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在拿命攻略反派》 第1页 [穿越重生] 《今天也在拿命攻略反派》作者:大梦当觉【完结】 文案: 大魔头百里骁日天日地、无恶不作。天道怒不可遏,于是派遣玛丽苏去勾引他,待弱化他的意志,酥软他的筋骨后,再一举拿下。 第一世,苏玛穿成孤女,一袭白衣,娇弱地躺在路旁,对他凄凄喊了一声:“救命......” 她马车直接从她身上压了过去。 她肠穿肚烂,卒。 第二世,她穿成客栈里女扮男装的小厮,为他倒浴水,灰帽突然掉下,长发泄了一身。她含羞地叫了一声:“公子......” 他一眯眼,微微抬手。 她颈骨骨折,卒。 第三世,她变成山村里的哑女,为他熬药随他奔袭,不离不弃。 他仗剑而立,微微动容…… 她被一剑穿心,卒 第四世,她化成魔宫里的绝世妖姬,在万千宾客面前妖娆舞动,媚眼如丝:”魔君......” 他一袭华服,微微启唇:“滚” 她被拖出去,卒。 最后一世,她痛哭流涕求天道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于是她成了他新过门的魔妃。新婚之夜,他撩起她的红盖头,她低下头,笑得明艳羞涩:“夫君......” 他抬起她的下巴,双目赤红,指尖颤抖: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逃走……” 苏玛:“.....?!” 凶残大魔头VS戏精玛丽苏 ps:1、文案以内容为准,女主每一世情况会酌情增加或删改顺序。 2、微博:大梦当觉就不觉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玛,百里骁┃配角:┃其它: 第1章 “你这么费力地把我弄来,就是为了让我勾引一个反派?” 通向沛城的山路上,大雨倾盆而下。林中升起白雾,树叶被拍打的哗哗作响。路面水洼连成一片,偶有蛙鸣。 苏玛蜷在草丛里,将草根咬得咯吱作响。 天际雷声阵阵,一道苍老的声音穿透雨幕,清晰地传入她耳: “吾别无他法。” 苏玛“啧”了一声。此时她身上薄衫湿透,冷风袭来,更加冰凉。想到让她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只用一句轻飘飘的“别无他法”就想把她打发,她就不禁咬牙。 “你一个天道,难道连一个反派都对付不了?” 苦涩的汁水在嘴里化开,她抖着腿,语气开始不耐。 她本来是一个万众宠爱的玛丽苏,靠着攻略为生。上一秒还在城堡里接受王子的倾慕,攻略任务即将完成,下一秒就被丢到了这段荒无人烟的山路接受暴雨的鞭打,是个泥人都要被折腾出三分血性了。 而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把她带到这本书里的“天道”。 “天道”本是支撑一个世界因果循环、维护正义的法则。然而这本书的天道却像是强盗一样,不由分说把她掳来。还强行与她谈条件: 她必须用自己的“玛丽苏光环”弱化本书反派的意志,再酥软对方的筋骨。直到完成任务才可以放她走。 简而言之:勾引。 想到自己一介天选玛丽苏竟然被一本书掳来还只为勾引一个反派,她不知是该怒这个天道的“小题大做”还是该喜自己的“赫赫有名”。 天道长长一叹,无尽的无奈和绝望被吁了出来:“此人非同寻常,吾试千方百计也无法诛之。万般无奈,乃请尔出马。” 看苏玛似有不屑,它又郑重补充:“他生性无情,心狠手辣。若欲诱之,须有必死之志。” 勾引一个反派还要有必死的意志? 苏玛吐出草根,抬起自己那张平凡无奇的脸:“你这是在质疑我的专业性。” 她这么多年能完成这么多的攻略任务,可不全是靠着自己的“玛丽苏光环”,精湛的演技、极快的反应以及坚韧的心志都是她的依仗。 当年她接到一个任务,必须要攻略一个无欲无求、只知杀戮的反派。 众所周知,这种毫无情感的人物要攻略起来会有多么困难,那是一个帮助对方重塑世界观、重拾情绪的艰难的过程。 然而她做到了。 在反派和男主的终极之战中,他不幸战败,为了拖所有人下地狱,突然决定自爆。 就在全世界即将湮灭的危急时刻,苏玛踉跄地赶到对方的面前,盈盈地落了一滴泪。 反派一怔,气势顿时泄如山洪。 他迷恋地看着她的眼,就在要抚上她的脸颊时,猛地被男主一剑穿了心。 一场滔天的浩劫就败给了她的一滴泪,这一直是攻略届的传奇。 即使百里骁再凶残无道,她怎么可能拿出命来攻略。 “您让我勾引他,但总要告诉我他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吧。我也好尽快制定相应的攻略。” 天道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神魂难平。远处突然狂风大作,近处电闪雷鸣。苏玛差点被一道雷劈中,她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您有什么委屈可以慢慢说,我洗耳恭听!” 半晌,雷声渐停,雨声不歇,乌云中有一沓纸远远飘来。 “本书结局、各中缘由,汝可自查.....” 苏玛抬手接过,封面上四个金灿灿的大字瞬间映入眼帘:《神剑奇缘》。 -- 第2页 原来她穿的这本书名叫《神剑奇缘》,讲的是一对欢喜冤家一边寻找神剑,一边闯荡江湖的爱情故事。 男主名叫叶鸣,性格放荡不羁,但侠肝义胆。女主名叫徐思思,刁蛮任性但善良可爱。 两人阴差阳错地相遇,互相倾心。还未坦白之时就在沛城里遇上了伪装成富家公子的百里骁。 百里骁本想接近二人借机夺取神剑,没想到对女主动了真情。为了阻挠二人在一起,屡次从中作梗,让男女主的爱情之路横生波折。 而这个百里骁,就是她要勾引的大反派。 厚厚的一沓纸,字体如同莹虫一般飞入苏玛眼底,苏玛一目十页,很快就看到了结局。 在大结局时,百里骁身为魔教之首,成为众矢之的,男主叶鸣领着正派人士攻破魔教。无上峰血流成河。寒风猎猎,他倚剑而立,竟只剩他一人。 两人决斗,男主一边护着女主一边出招,一时不敌,就在即被一剑穿心之时,徐思思猛地跳了出来,挡在男主身前....... 即使知道在大结局反派肯定会受女主感化,改邪归正放了两个人,但想到这本书的天道如此狼狈,结局定不是那么简单,她还是耐着性子看下去: 【“不要!” 徐思思奋不顾身地挡在叶鸣面前,含泪看向百里骁:“百里骁,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了叶鸣吧!” 百里骁闻言眯起眼。寒风烈烈,他满身鲜血,血珠顺着袖口滴了下来,连成血河。他双眸冰冷,恍若杀神。 然而只有在看向徐思思时,冰冷的眸子才有些许波动。 徐思思看他神情似乎有些软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但叶鸣生性耿直。即使胸前是对方的长剑。也不愿屈服:“思思,不要求他!我宁愿死也不要向这个魔头求饶!” 徐思思一愣,她看向叶鸣,似被他的坚强所打动。 她含泪一笑:“那我就陪你一起死......” 话音刚落,只见剑光一闪,两颗人头落了地。】 苏玛:“......” 她将这沓纸翻来覆去地揉搓,但还是没有找到任何遗漏的一页。难道这就是结局? 结局就是反派将男女主都杀了? “这部小说作者难道发了癔症?” 她不禁咋舌,写出这样的结局,就证明百里骁对女主的爱不及他全部感情的千分之一。不,甚至是不及万分之一。这就代表前面所有的深爱隐忍都是伪装,纠结苦痛都是假象。 这也太过儿戏了吧! 天际乌云乍裂,天道幽幽一叹:“终后,他彻底入魔。致大陆生灵涂炭,如同人间地狱。 百姓苦不堪言。吾不得已只得插手,然吾无法亲自抹杀角色,只好扰乱其心志再做定夺。 然以余思之百方,女人、神器、金山或秘籍,皆不能让其动摇。” “如此,尔当知吾之难。” 苏玛沉默,她穿过无数个世界,也看过无数个反派,他们或邪魅或冷漠,或残暴或伪善,哪一个都是毁天灭地的存在,但从来没有一个能把天道逼出来求救。 今天她总算见识到了。 “好吧,这个任务我会谨慎处理。但按照约定,只要我攻略下他你就必须放我回去。”她把话本放进数据库里。 天道应承。苏玛开始思考对策,百里骁和她以前遇到过的反派确有不同,他竟然对女主都能狠下心下杀手,并不能用常理待之。 不过现在必须要明白一件事:天道究竟把她传到了哪个时间点。 “此时乃三人相遇前,神剑玄雾现于沛城,百里骁驱车赶往。不出半盏茶即可出现。” 苏玛:“.......” 为何要把她投送到如此紧急的时刻?就这么相信她的业务能力? 她要是没有准备好,对方一个不顺眼就把她杀了怎么办? 她抖去身上的水珠,拍了拍屁股艰难地站起来。 向前一探。路面只见豆大雨点不见一人,然而苏玛却似乎看到一只凶残恶兽,张着血盆大嘴一边吞噬着乌云,一边顺着道路飞速袭来。 寒风凌冽,她打了个冷战。 冷风中,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迅速地思考对策。 其实在这个时间点刚刚好,百里骁与女主尚未见面,既然女主已经不能融化他的心。那她就要亲自出马代替这个角色,让他真正地知道,什么才叫动心。 她抹了把脸,瞬间换了一具身体。 玛丽苏的攻略任务向来是量身定制——温柔、可爱、妖娆、高冷,只要客户满意,随意选择。 只可惜这个功能一辈子只能用一次——在苏玛的任务生涯中,被她引申为一次任务使用一次。 这具身体眉眼纤长、如同柳叶化形,下巴小巧精致,肌肤玲珑剔透、泪光盈盈。且身形单薄,浑身上下仅着薄纱,在细雨里独立,让人见之心折。 在她的数据库里,算得上是上品。 天道沉吟:“此法不可。吾曾造女,相貌倾国,较尔不差分毫。然此女倒于魔教门前,百里骁不曾多看一眼。” 苏玛高深地摇了摇手指,配上她柔弱的面孔格外违和:“你错了,仅是皮相的诱惑是最低级的勾引,我怎么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天道愿闻其详,她迈出草丛,裙摆缱绻地扶过嫩绿,提起攻略,看着前方的神情变得无比郑重: -- 第3页 “最高级的诱惑,就如同悬崖前的红莲、烈火里的珍珠或是荆棘里的宝石,让你即使知道危险,也甘愿泥足深陷。 一切看似有意为之,实则是天意如此,究其根本为了营造那最不经意的触动。” 天道不解。 苏玛觉得解释不清楚,她干脆一低头,立刻有盈盈泪珠悬于眼眶。淡而又尖细的眉尖一蹙,似乎在诉说着哀愁,一张樱唇被贝齿咬得只剩一点血色,如同雪中落樱令人心动。 刚才明明嚣张肆意的神态立刻变得脆弱无助,如同再生造人,让人不由得惊叹她的神奇。 这还不止,她干脆撕破腿上的薄纱,再用泥水在脸颊上轻轻一抹,污浊的泥水和洁白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破损的白衫下,如玉的肌肤发红透粉。单薄双肩的一颤,可怜姿态如同凄风苦雨里独立的白兰,让人不由想要捧在手心,小心呵护。 顿时,一个受到欺辱、死里逃生,脆弱而又倔强的孤女形象迅速成型。 天道恍然大悟:“妙哉、妙哉!” 果然专业就是专业,它真是找对人了! 苏玛解释,既然对方性格谨慎,那她就用最柔弱的状态与他相遇,既然他生性无情,那她就要用柔情打动。在孤立无援、脆弱多情的孤女在路边无助地望着他时,她就不信对方不会恻隐。 “用美貌以诱之,再用柔情以杀之。”这就是她的计策。 她晃了晃脖子,松快了一下筋骨,待远处传来车轮声之后立刻肃了面孔。 “来了!” 天道的声音也不由得发紧。 “您就瞧好吧,我要是攻略不下他,我就不姓苏!” 雨幕破开,有一辆豪华马车缓缓行来。 那马车双马并驾,车身流光溢彩,如同行走的亭台楼阁。 苏玛欣喜地抬起头,冲前方凄凄地喊了一声: “救命......” “砰”地一声,马车从她身上碾压而过。 作者有话说:开新文啦!这一本也多多指教! 照例给下本打个广告: 《穿成四个起点男主前女友》 某一天,修仙文、系统文、武侠文还有玄幻文的世界开始融合,于是四个登上人生巅峰的男主们碰面了。 修仙文男主:我是天选之子,从出生那天起就受万众瞩目。 系统文男主:好巧,我也是。 武侠文男主:吾亦是。 玄幻文男主:谁不是呢? 修仙文男主:可惜修行路上遭遇坎坷,一朝陷落。 系统文男主:好巧,我也是。 武侠文男主:吾亦是。 玄幻文男主:谁不是呢? 修仙文男主:其间有一相爱女子,看我失意弃之不顾、反复嘲弄。我立下誓言,终其一生势必让她后悔。 系统文男主:好巧,我也是。 武侠文男主:吾亦是。 玄幻文男主:谁不是呢? 修仙文男主:相爱女子名叫厉鸳。 系统文男主:好巧,我也...... 武侠文男主:吾亦......! 玄幻文男主:谁不.....? 厉鸳:“啧。” 第2章 在原著里,对这辆马车并没有多少描写。 但寥寥几句话,却足够看出百里骁性格的肆意无常。 这辆车有双马并驾。车身金片贴铸、车顶定四角飞檐,檐下金铃晃动,声声悦耳。破雨幕而出,如同行走的亭台楼阁, 那两匹马也皆非凡马。乃是百里骁父亲养了十年的汗血宝马。平时放在无上峰好生饲养,却被他毫不珍惜地拿来拉车。果真是暴殄天物。 在苏玛的设想里,她本应该是被杀贼追杀,九死一生逃脱出来的孤女,百里骁见她可怜,心生怜爱停下马车。 她脆弱无助,跌入他怀,他见她相貌,惊为天人,于是双双携手入车,眉目传情,你侬我侬......这事也就定了。 没想到啊,谁能想到啊,他直接就从她身上压过去了! 连一刻都不曾停留,毫不犹豫地从她脆弱的身躯上压过去了! 苏玛的灵魂飘出,站在路旁看着自己的尸体有些跳脚。 以往她之所以会死,都是完成了任务后拍拍屁股走人,至于那些被攻略者们是怎么想的完全不在她的考虑之内。 她从没想过会有被迫脱离自己身体。更别说再美的女人,被压得肠穿肚烂的样子也是不好看的,这对于一直自恋的她来说,更是一种打击。 耳边树叶哗啦作响,天道问:“汝尚姓苏乎?” 苏玛:“......滚!” 她随手一拂,身体化作晶莹,随风微荡被她收回了数据库中。 看着地上还未消散的血迹,她不禁咬牙。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输给一个书里的反派,对方连面都未露,连她的小手都没摸就把她给解决了! 如果被别人知道,定是她攻略生涯的奇耻大辱! “我不会就这么轻易认输的。” 她倒要看看,她到底差在了哪里。 * 马车缓缓行驶,雷声渐歇,雨声初停,车轮上的血迹也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一切似乎如来时平静。 车夫抬起灰蒙蒙的眼睛,“看了看”天:“公子,天要晴了。” 凉风袭来,有一道声音随风微动,隐约化在留恋的细雨里:“嗯。” -- 第4页 这声音毫无波动,似有情绪,但也如这风吹春水,一细听,也就接近于无了。 好在车夫跟了他二十多年,了解他不欲多言的脾气,也无需回应,低低地咳了一声: “您刚才为何见死不救?” 他虽目不能视,但耳力极强,离得很远就听到有一弱女子在求救,他想要停车救人,但却遭到阻拦,只好眼睁睁的看着马车从那姑娘的身上碾压而过。 车夫在魔教多年,虽不是见不得杀生的好人,但也不是滥杀无辜的坏人。他知百里骁不会无缘无故,但心中还是有疑惑。 半晌,那人才答:“气弱却不乱,衣破却无伤,该杀。” 此时,苏玛的灵魂飘在车后,听到此话,深深地震惊了。 明明骤雨初歇,远处却隐有雷鸣,天道一叹:“如此,可知此人性格反复,吾之难了吧。” 苏玛好久都回不过来神,她指着马车,控诉地道:”这个时候不应该看我长得多么美丽,怜惜我多么柔弱吗,他关心我呼吸看我有没有伤口干什么?” 天道再叹:“此乃凶残之处也。” 苏玛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反派,不按常理出牌,正好让她的能力没有用武之地。 她也是第一次被折了面子,想到连这人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压死,不由得气闷。 她转了转眼珠,于是抓住车门,一个探头就钻了进去。 车内虽不如车外流光溢彩,但柔缎包裹,檀香缭绕,让人见之欲睡,端的是神仙享受。 苏玛本想按照原计划,被他接进车里,两人在密闭的空间里眉来眼去,好生暧昧。没想到现在却要化作鬼魂狼狈地钻进来。 她倒要看看害她至此的男人长成什么样。 没想到这一抬头,却是失了神。 在原著里,作者并没有对百里骁的面孔有过多的描述,但是最喜欢用八个字形容他:“目若寒星,肤若玉石。” 如今看来......这几个字用得极妙! 那人低垂着眸子,端坐在车厢里,鼻若悬胆,唇若乳石,虽颜色浅淡,但氤氲出冷淡的意味。 檀香缭绕里,他就如同一块玉石静静坐着,如果不是发丝微动,恍若一尊雕像。 苏玛以为他假寐,偷偷靠近,却见他微微阖着眸子。隐约露出余光,眸中如水光浮冰、毫无温度。明明是无情的长眸,却是长睫微翘,似夹潭而生的郁葱,将眸子中的古井无波柔和成忧郁深情。 苏玛怔了一瞬,两人靠得如此之近,如果她此时有躯体的话,更是呼吸交缠。 不过她却没有什么旖旎的想法,想起此人刚才就毫不犹豫地从自己的身上压过去,她就愤恨地抬起拳头。 拳头从对方的身上穿过,虽然没有什么用处,但苏玛的心里好受了很多。 “让你欺负我!” 对方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眼。 一瞬间,那视线有如实质射了过来。 苏玛吓了一跳,一个仰倒翻出车外。 车夫听出百里骁的呼吸微变,于是问:“公子,可有何事?” 百里骁思考片刻,又垂下眼睫:“龚叔,无事。” 车夫——龚叔点了点头。 百里骁选龚叔作为车夫,也有这个原因,龚叔虽有眼疾,车内以及车外的任何声音都逃不出他的耳朵。 说起龚叔的眼疾,其实和二十年前的一场火灾有关。 当时百里骁还是五岁的幼童,虽心智成熟但面对火海还是不知所措。 众人迫于火势皆不敢上前,只有一个杂事弟子的奋不顾身冲进火海。虽救出了百里骁,但也被熏瞎了眼睛,熏坏了嗓子。 那人就是龚叔。 从那以后,百里骁只信他一人。 苏玛在空中翻滚了几圈,惊魂未定:“他刚才是看到我了吗?” 天道沉吟:“非也。不过其在后将灭世,几近触碰规则,隐有所觉未可知。” 刚才还心存怀疑,现在苏玛终于承认百里骁的凶残。以凡人之力能几乎触碰到规则,已经隐隐可以和天道平起平坐了,如果现在不消灭他,后来会更加肆无忌惮。 只是不知道他现在能有多大的力量,要不要趁着现在他的力量还没有壮大前就杀了他? 正想着,前方出现一处茶摊。这茶摊残破,但隐隐可闻凉茶清香。 龚叔年纪大了,奔波几个时辰就力不可支,闷咳了几声。 百里骁道:“龚叔,稍作休息。” 马车慢悠悠停下,茶摊上的客人顿时看了过来。这条路地处偏僻,茶摊也简陋,近日因为神剑之事往来众多,生意好起来了,但也更难做了。 此时骤雨初停,热气很快就上来,整条路闷得像是蒸笼。 茶摊主人乃是一老伯,茶水做得清凉解渴,他让孙子给客人舀上一碗凉茶,坐在棚里呼哧呼哧地喘热气。 茶摊前坐着的是七个披着蓑衣的江湖人,人手一把大刀,明晃晃地放在桌子上,刀锋染血,身上还有未散去的血腥味。 那茶摊老伯看见百里骁的马车,眼前一亮。想必也没想到会有贵人来到他这简陋的茶摊,将身上的褂子敛了敛,走上前去,走到半路瞄到茶摊上的几人,眼里有一丝疑虑闪过。 这老伯年过半百,哪里看不出这几个人不是善茬,想来这车里的公子是少不更事,如此张扬就出来了,不吃亏才怪。 -- 第5页 于是他亲自端着茶水走上前,递给龚叔:“这碗茶送给贵人的,不要钱,喝了就走吧。” 龚叔知老伯心中所想,胸有成竹:“多谢店家,不过我们公子想下来松快松快筋骨。” 说完,他摸着车辕下车,老伯这才看到此人乃是盲目,暗叹一个公子带着一个瞎眼仆人,遇上这几个恶人这可如何是好。 在这光秃粗犷的小路上,这辆马车就如天上掉下的一锭黄金,十分显眼。七个坐在茶馆的江湖人对视一眼。 龚叔将车帘打开,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撑在车门,接着有一道蓝白的身影走了下来。 那人宽肩窄腰,身上隐有银纹,长腿一迈,蓝白衣摆交错偏飞,如这山风拂面,一出现就让人耳清目明。 目光一转,却有浮冰击荡,气温都低了三分。 只听“啪”地一声,棚下有人打碎了茶碗。 这一声,也打破了寂静。 小孙子见众人见过来,赶紧低下头收拾碎碗。老伯颤颤巍巍地揪住他的耳朵:“你是怎么回事,惊扰了贵客可怎么办?” 小孙子被揪得脸皱成一团:“爷爷,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实在是贵客长得太好看了。” 苏玛就站在小孙子的旁边,闻言翻了个白眼:“傻孩子,你是真没见过世面。”却也忘了自己刚才发怔的事实。 老伯看了过去,心里也以为然,但这话却是不能说的。于是让孙儿快快收拾,自己把桌椅擦得干净又明亮: “客官,您请坐。” 百里骁将扇子放在桌上,徐徐坐下,要了一碗凉茶。 苏玛看向隔壁,那几个一脸凶相的江湖人已经蠢蠢欲动了。 老伯小声对百里骁道:“客官,看您年纪轻轻,还带个瞎眼的家仆,路上不易,多加小心。喝了茶就马上走吧。” 百里骁不语,龚叔微笑道谢:“多谢店家关心,无碍、” 老伯看着两人不听劝,无奈一叹。 沉默之中,那七人之中突然有人问: “话说,这条路还有几天能到沛城?” “最起码三天。” “三天?妈了个巴子的,抢个破剑还得要三天?!” “三天乃是最低。沛城鱼龙混杂,稍不留神就会丢命。” “......想来抢个破剑有什么用,还不如劫个金山,够咱们花一辈子了。” 此时,风停。偶有几片落叶翩然落下,落在几人的刀尖上,被上面的血渍黏住了。 苏玛站在百里骁的身后,隐隐有些激动,这些人看来是要把他给劫了,也不知道这群凶神恶煞的家伙能在百里骁的身上开几刀? 她再看向百里骁,这人真不愧是本书最大的反派,明明危险近在眼前,他还能淡定地喝着茶。 似是感受到苏玛的视线,他突然回头,苏玛立刻转过头不敢再看他。 气氛压抑到极致,只听“砰”地一声响,原来是店家的小孙子踢到了桌腿。 几个人顿时一愣,接着猛地拿起大刀,翻身而起向百里骁二人砍去。 在他们看来,百里骁和龚叔,一老一少,老的目不能视,少的白脸一个,都不用他们用力,一刀就能结果两个。 店家眼看这群人下了杀手,回天乏力,哀叹一声。但自己一介农人,如何能救。只好将小孙儿的眼睛捂住,背过身去。 “造孽啊......” 苏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用力砍!” 只见眼前白光一闪。 血色冲天。 风起,血腥之味冲散了凉茶的清香,让人作呕。 店家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惊呆了。 周围血流成河,七具尸体,七个头颅,整整齐齐地倒在百里骁周边。 他抬手收扇,滴血未沾。 一行血线穿透苏玛透明的身影,泼洒在桌面上,浸在了破败的碎屑里。 苏玛:“.......” 果真凶残,她还是安安心心攻略吧。 龚叔面不改色,但嗅着空气中的血腥味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多谢款待。” 百里骁也点了一下头。在桌上放一锭黄金:“赔罪。” 他这是赔这一套桌椅的钱。 店家这才反应过来,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看着百里骁的脸色变了。他没想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竟然有如此高超的武功。 “不、不用....” 百里骁不言,他起身,如来时从容。 苏玛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桌子上的金子。顿时有了主意: “我还可以攻略。” 作者有话说:固定更新时间每天下午6点 其他时间是捉虫或者修改。 第3章 天道问:“汝既败,岂有法乎?” 苏玛一抹脸,立刻换了一具身体:“你这是在质疑我的专业性。” 夜晚。沛城刚下过一场雨,明明应是雨过天晴的清新之态,却似有一层无形的乌云压顶。 万籁俱寂的长盛街旁,有一家沛丰客栈。 这客栈乃是沛城最大的落脚点,平时旅人、客商络绎不绝。但从几天前就莫名多了一些侠客与恶徒。 此时比平时更早熄灯,隐有烛火,也是黑影绰绰、鸦雀无声。 夜半,后门微动,“吱呀”一声打破了寂静。 店小二小凳子拎着夜壶探出头来。 -- 第6页 这几天侠客和各方势力众多,他的生活如履薄冰但也多了一些奖赏。今天晚上就和后厨溜出去多喝了两杯,半夜起来闹肚子,恭桶都满了还得自己自力更生。 只是想到最近城里开始变多的凶杀案,他就不寒而栗。 夜壶该倒还得倒,小凳子战战兢兢地打开门。 刚试探地迈出一小步,就听见一声闷哼。 他头皮一炸,吓得立马跳了起来。 然而恐惧过后,他借着昏暗的灯光眯着眼一看......那竟然是一个人。 * 苏玛坐在店小二的房间里,手里捧着馒头可怜巴巴地啃着。 这里有一个大通铺,铺上另一个小二睡得正香,呼噜声不绝于耳。 小凳子给她倒了一杯凉水,看她吃得格外卖力,心下不忍:“你慢点吃,厨房里还有。” 苏玛肚子根本不饿,但她还是点了点头:“谢谢你。” “一个馒头有什么。”小凳子摆了摆手,看她一脸脏污,身上还披着麻布袋,虽然不臭但到底碍眼,于是指了指旁边的水盆:“你先洗洗,我去给你拿衣服。” 苏玛乖乖点头,看他走向门口,依依不舍。 小凳子看了,不由得窝心。心想这么小的孩子就流落街头,实在可怜。 他刚打开门,想到什么回头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苏玛小声问:“你叫什么?” 小凳子道:“我是掌柜的捡回来的,我没有姓,所以掌柜的就叫我小凳子。” 苏玛细声细气地道:“那我叫小桌子。” 小凳子:“......” 小凳子走后,苏玛看了一眼呼呼大睡的另一个小二,放下馒头,小心地走到水盆前。 她现在身前身后一个样,分不清男女。因此小凳子一直以为她是男孩子。 虽然比上一个身体更加瘦小,但并不柔弱。脸上沾着泥点,但隐隐可见白色的肌肤,两只圆而又大的双眼像是挂着露珠的葡萄,一个转动似乎能漾出汁来。 她对着水盆满意地咧开嘴,两颗小兔牙微微往里收,露出嫩红的舌尖来。 这是一具更加人畜无害的身体。 上次失败,她总结了经验。 由于没有一个具体的身份,让百里骁下意识地对她警戒,这一次她就变成对方身边随时忽视,但必不可少的人物,然后再徐徐图之。 她洗了把脸,等着小凳子回来。 不一会,小凳子悄悄推门进来,手上拿着一套衣服:“小....桌子。掌柜的说你愿意留下就留下。不过工钱只能给你一半,你以后就跟着我.....” 他边絮絮叨叨边把食盒放在桌上。 苏玛接过,这套衣服正合她意,她不用再费口舌求着掌柜把她留下了。 于是她诚心实意地抬头对小凳子道:“谢谢你。” “哪里的话.....” 小凳子话说到一半,表情突然一怔。 苏玛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小凳子红了脸,眼神躲闪不敢看她:“没什么,就是觉得你长得挺、挺可爱的.....” 说完,他半晌不见苏玛有反应,想到自己一个男人夸另一个男孩“可爱”,实在是逾越,对方以为他是变态可怎么办? 他刚想解释,就见小桌子又问:“你真的觉得我可爱?” 小凳子如实回答:“是、是很可爱.....” 苏玛道:“谢谢。” 怎么反过来谢他?不应该骂他一顿吗? 苏玛内心一松。她就知道她上次失败不是因为自己学艺不精,也不是自己长得不美,而是因为百里骁太凶残! 除了他,世界上还有小凳子这样的正常人的。 苏玛在沛丰客栈干了三天活,对周围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此时正是神剑将出,鱼龙混杂之时,客栈里随时都能出现械斗,她虽靠着脸甜嘴甜收获了无数打赏,但也筋疲力尽。 半夜,她趁着两人睡着,走向浴室。 这几天在人堆里打交道,身上隐隐有了汗味。她将灰衣慢慢褪下,黑夜之中,那瘦小的身体似乎在发光。 隔壁依稀有水声,似乎有哪个客人在沐浴。苏玛屏住呼吸解开胸前的破布,顿时,娇颤微微鼓起,如同清晨远山的雾气,朦胧起伏,只能看到一片白。 隔壁有人抽了抽鼻子,暗骂一句:“妈的,这澡池怎么有女人的香味。” 苏玛的动作一顿,待那人骂骂咧咧地走出浴室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趁着松快喘了几口气,又找出一条崭新的白布将自己的姣好身材层层缠绕,直到前后都一样地平板这才像是完成了一项伟大的事业,长吁了一口气。 女扮男装真不是人干的事。 无论是话本里还是哪个世界里,女扮男装的女人想要伪装好身体,必须用白布将自己的柔软层层缠绕,还得每天含胸驼背,累人得很。 更别说这具身体更加高级。虽然面容比不上,但身材可好了无数倍。光是缠胸就让她累得半死不活。 不过如果是身材妖娆她还不会选它,更可贵的是,它还隐有体香,让人难以自持。 不遇上难以攻略的对象她从来都不拿出来——为了攻略百里骁,她可是下了血本了。 她将灰衣披上,掩住了层层幽香。眉眼一抬,又是那个讨喜但不显眼的店小二。 -- 第7页 天道看她又把那灰扑扑的衣服套在身上,变得毫不起眼,不解:“一介小二,如何能俘获他之心?” 苏玛拢起衣领,高深地眯起眼:“这当然不能,但是一个女扮男装,灰衣之下是娇柔身躯的店小二呢?” 天道陷入沉思。 苏玛也没想跟这个老古董讲“女扮男装”的妙处。 那就像是被一匹破布包着的宝石,也是一叠黄纸里包裹着的牛轧糖。只有在微微翻动时才能看到它的光亮,闻到它的芳香。 只有真正地打开它,才知道自己差一点错过了多么大的宝藏。 这种险些错过的后怕,与发现宝藏后的狂喜,足以击溃一个男人的心。 她收拾好东西,回了睡房。小凳子迷迷糊糊地醒来,抽了抽鼻子:“小桌子,你身上藏了什么,好香啊。” 苏玛一顿,她面不改色地回:“路上遇见一女客官,见我长得可爱缠了我一会,许是那时染上了香粉嘞。” 小凳子点了点头,脸上有了些晕红:“这味道真好闻,我明天去问问她擦了什么香粉,给我娘也买一个。” “那女客人金贵得很,擦的东西也是定做的,你想买也买不到。” 小凳子只好遗憾地躺回被子里,叹了一声:“算了.....不过真是好闻。” 苏玛也躺了进去。 她看着黑漆漆的房顶,眼里若星光明亮。 百里骁,我这么努力,就不信攻略不下你! *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被另一个店小二粗鲁地叫醒。 另一个店小二名叫大山,人如其名,生得脑满肠肥。和小凳子不同,因为苏玛嘴甜脸更甜,抢了他很多差事,他对她的态度就不怎么好。 苏玛看得很开。这世上也有对玛丽苏不感冒的“炮灰”的。 她迷迷糊糊地起床,被塞进一怀的马草,推搡着去了后院: “掌柜的让你去喂马,这马可金贵得很,你要是出了差错就等着被扣工钱吧!” 苏玛明白,马金贵,那主人就更金贵,伺候金贵的主人得到的赏钱就不会少。喂马的差事肯定是大山的活,他可不会错过这个“挣外快”的机会,于是就把自己推出来顶岗。 她抱着马草来到后院,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 定睛一看,马草顿时落了地。 这两匹马如此眼熟...... 不就是毫不留情地在她尸体上践踏、又拉着马车在她尸体上碾压,百里骁的两匹绝世神马吗? 第4章 这两匹马苏玛怎么可能不熟,一匹叫追天,一匹叫逐地。 在原著里,魔教教主把这两匹马带回来时,说这两匹马不服管教、野性难驯。 百里骁不顾众人劝阻执意要这两匹马,却差点被摔成重伤。 龚叔见之大惊,惊慌失措地要找大夫。 百里骁默不作声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两匹马。和它们耗了两天两夜。 从此以后,两匹马对他心悦诚服。 这两匹马出现在这里,那不就说明百里骁已经来到了沛丰客栈! 苏玛刚想往回跑,但看见了地上的马草,猛地想起来。 她现在已经是个小二了。对方一时半会也跑不了,她有充足的时间攻略对方,干嘛这么着急回去?况且马还没有喂完,对方问起来她也不好推脱。 于是她捡起地上的马草,抖了抖上面的土。 两匹马正假寐,这微小的动静却让它们猛地抬头,谨慎地盯着她。 她拿出马草在两匹马面前晃了晃:“追天、逐地,吃饭了!” 这还是除了百里骁之外,第一次有陌生人叫它们两个的名字。两匹马看了她一会,似乎看她没什么威胁,于是乖乖地低下头。 她对着两匹马做了个鬼脸。想来她人美心善,被这两个家伙踩死还要心胸宽广地喂它们两个吃饭。 她把草料放到马槽里,刚想回去,但看到后面的马车,内心突然一动。 这辆马车被风雨洗刷,此时边角的血腥全然不见,依然无比夺目。任谁都无法知道它的轮下碾过多少生命。它静静地停在哪里,和这粗糙的后院格格不入。 这样奢华的马车,任是谁都对里面的情况无比好奇。原著里,女主就徐思思对这辆马车肖想了好久。 当三人出了沛城之时,她嫌弃骑马太累,于是央求百里骁可不可以上他的马车。 徐思思虽性格刁蛮,但从小于蜜罐长大,撒起娇来得心应手,即使是情场浪子的男主都无法拒绝,立刻要求百里骁敞开车门。 当时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她一眼。 只是一眼,徐思思就被吓得马上闭上了嘴,再也不提此事。 那时百里骁已经心悦女主,却仍不肯为她优待,性格冷漠可见一斑。 趁着两匹马吃得津津有味,苏玛拍了拍手上的灰,看周围没人偷偷地从后面爬进车厢。 车内和她上次看到的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想到这么宝贝的马车还不是被她肆意地进出,她就得意地滚了一圈。 “让你不让我上马车,让你压死我!” 天道本想继续装死,看她如此嚣张,不由道:“尔且慎之,其见定会杀尔。” 苏玛滚得脸颊晕红,听它说话顿时没了劲头:“放心,他怎么会杀我。” 她坐起来,开始给它头头是道地分析:“百里骁虽然是个大反派,但他前期并不滥杀无辜,他有仇必报,但不睚眦必报。况且,我只是一个店小二,即使被发现了也不会和我计较。” -- 第8页 原著里,百里骁虽然是个反派,但在前期也算得上是另类的“正人君子”了,别人伤他一分,他必还十分。别人不伤他分毫,他也不会滥杀无辜。 若不是后期......又怎会心性大变? 正是利用这一特点,她才化作店小二,准备潜移默化地蚕食他的心。 说完,她跳下车来,歪了歪脖子,松了松筋骨。 接下来,她就要真正地攻略了。 * 虽是清早,但客栈之内早已有人陆续地坐在下面吃早点。门外有新来的旅客,听说客栈客满,抱怨地走开。 苏玛刚一迈进大堂,就看到门外有一梳着双螺发髻女子,一袭红装热烈似火,眉宇间略有英气,手拿长鞭甩得烈烈作响。 她脚下有一獐头鼠目的男子被抽得哭爹喊娘: “哎呦!大小姐!我错了!小的错了!小的再也不敢冒犯您了!” 那女子一脚将他蹬开:“手脚再不干净,小心你的手!本大小姐的脸是你能摸的吗?” 男子哭着求饶,狼狈逃窜。 女子旁边的棕衣男子挠了挠眉心:“罢了,不要和这等狗辈生气。” 他一袭短打,嘴角含笑,说话时眉眼跳脱,活似经常在烟花流连的浪子,却掩盖不住眉宇的轩昂正气,眼中的精光闪烁。 “我怎么不能生气。”红衣女子柳眉一立:“本来以为这个地方有什么神剑,神剑没遇到却遇到个登徒子!” “神剑”二字一出,大堂顿时一静。 苏玛顿时明白,这二人不正是男女主,叶鸣与徐思思嘛。 徐思思乃是官家女儿,但从小对江湖向往,学了不少三脚猫的功夫,在嫁人之前不堪忍受,连夜逃婚。本想着天高任鸟飞,以后行侠仗义,快意江湖。但没想到路遇一采花贼,差点遭了秧。 幸好叶鸣偶然路过及时救了她。这本是一出英雄救美的故事,如果事情顺利两人也是一对神仙眷侣。 可惜叶鸣性格跳脱,花言巧语让徐思思难以交心,只好把好感压在心里。两人反而成了欢喜冤家。 两人听说这里有神剑的消息,于是凑个热闹相伴而来。看衣着风尘仆仆,也是刚到。 苏玛又向四周看了一圈,如今这大堂除路人外只有男女主,百里骁此时应该与他们相识,却不在这里,难道是在楼上? 她下意识地抬头,却听从大堂传来一声呼喊: “那个圆脸的小二,过来!” 圆脸的小二?这里的小二除了她还有哪个的脸有她圆? 苏玛无法,只好把东西往怀里一塞,再把毛巾往肩上一搭:“来嘞!” 她笑眯眯地来到男女主的桌前:“客官要点什么?” 徐思思看起来余气未消:“有什么来什么。” “不用听她的。”叶鸣翻了一下餐牌:“来两盘包子一壶酒。” “好嘞!” 苏玛应得勤快,给他们倒了两杯茶,刚想转身就听感觉周身一静。似有人被点了穴道,皆是向上望去。 苏玛回过神,这才听见,原来有人说了两个字: “出去。” 这两个字清清冽冽,却掷地有声,那声音如同雨击重鼓。让人精神猛地一震。 接着,只见的房门一响,一个胖得见眉不见眼的小二端着饭菜屁滚尿流地爬出来: “客官,小的错了,小的再也不敢打扰您了!” 此人正是小二大山。 擦桌子的小凳子撇了撇嘴:“让你天天抢功劳,活该!” 苏玛的心脏用力一跳。她认得这个声音,如此清冷无情,不是百里骁还能是谁? 却不知大山哪里得罪了他,让他轰了出来? 她这边想得出神,忘了手上还给人倒着茶。 “小心!” 苏玛下意识地低头,就看到叶鸣握着她的手腕向上一抬,笑道:“小二哥想什么......” 话说到一半,看着她的脸,停住了。 苏玛没在意他的异样,赶紧收回手,接着赶紧:“客官,小的眼瞎,差点烫了您,您别介意!” 叶鸣毕竟是男主,即使受玛丽苏光环的影响,但苏玛无意勾引,他也就很快回过神来:“无碍。以后多注意就好。” 苏玛讨好一笑,她擦了擦桌子,想了想问:“二位可是认识楼上的那位客人?” “楼上?”徐思思问:“哪个?” “就是那个刚才发脾气的。” “白潇啊。”徐思思回过神来。她虽然心直口快,但也并不是全无戒备,于是挑眉看向苏玛:“你怎么知道我们两个认识他。” 苏玛:“刚才那位客人发脾气。我看您二位似乎会心一笑,想必即使不相识也应该有所了解。楼上的小二冒犯了客人,小的得代他赔罪,想着问问您二位,也好有个准备。” 徐思思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些,她似乎想起什么,皱了皱挺翘的鼻子: “你说的是白潇?我们在路上遇见过,但没说两句话。他这个人啊......怪得很。” 苏玛看过来,叶鸣见这小二有些讨喜,于是勾唇一笑:“白兄性格冷淡,不喜人近身。我曾提醒过徐姑娘,但她不信。 偏偏想要摸一下他的马,却差点被他的马踢伤。” 说到此处,徐思思的脸难掩怒气:“他丝毫没有感到愧疚,还冷着脸不让我靠近。” -- 第9页 又羞恼道:“还从来没有那个男人敢这么对本姑娘。” 苏玛明白,这几个人应该是刚认识不久。 百里骁也如原著一样,化名“白潇”跑来沛城,且前期对女主不假辞色,毫不怜香惜玉。 叶鸣看苏玛沉默,以为她害怕,于是低声劝告:“小二哥,白兄性格冷漠,你要是与他打交道需多加小心。” 苏玛想,能不小心吗,她上次都丢了一条命了。 不过这次她有备而来,她可不怕他。 苏玛走后,徐思思不满地对叶鸣撅起嘴:“你刚才为何看他看得如此入神?” 叶鸣给她倒了杯茶:“小二哥长得讨喜,不由多看两眼。” 徐思思想到苏玛满月般的眼睛,也不由得道:“确实讨喜。” 她看了一眼叶鸣,心想只是看一个男人罢了,这次就先放过他。 两人对视一眼,皆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转过头去。 * 苏玛把菜名告诉小凳子,接着迅速地冲上楼。 楼上,大山似乎没回过神,哆哆嗦嗦地扶着楼梯下楼。 看苏玛兴冲冲地跑过来,以为对方要嘲讽自己,顿时挺直了腰板:“你来干什么?来看老子的笑话的吗?” 苏玛心想,我哪里有心情看你的笑话。她走过去,问:“刚才是怎么回事,他怎么突然发脾气了?” “你问这个干什么?”大山高高地斜眼。 苏玛道:“帮你收拾残局啊。” 大山边扶着楼梯边嗤笑一声:“什么残局,这里没你的事,赶紧回去端菜去!” “怎么没我的事?”苏玛凑过去:“同事一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大山不屑地推开她。 苏玛见他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于是为了表示友好,想上前搂上他的肩膀,但碍于身高和体型的差距,也只能抓住对方的胳膊: “你看见后院的那辆马车没?” 之前还没有察觉,靠近了才发现她身上有若有似无的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飘。 大山不知不觉心脏慢了一拍,说话也不利索了:“废、废话,那还是我让你去喂的马呢!” “这不就得了。”她郑重地道:“那么奢华的马车,连官老爷都没那么大的排场吧,这屋里的主人非富即贵,你刚才得罪了他,他万一报复你怎么办?” “不能吧。”大山否认着,脸上却有掩饰不了的焦虑:“这种大人物会跟我一个小二过不去?” “谁知道呢。”苏玛毫无羞愧地向百里骁的身上泼脏水:“也许他就是睚眦必报呢?他这么大的人物,一句话可能掌柜的就把你的工钱扣没了。” 大山被吓到了,不自觉地向这个他一直看不上的小矮子求救:“那怎么办?” 苏玛道:“那你就要告诉我他为什么生气。” 大山挠了挠头: “我奉掌柜的命令给这位公子送吃的。一敲门进去他头都没抬就让我出去。我以为是菜不和口味,于是就问他喜欢吃什么、喜欢喝什么酒,咱们客栈里的酒在沛城乃是一绝,厨房里的大厨也是从京城高价请回......” “行了行了。”苏玛听这一会儿就觉得不耐烦了,怪不得百里骁让他滚出去。 想来这人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 大山想到屋里面人的气势,还有隐隐的尿意袭来,他看向苏玛,声音有些委屈:“你是没看见他的人,他都没看我一眼,两个字就差点让我吓尿裤子。小桌子,你说怎么办?得罪了他掌柜的会不会扣我的工钱?” 她想了想,此时百里骁舟车劳顿,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大山打扰了他,她此时再进去岂不是触他霉头? 但是转而一想,这又是个好机会。机会是不等人的,于是她对大山道:“你先把东西放下,拎上一壶茶来。” 大山狐疑地看着她,但嗅着她身上的香味,也就迷迷糊糊地去了。 片刻,他拎着茶过来。苏玛早已经打好了一盆水等他:“你站在这里不要动。” 大山看她如此郑重,不由得点头。 苏玛一转身,大山看她身后竟然挂着一根稻草,于是道:“小桌子,你.....” 苏玛回头,对他“嘘”了一声:“不要说话。” 从窗缝里漏出的属于朝阳的红光洒在她的眉目上,她嘴角一弯,竟如此灵动。 大山一时看呆了 窗外树影婆娑,门内半点声响也无。 苏玛回过头,站在门前。这一瞬间,心静得可怕。 天道问:“尔竟不怕他。” “都死过一次了,还怕什么。” 说着,她端着水,高喊一声: “公子,掌柜的让我给您送洗漱的水!” 说完,也不管对方答没答应,推门就入。 作者有话说:更新时间改到晚6点。 请假通知会在文案更新 第5章 苏玛推门而入。 她不敢抬头,却无时无刻不在感受到属于百里骁的气息。 这房间本是天字一号房,是沛丰客栈里最好的客房,本来被掌柜的常年封存。却在看到百里骁的马车的第一眼,就把这间屋子打扫出来迎客入门。 所以,这件房里一直是沉木和灰尘交杂的气味。 如今,却增加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檀香味。苏玛这才想起来,这种味道她曾在他的马车里闻过,就是车上的檀香的味道。 -- 第10页 许是她进来的十分强势且突兀,百里骁一时难以反映,就看着她不说话。 苏玛感受那股冰冷的视线黏在身上,让人不寒而栗。她端着水盆,一路目不斜视径直走向盆架,感觉这一路上似乎把头别在了裤腰上。 她可还记得此人前几天在茶摊时,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地收割了七条生命。 这人杀人不眨眼,毫无预兆,如同摘花一般随意。 也不知道自己走到桌前还是凳后,转眼就人头落地。 她深吸一口气,将脸盆稳稳地放在架子上,接着一使眼神,门外的大山一愣,顿时响起她刚才说的话,跌跌撞撞地拎着茶壶进来。 苏玛接过茶壶,快速地倒好茶,袅袅清香飘了出来。 她弯腰道: “公子,马已喂好,水也备好。您好好休息。” 这一弯腰,背上的马草就徐徐落下,在阳光下闪着光——看来是上好的草料。 茶水微荡,茶叶嫩绿——是上好的茶, 盆里的水冒着热气——不冷不热,刚刚好。 要想在第一眼给一个人深刻的印象,不仅是相貌的出众,也要看你的行动有没有正好戳中他的心。苏玛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句废话,没发出半点多余的声音。 任谁也挑不出半点错误。 她知百里骁喜静,也知道攻略此人过犹不及,今天露一个面就当个开场,及时走人才是正理。 于是她起身便走。 只是刚回头还是没忍住看了一眼。 看向桌子,无人。 她一愣,视线一停,向上一抬,才在窗前的小塌上看见对方。 他端坐在窗前运功,长腿微曲,衣领交错严密,衣摆舒展散落,持正中带着禁欲的旖旎。 膝上放着白扇,似有血色。 暖阳和煦,连微垂的睫毛都染上了颜色,唇色也更深了几分。在袅袅水雾里,恍惚间有了人气。 这人似乎走到哪里都端正持谨,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线绷着。 想来也难怪。百里骁从小被魔教教主那个变态父亲绑在无上峰上的石柱上接受风吹雨淋,任是雷劈雨打膝盖也不能弯下半分,否则就要受30道鞭刑。 无上峰身为魔教,向来集结的都是江湖上无恶不作的恶人,对付这些恶人寻常惩罚怎能震慑得住,因此刑法就格外狠辣。 鞭刑身为众刑之手,让峰内峰外的人无不闻风丧胆。 在官家受炮烙之苦也能笑得出来的江南恶贼挨上十鞭就痛到满地打滚,更别说当时的百里骁一介少年了。 每次受到鞭刑,都要痛到面无人色,浑身痉挛不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曾求饶过一声。 现在想来,他能平安活下来,且养成这样一个冷漠的性格,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察觉到自己恍惚了太长时间,苏玛猛地回过神。 百里骁也没在意她晃神。 他只是微微抬眼看了她一眼,就转而阖上长睫。似乎除了运功,别无让他分神的必要。 苏玛不知是失望还是放松地吁了一口气。 她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店小二,就算长得再讨喜,对方也不会对她一见倾情。不过这次他毫无反应,那就是最好的反应。最起码没有像赶大山一样把她赶出门。 此地不宜久留,她赶紧打开门。 只是手刚放在门栓上...... “慢着。” 这声音如此冰冷低沉,让她下意识地一激灵。 对方毫无预兆地叫住她,难道又是因为她出了什么纰漏?不,不可能。她的表演滴水不漏,距离也掌握得刚刚好,既让对方看出她的示好,又不会让对方觉得是她蓄意接近,他不可能会看出破绽。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叫住她? 她心思电转,想起上次的死状有些不自在。好在脸上的笑容自然,迅速地转身: “公子,你还需要......” 话音未落,只见一点金光在空中划过弧线直向她来,那光亮无比耀眼,在苏玛的眼中渐渐地和三天前杀死那七个人的白光晃成一片。 她下意识地猛地闭上眼。 半晌,却没感受到疼痛。她试探地睁开眼,咕噜一声,一块金色掉到了她的手心。 那是一块金锞子。 “赏你。” 只有两个字,再无其他。 苏玛微微瞠大眼,这、这竟然是一块赏金? 百里骁给她的赏金? 她惊了。 天道也微微诧异:“此法竟然可行。” 苏玛抬眼看想对方,他已经阖上长眸,面上毫无波动,似乎给人一块金子就如一块糖果般随意。 但这对于苏玛来说已经是很大的一个进步了。最起码他没用金子砸死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出了门,她还是有些回不过神。她没有想到百里骁竟然会给她一粒金子。原来小二的身份这么讨喜。她穿着单薄,跪在雨中哭了半天,人家直接从她身上碾压而过。 她变成小二,只是打个水倒个茶,对方就赏了她一块金子! 他可真是个奇怪的人...... 天道看她竟然成功地接近百里骁,对她这个方法也隐隐有了兴趣,但到底还有不解: “他非断袖,此男身近之,可行?” 苏玛将金子收回怀里,郑重地道:“当然可行。你知道男人对什么最抵挡不住吗?” -- 第11页 “金钱、或者美色?” “那是外在。”苏玛拽下肩上的抹布,擦了擦手上的水珠。 看着灰衣下粉嫩的指尖,眯起眼:“他们对熟悉而又陌生的东西最抵挡不住。当一件他最熟悉的事物被包裹了新的外壳,这种带着熟悉的气息却又新鲜的观感最能戳中他们念旧而又好奇的心。 所以现在我现在要尽量地和他熟络,再找一个机会将新的形象展现在他面前,他必然会动心。” 对于这种关于攻略的专业知识天道向来是不太懂的,但它能听出此法的精妙。于是再度夸赞: “妙哉、妙哉!” 苏玛欣然收下夸奖。 女扮男装,最冲击的一幕就是女子长发如瀑般落下,明明刚才还是硬朗的身体,如今却掺杂着女子的芬芳,最是撩人。 只是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在对方面前坦白身份,该怎么找一个好的时机让对方惊艳? 想来也怪不好意的,刚才还在屋子里假惺惺地伺候人家,一口一个“公子”,转头就要扒......不对,是要人家扒她的衣服...... 在楼梯口纠结地等了半天的大山看她站在门口不说话,眼神也恍惚起来,不由得又气又急:“小桌子,你发什么呆啊?” 苏玛回过神,她看大山急得不行,于是拍了拍他的胸膛:“放心,我搞定了。” “搞定了?”大山有些狐疑,她一个店小二就这么容易搞定了那个公子哥?这么容易? 苏玛道:“你放心,他不会记着这件事,掌柜的也不会扣你的工钱。” 百里骁本来就不会记着这件小事,是她夸大其词吓吓大山罢了。 大山半信半疑。苏玛也没多做解释,她看小凳子拎着水桶从隔壁出来,一开门就有白色的水雾滚滚而出。 “有客人要洗澡?怎么这么多的烟?” 小凳子摘下帽子擦了擦脖颈上的汗:“没办法。今天的水热了些。” 他话刚说完,就看到苏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怎、怎么了?” 小凳子的脸不由得发红。 苏玛看着水桶,意味深长地一笑。 白雾滚滚,水声潺潺,倒是个好时机...... 第6章 小凳子看着她笑得如此奇怪,如同他路过的鸳红堂的老鸨一样含骚带怯,不由得浑身不自在。 苏玛把他搂到一边,郑重地指了指天字一号房:“以后这个房间里的浴水都由我来倒,就算是找你你也要最先通知我,知道吗?” 小凳子不解地看向她:“为何?” 苏玛“啧”了一声,从怀里掏出金锞子,在他面前一抛,小凳子的眼睛立马直了:“看见没,这是里面的公子给我的。” “给、给你的?”小凳子有些不相信。 “要不然呢,我还能从哪里得到这么大块的金子?”苏玛把金锞子小心地收进怀里,又把大山叫过来:“屋里的公子看我长得可爱,人又机灵,所以指定我专门伺候他。以后你们谁都不能跟我抢。” 这当然是她瞎说。实际上百里骁只是心血来潮赏她一颗金子,他又不缺金子,也没指名道姓地让她服务。不过出了这个门谁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反正金子是他给的,怎么说还不是凭她一张嘴。 要攻略最基本的就是要制造充足的相处时间,这是最幼稚,也是最快的方法。 为了安稳“军心”,她下保证:“你们放心,我有好处也不会忘了你们的。” 小凳子没说什么,大山的脸上稍微好看了些。 回到卧室,苏玛把那颗金锞子小心地放进自己的小钱袋,躺在床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别看只是和百里骁搭了两句话,却花费了她无数心力。内容、表情、距离都要掌握得刚刚好,对方看似冰冷淡漠,实则凶残无情,一个不小心就当场人头落地,所以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上次失败不就是因为..... 苏玛“啧”了一声,烦躁地翻了个身。她至今为止还不愿把失败归咎为自己的失误,只能赖百里骁太凶残罢了。 不过这次她做了充足的准备,她一定会把对方拿下。 窗外暖阳和煦,有一只翠鸟蹦蹦跳跳地来到窗前。苏玛刚有心情去逗弄它,就听它发出苍老的声音: “尔欲在其沐浴时袒露身份?此法......有伤风化,不雅。” 苏玛无趣地收回手指,一咕噜坐起来:“有什么雅不雅的,你都让我勾引他了还让我雅到哪里去,更何况你懂什么叫暧昧吗?” “何为暧昧?” 她拿起桌上已经蔫吧的果子,嚼得满嘴的果肉:“我曾说过,攻略只是为了营造不经意的触动。但在这‘不经意’之前,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男女之间最大的分别就在于身体,在他最不设防最放松的时候袒露身份,就能变成他最惊讶、最暧昧的时刻。 男人很容易把心跳加速误认为是心动,我再加一把火,这事就水到渠成了。” 翠鸟点了点头:“受教。” 苏玛将果核扔给它,恶劣一笑:“孺子可教,赏你的。” 翠鸟扑扇了一下翅膀,羞愤地飞走了。 苏玛这次是下了决心攻略,说要徐徐图之倒也真能沉住气。 早上,她兢兢业业地给两匹马喂食。 龚叔舟车劳顿了几天,老骨头一把在客栈里躺了几天,这才缓了过来。 -- 第12页 苏玛给追天、逐地喂草料的时候,龚叔背着手走了过来。 苏玛对龚叔是很恭敬的——她很少对人恭敬过。 以前做攻略任务的时候,不管是绝世神医还是盖世英雄,在她眼里都只是一个工具。但是龚叔不一样。他有身为一个人的正常的喜怒哀乐。 他没有那么伟大,也没有那么邪恶。身为魔教中人竟然也能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他对百里骁一心一意,对魔教也一心一意。 因此,他后来的牺牲也就格外地让人动容。 苏玛看不上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大侠英雄,倒是对这些有着自己小心思的人有些许好感。 “龚叔!” 离得很远她就叫他,即使知道他看不见也尽力地摆起手。 “这里这里!” 龚叔一笑,他背着手,弯着腰慢吞吞地走过来:“不用那么大声,我听得见。” 他“看”向苏玛:“小桌子,又给马儿喂草呢。” 苏玛点了点头,这两匹马脾气暴躁,但许是百里骁压制得好,只要不惹它们它们就不会发火。 她喂了两三天,倒也没有挨踢。 想到龚叔看不到她点头,于是道:“它们还挺乖的,给什么吃什么。” 许是想到死在这两匹马下的冤魂不计其数,龚叔的脸色有些奇怪。 他道:“许是因为你和它们有缘吧。” 有缘?“血缘”吧,还是用“血”建立起来的缘分嘞......她可还记得这两个家伙的八个蹄子从她身上踏过去的时候呢。 正把草料放进马槽里,追天突然不耐地喷了一把鼻息。苏玛一愣:“是今天的草料不合胃口吗?” “不是。”龚叔动了动耳朵:“是有人来了。” 正说着,从偏门进来两个糙脸大汉,两人拿着酒,一个喝得衣衫散乱,一个胡须沾液,走路跌跌撞撞,差点把后厨的鸡笼碰倒。 其中一人大着舌头道:“这戴元甚是、甚是恨人,偷了神剑不说,还藏在这等地、地方,如今这茫茫人海,这让人如何好找?” 苏玛想起原著这一段,神剑玄雾自被筑成那天起就把江湖搅得腥风血雨,后被少林寺收回,二十多年来相安无事。直到一周前,神偷戴元潜入少林寺,竟不知不觉把神剑偷出。 他被少林高僧打成重伤,然后跌跌撞撞地来到附近的沛城。 戴元此人武功不高,但轻功高超,且善于伪装,此时定是藏匿于人群。再加上沛城往来众多,找他更是难上加难。 另一人踉跄地勾住他的脖子,嘿嘿一笑:“找不到也不打紧,过几天就是选花魁的日子,有美人看也不枉来此一遭......” 两人跌跌撞撞,踩过无数菜苗,撞翻无数杂物,向着后院走远了。 龚叔听苏玛半天不说话,以为她被吓到,于是道:“最近这客栈江湖人渐多,你与他们打交道,多加小心。” 苏玛应了一声,她转了转眼珠:“龚叔,过几天就是选花魁的日子,您说白公子还会闷在房里不出来吗?” 自从来到沛城,百里骁就很少出来。苏玛给他送了几次食物,虽然得了不少奖赏,但也没说上几句话。 她不敢太过冒进,于是就转移战线,迂回作战,于是就和龚叔熟识起来。算了算日子,如果再不和百里骁的关系有进展,他就和男女主跑进山里找神剑去了。 她可不想在大山里奔波,想要攻略他,就必须在沛城把他拿下。 说到花魁,许是联想到年轻人的青春热血,龚叔的脸上难得有些笑模样,特别是想到百里骁那张淡漠的脸,他还隐隐有些戏谑:“那是不可能的,公子从小就性格淡漠,长大了更加不近女色,要想让他动心,难上加难。” 苏玛拿起自己的钱袋子,那里面是满满的金锞子:“白公子赏我这么多东西,我连他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嘞。” “好孩子,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那才不是。苏玛想,我才不是感激他,我是想勾引他。 龚叔想了想,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皱纹都隐约变得温柔:“公子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最喜欢吃甜.....” “龚叔。” 龚叔的话音未落,就被一道低沉的声音打断。 苏玛转过头,看到后窗处有一高大的身影,往那里一站就隐隐有威压传来。 龚叔脸上毫无愧意:“公子。” 苏玛吐了一下舌头,赶紧溜了。 喜欢吃甜.....甜点?甜汤?还是甜的水果? 她需要好好想一想。 * 随着神剑的事情越传越开,苏玛这几天就看到了好几波穿着不同衣服的人在门口来来往往,这群人成群结队。经常因为一个房间就打得头破血流。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没有戴元半点消息。也许他认为最危险的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藏在某个角落,也许他早就伪装成功混出城外了。 沛城山雨欲来,然而醉生梦死却是不能落下的。今天正是鸳红堂一年一度的选花魁日,连男女主都去凑热闹了。 苏玛刚从后院喂马回来的时候,正是晌午,以往这时候大堂坐满了人,此时却寥寥无几,只有掌柜的闲到打苍蝇。 门外有人喊道:“掌柜的,今年的花魁马上就要出来了,你不去看一看?” 苏玛想起原著,选花魁也是一个剧情点。 -- 第13页 今年的花魁可不是普通人,而是云欢宗的弟子,这弟子修炼魅术登峰造极,连修炼五十年的高手看一眼都能失了神,更别说武功并不到家的戴元了。 戴元是个神偷,偷钱、偷剑,也偷.....色。此人对美色毫无抵抗力,云欢宗的弟子扮作花魁,就是为了引他上钩。 戴元不理也就罢了,偏偏此人仗着轻功高超、伪装高明,骄傲自负,明明知道此花魁的身份不那么简单,愣是要上去占个便宜。 却不知有人早就在鸳红堂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他。 不过她现在对剧情没有兴趣,管她什么“花魁”还是“草魁”,再说百里骁又不会对一个妖艳...... “听说那女子长得国色天香,没人能受得住她一眼啊。” “老子刚刚就看了她一眼,现在腿还软呢!” “我就没见过这么美的,哪个男的能不爱?” 掌柜的无趣地摆摆手:“老夫年过半百,看之何用?” 门外传来哄笑声:“怪不得嘞,我看你们店里那个冷若冰霜的公子哥也不在,是不是也受不住去看了?” 苏玛:“......” 众人又哄笑起来。 掌柜的一笑:“年轻人嘛。”他转过头,欣慰地看向大堂:“还好小桌子还小......小桌子?小桌子!人呢?” 沛城并不是一个多么繁华的城市,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里有全大陆最好吃的糕点,也有全大陆最醇香的酒,更有一笑倾城的姑娘。 街上摩肩擦踵、往来不绝。 与以往不同的是,最近多了很多江湖人,即使看着美人也要夹枪带棒,兵器撞击之声不绝于耳。 百里骁坐在鸳红堂对面的茶楼里,盯着桌子上的茶,听着楼下的熙攘,眼底古井无波。 他长睫微颤,周身静谧,似乎与这燥热的气氛完全隔绝。 此时,无论是江湖人或是道貌岸然的君子,都脱下了一层伪装,在那层克制的表皮下,是几乎要将美色吞食入腹的贪婪面孔。 即使这街上再喧闹吵嚷,即使这楼上再高谈阔论,也挡不住属于欲望的喘息。 他的眉头隐约一蹙,就听楼下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喊: “老板,把您家新的茶点来一盒!” 这声音如同蒸腾之中掉下的一滴细雨,让整个大厅顿时一静。 “哎呦呵,小桌子你昨天不是来过嘛。” “没办法。”叫小桌子的嘿嘿一乐:“客人的嘴......有点叼。” “那你这客人可真难伺候......” 百里骁回过头,看着满桌子未动的茶点,默然。 他偏过头,正想结账,就听楼下传来一声惊呼: “白公子!原来您也在这儿!” 百里骁一低头,就看到那个沛丰的店小二瞪着圆眼睛惊讶地看着他,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惊喜。 那人嘴巴微张,露出洁白的两颗兔牙,开心得如此直白夸张,和这里压抑扭曲的一张张人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桌子可不管他是否应承,接着就是噔噔噔上楼的响声,她圆而又讨喜的脸出现在门口:“您也是来看花魁的吗?” 百里骁转过头,没有说话。 不过小桌子在伺候他的这几天,似乎也习惯了他少言。 她拍了拍怀里的盒子:“我可不是来看花魁,我是来干正事的嘞,掌柜的让我来买茶点。” 说着,她想起刚才还在楼下腹诽客人难伺候,脸上一红,想来想去只好装傻地一乐:“您看见花魁了吗?” 百里骁还是不说话,只是长睫一颤,就听楼下突然传来叫嚷: “让开,都让开,花魁来啦!” 人群开始如海浪般向后涌动,紧接着一台被八抬大轿摇摇晃晃地穿过人群。这花轿以轻纱围就,周围花团锦簇,清风拂帐,隐有一薄衣女子侧卧其中,白纱覆面,红绸缠肤,一颦一笑皆是媚眼如丝,让人心颤。 “果真是花魁!” “甚美、甚美!” “看上一眼死而无憾!” 楼下隐隐有此起彼伏的惊呼,此时在茶楼里那些喝着茶、衣冠楚楚的书生呼吸都变得急促。 清风袭来,夹着那美色身上的芳香,让人熏然欲醉。 百里骁掩了一下口鼻。视线在楼下一扫而过,这一扫眼中似是花团锦簇皆如虚妄,半点波动也无。 倒是眼角瞄到那个小二,看她半个身体都要探出栏杆,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却要撇上天。 小桌子看他发呆不动,以为看花魁的美色惊了神,于是故意高高地哼了一声:“白公子您不知道,这不算什么,我以前看的花魁还比她美上千百倍,那才是一笑倾城嘞。” 百里骁还没有说话,楼下就有人喊道:“哪里来的毛头小子,你懂什么一笑倾城!回家吃你的奶吧!” 借着花魁身上的香气,楼下传来带着调侃与别样意味的嘲笑声。 小桌子不理他们,她看百里骁不做声,以为他不信,于是坐在桌前,矫揉做作地对他抛了个媚眼:“那年她也是坐在花车里,就这么轻飘飘地看了小的一眼,小的的魂儿当场就飞嘞!” 百里骁拿着茶杯的手突然一顿。 小桌子微微倾身:“公子您怎地了,这茶不好喝?” 似有暗香袭来,却比窗外的更加怡人。 -- 第14页 他放下茶杯:“无事。” 只是这茶杯刚刚放下,就有一瓣桃花落入其中,被水波微微挤压,就有晶莹的汁水微微荡开。 嫩得发白,粉得芳香,蜷出个边角似眼尾如丝一飞,似有千万种含汁带露的媚意。 他微微抿了一口,明明是清苦的茶,却莫名尝到一丝甜意来。 第7章 小桌子看他不做声,于是问:“公子,您喜欢这个花魁吗?” 两人第一次靠得如此之近,她甚至可以看得到百里骁在朝阳下微颤的长睫。 对方抬眼看她——这是苏玛自进了这间茶馆以来,他第一次抬眼看她。 他的眸子格外好看。如寒潭凝冰,又如春风化水,让人不寒而栗却又甘愿深陷。 但他却自小就讨厌自己的眼睛,在他还是幼童时期,教主就抱着他,指着一个食人的恶徒对他道: “你要是打不过他,他就会把你的眼珠子抠了,吃了去。” 魔教教主说的话并不是吓唬小孩子说的话。他真的把那个恶徒放出来,用最好的丹药提升那人的功力,然后日复一日地和百里骁对招。 每一晚,小百里骁都是捂着眼睛睡着的。 开始是一根手指,后来是一只手、一只胳膊,再后来加上了脚、腿......在日复一日的对招中,他开始暗恨,自己如果没有眼睛就好了,那么他就没有了弱点,他就可以豪无后顾之忧地到出招。 在百里骁成年的前一天,那恶徒打红了眼,两根奇长又枯瘦的手指就向他的眼眶伸去: “老子想吃你这双眼睛很久了!” 白光起,血光现。 百里骁挖出了他的眼睛,扔在地上,让逐地“啪”地踩碎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双让人疯狂的眼睛,如同碧潭一样,微微垂着看着她,他不说不,也不说是。 小桌子腹诽了一声:“想必是不好意思承认罢了......臭男人!” 她咳了一声,道:“公子,你还是见识得太少。” 她站起来,如同先生教书一般认真:“真正妖娆的女人啊,不是搔首弄姿,也不是娇柔做作。 那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媚意。如同芍药蒙纱,落樱蒙雪,就算裹着一层素白,也挡不住那股幽幽的芳香。” 她转身,又郑重地道:“要是喜欢上那个花魁,才是蠢男人呐!” 百里骁看着她,眼中毫无波动。 小桌子见他半点反应都无,不由得无趣:“算了算了,您话都没几句,跟您说这个干什么。” 她把盒子抱起来:“公子,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百里骁低下头,没有留她的想法,小桌子走到门口,看着楼下的熙熙攘攘,回头故意大声道:“公子,外面太乱了,您可要小心别被那些姑娘们吃了! 小的还在客栈里备好浴水等着您回去呐。” 她话音刚落,楼下就传来大声的哄笑:“这人哪里像是店小二,分明是苦守寒窑等人回家的糟糠啊!” 众人又笑,却不知小桌子的话有多“真”。 待她走后,百里骁眉目稍敛,他看向桌面,原来小桌子还落下一样糕点。这糕点晶莹剔透,看起来颇甜。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刚要拿起,就听到门被敲响三声。 门外有人道:“公子,掌柜的问您是否要续茶?” “是。”他收回手,又开始垂眸。 有一小厮弯腰进来。许是常年伺候这群清高自傲的书生,这茶馆里的小厮们也干净得很,百里骁在他光洁的指甲上一扫而过。平淡地阖上长睫。 “糕点留下。” 小厮低低应了一声。 小厮关上门,走到拐角,突然在脸上一抹。顿时,平淡无奇的面貌顿时变得阴柔起来,他看着小桌子的背影,纠结地皱起眉:“难道老子很蠢?” * 从茶馆出来后,苏玛的心情难得放松。 因为她发现百里骁其实就是个木头,他对自己的另一个柔弱孤女的形象都不上心,更何况一个只有外表的花魁呢。 身为一个大反派,他的眼里只有神剑罢了。 她猜这人这时候来到茶馆,不是为了看花魁。而是为了找戴元。 戴元这个人刚愎自用,骄傲自负。此时肯定化作普通人藏在人群里看热闹。这人即使身怀重伤也不会忘了出去浪。 这一晚,就是多个势力布下天罗地网抓捕戴元的一晚。 而百里骁,就是那个最后的黄雀。 只是这么重要的剧情这个时候怎能少得了男女主。明明是一出你追我赶的紧张夜晚,有了男女主的加入顿时变得鸡飞狗跳。 女主从小在官家长大,无时无刻不在受着条框束缚,真正地来到江湖,还看到了这个城里最美的姑娘,怎能不凑个热闹。于是趁着人多混杂,藏在隔壁听墙角,被赶来喝花酒的男主抓个正着。 于是两人在包厢里叠在一起,听了半个时辰的墙角。 在这半个时辰里,两人身形交叠,你呼吸着我的呼吸,我靠着你的胸膛,你揪着我的袖子,我压着你的头发...... 听着隔壁传来的阵阵“极乐欢音”,两人又是尴尬又是羞赧,最后暧昧横生,都不自觉地加快了呼吸。 “青楼”是一个面对人类最直白的肮脏的地方,也是最能体现青年男女纯情的地方。两人经历了这一遭,不说心意相通,但感情已经有了质的变化。 -- 第15页 只是徐思思还是太年轻,看见戴元没能沉住气,提起剑就要捉他,顿时把戴元吓得提上裤子就跑。 虽然把事情弄遭,但两个人也知道了一个秘密:戴元的左臀下有颗痣。正是掌握了这一证据,几人才在第二天成功把戴元从客栈里揪出来。 对,戴元就在客栈里。这个家伙嚣张得很,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这个规则运用到极致。在一众高手面前来去自如,用实力嘲讽这些老家伙。 苏玛在客栈里忙了多天也没见到什么可疑人物,想来这人的伪装能力多么高超。不过她可没兴趣参与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也没有兴趣去青楼里看热闹。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勾引百里骁。 这一晚,对方从黑暗归来,褪去满身的疲惫与肃杀——正是需要洗个热水澡的时候。 今晚这么重要,明天就是去山里抓戴元的日子,她不下手不行了。 据她的观察,百里骁虽然话不多,但对她没什么恶感。这个时候暴露真正的身份还为时尚早,但在山里是他第一次对徐思思心动的时候。如果在那个时候再下手,那可就晚了。 还不如在今晚,给他设下个“陷阱”,先把他的心套上一层枷锁,不让任何人进来,以后再慢慢培养感情那也来得及。 傍晚,看热闹的人群渐渐回了客栈,微微昏暗的大堂之中,到处是欲盖弥彰的低笑声,这群人虽看过了花魁,但碍于金钱不能一亲芳泽,只能不知餍足地回味着。 有人看小桌子从外面回来,干活都有了劲头,于是揶揄她:“小桌子,你出去看到什么了,这么开心?” “还能是什么?花魁呗!老子看了一眼现在吃饭都有劲!” 小桌子哼哼了一声,明显不想搭话。 有人问她:“怎么了,这是没看上那个花魁?” “怎么可能,是他毛头小子不懂吧。” 小桌子不想与这群大老粗一般见识。她兴冲冲地走向后厨,对着吭哧吭哧烧热水的大山道: “今天晚上的水烧得再多点。” “再多?”大山道:“用凉水兑一兑就够了,你还要多少热水?” 苏玛一把搂过他粗壮的脖子:“我今天晚上要干一番大事业。需要好多好多的热水,你就烧吧。” 大山又被她身上的香味弄得意乱神迷,于是迷迷糊糊地点头。 苏玛满意地站起来。 等水烧好后,她算了算时间。百里骁差不多就该回来了。于是拎着水桶向楼上走。刚把水桶拎上二楼,掌柜的就在下面叫: “小桌子!你过来一下。” 苏玛:“......” 她放下水桶,噔噔噔地下楼:“掌柜的,什么事?” 掌柜的把一个大食盒塞进她怀里:“鸳红堂今晚点心不够,你去给她们送十份。” 苏玛:“......啊?” “啊什么啊。”掌柜的推她出去:“快去快回。” 苏玛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走,她道:“掌柜的,我手里还有活呢,您让小凳子或者大山去呗。” “大山在烧水,小凳子也被我派出去了,就你闲着。让你去你就去。” 说完,将她推了出去。 苏玛无奈。好在她算了算时辰,从这里去鸳红堂一个来回不到半个时辰,也不算太晚。如果事情顺利的话倒也能围观一下剧情。 原著里此时百里骁正在对面茶楼作壁上观,她在他面前亮个相也不错。 到了鸳红堂,发现此时灯红酒绿,比往常更加富丽堂皇。她报了名字,自然有人带她进去。 一进大堂,就看到正中央挂着一片幕布,幕布之后隐隐约约有一妖娆身影斜斜一坐,婀娜体态犹如日暮山峦,引人遐思。 厅下坐着一桌桌江湖人士与富商豪贵,谁也不知哪个粗壮面孔,或是哪个柔弱体态下,就是完美伪装的戴元。 苏玛看得一个愣神,一转身就看领她的那个人不知走到哪里,人影不见了。 她却不知道该把东西放哪儿,听一小厮一指,进了一扇厢房。 一进去,香味扑鼻,她被呛得咳了一声,然而闻得多了,倒觉得这味道浓郁却不低俗,倒也不错。 这房间倒也没有那么多的装饰,只有简单的山水字画,也不知是哪个姑娘的闺房。 她刚想退出去,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娇笑: “老娘自从当上了老板后就空了十来年,没想到今天竟有人点我。” 又有一道略微阴柔的声音急道: “老子也没想到,不过今天老子不想做个蠢人,思来想去时光耗不得,就来换换口味。” 苏玛知道,这是碰上姑娘接客了。 在这里干站着也不是办法,要是藏起来岂不是要听一夜的墙角?她下意识地就想开门。 没想到刚迈出一步,就感到后颈一紧。 她就像是一只小鸡一般被拎起,然后一滑就被带到了床底。 苏玛:!? 背上覆上一股重量,有一股冷香袭来,苏玛下意思地转头,就看见那人毫无感情的眸子,顿时一惊: “白公子?!” 第8章 最凶残的反派是什么样的? 在苏玛的心里,最凶残的反派就应该像百里骁一样,任别人如何拼命搏杀、垂死挣扎,他自巍然不动,只待运筹帷幄、生杀予夺。 -- 第16页 然而,那个冷漠无情、龟毛洁癖,连她擦了一百遍的凳子都不愿意坐的大反派百里骁此时此刻,为什么会藏在青、楼、的、床、底? 她猛地转过头,震惊地看着他。 对方却并不看她,只是绷紧全身的肌肉,紧紧地盯着门外。 他一袭黑衣,如同蓄势待发的黑豹,只待时机跃出去一口咬碎敌人的喉咙。 顿时,苏玛什么疑惑都没有了。 人人都说,美色撩人,却也忘了男色也撩人。他全身都被包裹在纯黑的布料里,本就皮肤白皙,如今更被衬得如同玉石般细腻。 衣衫沾着霜露,微冷潮湿,凉凉地贴在苏玛的脸上,而夹在两人中间的,被体温一蒸腾就变得潮热。 苏玛被他压.在身下,只能看到黑色的布料交错间,那纯白的一小片胸口。似夜中一抹被月光反射的雪,如此眨眼,让人恨不得一口咬上去平添一抹血色。 他抬着头,精致的喉结上下滚动,古井无波的眸子如同夜空下的浮冰,即使在黑暗下也依旧精光闪烁。 苏玛恍惚了一瞬,就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刚想张口,就猛地被他捂住了嘴。 门外,调笑的两人想来早已按捺不住,还未进门就纠.缠起来。 那女人娇.小道:“别急啊,这夜长着呢。” “你不急,老子急。许是这最后一遭了,我得尽兴了才走。” 说完,只听门吱呀一响,两人跌跌撞撞地倒在桌子上,茶杯、花瓶噼里啪啦地撒了一地。 这样聒噪的声音却半点入不了苏玛的耳,她的所有感官都像是集中到了嘴唇处。 百里骁从小就在无上峰长大,无上峰本就高.耸,冬日更是寒冷彻骨。 为了锻造他的体魄,魔教教主强行将他按在冰天雪地里练功。每每练到嘴唇发白,冰棱挂眉才可罢休。 经年累月,他的武功登峰造极,但也落下个体寒的毛病。如今苏玛被他冰凉的手心一碰,就直接打了个哆嗦。 但微冷之中却是忽略不掉的细腻。他虽常年握剑,但除了指尖略有薄茧之外,手心光滑无痕,轻轻拢在她的唇上,如同让她亲.吻一块玉。 那两人在屋里撕扯着衣服,娇笑声与调笑声混在一处。 百里骁垂下眸子,入定了一般看向地面。 苏玛转了转眼珠,故作不解地无声问:“公子,他们在干什么啊。” 她微微动着唇,软嫩的唇.瓣像是鱼儿一样濡沫着对方的指节。 在原著里,百里骁的性格与男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男主是情场浪子,虽然之后对女主一心一意,但前期免不了拈花惹草。 但他不一样,他全程冷漠如冰,无论是云欢宗的媚人至极的大弟子还是名门正派高冷的女子都无法让他侧目半分。 也不知这样一个冷情冷性的反派,面对这样的情况是什么反应? 百里骁一顿,他的视线终于抬起,看着苏玛澄澈的迷惑的圆眼,不知是逃避还是怎地,偏移了视线。 苏玛在心里闷笑,她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店小二,她也一直表现得不谙世事,这种事怎么解释都不对劲。对方能说出话来才奇怪呢! 她现在终于在某种方面胜了百里骁一筹。她终于看到他也有吃瘪的一天了! 那两人终于辗转到了床上,苏玛感觉有什么东西落下,她一抬头,就看到那是女子的一件肚兜。 百里骁顿了一下,手一抬就把她的眼睛也盖住。 苏玛:“......” 她是不是装纯洁装过了头。这人要是把她当做孩子看,她一会还怎么攻略? 许是没了视力,其它的感官就更加敏锐。 苏玛听见那男人深喘了一口气:“那小矮子还真说对了,裹得越严实的越够劲!” 女人娇嗔地捶了他一下肩膀:“奴家当上这鸳红堂的老板之前,也是这沛城有名的花魁呢。” 苏玛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进的这间屋子是鸳红堂老鸨的房间,怪不得并没有那么多的花红柳绿,但是这个男人又是谁,值得百里骁三更半夜偷听墙角? 苏玛并不愚笨,她回想了一下原著,再想到百里骁执着的性格,一个结果呼之欲出——床上的这个男人就是戴元! 除了神剑,没有什么值得百里骁这么费神。他如今藏在这里,正是为了要打探神剑的下落。 只是这个时候戴元不应该在花魁的床上吗,怎么会在老鸨这里,难道真是如他所说他想要换换口味? 她恍惚觉得,这一幕又陌生又熟悉。 再一想,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原著里男女主在鸳红堂发生的情节吗? 徐思思不小心走到隔壁,叶鸣追来,两人被迫听了半个时辰的墙角,被戴元和花魁的弄出的声响弄得手足无措,浑身发热。 因此感情有了飞速的进展。 怎么这个情节换到了她和百里骁的身上? 戴元就在他们的头顶,床板微微震颤,许是为了不被发现,百里骁的呼吸更加小心,已经接近于无了。 他把身体压得更低。如同一只猎豹在狩猎之前伏低身体,然而苏玛还在他的身下,他一压低身体,自己就和他紧贴着胸口了。 她的呼吸不由得一滞。 他们两人靠得太近了。 他的胸膛很久才起伏一下,压着她的胸膛也不断地起伏,心脏也似乎只隔着一层薄膜,在一个频率跳动。在黑暗之中,她还可以感受到那人指尖的微颤,还有脖颈处血液流动的汩汩震动。 -- 第17页 微微一动,就能感受到耳边他的面颊,如溪中冷玉,沾之滑凉。 坚持了太久,对方的袖口掉了下来,苏玛被灌得满鼻的冷香。如同被覆盖在白雪下的落樱,冷冽之中带着若有似无的清香,不在意时如丝般往你的心里钻,想要去嗅闻时却又消失不见了。 她偷偷地把对方的袖子拨开,想要大口呼吸却碍于戴元在床上,不敢太过用力。几个来回,就把自己弄得满身大汗。 床上的声音一停,戴元突然问道:“我怎么闻到一股香味?” 女人娇声一笑:“奴家虽好久不接.客。但也没忘了每日用花瓣沐浴。” 戴元嘶了一声:“倒也不是这味道......” “良宵苦短,冤家您在意这个干什么啊.....” 两人又调笑着滚到一处。 然而只有床下的苏玛知道这是为什么。 她紧紧地捂着胸口,生无可恋。 她这个一出汗就出香的体质要是勾.引人,这体香就是上好的春.药,撩人于无形。 但是这不代表她要在这个时候勾.引百里骁! 这里是青.楼,还是老鸨子的床底下,难道要她在这个时候拨下衣服,小露香肩告诉对方她其实是一个女的吗? 这根本毫无惊艳可言! 而且更让人无语的是,她的束带在刚才挣扎的过程中......松动了。 百里骁只要轻轻一动,就能知道她和男子的不同...... 苏玛:天要亡她! 她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对方对男女之事不熟,对女子身体更无概念,不会发现她的异样。 她拢了拢衣服,挣脱出他的大手,小心翼翼地观察他。 幸好,对方专心地看向前方,面上毫无波动。 她松了一口气,推了推他的胳膊让他向旁边动一动。 百里骁未动,但瞄了她一眼,又再度抬起了头。 “怎、怎么了?”苏玛的心思灵巧,她感受到对方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抬起头的动作有些.....仓皇? 百里骁不语。 她此时最讨厌对方的这个性子,有什么事不说,锯了嘴的葫芦一样。 她却不知道,自己刚才被憋得脸色发红,额上见汗,张开嘴小口小口地呼吸着。 许是两人身体交错,她的领口松开了少许,奶白色的肌肤染上了羞涩的红,变成了嫩芽般的粉。 就像是一块,被包着黄纸的,散发着香味的甜糕。 作者有话说:还有一章 第9章 百里骁第一次吃到糕点,还是奶娘还在的时候。 无上峰上除了他之外没有幼童,父亲也不会给他格外的优待。从小,他就没有吃过甜食。 直到奶娘看不下去,亲自给他做了一份糖糕,他珍惜地捧在手里,小心翼翼地嗅闻着,似乎闻够了上面的香甜这才小心又小心地下口。 然而那糖霜刚刚沾上嘴角,就被赶来的父亲一巴掌扇到了地上,滚到了污泥里,烂得不成样子。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吃甜点。宁愿买来拿着、放着、看着,也绝不下口。 他始终认为,他始终没有吃上的那块甜点,一定是最美味的。 然而现在,他似乎又闻到了那种气味。 似白雪上化开的糖霜,甜而不腻,却又甜到人的心里去。 然而这股味道不是出自床上,也不是出自地上的那朵花,而是出自...... 他的长睫一垂,所有的汹涌瞬间被收回了眼底。 门外有男人和女人的阵阵调笑,屋内戴元和女人滚到一处。 百里骁握紧了纸扇,左手撑在了床沿,目光如电。 苏玛似乎知道他要下手,于是捂紧了嘴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床上,戴元还在调笑:“那帮傻子,以为能抓住爷,他们没想到,老子竟然在你的肚皮上!” 女人娇嗔一句:“说什么呢你。” 百里骁一眯眼,猛地就要跃出,然而脚尖刚要发力,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尖叫: “叶鸣!救命!” 这一声惊叫顿时打破了这虚伪的纸醉金迷,门外纷纷响起兵器拔出的嗡鸣声: “怎么回事?谁在叫?” “是不是看见戴元了?” “戴元?戴元在哪里?!” 戴元此时正在老鸨的身上。他本是洋洋得意那群人死也想不到自己会在鸳红堂老板的床上,本想多留片刻,但多年在刀光剑雨里的经验,让他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 他能感受到屋里刚才有一股杀气,这杀气太过冷冽,如果不是门外那小丫头一喊,自己现在可能当场就失去一臂了。 来不及想那人藏在哪里,戴元连裤子都没提,留下错愕的老板娘,破窗就要逃走。 他快,百里骁更快。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瞬间跗了上去。 戴元吓得目眦尽裂,但他的轻功无人能及,瞬间就向黑暗中遁去。百里骁抽出纸扇,内里一注顿时甩出一道劲气。 远远地,即使看不到戴元的身影,但也能听见他惨烈的痛嚎声。 片刻,叶鸣带着徐思思追了过来。 戴元虽然没有按照剧情去见花魁,但是徐思思和叶鸣按照剧情进了隔壁房间。两人虽然没有听见花魁与戴元的墙角,但别的房间里,让人脸红心跳的俏皮话也没少听。 -- 第18页 两人的感情有了质变。叶鸣刚想带她出去,就察觉到这家青楼不对劲,虽说客人众多,但步伐大多稳健,目露精光,他大致一扫,大惊,这里一大半都是江湖人! 他不想让徐思思冒险,于是让她先在房间里待着,自己去打探情况。 但他忘了徐思思是个闲不住的,看他如此神秘怎能安心待着,于是也偷偷地跟了上去。 那青楼里鱼龙混杂,她长得不如楼里的女子妖艳,但格外娇俏,顿时被喝醉了的客人当做鸳红堂的人肆意调戏。 那客人非普通人,乃是胡阳门下二长老,徐思思发怒但打不过,只好大喊叶鸣救命。 结果可想而知,打草惊蛇。 两人狼狈地逃出来,没想到却看见了百里骁。 叶鸣看百里骁一袭黑衣,长身玉立,不言不语,猛地一愣: “白兄,难道你刚才追的是......” 百里骁道:“戴元。” 叶鸣先是欣喜,接着又想到了什么遗憾地一叹:“看来是打草惊蛇了。” 他知道戴元的轻功有多么高超,伪装有多么高明,这次抓不到他让他跑了,他会更加谨慎,那么以后就更难抓了..... 不过更让叶鸣在意的是,百里骁的武功竟然这么好。 他刚才远远看去,只能看到两道身影,一灰一黑,百里骁跟在戴元身后,竟然不落分毫。 看对方即将要逃走,甩出的那一招也又快又准,比他用剑还要凌厉,实在让人自愧不如。 “白兄,你刚才用的是什么招数,如此凌厉?” 对于武功招式,叶鸣一提起这个就兴致勃勃。他从小就在烈火山庄长大。父亲老来得子,母亲善解人意,他能养成这样肆意的性格,也是依赖于这个完美的家庭。 因此从小不缺高级的功法秘籍,更有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指导,养成了他对武功痴迷的性格,但也更加对人不设防。 他见百里骁出手惊艳,于是一扫几天前对对方“冷漠”的印象,更没有要追究对方的背景,自行熟络起来。 只是百里骁向来独来独往,几天前和男女主遇见已是偶然,今晚的事他虽不说,但也知道是这两个家伙碍事,于是几个纵跃,就没了身影。 “哎!”叶鸣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半晌回不过神。这人三句话打不出一个屁也就罢了,怎地还一句话不说就走人了? * 苏玛在房间里拢好衣服,然后拍了拍屁.股从床下爬出来。 床上的老板娘还惊魂未定,她自从当上老板就空了十来年,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个点她的,情绪刚上来那个死男人裤子都不穿就溜了,从床下还飞出一个黑影。 她这口气还没缓过来呢,就看到一个小少年吭哧吭哧地从她的床底下爬出来,还当着她的面慢条斯理地掸灰尘。 老板娘这口气差一点就堵在了胸口。 那两个人她抓不住,这个毛头小子她还对付不了?老板娘披上床单就去揪苏玛的耳朵: “你是哪里来的臭小子,钻床底钻到老娘的床下来了。” 苏玛被揪得呲牙咧嘴:“老板娘,别揪别揪!我是沛丰客栈的店小二。我是来送点心的!” “店小二?” 老板娘挑起柳眉:“我怎么没见过你?” 苏玛道:“我是新来的!” 老板娘收回手,双手盘胸吊着眼梢看着她:“那你怎么会在我的床底?” 苏玛把来龙去脉跟她说了,但掩去了百里骁和戴元的那一段,话里话外都说自己是无辜的。 老板娘看她长得讨喜,说话又乖巧,于是放下了三分的戒备,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苏玛,看她眼角发红,额上还带汗,脸上虽然带着讨好的笑,但眼底澄澈又激灵,笑意如同春水盈盈溢了出来。 老板娘内心一动,她上前抬起苏玛的下巴:“倒是个好胚子,要是个女儿家可不知要迷倒多少男人哩。” 苏玛想,她还真就是个女儿身,可惜只想迷倒百里骁一个。 她嘿嘿一笑:“老板娘说笑。” 从鸳红堂出来后,苏玛看着荒凉寒冷的大街,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百里骁追着戴元跑了,她现在也只能自己回..... “白公子?” 苏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揉了揉眼睛,再快步走上前,这才确认,站在前方的,确实是百里骁! 他站在这里是在找戴元还是在......等她? 她试探地走上前,却见他微微转过头,似乎要让她跟上。 苏玛心中一喜,马上跑了过去。 “公子,您是专门来等我的吗?” 百里骁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想了想,又点了一下头。 苏玛大喜过望,她跟在他的身后,感受凉风徐徐,长吁了一口气。 看来今天晚上还是有点进步,最起码对方愿意回应她了,攻略成功指日可待。 她紧紧地跟着对方,看他袖口带着血,身上还带着从黑暗褪出时尚未未隐藏的肃杀。 内心不由得一动,她小声道:“公子,您身上脏了,要不要回客栈洗个澡?” 第10章 在苏玛的设想里,她应该在水雾迷蒙之中给百里骁倒热水,然后趁着对方昏昏欲睡的时,不经意地兜帽掉下,长发泄了满肩。 她再含羞带怯地叫一声对方:“公子......” -- 第19页 烟雾迷蒙之中,对方抬起头,肯定惊为天人。 百里骁虽然冷情冷性,凶残邪恶,但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都已经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天了,不说十分亲密也算得上是熟识,再加上水声潺潺和她体香的诱惑,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坦白身份,她就不相信对方不动心。 只是这一切都要在对方肯配合她的情况下,于是她这才小心问他。 “洗不洗澡”是一句小二哥常说的话,但通过她的唇,就变成了鸳红堂前的夜风。明明与其它并无不同,却带着欲说还休的、情潮的气息。 百里骁走在她的前面,那身夜行衣早已被他扔掉,露出里面蓝白的长袍。只是他刚才对戴元甩出的那一招太狠,几乎深可见骨,于是血滴穿透布料落在了他的袖口。 苏玛防止他看不见,于是伸出指尖,试探地地拽了一下他的袖口。 “公子,袖口脏了......” 他的脚步一顿。低下头看着她。 夜色下,那双眸子褪去了刚才的冷冽,变得澄澈明亮。看得人发慌。 在苏玛忐忑之时,那视线一垂,就落在了她的指尖上。 她的指尖粉白,捏在他的袖口,如同碧潭上落下的一瓣桃花,在夜里微微震荡,微晃人眼。 他抬起手将袖口抽出来。微凉的布料滑过苏玛的指尖,似是无情,但也带着微妙的缱绻。 “好。” 他的声音低沉,但如果不细听,就要随着这夜风飘走了。 好? 这是答应了? 苏玛内心狂喜,她似乎已经预见到对方今晚为她倾倒的情态了。 她控制不住咧开嘴:“您放心,我一定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回到客栈,有人看苏玛一个人出去,却和百里骁一起回来,不由得打趣:“小桌子,你和白公子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这个时间应该是鸳红堂的花魁刚休息的时候,你猜他们俩干什么去了?” 众人调侃地笑起来。 以前他们这么笑苏玛毫不在意,但现在不一样,有了百里骁她当然要反驳。 于是她大声道:“才不是哩!我们才没见花魁,我是去送茶点,白公子是去对面喝茶的!” “小毛头还在撒谎,你闻闻你身上还带着鸳红堂的脂粉味呢。” 听到这话,小凳子擦桌子的动作一顿,他回头瞪大眼:“小桌子,你碰鸳红堂的姑娘了?” 那委屈的语气和耸搭的眉毛,活生生像是控诉妻子红杏出墙的丈夫。 苏玛干脆把抹布往桌上一甩,大声道:“没碰就是没碰,我就直说了吧,鸳红堂的花魁还没有我好看呢!” 众人一起嘘她,连大山都撇起嘴,似乎想嘲笑她,但不知想到什么,皱了皱鼻子没说话。 苏玛见众人不信,于是转头问上楼的百里骁:“白公子,你说是不是?” 众人皆把目光转向楼上,在所有狐疑、打量、看好戏的视线中,百里骁停下了脚步。 他长身玉立,灯光下,一袭蓝白长袍随风微荡,转头时眉骨与鼻翼处的转折有着惊心动魄的完美,他垂眸看向众人,恍若鸟瞰众生的谪仙。 如果只看他现在,很难与后来那个毁天灭地的嗜血魔头联系起来。 众人皆是怔然。 他顿了一下,然后......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 苏玛:“?!” 她不会看错了吧,百里骁真的点头了? 她刚才说那句话纯粹是为了调戏一下他而已,根本没想得到回应,但是他竟然点头了,他是真的认为自己长得比那个花魁好看? 大堂里的人顿时沉默,苏玛的嘴都要咧到耳根,她想要假惺惺地表示是百里骁说笑,却看到对方早就进了屋子。 她毫不在意,趁着兴奋她赶紧问大山:“还有没有热水?” 大山还沉浸在百里骁刚刚的点头没有回神,听到苏玛在问磕磕绊绊地回答:“有、有,我专门给你留着呢.....” 苏玛马上跑向后厨,大山不由得嘀咕:“提热水有什么好开心的,和花魁共浴都没这个劲头吧。” 苏玛心想,那可比和花魁在一起刺激多了,再说花魁可比不上百里骁的一根毫毛。 天道看她如此兴奋,不得不提醒她忘记一件事:“尔之已扰及剧情。本该那二人见戴元之密,然未见。后将奈何?” 戴元的秘密,就是在鸳红堂里被男女主看见了屁股上的红痣。 苏玛向桶里舀水,满不在乎地说:“反正又不关我的事,又不是我让戴元不去找花魁的。” “即汝。” 苏玛:“......” 天道干脆把戴元躲在茶馆里和徐思思在鸳红堂发生过的事情粗略地给她叙述一遍。 苏玛沉默了一下,她反驳这样的事情根本避免不了。 戴元的伪装技术高超,他本人乃是一个俊秀的书生模样,但扮作的路人各式各样,原著只说他混在客栈里,并未详谈。就算是百里骁等人揪出来,也只是在客栈发生打斗时,误打误撞被女主扒去了裤子,被人看见了屁.股上的痣,这才暴露了身份。 这人行踪如此诡谲,她怎么知道哪个是他。 至于女主,只能说她的设定就是这个性格,她的父亲为官刚正不阿,教育子女也一样地严厉。她从小生活在这种高压下,难免叛逆了些。她就算不在鸳红堂出事也会在别的地方出事。 -- 第20页 然而她能得到男主的爱,并不是没有优点的。 徐思思虽然刁蛮任性,但心地善良。在几人追捕戴元的过程中,途经山洞,在一通大战后,他们差点被埋进山石里,千钧一发之际,只有她瞬间将百里骁推了出去。 她含着泪对疑惑的男主说要留下来陪他一起死,男主顿时感动得眼眶通红。 百里骁看着将洞口处不断落下的山石,神色微动。 从那以后,他就对女主有所改观。 想来这段剧情很快就会发生,她拎着水桶更有劲了。她是不会让徐思思在百里骁的心里生根的。 她撇着嘴道:“是你能力不足,也没有给我充足的预警。怎么要怪我?” 天道叹了一声:“吾在后世已扰乱剧情,已受规则警告,惟借外力才可。 苏玛,汝仅能靠己矣。” 苏玛看着微微荡漾的水,“啧”了一声。她一直靠的是自己。只不过以前完成任务,自然靠的是自己的玛丽苏光环,还有那个世界的隐隐的推力,因此完成攻略任务毫不费力。 但这次不同,她穿到了一本书里。这本书的天道更是一个废物,反派还凶残无比,她不靠自己还能靠谁? 好在现在她已经看到了曙光,只要把这桶水拎上去,攻略百里骁自然水到渠成。 她边提着水边向楼上走。 听天道说她间接地改变了剧情,但顺应剧情根本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在剧情里百里骁还喜欢上了女主呢,她怎么可能乖乖按照剧情走。什么神剑、什么魔教都不如她的攻略重要。 如果这世界都被百里骁毁灭了,剧情还有什么用? 苏玛做攻略任务这么长时间,最会分清主次。 她道:“好吧,我会把戴元的秘密透露给百里骁听。以后我会尽量兼顾剧情,但我不能保证会永远顺应剧情。” 反正那个时候她和百里骁都在一间房里,说她眼神好一眼就看到对方的屁股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天道沉默。 水汽袅袅,眼看着百里骁的房间就在眼前,苏玛狠狠地吸了一口气。 她把水桶放下,刚想敲门,就看到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大汉喝的醉醺醺地,吭哧吭哧地走上楼来。 苏玛认得这人,就是前几天在后厨喝醉了的其中一人,这人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但今天晚上身上的酒气格外地浓重。 她没在意地转过头,刚想敲响百里骁的门,只听“砰”地一声,她的手上一抖,一桶热水就这么洒了出来。 她被烫得闷哼一声,连连后退几步。 再一看,原来是那个大汉走路不稳,把水桶踢洒了。 满桶的热水就这么洒了出来,在地板上冒着热气。 那人迷蒙着眼,看着满地的热水,又狠狠地踢了一下水桶:“妈的!好狗不挡道!” 苏玛咬牙,她没想到,自己的攻略就差临门一脚了,就被这么一个路人甲给破坏了! 只是和一个酒鬼计较太不值当也浪费时间,她“啧”了一声,小心地撩起裤腿,莹白的小腿上已经有几颗水泡了。 小凳子听见响声,着急地跑上来。看见她的腿,心疼地皱起眉:“怎么弄的.....你去休息,这里我来。” 苏玛点头感谢。她必须再打一桶水来,别说被烫到,就算让她在开水里洗澡她也要在今晚把百里骁攻略上! 只是在她要起身的时候,突然发现不对劲。 她仔细一看,在这一滩水上面,有一滴刚刚化开的血。 血.....她没有伤口,那么这滴血从何而来? 苏玛想起刚才那人身上浓重的酒气,内心一动。 她将抹布甩给小凳子,三两步上前就拉住那个大汉:“客官,您喝多了,我扶您。” 那大汉手臂上的肌肉一僵,接着大着舌头道:“不用你,老子没醉,老子自己走!” 苏玛被甩开,她毫不生气,只是眼里精光闪烁。 她穿越了这么多的世界,换了无数具身体,可以说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人体。 刚才这壮汉穿着臃肿她看不出来,但她刚才一扶他,一摸就发现他的身体不对劲。 俗话说画形画皮难画骨。这壮汉虽然手臂肌肉发达,但骨头细小,与这阵肌肉毫不相符。 如果是其他人站在这里也就被他糊弄过去了,但他面前站的是苏玛。 一个对人体无比熟悉的攻略者。 想来这世上能把伪装都装备到身体上,除了绝世神偷戴元,就没有别人了。 而且靠近了还能发现这人的身上还有一股血腥味,浓重的酒气肯定也是为了掩盖这股味道。 苏玛眯了眯眼。戴元现在被百里骁打伤,本应该去找个隐蔽的地点默默养伤。但他深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道理,明明知道这个客栈里的江湖人最是众多,竟然还敢回来。 还装作醉汉,企图蒙混过关。 她本应在这个时候应该揭穿他,但按照剧情他应该在明天才会暴露身份,现在揭穿他不仅会影响剧情,还会打断她的攻略。 就在她要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时,她一低头,就是一愣。 因为她看到自己的掌心上沾着薄薄的一层血。她一细想,就知道这血是刚才不小心从戴元的身上蹭来的。 她的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抬头。果然,戴元的视线在她的手上一转,阴冷一笑。 -- 第21页 苏玛:“......” 看来是在劫难逃了。 第11章 “小二哥!热水都要流到我房里去了。你还发什么呆啊!” 正在气氛僵持之际,一声招呼打破了寂静。 苏玛一回头,就看见徐思思柳眉倒竖,叉着腰站在门口。 这一瞬间,她无比感谢徐思思这股风莽撞的性格,有时候不得不说,这个丫头误打误撞还是干了不少“好”事,在原著里很多次靠着这股“莽撞”解决了大事。 这一次她这么一站出来,戴元就无法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下手了。 苏玛赶紧擦了擦手上的血,故作关心地走到戴元的旁边:“客官,晚上就不要喝那么多酒,被碰伤了都不知道,要不要小的帮您找个大夫?” 戴元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盖住了手臂, “不用了......” 他狼狈地进了屋。苏玛回过头,如常地对徐思思一笑:“徐姑娘,是小的不小心,我马上就擦干净。” 徐思思哼了一声,她刚想回屋,余光瞄到百里骁的房间,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神秘兮兮地把苏玛拉了过来: “小桌子,这几天是不是你一直在伺候白潇?” 苏玛乖乖回答:“回徐姑娘的话,是。” 徐思思的眼珠转了转:“那你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 “不对劲?”苏玛面上迷茫:“白公子相貌出众、出手大方,没什么不对劲啊。” “哎呀。”徐思思看她听不懂自己的暗示,焦急地一跺脚:“我说的不是这种不对劲,就是.....”她沉思了一下,干脆把今天晚上看到的事情挑拣着和苏玛说了: “晚上我看见他从鸳红堂飞出去,听叶鸣说他追的就是戴元,还说他身手高超,一出手就把戴元打伤了。我还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富家公子呢......你有没有听说他是哪个门派的?” 苏玛诚实地摇了摇头。 她是真的没听百里骁透露半个字。想来他也不可能说,他在魔教都戴着面具怎么可能透露自己来自无上峰。但伪装这件事要的就是虚虚实实,他要是说出一个门派来反倒惹人怀疑,倒不如这么神秘莫测,反倒让人猜不透。 这不,徐思思见她不说话,已经开始嘀嘀咕咕地数门派了:“武当?不对,虽然衣服像,但是发饰不像。难道是华山的?也不对,武器不像......” 她说了一大串,愣是没有一点往魔教上想。 苏玛不得不打断她:“都没有说。白公子除了要茶水之外很少和小的说话。” 事实上,他有时候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经常把人当空气。 徐思思放弃从她嘴里问出什么了,她低声道:“如今神剑就藏在戴元的手里,各门各派都盯着沛城,白潇就是第一个接触到戴元的人了,可是他一个字都不肯说。” 说着,她小心地看了一眼四周。 苏玛暗想,你还是太看得起这个客栈了。现在在沛丰客栈的都是小鱼小虾,真正的大门派正等着你们把戴元揪出来坐收渔翁之利呢。 不过她现在是不谙世事的店小二,所以这句话她不能说。但徐思思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她——近距离接触戴元的,不止百里骁一个。 这倒是一个掰正剧情的好机会:“如果说白公子追的那个人是戴元的话,其实刚才我也看见他了.....” 徐思思的眼睛猛地瞪大,苏玛接着说:“他当时就在鸳红堂里,听见声音提着裤子就逃走了,我看见他屁股上有一颗痣.....而且他受了伤,应该跑不远。” “你怎么不早说!”徐思思低呼,她也不管苏玛是怎么看到的,也不管她说的话是否是事实,转身就走。 在耿直和善良上,男女主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耸了耸肩,拎起木桶又打了一桶水。 大山见她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不由得摇头:“也不知道白公子哪里好,值得你被烫伤也要伺候他。” 苏玛想,百里骁的妙处可就数不清哩。只要攻略他,她就可以天高任鸟飞,再回去当她的玛丽苏在大海里浪。所以百里骁被称为她的启明灯也不为过。 “反正我这辈子唯一的目标就是他了。” 话音刚落,大山的脸猛地就红了。他看了她一眼又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红了又白,最后遗憾地道:“早知道你好这一口,我何必等这么长时间呢?” 苏玛:“?” 她也不管这胖子耍什么癔症,她满脑子只有攻略、攻略! 能不能回去,就看今晚了! 只是她刚把木桶提上楼,就听见上面桌椅板凳乱飞,并夹杂着一阵惊恐怒骂。 苏玛躲过飞来的一个花瓶,一惊:“怎么回事?!” 上面又传来一声惊呼:“原来你就是小桌子说的戴元!” 苏玛一惊:戴元?戴元暴露了? 小凳子捂着头从楼上躲下来,又快又急地说:“徐姑娘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发现藏进了男浴室里,问她为何就说自己在找戴元。然后这群客官就不依,这事就闹到了二楼, 也不知怎地撞开了一个客官的房门,徐姑娘碰巧就拽下了他的裤子。 正当大家尴尬的时候徐姑娘突然说那人是戴元!” 苏玛:“......” 她开始啪啪地打自己嘴巴。 -- 第22页 小凳子惊了:“小桌子你打自己干什么啊!” 苏玛:“我嘴欠!” 她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她怎么把女主的性格给忘了,她那么莽撞怎么会听过就算?这下好了,戴元暴露了,她的攻略泡汤了! “戴元”两个字一出,喧闹的客栈里顿时一静,如同一根绷紧的弦,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这个气氛崩裂。 苏玛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不知是谁的刀滑出刀鞘,猛地打破了寂静。 最先动的还是戴元。 他破门而出,一抬脚就把两个冲上来的人踹下楼,但他自己也有伤在身,这一个用力又将伤口撕裂,楼下有人喊: “他受伤了!不管是不是先抓住再说!” 徐思思大声喊:“就是他!就是他!小桌子说在床底下看见戴元的屁股上有颗痣,还被打伤,除了他还有谁?” 戴元的眼眶通红,猛地回头看向苏玛,那眼神似乎在说:原来你也在床底! 苏玛:“......” 她还是在劫难逃...... 这下藏在客栈里的众人都褪去了伪装,各个亮出兵器一股脑冲向二楼。叶鸣把徐思思拽向身后:“徐姑娘,小心!” 苏玛拉着小凳子躲在角落,刚想让大山也躲起来,却看见他早就拉着掌柜的溜了。 戴元双拳难敌四手,渐渐落于下风,他吐出一口血,盯着苏玛哑声道:“想我戴元一世英名,竟然败给一个店小二!” 苏玛回避他的视线,心想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你还是败给了女主。 只是这个大堂这么乱,百里骁怎么不出来? 她刚挪动一步,就感觉自己的脖颈猛地一紧,接着小凳子就惊恐地大喊: “小桌子!” 直到脚尖离了地,苏玛才知道是戴元把她拎走了。 他拎着她的领子,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阴森一笑:“我这次就算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苏玛:“......” 她拼命挣扎:“放我下去,白公子还没洗澡呢!” 戴元一愣,他今天本想去鸳红堂找个乐子,顺便想要把这群自以为是想要抓他的武林高手耍一遍。没想到被人堵个正着。 那人武功高超,轻功竟然和自己不相上下,自己只顾得上逃命并没有看清对方的脸。就在他疑惑这沛城里的谁能有如此高超的武功时,苏玛这一喊给他提了个醒。 追他的那人身材修长,武器还是一把扇子.....不是客栈里的白潇还能是谁? 他又想起苏玛刚才是和百里骁一起回来的,她知道自己的秘密,肯定也和百里骁一起藏在了那个床底。鸳红堂的床底幽暗狭小,要是藏两个男人肯定十分困难,除非两个男人亲密地叠在一起...... “你们这两个奸夫淫......夫!” 半晌,戴元找不到词来表达自己的愤懑,只得如此骂道。 苏玛:“......” 她此时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开心。不知百里骁是否能被她攻略,最起码在外人看来他们俩是锁了的。 戴元虽身受重伤,但轻功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起的。他带着苏玛一个人竟然还能甩开身后的追兵一大截。 苏玛在以前的世界不是没当过腾云驾雾的仙女,但是还是第一次被人当做破麻袋一样提起来,不由得头昏脑涨。 但戴元的轻功再高超,也架不住长时间运功。渐渐地,他的高度越来越低,树枝都已经刮到了苏玛的脸上。 苏玛道:“我的脸金贵着呢,你看着点!” 戴元一口气上不来,带着她一起掉了下去。他滚得一身的草叶,这一摔让他的伤势更加严重了,立刻呕了一口血。 “你这小子这个时候还、还看中脸,果真是个断、断袖。” 他嘲讽地笑。或许是因为被识破了身份,或许是因为已经有心无力,他说话的声音也已经变了,变得有些阴柔,配上他粗犷的脸庞格外怪异。 苏玛也被摔得七荤八素的,还躺在地上就是回:“你才断袖呢!” 她浑浑噩噩地坐起来,这才发现右臂疼得很。 她“嘶”了一声,无力地抬起手臂,这一抬就是钻心地痛。 好了,断袖不成断臂了。 她忘了这具身体虽然不柔弱,但也有些娇贵。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只摔断了手臂已经算是不错了。 只是现在她左腿被烫伤,右臂骨折,真是一个废人了。 本来就手无缚鸡之力,现在想要逃离戴元就更难了。 戴元捂着嘴咳了两声,踉跄地就要站起。 她看他如此倔强,干脆语重心长地说:“要我说你现在在劫难逃,干脆就求饶把真相说了吧。” 她说的是“真相”,而不是“把神剑交出来”。只可惜戴元失血过多,内心焦急,已经听不出来她的言外之意了。 他扶着树站起来:“老子这辈子就没有认输过,我乃是神偷,神偷怎么可能被人抓住!” 神偷还被百里骁一招就打伤了嘞。苏玛默默吐槽。看他站都站不稳还要来揪起自己,苏玛不由得为他的执着而心惊:“都这个时候了你都不逃跑还想着带我?你没看出来我是个拖油瓶吗?” 戴元道:“有你在,那帮正派人士一时半会不会轻举妄动。” 听他说出如此天真的话苏玛忍不住冷笑。 -- 第23页 她作为玛丽苏,生来就是欲望的集合体。她看过这世上最纯粹的仰慕,也看过这世上最肮脏的贪婪。 那些自诩为名门正派的人士在面对强大的诱惑前,或许比无上峰的人更要狠毒。 想来即便戴元身为神偷,接触到了人也是磊落的。这种道理还没她一个店小二懂得多。 罢了,既然她已经来到了沛城的后山,那么就避免不了剧情。 她可是清楚地记得,百里骁就是在这里爱上了女主。 既然她来了,就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正想着,远处传来女主的惊呼:“前面有血迹!” 第12章 苏玛一惊,她赶紧踉跄地站起来,拉着戴元就要往前走。 “赶紧走赶紧走!” 戴元看她刚才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还劝自己求饶,怎么这会又跳起来拉着他走? 他却不知道,苏玛现在是铁了心要改变剧情了。在这段剧情中,正是百里骁对徐思思动心的时候。他们几个追着戴元跑到一处山洞前,在那里发生了一场大战,最后山石崩塌,死伤惨重,徐思思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百里骁。 百里骁这才动心。而戴元也葬身石下。 所以,这次她绝不会让他们接近那个山洞,也不会让百里骁动心。 戴元却猛地甩开她的手,之前他看不懂现在可就明白了。小桌子这人太过狡猾,之前在客栈里对方就可能猜到自己的身份,却装作不知,特意透露给别人揭穿自己。 如今被自己捉到这个地方,不仅不怕不急,反而劝自己向那些人求饶,看劝说不成就要拉着自己逃跑,她没有鬼才怪呢! “现在是老子挟持你,你逃什么?” 说着,他强硬地把苏玛揪回来,拽着她就要往山洞的那面逃去。 苏玛一看就知道他要去的就是那个山洞,怎能随他走: “不行不行,我不去!” “现在是我劫持你!你给老子闭嘴!” 两人纠缠起来,就在这时,远处的男女主跑了过来,看见戴元就是一叫: “戴元!你乖乖把神剑交出来,我们既往不咎!” 苏玛哀叹一声,还是被赶上了。她只能见机行事了。 戴元揪住苏玛的领子将她挡在身前:“你们想得美!” 两边唇枪舌剑、你来我往。苏玛被戴元的刀横在脖前,面上是战战兢兢,但视线冷静地在人群里一扫而过,她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到一个蓝白的身影......百里骁呢? 这么大的场面百里骁呢? 她的脖子都已经被刀架住了,这么惊险刺激的时刻对方不在她面前,她怎么楚楚可怜地博取同情?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戴元拒不受捕,后面的几个人就要上前强行抓住他。但叶鸣与徐思思看苏玛还在他手上,赶紧制止。 “等一下!小桌子还在他手上呢!” 徐思思大喊。 众人在客栈里和苏玛打过一段时间交道,看她脸圆嘴甜,产生了不少好感,如今看她可怜兮兮地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面面相觑,皆不敢下手。 戴元得意一笑,就在他要带着苏玛向后退之时,远处突然传来树叶的“沙沙”响。此时风吹树叶,这声音自是不稀罕,但练功者皆是五感异于常人,几乎是所有人,立刻抬头向上看。 从远处传来一声低沉地清喝:“小贼莫要猖狂!” 众人一愣,只见在那重重树影之间,有一行白衣人踏叶而行,片刻就来至众人面前。 戴元的脸色立即一变:“是霄山的人。” 宵山乃是江湖上的几大门派之一,门下弟子众多,各个剑术了得。 不过好在他手里有苏玛,谅这些人也不敢妄动。 苏玛不用回头就知道这人想的是什么,不由得撇嘴。 戴元高兴得还是太早了。 这伙人一到,众人立即分开让路,徐思思小声问叶鸣:“他们是谁啊,怎么这么大的排场?” 叶鸣在她耳边回答:“他们是霄山的人,为首的乃是烛应道长,他武功高超,有他在小桌子不会有事的。” 徐思思点了点头。 专管为首的烛应道长摸着胡子,眯着眼睛毫无波动地看向戴元和苏玛:“尔乃戴元?” 戴元捂着胸口,扯着嗓子回:“老子就是!” 烛应道:“你若乖乖交出神剑,老夫可饶你一命!” 戴元咬牙道:“做梦!” 说着,他把苏玛扯到前面来,刀背一横:“有种你就过来!” 烛应一眯眼,徐思思赶紧道:“长老,他怀里的人是我们的朋友,您能不能救......” 话还没说完,烛应就抬起手,他深沉地看向苏玛,然后低声道:“神剑既出,江湖即灭,如此危急时刻怎可儿女情长?” 苏玛的心下一沉,她躲过了女主,难道又要栽在了这个路人甲上面?明明在原著里烛应后期才会出现,怎么他在前期就出来了......难道是因为有了她所以改变了剧情? 叶鸣的内力高深,几乎是烛应的话音刚落他就反应过来不对劲了。他下意识地伸手挡住烛应,却被对方一抬手就挡了回去。烛应功力深厚,只是一挥长袖就带起一阵劲风,徐思思被吹得七荤八素,幸好被叶鸣一个闪身救了下来。 徐思思惊慌地道:“叶鸣怎么办,我看这长老不想救小桌子。” -- 第24页 叶鸣沉声道:“说是为了江湖安危,归根到底也是为了得到神剑罢了。” 叶鸣从小就生活在武林世家,父亲立身持正,教育他做人要顶天立地,因此他虽油嘴滑舌、性格跳脱,却胸怀正义,最看不得这种欺凌弱小的事。 尤其是这种打着正义的幌子,满口仁义道德却干着比魔教还要肮脏的事情。 他旋身站稳,盯着烛应大声道:“烛应长老!戴元怀里的小兄弟无辜被牵连,身为江湖人士怎能见死不救!此举和魔教有何异?” 烛应还没说话,他身后的一白脸男子走上前来:“你是何人,胆敢和我们长老这么说话!我们长老岂是魔教恶人能比得?”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叶鸣。” 那白脸男子脸色一变:“原来是烈火山庄的少主.....”说着,他看向烛应。 烛应让他稍安勿躁,转过身看向众人:“诸位,神剑既出,未来会引起腥风血雨,若在此时不抓住戴元,将会引起生灵涂炭,老夫不愿看二十五年前的事再发生一次,速速抓住这个戴元才是正经! 一个人,和一个江湖,孰轻孰重,你们应该有所分明。” 烛应此人虽然在江湖上不是德高望重,但在此时此地,他的功力最高,且有众多弟子做后盾,说话举足轻重。 剩下的人皆是神色微动,不仅是被烛应的话打动,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什么为了江湖,什么为了正义,都不如神剑重要。 和神剑相比,一个店小二算什么? 眼看着众人的眼神都变了,戴元看起来比苏玛还慌:“什么名门正派,我呸!” 苏玛无语,他一个神偷竟然比她一个店小二还要懂得少。 不过这些自诩为名门正派的人都开始扒下脸皮,就差强取豪夺了,她也不能坐以待毙。 她没有武功,也没有暗器,唯一会的是什么? 是演技。 她的唇一抖: “各位客官!小的有幸伺候各位一遭已是荣幸!今日小的要是命丧当场那是小的不幸,与各位无关。为江湖而死,小桌子死的光荣! 只盼、只盼我死后各位客官还能记得有一个小桌子......逢年过节给我烧两个煎饼就够了,我娘死之前就给我做了一个煎饼......” 她这话前面扯到江湖大义,后面又以小见大,扯出母子亲情,配上颤抖的嗓音,通红的眼眶,不得不让人动容。连那白脸男子都听得内心一颤,尤其是对上苏玛潋滟的大眼,满脑子都昏沉起来,不由得看向烛应: “长老......这小二哥是无辜的。” 戴元已经看呆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把这个楚楚可怜的店小二与刚才一脸淡定的人联想起来。难道他刚才是故作淡定? 徐思思听得眼眶通红,她赶紧揪住叶鸣的袖子:“叶鸣,你快想想办法!” 叶鸣看了一眼烛应,道:“烛应长老应该会手下留.....” 话音未落,烛应抬起大掌上前就是一拍:“既然这小子如此有觉悟,老夫就送你一程!” 叶鸣一惊,下意识地抬剑挡去,却被烛应一巴掌就挡了回来,他咽下一口血,大喊了一声: “长老,不可!” 苏玛一惊,眼看那厚掌即将拍到眼前,下意识地闭上眼。 下一秒,脸上有血腥喷溅,再然后是粗哑的痛呼。 这声音不是戴元的,自然也不是她的。 她试探地抬眼,却看见烛应左手握着右手手腕,咬牙嘶吼:“我的手!是谁?是谁砍了我的手?!” 众人又惊又慌。来人身手无比之快,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神不知鬼不觉地砍下烛应的手,这人到底是谁? 所有人四处张望,就看到有一蓝白人影不知何时静静地立在旁边,他眉目冷淡,右手执扇,身上滴血未沾,只有扇尖盈盈坠着一滴血。 苏玛猛地咧开了嘴,露出两颗兔牙: “白公子!” 百里骁收起扇子,转过了头。目光在她的脖颈上转了一圈,苏玛刚想哭一哭博取一下同情,他又垂下眸子,一言不发。 苏玛:“......” 您倒是心疼一下我啊! 这时众人才反应过来: “白潇?!” “竟然是白潇?没想到他竟然有如此身手......” 戴元一听这个名字又惊又怒,他可没忘了刚才白潇给他的那一招,现在还流着血呢。只是看到对方把烛应的手都砍了,他心里又诡异的畅快。 只是烛应他还能勉强一战,遇上武功和轻功深不可测的白潇,他就只有溜的份儿了。 戴元此人最是惜命,趁着众人惊讶的时候带着苏玛就跑。苏玛无奈:“你怎么连逃命都不忘带着我啊!” 戴元咬牙一笑:“你小子不是和那个姓白的有一腿吗,他要是敢杀我,我就把你推出去。” 苏玛道:“你想多了,如果你晚点暴露这个方法还有可能,现在他对我没有多少感情的。” “休想骗我!” 戴元向前奔去,苏玛道:“以白公子的轻功,他很快就要追上来了!” 眼看对方即将追上,戴元额上见汗,他干脆把怀里的各种毒药都向后甩去。 但身后的人不闪不避,毫无反应。 百里骁自小就被训练试吃各种毒药,这种寻常小毒奈他不何。 -- 第25页 苏玛不屑一笑:“这种小伎俩对他来说毫无感觉,还不如春.药对他有用呢。” 戴元身形稍滞:“你怎知我没有?” 苏玛:“......” 也不知那春.药是否洒在了百里骁的身上,两人终于奔到了山洞前。 他体力不支,带着苏玛踉跄倒地:“老子就算是死也不会被这群人抓住。” 苏玛一瘸一拐地站起来,她看了看周围:“你在劫难逃了。” 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霄山只是一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螳螂”,真正的“黄雀”才刚刚出现。 许是百里骁的高超武功让他们有了危机感,远处风雨欲来,已经有不止一个门派的人赶来了。 戴元呕出一口血,道:“老子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要不是你我还能在鸳红堂里乐呵几天。” 说着,他斜眼看向苏玛。 苏玛模棱两可地道:“全是天意罢了。” 说着,那些人急飞而来,将戴元团团围住,如同看向无上峰的人一样,深沉憎恶: “戴元,还不速速交出神剑!” 苏玛一扫,看见男女主站在后面,但百里骁又不见了。 戴元踉跄地站起来,露出身后的山洞:“神剑就被我藏在洞里,有种你们就来拿。”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敢上前。 “小心!这可能是一个陷阱!” “先抓了他再说!” “对,先把他抓住!严刑拷打就不信他不交代!” 苏玛眼看那些不要命的赤红着双眼冲了过来,心下一惊。她看过原著,知道这洞里什么都没有,戴元这么折腾就是等着这群人过来送死呢。 她刚想提醒,天道就在耳边道:“勿要干扰!” 苏玛一愣,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只听“砰”地一声,突然从山顶落下巨石,如同巨兽冲向众人。 眼看山下的几人已经被砸成肉饼,苏玛赶紧拉着徐思思两人跑向洞口。徐思思惊魂未定: “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一转头,看见戴元双目赤红,大声吼道:“想算账,去找无上峰的百里骁去吧!” 苏玛心下一沉。 慌乱之中,众人又惊又怒,难道今天这次的陷阱全都是无上峰的阴谋?无上峰想借神剑之事铲除武林正道? 徐思思躲过石子,藏在叶鸣的怀里,这个时候也不忘问:“百里骁是谁?” 叶鸣大声道:“是无上峰的少主,未来的魔教教主!” 正说着,百里骁就跃了进来,苏玛看见他眼前就是一亮:“白公子!” 只不过他刚从戴元那里接了一口“锅”,面沉如水。 就在百里骁准备揪出戴元质问时,对方狂笑了几声,瞬间被掩埋在了山石里。 苏玛偏过头,却看看眼看头顶的碎石即将砸向他们几人。 “小心!” 这一瞬间,苏玛想了很多。比如原来有的剧情还是不能避免。比如有的剧情来得真是又快又突然。 又比如……她绝不能让百里骁动心! 千钧一发之际,她率先把男女主和百里骁都推了出去。 既然男女主都获救了,她就不信百里骁会动心! 却没想到自己的右臂一痛,身体不由自主地倾斜,瞬间栽入了山洞里。 眼看着自己的头即将摔向碎石,一只大手穿透重重浮沉,瞬间抓住了她。 一瞬间,天昏地暗、巨石翻滚。 半晌,苏玛昏头涨脑地起来。看见旁边坐起一个人。 那人长身玉立,却莫名有了几分狼狈。 向来淡定的眸子隐隐波动:“洞口被堵住了。” 苏玛踉跄地站起来,尽量压下自己上翘的嘴角,扭捏地低下头:“白公子,那现在是不是就剩下我和你了......” 第13章 苏玛此时左腿疼,但右臂更疼。 想来是在客栈受的烫伤未好,又添新伤,再加上这么一折腾,浑身的骨头像是被人拆了一遍又强硬地安上一样,微微一动就发出僵硬的响声。 借着从洞□□进来的微光,她看见百里骁站在她面前。 明明是沾了灰,乱了衣衫,他却还是泰然自若,面对这把洞口堵得严严实实的巨石,那双半阖的眸子也没有颤动分毫。 对方似乎在什么时候都是这样面不改色,无论事情都无法让他动容分毫。 因此他刚才伸手救她,她十分惊讶。 毕竟在戴元把刀架在她脖子上的时候,对方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难道是她在巨石落下来的时候救了对方,他终于柔了心肠,对她动心了? 苏玛眼珠一转,艰难地抬了抬胳膊,歉疚地道:“公子,都是小的不好,连累您跟我一起被困在这里。” 她沾满了污渍的小脸煞白,因为疼痛额上出了汗,可怜又讨好地望过来不由让人心软:“您先不用管我,想办法出去吧。” 百里骁闻言回头他的眸子在微光下更加澄澈,如同正午射向湖中的一束光,晶莹得让人晕眩。 他的视线落在了苏玛的右臂上,细弱白皙,却无力地垂着。 半晌,却不肯说话,那双唇绷得紧紧的,像是在控制着什么情绪。 苏玛不由得有些无力,看来她还是没有成功。对方一点都没有心疼她的迹象。 -- 第26页 在原著里他就能轻易动心,为什么在她身上却毫无作用? 一想到这里她就更加生气,本来她在客栈里的攻略就差临门一脚了,却没想到被戴元破坏还被掳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现在想要攻略,上哪里去找那热水去? 话又说回来,就算换了方法去攻略对方,这个黑黝黝的地方哪有什么情趣可言。她总不能在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突然小露香肩,告诉对方自己是女孩子吧。 那岂不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想到这里,苏玛突然内心一动。她差点忘了,其实在这个山洞里还有一段剧情呢。 在原著里,徐思思把百里骁推出去,然后和叶鸣被关进了山洞里,山洞漆黑幽静,阴冷潮湿。 作者当然不会让他们憋死在里面,于是她设计了一个寒潭,这寒潭通向洞外,成功让两人逃生。 苏玛想到这里,隐隐有些激动。 洞内幽深,寒潭刺骨。在这个狭窄又黑暗的地方,孤男寡女凑在一起,任何行为都会变得暧昧而又缱绻,她在这个时候掉进水里,青衫湿透,曲线毕露...... 嘿嘿。 她琢磨得心情微荡,尽量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却突然听见石块松动的声音。 她回过神,一抬头就看到百里骁将手放在洞口的巨石上,眉头微蹙,手臂绷紧,竟然是在运功。 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堵在洞口的巨石竟然开始寸寸碎裂。 苏玛惊了,在原著里男主为了出去,对着这块巨石劈、砍、捶,什么方法都用了,用了半个时辰才让它开裂,没想到百里骁只是用手轻轻一碰就可以了? 他的功力到底有多高深? 不过他要是把这巨石破开,那她的打算不就又泡汤了?她赶紧站起来,却听洞口又是一阵细碎的声响,她抬头一看,原来是这声音引起震动,洞口又要塌了! 说时迟那时快,百里骁揪住她的后领,带着她向后一跃。 只听“轰隆”一声,洞口彻底塌了。无数碎石将这里堵得严严实实,再无光亮。想来想要出去难如登天。 苏玛心下暗喜,面上愁苦地道:“公子,这下洞口彻底堵住了,咱们还是另寻出路吧。” 百里骁蹙着眉,想了想,只好点了点头。 两人慢慢往里走,苏玛道:“这里有风,应该还有出口。咱们往里面看看。” 她尽量不着痕迹地引诱百里骁。她做攻略任务多年,只是在瞬间就想好了方案。 在洞穴深处的那块寒潭,潭底幽深,见之可怖。 只要她“不小心”掉下去,那就是一出荡气回肠的英雄救美了。 届时她再大声地呼救,对方不可能见死不救,她再又冷又怕地贴上去,两人避免不了地在水里纠缠。她就不信百里骁会毫无反应。 等被救上岸后,她的长发被水流冲散,缱绻地缠绕在脖颈,灰衣濡湿,紧紧地贴裹在娇躯之上。这就是最后一击,在她的种种欲拒还迎之下,对方就会彻底沦陷....... 她想得呼吸急促,却猛地碰到对方紧绷的后背。她被撞得鼻尖一痛,只听百里骁低声道: “快。” 他的声音又沉又哑,像是在压抑什么。 苏玛满脑子都是攻略,此时倒没有想太多。 她揉了揉鼻子,继续走。走了一会,通道渐宽,她也隐隐听到流水声了。 她呼吸急促了起来,不由得先行几步,看见洞穴深处不知从哪里透出来的光,隐约可见黑暗伸出隐约波光粼粼。她知道那就是潭水了。 在原著里它是通向外界的生门,但在苏玛看来,它就是她通向自由的爱河! 她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歪了歪脖子,松了松筋骨,站在潭边就抬起脚。 虽说计划是自己制定的,但身上有伤还要跳进这么冷的水里,说不怕是不可能的。 只是为了攻略百里骁,这点苦算什么? “我是专业的!” 苏玛闭上眼激励自己,刚想一跳,就猛地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她本就心虚,被这一点声音吓得差点直接掉下去。 她踉跄地回头,借着微光眯眼看,却看见百里骁似乎是受了伤,猛地单膝跪地。 她一惊:“白公子,你怎么了?” 她赶紧收回脚,一瘸一拐地过去。百里骁的武功高强,没人能伤得了他,怎么突然就跪下了? 她蹲在他的面前,却看他闭着眼,呼吸急促,面容是黑暗也遮不住的红,却也紧抿着唇不说话。 “你受伤了吗?还是中毒了?” 她着急地要扶他起来,却碰到满手的滚烫,百里骁从牙缝终于溢出了压抑许久的闷哼,他推开她,再睁眼,双眸赤红,却也如海面映骄阳一般潋滟。 电光火石之间,苏玛猛地想起了什么。 刚才,戴元好似对他洒了一把春.药...... 第14章 在无数的小说里,总会出现这样一个桥段:一对男女本来互相敌对或者漠然,却因为春.药而纠缠在一起。他们心里百般不愿,但身体却诚实得因为欲望贴合,在那之后,再冷漠的两人也会产生纠葛。 ——“春.药”,是邪恶、欲望的象征,但在一段爱情故事中,它就是一段感情最好的催化剂。 苏玛做了攻略任务这么多年,虽然见识得多,但从来遇上这种场面。 -- 第27页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她一旦想要攻略任何人,只要用倾城的相貌与精湛的演技就可俘获对方的心,哪里用得上这种强迫的方式? 因此她看着百里骁隐忍的样子,有些手足无措。 现在的状况就如同她用了十八般武艺,累得半死不活终于做好了一块糕点,正想美滋滋地享用时,突然天降一块蛋糕,这蛋糕有她脸那么大,被完美地分成几块,上面还插着勺子,就等着她拿起享用。 但她丝毫没有惊喜,反而有些五味杂陈。 她讨厌这种侮辱她专业性的状况发生。 她叹口气,不管怎么说,中药的感觉肯定不好受的,看看百里骁的状态才是正经。 “白公子......”苏玛试探地问:“你还好吗?” 百里骁的眉头一蹙,想要挣扎地站起,却又卸力地坠了下去。 他摇了一下头,感觉丹田的内力虽然充盈,但却像是散沙,怎么都凝聚不起来。这还不止,脑海似乎被灌进了温水,神志都开始变得温吞,但某些感官却变得无比敏感。 他的皮肤能感觉到周围的冷意,他的耳朵能捕捉到对方的呼吸,他的鼻子更能揪出那藏在空气里的,被他刻意忽视了好久的香气...... 苏玛摸遍全身,也找不出什么东西救他,只得无奈地挠了挠眉心,慢慢地凑了过去:“你身上有没有什么万能的解药?” 她知道这么问是徒劳无功。百里骁何尝中过毒,怎么可能带着解药。但是看着对方这么难受也不是办法,难道要...... 她的视线瞄到旁边的水池,那里正幽幽地散发着寒气。 她内心一动,刚想去拉他,却听他吗猛地低喝一声:“莫要靠近!” 他的声音向来是低沉冷冽,何时这么粗哑,像是含着砂砾,又像是裹着岩浆,充满着粗哑的滞涩。 然而这滞涩之中,却又带着隐忍的克制,让人不禁想要狠狠地摩擦他的喉咙,把所有的情绪发泄出来好。 苏玛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她无措地站在原地:“我不过去。我只是想告诉你,旁边的水或许有用......” 百里骁不答,他翻身坐起,指尖一蜷,自然有内力顺着指尖游走,但这看起来有些艰难,因为他的呼吸也开始变得稍微急促起来。 她想起在她看过的无数话本里,从来没有哪一次误吃了□□是靠运功压下,反而有越压越反弹的...... 她知道对方此时肯定不想听她说话,但是她也总不能看对方被活活“烧”死吧。 于是她只得小心、再小心地提醒:“白公子,运功是没有用的。” 然而她提醒了半天,也不见对方的声响。 她又没有对方那么强的内力,如此漆黑的地方不能视物,仅能靠着对方的呼吸判断他的状况,但现在他却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这山洞里变得更加寂静,除了她自己的呼吸就是潭水的波动,让人有些发凉。 半晌,她缩了缩肩膀,试探地问了一句:“白公子?你还在吗?”半晌没有回应,不由得嘀咕:“怎么连呼吸声都没有,不会晕过去了吧......” 她迷茫地瞪大眼,徒劳地在黑暗中寻找对方的身影。 然而她却看不到。对方双手紧握,长眸微阖,如同一尊坐化的佛像。周身气质淡然,如果没有高深的内力,根本察觉不到他的呼吸。 然而只要靠近,就能看到那双半阖的眸子里,是满满的鲜红。 那红里,是按捺着着欲.望的汹涌,也是翻滚着火热的暴虐,更是一只饥肠辘辘的却只能被困在笼中凶兽, 那凶兽饿得张开巨嘴,饿得露出涎水,却只能在笼中挣扎着、咆哮着。渐渐地,它安静下来,平静地蛰伏,只等着有美味吸引它,随时破笼而出。 苏玛还茫然未觉,她听不见对方的声音,再加上身上又疼又累,渐渐地眼皮开始打架。她靠在石壁上,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算了,你自己想办法吧。出了事可不怨我。” 她这人向来是自恋自负没有心,自以为仁至义尽,也就安心地睡下了。 在她看来,百里骁是原著里无所不能的反派,中了药除了难受一点之外毫无影响,她这个时候肯定不能去献身的。安全是一个问题,另一方面对这种冷情冷性的反派来说,只要她没有打动对方的心,再牺牲也换不来对方的疼惜。 还不如好好养好精神,等着第二天早上对方药效过了,她再接着攻略。 只是眼睛刚闭上,就感觉手臂一紧,似乎有什么桎梏住她,那热度,堪比岩浆。 她被吓了一跳,差点跳起来。 这一睁眼,就是彻底失声。 百里骁近在眼前,他钳住她的手臂,那双冷然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此时鲜红得如同沁血。 作者有话说:最近随榜更新,不会断更 第15章 在苏玛的心里,百里骁一直冷漠隐忍,泰山压顶面不改色,即使在面对武林各派讨伐的时候,眼神也不会有半分波动。 因此在她看来,一点春.药而已,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但是谁能给她解释一下,现在压.在她身前,面目狰狞、眼眶赤红的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对她不屑一顾吗?他不是对她冷漠以对吗?这副要吃了她的面孔是怎么回事? 百里骁看她惊慌地望着自己,像是看见掌心下的猎物终于有了逃跑的觉悟一般,长眸一眯,饶有兴味欺上身来。 -- 第28页 苏玛的头皮一炸,下意识地就向后一退,大脑里疯狂地呼叫天道: “天道,这是怎么回事?” “药性火,其内力性寒,水火不相容,内力冲撞,理智全无。” 苏玛:“......” 你怎么不早说! 天道沉声道:“虽已偏离剧情,但时机大好,还望击杀。” 苏玛瞪大眼:“杀他?你当我是武林高手吗?” 百里骁身为毁天灭地、人神共愤的大反派,想杀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特别是在后期魔化的时候,各大门派将无上峰团团围剿,无上峰死伤无数,他以一敌万,最终身中数剑还重挫了三名武功高强的长老。男主都拿他毫无办法。 这样一个即使在失去意识也能让天道痛哭流涕的反派,让她在发狂的时候去刺杀? 这不是找死吗? 只是现实哪里容得下她纠结,百里骁就像是抓住奋力挣扎的猫儿的尾巴一样,慢条斯理地把她拽过来。 苏玛的脚无力地在地上踹动着,左手怎么抓挠都无济于事:“喂!虽然我想和你亲密接触但不是在这种时候啊!” 她虽然把百里骁引到这里的目的不纯,但是也绝不是在对方甚至不清醒的情况下进行攻略,这简直是送人又送命! 她紧紧地揪着领口——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会做出这等矫情的动作,但此时此刻,她是万万不能被百里骁抓到手里的。 “白潇!你清醒点!” 对方看她挣扎,狞笑一声,轻易地就把她桎梏在手里。苏玛还是第一次看见对方笑,虽说略显狰狞了一些,但在微光下难掩英俊。 她五味杂陈地想,虽然这次攻略不成被反攻略,但看见对方的笑脸也有了点欣慰? 百里骁不满她的游神,将她拖到面前,炙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脖颈上,那双眸子半眯,一寸一寸地巡视着她的肌肤,似乎在慢慢挑选从哪里下口好。 苏玛被他看得浑身发麻,感觉自己的脸被一只无形的巨兽舔舐了一圈,火.辣辣地痛。 他现在哪里是没有理智,他现在是彻底恢复了本质!什么冷酷、什么无情都是表相,这个人现在和以后入魔的狂肆样一模一样! 苏玛立刻僵直得不敢动,只有脖颈还在执拗地向拉开距离。 她的喉咙一动,开始转变策略,小声安抚:“你看清楚了,我是男孩子。你对男孩子不感兴趣,咱们两个是没有好结果的!” 对方丝毫没有听进去她的话,他的视线却似乎被她脖颈吸引。微光下,她纤细的脖颈紧绷着,皮肤呈现如玉般的莹白,细小的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平添一份一触即破的脆弱。 似一朵在幽暗之中默默盛开的白兰,幽香袅袅。 他的手猛地按住她的下颚,她的头被迫抬起,脖颈上的皮肤立刻不寒而栗。 “你干什么?” 苏玛的瞳孔颤动,开始慌了。 对方低下头,慢慢地靠近,似乎在寻找那股香味的来源。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竟有种自己马上就要被对方咬住喉咙,并吞食入腹的错觉。 她此时无比悔恨自己为什么要选这样一具身体,本来就妖娆无比,还带着香味! 她现在就如同一块上好的牛排,被整齐地摆在对方面前不说,还被撒上了一层让人垂涎的香料,百里骁本就被烧没了理智,再加上这香味无异于烈火浇油......她可以想象得到她今晚会变成“破布娃娃”的场面了。 她想起在看过的虐文话本里,男主每次中招都会把女主弄得半死不活,然后第二天早上醒来,看着床上如同“破布娃娃”般的女主,要么失忆要么就是冷漠不认,留下一大笔钱拍屁.股走人。 百里骁虽然不是那么没有责任心的人,但他冷情冷性,如果毫无感情地与他产生纠葛,他会留下一座金山和她断绝来往的! 不不不,她一个人见人爱、谁见谁宠的玛丽苏,怎么可能会有那种虐文女主才有的下场? 她赶紧抬起头,奋力地推拒对方:“白潇,你醒来会后悔的!” ......天哪,这句话像虐文女主的台词像得让人欲哭无泪。 话音刚落,她就感到脖颈一痛,然后有温热液体流了下来,还没等更大的痛楚扩散,就被一点火.热慢慢舔.舐。 带着刺痛的轻.咬、吮.吸,似乎在品尝着甜点般的漫不经心与满足。 苏玛咬牙忍住疼痛,趁着对方因为吸.吮而放松的一瞬间,将他一脚踹倒,然后连滚带爬地向后跑。 却没想到百里骁虽然没了理智,但身手不减,他迅速地拉住她的腿,苏玛一个没防备踉跄一下。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她前方就是那块寒潭。 只听“噗通”一声,她带着百里骁一起跌进了水里。 作者有话说:国庆快乐! 第16章 在苏玛的设想里,该是她掉进水里,百里骁再把她救起来。她身份暴露,含羞带怯地向他道谢,他又是惊讶又是惊.艳。两人在幽暗寒冷的洞里,衣衫尽湿,然后情不自禁地靠近...... 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引以为傲的计划会是这么执行的。 阴差阳错地,她是真的不小心掉进了水里。 不小心掉进水里的时候,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猛地被呛了一口。这水被称作是“寒潭”并不是浪得虚名,就在她掉下去的一瞬间,就感觉全身僵直,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冷的,顿时没有了知觉。 -- 第29页 幸好她会游泳,苏玛暗暗使劲正向上游的时候,突然右腿一麻,她一惊,在下意识地挣动几下,却传来更加尖锐的疼痛。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腿受不了这冰凉,突然抽筋了。 “......” 天要亡她! 情急之下,她呛了一大口水,胸腔立刻闷痛起来。 她拼命地挣扎,没发现自己的头巾散落,衣衫散开,但任凭她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想下沉。 就案件地。她的眼前变得花白,然后像是一场大戏落下帷幕,渐渐地有黑暗开始聚合。 她的手无力地向上抓挠,长发纠.缠着指尖,慢慢向上飘去,它盖住了自己的视线,也盖住了自己生的希望。 苏玛内心一阵无奈。她身为玛丽苏,每次执行任务都只能使用一次身体,在任务中途强行脱离身体只会损伤魂魄。她这次要是死了,可就前功尽弃了。 就在她绝望之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抹光。 她恍惚看着那蓝白的光在眼底放大,然后是翩跹的衣摆,接着她腰上一紧,瞬间冲出了水面。 在空气冲进胸腔地一瞬间,她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空气,然后狼狈地躺在地上,呕出一大口水。 落水的感觉真不好受,也不知道她刚才怎么想的,会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不过也幸亏百里骁按照原计划救了她...... 她这心里刚松了一口气,就猛地被人掀了过来。 她一惊,抬眼就看到百里骁咬着牙压了下来,他面上滴着水,如同刚出水的玉石一般冷硬,但那双赤红的眸子却不似刚才的暴虐,仔细一看似乎还带点......委屈? 苏玛这才想起,她刚才为了挣脱对方,还给他一脚来着...... 她很少看到百里骁露出这么明显的情绪,但是今晚,他中了药之后,一会生气一会戏谑,现在又委屈,如果不是情况特殊,她倒真想好好欣赏欣赏他的非冰块脸。 只是现实容不得她又神游,百里骁恼怒地扼住她的脖颈,高大的身影顿时桎梏住她:“你......” 话说到一半,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神色突然一变,视线在苏玛的脸上刮了一遭,然后慢慢地向下移。 苏玛的视线也随着对方的向下......然后脸就红了。 她这才发现,经过刚才在水里的一通折腾,身上的布条已经松了。在凌乱的灰衣之下,那绝不能让人忽视的柔.软,如同初冬不断累积的白雪,又如清晨山脉的白雾,颤巍巍地起伏,显露出如玉的白。 他的胸膛冷硬如铁,却也在这白雪中的柔.软中微微发烫起来,两人的心脏挨得如此之近,寂静的山洞内,只能听到急.促的呼吸,和那越来越一致的心跳声。 砰、砰、砰。 苏玛听着心跳,仅隔着一层薄薄的湿透的衣衫,就能感觉到那人炙热的体温。她几乎是瞬间就屏住呼吸,也不再让胸膛有大的起伏。甚至还自欺欺人地将自己尽可能地紧贴地面,幻想自己前后是一样平的一张饼。 然而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她如此了解自己的身体。她专门挑选的这个个妖娆的身体,就是为了吸引百里骁这种外表冷漠内心闷.骚的男人,谁都抗拒不了——如果百里骁没有失去神志的话,这就是一个完美的攻略。 但是对方如今理智全无,以他的暴虐程度会把她撕碎的! 百里骁在无上峰刻苦练功多年,再加上其冷情冷性,所以向来不近女色。但并不代表他对男女之事毫无所知。 他的眼中闪过惊讶、恍然,还有一丝戏谑:“原来是、这样......” 他的声音沙哑,似乎是想起什么,有些磕绊。他混混沌沌地,隐约想起在鸳红堂里发生的事,这才明白为何当时的苏玛如此异样。 苏玛被他看得脸红心跳,她下意识地抬起手,强行抬起他的下巴:“不许看!” 百里骁被迫抬起头,坚毅的下巴杵在她小巧柔嫩的手心里。 他垂眸看她,看着她如墨一般披散的发,嗅着她身上的芳香,想起过往种种,最后哑声道:“你一直骗我......” 苏玛赶紧摇头:“我没有骗你,我本来打算告诉你了。但不是这个时候!” 只是理智全无的百里骁哪里听得进去她的皆是,他嘴角一勾,眼中的种种情绪变成了想要把她握在手心里的执拗。他轻易地拨下苏玛的手,然后慢慢地压低身体。 他身形修长,虽不健硕但常年习武身量不轻,苏玛被他压得呼吸不畅,感觉前面两坨“雪堆”都要被压塌了。 她艰难地喘口气,就感觉下巴一紧,对方桎梏住她的下巴,不让她的眼神偏移分毫。她这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难道对方真的打算霸王硬上弓? 吾命休矣! 就在她打算拼着损耗灵魂也要脱离身体时,却见那人的眼中迷茫了一瞬,然后“砰”地一声栽了下来。 苏玛:“......”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熄火了? 她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半晌,听耳边那人炙热的呼吸,似乎没有醒来的迹象,这才慌张地把他推开。 百里骁静静地躺在她身边,没了刚才的暴虐,脸上又恢复了以前的冷静。只是眉头还是一直蹙着。 苏玛试探地戳了戳他的脸,皮肤凹下去了一块,他没有动。 她又推了推他的肩膀,他的身形一颤,还是没有动。 -- 第30页 苏玛接着微光,观察他的脸,长睫微颤,呼吸微弱,皮肤已经呈现清白了。 她吓了一跳:“白公子!” “白公子你怎么了?” “白潇!” 她用力地拍他的脸蛋,拍得通红他也没有半点反应,于是她用力地摇了摇他的肩膀:“百里骁你给我醒醒!” “天道他又怎么了?” “入水之后,内力冲撞,伤上加伤。其已昏厥,今正是下手之时!” 如一道炸雷,天道的声音瞬间传入她的耳里。 苏玛一惊,下意识地松手。 杀、杀了百里骁? 她紧张地看向对方,百里骁就静静地躺在她的旁边,侧脸掩藏在黑暗之中,如同凌晨时分起伏的山峦,静谧之中带着隐隐的凌厉。 和刚才的暴虐完全不同,现在的他安静极了。 只是这样一个看似即将要死的人,也不能让她松懈半分:“你都杀不了他我怎么可能杀得了他......” 她身为玛丽苏,向来是别人为了得到她互相残杀,哪有她亲自下手的道理?况且百里骁在后期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在被奸细下药毒害的时候都能屠杀整个门派,他现在看起来那么安静,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暴起直接给她一掌让她当场毙命? 天道又叹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充满了欣慰与意外:“虽剧情已改,但使其厥,诚使吾服。今其内力大乱,一时不能醒,尔可下手。” 苏玛的喉咙动了一下,她看向百里骁有些恍惚。 其实百里骁因为一捧药一池水就昏迷并不是因为太脆弱。而是因为他练的功。 从小,他就被魔教教主压在无上峰上练功,教主给他选的是玄霜禁诀,这功法乃是上乘,百年难得一见。练之可化水为冰,出掌凝霜,剑气如寒风刺骨,内力如寒潭冷冽。虽以一当十,但对自身的伤害也是极大。 他本就身形单薄,练了这内功之后有如骨上覆霜,常年不得温热。寒毒早就沉浸在骨里,遇上今天这一遭也只是集中爆发。 苏玛叹口气。 百里骁不知她心中纠结,闭眸昏睡,黑暗像是在他脸上戴了一层面具,连轮廓都看不真切。 说起面具,他虽然是魔教少主,但在无上峰里还是戴着面具的。许是为了隐藏身份,无上峰除了亲近之人,其他人只知道他的名字叫百里骁,并不知他的真正面目。 因此“魔教之子”不仅在江湖,连在魔教都极为神秘。 这面具他从小就戴在脸上。无上峰常年白雪皑皑,他被按在雪地里,仅着单衣,脸上带着冰冷的面具,迎着暴雪,冒着寒风,一遍又一遍地挥动长剑,也一次又一次地承受恶人的喂招厮杀。 从前,他会讨厌那面具盖在脸上让人不得畅快,长大后,他反而习惯,因为那冰冷黝黑的铁块足以挡住他嘴角鲜红的血。直到他眉头都未动分毫就一招割掉敌人的头颅,他也未曾摘下来过。 叙述他的童年,简短的几个字就可见其悲惨,然而更惨的还在后头。 百里骁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得到神剑,但他却不知他所修习的内功刚好与神剑相斥。所以,他终其一生都不能使用它。 苏玛看着他的脸叹口气,这样一个从头到尾都悲剧的人物,不成为反派都对不起这些年自己受的苦。 所以,她现在是要提前结束他悲惨的生命? 不,苏玛的眼神闪烁,她不是神,无法以自己的标准来决定别人的性命,她只是一个攻略者,一个只为自己活的玛丽苏罢了。 所以,百里骁只是一个书中的人物,用不着对他同情。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寻找趁手的兵器。 作者有话说:改了一下顺序,不影响阅读 第17章 她找了半天,这里除了石头就是水,哪里有尖锐的东西可以杀人?她摸了半天,也只能摸到他腰上的那把白纸扇。 只是这把纸扇没有内力倾注就只是一把普通的扇子,她又不能用这把扇子把百里骁扇死吧? 她又试着把手放在他的脖颈上,冰凉的如玉的触感传到指尖。明明呼吸微弱,但脖颈上的脉动却稳健有力,让苏玛想起他这个人,每次都看似被打进地狱,却都能鲜血淋漓地爬回来。 但如今只要她稍微地一用力,对方就会......苏玛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赶紧收回了手。 “莫要耽搁!” 苏玛一惊,她回过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无力地道:“我下不了手。” 她是玛丽苏,又不是刽子手。让她杀一个人太过残忍。况且她的主要任务就是攻略,杀人是天道的活,她本来被掳到这里就心怀不忿,再被对方要挟杀人那就太没有面子了。 要不然干脆把他晾在这里让他等死算了?正想把他推到一旁,突然感觉腰上一紧,就像是被一条从寒冰里浸过的铁链缠绕住,她瞬间就打了个哆嗦。 她低头一看,原来是百里骁缓过气来,无意识地揽住了她。 即使是在昏迷中,他的手臂也格外有力,而且还因为疼痛反而更加用力,她在这一瞬间感觉腰都要断了。 她无奈地推了一下他:“喂!你是在报复我吗?” 苏玛当然推不动他,他似乎是汲取到了温暖,反而更紧地凑了过来,且身形修长,很快就把她覆盖住。 -- 第31页 她立刻就感觉似有一大块冰块贴了上来,顿时打了个哆嗦:“冻死人啦!” 百里骁冰冷的呼吸喷在她的腰腹上,虽毫无声响,但修长的大手揽着她,就像是在冰天雪地里抱着一个火炉般用力。 苏玛看向他的脸,察觉到他身上细微的颤动,想要推拒的手顿时一停。这个人就是这样,即使再痛苦也不会哼一声,顶多是在无意识时紧紧蹙着眉头罢了,如果不是他的呼吸时快时慢,根本不可能有人发现他的体内正承受着多么大的伤害。 玄霜禁诀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绝世神功,但也只在百年间才有一人敢于尝试。这本功法对人的体质有极高的要求,一旦出错练者轻则常年体寒,重则如寒冰凝骨,痛不欲生。 百里骁还未知事时就被迫练功,这么多年没有一天不在承受这种冰冷的苦痛,但从未懈怠抱怨过一次。 这一次,是他第一次露出自己的弱点,也是第一次主动向别人汲取温暖。 她的腰被紧紧勒着,感受那人的呼吸浅浅地吹拂过她的肌肤,她无措地抬起双手,瞳孔在黑暗中颤动。 好吧,她承认是她心软了。 他之前那么冷漠地对她,也许只是一种表象?其实他内心也很渴望温暖吧,倒不如等对方醒来,她拿今天晚上的事博取同情,对方定会感激得热烈盈眶,她再接着攻略,岂不是更加容易? 于是她把手试探地落下来:“你是不是很冷?” 百里骁似乎是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眉头也平缓了下来,但手臂的力量丝毫不减。 苏玛被勒得咳嗽了一身,她无奈地道:“我知道你很冷,但是你也不用这么用力吧。” 他的眉头一蹙,似是嫌她不耐烦,彻底把脸埋进了她的腰腹里。 苏玛:“......” 如果在他醒着的时候也能这么孩子气就好了,最起码情绪这么直观,她何必这么费心力去猜他的喜好? 她对天道道:“你也看到了,他根本没昏,还差点勒死我呢。” 天道:“......此乃借口。” 苏玛:“你不是能造人吗?要不然你干脆造个杀手来杀他啊。” 天道沉默了,苏玛哼了一声,她就知道这个天道是个纸老虎,除了能让她穿越之外毫无用处。 她低下头,看着百里骁沉静的侧脸,叹了一口气。 算了,有什么事等他醒了再说吧。 她整理好了衣衫,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她是被冻醒的。 从冰冷的地上醒来的时候,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酸痛,特别是右臂,已经由刺痛变得麻木。 她呲牙咧嘴地坐起来,看着冰冷漆黑的地面,突然想起一件事......昨天晚上百里骁不是在她怀里吗?现在人呢? 她下意识地抬头,就看见对方背对着她站在潭边,潭水粼粼,衣摆微动,每根发丝都透露出冷漠。 她一愣:“白公子?” 百里骁转过头,眼尾都似乎染上了水汽,眸中情绪似潭水氤氲,让人看不分明:“既醒,即出。” “这就要走?” 苏玛踉跄地站起来,她打量了一眼他的全身:“你身上的毒好了?” 百里骁一眯眼,她立刻察觉到自己的话似乎太过招人怀疑,于是道:“昨天晚上你突然昏迷,我看你全身都没有伤口,所以猜你是中毒了......所以你现在是好了吗?” 百里骁点头:“无碍。” 说完,那两片薄唇一抿,再也没有其他表示了。 苏玛的眼角不由得一抽。昨天晚上还在人家怀里搂搂抱抱,今天就一个谢都没有,还给她冰块脸看。他知不知道他的小命昨天晚上就差点交代在她的手里了! 苏玛不由得气闷。