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猫刑侦队》 LianDanmei.Com >熊猫刑侦队——萧纯 《熊猫刑侦队》 作者:萧纯 文案: 程斌喜欢穿一身黑西装戴墨镜 俞任杰出门总带着白口罩 这两人往那里一站,根本不像警察像什么就不说了,反正大家管他们队叫熊猫队。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青梅竹马 制服情缘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俞任杰,程斌 ┃ 配角:欢迎来看新坑《读心》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熊猫刑侦队探案的故事 第一部分 连环案 第1章 刑侦二队(1) 三个月前, 郝晋阳收到调职令, 从治安大队调配到刑侦大队。这是每个小警察的梦想, 警局里流传着那么一句话, 不想进刑侦队的警察不是好警察。刑侦大队在整个公安机构中有如长城对于北京, 探案的精华就在于此了。 郝晋阳收到调职令的时候, 一整天都是蒙的。他当警察的年数不长, 虽参与过几次勉强算轰动的案子,无非就是扫扫黄抓抓小偷之类,在行动中并无过人之处, 同组的前辈还没调动呢,这好事儿怎么就砸他头上了? 他的上司谢明把他叫进了办公室,一脸的笑意:刑侦队的位子本来是孙弘的, 但他主动放弃了, 想去户籍科,我呢在为他通关系, 户籍科的组长是我同一届的老同学, 问题不大孙弘是郝晋阳进警队时就跟着的警察, 算他半个师傅。 说到这里谢明降低了音量:这你可别和别人说啊, 保密!我们组合适的男青年就那么几个, 小吴家刚生孩子照顾不及, 小陈家离那儿太远,老李年纪大了不想变动,剩下的人里面, 你是孙弘一路带着的, 我对你放心。你自己怎么想?要是你不想去,我就把机会让给小马。 郝晋阳连忙答应:我去!我愿意去! 于是今儿个是他第一天上刑侦大队报道的日子。郝晋阳难得地起了个大早,穿上熨烫得一丝不苟的警服,用吹风机将他新烫的韩式泡菜头吹得如大波浪薯片一般弯曲,反复检查了一番才出门。 他要去的是本市的刑侦二队,隶属区级公安局,在名字后加上了分局两字,表示归市级机构统一管理,从汇报线来算,比原工作过的派出所上去了不止一个级别。而刑侦二队所在的公安局又恰巧在市中心,离市政府不过二三十公里的路,附近还有高耸林立的办公大楼,不禁让郝晋阳沾沾自喜起来,这下还算不上高大上么! 到分局前台签了单子后,郝晋阳被扔在大厅,没人来接他,让他自己上五楼。 郝晋阳尴尬地笑笑,安慰自己,也是,刑侦队的同事一定都特忙,在办大案子,没人来接也正常,于是步履轻快地离开前台,自己上了电梯。 电梯门打开,左右各是一块需要用门禁打开的玻璃门,地方倒是挺好找,指示牌标注得挺清楚。郝晋阳右转后走到底,就是刑侦二队了。 那个 他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一片嘈杂之中,同事们行色匆匆,不曾有人抬头看他。郝晋阳挠了挠头,有些不知所措。这时有人拍了他的肩膀,回头一看,原来是坐在他边上的男同僚,拍了他一下不见反应,于是持续地拍着,直到他将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同僚朝他露出一个微笑,原本就偏短的下巴和不见了一般,如同面粉团子上直接裂开了一道口子,从那道口子里传来他又慢又长的声音:你找谁呀? 不等他回答,那人又问:你是新来报道的吧? 郝晋阳遂点头。 二队的? 是呀。 那人的下巴变得更短,带着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怎么了? 没什么。那人先自我介绍:我叫王海利,是你的前辈。 我是郝晋阳。 郝晋阳说,听到前辈两字,不免有些紧张,又心生亲切之意。 王海利朝他招了招手,又指了指边上的位置,郝晋阳立马顺从地拉了把椅子坐下:前辈,能问你个问题么,刚才你在笑什么? 王海利不答,而是抢先问了他一堆家长里短的问题,不一会儿便把他的家底给摸清了。满足了求知欲后,他才笑着回答:你不是问我为什么笑么?我告诉你呀,这二队呀,名字起得真好二队的人呀,都特别二! 听他说自己队的坏话,郝晋阳突然觉得他笑得挺猥琐的,有点儿像某部电视剧里的人物,像谁来的?像那版被批得最狠的神雕侠侣里的赵志敬,小样儿猥琐猥琐的。 这时王志敬鼻子一歪,指着前方说道:你看到那胖子没,叫潘卫,但我们都叫他胖胃,为什么呢,因为他成天就知道吃。有段时间他的qq头像都是生煎包,还用这头像去加相亲对象。人家小姑娘问他了,你的头像为什么是生煎呀,有什么寓意?他说呀,生煎包好吃啊!你说他傻不傻? 冲着王海利的手指看去,不远处的格子里坐了个滚圆的胖子,正边对着电脑哼吱哼吱地啃塑料袋里的食物,倒不是生煎包,是小笼包满满一袋子的小笼包,起码有二十个。 王前辈,后来他相亲成功了没? 你也傻么?当然没有! 哦。 说了这么久,才哦一声,你可真没劲。既然遇到了我,我免费帮你介绍介绍? 谢谢前辈! 你往那儿看,那是小宓,警校出来没两年,已经快成残花败柳了真是可惜。 小秘?刑侦队还配备秘书?郝晋阳一听有女同事,立马把脖子伸得老长,恨不得整个人都翻出格子间去。 角落里一个玲珑有致的背影正站着讲电话,一头乌黑的秀发扎成马尾,随着说话的频率一甩一甩的,还真有些活力娇俏的味道,让郝晋阳想起了三月里的春天。 她的名字也挺有趣,叫宓小糖,她呀,就是个女神 打着电话的宓小糖忽地转过身来,郝晋阳借机看到了她的正脸。她的五官不能说十分精致,倒也端端正正,灵气逼人,只是表情凶神恶煞了点,毁了小秘两字能引发的所有幻想。这时她的双眼射出一道精光:胖大海刚才是不是说我了?又在背地里说我坏话,小心老子打死你! 郝晋阳被她吓了一跳,跌回椅子里,再一看王海利已经对着小宓满脸堆笑,双手合十:哪儿能呀,我说你漂亮呢!喏,你们队的新人来了,我这不是帮他介绍一下嘛!待小宓继续打电话了,王海利才将视线重新移到郝晋阳身上:我们讲到哪儿了? 你说她叫宓小糖,是个女神。 我有么?哦,你误会了,我是说,她呀,就是个女神经病!王海利笑着说。 好不容易队里有个姑娘,却是个女汉子,郝晋阳有些失望,开始怀念起以前部门里的小姑娘了:前辈,咱部门还有女的么? 有啊,还有一个,外号西施。 郝晋阳又来了精神: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到? 人家今天请假没来,要看明天你请早咯。 不顾郝晋阳失落的心情,王海利兴奋地指着对面的桌子道:那个睡觉的,你看见没? 郝晋阳伸了几次脖子都没瞧见,只好站起来,这才看到桌上真的趴着一人,大早上的竟然在办公室睡大觉,太不像话了。 愚人节。王海利突然这么说。 郝晋阳愣了一下:前辈,现在还没到四月份呢。 我是说他的名字,王海利翻了翻眼皮,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他的名字,俞任杰。 这次郝晋阳又愣了下,什么胖胃、小宓、西施、愚人节,还有胖大海这些新同事的名字真是一个比一个奇葩。 就在这时,有人大声吼了他其中一位新同事的名字。 俞任杰! 如果办公室里有许多参天大树,原本每棵树上都有一排小鸟的话,郝晋阳心想,经过那一声吼,现在一只鸟也不会有了。 俞任杰从座位上直起身来,不合时宜地伸了个懒腰,一头乱发在空调风口下不安分地跳动着。桌上摆着一只粉色的毛绒午睡枕,枕头上长了两只同样毛茸茸的兔子耳朵与此同时小宓几个马步跨过去,抽起那枕头对着俞任杰一顿狂砸:我还想我的兔兔哪儿去了,原来是你丫的又偷用我的枕头! 混乱之际王海利对郝晋阳低声道:那个大白天戴墨镜的大方脸就是你的队长程斌,努力拍马屁吧! 他说的便是几秒钟前发出那声怒吼的家伙,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身材高大细长,脸部线条硬朗锐利,棱角分明,换句话说,脸部轮廓有些方。幸好他脸上肉不算多,加上炫酷的打扮,倒不觉得下巴的曲线有什么突兀,反而合适得很。只是他还戴了副镶嵌着浅蓝灰色镜片的眼镜,虽离王海利说的太阳眼镜还相去甚远,在室内也显得有些夸张了。 程斌将几张纸拍在俞任杰桌上,带着些冷嘲热讽的意味:本来还在想这案子交给谁,看你最有空,不如你去跟。 俞任杰慢条斯理地揉了揉眼睛,低头看了眼文件,又抬头看了眼程斌,慢慢地哦了一声,散漫之意显露无疑,颇有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之势。 王海利摸着他短得几乎看不见的下巴分析道:这两人一直就不对付说完这句,他转头看了眼正朝着他点头的郝晋阳,又摸了摸下巴道: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不会还在这儿看热闹,老板都到眼前了,应该去报道。 郝晋阳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对着二队的同事们利落地行了个军礼:大家好,我是从中南路街道派出所,治安大队十五中队过来的郝晋阳,今天第一天报道! 程斌看了他一眼,只是短短一眼,不知为何郝晋阳觉得那一眼似乎挺嫌弃的。程斌对他勾了勾手指头,头顶的灯光将他的镜片照成了浅蓝色,郝晋阳花了几秒钟才理解那是让他过去的意思,连忙向前跑了几步。 程斌站在俞任杰桌前,用刚勾过的手指叩击他的桌面:这人交给你带,怎么样? 俞任杰抬了抬眼皮,扫了郝晋阳一眼,又哦了一声。这一眼,郝晋阳倒是能确定,的确是带着嫌弃的。带个新人,会觉得挺麻烦的吧,一定是这样。 那谁?程斌对着郝晋阳开口。 郝晋阳! 嗯,俞师兄是很有经验的老同志了,十分出色。跟着他一定能学到很多,你好好干。 郝晋阳站得笔直:是,了解!尽管他对程斌的话抱有怀疑,明明刚才还在批评这位出色的老同志。 程斌似乎对他认真的态度十分满意,微微点头,又开口:你叫什么来的? 郝晋阳! 郝晋阳同志,你的头发怎么回事,不知道警察不能烫发么? 郝晋阳为他特意新烫的泡菜头感到默哀,仍是真的笔直,狡辩道:我这是自然卷! 程斌又微微点头,嘴角露出一个微笑:那就拉直。 是 好,各干各的吧。程斌瞪了眼俞任杰,一个转身,踏步进了自己的房间。他穿的是一双锃亮的皮鞋,敲击地面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和看电影时的音效一样。 程斌走后,郝晋阳便在俞任杰的桌前站着军姿,等待师兄给他安排任务。 俞任杰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个老同志,一张脸雪白,五官柔和精致,头发乱糟糟的,过分的年轻,说他是个从教室里逃课的大学生也不为过。郝晋阳不禁想起几年前他第一次上派出所报道的日子,那时他跟的前辈叫孙弘。 孙弘是个认真负责的好警察,一上来就教给他很多知识,执行任务时也不忘时时提点他,使他成长得飞快,几乎一年之后他就能独立工作了。当然,孙弘对他的要求也很高,曾有几次几乎将他骂哭,这便是为何他工作以来至今养成站军姿的习惯,即使这并不是这份工作强制要求的。 而此时他面前的俞师兄却打着哈欠,侧着头问他:那谁,你傻站着干嘛? 郝晋阳挠了挠头,搬了个椅子坐在俞任杰边上,盯着他已经启动屏保的电脑发呆。 俞任杰又问:你傻坐着干嘛? 郝晋阳只好继续挠头。 俞任杰从书架抽了本书扔给他,又抬头叫了声小宓,吩咐她带他到处转转,安排个座位,又说如果无聊地话先看看书,到时间一起出发办案。 一听有案子,郝晋阳兴奋起来,如同脑袋里照进了一道金灿灿的光:师兄,我能先问问么,是个什么案子? 俞任杰指着前头程斌扔下的资料说:连环案。又挥手将他赶走:不早点准备好入职,就来不及带你去了。 连环案!如同心中开出了一朵鲜艳的花。 一整个上午,郝晋阳跟着小宓左兜右转,听她用大嗓门将这里的部门介绍了个遍,和好几个领导握了手,又领了电脑文具之类。等他回到座位的时候,发现俞任杰又已经睡着了。小宓小声说:俞任杰身体不好,见怪不怪。 郝晋阳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程斌黑着一张脸从办公室里出来了,路过走廊的时候分明往俞任杰的座位看了一眼,脸色变得更加漆黑。郝晋阳想把师兄拍醒,无奈来不及,而这次程斌却没说什么,直接走过去了。回来时也视若无物,配上他的有色眼镜,像是瞎了一样。 第2章 刑侦二队(2) 俞任杰醒来的时候, 已经接近中午。那本从架子里抽出的书, 郝晋阳已经翻了七八十页。倒不是什么警察规章, 而是一本杂书, 叫《笑死你不偿命》, 这是第一本, 书架上还有后面六本, 整齐地排列在一起,从《笑死你不偿命二》到《笑死你不偿命七》,是一个系列,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2) 后面还跟了一本《吓死你不偿命》,真是不知所谓。 午饭过后,俞任杰对着电脑敲敲打打, 郝晋阳则发挥他自来熟的本领, 和部门里的人套了个近乎。一直到将近3点,俞任杰才叫他:换身衣服出发了。 那啥, 师兄换什么衣服? 随便, 别穿警服。哦, 好。俞任杰开车, 郝晋阳便在一旁翻阅这次案件的资料。真是越看越心惊, 越看越讶异, 终于忍不住出了声。 师兄,我们不是刑侦组么,怎么连偷窥案都要管? 俞任杰的嘴角弯了弯:你想听官方版本, 还是小道消息? 这还有不同版本?都说来听听吧。 行。先看官方说法, 偷窥案看起来虽然不大,但置之不理的话容易演变为强|奸案,甚至强|奸杀人案。这次的案件不简单,被冠上了连环案的头衔,夸大了其重要性。 小道消息呢? 俞任杰哼了一声:治安组工作量大,忙不过来。我们的队长程斌在开会时主动接了这个案子。 郝晋阳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呀? 俞任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呢?既然接了,我们就去查吧。 他没直说,但郝晋阳已经感觉到他和程斌关系的紧张。看来王海利说的没错,这两人相互不对付。这可让郝晋阳有些为难,他跟着俞任杰,又向程斌汇报,该站哪队是个问题。 嗯,这是个问题。 还没想明白,车就停了。面前是一座工厂,生产汽车轮胎的,加上外包工人一共五百名员工。 在门口登记后过了五分钟,人事经理前来迎接,为他们刷开了门禁。 两位久等了,我们进会议室详谈。 人事经理有些唠叨,思路倒是比较清晰。大概是说从半年前有员工前来反应,说更衣室有人偷窥,当时并未细究,而后陆续有人打报告说员工浴室也发现了偷窥情况。类似报告变多了才引起人事部的注意,但彻查一直未有结果,装监控的预算也迟迟未得到审批。而后听说附近其他公司也出现了偷窥的情况,特别是附近的公共澡堂,不少人声称在浴室窗口瞧见了一只熊。 熊?能说详细点么?俞任杰打断道。 好的,俞警官。听我们员工说,是只黑色的熊。大晚上的来偷窥别人洗澡,黑灯瞎火的,很难发现。哦,不是真的熊,怎么说呢,就和马路上发传单的那种差不多。就是那种玩偶外套。 你刚才说,几次有人反应偷窥后你们才引起重视,对吧? 是,我们一开始以为是想多了,或许是有人正好路过呢。 这么说来,被偷窥的是男更衣室和男浴室了? 哦,对。人事经理摸了摸鼻子:忘了说了,是男更衣室被偷窥。 郝晋阳恍然大悟,是呀,如果是女更衣室被偷窥,那一定会引起骚动了。男性被看一下,大家或许觉得没什么,所以才不被重视。此时不免佩服起俞任杰的敏锐来,又开始怀疑什么人才会对偷窥男性有兴趣,是变态色魔么? 俞任杰又问:你说其他公司也有这种情况? 是的,附近公司的HR我多多少少也认识。我们这个圈子,其实挺小的。聊起来才知道,他们那里偶尔也有这么一两件事,只是没我们这儿这么频繁。再这么下去,我们士气不稳,恐怕会影响生产。像我们这种制造业,还是男性员工多呀说实在的,作为HR经理,我的压力很大,所以拜托警察同志帮我们来把罪犯给揪出来。相信你们这么专业,一定可以很快抓到人吧! 俞任杰并未顺着他的奉承接下去,而是另启话题:能和我说说公共澡堂么? 那个澡堂啊,因为我们这里是工业区,工人干完活大多需要洗澡。但并不是每个企业都有自己的浴室,毕竟还是有小企业的嘛,穷啊。像我们是因为生产工艺中有产生蒸汽的环节,顺带可以用于澡堂,不然大概也没澡堂,毕竟公司效益不好。为了解决洗澡问题,政府在这带设立了一个公共浴室,虽说是政府设立的,其实也只是拿了政府的牌子的私人企业罢了,管理比较混乱,不然也不会有人能偷窥了是不是。 嗯,除了偷看更衣室和浴室,还有其他的么? 其他? 比如厕所? 这倒是一次都没有过。 有人见过嫌疑人或是听过他的声音么? 没有。 他穿着熊的服装,照理来说跑不快,从来没有人抓到过他么? 大家都是光着的状态,等披着衣服出来时,就找不到他了。再说了,熊的衣服可黑着呢。 有理。现在能和我说说事件的时间线么?比如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当时发生过什么,之后发生偷窥又是什么时候,有些什么变化? 人事经理说洋洋洒洒说了一堆,简而言之,第一次偷窥始于本工厂,而后陆续蔓延。后期嫌疑人的重心似乎移动到了公共浴室去,但作案地点和时间并没有一定的规律,只是作案越来越频繁罢了。 随后,在俞任杰的要求下,人事经理叫来了第一次案件的受害人。一位是工程师小方,大约二十七八;另一位是产线工人老范,大约四十出头。 俞任杰一边吃着人事递来的茶歇点心,一边看他们将案情重演。 当时我们在换衣服,我就这样对,就在我脱裤子的时候吧,应该我突然看到门口的小窗上有一双眼睛,吓得我差点被裤子绊倒了。你说门上为什么有小窗?我也想问这个问题,好像是我们公司刚建的时候统一订制了这种门,这间更衣室原来是派别的用处的,一直没换过,大概觉得没人会看男人换衣服吧,而且外面有个走廊,女的不从这儿经过的那时我拉起裤子,开门去探个究竟啊,结果已经不见人了。小方指手画脚地说道,而后转头看向身边的同事:老范,那时你在做什么呢? 老范想了会儿说:我大概在穿衣服吧,那双眼睛我也看到了,刚看到,那双眼睛就消失了,我跟着小方追出去,什么都没瞧见。可能是我们穿衣服花了点时间,也可能是被吓到了,耽误了时间。 俞任杰咬了口蛋糕,有些口齿不清:小方同志,老范同志,麻烦你们重演一遍刚才说的过程。泡菜头,你去门外把眼睛放玻璃窗里,他们一发现你,你就跑。 话音落了两秒郝晋阳才意识到泡菜头指的是他,但他不敢公然反抗,只好边往外跑边小声嘀咕:怎么就记不出我的名字呢,我叫郝晋阳! 动作快点,洋泡菜。俞任杰在后面说。 好像他是听见了,所以加了个阳字。 于是乎,小方和老范从衣柜找来两条宽松的工装裤在那儿演练穿穿脱脱,郝晋阳则将他的小眼睛贴上门洞,朝里看上两眼,再撒丫子逃跑。如此试了几次,已经阳累得满头大汗。 他确实能在两人穿裤子的间隙从更衣室外的走廊不留踪迹地逃掉,但一旦穿过这条走廊,五次里有四次,还是能被追出来的人找到他的身影。走廊的尽头通向一条更长更宽的走廊,要从那里消失掉就不容易了,慌乱的时候根本无暇寻找藏身的地方,何况该长廊人来人往,要不被人发现实在不易。 小方回忆说,几个月前他们奋力追过一次偷窥者,但出了第一条走廊,就不见其身影了。 俞任杰噙着咖啡点头: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你们能否将衣服脱光了让我看看。见两人犹豫,他解释道:或许可以看出嫌犯的喜好,如果你们难为情的话,洋泡菜,你也一起脱了,陪陪他们。 尽管不太理解,但既然是警方的意思,两人还是脱了衣服,郝晋阳自然一起,虽然不知道脱衣服有什么好陪的。等脱到裤子的时候俞任杰拦住他们:行了,到此为止,别着凉了。 人事经理见他看得认真,问他是否已有结论,俞任杰点了点头,特别郑重其事地说:我有个重大的发现,犯人喜欢有八块腹肌的小鲜肉! 小方捂着腹部脸红了。郝晋阳也是,但他是觉得丢脸,为警队,为祖国丢脸。 此后俞任杰打了个电话,又与小方老范聊了一会儿,将他们送走。在厂区转了一圈后,他找了女工和前台小姐问话。一开始郝晋阳还认真地边听边记,但问的内容却大多不在点子上,聊着聊着聊到送餐小姐,保洁阿姨那儿去了,还聊起了偶像剧与当红的小鲜肉,逗得姑娘们咯咯大笑,怎么想都是借着工作的名义泡妞罢了。 不知不觉天黑了,俞任杰交代下去:洋泡菜,今天晚上就行动,我们或许可以守株待兔。 郝晋阳心想,这怎么行动呀。似乎是看穿了他的疑惑,俞任杰说:你去洗个澡。 洗澡?我不臭啊! 一路陪同的人事经理摸着鼻子苦笑道:我们虽然有浴室,但真不巧,刚得到消息,今天晚上起,园区所有企业临时停水几个小时,要洗澡的话得去公共澡堂,就那家开着。要不我给你们弄张浴票? 俞任杰一边说着谢谢一边问:附近有哪里可以吃饭?在行动前我们要找个地方吃一点。 人事经理眼珠一转,马上说带他们下馆子去吃。郝晋阳几乎就要鄙视这师兄了,来了半天什么正事都没干,就顾着骗吃骗喝了,敢情前面点心没吃够啊。幸好俞任杰拒绝了,一副十佳好警察的形象:这可不行,我们是来工作的,何况我们有规定。吃你一顿饭,要被扫地出门的,不值当的,不值当。 人事经理这才把附近性价比高的餐厅信息提供了。临走前俞任杰问:像之前说的,你没告诉大家我们是警察吧? 没有,我们说你们是来访问的客户。刚才方工进来也说是来介绍产品的。 行,那就好,等消息吧。 晚饭过后,两人来到公共浴场前。浴场没想象中的大,是一栋白色的单层建筑,分为左右两间,左边为女浴室,右边为男浴室,每间浴室最多可同时容纳十六个人洗澡。若不是有一定的占地面积,或许会被人误认为是个公共厕所也说不定。对于需要使用公共浴室的工人,沐浴的条件并不那么良好。 整间浴室只有一男一女两人管理,兼职售票与清洁工作,而用于偷窥的窗口则位于浴室的背后,是块位置较高的小玻璃窗,平时用于通风。除非姚明过来跳上一跳,没人能看到屋里的画面。 问及浴场工作人员对偷窥案的态度,他们表示一来窗户必须有一扇,不然浴室要发霉;二来他们就两个人,无法顾忌抓人问题;三来觉得大男人看了就看了,有什么好矫情的。总之算是放任不理的态度。 俞任杰将浴票塞给郝晋阳:一会儿你就进去洗澡,看到那扇窗了没?找到离得比较近的龙头,背对着窗洗澡,同时注意外面的动静。如果犯人来了,我会叫你;如果没来,就洗到浴室关门。第一天上班就能公费洗澡,开心吧? 郝晋阳捏着粗制滥造的浴票一阵恼怒,进个破浴室洗澡,开心个屁,连换洗的内衣都没带。但他还不知道为什么要洗这个澡,于是虚心请教:师兄,能解释下这个洗澡计划么? 就是说,你当诱饵,施展美男计。等鱼一上钩,我来抓。俞任杰这般解释。 为什么是我? 你身材好,刚才确认过了,有小腹肌,是犯人喜欢的类型。 你怎么知道犯人不是喜欢老范那样的大肚腩呢? 俞任杰一副你明知故问的表情,嘴里仍是解释:最先几次的偷窥有一个共同点,即每次小方都在里面,有理由怀疑一开始的偷窥对象是小方。你的身材和小方相像,正好你烫了个泡面头,和韩剧欧巴似的,不看你看谁,这样说可以了吧? 那为什么要背对着?正对着不是更好么,我还能看看偷窥狂到底长什么样。 我需要犯人比较专注,这样会有充分的时间抓人。 所以为什么要背对着? 你的脸不行。俞任杰诚实地回答。 尽管大受打击,郝晋阳还是服从命令,端着借来的塑料盆子去洗澡了。 不知浴室是不是平时生意都这么好,来的人络绎不绝,大多是灰头土脸的糙汉子,胡乱洗一把,出去的时候也不见得多干净。也有长得斯文好看的,或是身材健硕的,只是不多。 按照俞任杰的吩咐,他找了个离玻璃窗不远的位置,侧着身子让自己的后背对着窗,使劲解数让自己的背影看起来性感一些。又是甩头发,又是扭腰的,还不小心掉了好几次肥皂。期间许多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对他翻尽白眼,估计是觉得他洗太久了。 等肥皂都摔出好几个平面来,手上皮肤也皱了,他开始怀疑,色魔真会来么。今天想抓,今天就落网的话,运气也太好了吧。又想,这俞任杰怎么自己不来洗澡啊,说我脸不行,你的脸还行啊,还挺好看啊,你怎么不来洗个两小时的澡试试。 就在他埋怨之际,外头传来俞任杰的声音:来了! 这一转头,郝晋阳吓得手里的肥皂又掉了,滴溜溜地滚了一圈,窗户里黑乎乎的是什么? 是熊本啊! 第3章 刑侦二队(3) 郝晋阳在浴室搓泥的时候, 俞任杰就在浴场外头的角落等着, 藏在无光照的阴影处, 时而靠着左站, 时而靠着右站。等了将近两小时, 终于有熊来了。 一只黑乎乎的胖熊从黑暗中走出, 朝四周观望了一圈, 从前身的肚子里掏出两个折叠凳和几块板砖。两个凳子叠在一起,加上板砖,高度就够了。俞任杰记得这个卡通形象叫熊本, 以圆滚滚的大肚子和鲜艳的腮红为特征,是日本熊本县的吉祥物,近来赴日旅游变得流行, 加上其蠢萌的外表, 熊本在网络上一度走红,跟着衍生出了一大堆的表情包。或许是工厂工人不太懂流行, 只将它称为黑熊。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3) 你上哪儿找这么可爱的黑熊, 真是的。 熊本笨拙地爬上了凳子, 将大头冲向窗户, 看得起劲, 它的屁股又圆又大, 不知道塞了多少棉花,偷窥时动了两下,竟和扭屁股似的。俞任杰掏出手机在它身后拍了两张照, 悄悄地走近, 离它一步之遥时,大喊一声:来了! 熊本在椅子上一抖,或许是头套太过笨重,它用手托着脸才得以转过头来向下看。那圆滚滚的肚皮,呆滞的眼神,大大的腮红,配上歪头托腮的动作,俞任杰的心脏被它狠狠击中,差点没冲上去与它合照。但他是专业人士,于是清了清嗓子对它说:警察!从凳子上下来! 谁知熊本是下来了,却是扑下来的,整个砸在俞任杰的身上,瞬间的重力让他晕了一阵,待他清醒过来时,熊本已经撅着滚圆的屁股,迈着小短腿一颠一颠地跑了。 幸好这时郝晋阳从浴场里冲了出来,一路直追。他只来得及在腰间裹条浴巾,带着水的拖鞋在地面上啪嗒啪嗒作响。 别跑!警察!他对着黑熊的背影叫唤着,但黑熊压根不搭理他。 光着膀子的警察对熊本奋起直追,这天可真是冷,边跑两条小腿边抖个不停,但他还是能不断缩短与熊本的距离,毕竟腿长了许多,抖个一步能抵上它跑两步。 抓住熊本肩膀的同时,熊本一个转身,伸出邪恶之手将郝晋阳的浴巾给扯掉了,这一惊之下郝晋阳松了手,而熊本则带着他的浴巾继续逃亡。郝晋阳春光乍泄,刚跑了两步去追,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裸奔,一时之间羞愧难当,哪儿还顾得上追贼,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待救援。这熊本竟然还回头上上下下将他欣赏了个遍才继续逃命,岂止流氓二字可以形容! 俞任杰在熊本欣赏裸体的时候追了上来,郝晋阳朝他大喊:师兄,快抓住他! 俞任杰一来,熊本就继续逃亡了。俞任杰气喘吁吁地追着,路过郝晋阳时骂了句:你丫也追啊! 郝晋阳捂着两腿之间,扭捏个不停:师兄我没穿裤子! 俞任杰又骂了一声,追了上去,郝晋阳就在后头捂着关键部位不断扭动。一开始俞任杰还跑得挺快,到后来越跑越慢,连郝晋阳扭着走都追上了他。只见熊本越跑越远,郝晋阳急了:师兄你怎么跑这么慢! 再一看他师兄,已经累得弯了腰,低着头不知在做些什么。待他抬头时,路灯下只见他脸色煞白,不停地吸着手里的小瓶子,每吸一口,都要喘一下,就差当场翻白眼了。 不会吧,师兄哮喘?郝晋阳想替他拍背,刚伸手,就觉得下身一凉,只好再次将手放回原处,紧紧遮牢。 而熊本,早就不见了。 休息了一阵,俞任杰才能说话,第一句话是:这熊跑得真快! 是你太慢吧,郝晋阳想。 第二句是:你冷么? 郝晋阳说:还好。心里却在骂,能不冷么,你裸奔试试! 俞任杰上下扫了他几眼,脱了自己的外套给他:甭管冷不冷,先把屁股给遮住了! 郝晋阳光着腿,俞任杰喘着气,一起回澡堂取衣服。郝晋阳的形象活像个暴露狂,进澡堂后被人指指点点一路,心里拔凉拔凉的。头一天到刑侦二队报道,不仅获得了洋泡菜的外号,还成了被剥了皮的泡菜,里里外外都被看光了。 原本以为当天的工作到此为止,但俞任杰提出继续,说犯人遇到警察会慌乱,心虚之际抛弃证据是常有之事。两人便沿着熊本逃离的方向步行,果然被他说中,在这条道路的一颗大树旁,散落着熊本的那层皮和那个硕大的脑袋。板砖碎在了浴室门口,折叠凳倒是被犯人带回家了,还挺持家。 俞任杰抱起那脑袋,蹭了蹭,似是十分喜欢的模样,一会儿才把脑袋和那层皮扔给郝晋阳:证物,带回去。 这天的行动才算结束。 第二天早上郝晋阳扛着熊本套装进了办公室。一群女同事围上来要摸,被他用手隔开:这是证物,不能摸,别乱摸! 小宓凑上来咧嘴大笑:听说你们昨天去抓色|情狂了,抓到没? 郝晋阳脸上一红:就差一点,我们找到了他的伪装,喏,就这个。 小宓发出一阵爆笑:你说熊本?你确定? 郝晋阳刚点头小宓就四处奔走相告了。 王海利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扯了扯他的袖子:别理她,她就一大嘴巴,有啥事儿你跟哥说。 郝晋阳委屈极了,将折腾了一天一无所获,他洗了两小时的澡后被迫裸奔,还有俞任杰追人追得差点接不上气的事儿给说了。 王海利边听边点头,露出同情的眼神:那俞任杰,身体可差了,隔三差五感冒生病,一塌糊涂。我偷偷告诉你,听说他是走后门进来的。 啊? 那肯定呀,你自己想,身体这么差能考上警察么?体能测试都过不了吧?他外公以前是警察局的高官,就算退了休也有人脉所以呀,你看你们队长程斌看他这么不爽,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是吧? 喔。 王海利似乎对他冷淡的反应有些失望,舔了舔嘴唇:你呢,新来的,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跟着他做事呀,你自己小心点,知道么?人家上头有人! 郝晋阳有些心虚:那我刚才和你说的,他跑不过一头熊的事,你别说出去啊。 王海利眨眼道:哥谁呀?保证不说。 说曹操曹操到,俞任杰来了,擦着鼻涕,还真感冒了。 郝晋阳在外头裸奔了一圈没事,穿得严实的反而中招,有点儿讽刺。 这天部门开晨会,看了一圈没找到王海利,问了才知道,他不是二队的,而是交警总队的。程斌直白地说:没事少和他接触,没好处。 郝晋阳不明所以,小宓私底下告诉他:王海利人品有问题,我们明着给他起外号叫胖大海,私底下叫的是王八蛋。我们程队有时说话是比较难听,但他说王海利的话你还是记住的好。 郝晋阳见她难得的严肃,愣愣地点头。 那天还见到了传说中的西施,她的外号和外表没太大关系,而是她的真名叫施茜。长发一把扎起,显得特有精神劲儿。就算她真的是西施也与郝晋阳无缘了,人家早就是个五岁女孩的母亲了。虽三十好几了,却散发着十几岁青春期的活力,说话声音洪亮,表情鲜明,看起来是个特别容易相处的同事。 等晨会结束时,郝晋阳裸奔,俞任杰犯病的事儿已经传得到处都是了。甚至有人要求他摆个裸体大卫雕像的动作来看,真是闲的蛋疼。 郝晋阳看向王海利,王海利对天发誓:真不是我,要是我,我天打雷劈!你是不是说给别人听过了?哦,我知道了,是俞任杰说的,他想给你一个下马威! 郝晋阳是觉得俞任杰为人古怪,但不至于到处说自己犯哮喘的事儿,知道已经吃了王海利的亏,郝晋阳嘴上不说,一转屁股找俞任杰去了:师兄,怎么办?熊本该怎么抓? 俞任杰吸着鼻涕:一会儿再去一次厂里,阿嚏!你把熊本一起带上,阿嚏!先让我缓一缓,阿,阿,阿嗯,忍住了。我快没纸了,你去帮我领一包来。 这次来到轮胎厂,俞任杰直接出示了证件。从诸多餐巾纸中掏出的裹着纸巾的警|官证,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郝晋阳捧着熊本套装在后头跟着,如同一个捧着皇帝衣角的小太监。 人事经理前来接待,俞任杰往会议室里一坐,擦起了鼻涕,这时感冒药终于起了效果,喷嚏姑且止住了:我说出一些特征出来,请在贵公司帮忙找出符合这些条件的人。 人事经理紧张了:您的意思犯人是我们公司的? 很大可能上,是。 经理重重点头:好,我去拿纸笔来记。 第一,他住在工业区内或附近。 第二,他可能是贵公司编内人员或者外包人员,外包人员的可能性更大。他的职位或许是清洁工,或许是行政,也可能是其他工作不忙且常在公司走动的员工。 第三,若他是外包人员,他的公司为工业区其他不少公司服务。如果是编内人员,他的上家公司符合以上特点。 第四,以前犯案时,或许有人问过他是否看到可疑人物的问题。 第五,他的性别不限,体型应该偏胖。 说完,人事经理便寻人来帮忙,而俞任杰则边擦鼻涕边尝点心,鼻子和嘴都没停过,从口鼻相通的角度来看,有点儿不可细究。 鼻子塞得真厉害,竟然吃不出任何味道来。他说着,却仍是吃个不停。 趁着空隙,郝晋阳问他:师兄,你说的这些什么条件的,是怎么得来的? 俞任杰吸了吸鼻子道:首先,最先发生的案子集中在这家工厂,可以怀疑罪犯来自于内部,进入这里需要门禁卡毕竟人都会挑犯罪成本最低的地方入手。其次,工厂内部追铺过他几次却一无所获,足以说明他对地理环境的熟悉程度。这里的格局相对简单,那条走廊你也跑过几回,你作为训练有素的警察都难以逃脱,况且是普通人。这么一想,有两种可能,第一他找到地方躲起来了,第二他混入了人群。 郝晋阳点头,继续听师兄指点。 浴场的情况也是一样,只有对附近环境足够熟悉才能找到最佳逃跑路线。他敢穿着布偶服装逃走,必然是有足够信心可以逃脱,所以他居住在附近的可能性很大。若不是昨晚我们吓他一吓,让他一时没了方向,估计早就溜走了。综上,罪犯熟悉周边环境且很有可能是这家工厂的员工,每次犯事都能逃之夭夭,这时我们就要怀疑是否有那么一种可能性,即便他来不及逃跑,但当他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工厂的走廊门厅时,没有人会觉得突兀,说不定还会问他一声,你刚才见过有人跑过去么? 所以他极可能是保洁人员或者行政人员!郝晋阳打断道。 俞任杰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把鼻子:没错,人事经理提过在附近公司也有零星相似偷窥案件发生,更证实了这个假设。每个行业都有它的圈子,外包服务人员隶属一个公司,被派到不同公司输出服务,闲时相互串门再正常不过了,毕竟有一张门禁卡就行。而保洁行政又是最容易外包的服务。至于体型,昨天毕竟被压了一次,所以大致有数,身高不过一米六五,体重起码一百三十斤。 郝晋阳已经对他体弱嘴馋的师兄佩服得五体投地,仿佛已经抓到了玷污他身体的罪犯:等人事经理做完筛查,一定就能抓到那货了! 却不料,符合条件的竟有八人之多。 第4章 刑侦二队(4) 八个体型圆润的外包工踏进了会议室, 本可以容纳十五人的会议室瞬间显得拥挤起来。 郝晋阳发挥其主观能动性, 拿着纸笔一一询问。 你是做什么的? 哪家外包公司的? 家里住哪儿? 多高?几斤? 结果这八人都胖不说, 还都是家住附近, 签了大型外包公司的。其中保洁人员四名, 行政助理两名, 在产线挑瑕疵产品的工人两名。六女两男, 都不高。 郝晋阳小声询问俞任杰:师兄,哪个是犯人啊? 谁料俞任杰鼻音浓重道:我怎么知道!一会儿他说:把熊本拿来。 熊本的大脑袋圆身体展开时,人群里有人指出:这不是上次搞活动时丢的嘛! 询问得知, 个把月前工厂举办了一次三八妇女节福利活动,在食堂做蛋糕饼干,其中有与卡通人物合照环节。活动结束时负责策划的供应商发现少了一套黑熊的服装, 当时为了责任问题争执不下, 最后还是以工厂赔钱收场。这倒是从侧面证实了犯人是工厂内部人士的猜测。 郝晋阳抱着熊本的脑袋扫视几人:三八妇女节,那就是女的啦?还不来认罪!说实话, 发现偷窥者是女性的时候他松了口气, 特别其中的一名女行政与其说是胖, 不如说是珠圆玉润, 被她偷看的话似乎也不算太吃亏。 但没有人会傻到就此认罪, 纷纷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觉得受到了莫大的冤枉。 不是我!谁要看这些人! 警察同志,我是清白的! 那天男的也混进来吃东西了,也可能是男的呀。 俞任杰醒了醒鼻涕, 一筹莫展的样子, 将口袋里最后一张纸巾揉成一团后,他望向众人:大家别急,我相信你们大多人是清白的,但调查需要一定时间,你们就当工作之余休息休息嘛。 郝晋阳不知道上班的时候被叫到会议室里站着,还被怀疑是偷窥狂有什么好高兴的,但人群的戾气确实消了一半,还有大妈和边上聊起天来的。 俞任杰将他的点心分给众人,室内一团和气,而后他抱着会议室的纸巾盒在那儿弯腰研究那熊本的套装,看着看着他有了新的发现:这熊的眼睛上沾的是什么? 白色塑料眼珠上印着一枚黑乎乎的指印,说专业点,是指纹。 郝晋阳不免有些泄气,之前怎么没早发现呢,一定是自己不够认真但欣喜之情盖过了一切,他和柯南似的一个转身,手指向八名嫌疑人猛地一指:你们留下指纹来! 俞任杰却摇了摇头,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他用纸巾捂着口鼻,原是为了防止打喷嚏,此时他的双眼发红,倒像是在忍着悲痛了:偷窥癖其实是一种病,就和吃薯片一样,明知道不能继续,却停不下来病人本身也十分痛苦。我觉得采集指纹前不妨给他个自首的机会,你觉得怎么样? 虽然觉得用吃薯片的例子来解释太过牵强,郝晋阳还是乖乖点头。 俞任杰又捏了块巧克力威化塞进嘴里:从现在开始算,一共给三分钟时间,三分钟内自首的,从宽处理。过了三分钟,走正规流程。好了,现在开始。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4) 用不了三分钟,仅过了三十秒,就有人自首了。 烫着小波浪卷,皮肤黝黑的粗壮阿姨噗通一声跪下了:我这是鬼迷心窍呦!我错啦!求求你们不要抓我好不好?我让他们看回来也可以!我胸很大的!总之我不想坐牢啊! 跪下的阿姨是工厂的外包保洁工罗菊云,用不了多久就把自己犯的事儿给交代了。据说她嫁过三个丈夫,都在婚后不久因病或意外去世了,大家说她命硬克夫,此后便再无人肯娶她。一次路过更衣室看了年轻男子的身体,面红耳赤,回去后就在脑海里不断浮现看过的画面,从回忆到想象,从想象到行动,借着清扫浴室更衣间的名头伺机偷窥,慢慢愈演愈烈,再也无法控制。而交代犯案的细节时,说得实在是小心。 我就看了一小会儿,一眯眯的时间。 我只看了一点点,真的,一丁丁点儿,胸上的毛都没看清。 我没看到关键部位,真的,我个子矮,只看到胸口以上的位置。 但她怎么说都没用了,不一会儿就被当地派出所带走教育拘留。毕竟不是什么刑事案件,甚至都不用坐牢。 不管怎么说,在不到二十四小时内破了案,皆大欢喜。人事经理又是感谢又是膜拜,硬要留下两人设宴吃饭。不料又被俞任杰拒绝,这次说得十分通情达理:我也想,但感冒了,要回去休息休息。经理见他脸色确实不佳,才打消念头,放两人回府。 路上郝晋阳还没缓过劲儿来,仍是兴奋不已: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罗阿姨看小鲜肉无数,还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证据好黑一个指纹! 见俞任杰笑而不语,郝晋阳问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俞任杰抬起他的右手,手指纤长无暇,煞是好看,大拇指与食指处却黑不拉几,和刚抠过煤球似的。 愣了好几秒,郝晋阳才回过神来:那,那,那个指纹,是你按的? 俞任杰点头:刚才巧克力沾手上了。 郝晋阳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张着嘴啊了一声。 只见俞任杰将手指在外套上蹭了蹭:那巧克力不太好吃,时间放得有些久了。 郝晋阳才不关心巧克力好不好吃:这是假证据,万一罗阿姨不认呢? 那就没办法了。俞任杰说。 没办法是个什么办法? 如果要找证据总能找到,熊本上或许真的有她的指纹,也可做微生物鉴定,都是办法。但毕竟不是个大案子,警局不会为此动用太多科技,验个指纹都嫌高级烧钱啊。要是不能批准指纹查询,那就还得守株待兔。 这年头底层人工最便宜所以你就让我去浴室洗澡? 俞任杰看了他一眼,表扬道:这次你立了大功了,全靠你的身材。 说到这里郝晋阳产生了些疑问:师兄,你怎么知道那天罗阿姨会来偷窥呢?守株待兔是个贬义的成语,实际成功率不高。 俞任杰从衣袋里掏出一团纸巾,揉了揉鼻子,又塞了回去,那是临走前从工厂顺来的纸巾:不能确定,只是增加了几率罢了。 增加几率? 昨天下午我打了个电话给市局,让上头帮个忙,通知附近区域暂停浴室供水,仅开放公共浴室。 那确实把兔子能去的树缩小为一颗。郝晋阳想起王海利与他说的八卦,一个电话就能搞定停水,师兄的背景大概是够硬的。 俞任杰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继续说道:后来,我找到整个厂最八卦的人,与她们聊了当下最红的小鲜肉,大叔什么的话题,顺便给她们传了几张图。 郝晋阳把脸凑过去,只见俞任杰手机里各种秀八块腹肌的帅哥照片,有的身上涂着油,有的牛仔裤都快掉地上了。似乎是发现郝晋阳的眼神有些猥琐,俞任杰解释道:这西施传给我的,这方面的讯息她最在行。 西施利落的形象与这爱好有些违和,但不管怎样这几张照片与相应的话题就在下午传来传去,难免会落入罗阿姨的耳朵里。事实上,罗阿姨和前台小姑娘的关系是最好的,有空就腻在一起聊天,自然中招,当晚就饥渴难耐,出门犯事儿去了。 到了警局,郝晋阳添油加醋一番,将整个过程给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还给这个案子起了个特别响亮的名字。 熊本连环偷窥案! 但他吹嘘了半天,大家抓的重点却不是他所希望的。 哎呀,搞了半天,你是被个保洁大妈给看光了! 洋泡菜,你可要她对你负责呀! 这么说来,我们俞任杰连个大妈都跑不过?你说她几岁来的?快六十了吧! 终于有人问了个技术性的问题:我怎么觉得洋泡菜进去洗澡有些多此一举啊,要是一开始就在外头守着,或许当晚就抓到了吧? 有人说:那是俞任杰觉得好玩吧,反正有没有他在里面一个样。 有人说:大概是想把色魔往里面追,和泡菜里应外合? 又有人说:或许是怕新人碍事,又不好意思明说,就随便塞个任务。 还有人说:你是洗了两小时澡,人家俞任杰可是在风里站了两个小时。是心疼新人,让你在热腾的地方等吧。 郝晋阳红着脸道:不不不,是我身材好,色魔看得入迷就掉以轻心,更容易抓到。 总之没讨论出个结果,人群就被程斌解散了。 聊什么天呢,很闲么!他朝郝晋阳扫了一眼,说了一段绕口令:没什么为什么,他这人就是想什么是什么,你别以为他做什么都有深意。你的头发怎么还没拉直? 第二天,郝晋阳就成了一个板寸头。 不久后,他期待已久的大案终于发生了。 第5章 消殒在午夜的生命(1) 三月悄然而至, 大家开始憧憬春天, 但刮风的日子还是有些冻人。这天便是一个多风的日子, 吹得路上行人的衣角翻飞, 耸着肩膀将脖子缩进衣领里去。 俞任杰边走边叹气。今天是周六, 原本是在家睡懒觉的日子, 却在早晨7点不到就被电话铃吵醒, 预告着休息日的泡汤。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又有人死了。 案发现场在市中心,离家不远, 他简单洗了把脸,套了毛衣与外套便出门。出门选择了自行车,等到了才发现还穿着拖鞋。调转车头准备回家换鞋时, 被马路对面的程斌叫住了。 回来!程斌朝他勾了勾手指, 如同在召唤他家的旺财。 俞任杰又叹了口气,将车头扶正, 却没有直接去现场, 而是将车推向了不远处的煎饼摊。 两个鸡蛋, 多放脆饼, 快点啊! 五分钟后, 俞任杰嘴里叼着饼, 慢悠悠地将车推向了马路对面黄白相间的警戒带。警戒带外不乏前来凑热闹的市民,他们的脸上写着好奇与茫然,大约是在买早饭的路上, 停下凑热闹, 统统被两个巡警拦在了外面。 或许是他乱糟糟的头发太过扎眼,脚上的毛绒拖鞋太鲜艳,毛衣领口露出的条纹睡衣太过随意,或是嘴里的煎饼太招摇,俞任杰被一并被拦在警戒线外。他并不气恼,先将车停好,一手抓饼,一手掏警|官证,摸了半天没摸出来,正准备解释时程斌黑着脸从警戒线那头出现。 磨蹭什么!还不进来!见到他手里油腻的煎饼又道:吃完再来。 俞任杰还是带着饼进去了,在组里其他同事忙得天翻地覆的同时,躲在角落里面不改色地啃饼。这家煎饼摊的煎饼,不如自家门前的好吃,脆饼虽然大,但不够脆。同队的西施飞他白眼时,他回应得简单明了:我饿。 一会儿胖胃也拿了四个煎饼,和他一起咔擦咔擦地咬起来。两个人一起吃,总比一个人来得香。俞任杰啃煎饼的时候,程斌带着黑气的视线一直粘在他身上,似乎忍得辛苦,随时都要爆发。幸好他吃得够快,在火山爆前刻吞下最后一块饼。 程斌扔给他一包纸巾:擦完嘴赶紧工作。又转头对边上吃得起劲的胖胃发火:还吃?吃个屁! 吓得胖胃掉了一大块脆饼在地上,差点破坏了犯罪现场。 死者是一名女性,身高一米六八,长发,年龄三十上下。从尸体的腐败程度来看,死了不超过二十四个小时。 其脸部青紫肿胀,脖颈处有勒痕,身上发现防御伤,手指甲出现磨损断裂,疑似是被人勒死的。另外她上衣破损,下身赤|裸,显示其在死前可能遭遇过性侵害。 此时死者的照片已经采集完毕,下身盖了一层塑料纸聊表尊重,但光天化日之下横尸街头,她的尊严早已不复存在。 尸体的发现时间?第一发现人是谁?俞任杰摇摇晃晃地踩着拖鞋走向他的同事们。 程斌的喉结动了动,似在忍耐,片刻后终于开口:西施,你把笔记给他看。 俞任杰看笔记的时候,程斌在一旁瞪他:哟,这都几点了,睡得挺好啊,煎饼好吃么?小日子过得挺惬意啊。我们可是一早到了,你再晚点来,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俞任杰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又将精力放回手中的笔记上。西施的字体端正漂亮,描述言简意赅,很快他就了解了相关信息。 尸体于早晨五点四十分左右被发现,发现人是家住附近的张老伯。据张老伯说,他有每天早晨与附近退休人员一起打太极的习惯。大家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若是这天下雨或者有雾霾就自动取消。今天PM2.5指数居高不下,他临时改为遛狗,带着家中的金巴早起散步。走到附近时,一向乖巧的小狗发出叫声,拉着他走进巷子里。尸体就藏在一堆塑料箱背后。他吓坏了,立刻报了警,此后一直在原地等待警察。 西施,死者的身份确认了没?俞任杰抬头问道,笔记上没有记录该方面信息。 没有,死者身上没有任何表明身份的东西。 程斌终于放弃了挖苦下属的意图,转而下达命令:胖胃,你在附近调查一下是否有人认识死者。西施,你做下准备,有必要的话去户政科找近半年来我市符合条件的失踪人口名单。 胖胃擦了擦嘴巴,鼓着腮帮子说了声听到,西施则撇了撇嘴,一副摊上麻烦的神情,却已然接受了工作。 俞任杰程斌的视线转向他的毛绒拖鞋,并未交代任务:你穿的什么东西,像话么! 俞任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拖鞋,脚趾向上动了一下,拖鞋上形成一个突起:我这是心系工作,进入了忘我的境界,队长。但我也觉得这样有损警队形象,所以刚发现时就想立刻回家换鞋,但是被你给叫回来了。 我有么?程斌回忆片刻,瞪了他一眼,随即转移话题:泡菜人呢? 俞任杰急促地叹了口气:我怎么知道? 人是交给你带的,不问你问谁?程斌指着他的胸口道:我告诉你,新人刚来不懂规矩,他可以不负责任,一旦犯错,所有的责任都他妈由你来担,知道么! 俞任杰并不认可他的说法,只闭上眼睛,在眼皮底下用力翻了个白眼。 知道了么?程斌又问了一遍。 俞任杰不答,转而问道:小宓怎么也没来? 她昨天晚上吃喜酒,在外地,回不来。我让她别来了。 真不巧,我们洋泡菜昨天也吃喜酒了,今天拉肚子,在马桶上欲仙|欲死,起不来。但这显然是一个谎话,因为郝晋阳就在这时出现了,从警戒带下面钻进来,不顾俞任杰的眼色弯着膝盖喘气:我来晚了,昨天陪我妈看电影看晚了,早上直接睡过去了。 俞任杰郁闷得咳嗽起来,程斌斜着脸看他,呵呵笑了两声,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只防护口罩甩在他脸上:又不带口罩,什么脑子! 从现场搜集完证物时已经将近正午,阳光充足,冲破雾霾射向地面,仿佛阳光下就不会有罪恶发生。 踏出警戒线时,程斌从口袋里掏出两枚黑色镜片,插在镜架上,鼻梁上的眼镜瞬间变成了墨镜。他一身黑色劲装,站在邋遢的俞任杰身边,怎么看怎么违和,俞任杰还带了一只雪白的口罩。 西施小声对郝晋阳说:你也觉得他们好笑吧?以前有人笑他们是黑子阿炳和江湖郎中,后来觉得太有损警队形象,就改成了黑白双煞。还好队里女警越来越多,最后管他们叫熊猫双探。别看他们老吵架,一文一武配合起来破案率极高。我们二组也多了一个外号,叫熊猫组,这个名字还挺可爱的。 郝晋阳觉得,还是瞎子阿炳和江湖郎中最贴切,但他不好意思说出来。 而后西施先返回局里,胖胃和郝晋阳留在原地寻找知情人士,程斌则让俞任杰上了他的车。这辆车是程斌自己买的,哈弗牌,十多万,一直没上牌照,两年了一直没拍着。幸好和交通部的同事在一幢楼里,一直能拿到临时牌。 车子后备箱塞着俞任杰的老爷自行车,程斌说:先送你回去换个鞋,再一起去局里。 俞任杰不仅换了鞋子,还换下了睡衣,下楼的时候他对程斌说:这次像是冲动杀人尸体不经处理被遗留在小巷,仅用塑料箱遮挡太不考究。还有一点比较奇怪 程斌接了下去:死者的尸体呈现防御伤,死前应该做过挣扎。只要挣扎过,难免会留下痕迹。但现场并无任何类似痕迹,或许这不是案发现场,只是抛尸地。 俞任杰托着下巴点头:如果是抛尸在这里的话,凶手也算是抛得够匆忙的尸体被抛弃在离主干道不远的地方,附近又有居民区,人来人往的,不到一天就会被发现要真这么匆忙的话,死者的物品会在哪里呢?这年头很少有人会化了妆、光着腿、又什么都不带上街吧,凶手也不会带着死者的东西到处跑吧,撇干净还来不及当然个别变态除外。 程斌立刻给局里打了电话,要求增派人手,扩大证物搜寻范围,重点搜寻离尸体发现地三公里范围内的垃圾桶和角落,而且要快,趁拾荒者还没将物品捡走之前。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5) 当天下午,已经有了粗略的验尸结果。在正式报告出来前,法医口头传达了大致结论。 死因是机械性窒息。死者颈部有两种勒痕,较深的也是致死的,很可能来自于市场上常见的尼龙绳。较浅的来自于某种弹性体布料,暂时无法确认。死亡时间为从昨天晚上十二点至今天早晨两点。死者的指甲中含有人类皮质与毛发,而在其阴|道内测出了精|液。毋庸置疑,应该来自于凶手。凶手匆忙犯案时,没来得及戴套。 即查实被害人信息后,排查其身边有犯案动机之人,将其DNA与法医从尸体上提取的相比,很容易就能锁定嫌犯了! 小宓在下午3点赶到了办公室,显然从新娘新郎那里刚回来,还穿着参加婚礼时的裙子,外头加了一件不伦不类的厚外套。 她简单查看资料后发表结论:这么晚还在外面混的女人,大多是站街女吧,我觉得要把调查重点放到附近的红灯区,问问街上的男人哪里有小|姐,说不定就找到案发现场了。 她随意的猜测还真获得几人的赞同,甚至差点将调查重点放在了红灯区。而不久后她就被打脸了。 死者的皮包被发现了,就在离开发现尸体现场两公里不到的垃圾桶内,包里有死者的名片和证件。 她是一名律师。 第6章 消殒在午夜的生命(2) 死者用的一只黑色的普拉达杀手包, 还很新, 被丢弃在垃圾桶的底部。路人并不知道这只垃圾桶里有价值万元的皮包, 在上面覆盖了廉价的塑料瓶、纸巾与果皮。离这只垃圾桶仅五百米外的另一只垃圾桶里找到了女式中裙、连裤袜和一双汤丽柏琦牌的中跟皮鞋。 现在这些物品都被送到了公安局, 摆在桌上。 死者姓名卢冰, 二十九岁。小宓翻出钱包中的身份证辨认道:她钱包里的现金都还在, 不是劫财, 难不成是仇杀?或是劫完色再杀人?这年头男人可真可怕。 程斌板着脸接过卢冰的身份证递给西施:你去查查这位女士的身份信息。 包里除了一只同品牌的黑色长款皮夹,还有纸巾、化妆包、工作证、工作笔记、钥匙、交通卡、条装巧克力除此之外还有一只被工作资料塞得满满当当的塑料文件夹。 小宓,拍照封存后将皮包送去鉴证科看看上面能不能提取到指纹。程斌说。 得嘞。小宓用做了一个OK的手势, 高跟鞋在地上踩出轻快的节奏。 俞任杰,程斌看着弯腰在桌前偷懒的同事,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尽可能地表现出温和:等西施回来, 你联系一下家属,一会儿和一起我走一趟。 俞任杰肩膀一耸, 程斌的手便滑了下去:等等, 别吵,有点奇怪, 怎么没有手机呢? 程斌有些恼怒:什么手机? 被害人的包里和外套里都没有手机。 或许被犯人拿走了吧, 送去黑市售卖。 钱包里的钱还在, 包也比手机贵,唯独拿走手机,这不是傻么。 程斌嗤笑一声:凶手不认识名牌包也有可能, 也许只是漏看了钱包。说完连自己都觉得牵强, 于是补充:也可能是希望通过拿走手机来阻碍警方辨认死者身份。往通讯录里打个电话,随便打给谁,询问这只手机的主人是谁,就能知道死的是谁了。 俞任杰撇嘴:她的身份证还在。 程斌像是为了和他作对一般不断地另辟蹊径:手机里可能带有犯罪线索的证据,如果是熟人犯案的话比如与凶手的短信往来? 删除就可以了,何必带走手机呢? 你的手机不设密码,不代表别人也不设密码。 这倒是有可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手机里的信息应该已经被毁了。程斌说:也可能只是没带出门吧。 少了手机,确实给侦讯工作带来了难度,要花时间从通讯公司调取被害人的通话以及消息记录。二队决定从死者的家庭工作两方面入手,即从她的生活圈寻找线索。 俞任杰往死者户籍地的固定号码打了电话,接起来的是她的父亲。一开始被当成诈骗电话,没说两句就听见电话那头的嘟嘟声。第二遍打过去,对方直接开了国骂,听得俞任杰一愣一愣的,神情很是精彩。程斌一脸烂泥扶不上墙的表情,接过电话,连珠炮似地厉声说了几句,对方就信了。 不亏是程斌,一张死板严肃的脸,连宣布死讯都不带任何感情。宣布完死讯后程斌把话筒往俞任杰手里一塞,留给他最艰难的部分。又是说理又是安慰,姑且稳住了对方的情绪,才能继续往下对话。 之后的对话是在死者的家中进行的。 两人驱车来到一座老式公寓小区,死者的家便在倒数第二排从左数过来的第二幢,四楼,零一室。离尸体发现的地方仅不到两公里的距离。 室内结构是那个年代特有的,走廊狭长,一边是卧室,一边是客厅,走廊中间宽敞的部分放了一张床,用帘子隔开作一间卧室使用。从厨房的窗户可以看到边上的人家,主妇们可以一边烧饭一边聊天,这是现代注重隐秘性的年轻人所不能接受的。两人便坐在客厅的布制软沙发上,向死者家属了解情况。 卢冰是和你们一起住么?俞任杰问。 卢冰母亲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起来,让人忍不下心去看:对的,这孩子还没嫁人,一直和我们住一起。我们家孩子真的死了么? 俞任杰语塞,程斌替他回答:是的。 卢冰的母亲以手掩面,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卢父抹着眼泪向两人道歉:不好意思警察同志,我爱人情绪太过激动,让你们见笑了。 俞任杰只好摆手,尴尬道:哪里哪里 程斌还要说话,被俞任杰踩住皮鞋,才将到喉咙口的话吞了回去,以沉默等待对方的平静。 等哭声止住,卢父哽咽道:说实在的,即使你们告诉我,我们女儿死了,我们还是不敢相信,只是觉得我女儿昨晚没回家,一会儿就会回来我们能不能去看看女儿的尸体? 尸体二字的咬字极不自然,显然说话人并不喜欢这个用词。 程斌点头:尸体解剖定于明天进行,希望你们到场。 刚稳住的情绪一触即发,卢母再次崩溃:人都死了,还要解剖? 程斌再次点头,给予了相当机械的回应:暂时只做了体表尸检,为了弄清楚死因,必须解剖。虽然不论你们同不同意,签不签名都会进行解剖,但还是希望你们知情并且签字。 俞任杰咳了一声打圆场:通过解剖可以得到许多信息,这些信息能帮助警方尽快找到杀害卢冰的凶手。言下之意,最终的受益人是他们。 程斌却不顾他的解围,继续发挥着他的低情商,对红着眼眶的夫妇道:麻烦可以关窗么,外面有雾霾。如果可以的话,再麻烦倒杯温水。 夫妇这才惊觉:哦,不好意思,都忘了给你们倒杯水。 伴随着茶水上来的还有瓜果点心,饶是平时嘴巴不停的俞任杰也不好意思在这种情况下伸手去抓,只取了茶杯轻抿几口。 自话题转到追凶之后,夫妻两人有问必答,不仅不计较程斌的语言生硬,还对两人尊敬有加。女儿的死摧毁了他们对未来的一切期望,当下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配合警方抓住犯人,而面前的这两名年轻警察则是他们在黑暗中见到的唯一一缕光明了。 据他们所述,卢冰从小便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孩,学习成绩优异,一路念的都是重点学校,毕业于本市一所211大学,现就职于一家著名的律师事务所,并在工作一年后考出了律师证。律师事务所的工作十分繁忙,卢冰的生活两点一线,连谈恋爱的闲暇都没有。她的生活极其规律,除了出差从不在外过夜,且只要晚于十点回家就会给家里打电话。昨天她就打过电话回来说工作上需要加班,会晚些回来,却再也没能回来。 说起是否会与人结仇,夫妻两人都是摇头:我们女儿从小乐于助人,待人热情,实在想不出会有人想害她。 谈话的间歇中,俞任杰起身看向墙面,一墙各色不同大小的奖状被小心地裱在相框中。有区级英语竞赛二等奖,有市里数学竞赛三等奖,还有先进少先队员等古老的荣誉证书。 您的女儿真是优秀。俞任杰说。 这是卢母第一次露出微笑,满是骄傲的意味:是呀,我们小冰从小就争气。我们从来不拍老师马屁,过年也不送礼,照样拿了这么多奖。我在她小时候就和她说了,别觉得小姑娘不如男的,小姑娘读书也可以比男孩子更好!房间里还有很多奖章呢,要是都挂出来要挂不下了似乎忽然想起女儿已不在人世,她的表情僵了僵,终于化作了悲伤。 随后两人进到了卢冰的房间进行观察。 她的房间不到十平米,没有电视机,却有一个巨大的书柜,有整整两层法律相关的书籍,其他都是社科,历史类的书本,几乎没有年轻女孩爱看的言情小说。房间整齐洁净,有条有理。 转了一圈并未发现任何有用的信息。核对卢冰昨日出门的衣服和包内的东西,也无任何异常,除了不见的手机。 程斌与他们确认:昨天卢冰的手机带出去了么? 卢父在家中望了一圈答道:应该是带出去了,现在年轻人不带手机就不能过日子了,每天都当心肝宝贝一样捧在手里。说完不放心又用家里座机打了一个过去,听了几秒钟后转头道:说是电话无法接通。 她的手机有密码么? 没有吧,没有的,有时我们也会用一下,她不设密码。 程斌追问:知道是什么品牌型号的手机么? 卢父翻箱倒柜找出一个印着手机的纸盒:她的东西我都藏着,怕以后有用,就是这款手机。 这款手机太红了,正是苹果在市场上销售的最新款Iphone。 程斌看向俞任杰,微微点头,意思是这下总说得过去了吧,Iphone是黑市上最受欢迎的品牌。他将手机的序列号记下,准备以此为追踪的线索。 在卢冰家待了将近一小时,他们最后确认了卢冰回家的路线,其父亲说卢冰为人节省,上下班一般坐公交地铁。除了城市里四通八达的地铁,还有一部公交直达其公司附近,这部班车有晚班线,就是走的路有些多,但卢冰说可以顺便锻炼身体。 卢冰家附近的公交站点恰好在其尸体发现处两条马路外的地方。 两人立刻赶去查看道路交通监控,从卢冰公司附近的摄像头来看,卢冰昨天下班后确实往公交站的方向走去。由于之后的道路没有摄像头,公交公司告知当晚发出的公交车恰巧没有监控装置,并没拍到之后的画面。 公交车队安装于车上的监控装置经常被盗,加上日常损耗,并无预算补齐所有摄像装置,只好将无此类设备的车辆调至晚班区间车使用晚间逃票与车上偷盗的发生率远小于白天。尽管如此,还是可以基本确认,卢冰当晚乘坐了公交回家。 在公交总站遇到司机老王,老王表示,好像是有一名穿着职业装的女士在前一天搭乘了他的公交车,像是刚从公司出来的,看起来十分疲累。核对卢冰的照片后,老王表示有印象。 故凶手可能事先埋伏在卢冰住所附近,等卢冰出现后进行攻击。但还未在附近找到真正的犯罪现场,故也可能是凶手将卢冰转移杀死后再运送回来。 这天程斌和俞任杰只得到了手机的线索,而胖胃与洋泡菜那儿一无所获。除了卢冰的邻居还认识她外,街上并无人记得这人,更无任何目击信息。案件发生时间为凌晨,这时候路上本就廖无人烟,也是正常。 邻居对卢冰的印象与其父母所说大致一致,姑娘特别优秀人也有修养。唯一的不同则来自于大家对她的印象,说她不太爱笑,神情看起来总觉得有些高冷。 第7章 消殒在午夜的生命(3) 第二天是周日, 程斌念在昨日全组辛苦一天的份上, 宣布大家放假休息, 等周一继续工作。而他自己, 拖上俞任杰, 在这天造访了卢冰工作的事务所以及她闺蜜的住宅。 两人于上午9点集合, 俞任杰顶着一头乱发, 眼眶发黑,程斌偏要问他睡好了没,俞任杰指着自己的脸问:你猜? 程斌朝他黑眼圈看了几眼:昨天八点半就放你回家了, 还不够睡么? 俞任杰晃了晃脑袋,似乎想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白天刚见过尸体,死得那么惨, 谁睡得着, 要你你睡得着么? 睡着了,一觉睡到大天亮。程斌说。 俞任杰被他激起了一股无名火:我要求放假!再没得休息就要过劳死了! 程斌笑了一声, 提醒他:本来今天就该你上班。 刑警采取轮休制, 并没有绝对的周末。尽管如此, 俞任杰还是愤愤:昨天呢?昨天是美好而宝贵的周六。 程斌点了点头:昨天辛苦了, 可以安排调休, 如果有机会的话但不是今天, 我不准。而后指着自己:你还有的休息,我几个月没休息过了,我都没埋怨, 你倒埋怨起来了, 好意思么你。 俞任杰瞪了他一眼:工作态度上我可以和你学习,什么时候我的工资也和你学习学习呗,陈队? 程斌递给他一只口罩,堵住了他的嘴,而后朝他的后脑勺轻轻一拍:走吧,再叫也得干活。 卢冰工作的佳众律师事务所位于中环的最外层,再过去一些就是外环。那儿林立着好些商务楼,佳众律师事务所就位于其中的一栋,第二十层,占据两个门面。整个事务所一共有员工二十六人,已经算同行中规模较大的了。尽管是周末,事务所还开着门,有将近十名人员在加班。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6) 张律师作为这次的协调员前来接待:两位一路辛苦了,请到这边的会议室小坐。 俞任杰打着哈欠踏进去:周末还加班呢? 有些委托人周末才有空详谈,入了这行就没周末了。张律师苦笑,抬头看了眼挂钟:我一会儿也有事,推脱不掉,有什么问题就现在问吧。言下之意,我的时间十分宝贵,你们有屁快放,放完滚蛋。 程斌便直接进入正题:请问卢冰是贵公司的员工么? 是。张律师早已准备好了她的档案,递给两人:卢冰六年前进入我们公司,从律师助理升职成律师,工作能力很强。 档案上除了有她的学历,职位,还有她参与过的案子。六年的工作经历中还有半年的外派经验,为客户公司提供法律咨询服务。 卢冰平时的为人怎么样? 员工的私生活我不关心,光是从工作来看,是个很有责任心的女孩,很努力,也很聪明。 与同事的相处呢? 这个么我没看到有任何的不妥。卢冰与同事的关系一直挺好,没什么冲突,有冲突也只是针对工作,也就称不上真正的冲突了吧。 能说说工作中的冲突么,再小的也可以。见张律师眉间浮现愠色,程斌改口:不一定是贵公司的同事之间,与竞争对手之间也可以。 张律师这才舒展眉毛,却仍是否定:做律师这行总会有结仇的情况,但不至于赢了官司就被杀害,不然还有谁来考律师证?你看我不活得好好的嘛!我理解你们警方为了查案要考虑各种可能性,但因为工作的可能性恐怕很小。卢冰还很年轻,接的案子也相对简单,大多是商务类的,你说的这种可能性,基本没有! 又回答了一些循例问题后后,张律师再次看向时钟:没什么问题我就先离开了,你们可以在这里多逗留一会儿,有什么问题来找我,不用客气,但请不要打扰到我们的客户,客户就是上帝嘛,谢谢你们的配合与理解。 或许是老律师的关系,每个问题都回答得滴水不漏,将公司牢牢护住,不让其与凶杀案扯上半点关系。却又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人家好好配合了呀,于是程斌的脸上写着克制的愠怒。 俞任杰很喜欢看程斌生气的模样,仿佛只要他不高兴,自己就能高兴起来。多欣赏了会儿上司的怒气,他打断道:程斌。 程斌果然心情不佳,回过头来生硬地挤出两个字:干嘛! 俞任杰说:你对那个小姑娘勾勾手指头试试。 他指的是玻璃门外办公桌后的年轻女孩,留了一头蓬松的长发,十分漂亮,像是刚从大学毕业的。 程斌转过脸来,对俞任杰骂了两个字:有病! 你才有病!俞任杰本能地回骂,顿了顿,又说:你勾一勾,快点! 这次程斌直接瞪他:工作时间别想别的,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俞任杰朝天翻了个白眼:刚才我们谈话的时候,这小姑娘一直往会议室里瞧,我觉得她或许知道点什么,至少她对卢冰的案子很关心。 你他妈不早说!程斌这才伸出右手,刚要勾手指,忽然意识到中了俞任杰的套,转而踏出会议室,走到小姑娘跟前,掏出工作证:警察,关于卢冰的事情,我们想问你一些问题。 姑娘的脖子缩了缩,似乎看到警察有些紧张,但她还是坚定地点头:好,如果有帮助的话。 姑娘名叫李珊,工作不到一年,今天来加班就是为了整理卢冰手中堆积的案子,她正是卢冰的助手。 我昨天晚上听说了这个消息,太震惊了,真的太震惊了!我周五还见到她,和她有说有笑的,她还请我吃了午饭怎么好好的就没说两句就红了眼眶,她是真心地在为卢冰难过。 连程斌的态度都软化下来,给她递了纸巾:不着急,慢慢说。 李珊断断续续地说着:卢冰姐人真的很好,热心肠,为人正直,即使不赚钱的case也花最大的力气去做,不像圈子里的很多人,只看钱。有时候周末她还给小区里的穷苦老人做免费法律咨询,听说她以前也做过义工,但后来太忙了才没做了。卢冰姐对我也很好,一直鼓励我考证书,还把自己的笔记借给我警察同志,她到底是怎么死的?我听说是被人杀了? 对于她的疑问,俞任杰只是回答:现在还不能确定,我们没法告诉你什么。 李珊失望地低下头:我希望是场意外,要是被人杀害的话也太可怕了。 说到这个,卢冰在工作中和别人有过冲突么,比较大的那种?程斌追问。 没有吧李珊拖长了尾音,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睁大了眼睛:或许有一件!就是最近要上庭的案子。 她说的是居民赵阿婆将太阳神暖风机械设备有限公司告上法庭的事儿。 一年前赵阿婆在电视中看到太阳神暖风机的广告。广告中强调一点,该暖风机在浴室也可使用。赵阿婆立刻订购了一台该型号的暖风机放于浴室,没想到在使用过程中暖风机漏电,将其丈夫电伤,出现了神经受损与偏瘫的病症,至今未能痊愈。赵阿婆找到佳众律师事务所,一纸诉讼将太阳神企业告上法庭。卢冰便是负责这个案子的律师。 上法院打官司前太阳神的律师提出私了的意愿,愿意支付三万元的赔偿费,被卢冰拒绝。上庭后,太阳神以其暖风机并非针对浴室使用,说明书上写明了蒸汽浓度上限为由拒绝承担责任。而卢冰咬住广告宣传不实,以及说明书中蒸汽浓度并不为大众所熟知与无法测量两方面论点据理力争。一审的结果呈现一边倒的局势,卢冰完胜。 二审开始前,太阳神已经愿意支付五十万的费用来结束官司。赵阿婆对金额满意,但在卢冰劝说下放弃了和解。卢冰指出,打这场官司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公义,免得他人再受相同的疾苦。太阳神负责人当场发飙,指着卢冰的鼻子破后大骂。 你个贱女人,咱们走着瞧!你他妈给我等着!李珊这么复述,用她软糯的声音说着脏话,听起来有莫名的喜感。 了解完那场官司的细节,俞任杰问道:对了,你知道找谁可以看门禁记录吧? 我们IT今天不在,没法拉数据,不急的话明天就可以,但最好和我们主管先打个招呼。 好。顺便问下,卢冰的手机有落在公司么? 没有,我整理过她的办工桌了,没有瞧见。找她的手机是有什么.. 没有什么,就随便问问,要是想到任何线索请与我们联系。 李珊接了他的名片,重重地点头。 两人记下了太阳神公司的联系电话后离开事务所,前去卢冰闺蜜的家里。她叫冯晓文,是个三岁孩子的母亲。 得知门口的人是警察时,她的表情凝滞了一会儿,像是不知道该流露出什么神情般伤了会儿脑筋,随后换上礼貌的微笑:进来吧,寒舍有些乱。她弯着腰在那儿给他们找拖鞋,隐去了她的表情。 穿着红色厚毛衣的小女孩从后头蹦出来,手里拿着金箍棒,奶声奶气地叫道:打妖怪! 金箍棒打在俞任杰的腿上,程斌立刻捂嘴发出低低的笑声。俞任杰不急不恼,蹲下对女孩说:你打他,他是坏人!伸手一指程斌的方向。 程斌对自己的相貌一向自信,低头对女孩眨了眨眼睛:叔叔这么帅,像坏人么? 话音未落,小女孩便对程斌又打又踢:妈妈,家里来坏人了!我帮你打坏人! 冯晓文赶紧把孩子往后拉:对不起对不起,孩子不听话。 程斌看着裤腿上的一片脚印硬是扯出一个笑容,显得有些狰狞:没事,孩子可爱嘛。 两人在客厅沙发落座。房间打扫得很干净,地板一尘不染,只是地上散落着玩具,洁而不整。冯晓文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口水,之后便是沉默。 程斌清了清嗓子,从最简单的话题入手:听说你和卢冰是最好的朋友 冯晓文啊了一声,点了点头:是的,我们是高中同学,从高中到现在,多少年了?我们一直是好朋友。 程斌感慨了句:一想真是好多年了。 冯晓文捧着茶杯,在袅袅的蒸汽后失神:是好多年了。 程斌难得地放慢了节奏,与她一起沉默了会儿,才问:卢冰的事情听说了么? 冯晓文将茶杯放下,手指还牢牢粘在杯子上:听说了,一开始真是吓一跳,怎么可能我是说,这种事情在新闻里出现很平常,但发身在自己身边时我觉得,怎么说呢,特别遗憾。 我想,我们来的目的你大概也知道了吧。 协助调查是吧?应该不会是在怀疑我吧?冯晓文不安地说道,眼神有些闪躲。 只是从侧面了解一下被害人,不用担心。程斌说完加了一句:还是说你有什么事情是值得让人怀疑的? 没有没有,我哪里会害人。她摇着手说,神色终于放松了一些。 冯晓文说起两人的过往,高中时卢冰是班里的尖子生,她自己则在中下水平,平平无奇。但卢冰就爱和她玩,俩人的感情比亲姐妹还好。后来她们考入不同的大学,即使两所学校坐落于城市的两头,仍是坚持每周见面,有聊不完的话题。要说两人交往变疏,是踏入社会后开始的。卢冰每日忙于工作,她则嫁给了大学同学,结婚生子,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渐渐地,来往就不如以前频繁了。 她曾经把卢冰当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以为到老都会一直一直那么亲密,现在想想,真是太傻了。丈夫和孩子才是她生命之重。 卢冰尸体被发现的那天,正是她与冯晓文相约聚会的日子,与上一次隔了将近半年。为了难得的相聚,卢冰周五加班完成本周的工作,冯晓文则求着丈夫在家看孩子,抛家弃子地与好友结伴出行。不料到了约定时间仍是不见闺蜜踪影,打她手机则听到提示音说该用户无法接听。为此她还生了气,给她发消息责问她,却不知这时好友已经遭遇了不幸。 听到这里,程斌打断她:你是什么时候给她打的电话? 冯晓文从手机中找到通话记录:上午八点左右,我们约了在旅游集散中心门口等,要去市郊玩一天。 出发前一天你们有做过沟通么? 有啊,当然有。 大概是什么时候? 晚上9点吧,我们陆陆续续相互发了些消息,提醒对方第二天的行程。过了10点我要安排女儿睡觉,就和她说晚安了。那时她还在加班,说可能会加班到凌晨,我还和她说注意身体,别太辛苦了。 说着她将手机屏幕调至两人的聊天记录,确实如她所述,卢冰与她聊到了将近十点。 此后,俞任杰问起了卢冰的男女关系。恋爱话题是专属于闺蜜圈的。 冯晓文说卢冰确实没有男朋友,很向往组织一个家庭,从一年前开始了相亲。或许就是相亲活动代占去了她做义工的时间,俞任杰暗暗地想。 冯晓文翻着聊天记录,将手机屏幕展示给他们看:可能是我多心了,但想着或许会对你们有些帮助。卢冰的一个相亲对象脑子不太正常,不是说杀人犯很多是精神病患者么。这个男的不仅死缠烂打的,在被拒绝后还诅咒过卢冰,骂她死得早。 第8章 消殒在午夜的生命(4) 冯晓文展示的是两人微信聊天的截图。 其中薰衣草头像的是卢冰, 另一个头像的则是她的相亲对象, 董诚。聊天记录中两人似乎在讨论生物科技相关的话题卢冰的一个朋友得了重病, 董诚表示希望将其朋友作为实验对象, 用最新生物理论替她治病, 但需要高额治疗费用。这么做的话, 董诚获得研究资金, 卢冰的朋友能获得寿命,是一举两得的好策略。 俞任杰看得一愣一愣的:这什么玩意儿?新的黑科技? 冯晓文摇头:卢冰告诉我,这男的是学IT出身的, 现在在一家大企业中做大数据工作。除了高中时候学了点生物课,他就没接触过这门学科,懂的还不一定有我多呢。他呀, 就是有一天在报纸上看到一块豆腐渣大小的报道, 说国外某验室疑似发现了人类寿命的基因,从此做起了春秋大梦, 还一发不可收拾, 觉得自己在不就的将来一定能研制让人返老还童, 延年益寿, 还包治百病的神药。卢冰当然不理他啦, 他就各种攻击, 说她年纪大了嫁不出去,臭不要脸,快点去死之类。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恐慌:我们都觉得他的精神有点问题, 当时卢冰还打电话给婚姻介绍所投诉过他。你们觉得, 会不会是这男的一时发神经杀了卢冰? 此后冯晓文又提供了不少该相亲男对卢冰辱骂威胁的截图,其言辞确实十分凶狠恶毒,一点都不像一个月薪数万,在大企业上班的高薪阶层。 俞任杰将婚姻介绍所的名字记了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又聊了一会儿两人起身告别,冯晓文在将两人送出玄关,有些犹豫地开口:警察同志 两人回头,只见她吞吞吐吐,以为她还有什么重要线索没有提供。 冯晓文却问了这么一个问题:聊了这么久,我都没哭,你们不会觉得奇怪么? 俩大老爷们也不知该怎么回应这个问题。 冯晓文低着头不停地搓着她的手指:应该是蛮奇怪的吧,还说我们是最要好的朋友。 她看着一层不染的地板慢慢开口,与其说是对警察倾诉,不如说是自言自语:卢冰她一直说羡慕我,毕业后顺利地结婚,还有了可爱的孩子看她这么羡慕,我很得意,因为啊,其实我才羡慕她呢。自从结婚后我就在家当家庭主妇,外人看起来是挺美满的,但其中的苦只有我自己知道啊。我的丈夫并不体贴,孩子又特别顽皮,这个家有时想想,早知道是这样,当初还不如不要孩子,不结婚了。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7) 她慢慢地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眼底有什么在闪动:卢冰就不一样,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事业这么成功,条件也好,有大把的好男人可以挑选,她就像冉冉的太阳!而我呢,结婚几年,心都老了我一直不想承认,但其实我就是嫉妒了。她约我出门,我总推三吐四的,一半是真的要照顾家庭,一半是我不想见她,见到她我心里难受啊。其实她早就约我去市郊的古镇玩了,我一拖再拖才会定在这个周六要不是这样,或许她也不会死你们说,是不是啊? 她的泪水终于决堤,如干涸的土壤里流淌着泉水,湿润了她的眼角。羞愧与内疚本就是让人最为痛苦的两种情绪,而她正沉浸在这两种情绪之中。 卢冰的父母也说过类似的话,要是那天去办公室接她就好了,要是早点让她换工作就好了,那么她就不会死了。当悲剧发生时,人们往往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觉得亲友的死是自己的责任,仿佛只有这么想,才能抵消自己还活着的内疚。 见自己的妈妈哭了,小女孩举着金箍棒护在妈妈身前,对程斌开展了第二轮攻势:让你欺负我妈妈!打你,打死你! 冯晓文将女儿拉回来,哭得更凶,不知是被女儿感动了,还是为刚才的话感到进一步的内疚。实际上,她是不能没有女儿的,女儿也离不开她。 出门时,女孩朝程斌的小腿肚狠狠踹了一脚:丑八怪滚蛋! 惊得程斌回头看了她好几眼,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什么。 下楼时,发现天色已黑,程斌说:今天就工作到这里,我们一起吃点什么。 俞任杰摆了摆手:你就好了,可以在外面吃,我妈一定要喊我回家吃饭。那么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吧,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程斌说:我请客。 俞任杰连忙改口:吃什么? 程斌利落道:随你挑。 整天被程斌恶言相向,不吃点贵的都不够精神损失费,俞任杰这么想着。倒不是爱贪小便宜,纯粹想让程斌的荷包出血,光想想就让他感到愉悦。 俞任杰带着程斌在市区里的大街上走着,将脖子转向了那间贴着硕大螃蟹刺身海报的日料店,但程斌说:都是生冷海鲜,你能吃么? 其实俞任杰是不介意吃刺身的,起码能花掉程斌好几百,就算生冷食品容易引发哮喘,他喘也喘得舒坦。但请客的人都婉拒了,他只好将视线落在了澳洲精品牛排店上,程斌有些吃惊看着他,问道:你确定? 俞任杰确定不去,俩大男人烛光晚餐确实不大合适。 去火锅店时发现已经排起了长队,俞任杰看着程斌每等待一秒就黑一层的脸,识相地知难而退,选择放弃。后来俞任杰妥协,说吃顿披萨吧,人均已经下了一百了,程斌却说:太过油腻。 最后两人在商业街边的小店坐下,老板递上两盘价值不过二十元的盖浇饭。俞任杰看着盖浇饭上的油光在心里爆粗口,去你妹的怕油腻,盖浇饭不油啊,你就抠吧你。 吃了一半的时候,程斌鼓着腮帮子说:说好的请客,客气什么,应该请你吃牛排。 俞任杰翻着白饭上的几片牛肉不置可否。 程斌又说:我工资比你高,不用替我省钱。 俞任杰终于忍无可忍,叫来服务员,指着盘子里的牛肉道:肉太老了,下次给我煎五分熟的! 程斌把服务员送走,责备道:你这人,你说你!却没有继续下去,而是说:还记得我们学校门口的饭店么? 哪家? 卖红色牛肉盖浇饭的那家。 哦,那家。记得,肉是粉色的,当时出了快餐店用苏丹红的新闻,再没人敢吃了。 我觉得加的不是苏丹红,是嫩肉粉。 嫩肉粉能让肉变颜色么? 不知道。程斌语塞,古怪地看了俞任杰一眼:这家的味道有点像那家,你觉得呢? 俞任杰耸了耸眉毛:大概吧,时间过得太久,记不得了。 真是挺像的,程斌沉默了会儿,说:什么时候有空,正好手里没案子,要不要一起回学校看看? 俞任杰对他的提议感到挺意外的,过往的回忆纷纷涌入脑海,连面前这戴着深色镜片的男人都因为回忆显得亲近了些。但他想起年少时的风光,越发不满现状,于是用力地摇了摇头:不去,学校有什么好去的。 令他欣慰的是,程斌流露出了明显的失望之色。俞任杰忽然明白到,或多或少,他是有些嫉妒对面的男人的。他与他的上司程斌,和冯晓文与卢冰一样,也认识许多年了,久到,从长牙的时候他们就在一起玩溜溜球了。 真是时间如梭,白马过隙,转眼都长那么大了。再一转眼,估计就老了。 第二天,鉴证科的报告出来了。从被害人皮包上找到三个人的指纹,其中一枚属于被害人,凶手的指纹很可能就在另外两枚之中。而在垃圾桶内找到的连裤袜,与被害人脖颈处浅色勒痕相符。连裤袜上除了死者的长发,还找到了一根较短的毛发,经鉴定,其DNA排序与精|液主人的一致。 警方怀疑,凶手企图使用死者的连裤袜勒死她,但使用过程中因连裤袜的弹性较大而放弃,改用尼龙绳。这根尼龙绳可能是事先准备好的,也可能是随意寻找的,从凶手的犯罪风格来看,后一种的可能性更大。 这天胖胃与西施前去太阳神公司探访与卢冰负责的官司相关的工作人员,俞任杰则带着郝晋阳去找卢冰的相亲男,董诚。 董诚口中所谓的大企业只是员工数不足五十人的小公司,所谓的大数据工作也只是管理公司的后台数据,当然,从数据量上看,或许也是挺大的。最可笑的是,连他的聊天头像都是处理过的,真人又黑又胖,脸颊的肉像挂不住似的荡下来,有些像沙皮狗。 当得知面前穿着便服的两人是刑警时,不仅是董诚惊讶不已,同事们也纷纷侧目。在小公司里,任何风吹草动都躲不过别人的耳目。 董诚打开了全公司唯一一间的会议室,有些忐忑地开口:警察同志,不知道找我有什么事吗?我是良好公民,一定会好好配合的。 当说出卢冰的死讯时,董诚眼中的惊讶不像是假的,但他又顺势演了下去,张大嘴巴,久久没有合上,反倒显得心虚与滑稽。 俞任杰问道:你和卢冰是什么关系? 或许是怕和死者沾上关系,董诚的眼里流露出了嫌恶:没什么关系,就相过一次亲。 哦?俞任杰也做出一个夸张的惊讶表情,嘴巴久久没有闭上:你对她的印象怎么样? 人都死了说她坏话不太好,但说实话,对她的印象真不怎么样。董诚皱着鼻子说。 这和冯晓文说的死缠烂打有较大的出入,俞任杰与他确认:怎么说? 董诚皱着眉头,开口时腮帮子明显地一抖:这女人吧意识到这么说不太礼貌,他改口:卢冰小姐她可能觉得自己是个律师,还是名校毕业,特别了不起,所以待人接物十分傲慢。她长得不怎么样,对自己年纪也没有足够的危机感,我真不知道她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你们都是男人,应该理解我吧,女人要什么学历事业,长得好,会做家务才是王道。 俞任杰不置可否:还有呢? 我说了,她长得并不怎么样,脾气又不好,虽然她对我挺有兴趣的,但我并没接受。 你是说她向你表达爱意,你不接受? 是这样的。他昂着头说。 俞任杰并未直接戳穿他,而是换了个话题:听说你在研究生物基因技术? 董诚的脸色终于变了变:你们连这都知道? 俞任杰敲了敲会议室的桌子,表情难得的严肃:可以说说是怎么回事么?郝晋阳则在一边朝董诚挑眉,一脸你掉坑里了的意思。 董诚花了几秒钟组织语言,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容:既然你们了解得这么清楚了,我也不瞒你们了。其实相亲之后,我对卢冰还是挺有好感的,是后来的相处才改变了想法,原因就是我说的,她太不识抬举,刚才说谎只是为了男人的虚荣吧在她面前吹嘘基因技术也是为了博得她的好感,当然我不是说着玩玩的,毕竟时间紧迫。 什么叫时间紧迫?郝晋阳追问。 董诚一副你名明知故问的模样:我都三十好几了,我爸妈自然也老了,我总得在他们老死前把技术研发出来吧,时间怎么不急了! 郝晋阳激动地朝俞任杰挤眉弄眼,师兄你看,他果然是一个神经病,或许人就是他杀的!但俞任杰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丝毫不为所动。 开启了感兴趣的话题,董诚滔滔不绝起来,将技术说得天花乱坠,说要写信去美国哈弗大学化学实验室,与他们一起研究,以及准备买几本生物相关的科普教材进行钻研之类。 一开始觉得有趣才听他说下去,到后来越说越扯,俞任杰将话题就此拦截:今年三月十八日零点至两点你在哪里,做什么? 第9章 消殒在午夜的生命(5) 董诚意识到这是在询问他的不在场证明, 先是怒斥他们怎么能怀疑自己, 后摆出自己是好市民的证据(什么不乱穿马路、不乱扔垃圾、不超车等), 最后才惊慌失措:不会吧, 真的怀疑我? 这位董诚是吧?俞任杰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 是我,是我。 董诚连忙点头答应。 从现在起, 请直接回答我们的问题, 要是再叨逼叨逼说些无关的话,就按妨碍公务罪逮捕你。俞任杰转头看向记着笔记的郝晋阳:这条规定是写在哪页上的?一会儿你找出来给董先生看看,别到时候说我们滥用职权。 郝晋阳还真不知道这条规定是写在哪本书上第几页的, 甚至连有没有这本书都不清楚,但董诚还真吓得丢了魂,结结巴巴道:不用, 不用, 我马上说!周五晚上不,应该算周六早上了, 我在家。 谁能证明? 我爸妈行么? 重要亲属的证词的话, 恐怕不行。 我爸妈也是人啊, 都是良好公民, 我妈还被居委会选为楼长了呢!哦, 对了, 那时候我打了个电话! 和谁? 包荣荣,我们这里的IT,他有工作上的事情请教我, 我还和他讨论了关于生物基因方面的事物, 不信你们问他! 这么晚了,两个男人聊电话? 不是为了工作嘛,顺便聊了会儿。 用家里的电话打的,还是手机? 用家里的电话。 俞任杰对郝晋阳吩咐道:洋泡菜,你去查一下董诚家的电话记录。 董诚的脸色马上变了,唰的一下转为通红:啊,我记错了,那是前几天的事情。 俞任杰叹了口气:我们一直想帮你,但你再不如实回答的话,就要请你去局子里喝茶了。 董诚小心翼翼地问:交友网站的记录算证据么?我还有录像。 与此同时郝晋阳气恼地把刚才记录的部分统统划去了。 董诚说着从他的座位取来了一台手提电脑,将会议室的门关严实了,又将窗帘放下,才肯输入密码,开启屏幕。 他从网盘上的某个文件夹内找到一段视频,同一个文件夹里有好多个类似的视频,都以日期和人名的搭配来命名。 双击视频后,俞任杰捂住了半张脸,郝晋阳则整张脸都红得快滴出血来。 视频里是个化了浓妆的丰腴女性,穿着低胸上衣,娇滴滴地对着话筒撒娇,时不时地搔首弄姿一回。每过一会儿,她就少件衣服,再过一会儿,就没衣服了。 视频中除了女子的声音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女子就是听了他的指令行动的,原来这是成人|网站的付费视频。 俞任杰慢吞吞地问道:这视频上的显示时间倒是和案发时间一致,但里面有一位男性的声音,是谁的呢? 董诚激动道:是我的,就是我的! 俞任杰转头征询郝晋阳的看法:你觉得这是他的声音么?我觉得真有点儿像。郝晋阳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又说:就是声音有点儿小,要是再大点儿就好了,可以听得更清楚些。 董诚立马把音量给放大了,也不顾里面的声音多么让人害臊,郝晋阳已经在大声地咽口水了。 俞任杰又看不清画面为由,将视频画面最大化了,女子的胸脯瞬间占了大半个屏幕,吓得郝晋阳哎呀一声捂住了眼睛,只好从指缝里看电脑屏幕。 董诚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指着屏幕道:右下角的时间是系统自带的,没有作假。你们可以去查网站记录,看视频的绝对是我家的IP地址! 俞任杰嗯了一声:一会儿视频拷贝给我一份,要回去调查。 董诚连忙答应:当然行,只要能证明我的清白。 不料俞任杰站起身来,猛地将会议室大门一开,朝外头吼了一嗓子:各位,谁能借个U盘?我需要拷贝一段视频。 屋外的人呼啦啦地一拥而入,挤不下的就在门边探着脑袋,拼命地问里面的人:发生什么事了?这什么怪声音? 董诚想立刻合上电脑,但郝晋阳还盯着屏幕记录着,他不敢,只好任他猥琐的话语飘散出去,屏幕里巨大的胸脯在那儿上下浮动着,好不变态。而俞任杰这时从衣袋里掏出一只U盘来,夸张地拍着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记性,明明带着的,不用借了,不用借了。 再傻的人都猜到他是故意的了,但董诚敢怒不敢言,只好打碎牙往肚子里吞,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了。 临走前,郝晋阳拷贝了所有视频,又经得董诚同意用棉签提取了他的口腔分泌物,作为DNA比对的样本。但一出门俞任杰就说:董诚不是凶手。郝晋阳也有这种感觉,董诚不过是个狂妄自大的丑角罢了,并不是真凶,等视频与DNA检测完后,恐怕他的嫌疑就要被彻底排除了。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8) 那天傍晚,胖胃与西施回来了。西施一进来就摊手道:白走了一趟。 与广告里鼓吹的大企业不同,太阳神只有几条小型组装线,零件皆由其他工厂供应。太阳神坐落于附近省会的市郊,是一幢两层楼的小厂房。一楼是生产线与仓库物流部门,二楼是销售与支持部门,销售部门的人数是其他所有部门人数之和的两倍。 胖胃他们与太阳神的总经理,法务以及项目负责人分别进行了谈话,发现三人皆有不在场证明。其中总经理与项目负责人于案发当时在外地出差,而法务在周五晚上与朋友去了酒吧,一直待到酒吧关门,有酒吧的工作人员可以作证。 其中总经理脾气尤其暴躁,指着胖胃破口大骂:我们缴了那么多税,你们就是这样干活的?做事前不动脑子想想,不就一老头瘫了么,无非多赔点钱的事,我们犯得着杀人么!看看你吃这么胖!浪费国家粮食! 事后胖胃委屈道:干嘛这么说我,我吃我自己的,吃他家的了么!我也想吃不胖,但我喝凉水都胖,我有什么办法。 西施拍着胖胃宽厚的后背安慰他,给他买了一盒巧克力,他才露出了些许笑容。 抱着侥幸心理,二队还是将董诚以及太阳神工作人员的DNA送去检测,均与尸体上提取到的DNA不一致。这个结果大家早已料到愿意在搜查令下来前配合调查的人往往不是凶手,但等结果出来时仍是有些失望。就这样,追查凶手的两个方向,全部断了。 破案的黄金七十二小时也已经过去。过了这三天,现场的物证痕迹将陆续消失,证人的记忆将不再清晰,凶手也有更多时间为自己脱罪藏匿。在警力稀缺的时代,随着其他案件的发生,一名刑警贡献给这桩案子的时间也会递减。慢慢的,它就会变成一宗悬案。 此后对卢冰的重要之人又开展过一次调查,并未发现新的情况,也从其他方向涉入调查,均未找到任何新的线索,此案件与其他众多悬而未解的案件一样,正在慢慢地走向无解。 但毫无进展的案情,也提示了一些新的方向或许凶手与死者并无明确的联系,换句话说,案件发生在陌生人之间。 程斌命西施调取全国犯罪人员信息数据库,将这次凶手的指纹以及DNA与之进行比对,希望找到些许线索。结果出来时,大家仍是失望,并未找到匹配数据。但也从侧面获得了新的信息,凶手可能是第一次犯罪。 尽管如此,探案重点还是放在熟人犯罪上,从以往历史数据来看,熟人犯罪占所有凶杀案的比例超过80%,仅有14%左右的人是被毫不认识的人杀害的,其中还包括纵火,恐怖袭击,宗教杀人等不同性质的案件。真正一对一的陌生人凶杀案,概率是小之又小。 直到一个月后,案件才有了新的进展,第二具女性尸体被发现了。 这次尸体被发现的地方在郊区,位于这座城市的最南边,是一座工业城。那儿集中了不少钢铁厂与化工厂,曾被报道有不良厂家将废水排入附近的河流,形成了一条臭河。周围鲜有住宅区,三公里外的楼盘也因此房价一度暴跌,数年后仍未涨回原来的价格。 尸体离开那条发臭的河水不到两百米的距离,全身赤|裸,其穿着过的衣物被整齐地叠好放在一边,她的脸上盖着她的外套,似乎是凶手不忍看她死不瞑目。 这次的受害者也曾遭遇过性侵,但体内并未发现精|液。死亡时间为4月22日早晨1点至3点之间。死因也是机械性窒息,在其脖子处有明显的勒痕。 经现场法医初步鉴定,死者的身体与衣服在死后曾被清洗过,用的应该就是边上的河水。另外死者的名牌包就在旁边,包中除了手机不见了,钱包里的钱也不翼而飞,信用卡和名牌手表却还留着。 从表面来看,这次的案件于卢冰被杀案有很大的不同。 其一,这次的凶手更为小心谨慎,不仅未留下精|液还刻意清洗了死者的身体与衣物。 其二,死者钱包中的纸钞被取走了,与上次分文不取的做法完全不同。 其三,从衣服折叠与盖住面部来看,凶手对死者表达出了自责,这是上一起案件所没有的。 但两件案件也有其共同点。 第一,死者皆是在遭遇性侵后被人勒死的,脖子处的痕迹十分相似。 第二,死者的手机都不见了。 最后决定性的证据来自于法医的报告,根据两位被害人脖子处的勒痕可以确定,两人是被同一根绳子勒死的。 法医说:就像学校里孩子跳绳用的麻绳,会有一段被包裹橡胶来增加重量和摩擦力,这段胶皮容易破碎。这两根绳子的这块胶皮破得一样,绳子某段的纹路也一致。 根据以上信息,将两宗凶杀案进行串并。该案件升级为,连环杀人案。 至于两起案件的不同,程斌解释说:凶手进步了。 就如我们学习走路煮饭一样,凶手也会学习杀人。第一次杀人后可能在网上查询了相关信息,在第二次时改进了手法与反侦察手段。而两次差距如此之大,充分证实了第一次是冲动杀人,或许也是第一次犯案。 那时凶手还未准备好,现在,他成熟了。 第10章 消殒在午夜的生命(6) 从皮包里的物件很容易地找到被害人的信息。 死者名为徐佳莹, 二十七岁, 是一家著名五百强公司市场部的员工, 职位是总经理秘书。 徐佳莹很会打扮, 留下的照片都漂亮得和电视上的明星似的, 因生前常与媒体打过交道, 在媒体的帮助下, 她被害的消息如同洪水一般席卷了整个网络。不知媒体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已经公布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有那么几天, 到处可见错误的案件信息及网友自制的离谱案情分析。 说得都和真的似的。程斌路过俞任杰的桌子,看见他电脑屏幕上的论坛帖子时,这么讥笑道。 郝晋阳后知后觉地拍了个马屁:就是, 他们懂什么是连环杀人案么! 连环杀人/系列杀人的概念为:两起及以上涉及杀人行为的相关联案件。 连环杀人案总是能引起社会极大的兴趣与恐慌, 影视作品中也反复出现类似案件来吸引眼球,似乎全世界铺天盖地都是邪恶的犯罪。事实上, 在所有的犯罪中, 谋杀只占了1%的比例, 连环杀人又只占了其中的14%。在严禁枪支的中国, 这个概率还要更低。 既然是同一凶手作案, 侦查便从两方面入手:调查徐佳莹的社会关系(寻找与她有仇或能因她的死亡得益之人), 以及寻找徐佳莹与卢冰的相交之处。 刑侦二队于第一时间与被害人家属进行了谈话,受害人母亲告诉警方,女儿未婚并无男友, 平日里不住在家中, 而是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间一居室独自生活。她与的女儿关系比较生疏,两人有时一个月才见一两次,并不知女儿在案发当日的行踪,更不清楚谁会杀害她。 问及朋友关系,徐母只能给出几个高中同学与邻居的名字,称自从大学毕业后便对女儿的生活失去了掌握。而在死者家中并未遇到其父亲,徐母说两人在二十年前就离婚了。 要从受害人家属那儿找到信息比较困难,程斌与俞任杰前去她的工作单位了解相关信息。 那日,一直做俞任杰跟屁虫的郝晋阳被指派了其他工作,西施解释道:说明队长对这案子十分重视。我们这儿有个不成文的规律,只要是队长和俞任杰一起出动的案子,基本都能破案,所以一遇到大案件他就会和俞任杰一起行动。 郝晋阳喃喃道:如果真能破案就好了,这两天打开电视都是这个新闻。我爸妈还问怎么这些警察还没破案呢,他们还不知道我就是他们口里的那些警察呢。 话说程斌与俞任杰来到城东的高科园区,十几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芜,十几年后已经蓬勃发展成众多外企与高新企业的聚集之地。许多高知白领在此就业,附近的商业也开始发展,不仅开设了不少小资咖啡厅与饭店,最近还有一所商场隆重开幕。徐佳莹所工作的外企就在该园区之中,公司共有两千余名员工,是该企业在中国区的总部。 到了前台,接待他们的是一名时髦的女士,二十五岁上下,在充满暖气的房间里穿着轻薄的连衣裙,露出的双腿又长又直。她自我介绍为Tina,是市场部的行政助理。 Tina将两人领到市场部所在的楼层,推开一间会议室,打开空调与日光灯后转身给他们送来两杯咖啡: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我自作主张泡了咖啡,茶水间就在边上,还有绿茶,茉莉花茶,美禄等如果有需要可以自便。厕所右拐就能看到。我现在去找经理来,因为你们来得早了,可能要等十分钟。短短几句话将事情都交代了,就连等待之词都说得让人觉得无比舒服。 她刚走,俞任杰就站了起来,朝外观望:大公司就是不一样。 程斌嘴角一歪,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怎么,看上人家了? 俞任杰端起纸杯吸了口气:我是说咖啡不错,不像我们只能喝速溶的,人家的咖啡是咖啡机做出来的,还是进口咖啡豆,大公司果然有钱啊。 程斌哦了一下,不再作声。 俞任杰见他无趣,起身出门,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杯美禄和两包小饼干,美禄自己留着,饼干扔给程斌一包:咖啡机也是进口的,还可以打泡,我们办公室能弄一台就好了。 想得美。程斌嗤笑一声,将饼干推向一边。 俞任杰便将两包都吃了。 十五分钟后市场部经理才来,他穿了一身笔挺的水蓝色衬衫,年龄四十岁上下,脸上皱纹很淡,可称得上保养得当,只是肚子有些微微鼓起,头顶也已经开始稀疏。坐下前他伸出右手:你们好,我是这儿的经理,Kevin Hong,刚才在开会,耽误了点时间。 与他简单握手后,便进入正题。程斌主问,俞任杰记录。 程斌收起警察|证,打开录音:徐佳莹的事想必您已经了解了。 是的,Kevin点头:出事那天就有人联系我们公司的HR,HR和我开了紧急会议,我们也想为Amy做些什么。 Amy? 我们这儿是外企,大家都用英文名,Amy是徐小姐在这里用的名字。 程斌点头表示了解:能和我们形容一下你所认识的徐小姐么? Kevin怔了怔,似乎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焦灼了会儿,他说:Amy是我的秘书,这个问题确实由我来回答最为合适。她工作勤奋,几乎每周都自愿加班,为工作错过午饭也是常事,当然她会说她减肥,但我们都知道她是太忙。她做事很周道,能把细节考虑到位,比如公司商务聚餐,她能把每个老板忌口的食物都记住 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呢?比如说个性。 聪慧,认真,还有温柔这时他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似乎后悔这么形容她,但立刻他又自信起来,加快了语速:如果你和她打过交道就会明白我的意思,她总能为人着想,遇事不急躁,大家都这么想。 Kevin对他的秘书的评价不俗,程斌继续询问了她与同事的关系,并让他列举与本公司Amy相熟的名单。 Kevin马上报出两人的名字:Tina和Jessie。Amy是总经理助理,Tina是部门助理,两人工作相近,走得也近些。Jessie的职位是市场专员,与Amy同一年进入公司,因此关系比一般人来得亲近。 俞任杰快速记下两人的名字,停了停,问道:Amy有比较要好的男同事么? Kevin警戒起来,紧紧盯着他的脸: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俞任杰一副被吓到的模样:看你紧张的,是我说错话了么?你刚才提供的是女同事名单,我自然想到是不是能找两个男同事问问话也是,Amy她年轻漂亮又是单身,你联想到别的方面也是正常的。 Kevin皱着眉头干咳了一声:我虽是Amy的直接上司,但与她的来往限于工作,对她的私生活实在不了解,所以抱歉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你可以一并问下Tina和Jessie。 俞任杰抬眼望向他的眼角,笑着说:原来你不知道啊,还以为你知道呢。那我们只好多麻烦其他员工了。 程斌顺势施压:希望你能和部门的同事通知一声,让他们配合调查。时间不会耽误太久,一个下午就行。 尽管十分不情愿,Kevin仍是答应了。 于是两人留在会议室中,让相关人员轮流进来协助调查。来人的回答有两种模式。 第一类人城府较深,他们的回答职业又官方,会回答你提出的所有问题,但答得模糊而中立,不涉及任何评价。Jessie与Tina则是这类人中的典范。或许Kevin将她们推荐给警方不是因为她们与死者相熟,而是看重她们的回答令人放心。 第二类人则在眉宇间写满了情绪,说的话带有主观。这类人的对徐佳莹的评价大多是负面的,即使有正面部分,也只是一个开头,加上但是两字后便话锋一转。 Amy到底怎么了?听说死了?还被强|奸了?我早就说过她,别穿这么短的裙子,她不听,这下吃到苦头了吧!她这点年纪膝盖就痛了你知道么?天天穿短裙,冬天还穿黑丝,能不关节痛么!她的外号你们知道么?叫齐逼女王!你们赶紧告诉我,她真的死了?来自办公室李姓三十五岁女性。 好好一姑娘就这么没了,想想也是可怜。Amy这人工作能力还是不错的,她做事从不掉链子,和老板关系也处得好,挺八面玲珑的,很多大老板都喜欢她。就是吧,她私生活比较乱具体的我不清楚啊,反正听她打电话,听得出来的,她经常换男朋友,换得比季节还快。哎呀,她在公司也和不少人搞暧昧,别说是我讲的啊!上次公司出去吃饭,吃到一半玩游戏,她直接坐一个部门老板的大腿上去了!那个老板是谁我不能告诉你们,反正他绝对不会杀人,我只是举个例子是告诉你们她经常那么随便。喏,她刚来的时候就勾引我们隔壁部门的小伙子,人家小伙子喜欢上她了,她就不理人了可能她觉得坐坐别人大腿,勾搭勾搭男人很平常吧。如果有人恨她的话,不如查查她交往过的男人,都有受伤的心灵呦。当然,我说的那小伙绝对不会这么做!哦,小伙叫Mark,是程序员。来自办公室季姓的二十八岁女性。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9) 你可别问我,我和她不熟。她是总经理秘书,不仅从不为team做事,有时还让我们替她做事,你说我凭什么给她干活?反正我不怎么喜欢她,也不太和她接触。我为什么不喜欢她?二十九岁的陈小姐啧了一声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女同事对她的评价几乎是一边倒的局势,男同事那边则是两极分化: Amy啊,挺好的女孩,又漂亮又活泼,她做事我放心。你说她私人情况?我不清楚,这么漂亮应该有男朋友吧,结了婚一定是个很贤惠的妻子。三十六岁的执行经理吴先生说。 这女的我躲着走,感觉心眼挺多的。你和她说什么,指不定马上告诉哪个老板了,她和老板关系好嘛。你问我和她的来往?那基本没有,我是底层员工呀,她哪里把我放在眼里了。来自二十五岁的市场专员Peter。 Amy和我?你们都知道啦?可能是我一开始搞错了,她为人热情,我以为她对我有意思。反正我和她表白的时候她拒绝我了,大概就是我误会了吧没什么,这事情过去挺久了,我也结婚了。不知道谁在背后瞎说...她的为人?还行吧,我们关系比较尴尬,真不想说这个话题。来自程序员Mark。 Shes Excellent! Smart! Beautiful! Imreally sorryfor her.来自硬闯进会议室的某位老外。 俞任杰还把楼层的清洁工阿姨叫来,清洁工阿姨拿着拖把道:你们说徐小姐么,她貌似挺有钱的,我看她穿的用的都挺贵的,而且经常买衣服,几乎天天有快递。你问我对她的印象?我能说么?你们保密的话行!我不太喜欢她,不是讨厌哦,只是算不上喜欢。虽然我是清洁工,但这公司的员工都挺好的,每天与我问好,过节也送我点东西。徐小姐就感觉有点看不起我,也不是别的什么,就经常差使我干活。一会儿让我替她取个快递,一会儿让我送个文件的,我不是说我不能做这些,但其他人都自己做的,就她天天叫我做这做那的,有种我在干保姆的感觉。她的男女关系?这我老太婆不清楚,我每天大多时间都待在厕所茶水间,但听人说过她不是个正经的女孩子。 其中最为有用的信息来自于英文名为Jenny的高小姐,高小姐说:我这人嘴巴牢,所以知道她不少事情。有些话说出来不光彩,但如果可以帮到你们,我觉得可以说。Amy说是单身,但她是有男朋友的,为什么一直保密,因为她是小三,而且还为这个男人堕过胎。那男的有老婆孩子,前段时间在闹离婚。 第11章 消殒在午夜的生命(7) 高小姐与徐佳莹进入这家公司前后相差不到三个月, 两人一起合租过房子, 故比起其他同事, 她们更为相熟。两人的合租生涯在高小姐嫁人之后结束, 高小姐承认, 徐佳莹确实频繁更换男友, 也常常夜不归宿, 幸好,她从不将男友带回家来。 高小姐曾劝过徐佳莹将感情稳定下来,但徐佳莹不以为然, 深陷多段感情之中,流连忘返,迷失自我。前段时间终于出了意外, 徐佳莹怀孕了。 高小姐没想到徐佳莹会将这种私密的事情告诉自己, 从话筒里传来她惊慌失措的声音,一遍遍地问她, 她该怎么办。这是高小姐第一次知道徐佳莹正在与有妇之夫交往, 而她打电话来的目的, 并非寻求建议是否要留下孩子或怎么与孩子他爹周旋, 而是直截了当地问她, 有没有可能不知不觉地打胎她已经独自做好了决定, 只是来请教她如何实施的。 可惜徐佳莹问错了人,高小姐不仅没有给她任何有用的信息,还自以为是地在电话里劝了她许久。她真诚地劝诫朋友, 不要轻易地扼杀一条生命, 特别是在还没有与孩子的父亲沟通之前,此外还热心地提出可以陪她去见孩子的父亲。徐佳莹几乎是愤怒地挂断了电话。 从那以后,徐佳莹第一次主动找她,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这次却是让她陪同去打胎的,她已找到了不需证件就能做人流手术的小医院。 手术过后的徐佳莹十分虚弱,脸白如纸,她对高小姐说:那个男人要为了我离婚。 高小姐惊诧万分:既然这样,为什么你还要打胎? 听到这里,程斌与俞任杰也被激起了好奇心,不禁身体前倾。 高小姐说:当时Amy只摇了摇头,表情十分悲伤,她说,你不会懂的。我看她那么憔悴的模样,即使平时对她有些什么看法,当时也只觉得心疼,就没再追问。现在想想,会不会有什么隐情呢?听Amy说过,男方的妻子挺凶悍的,不知道是不是迫于压力她才去打胎要知道,孩子对一个女人来说,真的太重要了。为了我的孩子,我可以付出我的生命。或许为了挽回家庭的话 高小姐在怀疑徐佳莹交往对象的妻子。 程斌问道:你有那个男人的联系方式么? 有。高小姐回座位寻得了一本名片夹,抽出其中一张:应该就是他。陪Amy复诊的时候他来过,给了我一张名片,说Amy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随时找他。 程斌敏锐地感觉到什么:那时他们已经分手了? 高小姐眨了眨眼睛:我不知道,那时我只觉得尴尬,毕竟他们是婚外情。现在想起来,他们应该是吵架了,我把Amy塞进那男人的车里时,Amy挺不高兴的。而且为什么要我去通知他呢,Amy有什么事不是应该自己找他么? 那是多久前发生的事情? 两个月?两三个月前吧。 高小姐离开前,俞任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Amy用的是什么型号的手机?有密码么? Iphone,粉色的,最新款,应该有手势密码。她的手机找不到了? 没什么,谢谢你。 对徐佳莹公司的调查到此为止,两人驱车回警局。车子发动前,程斌盯着俞任杰的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眼中满是嫌弃。但俞任杰脸皮厚够,坦然处之,已将安全带系好,准备闭目养神。 程斌终于沉不住气,从车前的纸巾盒中抽出两张纸塞给他:赶紧擦擦嘴,什么形象! 俞任杰往后视镜里瞧了瞧,这才发现嘴唇边一圈的咖啡色,原来是方才听八卦太高兴,不小心把美禄喝嘴上了。他尴尬地笑了一笑,擦起嘴来,无奈饮料渍已经干涸在嘴唇上,擦了几下竟然没全部擦掉。 程斌朝他勾了勾手指:脸转过来。 俞任杰转过头去,张了张嘴,一声干嘛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一团纸巾堵上了嘴巴。程斌像是给猪搓澡一般使劲地搓他的嘴巴,怕他逃跑还用手扣住了他的脑袋,一边擦一边说:几岁的人了,连嘴都擦不干净! 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后,嘴唇终于干净了,巧克力色不复存在,转为了猪肝色。程斌看着俞任杰红成一片的嘴唇发愣,咳了一声:没控制好力度,稍微用力了点。 俞任杰恼羞成怒:程斌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就直说,用得着么你! 程斌看着他红肿的嘴唇失笑:我又不是故意的。有那么痛么,这么计较。 要么你试试? 你想怎么样靠!俞任杰你来真的! 两人到警局时,活像两个从《东成西就》里走出来的欧阳锋。当有人问及他们嘴唇怎么了时,程斌黑着脸回答:吃东西过敏了。 当问吃了什么过敏时,俞任杰板着脸道:盖浇饭! 下午,刑侦二队开了一次案件会议。会后,程斌捂着嘴布置任务:小宓,你继续追查这次受害人的手机号码,看看是否能够定位成功。 好!小宓点头,走了出去,马尾在她身后来回地甩动。上次案件中卢冰的手机一直没有定位成功,大概是关机了。在黑市中搜寻这台手机也未果。 潘卫,你去查下卢冰与徐佳莹的共同之处,还有这对夫妻的背景。程斌说着将与徐佳莹交往的男人及其妻子的信息递了出去。 行啊,交给我了。 施茜,你与潘卫一起行动,主要打听他们周围人的说法。 了解!西施拍着胖胃的肩膀,与他一起踏了出去。 郝什么来的? 郝晋阳! 给我去催验尸报告,让他们加快进度。 好!郝晋阳说完便冲了出去。 等众人散去后,程斌的视线落在仅剩的一名队员身上:俞任杰 俞任杰懒洋洋地转过身来,从捂着的嘴里掉出一个轻飘飘的嗯字。 你先和我去一次医务室。 我平时对你不好么,下这么重的手。程斌捂着嘴说:走,涂点药去。 医护室的护士给他们的嘴唇涂上了一层类似芝麻油的药膏,说是消肿止痛的。 程斌再说是过敏时,她可不信:再瞎编,我就要以为你们俩接过吻了。 越描越黑。两人拿着药膏快速逃离。这下嘴唇油汪汪的,更像便利店里出售的香肠了。 稍后程斌捂着嘴来到俞任杰座位前:有空么,到我办公室一趟,找你整理一下案情。 此时俞任杰正打开办公桌的抽屉,低头从一大袋零食中掏出两小包燕麦巧克力,呲的一声撕开了包装,抬头看到程斌时,他吓了一跳,又立刻低头看向手里的巧克力,满眼的惋惜。 程斌愣了一下:不急,你吃完再来。 俞任杰果真把巧克力塞进了嘴里,慢慢咀嚼起来,但再一抬头,见到的是程斌的黑脸,他识相地快速又拆了一袋,往嘴里一扔,鼓着腮帮子站了起来,与程斌一起进了他的小办公室。 程斌见他的嘴塞得满满当当的,皱起了眉头:我先谈一下我的想法。现在破案的思路还是两条,一是熟人犯案,二是陌生人犯案。我们将主要精力放在熟人犯案上。由于我们在卢冰一案上没有找到嫌疑人的线索,可以先从徐佳莹这边入手,再寻找其与卢冰的共同点。 俞任杰点头,口齿不甚清晰:如果是熟人犯案的话,这个思路完全正确。 程斌看着他的腮帮子说:越查到后面就越觉得哪里不太对,要是细说的话俞任杰,你看你,这都能吃一嘴巴!说着抽出两张纸巾,手伸到他嘴边时停顿下来,尴尬道:你自己擦。 俞任杰掏出手机往屏幕上一照,原来是麦片碎屑全粘嘴边的药膏上了,这下就成了芝麻香肠。他也不嫌恶心,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将碎屑尽数卷进了嘴里,末了还评价:还真是芝麻油的味道,护士是不是骗我们了? 要是一般人早受不了这画面了,程斌却学着他舔了下自己的嘴唇:确实像,一会我们儿找她算账去。但现在我们继续。他抽了张纸巾擦了自己的嘴唇,继续整理头绪。 第一起案件我们怀疑是熟人犯案卢冰包内的钱都还在,凶手并非为了钱财。据统计,熟人犯罪在所有性侵案中的比例为70%,在谋杀案中更是高达86%。性侵案中被害人年龄在29岁以上只占总数的6%,卢冰正好29岁,穿着保守,并非吸引性侵犯的类型。从凶手留下诸多证据判断,这是一次冲动犯罪,并无预谋。故我们讲怀疑对象锁定于与卢冰有暧昧关系的男性以及有过节的人身上。由于卢冰的尸体在其家附近发现,有理由怀疑凶手在其回家路上将其拦截,谈判失败后动手杀人。当然也可能卢冰已经回过家又被唤出去,父母睡着了不知道也是正常。总之,按此判断,第一现场应该就在附近。如果凶手将卢冰带去远处杀害再运送回来风险太大,毕竟那里是市中心。但我们在那带搜索并未发现类似案发现场的地方 俞任杰点头,终于将嘴里的东西全部吞了下去。 但就像你所说的,凶手为何要拿走死者的手机?卢冰的手机并没有密码。如果拿走是为了售卖的话,我们已经探访了市内大大小小的黑市,没得到任何有用情报。或许手机还未流通到市场上,也可能这个方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俞任杰将胳膊支在办公桌上,托起了下巴:要是拿走手机不是为了卖呢?比如说,为了收藏,或是为了消除某种我们没有想到的证据? 程斌沉思道:不是没有可能。 历史上的连环杀人案中,确有凶手喜欢取走死者的某些东西来收藏,作为自己的战利品。有人会取走死者的一缕头发,一块内脏,一截断肢比起这些,一部手机再正常不过了。 而若是为了消除证据的话,即使手机中的信息消失了,并不代表两人的相识也会跟着消失。或许要消除的不是两人的联系,还是某种秘密?比如说一段录音,一张照片,一个文件?凶手或许一时不知道他要找文件在哪儿,或者不知道怎么将它彻底删除,那么最快捷的方法就是取走手机本身。 稍后俞任杰补充:第二次尸体发现的地方有些蹊跷,据徐佳莹的同事家人所述,徐佳莹根本不会在周末去这么偏僻的工厂区,我怀疑这个地方与其说与徐佳莹有关系,不如说是凶手熟悉的地方。这次的尸体不是过了两天才被发现么。 程斌点头:那条河是有名的臭河,附近的工人几乎不会去那边散步,周末时保洁员偷懒没去打扫,在周一早上清扫时才发现了尸体。如果死者本来就知道这些才把尸体抛在那里,那么他一定对那带十分熟悉。 河边是第一犯罪现场么? 鉴证科的结果很快就会出来。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河边是抛尸地,第一现场可能就在附近。 不论是多残忍聪慧的杀手,都喜欢在自己的安全地带犯案。 第12章 消殒在午夜的生命(8) 在队员的努力下, 各种消息接踵而来。 法医报告出来了,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10) 在死者的体内发现了少量安眠药。她的衣物与身体的确在那条河中清洗过, 在她的毛发组织与衣物组织中发现了该河中的特有微生物及化学成分。郝晋阳报告说。 安眠药是并未出现在上一起案件中。根据徐佳莹的病例报告及亲友陈述, 她无失眠病症也并未被配给过安眠药, 那么很有可能是犯人通过某种途径给她下了药。在当今社会, 尤其是像徐佳莹这样的精明女性, 不会轻易吃陌生人给的食物。其亲友也说她绝对不是轻易上当的女子。于是,她被熟人杀害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话题跳转之际,郝晋阳举手:我有补充。程斌示意他将话说完。 郝晋阳有些忐忑地开口:第一现场已经确定, 就是离开河边不到三百米的废弃厂房。有人发现了被害人留下的痕迹。由于警方事先关照不要破坏现场,发现人在找人清理前通知了警方我带了照片,大家还没吃饭吧? 程斌瞪了他一眼:有话快说, 吞吞吐吐做什么! 郝晋阳展示照片:厂房地上本是铺满灰尘, 但这里,灰尘少了许多。凶手应该就是在这里和被害人, 那啥那啥的 严肃点!程斌呵斥道。 是!郝晋阳说:在这个位置发现了被害人的粪便, 经法医鉴定, 来自于死者, 大概是垂死挣扎的时候发生了失禁。说完他点击鼠标, 播放了几张不同角度的粪便图片, 高清无|码,画质清晰,隔着屏幕似乎都能闻出味道来。 小宓尖声骂道:靠!你用得着放这么多照片么, 又不是推销商品, 老娘饭都吃不下了! 郝晋阳委屈地挠了挠头:不是问过你们吃饭没了么? 别闹,先把图片关了。程斌转向小宓:你这里有什么新的发现? 小宓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等郝晋阳把电脑画面切换了才道:我与通讯公司的人员联系,追踪了徐佳莹与卢冰的手机,但都没法定位。技术人员说,只有开机才能查得到位置,她们的手机不巧都没开机。我也通过朋友找到本市手机黑市的相关人员,我说我丢了手机想要买回,但在市面上找遍了也不见那两部。另外,我查了徐佳莹近一周的通讯记录,除了她的男友外没什么可疑。案发当天晚上她除了和客户通了一个电话,就和她上司打过电话,问了一下,都是工作内容。短信聊天记录的话,除了她的男友还在纠缠,其他大多是通知消息和工作短信。 程斌微微点头,表示了解:潘卫这边呢? 潘卫是个慢性子的胖子,先点了点头,慢慢嗯了一声,才开始发言:我这里呢,倒是有点发现的。这个发现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挺重要的。之前队长让我查一下一对夫妻,男的叫吴军,女的叫王敏慧。我在这里更正一下,他们已经不是夫妻了,两周前登记了离婚。 西施拍他的胳膊:你快点儿说! 胖胃一抬脸:你急什么,事情要一点一点儿地说,大家才能听得明明白白。我说他们离婚了,这是很重要的信息,为什么这么说呢?大家都知道,徐佳莹是这对夫妻离婚的原因,虽然要尊重死者,但为了大家理解的方便,我还是这么说吧,她就是一个小三。 俞任杰也忍不住插嘴:你能说点大家伙都不知道的么? 胖胃正说到最精彩的部分,眉毛扬起,嘴角上弯,眼睛发亮,他刚要开口继续,西施将他往边上一推:负责吴王离婚官司的一方是佳众律师事务所,卢冰工作过的地方。 胖胃失望至极:哎呀,你怎么说出来了,我正想说呢。 但这时已经没有人想听他说话了。 难道是王敏慧心有不甘,先是杀了丈夫的辩护律师,再杀小三泄愤? 天下最毒妇人心真是一点儿没说错,这男人有这么好么,为了个出轨的男人连杀两人。 要是这样卢冰也太惨了,她又不是小三。 安静!程斌拍了桌子,桌面上的杯子均是一震,叮当作响:西施你继续。 西施托着下巴摇了摇头:恐怕你们要失望了,吴军聘用的律师不是卢冰,而是他们那儿打离婚官司的第一块牌子,张文斌律师。 就是那日接待程斌与俞任杰的那个油滑的老律师了。 郝晋阳灵光一闪:有没有可能她攻击的对象不是律师,而是事务所?那么杀谁就不重要了。 西施仍是摇头:两人离婚财产分配的结果是男方妥协,给了女方一大笔财产,男方可以说是净身出户,没有憎恨事务所的理由啊。 那么这样,王敏慧觉得吴军连净身出户都不要她,更是憎恨,所以下了毒手。 一个女人半夜强|暴一个女人? 或许是找人做的。 如果我杀人,绝不会让第三者知道,因为总有一天会暴露。 你是你,她是她,人和人不一样的嘛。 程斌挥了挥手,大家讨论的声音小了下来,听他总结:这可能性不大,卢冰是在家附近被害,王敏慧不会为了报仇去调查一个陌生律师的住所。 这次终于没有人再提出异议,尽管还有人认为王敏慧很可能就是那个凶手。 小宓随后提出另一种怀疑:会不会是吴军因爱生恨,将徐佳莹杀死了?我看到他给死者的短信,感觉是女方单方面与男方分手。男方都净身出户了,还被抛弃,一定恨死了呀。 但怎么解释卢冰的死?程斌问道。 小宓愣了一愣,小声说:找了律师还是净身出户,于是憎恨事务所? 这时胖胃举起手来,等周遭安静后,慢悠悠地道:这是不可能的。为什么呢?我已经问过张律师了,是吴军主动放弃的财产,还放弃了孩子的抚养权。 程斌侧目:有调查吴军与王慧敏的不在场证明么? 胖胃慢慢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我们有了发现就先回来报告了。 程斌合上本子:今天会就开到这里,我们先从这对夫妻下手调查,排除他们的嫌疑。西施,王慧敏那儿拜托你跑一趟。俞任杰,你去一次吴军那儿。散会。 吴军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今年刚好四十岁,毛发浓密,身上散发着儒雅的味道,十分符合现在年轻女孩喜爱的大叔形象。他是一名外企高管,徐佳莹的一名客户。 吴军听完俞任杰与郝晋阳的自我介绍,明了了他们的来意,将门敞开,引他们进屋。 最近我身体抱恙,在家休息。他说。 他的两颊有些凹陷,双眼发红,的确显得不太健康。 俞任杰简单介绍案件情况,还未说两句,吴军已经泣不成声。四十岁的男人用双手捂住眼睛,发出极其压抑的悲鸣。调查不得不暂时中断,俞任杰拍着他的后背以示安慰。 过了会儿吴军说:可能你们已经知道了,Amy是我的婚外恋对象,我承认我们的事情并不光彩,但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我与妻子的感情早就出了问题,在遇到Amy前就想过离婚,只是为了孩子在硬撑罢了每次想分开,就想算了吧,再混几年,等孩子更大些再说直到遇到了Amy,发现这些理由只是借口,其实人真的没什么是放不下的。 问及在事发前徐佳莹是否还与他保持联系,吴军说,自从他表达了想离婚与她重新组成家庭的意愿后,徐佳莹突然执意要与他分手,并单方面切断了与他的所有联系。此后也只是他单方面地联系她,发了无数消息,打了无数电话,却没有得到她的任何回应。说到这里,他的脸松垮下来,像是陷入了不快的回忆之中。 俞任杰看了眼时间,有些犹豫地抛出一个敏感的话题:冒昧问下,你知道她打胎的事吧? 吴军愣了一下,眼眶再次泛红:知道,她瞒着我打的胎。之前她有在我面前表示胃不舒服,我没多想,谁知道那是怀上了。我一直以为孩子的事是我们感情的结症,她怪我才要与我分手的。后来才知道,她从来没想过要把孩子生下来,也从来不想和我结婚。最后一次通话,她在电话里说,她只喜欢得不到的,一旦她得到了我,就不再需要我了。 俞任杰与郝晋阳面面相窥,有些不解。 吴军解释说:Amy她享受征服一个男人的喜悦,但不能从长期爱情生活中获得快乐。我知道她在我之前有过许多男人,但不能接受我只是其中的一个我一直自信地以为我会是那最好一个。我也没有想到,到了今天,我还爱着她。 他揉了揉湿润的眼角:这么说有些肉麻,但爱是不能骗人的。我爱她,我理解她,我是最理解她的人!Amy告诉过我,她的父亲是个混蛋,在她年幼时出轨,明目张胆带女人回来Amy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儿时的她很害怕,很自责,以为是她不够乖,父亲才走的。所以Amy才会变成今天这样,她没有安全感,害怕失去,和不同男人坠入情网,只是为了赢另一个女人,为了证明自己是被爱着的。她看起来比谁都强,却比任何人都要脆弱,她不相信永恒的爱。我想证明给Amy看,我不会离开她,谁知她就这么离开了我 俞任杰和郝晋阳并没有接话。 吴军苦笑:或许我没资格说这些,我也不是个合格的父亲。我能做的,也只是在不爱妻子时离开,并且尽可能地与前妻一起抚养我的孩子。可能你们听我这么说,会觉得这是我自我安慰的借口,或许就是吧。 您的孩子多大了?俞任杰问道。 九岁,是个女儿。他答道。 之后吴军给出了他的不在场证明。自他与王慧敏离婚后,王慧敏将孩子带回娘家暂住。吴军周末去看孩子,王慧敏不让见,两人吵得天翻地覆,最后吴军入住了附近的宾馆。王慧敏不是本地人,开车来回起码五个小时,根本来不及作案。 西施回来时带来了相同的陈述,在吴军所说的宾馆也找到了入住信息,她说:这对夫妻也是讽刺,爱情走到了尽头,却因吵架各自消除了嫌疑。 如此,案件的侦破又陷入了僵局。媒体在受害人家属的煽动下对警方发起了攻击。报纸上登出为何案件迟迟未能破获的标题,电视节目中的评论家大声斥责着我国警方破案率如何低下。 每天都有新的案件发生,二队人人忙得焦头烂额,队长程斌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黑。 交警队的王海利刷着海淘网站对郝晋阳说:我说你呀,真是自讨苦吃,治安大队多舒服呀,偏要到刑侦队来,真是哪里有苦你往哪里去。 被他一说,郝晋阳确实觉得委屈,大家都如陀螺般忙个不停,就是没人瞧得见,唯一盯着的只有结果。这茫茫人海,哪里这么容易能抓到凶手。 就在这时,程斌宣布,要借助媒体的力量破案。 他本人见了两家主流媒体,又让小宓建立二队的微博,在微博上发布消息。没多久,电视新闻与网络新闻就同步发布了以下信息。 死者于案发当日身穿粉色上衣,黑色金丝短裙,任何线索都好,请见过她的发消息至 第13章 消殒在午夜的生命(9) 水可覆舟, 亦可载舟。在媒体的帮助下, 无数消息蜂拥而至。 有人说在超市见过徐佳莹购物, 有人说在地铁遇到过她, 有人说见过卢冰遛狗(实际上卢冰并不养狗) 各种消息真假难辨, 毕竟离第二起案件过去超过一周, 大家对时间的知觉已经逐渐模糊。二队连夜加班, 整理这些琐碎而真假参杂的消息。终于,有了重大发现。 一家五星级酒店的保安经理打来电话,说徐佳莹在被害当晚去过他们酒店, 并在闭路电视中被记录下来。二队连忙赶去酒店,经确认,闭路电视中的女性确实是徐佳莹本人, 当天穿的衣服也一样。保安经理说:是我们酒店的前台认出来的, 我带你们去见她。 前台小姐表示,徐佳莹近两个月常来酒店, 有时过夜, 有时于深夜离开:出事那天如果记得没错的话, 徐小姐十二点左右就离开了。当时她问过我门口的保安在哪儿, 应该是想打车吧, 保安正好不在, 于是她自己走了。哦,我们这儿都是保安帮忙订车的。 问及她是否是一个人来的,前台小姐笑得暧昧:是和一位男士一起来的, 也是差不多时间走的, 经常一前一后的。前台小姐不愿给出那位男士的身份,称客人的信息都是保密的,但在保安组长的示意下,还是给出了他的姓名及登记的身份证号。 洪建勋,男,三十八岁。他就是徐佳莹的上司,Kevin Hong。 当程斌与俞任杰再次出现在Kevin的办公室时,他的脸色就没这么好看了。这次由俞任杰主问,程斌黑着脸坐在一旁,给对面莫大的压力。 我可以配合调查,但请将我与Amy的关系保密。我有妻儿,不希望他们受到伤害。Kevin开门见山地说。 俞任杰端着咖啡点头:如果你提供的信息足以证明你的清白,我们的调查就到此为止,不会让没必要的人知道,我们警察又不是柏万青,我不是说柏万青会不好啊,我个人挺喜欢她的但是如果你不能洗脱自己的嫌疑,我们也只好公事公办。 Kevin低着头,用力揉了把脸,有些无奈地开口:那天我们去酒店有事 我建议你说得清楚些,明白些,详细些,你们去酒店有什么事? 那天我们去开房!还没做完,我妻子那儿来了电话,说孩子病了。Amy她一向善解人意,立刻提出让我回去。我们不顺路,她说她可以自己打车回家,于是我没开车送她,与她分开走的。大概晚上九点到酒店的,十二点走的,就是这样。 俞任杰挠了挠鼻子:有个问题我问出来你别生气啊,大家都混口饭吃,为了工作嘛。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11) Kevin点头说了声可以,于是俞任杰问了:你们行房事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殊爱好? 你这是什么意思!Kevin猛地抬起头来。 俞任杰继续挠着鼻子,有些腼腆地样子:比如说,玩点儿强的?玩点儿刺激的?角色扮演啊,手铐蜡烛小皮鞭啊哎呀,其实我也不懂这些,说得好像我很懂一样。 即便他这么说,程斌还是斜着嘴角,白了他一眼,显然不信他真的不懂。而Kevin愤怒地捶了桌子,大声吼道:没有!我又不是变态! 俞任杰一副虚心接受的样子,立刻点头,又问:你们会不会吃点安眠药呢? Kevin愈发觉得他不可理喻:吃那玩意干嘛? 哎呀,我不就是假设嘛。俞任杰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好不生气了,怎么还是生气了,先喝点水消消气,先消消气。 Kevin颤抖着双手捧起茶杯,猛灌了几口水下去,喉咙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俞任杰紧接着问他:或许你知道Amy有吃安眠药的习惯么? Kevin呛了一口,将杯子重重放下:没有,至少据我所知,没有。 你呢? 当然也没有! 如果Kevin说的是实话,那么徐佳莹胃里的安眠药、下身的撕裂伤、与脖子上的勒痕就是后来遇到的凶手所为了。 在俞任杰无赖式的询问下,Kevin逐渐没了耐性:你们与其怀疑我,还不如去找找真正的凶手,我为什么要杀死Amy呢?她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俞任杰边转着笔边漫不经心道:或许她要把你们半夜做的运动告诉你的老婆?你又很怕你老婆知道我就那么一假设啊,你就听听。 无稽之谈!Kevin动气道:那我也不能杀人,况且Amy本就不是那种人。 哦?那你说说看,她是哪种人? 她别无所求,从来没想破坏过我与妻子的婚姻。 真的完全没有破坏么? Kevin愣住,将身体往后重重一靠,椅背发出刺耳的响声:随便你们怎么说。 