们也都停止厮杀,就地叩首跪拜,魅阎罗欣喜地迎了上去,喊了一声“王兄”。今夜闹得如此惊天动地,身为冥界之主又怎能坐视不管?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阎王身上,他一言不发地来到魅阎罗跟前,她正要给他汇报情况,不料他竟猝然用利刃刺穿了她胸口! “你居然……”魅阎罗看了看胸口的血窟窿,怔怔抬头,对方笑得格外邪魅,那笑容有股莫名的熟悉,但绝不是她的兄长。 一刀不够,那男人又狠命地连捅两刀,直到她脸色惨白地瘫倒下来。两名女随从急忙上前搀住她,但她两眼一翻就昏死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目怔口呆。那滚滚天雷也听得人格外胆战心惊,闪电将人们错愕的神情照得忽明忽暗。因为太过震惊,有的人忘记要躲避雷击和乱石,当场毙命。 “不对,此人不是阎王!” 云修立审视着那人,要说世上有谁能假冒阎王,还模仿得如此相像,必然也只剩下鬼王封旭了!此刻那人也正打量着他,眼底的狡猾之意更让他确信对方就是封旭。 “封旭,你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哈哈哈……”假阎王阴鸷地笑了起来,他褪去一身紫金锦衣,恢复了原本的容貌,双目狭长上挑,紫瞳深邃邪佞。 果然是鬼王封旭!在场这么多双眼睛,其中不乏有阎王的心腹,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对方不是正主!那真正的阎王,此刻又在何处? “他是不是疯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刺魅阎罗?”罗夜生问游光。 游光摇了摇头,“我看他清醒得很,这家伙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封旭环顾着众人,嚣张地宣布道:“阎王兄妹已经被我做掉了,现在全阴司都得听我鬼王的,所有人都不准轻举妄动,否则杀无赦!” “这……”众人敢怒不敢言。 再要不了一刻,天上那座神宫就会彻底坍塌下来,这雷电交闪也会转变为毁天灭地的雷暴,很快将是人间炼狱。孟星尘和一群占星师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无可奈何。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到底在想什么?” 封旭直视着云修立道:“因为我不想再做个摆设了!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鬼王封九日才是冥界真正的主宰!” 作为阎王的部下,封旭从未得到过阎王的重视,当初阎王收服了他,却从未用过他,害他被人嘲笑为“摆设”。相反的,日游神明明职位低于自己,却深得阎王赏识,全阴司都敬畏他。 从一开始,封旭就看穿这场案件是个局,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他并不想插手。但得知此事由日游神负责时,他无法淡定了,好意去阻止云修立跳坑,对方仍然不把他当回事。 本来已经回到鬼谷的封旭,是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心。就在这时,一位久违的“老朋友”出现了,那人告诉他:“既然没有人在意你,那你就做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来让所有人都记住你。” 于是,心底的恶意如星火燎原般一发不可收拾。 封旭先是假冒魅阎罗袭击了阎王,设计将其困在十八层炼狱下。而后,他又假冒阎王来到了这战场,出其不意地重伤魅阎罗。毫不骄傲的说,他任意幻化的本领,三界之内无人能及。 “有人在背后怂恿你,对吗?”云修立了解封旭的个性,这家伙太过懒散,根本无心当什么冥界正主,绝对有人在煽风点火。 封旭大笑了几声,冲着头顶拍了拍手道:“老朋友,你也藏得够久了,是不是该出来跟我们这些同僚叙个旧了?” 天际电闪雷鸣,在雷击和巨石的交迫下,四周宫楼已经坍圮近半。只听得一声咆哮,一只白色巨兽跃上宫楼,闯入了人们的视线中。 它身形似虎,通体毛发雪白,肌肉健美壮硕,周身泛着丝丝寒气。若仔细看去,可见它眼神凛冽,面部还有三条妖冶的赤痕。 众阴兵不禁发出一阵惊骇声,不知是谁说了句:“是鬼白虎!当年就是这东西,吃掉了阴司上千鬼兵!” “鬼白虎,白虎?”罗夜生惊诧地转向一旁的孟星尘,孟星尘也是一脸震颤,喃喃问他道:“那不是你当年养的那只凶兽吗?它不是被阴司给杀了吗,怎么还活着……” 白虎盘踞在宫楼上,倨傲地俯瞰着人们。只见它周身光芒乍现,身形骤然缩小,化作了一道挺拔修长的人影。那人面容冷峻,雪发飞扬,一袭黑袍猎猎翻飞,冷艳又邪气。 “我回来了,诸位别来无恙。”步天渊冷冷地开口,目光越过人群落在罗夜生身上,眼底掠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温柔。 众人更是惊颤不已,那个据说已经自杀被分尸的人,居然完好无损的回来了!而且这个前任夜游神,真实身份居然是一只上古凶兽! “你终于肯露面了,是你,跟着我的一直都是你!那只为我而死的小灵猫,也是你。”