看来她猜得没错,以百里骁的脾气,昨天晚上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他要不然会失忆,要不然就会装作无意。 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失忆了,还是装作不在意? 苏玛偷偷地看了他两眼。 百里骁不知她心中汹涌,面无表情地道:“这潭水通向外面,可出洞。” 苏玛心想她来之前就知道了,但面上还是做出一副惊喜的样子:“真的?那咱们快点出去吧!” 百里骁点了一下头,他将纸扇放在身后,准备跳下水潭。 苏玛赶紧一瘸一拐地跟上,她看百里骁即将要走了还对昨晚的事情一言不发,难道真的是因为真气大乱而全忘了? 不过他忘了也正好,那岂不是随自己乱编? 于是她试探问道:“白公子,你可曾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第18章 她既紧张又激动地看向对方。 他长眸微阖:“不记得。” 苏玛:“......” 不记得? 苏玛一口血差点吐出来。她知百里骁向来不说谎。所以他说不记得就真的不记得。 只是如果不记得,那他总该知道在她怀里醒的吧,怎么现在一点表示都没有?难道是生性内敛,所以害羞? 既然对方不记得,那她就可以自由发挥了...... 苏玛转了转眼珠,小声道:“其实昨天晚上......” 苍白的唇.瓣动了动,却只是小声地嚅嗫几下,剩下的几个字都被含混在舌尖上,随着意犹未尽的语气消散在空气里。 百里骁不由得回头,正好看见她慢慢低下头,露出纤细的脖颈。他视力超群,可以轻易地看到那抹白色上面两点清晰的红痕,像是某个人又粗鲁又缱绻地撕咬、叼磨。 -- 第32页 这里除了他和小桌子之外,没有第二个人,小桌子也不可能会咬到自己的脖子。 所以,那个伤口是...... 苏玛拢了拢衣襟,灰色的衣领将伤口掩住,只留下一点红痕,如同探出白墙的一点红梅,更让人遐想。 她垂下眼睫,半晌露出无奈又释然的笑:“算了,您没事就好。”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脖颈一凉,她下意识地一缩脖子,就看到百里骁抬起手,半阖着眸子,缓缓地摩.擦着她的脖颈。 他的指尖冰凉,很快就缓解了伤口上的刺热。 苏玛的喉咙一动,他虽然没有用力,自己却能感受到他的每一寸纹理,辗转厮磨,像是把.玩着一块玉,势必要把那块伤口抚平了不可。 不一会,那股冰冷却像是隔着一层火,把她的脖颈都烘烤得微红,像是牡丹盛开,鲜嫩的颜色爬上她的脸庞。 苏玛转过头,眼角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一层晕红:“白公子......” 百里骁的眼中晦暗不明,他眉头一敛,突然靠近。 苏玛一惊,不知为何,此时的百里骁比昨晚的他更有压迫力,她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却挡不住他靠近自己的脖颈。 对方的气息喷在她的伤口上,刺得她微痒。她微微偏过头,两人距离近在咫尺,呼吸纠.缠。 对方的面容在黑暗中更加深邃,在潭水的微光中,也只能看到他微微发亮的长眸:“白公子,怎么了?” 这句话说得有些慢,唇.瓣微微开合,似乎一个不小心就会相触。 他看了她一眼,突然道:“无事。” 冰冷的把收回手,再退回去时已是古井无波。 苏玛:“......” 没事?怎么可能会没事? 刚才不是已经快要亲亲了吗?刚才不是又是怜惜又是愧疚地抚.摸她的伤口吗?怎么转眼就没事了? 亏她以为对方已经察觉到了她女人的身份,所以才稍加引诱,但对方竟然说没事? 他怎么总是这样,每次在她以为对方已经上钩的情况下戛然而止,太让她憋火了! 但对方没有给她时间纠结,提起她的领子就跃入水中。 苏玛一惊,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这水和昨天的一样冷,她在跳下去的一瞬间就被冻得僵直,还好百里骁身手奇快,几个呼吸之间就带她冲出水面。 她猛吸一大口空气,无力地扒在岸边:“总算出来了。” 即使知道这一趟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在黑暗的山洞里总归是不舒服了。 她转过头,看见对方利落地跃上岸,一个运功就将身上的衣服烘干。。 洞内寒冷幽暗,洞外明媚光明,然而细小的微风都能让她浑身打个冷颤。苏玛打了个哆嗦,一瘸一拐地站起来,刚抬起头,眼前就是一白。 有柔.软的布料将她罩个满脸,她三两下拽下来低头一看:“衣服?” 竟然是百里骁那身蓝白的外袍。 百里骁背对着她,身上只剩下白色的劲装。没了一层外袍,宽肩窄腰更加明显,银色的暗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微微转过头:“穿上。” 苏玛愣了一下,实在有些受宠若惊。 对方这是在关心她? 难道他真的是想起了什么,开始对她有感觉了? 天道道:“如此看来,攻略其人,指日可待。” 苏玛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她猜百里骁就算没有想起什么,肯定也会意识到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以他别扭的性格肯定已经对自己心生爱意,只是碍于表达罢了。 她美滋滋地套上外套,宽大的长袍在她身上几乎拖到地面,她折了两圈,再拿腰带紧紧地缠上,也就勉强算一件衣服了。 她踉跄地跟在百里骁的身后,很快就到了沛城。刚进沛城,苏玛就发现此时城内和昨日的喧嚣热闹全然不同。许是死了很多江湖人,大街上多了几个零星的名门弟子和官府的人。 远处一个茶摊上,有一留着山羊胡子的道长道:“这次为了神剑,武林人士损伤十余人,听那戴元所说,是魔教的少主百里骁所为。在下看来,实乃蹊跷。” “有什么可蹊跷的。”吊着眼梢的剑客回:“魔教作恶多端,那百里骁虽然不曾露面,但想必和他的爹一样,定是心狠手辣之辈。此次夺取神剑,定是他暗中谋划,杀了咱们那么多的人,真是十恶不赦!待老子找到他,定当把他千刀万剐!” 这话说得咬牙切齿,江湖人士对魔教本就痛恨,经过这一遭更是憎恶,不由得咬牙切齿,纷纷立下誓言,不把百里骁揪出来誓不罢休。 苏玛偷偷地看了一眼百里骁,发现作为被污蔑的本尊,他脸上竟然毫无波动,甚至连眉梢都没有颤一下。 她不由得佩服。想来以他的能力也是看不上这群乌合之众的。 苏玛偷偷地对那些人做了个鬼脸,心想就让他们白日做梦吧。在后期这群人攻上无上峰的时候可是在百里骁一个眼神下就尿了裤子。 她刚转过头,就猛地被撞了鼻子。她回过神抬手捂住:“公子,那些人在说百里骁。” 百里骁的眼珠终于动了一动:“怎么说。” 苏玛道:“他们骂百里骁是幕后黑手,是操控一切的阴险小人。可他们凭借戴元的一面之词下了定论,可见这些正派人士也是徒有虚名。” -- 第33页 也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看到对方的嘴角隐约一翘。 “你回客栈去吧。” 苏玛:“......啊?” 百里骁转过身去:“在此分别,莫要跟来。” 苏玛懵了。刚才还心疼她冷,给她衣服穿呢,怎么翻脸就不认人了。短短一个时辰就弄得她的心七上八下,到底是谁攻略谁啊? 百里骁不等她回答,长腿一迈就要走。 千钧一发之际,苏玛看了看右手,赶紧痛呼出声:“我的手!” 百里骁的脚步未停,苏玛就一瘸一拐地跟上:“公子,您不用担心小的。您要是有事就先走吧,我虽然腿受了伤,也身无分文,但小的还是能慢慢爬回客栈的。” 他的脚步一停。 * 坐在医馆里,苏玛美滋滋地对天道道:“我就说他会心疼我。” 天道:“汝之行犹有用之。吾甚为服,望再接再厉。” 苏玛点头。 这家医馆虽然地方偏僻,且牌匾已经掉色,但馆主头发花白,看病已有了丰富的经验。 他利落地给苏玛上了夹板,看她行走不利于是挽起她的裤脚,看上面的伤口,眯了眯三.角眼:“普通烫伤,上个药就好了。” “多谢馆主。” 苏玛卷起裤腿让馆主上药,流出莹白的肌肤,在阳光下无比刺眼。街上的书生一个恍神还以为是哪家伤了腿的小姐,兴冲冲地走过来,败兴而去。 苏玛看了一眼百里骁,对方拿着扇子看向街面,似乎对她的腿毫无兴趣。 她“哼”了一声,对馆主道:“馆主,你给白公子也看看,他昨天昏倒了。”看看是不是伤到了头,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老馆主颤颤巍巍地要去摸百里骁的脉,百里骁婉拒,馆主道:“老朽看你面容青白,呼吸稳健却寒凉,可是真气受了冲撞?” 百里骁一顿,然后让老馆主号了脉。馆主行医多年,第一次刚切上脉就皱紧了眉: “你这内力......” 苏玛竖起耳朵,紧张地望了过来。 百里骁看了他一眼,馆主知晓这些江湖人的禁.忌多,马上改了口:“虽然复杂,但也并非不可解。我找点药草给你泡一泡,即可缓解。” 百里骁收回手:“不必。” 苏玛赶紧道:“怎么能不必呢,你身上有伤,万一再晕倒了该怎么办?” 老馆主也劝他:“天长日久于练功无益。泡一泡最起码比你自己调理要快得多。你此时是否头部刺痛,我一副药下去即可耳清目明,神志清醒。” 百里骁想起自己早上莫名缺失了一段记忆,只好点头。 老馆主转头,对女儿喊:“如玉,备好热水!” “你这伤不可耽误,就在我家试上一试。” 百里骁不忌讳这个,随着馆主女儿来到了屋后。 苏玛放下裤子,待百里骁进去后,半晌,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既然他要泡澡,那肯定是要有人倒浴水的,这医馆破旧,除了年迈的馆主就是他的女儿,谁去干这个活不是显而易见吗? 苏玛一惊,她站起来就要向后跑。 老关注拉她不住:“你腿伤未愈,不可乱动!” 苏玛道:“一条腿有什么大不了的!” 晚去一会她失去的可能就是爱情! 跌跌撞撞地来到后屋,看见如玉正提着热水走到门口,她赶紧道:“我来!” 如玉是个面容清秀,性格温和的姑娘,见她右臂还有伤,连连摆手:“这是小女应该做的,小公子您就去前面歇着吧。” 苏玛连连摇头:“我伺候白公子久啦,这点不算什么。” 说着,她强硬地接过水桶,摇摇晃晃地冲进屋内。 刚进屋,就看到百里骁坐在浴桶里,半.裸着上身。桶内全是黑乎乎的草药,熏得人发晕。 苏玛看他闭目运功,周身有寒气冒出:“白公子?” 他自然无法回应,苏玛松了一口气,她现在把他看得紧,竟然忘了他是个冷情冷性的人,有女人倒个水也不算什么。毕竟不是哪个人都像她一样,时刻都想着攻略。 只是来都来了,这水也不能浪费。 她费力地提起木桶,小心地往里面倒水。突然,头顶的兜帽一松,猛地掉进了浴桶里,她的长发泄了一身。 她下示意地伸手去取,却没想到手腕猛地被人攥住,一转头,就看见百里骁静静地盯着她,眼中似寒潭一般汹涌。 “公子......” 第19章 苏玛一惊。 她看着握着她的大手,那热度就像是火一样顺着手腕蔓延到她的全身,让她的半个胳膊都酸软了。 只是微微一动,乌黑的秀发就层层滑落,如丝般铺在水面,有几缕和百里骁的纠缠在一起,缱绻地蜿蜒在他的脖颈上,丝丝缕缕,顺着他精致的锁骨,路过起伏的胸肌,掩藏在微微荡漾的药水里。 苏玛的长睫一颤,也不知是被水汽熏的,还是羞的,脸上晕红一片,她下意识地侧过头去,挡住自己的脸: “公、公子,其实我......” 她咬了一下唇,这根本就不用明说,她娇红的脸蛋、慌张的神情都告诉别人,她是一个女人,一个娇软的、柔弱的女人。 许是被揭穿了真实身份,她不愿面对,欲盖弥彰地偏着头。但莹白的肌肤在乌黑的发丝中若隐若现,更加惹人心动。 -- 第34页 她欲要挣脱,但百里骁把她握得很紧,几乎让她动也不能动。 窗外朝阳正好,对方微微过偏头,深邃的眸子也似乎被染上了一层温柔: “你是女人。” 许是刚刚运过功,他的声音略有沙哑,似乎没有多少惊讶,只是一句平静的陈述。 苏玛点了一下头,她被百里骁近在咫尺的气息弄得面红耳赤,眼下就是对方光.裸的胸膛,视线顿时不知道往哪里摆好:“是,小的......小女为了讨生活,不得已女扮男装,望公子见谅。” 说着说着,她想起对面的男人是个冷漠无情的,可能自己这几句话不能博得对方的理解,她不由得羞愧地低下了头:“小女不是故意隐瞒,若公子厌弃也是情有可原......” 她咬了一下唇,长发散落,羞愧难当。 突然,她感到手腕一紧,对方让她紧紧地贴了过来,哗啦一声,两人的手划过水面,她的长发撒了他一身,彻底被浴水濡湿了。 她红着眼眶抬起头,对方的视线不带一丝情绪地打量着,却让她整个人都浑浑噩噩。 在对方的目光下,她软了腿,连站都站不稳。她不由得扶住木桶边缘,却被里面的热气和百里骁身上的冷香熏得面红耳赤,她赶紧偏移了视线,却正好对上了对方的眼睛。 在烟雾弥漫之中,那双冷淡的眸子似乎有了温度。苏玛想起昨天晚上,他也是这么看着自己,不由得低声道: “其实......昨天晚上您失去意识之后,就已经意识到了小女的身份。您还没想起来吗?” 百里骁的视线毫无恍惚,他低声道:“我只想起了一件事。” 苏玛被他的气息熏得微微慌了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不由得脸上发热,对方想到了什么? 是他欺身上前,还是暧昧地厮磨?现在是要和她摊牌吗? 难道她的攻略就要成功了? 她心跳加速,声音也不由得软了几分:“什、什么?” 他音色冷冽: “你唤我......百里骁。” 苏玛:“!!!” 还没等她解释,下一秒,她就听见“啪”地一声,接着眼前一暗。 直到她的灵魂飘出,她这才知道,那声清脆是来自脖颈被折断的声音。 * 屋内安静得很。 她的尸体软趴趴地躺在地上,双目圆睁,嘴角带血,看起来是死不瞑目。 苏玛的灵魂盘腿坐在旁边,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她想不通,她真的想不通。百里骁的脑袋怎么长的,他不记得在山洞里和自己亲亲抱抱举高高,却记得自己无心的一句“百里骁”? 是,她此时应该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不谙世事的店小二,她应该只知道他是“白潇”而不是百里骁,他怀疑自己居心叵测也是情有可原,但总不能说下手就下手吧! 就算要下手也给她时间解释啊! 况且念在她伺候了他这么长时间,还和他同生共死了一次,他就不会手下留情吗? 天道全程观看,对这个结果也是扼腕:“此乃造化,无能为力。” 苏玛欲哭无泪,看他之前的表现,明明已经对自己软化了,这下说杀就杀,她又前功尽弃了。 她不由得站起来冲着百里骁狠狠地挥了几下拳头。 理所当然的,她的拳头穿过了对方的面颊,但可能是她太过气愤,灵魂波动,竟然让他的发丝扇动了几许。 百里骁一顿,他冰冷的长眸微微一扫,视线滑过的时候,苏玛明明是一个灵魂却也感受到颤栗。她赶紧垂下视线,对他做了个鬼脸。 他最终毫无发现,垂下长眸慢慢地站了起来。 身上的药水顺着肌理滴滴向下掉,苏玛面上一红下意识地转过头,正巧看到从窗外跃进来一个黑影,那黑影单膝跪地,丝毫不敢抬头看: “回少主,属下已经查遍后山,确实无戴元尸体。” 苏玛一惊,这人是百里骁的手下?什么时候跟过来的,她怎么不知道? 百里骁点了一下头,他已经换好衣服。慢慢地走到苏玛的“尸体”前。 相比上一次,她的死状好看了一些,就是眼底还带着错愕,嘴角的鲜血呈一条线流到了地上。许是没了声息猛地坠在地上的缘故,衣襟散乱,露出了里面洁白的布,芬芳浓郁。 黑影自从百里骁进了沛城就跟在后面,暗中盯着各大门派。昨天听说百里骁进山之后不见了踪影,几个手下无比焦急。见他今天早上平安出现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出他们意料的是,戴元把脏水扣在百里骁的头上,对方竟然毫不焦急,反而和一个店小二进了一家医馆。 他听见指示跳了进来,却半天不见声响,于是抬头一看。 却突然对上了苏玛的双眼,他猛地一怔,就好像被那清澈的眸子吸进去了般,久久回不过神。 “回神。” 突然,百里骁唤他。 黑影一惊,他意识到自己竟然被一具尸体吸引,还在少主面前失了态,冷汗顿时爬遍了全身:“属下、属下失态。望少主责罚。” 苏玛撇了撇嘴,她这个玛丽苏光环有人能躲得掉才有鬼嘞.......除了百里骁。 百里骁抬起手,让他不用害怕,低声沉吟:“这不怪你......” 他似乎对这种情况毫无惊讶,看向苏玛的尸体眸中汹涌。 -- 第35页 半晌,他一挥手,就让手下将苏玛的尸体带走。 室内又恢复了安静,百里骁拿起桌子上的纸扇,刚想推开门,却脚步一停。 他低下头看向地面,那里有一点金色,他伸手拾起,眉头一敛:那金色原来是一块金子。 一块他亲手送给小桌子的金子...... 金子在百里骁的手上微微发光。 苏玛一怔,她其实早就忘了百里骁还送过自己这块金子,没想到死后竟然掉了出来。 此时百里骁看着那块金子,眉眼微敛,却看不出什么情绪。 苏玛忍不住蹲下身来,伸出手点在那块金子上,却不妨他猛地合上手掌,仿佛攥住她的指尖一样。 她下意识地收回指尖,却似乎残留着一点热度,不由得不自在地磨搓了一下。 她捏了捏指尖,站起来指着百里骁道:“你现在还看着有什么用,我早就死了!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百里骁自然听不见她的抱怨,他站起来将金子放在桌子上,转身就出了房门。 苏玛一口气险些上不来,他就这么把金子放在这里了?难道不会带在身上睹物思人吗?难道看见这块金子不会对她产生愧疚吗? 她气得直跺脚,却也无可奈何。 只能安慰自己现在不是找他算账的时候,她必须先把身体收回来。她跟着那个手下来到了乱葬岗,看那个手下将她的尸体放下,然后从怀里拿出化骨水。 苏玛一惊,要是尸体被化骨水化了,她再收回数据库可就麻烦了。 不过幸好,黑影看了看她的脸,这化骨水就是倒不下去,半晌他收起瓶子,将她扔进了坑里,又用别人的尸体掩盖住: “不知你是哪个势力派来的,也不知你为何接近少主,只是你选错了人,如此干脆地死去已经是万幸了。” 苏玛:“......” 她反而要感谢他,给她一个痛快? 等那人走后,苏玛收回身体,她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叹了一口气。 回到城里,天色已暗。她看到百里骁进了一家茶馆。龚叔早已在恭敬地等在原地:“公子,您没事就好。” 灯光昏暗,百里骁的眉眼深邃,微微一动似有光华流转:“城内情况如何?” 龚叔抬起头,目光浑浊却暗潮汹涌:“回公子,城内的人都在说神剑被盗都是无上峰的阴谋。已经开始集齐各大门派打算讨伐了。” 百里骁看向窗外。 此时灯红柳绿,街上又恢复了喧闹。但在夜色下,但隐隐可见暗潮汹涌,他耳力超绝,能听见不乏有道貌岸然之人用最肮脏下贱的词语来“问候”无上峰。 想来正邪之争一直是江湖的不变的焦点,无上峰身为魔教之首,向来是正派人士的眼中钉。戴元之事来得太过蹊跷,一些人听见“无上峰”三个字就由愤怒冲淡了理智,毫无正派操守,正如有人说道,这些名门正派于是“徒有虚名”罢了。 眼前突然晃过一双圆又亮的眼睛,百里骁猛地一敛眉。 龚叔见他沉默,以为他在担心,于是安慰道:“无上峰与武林各派的恩怨由来已久,他们忌惮我们的实力不敢轻举妄动,这次也只不过是乌合之众,不必在意。 重要的是,查出幕后指使。这次是冲着无上峰而来,老夫猜想他们还有后招。” 他回过神,道:“这事不可怠慢,需全力侦查。” 龚叔应了一声:“是,我会交代下去。” 说完,他耳朵一动,似乎没有听见那个俏皮的声音,于是微微躬了身体:“公子,和你一起出去的小桌子呢?” 百里骁眉眼未动:“已死。” 龚叔一惊,不由得咳嗽了起来:“死了?如何死的?可是死于山洞里?” 百里骁没有回答,窗外传来一阵芳香,有一红衣女子身材曼妙,缓缓前行,引得无数江湖人士垂涎。只是不知为何,这香味虽好,却不沁人,仿佛一只气味浓郁的芍药在鼻端轻扫,让人烦躁。 他转过头,垂下长睫:“惑人惑心,反祸性命。” 龚叔不解,百里骁道:“她是云欢宗的人。” 苏玛:“......啊?” 她什么时候成了云欢宗的人了?她怎么不知道? 龚叔看起来比她还惊讶,但想到种种细节,也就了然了。想来一个乞儿出身的店小二,说话之时毫不怯懦,对他们这些江湖人士更不惧怕,以前他以为是小桌子天性如此,现在想来她本就是江湖人士,谈何惧怕。 他在无上峰多年,向来寡言少语,对百里骁更是言听计从,因此疑惑百里骁是如何发现小桌子的身份,也疑惑小桌子死于何处,但不敢多问一句。 只是叹道:“我原以为这孩子心性单纯,原来也是心怀鬼胎。” 苏玛:“......”不,她没有。她只是要勾引人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云欢宗的人也是擅长勾引人....... 百里骁的脸隐藏在黑暗里,声音冷冽:“吾早已察觉她身上有异,亲近之人无不为其乱。且她早已知晓我的身份,昨晚大意一时失口,这才暴露。” 龚叔低声道:“云欢宗的人向来以男子精元为生,初学者容颜焕发,中级者身带芳香,媚眼如丝,最高级别媚态天成,惑人而不自知,让人不禁与之亲近......也不知她练到了哪一层。” -- 第36页 眼前却似乎恍惚过幽暗里静静绽开的白嫩,鼻端似乎嗅到一股甜而不腻的芳香,还有那脖颈处,白皙之中惑人的一抹红...... 百里骁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指尖,眉眼一动:“吾不知。” 龚叔吁了一口气:“不过幸好公子功力深厚,不为其所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百里骁顿了一下,又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苏玛:“......” 他怎么就不为所动了,他不是夸她比花魁美吗?不是还在山洞里对她亲亲抱抱举高高吗?怎么翻脸就不认人了? 难道这些都是他的伪装,是察觉出她的不对的将计就计? 天道:“如今看,诚如此。” 苏玛:“滚!” 她挫败地咬牙,想到自己一直以来的所有攻略都在对方如同跳梁小丑,更加恼羞成怒,这简直是对她的专业性最大的侮辱。 她怒气冲冲地走到百里骁的面前,盯着他冷漠的眼睛,一字一顿: “我下次要是还不让你爱上我,我就跟你姓!” 第20章 沛城之事未平,洛城之事又起。 第二天一早,有消息传出,铸造神剑玄雾的炼刃谷后人在洛城被找人了出来,并且一家三口全都被屠戮殆尽。且由伤口看来,他们皆是死于神剑,不由得让人唏嘘。 只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拥有神剑的戴元已经死亡,又是谁杀了他们?难道戴元没有死? 但所有人亲眼看到戴元被压在巨石之下还听到他说这一切的主谋是百里骁......难道这也是百里骁干的? 无论如何,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江湖的天要变了。 一大早,沛丰客栈门前的江湖人三三两两,各个神态凝重风声鹤唳。 有一身形修长男子站在一辆马车面前,他长身玉立,双手背负,目光流转之间让人不敢逼视。 他正是百里骁。 龚叔小声道:“少爷,此去洛城非同小可,我劝您还是先和......老爷商量一下吧。” 他道:“事情已经超出预料,我非去不可。” 龚叔知道拗不过他,只好答应。 “只是此路甚远,公子务必小心。” 百里骁点头,他刚想上马车,就看到叶鸣带着徐思思急匆匆地从街头冲了过来。叶鸣一脸凝重,徐思思在他身后大呼小叫:“你这么着急干嘛啊,人早就死了,你现在就算是飞过去也没用啊。” 叶鸣道:“我爹刚才给我飞鸽传书,说我们烈火山庄和炼刃谷世代交好,我小的时候谷主吴叔叔还抱我。此次被灭门实在是让人惊愤。他让我尽快去洛城和他会和,以商屠魔大计。” 说完,他看向徐思思:“你在外逗留多时,令堂定是担心得很。我马上赶往洛城,这一路劳累颠簸你定然受不了,倒不如趁着此次机会马上回去。” “我不!”徐思思执拗地看着他:“这么关键的时刻我怎么可能离开你。那个什么百、百里骁那么厉害,把小桌子和白潇都害死了,我怎么可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去?” 听到“百里骁”这个名字,叶鸣察觉到众人射来的目光,赶紧捂住她的嘴:“现在事情还没有定论,不可胡言!” 徐思思不忿,用力地掰他的手,两人拉拉扯扯起来。 正巧,她看见百里骁,不由得一惊:“那不是、不是白潇吗?” 叶鸣也转头望去,原来是白潇?他又惊又喜地赶上去:“白兄!” 百里骁微微回头,看目光似乎在问:何事? 他如此冷淡的态度让叶鸣似乎被泼了一盆冷水,好在他也习惯百里骁冷淡的态度,于是笑道:“白兄,我们还以为你已经葬身在山石下呢,没想到你全然无事,真是让我们虚惊一场。” 百里骁点了一下头。徐思思比叶鸣更加心细,想小桌子是和白潇一起被埋进山洞里的,白潇能回来那么小桌子也可能没有事。于是左看右看:“小桌子呢!小桌哪去了?” 看到这一幕,坐在马车车顶的苏玛,不由得唏嘘。 没想到这里最惦念她的还是女主,她就说女主虽然莽撞,但心地是好的。 只可惜,小桌子早就不在了。 自然没有人回应,徐思思问百里骁:“小桌子为什么没有跟你回来?” 百里骁眯起眼,龚叔犹豫了一下,道:“小桌子他......” “她已死。” 百里骁毫无感情地回答。徐思思立刻红了眼眶:“怎么就死了呢?你不是好好地回来吗?” 叶鸣赶紧安慰她:“小桌子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那么多的石头砸下去不可能无事。白兄武功高超自然安然无恙,许是命罢了。” 徐思思哽咽地点了点头。她虽然和小桌子仅仅相处几天,但到底相识一场,更何况她还救了她一命。本来亲眼见到对方被压在山下就留有遗憾,如今看百里骁安然无恙地回来就抱着希望,但却听她没有回来,大起大落之下不免悲伤:“小桌子还真是命苦......” 叶鸣拍了拍她的肩膀:“小桌子这么善良,下辈子一定会投个好人家。” 徐思思点了点头。 苏玛想,她确实是命苦。只盼望永远也不要再遇上百里骁为好。 百里骁收回视线,他刚踏进马车,突然一顿。 目光毫无波动地扫过车厢,还是熟悉的柔缎金器,还是熟悉的檀香缭绕,却似乎多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似乎是高山冰湖边的幽兰,又似乎是雨后清新嫩绿的芳草,无时无刻不在撩着鼻端,但细嗅之下又接近于无。 -- 第37页 他拧了一下眉,问:“龚叔,可是有人接近过马车?” 龚叔知道百里骁不愿被人碰自己的东西,于是赶紧道:“公子的马车华贵,寻常人皆不敢碰。”话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犹豫地张口:“其实这马车在客栈的时候,也有一个人经常打理,这马也是常喂的......” 客栈一共就三个店小二,大山被他轰出去过所以一直不敢碰他的东西,小凳子胆子小更不敢碰他的东西,那么就只剩下一个人...... 百里骁微微敛了眉头。 龚叔听他不语,于是试探:“公子,要不然......换辆马车?” 苏玛微微提起心。 他沉默了一下。 * 几人商量了一下,发现共同的目的地都是洛城,于是决定一起前行。 洛城离沛城相距甚远,如果马不停蹄地赶路也需要三天三夜。行路一天,晚上天气阴沉,远处乌云压顶,马上就要来一场倾盆大雨。 休息时,苏玛坐在车顶上,细小的雨滴穿过她透明的灵魂,她哼着歌钻进了车里,看着百里骁闭目养神,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你嫌弃我,你还不是上车了?” 百里骁自然不会回应,苏玛猜想他此时肯定是后悔杀了她,也许正沉浸在她的气息里偷偷流泪呢。 她得意地哼哼两声,恨不得扒开他的眼皮看看他是否已经眼眶通红、热泪盈眶。 百里骁似有所感,慢慢睁开双眼,视线虽虚无但冷意直接让她打了个哆嗦,她骂骂咧咧地爬上车顶,看着远处炊烟袅袅,眯起眼睛。 天道看她如此嚣张,忍不住道:“汝已失败两次,今后如何?” 苏玛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站起来指向前方:“第一次我想让他救我,他没救。第二次他救了我却杀了我,这一次.....换我救他。” 天道怔忪。苏玛想起原剧情,对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信心十足。 在这段剧情里,他们三个人第一次遭遇伏击,叶鸣和徐思思被打落悬崖,两匹神马一死一伤,百里骁身受重伤,被存活下来的追天拉到了附近的村落里,这才得救。 叶鸣和徐思思乃是男女主,他们当然不会死,在悬崖下挣扎了几天,叶鸣捡到秘籍使得神功大成,更有徐思思相伴,两人感情突飞猛进,好不快活。 相比之下,百里骁就惨得多了。 他这人向来谨慎,生性无情。不顾身上气血逆行、真气大乱的情况下在村民家里只是休息了半天就挣扎着离开。虽然后来有神医相救,但到底落下了病根。 以后但凡运功寒气逼体,苦不堪言。导致在后来和叶鸣的神剑争夺大战中不敌对方,痛失神剑。 苏玛如此嚣张,并非是盲目自信。 她默默地跟了百里骁两三天,仔细地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攻略过程。经历了两次失败,她终于肯正视一个问题:百里骁不能用常理待之。 所以要攻略他必须要下苦功夫,所以她为他量身定制了一套攻略方案。 她发现,百里骁从小就生活在寒冷的无上峰,不知生母,没有玩伴,教主百里一海对他无比严苛,导致他的性格越来越冷漠。 因此他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渴望温暖的。 就如同那天晚上,他脆弱地缩进她的腰腹...... “尔不表计划,为何颊上发红?” 苏玛回过神,咳了一声道:“谁脸红了.....反正说了你也不懂。” 她歪了歪脖子,松了松筋骨:“我早就准备好了一切,这次我要用心攻略他,以温情溺之,再以柔情以杀之。这是第三段计划。” 火堆旁,徐思思往叶鸣那面缩了缩,她问龚叔:“白潇怎么不下车?” 龚叔道:“公子正在运功。” 闻言,徐思思白了一眼叶鸣:“人家比你努力,怪不得武功那么好。” 叶鸣一笑。 苏玛飘出来对着火堆一叹。再努力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比不过作者的一支笔。反派千辛万苦得到的东西,还不如人家跳一个悬崖来得快呢。 被追天和逐地的鼻息声拉回了神,徐思思看了两匹马,凑到龚叔身边:“龚叔,我且问你,这车马这么金贵,你们家公子是不是.......哪个世家的公子啊?” 叶鸣看她如此莽撞,赶紧把她拉了回来。他虽然也疑问百里骁的身份,但看他气质清冷,处事淡漠因此并没有把他往邪道上想。一直以为他是哪个隐秘宗派的弟子,因此从不多问。 这些隐士高人的规矩想来麻烦复杂,他怕徐思思犯了忌讳。 龚叔摆了摆手,笑道:“非也,普通富商罢了。只不过是公子痴于武功,因此常带老朽出来闯荡。” “普通富商哪有这么好的马。”徐思思挣开叶鸣,不由得嘀咕。 龚叔听力超绝,听罢也只是笑笑。 夜色渐深,徐思思有些困倦。她频频看向马车,又用眼神示意叶鸣。 叶鸣为难地看向龚叔,但龚叔眼盲自然看不到他的难处。他只得摇了摇头,表示这话不好开口。 正巧门帘一动,似乎是百里骁要出来,徐思思赶紧站起来:“白公子,今天晚上有点冷,我能不......” 短短几个字,这句话越说声音越小。对方看都没有看她,但在黑夜中亮如星辰的眸子一个余光就让她打了个哆嗦。 她呐呐地闭上嘴,回去跟叶鸣生闷气去了:“他也太冷淡了!” -- 第38页 相比原著,叶鸣对百里骁的武功有了更深的认识,因此也不敢再说让百里骁让着徐思思的话,他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徐思思的身上。 “这总可以了吧。” 徐思思立刻羞红了脸蛋。 苏玛翻了个白眼,她飘到百里骁的身边,看他给两匹马喂草料。 百里骁对这两匹马看中得紧,它们相当于陪着他一起长大,逐地死后,他还沉默了很久。 这两匹马在苏玛生前踩过她一次,又被她喂了几次,但每次都没有近距离接近过。她想了想,站在百里骁的身边,伸出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缓缓地顺过逐地的毛发。 两只手,一大一小,一虚一实,交错地向下,逐地惬意地打着鼻息,它似有所感,转了转头看向苏玛。 苏玛内心一动。都说这两匹是神马,原来并不是浪得虚名,虽说不能像神话里那样成精化形,但应该有了灵性,竟然对她的灵魂有所感应。 百里骁勾了一下嘴角:“今晚倒是乖巧。” 作者有话说:苏玛:坐等追我火葬场(搓手手) 第21章 “它们只在你和小桌子面前乖巧。” 龚叔弯着腰走过来,许是夜色正好,百里骁的表情并无多少不耐,他就继续道: “这孩子每天喂这两匹马,上好的草料必不可少,偶尔省下一点吃食也都给了它们。我还看见她对着这两个家伙嘀咕话,这两只家伙竟然也不烦她。要是换做旁人肯定就一蹄子踹过去了。” 苏玛想,她当时哪是嘀咕话,那是在骂它们哩。说它们好吃懒做,蹄子太硬,把她踩死了也不知道歉,反过来她还要好吃好喝地喂养它们...... 话说回来这两匹马真的对她态度不错? 百里骁不语,他收回指尖。不知为何,却总感觉指缝间残留着交错摩擦之后的温软,他拧了一下眉,道:“魅惑之人,不足为奇。” 苏玛:“......” 她也就打算勾引勾引他,那两匹马她怎么勾引了? 她气得脸蛋发红,虚无的影子在他胸膛捶了几记。追天似有所感,欢快地叫了几声。 百里骁垂下眼睫,不欲多说,他刚想上车,突然一顿,紧接着将龚叔一掌推开,踩在车辕一跃而起。 衣袂翻飞,他的目光如电,只听“砰”地一声,马车四分五裂,车内的东西散落一地,追天逐地被惊得掀起前蹄,嘶声嚎叫。 叶鸣一惊,看百里骁翩然落地赶忙上前:“怎么了?” 百里骁凝重了脸:“有埋伏。” 埋伏?叶鸣一惊。 话音刚落,远处雷声阵阵。黑暗中有黑影一跃而出,徐思思下意识地惊叫出声。却不防猛地被人抓住,踉跄地被拖走,叶鸣大惊,一个闪身与那人缠斗起来:“放开她!” 徐思思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自保的意识还是有的。她感觉捂住自己嘴巴那人虽动作粗鲁,但并无杀意。只是那人身上的血腥味让人作呕。 她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手掌,那人闷哼一声,一巴掌把她扇了出去,徐思思哪里吃过这样的亏,她捂住脸大喊一声:“叶鸣!给我打他!” 叶鸣看她无事,又是放松又是好笑。 只是来人一袭黑衣,让人看不清楚脸庞,却手法利落,招招狠辣,不像是正派人士。 天际电闪雷鸣,叶鸣看到这些人眼中的猩红,内心一动:“你们可是魔教中人!” “轰隆”一声,闪电顿时让这山路亮如白昼。 百里骁的眉眼比雷电还要肃杀。他细细地打量这些人,却只能看到毫无波动的眸子,他们似乎是一只只毫无感情的杀戮机器,不知生死,不知疼痛,只为收割生命。 他垂下长眸,雨滴顺着长睫流下。 他确定这些人不是无上峰的人。无上峰虽作恶多端,但各个是心怀猛兽的恶人,绝不是只知道杀戮的机器。 难道这又是针对无上峰的阴谋? 他眉眼一冷,纸扇利落地划开雨幕,如同刀刃一般滑向一人的喉口。热血和雨滴混在一起,瞬间泼向了幽黑的悬崖。 饶是如此漆黑的时候,叶鸣也不由得为百里骁身手而惊艳:“白兄!你武功如此高超,在下自愧不如。等过了这一关,定当和你好好讨伐那个百里骁!” 百里骁:“......” 苏玛:哈哈哈哈! 只是两人的武功再高强,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还有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拖油瓶。 眼看着渐渐处于下风,两匹马被冲击得不安鸣叫,它们跟了百里骁多年怎能看主人处于危险弃之不顾,于是瞬间挣脱了缰绳冲向一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正把刀举向龚叔,猛地一惊,还没反应过来胸腔就被撞碎,瞬间被撞下了悬崖。 龚叔咳了几声,踉跄地站起来:“好孩子,老夫没白疼你们。” 说完,他浑浊的目光“看”向天空,他虽在无上峰多年,但到底手无缚鸡之力,如果是在半天还好,但在夜晚百里骁分身乏术,无法照顾他。而且所有的手下都在追查戴元,恐怕今晚是在劫难逃了。 两匹马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一个黑衣人眼中一红,瞬间冲了上来,眼看着追天即将被砍断脖颈,百里骁眉头一皱,手中纸扇从人的脖颈上一收,鲜血染红了地面,却再想飞出已是不及。 -- 第39页 他心下一沉,不曾想眼前金光一闪,那刀偏离了半寸,只砍断追天的一只耳朵,百里骁顿时松了一口气,转身将那人掼到崖下。 他一眯眼,这才看清,那金光乃是一粒金子。 金子?他不由得一怔。 只是这短短发怔的一瞬间,有一股凌厉的杀气袭来,他转身以扇相迎,却失了先机,顿时被压得后退一步。 那人虽拿着剑,但力道堪比拿刀高手,虽也是蒙面,却眉眼凌厉、眼含暴虐,让他顿觉熟悉。 还不等他回想,那人武功高强,转身之间已是出了百余招。他虽全部接住,却总觉被压一头。 叶鸣看罢,也是一急,瞬间加入战场:“白兄,我来助你!” 只是他虽武功高超,但不如百里骁二十来年的艰苦修炼,对招略有凝滞,渐渐落了下风。 就在要被那人一剑穿胸之际,那人却停滞半分,转而对他胸膛推出一掌,他口吐鲜血,猛地飞向悬崖。 徐思思一惊,下意识地抓住叶鸣,两人瞬间掉下山崖。 百里骁眉眼一肃,他下意识地看向龚叔,那黑衣人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瞬间打出一掌。 龚叔的胸口凹了下去,“砰”地一声栽倒在地。 百里骁的脸色彻底变了,他咬牙低吼:“受死!” 那人眸光一闪,不接他的招,瞬间点了他身上的一处穴位。 百里骁闷哼一声,顿觉全身酸软无力,内力全无,不由大惊。 他呕出一口血,单膝跪地。大雨倾盆而下,稀释着血液在他的脖颈上晕成一片。 他咬着牙,双目赤红看向前方:“你到底是何人?” 黑衣人冷漠地看他一眼,一挥手众人自动消失。 百里骁终于支撑不住,他瘫倒在地。他想运功,却觉全身寒冷,有如掉入冰潭,骨节寸寸结霜,在这大雨之下,似乎只剩下胸口那一点微弱的温热。 他咬着牙,似乎想起年少时被罚在雪中长跪的场景。 那时也是这么冷,却有一股心火支撑着。如今却连这一点心火也要渐渐熄了。 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迷蒙中,似乎听到轻巧的脚步声。他挣扎地抬眼,隐约看见有一道身影打着伞漫步而来。 雨声骤急,那人一袭黄衣,轻纱飞扬,如同这冰冷的夜里唯一的光。 第22章 百里骁已经很久没有昏迷过了。 他第一次昏迷的时候是在八岁。 八岁,正是孩子启蒙玩闹的年纪。但他却要在冰天雪地之中夜以继日地练功。他的父亲百里一海对他很是严苛,练功是非浑身冰棱浑身僵硬不可结束。 他练得筋疲力尽,严寒天气竟然挥汗如雨。 奶娘拿着夹袄抹着眼泪站在门边,碍于教主的吩咐不敢上前。只是她哭的不是教主的无情,而是百里骁的执拗。 他对自己的要求比百里一海对他的还要高,百里一海让他站五个时辰他绝对会站六个时辰,让他练五百下却不会少于六百下。 在年幼的百里骁心里,父亲的话有如圣旨,他不仅会严格执行,还会超额执行。因为他知道百里一海对他的期望有多大。 无上峰的少主,生来就是要继承这里,然后完成父亲统一武林的理想。 只是再成熟的心性也挡不住对母爱向往的天性。他在喂养两匹马的时候,听龚叔说起这两个的母亲乃是一匹神驹,为保护两个幼崽死在战场。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生母,他生下来就知道母亲仙去,但从懂事起就没有见父亲提过一次,也并未见过任何画像。他心中触动,忍不住问了百里一海,为何这峰上没有母亲的画像。 明明只是身为人子的最普通的疑问,百里一海却像是被捅了一刀,彻底暴怒。让他在雪地里跪着,不认错就不能回去。 那是百里骁第一次想要反抗父亲,他想不通自己只是问了一句生母,父亲为何如此生气。他挺直了腰板跪在雪地里,没有认一句错。 就这样跪了三天三夜,直到他体力不支,彻底晕了过去。 再醒来后,他就彻底绝了问母亲的念想。 这次,他被人击中了一个穴道,就像是被击中了命门,顿时全身发软,血脉逆行。他拼命挣扎,却只能眼睁睁地任由眼前一阵阵地发黑,视线的最后一秒,是如同奶娘屋内,油灯上的一抹黄。 这一昏迷就是三天。 狭小的木屋内,阳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野草上的露珠晶莹剔透,叶脉不堪压负,微微弯折。颤动的阴影仿佛留恋床上的人,在他的眉眼上轻轻晃动。 百里骁长睫一颤,猛地睁开眼。 他的眼中毫无昏迷之后的迷茫,如同乌云炸裂、雨幕骤停,冷冽逼人。 只是一扫,他就瞬间收集了信息。 这是一个木屋,一个很窄但却很温馨的木屋。屋外花团锦簇,屋内绿意盈盈。身上被子柔软,隐隐散发着香味,许是怕阳光晃到他的眼睛,床前半遮了一块纱布,有铃铛束在其上。 微风袭来,轻轻摆动,声声悦耳。 他一偏头,就看到软枕旁边有一个香囊,绣工精致,想来是安神之物。 这还不止,墙上更是挂着各种手工香囊织物,各个小巧精致。 桌上袅袅茶香,整个屋子都让人心旷神怡。 这是一个女人的房间,还是一个很温柔、很细致的女人的房间。 -- 第40页 他为何在这里? 百里骁只是怔愣了一瞬,就想起在昏迷之前的场景。那一伙黑衣人似乎提前就知道他们的目的,不知是针对他还是针对叶鸣。但为首的人竟然能在一招之内击溃他的内功,实在太过诡异。 难道他的玄霜禁诀有弱点? 不,不可能。 百里骁的眉头一敛。父亲说过,这本心决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上品功法,对人的体质有极高的要求,连他本人都无法亲自修炼。但只要修炼到登峰造极,就会以一敌万,势不可挡。 这样一本完美的功法怎么可能有弱点? 难道是他上次掉进寒潭里导致的内伤没有恢复,让人误打误撞地击散了真气? 百里骁拧了一下眉头,但无论如何此地不宜久留。 他坐起来,一动却觉得胸腔闷痛,似有千万根冰棱穿胸而过。他用力运功压制,却感觉内力毫无反应,反而击得血脉逆行。 他咽下喉中的鲜血,从床头找到叠得整齐的衣物,穿好后咬牙站起来。 他在无上峰的时候不知道受过多少伤,这点对他根本不算什么。只是难忍一些、寒冷一些罢了。 只是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门上的银铃一响,眼前黄纱一拂,他瞬间被一股柔软撞了个满怀。 顿时,漫天的花雨飘散,携着阳光。散着香气徐徐坠下。 他一垂眸,就看到一个黄衣女子倒在花瓣中,花篮扔在手边,惊讶地望着他。 微风袭来,有花瓣落在她下垂的眼角,顺着微微张开的樱唇滑到轻纱交掩的领口。缱绻地附在了上面。 那姑娘看他又不是全然地惊讶,似乎还夹杂着一点惊喜,眼尾晶亮,如玉湖一般澄澈。 她应该就是这个屋子的主人。 百里骁下意识地猜出,但并不阻碍他的脚步,他长腿一迈,绕过她就走。 却没想到刚迈出一步,就感到手腕一紧,有一股柔软小心地附上了他的手,带着小心翼翼的颤抖与执拗的力度。 他一回头,就看到那个女人勾着他的手腕,眼尾瞠大不赞同地看着他。 百里骁顿了顿,从身上掏出一枚玉佩随手塞给她:“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但在下有要事在身,来日再报。” 许是昏迷了多天,他的声音略微嘶哑,如同山风烈烈,任谁都能听出里面的漠然来。 他把右手覆在她的手上,碰到一片柔软,却毫不留情地拨下。 他本以为对方会知难而退,却没想打她直接站了起来,执拗地看着他连连摇头,手上抓得更紧,嘴巴开开合合不知道要说什么,急得额上冒汗。 百里骁眉头一敛,他想要说话却觉得胸口一痛,只得敛眉:“你想要什么?” 那女子连连摇头,伸出手推在他的胸膛上,竟是要把他推进房里去。 只是百里骁虽身受重伤,但到底是个高大的男人,她根本推不动他,忙了半天反而把自己往人怀里塞。 累得满头大汗不说,对方纹丝未动。 百里骁眉眼如万年不化的寒冰,丝毫没有波动,他不知她想要干什么,也不想知道,刚想把她拽开就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 这香味既熟悉又陌生,让他想起那一双圆而又透亮的眼睛。 一股被戏弄的恼怒袭上胸口,他没有一皱,瞬间地掐住她的脖子,连连欺身将她按在窗前:“你意欲何为,又是谁派你来的?” 他声音冰冷,但喉咙沙哑,含着血气更加让人颤栗。 窗前的花草扑簌簌地被压倒一片,零星地落在那女人乌黑的发丝上,她惊恐地看着他,似乎不理解他为何突然变了脸色,胸膛剧烈起伏,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纤细的脖颈就在自己的手心下,掌心似乎能感受那柔嫩之下脆弱的脉动。虽然百里骁现在身受重伤,但是杀死她简直轻而易举。 他只要一个用力就可以捏断她的脖子。但是又是谁派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来接近他? 难道她的柔弱只是一个伪装? 想到这里,他长眸一敛,指尖探向她的脖颈。在边缘处细细摸索着。 女人猛地瞪大眼,皮肤像是被搔动的桃花,寸寸染红,那红从脖颈蔓延到眼角,像是晕了一层装,眼眶有了泪意,委屈又惊讶地看过来,盈盈多情。 百里骁收回手:“没有易容,你到底是谁,是否是云欢宗之人?” 女人的手无力地掰动他的大手,明明指尖纤细却怕伤到他一样,只能用指腹无用地磨搓着。她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嘴巴微微瘪着,发出细微的哼声。 百里骁靠近她,指尖收得更紧:“为何不说话?” 他自从醒来就不止今夕是何夕,他只记得龚叔中了一掌。想来这些人把他弄来这里是为了有更大的阴谋,找来这样一个女子是为了降低他的警戒。至于龚叔,他年岁大了,对这些毫无用处,可能已经...... 想到这里,他手上更加用力:“和我在一起的那个老者呢?是否被尔等杀了?” 女人闷哼一声,却始终不发一言。 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如此痛苦却不发一言,心性当如此之强?看来不杀了她幕后之人是不会出来了。 微风袭来,头顶铃声作响。 这和煦的山风不知何时变得让人通体发寒。 就在百里骁眉间一冷之时,只听远处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 第41页 “小梨,你让我照顾的那个老头有反应了!我知道你不能说话,听见了就摇一下铃!” 作者有话说:下章就入v了,谢谢你们的陪伴! 照例打个广告,接档文:《今天也在拿命攻略病娇[穿书]》 1、米丘穿书了,穿进了一本男主复仇文里。 系统让她攻略男主邢烈,并且严肃地告诉她:刑烈生性淡漠,残酷无情。任务难度是S×9999级,所以特意给她配了一个能存档的bug。 米丘握拳,表示这不是问题。 一开始,她成了刑烈低谷时相依为命的小弟,她兢兢业业,任劳任怨。 系统:因为你误摘了有毒的果子,刑烈以为你要毒害他,于是一抬手你就灰飞烟灭。由于画面太过血腥,此段掐去。 米丘错愕:“……读档!” 后来,她和刑烈历经千难万险,终于逃脱追杀,她成了他信任的左右手,她兢兢业业,任劳任怨。 系统:因为他看到你和正派人士搭话,以为你是卧底,于是一抬手你就经脉尽断。由于画面太过血腥,此段掐去。 米丘咬牙:“读!档!” 最后,她和刑烈历经坎坷,终于夺回魔教,她成了他最信任的左护法,她兢兢业业,任劳任怨。 系统:因为你最终暴露了正派卧底的身份,他勃然大怒,向你走来……由于画面太过涩情,此段掐去。 米丘惊恐:“读档读档读档!!!” 系统:应宿主的强烈要求,此段读档一百次。 米丘:“!!!” 2、邢烈生来就是长在深渊里的人,他的世界暗无天日,满目残垣。 直到他遇见了米丘。一个即使拼了性命,也要拽他出地狱的人。 但他冷情冷性,即使知道对方心意,也不想回应。 直到他发现了对方的真实身份,那一瞬间,天塌地陷。 他怀着满腔的愤怒与痛楚,又强行将对方禁锢,在黑暗之中肆意地揉碎那片柔软…… ……等一下,他为什么要说“又”? 第23章 百里骁回过头,他微微一定睛,就能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艰难地向这里招手。 她脸上带笑,皱纹似乎夹着风尘,深刻的纹路似是沟壑,却眼神慈爱,目光澄澈。身上穿着灰色的夹袄,上面打着几个补丁,伸出枯枝一般的手向这里挥了挥。 如果说这样的人也是伪装的话,他不知这世上会有如此登峰造极的伪装术,恐怕戴元都不及。 百里骁顿了顿,他指尖微微松了松,但没有彻底松开这个女人。 他盯着那女人的眼睛,问:“那人是在叫你?” 女人——小梨委屈地点了点头。 “你不能言?” 这次,她偏过头垂下眼睫,轻轻地点了一下头,从嗓子里发出细微的声响,却能听出略有凝滞。 百里骁沉默了一下,又问:“那人说的老者可是和我一起来的?” 小梨点了一下头,她勉强指了指老妪的方向,表示那个老者就在那里。 百里骁的神色变了,他猛地抓住手腕,拉着她就向前走。他似乎有预感,老奶奶家的的老者可能是龚叔。既然有反应,就说明龚叔没有死。这样一想心里轻松许多,却也不敢报着更大的希望。 小梨的手无比柔软,在他的手心下绵绵地蜷成一团,她走了两步挣扎了一下,百里骁回过头,她皱着眉,尽力地碰了一下门上的铃。 铃声清脆,悦耳的声音传得很远。 他顿了顿,没再说什么。 出了院门,这才发现原来这里竟然是一处小山村,这间木屋地处山村最偏僻的山头,但鸟语花香,干净整洁,院中有几棵梨树,树上还残存几朵勾着春意尾巴的梨花。 微风动,香气来。 再走几步,就看到远处炊烟袅袅,有几座木屋零星地分布在山里,鸡犬相闻,格外闲适。 只是再美的风景却进不了他的眼里,他心系龚叔,走得奇快,小梨只能踉跄地跟在他身后,她拼力挣扎,想要说什么却无法发出声音,只得指了指他的胸口。 百里骁以为她另有目的,毫无反应。只是刚走了没两步就感觉胸口一痛,他眉头一皱顿时单膝跪地呕出一口血来。 原来他刚醒来下地行走就已经是逞强,听到龚叔的消息大起大落,心潮起伏自然就吐了血。 小梨叹了一口气,赶紧从怀里掏出手帕,按在他的嘴角,拧着眉看着他。 那目光似乎在说:看吧,不听她的话就是这个下场。 百里骁也不知道为何能从她的那双眼睛里看出这样的信息,他难得停滞一下,接过她的手帕。这手帕上也绣着梨花,原来他刚才嗅到的气味是这个...... 他面上毫无表情,但眼中第一次出现凝滞。却也只是半分。接着哑声道:“多谢。” 他把手帕还给她,然后踉跄地站起来。小梨赶紧扶起他,用手比了比,让他不要着急。 百里骁不言,他挺直了身体,脸上除了苍白无血半点看不出在忍受非人的痛楚。 小梨被他推开,无奈地摇了摇头。 两人踉跄地走到村里。 那老妪乃是这溪水村里年纪最大的老人,名字不知,只知姓曹,因此周围的人都叫她曹阿婆。曹阿婆家中仅有一女,但早已嫁往外地,她只能靠女儿时不时寄过来的银两和接济过活。 -- 第42页 曹阿婆很早就在一直等着,许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直到两人靠近她才发现小梨的旁边还有一个人。 她眯了眼看了半天,发出沙哑地惊呼:“这不是在你家里躺了三天的那个小伙子吗?能下地了?” 小梨点了点头,她比了比,表示旁边的人想要看里面的人。 百里骁神色漠然,但全身绷紧,他仔仔细细地看了曹阿婆一眼,看她似乎无异,于是克制地说:“请让在下看一眼。” 曹阿婆当然不会不让进,她颤颤巍巍地领着两人进屋,边走边道: “你被小梨救回来的时候不住地吐血,我告诉她你没救了,就扔给官府吧,她不听,非要救你。折腾了两三天,没想到还真把你折腾活了。” 百里骁看了小梨一眼,小梨眯眼一笑,脖子上还带着被他掐过的淤青。 他垂下眼睫,眼中意味不明。 曹阿婆的家里很是狭小,与小梨家的不同,她家的墙上挂满了各种草帽,地上堆着各种农具。屋内充斥着咸菜的气味,偶尔有一只老鼠突然跑过去,消失在墙角。 看起来是住了多年的老屋,虽乱,但乱中有序。曹阿婆对家里的窘境神态坦然,她拉开门帘,里面有两个房间,一个是她住的,另一个小房间里躺着一个人。 仔细一看,就能看到那人头发花白,有些干瘦,脸颊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如果不是胸口微微起伏完全就是个死人。 百里骁大步走上去,拉开窗帘:“龚叔!?” 他又惊又喜。原来龚叔真的没有死。 曹阿婆站在旁边道:“当时她把你们两个救回来,你还有点气,但这老头却是全无气息,要不是靠着人参吊着,早就死翘翘啦。” 百里骁探了探龚叔的颈侧,发现虽气息微弱但还有生机。他松了一口气,回头对曹阿婆道:“这人是我叔叔,多谢婆婆救命之恩。” 曹阿婆摆了摆手:“不用谢我,我也只是举手之劳。伺候人、挣药钱都是小梨干的。” 小梨摇了摇头,表示这没什么。她微微一动,就扯到了脖颈,不由得“嘶”了一声。 曹阿婆眯着眼睛凑了过来:“小梨,你怎么了?脖子不舒服?” 小梨赶紧摇了摇头:“没有,阿婆。我没事。” 百里骁垂下长睫,欲把龚叔扶起来:“多谢相救,只是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多做打扰了。” 小梨一听,赶紧要拦住他,然后指了指他的胸口。 她指了这么多次,百里骁是再不明白也明白了。原来她是在关心他的伤势。他的眉眼毫无波动:“谢谢关心,我无碍。” 说着他就要带龚叔走,小梨急得不行,还是曹阿婆道:“我看你也是个不要命的,受了那么重的伤刚醒就下地行走。但你年轻身板结实,这人可不行。他现在就剩一口气了,你可不能再折腾他了。” 百里骁一顿。 他却忘了,龚叔的身体和他不同,龚叔完全没有功力,如果此时乱动...... 看他拧紧了眉头,小梨比了比,曹阿婆笑道:“她说让你留下来,等你叔叔转醒后再做定夺吧。” 百里骁看了一眼脸色青白的龚叔,视线又转向这个狭小的房间,半晌,微微点了一下头。 * 山顶上,百里骁的衣摆烈烈作响。 他通过和曹阿婆交谈,知道这里叫做溪水村,离洛城还有百里地,离他受伤的地方也不远。 小梨是三天前来的这里,她在赶路的途中遇到他和龚叔,然后费力地带着他们两个回来,连夜找到了一个村子,敲开了一家房门,那就是曹阿婆家。 村头的那间木屋是曹阿婆以前的房子,本来是废弃的的,曹阿婆看她可怜,就让给了她,小梨就在这里住下了。 她人长得温柔,做事也细致,两三天就把那间房子打理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曹阿婆见她虽不能说话,但举止落落大方,就问她是不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她垂下眸子不说话,就只是一笑。那笑中带着些苦涩。曹阿婆顿时明白,这又是一个因为难事逃家的孩子。 想来这么一个黄花大闺女能在这个年纪跑出来,还不能言,大抵就是因为婚事了。 曹阿婆心地善良,女儿常年不在身边于是就把爱转移到了小梨身上。她看小梨一单身女子,自力更生尚且勉强,还要带着两个生死不知的男人,于是主动把龚叔接了过来,然后也有意无意地提醒她,生死由天定,也不能因为救人就拖累了自己。 小梨摇了摇头,表示不能见死不救。况且在自己逃家的夜晚碰见了他们这也是天意。于是她变卖了身上所有的首饰给他和龚叔找大夫,靠着人参和药草吊着,竟也能让他们俩过活。 百里骁站在山顶,看着这小小的山村,炊烟袅袅、犬吠可闻,一时间有些恍惚。 听曹阿婆的话许久,他仍是不能放下戒备。 他深知这江湖有多么黑暗危险,人性有多么错综复杂。在无上峰里,他就亲眼看到一个八十的老妇人眼都不眨地杀死一个大汉,自己也曾被一个八岁的小姑娘一刀刺伤。 万事不可看表面,但龚叔昏迷不醒,村外疑雾重重,这里是最好的修养地点。 她垂眸沉思,一个哑女而已,对他造成不了什么影响,他只要养好内伤,等待龚叔苏醒,再找到生死不知的追天逐地...... -- 第43页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声响,他的视线随意一扫,却是一怔。 在山下的一条小溪边,立着两匹白马,那两匹马高大俊美,皮毛顺滑,一只踢踏着水花,嘶声嚎叫无比活泼,一只垂头吃草,却是少了一只耳朵。 那残缺的耳朵被白布好好地包裹着,一只柔嫩纤长的手小心地抚摸安慰,那马儿似乎感受到善意,微微垂头与手的主人磨蹭。 山风袭来,他看到两匹马欢快地踢水与哑女灿烂的笑脸。 作者有话说:v章留言皆有红包 打广告:《今天也在拿命攻略病娇[穿书]》求预收。 第24章 天道问苏玛:“为何扮为哑女?可是为博取同情?” 苏道:“我每次都是祸从口出,所以这次我干脆就不说话。” 天道:“......” * 百里骁回去的时候,木屋里炊烟袅袅,原来是小梨在烧饭。他主动接过柴火,小梨愣了一下,然后强硬地夺过来,把他推向屋里,然后给他倒了一杯茶,让他不要动。 她指尖葱白,指腹无茧,但有几处鲜红的针眼。 她放下茶杯就想走,百里骁叫住她,眼中波光溢动:“你可是在悬崖边见到我和龚叔?” 小梨回想了一下,她似乎想到了那个雨夜里满地的血腥,有些瑟缩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她指了指百里骁,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表示看见他的时候,他连胸膛都不起伏了。 百里骁想起当时的状况,确实是血腥满地,她一个弱质女子能在雨夜里能用两匹马把他们救回来,也算是外柔内刚了。 “你可曾看过别人?” 小梨摇了摇头。百里骁敛了一下眉。他虽然昏迷,但并不是毫无生机,既然她能察觉到他没有死,那为何那伙黑衣人没有发现反而放他一马? 他拧了一下眉,这一切来得太过蹊跷。他有理由怀疑幕后之人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专门针对无上峰而来的。然而又是谁要花费这么大的力量去针对无上峰? 难道这是正派之间的一场阴谋? 更让他在意的是,他似乎在恍惚之间看到了一粒金子,是有别人在场还是...... 他回过神,道:“多谢相救。以后在下会多加烦扰,还望见谅。” 百里骁常年在无上峰生活,从小无玩伴但有百里一海给他找的最好的教书先生。因此他虽性格冷漠、淡漠待人,但该有的礼数是不会少的。 小梨摇了摇头,表示这不算什么,让他在这里安心住下。她比划了半天,看他不知是看不懂还是不在意,神色一直漠然,想了想从桌上拿起纸笔,匆匆写下两行字。 百里骁一看,原来是让他好好歇息,不要乱动。 然后又看她她从从床围上摘下铃铛,挂在腰间,微微一拨就有清脆的响声传来。她一笑,慢慢张口,让他一字一字地看清。有什么事她会摇这个铃铛告诉他。 百里骁的视线在她的铃铛上一扫,没有表示。 小梨也不在乎他的冷漠,一笑,走到门口,突然听他问:“你可曾在现场看到一粒金子。” 小梨摇头,用手指了指天,表示那天的雨太大,她只看到了两人两马,其余全都看不清。 百里骁垂下长睫,又道:“多谢。” 小梨莫名地看了他一眼,走出门外。却不知是否是失神,差点被绊个跟头。她踉跄了两下,轻轻吐出一口气。 来到门外,曹阿婆颤颤巍巍地走来,她手里拿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放着几个土豆,硬是要塞到小梨的怀里: “你自己一个人不容易,还要照顾一个伤患,这点你就拿着吧。” 小梨推拒,曹阿婆强硬地往她怀里塞,她无法,只好不好意思地收下。 曹阿婆看了看里面,把她拉到一边:“小梨啊,前几天你把他救回来我没法说什么,谁让他半死不活呢。只是现在他醒了,虽说还身受重伤,但也能走能行,你还要如此吗?” 小梨迷茫地看着她。 曹阿婆“啧”了一声,拍了一下她的肩:“傻孩子,他再虚弱,那也是个男人啊,你一个大姑娘家的怎么能和他、和他共处一室?” 小梨恍然,马上羞红了脸颊。她回头看了看室内。透过窗户,轻纱曼妙间可以看到百里骁隽秀的侧脸,他微闭长眸,纤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打下暗影,安静地盘坐,就就如同一座寒潭,比这山风还要让人心旷神怡。 这样一个男人,幸好刚才只是在这附近走了走,要是再进村里去,可能就会让待嫁多年的那几个姑娘撕碎了去。 怪不得曹阿婆会多想。 小梨口不能言,也只有慢慢地比划,她“说”自己的爹是一名大夫,医术高明,但家规有言传男不传女,自己虽然没有继承高超的医术,但从小耳濡目染基本的医术还是会的。更何况医者父母心,她不能放着百里骁不管,更何况对方看似精干,实则虚弱无力,对自己做不了什么。 曹阿婆此时又是心疼又是气,抚.摸着她鬓边的发:“好孩子,你从小吃了不少苦吧。” 小梨摇头一笑,似是山花烂漫,看不出半边怨怼。 曹阿婆拍了怕她的手,看她腰上挂着铃铛,一点头:“这样也好,万一那小子有什么异动你就摇铃,我马上就赶过来。拼着这把老骨头也会把他打得渣都不剩。” -- 第44页 小梨哭笑不得,赶紧把曹阿婆送走了。 走之前曹阿婆还偷偷交代她:“这人是血淋淋地被救回来的,一定是江湖人士。你多加小心。” 小梨连连点头。 送走曹阿婆后,她给追天逐地两匹马喂了些草。这两匹马被她捡回来时,就像是没妈的孩子委屈得很,一个没了耳朵痛苦嘶吼,一个拱着百里骁毫无所觉的身体,低声哽咽。 看见她打伞而来,就像是看见了救星,眼睛都亮了。 她只是轻轻一摸马头,两匹马就乖乖地跟着她走,也不怕她把它们的主人卖了。 追天见了她,轻轻摆动剩下的那一只耳朵,打了个鼻息,逐地在她身上蹭了蹭,脸上还带着溪边的泥点。 小梨发出断断续续的笑声,她拍了拍两个马头,无声地告诉它们要回去给它们两个的主人做饭啦。 她刚一回头,就似乎感受到一道眼神,然而向窗边看去却只能看到轻飘的窗纱。 她耸了一下肩。慢慢走回木屋。 百里骁昏睡的那几天,他除了药水之外什么都吃不下去,苏玛只能用参汤吊着他的命,现在他既然醒了当然就不用再用那些苦涩的药来填肚子。 但是吃什么是个问题。 她记得刚把他救回来的时候他面如润玉,虽毫无血色但可见莹白,但仅仅三天脸颊就微微消瘦,除了眼中隐有冷光之外,已是虚弱青白的模样。 她想了想,油腻的当然不能吃,太过清淡的怕他没胃口。于是熬了一大碗蔬菜粥。 吃饭的时候,百里骁道谢。然后主动地帮她拾捡碗筷。 小梨洗洗涮涮,这一天也就快要结束了。 日暮西山,天边隐有乌云压顶。 她把东西收好,又把两匹马牵到房后的草屋里,一回头,就看到百里骁站在门口,双眸微垂,静静地看着她。 她一惊,指了指外面,表示天要下雨让他赶紧进屋。百里骁不语,他抬头静静地看了一会天色,看远处云山雾罩,听门上的银铃响动,慢慢地闭上了眼。 小梨不敢打扰他,悄悄地回了屋。 屋内因为阴雨天气有些潮湿,她把蜡烛点上,关上窗户,然后把松软的被子铺在床上。顿时,这屋子里充满了阳光的气息,她深吸了一口气,微微一笑。 窗外风雨渐大,雨滴打在窗棂,有冷风钻了进来吹起窗纱,她搓了搓肩膀,看百里骁还没回来,想了想,摇了一下铃。 铃声一响,片刻有脚步声传来。 百里骁拉开门帘,走了进来。 小梨回过头,昏黄的灯光下,整张脸如同骄阳的光晕无比柔和,她微微一笑,眼中就有橙黄的潋滟波动。 百里骁看了她一眼,然后慢慢放下手。 灯光下,他长身玉立,在墙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整个木屋都变得更加狭小了起来。小梨看他走近,略有些不自在,她从床上站起来,拍了拍松软的被子,然后把他拉到床上,起身就想走。 却刚迈一步,就感觉袖口一紧。 她回头,那人早就把手收了回去:“你在此,吾出去。” 说着,他就站起来要走出去,小梨指了指他的身体,又指了指窗外,表示这样的天气如果不好好休息会加重病情。 百里骁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直接点了她的穴位,将她放在床上,将被子盖好,转身就走了出去。 一道门帘隔绝了视线。 小梨动也不能动,说也不能说,只得叹了口气。 窗外雷声阵阵,她温润的眼睛看着床前的白纱,半晌竟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午夜,她突然被窗户的敲打声弄醒,身上一阵阵发寒。她微微动了一下眼皮,睁开眼一看,原来是窗户被风吹开,大雨飞了进来,连床边的纱帐都被打湿了。 她挣扎地动了动,竟然能坐起来。想来是百里骁有伤在身,点穴也是力道不足。她松了一口气,起身将窗户关上,就在想要坐回床上时,竟然听到一声压抑的闷哼。 她一惊,这里虽是村落但也算得上是荒山野岭,这一道声音似乎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她的内心一跳,赶紧点燃蜡烛,披上衣服小心地拨开门帘向外走。 昏黄的灯光只能照到小小一隅,她慢慢地向前走。看到桌前那个修长的背影,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看对方背对着她,只穿着单薄的外衫静坐。于是赶紧把身上的外套解下来披在他的身上。 只是刚碰到对方的肩膀,她就是一惊。 他的身上寒凉得很,竟是比这冷雨还要冷三分。她刚想叫醒她,却觉得眼前一花手腕一紧,她顿时被拉进了对方的怀里。 他身形宽大,长袖一展就把她罩个满怀,她感觉就像是坠入一个冰湖,瞬间打了个哆嗦。 接着一股冰凉的鼻息喷在她的颈侧,她被吓得溢出眼泪,却只能发出短促凝滞的惊呼。 一抬眼,就对上百里骁猩红的眸子。 窗外雷电撕裂天空,她的神情突然有些恍惚。 第25章 天道问:“何不告其君尔之凄惨身世?” 苏玛:“你懂什么,虚虚实实反而让人猜不透,怎么凄惨就让他们脑补去吧。” 天道:“受教,不愧是玛丽苏。” “哦,忘了告诉你,这一招我是学的百里骁。” -- 第45页 天道:“......” * 小梨在百里骁的怀里拼力挣扎着,却完全逃脱不了他的桎梏,她的眼角发红,被捏疼了手腕,揉乱了衣衫,整个人都被捏成一团,却只能发出细弱的哼声。 她腰间的铃铛叮当作响,随着窗外的雷声纠缠成一道道暧昧缱绻的背景乐。 百里骁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瞪着猩红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那执拗的样子像是要随时吃了她。 她一惊,下意识地推拒他的胸膛,却不防他猛地低下头咬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骤雨初歇。 有鸟儿在窗前轻巧地蹦来蹦去,啄饮着草叶上的露珠。 百里骁是被马儿的嘶鸣声吵醒的。那嘶鸣带着欢快,他听了二十年,是逐地的叫声。 他想要睁眼,却觉得身体无比地疼痛,似乎有一柄锤子敲段了他所有的筋骨,又在骨缝相连处灌注千年不化的寒冰,那股寒冷顺着筋脉、血液一路冲撞到他的心脏,然后将他寸寸冻结。 他想起来了。昨晚他想要运功疗伤,却在压制内伤的过程中真气错乱,熟悉的寒冷又再度袭来,之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他勉强睁开眼,微微一动就感觉浑身碎裂般地疼痛,连唇齿间都有血腥气。如此痛苦,他的眉眼却毫无波动。 他勉力撑了起来,手背青筋暴起。 微风拂过,从窗外传来苍老的声音: “你确定要这么做?这里离城里可远着呐。” 半晌,没听见回答,那苍老的声音又道:“既然如此,你就去吧。我就说不能把他留下,这下麻烦了吧?” 片刻,门外没了声响,有脚步声和银铃声传来,他垂下长睫,眉目如高山烈风般冷淡。 小梨还浑然不知,她的手上拎着一个花篮。今天她换了一身高领的衣服,黄色的薄纱和花篮里的鲜花遥相呼应,微微一笑,让人见之忘俗。 她把东西放在桌上,随意瞄了一眼床,看见他醒来就是一惊,用手比了比:你醒了! 她快步走过来,就想碰他的额头,只是手刚伸出去他的头就是一偏,声音沙哑:“我无碍。” 小梨察觉到他的冷淡,以为他是生病了心情欠佳,也没有在意。她一笑,转而把手伸向他的被褥,就在刚刚碰到被子上时,自己的背上一痛,猛地被按在上面。 她一惊,也只能发出沙哑的叫声,百里骁的脸在她的面前,眸中如同万年不化的冰山,说话也似乎含着冰粒,带着血腥的冰冷:“你要干什么?” 小梨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徒劳地张了张嘴。 她只是想要掀开被褥...... 她的领口在拉扯间微微散开,百里骁似乎看到那片白上似有一抹红痕。在洁白的皮肤上如同翩然落雪的红梅。他微微启唇,感受到嘴里的血腥,似乎是想到什么,突然一怔。 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还是在山洞里。他似乎一真气错乱就会失去理智,然而之后的事情自己却全然不知,只能在别人的身上寻找痕迹。 第一次是在那个小二身上,而这一次...... 百里骁一顿,他仔细地盯着她的双眸:“我昨天晚上是不是失去了理智?” 小梨想起他昨晚的异样,有些瑟缩地点了点头。 她又指了指他的胸膛,表示他昨天晚上内伤又发作,然后又在被子下慢慢摸索,摸出一个汤婆子来,那上面已经被百里骁的体温冷得毫无温度。 原来她刚才是想从被子里拿出它...... 他敛了眸子,把小梨扶起来,难得顿了一下:“抱歉。” 小梨毫不在意,她看他胸膛起伏微弱,神态怔忪,以为他是身体难受,于是从床上挣扎地坐起来,在桌前快速地写了两行字: “你要好好休息,不可乱动,我去办事,马上回来。” 百里骁点了点头,他看向窗外唧唧喳喳的鸟儿,吐出一口气。 是他太过敏感。 小梨把茶端给他,转身出了门外。 室内又恢复安静,他伸出手,缓缓握紧拳头感受指尖的力量。想起昨天晚上的失控,略有些心惊。 如果是一次就可以算作是意外,但是有了第二次就代表他的内力出了问题。他似乎一旦发寒就会失去理智,第一次是在山洞里,这一次是在山间,如果下一次是在面对敌人的时候.......那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要找到他内力出错的原因。正恍惚时,外面传来曹阿婆沙哑的喊声: “小梨啊,你出发了没?晚一些药铺也不会关门啦!” 说着,门外的曹阿婆不请自来,她抱着一床棉被,颤颤巍巍地走进来,因此没有看见屋内只剩下百里骁一人:“昨天晚上你连夜跑到我家,说他全身发冷。我就借给你一个汤婆子。你又说他冷得不行,我刚想起我这还有一床棉被,这不就把它带来了。” 说着,她把棉被放在桌子上,敲了敲背:“你要是想出门找大夫,就再等等,村里的葛大叔刚从儿子家回来,也许能送你一程,这一路上有山贼有流氓,你一个女子太过危......” “曹阿婆。”一道沙哑的声音打断了她耳朵唠叨,曹阿婆一惊,转头就看到百里骁单手撑在床框,脸色煞白但眸中亮得惊人:“您是说她独自去找大夫?” “是......”不知为何曹阿婆觉得不寒而栗,抖着唇道:“她刚才说你的病情变得严重,必须要找大夫医治......” -- 第46页 小梨提着篮子出了门,曹阿婆曾经仔细提点她,让她以后走路的时候多注意,她一个单身女子,要是遇上村里的那几个扯闲话的当做听不见,要是遇上什么地痞流氓也不用怕,她越怕那些人就越是得寸进尺。 因此,她特意带了一把匕首放在篮子里。 这篮子里放的可不止是鲜花,还有她这几天绣的荷包。各个精美无比,想来也能换得几个钱。她明白百里骁的病情可不是一般的大夫能治,因此这点钱也只是杯水车薪。但她无法,至于对方给的玉佩...... 她的指尖从袖口里探出来,指尖葱白,上面躺着一个青色的玉佩,恍惚间融为一体,似这世上最美的羊脂玉雕琢而成。 她的嘴角一勾,小心地放回袖口里。 她可舍不得拿来还钱。 路过小溪旁,几个村中的大娘正在洗衣服,看见小梨走过去,各自给了个眼神,然后冲她笑开:“小梨啊,听说你家里藏了一个男人?你怎么不在家看着他,四处跑什么啊?” 小梨低头,打算不理。 偏偏那几个人不打算放过她,把手放在身上抹了抹,站起来对她扯着嘴皮: “那人长的什么样你倒是带出来给我们看看啊!” “对啊对啊。是不是长得五大三粗,不好意思出门啊?” 这些女人常年待在这山村,家里的丈夫各个都外出讨生计,日子过得格外寂寞。小梨刚来的那一天她们还稀奇得紧,但是等到自己常年不回家的丈夫一回来就看她看得直愣神之后,这心态就变了。 因此听说她在家里藏着一个男人,就极尽奚落之能事。 小梨微微低着头,她谨记着曹阿婆的吩咐,对这些人就当看不见,快速走过。却没防备路过之时猛地被其中一人拽住腿:“你跑什么啊,话还没说完呢!” 她一惊,下意识地甩开,那人失去重心瞬间栽进了溪水里。偌大的一坨,将整个溪水都要迸干,水花向外洒了一圈,顿时濡湿了几人的衣衫。 剩下的两人惊呼一声,顾不上去捞那人,连连拍打身上的水花。 小梨听着几人的惊呼和叫骂,赶紧弯腰道歉,踉跄地跑开了。 终于出了山头,远处的路面开始变得平坦。小梨回头看了看,已经听不到几个女人的叫骂,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看来曹阿婆说得没错,遇见这些人她就应该当做看不见,否则就不知道要被纠缠多久。 她看了看自己手心里的玉佩,还好还好,刚才踉跄的时候紧紧地攥住了玉佩,否则就要摔出去了。 她把玉佩小心地放在怀里。看了看天色,正是清晨,也许很快就艳阳高照,到时候山路就不好走了。 她快步向前走,刚走了没几步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 听这声音还不止一匹马。一回头,就看到浓烟滚滚,几匹干瘦的马儿卷着尘土奔来,马背上坐个几个浑身煞气的大汉,各个眼若铜铃,背负弯刀,一声声嘶哑的叫喝声回荡在山壁之间。 小梨被尘土迷了眼睛,不由得抬起袖子遮挡,却听那马蹄声近在咫尺,一放下手就看到那一行人团团将自己围住,马鞭甩得噼啪作响: “这是谁家的小娘子,不坐在屋里绣花跑到山路上干什么?” 小梨一惊,看向为首那人,那人脸上带疤,膀大腰圆,说话也似雷声嗡鸣:“管她是谁家的,老子看见了就是老子的!” 说着,他甩起马鞭就向她腰间袭来。 她一惊,听他们说话原来自己是遇上了山贼! 她听曹阿婆说过,这里地处偏远,家家穷困潦倒,因此山贼也是格外狠厉,杀人抢货不说,有更狠的为了不暴露行踪直接灭门。 更别说那些落单的女子了,曾遭受了非人般的折磨。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也下意识地从篮子里掏出匕首,狠狠地一划。 马鞭顿时被割开,匪首没了力道顿时向后一仰,接着看着小梨绷紧了脸,顿时来了兴趣: “哎呦,看起来文文弱弱,没想到是个辣的!” 旁边有人叫道:“洪哥,这小娘们从头到尾没吭声,别是个哑巴!” 匪首一搓牙花:“哑巴更来劲!” 说着,他抽出背上的长刀对,对她的手腕就是一划:“一个女人拿什么刀,这手就不要用了,有脸蛋就行!” 那长刀似乎刃上带血,刮过一阵腥风直冲着她的手腕而来。这一刀下去,她就算是保住得了手腕,也保不住手指。 小梨吓得脸色一白,叫也叫不出来,只得紧紧闭上眼。 片刻,只听清脆地一声撞击声,但她的手上却毫无痛楚。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不由得试探地抬眼。这一抬,却是一怔。 直见地上断了一把刀,有一柄纸扇飞入山壁,入岩三分。 第26章 山风烈烈,一时之间只能听到风击崖壁,回转哀嚎,连马儿都似乎感受到什么,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这一伙山贼像是被混入雄狮的猎狗,面面相觑,风声鹤唳。有一人壮着胆子从悬崖上小心地拔下扇子,哆嗦地道:“老大,这是一柄扇、扇子!?” 扇子?一柄扇子竟然能切断一把刀? 那得是多么高超的功力? 贼首的额上赫然掉下一滴汗,他捡起地上的长刀左顾右盼:“是谁?有种就出来跟老子单挑,不要藏头露尾!” -- 第47页 他说得嚣张,语气却战战兢兢,让人不由得发笑。 小梨忍不住一抿嘴,微风拂过,纤长的脖颈一弯,如同扶风翠柳,让人心折。 只是那脖颈上的红痕无比惹眼,正巧被一手下看见了,不由得怪叫:“老大,这女人是有主的!” 匪首一惊,一把把小梨拉了过来,看见她脖颈上的红痕,眼睛都红了:“妈了个巴子的,还是个有主的!” 有主?小梨迷茫地看着他,匪首把那柄扇子塞到她面前:“这是不是你相好的?” 那柄扇子通体雪白,毫无装饰,却像是刀刃上的一滴血,散发着冰冷的血腥。 这样的扇子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个,她怎么可能会认得? 况且她哪里有什么相好的...... “老大,这女人脸红了,定是她相好的在暗中窥伺!” 匪首啐了一口:“真是晦气!” 他本看她柔弱,想着能把她俘回去当个压寨夫人,没想到竟然被人捷足先登,这人还是武林高手! 将小梨一把推过去,再将扇子扔在她身上:“看什么看!赶紧跟我走!” 眼看着一行人卷土离去,小梨有些回不过神。这、这就解决了?那么嚣张的山贼就被一柄扇子给吓跑了? 她哪知道这些山贼能无往而不利,靠的不只是无情和凶狠,还有能审度时势的谨慎。能仅凭一把扇子就斩断大刀且入岩三分的,根本不是他们这群山贼能对付得了的。 小梨捡起地上的扇子,拍了拍上面的土,然后踮起脚看了看。四周除了悬崖峭壁,就是绿树花鸟,并没有什么人影。 她的檀口无力地张了张,最后什么都没有发出来。算了,赶路要紧。白潇还在家里等着她呢。 半晌来到城郊,这里才零零散散地出现了行人。 天际晴朗,远处有一座茶摊,茶香清幽,有鸟儿在茶摊上一绕,轻巧地落在她的肩上: “苏玛,已到。” 鸟儿在她耳边低语。 小梨——苏玛听罢,脸上的表情突然一变,眉毛眼睛无比不是冷淡。她歪了歪脖子,松了松筋骨,毫无形象地靠在树上:“终于到了,快让我歇一歇。” 天道叹:“今之略或更有用,其已怜汝矣。” 苏玛恨不得掀起裙子给自己扇风,却碍于旁人只能频频抹汗。几天不说话的嗓子微微有些沙哑:“不,你小看他了。他现在对我根本没有多少爱怜之心。退一步说,就算他怜惜我,只要我露出马脚,他就会马上毫不犹豫地杀了我。” 天道叹息:“任重道远。” 说着,那只小鸟跳到她的头顶,绿豆大的小眼眨了眨:“既如此,何不让其一直卧病在床,便于掌控?” 苏玛刚想说话,眼前突然闪过那一双瞳孔而又赤红的眼睛,她抿了一下唇,如常笑道:“他本就多疑,我怎么能冒这个风险?” 说着,她挥走鸟儿,再抬起头已经是细眉微蹙,眉眼柔柔:“莫要扰我,我必须要去给他找大夫了。白潇的病情严重了可怎么好?” 天道被她挥得差点栽到地上,饶是心性坚定的它也忍不住抱怨: “如此无情,名伶也不及尔!” * 小梨跟着人群一路到了汴城。这里离溪水村不远,地方也不大,却是附近几个村落的交流往来中心。路上不乏有和她一般大的小娘子进城采购,却是各个结伴而行。她孤零零地一个人,又是长得清秀柔弱,让人不由得多加注目。 她也是提着心来这里求医。因为她知道百里骁的病情看起来不是那么简单。他不仅是受了内伤,还在内力上出了岔子。 只是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哪里去给他高手疗伤,只能找一些医术高明的暂且缓解他的伤势。 她在这城里转了半天,找到的大夫不是太过不靠谱就是听她提起伤势,觉得应付不来而拒绝。 眼看太阳偏西,她还没找到一个大夫,急得额上见汗。 正当泄气的时候,正巧,看到有一年迈的大夫提着医箱,持着行医幡慢悠悠地走在前方。她定睛一看,不正是在沛城的时候给百里骁看过病的那个馆主吗? 她一喜,赶紧拉住对方,连比带画才让对方明白,在溪水村有一个重伤的病人。 馆主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眯眼道:“说起来我前段时间倒也接触了一个病人,病因和你这个有些相似。也罢,相遇即是有缘,老夫就跟你走这一趟。” 小梨喜不自胜,看馆主年迈,如果走山路恐怕身子骨都要散架了,于是难得雇了一辆马车,两人颠簸地回了溪水村。 还没等她到家,就看到村边站着一个佝偻的身影,曹阿婆一看见她眼前就是一亮,连连摆手跑过来:“小梨啊,你怎么突然就走了,路上没出什么事吧?” 小梨摇了摇头,她跳下马车,又把馆主接下来,馆主捶了捶老腰:“你这女娃倒挺有眼力劲。” 曹阿婆道:“小梨是老婆子活了半辈子看过的最好的女娃。”说着,她把小梨上下打量了一遍,看她安然无恙这才放心: “今天早上我去找你的时候,却听到你早就出发了。”说着,她脸上的褶皱动了动,若有似无地啐了一口:“那个什么白潇,听说你独自出门,却什么都没说。这等狼心狗肺的,你还救什么?” -- 第48页 苏玛着急地比了比,白潇一个病人就算知道她一个人出去又不能做什么,也许现在正病得起不来床呢! 只是她比得又快又急,曹阿婆看不太清,推着她就道:“行了行了,我老眼昏花看不懂你在‘说’什么,既然大夫找来了那就赶紧回去吧。” 回到木屋,小梨小心地把馆主扶进来,她向里面探头看了看,却没见到百里骁半个人影。木屋里空荡荡的,只有窗前的白纱微微飘荡。 她一急,转身向外走去,却没防备猛地撞进一个怀里,她揉了揉鼻子,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一抬头,就看到百里骁半阖着眸子看着她。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对方身上的气势不对,像是淌过血海、迈过骨山,明明双手血腥却是仍掩藏暴戾、岁月静好的隐忍。 她略微一低头,就看到他袖口上的红点。 “你既回,无事便好。” 他的声音除了比平时沙哑之外,并无什么不同。 苏玛回过神,余光瞄到一直向这里看过来的馆主,终于想起来正事,强行地把百里骁拉到馆主面前。告诉他这就是她找的大夫。 馆主眯眼看了看,顿时一惊:“你不就是在沛城找我看过病的那个公子吗?” 百里骁看起来毫不惊讶:“馆主,幸会。” 馆主眯了眯眼:“你上次的内伤未愈,看起来又填新伤。也罢,既是缘分,就让我看看吧。” 他切上百里骁的脉,沉思了片刻道:“刚刚可是动了内功?” 百里骁的神色毫无波动:“不曾。” 馆主身为大夫,最看不得人明知有伤却不看重身体,哼了一声:“你还能瞒得过我?你这脉象正好证明刚才动了手,既是有伤在身,为何不卧床休息?为何冒此风险擅自动武?” 百里骁抿了一下唇,不说话了。 小梨却是一惊,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花篮。里面有一柄纸扇静静地躺在那里,她算了算时间,又想起对方身上的血腥味,难道是..... 她的神情一动,怔忪在原地。 馆主切脉切了半天,让小梨的心高高地悬了起来,半晌,他道:“内力错乱,这已经不是受伤的问题了。病体之痛我还可以缓解,至于这武功之事,就需要高人来指点了。” 小梨有些惊慌地看向百里骁,对方的反应很是平淡,就似乎这条命不像他的一样。只有干巴巴的两个字:“多谢。” 小梨着急地拉了拉馆主的袖子,问他可否有什么办法根治,馆主摆了摆手:“这个问题老夫也无能为力。白公子若是有师傅倒不妨去问问他。术业有专攻,江湖人士总比我这个大夫懂得多。” 百里骁眸光微闪:“在下谨记。” 馆主三两下就写好了药方。小梨面上哀愁,但也不忘把在他走时,从钱袋里掏出银两交给他,又主动送了一些吃食。 馆主拎着一包东西,眯着眼笑了一笑:“还是你这个小丫头有眼色,上次我给这小子疗伤,他一声不吭就走了不说,竟然连药钱都没留下。” 小梨:“......” 百里骁本来站在窗前闭目养神,闻言突然抬眼:“馆主可曾看到桌上的金子?” “金子?”馆主甩了甩袖子:“老夫连银子都没看到!” 百里骁的眉头一皱,似是想起什么,眸色汹涌。 小梨把馆主送出门,又让葛大叔把他送出山,这才回屋。 回到屋里,她看了看天色。日薄西山,桌上的草叶都被染成了橙色,百里骁的长睫变成暖融融的一团,眼底却似有冷光波动。 她小心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从篮子里掏出那柄纸扇,在他面前试探地晃了晃,无声地说了两个字:“谢谢。” 百里骁回过神,他没有接扇子。 小梨坐在他身边:谢谢你救了我。 百里骁偏过头:“不是我。” 小梨:“就是你.....”她看着百里骁冷漠的脸,于是摆正他的面孔,盯着他的眼睛,慢慢地张口好让对方能看清她的话:“就是你,我知道。” 夕阳下,那双眼潋滟湿润,执拗之中又带着温暖。 “就是你刚才救了我。还是在重伤未愈的情况下,大夫都说了!” 半晌,他似乎放弃,只得道:“时间不早,你去歇息吧。” 能看见白潇放弃抵抗,可是很罕见。小梨彻底笑开,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凝滞的,接近于笑的声。 这笑声与门上的铃声缠绕在一起,莫名地悦耳。百里骁抬眼,向来毫无血色的脸颊也似被夕阳晕染,恍惚间有了血色。 他接过扇子,看向小梨的笑脸,对方的笑容在夕阳下如同潮水潋滟,让人不由得想要掬上一捧,徜徉在这温暖里。 入夜,百里骁喝过药,虽身体的寒冷稍微缓解,但午夜却仍抵不过寒冷,猛地惊醒。 他抬眼,看向窗外的月光,月朗星稀,夜风怡人。 窗下有逐地的喷鼻声,他却听不见屋内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他脸色一变,拉开门帘,却看床上空无一人。转身出了门外,逐地见到他嘶鸣一声,欢快地踢踏着蹄子,带着他向前走。 走到后山之上,两山之间有一峡谷,正好通过一人一马。两人穿过缝隙,柳暗花明,隐闻水声。 再向前走,却见岸边有一叠摆放整齐的黄色衣衫。 -- 第49页 他猛地停住脚步,在这水声之中,又听到一个女人磕绊的低低哼唱。 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像是这夜风一样,悄无声息地缠绕在心头。 作者有话说:苏玛说的话大部分是真的。 小梨说的话小部分是真的,连想的也不是真的。 第27章 这声音虽短促,但百里骁却能听出主人。 是小梨。 他从未听过她说过一个字,自然也没有听过她唱过歌。 在短短的两天相处,她似乎一直沉默微笑,连笑容都似乎像是山花烂漫,无声绽放。 只是虽说是唱歌,却只是磕磕绊绊的低声哼着,如果不仔细听根本不成曲调。却在激扬的水声中,如雷中滴雨,滴滴落在人的心上。 这片峡谷幽深,树木郁郁葱葱,在夜色之下黑影重重,让人不由得发寒,更别提偶尔蹿过去的各种动物,一个弱女子单身来到这里,应是提着极大的胆子。 百里骁想到这几天两人共处一室,对方晚上换下衣服躲闪的眼神,顿时明了。 想来是多了一个人,不得不出来单独洗漱了吧。 百里骁下意识地转过身,却看逐地踢踏了两步先走了,他一顿,刚想抬脚,就听见远处穿来一声狼嚎。在月夜里随风送来肃杀。 他微微一敛眉,身后的水声也和歌声也猛地一停,连呼吸都放缓,像是在倾听着什么。 他长眸微垂,看着脚下的青草,浑身气势收敛,似要彻底融入黑暗,连呼吸都接近于无了。 半晌,似乎察觉到暂无危险,身后又传来了淅沥的水声,一声接着一声,似是清冽浇滴着花瓣,又似玉液倒入杯盏,幽幽清香、熏人欲醉。 仅仅隔着一道山石,那水汽却像是近在咫尺,绕过粗壮的树枝,在草叶上轻轻拂过,顺着夜风送到了他的鼻端。 百里骁拧了一下眉,他定定地看向眼前那嫩绿的草尖,突然想起在年少时,奶娘曾跟他说过的话。 无上峰乃是天下恶人齐聚之地,峰上的女人不论是妖娆或是纯良,无一不是蛇蝎心肠。那一张张精致的皮囊之下,全都是红粉骷髅。 奶娘看他不知是麻木还是无意,对这些女人始终漠然以对,于是告诉他。女人就像是水,无论她被承载在什么样的容器里,那只是表象。 至于这是清水还是浊水,还需他小心掬着,按在怀里,尝在舌尖,只有身心都被对方濡湿,那才能知其妙处。 水声渐歇,有昆虫鸣叫。百里骁刚回过神,随着水花一响,就听到一声低哑的惊呼。他眉头一拧,却没动。 半晌,那惊呼声沉寂,只能听到隐忍的闷哼声。那声音小得很,一声虫鸣就能把它压下去。却能随着夜风,无比清晰地传入他的耳里。 他的眼睫一颤,转身走了出去。 他长靴软底,踩在青草上的声音却无比清脆,他捡起地上的纱衣,一步一步地走向幽暗。 一步一步之下,幽暗渐渐褪.去,如同深海之下被挖出的明珠,远处渐渐升起光亮。 四周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 在那瀑布之下,有一块水池。月光朦胧,有一道似纱非纱,似雾非雾的人影隐藏在两块山石之间。她似乎受了伤,眉头紧拧着,小心地把脚腕放在岩石之上,黑与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鲜红的血液从脚踝处渗出,顺着水流缓缓流入池里。 红得惹眼,白得惊心。 似乎是听见声音,苏玛猛地回头,看见百里骁拿着衣服走过来,先是松了一口气,但一想到自己的状态,突然一惊,惊慌失措地转过身体。 她此时又羞又恼,眼眶都发红了。 百里骁转过身,将衣服递给她:“吾闻声而来,全程闭目,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苏玛顿了一下,偷偷地看了一眼他的侧脸。他双目微垂,嘴唇微抿,看起来比这夜色还要冷淡。 她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接过衣服。 百里骁感觉手上一轻,接着触到了一点柔.软,收回手时,沾上了一点水渍。他看了一眼,背过手去。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却不闻呼吸声,似在压抑着什么。 百里骁道:“我在山外等你。” 说完,他抬脚便走。 待他出了峡谷,这里就只余苏玛一人。 有虫儿在岸边动了动触须,慢慢爬到潭边一片草叶上。从旁边伸出一只晶莹白皙的手臂,指尖一点就把那只小虫接到了手心里。 小虫用触角轻点了一下她的指尖,小声道:“他已走。” 苏玛顿时松了一口气,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无力地靠在山石上:“这一关险象环生。” 虽然把百里骁引来的条件看似是巧合,其实都是在她的设计之中。在百里骁转醒之前,她每晚都会带着追天逐地来这里吃草。两个家伙吃惯了这水边的嫩叶,某一天晚上她不在,自然会克制不住跑过来。 但百里骁能不能跟上来就不在她的设计之中了。 幸好,一切都按照计划完美地进行。只是她刚才磕这一下是真的疼。她呲牙咧嘴地站起来,想着自己为了攻略可真是下了血本。 天道一叹:“声色俱全,天时地利人和,他应动心。” 苏玛摇了摇手指:“还早着。你放心,我还有后手等着他呢。” -- 第50页 苏玛出了峡谷的时候,就看到百里骁站在逐地的旁边。 山风烈烈,他的衣摆飒飒作响,夜风勾勒出他的腰身,乌黑的发随风飘荡,侧颜俊挺,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同这绿海里的一座白帆。 苏玛微微一愣,接着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她身上的铃铛叮当作响,百里骁回过头,静静地看她走来:“日后.....若想洗漱,可与我告知。我自会回避。” 苏玛点了点头,想起刚才的情景脸色还微微发红,那抹红色似乎要随着脸颊上的水珠滴下来。 逐地打了一个鼻息打破了沉默,百里骁看向她的脚踝。虽被层层叠叠的纱裙掩盖,但仍可看见点点血丝。他问:“可能行走?” 她走了两步表示自己没什么大碍,只是踉踉跄跄,随风欲倒。 百里骁一伸手就桎梏住她的腰,将她猛地举起。 苏玛下意识地惊呼一声,短促的声音过后,发现自己被举到了马背上。 她的手下意识地拄在他的肩,两人四目相对,夜风拂过不约而同地错开了视线。 逐地欢快地踢踏了两下,带着苏玛稳稳地向前走。 半晌,百里骁看向逐地,打破了沉默:“这两匹马似乎都很喜欢你。” 苏玛还有些沉浸在刚才的情景中回不过神,轻轻地摸了摸逐地的鬃毛没有回应。逐地晃了晃马头,欢快地叫了一声。 许是夜色正好,他难得柔和了眼波:“它们自小就跟着我,除我之外皆不认。追天虽少了一只耳朵,但被你照料得很好。” 这两匹马被百里一海带回来,在无上峰生活多年,早已染上血性,除百里骁这个主人之外皆不认那是自然。但是它们两个竟然会喜欢小梨,并且对她一见如故,那只能说是缘分了。 苏玛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这没什么。她也喜欢这两匹马。最起码在主人危难时能忠心护主,就是好马。 百里骁道:“谢谢你。” 谢她的救命之恩,谢她的温柔照顾,谢她对两匹马的眷顾。 苏玛温柔一笑,眼底是波光流动。 两人一马慢慢走着,她腰上的铃声被夜风带得很远。 第二天一早,她从床上起来,发现自己有些浑浑噩噩,不由得摸了摸额头。 略微有些烫,却没有那么严重。她呼出一口气,艰难地下地。 脚踝昨晚已经包扎过,却仍能看出肿胀。洁白的脚腕上一层纱布更显纤弱。她拧了一下眉,踉跄地站起来。 窗外微风拂过,门帘微微掀起。却没有看到那个蓝白的高大身影。 她一惊,赶紧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客厅也无人,只有桌上的一面纸扇。 她口不能言,只能摇了摇手上的铃。铃声过后,却无人影出来。她拧了一下眉,向外走去。 门外,一直吃草的逐地却不见了,她一惊,赶紧四处张望,然后看到门后假寐的追天,她顿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只要追天还在在那就代表他没有走。 她抿了一下唇,此时也说不明白刚才的那股后怕是为何,是因为怕攻略不成,还是怕他不辞而..... 突然,追天的耳朵一动,警戒地抬起头。 苏玛随着追天的视线一看,远处有一膀大腰圆的娘子拽着一个男人的耳朵风风火火地赶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看热闹的小娘子。 各个斜着眼、撇着嘴,说不上是嘲笑还是要看好戏。 她心一沉,她认得为首的那个娘子,是她给百里骁找大夫时,不小心踹到小溪里的那个女人。 看她来势汹汹的样子,今天也许不能善了了。 她看了一眼已经跃跃欲试磨擦蹄子的追天,哭笑不得。虽然有这匹神驹在能给她壮胆,但是那个娘子体格再还也挡不住它的一蹄子。于是赶紧把它拴好,静静地等着那个娘子到来。 女人名叫吴玉环,没有那个美貌却敢比上那个姓杨的玉环。一叉腰方圆十里都能听到她的嗓门,人送外号:“吴大嗓。”,村里人碍于其威,都叫她吴大嫂。 她丈夫姓李,常年在外干伙计,十天半月不会回山村一趟,也就是他看苏玛看得最起劲。百里骁昏迷这三天,李伙计回来的次数比半年还多。 吴大嫂记恨上了苏玛,上次让她逃掉那是自己大意。这次找上门来是由于自己爷们昨天晚上出去撒尿,看见了苏玛和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山后回来。 本来这事她私下嘲笑满足一下自己也就算了,怀就坏在李伙计多说了一句:“她可真白。” 在夜色里像是发光的明珠一样。 吴大嫂气炸了,相公这么多年就从来没有夸她白过!这还不止,一觉醒来看他不在,竟然要找个机会偷瞧人家。吴大嫂是可忍孰不可忍,干脆就把他揪了过来,让他看个够。 她把李伙计往地上一掼,叉腰指着他就骂道:“老娘再让你看!再看我就把你的眼珠子的挖出来!” 李伙计一缩脖子,嘿嘿赔笑:“玉环,有什么话咱们回家去说,在这里多丢人.....” “在哪说都一样!”吴大嫂粗眉一竖:“我今天就让大家给评评理!” 她说得口沫横飞,苏玛想要给她端杯茶,有什么话好好说,吴大嫂却以为她要逃走,于是一把拉住了她: “你也别想跑,你的错我还得跟你好好掰扯掰扯!” 苏玛:“......”有她什么事? -- 第51页 “你每天在外抛头露面,矫揉做作,可是故意要勾.引我家相公?” 苏玛一笑,她受了风寒,脸色苍白,被人诬陷反而不气不恼,似乎所有的怨怼在对方的双眸下都是无理取闹,李伙计看得心折,不由得道:“这不关小梨姑娘的事......” 吴大嫂一脚踹开他,拉着苏玛在众人面前走一圈:“你们给我好好看看,就是这个女人,现在还故作可怜勾.引我家相公,实在可恶,而且她屋里还藏着一个汉子!” 众人眼神一变,有知道前因后果的嘀咕一句:“人家那是救回来的。” 吴大嫂怒目:“她说救回来就是救回来的,我还说他们是奸.夫.淫.妇,一起私奔而来的呢!” 这等诬陷苏玛可承受不起。 她下意识地挣扎,却被吴大嫂死死地握住。脚下在地上硬生生地转了一圈更加疼痛,脸上不住地冒汗。即便如此,她也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地看着对方。 她知道自己口不能言,如果此时退缩半点可就被人泼了屎盆子解释不清了。 她目光柔和,却在眼底有一丝执拗,吴大嫂被看得有些心虚。旁边看的几个姐妹拽了她一下:“你发什么愣啊。就算他们不是奸.夫.淫.妇,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定是不正派之人。咱们溪水村怎么能收留这种人?” “对!溪水村虽然人不多,但都是老实人,怎么能留下这两个不清不楚的狗男女?” “可是这是曹阿婆留下的人,曹阿婆活了这么多年总不会错吧......” “要不然,去问问村长?” 村长和曹阿婆的关系可好着呢,可不能让村长出来。吴大嫂的眼神一厉,拽着苏玛就把她往门里塞:“你那个奸夫呢?赶紧叫他滚出来!是不是长得太过寒碜不敢出来见人?” 说到“奸夫”,众人来了兴趣,连远处干农活的汉子都凑过来了。这几天只见苏玛出入,不见那个男人,难道真是长得丑陋无比以至于不敢见人? 苏玛的脚一个错位,猛地扭了一下,她脸色一白,彻底瘫了下来。 吴大嫂以为她在装可怜,强行要把她拽起来,却在一伸手的时候,手腕突然剧痛。 就像是被箭东川,整个手臂都麻痹了,她一个颤.抖,反射性地松开苏玛,弯下腰就哀嚎出声: “我的手啊!” 众人一看,从她手腕上掉下来一粒石子,顿时大惊,这是怎么回事? 却在吵闹声中,有一个步伐不紧不慢地过来。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一男子手牵白马,长身玉立。剑眉星目,眸光流转,让人胆寒。 “可是有人找我。” 作者有话说:我每天更新很晚,可以第二天早上起来看 第28章 山风拂过,白马嘶鸣。 一行人看那道蓝白的身影站在远处,长身玉立、剑眉星目,一双长眸淡然扫过,不禁浑身发寒。 配合吴大嫂捂着手腕的哀嚎,更让人胆寒。 这群人虽是山野农夫,但是周围山贼土匪肆虐,他们担惊受怕了多年,面对危险时的直觉还是有的。一看这人就是江湖中人,仅凭飞石就可伤人,功力可比那些山贼们高了不知道有多少。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没有人敢上前,还是李伙计壮着胆子问他:“你、你就是小梨家的男人?” 百里骁闻言,抬眼看向门口。 苏玛正瘫坐在门边,微蹙着双眉捂着腿,听到这话长睫一颤,脸上有如桃花初绽,寸寸爬上红粉。 她又是歉意又是羞窘地看了百里骁一眼,接着勉强站立起来,冲着众人摇了摇头,焦急地否认。 只是她口不能言,自然也没有人注意到她。 百里骁眸色冷淡,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放下缰绳,大步走了过来。 几人顿时一愣,像是被冲进孤狼的羊群,瞬间让开道路。百里骁扶起苏玛,转过头沉声道: “这间木屋里,除我和小梨之外别无他人。若有事,可找我。” 这是承认他就是小梨藏起来的那个男人?众人又是惧怕又是好奇地看着他。本以为是个面容寒碜粗汉,没想到竟然是个面如冠玉的少侠! 有不少躲在人群后的小娘子已经偷偷红了脸。 似乎看他虽神色漠然,但言语克制,吴大嫂哀嚎过后又起了心思,她看着自己肿胀的手腕,一咬牙:“你来得正好!”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单手叉腰:“你们两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是有伤风化!如今你拿石头伤人,更是小人行径!”她粗壮的指尖一偏,就指向了苏玛的脸:“她更是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竟然公然勾引我相公!你们两口子赶紧给我滚出溪水村!” 勾引? 众人被这两个字吸去了注意力,小梨曾经勾引李伙计?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得在李伙计和百里骁的脸上来回巡视。 李伙计神色羞窘,挤眉弄眼地给吴大嫂暗示,一张苦瓜脸好不扭曲。 百里骁神色漠然,长睫微垂扶着苏玛,面容淡然有如山泉冷冽。 仅仅一眼,就高下立判。这、这是什么样的眼神才会放着眼前的公子不要,去勾引一个伙计? 有人看不下去,小声嘀咕道:“吴大嫂,你嫁给李伙计那是你们两个王八看绿豆对眼,你总不能以为天下所有的女子都喜欢你相公吧。” -- 第52页 “对,吴大嗓不是我说你,你这个护短毛病得改改。李伙计也就你把他当成个宝。我听我男人说,他在外面偷看人家小娘子,还被打得满地找牙!小梨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他!” “除了你谁能相中李伙计啊......” 吴大嫂的脸上一阵扭曲,她本来不信,没想到一转头,就看到李伙计心虚地缩脖子,脑袋都要扎进胸里了。她气得直发颤:“你那天不是说那伤口是摔的吗?” 李伙计一缩脖子,眼神躲闪:“那被揍了一顿之后,逃跑的路上摔的......” 众人顿时嗤笑出声,吴大嫂的脸顿时挂不住了。她这人要强一辈子,先是在相公那里受了挫,后又在众人的面前丢了颜面,顿时恼羞成怒:“老娘不管!反正她半夜三更和男人出去私会,衣衫不整、蓄意勾引是事实!我相公都看见了!” 众人回头望去,李伙计不好意思,脸上纠结到一起露出个讪笑:“其实我昨天晚上也就是撒了个尿,没想到就看到这两人衣衫不整地从后山回来......” 这、这不就是说他真的看见了? 众人不是惊讶于小梨的的“蓄意勾引”,而是她真的衣衫不整和这个男人出去私会? 苏玛扶着百里骁的手臂慢慢站起来,闻言脸上的羞红褪去,变成一股被诬陷后羞愤后的煞白,她看向吴大嫂,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明明嘴里有千万句话要解释,明明有那么多的愤怒要倾泻,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杂音。她气得眼眶泛红、胸膛起伏,连葱白的指尖都要陷入百里骁的手臂里。 吴大嫂见众人惊讶,有些得意,看苏玛脸色煞白更是以为她被自己说中,戳到了她的短处,更加嚣张:“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她特意加重了‘说’这个字,就是为了嘲讽苏玛口不能言。 和吴大嫂一起嘲讽过苏玛的两个小娘子有些看不下去了,虽说来这里是为了看热闹和期望苏玛出丑,但是两人绝没有拿别人短处伤人的意思,连连“啧”了两声,先回去了。 连李伙计都看不下去了,扯了扯她的袖子:“玉环,算了吧。” “算什么算了!”吴大嫂一挥手:“我现在是替天行道!为了咱们溪水村好,不把他们俩赶出去,以后再有阿猫阿狗私奔来咱们村子怎么办?” 苏玛一皱眉,她口不能言,却也不能眼睁睁地看自己被诬陷。她转身就想回房间里拿纸笔,却被百里骁猛地拽住。他慢慢转过身,目光一寸一寸地抬起。 众人顿感浑身发寒,几个庄稼汉子都不由得软了腿,各个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 “你、你要干什么?” 吴大嫂有些犯怵,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上面的肿胀难消,还残有疼痛,想起对方的身手还心有余悸。但她看了一圈村民,心想这么多人的面前对方总不会痛下杀手,于是壮着胆子瞪过去:“你还想动手不成?” 他慢慢走过来,看向李伙计。眉目冷淡却似暗潮汹涌:“目以视之,而非窥之,非用正途,便即为我所剖。” 他竟然要挖李伙计的眼睛! 说着,他就向李伙计伸出手,李伙计大惊,下意识地就往后爬,却被对方轻易地就揪住领子。李伙计被勒得脸色涨红,扯着脖子大喊:“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小的再也不敢偷看你家娘子了!” “嘶——”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神色复杂。看来李伙计还是狗改不了吃屎。把主意打到新来的姑娘身上了。吴大嫂还倒打一耙,怪不得人家这么生气。 吴大嫂本来是成竹在胸,以为百里骁在光天化日之下不敢动手,但看对方神色漠然,毫无惧怕,顿时明白自己是惹上了一个不得了的家伙了,顿时吓白了脸,哆哆嗦嗦地就要拽李伙计: “公子,公子你不能这样,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可不能下手!” 百里骁毫无波动的眸子看向她,她硬生生地打了个激灵。 前几天她听人说看到小梨把这人救回来,他当时浑身是血、气若游丝。如此惨烈,定然是江湖中人,让她们不要太过接近。但是她以为是这些人道听途说,也没在意。 但没想到这人真是一个江湖人! 她听说这些江湖人不像是百姓软弱,也不像是山匪狠厉,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要是李伙计真的被挖了眼她可怎么向老李家交代啊! 她此时是千悔万悔,不该不听相公和众人的话,白白招惹这么一个煞星。 就在绝望之时,却见百里骁的手一松。李大嫂抬眼一看,原来是有一只柔荑轻轻地盖在百里骁的手臂,带着小小的、请求的力量。 她转头,就看到苏玛对她安抚地一笑,然后微微一个用力,就把百里骁的手指松开。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带着能杀死人的力度,却被那柔软一碰,就算是岩石遇水,寸寸开裂。百里骁松开李伙计,视线一垂,没有说什么。 李伙计“噗通”一声瘫在地上,狂吸几口气,鼻涕眼泪抹了一脸:“谢、谢谢大侠、谢谢小梨姑娘。” 吴大嫂哆哆嗦嗦地扶起李伙计,也跟着点头哈腰了几句,转身却咬牙想着百里骁太过危险,今天差点把当家的杀了,以后指不定会伤了谁。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定要向村长告状,看曹阿婆还有什么话好说。 -- 第53页 只是刚转过身,就看到曹阿婆拄着拐杖风风火火地冲过来,她身后跟着一个头发全白、留着山羊胡的老人。 定睛一看,不是村长又是谁? 吴大嫂张开大嘴刚要喊冤,曹阿婆就提起拐杖在地上一敲:“这两人是老身找来的,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全聚在这里成何体统!” 曹阿婆在溪水村生活多年,德高望重,一言既出众人顿时喏喏不敢言。 吴大嫂小声嘀咕:“这两人才是不成......” “还有你!”曹阿婆将拐杖一抬,直接指到了吴大嫂的脸上:“别以为老身看不出来你在这里搅浑水!人家小两口怎么样关你什么事,管好你家相公才是正经!” 吴大嫂盯着拐杖,眼睛成了斗鸡眼:“曹阿婆,我不是......” 沉默已久的村长捋了捋胡子:“莫要多言,都给我回去。此事日后再议。” 村长都发话了,众人不敢再凑热闹。于是三三两两地散了。 曹阿婆安抚了苏玛两句,也颤颤巍巍地走了。苏玛红着眼眶感谢。待众人都走后,她顿时松了一口气,这一口气泄了,猛然觉得浑身一软,顿时栽了下去。幸好百里骁就在她的身边,一抬手就扶住了她。 她勉强一笑,煞白着脸表示没什么。 百里骁顿了顿,扶着她进门。 门内,她坐下来小心地提起裙摆。纱裙寸寸提起,露出莹白的小腿,只见在纱布之下,肿胀更甚,甚至把纱布都顶起一块,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 百里骁下意识地回过头,拿出一个药瓶递了过去。 “这是伤药,对你的伤势有用。敷上即可。” 伤药?他什么时候有伤药?苏玛惊讶地接过来,这药瓶虽粗糙,但触手温润,嗅之可闻清香,看起来是上好的药膏。 这附近无村医,要想买药必须要到城里,但如果从这里到城里,大约要花上一个时辰的时间,难道对方这么早就出去是为了给她买药? 她的手指摩擦着瓶身,有些怔忪,不由得抬眼看向对方。 百里骁垂眸:“你先行擦拭,吾回避。” 苏玛点了点头。帘子落下,隔绝了两人的视线。 但在微风抚动、帘端摆动的一瞬间,隐隐有药香飘散,夹杂着几声隐忍而又克制的闷哼声。带着凝滞的沙哑,与少女羞怯的气音。 百里骁站在帘外,眉目不知何时已经被朝阳染成橙红,如海面橙红铺就的一幅水墨画。白纱抚动,不经意间蹭到了他的指尖,他回过神,看向指尖,似乎想到了什么长睫一颤。 门内响起了铃声,百里骁回神。他等了一会才掀帘而进。门内苏玛早已整理好裙摆,唇瓣虽白,但脸颊上已经有了晕红。她拿起身边的纸笔,磕磕绊绊地写下一句话: “今天的事情十分感谢你替我解围,但村民做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百里骁点头,他本来就没有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吴大嫂和李伙计几人也只是各有心思的小人,根本入不得他眼。他也无意杀李伙计,只是吓吓他们罢了。 似是想起刚才的情况,苏玛的手指不安地在纸面上磨蹭,有些犹豫地看了百里骁一眼,最后才小心地写道: “吴大嫂说过的话你也别介意,她们都是瞎说的......” 吴大嫂说过的话?百里骁眉头一拧,那个女人说了很多话,他全都无视,到底是哪句话? 正在思索时,他看到苏玛羞红的脸,和有些躲闪的眼神,猛地想起。 吴大嫂说了“两口子”...... 窗台上的嫩叶被风压得点了点头,窗外只余追天和逐地欢快的叫响。室内像是只留下这温暖的阳光,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半晌,百里骁的长睫一颤,偏过了头:“吾知她胡言乱语,从未在意。” 苏玛一笑。但也不知是放松还是失望,这笑在脸上挂了片刻就消失了。她顿了顿看向窗外的炊烟,故作无事地转移话题,提笔写字:“村民对咱们有了意见,以后不知道会怎么办。” 她知道越小的地方就越排外。别看今天只有吴大嫂叫得最大声,村民们也没有表态。但他们回去后会越想越怕,更何况在看了百里骁的身手之后,恐怕会避之不及,早早地把他们撵出去才好。 她倒不是怕被排挤,她怕的是百里骁的伤势未愈,龚叔还昏迷不醒,如果发生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不必害怕,我明早就走。” 苏玛一惊,下意识地看他。 百里骁的眉眼被朝阳染得绚丽,但说出的话却让苏玛浑身发冷: “我会留下银两,龚叔就拜托你照顾了。” “你要去哪里?”她连写都顾不上了,慌忙用手比了比,又指了指他的胸口:“你的伤还没好。” 他未明说:“去我该去的地方。” 如今龚叔昏迷,但他不能坐以待毙。 苏玛长睫一颤,再无多言。 半夜,她就发了高烧。 作者有话说:二更在半夜 第29章 苏玛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平时对她冷漠以对的百里骁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不但温柔地抱着她,还柔情地看着她: “我心悦你,不问朝夕。” 他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里都倾注着爱意。 苏玛痛哭流涕——激动的,她终于可以摆脱这个任务,天高任鸟飞了! -- 第54页 她的灵魂脱离躯体,嚣张地看着百里骁对着她的尸体痛哭流涕:“你就哭吧,我是不会回来的!” “你醒了?” 轰然一声,有一道低沉的声音突然传入她的脑海,让她在飘飘欲仙中猛然下坠。这一坠就如同掉进了万丈深渊。失重的感觉让她无比地晕眩,心脏剧烈跳动,直到她似乎坠到谷底,猛然回神。 一声惊呼下意识地冲出口,却在意识回归之前,身体自动含糊成了沙哑的杂音。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感觉浑身被汗水濡得粘腻,不住地发热,但是还残存心有余悸的寒冷,冷热交替让人好不难受。 苏玛迷迷糊糊地看了一圈周围,这里不是她的木屋。但四面通风,摆设大方,身上的棉被虽不柔软但很保暖,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看来这里是医馆。她怎么会在医馆? 旁边有人扶起她,给她递了一杯温茶。 她小口小口地喝了,百里骁道:“你昨夜突发高热,我找大夫来不及,于是把你带到了城里。大夫说你这次发热是忧思过度,休养几天就好。” 苏玛这才想起她昨晚睡到半夜,突觉浑身高热,接着脑袋一晕就睡了过去,没想到百里骁竟然不计辛苦地把她带到了汴城。这让她又是感激又是羞愧。 她用手比了比,细眉浅浅地蹙着,看起来懊恼地很。 因为她知道,她这一病不仅让百里骁辛苦,还耽误了他原本的计划。他本来打算今天就出发的,却为了自己...... 百里骁将茶杯放在桌上。他看了一眼苏玛,想了想,道:“莫要多想,好好休息。” 苏玛更是惭愧,她知道以对方的性格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对方这个时候还来安慰她...... 沉默之时,医馆主人让药童送来汤药和吃食来。 事情先放一边,药是不能不喝的。苏玛蹙着眉喝了一碗药。许是为了压她的心火,汤药里面放了不少黄连,她喝得脸都要皱起来了。平时的她总是温温柔柔、干什么都不紧不慢,这样地因为一碗药而情绪外露,反倒少见。 百里骁的眸光在夕阳下波动,他垂下长睫,神色不明。 苏玛把药喝完,吃了一些点心这才稍稍有了力气。她一转头,就看到窗户微微开了一条缝,有昏黄的阳光偷溜了进来,从那道缝里还能隐约听到大街上传来的叫卖声。 一声接着一声,夹杂着男人的高喝和女人的娇笑,即使不用看她的脑中也自动绘出了一幅热闹的市井图。 想到她上次来汴城是为了百里骁找大夫,一路行色匆匆,还来不及好好看看这个城市。没想到第二次来反倒是她生病,换成了百里骁为她找大夫,也是好笑。 凉风徐徐,苏玛吃了药有些昏昏欲睡。许是有熟悉的气息在,她有些安心,于是安然地阖上眼,却在听见门响猛地睁开。 百里骁的手放在门把上,看见她醒来神色无波:“吾有事须出,你在屋里好好休息。” 有事外出?苏玛一惊,下意识地支撑起来。对方有事的话是不是这次出去就不会回来了? 她心里一慌,但很快就宽慰自己。 她的病也只是高热而已,算不得什么大病。如今她药也吃了,烧也退了,剩下的也只是修养即可,对方还有什么理由留下来? 更何况看他严肃的表情,要办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吧。自己只是救了对方一命而已,怎么能想着挟恩图报让对方一直留下? 她赶紧一笑,然后让他注意安全。只是那笑容在夕阳下,似乎随时会随着浮尘一起消散了般,虚无得很。 百里骁点了点头,他拉开门刚迈出一步,就似乎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下,转过头来低声道:“吾......马上回来。” 苏玛:? 待门被关上,半晌她似乎才意识到了百里骁说了什么。 马上回来? 和他相处了这几天,对方何曾说过这样的话,他总是来去匆匆,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却说会马上回来.....她是否可以认为对方是在安她的心? 她忍不住抿嘴一笑,脸上爬上晕红。 但转而又一想,这只是一句普通的交代,她无需多想,安心等他回来是正经。虽是这么想着,她还是忍不住翘起嘴角。 经历了这一遭,她的精神反而大好。想了想,踉跄地下地,慢慢地打开窗户。 窗外的凉风在一瞬间闯进屋内,席卷走一丝热气。苏玛抬眼望去,一眼就看见一道蓝白的身影站在人群中。他周身自带冷冽,旁人皆是自动让路,他如鲸落鱼群,缓缓消失在街角。 苏玛的长睫颤了颤,在夕阳下暖融融地阖成一团。她勾了勾嘴角,刚想关上窗户,却是一怔。原来这天已经擦黑,远处灯红酒绿,家家门前却花团锦簇,街上往来众多,好不热闹。 听着此起彼伏的叫卖,她内心一动:“难道今天是汴城的什么好日子?”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已经不再发热。脚上的伤似乎也消了肿。一股冲动在她的心口激荡,她想要下去瞧一瞧。 她换好衣服,小心翼翼地来到街上。 出了门,才更加感觉到这夜风的凉爽,还有街上无处不在的香气。各个店门大敞,有小厮高声叫卖,也有美人挥绢招揽,让人应接不暇。 苏玛拉住一个路过的小哥,比了半天才让对方知道自己在问今天是什么节日。那小哥看她长得温柔清秀,勉强耐着性子回答:“一看姑娘你就是外地的。连汴城有名的琼花节都不知道。这一天咱们汴城的男男女女都来上街,要是能在汴河两岸摘下同一条红线上的琼花叶,那就是姻缘天注定!” -- 第55页 琼花节,琼花代表无私的爱..... 苏玛向那小哥道谢,看街上的男男女女虽面上含笑,但难掩羞红,暧昧也随着着无处不在的花香弥漫在整个汴城。 她随着人流向汴河走去。看到一条河上有一座桥,桥上被插满了鲜花,绿叶为衬,红烛点缀,绚烂无比。在河的两端摆满了白的、粉的花朵,似牛耳抱珠,团团锦簇,想来那就是琼花。 朵朵琼花上,系着一根红线,红线在河中汇聚,再在河的另一边分散,系在琼花的枝叶上。若是一男一女有缘,自然会牵到一根线,女子拽着线,男子执着枝,划着船到达对岸,若是两人能顺利相遇,那就是天作之合。若是船翻或是线断,那就是有缘无分。 这条件苛刻得很,但多少年来传承下去自然有其道理。 相传第一对成功的男女真的一见钟情,且后来多子多福、恩爱到白头。 对爱情的向往是多少年来男女之间不变的憧憬,因此几年里虽没有一对成功过,却也是热热闹闹。 苏玛排了好久的队才排到她,她看其他小娘子虽满脸挫败但不懊恼,于是也跃跃欲试。 在河边站定,她看到一团白色的琼花,这团花虽小,但花瓣各个饱满,看起来颇有灵气。 在红绳之上,系有一块纸条,上面工整地写着: “我心悦你。” 她内心一动,当即就选了它。 站在河岸边,所有的小娘子羞羞臊臊、唧唧喳喳地挤在一起。旁边的红衣姑娘看她眉目温柔,面色怔忪,于是问她:“可有心仪的男子?” 苏玛回神,她口不能言,于是摇了摇头。 红衣女子根本不信:“既然来了,何必嘴硬。看你脸上的羞红,定是相中了对面谁家的公子吧。” 苏玛被她说得面红耳赤,她脸上的红那是高热,才不是羞红呢...... 红衣女看她沉默,得意地哼了一声:“你那点小心思怎么能逃得过我的眼睛。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喜欢王老板家的王公子。他为人稳重,仪态大方,是我最心仪的夫婿人选。” 许是受这琼花节的影响,这里的女子谈起婚事也是落落大方,毫不扭捏,让苏玛不由得佩服。 不过苏玛转而一想,万一她真的成功了,选到了一个人,那岂不是真的要和对方定情?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要扔掉手中的红线,却没想到主导人一声令下,小娘子们又快又稳地拉动红线。夹杂着失败的惊呼和紧张的喘.息,苏玛也被这种情绪所感染,手上一顿。 如果真的这么灵的话,她倒也不妨一试。 这么想着,她快速地一拉,先是感受到一股阻力,却又是一松,但也没有红线猛地崩断的悬空感。她眉头一拧,虽是感觉不对,却也无法弄明。 这节日为了神秘,河中无灯,幽暗神秘,却也更让人看不清来人到底是谁,除非两人近在咫尺,是在是让人发恼。 苏玛深吸一口气,眼前的红线一寸寸地缩短,在灯火通明中慢慢地被自己拉到手里。恍惚间,她以为自己拉的真的是姻缘线。 就在她感觉阻力接近于无时,旁边传来红衣少女的低呼声:“我、我、我真的拉上来了!我感觉红线对面有人!” “我听到水声了!是有人在划船!” “.......他到底是谁?” “我没有看错吧.....我的天哪,是王公子!” 王公子踏上岸,对着红衣姑娘温柔一笑。四周顿时喧闹起来,三年以来,第一对成功的男女出现了! 与此同时,苏玛的红线也拉到了头。她低头看了看,红线那头什么都没有,无人,也无枝叶。 她失笑一声,笑自己太过幼稚,这样的传说也都信,却也挡不住移向王公子和红衣少女交错在一起的视线。 正想回转时,突听周围一阵惊呼,接着她身后冷风突现,似有什么猛地落了下来。 她下意识地回头,就看到百里骁胸膛略微起伏,阖眸看着自己。 不知为何,她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百里骁的眉目在昏暗的烛光下更加深邃,薄唇微启:“下次不得无言既出。” 苏玛知道这次是自己任性,对方虽气息平稳,但能看得出来急匆,想来定是在这人山人海中找了自己好久。她愧疚地点了点头。看到自己手上的琼花更是羞愧,下意识地藏在身后。 百里骁对这些花儿是不在意的,他也许现在都不知道这些人聚在一起是为什么。他道:“走吧。” 苏玛乖乖地跟在他后面,刚迈出一步,就看到他的腰上挂着一根枝叶。想来是在人群中穿行的时候不小心刮到的。 她会心一笑,把它拿下来,却看见上面有一张纸条,纸条上整整齐齐地写着: “不问朝夕。” 作者有话说:琼花的描写皆来自于百度。 明天出门,更新会晚一点。 第30章 苏玛问天道:“这世界上有没有神?” 天道:“你说呢?” 苏玛:“......好吧,如果这不是你的错,我只能相信这是巧合。” 也许......也有可能是天意。 * 灯火明亮,周围摩肩擦踵。苏玛看着手上的枝叶,在这喧闹之间,仿佛被定住了时光,连发丝都不曾动。 百里骁未听见脚步声,不由得回过头:“为何不走?” -- 第56页 苏玛回过神,下意识地把花叶向背后一藏。 百里骁的眸子在她身上一扫,没说什么,让她跟上。 苏玛松了一口气,她的指尖轻轻摩擦着花枝,粗糙刺人的感觉顺着指尖酥麻着她的心脏。她低下头,感觉自己就像是偷了对方什么东西一样,带着一点做贼心虚,还有一种莫名的暗喜。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这样想是不对的,于是收敛了嘴角的笑意,快步跟了上去。 只是刚迈开一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哎呀,你这不是找到了吗?” 苏玛的手一抖,她一回头就看见那红衣姑娘拉着王公子兴冲冲地跑过来,先是在苏玛的手上一转,接着看到了百里骁,眼前顿时一亮:“这就是你的命定之人?” 苏玛知道她是误会了,赶紧摇头。 但那红衣姑娘正在兴头上,也不管苏玛的脸色,上来就把她手上的琼花枝抢了过来,苏玛一慌,脸色顿时变了。 “这还真是一对。只可惜枝叶和红绳断了。” 百里骁听见声音回过头,他看苏玛面色不安,视线自然落到了王公子二人身上。他的目光有如实质,让王公子硬生生地打了个激灵,勉强一笑:“这位兄台......” “我心悦你,不问朝夕......”许是光线昏暗,红衣姑娘将那两张纸条举过头顶,大声地念出来:“这是你们两个拿到的对诗?还挺好听。” 苏玛的脸猛地涨红,她下意识地就想去抢纸条,却被红衣少女轻巧地躲过:“你莫要害羞,我都把我的秘密告诉你了,你总不能让我连人都不见吧。” 苏玛着急地摇了摇头,她口不能言,脸色羞红欲滴。 红衣少女还在打趣,却不妨从旁边伸来一只手,径直把两个纸条抽走。百里骁敛眉:“这是何物?” 苏玛一惊,想要捂住红衣少女的嘴,可是已经晚了,那姑娘瞪大眼:“这你都不知道?拿到同一条红线上琼花枝的男女就是命定之人。” 说着,她摇了摇手上的琼花:“为了防止牵错,红线的两端各系着一句诗。这‘我心悦你,不问朝夕’就是一句,看来你们两个真的很有缘分。” 苏玛眼看拯救无望,不由得泄气。她低下头,发丝间的耳尖就像是被一支红烛熏烤过,晶莹粉嫩。 她几乎不敢想象百里骁现在会想什么了,他是否会认为自己孟浪?还是认为这是天意?又或者会根本不在意? 无论如何,她必须要解释清楚,刚一抬头,就顿时一怔。 对方微微垂着头,眸中映着江中的灯火,侧颜俊挺,灯红阑珊恍若仙人。两张纸条在他修长的指尖颤动,他垂眸看着,眉目冷淡,但在灯火下恍若有情,让人不由得心生倾慕。 正在发怔时,就听到他微微启唇: “求天命,不如求自己。” 苏玛回过神,看百里骁把枝叶都递过来,眸中古井无波,看起来似乎并不在意。 也对,他从来不信这些。他看起来就是一个不信神的人,他如此执拗而又冷漠,凡事都靠自己,可能对这些情情爱爱的不感兴趣吧。 苏玛顿时松了一口气,但心中又怅然若失。不由得懊恼自己为何患得患失,许是这夜色正好,许是这气氛怡人,让她多愁善感起来了吧。 她接过琼花枝,勉强一笑,比了比医馆的方向,表示想要回去休息。 挥别了红衣少女和王公子后,苏玛和百里骁慢慢地穿过人群向回走。许是远离了那暧昧撩人的汴河,她脸上的热度消退了些。 她抬眼看向百里骁的背影,对方身形修长,宽肩窄腰,明明是贵公子的形象,却因为浑身的冷冽,硬生生地让路人退避三舍。 她跟在他后面,这条路反倒好走了许多。也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对方的脚步很慢,似乎在照顾她脚上的伤一样。 百里骁忽问:“可是要在此停留?” 苏玛摇了摇头,表示累了一天还是尽早回去歇息为好。 百里骁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路过街上的一家点心店,店门口用琼花装饰,案上的糕点带着琼花的清香与面点的香甜。 苏玛下意识地就停住了脚步。 她因为喝了汤药,因此晚上吃的也是清淡的吃食,此时折腾了一通,腹中早已打鼓。此时见这香香软软的糕点,更是走不动步。 她要了两个糕点,刚想交钱却发现身上分文未带。这才想起自己是突然被百里骁带到汴城的,身上除了一些首饰没有任何银两。 看店主的脸色变了,她无奈,只好摘下自己的耳坠子。 这坠子是梨花形状,色泽温润,看样子能买下这个摊子了。她刚想把耳坠子递过去,就从旁边伸过来一只大手,那大手挡住了她: “吾代其付。” 百里骁张开手,掌心上赫然是一粒金子。他将金子扔进店主的手里,店主大喜,感恩戴德地将金子接过,让夫人收起来。许是心里过意不去,连连塞了苏玛一怀的糕点。 苏玛一惊,不赞同地就向百里骁摇头。在她看来只是吃两个点心而已,犯不着要花那么多钱去买,这岂不是浪费吗? 百里骁看起来不想在意她的意见,转身就走。苏玛无奈,也只得跟上。 周围的人也都拿着糕点,有塞在怀里的,有递到小孩嘴边的,也不乏受这香气吸引直接咬上一口的。苏玛看了一眼他们,许是犯了小孩心性,也忍不住打开油纸,小小地咬上一口。 -- 第57页 顿时,花香和奶香在口中浓郁地化开,她勾了一下嘴角。 却看见百里骁停下脚步,目光沉沉地看向这里。苏玛一顿,她本该羞涩的,只是刚才经历了那一遭,明白对方冷情冷性,就算她出十个丑对方也不会放在心上。 于是笑了一笑,分出一半糕点递了过去。百里骁一顿,他偏过头去,明显不想吃。 苏玛一笑,她把糕点放在他的鼻端,任那股清香撩动他的嗅觉。 半晌,百里骁眉头一拧,他看了一眼糕点,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恍惚。 苏玛又晃了晃,紧张地看着他。 他试探地抬手,终于接下。苏玛松了一口气,看他小心地咬了一口。 她又盯着他的眸子,似乎在问这糕点如何。 百里骁的脸颊鼓起,半晌待咽下这第一口,垂下眸子:“尚可。” 百里骁的“尚可”就是“不错”,苏玛的嘴角一勾,满足地眯了眯眼。 两人一前一后,在人潮里涌动,突然人群猛地冲向后方,苏玛一惊,差点被带倒,糕点洒了一地,幸好百里骁及时扶住了她。 刚站稳,惊魂未定,她就听周围有人在喊:“子时已到,烟火欲出!” 烟火?这里子时竟然会放烟火?苏玛不由得回过头,看众人涌向汴河大桥。原来这烟火是在汴河上放。这也是汴城的一个传统。 想来在汴河上看烟花,灯火相映,许是极美吧。 百里骁看她神色怔忪,目光闪动,于是道:“你若找人,我可代劳。” 找人?苏玛迷茫地看向他,她有什么人可找? 百里骁垂眸,视线落在了她的手上。琼花枝叶在夜色下也难掩秀丽。 “虽不信,但也是缘。你可放心与他相见,我暂且回避。” 苏玛:“......” 她迷茫了好久,直到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自己手上的花枝,这才恍然大悟。为何对方走路一直慢吞吞,为何他三番五次问自己要不要停下,为何他问自己是不是在等人......原来他认为拿着“不问朝夕”纸条的人是别的男人! 她哭笑不得,心中软一阵,酸一阵,好不折腾。 百里骁看她表情就知自己猜测有误,不由一顿:“难道根本无此人?” 苏玛摇了摇头,她捏着那根枝叶,想了想慢慢地递了过去。 柔嫩的掌心下,嫩绿的枝叶试探的递了过来,带着轻微的颤抖。 百里骁接过,眉头一敛,刚想张口,却听远处“砰”地一声响,有绚烂在头顶绽开。 苏玛的瞳孔被染上了炫彩,似乎比这被烟火炸开的夜空还要绚烂。 一瞬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看向苏玛。 作者有话说:捉虫 第31章 烟火将汴城照得亮如白昼,但刹那繁华,一切又归于沉寂。 万籁俱寂,医馆里苏玛辗转反侧,医馆外百里骁负手而立,他看了一眼天空,绚烂散去,隐隐能看到隐藏在黑夜里的硝烟,就如同这汴城内的暗涌,无处不在。 远处有人影在月色下穿梭,三两下跃到他的面前,他垂下长睫,问:“查得如何?” 他的身形隐藏在阴影里,只露出半个白皙的下巴,声音似寒冰般冷冽。 那黑影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用沙哑的声音回道:“洛城现已大乱,自从炼刃谷吴岩死后,先后又死了昆山派的掌门、屠刀门的长老、雪鹰宗的副宗主......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死于玄雾剑之手。现在整个江湖都将矛头指向了无上峰。” 百里骁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有如千钧重:“父......教主可有吩咐?” 黑影一顿,低声道:“教主说,这些人是乌合之众,掀不起什么风浪。” 百里骁的长眸微阖:“我已知,可回。” 那黑影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瞬间消失在了黑暗里。 半晌,百里骁抬眼,眸色汹涌。 * 苏玛躺在医馆里,想到刚才和百里骁的一起看的烟花,辗转反侧。 在烟火炸开的一瞬间,她把琼花枝递了过去。这可以算作一个回答,也可以当做一个暗示,端看百里骁怎么想。 但她回想自己的表现,觉得这个介于无意于有意之间的这个“度”掌握得还可以,既能让百里骁心有触动,也不会让他对自己太过抵触。 只要“小梨对百里骁有意”这件事像一粒隐形的种子飘进百里骁心里,早晚会等到它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的一天。 她累了一天,吁了一口气,刚想闭上眼,天道就把百里骁在外面的谈话传了过来,并道:“剧情已不可推迟,望及时推进计划。” 苏玛猛地一睁眼,彻底睡不着了。 看情况洛城的事迫在眉睫,事关无上峰,百里骁不可能不管。因此他肯定天一亮就会走。 她知道百里骁的性子。对方能为了她的病留下已经是例外了,这次就算是她摔断了腿对方也不会再改变计划。 但如果他离开,她还要怎么攻略? 有什么办法可以不耽误剧情又能留在在他身边呢...... 第二天一早,两人回到了溪水村。追天和逐地看见两人,撒了欢地嘶叫,瞬间就跃至两人身前,追天亲密地在苏玛的颈侧厮撒娇,苏玛安抚地拍了拍马头。 百里骁牵着逐地的缰绳,看了苏玛一眼。 -- 第58页 苏玛察觉到他有话要说,于是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沉默地回视他。 她其实已经意识到了对方要说什么。两人相处了不过短短几天,她似乎已经对这个男人的性情知道得一清二楚。他虽然寡言少语,但是心思很好猜。 这个时候没有直接说话,定是有什么事情让他犹豫,无法开口。 能让他犹豫的事情,定然是告别了。 告别是让人酸涩而又伤感的事情,苏玛虽早已猜到,但还是想要听他亲口说出。因为她只想延长这个时刻,哪怕每分每秒。 百里骁沉默了一下,道:“这段时间承蒙照顾,不胜感激。只是我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多留。龚叔若是转醒,自然会有人接他。还望费心。” 苏玛点了一下头,眼眶泛红,却还是勾出一个柔柔的笑。 她点了点脑袋,表示自己记住了。又指了指他的胸口,叮嘱他伤还没有好,要多注意身体。 百里骁点头。 苏玛想了想又扯了扯他衣服,告诉他因为伤势的原因千万不能着凉,以后自己一个人更要照顾好自己...... 她对着他比了半天,从衣食到伤势,从个人再到马匹,方方面面,面面俱到。说着说着,却有一滴晶莹猛地落在了指尖。 她的长睫一颤,赶紧偏过头去。待抹去脸上咸涩的水滴后,对百里骁勉强一笑。只是在朝阳下,眼里的晶莹还清晰可见,那笑容脆弱到随时会随着光而破碎。 百里骁的视线落在她的眼角,敛了一下眉,微微启唇...... “小梨啊!”远处突然传来曹阿婆沙哑的喊声:“你们回来得正好,那个老头醒了!” 醒了?龚叔醒了? 苏玛和百里骁对视一眼,迅速地向曹阿婆的家里跑去。 冲进屋内,只见在那张木床上,龚叔的胸膛微弱地起伏着,看起来奄奄一息,但双眸却睁着。他的双目浑浊,看起来尚有不安,但耳朵一动听见百里骁的脚步声,顿时放松了下来。 “少爷......” 许是昏迷了好几天,龚叔的嗓子更加沙哑。 百里骁给他喂了一口水,给神志尚未完全清醒的他讲了讲来龙去脉。 曹阿婆和苏玛退出室内,曹阿婆向门缝里瞧了瞧,小声道:“你听见没有,那老头叫他‘少爷’,他还真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啊。” 苏玛哭笑不得,要不然呢? 曹阿婆感叹地咂了咂嘴:“也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变故,年纪轻轻地就和一个老仆闯江湖,也是不容易。” 苏玛不由得对阿婆的脑补能力感到无奈。她微微一笑,眼角的余光瞄到这屋里的布置,发现屋里的东西变得整齐了很多,大大小小的坛子罐子都被装在一起,看起来随时都能运走。 她一惊,问曹阿婆这是为何? 曹阿婆脸上浮现一丝伤感,她拉起苏玛的手,干枯的手指在她细嫩的手背上拍了拍:“小梨,你这几天在汴城治病,我也没有机会告诉你......” 说着,她抿了抿干瘪的嘴唇,看向苏玛的目光带着不舍:“我女儿看我一个人独居,怕我老婆子出了事,于是决定把我接过去住,今天下午就来人了......” 苏玛:“......” 一个上午就要走两个亲近之人,苏玛有些承受不住,她低下头,眼眶瞬间就红了。 曹阿婆的眼中也有泪光闪烁,她撩起苏玛额上的碎发,安抚地拍了拍:“好孩子,不要哭。我又不是不回来了。那间木屋你就一直住着吧。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说着,她回头看了看房门,声音更加轻巧: “白潇的老仆虽然醒了。但是碍于伤势他们可能还会逗留几天。你抓紧机会,别让他溜走了!” 苏玛的眼泪收了回去,有些迷茫地看向曹阿婆。曹阿婆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傻孩子,你那点心思我还能看不出来? 白潇这个人吧虽然少言寡语,身世不明,但是我能看出来他是个老实人,要是真爱上一个女人肯定一心一意。现在看来还是个大户人家生的,武功也不赖。你要是许给他也不吃亏。 以后和他孤男寡女住在一起,这么好的机会一定要抓住。” 苏玛的脸上一红,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神色有些恍惚。 曹阿婆以为她在担心和百里骁的关系,于是轻声安慰:“你要是觉得不放心托付给他就再看看。反正这天下的好男人多得是。老婆子我就是担心你自己一个人在这村里,没人照顾。” 说着,曹阿婆又哽咽了。 苏玛叹了一口气,她安慰了一会曹阿婆,看向那扇隔着她和百里骁的木门,想说什么最终又咽了下去。 半晌,待曹阿婆的情绪稳定后,她微微一笑,表示有白潇在不用担心。 龚叔的年纪毕竟大了,虽然转醒片刻但也很快就睡了过去。百里骁打开了门,看二人的眼眶皆是通红,有些诧异。但他毕竟性情冷淡,无心多问,只是道:“阿婆,多谢您对龚叔的照顾。如今龚叔已醒,以后就不用麻烦您了。” 曹阿婆还沉浸在即将和苏玛离别的伤感中,一时之间没有听出百里骁的告别之意,她摆了摆手:“你们两个说说话,我去收拾一下这房中之物。” 曹阿婆走后,苏玛问百里骁龚叔怎么样,百里骁道:“情况尚可,只是还不能动,我稍晚会派人来接。” -- 第59页 苏玛想了想,告诉百里骁龚叔既然转醒,就不要把他放在曹阿婆那里,毕竟有所不便。还不如带回他们的小木屋,她可以尽心照顾。 百里骁看了她一眼,道:“有劳。” 两人把龚叔带了回去,也不知道百里骁用了什么方法,不一会就有一个人驾着马车前来。苏玛躲在屋里看,看那人对百里骁恭恭敬敬,虽一身灰衣打扮,却总感觉有一股子煞气。 她的目光直白,那手下杀人无数,怎能感受不到。他下意识地看向屋内。百里骁一回头,就看到苏玛猛地缩回了脑袋。 他看了一会,挥了挥手指让手下不要在意。 属下点头应是。只是嘴上应着,心里哪能不在意。在他的记忆里,能让少主亲近的女人除了无上峰的奶娘就再无他人,这木屋里的女人到底是谁,能让少主放下防备,且在抬眸之间有些许波动? 难道少主终于开了窍,玩起了金屋藏娇? 想到这里,属下下意识地一个瑟缩。 百里骁并不知属下的腹诽,他小心地把龚叔放进马车,让属下一路小心行驶,务必要送到无上峰分堂,并找到最好的大夫医治。 属下回神,肃容答应。 就在马车即将要出发之时,一道黄色的身影从屋里一瘸一拐地跑出来,苏玛拿了一包东西,气喘吁吁地递给百里骁。 百里骁不接,她叹了一声绕开他直接进了马车。 属下一惊,下意识地就想把她拦下来。 百里骁的视线一偏,属下打了个哆嗦,顿时收回了手。 苏玛进了马车把布包打开,里面是满满的点心与一袋水囊。她把东西放在旁边,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安神的香囊,塞在龚叔的枕下。 顿时,车内香气弥漫。 片刻,龚叔的紧缩的眉头顿时松了几分。 她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 车外山风拂过,百里骁眼底映着草绿与嫩黄,长睫一阖,恍然有微光闪过。 苏玛从车上下来,属下又是惊叹又是怔然。 细看之下这女人眉目秀丽,气质温柔,做事也细致,看笑容如微风拂面,让人不禁想与之亲近,怪不得少主会沦陷。 苏玛递给属下一袋子水,让“车夫”小心地走。车夫看了百里骁一眼,抽了一下马鞭,慢悠悠地走了。 苏玛抬眼和百里骁对视,百里骁看着她额上细小的汗滴,道:“多谢费心。” 苏玛一笑,表示这只是举手之劳。 不知何时,两人开始默不作声。 百里骁似真的该走了。 苏玛指了指天色,让他尽快出发。 百里骁点头致意,他骑上追天,后面跟着逐地。看了苏玛一眼。 两匹马对苏玛依依不舍,嘶鸣了很多声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随着一声鞭响,百里骁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山村。 苏玛的嘴角含笑,沉默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直到他们变成了黑点,直到他们消失不见。 * 百里骁快马加鞭,不一会就要出了山门。正巧看见前方有一辆拉满了货物的牛车,车上摇摇晃晃地坐着一个老太太,不是曹阿婆还会是谁? 百里骁的拉了一下缰绳:“阿婆。” 他虽对人处处防备,但对曹阿婆还是敬重的。即使事情再急也不会忘记招呼。 曹阿婆见他身上没有行囊,自然不会以为他要离开,只是以为他要去汴城,于是拍了拍车夫让车停下来,扯着嗓子问道:“白潇啊,又去汴城啊?” 百里骁刚想回答,曹阿婆就颤颤巍巍地下车,百里骁下马听她讲话:“既然遇上了也是正巧。我还有话要交代你嘞!” 百里骁道:“请讲。” 曹阿婆一拧眉:“你可要对小梨好一点,不然我可不依的!村里的那几个人也不用理,再作怪就像上次一样把他们打出去就行! 实在不行你就带她走,她脾气那么好容易受欺负的!老婆子我不在身边,我就把她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上心。” 百里骁听出异常,他的长眸扫过牛车上的那些破烂行李:“阿婆可是要离家?” 曹阿婆瞪大眼:“你还不知道?小梨没有跟你说吗?我刚刚明明告诉她了啊,难道是我老婆子记错了?” 百里骁一顿,抬眼看她。 阿婆没发现他表情有异,拧紧了眉头自顾自地道:“不对啊,我记得在你看你那老仆的时候我亲口告诉她的啊……” 百里骁眉头一敛,摇头道:“她只字未提。” 阿婆也没想太多:“这丫头的记性怎么也不如我一个老婆子。” 说着,她看了看天色,觉得纠结这个无意义,倒不如趁着时间多多嘱咐百里骁几句:“你出门的时候要快去快回啊,小梨一个人在那个破村子里可危险着呢......” 山风呼啸,两匹马焦虑地踢踏着蹄子。 从阿婆的唠叨开始,他就一直抿着薄唇。眉头微敛,不知在想什么。 时间不早,车夫在催促,阿婆和他依依惜别,坐上马车摇摇晃晃去往另一条路。 挥别曹阿婆后,他看了一眼突然昏沉的天色,再度上路。 片刻,他就来到悬崖前,看到熟悉的景象,与崖壁上未干的血痕,猛地一拉缰绳。 明明这里的事故只发生了几天,他却觉得那是很久以前的事。远处天气阴沉,乌云压顶。他眯起眼,想来那天晚上也有一场大雨,他第一次感受到挫败与冰冷。 -- 第60页 却有一个暖黄的身影打伞而来...... 突然,他似乎听到一声银铃响动,似乎从平矮的山村,穿过幽深的峡谷,一路来到他的耳边。 他长眸一阖。片刻,猛地调转马头。 作者有话说:你们这些盼着女主死的小恶魔! 第32章 马蹄飞扬,踏过青草、穿过山脉。追天和逐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着熟悉的景色马蹄都变得飞快,片刻,那寂静的山村近在眼前。 随着两声嘶鸣,瞬间就来至那幽静的小木屋旁。 天际阴沉,山风呼啸。窗前的那株野草又弯了腰,有梨花瓣随风飘落,徐徐落在翩跹的黄色裙摆上。 百里骁抬眼,看见一道黄色的身影站在梨树下,身形纤瘦,微微仰头看向树枝,神色娴静,却似有碧波荡漾在瞳孔。 她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到来,如果不是腰上的铃铛叮当作响,恍然间就如同一幅静默的水墨画。 百里骁顿了一下,刚想张口,逐地却突然打了个响鼻。 苏玛的长睫一颤,但她似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没有回头。 百里骁下马,叫了她一声:“小梨。” 他似乎很少叫她的名字。她口不能言,他少言寡语,因此两人经常沉默以对。而她心思玲珑,经常在他开口之前就已经猜到他的心思,因此,两人之间的交流更少。 这是第一次他正式地、郑重地呼唤她的名字。 苏玛一惊,猛地回过头来。一转头看到一道修长的蓝白身影背光而立。他站在马儿旁边,长眸微阖,眸光沉沉。 她以为是自己看错,恍惚地眨了下眼。待真的确认眼前的人就是百里骁之后,猛地笑开,眼中似有无数的惊喜和欢愉在闪动。 即使隔着一道院墙,也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片刻,她就收敛笑意,拧着眉走上来,连连问他可是忘带了什么东西,还是身体不舒服。 百里骁摇了一下头,目光落在她秀丽的眉眼上:“此处乃是非之地。我带你出去,待你找到安身之处即行。” 苏玛似乎是被他的话惊得晃神,又似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微微启唇,有些发愣。 她知百里骁的性格冷漠,也因此习惯了对方的内敛,但她从来没有想过对方会带她走。 但是她也知道对方有要事在身,带着她一个拖油瓶算是怎么回事? 待反应过来时下意识地拒绝,却被对方不由分说地架上马背:“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万全之策,若有冒犯,还望见谅。” 苏玛一惊,紧接着感到腰上一热,身形一晃就跃上了逐地的马背。逐地兴奋地踢踏起前蹄,欢快地打了个响鼻。 苏玛哭笑不得。 看向百里骁,他静静地回视。深邃的瞳孔中满是不可拒绝的深沉。 她无奈。因为她知道百里骁的性子,虽寡言,但说一不二。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对方就不会轻易反悔。 她只好答应。 只是这无奈之中有多少是欣喜,她又不愿去细想。 出发之前,她指了指身后的木屋,表示既然要出远门,身上什么都不带可怎么成。 百里骁放她下来,然后看着她快速地打扫了一遍屋子,取下房门上的银铃,整理好了院子内的花草。最后拿了一些细软,关门落锁。 苏玛站在院外,沉默地看了一眼这个只住了几天的木屋,就算是做最后的道别。 她回头时,眼眶发红。似乎为了不让他担心,勉强笑了一下。 他知她不舍,他抿了一下唇,迟疑地开口:“我心安处,即为故土。” 百里骁极少安慰人,因此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还略微凝滞。但偏偏苏玛却听懂了其中的真挚,于是一弯双眸,笑意盈盈。 这一次,两人双马再度上路。 两道修长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山间,最后重合成了一个点。 * 溪水村虽离汴城不远,但离洛城却有百里远。途中会路过无数村落。 百里骁没有问苏玛想要住哪,只是问她向往之地如何。苏玛表示有山有水,安静闲适便可。 他思忖片刻,决定带她去离溪水六十里开外的青山村。 追天逐地虽是神驹,但由于苏玛的脚上有伤,两人行进得并不快。刚出了汴城不久,就有雨滴落下。 百里骁看了看天色,决定带她就近避雨。 两人勉强在山上找到了一处山洞。这山洞狭小,勉强可供两人转身,但洞内干燥温暖,也有杂草,似乎曾经有旅人经过。 百里骁去捡枯枝留作生火,苏玛想了想,先收拾了一下杂草。 这里面的杂草还是干燥的,能用作晚上过夜。她打开她的包裹,从里面拿出火折子和一些吃食。 不一会有拿出水囊,还有一件长袍,那小小的一件包裹,竟不知还藏了这么多的“宝物”。 百里骁将柴火放下后,看了她一眼。苏玛接过柴火,让他赶紧进洞休息。他身上的伤势未愈,不适合在此阴沉天气出去。 百里骁虽认为自己不是纸糊的,但也顺着她的意坐了下来。 苏玛点燃柴火。一时之间小小的山洞里顿时暖和起来。 她松了一口气,这火光虽小,但最起码今夜不用在寒冷中度过了。 只是想到“寒冷”,她下意识地一怔。 -- 第61页 百里骁伤势受不得寒,他今天晚上该不会又要发作了吧...... 作者有话说:先这么些 第33章 洞外雨势渐大,追天逐地从避雨之处冲出来,撒着欢地叫。马叫声和雨滴声混在一处,更显得这小小的山洞里寂静无声。 有寒风裹着雨滴流进洞口。 在橙色的焰火中,苏玛不由得想起在原著中百里骁内伤的始末。他修炼上乘功法玄霜禁诀,在提高了功力的同时却也在他的身体里埋下了一颗隐形的炸.弹,随时能把他的筋脉炸得粉碎。 在原著里第一次爆发的时候,其实就在他被黑衣人打伤的那一晚,之后就一直拖延。这功法将他的筋脉寸寸冻结,扰乱他的内功,冲击他的丹田,导致他在神剑争夺战中败于叶鸣之手。 这病痛一直折磨着他,直到他彻底入魔后也不曾解决。 不过他能够打败叶鸣,也是靠着这个禁诀。他反其道而行之,不破不立,在走火入魔的同时也极大地提升了功力。 许是无时无刻都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他变得嗜血残忍,全无理智可言。 而在这一次,他提前在沛城的山洞里的引爆了这根“引线”,也只是碰巧罢了。 她还清晰地记得,那时对方在发作的时候,眼眶通红、浑身颤抖样子,似是饿上三天三夜还要剖皮剔骨的野兽,非要噬人皮肉不可。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不由得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的伤口,上面的痕迹还略微粗糙,在光滑的皮肤上微微凸出。那一晚被牙齿啃噬的刺痛和被气息喷到的灼热似乎还残留在上面,留下的也只有扰人的痒。 她不自在地碰了碰。 苏玛小心地拿起长袍给他披上。却在布料刚覆盖到对方肩膀的一瞬间,手腕一紧,她下意识地惊叫一声,清脆的声音冲出口及时地变成了沙哑的低呼。 百里骁抬眼,眼神虽清明,但眼底似乎有暗红闪过。看到她手上的长袍,沙哑地开口:“我无碍。” 苏玛一皱眉,指了指他的胸口,表示他还有伤在身,千万不能大意。 百里骁垂下眼睫,松开她的手。 苏玛给他好好披上袍子,离手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颈侧,有些微凉。不由得蹙眉。 百里骁问:“为何还不休息?” 苏玛猛地回过神,指了指洞外的天气,表示担心他旧伤复发。 他转过头看苏玛。 两人离得如此之近,近到呼吸可闻。对方的瞳孔在火光下更显湿润,关切似乎似河水一般温柔。微微欠身,脖颈纤细,挺直出一个脆弱的弧度,上面的齿痕和指痕还清晰可见。 百里骁垂眸,他知道自己的力道有多大,却第一次知道有人的皮肉会柔嫩至此。 半晌,他再问:“你可知我受寒便发作,不怕我又伤了你?” 苏玛一笑,她摇了摇头。 也不知是说不怕,还是说他不会。 她走到行李旁,掏出一个小小的陶罐,放了药材进去,又接了雨水后把陶罐放在火堆上。不一会汤药就煮好了。 她找出瓷碗倒出汤药,待稍凉后,端着瓷碗走过来过来。火光下,她小心翼翼,神色温柔,似乎面对的不是一个随时能取她性命的江湖高手,而是一个等待喝药的孩子。 百里骁看着她,苏玛看他不接,微微疑惑。以为他是嫌烫,于是稍稍吹了吹。 他垂眸接过瓷碗,一饮而尽。 喉结一滚,这碗汤药就入腹,他放下碗,低声道:“谢谢。” 苏玛怔了一下,接着一笑。 她知道这一句看似干巴巴的回应对于百里骁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这代表着他愿意感受并照顾她的情绪,也代表他愿意回应她的关心。 她收拾好东西后,一回头就看到看着对方略显苍白的薄唇和紧锁的眉头。 这汤药虽然能调理身体,但治标不治本。百里骁的身体积重难返,丁点不适就可能引起内力的反扑。 她看了看火光,抿了一下唇。 半晌,似乎是下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一样,脸上又白又红,耳尖如同梨花蕊,颤颤巍巍地在发丝间透着粉。 她看百里骁沉默打坐,于是小心地凑过去,轻轻地坐在他的旁边。两人之间只有一拳之隔。但即使有着距离,苏玛的脸已经粉若桃花了。 她转头看向对方的侧脸,紧闭双眼,似无所觉。于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咬了咬唇,轻轻地掀起他身上的长袍盖在自己身上,然后又小心再小心地靠了过去。 两人的手臂接触的一瞬间,她感受到对方身上的冰凉,那不是受寒所至,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却听到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可是着凉了?” 苏玛一顿,一转头就看到百里骁半阖着眸子看着自己。他没有问她为何凑了过来,也没有问为何要盖他身上的衣服,就要把长袍脱下来。 苏玛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抢他衣服,她故意打了个哆嗦,无声地说:“冷。” 百里骁一顿,看着她粉红的脸颊,毫无受寒的痛楚。 瞬间,他明白过来了对方的用意,目光定了定。 苏玛被他看得羞愧,觉得自己一个女孩子这样做实在是太过......但也毫不退缩,反而更加大胆地跟他挤在一起。 两人的手臂碰在一起,她身上的热量瞬间传递了过去。这点温度虽微小,却也像是深夜里的一点火光,让人不由得迷离。 -- 第62页 百里骁沉默地看着她,半晌,终于放下手。长袍瞬间把两人覆盖住。他道:“我身上寒凉,小心着凉。” 