程斌把咖啡杯往俞任杰手里一塞,一脚蹬在他的椅子腿上,俞任杰的椅子随着转轮向后移动了一寸,程斌顺势向前移了一寸,掌握了主动权:4月22日凌晨一点至三点,你在哪里,做什么? 换个人来问我也没用,Kevin耸肩:我说过了,我回了家。 没有带孩子去看病么? 没有,这么晚了再说我回去时,发现热度不高,还怪妻子大惊小怪。 有谁能证明? 这有什么好证明的,回家就是回家了。我说我妻子能证明你们也不信吧?何况我也不希望你们去盘问我的妻子。 几点到的家? 两点左右吧。 程斌的眼神锐利起来:你是十二点左右离开的酒店,到家需要花两个小时?别告诉我市区到晚上还塞车。 似乎空调开得有些太大,Kevin焦躁地扯了把领带:周末时我与妻儿会住到郊区的别墅,比较远。我那天怕身上有其他女人的味道,在回家前到江边吹了会儿风才回去。 孩子生病了不回家,去吹江风? 是的,不可以么?每个人都有吹江风的自由吧,警官?Kevin也争锋相对起来。 你确实有这个权利,每个人都有,但大多人不会在大半夜,孩子还生病的时候去江边吹风。程斌急促地说完,问道:你说的别墅在哪儿? 滴水豪庭,就在本市最南边。Kevin明显有了疲态,眼角眉间起了皱纹。 程斌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这个人,你认识么?那是一张颇有气质的女士照片,眉宇间还带着些英气,是卢冰的相片。 这是谁?我不认识。Kevin摇头。 但程斌的笑意不减:没关系,到底认不认识,我们自会判断。 Kevin说的别墅,离开徐佳莹尸体被发现的地方,仅有十公里之遥。 他从酒店停车库离开的画面被拍摄入画,而之后经过的地方并未布满摄像头。很难说之后Kevin是否在路边停车,又让徐佳莹上了车。两人是婚外恋,为掩人耳目佯装一前一后地离开,并不稀奇。而夜色浓重,随后在交通要道处拍摄到的画面不甚清晰,很难看清车上坐的究竟有几个人也许这时女方早就在后车盖里蜷曲着了。 可能徐佳莹在车中威胁Kevin要将他的丑事公之于众,Kevin狠心将她杀死,两个小时的时间用来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足够了。即便来不及清洗她的衣物,也可以等之后绕回来再进行,毕竟这是他熟悉的地区,从家出发又是如此方便。而取走她的手机,可能是怕手机里他们偷情的证据曝光,徐佳莹或许在他面前展示过她保留的视频图片。 警方正式对洪建勋(Kevin Hong)下了搜查令,在他私家车内的地毯上发现了徐佳莹的头发数根,在车窗上还有她的指纹。当然这不足以证明他就是杀人凶手,但能说明徐佳莹曾多次坐过他的车。 尽管如此,洪建勋还是被列为第一嫌疑人,他被警方扣押配合调查,自然,他可悲的婚外情是瞒不住了。 就在所有人兴匆匆地把洪建勋立为嫌疑人并尽力搜寻证据时,俞任杰啃着手里山芋干说:我怎么觉得这个色凯文看着不像凶手呢? 小宓转过头来,咧着嘴道:我倒是觉得可能性很大,情杀嘛。虽然还没找到他和卢冰的联系,但以后一定能找到的,说不定也是他的情妇哦。 山芋干有些硬,俞任杰咬得很是吃力:像凯文这种在五百强做总经理的人,智商应该挺高吧? 小宓伸手抓了一把他的山芋干:不知道,反正不低吧。 我们在他公司问过许多人,没人提到过他与徐佳莹的关系异常,在人际关系这么复杂的办公室能做到不露痕迹,或者控制这么多人不多嘴,他得有多深的城府啊。一个这么小心的人,怎么会让尸体这么曝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呢?起码也得挖个坑埋了吧? 这个倒是可能只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吧。 俞任杰摇了摇头,又拿起一根山芋干:可能吧,世事难料啊。 没多久鉴证结果就出来了。洪建勋的DNA与凶手的并不匹配。依照他提供的信息,调查街边汽车的摄像头,证明他确实在江边出现过,洪建勋并未撒谎。原本一路前进的案子再次被打回了原点。 程斌在之后案件会议中总结:大家不要灰心,我们也不是一无所获,起码我们排除了洪建勋的嫌疑。另外,两件案子中我们发现了一个新的共同点徐佳莹最后出现的酒店距离卢冰工作的事务所仅有八公里的距离。 安静的会议室中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当洪建勋被推上浪尖时,大家都忽略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当两名被害者最后出现的位置与时间如此相近时,陌生人犯罪的可能性大大地提高了。 陌生人犯罪缺乏明确动机,找不到与受害人的社会联系,甚至会流窜犯罪,破案的难度十分高。往往在一名杀手犯了数起案件后,才能根据琐碎的线索将案件进行串并。犯罪的停止或是因为犯人被警方抓捕,或是等杀人犯自行停止。在一名连环杀手被抓捕前,平均每年会杀死四人。而这次两名被害人被害相隔不过一个月,杀手的频率远高于平均值。 原来以为卢冰是在家门口被人带走杀害的,如果她在公司门口的时候已经落入凶手的魔爪西施说着起了一身起皮疙瘩。他们并没有未找到卢冰成功搭乘公交的监控画面,考虑到她经常加班,司机记错了时间也有可能。 胖胃慢慢地说:但有一个问题,如果是在酒店附近就杀死了两名被害人,为什么要把她们的尸体送去别的地方呢?反正也是随便丢一丢的嘛 程斌咳了一声:注意说辞。 胖胃慢慢哦了一声:我是说,凶手丢弃尸体时并没有做什么掩饰,只是将尸体随处一抛的感觉,又何必专程开车把尸体运到更远的地方呢?而且还把卢冰扔她家附近,把徐佳莹扔在臭河边上,总觉得怪怪的,凶手可能是个变态啊。 小宓撑着头说:会不会是这样,凶手找到了卢冰钱包里的小区门禁卡,所以知道了她家里的地址。不是说凶手有对死者的愧疚感么,他觉得有必要将死者送回家?至于徐佳莹,大概是没找到地址我记得证物里确实没有能显示她住址的东西,就把她扔扔河边了,于是凶手的内心更加愧疚,想了想,就替她洗了个澡。 程斌评论道:小宓,你不去写个小说太浪费了,这么牵强也能自圆其说。 小宓哼了一声:洋泡菜,你怎么说? 郝晋阳没想到问题砸在了他的头上,但他脑袋里空空如也,只好将目光投向师兄:师兄,你怎么看? 俞任杰朝郝晋阳摇了摇头:师兄不是元芳,但师兄确实有点想法。 程斌做了个请的姿势。 于是俞任杰开了口:除了程队长说的地理位置与时间的共同点外,两名死者还有一个共同点。 第14章 消殒在午夜的生命(10) 这句话一出来, 就聚集了全队人员的注目。 俞任杰受宠若惊:我说的共同点是卢冰与徐佳莹给外人的印象。虽然卢冰的父母与同事对她的评价十分正面, 说是热心肠的女孩, 但来自与她不熟的人的评价却不尽相同。大家说她有点冷, 有些高傲这就是卢冰给人的第一印象。第二位死者徐佳莹呢, 人们对她的评价两极分化, 这有点意思。地位高的人都说她温柔又善解人意, 地位不怎么高的则说她有心计,看不起人。也就是说,在普通人眼里, 两人有相似的部分,即透着傲气与冷漠。 程斌点头:有点意思,你继续。 我们都曾经怀疑过, 如果犯人是个强这么说吧, 性攻击的惯犯,何为会将目标定为卢冰与徐佳莹。她们长得都挺漂亮, 但罪犯选择的对象会是更年轻更容易下手的类型。卢冰年近三十, 形象保守, 个子又高, 不会是这类案件的狩猎对象。徐佳莹穿着虽然比较性感, 但面相精明, 谈吐不俗,也不是容易下手的猎物。所以我们在一开始就没有把侦查重点放在陌生人犯案及性侵上,而是关注了熟人犯案与杀人这两个关键词。但是换个角度, 如果性侵不是目的, 而是手段呢? 郝晋阳跟着点头,随后茫然道:手段? 我说得确实有些混乱,这是犯罪心理学的范畴,唉,当年学的都已经还给老师了。俞任杰皱着眉头思索着:就这么说吧,如果凶手脑海里的不是欲望,还是愤怒他对具有某种特质的女性怀有仇恨,又认为剥夺女性的性是会让她们痛苦的 那么性侵只是消除愤怒的一种途径罢了。 这次郝晋阳真的懂了,拼命地点头,往笔记本上迅速写了几笔,又抬起头来:但我们怎么能找到对女性怀有愤怒的人呢?这些愤怒又不会写在脸上。 俞任杰提示道:如果你是充满愤怒的凶手,你会怎么做? 郝晋阳挠着他的平头:大吃一顿,打个沙包,再好好睡一觉。 不是说你本人,要想象你是凶手。你很愤怒,及其愤怒,积累已久的怨恨在你的心里生了根,不发泄出去你会发疯,而发泄的唯一途径就是杀人。俞任杰声情并茂地说着,眉宇间有些狰狞。 郝晋阳也跟着狰狞起来:我会在外徘徊,等待时机,伺机行动。 好,你在深夜里狩猎。当你遇到合适的猎物时,你怎么行动? 呃这太难了,直接搭讪很难成功,现在的女孩不是傻瓜。 继续进入杀手的角色,你猜半夜在街上游荡的女孩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要是我的话,会想回家。 嗯,想回家。晚上12点,怎么回家呢? 公交和地铁应该已经没有了,打的吧从两人出发的地方到案发现场都有一定的距离,凶手一定用了车!但要让她们上我的车不太容易哦!出租车! 据酒店前台所述,最后见到徐佳莹时她就想打车。而卢冰离开公司的时间,从门禁记录来看,是11点23分,这时赶去最近的地铁站不一定能搭乘到最后一班地铁,晚间公交车间隔时间又较长。那天正好是个多风的夜晚,夜风很凉,她打车回家的可能性十分之大。 程斌沉思片刻道:如果是出租车司机作案,卢冰死在她家附近就说得通了,司机知道她的住址,可能在到达目的后决意杀人。 那徐佳莹呢,她并没死在她家附近啊。胖胃提醒道。 你傻么?程斌用指关节敲着桌子:两起案件性质不同,第一件为冲动犯案,第二件从给徐佳莹下药就可看出,是有计划的犯罪。带着一个昏睡的人去哪里,做什么都行。 胖胃眨了眨眼睛,慢慢道:也是哦。 西施想了会儿说:司机的地位在社会上普遍不高,徐佳莹对他应该没有好脸色。如果凶手憎恨那些轻视他的人的话,徐佳莹成为牺牲品也说得过去。另外,两部苹果手机的消失也合情合理,司机认识的人多,可以流通,这份职业的薪资也不高。 程斌点了点头,又摇头:不,如果凶手是司机的话,每天与不同的人打交道,没理由会不知道名牌包和手表,光是取走手机不合常理。而且不能肯定是出租车,还不能排除市面上的黑车,或是有人借着搭便车下手但都不能解释只有手机消失了这个问题。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12) 是啊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手机真是难住我们了。 会议室陷入了一片沉寂,大家都沉浸在头脑的思维中。 取走手机除了为了贩卖,还可能是收藏,或消除某种证据俞任杰站起身来,在会议室的白板上写着,忽然他想起什么,转过身对小宓说:小宓儿乖乖,把你的手机给我看看。 狼外婆!小宓叫了一声,解锁手机后确认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才将它递出:你可别乱点哦! 俞任杰翻动着她的手机,按了一会儿后抬起头: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啊。 小宓紧张道:什么这样? 俞任杰说:打车软件的打车记录是不能删除的。 小宓愣了一下,张开嘴巴发出 啊的一声。 如果是使用了打车软件的话,汽车司机可能会为了销毁手机中的打车记录而收走死者的手机这或许也是记载了凶手与死者之间交集的唯一证据了。另不少专车司机与拼车司机会为乘客提供免费饮料作为一种增值服务,如果是这样的话,徐佳莹放松警惕喝下含有安眠药的饮料也不无可能。 程斌朝俞任杰看了一眼,转头对小宓说:我没用过打车软件,有个问题要向你确认打车软件下单后,司机和乘客会通电话么?两名死者的通话记录里都没有找到任何可疑记录。 小宓说:一般而言,乘客下单后会立刻收到司机的电话,双方的手机号码是相互显示的,此外还会显示车辆信息。司机急着打电话是怕订单被别人抢走,时间就是金钱嘛。但大晚上的打车,应该没什么司机抢单,不打电话给乘客也有可能。另外最近新出来的几个打车软件都自带了聊天功能,不仅能打字聊天,还能语音聊天,方便得很,确实不需要打电话了。 也就是说,所有的记录都保存在打车软件里? 嗯,可以这么说吧。 程斌深吸口气道:西施,你去查案发两日的监控,确认是否有同一辆车出现在卢冰公司和酒店附近的监控里,还有第二起案子案发前两天的录像,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车辆。如果是凶手的车,可能会在差不多的时间段在附近徘徊。 俞任杰,郝晋阳,你们辛苦点,去室内各大出租公司一趟,拉一下案发当日的行车记录,看看有没有我们寻找的出租车。 小宓,你去联系市面上的打车软件公司,查看死者是否有其账户。 胖胃,我们的两名受害人都是单身,你去查下她们是否有报名过交友网站,也可能是交友网站上认识的人开车载她们。顺便去相亲站报个名,解决一下个人问题。 信息行业发展迅速的今天,某些app也能将城市里毫无交集的两人拉在一起。 大家分头行动,没过多久就有了重大发现,小宓兴匆匆地回来报告。 在打车软件的全盛时期,市面上共有三十多款功能不同的打车软件,经过激烈的市场竞争,仅剩下十几家公司还在盈利。根据死者朋友提供的消息,很快就锁定了两人使用的软件,是近来新推出市面的产品,集打车,专车,拼车功能于一身,新增在线语音沟通功能,并在网上推出了众多优惠措施,成功吸引了大批新用户。 而卢冰与徐佳莹恰好于案发当晚使用了该软件打车,而且搭乘的是同一辆车! 车牌号:BV247;车型:别克商务。 登记驾驶员姓名:王秋生。 警方很快就根据该姓名及登记的身份证找到了嫌疑人的相关信息。 王秋生,外来务工人口,在一家人数不到三十人的私人企业中担任司机。程斌和俞任杰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在休息室里打牌。 那天程斌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俞任杰仍是邋里邋遢的,还叫人以为他们是老板和杂工的组合。俞任杰依在门边,对休息室里问了一句:哪个是王秋生? 王秋生以为他们是来蹭车的客户,这样的客户他每天都要送上好几批,也不见公司的业绩有什么上升,他有些怠慢,抖着腿说:等我这局赢了,马上好。 程斌过早地掏出了他的警|官证,在满是烟圈的空气里招摇地一晃:警察!请你配合调查。 一桌打牌的人都转过脸来,惊诧地看向门外,王秋生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张着嘴,纸牌掉了一地。他脸部的肌肉颤抖着,呸地一声吐了嘴里的烟,忽然抄起屁股底下的小板凳向门边扔去。与此同时他冲向窗边,从开着的一扇窗户翻身跃了出去。 随着一条向下的抛物线,小板凳飞向了俞任杰与程斌的面门。俞任杰迅速地躲进程斌背后,程斌则如他所希望地,侧身踢出一脚,击中了凳子。砰地一声,凳子转向砸中了墙壁,随后碎成几块,散落在地上。 程斌转头看了俞任杰一眼,带着些担忧,又带着些责备。见他无事,他立刻扑向窗边。王秋生竟还站在窗外不远的地方,隔着一扇窗,伸着头朝里看热闹。 休息室在一楼,他们仅仅隔着一面墙。程斌跑向窗边的时候,王秋生折了回来,将他跳出去的那扇窗给合上了。这是一扇移窗,程斌在室内开窗的时候,王秋生就在室外关窗。两人的手掌贴在透明的玻璃上,蹲着马步,青筋爆出,和武侠剧里的武林高手在比拼内力似的。 若是单比力气,王秋生怎么比得上一个训练有素的警察呢,但王秋生的牌友在那儿阻挠,有推着窗用反力的,有挠程斌痒痒的,还有说我来帮忙抱着程斌的腰往后拉的在他们心里,警察才是滥用职权,没事找事的国家害虫。 程斌无计可施,又气又急,大叫着俞任杰的名字,一转头却发现,俞任杰不见了,再一看,俞任杰出现在了他的对面,窗户的外头。而他刚出现,窗户上的作用力就小了,王秋生转身而逃,接着俞任杰的背影越来越小,追着王秋生去了。 原来趁程斌和王秋生隔着一扇玻璃窗僵持之际,俞任杰从公司大门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绕过来抓人了。 王秋生的牌友不再去管那扇窗了,而是和树懒一样挂在程斌的身上,不停地说着:是不是有误会啊?,和哥们说说到底有啥事儿?之类的屁话。程斌费了一些劲才把他们甩开。 等程斌跃出窗外时,他听到俞任杰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别跑了,别跑了,你腿那么短,能跑去哪里啊! 王秋生身高不足一米六五,身材圆润,两腿又短又粗,根本不是跑步的料子。但俞任杰连小区里的老奶奶都跑不过,所以王秋生还在逃跑。 程斌追了上去,在俞任杰摇摇晃晃倒地之前拦住了他。俞任杰停了下来,程斌继续追赶,他们来不及说话,只是程斌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俞任杰听到了,程斌拍了他的肩膀,俞任杰感觉到了。 俞任杰的喉咙像是着了火,仿佛被关在了一个压力锅里,周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而程斌那一拍的重量像是从肩膀传递下来一般,瞬间身体也变得沉重起来,但他的心也随之安定下来,喘了几下,他松垮垮地坐在地上,望着远方的人影移动。 程斌奔跑的时候,如同一头矫健的豹子,不消片刻就把王秋生逼到了墙角。王秋生狗急跳墙,对警察发动了攻击,而程斌像是就在等这一刻一般,轻轻避开,立刻施展了一记漂亮的回旋踢,直中王秋生的脑门,咯嘣一声,王秋生倒地不起,如同一团超重的棉花。 程斌折回时,王秋生成了他肩膀的一个胖麻袋,他伸出另一只空余的手,将地上的俞任杰给拉了起来。你也真没用!他说:下次有这种情况,你还是在边上看热闹吧。 俞任杰喘了几句,并未回嘴,他的脸色至今还是白的。于是程斌积了点口德:我是说,你的方法是好的,我们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里应外合。但是,你要知道自己的能力在哪儿我不是怪你,今天是我的错,应该带别人来的。 俞任杰一言不发,脸色白得厉害,程斌有些心慌:你没事吧?要不要先送你去医院? 俞任杰摇了摇头,蹲在地上缓了一会儿,脸色终于红润了些,他站了起来,咳了两声,抓着程斌的肩膀,还有些喘:你打晕死胖子会有麻烦么? 胖子从程斌的肩膀上滑了下来,和一滩软泥似的瘫在地上,程斌用力地抓住了俞任杰的胳膊,深吸了几口气,眼神浮动着:不要紧,他袭警,我算正当防卫。 第15章 消殒在午夜的生命(11) 王秋生在警车上就醒了, 之后直接进了审讯室。 刚才还拼命逃跑的嫌疑犯并不配合, 指着额头上的脚印大吵大闹, 警察打人啦, 警察打人啦, 还控诉俞任杰对他做了人身攻击, 骂他腿短。 采集完他的头发指纹后, 他陷入了焦虑,不停地追问这是要干什么,之前案件凶手有留下什么证据么?当程斌让他尽快坦白时, 他竟问了一句:你们说被杀的女人,究竟是哪个? 究竟是哪个被杀的究竟有几个? 经过对比,王秋生的DNA与在卢冰采体内采集到的一致, 其指纹也与留在死者皮包上的一枚指纹相符。而他粗心大意地留在徐佳莹皮夹上的指纹, 也构成了一项证据。 而就在这时,王秋生还大言不惭:她们坐我的车, 我摸过她们的包又怎么了?我是和她们睡了, 但那是她们心甘情愿的, 睡完她们就离开了, 她们的死与我无关。 但他的说法显然是不会被警方接受的。除了死者的头发外, 在王秋生驾驶的商务车内找到了属于卢冰的头衣物纤维。同样的, 卢冰当天所穿的衣服上混有商务车地毯的纤维。当两者进行了双向交换,足以证明卢冰曾在这里挣扎过。别克商务车便是第一案发现场。 具有决定性的证据是一条麻绳,藏在车前的杂物箱内, 是小学生上体育课使用的那种跳绳工具。如鉴定人员所说, 麻绳上贴有一块破损的胶皮。在麻绳上找到了两名死者的皮肤组织,足以证明这就是夺去她们生命的凶器。 在强大的证据之下,王秋生终于承认了他的罪行。 他于一年前来到本市打工,经朋友介绍进入现在的单位为企业老板开车。公车私用作为专车使用是从半年前开始的。他说,大家都这么干。 打车行业比较混乱,只要提交身份证和车辆信息就能注册。他注册过几个打车软件,更换成现在这款是因为这款优惠券多,用的人也多,另外,使用该软件自带的聊天功能可以省下不少话费。公司每个月给司机一百元电话费报销额度,他想把这笔钱省下来。 那天杀死卢冰是个意外。 王秋生说,那天他在家中与妻子起了冲突。妻子怀孕了,从此不让他碰上一碰,不仅将他当个奴才使唤,还成天哭丧着一张脸,说怎么嫁了个这么没出息的东西,以后孩子生出来也要过苦日子。 被妻子骂,我不敢吭声。但她老这么骂我,我是个男人,心里总是不舒服的。王秋生的十指插入发中,用力地抓了几下:那天也是巧了,刚和我家婆娘不高兴,我老板的老婆就打电话给我,让我给她买麻辣烫送过去。这时都晚上十点多了,这死娘们每次想起什么都让我跑腿,真不是个东西!我给她买了麻辣烫送上到他们家门口,就回家了。这时我想或许有人要坐车的话,可以拉上一单,赚点奶粉钱,只要顺路就行。 这时卢冰的单子印入他的眼帘,卢冰要去的地方正巧与王秋生的家是同一方向。 这女人上了车不和我说话,板着一张脸。我和她说话,她也不理,还让我安静。我知道她看不起我。但付车费的时候,她弯下身,给我看她的胸口。我知道她是故意的,连纽扣都没扣好,真骚。我就说,不如你和我耍耍?我不会亏待你的。他停了下来,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她怎么说? 程斌问道。 王秋生更用力地抓着头发,几乎要抓出血来:她说我是性骚扰,要告我!还说我是什么这种人那种人的。我想个死婆娘竟敢看不起我,自己勾引我,还要告我!我一下子很生气,整个脑袋都热起来,感觉所有的血液都涌上了脑袋。我记得,她要下车,我锁了车门,把座椅调整了,就在车里扒了她的衣服反正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在我身下哭了。我也心疼啊,问她疼不疼,谁知她还是说要告我,还让我去自首。我怕坐牢,我都快当爹的人了,只好杀了她。 随后的过程与警方猜测的一样,王秋生用卢冰的连裤袜缠住她的脖子,连裤袜不料弹性太大,加上他的双手由于紧张出汗打滑,在勒她脖子的时候被她用指甲抓了好几道印子。情急之下他换了杂物箱里的尼龙绳,重新勒紧卢冰的脖子。不久后卢冰便一动不动了。 等清醒过来时,王秋生被车内的尸体吓得魂飞魄散,将车开到小路上,随便找了个巷子把卢冰扔了下去。随后发现卢冰的包和裙子还留在车上,又开了一段路,沿路将她的衣物分两个垃圾箱处理掉了。 至于那根杀人的绳子,王秋生说:我也想丢啊,但这是老板女儿上体育课用的,扔在车里。谁知道以后用不用得上,我不敢扔。 这便成为将他送上法庭的断头绳。 至于徐佳莹,是他亲自挑选的。 自从杀了那个姑娘后,我连着一周心情都很好。不是不害怕,但就和抽了大|麻一样,整个人都轻飘飘的,那种感觉太好了。一周过后,这种感觉就慢慢消失了,只能靠回想这些片段才觉得快活。最后,连回想都不行了。当我心理特别不舒坦时,我决定再杀一个。 距离卢冰死后一个月后,一直没有警察找上门,王秋生放松了警惕。在上司家附近转悠时,发现那一带商务楼偏多,到了晚上人烟罕至,从马路情况来看小路交错,隐蔽性好。有了上次的成功经验,加上对那带比较熟悉,王秋生决定如法炮制。 本想多沉寂一段时间再犯案,不料妻子在家闹腾得更是厉害,使他怒火难熄。连着几个晚上他去上司家办完事,就在附近徘徊。接到的客人并不让他满意,掺了安眠药的矿泉水也一直没能用上,直到徐佳莹出现了。 我第一眼看到她,就知道,是她了。王秋生说的时候眼睛眯起,嘴角微微弯曲,仿佛在回味一朵玫瑰的芳香。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王秋生更为沉着。他将因安眠药而昏死过去的徐佳莹带去了最南边的郊区他刚到本市时工作过的地方。至于为何挑选了这里,王秋生说:当时脑子里一下跳出来的就是那个地方,我记得那里有个没人管的破厂房,还有一条河。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13) 上一次那个女人闹得太厉害,我怕出麻烦,所以这次准备了安眠药。第一次下药没经验,虽然下了不少,她一共喝了没几口。还在脱衣服时,她就醒了。虽然我肯定要把她弄醒的,醒了才爽,但没想到这么快,我吓了一跳。 王秋生说,徐佳莹醒来就拼命挣扎,但药劲没过,没什么力气。后来徐佳莹主动配合,求他做完后放她走,她保证不告诉任何人。王秋生嘴上答应了,还让她用打车软件确认了付款。为了示好,徐佳莹主动将钱包交出。将里面的现金一并取走后,王秋生还是杀了她。 我也不想杀她,她这么温柔,其实我已经不想杀她了。但是没办法,这种女人的话怎么能信呢,我只好把她弄死。 杀完人后王秋生心生愧疚,将徐佳莹被弄脏的衣服运进河里洗了,又怕自己在她身上留下痕迹,把她的身体也一并清洗干净。他本想替徐佳莹把衣服穿上再走,但衣服湿着,尸体已经开始慢慢变硬,不复先前绽放的美丽,看着让人心里发憷,加上怕人发现,王秋生便草草离开现场。 两名受害人的手机,王秋生交代,怕被警察查到里面的订车信息,全被关机后扔进了那条发臭的河里。警方计算了水流方向与速度,不久后便在河水的下流打捞起了这两部消失已久的手机。 在采集证物的同时,警方对王秋生的生平做了调查。 他的妻子果真怀有身孕,肚子已经明显隆起。听说其丈夫的恶行后,她拒不相信:我男人不是这种人!他平时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你说他杀人?你哪只眼睛看到的?你说! 其身边邻里也难以接受王秋生是杀人犯的事实,他们口中的他是个老实本分的男人,为人温和谦逊,对老婆也百依百顺,放嘴里都怕含化了,这样的好男人怎么会杀人呢? 而正是这么一个温和老实的男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罪孽。 更深入地调查后,了解到王秋生的父亲原是一名挖煤工人,在他幼年时于一场爆炸意外中身亡,他的母亲一人将孩子拉扯大。王秋生是长子,母亲对他十分严厉。王秋生便在母亲的斥骂下长大。尽管母亲经常将他骂得一无是处,他还是对母亲敬爱有加,可谓十分孝顺。长大他后娶了与母亲同样强势的妻子张冬梅,对妻子也十分顺从,从不发脾气,是个十足的好儿子与好丈夫。 但再怎么爱自己的母亲与妻子,怎么可能没有怨气?王秋生将对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的恨意压抑下来,只表现出爱的一面。这些积攒的恨意越滚越多,终于压制不住发泄到无辜的陌生人身上去这便是他杀人的动机。 而他杀死的只是其母亲与妻子的替代品,只要一天没有真正杀死她们,他的恨意就永远没法消除。其妻子怀孕带来的负面情绪,加上初来城市面对的巨大心理落差,也是使他失去平衡的重要诱因。 王秋生即将面临的是冗长的法律诉讼,根据以往经验,不论他怎么辩护,都将难逃死刑。 他的妻子张冬梅情绪波动太大,险些流产。胎儿在药物管理下才得以勉强保住,但今后是否能顺利生产还是个未知数。而即使母子平安,他们将面对的会是一贫如洗的生活与世人无尽的谩骂。在网络发达的时代,她的信息早已被人肉出来公之于众。 卢冰,徐佳莹,张冬梅两场凶杀,破坏了三个家庭应有的平凡生活。 破案后,媒体的导向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开始赞扬警方的机智高效。 同时有一些声音跳出来,指责受害者自身的问题,并炮制了不少醒目的标题: 自重的女性不会在深夜上街。 出门穿短裙等于向色狼发出邀请! 随便与陌生人说话=自杀。 为此小宓愤愤不平:照他们这么说,女性就该蓬头垢面出门,裹得和粽子一样才行么?怎么不反省一下男人自己下流呢!卢冰加班累了想休息,王秋生就说她看不起人;胸口衬衫扣子掉了一颗就成了勾引,这能怪谁呢!随后想起自己在案件的一开始说受害人是站街女的言论,不禁降低了音量,变得有些惭愧。 后来程斌在媒体的采访稿里这么说道: 不论是深夜出门或是穿着暴露都不足以成为伤害他人的理由,相反,这是大家的自由。 但社会中还是有邪恶存在,希望大家注意出门安全,尽量结伴出行 将来警方也会在构建更加安全与自由的社会中尽最大的努力。 轰动一时的案子终于结束,郝晋阳伸着懒腰道:终于能睡一个饱觉了。 俞任杰揉了揉发黑的眼眶:嗯,卢冰与徐佳莹的家属,终于能入睡了。 第16章 番外 自助餐 将嫌犯王秋生捉拿归案后, 上头对刑侦二队的表现予以嘉奖。程斌的上司, 上司的上司以及更上层的领导在报纸上刊登了不少采访稿, 还有大boss坐进了演播室担任侦查节目的嘉宾。一时之间, 刑侦队士气大振, 上下充满欢腾的气氛。 当小队长程斌的一段话也登上报纸时, 虽然只是二三线小报上豆腐渣大小的一块, 隔壁的王海利大声起哄:程队,你可得请客吃饭了! 在队员后续的起哄下,程斌点头:行, 吃什么你们定。 王海利站起身来,大半个身子越过格子间:我要求不高,就附近大楼里的金钱豹就行!一开口就自助餐, 还人均两百以上, 要求可真是不高。 难得又有一个宰他的机会,俞任杰翘着二郎腿问:自助餐行不行? 程斌说:行。 那就再得寸进尺一点:不如直接上附近五星级酒店的撸一顿, 没贵多少, 还不用排队, 怎么样? 程斌还是给出同一个字:行。 你说的啊, 给个时间, 什么时候去? 就今天下班后。 王海利的嘴角快咧到耳根子, 已经开始松自己的皮带,准备大吃一顿了。 到了下班时间,队员们纷纷整理桌面, 准备出发。西施与他们告别, 难得空闲,她要回家带孩子。胖胃与她挥手再见,边走边用手机查五星级酒店的推荐菜。王海利从后面窜出来,搭上他的肩膀,笑得贱兮兮的:查这玩意儿顶个屁用,挑最贵的吃呀! 胖胃张着嘴,一声哎呀还没说完,俞任杰抢先抓住王海利的手,把它从胖胃宽厚的肩膀上移开,同时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咦,你怎么在这儿? 王海利笑着说:今天我也不加班,和你们一起走。 俞任杰点了点头,指着相反的方向:你家不是往那边么,我们是去吃饭,你准备去哪里? 不是程队请客么!走,走,走!王海利挤眉弄眼地说。 这下轮到俞任杰对他笑了:是呀,我们程队今天请客。但我们队吃饭,和你有什么关系? 王海利的笑容凝在脸上,瞪了俞任杰一眼,从后头绕了个圈来到队伍的最前面,一拍程斌的后背:程队,你们俞任杰怎么说话呢,快教育教育他。 程斌转过脸来,扫视了他一圈,却和俞任杰一个口径:王海利,我们队吃饭,你跟来作什么? 这尴尬得连听着的郝晋阳都想找个洞钻一钻。王海林的眼口鼻僵住了一瞬,立马嘿嘿笑了几声:不是,我不是要和你们一起吃饭,我是回家前绕路买点东西,和你们顺路。算了,不买了,我还是回家吧你们吃好喝好! 二队没走几步他就在后面骂道神气个屁啊,真他妈抠门! 不论二队的同事有没有听到,反正他们是高高兴兴地去吃自助餐了。 平日里与歹徒动刀动枪的刑警们,下了班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坐在长条的沙发椅上吃饭聊天,聊的也是最为平常的内容。 程斌坐在中间作开场白:这些天大家辛苦了,今天好好吃一顿,明天继续努力工作。 大家敷衍了几句后,程斌开启了正式谈话内容,他轻咳一声道:小宓,你有男朋友了么? 小宓捂着嘴,一边嚼着牛小排一边说:没有呀。 那你有女朋友了没? 小宓差点呛住:也没有! 程斌说:你要求太高,适当放低一下要求再找。 小宓呸了一声,喷出一片唾沫星子:我的要求还算高?真的不高好么。 她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娇羞表情:我呀,只要求他身高一米八以上,不能太胖,也不能太瘦。腿呢,最好又长又直,但最低要求,不能是罗圈腿。但手指一定要又细又长,不是说手指细长的人聪明么。另外声音如果好听就太棒了,我不要求和声优一样,但起码得有磁□□。腰呢也要细一点,这样穿衣服会好看。长相嘛,越帅越好,最低要求是不丑,但鼻子一定挺,鼻子最重要了。我也不要求对方是富二代,有房有车就行。就这么多了。 程斌干笑道:说完了?累了吧,先喝口水。 小宓灌了口水才发现程斌是在暗讽她要求多,还未想好怎么反击,程斌先对她勾了勾手指。他拉起餐桌上一只手,那只手皮肤细白,十指纤长,骨节分明:我找到一个符合要求的了,你喜欢么? 只见那只好看的手里还抓着另一只肥嘟嘟的手,而手的主人则瞪着程斌:可以不要打扰我啃猪蹄么? 小宓见俞任杰一头乱发,一嘴猪油的模样,心痛万分,只觉得可惜了他一双好手,一张好脸,一把好腰,一副好嗓音:不行不行,俞师兄只有一米七十九点五,太矮了! 程斌这才放了俞任杰的手,对他摇头:听见没?太矮了! 俞任杰唉声叹气:天妒英才啊,少长了零点五公分。脸上却没有一丝懊恼的模样,刚说完就继续啃起了猪蹄。 一会儿程斌又将注意力转移到胖胃身上:潘卫,你怎么样?最近相亲了没? 胖胃啃着鸡腿说:相啦,但是没遇到合适的。 小潘喜欢什么类型的?以后我们帮你物色物色。 胖胃想了会儿,笑嘻嘻地说:不瞒你们说,其实我想找个厨师。 大家一听,纷纷点头,竖起大拇指:好!有追求! 接着遭到盘问的是郝晋阳:泡菜,你有女朋友了吗? 郝晋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没有了。 那就是说,以前有过咯? 对,分手了。 可惜了,想找个什么样的想过没? 郝晋阳有些腼腆地开口:我想过了,要么找个胸大漂亮的,要么找个有钱的。 话音刚落,小宓就呛他:就你还要求这么高! 郝晋阳急了:不要胸大的专挑胸小的呀?不找有钱的还找没钱的呀?我又没要求对方手指好看,声音好听 小宓见郝晋阳看着自己,不免往自己的胸口瞟了两眼:靠,老子是B罩杯好么! 郝晋阳瞬间就脸红了,尴尬地想钻桌子底下去,幸好这时程斌开口了。 俞任杰,你呢?还没女朋友吧。 俞任杰抬起头,扯了一张纸巾擦嘴:我?没有啊。 我就说没有吧。程斌有些得意地说,视线却避开了俞任杰的方向。 俞任杰叹了口气道:我妈也老催我,说这么大把年纪了怎么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还让我和老板说一声,别给我塞这么多活,都没时间谈恋爱了。 他说这些的时候,整个二队都在拼命点头。刑警本就是个高压力又低薪的职业,在相亲圈子里不受欢迎,好不容易有个愿意和你处对象的吧,没和你见几面就怕了。约会约一半来个电话,就必须得走人,有时一走就是几天,没日没夜地查案子,连给对方回个消息的时间都没有。好不容易有时间了,聊天都聊不到一块去,女生和你聊美甲,聊办公室斗争,你只能和她说死尸,说匪徒,大多还是保密的。女警员在这方面的冷遇更是严重过男警员,对方一听说是个警察早就吓走了,往往连一面都不肯见。 看着程斌愈来愈来黑的脸色,俞任杰话锋一转:但我和我妈说了,这和我老板有什么关系呀?你又不能和罪犯说好了,这时间我要约会,你晚点杀人,是不是?我们就是为了大家能安安心心生活,快快乐乐约会才只好牺牲自己的幸福,也是没办法的事。再说了,我老板自己还打着光棍呢! 程斌的脸色才略有好转。 而后小宓起哄让程斌说自己喜欢女孩的类型,程斌答不出,又问他喜欢哪个女星,程斌说:我么就那个也没多漂亮的,那个台湾的,上过旅游节目的那个 林志玲? 程斌嗯了一声点头:貌似是这个名字。 这都叫没多漂亮? 还行吧,主要是修养好。要不是她年纪太大了,说不定我还考虑追追她。 俞任杰哼了一声:说得好像你追了人家就会理你似的。 程斌干咳,有些心虚的样子:别贫了,下周的同学聚会你去么? 俞任杰搜索着记忆:哪个? 程斌嘴角一歪:看来你是比我还忙,都不看消息了。 之前没看到。 俞任杰抓起手机快速翻着消息记录:找到了。我不去,你呢? 我也不去。 程斌说。 郝晋阳惊讶道:你们俩是同学? 程斌转过脸来,一本正经地说:我们是小学同学,初中同学和大学同学,怎么了? 我以为话没出口,他见到小宓朝他使的眼色,及时闭了嘴:没什么好好的同学聚会为什么不去呀?多热闹啊。 俞任杰往沙发里靠了靠,说:同学聚会是最没劲的地方。你看别人炫耀吧,觉得比不上人家,心里不舒服。你去炫耀吧,别人不配合,你也不尽兴。反正都不开心,去了干嘛?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14) 郝晋阳竟觉得他说得特别有理,每次去同学聚会几乎都是憋了一肚子气回来,自然他是第一类人。 散场的时候,程斌数落着俞任杰,将他塞进了车里,顺路送他回家。大家在车窗口和他们挥手道别。 车子走了,小宓狠狠拍了郝晋阳一下:你是不是傻,以后在他们面前,别提他们是同届同学的事情。 郝晋阳直白道:我以为俞师兄比队长年轻一些。 小宓笑了一声,点头:这谁都看得出,但你不能说呀。你会去郭德纲面前说林志颖和你一样大么?你说了,程队觉得自己长得老,要不开心吧?俞任杰想大家同样的年纪,程队当了他老板,也不开心吧? 郝晋阳恍然大悟,他们天天见面不就是天天同学聚会,怪不得两人不对付。但他们到底几岁? 都刚三十。 我后年也三十! 他们是实岁。 哦,我是虚岁。 说实话,你看起来比队长还老。小宓这么说。 第二部分 自杀的丈夫 第17章 上吊的丈夫(1) 中午过后, 程斌扛来一个纸箱, 从里面取出一只咖啡机, 扔在俞任杰桌上。 有空研究一下怎么用。他说。 俞任杰站起来围着咖啡机转了个圈:你买这玩意儿干嘛? 程斌看了他几眼, 半晌才说:朋友送的, 反正我也不用, 便宜你了。 俞任杰哦了一声:你朋友可真有钱。见程斌手里还抱着一袋不知哪国的咖啡粉, 又补了一句:这也朋友送的? 程斌嗯了一声,生硬地回答:同一个朋友送的。 俞任杰摊开手心,程斌便把咖啡粉交了过去, 俞任杰说:这朋友真不错,又大方又细心,你要好好谢谢人家。 这次程斌没有出声, 而是随着喉结上下浮动, 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没多久俞任杰就按照说明书把机器装上了,趁无人注意偷了小宓藏在冰箱里的牛奶, 做了第一杯咖啡。片刻后他惬意地翘起二郎腿, 端起咖啡闻了闻, 臭不要脸地自言自语:我好像是个天才 程斌刚想问他味道怎样, 有吵闹声从门口传来。俞任杰转过头去, 下意识将到了嘴边的咖啡放了下来。 一个五大三粗的妇女在楼面的入口处不断哭闹, 情绪激动之际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又是捶地又是蹬腿,形态如同三岁的孩童。 很快一名女警带着她来到了二队的地盘:程队, 杨大妈对她儿子的死因有疑问, 想请你们帮个忙,不知道方不方便?现在就能找到你们队的人 程斌点头,于是俞任杰推了个椅子到边上的圆桌,又转身取了一盒纸巾给她:杨女士,先坐下再说。 杨大妈几乎是跌进椅子里的,双肩不断地颤抖,细看发现她的实际年纪恐怕要粗看大得多。她染了一头乌黑的头发,烫成蓬松的小卷,皮肤却已经松弛,满布皱纹。脸上涂的脂粉被眼泪冲散,填补进了岁月的沟壑中去。 大妈的情绪十分激动,不断地哭诉着:我儿子不会自杀!他昨天才告诉我买好了下周音乐会的票子,要和我一起去听,还忙着我们楠楠以后上学的事楠楠是我的孙女一个要自杀的人怎么可能还去考虑这些?再说我儿子平时一直很乐观,一点抑郁的样子也没有! 俞任杰轻拍她的手背:了解了,您觉得您的儿子不是自杀的 这句话引起了她极大的反应,杨大妈用力点头:绝不是自杀的! 具体发生了什么,慢慢说。 这时程斌替杨大妈泡了杯绿茶,顺便将俞任杰遗忘在桌上的咖啡一并端了过去。怕他们没看见,他补了一句:趁热喝。 眼看着俞任杰再次端起杯子,咖啡还没送到嘴边,手被杨大妈抓住了:警察同志,你可要帮我的儿子伸冤啊!晃得咖啡差点洒出来,俞任杰只得再度将咖啡杯放下,细心听杨大妈说话。 大妈名为杨晓军,曾是一名幼儿园教师,退休后在家做家务带孩子,生活还算美满。谁知就在今天她接到媳妇的电话,说她的儿子死了。这句话对她而言犹如晴天霹雳,后面的话也没听清,火急火燎地赶回了家。 赶到家时警察也到了,儿媳妇边擦眼泪边与警方对话,儿子则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儿媳告诉她,儿子是上吊自杀的,这时她才发现客厅的水晶吊灯上挂了一根麻绳,灯下凌乱地倒着一把椅子。椅子是和餐桌一套的,吊灯则是两人结婚时她与他们一起去家具城挑选的。 杨大妈怎么都不相信儿子会自杀,而不论她怎么哭诉,警察都将她当成一个受了刺激的疯婆子,并不断地告诉她,很遗憾,您的儿子就是自杀的。 在与警察的纠缠中,儿媳妇不仅一点儿不帮她,还和警察一起劝她接受现实,这让王大妈很是难受,又想起儿媳与儿子感情一直不合,几年前还闹过离婚的事儿,这下怀疑上了儿媳。 我知道这样想不好,但我不得不怀疑她。她和警察说我儿子最近因为工作的事情心情不好,与她说过轻生的念头,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我儿子前几天还告诉我,他有个升职的机会,说起这事儿的时候他特别开心,怎么算是工作不顺利呢?而且他绝不是因为一点挫折就会自杀的人,他是我生出来的,我最清楚。一定是我儿媳说谎了,但她为什么要说谎?难道是她杀了我的儿子么! 说起另一个疑点,王大妈的面孔因悲伤与恐惧而变得扭曲:警察说了,他们来的时候我儿子已经躺在地上了,是我媳妇把他放下来的。我媳妇虽然平日里经常做运动,但她能抱得动一个大男人?平时她连一袋米都扛不动的我怎么想怎么觉得吓人,都不敢一个人回家了。 听完她的主诉,俞任杰向她投以悲天悯人的表情:阿姨,您刚失去心爱的儿子,儿媳又不站在您这边,一定觉得特别难过和孤立无援吧。 杨大妈一听,立刻红了眼眶,眼泪自然而然地流了下来。这次不再是带着愤怒的大哭大叫,而是纯粹的悲伤,伤心深处她将头靠在了俞任杰的肩膀上,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坚实的依靠。 这么短的时间就获得大妈如此的信任,在一旁围观的郝晋阳目瞪口呆:师兄真有大妈缘! 西施笑着说:俞任杰就有这本事,我们队长这方面就不行咯。 果不其然,郝晋阳转过头时,发现程斌环着胸坐于一旁,脸上写满了不高兴三个字,但大妈压根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俞任杰抬着两条胳膊僵坐着,任杨大妈将脸埋在他的肩膀哭泣。与开放的身姿相反,他的面部五官各种扭曲,朝郝晋阳又是挤眉又是弄眼的,但郝晋阳就是愣没看懂。还是程斌抽了两张纸巾过去,塞在他腾空的手里。 俞任杰拍了拍大妈的背,递去纸巾,她这才从俞任杰的肩膀离开,擦着眼泪道歉:不好意思啊孩子,被大妈抱了这么久只是大妈这心里头啊,实在是太难过了。 俞任杰轻轻叹了口气说:这有什么关系呢,要是抱一抱您的心情能好些,你每天过来,我都给您抱一下。 尽管知道这是句玩笑话,杨大妈还是心里一暖,再度握起了他的手:大妈没别的要求,就有一个请求,求求你们赶紧和我回家一次,看看我的儿子究竟是不是自杀。要是他真是自杀,我也没话可说,要是不是,决不能让他就这样白死啊!他到了阴曹地府他也要怪我的,怪当妈妈的没帮他抓到凶手。 俞任杰能真切地理解杨大妈的心情,只是实际操作上有些复杂:我们警察局有规定,每个中队负责的管辖区不同,您得先和我说说,到您家的警察是哪个中队的?或者您家的地址在哪儿? 警察是说过他是哪个队的,但我给忘了,谁会记得这个呀!杨大妈有些焦急:就不能指定你们队来负责这案子么? 首先谢谢您对我们第二中队的信任,但我们有规定,不能擅自跨区。 俞任杰温和道:其次,您要信任我们警方,我们这儿每个人都是经过严格的训练,有疑点一定会调查清楚的。要是中间有什么误会的话,我们多做沟通,把误会解开,您看这样成么? 杨大妈还是点了头,只是口气有那么点儿的犹豫:我还是担心啊,那警察看上去实在不太靠谱。 除非是密室杀人,精密机关等高智商犯罪,是自杀还是他杀,法医一看就能知道。有经验的刑警也能根据现场情况做初步判断,准确率还很高。即便刑警已经了解情况,也会对家属解释流程,告知等验尸报告出来才能确定真正的死因。事实上,也是这么操作的。或许杨大妈是遇到过分耿直自信的警察了。一想到这种蠢事有可能是他们的竞争对手,楼上的刑侦一队做的,他有些得意忘形,不经意间溜出一句:当然啦,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总有一些警员在工作上是有问题的,我们有详细的投诉流程 就在这时,杨大妈指着门口大喊一声:就是他!不靠谱的警察就是他! 潘卫手里握着一个草莓冰激凌蛋筒,挺着肚子哧溜哧溜地舔着,他没看见杨大妈,却瞧见了桌上的新机器:哇塞!哪里来的咖啡机,嘿嘿嘿嘿! 俞任杰的面部表情开始扭曲:阿姨,您说的就是他? 是呀!到我家查案子,竟然偷喝我家炉子上的汤!杨大妈愤愤道:小俞同志,他是哪个队的?我要投诉! 俞任杰觉得脸上很痛,愣了会儿才朝潘卫的方向喊:别玩咖啡机了!过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胖胃解释的时候很是委屈:我没说一定是自杀呀,我说的是,大多是自杀的。 杨大妈激动道:你明明说,基本上是自杀! 反正就是这意思嘛,根据我的判断,自杀的可能性比较高。胖胃说着,伸出舌头舔了口冰淇淋:但没说绝对的情况。 俞任杰问道:既然有疑问,怎么不做尸检? 胖胃更是委屈:我说了呀,她不让!怎么都不让碰她儿子,我们就没碰了。本来如果是自杀案的话,不用立案,也不需要我们做什么,负责这案子的民警小刘叫我先回来吃饭,我就先回来了嘛。 程斌看向杨大妈:有这回事么? 杨大妈说:是我不让他碰我儿子的,我要保护现场呀!怎么好乱碰的! 原来杨大妈在怀疑儿媳妇后,用身体护住了儿子的尸体,不让任何人有机会破坏现场。她用手机拍了儿子的照片,之后便来警局闹了。临走前她对儿媳和警察关照,谁都不能动她儿子一动,照片已经拍好了,回来时要检查的。 杨大妈走了没多久,胖胃就跟着走了。胖胃人胖动作慢,加上路上买了个冰激凌的时间,所以现在才到。 与群众闹得太僵实在难看,程斌答应重新派人前去调查。杨大妈指定了俞任杰。郝晋阳则作为他的徒弟一同前往。 出发前程斌将咖啡杯递给俞任杰:喝口再走。 俞任杰接过咖啡,在程斌期待的眼神中,将它送向了嘴边。只是嘴唇还没碰到杯子,杨大妈就拉着他的胳膊把他往外拽:这咖啡都冷掉了,别喝了,伤身体。我家里也有咖啡,到大妈家喝吧。 咖啡杯终究还是放了下来。 第18章 上吊的丈夫(2) 杨大妈的儿子与儿媳住在警局附近的高档小区里, 小区配备健身房, 社区中心, 在正门造了一个喷泉, 到了晚上便会亮灯, 据说是生财用的。 她死去的儿子名叫石维嘉, 在一家著名国际快消公司里担任中国区销售总监的职位, 年薪百万。其妻子陆文婷原先在一家民营公司做财务,月薪上万,生了孩子后转为全职太太。两人的经济状况比较宽裕, 若不是发生这种事,在他人眼里,他们的生活足以让人羡慕。 进门前俞任杰与杨大妈约法三章:要是您信任我们的话, 一会儿到了您家, 有些事情要注意一下。您的儿子要让我们看的,有必要还要移动一下, 警方已经拍过照了, 动一下也没关系;您的儿媳是第一发现人, 我们需要向她询问不少问题, 到时候有什么不同意的您先记着, 稍后和我们说, 别直接和她吵起来,会影响查案进度这些您都做得到吧? 杨大妈连连点头:当然做得到,我也是讲道理的人, 一会儿我少说话, 你们定定心心查案子。 按响门铃后,来开门的正是杨大妈的儿媳,陆文婷。她是一位瘦弱的女子,留着一头不过肩膀的直发,没有刘海,给人知性而干练的感觉。她轻声轻气地叫了声婆婆,给他们递来拖鞋。 民警小刘从屋里踏出来,和俞任杰打招呼:小俞,怎么换你来啦,可算是累死我了! 俞任杰朝他点了点头:都这个点了,吃过饭没? 小刘苦笑着摇头:没呢,你也看到了,走不开。法医还在赶来的路上,不知道能不能让他带个盒饭过来。 小刘说,今天是死者公司的浮动假日,在家休息一天。其妻子陆文婷于上午十点左右离开家里去学钢琴,中午十二点回的家,发现丈夫已经死在客厅。将丈夫从绳索上抱下后,过了大约二十分钟,她报了警。耽搁的原因是,她被吓坏了,脑海空白了好一阵,而且不知道自杀需不需要警察介入。 警方于十分钟后赶到,发现尸体已经开始变硬,说明死亡时间至少在一个小时前。针对杨大妈的疑问,民警叫来了刑侦队的潘卫,潘卫赶来后协调了不在场证明调查,已经证实陆文婷确实在钢琴房出现过,离开的时间也并未作假,排除了她的嫌疑。 短暂交接后,俞任杰对小刘说:有我们在,你先去吃饭吧,早点回来就行。又转头询问杨大妈和陆文婷:你们要是同意的话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15) 两位女性没有拒绝,小刘也没有推辞,他换鞋出门,临走时回过头来说: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进入客厅就能到实木地板上躺着的男人。石维嘉的尸体已经僵硬,手脚垂着,犹如逼真的蜡像,看着有些怪异。 俞任杰转头看向陆文婷:您的丈夫平时在家就喜欢这么穿么? 石维嘉的穿了一件长款系带式的毛绒睡衣,腰带正中间打了个结,胸口露出的部分可以看见老头背心的一部分,白色的,领口很低。下身则穿了一条极为宽松的线裤,像中老年出门跑步用的那种。 陆文婷怔了怔,答道:他在家一向比较随便,我也老说他,但他不听,说在家就是要穿得舒服一点我也就随他去了。 俞任杰微微点头:最近这样的天气,平时家里开空调么? 陆文婷啊了一声,并未想到他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俞任杰解释道:我是想啊,他的睡衣这么厚,不会觉得有点儿热么? 我丈夫怕冷,穿得总是有些多陆文婷的声音有些不稳,转头看向杨大妈:是吧,妈妈?。 虽不情愿,杨大妈还是说道:确实是,每年还没到冬天就要开始穿秋裤了。 这时郝晋阳有所发现:师兄,这人虽然面色发紫,但脖子上的印子不明显。他抬头看着吊灯上垂下的麻绳,想起之前卢冰案件里死者脖子上深刻的勒痕。 陆文婷指着桌上证物袋里的毛巾道:我和之前的胖警官也说过了,这条毛巾是垫在我丈夫的脖子与绳子中间的,会不会是因为垫了毛巾的原因,所以痕迹看起来不太明显? 郝晋阳皱起了眉头:这就奇怪了,如果决定自杀,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地垫块毛巾? 是呀!杨大妈连忙点头,大声道:我就说我儿子不是自杀的! 俞任杰轻轻咳了一声,杨大妈便缩了缩脑袋,捂住了嘴:文婷,你来回答,你说吧。 陆文婷点了点头,细声道:我也不太清楚,但我丈夫是个怕痛的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为了减轻痛苦 她看向俞任杰,希望他能与先前的胖警官一样给出肯定的答案,但俞任杰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不好说,便抬起头来观察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 那是一组十分精致典雅的组合吊灯,中间挂了一枚晶莹剔透的水晶吊坠,外边围了八展华美的小灯,每盏由白色的灯罩与金色的底座组成,下方也垂了一枚水晶,只是略小一些。那根麻绳,便挂在正中间的那根灯柱上。 俞任杰眯着眼观察了会儿,说:能不能把灯打开,太暗了,看不太清楚。 打开电源后,水晶灯整个亮了起来,绽放出绚烂的光彩。八盏灯的光晕打在一起,经过水晶吊坠的折射,甚是光辉夺目。俞任杰揉着眼睛道:太亮了,要亮瞎我的铝合金人眼了,麻烦再把灯关上吧。 灯再度被关上,杨大妈拉开了客厅的窗帘,以此来增加光照。此后俞任杰又仔细地观察了会儿,整个过程中其他人都保持安静,只有郝晋阳小声对杨大妈说:我师兄可厉害了,他一定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线索,马上就要破案了。 杨大妈点头,与他一起凝神期待奇迹的发生。 五分钟后,俞任杰垂下视线,揉着发酸的脖子拉了个哈欠:这灯还挺好看的,是中世纪的古典奢华风,那时欧洲的人们过度追求物质生活,对品质的要求很高。 郝晋阳呆了呆:师兄,你一定有什么发现吧! 发现? 对呀,发现!别卖关子了,快说吧,什么都可以。 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下,俞任杰有些苦恼地捶了捶脖子:硬要说发现的话,这灯该擦擦了,里面有好几个小飞虫。 俞任杰本就没说发现了什么,只是盯着水晶灯看而已。或许是真看不清楚才观察了这么久,或许他只是喜欢那盏灯。是郝晋阳自以为是地夸下海口,给了死者家属希望。现在希望破灭了,他自觉丢脸,又有些内疚,想尽快修补刚才的过失,想了想,他向俞任杰提议:师兄,和上次一样,我们要不要做一个案件模拟? 俞任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你说得对,是可以做一下。 郝晋阳从餐桌搬来另一张一模一样的椅子,摆在水晶灯的正下方,踩了上去。 俞任杰指示道:你试试绳索的高度,合不合适。 郝晋阳比划了一下,绳索的下端正好到他的下巴处,而他与死者的身高十分相近:师兄,这个高度刚刚好。 俞任杰嗯了一声:现在你稍微用力拉一下绳索,别忘了戴手套。 郝晋阳照做时,水晶灯剧烈晃动起来,吊坠与灯罩相撞,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倒是有些像风铃了。紧接着郝晋阳要将自己的脑袋伸到绳索里去试试,被俞任杰叫停:这灯这么好看,被你吊坏了怎么办!赶紧把你的大头拿出来。 郝晋阳将自己的脑袋缩回来的时候,俞任杰对陆文婷说:陆小姐,能否麻烦你将这位警员抱下来,就像抱你丈夫一样。 陆文婷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答应。她的表情肃穆,颇有决定奋力一搏的意味。或许是面对面太像拥抱,她来到郝晋阳的背后,用双手环住了他的膝盖。第一次发力没有成功,毕竟郝晋阳一米八零的个子,体型也算健壮,陆文婷只得靠得更近一些,再近一些,最后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当感觉双腿后一片柔软时郝晋阳羞红了脸,有些飘飘然,心想一个这么柔软的弱女子还能抱得动我么,但随即他就被背后的女性抱了起来。由于受力的关系,陆文婷的胳膊向上移了一寸,又一寸,最后勒在了他最敏感的部位,终于他笑不出来了。 巨大的摩擦力使他差点叫了出来,痛苦与酸爽彼此交错,逐渐放大。当他的双脚彻底离地时,已经分不清是疼痛抑或是其他感觉更多一些了。但师兄和大妈就在边上,身后的陆文婷也没有察觉,他羞于叫停,只张着嘴,喉咙震动着,却发不出声来。 终于陆文婷将他放下,郝晋阳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脸上的红晕褪了下去,成了一片惨白。事情却并没有朝他所期望的方向进展,陆文婷终于意识到自己勒在了哪儿,对着他的裤裆不断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竟然碰到了那里! 郝晋阳蜡白的脸上又立刻有了血色:没事,没事,没怎么碰到。 但在一屋人的注视下,他的裤裆还是由于刚才的刺激支起了一个帐篷。郝晋阳立刻低头捂上,连想死的心都有了这是继上次熊本偷窥案后,第二次在工作中需要捂着裤裆,技术倒是越来越娴熟了。 与郝晋阳相处久了,俞任杰对应这等尴尬的场面也练就了一套独特的处理方式那就是假装看不见。他歪着脑袋看天花板,踱着步子远离丢人的同事,不知不觉走上了阳台,被一片阳光刺得眯起了眼睛:今天天气真是不错。 这句话倒是不错,这天是难得的大晴天,阳光灿烂,万里无云。但他不该斜视,因为转身时他撞上了一条女士内裤,未干的布料贴了上来,正好将他的整张脸完全包住。这竟然还是一条镂空黑纱拼接枚红色蕾丝还带着精致花边的情趣内裤。 透过脸上蕾丝,他瞧见杨大妈目瞪口呆的表情与还捂着裤裆的郝晋阳,这时俞任杰的心里很是苦涩,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他保持沉默。 仍是盖着奢华的内裤,他叹了口气,这口气便透过黑纱吹到了更远的地方。 倒是陆文婷冲了过来,连忙将内衣裤推向晾衣杆的另一边,说了好几声对不起:我们楼上的邻居喜欢往楼下扔垃圾,所以我们把衣服晒在自己阳台里面。我个子矮,晾衣杆放得低一些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进去吧! 回到客厅后,陆文婷咬着嘴唇,将窗帘重新合上了。俞任杰用余光瞥见角落里还挂着一条黑色男式平角裤与另一条素色女士内裤,看着陆文婷的脸色,他问道:冒昧问一句,你丈夫的内衣是你帮忙洗的么? 陆文婷点头:是的,都是我洗的,我不用上班嘛有什么问题么? 当主妇真是辛苦。俞任杰真诚地说。 随后俞任杰要求查看死者的身体:法医还要一会儿才能到,我只能先做简单的检查。具体的结果还要看尸解报告。相信我的同事已经说过了,但我再重申一下流程,如果你们对死因有异议的话,可以要求解剖。说着朝郝晋阳伸手:把你的手套给我一下。 郝晋阳还捂着裆部:用你自己的吧。 俞任杰掏了半天,不记得放哪儿了,郝晋阳的手只好短暂地离开裤裆,将他的手套扔了过来。取过手套时,俞任杰发现上面有些污渍,刚想骂他怎么搞的,随愣了一下,一言不发地观察起死者来。 俞任杰观察得实在有些太过仔细,不仅检查了死者外观,致命伤,还翻看了他头发,指甲,甚至剥了他的裤子,掀开了他的内裤,低头对着某个部位研究了半天,就差啊呜一口含进嘴里了。如果他不是个警察,郝晋阳心想,一定要以侮辱尸体罪把他抓起来拘留个几天。这么一想,上次他就让工厂的人脱衣服给他看,现在连尸体都不放过,难不成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癖好么?郝晋阳觉得自己的处境有点儿危险。 稍后,俞任杰将手套脱了,扔回给郝晋阳,郝晋阳吓了一跳,手一松,手套掉在了地上。俞任杰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对陆文婷说:检查完了,我发现啊,你的丈夫,还挺爱干净的! 陆文婷似是松了口气,笑着道:是呀,他处女座的。 杨大妈则欲言又止地看了俞任杰好几眼,都被俞任杰用眨眼压下去了。 完成现场勘查后,郝晋阳用一张白布将死者盖了起来。杨大妈与儿媳不舍,而瞧不见尸体后,都明显松了口气。 待初步调查完成,杨大妈终于沉不住气,当着儿媳的面抓住俞任杰的胳膊:小俞同志,看了这么久,到底找到我儿子是他杀的证据了么? 俞任杰摇了摇头:没呢,别急,还要再看看,查案是需要过程的。 还需要看什么?我能做什么? 家里能让我参观一下么? 杨大妈冲陆文婷使了眼色,于是陆文婷道:当然可以。 第19章 上吊的丈夫(3) 这间公寓的面积在一百五十平左右, 四室两厅。四室由主卧、次卧、儿童房与书房构成, 此外还有一间厨房, 两间浴室, 其中一间建在主卧之中。 还未进入房间, 一扇门开了, 从儿童房里探出一张小脸来, 留着蘑菇头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望向门外。郝晋阳不禁撤下了裆部的手,与她挥了挥手。 小姑娘刚向郝晋阳伸出她的小手,陆文婷厉声骂道:不是和你说过么, 不准出来! 女孩的眉头皱了皱,嘴唇掀了掀,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杨大妈心疼孙女, 弯腰将其抱起:她都没爸爸了, 够可怜了,你凶什么凶! 陆文婷的气势瞬间没了, 话到了嘴边成了哽咽:妈, 维嘉还在地上躺着呢, 我就是不想让她介入, 她什么都不懂。 空气忽然沉重起来, 悲伤笼罩了这个家庭。 杨大妈看着孙女稚嫩的脸, 硬是忍住眼泪,颤抖地声线问:楠楠今天没去幼儿园啊? 楠楠用天真娇嫩的声音回答:去了,又回来了。 妈妈接你回来的? 不, 隔壁王叔叔接我回来的。 杨大妈的脸色变了变:你说住在隔壁的那个王叔叔? 是呀, 笨笨王叔叔。 王叔叔有说为什么来接你么? 他说妈妈有事要做,没空来。 杨大妈将孩子放下,挺直腰板,逼视陆文婷:你怎么会让隔壁的男人去接楠楠?你的心可是够大的啊。 陆文婷僵着嘴角回答:我想警方这边会有很多事要处理,我一个人赶不及去接楠楠,所以让隔壁的邻居帮个忙 为什么是他?我可以去接,就算你的父母住得远,你还有朋友,兄弟姐妹,不都比一个邻居可靠? 妈!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下次我不让他接了,好么? 什么下次?我问的是这次!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我们能有什么关系啊? 可笑了,你们是什么关系,你不比我清楚么! 两人的音量越来越高,楠楠再次哇哇大哭:奶奶你不要和妈妈吵了,我喜欢王叔叔,王叔叔不是坏人! 一听到隔壁王叔叔的称谓,郝晋阳就来了劲儿,趁楠楠提到王叔叔之际摸了把她的蘑菇头:小妹妹,告诉警察叔叔,你为什么喜欢王叔叔呀? 楠楠边抽气边说:王叔叔给我买糖吃,给我买玩具玩,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王叔叔也喜欢妈妈。 陆文婷一把捂住孩子的嘴巴:瞎说什么!又转头对两位警察苦笑: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杨大妈将她扯到一边:你急什么!让孩子说! 楠楠说王叔叔和妈妈关系好,经常一起聊天说笑,最重要的是王叔叔对她好,过年会给她压岁钱。说到王叔叔说只要她肯叫他一声爸爸就给她红包时,杨大妈急了眼:好啊!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你这个白眼狼,为了外面的野男人弄死我的儿子!我和你拼了我! 俞任杰与郝晋阳好不容易才将杨大妈拉开,整个过程中陆文婷的脸绷得很紧,百口莫辩。 询问得知,王叔叔名为王玉坤,今年三十五岁,几年前离婚,至今单身,没有孩子。他是自由职业,平时做些小生意,与在家做全职太太的陆文婷在有所来往。至于他们的亲密程度,就不得而知了。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16) 而当郝晋阳讲话题的主导权交给俞任杰时,俞任杰说:好了,让孩子休息,我们参观一下其他房间。 孩子回到自己房间后,陆文婷的脸上恢复了平静,领着他们参观卧室,杨大妈在她身后黑着脸,隐忍不发。主卧里有一只很大的衣橱。俞任杰问:能打开衣橱看一下么? 陆文婷点头后,郝晋阳不知怎么理解的,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猛地将橱门全部打开,见里面果真都是衣服后露出了失望的神情敢情王叔叔不在里面。 俞任杰一脸嫌弃地将他推开,有些不礼貌地翻动着里面的衣服:陆小姐,你的衣服真多啊,比你丈夫的多多了。其中只有不到三分之一到是男装,清一色的西装衬衫,剩下的都是女装。 陆文婷赔笑道:女人的衣橱总是缺少一件衣服嘛 俞任杰咦了一声,从衣橱中取出一条满是花边的艳色连衣裙:你的穿衣风格也挺多变的嘛,衣橱里的衣服大多是黑白灰三色的,我以为你喜欢素色系的衣服呢,没想到还有几条这么鲜艳的裙子,您的丈夫喜欢这种打扮么? 谁知陆文婷突然变脸,一把夺过那条裙子,尖声道:我丈夫喜欢什么风格管你什么事!话音刚落她惊讶于自己的失态,咳了一声将裙子重新挂回了衣橱。 俞任杰还没脸没皮地将脑袋伸进男装区查看:你丈夫是找过什么衣服么,里面可真乱。 陆文婷忍着脾气,在他收回脑袋的瞬间将衣橱的门给关了:我丈夫怎么死的,与我家的衣橱没有关系吧! 俞任杰朝她笑笑:有没有关系,你还不清楚么? 这话问得与杨大妈如出一辙,只是这时陆文婷的脸色更加难看,可以说是瞬间白了一层。 和你开玩笑的,俞任杰伸了个懒腰:接下来去浴室看看,没什么问题吧? 与客厅相连的浴室是个淋浴房,是一家人每天洗浴的地方,放满了各种洗护用品,显得有些杂乱。主卧中装的则是浴缸,并无使用痕迹,十分干净整洁。俞任杰仔细观察后,用手摸了摸主卧浴室中浴帘挂杆上的灰尘,转头对杨大妈说:杨女士,我们有些话要单独问陆小姐,麻烦您回避一下。 杨大妈虽不甘心,还是退了出去。留下陆文婷与两名警察在主卧中,关上了房门。 在确保房间隔音效果后,俞任杰挂着他惯用的悲天悯人神情慢慢开口:陆小姐,您希望您丈夫的死因是自杀呢,还是意外死亡? 陆文婷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紧抿之后再次张开:我丈夫就是自杀,死因还能选么?还是说,你要我给你多少钱,你才能相信我丈夫是自杀? 郝晋阳转过头看向师兄,开始怀疑起师兄的廉洁来。 俞任杰嫌弃地将他的脸推开,问了陆文婷第二个问题:你丈夫有买保险么?比如说,意外险。 有吧但他是自杀,保险不会理赔。 我希望你好好考虑清楚,赔偿不是一笔小金额,伪造现场也不是小罪。你可以慢慢考虑,权衡一下。 陆文婷失了沉着,厉声道:你到底什么意思!觉得我和隔壁的王玉坤合伙杀了我丈夫骗保险么!我告诉你,对不起,你要失望了,我不是这种人!我和王玉坤是清清白白的! 俞任杰摇了摇头,轻声叹了口气:有些话你知我知,你一定要我说出来么?你的丈夫是意外死亡。 陆文婷的表情瞬间定格,眼角微微向下,像是在哭,却始终没有流下眼泪:你有什么证据么 俞任杰显得有些疲累,仿佛不愿意多说似的:您丈夫脸色发紫肿胀,是窒息而死,换句话说,更可能是勒死。上吊死亡的人脸色一般是惨白的。我虽然不是法医,却是也见过不少尸体。 陆文婷紧咬着嘴唇:就像你说的你不是法医,这种事总有特例的情况,上吊也可能是窒息而死。 俞任杰不置可否:客厅的水晶灯只由一根灯柱支撑,要挂一个活人实在吃力,就算灯不整个掉下来,起码也会留下些痕迹。但天花板与灯柱连接的地方没有一丝裂痕,灯罩与水晶吊坠也没有明显磨损,所以这里根本不是上吊的地方。相反,浴缸上方有一根铁杆,以前可能挂过浴帘,铁杆上凑巧有表层磨损的痕迹,稍许对比一下就会发现,该磨损与客厅那根绳子的粗细一致,挂杆上被擦掉的灰层也会在麻绳上找到。现在科技特别发达,只要进实验室验一验,灰尘里有些什么成分都一清二楚。 陆文婷的嘴角变得僵硬:就算他用的是浴室的杆子,那又怎么样? 那就不一样了,俞任杰说:如果用的是浴室的杆子,为什么你要不辞辛苦把他拖到客厅,假装他是死在客厅的呢? 我她愣了片刻,说:我有洁癖,不喜欢别人进我的卧室,所以让你们以为客厅是他上吊的地方,这个理由可以么? 只是不想让警察调查你的房间就伪造现场吗? 或许你们觉得不可思议,但对我来说,这就是我会做的事。 你又何必呢?一定要我把话都说出来,其实我也没有当侦探的瘾好吧,我们再说尸体,俞任杰转头问郝晋阳:你知道男性上吊后有很大的几率会勃|起射|精么? 郝晋阳还未有所反应,陆文婷先啊了一声,捂住了嘴巴。 俞任杰一副早已料到的表情:你果然不知道,所以才清洗了你丈夫的身体。 陆文婷的眼珠颤抖着,却仍是挣扎:我我没有 这位郝警官的手套脏了,他刚碰过您丈夫用过的绳子。 俞任杰从郝晋阳口袋中掏出那副白手套,展示在她的面前:但您丈夫的手却特别干净,可以说是一尘不染。 郝晋阳终于领悟,拼命点头。俞任杰继续道:您丈夫的下身也特别干净,特别是某个部位,干净无比,刚才我仔细一闻,还散发着消毒水的气味。 陆文婷争辩道:是,我是看到他的下身有污渍,都说了我是洁癖,所以忍不住帮他擦洗了,要是这算犯罪,你们逮捕我好了! 俞任杰放缓了语速,颇有劝解之意:你还要我往下讲么?再往下可就不好听了。 有什么你就说,我就不信为丈夫擦个屁股还能坐几年牢! 不,你不仅擦了那个部位,还换了他的内裤,除此之外,还有他的全身衣服。 陆文婷终于僵住,浑身的血液冲向脑部,然后全身如筛糠一般颤抖起来。 第20章 上吊的丈夫(4) 过了好一会儿陆文婷才开口说话, 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你说我换了丈夫全身的衣服, 你凭什么这么说? 俞任杰有些苦恼地摸了摸鼻子:因为刚才我见过他穿的那身衣服了, 还不小心撞到他的内裤。如果你要证据的话, 那件衣服既然还没来得及清洗, 上面应该沾有你丈夫的精|液, 如果没有的话, 至少会有一些皮肤组织。 陆文婷深深呼出一口气,反而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好吧,算你厉害。你一定很了解女人, 光是看颜色款式,就知道那不是我的衣服。 俞任杰失笑:我没你说的那么厉害,只是撞到那条内裤时发现它还是湿的。今天阳光充足, 如果是你出门前洗的, 应该已经干了。从它的潮湿程度判断,它是你回家后洗的。有什么理由会让一个刚死了丈夫的妻子放下手里所有的事情去洗一条内裤呢? 另外阳台挂着两条女士内裤与和一条男士内裤, 如果是每天清洗的话理应男女内裤的数量相等, 为什么会多出一条呢?随即我发现那条我撞到的内裤作为女式的尺寸来说有些偏大, 特别是与另一条素色女式内裤相比, 倒是和那条男士内裤尺寸相当 这时郝晋阳才惊悟, 原来俞任杰说的碰过的死者的内裤, 就是阳台挂着的那条玫红蕾丝三角裤,吓得他当下爆出一句粗话。 俞任杰瞪了他一眼:同样的理由,衣橱里那条裙子作为女式的裙子的尺寸太大, 裙子中段与下摆处已经有了褶皱, 显然是穿过没洗直接收进去的。我不知道为何你不直接把裙子和内裤一起扔掉,或者送去干洗店,这样我们就不会看到这些,可能是你怕警方会查垃圾箱,藏在家里反而更自然吧至于你丈夫现在的穿着,你回来时他是穿着女装的,但已经开始发硬了吧,你没法随意弯曲他,只能给他换上宽松的衣服。但不能是浴袍,你怕警方会注意浴室。 陆文婷慢慢地点头:只有一条你说错了,我没有把他的衣服扔掉,是因为我不舍得。 俞任杰的脸上露出了歉意,郝晋阳则啃着手指,鼻子紧皱,惊讶与嫌恶混杂在一起。 陆文婷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笑,指着郝晋阳道:你看,这就是寻常人的反应,我怎么能让世人知道我丈夫是异装癖呢,况且,他还是 说不出口没关系我知道你的意思。俞任杰说:浴室杆子的高度吊不死人。 陆文婷捂住嘴巴,眼泪慢慢顺着皮肤的纹路流了下来:那么你懂我为什么这么做了,是不是? 是的,你辛苦了。俞任杰轻声说。 这个瘦弱的女人终于痛哭失声,许久才恢复平静,这时她的身体松弛下来,没了刚才的紧绷感。 虽未说出口,郝晋阳也大致了解了石维嘉的死因。在不会吊死的高度勒住脖子,还在绳索处垫上毛巾,分明不是为了寻死。那是为了什么?为了追求极致的快感。 石维嘉死于性窒息。 性窒息是一种性心理疾病。患者会创造独处的机会,在偏僻隐蔽的地方,采用缢颈、勒颈等控制呼吸的方式,造成大脑的缺氧状态,刺激增强其性|欲以达到性高|潮。不少人还有在实施时身着异性服饰的习惯。在此过程中一旦发生意外,容易造成死亡。 石维嘉在妻子出门时,利用难得假期在浴室实施性窒息,不幸死于意外,这就是他死亡的全部真相。 不久后陆文婷擦干眼泪,道出了一切。 她与丈夫是相亲认识的,丈夫寡言少语,为人细心,她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并顺利与他组成家庭,却在婚后无可避免地发现了丈夫的隐疾。经历了一系列了惊讶、厌恶与纠结后,她不知该不该继续这段婚姻,曾有一度,他们差点离婚,最后还是在丈夫的哀求下坚持了下去,还与他有了孩子。 丈夫仍偷偷背着她寻求刺激,比起她的肉体,绳索与女装更让他痴迷。但更多时候,他是个好丈夫,也是个好父亲。陆文婷说,她觉得丈夫只是在某一方面与其他人不同而已,在更多的地方,他和别人没什么两样。 今天她学完琴回到家时,发现了倒在浴缸中的丈夫,他已没了呼吸。犹豫片刻后她便开始行动,把丈夫从绳索上放下,来到客厅将麻绳量好长度后挂在灯柱上,再回来替丈夫换衣服。他的身体已经僵硬,女式连衣裙的背后有条很长的拉链,脱起来比较方便,但穿上男式的衣服就不那么容易了。除了弹性较大的内裤还能穿上,其他都无法上身。她急中生智,将以前丈夫最胖时买来的白背心替他换上,又如俞任杰所说的,替他穿上了衣橱中最宽松的睡衣,刻意避开了浴袍。 将沾了丈夫体|液的枚红色内裤洗净挂上阳台后,她便报了警,并在等待警察到来的间隙收拾了屋子。本以为已经处理周道,万万没想到,仍是留下这么多破绽来。 随后陆文婷问俞任杰伪造现场会怎么判决,她还有个年幼的女儿要照顾。俞任杰让她放轻松:一开始就说了,既然没有犯人,算自杀还是意外死亡由你来决定。我们祖国的监狱哪儿有那么多空位留给你,这年头人口越来越多,挤都挤不下了,他们不欢迎你。但建议你和杨女士商量一下再决定,或许你是想保护她,但她也有权利获知真相。死者是你的丈夫,也是她的儿子,恐怕对你丈夫的了解,她不比你少我就那么一说,你可以往心里去。 陆文婷犹豫片刻,说:好,我会好好和妈妈说这件事。 俞任杰与郝晋阳走出卧室时,杨大妈正在外面焦急地踱步,而后两人换她进了房间。 二十分钟后,婆媳两人一同出来,杨大妈红着眼睛对他们说:是我搞错了,我儿子是自杀的。他说过他不想活了,是我年纪大记性不好,不小心给忘了。 郝晋阳望向俞任杰:那就算自杀? 俞任杰指着水晶吊灯道:这么明显,当然是自杀。 一屋子的人皆松了口气。 不久后,民警小刘和法医来了,俞任杰与他们交接案情,既然不是他杀,考虑到年幼的孩子,他们答应帮忙按自杀处理。类似的案件不是第一次遇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并非坏事。 俞任杰与郝晋阳告辞,出门时正好遇见陆文婷的父母,可能是路上比较赶,她父亲的脑门上都是汗。俞任杰与郝晋阳踏出门槛的时,听见杨大妈扯着大嗓门,告诉亲家她的儿子是自杀的。 回警局的路上,郝晋阳挠着头道:是我阴暗了,原来根本不关隔壁老王的事啊。 俞任杰停下脚步,转而问他:你再想想,他真的没有参与? 郝晋阳细想了会儿,啊了一声:从陆小姐回家到报警只隔了二十分钟时间,一个人要完成这么多事情根本不可能。警方花了十分钟到达现场,但谁知道他们会什么时候来呢?所以对她而言,有的只是那二十分钟。一定是在隔壁老王的帮助下,她才做了这么多事情老王不是一开始就去接孩子的,而是帮完她才出发的。这陆小姐嘴也真够牢的,一句老王都不提,我差点把他给忘了师兄,你刚才为什么不拆穿他们? 这种事多说无益,反正与案子无关。小刘回来的路上调查了老王的行踪,他也有不在场证明。 哦那你说隔壁老王和陆小姐有没有一腿啊? 这种问题,我怎么知道?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17) 过了一会儿郝晋阳自言自语:他们一定是清白的,陆小姐为了他丈夫的名誉甘愿坐牢,多伟大无私啊!我又相信爱情了!转过脸时他的眼眶都红了,看来真是感动得不轻。 回到警局时,好几个同事正围着一张圆桌,一人手里捧着一杯热咖啡。咖啡机已经被搬到杨大妈坐过的圆桌上,边上放了两叠一次性纸杯与一瓶方糖。 程斌向两人走来:事情怎么样了? 俞任杰说:搞定了,初步判定是自杀,等死亡时间判断出来就可以结案了。 好。程斌简短地回应,随即朝他勾了勾手指:来尝咖啡。 两人来到圆桌,一人取了一只纸杯,操作机器时,小宓捧着咖啡杯走了过来,尴尬道:和你们说个事儿,听了千万别伤心,刚才我们把牛奶都用完了。 俞任杰摆摆手说:没事,冰箱里其他人的牛奶也能用。 我的意思是,所有,全部,都用完了。 我的咖啡伴侣放谁那儿了? 也用完了。 俞任杰还是不死心:洋泡菜,你去桌上找找我的杯子,我记得有一杯出门前做的还没喝过,一会儿微波炉热一下,我们一人一半。 小宓咧着嘴说:你那杯被胖胃喝了,但我替你骂过他了,随便用别人的杯子,真不卫生! 俞任杰终于将纸杯套了回去,悻悻地吸了吸鼻子,品尝了一把飘散在空气中的咖啡蒸汽。真他妈香。 俞任杰在那儿喝白开水的时候,程斌路过,挂在桌前的挡板上问他:咖啡怎么样? 同事们替他回答:以前老羡慕人家公司有咖啡机,现在我们也有了,和速溶咖啡就是不一样,超浓郁,真好喝! 味道比星爸爸家的还要好,这机器不便宜吧,程队破费了。 能问问一台多少钱么,我家也想买一台。 俞任杰从他的马克杯中抬起脸,在程斌的期待中张开了嘴:多少钱他不知道的,这是他朋友送的。 程斌的嘴角抽了抽,说了声是的,跺着脚离开了,颇有气急败坏的模样。俞任杰则捧着白开水摇头,目送他喜怒无常的上司离去。 而后郝晋阳问胖胃怎么看出石维嘉是自杀的,胖胃咬着巧克力派说:我去的时候,闻到厨房有香味,特别香。过去一看,是一锅山药排骨汤。哎呦你不知道,这肉肥瘦正好,山药已经煮酥了,香得不得了!我正好饿了,就盛了一小碗喝,真是好喝!汤头还是高汤,是自己慢慢熬出来的。问了才知道这是死者喜欢的汤,死者的老婆倒是不喜欢吃肉的。能为老公熬这么一锅汤的女人,绝对不会杀他。又没有其他嫌疑人了,那就是自杀了嘛。 郝晋阳频频点头:对,陆小姐很爱他的丈夫。我相信,她和隔壁王叔叔也是清白的。 隔壁王叔叔? 差点忘了胖胃还不知道隔壁有个老王的事儿。 这时坐在隔壁的王海利抬起头来:你们叫我么?他眨着眼睛道:我就是隔壁王叔叔。 郝晋阳愣了两秒钟,才爆笑出声来。 第21章 番外 批|斗会 周五下班前, 小宓从钱包里翻出一张抵扣券:卧槽, 江边鱼酷的抵扣券要到期了, 我们去吃烤鱼吧!这么想来, 好久没吃过烤鱼了, 于是一呼百应, 全员加入。 隔壁王叔叔探过头来:你们去聚餐啊?带上我呀。 小宓瞧了他一眼:也行, 抵扣券以外的消费我们AA啊。 你们不是部门经费么?王叔叔问。 我们刑警队不比你们交警队,哪儿有钱啊,十分钟后一起出发。 于是王叔叔抠了抠鼻子道:我不去了, 想起来要回家带孩子。你们好好吃! 江边鱼酷这名字听着耳熟,其实是把两家著名烤鱼店的名字拼凑在了一起,自个儿本身是没名气的。不管怎样, 光靠这名字就骗到了不少不懂行情的中老年人, 以为就是大家说的那一家了。名字虽然山寨,味道却是不错, 加上价格实惠, 成了附近上班族改善伙食常去的地方。 小宓负责点菜, 点了两条四斤多的活鱼, 做成一辣一不辣的两盘, 又点了几个小菜, 几瓶啤酒,聚餐就开始了。 程斌双手相扣,看向西施:今天怎么有空一起吃饭啊? 西施笑道:今天孩子住爷爷奶奶家, 我算放了个假。 程斌点头, 将视线转向小宓:你呢,有了男朋友没?女朋友呢? 如此转了一圈后,发现大家还是单身狗,此后便自由发挥。 小宓先开启了话题:那个王八蛋,今天又想来蹭饭!我一说是AA他就不来了,你们说好不好笑? 西施安抚她:见怪不怪,以后不想他来就和他说清楚是要付钱的。或者就学俞任杰直接拒绝,别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小宓还是愤愤不平:但他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我刚来的时候还被他讹过好几次。见郝晋阳一脸茫然的样子,她决定当祥林嫂再说一次。 洋泡菜,你要吸取我的教训,如果王海利让你请他吃饭,或是要占你便宜,可不要任他欺负。之前我实习期刚过的时候,他就嚷着让我请他吃饭。那时我刚来,还以为是惯例,就请了他。他丫的找了一家精致商务宴会的餐厅吃了我一顿,还叫上他们队的几个狐朋狗友一起来,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把我实习拿到的钱全吃没了还不够,我还贴了好几百呢!还有一次我买彩票中了奖,他也逼我请客吃饭,我不肯,就逼我请下午茶。一顿下午茶他一个人就吃了一百来块,我才中了五十块啊! 郝晋阳点了点头,又听胖胃说:他确实是喜欢贪小便宜,下午饿了就到我这儿讨吃的,但从来自己不带点什么过来给大家吃。有一次我破了个案子,家属给我送了一袋零食,我拿出来和大家分享。他倒好,第一个冲过来,直接抢走一整包开心果和巴坦木,我好不容易才把猪肉铺留下,但我就上了一个厕所的时间,他就过来吃掉一半!我们自己队员还没吃上呢!他就差这点吃的么? 郝晋阳有些弱气地开口:虽然他是挺不靠谱的,但不至于只进不出吧。前两天我吃夏威夷果的时候,他和我说,他家有从夏威夷买来的夏威夷果,准备下次带给我吃,我觉得他没你们说的这么抠门啊。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程斌发出一声嗤笑,郝晋阳问他怎么了,他并不解释,只是歪着嘴笑。西施为他做了相关的解释:你知道他家里的夏威夷果哪里来的么? 夏威夷买的? 那你知道他什么时候买的? 不知道,最近他不是海淘么,一起买的吧。 不,那是他去夏威夷度蜜月的时候买的。 哦,确实不少人去那里度蜜月。 那你记得他家孩子多大了么? 一岁多了吧那就起码是两年前买的? 西施笑着说:你还没算上他老婆备孕的时间,他可不是一结婚就有孩子的。她故意停了几秒钟给郝晋阳消化的时间才继续:当时他回来可是什么都没给我们带,现在隔了都三年了,给你吃你敢吃么?还有,他带来给你了么? 郝晋阳摇头:没有还好没有。 至此,话题已经围绕到隔壁王叔叔身上去了,聚餐变成了他的批|斗会。 胖胃说他抠门小气,成天逼着别人请客,自己却一毛不拔,只有要需要别人帮忙时才意思意思给人买一杯八块钱的奶茶。小宓说他为人猥琐,经常调戏新来的女警,就算不敢上手,嘴占人便宜也觉得开心。西施说他的老婆也是可怜,稍有不顺王海利就要离家出走,让个弱女子哭着求他回家,王海利还把这事成天挂在嘴上,吹嘘老婆有多离不开他。如此云云。 最后俞任杰也加入进来,总结陈词:你们说的这些都不算什么,不过是被他沾点便宜而已。你们可知道为什么他好不容易从交通协警坐进办公室了,还经常出去替人执勤么? 西施做了个手势让大家坐得集中一些,用手遮着嘴唇小声道:我听说他可是背后送了礼,又踩了其他同事好几脚才坐进办公室的。但坐进来发现灰色收入少了好多,所以隔个几天就代替下面新来的协警出去站会儿岗,抄些罚单。嘴里说的是不放心新人,其实是收好处去了。什么乱穿马路,违章停车,超速驾驶,闯红灯,只要给足他钱,一律放行。 小宓气愤道:就是有这么一些人,毁了我们警察的形象。上次亲戚到我家来还问我有多少灰色收入,我哪儿有啊。告诉他们他们还不信呢! 程斌沉声道:这些话我们自己说说就行,不要再说出去了,没凭没据的。 哦。小宓闷闷地说。方才热烈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稍后程斌穿起外套:俞任杰,你走不走?我顺路送你。 俞任杰说:你先走吧,我再聊会儿。 程斌看了他一眼:你真不走?一会儿打车也不方便,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啊。 俞任杰在聊天,没搭理他。 行,我走了。程斌等一会儿不见反应,站起身来,嘱咐道:你别喝酒。 俞任杰嗯了一声。西施对程斌说:队长,下次聚餐你别开车了,能和我们一起喝酒,那多好啊。 程斌点头:可以考虑。说完这句,便扬长而去。 程斌一走,俞任杰就给自己倒了半杯啤酒,批|斗会再次开始。这次的主角换成了刚离开的程斌。 你说队长是不是没趣?他自己也不喜欢王八蛋,还不让我们说。 就是就是,打什么官腔呀,又不比我们大两岁。我们本来就是自己人,不会说出去的。 他人不坏,但平时真不尊重人,手指勾来勾去的,什么意思呢?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一批|斗起程斌,俞任杰来了劲儿:可不是么,叫自己家养的狗还要拍拍手吧,敢情我们连狗都不如了。 俞任杰,你最有说话权。被他骂得最多的就是你了,有时我都听不下去。 俞任杰苦笑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小宓将烤鱼往碗里一扔,激动地用筷子指着众人:你们不觉得我也很可怜么?还这么年轻就被他说成是剩女,成天问我有没有男朋友,还问我有没有女朋友!上次一起喝酒你们记得么,他主动来敬酒,我真受宠若惊。但他对我说什么?他说,我敬你是条汉子!卧槽!谁是汉子了! 大家咳了两声,并未接话。沉默了一会儿,有人问道:还有啊,那咖啡机真是他朋友送的么?我们说是他买的时候,他怎么不澄清呢? 俞任杰举着杯子道:就是他朋友送的,他亲口说的,还能有假?不过送给他就是他的了,说是他买的也没什么。 西施嗯了一声:是我帮他收的快递,箱子是官方旗舰店寄来的,我还以为是他买的了。这么一想,可能是他朋友直接买了寄过来的吧,淘宝ID也不对。 什么ID? 西施回忆了片刻道:Ice小王子,应该就是这个。 大家愣了三秒,同时摆手道:不会不会,肯定不是他,那就是朋友送的了。 如此又将程斌批|斗了会儿,大家才满意地散场。此后有人回家带孩子,有人回去睡觉,有人继续加班,胖胃则去别的队那边打麻将。 我也不想去,但是一队的老李说三缺一。他们买了炖猪蹄,我再去吃点好了。 西施在一起走的那段路上对郝晋阳说:我们这份工作紧张又单调,没什么个人生活。大多刑警办案之余就用抽烟喝酒打牌聊天来打发时间。你来我们队这种情况就好些,我们队有两个女的,你俞师兄身体不好,队长也不抽烟打牌,凑不齐一桌。我希望你呀,多和队长学习,不要养成不健康的习惯,对身体不好。 郝晋阳觉得这番话很是温暖,又庆幸来到了这样一个中队,立马点头称是。 告别了队友,在空旷的地铁里,郝晋阳想起以前派出所关照他的孙弘,不知不觉地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里传来久违而熟悉的声音:你小子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啦? 哦老大,我就问问你怎么样? 我呀,挺好的,你在那里习惯么? 我一切都好,新的组员都很好,我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那就好。我明天打电话给你吧,和你好好聊聊。现在不太方便 老大你在干嘛呢? 我没干嘛,是我媳妇在画画呢,怕吵着他。 郝晋阳想起他媳妇潘小岳的脸,立刻识相挂了电话:好的老大,不打扰了,明天再聊。 挂了电话,他想起孙弘与他媳妇如胶似漆的模样,又想起最近案子里陆小姐对丈夫的深情,不禁对婚姻有了憧憬。他想,我的媳妇到底会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第22章 烧炭的丈夫(1) 自从多了一台咖啡机, 办公室的生活质量有了小小的提升。加班的同事们以此打发瞌睡虫, 一杯暖手的咖啡也给枯燥的工作平添了一份温暖。 有人忙着, 自然也有人闲着。隔壁王叔叔刚收到一大箱子的婴幼儿产品, 正在得意地炫耀着他的小聪明。 你们知道么, 这些都是免费的!还记得我上次海淘么, 用了一个破转运, 发货后一直没有送到听人说啊,如果找购物网站投诉没收到货的话,有可能获得赔偿,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18) 我立马写了一封很长的英文邮件去投诉,结果人家不仅给我道歉了,还把整单的钱退给我了。这不刚收到钱, 东西也跟着到了, 相当于一分钱没花,我聪明吧! 同事们往他的箱子里瞅上两眼, 嗯嗯几声, 他又叹了口气:早知道这样多买一点了, 这才囤了半年的货。王叔叔抓住郝晋阳, 还想一件一件地炫耀纸箱里的东西, 但郝晋阳没空, 要出门了。 刚判定上次石维嘉死亡事件为自杀,无独有偶,又在本市郊区发现一具疑似自杀的尸体。 那里是人烟罕至的森林区, 五十公里外是著名的旅游景点郁山。郁山以茂密的树林与一片山脉为卖点, 而尸体被发现的地方,杂草丛生,道路崎岖,并未被开发,不仅不对游客开放,连附近的居民也很少踏入。其隐秘性倒是吸引了一些摄影爱好者,偶尔有人开车到这里,拍上几张自然风光再离开。只是缺乏商业设施以及人工道路,并不便利,也就不大出名。 本案的第一发现人便是两名摄影爱好人士。两人在寻找上山的道路时,在山脚下的树林里发现了一辆汽车。汽车的窗户紧闭,在驾驶座上有一名男子垂脸而睡。拍了车门数次后不见回应,遂打电话报警。警方调派刑警第二支队前去支援。 由于是未开发地区,还未开到山脚,道路已是崎岖不平。警车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左摇右晃,副驾驶位上的俞任杰有时会将脑袋甩到程斌的肩膀上去。 程斌嫌弃地抽了两张纸巾给他:就知道吃,都蹭我衣服上了。虽这么说着,他的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诶,你觉不觉得现在有点儿像我们以前去春游的时候? 春游?哪次?俞任杰将整只手伸进了包装袋,再取出时每根手指上都套着一颗妙脆角,配上他雪白细长的手指,就像童话故事里邪恶的巫婆。很快巫婆的指甲伸进他的嘴巴,咔嚓咔嚓碎成一片。车子颠簸的时候,有几块还没来得及进入他的嘴里就掉了出来。 还问我哪次?你不次次吃得旅游大巴一地垃圾,你嘴巴漏的啊? 程斌皱着眉头说。 不知是不是天气很好的关系,俞任杰看起来心情不错,与他抬杠:我就漏的,怎么地,你能治啊? 我能治,你让我治么? 你准备怎么治? 程斌转过头来歪着嘴道:把你的嘴巴缝起来。 俞任杰翻了个白眼,又从袋子里取出一手指的妙脆角,继续发出咯嘣咯嘣的声响。 这时郝晋阳从后座倾过身来:队长,师兄,还有多久能到? 程斌愣了一下,皱起眉头:你怎么在车上? 郝晋阳苦笑道:我一直都在,我不跟着师兄的么。 程斌嗯了一声,随即恢复了严肃:大概还有二十分钟。 郝晋阳点头,坐了回去,不到两分钟又探过身来:那个车太颠了,我有点想吐。 程斌放慢车速,一手操控方向盘一手翻杂物箱:你先别吐,没有袋子。 俞任杰回头见郝晋阳脸色发青的模样,眼神坚定地对他说:别怕,师兄帮你。说完便仰起头,将一袋妙脆角全数倒进了嘴里,鼓着腮帮子将空袋子往后一递你放心吐吧。 郝晋阳原本还没到马上要吐的地步,但见俞任杰满嘴零食,边嚼边往外掉碎屑的样子,忽地喉咙一热,真的对着包装袋呕吐起来。 程斌只得将车停在一边,开窗通风,等郝晋阳吐完了才继续前进。 二十分钟后,他们到达现场。那辆黑色的汽车就停在林子里,上面铺盖着落叶,一侧的车门已被打开,车窗碎了一个大洞,少数玻璃渣落在车外,大多散落在了车内,一片狼藉。 俞任杰摇着头道:可惜了。 郝晋阳问:什么可惜了? 程斌替他回答:这是一辆奥迪A6,高配的。他也露出一副惋惜的模样,但这份惋惜很快就在他脸上消失:抓紧时间干活。 比他们更早到的是附近派出所的民警与当地局子里派来的法医。 民警老张走上前来,露出笑脸:不好意思啊,麻烦你们这么远过来一趟,我们这儿就一个刑警支队,全都去抓劫杀案的嫌疑人去了。这才紧急调派了中心城区的警力过来。 最近上新闻的那宗案子?程斌问道。 对啊,一下子杀了三个人,吓死人了。 这儿进行到哪儿了? 没什么要做的了,法医已经看过了,应该是自杀。 老张说,他们接到报警后立即赶来,见势头不对便用锤子砸开副驾驶座的车窗。打开车门后发现驾驶座的男子已经身亡,其嘴唇成桃红色,又于车厢内发现一盆未燃尽的木炭,经法医鉴定,死因已经确定为一氧化碳中毒,嘴常见的自杀方式之一。 程斌微微点头,带上手套对车内情况做了一系列的观察,他的眉头拧在一起,对俞任杰说:你来看看,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郝晋阳一听,来了精神,抢先将头探入车内,还未看上一眼先吸入一股酸臭之气,立刻跑出十米开外,扶着一颗粗壮的大树再次呕吐起来。 俞任杰对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这时程斌递来一只医用一次性口罩,俞任杰毫不客气地接过,戴上口罩后打开车门。 车内整套全皮座椅,皮质光亮,色泽淡雅,没有多余的摆设。地毯上除了玻璃渣外只有些许炭灰和烫痕,十分整洁。死者靠着窗边,带着鸭舌帽,低垂面孔,也显得安静肃穆,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确实不对劲,有一种违和感呼之欲出。 俞任杰低头思考了会儿,抬起头见到程斌正在看他,两人几乎同时开口,之后又同时闭嘴。已经了解到对方与自己有一样的想法。 老张踱了一圈回来的时候,郝晋阳正好从大树那儿返回。老张说:既然法医已经说是一氧化碳中毒,要不就这样了?一会儿我们将尸体送去停尸间,接下来用车牌号找到死者家属就行了。辛苦你们大老远跑一趟了,其实本来你们不来也可以的,谁知道是自杀呢 郝晋阳想起一路的颠簸,脸色又白了白:那我们就回去了? 程斌轻咳一声:我们认为有必要继续向下调查,还不能确定这是一起自杀案件。 老张的嘴角僵了僵,大概是觉得没有继续往下调查的必要,又不好直接质疑刑侦队的决策,只干巴巴地说:虽然遗书已经找到了,但像你们说的,调查一下也好。 遗书? 忘了和你们说了, 老张一拍脑门:在车里发现了遗书。因为怕风吹走所以已经作为证物藏起来了。小贾,快把遗书拿来! 小贾是个又矮又胖的警员,年纪很轻,听声立刻从另一头跑了过来,递上了一封装在塑封袋里的遗书。 遗书A4纸大小,用黑色水笔书写,分为三行,字迹大而潦草,但还能看清每个字写的是什么。 老婆,对不起! 我走了。 短短几字,诀别之意显露无疑。下面大概是死者的名字,写了龙海两字。 程斌看完,又递到俞任杰眼前展示了几秒钟,等郝晋阳凑过脸时,他已经将这张纸折了起来。 这封书信应该做一下字迹比对。光从现场来看,还是有一些疑点。程斌解释道:虽然死者的面色与一氧化碳中毒相符,但表情姿态太过平静。点燃木炭势必会有大量的烟雾冒出,呛人口鼻,消耗车内氧气的同时会造成窒息感,过程十分痛苦。而死者没有任何挣扎的迹象,连衣服都没有几个皱褶,就像是 在这之前已经睡着了一样。俞任杰快速抢答,他一向乐于替程斌总结,这样可以使上司有类似便秘的憋闷感。 程斌看了他一眼,点头:另外车内太过简单干净,一般人的车里总有些多余的东西,比如 纸巾盒、御寒的衣物、矿泉水、零食、球拍、玩偶、垃圾等。俞任杰再次代劳。 程斌皱着眉头听他说完,做了一个多余的总结:在这辆奥迪中,这些东西全部没有。 老张一听,也觉得有理,立马叫来该区的法医小马,马宰亭。 小马工作不到几年,一副年轻气盛的模样,先是一口咬定是自杀,听了程斌的分析后无奈地更变了结论:我忽略了死者之前服用过安眠药的可能性。确实有一些人怕过程的痛苦,会在烧炭前服用安眠药。这种情况,需要进一步的解剖。 尸体检验的工作就留给法医,程斌一行三人在汽车附近展开了调查。 奥迪经过上山之路,拐弯开进了树林,停在离开大路大致五十米的位置。树林并未铺路,遍地泥土,不巧的是前天夜里下了一场雨,将可能留下的印记冲刷了个干净。而从地面上的脚印判别,从雨停为止,只有那两名游客经过那里。其他都是警察相关人员的脚印了。 奥迪车停靠处的附近没有公交站点,最近的站点离这里有将近四十分钟的步行距离,摄影者前来无疑不是自驾出行。这里偏僻冷清,是城市的边界,在往外开几十公里就是外省,当地人给这儿灌上了自杀圣地的名号。听老张说,到这儿来摄影的人数与到这儿来自杀的差不了多少。 此后能做的便是等待。 推辞了老张的午饭邀请,程斌载着两人驱车返回。回程的路上,刻意绕到了附近的景区,等俞任杰在边上的小卖部买了两只塑料袋与几包零食才继续返程。 此后不知是不是俞任杰啃鸭脖的味道太过销魂,饶是到了平路,郝晋阳还是捧着塑料袋吐了一次,终于恶心得俞任杰将零食塞好,不再吃了。 第23章 烧炭的丈夫(2) 去郁山调查奥迪案的第二天中午, 警局办公室静悄悄的, 同事们不是办案去了, 就是出门觅食去了。 最近不太平啊。俞任杰懒洋洋地说。 郝晋阳转过身, 发现师兄已经整个人躺在了椅子上, 只伸长了两根手指在那儿滚动鼠标。电脑屏幕上除了一面帖子, 还跳了好几个广告框。就算最近他手里的案子不多, 但光天化日之下在办公室里上论坛也太不像话了。 无巧不巧,程斌正好端着杯子从办公室里走出,望向他们的方向。郝晋阳对俞任杰咻了一声, 以示告诫。 俞任杰转过头来,望了他一眼:昨天的午饭钱不是给你了嘛,咻咻过了。他说的是支付宝软件的面对面转账能, 叫咻一咻。 这些动静反而引起了程斌的关注, 他绕了过来,俞任杰屏幕上的画面便尽数进入了他的眼帘。郝晋阳往他的格子间里一缩, 已经准备好迎接队长的愤怒咆哮, 不料队长在俞任杰背后站定, 与俞任杰一个口径:最近不大太平。 俞任杰转过头, 吓了一跳:靠, 你走路不出声啊。 程斌朝自己的脚尖看了一圈, 踩了两步,回答:有声音,你自己没听见。把帖子往后拉一下。 此后两人便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起这个帖子来。郝晋阳从他们的对话猜测他们说的是最近上了新闻的马路袭击案件, 已有不少无辜路人被人袭击, 有时用木锤,有时用板砖往往是朝脑袋上招呼,一击即中,立刻逃跑。虽未见严重的伤害事件,但已造成了一定的社会恐慌,近来事态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郝晋阳以前工作过的中南街道派出所最近也因这事儿忙翻了天,听说天天加班开会,派出所的会、街道的会、行政区的会、市里的会 程斌和俞任杰聊的便是这个热门话题,从案情升级聊到了模仿犯罪的可能性。说到模仿犯罪时,郝晋阳插了进来:那个要是有人模仿犯罪,怎么判断? 程斌猛地回过头来:你怎么在这里? 呃队长,我就坐在这里,你忘啦?郝晋阳苦笑道,队长还是时不时忘记他的名字。 程斌嗯了一声,皱起眉头:这案子暂时还是由治安大队负责,掌握不了细节没法判断,以后有实例的时候再教你。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俞任杰的电脑屏幕上,突然抬高音量:上班时间注意一下,你看的什么东西! 说完这句他便转身走了,皮鞋踏在地板上果然是有声响的。俞任杰对郝晋阳做了摊手的动作,配上无语的表情,表示不知道他哪根筋又搭错了。 不一会儿程斌绕了回来,脸色有些窘迫:对了,刚才我是来和你说,死者的身份确定了。 俞任杰知道他说的是奥迪烧炭案,微微点头,随即将电脑屏幕上的网站关掉了。 程斌立在他的对面,胳膊撑在格子间的挡板上,从上向下看着他:通过车牌号找到了车主信息,就是死者本人。姓名程龙海,年龄三十四岁。 还有呢? 死者的家就在我们管辖的区域,反正我们做了初步侦查,这个案子就归我们,和你说一下。 是郁山地区的队伍不想接吧,俞任杰打了个哈欠:我没意见。 但法医还是有他们那儿的人参与。 还有这种做法? 上次见过的小马执意要继续负责这个案子,我答应了。 这么好的小伙倒挺少见。俞任杰说:一般人都把麻烦事儿当皮球往外踢,很少有人像你一样喜欢把活往回揽的。 程斌倒是不动气,只慢慢看了他一眼。 俞任杰再次打开网页,这次屏幕上是警察局官网首页: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这合规矩么? 尸体已经送到我们这儿的停尸间,小马过来的名义是协助破案。 那就变成法医之间的相互交流项目了,合理合法。见程斌还站着,俞任杰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19) 没什么。程斌说,又站了一会儿,他第二次转身离开。但隔了不到五分钟,他再一次出现,带着他的杯子,低着头大步走向茶水间,折回的时候他,在俞任杰座位前停了停,解释道:我忘了倒水了。 见队长来来回回几次,郝晋阳将身子探过走廊,小声对俞任杰说:队长怎么这么丢三落四的? 俞任杰边对着电脑打字边说:他就那样,想什么是什么,别理他。 郝晋阳觉得这话有些耳熟,这不是队长说师兄的么。这时程斌第四次踏出他的小办公室,朝他们的方向走来:都这个点了,一起去食堂吃饭么? 你去吧,我们准备一会儿出去吃,附近新开了不少小店。俞任杰动了动手指,再次把屏幕上的娱乐网页关掉了。 不可以,半个小时后死者的家属要来,你和我吃食堂。程斌说,见他还慢吞吞地整理桌面,附身直接把他的电脑屏幕锁了:你吃饭慢,现在就去。 于是这顿午餐在食堂匆匆解决,俞任杰在程斌对面戳了一顿饭的狮子头,一直没能把狮子头戳穿,以程斌和郝晋阳一人给他夹了一只嚼不烂的鸡腿为结局。 该换食堂了。程斌说。他把金刚狮子头的视频发给郝晋阳,让他去行政科投诉。不过后来食堂也没换,只是很久没出现这款硬邦邦的狮子头了。 下午刚过一点,程龙海的妻子来了。 她的穿着整洁得体,没有化妆,颇有礼貌,给人朴素温婉的印象。她的名字叫周静,与程龙海同年,两人原本是高中同学,一直恋爱到结婚。程龙海于五天前失踪,以为他是忙着公事在外留宿一夜,她过了一天才报警,不料几天后收到警方的消息,宣布了丈夫的死讯。简单了解完这些,程斌领着周静前去停尸间认领尸体。 掀开男人身上的白布,周静抽了口气,眉毛随即皱成一团,她抑制不住地痛哭起来。 是他就是我丈夫怎么会 不像许多死者家属会扑上前去抱着死者大哭大闹,或是撒泼打野找警察出气,她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注视着自己的丈夫,眼里满是悲伤。这样大约五分钟后,她提出了一个要求:我可以摸摸他的手么? 程斌点头后,她便跪坐下来,轻轻牵住了丈夫的手,一会儿又将她的脸颊贴了上去。 好凉。她流着泪说:以前他的手很暖,一年四季都是暖的。 冷冰冰的停尸间里,弥漫着温情与悲伤。俞任杰转头关心他的小弟郝晋阳,发现他果然在那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感动着,哭得比周静还大声,这会儿工作人员正忙着给他和周静递纸巾。其他人虽然没掉眼泪,却无法不动容,纷纷停下手里的工作,静静地等待,一时间屋里只有挂钟走动的滴答声与她的抽泣。但这里毕竟是警局,不能无穷尽地等待,片刻后程斌叫停:周女士,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先出去吧。 周静转过脸,说了声抱歉,随即擦干眼泪站了起来。 郝晋阳将她领入一间会客室中,觉得她可怜,特地给她调制了一杯放了许多奶和糖的咖啡。周静端起咖啡的时候,程斌与俞任杰带着笔记本进入了房间。 周女士,可以开始了么?程斌问道。 周静用纸巾轻拭眼眶,有些虚弱地回答:可以,开始吧。 麻烦将丈夫失踪那天的情况与我们说一下。 周静点头,或许是已经打过了腹稿的关系,开口时思路十分清晰:5月15日早上6点30分左右,我丈夫就出门了。那天是周日,我原本想和他一起去商场逛逛,但他有事要出远门,说不回家吃饭,可能会晚回来。我将他送出家门口,与他挥手道别。这就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了,那天他开的就是那辆被你们找到的黑色奥迪。 你确定他是6点30分出的门? 那天送丈夫出门时,正好遇到了隔壁楼的老太太,她还问我龙海这么早去哪儿呢。因为老太太每天早上6点30分准时出门晨练,所以我才那么确定时间。之后我和老太太还聊了会儿家常。 你丈夫和你说过那天是去干什么吗? 没有,我问他的时候,他吞吞吐吐的,不想回答,我便没有继续追问。我以为是工作上的事情,因为他不喜欢和我说工作,反正我也不懂谁知道他是去自杀的。 所以你也不知道他究竟去哪儿,去干什么,是么? 是的。说到这里周静再次垂泪:要是那天我问他一声就好了或许他会愿意和我说说他的心事,就不会想不开了。 程斌将纸巾盒推向她:你觉得他是自杀,有依据么? 其实他从没和我说过他不想活了,一次都没有。龙海就是一个喜欢什么都自己扛的人,我猜他也没和别人说过吧这就是他的问题,有什么困难不愿意说出来。 周静深深叹了口气:但我能感觉到他的不开心,毕竟结婚这些年了,要是还看不出就不对了。我猜想是和他公司的经营状况有关。我丈夫自己开了一间公司,最近情况似乎不太好,他总是唉声叹气的。有一次他问我一个问题,以后要是过回穷日子了该怎么办?当时我只安慰他说怎么会呢,我没有告诉他,其实他有没有钱,我一点儿都不在乎可他还是忧心忡忡的,说他不能接受,何况他要为手下的员工负责。 什么叫过回穷日子?俞任杰打断道。 周静解释说,他们夫妻俩都不是本地人,是老家同一所高中的同学,程龙海通过高考来到这所城市就读大学,她则作为他的女友一起跟来。大学昂贵的学费与城市高昂的生活成本令人咋舌,最苦的时候周静去小饭馆刷过盘子,洗过厕所,而程龙海白天上课,晚上则要当家庭教师。毕业后两人领了证,却没钱办婚礼,就在学校附近的东北菜馆里请要好的同学吃了一顿肉菜作为庆祝。为了节省开支,两人窝在廉租房的地下室,一窝就是三年。三年后程龙海的工资才得以支撑两人租赁一套一室一厅的小房间。而程龙海创业成功年入百万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在这之前,两人早已尝遍了世间的疾苦。 俞任杰轻轻叹了口气,向她投以温和的目光:周女士,即便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那段日子特别辛苦吧? 周静像是为了抵抗眼泪一般用力地眨了眨眼睛,而后鼻尖一耸,仍是流下热泪来,这时的她看起来特别的脆弱与委屈。 程斌朝俞任杰看了一眼,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他的老同学一定在为自己的沟通技能而得意。俞任杰曾经说过,在人流露最真实感情的时候,更容易说实话。此时周静的话果然变得多起来。 其实那时并不觉得特别苦,觉得日子还熬得下去,也会慢慢变好反而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那时真的很苦,每想起一回,都忍不住要掉眼泪,真受不了自己人呀,一旦飞上枝头了,再掉下来,会特别接受不了,特别是那些看过你高飞的人,一点儿也受不了他们的眼神。周静顿了顿,说:我想,龙海是这么想的,他还怕公司倒闭了,没法向下属交代,应该是这样吧。 哭湿三张纸巾后,周静停止了抽泣,红肿着眼睛问:我丈夫死因的判定什么时候能出来?我想早点带他离开,让他入土为安。 郝晋阳几乎立刻扑了上去,红着眼眶道:这两天就能出证明了,我们一定马上让你的丈夫安息,你也要保重身体!你丈夫的在天之灵会希望你这么难过么? 俞任杰将郝晋阳拉开,程斌说:接下来会进行尸检,做完尸检就可以火化尸体,但报告出来前一切都是未知数。 周静蹙着眉头问:尸检会做些什么?会花很久么?她的目光在强硬派的程斌与多愁善感的郝晋阳之间游移。 终于俞任杰推开两人,回答道:时间说不准,但我们会尽快。 第24章 烧炭的丈夫(3) 小马于第二天上午来分局报道。他穿着发白的牛仔裤, 格子衬衫扣错了纽扣, 头发歪歪斜斜地朝向一边, 把得俞任杰衬得特别整洁。 还记得我么?我是马宰亭, 那天一起查看奥迪案的那个同事。 俞任杰点了点头, 关心道:外面风很大么? 还好, 今天阵风三到四级, 不大。小马回答,不知道问他风力有何深意。 程斌前来与他握手:别理他,他在说你的头发。他停了下来, 嘴角忽地一歪:你要是理他,他就要继续推测风向是北风了,从你们那儿到这里是东西方向。 早上睡过头了, 没来得及梳。 小马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丝毫没有发觉程斌也在笑他。 去过科技大队了么?程斌问道。鉴证科在公安里的官方说法是刑事科学技术大队,简称科技大队, 听起来和农业生产技术大队差不多, 科室里的人都逼大着家称他们为鉴证科。 马上去, 我来就是和你们打个招呼。那我现在就去了!小马便冒冒失失地消失在了二队的视线中。 尽管小马大老远地赶来, 还做了整套的检验计划, 到了别人的地盘还是得低头, 充其量担任了个打酱油的助理位置。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就没人知道了,早就把他给忘在脑后了。 此后小马一连来了几天,每次都是歪着一边的头发闪亮出现, 又不知不觉地离开, 有些神不出鬼没的意思。 笔迹鉴定的结果先一步出来,报告显示遗书上的字迹的确是程龙海的。而后访问了周静口中的邻居老太,老太太确实记得在当天见到程龙海驱车离开,并与周静说的一样,在家门口与她短暂地聊了会儿天,时间大大约在六点半左右。 从死者家通往郁山方向,有且仅有一个高速收费口。在该收费口找到了5月15日当天程龙海的车牌号通过的记录,时间为早晨7点13分那时程龙海还活着。 这些证据都指向一个方向,程龙海确实一早开车出发,进入景区附近的森林,留在遗书后,离开了人事。 在几乎肯定死因是自杀时,法医的鉴定报告火热出炉。小马特地请缨来前来宣布结果,他捋着朝向一边的头发有些兴奋地开口。 死者皮肤与嘴唇呈现樱粉色,死因是一氧化碳中毒这点我们都知道。由于车内充满一氧化碳的关系,死亡时间误差增大,范围从5月14日晚上11点至5月15日上午9点,最有可能的时间段为5月15日凌晨2点至4点之间。 程斌沉思道:程龙海在5月15日早上7点13分到达高速路口,如果路况尚佳,一个小时后应该可以到达山脚处,勉强落在时间范围里。 俞任杰捏着红烩味薯片打岔:怎么说呢,踩在时间上线上,总觉得心里不大舒服,一般法医报告里一前一后的两个小时不都算是极值情况么。 程斌瞥了他一眼道:算你懂得多,法医在这儿,你让人家说。 不料小马向俞任杰竖起了大拇指:你说的没错,虽然报告里给出了时间段,但头一个小时和最后一个小时一般不准,是极限情况的数值。车内是密闭空间,一氧化碳会延缓尸体腐败。当时一氧化碳的最大浓度、从车内向外泄露的速度和车内温度统统不得而知,人又死了三天才被发现,死亡时间的范围才会这么大。 程斌点头:明白,那么死者在8点以后死亡的可能性有么? 有,就算是极值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 程斌立刻挑了俞任杰一眼,颇有挑衅的意味。 但小马吸了口气,立刻补充:只是可能性特别小,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这次轮到俞任杰用鼻孔来看程斌。 程斌黑着脸对小马说:你能一口气把话说完么? 还没说到重点呢。 小马害羞地挠了挠头。 他又吸了口气,才说:你们的猜测是对的,在解剖过程中发现死者血液里含有安眠药成分,浓度虽不致死,但足以引起昏迷。有一部分烧炭的人会在烧炭的同时服用安眠药来减轻自己的痛苦,这可以理解。当然啦,这样做并没有什么卵用服用安眠药的过程还是十分痛苦的,只是难受的时候人已经没力气挣扎了,纯粹看起来安详而已。不少人吃了安眠药后难受得不行了,还打电话给120求救呢。但这次安眠药吃得有些蹊跷 怎么说? 从Diazepam在血液中的浓度以及在不同器官的分布来看 说人话。程斌拍了他的左肩。 哦,Diazepam是安眠药的有效成分,忘了你们不懂了。从碳氧血红蛋白的浓度来看,还有呼吸道的损伤程度,鼻腔眼膜的状况 说重点。俞任杰拍了他的右肩。 小马这次学乖了:恐怕死者在吸入一氧化碳前已经昏迷了。 也就是说 替他烧炭的可能另有其人。 俞任杰躲避着程斌向他伸来的手:我们在车里也没有找到安眠药的药瓶,这么想来,一个要自杀的人不会刻意将药瓶扔掉吧? 程斌终于成功地抓了一把他的薯片,总结道:他杀的可能性很高。 俞任杰将薯片袋封起来的时候,郝晋阳进来了。他兴匆匆地冲了过来,吓得俞任杰把薯片藏在了背后。郝晋阳却对他的薯片没有兴趣,径直走向了小马:鉴定结果出来了? 出来了,等急了吧。 小马冲他咧嘴一笑。 可不是嘛!郝晋阳说:你们先聊,我打个电话去。 见郝晋阳对着电话又哭又笑的模样,俞任杰对程斌勾了勾手指:喂,你觉得他在和谁打电话呢? 你管他呢。程斌知道他是故意模仿自己,恼羞成怒地将他的手指拍掉,不料触到一层红色的味精粉。他看着自己的手指有些发愣,不知该将粉伸进嘴里舔掉或是直接搓掉。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20) 俞任杰说了声不好,冲过去接过话筒:喂,是周女士吧?我是警局的小俞不,还没确认死因今天有空么?我们到您家来一次 挂了电话后,俞任杰直接削了郝晋阳一顿,边削边骂他是白痴。郝晋阳又闪又躲:不是自杀么?高速收费口的记录都有了,就是自杀啊。 真是被你气死了,怎么这么蠢!俞任杰甩着薯片袋,砸他的脑袋,薯片发出碎裂的声音,听到这清脆的声响,俞任杰的心也跟着碎了。 程斌把他拉开:怎么说话呢,还搞人身攻击了!又抢了他的薯片,安抚郝晋阳:那谁,要不要我给你换个领导? 郝晋阳看了眼俞任杰,献媚地说不用:我就喜欢师兄,师兄骂得对。 程斌听了老大不高兴地点了点头,对俞任杰说:一会儿我俩去周静家,你约好时间告诉我。 郝晋阳跟着说:师兄,走之前叫我一声,我一会儿要去交个报告。 程斌嘴角一斜,瞪了他一眼:你慢慢交报告,周静家就不用跟着去了。 那一会儿我干什么呀? 郝晋阳委屈道。 交完报告,你给我去调查收费站的监控记去,确认那辆奥迪究竟有没有出现过。 好的,队长。郝晋阳失落地回答,他最不喜欢看监控了。 两个小时后,程斌与俞任杰坐在了周静的家中。沙发背后的墙面上挂着两人的婚纱照,照片上的两人并不年轻,相框也是崭新的,没有一丝灰尘。 周静解释说:照片是三年前拍的,我们结婚时没钱拍,龙海说要补回来。她的笑容很是苦涩,垂下的侧脸像一副落寞的油画。 程斌向来直达重点:周女士,我们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你的丈夫可能不是自杀。具体的细节暂时不便透露,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 周静抬起头来,微张着嘴,有些吃惊:是么会是他杀么?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我一定尽力。 那么,请回想一下,在认识的人里,有谁和你的丈夫有过节,或是有任何可疑之处的。 周静的双手搭在膝盖上,不自觉地扯着裙摆:我丈夫他为人诚恳老实,从不结怨,有什么人会害他呢?如果有的话,只有一个但应该不会是他 你指的是谁? 周静的裙角已经皱成一团:我的哥哥,周鹏。 周静口中的周鹏从小不学无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唯独没有一份正经工作。在程龙海开了自己的公司后,他前来投靠,找了份闲差过活。但他不知满足,仗着自己是老板的亲戚胡作非为,竟私吞公款十万余元,终于被程龙海请出了公司。 近两年他为了买房结婚又向妹妹借款五十万元,一直未还。就在最近,他还狮子大开口要再借二十万来买车,被程龙海一口拒绝。当时周鹏很是气愤,骂他是个白眼狼,大吵大闹后摔门而走。程龙海咽不下这口气,让他立刻还钱,不仅要还房款五十万元,还要将之前从公司非法取得的那笔钱一并还上,一时间撕破了脸皮。 如果他将你的丈夫杀死,可以少还六十多万,是这样么?程斌确认着。 是的,他毕竟是我哥哥,他不给,我是不会问他要的。周静微弱地回答。 他欠的那笔钱,有欠条么? 大概有吧,都是我丈夫处理的,我不太清楚。也可能没有。 除他之外还有什么可疑的人么? 没有了,我实在想不出还能有谁。龙海的生活每天两点一线,或许你们可以去他的公司问问看。 之后两人离开周静的家,去了程龙海的公司。这是一家仅有十名员工的小公司,人员格局相对简单。做了简单调查后,并未获得任何有用的信息。大家都表示公司业绩近来不佳,但并无财产纠纷或是与人树敌。 周静本身于那天早晨去了附近的菜场买菜,街坊邻里与摊主都能证明。那么,涉案嫌疑人便只剩下周鹏一人。 经过一系列调查,郝晋阳在高速收费口的监控视频中找到了那辆牌照为A3682的奥迪A6,它在5月15日早晨出现在了镜头中。与此同时周鹏有着无可懈击的不在场证明。 那天巧了,周鹏搭乘一早的火车前去另一座城市参加朋友的婚礼,同去的还有一名老同学,他们在火车站碰头。火车出发的时间为早上8点35分,车票为实名认证,又在候车大厅的监控录像里捕捉到了周鹏等车的身影。那日他与一名农民工发生了争执,引起了一场混乱。工作人员一看到他的照片便说对此人有印象,是个不折不扣的二流子。 从高速收费口到山脚下大致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而火车站则在郁山相反的方向,距离郁山大致两小时的车程。 若周鹏将程龙海约在山脚下再将他杀害,除非他能驾驭筋斗云一日十万八千里,是不可能于8点35分前从山脚赶到距离遥远的火车站的。 第25章 烧炭的丈夫(4) 据获得的所有信息, 警方做了一次整理。 程龙海的尸体于5月18日早上被发现, 发现时车门上锁, 死者皮肤及嘴唇呈樱红色, 副驾驶座上摆着一张A4纸大小的遗书, 笔记鉴定为本人所写。 死因为一氧化碳中毒, 在车厢内发现燃了一半的木炭。死亡时间推断为5月14日晚上11点至5月15日上午9点之间。由于死者于5月15日6点30分被目击从家门口出发, 又于7点13分通过高速路口,范围缩小为5月15日7点13分至9点之间。进一步算上从收费口到达山脚的时间,最有可能的死亡时间在8点至9点这一个小时之内。从法医报告推断的最可能死亡时间来看, 这是小概率时间,但也并非不可能。 另在死者体内发现了安眠药成分,却没有在车厢内发现安眠药药瓶以及用来服药的水瓶, 同时从安眠药在死者体内的浓度以及分布来看, 死者很可能在吸入一氧化碳前已经因为药力昏迷,构成了另一疑点。 若是他杀, 可能是凶手事先让死者服下含有安眠药的食物, 趁其昏迷将其锁在车内点燃木炭, 之后放下遗书, 带着安眠药以及其他证据离开。但遗书为死者亲笔所写, 凶手为何会有死者亲笔写的书信?也许是因为什么缘由逼死者留下的, 但从死者生前并未反抗,又是用什么手段让他自愿留下了遗书? 又或者,就像郝晋阳说的:都是亲笔写的遗书了, 还能作假?我觉得死者就是自杀, 怕老婆发现阻拦就找了个没有人迹的地方默默去死。安眠药瓶子和水瓶大概在半路上丢掉了,或者压根没有,往喉咙里扔两颗药,一吞就下去了。我吃药时也不用水,多方便啊!至于那个什么小马说的疑点,只有一个解释,他们化验错了呗!事实上不就是连个嫌疑人都找不到嘛。 他说了一大推,俞任杰只歪着脖子问他:祖蓝?关王祖蓝什么事? 郝晋阳瞪大了他的小眼睛:什么王祖蓝? 你不是说死者老婆发现祖蓝什么的吗?王祖蓝涉案了? 那是阻拦好么!组织拦截的阻拦。 程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了一半抬起头来:会不会凶手早就在车上了呢?比如死者在路上遇到凶手,让凶手上了车。凶手在半路上让他服下安眠药,那么死者在吸入一氧化碳前已经昏迷就说得通了后半段的路程其实是凶手在开车。 路上摄像头角度不佳,确实不能将司机的脸清楚地拍摄出来,只能看到大致外形而已。因为一开始默认是自杀案件,大家惯性地认为程龙海是自己开车来到山脚下的,并未想过其他情况。 俞任杰点了点头:比如他和凶手约好一起去摄影,在路上把凶手接上了车。去摄影的话,会需要照相机,三脚架,帽子,雨伞那里没有商业设施,如果懒得去景区觅食还要带上三明治和饮料,在里面下药也很方便。凶手在下车前把拍摄设备和垃圾带走就可以了。 程斌立刻吩咐下去:泡菜,你打个电话给你喜欢的周女士,问问他死者在离开家那天带走过什么东西,有什么不平常么? 郝晋阳立刻给周静打了电话,片刻后回来报道:周女士说了,她丈夫走的那天没有异常,没有带饭,也没有带任何户外设备。看来是我们想错了,结果还是自杀吧。 俞任杰皱着眉头,一脸便秘的表情。郝晋阳见了,伸手搭上师兄的肩膀,安慰道:别瞎想了,就是验尸报告错了呗。 程斌把他的手拉开:泡菜,去把那份验尸报告拿来。我们只看了结果,没好好看内容,的确应该研究一下。 俞任杰向来不喜欢翻阅枯燥的学术报告,当下哼了一声:你看得懂么你? 程斌瞪了他一眼:我看不懂,你看! 为了膈应程斌,俞任杰拿到报告后就开始念了起来,大堆大堆的专业名词,被他读得时而念错了字,时而断错了句。 角膜透明,瞳孔等大等圆,直径0.7厘米通过气相色谱未检出地西洋、阿普阿普呃阿普痤(咗)仑,还有可卡|因、尼克刹米、尼克刹米在胃部找到蔬菜、牛肉、鸡肉、淀粉、土豆乳...糜状较少,仅有少量食物进入十二指肠,应在饭后1小时左右死亡 念到这里,胖胃正巧路过:哇靠,这人吃了个汉堡包呀! 怎么可能?俞任杰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托着下巴道:被你这么一说,还真像个汉堡套餐,带鸡翅薯条的。当然这些食物成分也可能在盒饭中找到,但程龙海进食的时间在早上,饭店并不提供这么丰富的早餐,即便是便利店里,也很少出售含两种肉类的三明治。 胖胃舔了舔嘴唇:突然好想吃巨无霸,两块厚牛肉!再来一盒炸鸡,一个蛋筒,最近出什么新口味来的? 俞任杰看着他圆滚滚的脸问:要是你又要吃汉堡包,又要嗑安眠药,你先吃哪个? 胖胃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先吃汉堡!万一吃了安眠药,没吃完汉堡就睡着了怎么办? 是呀,一般人会先吃饭再吃药俞任杰拆了一包软糖,取了一颗放进嘴里:从死者家出发到山脚下,一共两小时左右的车程。如果是饭后一小时死亡,周静说他既没有带饭出门,也没在家吃饭,那么势必是在路上吃的路上有汉堡店么? 出了高速公路之后应该没有,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程斌回忆着:高速收费口附近有一家,我们一起进去过。在这之前可能也有,但是按一个小时倒推的话,不一定是我们想找的。 俞任杰挠了挠鼻尖:哦,我记得收费口那家,泡菜进去拉过一泡屎。 郝晋阳脸上一红:人生三急,人生三急没想到他的屎为事业做贡献了。 郁山景区那儿也有一家。俞任杰说。 是有一家,程斌道:那天我问你吃不吃鸡翅,你去隔壁买了鸭脖。 那时俞任杰压根没听见程斌的话,满耳充斥着小贩的叫声,武汉鸭脖,麻辣鲜香要是死者去过这两家快餐店的话,到收费口这家大致在早晨7点左右,到景区那家大概8点,都还在时间范围内。 我去查一下这两家店的营业时间。俞任杰说:都不符合的话,再看看路上有什么其他符合要求的小店。 郁山地处边界,连接着本市与外省,从市区通往郁山的道路过了收费口后,只有一条大路,格局相对简单。在到达郁山前,路上除了一间加油站和杂货店再无其他商业设施,连居民的摊子都摆进了景区,路上一片荒凉。快餐店的排查格外容易,不久后俞任杰就得出了结果:一路上符合死者胃部消化情况的果然只有那两家快餐店。景区那家早晨9点才开门,那里所有的餐饮小店的开门时间和景区开放时间一致。高速公路收费口那家是24小时不间断服务的。 你说的是m记么? 胖胃再一次语出惊人。 你怎么知道? 胖胃摸着圆滚滚的肚子道:有时候半夜里饿醒了要出去觅食,汉堡店里就m记有良心,市区里有几家是全天营业的。 程斌与俞任杰立刻前去收费口那家m记取证。再一次的,毫无存在感的郝晋阳被丢在了办公室里。 胖胃搭着他的肩膀问:去吃汉堡么? 郝晋阳点头:趁队长和师兄不在,咱们赶紧走! 程斌和俞任杰的运气不错,这天当班的服务员正是5月15日值日班的陈小姐。陈小姐听了两人对程龙海的相貌衣着描写后,表示却有印象。 那天有个穿了灰色风衣的男人来买早餐,好像比你们形容的稍微胖那么一点。他是一早上来的,大概在我刚交班的时候。点餐的时候,他向我问路,问我知不知道附近有个自杀圣地什么的。我以为他是记者要做采访,所以多看了他几眼。 会问这种问题的八成是程龙海了,程斌与俞任杰相视一眼,问道:能调出那天早上6点50分至7点13分的监控么? 陈小姐立马叫来店长,请他帮忙。不一会儿两人便在休息室里观看了该时间段的监控录像。 那日早上7点02分的时候,一名身着灰色长款风衣的男子进入快餐店,他带了一顶鸭舌帽,看不清其面部细节,但从他的着装以及头顶的帽子判断,的确与死者被发现时的穿戴一致。这人应该就是程龙海没错了。 有了这段视频与店员的证词,特别他是关于自杀之地的对话,基本可以推断程龙海确是自杀。至于法医的报告,或许真的是落在小概率事件里了吧。 尽管如此,程龙海的尸体都火化了,这个案子还是迟迟未结。俞任杰拖着这个案子的报告并未提交,连程斌的上司冯博都来催了两次。 程斌委婉地提醒几次未果后,直接用指节敲了他的桌子,严厉道:一个报告你拖这么久,过分了啊!到时候我们整个中队忙了一年的功劳就被你一个案子给拖没了,你准备怎么和大家解释?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21) 俞任杰从电脑前抬起头来,带着鼻音:我这不是感冒了么,没力气干活。但我们这局子的整体速度你是知道的,我再怎么不济,也比其他人强吧,怎么一个自杀案还被老大知道了? 程斌这才软下口气:死者的妻子给上头施加了压力,通过上层的领导通过来的关系,知道的话你就抓紧点。他停了停,有些不自然地问:才过了多久怎么又感冒了?你的身体是纸糊的啊? 我是肉长的!俞任杰反驳,他一向不喜欢身体健康相关的话题。 程斌瞪了他一眼:咳嗽没? 没有,病毒性的,你可别诅咒我。 没咳就好,我给你两天时间把报告交上来。后天我希望看到写好的报告放在我桌上,一个错别字都不准有,听见没? 俞任杰向他摆了摆手,和赶苍蝇似的:行了行了,快走开!怕被听出语气里的厌烦,他补了一句:免得我把感冒过给你。 程斌的嘴角弯了弯,说:没关系,我不像你。我身体好。尽管如此,他还是识相地走开了。 两天后,俞任杰仍是没打好那份报告。倒不是他故意拖延,而是感冒忽然加重,烧到38度5,不得不请了病假在家躺尸一天,等烧退了才去上班。好在最近案件不多,不然估计躺棺材里都会被电话call起来去案件现场。 路过警局附近的m记时,俞任杰突发奇想进去买早餐。就在他抬头看菜单的时候,上司的电话来了。程斌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酷而缺乏耐心:今天来上班么? 来。 身体好点没? 好多了。 那你人呢? 马上到,买个早饭就来。 快点!顺便给我带一份。 你要吃什么? 有什么可以选? 你等等啊猪柳蛋汉堡、烟肉蛋汉堡、火腿汉堡、鸡排汉堡、原味鸡汉堡、炸薯饼、咖啡、豆浆、油条 行了行了,别念了,听得我头疼。把这些发条消息给我,一会儿回你。还有,我要豆浆。 第26章 烧炭的丈夫(5) 十五分钟后, 俞任杰带着m记的纸袋出现在办公室, 扔出一套给程斌。程斌抬起头干巴巴地说了声谢谢, 问多少钱, 俞任杰说这点钱就算了, 程斌立刻将头埋了回去, 真不给了。俞任杰在他桌前多站了会儿才撇嘴走开。 稍后, 程斌像以前经常做的那样,来到俞任杰桌前,撑着隔板向下看他。俞任杰以为他是来给钱的, 不料程斌开口道:你买咖啡做什么,我们不是有咖啡机么?还有,报告呢? 他问了两个问题, 俞任杰选择回答第一个:哎呀, 我忘了我们有咖啡机了。 程斌果然上当,就着这个问题继续下去:咖啡机离你最近, 这都能忘记, 你怎么从不忘记发工资呢? 工资那是人事发的, 他们不忘就行了。俞任杰没直接说出来, 只面带微笑看着程斌, 觉得牙根有些痒。 这种快餐店的咖啡能好喝么!程斌说着伸手抓起桌上的咖啡纸杯:这杯我帮你喝了, 你去煮杯咖啡吧。 你个臭不要脸的,吃白食还不够,连老子的咖啡都不放过! 俞任杰终于忍无可忍, 翻脸道:你, 给钱! 程斌愣了一愣,难得的失态,有些窘迫地问道:多少钱? 你点了什么来的? 在程斌的沉默中,俞任杰打开手机查询那条花了他足足五分钟输入的短消息,看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眼角里满是兴奋:我去,这都能行! 程斌再问他多少钱的时候,他又挥了挥手,和赶苍蝇似的:这么大个人了,一点小钱还要算么?走开走开,别挡道。 俞任杰把程斌推开,转身找胖胃去了:你帮我看看m记的菜单,回答得好,我请你吃顿好的。 胖胃连忙跑了过来,和俞任杰一顿叽咕,最后俞任杰得出结论:所以m记的早餐是没有牛肉汉堡的,是吧? 胖胃给予了肯定的答案:早上有猪肉鸡肉,就是没有牛肉。这点他们应该改进一下,早上我也能吃一个巨无霸呀。 这就对了。俞任杰说。 什么对了? 俞任杰对程斌勾了勾手指,程斌知道那是在学他,黑着脸向他走来,俞任杰说:你要的报告先不写了,我现在要出去一次,去下m记。 程斌板着脸,忍耐到了极限,字眼像是从喉咙里磨出来的:难得吃你一顿早饭,你还要回去店里算价钱么? 俞任杰反应了会儿,才意识到他还停留在早饭多少钱的问题上:谁问你要钱了,我是去m记查案子。 程斌又愣了一下,说:等我一下,和你一起去。 俞任杰说的m记不是警局门口这家,而是高速收费口附近那家。这天值班的收营员不是上次的那位陈小姐,店长倒还是原来那个。 俞任杰抬头搜索着墙上的菜单,确定与警局门口那家一致。m记是大型连锁快餐店,菜单为全市统一管理。得到这些信息后,他又确认了一遍:早上有牛肉汉堡卖么? 店长笑着说:我们的早餐里不含牛肉,但如果两位需要,我可以额外让厨房给你们做一份。 他这么说俞任杰反而觉得心里不踏实:平时如果有客人在早上提出要购买牛肉汉堡,你们会单独为他制作么? 店长的嘴角僵了僵,承认:不会,肉还没解冻呢。 