罗夜生百感交集,对方真没有胡说,他的确初次见面就强吻了对方,还总是手贱地在它身上撸毛儿。 -- 第82页 “原来,我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你。”云修立倒是出奇地平静。 至此,他们也大概明白了事件的始末。 千年前,宁夜生因为饲养凶兽而遭到九曜星司的驱逐,流落人间混为一方魔头,并与阴司起了冲突。阴司在绞杀这一人一兽后,便洗去了凶兽的记忆,为其塑造身躯,让它继续发挥“捉鬼”的本领。 不料机缘巧合之下,这只凶兽恢复了记忆,并以自杀为饵,暗中勾结鬼族,引诱阴司布下天雷之劫。此举实乃一箭双雕,一来毁了九曜星司,二来把人间化作炼狱,掀翻阴司的统治。 “纸包不住火,玩火必自焚。”步天渊幽幽道,目光锁定了魅阎罗。 此刻她身受重伤,俏脸惨白,被两名女随从搀扶到了一块断石上。似乎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她皱眉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满口谎言的女人,你打算骗我多久?” “不会再骗你了……你别再错下去了。” 步天渊嗤之以鼻,眼底尽是讥诮。虽然当初被阴司洗去记忆,但他仍然记得宁夜生,主人的音容笑貌深深刻在了他脑海里,他只是忘记了对方究竟是谁,也忘记了所发生的一切。 面对他的质疑,阴司索性给他编排了一个过去,说他前世是什么富家公子,抢回军饷英勇就义等等,还说宁夜生是他的战友。记忆一片空白的他,选择了相信阴司,并为阴司效忠。 然而那晚他遇到了野仲,鬼族为了开启十八层炼狱,正在寻觅两个至阴至阳之神开刀。他不慎中了野仲的邪术,恢复了前世记忆,终于记起了那个唯一疼爱自己,却又惨死的心头挚爱。 于是他一边照常夜巡捉鬼,一边筹备着复仇计划。他刻意避开所有人,跑到千里外的鬼巢自杀。自杀时,他望着夜空笑了一笑,那一笑是给九曜星司的,因为他要用九曜星司的秘术来毁了他们! “收手罢,别再错下去了……我把宁夜生还给你,把他还给你了!”魅阎罗虚弱地呐喊道,声音在这电闪雷鸣中显得那般苍凉。 人们不约而同的看向罗夜生,只有罗夜生一脸无辜错愕。 “你别以为找了一个跟夜生很像的人,就能再度蒙骗我!”步天渊厉声斥责,面前这个少年虽然跟宁夜生一模一样,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都像是同一个人。甚至有时候,他觉得对方就是宁夜生,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苦苦等待了一千年的人。 但这世上只有他知道,宁夜生不可能复活了! “吾主宁夜生,当初是被你魅阎罗鞭魂四十九日,残忍折磨致死,最后连一丝残魂都不剩,便是你有通天本领也复活不了他!” 魅阎罗想解释什么,却不停地咳血,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纷杂的人群中,孟星尘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因为当年宁夜生遭受阴司残忍的虐待,跟他们九曜星司脱不了干系。 作者有话要说: 麻辣个鸡,主角摸一只猫都被锁,这章有啥好锁的呢?管理猿是不是有病?贱死了!我本来要今晚发结局的,给我锁在这儿我结局都不好发了! ——以下是原作话 没错,天哥乃全剧最狠,典型的人狠话不多,狠起来连自己都杀!hiahia 第40章 你骗不了我 千年前, 宁夜生还是九曜星宫的一名占星小徒。他平时除了做占星功课,就喜欢四处晃悠,拈花惹草, 是占星师们公认的“活宝”。 宁夜生是大星司从凡间捡来的孤儿, 在九曜星司修习仙道已有数载。他是个占星的天才, 对星象有着敏锐的洞察力, 能够准确的预言到灾难和命势,因此常常得到大星司的夸奖。 大星司是个仙风道骨的老头儿, 宁夜生很亲近大星司,跟他说话也没大没小的,经常喊他老头儿,还拔他的胡子玩。大星司也很宠他,这惹得不少同门弟子嫉妒, 孟星尘就是其中一个。 论辈分,宁夜生该喊孟星尘师叔的, 但他对孟星尘向来是直呼姓名,或者轻浮地喊对方“尘哥”,更加惹得孟星尘不爽。 “闭嘴,谁是你哥了, 给我滚——” 越是不让喊, 宁夜生就越是“尘哥、尘哥”的喊个没完。 在孟星尘眼中,宁夜生为人十分的不检点,首先就是他不喜欢佩戴眼纱,成日顶着两个黑眼圈四处蹦达。每每见到宁夜生这样, 孟星尘都会拿眼纱说事, 宁夜生则会嬉皮笑脸地跟他顶嘴。 有时候说急眼了,孟星尘就会强行给宁夜生戴眼纱, 宁夜生要是挣扎或反抗,他就直接用眼纱勒对方的脖子。 “杀人啦——孟星尘今天又要谋杀我啊啊啊!” “你闭嘴,给我老实把眼纱戴好,难看死了!” 两人还经常在占星台上隔空对骂,渐渐成了九曜星宫的一道风景线。有时双方没忍住动了手,脸上挂了彩,大星司也会偏袒宁夜生,并责备孟星尘不知道谦让晚辈。于是气急败坏的孟星尘,见了宁夜生就骂他丑,骂着骂着就成了口头禅。 “宁夜生,你简直泼皮无赖、丑陋下作!” “那你还尖酸刻薄没事找事为老不尊呢!” 在九曜星宫,能看到最璀璨繁多的星辰,占星师们沐浴着漫天星光,仿佛是把整片银河披在了身上。但除此以外,这里别无他物。 宁夜生总是觉得百无聊赖,便起了下凡的念头。