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绝色不如你》 第1页 [现代情感] 《三千绝色不如你》作者:弦外听雨【完结】 文案: 人人都说他冷静自持,裴渡之也曾深以为然。可他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他竟会荒唐爱上弟弟心仪的女人,且甘之如饴,无怨不悔。 *** 阮斐的诸多追求者中,独有裴家封与众不同。 此人品学兼优秉性纯良,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兄控。 机缘巧合之下,阮斐所在社团去裴家封哥哥的山间别墅采风游玩。 夜半失眠,阁楼书房传来声响,似是冬风强行叩开了窗。 阮斐匆匆赶去,风吹得书房建筑绘纸半空飞舞,陌生男人立在凌乱之中,他抬起手,食指即将触到灯下那张仿若透明的白纸。 月色与雪色之间,他是第三种绝色…… 裴家封曾说:“我哥年少吃了许多苦,我是我哥带大教大的。为了我,他年近三十,都没同女人交往过。我这一生欠他太多,还是还不清的。” 后来,裴家封质问裴渡之:“你可是我亲哥,连我苦苦哀求你,你也不肯同阮斐分手?你就那么喜欢她吗?”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阮斐、裴渡之 ┃ 配角:裴家封…… ┃ 其它: 第1章 礼拜三,社团集合的日子。 岚大植物社社长周伯书向成员们提出建议——周末前往城郊冀星山采风。 社团成员统共十余人,当场便起争论。 阮斐虽未发言,但秀眉稍蹙,依稀是不大赞成的意思。 时刻留意美人情绪的裴家封思量再三,弱弱举起手,自告奋勇说:“其实我家住在城郊冀星山山上,正巧我哥出差未归,学校距离冀星山远,来往不便。你们要不嫌弃,不如去我家?采风这几日住在我家就好。” 人群发出倒吸凉气声:“卧槽裴家封,你家这么有钱?还住冀星山山上?你富二代啊?”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裴家封脸臊得通红,他喏喏说:“这我哥的房子,不是我的。我也不是富二代,我哥工作很辛苦的。” “冀星山别墅诶,你哥干什么工作?” “我哥是建筑设计师。” “牛掰,建筑师能挣这么多?你哥肯定很厉害吧?” “嗯嗯,我哥确实很厉害,不过我哥不准我在外面这么说。” “得了吧,你平常夸他夸得还少吗?”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我经常夸我哥?” “……” - 周五,公交穿过隧道,黑暗的尽头,一缕雪光乍然浮现。 阮斐望了眼窗外的雪落满山,视线重新落回膝头摊开的书页。 “冀星山原来这么美!来岚城两年,我居然都不知道诶!”阮斐后排的王雨琪不可思议道。 “那可不,”周伯书绷直脊背,他有意无意瞄了眼同座阮斐,化身百度百科介绍说:“据相关资料介绍,朱元璋姜太公等历史人物都曾在冀星山留下活动遗迹。冀星山植被覆盖率达90%,其中不乏天女花、木莲、红豆杉等珍稀植物,此前更是发现过石斛这种濒临灭绝的物种。所以说,咱们这次若幸运,指不定能发现它们踪迹呢,就算不走运,遇到松鼠兔子的概率也是比较大的。” 王雨琪一边哦哦应声,一边与与同座苏敏对视,两人憋住笑,表情显得既痛苦又怪异。 她们哪会看不出周伯书的真正用意? 这两日断断续续下了几场雪,路上积雪约莫三四厘米厚,可即便如此,行程依旧没有取消。 所以说,采风是假,刻意制造机会亲近美人阮斐才是真。 不过这辆车上,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可不止他周伯书一人。 苏敏瞥了眼不时瞅向这方的裴家封,口吻暗藏戏谑:“周学长不愧是咱们社长,真是博学多才!” 周伯书端正神色:“其实我对植物学的研究也就比你们多一点点而已,你们以后要是遇到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真的吗?到时学长可不许嫌我们烦哦。” “怎么会。” 阮斐听着耳畔笑声,视线仍定在书本。 她看得并不认真。 作出这幅聚精会神的样子,只是不想应付不必要的搭讪罢了。 路途无趣,聊天显然是最佳选择。 有人问单座靠窗的裴家封:“我们去你家叨扰真的没问题吗?” 裴家封回:“当然没有。” 苏敏也侧过头:“裴家封,你家别墅大吗?建筑装修是什么风格?我们这么多人住得下吗?” 裴家封很有耐心:“二楼房间很多,你们不用担心。至于风格,这房子是我哥设计的,我觉得那栋建筑就是他本人的风格。” 嘘声阵阵里,王雨琪笑说:“裴家封,你把你哥说得千般万般好,搞得我现在对你哥非常好奇。可惜他出差,不然我一定要瞧瞧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裴家封不好意思地挠头:“我哥话少,他性格有些孤僻,而且整日忙着工作,除了甲方,他也不怎么同人来往。” “那你哥有女朋友吗?” “没有。” …… 风头一时被裴家封抢尽,周伯书生出几分不悦。 神色颇有些郁郁,周伯书自卑地拢着手,侧眸去看阮斐。 -- 第2页 莹白雪光衬得女生肌肤如玉,嘈杂声里,她安静的模样像是夜晚可触不可及的皎月。 她仍垂眉看着书,似乎对周遭言论毫无兴趣。 周伯书眉眼溢出几分满意的笑,他就知道,他家阮斐才不是那种崇尚物质的拜金女,哪怕她生得如此貌美,却从不恃靓行凶,他家阮斐永远都是最最纯洁高贵的,自然和别的女生不同。 公交到站冀星山。 十余人跟随裴家封步伐,沿山道上行。 道路两畔堆积着扫雪,整片天地白皑皑,隐约可见远处露出星点苍翠。 无垠雪色间,女孩身着西湖水色的长款羽绒服,仿佛与雪景遥相呼应。那帽檐一圈月白绒毛贴在她冻得微红的脸,说不出的美丽动人。 周伯书就这么静静看着阮斐,好似被搅乱了一池春水,心柔软得一塌糊涂。 忽然想到什么,周伯书翻找包包,递给阮斐一瓶矿泉水:“阮斐,你渴吗?喝点水。” 女孩婉拒:“谢谢,我不渴。” 周伯书继续把手往前伸:“你先拿着,渴了再喝。” 身旁有好事者语含调侃:“社长,那么冷的天,你忍心让阮斐喝凉水?你应该用胸膛捂暖了再给阮斐嘛。” 周伯书恍然,他拉开羽绒服拉链,忙将矿泉水塞入胸膛。 阮斐:…… 走在前方的裴家封扭回头,他望了眼阮斐,刚要开口,又掩饰般地对众人说:“我家有许多黑茶,我哥说黑茶能御寒降脂,待会我给你们都泡上一杯。” 经典句式“我哥说”重出江湖,同行成员都忍俊不禁。 要说裴家封,此人品学兼优秉性纯良,五官生得也不错,偏他气质呆愣,一副标准的三好学生模样。而且他常挂嘴边的口头禅是“我哥说”,这三字,简直与“我妈说”有异曲同工之妙,又为他平添了几分傻气。 谈笑声中,裴家封指向那栋被薄雪覆盖的建筑:“那就是我家。” 周伯书跟着望了眼那栋别墅,心好像也凉了半截:“裴家封,没想到你哥这么有钱,多亏你,我们这趟采风才能享受山间别墅的豪华待遇。” 裴家封没听出周伯书话里的阴阳怪气:“其实我哥建这房子没花多少钱,你们瞧,远处那几栋别墅都是我哥设计的,当年有人富商想开发这里,请我哥来做设计,后来他们很满意,所以这块地给了我哥特别优惠的价格。” 苏敏笑言:“还有这么好的事,羡慕羡慕。” 山风裹着雪的清冷,阮斐抬眸望向那栋山地别墅。 别墅按照山势落差和景观而建,它与环境融为一体,整体说不出的自然,好像本就该存在于此处。 抵达别墅庭院,率先入目的便是依墙而生的排排青葱细竹,以及墙角几株红梅。 雕花栏杆雕花窗,落地玻璃门雪白墙,方圆相映,高低错落,新中式的风格既让这栋房子显得时尚,又通过精致细节让它充满了复古文化气韵。 阮斐目光落定在翘脚屋檐,心想,落雨时,站在屋檐下赏雨肯定颇有一番滋味。 又想,裴家封的那位哥哥,似乎和裴家封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 几个女生由衷发出一声声赞叹,就连存心要挑毛病的周伯书都讲不出缺点,他笑得略牵强:“挺好,就是感觉怪冷清的,而且……” 有男生反驳:“山地别墅图的不就是个清净安宁?市中心地铁站旁的那些小区可吵嚷死人了。我以后要有钱,我也要在山上盖别墅,这叫什么,这叫‘静居青嶂里,高啸紫烟中’,多么富有诗意,多么令人神往!” “我也我也,裴家封,到时候必须请你哥帮我设计房子。” “那怎么也得打个折吧。” “别,有钱人哪会这么小器?” “哈哈哈哈没错,那就坐等我日后升官发财走到人生巅峰!!!” …… 被抢白了话,周伯书面色微微发青。 他冷眼瞧着这群白日做梦的人,心中不免嗤笑。 要是那么容易就能成为有钱人,怎么也是他先发财吧,然后才轮得到他们。 不过梦想总是要有的,毕竟想想又不犯法。 假如他未来追到阮斐,又事业有成,左拥美人右拥财富…… 周伯书随众人进屋,神情突然变得美滋滋的。 进屋后,裴家封招呼大家随意坐,他率先沏了壶黑茶,再拿瓜果,又端出饼干糖果,还忙着给壁炉生火。 时钟走至五点半,却不见浓郁暮色,窗外白雪映得世界亮堂堂,到晚八点整,才彻底落下夜幕。 简单吃过晚餐,裴家封带众人上楼挑选房间,他不好意思说:“房间很多,但我忘记家里被褥不够,所以只能委屈大家这几夜挤挤了。” 崔浩言说:“没事儿,咱们就几人住一间房。” 裴家封面带歉意:“我数了数,两人一间是够的。” 崔浩言一拍手:“那好办,咱们自己商量与谁同住吧。” 男生人数恰好为偶,女生却独独单出一人。 苏敏王雨琪等人神色都有些窘迫,这种场合,好像谁落了单,就会显得谁人缘不好似的。 苏敏正要提议三人同住,却听耳畔传来道悦耳女声:“我有早起的习惯,如果你们不介意,我能单独住间房吗?” 是阮斐。 -- 第3页 苏敏对上那双漂亮的潋滟桃花眼,她短暂怔忪片刻,笑着摆摆手:“不介意,我不介意的。” 剩余女生接连表态,都说没关系。 - 亮着灯的室内,王思琪整理衣物,苏敏则在铺床。 王思琪刻意压低嗓音:“看裴家封平常的样子,真看不出来他家这么有钱。” 苏敏认同地嗯了声。 王思琪又问:“苏敏我问你呀,如果你是阮斐,你选周伯书还是裴家封?” “我啊,”苏敏停下动作,“这个嘛,周伯书是有几分才气,但他未免自视甚高,好像全世界就他最厉害。至于裴家封,他为人一板一眼实在没趣。如果按照以前,我选周伯书,但现在再看,周伯书那种人不踏实,裴家封嘴笨但心眼儿好,加上他家有钱啊,周伯书的家庭条件肯定比不上他。这么看,他们俩居然打了个平手?” 王思琪扑哧笑出声。 苏敏嗔她:“你怎么选?” 王思琪狡黠地眨巴眼:“如果我是阮斐,我谁都不要,长那么漂亮,还愁找不到比他们更好的吗?” 苏敏瞪她。 “可惜我不是阮斐呀,好羡慕她哦。” 苏敏反过来安慰王思琪:“又不是人人都像阮斐天生那么美,而且阮斐人挺好,很上进,一点都不像那些有几分姿色就拼命卖弄的女生。所以说,咱们还是脚踏实地做好自己吧。” 王思琪噘着嘴嘟嚷:“阮斐是挺好,就是冷了点儿……” 一墙之隔的另边卧室,阮斐正倚在窗框眺望远方。 山中僻静,灰黑色的天空悬挂着半轮皎月。 她不经意低眉,才察觉这雕花窗是老式风格,同爷爷家的窗户很相像。 兴起地将窗闩锁条提到空中,阮斐又轻笑着将它稳稳落回原处。 许是空气清新宜人,阮斐挨床就困。 夜半迷迷糊糊睡醒,她睁着眼睛望向窗外,似乎听到起风以及风吹落积雪的声音。 拧开床头灯,阮斐扫了眼手机屏幕,凌晨过两分。 披上羽绒服起身,阮斐信步走到窗下。 夜风竟比她想象中更狂妄,远方黑色树影来回摇摆,游动乌云掩住一半月光。 阮斐下意识碰了碰那窗闩锁条,一时睡意全无。 拿手机打发了会时间,阮斐决定倒杯热水暖暖胃。 廊道铺满柔软地毯,无需刻意放缓脚步。 两道墙面错落挂着数幅水墨,画风颇有气吞山河之势。 专注欣赏画作,阮斐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自从来到这幢建筑,她必须承认,她对裴家封的哥哥多少生出了点好奇心,透过裴家封的性格与风格,她好像想象不出裴家封哥哥究竟是何模样。作为亲兄弟,两人真的会完全不一样吗?又或者…… 砰—— 走至转角,阮斐戛然止步,她仰视头顶天花板,眉头微蹙。 是阁楼的窗被风叩开了? 傍晚裴家封带他们参观房间,有介绍说阁楼既是书房,也称得上他哥工作间。里面堆积着图纸、建筑模型,以及各类专业建筑书籍。 这么重要的地方,难道是他们离开时窗户没关严实? 迟疑数秒,阮斐收回下楼步伐,转而向上。 四周静谧,阮斐快步爬上阁楼,她试探地轻拧书房门,门应声而开的那一秒,耀眼白光纷纷撞入她眼帘。 阁楼灯竟亮着。 意料不及的是,灯下还站着一位陌生男子。 冬风吹得满屋建筑绘纸半空飘舞,满目凌乱之中,那道清瘦身影立在光线明亮处,他伸出手,食指即将触及灯下那张仿若透明的绘纸。 阮斐莫名屏住呼吸,眼神直勾勾盯着那位陌生男人。 明明只是一道侧影,他却好像会发光般牢牢抓住了她视线。 男人似有所觉,稍微侧眸。 画面仿佛在这瞬间定格,而那些纸张仍在漫天飞舞。 阮斐终于看清男人正脸。 他眉眼氤氲着几丝疲倦以及天生的疏离感,面部轮廓很深邃,眼瞳是浅棕色,眼尾上扬的弧度刚好,不会显得很轻挑或是很风流。 除却清冷眼神与气质,他模样却是与裴家封有三四分相似。 很快,男人向阮斐微微颔首,他越过地面杂乱纸张,上前关住窗。 他步伐虽快,却不疾不徐,很从容淡然的样子。 顷刻间,风声被阻绝在外。男人自窗框边侧身,他望向阮斐,语气清润,又显得极有分寸感:“你是家封社团的同学?你好,我是他哥哥,裴渡之。” 耳畔男声低沉,有种特殊的磁性。像一道钟声穿透晨间浓雾,重重敲击在人心上。 阮斐怔怔望着他,脑中忽地生出一句话来。 月色与雪色之间,他是第三种绝色…… 第2章 白纸散落地板,杂乱无章。 男人站在遍地狼藉,看似平易近人,又那么的遥不可及。 阮斐反应有些迟钝:“我知道。” 男人漂亮眼瞳映出意外之色。 阮斐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忙解释:“你和裴家封长得有几分相似。” “原来如此。”裴渡之俯身去拾地面的建筑绘纸,语气温和,“你怎么还没休息?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没有,我是自然睡醒的。” -- 第4页 阮斐走进阁楼,帮他捡那些绘纸,她刚弯腰,就听裴渡之说:“我来就好。” 阮斐抬起头,却猝不及防撞进男人深邃眸光。 攥着绘纸的手莫名有些发颤,这种感觉就像…… 像是被一头小鹿用力撞入她胸口,全身都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栗。 裴渡之很快将绘纸整理成册:“出差归程提前,没来得及和家封说,希望今晚没惊扰到你。” 阮斐偷偷把握紧成拳的手藏进袖摆,佯装自然地抬眸:“这是你家,我半夜闯入阁楼,应该是我唐突才对。” 裴渡之眼底生出薄薄笑意,他望着她说:“你来帮忙关窗?” 阮斐点点头,然后不太自在地偏过视线。 不知怎么,被他笑意扫过的脸颊,突然就烧了起来。 风势似已减弱,裴渡之望向窗外:“你们明天要上山?” 阮斐嗯了声。 裴渡之道:“注意安全。” 阮斐回:“好的,那我先回房间。” 裴渡之颔首:“晚安。” 阮斐其实不那么想说“晚安”,但男人眉眼之间的疲惫过于明显,他待她的态度只局限于“客人”,还是弟弟的“客人”。 再站在这里,未免太不识趣。 离去前,阮斐想到什么,她目光大方坦然地停落在男人眼睛,嘴角微弯:“忘记自我介绍,你好,我叫阮斐。” 出于某些连她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阮斐补充说:“斐是斐然的‘斐’。” 复杂探究与惊讶在眸底一闪而过,裴渡之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嗯,这名字很适合你。” 阮斐回了声谢谢。 目送那抹背影消失在阁楼扶梯,裴渡之眉间拧起。 是她!他早该猜到,在看见她的第一眼,他就该知道。 阮斐,裴渡之在心底默念。 这个名字,裴渡之如雷贯耳,从他弟弟裴家封的口中。 关上阁楼门,裴渡之下楼的步伐突然变得沉重。 不得不承认,阮斐确实很漂亮。 相信任何见过她的人,都不会质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但她生得过于出众。 哪怕在裴渡之心中,他弟弟千好万好,但却不能违背客观事实。 像阮斐那种走在人群就是焦点的女生,大概率不会喜欢他弟弟单纯木讷的性格。 眉头不自觉蹙得更紧。 裴渡之清楚记得,两天前下午,裴家封像个孩子般在电话里同他兴奋说:“哥,周末我能带社团的朋友们回冀星山过夜吗?阮斐也来的,哥,我好开心。可惜哥你不在,我好想让你也见见阮斐,阮斐她真的很特别很优秀,她还……” 当时忙着工作,裴渡之听得三心二意。 除了一声声阮斐,裴渡之能感受到的便是裴家封雀跃激动的心情。 弟弟如此期待,他自然不会不同意。 冬夜,雪光与月色交融成一种奇妙的意境,四周静得出奇。 许久,裴渡之终于释然地摇摇头。 罢了,年轻男女之间的荷尔蒙,不是他能控制的事情。 再者,家封长大了,有些事,需要他独自去经历。 - 下半夜阮斐理所当然没睡好。 漫天白雪将凌晨六点的世界照得通亮,阮斐倚在窗旁,呼出的白汽在玻璃凝成一片雾。 她伸出食指,在雾里写了个“裴”字。 昨晚他没讲明他的名是哪两个确切的字,她也没想起来问。 阮斐干脆在“裴”下角的空白处添写了个“斐”字。 之前倒不觉得,现在看,原来这两字挺像的。 这算是有缘分吗? 阮斐饶有兴致地盯着窗户,又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 裴家封明明也姓“裴”。 雾气随时间消融,玻璃上的字体逐渐模糊,直至看不清痕迹。 阮斐没来由地想叹声气。 穿戴整齐,阮斐悄声下楼。 走至客厅,扑鼻食物鲜香立刻传来。 意外地看向厨房,当看到那抹清瘦背影,阮斐眼珠便有些转不动了。 男人背对着她,低眉似在专注做饭。 他穿漆黑的高领毛衣,袖口卷起,露出苍劲手腕,左手拿着煎锅,右手则不慌不忙将食物盛到白色椭圆盘…… “阮斐,你醒啦。” 横空冒出的声音吓了阮斐一跳,她生理反应地睁圆眼睛,朝声源望去。 原来裴家封一直都站在洗菜台。 是她没有发现。 不曾见过女神如此呆萌可爱的一面,裴家封满脸都是餍足的笑。 他放下番茄与蔬菜,匆匆走出料理台,态度殷切:“阮斐,我就知道你一向起得早,你昨晚睡得好吗?有没有不习惯的地方?你晚上冷吗?还有你饿了吗?你……” “家封。”裴渡之看了眼阮斐,又望向裴家封,“你问题太多,让朋友先回答你哪个好?” “对对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裴家封傻笑,“总之阮斐你千万别客气,哪里住得不舒服你一定跟我讲。还有,我向你介绍,”眼神含着某种期盼的光彩,裴家封目光在裴渡之与阮斐之间游移,“阮斐,这是我哥,他出差提前结束,半夜回来的。哥,她就是我向你提过的阮斐,她很优秀的。” “阮同学,久闻大名。”裴渡之掀了掀眼皮,声音含着低笑,“我弟弟常……” -- 第5页 “哥,”裴家封大惊失色,他着急地抬高音量,“哥你千万别乱说。” “哦?我怎么乱说?”裴渡之接手弟弟丢掉的工作——清洗蔬果。他嘴角勾起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语气慢条斯理的,似在调侃亲弟弟,“难道不是你常同我说阮同学对植物颇有研究?” 裴家封脸都臊红了,他赧然瞄了眼阮斐,声音小许多:“阮斐对植物是很有研究,她很优秀。” 阮斐笑笑:“皮毛而已。” “阮斐你太谦虚了。” “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情绪有些低落,阮斐将目光投向裴渡之。 “不用,”裴渡之切着番茄,并未抬头,“家封,好好招待你朋友。” “好,那麻烦你了哥。”裴家封引阮斐往沙发走,“阮斐,你喝牛奶红茶吗?我哥亲自煮的,还有咖啡,你喜欢哪种?” “牛奶红茶。” “好,你坐,我马上给你端来。” “谢谢。” 气氛归于沉寂。 阮斐所坐位置靠近落地窗,只能望见厨房一隅。 墨色身影来回忙碌,动作却不紊乱。 锅里滋滋作响,阵阵食物清香愈加浓郁…… “牛奶红茶来了。”暗影拂来,裴家封笑着落座对面,他身体彻底挡住阮斐视线,“你尝尝?” “好。”阮斐兴致不高地端起瓷杯,白色水雾氤氲往上,她闻到了香甜的气味,品尝之前,阮斐轻声开口,“裴家封,让你哥独自一人准备早餐好吗?” “没事,我哥很爱下厨,往常家里有客,都是大家围成一团闲聊,我哥就躲在厨房做吃的。我哥说,比起聊天,他更喜欢做饭。” “嗯,我知道了。” 牛奶红茶口感很醇厚,不至于过分甜腻。 身旁那道目光始终凝在她脸颊,阮斐突然做不到像往常那般视若无睹,她笑了笑,抬眸问,“你们家平常客人多吗?” “不多。”裴家封受宠若惊地摆摆手,“一般都是我哥合伙人过来小聚。” 见阮斐有兴趣,裴家封款款而谈:“我高二那年,我哥结束学习从海外归国,紧接着他就同两个朋友开了建筑设计工作室。阮斐你知道吗?我哥本来可以进全球负有盛名的SOM建筑设计事务所工作,但他担心我,所以才回国陪我高考,之后我顺利考入岚大,我哥他们工作室也步入正轨。于是,就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挺好。” “嗯,”裴家封黯然垂眸,神情不像方才那般激昂,“但我知道,我哥其实更想做大型项目,这种小工作室,根本没有机会的。” 阮斐沉默。 裴家封扯唇笑:“没关系,等我毕业,我哥就可以彻底甩掉我这个包袱了。” 阮斐不知该讲什么,只能说:“他不会认为你是累赘。” 用力点头,裴家封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阮斐:“嗯,我知道。” 阮斐:…… 避开裴家封盛满赤诚的眸光,阮斐胸腔闷闷的。 她不是不懂裴家封的意思。 但拒绝何尝不是一道难题? 加之裴家封从未言明,而且他…… “好香!裴家封你在煮什么?你居然会做饭?那昨晚我们为什么要吃泡面和饼干?”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二楼突然冒出几颗脑袋,崔浩言首当其冲,后面跟着同社团的嵇云琦和李蔚。 “裴家封你好样的,居然和阮大美人儿偷偷约会喝早茶?”李蔚状似愤然道。 “你们别乱说,”裴家封憋得脸颊爆红,他飞快看了眼阮斐,慌乱起身解释,“是我哥在厨房做饭,还有阮斐起得早,所以我给她倒杯牛奶红茶,才不是什么约会。” 裴家封哥哥? 惊到的崔浩言忙挤眉弄眼问怎么回事儿。 裴家封答:“我哥工作提前结束,他昨晚凌晨到的。” 三人乖乖下楼同裴渡之打招呼。 裴渡之颔首:“你们不必拘束,我回这里取些资料,下午就回市区。” 裴家封没多少意外:“那哥你今晚还回来吗?” 裴渡之淡淡回:“最近忙,住市区。” 闻声抬眸,阮斐望着厨房那道身影,神情有些怔怔然。 他今天就要走吗? 不知为何,阮斐心底莫名空茫,好像有种疑似失落的感觉在身体里缓缓蔓延…… 八点左右,社团成员陆续起床,大家围坐桌边。 早餐样式丰富,有煎牛排、三明治、羊角面包,还有拌面与蔬菜汤。 王雨琪咬着面包,向裴渡之露出甜笑:“早餐好好吃,裴家封哥哥你手艺真棒!对了,你等会儿会和我们一起上山采风吗?” “不了,我同行你们会不自在。”男声礼貌且疏离。 “怎么会?你对冀星山熟悉,假如我们迷路或者遇到什么事情,还能问你呢。” “这些有家封就够了。” 苏敏适时解围,以开玩笑般的口吻道:“雨琪好啦,或许裴家封哥哥没有时间。” 裴家封却傻乎乎地从汤里抬头说:“我哥下午才走。” 轻瞥了眼拆他台的裴家封,裴渡之笑笑,最终只能勉强胜任“导游”一职。 第3章 阳光很浅,映照着皑皑白雪,空气里有冰雪消融的丝丝寒意。 一行人走在蜿蜒山路,三五成群地说笑。 -- 第6页 “阮斐,你背包沉吗?我帮你背吧。”除了走路,周伯书注意力全放在阮斐身上。 “不用,我习惯自己背。” 周伯书单手插入外套口袋:“那你吃坚果吗?我口袋装了榛子杏仁与核桃。” 阮斐拒绝:“谢谢,我不吃。” 走在他们前面的嵇云琦回过头,忍不住发笑。 其实他还挺佩服周伯书的勇气,连阮斐都敢追,毕竟平常追她的人非富即贵,家里基本都有些来头。 “社长,这些是你刚才在早餐桌上拿的吧?还是社长英明,知道咱们爬山累,需要补充体力。” 离得近的人纷纷侧目,望向他们。 周伯书涨红了脸,支支吾吾说:“我、我随手拿的。” 嵇云琦哦了声:“阮斐不吃,能给我吃吗?” 周伯书眼角抽了抽,没什么反应地把坚果递给嵇云琦,心底却暗暗腹诽:要吃不会自己装吗?我又不是专门给你准备的? 忙完这边,周伯书转身找阮斐:“阮……” 四周哪还有女神身影? 寻觅半晌,周伯书望着已走到队伍前列的阮斐,气得狠狠剜了嵇云琦两眼。 阮斐有意避开周伯书,这点除了周伯书本人,相信谁都看得出来。 苏敏乐得做顺水人情,她走到阮斐身侧,将她堵在自己与王雨琪中间。 山中空气清新,静谧得仿佛说话都有回音。 裴渡之走在最前面,为大家领路。 男人穿宽大的白色及膝羽绒服,半截黑色裤脚露在外面,简洁清爽。 尽管外套臃肿,穿在他身上却说不出的好看。 阮斐视线偶尔会落在他身上。 山道无人经过,白雪平整没有痕迹。 他不疾不徐地缓缓向前,登山靴留下一串串脚印。 鬼使神差般,阮斐低下眉头,将右脚稳稳落在裴渡之留下的脚印里。 两相对比,他的脚比她大好多,也宽好多…… 一阵凉风吹来,王雨琪冷得把脖颈缩进衣领,她目光逡巡一圈,忽然定在前方的身影上:“对了,裴家封哥哥,你早上牛排怎么煎的?好好吃哦,有什么技巧吗?” 女生音色甜甜的,听在耳里尤为脆生。 阮斐步伐闪了下,左脚没能准确踩进雪地里的脚印。 她抬起头,视线盯住裴渡之漆黑的后脑勺,侧耳倾听。 前方的人没有回眸,口吻称不上热情:“加了些红酒。” 王雨琪恍然:“难怪呢!那牛奶红茶呢?感觉同我在餐厅喝的不一样。” 裴渡之言简意赅:“水是山中清泉。” 王雨琪笑道:“原来是这样啊。” 一时静寂无言。 王雨琪尴尬地讪笑两声,同身后的人聊天去了。 阮斐满意地勾起嘴角,弧度很浅。 原来他也不单单只是待她冷漠,他待谁都是一样的。 行到山腰空旷平地,裴渡之止步,他眉轻微拧起,目光投向林间深远处:“山中信号不好,再往上往里走,如果电话联系不上,可能会有麻烦危险。” 他话语尺度拿捏得当,并不主动替他们拿主意。 阮斐视线随之投向更广袤的山巅与天空。 银装素裹的松柏延伸至望不见的地方,壮阔极了。 “既然危险,咱们就在这儿四处走走算了,反正采风嘛,下雪也挖不着什么野生植物。” “可以啊,不过,你们觉不觉得这里很适合拍照呀?” “自拍?你们女生啊一天天就知道自拍,啧啧!” “什么叫你们女生?什么又叫只知道自拍?滚——” 得罪女生的李蔚被曹萱萱追着打,他抱头鼠窜,绕着众人转圈圈,直呼“女侠饶命”。 曹萱萱哪肯放过他?她弯腰捏了个雪球,瞄准就扔。 于是自由探讨就这么变成了幼稚的打雪仗,几个活泼好动的也跟着主动加入战局。 阮斐望着他们,眼中渗出点笑意。 下一秒—— 雪球失误砸到她小腿。 果然,笑话别人是不对的。 曹萱萱“啊”了声,忙举手道歉:“阮斐对不起啊,我没想砸你的。” 周伯书终于找到机会献殷勤,奈何他距离远,等越过人群走到阮斐身边,近水楼台的裴家封早已从包里找出纸巾递给女神:“阮斐你没事吧?快擦擦。” 周伯书不甘示弱地表示关切:“阮斐你疼吗?要不要我扶你?” 曹萱萱:“……” 她尴尬地用眼神向大家释放求救信号。 一个不算太大的雪球,至于吗? 他们这么紧张阮斐,搞得她很下不来台诶。 最怕气氛突然安静。 阮斐蹙了蹙眉,摇头说“没事”,也没接裴家封的纸巾。 轻轻拍去粘在腿上的雪沫,她举起挂在脖颈的单反相机,笑着对曹萱萱他们说:“你们继续,我帮你们拍照吧。” 苏敏适时接声:“哈哈好呀,阮斐拍照很好看的,我们有福啦。” 嬉笑声中,小插曲无关痛痒地过去。 调好焦距,阮斐对裴家封投以浅笑。 算是对没接他纸巾的歉意。 心头那点失落瞬间被抚平,裴家封握紧纸巾,尽管阮斐已不再看他,他眼神仍痴痴凝在她身上,面色甜蜜。 -- 第7页 雪光有些刺目,站在西侧的裴渡之双手插兜,将一切都尽扫眼底。 他蹙眉望了眼自己那傻弟弟,几不可闻地喟叹半声。 人家摆明对他没意思,他却毫无察觉。 或者,就算知情,也并不介意? 眸光渐深,裴渡之目光追随着那抹水绿色身影,神色突然变得认真起来。昨夜初见阁楼门外的阮斐,裴渡之就知道,她很美,像一副浓彩重墨的油画,冷艳却不俗耐孤傲,拥有令男人前赴后继的资本。 从她言行举止看,确实是个教养不错的姑娘。 但她越优秀,喜欢的人就越多,裴家封的胜算自然也就更低。 摇摇头,裴渡之转移视线,望向山间皑皑白雪。 他仿佛置身事外,全然与年轻孩子们的喧嚣热闹无关。 结束打闹,几个男生累坏了地躺在雪地,女孩子则互相替对方摘掉发上的白雪。 王雨琪埋头整理衣摆,忽然想起什么,她喊住忙着分发纸巾的裴家封,小声问:“裴家封,你哥长得很帅诶。他真的没有女朋友吗?感觉好奇怪哦。他又会做饭又能赚钱,追他的女人应该很多才对啊。” 曹萱萱跟着附和:“就是就是,你哥跟你真的不像亲兄弟,裴家封你多学学你哥嘛。” 裴家封嘿嘿傻笑,也不生气:“所有人都说我哥长得比我好看,不过他本来就比我好。” 苏敏扑哧笑出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裴家封重重嗯了声,语气既骄傲又惋惜:“我哥很厉害的,我之所以努力考上岚大,就是为了弥补他的遗憾。” “遗憾?怎么说?” “我哥当年以优异成绩考入岚大,但他为了我,没有选择继续念书,而是一边打工一边照顾我。” “啊?你们爸妈呢?” “都死了。” “……” 女孩子们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 阮斐有些愣住,从相机抬眸,她下意识看向远处的那抹清瘦背影。 皓白天地,他孤身站在雪地,仿佛遗世而独立。 这样的他,莫名让她觉得好脆弱。 裴家封笑笑:“我哥以前很苦的,我那时小,也不懂事,总喜欢给他添麻烦,但他从不在我面前诉苦埋怨。后来日子慢慢好过了,也有人张罗着替他相亲,但我哥那时条件不比现在,加上又有我这个拖油瓶,家里好点的女孩都瞧不上他,加上我哥也挑剔,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能被我哥喜欢上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 苏敏颔首:“你哥哥那么好,当然值得好姑娘以身相许。” 过了会,王雨琪继续问:“可你哥现在条件比很多人都好,没有人主动追他吗?” “应该有,但我哥不喜欢吧。” 他们这厢聊着,那厢几个男生蹲在树林旁朝她们招手,嚷道:“曹萱萱你们快过来,这里好像有玉簪根。” 玉簪又名白萼、白鹤仙,属百合科,耐寒冷,初春发芽。 身为植物社成员,大家多多少少都对这方面感兴趣。 苏敏眼前一亮,同王雨琪等人朝男生们走去。 阮斐却没有动。 她仍望着那撇孤寂寂的身影。 此时此刻,她眼底好像只看得见他。 - 山越深,信号越弱,当口袋响起手机铃声,裴渡之第一反应就是皱眉。 扫了眼屏幕显示,裴渡之按下接听键,往人群相悖的方向走去。 雪地松软,每一步都静寂无声。 裴渡之单手插兜,低声回应电话那端的人。 不到晌午,太阳光线微弱,暖意还未降临,便被融雪的凛冽吞噬。 阮斐扯正戴在头上的毛线帽,默默跟在男人身后。 他步履缓慢,偶尔会停住。 不敢距离太近,阮斐始终保持同样的步调。她听不清他在讲什么,但语气好像很温和耐心的样子。 胡思乱想着,阮斐举起相机拍了几张雪景。 脑中忽然冒出个念头,阮斐定定望着雪松下的男人,蓦地抬高手臂,她将摄像头对准他。 咔嚓—— 男人恰恰回过眸。 阮斐:…… 僵了0.0001秒,被抓包的阮斐淡然转身,她扛着相机按下连串快门,假装拍风景。 裴渡之握着手机,微微扬起眉梢。 本来是有几分把握的事,他突然又不确定,她方才究竟是不是在偷拍他。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谢谢大家支持。前三章每章送88个两分评红包哦,要是不足88评论,剩下的晋江币就被作者私吞啦~ 第4章 什么拍照的比例光线角度,阮斐通通无暇顾及。 乱七八糟瞎拍一通,她心头窘迫稍稍被抚平。 面朝空旷森林,阮斐悄悄放出两撇余光,偷窥站在雪松下的挺拔男人。 是那颗松吗?还是别的哪颗树? 咦?怎么不见他身影? 阮斐有些慌张,她探着脖子左右张望,可白与绿交织的世界里,并没有那个人的面孔。 仓皇拔脚往前,浅棕色的靴陷入雪中,阮斐犹豫着要不要呼喊他的名,踟蹰间,空灵处忽然传来他低沉的嗓音。 “我在这里。”裴渡之说。 “……” 阮斐管理好面部表情,微笑着侧身看他。 -- 第8页 裴渡之双手插兜,加快步伐朝她走来。 注视着他由远至近的短暂数秒,阮斐好像听到了雪花从松树簌簌坠落的声音,很美妙。 “找我?”裴渡之口吻不那么确定。 “嗯。”阮斐右脚脚尖无意识地点着雪地,目光有点闪烁,“我在拍风景,听到你在讲电话,不好意思靠你太近。” 他略一颔首,似乎没什么话讲了。 沉默片刻。 “你讲完电话了吗?” “你想继续前行吗?” 两人同时出声。 又同时噤声。 阮斐笑着看他,他白色外套里面是黑色折领毛衣,看起来很保暖。 裴渡之目光很轻地落在她脸上:“嗯,这里信号弱,等回家再通话。” 明显是在回答她的问题。 阮斐哦了声,礼尚往来,该她回答他的问题了。可是她却有点小心思的反问道:“我不可以继续往前拍照吗?” 裴渡之清咳说:“不是不可以。如果你想往前走,我陪你。” 阮斐眼底笑容还来不及加深,他又说:“你对山中环境不熟悉。这趟上山,我必须保证你们安全,况且,你是家封很关心的一位朋友。” 阮斐扯唇笑笑。 心道,不加后面那句话该有多好。 裴渡之征求她意见:“想走哪个方向?” 阮斐随手一指。 裴渡之抬眸看了眼:“嗯,东南方。” 阮斐把玩着相机黑色背带,兴致不那么高昂了:“我分不清楚方向,只知道前后左右。” 裴渡之挑了下眉毛,倒不是惊讶她的这句话。他只是能察觉,她的情绪似乎在突然间变得低落了,为什么? 两人齐肩走在松软雪路。 阮斐举着相机这里拍拍,那里拍拍,像是交差。 她的这点小情绪本就没什么道理,阮斐很快就抛之脑后了。 然后,她有些紧张了。 紧张却是有道理的。 从前不论哪个男人走在她左右,阮斐都不曾小心翼翼,但现在,她连呼吸都不敢过分用力。 为什么呢? 原因无需太费神就能得到解答,但阮斐却对答案生出了几分质疑。 喜欢一个人,只需要一秒的时间吗? 一秒的心动能维持多久? 路走着走着,分出两条岔路。一条入枫林,一条凹凸不平。 阮斐转过头,望着身旁缄默不语的男人。 她对他的动心虽然没有道理,却远远不止一秒。 从昨晚初见的那瞬间,她喜欢他的钟表就已开始转动,滴答滴答,走到此时此刻,累积下来,至少也有成千上万个一秒了。 想到这里,阮斐不再纠结,望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裴渡之对上那双笑盈盈的眸,误以为她想入林,有心阻拦,又担心女孩娇气不愿意,便斟酌道:“这条路我不熟,你若想进去,我们不能走太远。” 阮斐脸上笑容加深,她指着另条路愉快地说:“那我们走这里吧。” 裴渡之松了口气,看来是他误会了。 殊不知,阮斐的注意力本就不在除他以外的任何事物上。 难得独处,阮斐想了解裴渡之更多,又怕唐突,引起他反感。 “你想拍张照片吗?我给你拍。” “不用。”裴渡之揣摩着问,“需要我帮你拍吗?” “也……不用。” 阮斐想象了下他为她拍照的场景,觉得好囧,在他面前,她肯定不知道该摆出什么姿势和表情。太夸张会显得做作,太僵硬又呆板,手足无措就更傻了。 所以……就……还是算了吧。 气氛过于单调,裴渡之迟疑地开口:“你冷吗?” 阮斐呵出一口白汽:“不冷,我有戴手套和帽子。” 裴渡之视线扫过她头上的针织毛线帽,很厚,顶端还挂着个很蓬松的毛线球。 知道他下午要回市区,阮斐试探地问:“你们不经常在这住吗?” “也不是,家封在校住宿,周末会回家。我偶尔也会在外面住段时间。” “工作忙的时候吗?” “大多是需要频繁交际外出的时候。” “从这里开车去市区多久?” “九十分钟左右。” “噢。” 一问一答间,他们走出数十米远。 山路渐渐狭窄,前方是30度左右的平缓长斜坡。 阮斐把相机挂在脖颈,嘴角氤氲着浅浅的笑意。 其实他的话也没有那么少。 至少他没有敷衍她。 应该没有吧? 随时间推移,阳光愈发充盈,林间传来雪水融化滴落的声音。 阮斐不是个话多的人,自然不太懂得搭讪的技巧,斟酌语句的时间也就长了些。 接下来该讲什么? 可以问问他年纪吗? 虽然阮斐觉得年纪差距不那么重要,她并不在乎他年长,但他却有可能嫌弃她小? “你……唔……”迈出去的右脚仿佛踩空,身体忽然失重,阮斐低声惊呼,没说完的话都被吞咽入腹。悬空的刹那,她臂弯被一只手用力攥住。 但不幸的是,仓促间,裴渡之脚滑,跟着踩了个空。 横亘在他们身前的应该是个大大的浅坑,厚雪掩埋住它身为坑的痕迹,阮斐同裴渡之便落入了这个天然“陷阱”。 -- 第9页 松软白雪似绒毯,摔下去倒不疼,就是有点糗。 阮斐毛线帽掉在雪地,乌黑的长发有点毛躁凌乱,她一无所觉地看向身旁男人,忍了忍,没忍住,轻笑出声。 裴渡之扭头看她。 雪光映照在她无暇脸颊,白皙如上好的羊脂玉。 那双点墨般的眼眸顾盼生辉,笑起来时,整个人都生动了。 裴渡之跟着她微弯了下嘴角,问:“疼吗?” 阮斐摇头。 裴渡之撑地起身,他拍了拍掌心残留的雪,俯身将手递给她。 他的手形可真好看。 大抵常年握笔绘图,并不那么的稚嫩青葱,看得出劳作的痕迹。 阮斐顺着他手背,视线缓缓移到他清爽的脸上。 心跳扑通扑通…… 阮斐突然有个冲动。 好想好想把手套摘掉。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阮斐十分惋惜地把戴着手套的手放入他掌心。 裴渡之稍微一带,高挑纤细的女孩就被他拉了起来。 裴渡之欲言又止地看着阮斐发型,选择沉默地弯腰去捡她落在雪地的帽子。 就算她在他眼中是与他弟弟同辈的小姑娘,但小姑娘也是要讲面子的。 他刚弯腰,就听阮斐在一旁讶异欣喜道:“这里居然有几株侧金盏花诶。” 拾起静静躺在雪地的帽子,裴渡之转过头。 女生蹲在浅坑边缘,她脱下手套,正小心拂去植物叶片上的积雪,好像生怕弄掉叶子似的。 裴渡之走到阮斐身旁,视线落定在那双忙碌的巧手上。 “这算是意外之喜吗?”阮斐百忙之中看向裴渡之,又很快收回视线,像是在对他解释,“侧金盏花又名冰凌花,幼苗只生两枚子叶,以后逐年生出1至3枚茎生正常叶,一般需要五年才会开花。幸运的是,这几株应该都有四五岁的年纪了哦。” “嗯,看来我们这趟没有白摔跤。” “……” 阮斐取下背包,翻找出小铲子,难掩嘴角笑意。 开玩笑的裴渡之,突然让她觉得也没那么触不可及。 “需要我帮忙吗?” “我……”阮斐看到他手上的帽子,飞快摸了摸头发,赧然之余,又生出几分促狭,“你就帮我拿着帽子吧。” “好。” 阮斐动作专业且利落,清理净积雪,湿润土壤便露出来了。 认真将植物连根从土壤中挖出,阮斐用绵纸层层包裹住土壤,再放入纸袋,装进包中。 大功告成。 裴家封也是植物社成员,只不过他的目的并非植物本身,他是冲着阮斐去的。 爱屋及乌,他对植物自然多了些研究。 裴渡之经常在家看到他捣鼓泥巴盆栽,跟着稍微懂得一些常识。 “很喜欢植物?”问出口,裴渡之才反悔。他并不热衷了解别人,但眼前的这个姑娘是弟弟心仪的对象,似乎并不在“别人”之列? “我父亲生前是植物学家。” “……原来如此。” 每每提到这里,对面的人都会选择沉默。 仿佛沉默是应当的礼貌。 其实遇到同样情况,阮斐也不知该说什么,安慰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倒不如保持缄默。 非常理解地背起包,阮斐笑说:“我以前对植物不感兴趣,觉得脏脏的,后来我想通过这种方式缅怀他,慢慢也就喜欢了。” 裴渡之嗯了声:“挺好。” 两人不再往前,决定折返。 太阳高悬头顶,晌午已至。 他们与大部队会合,便没了单独说话的机会。 周伯书伺机挤到阮斐身边,问她去哪儿了,饿不饿,要不要吃饼干面包等。 没有勇气主动,裴家封耷拉着肩,垂头丧气走到裴渡之身旁,小声问:“哥,你怎么同阮斐在一起?我找她好久了。” 裴渡之淡淡答:“担心她迷失方向,陪她走了段路。” 裴家封哦了声,然后面色黯然地定定望着左前方。那里,周伯书正殷勤地围在女神身边嘘寒问暖。 裴渡之随之看了眼那副画面,收回视线,蹙眉说:“家封,如果喜欢,你大可以勇敢一些。” “可她不会喜欢我。” “既然如此,又何必执着?” 苦笑半声,裴家封痴情地望着阮斐,口吻酸涩又自嘲:“哥你不懂,只要我不挑明,她就不会拒绝我,这样我至少还能心存期待与妄想。仿佛有朝一日,她会大发慈悲,突然给我一个被她垂青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十二点准时更新,特殊情况会提前说哦~ 谢谢“oOo”“椰子”“娃娃”的营养液~ 第5章 裴渡之确实不懂。 如家封那般大时,他奔波于滚滚红尘,整日为生计发愁。 等条件好点时,裴渡之已历经太多俗世沧桑,早没了毛头小子的孤注一掷与奋不顾身。 所谓爱情,对他而言,更多只是两人各方面的合适与和谐。 在他看来,裴家封与阮斐,便是各方面都不那么的适合。 当然,这句话裴渡之并未言明,也无需向谁言明。 年轻人追逐爱情,哪怕受伤遗憾,老来回忆,似乎也是一种值得纪念的美好。 而他早已失去这些权利。 -- 第10页 所以他希望他弟弟能像这世间大多数的普通人,去体味那些平凡却珍贵的酸甜苦辣。 - 融雪的水滴答滴答,自屋檐坠落,铺开一张细细密密的雨帘。 阮斐立在窗前,探出半截身子,仰头看屋檐落雨。 隔着雨帘,雪山与阳光同在,相互组合成一幅曼妙的画卷。 如阮斐所想,在这样的屋檐下观雨,果然极有意境。 半小时前,他们一行人已从山腰回到别墅。 此时厨房传来阵阵羊肉汤的鲜美,空气里装满了烟火气息,闻着心头暖暖的。 客厅壁炉旁,周伯书被社团成员簇拥着,正整理着今日收获——玉簪数根,干松果数十个,以及常青野生小灌木五六株。 作为主人,裴家封体贴地忙前忙后,端茶倒水,满足大家一切需求。 放轻脚步,阮斐绕过他们,悄声来到厨房。 男人站在料理台,低眉在切番茄。朱红色果实在他手中变成均匀方块,看着赏心悦目。 臃肿羽绒服被他褪下,黑色的毛衫,黑色的西裤,穿在他身上有股令人着迷的精英书卷味。 阮斐还未靠近,裴渡之便察觉地轻掀眼皮:“需要什么吗?” 他态度太客气。 显出几分疏离。 阮斐原以为经过刚才的“并肩而行”,他们已不算那么陌生。 看来是她自以为是了。 “我能帮你点什么吗?” “如果可以,请帮我到阳台摘几片香叶与薄荷。” “好,客厅外的阳台吗?” “是的。” 阮斐来到庭院,露台木架摆着三盆植物,阮斐挑选着摘了几片成熟香叶、薄荷叶,回厨房交给裴渡之。 “麻烦你了,”他嘴角噙着薄薄的笑,视线投向客厅,“我这里不需要帮忙,你同朋友们玩去吧。” 完全是把她当做小孩子或后辈的口吻。 阮斐有心辩解,又觉得无论怎么说,好像都有种无力感。 她弯弯唇,失望地回到客厅。 临近四点半,裴家封收拾好餐桌,把一道道悉心烹饪的料理端出来。 “意面吗?好香。” “还有烤鸭羊肉汤与卷饼蔬菜拼盘呢。” “裴家封,你哥怎么准备了那么多美食?搞得我们都太不好意思了。”苏敏压低嗓音说。 “没事儿,”裴家封笑得敦厚,“我哥很爱下厨的,你们别站着了,快坐下吃吧。” “哈哈哈,那我们就却之不恭啦。” 食物冒出热腾腾的香气,众人坐好,礼貌地发出一句句对食物的赞美之词。 阮斐余光始终注意着二楼。等到即将动筷,她佯装不经意地开口:“裴家封,你哥呢?” 周伯书连忙放下筷子。 众人这才发现,掌厨的裴渡之并不在。 裴家封柔声向阮斐解释:“我哥在换衣服,我们不用等他。” 王雨琪道:“怎么能不等呢?当然要等你哥啦,这些吃的可都是他费心做的诶。” 裴家封笑笑:“我哥不吃,他换好衣服直接开车回市区。” 李蔚和嵇云琦同时发出惊讶声:“啊……” 说曹操曹操到。 阮斐看见裴渡之时,他正沿楼梯下行。 他穿深灰色的呢料长大衣,脖颈挂着一条浅色针织围巾,整体搭配虽低调,那股干练矜贵的气质却怎么都掩藏不住。 