他说着,却也不推开她。 苏玛一笑。 她打了个哈欠,无声说道:“晚安。” 火光跳跃,她缩成一团挤在百里骁身边,身体相贴处,温度似比这火堆还要温暖。 * 第二天一早,苏玛刚醒的时候就感到身上无比地温暖。 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就看到身上盖了两层衣服。一层是她带来的长袍,另一层是......百里骁的外袍? 她揉了揉眼睛,一抬头就看到对方逆着光站在洞口,侧脸隽秀,沉默地抬手接雨水。 水滴顺着他的指尖滴滴落下,白衣乌发,恍若仙人。 苏玛怔然了一会才慢慢起身。洞内的火堆早已熄灭,洞外能听到鸟鸣马叫,这一瞬间有种特别的寂静。 她走到百里骁的身边,对方收回手:“身体可有不适?” 经过昨夜,苏玛有些羞赧和他对视,于是摇了摇头,表示还好。 对方道:“待放晴,可走。” 一听说可以出发,她不由得看向百里骁,见他虽唇色略白,但脸色自然,终于不是昨晚的冷硬了。她松了口气,但一想这里离青山也不过短短二十多里。两人虽然走得慢,但以两匹马的速度,大约在中午差不多就能到了。 而那个时候,就是她彻底与百里骁告别的时刻,以后对方是死是活都跟她没关系了...... 她勉强一笑。 天晴,两人再度上路。 风停雨歇,路也变得好走了。只是朝阳出来,气温升高,又开始变成暴晒。 离青山村越近,苏玛的唇瓣干裂,像是被晒蔫了一般默不作声,百里骁看了她一眼,眸光一闪。 终于,在离青山村五里远处,有一茶摊。百里骁一拉缰绳:“暂且歇息吧。” 苏玛一顿,嘴角反射性地勾起,却也偷偷压下。装作不在意地点点头。 她被百里骁接下马,慢慢地跳下,裙摆微扬,纤腰若素,顿时这周边的风都温柔了许多。 越靠近洛城,这里的客商就越多,茶摊前坐满了行人。 在风尘仆仆的行路人中,苏玛一个弱不禁风、整洁白皙的女子就格外惹人眼,几个人频频看过来。 百里骁带她坐下,要了一壶茶。 许是见她漂亮,那几个行路人免不了提起风月之事,其中就有人道:“这洛城附近不知何时,出了一个轻功高超的采花贼,见到漂亮的女人就要凌辱一次。 前几天青山村有一个刚出嫁的新娘,刚被抬进洞房,就有一个黑影吹了灯鬼祟地进来。那小娘子以为是相公,羞羞怯怯地从了,没想到那新郎醉醺醺地进来,这才知道被采花贼得了手。 新郎大怒,想要抓人却转眼就没了踪影。新娘觉得失了清白,要以死明志,还是新郎再三保证绝不计较这才罢了。” “这贼人真是可恨。这次趁着这么多江湖人聚在洛城,众人合集抓他,偏偏他轻功高超,得了手就跑得飞快,更让人难找。” “哎呦,我回去可要告诉我家那姑娘,平时一个人万万不可独自出门,摊上这淫贼可怎么得了哦。” “李掌柜多虑,您家千金就算是深夜薄衫独出也安全得紧!” “哈哈哈,说的极是,长得如花似玉的那才要小心了!” 百里骁看向苏玛。 苏玛蹙着细眉,眸中带着慌张,却还是勉强一笑。 他放下茶杯,不由得皱起了眉。 第34章 艳阳高照,茶摊上的人说起最近的登徒子说得滔滔不绝,路过的小娘子又是惧怕又是厌恶地啐了一口。 几人嘿嘿一笑,顿时不敢再言,小小的茶摊上只留下滋滋的饮茶声。 苏玛看向百里骁。对方眉头紧锁,目光微沉。 她低下头,茶水倒映出她温柔的脸庞,只是也不知是被风吹皱了茶水,还是错觉,她的嘴角在水面上微微一勾,眉眼微弯,明明是温柔的眸子,却满是狡黠。 “小梨。” 百里骁突然叫她。 苏玛下意识地抬起头,迷茫地看着他。 百里骁犹豫地张口:“你是否......愿意随我去洛城?” 苏玛微微瞠大了眼尾,有些惊讶。 百里骁顿了一下,解释:“青山村不安全,但洛城更危险。唯一的不同就是,我可护你一段时间。” 苏玛低下头,似乎是在思索。半晌摇了摇头。 百里骁一敛眉,她马上就伸出指尖,蘸着茶水在桌上写道:“麻烦。” 她说自己被他护送了一路已经很麻烦了,要是再送到洛城,以后的事情更无法掌控。自己不想拖累他。 说着,她表示自己无事,安抚一笑。 百里骁垂眸,她虽然嘴角挂着笑,但仔细观察不难发现,那笑容无力地提着,几乎随时要坠下去。 桌下的袖口微动,粉嫩的指尖已经纠结得发白,在他的注视下,连那眸中最后一点笑意也都慢慢消散不见了。 百里骁微怔,他的声音似这微风轻轻地送过来:“你不必担心。这是我该做之事。我有保护你的责任。” 她低下头,脸上一红,咬着唇低头不出声了。 他敛眉,刚想说话刚才那几个嚼舌根的旅人突然回过头,冲两人挤眉弄眼一笑:“小娘子,你相公说得对,这里这么危险你留在这里干什么啊,还不赶紧跟他走。洛城可比这里好多了。” -- 第63页 娘子?相公? 苏玛似乎被这几个字惊到了,脸颊以肉眼可见变红,眸生横波,羞意似是春水般微微荡漾。 百里骁眉心一敛,却是没说话。 她红着脸摇头,那几人以为她是不愿意,于是好言相劝:“小娘子你长得这么漂亮,留在这里多危险啊。你相公说得如此恳切,你就和他走吧。” 苏玛的脸被他们说得越来越红,几欲滴血。 她看向百里骁,见他不出声,于是着急地拽了拽他的袖子。 只是她越是着急,别人就越是以为她倔强,一口一个“相公”、“娘子”劝着,快要把她羞得钻到桌子底下了。 就在她急得不行时,百里骁终于开口:“其言有理,这里不可久留。” 有、有理? 是“相公”有理? 还是“娘子”有理? 苏玛猛地抬起头看他,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惊讶。 恍惚中她似乎听见百里骁在问什么,却也只能大致地听见几个字,看见对方的薄唇张张合合。 她迷迷糊糊地点头,就被他迷迷糊糊地拉上了马。 一路颠簸,她恍惚地看着百里骁的背影,直到对方下马,一抬头这才发现,原来两人已经到了洛城。 她这才想起,原来百里骁刚才是在问是否现在就出发洛城,她浑噩之下竟也答应了。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百里骁接她下马,她刚对上对方的眸子,就不自在地垂下眸子。 百里骁看她脸色晕红,视线飘忽不敢与他对视,以为她被晒得发晕身体不适,于是递给她一囊水:“到了洛城内即可休息。只是那恶贼许在城内流窜,你不可随意走动。” 苏玛回过神,接过水囊点了点头。 清凉的水入腹之后,她脸上的热度消退了些许。她想问什么,却还是闭上了嘴。 百里骁终于察觉她的异样,问:“可是担心洛城的贼人?” 苏玛摇了摇头。 百里骁皱眉:“还是身体不适?” 苏玛还是摇头,葱白的指尖纠结地捏着水囊,半晌不敢抬头。 百里骁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第一次,他的语气有些凝滞:“原来是在意那些人说的话……” 苏玛咬了咬唇,头都要埋到了胸口。 百里骁知她心思玲珑,恐怕是对那些人的话上了心。 他本不在意这种误会,是何种关系、被人误解又如何,全是俗尘无用之论,对他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只是看她如此在意,这才知这等话对一个女子的影响有多大。 他欲要解释,又觉得此话欲盖弥彰,更会让人不自在。于是轻声道:“旁人如何分说,若为安全之顾,大可不必在意。” 说完,他觉得这句话也有些歧义,皱了一下眉,却也不肯再说了。 苏玛看了他一眼,抿唇一笑。 洛城的繁华可不是沛城能比的,一进城门就可见光洁大路,街上摩肩擦踵、叫卖声不绝。两侧店家整齐排列,饭香四溢。只是街上除了蒙面的江湖女子之外,很少有女子独行。 两人进了一家客栈,苏玛一进去就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 那目光带着惊叹,却不猥亵,甚至还有一丝......可怜? 苏玛想不明白,不由得向百里骁的身后缩了缩。 却有一只手猛地拉住她的手腕,苏玛一抬头,就看到百里骁冷漠的侧脸。 然而这刀削斧凿的弧度,此时却带着温度。 周围的目光瞬间都收了回去,她抿唇一笑。 百里骁带着她走到柜台前,声音低沉:“两个房间。” 那客栈老板闻言抬头,皱眉打量了两人一眼:“二位可是夫妇?” 苏玛回过神,脸色不禁一红,下意识地看了百里骁一眼。对方没有说话。好在经历了茶摊的事,她倒也没那么羞涩了。 于是摇了摇头。 老板“啧”了一声:“那就麻烦了。最近这洛城里突然来了一个淫贼,专门轻薄良家女子。我看姑娘清丽脱俗,恐招那贼人惦记。所以想给二位准备一间房,也好让你有个照应。若二位不是的话......” 一听到“淫贼”这两个字,苏玛下意识地就是一瑟缩。 只是再害怕,她也不能做出为难百里骁的事。况且她相信自己不会那么倒霉,偏巧就遇上那个混蛋。 于是她还是坚持要两间房。刚想伸出两根手指,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那就一间。” 苏玛一愣,不由得看向对方。百里骁眉眼无波,似乎自己只是说了一件很普通的话。他把银两放在桌上,带着苏玛就走:“你若不放心,我可宿之门外。” 苏玛怎么可能让他睡在门外?她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在意这个,反倒是麻烦了他。他本有要事在身,现在反而要分心照顾她,实在让她羞愧。 百里骁停住脚步:“分内之事,不用多虑。” 说着,他推开房门。 这间房很是宽敞,百里骁的银子给得足,掌柜的自然也不吝啬,拿出上好的房交代。屋内有檀木香气,浮尘微动,让人熏然。 这样的场景似乎让苏玛想起什么,她的神情有些恍惚。 百里骁见她发怔,推门的手就是一停:“可是不喜?若不喜,可换。” -- 第64页 苏玛赶紧拉住他,微微一笑。 那笑容虽然明媚,却第一次带着百里骁看不懂的复杂。 两人进屋,稍作休息。 百里骁仅饮了一口茶就说有事要外出,苏玛送他出门,让他小心。 走之前,百里骁让她关好门窗,不可擅自外出。 苏玛点了点头。眼看着对方消失在拐角,她微微一笑,关上房门,又转身去关窗户。 窗外车水马龙,她微微一探头就有无数的目光转过来。对面米铺的大嫂打量了苏玛一眼,看她长得秀雅,于是赶紧挤眉弄眼地让她关窗。 苏玛这才知道原来采花贼的事已经这么严重,洛城的女人们已经到了风声鹤唳的地步。 她急忙就要关窗。却没防备一只鸟扑腾地闪进了房里,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微微一张喙,却是口吐人言:“你大可不必忧心。百里骁早在你房间附近部署了手下。” 苏玛眸光一闪。 米铺的大嫂做了一件好事,心中得意,正想拍拍身上的灰回屋,一转头就瞄到对面客栈里的那个姑娘。 也不知是她眼花还是怎地,刚才战战兢兢、柔柔弱弱的姑娘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含笑,双眸微眯,带着点得意与邪恶,狡黠得很。 她再一看,那姑娘对她感激地一笑,慢慢地关上了窗。 米铺大嫂揉了揉眼,暗笑自己是眼花了吧,这样温柔礼貌的姑娘怎么露出那样的表情。 * 夜晚,百里骁也不知到底在忙什么,华灯初上他也不曾回来。 苏玛偷偷地把窗户拉开一条缝。窗外已不再热闹,米铺也早早地关了门,远处除了勾栏的卖笑声和男人的调.笑声,竟然有种异样的萧条。 这条街漆黑一片,巷子口竟似一只猛兽的深渊巨口。 苏玛不寒而栗,她仔细地关上了窗。还觉不够,在屋里看了一圈,无意瞄到铜镜上的自己,长眉微蹙,脸色微白,脆弱得一目了然。 她想了想,坐在铜镜前掏出一根簪子,将长发挽起,梳作妇人模样。 灯光下,她双眉蹙着,面若桃花,眸生秋波,灯光下如思夫的小妇人含羞带怯。 想必那贼人再有色心,也不会对一个有夫之妇下手吧…… 桌上不知何时爬上了一只蛐蛐,它的触角动了动:“柔弱多情,他不可能不动心。” 顿时,镜子中的俏妇人猛地翻了个白眼:“用不着你来拍马屁。” 说着,她下意识地看向窗外。想到百里骁在这附近部署了属下,于是选择在脑中与天道交流。 蛐蛐倒也没生气,还是真心实意地说:“无论如何,他此次对你属实上心,攻略百里骁指日可待。” 苏玛扣下铜镜,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要想博取他的怜爱,单单有容貌那是不够的。这次我能打入他心里,不知道废了我多少心力。 这么多天没有说话可就够我受的了。” 她下次待在百里骁的身边,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每天都要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会突然发出声音来。 不过幸好皇天不负苦心人,她终于随着百里骁来到了洛城。只要过了这个剧情点,她就能跟在他身边,直到随他回到魔教。 她得意一笑,无辜的眸子闪过狡黠。 吹灭了灯火后,她躺在床上。却也毫无睡意。半晌,突听窗口一响,似有风进来。她皱了下眉,起身查看。 走到窗前,却看见两窗之间有一道缝隙,她疑惑地皱眉。她记得清清楚楚,刚才她明明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怎么可能会有缝隙? 难道是...... 她一惊,下意识地回头。却没防备身后一个身影猛地贴了上来,一只粗糙的手夹着手帕捂上她的嘴…… 第35章 幸好她反应极快,猛地屏住了呼吸,却也免不了吸入一些药沫,手脚顿时无力了起来。 身后那人发出沙哑的笑声:“这药能让人手脚无力,但神志清明。小娘子,你就别再挣扎了。” 有些采花贼为了一些“癖好”,转门研制能让人清醒但无力的迷药,就为了欣赏猎物惊恐但毫无反抗之力的样子。 苏玛惊恐地回头,看见来人一身黑衣,连面上都覆着黑布,只露出一双三角眼,那双眼精光闪烁,视线落在她的发丝上,露出又惊讶又遗憾的神色: “你今天一出现在洛城我就相中你了,没想到你还真和那小子是一对。不过老子今天就当吃个亏,只要尝到一点甜头就够了......” 说着,就要把她抱起来,径直向床上走去。 苏玛又惊又怒,几欲作呕。 她没想到这人连她一个“妇人”都不放过。 难道她今晚真的在劫难逃? 她被采花贼捂着嘴拖向床铺,眼看着就要遭到毒手,她的手指无力地在桌子上抓挠着,却什么都抓不住,带倒一片茶杯。 采花贼得意一笑:“中了我的药,哪能给你挣扎的机会。你乖乖地让老子尝了甜头,老子保证不动你!” 苏玛眸光一闪,趁着对方不注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的茶杯用力地向窗外一扔。 只听“砰”地一声响,那茶杯在米铺的墙上被摔得四分五裂。 对面的铺子片刻就响起光亮,那采花贼顿时一惊,看向苏玛带着不甘与愤怒:“没想到你竟然还有力气?” -- 第65页 苏玛咬牙就要挣脱他,她脸色煞白,额上带汗,但半晌没有发出一点呼叫,只能偶尔听到一点凝滞的声音。采花贼的眸光一闪,立刻兴奋:“原来你竟然是个哑巴!” 他兴奋得眼直发红。想到这女人不能言,此时若把她带走也不用怕她挣扎呼救,以后想怎么欺负她就怎么欺负她,他还四处“打野食”干什么啊,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好事! 他发出粗哑的一笑,夹着苏玛就想从窗户冲出去。 却是刚迈出一步,突敢浑身一颤。他似乎感受到了窗外的杀意,却不止一个。 不过幸好,以这些人的功力不可能赶得上他的轻功。如果说在这世上能有一个人的轻功能让他佩服,就只有他的师兄和死去的师傅了。 他勾唇一笑,夹着苏玛就向窗外一跃。 苏玛在他的臂下挣扎,只是药性发作,这挣扎越来越小。就在她要绝望之时,突然看到远处红光一闪。有一人气势汹汹地冲来,一剑就刺向采花贼。 这一招带着剑气,似有烈火奔腾,瞬间烧至眼前。 采花贼行走江湖多年,哪里看不出这一招自己接不住,他身形利落地一躲。只是他手上还带着苏玛,闪躲得就慢了些,一个不留神就被刺中了手臂。 采花贼痛叫一声,看了苏玛一眼。在命与美色之间还是选择了命。 他一咬牙将苏玛扔向来人,捂着手臂几个跳跃就没了身影。 那人纵身一跃就接住了苏玛。看到苏玛的一瞬间,眼中迷茫了一瞬,却也猛地反应过来。他见再追采花贼也追不上,只好放弃,先把苏玛轻轻地放了下来:“姑娘......”,见苏玛发丝,又改口:“夫人,你没事吧。” 苏玛摇了摇头。她虽站不稳但也尽力挣脱对方,后退一步。 她抬头,刚想道谢,却是一怔。 一袭短打,神情轻佻,但眼神清明,不是男主叶鸣又是谁? “夫人?”叶鸣以为她被吓到了,于是安抚一笑:“您不必害怕。在下叶鸣,江湖人士。听闻这洛城有采花贼所以特意在此蹲守。听见声响这才赶来。” 说着,他向后一招手。一个红衣女子蹦蹦跳跳地赶来:“她是我的......好友,徐思思。” 徐思思没有武功只得一路跌跌撞撞地跟着,连跑带喘好不辛苦:“叶鸣,那、那采花贼呢!你怎么没抓到他?” 叶鸣遗憾地收回剑:“他轻功太过高超,我一眨眼就不见了。幸好我伤了他一只手臂,明日可根据伤口在洛城内搜查。我就不相信找不到他。” 徐思思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说完,她把视线移到苏玛的身上。看苏玛长得秀丽雅致,许是受了惊,长眉微蹙、脸色煞白。衣衫不整更显身形纤弱,格外惹人怜惜。她下意识地就戒备起来,赶紧拽住叶鸣的胳膊:“她就是你救下来的女子?” 叶鸣道:“是。这位夫人刚才就在这家客栈。那采花贼想要下手,幸亏夫人机智扔出一只茶杯,否则......” “夫人?”徐思思眼珠一转,看见苏玛的发型顿时松了一口气。接着就笑意盈盈地凑了过来:“这位夫人,你别怕。叶鸣他刚练了一个神功,十个采花贼都不是他的对手。只要找到了那个王八蛋,我们马上就帮你报仇。” 苏玛点了点头,无声地道了谢。 徐思思见她半晌不出声,眉头一皱:“你是个哑巴?” 苏玛点了点头。 叶鸣看徐思思的话太直,赶紧拉着她一把:“我尚未听见房中有人。想必您的相公不在客栈里。夫人既然口舌不便,那身上可带着什么信息,我们也好把他叫回来。” 一说到“相公”,苏玛就羞愧地低下了头。她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有相公。 两人看她神色羞赧,以为她是不便多说,有苦难言,顿时了然。 徐思思立刻就脑补了一出丈夫冷落妻子,娇妻深夜受害的苦情大戏。她同情地看向苏玛,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见她身量纤纤,深夜里还瑟瑟发抖,不由得代为恼怒: “洛城早有采花贼出没。你长得这么漂亮你相公还把你一人留在客栈,实在是可恶!” 苏玛抬头,慌张地摆了摆手,表示事情不是这样的,这都是误会。 徐思思瞪大眼:“你到现在还袒护他!你都差点被采花贼掳走了,他现在还没出现!” 苏玛皱了下眉。她在溪水村被人误会要被赶出村子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慌张过。叶鸣见她长眉紧皱,眼角微湿,以为她有难言之隐,不能为外人道罢了。 于是把徐思思拉了过来:“算了。人家夫妻的事情咱们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徐思思不满地哼了一声。 叶鸣见苏玛沉默,披着徐思思的衣服竟然也大了一圈,动了恻隐之心。只是他身为男子,自是不好多说,只是道:“待我找到你相公,与他好好分说。再可不要将你独自丢下了。” 苏玛见解释不清,只好低头叹气。 徐思思撇撇嘴:“这个时候都不出现,要不么是在哪里喝花酒,要么是被吓破了胆躲着不出现。这样一个臭男人,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可袒护的......” 她话音刚落,突然黑影一闪,有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砰”地一声掉在二人眼前。 二人大惊,定睛一看。 -- 第66页 地上乃是一个手脚弯折得不成样子的黑影。再仔细一看,看那身形、听那声音。不是刚才逃走的采花贼又是谁? 此时的采花贼全无刚才的神气。他口吐鲜血,双目失光,四肢似被人强行折断,崎岖地瘫在身体周围,似是一直被踩扁了的蜘蛛,竟不似人形。 他发出痛苦的低吟,声声在这巷子里回荡。 寒风穿巷,二人皆是不寒而栗。 “谁?”徐思思嘴唇煞白:“是谁干的?” 叶鸣眸光微闪:“能追上采花贼,轻功定在我之上,强行打断其四肢,定是个武林高手!” 突然,脚步声在响起。一道蓝白的身影缓缓而来。 ...... “白潇?!” 第36章 凉风徐徐,那人踏着夜色缓缓而来。 叶鸣和徐思思瞪大眼,待来看清来人修长的身形,蓝白的装束时,猛然一惊,那人竟然是他们的好朋友白潇! 他们刚从悬崖底出来的时候,没有看到白潇的人影,只能在现场找到残缺的马车碎片和零星的血迹。他们以为白潇是遭遇了不测。 两人忍着悲伤与愤怒,准备揪出幕后黑手,没想到对方竟然在此时出现了? 叶鸣看了一眼地上哀嚎的采花贼,又惊又喜的同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正在两人惊讶之时,白潇片刻走近,却是看都没看两人一眼,径直走到那黄衣女子面前,低声问: “可有受伤?” 他低头,声音低沉,却如寒潭碧波,冷中带柔。那女子摇了一下头,此时全然不见刚才的拘谨,看着白潇眼里满是安心与喜悦。 叶鸣懵了,看这样子,难道这、这两人认识? 还是徐思思心细,她推了推叶鸣的胳膊,使了个眼色。让他看了一眼苏玛的头发,挤眉弄眼地道:“他们两个是不是......” 叶鸣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徐思思恨铁不成钢,把他拉过来贴在耳边道:“我说,他们两个是不是夫妇......” “夫妇?” 叶鸣下意识地出声,这两人怎么可能是夫妇? 和白潇相处了一段时间,别说“夫人”,就连女子都没有从对方的嘴里听到过,仿佛僧侣一般冷淡得令人咋舌。更何况以对方那冷漠无情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女子动情...... 正想到这里,突然被徐思思打断。徐思思拽了他一下,脸色扭曲地指向前方。 他下意识地抬头,一眼就看到那黄衣女子受迷.药影响,一个站立不稳突然向前栽去。白潇没有他意料中的冷漠躲开,反而一伸手就接住了对方。 女子的身.躯一软,柔柔地跌进冷硬的胸膛里,发丝微扬,衣摆翩跹,蓝黄缱绻地缠在了一起。 黄衣女子脸上又是羞又是恼,在夜色下,眼角的晕红如红梅层层绽开,羞意挡也挡不住。 白潇敛眉,似乎说了什么。 夜色下,那眉头微蹙,虽然转瞬即逝,但已经是叶鸣和徐思思认识他以来,最大的情绪波动了。 叶鸣和徐思思对视了一眼,皆不加掩饰眼里的震惊。他们何时看过百里骁如此待人过?何时见过他耐心安慰别人过? 这女子到底是谁? 难道这二人真是夫妇? 叶鸣有些惊奇,调侃道:“没想到白兄也有陷入美人关的一天。” 徐思思哼了一声。她可没忘记百里骁以前对她的不假辞色。她和对方搭个话都战战兢兢,没想到对方也有软化的一天。 这让一直把面子看得比天还要大的大小姐有些不是滋味。 只是刚有些恼怒,她想到了什么突然有些后怕起来。 她刚才好像是在那黄衣女子面前说了什么。好像是说黄衣女子的相公“可恶”,还说他“喝花酒”、“胆小鬼”,是一个“臭男人”...... 刚才骂得爽,但是把这些词都放到百里骁的身上......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 那头,百里骁竟是不管地上的采花贼和眼巴巴等着的叶鸣二人,扶着苏玛就要回客栈。 叶鸣和徐思思赶紧叫住他们。 “白兄!” 百里骁转过头,那目光毫无波动,差点让叶鸣以为自己是认错了人。 好在他也知道百里骁的性子,毫不在意。先打量了一下对方,看他毫发无伤,于是松了一口气: “白兄。上次我和思思被打下悬崖,好不容易才爬了上来。见悬崖前没有你的身影,于是以为你已经......不过幸好你没事。” 上次见面,叶鸣还叫徐思思徐姑娘,如今已变成了“思思”,看起来两人的感情进展神速。 徐思思偷偷一乐。 百里骁点头,似乎对那场事故毫无感想。 叶鸣又偷看了苏玛一眼。刚才看她也只不过觉得长得秀雅,现在确认她对方是百里骁的娘子后,目光就带着不同的意味。 仔细看来这女子虽口不能言,但眉目含情,温柔大方,怪不得白潇会沦陷...... 苏玛被他看得向百里骁身后躲了躲。 似乎见他视线发直,百里骁皱眉:“还有何事。” 还有何事?叶鸣有些语塞,他以为死里逃生再重逢,两人最起码不抱头痛哭也要把酒言欢,但对方的态度仿佛两人只是一个小时没见那么简单。 他顿了顿,道:“上次在悬崖前遭遇伏击,我怀疑和神剑的事情有关。既然你无大碍,倒不如把那晚的事拼凑起来,找出幕后黑手为好。” -- 第67页 百里骁点头。 他也正有此意。 听两人说了半天半天没说到正题,徐思思先忍不住了,她突然问:“白潇,这是你的娘子吗?” 叶鸣见她嘴快,拦她不及,只好补充道:“如果真是嫂夫人的话,那还真是有缘分。” 娘子? 百里骁回头,却看苏玛下意识地捂住了发丝,抬眼看他飞快地摇了摇头。就如同一只小兽突然被揪住了尾巴,祈求地看过来。 却也只敢试探一眼,就埋在自己的毛发里,再也不吭声了。 她微微低头,长发微挽,露出修长、纤细的脖颈。细小的发丝搭在发尾,缱绻地缠绕在葱白的指尖上。 透过指尖,可以看到那属于妇人的发髻。 百里骁的眸光一闪。 徐思思没有察觉到两人的异常,接着道:“刚才嫂子被那个采花贼掳走,幸好我和叶鸣及时赶到救下了她。我看她的装束,以为她是谁家的夫人。问她她无法作答,只是告诉我们她相公不在。 我看她可怜,于是准备帮她一起找相公。我还说她的相公肯定.......” 叶鸣偷偷拽了她一下,徐思思打了个激灵,语气猛地拐了个弯:“肯定、肯定是英明神武!只是有事被耽搁了而已所以才没能及时赶来。” 说着,徐思思小心地道:“但我们真没想到她的相公竟然就是你......” “嫂夫人等你等了很久,幸好你也把那个采花贼抓到了。”叶鸣也是一笑。 百里骁回头:“小梨。” 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苏玛听着听着,已经羞愤欲死了。 第37章 苏玛低着头,那羞红已经从耳尖蔓延到脖颈,微风拂过,如桃花一.夜之间猛然盛开。 “小梨?”徐思思念了一遍苏玛的名字,对百里骁一笑:“你夫人的名字还挺好听。” 苏玛的长睫一颤,她求饶似地看向徐思思,让她不要再说了。只是徐思思生性直率,没有理解她的意思,反而瞪大眼睛道:“夫人为何如此看我,可是哪句话说得不对?” 如果说她刚才的话让苏玛羞愤欲死,那么现在的她就是已经彻底红透了。 她看了徐思思一眼,眼眶湿润、眼尾一翘,温柔中带着少有的嗔意。碧波一荡,就能柔和了夜色。 饶是徐思思是个女子,也不免内心一动。 苏玛乌黑的瞳孔幽幽转动,看向百里骁。红润的嘴唇张了又合,似乎是想要对他解释什么却是想起自己的不便,只能泄气地咬了一下唇。 唇.瓣被咬得发白,如梨花掐尖而红。想要用动作解释,却一时之间乱了方寸,反而让人云里雾里。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恼,急得眼眶都湿了。 她只得无助地看向百里骁,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不是那样。 却头顶突然一暖。 她抬眼,百里骁垂眸看她。眸中无波却也像是深藏着一层汹涌,让人看不分明。 他的手虚虚地放在她的头顶,堪堪与她的指尖相触。只是轻轻一拔发簪,发丝如瀑落下,瞬间倾泻了一身。 月光下,那发丝乌黑秀亮,将小巧的面颊衬得白皙,惊讶羞怯的眸光一扫,分明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 叶鸣和徐思思一时之间恍了神。 苏玛恍惚地眨了眨眼,长睫与额前的发丝相触,似乎能嗅到发丝里带着夜风的温柔。 她看向百里骁,听对方沉声道: “我俩未成婚。” “未成婚?”徐思思不解,看向愣神的苏玛:“可是她不是......” 不是梳了妇人发髻吗?难道是假的? 徐思思和叶鸣陷入迷茫, 百里骁将发簪放入苏玛的手心里,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他转头对叶鸣道:“小梨中药不久,我需带她回房休息。若有事,可到隔壁酒馆等我。” 叶鸣点了一下头。 徐思思还有满肚子疑问,但看百里骁冷漠的表情,知道什么都问不出来,于是懊恼地跺了跺脚。 苏玛和两人道了别,被百里骁半扶着进了客栈。 身后,徐思思“嘶”了一声,喃喃自语:“他们还未成婚,那岂不是未婚夫妻了?” 门上传来“啪”地一声。 百里骁垂头:“小梨,看路。” 苏玛:“......” * 苏玛和百里骁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她虽然中药不多,但是体质比一般的女子虚弱,因此伤了一些元气,只走了这一小段路,唇.瓣就微白,额上见汗,已是四肢无力了。 百里骁扶她躺在了床上,看她脸颊晕红,呼吸急.促。于是喂她喝了一口水。 半晌不见好转,于是问:“哪里不适?” 苏玛的手脚无力,无法指示,无声地说了一句:“热。” 她微微偏头,汗液已经和发丝勾缠,缭绕在脖颈。 为了掩饰被百里骁掐过的还未消退的指痕,她一直穿得严严实实。今天更是穿了一件高领的纱衣。脖颈处的扣子系得一丝不苟。 月色下,那露出的一小块皮肤白得发光,此时挂着香汗,淋漓地和发丝勾缠在一起。 百里骁垂下眼睫:“这药让人手脚无力的同时,也能让人不由发热......” 苏玛知道他的意思,她咬了咬唇,偏过了头。 -- 第68页 屋内并未掌灯,她的眼前是一片昏暗,只能隐约看到床前的布料随风微动。但在这种情景下,其他感官就更加敏.感。 她能听到悉悉索索的声响,也能感受到脖颈处若有似无的碰触,和对方指尖的温度。 百里骁常年持剑,因此指尖略有薄茧,却不磨人。只是在碰到她的皮肤时,才能感受到上面的温度。她以为对方的手是常年冰凉的,却也没想到此时此刻,也带着一点热度。 那点热度不及她的面颊烫热,却也似乎要把她从里到外都烫熟了。 明明只是解一颗扣子而已,她却觉得每一秒都在无限地拉长。她没有感受到轻松,反而出了更多的汗,胸口更加起伏不定。 似乎是一瞬间,也似乎是半晌。 百里骁收回了手,帮她盖上了被子。 她这才松了一大口气。竟似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般,心跳都难以自持。 沉默中,百里骁的身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待屋内的温度渐渐褪.去,苏玛也渐渐平息时,他问: “为何要作妇人打扮?” 苏玛咬了一下唇,不敢回头面对他。 她明明是为了以防万一采.花贼趁虚而入,但是经过刚才徐思思的一通胡说,莫名带有别的意味。她若是解释,显得欲盖弥彰,若是不解释,万一百里骁误会她......嫌她是个累赘怎么办? 她一时纠结,眉头微蹙,脸色更加发白。 百里骁看着她,眉眼一敛:“可是怕那贼人对你不轨?” 苏玛回神,小小地点了一下头。 室内一时寂静。 夜风顺着窗口徐徐送来,隐约能听到远处的打更声。已是半夜了。 屋内并未掌灯,百里骁坐在床头,表情掩藏在黑暗里,只有米铺的纸灯在他的眸子里映出一点光亮。 那光亮似寒冰一角,让人遍体生寒。 半晌,他低沉冷冽的声音传来:“不会有下次了。” 苏玛虽不知他话里的深意,但是却能感受到其中的心安。 她知道百里骁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坐下了保证,誓死也会完成。他今天晚上定是因为回来晚而感到愧疚。 苏玛长睫一颤,她摇了摇头,让他不要放在心上。这次只是巧合而已,况且她又没有出什么大事。 她对百里骁安抚一笑,对方并未作声。只是眉眼深沉,让人难以猜透。 苏玛暗叹一声。突然想起对方长久未归,今天的药还没喝呢。于是手指勉强拽了拽他的袖口,向桌上指了指。 百里骁走到桌前,看在杯盏旁边,扣着一个碗。 丝丝缕缕药味从里面钻了出来。他拿下扣碗,看见早已凉了的汤药。在碗旁,还有一小块甜点。 那甜点小巧精致,雕成梨花形状,看起来用了心思。 他的眉目蓦然一动。 苏玛挣扎地侧过身,向他比了比。这药是很早就熬好的,原以为他回来就能喝,没想到他忙到半夜竟也不回来,这药也就凉了。 他若是喝不下去,她就再去热热,说着,她就要挣扎地坐起来。 “不用。” 说完,他将汤药一饮而尽。然后吃掉了那块甜点。 半晌,道:“很甜。” 很普通的两个字,却让苏玛喜笑颜开。她侧着头看着他,长发从床边倾泻而下,月光洒来,眉目微弯比这夜色还要温柔。 也不知是窗外的树影婆娑,让人产生了幻觉,还是这月光太过温柔,柔和了他脸上的冷硬。苏玛似乎看到对方的嘴角微微一勾。 他回头:“我去见叶鸣。就在这附近,你不必担心,片刻就回。” 苏玛点了点头。 关上门之前,他低声:“好好休息。” 苏玛和他挥别,勾着嘴角安然入眠。 * 门外,百里骁的嘴角一寸一寸地落下。他抬眼,眸光冷冽。窗外顿时有几道黑影闪过。他不紧不慢走到楼下。 地上还残留着采.花贼的血迹,但叶鸣和徐思思已经不在。想必是到了酒馆里等着他。 他迈步走进黑暗,片刻,就有一道黑影落在他身后: “少主。” 那人声音沙哑,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百里骁负手而立,修长的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吾令汝沪之,初为何不救?” 黑影身形一抖,头几乎低到地上:“回少主。那淫.贼轻功了得,身手奇快。我等尚未反应之时,他就、他就进了小梨姑娘的房间......” 黑暗里,只余沉默,似乎连风声都停了。 黑影微微发抖,汗水湿透了面巾,顺着鼻尖滴在地上晕开了一片。 他知道百里骁的脾气。对方虽然沉默寡言,但到底是教主百里一海的儿子,从来不会网开一面。 黑影想起自己的一个因为大意而导致任务失败的兄弟,把头都磕破了,对方都没有半分波动,他的脸颊不由得抽动了一下。 听百里骁不做声,知道此事难以善了。于是咬牙道:“属下们在觉察之时,正巧碰上叶鸣赶来因此才未救成。我等办事不利,属下身为首领,甘受惩罚!”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刀刃在黑暗里反射着冷白的光。 一闭眼,猛地扎进了肩膀里。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这还不算,他惨白着脸,死死地咬着牙将匕首硬生生地转了个圈,直到肩上出现一个血洞。 -- 第69页 待放下手时,虽然身形仍然挺直,但浑身的汗已经把衣衫湿透了。 无上峰的恶人都心狠手辣,无论是对敌人还是自己。但只要能活着,即使被人削成人彘,那也甘之如饴。 百里骁这才缓缓回头。黑暗里,对方毫无情绪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如刀刮一般让人生疼。 汗水顺着血水滴在地上。黑影心跳如鼓。毕竟他知道百里骁的心是如何的冷硬,一个孤女对方都能面不改色地压过去,更别说自己这一个小小的苦肉计了。 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不会轻言放弃。 半晌,百里骁垂眸,微微启唇。却似乎嗅到一股梨花的香气。他眉头一动,猛地抬头。看到头顶有一扇窗户微微开了一道缝。 房内慢慢地亮起一道光。 在这夜色里,如同最安心的的存在。 他垂下眸子,感受晚风拂过,不应掺杂血腥。 “下不为例。” 黑影一愣,接着大喜过望:“多谢少主不杀之恩!” 说完,他拖着肩膀跌跌撞撞地走了。 百里骁从黑暗中走出,看着那个窗口,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折扇,神色有些怔然。 他走进酒馆,神色难得有些迟缓。 叶鸣坐在角落,抱着酒坛神色微醺。徐思思不在,想必已去睡了。 看见他来时将酒坛放下,一抹嘴:“你怎地才来?” 百里骁回神,坐在他对面:“路上有事耽搁。” 叶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暧.昧:“我懂、我都懂。女人嘛,特别是受了伤的女人,总是难缠了些。” 作者有话说:文案第三世还会写的 小梨快死了,但我也舍不得她死。 第38章 许是喝多了,叶鸣第一次对百里骁毫无顾忌,挤眉弄眼地看着百里骁:“刚才在客栈里,小梨嫂子肯定跟你闹了吧。” 他将酒坛抱在怀里,向前凑了凑:“她是不是含情脉脉地看着你,然后轻轻地拽着你的袖子,让你不要走?” 叶鸣一张嘴就有酒气冲了出来,百里骁用扇子将他推开,然后垂下眼睫。 含情脉脉? 那倒没有。只是在他的手伸过去时偏过头,紧闭着眼,似乎能听到长睫如蝶翼般颤抖的声音。脖颈偏出脆弱的弧度,明明肌肤热得发烫,却还是故作自然,竭力压抑着呼吸。 却不知道,她的每一点颤动都尽收眼底。 拽他的袖子?......确实拽了,却不是让他留下。 而是在极度不舒服的情况下,还要提醒他喝药。明明指尖娇嫩,手腕无力,却带着执拗的力度,仿佛他不喝那一碗药,就犯了天大的错误似的。 “想起什么了?难得看到你有恍神的时候。”叶鸣打了个酒嗝,调侃一笑。 百里骁:“没有。” 也不知是说自己什么都没有想,还是没有恍神。 叶鸣凑过来,挤着眼睛:“看你那神情还想骗我。是想到了小梨嫂子了吧。都说英雄安难过美人关,没想到你也有陷进去的时候。” 百里骁回过神,声音毫无波动:“我与她只是朋友。” “朋友?”叶鸣喷笑:“你刚才不是说还未成婚吗?怎么片刻就变成朋友了。” 百里骁偏头:“我从未改口。” 叶鸣“啧”了一声:“你就嘴硬吧.....” 百里骁想了想,觉得这件事算不上要紧,但是想起小梨那张羞红的脸,想到女子对名节看中的很。他不能放任不理。于是解释:“我和她......在溪水村认识。仅仅几天而已。” 他很少有解释的时候,于是在叶鸣眼里更是欲盖弥彰。 “几天而已就要成亲了?”叶鸣故作惊讶:“看来我对白兄还是小看了。” 百里骁抿唇,沉默地看着他。 叶鸣头一次察觉到对方的无奈,不由得畅快一笑:“白兄,既然咱们二人的感情都有了进展,不如今晚就不醉不归!” 百里骁的手放在坛口,压下对方的手:“当时你掉进山崖之前,可有看清那人的面目?” 叶鸣一顿。说起那个雨夜,他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眼神也清明起来。他沉思一会,道:“当时下着雨,打斗之中我没有看清对方的脸。” 百里骁道:“他覆面。乃是有备而来。” 叶鸣想起那个首领,有些恼怒地皱了下眉:“这人武功高强,且身手诡谲,看不清楚来路,你我二人联手竟也打不过。只是我一直疑惑,这人到底是谁,是何门何派,又为何偏偏盯上咱们?” 百里骁皱了下眉,也在思考。 其实被盯上的不是叶鸣。而是他。那人武功高强,堪比传世高人,然而这样一个高人出手对付他们两个,却不取他性命,定然是有更大的阴谋。 但能与他有所牵连的,也只有无上峰了。 叶鸣抬起头,叹了一口气:“目前洛城高手云集,各派掌门长老们死了一个又一个,且皆是死于神剑之下。有人猜他们都是死于百里骁之手。看来魔教开始蠢蠢欲动了。” 百里骁抬眼,问:“可有人亲眼看见百里骁行凶?” 叶鸣摇了摇头:“虽然没有人看到,但也是□□不离十。百里骁威胁戴元帮他夺取神剑,又仗着神剑在手杀炼刃谷后人灭口,看来神剑的秘密他早已知晓。 -- 第70页 我不怕他武功高强,就怕此人早已掌握了神剑的秘密,野心疯涨,想要一统江湖。” 百里骁眸光一闪,点头道:“你猜得有理。” 叶鸣说着,想起自己在崖下的奇遇,又是得意又是暗喜。他道:“不过你放心,这次不管什么百里骁还是千里骁,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我定要把神剑夺回来,匡扶正道,为民除害!” 百里骁给他倒了杯酒:“祝你成功。” 叶鸣坦然受了。他一饮而尽,视线开始变得迷蒙起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对着百里骁嘿嘿一笑:“其实这次掉进崖底,我的苦也没有白受。最起码我知道女人一旦心软,最烈的性子也能化成绕指柔。” 百里骁抬眼,叶鸣左看右看,最后得意洋洋地凑过来,把袖口向上一拽,露出手臂上的伤疤来:“看见没。只是在掉下的途中划伤的。其实并不是很痛,只是我没有想到平时对我冷淡的思思看见这道伤口时,猛地变了一幅模样。” 他眯起眼,似乎在回味:“以前她与我说话时,恨不得鼻孔朝天、连翻三个白眼。但是这次她却盈盈落泪,对我心疼得不行。 这几天里她为我找水,为我守夜,帮我做饭洗衣,完完全全换了一个人。” 说完,他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只可惜一来到洛城,她就翻脸不认人。要是再让她变得温柔,我宁愿再在崖底呆上几天,这次断一条腿也甘之如饴。” 百里骁对他的爱情故事毫无兴趣。 他道:“夜深,我需回。” 叶鸣赶紧叫住他:“为何如此着急?可是牵挂小梨嫂子?” 百里骁又强调:“我与她并非夫妻。” 叶鸣灌下一口酒,挑起眉梢,明显不信:“夫妻、爱人有何分别?你刚才的异样我和思思都看在眼里。你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担心过我们。 我看那采花贼都被你打得七窍流血,再晚一步就一命呜呼了。送到衙门时那官差差点以为我是那毫无人性、嗜血之徒,幸好我解释清楚,否则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他把酒坛往桌上一放,一副过来人的面孔对他摇了摇手指:“若是有面镜子,定当让你好好照一照。我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何曾看你有如此大的反应。我看你啊,就是自欺欺人。” 百里骁沉默。 半晌,执杯饮下一口酒。 夜风拂过,月朗星稀。他抬起头,眸中阴沉不得光。 回到客栈,屋内有一豆大灯光。 他顿了一下,轻轻推门而入。 床前,苏玛倚着床框打着瞌睡,听见声响猛地抬起头。 看见他回来,柔柔一笑。 有些人,即使不用苦肉计,她也能绕心而柔。 第39章 第二天一早,苏玛在后院喂马的时候,徐思思蹦蹦跳跳地凑了过来。 “小梨。”徐思思见那两匹马有些犯怵,不敢靠近,说话也小心翼翼:“你身体好了么,怎么这么早就来喂马?” 苏玛摸了摸追天头顶的毛发,虽然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眼底熠熠生辉,看起来很有精神。 对方转过头,比了比。解释这两匹马性格执拗,除了她喂食之外。别人喂的草都不吃。 说着,追天逐地就轻轻地抿着苏玛手里的草料,仿佛一个用力就会伤到她。吃着吃着,还欢快地打着响鼻,看苏玛要收回手,还撒娇地把大脑袋压在对方的手腕上。 徐思思不禁有些捻酸儿吃醋。 无论是在沛城的客栈还是赶路的途中,这两匹马从来都没有正眼瞧过自己。她一靠近就要翻踢撩掌,非要把她踹下崖下不可。她想要借着百里骁的威势狐假虎威。但百里骁比这两匹马还要对她冷漠,更不可能答应她。 “这两匹马可金贵着呢,我连摸一摸都不行。”她不由得撅起嘴。 突然,徐思思感到手上一软。 她转头一看。苏玛握着她的手,将马草塞到她的手心。对方眉目低垂,指尖葱白,温柔又鼓励地看着她,眼底像是承载着白云一样轻柔。 她猛地一懵,感觉自己的整条胳膊都软了。晕晕乎乎地就被带到了追天逐地的面前。两匹马虽然心里不满,但还是打了个响鼻后乖乖地低头吃草。 苏玛对她弯眼一笑,徐思思心里的酸水“哗”地一声就被倒到九天云外。她终于知道为何这两匹马为什么在对方面前那么乖巧,也知道为什么白潇会对她如此在意。 因为此时此刻,她都恨不得化作苏玛手下的马头,好好蹭一蹭。 苏玛看她发呆,于是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晃。徐思思猛地回过神,她脸上一红,欲盖弥彰地抽回手: “我可没发呆。” 苏玛抿唇一笑。徐思思不敢再看对方。故作镇定地咳了一声:“刚才叶鸣对我说了你和白潇的事情。” 这次换做苏玛不自在起来,对方微微偏过头,耳尖像是桃花一瓣红,晶莹地在发间颤动。 徐思思终于占了上风,双手盘胸绕着苏玛走了一圈:“叶鸣对我说你们两个不是夫妻......” 苏玛脸色微变,徐思思一笑,话风就是一转:“可也不是毫无关系,他猜你们已经私定终身了。” 苏玛一急,抬手就要解释,徐思思马上就压下她的手:“哎,你不用否认,我又不是瞎子。你们什么情况我还会看不出来?” -- 第71页 苏玛抬眼看她,似乎有些迷茫。 若是以前,徐思思是断然说不出这样的话的,但是和叶鸣在悬崖底下经历了一遭,她现在自诩为也是个有感情经历的人了,对付苏玛这种单纯的人更是有了优越感,说起感情头头是道: “你还不知道白潇在我们面前是什么样吧。他啊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冰块。从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就没有主动和我们搭过话。在沛城的时候,有一个美得倾国倾城的花魁过街,他都不曾多看一眼,我们都怀疑他对女子毫无兴趣。” 苏玛似乎想象到百里骁冷漠的样子,不由得抿唇一笑 徐思思凑过来,调侃一笑:”昨天晚上我是第一次看见他那么担心,眉头拧着恨不得把你直接塞进客栈里。你没看见他把那个采花贼打个半死吗?我猜那是气狠了,叶鸣都不会下手那么狠......” 她说话带着三分笑意,五分调侃。却也有理有据。 苏玛瞳孔一颤,似乎在理智和感情之间挣扎,眸中变幻不定。 微风袭来,一只喜鹊扑扇着翅膀落在枝头,高兴地蹦了蹦,却发出粗哑的似乌鸦一般的叫声。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得意洋洋、摇头晃脑。 苏玛的视线似乎是无意识地一移,那喜鹊像是被针扎了一样,惊叫着跑开了。 慌忙之中,留下几根羽毛。 半晌,苏玛摇头一笑,表示徐思思是想多了,他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并没有特别的关系。 徐思思见苏玛还要“嘴硬”,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不满地哼了哼。还想再说,突然身后有人唤道: “小梨。” 那声音低沉,虽不大,却如晨钟暮鼓,顿时让陈思思浑身一震。 她转过身来,看见百里骁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过来。那视线虽然没有落到她身上,却让她不寒而栗。她看了一眼苏玛,莫名觉得自己碍眼,于是向后退了一步。 苏玛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挥了挥手。 百里骁道:“吃早饭。” 苏玛将草料放下,拍了拍手上的灰,招呼徐思思一起回去。 她拎着裙摆上前,衣袂翩跹,腰上铃铛作响。晨光中,仿佛要融入这片暖黄里。 恍惚中,似乎与一个蹦蹦跳跳的灰衣身影重合。徐思思晃了晃头,暗笑自己一大早就发什么癔症。 * 几人刚吃过早饭,门外就有人惊慌大喊:“不好了!不好了!又死了一个!” “谁?谁死了!?” “四象剑派的掌门凌泰!不出三招就被一剑穿胸......”那人惊慌地答。 顿时,大厅里一片哗然。四象剑派是所有门派里剑法最高深的门派,而四象剑派的掌门代表什么?代表着剑法天下第一!若是凌泰都死了,还有谁能挡得住这恶人? “这百里骁太无法无天了!” “这是这几天死的第十个人了,下一个会不会是咱们......” “百里骁”三个字一出,就像是一滴水掉进油锅,彻底把大厅炸开了。气愤的、恐惧的、不屑的,如同斧钺钩叉碰击之声,乱成一团。 “可是死于玄雾之下?” 慌乱中,一道低沉的声音如钟鸣在大堂内扩散,所有人不约而同一静,齐齐转过头来。 在角落的四人之中,一蓝白装束,面容清冷的公子抬眼,门口报信那人顿时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答:“回、回公子的话,小的听人说凌泰掌门的伤口光滑整齐、周围还有凌厉的剑气残留。应、应该是玄雾剑不假。” 叶鸣顿时骂道:“这个混蛋!仗着神剑就行凶作恶,我一定要抓到他给吴叔叔和那几个死去的人报仇!” 徐思思也是气得骂了几声王八蛋。 在周围的谩骂诅咒声中,百里骁垂眸,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却有一道轻微的力度拽着他的袖口,他回头,见苏玛对他一笑。那双眸子乌黑清澈,带着洞悉一切的温柔。她指了指门外。又快速地在手上划了两下,告诉他与其在这里猜测,倒不如出去看看。 百里骁一怔。 她就轻轻柔柔地笑着,并没有与周围人表现得一样地义愤填膺。也没有表现出一个柔弱女子听到大魔头名字时,该有的恐惧。 那是包容一切的温柔,也是不偏不倚的笃定。 他恍惚间似乎想起了什么,眉头一敛。似乎也有某个人也是这样轻飘飘地一个笑,就对那些自以为是的正派人士展现了最大的嘲讽。 苏玛拽了拽他的袖子,让他回神。 百里骁神情一敛,对叶鸣道:“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去就回。” 这么大的热闹,还关系到凶手,叶鸣怎么可能放他一个人走。他赶紧站起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守在这里。我也去!” 说着,他看向徐思思:“思思,你在这里好好照看小梨嫂......姑娘,我也去去就回。” 徐思思仗着自己会点三脚猫功夫,全然不惧。拍了拍胸.脯:“包在我身上。我会保护好小梨的!” 苏玛对百里骁一笑,让他赶紧走,不要在意自己。 但百里骁皱了一下眉,明显不放心。 叶鸣“啧”了一声:“我知道你放不下小梨。有这么多人看着呢,光天化日之下还担心什么?” 苏玛羞红了脸,知道此时解释无意,于是低头一笑。窗外朝阳高照,纤细的脖颈弯折。昨夜那道被扼紧的淤痕浮现,如此醒目。 -- 第72页 百里骁垂眸:“既然如此,便同去。” 叶鸣和徐思思对视一下,齐齐闷笑。 百里骁不顾二人调侃,一抬眼让苏玛跟上。苏玛晕晕乎乎地就跟着走。路过两人打量的视线,面红堪比朝阳。 四人来到四象剑派下榻的客栈,此时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被各派人士围得水泄不通。透过人群可看见大厅内少林、武当、崆峒等名门大派掌门、长老围坐一圈,中间放着凌泰的尸体。 百里骁凝神细看。凌泰的尸体面色平静,胸口大敞。一道不过一寸多的伤口横亘其上。伤口周围无血,隐约可觉无形煞气。 这煞气隐有残热,如烈火劲风,十分霸道。 传闻玄雾淬圣火而生,经过无数遍捶打才得以成型。因此剑气强劲,寻常人皆不敢正面相迎。如果这传闻是真的,那凌泰就真死于玄雾不假。 百里骁不由得拧眉。 四象剑派大弟子凌冲首先起身,对着众人深深一拜,哽咽道:“各位掌门,师傅凌泰一生痴迷于剑法,与世无争,如今却被百里骁那恶贼刺死。实乃四象之恨,武林之耻! 在下身为剑派大弟子,理应挑起复仇重任。但那百里骁仗着神剑在手,滥杀无辜。在下死不足惜,但若是不能为师傅报仇就算在地府也不得安宁。恳请各位掌门长老予以协助,尽快抓住那恶贼、匡扶正道!” 他说着,泪撒当场。 看着大堂正中凌泰的死状,众人皆是神色凄凄,不由得想到若是自己对上了百里骁该如何。 天下第一剑都在三招之内就丢了命,他们还能躲得过吗? 气氛一时低迷。为首的少林方丈睁开眼,灰白的长眉微动:“此次凌泰身死,老衲深感痛心。望各位武林同道各抒己见,共商擒贼大计。” 崆峒派长老捋了捋胡子:“百里骁乃是魔教少主。此次不仅是与这恶贼做斗争,更是要面对整个魔教。如今魔教与正道争端由来已久,但大体相安无事。各位若是真要打算擒拿百里骁,就要做好与魔教正式对立的准备。” 众人一噎。无上峰是一个让人一旦提起就不寒而栗的地方。那里峰高险峻,占据天然的优势,易守难攻,若是真正攻打不知要牺牲几何。 难道真的要和无上峰开战? 百里骁眸光一闪。 看众人面面相觑,隐有退缩之意,叶鸣看不下去了。他推开众人,跳着向前挤:“一个无上峰怕什么?百里骁是他们的少主。要是把他抓到还怕无上峰不投降?” 他声音洪亮,身形修长,一张口就吸引众人注意。 苏玛站在百里骁身后,闻言若有似无地一挑眉梢。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此段正是原剧情里,叶鸣正式大放异彩的时候。 在以后与百里骁的种种矛盾,都在今日埋下了伏笔。 这是叶鸣踏入正邪漩涡的开端,也是被“正道”裹挟着在正义与友情之间挣扎的开始。 此时此刻,苏玛看见他的背影,就像是看到了未来的武林盟主,不由得唏嘘。 少林掌门问:“少侠言之有理。老衲见少侠气息幽长,定是内功深厚。敢问师承何派?” 叶鸣一抱拳:“在下烈火山庄,叶鸣。” 众人大赞,原来是烈火山庄少主,怪不得一表人才。 苏玛看着剧情按照原著的“车轮”滚滚而去。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可以说这是一切悲剧的开始。叶鸣为了出人头地,也为了心中正义,强行出头,并没有察觉到百里骁异样。 而百里骁生性冷漠,少言寡语,不屑当众做出辩驳之事。于是在原著里转身便走,任凭别人在他身上泼多少脏水都无动于衷。 这次苏玛跟他过来,也只是为看个热闹。想必对方马上就能回去了吧..... 这么想着,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却看百里骁正垂眸看她。 那眸子似幽深古井,让人看不分明。 但和他相处长了,苏玛也能隐约感受到对方的情绪。她知道对方似乎在思考,却也思考着她无法理解的东西。 她迷茫地瞪大眼,对方收回视线,突然拉着她向前走。 “可是百里骁来无影去无踪,我们如何才能抓到他?”那头,又有人问叶鸣。 “况且他有神剑在手,谁又能一战?” 叶鸣勾唇一笑:“这次这么多的门派联手,晾他百里骁有十把神剑也插翅难逃。”说着,他笑着回头:“况且我有一兄弟白潇。他身手不凡,我与他二人联手,定能将百里......白、白潇?” 众人顺着他的指尖一看,并无特别之人。再一回头,顿时大惊! 只见一蓝白的瘦长身影趁着众人不注意,站在了凌泰身体旁边。他单膝跪地,竟然堂而皇之地一寸一寸地检查凌泰的尸体。 凌冲大怒:“尔是何人?竟敢对我师傅尸身不敬!” 百里骁一抬眼,凌冲有如冰水淋头,浑身一震,不由得倒退三步,呐呐不敢言。 崆峒派长老接住凌冲,对百里骁沉声道:“厅下何人,意欲何为?” 苏玛蹲在百里骁的身边,也想这么问。 这人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转了性要检查凌泰的尸体了?难道是突然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劲? 可是原著也不是这样写的啊?剧情什么时候改变了,难道又是她不自觉地改变了剧情? -- 第73页 天道在她耳边叹息:“此为何,汝心中果真无数乎?” 她心里是真的没数啊.....况且她这次是个哑巴,她什么都没有说啊..... 苏玛咬了咬唇,突然有些委屈。 第40章 苏玛不由得回头看去,百里骁对众人的视线毫不在意,手上有条不紊一寸一寸地检查凌泰的尸体。 他微微垂眸,侧颜平淡且冷峻,犹如夜里穿云而过的高山,即使沉默安静也让人不由得心安。 苏玛偷偷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对方突然要改变剧情也不关她的事,她只要专心攻略就好。就算天道说对方的改变和她有关,那也只是夸张罢了。 而且对方总不会是怕她误会真正的“百里骁”才选择查出真相的吧....... 这边,叶鸣见百里骁突兀地就要检查凌泰的尸身,吓得够呛。赶紧就要拦住他:“白兄,你要是有疑问可私下询问四象剑派,如此大庭广众之下.....” 话还没说完,却见苏玛祈求地看了过来,他立刻就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想来嫂子都发话了,他这个做兄弟的总不能给对方拆台吧。 眼看这两人铁了心要检查尸体,叶鸣暗叹一声。转过头去先对众人一拜,接着拿自己烈火山庄少庄主的名声做担保,说白潇略通医理。这样做是为了稳妥起见,万一凌泰前辈是死于他人之手,这样不明不白地就下葬不仅让前辈死不瞑目,还会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众人不满地嘀咕那伤口一看就是被玄雾所伤,怎能是有别的原因? 但碍于烈火山庄的名头,再加上叶鸣信誓旦旦,也就按捺下愤怒,暂且观望。 苏玛这才松了口气,她见凌泰脸色青白,胸膛袒.露,任人打量,心生不忍,于是无声地告了罪,掏出手帕轻轻地盖在对方的脸上。 百里骁看了她一眼,眼角隐约一动。像是蝶啄溪水,虽接近于无,但眸中如碧波微荡。 他拨开凌泰的衣襟,在其胸膛之处细细看了个遍,却并没有发现别处外伤。只是触碰之后,就发现这尸体并没有刚失去生命的柔软。 且如同被绒布包裹的一块冰,隐隐散发寒气来。 只是这样的发现并不足以让人信服,凌泰修习的乃是寒凉内功,死后内功对身体有所影响也未可知。而且现在也无法证明到底是什么导致其身体的异样。 正拧眉之时,百里骁突然感到指尖一热。似有一片嫩柳轻轻地拂了过去。 那道轻触带着小心翼翼的颤抖与羞怯,如果不是他常年练功,感官异于常人,恐怕都不会发现。 他转过头,看见苏玛匆忙收回嫩白的指尖,虽是面上晕红,但目光坚定,偷偷地向他示意了一下,表示还有一处他没有细细观察。 他顺着对方的视线转过头,看到了那个伤口。 伤口整齐,只有零星的血渍。 他敛了一下眉,看似检查伤口,实则轻轻抹去凌泰伤口旁的血渍。果然,在血渍之下,有一个红点。那红点很是细小,若是不注意恍若一颗红痣。 但百里骁知道,那是一股巨大的内力凝结针,一瞬间打入身体后,在皮肤上形成的淤痕。 那内力定然寒凉如冰,能寸寸凝滞凌泰的筋脉,让凌泰的内力无法运转,导致三招之内就败于人手。 内力主人定然也是绝世高手,这世上能把内力凝结成针状的人寥寥无几。但又是谁能废此周章,只为杀人嫁祸于“百里骁”? 突然之间,百里骁似乎想到了什么,瞳中如同乌云炸裂,暗藏汹涌猛然窥见天光。却也如同古井幽深,让人见之胆寒。 他检查凌泰尸身半晌,却始终沉默不语,凌冲和众人已经隐隐不耐了。 叶鸣内心焦急,面上仍不动声色,他微微一笑安抚众人,然后凑到百里骁的身边,小声问: “白兄,可有什么发现?” 一瞬间,万千情绪隐藏在眸中,百里骁的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平淡地摇了摇头,表示凌泰的尸体丝毫没有问题。 苏玛一愣,她下意识地看向百里骁。想问他为何找到了线索却不说。但转而一想,百里骁心思深沉,也许他另有想法呢。 况且她现在只是一个普通女子,对这些武功之事全然不知。无意提醒对方一句已是过线,不能再次冒险了。 看百里骁摇头,叶鸣又是无奈又是松了口气。 无奈百里骁看起来有模有样地检查,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放松的是对方看起来也没有要纠缠下去的样子。如果百里骁还要接着检查,他就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他刚想代百里骁向所有人赔罪,就见百里骁就不紧不慢地站起来,道:“其伤口实为玄雾剑所刺。而剑之人功力不深,拿剑不稳,致伤口内有所偏离。 然其能于众目睽睽下逃脱,想必百里骁只是一疾者、惟赖神剑废物尔。” 苏玛听他把“百里骁”说成一个只依赖神剑的废物,眼角不由得一抽。 叶鸣和凌冲听后,神色有所狐疑。于是向前看去。看那伤口确实表面平滑,但内部弯曲,确实是拿剑不稳导致。难道百里骁真的是一个外强中干的人? 凌冲面上浮现暗喜。 百里骁面不改色地向自己身上泼脏水,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道:“凌泰乃为今武林第一剑,百里骁能于三招内杀之是侥幸而得。彼必暗自养伤,诸君不必过于担忧。” -- 第74页 崆峒掌们点了点头,少林方丈虽面带疑虑,但也并未质疑。只是道:“今老衲未见百里骁真面,下任何结论皆为时早。不过白公子有言乃善,今武林各派聚集,大可不必甚忧。” 听方丈安慰,众人的脸色顿时好了很多。 叶鸣和他们恭维几句,眼看天色不早,于是众人回了客栈。 回去路上,叶鸣又向百里骁确认一遍:“你是说......百里骁真的武功不高?” 百里骁点头。 叶鸣顿时有了信心。他握紧了拳头,低声道:“这一次我一定要抓到他,替天行道!” 百里骁还是淡定地道:“祝你成功。” 晚上,苏玛在灯下绣荷包。 百里骁坐在桌前盯着扇子,目光沉沉。 苏玛揉了揉眼睛,放下荷包。见对方长久一个姿势未动,于是给他倒了杯茶,让他早些歇息。 百里骁抬眼,见她在灯光下更加柔和的侧脸,突然问: “你以为百里骁如何?” 第41章 苏玛一愣。 百里骁是在问她对“百里骁”的看法? 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对方,却人突然对上他的双眼。在那双深邃的眸子下,任何情绪都会无所遁形。 她下意识地偏移了一下视线。不由得思考百里骁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是觉察到自己的身份不对劲,所以故意试探? 不,以对方的性格来说如果他真的察觉到自己不对,肯定会一刀就解决了自己,怎会如此平静? 难道他真的只是随便一问?她思考着,指尖不由得在袖口缩了缩。 百里骁见她沉默,于是接着道:“他乃是魔教教主百里一海之子。生性狠辣无情。短短几天内已经重创了各大门派的长老。汝今亲眼见凌泰死于他之手......” 他语气低沉,如幽深的寒潭,引人沦陷,稍不注意就会顺着他的话接下去。 如果苏玛不是知道“白潇”就是百里骁,很可能和他一起义愤填膺,甚至辱骂起“百里骁”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来。 但是她知道所有的真相。她知道百里骁是被冤枉的,她知道对方只是冷漠了一点,并不是心狠手辣。她也知道对方所有的冷漠都是迫不得已。 她不仅知道真相,她还知道未来。 百里骁现在面对的仅仅是被污蔑,以后他要面对的,是无穷无尽的被背叛和被抛弃的痛苦。 她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昏黄的灯光下,眸光清清亮亮,带着平静从容,似春风化水,梨花初绽。 那是不偏不倚的态度,也是包容一切的心胸。 她不想对“百里骁”评价什么。他的所作所为,他的所有遭遇,永远都不是这些自诩为正道的武林人士和任何人能够评价和感受的。 指尖葱白,她蘸着茶水在桌面写下一句话:“不欲论人,但汝今晚能以药饮之则宜之。” 对于“小梨”来说,“百里骁”只是一个陌生人。谁都没有每晚苦于喝药的白潇更为重要。 百里骁抬眼,看她的瞳孔清澈,倒映得自己的眸子也似乎带了流光,如寒冰初碎,冬雪消融。 他低下头,却似乎想起了什么,眸中微光猛然碎散。 突然想起一句话:“虽无意,但有其意者则皆为意之。” 一个如剑般锋利的人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是有了在意的人...... 说到底,他还是在意。 * 第二天一早。 百里骁来到后院。见苏玛正给两匹马喂食草料。追天的耳朵已经痊愈。此时正亲昵地贴在对方的颈侧打着响鼻。苏玛低头,长睫在朝阳下若偏飞蝴蝶,挂着和煦的笑意。 百里骁的脚步一停,他顿了一下才走上前。 “小梨。” 苏玛回头,脸上还带着笑意。 百里骁看着她微弯的眼角,道:“贼人已被我折断四肢,不足为惧。洛城风雨欲来,此地不宜久留,我当送你去青山村。” 微风拂过,马厩旁的一棵树发出细碎的声响。有一只蝉贴在树干上振动翅膀,发出聒噪的叫声。 他话音刚落,眼看着苏玛眼底的笑意一点点地消失,就像是夜空褪.去了黑暗,星光散去,迎来的却不是朝阳,而是无尽的寂寥。 她的瞳孔微颤,嘴角却很快就挂上了笑意。然后点了点头。 百里骁的视线平稳,语气毫无波动:“今夜若无事,明早即可送你走。” 苏玛从嗓子里挤出沙哑的应声,对他微微一笑。表示知道了。 百里骁垂眸,唇.瓣微张,半晌,似乎咽回了什么话,声音压抑且冷淡:“我先回,这里日头足,你莫要逗留许久。” 苏玛冲他挥了挥手,待看着他的背影消失阿紫拐角,嘴角这才无力地垂下。她转过身,看着两匹马儿毫不知情孩子气地在她身上撒娇,微微叹口气。 树上的那只蝉飞到她身边,轻轻一震翅膀:“其将汝送至青山,此事将败矣。” 苏玛抬起头,那双哀愁的水眸却突然一弯,像是银瓶崩裂,无数狡黠溢了出来。 她微微倚在木桩上,看似是在伤心,实则嘴唇微动,声音洋洋得意: “我怎么可能会失败。这次他要送我走,恰好就证明我马上就要成功了。” -- 第75页 那只蝉动了动翅膀,声音带了一些狐疑:“何以言,其欲将汝送至青山岂非嫌汝乎?” 苏玛将天道从肩膀扫下去,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他怎么可能嫌弃我?你刚才没有发现他对我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的眼睛吗?” 蝉低声:“怎么说?” 苏玛一勾嘴角:“百里骁这人压抑冷漠,内心执拗。他若是内心退缩却绝对不会让人看出,因此他和我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的眼睛。那表示他的坚定,却也暴露了他的内心。” 说着,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握紧了拳头:“这就证明他已经开始动摇了。所以要趁着对我动心之前把我送走。” 天道歪歪扭扭地飞了一圈,听闻此言大喜,连苏玛把它扔飞都不在意了。它勉强停在她的头顶,压抑着兴奋: “此事可庆,但尔将何以仍留之左右?” 苏玛闻言皱了一下眉。她上次已经用发烧拖了一次,赶上采.花贼又拖了一次,这一次怎么办,难道还要用装病的方法? 不,不行。百里骁岂是那么容易受骗的人。要不然再设计一个升级版苦肉计? 她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 傍晚,天还未暗百里骁就不见了踪影,叶鸣在少林方丈那里商讨对策还未回来。 苏玛下楼的时候,正好看见门外有一衙役走到道口,猛地一敲铜锣: “肃静!! 我奉太守之命,告众一事!前日捉拿一采.花贼今日刚暴毙于牢中。太守有令,贼人已死,洛城之女可安心出行!” “采.花贼死了?”衙役的话音未落,苏玛隔壁的门突然一响,徐思思猛然冲了出来。 对方噔噔地冲下楼,瞪着眼睛就挡在衙役的面前:“你说清楚,采.花贼是怎么死的?” 衙役眉头一皱,刚想把徐思思掼下,看其长得秀丽,于是勉强压下不耐,吊着眼睛道:“我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你若是不信可于菜市场前一看。” 徐思思一听,大呼畅快。这采.花贼虽然不伤人但伤人名节,有几个心态脆弱的小娘子已经受不了非议在家上吊自杀了。 且这几天有愈演愈烈之势,前天要不是自己和叶鸣及时赶到,小梨可能会惨遭毒手。这个畜生死不足惜! 正巧,徐思思一回头就看见苏玛蹙着眉看着这里,于是笑着喊道:“小梨,那采.花贼突然死了,这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苏玛微微一勾嘴角,却是轻飘飘地没有一点欣喜。 徐思思以为她还在害怕,于是向衙役问了地点,转过头道:“小梨,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帮你确认下。” 苏玛见对方转身就要走,赶紧追上去。 她拉住徐思思,表示一起去。徐思思虽然心善,但生性冲动,她必须要亲自去才能安心。 徐思思见她柔柔弱弱也要跟着,不由得内心一软。顿时生气保护欲:“放心吧,只要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受伤!” 苏玛不由得一笑。 两人来到了菜市场前,见众人齐齐围在前面。里面一圈是看守的衙役,正中央摆着一具尸体。 许是为了不招惹非议,这里没有年轻的小娘子,只有一圈圈看热闹的男人和义愤填膺的老大娘。 因此苏玛和徐思思这两个水灵灵的小姑娘一过来,立刻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苏玛还好,她倒是不在意这些,因此面上平淡。徐思思性格火爆,对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直接就瞪了回去。 两人相携挤到人前,看着在空地上的那具尸体,徐思思立刻捂住了鼻子,而苏玛则是偏过了头。 周围有人“啧”了两声:“这就是那个采.花贼?血葫芦似的也看不清长啥样啊。” “你猜是怎么着?他在前天晚上调.戏人家娘子,被人家的相公打断了四肢,这才弄成这样!” 苏玛有些不自在地抿了一下唇。 “说来也是惨,太守念其没有对女子真正下手,就找了大夫帮他包扎。正打算提审呢,没想到今天就被发现死在牢里了。” 有人听不下去啐了一口:“那也是活该。女子的名节就不重要了?他害苦了多少女人,如今死在牢里那是老天有眼!” 周围乱糟糟地一片,苏玛顺着空隙仔细看了一下那个采.花贼的尸体。这种因为欺辱妇女的犯人在牢里讨不了好,因此他的囚衣上到处是被鞭打的血痕。四肢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曲着。双眸半睁着,露出不甘的光芒。 徐思思看了那人一眼就转过头,小声地道:“我认得这人的眼睛,就是他没错了。” 苏玛点了点头。 两人正待回去,苏玛突然感觉不对。 她拧了一下眉,缓缓回身,又仔细地看了那具尸体一眼。 徐思思见她脚步一停,不由得疑问:“怎么了?” 苏玛未应,她直接推开人群挤了进去,径直来到那具尸体面前。周围人顿时一惊,衙役赶紧拦住她:“你要干什么?” 苏玛微蹙着细眉,一把就拉开那具尸体的囚服。 周围人顿时发出一声惊呼。那衙役上来就要把苏玛拉走。徐思思虽不解苏玛何意,但这个时候怎能坐视不理,于是瞬间挡在她身前,冲那衙役一瞪眼: “你不许碰她!” 那衙役头一次看到这样一个泼辣的小姑娘挡在面前,顿时一愣,这手就下不去了。 -- 第76页 还是围在外面的大娘看不下去了,她们见苏玛皱着眉恨不得把采.花贼全身都掐遍的样子,以为这是被欺负过的哪家的小娘子来讨公道,顿时劝道: “官爷,看这小娘子气得狠了,反正那贼人也死了,你就让她发泄两下吧!” 衙役回头询问捕头,捕头看了一眼苏玛。见她长睫微垂,嘴唇紧抿,苍白的脸上微微见汗,不由得内心一动,下意识地就一摆手同意。 衙役退下,徐思思松了一口气。赶紧走到她的旁边小声问:“小梨,怎么了?你要是还生气,那我就帮你再打他两下?” 如此紧张的时刻,苏玛闻言嘴角也忍不住一勾。 徐思思和叶鸣不愧是一对,永远是这么兴冲冲而又热心肠。仿佛昨天在百里骁身上发生的事又在她身上重演了一遍。 许是想到另一个人,她的神情恍惚了一下,但很快就回过神来。 这具尸体受了严重的伤,四肢都被折断。死因不明,但官府为了息事宁人,也为了洛城的安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但是苏玛不一样,别人看到的是皮相,她看到的却是筋骨。 她捏了捏这具尸体的骨头,发现这人的骨头很轻,且脆弱,定是长期营养不.良,绝对不是练功多年的高手。 她皱了一下眉头,这人绝对不是采.花贼。 她对这具尸体检查了半天,看热闹的渐渐有些不耐烦了。其中不乏有那贼眉鼠眼的男人,看苏玛在一个采.花贼身上动来动去,于是就起了歪心思,不怀好意地叫道: “那姑娘,你在那男人身上摸来摸去摸了半天,哪里是泄愤啊,难不成是那晚上......意犹未尽?过来怀念你的情哥哥了?”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响起细碎的坏笑声,有那按捺不住的也接口: “我看她打都不敢打,装模作样捏了半天,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这么不知羞耻!” “那黄衣姑娘!人死都死了你就别伤心了,要是心里寂寞,爷儿几个陪你啊!” 听着这些人越说越过分,几个大娘听了瞪起眼睛,不由得为苏玛辩驳了几句,但看苏玛半晌不做声,手上也不曾用力,顿时以为她在心虚,渐渐地这点反驳声也消失了。 徐思思哪里是能忍的人,她抽出腰上的鞭子在地上“啪”地一甩:“放你娘的狗屁!再敢说一句小心姑奶奶打断你们的腿!” 那几个男人被吓了一跳,顿时向后一退。 只是她气势虽惊人,但这些流.氓们混不吝,仗着官差在此晾徐思思不敢造次,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地埋汰她,直把她也说成贪恋采.花贼的浪□□子。 徐思思气得脸蛋泛红,贝.齿咬得咯吱作响。她不顾周围衙役,上去就要抽他们几个。 眼看场面控制不住,捕头一个眼神下去,衙役就要把两人拽走。 却在刚碰到苏玛肩膀的同时,只听一声清脆的铃响。 众人抬头望去,苏玛的指尖在那尸体的下颚上一划,一起身“啪”地一声带下一块假面来。 周围顿时一静。 作者有话说:二更在半夜 第42章 周围人看着她手上的那张□□,顿时目瞪口呆。 这、这怎么就能从人的身上揭下一层皮来?难道这个采花贼是假的? 捕头和衙役也都看了过来,徐思思更是惊得瞪大了眼。 众人窃窃私语,都在问这是怎么回事,苏玛口不能语,还是徐思思反应快,她瞬间就冲到尸体前低头,大惊: “......这人不是采花贼!他是假的!” “轰”地一声,菜市场顿时乱成一团,有一女子惊慌大喊:“采花贼还没死,这个是假的!女人们小心!” 顿时,女人们尖叫出声,四散奔逃,那几个小流氓躲闪不及瞬间被推倒踩个正着,顿时鼻青脸肿连呼救命。 几个官差勉强控制住场面,眼看着事情闹大了于是赶紧把尸体收起来,询问了上级决定把苏玛和徐思思也一起带走。 两人来到县衙。苏玛只道自己和那个采花贼有过照面,且父亲是开医馆的,对认人方面有一手。刚才看那尸体不对劲这才要强行检查。 太守看她长得瘦弱,但面带微笑不卑不亢。虽口不能言但能在纸上不紧不慢地写下全程,不由得让人心生好感。于是提前放了两人回去,让她们好好休息,采花贼诈死的事日后还需两人的协助。 此时夜色初上,街上只有零星的几个醉汉。以前还有几个胆大的婶子出来逛街,今天出了这么一遭事,谁都不敢出来了。连客栈对面的米铺都早早地关了门,甚至落了锁。 苏玛眼看着洛城的女子风声鹤唳,不由得叹口气。 回到客栈后,徐思思先往肚子里灌了一壶茶水,想到刚才的事情,越想越恼怒,把茶杯往桌上一摔:“这该死的采花贼,竟然选择诈死!我要是抓住了他,一定要扒下他的皮!” 苏玛给她顺顺气,让对方慢点喝。徐思思被她轻柔的指尖一拍,全身的气顿时就泄了下去。 对方瘫在椅子上,长叹一口气:“这下可怎么办啊,采花贼肯定是逃出去了,洛城的姑娘们又要提心吊胆了。” 苏玛也蹙起眉头。在原著里对这个采花贼并没有太多描写。也只是一笔带过。毕竟故事的主线是男女主的寻剑之旅。 -- 第77页 但是这里毕竟是一个世界,每一个微小的变化都会引起巨大的反应。 采花贼要是逃走了,不知道要有多少姑娘会遭殃了。 况且她在查看那个假的采花贼的尸体时,发现这件事还有隐情。这具尸体上的伪装让她如此熟悉,能把伪装精确到身体上的,除了神偷戴元,她想不到别人了。 而这个采花贼的轻功也超凡,所以他和戴元又是什么关系...... 徐思思见苏玛在发呆,于是在她面前晃了晃:“小梨,你说那个采花贼会逃到哪里去?他不是被白潇打断四肢了吗?难道还会有同伙?” 苏玛回过神,她沉思了一会,无意识地在桌上写下了两个字:“女人。” 采花贼虽然断了四肢,但想要欺辱女子的心思可不会断。他此时定然在女人多的地方藏着,就算看得见摸不着也能安慰自己。 因此,在这洛城里女人堆最多的地方就是...... “你是说他去找他相好的去了?”徐思思看她写下的两个字,不由得问。 苏玛没有应声。她知道徐思思的脾气,要是让她知道了采花贼的地址非得拿着刀冲进去不可。如今叶鸣不在,百里骁也不在,她不能让对方冒这个险。 她一笑,表示自己只是猜测。还是等那二人先回来再细细商议。 徐思思是个急性子,她看了看天色不耐地撅起嘴巴:“叶鸣现在对抓百里骁有劲头得很,待在少林方丈那里很久都不回来。白潇也不在,指望着这两个人还不如指望我自己呢。” 苏玛看她孩子气的模样,忍不住一笑。 灯光下她嘴角微弯,眼里熠熠生辉。 徐思思不由得有些看呆了,回过神促狭地凑过来:“小梨,你今天这么轻易就揭穿采花贼的阴谋,还长得这么好看,怪不得白潇这么喜欢你哩。” 如果是以前徐思思说这种话,苏玛还会害羞。但是听了今天百里骁要把她送走的那番话,她现在听什么都没有心力去回应了。 她勉强一笑。 徐思思看出她的不自在,于是问:“怎么了。你们两个吵架了?” 苏玛摇了摇头。她不欲多说。 徐思思与她经历了今天这么一遭,把她当做自己人,于是同仇敌忾:“男人啊,都不是好东西。他要是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一定要让他......” 说到这里,语塞了。因为徐思思也知道她拿百里骁毫无办法。只得尴尬地笑了两声,再骂百里骁两句帮苏玛解解气。 苏玛一笑,告诉对方天色已晚,需要休息了。 徐思思叮嘱她一个人也要小心,苏玛点头送对方出门。 关上门之后,她脸上哀愁的表情突然一变,眼角微弯,有些疲惫地歪了歪脖子。 屋内突然响起蛐蛐的叫声。苏玛走到桌前,见那只蛐蛐在茶杯旁动了动触角,于是嫌弃地把它挥下去,无声地问: “你又来干什么?” 蛐蛐在桌子上一个仰倒,艰难地翻了个身:“采花贼遁矣,吾来问汝,是否用其再谋一计?” 苏玛皱眉:“你是说再利用采花贼设计一出苦肉计?” “然也。这次百里骁定然会对你死心塌地。” 苏玛沉默了一下,她走到窗前,见窗外夜色正浓,但洛城早已不见喧闹,对面的米铺漆黑一片,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恍若无人。 那个采花贼被百里骁打断四肢,此时定然怀恨在心,如果利用对方肯定能引起百里骁的怜爱,但是...... 半晌,她无声地对天道道:“算了。这采花贼太嚣张。我必须第一时间就告诉百里骁。如果放任他一回就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受苦。” 蛐蛐突然停了聒噪的叫声。半晌,发出轻轻的一叹:“不想有一日竟得闻汝此言。” 苏玛闻言挑起眉梢:“这句话怎么了?任何一个女子面对此情此景都会说出此话。难道我以前表现得很冷漠?” 蛐蛐默默点头:“岂止冷漠,更甚百里骁。” 比百里骁还要冷漠? 苏玛只当它是夸张,摆了摆手让它出去:“不要赖在这里,我打算换一个苦肉计了。” “如何做?” 苏玛把窗户开得更大:“吹冷风。” 却在开窗户的一瞬间看到一个清瘦的男人从客栈里出来,顺着小巷走了出去。她看那人的背影有些眼熟,仔细一看,不是女扮男装的徐思思又是谁? 她赶紧问天道这是怎么回事,天道回答徐思思在刚才出门的时候,突然碰到一个刚从怡红楼回来的客人,于是猛然想起她的话,觉得采花贼肯定藏在怡红楼里,顿时决定打扮成男子去抓“贼”去了。 苏玛:“......” 她恨恨地打了一下自己的手。上次是管不住自己的嘴,这次是管不住自己的手,她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女主这个冲动的性子! 蛐蛐道:“吾碍于规则所束,无法告汝更多消息。救与不救尔自行决定。” 苏玛一咬牙,当然得救! 眼看女主因为她的一个动作就进了“魔窟”,她怎么能坐视不理? 她刚想出门,猛地瞄到了自己身上的装束,想来想去觉得现在的打扮也不适合去那个地方,于是在屋里转了转。 终于瞄到床上的一件蓝白长衫。那是今天百里骁留下来的,她本来打算帮他洗,没想到被采花贼的事耽误了功夫。 -- 第78页 她抿了一下唇,小心翼翼地把长衫展开,轻轻地披在身上。 顿时,属于百里骁身上的冷冽将她包裹起来。如同置身在瑞雪梅园。 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却挡不住属于对方的气息无孔不入地萦绕在她身旁。 她转过头,看见镜子里脸色晕红的自己,猛地一惊。 她暗笑自己定然是演戏演多了,这个时候也只是下意识的反应罢了。于是定了定神,改了一下头发推门而出。 与此同时,百里骁潜伏在武林各派行馆的房顶。在夜色中,恍若一只黑豹,蓄势待发。 这里聚集这各派掌门、弟子,因此虽然漆黑一片,但更显肃杀。他相信除了他之外会有更多的人等在这里。 而那个“百里骁”不会放过一个这样挑衅武林各派的机会。 夜色正深,金蚕派掌门处突闻有一道敲门声突兀地响起。隐藏在暗处的各门各派高手凝神望去,见只是一个送水的婢女,齐齐收回了视线。 只有百里骁,微微眯了眯眼。 他小心地跃至房内,看那婢女眯起眼,正待下手,猛地甩出纸扇拦住对方。婢女一愣,下意识地一躲,却也被纸扇划破衣衫,露出里面的夜行衣来。 金蚕派的掌门大惊,还没回过神就连连后退几步。 百里骁从黑暗中缓缓走出:“我竟不知魔教少主百里骁要杀一人竟然要靠偷袭。” 那人黑纱蒙面,看起来似乎是认识百里骁,猛然一惊,转身就想走。 百里骁甩出纸扇拦住他,对方一横长剑瞬间迎上。百里骁的视线不由得一怔,原来那就是玄雾。 通体漆黑,有如乌黑浓雾,剑气缭绕让人看不真切,却有浓浓的刚烈之气传来。 黑衣人见他怔忪,猛地向上一挑,瞬间冲出门外。 百里骁正待要追,叶鸣突然冲了进来:“怎么回事?是不是百里骁来了?” 百里骁一把推开对方,猛地追了出去。 叶鸣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跟了出去。却在看清前面的身影之时,百里骁突闻一声细微的哨响。 他一怔。这是无上峰内部的传递信息方式。 这个声音就代表小梨那头有异动...... 第43章 夜色苍茫,洛城的建筑如同弓着脊背的巨兽,在黑暗中匍匐着。 在这样寂静肃杀的夜晚,一声小小的哨响都能回荡成堪比洪钟般的震颤。 叶鸣艰难地追上来,见百里骁突然停下,不解道: “怎么了,为何突然停......” 话说到一半,走到百里骁的前面却突然一顿,有些无措:“发生了什么事,为何露出如此神情?” 百里骁无言,侧脸有如巍巍高山,安静冷峻。 叶鸣心下惴惴,有些意外。 刚才百里骁抬眼看他,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他却像是看见了一口幽深的古井,幽暗无物,只有望不见底的黑。他只是和对方对视一下,就觉心如坠物,惴惴不安。 他以为对方是出了什么事,然而对方的表情太过平静,平静到让他恍惚以为刚才的一瞥是自己的错觉。 百里骁垂眸道:“无事。” 声音平稳,每个字都幽深低沉。 叶鸣松了一口气:“无事就好。” 可能是自己看错了吧。他想不通现在还能有什么事值得百里骁去只是这么翻涌情绪。 看夜色深沉,他想要催促对方赶紧追人,却在开口的一瞬间就看到对方一闪身遁入黑暗,不由急道:“哎,你等等我啊!” 百里骁没有回头,他的眼中紧紧盯着前方,恍若任何障碍都视若无物。 这边,苏玛女扮男装跟着徐思思进入了怡红院。 刚进入这栋楼,她就被满屋的脂粉香气弄得打了个喷嚏。 几个穿着薄衫的姑娘看过来,皆是掩口一笑。 她长得虽不小巧,但纤细,且百里骁的衣服大她一圈,为了穿好这件长袍,袖子挽了两圈,腰上折了两褶才将将合身。因此不像是出来寻花问柳的书生,倒像是谁家偷穿哥哥衣服偷溜出来的小小姐。 好在这里的人忙着钻进温柔乡,倒也没人注意她这个“公子”。 在一片软玉温香中,她艰难地寻找着徐思思的身影。其实倒也好找。徐思思虽然偶尔脑子灵光,但也改不了那冲动的性格。苏玛刚被老鸨子拉住,就听到前方传来喧闹。 原来是一个公子来这里,不找姑娘,也不喝酒,专门去扒男子衣服,不是捏人家的四肢,就去扣人家的脸皮,口口声声说要把那个十恶不赦的淫.贼抓出来。 苏玛:“......” 那扒人衣服的不是她要找的徐思思还能是谁? 这姑娘胆大包天,若是只揪住一人还好,偏偏这楼里的男人无论是高官还是走卒都被对方拽了个遍,渐渐地,抱怨声大了起来,有人叫老鸨赶紧把这小子赶出去。 徐思思哪是那么好应付的人,抽出腰上的长鞭就要迎上去。千钧一发之际苏玛赶紧上前拦住对方,徐思思一愣,刚想恼怒地把她推出去,但看见苏玛的脸顿时一软:“小梨?你怎么在这里?” 苏玛无奈,和老鸨陪了几个笑脸,赶紧把徐思思拉走。 两人穿过重重人群,也不知道走到哪里。苏玛带对方走到一处僻静处这才停下。 她连比带画才让徐思思知道这里太危险,赶紧回客栈。徐思思不愿,说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怎么能放弃。如今那个淫贼肯定就在这里,她必须要把对方揪出来。 -- 第79页 苏玛无奈,耐心地给她解释淫.贼就算是藏在这里,也不会混在女人堆。他现在四肢全断,可能是藏在哪里静静养伤呢。 徐思思听了不仅没有打退堂鼓,反而更加兴奋:“既然他不能动,那就更好找了。他肯定藏在哪个女人的房间里,我这就去找!” 说着,她转身就想冲出去,苏玛想要揽住她,却差点被带得一个仰倒。 徐思思回来扶住她,见她穿着不合适的袍子,走得脸上见也要来找自己,心生愧疚。但是内心的正义感又不允许自己退缩。于是道:“小梨,我知道我的性子冲动。但是一想到那么多的姑娘受了委屈,且那个淫.贼就藏在这里,我怎么能坐视不管? 你身体单薄,这里那么多的臭男人在,还是赶紧回去吧。” 苏玛哑然,只能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她拧了一下眉,无奈地捏了一下眉心。想来女主自有她的缘法,既然自己拦不住对方,在这里干着急也没用。 她看了一下天色,想到这个时候百里骁应该回来了,要是看见她不在肯定着急,于是转身就想回去。 只是刚抬脚,突然想到一件事。那个采花贼就在这里,徐思思刚才大张旗鼓地找,肯定已经打草惊蛇。如果今晚找不到那个淫.贼那么对方肯定就会逃走。 她突然想起今天白天那些惊慌失措的女子,想到客栈对面紧紧关闭的米铺,不由得抿了一下唇。 夜风拂过,传来男人的淫.笑和女子的娇嗔声,却不知为什么,这一声声的笑却在被风裹挟之后,变得凄凄切切,如泣如诉。 苏玛沉默了一会,突然苦笑一声。她一向认为徐思思生性莽撞,但是自己竟然也有冲动的一天。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回去,反而小心前行。穿过几个假山之后,感觉身上的那几道盯着的视线也不见了。 可能是百里骁的手下被她无意间甩开了。 她不在意这个,走到一处院子。突然嗅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转头望去,有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大汉搂着一个瘦弱苍白姑娘扶栏欲呕,空气中的臭味混合着低劣的脂粉味,让人作呕。 想来这是怡红院的后院,被厌弃的妓.女也被搁置在这里,她们年老色衰,只能赚这些三教九流的钱。 这里太过混乱,苏玛皱了一下眉,用袖子盖住脸贴墙而出,却没想到手臂一痛,原来是那个壮汉跌跌撞撞地也要回去,却不小心撞到了她身上。 “哪里来的小子,敢挡老子的路?” 一声粗哑的叫唤裹着酒气扑面而来,话音刚落,那壮汉一顿,却是惊异:“一个男子身上怎会如此之香?” 说着,他猛地拽下苏玛的手臂,月光下,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苏玛目光平淡,皱眉看他。 壮汉一愣,接着摇头晃脑地向前一探,嗅出她身上的梨花香,不由得眼前一亮:“哎呦呦,这是哪家的小姐,是不是闺中寂寞,偷了男人的袍子来这烟花之地找乐子?” 苏玛抿紧唇,她想要把手臂夺回来,却被对方死死钳住。 “既然来了,不好好玩玩,怎么就想走呢?” 他打着酒嗝,嬉皮笑脸地往苏玛的身上凑。 苏玛皱了一下眉,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 那壮汉怀里的姑娘约有十天未“开张”了,害怕这唯一的客人就要被拐走,赶紧撅起嘴:“官人,你不看奴家,和这个干瘦的小丫头较什么劲啊。” 说着,细瘦的手臂就要缠上壮汉的脖子。 壮汉不耐地把她揪下,一把推开:“给老子闭嘴,这里哪有你的事!” 那姑娘哎呦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 苏玛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就要扶她,却没想到自己的手臂一痛,那壮汉拽着她就要把她拽向自己怀里。她内心一沉,下意识地挣扎,却不妨那壮汉脑满肠肥、体格硕大,手掌更是有力。 她半晌挣脱不得,手腕顿时青肿了起来。 见她咬唇不语,只知挣扎,壮汉转了转浑浊了眼珠,粗哑一笑:“你为何不叫,难不成是哪家逃出来的小娘子,怕你相公发现?” 说着,他看她挣扎之中松开的领口,馥郁的清香飘了出来。顿时酒气更加上头,理智被冲没,眼睛都红了。 也不管对方的身份到底是谁家的小姐或者夫人,伸出肥厚的大嘴就要往她脸上亲。 苏玛一惊,眼看着躲不过,下意识地转过头拼命地向后缩。腰上的铃铛慌乱地作响。 就在那热烘烘、臭熏熏的气息就要喷在脸上,她却感到眼前一凉,“砰”地一声,有人栽倒在地。 黑暗里,那姑娘狐疑地问:“官人,怎么了?” 半晌,无人回话。姑娘抖着手向前一摸,顿时摸到了猩红的、温热的液体。 一声惊叫猛地划破夜空 苏玛一惊,刚一动就感觉眼前一暗,自己被桎梏在一个宽阔的胸膛里,几个辗转就被带着撞进一件房里。 她眉头一拧,刚想挣扎,却突然嗅着一股熟悉的冷冽气息,身体下意识地就放松下来。 第44章 屋内无光,黑暗中一切静得可怕。 苏玛连呼吸都开始小心翼翼,她轻轻嗅着,清淡冷冽的气息顺着夜风拂在她的身边,渐渐地冲淡了鼻端那让人作呕的血腥。 眼前的人是百里骁。 -- 第80页 是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她的百里骁。 她被对方紧紧地桎梏着双臂,额头下的胸膛冷硬,微微起伏,明明毫无温度,却似最温柔的海,让人徜徉着不由得平静下来。 但是若是仔细一听,就能听到对方有些失序的心跳声。像是一只被禁锢了多年野马, 第一次被人卸下了缰绳,虽习惯平稳,但总是跃跃欲试、试探地撒欢。 苏玛忍不住勾了一下嘴角。 这样的场景实在太过熟悉。熟悉而又陌生。在沛城里,还是她们两个人,还是一样的青楼。由不得已的上下交叠,变成了保护性地围拢依靠。 不得不感叹命运的神奇。 她贴在对方的胸膛,感受夜风微凉。 许是这夜色静谧,许是这场景让人熟悉得恍惚,她不由得产生了一些倦怠。第一次没有挂上面具,反而平静地抬起头,看向对方。 百里骁垂眸,脸上似乎还带着夜色的霜寒,黑暗中轮廓深刻起伏。 对方薄唇微启,刚想要询问她是否受伤,却看她眸色清凉,里面是盈盈秋水般的澄澈,有平淡、有审视,却没有惧怕。 他顿时一愣。 好在苏玛一眨眼,眼底的澄澈就多了三份惊喜一份羞怯。她不自在地站身体,即使在黑暗中耳尖的粉色也清晰可辨。 百里骁回神,问她:“可有受伤?” 苏玛摇了摇头,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长睫一抬就表示疑问他为何在这里。 她只是随意地一问,但是百里骁却是一愣,随即沉默不语。 他似乎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亮打量着她,却也不知是在看她的眼还是看她的唇,眸中似虚若无,带着深沉的思绪和更为隐秘的情绪。 他也想问这个问题,他本该在追那个黑影的路上,而不应该在这个肮脏的青楼里。 疾行中,玄雾神剑散发这猩红的光芒,在夜色里如星火一般牢牢定在他的双眸里。 月黑风高,那道黑影在夜色中隐约起伏,速度虽快,但他能跟上。眼看即将出了洛城,只是不知是这夜风太过喧嚣,还是他的气息太过急促,他的腿有如灌铅,不自禁慢了下来。 百里骁抬头,清楚地知道,这夜无风,他气息平稳,内功毫无异样。他只是、只是...... 只是犹豫了。 不知为何,察觉到这一点,他的内功顿时一滞,脸色青白起来。 百里骁从不曾犹豫。从小百里一海就告诉他,身为无上峰少主,他生来就是受人仰望的,一举一动都必须重若千钧,绝不可有半点犹豫。 神剑不止是他的目标,还是父亲提了无数遍的殷切。他所有的心力与力量都为了得到它。 如今胜利就在眼前,他却犹豫了...... 高手之间,机会转瞬即逝。他只是一错眼,那道黑影就消失不见。 是遗憾还是愤怒?又或者是松了一口气? 百里骁说不明白,他只觉得这夜色似乎混杂着一种陌生的感情,就要把他拽入黑暗。那种感情似乎是儿时奶娘对他未来的憧憬,也似乎是父亲闭口不谈的伤疤。 然而无论是哪种,这种情绪产生的一股隐秘的愉.悦都比他它本身更让人惧怕。 叶鸣追上前来,抱怨他为何没有追上。 他却似被这夜色凝滞了思想,转身向城内疾行。烈烈风声中,他似乎全无思考,不在乎叶鸣惊讶的呼叫,麻木地听着手下的报告。 然后,听见了那道铃响。 身体在大脑反应之前就把那股梨香拥在了怀里。 此时此刻,他嗅着近在咫尺的梨花香气,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它太陌生了,也许他一辈子都不可能说出口。 苏玛无法猜透对方的想法,只能看到他的眸子似深夜蓝海波光粼粼,这种带着情绪的又深沉的打量,让人不由得紧张地提起心,又不由得生出被重视的莫名的欣喜。 他抿了一下唇,刚欲张口,就听到隔壁传来长长地一声呻.吟。 两人脸色一变,他纸扇一开就将她掩在怀里,目光如电看向墙面。 苏玛纤细的身躯被他牢牢地掩住,耳边就是他冰冷血腥的扇子,但是却毫不害怕,反而生出一股暖意来。 隔壁又传来声响,她很快就回过神。似是一个女子说话,声音千回百转: “官人,您那么着急干嘛。后院乱得很,也许外面是哪个瞎了眼的冲撞了什么贵客被教训了呢。” 片刻,有男人了一声,声音虚弱,略显不耐:“别废话,赶紧给老子穿衣服!” 接着,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想起,男人似是受了伤,一动就是痛叫个不停。 穿好后,半真半假地说了一句:“小心点,我吃饭的能耐都在这手脚上呢,你要是给老子碰坏了,老子就让我师兄扒了你这细腻的嫩皮儿。” 这声音粗哑难听,带着腻在身上一样的猥琐,难不成就是...... 苏玛微微瞪大眼,百里骁一敛眉,握紧了手中的纸扇。 另一个房间,女子尚未意识到男子话中的厉害,娇嗔了一句:“官人要是想找那细心的,就直接让那端茶翠红来啊,让奴家来这里干什么。奴家好歹是这楼里的花魁,外面找我的公子都要排着队呢,跟你来到这个臭地方你倒是不领情。” 男人不得已安抚了她两句,几句话说得贴心又亲昵,把那花魁哄得花枝乱颤,又道:“我这也不是迫不得已,前两天碰上了个硬茬,不仅坏了老子的好事,还把老子的手脚打断了,要不然我能藏在这种破地方,如今外头有什么风吹草动,不得不留心。” -- 第81页 苏玛抬眼,看来这个男人就是那个采花贼了,没想到这人真的躲在了怡红院,且躲在了这种没人踏足的后院。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也能把这楼的花魁骗来给他作伴。 黑暗里,她不由得撇了撇嘴。 那花魁一顿:“官人不是说这伤是骑马时不小心摔伤的吗,怎又多了一个人?” 男人语气不变:“问那么多干什么,你赶紧偷偷瞧瞧,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花魁有些迟疑,但还是小心应了一声,然后是徐徐走向木门的脚步声。 百里骁转身将苏玛掩在身后,然后压低了身体,就待要一跃而出时,突然听到一声闷哼,似乎是麻袋一样的东西落了地。不多时,就有血腥味传了过来。 苏玛猛地一惊,百里骁抬眼,黑暗里眸光如冰河炸裂,冷冽袭人。 隔壁采花贼低声惊呼:“师兄!你为何杀她?” 有一略显阴柔声音突兀地在隔壁响起:“她既已怀疑,为何不杀?” 这个声音....... 一瞬间,有如灵光乍现,苏玛的心狠狠地一跳。这是戴元的声音! 在原著里,戴元在沛城的时候被巨石压在洞口,之后就消失不见。但百里骁以后所受的所有冤屈都和他逃不了关系。以至于在后期百里骁知道真相的时候,此人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主动自绝身亡。 但是原著绝对没有说戴元还有一个师弟,还是一个采花贼? 而且此时此刻对方出现在这里,这不就等于百里骁提前拆穿了幕后黑手的阴谋吗? 苏玛千想万想,没想到自己抓一个采花贼竟然能和主线剧情牵连上,不由得一言难尽。 听到戴元的声音,百里骁反而松懈下浑身的肌肉,他静静地听着隔壁的声响,眸光微闪。 采花贼——戴超咬牙道:“师兄,你变了。你曾说过当神偷只取财不取命,但是你刚才却轻易地取了一个女人的性命!” 戴元的声音飘忽:“神偷早已死在了沛城的山石下。这世上再无神偷。” 戴超急了:“你在说什么胡话,你这不是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吗!师傅把最好的轻功传授给你,就是为了让你把神偷的名头传下去,没想到你却不认了!” 戴元的声音也微微大了起来:“一个神偷算什么?师傅的轻功再盖世,生前也不还不是被那些人奚落为‘小贼’?”说着,冷哼一声,压抑不住地得意: “我现在神兵在手,那些自诩为武林正派的伪君子一见到我无不为之胆寒。你没看到有些掌门长老在我手下求饶的样子,每个人都像一条狗一样......” 戴超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声音一紧:“玄雾果真在你手上!那么现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 听到“玄雾”这两个字,苏玛心下一紧。下意识地看向百里骁,却看对方面色平淡,眸中古井无波,好像早就猜到了一样。 她知道百里骁对神剑的执念有多深,此时此刻对方竟然能沉住气,不由得让人敬佩。 戴元也觉得瞒不过他,于是决定坦白:“是我。杀了那些长老的人是我,拿着神剑的人也是我。百里骁更是我!” 戴超似乎极为惊讶,一时失声。 戴元为自己解释:“但我是为了活命身不由己。既然已经被他们拉上了船,就没有我回头的机会。” 戴超气不过,砰地一声滚下地:“你再厉害又如何,那也不是你的!他们怕的不是你,是神剑!他们看的人也不是你,是百里骁!” 一时之间,室内一片沉默。 苏玛明白了。戴元本来是受人所迫,被逼偷出神剑嫁祸给百里骁。他本以为“死”在山石之下就可解脱,却没想到还是被幕后之人找了出来。并且让他靠着轻功与神剑杀死众多武林正派,继续嫁祸百里骁。 这人本不愿意,但是在神剑的诱惑与杀戮的刺激下,渐渐失了本心,开始走上了邪路。 半晌,戴元看戴超仍有怨气,于是决定转移话题,软声道:“师弟,此事暂且不提。师兄之所以如此心狠,而是不得而为之。你前几天刚被打断了四肢,我为了你脱身不惜冒着风险找一乞儿代替,还把你藏在这种腌臜的地方,就怕那人找上门来。 那人武功高超,轻功不在我之下,若是被他找到定会要了你的命。 不瞒你说,今天晚上我也遇上那人,差点有去无回。” 果然,戴超被转移了注意力,声音一变:“你也遇见那个拿着扇子的人了?” 戴元道:“他名叫白潇,来历不明却身手非凡。我在沛城就见过他,当时差点被他坏了事,没想到这人阴魂不散,在洛城也能撞上来!” 戴超也慌了:“那我要怎么办?” 戴元:“事不宜迟,我马上带你走。” 苏玛一抬眼,就看到身边早已无人。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正相携跃出窗外,只听门板“砰”地一声响,顿时四分五裂。一道蓝白的身影瞬间闪了出来。 戴元回头,不由大惊:“白潇!” 百里骁眉眼深邃,眼中冷色有如寒冰,瞬间就欺上身来。戴元将戴超一扔,拿起剑就是一抗:“怎么又是你,阴魂不散!” 百里骁出招时向来不说话,他直接长腿一伸就将对方踹了过去,戴元轻功高超,险险一躲,却还是被踢中了胸口。 -- 第82页 他咳了一声,将玄雾横在身前。 月光下,猩红的剑身发出冰冷的光芒:“白潇,任你武功再高超又能如何,你能打得过玄雾吗?” 百里骁看向他,低声道:“你若能将玄雾交出来,我可留你全尸。” 戴元勾唇一笑:“大言不惭!” 说着,提起剑就刺了过去。 剑气如芒,似火龙吐息,瞬间就来至百里骁眼前。百里骁开扇一挡,却挡不住这灼人的剑气,纸扇一抖,瞬间四分五裂。 戴元得意一笑,却看百里骁不慌不忙,手腕一翻就缠了上来。 戴元本就靠着玄雾占得上风,却没想到百里骁近身功夫也不差,险险受了几掌,不由得怄气。 躺在地上的戴超眼看自己师兄就要落败,门外也渐渐聚起人来,他顿时一急。 视线一转,瞄到在门边紧张望着这边的苏玛,眼前顿时一亮:“师兄!门边是他相好的,你赶紧你把她抓过来!” 戴元一转头,就看到门口那个纤弱白皙的黄衣女子,不由得一阵恍惚。但大敌当前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看向百里骁也不由得带上讽意:“想来沛城的那个店小二还尸骨未寒,你竟然又勾搭上一个,枉你长得人模狗样,没想到竟然也是一个负心人!” 戴元说出这话,连戴超一个万花丛中过的采花贼都没有想到,不由得大为惊异,甚至同情地看向苏玛。 苏玛露出恰到好处的迷茫与无辜。 见那头还在纠缠,若是再耽搁下去两人都要走不成,戴超神色一狠,咬牙从口里吐出毒针,瞬间朝苏玛射去。 苏玛下意识地一躲,却也知道以这毒针的速度自己躲不过去了。 就在眼前银光一闪之时,却听闻兵器相接清脆之声,她一睁眼,就看见一枚银针和扇骨落在她的脚边。 戴元顿时冷笑一声:“如此紧张之时竟然还惦记一个女人,看来她果真是你的相好。” 第45章 苏玛心想,现在还不是哩,但很快就是了。 百里骁冷然:“莫要多言。” 戴元放肆一笑:“既然如此,我就替天行道,送你与那店小二在地下团聚!” 屋内又响起铿锵之声。 苏玛本来担心的看着,不过瞄到倒在门口的那个花魁,顿时一愣。这花魁的双眸还没有闭上,但脸颊还带着羞怯晕红,也许对方自己也没有想到只是开一个门,竟然就丢了性命。 苏玛不由得想到那些个不堪受辱愤而自杀的女子,猛然怒火就上来了。她低下头看碎在地上的门板,一个用力就拿起它,然后慢慢地向戴超走去。 戴超手脚不能动,身上唯一的暗器也吐了出去,现在在纤细柔弱的苏玛面前顿时就像是一个待宰的羔羊。 他本来应该害怕的,但看苏玛颤颤巍巍地走来的样子,顿时嗤笑一声:“小娘子,你连木板都拿不稳,就想对付我?”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直蹙着眉的苏玛突然眉梢一挑,冲他翻了个白眼。 戴超顿时一愣。 “啪”地一声,就被一块木板猛地拍晕。 苏玛拍了拍手,在百里骁看不见的地方狠狠地呸了一口。 这边,戴元也顾不上自己的师弟了,百里骁手腕一转,就袭上他手臂,速度之快几欲破风,只听烈烈一响,指尖一勾就握住了玄雾的剑柄。 戴元一惊,咬牙欲挣脱,却发现百里骁的手掌有如铁筑,牢牢桎梏在剑柄上。 百里骁眉眼一敛,一个旋身就将玄雾夺了过来。 苏玛见了,下意识地感到欣喜,却又似乎觉得自己忘了什么,有些恍惚。 戴元看见百里骁拿着神剑,脸都白了。 几人猛地屏息,百里骁眸光微闪,拿起长剑欲要运功。却在运功的一瞬间,剑光大盛,剑气有如火龙咆哮顺着手臂顿时袭上他的胸口。 而在筋骨中的寒气似乎应了激,如洪水般奔涌而出,冷热交替,他瞬间呕出一口血来。 苏玛大惊下意识地喊出声。窗外夜空突然一声雷鸣,她才将将把剩下的字咽回去,只留下一声沙哑的低呼。 戴元虽不解百里骁为何吐血,但是怎能放过这个机会。狞笑一声,顿时欺上身去,单手成拳就要袭上百里骁胸口。 本以为他会毫无反抗之力,没想到待那拳风冲到对方眼前,百里骁突然抬头,眸中猩红闪现,竟然还能稳稳地拿起玄雾,瞬间刺了过来。 戴元躲闪不及,被玄雾穿胸而过,猛地惨叫一声。 他以前拿着神剑所向披靡,不知用这把剑穿过多少人的胸口,但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这把剑穿胸而过 他抖着唇,鲜血染红了脖颈。看了昏迷的戴超最后一眼,最后一咬牙,向百里骁打出一掌,带着玄雾一闪出窗外。 见戴元逃走,百里骁再也支持不住,呕出一口血来。 苏玛赶紧上前扶起他,她口不能言,只能焦急地抹去他唇边的血迹。 百里骁皱着眉,脸色有如玉石冷硬。玄雾和内伤形成两股能量在他的身体内冲撞,造成的疼痛堪比分筋错骨,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定要在地上翻滚、嘶声嚎叫才好。但他偏偏紧咬牙关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只是唇边的血像是抹不尽一样,如河一般淌过苏玛的指尖。 苏玛抬眼看他,指尖一颤。 -- 第83页 她知道百里骁因为武功的原因无法使用玄雾。但是在原著里对方第一次碰到玄雾的时候,是在几天后的武林大会上。 那次的剧情太过惨烈,她的印象极为深刻,以至于完全忽略了这次百里骁会接触到玄雾的事...... 玄雾和百里骁的内功冲撞,提前引爆了他体内的暗伤。 她现在手上无药,也不会武功,顿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她下意识地看向窗外,想问天道该怎么办。夜色正浓,树影绰绰,但夜空除了刚才那声炸响之外,全无动静。 她这才想起来,一部小说里无论是主角还是反派,不到大结局不会轻易死亡。但是百里骁不一样,他是被天道恨之入骨的男人。现在天道恨不得冲上来补一刀,怎么可能来救他? “小梨.......” 苏玛抬起头,百里骁看着她。眸中虽然猩红,但仍残存清醒。他苍白的嘴唇微微一动,勉强挤出几个字:“我无事,莫要担心。” 苏玛眉头蹙着,心里却下意识地嗤笑一声。 她担心?她怎么会担心。千方百计地想要勾引百里骁,最终目的不也是要对方死亡吗?对方要是现在死掉她恨不得敲锣打鼓大笑三声好吗? 虽是这么想着,但看到手心里的鲜血,干涸猩红,已经如同红墨一般深深地刻在她的掌纹里。她就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地在身上擦了擦。 虽然是擦掉一层,但是似乎有灼热留在上面。苏玛的眸光闪了闪。 百里骁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只要我不运功就无事,你莫怕。” 她回过神。她顿感无比烦躁。这人平时冷漠寡言,偏偏这个时候话多得很。也不顾及自己身上带伤,一开口就呕出鲜血把她的掌心都染红了。 她勉强镇定下来,摇了摇头,让他先别说话,然后艰难地将他扶起来。 她问他该怎么办,他看着满屋的狼藉和昏迷的戴超:“先回客栈。” * 两人回到客栈。 百里骁休息了一阵,脸色终于好了些。 苏玛见他的手上还滴着血,于是小心地为他包扎。 百里骁不止受了内伤,右臂也受到了玄雾的冲击。鲜血从肌肤下渗出来,几乎染红了整个袖子。 他右臂不能动,只好由苏玛代劳。衣衫不能脱.下,于是只能露出半边臂膀。昏暗的烛火下,他的手臂线条流畅,苏玛的指尖小心地在上面挪动,不知在想什么,神色恍惚。 却在无意间看到微微起伏的一点胸膛,突然呼吸一滞,不自在地偏过头。 正巧碰上了百里骁看她的视线,那人虽面色苍白,但眸光灼亮,似要一眼就望进人的心里似的。 苏玛被那双眸子看得似乎被定了穴,半晌不能挣动。明明受伤的是百里骁,但她的呼吸却要比对方还要急促得多。 室内一时静默,不多时竟然只余两人清浅的呼吸声,若有似无、消散缠绵。 半晌,百里骁首先挣开视线,他把衣服穿好,声音沙哑:“刚才可有受伤?” 苏玛摇了摇头,问他胸口可还疼痛。 他摇头道:“还好。” 见她额上带汗,似乎惊魂未定,于是问她为何出现在怡红楼。她找来纸笔,把今天晚上的前因后果写清楚递给他。他看了,不由得一敛眉。 可能他也没有想到这一晚上,事情就如此千回百转。他在各派齐聚的场馆检查凌泰的尸体。发现那伤不止是一人所致。 应是有一轻功高超之人拿剑刺杀,内功深厚之人暗中协助。于是他故意说“百里骁”是武功低微的花架子,就为了引那人出来。 没想到那人果然上了当。他在追击途中犹豫一下,失了对方踪迹。却在救苏玛的同时遇见了对方,兜兜转转,他还是找到了幕后黑手——戴元。 苏玛见他凝神,不敢打扰。 正好有人敲门,她开门接过小二熬好的汤药,小心地放在百里骁的旁边。 苦味浓郁,百里骁回过神,看苏玛微微低头,一手拿着汤匙,一手给汤药扇风,长睫在白皙的脸颊下投下阴影,嘴角微勾,这汤药的苦意都不能冲淡她脸上半分恬静。 他内心一动,不知怎地一句话脱口而出:“你若愿意,可留在此地,不用去青山。” “叮当”一声。苏玛手中的汤匙猛地砸在了碗里,激出几滴汤药。 一句话冲出口,百里骁的心中倒也没有懊悔。 他不愿纠结心中所想,只是当下随心。见她只是低头,不说话,以为她不愿。于是略微踟蹰地开口:“我知你欲要安定生活。但洛城周边并不安宁。你若愿意,可等我了结此事,再做打算。” 苏玛低着头,似乎还在犹豫,尚未有反应。 百里骁知道苏玛的性子。 许是因为口舌的原因,她很少发表意见。随他出溪水村也好,随他来洛城也好。他从未见对方的脸上有过半分犹豫。 她似乎不善于拒绝别人,现在如此沉默,那就是拒绝了。 他敛了一下眉,刚欲收回刚才的话,突然感觉眼前烛光一闪,顿时被一团梨香扑了满怀,两条细腻紧紧地勾在他身上。 他就像是被点了穴一样,怔怔地看着墙面。在墙面上,有被烛光映衬的,紧紧纠缠在一起的两道身影。 他从来没有和一个女子如此亲近过。从小,唯一能近他身的女性就是乳娘。乳娘佝偻、干枯的身体抱着他,如此脆弱而又温暖。 -- 第84页 在那时,他感受的是安心。 但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柔软、芳香,似乎这世上所有美好的词汇都聚集在他的怀里。 他不敢动,也无法动。因为一动就能碰到对方白皙的面颊,一动就能触到对方柔软的发丝。然而他虽然不动,对方身上的梨香却无时无刻地缠绕在他的鼻端,她香甜的呼吸就喷在他的颈侧。 呼吸起伏间,带着麻痒缓缓爬上他的脖颈。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比被玄雾剑反噬还要难熬。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眸光微闪。半晌,他试探地抬起左手,就在刚要落在苏玛的背上时,对方却突然推开他,两人对视,仅仅只是一个瞬间,他就看清楚对方眼中的欣喜,以及......那眼角的晕红。 苏玛手足无措地站起来,不敢看他。 百里骁的怀抱乍然一空。他维持这环抱的姿势动了动指尖。然后放下手臂,问:“可是答应了?” 苏玛点了点头。 百里骁得到了答案。却也没说什么,将桌面上的汤药一饮而尽,以往闻之欲呕的汤药此时倒喝得像是糖水。似是喝得急了,有些狼狈地咳了两声。 苏玛抬眼,他木着脸表示无碍。待胸中闷痛缓解一些后,道:“我有事暂出,你先行休息。” 如今他已经见到玄雾,就必须要把自己内力的事情搞清楚。如果说以前只是让他的身体遭受痛苦他还尚可忍受,而如今发现与玄雾相斥,他就不得不重视起来了。 苏玛也没有问他去干什么,只是让他小心,如今重伤未愈万一再碰到那个坏蛋就不好了。 她一直都是这样,从不问他的过往,也不问他的目的。唯一能让她动容的,也只有他的伤势。 百里骁走到门前,待关上门时,看到苏玛对他微微一笑,眼角的长睫似乎承载着光,柔和成一团。 他微微垂下眸,过了几息后才冲入这冰冷的夜色。 * 夜色下的洛城无比阴沉。 许是因为最近死伤无数。繁华的城内隐隐有些肃杀。 百里骁走到一处木门前,黑暗中眉目似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随着三声清脆的敲门声响起,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有一小童困倦地打开门,看见他又是不耐又是懒散地问:“这里是济世医馆,大夫已经歇下了,您要是想看病明早再来吧。” 百里骁不语,只是掏出一块令牌。 那小童看见令牌,脸色顿时一变。神情立刻严肃起来。低下头道:“您请进。” 百里骁走进医馆,被小童引到一个极为隐秘的后院。他推开门,见一个老人在灯下看书——对方虽双目浑浊,但也似乎是能看见一样读得津津有味。 他的唇瓣微微一动:“龚叔。” 龚叔一愣。对方缓缓放下书本,颤抖着站起来:“少爷。” 这里是济世医馆,也是无上峰的分堂。这里有无上峰医术最高明的鬼医巫云。百里骁把龚叔送来,就是为了治对方的伤。 巫云听见吩咐前来,身形修长,瘦若扶柳。见百里骁脸色青白,气息凌乱,于是赶紧要给他号脉。对方枯枝一般的指尖按在百里骁的脉搏上。半晌不做声。龚叔看不见百里骁身上的伤,但听鬼医略显迟滞的气息,不由得紧张:“巫兄,少主的身体可是有恙?” 百里骁微微摇了摇头,巫云眸光一闪,沙哑地开口:“受了些内伤,幸好已被压制下去。少主许是遇上了贵人。” 百里骁道:“遇上了一位医术高明的馆主。” 巫云道:“老夫再开两味药就无大碍了。” 龚叔顿时放下心来。 巫云收回干瘦的手指,无声地叹了口气。百里骁垂眸不语,他知道自己这伤根本不是几副汤药的就能治愈的。那关系到自己所修习的武功。 但是父亲说过,玄霜禁诀是无上武功,不可能有问题...... 巫云先给百里骁拿了两个治疗暗伤的药丸,百里骁塞进口里,顿觉这药无比地苦,以往他即使再过嫌弃汤药也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如今却控制不住地皱起眉。 巫云笑道:“少主从小就怕苦,但也能木着脸喝下,如今长大了反倒更加怕苦了。” 百里骁喝一口茶压下苦意,有些哑然。 待巫云离开后,龚叔道:“你没事就好,我在这医馆多天无法知晓您的消息,心急如焚。如今知道你无事,总算可以放下心了。” 他道:“您的身体既已无碍,我明天就派人送您回去。” 龚叔摇了摇头:“这几天我隐约听到了外面的事情。如此重要之时我怎么能安心回教?” 百里骁道:“只是一些乌合之众,我早已查出苗头。” 龚叔知道百里骁的性子。他从小就在无上峰长大,除了练功就是练功。任何事物都入不得他眼。 因此他待人接物皆有自己的一套准则。他冷漠、固执,不会轻易就改变想法。因此面对江湖中的那些阴险腌臜时,宁愿一刀砍断乱麻也不会分出半点心思一一解开。 龚叔说不准这是好是坏。但是却也知道,百里溪身为无上峰未来的主人,早晚要面对这些。 他叹了一口气,不欲再劝,只是道:“你自己万事小心。” 百里溪点了点头。 他看向自己的右臂。这伤是碰到玄雾时所受,当时他拿起玄雾,一用功就遭到反噬。难道玄霜禁诀和玄雾相克? -- 第85页 龚叔在父亲身边多年,应该会知道一些信息。他刚想张口,突然看到手臂上缠得十分整齐的纱布,内心一动,嘴边的话就是一转: “龚叔,持剑之人该如何守心?” 龚叔转过头“那要看你遇见了何事。”说着,他微微一笑:“少主长大了,该知道这世上的诱惑,绝不止是武功和财富了。” 除了它们,就是所有男人都逃不过的......女人。 百里骁回神,他收回手臂,道:“只是想到神剑,有感而发而已。” 一个人的语气和气息能骗得了人,但是心跳绝不会骗人。 龚叔脸上的笑意未变:“老夫对武功一窍不通,少主可是问错人了。” 百里骁也察觉到这个问题问得不对。却不是问错人,而是不该问。 他看着自己的手臂,陷入怔然。 百里骁走后,龚叔关上了门。脸上的笑意这才一点点褪去。他转过头,浑浊的双眸被月光映着,有如冰河冷冽。 他走到桌前匆匆写下一行字,走到窗前。口中发出一声尖利的呼哨,有一只白鸽自动飞来。 他将纸条绑在鸽子的腿上,放了出去。 寒风乍起,龚叔抬眼,顿觉山雨欲来。 第46章 作者有话说:终于要死了 洛城又开始恢复往日的热闹了。 原因是第二天一早,有人发现在菜市场中心多了一根木桩,在那根木桩上面绑着一个人。 一个全身赤.裸,奄奄一息的男人。那人倒也不是全无遮挡,最起码脖子上挂着个牌子,两个秀气的大字直扎人眼:“淫.贼”!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抬起那奄奄一息的男人的下巴,顿时一惊,这人不是昨晚逃走的采花贼又是谁? 难道仅仅一个晚上就被人抓回来了? 众人的惊异暂且不说,几个看见戴超被抓住的大娘,大呼痛快,顿时奔走相告采花贼被人抓住,被欺负过的人家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官府听见消息,赶紧派人来查探,确认身份后就想要把戴超带走。 但是鉴于上次戴超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众人不相信官府,于是拿着锄头、拿着擀面杖与官兵们对峙,扯着嗓子让他们不要动。 气氛一时僵持起来,无论是女儿被欺负过人家,还是见义勇为的义士与路人,都自动围在菜市场周围,一直僵持到了晚上。 月上中天,戴超失血过多,脸色?越来越白,官兵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给他水喝。 只是也不只是哪个守夜的官兵打了盹儿,只听一声微弱的痛呼,猛地一睁眼,就看到戴超的心脏上插着一把匕首,鲜血直流。 那官兵小心地一茶摊,手一哆嗦。戴超没了气息。 谁杀了戴超是个谜,许是见义勇为的侠士,许是悲愤不已的受害女子,又或者是为女报仇的父母,然而无论是谁,官府并未深究,只是将他的尸体用席子一裹,扔到乱葬岗上草草了事。 采花贼的事情告一段落。徐思思去找苏玛的时候才知道那天晚上出了这么大的事。苏玛把晚上的事掐头去尾掩藏了百里骁被玄雾反噬的事情说了。徐思思不由得唏嘘:“天意弄人。” 说完,她反应过来,要不是她冲动地去怡红院找人,苏玛也不会遭遇这么多的事,还差点被人欺负。顿时无地自容,叶鸣也是气得够呛,两人红着脸对苏玛道歉,甚至不敢抬头看百里骁一眼。 百里骁并未作声,只是眸子开合,眸光冷冽。 还是苏玛一笑,表示无碍。道如果不是徐思思的冲动,也许他们还抓不到那个采花贼呢。 徐思思好一阵感动,抱着苏玛又哭又笑,恨不得当场与苏玛结成异姓姐妹。 除了洛城的一个心腹大患,即使有“百里骁”这么个大反派潜藏在城中,这城内也不是死气沉沉的了。 一早,叶鸣接到了消息,兴冲冲地下楼,喊道:“白兄,我父亲马上就要到洛城。有他在抓住百里骁简直易如反掌!” 苏玛咳了一声,下意识地看向百里骁。 叶鸣的父亲叶震天,乃是烈火山庄的庄主。一套震天裂掌让无数高手望尘莫及。但叶鸣并没有继承父亲的优点,反而从小就对剑有兴趣。 叶震天对剑法一窍不通,于是专门请来一位剑师专门教导儿子练剑。叶鸣剑法小有所成,再加上在崖底捡到的功法,终于能独当一面了。 如今听闻父亲要来,炫耀之情溢于言表。 只是在真正地百里骁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她也不知道该同情谁了。 百里骁面无表情,还是一样的话:“祝你成功。” 叶鸣浑然不觉这四个字其中的意味,他笑嘻嘻地坐下来,看苏玛给右手不便的百里骁夹菜,于是不怀好意地眨眨眼:“你和小梨终于和好了?” 苏玛的手一顿,和好?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吵过架? 百里骁抬眼,也是不解。 叶鸣挤眉弄眼:“前几天思思跟我说小梨的心情不好,一定是你惹她不高兴了。但是我看你们俩这不是挺好的嘛。” 前几天,正是他要送苏玛回青山的时候。 百里骁顿了一下,苏玛放下筷子,强装镇定地低下头。 徐思思和叶鸣相处久了,也被对方的“不正经”传染了,她笑嘻嘻地道:“看来这几天哄好了。我看今天早上小梨喂马的时候都忍不住笑呢。” -- 第86页 苏玛的脸颊晕红,沉默低头。似乎已经放弃捂住这两口子的嘴了。 她却没看见,百里骁垂眸看她,瞳孔似被朝阳暖融,澄澈一片。 徐思思和叶鸣自从共通了心意之后,就一直自诩为情感上的导师,在苏玛这个单纯的人面前更是有十足的优越感。因此说起苏玛最近的异样,分析起来头头是道。 “小梨是个沉默的性子,她要是一直皱着眉那就是你惹她不高兴了。不过好在你懂得哄人,否则我这个做姐妹的可要为她讨回公道。” 最后,又仗着叶鸣在身边,威胁道:“小梨这么好,你以后可不许惹她生气了啊。” 苏玛本来装死沉默,听到这种近乎“污蔑”的话,猛地抬起头来,刚想否认,就听到百里骁接道: “再不为之。” 她顿时一愣,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地看向对方。这一刻,周围的事物都变得如此缓慢,空气中的浮尘在朝阳下变幻着形状,落在两人的中间缓缓飘散。 百里骁也回头看她,目光并不躲闪。 对方的目光澄澈。让她想起在溪水村的时候,他有时会站在山顶远眺。山风拂过,那冰冷的眸子也似乎一池春水被吹皱,有了暖意。 当时她就在想,对方的眼里都是风景,也不知何时这样的眸子里会多一个人。 但是此时此刻,她在那双长眸里,看到的满满的都是自己。 徐思思大大地笑了一声:“这才对嘛。” 一瞬间,周围的流速恢复正常。苏玛猛地回神。她低下头,微微一笑。 洛城山雨欲来,在一个阴雨潮湿的清晨,叶震天的马到了。苏玛和百里骁站在廊下,看叶鸣虽面容克制,但还是隐约激动地等着。 叶震天下马,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他剑眉星目,长相周正,看起来比起跳脱的儿子,正派了不知道有多少。 他的目光滑过百里骁两人,扫过徐思思,这才落在落在了叶鸣身上: “鸣儿。” 叶鸣看起来很开心,但碍于众人在前,并没有表现得太明显:“父亲。” 叶震天点了点头:“外面天冷,先进去说。” 只是在经过百里骁身边时,神情突然一敛。 百里骁抬眼,眸光似古井映月,波澜不惊。 寒风袭过,带起苏玛腰间的铃铛叮当作响,她不由得缩在百里骁的身后。 叶鸣赶紧走过来介绍:“爹,这是我在信里和您提过的好友,白潇。” 叶震天点了点头:“早有耳闻。犬子性格跳脱,承蒙少侠照顾。” 百里骁道:“伯父客气。” 叶鸣不满地推着叶震天向里走:“爹,你也把我想得太没用了吧。我哪里用得上别人照顾。” 许是好久不见儿子,叶震天的语气难得一软:“我还不了解你......” 两人相携进入客栈,低语声随着风雨慢慢渗入这阴沉的天色,带着被人触不可及的温情。苏玛不由得看向百里骁,却看对方垂眸,声音微轻: “可是冷了?” 苏玛摇了摇头,问他这样冷的天气身上的伤可有复发。百里骁道:“吃了药,已经大好。” 巫云的药已经暂时压制住了他的暗伤。这样阴沉的天气已经对他造成不了什么影响了。 苏玛松了一口气,她指了指天气,让他赶紧回客栈。百里骁点头,却是微微一抬手。苏玛感觉肩膀被若有似无地一触,就被推着往里走。 她回头看,百里骁收回手,却不看她。 她内心一动,忍不住微微一勾嘴角。 一蓝一白,衣摆翩跹纠缠在一起,对面的一只乌鸦落在房顶,仔细地洗着羽毛,扯着破锣嗓子欢快地叫了几声。 许是这细雨滴到了苏玛的眼角,她转过头,嘴角含笑微微一眨眼。 眸光潋滟,狡黠得意。 晚上,为了给叶震天接风洗尘,几人晚上喝了一顿酒。 酒桌前,几杯酒下肚,叶鸣就没了理智,许是心情好,开始拉着他老子吹嘘自己现在有多厉害: “爹,我新得了一套功法,与师父交给我的剑法极为相称,我敢保证他现在都没有我厉害!” 叶鸣的师父是一名剑师,少言寡语、行踪不定,但剑法高超。每年偶尔只是指点叶鸣两下,就能让他受益匪浅。 叶震天不愧是比叶鸣多吃了半辈子盐的武林前辈,他眼中精光一闪,一把就拽住叶鸣的胳膊,一路检查到肩膀,直把叶鸣捏得嗷嗷叫,手腕一翻就运气直入他丹田,叶鸣感觉腹中有如火烧,不由得哀叫起来。 徐思思担忧地看向叶鸣,但碍于叶震天的威慑不敢上前。 百里骁慢条斯理地把苏玛面前的酒换成茶,没有说话。 半晌,叶震天收回手,敛眉道:“空有内功,筋骨不足。这段时间你又偷懒了吧。” 叶鸣整理好衣领,无言以对。 徐思思不由得为叶鸣解释:“我们这一路上发生了很多事,叶大哥也没有时间练功。” 叶震天道:“都是借口。若是有心,入眠之时都可练功。” 叶鸣在熟人面前大感丢脸,赶紧转移话题:“爹,我知错了,您喝酒、喝酒。” 叶震天哼了一声,半杯酒下肚,却不放过他:“在信里你跟我说百里骁不值一惧,但在我看来以你现在的心境,莫说是百里骁,就算是无上峰的随便一个长老你都毫无还手之力。 -- 第87页 无上峰的武功路数走得是利落干脆,一刀毙命。与你这只知莽撞出招的花拳绣腿并不相同,你一剑刺向别人胸口时,却不知自己的人头早已落了地。” 叶鸣摆明了不信。 百里骁给叶震天续了半杯酒,抬眼:“伯父似乎对无上峰很是熟悉。” 叶震天看着二人,似乎想起了什么,眸中一阵恍惚。摇了摇头道:“年轻时和他们打过交道......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了。” 叶鸣和百里骁碰了一杯,道:“白兄,你别看我父亲现在只是一个庄主,当年也是赫赫有名。小时候吴岩叔叔就曾跟我说过,我爹就是靠着一套掌法打败屠刀门长老,一战成名。两人快意江湖,好不自在。” 说起当年的事,叶震天严肃的脸上难得见到一丝笑意,只是一想到吴岩,他嘴角的笑意就又淡了下去:“这次你吴叔叔死于非命,我绝不能坐视不管。只是幕后真凶到底是谁,还需要谨慎查探。” 叶鸣挑眉:“凶手不就是百里骁,为何要费力查探?” 叶震天道:“你闯荡江湖这才多久,对无上峰的认识也只是道听途说。却不知当年魔教的盛况。整个武林几乎是他们的天下,江湖人人自危,要不是教主百里一海...... 总之,他教出的儿子断不会如此鲁莽。” 叶鸣哼了一声:“看来您对他倒是了解得很。” 百里骁垂眸喝茶,眸光倒映在水面,波澜不惊。 许是觉得父子二人好久未见,不该说这样严肃的话题,叶震天主动转了语气:“你娘在家里想你得紧,知道你一时半刻无法回去,于是托我给你带样东西。” 几人看了,只是一封家书,但是却似乎带着母亲特有的温暖的热度。 苏玛看见那封信,内心一动,下意识地看向百里骁。 对方偏头:“醉了?” 他微微启唇,就有轻微的酒气传来。苏玛本来神志清醒,却也被熏得有些迷醉。 她眨了眨眼,微微摇了一下头。 旁边原本坐得战战兢兢的徐思思看两人的头快要贴在一起,还窃窃私语,不由得一笑。她心想与其在叶鸣的父亲面前小心端坐,装作淑女,倒不如带着苏玛好好出去透透气。 于是笑道:“白潇,你要是担心小梨,那我就带她去休息。” 叶震天摆了摆手:“去吧。” 百里骁也点了点头。 苏玛和徐思思出了房间,走到栏杆处见楼下大雨倾盆,不由得停下脚步。 徐思思笑道:“我怎么觉得白潇这几天有些变了。” 变了? 苏玛抬眼。 徐思思左看右看,最后鬼祟地在她耳边,突然道:“你们两个是不是刚刚私定终身了?” 苏玛猛地捂住耳朵,又是惊讶又是羞窘地看着她。 徐思思把她的手拉下来,“啧”了一声:“跟我你还瞒什么。我看他前几天和你在一起时还欲盖弥彰地保持距离,这几天就变了一副样子。也不拘礼地与你亲近。”一眯眼:“说,是不是在怡红院的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玛的脸色晕红。那天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只是百里骁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她,然后两人误打误撞地进了一间屋子。然后身形交叠、呼吸纠缠。 见她脸色晕红,视线慌张地乱动,徐思思顿时抓住了把柄了一样兴奋:“看来是真的有事,你们两个难不成......” 饶是心性温柔的苏玛也忍不住娇嗔地推了对方一把。徐思思知道这事私下说还好,万万不能落人口实。于是小声道:“罢了罢了,我不追问你。不过你没想过和白潇以后该如何吗?” 以后? 苏玛迷茫地看着徐思思。 徐思思见她不上道,无奈地“哎呀”一声:“今天叶鸣的父亲都来了.....”说到这里,她脸上绯红,顿了一下:“你和白潇认识这么久,总该见见他的双亲吧。” 徐思思是听过叶鸣叙述的“小梨”的来历的。在徐思思的眼里,“小梨”就是一个生性温柔,但不谙世事的姑娘。被百里骁贸然地带出溪水村,只能如藤蔓一般附着对方。 徐思思虽认识百里骁比小梨认识得更久,但是站在女子角度,不得不为她多做考虑。 见苏玛沉默,徐思思不由得惊讶:“难道他至今为止都没有和你说起他的亲人?” 苏玛摇头,表示并不在乎这些。 徐思思皱眉,道:“你以后要是吃了苦头,可不要转头找我。” 苏玛微微一笑,却也像是坠着什么一样,笑意不达眼底。 回到房间后,苏玛点燃蜡烛。昏黄的灯光映在眸中,反而未有一丝暖意。 她打开窗户,窗外大雨倾盆,房檐叮当作响。 一直乌鸦拖着沉重的身体,扑闪着翅膀掉在窗前。 苏玛戳了一下它湿漉漉的翅膀,无声地说了一句:“废物。” 乌鸦粗哑地叫了两声,苏玛只好嫌弃地揪起它的羽毛拎回房中。待关好窗之后,她将乌鸦放在桌上,双手一盘,无声“说”道:“我现在忙得很,你莫要烦我。” 乌鸦蒲扇了两下翅膀,竟似小兽一般甩起了羽毛:“吾见汝大事欲成,难掩心中激动,特来相看。” 苏玛翻了个白眼:“离成功还早呢,你着什么急。” 乌鸦站起来,翅膀向后向是老头一般背起了“手”,在桌上留下湿漉漉的爪印:“吾欲知尔后欲何为。” -- 第88页 以后? 徐思思刚才也问了她这两个字。却是问她以后要怎么和百里骁在一起,但天道却是问她以后要怎么勾引以至于杀死百里骁。 一样的两个字,涵义却天差地别。 她抿了一下唇,走到桌前给自己到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叶震天来了。就证明离百里骁暴露身份不远了。” 三天后,在讨伐“百里骁”的大会上,真正的百里骁就会暴露身份,到时候对方千夫所指。她再在其失意之时陪在身边,彻底占据对方的心。 然后随着对方回到无上峰,在所有人逼上无上峰时,成为百里骁的软肋,就能让对方死在叶鸣的剑下。 这一套流程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一切的转折点都在三天后。 只要过了第三天,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百里骁身死,她就能脱离这里,回到自己正常的攻略生涯中了。 想到以后的自由生活,她想要提唇微笑,却听乌鸦发出沙哑的一声叫喊:“收心!你烫死我也!” 苏玛回过神,原来是自己刚才无意间倒茶,却倒在了天道的身上。他的羽毛差点被她烫掉。 她又是愧疚又是好笑,赶紧找来抹布给它擦拭。乌鸦被擦得颠三倒四、浑浑噩噩,半晌抻着脖子道:“汝若胸有成竹,我就不必多问。只是......” 乌鸦欲言又止,最后只得道:“吾受制于规则,无法多说。三天后,各派大乱,你也需小心。” 苏玛摆了摆手,让它赶紧走。 乌鸦摇摇晃晃地顶开木窗飞走了。 室内一时安静,苏玛盯着烛光微微恍神。直到指尖传来刺痛,她这才发现原来那壶茶不仅烫到了乌鸦,也烫到了她的指尖。 正发怔时,百里骁推门而入。 他身上带着酒气,却不难闻,携着屋外的冷风凉雨,格外清冽。 苏玛打来热水,热了毛巾递给他。 百里骁接过毛巾,见她指尖红肿,眉头一皱:“为何受伤?” 苏玛收回指尖,表示无碍。 百里骁扯起她的袖子,将手虚虚搭在她的手腕,内功一放就有徐徐的凉气涌入。她顿时感觉好受许多。 许是见了叶鸣的父亲,他心有所感,道:“上次在溪水村,龚叔卧床不起未和你多做交谈。如今他大病初愈,所以......”他抬眼,声音放轻:“想要与你一见,当面道谢。” 只是普通的一个邀约,却让他说得颇有凝滞。比叶鸣向叶震天介绍徐思思还要不自在。 苏玛对上对方澄澈的目光,在他手心里的指尖不由得一颤。 第47章 清晨阴雨连绵,百里骁带着苏玛来到了济世医馆。 龚叔已经大好,甚至已经收拾东西要回去了。听见两人来访,眼角的纹路挤在一起,笑道: “我就猜你会来看我。” 百里骁难得柔和了神色:“您说要向小梨道谢,我就带她来看您。” 苏玛从百里骁身后出来,柔柔一笑。 苏玛穿越过无数的世界,见过无数的正派反派。能让敬佩的人寥寥无几,龚叔就是一个。在她所遇到的所有角色中,无论是大奸大恶、还是刚正不阿都是极端的性格,但很少像龚叔这样有着复杂的人设。 他忠心,却不忠于一心。 他善良,却不绝对善良。 他尽力在无上峰势力和百里骁指尖周旋,也在亲情和忠诚之间挣扎。最后也在愧疚和枷锁之间甘愿赴死。 因此对这个人,她表里如一地表示尊敬。 龚叔向苏玛道谢,感激她的救命之恩。接着听苏玛久久不语,想到百里骁说的苏玛口舌不便之事,于是道:“公子,小梨姑娘若是有隐疾,可正好叫巫兄来看看。” 苏玛内心一沉。 她知道这个“巫兄”是谁。那是魔教的鬼医巫云。此人医术高超,不下于那个馆主。对方肯定能轻易地看出自己是假装的哑巴。 百里骁生性多疑,要是被对方知道了真相...... 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不紧不慢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的哑疾是生来就有。治不好的。 龚叔笑意不变:“姑娘莫怕,巫兄行医多年,医术高超,定能找到症结所在。” 苏玛一拧眉,百里骁道:“哑疾不是一时能治好。天色已晚,还是改日再说。”他一转头看床上已经收拾好的东西,道: “此次回去,您在路上一定要小心。” 龚叔点了点头,他笑着给苏玛倒了一杯茶,皱纹的沟壑似乎盈载了所有的光影,格外深刻。 苏玛眸光一闪,垂下眸子。 主仆两人又单独说了会话,出了医馆时,仍有小雨淅沥。 苏玛抬眼看着阴沉的天气,不由得叹口气。 百里骁把伞偏向她一边:“明日各派准备魔教讨伐大会,鱼龙混杂,你暂且不要出去。” 苏玛回神,见对方面色平淡,雨中面容更加冷峻,却也可见眸中微光,不似这天色寒凉。 她点了点头,问他身上有伤,明天真的要去吗? 百里骁轻声应了。 她顿了下,问他为何要跟众人一起去擒“百里骁”,可是真想得到神剑? 纸伞微抬。夜色在对方的眸中深不见底:“天命如此,不可违背。” 哪里是什么天命呢,只不过是反派的宿命罢了。 -- 第89页 苏玛皱眉,轻轻一叹。 晚上,窗外雨声骤急,敲在檐下叮当作响。 百里骁和叶鸣在廊下席地而坐,叶鸣打了个酒嗝:“明天就是全武林讨伐百里骁的时刻,你肯定会去的吧。” 百里骁饮下一杯酒,点头。 叶鸣迷蒙地眼睛凑了过来:“你也想要神剑?” “无人不想。” 叶鸣哼笑了一声,杯中酒水微微一漾:“所言极是。所有人都说是为了正义,但是其实都是为了神剑而来。当年神剑刚被我吴叔叔铸出来的时候,就传言只要得到它,就能一统江湖。如此诱惑,谁能抗拒呢。” 百里骁左手握坛,右手执盏,酒水清冽流下:“你不想?” 叶鸣开始想象那个画面,不由得有些兴奋。但寒风袭来,他马上恢复理智,后仰一叹:“想,怎么不想。那是所有习武之人的目标吧。只是再仔细琢磨,那多没劲啊。” 百里骁抬眼,叶鸣看着苍茫阴沉的夜空:“我就希望这世上没有恶人,天下太平。” 这确实是叶鸣能说出来的话。本来是不切实际的妄想,但对方眸光微亮,似乎就真能看见未来美好的盛景一样。 百里骁难得没有用以前的那句话来敷衍他,只是道:“任重道远,愿你不忘初心。” 叶鸣深吸一口气,畅快一笑:“借你吉言。” 两人碰杯,酒水微漾。 客栈内,苏玛突然做了一个梦。梦中是各大门派围坐的会馆。百里骁一袭蓝衣,负手而立。 寒风乍起,他长袖烈烈,突然空中传来一声怒喝:“他才是百里骁!” 众人大惊,叶鸣更是目眦尽裂。天空突降一猩红神兵,二人脸色一变皆飞身去接,百里骁指尖先触到剑柄,却也猛地被剑气一刺,呕出一口血来。 叶鸣趁机夺剑,反手刺向百里骁。 血雾炸开,眼前猩红一片。 苏玛猛地睁眼,看见木床的顶架,胸口起伏,久久回不过神来。 身旁突然一亮,百里骁点燃蜡烛,携着外面的寒气靠近,只走到距离一尺处停下:“可是做了噩梦?” 苏玛很快就找回了神志。她蹙着眉,微微点了点头。 百里骁递给她一杯水,窗外寒气袭人,屋内灯光昏黄,温暖如春。 他问:“梦见了什么?” 苏玛喝了一口茶水,缓了缓神。 她抬起头,目光闪烁,眸中情绪不明。 她抬起指尖,点在百里骁的胸口,微微用了用力。 百里骁不由得一怔:“梦见我受伤了?” 苏玛点了点头。他微微敛了一下眉眼,轻声道:“莫怕。我在旁边,睡吧。” 他声音低沉,似乎压住了窗外的喧嚣,缓缓地融入这夜色里。苏玛却不躺下,她的喉咙动了动,似乎梦中的情绪还梗在喉口,她收回了手。只是指尖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顺着他的袖口滑落到他的指尖上。像是夏夜携着雨水的风,冷中带凉。 她躺回床上,无声地说了一句:“好梦。” 百里骁低下头磨搓了一下指尖。 对方已经转过头安然地闭上了眼,窗外的雨似落在了他心底,带着若有似无别样的意味。但也混着泥淖,让人猜不通透。 窗外雷声大作,洛城外乱葬岗内已经泥泞成一团。 戴超的尸体被野狗咬得四分五裂,恶臭难闻,尸块混在一起被大雨冲成了淤泥。 有一双黑靴踩着泥泞冒雨而来,走到尸体附近突然一个踉跄: “师弟......” 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有些阴柔苍白的脸。正是前来收尸的戴元。 他上次丢下戴超懊悔至极,想趁着对方被官府收押之时再救一次。哪想到戴超被百姓围在了菜市场,光天化日之下不能动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戴超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当夜想要趁着夜色救人,却没想到戴超死于非命。 每一次都差那么一点。但是就那么一点,就断送了师弟的性命。 戴元捂着胸口,咳了两声。抖着手将戴超的尸体拼上,却还是拼凑不全。看着残破的尸体,他面目狰狞,咬牙恨道:“白潇!!!” 声音尖细凄厉,竟是恨之入骨。 若不是白潇,师弟绝不会丢了性命。 远处雷鸣阵阵,闪电撕裂天空。在瞬间的光芒中,眼前却突然先出一道黑影。那黑影无声无息,却如这噬人的夜色般,让人不寒而栗。 戴元被吓得呼吸一滞,待那人走上前,这才认出来:“你来干什么。” 那人走上前,随意地踩过戴超的尸体。戴元正要发怒,那人就低哑地开口: “我来是纠正你的错误。” 那人不紧不慢地开口,将戴超的尸体踩成肉泥。戴元青筋暴起,却碍于什么不敢上前。只是咬牙开口:“什么错误?” 天际轰隆一片,亮如白昼中,黑影眯起双眼,缓缓开口: “你恨的人不是白潇,而是......百里骁。” * 一早,天光大亮,窗外雷雨初停,有清冽的空气偷偷溜了进来。苏玛迷迷糊糊地睁眼,视线一扫,发现桌上的蜡烛只余灯芯,屋内除了她之外空无一人。 她下意识地坐起来,窗户猛地被一只翅膀顶开。黑漆漆的鸟嘴探进来怪异地说:“百里骁刚走。” -- 第90页 苏玛沉默地闭了闭眼。 半晌,她抬起头,深深地吸一口气。今天是一场大戏,她必须全身心地投入,什么多余的情绪最好都不要有。 她利落地下床洗漱,把窗户打开,道:“你先去吧,我马上到。” 乌鸦扑扇了两下翅膀,想说什么却只是道:“万事小心。” 苏玛点了点头,正待关窗时,却突然指尖一痛。 她收回手,发现食指被扎了一道刺。鲜血渗了出来。 她随意地抹去,却莫名觉得胸口沉甸甸,郁郁不得光。 出门时,正好碰到徐思思蔫蔫地趴在栏杆上,手里揪着一根杂草,泄愤地揪着叶子: “该死的叶鸣,竟然不带我去......” 看见苏玛,徐思思眼前一亮:“小梨,你醒了。”招呼了一声,又转而丧着脸:“他们几个一早就走了。但是就是不带我。说让我乖乖在客栈里等着。” 苏玛点了点头就想走。却没想到被徐思思一把抓住:“你去哪?” 苏玛指了指会馆的方向,对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白潇临走之前告诉我,让我看着你。不让、不让你过去。” 苏玛抬眼,沉默执拗。眼神温柔无波,与以往并无不同,但徐思思却莫名地打了个冷颤。迟疑地问: “你真的要去?” 苏玛点了点头。 徐思思想了一下,像是找到了什么借口,“勉为其难”地道:“好吧,我也劝不动你。只能和你一起走了。” 说着,手上却轻快地把杂草扔了,拉着苏玛就走。 苏玛无奈。她知道徐思思是小孩心性,不可能一直等在客栈里。好在原剧情里这时也少不了对方。她提了一下嘴角,却也如同这雨后的朝阳,微微一亮就消融了。 两人到了会馆,眼睁睁看着门口守着几个门派弟子,来人若没有门派带领,皆不得进。 两人只是普通的女子,哪里有什么门派?正拧眉时,徐思思突然狡黠一笑:“我有办法。”说着,带着苏玛走到会馆后面,然后鬼鬼祟祟地在草丛中扒出一个洞,道:“上次来这里看凌泰案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个洞。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苏玛:“......” 愣着干嘛,只能钻了。 两人钻到会馆内,看周围有巡逻的弟子,徐思思赶紧拉着苏玛躲到窗下,并用树叶挡在两人身前,小声道: “他们就在里面。” 苏玛点了点头,她细心倾听,先是听到少林方丈沉声道: “各位。近日又把众人叫到一起,不为别事。而是这魔教贼子近日愈发猖獗,老衲身为少林掌门,不能作壁上观。因此将尔等邀来,共商擒贼大计。” “方丈说的是。百里骁仗着神剑在手无恶不作。若是让他继续下去,恐怕整个江湖生灵涂炭。” 徐思思听得同仇敌忾。连拳头都握起来了。苏玛目光一闪,慢慢皱起眉。 “只是......”这声音低沉粗犷,是叶鸣的父亲叶震天:“可有人亲眼看到百里骁杀人?” 这句话一出,屋内顿时一静。接着有一人急促道:“戴元亲口说神剑在他手上,所有前辈都死于神剑之下,这还能有假?”话顿,声音转为沙哑:“况且他轻易就杀了我的师傅。这世上能杀了天下第一剑客的人寥寥无几,除了百里骁还能有谁?” 叶震天道:“江湖中隐世高手比比皆是,老夫不信只百里骁一人就可杀掉这么多武林前辈。” 有人反驳:“我倒是觉得凌冲少侠此言有理。退一步说即使不是百里骁,如此大规模杀戮正派,到底和魔教脱不了干系。百里骁既为魔教少主,我们倒不如先行把他抓住,再细细逼问。” 叶震天叹了一口气,不再问了。 于是事情又回到了起点——如何抓到百里骁。 有人走了两步,凌冲道:“我记得白公子曾经说过,百里骁只是个轻功高超的花架子罢了,只要我们夺走神剑,还怕抓不到他?” 徐思思面对苏玛,无声地张口:“这是在说白潇。” 两人左看右看,稍稍直起身体,然后捅破了窗纸,小心地往里看。 只见在各门各派中间,百里骁和叶鸣、叶震天三人站在前面。百里骁听到有人提起他,也只是微微抬眼,并不言语。 叶鸣不由得嗤笑一声:“谁都想夺走神剑,要是真的能夺走岂会容他杀了那么多人?” 凌冲表情不由得一滞。 偏偏叶鸣还不放过凌冲,于是问百里骁:“白兄。你可是亲自查看过他师傅的伤口。如果凌少侠与百里骁对上,能否夺下神剑?” 百里骁想了一下戴元的身手,道:“凌冲虽剑快,但不及对方身手。剑出,人已亡。” 他实话实说,但凌冲听罢以为是对自己的蔑视。不由得暗自咬牙。 念在众多武林前辈在前,不想与二人置气,于是狠狠地瞪了一眼百里骁。一甩袖子看向众人,掷地有声:“各位武林前辈,晚辈斗胆请前辈们尽快拿出章程,凌冲身为四象剑派大弟子,于公与私都应除去魔头。但愿身先士卒、死而后已!” “我等愿身先士卒、死而后已!” “身先士卒、死而后已!” 众年轻弟子被他的话所激起斗志,纷纷随声附和,壮志之情直冲云霄。 百里骁眸中古井无波,叶鸣不由得冷笑一声。 -- 第91页 看着凌冲得意的样子,苏玛挑起眉梢,徐思思看不惯,忍不住呸了一声:“伪君子。” 她这声音虽小,但是在场的哪个不是武林高手。顿时有人脸色一变:“什么人?” 两人一惊,还没等反应过来就感觉后颈一紧,顿时被人拎出去往大厅内一掼。眼看着地面就在眼前,苏玛身前突然一暖,有人身形一转就接住了她。 百里骁抬眼,揪住苏玛的弟子顿时打个寒颤,瑟缩了一下。 苏玛有人接,但徐思思可就没那么好运了。对方反应不及重重地摔在地上,哎呦个不停。勉强爬起来见苏玛都有人接,叶鸣却像是个木头一样站在那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叶鸣!你怎么不接着我啊。” 叶鸣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徐思思扶起来:“我哪里想你会突然出现。” 两人正拌着嘴,正中央方丈一捋胡子:“厅下两位女施主,为何突闯会场?” 徐思思拍了拍裙上的灰,闻言柳眉一竖:“怎么是我们两个闯进来,明明是有人把我们两个扔进来的!” 苏玛不由得抿嘴一笑。 徐思思说得不客气,众人被打扰更是不耐。 纷纷扬言要把这二人扔出去。 百里骁将苏玛挡在身后。还是方丈见两人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许是对会场好奇偷偷闯入无可厚非,不想多做苛责。于是想要派人把两人送出去。 徐思思既然进来哪里肯出去,她干脆就耍赖不想走。叶鸣无奈劝她,就在大厅喧闹之际,厅外突然传来一声高喝: “你们这些手下败将聚集在此,莫不是在等我?” 众人一惊,顿时起身抬头望去。 只见在那高墙之上,一排黑衣人将会馆团团围住,中间一人持剑而立,玄雾剑散发着猩红的光芒。 有人失声叫道:“是百里骁!” 作者有话说:给基友新文打个广告:《造反的丈夫也重生了》 上辈子,温软使坏嫁给了骁王,本以为成为了骁王妃后就可以翻身,没想到骁王竟然想要造反! ?结果还造反失败了。 断头台上,温软痛痛快快的骂了一遍骁王,说自己嫁给他真是造了孽,下辈子定要改嫁他人。 骁王闻言,寒凉地看了她一眼,温软顿时觉得背脊发凉。 重生后,为了能保住自己这条小命,温软一改作风,开始温柔小意,百般粘人。希望骁王能对自己死心塌地。 只是每次又娇又媚的喊着“殿下”的时候,温软发现,骁王投来的目光,总是意味深长...... ps:下一章就死 第48章 众人皆是一惊,纷纷亮出手中兵器。一时之间只余金鸣之声。 “大胆贼子!尔等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找上门来!” 凌冲面上闪过一丝顾虑,但还是试探地走向前,长剑一指:“百里骁,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告慰我师父的在天之灵!” 寒风乍起,围墙上一圈的黑衣人衣衫猎猎,手中长刀在日光下反射冷光,让人见之胆寒。让人更为可怖的是,这群人有如木偶,眼神死寂,若不是胸膛有微弱的起伏,恍若死人。 叶鸣低声道:“怪不得有人管无上峰叫作魔教,想必练的都是歪门邪道的武功,让人不齿。” 叶震天眉头一皱,却是不语。 为首的“百里骁”——戴元黑铁覆面,闻言大笑:“你师傅在我手下都不足三招,你算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猖狂!”说着,也不管凌冲扭曲的面庞,一眯眼就看向正中央的少林方丈: “老秃驴,你不是要来抓我吗?我百里骁就在此,为何还畏畏缩缩躲在后面?” 方丈念了一声经,正待上前,有人拦住:“方丈不可。这人光天化日之下前来挑衅,定是有诈!” 方丈捋了一下胡子,眸中精光闪过:“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既然百里施主是冲老衲而来,老衲断不会相拒。” 叶震天仔细地看了一眼,剑眉微拧:“方丈稍安勿躁。传闻魔教少主百里骁常年黑铁覆面,连教中人都不知其模样。怎能就确定这人就是其人?” 众人面面相觑,戴元亮出手中玄雾:“这就是证据!” 说着,他长靴一踩,脚下的围墙顿时四分五裂。如一只雄鹰破空飞来。众人大惊,纷纷迎敌。却也碍于兵器众多,混杂在一起。千钧一发之际,叶震天双手一抖,真气涌出烈火附掌,猛地接下这一剑。 只是玄雾不亏是神剑,他双手贴住剑身,便感觉掌心剧痛,连连退后十余步,直到贴到墙面。那剑尖就在眼前,剑气刺得他面上一痛。 却有寒风袭过,剑尖一挑,从他额前飞了出去,叶震天转头一看,是百里骁拿起一柄普通长剑架住玄雾。 玄雾虽架住,长剑却已分崩离析。 百里骁扔掉碎剑,拉住叶震天躲过这一招。 叶震天感激地点了一下头。他松开手,两掌颤颤,鲜血淋漓。 “果真是玄雾......”他似是想到什么,恍惚一叹。 “爹!” 叶鸣焦急地跃过来。那人看了百里骁一眼,眸光一闪收剑便回。 叶鸣见叶震天只伤了手,并无大碍,立刻松了口气。真心对百里骁道:“兄弟,谢了。” 百里骁摇头。他将苏玛推向身后,让她和徐思思快走,转身就追了上去。 -- 第92页 叶鸣不甘落后,就要紧随其出,叶震天立刻拉下他:“这人定是有备而来,你万不可轻举妄动。” “爹!”叶鸣一甩袖子,但看叶震天面容严肃,知道他爹不是有的放矢,于是问:“您刚才在和其交手时,可是发现了什么?” 叶震天一拧眉:“无上峰的武功凌厉且阴寒。此人刚才完全靠着玄雾的剑气袭人,若是真动用内功,我万不会如此轻易接下。” 叶鸣眸光一闪,不由得想到百里骁前几天说过的话。他父亲对无上峰的了解也太深了吧...... 但大敌当前,也来不及想太多,于是道:“也许果真如白兄所说,戴元只是一个花架子。是真是假孩儿试试便知!” 说着,纵身一跃,拿起长剑就追了上去。 叶震天拦他不及,不由得一叹。 只是抬起双掌,想起刚才的那一招。与其说戴元没有无上峰之阴寒之气,倒不如说那个白潇出招时更像是...... 戴元手持长剑,面对众人袭击游刃有余。凌冲狰狞着冲上来,目光牢牢锁定,于是说是看向戴元,倒不如是看向其手中的玄雾。 戴元嗤笑一声,侧身躲过袭击,手腕一转,剑光大盛,一阵白光过后,凌冲身上长袍瞬间四分五裂。凌冲不堪受辱,低吼一声,刚想提剑再冲,背后却突然一痛。 他一抬头,见一蓝白身影如云中仙鹤,衣摆偏飞,飘逸而上。对方却是对自己这个‘踏脚石’毫不理会,接过一黄衣女子的长剑,瞬间就刺向魔教少主。 飞身接剑,顺势便刺,端的就是旁人无法触及的默契,以及身法高超行云流水。 戴元拿剑横挡,见来人欲袭下盘,猛地转身,却正中来人下怀,猛地被击中了胸口。 只听一声闷哼,戴元不敌,瞬间从天而落。 “好!” 周围瞬间响起叫好声,有人感叹:“这个白公子看起来文弱,没想到武艺这么高强。” “真是一代江湖一代人啊.....” “江湖上有这些俊杰,捣毁魔教指日可待。” 凌冲大怄,一转头就见一腰缠长鞭的红衣女子对自己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旁边那个递剑的黄衣女子轻飘飘地看了自己一眼,眼中虽古井无波,但那几乎就是最大的漠视。 凌冲的脸上一阵扭曲,身下的杂草似乎变成了一片片刀片,扎得他裸.露的胸膛一片生疼。他咬牙低吼:“白、潇!” 百里骁翩然落地,转头看了苏玛一眼。苏玛对他柔柔一笑,他却皱眉,让她莫要逗留。 叶鸣飞身前来,见戴元击落墙下,更是大振:“白兄,真有你的!” 百里骁道:“他胸口有暗伤。” “你怎么知道?”叶鸣刚想问,却看对方猛地一旋身,瞬间跃至苏玛的眼前。五指一勾,拍在苏玛身前黑衣人的肩膀,只听一声令人牙寒的碎裂之声,那黑衣人的肩膀顿时一塌,颤抖着瘫了下来。 只是遭受如此大的痛苦,其没有发出一声痛哼,仿佛只是一个只知道出招的活死人。 苏玛死里逃生,脸色微白。徐思思已经吓得喘不过气来了。但这姑娘还是下意识地挡在苏玛的身前,像是护着食儿的小鹌鹑。 百里骁面色微寒,他道:“我即刻送你出去。” 叶鸣将一黑衣人一剑穿胸,见徐思思还站在那里,不由得气恼:“我刚才让你走你不走,现在出事了吧!” 徐思思被他下了面子,恼怒地直跺脚:“我哪里会知道这个王八蛋会来!” 正在所有人都陷入混战,血流成河之际,突听一声沙哑的大笑: “想走?没有那么容易!” 众人一惊,转头望去。只见戴元踉跄地站起来,身上的黑衫已经遮不住胸前的血色,血滴顺着衣摆,淋漓地滴在草地上。 然而他似乎不知疼痛一般,咧出一个夸张至极的微笑,尖利的牙齿似刀尖般闪着冷光: “你们今天谁也别想逃。” 他轻飘飘地说着这句话,却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少林方丈握着法杖穿过人群走上前来,杖底在地上重重地砸出一个坑: “百里骁,你究竟想干什么?” “干什么?“戴元冰冷的眼神一一扫过众人:“我以为我杀了这么多人,原因已经显而易见。无上峰蛰伏多年,无尽神剑已在我手,这武林之主的位子是时候要换个人坐坐了!” 说着,他猛地举起手中的玄雾。 天际电闪雷鸣,一瞬间狂风大作、遮云蔽日。似有妖邪冲出,让人不寒而栗。 众人皆是一惊,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叶震天沉声:“鸣儿。赶快拦住他!” 叶鸣刚要冲上去,百里骁猛地拽住对方,他看向那人手中不断嗡鸣的神剑,和剑尖吞.吐的红光,脸色一变: “莫要上前,小心!” 话音刚落,只见戴元双手持剑,兴奋狂笑,嘴角几乎咧到耳根。目光扫向众人,有如看向死物。最后重重地盯了百里骁一眼,然后张狂一笑: “我现在就让你们见识玄雾剑真正的威力!” 说着,他全身青筋暴起,“砰砰砰”连响三声,血雾在他身上炸开。然而玄雾剑上红光更盛,映得眼底猩红,有如沁血。 玄雾嗡鸣一声,直插大地。 “轰”地一声,这一剑仿佛插在了巨兽的脊梁,地下传来阵阵嗡鸣,从剑尖直到大厅,笔直开裂,如同巨兽睁开眼,露出猩红的光。 -- 第93页 众人大惊:“这是怎么回事?” 百里骁鼻翼一动,顿时一惊:“是□□!!” 这句话来得又快又急,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大地寸寸开裂,在裂缝之中有如火龙吐息,泥土随着火焰猛地将所有人喷撅上天,声声不断,惨叫不绝。 百里骁几人最先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将苏玛掩在身.下,叶鸣见躲闪不及,叶震天还在会馆内,不由得懊悔此时不在父亲身边,也只得先行拉着徐思思躲避。 凌冲刚起身,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见自己的师弟被猛地炸上天,鲜血喷了他一脸。他大惊失色,眼看那裂口冲至自己身前,猛地拉住一个吓傻了的门内弟子挡在自己身前,却也被这股力量直冲到墙壁,撞出一大口血。 会馆内霎时间地动山摇,鲜血随着沙土在空中爆成血雾。建筑晃动,断壁残垣压倒一片,无论是武林高手还是普通弟子,在这地狱般的焰火与冲击之下,躯体都如纸片般四分五裂、灼烧成灰。 一时间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这震动有如天降邪祟,引起整个洛城一阵嗡鸣。城内百姓皆望向会馆,神色惶然。 这一遭似扰乱了云端,有雨淅沥而下,勉强浇灭焰火。 半晌,震动停止,会馆内只余惨烈的哀嚎和疼痛的呻.吟声。 苏玛吃了一嘴的灰。她试探地睁开眼,见面下是鲜嫩的青草,有两只手掌牢牢地撑在两边,似是铜墙铁壁为她挡去了所有的伤害。 她一愣。 只听身后传来闷咳,百里骁将她扶起,问:“可有受伤?” 苏玛抬眼,见对方脸色微白,从额上流下一线血,顺着高挺的眉骨蜿蜒在眼角,恍若血泪。 她内心一动,小心地为他擦下,表示自己毫发无伤。 旁突然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叶鸣起身,身上的石块噼里啪啦地落地,徐思思也从他身.下起身,拧眉抱怨:“哎呦痛死我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百里骁看着这里的惨状,眸光微闪:“此人早有预谋,其在会馆内布下火.药,只待此日,将所有武林门派一网打尽。” 叶鸣没想到这人如此狠毒,不由得想起刚才父亲的嘱托,不由暗恨:“我早就该听我爹的话!” 说起叶震天。叶鸣脸色一变,赶紧跑向会馆内。只见在会馆中央,能安然无恙的只有寥寥几人。其中少林方丈背对众人,以强悍的内功抵御冲击,他面前是一片净土,身后是一群毫发无伤的弟子,但自己却早已没了气息。 叶鸣遗憾片刻,想起自己的父亲更加心焦。于是仓皇大喊:“爹!” “我在这里......” 角落,叶震天拉起被他挡在身后的小弟子,咳了两声。 叶鸣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边,苏玛艰难地从乱石堆里拉出几个人,但大多都没了气息。旁边也有弟子匆忙救人,有人惊慌喊道: “方丈仙逝了!” “掌门!” “二师叔!” 悲伤的叫声、哭声,顺着这冷雨浸入大地,却也冲不走这满地的鲜血。 苏玛拧眉。 这里虽死伤惨重,但好在有百里骁的提醒。武功高者反应极快,大多能够逃生。只是普通弟子和那些运气不好的,大多死无全尸,或是被埋石下,让人不由得唏嘘。 凌冲推开师弟残缺不全的尸体,踉跄地站起来。他抬眼一看,四象剑派的弟子们所剩无几,只有几个师叔或是面目愤恨,或是麻木地收着尸。 他低下头,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师弟,胸膛血肉模糊,五脏六腑几乎可见,不由得后怕。 在惨叫与低泣声中,霄山长老捂着残缺不全的手臂,怆然道:“今武林各派伤亡惨重,几乎全军覆没。罪魁祸首乃是魔教,若不报此仇,云某誓不为人!” 一时间,所有陷于悲痛的人猛地想起。造成他们如此痛苦的原因,就是百里骁。 此时,正道与魔教势不两立! 一声惊雷猛地炸响,在瞬间的光芒中,所有人的目光被仇恨所占据。 众人收拾好悲伤,纷纷捡起地上残缺的武器,愤恨地寻找‘百里骁’的身影。 就在此时,周围无声地又涌出许多黑衣人。他们如同从地狱里涌出的恶鬼。只等着收割着这些苟延残喘的蝼蚁的生命。 戴元虽身形狼狈,但犹有余力,他咧嘴一笑,露出被血染得猩红的牙齿:“你们还想螳臂当车,莫不是没有被□□炸够吗?” 剩下的弟子拖着残败的身躯,不由得绝望起来。 却听见一声嗡鸣,百里骁抽出长剑,剑指对方。阴沉天气下,那剑尖的一点寒芒仿佛是这幽暗里唯一的一点光。 叶鸣捂着胸口,呸出一口血沫:“想让老子认输,你想得美!等老子抓住你,再踏平你的老窝为各位死去的前辈报仇!” 众人士气大振,年轻的弟子们纷纷围了上来,愤怒地望向檐上之人。 苏玛暗吸了一口气,她知道此时这个假的‘百里骁’会死在叶鸣和真的百里骁的手上。两人在一同夺剑的时候百里骁因为内力原因不敌,因此玄雾被叶鸣夺得。 之后百里骁身份暴露。两人正邪立场初次对立。 一切都要有了结果..... 风动,也不知是哪一滴雨水敲响了战鼓。所有人顺势而动。双方又纠缠在了一起。 -- 第94页 苏玛揪起心,却看戴元大敌当前,不紧不慢地往嘴里塞了什么药,浑身气势一变,有如再生。玄雾嗡鸣一声,绕着红光有如火龙袭来,气势更甚刚才。 她不由得一惊。原著里并没有这一段,剧情怎么又变了? 在鲜血与雨滴之中,百里骁破开水珠,毫不犹豫迎了上去。 金鸣之声起,玄雾剑气直冲面门,百里骁侧身躲过,一回头一缕乌发随风飘落。 叶鸣不由得心惊:“白兄,他似乎是吃了什么药!” 百里骁眸光一闪:“短时间内提升内力,但后患无穷。需速战速决!” 叶鸣点头。 看着三道身影在空中纠缠,苏玛长眉微拧。徐思思紧张地拽住她的袖子,道:“小梨,你说他们会赢吗?” 苏玛抿唇不语。 叶鸣内功雄厚,大开大合。却不防戴元服药之后身手更快,有如鬼魅让人半晌抓不住。 他不由得咬牙:“白兄,此人像是泥鳅,甚是恼人!”说着,他不满地低吼:“你不是无上峰的少主吗?靠着轻功躲避不敢正面迎敌,算什么本事!” 戴元闻言,沙哑地低笑:“不及则不及,休找借口!” 说完,他趁着叶鸣懊恼之际,猛地旋身到他身后,玄雾一横就置于其颈。叶鸣感觉那森人的寒气就在眼前,脖颈被剑气一激,浑身战栗。 幸而在崖底修习的武功让他下意识地运功护体,他怒喝一声,手上火光一闪,手腕一转长剑挡在面前,只听嗡鸣一声,长剑碎裂,他被震得胸口一痛,一时跌落下来。 百里骁顺手一拽,叶鸣借力,一个旋身在地上站定。 他一摸脖颈,摸到一手的血。 众人慌张地迎上前,问他可有大碍? 叶鸣喘了一口气:“无碍。只是这人似是吃了什么秘药。无论是轻功还是内力都更加厉害,我一时之间难以近身。” 众人皆是担忧地皱起眉头。 凌冲此时穿好衣服,不由得嗤笑:“废物。” 叶鸣哼了一声:“总不及躲在人后的窝囊废。” 凌冲不由得一滞。 所有人抬头望去。百里骁身手凌厉,身法虽不及那人,但也奇快。在雾蒙蒙之中,勉强能看见两人快速相接的身影。 徐思思道:“难道就只能靠白潇了吗?” 叶震天眸光一闪,并不言语。 对于‘百里骁’的变化,真正的百里骁在与其交手时,感受得清清楚楚。 每一次与玄雾的交接,都感觉手中的长剑微微一震,有随时碎裂的危险。两人长剑相接,那人冰冷的眸子近在眼前: “看着我的面具,你就不感到熟悉吗?” 百里骁抬眼。对方冰冷的面具微微发红,那是浸透的血。上面暗纹复杂,似刻着一只只苍狼野兽。这面具他无比熟悉——正是他在无上峰戴的面具。 “你为何不说话?是在顾虑什么?” 顾虑? 百里骁却是有顾虑。他知戴元幕后有人指使,只怕若是此时揭穿了对方的身份,对方还有后招。 戴元——戴元的本来的声音显露,略显阴柔。但此时更加阴狠:“我是该叫你白潇,还是百里......” 百里骁眸光一闪,剑尖下意识地一慢。戴元顿时一喜,抬剑就刺向对方的心口。 “噗”地一声,血花在空中炸开。 众人皆是一惊:“白潇!” 戴元正待得意,却看突觉左边寒风袭来,那寒意似被雨滴裹挟,若不是他颊边鬓发微动,根本无法察觉。他下意识地提剑遮挡,却发现怎么都抽不出剑。 他一惊,一抬眼就见猩红的热血洒向空中,随之而飞的,还有一只手臂。 一声惨叫冲破云霄,戴元身形巨颤,视线颤抖中勉强看清,原来自己刺中的不是对方的胸口,而是肩膀。 百里骁单手握住剑身不让他动分毫,鲜血将玄雾染得通红。 戴元痛得青筋绽起,知道自己战败,再焦灼下去连命都要丢了,于是拔腿便逃。 众人见百里骁打败‘百里骁’,皆是一喜。接着见那人欲逃,赶紧追上:“别让他跑了!” 叶鸣哼笑一声:“想跑?哪有那么容易!” 他纵身一跃,踏过凌冲的头顶飞身便追,凌冲恼怒大吼:“叶鸣!!!” 叶鸣向戴元掷出飞剑,却被戴元轻易躲掉。百里骁垂眸,五指伸展,缓慢地握住玄雾的剑柄。却在接触到玄雾的一瞬间,有火龙顺着他的手臂蜿蜒而来。 霎时间。耳边的风声停了。他似乎感受到雨滴顺着他的指尖,流向他的手臂。 这冰凉让他想起那夜廊下的酒,让他想起昨晚的风,还有......苏玛的指尖。 猛然,他灵光一闪,下意识地动用起骨子里那股汹涌的凉意,手臂如坠冰窟,寸寸结冰,但也抵抗住玄雾的烈火灼烧。他反手抽出肩上神剑。剑尖在空中划出冰冷的弧线,剑气冷热交替,破开层层雨珠。 他的唇边溢出鲜血,握紧剑柄,猛地向前一挥! 顿时,红蓝剑气相互交错,如同狰狞巨兽摧枯拉朽般摧毁一切建筑,片刻就来到戴元的身边。对方似有所觉,下意识地回头。 映入眼帘的是冲天的红光,还有自己身上泼天的血。 戴元身死。 百里骁从空中坠落,他单膝跪地,呕出一口血。 -- 第95页 如今虽能使用玄雾,但也同戴元服食秘药一般,后患无穷。 众人慌忙赶来,苏玛欲想最先扶起他,却被几个武林前辈挤到了后面。她看着众人不住地恭维百里骁年少有为,能杀掉魔教孽子,乃是武林希望,更有甚者展望他夺得下届武林盟主的头衔。不由得复杂地一笑。 徐思思赶紧去看叶鸣的伤势。角落里突然有一乌鸦缓慢地落在苏玛的肩膀,看似啄咬她的头发,实则低声道: “剧情又改,百里骁夺得了神剑。” 苏玛道:“那太糟糕了。” 乌鸦偏过头,眸中冷光闪过:“吾方思之,昨晚莫不是你提点了他。让他提前知道掌控内力之法。” 苏玛无辜地眨眼:“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乌鸦气愤地拍打翅膀,直把苏玛的脸颊拍得通红:“吾不管你所想,只是莫要忘了你的任务!” 苏玛眸光一闪,不说话了。 乌鸦哼了一声:“万事小心。”接着粗哑地叫了一声,直冲云霄。 叶鸣被徐思思扶起来,他一瘸一拐地走到百里骁面前,由衷地赞叹:“白兄,幸好有你!” 百里骁站起身,鲜血顺着剑柄流向剑尖,在地上洇湿一片。他似对这周围的所有恭维都不在意,视线一转,似在找什么。 却在看见墙角树旁,一个嫩黄的身影对他弯眼一笑,风起时裙角偏飞,似要乘风而去。 他内心一动正要拨开众人。突听身后传来一道沉声质问: “白公子。你重挫百里骁,身手让老夫佩服。不知师门何处,可否让老夫知晓?” 苏玛一愣,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众人回头望去,见叶震天站在戴元尸体的旁边,面容紧绷,眸光冷淡。 叶鸣察觉到自己父亲的语气不太对劲。于是使了好几个眼色,让父亲不要在这个时候说这种破坏气氛的话。 百里骁抬眼,眸中古井无波:“家师生性逍遥自在,并无门派。” 叶震天不理儿子的眼色,走至他面前:“可是在老夫看来,你身手利落,招招直取要害,内功寒凉霸道,怕不是一个自在性子的师傅能教出来的徒弟。” 百里骁看向对方,脸上血迹未干,留在额角,衬着着白皙的肤色,让人不由得心揪,但也隐隐察觉到隐藏在冰冷之中的,固有的凶性。 叶鸣急道:“爹,你怎么怀疑上白兄了?” 叶震天将戴元脸上的面具举起:“刚才他救我时我便发觉,那个戴元出手留有余地,似乎不想与他正面相对。刚才众人合力尚且不敌那个百里骁,怎么他竟然能轻而易举地杀了对方?” 叶鸣皱眉:“爹!” 叶震天抬手制止叶鸣辩驳,将手中的面具扔到百里骁的脚边:“也许,我不应该叫你白公子,而是百里公子?” “轰隆”一声,一道闪电猛地划破夜空,照亮了所有人茫然而又失措的脸。 叶鸣失笑一声,只是发出的声音有些怪异。他知道自己的爹是多么正直的一个人,说话向来不会无的放矢。若是真的怀疑一个人那就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但是他不愿相信自己刚处上的一个好兄弟,竟然是、竟然是魔教的贼子! 不不不,白潇不可能是魔教之人,这世上姓百里的人有都是,怎么可能都是魔教的人? 他勉强勾起嘴角,问叶震天:“父亲,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也道:“叶前辈,您是不是糊涂了,百里骁刚死,您怎么就诬赖上了白公子?” “想必也是觊觎神剑吧.....” “啧,怪不得。” 叶震天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恍惚了片刻,最后叹道:“打入正道内部,再以正道的身份统领武林,二十年前百里一海就这么做过了......” 周围顿时一默。 寒风袭来,众人不由得打着摆子,也从心里发寒,不由得默默地从百里骁的身边退开。霎时间,他如一只孤兽,鲜血淋漓地被众人围在中间。 在无尽的沉默中,他抬眼:“我是百里骁。” 衣摆偏飞,不知何时已有血色凝结。明明是清高疏朗的贵公子,转眼之间竟变成了骇人的杀神! 喝!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反应过来竟感觉后背都出了冷汗。白潇竟然是百里骁!他们刚才差点把罪魁祸首当成了救命恩人! 苏玛闭上眼,轻轻一叹。 在这其中,属叶鸣的反应最大,颤声道:“怎、怎么可能?白潇,你竟然是百里骁?” 百里骁却是不看对方,他抬起玄雾,目光毫无波动地扫过众人:“今日之事与我无干,但我猜尔等不信我之言,我只好遂了幕后之人的意,将尔等殆尽,方可破局。” 他、他竟然要杀了所有人?! 众人大惊,纷纷调转武器,颤抖地指向他。 大雨倏地急下,冲刷着玄雾的剑身,雨滴混着雨水在剑尖凝结。 叶鸣一时迷茫一时着急,已经开始混乱了,想要上前却碍于玄雾吞吐的剑气不敢上前:“白兄......” 百里骁缓缓转动手腕,剑身上的火龙咆哮,似乎能瞬间吞噬所有人。 在极度的震惊之下,叶鸣也不由得思考一个问题。假的戴元都能靠神剑以一敌百,要是真的百里骁拿着神剑.....会怎么样? -- 第96页 就在他内心一沉之时,突然听到角落有一声低笑:“百里骁,你若是想杀我们,还得问问这个女人同不同意。” 众人回头望去,见凌冲执剑挟持一女子,那女子一袭黄衣,眉目淡然,颈上已有血痕渗出。 徐思思不由得惊呼:“小梨!” 第49章 苏玛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急转而下。 在原著里叶震天当场戳穿了百里骁的伪装,然后发生了一场大战,血流成河,百里骁被人救走这才结束。但从来没有凌冲的戏份。 但转而一想,原著里还没有她这个“小梨”呢,任何意外都有可能。现在纠结这个也没有什么用。 她本想着随百里骁一起走,在他失意的时候陪着他,但没想到事情还未结束,自己这条命就要丢了。 想到这里,她内心一沉。她绝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死在这里,百里骁就快要对她动心了,绝不能半途而废! 寒风乍起,她内心汹涌,但面上不显。被凌冲挟持时,纤细的脖颈仿佛脆弱的细柳,一个用力就会折断。 凌冲挑眉看向百里骁,嗤笑道:“刚才还装得大义凛然,没想到是个人面兽心的魔教孽子!你若是轻举妄动,也要看看我手上的剑答不答应!” 说着,剑刃一偏,苏玛的脖颈顿时被划出一道血线,衬着莹白的皮肤,更加触目惊心。 百里骁抬眼:“放开她。” 他面上有如高原雪山,巍峨冷峻,但手上的剑气却吞.吐不止,斜指地面,草木皆碎。 徐思思着急地拽了拽叶鸣的袖子:“叶鸣,你快想想办法啊。” 叶鸣此时也是忌惮百里骁,但眼看苏玛即将丧命,也不得不说:“凌冲!咱们武林正道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你若是想报仇我自会和你一起对付百里骁,但你挟持一个女子,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凌冲似被这句话猛扎,瞬间狰狞:“莫要拿大道理诓我!” 叶鸣一噎,凌冲想起自己死去的师傅,想起自己受过的屈辱,全身颤.抖,战栗不止:“他杀我师傅,灭我宗门,今天这个仇我不得不报!” 他越说越激动,五指成勾,不自觉用力。苏玛被他紧紧箍住,肩膀有如被鹰爪擒住。不由得闷哼一声。 远处的枝丫上,落下一只乌鸦,黝黑的鸟眼冰冷地注视着这里,粗哑地叫了一声。这声音像是在嘲笑,又像是悲鸣。 苏玛咬了一下唇,微微垂眸。 百里骁皱了一下眉。道:“我并未杀你师傅。” 他难得地解释,但是凌冲却不信:“你休想抵赖!当初是你亲自检查我师父的尸体,亲口承认是百里骁杀的。你装模作样,如今却反口不认!” 经凌冲这么提起,众人这才想起。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就是百里骁,但对方竟然能冷静地混入正道,勘察现场,引导众人,实在是可恨! 有人叫道:“叶公子,你莫要相助于百里骁。这女子与他是相好,定然也不是好人!” “对,与魔教之人有牵连,也不是什么良家女子,倒不如趁此机会把他们二人都抓了......” 徐思思急了:“你们胡说!小梨是好人!她才不是那样的姑娘!” 百里骁不语,他只是用毫无波动的目光扫过众人,所有人顿时不寒而栗,胆颤地闭上嘴。 百里骁抬眼:“你待如何?” 听到这句话,凌冲的脸上终于缓和了一些,灼灼地盯着百里骁手上的长剑,声音压抑不住激动:“我要你自断一臂,再将玄雾扔过来。” 叶鸣率先喊道:“你疯了!” 叶震天赶紧拉住儿子,让其与自己对视:“叶鸣!”剑眉紧皱,眸光微冷:“目前为止我们只有这个办法!” 叶鸣喘着粗气:“想要抓百里骁办法有得事,为何要为难一个女子?”叶震天放沉了声音:“难道你有把握打赢拿着玄雾的百里骁?” 叶鸣一怔,浑身的气势有如洪泄,脸色白了。 确实。他连一个假的百里骁都打不过,更何况一个真的百里骁?只是、只是为了抓一个魔子,难道就要牺牲一个无辜的女人吗? 叶鸣拉着叶震天,声音带着犹豫:“可是小梨是无辜的.....” 叶震天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苏玛。一眼即离,咬着牙似劝说别人,也似劝说自己:“小梨姑娘不会有事的。你放心,有爹在,不会让凌冲做什么。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叶鸣深深地看了叶震天一眼,想说什么,却似乎被压弯了脊梁,仓促地点了点头。 叶震天叹了一声。他行走江湖多年,深知这世上没有非黑即白的道理,但一直自诩为刚正不阿,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日游.走在正义与邪恶的边缘。 许是年老,许是这满目的疮痍刺痛了他的心。他不愿再有争斗,于是道:“凌冲,我等虽与魔教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也理解你欲要报仇之心。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想将百里骁除之而后快。但武林同道与魔教最大的不同,就是我等心中自有正义之尺。 你若是想要报仇,不可伤了小梨姑娘。待百里骁缴械投降,自可将其处置。” 霄山长老道:“百里骁,我们武林正道不屑与你为伍,你若是速速投降,交出玄雾,我等还可留你与那女子一命!” 话音刚落,就有人压抑了呼吸,颤声道:“对,快把玄雾交出来.....” -- 第97页 “玄雾交出来就留你一命!” 叶鸣皱眉:“白......百里骁,交出来吧.....” 百里骁垂眸,抬起长剑。众人下意识地向后一缩。他手上的玄雾嗡鸣不止,鲜血顺着剑柄的火纹流至剑刃,混着雨珠震颤不止。猩红的光芒照亮了所有人的面庞。 有畏惧、有愤恨,有迷茫,有贪婪,最后在雨幕之中扭曲,模糊了面庞,只余下猩红的眸光,堪比山野间饥饿多时的贪狼,也如从地狱里爬出来流着涎水的恶鬼。 大雨骤急,狂风呼啸,被剑刃撕裂成声声嘶嚎。在决定来找玄雾之时,无上峰上也是同样的天气。 他站在悬崖边,看父亲的衣摆被寒风席卷,对方侧脸比山石还要冷冽。 “玄雾得之可得天下。你既为无上峰少主,终有一日与这天下为敌。不如及早夺剑,祝我无上峰一臂之力。若不成功,则勿见我!” 苍茫间,又变成了奶娘慈爱的双眼:“骁儿。你虽生在无上峰。但需知这世上并不是非黑即白。是善是恶,需要你自己真正地去了解。” 耳边的簌簌骤雨变成了絮絮低语,高低起伏,如击打鼓面: “百里骁,交出来!” “把玄雾交出来!” “交出来可饶你不死!” 他眉头一拧,感觉丹田内真气上涌,如负着冰的洪水肆意地冲击着他的筋脉,然后又与手中的玄雾抗衡,一冷一热有如两条火龙在他的身体里纠.缠。 他呕出一口血,眼底爬上猩红。 正要翻转剑刃时,视线一移,却如被一条嫩柳猛地劈开迷雾。阴暗狰狞扭曲着,似被击退的野兽狼狈地退去,他微微凝神,似乎看到那一点微黄如朝阳铺洒水面,渐渐地占据他所有的视线。 寒风裹挟着雨水,将那个纤细的身影吹成不堪重负的嫩柳,却在摇摇欲坠中,紧咬着树干不松,还吐出一点微黄。苏玛静静地看着他,虽身形发抖、脖颈染血,但眸中却是一片平静。 没有对他是魔教人的嫌恶,也没有即将失去生命的瑟缩。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目光似盈载了所有的光亮,无知无觉地抚平了所有的阴郁。 他的指尖松了松,凌冲却是不耐,脸上青筋绽起:“他杀我师傅,我怎会轻易就放过他!我定要他自断一臂才可罢休!” 百里骁不语,他看见苏玛动了动干裂的唇.瓣,突然一笑。 “百里骁。” 他瞪大眼,瞳孔一缩。 凌冲话音刚落。突感手上一痛。一低头就看到手中的女人死死地扒着自己的手臂,狠狠地咬在自己的虎口。凌冲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抬手便刺,但他毕竟身为正派弟子,跟着师傅行侠仗义多年,情急之下虽能对一弱女子下手,但到底犹豫了一下。 就这一下,就让对方趁机脱逃。 凌冲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抓她。却不知耳边寒风乍起,似有一跟冰棱猛地钉进了他的骨缝,他手臂一麻下意识地甩了出去。 “噗”地一声,是剑刃穿透肉.体的声音。 天际天山雷鸣,却猛地停了雨。 在无尽的静寂之中,对方踉跄地回头。一瞬间的光亮,照亮其错愕的脸。 那人衣袂偏飞,嫩黄与洁白,似这狼藉之中唯一的光亮。却在胸口处有鲜红的颜色快速地洇开。似一枚花瓣离了蕊,无力地落地。 “小梨!!!” * 苏玛的瞳孔开始放大,满眼都是阴沉的天空,云层中像是有一只巨兽,在狰狞怒吼,随时冲出来将她吞噬。 她呕出一口血来,一转眼就看到几个身影拼命地向她冲来。 红色的,是徐思思。灰色的,是叶鸣。 蓝白的......似要与手中的长剑融为一体,他没有动。 她胸腔一震,扯得胸.前的长剑也跟着颤动。或许人真的有自我保护的机制,她并没有感受多少疼痛,只是身体冷了些,手脚麻木了些,感觉灵魂在被生拉硬拽,随时脱离这具身体。 她穿越过无数个世界,还是第一次死在炮灰的手上。无论是什么任务,她都会完美地攻略对方,然后找准时机脱离躯体。被人一剑插在胸口,这还是第一次。 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还被车压过,被人拧断脖子呢。 如此糟糕的时刻,她难得却想勾起嘴角。 却在一张嘴的同时,大口的血呕了出来,呛得她咳了几声,才终于感觉到伤口的疼痛。 徐思思跑到她身边,无力地跪了下来。颤.抖地扶起她:“小梨,小梨你怎么样?” 苏玛偏过头,鲜血染红了徐思思的袖口。她想要说话,却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个哑巴——连最后的遗言都交代不了了,不由得苦笑。 叶鸣狂怒地看了凌冲一眼,先忍着怒气从怀里掏出一瓶药,尽力稳住声线:“这是护心丹,应该能让她撑一会。” 徐思思的眼泪滴到苏玛的脸上,接过药丸塞道苏玛的嘴里:“小梨,你不要怕。你会没事的。” 叶震天慌忙赶来,搭了苏玛的脉。叶鸣紧张地问:“爹,怎么样?” 叶震天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半晌摇了摇头。 叶鸣顿时红了眼眶:“您不是说会没事的吗?!” 徐思思哽咽出声:“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带你来这里。” 叶震天长叹一声,羞愧地道:“小梨姑娘,是老夫.....” -- 第98页 苏玛勉强摇了摇头,打断了对方的话。凌冲出手太快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也许天道预料到了,也提醒了她,是她没有放在心上。 她以为自己是攻略者,就可以超脱剧情之外,却没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也成了这世界的棋子。 她知道自己的这具身体坚持不了多久,若是无意想与这些书中人产生牵连需早早脱离才好,但是徐思思的眼泪,叶鸣愧疚的目光,都像是丝丝缕缕的雨滴,将她钉在这里。 更重要的是...... 她抬眼,在越发模糊的视线当中,看到那道蓝白的身影缓缓而来。似是海兽分隔潮水,似是木偶牵扯丝线,如此缓慢,像是坠着无数阴暗前行。 他的双眸是唯一的光,在那双长眸之下,手中的玄雾都相形暗淡。 她微微笑了笑,一抬眼就被换到了一个冷冽的怀抱里。以前这人的身上似有经年不化的白雪,雪中藏有落梅,冷冽馥郁,如今又多了许多血腥。像是梅花被碾碎,彻底洇红了这片银白。 她暗吸了一小口气。微微抬眼。 百里骁垂眸看她,玄雾剑将他的眼底映得猩红,却也像是被炙烤了所有的情绪,只余下空洞的阴暗,再无其他。 她勉强地抬起手,指尖按在对方的眼角,摸到一点干燥和冰冷。 此时倒也无端生出一点愤懑来。她知道对方是万古不化的冰川,经年累月只余冷漠。但陪在他身边这么长时间,本以为对方即使没有动心,但心里能有她的一席之地,却没想到对方在她临死时仍一滴泪都不肯流。 她还是把这个任务想得太轻松。 还是高估了自己...... 她苦笑一声,鲜血顺着嘴角流到对方的衣襟。 百里骁抬眼,似黑夜里巍峨的雪山,沉默冷冽。 苏玛勉强抬起身,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勾住对方,靠近他的耳侧。 对方微微垂眸,就像是一根枯干,只等着藤蔓艰难地、缓慢地攀爬向前。 半晌,她在冰冷的发丝前,干枯的唇.瓣动了动。 却也想不出要说什么来。 她想要质问对方,到底有没有对自己动心,到底有没有一点喜欢她?哪怕一点也好。 也想要央求对方千万不要忘了她,哪怕偶尔想起她也可以。最想要要求对方,这一次就算了,下一次、下一次就真的爱上她吧。 千言万语,只能汇成了三个字: “百里骁。” 她无声地动着唇。也不知对方是否能听到她的声音。这是她第一次在对方面前叫他的名字。 百里骁,却不是白潇。 别人看的是白潇,她看见的永远是百里骁。 眼前一阵迷茫,枝丫上的乌鸦叫了一声,似在催促。她知道时间到了。 藤蔓无力地从树干跌落,缩成毫无声息的一团枯黄。眼角的泪混着血,被风温柔地带走了。却打了个旋,落在鲜血淋漓的手掌上。 百里骁垂眸,看着指尖上的那一滴水珠,微微一颤。 徐思思的嘴唇颤了颤,抽出叶鸣的长剑便冲上去:“凌冲,你个王八蛋,我要杀了你!!” 凌冲下意识地退后,踉跄了两步:“不、不,和我没关系.....我是无意的!” 叶鸣欲拦住徐思思,却也一咬牙加入战场。 凌冲狼狈地躲过攻击,却也被二人激起了凶性:“杀了就杀了!她和魔教少主有牵连,定是魔教中人,魔教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叶鸣眼眶更红:“你个畜生!” 就在他要刺向凌冲之时,突然感到有什么不对劲。 他一转头,就看到百里骁微微抬眼。 眸中血红,眼角似泪。 那一瞬间,他并没有听见任何声响,却似看见了一座雪山,终于发出低沉的嗡鸣。 似是积雪在咆哮,似山体在颤动,在无声的震颤里,百里骁抬起手。瞬间,火龙缠.绕的长剑似是一只野兽,贪婪地吞噬着空气,片刻就来到眼前。玄雾剑无风自动,红光交错在凌冲的身上一阵盘旋。 只听一声令人胆寒的惨叫,鲜血混着雨水四溢。剑气散去,凌冲躺在地上......和其已经分离的四肢。 叶鸣倒吸一口凉气。 玄雾剑在空中灵活地一转,瞬间冲回百里骁的手里。百里骁轻轻放下苏玛,缓缓而来。 叶鸣看着对方毫无波动的眸子,不禁有些胆寒。也许父亲说得对,玄雾剑本就是神剑,在百里骁的手里,威力更大让人不寒而栗。 凌冲躺在地上惨烈哀嚎,想翻滚,想要抓挠,却没有了四肢,只能无力地颤.抖着,吐出的呻.吟让人感同身受,浑身发麻, 众人皆是胆寒,有胆小的甚至呕了出来。但竟然没有一人敢上前。 百里骁拎着玄雾,指向凌冲的心口。 凌冲看着对方百里骁冷漠的脸,此时此刻才知道,自己到底惹了一个多么可怕的杀神。凌冲呕出大口的鲜血,不想再生不如死,于是道:“你、你杀了我吧.....” 百里骁摇头,他拎起长剑化开对方的衣服,划出一条血线。 他竟然真要将自己四分五裂,死无全尸! 凌冲肝胆俱裂:“我错了!百里公子我错了!我不该杀了她,你杀了我吧!” 饶是叶鸣如此怨恨凌冲也看不下去了:“白兄!” 他还是叫百里骁“白兄”,眸中出现恳切:“给他一个痛快吧。”说着,又补充了一句:“看在小梨的面子上......” -- 第99页 百里骁看了他一眼,一垂眸。看见指尖上的那一点湿痕。虽风干,但似可闻梨花的清香。 这味道让他想起那夜微微敞开的窗,和昏黄的灯光。他抬手,对凌冲一件穿心。 凌冲的呼吸渐停,在失去气息之前,看向胸口的玄雾。嘴角勉强地勾起,脸上竟然浮现出满足的神情。 其生前得不到神剑,死后倒也用另一种方式得到了。 人之贪婪,就是如此。 叶鸣不由得唏嘘。却看不知何时周围又出现黑衣人,众人大惊,正想御敌,就听为首的人道:“少主。” 百里骁抱起苏玛的尸体,缓缓看了众人一眼。 所有人被这目光看得心惊,霄山长老道:“百里骁,你虽死了挚爱,但我等也是痛失所爱。从此以后,武林各派与无上峰势不两立,我等势必要攻上你们的老巢,你回去等死吧!” 叶震天叹了一声。 百里骁垂眸,起身一跃,瞬间消失在众人面前。所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只是看向凌冲胸口上的玄雾,眼神猛地灼热起来。 “他.....竟然没有拿走玄雾?” “那我们怎么办?” “玄雾该给谁?” 就在所有人跃跃欲试之时,那玄雾剑无风自动,猛地震颤起来。众人大惊,严阵以待。 玄雾剑飞向空中,突然冲向叶鸣。叶震天脸色一变:“鸣儿!” 叶鸣下意识地抬剑欲挡。却没想到那剑在他眼前笔直落下,插.入地表,嗡鸣不止。 空中传来一道低沉声音:“拿着。” 众人面面相觑,叶鸣试探地握住剑柄。一瞬间,体内真气有如河入海流,与玄雾共鸣起来。他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 叶震天脸色复杂,不由得皱起眉。 叶鸣拔起长剑,看着放晴的天色,不由得怔忪:“百里骁.....” 苏玛的灵魂在空中收回视线,她知道剧情又回归了正轨。 只是她不知百里骁为何又把玄雾送给了叶鸣。难道他突然对玄雾剑没兴趣了? 她拧眉思索。天道在她耳边道:“接下来尔待如何?” 经历了这几遭,天道的声音又苍老了许多。 苏玛回神,先是叹口气:“我要先跟着百里骁。最起码先看看他是把我的尸体是扔了还是葬了吧。” 第50章 雨过天晴,通向溪水村的悬崖旁,一夜之间零星地冒出了几朵花,颤巍巍地绽放着。崖壁上的血迹早已被大雨冲刷得一干二净,山风呼啸,隐约可见溪水村炊烟袅袅。 远处一片翠绿,在溪水村的山前,追天和逐地化作两个小点,发出阵阵嘶鸣。 百里骁站在山崖前,衣摆猎猎,微微一转眼,听龚叔沙哑开口:“公子,小梨姑娘已经葬在溪水村的后山。那里山高路远,不会有人打扰。” 他转过头,声音低沉:“辛苦您了。” 龚叔摇了摇头,听他声音无悲无喜,有些犹豫地开口:“人死即大事。我看不得墓碑上只有‘小梨’二字,于是派墨影去查。却在这附近没有查到对方一丝信息。” 顿了一下:“在汴城周围,也无任何一家医馆或是药堂,有女儿出走之事。墨影拿着画像去查,也并未有一人认得这画上女子......” 无上峰的属下各个不是酒囊饭袋,其中以墨影为首更是百里骁的左膀右臂。若是他们都找不出关于小梨的一点蛛丝马迹,那就说明对方或是鬼魅,或是......根本没有这个人。 说完,龚叔似觉得既然这话说出口,倒不如把所有事都一起说了,于是叹口气:“巫兄让我给您带一句话,他检查过小梨姑娘的尸体,发现她.....她并未有哑疾。” 山风乍起,吹得树叶躁动不安,远处的两匹马嘶鸣一声,悠扬悲切,顺着崖底冲向天空,在崖壁之间回荡成神鬼般的哭嚎。 百里骁的衣摆鼓起,侧脸有如风刃镌刻。沉默冷峻。 他抬眼,眸底波澜不惊。 龚叔听他不语,心下一动:“难道您是......” 百里骁道:“隐约察觉,但未证实。” 龚叔的脸上几经变换,最后化作一声长叹:“老夫见她长得柔弱,心底善良。且愿随您一路同行,从不抱怨。当真是一个好姑娘。没想到竟然也是个居心叵测之人。” 不知何时突升薄雾,云烟缭绕之中,百里骁的眉眼也和远处的那间木屋一样看不清了。 院子前面,梨花飘落,只余光秃的枝丫。山风吹拂,再也送不来那股香味。 他垂眸,手指微伸,感受着崖底的劲风,然而只余凉意。 龚叔道:“也不知她幕后之人是何人。若是想要诓骗于您妄图攀附富贵也好,若是真心怀叵测,察觉您的身份意图潜入无上峰,那就是罪不可赦。” 说罢,感觉自己的话有些重,想起在溪水村被照顾的日子,不由得软了一些:“无论如何,您安然无恙。这便是大幸。她香消玉殒,前尘皆消,您就莫放在心上了。” 百里骁抬眼,溪水村在云雾之下愈发朦胧,恍然若梦。 收回指尖,道:“回峰吧。” 这声音打着旋,被山风撕扯着,破碎成了细碎的呜咽。 苏玛收回视线,捏着眉心叹口气。她永远都在低估百里骁的警戒心。她本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但是对方对她的怀疑早在溪水村就已种下,那是无论多少陪伴、多少感情都抹平不了的。 -- 第100页 想要完全攻略对方,就必须让对方死心塌地地爱上自己。只有山洪一般的感情才可让对方心甘情愿压下一切怀疑。 百里骁的心太过冷硬,她以为自己只要将对方的心撬开一条裂缝就能得到对方的新人,却不知道离那个目标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如果她没有死,她完全可以把对方对她的“好感”磨成爱意,只可惜她的运气不好,在刚打动对方的时候就一被一剑穿心。 天道鼓励她:“较前两次,既有进矣。” 苏玛苦笑一声,她从来不知道有一天天道的夸奖对她来说会是一种讽刺。比起前两次她确实有进步。第一次对方看都没看自己,径直压过去。第二次逢场作戏稍不开心就杀了自己。 第三次,对方心存怀疑但好在仍留有余地。 她该庆幸自己这次已经让对方有所动摇,然而对方的心就像是一个严丝合缝的蚌,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每次只能撬开一点,却稍不注意就会前功尽弃。 天道问她接下来有何打算。 苏玛叹道:“我神魂疲惫。已无心思考。需要闭关好好打算。” 天道也叹了一声:“吾亦是。吾剩余能量所剩不多,需沉睡恢复。汝需细思,望下次事成。” 苏玛点了点头。 她在进入数据库之前,又忍不住狠狠地捶了百里骁一记。 “下次我就不会让你那么好过了,你等着吧!” 山风起,百里骁背对山崖而立,身形若松。 追天逐地蔫蔫地从山下而来,他刚欲拉住缰绳,突然内心一动。 心上似有重鼓一击,不痛,却有无尽的酸涩在胸口扩散。涩意随着血液迸发传入四肢百骸,指尖都在微颤。 他下意识地抬头,却只能看到光秃的崖壁。 他忍不住抬手按住左.胸,神情怔忪。 龚叔正欲上马,听见百里骁呼吸有变,于是问:“公子,可是伤口疼痛?” 百里骁摇头:“无事。” 龚叔松口气,他虽眼盲,但能利落地上马:“可惜赤云马车已不在。只好到汴城再买一辆了。” 百里骁道:“您辛苦。” 龚叔摇头:“老夫哪里辛苦。可惜您带着我这个拖油瓶。” 百里骁放下手,上了马。 两人调转马头,就欲离开此地。 龚叔想到在溪水村躺着的时光,有些唏嘘地叹口气。 当时他虽昏迷,但也不是全无知觉。隐约能感受到有人轻柔地喂自己汤药,虽从未听对方说过一句话,但也能察觉其温柔之性。 醒来后听那老婆子说起那哑疾姑娘,更是心有感触。见窗外草长莺飞,双马伴立,感叹那段时光是进了无上峰以来难得的清净..... 想到这里,龚叔内心一动。他一年过半百之人尚且内心波动,更何况是与那姑娘朝夕相对的少主? 龚叔忍了忍,正欲开口安慰对方,却听百里骁呼吸平稳,毫无波动,不由得失笑摇头:“是老夫愚钝了。” 百里骁回头:“为何?” 龚叔接着道:“上次您带她来见我,我观察您言行有变,以为您初涉江湖,被这温柔迷了眼.....如今其香消玉殒,老夫生怕您陷了这迷沼,如今看来您似不以为意。老夫就不用担心了。” 半晌,却没有听见回话。龚叔脸色微变:“公子?” “您多虑。” 龚叔的心顿时掉回了原处,轻轻吁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他不是不愿百里骁陷入这温柔乡。只是这逝去的温柔好似一把刀,能经年累月割去百里骁的棱角,陷入悲痛之时更会被磨灭了意志。 更何况峰主他...... 龚叔摇头叹气。 山风呼啸,马儿嘶鸣。 百里骁的手从胸口收回,拽紧缰绳,衣摆似飘动的火焰,猎猎作响。 “驾!” 狂风呼叫,也许在此时,这世上最灵敏了耳朵都失去了作用。因此也听不见那近在咫尺的银铃声。 随着马背的起伏,被藏在最深的布料里,贴着心脏,一声一声,不断地跳动着。 * 百里骁回到了无上峰。 无上峰常年高寒、山势险峻,是易守难攻绝佳之地。 他一袭玄服,戴上了漆黑的面具。在面上被冰冷覆盖之时,他就不是沉默冰冷的“白潇”,而是狠辣无情的“百里骁”。 龚叔早早地被人背上山休息,他带着属下踏阶而行。越向上空气越是稀薄。无上峰分三个阶层。底层乃是普通峰众,中层是大多数高手,最高一层,是峰主之地。 几个属下很少来至最后一层,越向上越打着摆子,脸色越白。 但百里骁从小就在最高层长大,因此并无异样。直到来到最后一节台阶前,他吐出一口带着霜寒的气。 抬眼,便是漆黑的、张扬狰狞的宫殿,有如妖邪不甘的向上伸出的枯枝般的巨手,让人见之胆寒。 从殿内突然传来一声低喝: “跪下!” 这低喝带着劲风,把几个属下冲击得面上一白,纷纷软了膝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百里骁身形稳若岩中苍松,他让几人先行告退,几人对殿内一拜,担心地看了百里骁一眼,勉强站稳相扶离去。 待这偌大的山峰只余他自己,一撩下摆跪在地上。 -- 第101页 他身形瘦削,但脊背挺直,在偌大的广场衣衫猎猎,沉默孤绝。 身.下就是冰冷的地砖,在常年的山风吹拂中,裂出无数条缝。霜寒似乎随着那一条条缝隙,疯狂地钻入人的骨缝,牵扯人的筋脉,冻结人的丹田。 不过好在,他习惯了。 “你可知错?” 那声音随着风,四散飘逸,而又聚拢。低沉有如巨龙吐息,让人生畏。 百里骁的面色在日光下发寒,嘴唇微抿:“孩儿知错。” 面前突然一寒。一道风刃贴着他的脖颈划过。紧随而来的是一大团风,这风卷着雪轰然一声似野兽咆哮,蜂拥而来。 他眉目一敛,微微一侧身体,那雪擦过他的左胸口撞在他的肩膀上,明明是无形和轻飘之物,却有如千钧之重。顿时,肩膀处的伤口再度崩裂,鲜血将玄色的袍子染红,落于地面,似是朵朵红梅。 他闷哼一声,身形挺直,不曾有半点颤动。 风雪散去,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双长靴。黑底金纹,那纹路在日光下更显冰冷。 “错在哪里?” 有人在他头顶问。 他脸色更白,咬牙道:“一不该轻信他人,二不该将玄雾拱手相让。” 耳边的风突然沉默了。 像是有万千风刃悬于头顶而不落,沉默之中飘雪都似银针般,锋利刺人。 半晌,身前之人问:“可是为何?” 百里骁的长睫一颤,有雪化于眼角,声音平稳:“神剑乃是贪婪所化。与其将它放入无上峰被群起而攻之,倒不如流入江湖,使其各派在争夺中自行瓦解。” 百里一海垂眸,双眼被风霜染上了沧桑,但锐利不减。他紧紧地盯着百里骁的眼睛,似乎在搜寻对方一丝一毫异样的情绪。 百里骁面上似被白雪染上莹白,嘴角挂着鲜血。双眸毫无波动,身形挺直好似直插入峰的一柄剑。这剑身挂着血,却更显煞性。 百里一海内心一动,竟感觉百里骁此次回来有些许不同。 如果以前对方是沉默执拗的,那么现在就有如一滩死水。漆黑幽暗之下,谁也看不出那其下是否潜藏着更大的汹涌。 “起来吧。” 百里骁抹去唇边血迹,站起来。左手淋漓滴血,面上却未变分毫。 “你此次江湖之行长进了许多。也罢,那柄剑就先放在那些伪君子那里。待江湖纷争四起,我再收回来。” 他垂眸:“是。” 两人走进大殿,百里一海道:“你受人诬陷之事我亦听说。幕后之人正派人去查。那些江湖小人之言不必放在心上。若是全部来犯也不足为惧。” 说着,百里一海的眉目一冷:“我正愁师出无名。无上峰蛰伏多年,是时候重回武林了。” 说着,转过头,突然问:“骁儿,你可有意来坐这峰主之位?” 百里骁一愣。 * 三个月后。 苏玛和天道打好招呼,进入了新一轮的攻略。 这具身体不似上次的柔弱,迷迷糊糊地被人从水里捞起来时,倒没有感觉太冷。 她被人安置在褥上,口鼻皆是满室的清香。 这清香像是混着香醇的酒,熏人欲醉。却在让人惫懒的同时,从心底生出些火热来。 她睡得香汗淋漓,装睡装得焦躁,待一睁眼,突听一声惊呼。 她微微起身,三千发丝缱绻地从肩头落下,勾缠在薄汗微湿的脖颈。薄被在身前堆叠出弧度,更显起伏。 寂静之中,问在床前发愣的那个小婢:“你是谁?” 小婢回过神,面上飞红,不敢与她对视:“回、回姑娘的话,小奴叫娟儿。” 苏玛抬眼,打量了一下卧室。见这里装饰精巧,轻纱飘荡,暗香浮动。与其说是房间,倒不如说是怡红楼的后院。 但又比怡红院的后院更加精致。 娟儿小心又小心地看了她一眼,生怕看碎了她一样,从桌上端过来一杯茶:“姑娘,您身体可有不舒服?” 她微微向后倚,抬起手臂。纱衣叠落,露出莹白皓腕,那葱白的指尖点在乌云般的鬓,扫过饱满若樱的唇,落在似玉一般的锁骨上,带着一点香汗的微湿,径直伸进被褥,半晌勾唇一笑: “好像没有哪里不舒服。” 娟儿的脸已经红得不能看,端着茶杯的手都在抖:“您、您没事就好。” 苏玛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沾了水的唇瓣似是六月的红樱,饱满多汁。 娟儿咽了一口口水,这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无比之大,娟儿猛地羞窘。似要哭了。 苏玛含笑看了对方一眼,纤长的睫毛似鸦羽,微微压住飞扬的眼角:“那你总该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吧?” 虽是问着,但声音古井无波。微微带着鼻音,婉转含混,尾音都掐着蜜。 小婢的声音发抖,已经不敢抬头:“回姑娘,这里是.....” 话音未落,大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蓝衣女子大步进来,看见苏玛先是一愣,接着冷然道: “这里是云欢宗。” 第51章 软的不成来硬的 进来的姑娘虽穿着湖蓝的衣服,却毫无清新之意。轻纱薄透,肌肤隐现,行走之间长腿在布料之间交叠,暗香浮动。如一株蔷薇挂着蓝色的叶,更显妖娆。 小婢娟儿脸上的神色一收,恭敬地弯腰下:“挽柔姑娘。” -- 第102页 婉柔妩媚的长眸一扫:“既是醒了,就随我去前厅见师父。” 苏玛懒洋洋地拄着下巴,腕上纱衣层层堆叠:“我醒了,你既不送我回家,又不与我说明情况。却让我去见那个劳什子师父,这是何道理?” 挽柔道:“你一去便知。” 苏玛抱怨:“你这哪里是请人的态度。” 挽柔不耐:“让你走你就走,哪里那么多的废话。”说罢,上前就要将苏玛拽起身。却顿觉握住一段水玉,掌心一滑猛地跌坐在地。 挽柔不可相信地看了看掌心,又看了看苏玛的手腕。似是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玛的手似是柳枝,指尖舒展微微一扬。不紧不慢地收回手,眉梢一挑:“你可小心着点。” 娟儿吓了一跳,赶紧扶起挽柔:“挽柔姑娘,您没事吧!” 挽柔的脸气得通红,下意识地想要抬手。却想到什么似的按捺下去:“总之。进了云欢宗就没有出去的道理。你想要知道什么,去问师傅好了。” 苏玛看躲不过去了,于是不紧不慢地下床,一笑:“好,我跟你走。” 出了房门。见这院子花团锦簇,亭台楼阁皆如仙境。往来女子轻纱覆体,好不妖娆。挽柔在前面带路,身后跟着两名女子,生怕她跑了一样形影不离。 原来这里就是云欢宗。 苏玛以前见过一个云欢宗的花魁,当时就对这个门派无比好奇。今日一见果然不同。 香风拂过,有一斑斓蝴蝶似被苏玛的云鬓吸引,偏偏落下。却是发出沙哑的声音: “此次为何选择云欢宗?” 当初百里骁就是猜忌她是云欢宗之人,这才将她杀死。如今再利用这个身份,岂不是自投罗网? 苏玛微微抬手,轻柔地将蝴蝶顶在指尖:“百里骁既然一直怀疑我。那干脆就让他一开始就怀疑好了。反正这云欢宗的女子勾引人都是正大光明,他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话顿,脸上闪过一丝异样:“若是真到万不得已,倒也好办。我强行脱离躯体,让他得逞一回。我就不信这次他还能甩掉我。” 蝴蝶也顿了一下,半晌感叹:“你辛苦了。” 苏玛为了这一次的攻略。真是下了血本。这具身体那是上上品,论妖娆程度,十个“小桌子”都拍马不及,堪称攻略最大杀器。即使对情爱最无动于衷的男人都无法不被吸引。苏玛一直将它藏在最深的数据库里,因为使用一次会耗费许多心神,因此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拿出来。 这次她要是再攻略不下百里骁,她就......她就...... 算了。苏玛叹气,她已经姓了“百里”了,就莫要再为自己立flag了。 挽柔回头,见她眉目低垂,指尖立蝶,连路过的小婢都忍不住偷懒看。顿时一挥手将那蝴蝶赶走: “你可知这云欢宗是什么地方?” 苏玛很不诚实地摇头。 挽柔哼了一声,详细地给她普及了一下云欢宗的情况。云欢宗内所有弟子都是女性,乃是靠着魅惑男子,吸食精气为生。功成着,初层容颜焕发,有如新生。中层身带芳香,媚眼如丝。最高层者媚态天成,只消一眼,便可惑人心志。即使是武林盟主,也可如坐下走狗,任意驱使。 说到这,挽柔看似不经意地提起,自己已经是中层。在这云欢宗里的地位举重若轻。 又道许多失意女子逃往这里,本以为是逃往了逍遥处,其实是噬人窟。她既然到了云欢宗,就如那笼中雀,插翅难逃了。 说罢,打量了苏玛一眼。 却见苏玛饶有兴致观赏景色,心里直嘀咕。怎地这人听到自己说了这么多,不应该惊慌失措吗?以前哪一个被云欢宗救活的女子不皆是寻死觅活,万念俱灰的,怎么就她如此淡定,还不慌不忙地观赏景色?难道是故作淡定? 苏玛微微一笑。 暗道你以为我是被迫来的,其实我是送上门的。 来到前厅。一眼就见到端坐于首的女子。她一袭灰衣,鹤发童颜。虽面目妖娆但神情端正。不像是这云欢宗的宗主,反倒像是庙里的老尼。 苏玛被压着与对方见礼。宗主问她为何投河自尽。 她道与情郎私.奔,但中途被他所弃于是顿觉无颜面对双亲,转而投河自尽。宗主长叹一声,问她可愿留下,从此世间情爱皆如过眼云烟,女子唯有自强才可自立。 苏玛暗想这不就是忽悠人为你勾男人练成神功吗?用得着扯这么多大道理? 心下吐槽,面上不显。她垂眸一笑:“多谢宗主收留。” 见她如此畅快地答应,宗主有些意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她,见苏玛虽神色平静,立身端正,但眼若桃花,肤白似雪,单单是露出袖口的一点指尖都透露出一个“媚”字,不由得浮现满意之色。 想来若是稍加培养,以后定能成大事。点头道:“你既入了云欢宗,前尘皆忘。赐尔新名:‘挽’字在前,你可有什么想法?” 苏玛眉梢一抖,面上有异。 一只蝴蝶随风而来,天道在她心里无声地问:“汝在心里念‘挽尊’二字,‘挽尊’乃是何义?” 苏玛:“.....” 挽尊就是她遇见百里骁的血泪史。 她微微一勾嘴角:“回宗主的话,我本名苏夭。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 第103页 挽柔正待发怒,宗主就微微抬眼:“既如此,我不强求。这有心经一本,你勤加修炼,莫要懈怠。不出三年,即可赶超你的师姐。” 挽柔面上一变,不忿地咬唇看了苏玛一眼。 苏玛接过心经。喜怒不形于色,宗主暗自点头。见挽柔拧着眉,撇着嘴,唤了一声:“挽柔,下个月就是无上峰新任峰主的生辰。你速将你师姐叫回来。我等一同贺寿。” 挽柔立刻严肃了表情:“是。” 新任峰主的生辰......苏玛眸波流转。这么快又要见到百里骁了。 * 宗主给苏玛的心经她是一页都没有看。笑话,她现在这具身体论“勾引”可相当于满级大神,犯不着去费时费力学那个小学生般的教材。 现在唯一能占据她心神的事,就是一个月后百里骁的生辰。 说来时间过得也快。她只是一睁眼的功夫,对方就已经当上了无上峰的峰主。此时的无上峰已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短短三个月就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晚上,几个云欢宗的下层弟子躺在床上,听闻宗里的大师姐要回来,不由得感叹: “看起来师傅很重视无山峰峰主的生辰,竟然把大师姐都找回来了。” 黑暗中,能听见被褥翻动的悉悉索索。另一个声音小声道:“能不重视吗。这次无上峰新换的峰主不同以往。他性格冷漠,做事却雷厉风行,短短三个月就蚕食了几个门派,渐渐有和正道分庭抗礼之势。咱们云欢宗本就为正道所不喜,此时若是不投诚,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被两面夹击吗?” 苏玛睁开眼,静静地听几人说,感叹了几句,免不了说到要回来的大师姐身上。 “我看师傅特意把师姐叫回来,不会是想把她献给峰主吧.....” 一说到风月之事,几个姑娘没有出过任务的下层弟子的呼吸有些粗重,压抑着兴奋嗤嗤笑了几声。一稳重的弟子道: “有什么可见怪的。说到底咱们云欢宗不就是为了找男人嘛。大师姐媚态天成,是难得一见的媚体奇才。与其被师傅送给哪个武功高的怪老头,倒不如送给年轻清隽的峰主。” 有人问:“传闻那个新峰主一直带着面具,你怎么知道他长得英俊?” “当然是有人看到了啊。”那人似是意识到这些姑娘的孤陋寡闻,声音微微大了些:“这件事都传遍了。新峰主三个月前曾将各门派重创,即使被揭穿了身份仍以神剑以一敌百,那些对咱们眼高于顶的正道们像是丧家犬一样皆不敢上前。 我曾勾搭过其中一个霄山的弟子,对方提起当日还心有余悸,只是道峰主面容清隽,恍若仙人,但执剑杀人,又如杀神。真真是可怕的一个人。” 几个女子似乎陷入幻想中,室内顿时安静起来。 苏玛鸦羽般的睫毛一垂,遮住眸中波澜。 半晌,有姑娘软了声音:“也不知道他是否能看上师姐。师姐若是成了,咱们云欢宗有无上峰做后盾,壮大就有望了。” “怎么会看不上。”有人半是捻酸,半是感叹:“师姐是我见过的,长得最美的姑......” 话音未落,有人打断:“以前是,现在嘛,倒也未必......” 空气中响起欲盖弥彰的“嘘”声,苏玛感觉有几道视线落在她的背上。她故作无意地翻了个身,几个人就像是被掐了脖子的鸟雀,顿时没了声音。 她嘴角隐约一勾,继续装睡。 片刻,见她没有动静。有人偷偷道:“听说百里峰主为人冷漠,几个门派献上去的姑娘要么被他无视,要么被他送给了别人。也不知师姐这次能不能成功。” “放心吧,师姐的媚功已经练到最高层。对付男人最有一手,百里骁是不会逃出她的手掌心的......” 待室内重归安静,渐渐响起鼾声时,苏玛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什么对付男人有一手,能有她的手多吗?她还不是死了三回?对方知道百里骁的性格有多冷漠吗?知道百里骁有多么心狠手辣吗? 知道百里骁到底长什么样吗?知道他有两匹神马吗?知道他最喜欢吃甜食吗? 知道他......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苏玛狠狠地揪着被褥,忍不住重重地哼了一声。 * 云欢宗的大师姐名叫挽媚,一早听训时,苏玛在宗主处见到一个红色身影,这才知道。原来是老熟人。 挽媚不正是她在沛城的时候看见的,那个意欲勾.引戴元的花魁吗? 宗主道:“此次叫你回来。正是因为半个月之后百里骁的生辰。你若是能将他收于裙下,于我云欢宗自有大益。” 挽媚道:“弟子听闻百里骁心志冷硬,恐不能轻易魅惑。” “你神功已成,不必担忧。” 挽媚微微一伏:“弟子自当尽力。” 她面无表情,但眸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 转过身来,见一女子一袭素衣,没有骨头似地倚在门上打瞌睡。那人不似宗中人轻纱覆体,扣子扣得严严实实,却难掩曼妙身材。微微垂头看不清楚相貌,但乌发散落,耳垂仿若珍珠莹白,让人见之爱怜。 她见不得这种散漫,眉头一皱,正欲路过,却见那人猛地抬眼,对她微微一笑。 这一笑,眼尾似柳叶化形,与眉尾齐飞入鬓,唇瓣不点而朱,唇峰模糊更显盈嫩,肤白胜雪,发鬓漆黑。仿佛这世上最浓烈的颜色都聚集在这张面孔上,若不是窗外日色正好,恍若画中妖,破境而出。 -- 第104页 挽媚呼吸一滞:“你就是苏夭?” 苏玛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看来我的大名师姐也如雷贯耳。” 挽媚转过头,面色冰冷错身而过。 苏玛叹了一口气,暗道太过优秀就会招人嫉恨。她只是想勾一个男人,怎么还要先摆平许多女人? 她问:“师父,您说的那个什么生辰,我也想见见世面。可否也带我去。” 宗主道:“无上峰常年寒凉,即使是下层以你的修为也受不住。安心待在宗内便是。” 苏玛并不急切,她抬眼。眸光瞬间橙红,似朝阳铺满海面,潋滟澄明:“师父,求你啦。” 宗主的神情猛然恍惚,不由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苏玛一勾嘴角。 待回过神,宗主脸上微怔,却未察觉有异:“我累了,你们自行修习。” 走出门外,见挽柔斜着眼看着她:“怎么,你也想要去无上峰?莫不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觊觎上了不该觊觎的人?” 苏玛突然上前一步。 挽柔下意识地一退:“你要干什么?” 苏玛对她一笑,媚波横生,挽柔话都说不利索了:“看来你是恼羞成怒,我劝你莫要嚣张,师傅还在里面看着呢!” 苏玛微微侧头,舌尖和唇齿相接,幽香吐出:“谁觊觎谁还不一定呢。” 挽柔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见对方靠近,身上一片温软,有如被一层云雾罩住,顿时慌了神:“什么意思?” 苏玛按下对方的指尖,轻声道:“你猜,是挽媚将百里骁压下得快,还是百里骁将我压下得快?” 她声音绵长,有如裹着蜜。带着意味深长的气息,直往人的心里钻。 挽柔脸色爆红,慌忙地抽回手:“你、你无耻!” 苏玛一笑,捏了一下挽柔红润的脸颊,翩然离去。 挽柔见对方的衣角消失在眼前,猛地捂住脸。想起刚才苏玛的话,不由得有些惴惴。 在她心里一直以来大师姐都是最厉害的弟子。对方修习武功都是宗里最快的,一向以来都深受宗主器重。但是这一切都在‘苏夭’的到来之后被打破了。 如果苏夭真的要勾.引百里骁,说不准还真就得手了。 她有预感,无上峰之行,并不会那么容易...... 天气转凉的时候,云欢宗的人还穿着轻薄的衣衫。苏玛还是穿着扣得严实的素衣,独来独往。 明日即将赶往无上峰,宗门的人养精蓄锐,睡得都早。 夜半,突下暴雨。 苏玛睡到一半,猛地惊醒。屋内的姑娘被吵醒,嘀咕道:“苏夭,你大半夜不睡觉干什么?” 苏玛慵懒地下床,带着鼻音的声音略微含混:“下雨了,我要熬药啊。” “熬药?”那人愣了一下问:“你生病了吗?为何要在大半夜熬药?” 屋内顿时一静。 姑娘有些不安地问:“苏夭?” “你说得对。”苏玛失笑一声,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有些突兀:“我这是要给谁熬呢?” 无上峰。 中层,大雨随着山风更加骤急。 百里骁坐在桌前,缓缓地擦拭长剑。 这剑是他从小练习所用,通体漆黑,没有名字。这三个月沾了无数的血,在烛光下隐现猩红。 窗户猛地被风吹开,他抬眼,脸色被剑光映得冷硬青白。 有人轻声前来,带着一股浓浓的药香。 他放下长剑,随口道:“放在那里即可。这么晚了不用特意为我熬药,你身形单薄.....” 一抬眼,却是顿住了。 龚叔听不到声音,有些忐忑:“公子,怎么了?” 百里骁一眨眼,神情平静:“无事。龚叔,你也早点休息。” 龚叔将药放下,应了两声。 只是稍一低头,突觉不对。 少主和他说话从来都是客气恭敬的,但从未这样,似云山雾罩,疏离之中隐约带着轻柔。难道是.....刚才以为他是别人? 第52章 雨打窗棂,在凄冷的喧闹中,屋内更显安静。 龚叔起身关上窗户,回头动了动嘴唇,还是咽下想要询问的话。他摸着桌边,小心地坐下:“公......峰主,明天就是您的生辰,如今四方来贺。鱼龙混杂,难免会有心怀不轨之人,您定要小心。” 百里骁将剑归鞘,道:“平日还是生辰,没有分别。” 龚叔一愣,想起这三个月之间发生的事,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百里骁从洛城回来之后,老峰主突要闭关,且将无上峰峰主之位传与百里骁。无上峰上下大乱,皆担忧是否有大事发生,百里一海为何突要闭关,难道是为了反攻正道而做的准备? 就在惶然之际,百里骁平静地接下了这个位子。且以铁血手段压住了峰内一直蠢蠢欲动之势力。与百里一海的隐忍蛰伏不同,他虽性情内敛,但作风狂肆霸道。 短短几个月就蚕食了不少中立门派,让正道不敢轻举妄动。 但无上峰在疯狂扩张的同时,也将自己完全地暴露在武林之下,百里骁身为新任峰主,顿时成为了众矢之的。 心怀叵测者、汲取利益者如同跗骨之蛆,静静地潜伏在这高耸的峰里。龚叔每日战战兢兢,生怕百里骁有个不测。 只是对百里骁来说,这些伤害皆入不得他眼,倒不如内力的反噬让他更在意。 -- 第105页 百里骁将药一饮而尽,待胸中翻涌平复后,问:“那日围墙上的黑衣人可有眉目?” 龚叔叹气:“丝毫未有。那些人来无影去无踪,自洛城会馆之后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实在令人讶异。” 百里骁皱眉,龚叔念了念江湖上几个有名的门派,诧异:“据老夫所知,能在会馆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匿炸.药,且各个身手高超,这样的门派寥寥无几。更何况此次是专门针对魔教而来......”龚叔“嘶”了一声:“难道是另有隐秘力量,想要挑起江湖争端,坐收渔翁之利?” 窗外狂风乍起,席卷木窗叮当作响,冷风携雨溜了进来,落在火烛上。 屋内明灭一瞬。 龚叔道:“也不知那幕后之人到底有多大的力量,竟然能将这一代的神偷找来。我还记得戴元的师傅戴骥年轻时,也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没想到他的徒弟竟然如此不堪,竟自甘堕落做出陷害之事。” 百里骁微一抬袖,木窗无风自动。烛光跳跃,他眼中波光一动:“制定如此庞大计划,牵扯之人如此之多,定然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且从神剑而起,环环相扣,定会留下蛛丝马迹,若是调查,需从头查来。” 龚叔点头。 两人闲话片刻,百里骁送龚叔回去休息。 转身,屋内安静一时,突然道:“查到了什么?” 从梁上落下一道黑影,单膝跪地:“回峰主。叶鸣自从得到神剑之后,便回了烈火山庄。武林各派蠢蠢欲动,欲让山庄交出神剑。但有叶震天坐镇,不敢轻举妄动。” 百里骁走到窗前,眉眼隐藏在黑暗里:“叶鸣的身世可有查清?” 墨影恭敬地交上来一沓纸。百里骁借着灯光看了,眸光微闪。 叶鸣的身世很平凡,也很不平凡。二十年前,叶夫人桑竹云带领着家仆去感业寺祈福,回程路上突遇山贼。时值暴雨。桑竹云受了惊吓,眼看即将临盆,于是坚持到了山下的小木屋内内独自生产。 为防止山贼追来,她咬牙忍痛,竟是不哼一声,生生咬破了舌尖,这才生下了叶鸣。却也筋疲力尽,就此昏迷。 桑竹云在意识模糊之前生怕孩子哭叫引来追兵,但据幸存的家丁表示,在冲进木屋之前,并没有听到一点声响。直到冲进屋后,抱起鲜血淋漓的孩子,这才听到一声洪亮的哭叫。 叶庄主大声赞赏孩儿乃是天降祥瑞,不哭不叫保住了自己和母亲的性命。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于是赐名“叶鸣”。 百里骁放下这薄薄的一张纸,眸光微闪。 无论是何人,舔犊之情大抵是一样的。 窗外雨声渐歇,却带着潮气丝丝缕缕地钻进屋里,连烛光都暗淡了不少。 百里骁沉默了一下,将这张纸置于烛火之上,待火苗席卷字迹之后,眸中愈发晦暗。 三个月前,父亲曾问他为何要将玄雾剑交给叶鸣。他答是为了在江湖上引起纷争。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怀疑叶鸣。 他虽内敛,对一切漠然,但并不是毫无所觉。 在他第一次遇见戴超的那夜,他清楚地看到从叶鸣的剑上冒出一阵火光。那火光刚烈霸道。他知对方在崖下有奇遇之后便不以为意。 但直到他碰到了玄雾。 他发现上面的力量和叶鸣身上的如出一辙。 所以,玄雾到底和叶鸣有什么关系?对方是否和他一样,也带着一层面具,那些侠肝义胆,那些正直善良都是彻头彻尾的伪装? 又或者,对方也毫不知情,也只是这巨大的迷局的一枚棋子? 无论如何,他既然握持不住玄雾,反倒不如顺水推舟,将玄雾剑送给叶鸣。 如果,幕后之人想要坐山观虎斗,他就不妨把这潭水搅得更混一些。 如今他调查叶鸣的身份,暂时查不出什么蹊跷。只能等待时机。尚好无上峰一反常态迎敌而上,势不可挡,让对方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他收敛了情绪,道:“继续跟踪他。”话顿,见窗外略有微亮,语气微寒:“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那些人按兵不动,只是因为这神剑带来的好处还不足以使其付出生命,若是在这上面再加一层利益......” 墨影一愣,马上领会:“属下明白。” 他抬了一下指尖,烛光一闪,屋内顿时少了一点冷意。百里骁见外面天光大亮,吹灭烛火。 视线瞄到桌上的药碗。眉目一动。 他的眸光似被清晨的寒雾染上了凉意,澄澈透亮。 他的内伤早已痊愈,这碗药自然不是治疗内伤的。 他曾问父亲,为何自己会受玄霜禁诀反噬,可是因为这功法有所不妥。 百里一海面上毫无波动,道他是练功操之过急,受到反噬也是自取其果。 但百里骁明确地知道,他练功虽不曾有一丝懈怠,但从不贪快冒进,更谈不上是操之过急。 只是自从他回峰后,巫云时时送来补药。并告诫他若想康复,需暂缓练功,好生休养。 他察觉不对,再三逼问之下,对方才长长叹一口气,道他内力有疾,乃是因为自己幼时在无上峰峰顶长大,夜以继日顶风冒雪练功不缀,导致小小年纪就寒气入体。 玄霜禁诀更是寒凉之功法。 他练这禁诀一天,身上的寒毒就更重一分。 -- 第106页 他用这禁诀一次,身上的内伤就更重一层。 这寒毒阴邪霸道,与玄雾剑的烈火相斥,也是情理之中。 功力越高,寒毒越重。内功冲撞之下,轻则失去神志,重则经脉冻结,衰竭而亡。 若是想要控制伤势,除非是停滞不练,或者是......自废武功。 所以,这碗药是巫云熬来控制他体内寒气的,但也或多或少对内功产生影响。 门外有属下轻轻地敲门,百里骁的指尖点在胸口,苦涩的药汁顿时被吐出。 他抹了一下嘴角,道:“进来。” 属下穿着崭新的衣裳,虽满面自持,但仍挡不住眉宇的喜气:“峰主,今天是您生辰,外面已经装点好了。属下伺候您洗漱吧。” 百里骁推开窗,见窗外朝阳似火。但风卷云涌,山风微凉。 他难得地一勾嘴角,也不知今日会有何人跳出幕后,给他演一出大戏。 苏玛早早地就跟着众人起床上路。她昨天晚上辗转了一夜,天微亮才睡着,没想到还未进入梦乡,就被拉起塞进了马车里。 云欢宗的马车花团锦簇,轻纱作帐,将将能坐下四人。 以前都是宗主带着挽媚和挽柔,今日也不知怎地,突然也让苏玛坐进来。因此一上车,挽柔就没有给过她好脸色看。 苏玛倒不在意这小丫头的脸色,她头晕脑胀,感觉眼皮在打架,不自觉地昏昏欲睡。头一歪,就栽倒到了挽柔的肩上。 挽柔柳眉一拧,正待发怒。 但看了她一眼,不知怎地勉强咽下怒火,僵硬地不动了。 宗主闭目养神。随着车身的晃动感觉周围气温渐低,于是道: “这次我带你们几个去往无上峰。可不是消遣游玩。无上峰地处隐秘,乃是武林正道之敌。里面的弟子皆是江湖上穷凶极恶、杀人如麻之辈。 若是进了无上峰,定要小心警醒。莫要犯了什么忌讳,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几人小心称是,苏玛从嗓子里懒洋洋地挤出一身轻哼。 宗主回头,见挽媚一袭红裙,肌肤盛雪,夺人心魄。不由得满意点头。 “媚儿,你若是遇见了百里骁,不可冒进。他虽当上峰主只有短短几个月,但手段不下于他父亲。短短三个月就将无上峰扩张数倍,且与正道分庭抗礼,并不是你以前对付的那些毛头小子可比拟的。” 挽媚点头,道:“您放心吧,师父。徒儿在沛城就已经见过他。当时也只道是普通侠客,并未想太多。 不过好在这次徒儿做了完全的准备,此前我已掌握了百里骁的一言一行,此次任务绝不会失手。” 苏玛微微睁开了一只眼,见挽媚虽面容清冷,但满眼都是志在必得,不由得有一种莫名的异样。 这异样模糊得很,让人看不透。她没琢磨出什么滋味,就又被困意打败了。 罢了,先睡了再说。到无上峰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她闭上眼,浑浑噩噩地,感受周遭的气温越来越低,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一睁眼,挽柔拧着眉推开她:“到了。” 她揉了揉眼睛,没骨头似的赖在挽柔身上:“这地方可真冷。” 挽柔道:“这里是无上峰,怎么可能不冷。况且这只是在山脚,若是到了山腰,你岂不是要被冻死?” 苏玛视线一垂,弯眼一笑:“那你为何穿着如此轻薄?” 挽柔不自在地将胸..前的布料提了提:“我有内功护体,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两人下车,见一排山峰就在丛林对面。众人不知哪个就是无上峰。 但苏玛知道,最中间的那一个就是。远远望去,有如一根冰棱直插云霄,峰顶皑皑白雪,掩藏在云雾里,恍若仙境。 近处是郁葱森林,将山峰与平原分隔,溪水潺潺,清凉冷冽。 苏玛挑起眉梢,暗想还挺像一根冰淇淋。百里骁就住在这根“冰淇淋”上最甜的尖儿上。她眯起眼,待她上去就一口吃了他。 挽柔见她勾着嘴角,脸颊晕红,不由得问:“你想什么如此愣神?” 苏玛眼尾一抬:“身为云欢宗的人还能想什么?” 饶是一个已知事的弟子,挽柔还是忍不住脸一红,啐了她一口:“待上了峰,你若还是如此,丢了性命可莫要在地府下喊冤。” 苏玛见远处有人划船而来,懒洋洋地起身:“你放心,若是峰上的人见了我,别说是人了,连刀刃都会软成一滩水。” 挽柔哑口无言,彻底闭嘴了。 来人正是无上峰弟子。他分给众人一人一条黑纱。黑纱覆眼,上了对方的木船,就彻底将性命交托出去了。云欢宗的宗主能下此决心,冒这么大的风险,可是对百里骁的实力深信不疑。 几人上了船。待一阵颠簸荡漾,又被扶着上了马车。苏玛看不到道路,只能感受到七拐八拐,待她要被绕吐了的时候,终于,马车停了。 她眼前的黑纱被揭下。 入目,是普通的木制建筑,往来的无上峰弟子除了有些沉默和凶煞之外,与别处并无不同。她有些失望,还以为这里是地狱一般的地方呢。 不过最可怕的是峰顶。除了峰主和指定的人之外,并没有人敢上去过。 几人一下车,就听见隔壁有人骂骂咧咧:“妈的!参加个寿辰都竟然要如此麻烦,转来转去转得老子头都晕了!” -- 第107页 话音刚落,就有人白了脸色,左右看了看让那大汉慎言。 那大汉似乎想起百里骁的厉害,唇瓣一抖,转了话锋:“不过为了百里峰主,我也甘之如饴。” 苏玛不由得一笑。 有弟子引众人先去休息,挽柔四处张望,突然道:“哎,那里竟然有梨花!” 苏玛一愣,她抬眼望去,见在层层建筑之后,有一枝梨花探出墙头,在风中微颤。 白得耀眼,嫩得心揪。 挽媚勾了一下鬓边的发,道:“看来百里峰主也是一个风雅之人。” 挽柔道:“这个时节还有梨花,定然是山上寒凉所至。倒也不失雅趣。” 苏玛转过头,无趣地道:“一棵梨树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挽柔刚想发怒,宗主就道:“莫要逗留,感快跟上。” 几人赶紧跟在无上峰弟子身后,沿途收获无数目光。待来到一间屋内,弟子道: “几位仙子可暂且休息。若是宴会开始小的会及时通知。” 宗主点头,待只剩四人后,挽柔坐下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里真是压抑,连一个带路弟子都没有好脸色,和云欢宗差得远了。” 宗主道:“别看这里的人皆是普通弟子,但任何一个人放在外面都是引起腥风血雨的大恶之人。刚才的那个带路弟子,别看他长得矮小,你可知道他是谁?” 苏玛抬眼,挽柔问:“是谁?” 宗主沉声:“乃是十年前,江南有名的食人恶贼,汪三方。” “食、食人?”挽柔的脸立刻就白了。 “总之。”宗主再度告诫:“在这里需小心再小心。不可轻举妄动。” 几人点头。苏玛就要起身,宗主立刻就按住她:“苏夭,你要去哪儿?” 苏玛道:“师父。”苏玛声音软糯:“我去如厕。还能去哪儿。” 宗主道:“那不是去茅房的方向。” 苏玛无奈地挑了一下眉。。 挽柔凑到她身边,小声道:“你别想偷溜出去勾引别人。想要见到百里骁,下辈子吧。” 苏玛微微一笑,道:“你怎地这样想我。若是不信就随我去茅房啊。” 挽柔气闷。 宴会特意选到晚上,有人送来一些垫肚子的吃食,苏玛垫饱了肚子躺在床上小憩了一会,一睁眼就看到屋内只剩下两人,挽媚却不知道去哪儿了。 苏玛眉头一皱:“师姐去哪儿了?” 挽柔意味深长地一笑:“当然是完成师父交给的任务了啊。” 苏玛脸色一变。但她不紧不慢地起床,问:“师姐可有说要如何接近对方吗?以百里骁的性子恐怕她一出现,就会引起对方的警觉吧。” “这你放心,她说早有办法。”说着,挽柔皱了一下眉:“说来倒也奇怪。以前师姐去完成任务时,都会换上最诱人的红裙。妖冶明艳。 但是这次她却找了一件严严实实的裙子,还是她最不喜欢的黄色......” 第53章 苏玛微微抬眼,挽柔被她的神色吓了一跳:“怎么了,你还不忿不成?” 苏玛并不回应,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眸中晦暗不明。 挽柔看了看还在闭目养神的宗主,凑到苏玛面前哼道:“我知道你仗着美貌什么都要和大师姐比。但是百里骁只能是大师姐的,你连这门都出不去,就死了这份心吧。” 苏玛视线一转,嘴角微勾:“师父。”她突然叫醒宗主:“您常说云欢宗的媚功若是练到了上乘,就算是心智再坚定的男人也会变成裙下走狗。但是我在云欢宗这么长时间,还没见识到这武功的厉害呐。” 宗主微微抬眼:“你若是勤加修炼,待练到下层,自然可有师姐带你出去见识。” 苏玛到:“择日不如撞日。正好师姐要去会会那个什么百里骁,也好让我长长见识啊。” 宗主正欲拒绝,却猛地对上了苏玛的双眸。 半张脸被茶盏微遮,那双长眸直直地看了过来。有如水光潋滟,又似清风拂柳,把人的魂魄也勾了进去。 宗主脸色一变,不由得道:“去看也好。只是快去快回,小心为上。” 苏玛放下杯子,笑道:“谢谢师父。” “哎?”挽柔有些回不过神来:“怎、怎么就突然答应了?!” 但见苏玛已经开门离去,师父也似乎毫无反对之意,她赶紧跟上:“苏夭,等等我!” 苏玛走出门外。白裙立刻被山风扬起,她迎着朝阳,长发似缎,面孔在日光中变得模糊,只有一双黑眸微微闪亮。 这里就是无上峰,也是百里骁从小长大的地方。 这里日如烈火,但风冷如刀。 怪不得外面的人都管这里叫做人间地狱。若是二十年来没日没夜、每时每刻都在忍受这种痛苦,不知道是何滋味,更别说还要在云端之处不眠不休地练功...... 挽柔快步走上来,见她的侧脸在日光中仿佛快化了般,不由得一怔。声音也不自觉柔了一瞬:“你要去哪里找师姐啊。” 苏玛不语,提裙下了阶梯。 挽柔匆忙跟在她身后:“我可要提前警告你。师姐在接近男人的时候是不许别人靠近的。你要是被她发现惹她生气我可保不了你。” 话顿,又补了一句:“她要是问起,你就说我是为了监督你而来的!” -- 第108页 挽柔叫了几声,也不见苏玛回应,不由得气恼:“喂,你听见没......” 话音未落,就猛地被拽到一边,塞到了墙缝里。 挽柔一惊,下意识地就要怒骂,却被一只柔软的手捂住了嘴巴。口鼻皆是清香,她抬眼,见苏玛慢慢蹲下身,风渐歇,发尾微荡,扑簌簌地落了一头的梨花,清香醉人。 挽柔顿时不敢再动了。 苏玛指了指墙内,表示挽媚就在里面。 挽柔立刻睁大了眼睛,师姐在里面?那百里骁会不会也在里面? 苏玛让她安静些。两人小心地踩在梨树旁的砖石上,偷偷地往里看。 只见在院子中央,零星种着几颗梨树。梨树下各有一石桌。 石桌旁,坐一玄衣人。 寒风猎猎,玄衣鼓起勾勒出腰杆劲瘦,长发微扬,发丝间银冠隐现,有鹰形刻于其上。 微侧头,可见轮廓似风刀所刻,一起一落皆动人心魄 只一背影,就可见窥其冷性。恍若这险峻山峰千年化形,聚冰寒之灵气,才形成此一人。俊美非人,仿佛山中妖。 但在苏玛眼里,她只能看到对方更加劲瘦的腰肢,与愈发清晰的轮廓。 他瘦了。 挽柔好久才回过神来,不由得喃喃:“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百里骁?” 她声音不大,苏玛却吓了一跳。赶紧冲她使个眼色让她安静。挽柔这才想起来,眼前的人可不是什么山中妖,而是杀人不眨眼的百里骁! 她赶紧闭紧嘴巴,连呼吸都放轻了不少。 百里骁坐于院中,往来弟子皆无声行礼。平时在外无恶不作的恶人到了他面前,皆是两股战战,勉强行走。 他视若不见,垂眸倒酒。这酒水清冽,似倒在他的眸中,瞳孔澄澈透亮。 树影绰绰,有花瓣簌簌落下,落于他的杯中。梨花嫩白,有如一页玉舟徜徉在酒水里,他微微一顿,指尖一停。 苏玛见这梨花似想起了什么,恍惚了一瞬。 有山风袭来,带来一股馥郁的芳香。有一黄色踏入这园中,带着小心与惊惶。 挽柔眼前一亮:是师姐! 苏玛顿了一下,见挽媚似乎对百里骁说了什么,大约是迷了路,嘴角含笑,面色从容,乍一看去,恍若林中仙子,清丽温柔。 挽柔趴在她耳边,小声道:“我还从来没见过师姐这个样子,这么温柔,简直不像她了。” 苏玛却知道对方像的是谁。一袭黄衣,嘴角含笑,不是她上一个身体“小梨”还能是谁? 不愧是云欢宗的大弟子,不仅是衣着,连神态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只是她知道挽媚的手段,明明媚功已经练到上乘,为何偏偏要模仿一个普通女子。小梨只是在百里骁的身边短短出现了几天,并无任何特别。 况且在那几天中,百里骁也未有出格之动作,是什么让挽媚以为扮作“小梨”会对百里骁有用?恐怕他们还不知道百里骁欲把“小梨”除之而后快吧。 苏玛的嘴角勉强一勾,感觉这风似携了百里骁的酒,苦得很。 挽柔看了半晌,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这个办法好像有用,百里骁看过来了!” 苏玛一怔。猛地抬头。 百里骁一手执盏,微微偏头。山风拂过,梨花飘落。虽看不清百里骁的表情,但二人隔着梨树对视,恍若神仙眷侣。 苏玛微微一眯眼,感觉指尖一痛。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按在了一块尖锐的石子上,竟然浑然不觉。 挽媚似被这目光看得羞涩,红了脸颊。看百里骁没有反感,暗暗给了其动力,于是试探地上前走了几步。这里山风烈烈,并不能听清两人在说什么,但看百里骁并未有所抵触,似乎默许了挽媚的靠近。 苏玛微微抬眼,似被这日头恍了神,不敢承受微微偏过了头。 挽柔暗喜,在苏玛的耳边小声道:“我就说师姐一出手就没有失手的道理。百里骁肯定是心动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苏玛正待说话,突然瞄到百里骁的手一动,她觉得不对劲,下意识地喊道:“小心!” 然而却是晚了。 百里骁看着挽媚,突然抬手。 挽媚以为对方是在叫她过去,嘴角微勾,提裙而上。却没看见旁边的树枝无风自动,若箭一般破空飞来。席卷一地残叶,瞬间来到她的眼前。 空中扬出一道血线,猛然听到一声惨叫,这叫声如此尖利,被风席卷成破碎的哭嚎。 挽媚捂着胸口呕出一口血,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挽柔看着苏玛,得意的笑意僵在脸上。她缓缓地转过头,看着倒在地上的挽媚,已经有一大滩血流了出来,染红了黄色的衣裙,淌过洁白的梨花。 她张了张嘴,脑海中一片空白,但身体已经反射性地软了。 百里骁似乎听见声音,猛地回过头,挽柔下意识地惊叫一声,但很快就被一只柔软的手捂住,连拉带拽地从墙上拖下来,塞到墙角里。 挽柔控制不住地颤抖着,看着脸色也很僵硬的苏玛,想要说什么,眼泪却先下来了:“怎、怎么会是这样?” 她不明白。刚才师姐不是好好的吗,百里骁并未出言呵斥或者驱赶对方,怎么一转眼不由分说地就用一节梨枝将师姐穿了心? 若是一个陌生人来此,也不至于不由分说就杀人吧? -- 第109页 怪不得,怪不得别人都说这无上峰是人间地狱,而百里骁就是这地狱里最残忍无情的杀神。挽柔以前只道是别人夸张,今日终于见识到了此人的可怕。 苏玛的指尖冰凉。她想起刚才百里骁的那个眼神,有着怔忪。 她发现在这短短三个月内,百里骁就变了。如果说以前的他是插在冰峰上的剑,锋利无情,却也在漠然之中有些许融化时刻。然而现在,就像是饮足了鲜血,风割剑刃都能有血腥传来。 她也没有想到百里骁会突然下手,为何如此狠绝,是因为受到了打扰,还是因为那是“小梨”,想起了被背叛的日子? 她微微恍神,还是掉到手背上挽柔的眼泪拉回了她的神志。她看挽柔吓得够呛,尽力安慰她: “挽媚有内功护体,现在应该还没断气。这无上峰藏龙卧虎,若是能解释清楚,定然能救回她。” 说着,她就起身。挽柔下意识拽住她,微微复杂地抿了抿唇:“你、你就不怕死吗?” 一想起百里骁刚才的狠绝,挽柔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哆嗦。她在云欢宗多年,什么样的恶人没有看过,本应无所畏惧。但是百里骁这样沉默狠绝的人更让人不寒而栗。 宗主说过,是人就有弱点,只要揪住了对方的软肋就可全然无惧。但是百里骁不一样,对方就像是一柄毫无感情的魔剑,若是看了一眼都能被割得鲜血淋漓。 苏玛想,怎么不怕死。 她已经死在对方手里两次了,上一次还死在了对方怀里,勉强算是为他而死。 他不只是一个杀神,更是她生命里的一个瘟神。 她道:“怕也得去。你现在马上回去告诉师父。我看能不能把挽媚救回来。” 挽柔哽咽地点了点头,她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一步三回头地跑了出去。 苏玛站起身,有些惴惴地叹口气。 她本想着这一次要在百里骁的面前来个惊艳出场,就算对方不对她动心也要死缠烂打,早晚会让他习惯自己。但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在自己不会死的情况下。 她害怕自己会像挽媚一样,一现身话都没有说两句就被一根树枝穿了心。 不过她不能见死不救,只能硬着头皮试一遭了。 她从后院绕过去,见有一小门。应该就是挽媚进院的地方。刚一迈进,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挽媚躺在地上,脸色青白,若不是胸口微微起伏,仿佛是个死人了。 苏玛内心焦急,只是踏入了这个院子,就像是踏入了冰窟。她感觉自己的全身麻痹,指尖都有些凝滞。好像回到了第二次在客栈时,当做店小二与对方初见的时候。 仿佛每一次攻略对方,她都是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 她顿了顿,心下惴惴,面上不显。边喂给挽媚一颗丹药,边抬眼笑道:“百里峰主何必这么大的火气,我师姐只是误闯了这院子,您就想要杀了她?” 她说话绵里带针,但吴侬软语,似这突歇的风,虽是冷冽,但也难掩温柔。 百里骁依然坐于桌旁。他垂眸不语,恍若这世上再美好的皮囊在他面前都不如这一盏酒醇香。 他虽不语,但训练有素的属下皆明白其意,沉默地走上来。 那凶煞的表情,苏玛可不会单纯地以为他们是好心帮她搬动挽媚去找大夫。 她微微站起身,冲那几个人一挑眉梢,眉尾似柳梢微荡,万种风情自是不必多说。 “我们可是无上峰的贵客,你们还要强行把我们扔到乱葬岗上不成?” 几个凶神恶煞的弟子猛地一愣,似被这山风迷了眼,脚步皆踟蹰起来。 有人犹豫地问:“姑娘可是云欢宗的人?” 苏玛的指尖缱绻地穿过发尾,勾到一手芳香:“我从上到下,哪里不是?” 但见在江湖上凶神恶煞的几个恶人,皆是红了面庞,粗了呼吸,却不敢在百里骁面前放肆,脸上一红一白,好不难受。 属下为难地看向百里骁:“峰主.....” 百里骁随意地偏过头,苏玛微笑地看向他。风起,发尾的梨花随风微扬,兜兜转转落在了百里骁的脚边。 苏玛微微抬眼,看着风中的梨花,恍惚间想起了在溪水村的时候。那时她园中也有一棵梨树,在百里骁第一次离开之时,她站在梨花树下发怔。 风起时,突闻马儿嘶鸣,她一转头就见对方骑白马而来,虽面无表情,但眸中似映着星河,让人见之欢喜。 只是如今,他的脸未变,眼里只余冷漠。 苏玛沉默地回视。 半晌,他转过头,微微抬手。 苏玛一愣,以为对方还要再来一遭。下意识地抬臂欲躲。 却见几个属下小心地走过来,对她道:“仙子莫怕,峰主这是要我等带您的师姐去看大夫。峰上有鬼医坐镇,她定会无碍。” 苏玛内心一荡,慢慢放下手臂,一抬眼,却见那石桌上早已没了玄色的身影。 她快步走到石桌旁,一低头,酒杯犹在,但杯中物皆无。 作者有话说:百里骁:一口就喝掉你 晚上还有一更。不要熬夜早上看。 第54章 宗主赶来时,挽媚已经被交于鬼医的手上,鬼医神色淡然,并说挽媚不会有大碍。 宗主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一场闹剧惊动了不少人,龚叔匆忙赶来,与宗主见过礼,好歹也算是平息了一场争端。 -- 第110页 挽媚见众人在场,不敢太过放肆。回到房间后不由得气道:“一开始还好好的,这人怎么说下手就下手。”说完,有些谨慎地向外看了看,又接着低声道:“幸亏师姐有内功护体,否则就要把命交代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宗主也是略为心惊。她本以为百里骁再过凶残,也还是一个男人。只要是男人就逃不过温柔乡,但是没想到挽媚如此如花似玉,对方竟然毫不犹豫下手。 是他太过绝情,还是完全不喜挽媚? 宗族沉默了一会,半晌微微抬眼:“今日之事也完全超出我的预料。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们来无上峰是来投诚,并非结仇。媚儿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大幸,此事不可再提。” 挽柔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她给宗主倒杯水,让对方也压压惊。只是坐下来还是余怒未消:“我想不通,他为何毫不犹豫地就向师姐下手。师姐这么漂亮,他就没有一点怜爱之心?” 宗主道:“百里骁生性谨慎,你师姐唐突前去冲撞了他也未可知。” 挽柔拧眉:“同样是突然闯进去,那苏夭怎么没事?” 宗主这才想起来,挽媚和挽柔能够活着回来还是多亏了苏夭。要不是对方机智,可能云欢宗里她最得意的几个弟子都要断送在这里了。 她脸色微微缓和了一些,刚欲叫苏玛,却突然发现坐在窗前发呆的人早已没了身影。 “苏夭?” * 晚宴按时举行。 无上峰内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夜色中,与天边的星辰相映成趣。 百里骁换上华服缓缓走上主位,透过冰冷的面具看着坐在厅下的众人,眸中波澜不惊。 他本来不欲过生辰,一是年纪未到大操大办之时,二是他不喜喧闹。只是属下说这是他坐上无上峰峰主之位后第一个生辰。若是操办起来可让峰内上下沾一沾喜气,也可邀请帮众笼络人心。 他知道既然是做了峰主,就无“私事”可言,也就随他们去了。 眸光一扫。这些人他大抵都熟悉。坐于左边的是屠刀门的二长老,叛门投诚。坐于门口的是阴阳刹的遗孤,之前受正道委托刺杀他,被他灭了大半个门派,只得苟延残喘。更有残阳派掌门,在他登上峰主之位的第一天就来示好,但笑里藏刀。 这些人在通明的烛火下,笑得真心实意,恐怕脸上戴的面具比他的更要深厚。 真真假假,他不以为意。只盼着大戏早早登场,唱罢之后能还他一时清净。 他难得惫懒,微微偏了身体,抬了一根手指。 有属下站了出来,替他说些客套话。他全程一言不发,倒也没人敢质疑。 挽柔站在云欢宗宗主身后,看苏玛久久未来,不由得心下暗急:“苏夭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万一惹了什么事该怎么好?” 宗主不紧不慢地喝口茶:“爱惹事的是你,可不是她。” 挽柔不忿地闭上嘴。 两人只是坐在角落里,但灯下看美人自是显眼。旁边有一身披袈裟的和尚凑了过来。虽说是和尚,但身形硕大、袒.胸.露.乳,一笑皆是淫邪之色。乃是江湖上有名的“采阴补阳”空色和尚。 “挽玉宗主,别来无恙?” 宗主——挽玉似与这和尚相识。平日里冷静自持的面庞难得出现一丝嗔怪:“色和尚,你怎么也在这里?” 空色抚着肚皮一笑:“无上峰新峰主上任,我岂有不来之理?”说着,他色眯眯的视线就转向挽柔:“这姑娘也是你带来的?” 挽玉道:“如何?” 空色看了挽柔一眼,视线粘腻,就像是在其身上舔了一圈。挽柔心下嫌恶,但出任务这么多年早已能做到面不改色,甚至还微微一笑。 空色道:“确实是天香国色。比屠刀门那个老怪带来的女人美多了。” 挽玉挑眉:“屠刀门?他们也带了女人过来?” 空色看了一眼坐于上位的百里骁,低声说:“这不用细想也是理所当然。如今百里骁是新任无上峰峰主。与万千正道为敌却不落下风。有人道他能重现五十年前无上峰的称霸武林之势,也有人说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得意不了几天。” 说着,一眯眼:“有观望的,自然就有投机的。要想与一个男人绑定最牢靠的关系,除了利益之外嘛自然就是女人了。” 挽玉不动声色地按下对方探到她身上的手:“听闻此言,屠刀门带来的人你可看过了?” 空色遗憾地收回手:“有女人的地方怎能缺得了我和尚。”他咂了咂嘴,似在回味:“美则美矣,毫无灵魂。比宗主您......”挑眉一笑:“更是差远了。” 挽玉丝毫不为这和尚的马屁所动。她看了一眼百里骁,暗道此次真是错失了大好的机会。若不是挽媚轻举妄动,此时怎么会让屠刀门的人出风头。 她有心想让苏夭和挽柔去上,又忌惮百里骁的冷性,生怕再折去两个弟子。 挽玉心中遗憾,但想她云欢宗的人都尚且勾之不成,更何况屠刀门那个“姿色平平”的女子? 她放下心地抿一口茶,听耳边丝竹之乐起,不由一笑。 丝竹之声靡靡,在场坐的人无一不是恶浪翻滚,欲海沉沦之人,渐渐地听一群凶神恶煞之人弓背含笑拍着马屁,隐有不耐。 屠刀门二长老屠青看时机成熟,得意地站起来:“峰主,各位。如此大喜之日,有酒有菜,若无美人,岂不扫兴?鄙人带一女子,能歌善舞,供各位观赏,仅为一乐。” -- 第111页 他希冀地看向百里骁,百里骁把玩着杯盏,指尖玉白。眸中清冽,似毫无兴趣。 屠青有些下不来台,幸好众人早已按捺不住,附和了几句。他这才重扬笑脸,拍了拍手。 听闻有美女助兴,众人的呼吸皆是粗重起来。却见声乐响了半晌,也不见有任何身影出现,残阳派掌门向后一倚,斜睨着屠青: “屠长老,您找的女人莫不是惧了峰主的威名,不敢现身吧。” 这话一出,顿时引起厅内哄笑,门口有人打了个酒嗝,笑道:“一想到门外有一女子瑟瑟发抖不敢进来,本公子的心都要化了!” 挽柔也是轻蔑地一勾嘴角。 屠青脸色涨红:“你!” 他就要发作,却碍于百里骁在场,不敢轻举妄动,额头青筋绽出,咬牙道:“放你娘的狗屁!” 就在厅内一片喧闹之际,百里骁微微抬眼。他放下茶盏,正欲抬手,却突然一顿。 不知何时,厅内突然刮进来一阵风。这风带着厅外的霜寒,又带着雪入红梅的沁香,让人闻之一振,待那香气钻入胸口,又变成一股醉人的熏然来。 众人浑然不觉,门口那人拎着酒罐,喝得湿了前襟。跌跌撞撞地道:“屠长老,您说的美人呢?我怎么没看到?” 这人乃是阴阳刹的少主离原,阴阳刹上下被百里骁杀了个干净。他为保命不得不在无上峰苟且偷生。许是喝的多了,心中愤懑不平,渐渐有些狂放起来。 话音未落,他眼前白光一闪,突然踉跄撞进一团馥郁里,耳边传来柔柔糯糯,似含着糖尖儿的声音: “你就这么想见我?” 他一愣,迷迷糊糊地抬头,突然撞进一双明眸里。那双眸有如清晨雨后,桃花初绽。湿漉漉,挂着水,含着红。吸人精魄的林中仙也不过如此。 离原打了一个激灵,猛地酒醒了。 大厅之中不知何时静了下来,落针可闻。见那女子一袭雪白,除了头颈以及四肢之外丝毫不露。却在遮掩之中仅露的皮肤更加撩人疯狂。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何时出现,却如这月仙下凡,瞬间夺去了所有的注目。 在压抑的、凝滞的呼吸声中,能听到明显的口水咽下声: “这姑娘是、是谁?” 挽玉眉头一皱,挽柔更是怔立当场:“她、她不是......苏夭?” 苏玛视线一转:“怎地,你们叫我来此,却又不认得了?” 屠青也愣了,他.....他带来的姑娘不是这个啊,哪有这么美的? 苏玛的衣摆一旋,猛地抽出一人长剑,众人惊呼正待上前,却见她只指向离原的下巴:“他最想见我,我便来了。” 说着,剑尖一动,缓缓向下。 离原的喉结一动,他感觉自己的领口被挑开,剑尖划破了他的皮肤,在刺痛之中有一股隐秘的热辣升起。鲜血随着剑尖深入领口,他感觉剑尖一挑,自己的胸..前突然一凉。 被一把剑如此明目张胆地指向心脏,对于离原来说是绝无仅有的一次。但是他却全然无惧,他满心满脑都是心口的火热,还有那近在咫尺却抓不到的芳香馥郁。 浑浑噩噩地,他听到对面的女人冲他挑眉一笑: “别怕,我只想看看你的心到底化没化......” “轰隆”一声,支撑着离原的一口气顿时一泄,他狼狈地跌坐在地,嘴里不住呢喃:“化了、化了......” 此时,停顿了好久的丝竹声又起,但也挡不住众人长长的吁气声。 苏玛不顾跌坐在地的离原,拿起长剑走上前,转身到残阳派掌门面前:“掌门,可否借一杯酒?” 掌门抖着指尖将酒杯送出,苏玛的剑尖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猛地挑起对方面前的酒杯。杯盏顺着剑身一滑,似滑过少女的肌肤停在中间。 苏玛横过剑尖,微微一低头。红唇微勾,贝齿轻咬,咬下杯盏。 烛光下,红唇似火,沾着酒水的唇瓣更显莹润,众人皆是呼吸一滞。 苏玛拿下酒杯,剑尖一转却似无意划过脖颈,挑破一枚扣子。 那扣子崩开,有如白梅初绽,芳香在领口沁了出来。大厅内呼吸声此起彼伏,苏玛浑然不觉。 她一扬手将剑归鞘:“各位。我今日奉命来助兴。助的,却也不只是助各位的性.....” 她眉眼一挑,直直地看向坐于上方之人。 众人这才明白,这姑娘是冲着百里骁来的。 残阳派掌门低声道:“屠长老,这次你可要立功了!” 屠青心里有“甜”难言,只好笑眯眯地点头。 苏玛将印着红印的杯子拿在手上,抬眼看向百里骁。对方的面具在烛光下更显冷冽,她嘴角含笑,全然不惧。 脚尖轻点,她仰着下巴徐徐而上。裙摆逶迤,轻扫白玉长阶,连这冰冷的阶梯都似乎染上了旖旎。杯中酒晃动,酒水轻舔着杯上红痕。 似脚底生莲,所到之处皆留下芳香,丝竹声中,她离百里骁越来越近。 对方高高在上,通明烛火半点落不到他身上,乌发玄衣,身上的鹰妆金纹恍若随时振翅欲飞。他垂眸看着自己,眸中晦暗,并不分明。 她嘴角微微勾起,脚尖点在了他身前最后一节台阶上: “峰主。”她轻启朱唇:“可否饮了这杯酒?” 厅下虽觥筹交错,但无一不在屏息注意这里。百里骁抬眼,指尖酒杯垂落。他看着她,如玉似的指尖微微一动。 -- 第112页 苏玛心下一跳,千钧一发之际她一个旋身,猛地坐进对方的怀里。 大厅倏地一惊。装模作样的众人终于放下手中杯盏,惊讶地望了过来。 不只是众人,连百里骁都有些惊愕。 他难得地有了反应,低下头看她,唇瓣紧抿成一条线。 苏玛躺在对方怀里,听着近在咫尺的心跳,暗暗吁了一口气。 刚才真是死里逃生。若不是她反应快现在恐怕又是一具尸体了。只是百里骁能惊一时可不会惊一世。她必须要趁着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采取下一步行动。 她深吸一口气,微微抬眼,正欲说话,突然察觉他的呼吸带着清酒的冷冽,但也带着熏人的醉意,苏玛只是细细闻了,就好像晕了神志。 好半天才找回理智,声音愈发绵软:“峰主,您为何不喝酒,可是对我不满吗?” 百里骁不语,他的手从她的身后绕到她的脖颈,微微勾起。苏玛感觉后颈发寒,下意识地想到“小桌子”的惨状。她猛地勾住对方的脖颈,微微起身:“又或者.....是嫌这酒水不好喝?” 百里骁的身形猛地一僵,他低下头看她,眸中冷冽,已是不耐了。 他的手猛地桎梏住她的肩膀,就要把她扔出去,她微微一笑,身体如蛇一般贴上去。耳畔就是对方冰冷的面具,她吐气如兰,似要把这面具染上温度: “我知道您着急,但何必这么粗鲁,今晚这夜还长着呐......” 百里骁偏过头,两人呼吸纠缠,几欲相亲。 喧闹声中,听不见二人如何答话,但见二人纠缠在一起,身形交叠,恍若神仙眷侣。 挽玉坐在下方,满意地点头:“不知为何苏夭会突然出现,但见其状,她能轻易收服百里骁,未来承我衣钵指日可待。” 挽柔虽心里捻酸,但看着和百里骁纠缠在一起还安然无恙的身影,也不得不佩服。 外人看来两人是亲密缱绻,但只有苏玛知道她心里有多苦。 百里骁虽一时不能摆脱她,但目光似刀,寸寸凌迟她。她犹如刀尖舔..蜜,每靠近一次,都心惊不已。 眼看对方猛地寒了面孔,她意识到对方是真的动怒了,于是猛地抬眼,眸中似被这昏黄的灯光染上了色彩,变成澄澈透亮。恍若朝阳铺洒海面,瞬间燃烧一切。 百里骁凌厉的视线突然涣散,桎梏她的手也开始微微松懈。他似乎被她的眸子所吸引,指尖微动点在她的眼角。 她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具身体自带的技能还真有用,若是早知如此好用,她还费那么多的力气干什么? 她按下他的手,贴在他耳边道:“我这双眼睛只给喜欢我的人看,你......” 话音未落,她突感手臂一痛,自己被轻飘飘地甩了出去。待倒在地上,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周围顿时一静。 “怎么了这是?” “美人惹峰主生气了?” “峰主可是对这女子不满?” 苏玛惶然地抬起头,委屈地看向百里骁。 百里骁低头看她,眸中澄澈清醒,说出了今天晚上第一句话:“拖出去。” 众人顿时一愣,皆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拖出去?这么美的女子竟然要被拖出去?连百里骁的手下都有些踟蹰起来。 百里骁一抬眼,众人胆战心惊,几个属下慢慢地走向苏玛,说是拖实际上是小心地扶起她,指尖轻柔,生怕弄疼了她。 百里骁见了,身上寒气更盛。 苏玛被踉跄地扶起来,她看着百里骁,见对方丝毫没有怜惜之意。想到自己准备了这么长的时间,想到自己受到的种种委屈,心下一塞,猛地爆发了: “百里骁!你个王八蛋!” 第55章 苏玛到底还是被拖了出去。厅外寒风料峭,她猛地打了个哆嗦。 抓她的两个手下,沉默地将她交给两个壮汉。 两个壮汉肌肉虬结,身上的血腥味就是最烈的山风都刮不走。一个是江南有名的“浪里红”——在海上当恶贼时,杀的人连海水都能染红。一个是北方有名的“山里白”——当山贼时,漫山遍野的人头,脑浆花白连成一片。 这两个壮汉钳住苏玛,看她不像是在看绝世美女,仿佛在看一摊待割的猪肉。 把她交给这二人,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两个手下遗憾地看了苏玛一眼,唏嘘地走了。 苏玛心道百里骁还真是要杀她,一时心头火气,大骂道: “百里骁!你个王八蛋!你一点都不怜香惜玉,活该你到最后一个老婆都讨不到!” 无上峰的弟子们哪里听过这种话,顿时白了脸,赶紧装作听不见躲开了。 浪里红道:“你再骂也无济于事。在无上峰,冲撞了峰主的人就没有能活着出来的。” 山里白一哼:“看在你长得不错的面子上,我们兄弟俩给你一个全尸!” 苏玛心下一揪,咬唇不语。 她被粗鲁地带到悬崖边,狂风几欲将她吹起。说来也怪,她刚才骂得正欢,此时面对险峻的山崖反而默不作声了。 浪里红和山里白以为她只是被吓傻了。齐齐嗤笑一声,将她猛地掼在地,然后抽出背后长刀。 山风烈烈,长刀在风中竖起,似乎割破了无数冤魂,陡然发出哭嚎。 -- 第113页 苏玛瑟瑟地缩在地上,似已经被这画面吓傻了,毫无反抗之力。 长刀一偏,正待砍下,却突然见苏玛猛地一抬眼。 风停,眸光澄澈,泪盈于睫。万般事物都不如眼前之人令人爱怜。 “哐啷”一声,长刀落了地。 * 厅内,出来这么一个事,气氛一时有些僵持。 挽玉接连折了两个弟子,面色愠怒。想她是来投诚,也不是来送死的。短短一天就赔进去了两个弟子,她这个宗主还怎么向众弟子交代? 她正待上前,突然见向百里骁敬酒的一老者猛地抬头,脸上深刻的纹路狰狞到一起,手中短剑一闪: “百里骁,你要你给我儿子偿命!!” 有人见了,不由得惊呼:“这人乃是丁天河!” 丁天河?挽玉不由得一惊。 丁天河乃是参天堡堡主。参天堡世代与无上峰交好。但自从百里骁成为了新峰主之后,恐其实力不敌正道,参天堡受到波及。因此立场左右摇摆。 丁天河之子更是胆小,于是套了父亲的话,想要将无上峰的地址告与正道卖个好处。幸而被百里骁察觉,一剑毙命。 丁天河年老只此一子,伤心过度退隐江湖。没想到他竟然藏在残阳派里,意图刺杀。 短剑破空而来。丁天河几十年的功力、速度都集中在这里剑上,剑尖甚至承受不住这股力量而微微颤动。 众人皆是大惊,还未来得及张口,就能感受道冲天的寒气,百里骁面前的长桌顿时四分五裂,杯酒四飞。厅外的寒风都似乎被席卷在这一剑,狂风大起、呜咽哀嚎。 只听一声清脆的裂响,百里骁的面具裂开一道缝。 他手执酒杯,猛然抬眼! 一瞬间,有如银浆崩裂,天地变色都不如他眸中的冰冷来得骇人。他微微抬起手腕,脆弱的酒杯竟然抵住了剑尖的冲击,在爆裂的边缘旋转。 在汹涌的内里中,杯盏微微开裂,剑尖微弯。丁天河咬牙低喝一声,伸出左掌向百里骁拍去。这一掌有如虎啸龙吟,划过之处皆化为粉末。百里骁眸光一闪,将酒杯向上一扔,双指夹住剑尖猛地旋身飞起。 身形有如雄鹰翩然过林,玄衣猎猎。右臂一抖,似有滔天内力在他身体涌动。如海啸之前深海的汹涌,无声却让人不寒而栗。 丁天河猛然一惊,欲想收剑,然而却已经晚了。只听一声低沉的嗡鸣,一股澎湃的冰寒从百里骁的手臂涌出。丁天河还没来得及张口,就感受道经脉寸寸冻结。 百里骁回身,抬手。酒杯落下,滴酒不洒。 丁天河张着嘴,如冰雕一般僵硬地倒下去。 大厅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百里骁缓缓地饮下杯中酒,问:“可还有事?” 厅中沉默,半晌,有人跌坐在地,压抑地呼吸着。 挽玉的手死死地抓住挽柔的手臂,用力到指尖发白。她终于知道为何正道如此惧怕百里骁。修炼了几十年,武功达到登峰造极的丁天河都在对方的手下不过三招,这世上还能有谁能够打赢他? 想来她刚才还想质问对方,看到丁天河的惨状,她不由得有些后怕。 这次前来投诚,虽折去了两个弟子,但也冲撞了对方两次,这对于云欢宗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见无人应声,百里骁道:“既无事,可散。” 他欲放下酒杯,但见杯上有一抹红痕。香气未消,不由得一怔。 * 苏玛从悬崖旁逃了出来。但这无上峰虽不大,但地形陡峭,建筑零星散落。她一路走回去,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她穿得单薄,很快就冷得哆哆嗦嗦。正想找个地方避风之时,突然听到一声响鼻。她眼前一亮,顺着声音摸过去,一眼就见到了两匹白马。 那两匹马站在金灿灿的马棚中,低头吃着马草。周围雕栏画栋,头顶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用来照明。说句失礼的,这奢华程度连云欢宗都比不上。 她只能说不愧是百里骁的手笔。 苏玛一见到这两匹马儿就喜爱得不得了。只是生怕两匹马见了她一嘶叫,引来旁人。她偷偷地上前两步,打算在里面暂避一会就好。只是她刚一动,追天就猛地看了过来。 苏玛的心不由得提起,追天抬起头静静地看了她一会,突然撒着欢跑来,亲密地用大头在她身上蹭。追天一过来,逐地也懵逼地抬起头。鼻子一动,也疯了似地叫了一声,踢踏着跑来,几乎将苏玛整个人都推倒。 苏玛抱着两匹马,心里有浓浓的喜悦涌上来。她没想到这两匹马竟然还认得她......比百里骁有人性多了。 许是今天晚上百感交集,她的眼眶红了少许。摸摸这个,揉揉那个:“你们两个想我没?有没有受苦?百里骁对你们好不好?” 说完,她就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看这马棚,看这夜明珠,待遇能不好吗? 逐地将大脑袋压在她的肩上,残缺的耳朵动了动。苏玛顺了顺两匹马的毛,叹口气:“要是百里骁也能像你们两个这么听话就好了.....” 听见百里骁的名字,两匹马打了个鼻息。 苏玛在两匹马的“宫殿”里避了会风。有两只动物围绕她好歹也不会太冷。正盘算着接下来的打算,突然看到草丛里有什么一阵悉悉索索地动。 -- 第114页 她眯眼望去,突然蹿出一个黑影,竟然是一只老鼠! 苏玛下意识地惊叫,赶紧捂住嘴巴。 老鼠冲她动了动胡须:“莫怕,是我。” 苏玛放下手,翻了个白眼:“你又来干什么?” “见尔这次死里逃生,吾心忐忑。特来问尔下次计划。” 苏玛皱着眉。 这次她死里逃生,是仗着自己的体质特殊,也是幸运。但是下次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以百里骁的性子,自己得罪了她恐怕活不过天亮。 若是再攻略不下对方,下次很可能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她沉吟了一会,脸上情绪变来变去。半晌,似是做了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咬牙道:“我只好选择‘万不得已’了。” “何解?” 苏玛顿了一下。拢着领口,咬唇道:“生米煮成熟饭呗。” * 百里骁出了大厅,突然闷咳一声。龚叔担心地走上来:“峰主,可是与人交过手了?” 百里骁道:“无碍。” 他声音低沉,但难掩暗哑。 龚叔更加担心。他是知道百里骁的身体的。只是碍于别人在旁,不敢多问。只好道:“您今晚好好休息,剩下的事老夫来做即可。” 百里骁点了点头。 他回到屋内,摘下面具。倒了一杯茶水。刚欲饮下,胸腔一痛,突然呕出一口血。 他面无表情地擦下。知道是刚才动用了内功,引发寒毒。窗外狂风大作,窗棂叮当作响,他运功压下,脸色愈发青白。 夜深,他刚欲熄灯,瞄到桌上残余的灰烬,那是昨夜写着叶鸣身世的纸张。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中晦暗不明。 儿女的生辰,也是母亲的受难之日。 无上峰关于他母亲的信息少之又少。所有人都像是对他母亲的身份讳莫如深。 他虽从小少言寡语,但也不止一次问及父亲母亲在何处。 但父亲对此一言不发,他问及其他人也是三缄其口。直到他幼时被父亲罚跪。夜半发烧发得昏昏沉沉,喃喃着要母亲,这才听龚叔断断续续地说起,他母亲是无上峰的一个婢女,在他父亲醉酒时阴差阳错地就有了他。 但是因为生下她就难产而死,从此以后,无上峰再无婢女。奶娘也是他小时父亲对他不耐这才找来的。 然而如今,峰上茫茫,留在他身边的也只有龚叔了。 他的胸腔深深地起伏,气息夹杂着浓重的血腥与轻微的颤抖。 他起身,走到书架旁,在重重武功秘籍之中,掏出一个盒子。这盒子有半臂而长,通体漆黑,虽无装饰,但用的是上好的木料。 他将木盒放在桌上,小心地打开。 只见在木盒里,安静地躺着一份卷轴。他将卷轴缓缓展开,上面是一个女人——一个没有脸的女人。 对于他母亲的描述寥寥无几,他只能从属下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他的母亲是个消瘦的女人。他按照预想提笔欲画。然而在梦里梦到过无数回一个眉眼温柔的女人,待落到了笔下,只有空白。 窗外风声烈烈,屋内只有这豆大的灯光温暖如春。 父亲对母亲讳莫如深。这无上峰上没有一幅画像。也许他手上这一幅,是唯一的一幅不算画像的“画像”了吧。 他的嘴角勉强一勾,刚想把画轴放进盒子里,耳朵突然一动,一个瞬身就来到书架前,猛地拽出一个人影。 入手似白玉般滑嫩,他差点脱了手。用更大的力气桎梏对方之后,听到一声痛叫。那叫声绵软,带着抱怨与嗔怪。似被指尖拂过的花瓣,报复似地被反蹭了一手的露水。。 百里骁眉头一皱,径直将那人拉了出来。 却没想到对方顺势一软,没有骨头似的贴进他的怀里。 第56章 这具身体触手温凉,带着屋外的寒气和几欲将指尖陷进去的绵软,柔弱无骨地贴上来。百里骁顿时一愣。 他难得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将怀中人推开。却不防对方像是粘腻在花枝上的露水,一路黏合,甚至伸出两条白玉般的手臂,挂在脖颈勾缠了上来。 入手皆是温香,像是化在冬阳下的雪里,碰之即凉,不碰就要被对方轻飘飘地覆住,溺在这股沁香的柔.软里了。 “你为何在这里?” 他拧着眉,沉声问。 此人刚才明明被拖了出去,为何又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房间。他的房外有层层暗卫守着,光是靠近就难于上青天.....难不成无上峰内有云欢宗的内鬼? 百里骁不耐地抬眼,见对方眨着桃花般的眸子,对他狡黠一笑:“方才在前厅的酒还没喝完,奴家怕回去不好交代。千辛万苦地溜过来,您倒也不怜香惜玉......” 只是她虽这么说着,但眸中波光荡漾,是个傻子都能看得出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微微一顿,在无上峰多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女子敢接近他,更何况是如此目标明确地要与他...... 无论是对他有意还是无意的女人,一旦对上他的视线皆如被针扎一般,避如蛇蝎。唯一一个见他不惧的女子,也是脉脉含笑,并不常与他对视。对方...... 就在他怔愣的一瞬间,两人已经跌跌撞撞地来到桌前,百里骁的腰碰到桌沿,苏玛冲他一笑: “我都送上门了你怎么还有心情恍神?”她微微压下.身,红.唇一勾:“说,你刚才是不是在想别的女人?” -- 第115页 百里骁眉目一敛,揪住对方的手臂反身将她压.在桌上。苏玛并不惊讶,她上半身弯成一道惊心动魄的弧度,胸口微微起伏: “被我猜对了,还是恼羞成怒?”她指尖一抬,轻轻地点在他的胸.口:“不过过了今晚,我不会再让这里有别人。” 她不胜娇羞地微微起身,纱衣层层坠.落,肌肤胜雪,在灯光下朦胧若有光。 百里骁微微抬手,恍惚间伸向前去。苏玛以为他被迷惑,微微勾了一下嘴角,却突然脸色一变:“你又想拧我的脖子.....” 百里骁的手被对方挡住,微微一眯眼。按照常理,他会认为对方的“又”字是刚才在前厅的那一遭,但是对方的声音意味深长,让他直觉不仅于此。 正待凝神时,苏玛已经如藤蔓一般缓缓攀附,用自身的重量微微带低,声音飘忽:“我说过,莫要在我面前恍神......” 说完,她鸦羽般的睫毛微微颤、动,遮住了瞳中的波澜。 芳香靠近,带着欲盖弥彰的紧张与颤动。 百里骁垂眼,猛地抬眼瞬间桎梏住她。她被迫仰起头,纤细的脖颈似乎是一个用力就会被折断。却是毫不在意红.唇一勾:“不让就不让,你怎么又生气了?” 最后两个字说得又绵又软,不像是即将被杀之人临死前的怨怼,倒像是美人无奈而又轻柔的娇嗔。 只是百里骁的眉眼毫无波动,他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对,正欲移开却是晚了。 苏玛猛地抬眼,眸中似有万千桃花初绽,潋滟生波。声音也变得缥缈起来: “你这么生气,是恼我话太多了吗?”她的视线一飘,飘到了旁边的床榻,轻声道:“有本事你一会就让我说不出话来......” 百里骁的瞳孔猛地涣散,他僵硬地被苏玛带到床边,一把推倒在上面。 苏玛玉指一抬,两边的床幔就缱绻地垂下,若水波一般,掩住了大半的光景。 灯光朦胧,两道身影在在床幔上慢慢贴合。 这床上硬邦邦的,除了被褥之外什么都没有。看痕迹恐怕都没有用几回。苏玛暗道这人好生无趣,肯定是用睡觉的时间用来打坐了。 她一勾嘴角,慢慢俯下身,对上百里骁的眼。 即使在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对方的眼里也没有丝毫的波动。那双眸子晦暗如深,光是见了就让人遍体发寒。 明明对方就像是案板上的鱼肉,但是苏玛却有一种随时会被暴起杀死的错觉。不,这可能是真的。以她对百里骁的了解,他只有在最沉默的时候是最危险的。 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深吸一口气。只要她速度够快.....呃,只要对方够快....... 苏玛眼波一荡,低下头掩去眸中的不自在。她向对方的领口慢慢伸出手,触到对方的喉结,触手温热。却不防百里骁的喉结微微一动,她就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手。 待反应过来自己的没出息后,不由得“啧”了一声。 故意不看百里骁的眼神,嘴里暧.昧地道: “我知道你不能动,但心里肯定急得很。别着急,我这就来......” 说着,抖着手解开对方的外袍。待露出里面玉白的里衣时,呼吸不禁有些急.促。他的领口有些松散,露出的肌肤莹白,胸膛缓慢地起伏着,几乎与布料融为一体。隐隐一层肌肉如同连绵起伏的雪山,让人不敢直视。 她的视线一移,就对上了对方的视线。百里骁垂眸,眸中古井无波,但苏玛莫名其妙地有种对方在嘲笑她的感觉,顿时恼羞成怒。 她正要一把扯开,突然见到对方的左胸口有些微鼓,像是藏了什么一样,不由得一怔。 她在是“小梨”之时,和百里骁朝夕相处,见对方总是“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走,从来都没有在身上带过什么东西。 更何况是在习武之人如同命门一样的左胸口。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他竟然贴身放在身上? 她正待伸手,手腕突然一痛,这股力量如同要将她捏碎了一般,她不由得痛叫一声。一抬眼,见百里骁坐起身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眸中少有地出现煞气。 她一惊,暗道自己应该早就知道对方会这么快就醒来,不该这么磨磨蹭蹭的。 只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对方看起来非杀她不可。她下意识地向后一退,却不知道按到了哪里,只听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械声响,床板嗡鸣一声猛地翻转过来。 苏玛还没反应过来就是一阵天翻地覆,她狼狈地跌落在地,感觉头顶有灰尘扑簌簌地落下,身..下冰凉,感觉有细小的沙土覆在上。 她疼得“嘶”了一声,刚想站起就被石子硌了手:“这里是哪里?” 她的声音不大,却在这个空间里不断地回响着。抬眼皆是黑暗。她没有内力不能视物,只能勉强摸索着向前走去。 这一路跌跌撞撞,似乎是走到尽头,她的脚碰到了什么引起一片乒乓作响。她向下小心地碰了碰,指尖猛地一痛,不由得皱了一下眉,赶紧收回了手。 借着微弱的,有如豆大的月光,终于看清了眼前的这是什么。这是一排兵器! 于此同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你碰到了兵器库的机关。” 她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直起身。只听“轰”地一声,有如火龙咆哮,幽暗的地下室顿时亮起,石壁上一圈凹槽,火焰狰狞地跳跃着。 -- 第116页 在火光下,无论是刀枪棍棒还是斧钺钩叉都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惨白扭曲,仿佛能闻到上面的血腥之气。 她战战兢兢地回头,见百里骁从黑暗中缓缓而来,眸中被火光映着,猩红一片。那表情仿佛在说,让她随便选一个用来自尽,免得脏了他的手。 苏玛勉强镇定,嘴上笑着:“这里也挺好的,虽说是冷了点,但也不失情趣不是吗?”。 一边说,一边脚下连连向后退,直到退无可退时,猛地撞到了兵器架上。 身后是冰冷的刀刃,身前是更冷的眸子,苏玛终于有些慌了。 百里骁走到她身前,垂眸看她:“你并不是云欢宗的人。” 苏玛心下一顿,脸色如常:“您说不是就不是,我也可以是您的人.....” 百里骁不理她的话,接着道:“媚功上乘者,可惑人心志。但绝不会有你这般......” 这般厉害。几欲要将人的灵魂吞噬。云欢宗的媚功可让武者血脉有如火烧,撩人欲焚。但眼前的女人,只消一眼,就似要将人的灵魂抓在手里,肆意揉.捏。 若不是他常年在无上峰峰顶修行,受雪打风吹之苦,心志坚定。可能早就被对方夺取神志,吸了功力去。 苏玛心道果然是百里骁,一眼就能看出她与云欢宗的人的不同。只是这其中蹊跷她是绝不能承认的,否则又像是上两次那样一个漏洞滚出越来越多的疑点,到时候洗也洗不清了。 她挑眉笑道:“那是你遇到的人功夫不到家......”她眸光一转:“再说我可没用功夫魅惑你。你和我两情相悦,峰主就莫要不承认了.....” 百里骁的身形挡住了大半部分的灯光,面孔模糊了,眼睛还是一样地清亮。他似乎在思索她话中的真假,没有说话。 苏玛又大着胆子凑过去:“你若是不信,就拿一个秘密交换。你告诉我你胸.前藏的是什么,我就告诉你实话怎么样?” 说完,她屏息地看着他。 百里骁偏过头,昏暗的灯光下长睫微垂,似在思索。 在这种沉默中,苏玛下意识地有不好的感觉。她最了解对方。百里骁最沉默的时候就是最可怕的时候。 果然,她一抬眼。就看见对方抬起袖子,一股澎湃的内力瞬间就席卷了过来。 苏玛一惊,千钧一发之际,她下意识地偏过头,一句话也脱口而出:“百里骁!” 她不知此时该说什么,就像是上次死在他的怀里,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化作了他的名字。 这声音带着三分惊慌与急切,还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百里骁一怔。很少有人这么连名带姓叫过他。 凡是叫过“百里骁”这三个字的,大多和他有过血海深仇。他们或是咬着牙,或者红着眼。恨不得将这三个字嚼碎了,咀嚼出血、研磨出沫,再狠狠地啐在地上方解心头之恨。 然而唯一一个不带着恨意叫他的名字的,也是无声的。像是春日的风,颤.抖地吐在他的耳边,带着疼痛的喘息与哽咽的停顿。 虽是无声,但却像是钟鸣,无穷无尽地回荡在他的心里。 轰隆一声,整个兵器架顿时四散分裂,武器叮当地散落一起,带动起风声,连火光都明灭了一瞬。 半晌,室内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苏玛抱着头,以为自己这次又要魂归西天,但是等了片刻,却发现自己毫发无损。她试探地抬眼,见百里骁垂着眸子,似乎有些怔忪。 她偏过头,见被打中的不是她身后的兵器架,而是旁边的兵器架。她不由得有些意外。按理来说百里骁武功高超,无论是剑法还是掌法都登峰造极,不可能会打不中啊......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看到旁边四分五裂的兵器架,暗暗预想那股力量打在自己身上的情况,不由得心有余悸。 她抬眼,见百里骁转头过来,她刚想说话。对方却像是看见了什么一样,脸色一变。猛地走过来。 苏玛一惊,下意识地向后一退,却发现退无可退:“你这人怎么不死心呢?” 好在百里骁无意杀她。只是蹲下身来从层层残缺的武器中,捡出一枚暗器来。 那暗器通体漆黑,似乎吸收了所有的光源,让人看不清楚棱角。仅是见了,就让人微微发寒。 只是若仔细看了,才可看见在暗器的背后,有一块细小的山石纹。 这纹路...... 百里骁眸光一闪。火光中,他想起洛城的那冲天的zha药、满地的残骸,还有咆哮的火龙。 剑光游.走,玄雾剑上的纹路渐渐与他手中暗器上的重合...... 苏玛见他半晌不语,脸色青白,不由得有些惴惴:“你、你怎么了?” 百里骁一抬眼,却突然胸腔一震,呕出一口血来。 苏玛大惊,下意识地扶起他。百里骁单膝跪地,狠狠地握住那枚暗器,掌心鲜血淋漓而不自知。 他瞳孔疯狂颤动。他不明白为何和炼刃谷有关的东西能出现在无上峰的兵器库里。 这兵器库是自第一任峰主在的时候就传下来的。在他之前一直是父亲在使用。看这暗器年头,定然是以前打造的。且出自炼刃谷之手。 他想起在洛城会馆里叶震天说过的话,胸腔一阵一阵地憋闷。 难道说二十年前还有他不知道的秘密所在? -- 第117页 他皱着眉,嘴角的鲜血淌过脖颈,沿着锁骨蜿蜒而下。 他刚才在前厅打败丁天河就已经引发了伤势,更别说刚才又动用了内功,再加上看到这枚暗器,思虑过重,伤上加伤更是严重。 苏玛急得不行。她是知道对方的内伤有多严重。 她迅速地将墙角的东西清空,然后将他小心地倚在墙上。看了一周除了兵器就是秘籍,不由得着急地在他身上搜寻,却半天都搜不出一瓶药。 看到他胸口的鼓起,就要去碰。却又被他桎梏住手腕。只是这次力气小了很多,带着细微的颤.抖,却还是一样地坚持。 苏玛不知道那里藏了什么让他如此在意,连神志模糊都要急得不让别人碰。不由得气道:“我是在给你找药!” 百里骁眸光一闪,看了她一眼,声音微哑:“这不是药。” 说着,他无力地放下她的手腕,闭目道: “我暂且不杀你。你随石阶而上可逃。” 苏玛这个时候怎么能走,她越看他越来气,将他脸上的血迹胡乱地擦了,愤道: “不是告诉过你不能随便用内功、要按时喝药吗?这下我看你怎么办!” 话音刚落,她就暗叫不好。 果然,一抬眼就百里骁微微垂眸,怔忪地看着她...... 作者有话说:改了五次了,放过我吧 第57章 苏玛很早以前就知道,百里骁的性格内敛且深沉。他虽沉默寡言,但胸藏沟壑。自己若是露出丁点马脚定然会被对方所怀疑。若是让对方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新仇旧恨加起来,就算是对方现在不能动都得跳起来咬死她。 她心里惴惴,在百里骁晦暗的目光下,更是紧张。 好在她反应极快。心思电转,挑眉就是笑道: “怎么,峰主还以为您身受重伤是一个秘密?”她抬起手腕拄着下巴,顾盼生波:“我只要冲你的那些暗卫笑一笑,他们就什么都告诉我了。要不然你猜我是怎么安然无恙地找到了你的房间?” 她这句话半真半假,就是为了迷惑对方。 她是靠迷惑了手下来到这里,却不是百里骁的暗卫。 百里骁沉默地看着她,像是在考量她这句话的真假。 她的笑容无懈可击:“我听他们说,你这个内伤受不得寒,需经常喝药压制。我本以为无上峰的主人能够在三个月之内与正道抗衡且不落下风,定是天下无敌。没想到你还有这样一个弱点。” 百里骁闭上眼,似乎无意与她说话。 苏玛的心里顿时一松。但却不敢太过放松。她知道百里骁不会这么轻易地就相信一个人。一旦怀疑的种子在对方的内心种下,无论多长时间都不会被轻易拔出。 上一次她就失败在过于自信。看对方对她的态度好一点就以为对方无条件相信了自己。这一次她更谨慎,也要时刻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太过自信。 她道:“你现在身受重伤,定然不能杀我灭口。奴家怎么会放过这么大好的机会,今天晚上我就和你耗上了。” 她就在对面坐下,仰着下巴挑衅地看着他。 百里骁闭目不语,周身气息翻腾,似在运功。 苏玛本想看着对方,但是坐了一会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火光跳跃,兵器的影子在墙上如同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妖邪。她虽是见多识广,但是在这冰冷的地方还是忍不住有些颤栗。 她抱紧肩膀,见百里骁的脸色比她白了不知道有多少,向来冰冷的脸上难得眉头微拧。不由得内心一动,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他的身上。 她身上大多是轻纱,也聊胜于无了。 她坐回了对面,拢了拢轻薄的领口让自己暖和一些,只是不知是否微寒让人更容易陷入困意,她不一会就开始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的意识陷入睡意,感受不到寒冷之后,突然感觉面上一凉。她一个激灵,猛地睁眼。 一抬眼,就猛地对上一双猩红的眸子,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这样熟悉的眸子,她在沛城的后山见过,在溪水村的小木屋里也见过,不是发狂地百里骁又是谁? “你怎么又来了?!” 苏玛抱怨着,下意识地向后退,却被对方一把抓住了脚腕,像是黑豹在玩、弄着猎物一样,一点一点地把她拖了过去。 苏玛的指尖无力地在地上抓挠着。拖出了几道长长的痕迹。然而她的挣扎毫无用处,还是被对方拽到了怀里。她别扭地转过身,却看对方猛地就覆了上来,挡住了大半的火光,唯余猩红的眸子熠熠生辉。 她的喉咙一动,有种被大型动物盯上的错觉。百里骁的视线黏在她的脸上,慢慢地向下移,最后定在她的脖颈。 他慢慢伏低身体,像是在寻找哪一块肉最好下口。冰冷的气息喷在她的皮肤上,引起一阵zhanli。苏玛不由得偏过头,她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心想她也算是倒霉,每次对方失去神志之时自己都在场,还都要面对被咬的下场..... 这么想着,下一秒她就感受到脖颈一痛,有冰冷的柔软覆了上来。 她“嘶”了一声,见对方起身,殷红的嘴角沾了血,贴在白色的肌肤上更显妖异。 他勾走唇边的血液,似是得了趣,又想压下来。苏玛来了气,猛地抵住他:“百里骁!” -- 第118页 百里骁一皱眉,与此同时,她眸中波光一闪,声音愈发飘忽:“你这么累了,休息一会吧。” 他猩红的眸子猛地涣散,他顿了一下,神志似乎在挣扎,眸中变幻不定。 苏玛勉强推开他,然后将他放在墙上,喘口气道:“睡吧,明天醒来就会好了。” 他的长眸微阖,几经挣扎,终于安静下来。 苏玛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她今天接二连三地使用好几次技能,灵魂已经吃不消了。再加上这么一折腾,身体更是疲乏。 胡乱地抹了抹伤口上的血,她眼前更加模糊,不由得一歪头扎进了对方的胸膛也陷入了黑暗里。 这一夜,又是胡乱地做了梦,一会梦见百里骁知道了她真实的身份,将她一剑穿了心。一会梦见对方被她所迷惑对她言听计从,她好不快活。 在梦里一时生气一时得意,意识刚刚转醒之际还有些回不过来神。她的耳边先是传来了心跳声。一声接着一声,如同晨钟一样,低沉稳健。 她微微一怔,一抬头就看见百里骁也是刚刚转醒,眸光冷冽,视线清明。 她本来想要起身,见对方这样瞬间就又闭上了眼,装作还在睡梦中。 没想到对方猛地起身。苏玛没了依靠顿时摔倒在地。 她揉了揉手腕,抱怨了一声:“都说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一夜也算是五十日了。你这人怎么还是这么不怜香惜玉?” 百里骁垂眸,火光在他的眸中变幻不定。他的视线在苏玛的脖颈上转了一圈,似乎是想起什么,神色一顿。 苏玛见他这样,故意露出脖颈:“你昨天晚上可比现在热情多了,还抱着我不放呢。没想到转眼就不认人,奴家都真是寒了心。” 百里骁皱了一下眉,他转过头打开地下室的门。一瞬间,阳光洒了进来。苏玛不由得眯起眼,对方逆光而立,声音低沉: “出来。” 苏玛一愣,既然让她随他出去,看这样子是暂时不打算杀她了? 她心中一喜,跟着他出了武器库。 回到房间,她不适地用手挡住过于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屋外虽是寂静,但隐隐能听到手下小心又小心的脚步声。她闻着空气中冷冽的气息,恍如隔世。 百里骁道:“你暂且待在这里,莫要出去。” 苏玛一愣,心思电转。觉得这次攻略有机可趁,于是身体也放松下来,倚在床头道:“你莫非是想要金屋藏娇?” 百里骁一言不发,直接走出去。 苏玛暗暗翻了个白眼:“真无趣。” 待他走出房间,她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然而比困意更让她难受的是,折腾了一晚上她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 她起身找了找,发现桌上除了茶水之外什么吃食都没有,不由得泄气。她借着盆里的清水洗了把脸,见水面上狼狈的自己,不由得叹了口气。 脸色苍白,头发散乱,脖颈还带着咬.痕。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和百里骁发生了什么。只是她自己明确地知道,昨天晚上她们两个什么事都没发生。自己还差点在鬼门关前走一遭。 她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暗想百里骁刚才竟然也没有杀她。以她对百里骁的了解,对方肯定不会轻易就对自己动心,若是对自己手下留情,肯定有什么缘由..... 她拧了一下眉,难道是想利用自己牵制云欢宗?不,云欢宗虽然在正道那里臭名昭著,但是论能力还入不得百里骁的眼。难道是因为她自身的能力? 正拧眉时,眼角突然瞄到了摊在桌上的白色卷轴。她顺眼一看,一眼就看到了面上的一个女人。再仔细一看,这女人发丝微挽,周身有恬静之气,但竟然没有脸。 她以为是百里骁是差最后几笔没有画出。但细细一想,不由得一怔。 她知道百里骁现在身边并无别人。唯一能让对方提笔画像,却还谨慎地没有画眉眼,除了他的母亲之外还能有谁? 她抬起手,指尖缓缓划过纸面。看纸张的颜色应该是已经画了很多年,但是纸面依旧光洁如新。她天生就是一个玛丽苏,无父无母,对百里骁自然不能感同身受。 但是她是读过《神剑奇缘》这本书全文的。她知道前因后果,也知道百里骁的母亲。因此看到这幅画,就如同看到一只被母亲抛弃的狼崽,徒劳地抓住老虎留下来的毛发汲取温暖,不由得有些怔忪。 突然,门被敲响,她赶紧把画卷收起来,下意识地喊道:“进来!” 门外的人似乎一顿,犹豫地推门进来。低着头道:“峰主,早膳已经备好。” 苏玛正饿着呢,赶紧让他过来:“先放这儿。” 那属下没有听到熟悉的低沉的声音,有些意外地抬起头。一抬头,就见昨晚坐于峰主腿上本该被拖出去的女人却完好地坐在那里。 不仅如此,她脸色苍白,眼角晕红带泪。衣衫散乱,脖颈更是有一红痕......属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五颜六色,各种情绪扭曲了个遍。 她不解:“怎么了?” 属下摇了摇头。赶紧把东西放在桌子上。退到一边,头都要弯到地上:“姑娘,我们峰上并无女子衣衫,不知您是否介意穿峰主的衣衫?” 苏玛喝了一大口粥,肚子有了温热一垫顿时好了很多,她随意地摆了摆手。 -- 第119页 属下点头哈腰,全然不见昨天的冷漠,临走时又犹豫地问:“姑娘,我们峰上有鬼医坐镇。您要是身体不舒服.....” 苏玛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的伤口,想了想这点小伤不至于惊动那个什么鬼医,于是道:“我没事。” 属下见了,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小心地退出去了。 来到门外,有人问他:“汪哥,你神色怎地如此奇怪?” 原来这属下就是领着苏玛进客房的江南食人恶贼,汪三方。他此时面对众属下,全然不见在屋内的卑躬屈膝,只是脸上还残留着一丝复杂。 想说什么,先叹了一口气。 “以后......给这屋里的姑娘送的饭食,多加一些补品。” 手下有人一惊:“峰主的屋内有姑娘!?” 汪三方让他不要声张,皱着眉头道:“这事不可向外宣扬。既然峰主有了.....咳咳,咱们就得精心伺候着。” 手下又是惊奇又是复杂地看了房间一眼:“那您说的补品.....” 汪三方又叹了一声,使了个眼色给他:“你还不知道峰主的厉害?那姑娘这个惨呦......” 手下同情地皱起眉:“您放心,我一定会把最好的补品送上来。” 汪三方交代完毕,让众人散了。临走之前忍不住恨铁不成钢地道:“峰主还是太年轻,才第一次就......女人嘛,还是得怜惜的啊。” 随着一声叹息,他摇头晃脑地走了。 百里骁此时还不知自己被手下脑补成毫不怜香惜玉、过于急色的大魔王。他此时独自走上峰顶。 在寒风猎猎中,他露出光洁的额头,仰头望着一望无际的天阶,眸光闪烁。 他从小若是想要上天阶,从来都不是被父亲带上去的。 而是必须要一步一步地走上去。若是走得累了,必须要爬。爬得脚掌僵硬,爬得指尖流血,也要不停歇。那时他就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将轻功练到最上乘,若是一跃登顶,就无需再受风雪之苦。 只是如今,他的轻功已经登峰造极,但却难得想要徒步上峰。在寒风料峭中,他的头恼渐渐变得清明。眼前的风雪变幻无形,恍惚成为他母亲空白一片的脸,又化作或龙咆哮的玄雾,最后定为他手中暗器上的纹路。 一桩桩、一件件,让他的眸色更加深沉。 片刻,他就已经到了峰顶。回过神,发现内力难得仅有凝滞却无失控之意。想到昨晚在武器库里的那个女人,不由得眸光一闪。 属下单膝下跪:“峰主。” 百里骁问:“父亲还未出来?” 属下回答:“回峰主。老峰主自从闭关后就未出殿门一步。” 百里骁敛了眉眼,从大殿走进去。来到一处漆黑的门前,尚未说话,只是盘腿坐下。 殿内只余风声,门内门外皆是寒凉。 半晌,他抬眼:“父亲,二十年前......”一顿:“您是如何和母亲相识的?” 半晌,里面没有声音。百里骁眸中闪过冷意,接着问: “她是否是无上峰的婢女?” “是否是因为难产而死?” “您这么多年以来对母亲讳莫如深,是因为过于伤痛,还是另有隐情?” 既然问了,那就把所有的问题全都问出。他沉默地盯着眼前的这道门,如同盯着一道天堑,但眸光坚定,毫不畏缩。 殿外风雪肆虐,在沉默中有点点雪花飘落在他的指尖。 他面上青白,但眸光微动,像是与这冰寒融为一体,执拗地伫立着。 半晌,门内终于有了动静。 “为何忽问此事?” 百里骁道:“有些事我必须知道。” 百里一海道:“往事不必再提。你只需要知道你娘她......很好。” 百里骁眸色有些恍惚,百里一海问:“可还有问题?” 他垂下长眸。漆黑的暗器在他手心里露出了个尖,混着血液已经凝结在了他的伤口上。 半晌,道: “无。” 从峰顶下来,他的脸色更加青白。虽然在百里一海那里得到了部分的答案,但是他隐约觉得心中的天堑却更加深刻。 父亲曾经告诉过他,这世上除了自己谁都不可信。 以前他只当是夸张,如今却是难以言喻。 不问,不是不愿,而是不信。 将暗器藏在掌心,他抬眼望着这连绵起伏的山峰,眉眼更加晦暗。 苏玛吃饱喝足之后,满足地吁了一口气。百里骁让她在屋里不要乱动,但她可不是乖乖听话的人。她径直出门溜达了一圈,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些人除了对她的样貌有所惊讶之外,生怕她有什么闪失一样恭敬地对她嘘寒问暖、前后簇拥。让人大为惊讶。 她纳闷地走到客房,见挽玉等人已经要收拾东西出发了,于是叫了一声:“宗主。” 挽玉一顿,回过头来又是惊又是喜,却像是已经知道什么一样没有太过失态。把她拽进房里,坐于桌边叹道: “昨夜事发突然,为师无法救你,你可曾怨我?” 苏玛道:“我怎会怨您。” 她和这个便宜师傅只相处了短短几天,自己尚未交心怎么能强求别人为她出头。况且她知道百里骁的性格,说一不二。他若是想杀人挽玉就算是磕破了头也无法救她回来。 -- 第120页 挽玉松了一口气,接着道:“你让我好生担心,幸好为师早上听说你在百里骁的房间里。就猜到你定有办法转危为安,这才松了一大口气。” 苏玛也不辨真情假意,顺着对方的话点了一下头。挽玉将她好好打量了一下,见她脖颈上的红痕,不由得眯眼:“好徒儿,你为了应付那个魔头定然是受了很多苦。” 苏玛道:“也不是很苦.....” 挽玉更加心疼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愧疚:“我知道你有苦难言。只是与无上峰打好关系任重道远。百里骁此人反复无常,不知何时就会被他所厌弃。我这里有一枚丹药......” 苏玛怀着诡异的心情接过丹药,看着挽玉意味深长的眼神,不由得有些一言难尽。 她苏玛攻略男人无数,什么时候用过这种不入流的东西? 只是不知为何她莫名其妙地将那枚丹药收进怀里,也许.....会有用呢? 目送一脸满足与得意的云欢宗众人下山,苏玛终于知道众人为何用异样的眼神瞧她。她碰了碰颈边的伤口,一勾嘴角。 傍晚,天色阴沉。百里骁大步回屋。中途被汪三方拦下。 他抬眼:“何事?” 汪三方犹豫地看了他一眼又一眼:“峰主.....” 百里骁就要走,汪三方赶紧道:“峰主,您得怜香惜玉啊.....您昨晚就太急了,我看那女子惨得呦,下午的时候还在屋里哭呢。” 百里骁脚步一顿,皱眉。 汪三方最是害怕对方沉默,额上出了汗,但一想起今天白日之事,一咬牙:“我知道您是第一次所以性子急。但是对付女子可不能这样。属下混迹温柔乡多年,虽算不上精通,但是一点心得还是有点。 对付女子可不能急,那得是不疾不徐、有轻有重.....” 百里骁皱眉,眸中少有地闪过茫然。 汪三方还在絮絮叨叨:“也怪这峰上没有一个女子,让您缺了这么一根筋。以后可得注意..... 百里骁终于听懂了他的话,不由得眸光一闪。 汪三方左看右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偷偷地塞到他的手心:“这是属下花了重金买的玩意,一直没舍得用。您可得好好珍惜!” 说完,像是完成了重大使命一般,满足地走了。 百里骁看了看手中的瓶子,随手推开房门。还未弄清楚这瓶中乃是何物,就听到一声小小的低呼。 他抬眼,见苏玛穿着他玄色的衣服侧坐于床榻。宽大的袍子下,显得身形更加纤瘦。见他进来脸上一惊,猛地向后藏了什么东西。 他眉头一皱,却看对方惊讶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中,突然变得玩味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睡啦 第58章 苏玛懒洋洋地起身,百里骁的衣衫宽大,她白皙的肩颈在床幔后若隐若现,如同月光下掩墙而生的梨花。 “你手里拿的什么?给我看看。” 百里骁将瓶子收回手心,问:“你今日可曾出去?” 苏玛把玩着发梢:“我不止出去了,我还在外面转了一圈。现在全峰....不。全邪道的人都知道你百里骁、无上峰的峰主,昨天晚上留了云欢宗的女人过夜。” 说着,她有些自怜地侧过头,脖颈上的红痕愈发明显:“都怪你昨夜太粗鲁,让别人看了笑话。” 烛火噼啪一响。屋内明灭一瞬。 室内落针可闻,在极致的安静中,百里骁坐回椅子上。 半晌,道:“屋内可有别人来?” “当然有。”苏玛走下床,将药壶中的汤药倒出,水声汩汩中,她明艳的侧脸在灯光下柔和了几分:“有一个自称龚叔的送来了这壶药,说让我看着您把药喝下。” 百里骁垂眸,并不动。 苏玛拧眉:“怎么,您这是怕我下了药?” 看对方冷漠的表情,她故作伤心地叹了一口气:“这可怎么办。您要是不想喝,我也不能把您的嘴巴撬开啊。” 说完,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转了一下眼珠。 低头抿了一口汤药,微微一倾身。烛光下,唇瓣沾了药汁,并不苦涩,仿佛有芳香袭来。 她抬眼,眸中含着笑意,似是春风拂绿,花草承露,说不尽的欲语还休,道不尽的脉脉含情。 百里骁抬眼,桎梏住她:“你既有余力,我就不必留情。” 苏玛将药汁一口吞下,苦得皱了下眉。但并不阻碍她软了声音:“您昨天晚上也没怎么留情啊......” 百里骁不语,拉起她径直站起走向床榻。 苏玛的脸色一变。她绝对不承认此时心里有那么一点紧张与退缩。她之前明着暗着撩拨百里骁,就不是为了此刻吗,怎么眼看着这木床就在眼前,对方下了决心似的拉她走过去,她反而腿肚子打转、脚底像是磨层砂了呢。 正恍神时,就被百里骁推到了床榻上,对方慢慢倾下身体。眸光微闪,冰冷的气息就吐在她的脸上。 苏玛的身体僵硬了一瞬,想到过了今晚自己就可以大功告成,之后天高任鸟飞,于是猛地闭上眼,抬起手。 指尖刚好碰到对方的领口,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机械的响动。 她一惊,身后顿时一空。幸好有昨天那么一遭让她有了经验,她下意识地勾住百里骁,随着他翩然落下。 回到熟悉的兵器库,她勉强站稳,先是瑟缩了一下:“好好的床不待,您带我来这儿干嘛啊,难不成是怀念昨晚,想要故地重游、增加情趣?” -- 第121页 百里骁将她推开,走到一扇兵器架后,推开架子在墙面按了按,只见一阵震动,那墙面凭空拉开了一道石门,百里骁道:“这里可以通往峰外。” 石门一开,顿时有冷冽的空气呼啸着进来。苏玛看了看门外漆黑的夜色,这才明白百里骁是要带着她偷偷地出峰。 她心里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面上还是带笑:“原来百里峰主想要带着奴家私奔。” 百里骁率先出去,低沉的声音随着冷冽的风送进她的耳里: “再多言,割舌。” 苏玛以袖掩口,弯眼笑道:“我不说便是,我的舌头可还有用呢......”比如,撬开某人的唇。 未尽话语也不知道对方是否听得懂,只是脚步微微快了些。 她随着百里骁艰难地下山,走得不远,就听到一声响亮的嘶鸣。她抬眼一看,原来是追天。 百里骁拍了拍马头,低声道:“追天,辛苦你了。” 追天被圈在无上峰几个月,一听说可以出门隐隐有些兴奋,马蹄踢踏不止。 这次出行为了低调,百里骁只带了追天一匹马。他刚想上去,他突然想起一件难事。 这两匹马性格刚烈,追天尤是。当年他为了驯服这两匹马,和它们对峙了七天七夜,这才让其变得些许温顺。但这“温顺”也只是对他而言,对旁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凶狠。若是近了身非死即伤。 他能上马,但是苏玛..... 正拧眉时,追天看了苏玛一眼,突然甩了甩尾巴屈起前膝,还打了个响鼻殷勤地请苏玛上来。 百里骁:“......” 苏玛:......咳。 “许是......我生来就招人喜欢,连马儿也不例外。” 夜色下,看不清楚百里骁的神色,只听他道:“上马。” 苏玛愣了一下,接着有些为难地叹道:“这马儿太过高大,我上不去可怎么办?” 追天为表示友好,前蹄都要插进地里了,这个高度她若是还上不来,那就是无理取闹。 百里骁一皱眉,毫不怜香惜玉地就想抓她。苏玛侧身躲过,抱怨道:“你既肯如此大费周章地带上我,那肯定是看我有可利用之处。这还没开始出发呢就对人家这么粗鲁,让我怎么安心跟你走?” 他一顿,微微抬眼,眸光似要将眼前的风霜冻结。 苏玛心下惴惴,却还是坚持地抬起下巴回视他。 百里骁一垂眸,指尖一弯就勾住她的腰。却不想估错了她的腰围,险些扑了个空。掌心不足盈盈一握,他眸光一闪,还是将她提上了马背。 苏玛顿时闷哼一声。 百里骁上马,一拽缰绳,追天欢快地向夜色奔去。 苏玛叫道:“百里骁,你这个王八蛋!” 她本以为她能坐在百里骁的身前,两人骑着马一前一后,你侬我侬。没想到他就像是提着一个破麻袋一样将她扔上了马背。随着追天的颠簸,她感觉刚才喝的那点药汁全都要吐出来了。 百里骁冷然不应,眉眼在风霜中更显冷硬:“驾!” 一路颠簸,苏玛在马背上浑浑噩噩,吃了一肚子的寒风与沙土。她刚开始还软言娇语地求饶,让对方把她放下来。但是百里骁的薄唇就像是被这冰冷的夜色封住了般,除了驱使追天之外,再不肯多出一声。 她心里来了气,也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张开嘴就开骂。 骂也是没有想到什么好词,只把“王八蛋”三个字翻来覆去地在嘴里嚼,骂到筋疲力尽也没有嚼出个花来。 反倒是百里骁面上毫无表情,甚至还瞥了她一眼。 百里骁沉默寡言,一向对人眼神都欠奉,他难得正眼看她。偏偏苏玛对他了解得很,在颠簸之中还能看懂对方的隐意: “骂够了没有?若是不够接着骂。” 她一阵泄气,骂着骂着随着颠簸也就迷糊了过去。 这一夜如何受罪暂且不提,一早,她刚醒来的时候,并没有感受到周身的不适,反而脸颊下微微有暖意。 她还沉浸在昨夜的气愤中,微微转醒还是有些憋闷。却看见眼前是一个瘦长的背,不由得一愣,心里的气猛地就泄了。 她勾了一下嘴角,装作没有醒偷偷地再度贴上去。 在马背的颠簸中,对方的脊背依旧平稳,被朝阳熏得微微发热,苏玛满足地眯起眼。 她无论是小桌子还是小梨,都只是在对方的身后、或者怀里,却从来没有贴在对方的后背上。如此不安的姿势却又心安。 远远地,看到炊烟袅袅,旭日东升,霞光万丈。一片平原几乎成了橙红的海洋。 她心下一片安宁,几乎又要睡了过去。 突然,百里骁道:“坐直。” 苏玛装作听不到,还要勒紧他的劲腰。 他长臂翻折就要揪她的领子,她赶紧坐直身体,趁对方看不见翻了个白眼:靠一会也不让,真是小气。 突然,她眼角突然瞄到远处的城市,内心一动: “峰主,前面就是汴城,咱们暂且休息一下吧。” 百里骁没有理她,她猛地向前一倾身体,故意娇声道:“奴家跟你跑了一夜,现在是浑身酸痛、全身无力,万一摔下马可怎么办呢? 您若是不怜惜我,也得考虑考虑耽误路程的可能吧。” 百里骁看着自己腰上紧紧缠着的一双手臂,全然不见“无力”症状,他微微一拧眉。半晌,拉紧缰绳,猛地下了马。 -- 第122页 苏玛没了依靠,差点从马上跌下来。不过看在对方停下来的份上,她倒也没发作。 追天体贴地跪下,她却不动,只是用那双水眸无辜地看向他。 百里骁顿了一下,他抬手将她带下,这一次掌心微弯,已经能够精准地衡量出她的腰肢了。 苏玛下了马,感觉清冽的空气进入胸腔,深吸了一口气。 远处就是汴城。上次两人路过这里,在她还是小梨的时候。正巧遇上了汴城的琼花节,她还记得那夜漫天的烟花,以及护城河上醉人的芳香。 百里骁抬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是微微一怔。 半晌,他阖上眼皮,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纤长的睫毛后,道:“走吧。” 苏玛抿唇一笑。 两人一马缓缓前行,待进了汴城,看路旁白烟袅袅,已经有小贩掀开笼盖,亮出热腾腾的大馒头了。许是时辰太早,摊子前只有零星的几个客商和江湖人。 苏玛和百里骁走到一家铺子前,还没坐下就被热气熏了满脸。摊前只有店家一人,布满皱纹的脸上被热气熏得微红。 苏玛走到老板面前,问:“店家,你们这里有什么吃食?” “包子馒头什么都有。”店家随意地抬头,顿时一愣。如果说脸色之前是微红,现在就是红得发胀,眼神发直,嘴唇颤抖,半晌勉强说出话来:“姑、姑娘,您要什么?” 苏玛要了几个包子馒头,然后回头看了百里骁一眼。 百里骁沉默,苏玛拧眉:“我现在身无分文,您总不能让我卖身给您买早餐吧。” 说着,她就要扯自己松散的肩头,百里骁眉头一拧,给了店家一锭银子。 店家立刻惊慌:“公子,一点吃食要不了这么多的钱。” 百里骁道:“收着。” 苏玛看他不容置否的样子,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打烂了茶摊上的几个桌子,当时也是掏出一锭金子,差点把老板吓坏,他只道一声:“赔罪”就径直离去。 想来距那时只短短几个月,恍然像是过了半辈子。 她坐在他对面,看他垂眸倒茶,笑道:“峰.....公子,您出手既然这么大方,可否破费些给我换身衣裙。奴家穿这件袍子,像什么样子。” 百里骁抬眼。见她纤瘦的身形被裹在宽大的袍子里,松散的领口挂在肩上摇摇欲坠,大片白皙的肌肤在风中暴露,娇嫩的肌肤已经微微发红,再往下,是再宽大也遮挡不住的起伏...... 如此美艳,却又莫名狼狈,脖颈咬痕尚在,不让人浮想联翩都难。 周围已有人频频看过来,皆是用谴责的目光看着他。 他顿了下,扔给她一锭银子。 苏玛拿起,放在指尖颠了颠:“给店家是一块银子,给我也是一块银子。原来我在您心里还不如几个包子纸钱。” 百里骁道:“收声。” 苏玛支着手背,嗔怒地看了他一眼。 不一会,店家把吃食端上来,还赠送了不少的小菜,全程不敢看苏玛一眼:“客、客官慢用。” 苏玛笑着对店家道谢,店家给百里骁倒茶,差点洒了他一身。 百里骁看了苏玛一眼,苏玛立刻收敛起脸上的笑,殷勤地将菜推了过去。 只是低头一看,这些菜能买十个包子了,不由得一叹:“看来我的美貌比包子值钱多了。” 百里骁一敛眉,刚想说话,却见旁边的客栈老板从楼上探出头,问小摊店家: “李大力,你怎么还在那出摊啊,也不怕有钱挣没命花!” 李大力笑道:“这地方往来的人多。客官们也都熟悉了这里,我不上这还上哪儿。况且我行的正坐得直,这青天白日的,怕什么?” “你不知道?”客栈老板又是兴奋又是后怕地对他指了指:“你身后的那条巷子昨夜出了命案。听他们说是有两个门派的弟子发生死斗,双双身亡。还是官府出来收的尸,墙上的血迹还没干呐。” 李大力一哆嗦,还未等说话,一身负双剑的白衣剑客就道:“哪里是什么门派弟子,是魔教的走狗罢了。” “魔教?”汴城与洛城相隔甚远,且百姓安居乐业,对江湖事物并不熟悉,因此听到“魔教”两个字,有些陌生。 苏玛咬了一口包子,竖起耳朵听。 剑客接着道:“我昨夜已经打探清楚。死的是一个四象剑派弟子和的地煞宫的恶贼。 剑派弟子出师门任务,路遇恶贼,心生不忿,于是想要替天行道。将那恶贼一剑穿心,没想到被那恶贼反手偷袭。恶贼死不足惜,可惜了那个弟子,落得个客死异乡的下场。” 说完,他脸上出现怒色。 同行者让剑客收声,剑客眉眼戾气一浮:“莫要劝我。如今魔教当道,正邪战火早晚会烧到汴城来。我也是让店家小心罢了。” 李大力道:“多谢少侠关心。” 许是这话题一起,同行者心有戚戚:“自从百里骁当上无上峰峰主之后,整个武林就开始风声鹤唳,我看汴城早晚也会变成下一个洛城。” 剑客咬牙道:“若不是百里骁横行无忌、作恶多端,邪道之人怎会如此猖狂?有当一日我定要手刃魔头,为武林同道报仇雪恨!” 苏玛抬眼看向百里骁,对方毫无波动,好似他们口中无恶不作的大魔头不是他。 -- 第123页 苏玛想了想,慢慢放下筷子。随着一声轻响,两人回过头,看见她的面容,顿时一愣。 苏玛以手拄着尖细的下巴,冲那两人一笑:“二位少侠对武林之事说得头头是道,想必是哪个名门的弟子吧。” 刚才还愤愤不平的剑客立刻软了脸色,嘴巴也不利索了:“回、回姑娘的话,在下乃是破元山的弟子,白常,这位是我的好友王戈。” 苏玛一弯双眸,有如水光潋滟:“你们口中的那个百里骁......果真如此可恶?” 白常被她这么看着,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一脸正气:“姑娘不是武林中人有所不知。短短三个月内,这魔头就重创了霄山、四象剑派,还吞并了几个中立剑派,有屠戮中原之势。但那魔头再凶残,我等正派弟子胸怀正义,自是不惧。” 王戈道:“那魔头多行不义必自毙,姑娘也莫要害怕。” 苏玛边听,边揶揄地伸出指尖,悄悄地爬向百里骁的手。百里骁的手掌一翻,猛地将她的手腕压在桌上,推了回去。 百里骁背对两人,白常王戈自是看不到这里的蹊跷。 她不满地揉着手腕,嘴里轻道:“但是在小女子看来,这百里骁也真是不中用。” “此话怎讲?” 苏玛眯眼一笑:“我要是他啊,定然要把你们全都杀了才好。”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一静,百里骁抬眼看了苏玛一眼。 白常两人又惊又怒,但一看苏玛言笑晏晏脑中骤然一空,勉强压下怒气问:“姑娘何出此言?” 苏玛不紧不慢地给百里骁续上半杯茶,问道:“我问你们,百里骁这三个月可曾主动屠杀你们门派?” 白常脸有不忿,还是回答:“没有。” “可能伤及寻常百姓?” 白常想了想,不情不愿地道:“没有。” “这就对了。”苏玛将茶杯递到百里骁的手里,挑眉笑道:“我虽不是江湖人,但也知道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的道理。百里骁虽残酷无情,但并不滥杀无辜。 相比之下,你们这些正道才是作恶多端,昨天晚上发生的命案,在我看来完全是地煞宫的弟子天降横祸。他既没杀人又没越货,只是碰巧遇上了那个剑派弟子就有了杀身之祸。如此倒霉之事怎么到你们嘴里就成了咎由自取?” 王戈道:“邪道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你看。”苏玛抬眼:“这就是你们该杀之处。在小女子看来你们这些武林人太过自负,不是正道就必须是邪道不成?那四象剑派弟子和百里骁有仇,就杀上无上峰去啊,欺负一个小小的弟子算什么本事? 他死了,也是咎由自取。” “你!”白常胸膛剧烈起伏,就要站起来。 百里骁抬眼,指尖似凝聚着力量,杯中茶水微荡。 苏玛笑看着他:“小女子还没说完,少侠切勿动怒。前一段话是说你们不辨是非,后一段话才是重点。你们既然想要杀了百里骁为武林同道报仇,但却龟缩在汴城里,只敢在背后对百里骁指指点点,实非君子所为,又无大丈夫之勇。如此不明是非、无勇无谋的人却说自己是正道,实在令人笑话。 所以我说百里骁实在是不中用,他既已背上这骂名不如就将着坏人做到底,把你们全杀光,免得还要被别人说是狠辣无情之人。” 王戈白常两人脸上红白变幻,半晌白常反驳道:“你、你一个女子懂什么!胡说八道!” 苏玛抬眼,微微一扯自己的领口,转而叹道:“小女子无父无母,被人收养长大。刚被卖给眼前的这位公子,他就家道中落、四面楚歌。 即使如此,我也不离不弃。不仅将衣裳典卖做了盘缠,还、还......”说着,她咬了一下唇,一低头露出脖颈上的红痕:“总之,可比你们两个有情有义得多哩。” 百里骁的指尖一顿,杯中茶水洒了出来。 白常二人哑口无言,一时同情一时愤怒,脸上好不精彩。 还是李大力憨厚一笑,跑出来打破沉默:“我一个老百姓可不懂你们说的什么百里骁还是千里骁。正道邪道离我们百姓还远着呢。只要不伤及无辜,那都是我们的客人。再说.....” 他一甩肩上的抹布:“百里骁那么大的人物也不会来我这小小的摊子,小人有什么可怕的呢?” 苏玛不由得掩唇一笑,戏谑地看了百里骁一眼。 却看对方看着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发怔。说是看她,又似乎不是在看她,目光深沉,似乎穿透了她的面孔,落到了不知名的虚空里去。 