我看这附近也没什么牛肉煎包,便利店什么的卖早饭吧? 没有,这儿就我们一家店,您想吃什么就在这儿吃。 太好了,俞任杰说:那么能帮忙查到下上次视频里的男人点了什么餐么? 店长给那位陈小姐打个电话确认,又从历史账单中找到那天的单据。早上往来的人不多,还算好找。那位身穿风衣的男子点的是猪柳蛋汉堡套餐。店长说,猪柳蛋汉堡是销售量最高的一款早餐,在菜单上占了最大篇幅的画面。 这就耐人寻味了,程龙海的肚子里有鸡肉成分与牛肉成分,唯独没有猪肉成分。也就是说,在早餐店出现的男人,虽与穿着相同的服装,却不是程龙海这是碰巧了呢,还是有人刻意为之呢? 穿同样款式颜色的风衣还有可能,连帽子的颜色和商标都一样,根本说不过去。程斌点了两杯汽水,递给俞任杰一杯,作为早餐的补偿:一定是有人故意在快餐店停留,刻意提到自杀圣地,好让别人以为程龙海在那时出现过。 俞任杰接过汽水,脸上写着明显的嫌弃:你的结论真是发人深省,独树一帜。 程斌知道他在讽刺自己做了显而易见的推测,他转头看向菜单:别老暗地里说我抠,要不我再给你买对鸡翅? 不要。俞任杰说,低头吸了一口汽水,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程斌悻悻:冒牌程龙海进入快餐店时,真正的程龙海可能已经服下安眠药昏睡在车里,凶手以此制造他自杀的假象。 或者那时程龙海根本不在车里。尸体是在5月18日发现的,抛尸也可以在5月15日之后俞任杰做出更大胆的假设:凶手折腾一番是为了做假的时间证明把程龙海的死亡时间往后调,给自己争取时间做不在场证明。 程斌与俞任杰相互看了一眼,都觉得这个假设有几分可能。法医报告中,程龙海的死亡时间范围较大,最可能的几个小时落在半夜。如果出现在汉堡店的人压根不是他,那么他死亡时间就不再是早晨的那一个小时,范围大大变宽。但有两个问题随之而来: 第一,早上7点13分通过高速收费口的人,是不是程龙海?既然汉堡店里灰衣人另有他人,有没有可能在收费口留下记录的人也不是他? 第二,程龙海是究竟是什么时候死的? 之前因为高速收费口的通过记录与快餐店证词,程龙海的死亡时间被判定于5月15日上午8点至9点之间,现在这些都站不住脚了,还引出另一个关键问题,周静送出家门的究竟是不是死者本人? 他是从一开始就被掉包了呢,还是在出门后不久被人杀害的? 从周静邻居家的老婆婆口中得到的信息,她看见的是黑色奥迪与一个男人的背影,按过往的经验,她判断他为程龙海。有没有可能这时她看到的已经是凶手了呢?或许就是为了制造这个不在场证明他才刻意在6点30分的时候出门? 周静究竟是失去了丈夫的受害人,还是杀死丈夫的刽子手? 两人回到警局后更新了案件的状态,大家投入了激烈的讨论中。 程斌提出了一条新的线索:程龙海和奥迪车被留在了山脚下,但凶手只要是这个城市的公民,就一定会原路返回那条路是唯一的通道。5月16日下了一场雨,5月17日雨停了,之后并无脚印留下算上凶手在15号之后抛尸的可能性,他返回的时间为5月15日至5月17日之间。 俞任杰点头:如果凶手是晚于5月15日进行抛尸,就有两种可能。第一种,15日那天凶手确实将死者的奥迪开到了山脚下的树林里,但死者并不在车里凶手是在事后将尸体运去车里的。这只是一种可行性方案,即可以操作的,但这么做对凶手没有意义,得不到任何好处,你们听听算了,不用在意。 大家先是点头又是摇头,发现他说了一堆都是废话。 俞任杰不急不慢地抽了张纸,擦了擦鼻子继续道:第二种可能,是凶手在15号路过收费口之后,并没有直接去山脚,而是立刻绕了回来,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即第一次只是制造死者自杀的证据和他没杀人的证明,并未真的到达目的地。那么在5月17日前,他需要再去一次山脚,把死者和车留在那里。当然,我们假定的情况是,5月15日,7点13分通过高速路口时,坐在死者车里的已经是凶手了。 郝晋阳拿笔记着:所以在5月15日7点13分到5月17日雨停之前会在同一收费口留下两次一回一去的记录,其中5月15日的两次间隔时间很短。 是的。程斌补充:该收费口是途径郁山的唯一通道。我们已经核实,只要是经过收费口,一定会留下记录。 郝晋阳已经被绕晕了:等等等等,他这么大费周章做什么,直接一步到位不好么? 俞任杰叹了口气道:你觉得为什么凶手要这么折腾呢? 你刚才说了,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 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郝晋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但是怎么制造不在场证明呢?这里我还不是很明白。 程斌转过头瞪了郝晋阳一眼,颇有嫌弃之意。俞任杰给他使了个眼色,转过头来温和道:泡菜,你仔细想想,程龙海明明没有进汉堡店,凶手为什么要假扮他呢? 郝晋阳咬着笔杆道:为了让我们相信他是自杀? 能想到这点已经不错了,我一开始也这么认为。俞任杰话锋一转:但他怎么知道我们会去汉堡店调查呢?如果没有被发现疑点,这宗案子会被当成自杀处理,十分顺理成章,我们去汉堡店问话可以说是个意外。所以对凶手来说,进不进快餐店在他的计划里不是重要环节,只是他的双重保险。收费站的记录才是他关注的重点。 这么说来确实是,要不是胖潘师兄说死者吃过汉堡,我们也不会去查。 那么,为什么刻意留下奥迪通过收费口的记录呢?见郝晋阳张着嘴巴答不上来,俞任杰决定直接告诉他答案:是为了让我们确信死者在那时候还活着,所以那时程龙海八成已经见阎王了。 程斌咳了一声:注意用词。 行,那时程龙海八成已经被害了俞任杰敷衍地又说了一次:他真正被害的时间段里,凶手没有不在场证明,所以他要改写死者的死亡时间,好让自己在那时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郝晋阳先点头后摇头:但凶手不是开着车么,从头到尾带着死者,程龙海在路上死,或是在山脚下死,不是一样没有不在场证明么? 是的,如果5月15日当天凶手连人带车将死者送去山脚的话如果没有同伴来接,他还得步行40分钟到最近的公交车站才能回城,车留下了嘛。况且还可能遇到不可控的因素,比如被人目击,一个在荒野徒步的人一定会引起注意。 俞任杰吸了吸鼻子,鼻音有些浓重:那么我们换个方向,有没有可能凶手在5月15日早上并没有真正到过郁山,而是在下了高速后掉头去了别的地方,并在那里留下了不在场证明?比如见了谁,被哪里的摄像头拍到因为收费口的记录,我们一直以为奥迪是在当天8点左右到达的山脚,没错吧?但它也可能是之后的时间里到达,任何时候都可能,我们没有查过收费口反方向的通过记录吧? 郝晋阳终于恍然大悟:我懂了,卧了个槽!这凶手真聪明! 程斌再次提醒:注意用词。 郝晋阳连忙捂住嘴巴,过了会儿他又大彻大悟一次:所以说最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就是上了火车的周鹏!郁山与火车站方向相反,要是下了高速直接赶去火车站,能在八点左右到达火车站,他还在候车大厅里故意与人起了冲突! 俞任杰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觉得这徒弟也不算太笨。 于是接下来的侦查方向便放在监控录像的调查上。之前只看了5月15日早晨从市区通往郊区的收费口记录,这次不仅将时间拉长至5月17日,还一并查看从郊区回市区的记录。只要凶手施以上述诡计,一定会留下点踪迹来。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22) 几天后,组员们黑着眼眶将结果呈了上来。 程龙海的黑色奥迪的车牌号A3682于5月15日上午7点13分留下出市区记录后,没有找到任何回城记录。考虑到严密性,连5月18日尸体发现那天的记录都一并查了,确实没有再找到任何相关记录。 出人意料的是,俞任杰的推理错了,程龙海的那辆奥迪于5月15日出城后,再也没有回来。 第27章 烧炭的丈夫(6) 难道凶手在快餐店留下记录, 真的只是为了证明程龙海是自杀? 如果是处心积虑地反侦察, 知道警方会进快餐店取证, 那么凶手一定十分了解警方惯用的侦查手段, 他知道可以通过死者胃部食物的消化情况推断死亡时间, 但为什么又犯下买猪肉汉堡的低级错误? 抑或凶手不了解这一法医知识, 也不知道死者吃过什么, 只是猜测死者会在路上吃早餐罢了。但他又怎么能肯定死者不会在家里吃早餐?警方要是没做这方面的调查呢? 除非他清楚死者一定不会在家吃早餐,并且能引导警方关注早餐的问题能做到这两点的,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他的妻子,周静。 周静的嫌疑还未洗清之际,只有一个人是完全相信她的, 那人自然就是郝晋阳。郝晋阳为她愤愤不平:你们怎么能怀疑周女士呢?她那天哭得多伤心啊!不论谁是凶手, 都不可能是她!说着这番话的时候,他的心里想起了之前性窒息案中的陆小姐。 两人结合的起因是爱情, 这么相爱过, 怎么可能会想杀掉对方呢?反而只要想到对方的死, 就会痛苦难过吧, 他这么想。 程斌和俞任杰没有想通为何郁山一路的收费口只留下了奥迪A6去程的记录, 却没有回程, 难道程龙海的车真的是在5月15日到达山脚下,再也没有回来么? 他们开始思考更迂回的方式,或许凶手在通过收费口后没有直接将车开回, 而是将车停靠在某处, 乘坐了其他交通工具折回并制造不在场证明。稍后他再一次回到奥迪中,将车停在山脚下。但这与其说是凶手的心思缜密,不如说是警方为了到达结论的牵强附会,实际上并没有谁会这么做,一辆停在路边的奥迪反而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但他们还是决意在这个方向上尝试一把,不论怎样来回,汽车一定会留下过路的证据。二队着手调查从5月15日至5月17日之间,通往山脚必经之路的监控录像,特别是岔路口以及停车场的摄像头,企图发现那辆奥迪A6的踪迹。但车辆繁多,车与车之间相互隐蔽,远不如调取高速收费口的数据来得方便。看了好几天,出了收费口后,愣是没找到那辆车的踪迹。这辆车牌号为A3682的黑色奥迪,竟然明白无故的消失了,就像是一辆幽灵汽车。 当陷入僵局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手上所有的资料和线索再梳理一遍,查看是否有逻辑上的漏洞与盲点。二队找了个会议室,开展大脑风暴,不论说的是不是在理,大家都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 那天胖胃公然在会议室里啃甜甜圈,一整盒的甜甜圈,十分钟不到就吃了三个。程斌骂道:你的嘴巴除了吃还能做些什么,说说看,有什么想法? 胖胃鼓着腮帮子摇头:没有,我都听队长的。 程斌又要批评他,还未张嘴先愣了一下:程龙海是在进餐后一个小时左右死亡,如果他吃的不是早餐呢? 胖胃最先反应过来:他的死亡时间是从晚上11点到早上9点,肯定不是晚饭,所以我们一直以为他吃的是早饭,但有可能是夜宵哇!我也喜欢吃夜宵,前天晚上吃了小龙虾,一次吃了四斤,真好吃! 这个发现令人欣喜不已,但这阵兴奋并未持续太久就算是夜宵,那又怎么样呢? 见一桌的人又垂下脸去苦思冥想,俞任杰举起手来:那啥,我有个想法,你们要不要听? 程斌许了。俞任杰捏起一只甜甜圈,见一屋子的人都看着自己,又自觉地放了回去:如果吃的是夜宵,有可能程龙海在5月14日的晚上就遇害了,这个大家都能想到是吧?我在想,有没有可能14号晚上的时候,奥迪也已经到了郁山? 大家惊讶地看着他,开始思考这个说法的可行性。程斌先给予了否定答案:如果在14日奥迪就停在郁山附近的山脚下,15日的高速收费口记录又是怎么来的? 俞任杰说:如果在14日晚上把车牌拆下来呢? 把车牌拆下后更换到自己车上,第二天早上再次经过收费口,等完成不在场证明后另找时机把车牌送回去倒是有可能。程斌托着下巴点了点头:收费站只记录车牌号,我们确实没有查过5月15日之前的收费口通过记录。 这时郝晋阳出了声:我觉得不可能,这两天监控视频我看得最多,收费口录像里挂着那张车牌的就是那辆奥迪A6,黑色的,型号也一致。 大家又叹了口气,但这时俞任杰提出了另一个设想:如果凶手的车与死者的车款式型号都一致呢? 程斌沉思片刻,开口:周鹏并没有借到钱来买车,但不排除租车的可能。我们不妨沿着这个思路查下去,反正已经看了这么多监控录像,不差14日这一晚上的。 郝晋阳等人顶着黑眼圈叹了口气,继续埋头于录像及数据中去。 原本并未对此设想抱有多大的希望,但调查结果让人欣喜不已。连接市区与郁山的高速收费口登记了程龙海的爱车的另一次通过记录时间为5月14日晚上11点48分。 但奇怪的是该收费口有程龙海的车牌在14日晚上与15日早上前往郁山的通过记录,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回程记录即同一辆车在连接两地的唯一通道上出去了两次,都有去无回。 这倒符合俞任杰提出的更换车牌猜想:凶手于14日晚上已经将程龙海杀害并连人带车将其抛在距离郁山景区五十公里外的树林里,拆下车牌后返回。第二天开出一辆同色同款的汽车,换上死者的车牌号,并假扮死者再次经过收费站,为自己创造不在场证明,之后只需更换另一张车牌回城即可。 而晚上10点后,郁山附近的公交已经停运,故猜测凶手14日晚上是用汽车回的城。抑或他有帮凶开车来接,抑或他早已在树林处准备好另一辆回去的车。而从周鹏,周静入手调查,均未查到两人有相关的租车记录。这会给案件带来一些麻烦,却仍是有迹可循。 如果以上猜想成立,那么在5月14日至5月18日之间一定会有一辆黑色奥迪往返于这条路上,在收费口留下记录。要调查这几天所有的路过车辆是十分困难的,但若仅把焦点放在黑色奥迪A6上,搜索范围就小了许多,更何况,这辆车的返程记录起码会比去程多出一次。 与此同时,二队给周静设了一个圈套。她在调查之初陈述程龙海在5月15日早上6点30分前还活着,程斌便问她5月14日晚上她与程龙海的行踪。不知道案情进展的她一口咬定两人都在家休息,而家里的车钥匙只为她与丈夫两人所持有,与在收费站留下的通过记录相互矛盾。 在后续调查中,周静牵强地推翻先前的证言:晚上我睡着了,不能保证我丈夫是不是在我睡觉时出过门。可能他早就想寻短见,一直拖到了早上才实施吧。 更进一步,通过死者程龙海胃里的食物与进食时间,二队大胆猜测其最后一顿夜宵就是在收费口处的m记快餐店食用。由此二队提取了14日凌晨时段的快餐店监控记录,出乎意料的是,当天晚上凌晨左右进来买汉堡套餐的不是程龙海,而是周静本人,点了两人份的食物,其中包含一个双层吉士汉堡,应该就是死者胃里的牛肉来源。 这下周静再也没法解释,为何本该在熟睡中的她会出现在汉堡店了。 高速收费口的记录刚整理完毕,周静已经将她的共犯全盘供出。那人正是警方密切关注的嫌疑人,周鹏。 周静很快就交代了犯罪过程,大致与警方的推测一致。她指出周鹏使用的那辆黑色奥迪A6的确是从租车公司租来的,但用的是朋友的账号,故未从他身上并查到借用记录。那位朋友经常租车,有会员折扣,周鹏让他帮忙订车时,他并未怀疑。 5月14日晚上,周静佯装接到周鹏的电话,告诉程龙海周鹏在闹自杀,让程龙海开车陪同她前去阻止。程龙海想起周鹏决然的模样,信以为真,匆匆接过周静递给他的衣服,与她一同出门,开的正是那辆黑色奥迪。 路过收费口的时候,程龙海表示想吃点东西,周静怕他怀疑便同意了。为免被人看到程龙海,周静坚持由她来购买。点单时她刻意将可乐换成红茶,将安眠药投入了茶里,以免可乐影响药性。上了车后,以让丈夫就餐为由,换周静开车。不久后程龙海便晕晕欲睡,倒在了副驾驶座。这时候周静有了一个构想,她想到第二天的时候,可以利用快餐店的人证为死去的人做在场证明,却不料这成了画蛇添足的一笔,反而让警方找到了疑点。 此后周静将车开到郁山边的树林中,周鹏早已等在那里。两人给程龙海戴上准备好的帽子,放下遗书,将现场收拾完毕后,点燃了炭盆。此后她们在车边稍作停留,确认程龙海没有活路后,换上另一辆安排好的奥迪原路返回。 第二天早上,周鹏换上早已准备好的同款风衣,开着租来的汽车从周静家中出发。他在路上专程停下一回,在快餐店留下踪迹,给人造成程龙海还活着的错觉。路过收费口后,周鹏在监控盲区更换了车牌,原路返回,此后驱车前往火车站并故意引起骚动,完成了他的不在场证明。 唯一有出入的是,周鹏并未将程龙海的车牌取下,而是直接伪造了一张相同号码的假|车牌。该车牌由塑料和纸制成,外观与真的一致,甚至能被收费口的扫描器识别,是在网上花了两百块钱定做的。所以那辆租来的奥迪A6本身就有两张车牌,除了在15日早上经过收费口时用了假|车牌,其他时间挂的都是本身的车牌,才造成了程龙海的车有去无回的假象。 有了周静与邻居老太的证词,警方将犯罪时间锁定在5月15日的早晨,不会刻意调查那天以前的通行记录,周静与周鹏赌的便是这一点。若不是程龙海选择的牛肉汉堡在冥冥中给了警方一定的指引,或许他们真能成功蒙混过去。 而周静在一开始引导警方将注意力转向周鹏,也是设计好的,她期望的便是警方尽早调查到周鹏的不在场证明,利用警方为自己脱罪。谁能料到凶手会指认自己人呢?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程龙海的尸体过更久才被发现,那就判断不出死亡时间了。不料尸体被提前发现,并且在一氧化碳充盈的情况下延缓了尸体的腐败,还是从尸体上发现了不少疑点。 至于杀人动机,周静坦言,是因为丈夫出轨。 两年前我就发现他在外面有了女人,很年轻,大学没毕业几年。我和他闹过几次,他答应我不再和她联系,我信了,并原谅了他。但几个月前我无意中发现他们还在一起。程龙海骗我去出差,其实是和这女人度假去了。这次我和他挑明时,他执意要和我离婚。 周静的眼眶发红,布满血丝,分不清是悲伤还是愤怒:他说与我有隔阂,没有共同语言他就和大学生有共同语言了么?我知道他看不上我,觉得我是个粗人,没大学生有文化,但我本来也是有机会上大学的,高中时读书成绩比他还好,老师都劝我继续读书!我是为了谁放弃了读书的机会?是为了谁远离家乡来城市打拼?又是为了谁每天在家烧饭擦地熬成了黄脸婆的!他怎么就不摸摸良心,当年的学费是谁给他凑的!现在和我说没有共同语言,以前我陪他吃苦时候怎么不和我说!当时他还说一辈子对我好,现在都对谁好去了! 说到这里她早已泣不成声:我不想和他离婚,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恨他很得要命,只好在他离开我之前杀了他。 她眼里的悲痛不是假的,尽管她杀了他,为他流的所有眼泪都是真的。 周静说,那张所谓的遗书实际上是丈夫藏起来的离家出走的书信。那句我走了不是死亡的诀别,而是离开家庭的预告,而那句对不起则是一个男人不负责任的道歉罢了。 正是这封书信成了周静杀死丈夫的导火|索,而程龙海对糟糠之妻的愧疚也成就了他深夜为她出门奔波的理由。只是他怎么都想不到,那封还没摆上台面的告别书信,成了他伪装自杀现场的遗书。 至于共犯关系,周静坦言:我哥就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其实程龙海已经和我说了,离婚后房子归我,此外我哥欠的钱不用他还了,就当是对我的补偿。我却和我哥说,只要我丈夫死了,他就不用还钱,他立马答应了,哈哈,真是好骗的家伙。虽然我觉得对不起他,但他这么做只是为了钱,不是么?炭盆是他准备的,火是我点的,我还是主犯吧? 有趣的是,周鹏的供述与周静的完全不同:我就看不惯程龙海拽了吧唧的样儿,有点破钱有什么了不起的!明明这么有钱,这点小钱还要我还?还有我妹对他这么好,他却在外面玩女人!我杀他就是看不惯他,那天我谎称自杀把我妹和妹夫叫出来,给妹夫喝了有安眠药的水,然后把他弄死了。我妹拼命拦我,但拦不住我,我毕竟是个男人,力气大。那贱人死后,我妹只好和我一起清理现场,帮我做假证,谁让我是她哥呢?程龙海个死王八蛋,就他妈该死我妹只包庇一个没出息的哥哥,不会坐牢吧? 凶手是找到了,但谁是主犯,谁是从犯的事儿又把郝晋阳绕晕了,他缠着俞任杰问:两个人里谁说的是真的? 俞任杰反问:你觉得呢? 郝晋阳挠了挠头道:原先我觉得周静一定是无辜的,但现在我也不懂了。 俞任杰说:从证据来看,两个都有可能。现在我们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们一起杀了人,具体还看法院最后怎么判。但从这个案子的逻辑缜密程度和狡猾程度,也可以猜出是谁谋划的。我和程斌去过周静家,她家客厅里有一副很大的婚纱照,相框几乎是全新的,就像是之前摔碎过,刚换上去的一样。 郝晋阳恍然大悟,周鹏这个粗人怎么能想到这么严密的作案方法呢?周静就不一样了,为了在警方面前装成恩爱夫妻,特意挂起了已经摔碎的画框。原来师兄不是从周静托关系来干涉结案时起疑心的,而是一开始就怀疑上了。但一想到他信任的周静竟是杀人凶手,难免有些丧气,开始怀疑人生。 俞任杰轻拍他的肩膀,郝晋阳一抬头就看到一张十分做作的悲天悯人脸。俞任杰用同样做作的语气开口:不论他们谁是主谋,从他们都抢着当主谋来看,还是可以看到人间温情的嘛!年轻人阳光一点。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23) 但郝晋阳就是觉得自己太阳光了警察太容易相信别人,也是一种工作上的死穴。不知何时他才能变得老练,练出师兄一般的火眼金睛来。 不久后这个案子的报告终于递交上去。程斌在结案会议里说:如果我们一开始就对周静抱有质疑态度,问清楚邻居老太看到的是什么画面,甚至在第一次去快餐店时就问清灰衣人点的餐品,结案的速度会快许多。希望大家以后摒弃先入为主的想法,以更加客观以的态度面对线索和细节。 好不容易破了案却被指责不是,即使他说得再对,也不免令人扫兴。 程斌看着一屋子的丧气脸,有些惊讶,随后咳了一声道:大家还是干得不错,继续努力! 这才在尴尬中散会。 另外对结果吹毛求疵的还有法医小马,自从知道案件的突破点是死者胃里的汉堡包起,他就痛不欲生,不断地扯着头发承认错误:是我没有找到重点!竟然没看出来这是一只汉堡包。 不论大家怎么安慰他都没用。后来他把自己的头发给撸直了,即便不再出现在二队的视线范围里,还是经常打来电话。 我是小马,和你们说,最近我手里有个案子,从死者的胃部状况,我判断出他出事前吃了羊肉夹馍!问了他的亲戚后,他果真的是吃了肉夹馍!虽然是和案子没什么关系,但是我从他的胃里的组织看出他吃了肉夹馍! 程斌听完,直接挂了他的电话,转头道:有没有人想吃肉夹馍?没人理他,他叹了口气,去抢俞任杰的薯片:我肚子饿,你就给我吃一点。 吓得俞任杰逃跑时捏碎了一把薯片。 第三部分 模仿犯 第28章 马路袭击案(1) 六月的时候, 俞任杰家的厨房水管莫名其妙地漏了, 于是请假半天, 在家维修水管。就在他翻着电话本准备给管道工打电话时, 程斌的电话先进来了, 让他马上回去。 俞任杰对着话筒叹了一口气说:大哥, 告诉你个事儿, 我家管道漏水了。 程斌的声音轻飘飘地从话筒里传来:小弟,你先拍张照来证明一下。 搞得和淘宝退货一样。 尽管花了些心思寻找合适的角度,甚至故意将水龙头拧开来增加压力, 拍出的照片还是不合格,水管只是裂了一条小缝,连地上的水迹都拍不清楚。 程斌发来一条消息:才漏这么点, 不要紧, 我来教你怎么修。随后补上了一个电话。 你听我说,不要慌, 处理这个特别简单, 只需要四个步骤。程斌在电话那头自信地说:第一, 先把水龙头关了, 关紧一点, 关好了没?第二, 找块抹布把裂缝的地方绑严实了。 后来俞任杰觉得傻瓜才会相信程斌懂得修管道,但那时他照做了:绑好了,然后呢? 然后是第三步, 你先换鞋换好了没?换好鞋的话, 先出门。 你不是准备把我骗出门吧?说好有四步啊。 骗你不是人,这是第三步,相信我,关门! 俞任杰将信将疑地踏出房门,在程斌的那句关门中,条件反射般地把门给带上了:关好了。 程斌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满意:第四步,你找到水闸,把水闸阀门给关了。 闹了半天原来就是关总闸,俞任杰乐了片刻,向前走了两步,突然转过身来,看着自家的大门沉默。如果程斌能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一定不会用这么愉悦的声音问他:小弟,关好了没? 俞任杰对着话筒干笑了两声:我告诉你个事儿,你可千万别笑,我家的水闸不在屋外,在屋里。 程斌果然笑了起来,对着听筒发出一连串的哈哈哈:你快回去关水闸,然后赶紧过来。 俞任杰又干笑了两声: 再和你说个事儿,你可千万别笑,刚才我出来的时候没带钥匙。 程斌果然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次没笑几声就停下了,意识到这不是应该笑的地方:那你准备怎么办? 俞任杰看着家门说:我不知道。 既然门都关了,你出来吧,这点小缝根本没有问题。程斌的声音有些心虚:以前我家水管漏得比你家厉害多了,一点事情都没有,大不了回去拖个地嘛,厨房的地板不怕水。你要是觉得麻烦,我来帮你拖地,这总行了吧。 好说歹说,俞任杰终于被他拐出了门,和他一起探案去了。 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马路袭击案全面升级,不仅出了重伤者,还头一次出现死亡案例。经过一系列的手续,案子终于递交到刑侦大队手里。为了体现对该案件的重视程度,这次由分局的刑侦一队与二队共同破案。 平时都是一个中队负责一个案件,分工相对明确,这次两个中队一起负查案,情形就复杂得多。一来,双方都希望争得头筹,工作中增加了竞争成分。二来,一个案子总得有一个主负责人,但谁上去当头都不合适,我国崇尚谦虚礼让的精神文明,但礼让是假的嘛,于是案子还没来得及推进,二队队长程斌与一队队长方峥就已经在会议室中明争暗斗,面红耳赤。别看程斌平时一副凶神恶煞目中无人的样子,一队的队长也是个铁骨铮铮的硬汉,谁都没争到上风。最后两人决定暂时不定负责人,在开始调查阶段将案子拆分,个谋其政,以达到合作关系。 这日两人正是前去受害人的家里进行调查。受访者叫陈柄利,于三周前遭到袭击,重伤住院,刚从医院回到家中不久。 俞任杰瞥了一眼程斌带着愠气的脸色:怎么,没抢到死了人的案子,你不高兴了? 程斌紧闭牙关,从鼻腔呼出一口气道:没有,是我自己选的这个案子。人没死对我们有利,可以从受害人嘴里可以获取更多信息。但看他的神情,这显然不是实话。表面上两个队伍和平共处,各司其职,但抢到性质更为恶劣案子相当于拿到了主导权,二队算是输了头筹。何况程斌的说法并不成立,人家一队手里除了死者,也有伤者。 路上同事给他发小道消息,原来是一队以该受害者名字(陈柄利)与程斌相似,脸型也相近这两个理由将这个案子推给了二队,说这样能引起受害者的共鸣。一队外聘了心理学家进行犯罪画像,并说这是心理学家的建议。虽然一听就是在扯皮,但结果还就这么定了,可不得把程斌气个半死么,何况他这人本来也就心眼小。俞任杰不禁窃喜起来,期待着程斌与陈柄利相见的一幕。 陈柄利住在本市西南部的角上,再往前一点就是另一个省了,这一路的车程实在漫长。俞任杰抱怨了两句,程斌说:这还算远?我一个朋友住在更偏的地方,在客厅还是本市的移动网络,走到阳台就会收到欢迎来到XX地旅游的短信。 尽管他这么说,半途中还是停下加了一次油才能开完全程。 到受害人住宅楼底下时,程斌转头嘱咐他:一会儿控制一下情绪,别在别人面前丢人现眼。俞任杰撇了撇嘴,不以为意,显然不理解为何巨树临风的自己会在人前丢人。 来开门的是陈柄利的妻子,一名操着台湾口音的丰腴女士:哎呀你们来啦,快请屋里坐,就是屋子有点乱了啦。 俞任杰微微欠身:您好,您好,请问您是台湾人么? 陈太太不好意思地捂住了嘴巴:你们怎么都怎么说了啦,我不是台湾人啦,福建口音老是被听成台湾话,我也是很无语了啦! 福建好,福建好,福建茶叶好。说话时俞任杰心不在焉,已经朝屋里张望,一心寻找程斌的分|身。 陈太太刚想接话,却被程斌粗暴地打断:你少废话!他骂的是俞任杰,吓到的却是陈太太,她立刻转身进屋:知道了,我马上去把丈夫带来。 程斌有些错愕,转过头只见俞任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对他轻轻摇了摇头:队长,别激动,不然丢我们警局的脸。 程斌瞪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却没能蹦出一个字儿来。 不一会儿,陈太太搀扶着陈柄利出来了。这时俞任杰才意识到程斌之前说的控制情绪是怎么回事实在是太可乐了。 如果说程斌的脸算是有点方的,那么陈柄利的脸就是方出了新高度腮帮子没节制地向外生长,硬是长出个尖角来。他的腮帮子向外这么一突,使得整张脸上小下大,看着是个梯形。而再仔细看,由于他剃了个平头,头顶向下的曲线不够圆滑,形成一个直角,面部曲线笔直向下后在耳朵处形成一个拐角朝外,一直向外达到腮帮子最突出的尖角再次拐弯向内,线条流向下巴外加他长了一个平下巴,又平添出两个角来。俞任杰无聊地掐指一算,他的脸竟是八边形的! 而八边形先生除了脸型比程斌方以外,脾气更是火爆,一边推搡着妻子一边吼道:扶什么扶!我自己不会走么! 陈太太微微一愣,犹豫地放了手,转而捋了捋额发,以苦笑来掩饰尴尬。而她一放手,陈柄利走路便歪歪扭扭起来,歪着头,斜着腰,一手捏六,一手捏七,两条腿和麻花似的抖个不停,终于砰地一声撞上了桌角。这时他憋得满脸通红,连嘴角都抽搐起来:你,你,你,还愣着干嘛!还不来扶我! 陈太太连忙跑过去将他扶起:怎么这么不小心了啦。 陈柄利在她的搀扶下终于坐下,嘴上仍是不饶人:你他妈刚才在干什么呢!我都摔了没看见么! 陈太太一边轻声说着对不起,一边抬头对两位外来的警察道歉:他病了心情不好,以前不是这样的 俞任杰看了眼手里还捏着六和七的陈柄利,觉得他简直是程斌的黑化升级版,一边补脑程斌这般走路的模样,一边拼命忍住笑意问道:你丈夫是什么时候起...呃开始非常6+7的? 这次倒是程斌没忍住先噗嗤笑了一声,嘴角歪得厉害,随后轻咳一声道:这是案件的后遗症么? 陈太太点头:歹徒用铁棍打了我丈夫的脑袋,留下了永久性的神经损害。虽然医生说不是没可能变好啦,但是要回到以前的状态就十分困难了。 陈柄利听了老大不高兴的,使劲敲着桌子:说这些干嘛!快去倒茶! 陈太太给程斌与俞任杰递上绿茶,又给丈夫送去一杯温水和一瓶盖的药片胶囊:正好把药吃了,水不烫哦。 吃了药后,陈柄利开始诉说那天晚上遭遇袭击的事件。不像他骂人这么利索,说起故事时他的语言并不流利,时常出现断片,又因不能忍受自己变成这样而大发脾气,连桌上的杯子都给摔了。大脑损伤使他丧失了一些数字的语言功能,当说起他晚上10点多遭遇时间时,他要从1开始数起:那天晚上1,2,3,4,5,6,7,8,9,10点多的时候,我下班回家,从后面又人用长形的那种东西,很硬的对,是棒子铁棒打我,头上打了1,2,3下,下身打了1,2,3,4,5,6,7,8,9,10,11下大概 艰难地从受害人嘴里了解了大致情况后,程斌让陈太太送其回房休息。陈柄利边捏着6+7边骂:都第1,2,3批人来了!这帮警察真他妈没用! 稍后陈太太重新在客厅坐下,向他们解释:你们是第三批前来调查的警察了,我先生因为你们一直抓不到人气得不得了啦。 程斌道:之前两次的证词我们都有,只是想再来问一次会比较好。 陈太太点头:你们也是认真负责,希望这次可能直接破案啦,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我丈夫好好一个人,就这么残废了。 陈太太说,她的丈夫原本在一家外企工作,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经理,手下带了好几个人,可以说是风光无限,有着大好前途。而他待人接物一向不太圆滑,经常不分场合地训斥他人,很少考虑别人的感受。陈太太说他其实是直爽,但在别人眼里有时就变成了粗鲁。 说到这里的时候俞任杰看了眼程斌,程斌则回瞪了他一眼。 陈太太接着说,自从丈夫出事之后就没再去过公司。一来是他已经没法胜任这份工作,二来是怕同事看他笑话。有同事打电话来想来探望,统统被他拒绝。他赌气说,这些人就是来看看不可一世的自己现在沦落到什么地步的。 俞任杰点头表示理解,陈太太继续道:他本来脾气就不好,听不得别人说他一句不是,现在弄成这个样子,变得敏感也是可以理解的啦。所以他现在经常对我发脾气,我也不能生气,我知道他是因为生病,以前他对我还挺不错的啦。 程斌刚想赞扬她的宽容来显示自己的情商,却听俞任杰道:虽然他是生病了,但你也是可以生气的。像刚才这种情况,要是我是你,一定会很生气。 陈太太微微一震,像是被这句话打开了一扇心门一般,开始滔滔不绝地诉起苦来,说了一会儿她开始流泪。原来,她的确是愤怒的。她说,她已经仁至义尽了,丈夫再不满意的话,恐怕没法和他一起生活下去了。又说,她想好了,如果离婚,什么都不要,家里的一切都给丈夫,毕竟他没法工作了。 这时程斌看了俞任杰一眼,俞任杰朝他扬了扬眉毛。在聊天方面,程斌怎么样都是比不过俞任杰的。 第29章 马路袭击案(2) 发泄完情绪, 陈太太擦着眼泪道歉:不好意思, 光听我一个人发牢骚了啦。我再把我知道的信息和你们说一遍吧, 毕竟前两次警察来的时候都是我接待的。 据陈太太所述, 三周前, 陈柄利在公司加班到将近十点才下班。那天他并未开车, 为了节省花销选择乘坐地铁。从公司到地铁站有十五分钟的步行时间, 陈柄利便是在前去地铁站的路上被人袭击的。袭击来得十分突然,他并未来得及采取任何防御措施。 袭击者从他背后进行攻击,第一棒打在他的后脑, 却并未直接将他击倒。陈柄利回头时便迎来了第二下攻击,直到第三下他才瘫倒在地。随后袭击者转而攻击他的下身。这时陈柄利看到袭击者的轮廓,他戴着电视新闻中报道的马头面具,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24) 身穿宽松黑色外套。其他细节全部不得而知, 连身材身高也难以回忆。 听到这里,俞任杰问道:下身?是腿么?我看他刚才走路不太稳。 陈太太摇头, 脸色不太好看:下身就是下身了啦 程斌用胳膊肘推了俞任杰一下, 递去一份资料:刚才让你看文件, 你又不看。 资料上写了陈柄利的病历记录, 写得既专业又直白, 俞任杰很容易就看懂了。原来陈柄利双蛋俱毁, 棍子骨折,永久失去生育能力,构成三级伤残。这也太他妈惨了, 光是看文字俞任杰都觉得自己的下身隐隐作痛。 陈太太苦笑道:前两年我们考虑过要孩子, 当时他要忙事业,我也不想这么早生,现在才后悔。不过如果一定会遇到这种事,没孩子也不知道算不算好事了啦。她的笑容很是惨淡,这么说的时候,大概已经在为离婚做准备了。 程斌点了点头,问道:您的丈夫有仇人么?或是与人有过什么过节? 陈太太露出一个羞愧的表情,随后破罐子破摔道:与我丈夫有过节的人太多了啦,我想想怎么说得清楚哦。工作上的我不清楚,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光是我身边的人的话,我爸妈因为他的长相一直反对我们在一起,不过他们不会派人打他的啦。我表哥和他打过架,因为一起打球时,柄利犯规耍无赖。我表妹说我丈夫有病,我也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大概就是吃饭的时候我丈夫讽刺她吧。我大姨也因为他嘴贱与他不高兴,过年时候都不来我家。我闺蜜和我说过不想与他一起出现隔壁大叔因为我丈夫怀疑他蹭网,见到我们就瞪眼。楼下邻居因为脚步声,漏水什么的事情,也与我们处不大好。还有小区里的几条小狗,被我丈夫踢过,见到他就直汪汪乱叫 这人活得也真失败,连条狗都不待见他。俞任杰追问:刚才说的这些人啊狗啊,有人会因为这些过节打他么?在我看来都是些小事,但保不定就有心眼特别小的人,是吧?说到这里他无意中看了程斌一眼,程斌因此环起了手臂。 陈太太摇了摇头:不至于吧,虽然我丈夫脾气不好,但也没做过什么大的坏事,反而是个热心肠的人。我的家人邻居也都是不错的人,至少和我关系还行,不至于打他。我想还是最近很火的马路袭击案吧,可能是我老公运气不好。 又问了一些犯罪细节以及社会关系后,两人从陈柄利家离开。程斌打开车门,先上了车。等俞任杰坐下后,转头问他:这事儿你怎么看? 俞任杰低头系着安全带:和你看法一样,这起案件更像模仿犯罪,犯人借着马路袭击案的名头报仇呢。 嗯,我是这么想。程斌说。 虽然陈柄利的工作单位就在马路袭击案的高发地区,袭击者也戴了滑稽的马脸头套,但袭击方式却与典型的马路袭击案大不相同。 最近热门的马路袭击案疑似报复社会案件,已有数人被带着马脸头套的犯人无故攻击,受害者之间并无明显社会关系,攻击者似乎是无针对性地随机选择受害人。典型攻击方式是从背后攻击,用力大而精准,一击即中。若是一击未中或是受害人仍有力气反击,袭击者会立刻逃跑,绝不恋战。即袭击的目的更接近于恶作剧,并不一定要达到什么特定的结果。 而陈柄利所遭受的攻击,不仅对着其头部攻击了三次,还将攻击对象转移到了其下身,步步紧逼,一路猛击,可谓丧心病狂,惨绝人寰其中所带的感情更多是强烈的仇恨,或许还有一些反抗的意味。其中对着头部的那三下攻击,虽然使他神经严重受损,却更像为后续碎蛋工作而服务的前戏,砸蛋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俞任杰呼出一口气,往椅背靠了靠:不过如果是马路袭击案的罪犯受到了什么强烈刺激,因此转换了犯罪模式,也不是不可能,比如这个八边形正巧是他的仇人。 确实,也有可能。程斌有些心不在焉地说。 车内陷入了安静,程斌也不急着开车,而是撑着头那么看着俞任杰。俞任杰就那么坐着,不急不躁地任他看着。倒是程斌先沉不住气,幽幽望着他的眼睛,轻声问他: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在想我家水管的那条缝。 俞任杰有些懒散地回答。 程斌略微失望地蹙起眉头:别想了你家那条破管子了,接下来我们去陈柄利的公司,回去的路上正好顺路。 要走就赶快,回去我还得拖地,打电话给管道工呢。 俞任杰说。 你这人真没劲。程斌骂了一声,猛地踩了一脚油门,汽车终于开了出去。 俞任杰不得不承认,造访陈柄利的工作单位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陈太太身边的亲朋好友对八边形先生都各种不待见,何况是敏感紧张的职场?当各方利益被摆上台面,一点小小的恶意都会被无限扩大。特别是八边形先生这种恶霸,确实太能招恨了。 两人这就驾车来到八边形先生的工作单位。这是一家中东人经营的企业,原本还以为可以看到围着头巾的中东友人,却只见满眼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人,建筑风格也中规中矩,不过是一栋白的的建筑罢了。 在访问八边形先生的同事时,俞任杰的手机响了,还没接起就遭到程斌的白眼:工作时间,一会儿再接电话!俞任杰见是陌生电话,便在程斌的注视下选择了拒绝接听,又将电话调至静音后继续与员工的谈话。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从公司百晓生八卦天后石小姐那儿得知,与八边形有过节的人十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首先,他的几个下属全都讨厌他。八边形先生脾气火爆,常因一些小事大发脾气,发起火时口无遮拦,常当着女性员工的面大爆粗口,面对男性员工更是毫无顾忌,常使用F开头的某英文单词。该词汇本就粗鄙不堪,对男性使用更是引人遐想。如此,八边形在大家的眼里是个不折不扣的野蛮人,对人缺乏必要的尊重。 其次,大家普遍认为他处事不公,在评分与定奖金时毫无公正可言。而被他偏心的人又因为在他面前附炎趋势,拍尽马屁而失了自尊,进而更是恨他。 另外,与他有业务来往的几名经理也对他怀着厌恶之情,只因八边形平时嚣张跋扈,常在会议中自居正确,将他人贬得一文不值。听说连班车司机都不待见他,因为他每次坐班车都要迟到,硬是让班车司机等他二三十分钟,使司机的每月考评分数不佳,扣了奖金。 总之因为林林总总的原因,对他心怀不满的人加起来可以凑一辆旅游大巴了。是不是这些同事中有人对他心怀仇恨伺机报复不说,两人先将他出事那日,他的同事们的行踪调查了一遍。 由于事发时间是晚上十点多,大多人在家休息,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倒是八边形的几个下属能相互为证,他们一起去其中一人的新居参观,并在那天喝酒聊天到十点半才散场。 总之等完成这些谈话后,俞任杰打开手机,发现多了好几个未接来电记录,在这些来电记录中夹杂着几条短信,是物业公司发来的。 读完,俞任杰抬起头,有些愣神:程斌,我和你说个事儿,你千万别笑,我家漏水了 程斌如复读机般跟着念了一遍:你家漏水了?刚想笑,却见俞任杰跳了起来,激动道:我家发大水了!你的车借我用下。 俞任杰拉着程斌火急火燎地冲了出去,到停车场时,对他的大腿一阵狂摸,终于摸出一串车钥匙。程斌愣了半天,只见俞任杰抢了驾驶座的位置,在那儿催促他上车。程斌上车后,俞任杰猛地踩下油门,往他家的方向一路狂飙。 才到小区门口,保安大叔就对他说:小俞,你家被水淹啦! 走到楼下,王大妈拉着他问:你到哪里去啦?我们再说你再不回来,整栋楼都要被淹啦! 走出电梯就看到一地的水迹,俞任杰加快脚步,发现他家的大门已经被卸了,物业正指挥着工人修水管。而家里,哪儿哪儿都是水,就和水帘洞似的。 物业从屋里出来,黑着脸将俞任杰批评了一顿,说他坏了水管还敢出门,家里漏水了还不接电话云云,并强调一会儿拆门的费用和修水管的费用全部都要他掏出来。俞任杰一边答应着一边蹚着水往里走,越走越惊心,越走越悲凉从建材市场精挑细选的实木地板、限量版落地音响、外公送的榆木餐桌、还有堆在地上的珍藏版漫画全都泡着水呢。 直到程斌在后头吭了一声,俞任杰才想起他的存在,他慢慢转过脸来,幽怨地盯着他的上司:你说过四个步骤就能修好水管的,是吧? 程斌咳了一声:是的,但你只做了三步,还差一步。 这时正好一名管道工人从厨房出来:是谁在水管上绑了块布条?绑生料带还有用,绑块布条顶个屁用,搞不好还增加水压,水管坏的更快。 程斌不禁向后退了一步,有一瞬间他真以为俞任杰要揍他了,但俞任杰只是转过身去,留给他一个萧瑟的背影: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你赶紧走吧。 程斌不肯走,还赖在水帘洞里:你别这样,我的错,我赔钱。 俞任杰低着头,捏着拳,没有回应,亦没有转身:你快走,我快忍不住了,我想揍你。 果然是这样程斌的喉咙想被鱼刺卡住了一般,张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沉默之后,他大力地抓住他的肩膀,拼命地摇晃着:我会付钱!应该给的钱,我是不会赖的! 俞任杰却粗暴地将他的手甩开:你快走!我还是想揍你! 我不走!程斌拉着他的胳膊大声说。 你走不走! 我就不走! 管道工站在中间,来回看着这场琼瑶剧,终于没了耐心:不管谁付,先给钱好吧? 俞任杰立刻转身指着程斌:你找这个傻逼要钱! 第30章 马路袭击案(3) 尽管程斌支付了拆门费以及管道维修费, 这些钱比起俞任杰的损失只是小巫见大巫。木质地板全部变形, 家具底部被水泡得裂开, 家里的三扇门已经涨起破裂, 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关上。但最麻烦的还是地下的木结构, 水已经渗过地板到达下层, 不把地板撬开彻底通风的话, 下面的水一年都不一定会干,而在这之前,木头恐怕早就烂光了。 总而言之, 家具装修全部废了。 第二天俞任杰来到办公室时印堂发黑,耷拉着肩膀,衣服头发有些发潮, 阴沉的模样像极了鬼怪故事中的水鬼。水鬼在程斌的办公室外飘着, 从左飘到右,从右飘到左, 直到程斌从办公室里出来, 敲了敲门:有屁快放, 赶紧进来。 俞任杰的头发湿漉漉油腻腻的, 跟着他飘了进去, 却没有放屁。 程斌翻动着桌上的瓶瓶罐罐:新到的茶叶, 来一杯么?俞任杰点了点头,他便取了一只一次性纸杯,撒了一把皱巴巴的叶子进去, 转身出门。等他回来时, 俞任杰已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了,正伸手摸他桌上的硬糖,没想到他这么早回来,吓得他匆忙缩回了手,连着糖一起塞进了上衣口袋里。 程斌啧了一声:吃吧,吃吧,糖有那么好吃么?说着将他的那杯绿茶递了过去。 俞任杰接过杯子,和专业的品茶师一样,先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轻轻吹了口气,才端到嘴边尝了一口。但他的眉毛立刻皱了起来,在程斌的鄙视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快速剥开糖纸,塞进了嘴里。程斌的脸色甭提多难看了。 万万没想到,很快程斌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那看,因为俞任杰开始唧唧歪歪起他的水帘洞来:重新装个地板要两三万,换扇门要好几千,音响岁数大了也就算了,主要是人工不便宜,天天在涨价还有一个问题,装修的时候我没地方住,租个一室一厅起码要两三千一个月吧,没个半年我还住不回去 程斌握着自己那杯绿茶盯着他,眼镜上起了雾气:什么意思?有话直说。 我不是说这些费用全部由你来出,毕竟管子不是你踢漏水的是吧。但是我觉得,秉着同事之间相互关爱的美德,还有勇于承担错误的精神,你至少应该承担一部分。俞任杰说。他说话的时候,从嘴里飘出一股子甜腻的水果味。 程斌皱着眉头沉默了会儿,双手交叉抵着下巴:你说的没错,我应该负责,只是我最近的经济状况不大宽松。 俞任杰张着嘴愣了好几秒钟:如果你能帮忙在局子里组织一下募捐也可以,就说我上有白发苍苍的老人要赡养,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要抚养 你哪有孩子? 不要在意细节,这样说起来比较惨,只要人人都献出一份爱 少说些没用的话,我不是赖账。程斌说:我的意思是,需要分期付款。 分期付款? 嗯。至于你住的地方,一会儿开例会的时候我会帮你问下组员,有没有人能收留你一阵子。另外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但会议上,没有人举手收留无家可归的俞任杰。西施和小宓都是女性,不方便。潘卫和郝晋阳都和父母住,不自由。最后所有人的视线转向了程斌:队长,前些日子你不是买了新房么? 程斌愣了一下,点头:八十平,两室一厅,离这儿二十分钟车程,半年前刚装修完。 于是大家更是热切地看着他:你是一个人住吧? 程斌咳了一声:是,这是我的婚房。 一听是婚房,没人再吱声了,但程斌低下了头,皱着眉毛思索着,再次抬起头时,他对俞任杰说:如果不嫌弃,这段时间你住我家吧,反正你租房子也是花我的钱。说这句话时,他的表情好似俞任杰欠了他一百万一样。 俞任杰又惊又喜,却也眉头打结了好一会儿才说:也只能这样了。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25) 说这句话时,他的表情像吃了屎一样。 两人嫌弃地看着对方,最后看着天花板,一声不吭地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会后程斌将郝晋阳叫进办公室训了一顿,说他经常迟到,胡乱做事云云。郝晋阳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全盘接收。考虑其悔改态度良好,整个批评过程不过五分钟时间。五分钟后程斌将他撵出办公室,在他滚蛋前吩咐道:一会儿给你师兄冲杯姜茶。 郝晋阳的两条腿已经向前迈出,脑袋却探了回来:姜茶?要么我现在出去买?队长你知道附近哪儿有卖的么? 程斌不耐烦地皱了皱鼻子:我们部门不是有女同胞么?快去拿点给你俞师兄。 郝晋阳刚出小黑屋就一路小跑,直接溜达到小宓桌边,片刻他就找到了那瓶装着赤色粉末的玻璃罐。还没来得及偷笑,一个巨大的黑影将他罩住了小宓叉着腰阴测测地看他,伟岸的身影挡住他头顶的整片灯光:你来我这儿干嘛?抱着我的红糖又是做什么,你来大姨夫啊! 郝晋阳这才想起这这叫红糖姜茶,瞬间没了底气:不,我没来大姨夫,是俞师兄 俞任杰来大姨夫啦? 他也没来这不是他家里进水了,要去去寒气嘛。 哦小宓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缓和了语气:你拿去用吧,用完盖子拧紧哦。 郝晋阳刚松了口气要走,又被小宓拦住:我说,你怎么知道我桌上有红糖啊? 郝晋阳想说,却不敢说,其实每次小宓来姨妈都吼得整个办公室都听得见,什么老娘不行了,老娘蛋碎了,尼玛拧巴到一块儿了等等。接着就会闻见一股浓郁的生姜味,是她拿着一把大勺子在拼命地搅拌邪恶的液体,谁还不知道有这么一瓶玩意儿啊。 算了算了,你走吧!小宓将头转向一边,但郝晋阳刚走几步就听见背后传来两个字:下流!让他突然觉得人生有点晦涩。 总之俞任杰喝到了姜茶,革命阶级任务圆满完成。下午的时候大家一起开了案件会议,讨论这次成为社会热点的马路袭击案。 程斌和俞任杰前去探访八边形先生的那天,组员也探访了其他受害者。他们受的伤并没有八边形先生那么严重,但也有伤口或者轻微内伤。组员们纷纷反馈,访问过程充斥着受害人的愤怒哀嚎,大多时间都是听他们诉说自己伤得有多严重,罪犯是多么不可饶恕的。 胖胃说:昨天我和西施去了市北地区的蔡先生家,蔡先生被人用棍子打了脑袋,肿了一个大包。问他话真是困难,他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的,百分之八十的内容都在骂脏话。讲了半天也讲不清楚案情,只顾着把头往我肚子上顶,让我摸摸他脑袋上的包。 西施笑道:胖胃摸完他脑袋上的包,他还嫌不够,硬让我摸。你说我虽然是个已婚已育妇女吧,也不能随便摸别人脑袋啊?但我一摸,这包还真的超大,你们说奇怪不奇怪,都好几天了,还这么大一个包。她握着拳头形容着肿包的大小:后来我们去另外一名受害人家里,遇到一个大妈,她硬说她被打的事儿不是马路袭击者干的,而是她的儿媳妇找人干的。她把家里人,从大儿子到小女儿,从儿媳到侄子,吐槽了个遍,在她嘴里没一个好人。好说歹说,她才肯吐露点细节来我觉得我们是去当居委会调解员的。 小宓和郝晋阳也表示有类似遭遇,受害人不是面目可憎就是内心丑陋,有种走在路上活该被打的感觉。在强调没人真的活该被打的道理后,程斌总结:可以看出,犯人在选择受害人的时候有一定的取向,他更习惯挑选面相不善或者与人社交有障碍的人。这个说法虽然还是带有贬义,但好听多了,大家纷纷点头。 俞任杰也用含蓄的话语做了一定的猜测:可能袭击者以前受过不公正的待遇,给他施加伤害的人有与受害者类似的容貌或气质特征。也可能袭击者只是有攻击冲动,选择这些面向不善的人恰好可以抵消他的罪恶感。 大家又是点头。郝晋阳心想,说白了,不就有些人长得欠揍,就被揍了呗,说这么文雅反而不好理解。此后二队又讨论了历史案件之间时间和地理位置关系,分配了今后两天的工作安排,结束了这个会议。 下班后程斌先开车将俞任杰载到他的水帘洞里,捡了一些必需品打包,再驱车到达他的婚房。如程斌所说,他的新房确实很新,墙壁雪白,地板光亮得找不到一丝瑕疵。俞任杰想起他家泡了水而翘起的地板,进门时故意不换鞋,狠狠踩了几脚崭新的地板作为报复。 程斌见了,喉结动了动,却转过脸去专心为他找拖鞋:你的房子都这样了,怎么没想过回爸妈家住一段时间? 我爸妈家?俞任杰自嘲地笑了笑:我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程斌倒是知道的,只是太久没有与他聊过工作以外的话题,不知该说什么,又想说些什么,就随口这么问了。他想了想,又问:你妈还像以前一样老唠叨你么? 一如既往,连我上班喝了几杯水都要过问。俞任杰从客厅踩回来,留下一串脚印,顺手接过程斌递给他的拖鞋:这玩意儿新的旧的?你没脚气吧? 新的,没穿过,昨天超市刚买的。程斌刚说完,脸色变了变,加了一句:便宜你了。 俞任杰也不客气,甚至有些得意地换上了:虽然我妈确实烦,我爸也烦我爸这两年变得我我妈一样了,但我不住回去的主要原因是,他们住的是一室户,我睡沙发都挤不下。 程斌愣了一愣:你家不有好几套房么,怎么要住一室户? 这次俞任杰挂上了一个苦笑:能租的都租出去了,租金都拿来还贷了,就我这点工资还背了不少债呢,不然住你家么? 你家又买房了? 你妈没和你说啊? 我妈和你妈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程斌无奈地说。 俞任杰也是知道的,一时忘了而已。许久没和老同学聊起双方的家里,这么一说起来,许多回忆片段纷纷涌入脑海,他顿了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哎了一声。 程斌看着他,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第31章 马路袭击案(4) 俞任杰的母亲叫任霞, 程斌的母亲叫王敏慧, 两人是许多年前相识的。 她俩同一年结婚, 几乎同时搬进同一个小区, 又凑巧住在同一栋住宅楼, 一来二去就熟识了。年龄相近, 兴趣相似, 她们慢慢成了闺蜜。 那时俩姐妹的老公俞任杰和程斌的父亲,工作年数都不长,工资到手没差多少, 两个家庭相互看着,就和照镜子一样,可不倍感亲切嘛。做闺蜜的头两年, 是最轻松愉快的两年, 她们的关系就像大学里的同学,什么都急着分享, 连对方丈夫屁股上有几根毛, 一晚上放几个屁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后来就不同了, 程斌的父亲升了职, 开上了小汽车, 俞任杰的父亲却还是不紧不慢地当着小职员, 没有一点儿要晋升的影子,更没一颗上进的心。好胜的任霞不高兴了。 聊天的时候王敏慧有意无意地说起她的丈夫去了多少饭局,认识了多少领导, 公司要怎么栽培他云云。一开始任霞是真为她高兴, 后来有了羡慕,最后转成了嫉妒。王敏慧再喋喋不休地说起她丈夫时,任霞就觉得她是故意显摆了。 无奈俞任杰的父亲就是个知足常乐的人,压根没什么事业心,任霞是操碎了心都没法说服丈夫往上爬,只好眼看着邻居一步步飞黄腾达,望尘莫及。闺蜜二人的感情一度淡了,直到她们几乎同时怀孕,孩子又几乎同时呱呱落地,才又有了新的共同话题。这时丈夫怎么样已经不重要了,两人的心思全扑在了孩子身上。 自孩子来到世上后,焦虑的人成了王敏慧。 任霞兴匆匆地找她分享,我家杰杰会叫妈妈了!王敏慧回家看着摇篮里的儿子,对他叫了一下午的妈妈,也没换来一句叫唤。几天后,任霞又说,我家杰杰今天学会叫爸爸了。王敏慧回家又对儿子念了一晚上的爸爸,仍是没能成功。好不容易程斌学会叫妈妈了,王敏慧赶紧更新进度,不料任霞笑着告诉她,我们杰杰已经会叫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了。即便她没说什么,但看着她容光焕发的脸,王敏慧有了深深的担忧,我家斌斌该不会是个智障吧。 这种担忧形成了恐慌,恐慌又加剧了竞争,到了后来连孩子尿床的次数都要拿来比了。但有些事情真的是没办法,俞任杰从小就比程斌聪明,连长得也比他可爱。受挫的王敏慧下意识地想要扳回一城,于是又提起她丈夫的升迁,这又加剧了任霞显摆儿子的情况,成为一个恶性循环。 这对闺蜜的关系变得怪异又敏感,表面上和和气气,暗地里波涛汹涌,大事小事都要拿来比一比,拼一拼。楼上买了一台电视机,楼下也要买一台。楼上给孩子买了一本故事书,楼下就要买两本。楼下给孩子吃有机蛋,楼上也不能落下 讽刺的是,这种攀比行为又从侧面验证了她们对对方的信任,她觉得好的就一定是好的,她觉得不好的也一定是不好的,已经成了一种魔怔了。 这种艰辛的竞争心理在两家的孩子稍大一些时有所缓解。一来是他们已经习惯了两个家庭经济上的差异,二来是俩孩子丝毫不受大人的影响,高高兴兴玩在一起了。两人上了同一所托儿所,幼儿园,后来进了同一所小学。 俞任杰的外公是个资深警察,一副老干部的作风,在俞任杰出生时就主张这孩子聪明,以后是做狄仁杰的料,这才有了俞任杰这种令人发指的名字,只是把中间那字换成了自己的姓。 在俞任杰会跑会跳的时候,他外公又说了,这孩子以后当警察一定是个神探!他这么说也不无道理,家里养的猫跑出去怀了孕回来,俞任杰能从生出来的小猫颜色判断出小区里哪只野猫是小猫的爸爸,揪着人家的尾巴拉回家来给猫妈妈作伴。虽然最后以猫爸爸出逃为结局,但外公骄傲得不得了,发誓要把外孙培养成个优秀的警察。大人的态度总是会影响孩子,俞任杰在幼儿园小学里就是以警探老大的身份自居的,就差弄个柯南里的少年侦探团出来。 我国的孩子是玩不出少年侦探团的,不论是以正义还是邪恶自居,组成的小团体不外乎是个小帮派,帮派头头就近似于黑社会大佬的位置。在那段光辉的岁月里,俞任杰就是那个大佬,程斌则是他身后受到保护的小弟。 俞任杰从外公那里学到了不少格斗的招数,小孩子打起来没实际的杀伤力,但看起来很炫,加上他外公的头衔,自然就有小朋友跟着他,把他奉为老大。程斌加入这个组织一方面是从小和俞任杰相熟,另一方面是受班里的小胖子欺负时,俞任杰冲了出去,一个擒拿手把小胖子拿下。他双手一叉,威风凛凛地站在程斌面前,吐出一句中二得不能再中二得蠢话来。 王小胖,我的人你也敢碰! 从此程斌就成了俞任杰的人,跟在他的后面,成了他众多小弟中的一员。 所以当现在俞任杰大喇喇地在程斌家的沙发上横躺的时候,程斌下意识地给他递了遥控器,甚至控制不住地想给他切盘水果来吃。程斌咳了一声,恼怒于自己的冲动,对沙发上的人突兀地吼道:你他妈坐起来,给我留个位置! 俞任杰转头看了他一眼,不情愿地坐了起来,并往里挪了挪。程斌在他边上坐下,刻意地抢走遥控器换了台,但一会儿还是站起身来,进厨房切了一盘橙子出来。这时电视频道又被换成了俞任杰喜欢的节目,程斌把果盘往他的方向推了推,不再换台,与他一起看起不知所谓的节目来。 两人沉默着,只有电视机里传出阵阵笑声,但电视也有偶尔安静的时候,这时两人的呼吸均不能隐形。不知怎么的,竟生出一种比一个人还寂寞的感觉来。 直到后来,俞任杰又躺了下来,程斌也坐得没那么直,俞任杰开始翻吃程斌茶几下的零食,程斌抓着机会骂他,与他争吵,两人这才放松下来,仿佛只有回到了两看相厌的状态,他们才能相互自在。俞任杰便在程斌家里住下了。 之后的几天,二队忙着做案件取证工作。俞任杰找了装修公司来报价,总价竟然比他设想的还要高一些。因为人工短缺,施工需要更久的时间才能完成。程斌暂时没有要还他钱的意思,于是他只能一边想办法赖在他家里,一边想办法让他把钱吐出来。 几天后,警局的大会议室中,刑侦一队与二队和他们的共同领导冯博一起开会,做马路袭击案的案情分析。一队像谦让着,让二队先上台发言。程斌当仁不让地站在了投影幕布前。 这次我们追踪了7起疑似马路袭击案的案件,其中有1起疑似模仿犯罪。我先来介绍一下这些案件的概况简要说明这些案件后,程斌清了清嗓子道:从这些案件中我们找到了一些共同点 第一,这些案件的发生时间大多在晚上八点以后。除了因为这时街道比较冷清之外,我们怀疑作案人是有一份朝九晚五工作的人白天的某些时段,道路也十分空旷,不用刻意等到天黑。 看着圆桌的同事纷纷点头后,程斌继续:第二,关于案发地点,前几件案件都发生在本市东部一带,特别是前三起案件是发生在同一条街道。而后期案发地点慢慢扩张,进入东区不同街道,最近才扩展到中部与南区。可能是作案人积累了一定的经验,有了更多自信,进而扩大了作案范围。那么前三起案件的探查便是至关重要的。根据相关统计数据,90%的案件发生在作案人居住地2.5公里的范围内,我们可以在前三起案件发生地附近进行重点调查。 冯博听了,点了点头。 第三,作案人挑选受害人时有一定的偏好。我们发现受害人有一定的共同特质,即表现出咄咄逼人特质的群体,从言语和气质上可以做一定的区分。或许可以从受害人的经历中找到与这种特质的人有过深刻矛盾的事件。 程斌的发言可谓是面面俱到,冯博颔首,给予赞许的目光。紧接着是一队队长方峥的发言。他从容不迫地望向台下,慢慢开口:感谢刚才二队的分享,提供了十分有用的信息。我们在二队的基础上有一些补充。 我们聘请的心理学专家对这系列案件的犯罪进行了心理分析。分析得出,这系列的袭击案主要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犯案人的攻击较为轻微,采用杀伤性不大的工具为武器,攻击力度较小,受害人表现为中度脑震荡以下的轻伤。前三个案件均在一条通往岔路口的小路上进行,不引人注目又极易逃脱。有些例子为袭击失败的情况,受害人会反过来追赶犯案人,从犯案人惊慌失措的举动以及攻击的地理位置可判断,他是个胆小怯懦之人。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26) 犯案人的年龄应在22岁至30岁之间,受过一定教育,可能有一张三流大学的本科毕业证书,有较高的自尊,即便失败,也不觉得是自己的责任。他性格内向,不善于沟通,更不能正确面对冲突。他遭到挫折后难以用言语发泄,会通过更极端的方式解决。如二队所说,他曾经可能有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现在并不一定。说到这里,方峥停了下来,用手中的演说笔换了一页PPT。 第二个阶段,犯案人的攻击变得猛烈,不仅使用的武器杀伤力更强从木棒变成了铁棒,而且下手更重,甚至直接造成了一名妇女的当场死亡。此时犯案人作案的情绪有了变化,从疑似恶作剧的报复社会过度到了明显的愤恨,应该是他遇到了生活中的巨变所致。我们注意到了这一明显的转折,在调查转折点的案件时着重调查了受害人的社会关系,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网站。 此时频幕上投射出一个网络论坛的截图,好几个飘在顶端的帖子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帖子的内容分别为: 锤子哥请看这里,帮我惩罚这个贱人! 听说锤子哥会看这个网站,我也试试,请看到。 看到新闻了,膜拜锤子哥。 方峥解释说:虽然犯案人最常用的武器是木棒与铁棒,但在初期使用过木锤,并由此上了新闻,网友戏称他为锤子哥。该网站并非主流网站,却是小有名气的地下网站,加入网站会员后,可通过升级获取充足的片源。至于是什么类型的片子,大家就意会吧。 警员们相互换了一个表情,暗自窃笑。方峥咳了一声,点击换页,大屏幕上出现的是一个月前的一张帖子。 锤哥,我公司有个傻逼女人,叫顾诗美。这人超恶心,超不要脸,天天叽叽喳喳个不停。她除了拍老板马屁,打我们的小报告,啥都不做。最近我们有个同事被她冤枉,被开除了,她家孩子刚一岁,又是离了婚的 方峥刻意给了大家几秒钟时间阅读,停了停才继续:帖子中提到的顾诗美,就是这次案件中出现的首例死者。顾女士于两天前在下班回家路上被人从背后攻击,击中后脑,导致蛛网膜破裂,抢救无效死亡。网友在帖子里向锤子哥求助,希望他帮忙惩罚顾诗美这个恶人。 宣扬了顾女士的种种恶劣行径后,帖子在最后给出了其工作单位地址,回家路线以及清晰正面照。照片中的顾诗美是个留着蘑菇头的女士,戴着一副厚重的老花眼镜,虽然其貌不扬,却也看不出一定是个恶人。 后期案件的受害人信息在这个论坛中大多能被找到,这或许不是一个巧合。方峥沉着声线说。 第一个成功惩罚了恶人的案例是由一个网名为葡萄的网友发帖开始的,她在帖子里吐槽她的极品老板,并说要是锤子哥打的是他就好了。当那名老板真被打后,网友纷纷起哄说锤子哥是自己人,是男神,之后便开始了大家晒JP求锤子哥主持公道的风潮。 第32章 马路袭击案(5) 犯案人原本在挑选路人下手时, 判断依据为路人的外貌与气质与二队的看法类似, 我们认为犯案人在这方面有一定的偏好他挑的是那些长相不善的路人。但后期, 犯案人直接根据网上的信息对所谓的恶人进行惩罚, 此时他将自己放在道德制高点上, 下手变得重而果决, 或许他真把自己当成判官了。 方峥展示了一串人名和地址:我们翻阅了所有该网站上与马路袭击案相关的帖子, 并将所有向锤子哥求助的信息归纳整理,发现锤子哥在网络挑选袭击对象时也有一定的偏好,体现在以下三点 在方峥展出论坛截图时程斌的脸色已经不善了, 此时已经黑出了新高度。方峥自然不在意他的黑脸,继续他的案情分析。 第一,比起一般的纠纷, 作案人更关注那些与职场相关的帖子, 而在其中涉及冤屈的更是他打抱不平的重点。与该网站相关的八个案件中,有七个关于职场, 六个涉及冤屈。可以猜测, 作案人曾遭受过职场中的冤屈错案。 第二, 在众多职场与涉及冤屈的帖子中, 只有那些离东区较近的受害者遭到了攻击。即除了故事本身让犯案人感兴趣外, 实施袭击的容易程度也是锤子哥考虑的重点, 他喜欢在相对安全的地带作案。 第三,锤子哥会对受害人的路线进行研究。其袭击地点的选择十分考究,均在人烟稀少的小路上, 无摄像头且便于逃逸。但他对网络故事本身的真实性并不做考察, 八个案件里有两个并不属实,即受害人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反而是被人诬陷的。 之后方峥列举了支持这些推论的数据才结束了他的发言。与程斌的黑脸形成对比的是上司冯博的笑脸。 冯博是个个子高大的中年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头顶越发光亮,他站了起来,鼓舞道:这次两个队伍做得都很不错,二队从作案时间和地点中寻找共同点,锁定了重点搜查地区。一队则引入了现在十分时髦的心理侧写来协助破案,还突破了网站的新线索。说到这里他停了停,颇为期待地看向一队队长方峥:不知道你们下一步准备怎么走呢? 方峥跟着站了起来:这次是我们与二队一起合作,刚才并未提到后续工作,就是想和二队一起讨论后再制定方向。之前两队分开调查是为了加快进程,到了现在应该可以合并查案了。他说这些的时候只往二队飘了一眼,可见他说的一起讨论并非多么诚心:但如果单问我们一队的想法,我们希望利用IT技术协助破案。在网站的会员中筛选IP地址在本市的网民,可进一步在二队说的2.5公里的范围内进一步筛选。根据心理侧写,凶手很可能有偏执型人格,这种人对不同意见十分敏感,我们也可以利用这点,关注那些挑战锤子哥的帖子,如果锤子哥见到了,一定会有所反应。这时我们再用IP追踪到凶手的位置,应该可以起到不错的效果。 冯博点了点头:或许可行。又转头问程斌:二队呢,怎么看? 程斌道:既然袭击者从网站上寻找作案目标,我们不妨造一个他喜欢的目标出来,引他上钩。 程斌的脑回路一向很直,但冯博就喜欢这种简单粗暴的法子,当下拍板:这个办法好,IP地址稍后再查。我们先来想想,怎么设这个鱼饵。 方峥抿紧嘴唇,闭口不言,于是程斌继续道:既然锤子哥喜欢办公室冤屈类的故事,我们就造一个这样的故事。他喜欢东区地带,我们就把故事安排在东区,找一条偏僻小路引他上钩。再买几个账号,天天去顶帖,不信他看不到我们的帖子。最后从我们警队内找个人扮演帖子中的极品上司就行。 这个设想一提出,立刻获得了冯博的认可:这个简单,账号问扫黄组拿就行,要几个有几个。 一队做了这么多调查,这时却被程斌抢了风头,实在是始料未及。但毕竟是沿着他们的调查方向从网站下手,也算是有了些许安慰,便一起投入了讨论之中。大致的方案已经拟定,当下的问题是,谁来当这个钓鱼计划中的鱼饵? 方峥含笑道:我们同意二队的说法,锤子哥对受害人的长相有一定的偏好。我们也要找一个符合这种偏好的队员,让锤子哥对我们的故事深信不疑。 这的确是一个好建议,大家相互在对方脸上扫视着,整个会议室安静下来。程斌也陷入了思考中,自己队伍里的小青年都长相正气,特别是自己和俞任杰长得还忒好看,就算是相貌普通的郝晋阳,那也是透着傻气,丝毫没有戾气。那么在一队中,有谁合适么? 就在这时,一队中有个声音说道:程队长出马就可以。 程斌如梦初醒,转过头来,歪着嘴指着自己的脸问:你说我? 那名长了满脸痘包的小青年点了点头,认真道:对,我觉得程队长长得就挺合适。话音刚落,会议室里起了悉悉索索的窃笑声。 毕竟那是一队的队员,想报复一下自己也是情有可原。程斌耐着性子没有发火,将脸转向自己的队员,挑高了眉毛,笑着问:他说我合适,你们觉得呢? 小宓第一个点头:合适! 胖胃第二个说话:真合适! 连西施都说:稍微包装一下就可以去了。 程斌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俞任杰身上,朝他挤眉弄眼,连抬头纹都出来了。俞任杰如他期待地向他投以鼓励的目光:我相信你,你行的! 冯博笑道:好了好了,程斌,你也别谦让了,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于是在众人的掌声和欢呼中,程斌被委以了这项重任,除了他自己全票通过。这是第一次,郝晋阳发现原来程斌是没什么威信的,有时候甚至是被队员欺负的。 不论程斌对大家推荐他的动机表示怀疑与否,总之他成为诱饵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唯一可以值得高兴的是,案子的主动权又到了二队的手里。此时二队的队员们正围在俞任杰的座位处一起编写那个用以诱惑锤子哥的故事。 程斌端着水杯路过的时候,正巧听到小宓的大嗓门在说:就写他经常凶人,老欺负小姑娘,动不动说小姑娘嫁不出去,给女性造成巨大的心理阴影! 紧接着是胖胃的声音:这条一定要写,嘲笑下属肥胖,说什么,就知道吃,别的什么都不会!还经常在下属吃东西时吓人,差点把下属噎死。 程斌还未来得及动气,又听见俞任杰的声音:再加一条,喜欢勾手指头,就像这样他停了停,应该是在学他的模样,片刻后又说:简直把人当旺财。 紧跟着是一阵笑声。:对对对!太像了! 程斌想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学他的,不禁踮着脚尖向前走了两句,不料皮鞋踩着地板发出明显的响声。一声轻轻的嘘声过后,大家没了声音,片刻后装模作样起来,一人问:这样改会不会更好? 另一人说:嗯,是好点。 第三人说:好多了,就这样吧。 之后嗯嗯啊啊声此起披伏。 改了个屁,唬人呢。程斌生着气,假意不知他们在做什么,阔步走到他们背后,厉声问道:你们在干嘛呢? 俞任杰反应很快,将页面向下一拉,word上一片白色,之前写了什么程斌是一个字都瞧不见了:我们在做马路袭击案的文稿。 哦,写了什么了?给我看看,我可以给你们一些指导。 没什么,刚才写的都觉得不好,所以删掉了。 是么? 所以现在还什么都没有。 众人纷纷点头:一个字也没有,等写完再给队长你看吧。 程斌扫视一圈后点头转身,刚走出几步又听见身后悉悉索索一片笑声。再回头时,队员们又一本正经起来:是不是改成这样比较好?这侦查雷达简直了。 程斌只好装聋作哑,继续向前走去。在关上办公室的门前,又听见俞任杰的声音说:再加一条,弄得下属家里水漫金山,却只赔了四百块钱! 门砰地一声被重重关上。有那么一瞬程斌觉得很是委屈,这些人一个两个都没良心,特别是俞任杰,良心都被狗吃了。此时俞任杰还在门外没心没肺地打着字:此人行为野蛮暴力,不把公家的东西当回事,经常大力地甩门。 半小时后,程斌的恶习已经洋洋洒洒写了二十几条,直到大家觉得锤子哥都没耐心往下读了才停止了集思广益。随后发现列举他的恶习不是难事,难的是怎么把这些条条给精简成一篇读了让锤子哥看了想立马揍他的小软文,尽管他们一致认为,现在看着就挺想揍他的。 最后还是小宓上了场,用她多年看天涯写手贴和写网络小黄文的经验,将这些组成了一篇她自认为极富煽动力的小文章。而程斌被他们气坏了,压根没心情核查,这个小文章就这么直接登上了某片源网站,被真真假假的网名顶上了首页。 第33章 马路袭击案(6) 一连好几天, 名为锤子哥快来拯救我, JP老板太可恶!的文章公然地飘在网站的首页上。帖子里满是底层员工对变态老板的声泪控诉, 该老板名为程天齐, 小宓说这样能体现其霸气侧漏的气质。原本她为程斌起名为程霸天, 但被大家全票否决, 认为这名字太土了。小宓笑嘻嘻地说她还想过其他名字, 比如程傲天、程战天、程震天和程逆天,总之都是天字辈的,她很失望于它们没有被选用。 幸好她的写作能力获得了一致的赞扬, 在她的小软文里,程天齐背负了蛮横霸道,奸|淫掳掠的种种罪名, 加起来可以组成一本恶人教科书了。以下是帖子的节选内容: 程经理这个狗东西和我们公司的一名女业务员有染。我们辛辛苦苦干活, 年终奖拿不到几个钱,那个女业务员不干业务, 每次都拿好几万。不不不, 她也不是完全不干活的, 在我们看不到的时候, 活好着呢! 有一回我们公司有个小姑娘新入职, 程经理看人家长得好看, 就想潜规则她。小姑娘不同意,他就处处针对她,骂她是老姑娘是剩女, 变着法子羞辱她, 还问她,你没有男朋友啊,你有没有女朋友啊?竟然污蔑人家是蕾丝边后来有一次出去吃饭,程经理和我们打招呼,让我们一起灌醉那姑娘,好把她带去酒店开房。有人偷偷告诉姑娘了,最后姑娘气得离了职。这真算得上是个好结果了,因为在之前,有几个女同事就是这么被他玷污的。他还拍了她们的裸|照,威胁她们不要说出去。 还有一个同事,家里水管坏了,程经理死活不让他回家修,逼着他到公司加班,说一切损失他来承担。结果人家家里水管漏了,地板全坏了,程经理知道后掏出几百块钱扔地上,说这些肯定够了吧。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还有还有,我最近发现姓程的做假账,但他都让我们签名,我不小心也签了一次。现在他倒打一耙,威胁说如果我敢说出去,就要诬陷我是同伙。难道我就要这么辞职么?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27) 文字底下配了一张程斌的生活照,是他没穿警服骂人的时候抓拍的,表情确实有些凶神恶煞。后面则是程天齐的公司与家庭信息。公司借用了附近商务楼里意见小公司的资料,作为程天齐的工作单位,听说公司老总是冯博的熟人。家庭地址则登记了一套无人居住的房屋信息,警队在城东地区找了合适的房子,与地产商打了招呼,将会租借一阵。 程斌的上下班之路因此变得曲折,为了给犯人留出袭击的机会,他放弃了开车的习惯,转而乘坐地铁。每次从地铁口里出来,需要步行十分钟来到那所小公司所在的商务楼,再从商务楼的后门溜走,最终到达警局。下班亦是如此。 即便扮演恶棍上司程天齐,他也不能真像程天齐一样在写字楼无所事事,必须完成作为程斌的繁忙工作。与他一起吃苦的是无家可归的俞任杰,不能继续蹭程斌的车,与他一起挤了地铁,也因此从他家搬了出来,与他一同入住借来的公寓。临时公寓居住条件简陋,家徒四壁,唯一的电器是冰箱和电视,连个空调都没有。程斌将他新房的钥匙与车钥匙藏得好好的,俞任杰独自享用他车房的妄彻底想成了泡影。 与程斌同样辛苦的还有一队和二队的同事,纷纷换班为他护航。程斌每天在固定时间上下班,走同样的小道,后面跟着两个同事暗中保护。由于俞任杰每天与程斌走同样的路线,成了固定保镖,每次只需要替换一名警员即可。 这么白白折腾了二十来天,进入了七月,天气变得愈发炎热,程斌也愈发气急败坏起来,踩着他的皮鞋在漫长的小路上噔噔噔地走着,恨不得用他的回旋踢夹爆犯人的脑袋。袭击犯如他所愿的,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悄悄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那天正巧是个月圆之夜,程斌插着口袋走在通往陋居的路上。他听见身后传来模糊的脚步声,以为是俞任杰和潘卫跟得太近了,刚想回过头去骂,这时他的裤袋里传来了震动声,于是他立刻警觉起来。他们与他约定,若是见到可疑之人,就立刻给他的手机打电话,手机刻意调成了震动档,以免打草惊蛇。 程斌的手摸进裤袋里,默默按掉了这个电话,佯装成无事的样子,又故意放慢了脚步,放松了走姿,以配合程天齐大喇喇的恶霸形象。果不其然,又向前走了几步,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紧接着背后传来了俞任杰急促的声音:回头! 程斌回过头时,马脸面具已经近在咫尺,一根银灰色的铁棒高举在他的头顶,在月光下泛出冰冷的光芒。程斌立刻向后退了一步,本能地举起双手护住头部,又幸运地在袭击者迟疑之时握住了铁棒,急急躲开了那一击。他行云流水般地侧过身,一手攻击对方的侧肋,一手夺取棒子。马脸面具立刻按着肋骨软了下来,还沾着他体温的铁棒则到了程斌手里。 这时程斌看到了他身后的俞任杰,正握着手机拍摄着他英勇抓人的场面,到了嘴边的斥骂声立刻消了下去,程斌转而甩了甩他的头发,偷偷瞥了一眼镜头说:没什么,小case。 俞任杰握着手机向前走了两步,画面在程斌脸上仅仅停留了零点一秒钟的时间,立刻转到马脸身上开始拍摄特写,程斌配合地伸手去揪嫌犯的面具,就在面具被掀开的时候,马脸大吼一声:兄弟们,上啊! 刹那间从身后传来一片雷鸣般的脚步声,程斌与俞任杰转过头去,只见从路边草丛里窜出一排人来,有高有矮,又胖又瘦,每个都带着相同的马脸面具,手里皆握着一根反光的铁棒,正呼啦啦地向他们冲来! Shit!程斌将手里的面具一扔,抬头诅咒了一声月亮,对俞任杰伸出一只手,大声道:快跑!不料俞任杰已经从他的身边窜了出去,跑到了他的前头,于是他转而对着他的背影骂道:你个没良心的! 少废话!俞任杰说:我先撤,你殿后! 你能要点脸么? 不能! 程斌转身踢开离他最近的一个马脸人:潘卫人呢? 在后面,他看到一家卖手抓饼的,掉队了。 操他妈的,就知道吃!录像关了没? 关了! 好,我也嫌丢脸你他妈的能不能跑快点! 跑不动!俞任杰喘着气说:这样,我去找援救你不是很会打么,先撑着。他握着手机拨打着求救电话,示意前方有个岔路口,两人分开跑路。 白眼狼!你赶紧找人来,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程斌说完,侧了个身,掩护俞任杰转弯进了那条岔路。他自己则故意回头激怒马脸人,企图把他们引开。谁知身后一个精明的马脸人道:这个人很能打,我们追另一个,我看到他往那里去了!便带着一大群马脸人呼啦啦地转进了俞任杰选择的那条岔路,巨大的脚步声将程斌的心跳声都淹没了。 Shit!程斌再次骂道:Shit,shit!他只好跟着跑进岔路,单枪匹马地追逐一群马脸人。这时他才发现,俞任杰对他真是太好了,他自己选的那条岔路,不巧是个死胡同。 俞任杰正贴着墙在那儿傻笑,将近十个人马脸人将他团团围住,铁棒在他们的手中挥舞着,一盏路灯正巧罩在俞任杰头顶上,把他照得和话剧舞台上表演独白的悲惨主人公似的。程斌摇了摇头,强作镇定,踏上前去,大声道:放下武器!警察! 马脸人纷纷转过头来看向他,他们没有出声,但浑身的肌肉分明紧绷起来,握着铁棒的手臂青筋暴起,一触即发。似乎那句警察起到了反效果,徒增了他们的暴戾之气。 俞任杰干笑一声道:警什么察?你叫破喉咙都不会有警察来救你的!有种你报警啊! 程斌愣了一愣,马脸人又转过身去观察贴在墙角的俞任杰。俞任杰向马脸人露出一个笑容,谄媚地说:锤子哥们,是我啊!我是你们的粉丝,小糖糖!小糖糖是我的网名,网上的帖子就是我写的!我们自己人,也是来打他的! 马脸人相互看着,窃窃私语。程斌趁机对俞任杰生硬道:是你?原来是你!这些人是你找来打我的? 俞任杰点了点头,脸部表情十分僵硬:是我,怎么的,你没想到么?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说完连自己也觉得太过夸张,只得抽着一边的嘴角望天。 程斌不知该怎么接下去,望着俞任杰的眼睛寻求线索,但俞任杰也只是张着嘴望着他,沉默了一会儿,他自己编好了台词: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你等着!我明天一到公司就开除你! 这次俞任杰的反应十分迅速,他从墙角窜了出来,拨开马脸人挤到程斌跟前,冲他狂眨眼睛:程天齐,你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他转身向离他最近的一位马脸人挤了一个笑容:锤子哥,我想自己报仇,能借我一根棍子么? 程斌立刻向后退了一步,如果能蒙混过去的话,一会儿俞任杰会举着铁棍追他,追着追着俩人就有机会从死胡同里逃走了。 那马脸人在俞任杰的期待中掏出了他的棍子,递到他的面前,却一转方向,急速挥向了他的脑袋:你他妈当我傻子啊? 俞任杰十分庆幸当时他紧绷着神经,急急躲了过去,不然他的脑袋就要直接报废,他也要重新投胎了。 一瞬间戾气保障,所有马脸人举着棍子冲了过来,程斌抓着俞任杰的后背将他向后一拖,用力向外抛掷:我殿后,你快找人支援! 第34章 马路袭击案(7) 离了马脸人的包围圈, 俞任杰回头看了眼程斌, 便坚定地冲出巷子。向外跑的时候, 他还听见背后巷子里短兵交接的声音。程斌手里有一根铁棍作为武器, 这时没有马脸人追出, 说明他还能控制住场面, 他本来就很能打, 应该没有问题。俞任杰有些忐忑地作出以上设想。 他早已拨通了求救电话,此时手机还是通话状态,电话那头原本是小宓, 现在已经换成了一队的队长方峥。 喂?喂?喂?俞任杰对着话筒连着叫了三声。 在呢,在呢,在呢。方峥不耐烦地回答。 人呢?人到了没?还有多久? 别连珠泡似的问一堆问题, 人马上到!现在再报一下你的方位! 俞任杰转头, 一时不知身在何处,他急中生智道:我给你发定位, 程斌在边上的巷子里。收到赶紧派人过来, 不然我们就要牺牲了! 你们要是牺牲的话, 我一定给你们送花圈。 俞任杰愤愤地将手机从耳边拉开, 给对方发了方位, 片刻后方峥说:收到, 坚持一下,再有一分钟人就到。 俞任杰看见地上有几块砖头,他愣了几秒钟, 将手机塞进了衣兜, 转而捡起地上的板砖,一共两块,一手一块,随即掉转方向,冲回了巷子里。他估摸着,要是救援部队再不到,他这次去就是去给程斌收尸的。到那时候,要去参加他的追悼会,给他念致辞,还要替他当组长,那都是很麻烦的事情。 但等他进入巷子后,见到程斌与那群马脸人缠斗的激烈模样,又开始怀疑起自己回去的意图,似乎多了一个自己,也没有什么用处在这种情形下,自己根本是个废物。 不过这时程斌确实已经招架不住了,开始不断地挨棍子,而且俞任杰回到巷子里的时候所有人都转过脸来看他,知悉了他的存在,要是这时再跑掉的话,以后也别想做人了。于是俞任杰高举着两块板砖,大声宣布:程斌,我来了!大部队马上就到,我是先行部队,前来帮忙! 在程斌的惊诧中,俞任杰向他们冲了过来,对他展开了螳螂挡车一般的营救。更没想到的是,俞任杰冲到他面前时,脚底一滑,直接向前摔了出去,额头正巧撞上一根向程斌挥来的铁棍。嘣的一声巨响,俞任杰同志英勇负伤。他嗷了一声,手里的两块搬砖飞了出去,正中两个马脸人的脑门,而他们的手中的铁棒正好伸到了程斌眼前,差点没将他的头盖骨打裂。 就在这一瞬间,俞任杰已经无私地用自己的额头挡住了一次针对程斌致命攻击,又用板砖击倒了另两名潜在的危险袭击者,救了程斌三次。而就在程斌将大头朝下的俞任杰捞起的时候,一条闷棍向他挥来,俞任杰起身时本能地反手一档,咯嘣一声,挡住了原本将砸在程斌劲椎的另一致命攻击,马上又救了他第四次。 俞任杰哎呀了一声,终于两眼一翻,晕死过去,他的重量将程斌一起带了下去,严严实实地将他压在了身下。在俞任杰不知情的情况下,又替程斌挨了两棍。恐怕再来几棍,只要打中他的要害部位,就是程斌要去参加他的追悼会了。 幸好这时,援兵真的到了。 一大帮黑压压的警察从大道跑进小巷,前排的配有手|枪,后排的举着警棍。马脸人尖叫着,向外逃窜,无奈巷口被警察包围了,只有一两个人突破重围溜了出去,被抓获的达到九人。 警员们忙着扣押犯人,等回过神时,发现程斌和俞任杰不见了。 灰头土脸的程斌背着同样灰头土脸的俞任杰在街道上奔跑,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觉得背上的人要死了,而他必须救他。正面迎来一个眼熟的胖子,胖子停了下来,咦了一声。程斌脚步没停,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踩扁了他的手抓饼:我操|你妈的! 胖子站起来,与他肩并肩,扛着俞任杰一起向前跑。又跑了两分钟,有人用喇叭在后面叫住他们:程队,潘胖,别跑了!你们上车,用车比较快。 警车鸣着笛,终于把俞任杰送去了医院。 俞任杰到了医院没多久就醒了,在那儿张着嘴,看着天花板发呆,程斌一度以为他被打成了智障,但幸好检查结果没什么问题。医生说他意外的幸运,额头上那一棒避开了所有神经,只打出一个大包来。晕倒后被打到的似乎是屁股,没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唯一算得上严重的是胳膊那一下,骨裂了,需要打一个月的石膏,其他一切如常。 于是当天晚上他们就出了院,俞任杰额头上多了一个大包,右手胳膊上多了一个大石膏,程斌身上贴满了伤筋膏药,被打一顿,他们还多出两斤重量来。 令人欣慰的是,他们终于能告别那间简陋的租屋,回到程斌家里。这天晚上实在太累了,两人都没洗澡,倒头一觉睡到大天亮。早上程斌醒来时,收到局子里的消息,让他们休息一天,于是他又睡过去,直到下午才因肠胃不适不得不起来觅食。 程斌在厨房忙活了半天,不小心摔了一只锅盖,发出哐的一声,俞任杰也没起来。进他房间喊他吃饭的时候,俞任杰还赖在床上,躺在很下面,用脚趾勾着对面柜子上的袜子,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下子用力过猛,袜子被他踢到了地上。程斌弯腰为他捡起那双皱巴巴的袜子,扔在他的肚子上:又不是冬天,用得着么你。 俞任杰抓起他的袜子说:我懒,你管得着么你。 出乎他的意料,程斌没有像往常一样继续挖苦他,而是有些不自然地转过身去,以沙哑又清晰的嗓音说:昨天晚上的事情,我要对你说一声谢谢。 俞任杰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程斌并不知道昨晚替他挡棍子的事儿是个彻头彻尾的意外,他有些贪婪地看向他完好无缺的双臂,又用更贪婪地声音对他说:不用谢,但是哎呀我手疼,疼得我不想动。 程斌明知道他可能是装的,却不得不服从他的无赖要求,给他的床上架了一个小木桌,上面先放了一个脸盆一把牙刷,后放了粥和包子。俞任杰这一整天都是在床上度过的。 第二天进局里报道时,得知一队已经大致完成了犯人的审问。锤子哥是一个十二人的小团体,他们是同一家汽车零配件工厂的流水线工人。该工厂位于城东,锤子哥们在附近租了房子,恰好在距离前三起案件发生地2.5公里的范围内,实际距离案发地点只有1.1公里。 前日的袭警事件,共十一人参加袭击,一人有事未来,两人成功逃脱,但从被获的九人口中,很容易问到了剩下三人的名字,用不了一天就把这些漏网之鱼全部捉拿归案。 第35章 马路袭击案(8) 锤子哥原本只有一人, 他叫朱兴艮, 25岁,身材矮小,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28) 面色苍白, 后来成了锤子帮的领袖。大学本科毕业后(如一队的猜测, 是一所三流大学), 朱兴艮从事过几份白领工作,内向的他不懂得办公室法则,也无过人之处, 每次实习期结束,都因公司经营不善、部门人头冻结或不适合这份工作等理由没法转正。但他自视甚高,无法接受这种失败, 立誓要做出一番事业来, 进入工作后仍是眼高手低。 最后一次在大企业中从事文员工作是在大半年前,那次他堵上一切想要获得转正的机会, 为了这份工作付出了常人难以体会的艰辛, 不仅工作日夜夜不眠, 连双休日也自愿加班。他的上司却让他背了一个不小的黑锅, 公司不听他解释就将他开除了。 此后他继续去人才市场找工作, 却因为简历上的解雇经历无得而终, 日子变得更加艰难。赚不到钱,无脸回家见爹娘,他做过传销, 与人一起摆过小摊, 被欺被骗被坑被害,活不下去时,做起了工人。 招聘告示上对工人的要求相对简单,年龄合适,身体健康即可,朱兴艮便去了,在流水线上认识了现在的这群兄弟,后来成了锤子帮的重要伙伴。朱兴艮很喜欢这些兄弟,他们没有文化,出口成脏,却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相反的,他们特别的质朴与义气。并且,他们一致认为,朱兴艮是极为优秀的。 你念过大学啊,太厉害了!这是他常听见的评价,统统出自真心。有个兄弟连字都不识,过年的时候让他帮忙写书信回家,这是自他踏入社会后第一次被人奉承。 但他却很难高兴起来,因为他并不甘心只做个工人,这不是他该待的位置,工人的薪水对他而言也太低了。在他的设想中,他是一个踩着锃亮的皮鞋,流连于市中心办公室的高级白领。是的,这才是事情本应该有的样子。 在流水线上重复地组装着配件时,他开始幻想他的生活,他的一切。他不该被这种蠢蛋指着鼻子骂,他们不配。他该穿的不是闷脚的工作鞋,应该是李意大利的高级皮鞋,雕着繁复花纹的那种,轻轻一擦皮质就会发亮。 经常穿着西服进车间对他们指指点点的工程师压根什么都不是,这群蠢蛋应该跪倒在他的脚下,尝尝他鞋底的积灰才是。各大公司应该抢着要他,给他高新而具挑战性的工作。办公室里穿着包臀裙,化着精致妆容的女士纷纷追求他,但他对她们不屑于顾,因为他想找的是同样聪慧的文静的她,那个女孩也会喜欢他。过年时他带着漂亮的女友回老家,开着宝马跑车,提着名贵的保健品,整个村子的人都来看他。 啊,多么完美而美好的一切。 梦想有多么精彩,现实就有多么残酷。当工人越久,朱兴艮就越愤愤于社会的不公。他憎恨那些只因他是工人就冷落他的生产经理,憎恨一到下雨天就漏水的棚户房,憎恨世人看他们的眼神,仿佛他们都是垃圾,不该存在于这世界上。但他最为憎恨的是让他沦落至此的社会,是它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将脑海中的暴力付诸实际,用一把木锤敲了一个行人的脑袋。那名行人在不久前踢了路边的乞丐,没有任何原因,只是看他不爽罢了,有谁会喜欢又臭又脏的乞丐呢?看到这一幕的朱兴艮陷入了极端的愤怒,脑袋中仿佛有把火在燃烧,他抄起了街边打糕摊上的木锤,追了过去直到行人尖叫着逃跑,他躲进巷子里,体会着愤恨从他体内被冲走的舒爽感觉,仿佛堵塞了多年的铁管一下子被疏通了,连铁锈都纷纷剥落下来,剩下的是自由,无边的自由。在这弱肉强食的时代,他终于做了一回强者。 此后朱兴艮用他的聪明才智设计了多次成功的袭击,分别为他的兄弟,兄弟的兄弟,以及其他人打抱不平。头脑简单的工人纷纷以他唯首是瞻,加入进来,成立了他们眼中代表着正义的锤子帮。他们也有满腔的愤怒需要发泄,每次成功袭击了谁,他们都要去小吃摊点些肉菜,开几瓶啤酒庆祝一番,那是枯燥的日子里他们最钟爱的活动。 值得一提的是,打伤这么多人,朱兴艮从未为自己复仇,因此显得格外无私。他维持着这种圣洁的假象,在网络中扮演公正判官的角色,直到杀死一名活生生的妇女,都没有感到一丝的悔意。他倔强地仰着头,戴着手铐走进了监狱。 一队对朱兴艮的猜测大致正确,不论年龄、学历、性格,还是从网络寻找猎物的犯案模式,无不相同,但偏偏犯了一个大错嫌疑人不是一个人,是一群。 锤子哥前后表现出的人格有极大的差异,从怯弱变得自信,从小心变得鲁莽,心里侧写师仅用可能遭遇较大变故将这点放了过去,险些酿成严重的后果。 程斌在会议结束后堵住方峥,指着他的鼻子一字一顿地骂道:你他妈差点害死我们! 如果当时用我们的方案调查IP地址,就不会这样!方峥反唇相讥。 你是真蠢还是假蠢,地下网站的网络数据是你能拿到的吗?网站服务器在美国,加了多道防护程序,扫黄小组熬了那么久都没拿到最高会员权限,你以为捞个会员IP这么容易?结果你没看到吗,这次的嫌疑人还是在网吧上的网!老冯那是给你面子,你还真以为自己出了个好主意! 方峥涨红着脸,一言不发,最后是他们的上司冯博前来劝架,程斌才绷着脸踏出房门。尽管冯博安慰方峥,说程斌只是脾气躁了些,但方峥认为,如果刚才冯博不进来,程斌可能真会将他打残。看在二队伤了两名大将的份上,冯博指名一队对案件做收尾工作,借此机会将功补过。 同样被程斌盯上的还有潘卫,他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一共瘦了十斤。程斌开始频繁地没收他的零食,不断地给他布置跑腿工作,跑腿小弟郝晋阳也因此胖了两斤。尽管护短的程斌并未将潘卫擅离职守的事情捅到上层,潘卫还是写了一篇长达五千字的检讨,返修了三遍才蒙混过关。他还自愿成为了俞任杰的奴隶,在俞任杰绑着石膏的日子里,把他当小祖宗那么伺候着,抽屉里的零食全到了他的肚子里。 在后续的案件整理环节,锤子哥们承认了大多案件,唯独八边形先生的案件没被认领。市民顾诗美的死亡事件他们都供认不讳,何必在一件更为轻微的案件上狡辩挣脱呢。 朱兴艮说:我们光明磊落,打人不会打那种地方,大家都是男人,做不出这种事来。果然,后续取证环节的调查结果证明他们并不是敲碎陈柄利蛋蛋的犯人,但一队并没能查出真正的犯人是谁。 在总结大会上,方峥作了相关发言:造成陈先生伤残的案件由于时间相隔较久,缺乏人证物证,暂时无法找到嫌疑人,此案件定为模仿犯罪。 给出了后续侦查方针后,他开始总结:在这次案件中,我们采用了心理画像技术。这门学问在西方由来已久,在东方还是相对陌生的概念在心理侧写师的帮助下,我们成功锁定了犯人,却也因此误入歧途,差点付出了不能承受的代价。 看了眼程斌所在的位置,他继续道:不论是在西方还是在东方,心理画像这门技术都是不成熟的,它依靠的是画像师的个人经验经验丰富的画像师根据案件的蛛丝马迹,调用他们的人生经验进行推测。从一方面来说,它是十分有效的,不论贫穷富有,渊博肤浅,人们有着相同的喜怒哀乐,人都是相似的。通过这些共性,精通人性的心里侧写师可以给出嫌疑人性别、年龄、人格与行为习惯等方面的推断,大大提高办案效率。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过分轻信这门技术也是十分危险的。不论有再多的相似之处,每个人又是不同的,不同到我们永远没法完全理解他人,更别说揣测他人。实际上,没有人能够穷尽人性。 这就要交给我们这些刑警去判别,去甄选,在欢迎心理侧写师给出他们的意见的同时,负起自己的责任来,仅把他们的专业推断当成辅助意见,不轻视,不轻信,才能真正用好这门技术。这次我们一队没有做好,要向大家说一声对不起。 方峥向着台下深深地鞠了一个躬,久久没有竖起腰来。 程斌见了,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但在此后再没找过一队的麻烦。 散会后,大家还是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这次案件,团体作案的模式十分新奇,但不论从哪个角度切入,无可避免地,最后会聊到唯一的漏网之鱼,陈先生案件。 刑侦一队与二队显然比其他人更热衷于陈先生的话题,不仅因为没抓到犯人而感到不甘心,更因为陈先生受伤的地方十分离奇。比如小宓正大声地在食堂吵着让俞任杰形容陈先生的惨状,俞任杰在描述了八百遍后厌烦了,直接用他没有受伤的左手握起筷子,噗嗤一声插|进小宓餐盘中的虎皮蛋里。 大致就是这样。俞任杰说着,插起那颗油亮的鸡蛋,放进自己的碗里,又瞄着胖胃盘子里的香肠,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抢了过来,塞进嘴里,一口将它一咬为二:还有这样,明白了吧? 小宓张着嘴巴发出惊叹声,胖胃则皱着眉头不敢吭声,谁让他去买手抓饼了呢。 继续这个话题时,大家对犯人作出了猜测。俞任杰与程斌都认为,最有可能的是陈先生的几位下属。工作日晚上十点,大家都在家里,没有不在场证明是最正常不过的,一群人相互为证反而可疑。大家都有老婆孩子的人,哪儿那么容易凑成一屋呢。刑侦一队的猜测与他们类似,却苦无证据。现代司法在捍卫受害者权益的同时,更注重保护无辜的公民不会含冤入狱。 世事都有其两面性,锤子哥在自以为捍卫了弱者权益的同时触犯了法律,伤害了无辜的人;警方在维护治安时缺乏证据,放过了犯人。 或许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公平,只有相对的公正。而我们能做的,只是接受这不完美的世界,接纳不完美的自己,并且努力让世界更加公平,仅此而已。 在后来的一个月里,俞任杰成了独臂侠,吃饭全靠一把勺子,打字全凭一根手指,其他脏活累活就靠一张嘴巴。 程斌,你的救命恩人想吃一只桃子,但是一只手没法剥皮。 哎呀,你们师兄的手不能动,这叠资料要搬去档案室。 来人呐,我后背痒,谁来帮我挠挠? 不论是程斌帮他,还是别人代劳,总之俞任杰没少享清福,甚至有一次郝晋阳看见他趁没人的时候偷偷亲自己的石膏,说:谢谢你,宝贝儿。 当俞任杰成了俞无赖的时候,他的脑门特别配合他的形象。他脑袋上的包肿得和老寿星似的,留了好一阵才彻底消去。前几天他还挺高兴的,一见自己的脑门就会发笑,他平日里喜欢看笑话,便把自己的脑门当成一本立体的笑话书了。 过了几天,大包没有一点儿消下去的意思,俞任杰觉得它不可笑了,但不断地有同事提出要与他合照,他们还觉得它可笑。 再过了几天,同事们也觉得它无趣了,但大包还挺立着,纹丝不动。俞任杰开始担忧起来,逢人就让摸他的大包:你摸摸,它是硬的还是软的?你说我要不要再去看看医生? 直到大家都忘了俞任杰原本平滑额头长什么模样时,那个标志性的大包才消无声息地离开了俞任杰。 真是谢天谢地了。 第36章 番外 夜黑风高碎蛋夜 五月二十日, 夜黑风高。 夜色浓重得和芝麻糊似的, 天上找不到几颗星星这天有雾霾。 七八个来自同一间公司的同事围坐在一张简易的折叠桌上, 边吃着瓜子便焦灼地等待。直到凯瑟琳娜提议:我们先拍张合照试试吧! 新居的主人萨朗恩连忙站起来, 收拾了那张铺着一次性塑料桌布的圆台面。这里是她买的新公寓, 距离公司只有十五分钟的步行时间。 公寓不大, 餐桌只够四个人一起吃饭, 对三口之家已经足够了,但用来宴请亲友就显得太小,于是她还保留了一张折叠桌, 一打开可以让十个人围着它坐下,折起来时也不占什么空间。 珍妮打开相机开始调试,左薇踩着凳子调整时钟, 这时全场唯一的男式开口了, 声音有些颤抖:同志们,我们真的要这么做么? 内尔挺着她傲人的胸部说:当然了, 难道你不敢么, 哈里? 哈里心虚地拍了一下桌子, 单薄的桌子跟着晃动起来:大爷我有什么不敢的?本来就是我提议的。 多丽丝看了他一眼道:一会儿全靠你了, 不打碎他的蛋誓不罢休。 内尔, 左薇和珍妮嘻嘻地笑了起来。 不一会儿, 他们在餐桌前合照,相机架在地上,设置了十秒钟后自动拍摄。在满屏幕的V字手势下, 这张照片拍成了。凯瑟琳娜、萨朗恩、珍妮、左薇、内尔、哈里和多丽丝都进入了镜头里。 照片上带着的系统时间和墙上的时钟都显示了九点, 但珍妮手机屏幕上的显示时间只有七点半,她检查着照片,兴奋道:这果然能行! 虽然他们称呼着对方的英文名,但他们都是实实在在地中国人,在外企上班,习惯了,而且做坏事的时候还有一层模糊的隐蔽感。 此后恢复了平静,同事们持续着焦灼,特别是哈里,一个小时里上了三次厕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转眼时钟指向了九点四十分,凯瑟琳娜发出一声尖叫:他要下班了!几个脑袋瞬间挤到了电脑屏幕前,公司内部的聊天软件的通讯录里,比利.陈的头像还是绿色的,但是显示着离开五分钟,显然他的屁股离开了座位,这时八成是要结束加班了。 他一定是尿尿去了,哈里说:这傻逼前列腺不太好,每次都尿半天。 凯瑟琳娜催促道:快快快,赶紧出发,不然要来不及了! 他们分批出发,四个人俩俩上了两辆自行车,剩下三人用跑的。先到的四人中,有两人去公司附近的快递站点取包裹,包裹里是他们自己寄给自己的黑衣与马脸面具。另两人前去公共厕所的隔间取出他们藏在里面的铁棒。 等剩余三人到齐,他们穿着完毕,在路边的草丛里等待猎物的到来。 不一会儿,陈比利就出现了。他踏着轻快的步伐,背着一只厚重的电脑包,在夜色中慢慢向他们走来。草从里一时之间只听见他们的呼吸声,甚至隔着衣服能隐约听见相互的心跳声来。 比利路过了他们,正面成了背影。他的两鬓是剃光的,只有头顶长了一撮厚实的毛发,在月色中,配着他光洁的额头,让人联想起日料店里吃过的鳗鱼寿司。这时满身肥肉的多丽丝将哈里推了出去,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到你出场了!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29) 哈里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举着一根铁棒犹豫不决,但终于,他紧闭着双眼,用力挥动了他手中的铁棒! 比利并没有就此跌倒,而是向前冲了两步,立刻转过身来。哈里忘记了脸上的面罩,一时间以为自己是裸赤|裸的,他紧张地挥着棒子,一下又一下,随着巨大的响声与惨叫声,终于把比利击倒在地。 姑娘们,咱们上! 萨朗恩说,于是她们一齐冲了上去,冲着比利的下身挥舞着棍棒。此时比利已经翻着白眼,神志不清了。 一人只能打一下!凯瑟琳娜克制着发号施令。 珍妮你打了两下!左薇愤愤道。 你不也是嘛!内尔说:我也要再来一下! 直到比利一动不动了,他们才停下了手。 他不会死了吧?多丽丝问。 不会的不会的,最多蛋碎了。内尔说:我们快走吧! 他们将头套与黑色的外套脱下带着,把铁棍擦干净扔回了附近的工业垃圾堆里,原路返回。回到萨朗恩的新家中后,像之前尝试过的那样,他们再次调试相机与时钟,拍摄了另一张合照,并删除了之前那张。 这次,照片里的时钟指向了十点,和相机的系统时间一样,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警察会找到我们吗? 萨朗恩问。 不会的,不会的。内尔说:我们有人证,物证,我们今天确实在一起啊。 是的,我们在一起。多丽丝说。 现在这么晚了,我们赶紧回家吧。珍妮拿起她的包包:一会儿别忘了把面具和马脸沿路扔掉,丢得远一些。 是呀,我们回家吧,孩子该想我了。凯瑟琳娜说。 不久后一行人出现在了夜色中,直到他们到家了,也没有人发现躺在地上的比利。 第37章 散装饼干 引子 引子8月15日, 时钟指向4点30分, 敲门声准时响起。蔡小宝的个子矮, 够不到墙上的门铃。 奶奶立刻放下手中的家务活, 从沙发上弹起来, 用围裙擦了擦手, 以她能做到的最快速度为宝贝孙子打开了门。 宝宝回来啦?今天上学乖不乖? 蔡小宝噘着小嘴, 踢掉了他的鞋子:热死了,热死了,我要吃雪糕。 奶奶蹲下身子为他换上拖鞋, 又取走了他的小书包,等伺候完小祖宗洗手后,她用商量的语气说:马上要吃晚饭了, 现在吃雪糕对胃不好, 我们吃点水果好不好? 蔡小宝点了点头,讨价还价道:那我要喝果汁, 晚上再吃雪糕。 行,行,行,奶奶转头望向沙发上的爷爷:死老头子,还不赶紧去切水果,榨杯果汁出来。 爷爷哎呦了一声,将自己从沙发上撑起来,喃喃道:吃水果不是挺好, 喝什么果汁, 营养都没了。 但他架不住宝贝孙子的要求,不一会儿就将一杯鲜橙汁送到了小宝的手里。 蔡小宝喝了两口果汁,又开始叫肚子饿,吵着要翻茶几下的零食罐。爷爷说了他两句,却管不住,不一会儿桌上就摊了三个罐子,里面分别是糖果,巧克力和饼干。 蔡小宝往嘴里塞了两颗球形巧克力和一块草莓夹心饼干,又觊觎起另一个角落里铁罐子里的食物来。那铁罐子上了年数,绿色的铁皮掉了一块,露出下面黑色的铁锈来,上面还印了一朵大红色的花,是和爷爷奶奶年轻时候的东西,一直用到了现在。 那个罐子里是什么好吃的?小宝奶声奶气地问道。 那个啊,是爷爷奶奶吃的东西,你不要吃的。奶奶说。 我要吃,我要吃!小宝手舞足蹈地撒起娇来:快打开,快打开。 奶奶有些局促地打开了绿铁罐:这是我们买来自己吃的,便宜东西,不好吃的。 小宝可不懂铁罐子里的散装饼干与他手里包装精美的进口饼干有什么差别,只要是没见过的,就是吸引人的。他的小手伸向了铁罐,抓了一块粉扑扑的饼干出来。奶奶想阻拦,但爷爷说:你就让他吃吧,现在孩子哪儿那么娇气,这些饼干我们小时候不都吃么,都是好东西。 奶奶解释说:我是怕他不喜欢吃,和他平时吃的那些不好比的。 不好吃,就不吃呗。爷爷说着对孙子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这是爷爷小时候吃过的饼干,你试试看,喜不喜欢? 小宝便将手里的饼干塞进了嘴里,嚼了几口,撇了撇嘴:不好吃,不吃了。说完继续拆他面前的糖果。 爷爷奶奶忙着家务,小宝就坐在沙发边的地板上边做作业边玩机器人,与往常的傍晚一样,孩子不好好做作业,老人管不住,也不想管。但今天,小宝还没在作业本上写上一个字,机器人的盔甲也没完成一次变形,他突然痛苦地叫唤起来。 奶奶不停地在围裙上搓着她的手,从厨房里跑出来:我的小祖宗诶,你又怎么啦? 小宝正揉着肚子叫难受:奶奶,我难过,好想吐。 奶奶很是心疼,嘴上却说:叫你不要吃那么多东西吧,你偏不听,现在难受了吧?下次还敢不敢乱吃东西? 小宝皱着眉头求饶: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那你先自己休息一会儿,看看一会儿还难不难受,要是再难受,等爸爸妈妈回来带你看病去。奶奶对举着锅铲的爷爷说:老头子,孩子把胃吃坏了,我们煮点粥吧。 爷爷开始煮皮蛋瘦肉粥,那是小宝最爱喝的,但小宝的叫声并没有消停,反而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凄厉,最后叫累了,变成了呜咽。这时奶奶才发现小宝变得有些不对劲,他平时红扑扑的小脸有些红得过头,仿佛带了层紫色。小宝张着手向她走来,身子歪歪扭扭地,和喝醉了酒似的,没走几步便两脚一软,扑通一声,摔在了奶奶跟前。 奶奶吓了一跳,差点自己也摔倒了,但她立刻扶住了墙壁,向孙子冲了过去,此时小宝已经四肢抽搐,就像儿童剧里失了控制的木偶。奶奶将他的脸转过来,只见他的脸上浮现了一层隐隐的黑色,嘴角却不断地向外涌出白沫,她想起小宝平时爱吃的大闸蟹,小宝曾笑着对她说:奶奶,奶奶,螃蟹会吐泡泡! 老头子!老头子!你快来啊! 奶奶跌坐在地,发出惊恐的叫声。 第38章 散装饼干(1) 在胳膊被捂出一片痱子后, 俞仁杰终于忍无可忍, 把石膏给摘掉了, 与此同时, 他再也不能佯装胳膊痛了。 不过大家早就知道他是装的了, 因为有一次午休的时候, 他用那只疼痛难忍的胳膊与郝晋阳在休息室里打乒乓球, 不巧被人看到了。打完球,他把石膏带上继续装病,大家则继续装不知道, 当天晚上请他吃了一顿火锅。这顿火锅之后,俞仁杰就把石膏拿掉了,因为同事把他按在风口的那个位子里, 对他扇了一顿火锅的扇子, 麻辣鲜香的蒸汽糊了他一胳膊。 这么一汗蒸,第二天俞仁杰的胳膊就奇迹般地康复了, 大家都说是羊蝎子的功劳, 大补啊。俞任杰不能反驳, 只好认栽。 此时俞仁杰正在往他的胳膊上涂痱子粉, 程斌路过时瞥了他一眼:谁让你大夏天的吃什么火锅, 快进来开会! 开会的时候, 大家盯着俞仁杰的胳膊发笑,他的左胳膊晒了太阳,黑了一圈, 右胳膊则因为石膏的原因, 还是白的,加上一层厚实的痱子粉,就更黑白分明了些,特别是胳膊被晒出一条分界线来,像是戴了一副长款的白手套。 程斌看了他一眼,忍笑道:你的胳膊终于好了,恭喜你。 俞仁杰没有半点欢喜的样子,只伸出左手,挠了挠他的痱子。今天早上他宣布胳膊忽然痊愈的时候,程斌没有一点吃惊的模样,只淡淡哦了一声,还从不知道哪里给他变出一盒痱子粉来。俞仁杰敏锐地察觉,即便程斌没有出现在火锅店里,他也是一定知情的,甚至可能就是整件事情的幕后黑手。毕竟在他受伤的这段时间里,程斌是被他欺负得最狠的,照他的狗脾气,不打击报复才怪了。 此刻程斌却一点儿都不知道对面的室友在心里那么揣测他,还以为自己那盒痱子粉帮了大忙,拉近了他和室友的关系。他向凝视看着自己的室友点了点头,随后集中精神开始公布最新的案件。 就在昨天,发生了三起市民中毒的案件,已经造成二死三伤。程斌用激光笔指着投影幕布说:从昨天下午至傍晚,警方陆续接到市民与医院的报案电话,案件发生在同一个区域,其中年纪最小的中毒者只有8岁,年纪最大的76岁,死亡的是一位73岁的老人以及31岁的青年,都为女性,剩余三人还在医院进行治疗,其中一人病情危重,还未渡过危险期。使人中毒的很可能是这种饼干,饼干的化验结果还没出来,报告最晚今天下午会发送到我的邮箱。 程斌点击激光笔上的换页按钮,屏幕上出现了几块常见的圆形饼干,饼干本身看着有些油亮,但上面铺洒了一层糖粉,中和了它的油腻感。 第一批被送进医院的是两位老人,奚振宁,男,76岁;王曼,女,73岁,是一对夫妻,由他们的保姆马秀珍将他们送入医院。王阿婆在送医途中已经死亡,奚老伯扔在重症病房抢救。由于他们年纪较大,病史较多,马秀珍在他们服食饼干时又未在场,送医不及,医护人员也未及时排除病因,耽误了治疗。直到后续接收其他类似病人时,才确认是中毒,由医院报了警。 第二例中毒案例的受害人是个男孩,8岁,名叫蔡志豪,在家中食用点心后出现中毒症状,由他的爷爷奶奶将他送入医院,因抢救及时,并无生命危险。但他的肾脏部分坏死,神经系统轻微受损,或将面临长期透析治疗及潜在的智力破坏。 听到这里西施深深叹了口气,程斌看了她一眼,继续道:最后一例是在晚上8点被送进医院的,受害人是一对小夫妻,徐海波,男,32岁;张露,女,31岁。两人同时中毒,及时拨打了急救电话,徐海波获得治疗逃过一劫,但张露因为体内毒素含量太高,所有内脏已经坏死,经抢救无效死亡。 潘卫嘴里发出啧啧的声响:这社会怎么了?最近那个饮料的投毒案刚查出犯人来,又来一个。 小宓说:最该注意的就是你了,现在这么不太平,别老在外面吃,吃着吃着说不定就要中招。 潘卫吃了个干瘪,撇了撇嘴:我福大命大,人都死光了我就是不死。 别贫了,程斌打断他们,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我们继续。 这次投影上出现的是一袋白色的粉末,上面写了个三个黑体大字毒鼠|强。 当地派出所的警员快速出动,收集了受害者的血液、尿液及胃液,进行送检。就在刚才,检验结果出来了,受害者的血液以及呕吐物中含有大量毒鼠|强成分,其中死者张露的血液样本显示,其每毫升血液中含有毒鼠|强成分9500纳克,即她的体内含有毒鼠|强高达38毫克,而毒鼠|强对人的致死量仅为512毫克。 程斌的脸色颇为凝重,此时无人再敢打岔,整个会议室只剩下俞任杰挠痱子的摩擦音以及程斌低沉的语调:根据受害人家属提供的消息,初步锁定含毒物质是他们在街边小店购买的散装饼干,警方已经取样化验,并成功锁定了饼干的来源来自于梨园路与宋家口路交界口附近的海燕进出口食品商店,并已强制该店停止营业,配合调查。因为案件重大,经市里调配,该案移交给我们大队,再由冯队指派给我们原本是两个中队一起办案,但一队还在处理马路袭击案,三队四队手里也有别的事情,这次由我们中队独立办案。为了不辜负上头对我们的信任,我希望你们能处理好手里工作的优先级,尽快将该案件破获。 大家纷纷抬起脸,郑重地点了点头,只有俞任杰还在低头挠他的痱子。程斌的视线便锁定在他身上,不紧不慢地说:挠痱子的那位,最近就你手里案子不多,现在你的手也好了,这个案子由你主办,你看怎么样? 俞任杰抬起头,还挠着他的痱子,也不紧不慢地哦了一声。 于是郝晋阳屁颠屁颠地跟着俞任杰出门做案件调查。一方面他为受害者感到深深的遗憾,另一方面他又因这是个大案而兴奋着,这让他充满了矛盾与内疚,于是有意无意地与俞任杰搭话来减轻他的焦虑,比如这会儿他正在念叨着:师兄,你觉得凶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俞任杰拍着自己的胳膊,痱子粉随风飘散着,他让那条雪白的手臂暴露在太阳下,心不在焉地问:你说我这么多晒晒,两条胳膊的颜色能一样么? 郝晋阳愣了一愣,改了话题:你现在整条胳膊都晒着,应该不行。最好在分界线上面涂点防晒霜,那样效果会好点。 有道理!俞任杰难得地夸奖他:你有防晒霜么? 没有,我帮你去问小宓借吧,她桌上有好多瓶,各种各样的,肯定有用不完。 那就交给你了,对了,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的? 我问的是,凶手是个什么样的人? 俞任杰挠了挠脸,转过头来道:正好可以考考你,你觉得呢? 郝晋阳莫名地紧张,像极了要上考场的学生,嗯嗯啊啊了好一会儿,他说:我在书上看到过一个案例,早些时候在英国,有个犯人在宠物罐头里和婴儿食品罐头里投毒应该是先把罐头买回家打开,下了毒后再封好,随后放回店里。此后他给罐头工厂打电话,威胁他们支付一大笔钱,不然他就会继续投毒,那么不再有人敢买这些罐头,工厂就要破产了。最后犯人被捉住了,他是个退休警察。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30) 俞任杰嗯了一声:是保罗.布里顿解决的案子,当时没有那么多监控,是通过多次向犯人汇款,通过追踪提款地点将人给抓住的。 郝晋阳早就忘了案件的细节,此时心虚的说了一连串的对字:犯人其实就是要钱,为了钱下毒的。 俞任杰点头:那个案件的话,钱确实是犯罪的主要诱因,当然,和警方玩猫鼠游戏的心理也是一方面原因,总有人闲来无事喜欢挑战一下权威嘛我们回归主题,你怎么看这次的案件呢? 郝晋阳挠了挠头道:这次凶手也是为了钱?但他立马否决了这个猜想:但那个什么海燕食品店只是个小店,恐怕没什么钱,真要敲一笔的话,还不如找些大企业,或者直接去找马云的麻烦还差不多。 俞任杰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还有呢? 还有或许他想和警方玩猫鼠游戏! 老鼠有来找猫么? 没有至今为止没有人收到任何消息那么他一定不是为了想出名,也不是想挑战什么郝晋阳分析道:现在媒体这么发达,每个人都有微博微信了,想闹出点什么真的不难,但他什么都没有做,所以他和故事里的犯人完全不同。他想了想又补充:可能是打击报复吧,和前段时间的绿茶饮料投毒案一样,专门报复社会。 郝晋阳说的是前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投毒案,一名男子为报复社会,用针筒向街道的几家便利店内的纸包装绿茶饮料投毒,致使三死七伤。当地警方连夜查案,通过便利店的摄像头记录的影像,在三天内抓获了犯罪嫌疑人邓某,邓某承认犯罪动机为报复社会。当然这些细节只在警方内部流传,真正面对公众要在案情整理完毕后了,现警方只对外报道抓住了嫌犯。 这案子这么出名倒不是因为死伤人数较高的关系,而是因为网络上散布着的各种谣言。其中流传最为广泛的版本为,投毒的是绿茶工厂的工人,向一整个批次的绿茶随机下毒,而该批次绿茶已经卖到了全国各地,在各大超市便利店开架销售。一时间人心惶惶,绿茶的全国销量大大消减,股票跟着狂跌,一夜时间市值瞬间蒸发了几千万。后来虽然出了辟谣信息,但被谣言覆盖得如沧海一粟,甚至被视为对真相的掩盖,引发出了更多谣言,至今还有许多人不敢买该品牌的绿茶。 虽然警方内部消息说投毒人只是为了报复社会,但估计还是和该绿茶产品所在的食品公司脱不了干系,多大的仇多大的怨,让人家一夜之间亏了这么多。俞任杰沐浴着阳光,时不时地给手臂翻个面:这么多饮料,就挑这个牌子的绿茶,骗谁呢?大概是上头觉得这种恩怨情仇的事情讲出来没多大好处,或是企业求着媒体不要报道,把真实情况给隐瞒了。 是呀,这绿茶太冤了。郝晋阳说:到今天我都不喝那个茶,我以前可爱喝了。俞任杰看了他一眼,他连忙解释:师兄,不是我胆小,是我爸妈不让我喝,说全部都被下毒了。我把真实情况告诉他们,他们还不信呢。 想起自家无知的大爷大妈,俞任杰朝他点了点头。 第39章 散装饼干(2) 俞任杰怀疑下毒的人与海燕食品商店有仇, 抑或与散装饼干的生产商良依食品有限公司有怨, 但他们先去了受害人那里了解情况。 这次所有的受害人在住在同一个辖区, 便被送进同一间医院里。最晚被送进医院的徐先生是最早醒的, 他吃的饼干较少, 中毒不深, 此刻已经可以勉强进行对话。俞任杰带着郝晋阳跟着指示牌找到了男病房, 又通过一名穿着粉色裙子的护士找到了他。 徐海波半躺在病床上,一张脸白里透青,氧气管已经撤下, 手背上还插着针管,纵然是夏天,他的身上盖着一层厚棉被。 俞任杰进了医院后便戴上一只口罩, 此刻正透着口罩向他问好:徐海波先生, 您好,我们是警察。我姓俞, 俞敏洪的俞, 和他没亲属关系。他姓郝, 郝劭文的郝, 也没亲属关系。我们来呢, 是想找您问些话, 不知道您的身体今天好些了么?要是方便的话,我们就在这儿坐一会儿,和您聊聊天。 徐海波微微点了点头, 于是俞任杰给郝晋阳使了个眼色, 让他搬两把椅子过来。郝晋阳搬椅子的时候还沉浸在俞任杰的自我介绍里,凭什么他就和新东方的创始人一个姓,自己却和个小胖子一个姓,这不是埋汰自己么。但想了好一会儿,他也没想出姓郝的其他名人来,好像这么称呼自己还挺合适的。 等郝晋阳把椅子从病房的一头挪过来时,俞任杰正在解释自己的胳膊:这不是脏了,是痱子粉,前段时间我打了石膏,长痱子了。郝晋阳坐下时,俞任杰又在解释自己的口罩:最近感冒的特别多,我戴个口罩预防一下,您不介意吧? 徐海波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不介意。 俞任杰紧接着问道:我看您脸色不好,是还有哪儿不舒服么? 徐海波的声音很是虚弱:是不太舒服,头晕,想吐。 那您可得好好休息,保重身体啊。俞任杰却没准备让他休息,立刻掏出录音笔和本子,录音笔握在自己的手里,本子则扔给了郝晋阳:我们会对您的对话做一些记录,请您不要在意。 俞任杰让徐先生先描述一下昨晚案发时的情况,徐海波说:我和妻子张露都是来城里打工的,属于典型的买不起房,工资的大半还贡献给房租的工薪阶级。我们都是六点下班,下了班后回到家就要七点,这时再买菜,烧饭,吃上饭起码八点多了。 俞任杰嗯了一声,让他继续,徐海波人向下躺了一点,神情显得十分疲惫:我们晚饭吃得晚,但午饭是十二点吃的,回家的时候饿得慌,这时候我们会备一些饼干糕点之类,在晚饭前姑且填一下肚子。 可以理解,一般人都这么做。 昨天我们吃的是在小店里买的饼干,张露她总喜欢在吃饭前吃一堆东西,她吃了不少吧,所以人才一下子没了。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俞任杰看着他灰白的脸色问道:她吃了几块? 我没瞧见她吃了多少,徐海波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当时我在炒菜,没看见,但估计她吃了挺多,她每次都吃很多,人就跟着胖。我老说她,她也不听,都成我们认识时候的两倍宽了。 俞任杰点了点头,小心地问道:您吃了多少饼干呢? 半块吧,徐海波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张露进厨房喂我饼干的时候,我只咬住了半块,另一半掉在了地上。后来我嫌她烦,把她赶出了厨房。要不是这样,大概这时候我们正在黄泉路上作伴呢 俞任杰不知该怎么接下去,只咳了一声:后来呢? 后来?后来她和我说胃不舒服,我以为她又吃多了,没有在意,但不一会儿她就倒在地上抽搐了你们大概没法想象,我老婆这么胖一个人,在地上抽抽的时候,那模样有多么吓人!我叫救护车的时候,自己也不行了,我猜想是食物中毒了。那时我急中生智,在自己倒下前把大门给开了,但我没有力气去帮我老婆,只给自己抠了喉咙,稍微吐出来些东西。等医护人员进来的时候,我还留着点意识,这时我老婆的耳朵里已经流黑血了,那时我就在想,她可能要死了,但是我要死了那时我只觉得头皮发麻,倒也没多么害怕,感觉就和做梦一样。徐海波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眶是红的,眼角闪动着的是泪珠:没想到,我还能再次清醒过来,虽然只有我一个,但也算是万幸了吧。 他没有发现,自从他将妻子的称呼从张露改为了我老婆,尽管他的话语充满了理性与逻辑,但他的鼻音愈发厚重,眼睛里的雾气也越来越浓。 俞任杰拍了拍他没有插针的手背以示安慰:这次吃的饼干是什么时候买的? 就昨天下班后,回家路上。徐海波望着天花板回答。 是谁买的呢? 我们一起买的,同时买的还有粟米棒,米饼什么的,记不清了,都是我老婆爱吃的。 哦,是谁提出要买这个的? 是她,我不爱吃这些,这个重要么? 没什么,只是循例问题。是在海燕食品商店买的吧? 是的。 以前经常去这家么? 对,在菜场附近,东西也便宜,我们外地人没有那么多钱进超市消费。 在询问了具体何时买了哪些食品后,俞任杰与郝晋阳离开了徐海波的病房,医生说他的身体还很虚弱,需要休息。俞任杰询问了他的身体情况,主治医师说,他是这次送进来的病人中病情最轻的,生命体征平稳,没有呼吸困难或器质性损伤,留下后遗症的可能性较小,属于不幸中的万幸。即便如此,毒鼠|强在身体中代谢需要较长时间,可能会有二次毒性释放,故还需密切观察,以防万一。 其他人的情况则严重许多。其中最严重的要数76岁的奚老伯,在失去了妻子后,他还在生死线上挣扎,从昨夜到今天,医院已经下发了三张病危通知。但即便他能挺过来,这辈子也只能在病床上度过了,毒素破坏了他的中枢神经以及大多器官。 穿过一条走廊,向上两层,便是重症病房。76岁的奚振宁老人和8岁的蔡志豪就住在这里。重症病房不经申请不得入内,但俞任杰他们不是来向受害者问话的,他们的主要目的是来了解病例,顺便碰碰运气,看是否可以遇到受害人的家属。 那天他们运气不错,没走几步就遇到了奚老伯的子女,奚老伯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此刻他们正在病房外为老人的后事争执不休。 大女儿说,我是真的想救爸,出再多钱也要救,但你们也听到医生怎么说了,他现在很可能救不活了,救活了也不能和以前一样了,所以安乐死我也可以接受。 二儿子讥讽她,得了吧,你就是舍不得钱,你的房子还在还贷款呢吧。 大女儿急了,你说的好像你很高尚似的,那你出钱救他呀,我没意见。 二儿子一听不干了,凭什么我出钱,这是我一个人的爸呀?爸没养过你呀,没给你换过尿布啊,你这人说话真是奇了怪了。 一下子气氛紧张起来,二儿子的老婆也扯着嗓子加入战局,这时小女儿站出来叫停,你们别吵了,这是医院,安静点儿!我是觉得生病怪难受的,既然现在这个情况,出了钱也只能吊命,即便活下来也没有生活质量,我觉得在这个前提下,停药不是不救他,是帮他减轻痛苦。 大女儿立刻说,对对对,就是这个理!你要救爸,也要问问爸爸要不要你救,敢情在里面躺着受苦的不是你。 二儿子满脸通红,似是气得不行,但他说,那我们也要商量商量怎么停药,什么时候停,还有爸妈的房子存款怎么分配。 眼见他们就要开始冗长的遗产分配话题了,俞任杰赶紧插了进去:慢着慢着,别急着分财产啊,你们是奚振宁的家属吧,能否先听我说几句? 二儿子两手一叉腰:你谁呀?我家的事儿要你管了? 小女儿拉着他的胳膊劝道:哥,你别急躁,看他戴着口罩的,应该是个医生,忘了穿白大褂了。 郝晋阳噗嗤一声笑了,俞任杰低头看了眼他的破烂T恤衫,有些尴尬地开口:我不是医生,我是警察。 这警察两字可比医生两字好用多了,大女儿立刻抓住他的胳膊,蹭了一手的痱子粉:警察同志,我们怀疑是家里的保姆害死了我爸妈! 俞任杰点了点头,道:你爸不是还没死嘛。 大女儿咳了一声:这不快死了嘛,救不活了,等于死了! 第40章 散装饼干(3) 奚老伯的大女儿告诉俞任杰, 杀人凶手一定是家里的保姆马秀珍:这马秀珍做人一直不老实, 不仅常常多吃多占, 还老趁我爸妈不注意溜出去玩, 这次就是因为她又出门溜达了, 我爸妈才没能及时送医院的, 不然他们也不会死了!她指着走廊角落里的凳子上, 一名身材滚圆,穿着土气的妇女。她皮肤黝黑,穿着亮眼的桃红色上衣和印着大花的黑色长裤, 扎了一个又黑又长的马尾。 俞任杰再次纠正她:你爹还没死呢。 大女儿转过头来,责怪地看了他一眼:警察同志你别打岔,她就是杀人凶手! 那角落里的妇女向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视线停留在大女儿指向她的指尖上, 没有说话,只是多看了她几眼, 又将头转了过去, 一副倔强而怯懦的模样。 她就是马秀珍? 俞任杰问道。 是的, 就是她!二儿子也加入进来, 瞬间忘了刚才的矛盾, 与大姐站在了同一战线, 他喷着唾沫,斩钉截铁地说:她是一个毒保姆! 毒保姆案件是一系列保姆毒杀老人的案件统称,在前段日子上了新闻。市场上存在着一些保姆, 为了早日拿到工资, 用下毒的方法将雇主老人毒杀。为了减少保姆挑剔雇主的情况,一些用人市场有这么一条规定,当雇主与保姆达成雇佣关系,即便保姆的工作做不了几天,老人死了,保姆也能拿全整月的工资。此后便有人抓住其中的漏洞,为了尽早获取工资,对老人下毒手,其中为首的毒保姆叫何天带,已经供认用该方法杀害了不止十位老人,心肠何其歹毒。 奚大爷的儿子女儿认为马秀珍和新闻里的毒保姆何天带一样,为了钱杀害了他们的父母。他们摆出的铁证有:第一,现在还不到月中,就算月初,离发工资日还有十几天时间;第二,马秀珍家里穷,最近她的两个儿子都考上了大学,正需要钱交学费;第三,使老人中毒的饼干不是子女买的,老人腿脚不方便,平时不怎么出门走动,这饼干一定是保姆买的;第四,家里还有一些值钱的玩意儿,特别是一些旧时候的钱币,他们找不见了,怀疑是被马秀珍趁机偷走了。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31) 就在这时,俞任杰接到一个电话,是程斌打来的,告诉他已经确认饼干中含有毒鼠|强,就是造成二死三伤的剧毒来源。等他挂了电话,却发现身边的师弟不见了,连大女儿和二儿子也跟着不见了,只剩下小女儿和她的丈夫还站在原地,指着走廊的一头告诉他:他们都去那儿了。原来吃嘛嘛香,干嘛嘛不成的郝晋阳已经自告奋勇地去盘问马秀珍了。 俞任杰隔着口罩挠了挠脸,觉得异常闷热,他向人群走了过去,只见马秀珍已经被奚振宁的家属围在中间,她脸上一块红一块黑的,也不知道这片红晕是因为此时太过窘迫给急的,抑或是早些时候给太阳晒的。她的手指紧紧抓着裤子两侧,眼睛有些湿润,说话的声音却意外的又细又尖,还带着些少女的味道。 郝晋阳现学现卖,用俞任杰使用过的问题问她:这种饼干是谁买的?是你买的么! 马秀珍点了点头,声音有些颤抖:是,是我买的。 是谁提出要买这个?是你么! 是老太太想吃,我替她买的。 就是说,是她让你买这种饼干的?不是你么! 她没说买哪种,就说买些常买的,这就是她最常买的。 瞎说!大女儿插了进来:我妈有糖尿病,这种饼干这么油,这么甜,她不吃这种的!我们给她买了无糖的饼干,家里还有一箱没吃完呢。 俞任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您别急,先让她说完。 马秀珍抬起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家里是还有一箱无糖的,但老太太不爱吃,说没味道,而且太贵了,舍不得。爷爷奶奶说偶尔吃点甜的没关系,他们吃过药的。 郝晋阳看了俞任杰一眼,询问他的意思,俞任杰向他点了点头,于是郝晋阳深吸了口气,继续问道:这次的饼干是什么时候买的? 就在昨天下午,我出门给爷爷配药,回来的路上买的。 他们经常吃这家的东西吗? 经常吃,还会买些其他东西,以前爷爷奶奶腿脚好的时候,买过很多吃的。他们比较节俭,每次都买打折的,但都挺好吃的,每次都喊我一起吃。马秀珍说着,伸手抹了把眼泪,她的手背又厚又粗,指甲发黄,用力地揉着眼眶。 一只格外好看的手给她递了一张纸巾,露出的手指白皙修长,只是纸巾有些皱巴巴的,俞任杰抱歉地开口:我出门前塞口袋里的,没用过,你不介意的话。 马秀珍犹豫片刻,接过纸巾擦拭着眼角,擦完眼泪,最后用它醒了把鼻涕。俞任杰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更皱的纸团给她:这是最后一张了,省着点用啊。但这回马秀珍没有接,于是俞任杰又将纸巾团塞回了口袋里,拍了拍裤袋,他问:有个问题需要澄清一下,昨天奚大爷和王阿婆毒发的时候,你不在家,是去哪里了? 