裴渡之抬起头,便见孩子们的视线全定在他身上,像一盏盏亮着的小灯泡。 王雨琪率先问:“裴家封哥哥,你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吗?” 原来如此。 裴渡之恍然,言辞周全道:“临时接到一通电话,需要提前去趟市里,你们慢用。” 王雨琪惋惜说:“连吃顿饭的时间都没吗?” “对啊,裴家封哥哥,你有事要忙还给我们做了那么多菜,太麻烦你了。” “就是就是,我们太不好意思了。” “要不你打包点带去吃吧。” 裴渡之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不用,我不饿,你们不必见外,我先走一步。”又叮嘱裴家封说,“家封,好好招待客人。” 他目光略过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毫无留恋地微微颔首,径自离去。 没过多久,庭院隐约传来汽车引擎声。 再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阮斐木然地喝着汤,耳畔回荡着男男女女的笑声,她思绪却停留在刚刚那一瞬。 他视线轻轻落在她脸上,又平静移开。 那么的若无其事,那么的风淡云轻。 仿佛她只是一颗再寻常不过的树,与别的树没什么不同。 其实,她本来也就没什么不同。 - 周日下午,全体植物社社团成员搭末班车返回学校。 他们来时雪落满山,走时积雪差不多融化尽了,只有山间还挂着一抹稀疏的白。 阮斐靠在玻璃窗假寐,脸颊被阳光晒得有点发热。 返程她坐的是单座。 前面坐着裴家封。 昨晚阮斐睡得不好,总是做梦。午后阳光暖暖的,照得人昏昏欲睡,阮斐意识迷糊之际,耳畔忽然传来裴家封的声音:“嗯,我们在回学校的路上,哥你这两天还回别墅吗?”说到最后,他声音刻意压低,“家里有点乱,你看见了可别骂我啊。” -- 第11页 电话那边似说了些什么,裴家封应声道:“嗯嗯好,我知道了。” 眼睫微颤,阮斐睁开氤氲着水光的眸。 是裴渡之? 轻抿红唇,阮斐心底突然有股说不出的闷燥。 这趟冀星山之行,遇见裴渡之,是她从未料及的意外。 意外之后呢? 他们还会有再见面的机会吗? …… 公交到站岚大,淡灰色的暮霭里,社团成员们走进学校,在分岔路相互挥手告别。 阮斐心事重重回到宿舍,把背包里的几株侧金盏花移栽到空盆。 宿舍里只有吕静书一人。 她坐在床上玩电脑,哒哒敲完键盘,她扫了眼蹲在地上捣腾泥巴的阮斐,实在不懂好好的女神怎么就那么喜欢碰这些脏乱活儿。 “这就是你从冀星山上挖回来的东西吗?” “嗯。”阮斐配好蓬松泥土,在花盆底部塞了颗营养肥。 吕静书对植物没多大兴趣,但她对别的方面非常有兴趣,感兴趣到连上半身都往前倾斜了二十度:“阮斐,听说外文系那个裴家封的家里很有钱诶?是真的吗?他家别墅怎么样?豪华吗?” “很高雅。” 吕静书双眼放光:“有没有照片?” 阮斐摇头,在别人家怎么好胡乱拍照? 吕静书遗憾地耸耸肩,欲言又止。其实她很清楚,像阮斐这样漂亮优秀的姑娘,瞧不上裴家封很正常,毕竟阮斐的追求者中,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 每每想到这,吕静书心底有就有些不平衡。 说真的,她可羡慕嫉妒死她那张脸蛋了。唉,如果她有阮斐一半美貌,做梦都会笑醒吧? 年底课程不多,学生们都在专心备考。 翌日,暖意融融的午后,阮斐到图书馆借了两本酒店管理的相关书籍,回宿舍刷题。 试卷第十二题:酒店管理的基础是() 阮斐视线扫过选项,在括号里填入C,“了解和认识市场”。 笔尖接触纸张,发出轻微摩擦声,写着写着,动作顿住,阮斐的思绪忽然就在此刻悠悠飘远。 许久,阮斐回神,默默看了眼桌上试卷。 将近半个小时,她做完的选择题屈指可数,效率委实低得可怕。 秀眉微蹙,阮斐闭了闭眼睛,倏地起身。 穿上外套,阮斐从衣柜取了条浅色围巾,平静地离开宿舍。 - 小梨涡甜品店位于落虹街,是阮斐好友陈兰若最爱的甜品店之一。 落地窗外,熙攘行人络绎不绝。 浅金色阳光在玻璃上折射出一道道璀璨色彩。 阮斐靠在桌上,单手托腮,出神地凝望半空的那道光。 “阮斐,你蛋糕怎么还原封不动呀?你是不是不想吃?要不……” “给你。”不等陈兰若说完,阮斐便将她的抹茶芝士蛋糕往前推了推,动作十分娴熟。 “哈哈哈那我就不客气了哦,”陈兰若半点都没不好意思,还理直气壮说,“我知道你怕胖啦,没关系,我帮你胖!!!” “……” 埋首苦吃,陈兰若轻而易举解决抹茶芝士,又将主意打到阮斐只抿了小口的珍珠奶茶上。 阮斐静静地把奶茶递给她。 她们在外约会一向如此,但凡阮斐吃不下的,都会填进陈兰若肚子。 偏偏陈兰若还曾煞有其事地同阮斐讲,其实她一点儿都不贪吃哦,她之所以吃那么多,都是她肚子里住了只小饕餮的原因啦。 吃饱喝足,陈兰若摸着圆滚滚肚皮,注意力终于从食物回到好友身上。 “阮斐,你今天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嗯,我这几天都不对劲。” “你怎么啦?” “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 瞪圆眼睛,陈兰若埋头猛吸一口奶茶:“那什么,我觉得我可能还需要再喝杯奶茶冷静一下。” 阮斐:…… 这种气氛,陈兰若不可能真的再去买奶茶。 她震惊片刻,双手突然轻锤桌面,以示激动:“我的天,阮斐你再说一遍?你真有喜欢的人了吗?他谁?我认识吗?照片照片?快给我照片?我太好奇了,阮斐,你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期待吗?那么多男神你都看不上,我就想着,能被你喜欢的,究竟是何方神圣,你快告诉我,你说的那个人他是不是长着金角,或者银角?” 阮斐失笑,很快笑容又被惆怅取代。 “他很正常,没有金角,也没有银角,只是……” “只是什么?” “他对我毫无兴趣。” “……” 陈兰若眼珠子瞪得更大了:“你那么漂亮,他还想怎样?” 阮斐自嘲的语气:“又不是所有人的喜欢都那么肤浅。” 陈兰若撇嘴:“行行行,我肤浅,我就看脸。” 阮斐沉默,望向窗外。 过了会,陈兰若出主意说:“你要真喜欢,就追呗。就你这张脸,我打包票,不出三回合,他铁定拜倒在你石榴裙下。” 阮斐扯扯唇:“怎么说呢,情况有点棘手。” 陈兰若不懂就问:“怎么个棘手法?” 没有回答,阮斐几不可察地叹声气。她目光不知落向何处,嗓音含着些空茫:“你说,如果我以后不再见他,是不是很快就会忘记他?” -- 第12页 “那当然了,要不怎么都说时间是良药?时间终究会抹去所有痕迹。” “是吧?” 阮斐目光微微闪烁。 不再相见,不再沉沦,她对裴渡之的动心或许就会化为一缕青烟,紧接着消散在风中? 可为什么,但凡想到她会忘却他,不再喜欢他,她心底就好难过。 是很难过很难过的那种…… 第6章 元旦假期前两天,阮斐抽空去了趟植物社。 满屋盆盆罐罐间,身穿褐色棉服的裴家封坐在地上,正整理新一批生根成型的小多肉。 社团室的门“吱呀”一声,轻轻被推开。 裴家封闻声回头,黯淡无光的眼眸在看见来人的瞬间,忽生璀璨。 阳光在女生背后绚烂绽放,空中细小的绒散漫飞舞。 画面仿佛在这一秒定格成永恒…… 裴家封唇角忍不住上扬:“阮斐你来啦。”傻笑片刻,他倏地埋头,用手拂去衣袖尘土。 阮斐对他笑笑,目光移向散落在地的多肉。 裴家封挠挠头说:“我正在移盆,瞧,上次我们摘的叶片都已经长成小多肉,再等数月,等它们长大些,就能把它们义卖掉了。” 他们社团时常将栽培的植物摆摊卖掉,筹得的钱会捐献爱心机构。 也算是为需要帮助的人尽点绵薄之力。 “我来帮你。”阮斐卷起袖口,蹲到另边角落,拿着工具把小多肉移栽至空盆。 裴家封腼腆地盯着女神看了片刻,心满意足地低头忙碌。 其实裴家封等这刻已经等了好久。 学习以外的时间,他基本都花在植物社。他知道他自身条件不好,比起阮斐的那些优秀追求者,相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他不敢向阮斐袒露心声,不敢奋起直追,更不敢死缠烂打。他只能用这笨方法,静静地等候在女神常来的植物社,只求她与他说上三两句话,只求她含笑的眸光不经意擦过他脸颊。仅仅如此,他就能高兴一整天。 “阮斐,你元旦有安排吗?”鼓起勇气,裴家封小声问。 “会回家一趟。” “哦哦,你家就在岚城吧。” “嗯,你呢?有什么打算?” “我也回家,如果我哥工作不忙,就同他一起过。” 阮斐把山地玫瑰根部埋入土壤,往花盆内浇水,眸光短暂停顿:“节假日你们都一起庆祝吗?” 裴家封笑着说:“我和我哥没什么来往熟络的亲人,一般都是我俩过。” 阮斐不想通过裴家封打探他哥的情况,但,就是有些忍不住,忍不住想要了解裴渡之更多,哪怕只是微末。 “你们是岚城人吗?” “不是,我们老家在芃市,已经好多年没回去了。” “芃市的柑橘好像很出名。” “对呀,我小时候经常到果园摘柑橘。可惜我们今年不回老家,不然可以给你带点特产。” “你们新年都在岚城过吗?” 裴家封颔首,神情忽然略过淡淡的复杂:“以前过年我们还会回去,现在不回了。” 阮斐听出他语气里的低落,没再继续追问。 裴家封却是个心思单纯的人,藏不住情绪,他剪掉多肉多余的根须,黯然道:“自从我哥事业好转,家里原先的亲戚就变得殷勤了,每年回去都不得安生,我哥说眼不见心不烦,就再不提回家过年的事。” 阮斐抬起头。 裴家封意识到什么,忙摆手解释:“阮斐你可千万别误会,我哥虽然沉默寡言,但他绝对不是冷血无情的人,他只是……”略停顿,裴家封唇抿成一条直线,右拳微微握紧,“他只是对过去的事还有点介怀吧。” “过去?”阮斐眼睫微颤。 “唔,其实说起来也就是那些常见的事。大概在我六七岁的时候,我妈病重,我哥找那些亲戚借钱,他们推三阻四,反正就不肯借。后来是我哥下跪写欠条,向他们保证,等到他以后工作了,就算不吃不喝,也会先还他们钱,才借了点过来。再后来,我哥打工的工程项目出事,讨不到工资给我缴学费,他只好厚着脸皮再去找亲戚借点儿,但那次他空手而空,没借到。” “你们以前,过得那么苦吗?”阮斐心疼地蹙眉。 “我倒还好,”裴家封缓缓松开紧攥的拳头,“是我哥苦,我以前也不懂他有多苦,这些年大了,才知道他当年过得有多不容易。” “你哥哥很厉害。” “嗯嗯。”裴家封终于露出笑脸,“我哥是很感恩的人,有钱后他其实也帮衬了那些亲戚不少,只是有些人,你越对他好,他越觉得理所当然。到最后你拒绝他的不正当要求时,他反而觉得你狼心狗肺。” 这话很有道理。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种人,以自我为中心,认为地球该绕着他们转。 听完这番话,阮斐内心震撼之余,又很钦佩像裴渡之那样的人。 原来在他风淡云轻的外表下,藏着一颗那么强大的心脏吗? “不好意思啊阮斐,我讲着讲着,就说得太多了。” 阮斐轻笑,眸色晃过一丝复杂:“你和你哥感情真好。” 裴家封红着脸说:“嗯,我哥对我恩重如山,我差不多是我哥带大教大的,他为我牺牲太多,年近三十的人,还没谈过恋爱呢,全是被我给耽误的。我这辈子欠他太多,还是还不清的。” -- 第13页 “你哥若知道你说话这么见外,会生气的。” 裴家封嘿嘿傻笑。 阮斐捡起一株多肉,有点心虚地问:“你哥大你几岁?他快三十了吗?” 裴家封算着日子说:“他大我八岁,再过几月就是我哥的二十八岁生日,我们那儿都爱算虚岁的。” 阮斐哦了声:“他还很年轻呢。” 裴家封笑:“我哥总说他老了,平常公司组织活动,像K歌啊酒会啊,他能推就推,坚决不去。” 阮斐说:“这不是老,这是成熟稳重。” 裴家封嘴角不停上扬:“我哥还很爱养生,家里堆满了他买的各种维生素营养品,还有什么人参茶足浴包,以及药酒啊粗粮啊艾灸仪器啊之类的。他买了自己又不用,不想浪费,就强迫我用。搞得我天天抱着保温杯喝茶,晚上还要在宿舍泡脚,活像个老干部。” 阮斐忍俊不禁:“我爷爷也喜欢养生。” 裴家封接话道:“那他俩应该很有共同话题。” …… 不知不觉,所有小多肉都已经乖乖住进“新家”。 生平第一次,裴家封觉得时间过得是如此之快。 他从未单独与阮斐说过那么多的话,而且这期间,女神还冲他笑了好多次…… 激动得耳根泛起浅浅红晕,裴家封觉得现在的他好幸福好幸福,幸福到迫不及待想把这种心情与人分享。 两人把房间清扫干净,并肩走出社团室。 分岔路口,阮斐同裴家封告别:“再见,提前祝你,还有你哥哥元旦快乐。” 裴家封眼底都快渗出蜜:“谢谢你阮斐,你也元旦快乐,我们元旦后再见。” 阮斐朝他挥挥手。 冬天行道树的叶子都掉光了,裴家封站在光秃秃树下,舍不得眨眼地痴痴目送女神远去。 他满怀期待地想,如果下次见面,他也能同阮斐独处那么长时间就好了。 直至阮斐湮没在人群,裴家封仍眷念地站在原地。 阳光把他倒映在水泥地的影子拖得长长的,裴家封深吸一口气,兴奋地拿出手机,立即拨号。 铃声盘旋耳畔。 旋即被接通。 裴家封眉眼俱是藏不住的笑意,嗓音轻快如自由自在的鸟儿:“哥,你在忙吗?后天就是元旦,你有时间回冀星山吗?” 裴渡之哪能听不出弟弟的满腔雀跃之情? “手头有些忙,不回冀星山,你假期到毓秀苑这边的房子来。” “嗯嗯好的,哥,我们那天做红烧猪蹄吃好吗?我突然特别想吃,还有,听说今年灯会排场很大,我们晚上要不去看灯会?” “……唔,你跟阮斐怎么了?” 裴家封羞羞答答问:“哥你怎么知道我刚和阮斐见过面?” 裴渡之默了默:“我掐指算的。” 裴家封:…… - 元旦前天只有半日课程,上完课,阮斐回宿舍简单收拾了下,带着几盆植物打车回家。 寝室空间不大,阮斐的盆盆罐罐实在多,每到假期,她都得盘些盆栽带走,以免给室友们带来麻烦。 校外拦了部车,阮斐坐到后座。 前几分钟起,她包里手机就接连传出讯息铃声。 阮斐点击查看。 周伯书问她周末有没有空,商学院的凌翔想约她看电影,之前因为活动认识的隔壁学校的校草祝她元旦快乐,总爱大量购买他们社团植物的已毕业学长问她元旦摆不摆摊儿…… 其实有时候,阮斐真的也挺累的。 可能她同裴渡之很像,一点儿都不喜欢泛滥的交际。 怎么突然又想到他了呢? 阮斐怔忪地望向车窗外,短短这些日子,她眼前总是下意识浮现出他那双清冷的眼睛。 路上看到穿白色羽绒服的男人,她会想起他行走在雪地里的背影; 买炒饭看到搅拌锅铲的厨师,她会想起他烹饪时的认真姿态; 每每给侧金盏花浇水,她耳畔就萦绕着他同她说过的话…… 好似走火入魔般。 迷惘地收回视线,阮斐秀眉微蹙。 她该怎么办? 就算她想主动,也一筹莫展束手无策。 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好像只有裴家封。 可她明明看得出裴家封的心意,怎么还能利用他? 裴渡之那么疼爱看重这个弟弟,她若伤害裴家封,她敢肯定,他一辈子都不会喜欢她。毕竟那样的她,连她自己也会看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蛋蛋家的V”的营养液~谢谢41384508的地雷~谢谢大家的评论~ 第7章 小院儿老旧,但整洁。 庭中植有两棵杏树并一棵桃树,南边墙角置有大大的坛子,里面腌制着阮斐奶奶孙道珍亲手做的酸菜。 阮斐站在木藤架下,悉心修剪人参榕的多余枝叶。 “斐斐,你给你水姨去个电话,”阮尚粱瞧了眼已氤氲暮色的天外,手上轻摇芭蕉蒲扇,照看着炭炉火势,“都四五点了吧,她怎么还没到?我这锅土鸡汤可都要煨得差不多了。” 阮斐应了声好。 擦净手上泥土,她进屋拿出手机。 阮尚粱视线凝在孙女儿身上。 电话已经接通。 对面似在说什么,他家斐斐嘴角微微扬起。 -- 第14页 “水姨正在来的路上,通平街堵住了。”挂断电话,阮斐笑着向阮尚粱汇报通讯结果。 “节假前夕是这样的,她就该让司机绕开通平街这条路,如果改走太河那条路,说不定早到了。” “水姨这些年鲜少回岚城,可能对地形有些记不清。” 阮尚粱抿抿唇,摇着蒲扇,没再吭声。 阮斐顿时生出几丝悔意。 她张张口,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讲。 “一眨眼,你爸都走了六七年了。” 阮斐刚背过身,杏树下传来苍老又怀念的嗓音:“明儿元旦,你同你水姨去给他上两炷香。” 阮斐垂着头,嗯了声。 但凡李水伊回岚城,他们都是要去墓园的。 其实李水伊同他们家并没有血缘关系。 阮斐八岁时,父亲阮天琪同她生母简秋离婚,辗转几年,阮天琪遇见情投意合的李水伊,原本打算结婚的他却在婚礼前夕查出脑癌,已是晚期。在他坚持下,婚礼取消,没隔多久,他便走了。 失去主心骨的那段艰难岁月,李水伊留在岚城照看阮天琪留下的老人与孩子,长达两年之久。 事实上,他们与李水伊虽没有血浓于水的羁绊,却早已胜过这世上大部分的法律关系。 傍晚六点,李水伊拎着行李箱,踩着浓郁暮色进门。 小院弥漫着诱人肉香,温馨极了。 阮斐奶奶将烧好的菜都置在暖桌上,一家人围坐暖桌,欢笑不断。 晚上阮斐同李水伊住一间房。 洗完澡,李水伊随手从行李箱翻出件红色大衣,扔给灯下盯着侧金盏花出神的阮斐。 “这什么草?长得怪寒酸的,你怎么越来越像你爸,整天围绕这些丑花丑草打转。” “它不丑,开春就会开花,很漂亮的。到时候我传照片给你看。” “别别别,忙都忙死了,谁有空看你的花。” 过了两秒,李水伊改口:“算了,你到时发我,我有时间就随便看看。” 阮斐嘴角含笑,用手抚摸大衣上好的面料:“送我的?” 李水伊已躺到床上,含混不清地咕哝:“我本来准备买给自己的,但我年纪大了,哪稳得住这招摇的颜色,只好便宜你了。” 阮斐对李水伊的性格门儿清,她爱惜地仔细把大衣挂好,说:“我明天就穿。” 李水伊唔了声,疲倦的眼底突然生出两分笑意。 元旦是大节日,雀桥年年都有灯会。 因岚城去年被评为文化城市,今年的灯会更花心思,目的是推广花灯这项传统民间工艺品。 中午从墓园回来,李水伊在桌上对二老说:“晚上我开车,咱们去雀桥看灯会吧。” 孙道珍笑着摆摆手:“处处人挤人,有什么好看?我和老头子都一把年纪了,你晚上就同斐斐一块儿去吧。”说着,孙道珍为李水伊夹了块糍粑鱼,“知道你回来,我特地找街头宋阿婆买了些鱼,都腌制晒得半干了,你走的时候把它们带上。” 李水伊连连道好:“我最喜欢吃糍粑鱼。” 说完这话,李水伊继续磨二老,哄得他们没法儿,只好答应,晚上四人去雀桥看灯会。 担心堵车,他们准备早早去抢占最佳赏灯位置。 两老进屋换衣裳,李水伊碰了碰阮斐手臂:“你怎么回事,今年见你怎么没往年精神?” 阮斐笑笑,说没事。 李水伊挑眉,盯着她不语。 阮斐只好说:“我这个年纪也该有点烦心事了,不是吗?” 李水伊笑得促狭:“谈恋爱了?” 阮斐默了默:“想谈。” 李水伊:…… 想谈这两字颇有学问,年轻小姑娘只要想谈恋爱,就没有谈不上的,更况且他们家斐斐貌美如花。 望着阮斐轻愁的面容,李水伊若有所思。 这是遇到麻烦的节奏? 堂屋里,穿戴整齐的阮尚粱捧着茶杯,为孙道珍出主意:“你这鞋同你这袄子不搭配,你去换那件,就那件暗绿色的。” 孙道珍瞥老头一眼,问桃树下聊天的李水伊阮斐:“你们也觉得我穿这身不好看?” 李水伊认真打量半晌:“也不是不好看,要不您就试试阮叔说的那件?两相对比一下?” 阮斐附议。 阮尚粱淡淡呷了口茶,露出胜利的表情。 孙道珍:…… 途经雀桥的护城河沿道已铺满花灯,只等暮色四合,就能齐齐绽放。 汽车还算顺利地停在商场附近,四人下车,沿路朝雀桥步行。 目之所及,全是结伴出行的家人朋友。 阮斐穿着李水伊送的红色大衣,墨黑长发如上好绸缎披散,脖颈戴着杏色绒毛围脖,说不出的娇艳动人。 自然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李水伊戏谑地挽住阮斐手臂:“我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一样,如玫瑰花儿般。” 阮斐回:“那是年轻本身赋予的资本。” 李水伊扬起嘴角:“你这姑娘,我夸你美,顺带抬抬我自己,你怎么就不捧场?” 阮斐:…… 李水伊拍拍她手:“美貌并不是一件值得排斥的事情,漂亮女人同样会在事业或爱情上遇到挫折,你可别因为乱七八糟的事,就生出几分不该有的自卑。” -- 第15页 这是在婉转警戒她吗? 阮斐唔了声。 爱情确实拥有令人自卑的力量,无论再优秀的人,是不是都难逃诅咒? 这些日子,阮斐好像真的有些魔怔了。 甚至忍不住想,是因为她不够好不够漂亮吗? 所以裴渡之看她的眼神,与看别人并没有任何不同。 - 暮色降临。 灯会开场。 阮斐同李水伊带着两位老人站在人群中间,各种美轮美奂的花灯在他们面前缓慢经过,中间簇拥着长达数十米的龙形长灯。 这龙灯做得惟妙惟肖,十分精致。 “斐斐,帮我和叔叔婶婶拍张照。” “哦。”阮斐取出手机,退后两步给他们拍照。 “记得把这龙也拍进去。” “好的,再来两张。” 周围许多人都在拍照。 阮斐认真将爷奶与李水伊的笑脸定格,拿给他们看。 “我们家斐斐拍得真好。”孙道珍笑眼眯眯地把手机还给孙女儿,非常满意。 “是大家表情好。”阮斐笑着退出图片,正好通讯软件进来讯息,是陈兰若,她问她在做什么,回复两句,阮斐随手点进朋友圈。 最新动态显示的是裴家封头像。 他传了张龙灯照片,配有文字:我哥说灯会很漂亮,我也觉得^_^。 阮斐怔怔看着,忽地抬眸,匆忙四处逡巡。 人头攒动,处处都是交叠拥挤的身影。 天地仿佛在她眸中快速旋转,璀璨灯火令人目不暇接。阮斐心脏扑通扑通,不停加快频率,连呼吸也都变得紊乱了。 原来此时此刻,他也在这里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见面啦! 马上就要上榜咯,收藏有点不够,麻烦看文的宝宝们点个收藏哦。 第8章 大脑几乎空白。 阮斐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念头,她要找裴渡之。 她必须找到他。 “斐斐,你去哪儿?” “我……” 冲进人海浪潮,阮斐霍然回神。 她转过身。爷奶同李水伊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我有朋友在这里。” “他们也来看灯会?”阮尚粱语气和蔼,“那你找他们玩去吧。” “到底是小姑娘,跟咱们玩不尽兴。”孙道珍笑着说。 “可不,”李水伊昂起脖子,方才还站在这里的阮斐已经望不见踪影,她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果然还是没长大的小孩子,知道有朋友在,真是撒腿跑得比兔子都快。” 阮斐倒是想化作兔子,至少能从罅隙溜过去。 但她不是。 所以她被堵在人流之中,进退为难。 被动地缓步向前,阮斐焦躁地抓紧手机。对了,手机,阮斐眼前一亮。 放大裴家封发的那张朋友圈照片,阮斐仔细比对龙灯位置。 这个角度—— 他们是在龙灯尾段吗? 焦切心情稍微得到缓解,阮斐踮脚张望四周,决定另辟蹊径,走出熙攘人潮。 “麻烦让让”,“抱歉请让下”,“对不起能让我过去吗”…… 人们对美女似乎更加包容。 中年男人被堵得本想发火,他不耐地抬头,一眼便望进对面女孩恳切清澈的眸,突然间,他就什么脾气都没了。 阮斐顺利“突出重围”,疾步走到末尾位置,边走边找她铭记于心的那张面孔。 阮斐极有耐心。 她一直以为她并不是那种很天真的女生,但此刻她竟生出许多细腻扭捏的心思,甚至妄图以能不能找到裴渡之这件事,来确认他们之间是否有缘分。 假如爱有天意,它会愿意给她一个指引吗? “啊抱歉——” 冲撞突如其来。专注与同伴讲话的男生没看路,刚好撞上左顾右盼心不在焉的阮斐。 手机砸落地面。男生迅速弯腰,帮阮斐拾起:“真的非常抱歉,你快看看,手机有没……”话语戛然而止,男生微张着嘴,惊艳的目光停留在阮斐精致容貌上。太漂亮了,面前女生五官绝美,比他亲眼见过的当红女明星都更优越。 “谢谢。”阮斐从男生手里取回手机,眉间难掩失落。 沮丧抬起头,阮斐视线越过男生右肩,漫不经心地投向远处人海。 节庆红光映照着每张脸,显得喜气洋洋。 他们是如此的高兴。 可她…… 目光倏然在左上方停顿。 阮斐不可思议地睁圆眼睛,胸腔那股逐渐湮灭的光腾地一下,散发出比先前更耀眼的光芒,绚烂到快淹没她身体。 灯火阑珊处,男人一袭墨色长衣,清隽如那晚初见。 是幻觉吗?阮斐揉揉眼睛。 他还在! 真好。幸好。 阮斐面前男生突然满脸通红:“冒昧打扰下,我们,能不能交换下……” “抱歉。”阮斐打断男生含羞带怯的主动,她已经激动到听不进任何言语,更不知男生有意向她讨要联系方式,“抱歉,我有事情,谢谢你。” 女生眼底笑意如星光般溢出来,充满感染力。 让人情不自禁地替她开心。 男生呆愣着点点头,他反应不及地目送她擦过他肩,目送她步伐轻快地离他越来越远…… -- 第16页 嘭—— 元旦夜的第一场烟火就这样在此刻降临。 如意外惊喜般。 伴随巨大响声,七彩璀璨在半空炸开,释放出美丽倩影。 阮斐站定在距离裴渡之三四米的位置。 所有人都在看烟花,而她,眼中只有他。 一簇一簇的烟花接连绽放,裴家封指着绚烂烟火,笑着与裴渡之讲话。 裴渡之嘴角勾起浅淡笑意,几不可察地颔首。 目光投向半空,裴渡之似察觉到什么,带着几分疑惑与探寻,他侧过头,只一眼,就准确无误找到位置,看到了身穿红色大衣的年轻姑娘。她笑盈盈地望着他,挺翘鼻尖泛着点儿红,一双美眸盛着漫天烟花,华光熠熠。 空气突然安静,烟花已结束绚烂。 “哥,”裴家封笑着偏头说,“你还记不记得以前过年,我们……” 裴家封顺着裴渡之定住不动的视线,意外看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女生。 阮斐? 居然是阮斐! 裴家封吃惊地张大嘴,丢下裴渡之,他快步跑到红衣女生面前,唇角高高向上咧起:“阮斐?我刚差点没认出来你!”赧然地挠挠后脑勺,裴家封喜不自胜,说话都没了往常的顾忌,“你穿红色可真好看,我还没见你穿过红色呢。你也来看灯会吗?” 瞥了眼“重色轻兄”的弟弟,裴渡之无奈轻笑,踱着懒散的步子走向他们。 阮斐回答裴家封说:“嗯,和家人一块儿来的。” 见裴家封东张西望似在找寻,阮斐大大方方望着裴渡之眼睛道:“我与他们走散了。” 说谎时,阮斐装得很镇静。 语气可能有点过于理直气壮了。 但裴家封才不会怀疑。 “没关系吗?你是在找他们吗?” “准备边赏灯边找。” “那你要不和我们一起?” 裴家封满眼都是藏不住的正在跳舞的小星星。阮斐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她很含蓄地总是装作不经意地去看裴渡之。 两人视线在半空相触,裴渡之微微颔首,替弟弟争取机会:“介意同行吗?” 阮斐矜持地说了声“不介意”。 三人顺着人流缓慢往前。 最高兴的莫过于裴家封,许是节假气氛作祟,他话比从前多很多:“阮斐,你刚看烟花了吗?听说后面还有两场烟花。” 阮斐与裴家封并肩走在前方,裴渡之故意落后两步。 这一点并没有浇灭阮斐偷偷雀跃的心情,她驻足步伐,等裴渡之走到她身旁,才重新迈开脚步。 她自然也是故意的。 “是吗?很期待下面的两场烟火。” “我也是我也是。”裴家封回忆曾经说,“我小的时候可喜欢看烟火了,不过那时候烟花比现在奢侈,过年都是玩鞭炮。阮斐你呢?你小时候是不是也玩那种烟花棒?我记得女生都喜欢那种,感觉特别温柔。” “嗯,你记得还挺清楚。” 裴渡之自然地接过话:“那时过年,孩子们总是聚在一团庆祝。” 裴家封连忙点头:“对啊对啊,我们男生玩鞭炮,女孩子就举着烟火棒。” 阮斐侧眸看裴渡之:“你小时候也玩吗?” 裴渡之轻挑眉梢,低头便对上女生好奇的眸光,气音像是含着笑:“哪个小男生不玩?” 裴家封哈哈大笑:“我哥很小很小的时候玩,他很老成的,大一点儿就不理睬我们了,我记得有年我们不敢放爆竹,我磨他好久,才把我哥磨到河边帮我们点爆竹。” 这些话很有画面感,阮斐嘴角含着笑,几乎能想象出那副场景。 就是不知道,小时候的裴渡之长什么样子呢?变化大吗? “阮斐你小时候怎么过年?” “写门联儿,剪窗花,贴福字,穿新衣,包饺子,嗯,还有你说的,玩烟火棒啊。” 裴家封忍俊不禁,“都是好有气质的活动啊。” 阮斐:…… 气氛越发和谐融洽。 裴家封满脸都是止不住的笑意,真好。 他做梦都想和阮斐走在街头,两人就笑着说些琐碎的日常,那么的随意,却又很幸福。 他现在就特别幸福,胸腔仿佛被柔软的甜蜜的水填得满满的。 “抱歉,想起件事,我去安静地方打个电话。”四周传来说笑声,裴渡之蓦地止步,他从口袋取出手机,对两个小辈说,“你们继续往前走。” “工作上的事吗?”裴家封讶异地问。 “嗯。” “我们在这等你。”阮斐下意识脱口而出。 “不必,你们先往前走,我……”裴渡之看着那双清亮透澈的明眸,将“我打完电话就去找你们”这句话收回,改口说,“毕竟我不知道要谈多久,你们不要因为我而错过今晚漂亮的花灯。” 可是,无论再漂亮的花灯,都不及你重要啊。 阮斐在心中默默地说。 裴渡之还是走了。 他读不懂她眼底的依依不舍。 阮斐也不敢过分暴露。 裴家封很无奈的语气:“我哥真是个工作狂,好不容易过个节。阮斐,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阮斐低垂着眼,后方人流已涌上来,推着她身不由心地往前。 裴渡之不会再回来了。 -- 第17页 她知道。 本来还有一丝期待,希望他是真的只是去打通电话。但他的眼神,他最后看她的那记眼神,早已说明一切。 他根本就没准备回来。 他想给裴家封和她制造机会吗? 真是个好哥哥。 可是—— 阮斐鼻尖冒出酸涩,眼眶也开始发热。 他对裴家封体贴,就是对她不体贴。 莫名地很委屈。 全世界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委屈。 尽管如此,阮斐还是同裴家封一起走了十五分钟。 走到第二十分钟,阮斐的心沉沉坠入海底,再没有任何一丝妄想与期待。 “你哥不来了吗?”阮斐语气很平静。 “对哦,好像都过去很久了吧,我给我哥打通电话,或许他正在找我们呢。” 说着,裴家封连忙拨号。 阮斐轻笑,真是个单纯的傻孩子。 如果她能喜欢上这么简单的人,多好? 铃声嘟嘟,被接通。 裴家封毫不知情地问:“哥你人呢?在哪里?我们等你好久了。喂,哥?哥你在听吗,哥……” 电话那边沉默的时间有些长,最后似无奈、似苦笑地喟叹:“裴家封,你是不是傻?” 第9章 原来他哥是故意离开?留他与阮斐独处? 裴家封既感激又窘迫,他紧紧攥住手机,不敢正视阮斐,害怕被她察觉他此刻的心虚。 “我哥说他有些事情要去办,不来了。” “嗯,他挺忙的。” “就是,回头我得说说他。” “你怎么说?” “我、我就说……”裴家封讪讪的,“其实我也说不赢他。” 大概是心情早已跌落谷底,阮斐反而极平静。 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阮斐望着面前这个因赧然而臊红脸的大男孩,主动开口说:“裴家封,跟你做朋友感觉很轻松。” 裴家封愣了下:“真的吗?” 阮斐肯定颔首:“如果有机会,我们可以一直做朋友。” 裴家封:…… 笑意还未深入眼底,裴家封就被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淋了个透心凉。 就算他愚笨,也不至于听不懂阮斐的言外之意。 她只愿意同他做朋友。 她要给他发好人卡。 上一秒有多高兴,这一秒裴家封就有多悲戚。 他呆呆望着阮斐,嘴唇嚅动,不知该说什么。 “我现在去找我家人,”阮斐抿唇轻笑,微风袭来,她脖颈间的围脖绒毛像是在翩翩起舞,“裴家封,抱歉,今晚不能再陪你一起赏灯看烟花。祝你新的一年事事如意。” “谢谢。”裴家封苦涩地说,“也祝你心想事成平安如意。” “承你吉言。” 言别,阮斐调头便走。 如释重负。 无论日后她与裴渡之如何发展,至少她已经斩断她与裴家封的缘分。 但他们做朋友的缘分还在,只要裴家封愿意。 夜空星辰点点,人间亦是灯火弥漫。 这样喜庆的日子,世间如果没有伤心人,那该多好? 阮斐没有去找爷奶与水姨,亲人总是洞察入微,她不知道她的若无其事还能强撑多久。 远离笙箫,阮斐沿河畔慢行。 河风带着丝丝寒意,让人清醒的同时,又添了几分怅惘。 裴渡之当然没有错。 谁都没有错。 喜欢一个人怎么能被定罪?不喜欢自然更不能。 阮斐步履很慢,间或有行人与她擦身而过。 下巴埋入暖绒围脖,阮斐沉浸在无法理清的愁绪里。爱情可真是件琢磨不透的事情,它毫无理由就能掌控你,时而化作毒药腐蚀你身心,时而像是灵丹令你飘飘欲仙。在它面前,究竟哪种人才能顺利逃脱? 裴渡之可以吗? “阮同学?” 身旁忽然一道传来熟悉的声音。 裴渡之?亦或者只是她出现的幻觉? 阮斐迟疑顿步,不抱期望地回过头。 男人单手搭在河畔雕花栏杆上,昏黄路灯下,他面容半明半暗,无端透出些凉薄。 “家封呢?”他疑惑地问。 “我们已经分开,”虽然在这里偶遇,阮斐却没办法像找到他时那般满心愉悦,他方才无意间的举动,已经刺痛她突然变得脆弱的心,“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裴渡之蹙了蹙眉:“那你怎么在这里?” 阮斐垂低脑袋:“随处走走。” “没找家人?怎么不同他们打通电话?” “手机没电了。”阮斐发现,这种情绪下的她说谎好似更自然,仿佛连她自己都骗过去了。 “记不记得家人手机号码?” 阮斐抬眸望着他眼睛:“你要借我手机?” 裴渡之颔首:“需要吗?” 阮斐语气莫名轻快了些:“需要。” 裴渡之走到阮斐近前,把手机递给她。 他用的是国民度很高的一款品牌,手机深蓝,浩瀚宇宙的颜色,没有保护壳。 “密码是六个九。” 阮斐有点惊讶,现代社会的手机密码很重要不是吗?他就这么直接告诉她?没关系吗? 嘴角噙着笑,阮斐的心情好像更好了。就像变化无端的天气一样。 -- 第18页 点击解锁,阮斐拨通爷爷阮尚粱的手机号码。 苍老嗓音很快从电波传来:“喂?” 阮斐背过身:“爷爷,我是阮斐,你们在哪儿?” 阮尚粱语气惊讶:“你手机被盗了?” 阮斐哭笑不得:“不是,我手机没电。” “你不刚充满电的吗?怎么消耗这么快?我们在附近餐厅吃饭,你来找我们?” “不了,我自己先回家吧。” “嗯,路上注意安全。” 把手机还给裴渡之,阮斐眼底笑意更浓。 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轻松就得到了他手机号码,而且过程很自然。 “稍等,我给家封打通电话。”裴渡之看她一眼,低眉查找号码。 “好,不过,你今晚不是有事需要处理吗?怎么现在却在这里看风景?”阮斐歪着头,她有心为难裴渡之,想以泄心头之恨。但她笑盈盈的粉红面颊只能看到少女娇俏,哪有丝毫埋怨? 裴渡之指尖微顿。 成年人早已被俗世磨砺得波澜不惊,哪怕信口雌黄。 他口吻是那么的无可挑剔:“别人也要过节,公事挪到明日也可以。” 阮斐促狭地面朝河面:“你早该这么想的。” 裴渡之:…… 她语气里的小小得意不难被发现。 裴渡之望向阮斐侧脸,眉心微拧。 她笑起来的样子一直都这么明媚吗?就像春光下舒展腰肢的玫瑰,闪烁着动人光泽,仿佛在诱人采撷。 “哥,我在回家的公车上。”电话在此刻被接通,手机对面传来裴家封有气无力的声音,“你在哪?” “我稍后回家。”裴渡之回过神,语气低沉。 “哦,那我先回去睡了。” 通讯简短,因为裴家封无心谈话。 他的悲伤穿过电波,已被裴渡之感知。 沉默片刻,裴渡之对阮斐说:“我开车送你回家。” 阮斐怔住。 “我车停在前面,你在这等我,还是同我一起走?” “跟你一起。”阮斐努力藏起忍不住上扬的嘴角,不忘为他的绅士风度表示感谢,“谢谢。” 裴渡之淡淡嗯了声,目光没有停留在她脸上。 有些事无需说破。 阮斐知道他刚刚故意撮合她与裴家封。 他也清楚她已经拒绝了他那傻弟弟。 伤心人需要静静舔舐伤口,他所能做的,也只有给家封足够的空间与时间。 至于身旁这个姑娘,或许从今往后,他们便再无相见的必要与机会。缘来缘去,善始善终,给彼此的相遇留个完美句话,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 汽车在巷口停住。 阮斐低眉解安全带,裴渡之对岚城极熟悉,他们今晚绕了偏僻远路,几乎没被堵住。 “要去我家喝杯茶吗?”阮斐望向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谢谢,不用麻烦。” 阮斐哦了声,有些懊恼。裴渡之是不是以为这只是她的客套话?可是她只是想同他再相处一会儿。 忽然想到什么,阮斐面露喜色:“你能不能等我一下?很快,就两三分钟。” 裴渡之眉梢微挑,尽管不解,但他并未追问,而是轻轻颔首。 阮斐缓慢动作突然加快,她跳下车,飞快奔入巷子。 钥匙开门,由庭院进卧室,阮斐匆匆捞起窗台上的盆栽,抱着它重新跑回巷口。 夜幕昏黄,汽车遵守诺言,仍停在原处。 车窗缓缓下滑,露出裴渡之笼在黯淡之中的脸。 他目光落定在阮斐胸前的那盆植物上。 “送给你,”阮斐将侧金盏花双手递到窗前,她嘴角翘起漂亮的弧度,因为奔跑,气息有些不匀,“这是侧金盏花,我们那日在冀星山发现的。你别看它现在长得不太体面,等开春,它就会蜕变得很漂亮。” “侧金盏花?”裴渡之音色低迷,近乎呢喃。他视线从植物移到阮斐脸上,含着几许探究与戒备,“为什么送我?” 这神色虽不至于如临大敌,却透出抗拒与危险的意味。。 仿佛只要她的回答有一丝的令他不满意,他就会断然拒绝。 阮斐手指紧贴花盆,停顿不过短短半秒,她便朝他露出公式化的笑容:“见者有份,这是我的规矩。如果那天不是你,我不会发现这几株侧金盏花。你若嫌麻烦,或是不喜养花,你可以转交给裴家封,将它养大拿去义卖也是可以的。” 裴渡之神情逐渐放松,他想,他在那瞬间,或许是真的疯了。 怎么会以为…… 裴渡之不太自然地接过盆栽,将侧金盏花放在副驾驶。 “谢谢。”他低声说,似乎在为自己的误解感到惭愧。 “不客气,”阮斐这会倒是落落大方,“路上小心,谢谢你送我回家。” 裴渡之略一颔首。 车窗阖上,引擎启动。 他很快消失在那片望不太远的浓墨里。 目送那辆汽车远去,笑容渐渐消失在阮斐脸上,她僵硬回身,走进小巷。 老城区是如此的安静,都嗅不到节庆气息。 青石砖缝隙钻出几株小青草,在夜风中彷徨地摇摇晃晃。 阮斐盯着地面许久,忽地转头望向身后,巷子空无一人,再没有任何他曾存在过的痕迹…… -- 第19页 - 驱车回到毓秀苑,裴渡之望向那扇紧闭的卧室门,低眉走进隔壁房间。 将侧金盏花随意搁在桌面,裴渡之移开视线。 “哥,你回来了?”穿一身睡衣的裴家封来到他门框边,止不住的沮丧,“这是什么?”他一眼便看到那盆还算显眼的植物。 “侧金盏花。” “阮斐上次在冀星山好像……” “她给的。”裴渡之三言两语便讲明他今晚送阮斐回家的事。 裴家封低落地嗯了声。 他走到近处,端详着这盆植物,复杂地说:“阮斐养得挺好。” “你要喜欢,可以拿走。” “可以吗?” “当然。”裴渡之在脱大衣,不以为然的样子。 “那我拿走了。” 抱着侧金盏花没走几步,裴家封又踟蹰地将它还回桌上:“算了,哥你要是不会养,我会隔几天过来给它浇水。” 裴渡之点点头:“随你,想要的时候再过来拿。”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卡默”“醒眼”“者般颜色”“Double秀”的营养液~ 谢谢大家支持~ 第10章 “所以你就怂了?”咽下芋圆,陈兰若从大份甜品里抬起头。 “嗯。”阮斐心不在焉地用食指在桌面画圆。 那晚裴渡之如此避嫌,一副害怕被她惦记喜欢上的模样,实在狠狠刺痛她眼睛。 虽然已有他联系方式,但简简单单的一句“你到家了吗”,阮斐却不敢再传给他。 “阮斐我觉得吧,你是不是太要脸了。” “……” “厚颜无耻你懂吗?追人必备素质了解下,你想想这些年追你的男生,哪个不拥有比城墙都厚的face,我问你,如果你当面向他表白,他拒绝你,你怎么办?抱拳说一句‘打扰了,告辞’吗?” “……” 陈兰若把碗推到一边,难得严肃:“你得重新调整心态,如果你不想这么跟他算了的话。” 阮斐嗓音很轻:“我与他毫无瓜葛,除却姓名年岁,其余一概不知。就算我肯放下姿态,又怎么争取机会?” 陈兰若摊手:“机会可以创造嘛,大不了你旁敲侧击问他弟弟,看他在哪里上班,以及兴趣喜好之类的。” 阮斐皱眉:“不问裴家封。” 陈兰若:…… 阮斐拿起勺子搅拌咖啡:“你说我是不是在自讨苦吃?而且,我有时候会滋生出罪恶感。” “爱情这回事不都是自讨苦吃吗?” 见阮斐情绪更低落,陈兰若只得好言相劝:“好啦好啦,不提这个。不过罪恶感就不用了吧,他弟弟喜欢你是他弟弟的事,你喜欢哥哥是你的事,凭什么要有负罪感?大不了咱们不找他套取情报。” 阮斐眸色复杂:“裴渡之很爱惜这个弟弟。” 陈兰若有所了解:“原来你是怕心上人痛苦难过?不过斐斐啊,咱们人都还没得到手呢,你想这些是不是太远啦。” 阮斐突然忍俊不禁,戏谑地望着她:“陈兰若同学,你又没谈过恋爱,说话怎么一套一套的?” 陈兰若清咳两声,拿起腔调说:“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若咱两今天调换位置,想必现在频出金句的就是阮斐同学你啦。” 阮斐眉眼生出几许轻松笑意:“既然如此,劳请陈同学赐教。” 陈同学很受用地挺起胸脯,很大声说:“首先,咱们先找出他公司地址,为制造偶遇作准备!” 说完这番雄心壮志的话。 然后—— 她俩雄心壮志打了一个下午电话。 开场白是:“请问贵公司有一位叫裴渡之的设计师吗?” - 暖阳高照,刚结束旅游管理课,阮斐便收到陈兰若传来的简讯。 【我在你们校对门的火锅店等你。】 午间火锅店客流不大。 两人在窗下落座,陈兰若急急把毛肚肉丸都放入滚滚红汤,这才腾出空说:“阮斐对不起啊,其实我有件事儿没好意思提前跟你讲。那天咱们不是找出裴渡之工作的那家建筑设计事务所了吗?正好我有亲戚买了块地,想盖三层楼,我就怂恿他们去了那儿,还指名要裴设计师。结果你猜怎么着?” 阮斐吃惊地望着她。 陈兰若表情夸张,噼里啪啦说:“好贵哦,私人别墅设计费每平方200元起,若要建假山啊流水啊还得往上加100-300不等,三层小楼加庭院的面积怎么也得有五百平方吧。而且他们那助理说这都是很便宜很基础的,私人订制都是好几千,还说裴渡之以前在国外,设计费比国内贵几倍。” 阮斐没在意这些阿拉伯数字:“他们见到他了?” “哪能啊?”陈兰若仰头喝半杯水,“噔”地放下,“就见的一助理,我亲戚听到报价,吓得腿都软了,哪还敢见裴渡之本人?出来后打电话把我骂了一顿。我心虚呗,只能由着他们数落。” 阮斐只好说:“你该提前同我商量。” 陈兰若疲惫地摆摆手,很快又容光焕发道:“斐斐,你家裴渡之好能赚钱哦。” 阮斐顿了顿:“不是我家的。” 陈兰若嘿嘿笑:“迟早的事嘛。” 这话未免言之过早。 阮斐托着腮,望向窗外的阳光。 -- 第20页 在裴渡之这件事上,她突然变得很没有底气与信心。 为什么会喜欢上他? 阮斐曾叩问自己很多遍,说他英俊,她也不是没见过比他皮囊更出众的人。 可他们从未令她牵肠挂肚,甚至愿意放下姿态。 但他可以。 他自然是不同的。 - 慧熙路,陈兰若举着手机给阮斐看屏幕页面:“瞧,这就是我千挑万选的甜品店,不仅具有良好口碑,而且它的位置得天独厚。咱们进去点两杯冰淇淋,再来点松饼和水果捞,就可以坐两个小时啦。然后咱们盯着对面建筑事务所,到点他们肯定要去吃饭,不管进哪家店,跟着你家裴渡之进去就对了。” 阮斐微微蹙眉:“制造偶遇的痕迹有点重。” 陈兰若:…… 不管怎样,进店再说。 落地窗下,阮斐慢吞吞吃着冰淇淋,视线几乎凝在对面的建筑事务所。 大理石墙体显得极有气势,行云流水的“品亘建筑设计事务所”书法字遒劲有力,颇有大家风范。 钟表走至11:35,阮斐忽然变得紧张。 轻咬着唇,阮斐很想见裴渡之,又有些害怕见到他。 怕他觉察出她的企图与心意。 然后…… 然后对她置之不理。 这就是陈兰若说的脸皮不够厚吗?阮斐下意识推了推脸颊,有些坐立难安。 “十二点二十六。”陈兰若替她报时,她扭头往对街看,探着脖子问,“陆续有人走出来,清一色的黑色长西装大衣,你认得出哪个是你家裴渡之吗?” “没有。” “这些人里面都没有?他该不会叫外卖了吧?” “……” 目目相觑,空气突然安静。 