她有些不满:“公子,您发什么呆,我的脸还不够您看吗?” 百里骁回神,放下茶杯:“走吧。” 两人一转头,白常二人早已经灰溜溜地跑了。 因为要买衣衫,两人不得不在城内逗留一段时间。日出东方,城内的游人渐渐多了起来。两人容貌皆是非凡,自然吸引了很多目光。 百里骁自是不在意,苏玛自恋得很,恨不得别人多看她,最好都看她的脖颈才好。 百里骁停下,让她走在中间牵着马。突然问: “你对正邪的看法似与常人不同?” “常人是怎样看的?”苏玛转头:“您的意思是说,我没有像旁人一样唾弃无上峰?” 百里骁沉默,苏玛一笑:“我出身在云欢宗,宗主让我巴结您,为无上峰说好话不是自然而然的吗?” -- 第124页 他一拧眉,直觉这句话不对,但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正欲开口,突然瞄到远处的一座桥,脚步一停。 苏玛不解,随他的视线望去神色也不由得一怔。 那是琼花节,两人路过的桥。她还记得那一簇簇洁白的花,还记得穿过河的那条红线,还记得对方腰后的那节绿枝,还记得那首诗: “我心悦你,不问朝夕。” 恍然间,几个月过去,还是他们两个,却也不是他们两个。 桥上有行人徐徐而过,虽不是琼花节,但也可见有男女爱侣光明正大相携而行,让人艳羡。 苏玛莫名觉得喉咙有些梗塞,像是含了一汪酸水一样,呛人的鼻息直往人的双眼里冲。 她掩唇咳了一声,低声道:“我看身后就是一家布衣店。公子,您暂且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说着,她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回应,转身就走。 百里骁并未回头。他看着护城河的水面,恍惚那点潋滟都流进了他的眼里,却也是不甚分明。 往来行人不绝,他久久伫立,若不是发丝微动,就像是河边沉默的石像了。 猛然,一道红影从身边路过,突然又蹿了回来: “喂!” 百里骁回头,见一红衣女子拉着一个男人,惊喜地看着他。 那女子见他不做声,有些着急:“你不记得我啦。几个月前在这里咱们还见过一面呢!” 百里骁拧眉,红衣姑娘又道:“在琼花节的桥边,我还记得你的腰上挂着琼花枝叶呢!” 百里骁猛地想起了什么,眸光一动,但脸上却无欣喜之意。 女子身旁的王公子却察觉出了什么,下意识地拽了红衣女子一下,女子尚处于兴奋中没有看到: “没想到隔了几个月就又见面了。”说完,在百里骁左右转了一圈,没有看到别的人影: “你身边的那个黄衣姑娘呢?怎么没有随你一起出来?” 百里骁猛然抬眼,眸中像是冰湖炸裂,有物坠入,直到坠到深不见底的晦暗里去..... 苏玛走进布衣店。说是布衣店,其实也是沛城里有名成衣店。因为琼花节游客众多,这里的成衣也是多种多样。 店主是个微胖的女人,见到她眼前一亮,但又看她只披了一件袍子,经过一晚上的奔波有些狼狈,不由得唏嘘: “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苏玛知道穿成这样肯定让人误会,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老板娘看她这样,又不知脑补了什么,面上闪过同情,把苏玛拽到角落,又见她脖颈上的伤口,眉头一皱:“你放心跟我说,我可帮你报官。” 苏玛知道她想歪了,笑道:“老板娘不必担心。只是路上遇见了一点意外,扯坏了衣服,但我安然无恙。” 老板娘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就好。” 又问她想选什么,苏玛选中了一件白色衣裙,刚想付钱,就看到旁边一件黄色纱裙。层层叠叠,恍惚间是梨树下飞扬的倩影。 她内心一动:“老板,这件多少钱?” 老板娘一笑:“这件是用上好的纱料做的.....” 扯了半天,就是在说这件裙子很贵,非常贵。苏玛手上的那锭银子是肯定不够的。她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粒金子。 这粒金子还是在她是小桌子的时候百里骁给的呢。她拿到手之后一直没有机会花,后来对方在溪水村的悬崖前遇险,她用这粒金子救了追天。 直到如今,也说不上是什么原因,她没有扔掉,一直藏在怀里。 老板娘看她手心里的金子,眼睛都放亮了:“姑娘,你这金子买这裙子绰绰有余,可是要付账?” 苏玛回过神,顿了一下:“不了,白色的也很好。”说完,生怕老板娘来抢一样塞回怀里。 她来到里间换上白色的衣裙。一出门,老板娘饶是一个女子,也呼吸一滞:“这衣服在姑娘身上,也算得上荣幸。” 苏玛一笑。 老板娘见她就要走,赶紧拉住:“姑娘。你带着金子单独出行实在不妥。可有人来接你?” 其实有话未说,能从这店里买得起衣服的非富即贵,再加上苏玛长得招摇肯定招人惦记。 苏玛知道老板娘是好意,于是一指身后:“有人在等我。” 老板娘抬眼,见一玄衣男子立于桥边,身形修长、有如苍松劲竹。她顿时放下了心:“那就好。” 想来是小两口赶路,遇上了一点事,这才穿了相公的衣服。 老板娘送苏玛出去,苏玛远远地就看到一红衣女子在百里骁身旁乱转,声音也若有似无地传来: “你怎么不说话?那姑娘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苏玛一叫:“公子!” 几人顿时回头。 微风拂过,皆都乱了眼。 红衣女子看了一眼苏玛,又回头看了一眼百里骁,脸上闪过迷茫。 老板娘突然笑道:“公子,看你娘子的这身衣裳合不合身?” 作者有话说:今天我能早点睡了 第59章 周围顿时一静。 风声骤停、流水暂歇,只有沉默的树影,在无声地摇曳着。 最先动的还是那红衣姑娘,那姑娘猛地冲上来,对老板娘瞪大眼:“刘大娘,你刚才说她是谁的娘子?” -- 第125页 老板娘——刘大娘许是和这红衣姑娘相识,见她如此着急先是一愣,接着有些不安地回答:“红儿姑娘.....我、我这是说错了什么话了吗?” 李红儿一跺脚:“哎呀,您可别磨蹭了。我就问您您说她是谁的娘子?” 刘大娘犹豫地指了指百里骁:“不、不就是他吗?” 风动,百里骁回头,目光波澜不惊。李红儿顿时懵了。 她恍然大悟,为何百里骁的身边并无那个黄衣女子,为何他一直沉默,原来是旧爱抵不过新欢,换人了!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苏玛,见对方裙摆飞扬,纤腰若素,即使是最纯洁的布料都挡不住身上的妖娆,连她自己见了都会恍惚,更别说男人了。但女人的美貌向来是最好的利器。李红儿看她生得这样美艳,想起几个月前在月下看到的那个笑起来都轻轻浅浅的黄衣姑娘,心里更不是滋味。 她走到百里骁的身边,问:“她果真是你的妻子?你没有和那个姑娘成亲?” 她这话问得如此直白,王公子有些无奈:“红妹,莫要无理取闹。许是这位公子和那姑娘有缘无分呢,你问这个干什么?” 李红儿甩开他,小声道:“我才没有无理取闹,我就是奇怪被琼花神眷顾的眷侣为什么也会分开!” 在汴城外的人看来,琼花节只是一个节日或者热闹。但是对于土生土长的汴城人来说,琼花节是百年的传统,是盛事更是一种信仰。 在琼花节找到命定之人定会白头偕老,多少年来无数对情侣验证这个道理,李红儿也深信不疑,但是今天,她有些怀疑人生了。 苏玛看了半晌的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这姑娘以为百里骁抛弃了“小梨”,有了新欢忘了旧爱。所以为“小梨”打抱不平呢。 但是对方飘过来的小眼神明摆着是看不上她这个“妖艳贱.货”,身为“新欢”又是“旧爱”,苏玛的内心无比复杂,她一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只是......这姑娘已经提到了小梨,百里骁是怎么想的?对方是怀念还是......厌恶? 她看向对方,却见他长眸一垂,转身欲走。 苏玛赶紧拉住他,想了想问:“公子,你和这姑娘认识?” 她低声说着,若有似无地贴在百里骁身上,如同倚墙而立的蔷薇,侬声软语一出,周围的风都缱绻了几分。 只是她越亲近百里骁,李红儿就越是气闷:“我和他当然认识!”李红儿指向石桥:“几个月前就在那个桥下,当时还有一个黄衣女子在他一起。他们两个还抽到了一句对诗,我记得清清楚楚!” 苏玛回头看向百里骁,看似无意,实则仔仔细细地盯着对方的眸子:“公子,她说得是真是假,你可还记得?” 她眼角狭长,和柳眉斜飞入鬓,一笑似潋滟生波。没有杏眼的无辜与秀丽,但定定地看着人时,瞳孔微动,恍惚是溪水村前小河里的夜空,澄澈透亮。 百里骁垂眸看她,长眸似水墨一蹴而就,在浓黑之下,是任何星光也照不亮的晦暗。 半晌,他道:“无用之事,不值一提。” 说完,眸色的瞳孔在空中晃出一道纤长的墨痕,他的背影在阳光下恍然变小。 苏玛的内心骤然一空。 竟然是提都不愿意提了吗? 也是。百里骁那么一个执拗的人,人要是伤他一分,他必还回十分。她在是小梨的时候就骗了他,还骗了那么长的时间。 她设定自己是医馆馆主的女儿,对方就查出这世上并无这么一个人。 她表达自己不会说话,却被鬼医指出自己的喉咙完好,绝不会哑。 跟在对方那么长的时间,每天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现在看来都是别有用心。她在对方的心里,和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却十分虚伪的正道并无分别,已经是一个满口谎言、不值一提的女人了吧。 不过,她攻略了对方那么多次,十分了解他的性格,这种结果早就在她的意料之内。 她想要勾一下嘴角表示不在意,但是却像是坠着两颗巨石,咧出来的弧度如此之难看,像是有人生硬地在她的嘴角划了一刀。 她暗道今天的风实在是可恶,如此粗糙,像是混着砂石冲进她的喉咙,翻滚出一口的酸涩,再滚进她的胸口,冲击出一腔的疼痛,非把她的眼角疼红了不可。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正要跟上,正巧听到李红儿在背后道: “这么快就换了女人,真是一个喜新厌旧的无情人!” 苏玛的脚步一顿,回头笑道:“姑娘,只凭一面之缘就随意判定别人,这样的行为可不好。而且我也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什么黄衣女人。只是我家公子既然不提,那定然是那个姑娘......” “苏夭。” 苏玛一顿,一回头就看到百里骁眉眼晦暗,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他难得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却是冷冽低沉。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与威慑。 苏玛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心想不说就不说,你既然连关于小梨的一个字都不想听,那我还何必费这么大的劲,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只为你说好话...... 她敛了一下神情,快步跟上。 两人沉默地走到汴城外,追天出了城,一见到一望无际的平原就撒了欢,吃够了草就乖乖地屈下前膝,等着两人上来。 -- 第126页 百里骁刚想伸出手,指尖在苏玛的腰带上一碰,就触了个空。 一转头,就看苏玛自动地坐上去,眉眼微垂,嘴角也向下撇。 她难得面上不带笑,负起的样子反倒稚嫩了许多,像是要不到糖吃的孩子。 百里骁一顿,他翻身上马,喝了一声:“驾!” 一路上,苏玛难得不说话。两个人都像是憋着一股劲一样,一路上紧闭双唇,只能偶尔听到追天的响鼻声。 百里骁的目的地是炼刃谷。因此路上免不了路过洛城。远远地,看着那座城在平原上起伏,如同看到一只沉睡的巨兽,静静地蛰伏着。 苏玛一看到这座城市,眼前就恍惚闪过客栈里昏黄的灯光,对方蓝白的背影,还有湛蓝的天空下,那殷红的血。 对百里骁来说,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但对她来说,只是几日之前的事。 她的左胸口下意识地一痛,心道应是那一剑伤得太深,让她现在仍有余悸。只是这样想着,她的脑海里还是忍不住浮现对方站在溪水村前,冷漠的背影。 她心绪难平,并没有发现百里骁的呼吸也是一滞,自始至终,不敢向那座城看上一眼。 日薄西山,两人终于出了洛城的地界。就快要到炼刃谷的范围,远处突然出现一辆马车。马车并不华贵,在落日下滚出烟尘,几个家丁在车后狼狈奔逃,像是在躲避什么。 两人转头一看,在马车后有一伙马贼,穿着粗糙随意,个个袒I胸I露I乳,却是凶神恶煞,挥舞着长刀欢呼嚎叫,像是收割人命的刽子手。 有家丁捂着受伤的手臂哭喊着:“快带夫人先走!不用等我们!” 几个马贼狞笑一声:“一个都别想逃!” 说完,有人道:“老大,那边又来了两个人!” 苏玛听见声音,微微转头。风过,长发飘扬,精致的五官如同一点殷红,给这幅风沙画卷填上最浓烈重彩的一笔。 为首之人呼吸一滞,差点跌落马下,但转眼一看百里骁,犹如被一盆水泼下,瞬间打了个激灵。 他行走江湖多年,哪里看不出百里骁浑身的气势乃非常人,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顿时向身后的人甩了一鞭:“别人的女人你也惦记,真tm没出息!” 手下被抽得呲牙咧嘴,皮糙肉厚倒也不碍事,只是免不了嘀咕:“你少惦记了?” 这伙马贼很快就追上了前面的马车,家丁被一刀砍了脖子,鲜血淋漓。 马车被迫停下,危在旦夕。 苏玛心下一揪,扯了扯百里骁的袖子,让他停下马去救人,百里骁眉眼含霜,不为所动。 无上峰的人向来不会多管闲事,他也不是心善之人。 一只乌鸦猛地升空,带着预兆死意的不安,发出粗哑的叫声。 苏玛看了一眼远方的那辆马车,一咬牙猛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百里骁眉头一皱,瞬间勒紧缰绳。他翻身下马,冷冷地看着她。 她捂着手臂,难得执拗地回视他,却也不说一句话。 风沙将她的衣裙扬起,她脸色苍白,眼角晕红,让人爱怜的神态却是眼神坚定,像是曜石一样闪亮。 远处,传来女人惊慌的叫喊与马贼得意的大笑声。 似是被风沙迷了眼,她灼亮的目光变得无比晶亮,恍惚似与有梨花下的那一双一样执着,百里骁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天际,乌鸦仍在翱翔,似是在寻着血腥,希冀能分得一点血肉。百里骁闭了一下眼,从背后抽出长剑,迎着夕阳转身就走。 长风猎猎,他的衣摆随风鼓起,剑刃猩红,恍若杀神。 片刻,就有凄惨的叫声传来,连这刮过来的风,都有了血腥之气。 苏玛松了一口气,她冲那边跑去,见剩下的家丁对百里骁连连拜谢,马车颤抖地停下,接着几根洁白的指尖慢慢地拨开车帘。 然后,一个貌美的夫人走了出来。 说是夫人,她虽梳着妇人的发髻,穿着素雅,但面容姣好,还似少女,微微一笑,实乃倾城。 即使刚才差点遭到毒手,她也面不改色,甚至还笑着安慰众人。 苏玛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百里骁,扶了一下对方:“夫人,您没事吧。” 夫人让两人称呼她为竹夫人,且万分感谢百里骁的救命之恩,要把车上所有的东西都相赠,苏玛推辞,道:“夫人,我们正在赶路用不上这些。您还是自己用吧。”说着,打量了一下对方,问对方刚才如此危急,可有受伤。 嘴上不停,眼睛也不停地打量着。紧张生动的劲头,和白天一言不发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百里骁不由得看了她一眼。 苏玛问对方为何只带了几个家丁就敢单独出来。竹夫人先是叹了一口气,苦笑道: “我家官人有要事在身,常年在外。最近儿子又野了心,天天向外跑。偏偏这爷俩看我看得紧,我要出个门都要被三令五申。这次趁着两人不在,我才偷偷地溜出来看看自己的旧友。” 说到“旧友”,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但很快就一闪而过,摇头笑道:“本想着多带两个家丁,以防万一,没想到还是碰上了这样的事情。” 苏玛安慰了她几句。竹夫人轻轻试泪,见百里骁一直不说话,于是看了他一眼,不由得道:“这位小公子武功高,人又稳重,不像是我家那个孩子,能取媳妇的年纪了,还总是往外跑。” -- 第127页 听说这竹夫人儿子的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百里骁有些意外地转过头。 竹夫人一笑:“要是他能有你一半的稳重,我也就放心了。” 天色渐暗,夫人与两人话别。因为两人拿不了东西,也不收金钱,于是送了一点吃食。 苏玛挥手和夫人道别,见百里骁无动于衷,于是拽了一下他的袖子,百里骁顿了一下,对竹夫人点了一下头。 竹夫人一笑:“好孩子,希望我儿有了妻子,也能像你们一样和美。” 苏玛不由得一滞,她下意识地看了百里骁一眼,但又反射性地想起两人目前是在“赌气”——算是她单方面的赌气,百里骁只是按照惯例不理她。于是她难得不附和,暗暗哼了一声。 目送竹夫人的马车离去,百里骁正想收回视线,突然看到了马车后的家纹。 每个世家或者庞大的势力都会有自己的专属图案。比如炼刃谷的山石纹,比如无上峰的鹰翅,又比如.....烈火山庄的火焰纹。 在马车的背后,一个清晰的火焰跃然其上。 竹夫人,和他一样大的儿子......百里骁猛然抬眼,桑竹云!? 她是叶鸣的母亲,叶震天的妻子? 百里骁眉头微皱,没想到竟然在这里捡到了对方,还救了对方一命...... 苏玛装作不知,她率先走向追天,又恢复了之前锯嘴葫芦的模样了。 夜晚,天气阴沉,两人找一枝叶繁盛树下避雨。 苏玛看着远处几乎压顶的乌云,祈祷千万不要下雨,否则她这次不被百里骁杀死,也会被雷给劈死。 她有些担心,但是百里骁却毫无反应。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抱剑小憩,在黑暗中仿佛是沉默的树影。 她心里那股气又冒了出来,心想劈死你正好,省得她还要费这个劲去勾引人。 她生了一堆火,然后拢了拢轻薄的衣衫,依靠在树上,勉强睡去。 意识陷入朦胧,耳边出现了风雨的声音。她睡得有些不安稳,突然听到一声轻咳。神志还在迷糊中,眼睛已经反射性地睁开了。 百里骁微微皱着眉,在夜色下脸色更加青白。他从怀中掏出药瓶,倒出一粒药丸,径直塞进嘴里。 苏玛下意识地拦下他的手:“先别吃。” 这是一天以来,她第一次和他说话。声音在夜色里有些突兀。 百里骁回头看她,眉头微拧。 苏玛又闭上了嘴。她也懒得解释,干脆把对方手里的药丸夺过来,又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小铁罐,接了一些雨水,然后吧把罐放在火堆上。 这一套动作很是利落,像是做过了无数遍。水汽袅袅飘过来,在冰冷的雨幕中恍惚有了一丝烟火气。 火光下的苏玛没有了晨时的艳丽,也没有午时的冷漠。她抿着唇,眉眼温柔,神色恬静。 百里骁的目光一直定在她身上,眸子被火光映得闪烁。 她将水吹凉,这才把药丸递给百里骁:“吃吧。” 他接过,却不喝。 她心道自己这么好心,对方还是不领情。于是伸手就想把碗抢过来:“不喝就算......” 话音未落,对方猛地抬手,热水洒了一地。 她正待发怒,下巴却猛地一痛,接着被迫抬起头。对方压下身来灼灼地看着她,似要看到她的灵魂里去。 第60章 在无边无际的旷野中,大雨倾盆而下。远处的幽暗和神秘都变得朦胧起来。 苏玛的下巴微痛,但是这痛感又带着百里骁指尖的冰冷,像是有一块冰按在伤口,于是并不强烈。反而在体温的交互下,变成一种她想要忽略也忽略不了的痒热来。 在这枝叶繁盛的古树下,所有的雨滴都拍打成连绵的聒噪。雨滴被枝叶筛成丝,随风缕缕沁入她的肌肤里,她抬起挂着雨珠的长睫,感觉这寒冷像是一层浸水的纱,绵密地将她包裹起来。 只是再冷,也挡不住百里骁眼中的灼热。 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着她,漫天的星光还有炙热的火焰,都像是凝聚在他墨色的瞳孔里。 带着冷意,也带着探究。 仿佛透过她的皮I肉,穿过她的筋骨,看进她的灵魂里去。 她属于苏玛的灵魂在“苏夭”的壳里颤抖,她下意识地想要侧开脸,对方指尖一动,她就又被掰了回来: “莫动。” 说完,他顺着她下颚的边缘缓缓滑动,指尖冰凉,像是有雨珠缱绻地滚过。 ......离她的喉咙近了,苏玛迷迷糊糊地想,对方一个用力就能拧断她的脖子。但是这力度却不大,反而让她微微发痒,在冰冷的空气下,像是一柄裹着蜜的刀,缓缓临摹她的边缘,锋利,却也带着磨人的缱绻。 他要干什么? 在雨声里,苏玛屏住呼吸看着对方的脸。火光下更显深邃,他轻轻皱着眉,许是被光芒柔和了线条,并无冷色。 苏玛在混乱中勉强找回一丝神志,思考对方的用意。 他如此靠近,像是在观察她。 但是是在观察什么? 观察她的骨头?还是皮相? 又或是在找什么?找她的弱点还是纰漏? 难道是......在怀疑她?! 天际被一线闪电瞬间撕裂,在雷鸣声中苏玛不易察觉地打了个哆嗦。 百里骁可能是在找她易容的证据。他是在怀疑她易了容。又或者,是怀疑她是......小梨。 -- 第128页 她现在才反应过来刚才的那一套动作有多危险。她在是“小梨”的时候经常照顾对方,因此形成了习惯,一看见对方不舒服就要忙前忙后。刚才她刚醒下意识地就起身,若果她现在是小梨,那么这一套行动找不出什么错误,但是她现在是对百里骁有所企图的“苏夭”! 苏夭是什么人?是云欢宗里宗主最得意的弟子,是让百里骁心知肚明要勾引他的女人。云欢宗里的女子皆是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做得了这种麻烦的事情。 她不仅做了,还做得非常熟练,与小梨一模一样。 但是对方真的会怀疑她是“小梨”吗? “小梨”已经死在了他的怀里,对方也还相信自己还是小梨? 只是转而一想,以百里骁的性格也不是不可能。“小梨”骗过他很多次,区区一个“诈死”也不是不可能。 她这样想着,仿佛那点雨水混着药汁都落进了心里,又冷又苦涩。 冷风袭来,这温度比百里骁的指尖更加冰凉。 苏玛察觉到自己的心绪又偏到莫名其妙的地方去,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对方讨厌小梨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她为何要如此纠结,还不如想想办法把眼前的难关混过去。 她故意勾了一下嘴角,感觉气息都喷在了他的指尖上:“您在看什么?难道是这几天都没有看够吗?” 这句话又绵又软,像是把这冰冷的夜雨都绕得缱绻。 但也像是一只手,轻柔地抚乱平静的水面,打破了沉默。百里骁的指尖一顿。他抬眼,定定地看着她。 苏玛屏息,故意向前一倾:“这样是不是更能看得清楚?” 火光下,她的面容更加清晰。边缘光滑,并无痕迹。双眸斜飞入鬓,唇瓣I饱I满,和清秀温柔的小梨有着天壤之别。 百里骁不动,两人I呼I吸I缠I绕,久久,他像是确定了什么,眸光微淡,重新回归了晦暗。 他坐了回去,面色微怔。火光缭绕,嘴角的阴影像是含着讽意,却也不知在讽刺谁,又或者......是在讽刺异想天开的自己。 他再度闭上眼,仿佛和这身后古朴的树沉默地融为一体。 苏玛浑身一松,只是短短片刻,就让她有些脱力。 这一关是过了。 下次她不能再这么大意。需要时刻谨记,小梨是小梨,苏夭是苏夭。她万万不可凭着习惯做事。 只是....她看着躺在地上的碎碗,只是不知何时,照顾对方竟然也成为了她的习惯。这习惯不仅是小梨的,也是苏玛的。 她拨弄了一下火堆,转头看向百里骁。对方的面孔在火光下明灭。碰过她下颚的手垂在膝上,冰冷惨白。 她碰了碰自己的下巴,上面似乎还留有温度。许是这阴郁的天气,许是这无垠的夜色,让她恍惚间有了一点错觉,也许,对方......并不是在生气,而是在思念小梨? 她顿了一下,这个念头就如同野草一样在她脑内疯长,她明知道这是在异想天开,对方若是想到小梨也只是会厌恶,怎么会思念? 只是她控制不住地自己心中翻涌的情绪,这情绪操控着她的双腿,让她僵硬地走过去,犹豫地开口: “公子,听今日遇到的那位女子说,以前您的身边有一位黄衣女子,您为何不愿提?” 百里骁的长睫在面颊投下暗影,薄唇似锋,并未看她。 苏玛不信邪,她凑到他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她是不是做了什么事让您伤心了,所以您不愿提她?” 他的眉头一皱。 她心下一顿,对方有了反应,那是不是代表她猜对了? 也不知是心里是什么滋味,好像是喝了一碗馋了糖水的药汁,咋么半天没有弄清楚什么味,只是喉咙微涩,嘴角却想翘起来。 “公子......”她I咬I了I一下唇,声音轻柔了起来:“她......若是回来,您会原谅她吗?”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手腕猛地一痛,一声炸雷猛地响于天空,百里骁紧紧地桎梏住她的手腕,眸光冷冽: “为何一直纠缠于此事?” 苏玛皱紧眉,辩解道:“我只想知道,若是她回来您会不会抛下我.....” 百里骁道:“她已死,不会再回来。” 苏玛下意识地就接:“那要是她没有死呢!”百里骁猛然抬眼,她一顿,把话转过来:“我是说如果.....我只是好奇,堂堂一个无上峰的峰主的心里竟然有一个女人,她真的让您这么在意吗?” 她最后几个字稍轻,带着试探的意味。 百里骁放下她,道:“无爱无恨,谈何原谅与否。” 苏玛的心下一空。 明明听到这句话她应该开心的,百里骁对“小梨”无爱亦无恨,她没有了心里负担,“苏夭”的攻略也会更为顺利,只是在这一瞬间似是所有的雨水都倒灌进她的心里,翻涌着,却是咸涩微凉。 火光下,她的脸色微白。 百里骁收回视线,正欲闭眼,突然发现手心里有一点血渍,星星点点,在火光下刺眼得很。 他眉头一皱,回头看苏玛被他攥过的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袖口已经透出微红。 他问:“你手臂可有受伤?” 苏玛发怔,反射性地摇了一下头。 百里骁敛了一下眉,径直抬起她的手臂,他不动还不觉得,一动她就觉得手臂愈痛。与刚才的痛不一般,似是针扎一样。 -- 第129页 她小小地哼了一声,纱衣层层坠下,露出白皙的手臂。只是那手臂上有条条伤痕,似是红梅落枝,沁着血珠,衬着雪白的皮肤,更加触目惊心。 两人皆是一愣。 苏玛回想一下,应该是在白天从马上摔下去时不小心擦伤的,只是她白天在赌气,晚上更是生闷气,一时之间竟也未察觉。 正好碰上了百里骁抓住了她的手臂,让伤口崩开,于是又出了血。 她能想到的,百里骁岂会想不到。他垂眸,目光定在她的手臂上。苏玛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想要缩回手臂,他抬眼: “莫动。” 这是他说的第二个“莫动”,却是怕打破了什么轻柔了一些。 苏玛下意识地不再动。看对方扯下衣摆下角为自己包扎。许是他经常受伤,因此动作很是娴熟,只是到底是第一次为别人包扎伤口,稍微有些凝滞。 百里骁认真地盯着她的伤口,长睫微颤,在火光下投下纤长的暗影。苏玛不知怎的像是被火I舌I舔I了一下,面上一红,像是揣了一口重鼓,一下接着一下,越响越大声。 她慌乱地偏过脸,许是为了缓解心中的痒意,下意识地说:“您这是心疼我了?” 百里骁抬眼看她,这一眼似轻似重,她也说不明白,却像是揭穿了她名为“苏夭”的假面,看穿了她的故作淡定,看透了她的欲盖弥彰。她下意识地闭上嘴,想要说什么找回面子,却也只能无力地张了张嘴。 耳边的雨声越来越大,追天在雨幕里欢快地撒着欢。 苏玛听了会。眼前的百里骁褪去冰冷,神色沉静。难得的,她不想再说什么了,她只想好好享受这一刻。 天快亮时,百里骁吃过了药小憩一会。 苏玛却毫无睡意。看着手臂上裹得严实的白布,有些微怔。 突听两声轻响。她转过头,见一只乌鸦落在另一棵树的树梢,脚上有些打滑,狼狈地从树上滚下。 她小心地看了一眼在睡觉的百里骁,顶着雨瞬间冲进了隔壁的树下,蹲I下I身有些嫌弃地拎起它的翅膀,无声地张口:“你又来干什么?好好当你高冷的天道在天上看着不行吗?” 乌鸦跳到她的膝上,漆黑的小眼睛先是冷冷地看了一眼百里骁,最后回头。鸟嘴张了两下,声音自动出现在苏玛的脑海: “见你今日之计实在成功,特来恭喜。” “计?”苏玛不明白:“什么计?” 她今天并未对百里骁用什么计,还差点暴露了身份。怎么这乌鸦没有来问罪,反而来夸她? “莫要谦虚。”乌鸦偏过头,看向她的手臂:“吾本以为你只是莽撞地只想勾引他,但今日才发现此计玄妙。你知贸然接近百里骁定会惹其厌烦,于是将计就计,今晚出了一套苦肉计。让其在厌烦之时伤了你,后又觉愧对于你。 欲扬先抑,让其对你上心,实在是妙。” 苏玛下意识地想否认,只是一对上乌鸦那双冰冷的眼睛,她下意识地点头:“......对,我用了计。” 只有她内心知道,她什么计划都没有用。苦肉计她用得太多了,在是“小梨”的时候她就已经用了无数次。 她骗对方自己是哑巴,骗对方自己无家可归,骗对方自己舍得让他走,骗对方......她骗了太多太多,无论是在溪水村前还是在溪水村后,她一步步地将百里骁诱惑进自己织的那张网里,让对方一点一点地对自己上了心。 如果不是上一次自己太倒霉,被卷进了剧情里,她很有信心会让对方完全爱上她。 这个办法很是好用,她完全可以再复制一次。 只是这一次,她却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办法,不,不是没有想到,而是因为...... 乌鸦并未发现她的怔愣,满意地点头:“吾就说你不可能毫无办法。这个世界即将结局。望你再接再厉,加快进度。” 苏玛回过神,算一算日子。如今百里骁已经是众矢之的,再过一段时间叶鸣即将带领众人攻上无上峰,届时就是结局了。 乌鸦道:“吾力即将消耗殆尽,望尔抓住这次机会,定要攻略下他。在决战之日,你将作为百里骁的弱点,助叶鸣杀之。” 被叶鸣杀掉? 她的眼前下意识地浮现在洛城里做的那个梦。百里骁被玄雾剑穿胸而过,猩红的血染遍了天际。 她皱了下眉,微微垂下,似是点了一下头。 似乎看出她的退却,乌鸦的眸光一闪:“虽然你此次做的不错,但是也切勿屡作试探,对他抱有幻想。百里骁生性冷漠无情,他若是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就会知道你三番两次地骗了他,定会横剑杀之。” 苏玛一顿,乌鸦冷冷地看着她,那眼神很是漠然,比百里骁更要冷。冷得她刚才翻涌的心潮寸寸冻结,挣扎一下都要扯出血肉带出疼来。 她深吸一口气,笑着说:“这个不用你提醒我,我是专业的。” 乌鸦扑扇了两下翅膀,欲要起飞:“记住你说过的话,苏玛。” 看着乌鸦消失在雨幕中,苏玛垂下眼睫,有些好笑。 看来天道说是来鼓励她,实际上是来警告她。警告她什么?警告她不要对百里骁真情实感? 笑话,她怎么可能。她是专业的玛丽苏,她生来就是一个任务机器,攻略人是她的工作也是她的使命。在她的眼里无论主角还是反派都只是任务对象而已,并没有什么分别。 -- 第130页 百里骁只是更冷漠、更凶残了一些,她才不会对对方有任何感情。 她夸张地撇了撇嘴,夸张到不知道扯到了哪根神经,胸口猛地跳了起来。 她毫不在意,慢慢往回走。只是不知为何越走越快,越走越乱,耳边的雨声都消失不见,一瞬间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一声接着一声,像是在慌张地掩饰着什么,响到似乎整个胸腔都在共鸣。 突然,她的脚下被一根树根一绊,瞬间向下倒。 她一惊,猛地叫出声,却扑进了一个微凉的怀抱里。她抬眼一看,心一顿:“公子?” 百里骁扶起她,神色平淡:“刚醒。” 苏玛有些犹豫,想要问一下对方是否听到了什么,他却早已经转过头:“天亮了,当出发了。” 苏玛一转头,见远处的红日东升,似是带着烈火燎原,天地都变成橙红一片,壮烈无比。 一听到“出发”两个字,追天自动跑到跟前,前蹄一屈就等着两人坐上来。 苏玛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脸色,看他并无什么异样。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对方应该是没有听见她和天道的对话,不过“听”到有有什么用,她一直都是无声地说,对方顶多是以为她和小动物关系友好,谁能把一只乌鸦往神怪的方向想呢? 她心下一松,刚想上马,突然感觉背后一热,像是有一道目光黏在上面。她下意识地回头,却见百里骁目光平静,并未看向自己。 她有些惴惴,战战兢兢地上了马。 百里骁走到追天身边,意味不明地拍了拍马头,翻身坐到了苏玛的身后,苏玛一愣,他面无表情: “坐好。” 她反射性地挺直身体,心里却总是像是坠着什么,惶惶不安。 难道是天道猜对了,对方真的对她有所愧疚? 作者有话说:小修 第61章 两人再度上路,来时凄风苦雨,往北走竟然一路晴好 远远地,看到有座城市近在眼前,不似沛城的平和,也不似洛城的繁华,有种古朴的肃杀。往来皆是骑马奔驰的江湖人,刀尖向背,冰冷的惨白连成星星点点一片。 苏玛模糊地看到两个字:“沣城”。 沣城?她似乎在原著里看过这两个字,但印象不深,百里骁来这里干什么? 走到山下,百里骁一拉缰绳,停下了马。 苏玛下马,一抬眼,看远处群山起伏,重峦叠嶂,这里更早入秋,山底浅黄和墨绿参差交错,像是五彩蜀锦铺就。 百里骁一下马就转身歇息,追天跑了那么久却丝毫不见累。它找到了一条小溪,许是见了水于是撒起了欢。 苏玛笑着拍了拍它的马头,它叫了两声,欢快地绕着她跑了两圈。 苏玛忍俊不禁,突然感觉身后有异样,她一转头,见身后平静,坐于树下假寐,面色冷淡。 她有些纳闷地皱了下眉。 叫了两声,对方并不答应。苏玛又开始气闷起来。 这几天对方愈发沉默,像是一块顽石,让她无从下手。 她开始猜测对方百如此冷淡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在那天晚上觉得对她有所亏欠,但以他自己的性格与脾气,一时半会也不会对她另眼相待,于是只好对她冷然以待。 她猜不透对方的心思,一时之间也不好冒然“下手”。天道催了她几次,她也只当视而不见。 只是眼看着对方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想必目的地就在眼前,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但对方现在对她冷淡得很,她已经被对方贴上了“不怀好意”、“蓄意接近”的标签,该怎么才能让这块“木头”真正地注意到自己? 正皱眉时,突然被喝了水的追天蹭了一身,她被冷得一哆嗦,一低头,看见清冽的溪水,再看看在旁边假寐的百里骁,眼珠一转。 正值晌午,艳阳高照。百里骁的内力难得顺畅了许多,他闭上眼,感受内力在体内的畅快的循环,微微松了一口气。 巫云说过,玄霜禁诀的威力巨大,但是对身体的反噬也是不可忽视。他不在乎其对身体的反噬,他只是担心这功法无法顺利运用。 毕竟目的地就在眼前,一路上肯定会有险阻,他不能有丝毫松懈。 正凝神时,突然感到面上一凉。 他抬眼,见被叶子盛着的一捧水递到眼前,阳光温软,溪水也清清冽冽,从葱白的指尖滑到手腕,蜿蜒流转,如同划过一段水玉,留下晶莹的痕迹,那滴水珠挂在袖口摇摇欲坠,最后将轻薄的布料洇湿,朦胧地贝占合在腕间。 “喝水吗?” 声音也温软,带着小小的试探。 他被阳光晃得眯起眼,见苏玛勾着嘴角,面庞像是要化在阳光里。 看他不说话,她微微一勾嘴角:“不想喝?难道在这个时候了还怕我给你下药?” 说着,她当着他的面小小地抿了一口。红唇微弯,像是美人月下抿口脂,眼睛潋滟清冽,不躲不闪地看着他。 抿下一口,唇上还挂着一点,如同浸过水的樱桃,晶I亮I饱I满。 百里骁垂下眼睫,没有说话。 “你还真不给我面子。”她坐到他身边,离得近了,更能嗅到若有似无的清香。面颊还带着溪水,水渍缠着发丝缱绻地黏I在I脸I上,属于阳光的热I切和温软,从她一个人身上猛烈地冲撞过来:“说不喝就真的不喝。” -- 第131页 他突然抬眼,道:“我不渴。” 苏玛一愣。 对方早已经转过头,拿起长剑道:“休息好了,就出发。” 苏玛还没有从对方特意对她解释的惊讶中回过神来,就听到对方还要出发,不由得问:“走了这么长时间,到底要去哪里?” 百里骁指向前方。 苏玛一看“沛城”两个字,想不明白这里鱼龙混杂,有什么好去的。 等一下,沣城? 苏玛一惊,是离炼刃谷很近的沛城?难道对方真正的目的地不是沣城,而是炼刃谷? 炼刃谷地处隐秘,多年以来一直是众人向往的地点。因为相传炼刃谷的人会打造神剑,玄雾就是从这里所出。 只是二十年前彻底失去了消息。这里,不止是玄雾被铸造的地方,而且是一切恩怨纠葛的起点。 它连接了二十年前的仇怨,也掀起了二十年后的纷乱。然而在苏玛的印象里,百里骁并不是在这个时候去的炼刃谷。 在龚叔交代了所有真相以后,他怀着滔天的恨意与懊悔,颤抖地推开了炼刃谷的门。 在这里,他知道了所有的恩怨。也填补上了龚叔的话带给他的巨大的空洞。 但那太晚了,在他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之后,已经太晚了。 在他毁掉了一切之后,这才告诉他,他毁掉的才是他一直珍视的。他亲手摧毁的,才是他梦寐以求的。 无异于在他心上捅了千万刀。 百里骁理所当然地入魔了,他杀了男女主,但犹不满足,于是将暴虐的目光投向这个世界。 他就像是被一根树枝刺伤眼睛的野兽,茫然无措地横冲直撞,无法找到罪魁祸首,于是就将正片森林都付之一炬。 她想到原著,一时入了神。 刚回过神,就发现百里骁正垂眸看着自己,目光晦暗。 苏玛收敛了脸上的表情,道:“去沣城干什么?那里现在有很多的江湖人,鱼龙混杂,你现在过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百里骁现在是众矢之的,进了沣城不是自寻死路吗? 而且他的目的地如果真的是炼刃谷的话,又为何特意去一趟沣城? 百里骁道:“有必须查明之事。” 苏玛:“哦。” 她开始回想这几天相处的细节,对方为何突然想要道炼刃谷查明了真相,到底是哪一环节和原著有了出入。 ——百里骁是在第二天晚上突然带她走,在那之前她一直在无上峰里,并不知道对方见了什么人,所以有可能是别人告诉他的,但是如果有知情人,那么在原著里应该会有所提及。 对方到底是从哪里开始不对的?难道是在那个武器库!? 苏玛眉头一皱,百里骁道:“沣城不比无上峰,无上峰虽恶者居多,但有我管辖不会有犯乱者,但沣城乃是天下至纯至恶者聚集之地,你莫要离我太远。” 苏玛点头,一细想对方的话,忍俊不禁。原来他也知道无上峰的都不是好人啊...... 她一抬眼,见对方不知何时已经戴上了银色的面具,露出尖细的下巴,更显神秘。 她不由得有些恍神。 百里骁道:“走吧。” 两人走进城内,百里骁乌衣黑发,顾盼之间有银光流转,似一柄出鞘的剑,旁人皆不敢近身。只是苏玛长得美艳,一颦一笑皆是瞩目,往来众人想看却又碍于百里骁而不敢看,格外纠结。 百里骁看了她一眼,苏玛立刻就知道他的意思,花容失色地抬手遮面: “我才不要戴那种丑丑的面具!” 笑话,她耗费许多元神来操纵这具身体,可不就是为了明艳动人,若是遮了脸还有什么意思。 百里骁转过头,阳光温软,恍惚他的面孔也有了温柔的错觉。 苏玛放下袖子,问他到底要去哪里,百里骁不语,两人走了一会,突然听到一处茶楼传来喧闹声。他眉眼一动:“就是这里。” 说着,带着她径直地进了这处茶楼。 茶楼本是文人墨客前来休闲的地方,但沣城的茶楼却充满着糙劣之气。室内摆设简单,毫无茶香不说,一进去就能闻到一股子汗臭味,但这味道里又掺杂着不可忽略的血腥气。 苏玛不由得皱了一下眉。 再走进去,台上说书的却不是一温文先生,而是一粗壮大汉,呲牙咧嘴、拍桌捶拳,说得口沫横飞,台子被他拍得砰砰作响。许是说到妙处,台下源源不绝传来粗犷的叫好声。 她与百里骁静静地走到最后,她低着头一时之间竟也无人察觉这里多了一个女人。 百里骁对这糟糕的环境视而不见。他坐下,沉默地听着。 苏玛小心地坐在开裂的椅子上,不适地一皱鼻子,对百里骁抱怨道:“这里好吵啊。” 娇软的一句话,在粗鲁的声音中格外违和,似是沸水落入了一颗冰,周围顿时一静。 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然后理所当然地,更加沉默。 连那台上的说书的都直了眼,在偌大的空间里,竟然也能听到渐渐粗I重I的I喘I息声。 苏玛被众人如此直白地看着,竟是丝毫不惧。她眉眼弯弯。刚想要说话,突然手腕一紧,百里骁抬起她的手臂,挡住她的脸,然后,缓缓抬眼。 面具下,那双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幽谷,一不小心就会被吸了进去。 -- 第132页 顿时,所有人不寒而栗,猛地转过头。 有人小声骂道:“妈的,好不容易来了个女人,竟然是个有主的!” 第62章 沣城地处偏僻,且较为隐秘,因此成了绝佳的藏匿地点。 无论是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还是被通缉逃窜的朝廷钦犯都会选择隐姓埋名藏这里。一群苟延残喘的恶兽将沣城占据,因此这里成为了罪恶与杀戮最好的温床。 一时之间,沣城凶名在外,人人闻之胆寒。如此嚣张的势力在世道横行,本该被正道所取缔。但事情总有两面,这里虽然纷乱,但是绝佳的办事地点,天南海北各形各色之人聚集于此,这里有刀最快的杀手,也有世上最全的情报,没有你买不到的东西,哪怕是人命,没有你问不到的信息,除非是天命。 因此这里成为了交换利益的最佳灰色地带。 在这样充满着罪恶与血腥的地方,苏玛的进入就像是一枚弯月坠进无垠的夜空,顿时让众人眼前一亮,那视线像是黏着钩子一样,依依不舍地往苏玛的身上钩。 在越来越多的露I骨眼神中,百里骁微微抬眼,所有的脖子就像是被钉住了一样,梗得脸色涨红,顿时扭过去不敢再看。 在沣城能活得下去又活得顺利的人自然会知道,不要轻易地小看任何一个人,哪怕他长得劲瘦,还带着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 苏玛瞟了百里骁一眼,被挡在衣袖下的明眸微微一弯。 台上,说书壮汉清了清嗓子,蒲扇大掌在桌上这么一拍:“上回咱们说到,在百年前江湖上有一魔教教主名叫上官旭,一心想要夺取藏宝图,哪想到却爱上了峨眉派的弟子周婉晴,这周婉晴自幼和正道大侠萧云平之子有婚约......” 大汉说了一个故事,讲的是一少侠独闯江湖,和周婉晴与上官旭发生的爱恨纠葛。壮汉说得不偏不倚,魔教教主生性残忍,但敢爱敢恨,正道少侠身世凄惨,但武艺高超。女主周婉晴生性善良但不愚钝,故事起承转合、高I潮I迭起,充分照顾到了台下各种属性的人群,一时之间叫好声不绝。 苏玛虽看过和走过那么多的世界,却也免不了被吸引。 只是她也能察觉出来,这段故事话里话外都在影射现在,只不过是把百里骁和叶鸣的对峙扭成了爱恨纠葛。倒也和原著不谋而合。 她有些好笑,如果不是她掺和进来,恐怕这个时候百里骁真的会因为女主和叶鸣不死不休吧。他本来是因为想要夺取神剑而选择伪装身份,哪想到会在沛城的后山爱上女主,之后因为神剑被夺,女主在他和叶鸣之间的摇摆,让他的心性更加凶残,要不然后来也不会...... 突然的茶香打断了她的思绪,小二殷勤地端上来两杯茶水。苏玛想起这里的环境,有些谨慎地往里看了一眼。见茶水清澈,茶杯也是选得上好,但她似乎总能在其中嗅到血腥味,不由得嫌恶地推开。 出乎她意料的是,百里骁洁癖那么严重的一个人竟然面不改色地喝下,对上她惊异的视线,他唇瓣微动: “此地寸土皆染血,要想挑剔也无法。” 苏玛眉头微皱,这才隐隐了解到,百里骁到底把她带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怪不得如此冷漠的他会在来之前特意提醒不要随意走动。 台上,说书壮汉说到了大结局,周围人的视线都热切了起来。他却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见苏玛和百里骁低声说着话,故意大声一咳: “各位不用急,且听我细细说。 少侠萧继凡和上官旭在望月楼上一战,月黑风高,风声萧瑟。周婉晴站在楼下心焦仰望。风起,两人瞬间纠I缠I到一起,打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上官旭略占上风,就在此时......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提起的心瞬间坠了下来,有人骂道:“格老子地,你赶紧说啊!” 壮汉吊足了众人胃口,见苏玛也抬眼过来,这才满意一笑:“就在此时,周婉晴以死要挟,让两人止戈休战,上官旭不肯,但答应退让一步,和萧继凡一招定胜负。两人剑起,只听一声金鸣——“砰!” 金光四射、高楼崩塌。尘土落下,萧继凡立于原地,上官旭被一剑穿心,已是死了。 自此,正邪大战落下帷幕,萧继凡携爱侣坐上武林盟主之位,继续惩奸除恶。” 台下响起笑骂声,说这故事太过老套。沣城之人对正邪之事并不热衷,他们不谈论时事,向来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因此对这个故事的结局倒也没那么抵触。 但苏玛听了,脸上的笑意反而散了去。 她脸上的表情虽不明显,但台上一直盯着她的那个说书壮汉产察觉到她面色有异,于是问道: “台下的那位姑娘,可是对我的故事不满意?” 散去的众人顿时一停,全都看了过来。 百里骁侧眼,苏玛顿了一下,道:“没有。只是唏嘘上官旭的下场。他本可赢的。” 壮汉闻言抚着肚皮大笑:“看来姑娘也是有反骨之人。只是这上官旭技不如人,输了也是理所当然。沣城里百无禁忌,你要是想听魔教教主一统天下的戏文,我这里也有。” 苏玛道:“他输不在于武功,而是在于他本来就是一个反......” 话音未落,她看了一眼百里骁,还是忍下了后半句话。 她有前车之鉴,知道不能把自己当做小梨,对正邪之事暴露太多。 -- 第133页 戏文里的魔教教主输不在于武功,而是在于身份。他是一个反派,就注定会失败。就算他武功出神入化、天下无敌,他也会因为各种原因败给主角。 苏玛走过那么多的世界,对这种套路早已看透。她知道这是一个故事或者世界走向平和的必然,只是不知为何,她突然心有所感,好像是把这些习以为常的不公套到某个人的头上,就变得那么不堪忍受起来。 她无声呢喃:“哪里是武功高低之别,只是主角反派之分罢了。” 周围又恢复喧闹,在这小小的方桌之间,却格外安静。 眼前不知何时多出一只手,她回过神,发现原来刚才自己在发呆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将茶杯握于手心,如今掌心微红,她却浑然不觉。 百里骁将她手中的茶杯拿下,眸中平淡:“上官旭之败并不在于武功,而是在于妇人之仁。只是一杀伐果决的魔教教主竟也会为一女子退却忍让,实乃违和。故此戏文只可随便一听,不可当真。” 壮汉笑道:“本是戏文,自然当不得真。俗话说得好,英雄难过美人关嘛。有了最珍爱的人,心中自然有所顾虑。”说着,他的三角眼往苏玛的身上一瞟,意味深长地问:“难不成公子心中没有珍爱之人?” 苏玛感觉这人是在诡辩,但却也忍不住看向百里骁。 百里骁的珍爱之人? 据她所知,应该是没有。他曾经珍视过很多人,他的父亲,然而信任也在一次次试探与责罚中被消磨。他的奶娘,在他十岁时就已经身亡。他的母亲?如果说是珍视,倒不如说是执念,由于从小没有见过,所以也就无从珍视。 如果说是龚叔的话.....苏玛皱了下眉。想到龚叔的下场,有些唏嘘。 总之,百里骁本就生性冷清,在遭受众多背叛与离别之后,心志更加坚硬。他若是真有珍爱之人,男女主也不会死,世界也不会要崩塌,天道也不会要找她,而她......也不会坐在这里。 果然,百里骁顿了一下,道:“没有。” 她以为这说书的碰到个软钉子,没想到对方却是挤眉弄眼地一笑:“公子,看你神情,说这话还为时尚早啊。” 神情?苏玛偏头去看,百里骁眸光古井无波,脸上戴着面具,怎么看得到神情? 百里骁正欲说话,那说书的就摆了摆蒲扇似的大手:“我在这说书多年,什么样的人都没看过,公子不必反驳。是缘是劫,还得自己把握啊。” 说罢,他嘿嘿一笑,拍着肚子走了。 苏玛分明看到,那壮汉在转身的一瞬间脸上猥琐的表情骤然一松,三角眼里精光闪烁。 她忍不住心道,还以为只是一个脑满肠肥的说书人,但看其气势也是一个高手...... 似乎是看出她的想法,百里骁抬眼:“沣城卧虎藏龙,不可小看任何一人。” 苏玛勾起嘴角:“那公子是同意他的......” 话音未落,百里骁就抬起她的胳膊,让她自己挡住嘴:“收声。” 苏玛眼珠一转,突听到楼上有人道: “若是百里骁能像这戏文中的魔头一样被伏诛,那便好了。” 看来这是来沣城的新人,竟然敢在这里谈论百里骁。 又有人叹:“哪有那么容易,他如今杀红了眼。找上门的门派没有一个放过。照这样下去,整个江湖都会生灵涂炭。” “也不知谁能制得住他.....” “也只有玄雾剑了吧。只可惜叶公子拿着玄雾剑,但成了众矢之的,目前下落不明。要想对付百里骁是难上加难了......” 叶鸣下落不明? 在原著里叶鸣此时正率领众人磨刀霍霍向无上峰,从来没有下落不明一说。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下落不明? 是因为玄雾剑?可是原著里叶鸣也拿着玄雾剑,但也收服了人心,并未有过这种顾虑。 她眸光一闪,下意识地看向百里骁,对方抿了一口茶,眸中波澜不惊。 她有些不寒而栗。能让叶鸣如此狼狈的,除了百里骁,她想不到任何人。 盯着桌面的裂纹,她的呼吸有些I急I促。 她发现不知何时,百里骁开始越来越像原著中的那个杀伐果决的大魔头了。他变得更加内敛,也更加让人看不透,像是一潭深水,波澜不惊。 在原著里,正是这种残忍的性格才造成了那么多的悲剧,难道这一次对方的入魔会提前,再一次将悲剧重演? 她不由得皱起眉。 楼上,那两人还在小声说,苏玛微微侧耳,勉强听到:“所以最近来沣城的人变得多了,因为越来越多的人来此避难,也有一部分人听说炼刃谷就在附近,想要找出其地,看看能不能再挖出什么神剑来。” 苏玛回过神,不由得一挑眉。 原来这些人跟百里骁打的是一样的主意。只是炼刃谷很是神秘,到底该怎么进去? 有人跟她是一样的疑问:“那到底该怎么找到入口?那片山里那么多山谷,就算是把全城的人都派出去也得找到明年啊。” “哎.....听说城里最神秘的消息组织也找不到地点,咱们还是别想了。” 苏玛正拧眉时,百里骁已经叫小二过来,问他附近哪里能够打听到消息,小二看了一眼苏玛,脸红了一下,但是对上百里骁冷冽的双眼,脸色一白,赶紧答了。 -- 第134页 百里骁赏他一锭银子,带苏玛出了楼。 一出楼,就见艳阳高照。苏玛有些不适地皱起眉:“公子,您也是想要去找那个什么炼刃谷吗?” 百里骁看了她一眼,点了一下头。 苏玛想起原著中的剧情,心道既然改变了那就彻底变了也好。炼刃谷带给他那么多的痛苦,就让这痛苦提前终结,也许他不会变成原著里那个暴虐无情的魔君了呢? 正凝神时,听到远处传来小孩稚嫩的声音:“卖水嘞!卖水嘞!干净的水嘞!” 这城里竟然卖水?水有什么好卖的? 这里阳光毒辣,正要转眼去看,突然感到手背一凉。一回头,见百里骁递给她一个水囊: “这里鱼龙混杂,杀人越货、毒杀抢掠是常有的事,因此饮食皆要十分小心。于是就有了专门卖水的商人。” 苏玛感觉到手心的冰凉,内心一动,脸上故意一笑:“没想到公子还惦记着我。” 他站在她身前,挡住大半部分的阳光,看不清楚表情:“在沣城需十分小心,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擅动。” 苏玛心道你什么时候像个老妈子一样。 只是这样“唠叨”的百里骁,恍惚间有了人气。仿佛刚才那个波澜不惊,深不可测的百里骁只是她的错觉。 她微微一笑:“知道了公子,我一步都不会离开你。” 第63章 两人找了一家客栈,苏玛抬头一看,发现这家客栈不大,除了墙体有些斑驳之外并无什么不同,但一想起沣城的“特色”,她就觉得这间客栈可能要吃人。 客栈的老板也是懒洋洋,并不太搭理两人。 百里骁要了两间房,苏玛皱眉:“你还真放心把我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啊。” 他道:“我就在隔壁。” 说着,带着苏玛上了楼,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在她面前关上了门,她-不由得有些泄气。百里骁现在油盐不进,早知道她就换一个连聋带哑、四肢瘫痪的身体,看对方还能不能把她扔下。 只是现在离结局越来越近,她要是再换身体说不定还有更多麻烦,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打开窗,见远处群山缭绕,也不知那个炼刃谷到底在哪里。 想到这里,苏玛的内心一动。 话说回来,如果百里骁提前知道了真相,规避了错误,还会像上辈子一样毁天灭地、堕落入魔吗? 她记得在原著里,百里骁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和叶鸣打得焦灼,两人在四象剑派不期而遇,他的手下没有经过同意擅自把叶鸣的母亲抓到了剑派,借此威胁叶鸣。 却不想在乱剑之中错杀了桑竹云。 叶鸣大恸,发誓要杀上无上峰为自己的母亲报仇。 百里骁当时只是微愕,然后冷冰冰地说了一句:“我随时恭候。” 只是日后想来,痛到如同万箭穿心都不为过。 她恍惚地拿出自己怀里的那个瓶子,尚未打开就能闻到让人欲醉的芳香。如果说百里骁没有入魔,也就不至于会毁天灭地,那她也就用不上这玩意儿了。 只是想到百里骁的性格,她就不由得叹口气。 对方会走到那一步是日积月累的结果,并不是只有此事的原因。 只是......苏玛想到在无上峰的百里骁房间里,他桌上的那幅画。没有眉眼的女人,却每一笔都是恍惚的憧憬。 她咬了一下唇,心道这一次她化作苏夭,应该算作是又一次骗他。是骗他的感情,也是骗他的性命。百里骁一生命运多舛,被父亲骗、被龚叔骗,最后还要被她骗。 她还骗了对方那么多次,总该、总该还一次吧..... 窗户突然被闷热的风掀开,苏玛被声音吓了一跳。她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想法后,更是恐慌。 她是一个玛丽苏,职责就是攻略人,哪里照顾过被攻略者的情绪。她刚才竟然在为百里骁考虑? 一个激动,她差点把手中的瓶子捏碎。 一时怔忪,不由得叹息。 晚上,百里骁的门被敲响,一打开,露出苏玛那张明艳,却有些苍白的脸。 “何事?” 苏玛咬了一下唇,犹豫地道:“这里晚上狂风呜咽,窗外还隐有哭嚎声,我害怕。” 她本以为对方会拒绝,没想到百里骁一侧身。 她:“?” 百里骁:“进来。” 她受宠若惊,控制着脸上的表情小心地闪了进去。一进屋就感觉这屋里到处充斥着百里骁的气息,她暗暗吸了一口气,感觉手心里的小瓶子都在隐隐发烫。 百里骁关上门,见苏玛虽然刚才脸色微白,但是不一会竟然出了汗,于是开了窗。 苏玛道:“不用开窗!” 要是开了窗岂不是让别人听了墙角?她正想拦住对方,突然瞄到桌上一张纸条,她借着昏黄的灯光,也只能勉强看到上面的几个字,似乎是“烈火....桑竹云。” 她一呆,百里骁在调查桑竹云? 他是不是还要对烈火山庄出手?难道原著里的情节到底都规避不掉吗? 百里骁回过头,见她目光发直看着桌面上的纸条,面上毫无急色。这纸条是属下带来的消息,他才刚拆开。 “属下来信,说烈火山庄叶夫人刚回府,我查其行踪,怀疑前几日救过的那位竹夫人就是桑竹云。” -- 第135页 苏玛早就知道这一点,但也做出惊讶的表情:“啊......” 百里骁没有看她,将纸条放在烛火上点了:“也不知是阴差阳错,还是天意如此。” 苏玛暗道是我脑袋抽筋,一时冲动罢了。当时就该让百里骁直接走过去,谁管他日后会不会后悔啊。 只是这么想着,她还是忍不住问:“公子可是后悔了?毕竟她是叶鸣的母亲,而叶鸣却......” 百里骁眉目毫无波动:“祸不及父母。有何后悔可言。” 他说完,似是念及“父母”两字,不由怔忪。 听他这么说,苏玛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只是还是忍不住补充:“你没有那个意思,但是有些属下也免不了.....” 她安慰自己她才不是为了百里骁,她只是为了无辜的叶夫人。 百里骁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点了一下头:“所言极是。” 苏玛一愣,总觉得今晚的百里骁格外地好说话。他不是在暗搓搓地琢磨什么吧...... 她想到如今叶鸣生死不知的下场,生怕对方是在搪塞她,于是还想再问,突然听到窗外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鸟禽在窗棂上一拂。 苏玛立刻住了嘴。 百里骁的眼珠微微一斜,接着从桌上拿起面具,道:“今晚就要出发,你暂且回去收拾东西。” 苏玛:“出发?去哪里?” 百里骁抬眼:“炼刃谷。” 回到房间,苏玛把窗户打开,乌鸦鬼鬼祟祟的进来。 苏玛皱眉:“你又来干什么,刚才你差点暴露了你知不知道?” 乌鸦蹦跳着进来,道:“我心下焦急,无奈之举。”说着,偏过头,目光冷然:“若我刚才不打断,你是否还会继续提点百里骁?” 苏玛有些心虚,她坐下给自己倒杯茶:“我只是看不过去而已。剧情已经崩成了这样,还差这一点吗?再说.....” 她眼珠一转,继续找借口:“如果百里骁能过了这一关,心里就少了点怨恨,也许他就不会毁天灭世了呢?” 乌鸦叹口气:“你以为吾没有试过吗?但是他怨恨的根源根本不在于桑竹云,而是二十年前。但若吾将恩怨掐断于二十年前,那也就没有叶鸣与百里骁,主角都不在,谈何维护世界?” 似乎看出苏玛内心的复杂,乌鸦补充:“百里骁生性冷漠无情,他生下来就注定要与叶鸣作对,这是改变多少剧情都改变不了的结局。 他入魔是注定,只是我不希望他毁灭世界......苏玛,你是我唯一的希望。” 天道能身为一本书的天道,本身也是这个世界的第三视角,它能超脱出来看待问题,已经很是进步了。 苏玛沉默了,她葱白的指尖在茶杯上转了转。 她知道天道的不易,对方看的不只是男女主,更是天下苍生,只是她想起刚才百里骁说起“父母”两字时,眉眼的晦暗,不由得心下一酸:“但是只有这一件事,做了也比没做强。我不想他在临.....之前,”她抿了抿唇,没有说出那个字:“心中还留有遗憾。” 乌鸦叹了一口气,道:“也罢。随你。但你要时刻谨记,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这个世界的属性早已定,若是出现什么‘神鬼’之说,势必会引起规则警觉,到时我也保不了你。” 苏玛:“还不能说?你们管得可真多。” 又一想,能说有什么用,她又不能告诉百里骁自己是一个玛丽苏,专门来勾......攻略男人的,被你压死的孤女是我,被你掐死的小桌子也是我,死在你怀里的哑女更是我。 这一次我又来找你,还是要勾引你,也是为了杀死你。 百里骁信不信还不一定,首先就要把她杀了吧。 她叹了一口气,刚一点头。就看乌鸦猛地飞出窗外,翅膀糊了她一脸。 她刚想骂它,突然听到门被敲响。她一顿,去开门。 百里骁披着斗篷静静伫立在门外,藏在黑暗里的双眸微抬,身形修长,仿佛月下的映在墙上的苍松翠柏。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声音低沉:“出发吧。” 苏玛心下一顿,莫名觉得全身都不自在,她以为对方听到了什么,但他的面色无异,似乎刚才听到的异样只是自己的错觉。 她点了点头,带上东西,刚想迈出门,又一顿,回过头来去吹灭烛火。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眉眼低垂,轮廓柔和,像是月下飘然而落的梨花,朦胧了夜色,也温柔了烛光。 百里骁缓缓抬眼,猛地一怔。 苏玛回头:“怎么了?” 百里骁一眨眼,将眼中的异样抹了去:“无事。”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那枚白色的面具,递给苏玛:“戴上。” 苏玛一愣。她下意识地捂住脸,她这么美的脸蛋才不要被盖上! “好丑,我不要。” 百里骁眉头一敛,径直上来一手桎梏住她的手臂,一手拿着面具向她的脸上盖去:“今夜要乔装行动,你的脸.....太过招摇。” 苏玛顿了一下,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铁壳子罩在她的脸上,冰冷僵硬。 她有些不适皱了皱眉,却嗅到独属于百里骁的气息,猛地一下,却觉得这冰冷的面具变得滚烫起来,不自在地道: “我知道你占有欲强,不想别人看见我的美貌。那我就随了你。” -- 第136页 百里骁眯眼,想说什么还是闭了嘴。 两人借着月色前行,为防止暴露身份,并没有带上追天。 苏玛跟着百里骁兜兜转转,来到了一处暗门前,百里骁敲响了门,不一会,有小童走出来,恭敬地请两人进去。 进到一处小院,进了门,是几个狭长的回廊。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尽头,见有一道帘子隔绝视线,有一道枯瘦的身影坐在帘子后,前面有两个木凳。 看来这就是沣城里贩卖情报的地方——寻密宗。 两人坐下,苏玛以为对方会直接问炼刃谷的入口,却没想到他问: “前几日一坐烈火纹马车的夫人来到此地,把她在沣城的行踪告诉我。” 里面有一道沙哑的声音:“一百金。” 百里骁的身上当然不会带着那么多的金子,他面无表情地从腰上解下一枚玉佩,放在了桌上。 片刻,就有一只枯枝般的手伸了出来将玉佩拿回去,然后道: “稍等。” 接着就是渐行渐远的迟缓的脚步声。苏玛偏头,对百里骁小声道:“公子,这里可信吗?” 她声音小,但吐I气I如I兰,幽香都弥漫在百里骁的耳边。 他耳尖一动,道:“这里是世上情报最全的地方,沣城里的任何信息都在其掌控之下。他们若是不知,那其余人就更不知了。” 苏玛嘀咕:“那怎么连炼刃谷的地点都不知道。” 百里骁道:“炼刃谷当年与其签订了契约,不可供出其地点。除此之外,任何消息皆可信。” 据他猜测,炼刃谷让寻密宗闭嘴的事情肯定不止于此,这也是他亲自来此,且一定要自己调查当年事情的原因之一。 苏玛撇了撇嘴:“借口。” 她还是不信。 不一会,那道佝偻的身影又坐了回来,递给百里骁一张纸。 苏玛瞟了一眼,上面画的应该是路线。百里骁拧眉看了,收进怀里:“多谢。” 他刚想带苏玛走,苏玛内心一动,突然问:“我想知道,无上峰的百里骁可有心爱之人?” 百里骁的身形一顿,目光冷冽地看向她,苏玛心下惴惴,但还是顶住目光紧张地望向帘内。 “有。”半晌,里面的人突然道。 苏玛心下一跳,下意识地看向百里骁,对方微微眯眼,眸中晦暗不明。 她下意识地问:“谁?是谁?” “两百金。” “两百金?”苏玛皱眉:“竟然比他的问题还要贵!” 百里骁出声警告:“苏夭——” 苏玛掏遍全身也找不出一文钱,不由得泄气。里面那人突然发出粗粝的笑: “但若是仙子问的问题,今日可给特例,只需要你身上的一样东西。” “一样东西?”苏玛下意识地就想起自己以前在数据库里看到的那些血腥凶残的现代电影,她对这具身体宝贝得很,碰破了一点皮都心疼得不行,手臂只是擦伤她连绷带都舍不得拆呢,怎么可能会“贡献”给别人? “仙子莫怕,只需要你的手帕即可。” 手帕?这么简单的东西她要多少有多少,她松了一口气,刚想把手帕甩出去,突然手腕一紧,百里骁低下头看她,她顿时动弹不得。 虽是桎梏住她,但她并没有感受到疼痛。 对方看着她,眸光在灯火下闪烁。 苏玛是一个给棍就爬的人,凑近挑眉:“你为何如此抵触,难道怕他们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 百里骁皱眉:“莫须有之事,当不得真。” 苏玛微笑:“你刚才还说他们任何消息都可信。” 百里骁一怔,趁着对方哑口无言的时候,苏玛抽出手中帕子,扔向帘内。 那人接过帕子,却不离去,匆匆地写下几个字,递了出来。 百里骁闭了闭眼,不再作声。 苏玛接过来,深吸一口,然后缓缓展开。 上面只有两个字: “小梨。” 苏玛:“......” ......她信了。 第64章 苏玛顿时一愣。 她其实很想相信,但想到百里骁前几天的表现,以及对“小梨”讳莫如深的态度,她又拿不准起来。 她冲百里骁挥了挥手上的小纸条,眉眼无一不在写着:这是怎么回事? 脸厚如她,明明知道那个小梨也是自己,明明知道自己现在还和百里骁没有“修成正果”,但端起正宫质问丈夫为何有小三的嘴脸,竟然也是豪不心虚。 百里骁偏过头:“人的感情最是复杂难辨,这话当不得真。” 还未等苏玛拿他刚才的那句话来压他,里面的声音就抢先道: “公子此言差矣。寻密宗向来以贩卖消息为生,对于模棱两可之事绝不出售。刚才这位仙子问的问题,乃是我们根据百里骁的出身经历,以及和那人的相处细节的详细观察得出的结果,不可能有.....” 话音未落,突然消了音。 百里骁收回冷眼,道:“尔非百里骁,怎么知人之心?” 半晌,里面的人转而道: “即是如此,寻密宗售出隐秘不论真假,概不退换,二位请吧。” 苏玛把纸条小心地放进袖子里,见百里骁面色不好,不敢多说什么:“那......咱们就走吧。” -- 第137页 两人走出暗室,院外夜风拂过,但却拂不走苏玛脸上的温度。 她感觉袖子里的那张小纸条都被自己攥得发烫。 她也说不准自己到底是想信还是不想信。信了,就是对她上一辈子的努力最好的证明,不信,这辈子的攻略又少了一点阻力。 只是撇开攻略这件事去看,她心里又有一种隐秘的欣喜,就好像喝了一碗苦涩的药,有人递给你一块糕点。她不知吃下去是咸是甜,但仅仅只是捧着,就满足得不得了。 不过人性如此,大抵是不会永远满足的。她回过头,见百里骁的面孔拢在兜帽下,在夜色中更显神秘。 “公子......这纸条上的答案到底是不是真的。您心里的那个人真的叫小梨?” 百里骁的脚步一停,他转过头:“你说它是真是假。” 怎么还问起她来了? 她一顿,试探地抬眼:“是.....假的?” 百里骁突然安静下来,他就这么低头看着她,那黑洞洞的帽子里看不清楚任何,她却总有种对方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的错觉。 半晌,他开口: “那就是假的。” ......什么叫那就是假的? 苏玛心里一空,也不知道该是是喜是忧,下意识地跟上对方的脚步:“如果是假的话,那不就说明他们的话不可信?” “信不信在自己。” 苏玛撇嘴:“那你刚才还用一枚玉佩换了一个消息呢,我还没了一条手帕,也不知道那老头子会用我的手帕干什么坏......” 她话音刚落,对方猛地转身就往回走,苏玛一愣,看这气势难道是被她“挑唆”得要去退货?可是刚才那老头不是说一经售出、概不退换吗? “公子,你要去哪里?” “在此等待。” 苏玛的脚步一停,眼看着对方闪身又进了院里。她无奈只好先找一个地方坐下。 在角落里有一个石桌,她刚一落座。突然嗅到一股果香,一抬头,发现头顶竟然是一棵梨树。这梨树从隔壁探出头来,枝叶被一颗梨子压弯了腰,脆弱地在风中颤动。 看这繁盛的枝叶,不难想象梨花盛开的盛况。 她缓缓眨了眨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恍惚。 突然听到脚步声,她一回头,就见百里骁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他也抬头看着梨树,沉默得像是与夜色融为一体。 苏玛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却能在这种沉默中感受到一种别样的意味。 她莫名有些不自在:“梨、梨树结果了。” 夜风拂过,枝叶飘落在两人中间。 半晌。 “嗯。” 他轻轻应了一声,像是怕打破这夜色一样轻。 垂下头看她——她是真的感觉到对方在看她,因为他的眸子在夜色中也熠熠生辉。 苏玛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莫名地手足无措。 她发现百里骁这几天总是用这种眼神看着她,无论是在来的路上,还是在客栈里,他总是趁着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将这样的目光落在自己背后。像是在观察,又像是穿透她在看什么人。 幽怨而又绵长,却又晦暗得让她猜不透。 尤其是现在,对方的眼神像是这无边的夜,无孔不入地将她包裹起来。带着夜风的温凉与重量,挤压得她的心脏也不由得加快起来。 她想要说什么,却觉得喉咙一紧。 顿了一下,问:“你刚才到底干什么去了?” 他从怀中掏出手帕,递给她:“拿好。” 苏玛惊了:“怎么在你手上?”她一想,更是害怕,小声问:“你该不会是把里面都拆了吧......” 百里骁道:“没有,赎回来的。” “赎回来的?”苏玛接过手帕,问:“你身上到底带了多少钱?” 百里骁一顿,他看了一眼天色,选择不回答:“时辰快到了,该出发了。” 他不说,苏玛猜到也不会少。不由得用帕子在他身上一拂:“你若是想要我的帕子就直接和我说啊,犯不着花那么多.....” 话音未落,百里骁回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苏玛莫名觉得脸上一烫,乖乖闭嘴,再也不敢口嗨了。 两人踏着夜色走向沣城城边。在一棵古树下,有一辆马车静静停下那里,车夫坐在车头,闭目休息。 百里骁让她站在身后,一个闪身落于车前,抽出长剑: “去一个地方。” 车夫浑身肌肉虬结,猛地一抬眼刚欲拔刀,却是一愣。 百里骁虽然不露面,但是气势是不会骗人的,车夫顿时就软了:“少、少侠,我这车不走旁路,只能去后山,车前只需要一、一金。” 百里骁一顿:“没有。” “玉佩、首饰也是可以的.....” 百里骁:“没有。” 苏玛走过去:“没有?你身上不是有很多......” 突然,她一顿,百里骁所有的钱.....该不会是帮她赎回手帕了吧? 对方看了她一眼,又回过头威胁车夫:“走不走?” 车夫眼看这钱是收不成了,但是命更重要,赶紧点头:“走!走!您说去哪就去哪!” 百里骁将剑归鞘,一伸手将还在发呆的苏玛拉上车,道:“那就去后山。” “我就知道您要去后山,放心吧,去后山的路我走了十年了,熟得很!” -- 第138页 随着一声鞭响,打破了夜的寂静。 马车摇晃起来,苏玛还是有些回不过神,百里骁真的肯为了她的一条手帕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 不、不可能吧。她小心地偷瞄对方,这怎么可能? 百里骁对她一向不假辞色,怎么可能会为她的一条手帕就花去了所有银两,可是对方刚才明明也帮她把手帕拿回来了啊.....难道这又是新一轮的试探?就像是小桌子和小梨一样,趁着她以为自己要成功的时候就给她致命一击? 她在这里纠结了半天,帕子都快让她搅碎了。 百里骁不动如山,似是一点都没有看见她的纠结。 半晌,她下定了决心,刚想出声询问,突然听外面的车夫问: “两位客官,可是也想去找炼刃谷吗?” 苏玛听出他语气中“也”这个意味,问:“这段时间有很多人去吗?” “回仙子的话,因为江湖传言神剑在叶鸣的手里,但这人又去向不明,所以所有人都想来炼刃谷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入口,再捡捡漏什么的。” “那这么长时间有人找到入口了吗?” “没有。”车夫叹口气:“炼刃谷的入口十分隐秘,要想一寸寸找起谈何容易,况且这么多年了我只看见进去过的,没见到出来过的。” 苏玛心下一沉:“看来那里很危险。” 百里骁摘下兜帽,黑暗中神情冷漠,毫无波动。 “是啊。”能在沣城当车夫多年,这人也是一个高手——只可惜犯在了百里骁的手里,清楚地听见苏玛的呢喃后回答: “听说里面有很多机关,就算是进了入口也会死无全尸,二位若是真想进去,需多加考虑。特别是仙子你,弱不禁风,要是伤到了多可惜啊。” 苏玛看了百里骁一眼,心道对方既然下定了决心可不会轻易地放弃。既然是这样,刀山火海自己也得跟着他闯了。 她道:“有什么好考虑的。”说完,故意往百里骁的身侧一贝占:“跟着公子,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 车夫哈哈一笑:“仙子倒是痴情。” 痴情,她当然痴情。 苏玛邀功似的看向百里骁。本以为对方会推开她,毕竟对方性子冷漠,别说是她,亲近之人都无法近身。 她只想撩一下就好,没想到他低头看向她,并没有反应。 车厢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苏玛贝占着百里骁,在黑暗中沉默地和他对视。 对方的目光很是晦暗,却不冰冷,像是绕着明月的光晕,冰冷之中带着朦胧的轻软。 她努力让自己不要退缩,脑海里疯狂控诉,他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动也不说话? 他以前不是对自己不假辞色,恨不得让她离他三尺远吗?怎么突然就不动了?这个时候不应该把她推开,再用那双冷冰冰的眸子刺自己一遭吗? 为何现在就这么安静地看着自己? 她该怎么办?接着往上贝占吗?还是接着说“骚话”撩拨他? 不知为何,她明明脑子里有很多撩人的话,有很多暧昧的动作,此时却像是被人猛地抹了去,全都忘光了。 她僵了手脚,还封了口舌,半晌只能听到自己越来越剧烈的心跳。 一定是对方身上太冷的原因,她想。把她冻得像是木头人一样了。 虽是这么想着,她额上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别的原因,微微出了汗。 就在这时,百里骁动了,他慢慢地将她推开:“坐好。” 苏玛像是被按到开关的机器人,终于能动了。她想说什么,却觉得再说什么也找不回场子,干脆就闭上嘴,拉开窗帘散散脸上的热气。 车外,车夫还在道:“哎,我是看在仙子的份上才好心劝你们,莫要逞强。去找那神剑有什么用,你说那百里骁没有神剑不也称霸天下吗?” “百里骁?”苏玛看了百里骁一眼,挑眉。 “是啊。”车夫甩了一下鞭子:“他现在虽然是众矢之的,但谁能不赞一声最是畅快少年枭雄呢。现在坐拥无上峰峰主之位,听说还有一个让天下人都艳羡的绝世美女主动送上......” 苏玛猛地来了劲头:“绝世美女?” 难道说的是她? 在“美”上,苏玛的自恋程度旁人都望尘莫及。 百里骁看了她一眼。 “是啊。”车夫唏嘘了一声:“江湖上都传遍了,说云欢宗送给百里骁一个女子。那女子美得倾国倾城,乃是人I间I尤I物,本以为百里骁那么凶残的人会不接受,没想到第二天一早,竟然有人看到那女子从他的房间里出来......” 沉默中,百里骁的唇变成一道直线。 苏玛对自己的“战绩”引以为傲,得意地看了百里骁一眼。 “不过.....”车夫话音一转:“也不知道这百里骁吃错了什么药,你说他是个堂堂的峰主,要什么有什么,明明云欢宗里的美人多得是,他怎么就只要那一个呢,那姑娘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百里骁:“许是因为这女子痴情吧。” 苏玛:“......” 作者有话说:今天也很早 第65章 刚才她还说自己痴情,对方就拿这两个字揶揄自己...... 苏玛刚才的厚脸皮顿时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只得闭嘴沉默。脸颊发烫,连冰冷的夜风都吹不去她脸上的热度。 -- 第139页 只是坐也坐不安生,她偷瞄着百里骁,对方不躲不闪地看着她,眼里像是敛了所有的夜色,幽深晦暗,但也难掩一两颗星光熠熠。 她就像是被烫到了般,猛地收回视线。 刚才百里骁揶揄她,让她有种对方对自己和缓了一些的错觉,但是想起前两次自己的死亡,又害怕对方是故意设下陷阱,让她往坑里里跳。 现在的情况真如刀I尖I舔I蜜,她一会馋着,一会又怕对方把自己的舌头割了, 一路无言,幸好后山离这里也不远。晃悠了一会,车夫就道:“两位客官,到了!” 两人下车。见群山巍峨,在夜色下恍若一只只沉睡的巨兽,莫名让人胆寒。 这里地形险峻蜿蜒,若不是有这车夫带路也不会这么快就来到深处。 “我虽然不知道炼刃谷的具体位置,但据传说也就在这里不远,所以我只能送二位到此了。” 百里骁道:“多谢。”他这人恩怨分明,知道能在沣城活得顺风顺水的人手上不一定干净,但那是另一码事。 车夫虽是迫于压力分文不收,但也是帮了两人。他不吝啬感谢。 苏玛看车夫就要走,想了想自己身上还有一粒金子,于是叫住对方:“等一下!” “仙子请说。”车夫停下。 苏玛刚想掏出来,但瞄到百里骁的身影,莫名地就把手收了回去。她保留这粒金子习惯了,才不是舍不得。 “等我们出去,我会还你车费的。” 车夫一笑,许是想到这两人能不能出来还是个问题呢,但还是道:“我就在那棵树下,随时恭候。” 目送车夫离开,苏玛松了一口气,但是回头看见这重重高山,想到车夫说过的话,她又有些担心起来。 在原著里,百里骁从龚叔口中得知部分真相,凭借着滔天的悲恸与愤怒强闯炼刃谷,受得一身伤痕才来到核心地带。当时的他已经知道掌控内功的方法,以身体为损耗操纵内功,说是当世万里挑一的强者也不为过,即便如此还受了那么多的伤,如今多了一个她,那岂不是九死一生? 这一次她不会没有死在百里骁的手里,而是死在机关里了吧..... 许是看出她脸色有异,百里骁没有说什么,而是递给她一柄匕首。 这匕首很是冰冷,通体泛着银光,看起来很是锋利。 微微一偏转,在月光下隐隐可见属于无上峰的暗纹。 她内心一动:“这是无上峰的东西?” 百里骁点头,苏玛一笑:“公子是怕我受伤?是不是心疼我了?” 百里骁:“你说是还是不是?” “......”怎么又把这种问题踢回来了?到底是谁撩谁? 百里骁你真的变了...... 你再也不是那个冰冷残酷无情的大魔王了! 她试探地问:“那就是.....是?” 百里骁:“那就是。” 苏玛:“!!!” 那、那就是? 他承认心疼她了?可是为何要面无表情地回答,这到底是敷衍还是深沉啊,能不能给个准话啊! 她心下一顿,感觉心脏猛地跳到了胸口,感觉嘴皮子都不利索了:“你真的心疼我?” 百里骁此时又不回答了,他拿出那张纸条,道:“看竹夫人的路线,再向前行进一公里就可来到炼刃谷附近。” 苏玛本来还在忐忑,一看见那张纸条就知道对方要说正事猛地收回思绪,不由得吐槽他总是利用转移话题来对付自己。 偏偏自己还吃这一套。 “这张路线图这么详细,寻密宗到底是怎么得到的?” 百里骁道:“竹夫人来此地之时,周围也定有其他武林人士来此寻找炼刃谷入口,在这其中免不了有寻密宗的人穿插暗线。” “所以。”他回过头:“莫看此地静谧,也许也藏着许多叵测之人。” 苏玛默默地向他那里靠了靠。 百里骁将纸条收起,两人接着向前走了一段距离,苏玛走了半天,感觉还在原地打转,不由得偷偷地牵住百里骁的衣角:“公子,为何许久未到?” 百里骁道:“就在这附近。” 他看了一眼四周,将那纸条销毁:“路线在这里中断,应该是有人看到竹夫人在这附近消失。且鉴于寻密宗与炼刃谷的关系,所以不可能将具体地点画出来。” 苏玛明知道竹夫人与炼刃谷相识,这时候也不得不问一句:“竹夫人能安然无恙地出来,是否说明她有特殊的方法免受炼刃谷机关的伤害?” 百里骁拧了一下眉:“许是如此。” 两人在四周找了半天,并没有找到半个入口状的洞口或者过道,听着山间不时传来鸟兽的蹄鸣声,苏玛不由得皱眉:“公子,若是找不到该怎么办?” 百里骁道:“那就回转,将竹夫人抓来,逼问入口。” 苏玛下意识地道:“那还是接着找吧!” 百里骁看了她一眼,眸光一闪。 苏玛碍于夜色并未看见,她想起话本中对于秘境的描写,知道想要进入某个秘密地点大多都会有一个山洞。于是她连连拨开几处山壁上的藤蔓,但后面只是山体并未有异样,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她向后一退,却没想到在夜色中突然踏空了一步,猛地向后坠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弯月在她的瞳孔划出一道朦胧的银线,她吓得心脏都快要蹦出来,下意识地喊: -- 第140页 “百里骁!” 眼前猛地被一道黑影所覆盖。 山风烈烈,那人黑色的长袍在身后舒展,兜帽摘下,露出清隽的脸庞,劲瘦的身I躯从中脱出,瞬间来到了她的面前。 长眸微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闪烁,手臂一伸就拉住了她。 一阵天旋地转,两人勉强站定,黑色的袍子轻轻落了下来,将两人盖住。 在黑暗里,看不清楚对方的脸,但她能嗅出属于对方的气息,冷冽幽长。 他的胸膛缓I缓I起I伏I着,两人近到呼I吸I相I闻,甚至还能听到剧烈的心跳。苏玛不知是没了氧气,还是别的原因,脸色渐渐涨红起来。 头顶突然一轻,百里骁掀开斗篷,低头问她: “可有受伤?” 他声音低沉,但语气并不重,让她想起在洛城时,自己还是小梨时对方也总是问她这个问题。 ——可有受伤? 她下意识地摇头,却突然想到自己是苏夭而不是小梨了。于是道:“我没事。刚才多亏了你。” 百里骁看着她,眸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他一眨眼又恢复了漠然:“下次小心。” 两人向四周打量,发现这是在崖底,四面环山,但仔细听还能听到水流声。 有水声,就证明这里不是封闭的。 两人摸着黑向前走,见一山体上树影绰绰,声音有些异常,拨开一看,果然是一处山洞。 苏玛大喜:“难道入口就在这里?” 百里骁敛眉:“高兴还为时尚早,这山洞后有什么还是未知。” 苏玛:“有洞口总比什么都没有发现得强,不要那么悲观嘛。” 百里骁看了她一眼:“你说得对。” 两人小心地进入山洞,在昏暗之中,听水声潺潺,在洞中不断回响,像极了巨兽在呜咽,苏玛的呼吸滞了一下。 她虽然不怕鬼神,但是未知的才是最恐惧的,而且还在那个车夫给她科普之下,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各种机关,甚至开始怀疑脚下的水是不是也被下了毒药,她走着走着就会化成一堆白骨。 她被自己的脑补吓得够呛,下意识地拽住百里骁的袖子,却没想到在黑暗里抓住的是对方的手腕。 对方的骨骼冷硬,她仿佛握住了一段冷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但在冰冷之中,又好像无比接近对方的脉动,一声接着一声,奋发炙热,带着生命的热切,渐渐地与她的心脏趋于一致。 她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下意识地收回手,百里骁却道:“莫动。” 苏玛的身体一僵,他抬手捏死一条毒蛇:“这里危险,你不可离我太远。” 苏玛看着落在脚边软趴趴的毒蛇,瞬间感觉自己刚才的脑补都是小儿科,她颤巍巍地点头,脑袋里什么“热I切I滚I烫”都没了。 她小心地跟着百里骁向前走,风声鹤唳、战战兢兢,许是越是寂静人的心就会越乱,越是紧张脑子里想得就是越多,她看着百里骁劲瘦的背影,感受手心下手腕的沉稳,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神游起来。 他竟然肯让自己抓着他的手腕? 虽然这么说很是心酸,她一个玛丽苏,在哪个世界不是对那些男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没想到到了百里骁这里,只是碰到对方的手腕就能让她如此激动。 他的手很稳,像是在海浪之中的一块浮木,让她安心地渡过这段河,只是她的指尖颤抖,不敢太过用力,在虚虚的搭上之中竟然有一种身处后宫、后妃出行的感觉。 淌着这冰冷的河水,一时之间竟也啼笑皆非。 百里骁视力绝佳,能在黑暗之中看清楚她的表情,问:“河水冰冷,你为何面色晕红?” “脸、脸红?” “红若桃花。” “有、有吗?”苏玛心虚地道:“可、可能是你看错了吧。” 百里骁刚想说话,突然远处有一些细微的光亮。 朝阳升起,橙色的光线如箭一般射I了进来。苏玛不适地眯起眼:“竟然走到天亮......” 百里骁放下手腕,声音低沉:“到了。” 苏玛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深吸一口气。 这一次她可千万不能死。 第66章 苏玛抬眼望去,见远处群山环绕,云雾之下隐隐可见一褐色飞檐,堪堪探出一角。 她道:“那就是炼刃谷?看起来并不远。” 百里骁抽出长剑:“只是看起来而已。” 他带着苏玛慢慢地向前走,看前方有一片桃园,桃子上还挂着露水,粉I红I饱I满,让人垂涎欲滴。 苏玛折腾了一晚上,此时肚子早就在闹了,但是想到车夫对这里的描述,恨不得把炼刃谷说成是人间地狱,因此她看着那桃子有多么诱人,就觉得那里面塞了多少的毒药。 她问:“要穿过去吗?” 百里骁让她先不要动,接着一个纵身跃起,像一只雄鹰,瞬间盘旋在云雾之间。 只听两声破空响,云雾里有黑影闪过,百里骁旋身回来,脸色冷峻:“里面果然有机关,只能硬闯了。” 苏玛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掰断一根毒箭,眼角一抽。 两人走进桃园,脚下踩着枯枝,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机关上让人战战兢兢。 走到中间,百里骁的脚步一停,他猛地将苏玛推开,只听叮叮叮三声响,他用剑刃挡住了暗器,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 第141页 苏玛一屁I股摔倒在地。眼看着耳侧飞来一根毒箭,不仅泛着冷光,还带着倒钩,要是被刺中了非得脱下一层皮不可。 她的脸都白了。 虽然来之前已经做足了心理建设,但是眼看着毒箭差一点就扎到了自己身上,她还是有些后怕。这次她要是死里逃生,她非得把那瓶药灌给百里骁,找回点补偿不可! 她正愣神,还是被百里骁拉起来。 对方的手沉稳有力,顿时让她安下心来。 百里骁将苏玛掩在身后,思忖炼刃谷明明遭受了屠杀,但这里的机关竟然完好。看来定是熟人下的手。 至于是谁...... 他抿了一下唇,眉眼晦暗。 现实容不得他多想,眼看毒箭像是细雨一般射了过来,他抬手挡住。转眼一看,这桃园虽是景色宜人,但步步杀机,缭绕的云雾和繁乱的枝叶,都是碍人的障眼法,因此并不能找出这毒箭的来源。 百里骁反手将扯开斗篷撤下,一挥开收拢无数箭矢,眸中冷冽:“走!” 苏玛踉跄地跟着他,在漫天箭雨中跌跌撞撞,感觉自己稍有不慎就会被扎成个刺猬,但是一转头,看见百里骁紧抿着薄唇,淡漠的双眸,顿时什么都不怕了。 这箭雨虽然密集,但百里骁轻功高超,他见苏玛走得艰难,眉目一敛,猛地将她一抱,脚尖一点就是向前一跃。 这一跃,就像是在空中树了靶子,所有的毒箭都向两人射来。 苏玛这个时候也来不及想这是不是公主抱了,不由得惊叫一声。 只听一声嗡鸣,无穷的寒气从百里骁的身上震颤出来,空中的毒箭被一股无形的能量击退,噼里啪啦地落下,趁此机会百里骁带着苏玛跃出桃园,飘然落地。 苏玛勉强地睁开眼,感觉身上没有丝毫的疼痛,不由得松了口气。 抬眼,见百里骁脸色有些苍白。皱眉:“你刚刚是不是又动了内力?” 百里骁看了她一眼:“非常时期,不可不用。” 苏玛皱着眉,想说什么却还是忍住了。 她知道百里骁的脾气,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就断然不会乖乖地放弃。 百里骁闭了闭眼,待胸口真气顺畅后,道:“走吧。” 看那山庄就在眼前,其实还远。 走出桃林,待行到近时,又看到一处桃园。 苏玛懵了,她转过头,看见刚走出来的桃园就在身后,但是身前的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会又要经历一场箭雨吧?” 她想起箭头上蓝色的光,不由得心有余悸。 百里骁拧了一下眉,他道:“先进去看看。” 两人小心走进,发现这里的地形和刚才的桃园一模一样,连每颗桃树的朝向都差不多。 如果不是有几棵树上没有百里骁的剑划过的伤痕,她甚至以为自己又走了一遍。 虽然这里安静得很,并没有什么毒箭出来,但是未知才是恐惧。在寂静之中,更让人不寒而栗。 她回想起原著,许是因为百里骁是反派,对他如何了解真相着墨不多,只说他吐着血走出机关阵,并没有说他怎么出来的,机关阵又是如何。这让她想找解决的方法也找不到。 两人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发现并无异样,苏玛稍微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这机关卖的什么药,不过只要没有飞箭就可以了。” 百里骁道:“此话为时尚早。”他指了指树上的记号:“你没有发现我们已经在这里绕了三次了吗?” 苏玛:“......” 她就知道不会那么简单。 “难道这里是迷宫?”她看向树上的记号,一共被百里骁划了三道印子,就代表两人路过这里三次。但是明明那个府邸就在眼前,而且她也并没有感觉在绕弯,除了迷宫难道还有其他原因? 百里骁拧了拧眉,他看向无处不在的云雾,又看了看枝叶繁盛的树木,道: “不只是桃树,这里的雾也有问题。” 苏玛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他看了她一眼,似是日光明艳,眼里有微光闪过。 苏玛有种对方在笑话自己的错觉。 只是虽然知道是难走的迷宫,两人也不得不走。 但既然是迷宫,就没有容易出去的道理。 眼看着树上的标记越来越多,但那个府邸还是不远不近,苏玛有些泄气。 看日头爬升,她额上见了汗,肚子也咕噜噜地叫起来。 苏玛尴尬地捂住肚子,祈祷百里骁不要听见。 百里骁的步子却是一停。 苏玛一愣,对方径直坐下:“暂且歇息。” 苏玛松了一口气,她随他在桃树下坐下,看头顶摇摇欲坠的大桃子,艰难地移开视线。 百里骁折下一根桃枝,似是在地上画着路线图,苏玛不敢打扰他,跃跃欲试地要去够那桃子。 “莫动。” 苏玛下意识地收回手:“难道这桃子也有毒?” 百里骁摇了摇头:“无毒,但是在这雾气熏染之下,难免会对身体有害。” 苏玛艰难地把视线从树上移开,干巴巴地道:“我其实也没有太想吃。” 百里骁的手一停:“你饿了?” 这个时候承认她饿了,不就是承认自己什么都没干只是拖后腿吗?于是她很不诚实地摇了摇头。 -- 第142页 百里骁默默地伸出手,指尖修长,在阳光下像是玉一样。 苏玛犹豫了一下,掏遍了全身都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最后想了想,把自己的帕子颤巍巍地放在对方的手上。 百里骁一皱眉:“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她抽回手帕。 他转过头:“手。” “啥?”苏玛有些愕然。 他抿了一下唇,又重复了一遍:“手。” 手? 对方要她的手? 苏玛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四周的烟雾,这青天白日的,难道是她吸多了毒雾,产生了幻觉? 他要她的手干什么?给她吃的? 似是看她没有动静,百里骁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赶紧把手送上。 颤巍巍、像是得了帕金森一样伸了过去。 她暗道以前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对她一亲芳泽而不能,即便如此就算是碰了她的手都能幸福得三天不洗漱。 今天她自己要亲自把手送过去,还紧张地如同中风。 苏玛,你没出息了。 她悲哀地想。 把手轻轻地搭在百里骁的手心里,两个人都是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震。 就在刚触碰到的同时,就感到一股温凉的力量顺着指尖传到自己的身体里。 顿时,她面上的燥热一扫而空,腹中虽然仍有饥饿感,但是已经不是全身无力了。 她不由得一呆:“你......” 百里骁收回手:“内力可帮你暂时支撑一会。” 苏玛道:“你自己有伤在身,可以不用管我的。” 百里骁回头:“既然带你来,我就会负责到底。” 苏玛的脸一阵发烫,虽然知道百里骁口中的“负责”,不是她想象中的“负责”,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你到底为什么带我来?” 马上就要到目的地,许是看对方并没有对她太过冷然,她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他看着她,眸光清亮:“因为你的眼睛。” “眼睛?” 苏玛下意识地眨了眨双眼,鸦羽一般的长睫遮住了眼底的惊讶。 “你的眼睛,可以抑制我体内躁动的内力。” 苏玛:“......” 原来她这具身体的技能还有这个用处。 只是她却是不能承认的:“我觉得我的眼睛很正常。”说着,许是气氛正好,她又开始管不住嘴了: “你记不记得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我跟你说过什么话?” 百里骁拧眉。 苏玛不等他答,就笑眯了眼:“我说过,我的眼睛只给喜欢的人看。” 百里骁突然一怔。 此时周围的空气似乎突然停滞,连飘动的烟雾都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空气,变得凝实起来。 有一片叶子缓缓飘落,轻柔地被风兜着,不断地打着旋,翩然落在两人中间。 静到似乎可以听到叶子落地的干涩的微响。 半晌,百里骁动了。 他抬起手,盖住苏玛的眼:“那就不看。” 苏玛:“......” 她指控:“你看过我很多次了,你就是喜欢我还不承认!” “前方还有机关,你若是想要保留体力,就莫要多言。” 苏玛眯眼:“你心虚。” 百里骁闭上眼,没有理她。 苏玛气闷:“你就会用这一招来对付我。” 不是沉默就是转移话题,偏偏她还拿他没办法! 百里骁突然道:“我没有对付你。” 他还是闭着眼,只是脸上的表情肃穆了很多:“只是在听。” 苏玛不由得安静下来,她侧耳倾听,只能听到一些鸟兽蹄叫,要不然就是落叶之声。 她问:“听什么?” “听风声。” 百里骁微微侧了侧脸。 日光下,他的侧颜少了一些冷峻,柔和了轮廓。认真的样子反倒衬出了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几分童稚。 苏玛的内心一软,看周围烟雾弥漫,在山谷间风声也是微弱,不知对方听的什么,但是他想听就听吧。 她吁了一口气,安静地坐在他的旁边。 说是听风,但是苏玛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听了这么久。 直到日薄西山,谷底变暗,凉意渐渐袭上来,对方像是入定了一般,都没有睁过眼。 苏玛打了个哆嗦,感觉指尖都要冻僵了。 她左看右看,这里除了树就是树,没有可遮挡的地方。她自己又没有内力,难道就要这么冻着? 突然,她想到自己没有内力,可是百里骁有啊。 只是她想起那温凉的内力,又打了个哆嗦。本来就很冷,要是再加上对方的寒凉的内力,她不得冻死啊。 苏玛的视线飘到对方的身上,在他的胸膛上突然一定。 百里骁即使是在沉思,也是挺直了脊背。他身形劲瘦,但胸膛宽阔,被裹在玄色的衣服里让她想起了现代黑色的大床,平坦温暖,充分散发着:“快来滚我吧。”的诱I人气息。 她的喉咙一动,空气是冷的,内力是凉的,只有对方的胸膛是暖的...... 苏玛的眼神一闪,尽力控制自己狂奔的思绪,但是他的胸膛就像是一个流浪者在雪夜里看见的火炉一般,充满了巨大的诱I惑。 明明知道对方只是在沉思,并不是睡过去,只要自己一靠近他就有可能醒来,并且用冷言冷语扎自己,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想往前凑。 -- 第143页 她心想,她就是小心地贝占一贝占,她保证不会用力地翻滚,也不会撒欢地往里钻,她就只贝占一下,贝占一下而已。 苏玛就像是被这寒冷封印了思维,她满脑子都是一件事: “既然对方带她来是有条件的,那么她提前收取一些‘利息’也是可以的吧.....” 她屏住呼吸,小心地向百里骁凑去。 眼看着对方的脸就在眼前,两个人几乎呼吸相闻。 他静静地闭目,侧脸沉静,对她的行为一无所知。 苏玛的喉咙一动,她颤抖着举出冰冷的爪子,试探地伸向百里骁。 第67章 苏玛的手颤巍巍地探向百里骁。 也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她感觉对方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 怎么可能?她不由得仔细观察对方,百里骁闭了眼,像是入定了般一动不动,只有微风拂过,撩得他的长睫微微颤动。 看起来没有要醒的意思,苏玛松了一口气。 他要是知道了自己要干什么,肯定会一掌就把自己掀飞,怎么可能不动? 所以一定是自己的错觉吧..... 苏玛这么安慰自己,只是这只手再伸出去,却又是一停。 她太冷了,而且知道自己要是把这手伸出去,也不会只是随便贴贴,定要把整个人都团进对方的怀里,汲取他最后的那一点温热才好,不说能不能被对方用冷冰冰的目光刺她,她就算是真的贴上去..... 想想他那冰冷的身体,还是算了吧。 苏玛叹口气,依依不舍地缩回手指。 只是刚想收回去,却突然感到指尖一暖。 她一愣,下意识地抬起头。 百里骁缓缓睁眼,眸光清冽,并无半点模糊。 苏玛一下子慌了。 她还没干什么呢对方就醒了怎么回事?眼看着自己的指尖被对方攥在手里心,她下意识地想到在沛城的时候,自己给对方倒浴水,当时她正以为对方对她略有改观,因此暴露了自己女子的身份也沾沾自喜,没想到却被对方一招就扭断了脖子。 现在她对百里骁还有利用价值,但是也仅仅是眼睛而已,对方不可能会杀她,但是他现在就这么捏着她的腕子,随时可能会折断啊! 她不由得缩了一下脖子: “公子,我就是想看看你睡没睡着.....” 百里骁沉默,他长眸一垂,视线就落在了她的指尖上。 苏玛的指尖被寒风冻得晕红,被他紧紧地攥在手里,像是梨花吐出了嫩蕊,在小心地颤栗着。 她不好意思地一笑:“既然你醒了,那就、就好。” 她想把手抽回去,但是一用力却发现自己已经抽不回来了。 对方的指尖牢牢地将她的手拢在手心,在体温交互中,她的手渐渐回暖,像是一块冰化在了他的手心,在绵软温热中,莫名有了缱绻地错觉。 她一愣:“公子.....” 百里骁一眨眼,猛地松开她的手,起身。 “走吧。” “这就走?” 苏玛也踉跄地站起来。她在这里蹲了小半天,一站起来顿时感觉浑身酸痛。 他回身,将身上的斗篷扯下,向她兜头一扔:“天色快亮,时间不等人。” 苏玛手忙脚乱地接过斗篷:“可是要怎么出去?” 百里骁闭了闭眼:“听风辨位。” 苏玛对百里骁有盲目的信任,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因此她也不问对方怎么听,听出了什么,就道: “你说怎么走就怎么走。” 百里骁步子一抬,却是一停,然后回头看她。 苏玛被他看得一愣,暗道不是想起刚才的事情想和她翻旧账吧,她刚才可什么都没干啊。 百里骁的视线落在她手里的斗篷上,苏玛试探地送过去:“你想穿?” 百里骁没说话。 “那是....让我扔掉?” 百里骁还是没说话。 苏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斗篷,虽然心里很不想往那头想,但是还是有一股冲动让她问出口: “难道你是让我穿?” 百里骁道:“你若想一直拿着也可。” 苏玛一愣,赶紧美滋滋地披在身上,嘴上还不忘了占便宜:“我就知道你心疼我。” 百里骁没说话,他转身就走。 苏玛快步跟上,这一次她看百里骁的冷脸,却不是想上次那么怕了。而且也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对方步履匆匆,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她加快步伐追上对方:“公子,你刚才是真的怕我冷,所以要给我衣服穿吧。” 百里骁抿唇,偏头躲过她的接近。 苏玛没棍也上:“你这次可别想再敷衍我,我在这里眼巴巴地等了你半天,都快要冻死了,怎么你一句软话都不肯说?” 百里骁垂眸向前走,眸光冷淡。 苏玛拢了拢身上的袍子,许是身体暖了一些,胆子也就大了起来:“你明明就是心疼我,怎么就不承认呢?” 她只是随口一说,但是越说越觉得就是这样,她眼前一亮,想到这几天的种种,越想越是这么个理儿。 在来沣城的路上,对方突然对她转了态度,还用身上所有的钱赎回了她的手帕,刚才还把袍子借给她,这不是动心是什么? 只是男人动心都是这么冷淡的吗? -- 第144页 苏玛回想起自己前几个攻略任务,不论是主角还是反派,哪一个不是对她动心之后就鞍前马后,恨不得把她供起来,怎么对方就这么忽冷忽热,甚至一个笑脸都不给她? 不过一联想到百里骁的性格,也就不足为奇。 他要是和那些被攻略者一样,她就不用死这么多回,也不会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对方的身上,甚至屡次打破自己的原则,还..... 她意识到自己想歪了,赶紧扯回了思绪。 总之,百里骁的性格反复无常,他这么做可能是动心,也可能是故意设下圈套。 她知道自己应该更加谨慎,但是摸着身上的袍子,又有一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冲动: “公子,你就承认吧,是不是对我动心了?” 百里骁不语,苏玛又道: “我知道你好面子不肯说。其实这也没什么,你不说,我替你说。” 她咳了一声:“当时在无上峰,你就对我一见钟情,第二次见面就对我再见倾心,但碍于旁人在场,拉不下面子于是就假意让别人把我带下去。” 她口中的“带”指的是“拖”,只是这一段被嫌弃的经历在她的嘴里经过美化,竟然变成了百里骁傲娇的动心史。 她从无上峰说到沣城:“你又是给我赎回帕子,又是给我外袍,不是对我动心又是什么?” 一桩桩一件件,她越说越快,越说越大声,百里骁没有信,她自己先快要信了。 他终于一停,敛眉:“胡言乱语。” 苏玛刚要反驳,对方突然转身,点了她的哑穴。 “我要开始闯阵,莫要多言。” 苏玛口不能言,脸色憋得微红。 她暗道这人能对她心动才是有鬼了,有这么粗鲁地对待心爱女子的吗? 她看着他那张淡漠的脸,更加愤愤不平,这人什么时候都是这样的表情,难道就没有方寸大乱的时候吗? 百里骁不知苏玛的腹诽,他闭上眼,径直往前走。 苏玛一惊。想要提醒他前面是树,马上就要撞上去了! 她虽口不能言,但也能勉强发出声音,百里骁脚步一停,抓住她的手腕向前一跃。 苏玛:呜呜呜呜! 她猛地一闭眼,却没想到头上没有丝毫痛苦,试探地睁开眼,发现两人已经换了个地方,还是那处桃园,却不是在原地打转了。 苏玛惊讶地看向百里骁,听风真的有用! 原来对方是在听这桃树之间的风声,来判断路线,她就说百里骁肯定有办法! 苏玛安下心来,她也学着百里骁闭上眼,把自己的安全全部交给对方。 只是在沉默的行走之中,她只能听到两人的脚步声,不由得有些难受: “呜呜呜!” 她保证自己不乱说话了,能不能把她的穴道解开! 百里骁:“再出声一次,点穴加一个时辰。” 苏玛:“......呜呜呜!” 百里骁:“加一个时辰。” 苏玛:“......” 百里骁你这个王八蛋! 她气鼓鼓地瞪着对方的背影,沉浸在憋闷之中的她并未意识到自己的手被对方紧紧地攥住,一刻也不曾分开。 两人一路别扭着,百里骁脚下步子不停,随着一个一个地撞进虚幻的树影里,他们两个终于出了桃园。 苏玛松了一口气,想着现在出来了,对方总可以把她的穴道解开了吧,刚想让百里骁把自己的穴道解开,但是一回头却发现,对方已经不见了。 苏玛:“......” 难道是对方嫌弃了她的聒噪,所以就将她撇下了? 她口不能言,没办法喊人,只能皱眉四顾。但是四周,除了她之外,就只有远处破败的府邸,府邸似乎曾被一把火烧个通透,只剩下一层摇摇欲坠的空架子。 房顶上有一两只乌鸦在懒散地梳理着羽毛,这里的衰败和繁盛的桃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难道百里骁已经进去了? 她下意识地向前一迈,一瞬间,好似闯进了一团浓雾里,这浓雾像是一层幕布,瞬间遮住了她所有的视线。 苏玛一惊,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却也吸入了不少雾气,她闷咳了几声,待眼前的浓雾散去,她突然听到一阵惊慌的叫喊声。 鼻端弥漫着呛人的火I药味和血腥气,这味道让人如此熟悉,几乎是瞬间,苏玛不寒而栗。 她感觉脖颈一痛,接着只听到一声沙哑的威胁: “百里骁!你再过来小心她的小命不保!” 眼前终于清明起来,苏玛迷茫地看去,见很多人都围在她的周围,空气中是漂浮的血雾,远处断壁残垣,残破的尸体几乎摞成一座小山。 远处,叶鸣和徐思思担心地望向这里。 百里骁半边身体都被鲜血染透,手中的长剑嗡鸣不止,长风猎猎,衣摆飞扬,除了冷冽的眼神,连面孔都在风中模糊了。 这里是哪里? 苏玛在头疼欲裂中模糊地搜寻着记忆,对,这是在洛城,在洛城的会馆里。 在这里,百里骁成为众矢之的,那她呢? 感受到颈部的疼痛,她终于知道自己的现状,自己在凌冲的手里。 对方一个用力,就能将她杀死。 但是她并不害怕,似乎是看到对面那个模糊的人影,心中就没有丝毫的畏惧。 -- 第145页 她想要张口,却发不出声音,这才想起来,她现在是一个哑巴,她现在是“小梨”。 “白潇......” 她无声地叫着他。 对方踏过火海,穿过烟雾,缓缓而来。长风吹乱他的额发,露出光洁的额头,清隽的眉眼此时如艳阳下的冰山,耀目冷漠。 苏玛的呼吸不由得放缓,她就知道对方会来救她。 凌冲带着苏玛向后退一步:“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苏玛立刻就感受到脖颈的疼痛,她抿了抿唇。 百里骁走到近来,却不停步,凌冲有些害怕起来:“百里骁,你!” 话音未落,只见眼前剑光一闪,凌冲的人头落了地。 鲜血染红了苏玛半张脸,没了桎梏,她恍惚地向前倒。 百里骁看她,眸光有如山湖冷冽,她下意识地向对方伸出手: “百里骁.....” 却在这一瞬间,听见长剑入体的钝闷声。 她猛地瞪大眼,感受胸口的刺痛,久久回不过神。 她颤抖着低下头,看玄雾剑穿透了她的身体,鲜血从伤口疯狂地涌出来,顺着剑刃流向百里骁的指尖,淋漓滴落。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对方,他勾起嘴角,在她耳边轻飘飘地道; “你不叫小梨,你一直在骗我。” 苏玛愕然地吐出一口血。 * 从桃园出来后,百里骁刚要给苏玛解穴,突然感到手心一空。 他皱了一下眉,下意识地向后一看,却没有苏玛丁点的身影。 他下意识地向前一步:“苏夭!” 猛然间,眼前的不是熟悉的山谷,而是变成冷冽的山峰。 “跪下!” 一声低喝犹如炸雷响在他头顶,与此同时他的膝盖一痛,猛地跪倒在地。 膝下的玉石有如千年凝结的玄冰,带着彻骨的寒气猛地贯彻他的全身,他低下头,见自己修长的手变得又瘦又小,除此之外视线里的一切都变大了很多。 这是哪? 这里是无上峰。 他是谁? 他是年幼的百里骁。 风雪如刀一般割在人的身上,随之而来的还有雄厚冰寒的内力,百里骁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挡住左I胸I口I,却是一顿。 衣料内什么都没有,不知为何会有身上藏了东西的错觉。 那股寒气瞬间冲至眼前,狠狠地砸在他的身上,他闷哼一声,漠然受了。 那声音冷道:“你可知错?” 百里骁脸色煞白,执拗地抬起头:“孩儿不知有何错!我只是问了一下母亲而已,天下有哪个儿子不可以问母亲的?” “我不让你问你就不可以问!” 那声音咆哮地传来:“你可是还想再跪一天!” 百里骁的眸子亮得惊人,他坚持地看向那个狰狞的大殿,道:“孩儿不知错。” “再跪一天!” 他低下了头,看地砖上映着月亮冰冷的光晕,冰霜凝结,而又缓缓融化。 新的一天开始,他跪了一天一夜。 晚上,那道声音又问:“可有知错?” 百里骁的双腿麻木、失去了知觉,却还是挺得笔直,一张嘴唇瓣渗出了血丝:“孩儿无错。” 他话音刚落,猛地有一道黑影冲了过来,他的父亲百里一海瞪着猩红的眼,对他怒喝: “你竟敢和我顶嘴!” 百里骁心中不知为何有怒气横生:“孩儿并未顶嘴,只是心中所想尽数言之。” 百里一海连笑三声:“好好好,如此忤逆之子我还留你何用?!” 话音刚落,他落下手掌,风雪像是咆哮的恶龙,猛地向百里骁袭来。 眼看他的脑袋就要被一掌拍碎,百里骁猛地抬眼,瘦弱细小的手臂轻而易举地架住对方的手掌。 百里骁一海顿时一愣。 百里骁缓缓站起来,他的身形瞬间抽长,甚至居高临下看着对方: “我已不是当年的我,你暴露得太早了。” 百里一海的脸色变了,百里骁一掌将对方打散。 霎时间,所有事物都如同水渍一般向后褪去,百里骁眯起眼,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还未等胸中的内力平复,眼前的场景又是一变。 这一次还是在无上峰,只不过是在峰腰上。 长风猎猎,他站在众人中间,看千万人对他举起长剑,他眉目冷冽,漠然以对。 叶鸣挟持着龚叔,对他一笑:“百里骁,你看看谁在我的手上,还不束手就擒!” 百里骁转身,徐思思站在叶鸣身边,冲他哀求:“百里骁,你放下剑吧,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龚叔浑浊的双眼溢出热泪,他抖着干瘪的唇:“少主......” 他看着龚叔痛苦的脸,下意识地走上前:“龚叔.....” 龚叔吐出一口血,艰难地开口:“少主,放弃吧.....无上峰已经没有人了。” 百里骁回头,见无上峰弟子的尸体在他身后摞成一座山,残肢断臂散落在周围,猩红的血汇集成河,流到他的脚边。 他盯着地上的血河,看着它汩汩流动,最后似乎流到了他的眼睛里,让他的双眸都染上了猩红: “你们找死。” 叶鸣大笑一声:“找死的是你!”说着,他一抬手瞬间斩断了龚叔的一条手臂:“百里骁,你若是再敢上前一步,下一次我砍的就不是他的手臂了。” -- 第146页 龚叔的脸抽搐了一下,发出沙哑的哀嚎。 徐思思不忍地劝说:“百里骁,你放弃吧!你赢不了的!” 那只手臂被扔到百里骁的脚边,他停住脚步,眸光比这万年不化的积雪还要冷冽。 叶鸣得意一笑:“你怎么看我都没用,你最在意的龚叔还不是在我手上。”叶鸣的视线垂在他的手上:“如果你现在用你手上的那柄剑自杀,我还可以考虑放他一马。” 百里骁握着长剑的手一紧。 龚叔突然呕出一大口血,摇摇欲坠:“公子,老夫,老夫......” 百里骁的唇成一条直线,他抬起长剑,剑光在眼底闪出冰冷的弧度。 叶鸣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似乎已经预见到百里骁血溅当场的情况,笑容竟然有些狰狞。 长剑横在百里骁的眼前,他眯了眯眼,在叶鸣得意的笑容中猛地向前一挥。 “你们不了解我,更不了解龚叔。” 龚叔,就算是死也不会任凭别人威胁他。 霎时间,冰冷的内力如同巨龙一般,以摧枯拉朽的气势撕裂一切,叶鸣的笑容还僵在脸上,与龚叔惊讶的表情一起,化作漫天碎末。 百里骁手中长剑一插,单膝跪地。 接连两次动用如此之大的内力,他闷咳一声,嘴角沁出血丝。 待周围的事物又渐渐褪去以后,闭了闭眼。 看来炼刃谷这最后一关,是利用毒雾和机关造成的幻觉,这种幻境就是随时攻击人心最脆弱的一点。 若是过不了内心的那一关,定会筋脉逆转、走火入魔而死。 若是过了内心的那一关,也会苦于战斗,大量挥霍内力,力竭而死。 不过幸好他心志坚定,内力雄厚,这种幻境对他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他刚一起身,眼前的景色又再度变幻。 百里骁漠然地抬眼,见周围是残垣断壁,鼻端竟然可以清晰地闻到火I药味。 他一皱眉,许是这幻境前两次对他奈何不得,所以最后一次就用了全力。 他浑不在意地向前走一步,走过对他横眉的叶鸣,走过对他怒指的正派,踏过岩浆,走过断臂。 就在即将走出这个会馆时,突然,眼角瞄到树下那一抹飘然欲碎的嫩黄,脸色猛地变了。 第68章 百里骁看着树下的那抹黄色,像是被钉住了一样,顿时动弹不得。 在火焰与鲜血中,那道身影越来越清晰。 清秀的眉眼,温柔的神情,黄色的纱裙似狰狞的火焰,在风中偏飞着,一如他记忆中的一样。 她仰着头,颈上一条血线,脆弱得似乎随时就能乘风归去。 “小梨......” 这样的场景太过熟悉,然而却又在午夜梦回时,被脑海里的思绪撕扯得变得陌生,以至于他看到那个人时,还有些许不真实感。 她还没有死,她还活着。 这个念头在胸膛震了几下,迟滞地进入脑海,化成一道道嗡鸣,震得他眼前晕眩,却又舍不得移开视线一秒。 小梨被凌冲桎梏着,许是看到了他,平静的的瞳孔猛地波动起来,欣喜如同朝阳一样,瞬间铺满整个瞳湖。 他下意识地迈出一步,却发现自己全身动弹不得。 百里骁脸色一变。接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 一切都按照他记忆里的再度上演,小梨狠狠地咬了凌冲一口,衣袂偏飞,像是扑火的飞萤,跌跌撞撞却又执着地跑过来。 “不要过来.....” 他想要制止对方,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低哑的呓语。 “不要.....过来.....”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混着砂砾不断地冲击着他的胸口,他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笑着奔过来。 小梨毫无所觉,她向前跑了一步,却猛地一顿。 惨白的剑尖穿透她的胸口,她不可思议地低下头,胸口有猩红液体在一寸寸地扩大。 那红色像是翻涌的血海,渐渐地将她淹没,眼前的一切似乎变成了静默的水墨画,除了她胸I前的红,一切都变成了黑白。 百里骁颤抖着,猩红布满了双眼。 小梨怔怔地看着他,眸中的光也一寸寸熄灭,她踉跄了两下,摇摇欲坠。 不知何时身体已能动,他踉跄地来到她的眼前,接住她无力的身体。 小梨呕出一口血,她抬眼,仔仔细细地看着他,似乎要把他的脸牢牢地印在脑海里。 百里骁想要为她输送内力,她却摇了摇头,苦笑:“晚了,一切都晚了。” 他怔然地看着她,下颌绷得很紧。 小梨的指尖碰在他的眼角,突然问: “这里为什么没有眼泪?” 平静的话,带着无尽的哀怨。 她脸上的哀伤太过熟悉,渐渐与几个月前的重合,百里骁只觉得有巨大的恐慌传来。 他从小到大,很少流过眼泪。龚叔说过,就算他在婴儿时期,即使是饿了也不曾哭叫过。后来,在无上峰峰顶罚跪,挨着铁鞭,他也不曾为疼痛流泪。 他像是失去了流泪的反应,只有胸膛无尽的悲哀与愤怒的烈火灼烧着,烧到喉咙,烧到眼角,把他所有的情绪都烧到干涸,他看着小梨,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思绪,像是空了一块,只余风声在呼啸地哀鸣。 -- 第147页 原来对方死之前碰他的眼角,意味着这个。 百里骁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闷哼,他抿紧唇,怔忪地看着她。 小梨失落一笑:“我就要死了,你难道真的不伤心吗?” 她嘴角的鲜血顺着脖颈染红了黄色的纱衣。 百里骁动了动唇,想要告诉对方不是这样,他当时不是没有伤心,不是毫无触动,只是积压在心里的怀疑与面对死亡的震惊像是一座冰山,牢牢地封住他所有的情感,他刻意忽略这种钝痛,仿佛不去想,他就不会痛。 然而几个月以来,雨夜的喧嚣和冰冷,将这种情绪一点点融化,哀恸成百上千地反扑了过来。 他不是自以为地不在乎。 也不是自认为地无所觉。 愧疚、思念、懊悔在看到小梨的这一刻,成为融化的山洪,彻底冲破了他心底所有的枷锁,撑破他的筋脉,让他在连绵的刺痛中面对自己当初的怀疑哑口无言,以至于更加浓重的痛苦反扑,他想要解释,一张口却像是混着砂砾,只能粗哑地吐出血腥: “不是.....” 小梨死死地拽住他的衣领,执拗地问:“那是因为什么?” 百里骁闭了闭眼,他的内心已经被山洪冲击得只剩断壁残垣,一时无法给出答案,只能执拗地抱着她:“你不会死的。” 他活了二十多年,杀过无数的人,但是直面身边的人死亡这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在幼时,他奶娘的身上。 奶娘被父亲扔在峰顶,伤痕累累地躺在地上,鲜血从无上峰的台阶上汩汩流下,她发出疼痛的呻I吟,但偏过头,看见呆立在一旁的他,马上微微一笑。 一剑下去,他的奶娘彻底没了呼吸。 百里骁踉跄地扑倒在奶娘身上,他哭不出来,只能发出干哑的嘶鸣。 如今,奶娘布满鲜血的脸和小梨的重合,他又好像变成了在无上峰那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只能徒劳地抱紧她,妄想生命能慢一点从自己的手中流逝。 “你不会死的。” 他只得徒劳地重复。 小梨哀伤地一笑: “别人说你冷情冷性,我一直不信。现在我信了,你的心从来就没有被捂暖过。” 她边说边大口地呕出血:“也许你刚才根本没有想救我吧.....” 说着说着,她竟然真能发出了声音,知识这声音像是山风的嘶鸣,嘶哑得很。 百里骁闭了闭眼,哀恸像是夹杂着冰雪的风,顺着他的血液袭遍全身,痛得他筋脉凝结,恨不得撕扯出来狠狠地放在烈火上炙烤才好。 小梨狠狠地揪住他的领口,面孔突然破碎,扑簌簌而落,另一张面容浮现了出来,斜飞入鬓的双眉,媚意横生的双眸,却是泪眼婆娑: “你为何不救我!” 这是苏夭的脸,却发出小梨的声音。 最后,两个面孔模糊变幻,字字沁血地看着他: “百里骁,你为何不救我!你为何不伤心!你是不是从头至尾都没有相信我!” 最后那一句,却也不知是谁发出的疑问。 百里骁拧了一下眉,呕出一口血:“不是.....” 小梨(苏夭)的声音混在一起,变成似鬼神的呼嚎,她的脸变得狰狞,猛地伸出尖利的指甲,向他的胸口掏去: “你还在狡辩,你为何还在狡辩!” 百里骁摇头,却也没有阻止她的动作。 就在指甲碰到他的胸口时,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铃响。 如同雨夜里,檐下的铜铃,虽轻微,但悠远回荡。 这声音却不知让百里骁想到了什么,他的瞳孔瞬间一震,猛然回过了神,瞬间握住了小梨的手掌。 小梨的脸色猛地变了。 百里骁神色冰冷,他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眸中闪过种种情绪,他最后看了一眼小梨的脸,眼中的情绪化作欣慰与笃定: “她绝对不会似你这样。” 他说的是她,而不是“她们。” 小梨的神色变得怨毒,百里骁一挥手将眼前的幻境打散。 待周围的景色再一次褪去,他看到熟悉的山谷,单膝跪地,狠狠地呕出一大口血。 他抖着手掏出怀里的东西,在朝阳下晶莹发亮,发出悦耳的响声。赫然是一串铃铛。 这铃铛小巧精致,只是不知为何上面还带着干涸的血迹。 百里骁的指尖一颤,他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个铃铛救了他的命。 “小梨.....” 脑海中闪过两个女子重合的脸,他闭了闭眼,吸了一口气。 他怔忪地看了一会,又将它放回了怀里。 踉跄地站起来,他突然想起还有苏夭,对方被他点了哑穴,现在肯定不能求救,脸色猛地变了。 * 苏玛被百里骁狠狠地用剑钉在树上。 她吐出一大口血,却是说不出话来。 百里骁猩红着眼睛看着她:“你一直以来都在骗我,你根本不是哑巴,也不是医女,更不叫小梨!” 苏玛咳了两声,她想要解释,却发现根本无从解释。 她确实是骗了对方,她不是哑巴,她也不会医术,她叫苏玛,不叫小梨。 只是、只是看着对方含恨地看着自己,胸口莫名闷痛,比被剑刺穿了还要痛。 “你是真的如此恨我吗?” -- 第148页 她抖着唇问。 百里骁偏过头:“是。”他恶劣地转动着剑刃,搅碎她的血肉:“骗过我的人都不得好死。” 苏玛的心脏一顿,接着疼痛揪扯着她的腹部,似乎是所有的鲜血都在逆流,痛得她的指尖都在打颤。她咳出破碎的血肉,眼泪混着血,滴在了他的手上: “我马上就要死了,你可以少恨我一点吗?” 她也不是没有死过。只是这一次死掉,下一次又不知道该如何争取对方的信任了,百里骁那么谨慎的人,可能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了吧。 她恍惚地苦笑。 百里骁狞笑一声:“这些话,等你死了之后再说吧。” 眼看着他要抽出长剑,苏玛突然抬起手,无力地搭在上面:“百里骁。” 她仔仔细细地看他的眉眼,无声地张口:“对不起。” 她是真的感到对不起,对不起她的欺骗,对不起她的利用,对不起两人之间的一切。 如果死可以让对方好受一点,她愿意付出这一条生命。 百里骁怔了一下,接着又恢复冷漠。他抽出长剑,鲜血染红了他的手腕,再度向她刺了下去。 苏玛闭上眼,等待疼痛的到来。 却在意识模糊之际,突然听到一声接着一声的呼唤: “苏夭!” “苏夭!” “苏夭!” 苏玛一颤,她慢慢睁开眼,看着眼前的百里骁,有些迷茫: “我听到你在叫我?” 百里骁的脸色一变,就在剑尖刚刚接触到她的胸口,她的大脑突然一清: “我不是小梨,现在的我是苏夭,你.....也不是百里骁。” 说完,她死死地盯住对方。 “百里骁”的表情开始凝滞,眼前的一切似乎被一双手撕扯下去,终于露出了炼刃谷的本来面目。 她迷茫地抬眼,见自己的手中握着一节桃枝,正往自己的胸口上怼,白色的衣衫上已经洇出了红。 她正怔愣时,手中的桃枝突然被一只颤抖的手夺下,一抬头,就对上一双猩红的眼。 百里骁喘着粗气看着她,面上没有了从前的冷然,那瞳孔中的神色太过复杂,她浑浑噩噩的一时竟也分辨不出。 只是她似乎还沉浸在幻境里,胸口还残留着无尽的酸涩,翻江倒海地冲击着肺腑。 百里骁捧起她的脸:“苏夭,可还哪里痛?” 苏玛看着对方颤动的瞳孔,半晌说不出话来,百里骁似是想到了什么,赶紧给她解了穴。 苏玛虽是被解了穴,但久久不能发声,只怔怔地看着他。 百里骁又给她解了一遍穴,见她还无法发声,脸色一变:“是喉咙痛吗?” 苏玛这才回过神,她想说什么,先是委屈地落下泪来: “百里骁,我的胸口好痛.....” 百里骁就像是被人刺了一刀,脸色复杂难辨,他抿着唇轻轻地将她抱在怀里:“没事了,我在这里。” 第69章 苏玛回想起幻境中的事,还心有余悸。因此看见百里骁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直到对方捧起她的脸,难得焦急地询问她的伤势,委屈才像是开了闸的洪水,铺天盖地地涌了出来。 她想告诉对方,她被他点了哑穴因此无法求救,在幻境里差点好被另一个百里骁杀掉。更想告诉他玄雾剑的剑刃太凉了,凉到贴到她的心脏时,她控制不住地发抖。 然而千言万语,都化成了一句委屈的哽咽:“我的胸口好痛.....” 对方的眉眼一敛,轻轻地把她抱在怀里,只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没事了,我在这里。” 苏玛埋在对方的胸膛,眼泪打湿了对方的衣衫。 她越哭越委屈,渐渐分不清幻觉现实: “我在梦境里看到你拿着剑,说要杀了我。” “你把我钉在树上,反复拿着剑搅我的胸口.....” “我从来都没有这么痛过......” 随着她一声接着一声的控诉,背上的手也越来越紧,百里骁哑声道: “那不是我。” 说完,他有些生疏地抚着她的后背,帮她平静下来。 苏玛打着哭嗝,嗅着百里骁身上的血腥气,混着冷冽的气息却格外让人心安。 渐渐地,她的情绪不那么激动,眼泪也止住了,在他的胸膛里闷出几声小小的哭嗝。 眼角隐约能看到橙色的光,耳后也开始发热起来。 她不知道是朝阳的炙烤还是别的原因,连脸上都带了一点热度,顿时不敢抬起头。 她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 都说女人的眼泪是最好的武器,但是她以前掉的眼泪,都是为了攻略,所以掺杂着虚情假意,这还是她第一次哭得这么委屈,好像都把百里骁的衣襟浸透了。 想到刚才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她更加脸热,恨不得就这么埋进对方的怀里永远都不出来得好。 只是她埋了半天,也不见百里骁有任何反应。 反而放在自己背后的手,在体温的交互下变得更加温热。 百里骁怎么了?如果是以前她这样,对方肯定会揪住她的领子,把她扔走,怎么可能会乖乖地让她埋I胸? 她有点想不明白,刚出了幻境越发头痛,只是当务之急是先转移一下注意力,把自己从尴尬的情况中解救出来。 -- 第149页 幸好,倒打一耙她最在行。 “你怎么才来,我差、差一点就死掉了。” 她揪住对方的领口,故意抽抽噎噎地问。 百里骁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并没有找借口:“是我不对。” 苏玛的哭嗝一停,很意外他会说这样示软的话,不由得抬头惊讶地看向对方。 朝阳下,她泪眼婆娑,鼻头微红,潋滟的眉眼也变得可怜得很。 百里骁有些僵硬地抹去她的眼泪,低声道: “我也不该擅自点你的哑穴让你无法求救,以后再也不会了。” 苏玛是一个打蛇棍上的人,对方这么一软,她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半晌干巴巴地回答: “下、下不为例。” 百里骁将她推起来,视线定在她的胸I口:“伤口还痛吗?” 他不问还好,一问她就觉得伤口刺痛,刚才百里骁来得及时,但是手上的枯枝还是怼到了皮肉上,这会回过神一阵阵的刺痛涌过来,她不由得“嘶”了一声。 百里骁皱了一下眉:“伤口需要包扎。” “包扎?” 百里骁掏出一瓶药粉递给她。 苏玛接了,她看了看手上的药粉。说来也好笑,以前在她还是小梨的时候,百里骁一直在奇怪她怎么总能拿出一些碗筷瓶罐,没想到等她变成了苏夭,她倒是有些意外,对方看起来什么都没带,到底是怎么从身上掏出那么多的金子、玉佩和药瓶的? 她打开药,闻到扑鼻的苦味,不由得打了一个喷嚏。 刚想找地方躲起来换药,却看身前是断壁残垣的山庄,充满着死气,让人望而生畏,身后的路被浓雾掩藏,彻底没了退路。 她顿了一下,突然看到百里骁背过身,高大了身形挡住了大部分的朝阳。 她一愣,意识到对方的意思,不由得有些脸热。 只是这个时候也无法矫情,她咬了咬牙,也转过身松了松领口。 风声不知何时停了,衣服悉悉索索的摩擦声愈发明显。 夹杂着若有似无的闷哼声,不断地回响、扩大,最后到达耳边,变成了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百里骁垂着眸子站在她的身后,他旧伤未愈,明明内力翻涌,筋脉刺痛,但是他却不动如钟,像是克制着什么一样,连呼吸都放缓了。 半晌,苏玛换好药,拢了拢领口: “公子,我上好药了。” 百里骁回身,他点了一下头:“走吧。” 苏玛拉了一下他的袖子,许是经历了幻境里的一遭,再加上刚才被他救了一命,苏玛难得地愧疚地看着他: “你刚才也从幻境里出来,我闻到你身上的血腥味了,你的内伤是不是又加重了?” 百里骁道:“还好。” 苏玛看他嘴角虽擦拭过但仍留下的血渍,不由得皱了一下眉。 在原著里,百里骁从龚叔那里知道了部分真相,心性大变,怀着一腔愤怒闯进了炼刃谷,鲜血淋漓地来到了府邸。 这一次,事情发生了改变,百里骁虽然受了伤,但是并没有原著中的那么惨,想来是他在原著里太过愤怒,所见之处皆无情摧毁,虽将炼刃谷的机关销毁殆尽,但也反噬了自己。 没想到这一次,有了她的介入,百里骁提前知道了蹊跷,也免于陷入魔障,不用受那么重的伤。 她想要松一口气,但想到百里骁即将知道的真相,又忍不住担心起来。 她跟着对方谨慎地往里走,问:“公子,我一直都想知道,你为何突然要来此。” 百里骁的眉眼深邃:“有些事我不得不弄清楚。” 苏玛小声道:“也许有些真相是你承受不住的.....” 百里骁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两人走到府邸里,见四周断壁残垣,没有下脚的地方。 百里骁皱了一下眉,两人翻遍了所有的地方,也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无上峰的蛛丝马迹。 看来那一把火把这里烧得通透,什么都没有留下。 苏玛又饿又累,她百里骁的面色凝重,不敢多话,只是沉默地帮他翻找着东西。 然而她也不知道该帮对方找什么。 百里骁看了她一眼,从一堆残破家具中翻找出一个椅子,擦干净放在她面前:“休息一下。” 苏玛道:“我不累,我还要帮你找东西。” 百里骁双眸一抬:“你知道我要找什么东西?” 苏玛一愣,她干巴巴地笑了笑:“就是随便看看呗。” 她当然知道对方要找什么东西,只是必须装作不知道。 她坐在椅子上,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只是心里不免嘀咕,对方这么问难道还是在怀疑她? 她小心地看了百里骁一眼,对方面色平静无波,并无半点异样,若是翻出什么东西,还会让她暂且拿着。 .....这到底是信她还是不信她? 正迷茫时,眼角突然瞄到窗外一双窥视的双眼,她被吓得猛地一叫。 作者有话说:先睡了 第70章 苏玛吓了一跳,她再一抬眼,就看到百里骁闪身出去,瞬间就把那人揪了出来。 只听一阵夸张的痛哼声,地上那人打着滚哭叫: “哎呦!哎呦!痛死我了!” 喊得撕心裂肺,被人打断浑身的骨头也不会喊得这么惨。 -- 第150页 苏玛向后退了一步,她知道百里骁性格冷酷,但是也不至于一抓人就把对方的骨头捏断吧,这嚎得也太夸张了。 但是一想起原著里这人的来历,她又觉得情有可原,甚至同情地想要扶起他。 百里骁抬手将她扯到后面,冷冽地看向地上那人: “你是谁?为何来此窥视?” 那人蓬头垢面,哭得涕泪横流,闻言抹了一把脸,顿时抹出一道灰来: “这里就是我的地方,我凭什么不能看!” 百里骁脸色一变,他猛地揪起那人的领子:“你是炼刃谷里的人?” 那人被勒得脸色涨红,又开始哭了起来:“你竟然敢欺负我,你是坏蛋!” 百里骁眉头一皱,苏玛叹口气,赶紧解救这个人:“你快要把他勒死了。” 她知道百里骁对真相很是执着,因此见到这人难得失了分寸。但是这人要是被他勒死,那可就糟糕了。 感受手背的轻软,百里骁一顿,他慢慢松开,站直身体:“莫要装傻充愣,如实招来。” 没了威胁,这人很快就安静下来,他抹了把眼泪,没心没肺地搓起身上的泥丸。 百里骁看出他不是在装傻充愣,微微敛眉:“此人心智不足?” 苏玛松了一口气,百里骁能看出来最好,免得像是原著一样,在愤怒之下这人猛地跳出来,被他打得半死不活。 她小心地把那人扶起来,这人止住了眼泪,迷茫的看了苏玛一眼,突然破涕为笑:“漂亮姐姐!” 苏玛:“......” 能看出她的美貌来,倒也没有傻到底。 百里骁没有意识到她暗搓搓的自恋,径直将那人提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在躲这里?” 那人被百里骁看的胆寒,不由得乖乖回答。 原来他叫吴用,以前只是沣城里的一个无名无姓痴傻的乞丐,还是炼刃谷的谷主见他可怜,才把他带了回来。 他被赐名吴用,此后就一直待在了炼刃谷。 直到三个月前,这里被一伙黑衣人攻克,他们如入无人之境,娴熟地避开所有的机关,然后将谷主吴岩一家三口全都屠戮殆尽,并且一把火烧了山庄。 幸好吴用贪玩,在那一天提前跑出了山庄,这才免遭毒手。 没想到在回谷的时候,突然看到吴岩一家三口鲜血淋漓地躺在入山口,再上前一探,已是没了呼吸。 周围围了一圈惊诧的侠客,有人认出吴岩的身份,看到尸体上凌厉的剑痕,更是一惊: “这伤口如此整齐,残留剑气如此凌厉霸道,定然是玄雾剑所伤!” 顿时,所有人都联想到一个人,愤怒地道:“百里骁已经拿到了神剑,他杀了那么多的人,竟然连吴谷主都不放过,实在是欺人太甚!” 无用不知道谁是百里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只是哭着把吴岩一家三口安葬在后山,从此以后就浑浑噩噩地守在这里。 百里骁在属下的回报里,并未听到有这一人,想来一个傻子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只是既然他来到了这里,他就不会放过蛛丝马迹。 他问:“吴岩被你葬在哪里?” 吴用虽是傻,但在吴岩的教育下也不是傻到底,他虽然在百里骁的压迫下说出部分事情,但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全说,因此有些谨慎地看着他。 百里骁道:“我这次来是为了查找真相,也是为了吴谷主报仇。” 吴用还是不信他。 苏玛生怕这人像是原著里被百里骁暴打一顿再妥协,于是无奈地蹲下来:“我可以保证,他是真的为了查找真相而来,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杀死吴谷主的凶手到底是谁吗?” 吴用有些羞涩地看了苏玛一眼,最后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 三人绕过残垣断壁,来到后山,看到那三个粗陋的坟包,苏玛不由得叹口气:“堂堂炼刃谷后人,竟然落得这个下场,竟然连一个像样的墓都没有。” 看了一眼吴用,又道:“不过也幸好他们救了吴用,要不然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百里骁眉眼晦暗,沉默了片刻。 看有些伤心的吴用:“在吴岩去世之后,你可在炼刃谷可找到任何关于凶手留下的东西?” 吴用艰难地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百里骁又问:“吴岩可有留下什么东西?” 吴用还是摇了摇头。 最后,百里骁问:“这炼刃谷可有密室?” 吴用顿了一下,狠狠地摇了摇头。 百里骁眯了一下眼,并没有再问下去。 苏玛道:“既然咱们来了这里,就帮吴谷主立个碑吧。” 百里骁道:“他既然隐居这里,就不想被别人打扰,倒不如就此长眠在此地便好。” 苏玛看着坟头上肆意生长的野草,许是过了几年这里就会变成平地,到时候除了这个傻子,谁还能记得这世上还有一个炼刃谷,炼刃谷里还有一个吴岩呢? 她试探地争取他的意见:“可是这坟墓也太过简陋了些,要不然先把这墓修缮一下?” 说完,她顿时觉得这样的请求有些突兀,不说炼刃谷和他的纠葛,百里骁就不像是会多管闲事的人。 她刚想收回刚才的话,没想到对方看了她一眼,径直蹲下身拔去坟墓上的草。 -- 第151页 苏玛愣了一下,她一时觉得对方是听了她的话才这样,不由得沾沾自喜,一时又觉得这只是百里骁只是心血来潮,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然而无论如何,看到对方终于不是那种冷冰冰的样子,而是充满了人情味,她心里也是开心的。 吴用虽然傻,但也能分得清好赖,见两人默不作声地为吴岩整理坟头,他对这两人的观感好了许多,特别是看苏玛明艳的脸上布满薄汗,心中就更是触动。 他手上布满厚茧,几下就拔完了这边的草,把手在身上抹了抹,默默地向苏玛那头凑过去。 还没等迈开一步,突然感到身上一寒。 许是越是大脑简单的人对危险的直觉就越是敏锐,吴用一回头,猛地对上百里骁冷冽的视线,他顿时打了个哆嗦,竟然觉得这人比刚才威胁他时更加可怕。 他脸都白了,依依不舍地看了苏玛一眼,默默地向后退了一步。 苏玛拍了拍手站起来:“好了,希望吴谷主泉下有知,能保佑我们尽快找到凶手。” 说完,她转眼看到吴用战战兢兢地低着头,全程不敢看她,不由得纳闷:“吴用,你怎么了?” 吴用不敢抬头,最后愤怒地对百里骁哼了一声,闷着头跑了。 苏玛:“他怎么了?” 百里骁面色平静:“许是对你我二人还有戒心。” 苏玛叹气:“一个傻子,有戒心也好,免得遭了别人的暗算还不知道。” 他面不改色地点头。 两人回到了山庄的大厅内,百里骁查看了一下柱子上的剑痕,发现果真是玄雾剑所伤,看来这里发生了一场恶战。 他敛了敛眉,这世上能杀了吴岩的人寥寥无几,更何况还活在世上的武林高手也屈指可数,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目前为止,他可以确定,就是这人趁他在沣城被诬陷之时,拿着玄雾剑屠了炼刃谷,再度嫁祸于他。 只是这人到底为何要把所有的罪名都加到他的身上? 他以前本以为幕后之人是冲着无上峰来的,但是内心有直觉告诉他,不仅于此,那人的目标其实是他。 一时找不到新的线索,不知不觉到了半夜。 吴用倚在门口睡着了,发出阵阵鼾声。 大堂内,苏玛将碎掉的家具当做柴火点燃用来取暖,昏黄跳跃的火焰下,百里骁的脸在黑暗中明灭,他似乎陷入了冥想,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像。 苏玛不敢打扰他,她拢了拢身上的袍子,昏昏欲睡。 然而山里的夜太过寒凉,她没有吴用那么没心没肺,也没有百里骁的深厚内力来御寒,身上这一层布料的作用趋近于无,因此她还是控制不住地哆嗦。 终于,她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 声音不大,却惊醒了百里骁。 他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苏玛有些赧然,她揉了揉鼻子:“夜里太凉,许是受了寒......” 百里骁抿了一下唇,突然走了过来。 苏玛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后一退:“你、你要干什么?” 第71章 苏玛一愣:“你要干什么?” 百里骁徐徐走过来,身后的影子映在墙上,张牙舞爪地跳跃着。 她不由得吞了一下口水。 夜深人静,干柴烈火,这人该不会是要..... 百里骁走到她身边,突然弯下腰.....拨弄了一把柴火。 苏玛:“.....” 眼看着火焰更加旺盛,苏玛的脸比烧完的木柴还要黑。 百里骁看了她一眼,眸中像是盈满了火光,有一瞬间的晶亮。他随意地坐下,这一次离苏玛仅有一肘之远。 苏玛莫名觉得百里骁是在逗她,但是以对方的性格她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她翻来覆去地琢磨,也没有琢磨出什么来,加上被他这么一惊,早就没了困意。此时见对方闭目沉思,面色平静,自己还战战兢兢地打着摆子,于是恶向胆边生,心想绝对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 她抹了把脸,故意吊起眼角,腻腻歪歪地凑过去:“公子,我好冷.....” 百里骁睁开眼看她。 苏玛嘻嘻一笑,试探地勾I缠他的手臂:“我冷得睡不着,必须要找个人靠一靠,贝占一贝占才好。” 百里香轻轻地问:“你想要干什么?” 苏玛娇羞:“我以为我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百里骁沉默地看着她,皱着眉,却不像是有抵触的样子。 温暖的火光在两人的脸上跳跃,如果不是百里骁周身的气质太过冷然,她真有种自己是志怪小说里,在深山勾I引文弱书生的狐狸精的错觉。 只是故事里的书生们大多都经不起诱I惑,哪想到百里骁的心像是石头做的一样,这么冷硬..... 正内心吐槽着,百里骁突然问:“你想贝占哪里?” 苏玛:“......” 她故作镇定地把手抬起来,伸向他的胸膛,带着肉眼可见的颤抖。 上一次她就是临阵脱逃,这一次绝对、绝对不会再怂了! 却就在马上要碰到他的衣领时,吴用猛地打了一声鼾。 瞬间,她吓得猛地缩回了手。 也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似乎看到百里骁的嘴角若有似无地一勾。 .....这绝对是在嘲笑她了吧! -- 第152页 她怒向胆边生,猛地扑了过去,百里骁躲避不及,两人在地上滚了一圈,滚了一身的灰尘与碎屑,差点滚到了篝火边。 百里骁手掌一动,顿时止住了滚动,只是厅内一时安静了下来,篝火发出细碎的声响,厅外寒风呼啸,沉默中,一切都被放大了无数倍。 对于两人的纠缠吴用毫无所觉,他挠了挠肚皮,咕哝了两声翻过身去。 苏玛的呼吸一滞,她就在对方I的I身I上,目光闪烁,僵硬地看着百里骁。 对方的乌发散了一地,沾上了一点碎屑,深邃的轮廓在火光下柔和了一些,特别是那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 “公、公子......” 百里骁静静地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苏玛的呼I吸I有I些I颤I抖,胸膛起I伏I不I定,但是意识到这会使自己的柔I软更加与对方的冷I硬不断贝占合,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她一时羞赧于现在的情景,一时又暗恨自己没出息的紧张,脸上无比纠结。 反倒是百里骁,看起来无比淡然,竟然一反常态地没有掀下她。 只是对方的平静就是对自己最大的侮辱,她都和他贝占得这么近了对方还是无动于衷,这不是对她的侮辱是什么!? 苏玛暗道她可不能丢了玛丽苏的面子,于是故意沉I下I身I体:“公子,你为何不害怕?” 百里骁:“害怕什么?” 苏玛轻轻吐气:“当然是怕我吃了你啊。” 百里骁的眉眼波动了一瞬:“你不会。“ 她怎么不会? 她就是会! 她一咬牙,猛地扯开他的领口。 顿时,一股混着风霜的冷冽气息溢了出来,苏玛顿时被那如峰雪的白晃了眼睛,她的指尖一抖,差点从他I身I上跌了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见百里骁眸光平静,长睫微垂,阴影在火光照耀下,不断地在脸颊上跳动。 这让她想起在无上峰之时,她也是这样把他推倒在床上,对方虽然全身都不能动,但就只是眼神就差点将她扎死, 但是现在,他完全平静地躺在她的身I下,明明没有被她的双眼所迷惑,明明也没有被人点了穴道,但除了胸膛微I微I起I伏之外,竟无一点嫌恶的反应。 许是火光的跳跃,让她有一种对方在示弱错觉,这极大地满足了她这几天受挫的心理,她还隐隐有些自得起来。 再冷酷又怎么样,再对她不假辞色能怎么样? 只要她一出手,对方还不是说动心就动心,说任她摆布就任她摆布? 她得意地一笑,对百里骁吐了一口气:“公子,你若是再不挣扎那可就晚了。” 百里骁垂下眸子,没有说话,只是放在她背上的手若有似无地一颤。 最后放弃似地一落,抿直了嘴唇。 这、这是从了? 苏玛一愣,接着有更大的狂喜涌上来。 她压抑着兴奋,小声地道:“公子,你可别后悔。” 百里骁捏起一枚石子,袭上了吴用的睡穴,然后回头看她。 如果这时候还不动手,她就不配当玛丽苏! 她搓了搓手,恨不得化身为狼把对方一口气扒干净。就在她扒到对方的里衣时,却突然碰到一块微凉的僵硬,她有些惊讶地看向百里骁的胸膛,她记得在无上峰,她就已经发现对方身上藏了什么东西,看来就是她手心下的那块。 她转了一下眼珠,趁着对方不注意就想把它拿出来。 没想到刚才还一副任人摆布的百里骁突然抬眼,他眉头一皱,瞬间点了她的睡穴。 苏玛:“......” 靠! 她又失手了! 眼前一黑,她顿时栽倒在地。 意识的最后一秒,是百里骁稳稳地接住了她,若有似无地一叹。 这一觉睡得很沉,早晨她是被暖热的太阳晃醒的。 还未睁眼,就能感受到脸颊下的温暖,她迷迷糊糊地转过头,一睁眼,正巧看见百里骁绷I紧I的I腰I腹。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枕的是对方的哪里,脸色一红,慌忙地坐起来。 百里骁:“醒了?” 他递给她一碗水:“去洗漱,回来用饭。” 苏玛喝了一口水,脑袋清楚了一些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事,顿时恼羞成怒: “你昨天晚上为什么点我的睡穴?” 百里骁翻了一下在火堆上的野兔,没有说话。 苏玛越想越气,她昨天晚上明明已经快要得手了,为什么突然就点了她的睡穴? 难道.....苏玛的眸光一闪,难道对方的怀里真的藏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她放下碗,气冲冲地凑到他旁边:“你昨天晚上为什么把我推开?难道你身上的东西比我还重要?” 百里骁停下,回头看她: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她绷起脸就想去扯他的领口,百里骁桎梏住她的手腕,却是不紧,让她很容易就挣扎开来: “你怀里到底藏了什么东西不让我看?” 他回过头,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在她的眉眼处细细搜寻着什么,眸光晦暗似有暗潮翻涌,深邃得让人心惊肉跳。 半晌,他哑声开口:“时间到了,你自然会知道。” 苏玛无奈。 -- 第153页 半晌,她嘀咕:“可是昨天晚上你伤了我的心,你总得补偿我吧.....” 百里骁一愣:“补偿?” 正说着,门外的吴用突然蹿了进来:“美人姐姐!看我、看我找到了什么?” 说完,他往地上噼里啪啦地一扔,顿时石头草木散落了一地,他嫌碍脚向前一踢,突然有一只毒蛇从里面爬了出来。 苏玛吓了一跳,百里骁捡起一根树枝,瞬间就穿透了那条毒蛇。 “为何带它们回来?” 吴用将软趴趴的毒蛇捡起来,往火堆里一扔:“烤!烤!” 苏玛:“.....” 她问百里骁:“这兔子你从哪里抓来的?” 百里骁重新给兔子翻了个面:“在后山。” 苏玛嗅着烤兔子的香味,被忽略几天的胃终于开始抱怨地闹起来,她盯着兔子,看着上面滴下的油,不断地咽口水。 百里骁道:“后面有一条小溪,让吴用带你去。回来就能吃了。” 一听说到能吃,吴用立刻欢欣鼓舞,上来就要拉着苏玛走。 苏玛站起来,临走之前,在百里骁的耳边撂下一句话:“别以为你能躲得过,等我吃饱了再回来向你要补偿。” 百里骁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垂下长眸。 苏玛随着吴用来到后山,吴用在这里生活多年,已经能够随意地躲过各种机关了。 此时他看着山野间跳跃的各种飞禽走兽,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跃跃欲试地想要把它们抓起来让百里骁一起烤了吃。 苏玛来到溪边,溪水清澈,她不照不知道,一照吓一跳,原来她的脸在这几天的摸爬滚打,已经沾了不少灰了。 一想到昨天晚上自己就顶着这张脸去勾I引百里骁,她就恨不得一头扎进水里。 洗了一把脸,她精神了一点。想来又有点好笑,也不知百里骁是怎么对着她这张脸乖乖躺平的...... 想到昨天晚上,苏玛的指尖在溪水里一停。 百里骁昨天晚上的反应,是不是说明他已经对自己动心了? 即使达不到动心的程度,至少也是有感觉的吧,要不然她找不到对方没有推开她的理由..... 她一恍神,竟然看到水面的自己嘴角控制不住微弯,眼角的笑意像是要溢了出来,顿时一惊,她心烦意乱地把水面打散。 待水面平静之后,这才安慰自己这是志在必得的笑,这是得意洋洋的笑,才不是情不自禁的笑! 正巧,有一只乌鸦扑腾到她的面前: “昨天晚上你做得很好。” 苏玛先是脸上一红,接着眯眼:“你连这个也看?” 乌鸦:“非礼勿视。不该看的我不会看。” 苏玛鄙视地看着它:“谁知道你会不会偷看。” 乌鸦顿了一下:“我从不打诳语。” “但愿。”说到昨晚,苏玛就想起关键时刻百里骁“中途下车”之事,既然她弄不明白,天道总该知道一点吧。 “你知道百里骁的身上到底藏的是什么东西吗?” 乌鸦道:“他身上藏了很多,你问的是哪里?” 苏玛指了指胸口。 乌鸦道:“不知。” “不知道?”苏玛惊讶:“还有你不知道的东西?我以为你在天上看着,无所不知。” 乌鸦叹了一口气,它抬了抬翅膀,一根羽毛飘然而落,顺着小溪流向远方: “最近我的精神愈发疲惫,不能随时保持警醒。故只能观察一些大事,至于他藏了什么东西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苏玛见它身上羽毛的光泽暗淡了许多,连黑豆小眼都不像以前那么有神了。 虽然她讨厌这个天天压榨她的天道,但是看在相处了几个月的份上,还是有些担心: “你没事吧。” 乌鸦摇了摇头:“暂且还能坚持住。” 它抬眼:“所以你更要努力,未来的成败都在你身上了。百里骁马上就会知道真相,这是在他最脆弱的时候,你在这个时候更容易得到他的心。” 苏玛沉默了一会,她不知道此时自己心里的烦躁是因为什么,像是吃到了一块糖,正滚在舌尖反复汲取甜意,却被人告知这糖中带毒,让她舍不得吐,又咽不下来,格外难受。 在天道面前,苏玛不想向上次一样暴露太多自己的思绪,她点了点头。 天道刚想飞走,就在此时突然一个巨大的身影冲了过来。 天道粗哑地叫了几声,还是被吴用抓在手心里:“鸟!鸟!” 苏玛一惊,想要解救但是也晚了。 吴用上来就拔毛,在他眼里天道已经是一只香喷喷的烤鸟了,他还邀功似的把叫得惊慌失措的秃毛天道举给苏玛看。 苏玛:“......” 这也太惨了。 她道:“吴用,一会我再给你抓一条兔子来,你先把它放了好不好?” 吴用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上的乌鸦,有些纠结地皱起眉: “可是,我想要吃它。” 天道要是被吃了那还得了?苏玛刚想劝他,就见那只乌鸦扇了两下翅膀,突然化作一团黑羽,随风消失在了吴用的掌心。 吴用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摊开手心。 苏玛:“.....” 天道也就仗着吴用有些傻了,要是百里骁在这里,看它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 第154页 “小鸟没了.....” 吴用有些慌了,苏玛安慰他:“它是飞走了,我再给你抓一只。” 他摇了摇头,还是道:“小鸟没了......” 他其实想说的是,小鸟不是飞走了,是化作羽毛消失了,然而他说不出这么复杂的话来,只能无意义地重复小鸟没了。 苏玛无奈,她转头看了看,这里的鸟雀飞得太高,她抓不到,但是水中的鱼不少。她废了半天的力,只能捞到一条小鱼哄他,吴用本来不干,但是一看见她满头大汗,湿了衣衫的样子,还是接了。 苏玛道:“回去之后,你千万不能讲这件事告诉百.....白潇,否则我就不理你了知不知道?” 美人姐姐的话不能不听,吴用狠狠地点了一下头。 回去后,百里骁问她为何全身是水,苏玛心虚地道:“我想吃鱼,就抓了一条。” 说完,吴用小心地捧着一条不过半个手掌大小的鱼,兴冲冲地走进来,“啪”地扔进了火堆里。 苏玛:“......” 百里骁无奈道:“你若想吃,我去给你捕来便是。” 苏玛赶紧拉住他:“不用不用,太过麻烦了。” 最后还是给她捕来了一条大鱼,烤了吃了。 这顿饭吴用吃得满嘴流油,苏玛吃得忧心忡忡,她想起天道说的话,总感觉有什么堵在心里,吃什么都不香了。 饭后,百里骁将火灭了,看她皱着眉,脸上布满愁绪。想了想,抿直了嘴唇沉默坐在她的身边。 苏玛回过神,她看了一眼百里骁,突然想起自己临走之前放的狠话——她要找对方“补偿”回来。然而现在她一想到天道的催促,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于是叹口气,小声地对百里骁道:“今天我恐怕不能找你要补偿了。” 百里骁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苏玛失落了一下,就马上振奋起精神:“不过你要是现在放松,那可太早了,我早晚会把你弄到手。” 百里骁无奈地摇了一下头,起身走了。 苏玛问:“今天要找什么?” 百里骁看了一眼吃完就呼呼大睡的吴用,眸光一闪,道:“你想找什么就找什么。” 这是什么话? 她能找出什么来啊? 别说,还真让她找出了一个。她在破败的书房里,找到一个画轴。许是这幅画被人好好地珍藏在角落,所以一时半会还没有被完全烧毁。 苏玛小心地打开,发现画像上是一个女人,虽寥寥几笔,但仍可见容颜倾城,标注一个“竹”字,落笔:“吴岩。” 苏玛一惊:“这难道画的就是竹夫人?” 百里骁闻言,接过画轴,看到上面的画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眸光一闪。 苏玛看了一眼百里骁的脸色,想到既然已经决定帮他一把,这个时候倒不如提点一下: “吴岩怎么会有竹夫人的画像,还藏在这么深的地方?” 百里骁皱了一下眉,他曾让属下查过烈火山庄与炼刃谷的人,但在信息中只提到这几人年轻时相识,并未提及具体关系。 