马秀珍捂着脸再度痛哭起来,俞任杰又将纸巾递给她,她仍是没接,直接用手揉着眼眶:我找楼下的小杨聊天去了,是我害了爷爷奶奶! 马秀珍嘴里的小杨是楼下另一户业主家里的保姆,与她相熟,常常溜出来一起侃大山。她哪里知道这次侃完大山回到家,家里的两位老人已经双目紧闭,倒在了地板上。若不是警察询问她是否有接触过那款圆形饼干,她都不知道是什么害了家里的两位老人。 马秀珍的嚎啕大哭引来了围观,一位路过的护工停下为她辩护:她肯定不会害人的,一定是你们搞错了,我看她天天守在医院的样子,还以为她才是里头病人的女儿呢! 奚老伯真正的女儿仰起头来大声道:你什么意思啊你?她是我爸妈的女儿,那我们是什么?我们也每天来医院啊,你这人说话真是有趣,我们不要上班啊? 小女儿好不容易拉住了情绪激动的大姐,那护工和马秀珍一样,紧闭着嘴,来回看了大女儿好几眼,摇着头走了。此后俞任杰与郝晋阳又问了几个问题,与奚振宁的家属互换了联系方式后,与他们告别。走廊的尽头那儿,坐着本次中毒案中年龄最小的受害者,蔡志豪小朋友的家属。 不似奚大爷零零落落的儿女,蔡志豪的全家都在医院里,他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姑姑伯伯,甚至老师邻居,都来了,走廊里的座位坐不下,壮年男子都站着。 蔡志豪的父亲迎接了他们:是警察同志吧?我是蔡志豪的父亲,蔡诚。刚才那头动静挺大的,我都听见了。 俞任杰点了点头:孩子的情况好些了么? 蔡诚的眉头皱在了一起:说是脱离危险了,但人还没醒,我们就怕有什么后遗症,毕竟孩子还小,以后还要念大学呢那位的情况怎么样了? 俞任杰知道他问的是奚老伯,摇了摇头道:不太好。 年纪太大了吧,估计够呛。蔡诚有些担忧地说。 是呀。俞任杰与他一起叹了口气。 这次仍是让郝晋阳出马,照例询问了一些情况,蔡志豪吃下的饼干也是昨天下午刚买的,他的爷爷奶奶出门遛弯时顺手买回了家,却被嘴馋的孙子从铁罐子里翻了出来,由此酿成了大祸。说到这里,蔡志豪的奶奶仍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流着老泪,用拳头不断地捶打着爷爷:都是你不好!让你不要给他吃,你偏要!我们自己死了也就算了,偏偏让小宝受罪!全都怪你! 爷爷被她捶得直咳嗽,心里又是悔恨又是伤心,一张脸板得和板材板似的,脸色铁青。家人在一旁闹哄哄地劝着,但奶奶仍不依不饶地继续捶着,仿佛真想把老伴儿捶死得了。郝晋阳弯下腰去劝架:您老别动气,别动气,对身体不好! 奶奶又是一拳挥向爷爷,这回还没捶到爷爷身上,胳膊肘先撞到了郝晋阳的鼻子,郝晋阳哎呦一声,立马觉得从鼻孔里涌出一股热流来。 师兄,你的那张纸给我使使,我好像流鼻血了。郝晋阳转过头来,更多热流从他的鼻孔涌出,滴到地上,斑斑驳驳的。 俞任杰看着他的脸愣了会儿,伸手摸向自己的裤袋,终于掏出那团皱巴巴的纸,人却跟着左摇右晃起来,还未将纸巾塞进郝晋阳的手里,自己先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我天!郝晋阳冲过去,捞起脸色煞白的俞任杰:医生救命啊,我师兄也中毒了! 急救医生给俞任杰做检查时,郝晋阳用棉花塞着自己的鼻子,给程斌打电话:队长,不好了!师兄不行了,他也中毒了!现在去抢救了!等他描述完这里的情况,程斌在电话那头淡定地告诉他:你师兄没事,只是晕血了。 郝晋阳这才冲进急救室,把俞任杰再度捞了回来。警察还晕血,这脸算是丢大发了。 第41章 散装饼干(4) 俞任杰醒来时, 头顶一片耀眼的白光, 程斌就在那片光晕中交叠着他修长的双腿, 微微地笑着:呦, 醒了啊, 你不是说晕血治好了么? 四周的景物由模糊变得清晰, 俞任杰发现自己正躺在简易病床上, 病床安置在医院的走廊里,边上还有不少其他病床横七竖八地堆在那里,上面躺着年轻人或老人, 都是急诊或门诊收治的,办理不了住院,只好临时躺在这儿。医院的病房早就满了。 俞任杰唰的一声坐起来, 牵动了伤口, 他的手背上连着吊瓶。程斌指着他头顶的玻璃瓶说:这是葡萄糖。 俞任杰哦了一声,回想起晕倒前的一幕, 郝晋阳的鼻血像个小喷泉似的源源不断,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头晕, 向后仰倒, 靠在松软的枕头上闭目养神, 只听见程斌的声音由远及近:你已经在这里睡了半个多小时了, 还要睡多久? 俞任杰只得再度睁开眼睛,灯光下程斌的脸是模糊的,嘴巴成了两个, 眼睛成了四个, 他正弯着腰凝视他,离他的距离只有十几公分。或许俞任杰这么就快睁开眼睛是程斌没有预料到的,因为从那片重影中,俞任杰好像瞥见了一丝惊慌。随即程斌直起身来,他脸上的重影没了,鼻子也从三个变回了一个,模样好看多了。 俞任杰心虚地解释:我的晕血症确实已经好了,上次一起查那个碎尸案你记得吧,我看了尸体好几分钟都没事,这次只是一个意外。 意外?程斌的嘴角明显弯了一弯:你确定? 被他嘲讽,俞任杰老大不高兴的:我做过心理治疗了,催眠疗法,放松疗法,系统脱敏说了你也不懂,反正治疗是有效果的。这次是我没做好心理准备,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看来还得安排你多做一个疗程。程斌说:身体恢复了没,好了的话,一会儿我们出发。 俞任杰这才想起他的小跟班来:咦,泡菜头呢? 我在这儿,郝晋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师兄你终于想起我来了。 原来郝晋阳就仰着头坐在俞任杰背后的病床上,鼻孔里塞着两团棉花球。他出血量较大,医生建议他保持静止,预防再度出血。 刑侦队一共派出两名警员,一个流着鼻血不能随意动弹,一个看了鼻血人事不省,程斌便亲自过来接人。十几分钟后,程斌左手提着郝晋阳的领子,右手提着俞任杰的领子,和捉小鸡似的把两人给提溜出去了。 程斌让他们上了他的小破车,开往海燕食品商店所在的街道。郝晋阳还仰着头靠在后排座椅上,俞任杰则一如既往挠着他的痱子,心不在焉地望着车外的风景。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左手手背上多了一个针孔。程斌看了他一眼,问道:案件有进展么? 俞任杰打了个哈欠,没来得及回答,郝晋阳抢先从后头直起身来,将脑袋伸向了前排:有的,有的,我们今天探访了病人家属。 程斌看着后视镜,左手控制着方向盘,伸出右手将他的脑袋按了回去:别过来!你的鼻子止血了没? 止血了,谢谢队长关心。郝晋阳说着,将他鼻子里的两团东西拔了出来,这是他换的第三次棉花,底部还是红的,但血没有再从下面爬上来。俞任杰见了,和害喜的孕妇似的,立刻将头扭向了窗外。 棉花给我!程斌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声,接过郝晋阳手中的棉花团,麻利地将它扔进杂物箱中,完了迅速合上盖子:与病人家属聊完后,有什么发现么? 郝晋阳抱着副驾驶座的椅背,拍了拍俞任杰的肩膀,俞任杰还望着窗外,示意他自己回答,于是郝晋阳坐了回去,挠了挠他的脑门,有些窘迫地发表他的个人见解。 队长,是这样的,我和师兄讨论过了,比较大的可能性是凶手和海燕食品店有仇,或者与饼干制造商有仇,因为到目前为止,凶手并没有联系任何人,也没有提出任何要求,不像是为了钱财。另外这几个受害人之间也没有什么联系,不像是寻仇。郝晋阳不停地调整着他的角度,企图从后视镜里找到程斌的眼睛,好不容易找到了,发现程斌的神色还比较满意,他继续道:但与受害人的家属聊过后,我觉得也不能忽视其他的可能性。 说来听听。程斌转动方向盘,小破车进入了一条狭长的小道,道路两旁摆了不少小摊,车速明显慢了下来。 郝晋阳跟着紧张起来:这次案件中年龄最大的受害者,奚老伯和王阿婆的家里有个保姆,叫马秀珍。听受害人家属说,马秀珍人品不好,可能是个毒保姆,你知道毒保姆的事情吧?程斌嗯了一声,于是郝晋阳继续道:虽然我觉得只是为了早点拿到工资就下毒有点牵强,但有一点确实挺可疑的,她在两位老人中毒的时候正巧不在家,延误了两人的病情,医生询问情况时,她也说不出什么来,可能就是故意的,她想弄死他们。 俞任杰不禁对他刮目相看:我以为你最相信的人就是马秀珍,人家哭得多惨啊。 郝晋阳脸上一红:我就是吸取了往日的经验教训,师兄。这段日子我天天琢磨,发现了一个规律,每次我最相信的人都成了凶手,所以这次我反其道而行之,要怀疑我所相信的人,那么凶手很可能就是马秀珍!此外我还得出一个经验,千万不能相信女人的眼泪! 小道的路况本已让程斌烦躁,他从后视镜里瞪了郝晋阳一眼,按着喇叭道:瞎说一气。 郝晋阳诚惶诚恐。俞任杰的心情却不错,转过头去夸奖他:虽然是瞎说,但能比以前多一些思考也算是进步了,推理也有点道理,不错,不错。 要是这时候郝晋阳蹬鼻子上脸,真以为自己不错就傻了,他聪明地自我贬低:是我没想仔细,毒保姆要拿工资,直接杀了老人得了,干嘛给这么多人下毒呢。而且毒保姆的案子都这么出名了,大家有了防范之心,就算是真的毒保姆,也不敢再犯了吧。说完,他不忘再给自己辩护一点:但是我想吧,万一凶手就是想杀一个人,但他为了脱罪多杀几个,让别人怀疑不到他,也有这种可能,是吧?虽然可能性很小,可能是我想多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心越来越虚,但程斌难得地点了点头:确实有进步。这也是俞任杰为何带着他拜访受害者及其家属的原因,查案时即便是小概率事件,也不能就此放过。 郝晋阳有些洋洋得意,但程斌转而夸奖起俞任杰来:小朋友带得不错啊你,要我叫你俞老师吗? 俞任杰给了他一个白眼:你少来,别以为这样就能少还我一毛钱。 程斌悻悻,转过头去专心开车,嘴里叽叽咕咕的不知说了些什么,俞任杰自动脑补为对他的谩骂,于是不再理他,而是转过头去和徒弟交流:要说可疑,我们今天见到的人里,还有一个可疑的,你知道是谁么? 郝晋阳猜了两次就猜中了答案,便是刚失去妻子的徐海波先生了。 徐先生身上有两点值得怀疑。俞任杰分析道:第一,所有的受害人中,他中的毒最轻,没几天就能出院了。但他的老婆中的毒最深,五脏六腑都黑了,根本没法救活。不知道这算是命运的捉弄呢,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他顿了一顿,继续道:第二,徐先生的逻辑十分清晰,说话颇为理性。作为一名受害者,同时也是失去了妻子的丈夫,他比奚老伯的孩子们与蔡志豪的家长们平静多了。还有,他在毒发的紧急关头能冷静拨打急救电话,自救得当,表现称得上聪明沉着吧,要是把他换成别人,比如你,估计早就见阎王了。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32) 郝晋阳有些不高兴地皱了皱鼻子,但俞任杰毫不理会:当然这可能只是他的天性使然,世界上总是有一些人比另一些人遇事更稳重一些,脑子更聪明一些的,比如郝晋阳原以为师兄指的是自己,但见他朝程斌的方向瞟了一眼,对他眨了眨眼睛,于是也跟着窃笑起来。俞任杰在程斌发觉气氛不对前转了话头:像徐先生这么有条理的人,倒是有可能想到用随机杀人来掩盖仇杀的。 他刚说完这句话,车速就降了下来,程斌正歪着脖子停车:行了,行了,算你聪明。赶紧准备下车,我们到了。 海燕进出口食品商店是家小店,开在住宅区错综复杂的小道里,与菜市场只有二百米的距离。店铺的招牌已经褪色,店面破破烂烂的,若不是仔细找,一转眼就会错过。程斌查看着手中的地址,带着他们穿过铺着菜皮的街道,来到这家落魄的小店前。 我们的案子不比之前的绿茶下毒案好查,店里没有摄像头,整条街道也只有一个探头,但离得太远,拍不清楚,等于没有。程斌在进店之前关照他们。 店里不止没有监控,连空调都没有。它是老式的开放式铺子,大门是一片金属门帘,对街道敞开,只有头顶上的风扇在以中速转动着,发出呼呼的响声,叶片上沾满了黑色的斑点,很明显今年夏天店主偷懒了,没做清洗。 散装饼干就摆在店门口最醒目的位置,装在木桶中白色的布袋内,没有独立包装,仅用一层塑料纸盖着,两排共八个品种,其中一格是空的,应该就是下了架的那款有毒饼干。因为顶了一个遮阳棚的关系,阳光晒不到店铺里去。一位面色红润的短发阿姨就坐在饼干后头,躲在阴凉处吹着风扇,她的背后有一只稍微干净一些的绿色落地风扇,正对着她不断地摇头。尽管如此,她的手里还是握着一把塑料扇子,时不时地在胸前扇上两下。 程斌清了清嗓子道:请问您是这儿的店主么? 是呀,是呀。那妇女不耐烦地应了一声,握着扇柄指指面前的饼干:但今天不做生意,天杀的警察逼我关门了,喏,就是这里本来的饼干,说是吃死人了,真晦气! 程斌尴尬地收回了原本要说的话,但老板娘立刻冲他笑了笑:是我嘴巴太快,吃死人的事情你别到处说啊,我的东西没问题的,这只是意外。 听到意外两字程斌笑了,视线掠过俞任杰:是不是意外我们会看,这是我们的证件,请协助调查。 第42章 散装饼干(5) 老板娘姓张, 叫张海燕, 发现他们是警察后又惊又恼:是警察怎么不穿警服呢, 真是的, 害得我瞎说话, 你们就当没听见哈。还有能不能赶紧把下毒的给抓住, 我这一天不做生意就少赚一笔钱, 都是小本买卖,靠着小店过日子的。 好在老板娘性格比较爽朗,不一会儿便笑呵呵地与他们说昨天的事儿了:我和之前来的警察也说过了, 毒呢,绝对不是我下的,犯法的事情我不做的。我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但猜测是来这儿的客人做的, 但应该不是熟客,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熟客天天来都没出事呀, 还有这批饼干吧, 不是这两天才拿的货, 同一批饼干卖了好一阵子了, 都没事, 怎么就突然就有毒了呢? 她犹豫了会儿, 捂着嘴小声说:我卖这饼干吧,根本不赚钱,就是为了一些熟客才进的货, 每次进得不多, 卖得也慢,所以这么一箱饼干吧,实话告诉你们,起码能卖大半个月,但保质期没过啊。其实我早就不想卖这玩意儿了,店租年年涨,这种饼干根本不涨价。她带着三人走进店铺后的仓库,仓库里乱七八糟地堆着各种零食糕点,其中有两个大箱子是用来装饼干的,每个箱子都有一个小孩那么高:喏,就是这种箱子,本来还有三分之一没有卖掉,剩下的都被你们警察带回去化验了,和昨天吃死人的是同一批进货的。 拍完店铺照片,又听老板娘啰嗦了一堆后,程斌问道:这两天有收到任何骚扰电话或是威胁信息吗? 没有,没有,所有电话都是警察和街坊邻里打来的。 昨天的客人中,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吗? 老板娘呼啦啦地扇着扇子:这里靠近菜场,这么多人来来往往,我怎么记得住呢。而且我整天忙里忙外的,要是真有谁趁我不注意往做点手脚,我也防不住。以后不卖这种饼干了,烦都烦死了。 程斌不死心,又问:昨天来过的客人里,你能记住几个? 昨天也有警察问过我这个问题,我是真记不住,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但是我把我记得的所有买过那个饼干的人都告诉警察了,有的我叫得出名字,知道人家住在哪个小区,警察上门去了,有的我也不知道是谁,住哪里的,也就只好这样了。老板娘叹了口气道:今天我不做生意还特地坐在店里,就是为了通知来往的客人,让他们转告一下,万一买了那个饼干,不要吃下去。 老板娘说,买散装饼干的大多是年纪大的人,或是经济拮据的,这种饼干用来填饥是足够了,要说口味,还真不怎么好吃,所以买的人并不多。那几名受害人,老板娘确实记得他们昨天来过,但具体买了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她没有记账的习惯,只记得大约是下午至傍晚买的。 接着程斌开始询问她的社会关系,是否与人结仇,老板娘的笑声特爽朗,指着自己问:你们觉得我像是容易与人结怨的人吗?我这人就是朋友多,你们问问邻里街坊,哪个不是我的朋友? 程斌冷着脸又问了一遍,老板娘这才伸手一指街对面不远处的联华超市:喏,这一带就这间超市里的人最恨我,因为我把他们的生意抢掉了! 海燕进出口食品商店原本只出售进口食品,受这两年全球经济下滑的影响,老百姓口袋里的钱迅速贬值,消费能力下来了,老板娘只好更换了销售策略,专门经营打折产品和临期进口食品,同时留了些铺位给国产零食,近来还做起了乳制品,在门口卖牛奶和酸奶。联华超市里20元钱一板的酸奶,老板娘只卖16元,渐渐地,附近居民的消费习惯变了,原本热闹的连锁超市变得格外冷清。 如果发生中毒事件的话,大家就不敢上你这儿买东西了,超市确实是受益的。郝晋阳摸着他的下巴道:但联华超市算国企吧,员工们吃着大锅饭,生意不好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关于这个说法,老板娘只耸了耸肩膀,但郝晋阳的侦探瘾被勾起来了,他啊了一声:张女士,您这儿有开除过员工么?有些人被开除了,会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他想起了马路袭击案中的锤子哥,就是在被开除后开始报社的。 老板娘又耸了耸肩膀:我倒是希望我有个打下手的,这家店就我和我男人管,我闺女都懒得帮忙,哪儿有人可以开除啊。 郝晋阳紧接着又啊了一声:会不会有人觉得你扰民,想把你赶走?比如有没有人来和你理论过,说你的店铺影响他的生活了什么的,有没有? 没有,没有。我这儿是标准的商铺,和住宅区分开的,而且我从不乱扔垃圾,过了晚上十点一定关门,根本不妨碍住户。 也是啊郝晋阳抬头一看,这儿果然是单独的商铺,破旧归破旧,店门口却干干净净的:啊!会不会是感情纠纷呢,您看啊,如果有狐狸精看上了您的丈夫 程斌终于忍不住呵斥他,但老板娘笑得很是开心:我男人你见了就知道了,地中海加啤酒肚,活脱脱一个武大郎,他倒是想有狐狸精呢。好啦,还有什么其他问题没? 郝晋阳摇了摇头,程斌也没有作声,只有俞任杰举起了手:我有一个问题,老板娘,这根雪糕多少钱?此刻他正贴着门口的大冰柜,专注地盯着里面各式各样的雪糕:就这根,外面包着曲奇的。 那个啊,是新产品,里面是芝士味的冰激凌,十块钱。老板娘向他走来,与他一起望向冰柜:这个卖得不错,附近有个小孩天天过来买。但我们店铺关门了,不能做生意。 程斌向俞任杰招了招手:别打扰人家了,我们走了。 但俞任杰仍是定定地望着那根雪糕:这种雪糕挺少见的,我以前吃过一个汉堡雪糕,外面是蛋糕,里面是冰激凌,做得和汉堡一样,和这个挺像的,后来买不到了。 你说的那种我倒是没卖过,老板娘打开了冰柜,取出一根芝士曲奇雪糕递给他:今天不能做生意,但没说不能送朋友冷饮,小弟,这根你拿去,不要和我客气。 俞任杰一把接过雪糕,紧紧握在手里,羞得郝晋阳想挖个洞钻进去,师兄开始搜刮民脂民膏了!他想去阻止,但被程斌按住了肩膀,一回头,只见程斌望着俞任杰的背影,嘴角翘着:一根雪糕,随他去吧。他的声音难得的柔和,郝晋阳忽然觉得程斌这人其实挺暖的,对下属也算不错。 但俞任杰最后还是给了钱,硬塞了十块钱给老板娘:你不说,我不说,就当没有发生过。接着他迫不及待地拆了雪糕的包装,一口咬了上去。 一边赶路,程斌一边数落俞任杰:你看看你,就这点出息,一块雪糕都能把你卖了。 俞任杰鼓着腮帮子没有说话,程斌又转头对郝晋阳说:他这人吃东西都是耳光系列的,吃个雪糕也能吃能耳光雪糕。郝晋阳没听懂,程斌解释道:你可以试试看,现在去打他耳光,他都不肯把嘴里的东西放下来! 但俞任杰很快就把嘴边的雪糕放下了,还砸吧了一声嘴:这玩意儿可真难吃!帮我看看哪儿有垃圾桶,一会儿把它扔了。 有这么难吃么?程斌指责他:不要浪费。 俞任杰将留着一排清晰齿印的雪糕往他面前一伸:有种你尝尝? 程斌瞪了他一眼,接过雪糕,一口,两口,三口三下五除二地把它吃完了,最后只剩一根木棒。将木棒投进垃圾桶的时候,他回味道:是挺难吃的。 郝晋阳不能理解为什么觉得难吃还要把它吃完,大概是队长特别珍惜粮食吧。 接着他们探访了老板娘口中的那间联华超市,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又与胖胃他们取得了联系,胖胃和西施今天去了饼干的生产厂家了解情况,原来良依食品有限公司隶属著名的鼎鑫食品集团,是旗下的加工工厂。该工厂一共四条流水线,共生产二十多个产品,其中不乏知名度较高的超市开架饼干,而散装饼干来自于其中最小最落后的一条生产线,预计明年就会停产。若是有人存心报复,应该会选择知名度更高的产品投毒才对,况且生产车间布满监控设备,要在生产过程中下毒而不为人知,简直难于上青天。经询问,工厂也未收到任何不同寻常的电话或是邮件,一切如常。 看来这次的投毒与饼干生产商无关,也不见得与海燕食品店有仇,难道真是路过的客人报复社会?郝晋阳还没想明白,三人已经到了停车的地方,刚被他认定是中国好上司的程斌钻进了车里,对他挥了挥手:时候不早了,我俩直接回家,你自己回去吧。 程斌与俞任杰都坐进了车里,只剩郝晋阳一个人在风中凌乱,幸好俞任杰有良心,让他上了车,把他捎到了附近的地铁站。 郝晋阳下车后,程斌说:我们先去超市买点东西。 与普通工薪族一样,他们下了班才有时间准备晚饭。将车停在街边后,俩人推着超市的购物车,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之间穿梭。只是程斌十分节俭,俞任杰扔进购物车里的大多东西都被他原封不动地扔了回去,这让俞任杰很不愉快。 这不是牛排,只是牛仔骨,一点都不贵。 你想吃的话,菜场就有,便宜多了。 这么大一袋薯角才三十几,赶紧把它捡回来。 这么大一袋才几个土豆?明天我去菜场买几个土豆回家,给你切块油炸吧。 你就抠吧你! 你怎么说话呢?我是你老板! 我们买点酸奶吧。 中午食堂里不是有吗? 那种不好喝。 程斌看了俞任杰一眼,还是将车推向了冷柜:那你买吧。 俞任杰扫视一圈,最终选了没有果粒的大瓶包装,有些不乐意地把它放进了车里。他从没想过,原来程斌竟然这么穷。 答应还的钱,程斌每个月按时打款,两千一次,按小五万的总金额来算,还得还上两年。程斌是真的没钱,每个月的工资扣除房贷,油费和水电煤后所剩无几,再给俞任杰的账户划上两千,存款总额每天都在减少,便连肉都吃不起了。 于是俞任杰常常做出妥协,比如刚才他就建议:门把手的钱不用你出了,我们用省下来的钱买点薯片吧。但程斌又喜欢穷大方,打肿脸充胖子:区区门把我还是买得起的,薯片你就少吃点吧,只能买一包。 若不是俞任杰也背着贷款,银行|卡里所有的钱都给装修队了,他才不愿受这种窝囊气。一穷二白的他与山穷水尽的程斌达成一致,在程斌家借宿的这段期间,程斌负责所有生活开销,俞任杰的饭钱可直接用于抵扣欠款。于是乎,穷人加穷人,穷都加倍了。 看了一眼购物车,里面都是又重又不值钱的玩意儿,俞任杰有些丧气地问道:你家不是挺有钱的嘛,你爸不是当官么,怎么就你这么穷? 程斌推着购物车看了他一眼,趁他不注意时又从车里扔出一袋葱油饼:几十年的努力工作,不如几年前买一套房,在这方面我爸妈没你爸妈有远见。 俞任杰点了点头,琢磨着要是把他家的房产都卖了的话,他也算半个有钱人了。 十年风水轮流转,这话说得一点儿都没错。程斌的父亲当上总经理后,程斌的母亲王敏慧在俞任杰的母亲任霞面前风光了好些年,直到房价被炒起来之后,风光不再。 一开始俞任杰家只是买了一套小公寓,夫妻俩准备养老用的,没想到房价在短短几个月里就涨了二十个点,得了便宜的任霞便劝程斌家也投资一套,但王敏慧特胸有成竹地说:我老公讲了,这段时间房价涨了这么多,都是泡沫,泡沫经济你懂吧,肯定要跌的。两年内房价就会跌到比以前还低,那时候我们再买。我劝你也把新买的那套房给卖了吧。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33) 任霞没听王敏慧的,后来聊天时她多次表示幸亏没听她的,又常说王敏慧要是肯听自己的就好了。在任霞的张罗下,后来的几年里,俞任杰家总共买了三套房,其中一套还是问王敏慧借的无息借款,那时王敏慧还固执地以为房价会下调呢。 任霞常说,要不是缺少资金,她一定能成为地产大亨。成不了大亨,她总算也混成了个包租婆,光一个月的房租收入就有五位数。反观程家,固执地相信房价会跌,直到去年年底房价创了新高,他们才纠结着买了第一套房,便是程斌现在住的这套,还欠了银行一百来万。 莫名其妙的,工作上平平庸庸的俞家倒是比事业有成的程家资产丰厚了。 第43章 散装饼干(6) 回忆着房价上涨的历史, 程斌挑了一盒颜色鲜艳的番茄丢进推车里:回去榨汁给你喝怎么样?让你克服一下晕血。说着, 他的嘴角弯了一弯:怎么会有你这种人, 还刑警呢, 晕血?真是好笑! 俞任杰头一次把车里的东西往外拿:太酸了, 不喝。要么你拿点红心火龙果, 草莓, 车厘子什么的榨汁吧。 程斌嫌贵,又把番茄取了回来:这些用来做番茄炒蛋。 俞任杰不喜欢番茄,但面对上司, 敢怒不敢言。 十年风水轮流转,也体现在俞任杰的身上。 俞任杰也没有想过多年前的做老大的自己竟成了手下小弟的下属,而且身体素质方面没有一样比得上他的, 这就要从孩子生长发育的时候说起了。 孩童时期俞任杰一直都比程斌高一个头, 长得也比他结实,程斌只是跟在他屁股后头的跟屁虫。但到了小学四年级的时候, 有一次俞任杰咳嗽特别厉害, 请了好几天假, 后来程斌才知道他是那时起得了哮喘。从此之后他就经常旷体育课, 人也日渐纤弱起来。当老大的不需要做体力活, 所以他还是当着小团体的头儿, 直到有一次,程斌和他打架,俞任杰输了。 那是五年级期末发生的事情, 十二岁的程斌长高了许多, 比俞任杰还高了两三公分,体格也渐渐超过了他。正值少年的叛逆时期,程斌和其他孩子一样,觉得自己是可以拯救世界的宇宙英雄,这样的英雄怎么能被一个同年龄的男孩呼来喝去呢? 终于有一天,程斌撸起袖子要和俞任杰干架,两人相互推搡了几下,程斌一用力,俞任杰就滚下楼梯了。俞任杰叽里咕噜往下滚的时候,程斌还在楼梯上白鹤亮翅,觉得自己特牛逼。直到发现老大再也没有从地上爬起来,他才慌了,但还没来得及下楼梯去看一眼,老师就来了,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拖进了办公室。 程斌对他老大的第一次反抗,以俞任杰住院一周告终。俞任杰因此错过了期末考试,解散了他的小团伙,没能给小学时光画上一个圆满的句点。后来他被人揍进医院的事情传开了,直到很久以后都有人用这事儿取笑他,与程斌的这场楼梯口打斗,成了他人生中最屈辱的一战。也就是那次事故之后,俞任杰的母亲与程斌的母亲疏远了,难得见面时,也仿佛成了敌人。 后来程斌去俞任杰家找他,俞任杰的妈妈都拦在门口,找了各种理由,反正俞任杰不是病了,就是不在家。之后再一次见到他,是初中开学的时候,他们升了区里的同一所初中,被分在一个班级,俞任杰明显长高了一些,又瘦了一些,也变得更加清秀了。 程斌一次都没有向他道歉,少年心性,话到了嘴边都成了别的,俞任杰便没有原谅他,继续把他当成空气,后来程斌也气呼呼地不再理他了。他们从没有真正地吵过架,却默契地成了相互的敌人。 只是知道是欠着他的,程斌便有意无意地多关注了他一点。俞任杰在上初中的几年里身体一直不太好,程斌觉得这里面有他的责任,俞任杰的身体是从楼梯上摔下去后开始不好的。 初中不比小学,没人知道俞任杰以前是做老大的,甚至班里还有同学想欺负他,程斌想帮他揍他们,但一看俞任杰的眼神,碍于面子,便什么都没做。但俞任杰自己处理得也挺好的,他冲进办公室找了老师,后来这几个混小子一人写了一份长达一千字的检讨。 不久之后,俞任杰还是班里的风云人物,成绩好,长相好,老师同学都挺喜欢他。离了俞任杰的程斌也开始发起光来,他篮球打得好,足球踢得好,跑步跑得快,打架更是不在话下,有许多女生喜欢他,但他都没要。 初中毕业后,他们上了不同的高中,俞任杰的成绩是班里前三名的,考进了市重点,程斌成绩平平,进了一所一般的高中,这是人生中他们唯一没有交集的三年。三年后他们在警校里遇见了,大概是因为警校生活太过枯燥,他们终于说上了话,偶尔还一起下个馆子,虽然俞任杰一如既往地不待见程斌,程斌也尝尝贬损俞任杰,他们明里暗里都不算朋友。 不见的三年里,他们的性格都有了明显的变化,程斌变得嚣张了,俞任杰变得圆滑了。这时俞任杰的身体已经比以前好多了,有时还能跑个一千米,虽然因为整个警校的人都认识他外公的关系,俞任杰的体能考试成绩主要是靠编的。 再后来,两人成功毕业,进了不同的派出所工作,几年后程斌被调到分局的警队当队长,鬼使神差地,俞任杰也在一年后也被调到他的队伍。再次见到俞任杰的时候,程斌不禁怀疑这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其实他下过决心,再也不要看见他。 此刻望着俞任杰挑薯片时的背影,程斌有一瞬恍惚,小时候那么优秀孩子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净挑最大包的薯片,还要在手里掂量掂量哪包更重。 随便拿一包吧,程斌催促他:克数都一样。见俞任杰还在犹豫,他又说:两包都放进来。 俞任杰把两包薯片都放进推车的时候明显地笑了一下,程斌向前赶了两步,来到与他并肩的位置。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夫妻们为了一些小事吵吵闹闹,商商量量的,程斌又有一瞬恍惚,仿佛他们会一直那么走下去,和他们没什么两样。 吃完晚饭没多久,程斌接到局里的电话,毒饼干案疑似出现了第三名死者,是住在海燕食品商店附近的居民吴志勇,男,63岁。 今天电视新闻滚动播出了毒饼干事件,提醒购买了该饼干的市民切勿食用。晚间新闻播出后没多久,警局就接到了一名女士打来的电话。她在电话里说,她的丈夫在昨天中午去世了,民警查看时以为是疾病所致,并未立案,直到她看到了新闻,确认丈夫是中毒而死。她恰好在昨天去海燕食品商店买过饼干,她的丈夫也正是在食用饼干后去世的。 程斌获得该女士的联系方式后,与她约定明日一早前去她家勘查,请她务必保护现场,并尽可能维持家里摆设不变,特别是饼干需小心存放。 第二天一早,程斌与俞任杰进警局时,小宓正在整理昨天收到的市民信息。有超过五十人反应他们在前天购买了海燕食品商店的有毒饼干,加起来比老板娘十天里卖出的饼干还多。 一个个说自己肚子疼,都想敲诈呢。小宓哼了一声:里面还有人不是本市的,我倒是不信了,会专程跨省过来到小店里买点饼干吃。 还有住在受害人小区附近的居民打电话来,说已经吃了饼干了,并无异样,询问是否需要去医院做相关检查,以及检查费是否可以减免等等问题。 小宓和西施等人留守在局子里排查这些琐碎的留言,程斌与俞任杰出发前往第三名死者的家里。郝晋阳原本也要一起去,但在出门前又流了一次鼻血,这次是在男厕所里流的,鼻血下来的时候,王海利站在他的边上,刚脱下了他的裤子。出了厕所后,郝晋阳性取向为男这个说法便流传了开来,还有越抹越黑之势,愣是他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这次的受害者住在距离海燕食品店五分钟路程的富华小区里。该小区是二十年前建的,共二十层高,是当时最好的小区之一。时隔多年,现在明显破旧了,正门口的金色小区名字掉了一个笔画,只剩下光秃秃的一个印记。 昨天打电话给警局的那位女士就住在最排那幢房子的第十九层,她姓李,叫李芳,是死者吴志勇的妻子。这天她一个人在家中,程斌与俞任杰到的时候,她正在厨房择菜。 李芳开门时穿着围裙,手指上站着水珠,使劲往围裙上蹭了蹭,侧着身引他们入门。门口的走廊很窄,边上堆放着报纸和纸箱,一次只够一个人通过。等他们进屋后,她打开了空调,又为他们倒了两杯汽水出来。 家里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招待不周啊。李芳又进厨房忙活了一会儿,稍后脱了围裙与他们一起坐在沙发上,她的脸部皮肤和手部皮肤一样十分粗糙,布满了皱纹,头顶心那儿全是白发,只有下面的发丝是黑色的。 俞任杰接过汽水猛地灌了一口,凉得直咳嗽,程斌板着脸凶他:急什么急,你活该! 李芳给他递去一张纸巾:咳嗽忍不住的,不好骂的。我丈夫以前也经常咳嗽,吃东西每次都呛到,没办法的,身体原因,他脑子里有点地方堵死了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她和丈夫的故事来。 李芳的丈夫吴志勇原本是一家国有企业里的质检员,在十几年前就能拿到五位数的月薪,加上林林总总的奖金福利,一个人养活了全家。因为丈夫收入较高,李芳下岗后没有重新工作,而是做起了家庭主妇,当然也有方便教育儿子的考量。 不料好景不长,十年前吴志勇因过度疲劳引发了一次严重的脑梗,公司虽给了他们家庭一定的补贴,也报销了大部分治疗费用,但疾病还是留下了一些列严重的后遗症,吴志勇从此丧失了工作能力,提早办了退休。那时他们的儿子仍在念技校,家里的经济来源只有两位老人的退休工资,一时间经济变得拮据起来。 而后的十年里,吴志勇的身体每况愈下,他罹患糖尿病,血管细而脆弱,又发生了一大一小两次脑梗,小的使他面瘫了三个月,大的差点夺了他的性命。从五年前开始,他的大部分时间是在床上与轮椅上度过的,病痛使他丧失了独立行走的能力,神经上的损伤也影响了他的语言能力,有时连最简单的沟通都无法完成近来他还患上了帕金森,可以说是枯灯残烛,雪上加霜。 平时没什么事情呢,我就用轮椅推他到楼下散散步,换换心情。医生建议他自己多走走,但是他自己不肯动,一来确实走不动了,二来生病之后人也变了,和孩子似的,比较任性。李芳将水果往两人面前推:你们吃呀。 程斌与俞任杰没动,程斌问她:能说说前天的事情么? 唉,你看我,光说了一堆没用的,最重要的反而没说。李芳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桌子,冰冻过的汽水在玻璃杯上结了一层晶莹的水珠:那天中午吧,他吵着要吃东西,那时饭还没烧好,我就给他喂了点刚买的饼干,谁知道反而害了他了。他脑子不大清楚,不舒服了也说不出来,那天他就哇哇地叫,我还以为他要上厕所呢,但把他带到厕所了,他也不上,我就把他推回了房里。过了会儿他还是哇哇叫,我也没太注意,但后来就不对了,他脸色发白,口吐白沫,我心想不好,好像是中毒了,就马上打了120和110。 您那时候就觉得他是中毒了?俞任杰打断道。 是呀,不仅呕吐了一回,还口吐白沫,太吓人了!李芳的脸色跟着白了一层,仿佛心有余悸:可惜我发现得太晚了,医生赶到时已经摸不到他的脉搏了。 她口中的症状确实与毒鼠|强的中毒症状吻合,也与其他受害者亲属描述的一致,俞任杰点了点头:后来呢? 那天正巧了,急救医生到了没多久,警察也来了。考虑到我丈夫本身的身体情况,他们认为我丈夫是病逝的。李芳说着,又把水果往两人面前推了一推:你们吃呀。 俞任杰这才拿了一只葡萄塞进了嘴里,说了声谢谢。程斌瞪了他一眼,问道:他们说你丈夫是病逝的,你没有坚持他是中毒么? 哎呀,我又不是医生,什么都不懂,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相信的。李芳摆着手说:要不是新闻里报道了,我还以为他真是病死的呢。 俞任杰吐出一颗葡萄籽包在纸巾里,又往嘴里塞了另一颗葡萄:刚才我也想问呢,一般警员听到受害人家属怀疑死因是中毒,都会建议做个病理化验什么的,大家都怕投诉嘛但是这次就没做,是不是有什么其他原因呢?您放心,如果真是警方的疏漏,我们可以把当时的警察找出来对峙。 啊李芳愣了一愣,有些窘迫地回答:有的,有的,被你一说,我想起来了,是这样的 她还未来得及提详说,门铃响了,门口传来悉悉索索的抓门声,李芳起身去开门,俞任杰瞥见厨房门口一只崭新的浅口塑料碗,转头对程斌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哎呀,你的天敌要来了。 程斌还未来得及消化他的意思,门就被打开了,一只黄色的博美犬摇着毛茸茸的小尾巴,迈着小短腿冲进了屋子里,爪子在地板上踏出轻快的节奏。与此同时,程斌大叫一声,一跃跳上了沙发,把俞任杰挡在前面,拼命地往他背后钻。 小狗向他们跑过来时,程斌紧紧抱住俞任杰的腰,歇斯底里地叫着:狗,狗,狗!你快把它弄走! 第44章 散装饼干(7) 程斌有个很大的弱点, 就是怕狗。小时候被狗追过, 此后每次见到狗就和见了鬼一样。 在警校的时候, 程斌每次见到警犬就迈不动步子, 俞任杰就最喜欢遛狗给他看, 几乎学校里的每条狗都被他喂过, 此后一听见他的声音就会伸出舌头, 本能地流起口水来。 俞任杰刚因为晕血被他贬损,心里很不痛快,于是这会儿他痛快极了, 不仅没帮着把狗赶走,还掰开了程斌紧紧箍着他的手,弯腰抱起小狗, 捏着小狗的爪子去碰程斌:小狗多可爱啊, 你个大男人怎么能怕狗呢?汪汪汪! 程斌吓得躲到了沙发的最角落,差点没掉下去, 他慌张地叫着, 让他帮忙, 还不忘时不时骂上两句:你等着, 看我怎么收拾你!你还要不要我还你钱了! 见程斌脸都白了, 俞任杰才把狗给抱走,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34) 交给李芳:我同事怕狗,您看这狗能不能先关哪儿? 李芳送走门口的邻居后,向程斌道歉:我不知道您怕狗, 真是不好意思, 我马上把它关厨房里去。要不你们等我一下,我先给它准备点早饭,狗和人一样一天要吃三顿,真是麻烦死了。她说着将小狗赶进了厨房,俞任杰一起跟了进去,他抱起了小狗,怕它再跑出去。 李芳往狗碗里抓了一把狗粮,又从炉子上夹了一只鸡腿出来,撕成一片一片的混进狗粮里。狗碗是大红色的,富有光泽,上面印着一根骨头的图案,就着狗娘的味道,俞任杰还闻到一丝塑料的气味。喂完小狗,他们重新回到客厅,李芳向他们解释:我怕你们来的时候家里没人,所以拜托隔壁邻居帮我遛狗。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 说到警察为什么没有做尸检。俞任杰提醒道。这时程斌的脸还白着,牢牢盯着厨房的大门不肯松懈。厨房的门是半透明的,小狗正扒拉着门,把脸贴在了磨砂玻璃上,鼻子都变了形。俞任杰忍不住来回多看了他们几眼,心里跟着乐开了花。 为什么没有做尸检李芳捋着散落下来的额发,慢慢地答道:那天也是巧了,我丈夫吃饼干的时候,同时喝了一点绿茶,就是前几天上了新闻的那种。 李芳说,吴志勇倒下后,她第一时间怀疑的不是饼干,而是那盒绿茶。饼干是从光顾多年的小店里买的,她放心,但绿茶却上过新闻,在两天前毒死了好几个人。所以当警察上门时,她把剩下的绿茶递了过去,说怀疑茶里有毒。她在丈夫毒发后查了网络上的信息,这盒茶恰好就是传闻中被下了毒的那个批次。但警察安抚她说网上的信息都是假的,绿茶生产的时候根本没毒,是进了便利店后被人掉包的,而下了毒的几盒已经被全部回收。加上丈夫的病例资料与急救医生的判断,吴志勇的死因很快就被定为急性脑梗发作。 幸好我看了新闻,老吴的遗体也还没火化,现在查他的死因不算迟吧?李芳抹着眼泪问道。 这时程斌仍是望着厨房的方向,却已经能整理思路作答了:稍后我们的同事会去查看您丈夫的遗体,有必要的话会进行解剖,届时还需要您办理一下相关手续。 这个没有问题,我退休了,有的是时间。李芳说着,第三次把水果向他们那边推了一推:你们不要客气呀。 俞任杰的手伸向了水果,但瞥见程斌的眼色,转而挠了挠鼻子:对了,您说的饼干在哪儿?有按我们要求的保管吧? 有的,有的,我没把饼干扔掉,放在防潮的地方一动没动呢,马上帮你们取来。李芳按着沙发吃力地站起身来,边走边捶着大腿后背,背影像极了七八十岁的老人。 饼干被储存在一只橙色的铁罐子里,铁罐藏在电视柜的橱门后。李芳打开罐子,递给俞任杰:你看看是不是这种饼干?我看和新闻里的是一样的。罐子的表面写了奶粉两字,原本是用来装成人奶粉的。 俞任杰点了点头:是的,就是这种。 你们是不是要把它带回警察局化验啊? 对,您说得没错。 等有了结果会通知我吗?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自然是会通知您的,请放心。 哦,如果有了结果,会给纸质说明吗?就是写了死因的证明,我看电视剧里都有的。 这个都会有,可以带来给您看。 好的,谢谢你,我知道了。 李女士,再和您确认一下,您的饼干是什么时候买的? 李芳愣了一下,结巴道:好,好的,饼干是前天中午买的,那天我正好出门逛了逛。 具体几点几分? 十一二点吧。 行,了解了。 程斌与俞任杰起身离开的时候,隔壁邻居大妈又来了,在门口向里张望:李芳啊,我是来问问你,中午要不要上我家吃饭?这两天你家出事了,一定忙得很,就到我家吃吧,我买了一只烤鸭。 这天程斌和俞仁杰难得地穿了警服,一望见这身制服,大妈火急火燎地冲进了屋里,拉着两人乱说一气:我一直都说啊,李芳的命真是不好。嫁个老公,老公脾气不好,脾气急得呀,血管都爆了。生个儿子吧,儿子不懂事,三十来岁的人了,不懂得照顾自己。这又要操心大的,又要操心小的,整个家庭的重担都落在她一个女人的肩膀上,我亲眼看着她呀,这些年老了不少呦,她以前还是个美人呢! 哎呀,别说了,别说了,当着人家的面呢!李芳一个劲儿地把她往外推。 就是当着他们的面我才要说!大妈牢牢地扶着墙壁不肯离去:小区里谁不知道李芳啊,一说推着轮椅的女人,就知道是她。老公瘫在家里这么些年,一直好好照顾着,这么瘦小一个女人,天天推个大男人到处走,每天给他变着花样做饭,都是健康食品我和她说过,你男人都废人一个了,照顾得这么好做什么,是想让他活得久一些啊,我是真怕她走在她男人前面!说到这里,她转身拍了拍李芳的肩膀:你也别太难过,我觉得他走了对你们娘俩也不全是坏事,少了他这个重担,你们的生活也可以轻松一些了。 李芳的脸色很是难看,程斌和俞任杰在她们中间也有些尴尬,也不知邻居大妈对他们说这番话有何意图,但大妈很快就找回了方向:李芳是个好人,命特别苦,你们一定要帮帮她!赶紧地啊,把杀人犯给抓住咯。如果有什么政府补偿什么的,一定要告诉她一声。你们告诉我也行,我和她一起参谋参谋。搞了半天原来是为了邻居谋福利的。 好不容易摆脱了热心肠的邻居,找到警车时,程斌把钥匙抛给了俞任杰。被小狗扑了一下,他的腿至今发软,手也没了力气,为了安全考虑,之后是俞仁杰开的车。 回警局前,他们去附近的菜场弯了弯,与海燕食品商店的老板娘确认了李芳前去购物的时间。老板娘确实记得李芳来过,还记得她买了海苔和蛋卷:那个推轮椅的啊,有印象!她这人挺作的,蛋卷碎一点都不要,一定要挑好的,买个蛋卷买半天。对对对,她也买了饼干,最后买的,我给忘了,瞧我这记性。当问及具体时间,老板娘也不是很肯定:那时天挺亮的,不是中午就是下午,差不多就这个时间吧。 直到回到警局,程斌还有些恍惚,错把小宓的毛绒玩偶当成了小狗,他惊慌地大叫一声,发现吓到他的是玩具后,气急败坏地抓起它,将它狠狠扔在地上:带这么丑的东西来办公室做什么! 小宓的玩偶确实有点丑,白色的身体,白色的头,脑袋上缝了两个凸起的圆球是它的眼珠,中间还竖起一个金色的角。小宓说这是美丽的独角兽,但同事们都称它为金角大王。 等程斌暴躁地冲回自己的办公室,小宓心疼地拍着她的大王,叽叽咕咕地在那儿诅咒程斌,俞任杰竖起耳朵,只听见了连续便秘七天这句。还算她有点良心,超过七天估计就要见阎王了。 下午的时候郝晋阳的鼻血止住了,他又神气起来,围着俞任杰问东问西,比如上午去了哪儿,遇到什么人,做了什么事等,俞任杰把饼干桶扔给他:你把这桶饼干送去鉴证科去,让他们赶紧化验。还有,帮我查查这名死者有没有买保险。 郝晋阳应了一声,发现纸条上写了吴志勇的名字。他还没离开,俞仁杰又把他叫了回来:等等,你查下所有死者的保险情况吧。 化学检验结果很快出来了,在吴志勇体内确实找到了毒鼠|强成分,从李芳家取回的饼干中也验出了同样的毒素。饼干表面的那层糖粉中混有毒鼠|强粉末,与之前从其他受害人那儿回收的饼干一致。 报告指出,这些饼干有一个共性,实验员在饼干中均测到了一种特殊成分山梨酸钾。山梨酸钾是常见的食品添加剂,用于食品防腐,但国家明文规定,制作饼干是不允许添加该成分的。经与饼干制造商确认,厂商制造的产品中除了夹心饼干的夹心中可能含有少许山梨酸钾,其他产品均不含有该成分,而这次被下毒的饼干恰恰是没有夹心的。 在后续的实验中,实验员将厂家提供的饼干,从海燕食品商店仓库中回收的饼干,以及热心群众提供的饼干分别取样,用气相色谱进行成分分析。实验发现,这些饼干中均不含山梨酸钾成分,亦不含毒鼠|强。那么山梨酸钾是如何进入杀了人的毒饼干的呢?是这次的毒鼠|强中本就含有山梨酸钾,还是在下毒的过程中从哪儿沾上了该食品添加剂呢? 实验室做了更多类比实验,从老板娘那儿回收的所有饼干里,仓库里中储存的饼干是无毒的,柜台上的一部分有毒总的来说是袋子上层的含有毒鼠|强,下层的仍是无毒的,这证实了老板娘的猜测,有人趁乱对这些饼干做了手脚。更进一步,警方回收了案发前一天市民从老板娘那儿买来的饼干,实验结果仍显示饼干无毒。依此可以判断,凶手下毒的时间就是案发当日,即夺取了三条鲜活生命的八月十五日。 受害人的投保情况也很快也出了结果,两位老人均未购买任何保险;蔡志豪小朋友参加了学校推荐的医疗保险;徐海波与张露也只享有公司提供的额外医保;至于吴志勇,他曾购买过疾病险,但理赔已经于十年前中风时完成,此后因为他的身体状况,无法继续购买疾病险。但在十年前,他买了一份二十年期的意外险,受益人就是他的妻子,李芳。 第45章 散装饼干(8) 郝晋阳报告时激动得唾沫横飞:丈夫多年瘫痪在床, 妻子深恶痛绝, 杀了丈夫骗取巨额保险!师兄, 是不是这样? 这天俞任杰手臂上的痱子已经好多了, 成了浅红色, 胳膊却没如愿晒黑, 他习惯性地挠了挠痱子, 懒洋洋地问道:你说的巨额保险,具体是多少钱? 郝晋阳嗯嗯啊啊了半天,最后只得停下来抓头发:师兄, 我错了,其实我没仔细看。 那你现在看看? 郝晋阳很欣慰俞任杰没有责骂他,如果这会儿对面的是程斌, 一定已经将他骂惨了。他翻阅手里的资料, 盘算了一会儿道:吴志勇购买意外险时52岁,按照保险公司的规定, 能购买最高保额为50万的意外险, 当时他选购了35万的保额。如果遭遇意外死亡, 最高赔付就是35万。 这算是巨款吗?俞任杰问道。 郝晋阳犹豫了一会儿, 摇了摇头。 但俞任杰说:或许对有些人, 就是巨款了, 那么我们就跟着你的推理,去吴志勇家走一趟吧。 郝晋阳受宠若惊,先是点头, 后是摇头:等等师兄, 根据经验,每次我认为是凶手的人最都是无辜的,所以李芳应该也是无辜的,我们还是把力气花在别的嫌疑人身上吧! 俞任杰哎呀了一声:再给你一次下注的机会,你觉得这次的凶手是谁? 徐海波!郝晋阳说:一定就是徐海波,他嫌他老婆又胖又丑,所以杀了她泄愤。 还改不改了? 不改了! 郝晋阳还发现一个规律,每次俞任杰怀疑的都成了凶手,既然徐海波是俞任杰提了名的,那么八成就是凶手了。 但俞任杰不听他的劝,执意要去吴志勇家里走一趟。他一改本性,去敲了程斌办公室的门,恭恭敬敬地将保单双手递上,还露出一个谦恭的笑容:队长,我们查出李芳有明确的杀人动机,您看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一次,还有搜查令给不给办一张? 不料程斌压根没给俞任杰好脸色看,双手叠胸往后一靠:不去!你自己去!他给搜查令的审批文件签了字,而后双手一挥将他们给打发了。俞任杰却笑嘻嘻的,仿佛还特高兴,郝晋阳不知道程斌怕狗的事儿,还以为是俞任杰的脑子出了毛病。 这天上门拜访的时候,李芳家有客人,是她娘家的亲戚,烫着小卷发,脖子上戴了一串滚圆的珍珠项链,见警察来了,她识相地起身走人,临走的时候关照了一句:下次看到好的装修公司再给你推荐啊! 见茶几上叠着几张装修公司的广告单和酒店的菜单,俞任杰笑着说:恭喜你啊,儿子要结婚了。 李芳短暂地露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怕狗出来捣乱,她又把小狗关进了阳台,之后出来收拾了一番堆满广告单的桌面:是不是死因的调查结果出来了,你们来给我送鉴定书的? 俞任杰摇了摇头:那个是出来了,但是没带来,今天找您是有别的事情。 李芳哦了一声,转而问道:上次那个戴蓝色眼镜的人呢,他怎么没来?今天换成这个小帅哥啦,来坐,来坐! 听到帅哥两字,郝晋阳腼腆地笑了起来,俞任杰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拒绝在沙发入座:今天的谈话比较严肃,我觉得在餐桌那儿比较合适,您看可以吗? 李芳虽不知他要说些什么,但顺从地点了点头:我先去给你们倒些饮料来。 不用,不用。俞任杰说:但您可以给自己倒一杯,或许一会儿您会觉得口渴的。 不一会儿,俞任杰就端着他的汽水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郝晋阳还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李芳又为他们端出一小盘零食来,里面是牛轧糖,沙琪玛和小饼干之类:我儿子吃得有点多,今天家里就剩下这点东西,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郝晋阳猜想俞任杰又要大吃特吃了,没想到他不仅摆了摆手,还收敛了笑容,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不用了,我们还是聊聊正事吧。见惯俞任杰吊儿郎当的样子,郝晋阳一时觉得有好笑,一不小心笑了出来。俞任杰瞪了他一眼,于是他只好捂着嘴继续偷笑。 李女士,我先和您说点毒鼠|强的背景信息。俞任杰低头念着手机上的文字:1984年起全球禁止使用毒鼠|强;1991年我国国家化工部、农业部发文禁用毒鼠|强;当然毒鼠|强还在全国蔓延,所以2002年,厉害了啊,农业部、国家经贸委、公安部等联合召开会议,要求有关部门和各级政府对违禁剧毒老鼠药及高毒农药等危险品进行清查清缴,集中处理。他揉了揉眼睛,抬起头来:这是网上百科里写的,我偷懒少念了几个字,但大致意思是没错的,就是我国重视了高毒农药的滥用,并加大力度彻底清查了。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35) 李芳抓起玻璃杯,端到面前抿了一口:早该管管了,我听人说毒鼠|强是挺毒的。 可不是嘛,用5毫克就可以杀死一个人了。俞任杰将手机往边上一放:所以啊,这些年整治之后,市面上的毒鼠|强基本消失了,你在各大城镇绝对找不到它,至少在本市,我可以打包票告诉你,没有一家化工厂或实验室合成毒鼠|强。现在这玩意儿呢,只能在我国少数偏远的地区找得到,还有一些私人化工厂在合成这种玩意儿赚黑钱。 是吗?要是这些厂都倒闭就好了。李芳握着玻璃杯说。 但您的丈夫中毒了,毒物就是毒鼠|强。既然本市买不到,就是外头进来的,那么它是怎么进到本市来的呢?俞任杰撑着头问道。在餐桌灯的暖黄灯光下,他歪着头看着面前的汽水,就像一个在思考数学题的大学生,但很快他就自问自答:我认为啊,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使用网络购物,用快递把毒鼠|强寄过来;第二,将毒鼠|强从外地人肉带回,或许是远房亲戚帮忙采购,或许是自己折返,那就辛苦点。现在快递的安检和火车安检都没法对含毒物质进行有效的检测,只要不是液体,应该不难混过去,毒鼠|强正好是白色粉末。 说到这里,俞任杰停了下来,眸子里映上了橙黄的灯光。他眨眼时,眼睛跟着一明一暗的,暗的时候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显得有些阴沉。 但您不用担心,查这种案子十分容易。以上两种方法都有明显的瑕疵,如果是网购的话,只要进行网络支付,就会留下相关记录,现在网银都是实名认证的;而人肉带回的话,那就更简单了,稍做人际关系调查和车票调查就会有结果。更别提现在的网络技术,嫌疑人看了什么网站,留了什么聊天记录,用了什么IP地址,一目了然。只要稍微查查,卖家的信息也能找到,花不了一天时间。 如俞任杰所料地,李芳端起汽水连着灌了好几口,好像真的渴了。 一直处在听戏状态的郝晋阳发觉屋里的气氛有了明显的变化,空气变得稀薄起来,隔了一段距离,他还能听见李芳加重的呼吸声与她吞咽汽水时喉咙发出的声响。他后知后觉地从笔记本中抬起头来,来回观察着坐在桌子对面的两人。李芳似乎很是忐忑,俞任杰却淡定得很,不紧不慢地挠着痱子,只有一双视线牢牢黏在李芳身上,却不带任何攻击性,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终于李芳开口问道:刚才说的那些侦查手段,警方进行到哪儿了? 俞任杰端起汽水,和平常聊天似的语调轻松:我只是说说,还没开始呢。 李芳似是松了口气,两颊的肌肉松弛下来,这时她又觉得渴了,低头才发现手里的杯子已经空了。她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我去把汽水拿来吧,给你们也加一些。 这个不急,我的话还没说完。俞任杰叫住她,这时他的脸色又恢复了肃穆:查出真凶只是早晚的事,早几个小时和晚几个小时没有差别,实际上我们是带着搜查令的,今天就能开始搜查工作。当然了,死了这么多人的案子,凶手是不是自首差别可能也不大,但自首的话或许可以多争取一些时间,完成一些眼前的大事。 李芳顿住了脚步,慢慢转过身来,几乎是用惊恐的眼神望向俞任杰,俞任杰对她点了点头,她便认命般地叹了口气,走了回来,花了好些力气才将玻璃杯安然无恙地放回桌子上,她的双手正抖得厉害。这时李芳脸色煞白,几乎和头顶心的白发一个颜色了,在拉开椅子的瞬间她跌坐进去,仿佛刚才走的那几步路已经把她累倒了,再也不能支撑自己。 俞警官,我招,我自首。李芳虚弱地说。 你,你,你自首?郝晋阳惊得手下一滑,圆珠笔在笔记本上划了好长一道:师兄,她,她是凶手! 俞任杰向他点了点头:很遗憾,你的立场不够坚定,在最后关头改变了选择。 郝晋阳很是懊恼:啊,这次差一点我就猜中答案了,我就说是她嘛!师兄,你是怎么发现她是凶手的? 这个等她跟我们回到局子里,你听她自己说吧。俞任杰从口袋里掏出两团皱巴巴的纸,其中一团是纸巾,他咦了一声,把它塞了回去:这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另一团展开后是一张敲了公章的搜查令:您仔细看下这份搜查令,没问题的话在这里签个字,我们就可以开展搜查工作了。 李芳看也没看就签了字,爽快将搜查令推到俞任杰面前:在这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是怎么看出来是我的?都要死了,总要知道是怎么死的吧。 既然你也这么要求,好吧,我们再耽误一会儿时间。俞任杰将他的杯子晃了晃:能加点饮料吗? 第46章 散装饼干(9) 李芳将汽水从冰箱中取来, 给桌上的三个杯子满上了。俞任杰看了眼时间, 准备长话短说。 最主要的疑点有两个。第一, 为什么家里就您的丈夫中了毒?像您说的, 一开始您以为绿茶有毒, 后来相信丈夫是因病去世他正好患有帕金森, 也有脑梗发作史, 它们的症状都与毒鼠|强发作时的症状相似,警方将死因误判为疾病去世也不无道理,您跟着相信也是合情合理, 但既然您丝毫不怀疑饼干无毒,为什么一点都没有吃呢? 李芳张开了嘴,想了会儿, 说:家里有人去世, 心情不好,不吃饼干也是有可能的吧。她已经认了罪, 此刻只是想从俞任杰的推理中挑出点毛病, 好让自己离罪孽远一些。 不,相反的, 家中有人去世, 没时间烧饭, 吃饼干的概率会变得更高。俞任杰的视线落在面前的零食盘上:您刚才也说了,您的儿子吃零食有点快,都把零食当饭吃了吧。 嗯, 确实是这样。 李芳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就算家里人都没有吃饼干, 家里的狗也没有中毒,这就显得可疑了。俞任杰说着,取了一块零食盘里的饼干,用手掰碎了:您丈夫的吞咽功能有问题,饼干需要这样弄碎了再喂给他吃吧? 是,他的手没力气,都是我喂他吃饭,而且掰碎了不容易呛到。 但就算掰碎了还是容易呛到,饼干的质地没有发生实际的变化,我甚至怀疑那天他有没有吃过饼干。生病的人呛起来容易出事,也容易把地面弄脏。听街坊邻里说你是个细心的人,很会照顾家里,不像是会犯这种错误的人。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饼干本身不是为他买的,家里真正经常食用饼干的人应该是您和您的儿子。 李芳咬着牙,没有做出直接回应,俞任杰看了她一眼,继续道:那天我来您家里,看到您为小狗准备早饭的过程,是直接用手抓狗粮和鸡肉的。您丈夫的中毒时间和小狗的午饭时间相近,完全不把饼干上的毒粉沾到狗粮里也不容易。 他摊开手掌,大拇指、食指与中指都油光光的,粘了不少饼干碎末:下了毒的饼干上的白色粉末是糖粉吧,甚至比这种饼干更容易粘在手上。说到这里,他转头对郝晋阳道:你去把阳台的门打开。 郝晋阳立刻起身迈向阳台,他刚开了阳台的门,小狗就冲了进来。它噗嗤噗嗤地对李芳呼着气,蹦跳着,伸出肉爪挠着她的小腿。这时俞任杰拆了另一块饼干,小狗的鼻子动了动,立刻离了李芳,转而去挠俞任杰的小腿,脸上写满了对食物的渴求。俞任杰像刚才那样掰着饼干,细细的碎屑掉落下来,刚到地板上就被小狗舔进了嘴里,木质地板被小狗的口水印湿,在灯光下微微反光。 就像这样,俞任杰索性将饼干摊在手心里,直接喂狗:小家伙还活着,就是最大的疑点。 李芳蹲下身子,挠了挠小狗的脑袋,小狗却不愿意看她,仍是低着头啃饼干,尾巴摇晃得厉害。 真没良心,李芳露出一个苦笑:第二个疑点呢? 第二点很简单,如果吴志勇死前既吃了饼干,又喝了绿茶,为什么你光盯着绿茶不放呢?除非你早就知道绿茶有问题,既然知道绿茶害死过人的新闻,又为什么要让他喝呢? 俞仁杰停了下来,看了眼时钟,继续道:如果警方当时化验了绿茶,就会发现里面确实有毒,但毒不是之前案件的凶手下的,而是你下的这是一次模仿犯罪,杀人动机是为了骗取保险金,整个过程都十分粗糙。其实我挺不理解从给绿茶下毒到给饼干下毒的这个转变的,只好做了一个猜想,你原本想通过给绿茶下毒来骗保,但警方判定吴志勇的死因是病逝,这时你再坚持是中毒就显得太过可疑,于是只好更换别的方法,制造出另一起中毒事件来,这样才能使保险赔款成功兑现,以上就是我的猜想。 你说的对,李芳直起身来,留恋地看了眼她的小屋子,向俞任杰伸出双手:我看过警匪片,接下来你们是要抓我吧? 不好意思,出门没带手铐,您随意就好。在走之前,麻烦您把剩下的毒鼠|强找出来,前提是它还在家里的话。哦,还有您家的狗粮,或者任何与案件有关的物品,免得我们同事来了之后把您家给翻乱了。俞仁杰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揉成一团的折叠购物袋,抖了一抖,将它展开了:大件的东西都放里面好了,不瞒您说,我证物袋也忘了带,年纪大了脑子不大好使了。 你要狗粮做什么,郝晋阳就是管不住嘴巴:师兄,就算你单身,也不用吃狗粮这么可怜吧? 俞任杰瞪了他一眼,低头对小狗说:你去咬他! 李芳到警局后便进了审讯室,由程斌为她录制口供,在程斌专业的审问技巧下,她很快就交代了案情。意外的是,在审讯工作的后半段,她向警方提供了一段自己录制的视频,内容令人深深震惊。 镜头中拍摄的是还在世时的吴志勇,他卧在床上,脸是肿的,面色灰黄,一看就知道生了重病。镜头不断地抖动着,夹杂着各种杂音,拍摄者就是李芳本人,因为她的声音出现在了镜头外面:志勇,你有什么话要讲吗? 吴志勇吃力地点了点头,眼睛聚焦在镜头的下方:我有话要讲,有话他有些大舌头,声音不甚清晰。 你看这里,这里是镜头。镜头被一团黑色挡住了,是李芳的手指,很快手指就移开了,吴志勇再次出现在镜头里,这次他看向了镜头,断断续续地说着:我死你帮我死钱给儿子。 你是想说,你想自杀,让我帮你,然后获得的保险金给儿子结婚用是吗? 对对!是我自己不关你 你说的是,是你自己想死,和我没有关系,让警察不要抓我,是吗? 对对! 镜头转向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是一碗白粥,用一只白色的搪瓷碗装着,正冒着热气。李芳的手出现在了镜头里,搅拌了两下白粥。白粥如浆糊一般黏黏糊糊的,煮得很烂。 这里面放了毒鼠|强。李芳的声音从视频里传来,这次带上了哭音。接着她的手再次出现在了镜头里,她的手里握着一把勺子,勺子伸到了吴志勇嘴边,却又跟着收了回来:要么还是算了吧,老吴? 不行!吴志勇的脸涨得通红,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他突然握住那把勺子,颤抖着双手往自己的嘴边拉:毒,毒是我下的!我,我自自己来! 他甩开了妻子的手,一点一点地将粥喝下去,喝得很慢,却很坚决,每喝两口,他都要抬起头来,对着镜头说一遍:我,自杀。 吴志勇毒发后的画面抖动得更加厉害,李芳的哭叫声离得太近,出现了破音,直到她不能再继续拍摄,视频就此断了。 看完视频,程斌久久不能言语。李芳说:志勇让我拍摄这个视频,是以防万一警察查出来,给我脱罪用的。 程斌问她为什么,她说一切都是为了儿子。 她的儿子名叫吴旭,今年三十四岁,至今未婚。他谈过好几次恋爱,每次都在谈婚论嫁时宣布告吹。如果说爱情是盲目的,婚姻就是现实的,吴家只有这么一套二室户,家中积蓄被父亲的疾病慢慢损耗殆尽,压根买不起房。家里没财产,吴旭也没本事,他工资不高,贷款都成了问题。当发现婚后要与吴旭的父母挤在同一屋檐下,还要照顾重病的老人时,大多人选择了后退。直到去年吴旭遇到了现在的女友,小孙。 吴旭说他特别喜欢小孙,她为人实在,是可以与他好好过日子的女人。小孙并不漂亮,不爱打扮,家境也一般,这样的话,她应该不会嫌弃自己的家庭。当听到儿子这么说时,李芳很是心痛,深觉对不起儿子。 李芳第一次与小孙见面,约在一家小餐馆里,见到儿子与女朋友如胶似漆的模样,她终于放下了心,幸好儿子没有将就,是真心喜欢小孙。小孙也如他所说的,是个质朴的好姑娘,或许真的不会嫌弃他们的家庭情况,甚至嫁过来后可以帮忙家务,稍稍减轻她的负担,当时李芳就是这么满怀希望地想的。 但小孙第一次上门时,单纯的姑娘还是没能掩饰好自己的神情,李芳知道她是嫌弃这个家的,有谁不是呢?她很感激小孙没有直接说出来,还违心地说着鼓励的话:叔叔的身体一定会好起来的。 吴志勇的身体怎么可能好起来呢,每年都在走下坡路,不知哪天又会发生一次脑梗,连吴志勇自己都说应该早些死,别耽误了孩子。吴志勇的脑子里有些血管是堵住的,但他的思维大多时候是清晰的,实际上他比任何人都要痛苦。 幸好小孙最终还是同意嫁给吴旭,但她提出一个要求,想要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再小的也成。小孙是吴旭交往过的女孩里最懂事的,她愿意与吴旭一起购房,她说她家有二十万的积蓄,加上吴旭家的存款,用来支付首付应该不成问题。剩余的部分,她和吴旭都可以贷款,以后节省一点过日子,应该也是可以慢慢还上的。毕竟他们还年轻,未来的工资也一定会变多的。 吴旭与小孙一样乐观,两家人家开始到处看房子,房价在前年年底疯长了一番,到了如今吴孙两家的积蓄加起来只够勉强付郊区一套不到40平的二手房的首付。如果没车,从那儿到吴旭和小孙的工作单位,单程需要近两个小时。于是他们还要再配一辆车用于平日的出行。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36) 在吴旭一头热地与小孙挑选楼盘,讨论装修时,李芳夜不能寐,在短短的时间里,她的头顶又冒出许多新生的白发。她清晰地知道,尽管七拼八凑他们能支付房子的首付,但那远远是不够的。 李芳了解自己儿子的斤两,他从事的是一份毫无技术含量的工作,每月只有三四千元的工资。儿子从小被惯坏了,一直吊儿郎当的,只知道得过且过,李芳已经不再期待他在工作上能有所建树,但小孙还天真地以为他能成才。在女孩玫瑰色的爱情眼镜里,吴旭甚至是个极其聪明上进的人。 但几年过后,爱情的盲目期过去了,小孙还会这么看待吴旭吗,她会不会埋怨吴家呢?应该会的吧,她原本可以嫁一个更好的人。贫贱夫妻百事哀,李芳自己也常常埋怨丈夫,她后悔自己嫁给了吴志勇。 再说了,即便凑齐了首付,借到了贷款,贷款该怎么还呢?吴旭和小孙的工资都不高,还了贷款就没钱过日子,他们还没算上装修的费用,婚礼的费用,更别说以后还要生孩子,进口奶粉不便宜,孩子的教育费用更是高昂这些潜在的开销年轻人都没有想到,小孙家善良淳朴的父母也没想到,他们对吴旭的所有了解都来自于小孙,是被美化过的,一旦日后小孙怨起来了,两位老人也会跟着埋怨他们的吧万一以后离婚了,这可怎么办是好,他们没有钱娶第二次老婆。 李芳合计了许久,终于与儿子商量,结婚能不能不买房了,小孙就在家里和我们一起住,到时候我们把家里装修装修,我们住小间,你们住大间,你们的房间还够面积放一个婴儿床。吴旭当场翻了脸,问李芳他还能指望家里什么,但几天后他还是与小孙商量了,小孙与吴旭吵了架,冷战了两周。 就在冷战的这两周里,吴志勇打定主意要死,他不想成为孩子们的负担。吴志勇固执地认为要是自己死了,事情就会好起来,因为到现在为止,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他。 既然要死,他想到了曾经购买过的意外险,想到了那笔高达35万的赔偿金。如果他的死可以换来这笔钱,儿子就有钱办婚礼了,不仅如此,他们还能买一辆车,不,或许真能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婚房。 第47章 散装饼干(10) 吴志勇第一次与李芳说骗保的念头时, 李芳花了很长时间才完全听懂。吴志勇激动得口齿不清, 这个念头又太过可怕, 她不得不停下来, 反复询问确认了多次。但最终李芳还是同意了, 实际上她也是这么想的, 有时甚至打心底里希望丈夫早点进棺材。只是她从来没有说起过, 也认为这样是不对的,于是只是偷偷地那么想过。被吴志勇这么主动提出,这个念头便在她的心里生了根, 飞快地抽枝发芽,成了盘踞在她心头的一条毒蛇。 自杀骗保成了他们的秘密计划,俩人单独在家时便会一起讨论, 只是大多时间是李芳在说, 吴志勇只点头或是摇头,他没有力气与能力说太多。李芳想过让吴志勇爬上窗台, 装作不小心掉下去, 十九层的高度足以让他粉身碎骨;也想过带他出门, 轮椅一不小心脱出手去, 马路上来往的都是匆忙的汽车只是计划都不周全, 她也下不去手, 每每不了了之,直到那天电视里播出了绿茶被下毒的新闻,李芳又在网络上查到不少加以乱真的官方消息, 两人同时觉得时间到了。 据说饮料加工厂有员工对产品线下了毒鼠|强, 有一整个批次的绿茶被影响了,而这个批次已经流向了全国。虽然每瓶绿茶都被下了毒,但起码有一些是有问题的。李芳仓促地行动,必须赶在有问题的绿茶下架之前买到它。 她走遍了大小超市,终于买到了那个批次的绿茶,是这两天刚运到本市的,生产日期十分新鲜,她抚摸着那瓶绿茶对丈夫说,现在就差毒鼠|强了。 她企图从网上购买毒鼠|强,但政府管得紧,没搜到任何购销信息,她又年纪大了,不懂电脑,于是只好放弃。这时她想起了乡下的亲戚,以前听说过他们那儿有吃老鼠药自杀的事情,于是她立马打了个电话过去,寻机问了老鼠药的事儿。一听说他们那儿还有人在偷偷卖毒鼠|强,她连忙定了第二天的火车票回了乡下,通过亲戚找到了当地的小贩,在用买来的活鸡试了药性后,她将毒鼠|强藏在酵素粉的包装里,成功地带了回来。 下毒的材料齐了,这下就差执行了。尽管在心里反复幻想过吴志勇死后的情形,每次都感到十分轻松,但真的面对抉择时,她发现接受不了他的消失。丈夫明明是个累赘,她已经不再把他当个男人来看待,但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子,即便他忘了怎么说话,忘了怎么大小便,只要一想到他要消失了,心脏就像被人挖掉一块似的。 有些时候,人是要逼一逼的才能下决心的。 李芳还是决定按原计划执行。机会只有一次,而她决不能错过。丈夫也是这么想的。 一切都是为了儿子。 下定决心后,李芳仍是深陷焦虑之中。除了重病的吴志勇,她从未对其他人说过她的计划。要是她说了,这场悲剧便不会发生,一般人都能看出她计划里的漏洞来,万一网上的那些小道消息是假的呢。 但这时李芳被恐惧摄住了灵魂,被利益蒙住了双眼,被困境绊住了双脚,她的思维变得狭窄,失去了理性思考的能力终于,她在给丈夫熬的粥里加了毒|药,此后的一切就如视频中所拍摄的那样吴志勇死了。 毒蛇最终啃噬了李芳的心灵,她的心从此空了很大一块,那块东西跟着丈夫一起消失不见了。 直到上门来查看情况的警察告诉了她绿茶投毒案的实情,那一刻她才如梦初醒,原来一切不过她与丈夫一同编织的美梦,美妙却荒诞。他们一起犯了一个不可回头的错误,错得离谱,大错特错。 等回过头来时,迷雾不再,一切显得简单而明了,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竟然这般愚蠢,连消息是假的都想不到。幸好警察没有怀疑,只以为吴志勇是病逝,他的疾病症状恰好与毒鼠|强发作时的情形相似,但吴志勇却再也没法醒来了。 警察走后,李芳一个人在客厅发呆,她的毛孔张了开来,在大夏天里出了冷汗。随即,她想起了儿子,想起了丈夫,此时回想起的是岁月长河中他们最美好而可爱的模样,是人生中她与他们共同经历过的那些最闪耀的瞬间,跟着连满是柴米油盐的重复的每日每夜都显得生动起来。李芳唰地站了起来,在客厅来回踱步,既然丈夫为了他们而死,那么,她一定不能让他白死。 李芳的大脑迅速运转着,她想起警方告诉她绿茶案的案情,又看到茶几上的饼干罐,里面是前几天在小店里买的散装饼干。这种饼干上有白色的糖粉,恰好和毒鼠|强的白色粉末十分相似。她当机立断,决定模仿绿茶案,为丈夫的死编造一个新的案件出来。 在家里的饼干撒上毒鼠|强后,她取了几块放在兜里,又带了一撮毒粉来到家附近的食品店,老板娘十分热情地接待了她。 那天是个晴天,阳光灿烂,李芳却觉得寒风刺骨,还以为太阳结了冰。她故意挑剔蛋卷,让老板娘反复更换了好几次商品。趁老板娘埋头寻找蛋卷的间隙,她将下了毒的饼干混进门口的饼干桶中,再撒了一些毒粉上去,随后她上下翻动饼干,买了一些回家。 回到家后,她将有毒的饼干藏在安全的角落里,给接触过毒鼠|强的物品做了一次彻底的清理。儿子回来后,她拒绝将遗体火化,借口要等娘家的人过来参加葬礼,先将遗体送去了殡仪馆的冷藏室,此后便是等待。等时机成熟时,吴志勇将摇身一变,成为毒杀案的一名无辜受害者。 按照保险公司的理赔条款,被谋杀属于意外险的赔付内容。只是没想到,她的这次自作聪明又留下不少漏洞来,这下她连自己也搭进去了。 在李芳家中取来的狗粮里发现了山梨酸钾成分,狗粮中另一些微量有机物也与毒饼干中的成分一致。李芳承认,当时她着急下毒,给饼干撒老鼠药时使用的是小狗的食盆,她是个持家的女人,不舍得家中的锅碗瓢盆。所以饼干上沾了狗粮,即使含量十分之小,还是被灵敏的化学仪器测了出来。 李芳的儿子赶到时满脸通红,对着警员大吼大叫,他压根不信温柔的母亲会杀人。直到李芳流着泪对他点头承认,他还愣了好一会儿,坚定地问她,是不是警察威胁了你。 李芳老泪纵横,无颜面对儿子,也无法说出杀死他父亲的缘由,只能一声声地痛哭,哭到不能自己,不能呼吸。吴旭见到母亲这样,愤怒地掀翻了一张桌子,踩烂了一堆文件,最后发现无济于事,于是与她一起哭了起来。一人坐在椅子上,一人坐在地上,皆泣不成声。 俞任杰好心地从抽屉里取了一包夹心饼干递给他们:擦擦眼泪,吃点东西才有力气哭。 见到吴旭的怒视,他才意识到说错了话,也送错了东西,于是将饼干带了回去,换了几条长鼻王夹心卷又送了一次,但他们还是没吃。那天,他们什么都没吃,连一口水都没喝。 吴旭一直在警局待到半夜,他离开的时候恢复了力气,可以说是大步地踏了出去。离开前他对母亲说:我回去找最好的律师,妈妈你一定不会有事的,过几天就能回家了! 李芳说的没错,她的儿子天真得不行,还盲目地乐观。 几天后,卢冰与徐佳莹被害的案件的审判结果出来了,王秋生的律师企图以他精神不健全为由,要求轻判,但精神科医师驳回了这个说法,证实王秋生的精神能力处在正常范围。法庭宣判定王秋生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死刑两字出来的时候,王秋生在被告席苦苦挣扎,大喊冤枉,他说他要上诉。 出了法院的大门,王秋生的妻子被受害人家属团团围住,他们义愤填庸地诅咒她,拉扯她,往她脑袋上扔臭鸡蛋。她的衣服破了,头发脏了,脸上被抓出几道清晰的血痕 受害人家属还没有从悲痛中走出来,又陷入了深深的愤怒中去,王秋生一人的性命抵不了两条鲜活的生命。不,在家人的眼中,任何人、任何事物,都不能用来与她们相抵。而且,他有什么好冤的?为什么没有忏悔求饶?他们这么愤怒地问着。 王秋生被判死刑的消息传来那天,深夜里,程斌在睡梦中听见客厅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他睁开眼睛,发现客厅的灯是亮着的,狐疑地下了床。 打开房门,只见俞仁杰正抱着薯片斜躺在沙发上,像只觅食的老鼠。见到程斌,俞仁杰嘴里的薯片发出咔嚓一声,碎成几片落在沙发上。程斌不禁皱起了眉头,俞仁杰见状立刻坐了起来,清理了沙发上的碎屑,又心虚地冲他笑了一笑。这一笑,程斌发觉,竟然无比的好看。 睡不着?程斌倚着门框问他。 你猜?俞仁杰的声音空落落的,和梦游似的,紧接着他叹了口气:好像挺显而易见的。 在想什么?程斌接着问道。 你再猜?这次,俞任杰并没有自问自答,而是静静地望着他。他握着薯片袋的手指又细又长,在暗淡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想案子呢? 嗯,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他们都不该死,他顿了一顿,补充道:我是说,他们所有人,都不该死。 我还以为你真没心没肺呢,程斌嗤笑一声,随即转为一个微笑:稍微喝点啤酒怎么样?我陪你坐会儿。 那天夜里,程斌特例允许俞仁杰喝他的酒。从冰箱中取出的啤酒冒着清凉的气泡,从喉咙滑下时一同带来了些许宁静的感觉。 程斌和俞仁杰坐在阳台上,望着窗外的点点星光,偶尔干杯,很少说话,这晚几乎成了许多年前程斌错手将俞仁杰推下楼梯后,他们相处最融洽的一次。 那天程斌还发现了一个秘密,他并未告诉俞仁杰那天夜里的月亮特别亮,特别美,亮得摄人心魂,美得惊心动魄。俞仁杰还沉浸在案子中,无心赏月,程斌便未提起,只自己静静地看着月亮,享受夜风的轻抚。 为了纪念这枚月亮,程斌决意下厨,他进厨房炒了一盘小菜。等他兴匆匆地端出来时,却发现俞仁杰已经睡着了。睡颜安详。 俞任杰的内心比外表看起来更为柔软,却没程斌想得那般脆弱。如此很好。 程斌微笑着,将小菜放进了冰箱,为俞任杰盖上了一条毛毯。再度望了一眼窗外的月亮后,他也回了房里。 第48章 散装饼干(11) 问遍律师后, 吴旭的希望破灭了, 他无法让母亲无罪释放。于是他退而求其次, 希望母亲能少判几年, 只要不是死刑就好。 即便他还恨着母亲, 但毕竟父亲已经没了, 母亲成了他唯一的支柱。他开始想起母亲的好来, 在生命中第一次深切地感恩母亲,他想了一百种孝敬母亲的方法,只要母亲能从监狱里出来。 但吴旭的话的确给了李芳希望, 那句你不会有事的成了李芳第二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当幻想过轻判甚至是无罪释放的光景后,她忽然不想死了,她还想回家。她想照顾儿子, 想抱孙子, 她想到很久以后孙子孙女上大学的情景求生的欲望死死地缠住了她的脖颈,这根让她几乎窒息的细弦却成了她生命唯一的支撑。 当律师告诉她要做最坏的心理准备时, 她崩溃了, 捂着脸面痛哭, 并开始责怪起儿子来。她指着儿子的鼻尖大骂:都是你, 要不是你没出息, 你爸爸会走吗?现在妈妈也要死了! 害死亲人的指责对任何人来说都太过沉重, 吴旭与她争吵,吵得不可开交,许多年前陈谷子烂芝麻的旧账都被翻了出来。最后李芳说, 你别管我了, 让我一个人死吧,你和女朋友好好过。吴旭反过来指责她,我是想好好过,是你不让我好好过,我的一生都被你毁了! 之后吴旭好几天没来看李芳,李芳在看守所里天天以泪洗面。后来吴旭又来了,她还是继续哭,但开始求饶,旭旭,我不想死,你要救救妈妈。吴旭红着眼眶说,我能不救你嘛,你是我妈。 此后便是痛苦的准备与等待,李芳的命根本不掌握在自己手里,也不掌握在她不成器的儿子手里。吴旭找的是三流律师,他压根没钱请一流的。而对法律一窍不通的他只有被律师哄得团团转的份儿,从这儿已经可以预见事情的后续发展了。 在内部讨论会中,队里的两名女士对李芳表示了同情,特别是同为人母的西施。她啧啧了两声道:这李芳也是不容易,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其实我挺能理解她的,我也愿意为了我的女儿牺牲一切。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37) 程斌嗤笑一声:你什么时候能理解杀人犯了?见西施皱着脸要反驳,他解释道:谁都可能动害人的念头,但在脑海中想象和真正的实施之间有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即便把你放在她的位置上,我相信你也不会这么做的。 西施撇了撇嘴道:队长,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接着小宓叹了口气:要我说最可怜的还是吴旭,老爸死了,老妈又被抓起来了,一下子家里人都没了。 但潘卫说:他们是可怜,但谁来可怜可怜其他人呢? 奚振宁夫妇,徐海波夫妇,还有年仅八岁的蔡志豪小朋友,又有谁来可怜他们呢? 为何温柔贤惠的李芳会转眼杀了三个人呢?程斌说,这个叫去个性化效应。 去个性化这个概念由著名社会心理学家费斯廷格提出,系指群体中个人丧失其同一性和责任感的一种现象,该现象会导致个人做出在正常单独条件下不会做的事情。去个体化效应常发生在人群之中,当人数中众多时,或个体的容貌特征被掩藏时,这种效应尤其明显。比如多次上演过的足球迷冲突,平时温文尔雅的人们充满戾气,殴斗不休,这时他们融入了集体,短暂地忘却了自己的个性。又比如上起马路袭击案,平日里在工厂忍气吞声的工人在戴上马脸面具后,摇身一变成为凶恶的判官,对陌生人进行残忍的攻击。 融入集体后,个人的责任变淡了,戴上面具后,被人认出来的可能性变小了,人性的阴暗面便悄悄地从面具后走出来,冲动和攻击本能压迫一切,占据了人类的大脑。 而这次案件,是相反的。就因为李芳没有站在小店前看着顾客买走饼干,没有见过他们的容貌,没有听过他们的声音,也不曾想过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拥有各自的生活和家庭,她才毫不犹豫地下了毒。在她的眼里,那些因毒饼干伤亡的人们不具有独特的个性,只不过是新闻里念过的几个名字,甚至和路上的蚂蚁没什么区别。毒死人后,她并没有太多的罪恶感。 爱是无私的,又是自私的。为了一己幸福,李芳毁了四个家庭。 后来徐海波出院了,带着妻子的骨灰离开了这座冰冷的城市。 蔡志豪小朋友康复了,但需定期上医院接受透析治疗。他的记忆力受到了一定影响,学习成绩大幅下降,好在他还能跑能跳,能享受与其他孩子一样的生活。 两周后,奚振宁在医院病逝。他的儿女们最终没有放弃他的治疗,但在砸了好几万后,还是没能把他从鬼门关给救回来。追悼会上,大女儿哭得最凶,歇斯底里地,差点晕倒在灵柩前,但这都是后话了。 至于李芳,她未如愿参加儿子的婚礼,吴旭与他的女友小孙分手了。人总是没法将所有过错怪罪到自己头上,当吴旭无法承受内疚之重时,他选择迁怒于小孙。 在小孙进门之前,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母亲会给他准备好冒着热气的饭菜,父亲会在床上对他微笑其实那时他已经满足了,不再需要其他人。当回到空荡荡的家里,他第一次嫌弃这个家太大了些。 在为母亲的官司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吴旭向小孙提了分手。他曾热切地爱过她,但现在已经不爱了。他不能与她在一起,每次见到她就想起死去的父亲和等着上绞刑架的母亲都是她不好,要不是她嫌弃家里,要不是她想要一套房子每当吴旭这么想的时候,他都感到咬牙切齿般的恨意,又觉得心里好过了些。 偶尔的时候,他也会幻想另一番光景,小孙嫁给了他,成了他的妻子,不久后他们有了孩子,一家五个口人和和睦睦地生活在一起虽然只是偶尔的时候。 后来路过海燕食品商店的时候,老板娘与警员们打招呼,说小店已经重新开张,生意回到了从前。但自从出了那件事后,她在店里安装了一个摄像头,这真是好东西,店里的偷盗行为明显减少了。 将毒饼干案的材料上交给法院机关后,这个案子的工作到此结束,刑侦二队在那天办了一次聚餐。像是为了把这些日子里的苦闷全部赶出胸膛一般,这群刑警们在夜间大排档那儿使了劲儿地狂欢。 程队,你开车来的,只要你说真心话,或者玩大冒险,就可以不喝酒。小宓大着舌头道,游戏还没开始,她就喝多了:来,来,来,我们开始! 在哄笑声中,潘卫跳了骑马舞,郝晋阳唱了小苹果,小宓到邻桌随便找了个男的亲了一口大家都玩得疯疯癫癫的,只有程斌在那儿闷头喝酒。 程斌,到你了,你一共谈过几次恋爱? 程斌闷了一杯酒。 程队,在场的你随便选一个亲吧! 程斌又闷了一杯酒。 好了,我给程队出个简单的,你初恋对象是谁? 程斌还是闷了一口酒。 当发现程斌是个闷声不响喝酒的,一点儿都玩不起,又显然喝得太多了,大家不再逗他,开始问他最喜欢的电影,最喜爱的运动之类的无聊问题,但这时酒精已经上了头,他连这些问题都答不清楚。 好不容易俞仁杰拿到了筷子,将筷子一转,又指向了程斌,这让俞仁杰很是扫兴,他拖着音节问他:程斌啊,你最喜欢的 他还未问完,程斌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跟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伸手一指俞仁杰的面门:没错,我最恨的就是你!你个天煞的扫把星,这辈子遇上你算我倒霉! 俞仁杰还握着筷子,一脸的错愕,西施先反应过来,用力将程斌往后拉:瞎说什么呢?她又转过头来安抚俞仁杰:他喝多了,你别往心里去。 可程斌还是不依不饶地挣扎着,向前冲着,挥舞着手臂,仿佛不把俞任杰揍个稀巴烂誓不罢休:你们不知道,他就是我的克星,克了我一辈子! 俞仁杰终于拍着桌子站起来,与他脸对脸,眼对眼。程斌充了血的眼睛与他对视着,谁都不肯先眨眼睛。 最后还是程斌先眨了眼睛,俞任杰赢了,程斌恼羞成怒,便更狂乱地向俞任杰挥舞着手臂。不久后他的胳膊就被同事们抓住了,动弹不得,他只好用额头去撞俞仁杰的,撞出咚的一声。 我说,你能别老在我眼前晃悠吗?大家快来看啊,你们看得见吗,快来看他丑恶的嘴脸!说完这句,他瘫软下来,在桌上睡起了大觉,只是嘴角却还一动一动的,好似仍在骂人。 俞仁杰将筷子一拍,坐了下来,环着手道:我不和疯子计较。但这之后他的脸色明显不好,气鼓鼓的,始终环着胳膊。 人数本就不多,程斌醉了,俞仁杰又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游戏玩不下去,大家转而喝酒聊天,喝着喝着,大家都有点醉了,俞仁杰更是说起了胡话:程斌是个傻逼!程斌是个大傻逼!不知不觉他也喝了许多,和程斌一起人事不省了。 偶尔两人被吵醒的时候,相互在桌上挥着拳头,在桌下蹬着腿,还相互打斗着,把桌上的啤酒瓶都掀倒了。同事们看着他们,就和看着幼儿园的小朋友似的,纷纷拿起手机拍他们揪着对方头发的照片。 两小时后,曲终人散,杯盘狼藉,最后是神智最清醒的潘卫和西施结的账。将钱包揣进腰包里后,他们开始头疼倒了一桌的同事们。最后由西施送小宓回家,潘卫拍打郝晋阳的脸,又他灌了一杯凉水,让他搭把手,一起把醉得最深的程斌和俞仁杰给送回去。 上次去过队长家祝贺过乔迁之喜,我手机里有他家的地址,我来找地址,你先去打车。潘卫最后吃了两颗花生,对郝晋阳说。 幸好打车并不困难,司机与他们一起将两人搬上了车。车开了半路的时候,俞任杰率先醒了过来,又将程斌的耳朵揪在了手里,程斌跟着醒了,也去揪他的耳朵,两人又哎呦哎呦地扭在了一起,愣是谁都不肯先放手。 郝晋阳就坐在他们边上,想了想,先帮俞任杰解开了程斌的手,俞任杰得意地笑了起来,更用力地扭程斌的耳朵,程斌痛苦地哀嚎了一声,郝晋阳连忙又把俞任杰在程斌耳朵上的手给拉开了,两人才继续昏睡过去。 从程斌的口袋里找到了房门钥匙,潘卫和郝晋阳顺利将两人扛回了家。到家后,潘卫把程斌扔到了主卧的大床上,郝晋阳则偷懒把俞仁杰撇在了沙发上。两人松了松胳膊,对醉得不省人事的两人关照了句:一会儿自己洗洗睡了吧!便一起走了。 昏黄的灯光下,程斌躺在床上,俞任杰蜷缩在沙发上,和静止的画面似的,一动不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分针转了大半圈,时针动了一格,他们终于醒过来。程斌哼哼了一声,自己脱了鞋子袜子,在床上伸展着,睁开了眼睛。俞仁杰则坐了起来,五分钟后,他踏入了主卧。 洗洗再睡,洗洗再睡他喃喃着,错把卧室当成浴室,当着程斌的面脱起了衣服。程斌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大着舌头问道:你干什么呢? 你没看见嘛,洗澡!俞仁杰的手指停了下来,歪着头看了程斌一会儿,又摇了摇头:还是不洗了吧,大男人不拘小节,直接睡吧!说完他猛地扑向大床,床垫跟着震了一震,程斌被他震得跳了起来:这是我的床! 但俞仁杰也说:这是我的床! 他们抱着床单,隔着空气吵架,为床的归属问题喋喋不休。 是我的;是我的;不是你的,是我的;就是我的,就是我的 在俞仁杰了抢程斌的毯子后,口角终于升级,成了肢体冲突。两人在床上纠缠着,扭打着,揪着对方的耳朵,挠着相互的咯吱窝趁程斌的小腿被他的脚丫子踩着的时候,俞仁杰一个转身将他压在了身下,他想如法炮制,用额头撞他,这叫什么来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一低头,程斌已经轻轻咬住了他的嘴唇,眼神茫然而闪烁。 你他妈敢咬我!俞仁杰骂了一声,想要回咬,却没有成功,因为两片柔软温暖之物抢先贴了过来,一并夺走了他的呼吸他便忘了要咬他了 空气真重,呼吸变得困难,天气真热,连身体都开始发热俞仁杰继续与程斌扭打着,这次换程斌骑到了他的上头。打着打着,衣服都不见了,打着打着,裤子也不见了。 两人身上粘着对方的汗,脸上满是对方灼热的呼吸俞仁杰听到程斌的喘息声,像是极力忍耐着痛苦一般,他很高兴,以为自己赢了,却又觉得很痛,一股异样的感觉从他的下身传来这是什么呢? 第二天程斌醒来时,发现了身边俞仁杰,很是惊讶。当发现他们都光着身子后,惊讶变为了惊恐。很快他就寻回了那段丢失的记忆,张着嘴在那儿急促地呼吸。就和被雷劈中了一样,有一瞬程斌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从头顶到脚底都是麻的。 身体却比思想先一步行动,他利索地下了床,从一地的衣服中寻找出了自己的内裤与上衣,迅速地把自己裹进衣服后,程斌开始逃离。但转动门把的时候,他被俞任杰脱在门边的鞋子绊了一下,撞上了大门,发出砰地一声巨响。回过头来时,俞任杰果然醒了,在那儿伸着懒腰,睁开了眼睛。 怎么搞的?俞任杰用沙哑的声音问道。随即,已经有一半身子经钻进门缝里的程斌被他发现了,俞任杰把他叫了回来:程斌,昨晚他们是不是把我们送错房间了? 没想到他开口只问了这么一个平常的问题,程斌小心翼翼地退回房里,看了他好几眼,对他点了点头。 进来吧,这是你的房间。昨天还和他抢被子的俞任杰慷慨地对他说:我马上出去,不就睡了你的床嘛,别那么小气。方才程斌是从房里逃出去,俞任杰却以为他刚进来,于是程斌和一块木头似的僵硬着,进退两难。他想说些什么,却不敢说,期待他发现什么,又希望他永远不要发现。程斌只好闭着嘴,屏着呼吸,任由心跳加速,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俞任杰床上翻身下来,终于发现自己是光着的,在程斌的惊恐中,他哎呀了一声:昨天一定是喝大了,我平时可没裸睡的习惯,你帮我把那件衣服扔过来。 程斌弯下腰,把他的衬衫捡了起来,他还记得昨晚他亲自将它扯开,手指越过布料时丝滑的质感,他愣了愣神,将衣服扔了过去。俞任杰将它接过,穿了起来:我怎么觉得浑身酸痛呢,看来人老了,喝点酒都会产生乳酸。他说着,越过连呼吸都成了难事的程斌,轻快地踏了出去。 程斌欲言又止,跟着他,直到他进了卫生间。过了会儿,俞任杰从里面出来,捂着屁股说:程斌,我和你说个事儿,我觉得我可能得痔疮了,你有马应龙吗? 程斌怔怔地望着他,慢慢地摇了摇头。 俞任杰有个毛病,喝了酒容易断片,于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在那儿埋怨着:昨天是不是吃了什么辣的东西,那里感觉火辣辣的。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程斌故作镇定地问道。 不记得了,头疼。随即俞任杰在镜子里发现了脖子上的吻痕,当他的手指摸上那片红印的时候,程斌的心脏跳得飞快,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蹦到地上。 程斌,俞任杰回过头来看着他,眼里满是愤怒:你的房间有蚊子! 尽管心绪百转千回,程斌张开了嘴,终究什么都没说,他从柜子里取出一瓶花露水,递给了他:那你涂涂吧。 第四部分 受害人与被害人 第49章 高校投毒案(1) 冯博到楼面视察的时候, 双手背在身后, 俨然一副老干部的模样。不断地有人与他打招呼, 他微笑着点点头, 直到停在程斌的办公室门口时, 他的笑容瞬间扩大了一倍。确定自己的表情足够和蔼可亲后, 他伸出右手, 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程斌见到上司的笑脸时,受宠若惊。 冯博是带着案子来的,只是一张薄薄的A4纸, 上面简单地罗列了一些人名和时间线,并不专业。受害人叫李倩倩,正在住院, 没有生命危险, 住院的原因是,鉈中毒。 案子虽小, 却很重要。冯博笑呵呵地往程斌面前一坐:知道李倩倩的爸爸是谁吗?刚问完, 他就自己回答:李容国, X大的校董, 教育局副局长的女婿。 程斌抬起头来, 嘴角明显地歪了一歪:懂了, 这下都懂了。你闺女上学期没挂科吧?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38)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我就生气,她给我挂了两门课, 那什么C++才考了四十多分!我说她两句, 她还反过来说我呢,说这是遗传,脑子随我。冯博干笑两声,收敛了笑容:说这案子小,它也不算小,这些年名校学生给狗熊泼硫酸,给室友下毒之类的案子层出不穷,每次都能引起全社会的轰动,你可得把这案子排在前头,好好重视。 知道了,您老嘴里还有哪个案子不重要嘛!程斌将脸埋在电脑后,浏览着工作邮件:这案子怎么会砸我们头上来的? 还不是靠关系嘛!冯博露出一个苦笑:校长知道我是刑警队的小头子,找我吃了顿饭,说我也是学生父母,值得他们信任,所以学校希望由我的队伍来彻查此案。聊了两句发现原来我的顶头上司也被他们提前搞定了,你说这帮人厉不厉害?他顿了一顿,说:我有时也是身不由己,你是知道的。 程斌一心两用,往电脑上敲了几个字后,抬起头来:行吧,这事交给我了。 程斌的顶头上司冯博有个女儿,今年20岁。小姑娘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本市的一所重点大学X大,此后冯博便老把女儿在大学如何如何的事情挂在嘴上,谁让女儿是他的心头肉呢。 但名牌大学也有官僚主义,有权有势的学生家长拉帮结派,借着儿女的名义大开后门,互惠互利。学校偶尔也插|进来一脚,从家长那儿得了好处后,便给孩子们一些便利,比如一笔奖学金,或是一个深造的机会,都是礼尚往来,等价交换。 讽刺的是,这些家长们往往不告诉孩子这些阴暗面,天真的孩子们还以为自己天赋异禀,能力超群。最精于算计的一批人,倒是培养了一批最天真无邪的孩子。 冯博在厌恶这些背后交易的同时,却也精通于此,哪个爬上高位的公务员不是如此呢?即便他与程斌说着自己的苦处,但是否真的身不由己还要打个问号,冯博本身就是八面玲珑,心思活络之人。程斌不爱过问其中的隐秘八卦,属于闷头干活,废话不多的类型,这也是冯博欣赏他的原因。久而久之,每当有这种差事砸下来时,冯博第一个想到是便是他与他的二队,倒也没少让二队的队员抱怨,还以为他是个为了讨老板欢心,主动揽杂活的马屁精。 等冯博离开后,程斌稍稍看了眼A4纸上的内容,从小房间里踏了出去,绕到他的队员所在的位置。 俞任杰,你和我出去一下,有个新案子,冯博刚布置下来的任务。程斌将那张A4纸从隔间上方递了下去,在俞任杰的面前晃了一晃。 格子间里的人低着头一动没动,等抬起头时,他慢吞吞地问道:什么案子要你亲自出马啊? 大学女生鉈中毒。程斌如实说:冯博交代了,这案子要尽快办妥,我们马上出发。 但俞任杰摇了摇头,动作快得和中了邪似的:我不去,今天不舒服。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哮喘专用的喷雾剂,摆在桌上最醒目的位置:你找别人一起去吧。 程斌闭上了嘴巴,手也跟着垂了下来。他低垂着脑袋,皱着眉毛望向格子间里的同事,静默得像一尊佛像,除了他的眼睛还在眨以外,只有手中的纸张变了形。稍后他转过身来,望向其他同事:有个重要任务,有人想去吗? 我去! 我去! 小宓和郝晋阳同时举了手。 程斌望了俞任杰一眼,将那张纸塞给小宓:就你们俩一起去吧,一会儿进我办公室,我和你们简单说一下情况。这时俞任杰才转过头来,看了程斌一眼,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了一瞬,又立刻交错开来,如同受了惊的水面,最终只剩下淡淡的一层水波纹。 从一张床上醒来后,俞任杰再没提起过那个荒唐的夜晚,仿佛真的如他所说的,忘了个精光。但渐渐地,程斌还是察觉,俞任杰开始有意无意地回避他,即便他尽力地表现如常,即便他有着各种各样的理由,都不能掩盖一个事实,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明显减少了。而且俞任杰分明是故意的,他拙劣的演技一如既往,和被马脸人围攻时的表演水准基本持平。 对于俞任杰刻意的疏离与躲避,程斌很是恼怒,怒气却无处可发。相反的,他必须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现在两人的关系如同隔了一张脆弱的窗户纸,一旦捅破了,后果不堪设想。于是程斌也装起傻来,与俞任杰一起装疯卖傻。两人住在一个屋檐下,遇见时热情地问候寒暄,寒暄后将自己锁在各自的房间里,相互隔绝。程斌不知道俞任杰独自窝在房间里时的心情,反正对他自己来说,是无比煎熬。 有时他想,或许应该把事情摊开了说说清楚,然后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是他办事一贯的风格,简单明了,雷厉风行。但他却说不出口。太在意了,便连如何吐字都失了忆。 有时他又想,或许应该什么都不要说,这是俞任杰的风格,也是他如今的选择,他不在那儿装傻装得挺好的嘛。俞任杰是个把心放得很宽的人,可能很快就没事了,程斌这么想着。 等时间久了,一切都会好的。在这以后,不论是被他嫌弃,被他讽刺,或是被他记恨,这些直截了当的东西都比尴尬与沉默来得要好。程斌最恨这种模糊暧昧的状态,怪提心吊胆的,一点儿都不光明磊落,便一点儿都不像他。 再偶尔的时候,程斌会接受自欺欺人的结论,那便是俞任杰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纯碎的看他不顺眼,所以表现得一如既往的不待见他。可能以前和现在对他的态度也没什么变化,一切都是他自己在那儿胡思乱想,徒生心虚。 在这些想法间徘徊犹疑的时候,程斌觉得他的心肝脾肺肾都被俞任杰摘了出来,涂了他喜欢的黄油,在平底锅上用温火慢慢地煎着,而俞任杰就握着翻面的筷子,没心没肺地等着肉熟。 午饭的时候,少了自己的饭搭子徒弟,俞任杰没接受程斌一起去食堂的邀请,而是折腾了半天,煮了一碗泡面,就着抽屉里的饼干肉脯凑活了一顿。看着他委屈自己肠胃的模样,程斌的心里很是愤恨。 这辈子从没一人能让自己这么难受,那人却偏偏选择让他难受。其实程斌什么都知道,却毫无招架之力。他想,这就是克星,这就是命。 不似警局两人尴尬的局面,宓小糖与郝晋阳在X大的食堂里与校方职工相谈甚欢,气氛很是融洽。教务处刘主任与系主任老陈在二楼找了一个小包间,让食堂阿姨给他们随便取了点小菜来。糖醋小排、椒盐大虾、红焖猪蹄、水煮鱼片、酸溜土豆丝、老鸭粉丝汤、牛肉小火锅就四个人吃,小菜堆了满满一桌,要用转盘才能全部够到。直到小宓叫了停,阿姨硬把最后的一盘锅贴和羊肉泡馍放下后,停止了上菜。 吃吧,吃吧,大学食堂,没什么好菜,你们随便尝尝。刘主任说。 小宓腼腆地回了句那怎么好意思呢,便开始豪放地尝菜,郝晋阳见师姐这般爽快,也跟着撸起袖子,大吃特吃。再怎么铺张浪费,毕竟是大学食堂,每个菜的单价不过20,不算贪污受贿。 一个小时后,郝晋阳捂着肚子擦嘴:真是怀念,好久没吃过学校食堂了。主任听了差点要给他再点一桌子的小菜打包,却被小宓拦住:别理他,说得好像他考得上X大一样! 郝晋阳虽然尴尬,但这确实是大实话,他打小学三年级起就没离开过班级的后十名,俗称学渣是也。学渣当久了便没了羞耻心,他挠着脑袋笑着:说得对,说得对,我真考不上。 小宓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师弟的脾气可真是够好的。 饭后沿着校园散了个步才正式开始工作。小宓询问系主任:陈主任,我们先了解一下你们系的情况,好吧? 陈主任是名五十上下的矮胖男子,穿着衬衫,打着领带,说话声音很是洪亮:我们系有四个班,其中一个是与美国M大学合办的国际班,共享两地的师资,每年都有交换生项目,高考分数特别高,李倩倩就是这个班的学生。 郝晋阳听了很是好奇:现在化学系的孩子都跨国做实验吗? 陈主任的脸僵了僵,干笑道:您可能搞错了,我们是管院的,经济管理学院。 说什么呢!小宓踮起脚尖来敲郝晋阳的脑袋,无奈身高差异太大,够不着,郝晋阳只好弯下膝盖来配合她,小宓狠狠捶了一下他的脑袋,骂道:谁说李倩倩是化院的,你脑袋里都装什么呢! 这时郝晋阳特别想念俞任杰,因为在陈主任说他们是经管系的时候,他分明看见小宓张大了眼睛和嘴巴她分明也是这么想的,现在反过来说他,还真把自己当成他的领导了。小宓年纪没他大,还是办公室的文职,不论从年龄还是资历来看,都该是郝晋阳指导她才是。但不知为何,郝晋阳每次见到小宓就腿软,从认识她到现在,一直都在被欺负。他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小秘的脾气和他的母亲有些相似,他的老妈也经常揍他的老爸的缘故。 幸好系主任的情商很高,不一会儿尴尬的气氛就消散了,他边带着他们参观经管大楼边向他们介绍院系与李倩倩相关的情况。 第50章 高校投毒案(2) 李倩倩是工商管理专业的大三学生。九月里秋季学期刚刚开始, 每个大三的学生都面临着艰巨的学习任务与人生准备工作。这时候, 学生们要开始思考毕业后的去向:准备找工作的要开始寻找实习, 思考以后该做些什么;考研的人要寻找导师, 准备考试资料;出国深造的则要根据不同国外学府的入门要求积攒学分就在这忙忙碌碌的开学时期, 李倩倩突然病倒了。 一开始的症状是恶心厌食与下肢发麻, 跟着李倩倩的头发开始脱落, 洗头的时候一抓一把,都能把下水道给堵住。为了应对补考,她未去医院检查, 而是默默地坚持了下来,但几天后,李倩倩的头发几乎掉光, 下肢疼痛到难以走路, 这时她才不得不进了医院。 学校附近的第五人民医院为她做了全身检查,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但在李倩倩的指甲上找了白色横纹, 即米氏线, 从而怀疑她是鉈中毒。第五人民医院是区级医院, 没有鉈元素的检验项, 在与最近的市级医院取得联系后, 紧急将她的血液送去该医院进行检测,一天后确认李倩倩的体内确实含有超量鉈元素,达到中毒标准, 此后立即为她办理了转院手续。之后李倩倩的病情进一步恶化, 出现了肺水肿,肝脏损伤与谵妄症状。在医院投入普鲁士蓝后,她的病情才有所缓解,暂且稳定了下来。 据李倩倩的父母说,她在上学期末就出现过掉发与下肢疼痛的症状,当时家人陪她看过脱发门诊及骨科。 脱发门诊的验血项里只有常规激素,维生素与金属元素的检测项,其中检测的金属只有铁、锌、铜、铅、汞等常见元素,并没有鉈的检测。验血结果显示李倩倩只是轻微缺乏维生素B6,医生给她开了一小瓶维生素便结束了诊疗。 而骨科为她做了核磁共振,发现她脊柱生理曲线变直,第四、第五节 腰椎间盘分别有膨出与突出现象,压迫了椎管神经,确实会造成一定的下肢疼痛与发麻,李倩倩便以为这些症状都是缺乏维生素与腰椎病变所造成的。 李倩倩成绩不好,到了期末复习的时候往往精神紧张,又长期久坐不动,确实容易造成内分泌紊乱与脊椎问题。这些症状又在她暑假回家之后纷纷减轻消失,又进一步验证了她的猜想一切都是因为是她的精神压力太大了。 直到被检测出了鉈中毒,家人才将上学期末她脱发的事情联想到中毒上去,在震惊与愤怒的同时,他们怀疑下毒的是学校里的同学,李倩倩只有在回家的那段时间里症状是缓解的,她又没有鉈元素的接触史,很显然,她是在学校的时候被人下了毒。 我们系一共132名大三学生,国际班的人数最多,有39人,其中22个女生,17个男生,这年头小姑娘读书要比男孩子好。陈主任带着他们在宽敞气派的管院大楼里漫步着,脚下的大理石瓷砖可以清晰的印出他们的倒影:李倩倩这姑娘虽然成绩不好,但挺努力的,我去年教过他们一门课,每回她都坐在前三排哎,怎么会在学校里发生这种事情呢。 他们路过一间很大的教室,可以同时容纳五百人上课,讲台处有三块巨大的投影幕布,幕布前的座椅也被分成三个区域,中间用两条走廊隔开。 这是我们系最大的多媒体教室,在这儿开过不少国际交流会议,教室里配备360度环绕音响,音效可以和人民大会堂的相媲美。陈主任打开了教室的大门,向他们解说。 哇,真高级!郝晋阳的称赞不大诚心,因为他立刻转移了话题:学校里女生寝室几个人住一间呀?李倩倩她和谁住?她们关系好吗?能带我们过去看看吗? 根据历史经验,下毒的往往就是受害人最亲近之人,而其中室友又是万恶之首。 我们这儿的寝室四人一间,每间寝室配备独立卫浴,很少有住宿条件这么好的学校吧?系主任自夸了一番,在郝晋阳的追问下才继续说道:与李倩倩一间的还有三个姑娘,她们是何菁、杨莹还有王,王什么来着? 是王小琪。教务处刘主任补充道。 对,是王小琪,就她们三个。她们寝室的女孩子成绩都不错,何菁和杨莹都是拿奖学金的,和李倩倩的关系嘛,不能算特别好,也不能算坏吧。小姑娘家的闹点小矛盾也是正常的,我只知道她们去年因为作息的事情有些争执,是他们的辅导员帮忙开解的。 他说李倩倩得了一种睡眠障碍,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晚上入睡后容易闹腾,有时会说些梦话,蹬个床板之类。心理医生说她是平时压力太大,没找到合适的途径发泄,到了晚上人控制情绪的闸门松了,负面情绪就一股脑地跑了出来。寝室里的姑娘们都希望睡个好觉,特别是临近考试的几周,于是提出希望李倩倩换个寝室住,但后来辅导员帮忙调停,考试又顺利过去了,这事儿就没有再提了。 郝晋阳与小宓将管院大楼转了一圈,访问了一些李倩倩的同班同学,又在宿管员的带领下进了女生寝室。如陈主任所说,X大学的宿舍条件相当不错,不仅设有独立卫浴,寝室的分割也很到位,一人一块单独区域,床在上边,书桌在下边,书桌边上是一排宽敞的书柜。李倩倩的桌面很干净,不像其他三张桌子上堆满了杂物,但积了一层薄灰。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39) 这天辅导员将三个女生从教学楼里叫出来,让她们回寝室配合警方问话。寝室里一共四把椅子,却没人愿意坐,这么多人这么点椅子,谁坐都不合适。最后三个女生和小宓坐了下去,两个主任都客气,与郝晋阳和辅导员一起站着。 我是刑警队的大姐姐,宓小糖,有几个关于李倩倩的问题想要问你们,不如你们先自我介绍一下? 郝晋阳听着小宓故作亲切的声音,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对面的短发女生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因为她翘起了二郎腿,眼神里带着些桀骜不驯,甩了甩头后,她用近乎冷淡的声音对小宓说:我叫何菁。 再无后续。 何菁是个很酷的女生,1米65的个头,肤色偏深,留着遮住半只眼睛的斜刘海,她的衬衫上钉着铆钉,破洞牛仔裤下踩着白色跑鞋,正不停地用脚掌打着拍子。小宓的笑容僵在脸上,除了显露本性凶给她看之外,不知还有什么法子可以继续对话。幸好这时辅导员何理打了个圆场:何菁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别看她平时话不多,其实为人很热心。她的老家在东北,读书特别好,是我们的年级前五名,去年还得了院系的奖学金。 三等奖。何菁抖着腿补充。 对,三等奖。辅导员望向杨莹:这位学习也好,上学期第几名来着? 第二名,也是三等奖。 杨莹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奖金有五百块。 辅导员的脸色有些暗沉,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杨莹的老家在Z省,离这儿不远。去年她手里的一个项目拿了国际大学生大赛的第三名,还上了学术期刊,以后前途无量。 杨莹是个娇小的女孩,扎了一个简单的马尾,虽不漂亮,但看着特别清爽。她穿了一件浅黄色的T恤衫,仅在胸口缝了一只口袋作为装饰,下身则是一条干净朴素的浅色牛仔裤,与扎眼的何菁一起,显得她普通得十分特别。 最后剩下的便是没有拿到奖学金的王小琪了,她戴着一副又厚又圆的黑框眼镜,穿着一条宽松的背带裤,一副稚嫩而单纯的模样。王小琪翻着白眼大声说:就算她是中毒,你们也不用怀疑我们吧?谁有这个空去给她下毒啦!再说了,我们关系还行,昨天还去医院看她了呢。要怀疑你们也去怀疑她的男朋友好吧?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王小琪说的是李倩倩的男友,林海。这个名字也被系里其他同学提起过,大家都觉得他配不上李倩倩。倒不是家庭背景或经济地位的差异,学生关注的主要还是外形和学习方面。同学们口中的林海不仅又矮又胖,还老爱挂科,平时与李倩倩谈恋爱时最常做的事情便是抄她的作业,连考试都挨着坐,从上抄到下,从左抄到右李倩倩自己只有四五十分,林海就抄成二三十分,挂了科还要怪她无能。比如上学期末的时候,两人就差点因为相同挂科单而闹了分手。 但就为了几门挂科就杀人,未免太小儿科了些,小宓和郝晋阳并未对林海多作关注,而是不约而同地将侦查重心放在了寝室里,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奔着室友来的。 我国最著名的两例大学生中毒案便是复旦投毒案与清华朱令案。复旦投毒案的犯人林森浩因琐碎的生活摩擦在寝室的水桶中对室友王洋投毒,导致了他的死亡。而至今悬而未决的清华大学朱令案中,最大的犯罪嫌疑人正是朱令的室友,孙某。历史总是如此的相近,震动过民心的大案又如此容易在人们的心里刻上烙印,以至于每次有学生中毒了,第一个怀疑的便是他的室友,还由此衍生出来一句时兴的话来感谢室友不杀之恩。 郝晋阳与小宓将三个姑娘盘问了许久,小宓也终究放弃了自我形象,盘着腿,挠着脖子在那儿问话,从她们是怎么认识的,到微小的生活矛盾,再到其他可疑的同学后来两个老主任站不动了,与辅导员一起把姑娘们的椅子给占了,再后来所有人都坐着了,没找到椅子的就坐在了桌上直到下午四点他们才结束了问话,笔记写了满满十页纸。 告别两位主任,已是傍晚时分,天空被夕阳浸成了橙红色。郝晋阳和小宓在校园里拖着沉重的步子,哼哧哼哧地赶路,他们准备返回警局。在离开前,小宓拉着郝晋阳去大学商业街转了一圈:X大的鸡蛋灌饼很有名,我们买一个回去安慰一下俞仁杰吧。 排了好长的队他们才买到两只饼,其中一只他们两人一起分了吃了,另一只用透明塑料袋扎好,准备带回去。检查完袋子的密封性,小宓煞有其事地问郝晋阳:你有没有发现最近程斌和俞仁杰气之间的氛很不对劲? 郝晋阳想了想,回答:好像是不太对,虽然以前也不太好,但现在明显更差了。 上次程斌喝醉酒的时候不是说了吗,他最讨厌俞仁杰,话都说说出口了,就不用掩饰了还有什么比上司给下属小鞋穿更加容易的事情?你师兄可真是苦啊,苦到有时候我都看不下去了,你可得好好孝敬他!小宓说着把灌饼往郝晋阳手里一塞:这个饼你拿回去给他,就算是你买的。 郝晋阳接过油腻腻的塑料袋,感激地点了点头。 第51章 高校投毒案(3) 回到警局的时候, 同事们还没下班, 纷纷停下手里的活, 转过头来看他们, 郝晋阳与小宓就像刚进城的农民工。 郝晋阳的背上绑着一台饮水机, 左手提着一只热水瓶, 右手抱着一个大脸盆, 脸盆里是一套毛巾和牙刷杯,唯一空出来的那根小拇指上,还挂了一只油乎乎的塑料袋。与他相比, 小宓稍微好些,她抱着一只水位将近一半的水桶,肩膀上除了自己的背包, 还有两只又大又沉的塑料袋, 里面装着水杯,锅碗瓢盆和饮料零食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们咋咋呼呼地将这些全部堆到二队的领地后, 向自己组里的队员汇报:我们回来啦! 队员们纷纷侧过头看他们带回来的东西, 隔壁的王海利也挪着屁股, 将椅子滑了过来:难得贪污一回, 你们就不能带点好东西回来嘛! 怕某人贪便宜, 郝晋阳向后退了一步, 飞快地护住了饮水机,但王海利压根对这台破机器没兴趣,他指着自个儿眉毛处的一块擦伤问他们:看到我的脸上有什么变化吗? 呃郝晋阳挠了挠头:被你老婆打了? 小宓跟着点了点头。 瞎说什么!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你们再猜?王海利笑了起来, 原本短平的下巴稍微变长了一些,但他还没机会听到两人的回答,屁股底下的椅子就被俞仁杰一脚踹开了。他的这把椅子质量特别好,底下的滚轮带着他滑到了两米开外。 你们王叔叔今天上班路上被一辆自行车给撞了,这一撞把他的眼镜给撞掉了,王叔叔在自家同事的调停下获得了赔偿,路人赔了他五百块钱,外加一副新的眼镜。俞仁杰语速很快,瞬间将王海利卖的关子给捅破了。 俞仁杰你讨厌!王海利又把椅子挪了回来,笑嘻嘻地说:我让那白痴给我配了一副两千块钱的眼镜,选了家店里最贵的框!哎,五千块的那副缺货了我坏掉的那副是火车站附近的眼镜城里配的,镜片加框一共不到两百 一边待着去!俞仁杰又一脚将他踹走了,他转头看向郝晋阳与小宓:今天有什么发现没? 有的,有的!郝晋阳点头如捣蒜,但他还没来得及发表,就被小宓一巴掌拍开了,小宓咧着嘴,指着地上的一堆东西说:这些都是我们俩扛回来的! 听见外面的动静,程斌也从办公室里踏了出来,与二队的同事们一起听小宓说他们这天的行程。她从校领导是怎么接见他们的,说到了那顿午饭。 吃饭的时候,他们绕啊绕的,终于婉转地把学校的期望传达给了我们。第一,这案子要好好查,一定要尽快找到犯人,给教育局领导一个交代,李倩倩毕竟是副局长的外孙女嘛。第二,他们不希望我们把这个案子透漏给媒体,记者来讨案子写新闻的时候让我们选择把嘴巴闭上。其实也不难理解,出这种事情对学校而言,怎么都是个污点吧。 她说这些的时候,郝晋阳在那儿拼命地眨眼睛,他与小宓一起吃的饭,却只听出了第一层的意思。 和受害人走得近的一共有五个人,其中三个是她的室友,何菁、杨莹和王小琪;一个是她的男朋友,林海;他们都是同一个班级的。此外还有一个是三班的学生,叫周艳,和李倩倩要好,经常与她一起吃饭。小宓胸有成竹地分析着:俗话说的好,病从口入,李倩倩一定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才会中毒,要是食堂或饭店被人投毒,不会只有她一个中毒吧所以能给她下毒的,多半就在这几个人里面了。然而我们足够聪明,所有可能被下了毒的东西,已经都在这儿了。 她展开双臂,向大家展示着他们扛回来的诸多东西:这桶水是一周前换上去的,那时李倩倩还没住院,饮水机也几个月没洗过了,里面黑乎乎的还有这些牙刷,脸盆,茶杯,唇膏这瓶蜂蜜柚子茶是她喝了一半的,里面说不定有毒哦! 辛苦了。程斌的声音很是敷衍:你们有下一步的计划了吗? 郝晋阳终于逮到一个说话的机会:我们是这样想的,最有可能下毒的是李倩倩的三个室友,毕竟起居都在一起,苦大仇深,也方便下毒。今天与她们聊过,觉得她们对李倩倩确实有敌意,和辅导员关系也不好,所以我们要对她们的行踪做密切关注。这些证物的话,一会儿我们会搬去鉴证科做检测,要是确认里面有毒的话,就可以把小姑娘叫进局子里问话了,她们都是没走上社会的小孩,应该用不了多久就全招了。他这么说,是因为俞任杰曾经轻轻松松地把饼干下毒案的犯人劝去自首过。 程斌将视线转向小宓:你也这么想吗? 是的!小宓昂着头,像只等待主人表扬的小狗:这是我们在路上一起商量的,是我们两个人一起想出来的。 但程斌没有一点儿赞许她的意思,反而对俞仁杰勾了勾手指:听到了吧?这个案子还是交给你了。 小宓不服气,往程斌面前一站,脚跺得饮水机里发出巨大的咕咚的一声:为什么呀,我们哪里做得不对了?只要把下毒的东西查出来了,案子很快就能破了吧! 你能确定你们背回来的东西里能查出鉈来吗?程斌嗤笑道:别忘了,你们面对的是成年人,还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脑子只会比你们聪明,不会比你们笨!就算被下了毒的东西原本就在寝室,人家会乖乖等着你们来化验吗?还有你们扛回来的饮水机,要是真的有毒的话,她们还能喝到现在?你们在寝室里坐这么久,没有喝过一口水吗? 小宓和郝晋阳确实在寝室里喝了好几杯水,全部来自身后的那台饮水机,此时小宓羞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差点就要哭了出来。 俞仁杰咳了一声道:新人没经验,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我刚做这行的时候,比他们还蠢呢!不小心说出了个蠢字,俞仁杰捂住了嘴巴:我的意思是不是说你们蠢 他们是真的蠢,但你说得对,程斌出乎意料地肯定了他的说法:每个人都有一个成长的过程,确实是我太心急了。这样,俞仁杰,你把这个案子的思路和他们说说。 俞仁杰有些不习惯程斌的温和,愣了会儿,他说:我觉得可以从鉈的来源入手。 金属鉈含有剧毒,对人的致死量仅为12mg/kg,常见于鉈盐之中。我国对鉈及其相关化合物的用途及用量都有严格管控,能生产鉈与能使用鉈的公司并不多,且必须完成相关认证后才可进行交易,所有交易都被记录在案。换而言之,法律是严禁鉈及其化合物对私人销售的。 根据记录,本市在工作中需要使用鉈和鉈盐的单位共有二十多家,即只有这些公司具有购买鉈产品的资质要调查出在特定时间段内购买过鉈盐的单位是相当容易的。 与其花时间猜测鉈被用在了哪里,不如着手调查鉈是从哪里来的,证物与现场可以被破坏,但鉈的购买记录却不会消失。 如果是下毒,多半用的是鉈盐,化学实验室你们去看过了吗?将王叔叔送回了他的位置后,俞任杰继续问道。 郝晋阳和小宓同时摇起了头,自打发现受害人不是化学系的,他们就将化学两字抛在了脑后,忘了复旦投毒案与朱令案的嫌疑人不是化学系的,就是医学系的,都有扎实的专业背景。 本市少数可以购买鉈盐的公司里包括了几大高校,在学校里中毒,怀疑对象又是学生的时候,鉈盐来自化学实验室的可能性极大。俞任杰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子:所以还是要去实验室里看看,看看他们有没有鉈盐。如果有,是怎么保存的,哪些人可以接触到它,每次的使用量有记录吗?这时候再像你们说的那样,锁定嫌疑人,密切关注,看哪里有作案的漏洞可以攻破,以及嫌疑人留下了哪些证据。对了,李倩倩的情况怎么样了? 还没去看她。两人又是一起摇头。 今天来不及,那就明天去,受害人的证词也很重要。 两人这才发现,查惯了杀人案,他们连本次的受害人还活着都没意识到。 程斌环着胳膊靠在墙边,扫视着两名红着脸的小年轻:你们俞师兄说的话,都听懂了吗? 听懂了。小宓用胳膊肘推了推郝晋阳,郝晋阳方才想起了献饼之事。他将已经挂在脸盆上的塑料袋拎了起来,双手递给俞任杰:师兄,这是我们专程给你买的鸡蛋灌饼,可好吃了! 俞任杰歪着头观察那枚经历风霜后变得黏黏糊糊的蛋饼,用手指头戳了戳它:这就是X大的灌饼? 灌饼刚出炉时又香又脆,变成现在这样也是始料未及,郝晋阳僵着嘴角道:是是的,它就是冷掉了。 谁知俞任杰一点儿没嫌弃,他接过那只塑料袋,将脑袋探进去深深吸了口气,完了和吸了白|粉似的有些陶醉地道:晚饭我就吃它了! 不料他的脑袋刚离开袋子,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从上方将袋子给抓走了,上头传来程斌近乎命令般的声音:晚上不准吃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40) 话音刚落,俞任杰和程斌之间便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鸡蛋灌饼抢夺战。 程斌左躲右闪,俞任杰左右夹击,灌饼在两人之间不停地飞驰晃荡,碰撞敲击。过了不多久,俞任杰的脑门就被袋子撞了好几下,印上了一片油光,程斌的白衬衫跟着沾上了好几块油渍状况惨烈,两败俱伤。 一来二去两人地脾气都上来了,俞任杰开始踩程斌的皮鞋,程斌心疼不已,只好一低头,将蛋饼塞进了嘴里,胡乱咬了几口后,整块饼都被他吞了下去,连一块皮都没给俞任杰剩下。 望着程斌鼓起的腮帮子和俞任杰绝望的大白眼,小宓轻轻推了郝晋阳一把:我就说吧,连个饼都要抢走,队长太欺负人了! 排了这么久的队,师兄一口都没吃到,真是太可怜了。郝晋阳跟着点了点头。 第52章 高校投毒案(4) 当塑料袋里只剩下一片油渍时, 俞仁杰终于死了心, 气鼓鼓地回到他的座位上。程斌将那只空了的袋子扔到他脚边的垃圾桶里, 又抽了一张他的纸巾擦嘴, 跟着啧了一声:真难吃。 不料俞仁杰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程斌莫名感到委屈。他不懂被他硬塞下肚子的垃圾食品是网红蛋饼, 十分不好买到。郝晋阳与小宓也不知道晚上回去后, 程斌烧了三菜一汤来补偿俞任杰,之后蛋饼就被俞任杰抛在脑后了。他们更没想到的是,那天校领导硬塞给他们的一套大学纪念币, 一金一银的,是真的金和真的银。 第二天进警局时,王海利抱着他们随手扔在桌上的纪念币礼盒各种抚摸, 不停地叫他们把礼盒送给自己时, 他们才去网上查了,发现这盒纪念碑价值八千八百八十八, 是用纯金和纯银打造而成, 还是限量版, 一共就发行了两百套。 这个礼盒瞬间从破铜烂铁升级成了烫手山芋, 在归还至学校前, 郝晋阳对着金灿灿银灿灿的硬币坐立难安, 连上个厕所都要检查一下抽屉是否锁好了,生怕王海利趁他不注意时把东西偷了去,甚至造个假的钱币来掉包。在他的印象里, 似乎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 而王海利最近一直坐在办公室里, 因为交警队里有个同僚在收受好处时被市民拍了录像,传到网上去了,在风口浪尖之时,他选择姑且金盆洗手,避避风头。少了马路上查办交通违章的好处,他每天都在拼命地思索其他赚钱的方法,已经钻到钱眼子里去了。 在俞仁杰的催促下,郝晋阳又检查了两遍抽屉是否锁好后,与他一起出门。俞仁杰带着他和小宓一起查案,目的地是李倩倩所在的医院,第一人民医院。这天巧了,程斌正好也去那间医院,有几个火拼案的伤者就在里面,于是四人一车,和郊游似的,有说有笑地开了一路。 在医院大厅里,程斌与他们告别:一小时后在这里集合,有任何情况,打我电话。他匆匆看了手表,便风风火火地走了。 他的背影刚离开,小宓就说起了他的坏话:队长这算盘可打得真精,死了好几个人的大案子,又是马上能捉到人的,他就留着自己做。没死人的案子,又挺麻烦的,就扔给俞仁杰。 俞仁杰看了她一眼,颇有欣欣相惜之意,与她一起叹了口气。 女内科病房在住院部的三楼,李倩倩住的是双人房,护士事先与另一位病人打了招呼。 这天李倩倩的男友林海也在,他正埋着头在病床前写作业,俞仁杰他们进房的时候,林海正指着习题集上的一道数学题问李倩倩:这道题你会吗?直到俞仁杰表明了身份,他还同他们商量着:警察叔叔,能等我把这道题做完了再说吗? 俞仁杰瞥见地上红色塑料袋里的三只苹果与两根香蕉,想起小宓之前天花乱坠地形容李倩倩的男友是吃如何软饭的,这才相信了其中的七八分看望住院的女友只带五个水果,还趁机让人帮他做作业,确实不大像话。但林海后来的举动倒是挺让人刮目相看的,他将凳子往后挪了一挪,默默地削起了苹果。果肉在他手里圆而光滑,苹果皮一直连着,垂到地上都还没断开,这技术可比程斌的要好多了。俞仁杰收回心神,重新将视线集中到李倩倩身上:倩倩同学,你好,今天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李倩倩说。 李倩倩是个又白又胖的姑娘,因为头发稀疏的原因,斜斜地戴了一顶帽子,仅从里面漏出几根翘起的发丝来。而她的性格似乎和她戴帽子的方式一样随性,身体软绵绵地靠在垫子上,脚趾头从被子里露了出来,在光天化日之下灵活地搓动着。要不是她的脸色还是比较灰白,还叫人以为她不是在这儿养病,而是故意逃课了。 别听她瞎说,哪里好了!林海取来一只小碗,将里面的水倒了出去,又用水果刀将苹果一片一片地切进去:她的肝功能指标还不正常呢,脑神经也受到损伤,本来已经够笨了,现在就更蠢,今天还拉了蛋白尿呢 这种事情就别说了!李倩倩挥舞着双臂去捂他的嘴巴,但林海用牙签插起一块苹果,送到了她的嘴边,她便顺从地张开嘴,将苹果咬了下去。又矮又胖的林海,加上又白又胖的李倩倩,两人的脸凑近的时候,竟能看出一些夫妻相来。 俞任杰让郝晋阳找两张板凳过来,经过病房中间的时候,另一位病人的家属站起来将两床之间帘子唰的一声拉上了。俞任杰只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等坐下后,他慢吞吞地道:倩倩同学,不要感到有压力,试着回忆一下生病前有吃过哪些东西吧。 哦,好的。李倩倩将自己从床上支起来,脚趾终于盖在了被子底下:我早中晚吃的都是食堂,大概吃了大排,或者是炸鸡腿,还有煎饺?反正我喜欢吃肉。其他的话,我平时还吃乐事薯片、上好佳薯片、品客薯片还有瑞士莲巧克力、费力罗巧克力、德芙巧克力锅巴、百奇饼干、可爱多、梦龙、苹果、香蕉 她说了长长一串零食和水果的名字,小宓听得裂开了嘴,转头对俞任杰道:小姑娘吃得比你还多! 俞任杰咳了一声,望向李倩倩:你说的这些里面,有什么是没有品牌的食品吗?比如小作坊里出来的东西,或者小摊上买的。 没有,没有,全都是教育超市和网上超市买的,正品保证。刚开学的时候,我要准备补考,根本没时间出去逛街。李倩倩说。 请再仔细回忆一下,在你吃东西的时候,身边都有谁?有没有人有机会往你的食物里加点料?比如你中途离开过,或者将拆过包装的东西随手放在了哪里。 这个我还真记不得了,平时吃饭都是在食堂嘛,不是和我男票一起就是和同学一起,中间有没有上过厕所我也不确定。零食的话,大家都是分享的,就放在桌上,谁想吃就拿一点。我吃她们的,她们也吃我的,要是有事的话,应该一起中招吧,我觉得不是零食出了问题。 她的回答在意料之中,要在人来人往的食堂下毒而不为人知,虽不是不可能,却也太过冒险。水果零食之类的要下毒并不容易,鉈盐是白色粉末,直接撒在零食上较为可疑,也不是每人都能想到上次案件中的糖粉饼干的。要说最为可能的下毒方法,便是将无色无味的鉈盐溶液混入液体中让人喝下。 鉈盐在水中的溶解度不高,必须将其投入大量的水中,或是即便溶化不全,也看不出有明显晶体析出的溶液中,才是适宜的。比如有色饮料,比如饮水机上的水桶,就如小宓和郝晋阳昨日所猜测的那样。 于是俞任杰不厌其烦地再次确认了一番,询问李倩倩是否喝过任何可疑饮品,包括来自饮水机中的纯净水。但李倩倩说,这都不可能。 饮料是超市里买的,水也是学校里饮水机出来的,大家都在喝,肯定没问题。你问我的水杯啊,我的杯子是随身携带的,最多晚上放在寝室里,但肯定和我的室友无关,寝室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李倩倩这么说的时候,林海将装着苹果的碗往桌上重重一砸:你的脑子一定是被毒坏了,我觉得就是她们下的毒! 郝晋阳最愿意听这个,立马来了精神:你为什么这么说? 林海说,李倩倩寝室里的三个姑娘都是尖酸刻薄的主,李倩倩身体有病,有睡眠障碍,自己睡眠也不好,但她们从不关心她,还一起排挤她,到处说她的坏话。 闲话都传到男生这儿来了,她们说倩倩精神有问题,长得丑还不老实,说我瞎了眼看上她,说我们俩是乌龟配王八,剩菜配剩饭。还说我迟早要和她分手,因为只要睡一张床,连我这种武大郎都不会要她! 林海握紧了拳头,颇有咬牙切齿之意,但李倩倩就和没事人一样,只会在那儿傻笑。 哎呀,这都是瞎说的,本来就是传闻,传来传去就变质了,就算她们对我有意见,也不会这么说我的。李倩倩指着柜子上的一本小说书道:她们两天前来看过我了,还给我带来了辅导书和小说书呢! 李倩倩伸长了胳膊将那本小说书取来,这本小说的封面是粉色的,上面画着精美的漫画图案:这是我最喜欢的作家写的,她们都记着呢,我本来想等我考完试再看,但还是没忍住,已经稍微看了一点儿了。 书本上确实有明显的翻阅痕迹,前三分之一的书页是皱着的,后三分之二则十分平整,还是崭新的。 展示完小说后,李倩倩又让林海为她打开了床边矮柜子,里面是几本书与几份打印纸:她们帮我把必修课的书带来了,笔记也复印给我了。还有这个,是我这次补考要用到的习题册,图书馆里借的书到期了,又被借完了,她们就专程帮我打印了一份送过来,我真是感动死了!为了报答她们,今天下午我一定要好好做题,不再看小说了,系里的老师说了,赶不上这次补考没关系,等我回学校了,他们单独给我安排一次补考,我一定要过呀! 她将那本小说扔进了柜子里,转而把那份练习册的复印件摆在柜子上,以此督促自己的学习。而后俞任杰又问了几个新的问题,但李倩倩还停留在前一个问题上,执着于解释她与室友的关系是多么融洽,时不时便要插上几句。 我睡觉是老爱打呼噜,她们确实有向我表达过不满,最严重一次就上系里要求我搬寝室,但其他时候她们都是随便说说的,语气根本就不重。就算那次我们去系里讨论搬寝室的问题,她们也只是希望我晚上搬出去,平时还是想和我一起的。就是说,我们一起上课,一起吃饭,只是晚上不睡在一起。我问过她们,对我还有哪里不满意的,她们说,没有不满意的,唯一的矛盾就是睡觉。撇开睡觉的问题,我们关系真的挺好的。而且我现在不是没有搬出去嘛,大家住在一起挺开心的。 我们喜欢的欧巴差不多,经常在晚上一起吃零食,一起看韩剧。我电脑里所有的宋仲基和李明镐都是她们拷贝给我的呢! 林海时不时要反驳她两句,她又说:记得去年学校误拉警报的事情吧?半夜里地震警报响了,大家都以为地震了,你们男生寝室的人都自顾自逃命,根本没人搭理你!我们寝室可好了,是杨莹把我叫醒的,何菁帮我穿的鞋子,王小琪一路拉着我跑的。虽然那是误报,但如果是真的呢,没有她们,我一定死了。 还有上次我削苹果把手割破的那回,流了好多血,是她们三个陪我挂的急诊,又是安慰我,又是帮我挂号的,弄到半夜才回来呢。后来我的袜子都是她们帮忙洗的,一人洗一天。我们女生的情谊,你是不会懂的。 还有,还有 听到后来连俞任杰都觉得烦了,连忙帮她总结:你认为你的三个室友肯定是无辜的,你的男朋友绝对不会下毒,还有三班的周艳,也绝对清白,是不是这样? 李倩倩点了点头:是呀,他们都不会害我的。 警方探案的时候,有一个思路是看犯罪动机,无端端的谁会去害人,是不是啊?