陈兰若可怜巴巴说:“大不了这顿不要你请客了,我们AA啊。” 阮斐被她逗得轻笑:“没关系,我有奖学金,请你还是够的。” 略微停顿,阮斐又说:“也可能他今天不在公司。” 陈兰若颔首:“难道每次都要提前给前台打电话问他在不在?” 阮斐默了默:“等到13:00我们就——” 话语戛然而止。 漫天浅金色光芒下,对街的男人身姿笔挺,一步步走下建筑所石阶。 身旁有人似与他说话,他微微侧过头,礼貌而专注。 忽然,他抬起目光,好像要望向这边。 阮斐连忙埋低头,藏住自己的脸。 嗡—— 她心脏仿佛在这秒被撞了下,开始颤栗。 一如阁楼那晚的怦然心动。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三请假,周四见~ 第11章 十一章 “他就是裴渡之?” “嗯。” “感觉气质很清冷诶!阮斐,快快快,他和同伴一起进了《食尚香》,我们追上去。” “等等。” 飞快起身的陈兰若眸露不解。 阮斐握紧勺子:“今天不去,再等等,等明天。” 陈兰若:…… 阮斐不好意思地说:“明天中午我请你吃饭吧。” 陈兰若叹了声气,旋即笑眯眯比了个“OK”的手势。 接连三天,阮斐与陈兰若准时出现慧熙街。 除却第二日没见裴渡之走出建筑所,其余两天,他都与同伴进了《食尚香》。 阮斐终于做好心理准备。 她要见他。 这日临近中午,阮斐却接到陈兰若拨来的电话。 “阮斐抱歉,我今天不能陪你去啦,我家跆拳道馆出了点事情,我得中途折回去看看。” “严重吗?” “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没什么大事,待会搞明白了跟你讲。” “需要我跟你一起吗?” “不用啦,今天你自己加油,千万别再怂!” “……” 挂断电话,阮斐望向阴沉沉的天空。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会下吗? 来到《食尚香》门口,阮斐犹豫不决之际,豆大雨珠忽然从天而降,很快打湿地面。 阮斐匆匆登上台阶,进店避雨。 这是家不算大的店面,专售养生瓦罐煨汤。 盯着招牌上的养生两字,阮斐嘴角忍不住翘起浅浅的弧度。 环境温馨舒适,略微泛黄的灯仿佛能让人心静。 阮斐点了份莲藕排骨汤,店家有配送一碟小青菜与凉拌豆子。 雨珠愈发密集,街道已积满水流。 或许他今天不会再出现了。 阮斐望着窗外,有一瞬庆幸,随之而来的却是漫天失落。 “老板,来两份乳鸽汤,还有一份莲藕排骨。”蓦然响起的男声中气十足,很有精神。 “诶,你们来啦。”老板娘热情应声,显然来的是几位熟客,“今儿雨大,你们没淋湿吧?要不要拿毛巾给你们擦擦衣裳?” “没事儿,带了伞。”另道男声回答。 “那就好。” 阮斐不经意抬眸,恰好与最前面的男人视线相撞。 他穿黑色长大衣,寸头,约莫三十余岁,长得喜庆随和。 他朝阮斐友善地笑笑。 阮斐目光却穿过他,呆呆望向他身后两人。 他们同样穿黑色长衣,其中一位低眉看手机,另一位背对她,在放雨伞。 -- 第21页 是裴渡之? 阮斐猛地垂头,手脚开始无处安放。 拟好的理由是什么来着?对,这附近有博物馆,她与朋友一同过来参观,到午餐时间,她们便随意走进了这家餐馆。 可朋友呢? 今天只有她一人。 “诶,看那桌,有大美女,”向源禾不正经地挑挑眉毛,捅了下身旁关恒,小声道,“你可以去认识下。” 关恒向来了解向源禾德行,他斜眼瞅他,视线散漫地朝他下巴指的方向望去,瞬间惊艳。 居然还真是位大美女,关恒压低嗓音:“比上次来咱们事务所耍威风还要折扣的小明星漂亮太多。” 提起这事儿,向源禾就心有余悸,他恶寒地抖抖脖子:“可不,名气不大派头倒不小。” 裴渡之慢他们落座。 他低眉擦拭桌面,没参与两位朋友的话题。 向源禾突然将手搭在裴渡之右肩,挤眉弄眼说:“说起这事,咱们裴大建筑师最有发言权,人家一开始找的是你。” 关恒没忍住笑:“可最先把烫手山芋甩出去的也是他。” 向源禾愤懑不平:“阴险狡诈。” 裴渡之格开向源禾手,眼底生出薄薄笑意,很风淡云轻的神情:“这事不怪冯小姐,是我审美跟不上她艺术鉴赏力,我们结束得很愉快。” “能屈能伸,数你最不要脸,呵。” “咱们这顿你请。” “对对对,你请,晚上还得去红楼吃顿好的,你继续请。” 裴渡之轻挑眉梢,正要开口,目光下意识落定在前方那桌的紫色身影。 女生微垂着头,安安静静地在用餐。 “看什么呢你?漂亮吧?”向源禾跟着望向阮斐那边,贼兮兮凑近裴渡之,不怀好意说,“哟,原以为你是真的清心寡欲,搞半天是要求高,要这种沉鱼落雁的才能入你眼是不是?” “我认识。” “……” 裴渡之起身,迟疑半秒,他端起餐盘,朝紫衣女生走去。 向源禾在他身后小声喊:“喂喂喂你就这么抛弃我们走啦?见色忘友的家伙。给我们介绍一下啊……” 裴渡视若罔闻地把餐盘轻放在阮斐对面,声音很轻:“你怎么在这儿?” 阮斐早已窥见裴渡之走来的步伐,她佯装自然地抬眸,轻笑说:“我与朋友来博物馆,说好一起吃饭,她家临时有事,先走一步。” 裴渡之颔首:“早发现我了?” 阮斐望向他原先那桌的两位男人,有些小心虚:“嗯,他们是你同事?” 向源禾关恒正暗戳戳关注着他俩举动,见美女视线投来,便积极地挥手打招呼。 阮斐回以礼貌微笑。 “是同事也是合伙人。”裴渡之语气很平静,“介意我坐这里吗?” “当然不介意。” “那就好。” “你也点的莲藕排骨?我也是。” “这家莲藕软糯,与别家不同。” “你不讲我都没发现。” 阮斐尽力克制情绪,不愿显得太兴奋,让裴渡之察出异样。 “你工作的地方在附近?” “离这家店很近。” “经常来这里吃饭?” “嗯,老板人不错。” “就这个原因吗?” “汤也不错。” 气氛渐渐沉默,阮斐按捺住内心雀跃,闭嘴不再多问。 多说多错,能与他静静坐在一处,其实也就够了。 她不想连这样的机会都失去。 裴渡之适时开口:“下午回学校?” 阮斐嗯了声:“还有两节课。” 裴渡之顿了顿说:“我稍后约了客户,应该不能送你。” 阮斐忙回:“等雨停,我自己去乘车都好。” 有客人突然推门而入,带来几丝寒意,和淅沥沥的雨声。 裴渡之蹙了下眉,似乎是忧心雨何时停驻。 他们走时,雨势不减。 裴渡之撑的是一把黑白格纹的雨伞。 目送他们三人背影消失在眼帘,阮斐托着下巴,盯着雨幕出神。 他好像没有怀疑这场偶遇是她的别有居心。 应该没有吧? - 回到事务所,向源禾收伞,语含戏谑地问裴渡之:“你打哪儿认识的这么漂亮年轻的女孩子?难怪之前给你介绍相亲,你都不高兴。” 裴渡之言简意赅:“她与家封是校友。” “……卧槽你弟弟痴恋的女神该不会就是她?” “我觉得你真相了。”关恒与向源禾目目对视,两人同时转身,疾步追上已走远的裴渡之,“你弟眼光还挺高,就说这是不是也太高了?不是我说,那姑娘瞧着跟你弟不是一路人。我没别意思,就是你弟太单纯,肯定hold不住,换你估计还成。” 裴渡之骤然止步,淡淡看他们一眼。 向源禾忙举起双手:“打个比方而已,莫当真。” 关恒好笑,不过他也赞同向源禾的看法:“那姑娘看似冷艳,在你面前笑得挺甜挺乖的。” 裴渡之冷声:“越说越离谱。” 向源禾挑高眉梢,还想再说什么,裴渡之已经低眉看腕表:“时间到了,我去会客室等客户。” “他心虚了。”指着裴渡之背影,向源禾老神在在地拢着手说。 -- 第22页 “我懂我懂。”关恒跟他唱双簧。 步伐顿住,裴渡转过身,面无表情道:“她刚冲你们笑得也很甜。” 向源禾噗嗤笑:“你吃醋啦?” 裴渡之:…… 关恒忙道:“行行行,咱俩不开你玩笑了,你走你的吧。” 裴渡之拧眉嗯了声:“以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 - 天幕深灰,雨线将天地连接,隔着窗,听不清噼里啪啦的雨声。 裴渡之偏头望了眼窗外。 雨还未停。 会客室桌上热茶水汽氤氲。 半秃了头的中年男人与他情人坐在沙发,一起看效果图。 情人穿白色皮草,长发蜷曲,俏脸挂着精致的妆,她点了朱的指甲慢慢翻过一页,抬眸娇笑说:“裴设计师,您知道夸德里咖啡馆吧?我曾去过几次,我非常喜欢那样的风格与建筑,不知可否把我的咖啡馆也做成类似的风格?” 裴渡之收回看雨的视线,语气很平静:“您店面位于楚庭街,那片区域多为新现代化建筑,夸德里咖啡馆是传统意大利建筑风格,可能会生出几分违和感。” “那我换个地方不就可以了?” “自然。” “裴设计师可有推荐的地址?” “崇渝路德周街一带建筑多是欧洲复古风格。” “老公……”撒娇地挽住中年男人臂弯,女人眼神妩媚地送了个秋波。 “这,咱们再商量商量,那片地你不知道,有点儿麻烦……” “可人家就喜欢夸德里咖啡馆那种风格嘛。” …… 送走客户,裴渡之低眉看腕表。 已过去整个小时,外面的雨不复方才那般急骤,有缓下来的趋势。 迟疑片刻,裴渡之拾起墙角雨伞,走入雨中。 慧熙街距离岚大颇远,将阮斐独自留在餐馆,不知为何,裴渡之总有些过意不去。 可能她与家封差不多大,还是需要照顾的年纪。 雨珠坠在伞面,发出一阵阵的低沉声响。 街道行人稀少,汽车时不时从他身旁经过。裴渡之收伞走进《食尚香》,他视线淡淡扫了一圈,堂内客人三三两两,方才靠窗那张桌的客人,不知何时已换成一对卿卿我我的年轻情侣。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谢谢大家支持~ 谢谢“小点点”“Double秀”的营养液~ 第12章 十一章 接下来几天,阮斐再没出现在慧熙街。 一场场期末考试纷沓而至。再者,频频制造偶遇只会漏洞百出。 陈兰若戏谑地问:“你究竟是要专心考试?还是害怕裴渡之识破你的‘阴谋诡计’呢?” 阮斐很诚实:“后者。” 陈兰若:“……” 阳光和煦,两人并肩走在岚大校园,阮斐关切地问陈兰若:“你家跆拳道馆的事还有后续吗?” 陈兰若摇摇头:“他们没再来上课,估计是觉着丢人。” 阮斐忍俊不禁。 陈兰若也笑:“加起来七老八十的两人,为浴室一条毛巾大打出手,还要决斗,说出去都搞笑。”话题很快被陈兰若转移,“诶阮斐,我们中午吃什么呀?” 阮斐:“……” “前面那个是不是王甫?”正琢磨着菜式,陈兰若视线忽然定住,语含惊喜问。 阮斐随她目光望去。 男生瘦弱,穿褐色长棉袄,他独自前行,几乎埋没在人群里,很内向沉默的样子。 校食堂人声鼎沸。 阮斐同陈兰若占位,王甫坚持要帮她们打饭。 “糖醋排骨和香菇青菜来了。”王甫很快把餐盘搁在她们面前。 “谢谢你啊王甫。” “没事儿。”王甫在阮斐对面坐下,笑得很腼腆,“阮斐,你下午是不是要考英语?” “王甫你行啊,简直对阮斐的行踪了如指掌。”满足地咬着排骨,陈兰若开玩笑说。 “我、我只是……” “她随口说说,你别紧张。” “嗯嗯。” 陈兰若看了眼把头低低垂下的王甫,无奈地同阮斐瘪嘴。 阮斐用眼神示意她“没事”。 王甫性格胆小怕事,加之长得矮小瘦弱,高中没少被孤立受欺负。 他们三人是高中同学,阮斐曾与王甫同桌数月,或许是对他心存怜悯,她待王甫也就比别的男生更亲近些。后来两人同时考上岚大,虽系别不同,却也延续了校友情谊,自然多出些情分。 - 冬深时分,寒假如期而至。 离开学校前一天,阮斐到植物社团开会。 假期虽不足整月,他们却不能将植物放在房间不管不顾。 除去外地成员,本地的剩下三人,分别是阮斐裴家封苏敏。他们拿上钥匙,每周一人,过来浇水检查植物状态。 “我负责首周吧,大年初一我要跟家人回趟老家。”苏敏商量说。 “那我就第二周。” 阮斐自然而然便是第三周。 讨论完毕,苏敏有事先走。 裴家封略带窘迫地同阮斐走出社团室,他没话找话说:“我看到你送我哥的侧金盏花了。” 阮斐愣了愣:“花还好吗?” 裴家封脸上生出两分笑意:“挺好的,我会按时给它浇水松土施肥。” -- 第23页 阮斐眸色复杂:“是你在照顾?” 裴家封嗯了声:“上次我回家居然看到我哥偷偷在浇水,我连忙拦住他,跟他说这水可不能乱浇,毕竟我前一天才浇过呢。我哥这人吧,虽然其他方面很厉害,但养花是新手。况且这侧金盏花可是阮斐你送的,怎么能如此敷衍对待呢?” 阮斐无言以对,她想说她愿意让裴渡之敷衍。 但未免又对侧金盏花太不负责。 唔,如果能让她远程指导裴渡之就好了…… 分岔路道别,裴家封默默望着阮斐走远,嘴角露出一抹释然浅笑。 其实他仔细想过了。 喜欢阮斐是他自己的事情,在阮斐没有男朋友前,他不想放弃机会,哪怕微末,他也想抱着喜欢她的心情坚持下去。 他哥总说有志者事竟成,恒心才是根本。 所以,他才不要轻言放弃。 - 年前,陈兰若陪阮斐去慧熙街“守株待兔”。 接连两天,她们都没遇上他。 但遇上了裴渡之的两位同事。 午间人多,向源禾关恒同两个小姑娘拼桌。 向源禾嘴皮子利索,坐下就笑眯眯说:“不巧,今儿裴渡之没在公司。” 阮斐淡然道:“我们是来博物馆看展出。” 关恒插话:“对对对,年前搞古文物巡回特展对吧?听说展品有藏玉琮和什么鼎。” 阮斐笑笑:“西周大克鼎。” 专注吃饭的陈兰若偷瞄了眼阮斐,心想当学霸的好处就是多。 分明没去博物馆,却答得头头是道,完全没有破绽。 走出《食尚香》,阮斐低落地望着已有年味的街道,黯然道:“年前我们不用再来了。” 陈兰若不解:“为什么?你都还没见到他。” “但见到了他同事。” “你怕他们告诉裴渡之?” “他们大概率会讲。” “所以呢?你未免也太小心翼翼了吧,我们再来看一次文物展出不行吗?” 阮斐秀眉微蹙:“我喜欢裴渡之。” 陈兰若:“我知道啊。” “一而再再而三的偶遇,痕迹太重。我不觉得我能完全藏住心思,我也不认为他丝毫都察觉不出。所以,再等等吧。” “你还真沉得住气。” “没办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陈兰若又气又想笑:“追个男人嘛,你怎么搞得跟排兵布阵似的?” 阮斐弯弯唇:“可不就是一场苦战吗?虽然胜率不大,但我愿意冲锋陷阵。” 陈兰若:…… - 距大年三十还有四天。 阮斐陪奶奶孙道珍置办最后一批年货。 推着推车,两人在超市挑拣饼干糖果。孙道珍拿了包玉米软糖,随口对阮斐说:“今年大年三十你就不用陪我和老头子了,去你妈那守岁吧。” 阮斐看着琳琅满目的食品,也是极自然的语气:“我过完大年初三再去。” 孙道珍笑说:“你每年都同我们过,你妈妈很想你的。这不,他们家年前也搬回了岚城,毓秀苑的房子早早就装修好了,说是日后定居在岚城。” 阮斐嗯了声:“我妈是因为元宝念书的事情,才决定搬回这里的吧。” 孙道珍尴尬地偏过头,指着货架说:“老头子喜欢吃藕粉,哟两盒打八折呢,你快去给他拿两盒。” 阮斐便笑着去拿了两包。 今年的年与往年并没什么不同,只是爷奶鬓角华发又多生了些。 上午阮斐立在桃树下同阮尚粱一起写对联儿。“福”字写到一半,搁在桌角的手机响起,阮斐放好毛笔,接听电话。 “姐姐,我是元宝。”耳畔传来欢快的男童稚嫩嗓音,“这是家里的座机号码,姐姐你把它存到手机吧,我以后给你打电话。” “好的,你现在在家做什么?” “给姐姐打电话呀哈哈。” 对畔隐约传来她母亲简秋的轻咳声,像是示意着什么。 元宝立即道:“姐姐,你到我们家过年吧,我用零花钱给你买了烟火棒哦,晚上我们一起玩吧。” 阮斐笑说:“姐姐得陪爷爷奶奶,大年初三过后再去找你。” 元宝支支吾吾半天,似得到指令,继续争取说:“姐姐你晚上可以到我们家吃饭吗?吃完团圆饭我送你回家,然后大年初三过了,你就过来陪我住几天嘛!” 阮斐声音温柔,却很坚持:“不了,这几日姐姐有自己安排,计划既然定好,就不能半途而废对不对?姐姐下次过来给你带礼物。” 听到礼物元宝连连高兴道好。 再没提邀请她过年的事。 挂断电话,阮斐继续写她没完成的“福”字。 已落笔的阮尚粱吹了吹墨痕,望着孙女儿好笑:“你定了什么新年计划啊?讲给我听听?” 阮斐很淡定:“过年嘛,我想给家里盆栽都换一遍土壤,让它们来年长得更好。” 阮尚粱:…… 第13章 十三章 大年初四,阮斐上门拜访生母简秋新家庭。 “你人来就很好,带这么多礼物做什么?” “大多是奶奶准备的。” “你奶奶总是这么周到。” 简秋接过礼盒,认真端详着女儿。她眼中既有浓浓爱意,又有几分情怯与小心翼翼:“路上累不累,渴吗?是喝水还是橙汁?或者可乐酸奶?家里都有准备的。” -- 第24页 阮斐摇摇头:“谢谢,我不渴。” 简秋第二任丈夫李覃过来同阮斐打招呼,然后再到廊道叩响第二道门,笑说:“元宝,快出来,你姐姐到了。” 房间立即传出小朋友开心的尖叫声。 门开,肉乎乎的六岁男孩箭步冲出来,他双手用力抱住阮斐腰,蹦蹦跳跳着仰头问:“姐姐,你终于来看我啦。礼物呢?你送我什么礼物呀?” 简秋嗔儿子一眼,用手轻拍他胳膊:“轻点儿,别弄痛你姐姐,喏,姐姐送你的玩具在这。” 元宝看到超人,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两颗上好的黑曜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超人超人超人!啊啊啊啊我最喜欢超人啦!我也最喜欢姐姐啦。” 进门不到五分钟,阮斐便被元宝以“我悄悄给姐姐看一个东西”为由,带进他卧室。 房间布置温馨,处处可见玩具。 “姐姐,看这里,”元宝把阮斐拉到床另边,“这是我准备送给姐姐你的新年礼物哦。” 礼物?一个并未完全成型的乐高迪士尼城堡? 阮斐挑挑眉,好笑地瞅着小朋友。 元宝自然很不好意思,他眉头紧皱,叫苦不迭说:“实在是太难啦!这几天姐姐你陪我拼吧!”又心血来潮说,“不如我们现在就开始?” 中途简秋送来水果盘。 见姐弟俩专心致志,便欣慰离去。 “这个真的好难的。”托腮望着苦苦研究建筑图纸的姐姐,元宝在旁唉声叹气:“要是我们家有人是建筑师就好啦,就和隔壁叔叔一样。” 阮斐抬起眼睛。 “隔壁叔叔是建筑设计师哦,我看到他家有好多建筑模型。” “你去过他家?”阮斐寻找着合适的积木,拼砌墙体。 “搬家时叔叔帮过我们,后来妈妈叫我给他送两包瑚州特产,就看到啦。” “原来如此,瞧,这里拼好了。” “哇姐姐超厉害的。” …… 起初阮斐并未将元宝口中的隔壁叔叔与裴渡之联系在一起。 偌大岚城又不只他一人是建筑师,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直至那天,他们在电梯偶然相遇。 那是大年初七。 阮斐向大家提出告辞,简秋李覃夫妇百般挽留,加上元宝哭闹着说城堡还未拼砌完成,阮斐只好答应再留宿几日。 傍晚,天色昏沉。 阮斐坐在楼下木椅,同爷爷通话。 爷奶自然希望她同简秋相处和睦,修补母女情分。 挂断电话,阮斐望着暮霭出神,有些理不清此刻心绪。 这些年简秋变化很大。 记忆中的母亲是性格要强的工作狂,事业远比家庭重要,连她生日都抽不出空陪伴。 如今呢? 为了元宝,她甘愿放弃拼搏多年的事业,回到岚城相夫教子。 这多少让她有些…… 阮斐茫然起身,低眉走入建筑楼。 电梯永远那么忙碌,阮斐心不在焉地等着,红色阿拉伯数字闪烁,从负层停在一楼。 脚步迈出去的瞬间,阮斐不经意抬眸,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看见了裴渡之。 他站在电梯里处,一身西装革履,天冷,他西装外穿着长长的黑色大衣,极利落矜贵的样子。 光源明亮,将他面孔映照得清清楚楚。 时间仿佛有几秒的停滞。 阮斐呆呆站着,竟不知该做什么该说什么。 惊讶自裴渡之眸中一闪而逝,他很快对阮斐露出微笑:“进来再说。” 阮斐只能颔首。 “怎么在此处?”裴渡之问。 “我妈妈家在这里。”阮斐终于理清思路,“你市里的家是在毓秀苑吗?” “没错。” 所以说,他真是元宝的那位“隔壁叔叔”? 阮斐同裴渡之走出电梯,仍有些不可置信。 裴渡之也觉不可思议,他嘴角笑意稍微加深:“这么说,你是元宝小朋友的姐姐。” 阮斐含笑点点头:“裴家封也住这吗?” “没有,他在冀星山,他的几位高中同学过来做客,他招待他们。” “那你呢?” “暂时会在毓秀苑住一阵子。” 廊道短,裴渡之已走到门前,阮斐只好同他道别:“下次见。” 裴渡之笑着颔首。 回到卧房,阮斐静静望向浓黑窗外。 一声声加快的心跳告诉她,这并非虚妄,所有画面都是真实存在的。 嘴角不自觉翘起,阮斐突然庆幸,庆幸今日她还留在这里,否则又怎会遇见裴渡之? 新年至,这算是从天而降的送她的礼物吗? 如果是,那它一定是最棒最棒的礼物! - 元宝是个乖巧boy,至少在阮斐面前,他是百分百听话。 纵然不愿早起,但他还是挣扎着爬出暖融融被窝,与阮斐在小区晨练。 “姐姐,我们为什么总在这几条路打转呢?” 阮斐有些小心虚:“你不愿意吗?” 元宝满脸无所谓:“那倒不是。” 阮斐哄他:“待会姐姐请你吃奶糕和牛肉面。” 转动漆黑眼珠,元宝见四下无人,示意阮斐低下头,踮脚悄悄说:“姐姐我不要奶糕牛肉面,你给我买一根棒棒糖吧,只要一根就够啦,而且你不能告诉妈妈。” -- 第25页 只犹豫两秒,阮斐便决定与小元宝“狼狈为奸”。 每天早晚是裴渡之上下班时间,阮斐“偶遇”他的几率占百分之五十。 除却几声问候,他们并没机会多说什么。 但这样就够了。 循序渐进,不被看出破绽就已经很好。 日复一日,阮斐留宿元宝家的时间渐渐长了,他们一家都待她很好,包括李覃。这栋房子在装修时,甚至有专门准备她居住的卧室。 但将爷爷奶奶留在小院儿,阮斐总是放心不下。 可回家就再没机会遇见裴渡之。 真真是左右为难。 “姐姐你怎么叹气呢?”元宝坐在地毯摆弄积木,不解地问。 “我想回我爷爷奶奶家。” “可咱们城堡还没拼好呢。” 阮斐盯着满地积木碎片,有些无语。 昨日他们好不容易将城堡拼砌大半,却临时发现纰漏,要检查错误,就得拆解,也就是说,他们又得重头再来。想到这个,阮斐就更忍不住叹气的冲动了。 “姐姐回家几天再来。” “真的还来吗?” “嗯,咱们可以拉钩。” “好的,姐姐你一定要说话算数哦。” - 昨夜风疾,小院儿铺了层枯叶。 “斐斐,天气预报说明日降温,你要不把你的那些花花草草……” 匆忙走出庭院,阮尚粱话说到一半,才猛地戛然而止。他失笑着摇摇头,望着灰蒙蒙的天嘀咕道:“我这是老糊涂了吗?我家斐斐还在她妈家呢。” 阮尚粱正要退回房间,大门忽然传来脚步声。 下秒,门锁竟被打开,一抹娇俏鹅黄身影就这么映现在他眼帘。 阮尚粱眼睛生出璀璨,喜悦远远大于惊讶:“斐斐,你怎么回来了?” 阮斐笑说:“明日降温,我回家瞧瞧庭院的植物。” 阮尚粱轻哼道:“我与你奶奶又没老到走不动路,难道搬不动你的这些宝贝花草吗?” 阮斐眉眼弯弯,想起来道:“对了,这是我妈让我带的参茶与瑚州特产,说给你们尝尝鲜。” 孙道珍闻声赶出来说:“怎么带了这么多?你妈妈太客气了。” 阮斐笑着同爷奶进屋:“嗯,她也是这么说您的。” …… 三日后,阮斐再度回到毓秀苑。 上次离开前,简秋有给她配备一份家里的门卡与钥匙。 走出电梯,阮斐低头在包里翻找钥匙,等抬眸,忽然发现裴渡之家门口坐着位中老年妇女。 女人脸盘圆圆的,皮肤粗糙,她穿青色棉袄,正盘腿坐在地上啃汉堡,廊道弥漫着浓郁的肉香。 两人目光相撞。 妇女冲阮斐咧嘴笑笑,嘴上全是油光。 一进屋,阮斐便被简秋拽着匆匆往里走,她沉声叮嘱道:“你看见外面那女人了?以后进出别搭理她。” 阮斐蹙眉,意识到不对劲:“她是谁?” “应该是那家主人的亲戚。”简秋下巴往墙角指了指,“瞧,这些精贵的水果牛奶都是男主人送的,大概是担心影响我们,心存愧疚,所以提前买了这些送来。” “具体怎么回事?” “不很清楚,瞧着像是穷亲戚找上门,死皮赖脸讨要好处。” “她每天都守在这里?” “差不多,哎,最怕这种人,报警都不好处理,你近日少出门。”简秋显然对门外妇女没有任何好感,“你不知道,有两次我在网上订购水果零食,让人放在门口稍后出来取,结果少了好几样东西。” “是她拿的?” “她以为没监控吧,左右都是小东西,我也不好与她争吵。” …… 阮斐怔怔回到卧室,犹豫许久,她还是拨了那个自从存下就再没联系过的号码。 铃声嘟嘟,盘旋半晌被接通。 那端男人嗓音似含疲惫:“你好,哪位?” “我是阮斐。” 对畔陷入沉默,阮斐按捺住紧张问:“那个,你没事吧?我这几天不在毓秀苑,下午刚回。” 裴渡之声线压得很低,夜色里显得有些迷离:“抱歉,给你和你家人带来困扰。” “我们还好,你呢?最近你是不是都没有回来这边。” “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处理好这件事。” “我又不是这个意思。”阮斐把玩着上衣纽扣,很小声地嘀咕。 “嗯?” “没什么。” …… 房间陷入寂静。 阮斐望着漆黑的手机屏幕,眉头拧起。 裴渡之自然不会对她多说什么。 如果不是裴家封曾提过他们两兄弟的家事,阮斐肯定也一头雾水。 他现在一定很为难吧?愁闷地倚在门框,阮斐心底突然不可抑制地冒出个念头。 如果,如果她能帮帮他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每晚九点更新! 谢谢大家支持~ 第14章 十四章 临睡前,阮斐发现朋友圈多了条裴家封的最新动态。 裴家封:【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贪得无厌的人?】 没有图片,没有表情。只简简单单一句话。 留言区有植物社社团成员的两条评论,都是问他怎么了。 -- 第26页 裴家封没有回应。 阮斐默默盯着手机屏幕,虽然她很想知道事情真相,但至少不该从裴家封身上下手。 翌日早,阮斐拎着垃圾下楼。 妇女正盘腿坐在走廊玩手机,冬日气温低,她保暖装备倒是不少。软垫被褥一应俱全,边侧摆着保温杯与两小袋核桃红枣,门口随意搁置的空外卖盒散发出残留的食物余味。 “小姑娘下楼丢垃圾?”妇女从手机抬头,她完全没有不好意思地把手一指,笑盈盈说,“你顺便把我这外卖盒子也带去扔了吧。” 她普通话并不标准,带着阮斐无法辨别的地区口音。 想来应该是芃市本地语言。 阮斐面无表情捡起空外卖盒,顺便看了眼妇女。 她又沉浸在手机游戏里了。 - 稀薄雾气被阳光吞噬,日头渐渐高了。 两个钟后,阮斐抱着一盆兰花上楼。 数朵浅黄寒兰开得娇嫩,在几簇翠绿兰叶衬托下,像是月下翩翩起舞的仙女,身姿曼妙至极。 阮斐耳里塞着蓝牙耳机。 电梯门开,她蹙着眉头道:“陈先生,我这株兰花绝非普通姿色,首先它的外形无论是叶片还是花瓣,就算称不上顶级,也肯定是上乘之品。前儿有人开价三十万要买这株兰,被我爷爷拒绝了。陈先生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人不过是有些臭钱想附庸风雅罢了,他可不是真心爱花。我爷爷说了,咱们也是惜花之人,当然不能把它交给什么都不懂的俗人。” 阮斐走得很慢,姿态倨傲,又一副非常小心翼翼的模样。 廊道左边,妇女不顾形象躺在软垫上,她本想再补一轮美觉。突然听到三十万,她猛地睁开双眼,有些咋舌地直勾勾盯着阮斐怀里的那株兰花。左看右看,不就一株草上开了几朵花吗? 居然有人出三十万买它? 妇女瞪圆浑浊眼珠子,真心觉得某些有钱人就是一蠢呆子。 阮斐从妇女身旁走过,她谨慎将兰花放在家门口,同电话里的陈先生继续聊天,“开春就是展会,届时我爷爷会带这株兰还有两株素冠荷鼎前去,陈先生如果感兴趣,可以带您朋友过来看看。” 对畔似说了什么,阮斐连声道好,又忽道:“呀,我刚好像把门卡与钥匙忘在楼下了,陈先生我先挂了,回聊。” 阮斐收线,急匆匆跑进电梯,竟将那株兰留在了门边。 妇女掀开被子,她四周张望一番,悄声来到兰花前。 手指点了点花瓣,妇女嫌弃地撇撇嘴角,她觉得它和路边野花根本没多少区别。居然值三十万?赶明儿她挖几株野花,是不是也能卖到成千上万? 妇女不服气地单手拎起花盆,她近距离用眼睛怼着观察,仿佛要从它身上嗅出价值千金的味道似的。 “这位女士,你究竟想做什么?快放下我的兰花。” 安静空气里,忽然响起一道集焦切担忧愤怒于一体的娇斥声。 那声音气势逼人,极其具有威慑力。 妇女冷不丁被吓到,她右手一软,兰花竟砰地一声,砸在地上摔碎了。 阮斐:…… 妇女面色惨白,她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阮斐,结结巴巴说:“你、你怎么那、那么快?” 阮斐怔怔望着兰花,像是悲伤过度般蹲到地上,她右手不停颤抖着,然后缓缓拾起那朵碎碎兰花。一双美眸在此时变得凌厉尖锐,阮斐仰头怒视已吓坏的妇女:“你是不是想偷我的兰花?现在好了,这株兰已经毁了,你赔我!” “我、我……”妇女慌忙解释,“我没有要偷你的花,我就想看看,你说这株花价值三十万,我从没见过这么贵的花,就想多看两眼,我真不是要偷,真的不是啊……” “还不是要偷?”阮斐倏地起身,“我家订购的水果零食你是不是偷了?你以为我们没发现吗?监控都有呢!” 妇女这才真的惶恐了。 她脑袋嗡的一声,仿佛都快站不稳。 “我、我真没偷你的兰花。”妇女全身发冷,眼睛近乎呆滞。 阮斐有瞬间的内疚,她很快移开视线,拿出手机说:“你是裴先生亲戚吗?我现在就联系裴先生,究竟是按原价赔偿,还是将你扭送警察局,都等裴先生到了再谈。” 妇女眼前忽然明亮,像是溺水的人抓到浮木,她殷切期盼地说:“对对对,你说的那位裴先生很有钱,他很有钱的,别说区区三十万,三百万他也赔得起,你快打电话给他,你让他赔给你。” 阮斐:…… 那点惭愧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阮斐勾唇冷笑,拨通裴渡之的手机号码。 - 品亘建筑事务所的装修风格偏冷淡。 浅灰色幕墙下,裴渡之右手握住手机,同裴家封通话。 裴家封说:“哥,我害怕,你说三婶会不会又像上次那样找到你工作的地方?” 裴渡之声音平静:“不会。” 裴家封六神无主道:“我们报警吧。” “解决不了根本。” “那怎么办?难道你还真准备把老家那套房子便宜卖给她?没错,你当年确实是三十万买的,可现在价格都翻了六七倍,她居然有脸出三十万要我们卖给她,她怎么不直接抢劫?” “你别担心,我有分寸。” -- 第27页 “怎么不担心?还有我就是气,凭什么他们一直欺负我们,欠他们的你早就还清了,我……” …… 挂断电话,裴渡之望向落地窗外。 今天的阳光竟如此耀眼?言言 疲惫地摁住太阳穴,裴渡之从抽屉找出车钥,决定回趟毓秀苑。 昨日阮斐那通电话,让裴渡之非常的过意不去。 至少他不该让自己的麻烦影响到他人。 刚出电梯,来电铃声响起。 裴渡之看了眼号码,眸色微动,他立即接听道:“阮斐?抱歉,我现在马上回毓秀苑。” 电话那畔似说了些什么,裴渡之脚步戛然而止,他疑惑地挑起眉梢,眸中闪烁着奇异的神色,最终他按捺住内心对这件事的古怪看法,薄唇轻启说:“我很快就到,你稍等片刻。” 第15章 十五章 街道拥堵,匣子般的汽车排成长龙。 裴渡之拧眉望着前方,太阳穴突突的跳。 他不清楚阮斐那番话是否属实,但他担忧三婶龚梅与阮斐发生冲突。 小姑娘娇生惯养,恐怕还没见识过泼皮耍赖或倒打一耙的手段。 他不愿她遭受欺辱。 阳光催枯树生出嫩绿的芽,裴渡之驱车疾驰在植有两排银杏的园道。 抵达毓秀苑。裴渡之将车扔在楼下,匆匆搭乘电梯。 他出现得有些狼狈。 打理整齐的发丝略凌乱。 仓促之下,右臂袖摆似触到墙壁污渍,沾染了点点灰斑。 看见裴渡之,龚梅双眼放光,仿佛见到救苦救难的菩萨一般。 她慌忙跑到裴渡之身侧,用手指向阮斐,既像告状,又似诉苦:“哎哟渡之你可来了,我跟你讲,你这个邻居小姑娘她冤枉我,她非说我偷她兰花。渡之啊,三婶为人你是知道的,我怎么会偷她兰花呢?你快帮我跟她说清楚。她还说这株破兰花价值三十万,三十万哟,卖了三婶也赔不起。渡之你讲讲良心,当年你妈妈生病,三婶可是帮过你的。你能有现在,三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 这套说辞裴渡之早已听得麻木。 他置若罔闻地抬起眼睛,小姑娘安然无恙站在廊道一侧,正眸光清亮地望着他。 提起的心落回原处。裴渡之视线略过满地狼藉,定格在破碎兰花上。 阮斐清咳一声,她刻意端出的骄纵去了三分,多出些楚楚可怜的意味:“裴先生,你家亲戚想偷我兰花,我是有证据的。如今这兰花已毁,我心血全被糟蹋。你可不能仗着我年纪小,就伙同你家亲戚欺负我。” 裴渡之眉梢微动。 裴先生? 欺负她? 那厢龚梅听得怒极,她自认裴渡之该站在她这边,便底气十足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谁叫你站在身后吓唬我?” 阮斐秀眉挑高:“这位女士,您心怀不轨偷拿我兰花,还不准我阻止你吗?” 龚梅眼睛瞪圆,泼辣劲儿显露无疑,她叉着腰仿佛要动手:“都说我没偷你花!再说了,你说这破花价值三十万它就真的值三十万?说不定是你扯谎想要讹诈我。小姑娘你长得挺标志,心眼怎么那么歹毒呢?现在我侄子来了,你好好想清楚,我侄子可是鼎鼎有名的建筑师,在这座城市很有人脉,你要是撒谎骗我,我就请律师告你告得倾家荡产。” 裴渡之冷冷睨了眼龚梅,下意识挡到阮斐身前。 阮斐哪肯受庇护?她飞快从裴渡之身后钻出来,冲到前方与龚梅当面对峙。 阮斐眼睛本就生得大,加上身材高挑纤细,此时下巴高高抬起,气势竟不输龚梅:“这位女士,你偷我兰花就算了,竟敢污蔑我人格?你给我一字一句讲清楚,你是不是想说我这株兰花是次品?” “我们又不懂兰花,你要是存心敲诈怎么办?说不定这破花就是假的。” 阮斐扯唇轻笑,她抚了抚乌黑秀发:“女士,你觉得我犯得着用区区一株兰花敲诈你?”轻蔑的目光上下打量龚梅,阮斐哼声道,“我家与裴先生是邻居,我本想看他薄面与你商讨个处理结果,既然你不依不饶,还怀疑我欺瞒你,那就算了吧,反正赔偿事小。我现在呢,非常的不高兴,无论你们给我多少钱,我都觉得自尊被深深的伤害了。那就这样吧,咱们警局见,自有警察为我证明清白。” 阮斐一口气说完,慢条斯理取出手机。 她美貌出众气质超群,衣物包括小小的饰品佩戴在她身上全像是量身定制的奢侈品。 那几分恰到好处的跋扈淡然更是加深这番话的可信度。 龚梅慌了神,她这番是来找裴渡之占便宜,怎么便宜还没讨着,就要进警察局? 三十万?我的妈…… 她不想赔钱,更不想坐牢啊。 以为阮斐准备报警,龚梅猛地伸手推她后背,借此机会,撒腿就逃。 “小心!”裴渡之想要攥住重心不稳的阮斐,却晚了半拍,阮斐被推得狠狠摔在泥土上,头似乎撞到墙壁。 裴渡之面色发白,他俯身将阮斐搂入怀中,语含焦切:“怎么样?” 阮斐埋首在他胸膛,长发乱蓬蓬盖住她脸颊,裴渡之只能听清怀里传出一声委屈的哭腔,“呜,裴先生,我脑袋撞破了,好多血。” 血?裴渡之双手颤抖着捋开她发,慌忙检查伤处。 -- 第28页 空气无比安静。 阮斐把遮住视线的乱发撩开,睁大眼睛往电梯口张望。 人呢?也不知她有没有听到最后这句话。 “你别动,我马上送你去医院。”裴渡之动作极轻,他生怕弄痛阮斐,只是半晌都找不出伤口与血迹,正准备抱起怀中女孩赶去医院,裴渡之还未动作,耳畔忽地传来一声娇笑,含着小小的得意与狡黠。 “……” 裴渡之终于回过味来。 他低眉望着怀里女孩轻快的笑脸,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阮斐一双明眸灿若星辰,她望着他说:“你相信啦?我只是头发撞到墙壁而已,脑袋好好的呢。” 裴渡之薄唇抿成直线,眸中骇浪逐渐恢复平静。 阮斐莫名有些小小心虚。 裴渡之凝视她眼睛:“那盆兰花,你也是在骗人?” 阮斐细声细气嗯了声。 裴渡之:…… 许多复杂情绪如鲠咽喉,裴渡之望着那双躲开他注视的美眸,忽然不知所措。 他早知事情不对劲。 哪里都不对劲。 裴渡之闭了闭眼,他扶起阮斐,却察觉她雪白手背多了道红痕,伤口处沁出豆大血珠。 想来是满地花盆碎裂,摔倒时被瓷片割伤的。 “家里有没有人?” “覃叔上班,我妈妈带元宝出门了。” “嗯。”裴渡之看了眼阮斐,既然要筹谋这出戏,支开家人很正常。他却不知道,看起来乖巧正直的她,原来也有胆量做出这种诓骗人的事。可她有没有想过,万一失败或者她出事了该怎么收场? “除了手上伤口,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啊?”阮斐才发现手背被割伤,她摇摇头说,“没有了。” “来我家一趟。”裴渡之语气不复往常那般礼貌客套,是不容拒绝的口吻。 - 将人安置在客厅,裴渡之去找医药箱。 用棉签按住伤口,阮斐好奇地打量四周。 裴渡之这处的家与冀星山别墅风格明显不同,显得更时尚都市化一些。 落地窗墙角的确立着几个雪白建筑模型。 元宝果然说得没错。 正看着,脚步声忽地响起,阮斐立即收回张望的视线。 她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一双眼睛却忽闪忽闪。 裴渡之在阮斐身边坐下,他拿起她软嫩的手,低眉为她伤口消毒。 阮斐一会儿看看裴渡之,一会儿又假装望向别处。显得局促不已。 午间灿烂阳光穿透玻璃窗,很温柔地落在他眉眼,他的一切微小动作,在这瞬间都变得无比的赏心悦目…… “没有什么想说的?”裴渡之忽然开口。 他嗓音说不上严厉,阮斐却嗅出危险的意味,干脆保持沉默。 裴渡之动作顿了半拍:“你伎俩并不高明。” 阮斐点点头。 裴渡之继续为她上药。 阮斐只好说:“你不知道,有些爱花的人比较盲目,高价求花的事屡见不鲜,或许花本身并没有这个价值,但只要有人愿意珍藏,说它是无价之宝也不稀奇呀。” 裴渡之依旧不语。 阮斐忐忑不安地看他:“如果你想坐实这件事,不难的。” 气氛恍如被冰封。 裴渡之按捺着怒火替阮斐贴上创可贴。 处理好伤口,裴渡之倏地松开她手,冷冷抬眸道:“你还想伪造证据?” 阮斐愣住,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两人距离虽近,却突然显得那么的遥远。 裴渡之面无表情。 半晌,他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阮斐低垂着头,语气蔫蔫的:“我听裴家封提过你们过去的家事。” “同情我?”裴渡之轻笑,“世上有很多可怜人,你应该同情不过来。” “你别这样。”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是我优柔寡断,你不用替我叫屈。” “你才不是。”阮斐抬起视线,“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你认为没有他们,你走不到今天对不对?所以你总是心软。可我觉得就算没有他们,你也不会走到绝路,你同样可以拥有现在这一切。你是君子,你不屑用卑鄙手段对付他们,但一再避让妥协没有用的。” 她嗓音掷地有声,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裴渡之深深看她片刻,移开目光,低眉整理药箱。 阳光融化不去空气里的寒意,阮斐懊恼咬住唇,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要趁他赶人之前主动告辞吗? 有条不紊地阖上医药箱,裴渡之怔怔望着地板,眸色迷离。 他本不该冲阮斐发脾气。 他方才每个字都带着怒意与责备,这不是他风格。 往常裴家封犯错,他尚且能与他沟通交流,平和地去解决一切问题。可刚刚呢?为什么他一开口,言语里全都是刺? 第16章 十六章 裴渡之想,他应该是在恐惧。 他害怕阮斐为他受伤。 也忌惮他们因此生出更多牵连纠缠。 抚平紊乱心绪,裴渡之望向阮斐,语气尽量平和:“以后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我比你年长,为人处世更有经验,不至于被欺负。你却不一样,你涉世未深,思想自然单纯些。就比如方才,如果她有意伤你,你恐怕不能安然坐在这里。我常对家封说,有些事不必深究强求,你们在外要懂得保护自己,别让人担心。” -- 第29页 阮斐眼底划过一丝黯然。 裴渡之这般语气,是故意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吗? “你亲戚那么惜命,她不敢对我怎么样。”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不会的。” “再谨慎胆怯的人也有慌不择路的时候,她刚推了你。” “推得不重。” “……” 裴渡之深吸一口气。 适时转移话题:“总之谢谢你为我筹谋,但别拿自身安危做赌注。这事我会处理妥当,你先回家休息。日后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尽管同我说。” 阮斐倏地起身。 裴渡之送她出门。 来到玄关,阮斐突然回头问他:“无论我向你提出什么请求,你都答应吗?” 裴渡之直视阮斐眼睛,薄唇翕合,说得似有些艰难:“不是。” 阮斐并不意外地笑笑。 “我正好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你说。” “你能教元宝拼砌乐高迪士尼城堡吗?” “……” “不会耽误你很久,你是建筑师,这方面应该得心应手。” “什么时候?” “如果你方便,从明天开始,每晚陪他30到60分钟就足够。” “好。” …… 晚餐时间。 简秋布置好碗筷,同李覃阮斐诧异道:“廊道那女人不在,难道已经被打发走了?” 李覃浑不在意:“谁知道呢。” 简秋终于露出轻松的表情:“总算清净了,我一看到她就影响心情。” 此时元宝已乖乖洗手跑来餐厅。 简秋便不再当着孩子面儿谈及这些话题。 - 墨色笼罩的夜,偶尔传来几声猫叫。 阮斐托腮倚在窗框,盯着那轮皎月出神。 一切都与她想象中不同。 裴渡之非但没待她和颜悦色,反而好像还生了气。 她本想好好表现,却罕见地在他面前使了一点点性子。 他们正经话没讲几句,气氛却莫名剑拔弩张,好似要展开一场争执。 怎么会这样呢? 想要靠近他,这么的难吗? 可奇怪的是,阮斐遗憾懊恼的同时,又有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雀跃涌上心头,它把她的满腔苦涩都变得不那么的苦了。 至少裴渡之很紧张关心她,不是吗? 他拥住她的刹那,阮斐好似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微颤。 关心则乱。 可以稍微用在这里吗? …… - 得知隔壁叔叔愿意教他拼砌城堡,元宝自然兴高采烈,他对裴渡之很有好感,这份好感来源于他对建筑师职业的崇拜与羡慕。 收拾好城堡零件碎片,阮斐同元宝讲:“你以后改口叫他哥哥。” “为什么呢?” “他比我年长不了几岁,你叫他叔叔,岂不是让我也跟你一起叫他叔?” 阮斐不知这话哪里搞笑,元宝捧着肚皮笑得前仰后合,打着颤儿说:“哈哈哈哈,叔叔,哈哈哈哈好好笑哦叔叔……” 阮斐:…… 出于矜持,阮斐把元宝与乐高城堡打包送进裴渡之家,并未跟着进门。 昨日的事他们都有些尴尬。 两人视线刚在半空相触,便不约而同地各自挪开。 阮斐低声说:“元宝就拜托你了。” 裴渡之回:“不客气。” 阮斐又说:“待会我过来接他。” 裴渡之嗯了声。 目光在裴渡之阮斐两人身上徘徊,元宝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问:“姐姐你不同我们一起玩吗?” 阮斐点头:“姐姐有别的事情。” 元宝噘起小嘴:“啊,那就只有我和哥哥两个人呀!” 眉梢微挑,裴渡之视线落定在小元宝粉嫩脸颊,含着几分探寻。 他似乎记得,元宝之前称呼他为“叔叔”。 - 客厅电视播着八点档爱情剧,简秋闲来在学织花。 她并不灵巧地勾着毛线,抬眸看向正换鞋的阮斐:“将元宝送去裴先生家了?这样会不会太麻烦裴先生?” “应该还好,他很有耐心。” “你陪在他们左右不是更好?万一元宝胡闹怎么办?” 阮斐抿抿唇说:“我稍后煮点夜宵给他们送去。” 简秋眼睛一亮:“这主意不错,冰箱有水饺混沌汤圆儿,我待会来煮。” “还是我来吧。” - 一墙之隔的裴渡之家,元宝目不转睛盯着眼前那双修长的手,满脸都是钦佩之情。 为什么一块块碎片在他拼凑下瞬间就变了模样呢? 崇拜地望着裴渡之,元宝连连拍手叫好:“叔叔你好棒好厉害哦!而且你都不看城堡设计图,我姐姐都没有你动作快的。” 裴渡之嘴角笑意温柔:“叔叔习惯了。” 元宝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歪着脑袋,忽想起来道:“呀,姐姐不让我叫你叔叔的。” 