某日他偷偷溜下凡玩了一遭,没被发现,于是又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 第83页 偶然的一次,他在森林里发现了一只受伤的小白虎,小家伙毛茸茸的一团,龇牙咧嘴地瞪着他,警示他别靠近。可他一点都不怕,抱着它就是一顿猛亲,不料被它狠狠送了一爪子。但他仍然很喜欢它,便把它悄悄带回九曜星宫,悉心照料了起来。 小白虎周身有灵气流转,宁夜生知道它不是凡物,便尝试跟它交流,它竟然真的会说话,声音还很好听,像个少年郎。不过它的话很少,宁夜生滔滔不绝的讲一大堆,它也只会低低的哼一声。 宁夜生本想给它取名字,不料它居然开口说道:“我有名字,叫我渊。” “好呀,小白渊,毛球渊!”话痨宁夜生,立马给它取了一堆昵称。 养了小白虎后,宁夜生的行事就变得小心翼翼了,逢人就把它藏在衣袖里,打坐读书的时候还要把它盘在腿间,再用衣摆盖着,时不时还把手伸进去,在它的脑袋瓜上撸两把。 “你别乱摸,不可以随便摸我的……” 起初小白虎是很抗拒被他摸的,但渐渐地它就习惯了,反而会主动凑上去,用脑袋在他腿上蹭弄着。等他抚摸自己的时候,它便会享受地眯起眼睛,还慵懒地打起了呼噜。 偷溜下凡的时候,宁夜生也会带着小白虎,它在人间会现出原形,是一头健硕威武的白虎。他经常骑在它背上四处溜达,游山玩水,有时候也会靠在它毛茸茸的怀里,一睡就是一整天。 然而快乐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宁夜生偷偷饲养小白虎的事就被发现了,揭发他的人正是孟星尘。 孟星尘只是日常找茬,指责宁夜生衣衫不整,还不佩戴眼纱,却见他腹部鼓囊囊的,还一动一动的,像怀孕了似的,便逮住他,把他藏在衣袍内的小白虎给揪了出来。 “好你个宁夜生,居然敢饲养小兽,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 “嘻嘻嘻,尘哥行行好嘛,就当没看见行不行啊?” “滚——谁是你尘哥!跟我见大星司去!” 本来饲养宠物不是什么大事,但宁夜生养的这只却不是一般的宠物。大星司派人一查,才发现这东西叫鬼白虎,是上古神兽白虎的亲戚,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凶兽。因为和白虎上神斗殴,它遭到了虎族的流放,误打误撞又被宁夜生捡到了。 九曜星司自然不敢收留这个烫手山芋,万一它兽性大发,四处咬人就不好了,于是命令宁夜生速速把它送走。 宁夜生不肯,拉着大星司苦苦求情,但说什么对方都不同意。孟星尘还在一旁碎言碎语,危言耸听,所有人都跟着指责宁夜生。 “你自己就是个祸害,还给我们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就是,别看这小东西外表可爱,狠起来一口几个!” 无奈之下,大星司只好命人强行送走小白虎,谁料就在这时小白虎发飙了,它化作一头健硕的巨虎,当场就咬伤了几名占星师。要不是宁夜生及时喝止,它还会咬伤更多的人。 “乖,别怕,别怕,有我在这儿呢。”宁夜生轻声安抚着,伸手抚弄它脸侧的绒毛,很快就抚平了它的不安。 经过这一茬,九曜星司更不可能留小白虎了,它委屈地耷拉着脑袋,以为自己会遭到主人的抛弃。出乎意料的是,宁夜生竟然放弃了成神之路,选择和它一起流落凡间。 下凡后,一人一兽很快忘记了天界的不快,他们占山为王称霸一方,在人间过起了逍遥自在的日子。 小白虎喜欢吃鬼,胃口也很大,宁夜生便经常带它去坟地,还有乱葬岗、古战场这样的地方,让它在鬼魂聚集的地方吃个饱。随着修为的渐渐提升,小白虎的身形越来越大,能够化作人形了。 它化作人形后,是个挺拔英俊的白发美男,高贵冷艳。但它并不喜欢化为人形,因为不习惯用两只脚走路,而且它很喜欢驮着宁夜生,眷恋主人趴在自己背上的温存。 除了吃鬼,小白虎还很喜欢吃蜜,爱好所有甜味的东西。宁夜生便会抱着蜜罐子,伸手捞一把蜂蜜送到它面前,让它慢慢地舔舐干净。每次它都回味无穷,吮着主人的手指不肯放开。 “你这么喜欢吃蜜呀?”宁夜生有时也会含。住指尖自己尝两口,小白虎便会凑上来舔舐他的唇角,亲昵地跟他抢蜜吃。 “哈哈哈,别舔了好痒哈哈哈……” 为了让小白虎天天有蜜吃,宁夜生还特意养起了蜜蜂,定期榨取新鲜优质的蜂蜜,把它喂得肥嘟嘟的,还亲昵地叫它“大胖虎”。 就这样快乐的过了几年,直到一次意外中,小白虎不小心吃掉了两名鬼差,从此麻烦接踵而至。 阴司不断派鬼兵来挑衅,宁夜生被彻底惹恼,决心与阴司正面交击。凭借凶兽鬼白虎的庇护,阴兵们是来一波死一波,前前后后来了得有数百个,全都成了鬼白虎的腹中美食。 盛怒之下,阎王亲自率兵杀了过来。姜还是老的辣,阴司奇兵突袭,阎王亲手了结了宁夜生,还生擒了鬼白虎,把它镇压在地狱内。 宁夜生死后,由魅阎罗来审判他的魂魄。为什么要专门审他呢,是因为阴司接到了九曜星司的密令,说宁夜生拿了禁忌星卷,要她务必把卷轴的下落给盘问出来。 这严刑拷打的手段,魅阎罗早就用惯了,上来就给宁夜生轮了十大酷刑,每日都要鞭魂数百次。宁夜生被折磨得死去活来,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禁忌星卷,折腾到最后他也快疯了。 -- 第84页 “哈哈……我知道东西在哪儿,你过来,再凑近点,我告诉你。” 魅阎罗狐疑地凑近,不料他竟在她脸上啐了一口。她被宁夜生激怒,变本加厉地实施酷刑,但并没有传说中的鞭魂四十九日那么狠,因为他还没撑过第四日,就已经魂飞魄散了。 