他本以为吴岩和叶震天只是好友,但如果吴岩对竹夫人......那么他就要将追查的重点放在这个女人身上了。 他放下画卷,道:“他人已死,当年情况未可知,不可做过多揣测。” 苏玛点了点头,她知道有些事点到为止,更何况百里骁和竹夫人是那种关系,她要是引导他猜测过多反而不好。 事实证明找到那幅画完全是苏玛狗屎运,她搜寻了一天,也没有再找到什么。 刚到了黄昏,累了一天的她就开始昏昏欲睡,看百里骁闭目打坐,她的视线就落到对方的大腿上。 她可没忘记今天早上是在哪里醒来的。 她咳了一声,挨挨蹭蹭地走过去:“公子,我困了。” 百里骁抬眼,将袍子递给她。 她随意地披在身上,却不走,委委屈屈地道:“地上太凉了,我睡不着。”说完,她的小眼神一个劲地往他的大腿上瞄。 百里骁一愣,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也不知是否是火光的闪烁,他的面颊渗出一点红。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偏过头。 苏玛哪里还不知道他的意思?她赶紧美滋滋地躺下,感受到脸颊下的温热,舒坦地叹口气: “公子,你为何开始对我这么好了?” 百里骁闻言看她,虽无言,但胜过千言万语。 苏玛被她看得脸红心跳,转过头道:“好像是从沣城外开始,你就对我不那么冷冰冰了,出了客栈你就又变了一个样子,直到过了这里的幻境,你就开始大变样,任我予取予求。” 说完,她似乎想到什么,猛地抬起头瞪他:“你不会是想要把奴家卖了,因为感到愧疚,所以才对我这么好吧?” 她一旦说出“奴家”这两个字,半是不正经,也半是嘲讽。 百里骁怎么会听不出来这其中的惊慌与指责。 他若有似无地一叹,慢慢把她压了回去。 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转变态度? 是从发现她手臂的伤口却故作无意时?还是发现她虽巧言令色但偶尔泄露出的温柔时? 是看见她房间里昏黄温暖的灯光时,还是在幻境里,看到那双熟悉的泫然欲泣的眸子时? -- 第155页 又或者,是越来越相信自己心中的直觉时? 无论是哪一个,都像是点点星火,潜移默化地融化他心中的雪峰。 然而超出常理的推测与心中笃定的直觉像是两股绳子,拉扯着他的理智。 他一边沉浸于幻想,所以对对方的所作所为听之任之,一边又唾弃自己的妄想,因此每次都会点到即止。 他有时也暗叹,向来冷情冷性的百里骁,何时这么磨蹭犹豫过? 只是小梨的死,就像是一副枷锁,牢牢地捆住他的手脚,让他每一步都像是行走在泥沼,不敢肆意。 在这一瞬间,他想要对苏夭说很多,然而千言万语,都在迷雾般的迷局中变得苍白。 半晌,他只能道: “不会。”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会保护你。” 苏玛想,百里骁向来不说谎话,管他心里怎么想,有这么一句话就够了。 “这可是你说的啊,不许反悔。” 百里骁点头。 她美滋滋地闭上眼。 夜半,吴用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突然惊慌地喊: “小鸟!小鸟!” “乌鸦!乌鸦!” 百里骁看苏玛皱了皱眉,正想点了吴用的哑穴,吴用突然又喊:“消失了!突然消失了!” 他的眉心猛地一跳。 作者有话说:睡了睡了 第72章 百里骁猛地一惊。 苏玛被吴用的声音吵醒,就要醒来。 他伸手点了她的睡穴,起身走到吴用身边,一把捏起对方的脖子: “你在说什么?什么乌鸦?” 吴用迷茫的转醒,看见他的表情顿时骇了一跳:“啊!” 百里骁收紧手指,瞳孔像是波澜一般颤动:“说清楚,你口里的乌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吴用被他捏得脸色涨红,连连咳嗽,挣扎地去抠他的手腕。 百里骁意识到是自己太过急切,于是微微松开了对方,吴用猛地喘了一大口气,瘫在地上迷茫地看向他。 百里骁问:“你刚才可是梦见了乌鸦?你为何说乌鸦突然消失了?” 吴用想了半天,才能微微理解百里骁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想起在梦中反复消失的那只乌鸦,又想起苏玛的嘱咐,眼神不住地往苏玛身上飘,脸上纠结起来,半晌不说话。 百里骁一皱眉:“是不是苏夭不让你说?” 吴用下意识地点头,又摇了摇头。 百里骁抿了一下唇,循循善诱:“她不让你说,并非不能对我说。我与她乃是至友,你若告之,她不会生气的。” 吴用一时之间被他的大道理弄晕了。 百里骁又用明天烤三只兔子诱惑他。 吴用终于被买通,他犹豫地道:“乌鸦变成羽毛飞了。” 百里骁皱起眉,乌鸦变成羽毛飞了?乌鸦怎么会变成羽毛?是吴用不会组织语言所以说错了,还是对方看错了? 百里骁看了一眼睡得深沉的苏玛,按捺下内心的焦躁,蹲下身一字一顿:“你在哪里看到的,哪里来的乌鸦,是怎么消失的,一点一点地说。” 吴用有些惧怕地看着他。 最后艰难地道:“白天,乌鸦从天上飞,飞到美人姐姐前......她们说话....” 百里骁的呼吸不由得一滞,半晌,他的胸膛才有明显的起I伏:“接着说。” 他的声音变得无比沙哑。 吴用总感觉对方的目光像是被什么压着,沉重得很,他就算是脑子不灵光也能感受到这种情绪,不由得说话也更小心了: “我抓住乌鸦,美人姐姐不让。然后乌鸦就成了羽毛飞走了!” 他摊开手,脸上重复着白天的惊诧。 百里骁沉默地看着他:“可有说谎?” 吴用摇了摇头。 他猛地站起身,将吴用拉起来:“在哪里看到的,指给我看。” 吴用跌跌撞撞地跟着他,最后凭借着记忆来到了溪水边,战战兢兢地指了指苏玛之前洗脸的地方: “就是在这里。” 百里骁放开他,小心地蹲在溪水边。 黑暗中,水声潺潺,清冽的寒气逼人。 借着月光,他找到了对岸一块淤泥处,清楚地看到了几个鸟类的脚印。 他的下颌一绷,问吴用:“它果真变成羽毛消失了?” 吴用被他的眼神看得一激灵,赶紧点头。 百里骁闭了闭眼,又问: “你可听见她们两个说什么了?” 吴用艰难地回想着:“美人姐姐说、说那只鸟什么都知道。” 说完,又回想起苏夭谨慎的表情,道:“而且我看美人姐姐好像很听它的话。”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最后补充:“那只鸟很厉害,可是我听它似乎快不行了,有时候会打盹。我一碰它就掉毛。” 百里骁敛了眉眼,看不清楚神色,他接着往下游走,走了不长,就看到一根漆黑的羽毛静静地躺在岸边,他敛了眉眼,刚把那枚羽毛捡起来,突然神色一变。 自从他碰到这枚羽毛,就像是碰到了什么开关,叫醒深渊巨兽。 刚才还隐有鸟兽蹄鸣,流水潺潺,但是此时此刻,仿佛一切都凝滞了一般,压抑颤抖,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 第156页 他听不到半点声响。无论是风声、水声,还是鸟兽的名叫,在这一刻都像是被一只手抹去。 这个欣欣向荣的山谷,顿时变成了一幅沉默死寂的水墨画。 百里骁肯定,这不是他的错觉。 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凝滞,他确定有人在看着他。 这种感觉他不是没有经历过,仿佛是在无上峰。幼时被罚跪,风雪中父亲如冰一般的视线直直地射在他的身上,每次都让他颤栗不止。 然而在那时所受的冰寒远远不及现在。 他仿佛置身于千年的冰湖里,被千万根冰棱所对。 不像是一个人在看着他,像是有千万个人在看着他。 他的一举一动,他的呼吸,他胸膛的起伏,在这一刻似乎全都暴露无遗。 然而这里怎么可能会藏着那么多的人,一个人又会有这么多双眼睛吗? 又或者.....那根本不是“人”?! 吴用在这种沉默中感受到了危险,战战兢兢地问:“你为、为什么不说话?” 百里骁慢慢地直起身体,像是负重着一座山,每直起一寸似乎就能听到骨骼的响声。 他将羽毛紧紧地攥在手心,看向吴用。 眸光晦暗,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像是深海下的翻涌,潜藏在幽深之中不见踪迹: “无事。” 声音哑了起来,像是含着砂砾。 他将羽毛随手扔了,神色淡然:“乌鸦不可能会变成羽毛消失,是你看错了。” 他看着对方,眸光是深不见底的晦暗。 吴用一愣,刚想反驳就听百里骁就又重复一遍:“是你看错了。” 吴用被对方的语气吓得一哆嗦。 单纯的人直觉最准,虽听不出来百里骁的情绪,却能感受其中的沉重。 于是吴用开始怀疑自己,他想起美人姐姐说过,那只鸟是飞走了,不是消失了。美人姐姐是不会骗他的,难道真的是他看错了? 百里骁又道:“今天晚上的事不许告诉苏夭。” 吴用:“为、为什么?” 百里骁:“你已经答应她不会说出去,若是告诉她,她会生气。” 吴用懵了,刚才百里骁还不是说她不会生气吗?怎么转眼就变了? 只是心中有再多的疑惑,对上百里骁的眸子也只得咽了下去。 吴用不情愿地往回走,百里骁没有选择回去。 他沉默伫立,劲瘦的身影似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如玉的侧脸仿佛是这幽暗里唯一的一抹白。 他向来是不信鬼神之说的,但是在小梨死前的那只乌鸦,和总是盘旋在苏夭旁边的乌鸦,像是一条绳索,将这几个月以来的事情穿在了一起。 在沣城外,他是第一次看到苏夭与那只乌鸦对话,当时他就开始怀疑,为何那只乌鸦只张嘴却没有发出响声? 为何苏夭看起来能与它对话?那只乌鸦到底代表着什么? 小梨和苏夭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们是否与陷害他的幕后之人有关系? 几件事情压在他的心底,让他开始观察起了苏夭。 直到到了客栈,他故意说出自己的要来此地的目的,然后故意留出时间给苏夭。 果然如他所想,那只乌鸦又出现了。他对苏夭的怀疑又加重了一层,只是在她俯身熄灭烛火时,又不由得一怔。 那么温柔的神情,他只有在小梨的身上见过。 怀疑与直觉像是两根绳索拉扯着他的理智。 他想相信,却又不敢相信。 直到碰到了那个幻境,他才终于看清楚自己的内心。 他一直很想相信。 到了今晚,所有的怀疑都像是被洪水卷带的淤泥,终于沉淀了下来。剩下的就只是清澈的、如同深海一般厚重的思念。 因为他知道,既然乌鸦会说话,那么这世上就有鬼神,就有死而复生之说。 小梨与苏夭,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这个念头疯狂地冲击着他的胸口,一次又一次地涌入他的经脉,如果不是着夜风寒凉,他怕自己会瞬间冲回去,把那个还在装模作样的女人揉进怀里,用力到将对方揉碎。 他想要质问对方,为何故意接近他。 那个乌鸦到底交给她什么任务? 她又为何如此惧怕它? 她除了这两个身份,还有什么身份? 然而所有的疑问,都敌不过他最想问的: “被长剑穿过的伤口,是否还痛。” 东方吐白,百里骁回到了山庄。 火焰下,苏玛安静地睡着。 他微微顿了顿,待身上的寒气消散后,这才进了屋里。 . 苏玛是被一股凉意惊醒的。 她一睁眼,就看到百里骁的胸膛,还带着深夜的霜寒。 他就躺在她的面前,似乎刚从外面回来不久,气息只有她能听出来的乱。 苏玛顿时一愣,她刚想抬头,就被他按了下去。 他的手有些凉,还微微发抖,将她轻轻按在他的胸膛。 “莫动。” 声音也带着喑哑,像是沉甸甸地承载了所有的夜色。 苏玛嗅着对方身上冷冽的气息,看他微微起I伏I的I胸I膛近在咫尺,喉咙不由得一紧: “怎么了?” 百里骁道:“无事。” 苏玛以为他是找不到线索所以心情不好,于是乖乖地躺在他的身前,轻声道:“你不要着急,明天一定能找到线索。” -- 第157页 然而线索是什么苏玛也不知道,这一段书里也是寥寥几笔。只是说百里骁知晓了真相,然后揪着吴用的领子,就出了炼刃谷。 然而真的融入了这个世界,才知道作者笔下的寥寥几笔,到底有多么惊心动魄。 作者不会知道,百里骁怀着恨意强闯机关阵时,到底会承受多么大的反噬。 作者也不会知道,百里骁颤抖着手寻找真相时,会受到多少的煎熬。 作者更不会知道,百里骁知晓真相时,会痛到神志错乱,经脉逆行——那比被桃园的毒箭穿心还要痛上无数倍。 不过幸好,这一次有她在身边,她不会让对方再遭受一次了。 苏玛听着他虽然微乱但却有力的心跳声,有些难受地揪住他的衣领,微微叹了口气。 百里骁的手垫在她的脑后,指尖轻抚,苏玛被对方顺毛顺得束缚,又开始昏昏欲睡。 对方突然问:“这么长时间,不曾听过你提及父母。” 苏玛迷糊,下意识地接: “我无父无母。” 反应过来后猛地一惊,后来一想这也不算是暴露身份,于是道:“我从生下来就不知道父母是谁,但是这也不错,我一直都是自由自在,也不会有人管我。” 说完,她抬起头:“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百里骁没有回答,他深深地看着她,似要把她的身影盈到瞳孔里去。 苏玛一笑:“你是不是心疼我了?” 他的胸I膛I起I伏了一下,视线落在她的左胸I口。 目光微颤,他拧眉看着她,然后缓缓低头。 火光下,即使是在冷硬的夜也遮不住他眼中的柔软。 苏玛感觉额上一热,带着熟悉的气息。 珍重。轻柔。 顿时,这一点点热度像是星火燎原,顿时点燃了她的全身。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滞住了。 百、百里骁亲了她? 百里骁亲了她! 那个冷情冷性,只有被逼急了才会动一动的百里骁竟然会亲了她?! 她开始怀疑刚才只是自己的幻觉,但是那种温软似乎印在了脑海里,怎么抹也抹不去。她这才知道,百里骁的唇和他的心不一样,也是热的,也是软的。 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完全地失去了身为“玛丽苏”的出息,她想要捂住它,不想让它蹦得太欢以至于让百里骁听见,但是那个吻似乎带着毒,不仅扰乱了她的思绪,还僵直了她的身体。 她不仅连动都不能动,似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半晌,百里骁的指尖在她的下颌一抹:“呼吸。” 苏玛猛地喘气,她听出他语气中难得的笑意,有些羞窘,也有些微酸。 她认识百里骁这么长的时间,很少......不,是几乎没有看见过他笑过。 今天晚上,若是他能笑一次,她被嘲笑一回也算不得什么。 更何况,她从对方的笑意里听不出任何嘲笑的意味,反而是春风化水,冰雪消融,带着她有些陌生的轻柔与甘甜。 她咬着唇道:“公子,我的额头可不是谁都能亲的,你要是亲了,总得给我个说法吧。” 百里骁知道她的意思,但却故意道:“这是补偿。” “补偿?”苏玛眯起眼:“这也太敷衍了,我不干。” 百里骁将她按了下去:“来日方长,先睡吧。” 苏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坏笑一声。 在百里骁不解的目光中,她媚眼如丝:“这可是你说的,我等着。” 百里骁叹了一口气,将她按在怀里。 第二天一早,苏玛发现百里骁多烤了几只兔子,不由得惊讶:“烤那么多干什么?吃得了吗?” 吴用兴冲冲地接过烤兔子,刚想说话,但是被百里骁一看,顿时一缩脖子,面对墙角吃兔子去了。 百里骁面不改色地答:“他一只吃不饱。” 苏玛点了点头,然后凑到百里骁的旁边,小声道: “他本来脑子就不清楚,还没了家人,已经够惨的了。你对他的态度不要太差,要是他真的说不出什么来,也不要打他。” 她可没忘了在原著里,百里骁失了神志之后,毫不留情地逼问吴用的样子。 百里骁点头,意味深长地道:“放心,他会说的。” 苏玛:“?” 百里骁不答,待她吃完,将她带上房顶。 苏玛躺在摇摇欲坠的瓦片上,有些害怕。 他似乎弯了眼角,将她抱在了怀里:“莫怕,掉下去也不会伤到你。” 苏玛松了一口气,然而一爬起来看他的脸色,总觉得他今天的态度有些奇怪,莫非是做了什么事觉得愧对于她,还是有求于她? 不要怪她多想,在她和百里骁相处的几个月里,完全被对方虐成了风声鹤唳的性格,只要对方一主动,她就觉得没有好事,对方在她的逼迫之下被迫主动,她也觉得没有好事。 总之,在她心里百里骁还是那个难以攻略的大魔头...... 她第一次这么执着地攻略一个人,因此每天都在提心吊胆。 但是每次能看到对方融化一点点,对她来说都是巨大的满足,于是竟然也乐在其中。 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被百里骁虐出病来了...... “你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 -- 第158页 百里骁:“好?” 苏玛伸出手掌比了比:“最起码比昨天还要好上三倍。” 百里骁看着骄阳,嗅着她身上的温软,道:“明天会是十倍。” 苏玛“啧”了一声:“你这样让我总是不安心。” 百里骁的指尖穿过她的发丝,道:“我在打算利用你,所以才会对你好。” 苏玛顿时松了一口气:“我就说嘛.....” 说完,就看见百里骁用一种特别的目光看着自己,眸光翻涌,看得人像是在心里打翻了一碗酸苦的药。 她一顿:“怎么了?” 百里骁一眨眼,眸中的情绪瞬间不见:“今天可给你一点补偿。” 说完,他放开她,任她随意处置的意思。 苏玛大喜,她搓了搓手,但是看着对方如此地配合,她反而手足无措起来: “不行,你一点都不反抗,我怎么来都没意思。” 百里骁:“......” 苏玛又道:“不过可能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于是她弯下腰来,在他的脸上一印。 轻柔的,带着温软。 “这是还回来的。” 百里骁碰了碰脸颊,有些怔忪。 苏玛一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他没有被女孩子亲过,不由得一笑,没想到笑得太过嚣张,猛地向后倒去。 百里骁一惊,瞬间抓住了她。 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两人从房顶滚了下来,百里骁环着她,勉强稳定身形,却也随着一大片瓦片狼狈地掉在地上。 吃饱喝足睡着回笼觉的吴用顿时被这声响吓了一大跳,他猛地坐起来,呸出口中的土:“坏人!” 他恶狠狠地指向了百里骁。 苏玛拍了拍身上的灰,又摘下百里骁身上的瓦片,看着狼狈的三人,忍不住又是一声大笑。 窗外鸟语花香,艳阳高照。 百里骁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晚上,天气阴沉,似乎又要落雨。 百里骁突然对苏玛道:“我找到了山庄里的暗室。” 苏玛一惊:“你找到了?” 他什么时候找到了?她怎么不知道? 吴用在角落里打盹,闻言猛地睁开眼。 百里骁视若不见,声音平淡:“里面的东西我已经拿到手,只是夜太深,明早我就带你去看。” 苏玛听出他语气中的蹊跷,没有声张。 果然,到了半夜,百里骁叫起她。苏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刚想说话,百里骁按住了她的唇瓣。 她脸一红,视线一移,就看到本该在墙角的吴用却不在了,不由得一惊。 百里骁沉默地拉她起来,然后带着她来到了书房。 只见在书房里,吴用用一种奇怪,却乱中有序的步伐走了几圈,然后一阵无声的震动,地板上突然裂开一个大缝,吴用瞬间就跳了进去。 苏玛一惊,用眼神询问百里骁:“难道这就是炼刃谷的暗室?” 百里骁点了点头,带着她也跳了下去。 耳边的风声忽紧,热浪袭来。苏玛这才知道原来所谓的“暗室”,竟然是炼刃谷的铸剑室! 第73章 苏玛被这股热浪烤红了脸,她转眼一看。这偌大的地下室只有那一个剑炉,即使炉火已经熄灭多时,但是热度还是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之前苏玛就在奇怪,这里被称为“炼刃谷”,怎么一个铸剑炉都看不到? 原来是藏在了地下。 此时,吴用听见声音,诧异地转过头,一看见他们两人,脸色顿时一变,慌慌张张地就想找地方躲藏。 百里骁道:“躲藏无用。” 吴用的脑袋再不好使也知道自己被百里骁骗了,顿时愤怒地冲过来:“走!走!” 百里骁瞬间就点了他的穴。 吴用悲愤:“坏人!坏人!” 苏玛无语:“你连傻子都骗。” 百里骁看了她一眼,解释:“这是唯一一个不伤他也能找到密室的方法。” 苏玛无奈。 百里骁突然问:“你可是在心疼他?” 苏玛诧异:“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心疼他了?我只是、我只是看他可怜而已......” 百里骁收回视线,不再说话了。 苏玛回过味来,这人刚才不会是在吃味吧...... 可是仔细一想,以百里骁的冷情性格,怎么可能只为了一句话就吃她的醋? 退一步说对方顶多是对她有好感,应该到不了为了她牵动思绪的程度吧。 她安慰自己百里骁只是随口一问。 刚这么想,就见百里骁猛地走回去,将连连骂人的吴用毫不留情地点了哑穴。 吴用:“......” 苏玛:“.....” 没了吴用的聒噪,地下室又开始安静下来。 苏玛看着安静的四周,不知会不会踩到什么机关,有些紧张。 却没想到手腕一紧,一抬头,见百里骁抿着唇,虽没有看她,但是也能看到长睫不自在地一颤。 她偷偷一笑,心下安定了些许。开始打量这四周。 二十年前,炼刃谷还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力量,突然沉寂后而能够安全地隐藏于这里这么多年,除了赖以为生的铸剑技术外,还有高超的隐秘机关。 所有人都在疑惑,为何炼刃谷转移了地点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 第159页 无数人为了寻找炼刃谷新的地址纠结伤神,谁能想到这江湖人心心念念的,藏着无数神剑的地方竟然就在地下呢? 苏玛和百里骁抬眼望去。 越往前走,越发现这剑炉之大。炉面刻着精致的纹路,炉底漆黑,似乎还能看到火焰燃烧时,通红欲融的情景。 四周是一排武器架,架上满满地插着宝剑,任何一个拿出去都能在江湖上引起腥风血雨,但在此地,就仿佛是菜市场随处可见的大白菜,不值一提。 苏玛道:“这些都是吴谷主铸的吗?他可真厉害。” 百里骁点头:“吴谷主是炼刃谷第三十八代传人,也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也是第一个能铸出神剑的人。” “怪不得。”苏玛走到那排武器架前,这些剑全都锋利无比,不下于神剑。但是却没有玄雾那种无风自动的剑气。如果说,这些剑是削铁如泥的兵器,那么玄雾就是拥有灵魂的无上神兵,两者有如云泥之别。 想必铸造神剑,必定有一道不为人知的秘密工序。 也不知道吴岩到底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能铸出神剑。 如今他已仙逝,这世上想必再也铸不出神剑了。 百里骁从怀中掏出那枚暗器,和剑柄上的山石纹一比对,一模一样。 他眉眼晦暗,抿了一下薄唇。 苏玛看了一眼,想着应该就是这枚暗器引起了他的警觉,所以才提前来到了炼刃谷。 想到原著里百里骁是通过龚叔才知道一部分真相,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竟然使剧情偏离至此,不得不感叹这蝴蝶效应。 沉思的她并未发现,自己面上对这枚暗器和炼刃谷的长剑花纹相似的事情并未有多少惊讶,仿佛一切早已知晓,成竹在胸。 百里骁看了她一眼,将长剑插回架子,沉默地垂下长睫。 苏玛回过神,刚想问百里骁接下来该找什么,突然听到入口处一阵轻响,有一大片灰落下。 两人抬头去看,原来不知何时入口已经合上,吴用在地上收回手,得意地冲两人哼了一声。 苏玛一惊:“入口被关上了!” 百里骁掠过去,解开开吴用的哑穴:“为何将入口关上?” 吴用皱起眉:“坏人!坏人!” 百里骁将他提起来:“将它打开。” 吴用:“坏人!坏人!” 百里骁又点了对方的哑穴,回过头眉头微皱。 没了入口的微光,这里变成一片漆黑。 他此时倒不是怕出不去,因为他知道只要他找出这里的秘密,吴用没了依仗,自然会打开出口。 只是铸剑室里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吴用身为炼刃谷的谷主,会一点后手都不留吗? 他的铸剑技艺,玄雾剑被铸造出来的真相,难道就真的随这一场大火付之一炬了? 他拧眉沉思,突然听到小小的、急促的呼吸声。 一抬头,仗着绝佳的视力,就看到苏玛僵硬地站在角落,在黑暗中茫然地瞪大眼,长睫颤得像是蝴蝶欲飞。 他内心一软,走过去:“莫怕。” 苏玛嗅到熟悉的气息,猛地放松下来。 百里骁接住她微微瘫软的身体,扶着她坐下:“只是入口被封了而已,我不会让你一直待在这里。” 苏玛摇了摇头,有些委屈地道:“我不是怕出不去,我是怕迈出一步就会有箭射我。” 百里骁不由得哑然。 他看着她蹙紧的细眉,不由得想起在溪水村,小梨看见去而复返的他时,也是这个表情。 带着如释重负的放松,也带着微微克制的委屈。 只是如今,加上让人哭笑不得的狡黠。 原来她有好多面,他看见的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他拂去她脸上的乱发,道:“这里除了入口,没有机关。若是有,吴用岂会不用?” 苏玛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意识到自己紧紧地扒着对方,有些羞恼。指尖依依不舍地从他的脖颈上滑落。 百里骁刚欲起身的身形一顿,他难得多说一句:“等我观这里有没有烛火。” 他冷冽的气息扑在面上,只留下温软的暖。苏玛不由得应了一声。 她碰了碰被百里骁触过的脸颊,莫名感觉这里的温度更高了一些。 突然,她想到什么,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用这个。” 百里骁看着她掏出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微一怔。 他接过火折子,想了一下来到铸剑炉前,将火折子对准底部的一个端口。 只听“轰然”一声,星点火光就像是掉进了油锅,猛地窜起大火。 铸剑炉嗡鸣一声,像是巨大的火兽,发出刚醒时的低吟。 整个地下室都变得通红一片,仿佛翻涌着岩浆的地狱。苏玛被眼前的异响所吸引,这才知道吴岩在铸剑时,是多么壮观的一幅景象。 她不由得走上前,道:“就是这个炉子铸出的玄雾剑吗?” 百里骁拉着她微微后退:“是。炼刃谷世代都用此炉,剑炉对一名铸剑师来说意义非凡。二十年前炼刃谷突然在原址消失,偌大的家业一同带走的只有这鼎剑炉,没想到它竟然被藏在了这里。” 两人皆被此景所震撼,没有察觉到吴用也在看着这个炉子,目光通红,脸色奇异。 -- 第160页 苏玛仰着头看着这个剑炉,这么大几乎已经可以装下两个她了。如果不是现在在发热,她一定要找个梯子上里面看一看。 果然是铸出玄雾的炉子,不同凡响。 苏玛看着上面还光滑如新的花纹:“那吴岩一定很珍惜它。” 她话音刚落,就见百里骁眉眼一动,猛地抬起头。 “珍重之物,定然会藏在珍视之物内。” 说完,他微微走上前一步。 若是将这炉子打碎,却是不难。只是不知里面的铁水会不会随着爆裂的炉壁飞溅。 他看了一眼苏玛,拧起了眉。 苏玛被这炉子的热浪靠得面颊发红,看他不退反进吓了一跳:“你靠得那么近干什么,小心被烫到。” 百里骁的眸光一动,他将苏玛微微带至身后,道:“莫动。” 然后猛地踏上炉壁一跃而起。 他跃至空中,见炉内全是猩红翻滚的铁水,即使是远远看着,也能感受到其中融人血骨的灼I热。 他眉眼一动,猛地抬起手掌。 掌心嗡鸣一声,肉眼可见地凝结起了冰霜,瞬间向下伸去。 苏玛大惊:“百里骁!” 吴用:“!!!” 吴用也是瞪大双眼,此时不知该震惊自己相处了好几日的男人正是杀了吴岩一家的“百里骁”,还是震惊于这人竟敢以血肉之躯冲向了满是铁水的剑炉。 沸腾的铁水一遇到冰寒的内力,顿时变成一层黑色的浮灰。炉内猛地冰与火相撞的渗人响声,百里骁饶是内功深厚,也难免在这百年的铁水里感到炙I热。 他绷紧下颌,在欲化骨的热量中,更加向下探去。 苏玛已经吓得发不出声了。 终于,他的指尖一动,碰到了一块硬物。 他眸光一闪,瞬间将它捞了起来。 一落地,手掌鲜血淋漓,但是握着一个铁盒。 苏玛看他完好无缺地回来,猛地松了一口气。这一股劲松了,差点瘫倒在地。 百里骁用完好的左手扶住她,她勉强站起,看他面色平淡,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突然就把手伸进去了!你不想要你的手了?你不想再使剑了?” 她气得不行,竟然忘了自己的人设,横眉怒目, 说完,就去看他的手掌。 好在他内功深厚,手掌看起来鲜血淋漓,其实没有伤到骨头。若是养好了,也不耽误用剑。 苏玛松了一口气,她找出帕子给他的手包扎。 明明是他手上,但是她的指尖抖得比他还厉害。 长睫微颤,脸颊发白,额上也见了汗。在直率之中显露出熟悉的温柔。 包扎好后,百里骁只暴露一点的指尖微弯,突然包裹住她的手。 苏玛不由得一怔。 他轻声道:“我无事。莫怕。” 苏玛回想起刚才,还有些心悸。 不由得瞪了对方一眼。 百里骁的嘴角若有似无地一勾,不由得用完好的手安抚地碰了碰她的背,然后将那个盒子带到她的面前。 这盒子不知是用什么铸成的,经历了灼烧看起来还光洁如新。 苏玛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惊讶:“剑炉里面竟然藏着一个盒子?” 百里骁点了点头。 吴用看到那个盒子,焦急地张了张嘴 “没想到炼刃谷的铸剑炉下竟然藏着东西,也不知道里面这藏着什么,值得吴谷主如此大费周章。” 其实苏玛已经心有所感,却不敢说。 如果吴岩真的生性谨慎,且早已预判到这一天,那么他就有可能把重要的事情藏在他最看重的地方,因此铸剑炉确实是一个最合适的地方。 只是里面到底藏着什么,能让百里骁方寸大乱,甚至失了神志变得更加暴虐? 百里骁道:“许是藏着铸造神剑之法。” 说完他将手放在缝隙上。 苏玛内心一动,突然按住了对方的手腕。 百里骁一顿,垂眸看她。 苏玛脸色有异。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百里骁如果真的知道了真相,他能够承受这一切吗? 原著里的那短短的只言片语彻底颠覆了他的世界,让他知道自己不仅一无所有,还明白自己的人生彻头彻尾地就是一场骗局。 她怕,怕对方伤心,也怕对方痛苦。 但这么想着,又想起对方宁愿顶着冰寒的身体也要来此地,是为了寻找真相的执拗,不由得沉默了。 “小心一些,万一、万一里面有机关呢?” 她试探地看向他。 百里骁深沉地看了她一眼: “既已至此,莫说是机关,就算是毒药,我也要打开的。” 苏玛暗叹了一身,终于放下了手。 百里骁缓缓地打开盒子。 空气一下子寂静下来,连愤怒的吴用都都开始没了动静。 灼热的气温下降了几分。剑炉的炉火也在寒冰般的真气下熄灭了,室内恢复了黑暗。 苏玛只得勉强在余下的红光中看到盒子内部的东西。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里面躺着的是几封信。 百里骁展开那封信。 在纸张几欲碎裂的脆响中,空气似乎被无形的火焰灼烧着,开始变得窒息闷热。 苏玛也看到了那短短的几行文字。 -- 第161页 这是谷主吴岩写给陌生人的信。 信中提到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日,于是提前做了准备。 这个盒子藏在了炉底,即使“那人”找到了剑炉也定然不会靠近。若是被人找到,也定是有机缘或是武力高超之人。 盒中铸剑之法可拿去,只有一个条件。 将这盒中的另一封信送给烈火山庄的桑竹云,也就是叶夫人。 若是桑竹云尚在,可将信送予,若是不在,就将这里面的信都烧了吧。 百里骁随手将那本铸剑秘籍扔了,微顿了一下,展开了吴岩给叶夫人写的信: “竹云,一别经年,不知近来可好。你打开这封信时,我已不在,往事瞒你良多,我既已入土,便把当年恩怨向你简说......” 百里骁微敛眉眼,细细看下去: 信中念及当年,说起吴岩与桑竹云、叶叶震天、“那人”一起闯荡江湖的情景。 当年快意恩仇,桑竹云身为武林第一美人,自然受无数人喜爱。 三人也对其暗暗倾心,只是念在她是叶震天未婚妻的份上,只敢把这份心意压在心底。 吴岩与那人交好,受其蒙蔽,为其铸得一剑。却发现那人真实身份,大感失望。之后一切恩怨纠葛,不做赘述。 他不欲交出神剑,却阴差阳错让其失去妻子,神剑既成,他又喜又痛,绝不能让此神兵落入那人之手。 于是在上面做了手脚。凡是修习了“玄霜禁诀”之人,皆不可使用神剑。 本以为那人会知难而退,没想到狂性大发,差点屠了他的炼刃谷。 万般无奈,他携妻而逃。 如今这信落在桑竹云的手上,想必他早已不在。 只期望那人能看在往日情分,莫要为难桑竹云。 最后盼来世相见,望其珍重。 此时,“那人”的身份, 母亲的死, “玄霜禁诀”和玄雾剑的关系..... 一切都不言而喻。 苏玛收回视线,呼吸都不由得屏住了,她小心地看向百里骁,对方的视线微垂,表情没有半分波动。 然而就是这种平静,却愈发地让人不寒而栗。 她想起在原著里对百里骁知晓真相后的描写,对方闯过刀山火海,早已伤痕累累。在滔天的怒火与迷茫中,他的理智在深渊的边缘摇摇欲坠。 直到他看到了那封信。 他的神志终于被拽下了深渊。 此时,百里骁并没有像是原著里那么失控,但对方越平静,就越让她担心。 她不由得碰了碰他的手背:“百里骁?” 百里骁猛地握住她的指尖,苏玛被他掌心的冰凉吓了一跳。 他收回信,声音平淡:“走。” 只是一个字,却像是沉入湖底的巨石,沉得让人胸口一滞。 苏玛却像是从这个字中觉察出什么,怕得想哭:“百里骁.....” 他紧紧地勒住她的腰,走到吴用的身边吗,解了其穴道:“开门。” 吴用此时知道吴岩最大的秘密已经被发现,不由得颓然。 一听百里骁的声音,明明平静无波,他却是从灵魂都开始颤栗起来,不由得拂去地上的尘土,指尖以扭曲的姿势按了按。 只听一阵细微的声响,三人重见天日。 百里骁带着苏玛一跃而上,吴用按了两个机关,自动爬了上来。 刚一到大厅,就跑得远远的,戒备地看着两人,甚至对苏玛都有些敌视起来。 苏玛知道吴用的反应是在情理之中,很是理解,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但她此时已经无心去关心吴用,她虽被百里骁桎梏着腰,但是却感觉对方越来越沉。 她扶着他慢慢地向前走,一时想要找话安慰对方,却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只好道: “我先扶你坐下吧。” 对方未说话,她刚想抬眼,却听到天际猛地传来一阵雷鸣。 苏玛早已习惯这里阴沉的天气,但此时听得心惊肉跳。 在一刹那的如白昼般的光亮中,苏玛的视线突然一顿。 因为她看到了一滴血掉在了她的指尖。 淋漓地鲜红。 她的全身颤抖起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眶猛地红了。 “百里骁!” 她急切地掰过对方的脸,却摸到一手温热的粘腻。 这粘腻明明冰冷,却烫得她的心都在颤抖。 她慌张起来:“你说话啊!” 百里骁垂眸看她,眸光暗淡,视线变得迷茫而又虚无。 想要说什么,却突然溢出一大口血。 淌过了她的手背,染红了大片胸膛。 作者有话说:改了一下,是男主受伤 第74章 苏玛回头看去,看到了一路的猩红蜿蜒着,从书房来到他们的脚下。 这是血,是百里骁的血。 是他从剑炉旁就吐出的血。 那猩红太过刺眼,刺得苏玛的呼吸一滞。 原来他刚才所有的镇定,所有的漠然都是逞强。 百里骁闷哼一声,苏玛一惊,慌乱地接住他下沉的身体。 “百里骁!” 他咳了一声,下巴无力地靠在她的肩膀上,苏玛立刻感到肩膀上有猩红的液体洇开,她脸色一变。 “不要怕。”她深吸一口气,学着在地下时对方安慰她的语气安慰他:“我马上就带你出去找大夫。” -- 第162页 说完,刚想把他扶起来,就感到手腕一紧,一转头,他沙哑而又迷茫地开口: “为什么?” 苏玛一愣。 “为什么?”百里骁抬起头看她,眸光有些涣散:“为什么他明知道玄霜禁诀与玄雾剑有斥,却还是将它交给了我?” “他”,自然就是百里骁的父亲,百里一海。 苏玛的喉咙一紧,她听出他语气中的迷茫与怨怼。 “他只是、只是......” 她的嘴唇颤了颤,几度张I合,却说不下去了。 在原著里,百里一海把玄霜禁诀给百里骁,就是为了让百里骁不能夺得神剑。 即使百里一海知道百里骁修习此决会痛不欲生,即使知道百里骁会与神剑失之交臂,但是仇恨、贪婪蒙蔽了他的双眼,在其眼里。百里骁不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复仇的工具。 他是所有罪孽的根源,也是一切苦痛的缔造者。 此时此刻,苏玛无法说出只为了让百里骁好受,却为百里一海开脱的话。 她只能道:“他许是有自己的计划......” 只是百里骁似乎并不想要答案,他拧了一下眉,嘴角的鲜血在苏玛的虎口处凝成一块血洼,一字一句都像是沁着血: “为什么他明明与叶震天相识,明明知道我会被那人轻易认出,却还是将我推向人前,让我暴露了真正的身份?” 百里骁迷茫地看着她,似乎想要在她这里寻找答案: “这是他的计划吗?将我作为棋子,让无上峰成为众矢之的,成为他反屠武林的理由?” 他像是问苏玛,也像是在问自己。 苏玛舌尖一苦,她抹去他嘴边的血:“你现在有伤在身,不要再说了。” 百里骁也不知道是否听到了她的话,视线凝聚而又涣散,神志像是陷入了泥沼,变得混乱不堪: “为什么.....他明明知道母亲的死因,却从不对我说?” 说完,他的指尖不由得握紧,苏玛的手臂立刻疼痛起来: “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何吴岩说她的死是阴差阳错? 如果母亲死于吴岩之手,他又为何不让我报仇? 或者说,我身为一个棋子没有为自己的母亲报仇的权利!?” 窗外大雨倾盆,猛然一声炸雷,彻底照亮了这破败的大厅。 吴用被吓得惊叫一声,连滚带爬地闯进了书房。 在一瞬间的光亮中,百里骁的瞳孔缓缓地爬上猩红。 “我原以为他对我的冷然以对,不让我问及母亲分毫,都是对我的殷切期望。却没想到我只是一颗棋子,一颗不需要付出感情的棋子......” “百里骁.....”她被他的表情骇住了,赶紧拉回他的神智:“你不是棋子,你是百里骁,是无上峰的峰主,你就是你,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只是她这番话如果在他神志清醒的时候说,他自然能听得进去。 如今他神志狂乱,经脉逆行,思绪像是被沉在一层沼泽里,早已没了能够分辨对错的能力。 他捂着额头,似乎头痛欲裂: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叶鸣就能轻易拿起神剑?” “为何叶鸣使用神剑就能游刃有余?” 他的神智混乱,但眸色越来越惊人:“百里一海二十年前就和桑竹云认识。除了相识之外,两人又有何关系?” “桑竹云是叶鸣的母亲.....” 他猛地抬起头:“百里一海和叶鸣.....又是什么关系?” 这一刻,窗外的雨声顿时停歇了。 在一瞬间的死寂中,苏玛看到了他鲜红几欲滴血的眸子。她心下一沉。 他终于......开始怀疑了。 对方的眼底彻底被猩红覆盖,他低哑地咳了一声,鲜血成线流下: “执着半生,竟生于欺骗.....” 苏玛的内心一酸,抬起他的头,指尖轻柔地穿过他的发丝: “莫想了,我带你去找大夫,明天一觉醒来就会好的。” 他看着她的脸,先是迷茫了一瞬,但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瞬间变得狰狞起来: “你呢?你可曾骗过我?” 苏玛一愣。 只是一愣,就让他脸色一变,猩红的血色爬满了眼眶,几乎要化作血泪溢了出来。 苏玛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眼前一暗,随着一声闷响,她的后背被迫贴上冰冷的地面,沾了一身的草屑。肩膀被桎梏得酸痛,不由得闷哼一声。 百里骁吐出的气息都是冰冷的,但是他的眸子猩红,似乎能灼烧一切。 “为何不说话?” 苏玛顿时慌了。 因为此时此刻,她说不出什么否认的话。 她骗过百里骁吗? 当然骗过。 在她是小桌子的时候骗过,在她是小梨的时候也骗过,在现在她是苏夭,她还是在骗他。 她看着对方晦暗的,像是冰湖欲碎的眸子,无法再张口,也无法摇头。 他哀于欺骗,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再骗他。 哪怕只有一刻的真诚也好。 只是一愣神,对方的眸光就猛地变得晦暗,苏玛的脸色下意识地变了:“别!” 但是已经晚了,对方猛地低下头来。 窗外电闪雷鸣,苏玛也在寒冷之中感受到近乎炙I热的闷痛。 她闷I哼一声,粘I稠的吸I吮声在耳边响起。 -- 第163页 在血腥与慌乱之中。她的眼前是破败的房顶,豆大的雨滴从破损的瓦片中掉下来,落在她的脸颊上。 只是一瞬间,就快被她脸上的热度蒸发了。 她不是没有被对方吸过血,第一次在沛城的后山里,她还是小桌子的时候,对方就咬过她,她觉得惊讶以及气愤。但碍于武力值也就不得不放弃抵抗。 第二次是在溪水村的小木屋里,碍于她的任务,她觉得又气有无奈,倒也能忍得下。 第三次,在无上峰的武器库里,她虽气,但更多的是哭笑不得,最后用自己的能力放倒了他。 这一次....... 听着对方近乎狂I乱I的I呼I吸因为餍足下渐渐平复,她的心里莫名地像是爬上了麻痒,像是被这一层深沉阴郁的夜色笼罩,也难妨轻柔温凉的夜风撩拨。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被喝一两口血也不算什么,她又不是没有被喝过。 对方能够安静下来,这点疼痛也是能忍受的。 她犹豫了一下,抖着手拍了拍他的背,然后安抚地放在他的发丝上。 发丝冰凉,她的指尖却温软得很。 百里骁微微一顿,他抬眼看她,眸光晶亮。 像是吃饱喝足的野兽,难得心情好地分出一丝注意给自己的猎物。 苏玛被他看得脸红心跳,明明知道对方现在神志不清,并没有其他意味,但她还是不自在地想要盖住他的眼睛。 就在她刚想要抬手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沙哑的惊叫: “啊!” 苏玛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回头,就看到吴用趴在门口,瞪大眼睛看着二人。 苏玛:“......” 吴用:“......” 苏玛莫名地觉得现在的场面有些不对劲。吴用的脸上太过惊讶,能让一个傻子露出如此惊讶的表情,她就知道此时她和百里骁现在的姿势该有多么一言难尽。 明明她和百里骁没有什么,明明只是安抚对方而已,但她就像是被“捉I奸”了一样,开始心虚和尴尬。 吴用探出头,许是看百里骁没有动静,冲苏玛道:“羞!” 苏玛又羞又气,她下意识地想要把百里骁掀开,却没掀动。 她一惊,转头一看,百里骁微微起身,眸中尚有猩红,迷茫而又疑惑地看着她. 视线落在了她的脖颈上,最后试探地抬起手。 他的指尖微凉,苏玛不由得“嘶”了一声。 对方赶紧收回手,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怔忪。 苏玛趁着这个时候,赶紧看向百里骁的眸子,墨色的瞳孔被橙红所取代: 百里骁不经意对上她的眼,猛地一怔。 似乎陷入了两股力量的拉扯中,有些难受地摇了摇头。 苏玛安抚地帮他揉了揉额头:“没事了,没事了。” 他闷哼一声,猛地栽了下来。 苏玛顿时松了一口气,她一抬眼,见吴用还是亮晶晶地看着两人,只是这一次欲盖弥彰地用张开的手指挡住了眼睛。 她哭笑不得:“你要是再不走,看他醒来怎么对付你。” 吴用这才想起来,百里骁还是杀害吴岩的罪魁祸首,不由得哼了一声。 窗外电闪雷鸣,大厅内反而格外寂静。 苏玛被百里骁压着,不由得放缓了呼吸。感觉到对方还紧紧地抱着她,她有些不自在地一动。 只是一动,他就猛地箍紧她的身体,苏玛顿时僵住了。 等了半晌,对方还是没有松开的意思。没办法,她只得小心地从他的身上掏出一瓶丹药,塞进他的嘴里。 在触I碰的同时,她似乎也碰到了对方胸I前藏着的那个东西,她一顿。 想了想,还是没有拿出来。 既然百里骁说过总有一天会让自己知道,她就耐心等着吧,她倒要看看对方到底藏着的是什么。 百里骁吃过了药,脸色好看了许多。 苏玛松了一口气,现在外面电闪雷鸣,要是带着他出去,寒气再引动内伤,可能会更加重他的伤势。 只能等明天早上了。 只是被这么紧紧地压着......苏玛的脸色微红。她只能安慰自己只是抱一抱而已。这里荒山野岭半夜还能互相取暖,就当有了一个免费的人肉被子了。 四周安静下来,她的思绪就开始不受控制地乱飘。 原来对方看着这么瘦,胸膛却很宽阔,轻易地就把她容下,她感觉除了暴露在外的指尖,全都被对方团进了怀里。 他的手也不是一直那么冷的,最起码贝占在她的身后,也能被传出一点热度来。 他的心跳很慢,比她的慢多了。听说武功越高的人心跳得越慢,他现在的武功已经登峰造极了吧,于是她慢慢地数着他的心跳。 一、二、三..... 渐渐地她开始昏昏欲睡,使用技能后的头部的疼痛也变得模糊了。 突然,窗外猛地一声雷鸣,吓得她瞬间睁眼。 一只乌鸦站在窗口,阴冷地注视着她。 苏玛看了看身I上的百里骁,神色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装作不耐地问: “你怎么又来了?!” 乌鸦张了张嘴: “既然剧情已经改变,我也无法强求。他已身受重伤,正是下手好时候。” 苏玛内心一惊,她看了看脸色苍白的百里骁,莫名地开始心慌: -- 第164页 “你怎么又要我下手?我曾经说过我只是做任务的,我又不是刽子手!” 乌鸦从上面跳了下来,吴用听见声音还要再看,乌鸦一挥翅膀,木门无风自动,把吴用关进了书房里。 “机会难得,你若是再不下手,小心还会死在他的手上。” 苏玛觉得这只乌鸦今晚不会善了。她沉默了一下,将百里骁轻轻推开。 对方皱了一下眉,她安抚地抚着他的后颈,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看向乌鸦,声音刻意压低:“如今、如今离结局之日还尚早。反派不是注定要死在主角的手里吗,死在我这个外来的人手里算怎么一回事。” 乌鸦叹了一声:“你可有信心在结局之前,不会出什么纰漏?他现在即使不知道真相,也将叶鸣耍得团团转,更何况现在已经知晓了部分,叶鸣还能有命可活? 与其追求微不足道的结局,倒不如看在天下苍生的面上让他死在这个地方吧。” 苏玛的内心一沉。 沉得心脏坠下似地疼,沉得指尖麻木般地痛。 她迟疑地开口:“可是他才刚知道了一点真相,他还没有去见桑竹云......” “如果他不在了,桑竹云自然会没事。” 如果他不在了,叶鸣也会没事,所有的恩怨都会迎刃而解。” 闪电瞬间撕裂天空,在震耳欲聋中,苏玛想起百里骁泣血的眸子,她几乎是瞬间脱口而出: “那你干嘛不在他生下来就杀了他!” 在寒冷的死寂中,乌鸦沙哑地开口: “我不能插手剧情。这里只有你这个外来者才可以杀他。” 苏玛感觉一团棉花堵在了心口,她有气无力:“我杀不了他。如果我轻举妄动,他会马上醒来杀了我。” 乌鸦上前一步,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他不会。” 苏玛吐槽:“你刚才还说怕他会杀了我。” 乌鸦哑口无言。 苏玛感受到,天道已经慌乱了。 许是力量的流失,让对方已经迫不及待要将百里骁除之而后快。 她抿了一下唇,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又看了看乌鸦冰冷的眼睛。 这一瞬间,心乱如麻。 然而勉强揪出一个线头,缓慢地顺着思绪牵扯,能扯出心中最执拗的一点: 她不想让百里骁死.......最起码不是今晚。 苏玛突然对乌鸦痛苦地眨了眨眼:“我刚才损耗了精神力,现在的头好疼,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说完,她抱着百里骁瞬间往旁边一栽。 乌鸦:“......” 乌鸦在两人的身边转了一圈,看苏玛装死到底,只得无奈地叫了一声。瞬间冲向了天际。 在黑暗中,无人看见那双长眸微微开合,泄出一线猩红的光。 * 第二天一早,苏玛是在脖颈的冰凉中醒来的。 她一睁眼,就对方百里骁微阖的长眸,眸光晦暗,像是有什么在翻涌: “醒了?” 苏玛一时惊讶,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猛地坐起来:“你的伤好了吗?” 百里骁没有回答她的话,视线还黏在她的脖颈上:“昨晚,我又伤你了?” 苏玛莫名觉得他口中的“又”有别的意味,但是现在看见对方恢复清醒,这种小事就被她抛在了脑后。 苏玛道:“只是被咬了一口,没有大碍。” 说完,她问他胸口可还疼。 百里骁道:“只是气急攻心,真气逆转。老毛病了,无碍。” 苏玛看他身上干涸的血迹,想着怎么可能没事呢? 只是对方这么说,她也一时想不到办法,只得叹了一口气:“你昨天晚上可吓死我了,我第一次看你吐了那么多的血。” 她之前真以为百里骁那么镇定,是因为不在意。但是仔细一想,在原著里都能惨成那个样子,现在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说来说去,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百里骁即使再性格冷漠,百里一海也是他相处了二十年的父亲。 而且在这本书的开端,百里骁更是为了夺得百里一海的认同,这才决定化名夺取神剑。两人纠结的父子情不是她所能置喙的。 想来是在她的眼里,百里骁太过无所不能,也太过冷情冷性,以至于让她忘了,再冷的人,心也是热的。 她抠了抠指尖上属于百里骁干涸的血渍,小声道:“这一次是我不好,如果我能早点发现你的异.....” 话音刚落,眼前黑影一闪。 她吓了一跳,以为对方又是故态重发,赶紧要跑。 却没想到猛地撞进了一个冰冷却劲瘦的胸膛里。 对方紧紧地抱住她,还能感受到两人之间,带着血腥的起I伏的节奏。 她顿时一愣。 百里骁用伤痕累累的手紧紧地按住她的后背,仿佛要将她揉进怀里一般那么用力。 “怎么了?” 百里骁没有说话。 吴用也醒了,他在门口鬼鬼祟祟,还是从两根手指缝隙里偷看,看着看着还要斥责两人: “羞!” 苏玛:“......” 百里骁捡起一枚石子,点了吴用的穴道。 吴用晃了晃,成了不言不语的木头人,僵硬地倒在地上。 百里骁突然道:“我本以为我不在意的。” -- 第165页 苏玛听出他语气中的迷茫,于是“嗯”了一声,静静地听他说。 百里骁:“只是看到那封信,突然想到在无上峰的时候。”他顿了一下,声音都像是带着峰上的霜寒: “父亲让我在峰顶跪了三天三夜。但我不怨。我以为这是他对我的鞭策。” 他嗅着苏玛身上的芳香,好似在找春日里,梨树下的温软: “身为无上峰的少主,若是我连这点霜寒都抵挡不住,怎能坐上那至高至寒之位?” 苏玛道:“我知道,我在无上峰见到你时,就看见有很多人要行刺你。” 百里骁一笑,说是笑,也只是吐出一口带着嘲讽的气息: “只是我从未想到,所有的一切并非是看中,而是不在意。我习以为常的冰冷,只是一场骗局。” 他语气平静,并无太多的怨怼,但是就是这种平静,才能感受到属于深海翻涌的低沉。 她听着,感觉那片咸涩的海水也流到她的心里了,以至于她的喉咙都变得沙哑起来: “没事的,没事的,你现在知道一切也不晚。” 百里骁道:“我知道。” 他眯起眼,声音似乎要沉到汹涌幽暗的深海里。 用力地抱紧了她:“一切还不晚。” 第75章 从炼刃谷出来之前,苏玛把新烤的所有猎物都放在了吴用的脚边。 此时吴用被百里骁点了穴道,只能僵直地站在门口愤恨地瞪着二人。 穴道两个时辰后自动解开,到那个时候她和百里骁早就出了沣城。 她看着吴用愤怒的脸,无奈地叹口气。 从现在开始,剧情改变了许多,吴用不必被百里骁带走,也就不会牵扯出那么多的苦痛,龚叔也就不会......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飘得太远,苏玛赶紧回神。 她帮吴用摘下头上的稻草,道:“无论你信还是不信,百里骁绝对不是杀害吴岩的凶手。他若是想杀人,也不会用如此卑鄙的手段。” 吴用不信,还是瞪着她。 苏玛顿了一下,接着道:“总之,我们会尽早地找出凶手,给吴谷主一个交代。” 吴用虽然脑子不怎么好使,但他能够直觉地察觉出人的好意还是恶意,他察觉出苏玛的真诚,因此有些犹豫了。 苏玛也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如把真相摆在对方面前有用,于是叹了一口气,和百里骁出了谷。 刚迈出山洞一步,她就内心一动,回头一看。 山洞已经没有了,只有光秃的石壁。 苏玛神色怔忪。 百里骁问:“怎么了?” 苏玛回过神:“没事。”她只是联想到了在溪水村的日子。在炼刃谷虽然没有那时的平静祥和,但是和百里骁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总能找到一种特别的安宁。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一次溪水村。 刚出了谷,就看到陆陆续续的江湖人往里走,许是还是不死心,做着捡漏神剑的梦。 两人面不改色地路过他们,走到一棵古树下,拍了拍那个打瞌睡的车夫的肩。 车夫不耐地摘下蓑帽,一看见两人先是一愣,接着猛地想起什么,“噗通”一声从车上掉了下来: “你们、你们两个......” 百里骁让他收声,车夫左右看了看,小声道:“我看你们好几天都没出来,还以为你们死在里面了呢。” 苏玛翻了个白眼:“我们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 两人上了马车,车夫甩起鞭子,问二人可是找到了炼刃谷的入口。 苏玛看了百里骁一眼,百里骁道:“没有。” 车夫一笑:“我就说嘛,那个地方哪里是那么容易好找的,这么多人找了这么多年都找不到,你们短短几天怎么可能找得到。” 百里骁不语。 下了马车,苏玛还在纠结自己身无分文,该怎么给车费,车夫看了一眼藏在黑袍里的百里骁,鼻端一动,猛地变了脸色,连连摆手说不用。 苏玛松了一口气:“谢谢车夫大哥,不过你放心,等我弄到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车夫力持镇定,笑出的模样像是有人用绳子扯出来似的:“相逢即是有缘,就当是我做好事吧。” 说完,他连看都不敢看百里骁,一抽马鞭消失在了城口。 苏玛觉察出这人的不对劲,问:“他怎么了?” 百里骁道:“他嗅出我身上的血腥气,猜到我们可能到过炼刃谷,怕我杀人灭口。” 苏玛不由得暗叹,这沣城里的人各个都是人精,连一个马夫的心思都九曲十八弯。 回到客栈,两人牵了追天出来,路过第一天来过的茶楼,只见楼上熙熙攘攘,那个糙汉说书先生还在,光是粗壮的身体就挡住了大半个窗户。 苏玛走走停停,听那个说书先生讲了一个故事,至于这个故事是真是假,还需要各位听客自己分辨。 故事里有一狐狸精,她迷恋上了一个赶考书生,于是化形成貌美女子妄图与他亲近。 第一次化作村里刚没了丈夫的小寡妇,书生可怜她,倒也未曾动心。 第二次化作城里有名的花魁,书生见她长得美艳,心喜,与她春风一度,却心系赶考并未留下。 第三次,上了知府家小姐的身,榜下捉婿,让书生与她成亲。书生见小姐知书达理,知府有权有势,半推半就地从了。 -- 第166页 苏玛越听越心虚,她低下头就想拽着百里骁走,对方却眯了眯眼,握住她的手腕。 她一愣。 上面说书先生还接着说: 狐狸精与书生夫妻琴瑟和鸣,倒也恩爱。只是知府老爷察觉女儿性情大变,恐有妖邪作祟,于是请了一老道降妖。 老道一眼就看出狐狸精的真身,三两招就将她打死。书生大惊,唏嘘一番后,与恢复清醒的知府小姐成了一对真夫妻。 故事讲完,有人赶紧问:“先生,这故事到底是真是假?” 苏玛低声道:“当然是假的了,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狐狸精,还勾、勾引了人家三次......” 百里骁看她。 苏玛炸了:“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百里骁道:“你是云欢宗的人,你第二次见我就坐在......” 苏玛赶紧打断他:“我不就是勾引了你一次吗......” 百里骁但笑不语。 楼上,还有人唏嘘:“没想到这个故事的结局竟然是这样......那个狐狸精竟然死了?” “不死还能怎么样,难道还要便宜你?” 周围响起哄笑声。 “要我说.....”一个袒I胸I露I乳的剑客拎着酒壶:“这里面最傻的还是那个老道,一个美艳的狐狸精,怎么说杀就杀?” 说书大汉拍着肚皮笑道:“这就是‘角儿’与‘角儿’的不同了,那老道是个收尾的,要是没了他这故事怎能表明惩恶扬善,让那妖精当道?” “先生在这沣城混得风生水起,还在这时充当什么好人?” 说书人并不恼怒,他笑道:“总之这故事除了寓教的之外,大体都有始有终,角色也都各司其职。主者即使再薄情寡义,也会有个好下场,副者即使再迫不得已,也是非死即伤。 若是反者做出超出寻常的事,那这故事可不就乱了套了。就像是这魔教教主若是将武林的人都杀光,别说是朝廷了,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百里骁收回视线,眼中晦暗翻涌。 “主者”、“副者”......“主角”、“反派”。 几个字像是一颗颗巨石,在他的瞳湖里掀起波澜。 苏玛不满道:“这个故事一点意思都没有,我要是那个狐狸精,非得踹了那个书生,拔光那个老道的胡子不可。” 百里骁回过神,瞳中的晦暗瞬间褪了下去,他看了苏玛一眼。眸中好似被她的娇嗔染上了潋滟。 “你若是那女子,我也不会是那书生。” 苏玛愣了一下,她的脸莫名晕红,只得低头道:“你还想当那个老道?我可不喜欢带胡子的。” 百里骁握紧她的手,道:“我只是百里骁。” 两人出了城,百里骁将她抱上马,苏玛想着刚出了炼刃谷,对方这个路也不是回无上峰的啊,于是问:“公子,咱们接下来要往何处?” 百里骁道:“烈火山庄。” 苏玛:“?!!” 第76章 烈火山庄离沣城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 两人又骑行了三天两夜,终于在一个平原上看见那个拔地而起的白墙红瓦的山庄。 两人下了马,苏玛喝了一口水,转头看向百里骁。 对方一路上甚少说话,甚至到了叶鸣所在的烈火山庄也未曾有过明显的反应。让她有些猜不透他的心思。 顿了顿,问”:“公子,你来这里是想找叶震天吗?” 百里骁摇头:“不,是桑竹芸。” 苏玛一惊:“桑竹芸?”她有些心虚:“你找她干什么?” 目前为止,百里骁还不知道他自己和桑竹芸的真正关系,如果真的出于愤怒擅自找上桑竹芸,万一像是原著里一样一个不小心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好不容易有弥补的机会,她不想他再承受一次痛苦。 她想了想,觉得想要避免悲剧,就只有让对方提前知道真相了。要不然她就把两人直接跟告诉百里骁了吧…… 只是她这么直接说,万一又被对方怀疑怎么办。 要不然,用暗示? 她咳了一声,装作随意地开口:“公子,其实我发现那封信并不是那么简单。当年……” “当年之事尚无定论,我要亲自去问。”百里骁打断她的话。 苏玛咽下后半句,小声道:“那也得小心点,毕竟叶夫人是个女性长辈……” 百里骁抬手,拂去她脸上的发丝:“有你这句话,我可敬她三分。” 苏玛瞪大眼,什么叫有她这句话,那是你的娘又不是我的娘! ……啧,差点说漏嘴。 她勉强点头:“我见她容貌绝美,听说年轻时也是武林第一美人,见之心喜,你可别多想。” 桑竹芸这个“武林第一美人”可不是随便说说。当年凭借着美貌就能在江湖上闯出名头,被人称为“竹仙”。 长相清丽脱俗可见一斑,怪不得会让叶震天、百里一海和吴岩对其神魂颠倒。 话说回来,仔细一看,百里骁还是有很多地方像她的。 比如挺直的鼻子,比如白皙的肌肤,又比如那双澄澈的,看似多情实则冷冽的眼睛。 这么长时间没人发现,一是没有人把这二人联想到一起。二是百里骁的气质太过冰冷,以至于大多数人被他的气势所威慑,不敢直观其颜。 -- 第167页 百里骁看了她一眼。 苏玛被他看得浑身发麻,莫名不自在起来。 “你看我干什么,有哪里不对劲吗?” 百里骁没说话,苏玛看他又开始沉默了,不由得嘀咕:“你这人怎么总是这样,有什么话不直接说,这次我可不猜了。” 百里骁这才开口:“尚不及你。” 不及她?什么不及她?苏玛一想,是年龄还是身份……都不像,难道是说……“美貌”?! 苏玛:“……” 她猛地低下了头,感觉晨风都吹不走脸上的热度。 怎、怎么就突然说这种话了,怪不得有人说过娶了媳妇忘了娘…… ……呸呸呸!她才没有说自己是媳妇! 百里骁将银色的面具戴在脸上,遮住了嘴角那压不平的微勾。 夜晚,百里骁带着苏玛踏上了山庄的房顶。 苏玛知道自己的武力值低下,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拖后腿,因此趴在瓦片上一动都不敢动。 百里骁揽着她,轻声说:“莫怕。” 他掀开一个瓦片,看屋内灯光朦胧,有暗香袭来。 一小丫鬟走到一美妇身边,帮她摘下满头珠翠:“夫人,老爷和公子已经一个月都没有回来了。” 妇人捏着发簪的葱指一停,铜镜中映出她眉头微蹙:“鸣儿是迫不得已,我不怪他。叶哥是常年在外,我已经习惯了……” 这人就是叶震天的夫人,叶鸣的母亲桑竹芸。 只是虽说着不在意,但是脸上的无奈却掩也掩不住。 小丫头用梳子滑过她的乌发,抱怨:“还不是那个什么百、百里骁,要不是他的话,老爷何必这么东奔西走,公子何必这么亡命天涯。” 桑竹芸脸色一变。赶紧站起来冲窗外看了看,紧紧地关上窗户后点了小丫鬟的鼻尖一记:“慎言。” 小丫鬟皱了皱鼻子:“这里除了咱们山庄,又没有别的人,有什么可怕的啊。” 桑竹芸叹口气,轻声道:“如今鸣儿因为那个神剑被江湖人所嫉恨,不得不躲藏。老爷为了反抗无上峰东奔西走。你真以为咱们山庄之外安然无事吗?” 小丫鬟有些茫然。 “不只是无上峰,就是武林各派,因为神剑盯着咱们的势力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小丫鬟的脸一白,猛地闭上嘴。 桑竹芸见状,安慰了一下她。接着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指尖轻柔,脸上漾出一抹温柔的笑:“你莫怕,只要安心待在庄内,他们就不敢妄动。咱们就只等着叶哥和鸣儿回来就好……” 烛光跳跃,她脸上是身为妻子的温柔和身为母亲的满足。 苏玛仔细看了一眼,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桑竹芸该不会是有孕了吧…… 可是原著里并没有提过这件事啊。难道是作者觉得不重要,所以略过去了? 她越想越是这么回事,这个作者除了男女主之外,所有配角的喜怒哀乐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桑竹芸怀孕这件事对剧情无足轻重,她可能就没有着墨。 只是百里骁……不知原著里的百里骁在知道了真相后会有多痛…… 她复杂地看向对方。 百里骁敛眉看向屋内,即使是再温暖的烛光也映不到他的眼底。 苏玛想了想,还是觉得得告诉对方这件事,于是拽了拽他的袖子。 百里骁回过神,自动地偏过头。 苏玛艰难地挪到他的耳边,道:“我怀疑叶夫人她有孕了。” 百里骁眸光一闪,他刚欲说话,脸色突然一变,捂住苏玛的嘴。 远处,有黑影似是猛禽在林中起落,瞬间就来到山庄下。 这人似乎没有看到百里骁,掠上房顶,揭开瓦片,灯光下,眸中杀气四溢。 苏玛一惊,用眼神示意百里骁:“这人是来杀叶夫人的?” 百里骁点了点头,又摇了一下头。 是冲桑竹芸来的,但看样子并不是来杀她。 那人从怀中掏出一枚银针,那银针在夜色下闪着蓝光。 苏玛一惊。 这针上还沾着毒! 她赶紧拽了拽他的袖子。 他握住她的手,让她稍安勿躁。 远处,那黑影眼睛一眯,对准正欲就寝的桑竹芸猛地一甩手。 就是此刻! 百里骁像是一只黑板,又像是一只雄鹰,一跃而起,瞬间掠至那人眼前。 那黑影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剑光一闪,就被抹了脖子。 百里骁刚欲收剑,耳朵却是一动。 他一回头,正好看见苏玛的身后,有一黑影鬼祟地接近,冰冷的刀刃正悬在她的头顶。 他眉头猛皱:“苏夭!” 苏玛猛地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地转过身,那人的长剑扎了个空,顿时将瓦片扎个通透。 苏玛后怕不已,冲那人吐了个鬼脸。 见苏玛安然无恙,那人眼中厉色一闪,就欲遁走。 然而却是晚了,百里骁一抬手,长剑便将他穿胸而过。 黑衣人晃了晃,一头栽倒在瓦片上,只听哗啦一响,瓦片顺着裂口破碎,尸体倒栽葱似地掉了下去。 苏玛的身形一偏,不由得也滑了下去。 她下意识地想叫百里骁,却想起这地方是烈火山庄,要是暴露身份百里骁可就麻烦了。于是下意识地紧紧闭上嘴,闭上眼等待疼痛来临。 -- 第168页 本以为这一次屁I股会被摔成四瓣,没想到身上一暖。 片刻,就落了地。 她诧异地一抬眼,百里骁皱眉看她,气息似有不稳:“没事吧。” 苏玛还没回过神:“没、没事。” 百里骁问了一句,就猛地抬起头。 床前,小丫鬟已经吓得脸色惨白,几乎快要撅过去。 只有叶夫人,她不紧不慢地披上外衣,对地上的尸体视若不见,还对面色戒备的百里骁微微一笑: “我记得你们,你们就是上次在沣城外救了我的那对小夫妻吧。” 作者有话说:排版有问题没? 晚安。 第77章 百里骁点头:“竹夫人。” 苏玛独自发愣:什么小夫妻啊…… 还有百里骁,这个时候他答应什么,就没有发现对方口中的那个“小夫妻“吗? 她脸色晕红,见对方眉目冷淡,这个时候出声显得自己有多在意似的,她瘪了瘪嘴,只得无措地在他的颈边蜷了一下手指。 百里骁看了她一眼,轻柔地将她放下来。 “刚才受伤了吗?” 苏玛摇了摇头。 他还是不放心,隐晦地打量了一遍她的全身。 看着二人这样,叶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闪过了恍惚。 就在这时,门外的家丁听见声音,慌忙地冲进来,看见地上的尸体以及陌生的二人,顿时大惊:“夫人!您没事吧?“ 桑竹芸的脸色有些白,但还算是镇定。 “无事。” 她安抚了一下众人,让家丁把尸体拖下去,接着让所有人都退出房间。 家丁们有些戒备地看了百里骁一眼,但碍于桑竹芸软中带硬的目光,还是不情愿地退出:“夫人,我们就在外面,要是有任何事情,您一叫我们马上就进来。“ 桑竹芸烦他们这些和叶震天如出一辙的磨蹭性子,无奈地摆手。 待室内就剩下三人之后,桑竹芸这才郑重地冲二人一矮身:“多谢二人少侠救命之恩。“ 苏玛躲过了这一拜,拽了一下百里骁。 百里骁点了一下头:“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桑竹芸摇了摇头:“对二位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我们山庄来就是天大的恩情。 最近山庄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今晚不知是哪方势力派来的人,不过也逃不过那些觊觎神剑的人,若是我出了事,不知会给鸣儿和叶哥带来多少麻烦……” 说着,桑竹芸抬起头: “上一次你们救了我一次,我还没有好好答谢你们,没想到今晚又被你们救一次,我真是无以为报。” 苏玛刚想说些客套话让对方不要放在心上,百里骁就道:“叶夫人,我们和那些黑衣人一起出现在山庄内,同属于不速之客,您的感激未免太早。” 苏玛:“……” 这也太直白了些。 桑竹芸的脸立刻就白了,她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却没有太过慌乱: “敢问二位少侠,夜探山庄,所为何事?” 百里骁面色冷淡:“与那黑衣人相同,同是为了神剑而来。” 苏玛一愣,暗道百里骁此时应该是撒了谎,只是这人有什么都不肯明说,因此自己还一时半会猜不出来他的真实意图。 桑竹芸此时不知该要紧张,还是该松一口气,毕竟来人的目标明确,她就有应对之法: “神剑不在山庄,你身在江湖也应知道,它被我儿子带走了……” 百里骁:“夫人不怕我像他们一样拿你威胁叶鸣吗?” 桑竹芸一笑:“你若是想这么做,又何必在这里与我多话?” 百里骁沉默。 桑竹芸道:“来者皆是客,况且二位对我有两次救命之恩,除了神剑之外,任何要求我都会尽力办到。” 百里骁拧了一下眉,像是陷入了两难。 桑竹芸一笑:“这样吧,天色已晚,二位何不在这里住下,我也好好好招待二位,以报救命之恩。” 百里骁勉强答应。 出了门,两人被丫鬟领到一间房内,待看外面的人都走光了,苏玛这才忍不住吐槽:“我看你要神剑是假,想要光明正大地住这里才是真吧。” 百里骁倒了一杯水,道:“当年之事错综复杂,贸然相问只会打草惊蛇,我必须亲自查看。” 苏玛叹了一口气,本来百里骁就生性谨慎,看了那封信之后猛然知道自己这二十多年全然活在谎言里,因此对一切更加不信任。 就算他现在逼问桑竹芸什么,恐怕也不敢全然相信。 他能相信的,也只有自己了。 不,其实还有一个人。 苏玛想到这里,有些绷不住内心的窃喜,坐在他的对面:“公子,你为何要将这些都对我说,你就不怕我把你的秘密全都告诉别人?”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对方,满眼都是对方说出“信她”的憧憬的渴望。 百里骁的指尖一顿,故意缓慢地问: “你会吗?” 苏玛立刻道:“我当然不会!” 似乎是为了强调自己这句话的可靠性,补充道:“虽然他们都说云欢宗的女子最是无情,她们最擅长用美貌和身体迷惑男人,却不会留半点感情。 但是我……” 她话音未落,对方却猛地抬眼: -- 第169页 “你还接近过别的男人?” 他的瞳孔一颤,脸色猛地变了。 苏玛被他的表情吓到了。什么别的男人,她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接近过别的男人了? 对方脸若有似无的笑意消失了,他起身靠近,声音嘶哑: “你曾经也像接近我一样,接近过别人?” 苏玛被他看得喉咙忍不住一紧 她接近的男的男人无数,每一次做任务的时候,只需要自己一个笑脸,攻略目标就无一不是魂牵梦萦。 但是算得上正儿八经用感情、用身体勾I引的确实只有百里骁一个。 她仅仅是发愣了一瞬间,百里骁的脸色就微变,苏玛有种自己在刀山火海的错觉,在对方身边这么长时间以来锻炼出来的求生欲让她下意识地道: “没有!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人!” 他眯着眼看她。 苏玛瞪着眼,以显示自己的真诚: “真的,你信我。我勾I引过的人只有你一个。” ……靠,她为什么要说这么羞耻的话! 竟然还把勾I引说出来了! 想来也是心酸,她一个玛丽苏到底做了什么孽,竟然会犯在他的手上。 现在竟然表明自己只勾I引过对方来表忠心,她真是堕落了…… 百里骁的长眸瞬间就褪去了晦暗,他闭了闭眼,半晌声音才平静下来: “你既说不会,我就信你。“ 第78章 苏玛忍不住美滋滋地一笑: “我就知道你肯定最信任我。” 她才不管对方是否在敷衍她,只要百里骁说出的话,她就信了。 以后他若是反悔,她就拿这句话堵他。 她见外面的灯光点点熄灭,回头看百里骁在烛光下朦胧的轮廓,有些扭捏又轻柔地说了一句: “公子,夜深了……” 百里骁的手一顿,他抬眼看向苏玛。 苏玛用眼神暗示他那边仅有的一张床: “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呢,赶快歇息吧。” 他道:“你先行睡下,我在此打坐。” 苏玛故意凑过来: “你不想睡觉,是不是怕和我一张床啊。” 百里骁微微抬眼,静静地看着她。 苏玛最讨厌他这种沉默的模样,让人猜不透心思。 但是有时候不得不说,他面色越古井无波,就越让人心痒,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地撕裂他的面具。 她伸出手指,勾画他的轮廓: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桌上的烛火“啪”地一声响,屋内明灭了一瞬。 苏玛的眼前猛地一暗,手腕一紧就被对方拽到床上。 苏玛一惊:“你要干什么?” 百里骁挡住了大半个灯光:“随你的意,睡觉。” 苏玛的喉咙一动:“你说真的?” 她脸上不信,但是已经挪动了屁股,默默地给他留了一个位置,跃跃欲试地看着他。 看着她晶亮希冀的眼神,百里骁什么都没有说,翻身和衣而卧。 苏玛感受他身上的凉意袭来,心脏都要蹦到心口。 以前她这么半真半假地激他,他要么是不理自己,要么是点了自己的哑穴,没想到他今天突然就顺了自己的意,乖乖地躺在她身边。 难道今晚自己就能拿下他? 按捺心中激动,苏玛故作羞怯地挪到他身边,道: “公子,你是不是来真的?” 百里骁抬眼:“何为真?” 苏玛心中啐他装模作样,故作不懂。 但是他越是冷漠,就让她越激动。冲他一吐气:“你忘了?你还欠我的‘补偿‘没有还呢。” 百里骁拧了一下眉,他想了想,一抬手挥灭了烛火。 苏玛的气息顿时就乱了: “熄灯也好,我不喜欢太亮。” 百里骁翻身,猛地点了她的穴道。 苏玛:“……” 许是看出她脸上的震惊与愤怒,百里骁解释:“他人之地,不可放肆。” 苏玛瞪他,他难得滞了一下,盖住她的眼睛: “若是一切尘埃落定,我会让你如愿。” 什么如愿,她又不是讨花魁欢心的大爷,为何还要等着对方挑日子!? 苏玛暗自咬牙,百里骁你等着,总有一天你求着补偿我我也不会给你机会! 他将被子盖在她身上,声音轻柔: “睡吧。” 别说,这几天跟着百里骁风里来雨里去,早就累得浑身酸痛,虽然生了一肚子闷气,但也一夜无梦。 一早,她一睁眼就看到了对方的胸膛。 抬眼,见百里骁静静地看着她,眸光像是落了碎星。 她昨晚的闷气顿时一扫而空: “你看我干什么。” 百里骁将她拉起来:“叶夫人等着用早膳。” 苏玛边洗漱边道: “她还真不怕你,竟然能安心地和咱们吃饭。” 百里骁道:“她岂会不知道,只不过是见我能轻易地杀了那两个黑衣人,又见我没有挟持她,所以按兵不动。 你我若是在暗处,她才更要担心。” 苏玛叹口气。桑竹芸当年也是闯荡过江湖的,能顾虑这么多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想到这母子二人相见却不能相认,吃个饭都勾心斗角,她就有些胃疼。 -- 第170页 饭桌上,百里骁并未动几下筷子。 许是没有女儿,桑竹芸对苏玛越看越喜爱,连连给她夹菜。 苏玛吃得双颊鼓起,对桑竹芸的热情有些抵挡不住。 说是要两人留下做客,就免不了提起昨晚的事。 桑竹芸放下筷子,对苏玛抱怨: “幸好叶哥和鸣儿都不在,他们要是在的话,定会拿我遇刺的这件事作为借口,让我再庄里再闭上三个月。” 说是抱怨,但她的眉眼无一不是对丈夫和儿子的思念。 说到叶鸣,苏玛见百里骁的眉眼一动。 她暗道此时百里骁应该还想听有关叶鸣的消息,于是赶紧接了两句话,让桑竹芸又是嫌弃又是骄傲地接着说。 叶鸣出声在一个雨天,在桑竹芸上香的路上遇袭而生的。生下来一声不吭,被救时哭声洪亮,因此得名“叶鸣”。 说起那日,桑竹芸还心有余悸,她道:“幸好菩萨保佑,让鸣儿没有在出生之时张口哭叫,否则我们母子二人性命不保。” 说到这个,旁边的小丫头神色骄傲: “说起来我们夫人一向是运气好。听老爷说他们成亲的前一日还是乌云密布,大雨倾盆,没想到成亲当日就艳阳高照,是个好兆头。” 不知为何,桑竹芸听到这里,表情有些异样。 苏玛察觉到了什么,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鼻子。 百里骁不动声色。 她主动转移了话题: “夫人您是有神明护体,以后定然也是一帆风顺的。” 桑竹芸叹口气:“有了这么不省心的儿子,我头发不知愁白了多少根,算什么风顺。” 她将叶鸣从小调皮捣蛋的事情一说,嘴上嫌弃着,但眼角的细纹都像是挂着宠爱。 百里骁面无表情,眸中晦暗,不知在想什么。 苏玛主动地碰了碰他的手。 她知道百里骁从小就没有见过母亲,因此此时桑竹芸表现得越是慈爱,就越是显得他孤冷清寂。 她只是想要安慰他一下,却没想到被他猛地回握住。 仅仅是一瞬,却让她的心跳失了一拍,脸上漾出晕红。 这边,桑竹芸一直闷在烈火山庄,好不容易来了两个外人,更何况苏玛是个格外给面子的听众,因此说起从前滔滔不绝,说了半天见苏玛脸上见了汗,眼神发虚,不由得惊讶: “苏姑娘,你怎么了,为何脸色如此红润?可是身体不适?” 苏玛的脸色更红了,她不敢看百里骁一眼,犹豫地吐出一句: “无事。” 百里骁面色平淡:“许是热了。” 苏玛:“……” 桑竹芸让丫鬟把窗户开了一条缝,接着道: “鸣儿现在迫于外界压力,不得不暂时躲避,要是他现在在庄里,定然会很高兴认识你们。” 苏玛暗道叶鸣高不高兴她不知道,一剑要杀了他们才是真的。 她道:“我早就听闻叶公子的大名,他武功超绝,在江湖上数一数二,也不知您是怎么教出来的,让他如此优秀。” 桑竹芸一笑:“我虽然会一些武功,但是若是教子还差得很远。鸣儿不像是他爹喜欢耍刀,他似乎很喜欢使剑。 他爹无法,只好找了一个剑师回来,这么多年,这剑师虽教他聊聊几招,但却受益匪浅。” “剑师?” 百里骁这才开口。 “是。”桑竹芸看向百里骁:“白公子若是想见鸣儿师父,却是不巧。他行踪不定,我也未曾见过他几面。” “这还不止呢。”小丫鬟在后面补充:“别说夫人了,就连我们老爷也未曾见过几面。奴婢倒是有幸在半夜见过一面,见师父气质清冷,恍若是那雪山上下来的人。” “雪山?” 百里骁的脸色微变。 桑竹芸有些诧异:“白公子,可是有什么问题?” 百里骁道:“烦请夫人带我去那剑师的住处一看。” 桑竹芸虽然不解,但还是起了身。 “剑师就住在你们房间的旁边,与鸣儿同吃同住。” 看着百里骁冷峻的背影,苏玛深吸一口气。 该来的总会来,他若是知道了也好。 几人来到了叶鸣所住的院子,首先入目的是一棵参天古树。 桑竹芸看见那棵树先是一笑:“那就是鸣儿平时练剑的地方。” 苏玛微微抬眼,看这小院虽不奢华,但舒适温馨,如今树枯叶落,想来夏日炎炎,定是枝繁叶茂。 在树下练剑,遮风挡雨,也是一番享受。 ……和冰冷刺骨的无上峰比起来,恍若天庭地狱,天壤之别。 百里骁静静地听着桑竹芸的话,像是想到了什么,眸光微闪。 苏玛默默地握住了他的手,他狠狠地将她的手攥紧手心,像是抓住一块浮木。 桑竹芸并未察觉两人的异样,她又指向那间房。 “那就是鸣儿和师傅休息的地方。两人虽然见面不多,但鸣儿对这师父却很是敬重,若不是那师父生性清冷,鸣儿差点认了他做义父。” 百里骁眉头一敛,瞬间进了卧房。 这卧房很是宽敞,看样子挂满了叶鸣从小到大用的东西。 再往里面一进,就是一个侧室。 这里更加简陋,除了墙面上挂了几幅山水画,就是桌子上寥寥几个茶杯。 -- 第171页 百里骁缓慢的在屋内走了一圈,每一步都像是重若千钧。 这里太过安静,然而他却能从这种安静之中嗅出一股冷寒的气息……一股专属于无上峰的气息。 百里骁的脸色猛地变了。 苏玛感觉对方的手越来越紧。 她没有吭声,安静地随他走出了房外。 门外,桑竹芸见百里骁的脸色白到似乎随时化在阳光里,不由得吓了一跳: “白公子,可是哪里不舒服?” 百里骁回神,声音微哑:“无事。” 他牵着苏玛,低声道:“叶夫人,我还有事,先行告退。” 桑竹芸看他似乎不适,赶紧道:“无事,你们可自便。” 两人走后,桑竹芸看着百里骁的背影,突然皱了一下眉。 小丫鬟紧张地问:“夫人,可是身体不舒服?” 桑竹芸捂了一下胸口,疑惑地道:“无事,只是莫名闷痛了一下罢了。” 百里骁带着苏玛来到后山,他站在山顶,看着远处白云皑皑,沉默不语。 苏玛最怕他的沉默,这让她想起在炼刃谷的时候,对方明明受了内伤,但却一声不吭,反而吐了一路的鲜血。 如今他开始怀疑百里一海和叶鸣的关系,明明掌心已经冰凉,却没有说出半个字,这让她更加担心。 她用袖子遮住手腕上的淤青,走上前去。 “百里骁……你没事吧。“ 他回过神,眸中的晦暗缓缓褪去: “无事。“ 又道: “只是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原来如此……“ 这短短四个字,包含了百里骁身处冰寒的二十年,囊括了他几个月的沉痛冤屈。 怪不得百里一海从未对他有过正眼,怪不得无论他有多么努力,都不能要对方半分欢心。 他原以为的“重视“、“督促”其实都是“随意”、“轻贱”。 他本以为自己是一个工具,帮助百里一海复仇的工具。 但是今天,他才知道,他只是一块“顽石”,一块为“明珠”铺路的“顽石”。 而叶鸣就是百里一海心口的宝珠。 大雪倾盆,他跪在无上峰峰顶默念玄霜禁诀。 古树之下,百里一海亲自指点叶鸣如何出剑。 寒霜露重,他缩在墙角抱着没有眉目的母亲的画像入睡。 鸟语花香,百里一海与叶鸣同吃同住。 何其可笑! 他垂下眸子,眸中晦暗翻涌。 苏玛道:“我知道你伤心,只是你别不说话,我害怕。” 伤心? 他并没有伤心。 心中的血泪早就在炼刃谷流干了。 他回过头,见苏玛眼眶红红地看着他,虽然竭力掩盖,但是手腕还是不自主地发抖。 他顿了一下,这才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扯开她的袖口,见她的手腕一圈淤青,眉头猛地一皱。 苏玛道:“不疼。” 他抿直了嘴唇,拉着她坐下来:“为何不出声?” 苏玛道:“我看你很伤心,不敢说话。” 百里骁道:“我没有伤心。” 又看苏玛似乎不信,接着道:“我只是在想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如果叶鸣是百里一海之子,那么一切就有了完美的答案。百里一海设计了一切,就是为了将炫舞剑光明正大地交入叶鸣的手中,然后当众手刃我这个魔教之子,让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夺得武林盟主之位” 他说得如此平淡,仿佛一切都不在乎。 她下意识地道:“你才不是什么魔教之子!” 百里骁不语。 她叹气:“你现在也算是知道真相了,那接下来该什么办?” 百里骁沉声:“我还要查出我母亲的死因。”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在半夜 第79章 正想说话,见远处一妇人在河边弯腰洗衣,背上背着一个孩童,汗水在糙黄的面颊滑出一道痕迹,她回头冲地里的汉子打声招呼,又回头安抚了一下哭泣的婴儿。 百里骁神色怔忪。 如果他不是无上峰的少主,如果他不是百里一海的儿子,也许现在的生活也能和这母子一样,无忧无虑。 二十多年,即使他与生母未见一面,但是寻找她,想见她,已经成为了一种执念。 苏玛低声问:“若是找不到凶手怎么办?” 毕竟有些人的死,不是他人之故。 百里骁却未曾想她话中地深意,他想起吴岩写给桑竹芸的那封信,眉眼闪过沉痛: “我会的。” “若是、若是凶手早就死了呢?” 他下颌一绷:“就算入地府也在所不惜。” 苏玛内心一动。 她想起对方在无上峰放在桌上的那一幅画,画上没有眉眼,却是画过千万遍,附着对母亲的思念。 如今,他的母亲就在这山庄里,和他不过短短几百米的距离,他在这里揣测母亲的过往,母亲在庄里思念另一个儿子…… 他不仅毫无所觉,还要为了另一个莫须有的母亲接近调查自己的生母,一思及,她就觉得隐隐作痛。 她无父无母,无法感同身受,但是若是看向百里骁,那种痛苦又似乎转移到了她的身上,让她的呼吸都带着愧疚与纠结。 -- 第172页 她不想再让他在这里蹉跎了,每耽误一时,就是日后多在他的心口上插一刀: ”百里骁。”她深吸了一口气:“你有没有想过,你母亲还在世上。” 百里骁神色一怔。 说出来后,她心里轻松很多了,接着道:“也许、也许她还没有死呢,她只是不知道……” 她花还没有说完,突然听到远处鸿雁齐飞,鸣叫响彻天际。 百里骁看了她一眼,面色平淡:“如果她真的没有死,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苏玛张了张嘴,想反驳,但是这口气顿时泄了,只得道: “算了,这还需要你自己查。” 百里骁道:“母亲的死因除了百里一海和叶震天之外,还有一人可能知道。” 苏玛想了想,一惊:“你是说叶夫人?” 百里骁道:“你放心,我知你喜她,在真相浮出水面之前,我会敬她三分。” 苏玛无奈。 她低头沉思,并未发现百里骁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晦暗深沉。 回到山庄,小丫鬟正端着茶盘走过来,看见二人先是绽出一个笑: “白公子,苏姑娘。我家夫人听说白公子和她一样,喜欢吃甜点,所以特意让我送来醉云楼的糕点来。” 苏玛点了一下头:“替我谢谢夫人。” 回到房间,百里骁拿起糕点,有些出神。 苏玛也看向糕点,想起百里骁对桑竹芸的抵触,突然道:“咱们去向叶夫人道谢吧。” 百里骁一愣,他现在虽然不会对叶夫人下手,但还是有所戒备。 苏玛不顾他的冷脸,拽着他的袖子就要出去: “不管以前有什么恩怨,吃了人家的东西总不能不道谢吧。” 百里骁无奈,只得随她出去。 两人来到凉亭,桑竹芸正在煮茶,看见两人过来一笑: “我正要让丫头找你们,正巧你们来了。” 苏玛抽了抽鼻子:“这茶全是您煮的?” “我经常煮茶,但是叶哥和鸣儿都是不懂风情的大老粗,经常说我在做无用之事。” 苏玛拉着百里骁坐下,叶夫人给二人倒了两杯茶。 问:“白公子可是好多了。” 百里骁沉默,苏玛主动道:“多谢夫人关心,他没有大碍。” 说着,主动递给百里骁一杯茶:“你品品这是什么茶。” 百里骁本来无意,但是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还是抿了一口。 “北苑茶。” 桑竹芸眼前一亮:“你竟然能尝出来。” 百里骁顿了顿:“以前在峰……家里练功时,为了静心,常喝茶。” 桑竹芸一笑:“我也是。在这庄里二十多年,闲来无事也只能喝茶了。“ 说着,她将糕点递给他:“听丫鬟说,苏姑娘特意为你留了一点甜点,我就猜你也爱吃甜点,于是就让丫鬟给你送了些。“ 许是喝了对方的茶,百里骁也不好拉下脸:“多谢夫人。“ 桑竹芸顿了一下,忍不住一叹:“没想到我和你有那么多的共同点,反倒是我那个儿子一点都不像我。” 苏玛眼角忍不住一抽。 百里骁看了她一眼,她力持镇定,觉得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很可能会坏事,于是赶紧找个由头遁了。 她躲到假山后,看着母子二人喝茶聊天,忍不住叹口气。 在原著里,哪有这样的场景。 百里骁连话都不曾对桑竹芸说过,就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死在自己面前。 如今剧情改变,是不是说明他的结局也能改变? 这么一想,她就内心一动。 如果……如果她一点一点地改变剧情,化解百里骁心中的仇恨呢?这世界是不是就不会被毁灭了?百里骁是不是就不用被天道盯上了? 她抿了一下唇,眼前越来越亮。 突然,身后微风一响,有一蝴蝶落于她的肩上。 她一愣,快要转凉的天气,哪里来的这么绚丽的蝴蝶? 但是看它毫无害怕的样子,顿时明白过来,这是天道。 想起上一次自己在它面前装死的情况,她第一次有点心虚: “你……又来干什么?” 蝴蝶蹁跹了一下翅膀: “我本不欲参与剧情,但是叶鸣和叶震天明日就要回来,你若是将剩余真相点出,叶鸣性命有碍。” 苏玛一惊:“明日就回来?” 怎么会这么快?还在百里骁即将要知晓身世真相的时候…… 她有些焦急地在原地转圈:“这可在怎么办,要是他们回来非得打起来不可。” 她担心的是百里骁受伤,天道担心的是百里骁发狂,会杀了叶鸣。 天道道:“你可带他提前走。” 苏玛道:“他连母亲的死都不知道呢怎么可能安心走?” 天道想了想:“也许……你可以自身为引,像是小梨一样让他产生忌惮,不敢妄动。届时叶鸣就可……” “不行!”苏玛下意识地反驳,察觉到天道的冷眼,赶紧给自己解释: “小梨被凌冲要挟的时候他都无动于衷,更别说是苏夭了,在他眼里我只是心怀叵测的妖女,不会为了救我而放下剑的。” “他说过要保护你。” 苏玛想起在炼刃谷那日的艳阳,声音放轻了些: -- 第173页 “那只是为了利用我而已……” 然而是这样吗? 苏玛扪心自问,好像不是这样。 她能感觉到百里骁对她的不同。 无论是对她的保护,还是对她的放纵,她都能感受到他的柔软与郑重。 只是以往想到此事会沾沾自喜,但此事面对天道,她又觉得那是蜜糖做的刀,虽微甜,但也能刀刀见血,直至吸干了百里骁的生命。 她深吸一口气,说着百里骁对她的“‘冷待”,最后就像是说服了自己一样,声音变得冷漠下来: “总之,现在绝对不是下手的好时机。我会让他暂缓挖掘真相的步伐,早点离开烈火山庄。” 天道却没有松口:“你自行做主就好。只是临近结局,若百里骁真的威胁到了主角的生命,我就算是冒着被规则惩罚的危险,也要诛杀他。” 苏玛一惊,她下意识地看向天道,对方早已经翩然飞去。 “苏夭。” 这一声低沉,毫无情绪。 苏玛猛地回头:“公、公子?” 百里骁问:“为何在这里失神。” 苏玛勉强一笑:“看到了一只蝴蝶,有些好奇。” 百里骁转过身:“万物枯寂,如此斑斓蝴蝶确实让人好奇。” 苏玛:“……你刚才看见了?” 百里骁:“只看见了一角,并不清晰。” 苏玛干笑了一声:“许是成精了吧,要不然哪里会那么大。” 心里不由得吐槽天道就算是化作动物,也得化个低调的,这下好了,这么骚包被百里骁看到了吧。 好在百里骁没有和她纠结此事,两人回到房间,苏玛问: “你刚才和叶夫人说了什么?” 百里骁将叶夫人给的茶点放在火上,垂眸:“说起了我的奶娘。” “奶娘?” 苏玛知道百里骁有个奶娘,但是在原著里也只是一笔带过,说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 百里骁的神色有些怔忪:“她们是一样的。” 看向自己的神情是一样的,谈及孩儿幼时的慈爱是一样的,连让自己吃糕点的温柔也是一样的。 那是属于母爱的温暖。 苏玛不解:“什么一样?” 百里骁看向她,想说什么却先是摇了一下头。 奶娘和叶夫人怎么可能一样,定是自己的错觉。 苏玛暗道他又说一半的话,自己这次就偏不问了。 于是道:“你应该和叶夫人聊得很好吧。” 百里骁道:“没有。” 苏玛抹去他嘴角的糕点屑,笑道:“嘴硬。” 他虽是皱着眉,但是脸上并没有刚才的抵触了。 可见,有些血缘是什么都斩不断的。 苏玛松了一口气,只要百里骁有些许的软化,就能让悲剧的概率少发生一分。 她看了一下天色,想起天道说过的话,道: “公子,我怕叶鸣他们随时回来,咱们还是先走吧。” 百里骁抿了一下唇:“尚未知道真相,如何能走?” 苏玛有些纠结:“万一你们打起来该怎么办?” 百里骁道:“明早我送你出去,我一人留在这里。” 苏玛气闷。 夜半,她推开门窗,看对方坐于树下,月下独酌,劲瘦的身影似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她知道对方心中烦乱,因此也不劝他放下酒杯,只是走到对方面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 “我陪你喝。” 百里骁盖住她的酒杯,不许她喝。 她难得来了脾气,拨开他的手一口饮尽。 这酒辛辣无比,她顿时咳出了声。 百里骁脸上的淡漠一扫而空,给苏玛拍了拍背,道:“这酒你喝不得。” 苏玛只感觉胃中有如火烧,她咳得脸色晕红,眼角沁出了泪: “谁说我喝不得,你能喝,我就能喝。” 百里骁道:“那我便不喝了。” 苏玛得意地扬了一下嘴角,却道:“喝吧。” 她亲自给对方斟一杯:“有些事藏在心里不能说,也只能喝酒了。” 百里骁这二十年活得太压抑,再炼刃谷那一日走火入魔才得以发泄出来,如今又被这么多的事情所纠结,喝酒就算是一个很平和的发泄方式了。 她问:“你要是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后,会干什么?” 百里骁想了想:“报仇。” 然而想了想,他要向谁报仇? 百里一海? 那毕竟是养育自己二十多年的父亲。 杀死母亲的凶手? 似乎已经被百里一海杀死。 然而短短几个月内,他发现自己这过去的二十年都生活在谎言之中,不仅希冀是假的,未来是假的,也许现在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没了恨意的支撑,该何去何从? 苏玛想起天道说过,百里骁报仇后这世界有如人间炼狱的场景,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道:“我不反对你报仇,但是有时候莫要因为报仇失了本心。你只要记得,你是百里骁,不是无上峰的百里骁,也不是百里一海的百里骁,你要做的,唯有自己而已。” 百里骁静静地看着她,轻声呢喃:“本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却不知不如你活得肆意。” 苏玛内心一动,许是喝了一些酒,她道: -- 第174页 “我和你怎么一样,我生下来就无父无母,当然没有那么多的羁绊。” 百里骁垂眸,似有月色在瞳孔流动。 他抬眼,给苏玛倒了一杯酒,随意地问: “我还从来都没有问过你的过去。” 作者有话说:新年快乐! 第80章 苏玛喝了几口酒,神智有些模糊起来,含含糊糊地道: “我的过去也没什么可说的啊,无父无母,自由自在。” 百里骁又给她倒了一杯酒: “我想知道你在进入云欢宗之前的事。” 苏玛一愣,进入云欢宗以前? 那不就是“孤女“、“小桌子“、“小梨“的时候吗? 那时她在干什么?好像也是在勾引百里骁,她总不能把这个告诉他吧。 苏玛虽然喝了点酒,但却清醒地知道,百里骁目前最听不得欺骗,要是自己告诉他自己的身份,不仅规则不允许,对方也会彻底对她寒了心。 那……如果说在遇见百里骁之前呢? 她勉强在剩余的理智中搜寻二十多年的记忆。 她身为玛丽苏,是没有童年的。生下来就是这般的模样,注定了要用各种惑人的面孔完成任务。 因此虽然面对的人千奇百怪,但经历也算是乏善可陈。 如果要是总结的话,那就是“攻略”、“攻略”再“攻略”罢了。 她一时之间想不出来该说什么,只得含糊地道: “和在云欢宗的生活也没什么不一样……“ 百里骁眉眼一敛,看她的目光像是浸了露水,微微波动。 苏玛没有发现,说着,她又得意地哼哼了两声: “不过我可比她们厉害多了,我一个眼神都能让那些人软了骨头,都不用练什么武功,修什么内力。” 百里骁一挑眉:“那些人?“ “不,不是'那些'。”她迷糊地拄着头,声音含糊:“是很多、很多,你想都想不到的多。” 说完,不知何时吹起了夜风,她猛地打了个了冷颤。 一抬头,就看见百里骁深沉的望着她。 如果是平时,她定然能发现他的不对劲,但是两口酒下去,这脑袋就不清楚,心里憋了很久的话一旦开了闸,就关不上了。 她拎着酒壶来到他的身边,晃晃悠悠地往他身上倚: “可我怎么就栽在你身上了呢?” 她委屈地道:“我怎么勾引你你都无动于衷,每天冷得像是冰块,冰块都比你有温度!” 百里骁拿下她手中的酒壶。 她又把酒壶夺回来,接着抱怨: “凭什么徐思思看你一眼你就喜欢上了她,我跟了你那么长时间你都没有喜欢上我!” 一说起徐思思,她这声音就变了。 她本来是不想委屈的,但是人就怕对比。一想起在原著里百里骁对徐思思死心塌地,对她喊打喊杀。她就更加怄气。 百里骁愣了一下才想起徐思思是谁,皱眉:“我不喜欢她。” 苏玛容不得他反驳: “你胡说!你就是喜欢她!“ 说着,她又吸了吸鼻子:“你说你怎么就不信我呢?你自己好好数数,你都怀疑我几次了?” 几次? 百里骁下意识的想到了小梨的那一次。 他确实怀疑过小梨。只是听苏玛这么说,仿佛又有他不知道的隐情。 苏玛越说越委屈,想起自己被马车压死的情形,想起自己被对方一招就拧断了的脖子,还有自己被一剑穿心时的剧痛,不由得抽噎: “你个王八蛋,你不知道我为你吃了多少苦,你都不知道我受了多少伤!” 月色下,她哭得鼻头发红,难得哭得这样狼狈。 百里骁神色一动。 “不过也算了。”她抹了把眼泪:“反正我也在骗你,都是我咎由自取。” 攻略过无数人,也被无数的人爱慕的她最是知道,这种一厢情愿的付出最是无用。 况且她是要勾引对方再让天道杀了对方的,被他反杀也是理所应当。 她难受个什么劲儿啊。 这么想着,她觉得哭过一场也就算了。 于是哽咽地道:“你就当我胡说吧,忘了我刚才说过的话。” 百里骁却是抿直了嘴唇,沉默不语。 他想起小梨倒在他面前的场景,恍惚眼前都染上了血色。 对面的她眉目明艳,但是眼中的委屈与小梨倒在怀里时的如出一辙。 他的胸膛深深地起伏了一下,抹去她的眼泪。 罢了,他若是相信一人,绝不会有二心。 既然知道对方本性,又岂会在意对方过往。 即使再有“很多”的过去又如何,现在站在对方眼前的,只有他一个。 他将委屈的苏玛抱进怀里,隔着胸膛感受她的心跳: “我岂会忘掉……不是你咎由自取,是我太过愚笨,没有发现这一切。” 苏玛破涕为笑:“你要是笨的话,这世界上就没有聪明人了。” 百里骁顿了顿,颤声问: “伤口还痛吗?” 苏玛以为他在说自己脖颈上的伤口。其实早就开始愈合了,现在也不痛了。 但是难得看对方对自己如此温柔,她就故意说: “还是很痛。” -- 第175页 背上的手臂突然一紧,紧到似乎要将她揉进怀里。 苏玛静静地感受他的气息,半晌迷糊地开口: “你是不是心疼我了?” 含糊地,如果不仔细听都听不见。 这句话她问了无数次。 试探的、挑衅的、揶揄的,每次问对方要不然无视,要不然斥责。 只有这次,他听到了她的问题。深深地看着她,眉眼如月色朦胧。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嗯”。 很轻很轻,似乎一个不注意就会随风碎了。 苏玛的心脏猛地一顿。 她慢慢瞠大眼,脸上的惊喜如同桃花盛开,从嘴角蔓延到全身,甚至差点站不稳。 百里骁紧紧揽住她,将她拥进怀里: “从今以后,我绝不怀疑你。” “真的?”她弯着眼角问。 “真的。” 苏玛美滋滋地搂住他:“这句话我记住了,你要是再怀疑我,你就是王八蛋。” 百里骁一笑,用外袍盖住她:“嗯。” 风起,枯叶扑簌簌地落下。 月光朦胧,两人依在一起。 苏玛缩进他温凉的胸膛,有些昏昏欲睡: “你要是信我,可以明天就离开烈火山庄吗?” “为何?” 苏玛刚想说话,却在寒冷中猛地打了一个哆嗦。 她的大脑虽然混沌,但是在这种冰冷中下意识地止住了想要坦白的思绪。 在酒精的作用下,她半晌也找不出什么借口,急得脸上都出了汗: “我如果说,我不喜欢这里你信吗?” 她说着,抬起眼,眼角带着晕红。 眸中的紧张快要溢了出来。 百里骁眯起眼,他的手抬至她的眼前,挡住这微凉的夜风。 “信。” 苏玛顿时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 她贴回他的胸膛上,困意渐渐涌来: “我还想和你商量一个事。回到无上峰后,你要是知道了真相,千万别太生气好吗?” 百里骁看着她。 她顿了一下,混沌的大脑勉强找出适合的,不会触到他伤痛的话语:“我知道你不可能不生气的,无论百里一海和叶鸣是什么关系,他冷待你是真。” 她不会为了和平让百里骁放下仇恨。只是她不希望他像是原著那样,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 “但是前二十年你是为了无上峰而活,是作为无上峰的少主而活,但是我希望你不要为了他们放弃自己。 没有人值得让你堕落,你只是百里骁。” 你只是百里骁。 这句话苏玛对他说了很多次。 然而他永远都不知道这其中的意味。 他只是百里骁,是一个冷漠的、却喜欢吃甜点的,一个杀戮的,却残存善心的普通人。 他不是《神剑奇缘》的反派,也不是无上峰的少主,更不是一个无情的杀戮者。 百里骁只是百里骁。 他却像是听出她话中的深意,他低下头,郑重地“嗯”了一声。 苏玛放了心,终于沉沉的睡去。 于此同时,这冰冷的夜风终于停止吹拂,枯叶旋转着落下,一切变得死寂。 百里骁感觉那股无所不在的视线从身上撤去,这才微微睁开眼。 这一次,他确定不是错觉。 确实是有“人”在盯着他,如同绵密的针,几乎要刺破他的每一寸皮肤。 在苏玛说话时更甚,那股威压无所不在,除了风声,竟然连半点声响都听不到 他想起刚才苏玛说话时,身体若有似乎的颤抖,眉眼一寒。 这让他想起在炼刃谷,仿佛一切活物都失去了生气。 这绝对不是人力所为。 他想到苏玛说过的“主角”、“反派”,以及说书先生说的“老天”。 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了脑海: 难道真的有上天在惩罚他? 这样的念头绝不是无的放矢。 在炼刃谷时他就看到了那个会说话的乌鸦。 从苏玛和乌鸦的口中得知,自己罪大恶极,必须被诛杀。但是乌鸦因为某种原因被束缚,无法下手,只能通过苏玛。 可是无上峰之人自古以来就是亦正亦邪,行事肆意。 他知自己不是叶鸣般的正派之人,但也绝谈不上罪大恶极。 所以,上天为何要惩罚他,难道只是因为自己是苏玛口中的“反派”之人吗? 而苏玛口中的“喜欢徐思思”又是怎么回事? 他回想在沛城遇见徐思思的一切,对方在他的印象里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他并无多少印象。 他肯定自己没有对徐思思动过心。 但苏玛刚才的委屈又似乎不是臆想。 看来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已经发生,这一切似乎比他所遇到的一切还要复杂。 但是他有预感,真相就在眼前。 他抹去苏玛额上的汗,看着对方的睡颜沉默。 她说过,她在骗他。 然而她的“骗”,却像是带着面具,却掏出了一颗血淋淋的,真切的心。 她满身枷锁,蹒跚地向他走来,却是将他从深渊里拉出,拿着刀随着他踉跄前行。 他们走过火海,穿过幻境,见过熔炉。 一路上血色淋漓,刀刃沾满了鲜血。 -- 第176页 然而刀口,却对准她自己。 百里骁微微眼热,他压低身体,薄唇感受她脸颊的温热。 若是她受制于人,他愿意当她斩断绳枷锁的刀。 第81章 苏玛静静地躺在床上,眼角还挂着泪痕。 百里骁抹去她眼角的泪,点了她的睡穴,抱着她飞跃至周边的一家农户。 夜半敲门,农户打开门顿时一惊: “敢问你是……” 百里骁道:“大娘,我妻子生了病,我必须连夜给她找大夫,能否放在你这一晚,明日我就带她走。” 大娘看了一眼苏玛,见她长相明艳,但神态平和,顿时放下了戒备: “好吧,你带她进来。” 百里骁致谢,他将苏玛放在简陋的木床上,看她略微一皱眉,不由得一笑。 她这一次似乎很是娇气,记得刚见面的时候,被他碰疼了就眼泪汪汪,委屈的看着他。 然而随着他出了无上峰之后,她就很少呼痛了。 如今手臂上、胸口上和脖颈上的伤一层覆着一层,竟然从来都没有见过她用此来威胁他过。 他拨去她脸上的发丝,微微叹口气。 大娘拎着油灯,颤巍巍地走过来:“小兄弟,你妻子这是得了什么病啊。” 百里骁道:“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嗜睡。明日也许就能醒了。 她若是转醒,您就告诉她我马上就会回来,让她安心等待。” 老大娘点了点头,将油灯放下:“那就好、那就好。” 待室内又剩下两人,百里骁低头看苏玛,低声道: “对不起,我又要食言了。” 他明天走不了了,他必须留下。 “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 他贴着她的额头,无声地说。 苏玛的睫毛一颤。 他戴上面具,瞬间飞掠出去。 月黑风高。 烈火山庄的周围是影影绰绰的黑影,百里骁落于树上,有潜藏的人一惊: “你是谁?!” “百里骁。“ 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瞬间就被拧断了脖子。 他甩去指尖的鲜血,像是鬼魅一样瞬间收割了无数生命。 今夜,他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他的秘密。 带着一身血腥,他走回庄内,家丁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脸色一变,刚要喊叫就被他打晕。 他无声地打晕了所有的家丁,来到桑竹芸的门前。 门内,烛火通明,似乎对墙外的杀戮与墙内的死寂一无所知。 他敲响了房门。 随着三声清脆的响声,桑竹芸问: “是谁?“ 与此同时,门被打开了。 桑竹芸一抬眼,顿时吓了一跳。 百里骁摘下面具:“叶夫人。“ 她有些意外:“白公子?” 百里骁微微抬眼,静静地看着她。 这时,倚在门口昏迷的家丁突然倒在地上。 桑竹芸吓了一跳,她看见百里骁的表情,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 “这么晚了,找我何事?” 百里骁道:“我有事问您。” 她的喉咙动了一下:“可否明日再说。” “来不及了。” 桑竹芸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只好道: “莫要伤了别人,进来说话。“ 百里骁随她进了房间,桑竹芸给他倒了一杯茶,只是指尖微微发抖。 百里骁道:“您放心,我答应过她,不会伤害您。” “她指的是苏姑娘?” 提到苏玛,眸中的冷色少了些许:“是她,她让我不要伤了你。” 桑竹芸露出一个苦笑:“我以为你会和我相安无事。” 百里骁道:“计划赶不上变化,我本以为会慢慢查探出什么。但是上天不给我时间。” 桑竹芸以为他口中的“上天”只是托词,并未深想。 她缓缓坐下来:“你要问我什么?” 百里骁将那封信放于桌上。 桑竹芸一愣:“这是什么?” 百里骁:“您看了就知道了。” 桑竹芸小心地打开那封信,一看见字迹她就愣了。 “这信是从吴岩的铸剑炉里拿出来的,他放在最重要的地方的东西竟然只是一封信,而这封信竟然是写给你。” 桑竹芸抖着唇,她缓缓地看完信,泪如雨下:“我竟不知道……” 百里骁道:”您身怀有孕,不可太过激动。” 桑竹芸捂住嘴巴哽咽了几声,这才抬起头看他:“你到底是谁,为何会有这封信?” 百里骁道:“我就是传说中屠他满门的人。” 桑竹芸的手一顿,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百里骁:“原来你、你就是百里骁?!” 百里骁道:“看来我的名字无人不知。” 桑竹芸的脸上的血色又没了一层。 她尽力镇定下来,许是想着百里骁在江湖上的那些传言,神色也微冷了下来: “你想问我什么?” 百里骁道:“我想知道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是否和你们有关。” “你娘?” 桑竹芸的脸上闪过复杂。 百里骁眯眼:“看起来您也认识她。” 桑竹芸道:“我并不认识她,只是偶然在吴岩的嘴里听到过几句。” -- 第177页 “她叫什么?” 百里骁的声音越是低沉,就越显得他的焦虑。 “你竟然连你的母亲叫什么都不知道?” “父亲从未提起。” 桑竹芸面上一怔,好久,她又是复杂又是怆然地道: “她叫宁婉歌,听吴岩说是你爹的婢女。” 她闭了闭眼,尽力回想起吴岩对她说过的话。 “竹妹,那女子是他的婢女,对他用情至深,甚至跑到了我的庄里寻他。两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你既已嫁为人妇,往事就忘了吧。” 她笑得勉强:“吴哥,你说得什么话,我若是把你们都忘了,你该会说我没良心了吧。” “罢了罢了,你知道我说什么就好。震天是我的好兄弟,以后也会是一个好丈夫……你和他定要美满。” “宁婉歌……” 百里骁有些怔忪:“我娘竟然叫这个名字……” 桑竹芸看他失神,竟然心下一痛。 想来和她儿子一般大的年纪,竟然至今为止才知道母亲的名字。 也不知道百里一海究竟做了什么…… 她忽略这种异样,轻声道: “至于你娘的死……” 百里骁抬眼,桑竹芸对这种眼神不忍,她偏过头道: “当年我也对这件事一知半解,吴岩并没有对我详说。只是说是他的一时不察,才让你的母亲丢了性命。” 百里骁面色冰冷: “你还是没有告诉我她是如何死的。” 桑竹芸看他眼角晕红,心下一紧,下意识地就道: “我猜能让吴岩如此后悔且惋惜的,应该是与神剑有关,但是他们都不肯告诉我。” “神剑……” 百里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光微闪。 桑竹芸看着他:“你是要来为你的母亲报仇吗?” 百里骁道:“我答应过她,若与你无关,我不会伤你。” 桑竹芸沉默落泪:“你若是想要为母报仇,何必杀了吴岩全家,他的妻儿是无辜的……” 说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又仔细地回看了一眼那封信: “不,不对,杀死吴岩一家的人手法如此狠辣,怎么可能是你下的手,难道是他……” 她抖着唇:“难道是你爹为宁婉歌报仇?” 百里骁握紧了拳头。 “不止,他还要为你们的儿子铺路。” “我们的儿子?”桑竹芸怔忪抬眼。 百里骁微微眯起眼:“你和百里一海的儿子,叶鸣。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叶鸣。” “你胡说!”桑竹芸面上的血色尽失,声音有些凄厉: “叶鸣是我和叶哥的儿子,和百里一海没有关系!” 百里骁沉声道:“叶鸣若不是他的儿子,他为何会千辛万苦将神剑给他,还教他能驾驭神剑的绝世神功,更是不惜顶着暴露身份的危险亲自来到烈火山庄教叶鸣练剑! 他杀了吴岩全家,根本不是为了心爱的妻子报酬,而是要将我推向深渊!” 窗外猛地一声炸雷,闪电撕裂天空。 在死寂一般的寂静中,桑竹芸沙哑的开口: “你是说……那个剑师就是百里一海?” 百里骁闭了闭眼:“我绝不会错认。” 桑竹芸浑身颤抖,她重重地喘了几口气: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绝不认为百里一海会爱屋及乌到连她和叶震天的儿子都喜欢,对方连宁婉歌的名字都不让百里骁知道,却能每年来此尽心尽力地教叶鸣练剑,难道真的是…… “不、不可能的!”她的神情慌乱起来,恍惚间打碎了几个茶杯。 “这怎么可能?难道他知道了那一夜?” 她复杂地哭出声:“他是不是知道了?他怎么可能知道,除了我谁也不知道!” 百里骁见她脸色煞白,赶紧向她输入内力: “叶夫人!冷静!” 桑竹芸深深地喘了几口气: “你父亲有没有和你提过我?” 百里骁道:“没有,他连我娘都没有提过。” 桑竹芸失笑一声:“这么多年,他还是记恨我。” 她想到叶鸣,神色恍惚:“现在想来,鸣儿确实和叶哥没有多少相似之处,只是他怎么可能是、是他的儿子……” 她想起生下叶鸣的时候,在一个雨天的破庙里,她受到惊吓提前产子,为了防止山贼追上来,几乎将自己的手臂咬烂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生下孩子后,她神智开始迷糊,都没有看到孩子一眼。 在昏迷之前,她一直祈祷孩儿的哭声不要招来山贼,却没想到他一声未吭。 这个孩子救了她的命,因此她才对叶鸣如此溺爱。 只是叶鸣怎么可能是百里一海的儿子? 若真是,那么对方为何不将叶鸣认回?又为什么如此冷待百里骁? 若真是更加看中叶鸣这一个儿子,又何必对百里骁苛刻至此,仿佛不是亲子?难道叶鸣和百里骁都是他报复的工具? 百里骁苦笑一声:“我也不愿。我从小在他的身边长大,他却从未给我半分侧眼。 以前我不知他为何屡次罚我下跪,为何从不告诉我母亲的名字。 龚叔曾经说过,我小时很少哭,就在一次被罚跪高烧之后,呢喃着叫母亲,他也从不曾对我心疼半分。 -- 第178页 现在想来,他只是有了更喜爱的儿子罢了。” “等一下!”桑竹芸突然止住了眼泪,她怔怔地看向百里骁,第一次如此仔细地打量着他: “你刚才说,你小时很少哭?” 百里骁听出她语气中的异样与沉重,微微拧眉。 桑竹芸也不需要他的应声,捂着额头,反反复复地想起二十年前的事。 她成亲前的那一场暴雨,她上香时那突然而至的山贼,还有叶鸣在被救时,嘹亮而已违和的哭喊…… 一个一个在她的脑海中浮现,似乎是一张张手,将她拖入深渊。 半晌,她紧紧地攥住他的手臂,像是攥着一把刀般的疼痛,也像是握住一段浮木那般地紧: “你是不是喜欢吃甜点?” “是不是喜欢喝茶?” “是不是不喜雨天?” 百里骁迟疑地点头。 桑竹芸的眼眶顿时一红,她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哀鸣,抖着手碰了碰他的轮廓。 她为何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他的喜好,他的小习惯,都和自己的如出一辙。 桑竹芸的脸上陷入了巨大的挣扎与迷茫之中。 百里骁察觉她面色有异:“叶夫人?” 话音刚落,只听门外一声尖利的惊叫: “叶鸣!你家的家丁全都晕倒了!” “不要大呼小叫,小心打草惊蛇!” “徐姑娘莫慌,鸣儿,你速去你母亲房中查探!” 桑竹芸脸色一变,顿时所有的迷茫与震惊都收敛了起来,她赶紧推起百里骁: “叶哥和鸣儿回来了,你快走!” 于此同时,天际突然放亮,但也只是隐约在乌云中露出一线。 大雨随时压下。 百里骁握紧了手中的剑: “无妨。今晚走也来得及,这也并不算食言。” 桑竹芸大惊:“他们会杀了你的!” 百里骁看向窗外,眉眼晦暗: “正好,我想知道若是反抗上天,下场会是什么。” 第82章 苏玛是被冷风激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眼前的床帘残破,并不是烈火山庄的客房。 苏玛一惊,下意识的坐起来。 门外进来一个大娘,大娘擦了擦手,看见她一愣: “姑娘,你醒了?” 苏玛看了看四周:“这里是哪里?” 大娘为她关上窗子,道:“这里是风火村。” “风火村?我为何在这里?”她酒醒后头痛欲裂,开始回想起昨晚。 她明明和百里骁喝酒,自己似乎还说了很多胡话。 那些大抵都记不清了,唯一记得的就是对方答应她今天就离开烈火山庄,那为什么她会在这个什么风火村? 大娘走到她身边:“当然是你相公送你来的。” “相公?”苏玛一愣。 “对啊。”大娘道:“他昨晚说要为你寻大夫,不得不将你送到这里,晚上就会回来。” “可是,我没有相公啊……“ 苏玛懵了。 到底是谁送她来的,百里骁又在哪里? 老大娘也懵了:“昨晚那个高高瘦瘦,还拿着银色面具的人不是你相公?那他为何说你是他的妻子?” 苏玛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下,半晌又哭又笑: “百里骁你就是个王八蛋!” 她此时知道了对方的用意,对他的担心已经压过了对方说她是“妻子“的暗喜。 “他肯定是故意的,他把我灌醉就是为了甩掉我。”她咬牙问:“报仇就那么重要吗?万一丢了命怎么办?” 如今他有伤在身,若是碰上回转的叶鸣可怎么办? 更何况叶鸣还拿着一个玄雾剑,有武力高超的叶震天配合,如果真的打起来了肯定非死即伤。 他就真的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吗? 大娘看她又哭又笑,以为是她是遇人不淑,被人骗人骗心,不由得怜爱地叹口气: “姑娘,你莫要伤心。好男人多得是,干嘛非得吊死在一个人身上呢?他要是晚上不回来,你就赶紧回去吧。” 苏玛已经没有时间向老大娘解释了,她不敢耽搁,焦急地就要向外冲。 大娘以为她要寻死,赶紧拉住她: “姑娘,你要上哪去?” 苏玛急道:“我要去找他!” “他昨晚就走了,你上哪里找他啊。” 苏玛咬牙:“我去烈火山庄!”她转过头,目光因为愤怒而发亮: “大娘,您不用担心我。我没有事。我必须要去找他!” 大娘看她没有寻死的念头,且拉不住她,只得道: “外面天气阴沉,随时都有可能下雨,且烈火山庄离这里二十里远,你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到?” “这里离烈火山庄二十里?!” 苏玛心里一沉,二十里的距离,若是她脚程快些,也得一两个时辰。 到了烈火山庄,恐怕就得为百里骁收尸了。 但是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坐视不管的 “我就算爬也要爬着过去。” 她抹了把眼泪,闷头就往外走。 大娘刚想劝她,突然听见窗外一声嘹亮的马叫。 苏玛眼前一亮,她冲出门外,一眼就看到了在窗下甩着鬃毛的追天。 -- 第179页 她大喜:“追天!” 追天欢快地冲她叫了一声,亲密地在她的脖颈处撒娇。 苏玛的眼眶微红: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追天叫了两声。 苏玛破涕为笑,拍了拍它的马头:“你一只马可比他有良心多了。” 说完,翻身上马: “走吧,和我一起去找那个王八蛋!” * 烈火山庄。 天空乌云密布,阴沉得似乎随时能压下来。 叶鸣在这种寂静之中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特别是在看到了桑竹芸门口晕过去的家丁之后,更是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他大惊:“娘!” 正待要冲进去,那两扇门却突然被打开。 叶鸣下意识的停住脚步,眯眼一看。 顿时,呼吸一滞: “百、百里骁?” 百里骁握着剑,缓缓下了台阶。 他背着光,面上看不清表情,然而身披黑袍仿佛比这夜色还要冷。 叶鸣握紧了手中的玄雾,眼前下意识地浮现出在洛城里的一切。 火药、鲜血、剑光,在他眼前晃成一片。 他对百里骁的感觉很是复杂。毕竟这么多年,对方是他第一个处得来的好兄弟,没想到对方竟然是魔教之子,还杀了那么多的人。 但是对方也将神剑交给了自己,这让他愈发对百里骁看不透,不由得纠结起来。 突然,他看向百里骁的身后: “你为何在这里?你对我娘做了什么?” 百里骁测过身,让叶鸣看到被点了穴的桑竹芸: “放心,我并没有伤她。我要找的人是……叶震天。”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宵小敢擅闯山庄,还要找我?” 一道劲风袭来,叶震天从叶鸣的头顶略过,瞬间落于两人中间。 一抬眼,却是一愣: “竟然是你?” 他眉目一厉:“百里骁,你竟然胆大包天闯我烈火山庄!” 百里骁并不理会他面上的愤怒,平静地问:“当年,我母亲是如何死的?” 听到这话,叶震天的脸色一变。 “你竟然是为此而来。” 百里骁道:“她是否是被吴岩所杀?” 叶震天想了想,双眸一眯: “你难道就是为了此事才屠了吴岩满门?” 他话音刚落,突然听到一声滞闷的哽咽,转头一看,桑竹芸坐在房中,动弹不得、口不能言,只能泪眼婆娑、复杂地望向这里。 叶震天却是会错了意:“夫人莫怕,我定不会让这贼子伤你半分。” 作者有话说:困了,先这么多 第83章 明明已经是清晨,但阳光却只能挣扎地在云层中露出一线。 百里骁抬起手中的长剑:“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叶震天道: “没有!你娘的死是你爹咎由自取,和吴岩毫无关系!” 叶鸣一愣,百里骁的娘?他娘的死和吴岩有什么关系?难道吴叔叔的死另有隐情? 百里骁想起桑竹芸说过的话,道:“她是为了神剑而死,怎么可能和吴岩无关?” 叶震天脸色一变:“这一切都是你爹告诉你的?” 百里骁眉眼一动,他顺着叶震天的话说: “我爹说,我娘是被你们杀死的。他将神剑给我,就是为了让我亲手为我娘报仇。” 叶震天道:“他血口喷人!” 百里骁道:“我只信他,今日就为了和你们做一个了结。” 叶震天咬牙:“若是想了解就找我,放过我的妻儿!” 百里骁道:“我父亲只说你们是我的仇人,我怎知当年我娘的死和你们是否有关?” 半晌,叶震天闭眼: “好,我说。但我说了你必须放过我的夫人。” 百里骁眉眼一动,他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叶震天看了在屋内的桑竹芸一眼,有些难堪的偏过头: “当年,我们确实对不起那个女人。“ 百里骁的眸色翻涌,紧紧地盯着他。 叶鸣的呼吸一滞,他看向叶震天,眼里闪过不可置信: “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叶震天翻刀拄地,脊梁像是弯了一段: “二十年前,我和你娘相约闯江湖。 吴岩当时就已经是我的好友,我们在途中遇见了化名为白海的百里一海,就此结为异性兄弟,快意江湖,好不自在。特别是百里一海,他武功绝顶,已经是武林盟主的有力人选。” 说到这里,他叹口气。 叶鸣神色怔忪:“原来你们几个以前竟然认识……” 百里骁的脸隐藏在黑暗里,神色不明: “接着说。” “之后……“叶震天的神色有些奇怪:“我没想到他却暗中对竹妹倾心,并不顾我与竹妹的婚约与兄弟情,公然要与我决斗,若谁赢了,谁就能得到竹妹。 竹妹已经是我的未婚妻,我岂容他觊觎,但是念在兄弟一场,还是答应了他的挑战。” 叶震天不忍再看桑竹芸复杂的目光,接着道: “我们两个相约在崖前决斗,他用剑,我用刀。打得难分难解。 幸好我有你吴叔叔特意为我铸造的金刀,震碎了他的长剑,赢了他半招。” -- 第180页 众人看向他手中的金刀。人人都说叶震天的震天神掌威力无比,但却忘了他当年的刀法也是无人能及。 只是不知何时,很少看他再度出刀了。 “他当时不可置信,说我是靠着神器赢得赌局的卑劣小人。 但事已成定局,他也无法改变。 为了绝了他的念想,我回庄后就与竹妹成了亲。” 他抬起头,看向默默流泪的桑竹芸: “听吴兄说,在成亲的前一晚百里一海出去买醉,一夜未归。” 他微微发红的双眸一转,看向百里骁:“第二日在我和竹妹大婚之日,他湿漉漉地回来,还跟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是你的娘。” 百里骁不由得上前走了一步:“我娘?” 百里骁却没看到,在他身后的桑竹芸勉强摇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叶震天点了点头: “是,你娘名叫宁婉歌。是一家千金的婢女,百里一海碰巧救了她的命,她对你爹一见钟情,就追到了山庄里。“ “宁婉歌……“ 叶鸣念着这三个字,不知为何内心一抖。 百里骁抿直了嘴唇:“他们竟然是这样相遇的……” “那那个宁婉歌是怎么死的?“叶鸣下意识地问。 叶震天长叹一声:“这就和神剑相关了。我本想将这个秘密带烂在肚子里,但是既然炼刃谷已经覆灭,无人知道吴家炼剑法门,我也就告诉你们吧。 我和竹妹成亲后,百里一海愈发阴沉,于此同时宁婉歌也怀了孕。 宁婉歌对百里一海情深一片,屡次被他冷落,竟然不离不弃。 吴岩为宽他心,承诺也给他铸一柄好剑。 那柄剑似乎成为了百里一海的执念,他每日都要盯着吴岩,状若疯癫。 吴岩既然答应他给他铸剑,就绝不会敷衍,因此这柄剑整整铸了十个月。 却没想到在剑刚要成型之际,百里一海却说这剑不是神剑,甚至不如我的金刀,并说吴岩是心有偏向,故意联合我诓骗他。 吴岩大感委屈,两人动起了手。而就在这时……“叶震天看向百里骁:“你就要出生了。” 百里骁的喉咙一动,紧紧地盯着叶震天。 叶鸣却不知为何心越跳越快,他莫名地手心发汗,全身僵直。 徐思思吓了一跳:“叶鸣,你怎么了?“ 叶鸣喘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 桑竹芸此时泪流满面,她像是要猜出叶震天要说出什么来,情急之下竟然摔下凳子。 父子二人一惊,下意识的就要上前。 百里骁眉目冷然:“莫动。” 说完,回去扶起了桑竹芸。 叶震天松了一口气,接着面上浮现一层怆然: “两人从地下打到地上,百里一海盛怒之下竟然使出了玄霜禁诀。 众所周知,这玄霜禁诀是一本违禁的功法,百年以前无上峰的峰主就用此神功差点将整个江湖屠戮殆尽。 吴岩大惊之下识破了他的身份,他干脆就承认了自己无上峰峰主的地位。 吴岩又气又怒,大呼自己看错了人,竟然让此魔头进了炼刃谷。 百里一海激他虚情假意,明明炼刃谷可铸出神剑,却诓骗他。 盛怒之下,吴岩说出了炼刃谷能神剑的真相。” 他话音刚落,这个院子的风声都似乎停了。 枯叶无声地打折旋,落在几人的脚边。 “真、真相是什么?” 叶鸣着急地问。 叶震天闭了闭眼:“真相就是,若想炼出神剑,必须以自愿的活人为祭。“ 叶鸣猛地瞪大眼,徐思思不由得惊呼一声。 百里骁的全身开始颤抖,他咬着牙看向叶震天,眼底已经是猩红一片。 桑竹芸被点了哑穴,她说不出话,只得焦急地望向百里骁。 叶震天知道众人不想听,但是还是长叹一声,说了下去: “剩下的,你们也都能猜到了。这句话不知为何被宁婉歌听到了。 她抛下婴儿,躲过众人,亲自跳进了铸剑炉里,至此,神剑大成,那就是鸣儿手中的玄雾剑。” “哐啷“一声,叶鸣的手一抖,玄雾落了地。 久久没有人说话。 徐思思无声地捂住了嘴巴,桑竹芸担心地看向百里骁。 叶鸣此时看向神剑,就像是看着洪水猛兽。 不知何时,百里骁双眸已经爬满了猩红: “那神剑又为何在少林寺里?“ 叶震天说完这一切,像是老了十岁,声音也沙哑起来: “神剑既成,吴岩怕百里一海夺走之后,借此为祸武林。 因此拔出神剑藏了起来。 百里一海没了妻子,又没了神剑,痛不欲生。还是婴孩的哭声叫回了他的神智。 于是,他抱着孩子从炼刃谷消失了。 吴岩怕他卷土重来,于是给我飞鸽传书,共商御魔大计。 在沣城外,我们商量了一系列的计划。 一是这剑绝不能到百里一海的手中,于是吴岩又重铸了一次,在里面加入火石。 这火性与百里一海的神功相悖,他若是强行使用神剑,会遭到反噬。由于神剑认主,因此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能发挥出它真正的威力。” 叶鸣看向地上的剑,神色复杂? -- 第181页 “二是这神剑也不能放在炼刃谷,百里一海随时都有可能夺剑,于是我们二人就将神剑交于少林保管。 吴岩怕被百里一海报复,就携着妻儿找到另一处地方躲藏起来,那就是后来的炼刃谷。” 叶震天顿了顿,看向叶鸣:“那几日,我殚精竭虑,生怕百里一海会对你们母子下手。却没想到回到家,发现你们遭遇了山贼,却平安归来。你的沉默救了你们母子一命,我不知道有多欣慰。“ 桑竹芸咬着唇,竟然咬出了鲜血。 她神色复杂的看着叶鸣与百里骁,半晌闭上眼,泪如雨下。 其实百里一海不是没有报复,他的复仇早就开始了。 百里骁缓缓的起身,声音如砂石般粗粝: “这就是当年的全部真相?“ “是。“叶震天无力地咳了两声:“这么多年,百里一海没有明显的动作,我们一直战战兢兢,直到神剑被找出,吴岩被杀,我就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了。“ 叶鸣的嗓子开始闷痛,他瞪着叶震天:“父亲,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呢?“ 叶震天道:“一切都是阴差阳错罢了。“ 他直起身,坚定地看向百里骁: “我将真相都说出来了,因此若是百里一海亲自来报仇,我也无怨无悔。但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视所有江湖人的命为草芥! 你们在洛城杀了那么多的人,在无上峰又屠了那么多的门派,还不够吗?“ 百里骁闭了闭眼,他想起百里一海对他的冰冷,想起自己房里藏着的无数的没有眉眼的画像,只觉得一切恍如梦境。 他的所有情绪,都像是水中倒影,沉不到底,也望不到边际。 他终于知道父亲为何杀了吴岩,因为那是恨,也是不甘。 也终于明白,对方为何对自己如此冷待。 因为在对方的眼中,报仇才是一切。 百里一海对神剑、对桑竹芸的执拗已经超过了一切,甚至超过了他们本身。 对方永远都活在不甘里。 如今,千万人要为了他的不甘做代价,百里一海葬送了无数人的性命,也即将牺牲他的一切。 他睁开眼,看向众人,眼前是猩红一片。 莫名地,有一种不真实感,仿佛游离在这几人的爱恨情仇之外,他的心只闷痛了一下,就余下死寂。 “有些人死有余辜,但你说的若是真的,我可留你一命。” 其实,除了苏玛他谁都不信。 他已经知道叶鸣就是百里一海的儿子,若叶鸣是百里一海与桑竹芸的儿子,对方为何对其如此看中,难道是与桑竹芸旧情复燃? 但是他看桑竹芸的表现并不是这样,她竟然还不知府中的剑师就是百里一海。 而百里一海也似乎已经对桑竹芸死了心。 难道在百里一海的眼里,叶鸣也是一个工具,可以在日后让叶震天后悔不已的工具? 而且,他不信百里一海的计划仅仅于此,对方杀了吴岩,还找戴元假扮自己,就是为了能让叶鸣光明正大地坐上武林盟主之位。 可自己也是他的儿子,若是自己没有在洛城暴露,岂不是也有可能当上武林盟主? 百里一海又为何舍近求远? 难不成他就只看中叶鸣吗? 两个儿子有什么分别?难道是因为异母之故吗? 突然,他神色一怔,想起苏玛说过话。 “若你的母亲在世呢……“ 他的母亲…… 百里骁的瞳孔疯狂颤动。 他一直以为苏玛说的是“宁婉歌“,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若他的母亲不是宁婉歌呢? 若他的母亲不是宁婉歌,不是宁婉歌…… 百里骁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恍然胸口的冷血开始存存冻结,几乎要封住他的全身。 不知何时,他感觉自己的手腕上已经搭上了一只葇荑。 转过头,桑竹芸的眼泪早已干涸,她复杂而又怜爱的看着他,悲哀与懊悔像是风霜一样,深深地刻进她的眼底。 百里骁怔怔地看着她,耳边闪过她问过的话。 “你是否爱吃甜食?” “你是否爱喝茶?” “我们竟然有这么多的共同之处……” “一定是那一晚,肯定是那一晚……“ 他的头开始剧痛无比,咬着牙回想起最近的种种: “成亲前一日下了雨。” “百里一海湿透了回来。” “生产那日突然出现了一伙山贼。” 他痛得额上青筋暴出,薄唇竟开始颤抖。 原来、原来他是…… 不、不,这不可能! 怎么可能? 他的母亲是宁婉歌! 对,一定是宁婉歌,不可能是她,不可能是她! 百里骁头痛欲裂,在心口的鲜血翻涌之时,想到一件事:如果是真的,那他算什么? 是棋子?还是一个荒诞的笑话…… 桑竹芸看他双眸沁出血泪,瞳孔灰败,吓了一跳。 情急之下,竟然勉强吐出几个字: “骁儿……” 百里骁下意识看着她,双目赤红。 桑竹芸以为他因为宁婉歌恨上了她,痛哭失声,悲伤过度之下,竟然呕出一口血。 叶鸣大惊:“娘!” 他愤怒地看向百里骁:“百里骁,你对我娘做了什么?!” -- 第182页 百里骁怔然地看向桑竹芸,桑竹芸泪眼朦胧,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骁儿,对不起。“ 然后晕了过去。 叶鸣神色惊慌,叶震天更是大怒: “百里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但你竟然对我夫人下手!我叶震天定不饶你!” 说完,他提起金刀,猛地冲了上去。 叶鸣道:“思思,你去看看我娘,我去帮我爹!” 徐思思赶紧道:“你要小心!” 不知何时,乌云压得越来越低了,天空开始掉下豆大的雨点,落在百里骁的剑刃上,沾上了浑浊的寒气。 他抬起猩红的眸子,大脑里混沌一片,一瞬间闪过无数人的脸。 一时是百里一海的冷然,一时又是龚叔的慈爱,又或者是众人的惧怕,桑竹芸的温柔,最后,又是苏玛流泪的怔然。 在其失神之时,金刀与玄雾剑瞬间来到眼前,百里骁瞬间回过神,他横剑抵挡,只听金鸣一声,他的剑在两个神兵之下,出现了一条裂缝。 “百里骁,你束手就擒吧!” 叶鸣不忍地道。 他以前虽然打不过百里骁,但是有了叶震天在,胜负显而易见。 百里骁毫无感情的眸子看向他,竟让人不寒而栗。 他的头痛得很,叶鸣说什么都入不了他的耳朵。 他一敛眉,剑气一注就挥退二人: “莫要惹我!” 叶鸣咬牙道:“百里骁,你不要像你爹一样,现在放下屠刀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叶震天看着百里骁猩红的眼:“他现在和他爹当年一模一样,走火入魔就是如此。鸣儿,你莫要妇人之仁,只有杀了他才能解救武林!” “杀了百里骁?”叶鸣一愣:“爹,可不可以不杀他,他、他是无辜的!” “他已经当上了无上峰的峰主,谈何无辜!” 百里骁趁着二人说话,眉目一厉,身形有如鬼魅,瞬间来到叶鸣的眼前。 叶鸣吓了一跳,他竟不知短短几个月,百里骁的轻功竟然又高了一筹。 慌忙抬剑一挡,百里骁看见玄雾剑,眉宇更是晦暗。 就在他的左掌要拍向叶鸣之时,叶震天的金刀从侧而至,一刀一剑交错,火花四溅。 叶震天父子二人相视一眼,接着合力别住百里骁的长剑,只听“砰”的一声,他的长剑断成两半。 叶鸣一叹:“百里骁,你的武器没了,再挣扎下去也徒劳无功,赶快束手就擒吧。” 只可惜,他们遇见的是百里骁,而不是百里一海。 百里骁的眉目猛地染上了风霜。 他眸光一厉,只听一声嗡鸣,竟然从手心开始涌出一股寒气。 叶震天大惊:“你竟然将玄霜禁诀练到如此地步!?” 恐怕百里一海都有所不及,这禁决伤人伤己,这是不要命了吗? 百里骁呕出一口血。他面无表情,双掌打在二人的胸膛,于此同时二人的武器已经穿过了他的肩头。 他似毫无所觉,伸手接住短剑,鲜血从手掌迸溅。 他的眸中闪过一丝猩红,握紧断剑就向两人的脖颈插去。 在这一瞬间,天空中猛地有一道闪电划过。 像是有什么更高一层的存在压了下来,万籁俱寂,连枯叶都停止了发抖。 百里骁的眉目一变,他刚想抬头,就看到门口闪出一道白影,有人慌忙叫道: “住手!” 第84章 百里骁听见声音,双手下意识地一停,他转过头,双眸殷红似血。 在一瞬间,烈火山庄变得格外死寂。 苏玛的心口剧烈跳动,她下了马咳了几声,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百里骁,你不能杀他们!” 抱着桑竹芸的徐思思虽然不认识她,但也看不得她白白送死: “姑娘!你赶快离开这里,这个人走火入魔,随时会杀了你的!” 叶震天只听见苏玛的声音,却无法回头看她,只得道: “姑娘,老夫不知和你有何渊源,值得你舍命相救,但是听老夫一句劝,此人乃是魔教魔头,他已经走火入魔,你莫要再靠近了!” 苏玛却没有听任何人的话,她闷咳了几声,面上是闯过风寒的狼狈与惨白: “百里骁,你听到没有,你不能杀他们!” 叶鸣心下一惊,想着这个姑娘竟然不要命了! 他正想劝她,却看见百里骁一皱眉,似乎认出了对方是谁,面上瞬间一怔。 叶鸣一惊,这两人竟然认识? 但一想,再认识也挡不住百里骁现在走火入魔,心性大变。 恐怕百里一海来了,对方也会六亲不认吧。 这姑娘如此莽撞,但心存善心,定然不能让她丢了命。 他大叫:“姑娘,在下谢了你的好意,只是百里骁现在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你还是快快……” “你闭嘴!”苏玛打断他。 叶鸣:“……” 若不是怕叶鸣死了,天道破罐子破摔对百里骁下手,她哪里会管他们的死活。 苏玛不顾众人担忧的视线走向百里骁,走近了,才发现他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嘴角挂着鲜血,面色惨白,冷如玉石。 视线转向他的手心,鲜血顺着剑刃淋漓而下,几乎染红了叶鸣和叶震天的脖颈。 -- 第183页 她的喉咙一动,感觉胸口的针开始密密麻麻地刺着心脏,疼痛顺着血液流入四肢百骸。 她心下一痛:“你到底是怎么弄的……” 怎么会弄成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百里骁看着她,眸中的猩红在撕扯,在她靠近时全身绷紧,却没有动作。 苏玛抬起手,伸向他的脸。 徐思思不由得屏住呼吸,小声低吼:“小心!” 然而苏玛的指尖还是碰到了他的嘴角。 百里骁没有动,他神色怔忪,似乎在理智和混乱中勉强找着心神。 苏玛抹去他嘴角的鲜血,小声道: “你又食言了,你不仅点了我的穴道,还把我抛下了。” 他看着她,瞳孔微微颤抖。 苏玛低声道:“你知不知道我刚醒来的时候有多害怕,在来路上时候有多担心?” 她的掌心在他的脸颊上留下血印,粗糙和血腥味让他神色一怔。 那是焦急赶来,被缰绳磨破了的手心。 百里骁的神色变了,他的喉咙一动,眼中的猩红隐隐有褪去之势。 趁着其失神之时,叶震天眸光一闪,突横起长刀向上一挑,瞬间挑开了百里骁的断剑。 金刀却划伤了苏玛的肩膀。 苏玛闷哼一声,天际猛地一声雷鸣,百里骁神色一厉,反手向前刺去。 叶鸣一惊,下意识地挡在叶震天身前: “爹!小心!” 徐思思顿时一声惊叫。 鲜血迸溅了出来,和百里骁的血混成一片,洒到了叶鸣的眼角。 他的视线集中,移向上当。 剑尖点在他的眉心,若是向前一寸,即可毙命。 苏玛的脸色煞白,她的手牢牢地桎梏在剑刃上,鲜血淋漓。 叶鸣瞪大眼,怔然而又惊讶的看向苏玛。 苏玛无力地一笑。想来也是好笑,她最是宝贝这一个身体,却是在这个身体上受了最多的伤。 这要是放在以前,她甚至都不敢想,恐怕会嗤笑一声,否认她怎么可能会反杀。 百里骁的手腕一震,断剑瞬间落下。 苏玛浑身的气一泄,瞬间落了下去。 百里骁接住她,想要说什么,却咳出一口血。 苏玛捂着肩膀,艰难地说:“你不能杀他。” 百里骁抱紧她,他的下颌一片紧绷,猩红又爬上了眼眶。 叶震天拽着叶鸣向后一推,看向苏玛闪过愧疚: “姑娘,老夫不是有意伤你,实在是迫不得已……” 苏玛没说话,她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 只有这时,她才能对百里骁的疼痛感同身受。 叶鸣也有些羞愧,他对苏玛一拜: “多谢这位姑娘的救命之恩。只是……”他看向昏迷的桑竹芸,眼中闪过沉痛: “我们叶家和百里骁的仇怨由来已久,他若是要杀我,我无怨无悔。 只是身为人子,母亲被人伤害,我这个仇不得不报,还请姑娘莫要阻拦。” 苏玛这才看到昏倒在地的桑竹芸。 顿时大惊。 想到刚才叶鸣口中所说的“恩怨”,她的内心又是一沉。 恩怨?什么恩怨?难道百里骁已经知道了什么? “百里骁,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角的雨水混着鲜血流下,恍然是落下一滴泪。 苏玛的眼眶一红,原来他知道了一切。 他知道了自己“母亲”的死因,也知道了百里一海和桑竹芸的纠葛。 他现在知道了自己不仅是百里一海的棋子,更知道了自己是一颗阴差阳错地,本不该成为棋子的棋子。 在原著里,他就是因为知道了所有的真相,才堕入魔道。 他在自得自己向所有人都报了仇之后,才知道自己的亲娘早就死在自己的面前。 他在心甘情愿成为百里一海复仇的工具之后,却被告知,他的人生本不该这样,他应该像是叶鸣一样,光辉灿烂,热烈张扬。 他的一生无比地虚假,似乎所有的阴差阳错,所有的伤疤血泪,都是上天的玩物。 既然上天如此随意待他,他又为何不入魔,给予反击? 苏玛看了看阴沉的天际,感受那股属于天道的威压,对百里骁的担心坠着心脏,每跳一下都要沉到无尽的深渊里去。 她深吸一口气,感觉空气中的寒冷和血腥拧成一根根针,扎进她的胸口。 以至于一开口都带着颤抖: “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百里骁没有说话。 他握紧了手中的断剑,一手揽住她,一手指向他们,沉默,却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叶震天镇定了一下,道: “百里骁,二十年前的恩怨本不该由你承受,但是此时你已经是魔教教主,老夫却是不得不抓你了。” 他话音刚落,烈火山庄的围墙上,顿时闪出了无数的黑影。 那些人,无一不是那些所谓的正派,苏玛还认出了几个霄山和四象剑派的人,内心不由得一沉。 围墙上,有人看百里骁浑身是血,不由得狰狞大笑: “百里骁,你也有今天!” “老子早就说过我会抓住他!” “这个魔头已经是强弩之末,我终于能为凌冲师兄报仇了!” -- 第184页 一听到凌冲这个名字,百里骁猛地抬眼。 徐思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呢喃出一个名字: “小梨……” 再看着百里骁紧紧抱着苏玛的模样,脸上闪过一丝复杂: “再深情又如何,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叶鸣看周围的人应该是听到动静赶来,仔细一想也免不了是潜藏在周围的,觊觎神剑的人。 然而无论是什么目的,此时此刻有了他们,无疑给自己增加了巨大的战力。 他松了一口气,诚心劝百里骁: “白……百里兄,你现在已经是笼中困兽,莫要挣扎,束手就擒吧。” 苏玛看向百里骁,对方低头看她,雨滴不知何时大了起来。 再阴沉幽暗之中,只有他猩红的眸子,带着唯一的微亮。 他微微低下头。 苏玛似乎感觉自己面颊在冰冷之中有一点温热,顿时一愣。 百里骁转眼,眸光毫无感情地扫过众人: “一起吧。” 第85章 雷声阵阵,大雨倾盆而下。 黑影密密麻麻的落了下来,将百里骁和苏玛团团围住,却不敢擅自上前,两人身边形成一个真空地带。 百里骁撕下衣摆,用布条缠住苏玛手上的伤口,剩下的缠在了断剑之上。 他握紧断剑,眉目一片冷然。 远处一阵轰隆巨响,也不知是谁开始出的第一剑。 瞬间,所有人都扑了上来。在刀光剑影中,鲜血抛向空中,和冰冷的雨水混在了一起,血腥到处蔓延。 有一人见苏玛落了单,眸光一闪持剑便刺。 苏玛却不躲不闪地看向他,眸光一片澄澈,潋滟惑人。 那人顿时一愣,剑尖不由得偏了些许。 百里骁的双眸晦暗如墨,旋身就砍断那人的手腕,看清那人的装束,眸中顿时一片翻涌: “你是四象剑派的人?” 那弟子被他一招就砍断手腕,吓得连惨叫声都憋了回去: “别、别杀我!我不为我师兄报仇了还不行吗?” 苏玛下意识的就想起杀死她的凌冲,不由得捂了一下胸口。 百里骁的眉眼一厉,指尖顿时袭上那人的脖颈。 “你的师兄是凌冲?” 剑派弟子脸色涨红,挣扎地说了一句:“求峰、峰主手下留情,看在我师兄是被冤枉的份上放了我吧!” 百里骁眉头一皱。 剑派弟子看他有所松动,赶紧大声解释:“其实我师兄、师兄不是故意杀死……杀死小梨姑娘的!” 百里骁的指尖一松。 “你说什么?” 苏玛也吓了一跳,凌冲不是故意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被百里骁的表情所骇住,一时不敢上前。 苏玛想起在洛城时天道对自己的警告,猛然摸出了头绪。 她看了一眼百里骁,想要制止这个人,但却被百里骁猛地攥紧了手腕。 风雨下,他的手心比这天色更冷。 剑派弟子闷咳出声:“我们查师兄的尸体,发、发现他的手肘有一点红痕,像是被高人注入了内力……” 寒风起,苏玛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能注入内力的,是和凌泰一个死法,难道是……百里一海? 她竟然是百里一海杀死的…… 百里骁沉默地看着他,似一棵死寂的枯木。 苏玛担心的握紧他的手:“百里骁……” 只听一声雷鸣,轰隆过后,颈骨断裂的声音变得格外明显。 眼看着那个求饶剑派弟子瞬间就没了呼吸,所有人都被百里骁的无情骇了一跳,顿时退后一步。 百里骁的指尖微微发抖,他紧紧地握着苏玛的手,即使鲜血渗出了布料,也不曾分开。 他看向苏玛,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安心地闭了闭眼。 最后,冰冷的目光一寸寸地扫过众人: “我认得你们,在洛城出现过的,一个也别想逃。” 说完,他的掌心轰鸣一声,雨滴瞬间停滞,化作千万冰棱向四外飞去。 叶鸣挡在桑竹芸和徐思思的身前,只听冰棱入体的声音此起彼伏,片刻就倒下了一大片。 叶鸣大叫:“百里骁!” 百里骁不理他,剩下的人肝胆俱裂,即使是求饶,也免不了身首分离。 百里骁一手拉着苏玛,杀出一条血路,待冲到门口,叶震天肃容挡在门前。 “百里骁,有我在你休想出这个院子!” 他敛眉,断剑和金刀在空中猛然交错,这次他顾忌苏玛,手下留情,只是招式更加狠厉,断剑反手插进叶震天的腰腹。 叶鸣大惊:“爹!” 叶震天晃了两晃,顿时栽倒在地。 百里骁抽出断剑,将苏玛抱起,一跃上马彻底消失在了夜色中。 叶鸣咬紧牙关,正要去追,桑竹芸却在此时幽幽转醒,挣扎地喊了一句: “鸣儿……” 叶鸣一顿,赶紧跑回来:“娘!” 桑竹芸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泪如雨下: “鸣儿,你千万不要伤他,他是你的……” 她话说到一半,复杂地看向叶鸣。 叶鸣被她看得心惊肉跳,有一瞬间竟然觉得自己的母亲格外遥远: “娘,您想说什么?” -- 第185页 桑竹芸咳了一声,复杂地摇了摇头:“总之你莫要去追了。二十年前的恩怨,就让二十年前的人解决,你莫要插手。赶快去救你爹!” 叶鸣咬了一下牙,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扶起叶震天。 只是心里沉甸甸的,听母亲说的话,难道二十年前的事还有隐情? 百里骁和苏玛两人出了烈火山庄,豆大的雨点打在两人的身上。 刚踏入官道,百里骁身形一偏,两人猛然从马上落下。 翻滚了两圈,苏玛晕头转向地做起来,看百里骁呕出一口血,顿时一惊:“百里骁!” 百里骁刚出了烈火山庄,他胸口憋的一股劲儿就泄了。此时再也支撑不住,脸色无比惨白。 他摇了摇头,哑声道: “我无事。” 苏玛扶起他:“我马上就带你回无上峰,你千万要挺住。” 百里骁闷咳了两声,突然,他神色一凛。 在雨幕里,前方不知何时前路出现了一排黑影。 他们与烈火山庄的不同,几乎毫无生气。 百里骁咬了一下牙,下颌一片紧绷。 这些黑衣人他记得。 第一次,在和溪水村外的山崖前,就是遇见了这些人,为首之人轻易找出他武功中的破绽,将他重伤昏迷,那一次,他遇见了小梨。 第二次,在洛城的会馆里。戴元冒充他的身份,也是带着这群人。他暴露身份,千夫所指,那一次,他失去了小梨。 这一次…… 他回头看向苏玛,眸中翻涌。 苏玛也是内心一沉,这些人看起来毫无感情,看人的眼神仿佛看着一具尸体。 她不是怕百里骁打不过他们,而是怕肉、体难抗死物,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若是对上他们,凶多吉少。 百里骁安慰地握了握她的手:“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再有事。” 还未等苏玛理解他的话,他瞬间就冲进了雨里。 即使是强弩之末,那些活死人也不是百里骁的对手。 只是眼看着对方身上的伤越来越多,她更是心焦不已。 此时此刻,她第一次暗恨自己没有选择一个有武功的身体。 正捡起地上的一枚剑,突然间远处一座高山上有一道修长的黑影。 即使看不清楚面目,那不加掩饰的恶意也让人不寒而栗。 苏玛看了一眼这些黑衣人,下意识地想起一个人。 能在这里,且指挥这些活死人的…… 不就是百里一海!? 许是察觉到到了她的视线,百里一海将目光从百里骁的身上转到她这里。 她神色一凛,不由得皱起眉头。 反派她见过无数个,除了对她爱的死去活来的,唯一能让她心绪复杂的只有百里骁。 但是百里一海,却是第一个让她感到抵触的。 与百里骁的冷情不同,他是真的无情,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甚至是他的儿子。 为了自己的私欲,他可以不择手段,实在是令人发指。 一想到他对百里骁做过的事,她心中的怒火就冲上了眼眶,下意识的对上他的视线。 百里一海许是想对她下手,刚抬起手指,却看她的眸子在雨幕里晶莹闪耀,如同朝阳绚烂,不由得一愣。 他的身形在风中晃了晃,许是第一次遇见这种精神攻击,最后犹豫了一下,消失在了山顶。 百里一海走后,几个活死人像是没了支撑,纷纷栽倒在地。 苏玛连续使用了两次能力,头痛欲裂。 她想站起来,却发现全身有些僵直,好似手脚不听使唤。 不由得暗叹自己的灵魂真的受到了创伤,也不直达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她一抬头,就看到百里骁的身影在雨中晃了晃,猛地倒了下来。 她一惊:“百里骁!” 她慌忙地走到他的身边扶起他。 他的身体冷如寒冰,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了。 苏玛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赶紧揉搓他的手指: “你别怕,你一定会没事的。” 追天也从身后跑来,焦急的在两人身边转圈。 只是这点温度对他来说犹如杯水车薪,百里骁闭上眼,呼吸变得若有似无。 苏玛怕得不行,她的喉咙似有刀割,每个字像是要撕裂一般: “你千万别有事,你醒醒啊!” 对方毫无反应,一晃然后栽进了她的怀里。 苏玛看他脸上毫无血色,已经出现了死相。 死? 苏玛被这个字刺了一下。 若是百里骁死了,那么就如天道的意了,她也就能够解脱了。 只是一想到这里,心脏就像是被人活生生地撕成两半,血液混着冰冷从胸腔散开,让她冷得全身打颤。 “百里骁,你不能死! 她手足无措地扶起他: “你是大反派啊,你怎么可能会死?” 她像是问这他,也像是问着自己:“你还有那么多的仇要去报呢,你怎么可能死!” 不知不觉,她怔怔地落下泪来。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面对百里骁的死亡有多么让人难受。 她以为自己只是完成一个任务,却没想到真的要完成了,却像是将她的灵魂碾碎了一般的疼痛。 她趴进他的胸膛,无措大哭:“求求你别死,只要你不死我不做任务了不行吗?” -- 第186页 突然,她听到了对方胸膛微弱的起伏,顿时一愣。 他还有一口气!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有希望! 她抹了把眼泪,赶紧爬起来,努力让自己镇定。抬眼一看,她认出了这里,原来两人竟然竟然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溪水村外的悬崖前。 就是在这里,她曾救了百里骁一命。 她记得在小木屋里,还有那个神医留下的药,即使不能使百里骁痊愈,也能吊住他的命。 她咬着牙扶起百里骁:“我能救你第一次,也能救你第二次。” 也不知是安慰对方,还是安慰自己,她顿时有了动力。 刚想把他扶到马背上,没想到追天一曲起前蹄,天际猛然有一道闪电撕裂乌云。 轰然一声响,一道炸雷打在两人的身边,吓得追天猛地翻起蹄子嘶鸣一声。 一只前蹄被击中,赫然流出了血。 “追天!” 苏玛扶着百里骁,心脏在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紧接着,第二道雷落下,就在她的眼前。 苏玛不由得惊叫一声。 她下意识的看向天际,感觉四周一片死寂,连雨水都有了停滞之相。 她内心一沉,这是怎么一回事? 还未等她想明白,第三道、第四道闪雷落下,猛地劈开了旁边的大树,火焰燃烧起来,竟然是雨水也熄不灭。 追天瘸了一条腿,还是焦急的在他们两人周围转圈,想要为他们挡雷,却差点又被劈伤了蹄子,她吓了一跳,确认这不是一般的落雷,定然是天道搞的鬼: “追天,你躲远点!” 说完,她抬起头: “天道,你搞什么鬼?!” 然而天道没有回答她,一道又一道雷落下来,每次都要落在两人的身上。 不,是百里骁的身上。 天道的目标是百里骁。 察觉出这个真相,苏玛的内心一沉。 对方是看百里骁昏迷,准备破罐子破摔亲自下手了吗? 想到这里,她的呼吸就不由得一滞。 如果天道真的打算亲自下手,她该怎么办? 不过她也发现,天道似乎在顾忌着她,那道雷不敢落在她身上。 想到这里,她咬着牙扶起他,用身体挡住他艰难地扶着他走。 这里雨大风急,她看不清前路,只能看着一瘸一拐的追天引路。 两人一马艰难前进着,苏玛跌跌撞撞地躲着落雷,每走一步都像是陷进了泥洼里,重若千钧。 百里骁的手搭在她的肩上,鲜血流了一路。 她踉跄地带着他,她的手痛,肩膀更痛。胸腔的氧气越来越稀薄,手臂也越来越无力,像是含着一块火炭,呼吸都带着嘶哑。 只是听着对方微弱的呼吸声,就像是黑暗里的微弱的火种,她就一直有了动力。 “百里骁,你一定要坚持住,你今天才刚知道真相,有那么多的仇等着你去报呢,你千万不要死!” 对方似乎听到了她的话,闷咳一声。 苏玛内心一喜:“你能听到的对不对?你千万要挺住!” 一路跌跌撞撞,眼看着那个小木屋就在眼前,苏玛顿时松了一口气,暗道只要进了屋就安全了! 只是天道似乎也累了,它蓄力出最大的一个雷,径直要落在百里骁的身上。 苏玛一惊,她的脑海里空白一片,感觉全身汗毛战栗,下意识地将百里骁抱在怀里。 追天惊叫一声,声音沙哑哀鸣。 轰隆一声。 苏玛感觉身体一暖,风雨顿时被挡在了外面。 片刻,感觉似有火光在眼角闪耀,那道雷在关键时刻偏离了方向,劈向了别处。 她试探地抬眼,看见百里骁撑在她上方,目光翻涌地看着她。 她刚要说话,对方就栽倒在她身上。 “百里骁!” 