裴渡之:…… 元宝眼神笃定:“我应该叫你哥哥。” 裴渡之眸色复杂,他拾起城堡拼图碎片,淡淡道:“叫叔叔也无妨。” 元宝连忙摇头:“那不行,我姐姐说了,不能让你占她便宜。” 裴渡之:…… -- 第30页 偏元宝又接着说:“她不愿意叫你叔叔。” 裴渡之轻笑。 “哥哥,这个城堡我们大概多久能完成呢?” “你每晚过来一个钟,六七天足够。” “哇这么快呀!那拼完后我就能把它送给姐姐啦。” 裴渡之抬眼看他。 元宝解释说:“这是我送给姐姐的新年礼物。” 裴渡之笑笑:“挺好。” 门铃蓦地响起。 裴渡之放下碎片,蹙眉起身。 阮斐端着餐盘立在廊道,门开,她一抬眸,便望进男人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瞳里。 “夜宵,”阮斐忽然有点词穷,“给你和元宝准备的。” 裴渡之迟疑两秒,在拒绝与妥协之间犹豫。 他终究还是退开半步,侧身请阮斐进门。 “普通手工水饺,你别介意。”阮斐将餐盘搁在桌面,声音很轻。 裴渡之来不及说话,元宝已听闻动静,他迅速跑来牵住阮斐手,疾步引她向前走:“姐姐姐姐,你快来瞧瞧我们城堡,哥哥好厉害哦,才一会会时间,他就拼砌了那么多。” 阮斐回眸看裴渡之。 两人视线有短暂的交汇。 空气里好似有细微火光一闪而过,又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 连续四晚,阮斐都将元宝送去裴渡之家。 时间不多不少,大约五十分钟左右。 裴渡之不曾挽留她,阮斐也不赖在他家,但每晚她都会为他们准备夜宵。 这夜,元宝愁眉苦脸托着腮帮子,无精打采看裴渡之拼砌城堡。 “你怎么了?” “哥哥,”元宝抽抽鼻尖,很小声地向裴渡之诉苦,“我真的不想再吃水饺汤圆和馄饨了。” 眼角有笑意流淌,裴渡之拼好城堡窗口,问:“那你想吃什么?” 元宝眼睛迸射出璀璨的光:“我想吃汉堡披萨。” “小朋友少吃外卖。” “可再这么吃下去,我小元宝就要变成小汤圆小水饺小馄饨啦。” 裴渡之忍俊不禁,挑眉说:“不如我今晚给你做披萨?” “哥哥你居然会做披萨吗?” 裴渡之嗯了声。 元宝惊叹:“天呐哥哥你好厉害哦,为什么你什么都会,而我姐姐就只会煮水饺汤圆呢。” 这个问题阮斐也很想知道。 被元宝拉进裴渡之家,阮斐窘迫地来到厨房,她望着那道清隽背影,强迫自己移开眸光:“那个,太麻烦你了,其实你大可不必迁就元宝,他只是说说而已。” 裴渡之正在揉面团,他音色低沉:“不碍事,披萨步骤很简单。” 站在门框边,阮斐不知该不该踏入厨房。 “我能帮你点什么吗?” “不用,你手背伤口不能碰水。” 阮斐微愣:“早结痂了。” 裴渡之也愣住,半晌他才说:“麻烦你从冰箱找出青豆玉米与奶酪。” 阮斐颔首:“好的。” 把食材搁在料理台,阮斐主动拿起洋葱清洗。 裴渡之微微偏头,他目光似不经意般落在阮斐左手手背,那道被割伤的红痕依旧显眼。 揉面动作慢了半拍,裴渡之收回视线。 他或许应该说些什么。 却无从说起。 只是,在他这些年的人生里,从没有人像她。 分明不过数面之缘,却幼稚地勇敢地…… 试图保护他。 - 海鲜披萨烤制得很成功。 元宝大快朵颐,他吃得肚皮滚滚,仍想再来一块,被阮斐及时制止。 姐弟俩向裴渡之道谢告辞,牵手离去。 关上门,裴渡之隐约能听清他们在走廊说笑的嗓音。 再然后,一切归于沉寂。 裴渡之在窗下站了许久许久。 久到月亮躲进云层,世界陷入混沌。 夜里裴渡之做了个梦。 梦中他奋力追逐一朵遥远玫瑰。 四周漆黑,横亘在他与花之间的是遍地荆棘。 处处充斥着危险的鲜血气息。 他刚迈出右脚,整个人仿佛失重,骤然从噩梦惊醒。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1234”“Double秀”“者般颜色”“宇宙无敌爱玛丽苏的小妹妹”“false”的营养液~ 谢谢大家支持~ 第17章 十七章 浓雾久久不散,如阴霾笼罩心中。 裴渡之眉眼低垂,似沉思着什么,眼神有片刻失焦。 助理罗蜜站得笔直,向裴渡之汇报工作。 察觉到男人的心不在焉,罗蜜关切地问:“裴老师,你是身体不舒服吗?” 裴渡之回过神:“昨夜没睡好。” “要不你回家休息会儿?” “不用。” “我去给你倒杯咖啡吧。” “不必。” 裴渡之忽地抬眸,不含感情问:“你还有事吗?” 罗蜜摇摇头,揽着文件黯然离去。 向源禾恰好踩着罗蜜离去的步伐前来,目送那抹年轻背影远去,他一脸了然于心。 挑挑眉,他冲裴渡之轻哼道:“我就不信你瞧不出罗蜜对你有意思。” 裴渡之埋首翻阅资料。 向源禾在他对面坐下,翘着二郎腿说:“行,你就装没听见吧!”半晌无人搭理,向源禾只好悻悻说,“裴渡之,我真不明白你。罗蜜常伴你左右,小姑娘名校毕业,长相标志,各方面能力都还不错。身旁时不时投来漂亮女性仰慕崇拜的目光,你就真没半点儿心猿意马?” -- 第31页 裴渡之拔开钢笔笔帽,语气平静:“你找我什么事?” 向源禾:…… 向源禾换了个坐姿:“装,你就继续装,我说你呀你,你以前是因为你弟弟才不谈风月,现在裴家封都念大二了,你还有必要过得跟个苦行僧似的么?” 裴渡之终于肯正面回应,他嗓音淡淡的:“有些人朝夕相见,却不生波澜,而有些人……” 及时收声,裴渡之面色骤变。 他想说什么? 有些人只数面之缘,却牵肠挂肚,难以忘怀吗? 向源禾不明所以:“有些人怎么?你意思是你和罗蜜不来电?那你觉得你和谁能生波澜?” 裴渡之眉头紧蹙,抿唇不语。 他脑海蓦然浮现出昨晚梦境,以及那抹影影绰绰的倩影。 倏地推开资料,裴渡之神色绷紧,如临大敌:“你很闲吗?” 向源禾还从没见过这般焦躁的裴渡之,他诧异问:“你今天怎么了?” 裴渡之沉吟片刻:“昨晚失眠。” 向源禾没有怀疑,他点点头说:“我找你也没要紧事,是我老婆。我老婆性格你知道的,她有个表妹刚回国,想给你俩搭搭红线。我既然知道罗蜜对你有意思,就必须提前问问你,如果你对罗蜜真没想法,可以考虑同我老婆表妹见个面。这姑娘我还算知根知底,她今年刚满二十五,学的是……” 接下来无非是细数女方家世性格学历等。 耳畔回荡着向源禾的唠叨声,裴渡之目光投向还未散尽的窗外迷雾。极遥远白茫茫处,忽地幽然现出一朵红色玫瑰。 它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向源禾突然不满地在裴渡之眼前晃晃手:“你有在听吗?” 裴渡之回眸看源禾,怔怔嗯了声。 等他再望向窗外,除了缭绕雾气,什么都已消失不见,包括那朵玫瑰。 “我考虑考虑,再给你答复。”恍惚间,裴渡之似乎听到自己迷惘的声音,正说着迷惘的话。 向源禾倒是有些意外。 很快将讶异压下,他欣慰地拍了拍裴渡之肩膀:“你想开就好,我觉得我老婆表妹同你还挺合适,你们先见面加深了解,交个朋友而已,也不需要有什么压力。” …… 暮色四合,落地窗外灯火旖旎。 迪士尼城堡静静屹立在墙角,只差屋顶就能全部竣工。 全屋地暖,温度适宜。 裴渡之坐在地毯陪元宝拼砌城堡,不知不觉,他动作慢了许多。 连元宝都察觉出他的不对劲:“哥哥,这里是不是很难拼啊?” 裴渡之摇头否认。 元宝托着下巴说:“那就好,我看哥哥你总是停顿,还以为越到后面越难呢。” 小朋友思维活跃,注意力很快转移,下一秒,他眼睛便闪烁着期待又雀跃的光芒:“哥哥,姐姐说今晚给我们做牛肉面哦。” 裴渡之动作彻底顿住,鸦羽般的睫毛颤了下。 元宝自顾自说:“好期待哦,我过来时姐姐就在准备啦。我姐姐从没做过牛肉面,妈妈全程都在旁边指导她呢!不过我姐姐很聪明的,功课也好,她认真做出来的牛肉面肯定很好吃,你说对不对呀哥哥?” 攥紧掌心碎片,裴渡之艰难点了下头。 元宝毫无察觉地问:“现在几点啦?我姐姐是不是快过来了?” 语落,门铃声响。 真是恰恰好。 元宝欢呼着爬起来:“哥哥,我去给姐姐开门。” 裴渡之仿佛入定般,久久未动。 他凝视着眼前这座城堡,忽然觉得,这一切,或许只不过是一场华丽的海市蜃楼。 …… 三人在餐厅落座,裴渡之与元宝面前各置有牛肉面一碗。 阮斐不太敢看裴渡之,她紧张得像是第一次面临考试的学生。 裴渡之厨艺好,阮斐羞于在他面前班门弄斧,但她也没脸继续给他们煮水饺馄饨汤圆儿,于是只好试图挑战自己。 “你们尝尝?”阮斐很没有底气地说,“如果觉得不好吃,千万别勉强自己。” 元宝怕烫,捧着碗正呼呼吹气。 裴渡之沉默地挑起一筷面,首先品尝。 面条劲道足,牛肉粒炖得软香味浓,蔬菜翠绿爽口,切开的水煮蛋黄白相称。 用元宝的话讲,就是他姐姐认真做出的牛肉面,味道还是相当不错的。 裴渡之静静评价:“很好。” 阮斐不太相信的样子,她眼尾像是缀上了浅浅的桃花晕,俏脸无比生动:“真的?” 裴渡之垂眸不看她,用行动回应她的疑问。 元宝人小,牛肉面还剩半碗。 裴渡之却吃得干干净净。 阮斐满足地收拾碗筷,有一丢丢得意忘形:“看来我还是有些厨艺天分,你们明晚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呀。”说完又及时补充,这话她是专门对元宝讲的,“不准提太难的要求哦。” 元宝睁圆眼睛,尚在苦思冥想,裴渡之却道:“我明晚八点有约,你六点送元宝过来,我陪他一个钟后再出门。” 阮斐微愣:“既然你有约,就改天再教元宝吧,不用那么急的。” 裴渡之抬眸淡淡看她一眼,很快移开眸光:“不必,城堡明天就可以拼砌完成。” -- 第32页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不会那么轻易缴械投降的,但投降了就是完完全全投降了哈~ - 谢谢大家支持!!元旦快乐哦!!祝大家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第18章 十八章 静谧的夜,阮斐辗转反侧,轻微失眠。 她请裴渡之教元宝拼砌城堡,自然是存有私心的。 她想靠近裴渡之,就需要一面冠冕堂皇的旗帜。而元宝就是这面旗帜。 可现在,这面旗帜显然快没有用武之地。 阮斐有些惆怅。 但联想到今晚被裴渡之吃完的那晚牛肉面,她又忍不住雀跃。 惆怅与甜蜜在心底并存,终究还是甜意占了上风。 抱着枕头,阮斐闭眼,酣甜入眠。 - 天光从建筑缝隙间迸射出一道道璀璨,红橙色的朝霞逐渐黯淡了。 裴渡之驱车上班途中,接到裴家封电话。 裴家封说:“哥,我朋友他们下午四五点的动车,等送他们离开,我直接到你那边。” 裴渡之直视前方路况,轻嗯了声。 裴家封忽然笑出声:“对了哥,你是怎么把三婶弄走的?桃妹偷偷跟我讲,说三婶回家后神色恍惚坐立不安,还准备收拾行李回乡下住段时间,好像很害怕什么似的,她究竟是在怕什么?” 裴渡之神色未变:“或许她心怀歉愧。” 裴家封不屑地嘁了声:“怎么可能?哥,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裴渡之沉吟两秒,避而不答道:“以后他们不会再来打扰我们。” “真的?” “嗯,我在开车,挂了。” 收线,裴渡之眸色沉了沉。 三婶那日确实被阮斐唬住,她害怕被警察拿住叩问,哪怕回到芃市,依旧疑神疑鬼。 如阮斐所说,想要对付他们,不光彩的手段很多。 只是裴渡之一直记着久远的恩情,不愿将事情做得太绝。毕竟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但—— 到此为止吧。 裴渡之仍能清晰记得,那日阮斐挡在他身前,仿佛身披铠甲的战士,她趾高气昂说着一句句慌言,只为替他解决眼前的这桩麻烦。 他一直以为她是那种矜持淡然的女孩,原来并不完全准确。 她是皎月,亦是骄阳。 她眸中的热情与狡黠是如此生动,像黑暗中徐徐燃烧的火焰,玫瑰色的火焰…… - 临近下班,裴渡之恍惚想起,与阮斐做邻居的事,教元宝拼砌城堡的事,裴家封一概都不知晓。 他迟早会知道。 何必避讳不提? 也没道理避讳不提。 浓密睫毛覆住眼底深色,裴渡之编辑好简讯,传给裴家封。 几乎没隔几秒,手机立即收到回复。 裴渡之瞥了眼屏幕,并没有点击浏览。 暮色正浓。 裴渡之回家不到五分钟,阮斐便依照约定将元宝送来。 牵着元宝的手,阮斐站在门外,她嘴角翘起浅浅弧度,望着裴渡之说:“我想见证城堡最后拼砌成功的瞬间,方便让我进来吗?” 裴渡之颔首,侧身请他们进门。 地毯是深灰色的,沙发是漆黑皮质的。 阮斐穿烟粉色外套,长发简单束在脑后。 像是客厅唯一的一抹小清新。 裴渡之变得格外沉默。 他同元宝坐在地毯,手上动作不曾停顿。 阮斐单独坐在沙发,显得有些局促。 她探着身子看他们拼砌城堡,额前两缕发丝悬在半空,微微地拂动。 “那株侧金盏花还好吗?”阮斐突然打破沉默。 “都是家封在照顾。” “它在冀星山?” 裴渡之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一个谎言往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掩盖。 事实上,那株侧金盏花就在此处,他的卧室。 他正在学着照料它。 久久无言,阮斐只当裴渡之默认。 说不失望是假的。 哪怕送出侧金盏花的那晚,裴渡之就已经表现出了他的不喜欢不在意。 阮斐掩饰好失落,笑着转移话题:“拼砌城堡有什么技巧吗?我之前拼的时候出了点小问题,明明拼砌得很高了,最后却只能把它拆解掉。” 裴渡之语气淡淡的:“没什么技巧,仔细些就好。” 阮斐小声嘀咕说:“我也没有很粗心的。” 元宝附和地点点头:“对呀,我姐姐很有耐心呀!” 裴渡之笑笑,没再开口。 大约六点四十,裴渡之接到一通电话。 他眉头有瞬间的簇起,然后起身推开落地门,到露台接听。 炫亮的光映照在玻璃,他身影有些模糊迷离。 阮斐望着裴渡之背影,直至他讲完电话,推门进客厅。 “是与你有约的人吗?要不我今晚先带元宝回去,明天再来吧。” 裴渡之望着阮斐眼睛,略停顿,说:“再给我三分钟,城堡就能完成。” 阮斐没有意见。 只是裴渡之的眼神,好似有些古怪。 说不上来的古怪…… 裴渡之说话算话,三分钟便三分钟。 等最后一片碎片就位,元宝蹦起来,他围绕着城堡不停欢呼:“啊啊啊啊我的城堡终于完成啦!太棒啦,我好开心啊!!” -- 第33页 等元宝嗨够,阮斐向裴渡之道谢并告辞:“这些天麻烦你了,谢谢你陪元宝拼砌城堡。”下意识望了眼墙面钟表,阮斐语含歉意说,“你不是八点有约吗?现在都快七点啦,你赶快收拾下赴约吧。我们就先走了。” 裴渡之送他们出门。 还没走到玄关,门铃忽地响起。 阮斐望向裴渡之。 裴渡之没看她:“是家封。” 阮斐:…… “他知道你在。”仿佛清楚阮斐心中所想,裴渡之语气很平静。 阮斐突然想笑。 裴家封当然应该知道她在。 因为他是他裴渡之的弟弟,因为他行事光明磊落,因为他对她毫无越界的念头…… 门开,裴家封就这么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眉眼闪烁着兴奋的光,看起来神采奕奕。 “阮斐,没想到你居然是我们邻居。”裴家封没有掩饰他的喜悦,也掩饰不住,“可惜这些天我朋友来岚城找我玩,不然我就可以住在这里,那我们就能常常见面了。诶,这个小朋友是你弟弟吗?他长得好可爱,他几岁了?” “他叫元宝,六岁。元宝,叫哥哥。” “哥哥好。” “你好你好,哥哥给你拿糖果吃好不好?” “糖果?”元宝立即不认生了,眼底流露出垂涎之色。 “来元宝,跟哥哥走,哥哥给你拿糖果。” …… 见他们一时半会聊不完,裴渡之不再奉陪。 他撂下句“我回屋换衣服”,便转身离去。 元宝还在这里,阮斐也不好走。 她跟上裴家封步伐,同他说:“你少给点,小朋友不能多吃糖。” 元宝很乖:“对,我只要一两颗就够啦。” 裴家封很少与这么小的孩子接触,加上元宝又是阮斐弟弟,他爱屋及乌,便多了几分欢喜:“行,那我选最好吃的两颗糖给你,过两天嘴馋了再到哥哥家拿,都给你留着好不好?” 元宝听得眼睛都在放光,连连道好。 玩闹间,裴渡之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前。 阮斐脸上笑意来不及收回,像阳光下盛放的花朵。 裴家封正抱着元宝转圈圈,他哄小孩儿很有一套。 或许因为他本身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裴渡之视线略过裴家封,然后落在阮斐含笑面庞,一触即收。 他忽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数秒后,裴渡之轻声说:“我马上出门,你们继续。” 阮斐笑盈盈看他:“路上小心。” 裴渡之沉默片刻,颔首。 “哥,祝你今晚顺利哦。”似想起什么,裴家封把怀里的元宝放在地上,他促狭地眨眨右眼,语气莫名有点暧昧。 离去的步伐微顿,裴渡之没有应声,径自拉门离开。 元宝继续同裴家封嬉闹,客厅满布笑声。 阮斐立在边侧,若有所思。 玩得累了,元宝摊在地板吃糖果。 裴家封逗完小元宝,回到阮斐身边,笑得略有深意:“阮斐,你猜我哥干什么去了?” 阮斐静静观察裴家封神色,他的笑容令她不安。 “我哥今晚要相亲。” 一字一句,裴家封的话如重锤,突然狠狠敲落在她心上。 阮斐来不及诧异,已被悲伤填满胸腔。 所有细枝末节的画面此刻重新浮现在眼前,都有了新含义。 裴渡之看她的眼神…… 他一再重申的那些话,城堡今日就能拼砌成功的那些话…… 原来都另有目的。 他试图用相亲在他与她之间,筑起一道不可逾越的界碑。 …… 暮色沉沉,阮斐坐在床沿发怔。 拼砌完整的迪士尼城堡就立在她窗下,晚风拂动纱帘,城堡无端散发出些许浪漫气息。 夜渐深,王子与公主的童话可以在城堡上演了吗? 不知呆坐多久,阮斐忽然起身。 她随手拾起一方薄毯,静悄悄出门。 客厅漆黑,简秋李覃都已经回到卧房。 阮斐走过长廊,来到电梯口。 感应灯灭了又亮。 再暗下去时,便没再亮过。 晚间十点过八分,电梯门忽地划开。 黑暗被光明取代,裴渡之自电梯走出。 他步履不算快,亦不慢。 往前没走几步,似察觉到什么,裴渡之忽地回眸。 角落里,一抹纤细侧影懒懒靠在墙壁,她肩上披着深色薄毯,长发披散,尾部微微蜷曲,是凌乱而性感的美。 她抬起那双漆黑眼眸,静静朝他望来。 心脏仿佛有刹那停滞。 裴渡之浑浑噩噩般,恍惚想起那日向源禾曾问他,面对漂亮女性投来的目光,他真的能半点儿都不心猿意马吗? 他的答案是:不能。 第19章 十九章 阮斐为何等在此处。裴渡之或许明白,但他不该明白。 喉口如被哽住。 裴渡之艰涩地说着无关痛痒的话:“你怎么在这里?” 阮斐支起脊背,站姿不再那么懒散,她笑笑,与裴渡之一同上演这出谁都明白却都不明白的戏码:“刚打完一通电话。” 裴渡之颔首:“早些回家休息。” -- 第34页 阮斐嗯了声,不经意问:“相亲顺利吗?”她将碎发捋到耳后,笑容找不出破绽,“裴家封跟我说的,抱歉,我没有要打探你隐私的意思。如果你不想讲,可以当我没问过。” 裴渡之目光投向别处,袖中右手握成了拳。 “很顺利。” “恭喜你呀。” “谢谢。” “你们要开始交往了吗?” “会继续接触。” 忽然有点冷,有风幽幽拂来。阮斐拢紧身上薄毯,她说不出任何祝福的话,只好垂下眼睛说:“这里好冷,我要回家了,晚安。” 裴渡之注视阮斐从他身侧经过。 他什么话都没再说。 袖中双拳却握得更紧了些。 世界归于沉寂。 平静下却似有暗涌起伏。 耳边传来关门的声音,很轻。 阮斐已经进屋。 裴渡之却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空气裹挟着寒意,这里确实阴冷。 所以,她到底站了多久? …… 没有开灯,裴渡之穿过浑浊夜色,回到卧室。 裴家封一直都在等裴渡之,听闻声响,他及时出现在门框边,嗓音含着促狭且关切的笑意:“哥,你今晚情况怎么样?” 落地窗下那道背影修长,显得莫名孤寂。 裴渡之并未回头,他望着漫天灯火,心中空落落的,仿佛怎么都填不满:“家封,隔壁那姑娘……” “哥你说阮斐?” “嗯。” “她怎么啦?” “你还喜欢她?” 裴家封闹了个大红脸,他赧然地挠挠耳朵:“哥你真是的,明明是我在问你相亲情况,怎么反倒你问起我来了?” 裴渡之声线听似平稳:“你还喜欢她吗?” 裴家封害羞不已,眼神开始闪烁。尽管窘迫,他还是很坦白地说:“喜欢,虽然阮斐已经婉转拒绝了我,但我就是没办法不喜欢她,反正她现在没有男朋友,我还是有机会的对吗?哪怕渺小,我也不想就这么放弃,我还想再试试。哥,你会支持我吗?” 喉结艰难滚动,裴渡之轻嗯了声。 裴家封眼中笑意弥漫,仰头问:“那哥你呢?今晚情况怎么样?源禾哥跟我说女方条件挺好的,性格也好。他还说你们应该挺合适,你觉得呢?” 裴渡之回:“不错。” 裴家封兴奋极了:“你既然说不错,那就真的很不错了。也就是说,你们能成?” 裴渡之嗓音很淡:“接触接触再说吧。” 裴家封喜不自胜:“太好了太好了,我真的太高兴了……” - 开学琐事繁多,稍微冲淡了笼罩在阮斐心底的愁云惨雾。 这几天她回爷爷家住,再没见过裴渡之。 倒不是刻意避开他,就只是…… 她需要静静。 阮斐好像能猜到裴渡之的想法,却不笃定。 或许他并不急于相亲,或许他与那位女性的关系并没那么亲密。 他性格不像是这种人。 他是不是只为给她一个警醒?让她知难而退? 一切都是阮斐的推测罢了。 裴渡之邂逅优秀女性从而对她一见钟情,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她该怎么做? 放弃吗? 神色迷惘,阮斐注意力根本不在书本。 默默凝视她许久的王甫埋下头,他在笔记本上写字:【阮斐你心情不好吗?】 传递过去。 图书馆静寂。 阮斐看着那行字,对王甫微微一笑,她埋首用传纸条的形式回复他:【在想事情,有点出神。】 王甫蹙眉:【我觉得你今天很不开心。】 阮斐只好写:【确实有点,但你别担心,我没事的。】 王甫顿了会儿问:【你到底怎么了?方便同我说说吗?就算我不能帮你,但我一定是个很好的听众。我记得高中时候的我们总是这样,你会把你每天的心情分享给我。】 阮斐微愣。 那会儿她想陪被孤立被欺负的王甫讲讲话,才尽量找些话题同他聊天。 对阮斐而言,王甫好像就是一株特别柔弱的小草,需要呵护需要关怀。 只是她都快不记得这些事了。 王甫却还记着吗? 突然有点点被治愈到,阮斐继续用笔书写:【没什么不方便,我们是朋友嘛,我可以告诉你。王甫,我喜欢上一个人,但他应该不怎么喜欢我。我刚才在想,要不要就此放弃。】 怔怔盯着那排字,王甫眼睛刺痛,恍惚间,它们似乎在纸上动了起来,模模糊糊的,很难看真切。 【那你想好了吗?】 【快想好了。】 那你的决定是什么呢? 王甫想问,却突然失去了知道答案的勇气。 春光明媚,阮斐视线静静投向图书馆窗外。 她可以放弃的。 但她没办法不明不白的放弃。 裴渡之匆匆筑在他们之间的界碑,只是为了裴家封吗? 这道界碑本身的意义重要吗?这场相亲重要吗? 他好像轻而易举就能看出她心意。 可阮斐却琢磨不透他。 她也想看透他…… - 春夜,乍暖还寒。 阮斐牵着元宝在超市采购。 -- 第35页 两人推着购物车慢走,元宝目光停留在货架,给姐姐出主意:“我们给哥哥买巧克力吧,我觉得哥哥会想吃巧克力。” 阮斐笑:“是吗?我觉得是你想吃巧克力。” 被拆穿的元宝眨巴眨眼,假装无辜。 最终阮斐买了些坚果水果,看到山药片与果蔬脆,她又拿了几包。 携元宝站在裴渡之门外,阮斐紧张地按响门铃。 门由内而开,裴渡之神色有点憔悴,他穿折领浅灰色毛衫,宽松随性又有西装垂感的黑色长裤。 视线淡淡落在阮斐眼睛,他站在门框边,语气是疏离的:“有事?” 阮斐怔了两秒,找回遗失的语言:“想谢谢你帮我们拼砌城堡,所以随意给你买了些零食。” “我不爱吃零食。”裴渡之接得很快,其实阮斐的话都还没讲完。他咬字很清晰,声音含着特殊磁性,像是起了层冰霜的冬天早晨,透出些入骨的冷。 “是水果,还有坚果。我想你可能不爱吃零食,所以脆片都是山药与果蔬。” “对呀对呀,姐姐说这些算是养生食物啦。”元宝帮腔说,“我还想让姐姐给哥哥你买巧克力,姐姐没有买。” 裴渡之垂眸,睫毛覆住所有深色。 他很快接过阮斐手中礼品,道了声谢说:“我有点感冒,就不请你们进屋坐,见谅。” “严重吗?吃药了吗?” “会吃的。” 阮斐短暂词穷,裴渡之已下不算逐客令的逐客令:“还有事吗?” 阮斐摇摇头。 姐弟俩被关在门外。 元宝晃晃阮斐的手,安慰她说:“生病的人脾气很大的,妈妈就是呀!姐姐,我们要体谅病人。” 阮斐勉强笑笑。 把元宝送回房间交给简秋,阮斐再次出门。 她到楼下药店买了些感冒冲剂。 不知裴渡之是寒性还是热性感冒,她便将两种药都备了一份。 拎着药盒,阮斐乘电梯上楼。 封闭的小铁盒子里,阮斐失焦地盯着阿拉伯数字出神。 他的避讳如此不加掩饰。 想来是不想再看见她了。 没隔多久,门铃再度响起。 裴渡之蹙紧眉头,停顿数秒,他立在玄关看了眼监控。 没有人。 但莫名的有种预感。 裴渡之迟疑地握住门柄,几经挣扎,终于还是拧开了门。 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人烟。 裴渡之下意识往低处看。 地面放着透明环保袋,袋子里装着各类感冒药。 以及小小的一张便利贴。 好好休息,祝早日康复! 阮斐留。 末尾画了个笑脸符号。 裴渡之攥紧手中透明环保袋。 他目光悠长地望了眼廊道尽头,右手轻微颤栗着,重新关上了门。 世界归于宁静。 阮斐从墙体背面走出来,她目光凝在那扇紧闭房门,眼底满满都是空茫。 这次,她是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 再见裴渡之,是在数日后的周三晚上。 李覃简秋夫妻作为答谢,请裴渡之吃饭。 这事还得从上周一说起,那晚李覃有事加班,简秋也要出门赴约,她本打算带元宝同去,可元宝懒病发作,坚持在家睡觉。 简秋将元宝安置在卧室,玩具零食备妥,保证60分钟以内回家。 如今的小朋友都是电子设备通,两人时时用电话联系,倒也安全。 只是没料到元宝太过贪吃,趁无人管束,他翻箱倒柜,杂七杂八偷吃得太多,不知怎么诱发了急性肠胃炎。简秋虽第一时间知情,却赶不回来,只好试图联系邻居裴渡之。 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是这样。 此时夜幕降临,灯火升起。 苑雅居二楼包间。 阮斐就这么见到了裴渡之,以及陪同在他身边的女性。 那是个扮相时髦的年轻女人,她穿很薄的浅蓝呢大衣,领口别着精致蜻蜓胸针,头戴蓝色系画家帽。 月牙儿眼,挺俏鼻,唇瓣涂了很衬她肤色的干玫瑰色口红。 周可可,连名字都很伶俐可人。 裴渡之视线没有落在阮斐身上,他同简秋李覃打招呼,将女伴介绍给他们,顺便轻抚了下元宝额头。 阮斐站在最外侧,她视线越过他们,望向木窗外的三两枝寒梅。 春意渐浓,梅花将要凋零了…… 这顿饭吃得不算尴尬,李覃是生意人,很会调节气氛。 简秋更多是在同周可可说话,大抵是不想冷落她。 阮斐专注给烤鱼挑刺,元宝负责吃。 简秋留意到他俩,嗔了眼元宝说:“斐斐你别管他,你吃你的。” 元宝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显然已经知错,他小声对阮斐说:“姐姐,你别管我啦。” 阮斐笑笑。 她抬眸时正好触到周可可投来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 保持着基本礼数。 吃过晚餐,他们走出苑雅居。 裴渡之驱车送周可可回家,阮斐牵着元宝,站在路畔同他们道别。 元宝热情地挥手说:“哥哥姐姐再见。” 周可可也笑着向他们招手。 裴渡之只是略一颔首,脸上没太多表情。 -- 第36页 黑色汽车很快随车流涌入街道,辨不出踪迹了。 李覃回头问:“斐斐跟我们一起回家?” “我回学校,明天有早课。” “让你叔叔送你到岚大。” “我也想送姐姐。” 阮斐来不及婉拒,就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与家人同坐一辆车,自然什么情绪都不能泄露。 直至他们离去,阮斐才觉得疲惫透了,她独自走在校园清冷的街,前所未有的疲惫与悲伤…… 墨色浓郁,北佛山这条街堵住了,长龙几乎望不见尽头。 周可可侧眸望向身旁这个沉默的男人。 迄今为止,他们总共见过四次。 头两次见面是表姐表姐夫搭线,第三次是她主动,裴渡之赴约,后来几天他们没再联系。 今晚只是第四次见面。 周可可想,她大概是明白了。 裴渡之所谓的帮忙,原来就是这种帮忙? 昨天接到他电话,周可可心底是欢喜的。 大抵是脸皮薄,男人请求帮助的话刚说出口,便后悔道:“抱歉,这个请求应该让你很为难,是我唐突,你就当我没提过,真的很抱歉。” 周可可觉得裴渡之的反应很真实可爱。 看似高冷,却又那么的腼腆矜持。 她没道理不好好把握机会。 她很乐意答应他的请求。 但…… “刚刚那个女孩的眼睛红了,”周可可望向窗外,声音很轻,“你发现了吗?” 略停顿,周可可接着说,“其实你可以选择另外一种方式,而不是伙同我欺骗她。那么漂亮明艳的女孩子,连身为女性的我都有点羡慕嫉妒,被这样的女孩子喜欢,你就一点都不动心吗?” 裴渡之专注驾驶,他眼底没有波澜,像是一滩静止的死水:“她年纪还小,年少的喜欢或许只是一时好感。” “你觉得你们不合适?” “我们不合适。” 周可可轻笑,她挑眉看着男人清隽侧颜,像是抓住了某种把柄,有点得意:“你说的是你们不合适,而不是不喜欢。” 气氛陡然陷入可怕的凝滞。 周可可耸耸肩,状似轻飘的口吻:“像她这种漂亮女生,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很多男人的爱慕吧。” 裴渡之蹙眉:“我们不该以长相评判任何一个人。” 周可可笑出声:“可我有种预感,只要她坚持喜欢一个人,就没有得不到手的,你小心点吧。” 裴渡之语气尽量平和:“别把她说得那么神奇可怕,她只是个简单的女孩子。” 接下来的一段路格外沉默。 汽车停在星梦公寓楼下,裴渡之稳住心绪,同周可可说:“谢谢你帮我,以后有机会,我会将这桩恩情还给你。” 周可可看他一眼,评价说:“你还真是个不解风情的男人。” 心知两人再无可能,周可可反而露出真性情。 下车之前,她忽然笑道:“刚有句话,我想你可能领会错了,我并不是想说她手段了得恃靓行凶的意思,而是想说,像她这么美好的女孩子,应该很难让人一直保持理智。所以,我祝你日后小心点。” - 春雨连绵,这些天阮斐一直睡不好。 植物社新一批的小多肉嫩芽忽然生病,阮斐早晚都要去社团室帮忙。 裴家封也在。 只要看到裴家封,阮斐就会想起裴渡之。 事实上,哪怕不见裴家封,她也会时不时记起他。 却再没付诸过任何实际行动。 无论多痛多苦,阮斐都是有原则的人。 她不会再见裴渡之。 他好像是真的在认真相亲,或许也在认真恋爱。 阮斐所有的期待与奢望,都这样被粉碎一空。 她知道,始于那场雪光与月色的心动结束了。 还未萌芽,它就被画上了句号。 …… 三月下旬的周末,阮斐买了很多零食到毓秀苑看望元宝。 天气很好,空气混合着青草、花粉以及暖风的味道。 即将走到建筑楼,远远的,阮斐一抬眸,便看到了正下台阶的裴渡之。 嫩枝嫩叶葱茏,挡住他半面身影。 但她确定,是他无疑。 他们要走的是同条路。 阮斐匆匆背过身,想要躲起来。 她慌不择路,又彷徨无措。 与人相撞也就不那么稀奇了。 瓜果零食滚落得到处都是,阮斐呆呆望着满地狼藉,头脑一片空白。 偏与她相撞的中年妇女还指责她道:“小姑娘你走路不看路的吗?你这掉的东西可不怪我啊。” 真是太尴尬了。 阮斐只能怔怔道歉,说对不起。 她俯身去捡,期冀裴渡之不要看见那么狼狈的她。 甚至有一瞬的冲动,她想丢下这些瓜果零食,拔腿就跑,跑得远远的。 但,只是想想而已。 拾起颗梨的刹那,阮斐视线里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他捡起一粒苹果,动作间,西装袖摆往上走,露出一截苍劲手腕。 是裴渡之。 鼻尖没来由地酸涩。 阮斐忽然想哭。 记不清多少个日夜了。 大概时间太短了吧。 与他相处的片段仍历历在目,恍如昨昔。 -- 第37页 就连悲伤都如此清晰。 掉落满地的零食水果被裴渡之捡起整理好,他将袋子递给阮斐,声线温和:“几颗梨有些碰伤,不碍大事。” 阮斐嗯了声,垂着头接过来。 她声线嗡嗡的,裴渡之察觉到不对劲,语含关切问:“是不是刚才撞疼了?” 阮斐很乐意裴渡之把她的失态理解成这个原因,顺势说:“是很疼。” 裴渡之薄唇翕合,最后只能说:“快回家检查一下,若有擦伤,记得上药。” 阮斐点点头,提着袋子转身离开。 她始终没有抬眸。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比想象中发展得快很多,想组团打哥哥的再等几章啦~ 晚上九点继续更新。 谢谢大家支持!!! 第20章 二十章 二十章 阮斐不再去毓秀苑,周末她直接回家陪伴爷奶。 四月的第一周,阮斐忽然发现,她错过了侧金盏花的盛放期。 待她察觉,数朵小黄花已经蔫了,花瓣均凋零三五片,末尾打起了卷儿。 但它们依然清新可爱。 不知她送给裴渡之的那株侧金盏花还活着吗? 有开花吗? 失神地望向窗外,阮斐很快便笑着摇摇头。 她好像忘记,那株侧金盏花早已经被裴渡之交给裴家封。 - 春光旖旎。 植物社趁天气明媚,开始组织义卖活动。 阮斐下午没课,便同裴家封还有曹萱萱李蔚四人看守摊位。 多肉仍是义卖场里的“主角”,来往学生教师见它长得圆润讨喜,大多都会购买一两盆。 有阮斐在的时间,植物异常好卖。 许多隔壁高校的学生都会慕名前来。 送走三五成群捧着植物的男生,曹萱萱笑眯眯对阮斐讲:“你以后如果开店,顾客肯定源源不断。” 阮斐同她开玩笑:“专售空气顾客也源源不断吗?” 李蔚乐得笑出声。 曹萱萱抬眼瞪他。 两人视线里流动着火花,好像正在谈恋爱。 听说,他们的缘分起于冀星山那场打雪仗。 阮斐含笑望着两人打情骂俏。 不知怎么,她脑海忽然浮现出那晚初见裴渡之的画面。 如今想来,那幕依旧惊艳。 或许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那一分那一秒仿佛时间定格般的心动了吧…… 日头渐高,裴家封主动买来四瓶矿泉水,分给大家。 曹萱萱道完谢,试探着问:“裴家封,你觉得王雨琪怎么样?” 裴家封愣了愣:“怎么?” 曹萱萱小声说:“你哥不是没女朋友吗?” 裴家封:…… 不经意旁听到的阮斐同样意外,她埋头整理花草,口吻很平静:“裴家封哥哥有女朋友。” 曹萱萱讶异:“这么快都有了啊?哈哈哈,我就随口这么一说,你们当没听过吧。” 裴家封配合地干笑两声。 义卖结束,四人收拾剩余盆栽,用小推车推回社团室。 曹萱萱李蔚走在前头,裴家封落后几步,等阮斐跟上,他压低嗓音同她说:“阮斐,刚才谢谢你啊。” “我只是实话实说。” “呃……”裴家封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你不知道,其实我哥和那个相亲对象没成。” 阮斐脚步戛然而止。 裴家封跟着顿步,他笑容很真诚:“我哥不让我同别人讲,但阮斐你不是别人嘛。” 阮斐抬起眼睛,定定望入裴家封琥珀色的清澈眼瞳。 裴家封无奈说:“我本来还对我哥抱有很大期望的,结果,哎!估计他们是真的不合适。” “最近的事?” “不是,他们压根就没见过几次。” 裴家封望了眼前方曹萱萱,小心翼翼地说:“嘘,阮斐你记得替我保密哦。其实王雨琪挺好的,但依我对我哥的了解,他不会喜欢那种可爱的女生吧。而且王雨琪跟我差不多大,大家又在同一社团,总感觉有点尴尬。” 阮斐呆滞地颔首。 阳光扑面而来,带来强烈的眩晕感。 阮斐的每一步,仿佛都踩在棉花上。 寒意密密匝匝从脚底往上攀升,在身体里迅速弥漫开来。 阮斐想笑,却笑不出来。 原来她最初的推测竟然是对的。 相亲只是裴渡之刻意筑在他们中间的界碑吗?他将她挡在界碑之外,他要她知难而退。 那场见面,也是他蓄意而为? 他还真是…… 煞费苦心。 行道树郁郁葱葱,地面铺满阳光筛下的光斑。 社团室近在眼前,阮斐突然开口说:“裴家封,我有喜欢的人了。” 裴家封来不及放大的笑容陡然凝在脸上,他像是没听清楚,很懵懂的“啊”了声。 阮斐侧身望着他:“裴家封,我有喜欢的人,你懂我的意思吗?” 裴家封怔怔看着她,迟钝地点头。 阮斐表情淡淡的:“我们抓紧时间把盆栽挪回室内吧。” 裴家封又是点点头。 分明是春天,裴家封却感受到了刺骨的凛冽寒意,他身体里的血液仿佛被冻得凝固了。 晕乎乎望着那抹忙碌不停的倩影,裴家封知道,这次他彻底被判处了死刑。 -- 第38页 可为何他还是不能完全死心? 就好像这只不过是一场噩梦,等梦醒,时光可不可以倒流,回到阮斐对他说这些话之前? …… 翌日,阮斐来到雄鹰跆拳道馆时,陈兰诺正带少儿班练习。 不同于往常的贪吃可爱形象,训练场上的陈兰若气势十足,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出武者的利落干脆。 课间休息,陈兰诺小跑着来到休息室。 她脸蛋红扑扑的,眼底闪烁着兴奋:“阮斐,你怎么突然来找我?是不是要约我吃午饭呀?等等,我再上半节课就可以休息啦。” 阮斐笑着把打包的烤鸡递给她。 陈兰诺欢呼一声:“还是斐斐你了解我,饿死我啦,教这帮毛孩子太费精力体力了。” “你吃不吃?”说着,陈兰诺扯下半根鸡腿递过来。 阮斐摇摇头。 “这周周末,我想去锦市一趟。” “锦市?去旅游吗?” “他在那里。” “他?”陈兰诺愣了愣,很快回过味来。她嘴角还沾染着油渍,傻傻问,“裴渡之?你还去找他干什么?你不是说算了吗?” 阮斐沉默了会儿,将相亲始末告诉陈兰诺。 陈兰诺不好继续埋头苦吃,蹙眉说:“既然他故意让你放弃,你还去找他做什么?找了结果又能怎么样呢?” 阮斐托着腮,视线失焦地盯着半空:“我也不知道。” “斐斐,要不咱们算了吧。你有才有貌,还是妥妥的学霸,追咱们的多得是,干嘛要委委屈屈受那裴渡之的气?” “本来是要放弃的。” “现在知道他单身,你又后悔了?” “因为我好像看到了希望。” 仿佛漆黑的夜空,忽然亮起一颗星。 不需要它多璀璨,只要有那么点薄弱的光亮就行。 阮斐觉得,她好像看到了那点光亮。 最初从裴家封嘴里听说这件事,她有愤怒,也很难过。 但这些情绪过后,她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裴渡之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他有很多种处理方式,被动的,主动的…… 但他却选了一种最不让她尴尬的。 同时也是最令她绝望的。 为什么呢? 会不会…… 气氛短暂安静,陈兰诺放下鸡腿:“听你这么分析,好像是有些道理。如果他一点都不在乎你,干嘛在意你的感受?再不负责任点,他完全可以不管你死活的嘛。” 阮斐眼睛生出星点光芒。 陈兰诺还没交见过好友这么不自信的模样,她鼓励阮斐说:“好啦,我支持你,你去吧。我感觉这次胜算有些大,如果顺利,你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锦市好吃的特产哦。” 阮斐颔首:“给你带很多很多。” 陈兰诺笑出声:“我哪舍得让你长途跋涉背回来,让你家裴渡之帮忙背吧。” 阮斐:…… 送走阮斐,陈兰诺上完整天的课,晚上蹭老爸陈世雄的车一道回家。 陈世雄望着前方路况说:“上午斐斐来了吧?你怎么不邀请她回咱们家过夜?” 陈兰诺撇嘴:“她现在可是重色轻友的家伙,请不动啦。” 陈世雄挑眉:“哟,斐斐谈恋爱了?那你得抓紧了。” 陈兰诺:…… 到底是担心阮斐此次的锦市之行,陈兰诺纠结片刻,对陈世雄说:“爸,你年纪大比较有经验,我请教你个事儿呗。我有一朋友,她喜欢两兄弟里的哥哥,可是弟弟却苦苦痴恋她,而且那两兄弟感情很好,你说她能和哥哥修成正果吗?” 陈世雄:“斐斐?” 陈兰诺怒:“我又不是只有阮斐一个朋友。” 陈世雄耸耸肩:“那我问你,如果你和斐斐喜欢同一个男生,但那个男生喜欢斐斐,你俩会怎么处理?” 陈兰诺不假思索道:“不喜欢我喜欢阮斐不很正常吗?不过阮斐这个人我很了解的,如果她知道我喜欢那个男生,她才不会和他在一起呢,就算她喜欢,我想她也会选择我吧,我们可是从初中就是好闺蜜的情谊。” 陈世雄笑而不语。 陈兰诺:“爸你问这个做什么,我们不是在谈……” 没说完的话消逝在空中。 陈兰诺怔怔望着漆黑窗外,恍惚间懂得了什么。 难怪—— 难怪阮斐常常在她面前露出那种怅惘迷茫的神情。 她一直都知道她与裴渡之有多难,尽管如此,她依然选择迎难而上,因为喜欢就是喜欢,根本抑制不住的喜欢吗? 陈兰诺此时此刻才明白,这段日子,阮斐过得有多煎熬。 甚至就连方才,阮斐走出跆拳道馆时,她脸上虽然是笑着的,却隐隐透出几分不安与悲伤。 这趟锦市之行,她确实抱有期待,但她是不是也…… 陈兰诺下意识用指腹拭了拭眼角的湿润。 她真的好心疼她。 …… 裴渡之在锦市出差的事,阮斐是从元宝口中知晓的。 后来阮斐去了趟品亘建筑事务所,向源禾告诉她,裴渡之要为建筑美术馆的事,在锦市出差整个月。 阮斐不想再等。 她决定去锦市找他。 上午十一点,飞机落地这座美丽的沿海城市。 -- 第39页 摩肩擦踵的人海里,阮斐拎着小巧拉杆箱,走出机场。 她并没有向他们打听裴渡之的具体地址。 仰头望着蔚蓝的天,阮斐鼓起勇气,用手机给裴渡之传简讯:“我在锦市,你住在哪里?” 闭上眼睛,阮斐不给自己思索的时间,迅速点击传送。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几分钟~谢谢大家支持~ 第21章 二一章 棕榈树迎着阳光笔直生长,街道宽阔整洁,车辆川流不息,极有秩序。 阮斐拘束地坐在长木椅,埋首观察地砖缝隙长出的几簇青草。 锦市岚城两地气候相差大,野生植物自然有所不同。 阮斐努力想着裴渡之以外的事情。 可所有的思绪,终究还是无法控制地重新转回到这三个字。 裴渡之—— 人们陆续从阮斐身前经过,偶尔会朝她投来好奇或善意的两撇目光。 阮斐微微握紧拳头,试图缓解紧绷的情绪。 不知过去多久,似有某种强烈直觉般。 阮斐蓦地抬眸,往右侧望去。 往来路人络绎不绝,男人站定在距离她四五米的位置。 他穿很轻薄的黑色工装长风衣,休闲却垂感笔挺的长裤,帆布鞋与裤脚均有一层灰渍,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赶来,带着风尘仆仆的独属于这个城市的气息。 阮斐怔怔望着裴渡之,他没有移开眸光。 除了他们,周遭所有一切都是流动的,而他们却是静止的。 阮斐感受到了裴渡之视线里的压迫力,平静之下,仿佛起伏着汹涌。 僵硬从木椅起身。 阮斐立在原地,没敢动。 终于,他一步步朝她走来。 他速度很慢,仿佛走过了整个世纪般。 余光瞥见那双黑白帆布鞋在她身旁停下,阮斐抿直嘴唇,大脑空白,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气氛有瞬间的凝滞。 裴渡之拎起阮斐浅紫色的小拉杆箱,只淡淡撂下一句“跟上”,便再无余话。 阮斐反应不及。 直至他独自走出两米远,她才疾步跟上。 锦市有些热。阮斐右臂揽着外套,只穿白色及膝针织衫,以及一条贴身铅笔裤。 她眼瞳含水,莹润的唇无需化妆品,是自然的健康的胭红色。 乌黑长发在暖风中飞扬。 是清纯的。 也是极艳丽的。 裴渡之脚步不由加快。 阮斐便跟着他匆匆越过人群,来到停车场。 裴渡之单手叩响一辆白色商务车的窗,然后将阮斐行李放到后备箱。 他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停顿。 紧接着拉开后车门,眉眼低垂着,口吻似命令:“上车。” 阮斐当然知道,裴渡之是在同她说话。 她猫着腰,从他身旁钻过去,乖乖坐到后驾驶座。 裴渡之砰地关门。 绕到前方,他淡淡说:“送她回住处。” “你呢?”意识到他根本不上车,阮斐忙将车窗滑下,喊住裴渡之背影。 “我要工作。”他没有再多看她半眼,顾自走远,很快消失在天边。 …… 商务车驰骋在锦市街道。 驾驶座上的男人同阮斐打招呼:“你好,我叫陈鹏。”他语气免不得多出几许促狭之意,“你是裴工亲戚,还是他女朋友?” 阮斐回:“都不是。” 陈鹏哦了声,他音调拉得很长。莫名的别有深意。 陈鹏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阮斐有些抱歉说:“对不起,刚忘记自我介绍,你好,我叫阮斐。” 