至于那只鬼白虎,阴司把它封印在了寒洞里,直到数百年后,人间恶鬼横行,阴司急需人手,他们才又想到了这只鬼白虎。于是洗去它前身的记忆,给它塑造新的身躯,让他成了夜游神。 果然,夜游神步天渊不负众望,兢兢业业地巡查捉鬼,大大维护了阴司的秩序,还因能力卓越得到了阎王兄妹的赏识。 起初,魅阎罗跟着步天渊一起巡查只是为了监视他,看他是否有异常行为,毕竟他前世是只凶兽。经过朝夕相处,她发现他一丝不苟,杀伐决断,散发着一股独特的魅力,渐渐对他产生了好感。 说是好感,其实也有负罪感。因为在很多年后阴司才得知,当年宁夜生根本就没有拿禁忌星卷,他是无辜被阴司凌虐致死的。 那为什么,九曜星司认为是宁夜生拿了禁忌星卷呢? 这事恐怕得赖孟星尘,他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推测是宁夜生干的,并且当时所有占星师都赞成他的观点,因为禁忌星卷涉及天雷禁阵,九曜星司不得不向阴司传达密令。 不巧在千年后,步天渊因为撞了邪术恢复了前世记忆,便暗中把宁夜生的案件彻查了一遍。得知至爱是如何惨死,伤心愤怒的他,设法拿到了当年的禁忌星卷,精心策划了一场自杀。 眼下电闪雷鸣,夜空仿佛破开了一个巨洞,从中不断劈下炫目光电。天劫即将到来,人心惶惶,却又躲无可躲。 “你做这一切不都是为了宁夜生吗?阴司已经把他还给你了……” “你这女人,到如今还是满口谎言,那根本就是你们找来的冒牌货!” 步天渊直勾勾地盯着罗夜生,眼眶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他的主人是不可能复活的,这个人仅仅是跟主人很像很像而已! “我……”罗夜生只觉浑身长嘴都说不清,而云修立、游光、封旭等人全都看着他,好像他真的是对方口中那个“冒牌货”。 魅阎罗一边咳血一边道:“为什么你就是不信?就算一个人魂飞魄散,也会在千年后渐渐聚魂,而你眼前这位,就是阴司从千年后的世界找回来的,他和宁夜生的命格如出一辙,他就是宁夜生啊……” “不可能,无稽之谈!你们何以能去到千百年后的世界?” “真的没骗你啊,你对自己主人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罗夜生都被他们说懵了,在他的意识里,自己前世就是一个找不到工作、交不到朋友,碌碌无为的作死青年。跟所谓的宁夜生八竿子打不着,更不懂什么占星之术。 孟星尘不禁插话道:“是九世镜!它除了可以去人的前世,还可以用特殊方法逆向,去到一个人的来世。” “确实是逆向用了九世镜,从未来世界召回了宁夜生。” 说到这里,罗夜生也开始动摇了,云修立伸手扶了扶他的肩膀,安抚道:“前世是谁不重要,你只要坚守自己的初心就好。” “别以为你阴司和九曜星司联合起来圆谎,我就会信了。” 步天渊被骗得太久,被骗得太惨,他深恶痛绝,不会再相信阴司和九曜星司的任何一个人,包括罗夜生。 众人对峙时,忽听一声震天大响,万道光雷自头顶轰炸开来,霎时将黑夜耀得恍如白昼。雷电伴随着数不清的巨石,势无可挡的横扫整个人间。这一刻,将迎来灭顶之灾。 作者有话要说: 有研究表示,这世界上最深刻的感情,不是亲情,不是爱情,而是狗狗对人的感情。步天渊对宁夜生,大概就是这种了。 上一章之前被锁了,大家别漏掉了呀,我最讨厌发文发得好好的,中间莫名锁一章了_(:з」∠)_ 第41章 他死我便死 就在那万雷轰顶之时, 所有人都以为要完了。天地间一片雪亮,人们胆战心惊,被光芒耀得睁不开眼睛。出乎意料的, 那光雷并没有扫射下来, 唯有大大小小的石块纷纷砸落。 待人们抬头望去, 夜空中竟形成了一片巨大的光云, 是那光云将万道雷电给拦截了。定睛一看,光云下还有十来道人影, 正是那些人撑住了那片巨云,才暂时阻挡了天劫降临。 “快看,那是皓天节气神!” “唉,天界可算是出动了!” 云修立眯眼望向天际,果然隐隐窥到了小叔的身影。今夜闹到这副田地, 天界自然不能作壁上观,而要阻挡这天雷之劫, 也只有这些节气神能做到了,好在他们来得及时。 天上的云无迹也正在苦恼,他刚带小叙回云宫,凳子都没坐热, 就被天庭急派下来阻挡天劫。无奈之下, 他只好率领风神雨婆、雷公电母等下凡,硬生生扛下了这万雷轰顶。 作为节气神,雷电虽然伤不到他们,但撑起防护云也只是拖延时间, 九曜星司若再不想办法逆转禁阵, 这天劫还是会爆发。 眼看有人来搅局,步天渊冲天而起, 挥开斩鬼镰直杀天际,身形风驰电掣,迎面砸落的石块都被他周身的气浪给撞了个粉碎。 -- 第85页 “你站住——”云修立速即飞身追了上去,正当他要靠近步天渊时,对方出其不意地反戈一斩,竟将他从百丈高空给劈了下来。 云修立当空急坠,轰然一声巨响,在地面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来。 “修立大人!”日巡小鬼们惊叫着奔了上去,罗夜生也心急如焚地要奔过去,却被一群占星师给拦住了。 “你们又要干什么?”游光警惕地护在了罗夜生跟前。 孟星尘勉强用占星杖支撑着身体,走到罗夜生跟前道:“要阻止那头凶兽发飙,唯一的办法就是证明你是宁夜生,而要证明你是宁夜生,你就必须跟我们一起逆转天雷禁阵。” “这个我只能试试,毕竟我不记得前世……” “那不重要,你只需要相信,你是一名优秀的占星师。”孟星尘说着解开了自己的眼纱,然后将眼纱系在了罗夜生的双眼上。 