雨停了,有一道沙哑的声音突兀地传入她的耳中: “你放心,他没死。” 苏玛松了口气。她咬牙,愤怒地看向天空:“天道,你违背了规则,竟然亲自对他下手!” 天道沉默了片刻,叹息:“他已经是将死之人,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下次不知何时才会有。我被逼无奈,你若是能代我为之,我绝不会出此下策。” 苏玛扶着百里骁的手都在发抖,她竭力控制呼吸:“我说过,我不是刽子手。你别想借我的手杀他。” 天道意味深长地道:“你以为你现在能下得了手吗?” 苏玛一愣,接着为自己辩解:“我从来都没有杀过人,我怎么知道?” 说完,她察觉出了天道语气中的疲惫与虚弱,眸光一闪: “这一次你违背了规则,恐怕会受惩罚吧?” 天道沉默,苏玛心下暗道果然如此,天道也是要受规则约束的,自己必须要趁此机会为百里骁争取时间。 她肃了面容,道:“既然如此你,你就暂且休息。我察觉到百里骁已经对我动心了,在结局之时,我会主动成为叶鸣的人质,让百里骁甘愿赴死。” 天道虽然仍有怀疑,但是此时规则找上门来,不得不相信苏玛,走此一招了。 “望你好生看管他,莫让他在结局之时走上老路。” 苏玛点头,待耳边的声音远去后,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一泄气,几乎全身都在发抖。 -- 第187页 看来天道是真的急了,也不知道离结局还有多长时间。 但只要百里骁不爱上她,他就是安全的。 她看着百里骁,抹去他脸上的鲜血,苦笑一声: “也不知你听到没有,你可千万别爱上我啊……” 风过,百里骁睫毛上的血滴坠落。 她费劲的将他扶到屋里。 一进屋,看到熟悉的景象,不由得一阵恍惚。 只是百里骁的伤势容不得她耽误,她先找出几个药丸喂他服下,又打来一盆水为他擦拭血迹。 吃过了药,他的脸色好了些许。只是身上的伤口不容乐观。 他身上的血已经将黑衣和伤口黏在了一块,她小心的揭开伤口上的衣料,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弄疼他。 只是他现在昏迷不醒,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苏玛先擦去他脸上的血迹,见他的双肩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必须要包扎。 她轻轻地解开他胸膛处的衣衫,没想到突然有一点银色从破损的衣料处掉了出来。 她随意地看了一眼,突然一愣。 窗外放晴,周围开始安静下来,然而苏玛的内心却是惊涛骇浪。 她抖着手将它捡起来。 那是一串铃铛。 属于小梨的,也是属于她的铃铛…… 她看向百里骁,突然泪如雨下。 第86章 苏玛看着那串银铃,恍然想起在无上峰时,对方小心翼翼如同逆鳞一样藏在胸口的样子,鼻子猛然一酸。 无论是在无上峰的地下室,还是炼刃谷的秘境里,对方从始至终都没有告诉过她,那到底是什么。 她本来以为对方藏得那么深,甚至放在最重要的胸口上,会是什么功法,甚至是保命的武器,但是她千想万想却没想到,会是她的铃铛。 这串铃铛随着她响遍了溪水村,又一路响到洛城,最后在血色里发出最后一声响。 她本以为它已经随她长眠地下,却没想到会在他的手里,还珍重地放在胸口。 铃铛如今已经染上了血色,上面一层又一层干涸的血迹,就像是刻画着他到底受过多少伤,到底有多么珍重的放在心上。 苏玛低下头,怔怔地看着百里骁,看着他紧闭的双眼,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薄唇,像是一汪苦水含在喉口: “你不是对小梨不在意吗?” “你不是冷情冷性吗?” “你不是从来都没有对我动过心吗?” “那这是什么?”她将铃铛放在他的手心,让他紧紧地握住:“你为什么又将它放在胸口?为什么又藏得这么深?” 百里骁的手从她的手心垂下,面容沉静,毫无反应。 “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我都死了你还藏着这个干什么!” 苏玛哽咽一声:“百里骁,你马上给我醒来解释!” 她此时恨不得把他摇醒,让他好好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对自己动心,有没有哪怕一刻地……想念她。 只是千言万语,她看向自己手中的铃铛,顿时什么都明白。 百里骁的性格她岂会不了解,能让他珍重地防在胸口,且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东西,那就代表着他把它当做最珍爱之物。 他没有忘记小梨,小梨一直在他的心里。 想到这里,苏玛的心脏好似被人拧成一个节,在筋脉的拧转中,疼痛、酸涩、喜悦顺着血液流进四肢百骸,好似灵魂都僵直了。 “你竟然瞒了我那么久,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情?” 他瞒着他对小梨的感情,让她以为对方真的是冰冷无情,让她这一路上患得患失,每天都在苦涩与喜悦中挣扎。 “你总是不说话,就没有想过如果小梨还在世上,真的误会你怎么办?” 苏玛哽咽着:“你就没有想过我要是永远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苍白的薄唇,像是不高兴似的,一直紧抿着。 她打了个一个哭嗝,慢慢靠近他。 耳边传来初晴的风声,心脏似乎要跳出来。她低下头,微闭双眼: “百里骁。”她的唇贝占在他干枯的唇瓣,嗅出满腔的血腥与苦涩:“你是世界上最坏、最坏的大坏蛋。” 说完,她轻启贝齿。 百里骁感受到了微痛,眉头一皱。 却还是没有醒来。 苏玛起身,看他唇瓣上的血色,哽咽地说:“这是惩罚你的,以后还有更大的惩罚等着你,你必须马上给我醒来。” 百里骁没有反应。 她的眼眶一红:“你放心,在你没有交代所有的事情之前,我是不会让你死的,我这就带你回无上峰。” 现在百里骁只是被吊住一条命,要想醒来就必须找更高明的大夫。 无上峰里有鬼医,定然能救他。 她抹了把眼泪,跑到了汴城买了一辆马车,她本来身无分文,但摸了摸自己胸口,从怀里掏出那枚金子,咬了一下牙将金子递给卖车人。 “你千万不能转交给他人,我一定会赎回来的,一定!” 买车人暗笑有人竟想用钱赎回金子,真是怪了。 他哪里知道,这粒金子对苏玛有多重要,那是百里骁第一次给她的东西,她一直没舍得花,却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救了命。 -- 第188页 剩下的钱她买了一些药,换了装束后回到了溪水村。 将百里骁艰难地运到马车上,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追天看着新来的“小伙伴”,对于自己没有被用上而感到不满。 苏玛摸了摸它的马头,心疼地道:“我知道你想带我们走,但是你的蹄子受伤了,这么远的路途会坚持不下去的。” 追天蔫蔫地打了个响鼻。 苏玛想了想,追天长得太过高大,这一路上带着它肯定遭人怀疑,于是她用一块布包了它的伤蹄,又用灰给它全身抹了一遍,这下追天终于变得和那匹新马一样,毫不起眼了。 苏玛站在木屋面前,看着门上淋漓的血迹,点燃了一把火。 熊熊的火焰映在她的眼底,她的眼眶发红,上了马车再不回头。 属于两人的木屋,小梨的坟墓以及一路上落雷的痕迹被她渐渐甩到了身后。 两人两马踏入了新的征程,只是这一次,是她带着百里骁。 因为百里骁的伤,苏玛不敢走得太急颠簸他的伤口,但也不敢走得太慢,害怕他的伤势恶化。 一路上心脏就像是浸在沸水又入了冰里,冷热交替,好不煎熬。 再加上百里骁发了几次烧,她衣不解带地照顾着,担忧像是热油一样往她心上浇。 这晚,路过沛城的后山,天上又下起了雨。 山路难行,她只得停下。 追天和那只新马在雨中撒着欢,苏玛走进马车里。 即使在昏迷中,百里骁都拧着眉。 他这一次是真的伤得狠了,不仅昏迷了好几天,连半点反应都无。 前几天水都喝不下去,这几天才好了点。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这里,当初我和你掉进了山洞,咱们两个过了一夜,还是从那个寒潭出去的呢。” 苏玛边说着,边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却看他的手心层层叠叠的白布,不由得一滞。 这双手,曾经握过暗器,伸过火炉,捏过长剑,如今已经是血肉模糊,若不是她处理得及时,恐怕以后握剑都成问题。 “不为你包扎我都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的伤……” 苏玛轻轻的握住他的指尖:“你怎么什么都不说啊。” “受了伤不说,喜欢我也不说,你的嘴巴真是严……” 她嘀咕了两声,看夜色正深,困意渐渐袭来。 刚想睡下,却是一顿。 前几天天气正好,夜里不怎么冷,再加上她害怕有人追来,于是都是在车门口睡,只是今天晚上下了这么大的雨,她总不能还靠在门口吧。 她内心一动,视线慢慢的移向昏睡不醒的百里骁。 这马车虽然不大,但是两个人还是勉强能挤得下的…… 她开始给自己找理由:“床我都爬过,一个马车有什么可怕的。” 说完,她抖着手掀开他的被窝。不知为何,以前还能理直气壮地对他动手动脚,但是自从知道他喜欢自己后,她就有些束手束脚起来。 好像是自己仗着喜欢欺负人似的…… 她顿了顿,开始“征求“他的意见:“外面太冷了,我占用你半边车板没意见吧。” 百里骁昏迷中,自然不会有意见。 苏玛满意的点点头:“既然你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她掀开被子,和他挤在了一起。 一躺下来,就感觉他清凉的、微弱的呼吸近在咫尺,她有些不自在的搓了搓耳朵。 外面大雨倾盆,山风更加猛烈,反衬得车内愈发安静。 这几天的担忧害怕、紧张疲惫都随着夜色褪去,反而一直压抑在心底的隐秘的情感翻涌了上来。 她拿出那串铃铛,这个时候,那股麻I痒和喜悦这才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 像是有涓涓细流在伤过的筋脉冲刷,每想到这个词,就会翻涌一遍。 心口臌胀,似乎随时会冲出来。 “你真的喜欢我啊?”她忍不住问。 百里骁自然没有回答她。 她转过身体,看着他苍白的侧颜: “你不说话,那我还当你默认了?” 周围只余雨声。 她美滋滋地支起身体看着他,靠近他:“那就说好了,要是喜欢我就只许喜欢我一个人,什么徐思思、许思思,或是其他的女人都不许进入你的心里。” 她把手放上他的胸膛,感受下面缓慢微弱的跳动:“我可是很霸道的,这里只能有我一个人。” 他的心跳缓缓地、有秩序地回答她的话。 苏玛小心地靠着他的胸口,倾听他的心跳。 “你要早点醒来,我要你亲口对我说。” 不过转而一想,他要是醒来会真的对她说吗? 百里骁说甜言蜜语? 这样的情况她想象不出来,他只会抿紧薄唇,静静地看着她吧。 她内心一动,叹口气道: “你要是不说的话,我就逼着你说,当做我救你的报酬。” “等你醒了,我要让你一件一件地还。” 她呢喃着,抱着他的手臂陷入了梦乡。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天气晴朗。 她越往无上峰的方向走,就发现周围越来越多的人,她虽然神色狼狈,但难掩貌美,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不怀好意的目光。 -- 第189页 苏玛无法,只得像是追天一样,在自己身上扑满了灰。 路过一个茶摊。 苏玛记得那是和百里骁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就是在这里用一把扇子杀了所有的山贼,镇住了摊主。 如今摊主的小孙子已经长高了一大截。 苏玛看百里骁的嘴唇有些干燥,于是向摊主买了一壶茶。 看周围坐着的人皆是穿着齐整,握剑携刀,一派正气之相。 只是眸中带着阴沉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苏玛一顿,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有人道:“这里离无上峰不远了,想必峰下已经聚齐了很多武林同道,打败百里骁不费吹灰之力。” 另一人道:“讨伐无上峰不可太过冒进,毕竟百里骁的武功绝顶……” “再绝顶又能怎么样?”先头之人打断那人的话:“再绝顶也扛不住身受重伤。有人看见他出现在烈火山庄,已经是强弩之末。 现在无上峰已经被团团围住,他还是不出现,恐怕已经如丧家之犬躲起来了吧。” “也可能是重伤不治,早已死了呢?” “说的正是,他死了正合我意。听说无上峰藏着无数功法,更有炼刃谷的锻造神剑的秘籍,要是趁他重伤攻上山去……” 苏玛听得心惊肉跳,她放下铜板,不动声色地回了马车。 看来百里骁受伤的消息已经被散布出去,这些武林人士趁火打劫,已经攻上无上峰了。 那她还要带着百里骁回到无上峰吗? 苏玛皱了一下眉。现在看来只能尽力联系上鬼医,剩下的只能等百里骁醒来再说。 她握了一下百里骁的手指,就像是有了力量一般再度出发。 她却没看到,自己刚上了马车,那两个弟子看了一眼追天,眸光一闪。 自从洛城一事之后,追天这匹神马已经是百里骁的标志,如今追天身上的泥土已经被雨水冲下去了大半,缺了一角的耳朵更是显眼,这两个对百里骁恨之入骨的人怎能放过? 苏玛走至半路,突然被人拦住,她一看,竟然是茶摊上的那两个人: “你们要干什么?” 为首之人对苏玛行了个礼,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追天:“姑娘,敢问这匹马是谁的?” 苏玛道:“我的。” “驾车之马乃是普通马匹,你又从何得来这匹神马?” “捡的。” “……” 另一人走上前来:“姑娘,我们在找一个人,可否让我们看看你的车厢?” 苏玛冷脸:“不可以,你们挡了我的路了,请马上让开。” 两人对视一眼,皆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向她走来:“那就莫怪我们不客气了。” 苏玛脸色一变,追天打了个响鼻,气愤地叫了一声,就欲冲向两人。 苏玛制止:“追天!回去!” 两人眼前一亮:“追天?百里骁的坐骑追天?” “此人若不是百里骁的人定然也与百里骁有关,拿下她!” 两人一前一后冲上来,苏玛握紧了车门,突然抬眼。 一瞬间,眸中有如朝阳绚烂。 二人怔愣片刻,竟然互相给了对方一剑。 眼看着二人倒地,苏玛松了一口气。 她瘫坐了回去,一低头竟然有血滴了下来。 有些奇怪地一碰,她发现是自己流了鼻血,此时后脑一片麻木,指尖也僵直起来。 “原来是用了太多的能力……”她抹去血,咳了两声:“看来是真的伤了魂魄,也不知脱离了身体后,会睡多长时间。” 她苦笑一声,看着百里骁安然无恙,心中的滞闷顿时一空。 “马上就要到无上峰了,你和我都要坚持下去。” 她再度上路,气温越来越低,她就知道已经接近峰脚了。 碍于这里的江湖人越来越多,她选择绕路,来到百里骁带她从地下室出来的后山,她刚想下马车,突然闪出几道黑影。 她吓了一跳。 一个老态龙钟的身影走出来,静静地“看”着她。 苏玛一惊:“龚叔?” 龚叔看起来老了很多,低声道:“苏姑娘莫怕,老夫是带峰主回无上峰的。” 苏玛松了一口气,她虽然知道龚叔也瞒了百里骁不少事,且是百里一海的人,但对方是唯一一个对百里骁好的人了。 她道:“他受了很重的伤,你赶快找大夫给他疗伤。” 龚叔看起来并不急:“苏姑娘放心,老夫早已安排好。” 他身后闪出几个人将百里骁接走,苏玛勾住了百里骁的指尖,眼看着对方的身影和众人消失在了山口。 只剩下她和龚叔一前一后,进入了隧道。 苏玛有些谨慎地看着龚叔的背影。 她其实很敬重这个老人,尤其是在沛城时,她变成小桌子与对方在客栈里相处的日子。 她一直知道对方是百里一海派来监视百里骁的人,但鉴于在日后龚叔为了百里骁牺牲,因此她也无法用片面的态度对待他。 直到她在烈火山庄知道了小梨的死因另有隐情,她才开始怀疑对方。 于是现在多多少少有些戒备。 龚叔半晌没有听见她发出声音,沙哑地问:“苏姑娘,你如此地戒备我,可是听峰主说了什么?” 苏玛愣了一下,道:“没有。” -- 第190页 百里骁当然不会说龚叔的任何不是。只是她怀疑百里骁已经察觉到了龚叔的不对,只是心思内敛,没有明说而已。 龚叔咳了两声,沉默了一会,脊背又弯了不少。 “那可否请姑娘将与峰主这一路发生的事情详细地与我说来?” 苏玛纳闷既然已经到了无上峰,为何又急于一时? 想到龚叔一直监视百里骁,此时也定然知道了不少,她瞒些什么也没有任何用处。 于是缓慢讲起这一路上和百里骁发生过的事。 龚叔越听越凝重,最后身形深深地佝偻了下去:“少主他……受了很多苦。” 龚叔又叫回了百里骁“少主”,这说明无论百里骁有多么战无不胜,多么冷酷无情,在他的眼里还是一个孩子罢了。 苏玛道: “他受了再多的苦,也不如知道被最亲近的人欺骗得苦。” 龚叔面色一震,身体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 苏玛一顿,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重,于是道: “有些事你还是等他醒来再说吧,他、他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 龚叔无力地点了点头,最后郑重地对苏玛道:“苏姑娘,这段时间感谢你对少主的照顾,以后也需你多多费心。” 苏玛感觉有些不对劲,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只得道:“其实他也帮了我很多,他若是愿意我是不会离开他的。” 龚叔点了点头,似乎松了口气。 刚回到无上峰,苏玛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她向远处眺望,看见无数的人冲向这里,剑光与鲜血被山风撕碎,让人不寒而栗。 但峰上所有人都面色冷峻,各个神情狰狞,全无惧色。 苏玛惊道:“他们竟然已经打到了这里。” 话音刚落,就看到有属下匆匆来报:“龚叔,那些人已经打到了山腰了!” 龚叔面色平淡:“你们莫要退却,一切等峰主醒来再说。” 苏玛一惊:“那不是快要踏平无上峰?百里骁醒来还来得及吗?” 龚叔“看”了她一眼,道:“你跟我来。” 说着,带她来到一处房间,房间外围绕着层层守卫。 “峰主就在里面。你可随他在此等候。” 苏玛刚想进去,看龚叔不动,微微一顿:“龚叔,你不进去吗?” 龚叔道:“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粒金子,递给她: “苏姑娘,多谢你一直以来对峰主的咋照顾,以后也请你多多费心了。” “哎?” 还未等苏玛叫住对方,龚叔就匆匆离去。她无奈,只得捏紧了手心里的金子,推开了房门。 不知道龚叔什么时候帮她赎回来的,不过拿回来也好,这粒金子对她来说无比重要,她才不会给别人。 刚一进去,就感到水汽扑面而来,百里骁静静地坐在浴桶里,水面洒满了药材。 她下意识地上前:“百里骁!” “莫动。” 鬼医在后室走出来:“他身上扎满了银针,一动当即毙命。” 苏玛下意识的停住脚步,她仔细地看了一眼百里骁,发现对方连头顶都插满了银针,此时眉头微皱,已是有了转醒的迹象。 鬼医身形干瘦,似是枯枝,在白日下也恍然似是鬼魅,但是苏玛看过的鬼怪多了,倒也不怕他,她现在只担心百里骁。 鬼医看了她一眼,先是一笑:“老龚派人跟我说,是一个月前那个云欢宗的女子送峰主回来,我当时还不信,这一路千辛万苦,一个只知道魅惑他人的女子怎会无怨无悔地救人回来? 但是看你对他紧张的样子,我却是信了。” 苏玛才不理他的揶揄,她着急地问:“他到底什么时候能醒?”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 苏玛小心的地走到百里骁的身边,见他即使昏迷了也紧皱眉头:“若是醒了,身上的伤就会根除吗?” “这可就不是我说的算了。” “什么意思?” “老龚说峰主的伤他自有打算,让我只管唤醒他就好。” 说着,他擦了擦受手上的药汁:“也不知道老龚这些天在弄什么把戏,每天晚上叮叮咣咣地响,扰得人不得安宁。” “等一下!”苏玛打断了鬼医的话,声音不自觉地开始发抖:“你是说晚上会听见叮叮咣咣的声音?” “是。” 苏玛深吸一口气,她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开始回想龚叔不对劲的地方。 对方看见百里骁受了这么重的伤,但是面上一点担忧之色都没有,这太奇怪了。 刚才她以为龚叔是隐忍不发,但听了鬼医的话,她才明白,对方是胸有成竹。 想到回来的路上,对方听她说起百里骁经历的愧疚的表情,想到对方的欲言又止与对自己的殷切交代,她顿时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在原著里,确实有一个治愈百里骁的方法,那就是……铸一把新的神剑。 百里骁从炼刃谷回来后,龚叔惭愧不堪,跳进了铸剑炉,以身祭剑,铸造出了一把新的神剑。 这剑内加上了无上峰万年的玄冰,可以完美地与玄霜禁诀融合。 难道说……龚叔已经铸好了剑,就等着百里骁回来? 只是这一次,吴用并没有被百里骁带回来,龚叔是从哪里找的铸剑人? -- 第191页 “龚叔前段时间是不是带回来一个人?” 鬼医想了想,却是一笑:“你说对了,他确实带回来一个傻子,连话都说不清楚,让我治一治他的傻病。” 苏玛闭了闭眼,半晌说不出话。 一切都如她的预想,或者说,一切都按照原著的情节重现。 龚叔还是要为百里骁牺牲。 正是龚叔的死和桑竹芸的误杀,让百里骁走上了万劫不复的道路。 她转过头,看向百里骁。 对方脸色苍白,胸膛微弱地起伏着。 她对鬼医道:“能让我和他说两句话吗?” 鬼医道:“你现在说什么他也听不见,何不稍后再说。” 苏玛执拗地看着他。 鬼医无奈,只好走进了侧室。 苏玛靠近百里骁,尽量不碰他: “我知道你醒来后肯定会怨龚叔瞒了你很多事,但是他要是死了你也是最伤心的。” “我得去救他。”苏玛深吸一口气:“其实小梨的身体没有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怪他。” 苏玛忍了忍,还是道:“好吧,其实我很生气,虽然他不是直接的凶手,但要不是因为他我也不可能离开你。 只是我不想你伤心。” 她小心地捏了一下百里骁的指尖:“我去救他,你千万要快点醒过来。” 她深吸一口气,刚想起身,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 鬼医半晌没有听见声音,好奇地探出头,这一看却猛地挡住了眼: “哎呦呦,没眼看、没眼看。” 门外,属下着急来报:“巫先生,那些小人已经到到院内了!” 鬼医不慌不忙:“怕什么,顶上。” 苏玛起身,道:“打开门,我要出去。” 鬼医:“?” 在苏玛的坚持下,门还是被打开,她却没有看到在她身后,百里骁的指尖一动。 出了房门,她看四周尽是刀光剑影,赶紧扯住一个弟子大喊:“龚叔去哪里了?” 那弟子边当剑边回答:“好像是去峰主的房间了!” 苏玛喊:“你坚持住!” 她躲过刀剑,来到了百里骁的寝室。这屋里不知何时温度开始升高,隐隐能听到金鸣之声。 她打开床头的机关,瞬间跌落下去。 在落地的一瞬间,她就感到滔天的热浪。 这个地下室,完全变成了第二个似炼刃谷般的炎火地狱。 “美人、美人姐姐!” 一转头,就看见吴用累得满头大汗,眼睛放光地看着自己。 他的眼前,就是炼刃谷的那鼎铸剑炉。 苏玛的呼吸不由得一滞。 她一直知道吴用会铸剑,但是想到原著里龚叔的死,于是就没有提醒百里骁,没想到兜兜转转,剧情还是发生了。 龚叔站在炉边的梯子上,他的背深深地佝偻下去,面色灰败,但眼中却是有着近乎疯狂的色彩。 苏玛大惊:“龚叔!” 龚叔却没有回头:“你怎么来了?” 苏玛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你是不是要以身祭剑?” 龚叔没有否认:“这是唯一的救少主的方法。” 苏玛一阵气闷:“你难道就不会知道他醒来会有多伤心吗?” 龚叔转过头: “会,但也只是一时而已。只要他得到了神剑,什么都不是问题。” 苏玛深吸一口气:“神剑就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你可以不顾百里骁的想法?” 龚叔咳了两声,在梯子上摇摇欲坠:“当然重要。老峰主当年就是为了神剑,付出了一切。 我被忠诚蒙了眼睛,竟然一骗少主二十年。” 苏玛还想说话,龚叔又道: “你不了解少主。他对于欺骗之人,向来是不能容忍。 你可知他以前有一个乳娘,是如何死的?” 苏玛有不好的预感:“如何死的?” 龚叔闭了闭眼:“是被他杀死的。 是被老峰主发现那奶娘是峨眉的细作,让少主亲手杀死的。” 苏玛的呼吸一滞,牙齿都在打颤。 她终于明白了百里骁提起奶娘的隐痛,终于知道了他的欲言又止。 奶娘的死,成了他一生的痛。 “所以……”龚叔的手撑在炉边,发出烧焦的声音也毫无反应:“与其让他醒来,断了我们主仆情分,倒不如我身死,烧去一身的罪恶,让他不用纠结。” “不是这样的……”苏玛在这高温地下,竟然浑身发冷:“不是这样的。他一直念着他的奶娘,他喜欢吃甜食,他从来都没有恨过她!” “一切只是你的妄想而已!”苏玛抬起头:“你们总是自以为是地揣测他的想法,擅自帮他做主!” 龚叔一愣,他的脸上似悲似喜,半晌长长一叹: “那就好、那就好。” 他转过头,面对汹涌的火焰。 一把通体漆黑,闪着幽光的长剑在火焰中悬浮:“但是太晚了,神剑既出,怎能错此机会。 况且少主的内伤已深入肺腑,若没有神剑,就是大罗金仙也难救。 他若是恨我,就恨我吧。” “还不晚!”苏玛下意识地对上他的视线,但龚叔双目已盲,她的技能没有用。 眼看着龚叔就要跳进去,千钧一发之际,她对上了吴用的双眼。 -- 第192页 吴用大吼一声,用力地将梯子一撞。 龚叔顿时从梯子上掉了下来,吴用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苏姑娘,你放开我!那些小人已经杀上无上峰,若是神剑不出那么就晚了!” 苏玛深吸一口气:“还不晚。” 她的面色肃穆,缓慢地走向梯子。 “还不晚。” 龚叔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干瘪的唇瓣开始颤抖:“苏姑娘……” 苏玛爬上梯子,眼前的热浪将她的长发都烫得卷翘。 她想起百里骁的手被这炉火烧得血肉模糊的样子,心口顿时一跳。 “只是一下而已,不疼的。” 苏玛安慰自己。 只是浪费一个身体而已,她还可以再来。 龚叔老泪纵横:“苏姑娘,我不值得你如此牺牲啊,你让老夫去吧!” 苏玛怒道:“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百里骁。 你得活着,你得好好活着。 你欺骗了百里骁,让他活在谎言中活了二十多年,让他当一个棋子当了二十多年,让他忍受寒冷二十多年! 你若是想一死了之,那就太便宜你了。” 龚叔闭上眼,沙哑地哽咽。 苏玛吸了吸鼻子:“你必须接受百里骁的惩罚,无论他是原谅你还是恨你,你必须要面对他。 我不许你活着欺骗他,死了还要用愧疚惩罚他!” 龚叔痛嚎出声:“这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啊!” 苏玛被这火焰迷了眼,她看了看自己手心上的伤,失笑一声。 这具身体她最是宝贝,因此一前破了一层皮都要心疼好久,没想到为了百里骁受了这么多的伤,如今更是心甘情愿地为了他牺牲这具身体。 对,心甘情愿。 没想到她一个受人爱慕从不付出的玛丽苏也有一天能说出这四个字。 但若不是真的交了心,又怎么会“情愿”? 苏玛微微抬眼,眼泪落在了那把剑上。 在面对生死的一瞬间,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心里的那道堤坝轰然倒塌。 像是凝固了很久的洪水瞬间融化,顺着一道裂缝冲毁她全部的防线,毫不留情地冲刷她所有的筋脉。 在疼痛与酸涩中,她摧毁了自己所有的自欺欺人。 其实,她不是因为同情百里骁而不想让他死。 她也不是因为一时心软而选择帮他寻找真相。 更不是一时糊涂想帮他得到神剑。 是喜欢,是不想让他受伤的喜欢。 是不想让他伤心的喜欢。 她抹去眼泪,但还是止不住地委屈: “我才刚知道你喜欢我,我还没有听到你亲口对我说呢。” “我也才知道我喜欢你,我也还没有告诉你呢。” “百里骁你个王八蛋。” 她哽咽了两声,猛地跳了进去。 “苏姑娘!!!” 火焰冲天而起,火龙在炉内咆哮,剑刃嗡鸣不止,这幽暗的地下室开始地动山摇。 只听一声咆哮,长剑光芒大盛。 神剑成。 * 无上峰后院。 百里骁身上的银针开始震动,他的眼珠剧烈震颤,似乎随时都能醒来。 门外到处是杀戮之音,鲜血洒在了门框上,但没有一个弟子退后,他们就算是死,也要守住这个门。 鬼医巫云自是不急。 他只是一个大夫而已,严格来说不算无上峰之人,只能算是客卿。 谁给他好处他就跟了谁,若是这扇门被打开,那些人看在他医术的份上也不敢拿他怎么样,毕竟有哪个江湖人敢说自己从来不会受伤呢? 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想杀他,那也好办,他直接把百里骁推出去就可。 说起百里骁,他怎么还没醒? 百里骁此时正在做梦。 他很少做梦。 这一梦,却是很长,很混乱。 恍惚似有人在自己耳边哭,低低地说着什么,似乎是什么“喜欢”,又说他“隐瞒”。 然后周遭又冷了下来,他似乎听见了雨声。 眼前晃过沛城的后山,在那个山洞里,有一个圆脸圆眼的店小二愤怒地看着他。 这很奇怪,在他的记忆里,很少出现这个人,却不知为何出现在他的梦里。 最后,是刺鼻的血腥味,有一滴泪落在他的面颊,然后是唇上一暖。 内心轰然一声,他猛地睁开眼。 眼前是巫云好奇的目光: “呦,你终于醒了?” 百里骁视线一动:“这里是无上峰?”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惨叫声:“巫先生,我们顶不住了,你快带着峰主走!” 巫云一笑:“你醒来得不巧,现在那些人已经攻到这里了,无上峰马上就要被踏平了。” 听到这个消息,百里骁很是平淡。 他穿上衣服,环顾了一下四周,脸色微变: “苏夭呢?” “你说的是亲你一口的那个姑娘,她刚出去。” 百里骁眉头一皱,不知为何,心口突然一空。 像是被人挖去了一块一样,半晌只余空洞的悲鸣。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这莫名的情绪,穿好衣服,大步出去。 一打开门,一人挥着长刀冲他面门直砍而下,他面不改色地抬手捏断那人的脖子。 -- 第193页 有人见了他,顿时狂喜:“百里骁就在这里,他还受了伤,兄弟们,谁杀了他就能得到铸剑秘籍!” 百里骁眉头一皱,正待拿剑,突然感到无上峰地动山摇,远处的房子摇摇欲坠。 “怎么回事?” “怎么了?!” “地动啦!” 只听轰然一声响,一道光从远处冲出,带着咆哮的风声一路以摧枯拉朽的姿势疾冲而来。 寒气拂过,竟有数十江湖弟子被冻得僵直,纷纷被收割了性命。 “什么鬼东西!” “太快了看不清!” 百里骁内心一动,像是有什么感召一样,他下意识地伸出手。 那股寒光在他面前猛然一停,然后缓缓落于他的手心。 众人这才看清,那竟然是一把剑! 就像是找到了自己的主人,那把剑嗡鸣一声,瞬间,冰龙咆哮,席卷了百里骁的全身,在刺目的光芒中,他全身的经络都像是被洗涤了一遍,所有的内伤一扫而空。 众人大惊:“这到底是什么?” “难道是……神剑?” 百里骁睁开眼,看着这把通体漆黑的长剑,不知为何,心中骤然一痛。 作者有话说:苏玛没有变成剑灵,她只是睡着了。 第87章 “神剑?那竟然是神剑?!” 有人惊叫出声,百里骁看着手上震颤不止的神剑,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件事。 神剑能成,必须经过最重要的一个步骤—— 活人祭剑。 那么是谁跳进了那地狱般的铸剑炉里,又是谁将血肉附着在这剑刃之上?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能控制自己不断下沉的情绪,顺着神剑飞来的路线掠去。 来到他的寝殿前,看屋内四分五裂,地板裂出一个洞,熊熊火焰灼烧出来,恍然是地狱的入口。 他握着神剑向下一跃,火焰接触到剑刃自动分开,在地下,他一眼就见到了趴在地上的龚叔还有吴用。 吴用的眼神涣散,倒在地上不住地喘I息着,龚叔缩在墙角,双目含泪,胡言乱语。 他看见龚叔安然无恙,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只是在下一秒,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胸口骤然一空,像是被人挖去了一块,无尽的寒风呼啸,让他的指尖都冷得发颤。 “龚叔,苏夭有没有来过这里?” 听到这个名字,龚叔的神色一颤,他张开嘴沙哑地叫了几声,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百里骁的下颌开始绷紧,他紧紧地盯着龚叔: “龚叔,我再问你一遍,苏夭,她有没有来过这里?” 龚叔干瘪的唇瓣开始颤抖,他的胸膛深深地起伏了几下,终于嘶嚎出声: “都是我的错啊!都是我的错啊!少主,你就杀了我吧!” 百里骁没有理他的哭喊,近乎固执地问对方: “苏夭有没有来过这里?!” 龚叔颤颤巍巍地抬起眼,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百里骁紧紧地盯着他,眼睛都熬红了:“龚叔,你说话!” “她来过!来过!!”吴用似乎被什么刺激了,突然捂头尖叫:“她来过这里!” 百里骁猛地拽住他的领子:“她来过?何时来过?” 吴用被勒得脸色涨红,又哭又叫:“就在刚才,就在那个炉子里!” 轰然一声,似乎有什么在耳边嗡鸣,极致而又尖利的声音就像是一条绳子,狠狠地勒住百里骁的脖子,绞紧他的气管,让他不能呼吸,以至于眼前漆黑一片。 好半晌,他才找回声音: “你说什么?” 吴总被勒得涕泪四流,无力抓挠他的手掌:“就、就在炉子里,她刚才跳进去了……” 耳边的嗡鸣猛地拔高,像是山风在呼啸,又像是厉鬼在哀嚎,百里骁缓缓转头,听不见任何,只能茫然地看着龚叔流着泪冲他深深拜下: “少主,是我不好!是我的错啊,如果没有我她就不会以身祭剑啊!” 周边的空气骤然一空,像是有人抹去了他的存在,他看不到吴用的眼泪,也听不到龚叔的哭喊。 在死寂与虚无之间,反反复复地在想着一件事: “苏夭跳进了炼剑炉。” 她跳进了那个他碰一下都要鲜血淋漓的炼剑炉。 那么怕痛的一个人,竟然为了他跳进了炼剑炉。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手中的神剑,剑身嗡鸣,却不知何时手心已经攥出了血,顺着剑身蜿蜒而下。 不,他不信。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烈火山庄里,他还记得她委屈的眼泪,还记得她安静的睡颜,还记得她吐出的带着酒气的气息。 他答应她第二天就带她回无上峰,然而他现在就在无上峰,她怎么可能就不在了?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那个烧得通红的炉子,双眸似乎被这火焰灼烧,干涸得只剩下鲜血。 他不信!!! 一咬牙,猛地冲上去,龚叔却像是听到他的不对劲,下意识地拦住他: “少主,你莫要上前,这火炉太危险!就算你把这炉子掀翻,她也不回来了!” “我不信她就在这里。”百里骁咬着牙,每个字都像是在泣血:“明明我在昏迷之中还能感受到她,明明我刚才还能听到她对我说话……” -- 第194页 龚叔摇着头:“少主,别找了,别再找了。你仔细想想,这里除了我和她还有谁能为你跳进炼剑炉呢?” 这句话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百里骁。 他咳出一口血,脚下的土地像是深渊,缓缓将他吞噬进去,从脚掌到指尖,再到心脏,滞闷使他麻木,挤出了他所有的情绪。 恍然又回到了在洛城的那一天,他也是这么看着小梨死去,这一次,她又为他而死,且尸骨无存。 到底自己还要害她死几次? 脚下突然一硬,他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缓缓地抬起脚,看见有什么在火光下流光溢彩。 他捡起来,那是一粒金子。 龚叔还在哽咽:“少主,你莫要太伤心,苏姑娘在临走之前和我说了很多话,她说要让我好好活着,让我接受你的惩罚……” 然而此时此刻,百里骁已经听不到什么了。 那粒金子在他手上默默发亮,恍然间他的灵魂骤然一痛,像是被人用一只手生拉硬拽,扔到另一个时空里。 他的眼前一片迷茫,在朦胧间,突然看见了一双圆而又大的眼睛,这双眼睛狡黠地看着他,用那张长着兔牙的唇瓣,一遍又一遍地叫着自己: “公子。” “公子,你吃甜点吗?” “公子,花魁才不好看。” “公子,其实我……” “公子、公子、公子!” 一转眼,那双圆眼猛地瞪大,有鲜血滴在他的掌心,她的头软软地垂了下去。 他视线一垂,赫然发现自己的手正放在她的脖颈。 百里骁意识到了什么,心口大痛,一口血吐了出来。 转眼间,眼前还是那粒金子,只是沾上了他的鲜血。 他抬起手颤抖地抹去上面的血迹。 龚叔看不到他手中的东西,声音含着沙砾,脊背颓然地弯了下去:“少主,她虽然说一直在哭,但我听见了她说你们俩其实两情相悦……” 轰然一声,凝滞的情绪终于被冲开封印,他就像是陷入黝黑冰冷的泥沼,然而淤泥之下,是千万柄钢刀,刀刀插在他的身上。 “两情相悦、两情相悦……” 他的身体,他的心口无一不痛,然而最痛的是他的心,像被人剜去了一块,鲜血淋漓,只能狼狈地带动着剩下的血肉,苟延残喘地跳动着。 原来都是她。 一直以来都是她。 她是小桌子,也是小梨,更是苏夭。 不,还不止。 百里骁想起第一次到沛城时,遇见的那个倒在路上的女人。 虽然浑身狼狈,但是难掩双眸的狡黠。 原来,他们很早就相遇,原来她不止为了他死了三次。 百里骁看着自己的掌心,恍然上面布满鲜血,每一滴都是从她的心口涌出,淋漓地染红了他的手。 她被他杀死了两次,又为他死了两次,他曾说过要保护她,却没想到是自己一次次地将她推入深渊…… 然而即使如此,她还是在说:“两情相悦”…… 恍然间,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他的喉咙发出野兽的哀鸣,似有无数个钢刀穿透他的胸膛,再从血肉模糊的伤口肆意搅动,他的筋脉和血肉都被撕碎,只剩下飘然的灵魂,赤I裸地、颓然地接受烈火的灼烧。 喉咙沙哑着,只能在粉身碎骨般的疼痛中勉强吐出一个音阶: “苏……” 他要唤什么? 苏夭,还是小梨又或者是小桌子? 他该唤谁? 百里骁茫茫然抬起头,如果能下地狱去找她,他愿意万劫不复。 然而可笑的是,他即使到了地府,他却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连悲哀都没有资格。 桎梏住他的泥沼轰然下陷,百里骁的心终于沉到深不见底的深渊里去,他看着那把神剑,鲜血大口大口地呕出,几乎染红了大片的胸膛。 与之相随的,是一滴滴泪。 他在洛城里被震惊与怀疑烤干的泪,终于化作了血还给了她。 “苏夭!!!” 龚叔跪在他身边,老泪纵横:“公子,斯人已逝,你莫要再伤心了,待我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之后,我就一命换一命……” 百里骁挣开龚叔,他踉跄地站起来,手中的长剑嗡鸣不止,五形的寒冷在地下蔓延,他猛地举起,向剑炉刺去。 轰然巨响,剑气划破空气,“砰”地一声,长剑插入炉壁,火焰不甘地跳跃着,却还是在寒冷下变成残烟,铁水变成焦黑的一团,在令人齿寒的嗡鸣中,硕大的剑炉四分五裂。 吴用被这冷气激得浑身僵直,手忙脚乱地向前爬去。 龚叔吐出一口血,他挣扎地对百里骁道: “公子,莫要再堕入魔道,你要对得起苏姑娘的牺牲啊!” 然而此话却是晚了,百里骁抬起猩红的眸子,感觉心中翻涌的懊悔与恨几乎将他心口撕烂,他恨不得毁灭一切,让所有人都为苏夭陪葬。 却在要将那粒金子收入怀里时,像是有什么被他的戾气惊醒,那股沉沉的威压又压了下来。 带着不带一丝感情的打量,还有深入灵魂的,让人战栗的力量。 百里骁骤然一顿。 他知道那个“人”又来了,那个把苏夭送到他身边,又带走她的“上天”又来了。 -- 第195页 几乎是瞬间,他的耳边下意识地响起苏夭的话。 “千万不要爱上我。” 爱上她,就代表她任务的完成,就代表这辈子可能再也看不见她…… 龚叔听不见他的声音,但这种沉默更让人胆战心惊,他跪求百里骁: “少主,你就放过自己吧,苏姑娘定然不会想看到你如此伤心,你要是气不过可以一剑杀了我,我愿意在地下为她做牛做马……” 半晌,百里骁缓缓抬眼,突然开口: “我没有伤心。” 龚叔却是不信:“公子,你……” “我说我没有伤心。” 他面无表情的抹去嘴角的血迹,一字一顿:“我根本不喜欢她,谈何伤心?” 他从来不知道,说谎也会如此地冷。像是无上峰上最寒冷的一捧血,覆在他心上的伤口上,虽然可以被麻木得缓解一时的疼痛,但寒冷已经顺着筋脉,袭遍他的全身,让他的血液凝滞,夺走他心口最后一分热度。 此时此刻,他就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说着那些冰冷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含着血,那是蒙蔽灵魂时,流出的血泪。 好似听见谁在风中呼嚎,但仔细一听,那是来自他的嘴角: “是她不小心掉进去,成就了神剑。我虽感激,但她已经尸骨无存,我也无能为力。” 龚叔愕然:“公子……” 百里骁将手心里的金粒捏碎,金粉混着鲜血在地上炸出一道道血花。 “龚叔,你莫要多说。她既然是云欢宗的人,得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说完,他闷咳一声。鲜血顺着嘴角溢了出来。 他慌忙抹去,指尖几次发抖都没有碰到嘴角,最后咽下满口的血腥,看向龚叔: “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 吴用突然发疯,他狰狞着脸,竟然猛地撞向百里骁: “百里骁,你、你个王八蛋!” 百里骁竟然被他撞倒,闷咳一声。 吴用冲他嘶吼:“怪不得美人姐姐,说、说你是王八蛋!” 百里骁一怔,接着脸上出现了奇异的笑。 吴用以为他是在嘲讽,刚想下手百里骁就点了吴用的穴道。 百里骁缓缓站起来,对龚叔道:“龚叔,你和我的事日后再说,现在当务之急是无上峰。” 龚叔茫然地点头。 百里骁一跃而上,来到外面踉跄了一下。 在白茫茫的日色中,他缓缓抬起手中的剑。 剑身嗡鸣,像是和他说着什么。 身上那股视线终于被收了回去,于此同时,耳边的砍杀又喧嚣地袭来。 他抬起眼,眸中猩红一片。 * 无上峰上到处是砍杀的惨叫声,即使无上峰的弟子各个不要命,但是群龙无首,挡不住袭峰的人众多,渐渐显出颓势。 霄山弟子狂笑道:“人人惧怕的无上峰也不过如此,没了百里骁就像是一群丧家之犬,看我踏平这座山,取了百里骁的狗命为所有武林同道报仇!” 话音刚落,所有人欢呼出声。 却在片刻,猛然一默。 就像是食草动物发现了天敌,虽然身体已经吓得僵直,但是灵魂已经发出尖鸣。 众人下意识地抬头,就看一人立于山顶,猩红的双眼毫无波动地看着他们,恍然似是地狱而来的恶魔,看着蝼蚁。 所有人的灵魂都在战栗,不知是谁说了第一句: “是百里骁!快跑!!!” 百里骁缓缓扯开嘴角,他看着万里无云的天际,近乎低喃地吐出一口气: “既因我是十恶不赦而灭我,那我就十恶不赦给你看。” 那一日,无上峰血流成河,鲜血融化了峰上万年不化的积雪,化成血水染红了台阶,峰下的溪水都被染红,似一条红色缎带,蜿蜒看不到边际。 血腥弥漫,哀鸿遍野。 这一天,所有的江湖人第一次知道惹怒了一个恶魔是什么下场。 他们变成百里骁泄愤的第一批亡魂。 这场单方面的屠戮持续了一天一夜,清晨,百里骁终于收手,他踏过残肢断臂,每走一步,鞋下都印出一个血印。 手上的神剑终于饮饱了血,变成了近乎于黑的暗红。 他走回无上峰台阶,身上的袍子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不只是苟延残喘的峰外之人,连峰内之人都下意识地退避三舍。 龚叔站在门口,哀戚地看着他: “峰主,你杀够了吗?” 百里骁道:“尚未。” 龚叔闭了闭眼,道:“那就不差我这一条命了吧。苏姑娘临死之前,我答应她要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你,等我说完这一切,你就杀了我吧。” 百里骁看向他,眼底是枯井一般的干涸与沉默。 * 无上峰的血都夹杂着血腥味。 百里骁又开始一步一步地走向峰顶。 在嘶嚎的山风中,他回想起龚叔的话。 龚叔本命龚远。他本是沣城中人见人打的叫花子,虽然瘦小,却仗着如同野狗般的意志与求生欲,硬生生地活了下来。 还是百里一海偶尔路过,怀着好奇将他这个叫花子带入了无上峰。 从此以后,他就只认这个给他饭吃、给他庇护的无上峰峰主。 然而百里一海只当他是一个随手带回来的玩物,将他扔在了无上峰就没有再管过。 -- 第196页 在这个险恶的地方,他战战兢兢地活着,竟然也成为一个和那些恶人打成一片的小厮。 直到有一天,消失了好久的峰主突然回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那个孩子不哭不闹,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峰主只留下:“他娘是一个婢女。”这句话,转而就将这个孩子扔给了他们。 龚海不疑有他,以为这孩子只是峰主和外面的女人春风一度留下的结果,但是某一日听见峰主喝醉了酒,念叨着什么“神剑”、‘孩子”,最后反复叫着“报仇”。 他这才明白,这孩子的身世肯定有古怪。 若是峰主的亲生孩子,他为何从不看一眼? 若是峰主的孩子,他为何如此冷漠? 龚海认定这孩子只是峰主随意抱来的,一个复仇的工具。 从此以后,他对这个孩子更加怜爱。峰内的人虽然不说什么,但也能感受到峰主对孩子的冷待,因此更对这个孩子无视。 直到孩子长到七八岁,一日发生大火,竟然没有一人去救。 龚海不忍,拼了性命把孩子救出来,却也被熏瞎了眼睛。 只是眼盲了,心也盲了。 天长日久,他似乎对百里一海对孩子的冷漠、打骂习以为常。 他只是一个小厮,他能做什么呢? 他心想,已经为了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失去了眼睛,他再也不能为了他忤逆峰主了。 于是在一个个冰冷的夜晚,听着孩子呢喃着“母亲”,他也只能愧疚地看着他,说不出半个字。 孩子的母亲是谁,他也不知道。 恐怕那个“婢女”,也只是峰主的随口一说。 转眼,孩子长大,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长成一个俊逸少年,天长日久的相处,听着对方唤了无数遍的“龚叔”,他也就越发在亲情和忠诚之间摇摆不定。 他还是没有说出真相。 直到他随着长成青年的少年来到了沛城,看对方开始接触形形色色的人,又遇到了那个沉默的、温柔的哑女。 听着青年平静,但难掩心意的话语,他内心一沉,想到峰主说过的一句话: “无上峰的人,不可以有感情。” 一个复仇的工具,不可以有感情。 于是他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峰主,果然,看到了那个女人死在了青年的眼前。 不过还好,他发现那个女人是别有所图,所以青年并没有太过伤心。 然而他发现他错了,错得离谱,错得夸张。 他这才知道,从那个女人的死开始,一切就都偏离了方向,他和峰主,亲手把青年送上了万劫不复的地步。 百里骁呼吸着冰冷的空气,但身体却并没有感受到寒冷。 其实龚叔只是知道当年的一部分。 另一部分在桑竹芸的嘴里。 当年桑竹芸虽然和叶震天有婚约,却在闯江湖的路上和百里一海两情相悦,但碍于自己是叶鸣未婚妻的身份,还是和震天成了婚。 但她却心有不甘,在成亲的前夜,跑去炼刃谷外,和醉酒的百里一海有了夫妻之实。 但慌忙逃走的她却不知道,百里一海醒来时,却看见了一个衣衫不整的婢女,顿时以为和自己春风一度的人是眼前的这个女人,于是将婢女带了回去。也不知是为了赌气,还是莫不在乎,和婢女成了夫妻。 桑竹芸回去与叶震天成亲,有了孩儿,婢女宁婉歌也有了身孕。 在其生下孩儿之后,听见百里一海与吴岩的争吵,甘愿为爱牺牲,抛下了婴儿跳进了炼剑炉。 神剑被吴用与叶震天夺走,百里一海没了妻儿与神剑,不甘心的他找到桑竹芸,趁着对方上香之时,策划一场袭击,将自己的孩子与桑竹芸的孩子交换。 那就是日后的叶鸣与百里骁。 恐怕百里一海辈子都不知道,他为了报仇而带来的孩子,竟然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百里一海机关算尽,想要让自己的儿子杀了叶震天的儿子,亲手送魔教孽子登上盟主之位,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他自以为是的“工具”,是他在桑竹芸那个雨夜,混乱的结果,是他千求万求,也求不来的骨血。 许是百里骁的胸口空了一块,此时竟没有了多余的感受。 他想起龚叔的话,想起对方说完后死而无憾的表情,心中竟然没有多少闷痛。 像是龚叔转述过的,苏夭的话。 对于欺骗之人来说,死是他们最好的解脱。 这些人需要活着,需要好好活着,要瞪大眼,即使是渗出血,也要好好看着,他是怎么挣脱他们的桎梏,他是怎么破坏他们的计划,让他们几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想到苏夭,他的双眸骤然一痛,眼前仿佛又出现了火光,痛得他双目赤红。 只是该杀了人都已经被他杀光,他找不到发泄的事物,恍然间痛得全身都在发抖。 他咬着牙,竭力不让面上出现一点异样。 在那个“上天“的注视下,他不能有任何的差错。 口中的血被他咽回,手中的长剑嗡鸣,每震颤一次,都似乎在替他念着一个人名: “苏夭、苏夭……” 终于,最后一步,他踏上最高峰,来到那扇门前。 以前,他总是止步于此,但是如今,他不会给自己和对方任何的逃避机会。 -- 第197页 百里骁的双掌贴于门上,低喝一声。 只听一声沉闷的声响,铁门瞬间被冰冷的寒气覆盖,嗡鸣震动中,碎石沙土扑簌簌落下。 轰然一声,他打开了这道隔绝了父子二人多时的大门。 百里一海盘坐在那里,看见他顿时一愣,接着冷下脸来: “我在闭关,你为何如此莽撞打扰于我?” 百里骁二话不说,上前扼住他的喉咙,指尖一勾,就勾下一面面具。 看见面具下的人,长眸一眯: “戴骥?” 这人赫然是戴元于戴超的师父,俗称神偷的戴骥! 怪不得,怪不得戴元会胆大包天地伪装成他,原来他们师徒二人早就是百里一海的人! 戴骥脸色大变:“峰主,留我一命!” 百里骁正待拧断他的脖子,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你找的人是我,莫要伤他。” 他转过头,看见一人冒着风雪而来,一袭黑袍,面上带着深沉的疲惫与严肃。 “骁儿,看在他跟了我十几年的份上,放了他。” 百里骁反手就将神剑刺入戴骥的胸膛。 百里一海呼吸一滞,眼看着戴骥倒了下去,不由得苦笑一声: “我忘了,你现在是无上峰的峰主了,没有人能命令得了你了。” 百里骁拔出剑,眉宇冷然。 百里一海的视线不由得落在神剑之上,瞳孔猛地一缩,闪过一丝贪婪,却像是想到了什么,颓然下去; “你如今也遇到了可以为你祭剑的女子了……” 百里骁指尖一顿,他抬起头: “我娘当初也是这样祭剑的?” 百里一海虽然知道百里骁已经知道部分真相,但还是面色一变:“你知道了多少?” 百里骁道:“不多。只是知道你当年和叶震天几人的恩怨。 我娘以身祭剑,吴用中途反悔带着神剑逃走,你计划了二十年,就是为了报仇。” 百里一海的面颊开始僵硬起来。 “还有呢?” 百里骁知道百里一海此时不会断然戳穿他的身份,于是故意道:“即使我母亲为你而死,但是你依然倾心于桑竹芸,即使她早已嫁为人妇,即使她是你仇人的妻子。 于是我这个你和婢女生的孩子,也只是你复仇的工具。 而她和叶震天生的孩子,却能得到你耐心的教导。” 意识到百里骁只知道尚未知道他的身世,百里一海顿时松了一口气,他面色不动,眸光温柔了少许: “骁儿,为父也是被逼无奈,当年若不是叶震天他们出尔反尔,将神剑夺走,我岂会龟缩于无上峰多年? 你娘的死更是他们的罪孽,我一直记在心上,不敢有一刻忘记。” 看百里骁神色怔愣,他更是微微上前,有些生疏和谨慎地将手掌放在百里骁的肩上: “至于叶鸣……为父承认,为父有私心。 但是我也只是利用他,如果没有他的激励,我和你哪有借口反攻武林? 如今他有那把神剑,已经是众矢之的,狼狈逃窜,叶家已经得到了报应。 大仇已报,你既然有神剑在手,你我父子二人联手,这天下被收于掌心岂不是易如反掌?” 百里骁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百里一海握紧的手松了松。 他就知道,自己养大的孩子不会对自己忤逆。 即使对方知道了自己是棋子,即使知道这么多年自己对他与叶鸣的区别对待,只要自己稍微和颜悦色,对方就会软下心肠,任他摆布。 百里骁盖住了他的手,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 “既然要光复无上峰,岂能如此短视。 既然人人将我得而诛之,那我就杀光所有人,届时这世上就再无正邪之分。 我要让所有的人知道,这天下是属于无上峰的。” 百里一海一顿,他看着百里骁猩红的眼睛,似乎这才隐约地明白,自己到底造出了一个多么可怕的怪物。 他想要抽回手,却被百里骁死死地攥住,对方靠近,身上的血腥浓重得像是从血海里走出: “你既然要报仇,那就要报得彻底。 我会抓住叶鸣一家,将他们关在一起,然后每天在叶鸣的胸口上剜一刀,让他的‘父亲’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一点一点地在自己的面前死亡……” 嗅着百里骁身上的香味,百里一海似乎真的看见叶鸣被凌迟处死的惨状,他心下一沉: “百里骁!” 百里骁的双眸赤红:“我知你定然会喜欢这样的画面,我也会在旁边备好一个房间,让你好好欣赏他们父子的惨状……” 这无异于杀人诛心! 他知道叶鸣也是百里一海的儿子,他偏不戳破真相,他就要让对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在自己面前,临死都不能相认! 他怒喝一声:“骁儿,莫要失去理智!” 百里骁:“我从未失去理智。” 说完,他的掌心嗡鸣一声,百里一海神色巨变,几乎是瞬间,他就发现自己的左臂没有了知觉。 “父亲,房间早已备好,我即刻就送您进去。” 他骇然地望向百里骁,没想到对方竟然将玄霜禁诀练到如此地步,且不受反噬。 他自己害怕反噬,已经早早地练了旁功,若是他也能坚持下去…… -- 第198页 百里一海又是骇然,又是嫉恨,他怒喝一声:“放手!” 他哪知,百里骁所受的反噬都被神剑所治愈。不,应该说是被苏夭用血肉填补,让他不必再受冰寒之苦。 想到苏夭,百里骁的眼前就闪过小梨坠下的身影,他看向百里一海的双眸就骤然一痛。 这个人要受的报复,还远远不止。 几乎是瞬间,周围出现了无数个黑袍人,他们面色各异,但唯一的相同就是眼神死寂,恍若活死人。 这些人,应该就是出自鬼医之手。 百里骁活动着手指,眸中的血色几乎要溢出眼眶: “来的正好,我的剑正要饮血。” 百里一海愕然,他终于明白,这个儿子已经控制不住了。 这场仗打了三天三夜,百里一海虽然没有神剑,但毕竟比百里骁多了二十多年的经验,两人几乎要铲平了无上峰的峰顶。 三天后,龚叔一步一叩首地走到峰顶。 峰上的鲜血在石阶上覆盖成一层血色的薄冰,龚远好几次险些摔下山崖。 他没有丝毫内力,无法御寒,每次被冻晕,又被冻醒,一不小心就会长眠于此。 然而心中的懊悔与担忧支撑着他,让他终于爬到了峰顶。 山风猎猎,远远地,就看到一个人坐在石阶尽头,周围全都是残肢断臂,血色成冰。 百里骁垂眸坐着,像是一座沉默的雕像,他的指尖坠着一滴血凝成的冰,膝上珍重地放着一把剑。 龚远松了一口气,他没有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问百里一海是死是活,只是对着百里骁深深一拜: “峰主……” 他的唇也被冻住了,一张口就撕出了一道血痕。 百里骁没有抬眼:“你来做什么?” 龚远道:“我来求罚。” “罚什么?” “罚我骗你,一骗就是二十年, 罚我伤你,擅自将小梨姑娘的消息告知老峰主,让你伤心。 罚我误你,没有看好苏姑娘,让她代我祭剑,误你一生。 龚远,请求处死,了此残生。” 百里骁终于抬眼,他看向龚远,又像是看向虚无的天空: “我不杀你。” 龚远抬眼看他。 “你在这里守着这座宫殿,你我再不复相见。” 龚远的唇剧烈地颤了颤,他的眼睛滚出热泪,几乎是颓然,有似乎是解脱地拜了下去: “多谢、峰主……成全。” 百里骁缓缓站起,身上的冰棱扑簌簌地落下。 不是他的成全,是苏夭的成全。 她说过,要让这些欺他骗他的人或者。 那他就要让这些人活着,让他们好好看看,他是如何颠覆这天下,如何让他们生不如死。 “峰、峰主,您要去哪?” 龚远惶然地看着百里骁的背影。 百里骁看向天空。 “去找一个人。” 每一次,都是她来找他,这一次,他要提前找到她。 第88章 无上峰彻底对武林进行反攻。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鲜血染红天际,剑光撕破苍穹,这时候,临天道所说的“生灵涂炭”,仅有一线之隔。 然而即使天道再急,它所剩地能量也无法杀死百里骁,只能寄希望于沉睡的苏玛。 然而苏玛的灵魂似乎被伤得太重,天道怎么叫,她都没有醒。 与此同时,百里骁出了无上峰。 他告诉众人,他要去找人。 无上峰的人以为他要去找躲藏起来的叶鸣,却不知他行踪不定,只为了找一个容貌不知,身形不知的女人。 他顾忌上天在看,因此并没有刻意去往哪个地点。 只是偶然在一条路上行走,恍然看到地上有着血迹,会以为那是某人被压得鲜血淋漓,白了脸色。 只是偶尔在沛城边的茶摊歇息的时候,会看着远处的后山,想到洞里潭水的深寒,微微发怔。 会在路过自己受过伤的悬崖边时,随意地扫了远处的山村,见到那被烧得只剩下灰烬的小木屋,明明眼里有一瞬间的沉痛,却也不敢再多看一眼。 也会在汴城的城墙上,看见护城河的石桥上夫妇拈花含笑时,抿直了嘴唇。 更会在沣城的客栈里,看着昏黄的烛光彻夜不眠。 他似乎去了很多地方,又似乎去的很少,因为如果足够多的话,他为何没有遇见那个无论何种样貌,都会狡黠地看着自己的女子? 他踏遍了这个国家的山河,直到春暖花开,直到无上峰几乎将整个武林都吞没,还是没有见到一个,会哭着叫自己“公子”的女人。 他有时会想,对方到底是去了哪里,是在天上?还是在地下,为何这么久了都不出来见他。 是不是这一次任务失败,被上天扣押,再也不会出现? 一想到这里,百里骁就像是被人刺了一刀,口中溢出血腥。 他不愿深想,甚至不敢去想。 午夜梦回,有时会想,如果他顺了天意,就此随着无上峰覆灭,那个“人”会不会把苏夭还给他? 他不敢去赌,若是他死了,恐怕苏夭“功成身就”,再不会与他相见怎么办? 他走过无数地方,本就冷然,变得越来越沉默。 最后一袭黑袍,又回到了沣城。 -- 第199页 他知道苏夭喜欢这个地方。 似正似邪,逍遥肆意。 沉默坐于角落,竟然没有人注意到他。 今天,说书人讲的是一志异故事。讲的是一书生,途径一破庙,见墙上一画有异,仔细查之,竟不小心被吸了进去…… 百里骁沉默的听着,听那个书生与画中女子分分合合,听他与幕后之妖机智周旋,末了,有情人终成眷属,众人听得酣畅淋漓。 百里骁叫住要走的说书先生。 一袭黑袍,浑身血腥,气质更加内敛,以至于那个先生一时没有认出来他。 说书先生在沣城生活多年,什么险恶之人没有见过,一见到百里骁竟然不寒而栗,微微戒备: “这位……客官,可有何事?” 百里骁从袍子里掏出一锭金子,放在台子上:“先生,我想听您再讲一遍那个书生与狐狸精的故事。” 他几个月都不曾说话,因此一张口声音沙哑,像是含着沙砾。 说书先生一愣:“这个故事我在半年前讲过。公子可是喜欢?” 百里骁道:“我妻子喜欢。” 一个惦念着妻子的人,想来也不会坏到哪里去,说书先生松了一口气,声音微微放松: “难得有女子喜欢这个故事,城中的姑娘听罢,大抵都骂那个书生,说他忘恩负义。” 百里骁藏在面具下的嘴角生疏地一勾。 其实苏夭也不喜欢,她不仅不喜欢那个书生,也不喜欢那个老道,还要拔光他的胡子。 说书先生请百里骁再度坐下,道:“您妻子若是喜欢,下次可请她来,我免费为她讲一次。” 久久不听回应。 先生微讶,一抬眼见百里骁望向窗外,虽戴着面具,但难掩眸中的晦暗,像是一口枯井,干涸得只剩下空洞。 半晌,哑声道:“一定。” 先生不疑有他,一拍惊堂木:“话说,在一百年前,有一英俊书生进京赶考,却没想到路上遭到了一狐狸精的惦记……” 茶香袅袅,宽阔的茶室内,一人说着,一人听着。 恍然似回到了半年前,那个刚从炼刃谷出来的午后。 她听到这个故事又惊又气,说要拔光那个老道的胡子。 他回首相望,低应自己绝不做那个书生。 她红着脸颊,气恼说自己才不喜欢胡子。 如今半年过去,他在江湖上流离寻找,早已顾不上冒出的胡茬,说书人还是那个说书人,故事还是那个故事。只是没了她。 转头,恍然还有一个白色身影坐在他的身边,弯眸含笑,他怔怔地抬手去碰,却只能摸到冰凉的空气。 他闭了闭眼,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台上,说书人已经讲到了书生和狐狸的第三世。 ”这一次,狐狸精上了知府家的小姐的身,与那书生成了亲……” 这一段百里骁听过,但这次他却猛然睁眼。 一个想法疯狂地在心里成形,似乎有什么注入他这口枯井,干涸的筋脉重新活了过来。 久违的剧烈心跳开始冲击着胸膛,他咬紧牙,在天长日久地被上天注视的日子中,首先学会了按兵不动。 说书先生摇头晃脑:“要说这狐狸精对书生一往情深,婚后温柔小意,二人倒也琴瑟和鸣……” “却不想知府大人察觉了不对,这一天……”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一抬眼却是一愣。 “哎,人呢?” 百里骁又回到了无上峰。 峰顶,积雪盖住了剑痕与血腥,这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与纯白。 他坐在石阶尽头,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山脉,微微眯起眼。 他这半年很少回来,但每次回来都发现这里毫无分别,一样地冷硬,一样地血腥。 石阶上,出现一枯痩的灰袍人,他颤颤巍巍艰难地走上前,离得很远,就对百里骁一拜: “峰主。” 百里骁垂眸看他。 灰袍人——巫云的身体开始若有似无地颤抖。 自从他半年前面无表情地杀了所有攻峰的人后,所有人都变成了这个样子。 仿佛他是世界上最邪恶的存在,惧他的人恨不得找个地洞缩进去,连随性散漫的巫云都对他愈发恭谨。 巫云深吸一口气,才对他道: “峰主,我已经将霄山的人全都炼成了活尸。剩下的人已经跑到了四象剑派,要不要派弟子把他们抓回来?” “不用。”百里骁抬眼:“将所有人都叫回来吧。” 巫云顿时一愣,忍了又忍小心地开口: “属下可否问一句,这是为何?” 百里骁启唇:“告诉世人,我要成亲。” 巫云:“?!!” * 苏玛的灵魂在数据库里沉眠,她这次伤了魂魄,本该睡足一年才能修复,但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将她唤醒。 她心里放不下百里骁,因此还是挣扎地醒来。 一睁眼,跳入火炉里的疼痛和惧怕还停留在胸口,她暗道不知已经过了几天。 刚想询问天道,就被耳边传来的敲锣打鼓的声音吓了一跳。 天道在她耳边道:“你终于醒了,若再迟些。百里骁的孩儿都要出生了。” “孩儿?”苏玛一惊,她下意识地翻身向下看。 -- 第200页 只见无上峰上到处张灯结彩,红绸绕满了山峰,一辆轿子被八个人抬着,摇摇晃晃地向山峰而去。 苏玛惊了:“那是谁?谁在娶亲?” “我刚说过,是百里骁。他娶了四象剑派的女弟子,今日正是他成亲之日。” 苏玛:“……” 百里骁你个王八蛋,她的头七还没过呢! 作者有话说:苏玛以为只是过了几天,其实已经过了半年 第89章 苏玛气得恨不得马上跳下去,一口咬死百里骁。 天道在她耳边煽风点火:“他能如此之快地另娶她人,是因为根本就没有对你动心。 在你不小心掉进铸剑炉之后,他无动于衷,甚至说出你是咎由自取的话。” 苏玛的胸口一滞,痛得灵魂摇摇欲坠。 咎由自取?百里骁竟然说她是咎由自取? 但是猛然地,她听出天道这话里的不对。 什么叫她不小心掉进了铸剑炉?不是她主动跳进去的吗? 难道天道不知道这件事? 她的眼珠转了转,试探地开口:“你是听谁说的?” 天道:“我一睁开眼,就听到他说了那句话。他这次还是怀疑于你,碍于你云欢宗的身份,恐怕从头至尾都是在逢场作戏。 如此负心冷情之人,即使攻略一万次也无用。不如即刻诛杀他吧。” “等、等一下!”苏玛赶紧制止天道,她深吸一口气,开始梳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她在醒来之时,就开始纠结怎么跟天道解释自己主动跳进铸剑炉的事,没想到是百里骁说自己是不小心掉进去的。 而且听天道说,百里骁似乎对苏夭的死并没有多少伤心,反而异常冷漠。 如果是以前的她,定然会伤心欲绝,并骂百里骁是个负心的大坏蛋。但是如今她和对方经历了那么多,她比天道更了解百里骁,知道他即使再冷情,也不会心狠至此。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蹊跷? 她按捺下心中的焦急和怀疑,决定先安抚一下天道: “我既然已经醒了,那肯定就能想到解决的办法,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天道的声音微弱了少许: “你已昏迷半年,不知这下界情况。 百里骁已经走上原著老路,几乎将所有武林门派屠戮殆尽,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不出半个月,这天下就会生灵涂炭。” 苏玛抓住它话中的重点:“半年?!” 她睡了半年? 天道:“是。你既然已经失败了四次,我也不寄希望于你。待我恢复力量,亲自将其诛杀。” 苏玛赶紧打断它:“别别别,你要是再插手剧情规则是不会放过你的,要不然你就给我最后一次机会,我保证完成任务!” 天道不语,许是看她失败了四次,且结局在即,对她的信任也终于崩盘了。 苏玛转了转眼珠,赶紧挤出两滴眼泪: “前四次失败都是我妇人之仁,都是我识人不清!现在我知道了他是个王八蛋,我不会再心软了!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这一次我一定会感化他,让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行不行?” 天道沉默了半晌。 冷下声音:“我再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如果结局没有改变,我即使鱼死网破,也要诛杀他。” “一个月。” “四天。” “半个月!” “七天。” “好吧,成交。” 天道:“……” 苏玛松了一口气。先拖延七天也好,她必须找到方法改变结局。 她找好了一个身体,刚要跳下去,天道就疲惫地叹口气: “苏玛,我的能量只能支持你最后一次攻略了,七天之后无论成功与否我都会送你离开这个世界,你好自为之。” 苏玛内心一顿,她复杂地点了一下头。 飘然落地,尚未睁眼,就感觉身体轻盈,有温热的能量在筋脉间流转。 这个身体自带功力,且功力高超,百里骁是打不过,但是自保足够了。 她永远都忘不了看见百里骁在前面拼杀时自己无能为力的痛。 因此特意选了这么一具身体,至于容貌她倒没有那么在意。 耳边的喧闹声除了敲锣打鼓的声音之外,还有咬牙切齿的咒骂声。 她抬眼望去,见在花轿的后面,有一群被几个无上峰弟子看管的人,他们身着白衣,面色或是冷然或是麻木,皆都望着那顶花轿。 只是虽然都面带不甘与怒色,却都碍于什么敢怒不敢言。 她走上前去,一拍那最后一个弟子的肩: “你们为何站在这里?” 那人正气得浑身发抖,不耐烦地一回头,见到她顿时一愣,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出、出嫁的是我们的大师姐,我们不在这里还能到哪里去……” 最后几个字在苏玛的目光下越来越小声,最后红着脸颊发出了气音。 苏玛靠近他:“你们是哪个门派,你师姐就是要嫁给百里骁的新娘?” 小弟子不由得屏住呼吸,却不敢看她:“我们是四象剑派,师姐是要嫁给百里骁那个大魔……峰主。” 苏玛一顿,四象剑派? 那不是凌冲所在的剑派吗?凌冲杀了小梨,百里骁竟然还娶了他们的女弟子? -- 第201页 小弟子被苏玛的表情吓了一跳:“仙子,可有什么不对?” 苏玛看了他一眼,眸中似冰湖乍裂,冷冽潋滟。 “没什么不对,你把前因后果全部都告诉我。” 小弟子目眩神迷,赶紧都说了。 原来在七天之前,百里骁突然收回了对所有门派的武力,昭告天下他要成亲。 这一条消息震惊了所有人,百里骁竟然要成亲? 那个屠戮天下的大魔头要成亲? 新娘是谁,谁敢嫁给他? 但更让人震惊的是,他只说要成亲,但这只是一条通知,连新娘都没有。 于是他的手下选择替他挑选女人。但被选中的女人无一不是被吓得肝胆俱裂,不是跪地求饶,就是欲要自杀。 就在这时,四象剑派的长老主动找到巫云,要将自己心爱的女弟子献上去,希望百里骁能手下留情,放四象剑派一条生路。 自从百里骁取得神剑之后,在江湖上大肆杀戮,尤其是四象剑派,格杀勿论。 他们堂堂一个天下第一剑派,就只剩下几个年轻弟子苟延残喘。 长老为了能活命将自己的女弟子献出去的做法得到了所有人的不耻,特别是门派内的几个男弟子,更是痛心疾首。 但是长老一意孤行,对徒儿不知说了什么话,女弟子竟然答应了这个条件。 众人无法,只得看着师姐坐上轿子。 临行之前,众人悲从中来,想要与师姐多说两句话,但都被无上峰的人喝止,一时气愤一时悲哀,只能无力地痛骂几声。 苏玛听后,久久沉默。 她想不通百里骁为什么会突然选择成亲,难道是被她的死给刺激到了破罐子破摔?还是这里面另有隐情? 总之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娶另一个女人。 她歪了歪脖子,百里骁,你个王八蛋你给我等着! 苏玛随着四象剑派的人混进了无上峰,来到半山腰,发现这里比半年前更加冷峻。 不是这里的气温,而是气氛。 半年前,这里的弟子虽然恭谨,但还能看到眉宇间的神气,但是如今仅仅过了半年,他们紧锁着眉头,面色苍白,像是惧怕着什么,战战兢兢。 苏玛越往里走心里越沉,她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但感觉空气中的血腥味都变得浓重了。 道路两旁麻木地走着其他门派的弟子,除了这里张灯结彩的装饰,这实在是不像是一个婚礼现场。 苏玛疑惑地走着,看那顶轿子没有被抬到拜天地的前堂,而是直接被抬到了后面,顿时愣了:“这是怎么回事?” 她拽住一个无上峰弟子问,那弟子眉目一厉,正想拔刀,却在看见苏玛的脸后顿时一愣,收回刀后有些拘谨地开口: “回仙子的话,峰主说只管将新娘子送进他房中就好,其余不用管。” 苏玛:“……” 好你个百里骁,连堂都不拜了,直接想进入洞房?! 看她面有怒色,无上峰弟子难得对她放软了声音:“仙子若是累了,可随众人去客房休息。巫道长念及新娘是四象剑派的弟子,让我们对你们剑派多多照应。” 苏玛回头,看着剑派里有几个人很是面熟,想来曾经在洛城里出现过。 一看见他们,她就想起凌冲那一剑,因此冷下声音,故意道: “我们四象剑派顶天立地,不会受你们魔教恩惠。该是什么待遇就是什么待遇,莫要惺惺作态!” 无上峰弟子脸色一变,暗道不识好人心。但一见苏玛面色竟无法产生亵渎之意,只好咬牙道: “那就请仙子自便吧。” 一群人被带进了一间柴房里,引路的人说若是过了今晚婚礼完成,那么第二天早上就会有人放他们走。 剑派中有一女弟子当场不干了:“我们的大师姐好歹也嫁入你们无上峰,你们就是这么对我们的?” 剩下的人也面带不满。 引路弟子没好气地道:“以后嫁给我们峰主的女人多得是,你们排都排不上号,现在老实地待着,否则峰主一个不高兴都给你们扔下山崖!” “砰”地一声,大门被关上了,室内一片昏暗。 那女弟子还想再冲出去争辩,长老叹口气:“莫要冲动,只要熬过了这一晚,咱们剑派就安全了。” 女弟子跺了跺脚,不甘心地走到稻草边坐下。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门外山风呼啸,显得更加凄冷。 苏玛躲在墙角,刚才的混乱再加上屋内的幽暗,竟然没有人发现多了一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人问: “你们说……师姐能回来吗?” 有人呼吸一滞:“为什么这么问?” “你们都没看到过吗?百里骁杀人的样子……”那人声音有些发抖:“他一个人能在半盏茶内面无表情地屠杀一个门派。万一师姐惹他一个不高兴,被他一剑杀了怎么办……” “不可能吧……好歹师姐也是嫁给他作妻子啊。” “你没听刚才那人说吗,百里骁以后还会有很多妻子,师姐早晚会被他厌弃,到时候是杀是刮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可是师姐那么漂亮……” “师姐也不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啊……”白天和苏玛搭过话的男弟子小声道:“我听说百里骁以前有一个女人,叫苏夭。那才叫倾国倾城,师姐虽然漂亮但是还是不如人家。况且……” -- 第202页 男弟子的声音开始发飘:“我今天刚看见一个女子,她气质清冷,不下于师……” “好了!”长老突然出声:“都给我闭眼打坐,莫要出声!” 所有人顿时噤声,不情愿地嘟囔了两句,然后闭上了眼。 躲在暗处的苏玛不知不觉已经折断了好几根稻草。 还想娶几个女人?门都没有! 半夜,门外的风声更大了,苏玛看了看陷入沉睡的众人,小心地打开了门。 门外,有一峰众把守,看见她顿时一惊。 苏玛面无表情地敲晕了他。 看见以前自己得动用能力才能弄晕的人被自己轻易地就敲昏,苏玛不由得暗叹有武功就是好。 她看准了百里骁的房间,起身掠去。 说来也奇怪,白天这里虽然冷峻,倒也算是热热闹闹,到了晚上就算是死寂了,如果不是偶尔有人在夜咳,这里仿佛是一座死城。 她拧了拧眉,来到百里骁的房门前,看周围无人,只有房内一盏昏黄的灯光,更是奇怪。 怎么像是请君入瓮? 难道百里骁在做什么陷阱等待敌人上钩? 苏玛小心地推开门,随着一声清脆的开门声,她看见了端坐于床上的新娘。 新娘像是在紧张,微微发抖。 她咬了咬牙,还真送到床上了,百里骁可真有你的! 她走上前去,掀开了新娘的红盖头。 却不想眼前剑光一闪,她吓了一跳。好在这具身体身手高超,瞬间桎梏住了对方的手腕:“你干什么?” 新娘眼底含泪,有些惊慌地看着她。 “你不是百里骁?” “我当然不是百里骁。” 新娘松了一口气,她抽回手腕有些戒备又惊慌地看着她:“你是什么人?” 苏玛:“我是四象剑派的弟子。” 新娘眉头一皱:”怎么可能?我怎么没见过你?” “你师父新收的,就在刚才。” 新娘顿了一下:“你来这里干什么?” 苏玛夺下她的匕首,道:“我是来代替你的。” “代替我?”新娘有些回不过神。 苏玛:“你刚才不是想杀百里骁吗?但是你的武功不如我,心理素质也不行,怎么能杀了他?” 新娘还是有些谨慎地看着她。 苏玛沉吟了一下,问:“这样吧,百里骁有没有见过你?” “没有。” “你叫什么名字?” 新娘迟疑:“我叫凌清。” 苏玛一笑:“那我以后就叫凌清了。” 凌清:“?” “你到底想要干……” 话音未落,凌清脸上的迷茫还在,就被苏玛猛地敲晕。 苏玛扒下她的衣服换上,然后将她塞进了床底。 天道忍不住问:“你这是何意?” 苏玛拍了拍手上的灰:“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大魔王与小娇妻》的故事。” 天道:“……” 苏玛刚坐好,就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等着。 百里骁,你可总算来了。 作者有话说:晚安 第90章 一个时辰前。 百里骁坐于峰顶,峰下的万千灯火都映不在他的眼底。 他就像是一座沉默的雕像,只想守着膝上那一柄剑,任凭风霜染白了发,巍然不动。 身后的那做宫殿静静伫立,风中似乎还能听见痛苦的呻I吟,还有一道低哑的声音: “你已经在这里坐了三天三夜了,可是在等什么?” 百里骁不语,干裂的嘴唇像是被冰雪封住,没有张开的意思。 那声音又问:“听说今天是你的成亲的日子,你不下山吗?” 百里骁抬眼,那人低哑笑道:“莫要怀疑,只是前几日有人给龚远送饭时,我偶尔听到的。” 说着,声音又大了起来:“我很好奇谁敢嫁给你,一个连亲生父亲都能关押起来的人,她就不怕你一剑杀了她吗?” 百里骁:“既然生于无上峰,感情就是多余的事情。这是您自小就交给我的道理。” 那个声音——百里一海一噎,冷笑了两声,牵扯出冰冷的铁链响: “你说得对,无上峰的人不需要感情。只是我为那个祭剑的女人感到悲哀,只是短短半年而已,你就已经另娶她人,也不知道她附在神剑上的灵魂能否得到安宁。” 百里骁的呼吸一滞,他看向自己膝上的长剑,眸中晦暗。 指尖轻移,剑刃似乎在回应般嗡鸣。 百里一海听他气息变了,以为正好说到他的痛点,刚想得意,却听到有人上了山。 在狂风中,巫云枯枝般的身形摇摇欲坠,他先是对百里骁一拜: “峰主,夜快过了,新娘子已经等了半夜了。” 百里骁面无表情,掌心缓缓收紧:“可发现什么异常?” 异常? “听您的吩咐,晚上无上峰并没有半个守卫,所以还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百里骁垂下眼睫,眸中的光暗了下去: “我知道了,下去吧。” 巫云一拜,只是临走之前,还是忍不住告诫: “峰主,如今之虽整个江湖都被收入峰下,但难保有心怀叵测之人混入其中,若是在这个时候撤去所有的守卫……” -- 第203页 百里骁一抬眼,巫云顿时噤声。 只是在战栗之时,还是有些疑惑。 峰主这一段时间太奇怪了。 突然昭告天下要成亲不说,还在成亲之日不拜堂,好不容易娶了个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娶回来,不好好宠爱就罢了,竟然放在房间里摆着。 如今整个无上峰全无守卫,难道是想要趁此抓住内鬼? 百里骁到底要抓谁,值得这么大费干戈? 只是心中再多的疑惑,巫云还是不敢随便问出声。 如今,他对百里骁是真的怕,也是从内心地敬。 短短半年,百里骁就将整个武林收入麾下,如今提一句对方的名字,谁不战战兢兢? 他知道对方干什么都不会无的放矢,因此只得将自己的疑惑咽下。 看看巫云下山,百里骁也缓缓起身。 他看向自己的房间,虽然不断告诫自己不可有太高的期望,但是还是挡不住心口的臌胀。 他从来都不信命,但是此时此刻,也想要祈求命运的垂怜,让他如愿。 “你要去赴你的洞房吗?” 百里一海讽刺地问。 百里骁:“您若是寂寞,七天之内我会将叶鸣抓来给您作伴。” 百里一海顿时又惊又怒:“百里骁!!” 百里骁头也不回,一跃就来到半山腰。 眼看来到自己的门前,步伐不由得变得缓慢。 薄薄的一扇门,昏黄的灯光映出一道倩影。 他隔着窗怔怔地看着那道身影片刻。 无上峰的峰主,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竟也有怕的时候。 他怕,怕结果不似自己所想。 他怕,怕里面的人不是她。 他更怕,自己的一点猜想,只是自己的自以为是,那个人永远消失在剑炉里,不会再回来…… 他搭在门框上的指尖一颤。 待身上又落了一层霜,他这才回过神,轻轻地推开了门。 * 苏玛听到清脆的开门声。 她不自觉地握紧了掌心。 虽然她刚才心中还有熊熊怒火,但是一听到对方的脚步声,顿时什么火都散了,只剩下几乎要撞出胸膛的心跳。 成亲这种事,她又不是没做过,按理来说不必这么紧张。 只是以前成亲就代表着她的任务完成,剩余的她只有理论没有实践啊! 一会百里骁过来后她要干什么? 是要娇滴滴地叫他夫君,还是先挠他个满脸花? 是先假意委身,套出他的话,还是先演戏装作宁死不屈? 短短一瞬间,她的脑内就开始疯狂转动。 随着对方脚步的临近,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最先感受到的,是对方身上的血腥味,夹杂着风霜,格外冷冽。 接着是对方的长靴,出现在她的红盖头下,半尺的视线里。 他走到她的身边,却不说话,只是有一点雪花落在她的手上。 苏玛的指尖一颤。 心脏几乎要跳到喉咙口。 他怎么不说话?是在看什么? 难道是发现了床底下的凌清?他的听力那么好,肯定会发现吧……早知道她就把凌清扔出去算了。 如果对方发现了她不是凌清怎么办?是不是像是遇见小桌子一样二话不说就拧断了她的脖子? 她这次要是再死可就没办法回来了,到时候她就算是下了地狱也要咬死百里骁,质问对方为什么每次都不长眼睛! 正当她的大脑疯狂活跃时,眼前突然一亮。 百里骁掀开了她的红盖头。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却是下巴一凉,自己被他的指尖抬起,猛地对上一双晦暗的眼睛。 ——百里骁瘦了。 这是她第一个想法。 他以前只是清瘦,但是现在线条更加凌厉,从眉骨投下浓重的阴影。 面色更加惨白,只有那双眸子还是一如往常地冷冽。 苏玛内心一酸。想想他这段时间也不会好过,又是自己的死又是武林各派的袭击,对他的那点抱怨全都消散了。 对方看着她不说话,眸光闪烁似在打量着什么。 苏玛下意识地憋红脸蛋,含羞带怯地叫了一声:“夫君~” 百里骁还是静静地看着她,眸中翻涌,那目光像是要看到她的灵魂里去似的。 她被看得不寒而栗,想着难道百里骁不吃这一口? 也对,也许他选四象剑派的女弟子成亲,就是为了不听那些人阿谀奉承,难道他喜欢欲擒故纵的? 想到这里,她立刻垂下眸子,咬了一下唇,眸中立刻溢出泪花,脸上闪过倔强。 “百里骁,我已经嫁给你了,你满……” 话音未落,只见百里骁脸色一变,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似的,眸中冰湖炸裂,所有的情绪都狂涌而出。 苏玛吓了一跳,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对方就猛地压了下来。 霎时间,她嗅到了满鼻的风霜与血腥,然后唇上一痛。 “唔……” 他、他竟然咬她?! 身上一紧,她瞬间就I被I按I倒在松软的床铺里,百里骁覆了上来,两人的乌发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他皱着眉看着她,想说什么喉咙却剧烈颤动,眸子渐渐猩红。 -- 第204页 苏玛不知所措,想要推I拒他,他却眉头一皱,指尖穿过她的发,强硬地将她抬了起来。 苏玛就像是一汪水,被他掬到自己的怀里。 她的脑中混乱无比,没能说出一句话,眼前又是漆黑一片。 她的鼻端全都是他的气息。身后的手不断地蜷缩再缩紧,用力到像是要把她揉I进I他I的I怀I里I去。 被旁边的软被缠了一身,她在混乱与闷I热之中,勉强喘得一口呼吸,却只能有半息的歇息,下一秒就又被拽入他的世界里。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百里骁这样。 在她的记忆里,他永远都是冰冷的,平静的。即使再震怒,情绪也像是被按到了深渊里,让人捉摸不透。 但是现在,他就像是彻底没了神智,如果不是一只手还在若有似无地轻抚着她的后背,她甚至都以为对方要将她撕碎。 这个吻来得太快太急,毫无缱绻,却像是夹杂着所有的痛苦与思念,强硬地涌入她的胸口,她似乎尝到了他心里的苦涩。 渐渐地,她也迷失了。 在她的时间里,他们只是一天没见。然而此时被他抱在怀里,这个变得消瘦了很多的胸膛,却让她恍如隔世。 她也开始想念他了。 她抬起手,安抚着他的情绪。 百里骁一顿,绵密的温软辗转,变得温柔起来。 她不由自主地挺起脖子,他越是温柔,她的呼吸就反而愈发地急I促。 直到感觉衣衫散落,手臂被对方身上的寒气激起了鸡皮疙瘩,她这才有些稍稍回神。 这、这就开始洞房了? 可是她完全没有实战经验啊,以前都是把灵魂抽离直接挺尸的啊。 可是这次她再抽离,可就没有力气回来了。 难道……真的、真的要…… 苏玛的手不小心碰到对方的胸膛,虽然瘦了,但是胸肌还在。 不管了,真来就真来! 她是玛丽苏,是敢爱敢恨的玛丽苏,是说过喜欢就绝不矫情的玛丽苏! 这么想着,她也去I解I对I方I的I腰I带,衣衫散落,对方的胸膛刚露出来,她就猛地想起一件事。 ……百里骁现在这么热情,是对着凌清还是苏玛? 对凌清?他又没有见过凌清,怎么可能。 对她?两个人才刚见一面啊,难道是对这个身体一见钟情? 这个想法顿时让她恼火了,她追了他那么长时间,换了几个马甲才能偷亲他一口,现在这个马甲还没说上两句话呢,他上来就要扑倒她,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还把小桌子、小梨、苏夭放在哪里? “等一下!” 苏玛气恼地推开他。 百里骁深吸一口气,侧眼看她,却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紧紧地桎梏住她,神色痛苦而又狰狞: “我不会让你逃走。” 苏玛却是误会了他的意思,她好久才喘匀了呼吸: “我既然已经嫁给你,就不会逃跑。我只想问你,你喜不喜欢我?” 百里骁突然一顿,他看着她,眸中像是有什么在翻涌,脸色逐渐苍白。 苏玛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普通的问题会让他的反应这么大: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吗?” 百里骁摇了摇头,半晌,沙哑地开口:“不喜欢。” 苏玛一顿,又确认了一遍:“真不喜欢?刚才都要吃了我也不喜欢?” 百里骁闭了一下眼,又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我不喜欢你。” 苏玛不知道该是生气还是该松口气。 百里骁不喜欢这具身体。他这么热情只是馋她的身子而已…… 这么一想,她就彻底躺平: “接着来吧。” 百里骁却静静地看了她一会,那眼神似要将她吸了进去。 他突然卸下力气,躺在她的身边,然后将她围在墙壁和身体之间,紧紧地团进怀里。 昏黄的烛光下,那双眸子褪去了所有的晦暗。像是夜空里多了几颗星。 苏玛突然一愣:“你怎么……不继续了?” 百里骁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苏玛和他呼吸相闻,有些纳闷。 难道是嫌弃她的身材不好? 好吧,这具身体为了出招方便,确实不像上一具身体那么有料……他嫌弃也是理所当然的。 她不知道是该失望还是该松一口气。 好在被他这么嫌弃也不是头一回。她整理好衣衫,觉得既然当了凌清,这戏还是得演下去的。 于是她僵直地躺着,脸上闪过“悲愤与屈辱”: “百里骁,即使我嫁给你,也不代表我会爱上你!你就算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百里骁低下头,和她的鼻子几乎触到了一起: “怎样才能得到你的心?” 苏玛内心一跳,面上冷笑: “我怎么会告诉你,我的心和我的人都是属于四象剑派的!” 呕~这句话说得她快要烂舌头。 百里骁的眼里似乎闪过一丝笑意,他捏起她的下巴,阴狠地道: “以后,你必须要听我的话,你要是敢逃一次,我就会杀了你门派中的一人。” 天道叹道:“他果然无情!” 苏玛“含泪”应了:“好,这可是你说的。” -- 第205页 百里骁:“你若是违背约定,我会吃了你。” 苏玛被他平静且暗藏汹涌的神情吓了一跳。 他说得平淡,但好像是真的要把她吃掉一样。 百里骁就算是再凶残也不会吃人吧…… 她梗着脖子点头,又想了想,今晚是来套他的话的,千万不能忘了目的。于是问: “百里骁,你为何要娶我?” 问完,半晌都没有听见他的回话。 苏玛一抬头,却见他保持着看她的姿势,但是长眸已经合上了。 原来是睡着了…… 月光挥洒,他的脸色更加苍白,衬得眼底更加青黑,像是好久都没有休息过了。 苏玛内心一动,她碰了碰他青黑的眼底。 “累成这样,这段时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了啊……” 她决定问天道。 天道想了想,道:“这半年以来我也是断断续续地看他。他没有目的地走遍大江南北,似乎在寻人。” “寻人?寻谁?” “我也不知。许是叶鸣。自从半年以前百里骁得到神剑后,叶鸣就带着桑竹芸和叶震天躲了起来。” 天道又说了百里骁和百里一海的事。 苏玛转过头,看向即使在睡梦中都皱着眉的百里骁。 他一定很伤心吧,哀莫大于心死。要不然也不会连自己真正的身世都没有告诉百里一海。 但是告诉了又能怎么样呢,也许会得到一句虚伪的道歉,也许会收到片刻的同情。 无论如何,伤害都已经造成了,再说什么也无意义。 她碰了碰他的胡茬:“看在你过得这么惨的份上,我先不追究你喜新厌旧的事了。” 百里骁似乎听见了她的话,眉头渐渐松懈下来。 苏玛小心地给对方盖好被子,眼皮也渐渐沉了。 她支撑这具身体也在耗费元神,许是不到七天,即使天道没有把她带走,她自己也得走了。 她叹了一口气,也渐渐地睡了过去。 她却没看到,已经睡过去的百里骁,静静地睁开眼。 就这么看着她,一直到天亮。 第91章 这夜,同样不眠的还有叶鸣。 桑竹芸已经睡下,临产在即,即使在梦中也皱着眉头。 他守在窗口,看着深沉的夜色叹了口气。 自从半年前百里骁得到了神剑后,对方就对江湖展开了疯狂的报复。 如果说以前的无上峰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那么现在的无上峰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短短半年就屠戮了整个武林,连中立的门派都不能幸免于难。 他曾经想过要攻上无上峰,但是自己势单力薄,还要顾忌怀孕的母亲与受伤的父亲…… 想到这里,他看向母亲高高隆起的腹部皱了皱眉。 如果是以前,他要是听到自己有一个弟妹,一定欢欣鼓舞,但是如今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 而且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段时间以来母亲对他的态度冷淡了许多,母子俩像是隔着什么。 父亲和母亲的感情也不复当初。 无论是家内还是家外,一切都让他焦头烂额。 有时候,他会隐隐有种错觉。一切本不该这样。 然而本该是什么样他也说不清楚。 只是午夜梦回,经常会梦见自己手握神剑,带领着武林同道铲除魔教的场景。 在梦里,他意气风发,好不畅快。 但是一旦梦醒,都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 他一个烈火山庄的少主,神剑玄雾的主人,却像是丧家之犬一样缩在这里,每日都在担惊受怕,生怕无上峰的人找上门来。 这半年来,他不是没有对百里骁的不近人情怨怼过,但一想起百里一海和叶家的情仇,又有些纠结起来。 虽然他爹和吴叔叔不是造成宁婉歌死亡的罪魁祸首,但是多多少少也有些关系,百里骁为母报仇也无可厚非。 想来想去,他的心一时摇摆,没个定论。只得暂时龟缩在这个小地方,等待母亲平安诞下弟妹,再从长计议。 “想什么呢?” 徐思思走到他身边。 叶鸣回过神,他摇了一下头。看见徐思思消瘦了不少的脸颊,有些愧疚: “思思,这段时间你跟着我受苦了。” 徐思思摇头:“没有。我只是帮了一点忙而已,哪里算得上受苦。” 叶鸣叹了口气: “这半年你跟着我东奔西走,伯父伯母肯定担心坏了。明日我就送你回去。” 徐思思一惊:“这个时候我怎么能走,伯母就要临盆,你和伯父两个大男人怎么能好好照顾她?” 叶鸣一时语塞。他握紧了拳头: “是我不好,是我太没用。” 徐思思的葇荑盖在他的手上:“这不关你的事。要怪就怪魔教吧,要不是有他们,这个江湖也不会乱成这个样子。” 其实她没有明说。 要怪,就只能怪百里骁。 若不是他滥杀无辜、残忍无情,烈火山庄就不会覆灭,叶鸣也不会狼狈地躲在这里。 叶鸣想要说什么,但还是咽了下去。 这时,叶震天叫了他一声。 他走过去,叶震天放走一只鸽子,拿着一张纸条灼灼地看向他: “鸣儿,是时候了。” -- 第206页 叶鸣一怔:“什么是时候了?” 叶震天眯起眼:“这半年来百里骁滥杀无辜,生灵涂炭,即使是中立的门派也看不下去了,因此我们决定反攻。” “反攻?”叶鸣一怔:“怎么反攻?这些人每次反攻不都是被百里骁击退了吗?” “这次不一样。”叶震天紧紧地盯着叶鸣:“他们决定……以神剑制神剑。” 叶鸣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手中的神剑,神色一怔。 叶震天叹了一声,拍了拍叶鸣的肩膀: “鸣儿,我知道你顾及你和他往日地兄弟情分和与无上峰的恩怨纠葛,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你不能妇人之仁了。” 说着,他看叶鸣还是面带犹豫,不由有些失望。 他这个儿子,说得好听是正义善良,说得不好听就是妇人之仁,只拘泥于私人恩怨,而看不到天下大事。 他想了想,决定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沉声道: “我知你还顾忌着当年的事情。只是当年百里一海纯粹是对你母亲痴心妄想,他觊觎你母亲不成,又开始打神剑的注意。 宁婉歌的死完全是意外,如果不是百里一海欺骗在先,你吴叔叔怎么可能情急之下说出那样的话,所以宁婉歌的死完全是百里一海咎由自取,你也莫要放在心上。” “宁婉歌的死是百里一海咎由自取?” 叶鸣下意识的重复。 不知为何,说完这句话之觉心口闷痛,似是哪里不对,他却说不出什么原由来。 “对。”叶震天定定地看着他,隐藏在黑暗里的面容格外严肃,眼底是谁也挑不出错的大义凛然: “所以百里骁想要为母报仇,完全是一个借口。 什么报仇,都只是替他的父亲争霸天下的借口而已。 鸣儿,如今时机成熟,你必须要挑起铲平魔教的重任。 现在情况和半年前不同,没有人会再想争夺玄雾,他们现在视你为救世主,只有你才能杀死百里骁,鸣儿,莫要妇人之仁!” 窗外猛地电闪雷鸣,叶鸣精神一震,他下意识地想起梦中的情景。 在梦中,他与百里骁在无上峰上正面交锋,两人手上都握着神剑。 难道,这个梦……是预言? 父亲的这句话就像是灌进了他一胸腔的热血,但是他的大脑还是处于混乱之中。 他下意思的退后一步: “父亲,你等一下,让我好好想一想……” 叶震天失望地看着他。 他拧着眉走进房间,桑竹芸不知何时已经醒来。 她似乎听到了他们的话,有些复杂地看着他。 叶鸣帮她掖好被子: “娘,江湖的事您不用担心,有我和我爹在呢。” 桑竹芸摇了摇头,眼泪默默流下来。 “不是,鸣儿。娘只是不希望你掺和进我们几个人的恩怨里。 等我生下孩子,这件事我亲自去了结。” 叶鸣叹口气:“只是现在已经不止是你们几个的恩怨了。如今整个江湖都被卷入其中,您就算去求百里骁,也改变不了什么。” 桑竹芸咬了一下唇,低声道:“你真的要杀了骁儿吗? 娘不反对你和你爹攻打魔教。只是骁儿他是无辜的,他只是百里一海复仇的工具而已,他……” “娘!” 叶鸣被她一口一个“骁儿”弄得心烦意乱,他打断她的话,面上隐隐有些浮躁: “‘我知道他是无辜的,只是他已经是无上峰的峰主了,他杀了那么多人的人,怎么可能全然无辜?!” 叶鸣喊出这一句,自己也愣了一下。 他讶异于自己的内心所想,竟然和父亲想的如初一辙,难道他嘴上为百里骁开脱,心里竟然是这么想对方的吗? 就在他感到愧疚的时候,看见桑竹芸的眼泪,心里的不满又像是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娘,自从半年前你见过百里骁之后就变了。你变得对我冷淡,对父亲更加冷淡。 我不知道百里骁那一晚跟你说了什么,但是我才是你的儿子不是吗? 你身为母亲,不应该站在我这一边的吗?” 桑竹芸的脸色一白。 他深吸一口气:“您恐怕不知道,这半年以来,你每天晚上不知道叫了多少遍“骁儿”,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您的儿子呢。” 他只是无心的抱怨,却没想到桑竹芸的脸猛地变了。 她的声音尖利:“不许你这样胡说!” 叶鸣吓了一跳,赶紧安抚她:“娘,是我口不择言。您莫要生气。” 桑竹芸的唇颤抖着: “以后这样的话不能让我听见第二次。” 叶鸣连连保证。他看了一眼门外,见父亲没有过来,于是小声道: “可是娘,我知道您对二十年前的事情有愧。只是过去了就过去了,宁婉歌的死是百里一海咎由自取,和您和父亲一点关系都没有,您不必还放在心上。 最近父亲已经对您的冷淡颇有微词了……” “宁婉歌她……” 桑竹芸有些急切地看着他。 叶鸣将她按下,安抚她:“什么宁婉歌、百里一海的,在我看来什么都不如您重要。 您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早日给我生下一个妹妹。” 桑竹芸复杂地看了看他,最后长叹一声,闭上了眼。 -- 第207页 叶鸣看她睡下,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叶震天拎着酒壶站在门外:“你娘睡了?” 叶鸣点了点头,看着父亲的脸色,犹豫地道:“父亲,你和娘有什么误会就直说吧,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叶震天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我也想说。只是每次你娘都欲言又止,我一问她就哭着不说话。我怕她哭得太过伤了身体,于是就不问了。” 叶鸣叹口气。 他其实有句话也不敢说。他怕的是百里骁对母亲说了什么,让她难忘和百里一海的旧情,所以开始对父亲疏离。 只是这句话太过伤人心,他张不开口。 当年的事就像是一根刺,狠狠地扎在他们一家三口的身上。 如今母亲的冷淡,还有她夜里不经意间呢喃的一声声“骁儿”,都把这根刺更深地扎进他的心里。 他想不通,为何幸福美满的烈火山庄一夜之间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失去了自己的家园,失去了自由,如今竟然也要把自己的母亲也失去吗? 他看向自己手中的神剑。 堂堂烈火山庄的少主,拿着绝世神剑,竟然沦落至此,真是一个笑话。 他不甘心。 脑中再次浮现梦中的画面。 突然,他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只是梦而已,他怎么会真的想和百里骁决一死战? 叶震天看他脸色有异:“鸣儿,怎么了?” 叶鸣猛地回神,他出了一头的冷汗。 刚想说话,却听窗前传来一声惊叫。 两人顿时一惊,跑到窗前,见徐思思已经被一行黑衣人掳到空中,发出惊慌的喊叫: “叶鸣!救我!” 叶鸣拿起神剑,向上一跃。神剑剑光闪烁,瞬间砍断了那人的手臂。 只是奇怪的是,那人竟是吭也未吭一声,将徐思思扔给他人,反身袭了过来。 叶鸣大惊,他下意识地就想起这些人的来历: “他们是百里骁的活死人手下!” 叶震天喝道:“我拖住他,你立刻去救徐姑娘!” 叶鸣点头,瞬间跟上了那群黑衣人。 他跟着这群人跑到镇外,此时已经落下了小雨。 眼看着他们即将带着徐思思遁走,突然又窜出几个白衣人,他们身负双剑,面色肃然: “叶公子,霄山助你一臂之力!” 霄山的人? 叶鸣顿时松了一口气。 传闻霄山的弟子在半年以前的攻峰之日上,首当其冲,因此也是第一个被百里骁屠戮的门派。 一个门派整整三百个弟子,一个都没有留下。当时的血几乎染红了整个无上峰。 自此以后,霄山和无上峰就结下了死仇。 剩下的几个霄山的长老在躲避追捕的同时,也是反抗无上峰的中坚力量。 如今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找到自己的,但是有了他们的加入,自己也能轻松少许。 几人将那伙黑衣人团团围住。有了他们的牵制,叶鸣再救徐思思简直轻而易举。他砍断断黑衣人的双臂,徐思思从空中掉了下来。 叶鸣赶紧去接,徐思思得救后抱着叶鸣大哭: “叶大哥,我好害怕!” 叶鸣也是松了一口气,他抹去脸上的雨水,好好安慰了徐思思一会。 一转头,看剩下的黑衣人已经被霄山的人全部杀光。 霄山为首的长老长得很是壮硕,却缺少了一根胳膊,他拧着眉拉下活死人面上的黑布,突然目眦尽裂: “百里骁,我云啸这辈子和你势不两立!!!” 叶鸣认出了这人,正是在洛城出现过的霄山云长老,不由得一惊:“云长老,到底发生了何事?” 云啸闭了闭眼,他咬着牙:“地上的这几个黑衣人,正是我霄山的弟子……” 叶鸣大惊失色,他下意识的低下头。 果然,这几人面色惨白,身上发出浓重的血腥味,应该是已经死去多时。 仔细观察,脖颈上的伤口深可见骨,几乎要将整个头颅割下。 伤口已经泛白腐烂,并不是新伤。 所以……这些人难道真的是半年前攻峰的弟子? 他怔怔的退后两步。 没想到百里骁已经狠辣至此,不仅杀了他们,还把他们做成了活死人,这、这简直毫无人性! “叶公子!”一声沉喝拉回了他复杂的思绪,云啸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玄雾剑,面带肃容,带领众人齐声跪下: “求叶公子看在武林同道皆被魔头残害的情况下,随我等再度攻峰!” “再度……攻峰?” “是。”云啸绷紧下颌:“这半年以来我们并不是狼狈逃窜,只是把除魔大计隐藏在地下。 如今那魔头刚刚成亲,无上峰限于松懈,正是我等除魔卫道,匡扶正义之时。 只是那魔头有那神剑,我等不能与之正面相抗。 只有同样拥有神剑的您才能打败他! 您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叶鸣的呼吸一滞。 难道,真的要对上百里骁? 难道真的要亲手杀了他? 他头痛欲裂,想起过往种种,想起上一代的恩怨纠葛,不由陷入迷茫。 霄山长老看他犹豫,激动地看向他: -- 第208页 “叶公子,我们所有人都在等着您的回话。天下的希望都在您的身上!” “请叶公子带领我们铲平魔教,杀死魔头!” “叶公子你就答应我们吧!” 看着这些人希冀的目光,叶鸣恍然回到了一年前,他还是烈火山庄的少主,受所有人敬仰。 他看了一眼在怀中瑟瑟发抖的徐思思,摇摆不定的心终于开始定了下来。 百里骁如今已经没了人性,他这一次能对徐思思下手,保不准下一次就会对自己的母亲下手。 如今只有他能制止得了百里骁,只有他能带领众人攻上魔教。 即使不为了所爱之人,也是为了天下苍生,他必须要攻打魔教。 对,他是为了天下苍生! 在大雨中,叶鸣像是做了一个什么决定,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我答应你们……只是,我只能牵制住他,却不会杀他。” 云啸松了一口气:“只要您答应就好。” 只是陷入欣喜的几人并没有看见。 跪在后面的几个霄山弟子,眸中是如同地上的尸体一般的猩红死寂。 * 这夜,苏玛难得睡了一个好觉,她是被阳光照醒的。 迷迷糊糊地醒来,却没有看见百里骁。 她坐起来愣了会儿神,这一动却是全身酸疼。 昨晚的记忆涌了出来,她难得羞红了脸,用被子蒙住头。 刚在床上滚了两圈,突然听见从床下传来响声。 她一愣,赶紧翻身下床。 只见在床下,凌清正战战兢兢地看着她。 苏玛顿时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我差点把你忘了。” 不是“差点”,而是“已经”。 她把凌清拽了出来,帮她拍了拍身上的灰。 拍着拍着,突然想起什么,眯着眼看向对方:“昨天晚上,你该不会听见什么了吧。” 凌清赶紧摇头:“什么都没有。” 这姑娘对昨天晚上苏玛毫不留情地敲晕她的样子还心有余悸。 “我也是早上刚醒。” 苏玛听了一口气。她可不想被人听床脚。 “昨天晚上辛苦你了,我这就送你出去。” 凌清却拽住了她:“我今天早上还看见百里骁出了门,你昨天晚上……为何没有杀他?” 苏玛一愣。 她差点忘了“凌清”的任务了。 看来这姑娘出嫁是假,刺杀是真。 只是她即使冒用了凌清的身份,也不可能杀百里骁。 她面不改色地道:“你以为一个无上峰峰主是那么容易杀的吗? 第一次见面他肯定对我有所戒备。这事不能急。” 说着,她给凌清的脸上蒙上布:“你的那些师兄弟就交给我,我不会让他们全死光的,你就安心地跟我出峰去吧。” 凌清下意识地觉得她的话不对,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为什么要蒙着我的眼睛?” 苏玛道:“不要问那么多,你只要跟着我走就行了。” 她把凌清从密室的隧道里送出去。 想要从这里出去,就不能让凌清看出端倪。万一这姑娘杀个回马枪,带人从密道里打进来怎么办? 将凌清送到山下,对方摘下了黑布,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眼,突然面露戒备:“你这么轻易地把我送出来……你不是四象剑派的人吧。你到底是谁?” 苏玛一笑:“你管我是谁,你只要知道我现在叫凌清,你同门的命都在我手上就可以了。” 说着,她抽出凌清手上的匕首: “没有能力就不要随便干刺杀人的活。” “你!” 凌清咬唇:“你就不怕我告诉百里骁,你是假的吗?” 苏玛道:“那好啊,我就告诉他你在昨天晚上还想杀他。” 凌清面上一滞。 苏玛叹口气,小声道:“你们这些所谓的正派弟子啊,就是太过死板。你师父都杀不了的人竟然让你来杀。 他就不怕你不小心被百里骁拧断了脖子吗?” 凌清皱眉:“不许你诋毁我师父!” 苏玛“啧”了一声:“顽固。” “算了,我也不想劝你,不过看在你借了我一个身份的份上,我可以答应你,留你师父一命。” 凌清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犹豫地问:“你为什么要借我的身份,如果不是为了杀他,难道是为了接近他? 难道你以前和百里骁有什么瓜葛?”凌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古怪: “你们两个该不会有情债吧。” 苏玛冲她勾了勾手指,凌清凑过来。 “其实我上辈子是一只狐狸精,这辈子是来找他再续前缘的。” 凌清的眼睛猛地瞪大。 苏玛才不管她震惊,暗道这些正派的小姑娘真是好骗。 她推了凌清一把:“从这里就能下山。从此以后你是隐姓埋名,还是想再杀回来都和我无关了。” 凌清愣愣地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苏玛叹口气,她看了看天色,赶紧回到了无上峰。 刚从床里跃出来,就听门外有人在敲门: “夫人,峰主说他有要事在身,不能和您一起用早膳了。” 苏玛拍了拍身上的土:“知道了!” -- 第209页 暗道这就是臭男人,得到了就不珍惜。 昨天晚上还亲亲抱抱呢,今天早上就忙得不可开交了。 她堵着气吃完了早饭,想要出门溜溜,突然想起刚才答应凌清的事。 那几个剑派的人被她间接地关进柴房里,要是被凶神恶煞的弟子伤到了,那可就不好了。 她赶去柴房的方向,偷偷地往里看了看。 四象剑派的人虽然神色憔悴,但还好,身上没有伤痕,应该也算不上吃苦。 想到他们的大师兄刺了自己一剑,她还要保他们的命,这心里就怄得慌。 刚想走,就听见里面的人嘀咕: “师姐已经嫁给了百里骁,怎么今天还不放咱们出来啊。” “难不成……师姐被杀了?” “怎么可能,我刚才还听到有手下要给他们的新夫人送饭呢。” “有人送饭?我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饭了!好你个凌清啊,我们在这里饿肚子,你却不顾同门情义,在百里骁的床上享福!” 苏玛眯了眯眼,暗道这个王八蛋剑派出了一个“凌清”这样固执而又单纯的姑娘,也算是不容易。 凌清牺牲自己,然而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对她有愧疚之心。 她叫来守卫,让他们多关他们一天,再少一顿饭。 出了有柴房的院子,看有一行人被链子拴着,神情麻木地走进一间牢房。 她内心一顿,这些人她都有点熟悉,不是在洛城就是在半年前的攻峰之日看过。 难道这里关着那些所谓的武林正道? 她想要进去,却被几个守卫拦住。 “对不起夫人,峰主说这里没有令牌,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苏玛面无表情地点了他的穴。 她一个轻功闪到门前,然后推开了门。 一推开,就嗅到一股血腥和闷热。 所有人顿时麻木地望过来。 苏玛内心一顿,她看着这些人确实有些震惊,但并无同情。 身为玛丽苏,即使是被攻略者在她的眼里都只是工具,更何况这些攻峰的人。 只是她没想到,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挽柔?” 云欢宗的挽柔,算起来还是她的师姐。 从她是苏夭进去无上峰以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 挽柔早已没了当初的光鲜亮丽,但是神色还是一样地高傲,她缩在墙角,看见苏玛先是一愣,有些陌生地看着她。 苏玛这才想起来,她已经是凌清,而非苏夭了。 有人听到了她在门外与守卫的话,谨慎看过来: “你就是百里骁新娶的女子?” “她就是凌清?” “原来是那个被自己师父献上来的苦命的女人……” “她昨晚竟然没死?我以为那个大魔头会……” 苏玛听得头痛欲裂,她问这些人为何被关进这里。 这些人咬牙切齿地说起百里骁的罪状,所有的理由都有一个共同点:反抗百里骁。 苏玛看向挽柔,微叹:“没想到云欢宗竟然也有此骨气……” 有人嗤笑一声:“你说挽柔?她可不是。这女人是半夜想爬那个魔头的床,被扔了出来,差点被打碎全身的骨头。” 苏玛:“……” 挽柔吊着眼角看着她: “你来这里干什么,是来看我们的惨状的吗?” 苏玛没有作声。 挽柔顿时冷笑一声:“嫁给百里骁的感觉很好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我劝你别高兴得太早,你别忘了百里骁曾经爱过很多的女人,但她们都没有好下场。 你听没听说过在洛城时,他的身边就有一个寸步不离的哑女,他将她视若珍宝,保护得十分周到,却没想到她还是死在他的面前。 半年前,我们云欢宗的小师妹也跟他在了一起。 小师妹的姿色莫说是我,就是你也是不能比的。 她的名字你也应该听过,就是苏夭。 苏夭随着百里骁上刀山下火海,还为他祭了剑,只是又能怎么样,半年后他还不是娶了你?” 苏玛的眉心一阵跳动,险些绷不住脸上的高冷。 原来在众人眼里,她是这样的。 每一世的她都那么痴情,连平时对她看不过眼的挽柔竟然也把她夸出花来。反观百里骁,已经是一个十足的大渣男了。 挽柔看她面色有异,以为她怕了,顿时得意地冷笑: “你还不如趁着活着的时候好好巴结一下对方吧,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厌弃了你……” 苏玛点头:“你说得对。所以我回去巴结他了,挽柔姑娘,你在这里继续忍受苦难吧。” 她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门。 挽柔慌了:“等、等一下,你这么久走了!!” 苏玛走回去,天道问她: “为何不救这些人?你已经是百里骁的夫人,应该有这个权利。” 苏玛心想,别看他们是好人,其实他们都是坏蛋。 明明是为了铸剑秘籍和功法而来,却说得像是百里骁迫害他们一样。 百里骁把他们关在一起,算是便宜他们了。 不过这句话她只能想,却不能说。 “我现在才刚嫁进来,百里骁对我还有怀疑,我怎么能轻举妄动?” -- 第210页 “只有六天了,你好自为之。” 苏玛有些烦躁。 六天,太短了。 想要在六天之内让百里骁爱上她,并且为了她不再滥杀无辜,这太难了。 她叹口气,走回房间。刚推开门,手腕就是一紧。 猛地被人拽了进去,顿时扑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苏玛被迫仰起头,“砰”地一声后背抵住了门板。 “唔……” 这一次,不仅是唇瓣,感觉舌尖都在发痛。 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颤抖,还有比自己更加急I促I的I呼I吸。 好久,他才起身,却没有放开她。 “去哪儿了?” 他在她的耳边粗I哑地开口。 第92章 苏玛顿时一愣,她总不能说自己刚才是把真“凌清”送走吧。 侧头避过他的鼻息,力持镇静: “我去看了我的同门,没想到你竟然还没有放过他们。” 百里骁转过头,紧紧地盯着她: “有你在,他们就必须留在无上峰。” 苏玛咬着唇,面上闪过一丝屈辱,隐忍地道: “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地放过他们,只是求你留他们一条命。只要他们还活着,多吃一顿或是少吃一顿都没有关系。” 苏玛心里蔫坏,就想借着百里骁的手饿他们几天。 只是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好像在百里骁的眸中看到一闪而过的笑意。 然而她再看时,却只能看到他垂下眸子,从鸦羽般的长睫泄出几缕碎光: “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可以擅自离开我的视线。” 苏玛愠怒:“我只是嫁给你了,又不是把灵魂都献给了你,凭什么要我跟你形影不离?” 百里骁缓缓低下头,两人之间本就接近于无的缝隙变得更加紧密。 她微微向后仰,感觉自己的脊背已经抵到了木门上: “你、你要干什么?” 他抬起她的下巴,声音喑哑: “你既然已经是我的人,你的灵魂也是我的。” 苏玛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指尖都无力地蜷缩起来。 怎么半年不见,他越来越霸道了,连这么肉麻的话也都说得出来…… 她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推了推他: “我好像听见脚步声了,你赶快放开我。” 百里骁缓缓放开她,门外有属下敲门: “峰主,您还未用早膳,需要属下送进来吗?” “进来。” 百里骁走到桌前坐下,苏玛赶紧离他远远的。 属下进门,将东西放在桌上,对苏玛施了一礼: “夫人。” 苏玛草草点头。 百里骁虽然是峰主,但是做派却没有像是皇帝一样,他吃得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而且还寡淡了一些。 苏玛暗道怪不得那么瘦,原来连饭都吃不好。 她远远地看他吃饭,突然看到他放在桌边的那柄剑,内心一动。 说实话,她走过这么多的世界,看过的宝物无数,用自己的血肉铸成神剑这还是头一遭。 为了这柄破剑,她破天荒地没有收回苏夭的身体,也不知道玛丽苏的身体炼成的神剑是什么样。 她不由自主地把视线移向那柄剑上。 通体漆黑,看起来与玄雾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上面多了一层深蓝的光。 隐隐地,似乎有什么在感召她,想来是自己的身体与她的灵魂产生感应。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 就在刚刚碰到剑鞘的一瞬间,突然听到一声惊叫: “夫人!” 苏玛吓了一跳,抬眼看去。 说话那人是百里骁的属下,以前有名的食人恶鬼,汪三方。 此时他正紧紧地盯着她的指尖,仿佛她碰的不是一把剑,而是什么洪水猛兽。 “夫、夫人,这剑太过锋利,您还是不要碰为好……” 其实不是怕它太锋利。而是因为它不能碰。 这把剑自从在半年前被铸造造成之后,百里骁就视若生命,每日珍重放在膝上,旁人皆不得见。 曾有心怀叵测的峰外小人扮成守卫,混进无上峰。 趁百里骁打坐之时想要偷剑,只是还未碰到剑鞘,就被百里骁大卸八块,扔到了山下。 那一天,无上峰上下头一次见到,莫名沉寂了好久的峰主像是被揭去了逆鳞,红着眼颤抖着,命令无论是谁,都不可接近他的剑,违者,有如此尸。 从那以后,无上峰上下不敢直视神剑一眼。 如今苏玛虽然是峰主夫人,但也只嫁进来一天,要是这么不管不顾地碰到了剑…… 汪三方正担心,突然看见百里骁伸出手。 他一惊,险些以为这“刚出锅”的新娘就要血溅当场。 却没想到百里骁猛地拔出剑,剑光冷冽: “你喜欢这把剑?” 苏玛收回手,故作不屑: “一把破剑而已。谁稀罕。” 百里骁点头:“好,以后它就叫破剑。” 苏玛:“……” “这剑的剑气霸道,你小心。” 苏玛好奇地看着这把剑,原来用玛丽苏的身体铸成的剑这么厉害,她感觉甚至不下于玄雾。 这剑也似乎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将锋芒藏了起来,并未伤她。 -- 第211页 百里骁看神剑在苏玛的手里如此听话,有些微讶。 但是想到这剑听话的原因,神情又晦暗了下去。他转过头,看向呆立当场的汪三方:“把饭菜拿走吧。” 汪三方愣愣地点头:“啊?好、好……” 他捡起碗筷,此时指尖离那柄神剑仅离一寸之远。 一想起刚才百里骁为这剑起的名字,他不由得有些一言难尽。 这把剑自被铸造以来,一直没有名字,他们在私底下也就用“神剑“称之。 本以为日后峰主早晚会想一个霸气的名字,但谁能想到峰主会为了博美人一笑而叫它“破剑”? 汪三方不由得有些头晕。 汪三方浑噩地退下去后,苏玛调转剑尖,猛地对准百里骁: “这把剑还挺顺手。” 她挑衅地开口。 百里骁不躲不避: “我的就是你的,以后你也可以用。” 苏玛内心一动,她此时并没有多少欣喜。 她想起自己是小梨或者苏夭的时候,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对方对自己软化一点,怎么“凌清”只和他见了一面,对方就对自己这么好,还把神剑给自己用? 剑尖上前一点,直指他的脖颈: “你不是说不喜欢我吗?为何对我这么好?” 百里骁看着她,鸦羽似乎遮住了所有的情绪: “你是我妻子。” “谁是是你妻子。”苏玛冷笑:“我和你又没有拜过堂!” 百里骁缓缓抬眼,晦暗的双眸终于出现了一点光亮: “你想拜堂?” 苏玛一愣,怎么话题转到这里了,她绷着脸道: “没有!我不想。” 百里骁点头:“好,我会跟你拜堂。” 苏玛:“……” 这人到底有没有听她说话? 她的剑尖在他面前抖了抖,似是蛇信般的威胁。 想着好不容易能有和对方独处的时间,她终于可以问出心底的疑惑了: “那我问你,你既然不喜欢我,那你喜欢谁?” 百里骁抿直了嘴唇。 “你又跟我玩沉默!”苏玛情急之下,竟也忘了自己的身份,渐渐代入了小梨和苏夭: “我听说你以前有两个女人,一个叫小梨,一个叫苏夭。你还喜欢她们吗?” 百里骁摇了摇头。 苏玛一滞:“不喜欢?一个都不喜欢?” 百里骁:“不只两个。” 苏玛:“……“ 苏玛都快气哭了 什么不只两个,难道在小梨和苏夭之前或者之间还有其他女人? 她怎么不知道,原著里也没写啊。 对了,也许是在她和天道沉睡之时呢,小梨死后,他回了无上峰,当了峰主,苏夭死后,他屠戮武林,当了江湖之主,每次都是春风得意的时候,难保不会有姑娘凑上来。 也许对方空虚寂寞冷,一个把持不住呢? 苏玛越想越生气,她将剑上前一送: “除了小梨和苏夭还有谁?” 百里骁眉头一皱,不退反进:“莫哭。” 苏玛吸了吸鼻子:“谁哭了!我没哭!” 只是泪眼朦胧中,看见对方的脖颈上被剑尖刺出一点红,她立刻就后退了一步,却没有收回手: “你现在就跟我说,那么多的女人,你到底最喜欢谁?” 百里骁皱了一下眉,他深沉地看着她,像是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 苏玛抹了把眼泪: “你不是我是你妻子吗?难道刚上任一天你就开始敷衍我?” 百里骁闭了闭眼,他刚想说话,突然门被小心地敲响: “峰主,属下有要事来报。” 是巫云。 “进来。” 巫云推门而出,随意地一抬头,猛地一怔。 在他眼前,苏玛抬剑指着百里骁,却是泪流满面。 百里骁脖颈上渗出了血,也是紧皱眉头。 这是怎么了?小夫妻新婚第一天,一大早上不浓情蜜意不说,怎么还拿剑指上了……夫人拿的还是神剑? 他有些恍惚地看向百里骁,不知此时是该接着说,还是该退下去。 百里骁面不改色:“你接着说。” 巫云看向苏玛,顿了一下,低声道: “有手下来报,叶鸣那边有动静了,最迟不超过七天。” “七天……”百里骁沉吟。 听到“七天”这里两个字苏玛也是吓了一跳。什么七天?又和叶鸣有什么关系? 百里骁道:“按兵不动。接下来他的行踪无需再报。” 巫云点头应是。 最后犹豫地看了苏玛和百里骁一眼,面带疑惑与惊讶,恍惚地出去了。 刚出门,就看见汪三方,见对方喜上眉梢,面带三分笑,不由得纳闷: “小汪,何事如此高兴?” 汪三方走过来,左右看了看,眉毛激动地扬起: “我是为峰主高兴,看他终于收了心有了好归宿,我能不高兴吗?” “此话何意?” 汪三方笑了两声:“我刚才给峰主送饭,见咱们的新夫人竟然能当着峰主的面碰他的神剑,峰主竟然没有丝毫buyue之意,看来已经把新夫人当做了自己人。” 说完,见巫云的眉毛剧烈地抖动了一下,面色有些扭曲,不由得问: -- 第212页 “你又是何事如此愁苦?” 巫云一叹:“我是为峰主的未来犯愁。我刚一进去,就看见新夫人拿着剑指着峰主,好像是在争论着什么。 夫人哭得梨花带雨,峰主也是紧皱眉头,两人剑拔弩张。 这新婚第一天就动了手,这可怎么好啊。” 汪三方顿时一愣。 两人面面相觑,皆是一言难尽。 这峰主和新夫人的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 门内,百里骁抬眼看向苏玛: “你想要一个正式的婚礼?” 苏玛冷脸:“没有。” “你还想知道我到底爱没爱过那些女人?” 苏玛冷笑:“不想。” 百里骁点头:“那好,我马上就会让你如愿。” 苏玛:“……” 他到底有没有听自己说的话? 她哼了一声,将剑“哐啷”一声扔在桌上。 “还你的破剑。” 百里骁将神剑归入剑鞘,道: “本来我不想如此之急,只是时间不足七天,我也必须将计划提上日程。 你想要在哪里与我拜堂?” 苏玛道:“我不稀罕和你拜堂。有什么可拜的。 被那些人冷冰冰地看着,还要接受虚伪的道喜,多没意思。” 在昨天她混入无上峰的时候就发现,那些人与其说是道喜,实则是要来浑水摸鱼,好好的一个婚礼,被这些人弄得乱七八糟,真是无趣。 百里骁点头:“好,那就在峰外拜堂。只有我和你。” 苏玛:“……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百里骁道:“你现在就可做准备,晚上就出发。” 苏玛:“我不去。” “想要什么东西,可告诉我的属下。” “……” 这人是真的不打算听她的话是吧。 趁着百里骁出去,苏玛有些怄气。 没想到这一次没有逼问出他什么,反而又知道一个让自己更加生气的事情。 百里骁不仅对小梨和苏夭毫无情分,他还朝三暮四,不知道招惹了多少女人?! 苏玛咬牙,只是心里又有一道声音告诉她,不会是这样。 百里骁不是这样的人。 她相信自己的眼光,既然喜欢上他,就已经知道,他不是花心的人。 所以,他是不是在隐瞒着什么? 还是说又在计划着什么?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仅仅是昏迷了半年,却错过了对方许多。 他看似没有变,但是眸子里的晦暗更加深沉,也更加内敛。 就比如他刚才提到的叶鸣。话里话外,叶鸣的行踪就全部在他的掌握之中,但是为何天道又说他在这半年内都在寻找叶鸣? “计划提上日程”是什么意思?他还有什么计划? 隐隐地,她觉得在这半年里,百里骁肯定做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夜半,百里骁又踏上了那道台阶。 在石阶尽头,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石雕。 雕的是一对交颈鸳鸯,做工精细,但还是能看出工具的粗糙,似乎是伤了手,上面还有点点血迹。 “这是龚远为你做的。自从他知道你成亲,就一直在我的门外刻着这个,吵得我不安生。” 百里骁一怔。 “他知道你不想见他,因此放在了石阶前面,就等你过来。” 山风微停,似乎能听到除了铁链的挣扎外,另一道紧张的呼吸声。 百里骁没有说话,沉默地将鸳鸯石雕放进怀里。 “今天是你成亲后的第一天,此时不陪你的娘子,为何来此看我?” 百里骁盯着漆黑冰冷的铁门,道: “告诉你两件事。 一、妻子很好,我很幸福。 二、叶鸣会在七日之内攻上峰,我会将他和叶震天带来,与你团聚。届时对他要杀要剐,皆如您意。” 百里一海咬牙: “我不在乎区区一个叶鸣,我只想看到无上峰占领江湖。” “您真的不在乎吗?” 百里一海呼吸一滞: “……你什么意思?” 百里骁已经开始下山了。 百里一海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声音开始颤抖了起来: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百里骁!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百里骁!你回答我!” 百里骁的脚步一顿,他看向新出的满月,眉眼深邃: “我知道的,远比你想得多。” 他转眼,看向自己房间内昏黄的灯光,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些许。 拾阶而下,风中的怒吼和铁链挣扎的声音也被他甩在身后。 * 苏玛点亮一根蜡烛。 天道道:“又要过了一日,你的任务还是没有进展。” 苏玛心烦意乱:“谁让你只给我七天的时间的。我哪会那么容易让他爱上我?” 况且,她还真不想百里骁对这具身体上心。 要是对方真的爱上了她,那小梨和苏夭又算什么? 用完就丢的工具? 那她又算什么?后来居上的第三者? 这岂不就是“我绿我自己”? 她被自己的脑补吓得一身鸡皮疙瘩。 总之,她现在的计划就是先忽悠住天道,再在百里骁的面前找不自在,让对方烦了她。 -- 第213页 至于如果对方没有爱上她,导致灭世…… 她头痛地叹口气。 说实话,她于情于理都是站在百里骁这一边的,只是她真的不想看到对方没了理智,深陷泥潭的。 那就不是百里骁,而是一个魔鬼。 只是这一次有了她的介入,百里骁提前知道了真相,桑竹芸也没有被误杀,龚叔更没有为此牺牲,她想不到对方会有什么理由来灭世。 想来想去,现在还有一个“叶鸣”这个不定时的炸、弹是一个原因。 如果叶鸣真在结局之时说出了什么话刺激了百里骁,也不知百里骁会不会破罐子破摔,带着整个世界毁灭。 现在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天道:“他是否爱上你且不提,我疑你已倾心于他。” 苏玛头皮一炸:“你瞎说什么!”大实话。 还未等天道解释,她就倒打一耙: ‘你既然不相信我,要不然就降下几道雷劈死我吧,正好规则惩罚你,也让我有个清净。” 话音刚落,门就被打开。 她瞎了一跳,瞪大眼睛看向门口。 百里骁神色平静:“夜深了,该走了。” 苏玛看他似乎没有听到什么,顿时松了一口气。 只是有些纳闷,对方每次带她走,为何总是在半夜? 她就那么见不得人吗? 百里骁问:“可有准备好东西?” 苏玛坚决执行让对方讨厌自己的计划,于是冷笑: “我怎么可能会和你走,白日做梦!” 百里骁:“准备好了就走吧,我已经备好了东西,不用担心。” 苏玛:“……” 她还是放弃跟他沟通吧。 百里骁拉着她,在床头点了两下,两人顿时掉进了武器库。 在这里,在她还是苏夭的时候就和他独处了一晚,两人还通过这里溜出无上峰。 之后她还在这里跳进了炼剑炉,为他铸出了神剑。 没想到在她是凌清的时候,竟然还要随他偷溜一遍。 路过放置炼剑炉的地方,上次送真的凌清走得急,没有注意到地下,这一次偶尔一垂眸,竟然发现地上有淋漓的血迹。 那么多的血,滴滴洒洒,像是要把全身的血都流尽了似的。 她的内心莫名一痛:“这是谁的血迹?” 百里骁也看了一眼,面无表情: “一个该死之人。” 该随着那道身影一起跳进铸剑炉的人。 苏玛一愣,还未等她多问,百里骁就拽着她走出去。 离得很远,就看见追天逐地在原地撒着欢。 在她们身后,是一个很大,却很朴素的马车。 苏玛一愣。 这个场景何其幸运熟悉,让她想起了一年前百里骁驾着马车来到沛城的情景。 “咱们,是要坐这个马车走吗?” 百里骁带她走到马车前面,追天逐地嗅了嗅她,高兴地撒起了欢。 它们似乎对总是更换身体的苏玛习以为常,很是习惯地在她身上撒着娇。 苏玛面无表情地摸着马头: “我不喜欢它们。” 百里骁看着眼前这一幕,似乎终于确定了什么,瞳孔震颤,嘴角难得地勾起: “它们很喜欢你。” 苏玛哼了一声。 他的神色和缓了些许,先她一步上了马车,然后朝她伸出了手。 苏玛内心一动,虽然百里骁还是面无表情,但是她却在他的眼底看出了……希冀? 像是把最好的礼物送给最爱的小女孩时,小心翼翼却又充满期待的小男孩。 她暗道是自己多想,伸出手被他拉进了马车。 一上马车,苏玛就又是一惊。 这里面装饰竟然和以前的那个马车一模一样! 无论是柔软的缎子,还是桌上的檀香,就连摆放的甜点也是分毫不差! 恍然间,她似乎回到了一年前,在她还是小桌子的时候。 那时候百里骁的马车不让人靠近,她还趁着百里骁不知道,在打扫的时候在里面滚了一圈。 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她看着车里的装饰发愣,却没有看到百里骁静静的看着她的侧颜,眼中的柔软几乎要溢了出来。 像是干涸的枯井终于迎来甘霖,像是平静的大海终于有了起伏。 他们之间错过太多,他只愿能在短短的几天,能够弥补她所有的遗憾。 作者有话说:欠她的,会一件一件还。 第93章 苏玛坐在这个马车里,有一瞬间恍如隔世。 第一次,她就是被这辆马车压死的。 第二世,她仗着自己店小二的身份偷偷溜进这里,然后肆意地打了个滚。 她与这辆马车的缘分不仅于此,第三世,也是在她第一次变成小梨的时候,亲眼看着这辆马车葬送于悬崖边的。 只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能被百里骁邀请,光明正大地进入这辆马车。 恍然间,已经到了她的第五世。 她内心起伏,半晌才平静下来,回头看向百里骁:“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百里骁:“一个只有你和我,能够拜堂成亲的地方。” 苏玛绷着脸:“我没有答应和你重新成亲。” 百里骁:“这一路会很长,你可先行休息。” -- 第214页 苏玛:“……”算了,她不跟他鸡同鸭讲了。 她绷着脸把软被抖开,扭扭身体就钻了进去。 马车开始缓缓前行,在黑暗中,苏玛的眼皮开始打架。由于太过密集地更换身体,她的灵魂很容易就感到疲惫,这一具身体更甚,甚至说两句话都要打一个哈欠。 她刚要闭上眼,却在黑暗里感受到对方愈发明显的呼吸声。 这呼吸虽然平稳,但她就像是嗅到猛兽气息的兔子猛地睁开眼。 昨天的洞房花烛夜,因为对方中途睡着了没有完成。俗话说新(郎)官上任三把火,她怎么看对方都不像是想要入眠的样子。 如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自己还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苏玛眼角一抽,她下意识地感觉这种情景有些微妙,这难道不是她变成孤女的时候自己期望的场景吗? 她本来想着进入这个车里,和百里骁眉目调情,你侬我侬再轻而易举地收复他的心。只是那时候不甘心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短短一年她的心境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开始期望百里骁不要靠近她了。 她顿时屏住呼吸,眯起眼睛谨慎地看向百里骁。 黑暗里,她看不清楚太多,但却能听到外衣被脱下的声音。 苏玛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口,她赶紧闭上眼装睡,接着不动声色地握紧了软被的边儿。 她感觉对方想掀开被角,但没有被掀开,对方的疑惑地一顿。 黑暗里,苏玛感到对方的视线在自己的脸上扫了一圈,她的脸蛋火辣辣地,却靠着自己强大的演技愣是一点都没动。 车厢内沉默了一会,在这种折磨人的平静中,她突然感到脸颊一痒,对方的声音微软:“睡着了?” 苏玛没应。 她以为自己装睡,对方就会放过她,没想到却感觉自己身上一沉,有冰冷的气息覆盖了过来。 苏玛的长睫一颤,她死死地咬着牙,就是不动。 她感觉对方的视线从她的脸移到她的嘴角。 冰冷的夜色下,她的唇瓣微缠,感觉有火在烧。 对方的气息靠近,苏玛暗暗攥紧被角,舅子他要贝占到她的时候,她猛地睁开眼。 对方的面容近在咫尺,夜色下更加深邃,只是那双长眸晶亮,像是含着笑意。 苏玛内心一动,故作被吵醒的不耐,瞪他:“你都把我吵醒了!” 百里骁不说话,只是含笑看着她。 她开始不自在,想来这个王八蛋耳聪目明,自己的什么伪装对方都知道。 但是苏玛心里素质极强,她面上不显,反而开始转移话题: “既然你不让我睡,那我也不让你睡。” 她把他推开,抱着被子起身:“你就这么带我走了,不怕那个什么叶鸣找上门来?” 百里骁道:“想要攻上无上峰,并非易事。他现正躲在洛城,与所余之人密谋,最早三日最迟七日才会过来。” 苏玛嘀咕:“如此紧张之时你竟然选择与我出来成亲?不会是故意诱敌深入吧?” 她越想越是这么回事。百里骁这次成亲也太过奇怪,没有拜堂不说,还将无上峰的守卫弄得那么松散,成亲后的第一天就带着她出门,这不是唱的空城计又是什么? 百里骁看着她恍然大悟的表情,想说什么却只有哑口无言。 他垂下眸子,不说话了。 苏玛见难得对方肯和她静下心来说说话,于是小心地问:“你是不是一直掌握着叶鸣的行踪?与其让他攻上无上峰,为何不直接杀死他?” 她话音刚落,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雷鸣,她吓了一跳。 百里骁眸光一闪,他不动声色地道: “我的目的从来不是杀死他。” 苏玛隐隐觉得自己好像离真相更接近一点:“那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百里骁微微低下头,眸光似潮水翻涌:“等你和我拜过堂,成过亲。你自然会知道。” 苏玛一阵无力。他还是在敷衍她。 她故意冷笑:“我果然是你掩人耳目的棋子,连这么一点事情都不配知道。” 百里骁突然一敛眉目,捏住她的下巴缓缓低下头来。 猛地瞪大眼,冷冽的气息靠近: “不是。” 苏玛一愣,下意识地向后退:“不、不是什么?” “你想知道?”他垂着眸子,声音像是诱人沦陷的恶魔:“乖乖地。” 苏玛就像是被这“乖乖地”三个字下了咒,僵直了身体不动了。 她惶然地瞪大眼,感觉有一片沾着雪的落梅落于唇瓣上。他的薄唇开合,抿着她的唇瓣说话: “你不是棋子,你是我的妻子。” 苏玛的唇上一阵麻I痒,但是心里更痒,眼前是对方深邃的长眸,耳边是对方微I乱的气I息,在这密闭的空间里,冷寂的夜色都有了温度。 “妻子……” 隔着棉被,他将她桎梏在胸膛之下狭小的空间里,在车厢的晃动中,声音却一样地低沉: “你是我的妻子,所以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杀他的原因。” 苏玛内心一顿,在好奇之下竟然有些忽视了唇上的热度:“什、什么原因?” 百里骁似乎对她的重点偏离表示不满,微微启唇苏玛就感到唇上一痛。 她“嘶”了一声,还没等痛扩散出去,对方就慢慢安抚她。 -- 第215页 在柔I软和暧I昧的厮I磨中,对方缓缓地道: “其实我不杀他,是因为我和他是同父异母的亲生兄弟。” 苏玛猛地瞪大眼,她不敢相信百里骁就这么轻易地说出了这个秘密! “我的父亲百里一海因为二十年前的恩怨,将我和叶鸣互换。只是他却没想到我也是他的儿子。” 对方的声音低缓,平静地说出二十年前的那些惊心动魄的往事。似乎百里一海的冷情与桑竹芸的荒唐都不能再让他的眉头皱上半分。 他说到百里一海与桑竹芸几人的纠葛,说起百里一海与宁婉歌阴差阳错的相认,更说到百里一海癫狂的复仇,最后道: “叶鸣还不知道百里一海就是他的父亲,所以,我等着他攻上无上峰,我想看看这起正邪对立,到底会有什么结果。” 其实,为了不吓到苏玛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他等着他们父子正邪对立,自相残杀。至死都不能相认。 苏玛听罢,久久回不过神。 她已经隐约猜到百里骁已经知晓了全部的真相,但是从对方的嘴里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到闷痛。 她不是凌清,她是陪他经历了危险的小桌子,也是陪他承受诬陷的小梨,更是随他寻找真相的苏玛。 她知道这一路有多苦,有多痛,所以更加知道百里骁这字字句句,看似平静下是疼痛了无数倍的麻木。 她深吸一口气:“你为何要选择告诉我,就不怕我把这个秘密说出去吗?” 百里骁和她呼吸相闻:“我说过,你是我的妻子。” 说完,他又压了下来。 “唔……” 苏玛的眼眶微红,不知何时指尖轻缠,无力地松开。 被角不知何时被掀开,有一具冰凉的身体贝占了过来。在瞬间的寒冷中,很快又因为纠I缠I而I变I得I火I热。 不知何时对方将被子蒙在两人的头上,在闷热与黑暗中,她不满地发出声音: “我喘不上气了……” 下一秒,很快就有一股空气渡过来,她像是离岸的鱼,拼命地汲取氧气。 似乎听到对方带着笑意的声音,她迷迷糊糊地也不由得气闷。 她发现百里骁平时装得正经,看起来冰冷无情,但是一到了床上就变了样子。 昨天晚上凶得像是一只受了伤的野兽,差点吃了她。这个时候又像是狡诈的狐狸,在暧I昧I磨I人I之时,竟然还在恶趣味地欣赏她沦I陷I的I表I情。 她不满地亮出自己的牙,如愿以偿地听到对方吃痛的声音。 她很得意,百里骁即使受再重的伤也不会有半点反应,而现在自己只是口I交了他一口,他就能发出闷哼声,这还不能说明自己厉害? 只是下一秒,她就遭到了更加激烈的“报复”。 她下意识的惊叫一声,在I天I翻I地I覆I中,软被被磋I磨得不成样子。最后被百里骁嫌弃地扔到一边。 在马车的震动与夜色的冰冷中,纠I缠有了相依为命的意味。 就在她即将沉沦之时,突然感到困倦似洪水般袭来,她控制不住眼皮子打架。 她暗道怎么这个困意来得这么巧,只是不知是遗憾还是松了一口气,她看着神色复杂的百里骁,不好意思一笑,接着瞬间就陷入了黑暗 * 一早,苏玛迷迷糊糊地醒来的时候,先是听到了悦耳的鸟鸣,还有潺潺的流水声。 刚坐起来,就发现自己不仅衣衫不整,一动脖颈还传来刺痛。 她小心地抬手一碰,瞬间碰到了一圈伤口,好家伙看这力度,百里骁是要叼下去她一块肉吧。 她将被子蒙在头上,穿好衣服后跳下了马车。 一下车,就看到追天逐地在周围撒欢吃草,百里骁就在几米之外的河水边坐着,似乎听见了她的声音,回过头来。 朝阳下,他深邃的轮廓被模糊,只有那双眼睛似乎是灌进了河水,柔和潋滟。 苏玛内心一动,突然想起来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 他就坐在马车里,双眸微垂,潋滟却无情。第一次,他的眼睛就给了她深刻的印象。 如今一年过去,他的双眸不再冷冽,而是柔和潋滟。 他的瞳孔里也不再是虚无,而是多了一个自己。 苏玛的心似乎也在这一刻被河水荡平,充斥着朝阳的温暖。 有一瞬间在想,要是她和他永远都这样该有多好。 永远都这么平静,没有无上峰,也没有天道,没有仇恨更没有攻略。 只是这灿烂的朝阳也在提醒着她,这又是新的一天。百里骁要去毁灭他的世界,而她还有无数的攻略之路要走。 她敛了眉眼,蔫哒哒地走过去。 百里骁问:“为何还是困倦?” 苏玛打了个哈欠:“有吗?我刚睡醒。” 一说到“睡醒”,她就想起昨天晚上中途突然睡过去的事情,羞愧就后知后觉地浮现上来。 她虽然没实践,但是经验丰富,用脚丫子想也知道那种时候中途“下车”对男人来说会是什么影响。 于是有些扭捏地开口:“其实昨天晚上……” 话音未落,她就感到手腕一紧。百里骁拉着她坐下,她瞬间跌进他冷I硬的怀里。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对方就捏起她的手腕。 苏玛一愣:“你干什么?” -- 第216页 百里骁:“号脉。” 苏玛无语。她又没什么病,把什么脉? “你号出什么了?” 百里骁抬眼,碰了碰她眼底的青黑:“脉象平稳,并无异样……你从何时感到困倦?” 苏玛:“我不困。” 百里骁眯起眼,苏玛赶紧改口:“前天晚上。” 从她进入这个身体后的第一天起,她就开始困倦,但却不是由于身体的原因,而是因为灵魂的缘故,百里骁就这么号脉是查不出什么来的。 他敛了一下眉,道:“我马上帮你找大夫。” 苏玛道:“我只是犯困而已,又不是大毛病。” 百里骁拧着眉摇头,却是下定决心不想再听她说话了。 苏玛坐在他的怀里,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渐渐地,她的脑袋开始小鸡啄米似地向下点。 百里骁的手微微一抬,她就顺势躺进他的颈窝里。 苏玛刚想要挣扎,但一看潺潺的流水,心里顿时静了下来。 就一会,她想。 不用想百里骁到底爱不爱小梨或者苏夭,也不用想对方到底隐瞒了什么,更不用想怎么才能让他对自己讨厌而不用爱上她。她只想安静地和他待一会。 晨风拂面,苏玛放缓了呼吸。突然问: “百里骁,如果有一天你报完了仇,你想要做什么?” 他的眼底映着朝阳热烈,但脸上却是平静的沉默。 “你难道不知道?”苏玛抬起头看他。 在原著里,百里骁的一生都活在仇恨里,没了仇恨支撑的他到底会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也许他本人也正在迷茫。 苏玛道:“你会接着当你的峰主,掌控天下,还是厌倦打打杀杀,仗剑走天涯?” 她一想,又觉得不妥:“哪一条路都不是那么容易,似乎都必须与人争斗。只是我实在也想不出你放下剑的样子。” 水声潺潺,在鸟儿的鸣叫声,苏玛的声音越来越小。 过了好久,他微微偏过头: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将来,只愿未来的每一刻都如现在。” 只是此时的苏玛已经陷入梦乡,没有听见他的话。 两人到达的第一站是一个茶摊。苏玛嗅着茶香醒来,一下马车就发现,这不是通向沛城路上的那个茶摊吗? 半年前她还是苏夭的时候,就带着昏迷的百里骁路过这里。过了半年,那个小孙子又抽长了一些,已经有少年的身形了。摊主爷爷虽然脊背又弯了一点,但是精神头还不错。 与半年前相比,此时往来的江湖人少了很多,多了很多行商的人。 百里骁带苏玛下来,对摊主道:“店家,拿些吃食。” 摊主应了一声,将茶点端上来之时,突然一愣。 摊主第一次见到百里骁是在一年前,虽然隔了一年,但是他对百里骁这个用一把扇子就杀光全部山贼的少侠的印象格外深刻,因此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这位公子,您是否一年前就来过这里?” 百里骁点头。 摊主赶紧把孙子拽过来,让孙子给百里骁叩头: “公子,一年前你走得急,老朽还没来得及感谢您哪。小柱子,赶紧给恩公磕头!” 苏玛赶紧扶起孩子。 摊主看见苏玛先是一愣,接着看向百里骁:“这位是……” “她是我妻子。”百里骁回。 苏玛不由得一愣。两人单独相处时,他说这话她只当他是威胁或者恶趣味,但是他对着别人也介绍她是妻子时,就有了不同。 好像是第一次如此正视“妻子”这个身份代表的意义,也终于有了身份被正式承认的微妙的满足。 她不由得看向百里骁,对方介绍自己是他的妻子,面上并无不耐或者纠结,仿佛本就该如此。 苏玛开心了没有两秒,想起自己这个身份,又开始纠结了。 摊主对苏玛恭敬地一拱手:“原来是恩公的夫人。没想到一年过去,恩公竟然成亲了。老朽祝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百里骁让摊主不必拘礼。 苏玛时刻谨记着让百里骁讨厌自己的宗旨,于是哼道:“也就刚成亲一两天,以后是什么样还不知道呢。” 摊主有些尴尬地看向百里骁。 百里骁面不改色:“谢谢摊主,我会努力。” 努力?什、什么努力?能让百里骁努力的还有什么? 苏玛的眼神不由得发飘。 百里骁给她倒了一杯茶,面色平静:“乖乖吃饭,今晚的夜还很长。” 苏玛的脸色爆红,悲愤地攥紧领口。 垫饱了肚子,百里骁又递给了摊主一锭金子。 老摊主惶恐不敢收:“恩公,您真是折煞老朽,我们送你东西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收您的钱?再说您给这么多,我们爷孙俩也不敢花啊,上一锭金子还藏在家里的床底下呢!” 苏玛知道,像摊主这样没有依仗的祖孙俩要是冒然拿出一锭金子,定然会招来不怀好意之人的惦记。百里骁给了他们那么多的金子,反而加重了他们的负担。 她想了想,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这簪子不算贵重,你们就拿去当了吧。摆了这么多年的茶摊,也得换换茶具不是。” 老摊主惶恐不敢收,百里骁道:“收下。” -- 第217页 还是一如一年前一般地冰冷,但恍然已经有了温度。 摊主终于收下,拉着小孙子对两人含泪拜了一拜。 两人上了马车,苏玛看着百里骁手中的金锭,突然就想起了当店小二时,对方赏给自己的那粒金子,当时只是小小的一颗,就让她宝贝得不行,在身上一共带了三世。 想到那里金子随自己掉进了铸剑炉,现在早就成为了那把破剑的一部分,她就有些唏嘘。 只是当时感到珍惜,现在一想,不对啊。 凭什么别人都有金锭,她自己却只有金粒,那么小的一颗她还宝贝得不行! 苏玛越想越委屈,盯着百里骁的背影开始运气。 对方回头,看她开始绷着脸,愣了一下。然后顺着她的视线看到自己的手心,于是试探地将金锭送出去:“想要这个?” 苏玛道:“我不要,我不稀罕。” 百里骁想了想,突然伸出右手,将她拦腰抱起。 苏玛一惊:“你干什么?天还没黑呢!” 百里骁的指尖在车厢的底板上一个用力,顿时出现了一个暗格。 苏玛随意地一看,顿时被金灿灿的金子晃花了眼。 “你、你怎么带了这么多的金子?” 百里骁道:“这些都是你的。” 苏玛恍惚:“我的?” 百里骁点头:“我的就是你的。” 作者有话说:撒完糖走走剧情就完结了 第94章 苏玛看着金灿灿的金子,愣了好久。这些都是给她的? 百里骁道:“不止是这些,还有无上峰的所有东西,也都是你的。” 她故意不屑一笑:“你以为这些身外之物就能收买我?我堂堂四象剑派的大弟子怎么可能会如此低俗。” 百里骁顿了一下,缓缓地道:“无上峰并不是只有这些俗物……” 苏玛哼了一声,无上峰除了金钱之外还能有什么?武器?她又用不上,有那把破剑就够了。 功法?她不感兴趣,她现在的武功也够用了。 那还有什么? 就在她要反驳的时候,看向百里骁深邃的眼睛,突然一愣。 因为突然想起一件事,百里骁是无上峰的峰主,那是不是说明……百里骁也是、也是…… 越想她的心跳就越快,眼神控制不住游移,脸颊控制不住地散发出热度。 他要是真的是她的还好了呢,到时候就能被她搓圆捏扁。 只是她知道百里骁的性子像是木头一样冷淡,怎么可能在暗搓搓地对她说骚话?于是她赶紧摇头把脑海里的废料甩走,道: “什么东西我都不感兴趣。” 话虽说得硬气,只是刚才神游时残留在脸颊上的红晕可骗不了人。 百里骁没回答,他合上暗格,嘴角微微勾起。 追天逐地的马蹄一路踢踏,走了不远,苏玛就看见一个后山,山上的狼藉还隐约可见,她这具身体的视力绝佳,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被乱石掩藏的洞口。 上一次她带着百里骁回来的时候,走得匆忙,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看看,如今和百里骁重回故地,她一时心情起伏。 百里骁道:“那是我第一次面对诬陷的地方,也是所有恩怨的开始。” 苏玛也不由得想起以前。在这里,也是她第一次介入剧情的地方,她率先救了所有人,也成功地让百里骁没有爱上徐思思。 说来也奇怪,她从以前就一直在想为何百里骁能爱上徐思思,难道仅仅是因为对方救了他一命,他就感动得恨不得以身相许? 这样太不符合百里骁的性格,他从来不会轻易地为谁感动。 她总觉得那样的百里骁太过于“虚假”,那根本不是真正地百里骁,只是受到作者指引,只为了爱上女主的一个工具而已。 所以一切只有“作者的意志”这个理由可以解释。 她回过神,道:“你跟我解释做什么,你昨天说的那个秘密我从来都没有信,你就是个滥杀无辜的大、大坏蛋。” 她连装作正牌弟子嘲讽他的时候,都不忍说出“大魔头”三个字。 百里骁点头:“你说得对,我是大坏蛋。” 苏玛:“……” 他承认得还挺快。 百里骁接着道:“在那里,戴元设置了陷阱,将所有人都压于山上,并说幕后主使是我。我曾告诉过你,戴元的幕后之人就是百里一海。他夺取神剑之后嫁祸于我。在混乱之时假死逃生。我惊愕之下,阴差阳错地掉进了那个山洞。” 苏玛沉默了一下。她知道此时要想维护自己冰冷无情、作天作地的四象剑派大弟子的人设,就必须对百里骁说的话表示不信并嗤之以鼻,只是现在触景生情,她不由得想起和对方掉进山洞里那几个混乱的日子,一时陷入怔忪,只有无言。 “当时洞口被巨石封闭,山洞幽暗冰冷,我只得前进,然而进了洞里,却发现只有一出寒潭,再无出口。”百里骁接着道。 苏玛回过神,故作不知地问:“后来呢,你怎么出来的?” 百里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因为一个女人。” 苏玛内心一震,仿佛有一股疼痛混着莫名的酥I麻从脊背传向大脑,她的呼吸都屏住了,尽量不让自己露出端倪: “女、女人?” -- 第218页 百里骁的声音低哑了下去:“对,一个女人。当时她和我一起掉进山洞。是她发现了从寒潭能逃出山洞的秘密。” 显而易见地,他说的那个“女人”就是小桌子,但是他说小桌子是一个女人,而不是一个笼统的“店小二”,这让她的眼眶有些发热。 她尽量压制自己急促的呼吸: “然后呢?” 百里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中似乎有潭水翻涌,久久不能平息。 如果苏玛此时仔细观察,一定能知道那是愧疚和懊悔的情绪。 片刻,苏玛听不到回答,她一皱眉,百里骁的情绪都在瞬间隐藏,他道: “前方就是沛城,我们可以在这里歇息一晚。” 苏玛一愣,怎么突然就不说了? 她刚想追问,却被他的话转移了注意力。如果真的在沛城住下,是不是就能看见沛丰客栈的小凳子了? 一时还有点期待。 马车继续前行。 两人来到了沛丰客栈,一下马车就听到小凳子富有朝气的叫声:“二位客官里面请!” 苏玛一顿,以前她在这里当过店小二,从来都是“客官”、“客官”地叫着,被别人叫客官这还是头一次。 随着百里骁进门,她大致的打量了一下这个客栈。 和一年前并没有什么不同,还是那些摆设。只是一看小凳子,他似乎胖了一点。 沛城离江湖纷争实在是远,明明外面已经有人知道百里骁曾经化名为白潇,然而这里却依然不知道。 掌柜的还记得百里骁这个一掷千金的贵公子,激动地迎上来: “哎呦,这不是白公子吗?一年不见您风采依旧!” 百里骁点了一下头,掌柜的自然看到苏玛,面上笑意未变:“这位是……” 百里骁:“我夫人。” “白夫人!”掌柜的从善如流。 苏玛:“……”一年未见,掌柜的更加狗腿了呢。 掌柜笑眯眯地道:“白公子,您带着夫人来到沛城,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百里骁道:“我们会在此地停留一晚,开一间房就好。” “好嘞!小凳子,带两位贵客去天字一号房!” 小凳子赶紧跑过来:“来喽!二位贵客楼上请!” 苏玛不由得一笑。 