陈鹏笑笑,跟她介绍这边的情况。 “我们住的地方离市区有点远,但胜在清幽,是家庭式酒店,站在露台能望见海,而且还能自己做饭。” “挺好的。”阮斐犹豫着问,“裴渡之很忙吗?” “早出晚归,夜里还在房间画概念草图。”陈鹏特地多看两眼镜子里的漂亮女孩,善意说,“你来了可以劝劝他,我们晚上还常出去喝酒聚餐,裴工整个一阿宅,每天工地酒店两点一线。既然你来了,夜里叫上裴工,咱们这几天带你出去逛逛这座城市。” “我呆不了多久。” “有事?” “我是学生,还得回校上课。” “你这么小啊?看起来确实是挺小的。” …… 陈鹏领阮斐走进一件宽敞干净的房间,递给她门卡。 阮斐窘迫说:“我不需要办理什么入房手续吗?” 陈鹏哈哈笑:“你是裴总领进来的,还要办什么手续?记他账上不就好了。” 这时候,他的称呼从裴工改成了裴总。 阮斐不好再推脱,怕显得矫情。 等陈鹏离开,阮斐把小行李箱打开,整理衣物。 虽然不会在锦市呆很久,阮斐还是选了好几套衣服带来。 这里的阳光如此明媚,好像可以闻到初夏清爽的味道。 阮斐心念微动,换上一条浅绿的碎花连衣裙。 晌午一点五十左右,陈鹏给阮斐送来餐盒,他不好意思地说:“要不是裴工打电话来,我就把这事儿给忘了,饿坏了吧?你凑合着吃点,晚上带你吃大餐。还有,我等下也要出去工作,你可以先在附近逛逛,遇到什么问题,可以联系我,”说着,陈鹏hai了声,挠挠头道,“你还是直接联系裴工吧。” -- 第40页 阮斐颔首,笑着道谢。 陈鹏调头就走,突然察觉到什么,他回过眸,视线落在阮斐身上,语气自然地夸她说:“换衣服了?很漂亮。” 阮斐愣了愣,来不及回应,陈鹏已走远。 餐盒还是热的。 捧着餐盒关上门,阮斐嘴角翘起,突然止不住地想笑。 整个下午阮斐都没有出门。 她什么都没有做,不玩手机,不看电视。 光想裴渡之这件事,就够她忙碌的了。 更别提思考来锦市见他的目的…… 锦市的黄昏好像笼着层蔚蓝的滤镜。 很温柔。 阮斐倚在三楼露台栏杆,她目光顺着蜿蜒的路,投向远方。 等着等着,两辆商务车与一辆汽车终于出现在视线尽头。 它们稳稳停靠在楼下。 男人女人们陆续下车。 阮斐不自觉挺直脊背,在那些人里搜寻裴渡之的身影。 她找到裴渡之时,他们也都发现了她。 周鹏率先朝阮斐挥挥手,有两人跟他扬起手臂,同阮斐打招呼。 阮斐也礼貌地跟着把手挥一挥。 微风拂起浅绿的裙摆,天际仍有一片绯色仍未褪去。 它悬在她头顶,陪衬着她弯弯的笑眼。 像一幅美好的水彩画。 裴渡之面无表情收回视线,经过同事身边,他明显听到耳边传来惊艳的吸气声。 以及偷偷的议论声。 阮斐见裴渡之已上楼,便匆匆开门等在长廊。 这时,她才觉得尴尬,千里迢迢追来锦市的那种害羞赧然的感觉在此时都冒出来了。 直到今天,阮斐好像才真正了解自己。 原来她是这么豁得出去的人。 胆大到连她自己都惊讶。 - 裴渡之还没抵达三楼,已在阶梯瞥见那抹清丽的倩影。 他低垂着眼,经过阮斐身边时,轻声说:“休息会儿和大家出门聚餐。” “你会去吗?” “嗯。” 裴渡之推开阮斐隔壁房门,侧身进去。 没留给她更多开口的机会。 阮斐望着紧闭的房门,倒也没太多失望。 裴渡之待她的态度,已经远远超过她的期待值。 她应该高兴的。 约莫半个钟,阮斐被周鹏带下楼,同大家会合。 裴渡之站在一楼窗框边,等人到齐,他率先出门。 阮斐跟紧裴渡之步伐,与他坐同辆车。 同行七人,另有两位女性。 一位看起来比阮斐大不了很多,叫罗蜜,是裴渡之的助理建筑师。另一位是随行财务,四五十的年纪,姓谭。 路上周鹏热情地给阮斐做介绍。 阮斐在心里默念两遍,基本已记住所有人的名字。 他们选的是家地道海鲜餐馆,要了个小包厢。 阮斐有意无意被安排坐在裴渡之身旁,除了面色微异的罗蜜,其余人脸上都含着笑,待阮斐很友善。 大家时不时说说话,气氛很有温度。 裴渡之几乎没怎么开口。 但他中途给阮斐倒了杯温水,也有递给她纸巾。 许是裴渡之的态度有些教人捉摸不透,大家难得没开他与阮斐的玩笑。 “你是岚大酒店管理系学生,怎么跟裴老师认识的?感觉圈子都不一样,有点奇怪。”罗蜜忽然笑着问,语气听着并不反感。 “我……”阮斐下意识去看裴渡之。 一串手机铃声恰巧响起,裴渡之起身道了句“失陪”,拿着手机离开包间。 阮斐对上他们好奇的目光,笑笑说:“我去冀星山采风。” 言语间并没有提及裴家封。 周鹏接话:“哦哦,裴工在冀星山有栋别墅,里里外外全是他自己设计的。” 有人惊叹:“裴总在冀星山有房子?” “你不知道?” “我新来的。” “哈哈那你现在知道了。” …… 幽静露台,裴家封右手握住电话。 听筒传来向源禾略聒噪的声音:“卧槽,阮斐那姑娘真到锦市找你了?前些日子她找来公司我就觉得不对劲。你老实跟我坦白,你之所以跟我家那表妹没成,是不是因为她?裴渡之啊裴渡之,你忒不厚道。以前我和关恒就说你俩有问题,你还犟着脖子给我不承认,装得倒似模似样的,结果呢?你……” 相比于向源禾的情绪激动,裴渡之冷静得倒有些不同寻常:“这事别和家封说。” 向源禾嗤道:“你当我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吗?” 裴渡之嗯了声:“有事,挂了。” 那边诶诶啊啊两声,明显还有话说,电话已然结束。 没立刻回包厢,裴渡之站在原处不动。 冷风时不时穿过,昏暗中树影婆娑,遮住他晦暗的眸光。 - 聚餐将要散席,裴渡之淡淡对周鹏说:“给我留辆车。” 周鹏不知联想到什么,露出一抹暧昧笑容,他看了眼阮斐,立刻从兜里掏出串钥匙抛过去。 裴渡之稳稳接住。 阮斐不知她该跟谁走,便小声拽住裴渡之袖口,问:“你要去哪里?” 裴渡之回:“带你逛逛。” 阮斐哦了声。 表面虽淡定,同周鹏他们挥手告别时,阮斐笑容却明显灿烂了不止一点点。 -- 第41页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张北大”“Y.”“椰子”“澜铂湾”的营养液~ 谢谢大家支持!!! 第22章 二二章 回程,罗蜜同谭姐坐周鹏的车。 望着不断后退的棕榈树,罗蜜板着脸,口吻好似染上夜色的幽暗:“现在的年轻女孩子也太不矜持了。”她的意有所指,明显指向阮斐。 周鹏与谭姐都不作声。 罗蜜又说:“我觉得裴老师对阮斐没意思,你们觉得呢?” 周鹏开着车,有点尴尬地陪笑:“没意思就不会带在身边了吧。” 罗蜜皱眉:“那是裴老师绅士体贴,思虑周全。这个女孩子为他远道而来,如果裴老师对她不管不顾,出事了裴老师该怎么办?” 周鹏不好跟女生斤斤计较,嘿嘿一笑。 今晚的罗蜜不依不饶,显得格外没有风度:“谭姐你人生经验丰富,你怎么看?” 谭姐从手机屏幕抬起眼睛:“不好分析,要么很喜欢,要么不喜欢吧。” 周鹏没忍住笑:“谭姐你这话说得跟没说一样。” 谭姐也笑。 罗蜜秀眉紧蹙,却没再强行继续这个话题。 - 与周鹏他们方向相反的紫御路上,阮斐与裴渡之分别坐在副驾驶与驾驶座。 “之前来过锦市?”裴渡之问。 “没有。”阮斐摇摇头。 “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我现在找找攻略。” 阮斐本想说随便去哪儿都可以,可这个答案似乎不很好。 她从包里找出手机,查看附近知名景点,很快说:“我们去曲正街可以吗?” 裴渡之嗯了声。 空气旋即陷入沉默。 阮斐不好贸然搭话,主要是,她还没想好怎么向裴渡之坦白。 需要挑个合适的时机吗? 尽管裴渡之对她的想法心知肚明。 但有些事,阮斐认为,说与不说,区别很大。 - 不是旅游旺季,时尚新潮的曲正街依然热闹非凡。 一座座大厦高耸入云,各处都闪烁着绚烂彩光。 人流拥挤,音乐声如热浪般席卷而来,想好好说话都难。 阮斐懊恼不已。 裴渡之沉默地走着路,突然说:“你在这里等我。” 阮斐:…… 目送裴渡之消失在视线尽头,阮斐乖乖立在人像雕塑旁,然后被迎面拂来的风冻得一个哆嗦。 白天艳阳高照,她便穿了条裙子,哪知锦市的夜晚还是挺冷的。 早知道她就不穿裙子了。 反正裴渡之也没多看她半眼。 阮斐埋着头走神,不知过去多久,她眼前蓦地出现一个深蓝色购物袋。 握着它的是骨节分明的男人的手。 顺着臂弯往上,阮斐毫无意外看到那双深邃的熟悉眼眸。 裴渡之语气很平静:“你高估了锦市气温,里面是件外套,我选的时候没太讲究,保暖就好。” 阮斐自问没在裴渡之面前表现出一丁点冷的动作,她都是偷偷挨着冻。 怔怔从购物袋取出叠整齐的外套,阮斐穿到身上。 白色长风衣,一直长到她脚踝。 真的很保暖。 而且很合身。 吊牌标签都已被摘去,但衣服面料摸起来很柔软舒适。 阮斐被满腔的窘迫与雀跃冲昏头脑,不知作何反应,只能埋着头说谢谢。 裴渡之回了声“不客气”。 他们夹杂在人群之中,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 四周嘈杂,广场正在进行某电视台的歌手选拔赛。 前一刻还在懊恼,这一秒阮斐又开始庆幸。 她忽然不急于知道最终的结果。 其实不用说很多话,就这样和裴渡之并肩走着,接受他偶尔贴心且绅士的照顾,恍惚令阮斐有种错觉,有种好像他们可以这样一直走到永远的错觉…… 晚上十一点,他们回到酒店。 进房前,裴渡之对阮斐说:“明天我有空,你想好要去哪些景点,我带你去。” 阮斐有些意外:“你不用工作吗?” 裴渡之口吻淡淡的:“假期。” 阮斐认真望着面前的男人,摸不准他的用意。 裴渡之避开阮斐眸光:“周一学校有课?” 阮斐说:“晚上有两节课,不是很重要。” 裴渡之沉默下来。 阮斐也知道这话的真实性实在是低了点。 她笑笑说:“我周一就回岚城的。” 寂静片刻,裴渡之颔首。 互道晚安,他们回到各自房间。 夜色浓郁,阮斐站在落地窗下久久没动,落地锦市,从见到裴渡之的第一眼,他就没追问她来锦市的目的。 他们连表面的谎言与伪装也不需要再维持了。 阮斐试图揣测裴渡之的想法。 或许当局者迷,阮斐不知该偏向哪种猜测。 但她情愿他还在挣扎,还在考虑,而不是已经有了明确答案。 一夜天明。 上午八点,阮斐与裴渡之开车前往公祠。 据说这座公祠是为纪念唐宋时期的数位著名历史人物而建,非常具有意义。 朝阳逐渐从红橙色过渡成金黄色,整个建筑群在光线下呈现出时间沉淀的韵味,红白的基调,葱茏绿木掩映其间,淡雅古朴得刚刚好。阮斐举起手机,随意拍两张就很美。 -- 第42页 接下来他们去了东海、涯洞与博物馆。 走得累了,他们便坐在休息区域静静享受阳光。 阮斐托着腮,翻看此行拍的照片,视线蓦地定格在屏幕,阮斐眉眼染上星点笑意。 方才在海边,趁裴渡之不注意,阮斐借自拍的角度,悄悄也将他纳入相框。 蔚蓝的天与海不分彼此。 他视线淡淡投向远方,不知在看哪里…… 正看得出神,裴渡之的声音忽然传到她耳边:“我去买水,你喝果汁还是奶茶?” 阮斐下意识答:“奶茶,五分甜。” 等裴渡之离开,阮斐将这张照片复制传送到云盘,以免出现误删或手机遗失的情况。 等了小半会儿,阮斐看眼时间。 将近三点。 拿出包里的小小黑色礼物盒,阮斐仔细端看两眼,重新放进包中。 中午吃饭时,阮斐假意去卫生间,实则匆匆去了趟精品店。她没给男士购买礼物的经验,在店员推荐下,她按照自己审美给裴渡之挑了个领带夹,很低调的款式,比较称他风格。 希望他会喜欢吧! 笑着抬眸望向左侧方,阮斐又微微蹙眉,裴渡之好像已经离开半刻多钟。 她等得有些着急了。 如果刚刚她与他同去就好了。 附近隐约传来喧哗,阮斐干脆起身,顺着裴渡之离开的那条路往前走。 与两个手挽手的女生擦身而过时,阮斐不经意听到她们的议论声。 “好惨啊,我从没亲眼见到过车祸,吓死我了。” “我也是,那男人手里的奶茶还是什么,都飞到了半空。” “哎,好可惜,似乎挺年轻的。” “说不定还有救。” “很难吧,状况那么惨烈,虽然我也希望他……” …… 她们渐渐走远,声音湮没在暖风里。 心脏骤然狂跳,几乎都要撞出胸口。 阮斐原地定了几秒,匆匆往前奔跑。 三四百米开外的十字街口,许多人聚集成堆。 不知是否是幻觉,阮斐好像听到空中传来遥远的救护车的声音。 每一声仿佛都踩在她心尖上。 阮斐喘着气跑到街口。 不断有路人散去,也有新的路人聚集。 警车已停在事故发生地。 人们都在说“可惜可惜”,阮斐麻木地拨开他们,试图往里走。 就在这个瞬间,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阮斐戛然止步—— 太阳往西坠落,天边浮现出第一抹浅绯色晚霞。 裴渡之握着奶茶杯,沿路疾走,很快便找到那抹魂不守舍的纤瘦身影。 她左手拎着包,怔忪失神的样子,包几乎要垂到地面,却一无所觉? 裴渡之皱着眉,望向她身后。 那里正在处理一出突然发生的车祸事故。 “怎么不在原地等我?”裴渡之脸色不是很好看。 阮斐愣愣抬头,才看到驻足在眼前的裴渡之:“对不起。” 裴渡之并不是真的责怪阮斐的意思,她唇有点发白,眼神很脆弱,让人揪心。裴渡之快步走到她身前,薄唇翕合,没来得及多说什么,眼前暗影拂过,等裴渡之反应过来,他已被阮斐用力抱住。 这个拥抱来得猝不及防。 出乎裴渡之的预料。 他左手握着的奶茶杯就这么从掌中坠落,发出“砰”的声音。 但他们都没有听到。 她的身体有些凉,微微颤抖着。 短暂失焦空白的视线终于恢复正常,裴渡之的声音好似也跟着颤栗:“吓到了?” 阮斐没有说话。 她不知该如何表达那刹那的恐惧。 也不知该如何表达她接到他电话的欣喜。 可这分这秒,街口却有人在承受着苦难,或许她应该把这一切都掩埋在心底。 左手悬在半空,裴渡之想安慰怀里的姑娘,掌心即将触到她肩,又及时收住。 裴渡之有意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却被阮斐抱得更紧。 她的手环住他腰,下巴贴在他胸口,鼻尖有淡淡的类似花果的清香在浮动,它们那么的柔软,却又像一柄柄锋利的剑,试图撬动他的理智与决心。 时间缓缓逝去。 裴渡之耳边恍惚响起钟表倒计时的声音。 这刻的温存与越界,令他想起梦里的那朵玫瑰花…… 梦里的他翻山越岭,在荆棘前也不曾有退缩的念头。 或许这就是现实与做梦的差距。 该结束了。 裴渡之再度推开阮斐时,已没有任何阻力。 他视线轻轻落在她赧然眉眼,略下移,看到她被奶茶渍弄脏的鞋。 从口袋取出纸巾,裴渡之蹲下身子。 察觉到他想做什么,阮斐蓦地退开半步。 她穿的是一双平底乐福鞋,浅豆沙粉,鞋面光滑。 其实他自己的裤脚也都被奶茶渍染湿了。 阮斐耳根发烫,小声对裴渡之说:“没关系,我……” 他的手已触到她鞋面,纸巾吸水,变成了咖啡色。 阮斐身体倏地僵硬,不敢再动弹。 阳光是那么的温柔,它在他漆黑短发里藏了好多星星。 阮斐低眉凝视裴渡之,往常她看他时需要仰起头,可现在是俯视。 -- 第43页 此时此刻,她满心爱慕的男人就蹲在她身前,为她耐心擦拭一双很普通也不名贵的鞋。 眼睛像被阳光刺到,阮斐突然想哭…… 地面他们的倒影融在一起,不分你我。 裴渡之拭净阮斐鞋面的奶茶渍,没有起身,他盯着那团倒影,忽然说:“阮斐,我们谈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23章 二三章 晚霞旖旎,天空填满渐变的赤色,从浅粉到深红,浓淡相依。 一层层的光与色,将裴渡之五官轮廓润染得极为柔和。 哪怕他正不含感情地说着漠然的字句。 “我给你订明早机票,回岚城后好好念书,你年纪小,人生还算不上正式启程,这两年尽情享受校园时光,别将青春浪费在不切实际的事情上。” 他口吻很像长辈,仿佛在谆谆教导不知事的小孩子。 阮斐仰眸看裴渡之,绯色笼罩着他,好像将他与她隔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不切实际的定义应该怎么计算?”阮斐移开眸光,语气很轻,“我想好好算一算。” 他们站在酒店花园的棕榈树下,附近是雪白的长椅,却没人去坐。 裴渡之面朝即将沉沉坠落的夕阳,与阮斐中间隔着安全距离。 缄默片刻,裴渡之开口:“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不用我事事讲明。” 阮斐无力地笑了笑:“可我不是来锦市听你夸我聪明的。” 气氛突然陷入凝滞。 夕阳在此时彻底没入地平线,天空融进灰色。 倒映在裴渡之眸中的霞光也被晦暗所取代,他说:“阮斐,你不该来。” 阮斐再挤不出故作轻松的笑容,她什么都明白,却想体会那种“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有些路,不去走一走,怎知它是不是另有乾坤? 垂眸去看路边野蛮生长的小草,阮斐很笃定,也有些自嘲委屈地说:“我当然该来,我知道,从头到尾,你都认为我的心意不过是场儿戏。我没办法向你自证,所以我只能用行动表达一二。既然我那么认真地喜欢着你,所以,我值得一个认真的答案。” “你非让我说出那些话不可?如果你想听,我立刻讲。” “因为裴家封吗?”阮斐以为她很坚强,可这样的画面她却真的承受不住,她把头垂得很低,嗓音不可抑制地变得哽咽。 “你应该了解裴家封待你的心意。” “总有一天他会不喜欢我的,我可以等。几个月?或是几年?等到裴家封不再喜欢我的那天,你会有别的想法吗?” 他们再度迎来沉默。 漫长的空隙间,有不知名虫鸟躲在幽暗处吟唱。 裴渡之迎着夜色,蓦地轻笑出声:“你才多大,不要轻易用时间做赌注。”他语调莫名散漫,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又很好笑的事,“如果别人的喜欢可以随意计算时间,那你的呢?它可以持续多久?” 阮斐:…… 怔怔听着这些话,阮斐难堪之余,更多是心碎。 她的话里有漏洞。 被裴渡之找出来,将她反击得片甲不留一败涂地。 还能怎么反驳? 她的脑子像被无边幽暗困住,只知道伤心难过,完全失去思索的能力。 “送你回房间。” 朦胧昏暗里,裴渡之率先往前走。 可衣袖却被一只微微泛着凉的手攥住。 裴渡之眼底划过几丝悲伤,很快消散不见。他试图挣脱束缚,阮斐立即拽得更紧,就像方才那个短暂而又悠长的拥抱。 裴渡之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已恢复清明。 忽地转身面对阮斐。 裴渡之步步朝她逼近。 两人立场陡然转换,阮斐有些反应不及。 裴渡之往前走,她便下意识后退。 直至退无可退,后背骤然抵在棕榈树粗壮的树身。 两人以一个好似要接吻的暧昧的姿势对峙。 裴渡之单臂撑高,抵住棕榈树,像将她圈进了他胸膛。 她的视角背着光,借助筛下来的淡淡光影,阮斐看见裴渡之蓦地勾起嘴角,他慢吞吞将头压低,继续靠近她的唇。 相距五厘米左右时,动作戛然顿住。 他笑着看她眼睛,嗓音是前所未有的低迷,含着玩世不恭的危险气息:“你确定要继续?” 阮斐眼神清亮,很干净。 扑面而来的干净。 她没有闪躲,不知是笃定他不会吻她、不敢吻她,还是愿意接受他的亲近。 裴渡之狼狈不堪,他狠狠咬了下舌,喉口涌上的几丝腥甜提醒他坚守住理智与情感。 他们的气息开始交缠,温度徐徐攀升。 裴渡之没有躲闪阮斐的注视,他口吻是那么的坦诚与认真,甚至不再避讳他对她此刻的欲望,就连音色都沾染了黯哑,听着尤为性感:“阮斐,我说你年纪尚小,不是没有原因。像现在,你似乎就没有很明确的认知。你好像忘记我也是个有需要的正常男人,所以,不要再用你的美貌和充满仰慕的目光诱惑我,就算我一时失去理智成为你俘虏,那又怎样?你要知道,家封是我亲弟弟,他由我一手带大,我们相互陪伴扶持,从艰难走到现在,这么多年的情谊不是你能轻易抹灭取代的。你和他之间,不难抉择。你觉得我会怎么选?” -- 第44页 这段话很长。 阮斐听得清清楚楚。 很神奇的是,她毫不恐慌畏惧,也不对裴渡之与平日相悖的言行感到失望。 真相本就那么残酷,她早知道的。 是她自不量力,期冀在漆黑中找到一点萤火。 其实她已经找到那点萤火了。 裴渡之对她也不是毫无感觉。 只是相对于无边无际的黑暗来说,这点萤火过于渺小,微末到不值一提。 阮斐眼眶渐渐地红了。 她仍是满怀爱慕地望着裴渡之。 她说不清他哪里好,又或是与别的人有什么区别,但她就是喜欢他。 裴渡之几乎快要抵抗不住她的眼神,喉口像燃起一团火,他难受地哂笑一声:“还继续吗?”说着,又朝她的唇压低两寸。 阮斐目光最后落定在裴渡之眉目处,深深一眼,然后猛地偏过头,躲开他故意的逼近。 阮斐伸手推开裴渡之,他们分开这个暧昧的姿势。 她想给彼此保留最后的体面,也为自己保留最后的自尊。 阮斐知道,裴渡之不会吻她。 不是其他理由,而是出于他的君子风度。 浑身绵软地倚着棕榈树,阮斐仰头看天。 晚霞不知何时已失去踪迹,有星星散布在浩瀚苍穹。 阮斐忽然弯唇笑了笑,她食指伸向天空,软声说:“裴渡之你看,今晚星星好美,月色也很温柔。” 裴渡之转身背对她,双手握拳,指甲死死嵌入掌心。 - 回到酒店房间,阮斐立在窗框边发了会呆,开始收拾行李。 没什么可收拾的,几乎半分钟,她就整理完毕。 锦市这座城市其实挺好的,风景优美,空气清新。 昨晚定好的景点,她和裴渡之还剩苗寨没来得及去。 但阮斐想,她以后不会再来锦市了。 她的满腔酸楚无处发泄,只能发泄在这座无辜的城市上。 小心翼翼把拉杆箱拎高,阮斐悄声拉开房间门,速度很慢地下楼。 她要趁着浓浓夜色,逃离这里。 顺利站在楼下,阮斐望向三楼那盏已熄灯的房间,她真的一点儿都不埋怨裴渡之。 你情我愿,本该如此。 道理都懂,可苦痛并不因此减轻半分。 勉强露出微笑,阮斐再不犹豫地转身,拖着拉杆箱走远。 绕过蜿蜒小道,阮斐走出酒店。 她不急于打车,也不需要辨认方向。 就这么漫无目的地不停走,走到走不动,再说吧…… 晚上九点对于大都市来说只是夜生活的开始,车水马龙的喧嚣从阮斐身边呼啸而过,她低着眉眼,走得不快也不慢。 偶尔她会停住,去观察周围。 走到暖黄光晕笼罩的梧桐树下,阮斐忽然想起什么。 她放下拉杆箱,从包里翻找出小小的方形黑色丝绒礼物盒。 埋首拨弄片刻,阮斐似下定决心,她握着丝绒盒子往环保垃圾桶走去。 即将丢弃的瞬间,却又涌出丝丝缕缕的复杂。 阮斐几不可察地叹了声气。 抬眸四顾,阮斐小跑到空无人影的长椅,她将黑色丝绒盒子摆在椅面。 就这样吧。 仿佛做完一件很重要的事,阮斐心头沉重莫名减轻了些。 重新拿回行李,阮斐没有回头地继续顺着这条路前行…… 那抹纤瘦身影越走越远,她曾停留的地方却仿佛还氤氲着浅浅香味。 路灯下有飞蛾扑腾着翅膀不断扑火。 落满参差叶影的路面忽然出现一道修长的男人影子。 影子似乎在长椅前停住,尔后弯下了腰,拾起小小的黑色丝绒盒子。 - 夜深了。 阮斐在路边拦了部出租车。 她没有地方可去,也不想找个地方休息,干脆便让司机载她去机场。 司机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叔,他没有与乘客搭话的习惯。 沉默地开着车,他不经意望了眼倒车镜,遥远的人行道上,有一撇黑色的影子似乎在奔跑,他“哟嗬”了声,有点惊讶与无法理解说:“这人为了锻炼身体可真够拼的,那么晚还在夜跑,啧啧啧。” 阮斐正在出神,她今晚的思绪很不集中,隐约听到司机嘀咕了句什么,并不是与她说话的样子,她便不作回应。 冷清的街道鲜少车辆经过。 裴渡之拼尽气力,不停追逐着前方那辆出租车,汗渍从他额间汩汩滚落,染湿短发与贴身衣物。 终于有辆空车经过,裴渡之挥手拦下,匆匆上车,他关住车门,喘息着说:“跟上前面那辆车。” 司机回过头,瞪圆眼睛盯着他瞧。 裴渡之催促:“快点。” 司机哦了声,踩下油门,小声咕哝说:“抓奸也用不着那么拼命吧。” 裴渡之没有理会。 他浑身血液仿佛都在燃烧。 心口却有一团灼痛,怎么都无法被这熊熊烈火扑灭。 至少…… 至少他必须护着她安安全全离开这座城市。 - 浓墨被天光破开一条缝隙,星辰俱灭,太阳冉冉升起。 阮斐站在机场巨大的落地玻璃墙下,她望着建筑群间的那轮红色太阳,低眉察看手机时间。 -- 第45页 07:25,裴渡之应该醒了吧? 阮斐用指尖敲动键盘,打出一句话:【我走了,马上登机,再见。】 阳光在此刻更盛了些。 阮斐静静望向窗外,她很想洒脱,眉眼却镌刻着不舍与难过。 可只有好好告别,才不负相遇。 所以再见了,裴渡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LY的同桌”“澜铂湾”“田果果”“空留一梦天蓝”“椰子”“请不要放弃治疗”的营养液! 谢谢大家支持! 第24章 二四章 阮斐骗了裴渡之,她周一的课程排得很满。 彻夜未眠,身体并没有想象中疲惫。 回岚城正巧赶上下午的课,阮斐抱着教科书,与同学走进教室,上《产业生态学》的课程。 暮色四合,校园里萦绕着暮春的浓郁花粉气息。 阮斐刚走出建筑楼不远,便在香樟树下遇到王甫。 “阮斐,你刚上完计算机选修课?”他笑着过来与她并肩而行。 阮斐颔首:“你怎么在这里?” 王甫眼神微微闪烁:“我从校外回来,正巧遇到你。” 不待阮斐应答,王甫紧接着说:“好多天没在图书馆看见你,阮斐,你……”他顿住两秒,试探地问,“心情还是不好吗?” 阮斐望着王甫微笑:“还好,我明天就去图书馆温习。” 王甫眉眼尽是喜悦:“真的?我们一起?我帮你占位。” 阮斐点头说谢谢。 将阮斐送到女生公寓楼下,王甫同她挥手言别。 风中送来遥远的谈笑声,王甫目送那抹倩影消失在阶梯口,累积在胸口多日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脸庞绽放出满足笑意,步履是前所未有的轻快。 - 隔天阮斐失约了。 她没能去图书馆,因为高烧,她不得不去医务室挂点滴。 其实昨夜睡得迷迷糊糊之际,阮斐就已觉察身体发出的危险信号。 她好冷,梦境接二连三,她不是走在冰天雪地就是在空无一人的街道淋雨。 但夜已深。 阮斐不想给室友添麻烦。 就这样吧,只是感冒发烧而已。 熬到天明,阮斐神志不清地又躺了会儿。 依靠仅剩的意志力,阮斐换好衣服,支撑着绵软身体来到医务室。 窗外几簇绿枝在阳光下摇摆,阮斐靠在床背,仰头望玻璃瓶里的药水,还剩小半。 不知怎么,忽然就想到了裴渡之。 眼前陆续有人经过,阮斐连忙将头垂得很低。 都说生病的人容易脆弱。 她只是刚好生病,所以才忍不住想哭的…… 护士过来为阮斐换新的一瓶药水。 想到昨晚的约定,阮斐拿出手机给王甫传简讯,告诉他她不能再去图书馆。 哪知不到五分钟,王甫竟迅速出现在她面前。 他消瘦的脸颊沾染了红晕,似是一路跑来。 “阮斐你吃饭了吗?” “我不饿。” “我去给你买粥和饼。”王甫胸膛仍在起伏。 “不用,”阮斐看王甫表情深沉,改口说,“你先歇歇再去。” 没有异议地坐在她床榻边,王甫眉头紧紧拧着:“怎么突然生病?” 阮斐笑笑:“谁知道呢?” 王甫语气很低落:“你脸色好难看。” 阮斐用另只手摸了摸脸颊:“很丑吗?” 王甫认真摇头。 阮斐轻笑。 之后每天挂点滴王甫都会陪在她身边。 阮斐很少生病,可这次病期却格外的漫长。 王甫担心她输液无聊,特地到图书馆借了几本书,供阮斐消遣。 其中有一本书叫《莫斯科绅士》,讲述沙俄时代的一位伯爵,因为“十月革命”,伯爵被判处在一座大酒店度过余生,且不能踏出酒店半步。 这是个很有意思的故事。 文字间处处营造着伯爵热爱生活的生命力。 就算被困酒店,他依然从容不迫,讲究生活。 书里为了突出伯爵的生活品味,运用大量笔墨详细介绍了世界各地的红酒美食。 阮斐脑海里本该出现一个典型古代欧洲人的形象,他有着打过蜡的像海鸥翅膀般朝两边支开的胡子,六英尺三英寸的高挺健壮身躯,或许还有一双碧绿色的眼睛…… 但阮斐眼前却浮出另个男人的面貌。 他也很高,却不如伯爵健壮,并不是说他身体不好的意思,事实上他虽清瘦,却是很有元气的清瘦。 他的眼瞳漆黑,阳光下会变成漂亮的琥珀色。 他同样热爱着生活。 爱好美食或烹饪的人似乎都是如此。 “你首先得尝尝那汤。那是用鱼骨、茴香和西红柿煨出来的,带着浓郁的法国普罗旺斯的味道。” 《莫斯科绅士》里有一段这么写着。 阮斐觉得,那日在冀星山别墅,裴渡之在厨房用红酒、薄荷和番茄煎出的牛排,同样带着浓郁的普罗旺斯的味道。 她闻到了。 “阮斐,”王甫突然小心翼翼地喊她,“你在想什么?” 阮斐蓦地回神,朝王甫扬了扬手里的书籍,她笑说:“我在看书呢。” 王甫跟着笑笑,没有拆穿阮斐的谎言。 -- 第46页 神色悲沉地垂下头,王甫眼中弥漫着失望。 他知道阮斐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书中,她眉眼时而透出忧伤,时而又氤氲着薄薄的笑意。 像是在怀念什么。 显然这份记忆已经完全控制她的思想。 哪怕他坐在这里,她眼底也没有他的半分影子。 王甫沉默地拿出个苹果,他埋头削果皮,音色很平静:“阮斐,我很怀念以前的高中生活。那时的你好纯粹,脑子里想的只有念书,除了念书,你还经常在校园角落照顾花草,你会对它们笑,笑得很灿烂。我记得很清楚。” 阮斐抬起下巴,这个角度,她只能看到王甫瘦弱的肩膀,和挡住眼睛的漆黑头发。 她笑笑说:“我现在和以前过得差不多,你是在担心我吗?你别多想,等我病好,我还是会好好学习和照顾花草的。” 王甫动作有片刻停顿。 然后,他静静嗯了声。 走出医务室,王甫不经意问:“你明天还来医务室挂点滴吗?” 阮斐说:“后天傍晚再来一趟就结束。” 王甫点头:“我陪你。” 阮斐笑着看他:“你不用次次都陪我,你也有事情啊,多留点时间给自己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王甫没看阮斐,他目光略过林间飞过的一只鸟,眸色渐深,如被阴霾笼罩:“最后一次。” 阮斐不好强硬拒绝,她语气很轻,像是在感慨:“王甫,我以前一直觉得你像我弟弟,现在却突然认为,比起弟弟,你更像是哥哥,总是很体贴地照顾我。” 王甫身体倏地冷硬。 他勉强笑笑:“我回去上课了。” 这次是王甫先走。 看着他背影,阮斐慢吞吞地朝反向转身,心中莫名生出些不安。 高中三年,她与王甫的情分终究是不同的。 所以,她不愿他们的情分多出杂质。 - 周四黄昏,阮斐上完课,同王甫来到医务室。 许是晚餐时间,医务室比平常安静,人也少很多。 躺在靠窗床榻,阮斐开始挂点滴。 王甫则坐在旁边陪她。 两人都在看书。 一样的心不在焉。 中途王甫帮忙唤护士前来更换药水,等护士走后,他站直身体,在药水木架旁整理片刻。 阮斐有点奇怪:“你在干什么?” 王甫淡淡答:“护士没把这里放好,我重新弄一下。” 阮斐有些困了,她哦了声说:“我想睡一会儿,我订了闹钟,你如果有事,直接离开就行。” 王甫说:“我们一起离开。” 今天的王甫隐约有点不对劲。 但阮斐实在疲惫,她没有力气思考更多,就连裴渡之也没来脑海里打扰她。 阖上眼睛,她逐渐沉入望不见尽头的幽暗里,哪里都没有出口。 最后一丝意识彻底剥离她身体时,阮斐好像听到王甫在她耳边轻声呓语,像是一阵阴冷的风擦过她脸颊,他说:“阮斐,再没有人能占据扰乱你的心,阮斐,让我们回到高中好不好?从此你的眼里只有花啊、草啊,然后还有我……” - 阮斐在黑暗里沉睡了很久。 她依稀听到争吵声、鸣笛声、撞击声,以及揪心的抽噎声。 它们一阵阵来,一阵阵去。 她仍徘徊在黑暗世界,努力寻找着出口。 总觉得,她似乎看到了裴渡之,他就在她视线的尽头。但阮斐眼睛眨一眨,四周依然黑得可怕,裴渡之并不在这里…… 鼻尖充斥着刺激的药水味儿。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阮斐睫毛轻轻晃动,终于掀开沉重眼皮。 大抵在黑暗中太久,她好半晌才适应耀眼的光线。 四周雪白,是医院。 病房安静,床边匍匐着一个女人。 她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是母亲简秋。 “阮斐你醒啦!”突然推门而入的陈兰诺惊喜出声,她既像哭又像笑地望着她,“你什么时候醒的?” 躺在床边的简秋骤然惊醒,她支起背脊,目光愣愣盯着阮斐,眼周红肿。 阮斐想说话,喉口却干涩嘶哑。 简秋迅速递给她一杯温水。 抿了两口,阮斐望向简秋,她道了声谢,才回答陈兰诺说:“刚刚醒的。” 简秋鼻尖酸涩地别过头,哽咽说:“醒了就好。” 三人说了会话,简秋去准备餐食,病房独剩阮斐与陈兰诺。 阮斐的记忆仍停留在校医务室,她对后来的事情印象全无。 陈兰诺眼眶红红地告诉她:“王甫在你药水里加了具有安眠镇静作用的氯硝西泮和三唑仑,我对这些名词记得不是很清楚,基本是叫这些。他将你放到租来的汽车上,不知要带你去哪。大概他开车技术不娴熟,又紧张,恰巧遇到交警查车,露出了破绽。冲突下他想驾车逃走,结果撞到路边栏杆,”陈兰诺看了眼阮斐贴着纱布的额头,“你就是这样受伤的。” 阮斐沉吟片刻:“我爷爷奶奶不知情?” 陈兰诺点头:“没敢对老人家说。” 阮斐松了口气。 陈兰诺抽了抽鼻子,很愧疚:“对不起啊阮斐,我应该陪你的,但我怕你想一个人静静,我……” 突然噤声,陈兰诺咽下没说完的话。身为朋友,陈兰诺不会不知道阮斐骨子里其实是骄傲的,她外貌学习样样都好,自然有骄傲的资本。可这次她抛却一切,却…… -- 第47页 不愿在此时提及裴渡之,陈兰诺匆忙转移话题:“我们与王甫高中三年同窗,竟然都感觉不到他心理有问题,出事后警察调查,说这件事可能与他经历的家庭童年阴影有关。你高中待他最好了,所以他才会做出这么出格的事。幸好你们路上偶遇交警,否则后果真的难以想象,想想我都好害怕……” 静静听着,阮斐视线越过窗外,望向湛蓝的天。 二十年的人生,阮斐从未有过这样的感慨,原来能看见明媚的阳光,就已经很好。 - 阮斐出事住院的事传遍岚大。 有记者前来采访,均被校方处理打发。 裴家封自是对阮斐心疼不已,同时又对王甫恨之入骨。 他迫切要去医院探望阮斐,又害怕打扰她休息。 日日在校学习上课,裴家封仿佛三魂去了七魄,成了个傀儡人。 这天黄昏,他恍恍惚惚走在路上,忽然想起远在锦市出差的哥哥裴渡之。 电话接通,裴家封嗓音很伤感,不等对面出声,他便哽咽着说:“哥,阮斐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被口口的是迷药成分,本来加间隔符号可以显示,但最近审核严格,怕被锁,大家知道是迷药就好。 谢谢“41304221”的地雷。 谢谢大家支持~ 第25章 二五章 裴渡之怔怔挂断电话,右臂倏地垂下。 周鹏走来说:“裴哥咱们回酒店吧,这边工作收尾得差不多了。” 裴渡之没有听清,他眉目仿佛凝了层寒霜:“给我车钥匙。” 周鹏从兜里翻出来递给他:“裴哥你今天想开车?你等等,我去收拾下东西咱们再一起……” 周鹏不过转了下头,等他再回眸,眼前哪还有裴渡之的身影? 终于联系上裴渡之时,周鹏都快急哭了。 他好不委屈:“裴总,我拿件外套而已,怎么出来你和车都不见了?我打好久电话,你还全都不接。” 眼前是望不见尽头的高速公路。 橙红晚霞像一团团火,浮在地平线之上。 裴渡之开着车,恍惚有种即将冲进烈焰的感觉。 他言简意赅,用仅存的理智处理公事:“我要回岚城,后续工作能缓则缓,不能缓的,我会让向源禾过来接手。” 周鹏讶异:“你开车回岚城?” 裴渡之嗯了声。 周鹏简直无法理解:“飞机动车哪样不方便?干什么亲自开车,累都累死了。” 裴渡之语气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我不能再等。” 周鹏:…… 这是一段极为枯燥的路程。 裴渡之穿行在漆黑的夜,有时抬头望向天上的星与月,他耳畔立刻就会浮现出阮斐那晚的话,她对他说:“裴渡之你看,今晚星星好美,月色也很温柔。” 那晚的她下颔微微仰起,在月光里露出漂亮的线条。 她嘴角含着笑,眼底却有星辰般的水润。 她神色是那么的脆弱,像是一碰就碎的琉璃。 他明明很想将这颗琉璃护在怀中,但他没有…… 眼眶灼痛,眼前好似起了浓雾。 裴渡之将车停在路旁。 缓解片刻,他重新踩下油门,继续奔驰在寂静的幽暗世界。 - 阮斐已好几天没去学校。 她外伤不重,额头与膝盖有不同程度的受创,至于王甫添加在药水里的成分,医生说少量注入并无大碍。 本想出院,简秋却建议她在医院多住几日,图个心安。 阮斐考虑了会儿,颔首同意。 她不想这个样子回家让爷爷奶奶伤心,只当住在医院继续休养。 陈兰诺时常过来和阮斐作伴,偶尔会带来王甫的最新消息。 王甫比阮斐伤得重,他人虽在医院治疗,但已被警方控制,警方也有安排心理医生过来为他测试辅导。 陈兰诺蹙眉说:“我听说王甫状态不太好,他爸有次来看他,当着所有人面扇了他两巴掌,骂他是畜生。虽然王甫有点可怜,但他伤害你是事实,绝对不能姑息,只是阮斐,患有心理疾病的人是不是很有可能减轻刑事责任呀?” 阮斐靠在床榻无聊地叠纸花,听到这里,她动作有瞬间的停顿。 对王甫,阮斐无疑是复杂的。 思虑半晌,阮斐说:“都交给警方判断处理吧,这件事在我这里,已经过去了。” 陈兰诺连忙举手立誓:“好,我再不提了。” 阮斐笑笑。 “对了,还有件事儿,高中几个同学想来看你,他们向我打听是哪所医院,我说你需要静休,给拒绝了,你说合适吗?” “你做事就没有不合适的时候。” “哈哈我哪有你夸的那么伶俐。” “陈同学你太谦虚了。” “哈哈是你阮同学谬赞啦。” …… 历经此劫,折磨阮斐的那场严重感冒竟很快痊愈,她身体慢慢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虽然陈兰诺与简秋都说她瘦了一些,但精神状态至少是很好的。 躺在医院的这么多天,阮斐也不是没想起过裴渡之。 眼前浮现出他的面容时,她心口仍是一滞,然后有痛意开始在身体里蔓延。 可这种痛突然有了区别。 -- 第48页 它丧失了很多能力。 它不能再让她消沉抑郁,也不能再让她失去对生活的热情憧憬。 痛就痛吧。 她会痛着展开新生活,静静等待时间将所有痕迹都抹去。 或许很久很久以后,阮斐再想起裴渡之,她能很坦然地笑着同别人说:那是我第一个爱上的男人,他很优秀,我曾天真的以为我能与他在一起,永远都在一起。 仅此而已。 - 这些天,阮斐收到不少朋友老师的简讯邮件,全是问候。 懒懒躺在床上,阮斐耐心地一条条进行回复。 对方简短,她便简短。 对方情深意切,她便意切情深。 可看到裴家封的一连串消息时,阮斐却不知该如何处理了。 定定望着屏幕,阮斐干脆将手机塞到枕下。 陈兰诺正坐在旁边追花美男偶像剧,她嘴里啃着个大苹果,咬得“嘎啦嘎啦”响。 阮斐无聊地瞄了眼,没兴趣说:“你下次有空,去趟我学校,帮我带些复习资料来吧。” 陈兰诺:…… 她偷偷撇了下嘴,对学霸表示不屑的敬畏。 笃笃—— 敲门声忽然在此刻响起。 陈兰诺很有自觉,她丢下手机,握着半粒苹果起身小跑:“我去开门。” 然后空气陡然陷入奇怪的沉寂。 阮斐等了片刻,抬眸问:“谁?怎么没声?” 陈兰诺怔怔“啊”了声,她转头回阮斐:“门外那个,好像是那个裴渡之。”陈兰诺忽然犯傻,虽然她已经压低了嗓音,“阮斐,你要让他进来吗?” 阮斐:…… 多亏陈兰诺这出插科打诨,阮斐来不及惊讶,更来不及扭捏或是伤感。 她非常理性地点点头,示意陈兰诺放行。 话刚出口,陈兰诺其实就意识到了这个行为有多傻缺,她满面通红地往后退,让捧着新鲜花束与果篮的清隽男人进入病房。 虽然常听阮斐提起裴渡之,但陈兰诺只远远看过他一眼。 这次近距离见面,该怎么说呢? 陈兰诺忽然理解阮斐为何会沦陷。 这是个一眼望去就能感受到魅力的男人。并不是那种毫不掩饰散发着荷尔蒙的魅力,而是低调的沉稳的淡雅的,像湖泊般拥有包容力的魅力。 裴渡之并未露出任何不悦,他向陈兰诺略一颔首,视线便匆匆投向病榻之上的阮斐。 鸦黑长发披散在她肩头,衬得她面色莹白,有种病态脆弱的感觉。 她正看着他。 目光像红色丝线,一点点将他悬着的心箍紧。 裴渡之再没有闪躲,他坦然地观察阮斐,眼睛望向她额头的白色纱布:“严重吗?” 阮斐跟着他眸光,抬手轻触额头,摇头说:“不严重,就缝了几针而已。” 裴渡之追问:“几针?” 阮斐哪儿知道?她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陈兰诺。 陈兰诺立即摊手,她也不清楚。 “大概三四五针吧。”阮斐只好进行估算。 “这还不严重?”裴渡之眉心深深拧起。 “可能就一两针。” 陈兰诺挠头问:“一两针还用缝吗?” “……” 大家好像都是这方面的白痴。 阮斐实在是太尴尬了。 裴渡之默默将百合花束与果篮放下,他走到阮斐床榻近旁,嗓音温软:“还有哪里受了伤?” 阮斐说:“腿,不严重,可以走路。” 裴渡之不可能去亲眼检查她的腿,只能颔首嗯了声。 气氛突然沉寂。 陈兰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试探地问:“阮斐你想不想吃糖?我出门给你买?” 阮斐自然懂她的暗语,她摇摇头:“不想吃。” 两个女生的意思,裴渡之听得明明白白。 他袖中双手微微捏成拳,心忽然像被一根针刺了下。 阮斐并不想单独面对他。 眸中伤感一闪即逝,裴渡之自嘲地想,这不是情理之中吗? 你伤她拒她,难道还期冀她心无芥蒂地仍对你笑脸相迎? 心知她与陈兰诺已被裴渡之看穿,阮斐窘迫地转移话题:“你不是在锦市出差吗?” 裴渡之望着她微红的脸颊,语气低哑却笃定:“有事需要赶回来。” 阮斐身体蓦地僵住。 她很快又将心中那点奢望全部清除。 在他心中如此微末的她,想必是不值得他如此大动干戈的。 空气再度安静。 裴渡之强忍着心潮起伏,只认真再望她最后一眼:“我明日再来看你。” 阮斐意外地抬头看裴渡之。 他是随口说说而已吗?就像很多只是出于礼貌的客套话? 待裴渡之离开,陈兰诺关上门,她如同福尔摩斯般对阮斐说:“他来见你之前好像专门打理过自己,一尘不染的,身上还有刚沐浴过的味道。你说他是注意在你面前的形象,还是……” 还是压根不着急来探望你。 阮斐不用猜就知陈兰诺要说什么。 看着好友后悔闭嘴的讪讪然模样,阮斐佯装不在意地望向窗外。 她自然不清楚裴渡之的想法,但她记得,那日她因为兰花与他亲戚对峙时,他出现得极为狼狈,发丝凌乱,连袖口都沾染灰渍,一副生怕她被欺负的样子…… -- 第49页 可狼狈的裴渡之,或是整洁清爽的裴渡之。 与她又有什么干系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没有名字”的手榴弹。 谢谢“”“LY的同桌”“没有名字”“霖瑾如旻”“憬花阴”“好好”“Clhjb”“田果果”“哈米37219468”“风骨不危”“CoCo”“时光深处”“柠檬弦乐”“老酒”的营养液~ 谢谢大家支持! 第26章 二六章 傍晚简秋同阮斐讲:“今早隔壁裴先生有问过我你的身体状况,看样子他还挺担心你的。” 阮斐正在吃饭。 简秋笑笑:“我问他怎么知道的,他说他弟弟与你是校友。” 阮斐嗯了声。 简秋不无感慨:“倒是有缘,我们与裴先生做邻居,你又同他亲弟弟做校友。” 食不知味地拨弄着碗里青豆,阮斐不再回应,有时候,她情愿她与裴渡之的缘分少一点,又或者,再多一点…… 翌日阮斐看书时,裴渡之拎着保温食盒前来探望她。 他穿着白色衬衣,与他同时进入病房的还有初夏清爽的气息。 窗外阳光正好,阮斐呆呆望着裴渡之,神色颇有些意外与怔忪。 此时病房除了他们,再无旁人。 一瞬慌乱,阮斐努力平复心情。 裴渡之将保温食盒搁在病榻旁的桌面,温声对她说:“当归参鸡汤,对你身体应该有益处。” 阮斐无措地眨眨眼,突然不知该怎么应对。 裴渡之不愿气氛如此拘谨,他主动挑起话题:“你送的那株侧金盏花……” 阮斐蓦地抬眸看他。 裴渡之望着她笑,眼睛里像盛着万里晴空:“开花的时候很漂亮。” 阮斐:…… 直到这分这秒,阮斐才发现,裴渡之轻飘飘的一句话,或是一个眼神,仍能轻易撼动她的心。 可她不想再由着心走。 阮斐露出礼貌微笑,眼神并不落在他身上:“侧金盏花确实很美,我家的当时也开花了。” 裴渡之提议说:“今日天气好,我陪你到庭院走走?来时我见庭中种了许多花。” 阮斐抵抗住诱惑:“已经看过了。” 裴渡之嗯了声,神色不见失望或是难堪。沉吟片刻,他问:“花季过后,侧金盏花该怎么养护?” 阮斐答:“与一般植物差不多,不用过于花费心思。而且有裴家封在,相信侧金盏花会活得很好的。” 侧金盏花的话题再无法持续下去。 他们站得很近,距离却加倍遥远。 裴渡之束手无策地望着阮斐。 相较锦市那时的她,她消瘦了些,想必这段日子吃了不少苦。 假如他当时能考虑得更周全一些,何至于让她那晚彻夜不眠,甚至孤零零地拎着行李箱在锦市走了半夜。又何至于害她高烧不退,甚至险些让别有图谋的人钻了缝隙? 