你觉得身边有谁是会给你下毒的吗? 李倩倩思考了好一会儿,终于回答说:没有。 小宓听了想撸起袖子去摇醒她,如果没有人下毒,那么毒是哪儿来的,难道是从地里蹦出来的嘛,只听俞任杰慢悠悠地说道:相信你一定想过自己是怎么中毒的,我挺想听听你的想法的,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分享一下? 李倩倩的脸上出现了困惑之色,随即她点了点头:我说出来的话,你们可不要笑话我啊。 一定不笑话你。俞任杰向她保证。 是这样的,我想了很久,觉得有两种可能。李倩倩说:第一种,是我在暑假的时候和朋友去泰国玩了,我们坐快艇去了一座小岛,小岛的名字我不知道,大概也没有名字。我们看周围没人,就跳进海里游了一会儿,那时候我不小心被水里的鱼咬了一口,破了块皮,胳膊肿了好几天呢。我就在想,会不会是这条鱼有毒,它本身体内金属含量超标,咬我的时候,把毒素带给我了。被咬的时候正好是快开学的时候,潜伏期再有十几天的话,我到学校开始发作,时间上差不多。 应该不会,俞任杰僵着嘴角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条鱼早被毒死了,咬你的就是僵尸鱼,而且我没听说过鉈中毒还有潜伏期的。 第53章 高校投毒案(5) 李倩倩有些失望, 但很快又兴奋起来, 像是过了一把侦探的瘾:还有第二个, 你们听听啊我觉得不舒服的那两天里, 正好从淘宝买来一条牛仔裤, 没洗就穿上了。以前买来的衣服, 我妈都会洗一遍再让我穿, 因为裤子不干净嘛,但就这次没洗会不会是牛仔裤的鉈含量超标呢?我在网上查过了,鉈中毒的话, 皮肤接触也会中毒的。 关于这个可能性,俞任杰沉思了会儿,答道:你的想法极具创意, 十分新颖, 但是可能性不大。鉈是稀有金属,除非在矿产工或实验室工作, 要在生活中接触到它并不容易。服装厂里应该没有这种元素, 要是有的话, 恐怕车线工人会比你更早中毒。 李倩倩紧接着提出了第三种可能性, 那便是前几天她吃过的同学手里的一根辣条。刚才俞任杰问她是否吃过小作坊里的食物时,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41) 她就想说, 但怕连累同学,硬是憋了下来,直到现在才小心翼翼地把这事儿给提了。但这个想法很快也被否决了, 她只吃了一根辣条, 不足以使她毒根深种,毛发落光,而那位吃了一整包的同学还好好地在学校里待着呢。 确认了李倩倩没有去过矿场,化学公司以及化学实验室后,俞任杰等人与她告别。这时距离程斌约定的一个小时还剩下十分钟不到的时间,他们抓紧时间去拜访了李倩倩的主治医生,吴光伟。而就在这短短的十分多钟里,他们获得了极其重要的信息。 吴医生告诉他们,李倩倩的病情基本稳定,已无性命之忧,相比起第一位因鉈中毒而轰动全国的朱令,她的情况算是好多了,此时她体内的鉈元素几乎已经全部排出。 但在治疗过程中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在为李倩倩注入第一批抗毒|药物后,她血清中鉈离子的含量大大下降,生命体征也持续上升,但在李倩倩醒来的第二天,她的病情有了反复,当天的验血结果显示鉈离子的浓度又有小幅度上升。而后加大抗毒|药物的剂量后,她的病情再次稳定,一直持续到了今天,但那次鉈离子的回升的原因一直没有解开,除非再次接触到鉈源,人体内的鉈离子浓度是不会突然上升的。究竟是她的体内发生了什么化学变化,还是有人第二次向她下毒了呢? 俞任杰查看了李倩倩病情反复当天的访问记录,只有校领导与她的父母在那天探望了她,但他们显然不是此次案件的嫌疑人,那么会不会是李倩倩又误食了有毒的食品呢?或许她并不知道那是有毒的,一直将它带在了身边,在身体康复后又食用了一些,毕竟她是个贪吃的小胖子。 想到这里,俞任杰退了回去,猛地拉开女病房的大门,只听见唰的一声,两病床间的帘子又被拉上了。俞任杰对那张床的方向说了声不好意思,向李倩倩的病床走去。这时林海又在让李倩倩帮他写作业,而李倩倩的膝盖上还躺着一份习题集,正是她的室友为她打印的那份。 嗨,李倩倩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你们又回来啦? 俞任杰对她点了点头:9月11日那天,就是这周二,除了你的父母和老师,还有谁来过吗? 没有了。李倩倩摇着头回答,这时林海的脸色有些难看,他解释道:那天我有考试,没时间过来。 但俞任杰压根不关心林海是否来过:确定没有其他人来过? 确定,我的室友们是周三来的,她们走了之后,林海也来了,我记得很清楚。 那天你有吃过什么吗?任何可疑的都不要放过,特别是你自己带来的,在中毒前就在的东西。 那天啊我有点犯恶心,就喝了医院里的粥,我爸妈还带了点鱼汤和水果过来,我稍微吃了点。我没有从学校带任何吃的过来,所有零食都在寝室里。 没有遗漏的吗? 没了,没有了吧。 我能看下你的柜子和私人物品吗? 哦,你看吧。 俞任杰将病床边柜子的门打开,将柜子的里里外外都仔细检查了一遍,果然除了水果和饼干之外,什么都没有。李倩倩的保温杯就搁在桌上,自从她住院之后,喝的都是医院里烧开的热水。这只保温杯与装苹果的陶瓷碗随后被俞任杰带回,尽管他自己也认为它们不大可能有问题。 有什么发现吗?在他们临走前,李倩倩问他。 暂时没有。俞任杰说,他将自己的手机号递给林海:你们要是想起什么的话,随时联系我。 等他们回到大堂,程斌已经等得失了耐心,他正抖着双腿,不停地检查着自己的手表与墙上的时钟,仿佛想确认哪个更准一些。当俞任杰与他打招呼时,他又看了一眼手表,没好气地说:你们晚了九分零八秒。 但当程斌得知了医生那儿的信息后,他立刻加入了讨论之中:如果医院的访问记录做得不严格的话,会不会有人偷偷潜进来下毒?不消片刻他又自问自答:医院走廊有监控,查一下应该不费劲。 等他们坐进警车里,程斌说:反正现在还早,我陪你们一起去X大的化学系,顺便教教两个新人怎么办案。 警车只有一辆,钥匙还握在程斌手里,当然他说了算。小宓拉着郝晋阳飞速地抢了后排的座位,俞任杰只好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不情愿地坐了进去。一路上小宓和郝晋阳在后排窃窃私语,程斌和俞任杰就在前排沉默不语。 到了X大的时候,郝晋阳才想起应该归还的纪念币还锁在他的抽屉里,不免捶胸顿足,小宓建议他改天用快递寄出,但他怕快递把件给丢了,决定还是亲自送去一次。 这回他们请教务处主任为他们联系了化院的系主任田某,不知是否与化学专业的毒性有关,田主任的脸色明显没有管院陈主任的红润,不仅面有柴色,还秃了头,脑门在灯光下亮闪闪的,颇有伟人的光辉之意。 化院大楼的墙面是纯白色的,时间久了,有一些开裂发灰。楼外铺设了无数圆形与方形的管道,还有一根巨大的烟囱耸在外面,只是里面没有冒烟。这栋建筑给人矛盾的时空感,它旧得和上个世纪的产物似的,却又给人一种硬气的高科技感。 还未走近便闻道一股刺鼻的气味,程斌询问这是什么味道,田主任苦笑着回答,是多种化学品混合的气味。在进楼前,程斌给俞任杰递了一枚医用口罩,俞任杰摆手说不用,于是程斌僵着胳膊,板着脸,低头给自己戴上了。 化学实验楼一共有六层,除了一楼只有行政人员与安保人员的办公室外,其他楼层均以实验室为主,仅在走廊尽头保留了一到两间职工办公室与项目组活动室。院系的老师在职工办公室里工作;博士生,研究生与参与项目的本科生则以活动室为根据地,在里面查资料,写论文,或是纯粹地上电脑。老师不在的时候,里面的氛围很是轻松。 田主任比较务实,并没有带他们在化学楼里到处参观,而是直接将他们带上了三楼,无机实验组的办公室。全院只有姜雪松老师的实验组会使用含鉈的试剂,硫酸鉈作为实验中的电极来源,用于电化学的实验。 姜老师向他们讲解了整个实验的过程与原理,其间二队的队员们都在打哈欠,只有郝晋阳在那儿不停的点头。后来小宓私底下问他是怎么听懂的,他说其实他一句也不懂,只是觉得在老师说话的时候,还是点头比较妥当,被小宓狠狠拍了一巴掌。 姜老师,能确认一下使用硫酸鉈的日期吗?程斌耐着性子等他讲完化学原理,抛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你去把小夏给我叫进来。姜雪松打开办公室的门,拦住走廊里的一个学生,吩咐道。 不一会儿,小夏便来了,他还穿着实验服,带着一次性口罩,露出的额头上鼓了好几个痘包,而白色的实验服上斑斑点点的都是污渍。 先把口罩脱了。姜老师说,小夏在那儿局促地脱口罩与外套的时候,程斌把他自己脸上的口罩一起揭了,揉成团塞进了口袋里。 听完老师的问题,小夏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办公室,一分钟后带着一本皱巴巴的练习本回来了:姜老师,硫酸鉈上次是7月28日用的,称量本上有记录。 麻烦给我看看。俞任杰伸出手,小夏便顺从地将称量本递到了他的手里。 称量本只是一本软面练习册,各大文具店均有销售,学生们在上面划好直线,将页面分为三块,分别为日期、化学物与用量,记录每个实验中用到的化学品的使用情况。本子的封皮已经脱落,纸张浸了水,泡起而变脆,弯曲的纸面将笔记本撑开,成了厚厚一叠。此外还有黄色,紫色等的不明液体干涸在上面,将学生歪歪扭扭的字盖得更加模糊不清。 我们系的学生填这个本子的时候不大认真,经常有人忘了填,但我手下的学生,我都要求他们仔细填写,万一实验结果有问题还可以回去核对。姜老师说:虽然我也要求他们做好实验记录和报告,但是那些东西毕竟是事后补的,做实验事后记下的数据更加准确一些。 7月28日还是暑假,与李倩倩中毒的时间不符,当然不排除有人先将毒素藏好,等李倩倩返校后再找机会下手。而鉴于李倩倩在上个学期末就感觉不适,犯人拿到硫酸鉈的时间可能更早一些。于是程斌要求道:请将上个学期鉈的使用情况与这学期的一起整理出来,我们需要最全面准确的数据。 此后他们不仅翻阅了称量本上的记录,还查看了学生的实验预习、过程记录以及实验报告上的内容。姜老师的电化学课题是上个学期中旬申请成功的,从六月份开始实施,陆陆续续做了好几次实验,恰好是李倩倩第一次开始感觉不适的时候。 时间一旦对上了,李倩倩体内的毒素来自实验室的可能性大大增加。程斌跟着要求查看实验室硫酸鉈的存放地点以及相应的取用手续。 田主任与姜老师带他们来到一间实验室,这里化学品的味道更浓烈了,带着又酸又臭的刺鼻气味。姜老师揉着鼻子解释说,可能是有学生使用硫化物了。程斌又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只崭新的口罩塞给俞任杰,但俞任杰仍是没要。程斌便将口罩再次塞了回去,他出门带了整整一叠口罩。 实验室的门口放着一只柜式冰箱,上面挂着一把锁,硫酸鉈粉末就存放在里面。田主任紧张地迈步过去,抓起那把锁,皱着眉头道:怎么没锁好呢! 姜老师越过他直接冲进了实验室里头:是谁刚才开了危险品柜?怎么没锁上呢! 一个梳着马尾的姑娘怯怯地举起了手:是我我给忘了刚才想着就用一会儿,试剂马上要还回去的我现在马上把它锁好! 这小姑娘张老师组里的,毛毛躁躁的姜老师转头对田主任说,话音未落,那女学生从实验台那儿奔了过来,姜老师便闭了嘴。女学生将试剂瓶和钥匙一起带了出来,把试剂瓶塞进了柜子里,又要重新给柜子上了锁。 等等,我看一下。俞任杰说,他将冰柜的盖子打开,准备头探进去。但姜老师拦住了他:里面都是有毒的东西,万一有瓶子没盖好,容易挥发。俞任杰点了点头,伸手到程斌的口袋里胡乱抓出一只口罩出来,展开后戴了起来,重新将头埋了进去。 冰柜里的化学品大多是对人体与环境有害的粉末与液体试剂,因为活性往往较高,所以保存在冰柜里,温度恒定在十度左右。但学生们对这些危险品的保存不甚小心,瓶瓶罐罐横七竖八地堆在一起,并未全部做好标识,甚至有几个罐子是包裹在不透明塑料袋里的,除了经常用它的学生,没人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等俞任杰抬起脸来时,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瞧,但当他问他们时,他们又将视线移开了,什么都不肯说。直到好几分钟后,郝晋阳才小声告诉他:师兄,你戴的那个口罩,是队长刚才用过的。 俞任杰吓了一跳,连忙把口罩脱了下来,心想怪不得这口罩那么皱呢。 第54章 高校投毒案(6) 危险品专柜边上也有一本小册子, 是危险品的取用记录, 但这本册子上的内容更少, 因为柜子里有硫化物, 学生都怕臭, 每次有人开了柜子, 周围的学生都向外逃窜, 让开柜子的人赶紧把门关上。长此以往,哪里还有人认真做记录。 程斌翻阅记录册的时候,系主任的脸色铁青, 一会儿他主动地承认了错误:是我们院方管理不善,实际上规定不是这样的,都应该写好记录, 随时上锁的。明天我就找人开会, 把这事情给解决了。 但事已至此,可以获取硫酸鉈的人员名单从能接触到危险品柜钥匙的学生, 放宽到了可以随意出入化学楼实验室的所有人。但姜老师说, 除了二楼的实验室作为实验化学课程的教学场地对外开放, 三楼及以上的实验室并不对外院的学生开放。 虽楼面并无门禁系统或是监控设备, 但实验室里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操作实验, 遇到生人是一定会质疑的。倒不是怕有人剽窃实验设计, 而是怕有人胡乱操作,容易引起意外。去年有个生物系的学生借化学楼做了一个实验,老师一时没注意, 就被她炸了半间实验室, 天花板上的管道到现在都还是黑的。而那学生的脸上炸出了个大口子,年纪轻轻毁了容,谁也没法帮她恢复容貌。此后院系便对实验室严格管理,不允许任何外院的人私自进入。即便偶有院系之间的合作实验或场地借用,也要由本系的老师或博士生全程看着,丝毫不敢松懈。 不是我自吹,我们学校教出来的本科生实验质素和外头的就是不一样!每年都有不少其他学校的人申请我们系的研究生,我都不太愿意要,因为每次进来个新人还要从头开始手把手教他们怎么做实验,他们的安全意识太差,连最基本的操作都不正确。 姜雪松将他们带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又让小夏把他组里另几个学生叫来问话。来的一共有五人,其中三名是女孩,两名是男孩。 夏宇你们已经见过了,是博一的学生,无机分析方向的。这位是虞娇,读研二,在做无机与材料结合的课题。这个高个儿的是孔辉,也是研二的,最近在写生物应用的报告。还有这位是今年刚加入的研一新生,袁霞 其中负责该电化学实验,需要在实验中使用到硫酸鉈只有夏宇,即为他们送来称量本的那名男生,小夏。但夏宇说,主要进行实验操作的并不是他本人,而是他手下的大四学生,徐瑞文。因为课业繁忙的关系,他将自己论文的实验部分外包给了小学弟,自己仅负责实验设计与数据校对工作。徐瑞文将来想在姜雪松老师的组里继续读研,从大二起就在组里打杂了,如今已经开始参与起了重点项目。于是夏宇连忙打电话给徐瑞文,把他从寝室叫了出来。 程斌和俞任杰在一楼借了一间办公室,分别将这些学生叫进来问话,不久后得到一个惊人的发现徐瑞文与李倩倩的室友杨莹是男女朋友关系。组里的同学报告说经常见到杨莹来实验室找徐瑞文,两人关系十分密切。有时徐瑞文在做实验,他们还邀请杨莹到他们的活动室里坐坐。虽然大家都知道警惕外院人士,但自家兄弟姐妹的男女朋友,是不算在外人这个圈子里的。 徐瑞文在二十分钟后赶到,他是个高瘦白净的男孩,长相十分端正,但承袭了大多理工科男的邋遢习惯,踩着一双塑料拖鞋就来了。小夏说了他两句,他无所谓地往办公室的一张木椅子上一靠,斜着身子说:又不做实验,有什么关系。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42) 现在的年轻人个性都比较强,姜雪松老师苦笑着对田主任说,接着把警察的来意与徐瑞文讲了。徐瑞文一听说管院有一名女生被查出鉈中毒后,瞬间绷直了身体,抬起头在众人面上扫视了一圈,接着他又靠了回去,斜斜地躺在椅背上,只是四肢还是僵硬的,他轻描淡写地问道:哦,那又怎么样呢。 什么怎么样!小夏激动地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徐瑞文的领子被他一把拉到了下巴上:做实验的时候,你有没有把硫酸鉈带出去给别人? 徐瑞文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最后语气坚定地说:没有!我又不认识什么李倩倩,有病才去害她!杨莹也什么都没做,她根本不懂化学,我也从来不和她说我做什么实验,更何况,她根本不进实验室的。 这时一屋子的师生都松了口气,连夏宇都露出了笑容,但组里的虞娇拆穿了他:你说谎!她明明经常进我们的实验室的,有时和你打情骂俏,有时和我们聊天。上学期末的时候,她也来过了,在实验室和我聊了几句,还和我们一起吃了必胜客呢。 身边的师兄师姐们想捂住她的嘴,但已经来不及了,虞娇的脑子不会打弯,一根肠子通到底:说出来怎么了?我是相信杨莹才会这么说的!大不了去查嘛,反正结果也是一样的,就算杨莹现在就站我面前我也这么说,反正没有做过,怕什么呢! 她是真的相信小师弟的女朋友是清白的,却实实在在地把人给卖了,俞任杰趁她还没反应过来,单独把她叫进了封闭的办公室里,在夸赞了一番她的人格之后,追加了几个问题。 在这短短的十几分钟内,虞娇把所有人给卖了个遍。她告诉他们,院里的学生经常把男女朋友带进实验室溜达,比如有次孔辉在周末把外校的女友带进实验楼,在边上陪他做了一整天的实验。女友没有穿上实验服或戴手套,直接赤手帮忙倒试剂呢。 此外,实验中试剂的用量也没有被好好记录,存在不少漏登少登的现象,反正系里有钱,用完再买,不少学生用丙酮洗烧瓶,一洗就是一瓶但这些压根没有人管,所以从院方的记录上,是看不出硫酸鉈少了多少的,既不能证明有人偷了一些,也不能证明没被人偷过,全是一团乱账。 但虞娇仍是坚信师弟和他的女友是清白的,她说即便整个学校只有在化院能找到硫酸鉈,也不代表让李倩倩中毒的鉈元素是从实验室里流出来的。 在整个城市,整个中国,甚至全世界都能找到鉈元素,任何人都有可能给那个女生下毒! 她的说法虽然牵强,却不无道理。从狭义的角度来看,能握到危险品柜那把钥匙的师生是重点怀疑对象,而杨莹作为实验操作者的女友,使得她脱颖而出,成为本案的唯一嫌疑人。 但从广义的角度来看,在这世界上任何角落的任何人,只要能接触到鉈,又在李倩倩毒发的这段时间内有条件作案的,都有可能成为犯人。 故不能因为一个人有动机和条件作案,就把他当做凶手,但也不能因为广义的角度,就轻易放过任何有嫌疑之人。这时警方就要依靠证据来做判断,包括人证与物证。 从化学楼离开,又到了傍晚时分。 程斌假惺惺地询问是否需要用车将两名小年轻送去地跌站,郝晋阳刚点头,就被小宓拖走了:地铁站走走就到,不麻烦队长了! 郝晋阳与小宓离开后,只剩下程斌和俞任杰两人,他们在铺着绿草地,种着浓密银杏树的校园里漫步着。周围的建筑不高,是砖红色的,此刻被夕阳镶了一层淡淡的金边,使得整个校园看起来暖洋洋,毛绒绒的。同样毛绒绒的是俞任杰的侧脸,程斌躲在深色镜片后瞥见了他脸上细小的绒毛,这样的俞任杰看起来特别柔软,又特别温暖,让程斌忍不住想要说出一切,以此获取他的原谅。这样的美景又让他生出一种错觉来,如果他在这时向他坦白他的心情,俞任杰或许是会轻轻拥抱他的。这是一种什么心情呢想和他在这片银杏树中一直走,再这么一直走下去,没有尽头大概就是这样的心情。 那天晚上程斌慢慢开口,他忽然停下来,深吸了口气,转头望向他心中所念之人。俞任杰如他所想的,也望向了他,眼神轻晃,嘴唇微张。 程斌想起了两人翻云覆雨的荒诞画面,想起俞任杰近日里对他的回避冷淡,又想起许多年前小胖子欺负他时,俞任杰张开双手将他护在身后的稚气模样他的喉结动了动,终于说出了声:那天晚上我吃了你的饼,真是对不起! 饼?俞任杰张开了嘴,指着前方的两百米外的人群道:鸡蛋灌饼就在那里,我们去买吧! 第55章 高校投毒案(7) 俞任杰带着程斌来到队伍的最后头, 原来他早就想买饼了, 手机屏幕上是X大鸡蛋灌饼的介绍页面。程斌希望队伍长一些, 再长一些, 好让他平复急速的心跳, 但当他瞥见俞任杰姣好的侧脸, 又希望这队伍短一些, 再短一些,好让他找个没有人的安静地方,继续刚才未完成的对话。 喏, 算我请你的,给你加了培根和芝士。俞任杰将一只滚烫的灌饼交到程斌手上,面饼外包着一层白色的纸, 已经被油浸湿了, 变得透明,鸡蛋的焦香混合着酱料的甜味散发出来, 使程斌的眼镜瞬间起了雾。这时俞任杰正握着他的鸡蛋灌饼不停地吹着气, 边吹气边吸鼻子:我们走吧。 两人把空位让了出来, 后面的同学往前移动着, 伸着脖子看招牌上的配料, 伴随着一阵阵香气, 与铁板上吱吱的响声,是一场色香味俱全的盛宴。 刚出炉的鸡蛋灌饼外脆里嫩,比冷掉的那只美味太多, 两人在树荫下找了一张长椅, 匆匆地解决了他们的晚饭。 我觉得下毒的很可能是杨莹,你觉得呢?程斌鼓着腮帮子,不停地从嘴里呼出白气。 我也这么想。与程斌相比,俞任杰的吃相好看多了,程斌快吃完的时候,他才咬了第三口: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找证据。学校报案的时间晚了两天,证物说不定已经被处理掉了。 倒也不见得太晚,李倩倩是周六去的医院,周日发现鉈中毒,今天才周五,如果是寝室的同学下毒,不一定来得及毁灭证据从发现中毒到现在,中间没有间隔一个周末。 说的也是,他们的课表排得很满,晚上还有公共课和项目讨论,没时间出远门,就算抛弃证物也扔不了多远。俞任杰呼呼地吹着他手中的饼说:李倩倩是慢性中毒,如果犯人每天下一点儿毒,让我说得有文化一点吧,铁杵磨针,滴水穿石症状是慢慢起来的。如果我是犯人,在她变得严重之前,是不会把毒|药扔掉的,还要继续下不是嘛,所以啊有可能俞任杰低头咬下一口饼,不小心带从里面出一整片里脊肉来,他愣了一愣,低头将那片肉一起吸进了嘴里:下了毒的器皿和毒|药确实还没来得及处理掉。 不知道泡菜那小子扛回来的东西能查到什么吗,虽然觉得没戏,但到了现在,我反而开始抱侥幸心理了。程斌已经将饼吃完,塑料袋被他揉成一团捏在手里,他转过头望着俞任杰的方向,俞任杰见了,立刻将脸转向一边,加快了吞咽的速度。 别着急,我不会抢你的。程斌站了起来:你慢慢吃,我马上回来。 两分钟后,俞任杰吃完了饼在那儿口渴,程斌正好递给他一瓶水:现在教育超市都能用网上支付了。 俞任杰说了声谢谢,与程斌背靠着背,各自打开了他们的矿泉水,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等俞仁杰盖上矿泉水的瓶盖,一抬头,发现程斌已经转过身来,正定定地望着自己,眸色深重,闪闪烁烁,仿佛黑夜里倒映着繁星的海洋。这时程斌忽然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力道颇大。 俞任杰,我有个问题要问你。程斌抖着声线道:请你一定要诚实地回答,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十分重要。 俞任杰怔怔地看着他,说了一声好。 如果我说如果我说那天我想知道程斌的眼神闪烁得厉害,他张开了嘴,却像是哑了一般发不出声音,只有喉结还在上下移动。俞任杰发觉肩膀上的力道突然加大,他几乎是用尽全力地抓住了自己,接着程斌的眉毛皱了起来,一张嘴时声音特别的大: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吃呢! 俞任杰张大了眼睛和嘴巴,好一会儿才说:这是一个哲学问题。 前往停车场的路上,俞任杰向程斌念叨着:你问这个问题,是觉得我吃得多,但是不是真的懂吃,是吧?我确实不太懂吃的方面,东西新不新鲜,好不好吃,我都吃不出来。凡是能入得了口的东西,我都吃。比如你做的几个菜,是吧,我照样能吃挺多。 这时正好一片落叶飘落下来,落到了他的头发上,程斌愣了愣,伸手帮他摘掉了。 哦,谢谢。俞任杰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大树的华盖说:我自己觉得啊,我喜欢吃东西,是出于人类的好奇心。我们不是做过一个大五人格的心理测试嘛,其中有一块是针对人的好奇心的,我这块的得分比平均线高了整整两分!换句话说,我对食物有着充沛的好奇心理和不断进取的探索精神。 好奇?探索?程斌将树叶随手一抛,风便将它吹去了更远的地方。 看到食物,你不想知道那是什么味道的吗?想知道味道,不就得尝尝吗? 但我看你一模一样的东西也没少吃,比如你每天吃的蓝色袋子薯片,还有你柜子里的夹心卷,从来没断过。 这你就不懂了,享受食物的过程太短暂,不足以让人类记住它的味道,所谓活到老学到老,人要始终对食物抱有好奇心。就和人两次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一样,也不能两次吃到同样的食物。 程斌停下脚步,握住了拳头。他憋了满腔的话想要诉说,终究还是输给了胆怯,也输给了俞任杰的好奇论,现在话头再也带不回来了。于是他憋得难受,难受得忍不住想要打击报复。 话说得这么好听,但在我看来你就是嘴馋,你看你成天好吃懒做,胡说八道的样子!我这辈子就没见过像你这么馋的,你放个屁蹦出个豆子来,还要洗巴洗巴放嘴里吃掉! 俞任杰转过头来,眯着眼睛,磨着牙,只隔了短短一天,又狠狠地瞪了他一回。 第二天下午,鉴证科的化验结果出来了,实验室的试剂瓶上没有采集到可用的指纹,学生都带着手套取用有毒物品。而郝晋阳与小宓扛回来的所有物品,连带着第二天俞任杰从医院带回来的保温杯与碗筷,均未在上面检测到鉈元素。后来他们又去过一次X大寻找线索,但都没有寻得含有鉈元素的任何物件。这些物品或者已经被清理过了,亦或本就不是毒物的载体。 但李倩倩的常用物品中理应能查出少量的有毒成分才是,即便不是直接盛放毒物的器皿,像牙刷茶杯这种直接接触口腔的物品,很有可能会沾上少量毒素。现在丝毫找不到,反而显得反常。 小宓从政府机构调取了近三年的鉈及鉈盐的购买记录,全市的23家具有购买资质的企业中,有19家在此期间购买过鉈产品,而其中除了X大外,未找到任何企业与李倩倩周围之人有直接联系。几乎可以肯定的是,李倩倩体内的鉈就是来自于X大的化学实验室有人从中偷了一些硫酸鉈试剂,一点一点地下了到李倩倩的食物里。 若不是因为朱令案的轰动间接普及了鉈中毒的知识,医院又备有抗毒|药物的库存,恐怕没有人会将她的症状联想到中毒,也无法及时将她体内的鉈元素排除,那么届时即便她不死,恐怕也会成为废人一个这是多么阴毒的杀人计划。 但正如小宓所说,所有能被下毒之物都已经被警方回收,李倩倩又否认食用过任何可疑食物,加上医院也证实了她病情反复那天的饮食毫无问题,从走廊监控未查到任何闲杂人等进入过那间病房这个案件是否会像朱令案一样因为缺乏证据而搁置下来呢? 当证物被一件一件排除的时候,案件变得越发诡异,就像有一团浓雾挡在了真相前。下毒的人究竟是谁?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让李倩倩中毒的呢? 两天后,俞任杰带着郝晋阳又去探望了一次李倩倩。出门前俞任杰特意从书架里取出两本笑话书,准备送给她解闷。郝晋阳看着那两本几乎崭新的书本,问他为什么不把那套笑死你不偿命系列带去,反正都旧了,而且有七本,送掉两本还有五本。俞任杰几乎是头一次对他板起了脸,他严肃地说,这套系列是他的心肝宝贝,已经绝版了,再多钱都买不到,还让郝晋阳平时看的时候也小心点儿,别边吃零食边看,容易弄脏书本。 郝晋阳这才发现,这几本书虽然旧,却保存得十分完整,书面整齐平整,连一个折角都没有。如此邋遢的俞任杰能有如此整洁的书本,几乎可以和世界十大奇迹相媲美了。但这种没内涵的书算什么宝贝,搞得和精装版世界名著一样宝贝,真是有病,郝晋阳在心里偷偷地想着。 这次去看李倩倩的时候,她的小男友林海不在,李倩倩正窝在被窝里玩手机,床边的柜子上搁着那本上次见过的粉色封皮小说和一盒吃了一半的费列巧克力。隔了几天,她的脸色仍是不佳,带了一层灰黄的颜色,小说倒是已经被翻完了,整本书的纸张弯曲着,封面已经微微隆起,让俞任杰想起了X大化学实验室中的称量记录本。 本来想复习的,但是复习不进去,林海说得对,我好想是变傻了,什么都记不住。李倩倩指着自己的脑袋笑着说:不过反正我本来就是班里倒数的,排名上也看不出吧,最多被林海超过咯。医生说了,再过几天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能出院了。 她强颜欢笑的模样让郝晋阳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抢过俞任杰手中的笑话书,用双手递给了她:看不进就别看了,现在本来就是应该休息的时候!无聊的话你看这两本书吧,是我们特地带给你的,这是,嗯他低头看了一眼书皮,念道:《史上最强笑话王》,还有这本是《小学生幽默笑话大王》 李倩倩接过书本,脸色与郝晋阳一样尴尬,她将两本笑话书往柜子上随手一放,叠在了那本少女小说上,僵着嘴角说了声谢谢。 郝晋阳涨红了脸,想解释一番这两本书不是他选的,而是师兄的珍藏,转头却见俞任杰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本不受欢迎的笑话书,久久不肯将视线移开,就和入了迷似的。郝晋阳咳了一声,用力地扯动他的衣角,在他耳边小声说:师兄,送都送出去了,再要回来不太好吧。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43) 但俞任杰摇了摇头,无声地将郝晋阳的胳膊一甩,反而冲到了李倩倩的床前:你的书,可以给我看看吧? 师兄,这样太丢脸了!郝晋阳红着脸在后头追了一句:两本笑话书而已,送了就送了呗,回去我再给你买呗! 俞任杰回过头来,嫌弃地看了他一看,之后他将自己带来的两本笑话书忘边上一推,转而拿起了李倩倩的那本少女小说,细细翻看,从书缝到书页,从书脊到书签完了他又自说自话地打开床边柜的柜门,将里面的教科书与复印件全数搬到了病床上,将床单都堆满了。 在李倩倩惊诧的眼神中,他一件一件地查看着,确认着,终于抬起头来:李同学,我能看看你的手吗? 李倩倩茫然地点了点头,将她插着吊针的左手递了出去:我太胖了,血管也细,今天护士戳了好几次才戳到血管里,都给吊肿了。 但俞任杰对她肿胀的左手没有兴趣,而是直接抓起了她右手,拉到自己跟前,李倩倩的手背肉鼓鼓的,手心冰冷而潮湿,右手食指指腹处有些发白。 俞任杰掏出自己的手机,对着她的手指拍了张照,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你看书翻页的时候,有舔手指的习惯吧? 李倩倩愣了一愣,点了点头。 李倩倩茫然地点了点头,将她插着吊针的左手递了出去:我太胖了,血管也细,今天护士戳了好几次才戳到血管里,都给吊肿了。 但俞任杰对她肿胀的左手没有兴趣,而是直接抓起了她右手,拉到自己跟前,李倩倩的手背肉鼓鼓的,手心冰冷而潮湿,右手食指指腹处有些发白。 俞任杰掏出自己的手机,对着她的手指拍了张照,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你看书翻页的时候,有舔手指的习惯吧? 李倩倩愣了一愣,点了点头。 第56章 高校投毒案(8) 住院的时候, 看过学校里的书吗?俞任杰问道。 看过, 我怕补考又挂了。李倩倩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补考挂了就要重修, 但是我大一大二的课还有几门没来得及重修呢, 比如我挂了大学物理、高数、营销管理、会计学管理、C++, 还有 俞任杰对她挂了哪几门课并没有兴趣, 他匆匆地翻阅着郝晋阳的笔记本, 终于在某一页上找到了他搜寻的内容:9月11日,就是你病情恶化的那天,也看过书吗? 让我想想那天我觉得身体还行, 确实看了会儿书,还做了点道题,后来累坏了, 头疼, 想吐,就没有继续看了。 记得当时看的是哪本书吗? 我再想想啊李倩倩咬着嘴唇, 望向她脚边的一堆书籍:这本、这本, 还有这本吧, 因为看不进去, 所以换着看的。 这些书都是从学校里带来的吗? 嗯, 一开始以为不是什么大毛病, 我是从图书馆直接上的医院,书是背在书包里的。 李倩倩选出的有《管理会计学》和《高等数学第二册 》这两册书,此外还有一份高等数学习题册的复印件。但俞任杰说:泡菜, 把这些书全部打包, 一会儿带回去。 郝晋阳张大了嘴巴:这些,全部? 这些,全部。俞任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布团子和两个皱巴巴的纸巾团,纸巾团被他塞了回去,布团子在空中抖了抖,瞬间成了一只皱巴巴的轻薄购物袋,俞任杰把那只购物袋递给郝晋阳:就用这个装吧。 郝晋阳犹疑地看了他一眼,开始慢吞吞地收拾病床上的书籍,将床上的书册全部装进购物袋后,他又走向床边,拿起柜子上的笑话书往袋子里塞,但俞任杰制止了他:这是我刚带来的,你再带回去做什么? 郝晋阳冲他不停地挤眉弄眼,只是俞任杰没有领会,还问他是不是眼睛不舒服,郝晋阳一个着急,脱口而出:哎呀,你不就是为了你的两本书嘛,直接要回来得了,干嘛把人家小姑娘的书一起带走呢! 饶是好脾气的俞任杰都忍不住踩了他一脚:你在想什么呢,我是怀疑纸张上被下了毒! 李倩倩有看书舔手指的习惯,看一页,舔一页每一页上的毒素有限,所以是慢性中毒。她又是个学渣,喜欢临时抱佛脚,所以两次中毒时间都在考试前,时间也对上了!郝晋阳深吸了口气,兴奋道:至于那次病情反复,明明没有吃任何可疑的东西,但体内的毒素还是升高了,是因为她一时兴起看了书啊!但是师兄你怎么知道她喜欢舔手指呢? 问题刚出口,郝晋阳就自己找到了答案。如今床头柜上还剩下三本书,即李倩倩室友送她的那本粉色封皮小说,和俞任杰带来的两本笑话书,都是在李倩倩病情反复那日之后带来的。 俞仁杰的那两本笑话是一年前买的,被他翻阅了多次,除了页面有些发黄以外,还保持着崭新的模样。可李倩倩爱看的那本少女小说,到她手里的时候就是全新的,如今纸张已经统统变形,从侧面可以看到书页呈现波浪形。要是再仔细观察的话,便会发现变形的只是每一页的外缘部分,且每一页变形的地方十分接近,便是李倩倩沾了口水的手指抚摸过的地方。 这种特征在她的其他书本上也能找到,特别是教科书,重点部分被她翻了不止一次,纸张变形的情况更加明显,反观那些没有考点的部分,纸张还平整如初,差异十分显著。 若只有一本书是这样的,很有可能是这本书进水了,但若每本书都是如此,那么更可能的情况便是,书的主人有一个不良习惯翻页时喜欢舔手指。李倩倩的右手食指泛白,是接触了重金属后蛋白质变性的结果,更加证实了这个猜想。 郝晋阳回过神来时,发现李倩倩看他的眼神不大友善,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指名道姓地说了她是学渣,还下意识地模仿了她舔手指的动作。他舔手指的时候为了显得更加生动,连着呸呸呸了好几声,就和瘪嘴老太太似的。但俞任杰此刻也皱着脸,他就不理解了好不容易有了重大发现,应该高兴才是嘛。 只见俞任杰向他勾了勾手指,那神态动作和程斌的简直一模一样:书再拿来给我看看。 郝晋阳将一大袋子的书递给俞任杰,俞任杰将再一次将书倾倒下来,铺满了一床。书本哗啦啦地落下来的时候,从隔壁床冷不丁地传来两个字:有病! 俞任杰转过头去,发现挂帘又被拉上了。他摇了摇头,重新集中精神,在书本之间摸索着。 这两天你已经停了普鲁士蓝,血清里毒素含量并没有上升,你都看过哪些书?刚才你说的会计学和高等数学,看过吗? 看过,虽然不多。李倩倩小声地回答。这时隔壁床的大妈又嚷了一句:瞎说,明明在看小说,看韩剧,笑得呦,花痴得呦!吵死了! 郝晋阳想去隔壁一探究竟,但被俞任杰制止了,俞任杰还对隔壁说了声谢谢,才继续对话:你说你的室友上次来看望你的时候,给你带了一些书,是吧? 是的,这几本都是她们带来的。 哪几本? 李倩倩指向了《经济学原理》、《国际贸易》和《产业经济学》这三本教材,除此之外,还有所有的打印制品。她们带来的三本书里,只有《产业经济学》上贴着图书馆的标签,另两本则清清爽爽,没任何贴纸,显然是刚从书店买的。 俞任杰随手翻阅着那本《产业经济学》,书页翻动时,起的微风吹起了几根他的额发:她们来的时候,有带走过什么书吗? 啊,有的!李倩倩指向那份高数习题集的复印件:我上学期从图书馆借的书到期了,她们帮我复印了一份,顺便过来把那本过期的书带回去还掉了。 你说的她们,具体指的是谁? 杨莹。 你知道她的男朋友是化学系的吧? 不会真的是她吧! 李倩倩捂着嘴说,此刻她的脸不再是灰黄的颜色,还是和书本的纸张一样变得雪白。 李倩倩两次毒发前都捧着那本高数习题集钻研过,每次遇到难题时会下意识地咬指甲,有时焦虑地来回翻页9月11日上午,她稍感身体恢复,又将习题集取出复习,因为看不进去,她来回不停地翻着书页此后不久她再度感到头晕恶心,验血后发现毒素指标稍稍上升。而第二天杨莹她们来过之后,带走了那本书,她的病情就再也没有反复过了。 方才还嘻嘻哈哈的李倩倩顿时紧张起来,她紧紧抿着嘴角,神情有些恍惚。一会儿她张开了嘴,不停地啃着指甲,在床上前后摇晃着:对呀,对呀上学期就她一个人我就想呢,她怎么这么好心! 李倩倩告诉俞任杰,杨莹有充分的作案时间,上学期期末的时候,所有人都去图书馆抢位子复习功课,就杨莹一个人待在寝室里。她说,正是因为大家都走了,寝室才成了最安静的地方。 寝室没空调,这么热的天不去图书馆,大概是为了往我的书上下毒吧!李倩倩咬牙切齿地说:这本习题书我早就借了,一直放在寝室里,早过期好几个月了!她以前也没催我还过,这次我报了警了,她倒是过来替我还书了,这个女人怎么这么阴险啊! 李倩倩破口大骂的时候,隔壁床又传来了木板的咯吱声,这次是大妈刻意地翻了个身。郝晋阳冲那头骂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小姑娘都中毒了! 大妈不仅毫无反悔之意,反而更用力地翻了个身,连带蹬了一记床板,郝晋阳在俞任杰的制止下才没掀开帘子蹦到隔壁去。隔壁床安静了会儿,见他们没任何反应,又说:警察同志可以赶紧问完,赶紧走人吗,这晚上睡不好觉,白天也不上睡,还有没有王法了。 郝晋阳又要起身与她争执,还是被俞仁杰按了回去:我们是打扰别人了,赶紧给这本书拍个照,然后收拾收拾,我们走了。 将照片放大,俞任杰记下了那本疑似被下了毒的高数习题册的书名《高等数学学习辅导与习题选解》,由同济大学出版社出版,售价人民币30元。 从医院出来后,俞任杰伸了个懒腰,将车钥匙丢给郝晋阳:我坐地铁带书回警局,你再去X大图书馆跑一次,找下李倩倩借过的那本书,顺便把你的纪念币给还了。 郝晋阳说了声好,接着一拍大腿:纪念币还在我抽屉里呢! 那就下次再说,你先把那本书找出来。 两小时后,俞任杰在座位上愉快地啃着他的长鼻王夹心卷,郝晋阳的电话来了。 师兄,X大的图书馆一共有27本高等数学学习辅导与那啥啥,借出了18本,还剩9本,现在图书馆里的藏货都在我的面前。 俞任杰翘着二郎腿,将他的长鼻王挤出来一寸:那9本里有我们找的那本吗? 没有,李倩倩借出那本的书的编号是W27209,现在贴着这个编号的书就在我手里,但是是本新书。 果然不出我所料,俞任杰将夹心卷咬断了,发出清脆的咔嚓声:泡菜,你做一份图书管理员的问话记录,把李倩倩图书遗失赔偿的单据复印一份,接着就可以回来了。 好,我马上做。 还有,还有,如果图书馆里有摄像头,把李倩倩还书时的画面给截下来。俞任杰顿了一顿,又道:没有也无所谓,反正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第57章 高校投毒案(9) 从李倩倩那儿取来的书本被证明不含毒素, 仅在上面找到了感冒病菌和人体唾液, 未验到硫酸鉈或任何其他与鉈相关的化学成分。 由于杨莹是李倩倩身边唯一能获取到硫酸鉈的, 又与其发生过冲突, 警方下达搜查令, 又对女生寝室做了一次大清查, 却未发现任何线索。几天后, 上头发放了针对杨莹老家的搜查令,在当地警方的配合下,二队的警员进到杨莹的家中做证物采集, 也无任何发现。甚至网络警察调取了杨莹几个月内的上网记录,却发现在她的电脑记录中,连鉈字的搜索项都未出现过。 什么都查不出来, 你觉得杨莹会是无辜的吗? 程斌捧着马克杯, 贴在俞任杰的隔间挡板处问他。俞任杰一回家就爱关门,于是程斌逮着上班时间, 几乎每个案子都要问一问他的意见。 两个可能。俞任杰托着下巴回答:第一, 她真的是无辜的, 一切都是巧合。第二, 这小姑娘心思整密, 反侦察能力特别强, 说不定人家查资料都去网吧,是吧? 程斌点了点头,端起杯子, 发现茶水太烫, 又放了下来:我觉得是第二种,你觉得呢? 嗯,我也觉得。 习题册的事情怎么样了? 小姑娘嘴硬,坚持说习题册是从医院回去的路上掉了,所以买了一本新的还给图书馆。但看下日期就知道,她在书掉的第二天就赔了新书,显然是准备好的。当然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人家说不定就是有责任心,对吧? 原来那本书还找得到吗? 不,你应该问,原来那些书还找得到吗。 杨莹赔给图书馆的一共有三本书,其中两本在李倩倩名下,一本在她自己名下。后来李倩倩回了一趟寝室,发现杨莹借给她的另一本小说也不见了,所以消失的书至少有四本之多。 于是程斌纠正道:那些书,还找得到吗? 估计找不到了,要真是杨莹下的毒,连上网记录都会管理的人,怎么会留下沾满毒|药的书本给我们查?我猜她不是找了个地方把书埋了,就是放了把火把书烧了。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44) 听完他的推论,程斌评论道:真是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你也算有点文化推及上下文,俞任杰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嘴巴,但什么都没发生,因为程斌配合地装聋作哑。他心虚地端起杯子,咕咚喝了一口刚泡开的茶,烫得他直咳嗽,正好把俞任杰的话头盖了下去,俞任杰便趁机说了些别的,将话题带了过去。 等程斌咳完,他接过西施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嘴:现在什么都查不出来也未必是坏事,如果像我们之前所猜测的,如果杨莹是还没来得及抛弃证物,那么证物一定还藏在某个地方,等着我们把它找出来。 俞任杰终于抬眼瞧了他一眼:这句话算你说得有点儿水平,就算书被烧毁了,还有毒|药呢。消失的那四本书里,一本是小说,两本是上个学期考试阶段会用到的教参,还有一本是新学期需要用到的教材。由此可以判断,起码到新学期开始,杨莹还没有停止下毒。李倩倩也说了,本学期杨莹是第一个住进寝室的,比开学提早了整整一周的时间,正好可以用来干些坏事照她广泛下毒,坚持不懈的个性,在东窗事发前,她是不会将毒|药丢弃的。 万一,我是说万一,毒|药早就被杨莹处理掉了程斌的嘴角歪了一歪,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我们也就歇菜了,没了证据,这就是完美犯罪。 但俞任杰伸出他细长的手指对他摇了摇:我觉得不会,因为上次去她们寝室搜查的时候,杨莹在五分钟内喝了十七口水 搜查的时候不好好干活,你还有空数这个? 人紧张的时候会口舌干燥,也会做更多的小动作,当面前有一杯水的时候,喝水同时解决了两个问题喝了十七口,她很心虚。但我确实没空,所以只看了她五分钟。 算你会说歪理。程斌冲他笑了一笑,但立刻将笑容掩了下去:你觉得是什么原因使她迟迟没有抛弃证物呢?警方确实有定期地搜查她们的生活垃圾,但并没有对她们进行严密监控,而且在警方介入之前她明明有时间处理证物,就和她处理那几本书一样。 俞任杰歪着头思考了好一会儿,说:我不知道。 程斌稍稍愣了一愣,低头吹了口他的茶水:可能她以为没人会想到书是杀人凶器,所以敢大大方方地把书带出门。但毒|药就不一样了,不论装在哪里都够可疑的。也可能是她太看得起我们了,以为我们在所有地方都遍布眼线,所以不敢随便丢弃罪证这也是可以理解的,现在的年轻人美剧看得太多。 他自我感觉良好,以为最后那句会是个笑点,但俞任杰一点儿都没笑,反而一本正经道:杨莹为人小心,生性多疑,确实不像是会在风口浪尖时顶风弃物的人,大概思想等风声过去了再把东西处理掉吧。 程斌不满他的反应,哼了一声:我只听说过顶风作案,从没听说过什么顶风弃物的。 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俞任杰白了他一眼:但是万一,我是说万一,她在李倩倩被医院查出鉈中毒前已经把所有东西清理完毕了,我们还是歇菜了。 说了这么多,还不是和我的结论一样。程斌的嘴角明显地歪了一歪,脱口而出: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全是放屁!放狗臭屁! 就在这时,潘卫屁股一撅,滚出一个屁来,在那巨大的噗嗤声中,众人躲的躲,逃的逃,程斌也在俞任杰的谴责中溜回了他的小房间。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刚才要那么粗俗,一个劲儿地说放屁,更不明白为什么他说了,屁就跟着来了。 过了会儿,程斌悄悄打开办公室的门,朝俞任杰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阵屁的威力似乎已经过去,队员们都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俞任杰也已经在他的办公桌上趴着休息了。程斌这才稍稍放心,关上房门,开始思索整个案件。 从杨莹的反应来看,应该还有罪证留着,很可能就藏在女生寝室之中。但警方已经将寝室翻了三次,至今仍无收获,究竟有罪证藏在寝室里吗,藏在了哪儿了,又会是什么呢?是否真如他们所猜测的那样,是剩余的毒|药呢? X大的实验室中既有硫酸鉈粉末,又有实验员配置好的硫酸鉈溶液,直接盗取溶液来得简单一些,但偷取粉末更加难以察觉。总的来说,固态和业态的物品都算可疑。 后来他们开了一个内部讨论会,讨论毒|药可能被藏在了哪里。 西施猜测杨莹把装有硫酸鉈粉末的器皿缝进了棉被里,这样就没有人找得到它了。在此基础上,小宓发表了一个更具想象力的假设,她指着自己的胸口说,会不会杨莹用防水布料把有毒溶液封存了起来,再把毒液包缝在胸垫里,那就神不知鬼不觉了。现在市面上有一种文胸,号称能直接升两个罩杯的,里面塞的就是硅胶,流体状的,和水差不多。更甚,潘卫说,毒|药可能被藏在鞋底了,和增高鞋垫放在一起,谁知道哪里是鞋垫,哪里是毒|药呢 程斌无情地将他们的猜想全部否决:硫酸鉈是可以通过皮肤接触进入人体的,要是你,敢把这玩意儿放你的鞋底,缝你的被子里,塞你的,你的什么里嘛! 讨论过半时,郝晋阳率先提出了一个富有建设性的假设:有没有可能把硫酸鉈溶液装进塑料袋里,再绑进马桶的水箱里呢? 搜查到目前为止,警方确实没有拆过被子,挖过鞋垫,解过罩罩,更没有打开过马桶的水箱。而把东西藏在马桶的水箱里确实是有可能的,在港剧中那是经常发现毒品,手|枪的宝地。 寝室中所有可疑的液体和固体粉末已经全部被送检,包括女生的化妆水、洗面奶、洗衣粉、痱子粉等。程斌以未打开隐蔽地点为由,又递交了一份新的搜查令申请,决定再对女生寝室做一次彻底的搜查。 调查令很快就下来了。在去X大的路上,程斌提出了一个疑问,如果杨莹使用的确实的是来自实验室的硫酸鉈粉末或溶液,为何不直接把它给倒了呢,是怕警方在下水道里检测到鉈离子吗? 关于这个问题,所有队员都摇起了头,这正是他们疑惑的地方。曾有多次,他们都质疑是否有必要再进行一次寝室搜查,实际上,要把无色无味的液体或粉末处理掉,并不如人们想象的那般困难。比如俞任杰提出的,如果是他的话,就会把装着剧毒的瓶子带进公共厕所,将毒|药倒进便池中冲走,再将瓶子丢弃。即便被警方查出瓶子中的毒素,只要瓶子上没有指纹,没有人能证明这个瓶子是谁的。最不动脑子的做法,就是直接把试剂倒在寝室里,就算不丢弃瓶子,只要不停地清洗,还是有可能脱罪的。 现在我国拥有的最先进的实验仪器,对离子的检测检出限一般在10g/L左右,即每升中的离子浓度必须达到10的负6次方克,才能被仪器检验出来。从实验室剩余的硫酸鉈容量判断,考虑到少掉的用量并未引起实验室人员注意,那么实际被盗取的溶液不超过于20毫升,粉末不超过5克。按照这个理论,只要反复稀释,不断冲洗,也是可以将接触过硫酸鉈的物品清理干净的。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硫酸鉈在水中的溶解度本就不高,室温下饱和溶液每升也只含有48.7g的硫酸鉈,其中鉈离子为39.3克。若警方的判断正确,毒的确被下在了书页上,那么每一页纸张上沾有的硫酸盐有效成分少之又少,再从手指被李倩倩的带入口腔中,最后经过她的唾液进入她的洗漱用品与茶具器皿,再一次被稀释,此时即便李倩倩的体内与口腔含有致命毒|药,她的生活用品上不一定能检测出鉈离子,其含量可能已经低于仪器的检出限。 至此,毒从口入,却未在与口腔接触的物件上被验出,就解释得通了。 第58章 高校投毒案(10) 这次搜查选在傍晚, 三名女生没有课, 宿管阿姨也空着, 大家都算方便。 进门后, 郝晋阳在第一时间冲向厕所, 在王小琪的变态声中, 他张开双腿, 站在瓷白色的蹲坑之上,用双手环抱住了架在高处的水箱,但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还是没能将水箱盖子打开。郝晋阳哼哧哼哧地喘着气,加上嗯嗯啊啊的辅助音,王小琪从厕所门口一路奔向了床边。 靠!长得最丑的那个警察到我们的厕所里拉屎了! 程斌黑着脸走进厕所, 将郝晋阳换了下来, 他的双手在水箱上轻轻地一按一拉,水箱就被打开了。郝晋阳惊奇地张大了嘴巴, 程斌轻描淡写地说:我在家是做家务的。说完往门外望了一眼:不信去问问你俞师兄。 郝晋阳自然没有真的去问, 他很快就搬了一把椅子过来, 踩在上面找证据。一开始他还用手电筒照明, 后来扔了手电, 脱了手套, 直接撸起袖子伸手进去掏,但掏了半天除了一手的铁锈水,啥都没掏出来。他不信邪, 又让俞任杰去掏, 俞任杰也上去掏了一会儿,仍是一无所获。马桶水箱里竟然什么都没有。 两人从椅子上下来时手上黄黄红红的,就和掏了粪一般,程斌在那儿给他们递纸巾擦手,又被他们甩了一身脏水。小宓见了,大笑着说他们是掏粪boys的组合,幸好屋里唯一TF boys的粉丝就是她自己。 小宓自己当然也没闲着,她将三个女生的棉被和羽绒服捏了个遍,还舔着脸要捏她们的文胸,结果除了王小琪用的是超薄型的未遭她毒手,其他带垫子的都被她蹂|躏过了。小宓一边捏还一边问她们这是哪儿买的,多少钱,效果怎么样等问题,吓得掏粪组合都捂着眼睛往回走,直接退到了大门上。但最终小宓除了学习了两个文胸品牌外,没捏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捏来捏去,全都是海绵。 直至他们将所有可疑的物品取样完毕,仍是没有发现任何新的疑点,他们隐隐猜到这次搜查可能仍是无果。但期间杨莹仍是话语不多,脸色发白,又让人燃起一丝新的希望。不过或许杨莹只是怕警察也说不定,毕竟她只是一个小姑娘。 在离开前,程斌对俞任杰吩咐道:看看还有没有落下的,你带着大家把搜查的思路再理一遍。 俞任杰点了点头,将大家引到厕所里,顺手插上了门。无视身后的厕所坑位,他们围成一个小圈,尽量不让声音传出去。 鉈盐是没有气味的白色粉末,其溶液为透明液体,外表与自来水无异。所以我们要关注的是白色的粉末和透明的液体。俞任杰说。 你们别闹了,好好听!程斌骂了一声,郝晋阳和小宓立刻停下了打闹,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俞任杰的声音上去。 鉈盐毒性十分强,不论是吸入、摄入或是皮肤接触都能使人中毒。到目前为止,嫌疑人并没有中毒的现象,说明她了解它的特性,行事也十分小心。一般而言,了解鉈盐毒性的人,是不会把它随身携带或是带回自己家的,担心自己和家人中毒也是人之常情。 嗯,程斌打断道:嫌疑人也不会将有毒试剂藏在他人易得的地方,要避免试剂被人误碰或是打翻。我猜她应该是找了一个自认为安全的地方把东西藏起来了。 俞任杰瞥了他一眼,嫌弃道:你要是想说的话,全你说,我让给你。 你来,你来,别跟我客气。 程斌顺从地往后站了一步。 于是俞任杰继续道:如果是把毒|药藏了起来,那个地方一定是嫌疑人方便监控的,或者说,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的一个地方,不然她会没有安全感这个地方最好是她天天看得见,摸得着,还可以常常检查 寝室就是最合适的地方,除了她以外,只有三个人能进来。程斌转头对两名新人道:杨莹的家在外地,人生地不熟,只有寝室是她最熟悉的地方。但俞任杰立刻环起了胳膊,于是他又对俞任杰说:你来,你来。 是的,寝室是最理想的藏匿地点。俞任杰有些不情愿地重复了程斌的话:我再强调一遍,我们今天所有讨论的前提是嫌疑人把用剩下的毒|药藏在了寝室里。实际上,被藏匿的不一定是毒|药,可能是别的东西被下了毒的也不一定是书册,可能是其他食物,甚至是气体只是按照我们之前的调查结果,这是最有可能的情况。假定我们的猜测都是正确的,毒|药就藏在寝室里,要在寝室中锁定这么一个地点的话它的特性还是一致的是在她眼皮子底下的,但其他人不会去触及的 一定是她的书桌!小宓抢答。 但我们都已经翻了三遍了,连抽屉都卸了,还是什么都没有。郝晋阳反驳她。 除了书桌,还有什么其他地方是这样的呢?俞任杰歪着头问了一声,但他自己也没有答案,于是其余三人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有所下文。 沉默片刻,程斌作出总结:我们要找是离杨莹位置近的,其他又人较少触及的地方,很可能这个地方并不在她的各人生活空间里。 对于这么一个矛盾的描述,所有人都一头雾水,但程斌已经为他们打开了大门:去吧,赶紧把东西找出来! 从厕所出去后,小宓到阳台翻起了仙人掌,她将植物连根拔起,用手翻动着底下脏乎乎的泥巴,何菁在那儿与她拉扯着抗议,跟着王小琪也加入了战团,三个女人一台戏,几乎快要动起手来。俞任杰和辅导员相互看了一眼,一同前去调停。 这时杨莹就站在她的座位前,冷漠地看着闹哄哄的阳台,完全没有要插手的意思。程斌则站在寝室中央,环着胳膊,监控着整个屋子的动向。 在一片嘈杂声中,只有郝晋阳一人还在坚持不懈地寻找证据。他弯着腰在地上翻动杂物,从洗脸盆翻到了洗脚盆又仰着头在天花板上找线索,举着晾衣杆从蜘蛛网捣到了电风扇终于他将视线转向了墙面,一寸一寸地敲着,或许墙是空心的,哪里被挖了个洞呢...就在这时,他找到了第二个打不开的玩意儿,于是转头呼叫程斌:队长,你会开这个吗? 程斌转过头时,感到一道锐利而极寒的目光随他一起投向郝晋阳所指的地方,那是一只电扇的控制盒,就安装在床边的墙面上,控制着屋顶吊扇的开关和风速。 程斌回过头时,杨莹已经收回视线,正盯着自己的皮鞋发呆,那双鞋已经磨旧,鞋尖处掉了一块皮,没有哪里还值得欣赏的杨莹已经露陷了,即便极力控制着,她的眼珠还是止不住地颤抖,仿佛浑身的惊恐都被凝缩到了那两只漆黑的瞳孔中去。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45) 程斌知道这次终于对了,他冷冷地看了杨莹一眼,让小宓去找把螺丝刀来。小宓很快就从宿管阿姨那儿借来了一只工具盒,程斌从中选出一把小号螺丝刀,利索地将安装在墙面上的风扇控制盒给卸了下来在一团脱了皮的电线丝下,藏着一袋白色粉末,一只20毫升的塑料小瓶、一只一次性胶头滴管、和一团用橡皮筋扎起来的一次性塑料手套,挤得满满当当。 刹那间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只剩下大家因紧张而加重的呼吸声,直到王小琪指着那小瓶子叫道:杨莹,这不是我送你的化妆水小样的瓶子吗? 杨莹张着嘴,一声不吭,似乎已经失了灵魂。 李倩倩的床朝向阳台,床头紧贴着连接阳台的移门,移门是有机玻璃制成的,全透明,所以在门上装了厚窗帘。每次入睡前,由李倩倩和走廊对面的室友何菁负责检查窗帘。 杨莹和李倩倩是对床,她的床后是一面白色的墙,离床不远处的墙面上便是电灯与吊扇的开关。每天晚上入睡前,由她来负责关灯的工作,只需将身子稍稍探出床外,伸手够一下开关即可。到了夏天的时候,她还负责调节吊扇距离杨莹床头一臂距离的墙面上,那个狭小的收纳空间,不会有他人触及,正是她藏匿罪证的理想地点。 只是夏天已过,她再无借口玩弄控制盒,又正逢学期初启,学生们习惯性地窝在寝室里休闲玩乐,她找不到独自一人的机会,只得让罪证继续藏匿在小盒子里。 原来她不是不懂抛弃罪证,而是苦无机会罢了。 俞任杰小心翼翼地将塑料瓶、胶头滴管等装进了证物袋里,郝晋阳则主动去采集电扇控制盒上的指纹。 杨莹看着他们忙忙碌碌,既不动,也不说话,犹如一片残败的落叶,摇摇欲坠。小宓经过时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她便坠落下来,跌坐在地。何菁去扶她,却发现她的双腿像是陷进了泥沼一般纹丝不动,而她的手臂已经不听使唤,绵软地垂在地上,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双眼睛还炯炯有神,正死死盯着俞任杰手中的瓶子不肯眨眼。 小宓在杨莹的抽屉里翻出一把多功能瑞士军刀来,从里面可以拔出9块金属片,其中一块是一把一字螺丝刀,正好可以用来打开电扇的控制盒。 我就知道!因为我也有一把一样的,从网上买来的,十八块八包邮!她哈哈笑了一声,又打开其他人的抽屉,均未找到类似螺丝刀的东西。 作为寝室里唯一拥有螺丝刀的人,加上王小琪的那句话,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等杨莹回过神来时,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为什么你们都这么看我?我也不知道!那里为什么有这些东西我也不知道! 她起身去抢俞任杰手里的东西,但还没触到俞任杰的衣角就被程斌拦了下来:袭警的后果,你知道吗? 越过程斌,俞任杰向她轻晃着手中的证物袋:这瓶子里的东西要是检查出来没毒,我再还给你,别着急,我们不贪污。 杨莹死死咬着牙,还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里的袋子,与其同时十根手指不停抓握着周遭的空气,仿佛正沉浸在她自己的幻想中,以为自己还能控制一切。王小琪被她失控的模样吓坏了,躲到好远之外,只有何菁还抱着杨莹,不断地追问她到底怎么了:杨莹,你是疯了嘛! 几分钟后,杨莹终于恢复了冷静,她长长地哦了一声,义愤填膺地说:我知道了,这些都是李倩倩的阴谋!是她自导自演,想要诬陷我们!这个瓶子我也找不到很久了,我还想着它到哪儿去了呢,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过! 第59章 高校投毒案(11) 但两天后, 证物的鉴定结果出来时, 一切已经尘埃落定。那袋白色粉末被鉴定为高浓度的硫酸鉈, 在塑料小瓶和胶头滴管中验到了硫酸鉈成分, 又在一次性塑料手套上搜集到两枚指纹, 均属于杨莹, 也与电扇控制盒上的指纹一致。 去X大逮捕杨莹时, 她还在若无其事地上经济课。临走前,她颇为沉着地关照室友为她记笔记,约定晚上会回来与她们一起吃饭, 但当看到这些证据时,她便知道,自己要失约了。 到了警局, 杨莹直接进了审讯室, 不久后她瑟瑟发抖起来:能把空调关了吗?我觉得有点儿冷。 不好意思,没开空调。 程斌头也不抬地回答。室内温度并不低, 实际上有二十四五度。 杨莹的嘴唇颤了颤, 搓着手道:我没有想过杀人, 只是想把她赶出寝室而已, 我不知道这个东西有这么毒 程斌终于抬头扫了她一眼, 杨莹连忙向他投以恳求的目光, 瘦弱的女孩长了一张苍白的脸蛋,看起来颇为楚楚可怜:自从她掉头发之后,我就没有再下毒了, 真的, 我一开始只是想和她开个玩笑 但程斌没有理会她的辩解:毒被下在了哪里? 书上。 怎么下的? 倒一点粉末在瓶子里,加上水混合均匀,再用棉签沾到书页上。 你也不嫌麻烦。 偶尔也用胶头滴管把水吸起来再滴。 你是怕沾水太多,书会起皱,看起来可疑吧。程斌面无表情地问道,面对柔弱的物种,他向来不懂怜香惜玉。 杨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为自己辩解:我真不知道会这样,我以为她只会拉个肚子什么的。我化学成绩不好,真的不懂这些那时我想,如果老在学校拉肚子的话,她就会回家住了,因为她睡觉老打呼噜。她是本地人,家里条件也不错,就算在学校附近租间房子也没什么问题。 程斌望着她不说话,只顾转动手中的原子笔。杨莹等了一会儿,又说:自从她住院之后,我就把那本下了毒的书收起来了,就怕她到时候再中毒,那时我已经知错了。 原子笔在程斌手中转得飞快:这些书现在在哪里? 在哪里? 被我烧掉了。 怎么烧的? 在学校的空地,用打火机点了火。 烧剩下的东西呢? 灰烬用报纸包好,扔进学校的垃圾箱了。 你这是消灭罪证! 不,我我只是怕它再害别人。 真是这样吗? 是的。 第一次投毒是什么时候? 我再问一遍,是什么时候? 这学期刚开始的时候,一共只有一次。 程斌的手指一松,原子笔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他向后靠了靠,椅子发出咯吱一声: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李倩倩在上个学期末的时候就觉得身体不舒服,那时也掉了不少头发。她家里的梳子从不清理,上面还有不少在开学前掉的头发。人中毒的时候,头发里也能验出毒素,你是知道的吧? 杨莹的眼珠又开始颤抖,抖到不能抑制时,她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我只下过一次毒,没有证据就不要胡说八道,我要告你诬陷!随即她停了下来,有些吃惊地望向程斌,仿佛自己也没料到会这般失控。接着她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坐了回去,恢复了方才怯懦的神态:她现在也没怎么样,要是她愿意撤诉的话,我还用坐牢吗? 程斌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答道:这个问题,你还是咨询你的律师吧。 后来杨莹也没有完全认罪,只要没有切实证据的事情,她就咬定自己没有做过。到目前为止,她只承认了在本学期初往李倩倩的一本书上下了一次毒,且矢口否认自己知道她有翻书舔手指的习惯。 杨莹的父母于第二天一大早赶到,蓬头垢面,风尘仆仆,显然是刚从火车站赶来的。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普通人,除了说自己的女儿不可能下毒以外,只会到处求饶。程斌私底下给小宓塞了两百块钱,让她带他们吃了顿饭,又为他们在附近找了一个小旅馆落脚。 杨莹见了父母后,终于哭了,跟个孩子似的。她的父母为她想了许多理由,被同学诬陷、被室友嫉妒、一不小心撞上了大霉运等等他们还安慰她,只要没做过,便什么事都不会有,他们会为她找律师,为她找老师,为她找市领导,大不了就住在警察局里,事情一天不给解决,他们就一天不走了。这让警方很是无奈,这赶也不好赶,留也不能留。 两位老人穿着朴素破旧,来城里没多带一套衣服,每天都是同一身行头。杨父在警局门口蹲累了,就到走廊里脱开他的破皮鞋捏脚丫子,那股子酸臭的味儿把女警都给吓坏了,纷纷捏着鼻子往里面逃。 谁抓的人谁负责,一群女警到二队那儿联名抗议,俞任杰只好去附近超市买了一打内裤袜子给他们送过去。从杨父那儿回来的时候,俞仁杰差点没被熏得发哮喘,脸色白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来。 不知是否受到了父母的影响,杨莹也开始坚持自己无罪,她推翻了之前的口供,声称先前自己是被凶恶的警察吓坏了才会胡乱认罪的。她改口说实际上她并没有下毒,只是将毒|药藏在了寝室里,还没来得及犯罪,李倩倩就病倒了。不论如何,李倩倩体内的毒素,和她无关。 但程斌没有讹她,法医早就在李倩倩家的木梳上采集了她的毛发,并在其中检测出了鉈成分,证明李倩倩早在三个月前已经中毒。而后续警方又采集了杨莹的血液,也在杨莹体内找到了微量超标的鉈元素,虽不至对人体造成明显伤害,却也明显高出一般人体内该元素的正常含量。警方怀疑是她在焚烧书册时,吸入有毒气体造成的。即便戴着口罩,也无法做到完全密闭,更无法将人的全部皮肤保护起来。 几天后,警局门口来了一帮学生,七八号人,都是李倩倩的同学,出人意料的是,他们不是来为李倩倩伸冤的,而是来为杨莹喊冤的。 俞任杰将他们带入一间会议室里,又是端茶又是送点心的,把他们好生伺候着。等他们的情绪不再激动了,他向他们解说了警方办案的流程,又承诺会公正处理本案,希望以此打消他们的顾虑。但学生们意不在证明杨莹的清白,而是急于说明杨莹这么做是有理由的。 学生们七嘴八舌,吵得俞任杰脑仁疼,他转身出门,取了个大喇叭回来。喇叭上有好几个按钮,他不大会用,随手一按,一首《十五的月亮》夹杂着拉风箱般的金属摩擦声从里面传来,和小时候马路上垃圾车路过时传来的音乐一样,刺耳得很。俞任杰摸索了好一阵,把音乐给停了,并找对了扩音键。他将喇叭拉近自己的嘴巴:喂,喂,喂,听得见吗?你们一起说话太乱了,不如先找个代表出来,我们坐下聊。 学生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杨莹的室友何菁站了出来。这天她仍是穿着一条破洞牛仔裤,底下配了一双白色球鞋,将斜刘海往边上拢了拢,她说:我最了解情况,我来和你说。你见过我的,我叫何菁。 何菁说,没有人愿意和李倩倩睡一间房。实际上她的睡眠障碍不只是打个呼噜,说句梦话那么简单,而是像每天喷发的活火山,一定会被引爆的地雷区,一点就燃的连环炮仗除了聋子,谁都没法忍受她。 在何菁的嘴里,睡着了的李倩倩简直就是恶魔,没有一刻是消停的。她不止会打呼噜,蹬床板,还时不时在梦里与别人吵架,常常是边蹬着床板边歇斯底里地大骂,蹬床的力度和拆房子似的,骂人的气势和要杀人全家一样。那种状态完全不正常,就和发了疯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每回她一叫,我们所有人都得醒来,全是被吓醒的!但即便她不大吵大闹,光是打呼的声音也够让人受的了,我从没见过打呼那么响的,我爸比她胖多了,也不这样。不过我们都养成了习惯了,晚上她一叫,我们醒了就相互聊会儿天,反正听她打呼噜也睡不着。何菁轻描淡写地说着:后来我们和她说好了,她一闹腾,我们就叫醒她,不然根本没法睡只有她醒着的时候,我们才能睡得着。一开始和她住一个寝室,我们一晚上起码要醒个七八回吧,后来习惯了,也就醒个三四回。当然了,不管醒几次,第二天上课时,我们都睁不开眼睛,是真的会在课堂上晕过去的,从睁着眼睛到睡着,只有一秒钟的时间,中间是没有一点儿过渡的。 俞任杰向她点头:听起来是挺折腾的,我听说你们去教务处闹过一回,最后决定还是留她在寝室,是这样吗? 何菁呵呵了一声,跟着两眼一翻:谁说的?是我们的辅导员说的? 看来实际情况不是这样的,说说当时发生了什么吧。 那我得先和你说说当时的背景情况。 何菁说,她们从大一起就对李倩倩的睡眠习惯表示了不满,只是碍于面子表达得比较婉转,无奈李倩倩一直听不明白她们的意思,还以为自己说梦话特别有趣。比如当室友们告诉她昨天晚上她又讲了什么梦话时,她不仅意识不到自己给大家添麻烦了,还在那儿傻笑,将这事儿当成了一桩趣事,和亲朋好友打电话时还要炫耀一番。更甚者,有段时间她每天都笑嘻嘻地问她们,她昨天她又讲了什么梦话,还说以后想出门书,名字就叫《李倩倩梦话大全》。 后来寝室里的姑娘们意识到应该对李倩倩严厉一些,她们为此开了一次寝室会议,在会上直接告诉了李倩倩她们的困难,但李倩倩只为此难为情了不到两天,就将这事儿给翻篇了。她在会议中答应了室友,以后每天晚上睡觉,她会多玩会儿手机,等大家都睡着了她再入睡,这便是她的牺牲与妥协,也是她自以为是的完美解决方案。 但长夜漫漫,不论李倩倩晚睡半小时,亦或一个小时,她睡着之后那些更多个小时里,本质性问题仍是没有解决。 后来我们录了音给她听,录了整整一晚上的呼噜声,那次她终于翻脸了,觉得我们一起针对她,周末的时候她和我们抗议,自己回家睡了。但不知道这算是她的优点还是缺点,没过几天她又变回了老样子,嬉皮笑脸的,周末也不肯回家,硬要睡在寝室里。何菁说的时候咬着牙,显然对李倩倩的做法很是不满。 她是本地人,周末还睡在学校?俞任杰问道。 我们寝室里,就她一个本地人,人家本地的一到周末都赶着回家,就她喜欢在寝室待着,连两天的清静时光都不给我们!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46) 每天都睡不好,是挺折磨人的,你继续。 在李倩倩看来,我们是小题大做,不给她面子,但我们是软的硬的都试过了,问题是她根本不重视这个问题,一直以为我们是开玩笑的。所以后来我们商量着,一起去系里申请换寝室的事情,希望李倩倩能搬出去。 说到这里我再打断一下,俞任杰摸着鼻子道:李倩倩告诉过我,当时你们提出只要她能晚上搬出去睡,其他时候不影响你们的来往,是这样吧? 对,是这样的。说实话我们本来对她也没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只是想睡个好觉罢了。虽然很多时候我们是很烦她,但只要睡眠问题能解决,那些都是小事。 后来是怎么解决的呢? 我们系的辅导员何理找我们谈了一次。 第一次提出调换宿舍是在大一下学期的时候,她们有一门生活辅导课是请外面的心理老师来上的,主要是帮助学生们过渡从高中到大学的生活,再为大学生步入社会做准备。 王小琪在课间将李倩倩的事儿咨询了那名老师,老师建议李倩倩去看心理门诊,说她这样是严重的心理疾病造成的,应该尽早治疗。当时王小琪把这事儿给李倩倩说了,李倩倩并未作出任何回应,只是打了个马哈混过去了。而当寝室的三人联合起来要她搬出寝室时,她当着辅导员的面承诺会尽快去看心理医生,努力将自己的病治好,但在治病期间还是希望能继续与大家住在一起。这时三名女生心都软了,便答应了这个要求。 李倩倩去接受心理治疗便是她们那次搬寝室事件的解决方案,此后三名女生都热心地帮忙打听优秀的心理咨询师,希望能给她提供一些帮助。 那不是挺好嘛,后来治疗有效吗?俞任杰问道。 但何菁只回了两个字:呵呵。 第60章 高校投毒案(12) 王小琪插|进来说:李倩倩压根没有去看心理医生,一次都没有!这都是她骗我们的权宜之计!她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拍碎了一根俞任杰带来的长鼻王夹心卷,俞任杰心疼不已,拆开包装将里面的碎末倒进了嘴里:后来呢? 后来?何菁又呵呵了一声,于是王小琪替她回答:后来大二的时候,我们又去系里说了一回,既然李倩倩不肯看病,那就让她滚蛋! 但是我们发现,这根本不是我们能做主的事情。何菁咬牙切齿道:我们也明白了为什么像李倩倩这种成绩这么差的人还能考进我们学校,是因为她上头有人,她认识系里的领导,可以随便开后门! 这回重提换寝室的事情,辅导员还是以李倩倩的治疗需要时间为由劝阻了她们,但既然李倩倩已经将没去看过病的事儿说漏了嘴,三名女生的态度十分坚定,表示不换寝室誓不罢休。辅导员发现没法逆转她们的看法时,立刻变了一副嘴脸。 何菁至今还清晰地记得那天辅导员是怎么指着她们的鼻子骂她们自私自利的,他唾沫横飞地质问她们:她现在心理有毛病,要是换寝室了,想不开,从楼上跳下去自杀了,你们负责嘛! 当时杨莹就火了,说李倩倩是个成年人,凭什么要我们负责,但辅导员翻来覆去就那么一句话:你们负责嘛!不负责就别提搬寝室的事情! 这事儿一路吵到了系主任那儿,系领导们统一口径,不批复更换寝室的书函,理由都是一致的,担心李倩倩的心理健康与生命安全。 你们怎么就不担心担心我们呢!当时王小琪破口大骂:你们都说她心理有问题,万一她发神经杀了我们所有人呢! 但她所担心的事情显然不是领导们担心的不一样,他们都说,这不可能。 后来何菁也上了火,当场拍了桌子:你们怕她一个人睡会出事,那你们陪她睡呀!你们是男的不能陪是吧,那就找你们的老婆,找你们的女儿陪!凭什么一定要我们受她的摧残! 三名女生因此得罪了领导,系里通知她们,要么就那么住下去,要么她们自己住校外去,没有第三种选择。从此更换寝室的大门就被关上了。 然而学校的报复远不止此,何菁和杨莹的成绩都是系里前五,却只拿到了三等奖学金。院系每年获得的赞助很多,考试成绩排名前十的学生获得的无一不是一等奖与二等奖,只有她俩沦为了异类。 何菁和杨莹的家庭条件不好,几千元奖学金对她们而言是一个学期的学费,是家里父母每天从餐桌上省下来的一个菜,也是她们一年到头拼命学习的动力所在。何菁和杨莹咽不下这口气来,却又无能为力,不久后她们发现,越来越多的机会被一起轻易地剥夺了。 她们申请了免费出国交流的活动,年级排名前二十的学生里,只有她们的申请被驳回了,驳回的理由是只有三个字,不适合。她们报名各式各样的竞赛项目,也无一不被导师拒绝了,有的给出不成理由的理由,有的则连理由都不愿意给出,反正就是不行。 比起何菁与杨莹两人,王小琪的境遇少许好些,毕竟她原本也没有这些机会,但她申请的志愿者活动没有获得参加资格。该活动只要是申请了,都能通过,在所有的申请人里,只有她们寝室三人没有通过面试。参与志愿者活动没有学积分,只是能在简历中填充社会活动一栏,连这样的机会学校都不曾给过她们,只因为她们想要将寝室中的破坏者给赶出去。 那段时间里,李倩倩是寝室里唯一的一个志愿者,她回到寝室后擦着汗抱怨,早知道做志愿者这么累,就不报名参加了,接着她回过头笑着对她们说,还是你们开心,能在寝室窝着。可她们看着她红彤彤的脸,怎么都笑不出来。 就是这样,寝室中的三个姑娘,在震天响的呼噜声中忍受着,在满是冷漠的校园里孤立着,好似三株单薄的蒲公英,只被轻轻吹了一下,便随风消散了。 而就在这样的压抑生活中,杨莹选择了抗争,选择了报复,她往李倩倩的书本里下了毒。 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杨莹只是爆发了而已。王小琪将身子探过半张桌子,冲着俞仁杰激动道。 俞仁杰向后一躲,正好避开了她的口水:话也不能这么说,人还是要遵纪守法的你小心长鼻王! 去你的长鼻王!王小琪抬起手来,将底下的夹心卷随手一扔:我们私底下问过杨莹了,她也全部告诉我们了,其实她就是和李倩倩开个玩笑,帮我们出一口气,没想到这玩意儿,这玩意儿叫啥来的? 硫酸鉈。俞仁杰提示道。 反正就是不知道这东西有那么毒,玩笑开过头了,她不是故意杀人或者故意伤害,只是开了一个稍微过分一点的玩笑。 她反反复复强调着玩笑两字,学生们也都是这么一个统一口径,他们将下毒看成了恶作剧的手段,又将恶作剧看成无奈之举,认为如果要按故意杀人罪来判杨莹,未免太矫枉过正了些。 将口水都快说干了,俞仁杰终于将这批学生送出了大门口。他刚松口气,发现杨莹的男友徐瑞文又折了回来,向他深深鞠了一躬:我们学校已经乌烟瘴气了,希望警察局还是公正的,可以还杨莹一个公道。 俞任杰点了点头,徐瑞文又直起腰来,转身走了。 那天下午,俞仁杰细细品味着徐瑞文的话,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杨莹犯罪已经成了事实,怎么犯人还要警方主持公道呢。不论之前种种,从她犯了罪的那天起,俞仁杰他们要主持的便是受害者的公道。好人和坏人之间或许没有清晰的区分线,但有罪和无罪之间却隔了一条巨大的鸿沟。 后来杨莹的律师到了,为她办理了保释手续。保释后不到两天,大约是律师与她家沟通了胜诉的概率较小,杨莹一家人蹲在警局的大门口,苦苦哀求警方告诉他们李倩倩家的地址。自李倩倩出院后,她并没有直接返回学校,而是留在家中静养。 程斌派俞仁杰把人劝走,俞仁杰苦口婆心地劝了他们许久,又给他们送去了一把长鼻王也没能把人给劝走。不仅如此,杨莹的父母还拉着俞仁杰的手跪了下来,在警局门口上演了一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苦情大戏。 我们不过是要个地址,我们是要看望李同学去,向她赔礼道歉。脸色黝黑的中年人苦苦地央求着。 俞仁杰的脸上写着不忍,嘴上却不松口:这个事情我们不好办啊,受害人的信息是保密的,你再求我也没有用。要不我也求求你,你们走吧,这么老在我们门口晃着,市民要以为我们欺负人了。还有你再不走,我的上司就要打我了,左一拳右一拳的,他以前练过跆拳道的。 但是杨莹一家仍是不肯离开,于是俞仁杰拍了拍地板,跟着跪了下来。他和杨父杨母面对面跪着,手里都拿着长鼻王,就和要结拜兄弟似的。 随着围观人数越来越多,他们的谈话内容也越来越焦灼,就在俞仁杰说到上司要用弹簧腿把他的头颈给夹断时,程斌从大门里出来了,他黑着脸,提着领子将俞仁杰拎了回去:拍拍膝盖,少给我丢脸。 程斌和俞仁杰一走,郝晋阳从门缝里溜了出来,朝身后招了招手,小宓跟着跑了出来。郝晋阳将杨父从地板上拉起,小声道:我们一会儿要去李倩倩的家一趟,你们要不要一起来? 杨莹一家遂点头。 郝晋阳和小宓是去归还属于李倩倩的书和保温杯的。证物的检测报告已经归档完毕,那些没查出任何问题的物品就可以物归原主了。一路上杨莹的家人对两人表达了高度的赞扬,已然把他们奉为了活菩萨,说他们比俞仁杰这种没良心的小白脸好多了。 原本只是同情心泛滥,随手帮人一把,被两位老人那么一夸,郝晋阳和小宓都生出了一分责任感来,觉得必须好好帮助他们。于是按响李倩倩家的门铃后,两人将他们一家三口藏在身后,等李倩倩敞开大门后,他们将身子一侧,放三人进了屋。 那啥,他们是来向你赔礼道歉的。小宓心虚地说。 不料李倩倩激动地跳了起来,几乎是嘶吼着让他们离开。郝晋阳见过李倩倩好几次,印象中她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却未想过她会有如此歇斯底里的一面。 杀人凶手!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滚出去!滚!她涨红了脸,跺着脚,拼命地将他们往外推:听不懂人话嘛,我让你们滚!操他妈,都给我滚! 杨莹愣住了,在门口傻站着,杨母连忙推了丈夫一把,杨父望着面前油亮的实木地板,窘迫地脱下了他的破皮鞋踏进屋里,露出的袜子上有一个大洞。他弯腰将手里的水果篮递了出去:李同学,我们只是来看看你,来看看你的。 李倩倩捂着鼻子向后躲闪着:谁要你们看,你们赶紧滚,再不滚我就要报警了! 小宓绕开杨父的皮鞋,向前迈了一步:我们就是警察,报什么警嘛。有什么事情大家一起坐下来聊聊,杨莹想和你道歉呢。 有什么好说的,要说也在法庭上说!李倩倩的话音还未落下,只听见噗咚噗咚两声,杨父和杨母已经跪在了她的跟前。 求求你不要怪罪我们杨莹,她只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啊!是我们教育不到位,要怪的话,你就怪我们好了。你要我们怎么样,我们就怎么样,你要是拿刀剁了我们都行! 杨莹从小很懂事,好不容易考上城里的大学,看看就要毕业了,你不能毁了她一辈子啊! 都是我们的错,我们把家里的钱都给你,我们俩给你当牛做马,伺候你吃喝拉撒,只要你不要告她,帮她说两句好话,你是菩萨心肠,就原谅我们吧! 说完,他们磕起了响头,咚咚咚地一声声磕着,脑门在地板印上了一层发亮的油光,但李倩倩的眼里除了嫌恶,再无其他。 郝晋阳和小宓被此情此景吓坏了,张着嘴站于一旁,而此时屋里除了磕头声,只剩下他们被放大了的呼吸声。杨莹与李倩倩面对面站着,均红着眼眶。李倩倩眼中爆发出的是愤怒,而杨莹眼里闪烁的不知是愤恨,亦或是惭愧,但终究她还是低下头颅,一起跪了下来,跪在了她的父母身后,眼泪顺着她的脸颊不停地往下流淌着,一滴一滴地砸在地板上。 倩倩,这次是我不对,我不该捉弄你,你能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次吗?杨莹将脸贴在地板上,彻底放弃了挣扎:我知道现在不论我说什么,都不能弥补这个过错,但我不是真的想害你的,我真不知道那东西有那么毒我承认之前和你有些误会,也对你有些小情绪,但其实我是很喜欢你的,那时是我心情不好,一时糊涂我们之前关系一直很好的,你记得吗?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看书,一起打游戏,我还给你抄我的作业!我是真心把你当成好朋友的,而且还想和你继续做朋友,只要你愿意,真的,我是真心的! 说完杨莹抬泪眼朦胧地起头来,泪光里带着愧疚与期待。刹那间一屋子的人均望向李倩倩,在静默中等待着她的谅解与宽恕。在郝晋阳和小宓以为即将迎来完美结局的时候,李倩倩冷笑了一声:以为这样就能糊弄我吗?还敢说是我的朋友,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李倩倩的怒气远不止这些,她居高临下地望着如蝼蚁般卑微的三人,发泄般的吼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全部都不要脸,全部,统统,不要脸!我的头发都掉光了,全部掉光了!她扯下了帽子,露出光秃秃的脑门,整块头皮上只剩下稀稀拉拉几根头发:这些头发不是一把一把掉的,是一片一片掉的!今天起床少了一块,明天又少了一块,就和鬼剃头一样,要不要我帮你们也剃一个! 她喘着气,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我的肾脏和肝脏现在都有问题,神经坏了一块,连以前做过的题都看不懂!从开学到现在,我停课了这么久,加上还有好几门课没来得及补考,都要延迟毕业了!还有,还有!林海的父母知道我的情况,逼我们分手,因为我以后患癌的几率是正常人的三十七倍,三十七倍!这种情况下你还要我原谅你?开玩笑吧?我盼你早点死还差不多!对,你们都去死吧!你们不得好死! 杨莹张大着嘴,说不出话来,杨父杨母也面面相窥,不知如何是好,空荡荡的客厅里弥漫着紧张与焦虑,除此之外,还有沉默与痛楚。 是李倩倩先打破了沉默,她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翘着二郎腿打了一个电话:喂?爸爸,你去和校长说一声,赶紧把杨莹这个死女人开除掉,这种人不配留在我们学校。还有和认识的人都说一声,以后她从牢里出来了,不要给她工作做。对了,你不是认识很多法官律师吗,最好连出来的机会都不要给她。 挂完电话,李倩倩对杨莹展露了一个可谓恶毒的微笑,笑容中带着浓浓的高傲与轻蔑。杨莹咬了咬牙,终于冲了上去:你自己才是靠关系进我们学校的!还有你脑子笨和我有什么关系,以前你也不会做高数!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47) 第61章 高校投毒案(13) 杨莹一家终于与李倩倩撕破脸皮,在她家门前破口大骂,大打出手,郝晋阳与小宓好不容易才将他们分开。出门的时候杨莹手里多了一把长发,她竟将李倩倩仅剩的几根头发也抓了下来。 两天后,杨莹被X大开除了,她的被控诉清单上也多了一条以暴力胁迫受害人的罪行。李倩倩的律师保存了照片,她的脸上被抓了好几道血印,衣服也被扯破了。 郝晋阳和小宓闯祸了,回到警局后,被程斌骂了个狗血喷头。他们写了一整天的事件报告和检讨书,也终于意识到他们给予的善良是多么的廉价和愚昧。 这世上总有一些原则你不能跨越,总有一些矛盾你不能调和,也总有一些人你没法改变。妄自企图让世界配合自己的剧本出演,即便从善意出发,即便向美好结局奔去,也都是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罢了。 后来郝晋阳愁眉苦脸地对俞任杰说:师兄,这两天总我觉得自己像根棍子。 你是说棒子吧?虽然你叫泡菜,但是不代表你有泡菜味,看起来还挺像是中国人的。俞任杰安慰他说:特别像山顶洞人。 不是,我是说棍子。我觉得我特像一根搅屎棍,越搅越乱,越搅越臭。 那还不如棒子呢。俞任杰白了他一眼说。 在保释期间闹出打人纠纷,杨莹的保释就此取消,必须在看守所里等待审判。期间她到警局更新过两次口供,大体是听取了律师的建议,坦白从宽了。 她供述了从实验室偷试剂到毁灭证据的全过程,第一次起坏心是在与男友聊天的时候,男友说起他的实验,并向她讲解了鉈中毒的案例。回去后,她便开始谋划这场犯罪。吸取了同类案件的经验,她专程去网吧调查资料,未登陆任何账号,并小心地抹去了所有浏览记录。 男友做电化学实验的那几周里,她常去实验室找他,终于有一天称量室里只剩下她和男友两人,她将男友遣走为她取个东西,趁此期间成功偷取了硫酸鉈粉末。此后便如大家所知道的,她在李倩倩的书本上下了毒,趁期末室友都去图书馆复习的时候,用棉签一点一点地将试剂涂在书页上此后变没什么可做的了,只要等待室友打开书本,乖乖将毒|药吃进去即可。 犯罪的原因是,杨莹觉得太憋屈了。她想,既然你不肯搬出去,那就睡在寝室里吧,只要睡一天,我就给你下一天的毒。这便是她对于阶级不公的变相反抗。 尽管杨莹仍然否认她下了两次毒,也否认她有杀人之心,但后来她强调更多的是她将书焚烧时的考量。烧书不是为了消灭罪证,只是怕图书馆的书到了别人手里,害了无辜的同学,她说她真的是这么想的。 究竟她下了几次毒已经无法确认,到底是怎么想的也无从考量,不论如何,她终究是犯了罪,于是必须付出代价,或许是她瘦弱的肩膀所不能承受的代价。 杨莹最后一次出现在警局里的时候,她笑着问了程斌一个问题:如果事情是反过来的,现在坐在这里的不是我杨莹,是李倩倩,是李倩倩下毒害了杨莹,你们的做法还会一样吗? 那天程斌给她的答案是:至少在我这里,是一样的。 但杨莹只是笑着回答,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我不相信。 讨论案件的时候,西施为此很是唏嘘:要不是学校有制度上的不公正,还有实验室对危险品的管理不到位,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现在两个小姑娘,一个身体垮了,一个坐牢,都还是重点学校的孩子,真是可惜了啊。 关于不公正的说法,学校给予的答复是这样的:辅导员之所以希望寝室能收留李倩倩,是因为李倩倩的心理问题和家庭原因。 李倩倩的父母常年在外忙碌,很少顾家,与女儿的关系不甚紧密。实际上李倩倩是个缺爱的孩子,并未体味过多少家庭的温馨,所以当她第一次住校时,便把寝室当成了家,还将室友当成了亲人,太喜欢住宿生活了,以至于周末都不愿意回家去住。 其实大一暑假的时候,辅导员带她去过精神卫生中心,心理医生初步判断她为轻度抑郁症。此外她长期压抑自己的情绪,又过度使用心理防御手段,使她成为一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的女孩,往往对他人的需求评论视而不见。从而,加强与同龄人之间的交往对她十分有益,可以帮她打开心灵之门,走进社会关系中去。虽然李倩倩拒绝了后续心理治疗,但辅导员记住了医生的忠告,便在后续寝室之争中站在了李倩倩这边,她毕竟是个病人,更需要保护,而小女孩吵架是常有之事,一会儿就会和好了,他说他是这么想的。 至于奖学金与出国交流的机会,管院声称他们在评估时并无不公正之处。何菁与杨莹虽然成绩优异,但社会活动的加分项较少,X大评估的是学生的综合能力,故两人虽名列前茅,却只获得了三等奖学金。至于出国与志愿者等其他机会,校方也给出了两人口语不佳,面试技巧缺乏等理由,保证事情并不如大家所想的,是院方故意打击报复学生。 学校这么说也有点道理啊小宓抱着她的兔子抱枕说:但我还是相信那几个同学,其实我上学那会儿也遇到过这种事情,还挺普遍的。和老师关系好的就能参加比赛,人家成绩不好照样拿奖学金,那些什么社会实践的加分还是不是老师说了算嘛。再说了,你得要有实践的机会呀,很多机会都对外不公布的,直接送给有钱人家的小孩。 郝晋阳跟着叹了口气: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判呢,杨莹的父母昨天又找我了,说法院的人都被李倩倩家搞定了,判决一定不会公正,让我帮个忙呢。但我顶个屁用,我就一小喽罗。 那你就要要努力工作,争取以后能做个官。程斌看了他一眼道:只有正直的人处在高位,才能带来真正的公义。现在的情况普遍都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但老实人爬不上去,从一开始就被踩死在底层了。西施笑道:比如我们,辛辛苦苦就拿这么点工资,一辈子的基层员工。好不容易把案子破了吧,之后的事情也不在我们的控制范围内了。 这样就可以了,程斌说:至少在我们能力所及的范围内问心无愧,这就可以了。他顿了顿,望向俞仁杰:放下你的长鼻王,说说你的看法,你不是最爱耍嘴炮了嘛。 俞仁杰回过头来,嘴角还粘着几颗碎屑:这个事情比较复杂,要捋清楚比较困难。你们看啊,我行我素的李倩倩、没有公正的大学、再加上瑕疵必报的杨莹,三位一体,一起构成了整个案件。里面任何一方换成了别人,悲剧可能就不会发生实际上每一方都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众人望向他,慢慢地点了点头:好像有点道理。 但即便李倩倩有不对的地方,也不应该被人下毒。程斌插|进来道世界上总有不公平存在,面对不公平,要做的不是逆来顺受,更不是以暴制暴,而是要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郝晋阳追问:应该要怎么做? 没有标准答案。程斌沉思道:这种问题有错误答案,但正确答案有一千种一万种,只要遵纪守法,问心无愧即可。 俞任杰的讲法,并非是说受害人需要为自己所受的侵害负责,只是作为被罪犯盯上的猎物,他们有一定的共性。喜欢深夜出门、对陌生人缺乏防范之心、遇事容易起冲突、太过咄咄逼人这些均不能成为他们被侵害的理由,却增加了被害的几率。 世界充满多样性,有好人就有坏人,你不能期望此生所遇见的都是好人,也不会知道这世上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会滋长出什么样的黑暗与邪恶。所以防人之心不可无,做人还是要低调。 晚上九点,程斌家被俞仁杰捣得乱糟糟的。俞仁杰把客厅的沙发当成了堆放杂物的地方,餐巾纸、漫画书、平板电脑、长鼻王、薯片屑沙发不远处的地板上躺着他的袜子和睡衣。俞仁杰去洗澡的时候直接将睡衣脱在了地上,将袜子踢得飞了出去,它们一只挂在椅背上,一只掉在茶几旁边。 程斌叹了口气,弯腰将袜子捡了起来,凑成一对搁在浴室外的凳子上,又把他的睡衣扔进了洗衣机。收拾完沙发后,他踏进了俞仁杰的卧室。 如果说沙发的脏乱程度是一分的话,那么卧室的分数至少得有七八分。除了地板上随处可见的短裤袜子,他的被子也没有叠,乱七八糟地堆成一个布团,枕头边上还有一袋不知何时拆开的薯片,正静静地躺在一本打开了的笑话书上,书页上更是躺着一袋吃了一半的小核桃仁。 程斌看不下去这份脏乱,每天帮他收拾房间,但每次收拾干净了,没过两天俞仁杰还是能给他折腾回原样,仿佛混乱才是常态,一天不乱丢东西他就心里不舒服。 而这天程斌在为俞仁杰收拾房间时,在他房里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东西。他在一件落到地板上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广告传单。在把它揉成团前,程斌眼尖地发现那不是一张普通的广告单,而是一张租房广告。 捏着那张写满数字和感叹号的广告单,程斌愣了好几秒钟,开始搜索俞仁杰的书桌,果然在一堆垃圾里又翻到一张类似的租房宣传单。接着他望向了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片刻犹豫后,他还是晃动了鼠标。俞任杰并没有锁定屏幕,于是屏幕立刻亮了起来网页上铺满了房源介绍,去洗澡前他还在浏览租房网站的信息! 俞任杰想要搬走,因为和他上了床,所以想要搬走。 一时间程斌的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个念头。 你是要搬走吗? 等回过神,程斌已经冲进浴室,一把拉开了淋浴房的移门。他喘着气,眼前蒸汽缭绕,摘了眼镜后,他发现那双深色镜片后头,俞任杰正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身上□□,头顶上都是泡沫。 程斌愣住了,俞任杰也愣住了,两人一动不动,就像公园里面对面立着的两座石像。终于俞任杰清醒过来,用双手护住了前胸,但发现下身还是空着的,于是又腾出一只手,护住了下面,等措施周全,他用探究性的语气问道:你进来做什么,是想上厕所吗? 程斌又想起了书桌上那两张广告单,他的心跳很快,头脑很热,语速也变得很快:少和我装蒜,你明明记得和我上床的事情! 俞任杰张大了嘴巴,仿佛有些缺氧,片刻后他还是不情愿地承认:我喝酒是会断片,但不至失忆,加上我的推理能力,总能记起来一些。 那你为什么 这种事情还要讲出来吗? 被他这么一问,程斌哑口无言。是呀,从头到尾他都在为自己考虑,为什么就不能多理解俞任杰一些,为他装一辈子的傻呢人家压根不想记起这些。在转身放弃之际,程斌意识到他即将面临的是长久的晦涩与痛苦,而就在这一刹那,这些天里经历过的所有痛苦挣扎,以及心底长久以往对那人渴望纷纷涌入脑海,将他填满,程斌猛地转过身来,对他大声说道:为什么不呢! 为什么不能讲出来呢! 你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俞任杰痛苦地眯起了眼睛,肥皂泡跟着额头上的水一起流了下来,刺激着他的眼睫。 我几时讲过了?程斌讷讷地开口。 就那天晚上玩真心话,当着所有人的面,你把心里话全讲出来了。俞任杰说: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抱歉,只是上个床而已,这事对我没什么影响,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在意。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以为我恨你?程斌的整个胸膛都被涨满了,所有心动的、爱恋的、苦涩的、迷惘的、痛苦的一切都让他窒息。在这一瞬间,他切实地体会到了对俞任杰的恨意。他酒后所言全是实话,他未想过会这般爱一个人,魂牵梦绕,刻骨铭心,他知道这辈子只会爱他一人,但那人却不爱他,有什么比这些更能让他恨的呢。 但意识中有恨的时候,他的血液中流淌的是更多相反的东西。不顾俞任杰慌张的眼神,不顾自己身上的衬衫西裤,也不顾阻挡在两人之间的朦胧蒸汽,程斌义无反顾地冲入了淋浴房中,欺身向前,猛地一拳砸向了墙壁!墙壁与指关节相碰,发出一记闷响,而后拳头又变为手掌,程斌将俞任杰禁锢在了他的包围之中。 我恨你?真是好笑!我今天就认认真真告诉你,我他妈是喜欢你!他抖着声线,手掌离开了冰冷的瓷砖,垫在了俞任杰光洁的后背上,又用力地将他往前一推,跟着紧紧地抱住了他。俞任杰的身体很热,仿佛将世间所有的温暖都带给了他。 花洒就在两人头顶之上,俞任杰头发上的泡沫被冲散到程斌的胳膊上,一路流到地上,程斌的衬衫贴住了胸口,勾勒出姣好的形状。他们一人赤身裸体,一人全身湿透,水花在两人的身上不断地跳动着,好似天上下了一整片的细小雪花。 你先冷静冷静俞任杰在他的肩头挣扎着:总要先让我洗完澡再说我们一会儿好好谈谈。 程斌愣了一愣,说了一声抱歉,放开了他。 他离开后,从浴室到客厅,满地是水。 俞任杰从浴室出来时,程斌还整个人浸在水里,沙发被他坐出了一个深色的人形。俞任杰有些紧张,但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程斌抢了话头:我先问你几个问题,我们抓紧时间。 俞任杰点了点头,于是程斌问道:你不会因为我们的事情辞职吧? 怎么可能!我不干警察干什么去啊。 你也不会申请调组吧? 暂时不会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让我滚蛋? 我不是这个意思,反正我也不会离职或调组。程斌看了眼墙上的时钟道:说回正事,刚才接到一个电话,离我们这儿步行二十分钟的地方死人了,大概又是中毒,你和我一起去一次。 第62章 鱼肉饭团(1) 大约两分钟后, 两人出门, 程斌利用这两分钟换了一身干燥的衣服。 凉风吹到脸上的时候, 俞任杰感到十分惬意, 他脸一直很烫。直到他们走在一条满是树荫的大道上, 这才发觉忘了做一件事情, 方才出门太急, 没来得及吹干头发,于是起风的时候,整个脑门都在发凉。 民警小刘在大华新村的门口等着,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长袖警服外套,正缩着脖子来回踱步。十月里忽然来了一阵寒风,随着树叶慢慢变色,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48) 气温也一点一点地下来了。见到熟悉的同事, 他笑着向两人招了招手,调侃道:怎么搞的, 头发都是湿的, 一起掉进河里啦? 洗澡。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这么巧, 你们两个一起洗的? 呸!程斌和俞任杰相互看了一眼, 又异口同声道:下雨了! 小刘抬头望了一眼满天的繁星, 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这鬼天气, 东边日出西边雨啊。 无视他的评论,两人同时咳了一声,一起迈进了小区里。 小刘同志, 现在什么情况?程斌问道。 哦, 是一个小孩中毒了,傍晚六点多的时候被救护车救走的,就在给你们打电话前没多久,医院来了消息,说是抢救无效死亡了。小刘指了指边上的保安室:我们先进里面再说。 保安室就在小区的正门口,是一间不到10平米的狭长房间,由接待台、监控墙和休息沙发构成。靠门边的椅子上坐着三个上了年纪的大叔,都穿着起皱的制服,戴着硬挺的帽子。门口的台子上堆满了快递和登记单,显得比较脏乱。 来,老张,你再和他们说明一下情况,他们是刑警队的,专门负责人命案。小刘打开玻璃门,对门口体型较大的保安说道,与此同时他敲了敲桌子,撅起嘴巴,老张便给他递来一支烟。小刘转身问程斌他们要不要,程斌皱着眉头拒绝了:要抽出去抽,别在室内。 好,好,我不抽。小刘皱了皱鼻子,将烟夹在了耳朵上,但他张开嘴的时候,明显传来一股子烟臭味。 是这样的,今天傍晚的时候,梁伯带他的小孙子下来散步,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老东西自己跑开了一会儿,把小孩一个人扔下了就在那个地方,看到吗,就在那,门里面。 保安老张伸长了手臂,指着里面一幢居民楼的门口,那儿有几节台阶,台阶后是一扇自动门和一排居民信箱。自动门边上装了一只感应器,住客要刷卡才能进门。 过了会儿老东西回来把孙子接走了,那时都挺好的,等回到家里,小东西开始不对了。老张摇了摇头,一副可惜了的模样:我看着救命车呜啊呜啊地开进来,再呜啊呜啊地开出去,救护员当时就说这小孩该不行了你们说作孽吧! 听他绘声绘色地说了半天,两人愣是什么都没弄清楚,程斌问道:既然是回家之后不舒服的,和大门口有什么关系? 梁伯来找我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说的呀!就算救护员说是中毒,但谁知道他们回家吃了什么东西,又干了什么事情了,干嘛赖我们保安公司呀,是不是?说得好像是我们管理不到位一样老张掀起帽子扇了扇,又重新戴上:但梁伯和我讲了,他孙子从下午四点开始,在家里什么都没吃过,所以他咬定是在他走开的那段时间里出了问题,还问我小东西有没有走出大门口呢。 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俞仁杰问道。 哦呦,我怎么知道呢,小区这么大,那么多人进进出出,我哪有时间帮他看孩子!老张转过头道:你们看到没有? 没有。另外两名保安异口同声地回答,他们都窝在一边在看手机。 老张又从烟盒里抖出两支烟,咧嘴一笑:要不要来一根,大前门的。 不用了,谢谢。程斌再次拒绝。 于是他悻悻地把露出的香烟抖了回去,又将烟盒塞回了上衣口袋里。 梁伯把孩子领回去的时候,小孩还在大门里头吗?俞仁杰看了一眼他鼓鼓囊囊的口袋开口。 可不是嘛。老张说:我们这里保安管得很紧,所有生脸都要登记才能进小区,没有房卡还刷不进楼里,老东西就走开了两三分钟吧,所以他放心把小孩扔在大厅里也是有点道理的。反正他回来的时候,小孩就在原地,他是这么告诉我的。 俞仁杰点了点头,与程斌一起望向保安室里的一排灰白显示器:我看你们这儿是有监控的,在大楼门口的那个位置有摄像头吧? 有的呀,有的,我已经和上头打过电话了,让他们把录像找出来。现在所有的录像都在天上,我手里没有录像带的。老张慌慌张张地回答。 两人听得云里雾里,民警小刘为他们解释:他的意思是,数据都保存在云端,要去他们总部的数据库调把东西取出来。 原来如此。程斌与俞仁杰点了点头:大概要花多久? 老张望了眼墙上的时钟道:前面小李说他在外面有事,一会儿完事了就帮我搞,估计一个小时以内吧。 好,程斌应了一声:梁伯现在在哪儿?我们去见见他。 还在医院呢,没回来。老张隔着帽子挠了挠头:说是哪个医院来的?应该就是离我们这儿最近的那家,等等,我给你们找个地址和电话来。 梁伯名为梁国彦,今年69岁,是大华新村4号楼901室的居民。在老伴儿去世后,他与儿子儿媳住在一起,加上三年前出生的孙子,一共是四口人。如今孩子出了事儿,全家人赶去了医院,家里成了空城。程斌看了眼时间,决定趁监控录像调来之前,先去医院看看情况。 梁博的孙子被送往的是离这儿十分钟车程的第三人民医院,程斌和俞任杰没有开车,想蹭小刘的警车,但小刘取来的是一辆破烂的助动车,一坐上去就和燃脂机似的,抖个不停。小刘把耳朵上的烟咬进了嘴里:要么我先过去,你们一会儿跟来? 助动车的尾气吹得两人头上一阵发寒,程斌很快便放弃了回家取车的计划,而是打开手机,叫了一辆出租车。无奈周围汽车来来往往,就是没人接单,直到加了十块钱调度费才有人应答,且是秒抢。他记下了这两出租车的车牌,交给俞任杰:明天你把这个号码给王叔叔,让他看着办。 俞任杰木讷地看了他一眼,有些僵硬地将纸条塞进了口袋里。程斌见状,同样僵硬地指着前方的道路:我们去那儿等,那里方便上车。 月影斑驳,树叶婆娑。程斌的皮鞋踩在水泥路上梆梆作响,让俞任杰听得好生心烦,直到上了汽车,脑海里还有一片回响,俞任杰简直想把他的鞋子扒下来,直接扔出车窗外去。 第三人民医院坐落于附近最宽的两条马路的交叉口,大晚上的仍是人来人往,灯火辉煌。 梁伯就坐在急救室的门口的长椅上,紧紧蜷曲着身体,像一只干瘪的老虾。而他的儿子和儿媳就坐在另一张椅子上,一人沉默,一人哭泣,无人言语。与所有受害者的家属一样,他们呈现出一种近乎于绝望的痛苦。 小刘就靠在玻璃门外望着那一家人,程斌和俞任杰与他打了个招呼,随后与他一起隐在门外,迟迟不想进入。 这时小刘的烟已经抽完,满嘴的尼古丁的气息:我跟过来做什么呢?其实有你们就够了,要么我回去了。 瞥了眼身边的程斌,俞任杰伸手拍了拍小刘的肩膀:你就当没事陪陪我们嘛。 陪你们干嘛,我不能回家陪老婆嘛,都这么晚了,真是的。 但小刘仍是没走,而是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红河牌的。这次程斌没有拦着他,只微微皱起了眉头,又给俞任杰递去一只口罩。俞任杰犹豫片刻,还是将它接过,戴在了脸上。 于是小刘开始抽烟,烟雾缭绕的,俞任杰与程斌互看了一眼,一同望向了玻璃门里头。 我们进去吧。程斌说:总要进去的,早点结束,早点回家。 俞任杰点了点头,与他一起踏入了门内。小刘则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背影继续吐着烟圈。 叫到第三声名字,梁伯才抬起头来,那张死灰而麻木的脸让人联想起地狱里的孤魂野鬼,没有一丝生机。 您是梁伯,梁国彦吗?俞任杰在口罩后问道,声音隔了一层无纺布,显得有些发闷。 我是。梁伯花了好一会儿才答出这个问题,随后他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你们是谁? 刑警。程斌简短地回答。俞任杰翻着口袋,发现忘了携带证件,程斌看了他一眼,将自己的证件递到老人面前。他们从家中出发,皆没穿着警服。 喔梁伯点了点头,两秒钟后,他又长长地喔了一声,这才理解了证件上的字面意思,悲痛好似钝化了他的思维速度:有什么事,你们说吧。 医院里没有其他适合的空间可以使用,于是程斌与俞任杰就在急救室门口坐了下来,有些局促地展开了问话。 情况我们已经大致了解了,但细节部分还有所缺失,麻烦您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再说一遍。程斌道:但在复述事件时,请您说得详细一些,特别注意罗列事件发生的时间点。 梁伯颤抖着嘴唇,吐出了一个好字,但此后他只是反复用手掌摩擦着大腿,迟迟无法开口,后来是他的儿子梁启为他整理了事件情况。 我父亲是5点半左右带轩轩下的楼,他去拿报纸,顺便带轩轩走一圈。轩轩是他刚失去的儿子的小名,他的全名叫做梁子轩。 5点50分左右,我父亲一个人去上了个厕所,他年纪大了,膀胱不好。那时轩轩就在大厅里,门是关好的。大概3分钟后,可能更早一点,我父亲就回来了,直接把轩轩带回了家。孩子开始觉得不舒服的时候,大概是6点30分,那时我们正准备吃晚饭。我们打电话叫救护车是在6点50分,救护车是15分钟后到的。最后这两个时间我能确定,因为那时我们不停地在看时间。说完,他转头看向父亲:爸,我说的有任何不对的地方,你指出来。 梁伯朝他点了点头,儿子又转头对两人道:我父亲受了打击,人也不太对劲,一会儿我要带他去量个血压。刚才那些时间点都是我坐在这里的时候问他的,应该没错。我倒是想看看,到底是谁要害轩轩,到底是谁和我们有仇! 他红着眼眶,眼里满是血丝,看起来并没不比他的老父亲好多少,而此时他的妻子再次失声痛哭,唯一露出的侧脸上满是泪痕,头发被泪水打湿,一缕一缕地粘在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昔日美丽的模样。 第63章 鱼肉饭团(2) 就在刚才, 悲伤再次笼罩了这个家庭, 仿佛头顶上的LED灯跟着变得雪白, 天地间顿时失了颜色。 梁伯仍是摩擦着他的大腿, 布料发出沙沙的声响, 在儿媳近乎悲鸣的哭声中, 他抬起头来, 神色漠然地望向两位擅自闯入这份悲伤中的警察:你们查出什么来了吗,轩轩走出大门过没有? 程斌摇头:暂时还没有结论。 俞任杰趁机补充:希望您可以多提供一些信息,越详细越好。 但梁伯闭上了眼睛:没有了, 没有了。 于是俞任杰转而望向梁伯的儿子梁启:像刚才说的,你们有和任何人结怨吗? 梁启的脸上分明写着愤恨,但被问及这个问题时,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瞬突兀的茫然, 他紧抿着嘴唇,有些犹豫地道:总有一些人。 譬如呢? 譬如, 譬如但我觉得 他们不至于下狠手是吗? 是的。梁启拍了拍妻子的手, 她便顺从地从他的怀里离开, 将脸埋在了自己的手掌中。 梁启揉着太阳穴道:公司里有人要和我竞争总经理职务, 明里暗里给我下了不少陷阱。 这时他的妻子抬起头来, 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梁启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但我不认为他会做这种事情,工作而已,不至于, 而且他也没有我家的地址。还有一个是我的小舅子, 因为家里照顾老人的事情与我们闹过不愉快,前不久还刚和我们吵了一架,闹得鸡飞狗跳的。 此刻妻子终于开了口,她的眼睛肿得像个核桃似得,声音十分嘶哑:我弟他不会的。 梁启又拍了拍她的手,只是这次略显敷衍:我也觉得他不会,平时里他很喜欢轩轩但万事没个准头,我也只是说和我们又过节的人,好帮助警方断案。 就在这时,小刘踏了进来,晃着手里的国产手机道:监控录像调出来了,什么时候可以回去看了,叫我一声。 说完小刘转身离开,梁伯吃力地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冲着他的背追问:镜头拍到轩轩了吗,他出过大门吗?但小刘耸了耸肩,还是退了出去。 俞任杰轻拍梁伯的肩膀,让他重新坐下:我们一会儿就去查监控,有任何发现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梁启要求一同参与调查监控的工作,程斌默许,于是梁启捏着眉间起身,对妻子吩咐道:你帮忙照顾爸爸,一会儿带他量个血压,没事的话,直接回家休息。我带了钥匙。 妻子顺从地点了点头,她已无力气与陌生人周旋,也禁不起再多一丁点儿的打击,但梁伯还犟着,双手挥得极其用力,和灌了钢似的:我没事!一点儿事情都没有,我也要一起去! 在父子去与不去的争论中,俞任杰挠了挠鼻子:你们商量着,我们先去医生那儿了解下情况。 为梁子轩展开急救的是秦医生,两人赶到医生办公室的时候,他正斜躺在椅子上面闭目养神。这天他上的是日班,梁子轩是他救治的最后一名病患。打了报告后,他稍事休息,正准备下班。被两人惊动,秦医生伸了个懒腰,又灌了口凉茶,为他们介绍了梁子轩的情况。 小孩送进来的时候,脸都发紫了,鼻腔和口腔大量出血,情况十分紧急。一拍片子,什么都看不清楚,里面都是血,说白了,根本没有抢救的必要。当然,我们还是尽全力对他实施了急救,连强心针也打下去了,但是没用。要不是强行用仪器起搏,孩子早就没了。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49) 程斌点了点头:我们怀疑他是中毒,你们看下来是这个情况吗? 应该是,像是服用了抗凝剂类的药物。 怎么说? 就是人体的血液不能凝固了,会造成大量出血。不是说抗凝剂一定不好啊,成年人少量服用抗凝剂还可以治疗血栓栓塞。 健康的人服用呢? 那就出血了呀。秦医生皱着眉头道:大人或许还没什么,小孩子发育不全,血管细弱,中毒反应比大人要大得多。 梁子轩的尸体现在还停在急救手术室里,失了沉着的家属未来得及办理死亡手续,他的血液样品已被医院保留,可随时送去法医的鉴定实验室。 留下秦医生的联系方式与急救报告的副本后,两人回到急诊室门口,发现梁氏父子已经准备待发,他们对小刘招了招手,几人一起返回大华新村。 这次回去时,保安室里多了个头发油腻的年轻人,那人便是保安老张嘴里的技术管理人员小李了。小李身上散发着一股火锅味儿,语速很快,正忙不迭地向他们抱怨:都说了多少回了,三天内的录像可以直接在本地查看,不是非得去云端上拉。云端上的记录都是压缩过的,像素低一半,你偏就叫我过来跑一趟。 老张心虚地回着嘴:我要是懂这个,就不做保安了,你少废话,赶紧带警察看录像去! 视频已事先被拷贝在一台手提电脑里,并对关键摄像头的录像进行了剪切,只剩下从今晚5点到7点之间的内容。几个大男人围在笔记本前,皆伸长了脑袋,保安室从未如此拥挤。 小李点击一段视频:这就是12号机拍的。 老张连忙解释,12号机就是装在四号楼大厅里的那台。 摄像机拍摄的角度是自里向外的,正对着大门口,可以看到居民往来进出。5点29分时,梁伯出现在了画面里,他牵着孙子的手,按下大门的开关,随后右转后走出了画面。 梁伯,那时您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俞任杰问道。 小李倒回画面,按下暂停键,这时可以清晰地看到梁伯的手里提了一只塑料袋,尺寸不大,因为光线原因,只依稀辨认得出是个深色的袋子。 这这是垃圾。梁伯的回答迟了片刻,他的脸色依旧灰白。 继续播放吧。俞任杰说,于是小李重新点击视频,一直快进到了5点48分,梁伯与轩轩再次出现在了画面中。 此刻梁伯手中的垃圾袋不见了,轩轩正扯着他的衣角,跌跌撞撞地与他同行。刷开门后,两人进了大厅,此后梁伯低头与孙子说了什么,便转身出了画面。这便是梁伯离开孙子的过程。 暂停一下。程斌指示道,他转头望向梁伯:这时你对孙子说了什么? 喔我让他不要走开,我说,你就待在这里,爷爷马上回来梁伯痴迷般地凝视着电脑中孙子模糊的侧脸:我以为就这么一小会儿是不会有事的,只是走开两分钟。 你是去上厕所了? 我去了楼梯间里的小厕所,就在一楼。 是这样的,保安老张插嘴道:那里原本只有一只水斗,给扫地阿姨洗抹布和拖把用的,但后来进大楼送快递和外卖的人太多这帮家伙老在我们楼道口拉尿,说都说不听,天热的时候,那股味道呦!最后只好装一个马桶给他们方便嘛。 梁伯怯懦地点了点头:我就是去那儿上了个厕所。 此后大家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视频上去,因为随后的几分钟便是十分关键的一段,如果梁伯所说全部属实,那么凶手或许马上就要出现了。 五点半以后,是下班高峰期,不一会儿玻璃门便被打开了,一名穿着紧身连衣裙的长发女子夹着报纸进门,但她似乎与案情无关,因为她很快便越过轩轩,走出了画面。此时轩轩仍旧站在原地,连头都未曾抬起。他在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玩得不亦乐乎,仿佛那是全天下最有趣的玩具。 紧接着又人进入了画面,是从楼里出来的,这次是一位墩实的中年阿姨,她穿着一件小了一号的针织衫,里面是一套印着大花的睡衣睡裤。她的手里也提着一只塑料袋,里面沉甸甸的不知是什么东西,远看有些像泥巴,又有些像中药渣。当她打开自动门的时候,轩轩抬头看了她一眼,立刻跟在她的后头,一起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保安室内的人均抽了一口气,小李自觉地按下暂停键,程斌还未来得及询问,梁伯已经开了口了:徐阿姨,是3号楼里的徐阿姨! 小区里每幢楼都分两个号码,徐阿姨所在的奇数号在左,梁伯所在的偶数号在右,共用一个大厅,快递员因此经常上错电梯。 你们之间有过矛盾吗?程斌问道。 有!梁伯飞快地回答,但在解释的时候有些犹疑:也不是什么大事,都是小区里的一些琐事 把视频倒回去,程斌对他嘴里的琐事没什么兴趣,而是眯着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她手里的东西,可以放大看吗? 放不大,画质就这样。小李说着将时间往回调了五秒钟,通过不停地按下暂停键终于寻得一张比较清晰的图片。他用截图工具将画面取出,放到图片编辑器中重新打开,只是放大后,图片出现了明显的噪点,那袋黑泥如同堆砌在一起的大块马赛克,根本分辨不出它是何物。 这会不会是毒|药?程斌拧着眉头问俞仁杰,俞仁杰也用力地瞅着屏幕,不确定地摇了摇头。 此时老张笑道:什么呀,这是猫粮!徐阿姨天天喂小区里的流浪猫,那个猫粮就是和这个是一样的。他俯下身去,在柜子里摸索着,终于掏出一只橙色的包装袋,昏暗的灯光下,仍能辨认出上面清晰的猫咪图案,以及印在下面一行小字,某某牌猫粮,金枪鱼牛肉味。 她喜欢小动物,每天在六点左右出来喂猫,有时出去旅游了,或是没时间,就让我们帮忙喂一下,所以猫粮也给了我们一袋。他又从抽屉里掏出一叠白色的方形纸碗:这是她叠的小碗,专门给猫吃饭用的,也真是闲得慌。要说我自己,才懒得养这种东西,多烦啊,是不是? 大家对他接下来的话话题什么兴趣,已经将视线移回了屏幕,他们准备先将这段视频看完不出所料的话,轩轩很快就回到大厅里,届时梁伯就会把轩轩带回家去,他们就在等待这个时刻。 此后过了3分55秒,轩轩才晃晃悠悠地出现在大门口,他没有钥匙,只能在门外等着。正好一位男士路过,用钥匙圈上的小卡刷开了大门,轩轩便跟着他一起回了大堂。站定后,轩轩开始舔自己的手掌,仿佛是刚尝了什么好吃的似的,正在怀念。而从他的面部细节来看,他的腮帮子鼓着,好似在咀嚼着什么是否就是让他丧命的毒|药呢? 轩轩的父亲激动地将脸贴在了屏幕上,手指紧紧抓着桌子边缘,指节泛白而突出。俞任杰轻拍他的肩膀,安慰了两句,他的肌肉才稍稍松弛,并向后退了一步,重新将屏幕露了出来。 此后又过了2分42秒,梁伯重新回到画面中,他从大厅的后头跑来,往裤管上蹭着手掌,弯腰将轩轩抱了起来,随后出门取了报纸,便带着轩轩回去了。 画面中的梁伯消失了,而此刻保安室内,梁伯如老虾般弯曲的身体此刻绷得笔直,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视频上的时间显示,恍恍惚惚道:原来我离开了这么久。 第64章 鱼肉饭团(3) 12号摄像机之后拍摄到的画面不再具有参考性, 此后要做的便是通过小区内的其他摄像头定位轩轩的位置他在离开的四分钟里究竟遇到了什么人, 又遭遇了什么变故, 是否正如他爷爷所说的, 正因为这短短几分钟而丧了性命呢? 小李翻阅着监控安装地图寻找下一段视频时, 俞任杰双手合十, 对着窗外的月亮说了句:阿弥陀佛。 在大家怀疑的眼神下, 程斌解释道:小区内的监控设备不是国家强制要求,都是物业公司自行安装。虽说是装了不少,设备也不便宜, 但是否真的起到作用还是个问题。存在死角还是小事,以前我们还看到过朝着天空拍星星的摄像机主要还是物业公司不够专业,也没专员定期维护。 小李不屑地哼了一声:这个你放心, 我们公司的强项就是安防。我们老板是做什么出身的你知道吗?他当初是跑业务卖监控系统的!我们整个班底都是安防行业过来的, 比你们警察还要专业,你看好了啊。 他点击了一只名为07号的视频, 正是4号楼门外的那只, 住宅楼边有一排停车位, 该摄像头就是为了监控这些汽车所设。 小李将视频时间调至5点48分, 并未怎么等待, 徐阿姨便从大门口走出, 她左右张望着,嘴巴一动一动的,边上的保安解释说, 她是在叫猫的名字。小区里常驻的有五六只流浪猫, 每次听到她的叫唤,便会从各个隐蔽的地方跑出来。 果不其然,立刻有两只猫从车底钻出,围在了她的脚边,一只是狸猫,另一只是不知是何品种,白底深花的,又瘦又长。徐阿姨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纸碗,将其用手指撑开,跟着打开她携带的塑料袋,抓了一把先前被认为是泥巴与毒|药的猫粮进去。将纸碗放在墙边后,她继续向前走去。 保安又解释说,小区里的流浪猫也拉帮结派,都藏在不同的地方。每天徐阿姨分别去它们的老窝喂食,等它们吃完了,再把纸碗回收,那样便不会被其他住户投诉制造垃圾。说到这里的时候,梁伯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在徐阿姨寻找流浪猫的时候,轩轩就跟在她的后头。徐阿姨一走,他便蹦到那两只野猫背后,抬起他粗短的小腿,冲靠外的那只狸猫的屁股来了一脚。狸猫惊得跳了起来,立马躲进了树丛里,另一只花猫则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再也不敢进食。但轩轩已经一转身,跟着徐阿姨的背影走了。 这小破孩!老张刚开口,忽然意识到他的爷爷和爸爸还在边上,于是讪讪道:还真调皮嘞! 但轩轩的父亲压根没有与他置气,不知出于是羞愧还是感伤,他说话的的声音有些发闷:小孩子有样学样,和他爷爷简直一个样。 梁伯并未吭声,只是默默地揉着眼眶,粗糙的手指摩擦着眼角的皱褶,总觉得他的眼皮随时会因为太脆而碎裂似的。 轩轩很快便与徐阿姨一起成了小黑点,跟着彻底离开了画面。小李开始寻找下一个摄像头,但他们接下来经过的那条道路并未安装监控,两边除了草丛外再无其他,为了节省开支,物业不再设安保措施。 再往前的9号摄像头安装在小区中的街心花园处,矮而宽的圆形草丛包围着居民的活动设施,不少中老年人会在晨间午后到此锻炼身体。那枚摄像头就绑在树丛中的一根电线杆上,位置比较隐蔽。若犯人不知这里有摄像头,在此犯案也是可能的。 小李调出了第9号摄像头的画面,同样从5点48分开始查看,直到5点54分,徐阿姨才姗姗来迟。她手里仍是拎着一袋猫粮,只是此时袋子里的猫粮明显少了一层,她身后的轩轩也跟着不见了。直到徐阿姨喂完猫,再次离开街心花园,轩轩也没有再次出现。 这是怎么回事,程斌狐疑道:轩轩已经回去了吗? 小李重新调出7号摄像头的画面,确实在5点52分左右找到了轩轩回家的身影。而从住宅楼到街心花园不过一百米的距离,理应不需要4分钟走个来回,有没有可能是轩轩在中间那个没有摄像头的地带遭遇了不测呢? 大家陷入沉思之际,小李不知所措地地挠了挠他的脖子,尽管他在刚才夸夸其谈,但小区监控确实出现了死角,不,应该说是死路才对。 7号和9号摄像头都看过了,8号摄像头在哪里?俞任杰问道。 啊,在这里!小李在地图的阴暗角落里找到了那枚模糊不清的阿拉伯数字8,它紧贴着车棚而设,在黑白扫描的地图上被深色的棚子图示遮得严严实实。该枚摄像头是用来监控小区里的非机动车的。而这块区域就被夹在那条没有监控的道路的后头,是小区最外围的角落,除了车棚只是一片荒芜的草地。除了车主,很少有人会从那儿经过。 8号摄像头能拍到中间那段路吗?俞任杰望着那张黑乎乎的地图问道,他希望从图纸里看出些端倪,无奈什么都看不懂。 拍不到,探头正对着车棚,但看看也无妨,稍等我已经找到它了。小李开始拆分8号视频,将其拆成一小段一小段的,每段约为一个小时。 保安老张提醒道:徐阿姨说不定会去那里喂猫,那里也经常有猫的,这群猫都喜欢躺在车座椅上,要么躲在发动机附近,天气一好还要集体出来晒太阳呢。 尽管他一再强调不爱养猫,但对小区里猫的习性却很是了解。 这时小李已经将五点到六点段的视频打开,仍是从5点48分开始查看。除了偶有一阵微风吹过,地上的野草有些轻微摇晃,画面可以说是静止的。而片刻过后,徐阿姨真的出现在了镜头中。 她慢悠悠地来到车棚前,吃力地蹲了下来,从画面中只看得到她乌黑的头顶,她正在往地上摆弄纸碗,招呼野猫。过了一会儿,有两只野猫跳出来了,一黑一花,均在她的脚边打转。草丛外围有个较为光秃的缺口,徐阿姨便在那里为野猫分食。 很快轩轩也踏入了镜头,走路摇摇晃晃的,有些连蹦带跑的感觉。众人的视线立刻被他所吸引,而这次轩轩当着徐阿姨的面,将她摆放好的纸碗一脚踢翻,颗粒状的猫粮撒了一地。 画面中,徐阿姨站起身来,叉着腰,对他指指点点,而轩轩和个小大人一样,也叉起了腰,嘴巴动着,看那神情,应该是在与她对骂。 看到这里,程斌对老张勾了勾手指:你去把徐阿姨找来。 老张往徐阿姨家里打电话时,监控视频正在继续播放着徐阿姨又蹲下身子,开始将猫粮一颗一颗地往回捡,而这时,轩轩的注意力又被草丛吸引住了。方才两只野猫受了惊吓,躲进了草丛里,此刻大概是想着食物,又从草丛里探出了两颗圆滚滚的脑袋。 轩轩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想逗猫玩,不料这两只野猫警惕心极高,他还未扑过去,它们就逃走了。轩轩趴在地上,将脑袋探进草丛里搜寻着,不一会儿从里面掏出一颗拳头大小的团子来。他将这颗团子捧在手心里,反复地把玩着,并将口鼻贴了上去。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50) 那只团子,很可能就是被下了毒的,因为老张告诉他们,近来小区里死了好几只流浪猫,都是被毒死的。那些猫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发硬了,眼珠子瞪了出来,满脸的死不瞑目。谁都不知道是谁下的毒,怎么下的毒,根本没有人去查,但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八成就被下在了这种团子里。 眼看着视频中轩轩将那团子往嘴里塞,保安室里传来此起披伏的叹气声。悲剧就在面前发生,仿佛随时可以阻止,但梁启既到不了视频里去,也回不到过去,最终只剩深深的无可奈何与由此而生的恨意恨自己无能,恨自己无用,恨不能扭转结果,也恨镜头中眼看着轩轩将团子一口一口塞进嘴里而无动于衷的徐阿姨。 所以当穿着睡衣的徐阿姨来到保安亭时,梁启一把揪住了她的领子,将她狠狠地推倒在地,那暴虐的眼神,连经验丰富的警察看了都生出了些许寒意。 保安连忙将梁启拉开,俞任杰则将徐阿姨扶起,幸好阿姨只是受了惊吓,她摔倒时臀部着地,并未受到实质性的损伤。在保安的拦阻下,梁启的情绪已经稍稍平复,只是他开口的声音仍是抖得厉害,甚至带上了一层哭腔。 你那么有空喂猫,为什么不管管我们轩轩!他吃地上捡来的东西时,你为什么不去阻止! 但徐阿姨只扶着胸口问他:轩轩是谁?他又怎么了? 作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梁启已经恨她入骨,但徐阿姨却连他的孩子叫什么都曾不知道。 等俞任杰向她解释了整个案件,徐阿姨才恍然大悟,她很快便原谅了梁启的粗鲁行为,并对他表示了深深的同情:你们也是作孽,这小孩我经常看到的,才两三岁吧?长得很可爱的。 随后她叹了口气,对着几名保安摊开了手掌:我早就说这种下毒的人应该赶紧抓起来吧!什么死了几只猫就不管了,你们都不管,好吧,现在弄出大事情来了,你们看看,我当初说得对不对? 可梁启丝毫不觉得她的秋后算账有多么高明,仍是冲她嚷嚷着:你都说了知道会出事,为什么当时不拦住他!只要你拦一下,只要拦一下他就不会死! 徐阿姨又双手一摊,与警方和保安说:你们要给我评评理了,这个饭团不是我做的,也不是我给他吃的,是他自己硬从猫的嘴里抢来的,都要怪我咯?你怎么不去怪下毒的人,不去怪他爷爷天天教他欺负小动物呢! 梁启又想跳起来揍她,但保安将他箍得死紧,他动弹不得。俞任杰趁机道:大家都少说两句,现在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就是要把犯人抓住。叫徐阿姨来,也是为了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帮忙破案徐阿姨,您能帮忙提供一下信息吗? 徐阿姨是个特别热心的人,她立刻顺着这个台阶下来了,并十分详细地描述了她傍晚所见的团子:这个饭团长得很像早餐店里卖的糯米团,但是是用米饭做的。饭团里面夹了挺多鱼肉,不是常见的红烧鱼,是干的,浅色的,就和西餐厅色拉里面放的鱼肉一样,一丝一丝的。 饭团原本是在哪里的?程斌问道。 在草从里面,一开始我也没注意到,小孩从猫嘴里抢过来的时候,我才发现的。哎呀,不知道那两只猫怎么样了!我要赶紧去看看,万一中毒了,要赶紧送去医院的。 送个屁!要不是你们养的这些猫,我儿子也会死!梁启仍是挣扎着,肆无忌惮地发泄着他的暴怒,只是他的力气越来越小,保安大叔的脑门上也渐渐出了汗。 俞任杰,你带上手电筒,和徐阿姨一起去现场看一下。程斌给俞任杰递了一只手电筒,又转过身望向电脑前的技术员:小李,你把8号视频调出来,看看之前有谁去过车棚,尽量找一张清晰的正面照。 俞任杰理了理领子,正准备出门,沉默至今的梁伯终于开了口,他佝偻着背,整张脸成了异样的灰白色:你们不用看了,这个饭团是我放的。 第65章 鱼肉饭团(4) 保安室里, 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望向梁伯, 如同听到了疯人疯语。 程斌对俞任杰说:先别走了, 回来。又转头对小李道:你继续, 找一下当时的画面。 在梁启的惊讶与梁伯的恐惧中, 视频开始播放。在5点46分时, 他们找到了梁伯的身影。屏幕中,梁伯牵着轩轩的手,来到那片空地前, 他让轩轩停在后头,自己则到了那块草丛稀疏的缺口,俯身将塑料袋中的饭团取出, 塞进了草丛里。随后他起身, 往草丛里叫了几声,不见有任何动静, 便离开了。离开时, 他没有再牵孙子的手, 而是让孙子捏着他的一块衣角, 如同后来他们进门时形态一样。