这是九曜星司特有的授权仪式,孟星尘把自己的眼纱给了罗夜生,代表自己认可他的能力,更代表着整个九曜星司对他的认可。而这份殊荣,本就是他千年前应得的。 “为什么要给我戴这玩意儿?” “就要给你戴,没有为什么!” 他们正说着,封旭冷不防一刀划了过来,他当然不会让这群占星师得逞,他现在就是要跟步天渊一起搞事情,好让所有人都记住他。 周遭厉鬼也跟着扑上来,和众阴兵斗成一团。游光勉强拖住了封旭,占星师们则趁机带离罗夜生,好教授他如何协作布阵。 烟尘散开,云修立挣扎着从石坑中站起来,一道狭长的血痕从他胸前撕裂到了腰侧,伤口深可见骨。好歹是昔日同僚,上百年的交情,自己还惦记着情面,对方却想要他的命! “修立大人没事吧?”小鬼们簇拥了上来,担忧地查看他的伤势。 “我没事……不用扶着我。” 云修立咬牙望天,步天渊已经和云无迹打了起来,此刻防护云全由风神雨婆、雷公电母等人支撑。他们明显已经扛不住了,巨大的光云正在渐渐往下压,而云上的雷电则越来越亮,越来越强沛。 这时候,旁边传来了一道怯弱的声音,“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云修立侧目看去,那是一个瘦弱苍白的少年,他穿着蓝绣刺肩的雪白衣袍,正是他不久前收纳的鬼魂小叙。 “这就是修立大人新收的小鬼吗?”日巡小鬼们激动不已,毕竟日巡家除了司凡以外全是女鬼,好不容易才又盼来了个男孩儿! “你过来,附到我身上来。”云修立笑着向小叙伸出了手,小叙便上前握住了他,掌间灵光流转,眨眼就被他吸纳进了体内。 一股奇异的热流在体内横冲直撞,云修立疼得眉头皱紧,面目也变得有些扭曲,紧接着他周身灵气大盛,散发出赤色光芒。胸口的伤竟迅速愈合,一身残破战袍也顷刻化为赤金铠甲,霸气凌人。 “这是什么法术……好厉害!”小鬼们纷纷发出惊叹,只觉主人忽然变得像那九天上神,周身灵气爆满,灼灼不可逼视。 云修立打量着自己的双手,魅阎罗没有骗他,当年他阿爹的确受封了日游神,现在他吸纳了阿爹的转世之魂,就等于拥有了双重神身,法力即刻翻倍,直逼冥界之王! 苍穹之上,云无迹被步天渊斩伤,不慎从高空急速坠落。云修立当即腾身跃起,在半空里用手臂揽了他一把。 云无迹匆忙瞥向云修立,却发现他的脸有点奇怪,一半还是他自己,另一半竟是他阿爹的模样!父子俩的脸各占一半,那般相似,又各有不同,一个桀骜张狂,一个老练沉稳。 “你小心。”云修立随即松了手,飞去阻拦步天渊,身形快如电闪。 云无迹释放气浪缓缓飘落,望着夜空不觉湿了眼眶。他们一家人在轮回中辗转了千百年,终于在此刻真正重逢。 正当步天渊攻击风神雨婆等人时,云修立及时杀到,他们如今一个是上古凶兽,一个是双重神身,厮杀起来毁天灭地。激斗间,两人周身锋芒闪烁,气浪逬舞,直叫旁人退避三舍。 “他是宁夜生,你别再疯魔下去了!” “怎么,连你也要伙同阴司来骗我?” “没骗你!你自己好生掂量掂量罢!”云修立认为,既然魅阎罗没有欺骗自己,那应该也没有再欺骗步天渊。 步天渊早已杀红了眼,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原本就是一只残暴的凶兽,既然唯一疼爱他的那个人不在了,那他就继续祸害人间。当初是天下要亡宁夜生,现在他要全天下来陪葬! 两人从天上斗到了地上,日巡小鬼们见状纷纷上来助阵,谁料步天渊衣袖一甩,竟也放出了十六个夜巡小鬼。此刻他们已经不再是小孩儿模样,而是面容俏丽的少男少女。 日巡小鬼们都惊住了,但他们也明白,这些夜巡鬼都是跟步天渊结下的魂契,他们只听令于步天渊,而不是听令于阴司。可是日巡家和夜巡家的小鬼们,曾经是最要好的朋友,甚至是恋人、亲人,又要他们怎么对彼此下手呢? “妹妹……”司凡看着对面的少女司雪,很是无奈。 司雪看着哥哥也很纠结,“你们不动,我们便不动。” 于是两家小鬼们神色复杂地对峙着,但两家主子仍然斗得惊天泣地,看得他们十分揪心,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 第86页 兵刃砰砰狂击,电光激火间,步天渊察觉要被云修立压制,索性甩手扔掉兵器,化作巨虎与他搏斗起来。它凶猛咆哮,腾挪闪跃,利爪横扫,反逼得云修立左支右绌。 “步天渊你清醒点!非要闹得这么决裂吗?” “我很清醒,只是要全天下来给吾主陪葬。” 与此同时,天上那片光云越压越低,云层也越来越稀薄,其上闪电迸舞,万道光雷正灼灼逼视人间。更糟的是,连同云无迹在内的几位节气神全都受了伤,一个个咬牙强撑,却抵挡不住云层下降。 时间分分秒秒的流逝,节气神们纷纷吐血,一个接一个的坠落,转眼就只剩下云神和雷公了,两人还在死撑,但已经有光束从云中穿透下来,击落地面就是一个巨大的焦坑。 “这下是真的要完了……” 无论是鬼魂还是阴兵,亦或是被这极端气象吓到的凡人们,所有人都在这时抬头望天,事到如今,恐怕谁都无法阻挡这天劫了…… 有人彷徨,有人迷惘,有人放声大笑,也有人低声啜泣。 暴怒凶悍的鬼白虎,一口咬穿了云修立的肩膀,尖厉的牙齿撕开了他的血肉,同时云修立也一刀刺穿了它的身躯。他们一齐倒下,血花飞溅开来,如同花朵般在夜风中绽放。 “你为了一个死去千年的人疯魔至此,何苦呢?” “我鬼白虎,一生只认一个主,他死,我也死!” 霎时间轰然乍响,光云瞬乎幻散,天地间又是一片雪亮。 接下来,就是真正的万雷轰顶了吧?然而在一瞬的极亮之后,天地又变得一片黑暗,人们什么都看不见,一切似乎在此刻平息了。 