一年不见,小凳子还对百里骁的印象很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色闪过一丝恍惚:“白公子,没想到一年过去了还能再见到您,您都娶上亲啦!” 百里骁道:“刚成亲不久。” 小凳子:“那就祝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百里骁点头:“多谢。” 小凳子傻傻一笑,随意地看了苏玛一眼,这一眼却猛地一怔,像是失了魂一样,差点从楼上跌下去。 百里骁抬手将他拉起。 苏玛也吓了一跳,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跟在百里骁身边久了不觉得,原来自己的“玛丽苏”光环还在,小凳子这种意志不坚定的人瞬间就能被影响。 从后厨端菜出来的大山突然怒道: “小凳子,你又发什么愣呢?吓到两位客官可这么好?” 小凳子无措地道:“夫人,是小的不长眼,没伤到您吧?” 苏玛看了大山一眼,大山挤出一个谄媚的笑,把饭菜随意地放下,肥手在身上抹了抹: “白公子、白夫人,小凳子太过莽撞,还是让小的带您二位上楼吧。” 小凳子垂下眼睫,自动让开。 苏玛想起一年以前的日子,自己还没跟这个总欺负自己的大山算账呢。 她眼珠一转,道:“不用了,就他吧。”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百里骁的金子,当着大山的面放在了小凳子的手心里:“我看你长得喜庆,收下吧。” 小凳子惊得发呆,大山的眼睛已经发直了。 苏玛心里闷笑,面上正经:“发什么呆啊,快收起来。” 小凳子脸色张红,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夫、夫人,这也太多了!” “让你收着你就收着!” “多、多谢夫人!” 大山的脸气得涨红,偏偏不敢对苏玛和百里骁发脾气,他咬了咬牙跑回了后厨。 苏玛看了百里骁一眼:“你应该谢他,这钱是他的。” 小凳子感激涕零:“多谢白公子!” 百里骁无奈,却也若有似无地勾了一下嘴角。 罢了,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管她想给谁呢。 几人上楼,还是熟悉的天字一号房,只是这一次,苏玛不用再怀着战战兢兢的心情推开房门。 随着吱呀一声响,看着熟悉的摆设,她不由得恍惚。 她缓缓走进房间,碰了碰窗前的小塌,当时百里骁就坐在这里运功,自己给他送水,却怕得连头都不敢抬。 说来也好笑,她一个以攻略为生的玛丽苏竟然也有怕人的一天,看来百里骁的“冷漠无情”真的是镇住了她。 她陷入恍惚,一回头却发现百里骁并没有进来,不由得一惊:“百……白潇?” 一抬眼,却看见他端着一盆水站在门口,神色温柔。 苏玛不由得一怔,恍然间时空倒转,真的回到了两人相见的时候。 她当时也是端来一盆水看他,如今端水的人换成了他。 他将东西放下:“累了?洗漱后再歇息。” -- 第219页 苏玛愣愣地点头,走到盆边开始洗漱。 但洗漱后又开始没了困意。 她坐在窗前的小塌上,拄着脑袋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 她也没有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恍然间一年过去,她第一次在这个房间里正式认识百里骁,也许那个时候战战兢兢的她不会知道,再回来的时候自己竟然已经成为了他的妻子。 但此时此刻,她却希望时间过得再慢一些。 还剩下四天,四天一闪就过,她根本就干不了什么。 她不希望百里骁爱上她,也不希望百里骁死,更不希望他变成毁天灭地的大魔头。 所以,有什么方法能够一次解决所有的难题? 她在这里唉声叹气,突然感到身边传来熟悉的气息:“在想什么?” 她愣了下,摇了摇头不说话。 百里骁推开窗户,窗外的微风和人群的嘈杂一起吹了进来: “一年前我就住在这个房间。” 苏玛随意地道: “一年前的你是不是不会想到,自己还会回来?” 百里骁目光深邃,像是把她小小的身影全部都含在了眼底: “是,我还没想到我会带着妻子回到这个地方。” 苏玛听到“妻子”这个词,内心一动。 她故作不屑地转过头:“我不是,我和你没成亲,我不是你妻子。” 话音刚落,她就感到下巴一动,百里骁垂下眸子: “那就做有实无名的夫妻……” “唔……” 在这一瞬间,屋内静得可怕,但是窗外的嘈杂却被放大了无数倍灌进了耳里。 她的心脏剧烈跳动,每一丝风拂到脸上都变得滚I烫。 他就这么凑过来了?窗户开着,楼下还有那么多的人,被别人看到了该怎么办? 她的心几乎要跳到胸口,就在自己要推开他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苏玛着急,捶了一下他的胸膛。 百里骁闭了一下眼,缓缓松开她后,才沙哑地说了一句: “进来。” 推开门的是小凳子:“客官,饭菜已经备好……” 刚一抬头,就感觉有些异样,这话也说不下去了。 百里骁虽然神色平静,但是气息却骗不了人,苏玛脸色晕红,眼角的泪意更是醉人。两人虽然坐得不远,但是衣衫已经紧紧地纠I缠在一起。 傻子都能猜到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小凳子的脸色涨红,傻乎乎地问:“客、客官?小的是不是来得不、不是时候?” 百里骁:“是。” 苏玛捂住脸。 小凳子脸上的笑意一僵,战战兢兢地放下东西:“小的、小的这就出去。” 小凳子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幸好没有忘记带上门。 看门又被关上,苏玛赶紧离百里骁三米远:“你把窗户关上!” 百里骁关上了窗户。 苏玛松了一口气,道:“从今以后,你要离我三尺远。” 百里骁看着她不说话。 苏玛被他看得有些瘆得慌,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百里骁道:“吃饭吧。” 苏玛犹豫地坐到桌前,他也坐下,她却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猛地站了起来。 看天色不早了,吃饱了饭是不是就该被……“宰了”? 百里骁一顿:“饭菜不合口味?” 苏玛道:“我不饿。” 百里骁的筷子一停:“真不饿?” 苏玛连忙道:“你别管我,你自己先吃。” 百里骁放下筷子,沉声道:“不饿的话那就先休息吧。” 休息?怎么个休息? 苏玛吓了一跳。现在他说什么她都能风声鹤唳。她想了想,觉得如果不吃饭,可能马上就会被“吃”,吃了饭还能再拖延一下时间。 于是赶紧坐了下来,拿起饭碗后,想着这样下去不是个问题。 她又不是真的清高大弟子,既然已经嫁给了他就不会欲拒还迎,只是心里还梗着他“见异思迁”的事,总是放不下心来。 她问:“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沛城里有能成亲的地方吗?” 百里骁道:“莫急。” 苏玛:“我急了吗?我哪里急了!” 百里骁给她夹菜:“明天,明天晚上你就知道了。” 苏玛半信半疑地看他。 算了,不差一天。她倒要看看他会找什么借口。 晚上,苏玛点燃蜡烛,一回头就看见百里骁坐在床上打坐,她顿了一下,不由得想到白天他说的什么“有实无名”的话。 今晚他不会想把这“无实”彻底给“坐实”了吧………… 她谨慎地看了他一眼,小心地走到窗前的塌上:“今晚我睡在这里。” 百里骁没说话,似乎已经入定了。 苏玛松了一口气,她盖好薄被,微微眯上了眼。 等了半天,从眼缝的余光中也没有见对方有任何想过来的意思,她终于放下了心,坠入了沉沉的梦乡。 这具身体很容易陷入疲惫,几乎是瞬间就睡着了。 半夜,突然感觉身体一飘,像是有温凉的云将自己载了起来。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对方宽阔的胸膛,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要挣扎:“你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威武不能屈!” -- 第220页 夜色下,百里骁的嘴角似乎一勾,他将她放在床上,几乎是瞬间就点了她的穴道。 她身体顿时不能动,猛地想起来自己当苏夭的时候,对方天天点她穴道的日子,下意识地喊: “你不是说过不再点我的穴道了吗?” 她话音刚落,百里骁的手臂就是一顿,他垂下头眯起眼看她,眸色开始翻涌: “我记得我从没有点过你的穴道。” 苏的脸色猛地变了。 她这才想起来,自从她变成“凌清”之后,百里骁就从来都没有点过她的穴道。总是被点穴的是苏夭! 室内静默得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空气,苏玛的呼吸都屏住了。 她看着百里骁眯起的眼睛,喉咙紧张得一阵阵发紧。对方不会把她联想到苏夭吧…… 可是怎么会?在这个世界里没有鬼神,百里骁难道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怀疑一个人能起死回生? 她想这么安慰自己,但是一想到百里骁多疑的性子,她又觉得不能怀侥幸心理,赶紧胡搅蛮缠: “我说你点了你就点了!” 百里骁的面色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对:“那今晚就是最后一次。” 说着,他将她放好,盖上被子侧躺在她的身边。 “窗前太过寒凉,你今晚在床上睡。” 苏玛看他没有纠缠这个事,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斜眼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小心地问: “就只是睡觉,不做、做别的事?” 百里骁转过身来,衣衫摩擦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明显的声响: “放心,在成亲之后,我才会和你做有名有实的夫妻。” 苏玛的喉咙一动,她感觉耳朵几乎要被对方的气息撩到发烧,几乎是匆忙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 百里骁将她转过身,两人呼吸想闻,苏玛不敢看他。 “你该把我的穴道解开了吧……” 百里骁摇了摇头。 苏玛嘀咕:“我又不会跑掉……” 他突然敛了眉眼,将她缓缓的抱进怀里。苏玛的口鼻都埋进他的胸膛,听着他心口的跳动,开始有些迷茫,但是又有种安心。 “你不会真的怕我跑掉吧……” 她瓮声瓮气地说。 百里骁道:“你是我辛苦娶回的娘子,不能离开我半步。” 苏玛无奈,她艰难地道:“你再不放开我,你就控告你谋杀亲妻。” 百里骁放开她,她不由得大口地呼吸。 他帮她顺了顺气,道:“睡吧,明早还要赶路。” 苏玛打了个哈欠,小声地道:“我已经被你吵醒了,现在不想睡。” 她的身体很困倦,但大脑还很精神。 看着百里骁在夜色下愈发沉静的眸子,她内心一动。 两人好久都没有这么安静地凑在一起。以前无论她是小桌子、小梨还是苏夭,都不敢太过靠近他,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引起他的警觉。 但是现在不一样,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了……虽然这个妻子掺杂着“水分”——好吧,算半个妻子。 半个妻子也是妻子,好像一旦冠上名称,做什么事都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又好像可以问心无愧地更加接近对方一点。 窗外传来打更声,苏玛在这种幽暗中,小声地问: “要不然你跟我说说话吧。” “说什么?” 他的声音沉静,却像是月色如水。 苏玛想了想,对方不告诉她到底喜欢的是谁,也不告诉她到底要去哪,两个人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可聊的了。 男女之间被互相吸引,总是源于好奇。苏玛对百里骁的身世很是了解,她不想揭开对方的伤疤,因此也不想和他聊以前的事。 她道:“随便说什么,你不想说的可以不说。” 百里骁顿了一下,道:“其实那个跟我一起掉进山洞的女人,就是这家客栈的店小二。” 苏玛没想到他会突然接着说起白天的问题,不由得一愣。 “其、其实也不用说这个……” 百里骁摇头:“她叫小桌子,人很机灵。也是她发现了寒潭能通往外面的秘密。于是我和她从寒潭游了出来。” 苏玛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心脏一点一点地提起来。 她想打断他,但是心中有种有隐秘的动力,让她不想开口。 她其实一直想知道,小凳子、小梨或是苏夭,到底在对方的心里是什么形象。 百里骁缓缓抬眼,瞳孔漆黑如墨,却还是能看到细微的震颤: “后来我们来到一家医馆,在泡药浴的时候,她走进了房间。我以为她图谋不轨,然后……” 听到这里,苏玛开始打退堂鼓。她下意识地道:“你别说了,我对这个不感兴趣,我不想听了!” 百里骁深吸一口气,和她额头相抵,似乎在寻找支撑自己的力量: “然后我就杀了她……” 室内一片安静,窗户猛地被风吹开。 苏玛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百里骁侧过身来帮她挡住寒风,再开口时声音微哑:“后来我查过云欢宗,发现里面并没有这一个人……也许那是我这辈子做的第一件错事。” 苏玛的眼眶一热,此时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像是有人用两股水不断冲刷她的心脏,一时冷一时热。 -- 第221页 隔了一年,她终于从百里骁的口里听到关于小桌子的事。 他也终于知道,她不是云欢宗的人。 只是她也并不是全然无辜,于是咽下喉咙的梗塞: “我知你是事出有因……” 百里骁摇了摇头,他碰碰苏玛的脸颊,叹了一口气: “是我太过自负,是我太过自以为是……我甚至没有给她一句解释。如果我当时能听她多说一句话,可能结果就会有很大的不同。” 苏玛摇头,她哪里只会说一句话,她还会说很多很多的话,很多很多会置他于死地的话。 她真的是对他居心叵测,她的靠近不止是为了勾I引,是为了要他的命。 她才不是无辜的,她不值得他的愧疚。 只是这么想着,还是有翻涌的酸涩梗在喉咙。她总是对自己说这是咎由自取,但是似乎自从意识到喜欢上了对方以后,那种渴望被包容的任性让她不由得生出一点委屈。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也许,那时比百里骁更加自负的她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心里也偷偷地开始住进了一个人,所以才会对他的“无情”如此地不甘。 但若是百里骁没有杀了她,他们之间又会有怎样的结果? 她不敢想,也不能想。 只是她知道,她和百里骁两个互不相欠,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你没错,错的是她。” 错的是这个该死的剧情,错的是那个固执的天道。 她的头抵着他,终于落下泪来。 百里骁闭上眼,啄去她的泪。 错过她的初心,就是他最大的错。 作者有话说:争取这两天完结(我知道是痴心妄想) 第95章 第二天一早,苏玛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能动了。 她刚想打个哈欠,突然看到百里骁沉静的侧脸,这个哈欠就憋了回去。 她很少和他凑得这么近,还是在他睡觉的时候。 三天以前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瘦得不成样子,如今脸颊上有了一些肉,眼底的青黑已经没有了。 只是心里像是藏着什么事,即使在睡着的时候也在皱着眉头。 苏玛小心的伸出手指,指尖轻颤,刚要碰到他的眉心,他就猛地睁开了眼。 她吓了一跳,刚想收回手指,他就微微一低头,用额头点在了她的指尖上: “醒了?” 苏玛的指尖一颤,从嗓子里发出小小的一个“嗯”。 清晨是最精神也是最惫懒的时刻,窗外已经传来包子馒头的叫卖声,然而屋内却静谧得有些温馨,一时间他们两个人都不想动。 她缓缓地收回手,小声问:“该起来了吧?” 他摇了摇头,反而握住了她的指尖,闭上了眼睛:“再等等。” 苏玛的指尖开始发麻,好半晌才找回嗓音:“你是不是头痛?” 他微微点了一下头,她给他揉了揉眉心,他眉头的印痕终于消散了下去。 就在她感到手臂发酸的时候,他抬下她的手臂,刚想张口,后窗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苏玛吓了一跳,她下意识的坐起来。 “怎么回事?谁在叫?” 她披好衣服去看,打开了后窗。 百里骁缓缓起身,揉了揉额头。 苏玛从后窗向外看,这间客房的后面,正对着沛丰客栈的后院,因此看到后院里拴着追天逐地她并不意外。 意外的是大山和小凳子都在场,小凳子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大山手里拿着草料,正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哀哀直叫。 一看见这情景苏玛顿时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 想来是小凳子要给追天逐地喂草料,没想到被想要立功的大山抢了先。 只是大山没有想到追天逐地的脾气太怪,一不高兴就要踢人,他正好撞到枪、口被踢个正着。 她虽然不喜欢大山,但是对方要是出了人命那就不是她所愿意看到的了。 想到这里,苏玛道:“楼下有小二被追天逐地踢伤了,我得亲自去看看。” 百里骁道:“听其声音,洪亮顺畅,并无大碍。” “我得亲自看看才能安心。” 说完,她不等百里骁回话就匆匆地跑下楼去。 一到楼下,问小凳子是怎么一回事,小凳子惊慌失措地说: “白夫人,大山只是喂、喂个马……” 苏玛暗道果然是这么一回事。 地上的大山还在翻滚,只是在翻滚之中眯着眼偷瞄,一看见她来了喊得更大声了。 苏玛松了一口气,有力气装病那就代表没事。 她扔给他一锭银子,大山偷偷看了一眼,假模假样地哼哼两下。 苏玛故意道:“这两匹马的蹄子很厉害,有些伤乍一开始不痛,但要是伤到了内脏可就麻烦了。这银子是给你看病的,若是晚了一些小心性命不保。” 大山脸色一变,拿着银子连滚带爬地跑了:“掌柜的!掌柜的我要看病!” 苏玛无奈。 小凳子看苏玛有些羞愧: “白夫人,是小的不小心,让您费心了。” 如果不是他没看住大山,白夫人就不会破费。 苏玛道:“不关你的事,是它们两个难伺候。” 她捡起地上的草料走到追天逐地的面前,两匹马先是跟她撒了会娇,接着一改刚才的嚣张,乖乖地低头吃草。 -- 第222页 “这两匹马脾气大得很,非亲近之人喂的草料不吃。” 她说完,却半晌没有听见声音,一转头就看见小凳子怔怔地看着她,眼底微湿。 “怎么了?” 小凳子回过神,他抹了抹眼睛:“没什么……白夫人,恕小的冒昧,您刚才喂马的样子,很像我一个好朋友。” 苏玛不由得一怔。 原来小凳子是想起了小桌子。 她的内心涌出一股暖流。她没想到这个和小桌子只相处了几天的店小二,竟然还记得她。 她的声音温柔了下去:“那你们的关系应该很好,即使是看别人也能想起她。” 小凳子难过地低下头:“只是可惜他已经不在了,否则要是知道你给了我一锭金子,该会有多高心……他最喜欢金子了,白公子当时赏了他一粒金子,他不知道有多宝贝……” 苏玛哭笑不得,原来自己在小凳子的眼里是这么个形象。 她暗道自己现在虽然已经没了一粒金子,但是已经有了一座金山了。 她道:“也许有缘的话,你们还能再相见。” 明明知道小桌子已经不在了,但是小凳子还是莫名地相信眼前之人的话,他哽咽地点了点头。 苏玛暗叹了一口气。此时此刻她是不可以告诉小凳子自己的真实身份的,不说天道不允许,对方信不信也是一回事。 只能说人生即是如此,有聚有散。能被一个人记住,那就不枉她来此一遭。 想到这里,她似有所觉,缓缓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深邃的眸子。 百里骁垂眸看着她,阳光晃得她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她却觉得从他身旁拂过的微风都带着温柔。 恍然间似乎回到了一年前,在那个微暖的春日,她穿着灰扑扑的衣服,顶着一脑门的汗给两匹马喂草,一回头,就见到了那个人站在窗口。 长身玉立,眸光冷冽。 如今一年过去,她不是那个她,他的眼里也终于有了她。 她微微勾起嘴角。 百里骁道:“回来吧,吃过饭咱们就走。” 两人辞别沛丰客栈再度上路,眼看着路线越来越熟悉,苏玛的心开始提起来。 这里,不是去往溪水村的路线吗? 百里骁为何带她走这条路? 她不由得看向他的背影。 如果说百里骁想带她去溪水村,那么目的是为何?想去带着“现任妻子”缅怀“前任”? 如果说不是去溪水村,那么这条路会通过汴城,通往洛城。那么去这两个城市的目的又是为何,故意现身勾那些想杀他的人出来,来个瓮中捉鳖? 苏玛一想就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只是在这些猜想之外,苏玛想起对方刚才带她路过的沛城,内心不由得一动。 他又是和她说起山洞,又是和她住回沛丰客栈,不像是偶然,有点像是……缅怀过去? 苏玛一惊,他该不会是意识到了她的真实身份了吧…… 想到这里,她的心差点跳出胸口,如果不是自己心理素质强硬,几乎要当场跳车而逃。 她勉强压下惊慌,慢慢推测。如果从百里骁谨慎的性格来判断,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她的攻略又不是天衣无缝,对方怀疑她也不是没有道理。 只是若是真的认出了她,又岂会如此淡定? 苏玛想,若是放在自己身上,知道心爱之人起死回生,肯定先亲个对方百八十回吧……咳,对方确实亲过她,但是他也没跟她相认啊! 他从来都没有主动和她提起过小梨和苏夭的事! 苏玛想得纠结,正好路过溪水村,她从窗口看去,远处青山已经有了绿色,隐隐可闻开化的溪水清冽。 那间小木屋若隐若现,她怕看到那座被烧毁的木屋触景生情,在那之前赶紧收回了视线。 却没想到百里骁似乎也无意在这里停下,马车笔直地前进,没有丝毫地停顿。 苏玛的内心一紧,她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苦笑一声。 是她想多了,百里骁对这里没有留恋,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呢? 毕竟起死回生太过骇人听闻了,还是活了五次。 想来过去就是过去,即使对方的怀里藏着她的铃铛,即使他手里拿着的神剑有她的血肉,但是人死不能复生,自己不能强求他还停留在过去。 她深吸一口气,暗示自己不要多想,只是还是因为委屈红了眼眶。 百里骁问:“听你气息不稳,可是哪里不舒服?” 苏玛回过神,马上道:“没有。” 她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这条路是通向哪里?” 百里骁道:“汴城。” “汴城……你要带我去那里吗?” 百里骁“嗯”了一声。 苏玛终于死了心。既然是去汴城,那就和小梨无关了。对方是真的在计划什么反击的事情吧…… 她勉强一笑,没有说话。 许是没有听到她的声音,百里骁难得解释了一句: “……买些东西,晚上用。” 如果苏玛仔细地听,肯定能听出他嗓音里的深沉和颤抖,只是她正在难受的时候,错过了此刻。 进入汴城。此时正是阳春三月,天气刚刚转暖,但是街上已经有了男女拿着迎春花来往,花团锦簇,好不热闹。 -- 第223页 百里骁下了马车,牵着两匹马缓缓往里走。 苏玛掀开窗帘往外看,嗅着迎春花的香气,难受的情绪缓和了一些,看着街上的往来,有些恍惚。 她和百里骁一共来过这里三次。在她是小梨的时候,在她是苏夭的时候,也在她是“凌清”的时候。 每一次的心境都不太一样,第一次好奇,第二次忐忑,第三次迷茫。 也不知道下一次来这里会是什么时候。 不过……还有下一次吗? 如今这个世界马上就会结局,无论它存在与否,她都会被天道送出去,与这个世界无关了。 只是如果她留下来呢,苏玛想到这里,内心突然一动。 要想长久地留下来,除非她不攻略用自己真正的身体前来。 只是不攻略的玛丽苏还是玛丽苏吗?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不攻略的样子,又有什么理由是她放弃攻略,值得她留下来的? 苏玛一时有些茫然。 正怔愣间,马车突然一停,苏玛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清脆的低呼: “怎么又是你?” 百里骁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子,拧了一下眉。 他依稀对这个红衣女子有印象,在他和小梨、苏夭在一起的时候,这个女子都出现过。 李红儿的身边还是那个王公子,两人形影不离,看她被盘起的头发应是刚成亲不久。 王公子似乎还记得上次的不愉快,因此面对百里骁还是有些不自在:“白公子。我和红妹只是路过,多有打扰请见谅。” 说着,他就要拉着李红儿走。 只是李红儿这人心性耿直,上次的事她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毕竟男女之间看的是缘分。对方和那个黄衣姑娘没有在一起也不能强求。 她不好意思地道:“白公子,上次的事情是我莽撞,你别在意。再见即是有缘,我祝你和你的夫人百年好合,恩爱……” 话音未落,突然听到车内传来一声疑问:“白潇,怎么停车了?” 然后,一只纤长的手挽起车帘,一个女人探出头来。 这女子微蹙着双眉,即使是略有不耐,也难掩面上清冷,与白潇站在一起,一似高山白雪,一似山下冰溪,格外和谐。 李红儿剩下的半句话猛地卡在了喉咙里,半晌挤出一个声音:“她、她是谁?” 百里骁:“我的妻子。” 李红儿:“……” 王公子:“……” 苏玛:“……?” 饶是向来不欲管闲事的王公子都有片刻的怔愣。白潇的妻子不是那个姓苏的白衣女人吗?怎么又换了一个? 而且这才短短半年! 这个白潇难道是半年就换一个女人吗?这也太花心了吧? 李红儿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了:“你、你……” 在诡异的寂静中,苏玛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眼珠一转,暗道让你百里骁喜新厌旧让她难受,今天就给他点颜色看看。 于是她故作不耐地按住他的肩:“相公,这两人是谁,为何挡在这里,你们认识?” 听到这声“相公”,李红儿终于对眼前两人的关系死了心,她本以为有一次喜新厌旧是凑巧,没想到还会有第二次! “这位夫人。”李红儿深吸一口气:“你、你、你……是白潇的妻子?” 苏玛看向她:“对,这位姑娘可有问题?” 李红儿:“你知道他以前……” 话音未落,苏玛就打断她:“我知道。” “……啊?” 苏玛突然低下头,肩膀开始耸动:“不仅是那个叫苏夭的,还有一个叫小梨的,更有很多我都不知道名字的,这些人的存在我都知道。” 李红儿惊了。 百里骁眸光一闪,却反常地没有说话。 苏玛偏过头,清冷的面上浮现出倔强,但还是挡不住一闪而过的泪光。 “我知道姑娘是好心,但是我和他之间的纠葛并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完。我只能告诉你们,我甘之如饴……” 李红儿已经呆了。 王公子都忍不住动容,用谴责的目光看向百里骁。 百里骁面色平静,甚至还似乎弯了一下眼角。 苏玛一愣,对方这时候对她的“污蔑”不生气不说,怎么反而还笑了起来? 李红儿眼眶微红,她碍于苏玛的面子不敢对百里骁说什么,只能小声地骂了一句:“渣男。” 王公子这次难得地没有反驳。 苏玛刚有一点得意,百里骁就握住她的手腕,轻声道: “全部都是我的错,晚上我会补偿你。” 一听到“补偿”两个字,苏玛的思绪就下意识地想歪,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却被李红儿看成了委曲求全。 李红儿鼓起勇气道:“白公子,以前的事我不管,这一个姑娘这么全心全意地爱着你,你一定要好好待她,若是再抛弃她,我可就不依了!” 李红儿说完,就害怕地躲在了王公子身后。 她本以为百里骁会无视,或者发火。却没想到对方看向苏玛,一字一顿地道: “我会的。我在一日,便会护她一日。无论是谁,包括我自己,只要欺她者就会被我挫骨扬灰。” 苏玛看着他的眼睛,不由得一怔。 李红儿也吓了一跳。 -- 第224页 她没有想到百里骁会立下这么重地誓。且眼中的深情并不像骗人,难道这一次他是认真的? 王公子叹口气,把李红儿拉走了:“红妹,他人的感情我们最好不要置喙。只要祝福就好。” 李红儿心思复杂,只好点了点头:“不论真假,希望他们能够幸福长久吧。” 苏玛看着百里骁似湖水般澄澈的眸子,久久回不过神。 他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他说会保护她,不让别人欺负她。 他知道百里骁轻易不会撒谎,她也想不到对方骗她会有什么意义。 所以,他是真的想要保护她? 她的心刚欢快地蹦起来,却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一瞬间又沉了下去。 如果是真的,他是在对着“凌清”说的话,还是对着自己的“妻子”说的话? 苏玛又开始陷入纠结。她一边对对方每一次对自己的重视沾沾自喜,一边又觉得这种重视是对小梨和苏夭的背叛,矛盾几乎将她拆成两半。 似乎是看到她的眼神闪烁,百里骁面色不变,他道:“娘子,你若是气消了,就随我下车吧。” 苏玛一愣,对方没有生气,还叫自己“娘子”?这不会是反讽吧…… 她战战兢兢地下了马车,对方握住她的手,紧紧地,像是怕她跑掉了一样。 她的脑中闪出四个大字:“在、劫、难、逃”。 百里骁带着她,先是把马车寄存在客栈,然后领着她慢慢地走在街上。 两人外貌出众,即使是在男女结伴普遍的汴城里,都很显眼。 苏玛看他走了半天也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内心不由得更加忐忑。 这哪像去买东西啊,别是要把她卖了吧…… 就在她忐忑之时,百里骁终于停下了脚步,苏玛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家杂货铺。 百里骁进去,要了两个红烛,老板娘笑眯眯地走出来,看见两人的面貌,先是闪过一丝惊叹,接着道:“我们这里什么蜡烛都有,无论是龙凤呈祥,还是花开富贵,公子夫人喜欢什么样的?” 百里骁接过,让苏玛选。 苏玛一愣:“晚上要在路上过夜的话,这一吹就灭的蜡烛用得上吗?” 百里骁一顿,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 作者有话说:我一定会让他们在过年的时候成亲 第96章 苏玛随便选了一对红烛,百里骁付了钱,之后又带着她来到隔壁的点心铺,让她接着选两个甜点。 苏玛此时又有点困倦,她刚想随便值一个,却突然想起百里骁最喜欢吃甜点。 于是道:“这次你选吧。” 百里骁低下头,没有敷衍,皱着眉在挑选。 苏玛有些纳闷,就只是几种糕点而已,有必要选得那么仔细吗? 百里骁最后选了几块如意糕,让店家仔细地打包,然后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赏给了店家。 店家喜不自胜,千恩万谢地收下:“客官真是大手笔,小的祝您和夫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百里骁顿了一下,把手又伸进了怀里。 苏玛吓了一跳,赶紧按住百里骁的手:“你干嘛?” 百里骁:“赏她。” 苏玛:“……” 他是怎么回事?他送出一锭金子已经吓到她了,竟然还想再送出一锭去? 她知道他一向大方,连喝个茶都能扔出一锭金子,但是这个情况还和那个茶摊的祖孙不一样,上一次如果说是“同情”,那这次是什么,“高兴”? 一高兴就把一锭金子甩出去了?这要是把这条街逛完,他们俩不得破产啊? 不对,他的就是她的,那岂不是她就要破产了? 她无奈地把百里骁拉到一边,小声道:“给一锭金子就够了,你怎么还想给两锭?再花下去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她说得气愤,嘴角压着眉毛立着,完全就是一个指责丈夫花钱大手大脚的妻子模样。 百里骁看了她一眼,默默把手放下:“听你的。” 苏玛瞪了他一眼:“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东西当然听我的。” 他勾了一下嘴角。 两人走出了糕点铺,苏玛一路打哈欠,一路随着百里骁买东西,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买了什么。 她揉了揉眼睛:“怎么买那么多东西啊,马车能放下吗?” 她累得够呛,不由得有些抱怨百里骁这人买东西也犯懒,连选蜡烛的样式都要问她。 “放得下。” 她嘀咕着抱怨:“我好困啊,你到底还要买多少东西啊。” 百里骁想了想,突然在她面前矮下身来。 苏玛:“?” 百里骁:“上来。” 她一愣,感觉有人在自己的心尖儿上掐了一把。 她要背她? 她此时是不是该故做不屑,自己倔强地向前走? 可是她此时太困了,他的背就像是一张大床,狠狠地诱惑着她。 就一次,她安慰自己。就一次而已,被他背着也不算什么。 她想了想,小心的贴了上去。 百里骁道:“还要买很多东西,你要是累了就在我背上睡吧。” 苏玛道:“你还不如把我送回马车上。” 百里骁顿了一下,道:“我买东西,你陪着我就好。” -- 第225页 他让她拎着糕点,然后稳稳地站起来,背着她慢慢向前走。 那袋糕点吊在苏玛的指尖,在百里骁的胸前不断晃荡。 百里骁就这么背着她,堂而皇之地在汴城的大街上走。 行人虽然有些惊讶,但是汴城的风俗让他们能对此会心一笑,有的情侣还投来艳羡的目光。 百里骁面不改色,埋在他背后的苏玛不知道。 此时她内心翻涌,自然也就顾不上别人的想法。 说实话,她被百里骁牵过,被他抱过,还从来没有被他背过。 即使是脑袋开始混沌,但是小心地趴在他背上时,还是止不住血液的躁动。 原来被他背着的感觉是这样……苏玛忍不住想。 他虽然瘦了很多,但是背很宽阔,几乎让她感受不到颠簸。身上也带着好闻的气息,像是雪山上,积雪里的一瓣梅。 清香冷冽。 被他背着和被他抱着的感觉很是不同,在最初的忐忑过去后,就是浓浓的心安。 她的指尖在对方的胸前晃动,最后忍不住环住,小声道:“你既然不嫌累那就背着。不过你可得把我背稳了,我要是被甩下去,我就没收你全部的金子。” 百里骁微微偏过头:“那全都是你的。” 苏玛横了哼,最后实在忍不住困倦,陷入了梦乡。 睡着之前,不放心地嘀咕:“买完了记得叫醒我。” 百里骁轻声:“睡吧,回去后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办。” 她很快就坠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地,还能听见街边的叫卖声,眼缝里的余光由刺目变得暗淡,又听她买了一些水果,又似乎买了一些红绸。 她暗自嘀咕买这些干什么。 最后还是困顿彻底把她的思绪扯进了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身体突然颠簸起来,她听到了追天逐地的叫声。 百里骁轻轻地在她耳边道:“我们回家了。” 回家? 回哪个家?回无上峰? 他折腾了这么几天,就是为了在沛城住一晚,在汴城买些东西然后就回去? 苏玛闭着眼,哼哼唧唧地开口:“回无上峰?这么快?” 她刚想睁眼,百里骁就将她微微抱起:“再睡一会,马上就到了?” 他的声音太过轻柔,怀抱太过温暖,渐渐地她又睡了过去。 马蹄踢踏,不知何时周围变得很是寂静。 这一次,是被烛光晃醒的。 她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的眼前不是熟悉的车顶,而是床顶。 她一愣,下意识地坐起身,一转头就看见床头飘荡的红绸。 桌上的红烛在落着泪,两人买的糕点也整齐地放在盘子里。 她有些纳闷,这里是哪里? 只是下一秒,她看到了熟悉的场景,猛地瞠大了双眼。 小小的窗户,窗帘随风飘动。窗前的绿植,还是如此茂盛。 墙上挂着的香囊,即使隔得很远也能闻到清香,熟悉的门帘隔绝了夜色,还有挂在门上的铃铛,风一动,就发出悦耳的响声。 每移一寸视线,往日的回忆都像是潮水一样,周而复始地涌来。 她抖着唇,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这里,是溪水村的小木屋。 是属于小梨和白潇的小木屋。 是属于她和百里骁的小木屋…… 心口的酸涩突然冲到喉咙,涌到鼻腔,她的眼前一片朦胧,烛光在泪水中闪亮,晃成了一片白。 自从她一把火烧了这个木屋之后,就从来没有想过会有重新见到它的一天。 她恍然以为这是梦。 她缓缓地起身,却踉跄地跌倒,下意识地用手拄住床,感觉手心下的不对劲。 她掀开枕头,发现下面有一个香囊。 颤着手拿起,当嗅到那熟悉的梨香时,心中的翻涌终于狂泄而出。 她哽咽一声,泪如雨下。 作者有话说:婚礼进行时 第97章 香囊残旧,还能看见火烧的痕迹,但大体保持完好。 她一看见这枚香囊,回忆就猛地被拽到了一年前。 当时的她化作小梨,救了昏迷在悬崖边的百里骁一命。她牵着两匹马,驮着两个人,在倾盆大雨中艰难前进。 把他救回来后,却发现他的伤很重,即使在昏迷中也在拧着眉头。她就把这枚香囊放在他的枕下,就为了能安他的神。 在苏玛的记忆里,有院子里的梨树,有房下的铃铛,这枚香囊早已被她遗忘在记忆里,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还会有人记得它。 眼泪在布料上洇开,她泪眼朦胧地看着屋子里的一切。 如果这真的是梦,那么她希望这个梦能够再长一些。 她缓缓起身,指尖拂过床边的红纱,感受细密的粗粝。来到了桌前,看到红烛沁泪,转过头,窗帘微荡,夜空星星点点,这一切又都那么真实,让她开始分不清今夕何夕。 直到她看见了窗外梨树下的人影,心下一跳:“百里骁!” 他站在那棵梨树下,眉眼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见她的呼喊,微微回头。眼里的冷寂瞬间就被烛光暖却。他笑道:“出来吧,时间差不多了。” 苏玛下意识地跑了出去。 掀开帘子,迈出房间的第一步,头顶的铃铛发出悦耳的响声,在晃动之间反射出烛火柔和的光。 -- 第226页 许是跑得太急,她猛地被绊倒。 却不想跌入一个怀里,百里骁紧紧地拥着她,身上还带着夜的寒凉。 苏玛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微微喘着气:“百里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抬起她的下巴,抹去她额上的汗:“我说过,一切的答案我都会在今晚告诉你。” 说着,他推开院门。 院外,一条用蜡烛标出的小路通向无边的夜际,苏玛迷茫地跟着他走。 迈出第一步,苏玛不由得回头,看向这座木屋。即使夜色深沉,但是以她的眼力也能看出木屋一如往昔,没有丝毫的变化。 往日的回忆再度涌来,苏玛咬住嘴唇,百感交集。 百里骁的的声音缓缓缓响起: “半年前我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一片灰烬。只有门口那棵梨树还完好如初。我冲进废墟,满眼都是残破。用双手挖遍了灰烬,才从床底挖出一枚香囊。” 苏玛抬起手,她颤抖的指尖下,正是那枚残破的香囊。 对方伤痕累累的手握着她的,粗粝与柔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的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他的指尖一颤,不曾回头: “后来,我想修好这座木屋。但一想若是修好那就是另外一座屋子,自欺欺人又有何意义?” 苏玛闭了闭眼,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可是你还是修好了它,不是吗?” 百里骁顿了一下,然后点了一下头。 ‘如果自欺欺人能够慰藉相思,我可永远这样下去。” 苏玛的胸腔一痛,甜苦一起涌了上来:“你还记得这里,还记得香囊,我就知道你还喜欢着小梨。” 她就知道他还没有忘记过她,她就知道他一直都记得她。 百里骁握紧了她的手:“既已深入骨髓,谈何忘记?” 苏玛发出哽咽,泪眼朦胧中,满天的星光与闪烁的烛光都连成了一片。她看着他的背影,泣不成声。 他的脚步也停滞一会,再开口时声音沙哑粗粝: “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亲手将这座木屋重新盖好,但自从盖好后,又觉孤寂,反复想把它摧毁。只是念及若有挽回的那一日,这座木屋就就当做心意。 半年过去,我走遍大江南北,突然明悟往事不可追,遗憾不可挽回。 如今只是徒劳地想要弥补罢了。” 苏玛摇了摇头:“没有徒劳,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和她十指相扣,声音平静下来,却像是这无边的夜色,变得寂寥。 “我这一生,不忘之事很多。我忘不了背叛,也忘不了欺骗。然而能融入血肉,让我每一次想起都痛不欲生的,只有沛城的寒潭、洛城的火海、和无上峰的剑炉。 它们化作血做的长剑,反复地用疼痛告诉我,即使我想弥补这条命是不够的。即使穷极一生,也只是冰山一角” 苏玛如果听他说前面的话,只觉伤心。然而听到他谈起寒潭、火海和铸剑炉,眼睛就一次比一次瞠得变大。 最后,她停下脚步,看着他的背影。恍然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有他在夜色下依然凌厉的轮廓。 原来……他都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他知道了她是小桌子,是小梨、是苏夭,是凌清。所有的人都是她。 在眼泪蒙蔽的视线中,她想起他这一段时间以来所有的异样,终于有了答案。 化作凌清的第一晚,她看到了他的急切,却没有看到他眸中的欣喜与隐痛。 擅自去看四象剑派的那一早,她埋怨他的无理与粗鲁,却没有感受到他紧张的颤抖。 来到沛城的第一天,她只看到他出发的漫无目的,却没有看到他目光所及的小心翼翼。 到达汴城的这一日,她埋怨他不顾自己困倦,硬是拉着她买东西的不体贴,却没想到那是为了和心爱之人在一起筹备婚礼,即使她无言的陪伴也难掩的满足。 她的手心在他的掌心下颤抖,无数复杂的情绪在她的心口翻涌,几乎将她吞没。 他说过,他有过不止一个女人。 无论是小梨还是苏夭,又或者是那个倒在路上的无名孤女,所有的女人都属于他。 都爱着他,也都被他所爱着。 从她化作凌清的第一晚,不,是从苏夭死后的第一天,他就在弥补。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也不知道他为何一直没有告诉她。 她只是知道,他爱她。 他爱她,这就够了。 她缓缓上前,哑声道:“那就用你的后半辈子弥补。若是这辈子不够,那就搭上下辈子。” 百里骁的身形一震,他缓缓转过头来,眼角猩红:“永生永世,我都甘之如饴。只要你愿意。” 苏玛看着他的双眼,所有的顾虑都被他眼中的沉痛所吞没。 她哽咽地一点头:“好,我接受你的弥补。” 这一句话,就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管他什么天道,管它什么剧情! 这一刻,什么都没有眼前的人重要。 百里骁的表情骤然一变,他猛地将她抱进了怀里,像是要揉进身体里那般的用力: “你我既已说好,就都不能反悔。” 苏玛狠狠地点头,攥紧了他的后背。 百里骁缓缓松开她,然后啄去她脸上的泪:“你还记不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 -- 第227页 苏玛心潮起伏,一时也想不起来他到底说了哪些话: “我都记得。你难道让我一件一件背给你听吗?” 百里骁道:“我说过,今晚会有一场婚礼,只属于你和我的婚礼。” 苏玛一怔。 说完,他放开她,将她拥在身前。 苏玛迷茫地看去,心头一震,猛地瞪大了眼。 此时夜色深沉,星罗密布,让人见之忘我。远处群山起伏,像是一只只巨兽在幽暗中蛰伏。 然而再绚烂的夜空,都不如眼前的灯海来得震撼。 是的,灯海。千万根蜡烛摆成的灯海。 烛光漫山遍野,像是整片天幕都坠到了眼前,又像是萤虫蛰伏,颤动翅膀。远远望去,跳跃的烛光连成一片,延伸到肉眼看不见的尽头。 山风拂过,每一次似灭的跳跃,都会重回更加耀眼的燃烧,她在这朦胧的光晕中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苏玛目瞪口呆地看向百里骁,由于太过吃惊,眼角的残泪落下还浑然不觉。 百里骁勾起嘴角,抹去她脸上的泪,轻声道:“这就是你和我成亲的地方。这里只有我和你。” 说完,他带着她缓缓向前走。 越靠近灯海的中心,苏玛的心就跳得越快。 她被他紧紧地握着,手心的炙I热消退了不少不真实感。 成亲? 她开始意识到“成亲”这两个字的意义。 她与百里骁的成亲,不是她以前攻略的敷衍之举,也不是她变成凌清时百里骁的故意为之。 是他们两情相悦,是他们情之所至。 成亲,代表着她变成了他的妻子,玛丽苏不止有一世,就代表着她生生世世都是他的妻子。 他们两个无论是生是死,是福是祸,都会永远在一起。 苏玛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灯海,一时之间有面对未知的茫然不安,一时又有被感情撑满的期待,此时的玛丽苏,再也不是那个日天日地,谁都不怕的攻略者,在面对真正的感情上,她突然变成了会紧张会激动的愣头青。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不安,百里骁将她带到身边,默默地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苏玛闭上眼,感觉内心所有的焦躁都消失不见。 “莫怕。”他轻声道:“从今以后,什么都有我陪着你。” 苏玛忍住泪意,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灯海中心。 这里只有一个被红绸蒙着的四方的桌子,桌子上摆着红烛和香炉。 其实若是一个正式的婚礼,不仅要准备这些,还要有天地爷的排位,更要有新郎父母坐于两侧,象征着庄重与祝福。 只是如今少了这两样,苏玛却没有任何抱怨。 她知道为何,也赞同他这样做。 百里骁带她走到中间站定,拂去她面颊上的乱发:“马上你就要成为我真正的妻子了。” 苏玛看他说得庄重,但一见两人的装束就哭笑不得:“你还说,哪有不穿红衣的新郎和新娘啊。你不早点告诉我,我也好打扮打扮。” 百里骁道:“无论何时你都很美。” 苏玛微微一笑。 百里骁看着她,轻声道:“我百里骁一辈子都活在仇恨之中。上天不眷,父亲不慈,母亲不在,因此我们成亲不拜天,不拜地,更不拜父母,只拜我们自己。” 苏玛本就心疼他,被他这么一说更是泪眼朦胧。 她咬着唇,狠狠地点了一下头。 百里骁微微一笑,眼睛里也有了泪光: “百里骁发誓,愿娶眼前的女子为妻,不论她是何模样,不论她有何姓名。即便她身处天庭地府,即便她变作草木,我也一心一意,死生不弃。” 苏玛哽咽出声,勉强吐出字来: “我苏玛,愿嫁给眼前的男子为妻。不论他是人是魔,不论他是正是邪,即便他与世人为敌,即便他千夫所指,我也一心一意,生死相许。” 苏玛、苏玛…… 原来她的名字就叫做“苏玛”。 百里骁从来没有想到,会在成亲之日才知道自己妻子的名字。 他心中大恸,却又有种失而复得的悲喜。 烛光下,苏玛看出他在想什么,泪眼朦胧:“还不晚,百里骁,一切还不晚。” 他闭上眼,点了一下头。 两人面对面,深深地拜了下去。 “百里骁与苏玛结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山风起,天空似乎有所震动,乌云遮住了星光。 苏玛意识到是天道醒来,脸色猛地一变。 若是天道知道了她和百里骁的感情,拿他威胁她怎么办? 她刚想提醒百里骁,对方却猛地凑过来,以吻封缄。 灯海中,两人相拥,万千烛光都不及两人的泪晶亮。 两人的泪混在一起,落在了手心。 半晌,苏玛缓缓抬眼,百里骁贝占着她,小声道:“莫怕,一切有我。” 她心下一顿,看着他发红的眼睛,心里恍然像是有一条温热的河水淌过。 此时,她不问他到底知道了什么,也不想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 她只知道,眼前的人是她的丈夫,她只要相信他就好。 她点了点头,和他额头想抵: “我信你。” 天空轰隆一阵,猛然又似乎被别的事转移了注意力,乌云像是干枯的花瓣,瞬间萎缩,消失得干干净净。 -- 第228页 苏玛松口气,问:“接下来要做什么?” 百里骁轻声地在她耳边道:“去把‘有名无实’彻底‘做实……’” 苏玛一惊,还没等反应过来就猛地被他拦腰抱起。 她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揽住他的脖颈。 长长的裙摆在风中缱绻地飘起,他抱着她缓缓往回走。 苏玛回过神来,彻底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不好意思地把脸埋进他的脖颈。 “怪不得我一醒来就看到红绸和红烛,原来你早就把洞房都准备好了啊。” 百里骁无声地勾了一下嘴角。 苏玛忍不住嘟囔:“你也太坏了。” 说是抱怨,但是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羞涩与娇嗔。 他没有作声,只是回去的路上脚程又快了少许,若不是怕被她看出来,险而用了轻功。 片刻就回了木屋,百里骁将她轻轻地放在床上。然后用杯子倒酒。 苏玛知道这是在准备交杯酒了。 喝了交杯酒后,就代表她被“腌渍”入味,可以吃了…… 按理来说,她一个见过大风大浪的玛丽苏不该紧张,但这毕竟是第一次,她难免有些忐忑。 一会该怎么表现?是装作游刃有余还是一窍不通? 游刃有余的话百里骁会吃醋的吧……毕竟她还朦朦胧胧地记得,在自己是苏夭的时候和他在烈火山庄里喝酒,自己无意说漏了一句话,谈起以前的攻略,对方就气得眼眶通红。 当时她以为对方是占有欲作祟,现在想来对方肯定是早就察觉到了她的真实身份,乱吃飞醋。 要不然干脆就自然点,承认自己一窍不通? 可是那也太丢玛丽苏的面子了…… 她一时甜蜜一时纠结,没注意到百里骁早就坐在自己身边,拿着酒杯勾着唇角看着她。 苏玛回过神,被他看得脸热,不由得抢过酒杯,道:“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百里骁道:“这几天一直看着你清冷孤傲,很少看你露出这般生动的模样。” 苏玛内心一动。她为了维持自己的人设,故意装作高冷,虽然这点演技对玛丽苏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动心了的玛丽苏真是有苦难言。 只是一想到自己演了这么长的戏,对方什么都知道还不告诉她,她就有些生气:“你以为我喜欢绷着脸吗?”还不是为了他…… 百里骁低声道:“以后在我身边,你可做回你自己。” 苏玛内心一动,她想起自己在马车上想到的那个问题,若是做回真正的自己…… 她内心一热,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不约而同地伸出手,喝了一杯交杯酒。 苏玛一饮而尽,这酒微甜,但她一口下去却觉得自己已经醉了。 百里骁要拿下酒杯,她却死死捏着不撒手。 满脑子都是一旦喝完了就会被吃的念头。 百里骁看了她一眼,忍俊不禁。 他哄着她放下酒杯,许是这夜色太深,许是这酒太醉人,又或许是他的语气太过轻柔,苏玛迷迷糊糊地放下酒杯,被他拥在了怀里。 “娘子,该就寝了……” 他在她的耳边低声道。 苏玛脸红心跳,几不可闻地回应:“嗯……” 他微微一笑,牵动着胸膛都在震。 她正待躺平,突然发现眼前一红,原来是百里骁不知从那里找来的红盖头盖在了她的头上。 她无语:“交杯酒都喝了你还给我盖这个干什么?” 百里骁按下她抓挠的手:“这一步必不可少。” 说完,她就感到自己被轻轻放倒。 眼前一片漆黑,她先是听到衣衫被解开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接着皮肤接触到冰冷的空气,她忍不住一颤。 马上,就有火I热覆了上来。 眼前的红盖头被人揭下,她看到了一双盈满了深情与热切的眼。 “我爱你。” 这句话她想听了好久。 她鼻子一酸:“我也爱你。” 皙白的手臂向上揽住。 * 灯芯发出噼啪的响声。 苏玛在刚开始担心的所有问题全都迎刃而解,因为她发现一旦遇上不加节制的百里骁,她连最基本的思考都无法做到。 “苏玛,看着我……” “苏玛,张开嘴呼吸。” “苏玛,莫哭……” 这一夜,还很长…… 作者有话说:撒花! 第98章 清晨, 第一缕阳光跃出地平线。 一个人影来到木屋的窗下,单膝下跪:“峰主,您交代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只是不知为何在追杀叶鸣的途中突降天雷,让我们失去了几具活尸。” 百里骁缓缓睁开眼,他刚想起身就听到怀里的人哼一声。 他微微一顿,没有再动。 苏玛的头蜷在他的身前,脸上红晕未散,额上汗津津。乌黑的发丝缠在脖颈,延伸到软被下去。 明明窗户只是开了一条缝,明明属下已经半跪什么都看不见,他还是一抬手,劲风拂过将窗户关得严实。 “你们做得很好,撤去所有的监视,马上回到无上峰。” 门外的属下一愣,但还是肃容道:“是!” 待窗外彻底没了声响,百里骁这才收回视线。 -- 第229页 他拨开苏玛颊边的乱发,给她盖好了被子。 苏玛无知无觉地睡着,他看着她,眸光渐渐变得深沉。 他说过,愿做她斩断枷锁的刀。如今只是开始而已…… * 十个时辰之前。 洛城周边村落。 叶鸣坐于灯下,看着无上峰的地图,眉头紧锁。 现在无上峰的位置已经人尽皆知,但是碍于百里骁的残暴,没有一人敢攻上去。 如今他们所有人已经准备好,但还是有些忌惮百里骁,特别是听说无上峰最近因为百里骁成亲,防守松懈,几人更怕这是百里骁唱的空城计,所以一时不敢擅动。 云啸问:“叶公子,你打算何日带我们攻上无上峰?” 叶鸣顿了一下,道:“我必须彻底摸清无上峰的情况。否则带领这么多的武林同道无异于白白送死。” 云啸道:“叶公子不必忧心,我们已经有人埋伏在无上峰,届时里应外合很容易就能踏平它。” 叶鸣深吸一口气,不语。 叶震天见状,支开云啸,低声问叶鸣:“鸣儿,你还在顾虑什么?” 叶鸣捏了捏眉心,想到什么皱眉道:“爹,我只是莫名地内心不安。”他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我很担心母亲。” 一提到桑竹芸,叶震天脸上的表情就是一软:“你母亲已经平安地诞下一子,现在已经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叶鸣叹气,面上闪过一丝迷茫:“我总觉得她有些不对劲。自从生下弟弟后,变得沉默了许多。像是放下了什么似的,我害怕她要做出什么事情。” 叶震天失笑一声,他刚想安慰叶鸣,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惊叫:“叶公子,有人来了!” 叶鸣一惊,他和叶震天从窗口跳出,一搭眼就看到那些没有活人气息的黑衣人将这里团团围住。 云啸怒道:“又是无上峰的人!” 叶鸣横起长剑,就要冲过去。 云啸大声道:“叶公子!这些人太多了!你要小心!” 黑衣人密密麻麻地涌来,顿时就占满了整个村子。 叶鸣虽然手握神剑,但是架不住这些黑衣人众多,即使他砍断了他们的身体,他们依旧挣扎着上半身挥舞着长剑。 就在几个人都被包围时,天空突然开始乌云密布,似乎有什么在云层中翻涌,突然电闪雷鸣,雷电像是蛇一样,蜿蜒而来,瞬间将所有的活死人击散。 在电光和火光中,众人瞪大了眼,云啸似乎想到了什么,抓紧叶鸣的肩膀,激动狂笑: “叶公子!叶公子!你看到了吗?这就是天意!!!上天都站在我们这一边!你还在等什么?” 叶鸣心头大震,只觉豁然开朗。 他望着雷鸣不止的上天,恍然想起这半年以来所做的梦,本来他以为那是痴心妄想,但是现在他明白了,那是上天给他的指示! 天意注定要有这一战,上天就是在告诉他,他才是救世之人! 他心口狂跳,恨不得立刻提起剑杀上无上峰。 正激动之时,属下突然来报,并送来一封信:“少庄主,老夫人突然离开,并且留下了一封信!” 叶鸣一惊,他抖着手展开信。 上面是桑竹芸含泪写下的一段话。她道自己亏欠了太多人,如今已诞下麟儿,再无牵绊,是时候去结束这一切了。请叶鸣原谅她的不辞而别,也原谅她隐瞒良多。 如果可以,她将会带着所有的秘密,长眠于地下。 叶鸣放下信,在震惊和迷茫地同时,感到心深深地沉了下去。 * 苏玛是被阳光晃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转头就看到百里骁的脸。他闭着眼,鸦羽般的长睫在脸颊上投下暗影。 他很少这么平静地睡着,像是放下了什么事一般,眉心的印痕消失不见,连嘴角都微微翘起。 苏玛内心一动,伸出手抹去他眼底的青黑。 百里骁闭着眼,突然道:“醒了?” 第99章 苏玛一愣,她下意识地想要收回手,却猛地想起,现在两人已经成亲了,她现在对他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顺,她怕什么? 这么想着,她就顺势按在他的眼角:“我早就醒了,我才不像你,太阳都晒屁股了还赖床。” 百里骁笑着握住她的指尖,没有拆穿她。 苏玛开始得寸进尺,她挣扎地翻身趴在他身上:“既然都醒了,那就得把以前的账都算算了,你说,昨天晚上的事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 百里骁不说话。 苏玛去扒他的眼皮:“你别装睡,你必须给我老实交代。” 他按下她的手指,放在嘴边。 炙I热的呼吸喷在敏感的指尖,苏玛不由得一颤。 百里骁问:“怎么了?” 苏玛的脸色晕红,不由得埋怨自己经过昨夜还这么没出息,于是故意道:“你弄痛我了。” 百里骁微微起身,看向她的指尖。 她的手无力地蜷在他的掌心,白皙的手指似是玉枝,偏偏指尖嫩红似蕊,若是仔细查看就会发现上面还带着细小的齿痕……那是他昨天晚上带出的痕迹。 百里骁的眸色蓦地深了。 苏玛还未发现,她扯着他的领子,自顾自地转移话题:“我劝你老实交代。你必须要知道这个家里谁才是老大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 第230页 她脸色微红,揪着他的时候却也不知道把自己本就松散的里衣弄得愈发散乱,于是百里骁就看到他昨晚留下的痕迹从她的指尖蔓延到手腕,掩藏在袖子里,最后在肩头探出,盘旋在脖颈处,星星点点。在雪白的肌肤上如同雪中落梅。 昨晚的记忆再度翻涌而出,百里骁的脸色也变了。 苏玛说着说着,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她的掌心下是对方起I伏的胸膛,眼底是他越来越深沉的眸色,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下意识地弯了弯自己酸痛的腰。 她颤着声音道:“成亲第一天不、不能赖床,赶紧起来!” 却是晚了,她刚想从他身上爬下来,就被他猛地拽了回去,大被一蒙眼前又重归黑暗。 他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若是日日如此,被说懒散又如何?” 苏玛:“……QAQ。” 他就是馋她身子…… * 两人再度起床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苏玛奄奄一息地被百里骁喂了一杯水,她喝完之后缩在墙角,软被一卷戒备地看着他: “你不许再靠近我了,我可不想在成亲第一天就、就那啥人亡……” 百里骁忍俊不禁,他慢条斯理地穿上外衣。 光线如金箭一般撒了进来,穿透薄纱勾勒出他紧窄的腰,他微微一偏头,金色的光芒在挺直的鼻尖跳跃,眼尾的笑意晶莹,比和暖的阳光更让人心动。 苏玛内心一动,她刚想上前却突觉得自己的腰一酸,赶紧压下了心中的火,暗道现在可不能色令智昏。 百里骁穿好衣服,看她念念有词地发呆,不由得一笑: “既然不愿在床上蹉跎,那你想做什么?” 苏玛回过神,摸了摸肚皮:“我饿了,我想吃饭。” 百里骁想了想,道:“我带你出去吃,去汴城。” 苏玛哼了哼,她把手伸出来:“把衣服给我。” 百里骁给她拿了一件新衣衫,走上前去。 苏玛赶紧向后一缩:“你不用过来,把衣服扔给我就行。” 百里骁:“你还有力气穿衣服吗?” 苏玛:“……” 瞧不起她?! 她一抬手臂,不由得“嘶”了一声。 百里骁一叹,先把这个“春卷”抱过来,然后像是剥粽子一样剥开被子,将香香软软的“糯米”抱出来,再套上一层新的皮。 他面上无比地认真,只是这“糯米”太过松软,他穿着穿着不小心咬上一口,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苏玛:“QAQ。” 两人出门的时候,日头正足。 百里骁在苏玛的头顶扣了一个斗笠,让逐地半跪下来。 苏玛艰难地爬上去,每动弹一点就感觉不仅是腰,连大腿都疼。她不由得瞪了百里骁一眼。 对方嘴角微勾,牵起缰绳带着她缓缓向前走。 追天正吃着草,看见两人出了院子赶紧跟上。 山风徐徐,有一枚洁白的花瓣随风飘到苏玛的耳边,她指尖捻下一瓣,内心一动,回头看去。 不知何时,院中的梨树又开花了。 苏玛恍惚了一下,恍然回到了一年前。 当时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平平无奇的小木屋就是她和百里骁成亲的地方,也成了她和他的家。 突然感到掌心一暖,她一回头,就看到百里骁握着她的手,眸光澄澈,除了阳光之外,只有一个自己。 她微微一笑,和他十指相扣。 昨日不可留,她要珍惜现在。 只是刚走出院子不久,她就想起一件事情,赶紧让百里骁停下:“你把我葬在哪里了?” 百里骁一愣。 苏玛道:“小梨啊!” 两人来到一出山顶,苏玛远远地就看到一处小坟包。 她被百里骁抱下来,走到那个插满迎春花的坟墓,上去就踢平了坟头。 百里骁一惊:“苏玛!” 苏玛道:“这里面什么都没有,你守着一座空坟干什么啊。” 百里骁道:“那也是你。”也是他们的回忆。 苏玛撇了撇嘴:“我就在这里,你要是看它还不如看我。” 说完,她把坟上的迎春花□□捧在自己怀里:“送给她就是送给我,这些花我都要了。” 百里骁无奈。 他把土整理好,看着这座坟出神。 苏玛问:“你还舍不得小梨?” 话音刚落,他突然转头将她抱在了怀里。 苏玛一愣。她在这种沉默中明白了百里骁的心情。 他不是舍不得过去,他是心疼每一个她。 她喉咙微涩,不由得抱紧了他,故意道:“我们已经是夫妇了,你的心里只能有苏玛,不能有什么小桌子、小梨还是什么苏夭的小妖精了。” 百里骁的胸膛一震,他忍俊不禁,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是,从今以后我的心里只有你。” 风中送来迎春花的香味,苏玛微笑着闭上了眼。 两人不紧不慢地来到了汴城。 昨日二人来到这里就引起了很多人的瞩目,今日更甚。 苏玛本就饥肠辘辘,如今嗅到饭菜的香味更是难受。 百里骁问:“想吃什么?” 苏玛已经饿得不行了,没有心情挑剔,随便指了一家酒馆:“就这家吧。” -- 第231页 百里骁将她抱下来,两人进了这家酒馆。 刚坐下来,苏玛就把那闷人的斗笠摘下来,顿时,周围响起吸气声。 百里骁微微抬眼,所有人不寒而栗,猛地扭过了头。 店小二有些忐忑地凑过去,不敢看苏玛一眼:“公子、仙子,请问二位要点什么?” 苏玛点了几道菜。 小二走后,百里骁叹道:“也许我不该带你来这里。” 以前可能只是吃味,现在两人成了夫妻,他的心里就多了一层占有欲。 苏玛哼了哼:“这算什么,我的本体要是来了那不得引起全城的骚乱啊。” “本体?”百里骁抬眼。 第100章 “就是本来的我。” 苏玛一说到自己的本体,立马就开始得意起来: “不是我吹,如果是真正的我过来,就算是十个小桌子、小梨还是苏夭加起来都比不过。当初要是本来的我上场,第一眼你就会对我死心塌地,还用得着这么折腾?” 她说得眉飞色舞,其实还是有夸张的成分,她的本体虽然很厉害,但是百里骁生来就是一个“bug”,如果本体真的遇上他,她再有魅力他也会无动于衷。 百里骁缓缓倒了一杯茶:“果真厉害。” “那是当然!”苏玛没听出他语气中的异样,瞪了他一眼:“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把我当木头吗?想当年我随便拎出来一个身体,一个眼神就攻略了那么多的人,本体这种大杀器根本就不值得我拿出……” 说着说着,这声音越来越小,她看了一眼脸色已经沉下去的百里骁,干巴巴地解释: “其实我也没有攻略多少人……” 他们两个长得出挑,一举一动吸引无数目光,此时众人听到此话,顿时一愣。 哎呦呵,这小两口好像有情况? 百里骁抬眼:“我是第几个?” 苏玛哼哼唧唧地不说话。 百里骁放下茶杯,一眯眼。 她立马坐直了身体:“我记、记不清了QAQ。” 百里骁:“……”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对苏玛投去佩服而又谴责的目光。没想到这女子看着高冷不可侵犯,没想到却是个万草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 苏玛欲哭无泪,她确实是记不清了啊。她攻略了那么多的人,每次都是一个眼神就完成了任务。有时候连攻略对象的脸都没有看清,对方就对自己死心塌地了,她想数也数不过来了。 对方要她说出来她也说不出来啊,总不能一点点数吧,那得数到猴年马月啊…… 她感觉现在自己就像是在外面浪到飞起再“从良”的渣女,还没开心够一天,就受到了“老实人”的审判。 她顿时不敢再看百里骁的脸色。烈火山庄的那棵树下,自己醉酒下说的话也能引起他吃味,如今刚成亲就当着他的面念起以前的辉煌“战绩”,简直是自寻死路。 百里骁道:“记不清的话,晚上再一件一件地告诉我,若是差了一个……” 他的视线定在她还带痕迹的脖颈,话中意味不言而喻。 苏玛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暗道自己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成亲第一天就把自己折腾进去,要是再安抚不了他,今晚就别想活了…… 她想了想,力持镇定想办法。 眼珠一转,几乎是片刻就决定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 现场白皙的指尖在桌上缓缓爬过去,点在他的手背上:“相公~” 声音千回百转,妩媚多情。 玛丽苏一旦撒起娇来,效果非同凡响。 周遭的人本就竖起耳朵听,一听到了这两个字,顿时都软了骨头,连呼吸都屏住了。 百里骁的指尖一颤,但面上还是没有表情。 苏玛开始哼哼唧唧地:“你不能不信我啊。以前的我对那些人都是逢场作戏,那都是假的。自从遇见了你我的心里就没有装下过别人……” 此话一出,酒馆里顿时陷入沉默。 苏玛暗道不好,这是越描越黑啊。 果然,百里骁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对这里发生的事全然不知的小二端着菜过来,笑着喊到:“二位客官,菜来了!” “不用了。”百里骁往桌上扔了一锭金子,挡住小二:“我们马上就走。” 小二呆了:“客、客官您怎么不吃了?难道是看不上小店的饭菜?” 百里骁一把抱起苏玛:“有人等不及要挨揍。” 小二:“?” 苏玛:“QAQ。” 百里骁将她拦腰抱起,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从客栈一跃而出。 几个纵跃,就跳到了护城河中央的一艘花船里,船夫大惊失色:“你、你们是什么人?” 百里骁扔给他一锭金子:“这船我买下了。” 船夫狐疑地捡起金子,放在嘴里咬了咬,突然眼前一亮,二话不说就跳进河里游走了。 苏玛:“……” 这艘船不大,但是想来应该是专门夜游的花船,因此船身花团锦簇,里面的装饰也都无比舒适。 百里骁将她轻轻地放在软被上,掩上门帘合上窗户后,这小小的船舱内就变得无比幽暗。 黑暗里,只能看到百里骁深邃的,微微发亮的眸子。 苏玛下意识地向后一缩,想到自己以前看到的那些《魔王和他的七夜禁I宠》之类的话本,冷汗都出来了。 -- 第232页 “相公……”她憋着嘴开始装可怜:“你真的生气了吗?你得听我解释……” 他缓缓覆了下来,声音低沉:“你慢慢解释,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苏玛感觉自己的双手已经被压在两边了,她力持镇定,快速地说: “其实我不是不想对你说我的真实身份。是因为昨天晚上你突然告诉我你知道小梨她们的存在,还让我和你成亲。我顿时就慌了,然后咱俩就、就……那个了。我想说也没时间啊……” 百里骁的气息已经移到了她的耳边:“然后呢?” 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不由得加快语速: “以前的我就是勾……呸呸呸!攻略男人为生的。我们这一种人生来就要不断地做任务。但是我从来都没有付出过真心。 我以为我会一直干到退休,却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被这个世界的天……” 话音未落,冰凉的嘴唇就堵了过来。 “唔……” 船内一时安静下来,似乎还能听到河水缓缓流淌,和岸上的行人熙攘吵闹的声音。 也许所有人都不会知道,这艘在河中心缓缓飘荡的小船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里,苏玛的心脏更加酥麻,她羞得脚指头都蜷缩起来了。 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个她以为带着惩罚意味的吻却很轻,似乎只是为了堵上她的嘴。 慢慢地,她的身体也像是这河水一样,瘫软无力。 半晌,百里骁缓缓放开她,气息有了热度:“不用说了,我都知道。” 苏玛的手放在他起I伏的胸膛上,还有些回不过神:“你、你都知道什么?” 百里骁将她抱进在怀里,轻声道:“知道了很多。似乎超出了我以往的认知。本来我想早些解决这个问题,但是今天是我们成亲第一日,不欲说这些。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苏玛道:“那你刚才还问我那种问题干什么?我以为你很生气。” 百里骁的胸膛一震,笑出了声音。 苏玛猛地明白过来,一把把他推开:“好啊你,你是不是故意吓唬我,亏我刚才还对你愧疚!” 百里骁又将她捞了回来,微微叹口气:“苏玛,你不用对我愧疚。我想让你知道,我爱你,绝非爱你的皮囊。如同你我成亲之时之言,无论你叫什么,是何模样,又有何过去,在我心里都无足轻重。 我在意的永远是这皮囊下的你。” 苏玛被他说得鼻子一酸,她想,虽然百里骁不懂得说甜言蜜语,但是她却懂他的意思。 千言万语,只是“唯爱灵魂”罢了。 她又何尝不是这样? 她眼眶一热,缓缓抱住他:“我也好爱好爱你啊。”说完,她觉得这几个字太苍白了,于是贴在他的耳边道: “比爱自己都爱。” 她身为世界上最自恋的玛丽苏,可能也不会想到有一天能说出这样的话吧。 只是心中却平和得很,没有心虚,没有忐忑。 面对百里骁,她永远都不是那个人见人爱的万人迷,她变只是一个会为了感情患得患失的普通人罢了。 百里骁深吸一口气,抱紧她闭上眼。 半晌,苏玛忍不住睁开一只眼:“虽然你说不在乎我的皮囊,但是我还是想知道在我的这几个身体之中,你最喜欢那一个啊?” 百里骁:“……” 第101章 这个问题就像是问一个男人,“你是喜欢现任还是前任”一样,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得罪一方。只是在苏玛和百里骁这里,情况稍微有点不同,前任、前前任、前前……任都是她,回答哪一个都会得罪她,所以这个问题无论怎么回答都是个“死”。 苏玛期待地看着他,眼睛亮晶晶地。 百里骁看着她,沉默。 苏玛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她去扒他的薄唇:“你为什么不说话?这个问题有那么难回答吗?” 他想了想,刚欲启唇,她就又捂住他的嘴巴:“事先说明,不许说每个都喜欢!” 百里骁无奈地看着她:“你饿了吧,我去给你买糕点。” 苏玛赶紧掰正他的脸:“百里公子,请你不要逃避问题,说,你到底最喜欢谁?” 他顿了一下,最后轻轻一叹,将她捞在自己身上,向后一靠。 “其实我也不知道……” 苏玛拧起眉。 他缓缓地说:“我也曾问过自己,在小桌子、小梨和苏夭之间,到底最喜欢谁。这几个人,怜惜有之,心动有之,心疼也有之。但若说哪一个是最喜欢……” 他苦笑一声:“我也是说不清的。” 他说得低沉,好像对几个人的情感都真切地流进了她的心里,苏玛不由得一怔。 他抬手抚上她的脸:“我们因小桌子而相识,因小梨而心动,因苏夭而相爱,她们每一个都是你,却也不是全部的你。 但你若是真的想知道我最爱谁。我想,那应该是眼前的,完整的你。” 苏玛憋了瘪嘴,没忍住红了眼眶。 她吸了吸鼻子:“原来你也会花言巧语。” 百里骁抱着她,微微闭上眼:“我从不说谎。” 苏玛想了一下,突然神秘一笑:“你还没有见过真正的我吧,不过你要是见到了我的本体,恐怕会很惊讶。” -- 第233页 百里骁故意道:“难不成你长了三只眼睛?” 苏玛嘻嘻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打开船帘,此时日头已经微微偏西,春风送爽,有年轻的夫妇亲密地走在石桥上,孩童脱下了冬装,拿着小风车在人群之间疯跑,老人坐在桥边闲聊,河水潋滟,染上了暖黄的光,有游船缓缓经过,欢笑声不绝于耳。 两人相视一笑,默默地额头相抵。 苏玛的心第一次无比地安静。 此时她不是人见人爱的玛丽苏,也不是提心吊胆的攻略者,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名为苏玛的,百里骁的妻子。 她想,前几天纠结在心头的那个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她终于找到了用本体溜在这里的理由 那就是百里骁。 吃过了饭,天色已经擦黑。 两人相携走在护城河边。 苏玛看着水面上飘着的花灯,突然内心一动:“你还记不记得大半年以前,在我还是小梨的时候,那一晚我就站在这里,本来我就随便扯了红绳,没想到还真的把你‘扯’了出来。” 百里骁道:“我记得那句诗。‘我心悦你,不问朝夕’。” 苏玛和他握紧了手,轻声道:“我知道你不信命,只是我和你好像冥冥中自由注定。那句诗真的是你和我无意间一起得到的,我当时还很惊讶呢。” 百里骁将她小小的手包裹在掌心,道:“这一次,我信命。” 苏玛靠在他的肩膀,惬意地叹口气。 夜风徐徐,苏玛又开始困倦,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百里骁道:“困了?我带你回家。” 苏玛嘟囔:“可是时间还早,我还想再玩一会。” 百里骁道:“明天我们再出来。” 苏玛低下头,不说话。 百里骁一顿,他刚想抬起她的脸,突然看她猛地抬眼,双眉微蹙,一双长眸似水,委屈地用手比划着: “公子,我不想回去……” 明明是清冷的长相,面上却浮现出另一个人的影子。 百里骁的瞳孔猛然放大,呼吸不由得一滞。 那是小梨。 一瞬间,似乎回到了一年前。 那个外柔内刚、温柔善良的小梨又回到了他的面前。 他的喉结动了动,半晌咽下口中的酸涩,无奈地点头:“好吧。但是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苏玛的眼中闪过得意。但还是委屈巴巴地点了一下头。 汴城的夜里,灯火阑珊。 两人走在街上,苏玛难得扮了一次小梨,看百里骁很吃这一套,于是开始频频扮可怜,不顾自己已经吃得滚圆的肚子,让百里骁给她买了很多的甜糕。 最后,她撑得实在是走不动了,百里骁于是蹲下来,让她爬上去。 她自动搂住他的脖子,打了一个嗝。 百里骁道:“时间到了,回去吧。” 苏玛刚想拒绝,他就道:“你现在是小梨,不能说话。” 苏玛:“……” 她气哼哼地扯了扯他的耳朵,还是抵不住困倦趴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背着她,缓缓地走过汴城的长街。 斑斓的灯光在苏玛的眼前晃过,她的视线变得朦胧起来,耳边也传来了河水流淌过的微声。 他的背很是宽阔,她心安无比,终于坠入梦乡。 在若有似无的颠簸和马蹄声中,两人回到了溪水村。 苏玛感觉自己被人放进了软被里,她舒服地哼唧了一声。 然后眼前有人挡住了烛光,她下意识地想起昨夜的事,于是皱着眉嘟囔:“今晚不要你‘补偿’了,我要睡觉。” 补偿,是她身为苏夭的时候,对百里骁提的要求。 她不说还好,一说百里骁就想起了这件事。 本来看见小梨“回来”他的心绪就难平,听她提起苏夭的事更是起伏。 于是一挥手熄灭了蜡烛了,缓缓覆了上来: “我曾说过,日后会补偿你。我从不食言,现在就是我兑现承诺的时候……” 苏玛即使半睡半醒也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她下意识地睁开眼。 她想控诉对方对自己食言了很多次了,不差这一次,百里骁就猛地堵住了她的嘴。 苏玛的呼吸猛地急I促了起来,在幽暗里,她揪紧了他的领口。 半晌,艰难地喘口气:“我、我要睡觉QAQ。” 百里骁放在床幔,室内终于变得一片昏暗。 百里骁哑声道:“你刚才已经睡过了。” 百里骁喂饱了她,让她养足了精神,终于又可以“开吃”了。 苏玛:“……” 又一个不平静的夜,低低的哭泣回荡在这小小的木屋里。 “我不、不要了……” “嘘,小梨可不会说话。” “……” 第102章 这夜的无上峰,峰顶狂风呼啸。 在石阶的尽头,是一个如同恶鬼触手般,张牙舞爪的宫殿。 在狂风呼啸中,铁链挣动的声音也无比明显。 形销骨立的龚远贴在冰冷的铁门上,听着门内传来的挣扎和痛苦的呻I吟声,无力地叹口气:“峰主,你莫要挣扎了,那穿在你琵琶骨上的铁链和铸造神剑的玄铁来自同一处,你再挣扎也只是徒增痛苦。” 穿过这一层厚厚的铁门,百里一海的琵琶骨被铁钩勾住,两条碗口粗细的铁链钉在墙上,让他动弹不得。 -- 第234页 百里一海艰难地抬眼,风霜在眼角摇摇欲坠: “我早已经不是峰主,你不必假惺惺。” 龚远一滞,面上闪过一丝悲苦:“在我的心里,您永远都是无上峰的峰主。” 百里一海嗤笑一声。 他眯起眼,突然问: “百里骁那个孽子去哪里了?怎么几日都不见他。” 龚远咳了两声:“骁儿正是新婚,他和新夫人每天腻在一起还来不及,怎么会来这么冰冷的地方。” “骁儿?”百里一海嘲讽地勾起嘴角:“你倒是叫得亲切,莫非是真把他当做了自己的儿子?” 龚远面上猛地涨红,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灰败了下来:“我视他若子,却不配让他叫我一声父亲。” 百里一海嘶哑地笑:“我想不通,他只是一个我随意抱回来的孽子,何至于此让你如此对他重视。” “他不是孽子!”龚远下意识地反驳,胸腔都带着嘶吼:“这是您的错,是您当年的一时糊涂才导致了所有的悲剧!骁儿从头至尾都是无辜的!” 百里一海狂笑一声,铁链震颤不止:“龚远,你有何脸面指责我?你扪心自问,这二十多年以来你难道没有察觉到一点不对吗?你可曾提醒过一次百里骁他的身世?” 龚远目眦尽裂,喉咙滞涩着说不出话。 “你身为我的属下,却心生二心,是为不忠。你视百里骁若亲子,却对他所有的遭遇都冷眼旁观,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义之人为何还有脸活在世上?” 一声比一声响亮,声声砸进龚远的心底。 龚远双目含泪:“对,你说得对。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他挣扎地爬起来,刚想一头撞在铁门上,突然想到了什么,浑浊的眸子里有了微光:“不,不,我还不能死!我还得守着这扇门,我还得看着你,让你和我在这里一起赎罪!” 风霜在宫殿上盘旋,龚远说完那句话,就颓败地坐了下来。 却没想到眼前的铁门猛然发出嗡鸣,龚远慌张地站起,踉跄地倒地。 紧接着,铁链拖在地上的声音缓缓临近,并冷无比。 他还没来得及叫喊,就被百里一海猛地揪起领子,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很可惜,需要赎罪的只有你。” 龚远开始徒劳地挣扎:“您、您是怎么出来的?” 百里一海的双肩鲜血淋漓,他一手掐着龚远的脖颈,一手将铁链从自己的身上抽出:“你以为这区区的铁链就能桎梏住我?” 龚远的喉咙嘶哑:“你要干什么?” 百里一海咧开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既然百里骁这颗棋子已经失去控制,那就由我亲自毁灭它。不过在那之前,我还需要他最后为我牺牲一次……” 龚远浑浊的双目布满泪:“你怎可这样、你为何这样啊!他是你亲眼看着长大的儿子啊!” 百里一海嘲讽大笑:“他不是我的儿子!他是桑竹芸与叶震天的儿子!” 轰然一声,龚远猛地明白了一切。 所有的怨恨与疑惑都有了解释。 “桑竹芸和叶……震天?” 百里一海狰狞地靠近他:“是,没有想到吧?当年我把自己的儿子和他们的儿子进行交换。如今我的儿子即将是拥有天下的武林盟主,而他的儿子已经变成天下人所唾弃的大魔头!” 龚远目眦尽裂:“你、你,百里一海你这个畜生!” 百里一海毫不在意地一笑,他刚想扭断龚远的脖子,周围突然冒出了几个黑衣人。 他眯起眼,嘲讽地道:“百里骁不愧是我亲手带大的‘儿子’,竟也学会了这一招。看来巫云已经为他所用了。” 汪三方走了出来:“老峰主。”他看向百里一海还是有些犯怵,但是无上峰的人除了龚远之外,向来不念旧情,是谁是峰主就效忠于谁。 想到百里骁的命令,汪三方冷下心肠:“老峰主,这里已经布下天罗地网,您还是乖乖回去吧。” 他的目光转向龚远,轻声道:“龚叔,峰主说您必须一辈子都守在这里了,他是不会轻易让您死的。一会我来对付他,您马上下山。” 龚远立刻就明白了汪三方话外的意思,眼眶顿时一热。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那个外冷内热的孩子不会放他不管…… 想到自己对百里骁做过的种种,龚远心中冷热交替,顿时哽咽出声。 百里一海冷哼:“看来你这条狗又换了一个主人。” 汪三方脸上不好看,他一个眼神所有人都涌了上去。只是百里一海虽然身上带伤,但毕竟是当了几十年的峰主,轻而易举地就砍断了所有人的头颅。 汪三方咳出一口血:“龚叔,你赶快走!” 龚远茫茫然四顾,道:“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逃走?” 眼看着汪三方即将被击毙,他挣扎地站起来,捡起地上的长刀,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百里一海冲去: “百里一海,你会遭到报应的!” 百里一海对龚远并不设防,鲜血顿时洒向空中。 直到自己捏着汪三方脖颈的手臂掉在地上,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龚远砍断了他的手臂。 百里一海怒气上头,顺间拧断了龚远的脖子。 龚远的尸体软倒在他的脚下,看着茫茫的夜空,安然地闭上了眼:“骁儿,我终于能无愧地走了。” -- 第235页 风起,空气中的血腥味变得更浓重了。 百里一海回头,汪三方早已逃走,他迈过龚远的尸体,捂着肩膀狰狞笑:“我从来都不信因果,若是真有报应,那我就等着。” * 不知何时下了一场春雨。 苏玛这一觉睡得很沉,好像是有一只手把她的神智往无尽的深渊里拉。 等到她终于微微转醒时,就听到百里骁焦急的叫喊声:“苏玛!苏玛!” 她猛地睁开眼,心脏还处于剧烈的狂跳中,还未看清眼前的情况,就被对方猛地抱进了怀里:“我叫了你好久,你都没有醒来。” 苏玛感受他比自己还要乱的心跳,赶紧抱紧他:“我没事。” 她轻轻地喘口气,道:“是我这几天有些累,多休息就会好了。” 百里骁低哑地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瞒我吗?” 苏玛顿了一下,她轻声道:“你别担心,我只是灵魂有些累。等我们结束这一切,我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百里骁闭了闭眼,他抚着她的长发,轻声道:“莫怕,我保证很快就能结束这一切。” 苏玛没有看见他眼底的冷光,小小地点了一下头。 其实她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他。 玛丽苏的灵魂受到创伤,是很难恢复的。她在这个世界换了那么多具身体,苏夭死后又强行醒来,想要恢复的话没个一年半载是不行的。 而且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她真的能留在这里吗? 百里骁将她抱起来,给她喂了一杯水,道:“已经是晌午了,你想吃什么?” 苏玛一惊:“已经是晌午了?” 她看了看天色,外面有些阴沉,潮湿的空气窗缝里钻了进来。 她没想到自己一睡就睡了这么长的时间。 仔细算算,天道只留给她七天的时间,算上今天就只剩下两天,却被她睡去了半天,不由得有些懊恼。 他道:“吃完了饭你想去哪里,去汴城或者回沛城都可以。” 苏玛道:“我哪里都不想去,我只想和你安静地待在一起。” 说完,又补上一句:“只有我们两个人。” 百里骁微微动容,他将她抱在怀里:“那我们就哪儿都不去。” 苏玛点了一下头。 两人在平静中看着窗外的春雨,竟然也没有感到无聊。 苏玛躺在他的颈间,轻声问:“在苏夭死后,这半年里你都干了什么啊。” 百里骁贴着她的额角:“没有干什么。我只是去了一些地方,看了很多风景。” “你去过沣城吗?” “去过。”他微微勾起嘴角:“我还去了那个茶馆。又听那个说书人讲了一遍那个狐狸精的故事。我告诉那个说书人,总有一天我会带着妻子回去。” 苏玛想起以前,忍俊不禁。 但是又意识到百里骁早就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他当时是以什么心情去走过他们的回忆? 苏玛叹了一口气,她搂紧他的脖子:“要不是时间不够,我真想和你回去看看。” 百里骁看了看天色,刚想将她抱起带走,外面突然传来属下惊慌的声音:“峰主!属下有要事来报!” 百里骁一顿,他放下苏玛,走出门外。 苏玛有些担心地从窗外看去,窗外春雨连绵,烟雾弥漫。 她看到那个属下冒雨而来,脸上还带着惊慌和凝重,似乎对百里骁说了什么。 她正想仔细听,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苏玛,是时候了。” 苏玛一惊,这是天道的声音! 该来的还是来了,她只有几天的美梦,就要碎了。 她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百里骁,拿了把伞走出门外。 雨滴拍打在纸伞上,苏玛走到房后。 天道道:“你和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玛早就做好了准备,因此不紧不慢地反问:“你难道不知道?我以为你全程都在看着。” 天道叹口气,道:“前天我刚转醒之时,发现叶鸣被百里骁的手下袭击。我不得已只得出手,只是我为了救叶鸣,被法则惩罚昏睡了一天。” 苏玛不动声色地眯起眼。 所以百里骁所说的相信他,是因为他已经提前下手转移了天道的注意力? 百里骁是怎么想到这个方法的?他已经知道了天道的存在? 又为何知道对付叶鸣会对天道有用? 难道果真如百里骁所说,他什么都知道了?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她的心中全无轻松,反而沉重。 因为她知道百里骁生来就不信命,他讨厌欺骗和被掌控。若是他知道了天道的存在,知道自己所有的苦都只是一个人笔下的随意描述,他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苏玛按捺下心中的担忧,面上露出惊色:“百里骁竟然对叶鸣下手了?叶鸣没事吧?” 天道:“暂且无事。不过明日他即将攻上无上峰,如果历史重演,那他还是会死。” 苏玛内心一顿。 明天。 明天就是这本书的结局,也是她能在这里的最后一天。 “我记得在前天晚上,百里骁与你坦白,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苏玛深吸一口气,她知道此时千万不能让天道意识到百里骁已经知道它存在的事,于是道:“他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但仅限于知道我会起死回生,其他还是未知。” -- 第236页 天道沉默了一下:“如此便好。苏玛,明日就是结局之时,你可曾记得你的使命?” 苏玛顿了一下,艰难地点了一下头:“勾引百里骁,让他有了软肋之后,被叶鸣杀死。” 天道:“你记得就好。若是明日这个计划行不通,我就算是拼上最后一点力气,也要和他同归于尽。” 苏玛感觉这春雨无比地凉,她握紧了手中的伞:“如果说,我会劝他不要毁灭苍生呢?” 天道问:“你会劝他放下仇恨,会劝他不要杀了叶鸣吗?” 苏玛沉默。 在报仇这件事上,苏玛从来都不勉强百里骁。 她不愿让百里骁为了她失去骨气,也不愿意让他因为仇恨失去自我。实在是左右为难。 天道叹口气,大雨不知何时倾盆而下,在烟雨朦胧中,眼前的溪水恍然出现了一幅画面: 叶鸣与徐思思的头颅被砍断,在火焰与血腥中,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 苏玛赶紧收回视线,不忍再看。 天道:“苏玛,莫要被感情蒙了神智。” 她深吸一口气,忍不住为百里骁辩解:“现在情况已经不一样了。一切的悲剧还没有发生,桑竹芸和龚叔都没有死,他也提前知道了所有的真相,我想不到他会入魔的理由。” 天道突然道:“已经晚了,该发生的还会发生。” 苏玛内心一顿。 她转过头,就看到百里骁突然呕出一口血。 她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百里骁,你怎么了?” 百里骁猛地握紧她的手腕,带着冰冷的微颤:“苏玛……龚叔走了。” 苏玛一愣。 百里骁闭了闭眼:“是我大意。我没想到百里一海会逃出来,且杀了龚叔。” 苏玛震惊地瞪大眼,惶惶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有些剧情,是躲也躲不掉的。” 第103章 春雨绵绵。 马车徐徐前行。 百里骁坐在马车里,面色苍白,但双眸晦暗,像是随时有什么破冰而出。 自从知道了龚叔的死讯后,他就一直不说话。 苏玛知道龚叔对百里骁有多重要,也知道百里骁对龚叔的复杂情感,因此看他这个样子有些手足无措。 她小心地贴在他的身后,抱进了他。 百里骁握紧了她的手,像是浸入了温暖的河水,眉头微微一松:“我无事。” 苏玛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陪着你。” 他点了一下头。 马车路过沛城时,侧方突然出现一辆马车,那马车朴素简陋,从里面伸出一只纤长的手。 正是失踪了几天的桑竹芸。 苏玛一怔。 百里骁看起来毫无波动,他道:“在车上等我。” 说着,径直下了车。 苏玛赶紧趴在车窗前,看桑竹芸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缓缓下了车。 桑竹芸看着百里骁,想说什么却觉得鼻子猛然一酸。如今知晓了一切,那些蒙在眼前的烟雾赫然抽离,她这才发现百里骁这个孩子的眉眼到底和她有多么相似。 离上次相见,已经有半年,百里骁相较于她的记忆中瘦了很多,桑竹芸的眼眶猛地红了。 她颤着手去摸他的脸颊:“骁儿……” 百里骁微微偏过头,眸光冷淡:“叶夫人。” 桑竹芸的脸色猛地一白,她似乎才想起自己的身份,颓然地垂下手。 百里骁道:“您今天把我拦在这里,可有要事?” 桑竹芸察觉到他的冷淡,有些难堪地低下头。只是想到自己来此地的目的,又勉强打起精神: “骁儿。”她深吸一口气:“我想问你,你是否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百里骁点了一下头。 桑竹芸的眼前猛地一亮,她不自觉地上前一步:“那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是你的、你的……” 百里骁:“你是我的亲生母亲。” 桑竹芸的呼吸一顿,脸上猛地漾出惊喜。 “可那又如何?” 桑竹芸的表情一滞:“为、为何说这样的话?” 百里骁的表情毫无波动:“以前不需要,以后也不需要。” 桑竹芸就像是被人重击了两下,身体摇摇欲坠:“怎么会不需要,我是你娘啊!我是你的亲生母亲!” 百里骁眉目冷淡,没有说话。 桑竹芸以为对方是在怨恨自理,哽咽道:“是娘对不住你。可是娘也是无意的,我根本不知道你和鸣儿被调换。如果我知道的话,我定然会……” 她会干什么?桑竹芸顿时茫然了。 她会攻上无上峰找百里一海报仇,还是戳破这一切,还百里骁和叶鸣真正的人生? 她会吗? 如果会的话,她又岂会来到这里。 百里骁似乎也不在乎她的话,他问:“您拦下我,到底是为了何事?” 桑竹芸惨白着脸,问:“骁儿,你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为何还要助纣为虐?百里一海一直把你当做复仇的工具,你与他一起滥杀无辜,有什么好处?” 百里骁道:“我只是在拿回我应得的。” 桑竹芸激动地上前:“可是你难道就心甘情愿地成为众矢之的吗?你真的打算杀光所有人,包括你的兄弟吗?” -- 第237页 百里骁退后一步:“叶夫人,您到这里来是为了劝我向善,还是劝我……放叶鸣一马?” 桑竹芸的哽咽停住了,她怔怔地看着百里骁,语气有些低弱:“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兄弟,我不想看到你们自相残杀。” 百里骁道:“即使他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桑竹芸闭上眼:“无论他是谁的儿子,我毕竟养了他二十多年。” 百里骁突然勾了一下嘴角,就像是放下了什么一样,微微闭了闭眼。 “叶夫人,已经晚了。他如今正在来无上峰的路上,明日即将有一场大战。所有的恩怨都将在明天落下帷幕。” 桑竹芸的呼吸一滞:“你们两个非要自相残杀吗?” 百里骁深深地看了苏玛一眼:“如今的形势已经由不得我左右。我要对付的,不只是叶鸣。我也不是为了仇恨而杀戮。” 桑竹芸却是不信他,她怔怔落下泪来:“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骁儿,只要你回头一切都还来得及。你若是心中还有怨气,我愿意赎罪!你将我带到百里一海面前,当年的恩怨由我自己解决!” 百里骁一顿:“已经晚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桑竹芸踉跄地追上去:“骁儿!骁儿!你等等!” 百里骁没有回头,桑竹芸大喊一声:“我只想知道你前几日成亲,那车内是你的妻子吗?” 百里骁的脚步一顿,他道:“是,我很爱她。” 桑竹芸以为百里骁已经走出了苏夭的伤痛,又哭又笑,她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你们要好好的。” 苏玛叹了一口气,她拿起车上的伞,走过去罩在桑竹芸的头上,小声道:“叶夫人,您放心,我会照顾好百里骁的,您也要好好的。” 桑竹芸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闭上眼点了一下头。 两人回到了马车,桑竹芸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化作一个点。 百里骁被雨淋得湿透,雨滴从发梢落下,落在苍白的唇上。 他垂着眸子,一直不说话。 苏玛搓着他僵直冰冷的手指,放在嘴边呵气。 半晌,他突然一转手,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苏玛被他身上的温度冷得一激灵,但还是环住他的背:“别怕,别伤心,我在这里。” 百里骁闭着眼,眉头紧锁着,似乎是觉得寒冷把脸埋进她的肩颈里汲取温暖。 “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声音沙哑沉重,苏玛听得鼻子一酸。 短短半天,龚叔不在了,自己的亲娘对他的困境视而不见,竟然为自己的养子求情,他的亲生父亲更是虎视眈眈。 如他所说,他真的只有她了。 她顺着他发,道:“无论何时,我都在你身边。就算这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我也不会离开你。” 百里骁哑声问:“就算只剩下你我?” 苏玛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她下定决心,她要留在这个世界。 于是问天道:“天道,如果我完成了任务,可以留在这里吗?” 天道声音变得略微冷硬:“不可,这是规则。我让你来此已是破例。他知道你的存在更是破例。一个能重生、能惑人的玛丽苏终非这个武侠世界的人。你若想强行留下,不仅是我,连法则都无法容许。” 苏玛内心一沉,这一瞬间她似乎比百里骁更加地冷。 她抱紧了百里骁,却还是觉得寒风在骨缝里呼啸。 如果无法留在这里,那么百里骁会怎么样? 他如今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叔叔离他而去,亲生父亲算计他,亲生母亲不信他,亲生的兄弟要杀死他。 他只有她了,如果连她都无法留下来,那百里骁就只剩下他自己了…… 她闭上眼,忍不住搂紧他的脖颈。 要是她不是一个玛丽苏该有多好。 “如今龚远已死,桑竹芸离心,你是他唯一的依靠。苏玛,你莫要让我失望。” 苏玛没有说话。 很可惜,她注定会让天道失望了。 百里骁看她面色苍白,问:“怎么了?” 苏玛回过神,勉强摇头:“无事,只是……太冷了。” 他眸光一闪,没有多问。只是又抱紧了她。 两人回到了无上峰,汪三方一瘸一拐地过来:“峰主!” 汪三方战战兢兢地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说了,又道龚叔的尸体已经下葬,百里一海不知所踪。 许是知道自己这次办事不利,不仅放走了百里一海,还害死了龚远,于是下跪请罪。 百里骁道:“不怪你。” 百里骁想说什么,却看见这苍茫的云海,不由得一顿。 对汪三方道:“你下去吧。” 汪三方一愣,苏玛挥手让他赶紧逃命,汪三方这才松了一口气,对二人一拜,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百里骁沉默了一会,突然问她:“你可曾去过无上峰的峰顶?” 苏玛的心情还有些低落,她一愣,摇了摇头:“没有。我每次过来都没有机会。” 百里骁握住她的手,道:“我带你去。” 两人一步一步地踏上石阶。有了自己和百里骁内力的支撑,她并没有觉得冷。 百里骁道:“这条石阶我从小走了无数遍。一开始会觉得冷,但是时间长了,竟然也就习惯了。” -- 第238页 苏玛的内心一揪,见这里云海茫茫,山风呼啸。想到年幼的百里骁每天都要跪在这里接受百里一海的责罚,内心不由得一揪。握紧了他的手。 她知道百里一海认为百里骁不是他的儿子,所以一直对百里骁不加辞色。 但是这个认识只有真正地套在百里骁的身上,她才知道那有多痛。 这条石阶这么冷,这么长,他那么小是如何忍受下来的啊。 只是自己是不是只能陪他走这一次了? 以后还是只有他自己忍受这里的寒冷和孤独? 苏玛鼻子一酸,道:“这次我陪着你。” 百里骁一笑:“这里有你,便是寒冷入骨,我也觉得温暖如春。” 苏玛勉强勾起嘴角。 两人拾阶而上,见满目的冰冷,石阶上还残留着不知是谁的血。 终于来到了峰顶,看见那个张牙舞爪的宫殿,还有被强行破坏的大门。 满目疮痍,似乎在预示着无上峰这个存在了几百年的势力,可以预见的将来。 百里骁拉着苏玛在石阶尽头坐下,看她脸色被冻得微红,于是将她抱在了怀里。 苏玛默默地靠在他的肩头,问:“小时候你就跪在这里吗?” 百里骁点了一下头:“每次都会被百里一海罚跪。一开始我会想,为何我没有错,偏偏要跪在这里? 为何父亲要对我如此冷淡?为何我不能问及我娘的丝毫消息? 后来似乎来得多了,心也就被冻得麻木了,便再也不去想这个问题。” 苏玛抬手碰着他冰凉的脸颊:“现在你已经知道了。” 百里骁吻着她的额角:“太晚了。我以为我的心是冷的,直到你用鲜血告诉我,我的心脏也是热的,也是知道疼痛的。 我若是再自欺欺人下去,终会连灵魂都变得麻木。于是我开始怀疑百里一海,怀疑一切。我查到了自己的身世,也知道所有的谜团。 回首半生,仿佛被人精心设计,恍然若梦。” 苏玛闭上眼,内心沉重。 百里骁猜得没错,他遭遇的一切与其说是命运,不如说是被作者和天道所摆布。 他陷于“反派”的束缚里,做什么都是错。 即使他迫不得已,即使他是无奈反击,那都是居心叵测,获罪于天。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已经成为了夫妻,她还是碍于这个“天”,无法告诉他全部的真相。 想到这里,她哽咽地道:“百里骁,其实我还瞒你一件事……” 话音未落,他突然道:“我也忘了告诉你,我在沣城的那个小茶馆里,还听过那个说书人讲了一个故事。” 她不知他为何说起这个:“什么故事?” “一个书生进入画中世界,成为画中人的故事。” 苏玛的心脏猛地一顿。 作者有话说:今天还有 第104章 “在那个故事里,书生经历了一场梦。只是这个梦有着固定的结局,无论他想怎么改变,都无济于事。 于是我就想到了你。” 苏玛一慌,原来他知道,他真的什么都知道。 他沉声道:“从那以后,我就知道有些东西是人力不可违,这一生也许是真的命中注定。” 苏玛看着他,怔怔地落下泪来。 他抹去她眼角的泪,语气一转:“但若是屈服于命运,这一生还有何意义? 你如果真的没有抵抗,那么如今我就不可能坐在你面前。 如果我真的听命于天,我就不会娶你为妻。 苏玛,你和我的结合,是用血泪挣扎出来的结果。” 苏玛握住他的手掌,哽咽:“我知道、我知道……” 在晨曦的微光中,两人缓缓靠近,百里骁堵上她所有的哽咽:“所以我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你。就算这世界只剩下你和我,我也不会放弃。” 苏玛闭上眼,泪滴落在百里骁的指尖。 他说得对,即使与全世界为敌,她也不会放弃。 所以,她会放手,让百里骁去复仇。即使有违天道,即使重蹈覆辙,那也在所不惜。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她轻声道。 “是复仇还是去原谅,那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命运就要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如果他成为魔头,那么她就陪着他。 如果有天道的惩罚,那么她就替他挡下。 就像是他们成亲时的誓言那样,即使她能陪他只有一天,她也不离不弃。 百里骁缓缓抬眼:“苏玛,你可否信我?” 她点头:“我信你。” 他缓缓勾起嘴角:“那就好。” 他话音刚落,苏玛就感觉眼前一黑,在意识陷入到黑暗前的一秒,听见他道:“睡吧,醒来后一切恩怨都会了结。” 苏玛挣扎地看着他,却还是失去了意识。 他将她打横抱起,看山风烈烈,云海翻涌。 以前这里是他最痛恨的地方,但是过了今天,一切都将归于湮灭。 他低头在苏玛的额头上轻轻一吻。风掀起两人的衣摆,像是火焰纠缠着燃烧。 他缓缓抬眼看向天空,眸光冷冽:“你听了好久吧?” 话音一落,周围顿时一静。 云海突然不再翻涌,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在凝固。 -- 第239页 百里骁:“怎么,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发现你?还是以为我会永远都装作不知道你的存在?” 忽然之间,狂风呼啸,天际电闪雷鸣,在乌云翻涌中,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像是神鬼窥探人间的眼。 百里骁将苏玛的脸转进自己的颈窝,冷声道: “我知道你会说话,莫要装神弄鬼!” 天道低喝一声:“百!里!骁!” 声声震耳,带着被冒犯的被戳破秘密的恼怒。 百里骁面上平静,抱着苏玛毫无停滞地向下走:“看来我的猜想是对的,真的有‘人’在天上掌控这一切。你是神还是鬼?” 天道声音低沉:“吾乃天道。” “天道……”百里骁垂下眸子,看着远处攻上无上峰的刀光剑影,微微勾了一下嘴角:“这世上何曾有过‘道’?” 天道此时还有被百里骁知晓存在的震惊,它勉强镇定地问:“你何时知道我的存在?” 百里骁道:“在苏玛还是苏夭的时候。” 天道一震,云层猛然轰隆一声:“你竟然能隐瞒许久!那你可知你到底处在什么样的世界?” 百里骁道:“许是如那个说书先生一般,有开始与结局,每个人都如同木偶一样的画中世界。而苏玛,就是闯入这个世界的人。” 天道冷声:“你猜对了一半。这是一个话本。而你只是其中一个人物。一个注定要被主角杀死的反派。” 百里骁抱着苏玛的手猛然一紧。 他其实早有心里准备,倒也没有太过惊讶。 但是被天道所确认,还是有些恍惚。然而一个有血有肉的人骤然知道自己只是一本书中的角色,心性不稳者会怀疑一切,发疯崩溃都有可能。 他如此淡定,已经是极大的不易了。 他道:“我听苏玛说过‘主角’与‘反派’之事。我若是反派,念及她曾经维护过叶鸣,且语气有异地提起徐思思。那么他们两个就应该是主角。” 当初在烈火山庄里,苏玛曾经哭着控诉他为何只喜欢徐思思,不喜欢她。 想来若这个世界真的是一个话本,那么他很可能就在原先的剧情里喜欢上徐思思。 只是如今他满眼满心只有怀里的这个女人,很难想象得到自己在那个故事里竟然会爱上别人。 想到这里,他看向怀里的苏玛,眸中一柔。 天道沉默了一下,它越问下去,就越有种事情超出了掌控的感觉。百里骁的语气太过淡然。它不明白,为何对方知晓了一切,还是如此地淡定? 难道对方真的不怕天道的惩罚? 天道心中怒气横生:“既然你已经知道前因后果,就不怕即刻被我诛杀吗?” 于此同时,天际电闪雷鸣,在轰鸣声中,无上峰开始地动山摇。 百里骁不紧不慢地道:“你就不想在我和苏玛成亲后的第一天,也就是你昏迷的那一日,我都做了什么吗?” 天道不寒而栗,它不敢相信竟然被一个人类所威胁。但是想起原著里的百里骁,又不得不忌惮:“百里骁,你到底意欲何为?!” 他缓缓抬眼:“若今日是一切的结束,那么你又何必如此心急?杀我不过是一息之事,在那之前,烦请安静地看戏吧。” * 百里骁抱着苏玛缓缓下山,无上峰不知是谁和叶鸣一伙人里应外合,放走了关在这里的所有正道人。 如今无上峰被两波人前后夹击,乱成一团。 巫云绕过众人,走到百里骁的身边低下头:“峰主。” 百里骁将苏玛小心地放在他怀里,道:“保护好她。” 巫云看了他一眼,目光复杂:“峰主,您真的要……” 百里骁抬起手:“不必多说。” 他最后看了一眼苏玛安静的睡眼,转身离去:“该来的,总会来。” 巫云看着百里骁的背影,微微叹口气。 叶鸣带领着众人攻上无上峰,虽然死伤惨重,但是里应外合之下,很快就来到了半山腰。 他手中的玄雾无情地收割着无上峰峰众的生命。眼前的一切渐渐与梦中的情景重叠,叶鸣越杀心里越是畅快。 他此行觉得有如神助,斩杀这些恶人更是替天行道。 云啸跟在他身后,更是得意大笑:“叶公子,老夫就说过你若是带领我们,定然能够攻破无上峰!” 叶鸣深吸一口气,点了一下头:“我定会带领你们匡扶正道!” 云啸激动地道:“对!这个魔教祸害武林多年,终于要被铲除了!叶公子,接下来就该杀那个魔头了。” 叶震天道:“鸣儿,云长老说的对,擒贼先擒王,你赶快去找百里骁!” 叶震天顿了一下,他看向自己手中的玄雾,用力地点了一下头:“爹,我这就去了。您小心!” 徐思思赶紧跟上:“叶大哥,别丢下我!” 叶鸣皱眉:“思思,百里骁残暴无常,我若是和他交手恐怕会伤到你。” 徐思思跺了一下脚:“你是不是嫌我是累赘?” 叶鸣无法,只得带上她。 两人来到峰上,抬眼望去火焰和鲜血混成一片,叶鸣内心稍有不忍,但想到洛城那个会馆里的死伤,他的心就又冷硬起来。 “百里骁!百里骁!百里骁你在哪儿?” “百里骁,你出来!你是不是不敢见我!” -- 第240页 “百里骁!百里骁!” 风起,通向峰顶的石阶上,突然出现一道黑影。 叶鸣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意识到自己的胆怯,他缓缓走上前:“百里骁,你终于出来了。” 百里骁的身形瘦削,脸颊泛白。 眼中是视他于无物的死气。 叶鸣顿时有种被蔑视的恼怒,他咬着牙,道:“时至今日,你还执迷不悟吗?” 他深吸一口气,痛心疾首:“我知道你还记恨二十年前的事情,可是那并不是我爹的错。 若不是百里一海欺骗在先,吴叔叔又怎会和他反目?若不是百里一海太过贪心,我父亲和吴叔叔又岂会拿走神剑? 如今你们父子以二十年前的私人恩怨为要挟,竟然想颠覆整个武林,实在是无耻!” 百里骁毫无波动,只是冰冷地看着他。 叶鸣越说越怒,如今站在无上峰上,看对方如同丧家之犬一样站在那里,压抑在心中的不满和得意猛然爆发。 他抬起长剑,指向百里骁:“如今这剑上附着你娘的灵魂,她定然也是不忍自己的儿子堕落于此。既然如此,我就把你抓住向天下谢罪!” 话音刚落,两人的长剑瞬间撞在一起。 徐思思惊叫一声,下下意识地躲在一边。 神剑与神剑的对决乃是百年难得一见。 此时无论正邪,都驻足观望。 叶震天、云啸几人冲上了山,看两把神剑几乎将整个山都抹平,不由得心惊肉跳:“原来这就是神剑的力量……” 只是握着玄雾的叶鸣渐渐觉得,百里骁的身手不如自己记忆中的凌厉,但轻功更加高超,再加上对方手中的神剑确实比玄雾更要厉害,在交手的过程中,每一次交接都感觉身上寒冷一分,一时渐渐不敌。 就在两人焦灼的过程中,周围瞬间又冒出了无数的活死人,叶鸣顿时陷入了下风。 叶震天和云啸相视一眼:“叶鸣,我们来助你!” 顿时,无上峰乱成一团。 百里骁面无表情,连看都未看一眼,反手砍断了云啸仅剩的一只手臂,将叶震天踹得口吐鲜血。 但因此也暴露了弱点,叶鸣趁此机会猛地将神剑刺入他的胸膛。 只是还未等叶鸣得意,百里骁竟然没有露出丝毫痛苦的表情,他反手横起长剑,便向叶鸣的脖颈划去。 叶鸣的心几乎要跳了出来,众人更是大惊: “叶鸣!!” “鸣儿!” 千钧一发之际,人群中突然飞出一个黑衣人,他抬手挡住百里骁的剑,指尖一动,一股寒气注入叶鸣的手肘。 叶鸣只感觉手臂一寒,手腕不受控制地向前一送。 “砰”地一声,百里骁的胸膛被一股力量炸开,对方呕出一口血,双眸渐渐失去光彩,从空中坠了下去。 四周猛然陷入沉寂。 “百里骁!!!” 一声凄厉的叫喊打破了寂静,众人回头望去,在一扇门前,一个面容清冷的女人震惊地望着这里,泪流满面。 * 半盏茶前。 苏玛陷入了昏睡,只是在梦里她似乎又看到了原著里的场景。 整个无上峰到处是残垣断壁、血流成河。 百里骁倚剑而立,只是这一次他的周围围着像是猛兽一样的人,迅速将他吞食。 苏玛的心脏剧烈一跳,她猛地睁开眼。 眼前不是无上峰峰顶的天空,也不是百里骁宽阔的胸膛。 她一愣,挣扎地坐起来。 一转头,就看到巫云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然后敛去了神色:“你醒了?” 他声音沙哑,混着两声轻咳。 苏玛知道他是鬼医,鬼医为何在这里,百里骁又去哪儿了? 苏玛赶紧问:“百里骁呢?他去哪里了?” 巫云垂下眸子:“他去对付叶鸣了,让我在这里照顾你。” 苏玛一听,心下就是一紧。 百里骁竟然把她弄晕,自己去对付叶鸣。她不是怕他打不过叶鸣,而是怕天道气急了杀他! 她在内心呼唤天道,但是出乎她意料的事,天道并未应答。 她内心一沉,到底出了什么事?天道是否已经对百里骁出手? 想到这里,她就感觉有人在死死地扼住自己的喉咙,她抖着手掀开被子,跌跌撞撞地就要往外面冲。 “我去找他!” 刚落了地,就被巫云拦住:“你莫慌,他说马上就会解决。” 苏玛怎能不急:“你放手!” 巫云顿了一下,他虽然握住她的手腕,却不用力,瘦削的面颊上,只有那双眸子微微发亮:“夫人稍安勿躁,峰主马上就回来。” 苏玛几经挣扎都挣扎不开,不由得怒视向他,声音颤抖:“你既然叫我一声夫人,就该知道夫妻本就是一体。我不可能放下他不管。” 巫云怔怔地看着她,眸光闪烁。 他的喉结一动,刚想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响声,整个房子似乎在晃动。 她吓了一跳,趁着巫云失神地时候,猛地挣开他,冲向门外。 巫云下意识地喊了一句:“苏……夫人!” 苏玛冲出房门,第一眼就看到百里骁吐出一口血,从空中跌落的样子。 轰然一声,她感觉心脏骤然一空,眼前事苍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了。 -- 第241页 她怔怔地向前走两步,突然胸口一滞,呕出一大口血来。 众人惊讶:“这是谁啊……” “怎么还哭了?” “好像是百里骁新娶的妻子……” 苏玛不顾众人的目光,跌跌撞撞地走上前。一时之间,竟然也没人拦她。 她看着百里骁苍白的脸,感觉巨大的悲哀像是海浪将自己淹没,不由得跌坐在地上,鲜血混着泪水落在百里骁的脸上。 “你这个王八蛋……王八蛋!” 她抱起他的尸体,感觉每说一句话都像是混着血水:“你不是说即使只剩下两个人也不会分开吗?你凭什么先死!你不是天下无敌,从来都不会死的吗?” 她话音刚落,就感觉身后贴上来一个冰凉的身体,巫云道:“夫人,莫要悲伤了……” 她悲愤地回头,突然撞进了一双深邃、心疼的眸子。 她内心一顿,突然就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她不动声色地摸了摸百里骁的骨头。 这一摸,浑身的力气就是一泄。 这不是百里骁的身体。 脸能骗人,肌肉能骗人,但是骨头不能骗人。 她就说百里骁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而这个“巫云”,在自己醒来后就怪里怪气的。 原来地上的这个“百里骁”是假的,而“巫云”才是真正的百里骁。 她一个玛丽苏,本来应该第一眼就发现,但还是心慌则乱,没有察觉到他的计划。 想到自己刚才又是吐血又是掉眼泪,她就又气又恼,不由得狠狠地向后掐了一把。 “巫云”——百里骁虽然面无表情,但胸膛一震,不知是笑还是痛。 苏玛这一下没有出气,她刚想再掐他一把,却被他偷偷地扯住了指尖。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的面上不由得一红,暗道这人即使在伪装也这么大胆。 只是既然知道他在伪装,这戏就得演下去。 她发挥自己的优势,眼泪掉得比刚才更汹涌,抬起头指控众人:“你们杀了百里骁,你们这些刽子手!” 有人不敢直视她的目光,有人愤愤不平:“他死有余辜!百里骁若是不死,那么死的就是我们!” 云啸即使一条手臂也没剩下,但却笑得畅快:“各位!百里骁这个魔头终于被叶公子杀死了!魔教被消灭了!” 众人终于意识到百里骁已经死亡的事实,纷纷大吼起来,有人甚至痛哭流涕,对叶鸣顶礼膜拜。 叶震天欣慰地拍了拍叶鸣的肩膀:“鸣儿,好样的。你亲手除了魔教孽子,乃是整个武林的恩人。” 叶鸣怔怔地握着玄雾,他想解释刚才他并没有想杀百里骁,也不是他杀的百里骁,而是有一个灰袍人用内力注入他的身体,借他的手杀了百里骁。 他转眼去找那灰袍人,却发现对方早已不在了。 难道是哪个隐世高人? 他刚想解释,但一转头看着所有人崇拜、感激的目光,那句话猛地就堵在了喉咙。 他勉强勾起嘴角,僵硬地点了一下头:“匡扶正义,这不算什么……” 有人叹道:“叶公子真乃是武林之光,竟然连百里骁都能够打败,这武林之中,恐怕只有他的武功最高了。” 有人内心一动:“既然如此,何不推举叶公子为武林盟主?” 众人面面相觑,突然对叶鸣齐齐拜下:“拜见盟主!!” 叶鸣一怔,徐思思喜滋滋地推了他一把,他这才回过神:“各、各位请起!” 众人起身,叶鸣内心有些慌张,但更多的是一种畅快。 一种得到了本该属于自己东西的畅快。 他看着众人期望的目光,渐渐地,心里最后的那点茫然也褪去。 无论如何,是他亲手杀死了百里骁,这个盟主他实至名归。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享受这来之不易的荣誉:“各位,魔教虽除,但正道沧桑。以后叶某定然会带领众人继续铲除邪恶,匡扶正义!” 众人欢呼起来。 突然,叶鸣想到百里骁手里还有一把神剑,刚想去找,突然听见一声凄厉的哀嚎: “骁儿!!!” 这声音凄厉沙哑,顿时让叶鸣和叶震天一愣。 “娘(竹芸)?!” 不仅是众人,连苏玛和百里骁都很惊讶,没想到桑竹芸竟然会来到这里,他眸光一闪,没有说话。 桑竹芸跌跌撞撞地推开众人,看见地上“百里骁”的尸体,面色一白,像是有什么轰然倒塌,猛地瘫在地上:“我、我还是来晚了啊!骁儿!” “娘……”叶鸣以为桑竹芸是同情百里骁,刚想扶起她,却见桑竹芸猛地转过头,愤怒地盯着他。 双目赤红,目眦尽裂。 那眼神让叶鸣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 他这辈子从来都没有见过母亲这么看着他,仿佛他不是她的儿子,而是她的杀子仇人。 想到这里,叶鸣莫名地不寒而栗。 叶震天更是震惊:“竹芸,你为何在这里?我知道你同情这魔子,但是他……” 桑竹芸双肩颤抖,双目赤红,她嘶哑着嗓子对叶鸣嘶吼:“你知道你杀的是谁吗?你杀的是我的亲生儿子!你的亲生兄弟!” 第105章 轰然一声,所有人的心头顿时一震。 -- 第242页 叶鸣不可置信地向后退了两步,似乎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您刚才说什么?” 桑竹芸趴在“百里骁”的身上,声声泣血:“我说,你杀了我的儿子,杀了你的兄弟!” 叶鸣脸色一白,下意识地看向地上的尸体:“您是说……百里骁是我的兄弟?” 叶震天茫然地看向桑竹芸,问:“竹芸,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桑竹芸从“百里骁”的尸体起身,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今天当着所有武林同道的面,我就把所有的恩怨都说清楚。 二十年前,百里一海化名白海接近我们几个,他恨叶哥将我从他身边夺走,他恨我们夺走他的魔剑,于是就布下了二十年的阴谋! 当年,在我产子的时候,他设下计谋,把孩子从我身边抱走,然后把他抚养长大。二十年后这个孩子长大成人,他就把孩子培养成为一个复仇工具。 这个孩子就是百里骁!” 众人愕然。 桑竹芸泪眼朦胧:“无论是夺神剑还是杀吴岩,都是百里一海亲手干的,但他却全部都诬陷给了骁儿。就是为了让我痛不欲生,他是个畜生!” 众人惊慌四顾,叶鸣看向躺在地上的“百里骁”,巨大的震惊让他说不出话。 他抖着唇问:“百里骁真是您的……儿子?那我呢?我又是谁?” 桑竹芸闭了闭眼,她哑声道:“鸣儿,这么多年你就没有发现你和你爹、和我的不同吗?” 一句话犹如重鼓,狠狠地敲在叶鸣的心上。他想起自己从来都不喜欢练刀,想起自己和桑竹芸没有一处相同的习惯,恍然间自己的灵魂都被人拆开,赤I裸裸地暴露在众人的眼下。 他茫然地看向桑竹芸:“难道我不是您的儿子?那我也不是烈火山庄的少主?那我到底是谁?” 此话一出,徐思思瞪大了双眼,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叶鸣。 叶震天大惊之下,难得保持了镇静。 他看向桑竹芸,沉声道:“芸妹,你莫非是糊涂了,鸣儿怎么可能不是咱们的孩子?” 桑竹芸厉声嘶吼:“我没有糊涂!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清醒过!” 她转过头,看向人群:“百里一海,我知道你在这里。如今骁儿已死,你的目的也达到了,你不可能会放过此刻!既然如此,你出来和我对质!” 她这话一出,众人大惊,惶然四顾。 片刻,突然从人群走出一个黑袍人,这黑袍人用一只手摘下兜帽,众人赫然发现,那人竟然是消失了很久的上一任无上峰峰主,百里一海! 所有人大骇,手忙脚乱地拿起武器对准他。 桑竹芸咬紧牙,叶震天和叶鸣更是惊愕。 没想到百里一海竟然堂而皇之地藏在人群里,这人究竟想干什么? 百里一海看向桑竹芸。眸中闪过震惊、怀念和说不出来的复杂之色,他哑声叫了一声:“芸妹……” 桑竹芸看着他,抖了抖唇。眸中的怀念褪去后,剩下的就是愤恨了:“百里一海,你果然在这里。” 百里一海面上平静。他猜桑竹芸已经知道自己把叶鸣和百里骁互换的事,此时说得再多也无益。 百里骁这个孽种已死,自己也亲眼看过叶鸣当上武林盟主,他就算是身死也无憾了。 “这里是无上峰,我是无上峰的峰主,为何不能在这里。” 叶震天和叶鸣挡在桑竹芸的面前,面露戒备:“百里一海!你到底还有什么阴谋?” “他没有阴谋。”桑竹芸嘲讽地道:“他只是来收获自己布局二十多年的成果。他是来嘲笑仇人的儿子死在了仇人手里,他是来得意自己的儿子终于坐上了盟主之位!” 轰然一声,似乎有什么在叶鸣的脑海里炸开,他失去了全部的思考能力。只能僵硬地回头看向桑竹芸:“娘……你在说什么?” “我不是你娘!”桑竹芸泪眼朦胧:“宁婉歌才是你的娘!” 话音刚落,四周便是一静。 宁婉歌、宁婉歌……叶鸣下意识地抬起手中的长剑。 那不就是附着在玄雾上的那个女人吗?她怎么会成为自己的娘? 那自己的爹呢? 下意识地,叶鸣想起一年前在悬崖边,那个灰袍人对自己的手下留情,刚才也是这个灰袍人救了自己一命。 手中的玄雾不断颤动,叶鸣感觉整个后脑勺都像是被人挖去,只有灼痛,他不能思考,也不敢深想。 只有紧紧握着手中的玄雾,仿佛那是自己的救命稻草。 “你胡说!”他无力地嘶吼:“我怎么可能是、是宁婉歌的儿子!” 如果他是宁婉歌的儿子,那不就代表他也是百里一海的儿子?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不仅是他,连众人都不能接受。 大多数的人都不知道宁婉歌是谁,因此惶然看着,但是叶震天是知道的,他的喉咙剧烈颤动,震惊地看向桑竹芸,却不敢再看地上的百里骁一眼。 苏玛暗暗握住“巫云”的手,对方回握。 在众人的骇然中,百里一海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芸妹,我以为这个秘密你永远都不会发现,没想到你还是发现了。” 桑竹芸哭道:“那还是太晚了,太晚了,我已经失去了一切!” 两人一问一答,彻底断了叶鸣最后一点希望。 -- 第243页 他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一步,拿起剑却不知道该指向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谁能告诉我!” 桑竹芸闭上眼,泪如雨下:“二十年前,百里一海不仅把我的亲生骨肉抱走,还把他与宁婉歌的儿子放在我的身边。让我将他当做亲生骨肉,细心养大。鸣儿,那就是你。”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看向叶鸣。 徐思思不自觉地松开扶着叶鸣的手。 叶鸣瞳孔震颤,此时仿佛被人扒了皮一样摊在阳光下,他嘶吼一声,下意识地偏过头不愿面对众人的目光。 却又看到了地上的“百里骁”和手中的玄雾,往事种种浮现在眼前,他心性大乱,猛地喷出一口血。 原来、原来,这剑里附着的血肉不是百里骁的娘,而是他的娘。 原来,原来百里骁不是魔教孽种,他才是! 他才是! 叶鸣踉跄倒地,痛心嘶吼:“我不信!我不信!” “由不得你不信!”百里一海猛地拽起他,得意洋洋地看向众人:“如今你已经是武林盟主,如此窝囊像什么样子!” 百里一海看向脸色苍白的叶震天:“叶震天,知道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是仇人的儿子,这滋味如何?” 叶震天手脚发抖,竟半晌说不出话:“你、你……” 百里一海看向地上的“百里骁”更是得意:“和自己仇人的儿子杀死自己亲生的儿子的滋味更不好受吧。” 他每说一个字就上前一步:“忘了跟你说,洛城会馆里的□□也是我布下的。和自己仇人的儿子诬陷自己亲生儿子的滋味又是如何?” 叶震天心中大震,他颤抖地指向百里一海,嗓子里发出“赫、赫”的声音,就是说不出话来。 桑竹芸眸光一闪,此时她没有反驳百里一海的话。 自从百里骁死后,她就似乎看透了很多。 哪有谁是完全无辜的?百里一海的狠毒、叶震天的固执冷漠和她的优柔寡断才造成了悲剧的罪魁祸首。 若是让叶震天误会百里骁是他的儿子也好,只有刀真正地扎在他身上,他才会知道有多痛。 众人看着眼前的场面,久久回不过神。 原来,这一切都是百里一海的阴谋?他们恨了那么长时间的百里骁只是一个工具,而他们信奉、感激了很久的武林盟主竟然才是魔教之子? 巨大的震惊下,众人又惊又怒,纷纷嘶吼:“百里一海,你这个卑鄙小人!” 百里一海狰狞一笑:“若不是你们这些自诩为正道的伪君子蠢钝如猪,我的计划又岂能如愿?” 众人一噎,像是被谁抽了一耳光,面上火辣辣的。 “还有你,叶震天!你自作聪明地以为看穿了我的计划,揭穿了百里骁的身份,但没有想到我最终的目标根本不是百里骁,而是叶鸣! 他才是我的儿子,而我的儿子最终还是当上了武林盟主!” 叶震天被气得怒吼一声:“百里一海,我跟你拼了!” 他猛地冲上前去,百里一海不屑一笑,将叶鸣一推,单手从身后抽出一把长剑。 众人赫然发现,那竟然就是百里骁的神剑! 就在他想要迎上去的时候,突然一顿,低下头,一柄剑穿胸而过,鲜血淋漓地滴下。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身后。 叶鸣拿着玄雾,阴狠地看着他:“你胡说,你胡说!我不是你的儿子,我怎么可能是你的儿子!” 百里一海大怒,他一掌推开叶鸣,吐出一口血。 叶鸣咳了两声,他头发散乱,神色接近崩溃:“我不可能是你的儿子!我才不是魔教孽子!我是烈火山庄的少主!我是武林盟主!” 说完,他祈求地看向桑竹芸:“娘,娘,这都是梦,你们都是在骗我的是不是?” 桑竹芸没有理他,她对着发愣的百里一海嘲讽一笑:“百里一海,你看到了吧,你亲生儿子都不认你,这就是你的报应!” 百里一海看着自己手上的血,瘫坐在地上久久回不过神。 心中不知涌出何种情绪,又惊又怒,甚至失望地看了叶鸣一眼,最后咬牙道:“那又如何?如今他已经是武林盟主,我已经将你们这些伪君子耍得团团转,老夫这辈子死而无憾!” 桑竹芸踉跄地站起来,苏玛看了眉眼晦涩的“巫云”一眼,叹了一口气扶着桑竹芸。 “你以为你的计划天衣无缝吗?”桑竹芸看向地上的百里骁,笑得讽刺而又悲凉:“百里一海,你还算漏了一件事。” 百里一海看着她的笑容,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事?” “你不知道,在二十年前的那一夜,和你在一起的不是宁婉歌,而是我。” 百里一海一顿,他似乎回忆起以前,脸上闪过复杂之色。 声音也变得沙哑:“那又如何?” 桑竹芸不顾叶震天脸上的震惊,声音变得奇异起来:“你还没有明白?百里骁不是我和叶震天的儿子,而是我和你的儿子。 你利用你儿子二十多年,折磨了他二十多年,最后亲手杀死了他!” 第106章 此时,四周的风都似停了。 在绝对的平静与窒息中,只有“巫云”随意地勾了一下嘴角。 百里一海皱着眉,似乎不理解桑竹芸说的话,他低下头看着脸色苍白的“百里骁”,又看了看面露同情之色的众人,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 第244页 怎么可能? 百里骁是他的儿子?还是他和桑竹芸的儿子? 他嘲讽地一笑,却不知为何咳出一口血:“你骗我的对不对?” 桑竹芸惨然一笑:“我何苦牺牲自己的名誉骗你,在成亲的前一天,那个雨夜,我不甘就这么嫁给叶哥,于是就去找你。于是度过一夜后,慌忙回到了山庄。 我只是把它当做是一个梦,却没想到就此怀上了骁儿。更没想到你会遇上宁婉歌,甚至把她当成了我。” 山风呼啸,恍然间百里一海似乎回到了那个雨夜。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却从来都不敢深信。在他心里,桑竹芸早就弃他而去,又怎么会回来找他? 如果对方说的是真的,那么…… 猛然,百里一海的眼前浮现出百里骁小小的身体,倔强地跪在峰顶上。对方每次都会问自己,他的母亲去哪里了? 他回答了什么?他抬起了手掌,挥起了鞭子。每次都打得对方皮开肉绽。 后来对方不再问了,自己也引以为豪,一个他复仇的工具而已,怎么配得上提起宁婉歌。 如今那个小小的孩子,已经变成了地上冰冷的尸体。 他究竟都做了什么啊! 他亲手将自己的儿子成为了众矢之的,他亲手用内力炸开了儿子的胸膛…… 百里一海怔怔地抬起头,他挣扎地爬向百里骁:“骁儿、骁儿……” “巫云”拉着苏玛离开,眸光闪烁,最后垂下了眼睫。 苏玛握紧了他的手。 百里一海爬到“百里骁”的身边,鲜血蹭到了尸体冰凉的脸颊上:“骁儿……你怎么了?你为何不说话?你醒来吧,是爹错了,你再叫我一声爹吧……” 可惜,无论百里骁是生是死,再也不会回应他一声了。 桑竹芸眼含热泪:“如今你又假惺惺地喊他做什么,你在他生前就没有给过他一点爱,在他身死又何必惺惺作态,我要是骁儿,即使是下了地府也不会见你!” 百里一海犹如被万箭穿心,他嘶哑地喊了几声,就栽倒在“百里骁”的身边,彻底没了气息。 众人一时唏嘘,桑竹芸瘫坐在地。 她看向脸色复杂叶震天,微微一笑:“叶哥,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是我不得不说出来,我给你留下一个孩子,也算是还了债了。” 叶震天有了不好的预感:“芸妹,不要……” 却是晚了,桑竹芸拿起身边的剑,猛地刺入自己的胸膛。 叶震天大惊:“芸妹!” 百里骁和苏玛猛地回头,两人震惊地看着桑竹芸倒下。 苏玛突然想起一句话:“有些剧情,是躲也躲不开的。” 叶震天含泪抱起桑竹芸,桑竹芸呕出一口血,勉强一笑:“是我的懦弱造成了这些悲剧,是我的优柔害死了骁儿。如今真相大白,我也死而无憾了。” 说完,她闭上了双眼。 叶震天心中大恸,他对叶鸣道:“鸣儿,照顾好你妹妹。” 说完,他将桑竹芸胸口上的长剑一送,顿时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叶鸣:“爹!!!娘!!!” 他踉跄地倒地,连滚带爬地抱起两人。 徐思思站在他身边,哭着安慰他。 苏玛不忍看,她刚想安慰百里骁,突然眼前一黑。 内心一惊,查看自己的灵魂,已经淡得快要看不出了。 她惊慌失措,难道真的要离开百里骁了? 百里骁没有发现她的异样,他的眼眶微红,深吸一口气刚想上前,天空突然开始翻涌,云层中似乎谁在震怒。 他撕掉面具,冷眼看着上天。 众人大惊,云啸看着地上的“百里骁”,又看着面前的百里骁,一时难以回过神,还是叶鸣愤怒大吼:“百里骁!这一切难道都是你的阴谋?” 百里骁微微抬手,百里一海手中的“破剑”飞回他手上,没有给叶鸣一个眼神。 云啸想要提起剑冲上去,却发现自己的双臂都没有了,还被自己的手下齐齐按住。 他一看这些手下和那些活死人一个脸色,再看地上“百里骁”的尸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由得悲愤大吼:“百里骁,你早就在我身边安插属下,还用傀儡活尸诈死,你算计了我们所有人!” 叶鸣揭开地上“百里骁”尸体的面具,面具之下,赫然是老神偷,戴骥的尸体! 怪不得,怪不得这个“百里骁”的轻功这么好,原来是真正的百里骁把戴骥做成了活尸! 苏玛此时头痛欲裂,但还是气道:“桑竹芸和百里一海说的都是真的,明明是你们自己蠢笨误会了人,如今真相大白,为何还要归罪他人?” 云啸哑口无言,他看着地上那几具尸体,悲愤交加,怆然泪下:“想我云啸活了大半辈子,竟然被魔教众人耍得团团转,即是正道也做了恶事。实在是愧对霄山列祖!” 他悲痛地叫出声,嗑得头破血流。 叶鸣的心性已经接近崩溃,他拎起神剑,摇摇晃晃地走过去:“百里骁,既然你没死,那么我们就决一死战!” 徐思思着急地拉着他:“叶……”她顿了一下,不知是叫他叶大哥,还是百里大哥,但还是叫了下去:“叶大哥,你莫要冲动,你打不过他的!” “我不信!”叶鸣状若癫狂:“我才不是什么魔教之子,我就是救世之人,我受上天指引,我命中注定就要打败他!” -- 第245页 苏玛刚要挡在百里骁的身前,突然眼前一黑。她猛地瘫倒在地,百里骁一惊:“苏玛!” 他赶紧抱住她,叶鸣的剑近在眼前,他不耐地一抬手,一股雄厚的内力如同雄狮,摧枯拉朽地摧毁一切,轰然撞上叶鸣的胸膛。 叶鸣惨叫一声,顿时吐出一口血来。 天空云层炸裂,有一道天雷落下,轰然劈在百里骁的旁边。 他毫不在意,焦急地为苏玛输送内力:“苏玛,你怎么了?” 苏玛勉强保持神智:“我没事,只是有些困。” 百里骁内心一沉,他道:“你坚持住。” 看到这道天雷,众人大惊,叶鸣挣扎地坐起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抓住徐思思的手嘶声道:“思思、思思你看到了吗?这就是和我作对的下场!上天都在帮我!” 然而在徐思思的眼里,叶鸣已经神志不清,甚至说胡话了。 她本来听到对方的身世心里就有些隔阂,看对方已经失去神智,更加有点不耐。 但是她与叶鸣经历了那么多,心里的那点疙瘩很快就消失。她抱着叶鸣,哽咽道:“叶鸣,你冷静些!” 然而已经晚了。 叶鸣已经失去神智,他抹去嘴角的血,拿起神剑再度站了起来,没有章法地向百里骁砍去。 百里骁刚一抬手,云层就开始翻涌,眼前突然白光一闪,所有人顿时栽倒在地。 偌大的无上峰,只剩下他和苏玛。 当然,还有一个执迷不悟的天道。 他紧紧抱着苏玛,冷声道:“你终于出来了。” 天道低吼:“我怎可看着叶鸣被你杀死!他是主角,若是主角身死,这世界还有什么意义?” 苏玛在百里骁的肩窝里艰难地抬起头:“这世界不是只有主角是人,还有反派,还有配角,还有千千万万个百姓,为何你的眼里只能看到他呢?” 百里骁将她的脸埋进怀里,让她莫要和天道争辩。 天道操纵着天雷,已经开始蓄势待发:“百里骁,你已经报了仇,如今就准备受死吧!” 苏玛着急地咳着:“你这个时候还要杀他?” 百里骁抱紧了苏玛,声音冰冷:“你若是真的杀我,难道不会付出一点代价?” 天道:“即使是神魂俱灭,我也要和你同归于尽,拯救苍生!” 百里骁道:“我已经在整个大陆,布下了无数的火I药。我一旦身死,这个世界也将随我覆灭。” 苏玛一愣,随机瞪大眼震惊地看向百里骁。 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到原著的剧情。 难道灭世的剧情真的无法更改? 对方紧紧地抱着她,但她却不寒而栗。 天道更是勃然大怒,无数的天雷落下,在震耳欲聋中,百里骁将苏玛护在身下。 周围狂风大作,整个无上峰几乎要被夷为平地。 百里骁眯起眼,对天空厉声道:“天道,你乃掌控世间之神,却冥顽不灵、顽固不化,实在不配上一个‘道’!” 天道高声怒吼:“百里骁!!!你究竟意欲何为!” 百里骁看着苏玛苍白的脸颊,道:“我与你做一个交易。我不杀天下人,也不会再动叶鸣一根毫毛。但你必须让苏玛留下。” 苏玛一愣,她转过头看向百里骁,眼眶一红。 原来他是为了自己,原来他这次灭世竟然是为了自己! 天道怒吼:“她并非此世之人,如何能留下?我就算包庇她,法则也不会允许!” 百里骁大惊,苏玛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她知道自己的神智就快坚持不住了,于是道:“罢了,百里骁。你说过人定胜天,但是有些事情真的不能强求。我好后悔自己是玛丽苏,但自己若不是玛丽苏,就不能遇见你了。” 百里骁咬紧牙关,天道的话让他有种随时会失去苏玛的惊慌感。 他哑声道:“我说过,无论是你什么人,我都会不离不弃。” 苏玛一笑,她的头抵在他的肩窝,低声道:“我要是走了,天道也没有能量送我回来了。这辈子我们都不能相见。然后我还去当我的玛丽苏,你就会变成老头子了。你别想着我了。” 这一句话顿时击中了百里骁的胸口,他抱紧了苏玛,紧得快要把揉进怀里:“我怎么可能忘记你。既是做了夫妻,就没有说这话的道理。 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走。 你若是真不在,我就让整个世界给你陪葬。” 说完,他的眼角溢出血红,额上青筋绽出。 苏玛一急,她呛咳出声:“千万别!” 她挣扎地抬起手,指尖碰着百里骁通红的眼角:“我很喜欢这个世界。我喜欢茶摊处那对祖孙,还喜欢沛城的小凳子。更喜欢汴城的那条河,还有沣城的那个说书先生。你还没有带我去听故事呢。” 百里骁的胸膛震动,他嘶哑地吼叫一声,眼前的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洛城,在火光中小梨的生命在他的眼前消逝。 他想不通,为何每一次他以为自己抓住一切的时候,都会有人把它带走。 他想紧紧抱着苏玛,又怕太过用力碰碎了她,最后只能小心又小心地抹走她脸上的泪: “这个世界如果没了你,再美丽又如何?” 苏玛勉强勾起嘴角,她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百里骁,我不后悔来到这里遇见你。即使还有下一次,无数次,我都会爱上你。” -- 第246页 百里骁咳了两声,呕出一口血来。 他痛的语不成调:“我不会、不会、放你走。” 苏玛的眼前已经开始发黑了,她实在是太困了。 艰难地道:“那你就等着我。等着我回来。如果真有重逢的那一天,等你成为老头子我也不会嫌弃你。你说过,人定胜天,那么就看看我和你能不能……战胜命运……” 她勾在百里骁脖颈的手臂缓缓落下,在灵魂被抽离的一瞬间,凌清的身体也化作飞灰从百里骁怀里寸寸碎裂。 百里骁目眦尽裂,他徒劳地抓向空中:“苏玛!苏玛!” 然而却只能抓得一手的空。 “苏玛!!!” 苏玛的灵魂陷入沉睡,在黑暗席卷她之前,听到天道在她耳边长叹一声:“罢了,我就最后帮你一次吧。” * 三年后。 如今的武林,再也没有了无上峰。 听说三年前一伙人攻上无上峰,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全部对发生的情况缄默不言。最后他们口耳相传,这才拼凑出所有的真相。 原来这一切都是百里一海的阴谋,且叶鸣才是百里一海的儿子,如今叶鸣神智癫狂,被徐思思照顾着,而百里骁却不知所踪了。 所有人都在找百里骁。似乎在汴城的护城河边,或是路边的茶摊见过他。战战兢兢地问他干什么去,他眉目冷淡,语气轻柔:“找妻子。” 他的妻子是谁? 没有人知道,有人说是叫小梨,有人说是叫苏夭。更有人说也可能是凌清,但是真正的凌清出现,解释说并不是她。 所以,百里骁的妻子到底是谁,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 春暖花开之际,溪水村的梨树又开花了。 一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青年坐于溪边,垂眸垂钓。 他长得瘦削,身着朴素,但旁边却插着一把通体冰寒的长剑。 气质冰寒,身边鸟兽皆不敢靠近,更别说鱼了。 在其身后,是两匹高大的骏马,交颈在草地上撒着欢。 蓑衣人——百里骁微微抬眼:“追天、逐地,莫要胡闹。” 两匹马不听,反而得意地叫了两声。 他无奈地道:“如今恐怕只有她能制住你们了。” 说起“她”,他的眸光一柔,接着不知想起什么,目光暗淡了下去。 此时,风起。 一瓣梨花随风落在他的肩膀。 两匹马突然停止撒欢,怔怔地回头望去。 一双鞋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无声无息。 百里骁没有动,他红了眼眶,却勾起嘴角。 已经三年了。 还好,不晚。 第107章 沣城。 今天又是那个壮汉先生说书的日子。 一大早,茶楼里就坐满了各种江湖人。 在茶馆的一角,一白衣女子戴着斗笠哼着歌,品尝着粗糙的茶点。 有人见怪不怪,这沣城里的怪人多得去了,一个戴着斗笠的女子有什么好看的。 况且这女子每日听完一则故事就走,实在是不打眼。 只是偏偏,就有刚来沣城的人不长眼,见这女子独自一人,还把脸藏得这么严实,不是倾国倾城就是丑无盐。 上去就要摘下她的斗笠:“姑娘,既是吃茶听书,又何必藏得这么严实呢?” 话音未落,手腕就是一紧。 低头一看,原来是手腕被这个女子桎梏住。这女人的指尖殷红,手指柔弱无骨,放在自己的手腕上,如同被缠上了一块柔缎,男人的心顿时就化了。 “姑娘,没想到你还真有两下子。” “你确定真的要看我的脸?” 女子转过头,声音也像是流水般动听。 这人顿时就软了双腿,暗道肌肤雪白、声音婉转,定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人! 于是轻着声音道:“姑娘若是让我看一眼,我便是死也无憾了。” 那女子想了一下,指尖搭在帽檐上,微微一摘。 清风起,斗笠上的白纱乱了人眼。 所有人都不由得屏住呼吸,看了过来。 斗笠放在桌子上,那女子转过头。 偌大的茶楼内,一时鸦雀无声。 半晌,有人嘘了一声:“原来就长这样啊……” “也没什么好看的。” “老子还以为能有多美呢,呸!” 原来这女子乍一看,面容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但是仔细一看却是眉眼皆寻常,并无特别。 众人一时没了意思,纷纷摆手摇头。 只有那个离女子最近的男人怔怔地发着呆,他瞳孔放大,呼吸都不由得急促起来。 身边的人见状不妙:“李兄,你怎么了?” 李卓半晌才知道呼吸,他僵硬地看向众人:“我、我好像看到了仙女……” “仙女?”众人下意识地看向那女子,女子已经戴上斗笠起身了。 “就她?你糊涂了吧?她顶多就算是清秀,怎么可能算是仙女?” “不不不!”李卓的神色有些癫狂:“你们不懂,她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说完,他跌跌撞撞地向那女子追去,刚要碰到她的衣裙,突然感觉手腕一痛。有如坠入冰壶,寒冷从指尖袭遍全身。 李卓不由得惨叫一声,捂着胳膊载倒在地。 -- 第247页 众人惊慌地扶起他,惊恐大喊:“是谁?是谁暗下毒手?” 台上一直看好戏的说书先生突然一笑:“白公子,你又来了。这个人是你这个月为了护妻伤的第十三个人了!” 众人转眼望去,原来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黑衣男子,他面戴银色面具,双眸微垂,让人不寒而栗。 李卓同行者立刻就意识到,这人不好惹。 男子——百里骁无奈地看向自己的妻子,道:“你还怀着身孕,怎么又不告诉我偷偷跑出来了?” 苏玛哼哼了两声,她故意挺了挺自己还平坦的肚皮:“是他喜欢听书,不是我。我现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为什么要通知你?” 百里骁摇了摇头扶着她往外走:“听书可以,莫要招惹别人。” 苏玛开始委屈:“明明是他们来招惹我,怎么还能怪我?再说他们一见到我的样子就失了魂,那也是他们定力不足,与我何干?” 她这话一出,有人几乎喷饭,但看到地上的李卓,即使痛得要死要活但还是执着望着苏玛的样子,又不免有些狐疑。 真的有那么好看?难道刚才是他们没有看清,还是他们真的瞎了眼? 百里骁辩不过她,于是干脆将她打横抱起,径直走出茶馆。 说书先生笑眯眯地摇了摇头,一转头,看见李卓神色癫狂,还在地上挣扎,剩下的人陷于苏玛是否漂亮的疑惑,面带纠结的样子,不由得“啧”了两声。 这世道浮躁,谁又能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美丽”? 若是灵魂澄澈绚丽,自然能直击人心,让人不可自拔,届时谁又会真正地在乎皮囊的表象? 这些人还在肤浅地执着于皮囊,真正懂得灵魂之美的人,早就把美人抱回家了。 苏玛被百里骁一路抱回家。 两人在沣城的家就在炼刃谷外的山脚下,这里环境清幽,适合苏玛静养。 自从半年前她回来后,明明说自己已经无碍,但百里骁还是怕她突然之间昏睡不醒,因此时刻小心,好像每天早上帮她穿衣,都怕碰碎了她。 正午十分,他在院子里打水,清冽的水滴在指尖低落,侧颜在阳光中无比柔和,褪去了肃杀,百里骁不再是无上峰的峰主,只是一个为了妻子做饭的丈夫。 苏玛内心一动,她眯眼欣赏了一会。 趴在窗台,轻声道:“其实你不必这么担心我……我已经睡够了三年,这具身体恐怕比你都健康。” 百里骁将水提起,没有说话。 苏玛知道百里骁是被自己吓坏了,几年之内都会这么风声鹤唳,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若是天道在的话就好了,我一定要让它对你亲自解释。” 三年前,天道用自己最后一点能量剥夺了她玛丽苏的身份,如今她已经不是玛丽苏,而是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女子。 不能攻略,不能换身体,也不再长生不老。 她有了寿命,会生皱纹和白发,至此,她就真正的能做百里骁白头偕老了。 而天道,也被法则惩罚,剥夺了神智。 想到这里,她走出门外,从身后抱紧了他:“你要是紧张,我也紧张。一紧张的话可对宝宝不好。” 她这么一说,他就回过头。 捧起她虽然变了但是眸光依然澄澈的脸,轻声道:“好。” 苏玛一笑,她环住他的脖颈:“只要你不再小心翼翼,我就什么都听你的。” 他和她碰了碰鼻子:“那我带你回溪水村呢?” 苏玛的脸猛地就拉了下来:“不去。那里太无聊了。” 百里骁道:“可是沣城却很危险。” “危险就危险。”苏玛抛了个媚眼:“谁能有我危险。” 百里骁忍俊不禁。 他以前听苏玛说过,见到她的真身会惊讶。但是他没想到会这么让人惊讶。 好像是蒙着一层薄纱,仔细看时虽一切都很普通,但却能看到灵魂的最真实的颜色。 没有人不会为玛丽苏的灵魂而心动,那是最直接而又深刻的吸引。 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她那句“引起全城骚乱”是怎么一回事,也真正领教了这种魅力。 只不过就像是他们成亲时说过的话,无论苏玛是谁,是何模样,他都会爱她。 * 两人还是去了溪水村。 不为别的,是为了祭奠龚叔和桑竹芸。 百里骁把他们都葬在了溪水村里,希望他们的灵魂能在这平静的村子里得到安宁。 两人路过烈火山庄,眼看着疯了的叶鸣在庄内大吵大闹,徐思思痛哭流涕地抱着他。 而那个小姑娘,也就是百里骁的妹妹,正躲在墙角,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一切。 自从三年前从无上峰回来后,叶鸣就疯了。 然而即使疯了的叶鸣也时刻记得叶震天的嘱托,谁都不能抱走他的“妹妹”。 当时的百里骁已自顾不暇,自然也没有和他争夺这个妹妹。 如今三年过去,他终于能把这个小姑娘带走了。 徐思思对他们二人的到来很是惊讶,她照顾叶鸣一人本就艰难,更何况要照顾一个小孩子里,几乎是欢欣地,把小姑娘送上了马车。 百里骁带着苏玛和小姑娘离开烈火山庄,暗道是时候让鬼医出面,至于能不能治好叶鸣,那就听天由命。 -- 第248页 小姑娘名叫叶莺,瘦瘦小小地,缩在车角,看着百里骁不敢说话。 苏玛把兜帽摘下,对她一笑,小姑娘顿时一愣,接着就抱着她不撒手了。 苏玛无奈:“我这宝宝还没生,就要提前体验当娘的感觉了。” 百里骁一笑:“长嫂如母。但我会亲自带着她,不会让你忧心。” 叶莺一听,吓得立刻钻进苏玛的怀里。 苏玛赶紧道:“算了吧,你怎么会带孩子。” 她笑眯眯地捧起叶莺的脸蛋:“况且我还想知道,培养一个土生土长的玛丽苏会不会成功?” 不知为何,叶莺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苏玛狡黠一笑:“别怕,我还有一身的本领得传承下去呢,以后你的路任重道远啊。” 叶莺:“……” 百里骁无奈摇头。 两人回到了溪水村,先去龚叔和桑竹芸的坟头祭拜。 “娘,我把叶莺带回来了,您可以安息了。” 叶莺懵懂地对着桑竹芸的墓碑一拜。 百里骁转头:“龚叔,苏玛已经有了孩儿,我们的生活平静幸福,您也可以安息了。” 苏玛道:“等这个小家伙出生了,再让他给你们拜拜。” 百里骁一笑。 两人回到小木屋。 木屋好久都没有回来人,已经布满了一层灰。 两人整理干净,已是入夜了。 夜半,星光璀璨。 苏玛躺在百里骁的胸口,轻声问:“你说,这小家伙要是出生,叫什么啊。” 百里骁道:“听你的。” 苏玛拧眉,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 “算了,等他出生了再想吧。男孩子比较好敷衍。” 百里骁看她:“你如何知道他是男童?” “就是知道啊。”苏玛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虽然天道剥夺了我的身份,但是我还残留着一些技能的。这点小事我怎么会不知道。” 百里骁的指尖微微一颤,他不敢太过用力,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碰碎了她和她肚子里的小人。 苏玛哪里不知道他的小心翼翼,不止对待孩子,连对待她也……小心翼翼。 今夜月色正浓,她心头火热,小心地凑到百里骁的耳边: “相公,你今晚想要谁出来啊……” 百里骁顿时一愣,他几乎是僵硬地推开她:“不行,不可以……” 苏玛不满:“我是一家之主,必须听我的。” 说完,她翻身而上:“今天晚上我就是苏夭,你就是不行也得行。” 说完,她的声音变得飘忽起来:“公子……” 百里骁的表情猛地一变,几乎是瞬间,他就让她翻了个身。 薄被罩住二人,在翻涌中藏不住苏玛断断续续的惊笑声。 突然,床头一动,这一声响不大,却彻底吵醒了隔壁的叶莺。 小姑娘一起来,见四周没有熟人,顿时嚎啕大哭。 指尖正放在苏玛领口的百里骁:“……” 苏玛:“……哈哈哈!” 百里骁无奈,他揉了揉眉心。认命地把叶莺抱过来。 几乎可以想象,待他们的孩子出生,这小小的木屋里会是怎样的一番鸡飞狗跳。 清晨,叶莺还未转醒。 苏玛给小姑娘盖好被子,轻巧地下了床。 来到门外,见梨树下百里骁沉默伫立,梨花瓣落在他的肩上,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这道身影恍然和四年前重合,只是这一次,他褪去了锋芒,嘴角含笑,气质像是山风一样温柔肆意。 苏玛走到他身边,看着梨花盛开,微微发怔。 “我心悦你,不问朝夕,你还记不记得这句诗?” 他抱着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轻声道: “即使我的头发和这梨花一样白,我也不会忘。 我爱你,苏玛。” “嗯。” 苏玛红了眼眶,惬意地叹口气。 作者有话说:完结啦!撒花!谢谢各位小天使的一路陪伴!咱们下本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