他怕手上占有毒|药, 害了孙子, 之后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去楼梯间的厕所反复清洗了手掌,连孙子出门走了个来回都未曾发觉。 有了这段视频, 加上轩轩的尸检报告, 可以算是证据确凿。 好啊,原来是你!徐阿姨指着他的鼻尖骂道:你个老东西,三天两头往猫粮里塞玻璃渣,往窗台上放图钉,我就在想呢,给猫下毒的人是不是你!这下好了,害人害己了吧,自己下的毒,被自家孙子吃了,不知道这算不算报应! 此刻梁伯的脸如同刷了一层厚实的油漆,在变得煞白的同时,所有纹路都炸裂来开,让人联想起鱼在死去前炸鳞的模样。而他的儿子,梁启,此刻也像条死鱼,面对徐阿姨直白的报应两字,他没有一丁点儿反应。不是认同了她,也不是不会愤怒,只是在这一刻,他整个人都麻木了,已经丧失了反应的能力。 后来程斌与俞任杰在车棚底下捡到了几粒掉落的米饭,又在梁伯家中找到了制造鱼肉饭团的原材料:米饭来自于剩饭、鱼肉来自于金枪鱼罐头,毒|药则是从居委会领取的老鼠药。几个月前居委会在门前贴了告示,要领鼠药的请来登记,此后共有八户人家领了鼠药。即便没有这段视频,梁伯也注定逃不了嫌疑。 该老鼠药的主要成分为华法林,是临床上常用的抗凝剂,少量使用对人体无害,但梁伯在一颗饭团里加入了整整三药丸的碎末,用量远超致死量,这才导致了轩轩的死亡。 在小区里喂养流浪猫狗的争议早就存在了,双方各有各自的道理。 反对派认为,小区是居民公共的生活场所,大家都有维系公共卫生的义务,野猫野狗携带病菌,又吃喝拉撒的需要,必定会污染小区的环境。退一万步说,即便小动物都安全无害,但只要有一个居民不喜欢这些动物,就有把它们驱逐的权利,毕竟现在房价这么高,大家也交了物业费的,都有权利管理公共的地盘。况且,一旦有人喂养猫狗,这些动物就会越来越多,不仅是从外头来的,还有它们在小区里生养的,只会形成恶性循环。他们常用来怼爱心人士的话是:你们要真的有爱心,请把这些猫猫狗狗都带回自己家去养,或者把绝育手术给做了,不然就别养! 爱心人士则不那么认为,他们觉得反对派是在道德绑架,善行有大有小,即便只是偶尔给流浪猫狗投些食物,或是仅仅为它们提供一只过冬的纸箱,都是一份善意。大家都在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他们认为反对派们可以选择不行善,但不应该阻止别人行善,也不能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他人的善行过小,不够道德。这就和给慈善机构捐款一样,捐五块十块都是捐,不代表你捐了几块钱,就非要把孤儿院里的孩子全部领回家来养。另外,他们主张小动物也是生命,即便当今社会的规则是为人类制定的,动物的生存也应该得到足够的宽容与尊重。 自然,徐阿姨便是一名爱心人士,梁伯则是反对派中的中流砥柱。因为喂猫的事情,梁伯曾与她多次争吵,当着她的面踢翻猫粮,打骂小猫,又在背地里往野猫逗留的地方撒玻璃渣与图钉发现无法阻止好心的邻居继续喂养流浪猫后,他终于给野猫送上了终极服务,用毒饭团送它们上天。 梁伯的儿子儿媳白天上班,儿媳的父母又在外地没法帮手,带孩子的任务便落到了梁伯的头上。梁伯天天带着轩轩踢猫,吵架,时间一久,轩轩也沾染上了这种恶霸习气,不料在抢夺野猫的食物时,正巧服下了爷爷亲自下的毒不论梁伯是有意或是无意,死亡的孩子是他的孙子或是陌生人,他已经触犯了非法抛掷有毒物品的重罪。 而那两只啃了毒饭团的猫,在车棚附近被徐阿姨发现了,当天夜里她将两只猫送去了宠物医院,因为进食较少的关系,它们都捡回了一条命。 当晚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法想象梁伯的心中有多么悔恨,他的脸上写满了绝望与痛苦。唯一能想象的是他的家庭会如何崩塌。父母对孩子的爱总是胜过孩子对父母的。 梁启见到家中的妻子,对孩子的死因只字未提,只怕提出的那一刻,她就会离开这个家里。但梁启也没有再直面过他的父亲,偶尔视线扫过这位如干虾般的老人时,他的眼里透着复杂而陌生的情绪,里面满是仇恨与漠视。这是一场人间惨剧。 两人完成所有取证工作,已是半夜两点。步行回家的时候,秋风很大,夜空很静。 凉风在耳边吹过的时候,能听见边上那人的脚步声,俞任杰发觉自己心跳很快,偶尔还能听见从自己胸膛传来的,若隐若现的心跳声。 这种焦虑的情绪在程斌打开家门的那一刻达到顶峰,好似世界末日就要到来,又好似新的天地即将开辟。在关上大门的一瞬间,所有的风声都被隔离在了门外,这时,满世界只剩下了他与程斌的呼吸与心跳。心跳到,他简直怀疑自己在兴奋着什么。 俞任杰转头望向程斌的时候,程斌也在望着他,那种眼神,露骨而直接,俞任杰可以几乎肯定他在做非分之想。于是程斌脱外套的时候,俞任杰反而紧了紧衣衫。接着程斌转过头来,又露骨地看了他一眼,狐疑地问道,你怎么不脱衣服。 脱衣服?俞任杰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捂着扣子说,不脱,我觉得有点冷。 俞任杰并没有说谎。他的头发早就干了,在保安室里看监控的时候就已经干了,但他仍是觉得有些发冷。这时他才发觉,全身上下,除了脸是滚烫的,其他都是冰冷的,好似身体的温度全被面孔吸走了似的。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似乎是害臊的表现。 难得一次回到家里没有再思考案件,取而代之的,他满脑子都是程斌在花洒下湿身的狼狈模样。那时他的眼睛是红的,像极了受伤的野兽,特别像他表姐家那条大狼狗望着肉骨头的样子这天晚上,这幅画面在他的脑海里反复播放,次数多到他已经分不清此刻心中究竟是惊慌,是忐忑,亦或什么都不是。 俞任杰打了个激灵,纠结于出门前两人未完成的对话,终于望着天花板对程斌道:之前的事情,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他的不安中,程斌转过头来,缓缓地道:我觉得爱猫的邻居和反对的邻居都有道理,也都对有错,但给野猫下毒确实不可取,他剥夺了动物最宝贵的生命,也给其他人造成了隐形的危害。另外,关于流浪猫狗的事情,我觉得责任最大的是有关部门,设立宠物遗弃虐待相关法律、收治流浪猫狗与给他们做绝育手术应该是社区国家的工作,不该把这些责任丢给公民。 未想到程斌会错了他的意思,俞任杰张开了嘴,木讷地嗯了一声。他在客厅磨蹭了好一会儿,仍不见程斌有所表示,于是他第二次开口:你前面说的你那啥那啥我的事情,是开玩笑的吧?嗯那啥指的是喜欢。 这次轮到程斌张着嘴发愣,过了一会儿,他郑重地摇了摇头。 这次俞任杰只稍稍犹豫了一瞬,便追问:你摇头是什么意思,是指没喜欢我,还是说你没开玩笑? 程斌惊讶于他的迟钝,终于口齿清晰地回答:是没开玩笑。 哦,那你准备怎么办?俞任杰耍无赖似地问道。 没怎么办。程斌耍流氓似地回答。 没怎么办,是想怎么办的意思? 没怎么办,就是没怎么办的意思。 于是一个流氓和一个无赖大眼瞪小眼,愣是什么都没谈出来。 你少给我玩文字游戏!俞任杰大声地说,他猜想,这时他的脸已经成了一块铁板,可以随时用来煎荷包蛋。 你不喜欢我,我能怎么办!程斌的声音有些无奈,有些不稳,更多还是耍流氓的调调,他往沙发上使劲靠了靠,揉着太阳穴道:倒是你,你准备怎么办? 俞任杰想了想,告诉他:我啊,也没怎么办。 程斌停下了手部的动作,眼神里带着些怒气:没怎么办,是想怎么办的意思? 没怎么办,就是没怎么办的意思! 程斌用力地盯着他,仿佛想在他脸上盯出个窟窿来,片刻后,他含糊不清地问道:你真准备搬出去是吗,找好地方了吗? 俞任杰听清了他的问题,疲惫地摇了摇头。搬家哪儿有这么简单,没钱没时间,更没这个精力。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是不准备搬出去了,还是想搬走,但是没找好地方? 关于这个问题,俞任杰也很犹豫,他原本也没有下定搬家的决心:是这样的,虽然我很穷,穷到租不起房子,但是你看啊现在我们是同事,以前我们是同学,从出生起我们还是同性,现在发生这种事情,虽然主要是你觊觎我的肉体引起的,但是我自己也有一定的责任,所以我不打算追究了但是吧,总的来说,换而言之,这么住在一起,你不会觉得很尴尬吗? 未想到俞任杰说得如此直接,程斌难免心神激荡,头脑发热,还未经思考便将前些日子他在心里准反复纠结的话语添油加醋地全盘托出。 你这人也是臭不要脸,你有什么好尴尬的?尴尬的人是谁,是我!小时候我就读书没你好,老师天天让我和你学习,长大了好不容易当上你老板了,以为可以风光了吧,到头来还是在你面前直不起腰来!你要担心个什么东西,反正你又不喜欢我,你又无所谓我他妈暗恋你多少年了,今天被你这狗东西发现了我都不在意你住我家,你在意个什么东西!说得你好像平时很有良心一样,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程斌闭上嘴时才发现自己有多粗俗,他的本意是扮一下可怜,好将俞任杰留住,但一出口什么都变了味儿,难怪俞任杰常说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但他的目的确实达到了,因为俞任杰很快便告诉他:你说得有点儿道理,既然你都无所谓,那我就暂时勉为其难地再住一段时间吧。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51) 他明知道俞任杰只是舍不得钱,需要一个台阶下而已,但听俞任杰那么说了,他还是忍不住地有些高兴。要知道,自从每天能多见他几个小时后,他就再也受不了少见他几个小时了。 第五部分 柯南体质 第66章 金店抢劫案(1) 收到程斌莫名其妙的浴室表白后, 俞任杰的内心很是沉重, 他饭不能食, 夜不能寐, 终于有一天在半夜从床上蹦起来了。蹦着蹦着, 他毫无头绪地整理起了房间, 这是从俞任杰出生到现在, 头一次主动收拾家里。要是被他老娘看到了,一定以为他中了邪,鬼上身是也。 他大概是真的鬼上身了, 因为等他把房间理完了,他开始想,为什么不把地上的脏衣服一起洗了呢。于是三更半夜的, 他开始操作洗衣机。 大概还是因为鬼上身的关系, 他来来回回看了操作按键好几回,愣是什么都没看进去。那一刻他决定相信伟人马克思的话, 实践出真知, 于是立刻低头按了好几个按钮, 洗衣机便跟着左摇右晃起来。或许不只是摇晃这么简单, 更像是地震, 洗衣机好似磕了摇头|丸, 在他的面前跳起了迪斯科,跟着它又发出了警鸣声,一声比一声响, 像是警察来缉毒了。 俞任杰手忙脚乱地拔了电源, 刚松口气,却发现程斌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把他着实吓了一跳。程斌将他受惊的模样尽收眼底,踩着拖鞋,眯着眼睛问他: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儿干嘛呢? 俞任杰压抑着心跳说:没长眼睛嘛,在洗衣服呢! 呦,你也会洗衣服呀? 谁不会呢! 都洗完了? 这不明摆着嘛,刚开始! 但是你放洗衣粉了吗? 俞任杰掀起盖子,往机器面瞅了好几眼,不确定地说:我这,新买的洗衣粉不起泡! 哦,那你放水了吗? 水?水!我这俞任杰终于垂下了头,编不下去了。 程斌并未趁机讽刺他,而是连哄带骗地把他推进了房里。直到把他送到床上,盖好被子,他神神叨叨地念了一段瑜伽运动里放松训练的指示语。 放松松你感到头顶很轻松你的眉毛很松松你的眼皮也很松,松 俞任杰张着嘴,一直到这神经病念完最后一句脚趾很松之后,才目送他出去。程斌一定是魔障了,在沉入梦境前,他那么迷糊地想着,这时从头顶到脚趾,他确实感到十分松弛。此后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俞任杰装模作样地来到客厅里,发现程斌已经坐在餐桌前,手里正展着一份报纸。当抬头见到他时,程斌笑了一声,歪着嘴说:知道昨天晚上你做了什么吗?你梦游了,你个蠢货! 俞任杰这才知道程斌半夜里让他练瑜伽的原因,原来是要对他进行催眠。为了顾及自己的面子,又因为瞥见阳台上他昨晚扔进洗衣机里的已经已经被晾晒起来,他努力地装了个傻,摸着脖子说:我不知道! 于是他只得耐着性子听程斌将他昨天夜里的蠢样又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 出门前,程斌在鞋柜前擦着他的皮鞋,转过头时慢慢看了他一眼:我说,你不是因为我喜欢你的事情,压力太大,才梦游的吧? 俞任杰心里一虚,一串排比句脱口而出:怎么会呢,哪有的事儿,绝不可能! 程斌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起了身:那就好,这两天我也觉得坦然了,你呢,也别往心里去我说你别磨蹭了,赶紧出门! 程斌说他坦然了,是真坦然了,除了时不时地看上他几眼,显露出些好意,其他时候,都挺自然。不仅是看他的眼神自然而然,肢体语言自然而然,更多的是表现在工作上,仍是动不动便对他大吼大叫,仿佛一点儿都不记得自己说过喜欢他的事情。 被程斌破口大骂的时候,俞任杰很是气愤,倒不是认为自己理应获得特殊待遇,而是觉得自己被程斌给骗了。就和收到中奖短信后奖品没来,升了职后没加工资一样,刚说完喜欢他,骂人的时候还这么顺溜,这句喜欢不会是骗人的吧,俞任杰忍不住这么想道。 除了愤怒,更多时候,俞任杰体验到的是纠结。程斌对他喷唾沫星子的时候,他不知道是不是该骂回去,毕竟人家喜欢他;又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忍气吞声,他不是喜欢喜欢自己嘛!这么反复纠结时候,程斌说了什么他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顾着低头看自己的一双手了,现在连这双手该放在哪里都成了问题从头到尾的不自在,让俞任杰做人变得无比艰难。 后来小宓对郝晋阳说,你家老俞快被瞎子阿炳折磨成抑郁症了,对此郝晋阳也很是担心。 但很快,俞任杰就不是郝晋阳家的老俞了,因为组里人员重新分配,郝晋阳和小宓成了一组。两人在高校投毒案中立了功,程斌让他们互为拍档,开始独立负责一些简单的案件。所谓失败是成功之母,他们应该自己遭遇挫折,克服挫折,才能飞速成长,程斌在开会的时候是这么打的官腔。 所有人都点头称是,除了俞任杰。他强烈地怀疑程斌是假公济私,因为胖胃和西施本就是一组,现在郝晋阳和小宓抱团,那就只剩下他和程斌了。这么急着霸占他的时间,大概程斌说的不是假的,他是真的看上自己了,俞任杰悄悄地望着程斌的背影,皱着眉头这么想道。 此后大事小事,只要有案件发生的时候,程斌果真喜欢带着他一起行动,尽管程斌神色如常,仍对他冷嘲热讽,吹毛求疵,但俞任杰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别扭到自己也跟着不正常了起来。 俞任杰一向乱七八糟的头发变得柔顺服帖,油光发亮,连着好几天有人到他的座位前来问他,是在哪儿做的拉直套餐。等俞任杰解释了他只是买了一把梳子后,又有人问他,你身上穿的衬衫是在哪儿买的,怎么被你穿出来都不皱呢。 这些天里,俞任杰不仅十分在意自己的仪表,连他的房间都跟着整洁了起来。当程斌进他的屋子收拾臭袜子脏衣服时,意外地发现床上地上压根没有这些东西,而以往被他撒得到处都是的零食都已经夹上了密封夹,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了收纳盒里。 这样的俞任杰让程斌很不习惯,他忍不住地猜测他这么做的意图,他是不好意思了呢,还是不想欠着他呢,后来程斌想,也可能他是梦游之后得了什么后遗症了。 但俞任杰只是虚荣,仅此而已。好不容易来个人和自己告白,虽然是个大老爷们,还是生命里的死对头,他都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瞎了眼了,才会喜欢上这么一个傻逼,他大体就是这样想的。 即便俞任杰经常吹嘘自己的聪明才智,但他真不知道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好炫耀的,当别人让他自我介绍时,他在心里给自己总结了八个字:贪生怕死,好吃懒做。除这八个字外,还有哮喘病折磨着他,让他几乎没有任何资本可以逞能。俞任杰压根没想过会有人愿意与他处朋友,于是从小到大,不论对方怎么明示暗示,只要没能准确地说出来喜欢他,他压根不会想到那方面上去。 比如前些时候,李倩倩同寝室里的姑娘王小琪专程到警局门口等了他一个下午,给他塞了一条巧克力。俞任杰把巧克力收了,在同事们的嘘声下,他淡定地解释:是小姑娘把我的长鼻王捏碎了,用巧克力来赔偿的。 此后他给人家留的手机号打了个电话,告诉王小琪:这么小的事情你怎么还记得呢,我早就把你给忘了。巧克力我吃了,以后别来了啊,下不为例。 后来王小琪确实没有再来,连一个电话都没给他打过。 而向他明确表白,还确认没有开玩笑的,程斌是第一个。 俞任杰为仰慕者孔雀开屏,这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秋意渐深,渐渐迎来了初冬。俞任杰收到来自老爸的一个电话,老俞在电话里问他,与老婆大人的结婚纪念日要到了,可以送个什么礼物呢。 俞任杰接起电话的时候,程斌正好路过。挂了电话后,总觉得不说些什么会变得尴尬,于是俞任杰干着嗓子将他父亲的困惑告诉了程斌,最后加了一句,你觉得该送个什么呢。 当这个问题说出口时,连俞任杰自己都觉得突兀,但程斌并不这样觉得,他十分热心地告诉他,今年他的父母过结婚纪念日时,他的父亲送给他母亲一只纯金的吊坠来挡太岁。依照程斌母亲的个性,应该已经把这坠子挂在脖子上到处炫耀过了,而俞任杰的母亲就是她的固定观众之一。于是俞任杰看了程斌一眼,问道:要是我爸买个更大的金饰,你爸不会介意吧? 俞任杰的母亲没什么突出的优点,有进取心算是其中之一,要是他爹不给她买个更好的玩意儿,估计要被她一路念叨到下一年的纪念日了。 俞任杰琢磨着也不一定要买金饰,买个其他首饰也不错,比如圆润点的珍珠项链,质地通透些的水晶吊坠,或是成色好些的玉镯子,反正够大够亮,在不太贵的前提下,够她妈去程斌家炫耀就行了。但程斌说,要买还是买金饰好,金子保值,他热心地为他找了一些店铺信息来,是当时他给他妈买金饰时收集来的。 既然什么都是现成的了,俞任杰便将情报一股脑地给了他的老爸,但他家老俞说:儿啊,爹懒,你帮我把东西买好了吧。 俞任杰为人懒散,是随了他爹的。于是空余的时候,他整天在家看搞笑视频和漫画,愣是没出门给他爹采购金饰去。直到第二天就是他老妈的生日了,他还在电脑前吃着零食打着哈欠。 终于,这天热心的室友对他说:走吧,我和你一起去,赶紧把礼物给买回来。 第67章 金店抢劫案(2) 老俞让小俞去买金饰, 除了懒之外, 还有一层意思:你把钱摸出来吧, 最近金价又涨了。 小俞同志一直拖着, 除了懒之外, 也有一层意思:我没钱, 谁急谁去买呗。 但程斌热心地跳出来了, 他还对俞任杰的印象颇佳,照他的话来说,是暗恋了他挺长时间了。为了不辜负程斌的喜欢, 也为了他该死的面子,俞任杰颤颤巍巍地摸出了枕头底下的信用卡,和程斌一起出门采购去了。 去金店前, 他们路过一间银行, 俞任杰报复性地提出让程斌先把这个月欠他的钱给还了。程斌点了点头,敞开他漆黑的外套, 从衣服的夹层里掏出一张金色的银行|卡来。俞任杰惊讶地看了眼他的口袋, 程斌严肃地解释:内袋比较安全。 反正一会儿就要花钱, 这次程斌取出两千块钱后, 没有再打进俞任杰的账号里, 而是将钞票一叠, 一起塞进了内袋里。大概是黑色衣服容易隐藏阴影的关系,从外边看,他的外套还是平整如初。过了会儿, 程斌见俞任杰没带背包钱包, 只把手机和信用卡斜插在口袋里,骂了一句也不带个脑子出门,他摊开手掌,把俞任杰的手机和信用卡没收,一起塞进了内袋里。 即便这样,他的外套依然没个褶子,压根看不出里面塞了这么多东西,俞任杰差点怀疑他的口袋其实是个黑洞,另一头直接连接着一个宇宙。 等到金店时已经十二点多了,正值午饭时间,店里的人并不多。店铺门口张贴着大幅的促销广告,但算来算去,也只免去了一些加工费,折扣不足9.5折。 这时一半的营业员吃饭去了,店铺里还逗留着一些上午的客人,除了一名陪同女伴的男士外,是清一色的女性阵容。比如有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在柜台前低头看着最新款的Hello Kitty系列吊坠,也是广告上最醒目的款式;边上一名身材臃肿的中年女性在对金链子讨价还价,一口一个便宜点嘛;再往右是一名身材窈窕修长的长发女子,在灯光下眯着眼睛欣赏她的一双芊芊玉手,她的一只手上戴了四枚款式类似的戒指,正在纠结该带哪枚回家;再边上是一对情侣,女士站在前头环着胳膊,眼神不断地在价目标签上游走,男士则站在后一步的位置,面色不佳,似乎一点儿都不想为此花钱。 俞任杰和程斌成了这家金店里的第二与第三名男性客人,但程斌只是陪同来的,俞任杰也一点儿都不想花钱。 这家金店开在闹市的背面,藏在一排倒闭的电器店后头,是一个租金较低,也不容易被人发现的铺子。店铺从十几年前装修过一次之后再没翻新,估计是上头对它的营业额不再报有希望,但其经营状况也不至于差到要倒闭的地步,反正就让它自身自灭了。 店里的营业员都是老阿姨,有的在这儿工作了几十年,从没离开过。于是这儿的老店员有时会给客人额外折扣,她们有的已经从少女做成了老油条,只要做账过得去,时不时为了生意动点小聪明。这也是程斌推荐这家店的原因,他的一位远房亲戚就在这儿工作。 俞任杰买东西时十分干脆,他径直走到柜台前,连头都没有低过:请问福星宝宝在哪里? 他已经在网上看过款式了,不需测量尺寸,大方而实惠的金饰就是福星宝宝。反正是一排带着翅膀的小姑娘,每个都长得差不多。选个祈求健康的,祝福平安的,或是他妈最喜欢的招财的,反正哪个都行。 在阿姨的帮助下,俞任杰很快定下了款式:就这个吧,这个好,发型和我妈一样。 程斌看了眼他手指的娃娃,有些怀疑他话的真实性。印象中俞任杰母亲和小丸子的妈妈是一个发型,一头小卷毛。但指着的那枚娃娃却是个蘑菇头,直发的,和马大姐的发型差不多。 你妈的头发不卷啦?程斌问道。 过年前烫的头,卷的部分现在都剪没了。俞任杰说。 让店员打包的时候,程斌看了眼娃娃的吊牌价格,好心提醒道:我妈戴的比这个贵,大概是两倍价钱。 俞任杰捏起那枚福星宝宝,在程斌的胸口比划着:比这还大一倍,你妈戴着脖子不累啊? 不累,程斌说:坠子和这差不多大,但是我爸一起买了根金项链。 哦俞任杰犹豫着,转头望向店员:福星宝宝挂绳子上好看吗?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52) 可以的,店员从柜台后面取来一串编制好的红绳:不少顾客把福星宝宝挂绳子上当手链,也非常好看的。就是只挂一个有点空,你可以再选两个,一般至少挂三个吧。 一听还要挂俩,俞任杰立刻问道:一根金链子多少钱? 那你要看多粗的,纯度是多少,18K金的便宜点,但还不如加几百块钱买足金的,毕竟用的久一点。 那就足金的,大概多少钱? 那要看多粗的,粗的那种绝对不会断,一万多一条。细的么,七八百的也有。 俞任杰想了一会儿,换了个说法:那就要挂福星宝宝正好不会断的那种粗细。 你相信阿姨的话,买这条,一千多一点,要是你和坠子一起买,阿姨给你算便宜一点。店员从柜台里取出一根比头发丝粗一些,又比鱿鱼丝细一些的金链子来:这根不会断,还比粗的项链细巧好看,这个款式卖得最好了。 俞任杰朝程斌勾了勾手指,程斌便将内袋里的两千块掏出来,塞进了他的手掌里,俞任杰豪气地对店员说:那就买这一套吧,一共多少钱? 最后吊坠比程斌母亲脖子里的重了0.17克,总价贵了78块,正合心意。 就在俞任杰准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时,从他身后传来一阵惊呼,一回头,原来是两个穿着皮夹克的男人出现在了门口。他们一人戴着奥特曼头套,一人戴着怪兽头套,正好配成一对,手里都举着一把黑色手|枪。若仔细观察,还能在他们勒紧的皮带发现一把斜插着的菜刀,有些中西合璧,邪魔怪道的感觉。 不许动!奥特曼握着手|枪道:抢劫!这是抢劫! 但屋里的女性除了尖叫,就只会拿出手机对着他们拍照,看来没有人把他们的话当真,毕竟他们的形象太过可笑。于是奥特曼又大叫一声:不准拍!全部都不准拍! 这时不仅没有人停下来,反而有更多的人对他们拿起了手机,还以为他们是玩行为艺术的。这时怪兽举起手来,砰地一声巨响,头顶的日光灯跟着碎了一地,终于店铺里只剩下了杂乱的脚步声与尖叫声。 废什么话,怪兽对奥特曼说:麻溜儿地,干活! 奥特曼拦住了门口,怪兽则将手|枪指向了一名店员的太阳穴:不许报警,把门给关了,快! 很快金属帘门被拉了下来,并在外头挂上了停止营业的牌子。这家店铺位置十分隐蔽,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发现出什么不对来,事实上这家老店也经常任性地提早关门。 其实大家根本无需报警,屋里就有两个警察,但都是赤手空拳,血肉之躯,看到亮晃晃的菜刀和漆黑的手|枪,他们不会蠢到直接站出来,再玩一出以身殉职。不仅如此,俞任杰吃惊的表情维持了足足五秒钟,最后成了呆滞。 怪兽路过柜台时,瞧见俞任杰手里的粉色尖角,喜开颜笑地对他拉开了上衣口袋。俞任杰看了眼他的手|枪,乖乖地把那叠毛爷爷塞了进去。等怪兽一走,俞任杰转头对程斌说:老陈,你的两千块钱没了。 程斌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喉结动了动,终是没有做声。 确认店铺上锁之后,奥特曼取来了一只大|麻袋:把你们的手机和钱包都放进来,手机必须关机,然后到到这条线后面去。 店铺的地板是方块形的瓷砖铺成的,奥特曼随意找了一条拼接线,用脚划出了一条界限。那个位置离柜台比较远,又比较空旷,把人聚到那里,看得清楚,人群也很难有所小动作。 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手机和钱包扔进了麻袋里。两名学生用的是苹果手机,外面包着厚重的卡通壳,上头还挂了一串晶莹剔透的水晶吊坠。她们的钱包却相对朴素,只是一只手工制作的布艺钱包,和一只起了皮的人造革钱包。将手机钱包扔进袋子里的时候,她们的眼中明显闪着泪花。 长发美女在投掷名牌钱包时被扒下了手指上的金戒指,一共四只,一只不剩。她冲劫匪眨着眼睛,在那儿死乞白赖地商量着:这四只戒指都很细的,不值钱,要它干嘛?好歹给我留一只嘛,我都看了老半天了! 但俩强盗毫不理会,不仅如此,还眼尖地发现了她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少废话,把项链脱下来,快点,一起扔进来! 美女颤颤巍巍地把解着项链的搭扣,眼里也有了泪花:你们干嘛啦,这串淡金珠是我刚买的,在老板娘那里挑了半天的!你们也真是的,金子比珍珠贵,这么大一家店不抢,光抢我一个人! 而枪口一对着她,她便飞快地把链子给取了下来,一把扔进麻袋里:给你,给你,都给你! 至于那对情侣,在投掷手机和钱包时最为不情愿,两人相互看着,眼里满是埋怨。男的埋怨女的硬要来买金饰,女的则埋怨男的太抠门不肯结账,她们不来店里,或者早点结账,都不会遇到这等倒霉的事儿。 轮到程斌和俞任杰时,程斌装在裤袋里的手机和钱包都被收走了,外套夹层里的东西却未被发现。奥特曼在那儿搜他身的时候,明明摸到了内袋所在的地方,愣是没发现有什么不对来,于是俞任杰的手机和银行|卡是保住了。 俞任杰松了口气,大大方方地将所有上衣口袋和裤子口袋掏了出来,像极了一只只被翻过来的白色袜子,一齐垂在口袋外头。而里面除了皱巴巴的面巾纸和一只哮喘剂,什么都没有。奥特曼和怪兽对此很不满意,立刻对他捏起了拳头。 别揍他!程斌说:他出门就带了两千块钱,刚才已经都给你们了,我钱包里还没两千块呢。 奥特曼兄弟摸到口袋里的两千块钱,跟着转身离开了。 但俞任杰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反而转头瞪了程斌一眼,程斌无辜地说:看什么看,钱我可是早就还给你了啊。 俞任杰想起他在浴室里的告白,立刻将脸一偏,呸了一声。 第68章 金店抢劫案(3) 和一群顾客蹲在一起的, 还有两个保安, 一个又高又瘦, 一个又矮又胖。自俩歹徒进门后, 他们便躲在角落里不肯出来, 直到奥特曼兄弟踢他们屁股了, 他们才连滚带爬地加入了群众的队伍。其中那个胖的保安见了劫匪, 立刻跪在地上求饶:兄弟,饶了我吧,我就一打工的穷人, 比你好过不了多少的! 他一磕头,后头一女学生连忙跟着一起哭穷:我也是穷人,你们千万不要杀我!我的小说还没完结, 我不能死啊!真的, 我不骗你,你可以去网上查, 我的笔名叫空白诗! 管你是空白诗还是空白歌的, 你丫脖子里的是什么?不消片刻, 空白诗脖子里的一串玉葫芦就被抢走了。 望了一圈群众, 发现没别的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奥特曼和怪兽开始搜刮柜台。柜台里面有一串一串, 一把一把的金子。胁迫店员将柜台打开后,两人将黄金吊坠和金链子全数装进了袋子里,金子和金子相碰, 叮当作响, 声音特别清脆。 趁两人埋头搜刮黄金之际,程斌冲俞任杰使了个眼色,俞任杰回瞪他一眼,小声道:那两千块钱,就算我们一人一半怎么样? 程斌摇了摇头,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前胸,又抬头对他眨起了眼睛,俞任杰点了点头说:钱的事情怎么说? 都算我的,程斌低声道,为了防止声音外泄,他靠了过去,将一口灼热的呼吸吐向了他,嘴唇甚至触到了他的汗毛:你掩护我,我用手机报警。 不,是你掩护我,我的手机用的是指纹密码。俞任杰同样贴着他的脸颊道。 程斌刚点头,大厅里便发生了一次暴|乱。 这不是真的子弹!那对情侣中的男子说,他捡起了地上掉落的弹壳,将它高高举过头顶:它只是一颗钢珠! 他手里银灰色的珠子十分圆润,像极了一颗儿童玩具,仿佛没有一点儿杀伤力。而他这么一叫,两名歹徒均是一僵,手里的动作跟着停顿下来,恰好验证了他的猜测那两把枪不是真枪,也是玩具枪。 程斌夺过那枚弹珠细细查看,片刻后他点头:嗯,是钢弹,是配在钢珠|枪里的子弹。 钢珠|枪,那不是玩具么? 程斌话音刚落,那名高个子的保安便像猎豹一般冲了出去,趁俩歹徒还来不及反应,他一拳挥向奥特曼的面门,奥特曼被他打得脑袋一偏,差点摔在了地上。怪兽赶去帮忙时,瘦保又安眼明手快地抽出了他皮带里的菜刀,这让怪兽大失分寸,僵立当场。而一旁的奥特曼手忙脚乱地拔自己裤带里的刀刃时,却发现菜刀塞得太紧,拔不出来了。 一切皆发生在一瞬之间。一瞬之后,程斌和俞任杰都已经冲到了前头。只是那名瘦保安抽出菜刀时,形成一个圆弧,差点击中了身后的程斌。而就在程斌向后躲让的这一瞬间,局面又发生了一次剧烈的变化。 气急败坏的怪兽反手便是一枪,正中瘦保安的脑门砰地一声,电光火石,俞任杰眼看着那枚钢珠带着极其模糊的影子,如同一道闪电一般从他面前飞过,最终陷入了保安的额头里。之后就找不到那枚钢珠了,只在他的额头正中央留下一个黑乎乎的小洞。 保安惨叫一声,几乎是摔倒在地,刚夺得的菜刀脱手而出,硬生生地在瓷砖上砸出一块裂痕。而从他捂着额头的指缝中不断有鲜血涌出,顺着皮肤纹路一直流到了瓷砖上。他在地板上翻滚着,哀嚎着,将自己的血滴滚成血带,再也没能站起来。 几乎同时,传来了第二声惨叫,来自情侣中的那名男士。方才保安与歹徒肉搏时,他趁机溜到装着他们手机钱包的麻袋处,想从麻袋里夺回自己的东西。原先戴着奥特曼面具的男人站稳身体后,立刻向他开了这一枪。子弹击中了他的肩胛骨,使他顿时鲜血迸流。他的女伴尖叫着,捂着嘴巴,小腿前后挪动着,但既未奔向他,也未像其他人一样往后撤退,想必是进退两难。 钢珠虽然长得像弹珠,但毕竟是钢制的,手|枪即便是仿真|枪,却也能将子弹提到一定速度,又怎么能把它们看做玩具呢?程斌未料到保安会有如此行动力,也未料到歹徒在开枪时这么果决。钢弹枪的杀伤力虽不如真枪,但若改造完全,又击中要害,仍能取人性命。 而此时最尴尬的要数俞任杰,他的手里正抓着奥特曼的头套,就在奥特曼兄弟向那位男性客人开枪的瞬间,他鬼使神差地把他的头套给揪掉了。 奥特曼面具下的男人有一张方脸,一只塌鼻子,还有一双厚嘴唇。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出,因为他在面具下做了双保险,里面还有一层丝袜。 离了头套的方脸男人持着手|枪慢慢转过身来,隔着丝袜望向俞任杰。俞任杰则立刻向后退了一步,将奥特曼面具双手递上:帅哥请放心,你的脸遮得非常好,我们什么都看不见!我,我刚才是被吓得发哮喘了,一口气上不来,就抓啊抓的,胡乱抓了个东西现在把它还给你,这个面具真好看! 男人不接,俞任杰便主动给他套上。折好边角后,他拍了拍奥特曼面具上的灰,当众装起了哮喘。他揪着自己的领子,从口袋里掏出哮喘剂,噗嗤噗嗤地按个不停,他每喷一下就要抬起头来瞄他一眼,再趁机向后退上一步。 后来他发现喷雾剂都喷在了空气里,见不得血的他今天看了太多血腥,大脑已经开始缺氧,是太过紧张才不至就地晕倒。不一会儿整个小瓶都空了。奥特曼一抬手,俞任杰发觉自己失了重心,原来程斌将他向后一拉,把他护在了自己身后。但奥特曼并没有为难他们,而是伸手往原先划过线的地方一指:不准再有第二次,搁边上待着去! 歹徒并不想为他浪费太多时间,也怕真把人给弄死了,便放了他一码。虽然演技拙劣,但假装哮喘这个主意,现在想来,实在是明智。 等回过神来时,俞任杰已经到了那块隔离区域,就地坐了下来,他的脑袋靠在程斌的肩膀上,程斌的胳膊则搂着他的肩膀。这巨大的接触面吓得他一个激灵,一转头,恰好与程斌的目光对视上了,此刻程斌正低着头,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没事吧?程斌的语气和表情都露骨得十分自然,没了一点儿昔日扭捏的样子。 俞任杰摇了摇头,从他的怀里撤出来,却发现稍稍平息的心跳再次活跃起来。剧烈的心跳和压抑的气息让他的胸腔很是难受,仿佛七八月里的黄梅天,正在酝酿一场极大的雷暴雨。 经历了刚才的混乱,两名歹徒变得十分小心。奥特曼面对众人站着,对他们严加看守,只剩怪兽一人在那儿往包里装东西。 那名笔名为空白诗的学生低着头,偷偷对她的同伴说:我们这么多人,他们就两个,为什么不和他们打? 另一名学生抱着膝盖颤抖着:你别惹事,人家有枪! 但是他们只有两把枪,两把刀。加上店里的老阿姨,我们一共有十多个人,就算把刚才受伤的两个去掉,也有快十个人吧?假设他们左手一把枪,右手一把刀,一次也只能同时杀四个人,剩下的人不就可以把他们干掉了吗? 就在这时,奥特曼抡起了菜刀,将木质的椅子砍出一声巨响,木屑跟着碎了下来。 是谁在说话!让你们安静了没有,刚才他娘的是谁在说话!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皆抱着膝盖埋头不语,静默到像一片人形的墓地。 当奥特曼将椅子砍出一条巨大裂缝时,终于有人发了声音,是那名矮胖的保安,他指着前排的那名女学生:是她!就写小说的那个女的! 是你啊!奥特曼点了点头,脚步轻便地走向她们。人群沿着他踏过的路线散开,硬生生在中间裂开了一条缝来。裂缝的中间就是那位写网络小说的女学生,她将脸彻底埋在了膝盖里,弓起的后背剧烈地抖动着。奥特曼弯下腰,粗暴地将她推到在地,当她再也抱不住自己时,他一把拉起她的手臂,将她一路拖到几米开外的地方,她便抱着那里的墙壁再次缩成了一个团子。 这是第一次,我心地好,不欺负小姑娘。奥特曼指着天花板说:再有下一次,我把那个人杀掉! 空白诗在墙角里伸头寻找同伴的视线,但那名女生被吓坏了,只将视线落在面前的地板上,再也没有转过头来看她一眼。最后她寻到的只有奥特曼的鞋跟,奥特曼俯着身对她说:老师没教过你不准说话吗?你再说一个字,我就给你一颗子弹。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53) 说完他拍了拍腰间的包裹,包裹铛铛地响了起来,仿佛来自地狱的集合铃,里面满是钢弹。 此后再要交流,则变得困难得多。不仅是没人说话太过安静,还有那胖保安,他为了自保,一有人说话就要打小报告。店铺里像是被装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一头是忙着抢劫的劫匪,一头是彻底的沉默。 再一次机会来临时,是歹徒计划开保险箱的时候。店员阿姨说什么都不肯开启身后藏着保险箱的仓库,于是俩歹徒软硬兼施,想了各种方法让她们屈服。口头威胁都不成,最后动了手,一名头发花白的老阿姨被抽了好几个耳光,抽得满嘴血沫时,边上一名年轻一些的阿姨才服了软,为解救她嘴里的张大姐,输入了仓库的密码。 怪兽面具的歹徒提着那名阿姨走了进去,奥特曼则在外头来回踱步。后来他终于忍不住好奇心,将半个身子探进了仓库里。此后有一半的时间,他关注的是里头的保险柜,而非外头的人质。 程斌刚要开口,瞥见身后警觉的胖保安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便转而用眼神与俞任杰交流。两人眼神相汇,同时点了点头,从小学到工作至今的这么多年里,他们已经养成了常人难以形成的默契。 程斌解开外套,将他的身子降低了一些,同时伸展前胸,使他的正面毫无保留地对着俞任杰。俞任杰则将他后背转向柜台,一伸手,摸向他的外套里面他的目标是程斌外套内部夹层里的手机。在他摸来摸去的时候,程斌也扭着他的身体来配合,于是很快俞任杰就找到了那片带着程斌体温的金属方块。 在触碰到手机的同时,他完成了指纹认证,手机屏幕开启时发出唰的一记响声,俞任杰着实吓了一跳,立刻连续按了好几下音量键,经过一次微弱的震动,他知道手机成功静音了。而就在这时,他感到手掌下程斌的肌肉瞬间绷紧,接着便听到奥特曼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哎呀呀呀,怎么又是你! 第69章 金店抢劫案(4) 俞任杰回过头时, 手还在藏在程斌的衣服底下, 紧握着手机。但歹徒戴着面具, 除了黑漆漆的眼球在盯着他转, 不能分辨他的任何表情与情绪。俞任杰不禁感到头皮发麻, 胸口发憷, 要是被他发现手机的话 奥特曼踏着同样轻便的步伐向俩人走来, 俞任杰立刻稳住心神,快速地思索着。他的手机有快速呼叫功能,只需说出打电话给某某就能把电话拨出, 但现在说这些无疑是自寻死路。于是他放弃这项功能,转而寄希望于通讯录的快捷键功能,只要按下一个罗马数字就能打出电话但是通讯录按钮在哪里呢? 触屏手机就这点不好, 摸到哪里都是一块平板。 凭借脑海中的印象, 他在手机屏幕上使劲点了一下,又想象着数字键的位置, 再次点击, 如果运气好的话, 他按下了数字3, 电话就能打去他们组的座机, 今天是谁值班来着?是潘卫吧。 完成这一些列操作后, 俞任杰将他的手从程斌的内袋中抽出,但还未来得及将手收回,程斌猛地动了一下, 反而使他的手掌贴得更紧了。而程斌的这记动作显然没有完成, 因为他的肌肉再次绷住,呼吸跟着急促起来。俞任杰从他闪烁的眼神里读到了恐惧,紧接着他的脖子被一块冰冷的硬物抵住了,他知道那是手|枪。 不许动,奥特曼的声音带着漫不经心的调侃:我倒要看看你们俩在做什么小动作! 俞任杰用余光瞥见奥特曼凸起的肚子从他的身边经过,皮带里还插着把菜刀,只是刀刃已经有些坑洼,应该是方才砍凳子的时候磨损的。而立刻,这把菜刀到了他的前方,枪口跟着转了一圈,抵住了他的额头。奥特曼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们:你俩偷偷摸摸地,在干什么呢? 俞任杰抬眼看了看奥特曼面具里露出的一双眼睛,又垂眼瞧了瞧自己的手,他的手掌正不偏不倚地贴着程斌的胸口,此刻不仅能感到他狂乱而有力的心跳,还能摸出下方的微微的凸起。 摸摸奶呢。俞任杰说。 沉默了大约三秒钟,奥特曼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这次俞任杰口齿清晰地告诉他:我在摸他奶呢。 他的手掌之下,程斌的胸膛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俞任杰跟着失了控制,与他一起调成了震动档。这世上除了咳嗽和爱情无法掩饰,还有打嗝、腹泻和笑场。 连奥特曼都笑了起来,笑声洪厚而响亮,跟着所有人都一起发出哄笑,仿佛他们正在剧院观看一场喜剧电影。直到奥特曼收敛了笑容,重而突兀地咳了一声,群众才再度变为人形墓地,低着头颅,一言不发。 这种时候摸什么奶,我就不信了!奥特曼呸了一声,将俞任杰还紧贴在程斌胸口上的手拉开,却发现他的手确实空着,手掌里什么都没有。他又将程斌暴露在外的衬衫打开,只见他的胸口果然红了一片,若仔细点儿看,还能隐约看出几个指甲印。奥特曼转过身来,尖声道:难不成你们俩是那啥? 俞任杰还未反应过来,程斌率先点头:对,我们是一对情侣。 这时隔着丝袜和面具俞任杰都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到几分震惊与讥讽,奥特曼又转过头来问他:就这么小会儿都忍不住,你有这么饥渴吗? 为了保命,俞任杰使劲吞了口口水,坚定地说:我空虚寂寞冷,我天天床上等,是一秒钟都离不开他。 这句话说完,连奥特曼都加入了人形墓地。琢磨了许久这副对联后,他摇着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们。 幸好之前奥特曼发出笑声的时候,俞任杰偷偷将程斌外套内袋的拉链给拉上了,又怕遭人怀疑,将手放回原处时,使劲捏了程斌的胸口好几下。所以当奥特曼查看他们的情况时,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而刚才的笑声将怪兽从仓库里唤了出来,与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位老阿姨,被他胁迫着:外面怎么这么吵? 没事,奥特曼说:里面怎么样,东西打开了吗? 还没,这死女人给的密码都是错的!怪兽揪着店员的头发狠狠地说。 这时才发现阿姨的脸上多了几处新伤,一只眼睛肿得起了一层血泡,只剩下细小的一条缝,而她染血的嘴唇颤抖着,正不断地向他求饶。但带着怪兽面具的男人对她的呜咽毫不介意,仍是用力地拉扯着她的头发:刚才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看好了,别惹出点什么事情来! 哎呀,是这样的,奥特曼伸手一指程斌和俞任杰:刚才是这个人摸了那个人的奶! 什么玩意儿? 是这个脸尖的,摸了那个脸方人的奶! 你再说一遍? 哎呀,他们是一对基友,刚才这个人摸了那个人的奶! 话音未落,奥特曼又乐了起来,但怪兽十分警惕,托着下巴往两人的方位望了好几眼,片刻后他说:你们要真是一对,就证明给我看。 证明?要怎么证明? 俞任杰灵机一动,和见了猪爪似地抓起程斌的手,递到自己的嘴边吸了口气,但这毕竟是人手不是猪蹄,于是俞任杰没有咬下嘴,而是将自己的双手覆上了去,反复摩挲见怪兽的眼里仍透着怀疑,他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往程斌身上靠了过去,一把搂住了他的腰。 不消多久,两人已经微笑着勾肩搭背了,但歹徒还是不满意,俞任杰只好故技重施,将程斌的衬衫解开,再次摸上了他的胸。他一边揉捏着程斌泛红的皮肤,一边观察奥特曼兄弟的眼神,若他们还是不满意他还能摸哪里?最后俞任杰看上了程斌的裤裆,心想可能还是要露骨一些比较合适,他没有发现此时程斌的表情有多么精彩,已经不能用任何颜色可以形容。 就在俞任杰准备对程斌的裤裆下手之际,离他们坐得最近的长发美女举起手来:奥特曼和哥斯拉,你们好!我知道不应该随便发言,但我真的看不下去了,你们就让他们随便亲一下,就算是证明了,好吧? 怪兽挥了挥手:行吧,行吧,快点儿的,还要干活呢! 于是俞任杰深吸了口气,转头望向程斌,但此刻的程斌如同一只灵魂出窍的木偶,一动也不动。俞任杰有些着急,怕被外人看出破绽来,要是他们搜他身的话,报警的事情就瞒不住了,他甚至不确定程斌是否带了工作证出门想到这里,他立刻伸出手来捏住程斌的两只耳朵,跟着把脸送了过去。 就在那么一瞬间,他们亲上了,又在那么一瞬间,他们又分开了。 俞任杰在程斌的嘴唇上蜻蜓点水,刚刚触到就迎来了分别,完了他刻意地舔了舔嘴唇,转头对两名观众道:现在可以了吧? 怪兽与奥特曼的眼神里充斥着怀疑与戾气,分明觉得他们被两人糊弄了,俞任杰心叫不好,还未想到该怎么弥补,他的脸便被一双有力的手掌掰了过去,这次换程斌捂住了他的双耳,这次换程斌将他的嘴唇用力地,牢牢地贴了上来。 两唇相碰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俞任杰想要惊呼,但一张嘴,他便被掠夺得更为彻底,程斌与他之间的距离也更难界定,有不属于他的东西滑了进来,有不属于他的温度涌了进来而当他想要合上嘴时,咬到的竟不是自己的舌头。 大概是空气太过稀薄的关系,俞任杰感到自己的身体渐渐绵软下来,四周的声音越来越轻,脑袋里却有各种各样的画面涌了进来,生动到像是产生了幻觉。他想起了那个被他遗忘了的,他和程斌不可对外人诉说的夜晚。总觉得有些羞耻,还有一些不甘心,大概是这样的罢。 在俞任杰的思维陷入混沌之际,他感到胸口猛地一沉,跟着他的背脊连同他的后脑一起撞到了瓷砖上,着实有些疼痛,原来是刚才程斌向前一跃,趴在了他身上。而这时他才隐约听到些四周的尖叫与声响,却仍感思维迟钝,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程斌从他身上离开,他才见到了站在店铺门口的特警,清一色的黑色制服,均带着防弹帽,持着长柄手|枪。而那两名歹徒已经被击中手臂和腿部,倒在了地板上。他们是何时来的,又是如何制服了歹徒的,他压根不知道。然而他并不为他的迟钝而慌乱,甚至没多少好奇,有种活在梦里的感觉。 俞任杰嘴唇发热,胸口起伏,程斌将他拉起来时,他们同时发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两个人刑侦一队的队长方峥和他的下属小韩,他们正捂着嘴巴冲他们发笑。俞任杰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笑得如此夸张,想了好一会儿,他想出了原因,是因为他们进门时他和程斌在亲嘴的关系,那确实挺好笑的。 俞任杰想与他们解释解释,但一张嘴,听到的却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手脚均和烂泥一般发软,几乎站都站不住,一个踉跄便倒了下去。幸好有谁抓住了他,使他没有再次撞上坚硬的地板。但是他也站不起来了,脚下的瓷砖像是化作了泥沼,而四周的空气像是成了真空 随后的记忆十分模糊,俞任杰处在半梦半醒之间,许多人在他的眼前闪过,与他说了许多话,但遥远得像来自另一个世界似的。他便什么都听不清,什么都懒得听。唯一能做的,便是牢牢揪住程斌的耳朵,用尽他最后的力气去揪他,他还想为刚才的事情复仇。 但后来也不知怎么的,他捏住的不是程斌的耳朵了,而是变成了其他东西。外头软软的,里面硬硬的,像是带着骨头,这让俞任杰想到了卤鸡爪,他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程斌的手指头。 第70章 金店抢劫案(5) 俞任杰从病床上睁开眼睛已经是一天以后的事情了,醒来后第一眼看见的却不是程斌,而是他的母亲,任霞。任霞搁他床边坐着,一见他醒了,啥也没说,就问了一句:儿子,你想吃什么? 以往生病总免不了母亲的唠叨,而她叨叨起来,更像是骂人,比如说你个小兔崽子又病倒了,是想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呀!,又比如说呦,你肯醒了呀,你睡得倒是舒服,累死你老妈!,还比如说让你干警察,让你不穿秋裤,让你不戴口罩,你活该!但今天,这么一位慈祥的老妈妈坐在跟前,脸上还堆满了讨好的微笑,实在叫俞任杰不得不吓出一身冷汗来。但很快他便发现了母亲变得贤良淑德的原因,她的脖子里挂着一串金项链,坠子就是他亲自为她挑选的那个,马大姐发型的福星宝宝。 看到那串链子,俞任杰又想起了程斌:脖子上的东西是程斌给你的吗? 什么叫他给的,明明是你给我买的。任霞说着伸手摸了摸脖颈里的金链,咧开嘴笑了一笑:好看吗? 好看,程斌人呢? 你傻呀,上班去了呀。哪儿像我们退休的这么有时间 任霞在病床前忙活的时候,黄金坠子就在她的胸前晃悠着,俞任杰不禁有些担心链子会不会就此断了。但店员说的是对的,这根链条十分牢固,期间任霞不小心用手扯了两下,链子也没产生任何变形。 临近中午的时候,他的父亲老俞同志来了,骑了一辆老爷自行车,给他带来一壶雪白浓稠的鲫鱼汤,用勺子一翻,底下全是鱼肉。 呦,杰杰醒了啊!老俞进门就说了这么一句话,此后任霞就没放过他,从那碗汤一路叨叨到了他的鞋子袜子,反正是啥啥都不满意。俞任杰便乐得清静,在那儿自顾自地喝汤。 老俞被叨叨烦了,趁机将话头转到他们儿子身上:你说你这熊孩子怎么这么倒霉,买个东西还能被打劫,好端端给吓病了吧。 俞任杰捂着嘴唇咳了两声,任霞终于没忍住,将脸一板,吼起他来:又没人抢你的,慢点儿喝!吼完,她转过头来,瞪了偷笑的老俞一眼:我看着这孩子就是随你,遗传的点儿背! 就在老俞在那儿叹声叹气的时候,程斌来了。他依旧一身的黑衣黑裤的打扮,和个高级流氓似的,带着一个保温桶进了病房:俞任杰,我给你带了点食堂熬的粥。 将保温杯放下后,程斌客客气气地道:叔叔阿姨,中午我来替你们看着他会儿,你们先去吃饭吧。 任霞对程斌也是客客气气的:小陈啊,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和我们杰杰还那么要好,阿姨谢谢你哦,那我们就走开一会儿,马上来换你。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54) 任霞和老俞走后,俞任杰松了一口气,耳边的噪声终于没了。程斌在一旁笨拙地扭着保温杯:喝点粥吗? 俞任杰看着里头像黑色胶水一般的赤豆粥,瞬间没了胃口:不用了,谢谢。 但程斌还是为他倒出来一碗,搁在一旁的柜子上:先晾着,一会儿想喝的时候再喝。紧接着他瞥见了俞任杰手里的汤碗:你爸妈给你带的? 嗯。 喝这个你就有胃口?程斌说:你想喝什么,明天我给你带来。 俞任杰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现在食堂出煲汤类新品了? 没有,程斌生硬地说:我是说我给你做点,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俞任杰撇过头来看他,程斌突兀而自然地说:谁让我喜欢你呢。 一时间空气凝结成冰,两人都没说话,过了会儿冰化成了雾,俞任杰往后靠了靠,转移话题:昨天受伤的两个没事吧? 两个都送去医院了,没生命危险,钢弹没子弹打得深。程斌跟着说:那俩抢劫犯也抓住了,都已经招供了。 他俩是新手吧?大概还是和金店有点关系的人,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店铺里的摄像头坏了,一般维修在两天内,他们就正好在这个时候来俞任杰抢在程斌宣布结果前飞快地说着,因为开口太急,立刻咳了两声。 是,是。程斌接过他手里的碗,帮他拍了拍背:你说你身体怎么能这么差,昨天上午还好好的。 俞任杰继续咳了几声,重重地吸了口气,终于将咳嗽压了下去:前几天喉咙就有点不舒服,好像是上次着凉了一直没好,你继续说说案子吧。他说的上次是两人湿着头发去办案的那次,回来后他就有些感冒,陆陆续续拖了好些天,一直没好彻底。 被抓的两人原来是送快递的,戴怪兽头套的叫孟建军,戴奥特曼头套的叫李进。金店里有个保安是李进的室友,他们一起住在群租房里,孟建军则是李进的老乡。 程斌说,李进和孟建军工作的时候,都在那一带送过快递,故对附近的地形十分了解。恰逢保安室友抱怨店里的摄像头坏了两天了还没人修理,这段日子生活成本涨了不少,两人都想离开城市回老家,就想着在走之前干上一回大事,最后捞个一笔横财。 每个人都想拥有财富,不劳而获,但究竟用怎样的方式获得财富,以及是否相信自己可以通过不正当途径不劳而获,每个人做出的思考和行为各不相同。其中起作用的大概有受过的教育,家庭同伴的影响,以及对风险正确的评估能力。很显然,奥特曼和怪兽两人并没有很好的风险评估能力,也没有正常人所拥有的道德水准,却有一颗大胆的心和强大的执行力。 两人的计划是,用摩托车作为交通工具,在打劫金店后骑车逃跑,等到了歪七歪八的小巷里,他们把头套外套都给脱了,换一身衣服继续赶路。这时他们更换坐骑,换上他们搁在巷子里的助动车,便能成功逃离现场。那辆摩托车原本它就是是他们为了实施这个计划在二手市场里淘的黑车,连牌照都没有,丢了也就丢了,就算被警察查到也不会怀疑到他们头上去。 至于金子的销赃,他们也早已找好了渠道,他们老家有个朋友就是开金铺的,不管什么样的金子他都收,因为是朋友,还能多算点儿钱给他们。 我已经把口供录好了,现在负责这案子的同事正在顺藤摸瓜,寻找制造手|枪的地下窝点,那两人告诉警方钢弹|枪和子弹都是网上买的,成交量还不低。程斌望了眼已经冷却的赤豆粥,问道:你说他们是新手,还是和金店有点关系的人,除了摄像头故障这点,还有别的什么依据吗? 俞任杰点了点头:很简单,金店不好抢,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 以前挺多人抢劫银行的,现在却少了,因为人民币贬值了。一张100元纸币的重量大约为1.15克,一百现金万就有就有23斤,先不说特别重,装都要装半天,却连间房都买不起,俗称坑爹。抢银行风险大,人力成本高,收益倒不见得好,况且银行布满监控和报警设备,去抢劫基本是直接去监狱报道。所以不少人把目标放在金店上,全国也确实有几个成功的案例,只是敲碎玻璃柜,拿走里面的金条,花不了一分钟的时间,就能赚咳咳咳俞任杰被迫停下来咳了好一会儿才道:几十万吧,到现在还有几个劫匪没被抓到。 但是金店不傻,自从有了这几个案例后,都加强了防护措施,包括大量联网的监控设备,安防公司可以联网报警,使用高新科技的保险柜,还有专业的特保人员。据我知道,很多以前做钞票押送的人都进这行了。程斌见他咳嗽,替他补充。 就是因为这样,他们一共两个人,敢来抢劫,还不紧不慢的,又格外贪心,连保险柜里的东西都不肯落下可见他们是新手中的新手,也对店里的情况十分了解,除了知道这两天摄像头故障外,还知道里面的保安都是混饭吃的玩意儿,一遇到事情立刻犯怂。说到这里,俞任杰的眉角有些上扬:诶,特警怎么来的这么快,我这电话才打出去,他们就来了! 程斌愣了片刻道:你的电话压根没打出去,成功报警的不是你。 俞任杰大失所望,到处摸索着,终于在柜子的第一层抽屉里寻得了他的手机,开机后,他发现通讯记录中确实没有他拨去办公室座机的记录。那会儿他抹黑按了两下屏幕,都不知道按到哪里去了,于是他把手机往床上随手一扔:到底是谁报的警? 程斌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在一开始就打了电话 哦,是你呀! 不是我,程斌说:一开始两人进来时,我比你警惕,直接打了部门电话,但没人接。被要求关机时,我紧急给潘卫发了地址定位,外加两个字救援。当时信号不好,我不确定是否发了出去。 后来是潘卫找人来的? 他那时在外头出勤,就他这货,你能猜到他什么时候发觉不对的。但一队的人的确是他打电话叫来的,只是那时候特警已经准备出动了。真正有功劳的是邹燕。 邹燕是谁? 就那女的,手上戴四个戒指的。 哦,是她呀! 据说是她发了一个朋友圈,晒她的戒指,正好把那两人进门时候的模样拍进去了,之后她的同事打她电话,没打通,觉得不对就报警了。 俞任杰为自己一开始没想到报警感到吃惊:奥特曼他们进来的时候,我在做什么? 知道他是惭愧,程斌安慰道:其实也不能怪你,他们刚来的时候戴着卡通头套,大家都没把他们的抢劫当真。更何况那时你手里捏着钱,眼里装着金子,他们拔枪的时候你光顾着思考怎么把钱给藏起来了。 被他这么一说,俞任杰心里更是憋闷了,因为最后钱也没被藏起来,但程斌丝毫未察觉他的烦闷,而是在那儿踌躇着:最后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俞任杰轻挑眼皮:随便你。 好,那我就先说好消息。程斌告诉他:所有被抢的东西都物归原主了,我们的两千块钱也回来了,所以我替你把链子和坠子都买好,送给你妈了。 这个我看到了,看把我妈给乐的。最后还差多少钱,我一会儿一起给你。俞任杰说。 不用了,零头不多,算我的。程斌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这也是好消息之一。 钱我还是要给你的,你可以说坏消息了。俞任杰催促道。 坏消息坏消息是程斌的喉结动了动:你要先喝点粥吗? 在俞任杰摇了两遍头后,程斌才憋出了后头的话来:一队的小韩拍了我们的照片发到内部聊天群里了,现在哪儿哪儿都在传我们的事情。 俞任杰喉头一紧,心脏跟着微微一沉:传我们什么了? 说我们为了解救人质牺牲自我,我把你亲得断气晕倒,直接发哮喘病住院了。 前半句还没什么毛病,但后半句着实让俞任杰上了火,被程斌亲到晕倒住院,超越了多年前被他推下楼梯嗝屁的事儿,刷新成为了他人生历史上最大的耻辱。 第71章 咳嗽(1) 俞任杰父母回来时, 给他们带了一客锅贴和一碗馄饨:斌斌你吃过饭没?没吃的话吃一点, 附近没啥好的, 随便买了点啊。 程斌摇头道:在单位里吃过了, 我也该走了。 老俞无视他, 在那儿和俞任杰形容他中午吃的牛肉粉丝汤有多么美味, 什么肉片薄而嫩滑, 咖喱鲜而不咸等等。 瞧瞧你,就这点出息!任霞埋怨了两句,对程斌道:在走之前, 阿姨有话要和你说。这段日子我们杰杰在你家里住着,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程斌摇头说不麻烦,任霞接着说:我们新买的大房子装修好了, 过几天我就把臭小子接回去, 到时候你和你爸妈到我们新家来玩啊。 程斌木讷地点了点头,任霞道:回去和你爸妈说一声, 到时候来, 千万别送礼物哦。 你这是提醒人家带礼物呢, 俞任杰朝程斌挥了挥手:你快走吧, 局子里不是很多案子嘛。 程斌这才抬起屁股, 在任霞的一串唠叨下, 屁滚尿流地跑路了。 但几天后,俞任杰仍是没能出院。趁任霞不在的时候,老俞同志偷偷带着小俞同志去吃牛肉粉丝汤。那天正好刮着大风, 两人顶风而行, 被风吹得七荤八素。回来后小俞同志旧病未愈,新病又起,光荣地倒下了。上回只是轻感风寒加上受惊而引发的哮喘,这回则是高烧不退,一不小心起了肺炎。 俞任杰有气无力地在病床上挠着脖子,转过头来对老俞说,爹啊,我这辈子从没觉得喉咙里头这么痒过,真想伸手进去好好挠上一挠。 老俞在边上局促地挪着凳子,说小俞同志啊,你可千万别告诉你妈是我带你出去的,不然我的小命就要不保了。要是你给我保密,何止是请你喝十碗牛肉汤,我还替你洗一个月的袜子! 俞任杰点头成交,除了懒惰,他的嘴馋也是遗传他爹。 消炎药、抗敏药和支气管扩张药物的轮番攻势下,几天后俞任杰好了。只是护士每隔两就要天抽他几罐血,加上医院伙食不大好,下床走路的时候他觉得有点飘。 路过护士站的时候,往电子秤上一站,俞任杰幽怨地叹了口气,说丫的轻了六斤。在边上胖护士的怒视下,他继续虚弱地步行着,手里抓着一大袋薯片,哐当哐当地响着,是他爹刚才偷偷塞给他的。 养病期间,局子里的工作,俞任杰是彻底放下了。据说少了他的时候,正好来了一大堆事儿,整个二队都忙得不可开交。 一开始郝晋阳还时不时给他打个电话,问他些工作上的事情,后来电话也没了,不知道他是自己找到了解决方法,还是已经忙得放弃了。程斌倒是每天来报道一次,不是大早上,就是大晚上的,中午已经很难见得到他人了。但俞任杰出院的那天,他还是请了半天假来帮忙。任霞说那天要先去程斌家里帮俞任杰理东西,再一起回家。这个家,自然是他们三个人的家。两位老人都不会开车,俞任杰是病人,不好操劳,所以就要由程斌代劳。当然,任霞没有开口,是他自愿的。 程斌做搬运工人的时候很是积极,所有的大包小包都在他一个人的肩膀上,连热水瓶都不放过。他做司机的时候也很称职,专心开车,一句话都不多讲。只有任霞在后头不停地夸他:斌斌啊,这次多亏了你哦,现在打的软件一出来,车都打不到,要是没有你的话,要在风里站很久了。你请假的事情告诉你爸妈了嘛? 程斌望向后视镜,说了声没有。任霞又说:告诉他们,他们会不开心吗?搞得我把你当儿子用了一样,要是他们不同意,你下次可别为我们这么折腾了啊。 程斌摇头说不会,又说不会告诉他父母,任霞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对俞任杰道:你看看人家斌斌多懂事,你和人家一样大,好好学着点。 俞任杰将头往窗外一撇,大大地叹了口气,心想,学习个屁,人家分明是看上你家儿子了,不然哪儿那么好心。 程斌的小破车一路晃晃悠悠,终于到了自家楼下。俞任杰和程斌本能地往里头走去,任霞和老俞还在外面待着,抬着头观察着房子:这得有二十多层吧,造了应该不到十年。 建了七八年吧,一共二十二层。程斌出来接他们的时候答道。 房子结构不错,你买得挺值的。任霞说:现在每平方米至少涨了一万吧。 这个我没打听过,大概吧。程斌为他们拉开大门,等他们都进去后,才放了手。 进屋后,程斌带俞任杰父的母参观了一圈,此后任霞便抖了抖她带来了收纳袋,拖着老俞和小俞一起整理小俞房里的用品。 程斌悄悄对俞任杰勾了勾手指,两人来到厨房门口,稍稍掩了掩房门,程斌盯着脚下的地板问:你要搬走啊? 俞任杰嗯了一声:在你这儿住了也快半年了,我进水的房子装修好了,我爸妈的大房子也装好了,是差不多可以住回去了。 哦程斌点了点头,又问:你那房子进那么多水,什么时候装好的,我怎么不知道? 就在前不久,施工队拖了两个月才装修。现在还要通风一段时间才能进去,上次回去,房间一股味道。俞任杰含糊地说。 程斌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家里装修的时候,你回去看过嘛?我见你都没去过,还以为没开始装呢。 不是有监理吗?我又不懂,看了也是白看。 怎么能不去看呢,装修这玩意儿水最深,哪哪儿都是陷阱,施工偷懒还算好,一不注意就给你整一出偷梁换柱,以次充好的戏码,弄得不好家里就要变成危房和毒气库了。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55) 话音刚落,俞任杰啊了一声:我买的都是环保材料,现在家里一股刺鼻味道,该不会工人真把东西偷偷换了吧。 程斌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不是没有可能。见俞任杰脸色渐黑,程斌又问:你爸妈呢,买卖这么多次房了,总该懂一些吧? 谁知俞任杰摇起了头:我妈退休后成天和小姐妹出去玩,还上老年大学,哪里有这时间。我爸你也是知道的,怕麻烦,装修的时候和我一样,都没怎么去过。 听到这里,程斌推开厨房的门,转身进入俞任杰的房间:叔叔阿姨,你们新装修好的房子,测过甲醛了吗? 任霞和老俞手上的活停了下来,抬起头来茫然道:没有啊。 程斌又将刚才和俞任杰说过的话告诉了他们一遍,老俞的反应和俞任杰是一样的,说家里买的都是环保材料,从油漆到家具,都是好牌子,没有问题。但任霞是个明白人,立刻将手里的打包袋往地上一搁,拉着程斌说:是阿姨没想好,应该测好甲醛再往里头住人的,你看我们杰杰这不是敏感体质嘛。 程斌朝俞任杰弯了弯嘴角,立刻握起任霞的手:没事,阿姨,我和俞任杰从小玩到大的,他在我家多住一段时间没有问题,你们俩老也先别住进去,赶紧把房子吹吹干净。 在任霞和老俞的感激下,程斌又从抽屉里翻出一直甲醛检测仪塞给他们:用数据线就能充电了,充一次电可以用两周,反正我也不需要了,你们拿去用吧。 说完,他还主动和他们一起把俞任杰的衣服挂回了衣橱里。期间俞任杰不知该不该搭手帮忙,最后在任霞的骂声下,还是一起整理房间了。 任霞一路都对程斌赞不绝口,直到将两位老人送到大门口时,程斌说:这些都是我应该的,要不是那天上班我没放他回家,杰杰家里漏水也不会漏成这样。 任霞一听,脸色立马变了,转身就去揪俞任杰的耳朵:你不是说半夜漏的嘛,不是说和程斌没关系嘛!亏我因为你住进来的事情谢了王敏慧老半天,打麻将还故意输给她好几回! 他给钱了,装修的费用他也出了!俞任杰被她揪得耳朵疼,挣扎了好一会儿才从她的魔抓下溜走。 此后程斌全程尴尬,直到将他的父母送出了大门,他还呆立了一会儿:你没告诉他们家里地板是怎么坏的? 俞任杰摆了摆手道:就她那态度,能说嘛!要是她问你出了多少钱的事情,你就说全你出的,九万六。 程斌愣了会儿,开始从客厅往回走:一共那么多? 说好我们都出点儿的,我算了你一半谁让你硬拉我干活的。俞任杰说:现在物价飞涨,人工特别贵,光是把家里的旧地板拆了,都花了我快一万块。 我看你是被坑了。程斌说:我的房子装修的时候,拆一下只要五千。 俞任杰看了他一眼,负气道:你不是说了嘛,我不懂。 第72章 咳嗽(2) 任霞和老俞带着程斌的甲醛测量仪去新家测量过了, 不测不知道, 一测吓一跳。房间里的甲醛含量超了三倍之多, 显然对人体有害。而不论是地板厂商、家具厂商或是施工队, 都不承认自己的产品有问题, 纷纷说一定是其他厂商提供的东西不符要求。你要做测试是吧, 好呀, 地板挖一块,家具抠一块,做破坏性测试, 要是测出来真甲醛超标倒还好,人家全赔,要是不超标, 坏了的部分就算你自己的。 经过商量, 老俞提出了一个折中的说法,家里的东西都是好的, 都不超标, 但是每个产品的甲醛含量在空间里叠加, 加在一起就超标了。两人当下决定住回一室户里, 新房子则继续开窗通风。大冬天里空气不好, 没法每天开窗, 估计得一直透到明年开春,新家才能主人。 俞任杰的小房子也是一样,换了个地板, 重做门框, 加上刷漆和置换部分浸水的木质家具,屋里的甲醛含量竟然比他爸妈那套还高了不少,于是他选择继续在程斌家里。 程斌对空气质量的管理几乎是严苛的,家中不仅配备甲醛测试仪,还有一只PM2.5检测仪。几乎每隔几天他就要举着仪器在各个房间穿梭,还要对空气净化器的出风口做出风测试。数值不佳时,他便会打开机器清洗第一层灰尘滤网,或是直接更换雾霾滤网。按程斌的话来说,中国这种鬼天气,要是等到滤网更换灯亮再行动,人的肺里也塞满灰尘了。 进入冬天后,空气质量大幅下降。北方的冷空气一来,从窗口向外望去,几乎看不见附近高楼的屋顶。俞任杰就和这M2.5检测仪一样灵敏,空气一不好,他起床就咳嗽。这咳嗽还没法根治,验血指标都是好的,就是体质敏感,感冒引发的咳嗽没有好透,空气一直不好,咳嗽就断不了根。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警局五楼里,充满了他魔性的咳嗽声。 任霞给俞任杰送了一只药壶和一打草药,说是一小姐妹回老家的时候找当地的名医给他抓的,还让程斌督促俞任杰好好吃药。和草药一起送来的,是一叠秋衣秋裤。 程斌每天上班前给他煎药,下班后给他热药,但俞任杰喝了整整一周也不见好转,于是在征得他的同意后,程斌把剩下的草药一起丢进了垃圾箱:什么玩意儿,别病没好,反而吃坏了! 俞任杰刚窃喜不用再喝苦药了,程斌又说:你还是把秋裤穿起来,注意保暖吧。 搞了半天,他还是任霞的狗腿子。 日子过得飞快,很快就进入了新的一年。与新年同时到来的,还有一波接着一波的冷空气和扰人的雾霾。最严重的一次,首都的雾霾值爆表,超过了500,当这团几乎成了黄黑色的冷空气南下的时候,俞任杰的咳嗽也达到高峰,咳得他上下颤抖,喘不过气来。戴口罩和开启空气净化器根本没用,室内不可能不通风,他也不可能不出门。 一月底的时候,俞任杰又发了一次哮喘,这是他近几年里,发病最频繁的一段时间。过敏性哮喘的特性就是这样,和一座火山似的,可以平静好些年,一旦活跃了,要将它熄灭就不那么容易。可能是过敏源引起的,可能是情绪引起的,也可能是空气质量太差,连医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俞任杰只好忍着,等待冬天过去。 那天俞任杰在上班的时候就咳得有些厉害,回家后连饭都没吃就往床上爬。程斌用脚尖踢他小腿的时候,俞任杰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只说了一句,我不大舒服。 程斌将他房间的灯打开,吸顶灯的灯光是白色的,把他的脸照得雪白。程斌心里咯噔一下,说你还吃得下饭吗,吃得下就赶紧吃点,一会儿我带你看病去。 但俞任杰胸闷得厉害,不仅没有一点儿胃口,连一动都不想动弹,只把脸在枕头上陷得更深,说你赶紧走开,让我睡会儿。 程斌叉着腰在他的房门口站了一会儿,开始撸起袖子干活。他先是把他的病历卡找了出来,接着换好了自己的衣服,最后是为他穿鞋。俞任杰迷迷糊糊地问他要干什么,程斌说,救你的命啊。 替俞任杰穿戴完毕,程斌蹲在床边,弯起了背脊:快点上来,听话。 俞任杰犹豫了一会儿,实在是难受得不行,便将全部重量交付给了他。在程斌背上时,俞任杰有种错觉,仿佛他的生命都有了支撑。他后知后觉地生出些求生的欲望来,跟着用力地抱住了他的脖子和肩膀。 程斌的性子很急,关门时很是大力,走路时几乎是跑的。俞任杰在他背上颠得厉害,吸了好几口气,才将一声慢点说出口。此后程斌的动作果真小心多了,把他塞进后车厢的时候还好心地为他护住了头顶。但发动汽车后,他的脾气依旧火爆,油门踩得又急又重,还差点和一辆奔驰的车主产生矛盾。幸好那人见了他的尊容后,立刻吓得缩了回去。 冬天看呼吸科毛病的人特别多,即便在路上省了时间,到了医院里还是要排队的。急诊医生一共就两个,外头的病人坐了几排。程斌把俞任杰安置在一张椅子上,给他盖了自己的厚外套,便开始在诊室外不停地踱步。他的皮鞋在光亮的瓷砖上发出塔塔的响声,吵得整条走廊不得安宁。但并没有人说他什么,大约是被他的蓝灰色镜片给威慑到了的原因。 好不容易看上病了,处理方式十分简单,先去验个血,再拍个片子,哦,胸片前段时间做过了,就不要再做了,预约一个肺功能检查吧。如果没什么问题,一会儿开点药,挂个水,观察一下再说。现在呼吸道出问题的人多了去了,不用大惊小怪。 这次不是跟着血淋淋的抢劫案伤者被送进来的,住院部也满员了,压根没有床位留给俞任杰。拿完验血报告,程斌给俞任杰配了些药,之后两人就在输液室里挤了一夜。 印象中这是头一次俞任杰在他面前毫无防备地展现出软弱,他惨白着脸,耷拉着脑袋,一点儿精神都没有。输液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俞任杰都没有吱声,第一次开口,他没说什么,只是长长地哎了一声。 程斌看着这样的俞任杰很是心慌,更多是感到无力。在这世上有无数的事情是他可以替他承担的,但生病不行。 在刺鼻的酒精味里,在周遭的人声喧哗中,两人坐在角落里,有很长一段时间一动也没动。俞任杰是没有力气,程斌是心里憋闷。后来程斌起身倒了一杯热水,喂俞任杰喝了下去。过了会儿,他问他要不要上厕所,之后为他扶了一路的吊瓶。 在俞任杰喝下第二杯热水的时候,他的精神好些了,甚至有力气和程斌交代手里的案件:明天我大概要病假了,西巷口劫杀案的文件存在公盘里,在写了我的名字的那个文件夹里,所有联系方式在我电脑的桌面上 程斌点了点头:这个不急,等你好些了再说。 俞任杰显然是好些了,因为他开始觉得肚子饿了:你说现在还有吃的卖吗? 不久后程斌出门替他去买夜宵去了,望着他高瘦挺拔的背影,俞任杰倒是想起了些上学时候的往事来。 记得初中的时候,学生们开始发育,聊天的话题永远离不开情感两字。女生聚在一起不是讨论想嫁给什么明星,就是八卦班上的谁喜欢上谁了,谁和谁又不好了。在那个青涩朦胧的年代,大家对喜欢两字异常敏感,有时只是多看了多方一眼,就显得暧昧异常。 有段时间,俞任杰发现程斌常常在暗中观察自己,有时他一回头,程斌便转移了视线。有时他没有回头,从前排女生立在桌上的小镜子里看到了他。程斌的眼神暧昧不明,牢牢地粘在他的身上,俞任杰曾那么偷偷地想过,他该不会对自己有意思吧。 在自我否决的同时,俞任杰生出些心虚来,光是这么想想,就够他惭愧的了。后来程斌主动找他说话,他一声不吭,不肯给他好脸色看,仿佛这样对方就不能读到他脑海里的奇怪念头了。时间久了,程斌果真不愿找他了,俞任杰养也成了习惯,慢慢真的讨厌上程斌了。 这么想来,俞任杰一向讨厌程斌,被他推下楼的那场意外只占了很小的因素,更多的,是莫名而鲁莽的青春悸动所引发的双向移情。而这种莫名的情绪被日益增大的学习压力所冲淡,加上两人越滚越大的相互厌恶,渐渐消失了。成人后,这段记忆如同被塞在满是灰尘的角落里,被俞任杰忘了个精光,直到这时才想了起来。 半个小时后,程斌回来了,给他带了一份皮蛋瘦肉粥和一碗小馄饨,都是热的,透明塑料袋上沾满了水汽。 生病吃点清淡的,随便你吃哪份。程斌将袋子递出的时候,俞任杰发现他的手指有些冰凉。 俞任杰选了小馄饨,程斌为他打开一次性塑料盒的盒盖,递给他一把勺子:小心点吃,别掉地上。 虾肉馄饨十分鲜嫩,馄饨汤里飘浮着极细的鸡蛋丝,只吃了两口,俞任杰便觉得整个人暖和起来。程斌说,附近有家小店是专门做夜宵的,很多人在晚上喜欢打牌搓麻将,小店生意十分兴隆。 俞任杰吃馄饨的时候,感到程斌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输液室里吵吵闹闹的,恍惚间他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回到了属于他的那张课桌上。那时教室开着窗户,阳光比头顶的日光灯还要明亮,教学楼的外墙挂满了爬山虎,楼下的操场上总有班级在上体育课,教室里永远吵吵闹闹的,程斌就坐在他斜后方的桌子后头,偷偷地望着他。 这么怀念的时候,俞任杰突然发现他一点儿都不讨厌程斌,甚至有点喜欢他。这份喜欢不知从何而来,仿佛是刚刚发觉的,突然而至,又好像是来由已久的,只是被遗忘在了记忆的角落中。在这刻之前,犹豫尘埃。在这刻之后,光芒大作。 这种喜欢,朦朦胧胧,暧昧异常,细细品来,却有些酸涩。 吊水两天后,俞任杰的哮喘彻底被压制下去了,咳嗽却未见好,这么一闹反而有些加重的趋势。呼吸科的医生给他开了一种白色药丸,吃了之后咳嗽迅速缓解,但人的思维会跟着迟钝,听人说话就像隔了一面厚墙似的。刑警这职业需要用脑,俞任杰便停了药,不料停药第二天他又咳了起来,敢情这药只是缓解症状,并不治疗疾病,所谓治标不治本是也。 他们的老大冯博进办公室时,见俞任杰咳得厉害,给他推荐了一名老中医,说治疗咳嗽特别精通。程斌立刻当面批了俞任杰的病假,让他去挂专家门诊。 这位老中医今年已经七十有余,姓陶名御风,听名字就挺仙风玉骨的,每周只看诊半天。俞任杰将信将疑地去了,回来后喝了两天中药,咳嗽就去了一大半,再连着喝了两周,咳嗽彻底好了,再没复发。 一天程斌回家发现俞任杰在网上搜人参的价格,问他好端端地怎么要买老参呢,俞任杰说:陶医生七十好几了,万一哪天走不动了,不看门诊了怎么办,要赶紧给他补补身体。 程斌摇了摇头,走过时,笑着轻声骂了一句,你个傻逼。 第73章 天打雷劈的男人(1) 咚咚咚 赶紧起来!程斌又敲了一阵俞仁杰的房门:我进来了啊。 拧开门把, 房里一片昏暗, 只从垂下的窗帘缝隙里还透出些光来, 俞仁杰果然还深陷在他的被窝里, 皱着眉头挺尸。要在这么暗的环境下辨别出他的表情还真不容易, 因为他的大半张脸藏在被子底下, 只露出了一只眼睛和半只鼻子。 再不起来就来不及了,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56) 到时候我们几个出去玩,你一个人去局子里上班。程斌一边威胁着,一边粗暴地拉开了窗帘。阳光洒进来的瞬间, 房间亮堂了,俞仁杰跟着痛苦地在床上扭动起来,好似害怕白天的吸血鬼。在程斌打开所有窗帘后,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既然醒了, 赶紧起来吧,程斌满意地说:早饭做好了, 我到外头等你。 俞仁杰嗯了一声, 却没有就此起来, 而是将头缩进了被子里, 彻底不见了。程斌的喉咙发出咕咚一声, 正准备去掀他的被子, 只见那条被子鼓了起来,像一条吞了大象的小蛇,随后俞仁杰的脑袋从原本应该是他的脚的地方出来了。原来是他转个了身, 来到床尾, 跟着从被子里伸出了一条又白又细的手臂,不停地向前伸展着,终于够到了对面床头柜的抽屉。抽屉打开一条缝后,他仍闭着眼睛,伸手掏了掏,最后带着一双袜子一起缩回了被子里。 哎呦我去!目睹了一切的程斌评论道。 十分钟后,穿戴整齐的俞仁杰出现在了餐桌前。程斌把早餐往他面前一递:一会儿把头发整理一下。 俞仁杰抓了抓他的头发,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我们今天怎么过去? 先到火车站集合,一起坐火车去Q县,再租车去村里。我和西施各开一辆。程斌看了眼墙上的钟:快点儿吃,现在路上堵,要提早一些出门。 这天是刑侦二队一起出门旅游的日子。干刑警这行,虽有国定假日,但案件不分昼夜,365天每天都在上演,于是警员们往往没空休假。体恤下属的冯博就利用中队集体活动的名义让他们强制放假。他们不在的时候,有一队顶着,之前一队去海边度假的时候,也是二队帮忙接收他们的案件。 但毕竟警察资源稀缺,供不应求,大家都不敢跑远,以往都是在周边随便走走,糊弄过去,甚至压根没真的休息。但这次冯博说了,必须在外头住两个晚上,再在景区拍个集体照,不然年度考核都算不及格。大家被这个新规吓得魂不附体,立刻选定了这次的目的地,便是西施的老家,Q县了。 Q县是以农业渔业闻名的,虽然空气清新,环境清幽,却也只是一片大农田和一条大水沟而已。旅游业是从近几年发展起来的,不少村民将新建的楼房用作旅馆出租,办起了农家乐。政府也在周边的烂泥上铺上马路,开设高尔夫球场和垂钓中心。慢慢地,这一带的经济就被带动起来了。 西施的老家是从去年开始做旅游生意的,她家有两栋三层楼高的房子,一栋用于自住,一栋拿出来开设农家乐,目前是她的弟弟在打理。西施早就邀请大家去自己家玩一次了,这次正逢农家乐开张,又难得的凑齐了整队人马,便实现了这个计划。 程斌和俞仁杰坐上出租的时候,离火车发车只剩下一小时,无奈赶上了早高峰,他们被堵在了高架上。程斌盯着俞任杰,俞任杰盯着司机,司机缩了缩脖子,使劲地按了下喇叭。 到了离火车发出只剩下半小时的时候,程斌和俞任杰的手机被信息挤爆了,同事们在群里不停地催促他们文字消息,语音消息满天飞。程斌继续盯着俞任杰,俞任杰只好拜托司机:师傅,你加油啊! 车程的最后十分钟里,司机师傅卯足了劲儿,疯狂地踩踏油门,从高架下来后,一个红灯都没吃上。唯一一次被前面那辆车挡着了,他一转方向盘,边骂着脏话边超了过去。路过交通灯的那一瞬间,灯的颜色正好由黄色跳为红色。 这时程斌才说了一句:不急,赶不上的话,我们改下一班。但司机师傅已经上了火了,拍着胸脯给他们保证:你们放心,一定让你们准时赶上火车! 于是,离火车发车还剩十五分钟的时候,出租车一个急刹车,停在了火车站门口。司机师傅转头催促着:赶紧下车,先把包拿下去,等发|票打好了我从窗口给你们递出来! 程斌和俞任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被赶下了汽车,取了发|票后,司机还在后头继续督促他们:快跑,别走啊,快点儿往前跑! 两人终于赶上了火车。 坐火车去Q省需要三个半小时,途中一共停靠四次。既然两人准时上车,程斌又是队长,大家没有细究他们晚到的原因。上了车后,就开启了春游模式。西施从包里摸出了扑克牌,胖胃带来了一大袋零食,小宓掏出了一本印满小鲜肉的杂志,连俞任杰也掏出一本不知名的笑话书来最后所有人都各得其所,乐得自在。 窗外的景色不徐不慢地路过他们,天空变得蔚蓝,枯树重新长出了绿叶,阳光也和醒了一样,格外的鲜亮。这么看来,春天确实到了。 经历了难吃又昂贵的火车盒饭和昏昏入睡的午后时光,在西施的一声清亮的我们就要到了!下,大家重新清醒过来,纷纷呼出一口气,准备迎接他们接下来的行程。 租车行就在火车站对面,往前走个两百米左右就到。简单填写资料后,工作人员带他们去提车。等待他们是两辆稍显破旧的尼桑车,一辆是黑色的,另一辆是银灰色的。程斌试了试性能,将状态更好的银灰色让给西施,自己则上了黑色的那辆。 两位司机坐定之后,乘客们开始自行选择车辆,除了俞任杰,几乎所有人在第一时间都走向了那辆银灰色的尼桑。俞任杰自觉上了小黑车后,程斌对另一辆车的后座勾了勾手指:你们人太多,过来一个。这样,泡菜你过来吧。但小宓拉住了郝晋阳的胳膊,郝晋阳跟着摇了摇头:我们不挤,不挤。 俞任杰说:胖胃,你过来吧,我们这里坐得舒服。 胖胃倒是不在意,立马过来了。等车门一关上,俞任杰就把他手里没吃完的零食接了过来:袋子我帮你抱着,这样你坐得更舒服。 胖胃这才知道上当受骗了,但为时已晚,另一辆车已经关了车门,跟着两辆车一起发动了。 队长,你有没有觉得最近我们办公室有点儿那种苗头?胖胃慢吞吞地问道。 程斌扫了眼后视镜:哪种苗头? 哎呀,就是那个,办公室恋情。 这时不仅程斌脚下一滑,来了一个急刹,俞任杰也吓得捏碎了袋子里的零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玩意儿,反正传来了清脆的咔嚓声,俞任杰猜测那是洋芋片。 胖胃向前冲了一下,满不在意地坐了回去:哎呦,这路不平啊你们没有注意到吗,那个苗头? 程斌和俞任杰异口同声地说道:没有! 胖胃的嘴里发出啧啧声:在我看来,可能有哇,你看小宓和泡菜,天天黏在一起。 程斌这才松了口气,甚至语气里待着些好奇与欢喜:他们怎么了? 胖胃摇了摇头说:这个啊,还真不好说。 俞任杰又转过头问他:到底怎么了? 胖胃一脸得逞的表情:反正就是,一男一女,天天腻在一起,天天笑得呀,我都能起鸡皮疙瘩你们真的没有发现吗? 程斌和俞任杰还真没注意到这些,此时一同心虚地摇了摇头。 胖胃紧接着又叹了口气:要是他俩成了,以后部门里的单身汉就剩我们三个了,我们就是铁三角的老大难咯想想真是没劲。 俞任杰看了眼程斌,声音有些古怪,好似在嚼什么东西,但他的嘴里确实什么都没有:对呀,对呀。 胖胃给了他一个心心相惜的眼神,又望向程斌:我们这儿能办公室恋情吗? 程斌偷偷瞥了眼俞任杰,说:同级之前勉强可以,但上下级之间不行,西施就是这么调过来的。 西施的丈夫也是一名刑警,以前就是她的队长。两人原先在一个中队里,常年在一起办案,办着办着,产生了爱情。在两人决意结婚时,上级对他们的工作进行了重新分配,男方仍留在原处做队长,西施则调到了二队里。 不论在什么地方,上下级之间谈恋爱都是禁忌,因为会对下属的考核造成不公。而干刑警这行,上下级有私人情感,还会对探案决策造成重大影响,可能因为一个不理智的决定而导致犯人逃脱,甚至危害队员的生命,故上下级之间的办公室恋情是严令禁止的。同级之间的情侣在警局里是有的,但是不多,一般是文职或治安类职位。而在其他岗位上,大家一般都会自觉规避风险,选择调换部门,毕竟只要岗位相同,办同样的案件,总是会有所影响的。 胖胃扒着车窗,有些羡慕又有些酸涩地说:希望他俩没真谈恋爱,要真好上了,也别调换部门,怪舍不得的。啥时候我也能有个春天啊! 第74章 天打雷劈的男人(2) 跟着导航开了将近一个小时, 周围的景色从方方正正的大楼, 到了黄黄绿绿的水稻田野, 再往前开一点, 路面反而平整起来, 小房子也跟着多了。西施发来语音, 说这些就是这几年陆续建起来的农家乐。 再往前开一段, 车窗左边是一片蓝绿色的湖水,靠近岸边的水面是绿色的,远方的则是蓝色的, 湖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一眼见不到尽头。 西施曾经劝过大家到她老家买房,这儿的房价从两年前到现在已经翻了一番, 想必以后还要涨的。她得到小道消息, 政府决定在附近开设一个大型水上娱乐中心,届时可能是这片区域最大的水上乐园, 必定会带动经济和人气。要是买套房, 不论是出租出去或是开个农家乐, 赚钱完全不成问题。即便不租出去, 偶来而这儿度个假也是不错的选择, 到时候这里还会建一片高档疗养中心和美食城, 可谓应有尽有。 当然,这些同事听后都没当真,一个都没在这儿买房, 而现在房价已经涨了, 他们就更加买不起了。只是偶尔提起这事儿的时候,都觉得有些遗憾,要是两年前买了,这会儿或许已经赚上一笔了。 西施停车时,程斌跟着停了下来,他们已经到了村子里。这儿的农家乐相对集中,大大小小,不同颜色与形状的小房子此起彼伏地靠在一起,或是错落地穿插在空地上,小房子背后是一片墨绿色的山脉,隔着一片绿油油的树木,便是那片没有尽头的湖水。 农家乐前面是一块划着白线的空白区域,是这儿的停车场,若是下雨了,村民们会在后头的木桩上挂起遮雨棚,虽然简陋,也算够用了。将车停好后,西施向大家招了招手:先去我家晃一圈吧,带你们参观参观我家的豪宅! 西施家的房子在村子里头,要走好几分钟,是一栋白墙红顶的小楼。雕刻繁复的铁门旁停着一辆红黑相间的助动车,助动车旁还有一辆自行车。小洋房的二层有一个露天的大阳台,上面挂着一家人换洗的衣物,充满了生活气息。西施敲了几下门后,他们收到了来自一家人的热情欢迎。 西施的母亲是个黝黑瘦小的老太太,眼角满是皱纹,头发却是乌黑的,肉眼只见几根白发。她的父亲则圆滚滚的,留着些络腮胡,穿了一件深灰色的夹克衫,看起来很是精神。此外,一同来迎接他们的有她的弟媳妇小邓和她刚满五岁的儿子。小邓的丈夫,即西施的弟弟,施帅,还留在自家的农家乐里招待客人。 一家老小笑容满面地将他们迎了进去,施母说客房有的是,今晚就在自家住了。程斌摆着手说不用,但老人家就是客气,一定要他们住下来,还让小邓赶紧把被褥都整理好。西施这才一半说笑,一半责怪地说:人家住我们家里多不自由啊,一会儿我带他们去家里的农家乐去,那里还有的玩。她的母亲嘟囔了一句农家乐哪儿有自己家好呀,也就不管了。 将带来的礼盒水果放在客厅后,西施带他们参观了家里。尽管家里住了五口人,还有个孩子,生活用品会多一些,但西施家给人的感觉只有两个字空旷。 硕大的客厅,一面光亮的地板,一套五人沙发,一整排的橱柜和一只超大的液晶电视机都不能将空间填满,反而有种家具太少的不协调感。 一楼是客厅加餐厅的组合,二楼和三楼各有三间卧室,每层楼都有一间浴室,里面或是浴缸,或是淋浴房,但都大得很。家具店里展示的大件实木家具到了他们家里,总觉得小了一圈,和缩了水似的,难怪西施一个劲儿对他们说:家里什么都没有,简陋得很啊。 他们在这座家徒四壁的大房子里坐了会儿,与西施的家人聊天,内容细碎而广泛,从世道不太平这个话题开启,聊到菜价涨了,小孩读书难等社会难题,反正没得出个结论来。 傍晚时分,西施留他们在家中吃饭,这鸡也杀了,饭也煮了,不好推辞。西施从储藏室里找来一个折叠桌,打开后是个巨大的圆台面,铺上塑料纸后,再搬些圆凳来,大家就围着圆桌吃饭。 为了照顾主人家,程斌勒令队员禁止喝酒,西施的父亲特地为他们准备的黄酒便成了摆设。但每个人的杯子里装满了汽水和橙汁,气氛也挺热烈,小宓竟迅速和西施的小侄子打成一片,不久后两人举着杯子,干起了果汁。 来,来,来,吃个鸡翅,这鸡是我们自己养的,吃的是我们自己种的大米。西施的母亲不断地为客人夹菜:羊也是我们自己养的,吃的是我们自己家种的菜,都是有机的。 西施笑着说:桌上的所有菜你们都放心吃,都是我家自己种的,一点农药都没放过,都新鲜采的。 西施家后头有一个院子,养了几头羊,几只鸡,再往外走一段,是她家的田地,面积不大,种满了各种蔬菜,全是用来自己吃的,不对外销售。西施有时会收到家里寄来的大米谷物,如果多的话,她也会分一些给同事们。 俞任杰对有机蔬菜很感兴趣,相约第二天一起去她家的地参观后,众人起身告辞。西施带他们去她家的农家乐,在距离他们家大约三百米的地方。 西施家的农家乐也是白墙红顶的,只是墙面更白,屋顶也更红,门口还挂了几只大红灯笼。但当他们来到前台时,西施的弟弟施帅挠着脖子道:我以为他们都住家里,刚把最后几间空房租给几个北京人了。 西施显得有些愠怒,板着脸骂了弟弟几句,原来她给他发的消息,被他给看错了,写的是不住家里,住旅馆,愣是给看成了住家里,不住旅馆。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57) 房间已经满了,施帅红着脸问老姐:现在怎么办呀? 西施板着脸道:还能怎么办,再回家里呗。 但程斌说:没关系,附近这么多旅馆,我们随便找一间。这样反而好,本来还怕住在你们的旅馆里,你们不肯收钱。 胖胃很快就在手机里搜到了附近还有空房的旅店:就这家吧,名字很古典,叫简爱。关键是这家搞活动打折,还送酒喝。 施帅看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脸色有些古怪,西施问这家可是不够好,施帅又摇起了头:不是,挺好的。不过是外乡人开的,和我不熟,没法打折。 这句话又加深了他们入住这家旅馆的念头,于是程斌吩咐道:就住这家,快去把房给订了吧。 一路上,西施说着抱歉,她将他们送到了目的地。简爱精品旅馆是一栋黑色的洋房,却装了大红色的木门和木窗,在夜里看起来有点儿诡异。但还未走到大门口便能闻到阵阵酒香,酒香里还带着些若有若无的桃花香气。 胖胃舔了舔嘴唇道:网上写了,凡是这个月入住的,都送桃花酒一壶。 你们看,这就是桃花吧!小宓指着围栏的一头说。 郝晋阳开启手机的照明模式,果真在她手指着的地方看到了一簇簇的桃花。这座小旅馆,是开在桃花里的。这时再也没有人在意酒店的外观了。他们兴匆匆地向前走去,推开了旅馆的大门。 不似外头别具一格的设计,旅馆的大堂十分普通,大块大块的浅色瓷砖,装满酒和饮料的木质橱柜,还有雕着窗格花纹的前台。一位穿着邋遢的男店员站在前台后头,正在与前台外的高胖男人说话。木质的桌面上放着一只透明小杯子和一只白底青花的酒瓶,仔细一看,是那位高胖的男人在独酌。 他们进门的时候,店员转简单地向他们打了声招呼,高胖的男人也转过脸来,看到西施后有些惊讶地张开了嘴:这不是施茜么,是哪阵风把你这个大警察给吹来的? 哪里敢当呀!倒是你,听说当上村委会干部啦,是不是该叫你钱书记才对呀?西施向他赔了一个笑脸,但多少有些敷衍:我们一共五个人,要三间房吧。后半句是对店员说的。 把杯中的酒全数倒进嘴里后,姓钱的男人对店员笑了笑:不打扰你做生意了,我这就走啦!他提起酒瓶,将它一起带了出去,走路的时候有些步履蹒跚:这家酒店还是不错的,你们住得开心。这句话是对西施他们说的。 店员朝着他的背影说了句钱书记有空再来,才转过身来搭理新来的客人。 大概是订的有些晚了,旅馆里的双床房几乎没了,只剩下两间,其余都是大床房。西施说这样正好,男的两人一间,她自己回家睡,所以小宓可以单独睡张大床。她的话音刚落,几乎所有人都避开程斌,望向了俞任杰,但程斌先开了口:俞任杰和我一间。 于是胖胃和郝晋阳互换了一个窃笑,意思是只要不和老大睡一间,一切都好说。 西施走后,胖胃便问店员讨酒喝。店员来送酒时,顺道向他们推销了下酒菜,于是他们又在旅馆餐厅里吃了点瓜子花生,蚕豆腰果什么的,一人配着一大碗桃花酒。桃花酒是稀释过的,度数不高,喝起来甜丝丝的,香气几乎盖过了酒气。 没了西施,大家反而觉得轻松了一些,因为只剩下大老爷们了小宓在他们眼里,不算个女的。又嘻嘻哈哈地笑了一阵后,众人将一桶酒喝了个底朝天,打着哈欠回房了。 最近是旅游旺季,房间被拆得比较开,程斌和俞任杰住二楼,胖胃和郝晋阳住三楼,小宓的房间则在四楼。 程斌用钥匙打开他们的房间,发现房间正中央是个雕着龙凤花纹的大木架子,中间装着一只白色的浴缸。头一次见到有人把浴缸放正中间的,边上还摆着一面大镜子,程斌皱着眉头道:估计是设计的时候规划不到位,多出来的浴缸没地方放,搁客房里了。 俞任杰在房间的另一头找到了常规的厕所和浴室,是分开的两间,奇怪的是,浴室是全透明的,幸好上面有个帘子,洗澡的时候可以拉下来。他选了一张床,将将背包往上头一扔,说:设计确实挺奇怪的,就凑合凑合住住吧。、 程斌应了一声,先去洗澡了。 不知为何,过了一会儿,俞任杰觉得浑身燥热起来,胸口像是被小火煮着,一点一点地向上冒着气泡。同时从浴室里传来了哗哗的水声,程斌在里头冲洗着身体。而被拉下的帘子并未很好地将玻璃墙盖住,仍是留了一条缝,程斌沾着水珠的肉体就在缝隙中若隐若现。 盯着这条缝看了一会儿,俞任杰起了个古怪的念头,而这念头渐渐地变得强烈起来。等程斌从浴室里出来,俞任杰望着他泛红的脖颈对他说:要不这样吧,你也让我上一次,之前那次就算扯平了,你看怎么样? 第75章 天打雷劈的男人(3) 话刚出口, 俞任杰自己都为之震惊, 他咬到舌头, 没有继续说下去, 慢慢尝到了从舌尖传来的血腥味。但就在此刻, 程斌说了一个好字。 俞任杰抬起头来时, 发现程斌正盯着他, 眼里除了赤果果的情|欲,还有一丝惊讶与慌张。 这是怎么了没有搞错吧? 俞任杰冲进浴室,借着洗澡的名义逃离这个愿意肉偿他的男人。他不敢相信自己要求了什么, 更不敢相信程斌答应了什么。但当热水冲洗在脸上时,他又有些飘飘然。他想,他大概是有些醉了, 竟然觉得这样也没什么, 反正以前也有过一次。而且,对方是程斌。 从浴室出来时, 程斌还没入睡, 也没有把衣服穿上, 他侧躺在床上, 伸着脖子看他。俞任杰装模作样地从他的床边路过时, 被他叫住了:现在不早了, 你看下时间。 俞任杰抬头看了眼墙壁上的时钟,旅馆内部装修不大精致,挂钟周围的墙面已经龟裂了, 像一张纤细的蜘蛛网。此刻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 明天一早我们还要去景区, 程斌提醒道:最晚八点一定要起来。 俞任杰点了点头,加快了擦头发的动作,毛巾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快把头发擦干,程斌说:都这时间了,我们还做不做? 做什么?俞任杰猛地回过头来,毛巾从手里滑落,轻飘飘地落在木质地板上:做?做吧 那你赶紧上来。程斌红着脸说。 俞任杰有些笨拙地爬上了程斌的床,一时不知该从何下手,便本能地揪住了他的耳朵。程斌看了他一眼,扭了扭头,他的手便滑落下来,从程斌的脸颊一直摸到了脖子窝。难怪办公室里的女同事总说他皮肤好,手掌所到之处无一不是滑不溜秋,这么近看都找不到一颗毛孔。俞任杰摸了摸他的脸颊,见他没反应,又用力捏了一把,终于把程斌惹怒了,他躺在俞任杰的底下,也伸手捏住了他脸上的肉。 放手!俞任杰说。 你先放!程斌说。 两人僵持了一阵,俞任杰说:你赶紧放手,不然我们怎么做?这次你要让我上回来! 程斌的手指终于失了力度,跟着松了开来。俞任杰趁机玩弄他的腹肌,从他的胸膛一路摸到小腹,这时除了滑腻的触感,还多了一些肌肉的韧劲。俞任杰心想,程斌就和他最喜欢的店里卖出来的年糕一样,很有嚼劲。但不能光摸,俞任杰有些霸道地说:赶紧脱裤子! 俞任杰说的是程斌的裤子,但程斌扒的却是他的短裤。为了防止旅游期间发生尴尬,俞任杰刻意带了宽松的平角裤,于是他的臀部先一步暴露在了空气中,有些发凉。俞任杰一咬牙,报复性地将程斌翻了个身,提着他的一条腿,爽快地把他的运动内裤给扯了下来。 两人身上的浴袍都没系好,遮住的全是无关紧要的地方,由此显得格外的欲盖弥彰。程斌的眼神在俞任杰身上逗留着,俞任杰摒着气息扫视着身下的程斌,刚才还不知该做什么的两人已经自觉地行动起来。程斌从肩膀处褪下了俞任杰的浴袍,俞任杰则将程斌身上的袍子彻底往两边拉开,他们的脸都越来越红,动作却没有丝毫停下。程斌扬起头,俞任杰低下头,两人抱在一起,慢慢地亲吻起来。 时间仿佛就此停止,成了一场漫长的默剧。 不知何时起,俞任杰的呼吸沉重起来,程斌关切地看了他一眼,离开了他的嘴唇,转而吻上了他的脖颈和肩膀。被程斌亲吻的地方又湿又痒,俞任杰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自己撑在床头,一直用力的手臂已经微微发抖。 累了?程斌问他。 累死了。俞任杰说。 我换你下来一会儿,程斌说:那样我可以顺便把浴袍脱了。 俞任杰点了点头,躺在他的身侧,程斌直起身来,果真褪下了他的浴袍,接着爬到他的身上,跟着就被俞任杰抓住了他胸前的两个小点。 你丫怎么这么色啊! 程斌吃痛地骂道。 但俞任杰仍是抓着他的两点不肯放手,就和平日里揪他的耳朵似的,还发出了咯咯的笑声。这时程斌才意识到他可能有些喝醉了,但他自己也醉了,铺天盖地的的欲|望已经将他淹没。他抬起身下那人的脸,尽情地吻了上去某一刻他胸口的疼痛消失了,他便紧紧地抱住他,两人的躯体之间再也没有任何阻挡。再接着,拥抱也变得不够,他抬起了他的长腿,毫无预兆地贴了上去,跟着一点一点地进入了他。 等俞任杰回过神来时,他准备好的安全套已经到了程斌的身上,而他说的上回来,成了被他再上一回。但程斌将他抱得太紧了,他也没有力气反抗,于是将错就错,也紧紧地抱住了他。 要知道以体力抗衡的话,他永远不是程斌的对手。但即便角色颠倒,此刻他也觉得有些无所谓了。要是身体里是别人的话,那是不行的,但那人是程斌,好像也可以接受。毕竟他是把他推下楼梯的那个混小子。 只是在被程斌顶着的时候,他还是会分出一只手来抠程斌的臀部,企图同样找到他的入口。但程斌总能将他的手隔开,还找了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你身体不好,别累病了,这种体力活还是由我来吧。 整个夜晚如同梦境,俞任杰仿佛觉得自己醉得不清,又觉得思路十分清醒。程斌也是一样,不知道究竟是理智占多,亦或是疯狂占多。两人奋战正酣的时候,窗外忽然亮了起来,如同白昼,紧接着一声惊雷,下起雨来。 雨点越来越大,成了暴雨。外头狂风乱作,里头的两人终于停了下来,一同望向窗户。程斌试探性地问道:我们还做吗? 俞任杰晃了晃神,说:做?做吧。 于是他们仍是未停。 当两人终于精疲力竭,外头的风雨还是没停,好似还更大了一些。 程斌建议:现在更晚了,我们早点休息吧。 俞任杰同意:我也这么想,但我们要先洗个澡吧? 再一次从浴室出来时,又过了半个小时,看着程斌那张皱成一团的小床,俞任杰提议:要么你到我的床上来睡? 程斌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但立刻说:行啊。 两人一起挤在一张小床上,俞任杰靠里,程斌靠外。为了不掉下去,程斌的手只好搂在俞任杰的腰上,但俞任杰并未说些什么。 还没入睡,程斌总觉得自己在做梦。总的来说,这是个美梦。 第二天他们是被雷鸣声吵醒的,雨竟然下了一夜。 两人的手机在床头柜上响个不停,队友们正在群里聊天。 看来我们真不走运,今天的天气预报是暴雨。 那我们还出去吗? 出去个头啊,在旅馆里玩吧。 将手机屏幕熄灭,程斌决定先和怀里的人打个招呼:早,呃你觉得怎么样? 俞任杰握着手机,眼也没抬地说:有点胸闷。 程斌的心脏跟着落了下去:昨天的事情是不是让你不高兴了? 没有,俞任杰说:就是运动有点太过激烈,加上下雨气压低,胸口有点发闷。 原来他嘴里的胸闷,是指真的胸口发闷。程斌刚松了口气,又提心吊胆起来:你的身体还好吧? 没事,多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俞任杰的视线终于离开手机,落到程斌的脸上:刚才我在想一个事情,还好昨天我没上你,我好像真的有点上不动你。 他的口气颇为认真,程斌被他吓住了,一时不敢开口说话。紧接着他听见俞任杰大声地叹了口气,只见他用胳膊覆住了额头,好似在遮挡滚滚而来的痛苦与悔恨,这样的画面让程斌一阵心慌。 沉默了一会儿,俞任杰终于再度开口,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程斌啊,我感觉我是放飞自我了。 程斌不明所以,仍是没敢接话。 俞任杰终于转过头来看他:你说要是我们两个谈朋友,会被勒令换组吗? 喜悦凭空而来,程斌猛地直起身子:你,你,你他口吃起来,好久才憋出了下半句:你是不是也喜欢我了? 俞任杰瞥了他一眼,伸出一根小手指,用大拇指掐出甲盖大小的一块地方出来:一丁点儿吧。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道,没几天吧。 俞任杰回答得很是含糊与保守。实际上,没多久前他看到程斌时,心里还是波澜不惊的,要说真有波澜,也只是嫌弃与恼怒。但就在最近,他再看到他的时候,就突然觉得喜欢了,这种喜欢无从而来,却源源不断。 实际上俞任杰是自愿与程斌坐一辆车,睡一间房的,还破天荒地对他的肉体起了点儿兴趣。就连现在外头雷雨交加,他都觉得满足,这样就可以不用出门,和他两人世界了。但他不想表现得太明显,这会有损他的面子,他希望程斌能显得更喜欢他一点。 大家相约在一楼餐厅吃早饭。俞任杰下床的时候有些勉强,程斌问他,你还行吗,俞任杰坦白地说:还好,就屁股有点儿痛。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58) 程斌很是羞愧,但又十分关心他,于是问道:痛得厉害吗? 俞任杰摇了摇头,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没事,基本不痛,就一丁点儿痛。 但当他到餐厅落座的时候,着实抽了一口凉气。程斌心惊肉跳的同时,又有些庆幸,一路上他一直在纠结俞任杰说的一丁点儿的喜欢究竟是有多少喜欢,而从他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的那一丁点儿痛的程度来说,或许他已经挺喜欢自己了。 第76章 天打雷劈的男人(4) 早餐的氛围十分怪异。小旅馆没有自助餐厅, 一切都靠点餐, 但真正在研究菜单的只有胖胃一个, 其他人不是低头不语, 就是到处张望, 总有些心不在焉。 胖胃给他们一人点了一只鸡蛋, 一碗粥, 两只肉包,两只菜包,一根油条, 一张葱油饼,一杯豆浆,还有些榨菜。是按照他自己的胃口点的, 明显太多了, 但没有人阻止他。 进食的过程十分安静,偶尔有人说话时, 都不切题, 几乎没过多久就会冷场, 接着只听见呼噜呼噜的喝粥声, 和胖胃特有的, 吃到好吃东西时的砸吧嘴声。 西施在群里说等雨小些了她就过来, 但外头依旧下着暴雨,所以他们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来。程斌提议各自回房休息,但小宓说, 那多没劲, 我们一起玩吧,比如一起唱个歌?郝晋阳跟着帮腔,说打桌球也可以。这家农家乐自身配备了一些娱乐设施,比如有两间KTV小包厢,一间大包厢,一间桌球室,与一间棋牌室。桌球室后头还有一小块空间能体验VR游戏,其实只是一个头套和几段立体的小视频。 胖胃也说要一起行动,支持集体活动的人数已经占了大头,于是程斌和俞任杰只好加入进来,说那就找个包厢唱歌吧。但他们起的不是最早的,三间包厢已经被人占领,店员告诉他们,其中那间大包里的客人是今天就会退房的,中午十二点前一定会把房间空出来,届时她会通知他们。这天早上见到的店员是个梳着马尾辫的小姑娘,长得十分水灵,已经不是昨晚那个小伙子了。 在包房空出来前,大家决定先各自回房休息,但胖胃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一路尾随程斌和俞任杰,进了他们的屋子。 我就来和你们说个事儿,胖胃歪着身子,咬着指甲,看起来有些阴郁:你们知道昨天晚上泡菜是几点回房间的吗? 程斌和俞任杰摇了摇头,异口同声地说:不知道! 那我告诉你们,他早上四点多才回来! 程斌和俞任杰花了好一会儿才理解了他的意思:他去哪儿了? 嘿嘿,胖胃越过他们,一屁股蹦到靠左的那张床上,便是昨晚俩人一起滚过的地方:你们猜他去哪儿了? 俞任杰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屁股周围,发现没什么可疑的地方,这才开口道:去小宓房里了? 胖胃哼了一声,拍了拍肚子:我看就是! 胖胃说昨天晚上郝晋阳进房后没多久就离开了,一开始他在低头玩手机,后来胖胃去浴室洗澡,隐约听见他说要出去一下,等他洗完澡出来,郝晋阳已经不见了。之后过了好一会儿,郝晋阳也没回来,胖胃就先睡了。直到清晨四点多,他听见大门那儿悉悉索索的声音,醒了。将眼睛掀开一条缝,只见郝晋阳这家伙鬼鬼祟祟地溜进房来,借着手机的灯光找到自己的床,跟着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完了还在床上不停地翻滚,好似格外的兴奋。 这小子早上起来的时候还特地问我是几点睡的,说是在我睡着后没多久回来的,还问吵醒我了没有!胖胃显得有些气愤: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我是那种大嘴巴的人嘛,嘿,还要说谎来骗我! 俞任杰等了一会儿,见他丝毫没发现话里的逻辑漏洞,这才问道:会不会他早就回来了,但你睡着了没注意,早上四点多的时候,可能是他起来上厕所呢? 程斌跟着指出:也有肯能是你睡糊涂了。 不可能!胖胃撇了撇嘴:上厕所要穿运动鞋吗?他进门的时候穿的是绿尾,就他最近新买的那双!今早起来时,我检查了运动手环,睡眠曲线就在四点多断了几分钟,证明我没在做梦,确实醒了。 警察当久了,胖胃的观察能力和推断能力的确不容小觑。为了减肥,他前些日子在网上淘了一只运动手环,天天带着记步。当发现记出来的数据和手机差不多时,他觉得不划算,就天天带着睡觉,用来记睡眠。其实也没什么鸟用。 见胖胃如此信誓旦旦的模样,程斌和俞任杰终于有些信他了,但他们却恰恰没有说郝晋阳年轻冲动的资格,于是只好一起哦了一声。胖胃对他们的反应好不失望,取了桌上的巧克力夹心卷来吃,吃了两根才发现那就是自己的,便是昨天在车上被俞任杰搜刮去的物资。他愤愤地又取了两根,一起塞进了嘴里。 当胖胃将整袋夹心卷都塞进肚子里的时候,程斌踩了俞任杰一脚,俞任杰立马反应过来,胖胃要扔垃圾了。垃圾桶就在他的脚边不远处,里面还躺着一只饱经沧桑的安全套。 胖胃起身的时候,程斌和俞任杰同时冲向了他,但还是没能及时拦下他,在他们到达垃圾桶前,胖胃已经低下头,将手里的食品包装袋投了进去。随即他抬起头来,眼里带着强烈的怒意:丫的一个两个都在谈恋爱!我只剩下你们了,还好有你们陪我单身! 程斌和俞任杰都松了口气,几乎同时对他点了点头。 我们是黄金单身汉,我们是钻石王老五,我们是警局里的三剑客!胖胃义愤填庸地高歌着。程斌点头称是,但他伸出胳膊,越过胖胃宽阔的后背,偷偷握住了俞任杰的手。俞任杰用余光瞥了他一眼,捏着他的手掌大声地说:让情侣都见鬼去吧! 此后胖胃苦哈哈地诉说了他多次相亲失败的经历,倾诉完这些后,他拍拍屁股走了。程斌将耳朵贴向门板,确认他已经离去后,转头对俞任杰说:我们要防着他点,别被他发现我们的事情。 俞任杰点了点头:没想到这厮在这方面还挺敏锐的。 刚说完这句,房间的大门又响了,一开门,外头还是胖胃。但这次他没有进门,而是站在门外就把话说完了。 忘了告诉你们了,今天我看酒店里到处都是一对一对的,这上网一查才发现,原来我们住的酒店是间情侣酒店,全旅馆只有两间双床房,其他全是大床房。所以房里的浴室都是透明的,抽屉里塞了一大打套套,连昨天喝的桃花酒也是下了药的,加了什么肉豆蔻啊,当归啊,迷迭香啊,都是壮阳的。估计泡菜这货就是喝了酒了,才寂寞难耐的! 说完这些,他真的走了,留下程斌和俞任杰面面相窥。程斌怕俞任杰把两人的激情归结到加了料的酒精上,但下一秒俞任杰就指着房里的雕花大浴缸对他开玩笑:终于知道这是干嘛用的了,要不一会儿你脱光了进去,给我干上一回? 程斌自然不会真的脱光衣服爬进浴缸里,连俞任杰自己都觉得不大像话,此后他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他这是太过放飞自我了。 两人在房里看了会儿电视,气氛颇为尴尬,幸好不久后收到了胖胃发来的消息,说KTV包房空出来了。 大伙儿点歌的时候,外头还在下雨,电闪雷鸣的,不知何时才是个头,前几天的天气预报明明报了晴天。俞任杰报复性地点了一首《雨一直下》,送给程斌。别看程斌平日里不苟言笑,实际上是个麦霸,对自己的音色和唱功有着谜一般的自信。比起长相方面,程斌对自己歌喉的信心还是有所根据的,他确实唱得不错,特别是模仿刘德华的时候,能有个七八分像。他就用刘德华的唱腔唱起了张宇的歌。只是现在的小年轻们并不听刘德华,小宓和郝晋阳打起了哈欠,尽管只差几岁,代沟已是鸿沟。 既然点了张宇的《雨一直下》,大家就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他的成名曲,《月亮惹的祸》。 都是你的错,轻易爱上我,让我不知不觉满足被爱的虚荣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那样的月色太美你太温柔,才会在刹那之间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 胖胃举着话筒放飞歌喉,其他四人的脸色都有些古怪。特别是小宓,已经满脸通红。 包间的音响设备比较廉价,到高音的时候,话筒里传来了尖锐的蜂鸣声,程斌便趁机把歌给切了。过了会儿胖胃捧着果汁儿和他们说悄悄话:刚才我唱歌的时候,你们看到那两人的眼神吗?哎呦喂,太好看了! 程斌瞥了他一眼,和俞任杰一起摇了摇头。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雨渐渐小了,到了三点,彻底停了。但直到四点,西施才姗姗来迟。这时他们都已经唱累了,退了包厢,在棋牌室里打麻将。程斌不喜欢这个,正好把位子换给她:你来打吧,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但实际上,每局只有十块钱。 西施摇起了头,一脸的倦容:哎,我忙了一天,实在是不想再动脑子了。 大家问她怎么了,她说:昨天那几个北京人,就是把你们房间住了的那几个,闹出事情来了。 其实事儿也不大,就是几个住客爱热闹,晚上十点多了还在房里打牌,激动的时候难免吼上几嗓子,惊动了附近的居民。俩邻居老爷们爬上树,翻进旅馆的围墙里,跟着翻上了他们住的二楼,不停地拍打他们的大门。 本来也就是提个醒的事儿,但俩邻居估计翻墙翻累了,一肚子的火,门敲得有点儿重,住客一开门,声音又有点儿大,问你们谁呀!跟着就吵起来了。吵着吵着,西施的弟弟施帅上楼来了,他刚张口问怎么回事儿啊,就俩邻居推了一下,摔倒了。他倒是没摔成怎么样,但几个北京人冲上去,为他干架去了。西施的弟弟老感动了,从没见过这么仗义的客人,头脑一热,跟着撸起袖子上了,邻居就打电话叫了更多家里人来,打起了团架。此后拳来腿往,一团混仗。 后来住在楼下的客人报警了,县里警局的小郑过来了,一顿好劝,终于把人给劝住了。但大家都挂了彩,要去医院验伤。这下好了,刚要出门,下雨了!西施挂着一对明显的黑眼圈:他们就决定等雨停了再去医院,但是雨越下越大,他们就坐在房间里吵架。我弟把我也叫去劝架了,我冒着大雨跑过去,听他们吵了一整宿! 起码他们没再打架了。俞任杰安慰她说。 但这句话没起到一丁点儿作用,西施又大大地叹了口气:一直等到早上,雨还是不停,我们决定直接去医院了。警车可以坐四个人,我开了一辆车,又叫了一辆出租,折腾了一路。到了医院这几个人还是吵,北京人里有个人胳膊骨折了,老吴家二儿子的脑袋上肿了一个大包哦,老吴就是翻墙去我们旅馆里的那个傻缺,名字叫吴大勇。 第77章 天打雷劈的男人(5) 仔细一瞧, 西施的毛孔都大了一圈, 脸上油汪汪的:这帮人差点又在医院里打起来, 我也是服了他们了!但总不能真公事公办吧?我们这儿就一个小地方, 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小辈儿的打架, 祖上可好着呢。小郑建议我们私下解决, 外头来旅游的也不能耗着不回家是不。后来人家北京人也同意了,但是大家谈不拢条件啊! 俞任杰给她递了杯茶水,西施咕咚咕咚地连灌了好几口:北京人说了, 先相互支付对方的医疗费用,再签个单子写个说明,以保万一以后病情有个变化, 可以相互负责, 这样就算了。我也觉得挺合理的,更何况人家伤得更厉害, 还有一个骨折的呢。但老吴家不肯呀, 不仅不肯付人家石膏钱, 还要人家单方面给他们赔钱, 一张嘴就要了五万!乖乖, 要是额头一个肿包能赚五万块钱, 当初我们俞任杰脑袋上的起码能值十万了! 大家都笑了,俞任杰满不在乎地摸了摸额头:我的包特别圆,应该还能再贵一点。 西施终于展露了一个笑容:因为我那不成器的弟弟也掺和进去了, 我爹妈着急呀, 说要找村委会的过来帮忙调解。我就去找老钱了,就是昨天晚上在这儿喝酒的胖子,现在村里就他专门管这事儿。 大家都记起昨晚站在前台的那个背影,虎背熊腰的,长了一双罗圈腿:记得,记得,你叫他钱书记的。 对,他最近当上村副支部书记了,靠攀关系和塞钱上去的,平时也不干啥正事儿,哪里有油水就去搜刮一点,就和我们的王八蛋一个作风。 程斌点了点头:只要说到王海利,我们都了解了,你继续。 于是西施爽快地跳过冗长的描述,直接进入正题:结果我去到老钱家里,他家一个人没有,一问才知道,原来今早打雷闪电的,一道雷把他给劈了,他正在医院里抢救呢! 啊?小宓张大了嘴巴:还能被雷劈啊? 可不是嘛!西施叹了口气:跟着我就回医院了。也是我不好,偏要去看看热闹,到老钱的病房门口一站,我又被拖进去了,原来是他的父母和他的媳妇吵起来了,偏要让我给他们评评理。 这时大家已经混乱了,原本是西施想找老钱帮忙调解纠纷,怎么反而被拖进另一个纠纷里去了。 西施解释说:老钱的父母说了,今天下大雨,四石妹,就是他们的儿媳妇,硬要让老钱下田里插秧。这插秧的季节还没到呢,天气又不好,老钱不想去,但犟不过老婆呀,结果在水稻田里被雷给劈了你们说这事儿给办的!我爹妈是村子里有名的和事老,他们就想让我爸妈来评理。我又打电话回家,把我爸妈叫来,刚打完这个电话,回到我弟所在的那层,发现老吴家又来了两个亲戚闹事,直接把外科诊室的走廊都给堵了! 没事堵医院里干嘛呀?胖胃慢吞吞地问道。 嗨!老吴家是出了名的地痞流氓,一家人上上下下都游手好闲,啥活不干。前两年建设旅游业的时候,大家都在造楼建农家乐,就他家不建,还趁机把自己家的一栋房子给卖了。结果现在旅游业发展起来了,大家都赚到钱了,就他家没有,于是眼红了,看不得别人好,三天两头地到处找茬,见谁讹谁,人人见到他们都怕呢。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59) 西施口齿伶俐地说着这些的时候,不像警察,更像个居委会主任:反正现在他们就堵在医院里不肯走了,把我爹妈给吓的我还得赶紧回去劝架。我就来和你们说一声,实在抽不出空来陪你们,真是不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程斌说:兄弟们起来,我们和西施一起去趟医院,帮她撑撑人场。 北京的游客有四人,加上施帅和西施一共就六个,老吴一家则来了十人,人数上压了他们一头。但加上二队的其余五人,人数就逆转了。 程斌事先说好了,大家不是去干架的,而是去维持和平的,只是当人数占优势时,他们这方说的道理会更响亮一些。光从这件事情来看,老吴家的姿态虽然无赖,但几个北京人也有不对的地方,他们的确扰民了,还动手打架。西施是因为自家弟弟才选择站在住客这边,觉得什么都是老吴家的错。其实双方都有过错。 不过尽管程斌嘴上一直说着要为人公正,但他内心里是护短的。出发去医院前,他特意地活动了肘关节和踝关节,为了就是不让自己人吃亏。 到了医院,二队一字排开,站在最中间的是程斌,边上是俞任杰和胖胃,再往外是郝晋阳,小宓和西施,呈现一个金字塔形。与此相反的是,吴家人矮的矮,胖的胖,在这对比下简直是一群老弱病残,酒囊饭袋。 你们是吴大勇一家吗?程斌沉着嗓子问道。 不,不是!没想到吴大勇立刻怂了,嬉皮笑脸的:施茜啊,你搞什么,这么点小事情,怎么还找了道上的大哥来?人家很忙的! 西施回过头去,噗嗤一声笑了。程斌一身黑色劲装,脸部线条深刻冷峻,配上那副深色镜片和修长双腿,实在太像黑社会老大。尤其是这天胖胃在外套里穿了一件花色衬衫,显得流里流气的;俞任杰的头发刚被风吹过,遮住了半只眼睛,看起来有些阴森;郝晋阳丑得一如既往,没什么特色;小宓则瞪着眼睛,哗哗地抖着小腿一个个的,确实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少废话,程斌扫了他一眼:医院是给病人看病的,你们都病了吗? 其中大半的人摇起了头:回大哥,没有。 那你们都回去吧。程斌的手刚插|进裤袋里,老吴家的人就撤了一大半,估计是怕他开枪。但程斌只掏出一只口罩来,将它递给了俞任杰。 最后敌方只剩下昨天晚上参与了殴斗的伤员,其中一个年轻男子的额头上果然肿了一个包,在医院发白的灯光下,像一只光滑的水泡。 走,我们去看看伤者去。程斌无视他们,带着队员走向前去。 几个北京人都伤得不重,除了那位骨折的,其余只是在脸上挂了点色彩。西施的弟弟也无大碍,见到西施还乐呵呵地笑了。有了黑帮的介入,大家重新坐下洽谈,很快达成一致,相互赔礼道歉,并赔偿对方的医药费,如此算是个完结。 刚把几位来自北京的客人送出医院大门口,就在走廊里遇到了西施父母,两位老人脸上挂满了忧愁,他们对西施说:茜茜啊,钱家齐这辈子算是毁咯! 钱家齐便是那位高胖的村委会副书记的大名,西施管他叫做老钱。 施帅已经在医院里待了一天,却还未去看过老钱,他说必须去打个招呼。老钱平日里不是个省事儿的主,只要好处塞的不够,就要到旅馆里挑刺儿,为此旅馆没少送他酒喝,这让施帅很是心疼。将父母送上门口的公交车后,他跑去马路对面,买了个果篮,跟着就赶着去住院部了。听说老钱的手术刚结束,已经进了病房。 小宓和郝晋阳吵着要去看热闹,大伙只好一起跟去。原本只准备在门口看眼就走,没想到就这一眼,害的全体人员都差点没吃下晚饭。 昨日还白白胖胖的老钱被不仅被雷劈得全身焦黑,身体还小了一圈,也许是触电后产生了肌肉萎缩,也可能是脂肪被烤走了一层。他歪着脖子,张着嘴巴躺在床上,就像一具破碎的兵马俑,好似一阵风便能从他身上刮下一层焦皮来。不巧正好有一阵微风从窗边吹来,带着浓烈的脂肪烧焦的腥臭味,除了戴了口罩的俞任杰,所有人都立刻转过了身去。 让开一下,别挡路。一名穿着粉色制服的护士越过他们进了病房:被雷劈一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要看热闹去隔壁看去,有个病人海绵体骨折了,听说还是第二次了。 话音刚落,二队的同志们都奔向了隔壁,终于在掩着的门缝里瞥见一道清瘦的背影。他光着屁股,没穿裤子,正在呜呜地呻|吟。床尾挂着的名字看不清楚,只能依稀看到他姓原。什么人还能连断两次二弟,他们都很好奇。 但很快,他们又被隔壁的争执声吸引了回去,原来是隔壁老钱的母亲扇了她的儿媳一个耳光,施帅看不下去,又和大妈吵起来了。 等他们回去时,就见到如此一番光景,钱母拉扯着儿媳的头发,施帅拉扯着钱母,钱父拉扯着施帅,西施则急得四处踱步。见到他们,她松了口气:你们来得正好,快点帮我分开他们。 一番乱战之后,几人终于分开了。钱父和钱母插着膀子呼呼地喘气,钱家齐的妻子,四石妹则躲在角落里,捂着脸,轻声哭泣。当她抬起脸时,大家都惊讶于她的美貌。四石妹的的确确是个美人,大而清亮的眼睛,小而挺拔的鼻梁,配上微微上翘的嘴唇,就像是从古代仕女图里走出来的人物,美得婉约而清雅。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除了被烈日烤得粗糙黝黑的皮肤,岁月仅在她的眼角留下些纹路,从整体来看,还能从她的脸上看出些少女的痕迹。 四石妹噙着眼泪望向西施:施姐姐,你可得给我说说理,爸妈都说家齐是被我害成这样的,他们怎么能这么说呢! 西施连忙把她当小女孩一般藏在自己身后,钱母转而冲着她发火:施茜,你可不能被她的眼泪给骗了,我们是从小看你长大的,对你和对待亲闺女一样,你的胳膊肘可不能往外拐! 西施将胸向前一挺,像只保护小鸡的老母鸡:话可不能这么说,她毕竟是老钱的老婆,怎么能害他呢,就算是看在孩子的面上 孩子?她几时把峰峰和佳佳当成自己小孩了,从生出来到现在就没怎么管过!钱母的声音越发洪亮。 我们讲重点,先别谈孩子的事情。钱父用胳膊肘推了一下妻子:施茜你不了解情况,今天早上天刚亮,这臭婆娘就喊我儿子去田里插秧,我儿子不肯去,她就闹,闹得我俩从隔壁屋都听见了。 对呀,钱母说:我冲到他们房间里去讲了,还没到五月呢,插什么秧,外头下这么大雨,还不如去给菜地遮个塑料纸。死婆娘见我们进来了,就没敢继续说话,我们以为这事情过去了。谁知道刚吃好早饭,我儿子就出门去了,说是去给菜地盖塑料纸去了。我喊他不要去,外面雨太大了,但是他还是出门了。光是盖纸也没事呀,他偏偏还是去了稻田里,就在那里被雷给劈了,一定是给这臭婆娘给教唆的!这还不是给她作出来的嘛! 西施叹了口气道:就算是这样,也是天上打雷给劈的,怪不得四石妹啊。 钱母看了她一眼,将头往后一仰,和个投石机似的,呸地一声,啐了她一脸。 第78章 天打雷劈的男人(6) 突如其来的口水攻击将施茜化作一尊吃惊的石像, 她站在那里, 久久没能说出话来。 施茜,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俞任杰从口袋里掏出一团纸巾塞在她手心里:老人家的儿子受了重伤, 难免情绪激动, 你不好好安慰人家, 偏要和人讲道理。看大妈被你给气的, 连痰都气出来了,还不赶紧把脸给擦擦。 西施看了他一眼,刚要发作, 立马意识到他是在为自己说话,是在暗讽大妈不讲理,乱吐口水呢。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擦了擦脸道:是我不对, 阿姨您注意身体,别被我给气坏了, 痰多容易噎住, 对身体不好。 钱母一时没分辨出她话里的讥讽, 但见她认了错, 火气立刻消了一半, 她也抽了几张柜子上的纸巾, 一起为她擦脸,擦了两下她停下手来,怀疑地看向她身后的队友们:我说施茜, 这帮人都是谁呀? 施帅自豪地说:都是我姐的同事, 市里来的,当刑警的,都是精英! 管你们是刑警还是黑社会,钱母喷着唾沫道:反正我们家里的事,你们少管! 与干干净净的四石妹相比,钱母的形象颇为狼狈。尽管她盛气凌人地插着腰,但头发潮湿而凌乱,全身的衣物皱巴巴的,鞋底渗着水,走路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钱父也好不到哪儿去,只是头顶那块头皮已经干了,在灯光下微微反光。 病房的角落里躺着三把雨伞,两把折叠伞像两团抹布一般垂在地上,此外还有一把粗重的长柄伞靠在墙角,伞骨好像断了,一片防水布料弯折下来,布料上还有些烧焦的痕迹。 这雷挺大的,郝晋阳指着那把长伞道:伞都给劈坏了,人还活着不容易啊! 不关你的事!钱父粗暴地下达逐客令:都给我滚出去! 郝晋阳还想解释,但被西施从背后推了出去。施帅放下水果后,也与他们一起出了房间。 真是狗咬吕洞宾,姓钱的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离病房十几米后,施帅愤愤道。 别在外头瞎说,要被人听到了。西施呵斥了弟弟两句,转过头来露出一个苦笑: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我们这儿不比大城市,人书读得少,特别是老一辈的,有些时候不讲道理。 哪儿的话,每个地方都有素质差的人。我倒是这里民风挺淳朴的,邻里之间都能相互帮忙,你爸妈也很热心肠。程斌说这些的时候脸色不大自然,他向来不懂如何说好话。但这些话的确起到了些作用,西施露出一个笑容,说了句诚心的谢谢。 此时夕阳已经西下,天空的一头是一片如水墨画般的红霞。 趁着还没天黑,我带你们去看我家的田吧,西施提议:昨天说好了的。 在太阳还未完全落下去时,他们完成任务,拍摄了一张集体照。照片的背景是西施家的一片绿油油的农田。他们明天就要回去,这片田野便是这次旅行中他们去过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称不上是景点的景点。 西施家的田地不多,却被分割成好几块功能区:这里种的是青菜,边上是鸡毛菜,还有那块,种了一点荠菜明天给你们带回去点儿,都特别新鲜。 你家有水稻吗?俞任杰问道。 有,当然有,我带你们去看看? 水稻统一种在另一边,好几户人家的稻子靠在一起,只是用几根绳子作为划分,那一片插了秧苗的便是老钱家的地了。 所以说插秧就是把水稻的秧苗从秧田里插到水田里,因为秧田里的秧苗相互之间的间距太小,不利于生长发育,插到水里之后,就有足够空间生长。听完西施的讲解后,俞任杰复述了一遍。 老弟果然聪明。西施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别看平时大米便宜,种起来也不容易,很多老农民常年在水田里干活,腰直不起来了,腿也坏了,一直泡在水里,能不得风湿病嘛!所以说啊,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可惜身边的不是她的孩子,而是一群成年人,没人对她的话做出什么反应,倒是俞任杰自言自语起来:水是导电的,打雷的时候站在水里的确容易被雷劈。 但下雨天踩到水坑也不见得触电呀。郝晋阳说。 这是接触时间的长短问题,程斌道:踩水坑是一时性的,站在水里却是长时间的,两者的概率不能相提并论。 不止如此,俞任杰对程斌摇起了手指头:就算整个人泡在水里也不见得会被雷劈,还得看高度问题。雷容易劈最高的东西,避雷针就是这么一个道理。我物理不好,要是说错了,你们指出来。 但他们转头一看,附近全是农田,方圆百米之内连一栋建筑都没有,以老钱一米八的个头,他的脑袋说不定真是这一带里的制高点了。 如果那四石妹知道这个道理,会不会是她故意让老钱到水田里干活,好让他被雷劈啊?郝晋阳一如既往地热衷于情杀,立刻抛出了这个问题。 可能性不大,程斌说:即便是站在水里容易触电,被雷劈中的概率也是小的。要等她老公触电,好比守株待兔。说起这个四石妹,她到底是什么背景? 这个啊,就说来话长咯。西施一向喜欢八卦,是警局里出了名的长舌妇,但此时她的眉间有些发皱,似乎内心很是挣扎。但在走回去的那段路里,她还是没禁住诱惑,爽爽快快地把四石妹的故事给他们讲了。 你们看四石妹长得水灵吧?是我们村长得最好看的了。再看那钱家齐,脸长得和猪头似的,还没财没德,怎么能娶得上这么好看的媳妇?西施的脸上露出了厌恶之色:四石妹是他们家买来的媳妇! 大家都惊叹于买媳妇这个词汇,但这的的确确是发生在现实生活中的事情。 四石妹的老家在遥远的西部,她原名陈四石,是家中老四,上头有三个姐姐,分别叫大石、双石和三石。听说是父母一直想要个儿子,常去小庙里的立儿石前投石求子,便给女儿们起了这么些个名字。西施笑着说,这些名字,还不如俞任杰的呢。俞任杰咳了一声,以示不满。 说回正题,四石妹读完初中时,家里不再出钱供她读书。她悄悄地攒了一笔钱,独自踏上火车,想到城里打工,勤工俭学。谁知她遇人不善,进城第一天就稀里糊涂地被人给骗了,人贩子给她下了药。等她醒来时,已经不知身在何处了。 在偏远的山村,法律管不到的地方,总有一些单身汉需要女人,四石妹被钱家买下了。 钱家齐十分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所尽管人贩子要价很高,他还是吵着闹着,借了钱,把她带回了家里。这却成了四石妹的厄运。结婚当天,所有邻里乡亲都来喝喜酒,喝得高高兴兴的。人群散去后的新婚之夜,成了强|暴之夜。住在隔壁的邻居告诉别人,钱家的媳妇真会哭,他听了一整晚的哭叫声。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60) 那时我不在家,在外地读书。等我回家的时候,老钱已经结婚了,四石妹都有孩子了。我看她成天郁郁寡欢的样子,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她是这样嫁进来的。要是那时我在的话,还能帮帮她。西施叹了口气道:但人已经嫁进来了,连孩子都有了,还能怎么办呢? 小宓不同意这话:什么叫还能怎么办,就应该抗争到底,告他们丫的! 你不懂,女人呀,一旦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什么都得以孩子为主。西施说:况且这里的人都是这样,大家觉得老钱出了这么多钱,很多还是问他们借的,四石妹凭什么跑呀!她也不是没有跑过,只是每次都被抓了回来。邻里都帮着抓她,一个姑娘家的怎么跑的远?