黑暗持续了一会儿,又好像是过了很久。直到人们的视线中亮起了淡蓝色的幽光,那是一个巨大而繁复的星阵图,几名占星师镇守在各个阵位上,而坐守中央的人正是罗夜生。 孟星尘就在阵外指挥着,所幸罗夜生有天赋,一点就通。整个过程有惊无险,天劫禁阵终被逆转,这项功勋足以载入史册! 众人呆立在苍茫的夜色中,似乎不敢相信这一切结束了。夜幕微微转亮,厉鬼们接连散去,只剩下群龙无首的阴兵们。 封旭很茫然,不知道自己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这时一道人影闪现在了他身旁,那人二话没说就扣住他,将一道铁索拷在了他手腕上。他惊愕地扭头一看,怔怔道:“阎王……” 阎王没好气地瞟了封旭一眼,“回去好好给本王面壁思过。” 封旭低头看去,阎王给自己拷的正是神禁锁,而锁链的令一端就拷在阎王手腕上,这意味着,他成了阎王的重点看守对象…… 随即,阎王便和众阴兵安排任务,今夜经历了这一场浩劫,人间必有不少人伤亡,接下来阴司可有得忙了。 魅阎罗身受重伤,两名随从正在给她包扎伤口。她远远瞥着阎王,给他传音道:“你可真会掐时间,等闹腾完了再来收个场装装样子。” “好歹是一家的,别这么拆老哥的台。”阎王如是回她道。 另一边,罗夜生站起身,摘掉眼纱扔给了一旁的孟星尘。孟星尘愣时气炸了,这可是他给的重要信物,象征着占星师高贵的身份,多少人求之不得,这货居然这么随意的还回来了! “你小子反了?给我站住!”孟星尘骂骂咧咧地爬起身,一把拽住了罗夜生,把眼纱硬塞到了他手中。 “给我拿好了!”孟星尘郑重道,眼底微微闪了闪,又道:“对不起,但也谢谢你。”这一句包含了太多意味,前世的事他很愧疚,全阴司都欠宁夜生一个道歉,好在对方能不计前嫌的帮忙。 “那我就收下了,接受你的道歉,但谢谢就不用了。”罗夜生说着便转身离开了,孟星尘张了张嘴想喊住他,但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孟星尘是希望他能回九曜星宫,成为一名卓越的占星师,弥补他前世的遗憾。但如今的这个宁夜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了。于是他默默道了一声珍重,带着众占星师离去…… 罗夜生和游光在废墟间奔走,遇到了云无迹和其他节气神,他们正在打坐调养,虽然都不同程度受了伤,但并无大碍。 寒暄几句后,两人又找到了云修立。却见他歪倒在石碓里,一只小白虎正趴在他身旁,一人一虎血迹斑斑。两家小鬼们全都围在旁边,忧伤地对两位主人行注目礼。 “他们这是……”罗夜生心头一紧,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可他飞奔过去一看,才发现云修立是太累睡着了,而小白虎也还活着。 “你们这群臭小鬼都是什么表情,吓死我了!” 小鬼们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们也是被吓傻了,因为两主人打得血肉横飞惨不忍睹,但在黑暗过后,他们却莫名握手言和了。 罗夜生把小白虎抱举了起来,它微微睁开眼睛瞧了他一眼,这场景多么像一千多年前,宁夜生把它捡起来的那时候。 “既然你原来那个主人不在了,那以后我来养你。” “我可不是谁都敢养的……”它哼哼唧唧的说道。 直至此刻,步天渊终于相信了,魅阎罗没有再撒谎。如果对方不是宁夜生,那他是不可能逆转天雷禁阵的。然而一个人在魂飞魄散后,即便重新聚魂,也无法记起前世了。可以说,罗夜生的确是宁夜生,但他又不是了,而是一个崭新的灵魂。 -- 第87页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鬼白虎一生只认一个主,忠诚千百世,轮回永不变。如今他重生归来,它也将迎来新生。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一章与其说是结局,更像是个超逗逼的番外~ 第42章 生孩子警告 一月之后, 日夜神宫盖成,琼楼玉宇,恢弘气派。 罗夜生和云修立搬到了新住处, 两家小鬼们也都住了进来。就这样, 一大家子开始了没羞没臊的同居生活。 本来小鬼们就眉来眼去, 悄悄牵手谈恋爱, 这下更加明目张胆,有个别甚至当众接吻。大家都沉浸在甜蜜中, 只有多出来的游光一脸酸臭,见谁秀恩爱就上去插一脚,很快就成了万人嫌。 对此,罗夜生和云修立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毕竟他们这对“冥界著名断袖”, 实在是没资格干涉别人谈恋爱。 时至今日,罗夜生终于加封神位, 混成了地府的正式夜游神,并拥有了一块新的腰牌,腰牌上写的就是他原本的名字。 至于鬼白虎,则当上了地府神兽。阎王同意罗夜生养它, 但必须给它脖子上套一个神禁锁。正是因为戴了锁, 它只能是小白虎的模样,身形就只有一只猫那么大。 看着它毛茸茸的样子,所有人见了都要上去摸一把,但它非常凶悍, 除了罗夜生谁都摸不得, 谁敢摸就咬谁。即便如此,它那奶萌可爱的外表, 还是吸引了无数人伸出“罪恶之手”。 无奈之下,它索性化成了人形,因为力量被封禁,他只能化作一个五六岁的白毛小孩儿。但还是非常可爱软萌,依然挡不住那些罪恶之手,于是他渐渐放弃了抵抗。 “反正我已经不干净了……” 小天渊常坐在神宫前的石像下,抱着一罐蜂蜜慢慢的舔食。