他自诩的为她好,竟险些将她推入万丈深渊…… 藏在背后的右手颤栗得厉害。 裴渡之悔不当初。 他们这样的氛围,无疑是尴尬的。 如果可以,阮斐并不想这样。 但很抱歉,她真的做不到若无其事。 仅仅与裴渡之相关的记忆就能让她感到崩溃狼狈,更别提面对他这个人,至少她目前没有办法做到。 “你应该挺忙的吧,”嘴角微弯,阮斐尽量让语气显得自然,“我没事的,你不用特地来看我。” “最近不忙。”裴渡之听懂了阮斐的逐客令,他没有哄女孩的经验,也不想违背阮斐的意愿,沉默片刻,裴渡之退一步说,“你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看你。” “不用。” 裴渡之身体陡然僵住。 阮斐仰头望向裴渡之,这是自锦市分别后,阮斐第一次勇敢正视他的深邃眼眸,她依依不舍,却斩钉截铁地说:“你能不能,别再来看我了。” 目目相触。 裴渡之像被烈火烫到般。 他静静望着阮斐,眼底不再是往常的沉着从容。 他心中的湖泊掀起惊涛飓浪,疾风骤雨滚滚而来,天黑得不见一丝光亮。 阮斐莫名觉得轻松。 她终于说出来了。 虽然难过,阮斐还是保持着微笑:“我明天出院,之后会好好学习,就像你说的那样,尽情享受最后的校园生活。” 裴渡之定在原地没有动。 阮斐移开目光,不敢再直视裴渡之,生怕露出破绽:“你是听我妈妈说的吧。其实我生病跟你没有半点关系,我是回岚城才高烧的,就算我不去锦市,该感冒还是会感冒。至于后来的事,就跟你更没关系了,你不用愧疚,或是对我感到抱歉。” 思来想去,阮斐猜测,裴渡之十之□□将这件事的一半原因归结在了他身上。 所以他才那么积极地探望她吧。 甚至还送来他亲手煲的汤。 如果是以前的阮斐,该有多高兴? 但现在既已明白裴渡之的想法,阮斐就不想给自己继续沉沦的机会。 - 走出医院,裴渡之立在香樟树下。 叶片罅隙间的阳光突然让人眩晕。 裴渡之闭着眼,阮斐方才的那句话在他耳畔不断循环播放,一遍复一遍。 不再相见,是他期望的吗? -- 第50页 以前是。 现在呢? 匆匆从锦市回到岚城,他究竟想做什么? 如果仅仅是看阮斐一眼,确定她人好好的,那么,他此刻应该感到知足。 但可怕的是,他并没有…… 回到毓秀苑的家,裴渡之刚开门,便听见裴家封惊讶的声音:“哥你什么时候回岚城的?你出差结束了?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跟我讲声?” 裴渡之低眉换鞋:“没来得及说。” 裴家封迎上来,神情哀伤,像是在同他商量:“哥我好担心阮斐,你说我去医院探望她是不是不太好?我上次在楼下遇到阮斐家人,打听到了她住在哪家医院,要不哥你陪我去一趟吧?” 裴渡之动作戛然而止,语气不自觉严厉两分:“去与不去,你自己决定,不要带上我。” 裴家封愣住。 裴渡之闭了闭眼:“我回房间。” 裴家封哦了声,他有些抱歉地说:“哥你很累吧?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缠着你,主要是我不好意思去。” 步伐在门前停住,裴渡之压低嗓音,透出几分疲惫:“家封,你已经长大,想要什么自己要懂得争取,不要事事依赖我,我不能帮你取舍,也没办法代替你取舍。” 裴家封挠挠耳朵,不好意思地说:“我知道了,哥你好好休息。” 他语气明显含着不谙世事。 那么的纯粹,显然无法理解他的别有深意。 裴渡之关上门,虚脱般靠墙而立。 别有深意? 他的别有深意又是指什么? 自嘲地扯唇轻笑,裴渡之望向窗框上的那盆侧金盏花。 花期已过,只剩叶片葱绿。 他眼也不眨地望着它,仿佛失了魂魄。 - 阮斐出院了。 她回岚大这天,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 同学室友都待阮斐温善,似是可怜她遭遇这种危险。 可闲言碎语也悄悄地在校园弥漫开来。 阮斐对这些并不知情。 为了让自己没有多余时间想起裴渡之,阮斐加倍用功学习,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植物社种养新一批多肉。 裴家封却清楚那些污言秽语有多难听,最令他生气的是,连社长周伯书也在偷偷议论阮斐。 周伯书附和着那些人,嘲讽阮斐自视甚高,嘲讽阮斐勾三搭四处处养备胎。 如果周伯书不了解阮斐性格,人云亦云也就罢了。可他与阮斐在植物社相处那么久,他明明知道阮斐不是这样的人,他曾经更是像舔狗般殷勤地追求她,难道就因为阮斐对他没有好脸色还明确拒绝了他,他就要污蔑造谣吗? 裴家封把这些气都憋在心底。 他知道他哥工作忙碌,便不再在裴渡之面前埋怨。 默默喜欢阮斐是他的事,或许他哥早就听腻了吧。 头顶蔚蓝,有轻盈的云朵悬浮在半空。 裴家封解开汽车安全带:“哥你就送我到学校门口吧,我走了。” 裴渡之已经先他下车,去取后备箱的整箱多肉:“我跟你一起去植物社。” 裴家封:…… 两人并肩走进岚大,裴家封仍有点不在状态,他笑着说:“哥,这箱多肉又不重,你还怕我抱不动啊?你对我真好。” 裴渡之看裴家封一眼:“别自作多情。” 裴家封笑得更大声了,连他多日以来的坏心情都一扫而空,在裴渡之面前,裴家封觉得他好像是个宝宝,永远都有人疼有人爱。 望着认定他是因他才去植物社的裴家封,裴渡之蹙眉,不知该如何解释。 索性缄默不言。 穿过长长的行道,他们走入一片小枫林。 植物社就在枫林对面的清源楼。 裴家封向裴渡之介绍:“廊道进去往里走,倒数第三间教室就是我们的植物社,哥你等会儿可千万别被吓到,里面有点乱,主要是大家经常将植物搬到外面晒太阳,傍晚又得收回来,这不就……” 他音量不算大,走近植物社,便被另道恼羞成怒的声音掩盖。 那声音说:“凭什么阮斐说这批植物不适合卖就不卖?她是社长还我是社长?” 有人解释:“不是不让卖,这批多肉都生病了,阮斐说等她买的药到了,治好再拿去义卖。” “我看这些都好好的,你们别听阮斐的。哼,整天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似的,上次那个教训还不够是吧?我看阮斐她就是活该,仗着自己有点姿色,就到处招摇勾搭,说不定那个王甫就是受不了她水性杨花,所以才决定给她点颜色瞧瞧,这种女人我见多了,不吃点苦头她是不知道……” 裴家封气得满脸通红,嘴唇都在发抖。 他死死瞪着里面的周伯书,正要冲进去反驳,手上忽地一沉,多了个装满植物的箱子。 “哥——” 接下来短短几秒发生的事,简直令裴家封瞠目结舌。 他眼睁睁看着他那向来冷静儒雅,且并不崇尚暴力解决问题的大哥冲进社团室,然后狠狠朝周伯书脸颊给了一拳。 砰,周伯书踉跄着摔倒,木架上的盆栽纷纷摔落在地,满屋全是狼藉。 接下来,他哥就这么在所有人都惊吓过度的目光下冷冷对周伯书说:“别污蔑阮斐,再听一次,我就揍你一次。” -- 第51页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没有名字”的地雷。 谢谢大家支持~ 第27章 二七章 他们没有见到阮斐。 裴渡之庆幸她不在。 迎面吹来夏天略浮躁的风。 兄弟两走在校园,裴家封像看外星人似的,视线如胶水般死死凝在他哥脸上。 裴渡之没好气:“看什么?” 裴家封立即滔滔不绝起来,他手舞足蹈,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哥你刚刚好帅,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帅气的模样。你知道吗?你居高临下站在周伯书面前的那瞬间,窗外阳光笼罩着你,像天神下凡,简直帅爆了。” 裴渡之:…… 附近有学生来来往往。 裴渡之不知联想到什么,他眸色晦暗不明:“阮斐知道这些吗?” 裴家封情绪骤然变得低落,他低声说:“先前应该不清楚,现在或多或少可能有感觉到吧。” 沉寂片刻,裴渡之告诫裴家封:“许多男性往往以狭隘的目光看待女性,甚至编出受害者有罪论,这都是无知浅薄的体现,你日后要端正观念,尊重女性,不要被那些荒谬言论带偏。” 裴家封郑重颔首:“哥你放心吧,我不会的。我知道阮斐是很好的女孩子,她和王甫的事我听过一些,她明明满怀善意,是王甫性格太过阴暗偏执。我才不会和周伯书一样,只因被阮斐拒绝,就诽谤她伤害她,周伯书太坏了,我看不起他……”说着,裴家封戛然止步,他望向身旁的裴渡之,满脸困惑道,“哥,你怎么突然不走了?” 裴渡之站定在原地,他眼睛深深凝望裴家封:“家封,记住你现在所说的每句话。” 裴家封愣住,旋即好笑说:“哥你今天好奇怪,表情特别严肃,吓我一跳。” 裴渡之扯唇笑笑,不再多言。 …… 阮斐网购的各类药包都邮到了,在快递点取了件,她抱着小纸箱来到植物社,便见崔浩言李蔚等人正在忙着打扫,几个女孩则蹲在地上为植物移盆。 植物社满满都是泥土与陶瓷碎片,看着触目惊心。 她秀眉拧起,心疼这些破碎的盆盆罐罐:“发生什么事了?” 崔浩言眼神闪烁,故作轻松说:“都怪我们,在屋里打打闹闹,一不小心就把这花架给打翻了。” 李蔚与曹萱萱连忙附和,表示就是这么回事儿。 阮斐并不相信。 一来现场实在是惨不忍睹;二来他们的面色有异,仿佛共同隐瞒着什么。 但他们不愿同她讲明,阮斐便识趣地并不追问。 晚上苏敏来找阮斐。 苏敏是植物社团里最稳靠的女孩子,低调且有主见。 两人沿着篮球场慢走,路灯将她们影子拉得狭长。 苏敏把刘海捋到耳后,友善地望着阮斐笑:“事情就是这样,我同社里的人商量,已经去找学生会与校方谈过话,周伯书会离开植物社社团,过两天我们投票选举新的社长。” 阮斐低垂着眉眼,久久无声。 苏敏吐出一口长气,有点唏嘘:“说实话,这事还挺让我惊讶。没想到我们中间,动手的居然是裴家封哥哥,一个与我们没太多关联的人。可能正是因为他与我们没太大关联,反而更具正义感吧。” 夜风温度适宜,可拂在脸上,阮斐却觉得它很烫。 她如止水的心,忽然被吹乱了。 分别前苏敏说:“阮斐,我们都知道事情真相是什么,你不要听少部分人讲了什么,你看,就连与我们数面之缘的裴家封哥哥都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因为他也是个好人。” 回到宿舍,阮斐捧着书,一个字都无法入目。 她眼前浮现出裴渡之的眉眼。 那么的生动,仿佛他就在她面前。 阮斐好想问问裴渡之。 他的挺身而出,究竟是为她打抱不平呢,还是舍不得她受委屈呢? 夜色渐浓。 阮斐心底不可抑制地生出许多粉红色的念头。 她努力将它们镇压。 它们又非常顽强地爬出来。 再镇压再反抗。 阮斐整晚都在同它们博弈。 好累好累…… 大抵夜晚总是容易令人浮想联翩,天亮后,阮斐逐渐恢复理智。 她何必再不自量力? 裴渡之太过看重他的弟弟,他不愿承担兄弟情义生分的风险。 他早就做出选择。 她能怎么办?她只能尊重他的选择。 - 下午三点半,除却周伯书,全体植物社社团成员集合。 他们在纸条写上名字,再进行统计,选出新任社长。 阮斐投的是苏敏。 她欣赏她清晰睿智的头脑,以及长袖善舞的圆润。 但结果着实令阮斐大跌眼镜,获取最多票数的竟是裴家封。 连裴家封自己都惊呆了。 仔细想想,阮斐对这个结果也不是很意外。 裴家封非常努力,耗费在植物社的时间最多,加上他任劳任怨,又是待谁都和气的好好先生一枚,选他倒算情理之中。 结果出来后,大家起哄着让裴家封站出来讲话。 脸颊臊得通红,裴家封挠着头站到中间。他窘迫得厉害,酝酿许久,最后眼睛一亮说:“明天周五,马上就是双休,大家一起到冀星山采风吧,我们可以挖些植物,现在初夏,野生植物多。到了晚上,你们就住我家,我准备好食材,咱们晚上烧烤或涮火锅都行啊。” -- 第52页 众人哈哈大笑。 崔浩言拍着大腿说:“这主意好。” 苏敏也笑着揶揄:“是不错,咱们还可以顺便庆祝裴家封当上植物社社长呀!” 你言我语,众人探讨的好不热闹。 一张张笑脸中,阮斐显得格外心不在焉。 裴家封察觉到了,他紧张不安地问:“阮斐,你不想去冀星山吗?还是你有别的安排?如果你忙,我们可以换到下周,或者下下周,都可以的。” 阮斐笑着摇头:“我只是在想,麻烦你哥哥不太好。上次你哥哥忙前忙后,感觉很过意不去。” 这话一出,众人都流露出犹豫的表情。 裴家封急道:“没关系的,包在我身上。我哥今年一直住在市区,都没回冀星山几次,我这次不告诉他,咱们偷偷到冀星山,保证麻烦不到他。只是我厨艺一般,与我哥的水平实在是相差甚远,你们到时别嫌弃就好。” 曹萱萱听得直乐:“你放心吧,我们女生多少会点厨艺,再说火锅和烧烤很简单啊。” 剩余人都表示同意与期待。 如此,行程便确定下来。 阮斐含笑点头,不好再扫大家的兴。 其实就算他们不提,阮斐也知道他们待她的善念。 这次周伯书的事,社团的人都很维护她。 或许,裴家封也是存着让她散散心的用意吧? 旖旎霞光穿过窗,温柔地散落在他们脸上。 阮斐视线一一略过他们,突然觉得心中好暖。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甜味的可可、没有名字、宋唐的地雷~ 谢谢“我是杜小白白”“番茄炒西红柿?”“LY的同桌”“椰子”“风骨不危”的营养液~ 谢谢大家支持! 第28章 二八章 再来冀星山,皑皑白雪已被层峦叠翠所取代。 阮斐同社团成员沿小径盘踞而上,抵达葱绿掩映下的别墅。 已近黄昏,他们随意烤了些披萨果腹,便在客厅玩耍。 阮斐同崔浩言等人玩了会棋牌,回到卧房。 仍是她上次住的那间。 静静望向浓黑的窗外,阮斐倚在窗框边,任由思绪随夏夜的风逐渐飘远。 这里的一砖一瓦,仿佛都浸染着裴渡之的气味。 无需费神,阮斐脑中自然而然就能浮现出许多画面。 下雨时,他或许会站在檐下观雨;冬日壁炉旁,他或许会手捧红茶,翻阅一本杂志或是书籍;夏天清晨,他或许会穿着轻薄睡衣在厨房,煮碗面或是一碗汤…… 阮斐想,她下次一定不会再来这里了。 就像锦市一样。 - 翌日,社团成员们迎着清晨薄雾上山。 大自然独具魅力,风过树梢,带来缤纷气息,是很多种花很多种草,以及溪流、阳光与小动物们共同生存于这方天地的美好气息。 阮斐戴着大大的遮阳帽,与同伴说说笑笑间,已顺利采挖到不少富有生命力的植物,收获颇丰。 返回别墅,他们个个精疲力竭。 或摊、或坐,简直毫无形象。 裴家封强撑着身体,去厨房准备晚餐。 他们来时买了许多食材,肉类有肥牛、羊肉卷、毛肚和鸡翅肉丸等,蔬菜就更为丰富。 男生在庭院搭好烧烤架与火锅桌。 女生们则切切洗洗,分工明确。 黄昏,天空变成浪漫的橙红色。 裴家封爬上爬下,实在是累得不行了。 几间储藏室翻遍,他与李蔚灰头土脸,仍没找着生火烧烤的木炭。 没有办法,裴家封竖起手指,示意旁侧李蔚安静,只好给他哥裴渡之去电。 电话倒是很快接通。 裴家封随口扯谎:“哥,我想吃烧烤,家里木炭你搁在哪儿?我找不着。” 刚说完,楼下曹萱萱扬声喊他们:“木炭找着了吗?如果找不到,咱们就只吃火锅算了。” 裴家封:…… 电话那畔静寂。 裴家封尴尬地坦白:“哥,我带朋友回冀星山了,我们晚上准备烧烤。对不起啊,没提前征得你同意。” 裴渡之声音略停顿:“木炭在二楼西侧储藏室,进门右转,矮柜木盒装着。” 裴家封嘿嘿笑:“知道啦,那我挂了,再见哥。” - 挂断电话,裴渡之眉梢微蹙,忽然意识到什么,他拾起柜子上的车钥,转身便冲出门。 夜色浓郁,一辆墨色汽车披星戴月地驶出城区,沿蜿蜒山道前行。 远远的,黑暗中的别墅亮着灯,有烟火气息随风弥漫而来。 裴渡之克制地将车停在别墅外,不愿打扰他们进餐。 他倚在车门处,仰头望了眼庭院高墙。 隐约有欢声笑语传到耳边,裴渡之辨别不出里面是否有阮斐,但他希望她在。 他们在里处吃吃喝喝。 裴渡之在墙外点了一根又一根烟。 烟雾缭绕,却抚不平他的焦躁。 将近三十年的人生,裴渡之从没经历过青春期,别的男孩为情为义冲动的年代,他已在学习如何支撑这个破碎的家。 从没有悔,也没有怨。 他相信他失去的总会以另一种形式弥补回来。 譬如家封…… 又譬如…… -- 第53页 猩红在指间闪烁,裴渡之听见里面聚餐似乎将近尾声,便掐灭烟星,刷卡走进庭院。 他的出现首先被曹萱萱发现,她正在收拾餐盘,惊讶“啊”了声,她喊道:“裴家封,你哥哥回来啦。” 裴家封急匆匆跑出来,挠着头傻笑:“哥你怎么突然回来啦?难道是不放心我?” 裴渡之不经意扫了眼众人,没有发现阮斐身影:“回来取资料。” 原来如此,裴家封问:“今晚还走吗?” 裴渡之摇头。 他猜阮斐应该在。 否则按照家封的性子,他不会刻意隐瞒他这件事。 她现在,还真是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嘴角勾起抹自嘲的笑,裴渡之突然不确定,是否要将她逼得更急一点。 打过招呼,大家继续收拾“残局”。 阮斐躲在厨房深呼吸两次,避无可避地来到庭院。 她故意同苏敏王雨琪走在一块儿,与她们保持一致的行动与步伐。 这样至少不用与裴渡之多说什么。 匆匆收拾碗筷,阮斐没敢抬头。 许是心急,便容易出错。 裴家封很快捡起阮斐掉在草地的筷子,不仅如此,他还把阮斐手里的活儿都接了过来,笑眯眯同她说:“阮斐你歇着吧,这些事我来就好。” 阮斐被晾在旁边,一时竟找不到事做。 都怪大家太勤快。 将这幕尽扫眼底,裴渡之眸光微微闪烁,他压下心头的那点复杂,抬脚往阮斐靠近。 察觉到裴渡之的举动,阮斐下意识想躲,没等她付诸行动,王雨琪已笑着挡在裴渡之面前,她递给他星星糖,小女生的嗓音无需刻意,便显得软糯娇甜:“裴家封哥哥,你尝尝这糖,是我们带来的,味道很好的。” 阮斐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提起了心。 她想,或许是她过于在意与敏感。 裴渡之刚才不一定是来找她。 趁机疾步走进客厅,阮斐没再关注裴渡之与王雨琪的对话。 她该明白,无论他们谈什么,都与她没有关系。 虽然心急如焚,裴渡之脸上并没露出不悦与焦切:“我不吃甜,谢谢。” 王雨琪仍笑得灿烂:“只有一点点甜的,你可以尝试下。” 机会稍纵即逝,望着已走入客厅的阮斐,裴渡之眼中的光忽然黯淡,他淡淡说:“抱歉。” 王雨琪也不好再勉强他。 晚上,王雨琪同苏敏睡前谈心。 苏敏问:“你难道是认真的?” 王雨琪嗯了声:“上次听说裴家封的哥哥有女朋友,我本来不做指望了,后来才知道是误会。苏敏,你不觉得他很有魅力吗?相比于校园里那些不成熟的愣头青,他简直称得上完美,无论是性格还是外貌,各方面条件都很好,家庭也简单。” 苏敏自然赞同:“但是像他这种有阅历又看起来很理智的人,应该不会轻易动心,否则也就不会到现在还单着了。” 王雨琪笑笑:“我倒觉得,看起来越是坚不可摧的人,说不定越好攻破。” 苏敏不好打击王雨琪,便配合地往积极方面考虑:“也是,他心思藏得深,年轻小姑娘天真又烂漫,和成熟女性有很大区别,或许他心底是喜欢的。” 王雨琪满意地点点头:“那我明天继续加油。” …… 夜渐渐沉了。 阮斐很早就回到客房,再没出来。 阁楼里,裴渡之靠在书架,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出神。 原以为那夜的记忆对他而言并不算特别。 但裴渡之突然发现,他竟记得清清楚楚,每一帧,每一秒,他与阮斐说过的每句话,每一次眼神对视,都历历在目。 那晚站在阁楼门外的她,长发披散,白色睡衣,紫色羽绒服。 脸上带着淡淡的疏离,仿佛对人世间有几分不确定。 多少有些不食烟火的气息。 他便以为她倨傲且清冷,就像冬夜雪落满山,悬在半空的那轮皎月,天生便是该让人追逐,而不是化为焰火,去照亮别人。 裴渡之一直都清楚。 她与家封之间并没有可能。 原因不在他。 或许是年纪渐长,他习惯拒绝所有的不确定与危险,习惯权衡利弊,习惯再三考量,习惯忽视自己的心意。 如果不是因为阮斐遭遇危险,他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正视他的心? 知道她出事的那刻,他坚硬的心好像被揉碎了,尖锐的刺痛仿佛穿透四肢百骸,他忘记思考,冲动地便闷头从锦市开车赶回岚城。他不好意思满身汗臭狼狈地出现在她面前,甚至还像个高中生般,紧张地打理起了自己。 直至离开医院。 裴渡之才被自己的幼稚与丧失理智震惊到。 从那刻开始,他渐渐察觉,他脑海纠结的突然不再是家封与她的关系,而是他该如何后悔,如何挽留好像已决心放弃他的阮斐。 可惜他太笨拙,智商情商在面对她时全部沦为负数。 他不知该如何进退。 也是这样的机会,让裴渡之霍然明白,阮斐一次次主动的背后,究竟凝聚了多少孤注一掷的勇气。 他不仅一概不知,还在锦市残忍地向她说,她不该来。 那时她是不是心碎了?还觉得好委屈? -- 第54页 他怎么会舍得让她那么委屈? 裴渡之越心疼阮斐,就越痛恨自己。 这场像是烟火般短暂的旖旎,她主动得坦然,放弃得同样洒脱。 只剩后知后觉的他,一遍遍在回忆那些平淡却动人心魄的曾经。 …… 一夜天明,阮斐早早醒来,却将自己关在房间,没有下楼。 裴渡之与裴家封在厨房准备早餐,客厅落地窗的位置,坐着的人已换成王雨琪。 桌面搁着一杯热腾腾的牛奶红茶。 王雨琪笑盈盈望向厨房,年轻面庞被水汽氤氲得粉红,是很漂亮的少女色彩。 裴渡之目不斜视,只是眼前偶尔会晃过阮斐清亮的眼神,然后心便倏地一痛。 阮斐是最后下楼的人。 李蔚笑她姗姗来迟,阮斐回以一笑:“山中清幽,不小心就起晚了。” 崔浩言开玩笑道:“阮斐是我们当中最自律的人,连她都起晚,那证明这冀星山的睡眠质量可不是一般的好。” 裴家封眼神害羞地从阮斐脸颊略过,殷切接话道:“日后没事你们常来,我哥不在这里的时候,我一个人住得也害怕。” 裴渡之跟着嗯了声。 王雨琪露出喜悦的模样:“我们真的可以经常过来吗?裴家封哥哥你不介意吗?” 裴渡之颔首:“欢迎你们常来。” 王雨琪视线凝在裴渡之身上,笑得很甜:“哈哈,那是不是证明我们还有机会吃到你做的美食?你煎的牛排好好吃哦,还有早上我喝的那杯牛奶红茶,味道超级醇厚,我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茶。” 嵇云琦猛地抬头:“我怎么没尝到那什么牛奶红茶?好哇王雨琪,你是不是吃独食?” 王雨琪睁圆眼睛,嗓音里有不难听出的荣幸与甜蜜:“谁叫你不早起?我是起得早才喝到的。” 阮斐进食非常安静,听到他们谈话,她只是将头垂得更低一点,认真喝粥。 裴渡之动作顿住,不知为何,他心底忽然很不是滋味,他不知这个解释是否多余,仍是说道:“厨房牛奶红茶还有很多,待会让家封热热,再给你们端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29章 二九章 王雨琪的心思过于直白,明眼人都能察觉。 裴家封简直懊恼死了。 都怪他上次说漏嘴,把他哥相亲没成的事儿告诉了李蔚,李蔚知道,就代表曹萱萱知道,曹萱萱知道,看来王雨琪肯定也知道了。 用过早餐,裴家封当着所有人面说:“哥你快回城区吧,你不是还有重要工作等着处理吗?” 裴渡之抬起眸,不慌不忙回:“已经处理妥当。” 裴家封:…… 初夏风光明媚。 裴家封狐疑地望着走在山路前方的他哥裴渡之,突然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莫非他哥对王雨琪也有意思?否则他怎么愿意陪同他们上山?他明明记得他哥上次的态度可没这么好。这—— 裴家封挠挠头,委实想不明白。 山色秀丽,一行人仿佛走在望不见尽头的绿色长廊。 阮斐把耳机音乐声调大,这样她就听不清王思琪在同裴渡之讲什么了。 但画面仍在。 王思琪脸颊圆润,鼻梁高挺,是那种长得很讨巧的女孩子。 她今日有化妆,唇瓣抹了橙红口红,小嘴张张合合,很有活力。 尤其那双灵动的眼睛,几乎一直凝在裴渡之脸上。 阮斐控制不住地想,当初她是不是也这样?望着裴渡之时,眼睛仿佛在发光。 “阮斐,阮斐……”直至苏敏推攘她胳膊,阮斐才摘下耳机,问,“怎么了?” “你在听歌?难怪叫你没反应。” “抱歉,”阮斐埋着头,假装没看到裴渡之朝她投来的视线,“有什么事吗?” “想问问你上次在哪发现侧金盏花的。” “我不记得了。” “哈哈也是,冀星山太大。” 话题将近结束,裴渡之忽然说:“我记得。” 他声音很轻,正巧苏敏正帮王雨琪调整丸子头,她们没注意,阮斐却听到了,不过她决定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走走停停间,阮斐故意与裴渡之拉开距离。 裴家封趁机凑到阮斐身旁,他帮她采挖一株玉珊瑚,压低的嗓音含着困惑:“阮斐你发现了吗?王雨琪同我哥走得很近,她好像是故意的。” 阮斐嗯了声。 裴家封愁容满面:“我不懂我哥到底是什么想法。” 阮斐语气很淡:“你可以直接问他。” 裴家封叹气说:“万一我哥喜欢王雨琪这种类型的女孩子,那我上次岂不是多此一举了?” 阮斐把玉珊瑚根部清理干净,用报纸包住,捧起来就走。 裴家封忙不迭往前追。 不愿被裴渡之影响心情,阮斐试图离他们远远的。 但不知怎么,裴渡之与王雨琪总会出现在她左右。 阮斐觉得很暴躁。 就好像有块巨石堵在她心口,沉甸甸的,始终推不走。 一面拼命掩饰情绪,一面抵抗裴渡之带给她的影响,阮斐真的快要崩溃了。 如果裴渡之拒绝她是因为裴家封,那么王雨琪呢? 她同她那么的相似,一般的年纪,一样地爱慕着他。 -- 第55页 他会拒绝王雨琪吗? 如果王雨琪始终主动,他能坚守立场吗? 终于熬到采风结束,阮斐迫不及待离开冀星山。 她匆匆背上包,快步走出别墅,立在枫树下等待同伴。 裴渡之与他们一起返回城区。 他们准备乘坐公交,他开车。 众目睽睽之下,裴渡之毫不避讳来到阮斐面前,他轻声问她:“要不要同我一起回毓秀苑?元宝说他很想你。” 阮斐僵着脖颈,眼神往别处看:“我回学校。” 她嗓音冷硬,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头顶枫树树叶婆娑作响,裴渡之黯然垂眸,他来不及多说什么,一旁王雨琪问:“我想在进城区的路上买点陈记糕点,裴家封哥哥,你能捎我一程吗?” 借他们对话的机会,阮斐直接走到另边,彻底远离裴渡之。 缄默数秒,裴渡之语气听不出起伏:“我的车能载四个人。” 裴家封顺着说:“正好四个女孩子,要不哥你帮忙送她们到岚大?” 裴渡之颔首。 阮斐却说:“我想坐公交欣赏沿途风景,你们坐汽车吧。” 如此,他们便兵分两路。 热切地坐到阮斐身旁,裴家封抱着包,满足地望着公交窗外的美景与晚霞,他感慨道:“还是阮斐你想得好,坐公交欣赏沿路风景真的好享受,连平常并不觉特别的山水树木都似乎多了层意境美。” 阮斐心不在焉点头,闭上眼睛说:“你慢慢观赏,我休息会儿。” 裴家封:…… 等等,说好的坐公交欣赏沿途风景呢? 另边行驶的汽车上,苏敏佯装不经意问:“裴家封哥哥,你和阮斐很熟吗?刚刚好像有听到你提起毓秀苑,还有什么元宝。” “我同阮斐家是邻居,元宝是她弟弟。” “好巧,那裴家封肯定高兴坏了。” “哈哈那可不。” 曹萱萱与王雨琪开着玩笑,苏敏并没参与这个话题。 她莫名有种感觉,裴渡之和阮斐之间,似乎有些不对劲。 …… 汽车车速远远将公交甩在身后。 待公交抵达岚大时,天色已暗。 同裴家封等人告别,阮斐低垂着头,疲惫地走向女生宿舍。 她对她今天的表现很不满意。 好几个瞬间,理智仿佛离她远去,她是在向裴渡之表达不满吗? 她究竟有什么立场同他生气? 用力闭眼,再睁开,阮斐步伐戛然而止。 她怔怔望着前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什么。 必经女生宿舍的那条路上,裴渡之站在紫荆树下,紫红色小花绽满枝头,衬得他身姿皎如玉树。 此时暮色渐浓,他面色便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驻足片刻,阮斐重新拾步。 裴渡之也看见了她。 他大步朝她而来,将手中小小的粉色纸袋递给她。 阮斐不接。 裴渡之轻轻看向她新剪的,恰巧能遮住额头伤疤的刘海,解释说:“是前些日我托朋友从国外寄回的药膏,听说祛疤痕极有效,给你。” “水姨已经托人在国外给我买了。” 裴渡之的手仍悬在半空,他并没有收回:“你拿着,多抹点。” 阮斐说不清为何生气,她霍地抬眸:“我不想要。” 空气如同凝滞。 阮斐望着裴渡之,眼眶突然发酸,其实这话刚出口,她便反了悔。 她恨自己的喜怒无常,也恨裴渡之扰乱她好不容易平稳的心绪。她所有的努力,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全都土崩瓦解…… 到底舍不得让他难堪,阮斐把纸袋接过来,鼻子像是被堵住了:“我说过了,我受伤这件事和你没有关联,你不用可怜我,也不用觉得抱歉想要补偿我。这次的药膏我收下,以后你别这样了。” “真的与我无关?” 裴渡之声音涩涩的,像是自嘲,又像是自责。 不等阮斐回应,裴渡之忍着痛楚,喃喃说:“你离开锦市那晚彻夜未眠,回岚城就感冒高烧,怎么与我无关?” 阮斐懵了一会:“你怎么知道?” 裴渡之看着她漂亮的眼睛,苦笑说:“我看到了。” “你跟踪我?” 裴渡之无法辩驳。 阮斐心弦一颤,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 很快阮斐就想明白,她轻笑着用那种了然的口吻说:“自然是担心我伤心过度容易出事,你就是这么周全绅士的人。” 她的语气像最锋利的刀刃,刺痛他五脏六腑。 裴渡之心乱如麻:“不仅仅……” 阮斐几乎与他同时开口:“以后我不会再犯傻,你不用担心我会因你而受伤,所以就这样吧,我们以后还是别再见了。” 绕过裴渡之,阮斐克制着满腔痛苦,从他身旁经过。 晚风轻送,她即将远离时,那句微微含着颤栗的话,忽然伴随紫荆花粉气息传到她耳畔。 他说:“阮斐,能不能重新给我个机会?” 机会? 阮斐震惊地望向裴渡之。 这句话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她想,应该不是,可是…… 可是裴渡之正看着她,眼神是那么的缱绻与温柔,他还说:“你可以考虑,多久都可以。也可以晾着我,报复我,折磨我,但请别再说再不相见的话,好吗?” -- 第56页 路灯在此刻蓦地亮起。 仿佛为他们身披光辉。 阮斐看着他,许久都无法回神。 等意识到裴渡之在说什么,阮斐又觉得好不可思议。 她有好多问题想问。 却都没有问。 渐渐地,委屈与难过将阮斐的心填满。 她想,裴渡之应该不知道,她所做的每个决定背后,都藏着别人无法感受的决绝。 进或退,都没那么轻易。 凭什么裴渡之那么轻易地否决她,又那么轻易地接纳她。 她就该跟着他的决定沉沉浮浮吗? 她看起来那么好欺负吗? “阮斐……” “你别靠近我。”阮斐哽咽着往后退。 裴渡之定在原地,他心疼她脆弱的神情,也质疑自己是否太过着急,可他也会害怕,也会恐慌。他担心阮斐遗忘他的速度太快,快到他来不及慢慢抚平她的伤口,她就已将他抛到九霄云外。 “阮斐,我这人没什么好,当初察觉你待我的心意时,我很难不把它当做你的临时起意。” 暮色浓稠,天上有星子亮起,隔着大半米的距离,裴渡之平静地望着面前的女孩,在这样的夏夜,他初次试图剖开自己的心,把真正的裴渡之全部展示在她面前:“阮斐,我今年二十八,年近三十,十五岁丧父,十八岁丧母,我永远比同龄人成熟,也更懂忍耐。我以为就算我对你动心,也不过是一件只要忍忍,就会变得无关痛痒的事情。但我不想再忍耐,我想任性地为自己活一次,就这一次。你不用那么快答应我,你可以坦然接受我的追求。因为我是那么的无趣,或许近距离接触后,你会发现,原来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我,到那时……”裴渡之轻笑,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那时,你大可以甩掉我,去奔赴你的似锦前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30章 三十章 三十章 在阮斐眼中,裴渡之可以是倨傲孤高的,他可以是凉薄淡漠的,他可以是瞧不上她的,但他不能是这么低到尘埃的。 她哪有那么好?为什么他要把自己放在那么卑微的位置? 还说什么她大可以甩掉他,谁要甩掉他? 就算阮斐心存怨气,也被裴渡之这番话消磨得半丝不剩。 哪怕她当真动过晾着他、折磨他的念头,现在也舍不得了。 但一切发生得太快,反而不够真实。 稳住颤栗心弦,阮斐望向昏黄光晕下的男人,她抿住唇,声音有点别扭:“你确定你现在正常吗?有生病发烧吗?有喝过酒吗?” 裴渡之知道,面前的姑娘已经不生他气了。 至少她不会动不动就说再不相见之类的话。 裴渡之松了口气,他眸中生出点点笑意,并试探地朝阮斐略微前倾身子:“你要不要亲自检查一下?” 阮斐:…… 她嘀咕了声“流氓”。 倒把本意单纯的裴渡之搞得很不好意思。 两人尴尬地互望一眼,阮斐轻咳说:“你这个人说话虽然向来作数,但保不齐也有被冲昏头脑的时候。所以我现在不想再跟你讲话,如果你明早醒来依然没有改变心意,你再来和我谈。” 低眉盯着脚面,阮斐自认她这番话说得还是比较到位的。 姿态既没有放得很高,也没有压得很低。 主要是成熟理智,还很矜持。 晚风将裴渡之耳后根的烫意拂去一些,他笑着颔首。 他当然不会再改变心意,这点裴渡之非常确定。 但如果这是阮斐想要的,他不会拒绝。 “那你走吧。”阮斐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看着你先回宿舍。” “不要,你看着我走路我会不自在。” “我们同时走?” 阮斐幅度很轻地点了下头,是愿意的意思。 两人视线在半空交汇,仿佛有璀璨烟火一刹而逝,然后他们各自转身。 裴渡之走得很慢,他很想回眸,却强行忍着。 快要忍不住的时候,他手腕忽然被一抹柔软轻轻攥住。 背后传来女生有点懊恼娇气的嗓音,她嘟囔说:“怎么办,裴渡之,我反悔了。” 星辰在天空闪耀,阮斐底气十足地望着裴渡之眼睛,只定定一秒,她便撇开目光,好像是在同自己生闷气:“我又想了想,你说得对,反正我没有任何损失,所以……所以我可以不用等到明天的。但是如果你觉得还是等到明天比较好的话,那我也没有意见,你……” “好。”不等阮斐讲完,裴渡之便笑着颔首。 “你都还没听我说完。” “你说什么都好,我全答应你。” “……” 他笑眼明亮,似人间最绚丽的星盏。 阮斐心脏扑通扑通,胸腔有头小鹿在不停地撞。 “那我还有话想说。”阮斐垂低了头,不想让裴渡之发现她已经脸红得快不行了。 “嗯,我听着。” 阮斐全身都在发热,像被浸在蜜糖罐子里,她的声音糅杂在风里,出奇的温柔:“虽然我还没有答应你,但你以后能不能别再讲像刚才那样的话了。假如未来有一天,我们真的分开,绝对不是因为你不够好,也不是我不够好,只是我们不合适而已。我很不喜欢你说那些话,好像把我说成了很容易见异思迁又滥情的女孩子,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 第57页 她眼底含嗔含怒,又有几分不自知的妩媚。 喉结滚动,裴渡之竟眼眶一热,他心窝仿佛被阮斐这番话揉成了水,四肢百骸都流动着暖意。 他再克制不住地轻轻把阮斐拥入怀里。 到底是在校园。 裴渡之有所忌惮,他用尽所有的意志力,才舍得放开怀里的女孩子。 他声音发着抖:“抱歉,我担心……” 阮斐打断裴渡之的话:“我知道。”知道他不愿那么突然就让裴家封知道他们的关系。 “对不起。”裴渡之愧疚不已。 “难道你追人的方式就是说对不起吗?” 裴渡之哑然失笑。 阮斐局促地把手藏到背后,她说:“裴渡之你看,我或许和你想象中的我也是有差别的,我会发脾气,也会无理取闹,还会故意说让你难堪的话,说不准以后是你不想要我,而不是我先甩掉你。” 裴渡之喉口一涩,心脏像被拧住。她是那么的好,当然值得遇见比他更好的人。 但他不行。 他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像她这么好的女孩。 好到她嘴里明明说着看似嗔责他的话,其实每个字眼都在为他鸣不平。 裴渡之再清楚不过,阮斐这番话传达的只有一个意思,她想说:你很好。 她眼底的裴渡之,是很好的。 可他眼底的阮斐,更好。 - 黑夜温柔,裴渡之坐在汽车里,久久没有启动。 他望着宁静的校园,忽然感到遗憾。 遗憾他今年二十八岁,遗憾他不是同阮斐差不多年纪的学生,遗憾他不能献给她他所有的青春与冲动…… 可至少,他还能参与她的人生。 如果她需要,他可以做最稳固的一棵树,永远伴她左右。 回家将近九点,裴渡之站在窗下,像个初尝情滋味的毛头小子般,他既忐忑又充满憧憬的,给阮斐传讯息。 【我已经到家,你准备睡了吗?】 阮斐当然没睡。 她觉得她今晚注定要失眠。 手机嗡地一声,阮斐仿佛预感到什么,倏地拾起手机,点击浏览。 果然是裴渡之。 奇怪,先前大喇喇拎着行李箱远赴锦市找他时,她毫不矜持,为什么现在却想矜持一点点呢? 阮斐指尖轻点脸颊,准备数够一百个数,再回复裴渡之。 但她只数到五十二就完全忍不住了。 算啦,四舍五入,也就差不多满一百啦。 阮斐逐字逐句斟酌半天:【宿舍十点熄灯,我还在写作业呢。】 裴渡之并不矜持,他做到了秒回:【别太累,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阮斐嘀咕了句“失策失策”,然后婉转地说:【也不算特别打扰,这套试卷很简单的,我闭着一只眼睛都能做。】 裴渡之倚在窗框轻笑。 他突然发现,阮斐比他想象中更顽皮可爱,果然还是个小姑娘。 是个直白却又有点要面子的小姑娘。 裴渡之很乐意给足她面子:【既然如此,想必你应该能轻易应付我的‘打扰’。】 阮斐笑着把试卷推远,她直接抱着手机爬到床铺,其实她才没有要写作业呢,她只是编个容易显得她很矜持的“小小谎言”而已。 两人你来我往,话不算多,但一直都能有新的话题聊下去。 阮斐把自己藏在薄被里,不愿让室友看到她“自嗨”的模样。 虽然没有镜子,阮斐却觉得她今晚不太正常。 兴奋得不太正常。 像个智商陡然降到负数的小傻子。 为了稳住形象,在裴渡之问她是不是要休息时,阮斐马上顺着说“是”。 对此阮斐考虑得非常有理有据,毕竟裴渡之是个成熟的大人了。 大人是很稳重的,裴渡之便是稳重中更稳重的那种人。 所以她必须收敛一些。 今晚还没过去呢,万一明早裴渡之反悔,那她可就太丢脸了。 - 阮斐以为她这夜会失眠,孰知竟酣睡一夜至天明。 窗外晨光清新,阮斐眨眨眼,下意识翻找枕畔手机。 收件箱空空如也,并没有裴渡之反悔的证据。 阮斐吐出一口长气,浑身轻松地洗漱穿衣,同室友去上课。 整个上午阮斐都没收到裴渡之的讯息。言言 她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到授课的老师身上。 几乎伴着下课铃声,裴渡之传给她几张照片。 是侧金盏花。 从还没开花的浅黄花苞,到完全盛放的绚烂金黄花朵,再到现在绿幽幽的单株枝叶。 花期已然谢幕。 阮斐专注地看着照片,忽地觉察出不对劲。 这房间的布置风格,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根本—— 【你之前同我说侧金盏花养在冀星山哦?】 【我有说过吗?】 【没有吗?】 【我不太记得了。】 阮斐好气又好笑:【我今晚要检查你把它照顾得怎么样。】 裴渡之说:【我下班过来接你。】 阮斐几乎没过脑:【你来多有不便,我自己乘车回毓秀苑。】 发送后阮斐才意识到不妥。 昨晚他们之间的对话,并没有提及裴家封。但这并不意味着裴家封不重要。 -- 第58页 他依然横亘在他们中间。 阮斐有瞬间的不安。 好在裴渡之并不介意的样子,他说:【晚餐想吃什么?我提前准备。】 阮斐提起的心缓慢放回原处:【都可以的。】 收起手机,阮斐慢吞吞行走在校园小径。 她虽然不知道裴渡之的想法,但她相信裴渡之,相信他不会委屈她,他只会委屈他自己。 可这样她也会很舍不得…… - 霞光旖旎。 傍晚的地铁上,阮斐忽然发现,她是不是太直接了? 说好的裴渡之追求她,为什么现在反倒像是她在主动? 匆匆扫了眼地铁地图,距离毓秀苑还有三站。 总不能坐车返回吧? 阮斐有点丧地强行挽尊,给裴渡之传简讯:【我今晚本来就准备回家看元宝,我挺忙的,待会顺便到你家看一眼侧金盏花就走。】 裴渡之似乎明白小姑娘的想法,又不是很确定,他回:【好。】 阮斐:…… 恋爱的女孩子就像变幻无常的天气。 原来她并不能幸免。 阮斐不开心地刷卡走出地铁出口。 不经意抬眸,待阮斐看到立在墙角那抹不知已等候多久的清隽身影时,盘旋在她头顶的乌云顷刻间全都消散不见。 有阳光凿破云层,倾泻而下。 当裴渡之微笑着向她步步走来时,阳光绚烂到鼎盛。 阮斐很确定,在她二十年的人生里,她从没遇见过这么晴朗的好天气。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二更啦,调整下作息再继续。 谢谢鼠鱼的地雷~ 谢谢“绿仙猴”“Clhjb”“゛绕指柔ソ”“时光深处”“南岭”false“默默五色石”“番茄炒西红柿?”“鼠鱼”的营养液~ 谢谢大家支持!! 第31章 三一章 回毓秀苑前,裴渡之领着阮斐前往超市,大量采购。 阮斐不明白裴渡之的意图。 想着,他要么是买来招待她,要么是预备囤积在家吧。 天色忽已暮。 两人搭乘电梯上楼,裴渡之把装得满满的购物袋递给阮斐。 阮斐挑眉,不懂何意。 裴渡之望着她轻笑:“我看你寻常来探望元宝,总是带着不少吃食。” 阮斐:…… 裴渡之连理由都给她想好了:“大概今天来得匆忙,你一时疏忽也很正常。” 阮斐既震惊于裴渡之的洞察力,又佩服他的细致。 她还能说什么? 原来裴渡之不是不清楚她的扭捏与小心思。 他知道她发的那则简讯,只不过是她维持自尊的借口而已。 阮斐接过购物袋,窘迫地说了句“谢谢”。 然后匆匆转身,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阮斐,”裴渡之忽然在身后叫住她,他嗓音像温柔的春雨,润物细无声般,“你可以陪元宝久一点,但……”略停顿,他尾音含着淡淡的笑意,“但也别让我等得太久,好吗?” 阮斐没有回头,她脸颊臊得通红,连从包里翻找钥匙卡都有好半天的慌乱。 直至开门进屋,阮斐都没敢再看裴渡之一眼。 简秋在房中听见声响,一出来看到阮斐,脸上全是惊喜:“你过来这边怎么不提前同我讲声?我好给你煲点鸡汤补补。” 阮斐问:“元宝呢?” 简秋说:“隔壁那栋楼有他同学,他正在同学家玩耍,我马上打电话叫他回来。” 阮斐连忙摇头:“不用,我还有点事,路过小区才进来看看你们。” 简秋疑惑:“你来这附近能有什么事?” 阮斐答:“同学聚会嘛,听说这儿有家火锅很好吃。” 简秋对女儿极放心,她颔首说:“原来如此,你先尝尝那家火锅,要是好吃,下次咱们再一起去。” 阮斐点点头。 简秋切了盘水果,放到桌面,她俯身轻轻拨开阮斐额前刘海,观察着说:“疤痕好像淡了一点。” 阮斐好笑:“哪有这么快的。” “药膏够用吗?我有同事在国外,可以让他再帮忙寄几盒。” “不用,我有很多。” “你水姨待你确实很好,平常可以和她多联系。” 阮斐支吾了声,不好说裴渡之也为她买了好几盒。 “赶着和同学聚会?”简秋捧着杯茶问。 “没有。” “我看你一直在看腕表。要是时间紧张,你就先去吧,周末再过来,我给你煲汤。” “不着急。”阮斐心想,她进门还不到三十分钟呢,三十分钟,是不是有点儿短了? 坐够四十分钟,阮斐担心元宝回家后她无法脱身,便起身告辞。 简秋叮嘱着将阮斐送进电梯。 电梯门阖上。 阮斐站在小小的电梯匣子,莫名有些哭笑不得。 楼下静待数分钟,阮斐又上楼,她蹑手蹑脚来到裴渡之家,飞快摁响门铃,生怕隔壁房门忽然打开。 裴渡之似乎正在等她,几乎是门铃响的瞬间,门便开了。 阮斐望着面前的男人,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厨房温着鱼汤,”裴渡之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你随意坐,我去给你盛来。” 阮斐哦了声。 -- 第59页 她已经闻到那股诱人的香味了。 两人在餐厅落座,气氛莫名安静。 阮斐专注喝汤,许是热汽氤氲,她热得厉害,总觉得今晚她脸颊的温度好像就没正常过。 “侧金盏花在我房间,喝完汤我带你去看。” 