好在老钱是真喜欢她,他爹妈揍她的时候,大多都被他给拦下来了,没吃太多苦头。 即便这样,她也不能就这样过呀,她没有朋友吗,没有家人吗?就算警察不管家务事,她也可以打个电话回家求救吧!小宓的脸都涨红了,看来是气得不轻。 她的父母来过了,有段时间村里人以为她不会跑了,对她放松了警惕。她也是聪明,趁机打电话回家求救了。但她爹妈一来,看到她大着肚子,立刻管老钱叫女婿了。农村人特别保守,他们觉得要是四石妹不和老钱好,以后也是嫁不出去的。 小宓显然被气到了,口齿都有些不清:她爸妈怎么能这样,四石妹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嘛!村里这么多人,就没有人管管吗! 西施的脸上写着内疚与窘迫,小宓的问题显然跨过了某条界限,但她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趁胜追击:特别是你,西施。你是警察,这是犯罪,你怎么能不管呢! 她盛气凌人的脸蛋与质问的语气过了头,西施的嘴角向下一弯,整张脸都垂了下来:有些事我也没法管,再说了,后来四石妹都认命了,我还要继续劝她离婚嘛! 小宓张着嘴,她从未见过西施生气的模样,此时也显得有些无措:我不是那个意思。 西施抿着嘴点了点头:有些事情没那么简单,我也希望能多帮帮她。 西施说,老钱与四石妹的第一个孩子落地以后的一段时间里,四石妹可以说是过得不错。她生了一个男孩,公公婆婆把她当宝一样供着,老钱也开心得不得了。十九岁的四石妹第一次体会到了当母亲的感受,尽管她不明所以,又惊恐万分,但她发觉深爱着自己的孩子,这样的爱让她的生命变得有所价值。 坠落到这地域一般的黑暗中后,她第一次觉得生命有了希望,儿子像是深渊里的唯一一根稻草,而这根稻草就长在自己的身上。她开始相信,她或许可以这么过下去,甚至可以过得很好。 但慢慢她又发现,除了孩子,身边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孩子带来的希望之火在浓郁的黑暗中显得无比的可贵,却又那么的微不足道。当孩子越长越像丈夫时,她忽然觉得这可能不是自己的孩子。四石妹与西施形容过这种陌生感,当时西施安慰了她许久,还与她一起哭过。 西施很明白她的这种感受从何而来,她爱她的孩子,但不爱孩子的父亲。但当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再也没有离婚的念头,亦没有大哭大闹过,她开始接受现实。西施想,或许是因为太爱孩子,转而对孩子的父亲产生了感情。 每次回家的时候,四石妹总爱找我聊天,问我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又问我遇到了什么人。我告诉她的时候,她都很高兴。西施对他们说:她也喜欢和我说她的孩子,每回都能说很多。每次说到这个话题,我就知道,她离不了婚。她和老钱一起带孩子,有商有量的,日子虽不能说过得幸福,至少也还算过得去吧。 第79章 天打雷劈的男人(7) 当西施陷入回忆里的时候, 俞任杰开口问道:你们这儿哪里有卖大号的铁柄伞吗? 西施愣了一愣:你说什么? 就是姓钱的病房里的那种大伞, 比一般的长一些, 你知道哪儿有卖吗? 不清楚, 你问这个做什么? 喔, 没什么。俞任杰说:我看那把伞被雷劈焦了, 刚才突然在想, 会不会这把伞的手柄也是铁做的呢。 大家还未准备好话题的转换,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接上话茬,程斌问道:那把伞的伞尖有尖角吗? 俞任杰耸了耸肩:不知道, 没来得及细看。当时只是觉得这把伞有些突兀,和一般的不大一样。 西施看了两人一眼,疑惑道:就算伞柄是铁做的, 上面也有尖角, 那又怎么样呢? 胖胃慢慢哎呀了一声:你的物理是体育老师教的嘛!铁是导电的,所以市面上卖的伞, 不论伞骨是不是不锈钢做的, 伞柄都是塑料的, 这样可以防止雷雨天里触电。要是伞尖上有个金属尖角那就更加危险了, 不就和避雷针一样了嘛, 特别容易引雷。 西施和小宓一起哦了一声, 郝晋阳看向两人,还不知她们在哦些什么。 要不要回去看看那把伞?程斌说。他一向喜欢发号施令,此时却在询问俞任杰, 他怕他的身体太过劳累。况且, 这里本不是他们的管辖范围,他们是来度假的。 俞任杰并未接话,而是将脸转向了西施。西施犹豫了一会儿,说:别去了,我们回家吃饭吧,我爹妈应该烧得差不多了。 但在大伙儿吃饭的时候,西施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不仅如此,她还从饭桌上消失了一会儿。等吃完饭,在荒芜的大客厅里,她向大家展示了手机里的一张照片。 这是刚才我让老钱的妈妈给我拍的,老太太不大会用手机,花了好半天才传给我的。 照片拍摄的背景是医院,墙壁的一半被粉刷成白色,一半被粉刷成绿色,一把破损的长柄伞就靠在白绿相间的角落里。透过破碎的防水布,可以看到里头微微生锈的伞骨,伞骨是金属质的,一直延伸到伞柄,外头没有任何塑料外壳,也没有一点儿包膜。这把长柄伞的手柄果然是铁制的。而朝向地板的伞尖,也是铁制的,比一般的伞尖更长,也更尖,就像一把杀敌用的刺刀。 地上的积水、铁质的伞柄,或尖锐的伞尖都不能单独引来闪电,但它们集中在一起时,却大大增大了引雷的风险。 这种伞不会大量生产,程斌沉思道:西施,你知道这种款式哪儿有卖吗? 西施咬着嘴唇摇了摇头,而她的父亲恰好路过,告诉他们:隔壁村有个张老头,什么都会修,也会修伞,估计他能做。 西施的父亲以为他们在办大案子,将水果盘往桌上一放,开始舔着手指翻家里的电话本,要为他们把张老头的电话给找出来。但西施摆了摆手,将父亲送回了厨房。稍后她在沙发上挣扎了会儿,抓起衣架上的外套匆匆出了门。她擅自把客人留在自己的家中,使二队的队友们与她的家人们一起度过了一个尴尬的夜晚。 老钱的母亲在电话里埋怨四石妹靠不住,一个人回家去了,于是西施直接上了老钱家,咚咚咚地敲起了大门。来开门的正是四石妹,她的小女儿已经快十岁了,却仍是腼腆地抱着她的腰,在她身后轻轻地叫了一声:施阿姨好。 佳佳真乖,西施摸了摸她的头,对四石妹说:我有事找你,我们进屋单独说。 四石妹哎了一声,侧身让她进了屋。她的脸上写着些忧愁,又多了丝欢喜,她一向很喜欢西施。 将两个孩子送回房后,四石妹请西施在客厅坐下,但西施指了指她的房间,四石妹便倒了两杯茶水,将它们送进了卧室。 门一关上,西施就说:老钱不是你故意弄成这样的吧? 四石妹望着她的眼睛,好似波澜不惊,过了半晌,她问:还有谁这么想? 这句话一出来,西施的心就凉了半截,她不想再将对话进行下去了。但她还是含糊而飞快地说道:不止我一个。要知道,那把伞...铁柄、尖顶、插秧、还有水田都太过巧合。伞是找老张头或是哪个铁匠做的吧? 四石妹用一双漂亮的眼睛幽幽地望着她,好似在判断当下的形势,但她还是选择相信她,或许是因为她没有其他任何人可以相信了。她朝她点了点头,说:就是张老头做的,做的挺好。 西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你这是为什么呀! 我恨死他了,四石妹说:他一天不死,我就一天心里不痛快。 西施赶紧捂住她的嘴:但你这样可是要坐牢的! 为什么?四石妹将她的手掌拉开:他是被雷劈的,是老天爷惩罚他,这是他的命! 哎你怎么 就算坐牢我也无所谓,我早就不想活了,就算吃枪子儿,也是我的命,我认了! 见她越说越偏激,西施一时语塞,只得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地啄了一口。 四石妹的眼泪簌簌地下来了,毫无征兆,西施几乎以为是她杯中的蒸汽糊了她的眼睛。 你根本不知道我的苦,四石妹说:只要看到他的脸我就犯恶心。他胖得像只猪,满身都是肥肉,每次和他同床,我都想吐。闻到他身上的油肉味,我很久都不想吃肉。 我不知道你哎我不知道想要安慰她时,西施忽然发现十分词穷。 关键是他人还不好,就没做过一件好事。自打他当上村干部后,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你都不知道别人在背后怎么议论我们的。要不是我没有半点儿本事,连一分钱都不想花他的! 关于这个话题,西施还是有些话资可以聊的,她将弟弟开小旅馆时被他勒索的事情告诉了她。说着这些的时候,她感到心里有些松弛,又有些内疚,实际上她是故意避开了更为沉重的话题。幸好四石妹顺着她的话聊下去了,还告诉了她更多老钱作恶的事迹。说着说着,话题回归到了她自己身上,她一股脑地将钱家人是如何苛待她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她。 这时西施才意识到,四石妹愿意在她面前承认故意杀人的事情,或许不只是相信她这么简单,她太压抑了,太想找个人倾诉了,也真的无所顾忌了。在谈话的过程中,她多次提到了死字,动不动便说希望钱家人死掉,或者她宁可死也不愿再委曲求全。当说到最伤心之处,四石妹承认她曾经自杀过,一共两次。 第一次是在嫁进来不久的时候。那时的她心气很高,一心想要展翅高飞,却被困住,作了折翼的囚鸟。面对牢笼,她宁可壮烈地死去。她曾经试过挥刀自尽,却被发现了,钱父把她绑在椅子上,绑了整整一个星期。他说家里为了买她花了很多钱,她不能就这么死了。于是她开始绝食。 但后来实在太饿了,饿到无法忍受,你绝不能体会饿是种什么样的渴望。那时我觉得只要老钱能给我一块馒头吃,我就愿意和他上床。 四石妹抽泣得厉害,满眼都是悔恨与自责。那次她没有真的去死,而是在老钱的央求下,吃了他递过来的食物,又在钱母的擀面杖下,乖乖爬上了她儿子的大床。等吃饱后,四石妹更想死了。 第二次她付诸行动,是前两年儿子与她吵架的时候。儿子愤怒地对她咆哮,你他妈去死吧!她就冲到院子里,喝下了一整瓶农药。 当时所有人都吓坏了,赶紧把我送去医院。我躺在担架上的时候,神智还很清晰。我说,等我死后,把我烧成灰,送回老家去,或者把我撒到大海里,反正我不要入老钱家的坟头。 四石妹至今说起来,脸上还流露出些快意:等我到医院的时候,人一下子不行了,我有点害怕,但是又觉得要是就这样去了,也挺好的。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那儿子,顽皮得要死。我的女儿倒是很乖,我一点儿都不担心她。但在快死的时候,看到我儿子在我床边哭得厉害,居然觉得心里一酸,我就不想死了。后来我就抢救过来了。 四石妹说,她活着,唯一的希望就是这双儿女,所以当儿子喊她去死时,她突然崩溃了,觉得没有活下去的意义。而儿子峰峰越大越像老钱,她想死的念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只是家里头不准她把自杀的事情告诉西施,所以她一直没有对她提起过,直到今天这种露骨的时刻。 后来村里的人来劝我,让我放宽心,别想太多,还不如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我觉得有道理啊,我活着这么些年,都是为了谁呀!这时四石妹的眼里又射出些恨意来:我想,我都自杀过了,还在乎这么多做什么! 后来四石妹开始放任孩子,开始偷懒家务,当老钱凶她的时候,她就想杀了他。 要不是他把我困在这里,我会是现在这副光景么?我恨是恨得不得了,恨不得他一出门就给车撞死,一上街就给雷劈死! 第80章 天打雷劈的男人(8) 与老钱长久的相处, 不仅没有日久生情, 反而积累了仇恨。四石妹看到网上有农民在葡萄架处的铁丝网边干活时被雷劈死的新闻, 忽然想到一个主意。她立马去给他打了一把伞骨伞柄都由全铁制成的长柄伞。 此后一到雷雨天, 她就让他去地里干活, 特别是去水多的地方。每次老钱湿漉漉地回到家里, 她便温柔地替他换衣服。晚上他碰她的时候, 她也不像平时一样反抗。 一共几次了?西施问她:你让他在雷雨天下地,已经多少次了? 十几次了吧。四石妹满不在乎地说:反正一打雷我就让他出门,我说怕雷把植物劈坏了, 让他去看看。每次他不肯去,我就逼他去。 这时出现了短暂的停顿,西施犹豫了会儿问道:你想过以后怎么办吗? 四石妹转过脸来, 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她:施茜姐, 我和你说的这些话,你会告诉别人吗? 西施一时语塞, 想说不会, 可这句话却卡在喉咙里,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61) 怎么也出不来。 你讲出去也没关系, 四石妹说:我一点都不后悔。我只后悔这把伞没做得更尖, 竟然没把他给劈死! 四石妹!西施呵斥道:你怎么到现在还这么想呢?我知道你过得苦, 但除了杀他,你还有其他的选择啊! 选择?四石妹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我几时有的选了? 西施感觉自己的脸很热,她想起小宓对她说过的话, 以及她对小宓说的话。如果说小宓的思想太过简单与理想化的话, 那么她自己的想法则太过悲观与陈腐。直到遇上更为顽固的四石妹,她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你可以告他,可以和他离婚,可以一走了之你可以带着你的孩子一起走,甚至连他们都不管了。西施说:现在法制进步了,网络普及了,你也不是当年那个无助的小女孩了,你要想走的话,谁还拦得住你? 四石妹看着她,似笑非笑,仿佛想嘲讽她,却不知从何下手。 西施又说:之前你和我讲过,现在你公公婆婆管不了你,因为你的儿女都听你的,你们一家四口成了家里的主人,他们才是边缘人物。现在他们都老了,你还很年轻。你身体健康,长得漂亮,又聪明能干,所有邻里都喜欢你有什么是你不能克服的?你竟然去犯法! 四石妹张开了嘴,跟着摇起了头:不,我再怎么聪明能干都没有用,这都是我的命 你真以为老钱被雷劈是老天爷惩罚他吗?明明是你在罚他!是你用了物理知识谋杀了他,是你改了他的命!你还不能掌握自己的命吗? 西施一口气说完,有些喘气,只见四石妹垂下了眼眉,她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哭得楚楚动人,戚戚然然。 施茜姐,我觉得要是当年我能读上大学就好了,要我能去大城市里就好了。她对她说。 或许因为面对的是她喜爱又崇拜的西施,四石妹听进了她的话,她忽然意识到她的人生是被自己局限住了被她的知识、阅历、遭遇、恐惧与胆怯一起局限住了。她敢于自杀,敢于杀人,却不敢活得更努力一些,也不敢正面与自己的命运做抗争。 曾几何时,她确实弱小无助过,但那都是过去了。等她有了能力去抗衡的时候,她已经忘了如何去斗争。人总是向往更美好的生活,她却把力量都花在如何不让仇人过得好上去了。 此后许久,两人相望,久久无言,好似多年前促膝长谈的夜晚,两人一起流泪,抱成一团。最后又像以前那样,四石妹将西施送出门口,与她说了一声轻轻的再会。西施也回头对她说了一句再会,便从她的家门口踏了出去。 回家后,西施发现队友都回旅馆去了。她在自家客厅里坐了一会儿,决定去找他们。从四石妹那儿回来之后,她觉得无比的寂寞与冷清。 一进简爱的大门,她就看到了可爱的队友们,他们正在一楼的餐厅里喝酒聊天。见到她,他们热情地与她打招呼,又为她搬了一只椅子。西施的内心感到温暖而干燥。 喝了几口酒,西施畅快地呼了一口气,对他们宣布:四石妹故意杀害钱家齐,我已经确认了。 大家纷纷转向她,却没有人开口说话,都显得小心翼翼。西施笑了笑,酒碗里的灯光好似映照到了她的瞳孔里,后来大家才发现,是她闪了泪光。 同志们,我决定揭发四石妹。十几年前我没有去省里揭发老钱买媳妇,十几年后,我决定把真相告诉警方,这算是我的进步了吧。她苦笑着说:只是两次,我都对不起四石妹。 大家继续无言,但有了行动,有人朝她干杯,有人轻拍她的背。 西施说:谢谢你们,真的谢谢。 她所感谢的是他们对她的信任,以及为她付出的等待。 西施喝完这杯酒,擦了把脸,开始给县里的警局打电话。离这儿五公里路外的派出所不大,每天晚上有人值班。挂了电话,她转过脸来,硬是挤出一个笑容,笑容十分僵硬。此后便是等待。同事们陪着她一起等着。 一个小时后,电话来了,接听的是西施。她啊了一声,转过身来:四石妹逃了。 等派出所的民警去钱家时,四石妹早就不见了踪影。家中只剩下两个孩子,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我有事出门一阵,切勿挂念。 警察去医院找钱父钱母的时候,他们还在钱家齐的病床前守着,对四石妹的离开毫不知情。他们连忙从医院赶回家,转了一圈后,发现四石妹的衣服少了一半,藏在家里的钱也不翼而飞。看来她是畏罪潜逃,急到连孩子都不要了。 但警方没有通过四石妹的身份证找到任何机票或火车票的购买信息,总之她消无声息地连夜离开了这里,或许比她自己所想的还要顺利。 第二天,西施配合当地警方录了口供,确认手续完成后,几人买了火车票,原路返回。案件还未落定,但他们的假期已经结束了,他们还有自己的工作。 回家的路上,大家在火车上呼呼大睡,醒来时发现西施尚未合眼。西施说:其实我希望四石妹逃得远远的,不要被抓到,她的命实在太苦了。 但几天后,就传来了四石妹被捕的消息。被抓的时候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他是村头的小伙子,名叫萧大峰。四石妹逃跑的那个晚上,萧大峰与她一同消失了。她是他的姘头,他为了她抛妻弃子,两人展开了一场逃亡性质的私奔。 他们原本躲在距离Q省四百公里外的小村里避风头,住在不需登记的招待所里。但四石妹想去外面看看,萧大风便带她进了城。他们在省城的大饭店里刷了一次卡,就被警方发现了他的行踪,此后很快便被找到了。 不论利用雷电杀人是否会被鉴定为故意伤人,四石妹的杀人意图证据确凿。隔壁村的老张确认那把杀人伞是四石妹让他打造的,而她的智能手机里还留着相关的新闻与资料。她知道这么做能够使人死亡。 在四石妹被捕后的第三天,钱家齐全身细菌感染,染上败血症,抢救无效死亡。四石妹对钱家齐的恨意终于得以消弭,但她所犯下的罪过也随之升级,成了故意杀人。毕竟真正杀死钱家齐的是大自然的雷电,或许能让她少判几年,但无论如何,她都要入狱了。 后来西施请假一天,抽空去拘留所里看了四石妹一回。短短十多天里,她看起来像老了好几岁。她依旧是美丽的,只是多了份沧桑,一份夹杂着浓浓苍老的沧桑。 四石妹看到西施就哭了,握着她的手掌不停地抽泣。她并没有怪罪她的举报,也没有提起她的孩子与情夫。她与她说了很久以前的故事。 我从小在小村子里长大,只见过农田和野牛。十八岁的时候,我捏着一把零钱,买了一张火车票,一路到了大县城里面。我发现原来外面的世界竟然有这么大,外面的人竟然有那么多,外头的大楼竟然有那么高我都害怕了,真的,原先一直想走出村庄看看,谁知道有这么大,都吓坏我了。 四石妹仰着头,仿佛看到了回忆中的海市蜃楼:我命苦,大概是和这世界没缘分,第二天我就回到了小村子里,被人贩子卖给了钱家齐这王八蛋。再一次走出村子的时候就是这几天了。城里很热闹,人都长得好看,吃顿饭要很多钱,有些菜我见都没见过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总觉得这些天见到的楼,都没我十八岁时候见到的高,那时候真是觉得太高了。 西施捏了捏她的手掌,四石妹的皮肤十分粗糙,指节比初见时大了一圈,就像是中年人的手。四石妹粗糙的指腹在西施的手背上摩擦着,轻声地问道:施姐姐,你说监狱会不会很小?我听说几人睡一间,每间都特别小,整个监狱都没有一个村子大,是这样的吗?你说我还能再出来吗? 能的,一切都会好的。西施反复地说着这句话。 临走的时候,她伸手摸了摸四石妹的头发,替她拭去了灰尘:四石妹,记住我的话,你还年轻,人生还很长。 离了拘留室后,西施一转头,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室外,蓝天白云,阳光灿烂,光晕的背后就是一片高楼大厦,璀璨繁华。 第六部分 儿童犯罪 第81章 失踪的女孩(1) 程斌有些好奇, 是否每次亲密之后, 两人身上的磁极就被调整了, 想再接近一些, 就会被对方身上的磁场排开。这次俞任杰没有装傻充愣, 也没有死不认账, 但似乎自己也有些刻意为之, 两人的相处又回到了极不自然的状态。有时被迫分开一会儿,还会有松口气的感觉。但这口气刚松一半,又会滋生出些想念来, 这口气就又被提起来了。 有时程斌会忍不住怀疑俞任杰是否真的喜欢他,毕竟被讨厌了整整三十年,突然对方说这种讨厌转成了喜欢, 他自己也颇为不习惯。或许俞任杰也有类似的想法, 因为有一天,他突然急匆匆地来找他摊牌。 程斌同志, 你听我说。我觉得呢, 两个人处朋友, 有些话要早点说清楚, 以免日常梦多,不, 是以免以后后悔。俞任杰对他说:我有一些缺点,你给我好好听着,多也不多有笔的话自己记录一下, 反正我懒得替你写, 你自己看着办。 俞任杰清了清嗓子,煞有其事地罗列了一大堆自身的缺点。 第一,我不大会做家务。这个所谓的不大会,你明白的,除了扫个地,开电视机和关电视,基本都不大擅长。 第二,我为人稍稍有点懒,不会的东西,一般都懒得学。当然,偶尔稍微学一点也是可以的。 第三,我补过一颗牙,十岁之后蛀的,还有两颗牙长得不是很正。 第四,其实你仔细看,我的两个鼻孔其实有大小,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我妈说,是小时候里面长了个小东西,做过一次激光。 第五,我肚脐眼的形状不是正圆,一会儿给你看一下。 第六, 最后一条,你知道的,我身体不大好,可能会短命。 不等俞任杰说完,程斌连着呸呸呸了三声,外带一句阿弥陀佛。俞任杰摸着鼻子看他,程斌说:行了,行了,从小玩到大,谁不知道你满身的缺点,我无所谓。 俞任杰刚松了口气,程斌又开始报他的流水账,大致分为情绪控制能力差、不懂表达、偶尔打呼、上大号时间久和一穷二白这几条。程斌一边贬低着自己,一边觉得胸口的浊气似乎正在慢慢地向上蒸发。 我现在还欠银行九十八万多。程斌说:房子就这一间,离地铁还有段距离,预计五年后才能在附近开个地铁。 你还欠我的那些钱,就算我俩好上了,还是要还的。 俞任杰连忙加了一句。 这是自然的,程斌和他一起摸鼻子:我的缺点,你觉得能忍受吗? 勉强凑合吧。俞任杰说。 程斌愉悦地松了口气,紧接着这口气向下,化成了个屁,两人都听见了。 再加一条,我的肠胃偶尔不太消化。程斌一本正经地道。 俞任杰揉了揉鼻子:我也再加一条,我鼻炎严重,经常闻不出味道,那么我们去吃饭吗? 两人相视一笑,勾肩搭背地走向厨房。青梅竹马就这点好,不仅可以聊些屎啊尿啊的话题,还能在对方面前尽情地放屁。 此后两人的感情突飞猛进,少了许多尴尬,但尴尬还是存在的,只是到了可以忍受的范围。有时他们觉得与对方十分熟悉,是多年的老友;有时又觉得对方完全陌生,根本猜不到对方的心思。当两人决意谈恋爱后,陌生的那一面越来越多,也正是引起他们各自烦恼与心跳的真正源头。 有一天,小宓收到一只快递,里面是一本书,名叫《微反应心理学全集》。最近她看了一个美剧,迷上了一个大叔,想学习人类微表情的知识,以此精进自己的审问技巧。但整本书几百多页,愣是没什么系统的知识点,只是一些相关内容的东拼西凑而已。里面倒是有不少有趣的心理测试,比如小宓正在念的一个。 在职场中,不同的眼镜能反应出不同的性格,下面我们来谈谈眼镜的材质、样式和形状所反应出的不同特性。她抬头扫了一眼,发现办组里只有程斌和郝晋阳戴着眼镜。程斌戴的是蓝灰色镜片,眼镜细巧而轻薄。郝晋阳则带了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 先来看材质偏重的眼镜,小宓念道:一般来说,戴着厚重的黑框眼镜的人,看上去都比较诚实。戴着金丝眼镜或无框眼镜的人,看上去比较有心计。而事实上,除非是为了遮掩自己的真实性格,否则,这种印象确实是正确的。一个喜欢厚重镜框的人比较老实,值得信任。 念完,她朝郝晋阳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西施悄悄地说:王海利的眼镜就是一边有框,一边无框的,有框的那条边还就是金丝边,这本书真是太准了! 大家哈哈笑了起来,让小宓找找有没有程斌那种眼镜的。 小宓翻到后一页:有了,有色眼镜!有色眼镜通常给人神秘的感觉,甚至比较酷,在生活中戴着有色眼镜其实并不能反映一个人的性格。但在职场中就不一样了,一个习惯戴有色眼镜的人,多少都是有些目中无人的,因为有色眼镜在一定程度上会隔绝人与人之间的眼神交流。除此之外,在与较为亲密的人见面的时候,习惯戴着有色眼镜的人往往真是很酷,很无情这本书很专业啊! 此后又是一阵哄笑。 程斌被笑声引了出来,板着脸道:上班时间,你们笑什么笑! 不料他一发火,笑声不但没下去,反而更大了,郝晋阳甚至笑出了眼泪。俞任杰将那本书丢给他:你自己看,这可是专业书籍,说你冷酷无情,目中无人! 程斌皱着眉头翻了好几页,将书丢给胖胃,又对俞任杰勾了勾手指,把俞任杰单独叫进了办公室里。 关上门后,程斌在办公桌前正襟危坐:俞任杰同志,你近来是越来越放肆了。怎么说我都是你的上司,在办公时间你可不能这么没大没小。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62) 俞任杰的胸口像是被他揍了一拳,有冲上去揪他耳朵的冲动。但程斌马上说:别信那本书,什么目中无人?有你! 什么有你? 目中有你,程斌一本正经地说:我目中有你,心中也有你。 俞任杰的胸口又像被他拍了一掌,有些发懵,又有些荡漾。两人似乎都未想到这会是如此肉麻的场景,最后俞任杰只是哦了一声。程斌接着说:这副眼镜是火车站买的,只要两百,当时只是觉得便宜,你觉得不好看吗? 不好看。俞任杰诚实地说。 等俞任杰回到自己座位,胖胃正捧着书在那儿声情并茂地念着:隐形眼镜能够令人的瞳孔放大,眼睛看上去水润,有光泽,但绝对会使人精明能干的形象下降。所以,在职场中,如果某位女士忽然佩戴了隐形眼镜,那么,就说明她正在经历一场办公室恋情。 我这不是隐形眼镜,是美瞳!小宓的脸已经红成了个柿子:这本破书一点都不准! 哎呀,不准的,不准的。胖胃慢慢地说着,朝俞任杰眨了眨眼睛。俞任杰搓着他的手,对他点头。就在刚才,他在办公室里与程斌握了一会儿手,十指相扣的,现在想来,十分汗颜。 怕被胖胃侦查出他们的恋情来,程斌和俞任杰行事十分小心。在人前,程斌加倍地斥责俞任杰,对他进行人身攻击。在人后,俞任杰则挖空心思地讽刺程斌,对他进行反攻击。这样就能产生一种假象,他们是天生的仇敌,绝对不会是情侣。 好像郝晋阳和小宓也使用了类似的策略,他们并不吵架,但绝不主动与对方说话,两人只要一对上眼,就会默契地将视线移开。但他们在公共场合出现的时间少了,一有机会就一同消失。程斌和俞任杰也是这样,最夸张的一次,两人在程斌的办公室里拉上窗帘,一边吵架,一边拥抱。其实他们还想接吻,但是嘴都用来吵架了,实在没有空闲。再过分的,就没有了。工作实在太忙,多抱一分钟,就要多加一分钟的班。 譬如当天晚上,程斌在睡梦中被吵醒了,上司给他打电话,让他第二天跟进一个案子。他们管辖的区域内,有个小女孩失踪了。民警查了几天,认为事有蹊跷,将案件移交给了刑警队。 第二天程斌换了一副普通的无色眼镜去上班,遭到无数同事侧目。他推着这副平平无奇的眼镜,在会议室里讲解本次的案件。 5月23日,永辉新村的居民高女士向警方报案,说她四岁的女儿不见了。当天下午1点左右,高女士前夫的母亲到她家敲门,要求看望自己的孙女,高女士不同意,随后与她一起出门协商。 程斌点击换页,投影幕布上映出了一张简易地图,标注了高女士家的位置,与她们前去的茶馆位置,直线距离大约600米。 老太太叫来了她的律师,她们在茶馆里一共待了将近三个小时。高女士回家时,发现女儿不见了。据高女士说,她在离出门的时候,吩咐女儿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并且把大门锁上了。 程斌点击激光笔,这时屏幕上投出了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士照片:高女士在一年前与前夫张军辉离婚,法院将女儿判给高女士,两户人家为孩子的抚养问题争执不休,至今常常大动干戈。当天下午高女士出门后,其前夫张军辉进过她家小区,电梯监控拍摄到了他按下17层按键的画面,即高女士家所在的楼层。 那是不是前夫带走了小孩?郝晋阳插嘴道。 西施跟着点了点头:说不定小姑娘见到自己的爸爸,就给他开门了。 程斌摇头道:张军辉说没见到孩子,从监控来看,他也确实是一个人回去的。永辉新村这两年刚做了安防设备翻新,监控设施十分完善,但没有任何机器拍摄到女孩离开的画面,这也正是这个案子奇怪的地方。 第82章 失踪的女孩(2) 没有摄像头拍到女孩离开, 你指的是?俞任杰问道。 小区有两个门, 一个正门, 一个后门, 都设有摄像头, 24小时不间断拍摄。此外电梯间内也安装监控, 但都没有拍摄到女孩离开小区或大楼的画面。其他情况尚不明确, 要去查看一下才知道。程斌说完,想起维系秘密恋情的任务,冲俞任杰发了好大一通火:以后开会不要随便插嘴!你这是目无法纪, 自由散漫,无法无天 念到后来,俞任杰真的置了气, 见他脸色不对了, 程斌才收了声,轻咳道:好了, 我们一会儿出发。俞任杰, 你准备一下, 和我一起去。 俞任杰抬头瞥了他一眼, 只见程斌冲他飞快地眨了眨眼睛, 这让他感到一阵愉快与兴奋, 但他又有些担心在场的其他人会瞧见程斌冲他眨眼的模样。偷偷地观察着同事们,俞任杰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对程斌说:那好吧。 但一同跟来的还有西施, 她母性泛滥, 说务必要尽一份微薄之力。为了防她起疑,他们没法拒绝,只好开展三人行。取车的时候,西施发现把手机落桌上了,匆忙转身去取。程斌对她的背影说了声慢点跑,一转身,飞快地拉起了俞任杰的手。 俞任杰被他吓了一跳:你这人怎么猴急猴急的! 怎么不急,程斌说:好不容易找到时间能单独相处。 说完这句,气氛变得甜蜜而尴尬。 牵着手,安静好了一会儿,俞任杰问他:你的眼镜呢,怎么换了一副? 哦,这是我之前买的,放家里的备用眼镜。程斌指着鼻梁上那副无色眼镜道:你说不喜欢那副,我就换了。 但可能是你人的问题,这副也不怎么样。 程斌听了毫不生气,反而弯起了嘴角,颇有得意之色:还好那副我没扔。 他从车头的储物箱里掏出那副蓝灰色的眼镜,将耳朵上的那副旧眼镜扔了进去,换上了带有他特色的有色眼镜。 其实我挺喜欢这副的,程斌说:火车站里转了半天,就看中了这副。 这让俞任杰很是无语:你的品位可真是不赖! 说完这句,西施就来了,她扬着手里的手机,额头汗津津的:同志们,我来啦! 程斌和俞任杰却一点儿都不想看到她,憋了半天只憋出一个字:哦。 西施对他们的漠视丝毫不觉,在车上和胖胃似的,喋喋不休地说队里俩年轻人的八卦,她说泡菜和小宓貌似吵架了,本来还如胶似漆的,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最近都不怎么讲话。这时他们才意识到,办公室里只剩下了这对小情侣和胖胃三人,要是他们都不出勤,孤苦伶仃的胖胃心情一定不会好。 二十分钟后,他们来到永辉新村。这座小区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建筑,人口密度较大,他们花了五分钟才等来了电梯。居民楼里,每层楼居住十户人家,却只配备两部金属电梯,运行起来咯吱作响。 看顶上的摄像头,程斌说:前两年市里规范小区安防设施,给小区做了改造,这就是那时候装的。 电梯被挤得满满当当,其中大多是退了休的老人,他们一同抬起头来,观察电梯顶上的那枚圆形的塑料探头。 原来有摄像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说。 一直都有的,你个老糊涂。另一位老人说。 此后无人说话。电梯门开到第三次,他们到了。 高女士住在05室。他们沿着墙壁上的标注,在往左拐的走廊尽头找到了两扇几乎贴在一起的大门。为了承载过多的居民,该小区的房型大多为小户型,面积十分有限,所有家庭都紧紧相邻。高女士的家在靠右的位置,程斌伸出手来,按响了铁质防盗门边上的白色门铃。 铃声响了几声后,大门被打开了,接着是防盗门。高女士的父亲站在门后,神色有些畏缩。他是个矮小的男人,皱纹满布,却头发浓密。程斌向他出示了工作证后,他转身道:莉君,警察来了! 高莉君便是失踪女孩的母亲,她比父亲还要瘦小,下巴很尖,像只老鼠。此时她的眼皮浮肿,眼袋深重,一头毫无光泽的黄色卷发让她看起来有些可怜,脸上唯一生动的是她两颊淡淡的雀斑。 你们来啦,快请进吧。她侧过身子让他们进门,这时可以看到她身后还站着一位老人,五短身材,看起来十分忧心忡忡,却还有着精神头儿,是她的母亲。 给他们倒茶的这会儿功夫,高莉君介绍说这是她父母的家,她和丈夫离婚后,带着孩子住了回来。家里没有客厅,只有两件卧室,她出嫁后其中一间被改造成客厅,现在又成了她与孩子的住房。 麻烦说说当天的情况。程斌开门见山地说。 高莉君抹起了眼泪,但她的父母却毫无动作,只是坐于一旁等她开口。 是这样的,那天是周日,我不上班,准备在家带一天的孩子。我爸妈出门去了,去亲戚家串门。平时都是他们帮忙带孩子,周末我就让他们休息两天。高莉君手舞足蹈地说:谁晓得下午的时候,老太婆来了,一直不停地按我家的门铃! 打断一下,俞任杰挠了挠鼻子:你说的老太婆,是你前夫的母亲,蒋丽珍吗? 高莉君重重地点头:就是她,她想带走莹莹! 莹莹是她三岁女儿的小名,她的全名叫张俞莹。客厅的一角放满了她的照片,从出生到会走路的。她是个胖嘟嘟的女孩,脸上一直挂着灿烂的笑容。 我不开门,老太婆就不停地敲门。我想这也太吵了,隔壁邻居家里有客人呢,我就把门开了一条缝,和她说,你回去吧,这里不欢迎你。但老太婆力气特别大,不停地推门,差点把我的手指都给夹了一下。她说,我有看孙女的权利,我是她奶奶,你必须让我进去! 程斌吸了口气,想打断她的长篇大论,但俞任杰偷偷冲他摇了摇头,于是程斌又将这口气吐了出去。 我问老太婆,你想做什么?老太婆说,她想把莹莹带回去住段时间,莹莹想爸爸了。我说不行,我才是女儿的监护人,法院把女儿判给我了,就算要见面,也要经过我的同意。老太婆却说我是专|制,让我问问莹莹,莹莹一定愿意跟她走。 高莉君从鼻孔哼出一声冷笑:我马上就问莹莹了,我说你愿不愿意和奶奶回家?我们莹莹当场就说不愿意,还说爸爸是坏人,奶奶也是坏人!老太婆的脸色马上就变了,气得要死,说我乱教孩子。 瞎说,我们从来不在孩子面前说张军辉的坏话。高母说:只有他们一直说我们闲话,还到街坊邻里那儿抹黑我们!幸好我们和邻居关系好,他们都不信,还反过来和我们通风报信了。 在她们陷入家庭伦理剧式的抱怨前,高父打断了她们,他有些怯懦地望向三名警察:麻烦问下,你们是小李说过会来的刑警吧? 小李是负责本案件的民警,前期都由他与高家接触,所有的一线情报也都是由他交接给二队的。程斌点了点头:是的,我们是李春堂的同事。 高父的背脊佝偻起来,像是松了口气:莉君啊,你继续,继续讲。 高莉君点了点头,这时她稍稍恢复了冷静,再次开口时多了些条理:后来莹莹不搭理老太婆,老太婆自找没趣,也就放弃了。但她说要和我谈谈以后探望孩子的事情,她说会把律师叫来,我们一起谈。我想,这些事情早谈晚谈都要谈的,就答应了。我和她一起去了附近的小茶馆,找了个位置等吴律师。吴律师虽然是她找来的,人还挺好的,我们聊了一下午。 等我回家的时候,已经快四点了。用钥匙开门的时候,发现钥匙转一圈就打开了,这时我就有些怀疑,因为我记得我是锁上门走的,理应要转两圈。进屋后,发现莹莹果然不见了,哪儿都找不到她 她又哭了起来,鼻子皱成一团,并流出些鼻涕来。俞任杰掏着自己的口袋,但瞥见茶几上的纸巾盒,便直接抽了两张给她。 高莉君擤了擤鼻涕,带着浓厚的鼻音:当时我就慌了,我打电话给我妈。我妈说一定是张军辉来把孩子领走了,他以前也有过一次,一声不吭地到我家来,自说自话地把莹莹带走,害得我们找了一整个晚上,后来他才告诉我们莹莹在他那儿。 但这次不是张军辉。程斌不合时宜地说。 一定是他!高莉君红肿的眼睛露出坚定的神情:不是他还能是谁,还找老太婆过来声东击西,这男人心眼特别多! 高父也说:我们都教过莹莹,不好给陌生人开门的。如果是她爸爸,让她开个门倒是有可能。 俞任杰打断道:孩子的父亲没有家里的钥匙,是吧? 没有的,高母说:自从和那个白眼狼离婚后,我们家把锁都换掉了。所以他敲了好一阵子门,隔壁邻居都告诉我们了,下午听到了很响的敲门声。我们在想,是莹莹从里边把门给开了,她知道家里的钥匙在哪里,这孩子知道怎么开门。或者那天我忘了锁门了,是我给记错了。 但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他并没有成功带走孩子,甚至连门都没有进。程斌说。 高莉君不知哪儿来的倔劲儿,尖尖的下巴往上一抬:那是他骗你们的!他就是想把孩子藏起来,不给我们找到。 监控拍摄到他至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那肯定有没有拍到的东西。 小区大门的监控和电梯间的监控都显示他是一个人。 或许他走楼梯把莹莹带走了呢,或许他还找了其他帮手,或许他们走了摄像盲区。我在网上查过了,摄像头都有死角的。 程斌深吸口气,提醒道:也可能遇上其他人,比如说,人贩子。 听到人贩子三字,高莉君高声尖叫起来,接着捂着脸,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 第83章 失踪的女孩(3) 为了挽回程斌犯下的错误,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63) 俞任杰匆匆拉着他的胳膊出门, 而将之后的工作留给同为母亲的西施。 程斌被他拽得莫名其妙:我说错什么了吗? 您老什么错都没有, 只是不怕神一般的对手, 就怕你一样的队友。俞任杰说完, 转身按响了隔壁的门铃, 程斌只好选择闭嘴, 硬生生地将反驳的话噎在了喉咙里。但门铃响了半天,愣是没人出来开门。这天是工作日,隔壁的邻居还在上班, 他们便无法向他询问那天的情况。 我们去看看周围的环境吧。俞任杰转而说。 程斌说好,跟着向他伸出了手,显然是想牵手同行。俞任杰白了他一眼, 没好气地说:别想别的, 好好干活。 但程斌不依不饶,仍是对他摊着手掌。俞任杰只好重重地拍了他一下, 跟着头也不回地转身进了楼梯间。程斌低头一看, 他的手掌竟然被他给拍红了。 楼梯间中没有监控探头, 俞任杰跺了跺脚, 甚至有的声控照明灯是坏的。这里没有采光, 在白天也是暗的。 俞任杰摸着楼梯扶手向下走着:要从17楼走下去, 小女孩不知道受不受得了。 可能是大人抱下去的。 程斌提醒道。 但这么黑,小孩子容易哭闹。看她妈妈的模样,她要是哭起来, 动静也不会不小。 如果是爸爸抱着的话, 应该还好。 俞任杰点了点头,继续向下走了两段楼梯,便推开了楼梯间的大门,外头瞬间亮了起来:累死人了,我们坐电梯下楼吧。 程斌有些无语:才走了两层你就喘了?平时还是要加强锻炼。 知道了,知道了。俞任杰摆了摆手:等我把身体练好了,一定把你操到下不了床。 程斌的步子滞了一滞,更加无语:要是你真这么能干,我倒要为你高兴了。 这句话却只换来俞任杰轻轻的哼声。 他们来到一楼,这次电梯里的人不多,大概是老人晨练完毕,都回家去了。 居民楼的大厅里倒是没有安装监控设备,如果说是有人走楼梯把孩子带下来,倒不是绝不可能,这样反而能避开忙碌的电梯。但小区大门口的监控既然未拍摄到莹莹离开的画面,要将她带走,多半会用到汽车将孩子藏在汽车里的话,大门口的监控可能会遗漏黑暗车厢中的女孩。于是他们决定去停车场转转。 当初小区建造的时候,汽车还不像现在这般普及,整座小区只有一间地下车库,造在小区的中央,一共一百个不到的车位,其他汽车都停在地面上。 现在停车库里的车位还有富余,早高峰带走了里面的一大批。他们绕着车库走了一圈,观察这里的格局,特别是头顶上的监控摄像头。 监控都开着,程斌说:该装的地方也都装了,没什么问题。 俞任杰慢慢地点头:要是把小姑娘带下楼来,塞进汽车,一定会被拍到。 这也说不准,这些监控都有死角。 但要避开所有摄像头,钻着死角走,就和拍蜘蛛侠一样了。 程斌笑了起来,俞任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有些莫名其妙。程斌说,他笑的是蜘蛛侠。俞任杰立刻找到笑点,跟着大笑出声,觉得自己特别有才。 他们踏上楼梯,回到地面上,开始观察小区里的监控布局。因为停放较多汽车的关系,加上小区的前后门正对着两条大马路,小区里安装的监控还真不少,大致将整个小区都覆盖了。当然,还是留下一些不可避免的死角。 要把孩子塞进汽车而不被监控拍到,只有蜘蛛侠才能做到,你觉得呢?程斌学着俞任杰的口气问道。 我同意。俞任杰望向小区的外墙:我们绕着外墙再走一圈? 两人绕着小区外围走了一圈,并未找到其他出口,小区前后的两扇大门是唯一的进出通道。 有没有这种可能性,孩子是从外墙那儿运出去的呢?俞任杰突发奇想道:比如说,一个人在里面,一个人在外面,两人里应外合,把小孩从墙上托举过去。 程斌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否决,而是对他勾了勾手指:我们去看看。 永辉新村是个方正的四边形,其中的两条直边,即开着前后门的那两条,通往两条热闹的大马路。虽栏杆较低,但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运送一个孩子,实在太过招人耳目。这儿虽是老城区,但也邻近市中心,白天十分热闹。况且,每条大马路上都安装了摄像头,公安机关可按需提取相关录像。 而小区的另外两条直边的外头,不是马路。一墙之隔的地方,是两家公司。其中一面墙的外头是一栋建筑公司大楼,其外墙全部由玻璃制成,玻璃窗外种满了爬山虎。另一面墙的外头则是一家国有单位,具体是做什么的不得而知,总之公司名字的结尾是机构两字。 隔开小区与两家公司的墙壁至少有两米高,身高超过一米八的程斌举起双手也无法够到墙壁的边缘,至少还差一条胳膊的距离。加上两家公司在大门口均有保安亭,要混个人进去实在不易,故两个大人将孩子托举出去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这一圈绕下来,除了证实高女士的前夫张军辉的确无辜之外,还让整件案子看起来更加破朔迷离。 程斌分析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监控看得不够仔细,漏了些内容。 俞任杰最烦看监控,于是没有作声。他们原路返回,准备去看看西施那儿的情况。 出了电梯门,即将按响1705室的门铃时,俞任杰忽然捏住了程斌的屁股,然后嘿嘿地笑了起来。 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像个孩子,程斌心想。但他任由他捏着自己的臀部,面不改色地按下了高莉君家的门铃。在门打开的一瞬间,俞任杰将他的手松开了。 这时西施已经将局面控制住了,高莉君看她的眼神带着亲近之意,对程斌也没了原先的敌意。 你这儿怎么样了?程斌问道。 都搞定了,西施笑着说:我们刚才还聊了会儿天呢。 我们走吧,别打扰人家休息。程斌连忙说。 他们退到门口,高父欲言又止好几次,终于问道:警察同志,有什么发现吗,现在案子进展到哪一步了? 程斌习惯在心里画好探案的图纸,却总是忘了告诉受害人。他转头来看向俞任杰,希望他能站出来代他完成外交任务,但俞任杰正在端详屋内的摆设,丝毫没有察觉。于是他整理思绪,开口道:我们查看地形后,发现监控覆盖率很高,如果小姑娘出门,理应会被拍到。所以第一步是要去复查监控录像,确认没有遗漏。 那不得好几天嘛,高母说:上一次就看了三天,再看一遍,又是三天,万一我们莹莹真的落在坏人手里了,时间都给拖没了。 不会的,程斌说:我们加班看录像。 这时俞任杰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脸色显然不大好看,但他还是与程斌和西施一起,对他们点了点头。 跟着,他们便在高家人期待的眼神中离开了。 明天早上之前,必须把监控看完。出了小区门口,程斌说。 西施咬了咬嘴唇:那一会儿我打电话回家,和老公说一声,今天不回家了。 不用,你回去吧,你要照顾家里。程斌慷慨地说:还有我们呢。 俞任杰咧开嘴敷衍地对她露出一个笑容,西施便没有再说什么,既没有接受他们的好意,也没有要求一起加班。就这样,他们一路走到马路对面,警车停就在小区外的街边上。 趁时间还早,接下来我们去找张军辉。程斌说。 西施主动打开手机,寻得了张军辉的电话。挂了电话,后她对他们说:巧了,张军辉就在附近。我和他约在了附近的茶馆里见面。 十分钟后,他们到达一家名为约禅的茶馆,就是高女士与前任婆婆坐了一下午的那家。张军辉比他们到的晚一些,衬衫袖子卷了起来,后背湿漉漉的。这天阳光较大,温度高达二十七度。 张军辉坐下后,叫来服务员:我不要茶,给我一杯冰的饮料。接着望向对面的三位警察:你们随意。 西施要了一杯果汁,程斌要了一壶碧螺春,和两只茶杯,他逼俞任杰和他一起喝茶。 张先生,今天您不用上班吗?俞任杰望向张军辉,礼节性地问道。 张军辉的脸上写满了焦灼与疲惫:孩子出事了,哪儿还有心情上班。就算去了,也做不好事情,所以和老板请了两天假,过来发发寻人启事。 他将剩下的单子递给他们,是一叠印了他女儿照片的A4纸,他还带了一把刷子,和一桶胶水。胶水的味道有些发酸,他将盖子盖了起来。 冰饮上来后,张军辉连喝了几大口,终于有些缓过劲来。他疲惫地靠着椅背,精神还十分紧张,所以语速颇快: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找我,高莉君说是我把孩子带走的是吧?我就受不了她这点,做人做事没重点,没脑子,只会无搅蛮缠!你们说,我自己的女儿,为什么要去绑架她? 俞任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孩子出事,您一定也很着急。 可不是嘛!张军辉说:我都几天没睡好觉了。我爸和我妈都急疯了。 我们正在追查莹莹的下落,请将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们。 好,你们想知道什么? 出事那天你去过高家,可以说说那天的情况吗?或许能为我们提供一些线索。 听到后半句,张军辉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我是两点左右过去的。说出来也是惭愧,我就是想趁高莉君不在,过去看看女儿。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接她到我家住几天。高莉君这女人不讲道理,从离婚后,她就不让我见女儿了。 我们确实听说,你们两家的关系比较紧张。 主要是他们家不讲道理,根本没法沟通,要不然也用不着想这种法子去见自己的女儿,你说是吧?张军辉道:那天我按了门铃,按了好几声也没见动静,跟着我对着门口喊女儿的名字,我说爸爸来了,但还是没用。后来我想,会不会是我丈母娘回来了,不让孩子出来见我。我就敲门了,我说今天我一定要见到孩子,你们不开门,我就不走了。 那天他们确实不在。俞任杰说。 是呀,我想也是。敲了很久,也没有任何声音从里面传来。张军辉的脸上露出些许鄙夷的神情:照他们的暴脾气,早该出来骂了。 第84章 失踪的女孩(4) 想着可能是老人带着孩子出去了, 此后张军辉在门口又等了一会儿, 不见任何人回来, 就走了。不料女儿不是出门了, 而是就此失踪了。 说到这里, 他抬起头来:现在有什么结论了吗?或是有什么进一步的消息, 什么都可以, 我家都快疯了。 程斌踌躇了会儿,还是将监控的情况告诉了他。张军辉听了,变得沉默。将杯中的饮料喝完, 他说:看来情况不大好,要是什么影像都找不到,可能是蓄意绑架。 张军辉说的很对, 在发现监控什么画面都没拍摄到后, 警察就这么想了。临时起意的犯罪一般比较粗糙,一定会留下痕迹。若一丝痕迹都未留下, 那就是蓄谋已久了。现在的情况甚至比遇到人贩子更加糟糕, 人贩子只是求财, 而仔细避开摄像头人的则要的更多, 最坏的情况是为了报复。 显然张军辉也想到了这个层次,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 嘴唇紧紧抿着,最后如发泄一般地说:孩子就不应该跟着高莉君他们,他们从来就做不好任何事情!他们住的地方也不好, 各种脏乱差, 乱七八糟的人在他们小区里穿来穿去! 俞任杰没有开口,程斌也不知该怎么安抚他,于是只是沉默。几分钟后,他们与张军辉告辞,一同踏出了店里。张军辉继续去街上粘贴寻人启事,他们则要回警局观看大量的监控资料。 办公桌前只剩下胖胃一人,他哀怨地告诉他们,郝晋阳和小宓一起出勤去了,甜甜蜜蜜,成双成对的。当被告知要一起看监控时,他立刻抓起了电话,说郝晋阳最喜欢看监控了,得叫他回来。于是一小时后,两人归队。胖胃当着程斌的面,将最繁重的工作丢给了他们:年轻人精神好,你们多看一点! 想着胖胃将目标锁定在他们身上也好,程斌并没有反对。 午饭过后,他们开始查看视频。每人观看几段录像,看完后相互调换,相当于每段视频最少有两人看过,能起到互检的作用。像电梯间和前后大门的监控视频,则要三个人看过。主要查看的是5月23日下午1点至4点之间的录像,即高女士离开的时间段。但也会在查看之后重要通道处的监控,以防孩子是在之后被运出去的。 直到晚上八点,工作还未开展到一半,但所有人都累了,皆揉着腰背,唉声叹气。 程斌推了推俞任杰的肩膀:身体还行吗?不行回家休息去。又对西施说:赶紧回家吧,还有我们呢。 但俞任杰不肯走,西施也要留下。于是程斌踹了一脚郝晋阳屁股底下的滑轮,给他递了几百块钱:出去买点吃的回来。俞任杰,你嘴最馋,要吃什么,自己说。 俞任杰知道程斌是给他特权,但他装模作样了一会儿,说程斌侮辱他的人格,紧接着把他想吃的东西统统告诉了郝晋阳,总之是一堆垃圾食品。 不知为什么,人累的时候,还是垃圾食品最对胃口。 半小时后,办公室里满是炸鸡的香气,队友们喝着咖啡和鸡精,继续在电脑前埋头苦战,哈欠连连。但当过了某个点,就再也不觉得困了,反倒觉得精神得很,只觉得与世界之间多了一层隔阂,连办公室都显得陌生起来,格外的安静。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64) 早上八点过头,其他同事陆陆续续地进来了,见到还穿着与昨天同样衣服的二队队员,很是惊诧。 昨晚你们没回去啊?王海利说:郝晋阳你胡子都长出来了! 郝晋阳一摸下巴,果然多了一层胡渣,而他一张嘴,又把刚来的女警给熏得往后退了两步。 工作辛苦了,你赶紧洗洗脸,刷刷牙吧。女警嫌弃地说。 九点的时候,所有工作终于完成。此时俞任杰已经倒在了小宓的粉兔抱枕上,微张着嘴流口水。小宓没力气再与他斗气,只是望着被他沾湿的兔子抱枕动了动嘴唇。 这只兔子哪里买的,我再买一只给你。程斌揉着充血的眼睛对她说。 这都无所谓,能先让我回家洗个澡吗?小宓显得可怜兮兮。 大家都辛苦了,放你们一天假,赶紧回家洗洗,睡一觉。程斌说:但手机必须保持开机,如果有紧急状况,还要随时待命。 没有人愿意听他的后半句,都撒鸭子般地跑了。程斌站了会儿,轻拍俞任杰的脸:醒醒,别在这儿睡,回家再睡。 俞任杰直起身时,程斌意识到自己太过温柔,于是转而夸张地冲他大吼:除了吃和睡,你还会做什么! 俞任杰彻底被他吓醒了,擦完嘴角,答了一声拉屎,便与他一同回去了。 因为在办公桌上睡过一觉的关系,俞任杰还处在混沌状态,意识有些不清。程斌让他靠在后座,自己则坐上了驾驶位,强打精神开车。到家后,他也先让俞任杰率先使用浴室,好早些休息。怕他在浴室里头睡着,他提心吊胆地在浴室门外等着,一直不敢合上眼睛。 直到把俞任杰送回了卧室,程斌才松了口气,这时有一种极度的疲惫感浮了上来,仿佛只要能找到一片平地,他就能马上倒下睡着。 热水淋到皮肤上的时候,所有的疲劳都被调了出来,程斌的意识开始朦胧。但即便如此,他还想着俞任杰,后悔没有等他吹完头发再去洗澡,万一他忘了呢。他很有可能真的忘了,他向来不懂得照顾自己,而湿着头发睡觉容易着凉。这么想着,他从困意中醒来,加快了手上的动作,顾不得将身子全部擦干,便匆匆向俞任杰的卧室走去。 推开房门,俞任杰已经倒在了床上,穿着短袖短裤,没盖被子,亦没有拉上窗帘。阳光洒在床头,照亮了他姣好的面容。他的头发果然没擦,只在床单和脑袋之间垫了一张毛巾。他一定是擦着头发就睡着了,程斌心想。 醒醒,先把头发吹干。程斌柔声说:被子也要盖上。 俞任杰睁开了眼睛,眼里写着麻烦两字。 快起来,别这么懒。程斌催促道。 你把吹风机拿来,俞任杰跟着打了个哈欠:我还有点饿了,给我做碗小馄饨吧。 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让程斌的神经绷到极限,此时他感到一阵出奇的愤怒。不论他怎么关心这人,俞任杰好似一直把他当成个佣人。他想把他从床上拉起来,让他好好尝尝他作为男人的气魄与怒火。一直以来,他都对他太好了。 程斌跳到床上,膝盖支着床垫,一把拉起他的领子。他想好好分开他的双腿,啃咬他的嘴唇和他的全身。但不知俞任杰穿的T恤是什么料子做的,弹性竟然如此好,他那么用力而突然的一拽,只把圆领拉成了一条长而薄的直线。领子是拉起来了,但俞任杰就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程斌失望至极,一松手,啪的一声,领子弹了回去,在俞任杰的胸口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似乎把他抽得很痛,因为俞任杰惊诧地睁开了眼睛。 这时程斌的怒气已经消散了,和那声巨大的抽打声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现在他只想发笑,一阵巨大笑浪将他包围。他张开嘴,还未发出笑声,却被俞任杰拉了下去。俞任杰勾着他的脖子,就着他长开的嘴,贴了上来,急促地吮吸着他的唇舌。跟着他又将他拉到床上,落在自己的身上,两人的胸膛紧紧靠在了一起。俞任杰一个翻身,滚到了他的上头,拉着他毫无弹性的领子,把他的上身拉了起来。 俞任杰跪在床上,伏在他的身上,十分认真地与他接吻。 小妞,不让你瞧瞧大爷的厉害,看来是不行了。片刻后俞任杰离开了他的嘴唇,喘着气道。 这时程斌才开始后悔,因为他已睡意全无。而当他想要更多时,俞任杰已经困了,在他的身边毫无防备地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程斌从床上下来,为他吹干头发,盖好被子,这才悄悄地退出了他的卧室。尽管他没有满足自己的欲|望,但此刻他的心里多了一个念头,几乎让他有流泪的冲动。他发现,俞任杰也爱着他。 在短暂的休整之后,程斌下了一碗小馄饨,放在煤气罩上热着。接着他打开了手提电脑,继续工作。 昨夜二队一宿未眠,加班加点地将监控看完,得出的结论是,民警提供的信息是正确的,所的监控录像都未拍到莹莹离开小区的画面。民警仅查看了电梯与前后门共三个监控,二队则追加了小区内的所有地面与地下监控,都未找到小女孩的踪迹。另外他们一并关注了可盛装女孩的大件行李箱,以防女孩被装在行李箱中运输出去,但他们也未发现任何人携带这样的大件行李出门。 程斌将当天车辆进出情况一一比对,制成一张表格,分别发给交通部与小区的物业公司。他准备按照他的计划排除犯罪嫌疑人。 通过昨夜的视频核查,张军辉已经排除嫌疑。他们找到了他汽车停放的位置,摄像头拍下了他独自下车与上车的画面。 接着要排查的是外来车辆(非小区内部登记车辆)。如之前所想,如果莹莹被带出了小区,但小区出口未拍摄到她离去的画面,那么很有可能她是被塞在汽车里带走的。其中最为可疑的便是外来车辆。排查外来车辆的工作相对简单,一来是占比较小,物业公司可以很快提供小区内用户的车辆信息;二来是外来人口无法在小区内长时间逗留,一定是当天来,当天走,只需查看当天的记录即可。 若以上调查无所收获,接下来便是对小区内的居民的调查了,这会复杂一些,但也不是无迹可寻。如果带走孩子的人有所诉求,一定会主动联系高家。即便他不作联系,高家也一定能够提供些线索。与谁结过仇报过怨,他们心里自然清楚。 第85章 失踪的女孩(5) 第二天, 程斌收到回复。交警队将那天在小区内停留过的汽车车牌号, 与对应的车主信息整理成表格给到他们, 永辉新村的物业也将自家小区的车辆登记表发送过来。经过对照, 能将进出小区的车辆简单划分为两个梯队, 即小区内固定车辆, 以及外来车辆。 小宓负责核对外来车辆的车主信息, 发现他们大多是小区中住户的亲朋好友,在周末前来串门。只有两辆是公司用车,是单位遣来送礼或送文件的, 都没什么可疑的。 程斌让西施打电话给高家,预约一次会面,他们需要进一步了解高家的社会关系。但西施挂了电话后说, 高家人咬定嫌疑人是张军辉与他的家人, 他们之间的矛盾太大了。 那天你们离开后,小高与我说了许多她家的事情, 虽然和案件没什么关系, 但听一听也无妨。西施找着说辞, 推销她的第一手八卦讯息:那个张军辉呀, 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俞仁杰抓了一把胖胃怀里的焦糖味爆米花, 颇有兴致:说来听听。 这说来话长啊。西施的眼里闪着一丝兴奋的光芒。 西施说, 张军辉原本是高莉君闺蜜的男友,他们是在闺蜜家认识的。那名闺蜜姓季,就称她为小季吧。小季和小高是大学同学, 寝室脚对脚的, 一直十分要好。后来她交了男朋友,就想让高莉君认识认识,顺带评判评判,看看值不值得嫁给他。没想到,就在小季的卧室里,大床上,在小季转身为他们倒汽水的时候,张军辉看上了她的好友,高莉君。 小高说,那天是张军辉勾引的她。那时她才是个大学生,情窦初开,什么都不懂,但张军辉已经工作了,为人圆滑,还懂得甜言蜜语的一套。他说,他对她一见钟情,虽然对不起小季,但根本没法控制,全是上天注定。西施撇了撇嘴道:当然,我觉得一个巴掌拍不响,小高肯定也有责任。就算那时的学生不如现在那么精明,至少也不是个傻瓜,说她什么都不懂,我是不信的。但是这种事情吧,主动的那方,特别是还和小季处在情侣关系中的张军辉,应该要付主要责任。反正我接触下来,觉得小高这人吧,还挺单纯的,或许应该说,头脑比较简单。 总之,高莉君被张军辉的甜言蜜语所迷惑,很快就陷入了爱河。恋爱中的张军辉慷慨而热情,高莉君则懦弱而被动,恰好天生一对。因为爱情,她像风筝一般被他牵在手里,跟着他的手指飘飘荡荡,跌跌撞撞。就在她确定爱意的当天,张军辉向小季摊牌了。她从未见过他这般雷厉风行的模样,显得有些冷酷无情。但一想到那是为了她,她的心里又多了一份感激。 之后便是轰轰烈烈,如电影般的场面。小季来找她,甩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小季的父母来她家里,喊着骂着砸了一地的花瓶家电。再然后,张军辉还是和高莉君结婚了。小季出席了婚礼,给他们带来一件意想不到的礼物。 说到这里,西施停了下来,望向他们:你们猜猜看,小季给他们送了啥? 很小的红包!郝晋阳抢答。 空的红包。胖胃慢慢地道。 破的红包。小宓猜测。 装着屎的红包!俞仁杰嚼着爆米花说。 装着艳照的红包。程斌一本正经地道。 大家都回过头来,惊讶地望向程斌。而程斌只抬了抬眉毛,不置可否。西施啧啧了两声,主动告诉他们:小季给他们送了一只钟,一只特别大的钟。 送钟即等于送终,恶毒之意尽显无遗。 婚礼上收到这种礼物,会特别尴尬吧。小宓说。 可不是嘛,直到现在小高说到这事儿,还红了眼眶呢。西施皱着眉头道:但这也是为什么我说她头脑简单的原因,她还把和张军辉离婚的事儿归结为这只钟的诅咒呢。她说,当时就不该结婚,都收到钟了,果然不得善终。 大家听到这个说法,都摇起了头,觉得有些难以理解。但迷信这事儿,本来就不需要合理的解释。西施说,自从高莉君嫁给张军辉后,她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男人结了婚会不可避免地少些浪漫,就和考完了试不再看书一样,几乎每对夫妻都要经历一遍。但张军辉少的不仅仅是浪漫。 结婚的头一年里,张军辉还勉强算是合格丈夫。仅仅过了一年,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高莉君对他说话时,他常常爱搭不理的,要是多说他几句,他铁定会对她大发脾气。她并不知道自己哪儿做得不对,更多的时候,他像是在发无名火。 再后来,连发脾气的理由都不需要了,他爱发火就发火,爱无视就无视。当时她并没有想到最坏的方面,只以为丈夫在外面受了委屈,需要发泄。那就让他发出来好了,她心想,小俩口过日子,谁没点儿矛盾。再说了,家里买了车,买了房,还不都是给她的嘛。他的脾气再怎么坏,为她花钱一点儿都不含糊,每个月都给她好几千的零花钱。 又过了两年,高莉君开始意识到事情不对了,丈夫回家少了,与她同房的次数更加屈指可数,且每次都是匆匆了事。她赶紧和爸妈说了这事儿,她爸妈和她讲,你得赶紧要个孩子了。 我最奇怪的是,老公都这样了,她不想着离婚,反而想要生孩子!西施说:他们全家都以为任何婚姻问题,都能用生个孩子来解决。 这真是太蠢了!这次小宓和西施持有同样的观点:遇到渣男应该赶紧解套。他们没有孩子,那就是无牵无挂的,多好啊,她还要给这个婚姻加把套索。 俞任杰又抓了一大把爆米花放在手心里:他们这么想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有个孩子的话,他们至少能找到一个共同话题。或者说,找到了一件可以一起经营的事业。 但他立马被西施和小宓瞪了一眼,于是他乖乖地把爆米花塞进嘴里,关上了嘴巴。 孩子出生之后,张军辉还真顾了家一阵,但不超过半年。半年以后,他又回到了老样子,不,应该说,还不如原来。西施叹了口气道:你们男人都一个样,都想要孩子,但是孩子一出生,你们就不管了。我老公也是,女儿晚上哭,他照样睡的和死猪一样! 队员们面面相窥,他们都还没孩子呢。 高莉君的丈夫几乎不搭手帮忙照看孩子的事情,这使高莉君的生活雪上加霜。她既要打理家务,又要照顾小孩,后来她的父母每天都到她家打卡报道,就是为了给她带孩子。高莉君虽然工资很低,但结婚后还是每天坚持上班,她的潜意识告诉她,一旦她没了这份工作,未来的日子就没保障了。而张军辉的父母,几乎很少提供帮助,据高莉君说,他们一直想要一个男孩。 一年前,张军辉终于提出了离婚,就和当年他向小季提出分手时一样,果断而坚决。高莉君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震惊与不舍,一向被动拖拉的她,只犹豫了两周,便答应了这个提议。一方面是她不爱他了,另一方面是她有了孩子。在结婚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命如纸薄的女子,必须有个男人加以依靠,在结婚后这个想法也没有改变,直到女儿的出生。有了孩子以后,她发觉自己是有力量的,是可以给女儿依靠的,渐渐地,反而独立了起来。 她唯一纠结的便是经济来源,张军辉的月薪上万,家中还有好几套房子用以出租,跟着他过日子至少不愁吃穿。但高莉君的工资只比本市最低工资高一点儿,随着每年最低工资的基数调整,这段差距还在不断缩小。她的娘家也没什么钱。 高莉君发誓必须夺得女儿,但独自养育女儿需要钱,于是她的父母给她出主意,离婚可以,但至少要分得他们现在住房的一半房产。 高家猜到张军辉在外头有了女人,一旦可以证明这点,打离婚官司时,将对他们十分有利。但高莉君和张军辉的婚房是张军辉全款购买,根据新婚姻法,高莉君捞不到任何好处。而当高家打着小算盘想抓奸的时候,却发现什么把柄都抓不住,他们压根没有证据,连小三是谁都不知道。 最后他们发现,张军辉在摊牌前,早已办好了财产转移,尽管他在婚姻中十分慷慨,但高莉君永远不知道丈夫究竟有多少钱,她一直被他蒙在鼓里。他曾经对她说过,他就是喜欢她傻傻的模样。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65) 西施哼了一声:所以我就说小高傻吧,完全没脑子,压根不是张军辉的对手。 程斌看了眼手表,催促她:赶紧把故事说完。 得嘞。西施加快了语速:然后他们就离婚了,孩子判给了高莉君,还判张军辉每个月给她一千八百元的抚养费。现在两人离婚都快一年了,他们还在打财产分配的官司,但我觉得小高基本没戏。 西施说,在离婚前,高莉君对张军辉只有失望与厌恶。离婚后,她对他的情感转为了痛恨。她没想到他竟是这样龌龊狭隘的男人。 他将她的东西从窗口扔了出去,又把她衣橱里为数不多的衣服全部撕烂,彻底将她赶出了房门。在离婚后这段时间里,他几乎没去看过女儿,好像女儿不是他的似的。而在法院判决后,他也未履行义务,一笔抚养费都没有打给她。相反地,他还想推翻判决,让孩子归他,这样,就是高莉君给他抚养费了。为此,他带人去高莉君工作的服装厂闹了一回,希望给她些苦头吃吃。 张家不是挺有钱的嘛,怎么会差这点儿抚养费呢?小宓问道。 确实,我看他对女儿的关心像是真的。程斌说。 但西施摇起了头:我看小高也不像是说谎,她说他不缺钱,就是为人恶毒。要抢夺女儿不是因为亲情,是为了抚养费和争一口气。刚说完,她又自我否定:不过我们都见过张军辉,那天他确实挺着急的,特别心疼女儿的样子,不像是演戏。 胖胃摊出手掌,慢吞吞地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时都不知道该相信谁,怎么说出来怎么都不一样的呢。 大概都是真的吧,俞任杰说:不知道事实究竟如何,他们说的都是他们心里的事实,都觉得对方十恶不赦,所以才会离婚。 好了好了,别展开了。程斌转头看向西施:还有什么没讲完的吗? 没有了,都讲完了,虽然和案情无关。西施说。 那么,赶紧回去干活。程斌像牧羊犬一般将他们驱散了。 第86章 失踪的女孩(6) 下午的时候, 他们再次造访高家。高莉君特意向工厂请了半天假, 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两点。她在一家服装厂里做文员, 大约是管理生产库存, 提起采购申请之类的简单工作。事情都不重要, 却很琐碎, 她每天都很繁忙。尽管为了女儿的事情已经失魂落魄, 她还是抽空去厂里处理堆积了几天的公务,她十分害怕会丢了这份工作。 高莉君比上次显得更为焦虑,黑眼圈也重了一些, 但她不像张军辉那样上来就问进展,而是急着向他们汇报:孩子还没找到!我们把附近都找遍了,就是找不着。 程斌把案件进展与她说了, 接着问起了他们的社会关系:照这样看来, 很有可能是熟人所为,犯人可能就住在小区里, 你们有什么特定的怀疑对象吗? 高莉君张开嘴巴, 转头望向她的父母, 两位老人站了出来, 她则退了下去。高母问道:确定不是张军辉做的吗? 高父说:会不会是小区里那个疯寡妇干的? 高父口里的疯寡妇, 是住在四号楼里的精神病人。她的名字叫做石蕾, 自打几年前得了精神分裂症,大家都管她叫疯寡妇,已经渐渐遗忘了她的本名。 石蕾曾经是个美女, 也嫁了户好人家, 生了个可爱的女儿。但天有不测之风云,她的丈夫在几年前出了意外死了。那天内蒙下了很大的雨,她的丈夫去那儿出差,不幸遇到泥石流,连人带车被埋在了泥浆底下。不久后,她的女儿也去世了,原先只是一场感冒,突然转为脑膜炎,高烧两天后就死了。 后来石蕾就疯了,整天披着头发,穿着花裙子在小区里乱串,见到男人就喊她老公的名字,见到女孩就喊她女儿的名字。她的家人把她送去过精神卫生中心,在专业机构住院治疗了一阵,但病情一直不见起色。精神病的治疗不进医保,家里没钱了,就把她接了回来,管不住的时候,只好由着她发疯。 曾听说过疯寡妇在小区里抢夺别人家孩子的事情,当时高家只觉得这事儿新鲜好玩,现在才开始觉得恐怖。 你们说,会不会是疯寡妇过来把我们家莹莹抱回去养了?高母皱着眉头,眼睛却开始发亮。 不是没有可能,那疯子知道我们住在哪里。高父说:她疯了,不坐电梯,改走楼梯,没有被监控拍到,倒是真有可能。 高莉君连忙抓起了外套:一定就是她! 先别这么肯定。程斌刚开口便发现高家的人全在瞪着他,于是轻咳一声道:我们先去看看再说。 有了警察的陪伴,高家人脚底下的每一步都充满了底气。高父昂首阔步地走在前面,用力地敲响了石家的大门。 但房门一开,他就傻了,因为来开门的是石蕾的父亲,穿着整整齐齐,脸上干干净净。深刻的皱纹在他的眼角爬着,两人隔着一扇门框,就像相互在照镜子。 你们来我家有什么事?石父没有发疯,反倒十分正常,这让高父乱了分寸。他忘了疯子家里还住着两个正常人,他们会允许女儿带别人家的孩子回家吗? 但高莉君已经冲了进去,瘦弱矮小的她充满了行动力。她没有脱鞋,直接踏在石家干净的地板上,从客厅一路踏进了卧室。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石父的声音明显带了怒气,但当他听见高莉君喊着莹莹的名字时,他什么都明白了。 你家孩子没来我们家。他斩钉截铁地说。 石父并没有拦着高莉君,而是让她打开了每一扇房门。其中一扇通往石蕾的卧室,她正在里面抱着玩偶痴痴地发笑。石蕾仍是脑袋不正常,脸上还留着被小孩用石头砸出来的擦伤,但哪儿都没有莹莹的身影。高莉君感到一阵深深的失望。 她走了出来,对父母摇了摇头。这时连门口的警察都感到了隐隐的失望,尽管从一开始他们就不认为孩子会在这里。实际上他们查过小区里的监控视频,仔仔细细地找过了,哪儿都没有见过莹莹的身影。 他们从石家慢慢地走回去,一路上高莉君还是伸长了脖子到处查看。她仍不死心,觉得随时可能找到女儿。 但除了疯寡妇,他们暂时想不到其他可能犯案的邻居。他们认为与邻里的相处十分和谐,从来没有什么大的矛盾。 把那些照片找出来给他们看。到了高家后,程斌说。他把莹莹失踪那天,曾经进出过17楼电梯的全部人脸从监控录像中截了下来,印成照片,让高莉君辨认。 俞任杰应了一声,开始在他皱巴巴的购物袋里搜索起来,里面既有照片,又有文件,还有他的手机,钱包与其他不知所谓的杂物。程斌早就和他说过,别老用购物袋装文件,容易弄散,但他就是不听。此刻程斌只好轻咳一声,给他使了个眼色,催促他快点儿。 终于俞任杰把照片全部找了出来,它们原本都在同一只文件夹里,但文件夹在塞进袋子时没有关紧,有一部分散落了出来。将照片集中后,俞任杰将它们递给高莉君,一共有三十九张,其中有一些是几个人在一起的画面,另一些则是单独截取出来的人物脸部特写。 高莉君和父母在茶几前坐着,紧盯这些照片,一张一张地辨认着。 这是08室的邓先生一家。 这是03室的小姑娘,刚考上大学。 这两个是01室的亲戚,经常来的,每次还开个小车呢。 这几个我不认识,但是既然和老杨在一起,应该就是那天他招待的客人吧。 意识到老杨这个称呼比其他邻居的更为亲近,俞任杰打断道:老杨是谁? 高母啧了一声:就是我们的隔壁邻居,杨双林呀。 对了,他今天下午在家。高莉君说:今早我在家门口遇见他了,他说他们工厂今天让电放假。我就问他了,如果警察来问个话可以吗,他说可以的。上次和你们说过的,那天我出门的时候,他的家里正好来了客人,一直都有人,你们要去问问看情况吗? 程斌他们自然义不容辞,他们早就想找他问话了。 五分钟后,他们站在了06室的门外,由高莉君按响了门铃。杨双林很快就出来开门了,他踩着拖鞋,上面却穿着长袖衬衫和牛仔裤。 你们好,我是小高的隔壁邻居,我姓杨。杨双林显得有点紧张:你们请进。 从桌上的茶杯数量、客厅的凌乱程度、以及浴室中的毛巾架,很容易判断他是单身。他住的是一居室,只有一间卧室和一间十分狭小的小客厅。 张俞莹失踪的那天,你在家吗?程斌问道。 杨双林挠了挠头:你们说上周日是吧?我在家的。几个同事到我家来玩,我一个人过嘛,玩起来方便一些。我们吃了羊肉,是我老家自己养的羊,完了我还让他们带了点回去。 发现邻居说话和高莉君一样没有重点,程斌感到有些烦躁:说说那天下午的世情吧,你们有听到隔壁传来什么动静吗? 有的,杨双林说:那天她老公来了,不,是她的前夫来了。 听到前夫两字,高家人一同弹起了背脊,一副要干仗的模样。这让杨双林吓了一跳,他避重就轻地说:他大概两点来的,先按了门铃,过了会儿又拍起了门,然后就走了。 高父抢在程斌前对他说:警察都来了,你讲详细点! 杨双林点了点头:我们先是听到有门铃声,心想是你们家有客人来了,门铃响了几次吧。跟着安静了一会儿,就听到拍门的声音了,拍得还特别大声,嘴里骂骂咧咧的,大概是说凭什么不让他进去。我去猫眼那儿看了一眼,发现那人是你们家的前女婿。他以前不也来过吗,我都认识他了。但是我家有客人呀,所以我就没出去管他。再过了一会儿,就没动静了,我以为是他进门了。直到小高后来到我家来说女儿不见了,我这才知道原来发生了这种事情。 你听到过隔壁开关大门的声音吗?俞仁杰问道。 杨双林迟疑了片刻,好似在搜索记忆:没有,我们在聚会,说话声音比较大,这个还真没听见。 说到底,他们算是再听了一遍张军辉进不了门的事情,只是换了个版本。但高家人又沸腾了,高母说,讲不定就是莹莹开门放张军辉进去了,所以她是被张军辉带走了。高父说,这个最有可能,刚才看的照片里没任何可疑人物,那天连快递都没来。高莉君说,张军辉之前就说想移民,他在移民局认识人,在美国也有朋友,有可能偷偷把孩子送出国去了。 这和他们之前所说的,张军辉一点儿都不爱女儿,只想要抚养费相互矛盾,毕竟把孩子送出国的代价远高于能得到的收益。但这时他们已经顾不得这些了,立刻承认了张军辉对孩子浓厚的父爱。 监控的问题,我看就是这样的。高父说:张军辉放了个迷雾弹,虽然是他把莹莹带下楼的,但他找了别人来帮忙,让莹莹上了那人的车,所以他是一个人回去的,当然找不到证据了。他就是想把孩子带走,再也不还给我们了! 有可能啊,这人一向心眼多,这就是他的风格。高母说。 高莉君急得哭了出来:那怎么办,万一莹莹已经上飞机了,我还怎么找得到她? 别急,程斌说:购买机票需要护照,要真是这样,一定能找到的。 我们莹莹没有护照的,就算马上去办,应该也没这么快出来。高母推断道:莹莹应该还在国内。 即便高家人的想法十分牵强,但现下似乎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解释了。他们没有其他仇人,如果不是张军辉,又不是人贩子所为,这么大费周章地带走一个孩子,意图是什么呢? 听了程斌的保证,高家人都松了口气,俞仁杰便选择在这时开口:那啥,能借个厕所吗?刚才水喝多了。 到永辉小区前,俞仁杰觉得口渴,在周边的果汁店里买了杯鲜榨橙汁。到了高家后,又喝了他们提供的茶水,这时是该排放了。杨双林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好似不欢迎外人使用他的厕所,但他还是往身后一指:卫生间在那里。 俞仁杰说了声感谢,冲了进去,关上了房门。 程斌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西施对高莉君说:其实我们在怀疑另一种可能性,孩子根本没有出过小区。 第87章 失踪的女孩(7) 这是他们一起讨论时得出的结论, 如果监控确实没有拍到孩子出去的画面, 那么另一种可能是, 她还留在小区里。或许她被恶意报复的邻居藏起来了, 或许她自己去到了某个地方被困住了, 最坏的可能性是, 她已经被杀害了, 只是尸体还未寻得。而她失踪的时间越长,事件的性质就会越坏。 今天他们过来,也是想把这个可能性传递给高莉君, 但并不是现在,在邻居的家里。程斌看了眼西施,低声道:这事儿过会儿再说。 但杨双林对刚才的对话题产生了兴趣, 追着问了下去: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高莉君也十分着急:你们是说莹莹还在小区里, 是这个意思吗?见西施对她使眼色,她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就在这儿讲吧, 老杨人特好, 指不定他还能帮上忙呢。 西施看了程斌一眼, 在他的默许下, 将他们的猜想讲了, 但小心地略去了孩子已经去世的可能性:下一步我们会对小区做严密的排查, 还需要你们给我们一些线索,这样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寻人的工作。 这时俞仁杰回来了,手指还潮湿着, 他没好意思用杨双林的毛巾擦手。程斌对他勾了勾手指, 转头对其他人说:我们走吧。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66) 他们匆匆告辞,回到高家,再次询问他们的社会关系。当案件毫无头绪时,从犯罪动机入手总是捷径。这次除了张军辉一家以外,他们还想到了同一幢楼里的许家。许家住在二楼,与高家来往甚密,主要是莹莹和他们家的小姑娘雯雯关系很好。自高莉君带着女儿住回娘家起,她们就成了影形不离的玩伴。他们不是怀疑许家对他们心存歹念,而是害怕俩小姑娘一起出门遇到意外,或是走到哪里迷了路,最后只有雯雯一个人回来。 高莉君在莹莹失踪当晚就去过许家做客,询问雯雯是否见过她的女儿。但许妈妈告诉她,周日上午她带雯雯去早教班了,下午则一家人去了外婆家,刚吃好晚饭回来,期间没有见过莹莹。当时她并未怀疑,但现在却变得有些不确定了,觉得他们也有可能骗她。如果是怕自家孩子摊上责任的话,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人都是自私的。高莉君请警方帮忙查查许家人周日的行踪,但请他们保密这是他们的要求,她不想与这户好邻居撕破脸皮。 说到这里,俞任杰挠了挠鼻子:我好像又要上厕所了。 高父为他指路,高母起身要为他们补一些茶水,但程斌跟着起身:不用麻烦,我们马上走。他望了一眼厕所的方向,说:等他出来,我们就走。 于是西施帮忙整理桌上的照片,将它们理成整整齐齐的一叠:这些你们留着看,有任何线索,随时联系我们。 照片整理好的时候,俞任杰也出来了,轻松地插着口袋。程斌对他招了招手,一起走向大门口。离开时,他犹豫了片刻,回头道:不论最后结果怎么样,请你们做好最坏的打算。 高家人震了一震,均未说话。屋里的三人和门口的三人相互望着,一片沉默,最后还是无声地关上了大门。高家的三人都知道最坏的打算是什么,其实早就心知肚明,但即便此刻被程斌提醒,他们还是选择做鸵鸟,那还有什么办法。 回到警局后,俞任杰和程斌一起进了厕所。厕所正好空着,只有他们两人。 程斌转过头对俞任杰说:我上一次厕所,你上三次,真是俗话说得好,懒人屎尿多。 俞任杰慢慢看了他一眼:你这算厕所里跳高。 什么意思? 过分(粪)了啊! 程斌嗤笑一声:说实话,我真嫌弃你,你可真丢人! 俞任杰淡定地提上裤子,跟着也发出一声嗤笑,:你要真觉得我丢人的话,那就分手吧。反正我的新房子透好气了,随时可以搬回去。 程斌急了,裤裆也来不及关,火急火燎地追了上去:不论你再怎么丢人,我把你捡起来还不成嘛! 关上你的校门吧,俞任杰得意地说:带出去都怕丢人! 第二天,警方在永辉小区展开了全面的搜索。之前民警也开展过类似搜寻工作,但刑警做得很彻底一些。由于监控没有拍摄到过女孩离开的画面,最大的可能性,是女孩还留在自家那栋楼里。这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想法,这儿人流密度很大,要是她还在这儿,那么多人来来往往,怎么会没人发现她呢? 他们查看了屋顶天台,将角角落落都搜索了一遍,随后叫来物业,在其陪同下,打开了水箱。打开箱门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随后一起松了口气,女孩不在里面。要是她被扔进水箱,这时尸体早该腐败不堪,浮出水面了。 接着他们逐层逐层地搜寻,不放过任何可藏匿孩子的角落,却仍是一无所获。这对他们来说不知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了。 当他们疲累地回到警局时,小宓冲他们跑了过来:你们知道吗,那孩子死了! 她说的后半句含糊不清,声音也逐渐变小,但他们还是辨认出了这些词汇。俞任杰皱着眉头问道:莹莹被找到了?她是怎么死的? 嘘!小宓把他们拉到一边:不是莹莹,就是王浩麒,王八王海利的儿子! 你说说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唉,是出了交通事故!听说是过马路的时候被汽车给撞了。 啊,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今天早上,王海利刚来没多久就被叫回去了,直接去的医院。但孩子没抢救过来,去的时候也就看上他最后一眼。 那可真是俞任杰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觉得口腔有些发苦:那可真是 可惜了。程斌替他补充。 听说啊 小宓神秘兮兮地,这让后一步来的西施很是心痒:有什么话你快说! 小宓对他们招了招手,将他们带进程斌的办公室里。胖胃在门外见了,也吸着肚子从门缝挤了进来。 听说撞死小孩的汽车,是一个富二代的。他经常乱闯红灯,王海利收过他好几次好处,都把他给放过去了。这次王海利去现场的时候,那人还企图给他塞钱呢! 小点声!即便关上了房门,程斌还是十分小心,他拉上窗帘后才说:这些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小宓撇了撇嘴道:从他们部门的小张那儿听来的呗,她么,是听小宋说的,小宋可是陪着王海利去现场的。小张是交通队的女文员,和小宓关系不错。小宋则是王海利的同事,是个皮肤黝黑的小伙。 这话都传了几次了,没凭没据的,出了这扇门后,你再别说了。程斌严厉道。 小宓耸了耸肩:知道啦,我怎么会和别人说呢。 胖胃跟着耸了耸肩膀:哎呀,这个事情,真的是有点因果循环的意思。 报应两个字也不许说。程斌飞快地补充。 他又嘱咐了他们两遍,才放他们出门。 王海利连着两天没进警局。两天后,他露面时,儿子的追悼会已经办完了。平时他特别喜欢蹭别人的饭局,这次却没让多少人去他儿子的葬礼。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王海利,头发凌乱不堪,下巴胡子拉碴,没有一点儿笑容,眼睛底下的青色像染上了墨汁。这种状态像极了高莉君,但高莉君怀揣着女儿还活着的希望,所以她的眼睛更为明亮一些。王海利的眼睛看起来,像是已经死了。 见到他的模样,没人敢开口说话,王海利也选择沉默。他垂着嘴角,默默地坐了下来,一动不动。几分钟后,人群开始移动,朝着他的方向,慢慢地集中。 你还好吧?一个女警说:节哀顺变啊。 对,节哀顺变。另一个女警说。 跟着话匣子被打开了,同事们纷纷表达了他们的关心,有的让他注意身体,有的表达了对浩麒早逝的稀罕,还有的递上了零食。 吃过早饭了吗?胖胃送上一大袋小面包:没吃的话吃多一点吧。 俞任杰后知后觉地给他塞了一把长鼻王:如果你想吃的话。 但王海利将这些统统拒绝,他垂着眼角,漠然地注视着他们,最后只冷冷地回应:不用了,请你们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大家很是尴尬,撇了撇嘴,从他的身边慢慢散去。王海利变了,与以前那个嬉皮笑脸的小人毫不相同。不知他是变了个人,亦或现在的他才是真的,以前的所有都是伪装。 再后来,没有人再聚到王海利身边了。他所在的那个角落,安静得吓人。他不说话,其他人便不敢大声喧哗,真的想说什么,还要换个地方。最后,砰地一声,王海利将杯子一摔,扯上外套风风火火地出门了。等他走后,大家才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窃窃私语。 后来他们才知道,他重新上街巡逻去了。他放弃办公室的职位,回到了工作的第一线上。 王海利的儿子下了墓地,高莉君的女儿还生死未卜,她二楼的邻居被证明无罪,他们有确实的不在场证明。王浩麒的离去,给二队蒙上了一层阴霾,他们忽然发觉,孩子的生命竟是如此的纤弱。小孩的大脑未发育完全,无法对周遭的情景做出正确的感知,比成年人更容易陷入意外中去,比如车祸、烫伤与坠楼。而若不是意外,是人为,那就更不易脱身,成年人能轻易地杀死一个孩子,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这天,俞任杰做了个梦,梦里他在找厕所。但他走到哪儿,哪儿的厕所都在维修,最后他找到了永辉小区里。他首先按响了高家的门铃,但高莉君不让他进去,说她是女的,他是男的,这不方便。于是他又按下了隔壁06室的门铃,由于他们都是男的,杨双林不得不让他进了门。 我想借用你家的厕所。俞任杰对他说。 但杨双林不同意:你会把我的卫生间弄脏的。 不顾他的阻拦,俞任杰冲了进去,他实在是太急了。但当他走到卫生间门口,却发现里头的瓷砖雪白雪白锃亮锃亮的,他的脚一踏上去,就是一个黑脚印。 你看你!杨双林在他背后愤怒地吼道。 俞任杰不理他,踏出一排的脚印,跟着掀起了马桶盖。在他摸到马桶盖的那一瞬间,马桶盖上也出现了一个黑指印。 跟着杨双林就和他拼命了,死死拽着他的裤子不让他方便,他在梦里和他争执了会儿,终于醒了。 急死了我!俞任杰爬下床,飞快地奔向了厕所。完事儿之后,他一身轻松地倒在床上,却睡不着了。睁了会儿眼睛,他从床上跳起来,冲向了程斌的房间:程斌,程斌,你快起来! 程斌含糊地哼了一声,把他拽了下去,俞任杰一下砸在了他结实的胸膛上。伸手摸了会儿程斌的胸肌,俞任杰说:现在不是摸你奶的时候!我和你说,我刚才想到了个问题,和案子有关的。 第88章 失踪的女孩(8) 程斌终于彻底醒了, 戴上眼镜, 坐了起来。 俞任杰问他:那天我去高女士家的隔壁上了个厕所, 你还记得吗? 记得, 程斌使劲压下一个哈欠:懒人屎尿多。 好好说话!俞任杰瞪了他一眼:那天我从老杨家的卫生间出来, 没有擦手。 你把我叫起来, 就是为了说这个? 你要有想象力。我在高家擦了手了, 但为什么我就是没在他家擦手呢? 那得要问你自己。 唉,你怎么这么不聪明。你想啊,我这人脸皮厚, 看到水池边上的擦手巾或者抹布,是来者不拒的。但我没有用杨家的擦手巾,是因为我不好意思, 他家的卫生间太干净了! 有多干净? 比高家的干净, 干净多了。比你洗完的厕所也要干净。 你的意思是? 你明知故问。 一个单身汉生活,一般都整洁不到哪里去, 要是他家的厕所比家庭妇女整理出来的还要干净, 那确实有点反常。 最重要的是, 他家的客厅可真够乱的, 还有点臭呢。 我们明天去看看吧。程斌建议。 我就这意思。俞任杰说。 既然已经讨论出结果来, 程斌适时地打了个哈欠:我们睡觉吧。 我同意。俞任杰说。 你就在这儿睡吧。 我不同意。 程斌往里靠了靠, 留了一半的位置出来,却装模作样地说:睡不睡随你。 好吧,我同意。俞任杰立刻改口, 靠着他躺了下来, 跟着伸出一条腿耷在他的身上,又伸出一只手摸上了他的胸口。 皮肤真滑。俞任杰说:快点关灯。 关了灯后,俞任杰还在反复地称赞他:真滑,真滑 早上程斌起来照镜子时,总觉得被他摸过的左胸比右胸黑了一层。 一大早他们赶去警局给领导打报告,签了张搜查令出来。依照杨双林的被动性格,实际没有搜查令他们也能进去,但流程还是要齐全,免得夜长梦多。 这天是周末,杨双林在家。不巧的是,他家不止他一个,还有一个水泥工他家的卫生间正在装修。 呦,今天真不巧啊。杨双林前来开门时,俞任杰摸着鼻子对他说。 是呀,家里的卫生间漏水,只好砸开修理一下。杨双林堵在大门口,并没有要让他们进去的意思。 俞任杰朝里头望了望:那正好,这位朋友懂装修,可以帮你看看。 他指的是身边的程斌,于是程斌顺从地点了点头。 不用,都弄好了,马上就装完了。杨双林朝他们露出一个笑容:你们找小高是吧,她今天应该在家。 不,我们找你。程斌从胸口掏出搜查令,转而对俞任杰说:你和他啰嗦什么,赶紧进去。 杨双林愣了半响,终于松开胳膊,让他们进了屋里。 他说的没错,工人在卫生间里弯着腰贴瓷砖,只剩下一小半还未贴完,确实快好了。等瓷砖贴完,浇上填缝剂就算完事儿了。 程斌看了眼地砖:上一回来你这儿的时候,卫生间还没动过,只用了这么几天就装好了? 杨双林点了点头:高师傅手艺好,做的特别快。 没做防水吧?程斌弯下腰,掀起一块还未贴上的瓷砖,放到鼻尖闻了闻:防水层是旧的,你不是说漏水么,怎么连防水都不做? 杨双林愣了片刻,跟着哈哈大笑:这不是以为漏水,实际没漏嘛,就不用重做防水了。但瓷砖都敲开了,只好重新铺,是不是啊,高师傅。 蹲在地上的高师傅抬起头来,木讷地嗯了一声,又重新埋下头去。他在地上蹲久了,腰背有些佝偻。 这太可惜了,我上次来你家借过厕所,回去还说你家的瓷砖保养得好呢,特别干净。俞任杰转头望向程斌,冲他眨了眨眼睛:你说是不是呀?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67) 程斌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配合地点头:是的,是这样的。 但他很快就知晓了他的意图,因为俞任杰紧接着问:这么好的瓷砖,都到哪里去了? 全部扔掉了,都砸碎了。 杨双林说。 那就是没有证据了。 俞任杰看了程斌一眼,程斌点了点头,紧接着俞任杰咳了两声道:杨先生,能帮忙倒杯水吗?我这人喉咙不好,一会儿不喝水就咳嗽。最好是绿茶,还要第二泡的,第一泡太浓。 尽管十分不乐意,杨双林还是挪步去了厨房,他是这个家里唯一的主人。 等杨双林回来时,高师傅正插着腰站在卫生间门外,卫生间的门是关着的。他吓了一跳,端着茶杯急匆匆地推开房门,却发现里头的灯被关了,小窗的窗帘也被拉了下来,屋内一片黑暗。 紧接着,他惊恐地发现墙壁处渐渐发出幽幽的蓝光,这些光点,让他联想到了星空,而星星逐渐变大变亮,就像黑色宣纸上一颗颗荧光的墨点,正慢慢晕染成一副令人窒息的水墨画。再过了一会儿,蓝色的光芒逐渐变暗,渐渐消失。等吸顶灯再次亮起来时,杨双林发觉程斌和俞任杰已经拍摄了刚才的画面,他们一人拍的照片,一人拍的录像。 你知不知道我们刚才在做什么?程斌的声音冷峻而严肃。 杨双林使劲地吞了口唾沫,摇了摇头,但立刻又开始点头。他的化学学得不好,但他看过侦探片,知道他们在卫生间里喷了什么。程斌和俞任杰使用了鲁米诺试剂,一种对血液十分灵敏的检测剂,只要沾上一丝血迹就会发光。虽然他更换了地板上的瓷砖,地板上的瓷砖免于幸难,但未被更换过的墙壁瓷砖与马桶边缘还是发出了荧光蓝色。 那么,你有什么要说的吗?程斌又问。 那天和同事聚会的时候,我们杀了一只鸡,还在这儿分了羊腿。杨双林咬着牙关道。 现在是在给你机会啊,老杨。俞任杰和颜悦色的,好似在进行平常的聊天:都到这个份上了,你确定要这么回答吗?再给你两分钟考虑考虑? 杨双林低头沉默了会儿,似乎在思考利弊,但当他抬起脸时,脸上多了一份坚定:我确定,不就杀了只鸡嘛! 那只鸡从哪儿来的?俞任杰追问。 老家养的!杨双林显得十分激动:我就杀了只鸡,换了块瓷砖,你们凭什么把我当犯人! 俞任杰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怒,吓了一跳,跟着脱口而出:那,那只鸡好吃吗? 杨双林愣住了,过了半晌才答说:好吃! 程斌拉着俞任杰的胳膊把他往外拽,刚出卫生间,他就说:丢人。 俞任杰叹了口气,算是承认了:那现在该怎么办? 凉拌!程斌说。 鲁米诺用以测试血液十分灵敏,但不能辨别血液究竟来自动物或是人类。换而言之,如果对猪肉铺子喷洒该试剂,也能喷出一片荧光蓝来。血液的鉴定还要依靠DNA,但卫生间里哪儿都找不见一滴血渍,想必早就被擦洗完毕了,故没有任何携带基因的载体可以用以鉴定。刚才他们的一喷,只是增加了杨双林的嫌疑,而非获得坐实的证据。 而若杨双林说的是真的,他在厕所里杀了鸡,从而弄脏了地板,那么之后进行大扫除也是有可能的,所以厕所才会这么干净。 程斌和俞任杰在客厅里喝了会儿茶,门铃响了。来人是郝晋阳和小宓。 这里交给你们了,程斌说:我们还要去别的地方。杨先生,麻烦把5月23日到您家来的几个朋友的联系方式给我。 证物搜集的工作就交给两个年轻人,自从郝晋阳找到了藏在寝室里的毒|药,他对证物搜查的工作十分热衷。小宓也是。 郝晋阳向程斌敬了个军礼,与小宓一同开展了取证工作。程斌则对俞任杰勾了勾手指:我们抓紧时间,赶紧走吧。 他们的第一站是杨双林的隔壁,高莉君的家。这天高莉君多了份憔悴,却比前两次看起来从容了一些,大约是开始放弃能马上找到孩子的想法了,便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杨双林和你们家关系怎么样?俞任杰见程斌皱着眉头迟迟不肯开口,便主动承担了问话的工作。 和他关系挺好的。高莉君说:我们家没男人,孤儿寡母的,再加一双老人,很多事情忙不过来。他经常帮助我们,家里的重物都是他帮忙搬的。张军辉家里来闹的时候,他也站出来帮我们,他人真的特别好。 有和他起过冲突吗?就算关系好,也总会有点儿隔阂吧。 没有,我们从来不吵架。 哦那他的取向对小孩没有什么特殊的兴趣吧? 兴趣?什么兴趣? 程斌受不了这些弯弯绕绕:他指的是恋童癖! 高莉君吃惊地捂住了嘴巴,随后拼命地摇头:没有的,没有的,我还见过他以前的女朋友呢,很正常的小姑娘,虽然后来分手了。 再问了一会儿,没获得任何新的信息,两人起身告辞。出了门,程斌一个转身又敲响了杨双林家的大门,里头郝晋阳和小宓的搜查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程斌对郝晋阳勾了勾手指头。郝晋阳屁颠屁颠地过来时,程斌对他小声道:你们看着点,以免他给几个朋友通风报信。 郝晋阳一听,立刻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89章 (倒V结束)失踪的女孩(9) 那天到杨双林家的朋友一共有四个, 分别是王涛、奚春彬、葛城和胡勇, 他们是杨双林的同事。除了杨双林, 都已经结婚。 四名同事住得都不算远, 最远的也只有三十分钟车程。他们先去奚春彬家, 他离杨双林最近。打电话过去时, 他也正好在家。 奚春彬十分瘦弱, 戴着一副发黄的眼镜,看起来有点儿老实巴交。他的妻子和孩子都在家中,所以他只将大门开了条缝, 站在门缝里与他们交谈。 5月23日,即上上周日,你去过杨双林家做客吧?程斌问道。 是的, 请问有什么事儿吗?奚春彬看起来有点儿紧张。 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快中午的时候, 大概11点半吧,下午3点多走的, 大概3点半多一点。 一起去的人还有谁? 老王,老胡, 还有小葛, 我们一起吃饭来着。 奚春彬的妻子从门缝里露出个细长的身影, 穿着睡衣, 但看得出来是个青春靓丽的美人。 怎么回事儿?她站在客厅里问丈夫。 没什么,朋友过来问我点事情。奚春彬说。 这天程斌和俞任杰依旧没有穿着警服,程斌还是一如既往的整洁, 俞任杰则一如既往的邋遢。奚春彬就钻了这个空子, 程斌他们也没有刻意戳穿。 不如你关上门,到门外来谈吧。俞任杰建议道。 奚春彬点了点头。关上门后,他明显松了口气,开口时声音没这么紧了,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他说那天哥们几个一起去杨双林家吃饭,因为他是单身,家里玩得开。那天他带了些酒过去,老王带了些熟菜,小葛带了些海鲜,老胡什么也没带,但出了份子钱。他是第一个到的,接着是老胡,再是老王,最后是小葛,最晚的也在12点半之前到了。 杨双林最近刚从老家回来,带来了老家的童子鸡和羊腿,特别新鲜。他下厨为他们做了辣子鸡和红烧羊肉,都十分入味,就是羊肉稍微有些老了。他们吃着肉,喝着酒,聊得十分愉快。吃了一半的时候,他们听见隔壁传来了门铃声,他们想,大概是隔壁来客人了。但过了会儿,门铃声成了敲门声,还越敲越响,于是老杨扒着门,从猫眼里看了一眼,说是隔壁小高的前夫来了。 我们对他说,别去管别人家的闲事,继续喝酒吧。老杨说好的,然后他就回来了。过了会儿隔壁没动静了,我们就继续喝酒聊天,一直闹到下午三四点,怕家里老婆怪罪,就走了。对了,老杨还送了羊腿给我们。 奚春彬一口气说完,抬头看向两位警察,显得有些木讷。俞任杰挠了挠鼻子问道:中途有听见隔壁传来什么异响吗? 没有,奚春彬答说:我们自己太吵了,所以什么都没听见。 哦俞任杰慢慢地点了点头: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没有了。奚春彬推着他厚厚的眼镜回答。 程斌想进门看看,但奚春彬不让,说怕吓着老婆孩子,于是他们在门口驻足,只有趁奚春彬回屋的那一刻偷偷往里头瞄了一眼。奚春彬的家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尽头,里头闹哄哄乱糟糟的,和一般家庭没什么两样。在门口待了会儿,他们就走了。 接着他们去找其他三人。胡勇在自己家中,王涛去了丈母娘家,葛城则与他的新婚妻子在不远处的商场里看电影。 程斌让郝晋阳看着杨双林,自己去他的同事那儿问话,原本是想听到足够多的故事版本每个人说的谎话都不相同。不料四人的回复出奇的一致,还和杨双林的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是,葛城告诉他们,他没有留下吃晚饭不是因为妻管严,而是为了去公司上夜班。他是工厂里的产线工人,按两班倒的模式上班,夜班从晚上7点开始,到第二天早晨7点结束。 问了一圈下来,你有什么想法?程斌在发表他的见地前,习惯性地先询问俞仁杰的看法。 俞任杰想了会儿说:有点可疑。 你是觉得他们的口径太一致了吗? 对。人的记忆远不如自己想的那么精确,但他们每个人都对那天的事件倒背如流,反而像是事先串通好的。换句话说,假得太过明显。 葛城的话也相当可疑。 要是我当晚值夜班的话,根本不会选择在白天出门睡觉都来不及了,何况是去朋友家喝酒。看他后来紧张的样子,可能是说漏嘴了,或者吹牛吹大发了。 确实你觉得他们是在包庇杨双林呢,还是团体作案? 这个不好说。俞任杰皱着眉头道:一般人犯罪都不希望其他人知道,所以更倾向于单独作案。如果是杨双林一个人做的,为什么要告诉他们呢?如果是团体作案,他们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程斌也一时不得其解:我们还是赶紧联络泡菜,让他们在回来之前,先去邻居那儿问问情况。 一个半小时后,他们在警局附近的披萨店中会合,由程斌请客。郝晋阳他们带来了些讯息。 杨双林家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找到任何可能属于小孩的东西。指纹也很干净,已经送去做鉴定了,但估计都是他自己的。 郝晋阳往嘴里塞了一大块披萨,嚼了会儿,说:邻居那儿我们也问过了,5月23日那天杨双林的楼上和楼下都有邻居在家,分别是姓秦的一家和姓朱的一家,都说听到楼上有动静。我问是什么动静呀,他们一个说听到敲钉子的声音,一个说听到挖地板的声音。我说会不会是砍东西的声音,他们说也有可能!。 这句话是我问的!小宓一巴掌拍在郝晋阳脸上,拍的他一脸的油光。趁他擦脸的间隙,她把话头抢了过来:不过楼里这么多户居民,常有人装修,他们也说不清声音到底是哪里传来的,也有可能真是别人在敲钉子。我们调查过了,那天20楼和9楼都有人在装修。 程斌点了点头,把鸡翅往俞任杰的方向推了一把:屎尿多的兄弟,刚才不是吵着要吃嘛,赶紧吃吧! 俞任杰抬头瞪了他一眼,用叉子插起鸡翅,默默地放进了自己的盘子里。 我想听听你们的看法。程斌用纸巾擦了擦嘴,望向对面的两名小年轻。 郝晋阳清了清嗓子,但一见小宓跃跃欲试的模样,还是把话语权交给了她。 小宓说:我们猜想啊,是杨双林对高莉君起了歹念,暗恋不成,因爱成恨。好不容易等到她离婚了,人家偏偏还是看不上他,于是他怒火中烧,强|暴了她的女儿,将小姑娘当成她的替代品然后就要毁尸灭迹,他活活掐死了莹莹,把她拖到浴室里碎尸万段,便于丢弃。 俞任杰恹恹地放下手中的鸡翅,鸡肉中带着些许血丝:你拍恐怖片啊!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尸体呢? 小宓被他问住了,但她吸了口可乐,立马来了灵感:我知道了!杨双林把她给吃了!他可以把她剁成肉馅,包饺子吃。但是还有骨头,骨头的话骨头可以烧汤喝? 俞任杰立刻咳了起来,嫌弃地把面前血红的罗宋汤推开,跟着骂了一声:我呸! 但这时程斌有了新的想法:会不会他的几个同事带走的不是羊腿,而是莹莹呢? 郝晋阳和小宓没理解他的意思,但俞任杰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电梯监控前后他们带的包,你还记得吗? 程斌立刻站了起来:我们回去看看。 郝晋阳和小宓刚才话太多,还未吃饱,但程斌已经匆匆结账,他们只好在嘴里各叼了一块披萨,跟着他们一路冲回了警局。 他们重新翻看监控录像,将杨双林的同事上下楼的画面给找了出来。经过对比,他们发现了之前遗漏的细节,进出电梯两次,同行人的拎包变了。 上行时,四名同事分开四部电梯,一共间隔五十分钟。如他们所说的,奚春彬拎了两瓶酒,装在一只浅色购物袋中。胡勇的手中空空如也。王涛拎了一只白色塑料袋,里面应该是熟食。葛城则带了一只深色的购物袋,看起来沉甸甸的,里面估计是他们说过的海鲜,电梯里的人躲得远远的,大约是闻到了腥味。 下行时,他们五人一部电梯,杨双林下来送他们。葛城手里的仍是那只深色购物袋,但打了个结。奚春彬手中的购物袋不见了,肩上多了一只黑色无纺布包。王涛的白色塑料袋成了一只深色购物袋。而胡勇的肩膀上平白无故地多出了一只黑色双肩包。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68) 电梯里人多,形成相互遮挡,故一开始他们并未察觉出这些差异来。 他们的包怎么变了?郝晋阳问道。 你傻呀你!小宓推了他一把:这是分尸了! 郝晋阳长长地啊了一声:我们找不到女孩进出的监控画面,也找不到可以把女孩装进去的大箱子,但是如果她被分成几块的话 那么每一块都可以装在足够小的器皿中被带出,特别是她的体型本就很小。 那天邻居听到的声音小宓吞了口唾沫,脸色有些发白:还真的是分尸啊! 他们感到一阵寒意,沉默了会儿,程斌问道:他们厨房的刀具检查过了吗? 检查过了,还带回来化验了。郝晋阳说:但刀很新,一个缺口都没有,我觉得是一把新刀。 俞任杰耸了耸肩:我能猜到他给出的理由。之前的刀用来分羊腿,切坏了,所以扔了,买了把新的。这些老王,老胡身上背的拎的包,里面装的都是羊腿,换包是因为之前的不结实。而邻居听到的噪声,都是切羊肉的声音总之一切都是羊羊羊。 见他毒舌的模样,程斌有点儿想笑,但他忍住了笑意:确实不无可能。 郝晋阳眼巴巴地望着程斌,抛出了他的常用问题:队长,那现在应该怎么办啊! 缺少证据,那就寻找证据。程斌简短地回答。 现在的案件突破口有两个。其一是凶器,其二是尸体。 凶器一旦被抛弃,就难以找寻,不仅是抛弃在哪儿的问题,即便找到了,随着时间的侵蚀,上面也不一定能提取到有用的信息。 尸体的话,会稍微好些。人的血肉容易腐烂,散发恶臭,那就能引起人与动物的注意。即便所有血肉都烂光了,还有骨头,人的骨头可以保存很久,牙齿还能用来比对医科记录,从而帮助他们找寻到死者。 况且他们在之前的访谈中透露了他们的目的地,杨双林、奚春彬、王涛和胡勇都回家了,葛城去了公司。那么,继续调查他们的行踪就变得十分的容易。 第90章 失踪的女孩(10) 他们找到负责奚、王、胡、葛四人小区的物业人员的联系方式, 这时已经接近晚上十点。程斌望着队员们疲惫的脸, 心里一软:回家好好休息, 明天一早继续干活。 但他们一点儿都不困, 突如其来的线索使他们兴奋。回家路上, 程斌一直在和俞任杰讨论案情。 等明天我们调出这几人的小区录像, 就能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回家的。去掉他们回家所需的时间, 至少能大致判断出他们把尸体抛在多远的地方。 话别说的这么满,俞任杰说:还有问题没有解决。 什么问题? 犯罪动机。 你这一路都在琢磨动机,动机有这么重要么? 当然重要, 没有人真的愿意杀人。 嘿,程斌嗤笑一声:这种人还真的有,天生的反社会人格。 俞任杰反驳:但这是小概率事件, 而且杨双林看起来不像。 你也知道说看起来三个字。 那你倒是说说看, 他的几个同事为什么要帮他抛尸? 程斌转动方向盘,开始倒车:大概是兄弟情深。杀人动机么, 大概真的和小宓说的一样, 杨双林因爱生恨, 杀了高莉君的女儿作为报复, 或者他们几个都是恋童癖什么理由都有可能。 你这是胡说八道。车停了, 俞任杰关上车门, 转过身来批评他。 我要是胡说八道,你就是强词夺理。程斌不甘示弱,跟着砰地一声地关上了他这边的车门。 程斌率先想到了分尸运输的法子, 本想在俞任杰面前好好显摆一回, 好让他更加看重自己,不料却被他揪住了逻辑上的小漏洞,这让他十分恼火。 两人从地下车库一直争执到了楼上。 进了家门,程斌将钥匙随手一丢,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俞任杰,你懂个屁! 俞任杰向来比他聪明,于是立马回应:程斌,你连屁都不懂! 程斌气极了,甚至觉得头皮有点儿发麻。他从沙发上弹起来,把俞任杰从另一张沙发上拽了起来,显得气势汹汹。 你,你想打架啊?俞任杰被他吓住了:我不和你打,我打不过你! 程斌被他逗乐了,但火气仍是没熄,他用力地将他往怀里一带,另一只手重重地拍上了他的屁股:我是屁都不懂,但我就懂你的屁股! 呦,陈队长学会耍流氓啦!俞任杰板起脸来,但程斌明显感到他手掌下的软肉瞬间缩紧,胸口的心跳也跟着快了,不知是他的,还是俞任杰的,总之一切都乱了套。 他感到俞任杰正在向他贴近,在他的怀抱里,又向自己撞了过来,跟着俞任杰的手也按上了他的臀部,那里的肉被他狠狠地揪了一把,痛得他直抽气。 俞任杰同志,你想干嘛! 我也来研习一下你的屁股!俞任杰理直气壮地说。 学习归学习,你别瞎抠我告诉你! 不止要抠你呢,我还要干你呢! 程斌的屁股被他的手指胡乱地抠着,隔着裤子都快被他搓掉一层皮。他捂着裤子,同时拦住他不安分的手:你再抠一次试试,小心我把你操得合不拢腿! 俞任杰嘿嘿一笑:你倒是敢试试,小心我把你打得人diao分离! 哎呦,你挺能打呀? 哎呦,你不信啊? 有种你试试呀! 有种你先试试啊! 不知是真的动了气,还是为了找借口,两人真撸起袖子去床上实践去了。他们相互捏着对方的臀部,上蹿下跳地想把对方干得合不拢腿,最后在床上翻了好几个滚,两人嘴贴着嘴,臀贴着臀,跟着就琴瑟和鸣了。 完事儿之后,俞任杰靠着床头唉声叹气,程斌搂着他的肩膀对他说:能和你在一起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儿,以后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真的。今天全部是我不对,你就原谅我吧。 只见俞任杰板着脸摆了摆手,程斌便伸手把他揽在怀里,像是要盖戳留证一般,在他的额头象征性地印下了一个吻。之后俞任杰抬头对他呸了一声。 我全都听你的,以后再也不凶你了,我保证。程斌发誓说。 但仅仅在第二天,程斌就因为俞任杰临睡前把拖鞋踢丢的事情骂了他。 屎尿多同志,你能不能别老让我帮你找鞋,你长的是蚂蚁脑子嘛! 骂归骂,程斌还是把屎尿多的蚂蚁脑子同志,后来简称屎壳郎同志,抱去了浴室:你先在马桶上拉屎,等我一会儿找到拖鞋,给你送过来。 那天他们迟到了。等两人赶到警局时,奚、王、胡、葛四人所在小区的监控视频已经到位。他们叫上郝晋阳、小宓和西施,找了一间会议室,一同查看录像。 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杨双林送完几人立刻上了楼,但奚春彬、王涛和胡勇都没回家,反而要去上夜班的葛城在第一时间回了家,还和另外三人一起。他们是在4点08分到的小区,又在6点10分一同离开,拎着同样的袋子和背包。 他们究竟去了哪儿呢,是否是是去抛尸呢? 程斌望向郝晋阳:工厂那儿联系好了吗? 你,你没郝晋阳将你没让我联系这句话咽了回去,转而说:我马上去打电话! 程斌将联系相关人士的工作交给了郝晋阳,即便遗漏了某些细节没有交代,他也应该自己思考工作内容,郝晋阳及时反应了过来。而听他这么说后,程斌没有怪责,只是点了点头。 半小时后,他们出发。俞任杰和郝晋阳发现他们十分熟悉目的地,那便是郝晋阳到二队报到的那天,他们一同处理过的熊本偷窥案的发生地附近。杨双林工作的工厂与那间轮胎厂坐落在同一片工业园区内,就建在轮胎厂的隔壁。 杨双林和他的同事们在一间中外合资的塑料厂里工作。杨双林是产品工程师,奚春彬是产线小队长,王涛和葛城是产线工人,胡勇则是工程部的技术员。四人不在同一部门,但工作都与生产打交道,加上乘坐同一辆班车,他们的关系十分要好。 但当行政经理和物业经理为他们递上茶水时,他们得到一个噩耗该工厂的电脑硬盘较小,只能保存14天的监控录像,即14天一到,内存里的录像就会被自动覆盖。5月23日的录像恰好在昨天晚上被覆盖掉了。 程斌未想到他的一时松懈竟让他们错失了这么重要的一段视频,昨晚他不该放大家回去休息。 但行政经理告诉他:我们的员工全部打卡进厂,产线上的工人还要签字报到,这都算领工资的凭证。即便没有录像,我们也是有门禁记录的。 物业经理很快便找来了值班记录与门禁记录,两者不占内存,都是保留三整年的。5月23日的夜班名单里有其中三人的签名,奚春彬、王涛、和葛城|的名字正好连在一起。有趣的是,虽然夜班名单里没有杨双林和胡勇两人,但从门禁系统中找到了他们的打卡记录。胡勇来的早些,和其他三人一样是6点51分到的,杨双林则于7点23分到达。而两人又是一同离开的,都在晚上11点22分。 能不能讲解一下这几个员工的工作内容?俞任杰指着夜班名单说。 行政经理点了点头:奚春彬和葛城是一厂的工人,奚春彬是小队长,是葛城的小老板。就是说,他有一定的管理权限,但没实权,他们都归生产经理管。王涛和他们不是一条产线的,他是三厂的。具体工作内容么,夜班的工作和白班一致,就是混料,加热,包装之类。如果你们有兴趣,我找个生产主管带你们走一圈。 暂时不用,俞任杰说:他们的工作时长是多久?中间有多长的休息时间? 哦,这个呀,我还真不知道,我帮你们把HR叫来吧。 行政经理是名男士,打电话的时候露出一只硕大的肚皮。这年头很少有男士做行政的,更少有男人的肚子和怀孕了似的。俞任杰不免多看了他几眼。 没过多久,人事经理就来了,她是位打扮时髦的女士。她带来一份生产工人的SOP(标准作业程序),并为他们讲解了产线工人的工作流程与行为准则。 我们这儿采用精益生产模式,每个工位的时间节律都是计算好的,休息也统一安排,每隔两个小时休息一次,每次十五分钟。名为安娜的人事经理对他们说:一个班工作时间是十二个小时,中间还安排一次大休息,总共三十分钟,我们会发放一些点心泡面供他们食用。此外我们还提供一份早餐,所以他们上午七点下线,班车是八点的。 他们不知这些福利算好或坏,但这些都不重要。程斌问道:如果有人在工作期间单独行动,会被其他人发现吗?我指的是,周围的人流密度和相关管理 安娜是个聪慧的女子,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一般来说是不可能的。每条产线至少都有三名工人,每名工人都只处理自己那个环节,少了谁都不可以。唯一可能的是休息时间,但这么多人在一起,谁走开了都会被人发现。 那么很有可能是没有排班的杨双林和胡勇去抛尸了,程斌心想。但为何他们要特地进公司打卡呢?唯一的可能性是,他们把尸体抛在了工厂里,如果不是的话,至少也是工厂附近。 他想问问工厂里外有哪些地方掩人耳目,适合抛尸,但安妮十分警觉地询问了他们的来意,于是他花了一些时间交代案件背景,自然是隐去了一切细节和不该说的部分。这时他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或许那几人大晚上的来到工厂,不是为了直接抛尸,而是把工厂作为一个尸体的暂存地,第二天会把尸体送去别的地方,毕竟血肉模糊的东西不适合带回家去。但他很快便否决了这个想法,这些年厄尔尼诺现象日益严重,五月底的时候气温已经挺高了,甚至有几天气温飙上了30度。要是将尸体藏上一天,一定非发臭了不可。 俞任杰已经先一步将他的问题提了出来:有件事情麻烦你们配合,工厂里或者工厂附近,有哪里适合挖坑吗? 三名经理一时都未反应过来,小宓连忙补充道:就是挖坑埋尸! 他们终于明白过来,只是脸色都不大好看。物业经理说:这个的话,我们也不知道。但是你们要调查的话,我们尽量配合吧。 第91章 失踪的女孩(11) 接下来的时间里, 他们询问了这几名员工的工作表现和平时为人。安娜的回答十分小心, 并未说他们哪儿好, 也不说他们哪儿不好, 只说他们工作表现尚属合格。 行政那胖子更为狡诈, 不断和他们绕着弯弯:一个人是不是杀人犯, 肉眼也看不出来是吧, 他们看着就和一般人一样,没什么区别。作为公司的管理层,我们自然不希望员工犯法, 但是万一他们真的做了些什么,我们也没法控制。公司只是一个工作的场所,你们觉得呢? 这等于什么都没说, 于是他们只好放弃, 转而问一些客观性的问题。 这几人正好同一天夜班吗?程斌问道。 应该是的。安娜说。 小宓将手一伸:把排班表拿来看看。 后来她的那一伸手被比作神来之手,自然是她自己比喻的, 因为安娜找来的排班表里显示, 5月23日晚上, 他们一个都不在名单里。 安娜的脸色很是难看, 但他们不打算追求原因,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69) 程斌说:麻烦把与他们换班的几名同事, 还有当天晚上和他们值同一个夜班的人都叫来吧。 工厂中,同一条产线的工人分A,B, C三个班, 他们轮流上产线,保持工厂的运转。奚春彬和葛城均属于一厂第二产线的B班,王涛则属于三厂第一产线的B班。今天巧了,B班的员工轮休在家,上白班的正是本应在5月23日值夜班的A班员工,即程斌召唤的那批。 安娜不愿工厂停工,却不得不与警方搞好关系,折中之下,她建议他们在工人休息的十五分钟内完成谈话。程斌本不同意,但俞任杰说,十五分钟也足够了,他便点了头。 掐着时间点,他们来到生产车间底楼的办公室里,静等员工进来问话。这儿的条件不比他们刚待过的行政办公室,不仅装修粗鄙,还气味刺鼻,夹杂着从车间飘出来的化学气味与边上厕所传来的阵阵臭气。郝晋阳和小宓立刻捂住了口鼻,程斌硬撑着,只有俞任杰因他的鼻炎躲过一劫,显得面不改色,涵养极佳。 行政那胖子朝物业经理瞪了一眼,物业经理立刻向外走去,他们听见她远去的高跟鞋声,她在打电话批评手下的保洁阿姨。 两分钟后,几个身材粗短的男人进来了,他们都穿着浅绿色的工作服,灰头土脸的。衣着鲜丽的安娜为他们介绍:这是小李,这是小陈,这是小张 他们长得各不一样,但穿着同样的衣服,脸上都戴着防护眼镜和口罩,一时竟没法分辨他们的差异来。总的来说,从左边数过来,前三个是和本次案件的嫌疑人换了班的工人,后头几个则是和嫌疑人一起上了夜班的。 程斌先抛出了换班的问题。 与葛城换班的小张说:是我提出要和葛城换的,那天是我女朋友生日,她特别烦,一定要我陪。我和小葛商量了好几回,他才答应的。 他是什么时候答应的?俞任杰追问。 当天下午,小张说:我女朋友正在和我吵架,因为我必须去上班。他一答应和我换班,我们就不吵了。 是你求着他答应的,还是他自己找你的? 我求的。那天早上我还在给他发消息,让他帮我,下午的时候他回我消息,说同意了。 具体是什么时候? 这个我不记得了,等我看下手机是下午2点39分,那时我和女朋友正在吃蛋糕呢。 后来你们玩的开心吗? 当然开心,我们吃了牛排,看了电影,还 祝你们白头到老,早生贵子。俞任杰及时打断他:下一个! 跟着是与奚春彬换了班的A班小班长,老徐。他说是奚春彬提出和他换班的,理由是过两天他有个哥们要回国,需要他全天陪同。给他打电话的时间也是在当天下午。 这么晚通知你,你也答应了?俞任杰问道。 大家都是同事,相互帮忙也是应该的。老徐说。 好的,下一个! 而与王涛换班的小伙给出的理由有点儿无厘头:王涛说,他的两个好哥们都在这天上夜班,他也想一起。我就说好的,正好那天我没睡饱,根本不想上班。 不论真假,有一个明显的共同点毋庸置疑,即三人都是在5月23日下午临时决定去公司上班的。这显然很不一般。 此后他们分别向与奚、葛、王三人一起上夜班的同事问话,这时早已过15分钟了,前头三人已经离去,安娜则不停地看着时钟。但俞任杰一点儿都没停下来的意思,程斌这才发觉他说的十五分钟只是放屁,不过权宜之计而已。 工人们都保证三人在工作期间没有外出过,公司管得紧,每个小时都要计算产出粒子的重量,压根没有时间偷懒。但与安娜说的有些不同,在休息期间,每个人都会去喝水上厕所,至于谁在何时走开了一会儿,他们是不知道的,只是他们都准时回来了而已。 此外一厂的几人都说见过杨双林与胡勇,他们在产线上出现过,好像在修一台机器,但具体的情况他们也不清楚。 遣散这些工人后,他们绕厂一周,去保安亭那儿询问杨双林与胡勇那天夜里进公司的情形。保安也是翻班的,那天晚上在岗的,这天只能见到一人。他叫韶春,是个又高又胖的小伙子,皮肤漆黑,便在深色效应下,看起来胖得比较匀称。 报告领导!韶春大声地说:这两个人那天是来过,说是来加班的!但他们为何而来,加了什么班,他是一问三不知:反正他们就是来加班的! 而他们加班的事情也未打成报告,提交领导,因为这儿采用不定时工作制,坐办公室的人不论加多少班,都是没钱拿的。所有这些问题,只得去问他们本人。 杨双林和胡勇分别在生产部和工程部里,两人隔了一幢小楼,但几乎是同时到达会议室的,这让程斌感觉非常不好,他们八成已经串通过了。 果不其然,他们的说法十分一致,都说是一厂中的混料机出了故障,他们是来检修的。这与车间工人的说法相同,实际上却藏着陷阱。 据俞任杰从工人那儿问来的信息,一厂的混料机时常出现故障,早已成了家常便饭,但以前他们可没这么热心,从未在大晚上的还过来加班。且他们走的时候故障还是没能排除,即只是做了无用功。最后是维保单位派人来在第二天下午修好的。而所谓的故障只是温度调控出了点儿问题,使得温度高了两度,粒子的冷却时间增加了十来分钟而已,并不影响产品质量。要说这种类型的小故障,工厂每天都能列举一堆,哪个都不太重要。 程斌又问了其他疑点,比如瓷砖,菜刀和他们更换的背包,他们也能自圆其说,理由正如俞任杰所猜想的,都围绕着那条传说中的羊腿。但此时羊腿已经被吃完了,再没任何证据。实在问不出什么来,他们只好放两人走了。 此时已到正午,他们在附近随意吃了顿饭,便驱车前往永晖新村。但他们未作停留,而是直接调转方向,将车开去了葛城所在的小区,计下时间后,再次出发,又一次到达了工厂大门。 将车停在树荫下,程斌看着手表说:刚才我们从杨双林家到葛城家花了25分钟,从葛城家到工厂用了30分钟。这样看来,葛城他们是直接从杨双林家去了葛城家,时间差不多。但从葛城家到工厂,他们花的时间比我们所设想的要更久一些。 会不会他们在路上把尸体给处理了呢?小宓问道。 应该不会,程斌说:一路上没有江河,没有荒地,不适合抛尸。如果把尸体丢进垃圾箱的话,另当别论,但恐怕会发出腥臭,一早就被发现了。 如果是包好的呢?把尸体包得严严实实,一点儿缝隙都没有,这样就没有味道了。小宓并不死心。 要真这样,他们何必要去工厂呢?我还是觉得他们把尸体抛在工厂附近了。这时程斌偷偷看了俞任杰一眼,只见他也在认真地看着他,还对他微微点头,这让他体会到了极大的满足感:从他们出小区,到他们上班打卡,一共花了41分钟,比我们多花了10分钟。这可能是交通工具的差异造成的,我们是自驾,但他们都喝了酒,不能开车,可能是乘坐了其他交通工具,那就会慢一些。即便打的,也是需要时间的。 郝晋阳打开车门,冲着保安亭跑了过去。过了会儿,他回到车里,兴匆匆地告诉他们:刚才我都问出来了,除了杨双林,其他几个人都是坐班车来的! 小宓长长地啊了一声:难怪时间久,班车都绕圈子。 能确定吗?程斌问道。 能!郝晋阳说:他们的班车也有一台打卡机!防止别的公司的人胡乱坐车。 这就显得有些匪夷所思了,要真杀了人而意图抛尸,为何还要大摇大摆地坐上公司的班车,进工厂上班呢?这不符合常规逻辑。 难不成他们真的只是来上班的?或许他们真是清白的,一切只是巧合。但他们在同一时刻决定换班,又在下楼的时候更换了背包,杨双林还在不久后更换了厨房的菜刀与卫生间里整面的瓷砖,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最后还是回到俞任杰的疑问,如果莹莹真是被他们其中一人所害,动机是什么?又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团结一致,冒着犯罪的危险一起包庇犯人呢?难道真是为了所谓的哥们情谊吗? 第92章 失踪的女孩(12) 鉴于杨双林与他的同事们有重大嫌疑, 警方下达了针对厂与及他们住宅的搜查令。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 犯罪率也逐渐升高, 这是每个警察都熟知的规律。至于背后的原因, 还没有一个官方说法, 大家猜测, 是与人的耐心会随着温度的上升而下降有关。而性犯罪上升, 则显然与街头女性身上的布料变少有关。 二队如陀螺一般忙得不可开交,搜查工作还引入了当地派出所的帮忙。但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之后,却没起到预想的效果。 杨双林家中的菜刀上没找到任何属于人类的DNA, 家中所有角落都被翻遍了,没找到任何属于莹莹的东西。而那片蓝光除了能说明浴室中溅过血之外,什么都没法证明。其他几位同事的家中也是一样, 连一根莹莹的头发丝都找不着。 至于工厂, 是侦查的重中之重。他们将每个角落都找遍了,不仅没发现任何可疑物品, 就连可以藏尸的地方都十分少见。这家工厂面积不大, 清一色的水泥地板, 目测之下, 唯一可以用以弃尸的地方是厂区内的几只生活垃圾桶和一片大草坪。这种垃圾桶哪儿都有, 无法隐藏尸体的腐味, 且没人会刻意将尸体抛在自己的工作场所,遭人怀疑。而那片草坪上长满了绿草,没有一丝刚翻新的痕迹。 跟着他们将搜查范围扩大至厂区附近, 最后一直延长为从工厂到葛城家的整条路线, 工作量呈几何倍数上升,却依旧一无所获。 当结果不尽如人意时,人的信心也会跟着动摇。郝晋阳说应该是侦查的方向错了,不然早该找到证据了。长而久之,连程斌也动摇了,开始怀疑他们是否在什么时候犯了错误,以至于钻到牛角尖里去了。但即便开始反思,他的内心始终认为,杨双林就是凶手。 就在这时,高莉君给他们打来电话,说有了新的发现。她在电话里的声音带着怒气,却也充满了生机:我们找到证据了,是张军辉要把孩子送去美国! 程斌与俞任杰连忙赶去高莉君家中。这天他们家十分热闹,除了高莉君与她的父母,还有她的姑妈和姑父。几人七嘴八舌的,乱作一团。 从交响曲般万炮齐鸣的谈话中,他们好不容易听出了些道道,原来是高母托关系去出入境总局调出了莹莹的护照信息。 我们家莹莹从来没有护照的!这么小的孩子,要出什么国呢,我们想都没有想过。高母对他们说:这本护照是张军辉背着我们偷偷办的!看上面的日期,2月18日,就是上次他自说自话把莹莹带出去的时候! 这是早有预谋!高父说。 可不是嘛,上次带走一回,办了本护照。这次带走一回,再办个签证。到下一次,就直接上飞机了!姑妈激动地说。 哪里还有下一次?姑父啧了一声:现在是签证还没有出来,估计一出来,他就要带孩子上飞机了。要是去了外国,人就找不回来了,我们英文都不好,这就好比大海里捞针! 安静一下,安静一下!俞任杰扯着嗓门道:你们的意思是,发现张军辉背着你们偷偷给莹莹办了一本护照,虽然现在护照是空的,但你们怀疑张军辉马上就要把孩子送出国了,是不是这样? 众人均点头:是的,是的。 在他们继续叽叽喳喳前,俞任杰追问:还有其他什么证据吗? 没有了,他们乱哄哄地说:这证据还不够嘛! 这确实不够,甚至根本称不上是证据。俞任杰建议说:我们把张军辉叫来,一起当面对质,你们看怎么样? 程斌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两军见面,容易交火,特别是这种关键时期。好在俞任杰立刻与他们约法三章,约定了之后见面的规矩。每次只能有一个人说话,而且需要警方指定,一旦有人违规,那就只有一个处理结果,那便是,请出去。 他们将时间约在傍晚六点,地点定在警局最大的会议室里。俞任杰颇有先见地准备了喊话的大喇叭,并提前学习了按键功能,终于不会一上来就放一首《十五的月亮》了。 如他所猜测的,来的不是两个小家庭,而是两个大家庭。高家和张家各自来了十余人,浩浩荡荡,都撸着袖子,板着脸,颇有要打群架的气势。在这么一个大会议室里,面对这么多人,扩音喇叭确实十分必要。 大家都准时到了,还能保持安静,非常好。俞任杰端着他的大喇叭主持会议:现在先由张军辉先生发言,说一下有关莹莹护照的事情。 张军辉穿着衬衫西裤,打着领带,显然是从公司赶来的。这身衣服在他身上大了一圈,他比上次他们见他时清瘦了不少。 护照是我带莹莹去办的。张军辉一开口,高家的人便骚动起来,一个个地站起来冲着张家直嚷嚷。张家人毫不示弱,都叉着腰,开始反击,场面一度混乱。 安静!俞任杰对着喇叭道:再不安静,你们都出去! 会议室这才重新安静下来,俞任杰对张军辉点了点头,张军辉继续说道:护照确实是上次把莹莹带走的时候办的,我妈想今年夏天带她去泰国旅游,原因就是这样。 谁信啊!高家的一个胖大妈道。 出去!俞任杰干脆地说。 但他长得太过清秀白净,大妈只是捂着嘴朝他笑了笑,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呼叫胖胃,呼叫胖胃。俞任杰抄起桌上的一只黑色对讲机:进来把里头靠左边坐着的,穿着粉上衣和花裤衩的美女给我领出去。 胖大妈既是生气,又是高兴,好久没有人叫过她美女了。 体型庞大的潘卫同志进来把胖大妈领出去后,再也没人破坏纪律,张军辉终于把话说完了。他说离了婚后,高莉君不让他们看孩子,这让他们很是想念。2月份的时候他们是迫不得已才用偷偷摸摸的方式把孩子带走的,而这么做,为的只是短暂的相聚。至于那张护照,是做奶奶的送给孙女的一份礼物,她十分喜爱孙女,想带她出去踩踩沙滩,看看世界。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70) 张母揉着眼眶说:是呀,他们家从来不带莹莹出去旅游,报纸里说了,小孩出去看看外面对智力发展是有好处的。我想他们家里没这个条件,那么就由我们出钱,我带自己孙女出去还不行嘛! 高家的人举起了手,说张家人站着说话不腰疼,高莉君孤儿寡母的,平时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孩子,十分不易。偶尔带孩子出去旅游几天自然不觉得累,要是天天带孩子,张家也一定没工夫出门旅游。他们这家人,就是又不出力,又要挑刺。 张家人自然不同意这个说法,反过来说是高家人不给机会,他们倒是愿意出这个力气,只是他们不同意。高家人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照顾不好孩子就别挑这个担子 如此冗长而琐碎的争论一连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终于俞任杰对着喇叭说:本次会议到此为止,感谢双方辩手,不,感谢双方家长前来,还有什么没讨论完的,你们回家继续聊。我们要查案去了。 但张高两家还意犹未尽,想继续争论,俞任杰便用喇叭放了一首熟悉的歌谣,《十五的月亮》,终于将他们吵得逃出了房间。 快把喇叭关了!等他们都走后,程斌嫌弃地说。 好嘞。俞任杰轻轻一按,拉风箱般的魔音便消散了。 程斌挠了挠耳朵:这破玩意儿哪儿来的,一会儿扔了吧。 不行!俞任杰说:这可是个宝贝。 行吧,留着吧,别没事拿出来放歌就行。程斌伸手弹了下那喇叭:我看高家的人还觉得小孩是被张家的人偷走的,你的心思可能白费了。 俞任杰将喇叭护在怀里:就算现在糊涂,过段时间就会醒过来的,只是早晚问题。人嘛,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就算小姑娘回不来了,到美国拿张绿卡,吃吃汉堡,喝喝可乐,也没什么不好的对他们来说,总比知道她没了强。