等罗夜生回来的时候,他便会迎上去,把蜜罐递给对方尝尝,还会主动化作小白虎的模样,这样罗夜生就会把它抱在怀里,顺毛摸摸。 “你又抱着它,还乱摸!”云修立每次见罗夜生这样,就会把小白虎夺下来扔到一旁,它也会奶凶奶凶地撕咬他的裤腿。 “它这么可爱,我抱一下怎么啦?” “不准,反正我就是不准!”云修立始终认为,这货虽然是变成了一团毛球,但本质还是一个危险的冰山美男,是潜在的情敌。 警告无效,罗夜生早已吸猫成瘾,明面上不让吸,那就背地里吸。他还悄悄建了个地下吸猫场所,每日必吸,自甘堕落…… 为了庆祝乔迁之喜,两位游神在神宫设宴,邀请各方友人前来庆祝,最先邀请的必然是云神云无迹了,当然还有城隍爷纪信、木仙温见月以及地府当差的各位同僚们。 这天日夜神宫里里外外都是人,罗夜生和云修立看着这么多人都懵圈了,他们明明只邀请了十来个好友,怎么就来了这么多人呢? 因为关于两人的流言实在太多了,大家都把这场宴席当做婚宴来参加的,全靠胡常吟一张“造谣神嘴”,说两位游神正在举办婚礼,这下子全冥界的人都赶过来凑热闹了! 云无迹带着小叙前来祝贺,却在神宫外碰见了黑白无常,双方当场就吵了起来。因为黑白无常悄悄向天界告发了他,要不是他营救天劫有功,这会儿只怕是在天牢蹲牢饭。 场面沸沸扬扬,吵架的不只是云无迹,还有孟星尘和众阴帅们。孟星尘是不请自来,再加上他行事太过嚣张,阴司的人都看不惯他。 “看这样子宴席办不了了,我得跑路了,告辞。”罗夜生撒腿开溜,留云修立和小鬼们在殿前应付众宾客。 “你们这些人到底干什么来的,我认识你们吗?都给我滚出去!”云修立焦头烂额,不顾颜面的发飙,甚至撸袖要打人。 客人们却越来越多,所有人都不怀好意地笑着,说着恭喜的话。小鬼们刚把这边的人撵走,那边的门又钻进来一波,没完没了。 最惨的还是小白虎,它什么都没干,就只是蹲在桌上吃蜜而已。鸟嘴胡常吟又指着它造谣道:“这就是冥界第一神兽,不久前那天雷劫就是它引发的,只要在它脑袋上摸一把,法力就可以大增!” “真的吗?它就是那只毁天灭地的鬼白虎!”人们兴致盎然地围上来,伸手在它身上乱摸乱揉,松软的手感让他们丧失了理智,简直越摸越上头,可怜小白虎就这样惨遭众人毒手。 这时一个杀气腾腾的女子走过来,长鞭霍然一甩,“让开!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就你们这样的,它一口能吃掉十几个!” 众人一看是魅阎罗,立时吓退了一大圈。只见她娴熟地伸出手,拎住小白虎的铁索项圈,就提着它飞跑了出去。给谁养不是养,之前她都是来偷的,今日竟众目睽睽的开抢了。 “第几次了,你累不累?” 小白虎对此已经习惯了,它都记不清自己被她偷了抢了多少次,每次她都会把它揣到阎王殿,藏在她的闺房内。但它过会儿就会逃出来,乖乖回到罗夜生身边。 彼时,在神宫后的花园里,鸟语花香,人迹罕至。罗夜生和游光来到此处,总算是能远离神宫里的喧闹了,两人便闲聊了起来。 “我找到阿姐的转世了,她嫁了良人,还怀了小宝宝。”游光说着,目光落在了罗夜生的小腹上,他的小腹已经明显有些鼓了。 -- 第88页 “你阿姐怀孕了是好事,但你盯着我的肚子干嘛,我又没怀孕!”罗夜生摸了摸肚子,他也觉得自己肚子长圆了,但他认为肯定是自己最近蜂蜜吃多了,长胖了的缘故。 “我其实……”游光欲言又止,纠结要不要坦白,因为要不了多久,罗夜生的肚子就会更明显,更加像孕妇。 就在这时,云无迹带着小叙寻了过来,手里还抱着一个精致的玉罐。听到两人似乎在说身孕的事,云无迹便笑着上前道:“夜生,这是我特意给你熬的灵宝汤,快趁热喝了吧。” 没错,这就是他和小叙熬了几日的安胎药。 “谢谢啊,辛苦小叔了。”罗夜生接过玉罐,打开玉盖吹了吹。 云无迹满意地看着他把汤药喝下,宠溺道:“看你这肚子也不小了,不知还要多久生出来?叔叔这边已经把孩儿的衣服备好了。” “噗!”罗夜生一口汤药喷了出来,差点喷到云无迹脸上。云无迹一点都不生气,还安抚他道:“慢点喝,别急,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胎气?我一男的,我怎么生孩子啊?” “这——我之前明明把到你有喜脉的。” 情况不妙,游光正想开溜,却被罗夜生一把拽住。罗夜生早就怀疑游光有鬼了,毕竟有魂契,游光心里那点小秘密瞒不过他。 游光只好老实交代,是自己之前胁迫小木仙下药,本来是想药日游神的,却阴差阳错的药了罗夜生,害他有了孕吐症状,但游光摸着良心保证道:“只是有怀孕症状,不会真正生下孩子的!” 一听是假孕,云无迹当场就崩溃了,他本来容光满面,一瞬就变得面如死灰。小叙看他有点站不稳,慌忙扶了他一把。 “我把你当兄弟,你背地里坑我!”罗夜生摁住游光就是一顿痛揍,游光心里还很庆幸,得亏动手的不是日游神。 正在闹腾时,花丛里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们狐疑地往那处瞧了过去,只见草叶向两侧拨开,一个头从中探了出来。那人面容清秀,头上还长着几根嫩苗,可不正是头顶长草的小木仙! “温见月你来得正好,给我们解释一下,夜生的肚子是怎么回事?” 温见月定了定神,见那几人神色不善,吓得拔腿就逃。他偷摸到这后花园里,就只是想拔两棵冥草回去,不想招惹什么麻烦。可他还没跑两步,就被云无迹给逮了回来。 “其实他这肚子里,怀的是一团灵气,成不了人形。等时机到了,灵气自然就会脱体而出,肚子也会恢复的。” “那要怎么才能让灵气聚成人形?”