阮斐微愣,他房间吗? 裴渡之有所察觉,耳后根染上红晕:“我拿出来给你看。” 阮斐轻笑:“你把它放在你卧室呀?那岂不是朝暮都能看见?” 裴渡之:…… 阮斐本来很紧张很局促,但发现裴渡之并不比她平静多少后,她就出奇得淡定了。 甚至还生出那么点微末的恶趣味,去调侃去试探对面的男人。 “我记得去年我送你这株侧金盏花时,你不太开心的。” “没有不开心。” “但我印象中的你,”阮斐托着腮,努力回想,“神情很慎重,颇有些如临大敌的样子。” 裴渡之搁下碗筷,他深知今日他必须得渡这个劫。 他们对望着,阮斐首先败下阵来,她埋头继续喝汤,语气好似漫不经心:“好啦,不是同你翻旧账,我就随便说说而已。” 裴渡之蓦地轻笑,他认真分析着他当时的想法,给阮斐一个标准答案:“我当时情绪很复杂,大约有三分恐惧,三分意外,又有四分欢喜。” 阮斐明显不信。 她睁圆的漆黑眸子里除了质疑,仿佛还有星光在闪耀。 裴渡之险些沦陷在这片旖旎之中,他满怀克制说:“欢喜自然该偷偷藏着欢喜,这是我的习惯。” 阮斐:…… 夜风缓缓拂动落地窗帘,裴渡之嘴角弯起很浅的弧度:“阮斐,其实我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迟钝,也没那么冷静自持。那晚月色皎洁,悠长的巷子里,你捧着侧金盏花朝我跑来,明媚得像是一朵怒放的红玫瑰。你说,我的车窗忽然被一朵玫瑰叩响,它还笑着要送我新年礼物,这还不够浪漫吗?还不够令我欢喜吗?” 说着,裴渡之抬眸静静凝望阮斐。 他眉梢萦绕着暖意,专注得让人脸红。 阮斐心跳逐渐加快,却故意撇开目光说:“我一点都没从你淡漠的脸上看出那么多心理变化。” 裴渡之颔首:“那是自然。” 阮斐:…… 裴渡之声色低沉许多:“毕竟我一直认为,很多事情只要忍忍,很快就会忘记。和你相处的点点滴滴,也理应如此。” 晚风似乎大了些。 阮斐起身去关落地门。 风声被阻绝在外,阮斐站定在门框旁,一时没动。 她并非扑火的飞蛾,明知绝路,依然勇往直前。 她曾有感觉,感觉裴渡之待她是有些不同,如果没有这些不同,她恐怕不敢主动到那种地步。 只是阮斐从未想过,她喜欢的这个人,原来早已习惯忍耐。 心口突然传来阵阵痛意。 如果她先前还存有几丝不满,但现在,阮斐对裴渡之是真的一点怨气都没有了。 没有人喜欢忍耐,没有人愿意违背自己的心意,如果可以,裴渡之很多年前就不需要过得那么辛苦…… 背后传来低沉脚步声。 阮斐在玻璃窗看见裴渡之的修长身影。 他俯身温柔地拥住她,动作很轻,好像她是一件很重要的珍品,尔后他近乎呢喃地说:“阮斐,可我没有忘记。”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点短TAT,祝我早点调整作息实现爆更吧(*^▽^*) 谢谢大家支持!!!! 第32章 三二章 这个盛夏,似乎是樱花气泡水的味道。 落地窗下,一袭白裙的阮斐低眉看书,偶尔她会抬起头,含笑望向街的对面。 甜品店播放着充满少女气息的英文歌曲。 一曲落,阮斐忽然觉察到什么,倏地抬起眼眸。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眉眼清隽,鼻梁高挺。 他穿雪白衬衫,笔挺的黑色西裤,周身散发着禁欲又精英的气质。 但当他眼底藏着笑时,便又显得温润皎洁了。 阮斐视线定在裴渡之胸前的领带夹,嘴角翘起。 这是她在锦市时预备送裴渡之的礼物。 虽然过程曲折,好在结果是圆满的。 裴渡之点了杯白水,想给阮斐再点份芝士蛋糕。 阮斐阻止他:“我不能再吃了。” 裴渡之挑眉。 等服务生走远,阮斐才低声嘟囔:“我这个月胖了三斤。” 裴渡之用目光测量她身形,又很快移开:“没有胖。” 体重秤显然并不会撒谎,阮斐轻哼了声,嘟囔说:“都怪你。”都怪他建议她放弃图书馆,反将空闲温习地点改到他事务所对面。然后还时不时对她进行各种投喂。 这个指控裴渡之显然无法辩驳。 对面女孩儿眼尾轻轻上挑,仿佛潋滟着桃花,是这个夏天最迷人的景。 裴渡之心弦一颤,喉口微动:“什么时候放暑假?” 阮斐翻看手机日历:“还有八天。” “我七月得去趟锦市。” “出差吗?” 裴渡之颔首。 阮斐哦了声,沉默地将桌上书籍全塞进包包里。 也就是说,他们七月得有阵子无法见面了。 -- 第60页 裴渡之抿了口凉水,压下/体/内的燥动。 “阮斐,”蓦地抬眸定定望着她,裴渡之薄唇似被水浸染,变成了莹润的绯色,“你记不记得,我们还剩麦村苗寨没来得及一同前去。” 他嗓音那么的低沉性感,极具磁性,眼神也深情款款。 阮斐动作戛然顿住,她觉得,裴渡之好像是在蛊惑她。 不是用麦村苗寨,而是在用他的美色。 阮斐佯装淡然地与他对望:“苗寨漂亮吗?” 裴渡之准备得还算充足:“环境古朴清幽,田园气息浓郁,那处棕榈比别处刚毅健美,且翠竹成林,你应该喜欢。” 阮斐把鼓囊囊的包放到一旁,托着腮似在认真考虑。 裴渡之继续一本正经地游说:“麦村苗寨是比较特别的景点,那里居住着锦市最原始土著居民,服装饮食都很有意思。” “你去过?” “我回岚城后,向源禾带公司同事去过。” “那我问你,”阮斐明知故问道,“你先前在锦市的工作明明没处理完,怎么会突然回到岚城?你的那位向同事好像也是临时去锦市的哦?” 裴渡之很轻易便在阮斐眼底找出几分促狭之意,以及少女的灵动俏皮。 “锦市美术馆是我接下的工作,之后为留在岚城,我不仅需要继续完成分内之事,还必须处理向源禾留下的工作,可是阮斐,”裴渡之忽然望着她,眉目间萦绕着暖意,“那段时间,折磨我的从来不是它们。” 阮斐:…… 他这是怪罪她的意思?到底谁折磨谁呀! 阮斐嘀咕了声“活该”。 裴渡之听得清清楚楚,不知联想到什么,他眼底笑意顷刻消失殆尽。 比起阮斐吃过的苦,他这些自然不值一提。 每每思及那场意外,裴渡之便心有余悸,沉默半晌,他声音压得很轻:“确实是我自讨苦吃,以后不会了。” 日后就算他苦,他也要她过得甜。 阮斐没怎么听清,其实她并不是真的想说裴渡之“活该”。 就只是类似于在喜欢的人面前撒个娇啦。 -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 阮斐留在甜品店,裴渡之冒雨去附近超市购买伞具。 风裹挟着雨点坠落地面,溅起一朵朵水花。 裴渡之将买回的伞靠墙立住,旋即展开宽大的浅绿色围巾,俯身为阮斐披上:“外面气温骤降,怕你出门着凉,所以随便选了条围巾,你别嫌弃。” 阮斐乖乖任裴渡之摆布,眼底闪烁着旖旎星光:“裴叔叔,你的养生怎么总是养在别人身上呀?” 裴渡之实在是对“裴叔叔”这个称呼哭笑不得,他没好气说:“我怎么记得有人曾教唆元宝不准叫我叔叔?说是怕我占她便宜。” 阮斐清了清嗓:“反正裴叔叔你已经占我很多便宜,也不差这一个吧?” 话落,空气有瞬间的静寂。 雨声淅淅沥沥,原来夏天的雨其实并不只是粗暴,它也可以很温柔。 两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脸红。 等雨势渐收,裴渡之撑起伞,与阮斐并肩走在街道。 风徐徐的吹,头顶雨伞明显往阮斐这边倾斜得太多,阮斐把裴渡之握着伞的手腕往左轻推:“你别淋湿。” “毛绒细雨而已。” “裴渡之你看,刚才街上还很热闹,突然就空无一人了。”阮斐前后张望,“真的一个人都没有诶,只有我们。” 裴渡之随她视线逡巡:“所以?” 阮斐脚步变得很轻快:“所以你不觉得好浪漫吗?裴叔叔?” 裴渡之:…… 阮斐调皮地把手心伸出伞外,接住小绒毛似的雨:“有雨有你有我,还有这悠长漂亮的街道。” 裴渡之笑着把阮斐往他身边轻扯,不愿让她淋雨。 阮斐嗔裴渡之一眼,仿佛欺负他欺负得有些上瘾:“裴叔叔,你似乎有点不解风情诶。” 身旁男人的脚步在此刻顿住。 阮斐后知后觉,莫名心虚起来。 难道裴渡之生气了? 她一直叫他裴叔叔,好像是真的有点过分。 两人目目相触,阮斐心底敲着鼓,她正想着卖个萌道个歉,眼前男人忽然抬手整理她散落在眉间的发,他温暖指腹顺着她眉梢往下,尔后停落在她下颔处。 时钟在这秒停止转动。 裴渡之轻轻捏住阮斐下巴,眸色流转间,他已俯首吻住他肖想许久的唇。 鼻尖氤氲着雨水、花香与女孩芬芳的气息。 裴渡之呼吸变得急促,却尽力克制着、收敛着…… 世界仿佛离他们远去。 不知过去多久,阮斐有些脚软地靠在裴渡之怀里。 细雨濛濛,她眼底好似也刚下过一场春雨。 心跳缓慢平复,阮斐却深埋着脸,有些羞于面对。 头顶的伞微微晃动,裴渡之的嗓音仍有些不稳,却多出几分似笑非笑:“裴叔叔是不是也没你想的那么不解风情?” 阮斐:…… - 下过雨的白日早早落下帷幕。 裴渡之驱车送阮斐回校,车内气氛是有点古怪暧昧的安静。 阮斐认真玩着手指,目光凝在窗外。 说起来,这段时间,裴渡之其实并没占她便宜,最多也就是牵手拥抱而已,不过刚刚确实是算占她便宜的吧? -- 第61页 阮斐突然觉得,她对裴渡之的认知不太够。 她总觉得他很矜持。 原来他也会有那样的一面。 阮斐悄悄侧眸偷看裴渡之。 又飞快挪走。 “阮斐。”裴渡之忽然喊她名字。 “怎么?” 裴渡之停顿片刻,他低沉声调在夜里显得尤为性感:“我已经很克制了。” 阮斐脸颊瞬间爆红,浑身僵得像座雕塑。 那道嗓音继续说:“我没有照顾女朋友的经验,什么阶段该做什么事,也不是很清楚,如果你觉得有被冒犯到,我会改。” 阮斐:…… 从头到脚都热得仿佛快要融化,阮斐突然好想凭空消失掉。 这种明着说不懂,实际上句句都很撩拨的话算怎么回事? 让她如何回答呢? 阮斐好郁闷。 她觉得裴渡之好狡猾。 像是披着羊皮的狼。 他既要吻她,还要她说她愿意…… 剩余的路程阮斐一个字都没讲。 裴渡之自是心怀忐忑。 汽车停在校门口,阮斐俯首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时,裴渡之轻轻攥住她的手:“生气了?” 阮斐确实有点儿气:“那你要跟我道歉吗?” 裴渡之蹙眉说:“我有种预感,如果道歉,你好像会更生气。” 阮斐快被他气笑。 裴渡之神色稍微松解:“阮斐,我宁愿让你觉得我笨拙些,也不想忽略你的感受,你年纪还小,而且你很高估我的理智,实际很多时候,我并不知道我下一秒会对你做什么,或许你应该对我有所防范。” 阮斐听得哭笑不得,她感受到了裴渡之对她的珍惜与爱护。 但这些话真的很没道理诶。 凭什么他理智全无的时候,还要求她保持理智呢? 仰头望着裴渡之,阮斐飞快倾身亲了亲他唇,然后退开说:“裴渡之,你觉得我刚是在冒犯你吗?” 裴渡之显然被吻得有些懵。 阮斐被他迷茫的眼睛看得很不好意思:“如果你觉得这是冒犯,下次我会改的。” 裴渡之:…… 答案呼之欲出。裴渡之想,他一定是被自己的欲望吓住了。 今天的吻究竟是偶然,还是他的蓄谋已久。 裴渡之竟无法辨清。 很显然,克制这门功课,他并不及格。 可做不及格生的感觉,远比想象中要好。 而且裴渡之希望阮斐明白,他只是个年纪有点大的不及格生而已,在面对她时,他并不比那些年轻的毛头小子们淡定多少。 雨后夜晚静谧,校门外的人流并不多。 阮斐自认讲得很清楚,她也是要面子的,难道裴渡之非要逼她承认吗? 支吾了声“我走了”,阮斐准备下车。 裴渡之并没有松手,他手腕微微用力,阮斐便重新跌回他身边。 这下阮斐是真的有点点点点娇气了。 但她这点微不足道的娇气很快被裴渡之抚平,他再度俯首吻住她,动作轻柔,辗转厮磨,循序渐进。 阮斐被裴渡之藏在角落与他胸膛之间,她呼吸逐渐急促,甚至快要窒息了。 察觉到阮斐的状态,裴渡之缓慢离开她温软的唇,替她梳理散乱的发丝。 分明害羞到脚趾都蜷缩起来,阮斐偏喜欢招惹裴渡之:“你现在不觉得有冒犯到我了哦?” 她气息没有调整匀畅,带着没恢复的黯哑与软糯。 裴渡之绷紧身体,沉吟两秒,他说:“其实我不介意你冒犯回来。” 阮斐:……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鼠鱼的手榴弹。 谢谢“时光深处”“锵锵_锵”“LY的同桌”“鼠鱼”“Clhjb”“琳琅帘”的营养液。 谢谢大家支持!! 第33章 三三章 雨天湿滑,街巷罕见人烟。 这样清冷的氛围,很适合裴渡之平复他那颗滚烫火热的心。 回到毓秀苑,裴渡之正在玄关换鞋,走廊顶灯忽然亮起。 很快,裴家封从卧室中走出来,他整个人无精打采的,短发乱七八糟:“哥,你今天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裴渡之怔怔看他一眼,双手不自觉握成拳。 裴家封蔫蔫抬起下巴,往他脚底指:“喏,我淋了雨,回来时鞋全湿了,还把泥泞都印在了地毯上,你以前很讨厌我把这种烂摊子丢给你的,可你今天居然毫无反应。” 裴渡之终于察觉地毯的“惨不忍睹”。 裴家封被裴渡之的“面无表情”逗笑:“好吧,原来你还没发现啊?” 裴渡之:…… 裴家封忙举手说:“我等下就清洗,我保证。” “对了哥,你最近怎么都不接我电话?” “事后我有给你回电。” “话虽如此,”裴家封努力想从裴渡之脸上探究出什么,“但你以前从不这样。” “我总有不方便接你电话的时候。” “可这频率未免也太高了吧,难道你谈恋爱了?” 裴渡之脚步戛然而止。 裴家封很快自我否认,嘀嘀咕咕道:“怎么可能?” 心情复杂地摘掉领带,裴渡之走进卧室。 裴家封则屁颠颠跟在他身后。 “我准备洗漱,你长话短说,”目光下意识略过窗台,裴渡之眼神骤变,他盯着裴家封问:“我的侧金盏花呢?” -- 第62页 “搬到我房间了。” “搬回来。” “为什么?你以前不是如果说我想要就给我吗?” 裴渡之沉吟片刻:“抱歉家封,我已经习惯有它陪伴我的日子,你能让给我吗?” 裴家封沮丧地颔首:“我等下就把侧金盏花给你搬回来,其实我也不是想拿走它,就是想睹物思人。哥,你知道吗?阮斐好久都没再出现在植物社,我听苏敏说,她似乎准备退出植物社,说是即将升大三,课业紧张,哎。” 眼睫微动,裴渡之心中突然涌出无法言明的复杂。 阮斐为何退出植物社,裴渡之自然清楚。 原来,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努力着。 裴渡之嗓音低沉许多:“家封,那你是不是也该收收心了?” 裴家封愣住:“可学习和喜欢阮斐并不冲突呀。” “我记得上次你对我说,阮斐有喜欢的人。” “阮斐确实说过,但学校还是有很多人追她,而且我怀疑阮斐是为了骗我才故意这么说的。” “很多人追她?” “那是,阮斐的追求者可多了,虽然她没接受我,但好歹她也没接受别人,所以我不觉得我已经走到穷途末路。” …… 等重拾信心的裴家封离开片刻,裴渡之陡然回神。 他本意是同裴家封委婉谈谈,怎么却演变成这幅状况?演变成他莫名其妙开始吃醋的状况? 无奈扶额,裴渡之望向窗外。 天色浓黑,他眉头逐渐收紧,心仿佛也跟着这片墨色无限下沉。 这些年,裴渡之看着裴家封长大,对他性格再清楚不过。 受家庭变故,以及那些年艰难岁月的影响,家封看似天真开朗,却是个心理脆弱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裴渡之无法忘记,无数个春夏秋冬的夜晚,他为多挣工钱,一直打工到深夜。每每回家,窗口总是亮着一盏微弱台灯,无论他动作多么轻微,裴家封似乎有种神奇的能力,他永远能在他到家的刹那清醒。哪怕寒冬腊月,地面积着皑皑白雪,他依然瑟瑟发抖地从被窝爬起来,只为给他打盆洗脚水,又或者温碗粥煮碗清面。 他心疼弟弟,说过无数次,学业为重,不必半夜起来照顾他。 裴家封也心疼他,答应过无数次,依然我行我素,用他自己的方式,试图为他减轻负担。 有年春天,裴渡之在工地摔伤了腿,晕厥的他是在医院被裴家封哭醒的。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后,裴渡之不知他伤势如何,趁着还有意识,他吃力地招手让裴家封靠近,告诉他家里存折藏在哪儿,密码是多少。那会儿裴家封刚升初中,还是个半大孩子,他眼眶含着两泡总是掉不完的泪,浑身发抖,嗓子都哑了,却不停地摇着头哭喊说:哥,你别说这些话吓我,你不会有事的,哥,你别抛下我,哥,我只有你了哥,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他的弟弟那么好,如果可以,裴渡之丝毫都不愿伤害裴家封。 可他也不能辜负阮斐。 寒意无端袭来。 在这个夏夜,裴渡之突然觉得身体发凉。 …… 期末考结束,阮斐收拾好行李,回到家中。 往年夏天她偶尔会做兼职,今年却没这个打算。 因为她没能抵御住裴渡之的“美色”蛊惑,决定七月下旬同他再去锦市。 想起在锦市许下的“豪言壮语”,阮斐摸摸脸颊,感慨颇多。 那时她以为她与裴渡之彻底结束,自然不愿再赴“伤心地”,但现在情况又有所不同,她和裴渡之在一起了啊,所以去锦市的行为应该不能算作打脸吧? 桌面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阮斐伸手拾起,是裴渡之传的讯息,他正在巷口等她。 匆匆与爷奶告别,阮斐拎着包冲出庭院。 跨出门槛的刹那,阮斐稳住步伐,矜持地走出巷口。 坐到副驾驶,阮斐望向驾驶座上的裴渡之。 霞光好似为他镀上一层绯色的光辉,比悬在天边的云彩更夺目。 清咳两声,阮斐强迫自己收回视线:“那个,不如我带你去附近的一家手工面馆吧?你想吃面吗?” 裴渡之笑着颔首。 “那是我常去的面馆,面条揉得特别劲道,汤底也很家常。” “很喜欢?” “说不上特别喜欢,口味好吃的店很多,但这家不容易腻,可以常去,去着去着也就有感情了。” “要做到这点其实并不容易。” “是呀,”阮斐冲裴渡之甜笑,“就类似于你常去的那家养生瓦罐煨汤店吧。” 嘴角翘起,裴渡之没有追问阮斐怎知他常去那家店。 他只知道,这刻的他非常欢喜。 - 再来锦市,阮斐心境大有不同。 这么美丽清新的城市,她觉得她可以再来一百次,如果裴渡之能陪在她身边,那就更好了。 盛夏烈日当空,白天裴渡之必须工作,阮斐便在酒店打打游戏写写作业看看书。 他们并没有住上次的酒店。 阮斐觉得裴渡之思虑周全,简言之,就是“狡猾”。 他肯定是不想让她见他的同事对不对? 说不定同事里有暗恋他的女孩子呀…… 落地窗外灯火璀璨,阮斐咬着裴渡之给她带回来的冰糖葫芦,趴在书桌看他修改建筑设计图。 -- 第63页 裴渡之被她看得心不在焉,若非时间紧迫,他不会将工作带回酒店。 “这是座怎样的美术馆?”阮斐见裴渡之笔尖忽然顿住,且久久不动,便小声问。 她嘴唇被糖葫芦染成瑰丽的红色,裴渡之小腹绷紧,莫名口干舌燥。他撇开目光说:“我先倒杯水。” 阮斐立即蹦起来:“你忙你忙,我给你倒。” 望着她积极欢快的背影,裴渡之苦笑着摇摇头。 “裴叔叔,你的蜂蜜水。”折返回来的阮斐自动把白水升级成了蜂蜜水。 “……” 趁这个机会,阮斐开始明目张胆看设计图。两人距离拉近,阮斐衣裙偶尔擦在裴渡之手腕,带来细微的痒意。 裴渡之很难不心猿意马。 “我有点看不懂,这张是剖面图吗?”阮斐指着图纸上的符号,“@代表什么?” “想知道?” 阮斐点点头。 裴渡之抿了口蜂蜜水,他将阮斐拉到他腿间坐下,一一解释说:“@表示钢筋间距,Φ表示钢筋型号,你若不懂,可以先看南、北立面图,这几张图纸能让你对美术馆主体建筑有个大范围的认知。” 阮斐:…… 裴渡之单臂搂住阮斐柔软腰肢,右手食指轻点图纸上的符号,他嗓音低沉,很有磁性:“除却前卫时尚的建筑主体,我会依托先进的薄膜太阳能技术,建造一栋蕴含科技的美术馆。在技术支持下,普通玻璃、墙体或者是路面都可以植入太阳能发电芯片,节能的同时创造能源,夜晚时段,储存的能量可做发光夜景,冬季可以通过传感器控制的自发热融化冰雪。同时也能大大提升防水等级和承重力等。” 虽然没听很懂,但阮斐就是觉得好厉害的样子。 近距离望着裴渡之深邃迷人的眼睛,阮斐失神片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这个姿势…… 阮斐虽然赧然,心底又偷偷地泛起欢喜:“裴叔叔,你这样还能画图吗?” 裴叔叔挑挑眉,觉得很有难度。 阮斐想要起身,环在她腰间的手却没松动半分。 “你不想工作了?” “想,”裴渡之神情很凝重,似乎还有些苦恼与委屈,“但没办法工作。” “为什么?” “思绪无法集中。” “……” 阮斐趴在他胸膛偷笑。 等笑够了,阮斐端正面色说:“我不打扰你工作,我回隔壁房间。” 裴渡之眷念地望着阮斐,忽将她用力搂入怀中,喟叹说:“再抱会儿吧。” 阮斐很受用地顺势环住他脖颈。 落地窗外繁星点点,阮斐感受着裴渡之的心跳声,轻轻闭上眼睛。 她觉得她现在好幸福啊! 许久,耳畔传来裴渡之很轻的声音:“阮斐,能不能再给我点时间?” 阮斐舒服得都不想睁开眼睛:“嗯?” 裴渡之停顿半刻:“对家封,我仍有些顾虑,仍有些难以启齿。” 蓦地睁开眼睛,阮斐嗯了声,她歪头蹭了蹭裴渡之脸颊,宽慰他说:“我很早以前就跟你说过,没关系啊,我都好久没见过裴家封了,很快他就不会再在乎我的,等到那天,我们再一起跟他讲吧。” 轻抚她柔软的发,裴渡之眼底弥漫着心疼与愧疚:“也不用那么久,就再等等,等他稍微再成熟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鼠鱼的手榴弹,谢谢36975061的地雷。 谢谢false“雨滴”“betnzhang”“时光深处”的营养液~ 谢谢大家支持! 第34章 三四章 烤箱散发出一阵阵甜腻香味,陈兰诺盯着里面的蛋糕,眼睛都直了。 “阮斐,你说蛋糕快熟了吗?” “还差十分钟。” “居然要烤那么久嘛!” “食谱上是这么写的。” 垂涎地舔舔嘴唇,陈兰诺跑回阮斐身旁,语气轻快:“你现在准备做巧克力啦!” 阮斐颔首,她将棕色可可融化,再将液体缓慢倒在锡纸上,轻轻摇匀。 陈兰诺咽下口水:“我待会能尝尝吗?” 阮斐拿出准备好的爱心模具:“当然,为答谢你借我厨房,这一半巧克力都是你的。” 陈兰诺双眼放光:“哇,我赚到了诶!阮斐,做你男朋友也太幸福了吧。又是蛋糕又是巧克力的,裴渡之明天会不会幸福得把你举高高?” 阮斐:…… “哈哈不开你玩笑了,”陈兰诺问,“你们上次不是去锦市了吗?都做了什么?” “等他工作结束,我们去了趟麦村苗寨。” “那你们在酒店是分开住的哦?” 阮斐挑眉:“你说呢?” 陈兰诺轻咳:“我这不是怕你把持不住自己嘛!” 阮斐:…… 陈兰诺立即改口:“好啦,我是怕你家裴渡之把持不住自己,毕竟他又不是你这种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他可都二十……二十几来着?” 阮斐没好气:“二十八。” 陈兰诺:“呃,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啊。” 阮斐瞪她。 陈兰诺识趣地拾起两块巧克力边角,转身就溜:“行行行,你俩都能把持住自己,就我把持不住我自己。我闭嘴,我马上闭嘴!” 阮斐:…… -- 第64页 - 七月前往锦市的飞机上,阮斐曾偷偷看过裴渡之证件,他生日在九月初,也就是明天。 阮斐想给裴渡之一个惊喜。 虽然烘焙蛋糕与制作巧克力并不新颖,但这些事情是她初次做,想来是具备几分意义的。 夜幕沉沉。 阮斐躺在床榻,她早早编辑好简讯,待秒表走到00:00,迅速传送简讯。 【裴叔叔,生日快乐,祝你新的一岁事业顺利身体健康越来越年轻!还有,越来越爱我哦[笑脸]】 抱着手机,阮斐突然觉得最后句话有点多余。 但简讯并没有撤回功能。 抓了把头发,阮斐把自己藏进薄毯里,懊恼地蹬了蹬被子。 哎,她真的好不矜持啊。 嗡—— 手机忽然得到回复。 阮斐钻出脑袋,意外地点开手机收件箱。 裴渡之:【好的,谢谢[笑脸]。】 他竟然还学她编辑了个笑脸符号? 阮斐忍住笑,趴在床上敲手机键盘:【你怎么还没睡?】 裴渡之:【听见提示音,顺手看看。】 阮斐问:【被我吵醒了?】 裴渡之:【不是吵醒,准确来说,应该算是被惊喜砸醒吧!】 阮斐险些笑出声,她晃着脚丫子,心想,裴叔叔原来这么会讲话的吗?那他以后可以多说点话啦! 你来我往,他们将近聊了一个钟。 阮斐打着哈欠同裴渡之约好,明天傍晚六点见面。 翌日,阳光溢满房间。上午没课的阮斐难得贪睡到日上三竿。 起床洗漱,阮斐吹干头发,又兴起地加热卷发棒给自己做了个造型。 上周新买的裙子正好派上用场。 焕然一新地站在穿衣镜前,阮斐不得不感叹了句“人要衣装佛靠金装”啊。 黄昏降临,阮斐拦了部车前往餐厅。 她订的是樱桃阁,还很阔气地选了个包厢。 寿星自然有姗姗来迟的权利。 傍晚18:05,裴渡之匆匆推开包厢门,向阮斐赔罪:“抱歉,甲方没有提前预约,却临时——” 话语戛然而止,裴渡之怔怔望着坐在桌旁的女孩子。 她穿樱花粉连衣裙,底部还有类似网纱蕾丝的裙边,长发微微蜷曲,打扮得像是一颗诱人的口感清甜的糖果。与平日淡雅大方的风格差别颇大。 此时的阮斐单手托腮,粉唇微噘,一双潋滟着星光的眸子睁得很大,正定定瞅着他。 似在传达不满。 裴渡之心脏仿佛被电了下,血液流动的速度骤然失控。 他很快克制住紊乱情绪,不再解释理由,而是说:“抱歉,怎样才能原谅我?只要你说,我都做。” 阮斐眼眸微转:“真的?” 裴渡之点点头。 阮斐破功地扑哧一笑,歪着头说:“裴叔叔你好正经哦,我逗你玩儿呢!如果你真要赔罪,待会儿就多吃一块蛋糕吧。” 裴渡之哑然失笑。 把巧克力与蛋糕都送到裴渡之面前,阮斐分外忐忑地等待他品尝。 生平第一次,裴渡之见到这么……充满少女气息的食物。 色彩各异的爱心巧克力,就连蛋糕都是爱心形状。 所有这一切,有种让裴渡之陷落美好的感觉,空气里仿佛绽满了樱花。 “我想,这应该不是你亲手做的?”神色平静地尝了口蛋糕,裴渡之抬眸望向阮斐。 “味道……莫非很古怪?”阮斐全身绷紧。 “不是,”看着面前的漂亮女孩子,裴渡之的心好像都快暖流融化了,“阮同学,你很有做甜点的天赋,我以为是你买的。” 阮斐松了口气,拍拍胸口说:“我就说嘛,我明明按照步骤做的很认真!” 裴渡之眼底流淌着掩藏不住的爱意:“有劳阮同学,我很喜欢。” 回了声“不客气啦”,阮斐顺着裴渡之手,尝了口他没吃完的蛋糕,眼睛一亮:“真的很好吃诶。” 裴渡之笑着摇摇头,用指腹抹去她嘴角的白色奶油。 …… 晚上八点,阮斐同裴渡之走出樱桃阁。 今夜的星空分外温柔,阮斐笑着对裴渡之说:“我能蹭你车回毓秀苑吗?今天我想回妈妈家住。” 裴渡之颔首:“乐意至极。” 风徐徐吹过脸颊,裴渡之牵着阮斐的手,突然觉得,原来他也被上天眷顾着。 否则他怎会遇见阮斐? 她漂亮优秀,且娇憨可爱。 她有属于这个年纪的活力,也有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懂事。 按照往年习惯,今晚裴家封也预备为他庆祝生日,阮斐正是考虑到这点,所以才特地为他留下时间? 可她越事事为他着想,裴渡之越是心存亏欠。 那么好的姑娘,当然值得最好的对待。 或许—— 是到摊牌的时候了。 - 抵达毓秀苑,阮斐从包里拿出小小的礼盒,笑眼灿烂说:“那个,我怕蛋糕巧克力不合你口味,所以有给你准备备份礼物哦。” 裴渡之望着阮斐,眼底好似徜徉着温柔星空:“是不是花了你好多心思?” 阮斐摇摇头,有点得意说:“我很聪明的!只要我认真,做蛋糕这种事才难不倒我呢。” 裴渡之颔首:“嗯,见识到了,我们家阮同学果然很厉害。” -- 第65页 有点被“我们家”这三个字撩到,阮斐清咳一声,把礼物递给裴渡之:“你拆开吧,里面是一对钢笔,蓝色是你的,粉色是我的,情侣款哦。” 她表情是如此鲜活,裴渡之想,这世间一定没有比此刻的她更美更动人的存在。 成功“分赃”,两人搭乘电梯上楼,在廊道告别。 等阮斐进门,裴渡之握紧手中深蓝色钢笔,定了定神,刷卡进入房中。 裴家封立刻欢快地从厨房探出头:“哥你回来啦,你等等,我马上把面条下锅。” 裴渡之笑着嗯了声。 从前日子苦,兄弟两生日都是互相为对方煮碗长寿面,面上盖两个荷包蛋,偶尔会加几片肉。 后来生活日渐充裕,长寿面却已经成了他们生日的传统,是必不可少的存在。 裴渡之将钥匙卡搁在柜台,扫了眼餐桌桌面。 那里搁着蛋糕与礼物盒。 显然都是裴家封准备的。 厨房很快传来淡淡的肉香,“咔哒”两声,是磕鸡蛋壳的声音。 裴渡之眉眼划过一丝不知所措,可思及墙壁另边的阮斐,那些茫然与犹豫又很快全部化作笃定。 面条出锅,兄弟两在餐厅落座。 裴家封脸上全是笑意:“哥,你快尝尝。” 裴渡之埋首吃面:“还是从前的味道。” 裴家封把礼物盒推给他:“那你多吃点儿,还有哥,我用去年的奖学金给你买了礼物,你的那支钢笔不是不容易出墨了吗?我给你买了支新的。” 眼睫微动,裴渡之缄默了很久,才压下心口沉郁说:“家封,明天周五,如果不忙,你从学校回来后我们谈谈,我们好像很久没有谈过心了。” 裴家封:…… 听到谈心这两个字,裴家封就生理性害怕,他苦着脸:“哥你饶了我吧,我最近很乖的。去年期末我可是咱们系第一名,就算我日日惦念阮斐,我也没耽误学习啊。” “不是同你谈这个。” “那你还能和我谈什么?” “明晚我们再说。” “……好吧。” 夜色渐浓。 裴渡之在窗框边站了很久很久。 手机忽地响起。 是阮斐。 “你还没睡吗裴叔叔?”女孩甜美的嗓音像是一记春风,徐徐吹散他心中累积的阴霾。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们心有灵犀,我可以感知到你所有的想法。” “……” 阮斐轻笑:“骗你的,我现在在楼下呢。不知怎么,突然好想吃串串,所以决定去买,然后看到你家窗口正亮着灯,所以打电话问问,裴叔叔——”她音调微微拖长,有点撒娇的意味。 裴渡之自觉拾起桌面钥匙,低笑道:“等我。” 阮斐嗯嗯两声。 裴渡之看了眼腕表,十点四十五。 悄声推开房门,裴渡之睨了眼隔壁卧室,他尽量不发出声响地换鞋,开门离开。 没有灯光的客厅漆黑一片。 片刻,那扇紧闭的卧室门由内而开。 裴家封倚住门框,奇怪地挠挠头,他哥作息一向准时,这么晚不睡出门干什么? 反正也睡不着,裴家封干脆跟着换鞋,决定出门溜溜。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鼠鱼的手榴弹,谢谢G-E-Q-I的地雷。 谢谢大家支持!! 第35章 三五章 灯影摇曳,那道婀娜身姿立在葱茏树下。 远远望着,裴渡之忽然联想到聊斋故事里的精怪,仅眼眸流转,就能勾魂摄魄。 如果世间真有女妖存在,说的应当便是阮斐这般吧。 裴渡之含笑走至小女妖身旁:“这么晚吃宵夜,不像你作风。” 阮斐歪头望着裴渡之,似嗔非嗔说:“你非得逼我承认,我只是想同你一起吃宵夜吗?” 裴渡之低低地笑。 阮斐轻哼:“我可是冒着胖三斤的风险约你的,你知道三斤的分量对女生来说有多沉重吗?” 裴渡之哭笑不得:“我陪你散散步,咱们不吃夜宵了。” 阮斐拒绝:“不行,看你又不能管饱,我要吃串串儿。” 裴渡之定定盯着阮斐,蓦地叹气:“我还以为,你多看看我是能管饱的!” 阮斐:…… 自恋的裴叔叔委实有点可爱,阮斐笑着挽住他手臂,嗓音清甜:“我知道后面那条街有家串串店。” 裴渡之没有意见:“平常爱吃这个?” 阮斐摇头,又点头:“我算比较克制,虽然喜欢吃,但不常吃。” 裴渡之嗯了声:“下回买些烹饪工具,我在家给你做,干净卫生,不必克制。” 阮斐眼睛晶晶亮:“裴叔叔你真好。” 裴叔叔内心虽然觉得受用,面上却极淡然的样子:“应该的。” …… 串串店装修古朴,这个点儿的顾客不算太多。 他们挑张桌椅坐下,商量着点了份B套餐。 锅底很快咕噜冒泡,红色辣椒与香料随汤水沉沉浮浮,散发出一股呛香味儿。 阮斐扇了扇热汽,将串串儿放入锅中。 两人平常都不太能吃辣,许是气氛好,又许是心情好,说笑间,他们竟吃下不少。 吃过香菇鱼丸,阮斐接着烫两串莴苣,一份是她的,另一串则递给裴渡之。 -- 第66页 吃到将近凌晨十二点,他们才并肩走回毓秀苑。 喧嚣世界归于平静,璀璨灯火蜿蜒至远方,浓浓淡淡的,有些像眨着眼睛的萤火虫。 阮斐吃得好撑,步伐都跟着懒散起来。 裴渡之很耐心地牵着她慢行。 阮斐得寸进尺,顺便将头往裴渡之肩上靠,连带着身体大半重量也都交给他支撑。 “裴叔叔,有人说男女交往后,男方对女方都是减分制,”阮斐忽然仰起她的小脑袋,漆黑眸子仿佛磁石般,让人不自觉就深陷进去,“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既娇气又懒惰,还经常把你带坏,譬如作息之类?” “不会。” “你回答得太干脆,我有理由把这个答案归于你的求生欲。” “真没有减分,反而一直在加分。” “我那么有魅力吗?” “嗯,我发现,我从没有见过比你长得更好看的姑娘。” “你以前难道不觉得吗?” “以前……”裴渡之轻笑,“以前没敢往这方面想。” 虽然心底美滋滋,阮斐还是像每个恋爱中的女孩一样,故意刁难裴渡之:“我除了好看就没有其他优点?” “你还可爱。” “万一我以后不可爱了呢?” “你还优秀。” “万一我以后,”阮斐赶紧打住,有些恶寒,“好吧,我实在无法想象我会变得一无是处,也无法容忍。” “……” 裴渡之揉揉阮斐头发,停顿两秒,他下意识回眸朝身后看。 街道幽长,除却斑驳叶影筛在地面,再无任何异常。 阮斐随裴渡之视线往后望去:“怎么啦?” “没什么,我以为有人跟着我们。” 阮斐:…… 她踮脚探寻,轻拍胸口:“裴叔叔你别吓我,我会害怕的。” 裴渡之挑眉:“怕什么,就算有人跟着我们,也应该是他怕你才对。” 阮斐莫名其妙:“为什么怕我?我又不是陈兰诺,不会跆拳道的。” 裴渡之闷笑出声:“怕你是昼伏夜出专/吸/精/气的美艳女妖精。” 阮斐:…… 夜晚静谧,园区偶尔传来“喵呜”的猫叫。 以及小情侣甜蜜的说笑声。 粗壮柚子树后,一道黑色身影缓缓走出灌木丛,他目光直愣愣地盯着那双背影,仿佛失了神。 他们渐行渐远,肩并肩依偎着,连地面的那团影子都你侬我侬,不分彼此…… 夜黯淡了。 风吹动乌云,将半轮皎月尽数吞没。 - 翌日,阮斐起得很早,她打着哈欠穿戴整齐,匆匆向简秋道别,准备搭地铁前往学校。 刚开门,便遇上同样出门的裴家封。 阮斐略意外地同他打招呼:“早。” 裴家封看阮斐一眼,口吻有些凉薄:“早。” 阮斐本打算多说两句,思及什么,并未再作声。 裴家封眉眼低垂着,教人看不清神态,他沉默地走出两步,又忽然顿住:“你去岚大?我也是,不如让我哥送我们一程。” 说到“我哥”时,裴家封慢了半秒,不留意听很难察觉。 阮斐本想拒绝,他们三人的关系没有明朗前,并不适合搅合在一起。 但裴渡之已然听到对话,他拎着公文包出门,定定看阮斐一眼,说:“时间还早,我送你们。” 阮斐神色纠结:“我……” 还没讲完,裴家封转头望着他们,笑得天真无害:“阮斐,反正我哥是要送我去岚大的,既然顺路,不如一起吧。” 既然如此,阮斐也不好再抗拒。 早间电梯拥挤,小小的铁皮盒子挤满赶时间的人。 裴渡之抬步往前,几不可察地将阮斐藏在角落。 被堵在另边的裴家封用余光扫了眼他们,面无表情。 路途沉默,阮斐并没有开口的打算。 裴渡之显然也没有。 穿过路口,裴家封收回落在窗外的视线,他叹着气,嗓音含着眷恋与不舍:“阮斐,自从你退出植物社,大家都好不习惯,没了你,连义卖都冷冷清清的。” 阮斐略尴尬:“抱歉,这学期我挺忙的,系里新开了好几项专业课程,有时还要出门实地考察。” 裴家封哦了声:“如果有时间,你随时能来植物社,大家仍当你是一份子。” 阮斐下意识望了眼驾驶位上的裴渡之,坚定地说:“我不会再去,真的挺忙的。” 裴家封失望地低眉,眼底划过一丝讽意:“阮斐你那么喜欢植物,植物社大半花草都是你的功劳,我想,如果不是真的课业繁忙,你肯定不舍得抛下它们吧。” 气氛有短暂空白。 裴渡之适时转移话题。 抵达校门口,阮斐同裴渡之道谢,慢裴家封两步下车。 目送裴渡之驾驶汽车远去,阮斐回过神,才发现裴家封一直在身旁默默盯着她看。 两人视线相触,裴家封赧然地笑笑:“我们进去吧。” 校园入口主道植有两排玉兰树,阮斐斟酌半晌,同裴家封说:“裴家封,其实我离开植物社,不仅仅是学业紧张的原因。” 裴家封意外地睁圆眼睛,状似懵懂的模样。 阮斐低声讲:“我谈恋爱了,我很珍惜这段感情,所以我想把学业以外的时间都放在它身上。至于植物社,很抱歉,我没有精力了。” -- 第67页 脚步戛然而止。 很快,裴家封重拾步伐,他声音颤栗着:“你们谈多久了?我认识他吗?” 阮斐答:“不算太久,他不是我们学校学生。” “其他学校的?” “他已经步入社会参加工作。” “也就是大你几岁,阮斐,原来你喜欢成熟稳重的男人?” “不能这么讲,其实在遇到他以前,我对这方面并没有很准确的认知。不过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我就明白,原来我心目中的标准就是他那样的。” “你对他是一见钟情?” “嗯。” 那你知不知道,我对你也是一见钟情? 裴家封攥紧掌心,指甲几乎嵌入肉中,但这股痛并不能缓解他此刻的愤怒与绝望。 那些密密匝匝的寒意与痛意几乎将他湮没,他坠入万丈深渊,他看不到前方的路,他迷失在黑夜,而一直陪伴他指引他的那座灯塔骤然熄灭。他的灯塔消失了…… 两人在分岔口分别。 裴家封像树桩般钉在原地,他怔怔望着阮斐远去,眼中滚动着汹涌。 那日也是这般明媚的好天气,他记得很清楚,明媚到空气好像都散发着好闻的栀子花香。 他走在人群中,只不过简单一个回眸,便看见了阮斐。 他记得她那天穿得很朴素,但阮斐天生就拥有将任何朴素转为华丽的资本。 他失神地跟在她身后,走啊走啊,就这么随她走进了植物社。 …… 不知过去多久,裴家封手腕僵硬地拨通电话。 手机那边传来他熟悉却突然觉得陌生的嗓音:“家封,什么事?” 裴家封想笑又想哭,过往那些画面阴魂不散地在他脑子里不断重复,他带阮斐到冀星山,那株别有深意的侧金盏花,以及昨晚那两道他亲眼看见的亲密背影…… “家封,”裴渡之担忧的声音将裴家封拉回现实,“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眼神逐渐归于平静,裴家封扯了扯唇,他不想再像个傻子,把对阮斐的种种心意都讲给他听:“哥,我忘记同你讲,昨晚系主任推荐我参与一个专业相关的研究项目,这是很难得的学习机会,之后一段时间我都住在学校,暂时不会回家。如果你有什么想跟我聊的,就在电话里说吧。” 沉默片刻,裴渡之低声道:“学业为重,等你回家,我们再谈。” 裴家封并不意外地嗯了声:“那我挂了。” 裴渡之叮嘱他:“照顾好自己。” 裴家封眼神一冷,猛地掐断电话。 - 秋意渐渐袭来,天气突然反复无常。 细雨朦胧,阮斐抱着两本从图书馆借的书,同室友吕静书撑伞回宿舍。 阮斐走路并不东张西望,一阵风吹来,她握紧伞柄的同时,下意识回头去看那对与她擦身而过的男女。 他们共撑透明雨伞,男生穿很薄的及膝黑色风衣,头发染成低调时尚的棕黄色。 吕静书望着那双背影,笑笑说:“没想到裴家封居然和艺术系的范雯在交往。” 阮斐倏地回眸,不可置信。 裴家封?那人居然是裴家封? 吕静书观察着阮斐神情:“阮斐你不知道吗?校论坛有帖子的,毕竟高雯在学校论坛可是人气仅次于你的美女。不过我一直觉得裴家封傻乎乎的,谁知道他好好捯饬一下,竟然是大帅哥的级别诶,还挺让人大跌眼镜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oOo的地雷! 谢谢“请不要放弃治疗”“”“吃藕女孩”“风骨不危”“LY的同桌”“Wish”的营养液。 谢谢大家支持。 第36章 三六章 品亘建筑所附近,阮斐正发着呆,眼前忽然出现一根小巧的爱心棒棒糖,糖果呈粉白色,非常的少女。 顺着握着糖的苍劲手腕往上,阮斐便看到裴渡之清隽的面庞。 他左臂揽着西装,眼睛在阳光下是朦胧的烟灰色,单看会显得有些孤峭淡漠,但他此刻的目光是有温度的,像春风催动花开的温度。 “上午在便利店买两盒记号笔,顺便买了它。” “谢谢,”阮斐笑着接过糖果,嘴角翘起漂亮的弧度,“真可爱。” 他们并肩走在泛黄银杏树下,阮斐想起什么,侧头问裴渡之:“对了,你上次见裴家封是什么时候?” “大约十天前。” “他有什么不同吗?” “嗯,没戴框架眼镜,配了隐形,”裴渡之沉思着看了眼阮斐,“穿衣风格似有变化,我没太留意。” “裴叔叔,我想告诉你一个消息。” “你说。”裴渡之下意识锁紧眉头。 “裴家封谈恋爱了。” “……” 许久无声。 阮斐摇晃裴渡之僵硬的手:“我昨天亲眼看见的,他女朋友是艺术系系花,长得很漂亮哦。” 裴渡之半晌都讲不出话。 阮斐见他犹在惊疑,语气笃定:“真的,裴家封变化好大,打扮得既时尚又成熟,我都没认出来。” “确定?”裴渡之低声说,“抱歉阮斐,我不是质疑你的话,而是……” “我明白你意思,你只是不可置信。我本来也认为事情不对劲,不过恋爱确实拥有神奇的魔力。因为喜欢对方,所以总想让自己变得更好,无论内在或是外在,或许裴家封就是这么想的?” -- 第68页 “你说的有些道理,但……”裴渡之眉心拧住:“是不是太快了?” 裴家封暗恋阮斐将近两年,虽未付诸明确行动,但不久之前,他尚在为阮斐退出植物社而伤感郁闷,这才多久?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展开一段新恋情? 依裴渡之对弟弟的了解,他不该是对感情如此轻率的人。 阮斐抿着唇:“其实你送我们去岚大那天,我同裴家封说我恋爱了,但没说我男朋友是你。” 裴渡之目光落在阮斐脸上。 阮斐试探地说:“他有没有可能是受到刺激了?” 裴渡之沉思片刻:“如果是这样,倒有比较充分的理由。” 气氛陷入缄默。 阮斐小心翼翼开口:“其实你换个角度想,裴家封恋爱也不算坏事,这两年我同裴家封来往不多,我相信他对我并没有多深的了解,而且他女朋友很漂亮的,或许是我们多想了呢?裴家封与他女朋友互相喜欢也很正常呀。” 裴渡之颔首,眉头却依然微蹙着。 阮斐耐心等裴渡之情绪平复,才提议道:“我们的事还是再过段时间和他讲吧,裴家封刚有女朋友,我怕现在说了,会影响他心态。” 裴渡之嗯了声:“那便再等等。” - 既然裴家封不主动提,裴渡之权当不知情,并不过问他谈恋爱的事。 可不知怎的,裴渡之心底总有股隐隐的不安。 他记忆中的家封天真且坦诚,是个事事都愿意同他讨论商量的孩子。 谈恋爱虽是私事,但他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才决定隐瞒他? 窗外秋阳高照,裴渡之斟酌着给裴家封打了通电话。 响铃许久,终被接听。 裴渡之不得不承认,与从前相比,裴家封连说话的语气好似都稳重了些。 “哥你找我什么事?” “想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 “学业忙吗?还有你上次说的项目,进展如何?” “都很顺利。” “什么时候回家?我们有阵子没见过面了。” 耳畔传来裴家封的轻笑,他说:“哥,你以前在国外学习的时候,咱们不经常一两月见不着面吗?” 裴渡之蹙眉说:“可你常常给我发邮件。” 裴家封顿了两秒:“行,那我过几天回家,你给我炖红烧猪蹄吧。” 裴渡之:“没问题。” 裴家封忽然又笑了笑,像是在开玩笑:“不过哥,到时候你别说你没时间,如果你忙,那可就不是我的问题了。” …… 十月底的岚城天气变幻多端,才晴三五日,便又乌云密布。 考场内,阮斐答完题,看了眼腕表,提前交了试卷。 距离她与裴渡之约好的时间还剩两个钟,趁没下雨,阮斐匆匆拦了部车,前往影城。 他们今天准备先看场电影,再出来吃晚饭。 这场雨来得十分迅猛。 阮斐前脚刚到影城,豆大雨珠便狠戾砸落地面,水花比碗口更大。 世界瞬间陷入昏暗。阮斐看了眼落地窗外的夸张雨势,庆幸她提前出门,也庆幸没有惊雷闪电。毕竟只是骤雨的话,裴渡之开车过来还是很安全的。 在休息区域落座,阮斐刷了会手机。 她刚打算给裴渡之打电话,屏幕忽然来电,正好是裴渡之。 “阮斐,你出发了吗?” “怎么啦?”阮斐听出他声音不对劲,笑意收敛。 “我想说,”似是难以启齿,裴渡之停顿片刻,“如果你没出门,我们今晚的约会可不可以取消?” “我还没出门呢,下午有考试,耽误了些许时间。” “我们改到明天行吗?”裴渡之是抱歉商量的语气。 “嗯嗯,你那边怎么了?事情严重吗?” “不严重,家封突然让我去学校接他回家,我不好拒绝。” “你们挺长时间没见了吧?行,你去,我在宿舍写作业。” 互道再见,阮斐把手机放入包里。 因为下雨,此刻的天色已经黑透了。 一个人看电影有什么意思呢? 阮斐吐出一口长气,埋头翻找雨伞,但她包里并没有。 