我们之前不也怀疑过张军辉嘛,那是太想破案了,现在回过头来看看,为了绑架自己亲生女儿搞这么多事情,简直放屁! 俞任杰吃惊地捂住了嘴巴,转过头来望向程斌:我被你传染了,怎么满嘴是屁呢? 程斌瞪了他一眼,飞快地骂道:你放屁! 此后高家再也没有坚持拐走莹莹的是张家人了,于是他们更加焦虑起来,隔三差五地给二队打电话。西施成了接待专员,办公室里每天都能听见她安慰高莉君的声音。 但莹莹究竟去了哪儿呢?是谁拐走了她,亦或是杀害了她? 程斌还是觉得那人是杨双林: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浴室里的血,还有他看到鲁米诺试剂时的反应我敢肯定就是他!如果不是他,这么多年的警察我算是白做了! 俞任杰也同意他的判断:他们的话里有个明显的逻辑漏洞他们都说能听见隔壁的门铃声,却听不见大门开关的声响,这显然是矛盾的。门铃在门里,隔了一层,比关门的声音小得多,怎么可能只听得见门铃,而听不见关门声呢。我们都按过那铃,铃声确实不大,但凡隔壁都能听见,就说明他们当时自身特别安静在聚会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几个大老爷们都安静下来呢? 当他们闯了大祸,不知所措的时候。过了会儿程斌又说:因为心虚,所以不论张军辉怎么敲门,他们都没开门来制止他。高莉君说过,杨双林曾帮她对付过张军辉的。 第93章 失踪的女孩(13) 他们有明确的怀疑对象, 却苦无证据。不论是尸体、凶器或是杀人动机, 全都不见踪迹。而当二队再次造访杨双林等人时, 却发现他们表现得颇为放松。 与他们交谈时, 他们仍是会慢慢思考, 斟词酌句, 但他们不像之前那般紧张, 在言行举止中总透着些散漫。这种散漫与真正无辜之人所表现出的轻松并不相同,普通人或许看不出来,但经验老道的刑警一定能察觉出其间细微的差异来。从杨双林等人的肢体语言里, 可以找到一丝敌对与挑衅,像极了法庭里那些脱了罪的犯人。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新的案子来了又结, 转眼又过去了一个月。俞任杰开始反思是否有遗漏的地方, 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怀疑错了人,不论杨双林显得多么可疑, 他实在想不出为何邻居要杀一个小女孩。但程斌却依旧固执, 他所思考的是, 是什么让杨双林他们变得如此笃定, 相信自己一定不会警方被捉拿归案呢。 所谓的完美犯罪有三种类型。第一种为无法解开诡计, 即罪犯使用了高超的作案手法, 使得侦查人员被误导与蒙蔽,从而无法看破真相。第二种为无证据,即找不到足够的证据证明加害者有罪, 其中包括找不到受害者尸体。第三种则为无法律, 即法律存在漏洞,即便了解了所有证据链,仍无法判定加害者有罪。 此次的案件明显属于第二类,至今为止他们都找不到女孩或她的尸体,更别说监控录像与凶器。那么,女孩的尸体究竟去哪里了呢?程斌也想到了三种可能性。 第一,尸体石沉大海了。绑了石头的尸体沉到海底,或许过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都不会被人发现。 俞任杰听他说完,往他嘴里喂了一块薯片:我们沿路走过,附近没有大海,也没有湖泊,他们是立刻去了葛城家里。 程斌点了点头,将薯片咽了下去:第二种可能性,女孩的尸体被烧成了灰烬,任何DNA组织都被破坏了。 但我们连灰都没看见,而且在自家烧火只能算是烧烤,这味道能把邻居呛过来投诉。再说了,殡仪馆里烧一下也不见得能全部烧干净吧。 程斌觉得有理,伸手去掏薯片,但俞任杰不肯给了,他大声地说:你已经吃了我五片了! 程斌悻悻:第三种可能,杨双林用了化尸水,就鹿鼎记里韦小宝常用的那种。 你是说王水吧。俞任杰补充。 对,就是浓硝酸和浓盐酸三比一配置的那个玩意儿。程斌故意提起配方,好让俞任杰知晓他懂得这个知识:以前国外有个案子,就是一个老外用化尸水把死者给化了,但是一不小心留下一滴人油挂在墙上。后来侦查人员根据这滴人油验出了人类的基因,才把那老外给抓住的。 外国人当然是老外!俞任杰嚼着薯片,一脸的满足。 你好好听!程斌十分不满。 为了表示歉意,俞任杰将薯片袋递了过去:听着呢,你继续。 程斌趁机抓了一大把,这让俞任杰很是恼怒,立刻将袋子收了回去。 他们是化工厂的员工,我想过是不是他们把尸体带去厂里用王水化了,是叫王水吧?见俞任杰点头,程斌继续道:但王水的腐蚀性太强,估计能把地板溶掉一层皮,工厂里没这样的痕迹,所以我觉得这也不大可能。 但也说不准,俞任杰难得的没有反驳他:说不定工厂里就有专门的材料是防腐的呢,毕竟它是个化工厂。 你也觉得有可能? 是的,但是请你不要再吃我的薯片了。 俞任杰拍开程斌的手,仰头把剩下的薯片倒进了嘴里,袋子里的碎屑漏了下来,进了他的领子里。 被你这么一提,我在想如果是化工厂的话,人被烧成灰也是有可能的。当然其实我刚才想到的是炼钢厂。程斌拉起俞任杰的领子,抖了几下,薯片屑便从他的衣服里落了下来,只是还有几颗粘在了他的脖颈上。程斌朝那儿吹了口气,拍了几下,终于替他收拾干净了,但立刻便发现俞任杰的嘴角上也沾了几颗碎屑。 你啊你,怎么搞的!程斌抬手想去擦拭他的嘴角,最终却转而捏住了他的下巴,他俯下身,用自己的嘴唇和舌头替他清理了这些碎末,就像一条见了主人的大狗。 靠!俞任杰说。 谁让你那么小气,连块薯片都不给我吃!程斌强词夺理。 俞任杰用手抹嘴时,发现程斌还在舔他的嘴唇,这让他显得色气满满,还稍微有点儿性感。 但程斌没有进一步的作为,而是将扫帚往俞任杰怀里一塞:我出趟门,你赶紧把地扫了。 俞任杰拦住他:你地也不扫,这是要去哪儿? 我去工厂看看。那里空气不好,你就别去了,好好在家待着。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会尽早回来。程斌也感到十分的不舍,俞任杰这么一问,他忽然觉得鼻子发酸,恨不得立刻回头,好好抱抱他。 尽早是什么时候? 我不在的时候,你多想想我,等忍不住要见我的时候,我就回来了。程斌扭过头去,不让俞任杰看他的眼睛,因为一旦看见了,便会发现里面含着热泪。 不是,俞任杰说:隔壁大街的炸鸡晚上十点关门,你早点回来,给我去排一份。 你这人!程斌吸了口气,有些落寞地说:我知道了。 但程斌并没有排队给他买炸鸡回来,俞任杰等了许久,直到在沙发上睡着,程斌都没回来。直到一阵铃声将他唤醒,俞任杰发现时间已经跳跃到了早上七点半。 我找到线索了!程斌在话筒里告诉他:你快过来,我当场讲给你听! 俞任杰发觉肚皮很饿,为了那份炸鸡,他一晚上没吃什么东西:等我吃个早饭再说。 别吃了,你先过来! 行吧,我马上来。 俞任杰只花了四十分钟便到了工厂,这时工厂用来接送白领的班车才刚到,员工们纷纷打着哈欠。程斌带他去了一间简易车间,就在该工厂最大的厂房后头,面积较小,十分破落。车间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堆机器和配件,蒙了灰的,生了锈的,看起像是用来是堆放废物的。但就在这堆废物后头,放置了一台插着管线的长条机器,表面刷了一层绿漆,看起来还很新鲜。这台机器长得十分笨拙,就像横竖两只油桶拼接而成的玩具。 这是焚烧炉。程斌说:是胡勇负责采购的。 俞任杰这才记起胡勇是工程部里负责固定资产的采购与管理工作的,他恍惚了一下,跟着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他们用这台机器焚烧了尸体。程斌沉声道。 俞任杰感到头皮一阵发麻:你发现了什么,赶紧告诉我。 当然,但我会讲得快点,你还没吃早饭,一定饿了。 熬了一夜,程斌累了,他用鞋底刷了刷地板,直接就地而坐。俞任杰见了,也跟着坐了下来,膝盖自然地靠着他的膝盖。这让程斌产生种错觉,仿佛他俩都一夜未睡,而他与他讲了一夜的故事。 昨晚我是七点多出门的,程斌看着他道:到这儿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 差不多是要这点时间。俞任杰说。 我找了这儿值班的生产经理,让他打电话给人事经理,她同意了我全程参观他们的生产工艺。 估计是你长得太吓人了,他们不敢不同意。 认真点,程斌瞪了他一眼:别老忘了我是你的上司! 程队长,你怎么长出胡子来了? 程斌伸手摸了摸下巴,确实触到一片短而硬的胡渣,而俞任杰这句关心的话语又让他的心柔软起来,轻柔到无以复加。 想你想的,程斌对他说:想了你一晚上,胡子就长这么长了。 不是,俞任杰道:我是想说,你长胡子后,看起来更吓人了。 无视笑得前仰后合的爱人,程斌揉着下巴道:我问生产部借了工作服和防具,到工厂看他们操作,这回终于弄懂他们的生产流程了,是这样的啊 讲重点!俞任杰打断他。 行,反正说了你也听不懂。程斌发出一声嗤笑:总之,他们的工作确实和人事经理说的一样,刻板而固定。每个人都只负责自己跟前的工作,节奏很快,生产中少了任何一人都不行。我还观察了他们休息的时候,的确只有15分钟。在这15分钟里,每个人都要喝水和上厕所,上厕所时还要排队,实际时间十分紧张。 15分钟都不够我们胖胃填个肚子,也不够我们泡菜拉个屎的。 你这人说话就不能文雅点?程斌道:但就算这样,在15分钟里溜出去做点什么也不是不可能的。 你是说他们在休息时间从产线上下来,偷偷溜到这里来抛尸吗? 我说的只是一种假设,但我觉得应该不是的。 俞任杰瞥了他一眼:你继续,说点要紧的。 唉,你别急,我已经很快了。程斌说:看完整条生产线后,我没有找到任何可以烧毁或溶化尸体的东西。他们生产的是聚乙烯,还有环氧什么的产品,我忘了名字了,加工时的最高温度只有220度,不够让人体火化,也没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尸体扔进去。 这还是废话。 好好听!这时我就动了脑筋,我找来生产经理,问他能不能带我去实验室看看? 聪明!实验室里可能有王水。 我也是这么想的。程斌一听俞任杰夸他,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这时生产经理又给管实验室的同事打了一个电话,问他获取使用实验室的审批。实验室主管原本不肯答应,但我抢过电话,才说了几句,他就答应了。 他停了下来,期待俞任杰问他是怎么说服实验室主管的,但俞任杰只是挑着眉毛说:一定是你的声音太吓人了,人家才不敢不答应。 滚!程斌说完这个字还是不解气,于是又说:你放屁!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71) 但俞任杰油盐不进,只白了他一眼,于是程斌只好继续往下说:结果去了实验室里,从里到外走了一圈,不仅没找着王水,连浓硝酸都没瞧见。 有其他腐蚀性强的试剂吗,比如氢氟酸? 氢氟程斌压根不知那是啥玩意儿,所以他决定无视之:这家工厂生产的是塑料粒子,就是高分子材料,实验室里都是有机物,而且试剂一共没有几瓶,都没什么大的腐蚀性。实验室里主要是仪器,各种测量硬度、黏度、断裂极值和应力形变的的机器。 我懂了,你继续。 结论是,实验室里什么都没有。程斌简短地说:后来我问了生产经理和实验室主管,他们都说生产和实验中不需要用到像浓硝酸之类的腐蚀性试剂,所以这条路也被封死了。从生产车间到实验室都没有我要找的东西。 那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呢? 查了这么久还是一无所获,我差点以为是自己想错了。但清晨的时候,有个工人说要去收模具,我跟在他后面,然后就找到了这里。当时这台机器还开着。 第94章 失踪的女孩(14) 俞任杰抬眼望向角落里那台绿色机器, 想象它运作时的情景。当里面燃着火焰的时候, 它是真正意义上的熔炉。 走,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程斌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等俞任杰爬起来后, 他也热心地替他拍了拍屁股。 这台机器是去年三月份买的, 进口设备, 价值二十多万,可以自动设置焚烧时间和温度。它的最高加热温度在七百度,但实际到达不了。程斌停了下来:可能找专业的人来讲比较合适。 没事, 你说吧,这样可以节省点时间。俞任杰说。 于是程斌继续:这台机器是他们买来清理磨具用的。在塑料粒子的生产过程中会用到不同的模具,这个我不多做解释。同一条产线上会轮流生产不同的塑料粒子, 它们的工艺都类似, 只是原料和加热温度不同罢了。在产线替换产品时,为了防止两种不同的粒子相互影响, 工人会用后一种粒子的废料先过一遍机器, 把旧料洗出来, 再生产新料。讲到这里你还能明白吧? 俞任杰点了点头:没问题, 你说的很清楚。 但是模具不大好清洗, 里头有缝, 还有死角。塑料加热后容易粘在上面,有些材料的粘性和硬度都特别大,用刀都刮不下来, 只好用高温加热, 让它液化,这样才能把废料去掉。 懂了,所以把模具放在焚烧炉里,等加热后,塑料软化成水,水滴下来了,模具就干净了。 是这样的。工程师事先设定好加热路线,在200度先加热2个小时,接着加热到600度,恒定4个小时,最后再回到200度加热2个小时,算是一个周期。 为什么这么设定呢? 程斌被问住了,他坦白地说:我不知道。 大概是为了节省能耗吧。俞任杰猜测:当炉内温度到了200度,里面已经产生的热量可以帮助燃烧,更容易烧到600度。 程斌喜欢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看起来十分渊博的样子: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后来的发现。 别卖关子了,你快说吧。俞任杰捂着肚子道:我已经饿得强胸贴后背,肚皮都凹进去了。 程斌将手掌按到他的肚子上:没事,肉还在。此后他的手一直没离开,还替他揉了揉肚子。 我问那名工人,他们多久洗一次磨具,或者说,多久换一次产品。那人说,他也不清楚具体安排,但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洗上一回,只是洗的不一定是同一条产线上的模具。一般是白班的人在下班前把模具送去焚烧炉,再由夜班的人取出来。我找来生产经理,顺水推舟,让他调查莹莹失踪那天晚上,是谁负责清洗的模具。 是杨双林的几个同事吗?俞任杰急切地问道。 不,登记的名字不是他们的。你要仔细听,我说过,把模具送来炉子的,是上白班的工人。偶尔能指出俞任杰错误的时候,程斌感到十分得意。 不是指送模具的,我说的是,取模具的人是不是他们。俞任杰纠正道。 计划表上登记的当然也不是他们,他们是临时换班的,你记得吧。 我指的是,实际上进行操作的是不是他们。 是的。程斌有些恼怒:你就不能让我先把话讲完嘛! 程斌翻阅完生产经理递来的值班表,让他将负责磨具清洗的员工找来。他的运气十分好,5月23日晚班的人正好就被安排在这天的夜班。那天负责清洗模具的工人告诉他,正是葛城替他承担了这份工作。 那天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奚春彬骂了葛城几句,而后提出罚他去取磨具。反正也没人愿意干这活,又苦又热的,故没人阻拦。反而这名工人的心里还很窃喜,以为逃过了一劫。但这显然十分反常,特别将这事儿与是他们的临时换班的决定放在一起看的时候。 如果把尸体扔进焚烧炉里,那就一定要他们自己去开炉,万一尸体没烧完呢。俞任杰忘了饥饿的肚皮,深深地望着眼前那只绿色的机器,入了神。 我想,尸体或许没有烧完。程斌说:在这儿等你的时候,我在网上查过了,600度只能燃烧人的肌肉、脏器和血液,要把人的骨骼烧尽,温度至少得达到800至900度。 这台机器的最高加热温度是多少来的? 你看看,我就说你没好好听吧!最高温度是700度,但实际上达不到,只能到650度左右。700度是极值情况。 但长时间燃烧,有没有可能已经把骨头给破坏了呢?就算还剩下些碎骨头,但也验不出DNA了。 这个我不知道,得回去问问法医。 5月23日白班的工人呢,模具是他们放进炉子里的,还是葛城他们做的?一共加热8个小时的话,由晚班的人来完成这个操作也来得及。先讲明一点,我不是说登记的是谁,是指实际操作的人。 这个啊,刚才我忘了说。早上已经打电话给白班的人问过了,模具确实是他们放进去的,大约在六点半的时候。 哦,那么葛城他们是在15分钟的休息时间过去的吧。 你个猪脑子,不是还有杨双林和胡勇嘛! 俞任杰这才想起为了维修机器而进工厂加班的杨胡二人:我大概是饿晕了。 你是饿蠢了!程斌笑道:我接着说,焚化炉的加热程序是预先设定好的,需要连网才能修改,而且一旦修改程序,就会留下记录。所以他们没法修改加热路线,只能暂停进程,抛尸后,再重新启动程序。但这些基本的操作也无法由工人来完成,因为面板上的是英文,还挺复杂。 焚烧炉的一侧确实有一块控制面板,除了触屏外,上面还有好几个按键。俞任杰向来对自动化设备没有天赋,此刻只得窘迫地挠了挠鼻子。 暂停键是那个红色的按钮,程斌指着面板道:但如果直接按下,就会引发警铃,这是遇到紧急情况时启用的急停按钮,也是工人唯一知道的按键。 你的意思是,还有其他方法暂停机器咯? 对,通过控制面板,需要四五个步骤才能完成操作。这些普通工人没有培训过,只有工程师才知道。 杨双林和胡勇都是工程师。 呦,你的智商回来了。程斌冲他露出一个微笑:我猜想是他们把机器暂停,将尸体扔进去后再重新启动。但直到温度达到600度,从外头看不出炉子里有明显异物的时候,他们才敢离开。他们是11点半左右走的,那时候机器应该已经在600度恒定了两个多小时了。 我从没发现你有这么聪明!俞任杰说:但我有个问题,如果尸体没被烧完,烧剩下的尸体呢? 这是个十分好的问题,小俞同志。程斌显得有些得意:这儿的工人告诉我,每次洗完模具后,清扫出来的废料都会投入危废桶里。每个月月初,危险废物会由园区里的危废处理公司统一回收。 他指着墙角一只毫不起眼的蓝色塑料桶,上面盖着一只白色的盖子:我想,要是尸体被基本烧毁,就算留下些边角料,混在废料里也是很难被人发现的。这就是上次在杨双林家,为何他见了蓝光也只慌了一会儿的原因,那时废料桶已经被收走了。后来他越发的有恃无恐,因为他很清楚,废料会流向哪里。 会去到哪里呢?俞任杰配合地问道。 填埋场。程斌说。 废料的处理有回收利用、填埋与焚烧等几类方法,其中工业生产所产生的危险废弃物,往往由于其含有毒性,会选择进行填埋处理。俞任杰在新闻里见过类似的场地,当时新闻在批判某地的填埋场管理不善,乌烟瘴气。他还记得那片填埋区的广阔,以及废物被压成一整片黑饼时的壮观模样。望着那片漆黑的土地,会让人生出一股绝望的情绪来,好似看到了人类的尽头。 而正规的填埋场,还会在废料上添加好几层防护措施,用以隔绝水和空气,避免污染环境。要在这样的场地中寻找那桶装了人体碎屑的废料,无异于海底捞针,痴人说梦。 如果你说的都是对的,这就算是完美犯罪了。俞任杰有些无力地说:回收公司的人在倾倒废料时,根本不会发现里面混了别的东西。没有尸体,就连莹莹是否还活着都不能断定。 程斌摇了摇头:其实还有一线希望,刚才我打电话给园区里的这家危废处理公司了,接电话的人告诉我,他会去核实相关信息,让我等一等消息。 大概只是敷衍你一下,马上就要给你坏消息了。俞任杰说:毕竟都过去了两个多月,那桶废料无论如何都应该处理完了。他忽然觉得十分沮丧,离开莹莹的失踪竟然已经那么久了,他们刚发现了些许端倪,然而什么证据都有可能不复存在了。 我看倒不一定。接电话的人虽然年纪很轻,容易过度承诺,但中间他离开过一会儿,听声音应该是去问上级的意思了。他回来时还说让我等等,我觉得可能真的有点希望。这种整个园区里只有一家的公司,说白了就是国企,办事效率不高也是常有的事儿,讲不定那桶废料还没被送去填埋场呢。程斌推开车间大门:反正一样要等,我们先去找点东西吃吧。 我来的时候发现路上有一家卖大饼油条的!俞任杰跟上前去,但没走几步,他又停了下来:你说的确实有可能,如果这桶废料还没处理的话,现在就是特别关键的时候了。 俞任杰没多作解释,而是直接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从他打电话时的神态和语气,程斌猜出他是在和长辈说话,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他听见他对着话筒叫了一声外公。 俞任杰的外公在警界中是享有盛名的,不仅破获过好几起当年惊天动地的大案,还在任职的最后几年里当上过副局长。从小程斌去俞任杰家,什么都不怕,就怕他的外公。老人家的眼神就像一台X光机,即便没有犯过法,只要在考试中做过弊,看了他的眼睛就会觉得心虚。 程斌不免开始担心他与俞任杰的未来,现在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和他在一起了,有了这等好事儿,他还怎么敢再见他的外公。 咸豆浆上来的时候,俞任杰正好挂了电话。程斌莫名有些紧张,很想问问他,刚才的谈话中究竟有没有聊起过他。俞任杰喝了一口豆浆,抬起头来:刚才我让外公帮忙了。 怎么说?程斌把油条递给了他。 危废处理公司在电话里说要等等消息,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核实信息是假的,东西早就处理完了,但为了显示诚意,他们要装装样子。第二种么,就是他们自己也觉得有可能那堆废料还在园区里,但是在犹豫是不是要说出来。 程斌耸了耸肩膀:用得着这么复杂么? 我是饿肚子变蠢,你是饱肚子变蠢。俞任杰说:国企的人办事,什么时候直来直去过了?一旦发现6月上旬回收的废料还在园区里,我们能获得证物,但他们就得要承认工作上的延误,对他们没有好处。但如果他们假意欺骗我们,说东西已经处理完了,万一被我们查出来,他们也不好交代。所以他们要么马上把这堆东西处理掉,以免后患,要么就要找个好点的理由,解释为什么这堆废料在他们园区里堆了这么久。这就要你等一等了,他们要去开会讨论。 这么说有点儿道理,但是毫无必要。程斌批判道。 你管他们呢。俞任杰咬着油条,沾了一嘴的油:虽然可能没什么用,但我还是让外公帮我打探打探。他认识的人多,要是能找到熟人,就帮我们说说好话,把那个废料桶给我们。 程斌乐了:我差点忘了你从小也是个了不起的关系户。 你管我呢!俞任杰说着,抢了他碗里的饭团。 第95章 失踪的女孩(15) 第二天, 程斌就接到电话, 危废处理公司的计划部长告诉他, 那桶废料已经找到了, 就在园区的仓库里, 他们可以随时去取。 程斌立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俞任杰。俞任杰又惊又喜, 连忙打了个电话向外公道谢。但外公在电话里说, 这两天他都忙着去公园下棋,根本没给他帮忙。 外公在电话里讲,他退休太久了, 早就不认识现在在位的那批人了。他现在就是一糟老头子。我突然觉得有点伤感。俞任杰对程斌说:小时候总觉得外公是个超人,他就是我的偶像,但现在他也变成一个普通老头子了。 你外公也七十好几的人了。程斌说。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72) 可不是嘛, 他现在还能去公园里下下棋, 再过几年,大概连去公园的力气都没了。俞任杰用力地吸了吸鼻子, 不知是因为心里难受, 还是因为鼻炎:其实他早就这么老了, 只是我自己刚刚发现, 所以忽然觉得特别难过, 也可以说是心里有了落差。 你外公的身体好着呢, 头脑也相当灵活,说不定能当上百岁老人,以后新闻台还要到你家来采访呢。程斌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觉得这次能这么顺利, 很大的可能性, 还是多亏了你外公。 别安慰我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啊。俞任杰露出一个苦笑。 虽然我是在安慰你,但我说的不一定是错的。你的外公啊,不是一向这样的嘛! 两人正在前往危废品仓库的路上。程斌说:你外公是行业里有名的正直清廉,只有事关你的时候,才会各种不正直。从小学算起,在学校里见过你外公多少次了?给老师送贺卡呀,水果呀,锦旗呀 那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俞任杰打断他。 你说的都是你看到的东西。程斌嘿了一声:看不到的,我们暂且不去说它。但你进了警校之后的事情不是你外公,你能通过体测嘛?还有你能干刑警,能转到我的组里来,都是你外公干的。他老人家还偷偷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拜托我多照顾你一点,大案子多让你参与,但危险的事情别让你去做大概是觉得我们从小认识,我不会亏待你。 还有这事儿?俞任杰显然十分吃惊。 千真万确!哎呀,我给说漏嘴了,你外公让我别说的。 既然你都说出来了,索性都说了吧。 还有当年你读书的时候,你外公也往警校里跑了好多趟,各种贺卡啊,水果啊,锦旗啊 这些我都不知道! 他能让你知道嘛!程斌笑道:老人家爱面子,要在外孙面前维持硬汉形象。 俞任杰转过头来,一脸的肃穆:程斌,十分感谢你。今天听你一席话,我的人生观呼啦啦一下子全部碎光了。 别贫了,程斌说:有这时间,不如动用一下你的资源,走走关系,去鉴证科开个后门,一会儿先验我们的废料。 六月初,危废处理公司从杨双林工作的化工厂共取走4只160升的废料桶。见到仓库里那几只巨大的蓝色塑料桶,程斌和俞任杰都有些发愁,不知该找什么交通工具来运输。但危废处理公司的人说,他们会安排专车运送,完全不需他们费心。让他们亲自来一趟,只是为了走个流程,要登记签字后才可将东西运走。 办完手续后,程斌的车在前头开道,危废处理公司的大卡车就在后头呼隆隆地跟着。驶入警局的时候,好多人出来看热闹。有人大声地说,二队那两个傻逼终于有一天把垃圾带给回来了。 鉴定这堆废料用了足足五天时间。黑色的、灰色的废料粘连得十分厉害,里面还有各种有毒的不明液体,处理起来要十分小心。尽管如此,法医还是在这四桶废料中找到了属于人体的组织,有骨骼,牙齿、筋肉尽管已经十分碎小。 所找到的人体组织大多已经彻底炭化,无法鉴定,但他们还找到了一块胯骨和一块尾骨,由于它们被厚重的脂肪层包裹着,大火并未将其彻底烧毁。而正是这两块骨头,证明了莹莹的存在与死亡,上面还承载着完整的DNA链段。经过比对,这两块骨头均属于失踪的女孩,张俞莹。 鉴定结果出来时,队员们首先感到一阵欣喜,跟着是长久的沉重。他们得到了期盼已久的结果,但在这一刻前,莹莹在大家的心里还活着,而过了这一刻,他们永远失去了她。 高家人与张家人一起来警局听消息,这次只来了两个小家庭。四位老人哭得歇斯底里,高莉君和张军辉则迎来了长久的木讷与沉默。许久之后,高莉君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流着鼻涕眼泪,瘫坐在地上,哭得没有个人样。张军辉诧异地看着她,他从没见过她这么悲伤的模样。然后他蹲下身子,紧紧地抱住了她。在两人相拥的那一刹那,他们放下了所有的恩怨与仇恨,以自己的眼泪淋湿对方的肩膀,成了这天地间最可怜的一双父母。 小宓望着两人拥抱的背影,对西施说:好在这件事情让他们两人和好了,他们以后还会有其他孩子,那么一切都会好的。 但西施叹了口气说:没那么简单,他们不会再好了。现在他们的孩子死了,他们唯一的共同点跟着没了,所以不会再和好了。 当时小宓根本不信她。 杨双林等人很快就被捉拿归案。他们作为能同时接触到女孩和焚烧炉的唯一人士,成了本案不二的嫌疑人。他们很快便交代了案情,因为根本无路可退。 那天高莉君出门后,莹莹自己打开了家门,跟着她来到了杨双林的家门口,拍响了大门。杨双林一看是莹莹,就让她进了屋里,他一向很疼爱她。那天他和同事在聚会,家里十分热闹。他们热情地将她迎到饭桌上,加了一副碗筷,让她一起吃菜。后来有人让莹莹喝了一些酒,他们见女孩害羞又欢喜的模样,十分高兴,就多给她喂了些酒和菜。不知不觉事情就过了头,莹莹的脸红了,呼吸变得混乱,跟着喘不上气来。他们想,可能是她酒喝多了。 杨双林有些着急,他想给高莉君打电话,但又怕她责怪,于是让莹莹在一旁休息,期望等高莉君回来时,女孩已经自己好了。不过了喝了点酒,不会有什么事的,他这么想着。所有人都赞同,他们都不想惹出些事来。 但莹莹躺了一会儿,开始抽搐,口吐白沫。这时杨双林觉得不得不给高莉君打电话了,莹莹可能已经酒精中毒。但有人拦住他,说,你现在打电话给她有什么用呢,还是把她送去医院吧,等治好了回来再说也来得及。于是他们准备打急救电话。但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现在的情况,于是迟迟没有行动。而就在几人犹豫之际,莹莹没了呼吸。 他们吓坏了,望着女孩的尸体一动不动,而就在这时,张军辉按响了隔壁的门铃。屋里太过安静,他们连张军辉在门外走了几步都听得一清二楚。 发现门外是孩子的父亲后,有人建议将孩子交给张军辉,也有人不同意。但那时恐惧占据了一切,最后所有人都无所作为。张军辉走后,他们开始争吵,追究责任到底在谁。但每个人都参与了灌酒的工作,没有及时救人也是每个人的责任。后来胡勇说,如果可以把孩子扔进焚烧炉里烧成灰,那样就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了。这本是一句逃避现实的戏言,但所有人都当了真,因为它确实可行,而且的确给了他们希望。很快他们就达成一致,并开始着手实施。 他们将莹莹运到浴室中分尸,为了防止血液喷溅,进去时脱光了衣服。好在人死后,血液已经停止流动,实际上并没有出多少血。接着他们说好供词,找人换班,再将尸体的碎块用保鲜膜与塑料袋层层包好,装进包中,带了出去。这就是监控录像中没有拍到女孩离开,但女孩确实消失了的所有秘密。 他们选择乘坐班车,不仅是为了遭人怀疑他们每次都乘坐班车去工厂,不坐班车反而可疑,更是怕在出租车或其他公共交通上露出马脚,人赃并获。连路上行人多看他们一眼,他们都会崩溃。 此后正如警方所猜测的,杨双林与胡勇趁着夜色将尸块投入了焚烧炉中。只是他们更为聪明一些,杨双林在操作机器的时候,胡勇到保安亭中与保安聊天,挡住了监控窗口。这也是为何保安韶春十分清晰地记得他们是来加班的缘由。 不料尸体并未被火化完全,葛城在焚化炉中找到了狰狞而可怖的碎骨头与焦肉。他急中生智,将焚烧炉中的所有东西一起倒入废料桶,之后急匆匆地盖上了盖子。与其他人说后,他们都认为没有人会发现其中的异样,只要废料被收走,他们就安全了。而杨双林在事后将剁过尸体的菜刀扔进了几公里外的一只垃圾箱。 六月头的时候,废料被危废处理公司收走了,他们一起松了口气,以为证据就此被泯灭了。谁知不久后警方开展了全面的搜查,吓得杨双林撬开瓷砖,反而惹了怀疑。而危废处理公司办事效率低下,使得那桶废料两个月后仍停在园区的仓库内。 据危废处理公司所说,这种长时间的工作延误,以前从未发生过,是十几年来的第一次,就像是莹莹的在天之灵在冥冥之中给了世人指引一般。但他们说的是否属实,与俞任杰的外公是从中帮忙了一样,全部不得而知,也并不重要。 高莉君得知莹莹的死因后,变得气愤难平,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她推断女儿的死因并不是杨双林他们所以为的酒精中毒,而是食物过敏。她本是可以活下来的。 莹莹有严重的海鲜过敏症,服用海鲜后会产生气短窒息的症状,所以她从不让她食用海鲜。但即便她产生了过敏反应,只要他们给她打个电话,她就会告诉他们,治疗过敏的药就在她家进门第一个柜子上面,放在醒目的位置。他们可以撞门,可以找物业,也可以等她从几百米外的茶馆跑回来。或者只要他们愿意叫救护车,医生会从她的病例中调出过敏史,那么只要洗个胃,再下点激素,她也会平安无事。她不会责怪他们,毕竟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她反复地想起那天在咖啡厅里,她无数次看向手机频幕的瞬间。只要当时他们中间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负起责任,只要有一个人愿意动动手指给她打个电话,或是发个消息,莹莹就不会有事。但他们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所以莹莹没了,还变得死无全尸。所以高莉君恨透了他们。杨双林被警察带走的那天,她站在大门外看着,哭着喊着对杨双林说,你给我下地狱去吧! 事实证明,西施说得很对,后来高莉君并没有与张军辉复婚。高莉君来找过她,向她诉说她对张军辉的恨意。葬礼过后,两家人家的隔阂不减,反而变得更深。张家埋怨高家没照顾好孩子,高家则埋怨张家不该在那天耍手段,他们都认为孩子死了,全是对方的错。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责怪自己太过可怕,实在让人无法呼吸。 由于他们都深爱莹莹,这就成了深仇大恨。或许,这并没有比他们对杨双林的恨少太多。 程斌在案件分析中指出,团体的极化效应在杨双林几人身上发挥到了极致,这也是引起团体犯罪的一项常见心理因素。团体极化是指团体中个人的状态会被集体讨论所强化,形成极端的看法,即团体中个体最初的立场会随着讨论变得极端。杀人是如此,邪教亦是如此,人类永远不如自己想的那般正确与聪慧。 后来,程斌对俞任杰说,你知道为什么这次破案的不是你吗? 俞任杰翻着白眼说不知道。 不是因为你太蠢,而是因为你太善良,程斌说,你觉得杀人一定要有足够的理由。当然他们也有他们的理由,但这些理由在你眼里,太微不足道。 俞任杰是第一次发觉,程斌实际上十分聪明。但他不愿当面承认,于是只呸了他一声。 杨双林几人给出的口供大同小异,区别点在于责任的划分,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的责任最小,也都说自己曾劝过其他人救人或是不要喂孩子吃东西。但故事的脉络还是慢慢被梳理出来,而他们口中的误杀,也不一定会被世人所相信。 他们在烧毁孩子尸体的同时,也将其他证据一同烧毁了,他们再也没法证明孩子的死因。现在唯一能肯定的是,他们一起杀害了一名无辜的女孩。 不幸的是,女孩的死亡并没有带来父母的和好,亦有带来张高两家人之间的谅解,而是使得更多的家庭跟着支离破碎。这是每天都挂着甜美笑容的她所不想看到的,却没有人会在这时还想起她的愿望。 她的死亡只带来更多的恨意,而她本不该就这样逝去。 第96章 冰冻的尸体(1) 转眼到了炎热的八月, 胖胃每天都要在嘴里叼五根棒冰才能过活。市里下达了节能减排的通知, 警察局响应号召, 中央空调往上调高了五度, 正好卡在人静止不动时不会出汗的那个位置。但胖胃不可能不动, 他还是个胖子, 于是他天天叫热。 办公室里到处都是扇扇子的声音, 纸巾用的比流感期还多都用来擦汗了,饮水机里的水位一会儿就下去一层,不停地有人在那儿咕咚咕咚地接水。 小宓提着一大袋梦龙从门外蹬蹬蹬地跑进来, 给周围的同事各发了一支:我有个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你们做好心理准备我谈恋爱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手上的雪糕转移到了她的脸上,还有人张着嘴, 雪糕上的巧克力从嘴里掉出, 碎到地上。 恭喜你,俞任杰说:受害者是谁? 洋泡菜!小宓说完才发现着了他的道, 跟着呸了一声。 这时他们又把注意力放到郝晋阳身上, 他正躲在角落里, 小心地用一本书挡着自己的脑袋。俞任杰发现那本书属于他, 便是那本《吓死你不偿命》了。从郝晋阳拧巴在一起的两条腿来看, 他好像是被小宓给吓傻了。 我和泡菜准备公开, 不想再继续偷偷摸摸了。小宓大声地说:主要是你们应该也看出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老在背后议论我们。如果再过段时间我还不嫌弃他,说不定我们会结婚, 你们可以先把红包的钱给准备起来。 郝晋阳这才从椅子上站起来, 结结巴巴地说:是,是这样的。 程斌适时地对他们勾了勾手指:你们两个,到我办公室来。 郝晋阳夹着大腿,那模样就像尿了裤子。小宓嗨了一声,揪着他的领子,一路把他拉进了办公室里。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驻足等待。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从程斌的小黑屋里出来,但他们的神情都挺轻松。郝晋阳对他们说:老大说了,该干嘛干嘛,结婚以后再谈调组的事情。还有,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这是他俩最担心的事儿,也正是大家所关心的,就怕他俩因此换组。幸好虚惊一场,平安无事。 晚饭的时候,程斌对俞任杰说:你看看人家泡菜和小宓,他们都公开恋爱了,我们俩也公开算了。 嘘俞任杰用筷子戳着硬邦邦的狮子头:小心被人听见! 如岩石般的狮子头在一个月前回到了员工食堂,而俞任杰在半个月前搬回了自己家。他在程斌家里赖得太久了,老俞和任霞带着果篮上门,不停地念着感谢和道歉,把俞任杰和他的行李一同拖出了大门。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73) 要再住回去,找不到理由。让程斌住他家里,也说不过去。自打俞任杰搬出去后,双方父母总不间断地出现在他们各自的公寓里,给他们打扫卫生,洗衣做饭,甚至偶尔在他们家里过夜,太不方便了。于是两人开始了分居生活,他们将晚餐改在警局食堂里进行,那么至少他们可以分开得晚一些。 现在连说话都不自由,这样下去不是个法子。程斌皱着眉头说。 我们和他们不一样,他们公开了,那是惊喜。我们公开了,那是惊吓。俞任杰搅着面前的菜汤,汤里只有几丝咸菜飘着,清汤寡水的,于是他又戳起了狮子头。 我快忍不下去了。程斌说。 我也是,这狮子头怎么这么硬! 别打岔,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但能怎么办?要是被人知道了,我们就要换组了。而且我们在机构里,说出去总不好听,还影响仕途。 那就不当官了,这样混着也挺好,我们都靠实力吃饭。程斌将筷子一甩:我看你就是怕人说闲话。你怕,我不怕! 对,我是怕人说闲话。俞任杰立刻承认。 没想到俞任杰承认得如此畅快,程斌反而觉得吃了闭门羹。 俞任杰看了他一眼道:我们的目的是继续混在一起,而不是壮烈牺牲。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不公开反而是好的。 程斌知道他说的有理,但胸口仍是堵了口气:你说的对,工作上我们确实应该保密,但我们可以对家人公开,那么至少晚上我们还能睡在一起,不用再去酒店了。 不料他又绕了回去,但这回俞任杰没找到说辞来拒绝他,只得说:这个我们以后再谈。跟着他忽然想起什么:你丫该不会是心疼酒店的钱吧! 放屁!程斌说:我今天就带你去五星级酒店,给你开个总统套房! 正巧一位同事端着盘子路过:你们说什么,开什么房? 程斌急中生智,立刻用筷子指着俞任杰骂道:这傻逼嫌出差住的不够好,我正在说他呢。我说要不要给你订个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他要是敢说好,我踹死他丫的! 俞任杰端着饭碗,傻愣愣地点了点头。 唉,程队,人家是开玩笑的,你别老这么凶。那同事劝道:我们的住宿标准确实太差,上次我住的一个招待所,连被子都是臭的 等那人走后,程斌对俞任杰说:刚才好险,多亏我机敏。今天说的事情,你好好考虑。 但程斌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动派,俞任杰还在慢慢考虑的时候,他已经找他老娘摊牌去了。 他几乎是直白地对母亲说:妈妈,我看上俞任杰了。 那时王敏慧正在电视机前头忙着追剧,并未听懂他的意思:你要提拔他呀?也行,任霞老埋怨他升不上去。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哪个意思? 我看上他了,我喜欢他,我爱他,我想和他在一起。 王敏慧猛地转过头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喜欢他!程斌果真又重复了一遍。 王敏慧咬着牙关,深吸了好几口气,随后故作镇定地笑了:你看上他有什么用,他可看不上你呀!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乖儿子。 他也看上我了, 程斌小心翼翼地在她身边坐下:他还真看上我了。 王敏慧的希望落空了,将电视调成静音才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这段时间,我俩已经好上了。 这下王敏慧可坐不住了,连她心爱的电视遥控器都不要了,直接扔在一边。她急急忙忙地站起来:我这就给他打电话去!我找他说说去,我找任霞和老俞去! 你可千万别找他!程斌从后头拦住她,硬是把她从电话机前抱了回来,这让王敏慧很是恼怒,却无计可施。她的儿子比她高大多了,她根本无力与他抗衡。最让她愤怒的是,儿子竟然为了一个野男人这么对她。 程斌说:我特别喜欢俞任杰,但他没那么喜欢我。我怕你去搅和一下,他就不要我了。 那不是正好吗?王敏慧说,但她一回头,却发现儿子的眼眶已经红了,这让她又是震惊又是心疼。 我从小就喜欢俞任杰,喜欢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把他追到手的,现在幸福得不得了。你们要是给我搞破坏,我也拦不住你们,但我,我 见到儿子哽咽,王敏慧已经慌了,但她还是佯装强势:你倒是说说看,要是我们坚决反对,你会怎么做? 你可以放宽心,我不会和你们断绝关系,因为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我不会去跳楼,因为这不值得。我也不会去出家当和尚,现在僧人要研究生学历,我学历不够。 王敏慧已经做好了被他要挟的心理准备,但程斌没有一点儿这样的意思,这让她很是意外:哦,只是这样啊。 就这样。程斌说:要是你们伤害了俞任杰,俞任杰还肯要我,我就继续和他在一起,不管你们是什么态度。如果他不要我了,我就一直等,等到他要我为止。要是期间他和别人好了,我就一个人过。我都想好了。 王敏慧气愤极了: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说话这么不要脸啊!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贱儿子,真是太贱了! 我就是特别喜欢他!程斌理直气壮地回应。 别说了,我听不下去了,老脸都给听红了!王敏慧说:我早该猜到了,从小你就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一口杰杰,一口杰杰的叫着还莫名其妙地去考警校!你说是不是为了他! 是的,就是因为他。程斌爽快地承认了。 哎呦,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呦。 王敏慧已经将脸埋在了手心里,不知是否在哭泣。程斌的心立刻软了,但他不能有任何的让步。 他哽咽着对她说:妈妈,今天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虽然你一时可能很难接受,但是我还是想获得你和爸爸的祝福。今天爸爸不在家里,我先和你说这个事情,是希望你能够帮帮我,到时候和我一起劝劝爸爸,让他也接受杰杰做我们家里人。以后杰杰还要到我们家来吃饭的,你们可别给他脸色看,还有,做几个他喜欢吃的菜吧。 王敏慧抬起头来,程斌欣慰地发现她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泪水,但她对他张开了嘴,狠狠地呸了他一声:我去你个大头鬼! 第97章 冰冻的尸体(2) 程斌的母亲王敏霞虽不算什么知识分子, 但她好歹读过点书, 在她这个年龄段里也算是半个文化人。她常以知性女性自居, 要从她的嘴里听到声去你的!是十分难得的, 更别说我去你个大头鬼!了。 程斌被他的母亲吓了一跳, 王敏慧显然也被自己吓了一跳, 当天晚上两人不欢而散。王敏慧说, 这个事情得容她考虑考虑,再给答复。程斌便一直在等。 两天后,王敏慧给他打了个电话, 讲话时的语气很是狡黠,程斌猜测八成是她把这个事情和他父亲讲了,而他的父亲在背后给她出了主意。 王敏慧说:要是任霞他们能同意, 我们也就同意了。 这句话回应得十分漂亮。首先, 她并没有直接拒绝儿子,就不伤母子与父子间的感情。其次, 她认为俞任杰父母那儿同意的可能性很低, 那么他们既能达到目的, 又能避免做了坏人。最后, 万一任霞他们真的同意了, 如果就他们不同意, 那就显得他们不够开明,这是不可以的,他们向来不甘居于人后。 这个回答, 不论最后结果如何, 他们都不是输的一方。 程斌将这句话带给俞任杰的时候,俞任杰解说道:这是他们作为亲家的第一次权利斗争。 既然成败与否取决于俞任杰父母的态度,程斌就特别希望俞任杰能尽早和他的父母交代他们的事情。但俞任杰是个慢性子,压根不着急,这让程斌很是烦躁。但他又不敢去催,生怕催得紧了,俞任杰就会把他一脚蹬掉,那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天气依旧炎热,陈斌天天翘首期盼着从俞任杰那儿来的好消息,但先来的是两个坏消息。 郝晋阳从外头跑来,满头的大汗:出事了,出事了,一下子出了两个事情! 他们统统围了上去,问他怎么了。 郝晋阳喘着气说:王海利被车给撞了!还有,有人在路上发现一具小孩的尸体! 什么,王海利怎么了? 在熟人与陌生人之间,在大家都下意识地选择了忽略后者。 他在马路上执勤的时候,和一辆别克车车主起了争执,别克拉着他拖行了一路。他被送进医院了! 话音刚落,便是一片沸腾。大家都说他儿子才出事,要他再出事的话,也太过倒霉了。 我们赶紧看看他去!很快所有人都这么说。 留下胖胃和西施先处理突发案件,其他人一起进了程斌的车,前往医院去探望王海利。 到医院前,他们并不知道王海利被伤成了什么样子。见到他时,他们觉得他太惨了。 王海利的脸上包满了纱布,瞧不清底下的情况,但听说他右脸的整块皮肤都被蹭掉了。纱布上浸出许多血迹,在红红白白的纱布中间露出半只坑坑洼洼的耳朵。那只耳朵曾与地面剧烈地摩擦,产生的热量烧毁了皮肤与软骨,确切点儿说,那已经不像一只耳朵了。 王海利的妻子在他的病床前流泪,接二连三的噩耗使她掉了不少头发,她比上次他们见到她时,头发稀疏了许多。 他的右腿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但医生说很可能保不住。她哭着对他们说。 这时他们才发现,就在她的身后,王海利的一条腿被固定在架子上,上面插满了仪器和钢针。他们不知道那是用来干什么的,但王海利的小腿的确红得可怕,甚至已经发紫了。 原来他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被拖行,而是被撞了之后,再被拖行了一路。最后别克停下时,轮胎卷进了他的一条小腿。 他的妻子解释说,今天王海利执勤时,遇到有人又超速又抢红灯,他骑了辆摩托车过去拦车。但就在他写罚单的时候,汽车司机突然发飙,一脚油门将他撞翻在地,跟着便是长达几百米的拖行折磨。王海利是被痛晕过去的。 你还好吧?见王海利醒着,小宓战战兢兢地问道。 好得很,王海利咧开了嘴:过两天我就能从床上蹦起来,继续为祖国指挥交通! 他的语气和神态就像回到了从前,有些痞又有些贱,这让大家都松了口气。 但他的妻子呜咽着说:自从皓麒走后,他坚持要去马路上站岗,这我能理解,我们想把那些乱闯红灯的人给抓住。但是遇到不讲理的人,也不能硬上啊,要是他也走了,我该怎么办,那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瞎说!王海利伸出一只伤痕累累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我不是好好的嘛,你别咒我。信不信我明天就从这张床上下来,我找人打架去!我找你老板吧,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他平时就喜欢说些他和谁谁打架的故事,用以吹嘘自己多有么牛掰。他的妻子也喜欢听,每次听了都要笑上两声。但此刻她一点儿都笑不出来:你们有谁认识什么外科医生的吗,能帮忙我问问他的腿吗? 此时俞任杰就派上了用场,他的身体一向不好,医院跑得勤快,所以认识好些个医生,其中还有他的高中同学,同学情谊十分浓厚。 为王海利牵线后,他们一起离开医院,外头阳光十分灿烂,这让他们有些恍惚,昨天王海利还是好好的。中午的时候,他回来吃了顿饭,逼着郝晋阳给他买了一支十块钱的雪糕。他对郝晋阳说,泡菜弟弟,替我向小宓转告一句话,就说我恭喜她,终于有人看走眼了。他还指着他漆黑的脸对他们说,瞧瞧哥们的肤色,这是好莱坞最流行的黑人色。 但今天,他就少了半只耳朵。过了明天,可能还会再少一条腿。 俞任杰帮忙联系的专家在听了他们的描述后,说他的病情不容乐观。从他的状况来看,但凡他的身体起了一点儿炎症,这条腿就要截肢,不然容易引起败血症,那就是生命危险。而这么大的创面,难免不发炎。他甚至劝他赶紧去做截肢手术。 他们中没有一个多喜欢王海利,他往往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每次说起他时都恨得牙痒痒的。但他的儿子出事时,他们都跟着难过。这回他出事了,他们也都想帮帮他,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同窗情谊。只是他们都有心无力,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怀揣着沉重的心情,他们回到警局,开始处理另一起事件,那具暴尸街头的尸体。胖胃和西施刚从外头回来不久,胖胃忙着擦汗,西施与他们说了简要情况。 早上七点半左右,有人在街边的空地发现一具男孩的尸体。他被抛弃在一片草坪上,藏在一颗大树下,身上盖满了报纸,报纸被石头压住了边角。发现人是这片区域的拾荒者。附近有监控设备,已经找人调取了。 程斌点了点头:找到孩子的身份了吗? 找到了,西施说:两天前有人来报孩子失踪,留下了档案。经过对比,我们发现路边的尸体,就是那个孩子。 胖胃赶紧从桌上找出了一份资料,递给他们:男孩名叫倪凯,今年10岁,是聚徽街小学四年级三班的学生。他的父亲叫倪开复,母亲叫王艳,他们在两天前,就是8月27日,来警局报了儿子的失踪。 现在都有些什么线索? 尸体已经在法医那儿了。他全身有许多淤伤,头部有严重的钝伤,也可能是致命伤,这要等法医看完了才知道。倒是有个奇怪的地方西施说:今天室外温度平均32度,最高35度,但孩子的姿势十分奇特,他曲着膝盖,抱着身体,反而看起来特别怕冷似的。我们到现场的时候,他的尸体都开始腐烂了,头部的伤势也很严重,但他看起来又好像是被冻死的。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74) 胖胃慢悠悠地补充: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西施没看出来,就我看出来了,你们猜是什么? 大家都懒得猜,随口说了几个,都没答对。胖胃显得有些得意,抖着腮帮子露出一个笑容:他的身上呀,有一股肉腥气,好像是猪肉味,我一闻就闻出来了。 胖胃总是三句不离吃,这点大家都习惯了,而他每次都很正确,于是他们把他的话记了下来,并开始着手研究。 大概是这孩子喜欢吃肉。郝晋阳说。 或者是凶手喜欢吃肉。小宓猜测:还有个可能,凶手是个杀猪的! 胖胃在他们的基础上补充:也可能是他和猪一起待过嘛。 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一个新闻。西施笑道:应该是在泰国吧,有个小伙子养了一头猪,他可喜欢那头猪了,天天抱着它睡觉,简直把它当成了女朋友。我在想啊,如果我们胖胃一直找不到女朋友,也可以如法炮制一回。啥时候你生日,我们一起给你集资买头猪去,养殖场里的母猪随便你挑。 胖胃也不生气,只是摆了摆手:你们就别担心我的终身大事了,我再寂寞也不至于抱一头猪睡觉啊,我自己没有肉吗?你们要是真关心我,还不如给我介绍介绍小姑娘,或者给我买个充气的苍老师做生日礼物呢,还真没有一头猪贵。 这话的尺度就有点大了,由于有两名女士在场,没有人接下话茬,于是有些冷场。 胖胃嘿嘿笑了两声:说回正事,我一路上都在想啊,如果这小孩是被冻死的,身上又都是猪肉味,会不会他是在生鲜食品的冷藏库里被冻死的呢。 这个猜想获得了大家的一致赞同,程斌和俞任杰表示他们也有一样的想法。 两小时后,他们调取了从昨晚到今天早晨尸体发现地的监控录像。令人意外的是,进入夜晚后,录像的画质变得十分模糊,几乎只是一片漆黑。他们打电话询问有关部门原因,对方解释说,是摄像机的红外灯年久失修,出了问题。而由于经费,流程与道路优先级等原因,他们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工作疏忽,并未及时将该摄像机修复。 这时与有关部门争论扯皮无疑是无用的,他们只好点上眼药水,瞪大眼睛,企图从模糊一片的录像里找出些端倪。 功夫不负有心人,不久后他们找到了疑似抛尸的画面。大约在今天凌晨2点50分的时候,有两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了镜头中。他们扛了一只类似蛇皮袋的大包,不一会儿便将里面的长条形物体搬了出来,藏在大树的后头。此后他们弯腰停留了一会儿,便走了,应该是在为尸体铺报纸。 整个画面漆黑无比,只能看到模糊的浅灰色人形,却瞧不见任何细节,甚至是男是女都无法辨别。 但他们想了一个法子,通过数学建模,在输入画面中参考物的高度(如大树与栏杆),和尸体与参考物的距离后,进行分析计算,得出如下结论:视频中出现两人,身高都不足一米五。他们中高的只有一米四左右,矮的大概只有一米三,这让他们很是震惊。 犯罪的人是侏儒吗?小宓问道。 不,还可能是孩子。程斌皱着眉头说。 这种猜想让人毛骨悚然,西施很快便摇着头说:怎么可能! 第98章 冰冻的尸体(3) 下午的时候, 男孩的父母来了。他们刚辨认完尸体, 确认他正是他们失踪的儿子, 这让他们很是痛苦。程斌为他们打开一间会议室, 并将俞任杰、西施和胖胃一起叫了进来。 请告诉我们倪凯失踪的那天发生过什么, 以及他平时常去的地方。程斌对他们说。 孩子的母亲王艳长了一张扁平而朴素的黑脸, 看起来不像本地人, 而她开口时的口音也证实了这点,她说:小凯在聚徽街小学里念书,每天七点半上学, 四点半放学。但他们有个晚托班,所以他一般五点半从学校里出来,回到家时, 一般是六点不到一点。三天前我和孩子他爹回家时, 已经快十点了,那时小凯还没回家。 等等, 俞任杰打断她:你们是两天前报的警吧? 对的, 到了第二天早上他还没回家, 我们急了。我和孩子他爹商量了一下, 就去报警了。王艳回答说。 俞任杰翻着手里的资料, 报案表格的复印件确实写着孩子是在三天前不见的, 日期是8月26日,而他们是在8月27日下午才报的警。 他们见多了那些找不见孩子一小会儿就上门报案的家长,往往他们回家后会发现孩子已经到家了, 只是出门买糖去了。这么晚才报警的家长倒是挺少见的。要是每个家长都能有这么好的耐心, 户政管理处的同事们就集体该去庙里还愿了。 你们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程斌问道。 是在8月26日早上,我们看着他出门的。孩子的父亲倪开复说:后来我们问过他的班主任,那天他确实去上课了,表现挺好,他是傍晚五点半的时候离开学校的,和其他同学一起走的。 说到这里,他的情绪突然失控,整张脸红成一只柿子,大把大把的眼泪砸了下来。这也勾出了王艳的泪水,她哭得鼻涕迸流,不能自已。西施给她递了纸巾后,自己也红了眼眶。 西施,要么你出去休息一下吧。程斌望着她湿润的脸颊,建议道。 没事,我不用。西施使劲吸了吸鼻子,费力地将泪水压制了下去。 要是警察与家属一起痛苦,那么之后的话题将停留在情感交流的层面,无法客观地描述事实,推进案件调查。西施也深知这点,只是同为人母,实在忍不住联想到自己的孩子。 他下课后有什么常去的地方吗?程斌接着问道。 倪开复转头看向妻子,但王艳也看向了他,最后她十分惭愧地抿了抿嘴唇:我俩工作都忙,家里的老人也没跟来城里,没人帮手。说实话,我们对孩子的关心和照顾确实不够。但我们小凯从小比较懂事,自从进了小学,每天上下学都是他自己来回的,完全不用我们操心,所我们也不知道他平时会去哪里,只知道他和班上的汪行关系不错。好几次我们回家时,发现他们在一起打游戏。 是那个又高又瘦,剃个平头的小孩吧?倪开复问道。 不是他,那个是王小刚,他们上学期就吵架了。王艳的声音里带了些埋怨:汪行是胖的那个,戴眼镜的! 哦,是他啊,我有印象。倪开复点头说。但从他的表情来看,他还是没想起来那孩子的模样。 揉着眼眶,王艳向他们说了实话:小凯这孩子有个坏习惯,就是沉迷游戏。有时他会偷偷溜去网吧上网,一直到很晚才回来,我们在家里从不让他多玩嘛。每次他都骗我们说是去同学家写作业去了,我们也没怀疑,直到有一次我们傻乎乎地给同学家长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对方告诉我们呀,他在晚饭前就走了。那天他是晚上十一点多才进的家门,一回来就被他爹狠狠揍了一顿。 我们是怎么知道他去网吧打游戏了呢,是他们老师把我们请过去了,她说教导处主任去附近的网吧找人,就把这小子给捉回来了。为这件事情,孩子他爹都不知道打了他多少回了,但他就是不长记性,总往网吧里跑,我们真的是管也管不住呀! 王艳叹了口气,摸着脸说:所以那天晚上发现他没回家时,我们以为他又去网吧玩了,就没多想。直到第二天中午老师给我们打电话,说他压根没去上学,我们才发现事情不妙了,于是连班都不上了,到处地找他。 如果真像她所说的,倪凯经常出入网吧,甚至夜不归宿,那么他在晚上能遇到的危险实在太多了。 孩子都不回家了,你们还等老师找你们了才报警,心可真是够大的!西施压着嗓子说,她正在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怒气:你们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平时有这么忙吗? 为了赚钱啊,王艳说:还不是为了孩子的将来嘛! 倪开复和王艳是做小生意的商人,两人一起在西区的珍珠城里开了个小铺子卖珍珠饰品。每件饰品的利润率都很高,但销售量并不稳定,他们也必须夜夜晚归平日里来买东西的客人都是下了班才来的,他们面对几百上千的项链戒指也需要考虑时间。每天直到最后一个客人离开,他们才能关门。 实际上他们赚的并不少,一年下来也有几十万,但他们从未购车,每天乘坐公交地铁上下班,至今一家人挤在一间廉租房里,还穿着十年前的旧衣裳,生活十分拮据。 王艳说的是真的,他们想把钱省下来给儿子花,他将来要上个好的初中,一年的学费就要好几万,以后他还要念大学,娶媳妇,生孩子他们想着,最好他能去外国念大学,以后移民去美国或者澳洲,听说那里华人比较多,那么以后他们俩人跟着去的时候,能找到人一起聊聊天。他们不懂外文,但他们要去给他带孩子。 只是他们的努力与节俭并未给家里带来更好的生活,而是将自己抽成了一只不停运转的陀螺,慢慢偏离了生活的重心,也渐渐驶离了儿子的航道。 到了今天,孩子死了,一切都成了泡影。所以他们在会议室中绝望地哭泣。 俞任杰将纸巾盒推向了他们:你们想哭多久,就哭多久,我们可以等。 他这么说以后,他们反而不哭了,揉着眼眶,在那儿使劲地吸鼻子。于是俞任杰问道:现在能继续吗? 能。他们痛苦地说。 刚才你们说道他有个好朋友叫汪行,是他的同学吧。 是他的同班同学,王小刚也是。 有小朋友和他有过矛盾吗?任何他提起过的都行。 两人陷入了沉默,最后均是摇头,他们一点儿概念都没有。王艳建议他们去询问老师,而当她这么说时,已经内疚得满脸通红。 又问了一些问题,他们都答不上来,跟着他们便离开了。 怎么有这么不负责任的家长!这对夫妻离开后,西施发泄了她的不满。 确实离谱了,程斌说:孩子不见了快二十四小时才开始着急。 就怕孩子是第二天遇害的。俞仁杰摇着头说:要是他们知道是因为自身的疏忽而错失了救孩子的机会,那就是一辈子的内疚。 西施叹了口气,已然明白这种痛苦:都别说了,我们赶紧干活吧。 他们在会议室的白板上写下案件的要点。 此案件涉及四个地点:倪家、学校、网吧和发现尸体的空地。实际上四者都十分接近。 孩子遇害的可能时间有两天:8月26日与8月27日。从尸体的情形来看,不可能是8月28日,即到了今天才死的。 他可能是被人击打头部至死,也可能是被冻死的。从他满身的伤痕来看,攻击者对他有很大的愤怒,类似激情杀人。 杀人动机暂时未知。 值得怀疑的对象有两类:矮个的成年人和未成年人,特别是与学校和网吧相关的人士。 我们已经看了街边空地的监控录像,发现两名嫌疑人的身影。但画面十分模糊,无法看清细节,只能作为参考。程斌在白板上的空地两字上画了一个圈:抛尸地附近还有几个摄像头,或许能拍到他们出现的画面,一会儿我们看完这些录像再下班。 好的呀,胖胃眨了眨眼睛:要不要我去找泡菜和小宓来看?他们看视频的水平一流! 那就你和他们一起看,三个人够了。程斌说。 没想到不仅把自己拖下了水,还要看情侣撒狗粮,胖胃撇了撇嘴,哦了一声。 光看个录像,三个人好像有点多了。程斌又说:你们索性把倪家小区和学校大门口的监控一起看了吧,看看倪凯那天究竟走了什么路线,还有,他有没有回家。 西施幸灾乐祸地笑了,而胖胃只好又哦了一声。 现在学校已经放学了,这就放到明天再去。程斌说:我就辛苦一点,明天早上带俞任杰这个蠢货去吧。 但胖胃发表了不同意见:队长,我有个建议,不知当不当说,但是我觉得还是要说的。 快讲!程斌催促他。 是这样的,我们肯定要去找倪凯的同班同学吧,他们才是最了解他的人。 这是废话。 他们都是十岁大的小孩子呀,是不是要选个比较有亲和力的人去呢?胖胃有意地避开了程斌的眼睛:要是有人长得太凶,或是长得不好看,小孩子很容易被吓坏的!到时候一个小孩给吓哭了,一屋子的小孩会跟着一起哇哇哭,那还问什么话呀。 程斌的喉结动了动,从牙缝里挤出句话来:那么你觉得谁去最适合呢? 西施啊!胖胃说:人家自己有孩子的,特别能和小孩打交道。再选一个的话,俞任杰吧,毕竟长得还行,能扮扮小鲜肉。 但程斌摇头说:俞任杰不行,这人不要脸,去了肯定和小孩抢零食。还是你去吧,你长得比较喜庆,特别像那个什么肯德基老爷爷,你去比我和俞任杰都合适。 胖胃摸了把他的大脸盘子:你的意思是,我今天先大晚上的先看录像,明天再一大早的去给小学生当保姆呗? 能者多劳。程斌笑着说。 我哪儿有您有能耐呀,您看哪个事情可以给我换换?胖胃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肉褶子都挤到一块儿了。 没事你去吧,我们会在后头给你加油的。程斌看了眼手表:我也没闲着,一会儿我和俞任杰去网吧转转,不比你轻松。 程斌打开了会议室的大门,胖胃还跟在他屁股后头继续缠着他换工作,但程斌显然没在听。他跨着大步走到下属们的格子间那儿,发现郝晋阳正和小宓互相捏手指玩。 注意场合。程斌咳了一声,对两人说:一会儿跟着胖师兄一起看监控,看完再回家。还有法医那儿的报告,明天一早给我催出来。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75) 两人连忙分开了手指,跟着拼命地点头。 这次案件的作案手法十分粗糙,凶手在监控底下弃尸,仅用报纸遮蔽尸体,尸体的伤痕杂乱无章这些不需要我多说,你们都知道。这种凶手智商不高,心理成熟度低,很容易留下痕迹,你们办事的时候都注意点细节。 程斌说完,对俞任杰勾了勾手指:走,屎尿多同志,和我去网吧转转。 第99章 冰冻的尸体(4) 倪凯常去的网吧夹在一片灰扑扑的小楼里, 边上开了不少小吃店, 桂林米粉、重庆鸡公煲、麻辣烫、串串香程斌不得不将俞任杰的脑袋掰过来, 拉着他径直走向开在二楼的网中缘网吧。 网中缘网吧并不大, 大约有三四十台正在运作的电脑。尽管门口就贴着未成年人不得入内的牌子, 但里面还是能找到几个明显的未成年人, 其中年纪最小的大概只有十来岁。 程斌出示证件后, 坐在柜台里的老板显然吓得不轻,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有些手足无措。俞任杰朝他冲了摆手:我们是来查人命案的。你让小朋友进来上网的缺德事儿, 我们可不管。 但人命案显然比让未成年人进网吧的事情更为严重,老板紧张得吞了口口水,立马答应全面配合。 查看倪凯的照片后, 老板确认他正是这家网吧的常客, 但向他们保证,这几天他的确没有来过。 两位警察同志, 现在国家规定成年人才能进网吧娱乐。为了实现管控, 大型网吧都要配备一台扫描仪, 你把二代身份证放过去, 嘀的一声, 身份证扫描完毕后, 才可以去上网,你们知道吧? 俞任杰和程斌同时摇起了头。 你们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老板啧了一声:我这里么,就一个小网吧, 赚点零花钱用的, 没这么高级,没扫描仪。但为了响应国家的号召,我这里也放了一支笔,一本本子,用来登记身份证的。 您也懂得响应国家的号召啊,所以里头的小孩都是天山童姥吧?程斌讽刺道。 老板挠了挠脖子:这不是现在的小孩读书累,读书苦,一点娱乐都没有,我看他们可怜,才放他们进来的嘛。但你们放心,他们上什么网我都看着呢,决不让他们上不该上的。 没先到您的思想觉悟这么高,俞任杰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倪凯平时都上些什么网? 打游戏啊!就那种拿枪的,会变身的,什么流行他玩什么。老板说:但他这两天真的没来过,不信你们看监控录像,我在大门口装了一个的! 他们将这两天的监控录像拷贝完毕,询问老板附近哪儿还有网吧,此后便将这儿所有的网吧都转了个遍。正如老板所说的,正规网吧里都有身份证扫描仪,必须刷身份证才能开机。但他们也找到一家无照经营的,不需提供身份证便可上网,若不是那老板为他们指路,他们压根找不到那里。 无证经营的那家说倪凯曾经来过他们这儿几次,但这几天没有来过。其他网吧则说,倪凯从未去过他们那儿。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也为了协助警察破案,他们一个两个的都十分愿意提供自己的监控视频。于是等他们逛完一圈后,手里的移动硬盘几乎被塞满了。 我们要回警局看视频吗?俞任杰不情愿地抛出了这个问题。 不看了,这么晚了,明天再说。程斌放过了他。 两人在一排路灯下往回走,俞任杰低头瞧见地面上程斌的影子,他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就像黑色的杂草。他突发奇想地往他影子的头部踢了一脚,但压根没用,他的头发还是翘着。 我们去哪儿?俞任杰继续踩着他的影子问道。 回家吧。程斌说。 去你家,还是去我家? 程斌回过头来,显得有些意外,但他马上就说:都可以。 那就去我家吧。俞任杰建议。 去俞任杰家是个好主意,程斌心想。自打他向王敏慧出柜后,王敏慧几乎每天都要到他的公寓里打扫卫生。她嘴里说的是为了照顾他的起居,但实际上,她就是想来看看他和俞任杰发展到什么地步的。 发展到什么地步了?程斌很想立刻告诉她,俞任杰邀请他去他家过夜了!而且他们早就睡一起过了,俞任杰还很喜欢捏他的耳朵与胸口,每次都要捏上半天。 自然,他也很喜欢俞任杰的身体,所有地方,全都喜欢。一想到要与他交合,他就兴奋得几乎战栗。但当进了家门口,俞任杰打开灯后,程斌发觉自己好像误会了,俞任杰不是邀请他来睡觉的,而是找他来打扫卫生的。 俞任杰的家里已经成了一个垃圾站。 我爸妈旅游去了,去的斯里兰卡。俞任杰说:家里有点乱,你自己找个地方落脚。 程斌蹦跳着进了房间,开始替他收拾卫生。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而在他辛苦劳作的时候,俞任杰就在一旁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电视,这让他很是恼火,但他立刻发现了一件稀奇的事情。 你怎么不吃薯片了?程斌问道。 俞任杰看电视的时候最喜欢吃薯片,但现在他只是躺着,手里什么都没有。程斌整理房间的时候连一袋薯片都没瞧见,顺带便的,其他零食也跟着不见了。 俞任杰躺在沙发上挠肚子:你没看出来吗,我在减肥。 程斌伸腿踢了他一脚:少吃垃圾食品是好事,但饭还是要正常吃,你已经很瘦了。唉,你好像真的比之前瘦了一些。 还不够,俞任杰打了个哈欠:要等所有人都看出了才行。 好端端地,你学小宓减什么肥?你身体又不好,本来就瘦。 不是你老催我和爸妈讲我们的事情嘛,我这要是演苦肉计。 程斌感到一阵心疼。一直以来,他都以为俞任杰喜欢薯片比喜欢他来的多。但现在俞任杰为他放弃了薯片,他竟一时之间不知何以为报。 程斌放下拖把,脱下围裙,来到沙发上,轻轻地抱住了他。 你挡着我看电视了。俞任杰说。 但程斌仍是抱着他,不肯放手。终于俞任杰抬起头来,看向他,随后两人开始默契地接吻。柔软而绵长。 在电视的喧闹声中,他们开始做|爱。节目中的阵阵笑声既像是嘲笑他们这般恬不知耻,又像是在为他们送上无尽的祝福。 程斌洗完澡,为俞任杰打扫完卫生才上床睡觉。半夜的时候,他被俞任杰吵醒了,后者在不停地说梦话。 我要吃红烧大排!我要吃薯片!我要吃长鼻王! ******************************************************************* 第二天来到警局时,郝晋阳和小宓已经在等着他们了:报告队长!监控视频查完了,验尸报告也出来了。 非常好,程斌点了点头:一个一个汇报。 先说监控吧。小宓点击鼠标,将电脑中的视频截图一张一张地放映出来。 倪凯是5点34分从学校离开的,和一个小胖子一起走了一段,到两百米后的路口分的手。他右拐进了一条小道,之后又左拐了一次,那里都是小巷子,探头比较少,没有拍到他,后来他就消失了。 他最后出现的地方离抛尸地远吗?程斌问。 不远,我们没测量过,但最多隔了两三百米。小宓停了停,不确定地加了个吧字。郝晋阳连忙补充:最多不超过一公里。 程斌嫌弃地看了两人一眼:你们继续。 小宓抓了抓头皮:倪家所在的小区监控我们也看过了,倪凯在8月26日那天就没回去过。所以我们猜想,可能他在8月26日就遇害了,或许就在他消失的地方附近。 但他尸体的腐烂情况 这正是一会儿我准备说的,既然队长已经提出来了,我就先说了吧。小宓撅了噘嘴,郝晋阳便识相地把验尸报告给她递了过来。 小宓低头念道:尸体的外部腐烂情况比内部严重,说明尸体曾被冷藏过。 没想到真被西施和胖胃说准了。俞任杰插嘴道。 人的体内存有胃酸,在人死后,胃酸会侵蚀脏器,加之各种生物酶的作用,会使得体内比体外更快腐烂。而若先将尸体冷藏,特别是冷冻,再进行抛尸,那么在烈日之下,人的体表温度高于体内,是由外部先一步开始解冻,这就会产生外部皮肤的腐烂程度大于体内脏器的腐烂程度的特异现象。 这等知识或许不为一般人所知,但仅是将尸体冷冻再抛尸便以为万无一失,实在十分草率。 死亡时间呢?程斌问道。 8月呃8月26日晚间至8月27日下午都有可能。小宓翻阅着报告单:因为尸体经过了冷冻,时间就不太准了。 死亡原因? 虽然他的头部有严重的钝伤,但那时他还没死,他是被活活冻死的! 这让他们感到一阵寒意,倪凯死的时候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想必是凶手也无法将他的双手从他的躯干分开。 小宓检索完报告,抬起头来:还有一点十分诡异,倪凯的指甲有磨损,应该是临死前抓了坚硬的东西法医从他的指甲缝里找到了生猪肉成分。 哎呀,俞任杰叫了一声:胖胃真是不得了,竟然又被他给说中了! 程斌将验尸报告接了过来:胖子人呢? 他去小学当保姆了呀!小宓咧着嘴说。 对,是我给忘了。程斌粗略地翻阅着手里的纸张: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小宓用胳膊肘推了推郝晋阳,于是郝晋阳捏着他的草稿纸,开始煞有其事地清嗓子,好似要做一场隆重的演讲。 报告队长!我这里主要查看了抛尸地附近的录像,每段录像我都看了两遍,但就是没找到那两个人了。所以我做个一个猜想,会不会那两个人就住在附近呢?要是住得远的话,他们一定会通过一条大路,那么就会被拍下来了。 程斌点了点头:车的情况呢? 郝晋阳知道他是怀疑两人是坐车走的,于是告诉他:在他们抛尸的前后几分钟里,附近正好一辆车都没有。 第100章 冰冻的尸体(5) 附近一辆车都没有程斌重复了一句, 而后点头:你说得对, 他们可能就住在附近。如果没记错的话, 那儿有片住宅区, 还有个菜市场和其他配套设施。周边的小路比较多, 市政建设相对落后, 摄像头没有全面覆盖, 人员情况也十分复杂。 不用说的这么文雅。俞任杰转头对两名小年轻说:队长的意思是,以前那里是贫民窟,现在也不是有钱人住的地方, 街道脏乱差,还没有摄像头。 郝晋阳和小宓点了点头,小宓咳了一声, 郝晋阳跟着说:根据这些观察, 我们做了一个初步的假设,虽然不一定对, 但是那个你们愿不愿意听听看? 他越说越没底气, 连俞任杰都为他着急, 连忙鼓励道:要听, 赶紧! 郝晋阳说:根据凶手可能住在附近, 与死者手指缝里的猪肉, 我们有理由怀疑,凶手是附近菜市场的人,而且很可能就是卖猪肉的。 要真是卖猪肉的, 小宓就神了。俞任杰说。 小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显得十分兴奋:没错,我早就预言他是卖猪肉的! 但俞任杰又说:在你们的基础上,师兄也有一个想法,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听听看。 两点皆是点头,于是俞任杰说:倪凯的手指里有生猪肉,而他的指甲又断裂了,那就说明那块猪肉是冰冻过的。加上他本身也是被冻死的,那么有可能他是在存放猪肉的冷藏柜里被冻死的。这就回到了胖胃的猜测上去了。 程斌道:你们师兄说得对,赶紧去查下附近有什么饭店或店铺有大冰柜的。 郝晋阳和小宓立刻作鸟兽散。 下午的时候,胖胃和西施回来了,两人都汗流浃背的。胖胃的手里捧着一杯红色的冰镇饮料,他说这叫芝士瓜瓜,在沁人心脾的西瓜饮品上加了一层浓郁的芝士奶盖,特别好喝。西施瞥了他一眼说:这家伙仗着自己是警察,没排队,人家还以为他要执行什么重要的任务呢! 我是在查很重要的案子啊,胖胃说:我让她也买一杯,她偏不要,真傻,真的特别好喝。 话音刚落,俞任杰便对胖胃勾了勾手指,此后就着他的胖手吸了一口芝士瓜瓜,跟着竖起了大拇指。程斌则抱着手臂,皱起了眉头。 等西施与胖胃在作用甚微的空调底下缓过劲儿来,他们报告了今天的所见所闻。 今天我们去学校里,主要做了两件事情,这两件事情是什么事情呢?你们且听我们慢慢道来 偏偏是慢性子的胖胃为他们讲解,于是急性子的听众很是难受。 第一件事情呢,我们去问了倪凯的班主任,倪凯是个什么样子的小孩。有个很奇怪的事情啊,倪凯的爸妈上次过来,不是说倪凯是个很听话懂事的孩子嘛,你们还记得吗? 俞任杰摇头道:只记得他们说过他常去网吧。 唉,不是说这个!胖胃显得有些着急,但他的语速仍是不快:他们说他一个人上学还是放学什么的,说他很乖,平时也很懂事。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76) 哦,是这个啊。 对呀,他们说他很乖,但是老师和我们说,这小孩可皮可皮了!胖胃停了下来,吸了口气才继续:那么你们就要问了,他是有多皮呢?你们怎么不问呀! 他是有多皮呢?俞任杰问道。 好问题!胖胃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这小孩啊,上课不好好听课,去剪女同学的头发。下课不好好休息,去踢男同学的蛋蛋。放学不好好回家,去网吧里转转。反正各种调皮捣蛋,是个标准的差生。 哦,俞任杰夸张地说:真是出人意料啊! 你别觉得我啰嗦呀,老俞。胖胃舔着嘴边的芝士道:问这个呢,是很重要的。为什么说它那么重要呢,你听我讲给你听啊了解被害人的人格特质,是对了解案情十分有用的,我们可以推断他为什么遇害啊,以及遇害时会做出什么反应啊,还有什么,什么的。 程斌终于忍不住了:到底有什么结论,你直接说。 好吧,队长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胖胃慢慢地说:结论就是这小孩皮啊,容易闯祸啊,就容易被人教训啊,现在不是特别流行教育熊孩子嘛! 剥夺潘卫同志发言权利。程斌转头对西施道:接下来的内容,你来讲。 西施捂着嘴笑了会儿:问完倪凯在校的表现,我们提出一个要求,能不能安排我们单独和倪凯班里的孩子聊聊。主要目的是收集他失踪那晚的情报,或许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另外就是问问他的人际关系,虽然我一向不认为会是和他一样大的孩子害了他。 你这是妇人之仁。程斌说:这次的怀疑对象里明确有小孩。 不料小宓立刻哼了一声:什么叫妇人之仁,队长你这是性别歧视。 好,我认错。程斌难得的温和,这让大家很不习惯。只有程斌自己才知道,他被俞仁杰这个无赖磨掉了多少臭脾气。 西施继续说道:我们借用了教师办公室,孩子进来的时候,我们主要问三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前两天晚上他们都做了什么。第二个问题是倪凯失踪那天,他们见过他吗。第三个问题就是关于倪凯的平时为人和社会关系的。因为对方是孩子,我们尽量表现得温和一点,头一个问题实际上是用来收集不在场证明的,但孩子听着,会以为只是随意的聊天,事实上老师把我们介绍成社区的生活辅导老师。到第二个问题时,我们才透露自己的警员身份。 你们做得挺好。程斌说。 西施露出一个笑容:谢谢队长夸奖。但期间也产生了反作用,有个小孩太放松了,说话太随便,快把我们家胖胃给气死了! 别讲了,胖胃难得地语速变快:这段跳过,跳过啊! 但西施怎么可能饶过他呢,她特意大声地说:有个小女孩一坐下来就开始教育胖胃,说他太胖了,这样做人不厚道,不环保,说他一定是吃太多,浪费了祖国的粮食! 大家都笑了起来,只有胖胃没笑,气鼓鼓地在那儿用力地吸着他的芝士瓜瓜:我吃得下,我胃口好! 等这阵笑声停歇,西施抹了把眼泪道:我先说下倪凯的人际关系吧。他们班里一共有32个小朋友,其中18个小姑娘,14个小男孩。他们都说倪凯和汪行关系不错,就是他失踪那天和他一起走了一段路的小胖子。汪行告诉我们,他们家在两个方向,所以那天在路口他们就分开了。 对,和监控里的一样。小宓插|进来说。 但他好像就那么一个朋友,其他小朋友都不怎么喜欢他,原因是他太调皮捣蛋,老是损物伤人。他就是大家嘴里的熊孩子,熊得不能再熊的那种。 他有和谁结仇吗?程斌问道。 结了呀,几乎和整个班级都结了。西施说:连老师都和其他小朋友讲,平时少和他接触。虽然我觉得作为老师不应该这样,应该教而无类才是,但作为小朋友家长,我也不希望我的孩子和这种皮大王玩在一起。听说他上次把一个小男孩推到了,小男孩的头撞到桌角,额头缝了好几针呢。 破相事小,脑震荡事大。俞任杰望着鲜艳的芝士瓜瓜道。 可不是嘛,要是我家孩子,肯定心疼死了。西施啧了一声:说回正题,我们找这些孩子进来问话,没想到还真问出些线索来 你等等,俞任杰阻止她:让我倒杯茶再来听。 俞任杰特喜欢在听到精彩的地方吃点零食,但他正在减肥,于是只好喝茶。他匆匆地转身泡了杯大枣茶回来,胖胃见了,举起他的瓜瓜与他干杯。这时芝士全被他喝完了,只剩下小半杯西瓜汁。 唉,你俩可真麻烦。西施嫌弃地说:倪凯出事的两天,都是工作日,小学生要上学。他们放学回家,无非是写写作业,看看电视什么的,没什么特别。但有几个孩子,这两天晚上都有活动,头一天晚上的活动还是一起的,这就显得有点奇怪。 我有不同意见啊,胖胃说:我不觉得这叫奇怪,应该叫做可疑。 你别捣乱。程斌对他挥了挥手:西施你继续。 西施瞪了胖胃一眼:8月26日晚上,就是倪凯失踪的那天,是一个叫何亚男的小姑娘的生日,有几个同学去她家里为她庆生。巧的是,第二天的晚上,他们也全都在外头有活动。 与何亚男一起过生日一共有四名同学,分别是同班的秦乃川、李青、彭媛媛和曹磊。据他们所说,8月26日那天,他们一直庆生到晚上十点才分开。 而8月27日,放学后,何亚男和她的弟弟何亚鹏去父母开的馄饨铺子帮忙到很晚;秦乃川与妈妈一起去了电影院;李青和父母逛了书店并在附近下了顿馆子;彭媛媛也看了电影,却是和她的表姐一起看的;曹磊则参加了补习班,他补的是数学。 此外也有两名同学在晚上出了门,但他们都没参加何亚男的生日会,而且他们表现的比较自然。 小孩子撒谎,大人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西施说:那几个办生日会的孩子说话时都不大自然,贼头贼脑的。特别是其中的两个小姑娘,说话时还不停地摇头晃脑,特别像小时候的那个林什么来着?那个童星,上过春晚的,哦,是林妙可!我不是说林妙可怎么不好啊,就是说她们表演的痕迹都很重。 他们家都住在哪儿?程斌压根无所谓她说的童星是谁。 地址我们从老师那儿拿来了,基本都在学校附近。他们念的小学算是菜小,学生们都住的不远。 离抛尸地多远? 很近,最近的大概就一两百米。 谁家? 何亚男家吧。 她有多高? 不高,就一般小学生的身高。 说到这里,西施忽然明白过来:你是说哎,对呀! 俞任杰嚼着红枣道:有两点值得注意,第一,何亚男有个弟弟,监控录像里的人影正好有两个,还都不高。第二,你刚才说他们家是开馄饨铺的是吧?那么他们家应该有冰柜。 这时郝晋阳才反应过来:我们找到方向了!但他马上又问:但是什么是菜小啊? 第101章 冰冻的尸体(6) 菜小就是菜市场小学的简称。西施说:泡菜呀, 你这样可不行啊, 哪天你和小宓结婚了, 这点知识要是要懂的, 知道不? 接下来是西施漫长的题外话, 她说现在的孩子面临的竞争压力比我们这代人还要大得多, 几乎从刚生出来没多久就被送去幼教了。幼教是为了能上个好点儿的幼儿园, 接着是好点儿的小学,再是初中如今的升学压力从幼升小就开始了。 和以往大家挤破头想进公办小学不同,现在大家都往民办小学里挤, 好的师资也去了民办学校。民办小学不仅学费昂贵,动不动就好几万一年,而就算你出得起这个价钱, 还不一定能被录取。报名心仪的小学后, 学校会分别安排面试孩子与家长,考题难得要命, 录取的比例有的甚至不到10比1。 从最受欢迎的小学开始, 一层一层刷下来, 到不受欢迎的小学, 每个孩子按照他们的家庭情况与自身素养各居其位, 其中食物链的最底层就是菜市场小学。它们拥有落后的软硬件, 匮乏的师资,与被刷到最后的孩子,往往就开在菜市场附近。 在菜小里念书的孩子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农民工家庭, 这又影响了教师对学生的知觉, 最后各种主观与客观的因素叠加在一起,使得菜小的升学率与学生素质远低于其他学校。在菜小里念书,常常是被人看不起的。 而这次的死者与嫌疑人,均来自于一所菜小,他们也都是外来务工人员的孩子。 有了确切的怀疑对象后,侦查变得异常容易,他们也不用再看诸多网吧的监控录像了。俞任杰借来一条警犬,在程斌的大吼大叫下,大摇大摆地出了警局的大门。 他让这条全名为巴菲特,小名为涨停的警犬嗅了嗅倪凯的臭袜子,之后便以那所菜小为起点,拉着这条警犬散步。郝晋阳和小宓紧紧跟在他们的后头。 不知是涨停带着俞任杰,还是俞任杰指挥着涨停,总之他们停在了何亚男的家门口。涨停昂着头吠了起来,俞任杰欢喜地摸了摸狗头,接着开始敲何家的大门,因为他没有找到门铃。 何亚男的家是租来的,是几十年前的老建筑,矮小的楼房像是随意拼搭的积木,层与层之间颜色不同,结构也不同,越往上的楼层就越新一些,是后来加建的,却显得愈发摇摇欲坠。何家住在底层,虽然潮湿了点儿,但这儿的结构最为牢固,离公用水池也近一些。里面的住户似乎没有上下水可使用冲水马桶,他们在附近的居民楼门口看到了两只陈旧的马桶,这让小宓很是反胃。 这天是周末,何亚男的父母出门开铺子去了,只有她和弟弟在家。他们从窗口见到了这对姐弟,但他们就是不肯来开门。 何亚男在家吗?俞任杰对门里说:可爱的小狗狗来看你来了! 郝晋阳在后头听着,有些无语,虽然涨停的确是条狗,但它是警犬,个头实在不小,长相也绝不可爱,实际上更像头恶狼,就在刚才差点儿还把程斌吓得窜上了警局门口的大树。好像全警局上下,只有俞任杰把它当成了一条可爱无害的宠物狗。 这句话果然没起到任何作用,何家姐弟压根没来开门,于是俞任杰换了个法子。 我们是警察叔叔和警察他回头看了眼小宓,不确定地说:阿姨有关你们同学倪凯的事情想进来和你们谈谈。 这句话仍为奏效,大门静悄悄的,只有小宓哼了一声。俞任杰叹了口气,转头对小宓道:你赶紧打个电话,把他们父母给叫来。又对郝晋阳说:你就辛苦点儿,跑着去,把他们俩给拽回来! 这句话刚说完,大门就开了,何亚男从门缝中露出半张小脸:你们别去找他们。 有句话说的不错,孩子最怕的就是别人向父母告状,这时父母可比警察可好用多了。 俞任杰他们终于顺利地进了屋里,但他们面对的是两名不满十岁的无刑事责任能力人,还是需要他们的监护人到场,于是小宓仍是打了电话叫两人回来。这让何家姐弟很是不满,他们感到了背叛。何亚男恶狠狠地盯着他们,而比她还小一岁的弟弟何亚鹏则气呼呼地冲进厨房,取了一把菜刀出来。 这可把大门口的三个大人和一条狼狗给吓坏了,涨停咧着嘴汪汪地叫唤着,俞任杰则一边拉着狗绳,一边安抚两个孩子:别激动,别激动,小弟弟你拿刀出来,是想给我们切西瓜吃吗? 地上正好有一只滚圆的西瓜,这给了他们可以下来的台阶,何亚男立刻接过了弟弟手里的菜刀,对他们说:是的,他就是想给你们解解渴。 但说完这句,她只是放下了菜刀,并没有把西瓜搬上餐桌,也没有对他们露出任何笑容。 何亚男长了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看起来十分聪慧。实际上她也的确十分聪明,她是他们班的班长,成绩名列前茅。何亚鹏与她长得十分相像,但明显比她矮小瘦弱,男孩的发育总是跟不上女孩。此时两人都警觉地看着他们,脸上散发着冷漠与敌意。 或许是他们先对孩子产生了敌意,俞任杰在心里反思,这两名孩子早已被他们冠上了犯罪嫌疑人的头衔。而他们与一般的孩子看起来的确不同,他们的穿着十分随意,过长的上衣与过短的裤子,领口和袖口染着污渍他们的脸蛋黑乎乎的,不知是被太阳晒的,还是没洗干净,总之看起来不大干净。尽管大家都知道不该以貌取人,但这个过程仍悄悄地进行着,俞任杰因此有些感到惭愧。 何家一共有两间房,一间15平左右的卧房,与一间同样大小的厨房。厨房是何家人工作的地方,他们每天早出晚归,在里头和面与包馄饨。卧房则是他们一家四口所有娱乐休息的场所,因而显得十分拥挤,里头塞下了两张大床,一只柜子、一张沙发,一张餐桌和几把椅子。几乎所有的角角落楼都被利用上了,柜子顶上也堆满了杂物。这份拥挤让他们感到压抑,短暂的等待像是被无限拉长,郝晋阳开始在逼仄的空间里来回踱步,他的背脊渐渐湿了,衬衫贴在肉上。 终于何家的家长回来了,脖子上挂着围裙,手指上满是面粉,他们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何亚男的父亲何振华将馄饨车藏在门背后,用架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怎么回事儿,警察同志? 俞任杰将倪凯遇害与他带着小狗散步至此的过程告诉了他们,跟着是结论,要对他们家进行调查取证工作。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搜查令:麻烦查看一下,然后签个字。 何父何母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都张着嘴无法回应,但他们最后还是签了字。 体型敦实的何母叉着腰说:你们怎么会查到我们家里?真是吃饱了没事干!大概要花多久,我们还要出门做生意呢!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77) 您就别老想着生意了,俞任杰说:关心关心孩子吧。 何母想与他争论,但她不敢,因为警员们已经戴上手套,看起来是动真格的了。她只得站在一旁叉腰怒视,视线不停地在时钟与馄饨车之间来回,压根没关心过她的两个孩子。 警员在屋里忙忙碌碌,父母对孩子视而不见,就像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一个缩影。俞任杰可以想象这两个孩子的生存状态,他们活着,却不被看见,于是活得寂寞而冷清。 何亚男与何亚鹏抱在了一起,但他们的眼里没有爱,或许那也不是恨,而是更为肤浅的东西,像是一种紧张与不耐烦的交织物。 何亚男对他们说:叔叔阿姨,你们能不能快一点,我和弟弟还要写作业呢。 这样平常的话语从她的嘴里吐出,不知为何,总让人感到通体发寒。 俞任杰他们翻查了整个房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查的,因为这儿没什么秘密隐私,东西本就堆得到处都是。最后他们决定搬走最关键的东西,他们厨房里的一只大冰柜,里面塞满了猪肉冻品。 何母急了,伸开膀子拦住他们:你们要是把我家的冰箱搬走,我们还怎么做生意啊?里面的肉一会儿都该化了,坏了你们赔啊! 没事儿,不会坏。俞任杰说:我们马上把它带回去,插上电,继续冷冻。要是查出来没什么问题,再把这堆肉给你们送回来。 那还能吃嘛?何父问他。 唉,你们别老纠结猪肉了,还是关心关心孩子吧。俞任杰语重心长地说。 与何家俩人推推搡搡了好一会儿,他们才把冰柜移出了门。期间俞任杰被何母推了一下,他一连串地往后退了三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这可把何母吓坏了,袭警不是小事,她指着俞任杰大声嚷嚷:你这个警察怎么碰瓷呢!我就碰了你一下,你还要退个三步啊? 俞任杰站起来的时候,步子有些打飘:哎呀,我有点头晕,好像脑震荡了。麻烦你们搭把手,和我们一起搬下冰箱吧。 何父何母这才不情愿地与他们一起把自家的冰柜给运上了小巴。 就屁股着地,还头晕呢,真是遇到无赖了!望着他们的背影,何母骂骂咧咧地说。 她正在肆意地发泄着愤怒,由于被怀疑与杀人案有关,他们必须在警方召唤时随传随到,即便有冰箱,他们也不能好好做生意了。 第102章 冰冻的尸体(7) 但郝晋阳和小宓知道, 俞任杰先前的摔倒还真不是碰瓷他一个连老奶奶都跑不过的人, 被这么粗壮的女性推了一下, 没在第一步就倒下, 已经算是进步了。 他们在车上无情地嘲笑他:师兄, 你可真是身娇体软易推倒啊! 俞任杰呸了一声:这件事情别告诉别人!等把冰箱送去局子里, 我们再回来找找线索。这帮小孩说在何家过生日一直到晚上十点, 现在看来不大可能。 何家的住房环境实在拥挤,办生日派对的话,铺张不开。即便孩子不介意在里头吃一顿生日饭, 生性好动的他们也无法在里头待上这么长的时间。何况何亚男生日那天,她的父母没有停止营业,仍在街边摆着馄饨摊, 压根没为女儿准备什么活动。 所以他们要查查那天这群孩子究竟去了哪里, 又做了什么,这样才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等他们到警局的时候, 迎来了一个坏消息。程斌告诉他们, 一个小时前, 王海利被推进了手术室, 他最终没能逃过截肢的命运。但他保住了大腿, 只需对小腿动手术, 且医生告诉家人,两周后如果他的预后情况较好,就可以开始打造假肢了。他很年轻, 身体素质也好, 依据以往病例,如果情况乐观,一年以内他就能正常走路了。 确定涨停被送走后,程斌小心翼翼地踏出办公室,与他们一同出发。这次他们的目的地是从小学到抛尸地的所有路段。他们要仔细研究地形,看看孩子放学后能去哪里,并询问附近的居民与店主有关情况,希望他们还能记得前几天发生的事情。 一路上他们没问到什么,没人注意过几个孩子。但调查进展得十分顺利,也可能因为对方是孩子的缘故,终究没什么城府,他们很快就在何亚男家的背后找到一块水泥空地。那儿离他们家不到一百米的距离,是一块废弃的角落,常年无人问津。空地的四周堆满了破铜烂铁,好似是邻居丢弃废品的地方。但中心区域十分干净,没一点儿垃圾,地面上用粉笔画了几块格子,还有一两副笔触幼稚的漫画。 现在很少有孩子还玩跳格子这种游戏了,或许只剩下了寂寞无处安放的他们。 郝晋阳在角落里找到两块石头,上面满是灰尘,但灰尘底下有褐色印记,就像干透了的血迹。小宓跟着翻到一只带着带着红黑色污渍的拖把,污渍在拖把柄上,嵌入了木缝之中。在俞任杰鉴定这可能真是血迹后,他又找到一把凳脚带血的木板凳。同样情况的还有一块砖头和一只铁锅,最后在地上他们也发现了疑似血迹的斑点在灰扑扑的角落里,他们挖到了宝贝。 做完保护工作,他们将这些证物运回警局。俞任杰在车上脱手套的时候,程斌瞥见了他手掌底下的擦伤。当郝晋阳笑着告诉他俞任杰是怎么被大妈推到的时候,程斌不仅一点儿没笑,还生起了闷气。一整天他都耷拉着一张黑脸,郝晋阳以为他是被狗给吓的。 案件的进展十分顺利,法医那儿仅花了两天时间就给出了鉴定结果。 第一,他们找来的石头、砖头、拖把等物品上的污渍的确是血迹,而且就是倪凯的血,DNA吻合度达到99.99%。这些物品就是凶器。 第二,倪凯指甲缝里的物质与何亚男家冰柜中的物质相符,既有同样的猪肉成分,又有冰柜里的老霜成分。而在冰柜中,也验到了倪凯的体|液,他在里头排放过少量尿液。 第三,在杀人凶器上能提取到一些指纹,这需要后续对嫌疑人进行指纹收集,才能进行后续的比对工作。 何亚男的父母在8月26日与27日全天均在外头摆摊,无法直接接触到倪凯,加之他们的身高分别为168厘米与159厘米,比他们测定的身高超出太多,犯罪嫌疑人落在了他们的儿女身上。 此案犯罪手法粗糙,不加掩饰,反侦察手段又仅仅使用冷冻尸体与遮盖树叶,单调而简单,十分符合儿童犯罪的特征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作案手法,实际上漏洞百出。 警方召唤涉案的几名儿童与他们的父母来到警局,进行访谈。 要让孩子说真话,比让大人坦白来得容易的多,孩子既害怕权威,又藏不住秘密。为了达到更好的效果,二队外聘了一位青少年专长的心理专家,在单向玻璃门外全程观察。一方面是观察儿童的反应,给予意见;另一方面是起到监督作用,在发现警察给孩子的心理压力太大时,及时干预。 被问话的一共有六名儿童,何亚男、何亚鹏、秦乃川、李青、彭媛媛和曹磊,共四女二男,即一起过生日的几人。他们当中有一半人的指纹被留在了犯案现场,而因表面不平的石头与砖头上无法印下指纹,还有一半人免于幸难。但他们前在之都给出了于8月26日共同行动的口供,所以没人可以逃脱。 曹磊是第一个开口坦白的,还没等俞任杰开口,他就哭了:是他们逼我的!我早就说了这样不行,但他们都这么做,我怕我不跟着做,他们会打死我的! 曹磊抽泣着说,8月26日那天他们去何亚男家里为她庆生,都带去了礼物,其中秦乃川和彭媛媛带来一只奶油蛋糕,他们决定一起分着吃。 何亚男带他们回到家里,但家中太挤,她提议大家一起出门野餐。他们都很兴奋,立马赞同。于是几人一起把何家的折叠桌和折叠椅搬了出去,搬到了她家后头的那片空地。那儿没有草地,但边上有两颗绿油油的大树,大树的中间,是红彤彤的夕阳。女孩们开始想象一会儿会有篝火升起,那么他们就会手拉手,围着篝火跳舞。那片灰扑扑的空地显然与野餐地或篝火没任何关系,但在孩子的心里,那就是让他们快乐的所在。 他们将桌子展开,铺上一次性桌布,为了这层塑料纸不被风吹走,他们在边上压了一些重物,比如说他们口袋里的手机钱包,又比如说地上捡来的石头跟着他们围桌而坐,何亚男坐在所有人中间,她双手合十,许了愿望,再一一拆开同学送她的礼物。那原本是十分美好的一天,直到倪凯的出现。 倪凯不知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大概只是碰巧路过。他背着书包,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冲他们咧开嘴笑。他说:我能不能和你们一起吃蛋糕? 彭媛媛拒绝了他:不行,不给你吃! 秦乃川说:你不要脸! 李青说:你给我滚开! 总之他们都不愿意接待他,还想让他立刻滚蛋。 但倪凯没脸没皮的,他非但没走,还跑了过来,直接伸手抓了把桌子上的蛋糕,塞进嘴里,吃的满嘴的奶油。大家见到他脏乎乎的小手与凹陷了的漂亮蛋糕,很是气愤。 何亚男骂他:你这个死要饭的,臭不要脸! 她的弟弟何亚鹏则直接向他骂了脏话,问候了他的母亲。 倪凯将手里的蛋糕一扔,赌气般地抓了把桌上的拼板,转身就往回跑。 听到这里,俞任杰打断他:什么拼板? 就是一块一块的那个东西,拼成一个图案的,上面是几个公主。曹磊指手画脚地说:这是何亚男的爸爸妈妈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他的母亲帮着解释:他说的是拼图。 俞任杰点了点头:我理解了。 那时何亚男正在向他们炫耀她从父母那儿得来的生日礼物,是印着迪士尼几位公主的拼图玩具,一盒一共五百片,颜色十分鲜艳。 既然是拼板,少了一片都不成,他们追了上去,何亚男拉住倪凯的书包,将他掀翻在地。 你个狗杂种,把拼板还给我!她粗鲁地骂道。 但倪凯是个犟脾气,不仅不肯松手,还将拳头攥得更紧。当他们用蛮力将他的手掌掰开时,却发现他手里的几块拼板已经折了,不仅变得弯曲,鲜亮的图案还剥落下来。而倪凯趁他们愣住的瞬间,更是手里的拼板向上一抛,落了一地,随后踩住了其中一块,来回地踹了好几脚。 何亚男弯腰捡起那块被他踩碎的拼板,冷冷地说:像他这种人,还是死了的好。 这时她的弟弟正紧紧拽着倪凯,大家都围着他。何亚男说:如果有个办法,我们杀了他,而且不用坐牢,你们敢不敢一起做? 何亚男说的方法,是平摊犯罪。她说,一个人杀了另一个人,这个人就要坐牢。但如果一百个人一起杀了一个人,要怎么分这个罪呢?那就是很小的罪。 比如你打了一个人一下,需要坐牢吗?不用,根本不会判刑。但如果有一百个人,每个人只打那人一下,那个人就会死了。但每个人只打了一下,不管这个人死了还是没死,就只是打了一下。 她说,我们虽然只有六个人,但六个人一起打死一个人,那就是六分之一的罪。加上我们还没成年,根本不要紧的,未成年人犯罪不用坐牢。而且我还有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方法。 不在场证明的法子,应该是她在说上面那段话的时候才想出来的,因为她一开始并没提及。她说,她家有个大冰箱,可以把倪凯的尸体放进去冷藏,这样他会腐烂得慢一些,那么警察看到尸体的时候,就会以为他是明天死的。他们只要在明天有不在场证明,那就安全了。 她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啊?俞任杰对着面前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男孩说。 曹磊抽泣着道:我不根本想这么做,但是他们都同意了,我不敢不同意啊! 第103章 冰冻的尸体(8) 曹磊说, 当时是何亚男的弟弟先跳出来赞同的, 他踹了倪凯一脚, 踹在肚子上, 倪凯被他踹得满地打滚。 接着是秦乃川, 她是何亚男在班里最要好的朋友, 她也立马踢了男孩一脚, 这一脚让他发出了痛苦的哀嚎。此后大家都切换到了某种情绪里,尽管曹磊嘴里说着他一直不想加入,但俞任杰仍是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丝兴奋, 即便这种兴奋是与极大的恐惧连在一起的。 不久后,他们都同意加入杀人的行列,并且开始殴打倪凯。何亚男说, 要是谁敢中途退出, 就要被一起打死,他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一开始是他们还是一拳一脚地招呼他, 但后来何亚鹏举起一张破凳子砸倪凯, 倪凯的额头顿时出了血, 这让他们很是害怕, 却也增加了他们的亢奋程度。接着他们都找到了各自的武器, 像做实验一般地挥向了他。倪凯嚎叫着, 翻滚着,随后不动了。 曹磊是第一个清醒过来的,他惊悚地抱住脑袋, 想要逃离:我们杀人了, 我们杀人了! 但何亚男十分沉着地拦住了他:你不许跑,一会儿我们还要一起处理尸体。你要是敢跑,我们就说人是你一个人杀的! 于是曹磊只得留了下来。 他们派秦乃川在前头探路,又让曹磊和何亚鹏搬动尸体,一路偷偷地溜了回去。为了怕人发现,何亚男取了家里遮灰用的旧床单遮住了倪凯的身体。 到家后,他们将他脸上与身上的血迹擦干,稍微清理了下他身上的灰土,便开始实施冰冻。何亚男打开厨房里的大冰柜,与几名女同学一起将里面的猪肉取了出来,再将倪凯扔进底部。他们小心地将他的身体摆放好,使他尽可能少占空间,最后再把猪肉叠上去。但他们立刻发现,倪凯进去之后,猪肉明显多了一层。于是何亚男将最顶上的几块肉取出,他们在当晚吃掉了一部分,剩余的部分被他们扔了出去,与他的书包一起后来倪凯的书包被警方寻到了,被一个捡垃圾的阿婆捡回了家中,送给了她的孙子。 当倪凯在冰柜中沉睡时,几名学生就在隔壁卧室里讨论计策。或许是因为何亚男表现得最为沉着冷静,所有人都自觉地听她的话。 何亚男说:这件事情天知地知我们知,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要是有人问起来了,你们也要说不知道,只要你们都不说,就肯定不会有事。大家都记好了,今天你们都在我家里,我们一起过的生日。明天你们每个人都要找个去处,一定要让别人看到你们,千万不能待在家里。看电影是个很好的选择,会有票根。我会在后天半夜里把尸体搬出去,这样警察会以为他是在明天死的,到时候我们都有不在场证明,就会没事了。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78) 他们六人合力杀人,加上篡改死亡时间的方法,算是双重保险,这让他们都放了心。跟着何亚男去厨房,用刚才多出来的猪肉为他们做了排骨和肉丸,他们一起吃了顿晚饭,还一起做了当晚的作业。 后来曹磊就回家了,他们都是没人看管的孩子,父母都没怀疑。连冰箱里多了一具男孩的尸体,何亚男的父母都不知道,在此后的两天里,他们还从里面取过两次猪肉。 警察到学校里查案时,曹磊被吓坏了,几乎当场就要自首,但他什么都不敢说,他怕何亚男他们会报复他。何亚男说了,但凡有人背叛组织,组织就会向警方告密,说人是他一个杀的。不仅如此,组织还会把他一起抹杀掉。一想到倪凯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曹磊就感到深深的恐惧,他不想也变成那样,便紧紧地闭上了嘴巴。直到这次警方找到了他的父母,在父母的支持下,他终于敢将那段可怕的经历说了出来。 何亚男对组织成员的威胁最终没起到作用,除了她的弟弟,所有人都不假思索地将她抖了出来。虽然人是他们一起殴打的,但发起人和策划者都是她一个,她要承担主要责任。 当俞任杰问她是否知道倪凯进冰柜前还活着的时候,何亚男一开始拒不承认,但在其好友秦乃川的指认下,她还是承认了。她只是颇为轻松地撇了撇嘴:对啊,我知道啊,我进厨房炒菜的时候听到里面有动静,我就和弟弟把微波炉搁上面了,好让他出不来,但不小心被秦乃川看见了。 这让俞任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这么做只是为了一盒拼板? 谁让他弄坏我的拼板的,何亚男高傲地说:他就是该死! 心理专家评估了几名孩子的情况,为二队普及相关知识,程斌一并叫上了警局里的其他警员一起旁听学习。 这么小的孩子会有这么残忍的行为,我相信大家都很震惊,但这不是第一次发生儿童犯罪了。心理专家贺老师说:就在几年前,有一件轰动一时的案件发生在重庆,想必做警察的都知道。一名12岁的女孩,趁一名1岁的婴儿的奶奶离开时,虐打婴儿,还把他扔下了楼,导致该名婴儿遭受重伤。这次的案件与重庆那起案件有一个相似之处据我观察,林亚男和她的弟弟林亚鹏,很可能与那名12岁的女孩一样,患有青少年品行障碍。 请问什么是青少年品行障碍?郝晋阳举起了手。 程斌看了他一眼道:麻烦贺老师给我们科普一下,我相信还有其他警员需要这方面的知识。 好的,程队长。贺老师站了起来,在黑板上写下品行障碍四个字。 青少年品行障碍是指18岁以下的青少年与儿童身上出现的持久性反社会型行为、攻击性行为和对立违抗行为。有品行障碍的少年儿童会有明显的不良行为,比如逃课、逃学、虐待小动物等甚至像这次一样,伤害他人。他们情感淡漠,无负罪感,即可以毫无内疚地随意犯罪。它是反社会人格的前期征兆,如果不加以矫正,很可能会发展成为反社会人格,即一种人格障碍。我们学心理的人常说,反社会人格好比一种癌症,治愈的几率十分之小,连改善都相当困难,因为它既有生理上的因素,又有心理上的因素。 早期研究倾向于把品行障碍的成因归结于人体大脑的某种生理构造缺陷,因为科学家在研究病例的大脑时,发现他们大脑内的某种激素分泌偏低,从而影响了他们控制自己行为的能力。但近些年里,心理学家倾向于认为这是由家庭教养造成的,即便是生理上的结构原因,也是孩子在早期没有被养育者照顾好,从而在脑部形成了无法逆转的创伤。像何亚男这种情况,她的口欲期和肛欲期,全部没有过渡好。 贺老师对台下望了一圈:我看你们都是小年轻,有的可能有孩子了,有的可能还没结婚,你们可别嫌我啰嗦,让我说点题外话。在孩子刚出生的头两年里,至少是一年里,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孩子,尽可能地陪伴他,满足他的需求,因为这段时间是他们发展信任与爱的能力的关键时期。如果他们被照顾得好了,他们会发展出被爱与爱别人的能力,而要是没被照顾好,那么长大后可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际问题。患有品行障碍,或者说是反社会人格障碍的人,多半在小时候是被大人忽视得太厉害了,没有养成爱的能力,即没法对别人产生同理心;也没形成有约束力的超我,即无事法规;那就会无视他人与社会的需要,变得极端的自私自利。 每个人都有攻击的本能,如果这股力量向外发展,就是攻击他人,如果向内发展,就是攻击自己。患有品行障碍的孩子,十分自私,势必只会攻击他人。所以即便只是一块小小的拼板,也能让何亚男对同班同学起了杀心。相信她在之前就有过类似的行为,可能是只虐待小动物,没到杀人的地步,所以没引起家长与教师的注意当然,我们还能从她的身上看到些许爱的影子,这让我觉得她还有点儿希望,比如说,她还有朋友,再比如说,因为拼板是她的父母送她的礼物,所以她格外爱惜。 从古到今,大家都在讨论人性善恶的问题,有人认为人性是本善的,有人认为是本恶的。这在心理学界也有所争议,不同的学派看法可以完全不同。就从这次的事件来说,我个人认为,人性本身是恶的。一个孩子来到世界,不会说话,不能动弹,一切对于他都是未知的恐惧,即是恶意。 只有大人细心地照顾与充沛的爱,才能让孩子从恶中解脱出来,并在随后道德教育中,学会善意。很可惜,这次的几个孩子,都没有变成天使,而是成了恶魔。他们在观察别人受虐的过程中,被激发出人性中极恶的一面,放肆地发泄自己的攻击性,这类似于战争将士中杀红眼的状况。实际上,我们每个人都有这样邪恶的一面,这是人的天性。但看到别人痛苦时,我们能感同身受,所以能停下自己的行为,转而关爱他人,这是我们与他们的差别。 说到这里,贺老师降低了音量:接下来的话,没有科学依据,大家听听就算,不要说出去。 大家都点了点头,于是贺老师说:这次的受害人和嫌疑人都来自进城务工的家庭,他们虽有父母在身边,却得不到应有的照顾,是实际意义上的留守儿童。这样的孩子普遍存在心理问题,孤独、缺爱、无安全感只要这种社会结构无法改变,这样的悲剧就还会上演,但要解决这样的结构,却不是我们和你们所能完成的,还要靠整个国家和社会。 贺老师说的很对,这不是他们所能解决的问题,而是一项严峻的社会考验。而就像他说的,何亚男与何亚鹏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自责,他们不仅否认自己有错,还记恨着将他们供出的同伙。 可笑的是,何亚男的父母来警局时,还执着地推着他们的馄饨车。何父向他们求情时说:我闺女就是控制不好情绪,她的本意是好的,倪凯是个坏孩子,她就是太嫉恶如仇了。 而何母则将这件事怪罪在了动画片的身上:她从小喜欢看喜羊羊与灰太狼,从动画里学会了拿锅子砸人,她以为这样砸不死人的! 三观太不同,他们无法与这样的家长交流,一切都将交给法律。只是何亚男姐弟都未满十四周岁,无需担负刑事责任。他们将被送去工读学校念书,再经过一系列的心里辅导与社会改造,纠正他们的错误行为但这很可能是无用功,就像贺老师说的那样,这是一种人格上的癌症。 一个孩子死了,几个孩子被送去改造,但这种改造很可能是无效,反而只会加强他们对社会的厌恶。但法律就是这样,他们便必须按实履行。 何亚男从来没看过阿加莎的《东方快车谋杀案》,竟然能想到群体谋杀,共同作证,真是十分了不起。一起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俞任杰对程斌说。 程斌点了点头:等她这样的人物从少管所里出来,还不知道还会变成怎样。 哎呀,她不会记恨我们,回来报仇吧。俞任杰戳着硬邦邦的牛肉丸子说。 你怕什么,还有我呢。程斌将自己的鸡腿换给了他:希望我国的法律尽早变得完善,特别是涉及少年儿童犯罪这块,我们管得太松了。 死去的倪凯是个众所周知的坏孩子,但他的调皮捣蛋或许只是为了引起父母的注意,他用尽解数,折磨着同学与老师,仿佛在对他们说:求求你们看看我,多看一眼也好。 而何亚男与何亚鹏则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来到世上,所见的即是一片黑暗。 刑侦二队真切地希望,这样的悲剧再也不要发生。 第104章 尾声 任霞和老俞从外国回来的时候, 发现小俞同志瘦了, 面黄肌瘦的, 至少掉了五斤肉。任霞心疼极了, 赶紧烧了鸡汤给儿子补补, 但俞任杰一直捂着胸口说吃不下。 怎么了这是, 心情不好啊?任霞端着金黄色的鸡汤问儿子。 俞任杰摇起了头, 只是说:我没事。 还说没事呢,肯定有事,快和妈妈说说。 唉,真的没事。 这下连老俞都觉得儿子有事了:和爸爸妈妈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快讲出来,有任何事情, 有你爸给你撑腰! 上一次老俞同志表现得这么有男子气概, 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平日里他总是被任霞揪着耳朵, 骂东骂西的。 俞任杰低着头, 偷偷掀了掀眼皮:是这样的,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任霞和老俞都松了口气:哎呀, 这是好事情啊!你早该谈恋爱了。 但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俞任杰说完, 将头埋得更低了, 好像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这让任霞更是心急:到底喜欢上谁了,你就说嘛! 是个同事, 俞任杰支支吾吾地:但他不是个女的。 他没直接说喜欢上一个男的, 所以任霞和老俞拐了个弯才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后惊讶得一时没有合上嘴吧。 俞任杰说:你们骂我吧,我知道这是不对的,这不正常。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我们俞家和任家的脸面都要被丢尽了。 任霞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这也不是一定的。 怎么不一定?俞任杰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同性恋是变态,是怪胎,是一种病。万一被其他老头老太知道了我喜欢男人,你们也要被我连累,被人看不起的,说不定哪天你们想去跳广场舞了,都没地方肯收你们一想到这一点,我心里就难受。这两天我一直在想啊,像我这种人,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世界上! 喜欢男的怎么了?老俞说:喜欢男的就不配活啦,就不吃饭啦!别想太多,先吃饭,喝点汤,人都瘦成这样了。 对呀,任霞说:人家泰国还有个人喜欢一头猪,和猪一起过的呢,不也好好的嘛,你就算喜欢一头猪或一只蟑螂,爸爸妈妈也支持你!要是广场舞不收我们,我们就自己去学华尔兹,还更高级呢!对了,你说的那同事是谁呀?人家对你感觉怎么样? 他对我是挺好的,俞任杰说:但他是个男的。 男的就男的,谁敢说你什么,我们打他去!老俞说:快喝汤! 俞任杰终于接过汤碗,哗啦啦地喝了一大口,味道真鲜。喝完汤,他舔了舔嘴唇:改天我把他带来给你们看看吧。 此后任霞每天过得都特别焦虑,她迫切地想看看儿子处的对象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但她不敢催儿子,怕他身上的压力太大。她也不能骂孩子,怕他会因此心理崩溃。儿子已经这么懂事了,从小到大都很让她省心,只是在恋爱的选择上犯了个小小的错误,她不该去责怪他。而且这并不算什么错误,他喜欢谁,或是不喜欢谁,那是他的自由,其实只要他能过的好,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但她总是感到有些害怕,生怕儿子带回家的是个糟心的玩意儿,也怕自己处理不好婆媳关系,毕竟心心念念的儿媳妇一夜之间就成了一男人,差别实在太大。老俞比她好一些,只是可惜了他们家的好几套房子,那原本是想传给他们的孙子孙女的。 就当杰杰是个丁克嘛,这年头很多年轻人不要孩子的。任霞对老伴儿说:这样倒好了,我们过两年卖掉一套,可以出国旅游一圈了。 两天后,俞任杰带了一个男人上门。他其貌不扬,木头木脑的,戴了一副厚重的黑框眼睛,从进门起就在那儿傻笑。 这是郝晋阳,我在单位的后辈。俞任杰向他们介绍:我让他过来吃顿便饭。 任霞和老俞与郝晋阳握了好一会儿手:你好,你好,你和我家杰杰是怎么认识的? 哦郝晋阳挠了挠头:我刚来的时候是跟着师兄学习的,大家都说我是他的跟屁虫。 哦,哦两位老人把他迎进屋里:你快坐下,我们马上开饭。 饭桌上,任霞和老俞一直盯着郝晋阳看,这让郝晋阳食难下咽。他转头向俞任杰求助,俞任杰说:是这样的,郝晋阳最近谈了个女朋友,考虑结婚,他问我有没有认识的酒楼婚庆可以介绍。我就说,我妈有个小姐妹家里就是做婚庆生意的,说不定可以帮忙从中牵线,打个折扣。正好今天他没什么事情,我就让他来家里,顺便讨教讨教这方便的经验。 任霞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他是要和小姑娘结婚啊? 是呀,你以前不是去小姐妹那儿帮过忙嘛,赶紧帮他策划策划。俞任杰拍了拍郝晋阳的肩膀:他可是我的好哥们。 郝晋阳讨取了许多经验知识,满载而归。任霞在俞任杰临走前拦住他:你男朋友什么时候带来给我们看看呀? 快了,快了。俞任杰含糊地说。 又过了几天,俞任杰再度带了个男人回家。这次来的是个大胖子,连脖子和腰身都没的。 这是我同事,叫潘卫。俞任杰大大方方地为他们介绍:我和他特别谈得来,我们都喜欢美食,今天专程带他来尝尝你们的拿手好菜,红烧排骨。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79) 趁两人不注意的时候,任霞悄悄地将老俞拉到一边:这个姓潘的也太胖了吧,从脑袋到肚子,再到下身,就像一串糖葫芦! 我看像东方明珠,老俞说:这还不如上次那个了,上次那个虽然丑了点,笨了点,但起码身体健康。胖子容易得高血压,高血脂,以后我们杰杰要在病床前照顾他了。 问了一堆潘卫同志和俞任杰是怎么认识,与如何相处的问题后,任霞和老俞一脸担忧地看着这个大胖子。潘卫一连吃了五块排骨,悉悉索索地,汤汁不断地从他的手指缝里滴下来,他也太能吃了。 幸好俞任杰马上就说:爸,妈,我们家潘卫到现在还是单身,找不着女朋友,你们不是认识很多老阿姨嘛,能不能帮他找找女朋友? 任霞和老俞又松了口气:哦,原来他是要找女朋友的啊? 潘卫拼命地点头:是啊,我爹妈都愁死了! 给潘卫拍了照片,记录他的年龄、身高、资产与兴趣爱好后,他们终于把潘卫给打发走了。任霞叉着腰问俞任杰:你男朋友呢,怎么还不带来?这几天看见的男的一个不如一个,你可别吓唬你老娘。 不急,俞任杰说:明天我就带他过来。 第二天,俞任杰就把程斌带回家了,程斌拎着许多礼物。经过前两次的洗礼,任霞和老俞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里准备,但来的并不坏,于是他们很是欣慰。 搞了半天,就是斌斌啊!老俞说:害得我们猜了半天。 这辈子从来没看到斌斌这么顺眼过,以前觉得他挺讨人厌的。任霞笑嘻嘻地说:快过来吃饭吧。 就一顿饭的功夫,俞任杰的爹妈就接受了程斌,这让程斌很是惊喜。 俞任杰解释说:这种事情不能硬上,要讲技巧。第一步,和我爸妈坦白时,要先把他们的立场给站掉。既然他们要指责我不懂事,不正常,我就先指责我自己,把他们想用来骂我的话全部说完,那么他们就只能站到我的对面,替我说话。沟通时人总是喜欢站到别人的对立面去嘛。 程斌点了点头,十分懊悔一开始没向他讨教这些沟通技巧。 第二步,就是降低他们的期望值。本来嘛,你程斌长得一般,脾气差,还欠了一屁股债,我爸妈都不喜欢你。那我就找比你更差的去给他们看,把他们的期望值降低到一定境界,当他们也能接受泡菜和胖胃的时候,你再出场,他们就会觉得你很好了。 呦,为了达成目的,你连队友都利用啊。程斌笑道。 我不计手段。俞任杰说。 程斌狠狠亲了他一口:干得漂亮! 但不论俞任杰用了怎样的策略,任霞和老俞妥协的唯一原因,是因为爱。策略只是让妥协来得更快与更顺利一些。 既然俞任杰这边的父母同意了他们的恋情,程斌的父母只好遵守承诺,送上祝福。他们找了一个黄道吉日,约双方父母一起见面。 那天王敏慧和任霞不约而同地戴上了她们的金项链,王敏慧的链子粗一些,坠子小一些,任霞的链子细一些,但坠子更粗一些。两人相互望着对方脖子里的饰品,一起撇了撇嘴。 你也带了这条项链啊,儿子给你买的吧?任霞对王敏慧说:我这条也儿子买的。 王敏慧扯着她的链子笑了笑:对,是我儿子买的。我老说他,别乱花钱,但他就是不听。 你家儿子有本事呀,都当上中队长了! 没你家儿子有本事,我养这么大的儿子,全是给你们养的!别看他人高马大的,一口一个的俞仁杰呦,我真是白养他这么大。 瞧你这话说的,任霞抬了抬眼皮:你家儿子对你还不够好啊?我看他挺好的。 你要是喜欢,送给你了,概不退换!王敏慧跟着哼了一声。 嘿,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我儿子我还舍不得呢,便宜了你儿子。 行,行,行,你儿子最棒,你儿子全天下最好。 可不就是这样的嘛! 还没说上几句话,两人就呛上了,但这只是她们长达数年的亲家之争的一个开端。不,或许应该说,她俩早就这样几十年了,只是将来还是逃脱不了这样反复纠缠的命运。 她们斗气的时候,两人的丈夫就在一边悠闲地喝茶,仿佛妻子毫不存在。他们早就习惯这样的日子了。 而一顿饭后,王敏慧和任霞又好了。王敏慧说,还好对方是他们,知根知底的,万一遇到乱七八糟的人就不好了。任霞也说,有空到我们家多玩玩,我家有一间空房,专门给你们住。 与父母告别后,程斌和俞仁杰沿着他们熟悉的小路走着,他们在这里长大,曾无数次地经过这里。前方便是他们一起念过书的小学,现在已经翻新,变得连他们都不认得了。 以前小学门口有一扇镂空的铁门,上面斑斑驳驳生了锈。现在那扇铁门已经被拆了,换成了一扇新的铁门,被粉刷成绿色,比当年的那扇高了一个头,却比他们矮了。 尽管熟悉的一切已经不复存在,但他们还清晰地记得,当年他们是怎样在这儿结为大哥与小弟的。 那时俞仁杰走在前头,转头对身后的程斌说:喂,你要不要做我的小弟? 程斌迎上来,飞快地说:好啊! 这时俞仁杰向身后之人伸出了手:喂,程斌,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白头到老? 程斌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愉快地说:好啊! 第105章 新的开始 一年以后。 分局的五楼玻璃门外站了一名皮肤黝黑的小伙子, 他很年轻, 脸上还鼓着几个痘包。他的名字叫做姜哲。 墙上做了明确的标识, 刑侦二队在靠右的方向。姜哲右转到底, 找到二队的牌子, 这天是他第一天到刑侦队上班。听说是二队里有人结婚了, 为了避嫌, 上头重新做了人员调配,这才给他空了个位置出来。而他等了这个机会太久了,早已迫不及待。 但周围的同事都行色匆匆, 压根没有人注意到他。 那个 他唤了一声,但立刻他的声音也被淹没在一片嘈杂声中,成了其中的一部分。 这时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 回头一看, 原来是坐在他边上的男同僚。这同事笑起来的时候几乎没有下巴,仿佛只剩下了一张嘴:你找谁呀?不等回答, 那人又问:你是新来报到的吧? 姜哲连忙点头:是的, 前辈, 我叫姜哲。这时他才发现前辈少了半只耳朵, 而他藏在阴影中的半张脸也坑坑洼洼, 满是疤痕, 好像遭遇过什么不幸的事故。 那前辈对他说:我叫王海利,人称小利利,你可以叫我利利前辈。 利利前辈, 你好! 为了怕你搞错, 我话说在前头,虽然我们坐得近,但我不是你们二队的。我是交通队的。王海利拍了拍他的右小腿,后者发出沉重的声响:一年前,我执行公务,遇到了不法分子。为了与不法分子搏斗,我英勇地失去了一条腿和半只耳朵!虽然人民不能没有我,但上头逼我休息,回来坐办公室,估计明年我才能继续到岗位的第一线去,继续指挥祖国的交通! 姜哲对他肃然起敬,同时又担心他的腿究竟怎么样了。 王海利从座位上立起身来:相识就是有缘,就由我带你转转吧。 这时姜哲发现王海利走得挺好的,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只是两条裤腿有粗有细,看起来不大自然。 你要去的二队呀,名字起得特别好,因为里头的人呀,都特别二!哦,它还有一个名字,叫什么熊猫队,反正都挺稀奇古怪的。王海利指着对面的格子间说:你看见那胖子了没?就那个在啃大饼的,他叫潘卫,外号胖胃。最近这货一直在相亲,是你们组里的俞任杰的妈妈帮他介绍的,介绍了好多个了,就是没成,你说急人不急人! 愚人节?姜哲问道。 俞任杰是一个人的名字,你看到那两个人没有?在角落里说话的。 看到了。 那个长得像小鲜肉的就是俞任杰,名字乱七八糟的,人也乱七八糟的,一时半会儿和你说不清除。 哦,那边上那个呢,怎么在室内还戴个墨镜? 这是你队长程斌!王海利说:他很凶的,你小心点。 那我现在就找他报到去! 哎哎哎,你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 于是姜哲又退了回来:利利前辈您请说。 我和你说啊,我一直怀疑你们程队长和俞任杰有奸|情!王海利小声道:所以他们两个你都不好得罪的,是穿一条裤子的。 什么情况?姜哲被他突如其来的转折吓了一跳。 你看过我们的BBS没有?他们亲嘴的照片常年被人顶上首页的。 亲嘴?还有照片? 是呀,你去看啊。虽然那是执行任务的时候发生的,不可避免,这个说来话长,反正很多小姑娘都叫他们熊猫情侣的。 就是说,那都是谣言吧。 那可不一定,你看看这俩家伙的眼神,腻歪的呀而且我还有别的证据呢! 什么证据?姜哲有点儿好奇。 王海利指向不远处的一队小情侣说:死泡菜就是证据! 死泡菜? 就是你的前任,郝晋阳哥哥。 姜哲知道郝晋阳,就是因为郝晋阳走了,他才能过来,此刻他十分害怕是否出了什么变故,让郝晋阳不用走了:利利前辈,他不是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你傻呀,他是调走了,但他是去了一队,就在我们楼上。自家老婆在这里,当然常常过来串门咯。他边上那个凶神恶煞的女的就是他老婆,叫宓小糖。 哦,原来是这样。 我现在就给你看证据。郝晋阳原来是一个小派出所的民警,听说他没干多久,他的上司和一个画家搞上基了。现在他去了一队,跟了唐凌驰,听说唐凌驰也是个搞基的。说回他自己,和小宓这种男人婆结婚了,和搞基没什么两样。这时你再回过头来看看,他来二队的时候跟的是谁,是俞任杰呀,他老板是谁,是程斌啊。按照这个一惯性,这两人不是也搞基了嘛! 这逻辑竟然还挺严密的,姜哲一时半会儿竟没法反驳。 就在这时,程斌向他们快步走来:这人是谁? 是你们新来的小跟班。王海利说。 哦,来啦。程斌简短地打了个招呼:我们这儿都是精英,你随便挑个人带你吧。 姜哲望了一圈,他不敢选小宓,因为她的老公泡菜就在边上。他也不敢选程斌或俞任杰,万一王海利说的是真的,他可不能当上司的电灯泡。但他也不想选潘卫,因为他还在啃大饼,那吃相实在不太好看。最后他走向那位还没被王海利介绍到的女前辈,并希望她能温柔地对待他。 前辈你好,我叫姜哲,请多多关照! 西施对他笑了笑,抬起头道:这人好,名字特别好记,姜哲,姜哲江浙沪包邮,我们就管他叫包邮吧! 姜哲上二队报到的第一天,就有了一个特别二的名字。 包邮同志,欢迎你来到二队。程斌将一叠A4纸分给他们:刚才接到一个案子,比较紧急,我们赶紧出动! 完 第106章 原创/参考成分说明 以下为本作品的原创/参考成分说明: 人物: 俞任杰:我是黄子华先生的粉, 俞任杰带有他扮演过的《栋笃神探》中男主角莫作栋的影子:哮喘, 与随时可能掏出纸巾的口袋。喜欢吃薯片这点, 是随了我。 小宓:是以那位与我一起讨论身体互换的实习生为原型, 《虚拟游戏》就是从与她的对话中发展出来的故事。所以大家不要说她坏话, 不然她会打死我的。 案件:案件一 熊本偷窥案:为向《栋笃神探》致敬, 与栋笃神探开篇的厕所抓色狼案件有呼应关系。栋笃神探中为员工偷窥清洁阿姨, 本案为清洁阿姨偷窥员工,正好颠倒。 在此鸣谢法胖胖同志与我一起在午饭事件讨论了案情。 案件二消殒在午夜的生命:为原创。 案件三上吊的丈夫:为原创。 案件四烧炭的丈夫:为原创。但从东野圭吾的小说《神探伽俐略》中获得灵感,即为提供不在场证明, 主动让警方怀疑其帮凶。 案件五 马路袭击案:主情节为原创,犯罪人背景信息参考日影《预告犯》,即因社会不公而报社的小年轻团体。 案件六散装饼干:为骗保而下毒这一犯罪动机, 是参考了保罗.布里顿的《辨读凶手》中的一个案子。犯罪手法, 与人物情节关系为原创。 案件七高校投毒案:为原创。 案件八鱼肉饭团:为原创。 案件九 金店抢劫案:为原创。 案件十 天打雷劈的男人:为原创。 案件十一 失踪的女孩:为原创。鸣谢好友海燕为我提供焚烧炉说明书作为参考。 案件十二:冰冻的尸体:为原创。 虽然案件拙劣(此处是谦虚),但毕竟是自己拍脑袋想出来的, 十分珍惜, 保留追究知识产权侵权行为的法律权力。 恋耽美 >熊猫刑侦队——萧纯(80) 另若盗文网站把这章一起盗走了, 看到盗文与txt等的朋友, 欢迎到我的专栏留评~ 萧纯 2017.06.07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