云无迹只想要孩子,满脑子都想着孩子,因而面目有几分阴森扭曲。 温见月吓得直哆嗦,偏不巧这时云修立也寻了过来,看到那凶神恶煞的日游神,他更是哆嗦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算了,别为难他了,男人生什么孩子啊……”罗夜生有点难为情,毕竟大着肚子的是自己,他一男的,还是个处…… “不行,一定要生!生不出孩子你和修立都别认我这个叔叔了!” 云修立一脸莫名其妙,自己这是做什么坏事了,把小叔给气成这样? 在云无迹的威逼之下,温见月只好交代道:“要让灵气成形也不是没办法,只要夫妻双方怀着孕育生命的诚意,多行房事,让那团灵气感受到有人期待它降临,也许就能成了。” “那他们要做几次才能成?”云无迹求子心切,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问一个不知羞耻的问题。 罗夜生和云修立都脸红了,温见月也捂着脸答道:“这一日至少也要……三次的吧?如果精力允许的话,可以一夜……七次的。” “哈哈哈……”游光没忍住笑喷了,心想云修立这么强壮,夜七肯定没问题。一旁的小叙也像是听得懂似的,神情变得有些不自在。 “都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生,生了谁来养啊!”罗夜生羞恼地躲了开去,本来断袖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现在还要他生孩子。 云修立忙追上去拉住了他,“别生气,我没说要你生,不生就不生。” “可是你小叔生气了呀,不生孩子就不认咱们了。” 两人正在拉扯时,云无迹忽然出现在身后,冷不防把他俩都打晕了。 等他们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被云无迹关在了房间内。云无迹还在外面布了结界,不让他们出来,并放狠话道:“什么时候怀上了真正的孩子,什么时候就放你们出来,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游光还在门外幸灾乐祸道:“一日至少三次哦!放心,云神的结界可结实啦,你折腾得再大声外面都听不见!” 两人站在门口凝视着彼此,房内的气氛变得暧昧起来。 “既然都要我们生,那就生吧?”云修立捏住罗夜生的下巴,俯下脸朝他唇上吻了过去,他怔了怔,生涩地搂住对方的脖颈回吻起来。 这一吻深情而绵长,说不出的美妙甜蜜。罗夜生被吻得浑身都没了力气,云修立便把他打横抱起,向纱帘后的床榻走去,只见他双颊酡红似醉,羞赧地斜眼道:“我没有经验,听说会很疼……” “慢慢来,我们可以先试些温柔的,比如这样——”比如全靠脑补,超出比如的更要脑补,脑补真经你值得拥有! 房内的一对新人初尝云雨,房外的客人则在把酒言欢。这好好的一场乔迁喜宴,竟生生给办成了洞房花烛。 -- 第89页 云无迹和游光正在花树下啜饮小酒,神宫内挤满了看客,却不见那两位绯闻主角,陆续有几个人过来询问,这不孟星尘又过来问了。 “呶,他们都在那里边,正努力造孩子传宗接代呢。”游光眉飞色舞地笑道,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一间房。 “……”孟星尘听说两人在举办婚宴,本来是完全不信的,还特地从天界赶过来一探究竟,没想到…… “宁夜生其人真是相当的不检点!”孟星尘很后悔把眼纱送给了对方,如果给他知道,云修立正用那条眼纱绑着罗夜生,在房内做绝对不可以描述的事情,恐怕会气得把这日夜神宫给掀了。 日夜神宫这边正热闹着,相比之下,阎王殿这边就冷清多了。 昏暗的房间内,封旭正趴在窗前,望着外面的茫茫黑暗发呆,隐隐听到了从日夜神宫那边传来的喧嚣。 “听说,日游神和小夜巡在举办婚礼,我想去凑凑热闹。” 封旭转向身后的男人,他手腕上的锁链正连在男人手上,而男人专注地翻阅案卷,眼也不抬道:“两男人办什么婚宴,一听就是谣言。” “不是谣言,他俩真的是……让我去看看嘛,就看一眼。” 阎王这才瞧了封旭一眼,“他们就是真在办婚宴也跟你没关系,老实待在本王身边,哪里也不能去。”不是说本王不重视你吗,从现在起就给你足够重视,保证你看到本王就腻。 “怎么跟我没关系?听说小夜巡怀孕了,我怀疑孩子是我的。” “胡诌!男人如何能怀孕?还有你和夜巡怎么搅到一块儿的?” “男人怎么就不能怀孕了,你没见小夜巡天天呕吐肚子都变大了吗,那孩子肯定不是云修立的,我怀疑孩子是我的,那天晚上我酒喝得有点多,就把小夜巡给抱上了……” “行行行你别编了!走罢,出去看看。”阎王说着便合上卷轴,从座位上走了下来。封旭喜出外望,颠颠地跟阎王出门去看热闹了。 阎王和鬼王一到场,日夜神宫更加热闹非凡,人们莫名聚集在了一间有结界的房间外,谈笑风生,其中不乏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这下闹得,房内的两人就是完事儿了,也不敢出来抛头露面。好吧,还没完事儿呢,想要孩子次数肯定不够,还得再来几次! 作者有话要说: 《夜游神》这个故事就写到这里啦,有点意犹未尽和小无奈,希望这个逗逼文给大家带来了欢乐,感谢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