自从有了裴渡之,阮斐觉得,她生活能力好像都开始退化了。 因为裴渡之总是那么的体贴周到,没有雨伞不要紧,她有裴渡之啊,可是现在,她是雨伞和裴渡之都没有。 失笑地摇摇头,阮斐起身离开。 …… 暴雨如注,雨刮器来回摇摆。 裴渡之看了眼副驾驶上玩手机的裴家封,眉头不自觉拧起。 如阮斐所说,他变化很大。 似乎连骨子里都多出几分不羁的味道。 从前的裴家封过于稚嫩,裴渡之总期望他快些成熟快些长大,但他想要的裴家封不是这样的。 他突然觉得这副模样的弟弟很陌生。 但裴渡之不能说这是错的。 如果裴家封有自己的想法,他当然应该予以尊重。 “家封,为什么会想换种风格?”裴渡之不愿让裴家封生出抵触心理,语气很温和,“不过这些衣服发型很适合你,很帅气。” “哥,我都二十一了,”裴家封从手机抬头,额前两缕棕黄色的发掩他在眉间,显得神色颇慵懒,“我也该开始注重形象,否则怎么有女孩子喜欢我?你看阮斐,她从没有正眼看过我。” -- 第69页 裴渡之蓦地词穷:“家封,话不能这样讲。人的外在与内在同样重要,而且阮斐不是一直当你是朋友吗?” 裴家封轻笑着望向窗外,眼眸染上两分雨夜的寒凉:“什么朋友,她只不过是说说而已。傻子才会当真。” 裴渡之不再谈及阮斐。 裴家封却忽然说:“不重要了哥,我现在发现,阮斐也没什么了不起。我以前总觉得她和别的女生不同,原来是我错了。” “家封……” “哥,”裴家封抢话说,“我上次在学校看见阮斐同别的男生走在一起说说笑笑,忽然觉得那个男的好傻,又想,我以前是不是也和这个男生一样,把阮斐的一记微笑,一句话,都当成是恩赐。其实在她心里,一定觉得我这样的人很愚蠢吧!她不搭理我时,我觉得理所当然,她心情好回应我简单几个字时,我瞬间觉得天都亮了。” 裴渡之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窗外雨越下越大,鸣笛声混合着雨声,落在耳里尤为嘈杂。 “家封,我想,阮斐她不会这样想你。” “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她。” “我……” 此时此刻,他们显然不适合再继续谈论下去。 裴渡之眼神深沉地望着前方,心情无比沉重。 雨中灯光格外的脆弱,好似被无尽黑暗吞噬。 …… - 连绵的雨断断续续下了整月,终于在十一月中旬画上句话。 秋意笼罩的岚城变成金黄色,庭院堆积的落叶像地毯,早晚得各扫一遍。 阮斐拿着扫帚,边扫地边同裴渡之讲电话。 “中午我妈会来接我和爷爷奶奶,大家一起吃顿饭。” “午饭后呢?” “本来陈兰诺也要陪我过生日,但我拒绝了。” “她岂不是很生气?” “那是自然,”阮斐笑着说,“所以裴叔叔你今晚把我送到陈兰诺家吧,我要到她家过夜。” “晚上?我们晚上有约好吗?” “没有吗?” 两人嗓音都含着打趣的笑意。 阮斐故意说:“行吧,那我晚上同陈兰诺逛街打游戏。” 裴渡之低笑:“别,午饭后给我电话,我去接你。” 阮斐傲娇地抬起下巴:“我得考虑一下。” 裴渡之:…… 阮斐的生日在深秋,遍地金黄的季节,也是收获的季节。 而她今年最大的收获是—— 裴渡之。 11:15,简秋的车停在巷子外。 阮斐搀着爷奶上车,再坐到副驾驶,前往简秋定好的包间吃饭。 微风含着和煦的暖意,阮斐靠在车窗边,耳边是爷奶同简秋的说笑声,她目光追随着空中那只飞过的鸟儿,心情仿佛也跟着阳光明媚起来。 等下她就可以见到裴渡之了。 明明前天他们才见过,但阮斐还是好期待好期待,她依然如最初般,无比憧憬着他们的每一次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古至今为止、? mickey ? ?的手榴弹。 谢谢“”“LY的同桌”的营养液。 谢谢大家支持,晚上还有一更,补昨天的哈~ 第37章 三七章 医院廊道幽静,温度比室外低。 裴渡之靠在墙壁,忽然觉得有些冷。 半小时前,他突然接到裴家封电话。 裴家封说他身体不适,在宿舍一直躺到现在,早中饭都没吃,想让他陪他去做个全身检查。 事分轻重缓急,裴渡之没有犹豫,立即到学校接裴家封前往医院。 门由内而开,面色略白的裴家封从胸透室出来,裴渡之上前,陪他继续做其余项目的检查。 体检项目繁多,大约需要花费整个下午的时间。 裴渡之不愿在阮斐生日的这天令她忧心,只说他临时有无法推却的工作,晚上他们再见面。 夕阳西沉,世界被染成昏暗的橙红色。 傍晚五点半,裴渡之开车带裴家封回家。 望了眼异常安静的裴家封,裴渡之宽慰他说:“你别担心,剩余的检查结果我明天帮你去取,你还年轻,不会有什么问题。” 裴家封注视着窗外,那轮红日在他眸中逐渐沉入地平线,他的瞳色也跟着转为漆黑。 裴渡之仍在叮嘱他:“这段日子是不是没好好吃饭?我看你瘦了些,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都要以身体为重。如果学业清闲了些,就回家住,我给你煲汤补补。” 裴家封轻嗯了声:“晚上我能喝鸡汤吗?” 裴渡之颔首:“将你送回家后我去买食材。” 裴家封说:“放些山药吧。” 裴渡之弯弯唇:“没问题。” 暮色降临,裴渡之望着漆黑窗外,眉心拧紧。 时间过得竟如此之快,现在已经七点半,还剩四个多钟头,今天便要永远过去。 砂锅内的鸡炖了将近五十分钟,再慢炖半小时就差不多。 裴渡之沉思着走出厨房,他望向正看体育节目的裴家封,犹豫地说:“家封,再等三十分钟,厨房的鸡汤就能煨好,我另外给你煲了些粥,还有两个水煮蛋,你身体不舒服,晚上吃些清淡的就好。” 裴家封眼睛凝在电视屏幕,他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很立体:“哥你出去做什么?” -- 第70页 裴渡之顿了两秒:“我有事。” 裴家封薄唇抿直:“有什么事比我还重要?我的体检项目结果没出全,心里有些忐忑,你今晚留在家陪我行不行?” 眼睫轻颤,裴渡之的心仿佛被放在天平,左右/倾斜,左右为难。 “我只出去两个小时。” “既然两个小时就能搞定,应该不是特别重要的事吧。” “家封……” “你陪我吃完饭再出去,我们很久没一起吃饭了对不对?” “……行。” 裴渡之不便在家给阮斐打电话,只能给她传简讯,继续推迟约会的时间。 阮斐回了个“好”。 这般态度,多多少少是生气的意思。 裴渡之想,阮斐自然该生气的,生日每年只有一次,可他却在这个特别的日子屡屡爽约,让她一等再等。 太阳穴骤然传来一阵阵刺痛,裴渡之叹了声长气。 八点他们准时开饭,裴家封细嚼慢咽,足足吃了整个小时,才放下碗筷。 几乎是他落筷的下一秒,裴渡之便匆匆起身:“碗筷放着我回来清洗。” 裴家封余光扫了眼那抹离去的修长背影,轻笑说:“哥,你究竟有什么事非要今晚处理?工作吗?” “不是。” “我不想让你去,”裴家封抬起眼睛,言语很直接,“可能生病的人比较脆弱,我今晚不想一个人待着。” “家封我们刚刚有说好,我陪你吃饭,然后再出门。你是不是也该信守诺言?” “哥我们是兄弟,就这点小事,你至于说得那么严重吗?” “……” 裴渡之侧身望着裴家封,两人相隔数米远,谁都没有移开视线。 接下来是长达半分钟的缄默。 裴家封嘴角微微扬起,脸上含着极浅的笑意。他眼瞳是那么的幽深,深得裴渡之无法看透。 心好像被带刺的手狠狠扯了下,裴渡之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好像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裴渡之僵在原地,眼前有一瞬的恍惚不清。 全身血液仿佛都凉透了,裴渡之定定望着仍笑着的裴家封,喉口突然灼痛不止。 不知过去多久,裴渡之低下眉眼:“家封,我们回来再谈。” 裴家封撇开视线,自嘲地笑了下:“你还是要去?” 裴渡之嗯了声,便不再给裴家封任何回应,他捞起沙发上的外套,迅速冲出房门。 砰地一声,门被关上。 裴家封面无表情地盯着那扇门,眼中笑意尽数收敛,桌下双拳也不自觉捏紧。 - 迎着秋夜寒风,裴渡之驱车一路奔驰。 他的心狂跳不止。 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费力。 阮斐陪元宝玩了一个下午,现在正在陈兰诺家。 两人组队刷游戏副本,因为心不在焉,阮斐没少送人头,别说其他队友,连陈兰诺都看不下去了。 将阮斐手机夺走,陈兰诺哼道:“我说阮斐,你重色轻友就算了,还为色坑友,这就不对了。” 阮斐:…… “你干脆给裴渡之打个电话呗,问他究竟有什么重要事情,要不我帮你打给他?” 阮斐摇摇头。 陈兰诺气道:“你说他也真是的,你生日诶,居然敢鸽你?这简直是最渣的男友行为之一,扣分扣分,必须给他扣多点分。” 阮斐怏怏的:“他肯定是被事情耽搁。” 陈兰诺:“比如?” 阮斐:…… 比如什么呢? 阮斐竟想象不出,裴渡之一直有给她传简讯,应当没有太大的事情发生。 是工作吗? 平日他都不曾这样,难道今天他真的连见她一面的时间都没有吗? 阮斐是信裴渡之的,可不知为何,她还是会不安,还是会生气。 无论怎么在心底替他找理由找借口,都不能抚平她消极的情绪。 “我想洗个澡。” “你去吧,我再打两轮游戏。” 进浴室前,阮斐最后看了眼毫无动静的手机,将它留在床上,没有带走。 十点左右,沉浸游戏的陈兰诺突然被手机铃声吓了个哆嗦。 陈兰诺哎呀一声,纠结两秒,匆匆跑到床边,拿起阮斐的手机。 居然是裴渡之?! “阮斐,阮斐……”水声淅沥,陈兰诺喊了两声无果,干脆解锁接听电话,“阮斐在浴室,那个,不如等她出来后你再给她打电话?” …… 暮色浓郁,像被泼了墨。 裴渡之站在车旁,身姿笔挺,好似夜风下一棵不屈的劲松。 阮斐一走出建筑楼,便看到了裴渡之背影。 见他好好的,阮斐松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点儿委屈。 这样想着,她步伐便慢了下来,周身都散发出一股别扭的气息。 阮斐身上尤带刚沐浴的奶香与水汽,她眼睛湿漉漉的,一会儿看看左边,一会儿看看右边,就是不看他。 裴渡之心口滞了下,嗓音黯哑说:“对不起。” 阮斐静默片刻:“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裴渡之无言以对,只能继续向她道歉。 阮斐很想说,不就是生日嘛,也没什么特殊的,但她讲不出来。明明上午做好了约定,如果裴渡之做不到,可以不要给她希望,不要让她一直傻傻地等,等到现在,她所有的雀跃与期待好像都随着夜风消散了…… -- 第71页 “你给我一个理由,让我知道,其实你很在乎我,我就不生你气。” “阮斐,我确实抽不开身,”裴渡之眉眼低垂,好似有说不出的疲惫与苦衷,但他却坚持着不肯提及裴家封。将藏在身后的粉色礼物盒递给阮斐,裴渡之轻声说,“蛋糕与花我没来得及去店里取,只剩这份礼物,明年补偿你好不好?” 他语气那么的小心翼翼,明显不怎么会哄人,他眼睛直直凝望她,没有退避,灯下隐约可见血丝。 阮斐愣住,再顾不上同裴渡之置气:“你到底怎么了?是出事了吗?你瞒着我是不想让我担心?可是……” 夜风拂来,在阮斐主动靠近的第一秒,裴渡之倏地抱住她。 他将她紧紧扣入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他身体,又好像只是在汲取温度。 阮斐这才察觉,裴渡之身体冰凉,甚至微微颤栗着。 “裴渡之,你别吓我,你还好吗?”阮斐试图与他分开,想检查他的身体状况,但裴渡之仍用力箍着她腰肢,不准她乱动。 “我没事,让我抱抱就好。对不起。” “裴渡之,我今天只有一点点生气的,真的只有一点点。” “我知道。” …… 零点已过,裴渡之回到家。 客厅灯亮着,裴家封笔直地坐在沙发,TV正在重播一档足球赛。 低眉取出卡槽里的电话卡,裴渡之将手机轻放到裴家封面前的茶几上,他口吻很平和:“家封,上次你回家找我借过手机,所以,你是不是在里面安装了监控软件?” 室内只有解说员的声音在回荡。 他们谁都没有动。 灯光惨白地垂直射下,有些瘆人。 裴渡之认真望着面前的裴家封:“你身体根本就没有不舒服,对不对?” 裴家封视线仍盯着屏幕,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对他没有影响。 裴渡之错开目光,喉口干涩得厉害:“家封,上次就算了,今天是她生日。” “啪”一声,电视猛然被裴家封关闭。 他冷冷抬眸:“这就生气了?你们不也在骗我?对比你们的谎言,我只不过是撒了个小小的慌,根本算不得什么。” 裴渡之闭了闭眼,心口翻涌着痛楚:“家封,隐瞒你,我很抱歉。” “抱歉?”裴家封嗤笑,“体会到被骗的滋味后你就觉得抱歉了?之前呢?之前你们应该一点都不觉得吧,你们把我当成傻子一样,骗得我团团转。我伤心难过的时候,你跟她搂搂抱抱恩恩爱爱,还裴叔叔,哥,阮斐居然叫你裴叔叔,你们恶不恶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38章 三八章 所谓字字诛心,大抵也不过如此。 裴渡之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竟会与唯一的弟弟针锋相对,更没想到,家封会用这般仇恨的目光望着他。 “家封,你可以生气,但你不该做出这种事。” “你还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我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你们逼我的。” “我们并不想伤害你。” “是吗?”勾唇冷笑,裴家封眼眶红肿,却透着锐利,“哥,你们别装好人了。” “家封……” 不等裴渡之说完,裴家封便猛然打断。他胸口剧烈起伏着,神情既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哥,明明是我先认识阮斐,明明是我先喜欢阮斐,我什么都同你讲,那些卑微的、兴奋的、失落的,还有那些小心翼翼的,我喜欢阮斐的所有心情,你都一清二楚。你是通过我才认识阮斐的,凭什么?凭什么你要背叛我?谁都可以,就你不行。” 眼眶全是泪,裴家封忍了很久,他不想在他哥面前示弱,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往下砸。 憋了这么久的情绪,来得像是洪水决堤。 屈辱地背过身,裴家封抬袖用力抹眼泪:“你怎么能和阮斐在一起?你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想过我吗?” 氛围凝滞。 裴渡之仿佛被一座大山压得喘不过气。 裴家封隐忍的一声声哽咽化作利刃,将他心脏刺得千疮百孔。 望着裴家封背影,裴渡之苦涩地说:“抱歉家封,很多个瞬间,我确实没想过你,也不想去想。我曾拿你当做借口,但突然有一天,我发现,你不再是我追逐阮斐的障碍,所以,我虽然心里对你很抱歉,也清楚你会因此受到伤害,但我没有停下步伐。” “你看,你终于承认,你就是故意的。” 不忍地撇开目光,裴渡之无法辩驳:“家封,这些年我从不曾任性,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们血浓于水,是至亲兄弟,但也是独立的个体,你已经长大成人,我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让我走我的路吧。” “我什么时候不让你走你的路?可你的路为什么要有阮斐?我不能接受,哥,我不能接受。” “你需要冷静,过阵子我们再谈。” “我不要,哥,你最疼我了,你和阮斐分手,你们分手吧。” “家封你别这样。” “我求你和阮斐分手总可以了吧?” 裴渡之狠着心,轻轻拿开裴家封握住他臂弯的手:“家封,等你冷静,我们再说。” 万籁俱寂,隐约可闻窗外风声。 裴家封愣愣盯着自己悬空的右手,他倏地转身面朝裴渡之的背影,恨恨喊住他说:“哥,你就那么喜欢阮斐吗?就连我求你,你都不肯答应同她分手?你可是我亲哥,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和阮斐才相处多久?你居然为了她抛弃我,哥,我不信。哥,我认错还不行吗?之前在你手机安装监控软件是我不对,我错了,我只是一时气不过,我以后会改的,只要你和阮斐分手,我什么都听你的。” -- 第72页 裴渡之疲惫至极,他像是被什么拽住脚踝,不断往下沉,仿佛要沉入万丈深渊。进卧室前,裴渡之强撑着说:“家封,你是你,阮斐是阮斐,你们不能相提并论。” “可结果就摆在这里啊,你还是选择了她,你放弃了我……” 房门被关上,裴家封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嗤笑着近乎呢喃地说。 - 今年冬天来得格外早。 阮斐忙碌学业之余,跟着奶奶学织毛线。 圣诞节那天,她送裴渡之一条红色围巾,上面还绣了麋鹿。 街巷处处都氤氲着节假浓郁的气息。 霓虹灯下,裴渡之微微俯首,让阮斐帮他将围巾戴好。 “红色特别适合你。”阮斐眉眼俱是笑意,她整理好围巾,指腹忽然点了点裴渡之轻蹙的眉心,担忧地问,“你怎么啦?气色不太好。” “年底时常加班。” “难怪这么深的黑眼圈,以后干脆叫你熊猫叔叔吧。” 裴渡之轻笑,握住她手走在一片喜庆之中。 阮斐摇晃他左臂:“记得注意身体哦!不要忘记,你可比我大八岁呢!” 裴渡之:…… 回校的路上,阮斐同驾驶座上的裴渡之商量:“你说,我们要不要试着向裴家封坦白呀?拖得太久也不好,他会觉得我们故意欺瞒他。反正不管怎么解释,裴家封肯定都会生气,这也是人之常情。估计裴家封生气的那段时间,我们可能要避免见面。”阮斐轻叹一声,自言自语地感慨,“希望裴家封不要生太久的气。” 握着方向盘的手忽然颤了下,裴渡之干涩开口:“最近在学校见过他吗?” 阮斐摇头:“好久没见了。” 裴渡之勉强笑了笑:“你别担心,我会选恰当的时机同家封说。” …… 目送阮斐走进宿舍,裴渡之脸上的笑意蓦地随风而逝。 自上次争执,裴渡之后来只见过裴家封一次。 伴随这场变故,那个品学兼优心思简单的家封似乎也跟着消失了,他交许多朋友,他频繁去酒吧,他屡次旷课…… 他像是在挑衅,他时不时给裴渡之打电话,事无巨细地讲述他荒废低迷的生活。 裴渡之心知肚明,裴家封是在逼他。 他逼他放弃阮斐,甚至不惜以伤害自己的方式。 数不清是第几个沉醉酒吧的晚上,裴渡之过去找裴家封。 两人在灯红酒绿的CLUB门外见面。 那晚风很凉,摇曳的枝叶形如鬼魅。 香樟树下,裴渡之尽量冷静地观察裴家封,他较之前,又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瘦许多,头发剪得很短,打了耳洞,周身萦绕着酒精与烟草的味道。 “你做好决定了?”裴家封在他面前点了根香烟,猩红火光在他指间闪烁,不多久,便是烟雾缭绕。 裴渡之沉默片刻,很平静地说:“家封,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不是我的。我从前以为你只是不成熟,原来你比我想象中稚嫩很多。家封,这些年我照顾你的方式或许有问题,所以才让你以为,无论什么事,我最终都会纵容你依着你。但凭什么?凭什么我的每个选择都必须迁就你?我不可能迁就你一辈子,如果你以后打我电话是想继续威胁我,我不会再接听。” “哥,你就这样不管我了?”裴家封颤抖着手,双目赤红,“哥,你可真狠。” “你想我怎么管你?你明明只是在同我赌气。” “我想什么你不清楚吗?” “我不会和她分手,等你气消,”裴渡之不再做无用争辩,他侧身拾步往前,“再回家找我。” “哥,你会后悔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39章 三九章 裴家封在香樟树下站了很久。 指间香烟燃至尽头,烫得他皮肤刺痛,他依然毫无反应。 那双眼睛空洞无神,却眨也不眨地盯着裴渡之消失的尽头。 今年冬天好冷,似乎一直冷到了骨子里。 扯唇轻笑,裴家封迎着五彩斑斓的霓虹灯,重新走进光线绚烂的酒吧。 就这样吧。 裴家封无所谓地想。 反正他哥已经不在乎他了。 - 新年将至,阮斐手工制作了几盏荷花灯与红灯笼,她给简秋家送一些,也给裴渡之留了两盏。 冬阳暖煦,两人合力将红灯笼悬挂好,笑着到厨房做午餐。 “再等两天就是新年,你回冀星山过吗?” “可能会留在这边。” “裴家封呢?都过年了,他怎么没同你住一起?” “他有自己的事。” “哦,你和他说我们的关系了吗?” “暂时还没。” “那就等新年过了再找机会吧。” “嗯。” 整理着食材,裴渡之温柔地从阮斐脸上收回视线。 阮斐有个很好的优点,她极有分寸,真正叫人为难的问题她从来都点到为止,绝不刨根到底。 与她相处,非常轻松。 吃饭的时候,阮斐想起来说:“我明年有可能要去酒店实习。” 裴渡之倒是有些惊讶:“这么快?” 阮斐点点头:“目前不确定,但大四肯定要去。” -- 第73页 裴渡之轻笑:“我们家斐斐也要步入社会了。” 阮斐轻挑秀眉:“那是自然,等我上班,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总觉得你最近好像很疲惫,气色也完全没有起色,裴叔叔,你不是很爱养生吗?这就是你所谓的养生之道?” 不等裴渡之答话,阮斐已拿起手机开始搜索,然后拍板道:“我待会给你煮红枣桂圆茶,补补元气。” 阮斐的红枣桂圆茶制作得很成功,两人喝喝茶,看看书,就算不说很多话,也过得非常惬意。 下午三点半,明媚的世界忽然起风了,书房窗帘被吹得沙沙作响。 阮斐从书中抬起眼睛,正要说话,却见裴渡之靠在书架,微微歪着头,似是睡着了。 轻笑着观赏片刻,阮斐小心翼翼起身关窗。 尔后坐到裴渡之身旁。 他睫毛好长啊! 男生要那么长的睫毛做什么呢?如果能换给她就好了。 阮斐调皮地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划他深邃的轮廓。 弯唇笑笑,阮斐倾身向前,想抽走搁在裴渡之腿间的书。 孰知刚有动作,裴渡之便似有所觉地掀起眼皮。 他纤长睫毛缓缓眨动,烟灰色的眼瞳似闪烁着迷茫。 阮斐有点小尴尬。 裴渡之眸色很快回归正常,他轻蹙眉梢问:“我睡着了?” 阮斐口吻含嗔:“你怎么那么困?这几日不休假了吗?要不去床上睡会儿吧。” 裴渡之嘴角轻勾,顺势将阮斐搂入怀里,他把头靠在她肩窝:“借我靠靠行吗?” 阮斐脑中蓦地划过一句话,当然没问题了,谁让你长得好看呢? 年节期间,阮斐很忙。 她爷爷奶奶是长辈,往年都有不少小辈过来拜年。 一晃好几天过去,阮斐再没见过裴渡之,两人只靠手机保持联系。 阮斐以为,裴渡之正在家同裴家封过年,但她不知道,这个大年三十,裴渡之独自在家等了一宿,餐桌饭食热了又热,始终无人动筷。 那夜万家灯火璀璨,只有裴渡之家黑漆漆的。 二十多年,这是他们两兄弟第一个没团圆的大年夜。 哪怕心都碎了,裴渡之却没办法向裴家封妥协。 他知道,他也有错。 可世事难两全,他只能在所有糟糕的处理方式中挑出一种不那么糟糕的。 除了不能辜负阮斐,裴渡之也想给裴家封独立成长的空间,或许对他而言,这次是个很大的打击,但人生在世,谁能无忧无难?若遇到事便是这般态度,那他的弟弟,这辈子永远都长不大了。 …… 大年初五,阮斐终于空闲下来。 她拿了两盒亲朋送的补品,到毓秀苑找裴渡之。 与裴渡之交往的事,终究没瞒住简秋,年前他们就被发现了。 简秋倒是没说什么,她同阮斐的母女关系多少有些生分,再者裴渡之除了大阮斐八岁,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年轻人谈谈恋爱,也不是说明天就结婚,大惊小怪反倒不妥。 阮斐大大方方按响门铃,等见到裴渡之的那刻,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 新年新气象,所有人都面色红润,仿佛沾染着喜气,为什么他的气色却越来越差了呢? 裴渡之捕捉到阮斐眼底的忧色,笑笑说:“都怪向源禾,昨晚他非留我在他家聚餐,喝得有点多,所以现在不太舒服。” 阮斐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 裴渡之揉揉她头发。 阮斐躲开,有点儿气:“我怎么不知道你竟然还贪杯?” 裴渡之说:“我没贪杯,昨晚是推却不过。” 到底是心疼,阮斐踮脚摸摸裴渡之额头:“你去床上躺着吧,我给你煲点儿清粥。” 裴渡之不准阮斐走,他俯身抱住她,没用太大的力,嗓音轻得像是一阵风:“我没有胃口,只想抱抱你,阮斐,这些天,我好想你。” 阮斐有点儿气,又有些想笑。 裴渡之稳重且矜持,谈恋爱以来,他很少把话说得那么直白。 赧然的同时,阮斐心底又泛起难以言表的甜蜜。 开学前,阮斐一直住在毓秀苑,有她日日监督,裴渡之气色倒是稍有好转。 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那是开学第二周,阮斐听完讲座回来的路上,遇到鲜少再见面的苏敏。 两人同行了段路,不知怎么谈及裴家封。 苏敏蹙眉讲:“裴家封好像变了,别说植物社,听说他连学校都很少再来。” 阮斐不可置信地睁圆眼睛。 苏敏探寻地望着她:“你不知道?我以为你清楚。” 阮斐不知该说什么:“他之前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苏敏轻笑:“你说的哪一位?” 阮斐:…… 晕晕乎乎回到宿舍,阮斐下意识拿起手机,刚要拨通裴渡之电话,动作又骤然顿住。 他们是亲兄弟。 有些事她不知,裴渡之不会不清楚。 阮斐浑身血液好像都凝滞了,她怔怔盯着半空,眼神失去焦点。 原来裴家封早就知道了。 具体是什么时候呢? 裴渡之最近的失常,都是因为裴家封对不对? 心脏传来一阵阵剜痛,阮斐用力捂住胸口,恨自己太过迟钝。 -- 第74页 匆匆奔出楼,阮斐拦了部车,直接去找裴渡之。 这些日子,裴渡之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同她说笑呢?是不是他脸上笑着,心却在滴血? 那是他最珍爱的弟弟,是他世上仅剩的血亲。 裴家封所有的自甘堕落不仅仅是在折磨他自己,他也是在折磨裴渡之。 而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她。 一路奔驰,阮斐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事情的严重程度远远超过阮斐想象,可她哭成这幅样子,不是出于内疚,不是不安,而是心疼裴渡之。 心疼裴渡之为了保护她,日日戴着那副面具,日日为难着自己。而她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40章 四十章 在洗手间整理好仪容,阮斐进品亘建筑所找裴渡之。 裴渡之不在,是向源禾过来见她。 阮斐眼周仍残留着两圈红,一看就是刚哭过。 向源禾眉心本就簇着,见她这幅模样立即道:“你也知道了?老裴前脚刚赶去医院。” 阮斐:…… 向源禾瞪眼:“你不知道?” 阮斐直愣愣盯着他看。 向源禾三言两语便讲明事情经过,方才裴家封在CLUB与人发生冲突,当场两边人就打了起来,争斗颇为激烈,裴家封被啤酒瓶砸破后脑勺,已送到医院做手术,裴渡之得到消息马不停蹄赶去。 紧接着,阮斐就找来了建筑所。 太阳坠入地平线,暮霭沉沉。 阮斐拦车赶往医院,隔着车窗,阮斐抬眼望向那片还残留点点霞光的天空,突然连哭都哭不出来。 天似乎瞬间黑了。 阮斐匆匆询问前台医护人员,从手术科找到住院部,终于找到裴渡之。 他孤坐在长廊,不知在想些什么。 顶部耀眼白光笼罩着他,那么的哀伤。 阮斐攥紧发凉冒汗的手,过去问:“裴家封情况怎么样?” 裴渡之动作很慢地抬眸,他涣散失焦的视线逐渐集中在阮斐脸上,嗓音隐约发着抖:“刚做完手术,伤口距离致命部位很近。” 阮斐鼻酸难忍:“现在脱离危险期了吗?” 裴渡之点点头。 沉默大约五分钟。 裴渡之似恢复神智,他抬眸望向身旁的阮斐:“阮斐,我最近要留在医院照顾家封,其余事情可能会顾及不上,你别担心,先回学校上课,好好照顾自己,等过段日子,我再去找你。” 阮斐静静注视裴渡之满布血丝的疲惫眼睛。 她很清楚,她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所以,她连替裴渡之分担责任都做不到。 除了离开,没有别的选择。 阮斐嗯了声,也不叮嘱什么。 裴家封身受重伤,裴渡之一定愧疚懊悔,这般情况,就算阮斐叮嘱他说好好吃饭睡觉,裴渡之也很难做到。 僵硬起身,阮斐僵硬地往前走。 望着幽长廊道,她鼻尖忽然嗅到一股刺鼻的药水味儿。 眼前莫名开始恍惚,仿佛她脚下踩着的并不是地面,而是万丈悬崖,此时此刻她就站在悬崖边,再往前走,便是万劫不复的绝路。 不该问,什么都不该问。 现在的形势,不是追究到底的时候。 可是阮斐太疼了,她胸口仿佛被重锤压得喘不过气,又像是被搁浅在沙滩边的鱼,下一秒就要被判处死刑。 脚步终是止住,阮斐不敢面对裴渡之,她只敢微微侧过头,用余光凝视那抹身影,很轻声地问:“裴渡之,你还会再来找我吗?” 世界的齿轮仿佛停止转动,所有一切都被定格。 四周静寂,裴渡之始终低垂着头,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猛地蜷缩,痉挛般的痛。 眼眶涌出雾气,裴渡之咬紧牙关,尝到了舌尖被咬破的血腥味。 阮斐是在害怕吗? 可就算家封满身是伤地躺在病床,关她什么事?她又有什么错? 心弦绷紧,裴渡之缓缓松开牙关:“会。” 原地顿了两秒,阮斐再克制不住心潮痛楚,她几乎是跑着离开这里。 冲进电梯,阮斐摁住数字键,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夜色浓黑,回到宿舍已将近熄灯时间。 阮斐难受地把自己藏进被子里。 她从没想过,简简单单的一场恋爱,居然会演变成如今的样子。 虽然裴家封的任何选择都出自他自己,但无法否认,源头终究是她。 方才在医院,阮斐是真的以为,以为裴渡之要放弃了。 其实就算裴渡之主动放弃,她也绝不会怨恨他。 他们三人之中,最难的本就是裴渡之。 可他也很无辜,他有什么错呢? 大抵哭得狠,太阳穴传来一股股的绞痛。 阮斐在黑暗里握紧棉被,她很确定,这是他裴渡之的人生,这是她阮斐的人生,他们从没做对不起别人的事,他们的感情与所有情投意合的情侣又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只要裴渡之不放弃,那么,她也不会松手,绝不松手。 此后大半月,阮斐安安静静在学校上课,四月中旬,裴渡之来找过阮斐一次。 那天校园里的几株桃花开得正好,空气里似乎都氤氲着浅浅的香味。 -- 第75页 他们走在桃树下,起初因时间的间距,他们多少有些生疏和不自然,但短短两分钟,他们就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从前熟悉的气息。 阮斐低眉望了眼地面散落的粉色花瓣,轻声问:“裴家封身体好些了吗?” 裴渡之答:“状态还可以,伤势在缓慢愈合,但因为伤处比较敏感,会继续住院观察。” 阮斐嗯了声,她试探地挽住裴渡之臂弯:“你瘦了。” 弯弯唇,裴渡之顺势牵起她手:“是吗?是不是变丑了?” 阮斐仔细凝望他深邃眉眼,眼底含着笑意:“没有变丑,只是我更喜欢你原来的样子。” 裴渡之也笑:“我身体扛得住,你别担心。” 阮斐点点头,想问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提。 傍晚他们在附近餐馆吃了顿饭,裴渡之便赶回医院。 那顿饭他吃得很少。 因为阮斐在场,裴渡之甚至还勉强自己多吃了些。 阮斐当然看得出来,她想,裴家封与他的关系应该还是没得到缓解。 裴家封究竟希望得到些什么呢? 她同裴渡之在一起,就那么的不配得到原谅吗? 如果裴家封一直怀着愤恨的态度,裴渡之这段日子该过得有多煎熬? 周六,阮斐回到简秋家,她翻找食谱,亲自开车去生鲜市场购买食材,在家做了几道营养丰富的饭菜,用保温盒一一装好,再送去医院。 阮斐是特地给裴渡之准备的。 如果她的猜想是真的,那么她要多给裴渡之一点爱与温暖,才能给他能量去抵御另一面的心寒与悲凉。 不敢上楼,阮斐坐在医院庭院的洞庭树下,给裴渡之打电话。 初夏即将来临,空中气息仿佛都活泼了不少。 男人拾步走下台阶,他越过一株株盛放的粉色月季,笑着来到阮斐面前。 阮斐低眉将食盒打开,抽出银筷递给裴渡之,冲他甜笑:“这些饭菜都是我刚在家做的,我不太会做饭,但我尝了尝,虽然味道不怎么好,但也不难吃。你不用全部吃完,每样挑拣着吃些就好。” 裴渡之目光略过桌上的一道道菜式,很显然,阮斐认真查过,食材营养搭配的很均衡。 他喉口涌上几分暖意,似乎把鼻子都堵住了。 接过银筷,裴渡之坐到阮斐身旁,沉默地埋首吃饭。 阮斐看裴渡之两眼,笑着给他盛了碗鲫鱼汤放在一旁,再拿出手机翻看新买的几本电子食谱,寻找明天的菜式。 后面几天,阮斐都会给裴渡之送饭,或是中午,或是傍晚。 洞庭树下仿佛成了他们的专属地点,有次阮斐到时,一对头发花白的老人已经坐在了这儿,那位老奶奶瞅见阮斐,忙笑着搀扶老伴儿离开,似乎担心阮斐不好意思,老奶奶还专门对阮斐说老头子该回病房休息了。 阮斐道了声谢,她目送那双佝偻背影在霞光中越走越远,嘴角不自觉翘起。 相互扶持一生,说来简单,要做到却很难。 她和裴渡之,会有那么一天吗? 五月初,裴渡之吃完阮斐送来的午饭,对她说:“我送你回毓秀苑,顺便回家拿些换洗衣物。” 气温渐渐升高,阮斐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暖风,下意识回头望向驾驶座上的裴渡之,不知为何,就这么静静地看他,她心情突然变得无比平静。 关于裴家封,她也曾有过许多忐忑,包括对自己的质疑。 但原来只要裴渡之在她身边,那些都会变得不再重要。 只有他,才是重要的。 - 廊道里,裴渡之刷卡推开房门,眉眼染着温软,他问阮斐:“侧金盏花还是半月前浇的水,你要不要进来看看它?” 阮斐笑着颔首。 裴渡之换上拖鞋,转角便走入裴家封卧室:“侧金盏花放在我卧室阳台,你先去,我帮家封拿些衣物。” 阮斐哦了声,独自走进裴渡之房间。 她很少进裴渡之卧室,上次好像还是去年秋天。 拿起水壶,阮斐按比例兑了点营养液,正要浇灌,却被床头柜上的几罐白色药瓶吸引住目光。 阮斐手腕微颤,险些没拿稳水壶。 她麻木地走到床边,拾起其中一瓶。 不难辨认,它们是强效安眠药。 “阮斐——”裴渡之很快出现在门框边,他声音略急促,几缕发丝零散地落在眉间。 视线尽头,那抹浅蓝色的纤细身影立在窗前,正认真灌溉着侧金盏花,明媚光线落在她身上,胜过这世间所有的美好。 裴渡之松了口气,他目光匆匆略过那些白色药瓶,恨自己的粗心大意。 “怎么了?”阮斐回眸微微一笑,“你收拾好衣物了吗?” “差不多,”裴渡之走进房间,他站到阮斐身旁,高大身躯能挡住她的部分视野,“浇好水了?” “嗯,侧金盏花生长得很好。” “那我们走吧。” 阮斐回了声好。 葱茏树下,阮斐注视裴渡之的汽车驾离小区。 耳边忽然传来不知名的虫鸟声,阮斐仰头往上看。 疏密叶间,漏出好多恰似钻石的光斑,看得她眼睛刺疼。 默默折身上楼,阮斐无力地低垂着头。 或许那些安眠药是裴渡之数月前服用的,并不能说明他现在还在依靠它。 -- 第76页 可是,可能吗? 阮斐没办法安慰说服自己。 翌日,阮斐心事重重地切着菜,忽然接到裴渡之电话。 他沉默片刻,才艰涩开口:“阮斐,以后别给我送饭了,对不起。” 阮斐居然比想象中平静:“裴家封发现我了?” 裴渡之黯哑地嗯了声。 电话挂断,阮斐在窗下站了很久。 直至夜色浓黑,她笃定地拾起手机,给裴家封传了通简讯:【我明天想单独见你一面,请帮忙支开你哥,谢谢。】 裴家封定的时间是下午三点,阮斐向老师请了假,打车前往医院。 她拎着花篮与水果叩开病房门,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裴家封。 他脑部仍裹着纱布,额间与左边分别有不同长度的伤口,均已结痂。 他们有多久没见? 好像已经很久很久,久到阮斐记忆都模糊了。 但她清晰记得,曾经的裴家封是很干净的,他眼神那么澄澈,现在眉眼间却笼着阴郁与戾气。 那张肖似裴渡之的脸分毫微变,但就是不一样了。 从头到脚,全都不一样。 放下花篮与水果,阮斐视线轻轻落在裴家封脸上,他气色不算很好,但至少比裴渡之好。 阮斐不是个喜欢绕弯的人,她很直接:“裴家封,你还想折磨你哥多久?” 裴家封微挑眉梢,从前他都不太敢正视阮斐,生怕玷污了她的圣洁,可现在他却看得光明正大。原来阮斐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他从前太笨太傻。 “他大可以不搭理我,就像之前一样,对我不管不顾,无论我是死是活,他过他自己的日子就好。” “你是仗着裴渡之不会放弃你,才敢说这种话。” “那阮斐你呢?你也是仗着我哥选了你,才一脸正义地来我面前指责我教育我?” 裴家封嘴角微勾,轻飘飘的口吻,像是在挑衅。 没有避让,阮斐眼也不眨地盯着他:“裴家封,你放过你哥吧。他没有对不起你什么,是我主动,与他无关。” 裴家封低低地笑了很久,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话。终于笑够,他眼神骤然锋利,冷冷望着阮斐,裴家封尽情地嘲讽他们:“你俩还真挺可笑的,我哥对我说是他主动,事情与你无关,让我不要打搅你,不要伤害你。结果你今天又说事情跟我哥无关,既然事情都与你们无关,那究竟和谁有关?” 空气陷入冗长凝滞。 裴家封抬眸望向窗外,突然嗤笑道:“阮斐,你知道我最恨的是什么吗?我最恨我在你和我哥之间,我选我哥,而他呢?他居然选你。凭什么?我与他相伴那么多年,那么艰苦的岁月,我们一起吃残羹冷炙,我们共享一个馒头,我们连一个苹果都是你让我我让你直到它腐烂也没人舍得去吃,我们是最好的兄弟,我曾以为没人能破坏我们的感情。还有,明明是我先认识你,你和我哥才谈多久?他凭什么为了你抛弃我?裴渡之他凭什么?” 胸口剧烈起伏,太阳穴青筋毕露,裴家封一声比一声嘶哑,他近乎哽咽着重复:“你知道吗?你和我哥之间,我选的是我哥,但他呢?他怎么能为了你抛弃我,他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41章 四一章 阮斐看着病床上的裴家封。 他薄唇抿成直线,双拳紧攥,手背一道道青筋凸起,大颗的眼泪砸落被褥。 裴家封确实很悲伤,但在阮斐看来,他就像没争夺赢心爱玩具的小孩子,那么的幼稚,那么的意气用事。 可裴渡之不是玩具。 他是活生生的人,他有自己的意识与选择权,他不是裴家封的私人物品,他的人生没义务绕着某一个人转。 眼眶酸痛,阮斐转头望向窗外:“裴家封,如果你和你哥转换立场,我不知道你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但我确定裴渡之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他永远都不会像你现在这样。无论内心多苦多痛,只要是为你好,你哥都能装得若无其事,但你不行。”努力平复情绪,阮斐轻笑说,“这也是我不会喜欢你的理由,就算没有你哥,我也绝不会对你动心。” 裴家封咬紧牙关,他冷冷瞪着阮斐,状似不以为然的口吻:“如果裴渡之事事为我好,他就不会背弃我,在他心中,我根本没那么重要,你别把他说得为我牺牲多大似的,你看,他最终还是选了你。” 阮斐无力扯扯唇。 很显然,如果能与裴家封讲道理,事情也不至于恶化到这般程度。 既然无法沟通,那就没有沟通的必要,阮斐准备离开这里了。 “裴家封,我来这里之前真的很恨你,可现在比起恨,我更觉得你坏,什么不成熟,什么不谙世事,全部都是借口,明明只要你愿意思考,你就会清楚你哥如今承受着多大的压力,但你显然不想思考,或许你就是知道他有多难受,所以才变本加厉折磨他。如果你的目的是逼我们分手,那你继续吧,我不会让你如愿。” “阮斐,”在阮斐即将离开病房前,裴家封倏地抬起眼睛,他眼神幽冷,像尖锐的冰钩,嘴角却微微翘起,仿佛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当初要是我哥愿意答应同你分手,哪怕只是口头答应,或许我也不会这么恨你们。还有,你真有信心你们能一直幸福下去?没人比我了解我哥,只要我恨他一日,他就一日不得安宁,你不信的话,咱们走着瞧……” -- 第77页 心口如针扎般疼痛,阮斐再听不下去,她怕她多呆一秒,会控制不住内心的愤怒。 红着眼睛立即冲出医院,阮斐站在树下,突然觉得浑身都在发抖。 …… 阮斐离开没多久,裴渡之便拎着拌饭与关东煮,回到裴家封病房。 “抱歉,路上堵车,加上拌饭店顾客很多,所以耽误了些时间。”取出饭盒,裴渡之眼底沁着暖意,难得裴家封态度与食欲都不错,裴渡之心情自然跟着轻松很多,“还热着,你先尝尝。” 裴家封看都没看它们一眼,拌饭店是他精挑细选的爆红网红店,顾客肯定源源不断。 其实裴渡之比他预想中回来得早。 视线淡淡望向窗外,裴家封一动不动,好像根本没听见裴渡之的话。 “家封,”忽然看到搁在桌上的鲜花与果篮,裴渡之动作有瞬间的凝滞,笑意敛住,他平静地望向裴家封,心中顿时涌出一股强列的预感,“刚刚,阮斐是不是来过?” “你猜?” 沉默良久,裴渡之松开握着饭盒的手。他盯着那簇盛放的雪白兰花,忽地苦笑,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裴家封突如其来的好态度到底是什么用意,疲倦地垂低眉眼,裴渡之低声说:“家封,等你出院,我送你到国外念书。你想去哪儿都行,我会帮你办妥所有事项,行吗?” 裴家封挑挑眉,不屑地轻嗤一声:“有我拒绝的余地吗?哥,你这是要彻底把我赶出你们的视线?” “家封,等你见识更多的风景与人,你会逐渐变得开阔,很多事情,其实没那么重要。我是你很重要的亲人,但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也只是你很重要的亲人而已,人生的路,最终还是得你一个人走。所以家封,请别在你的人生留给我太重的位置。” “无所谓,你要送就送,你走吧,我以后都不想看见你。” “家封……” “怎么?你不是要送我出国吗?”裴家封厌恶地别过头,“既然早晚都要分开,你现在也不用再假惺惺过来陪我,这样对你对我对大家都有好处。” - 夏日傍晚的蝉不停不停叫,阮斐抱着采购的生鲜食材,来到裴渡之家。 她自作主张,决定晚上煮火锅。 裴渡之没有意见。 两人准备好食材,煲好牛骨底汤,便落座餐桌,然后一样一样将虾丸肉片放进滚滚清汤。 他们吃得不多,但吃出了半身汗,阮斐到隔壁简秋家洗完澡,说是回学校,人却进了裴渡之家。 夜幕沉沉,裴渡之自然而然地拾起车钥,他温声说:“我送你回校。” 他正要开门,柔软的棉T袖摆突然被阮斐手指轻轻扯住,空气忽然变得燥热。阮斐眼睛没有闪躲地直视他,仿佛映着星辰璀璨:“裴渡之,我今晚不回学校行不行?” 全身僵硬,裴渡之缄默片刻,他喉口猛地颤动:“阮斐,我……” 阮斐有点别扭地找理由:“宿舍没有空调,”实在是太过蹩脚,阮斐手指用力抓紧裴渡之袖口,“你别多想,我就纯粹陪你入睡。” “可我……”裴渡之错开目光,他嗓音干涩说,“我不能保证纯粹地陪着你。” “你、你不用保证啊。” 讲完这句话,阮斐浑身血液仿佛都烧了起来。 脸颊烫得厉害,阮斐不敢再看裴渡之,她自顾自说:“就这样吧,我换身衣服。” 语罢,匆匆跑进浴室。 客厅寂静,裴渡之定在原地久久不动。 不知过去多久,裴渡之挪了挪僵住的脚步,将客房收拾干净。 阮斐换好睡衣,立在门框旁看裴渡之整理床铺。 赧然羞愧之余,阮斐心情又有点复杂,裴渡之话是那么说,结果还是—— 两人视线相触,便不约而同地飞快移开。 裴渡之睫毛慌乱颤了颤,经过阮斐身旁时,他心跳仿佛都有片刻的停滞。 阮斐鼓起勇气,默默跟上裴渡之步伐,嗫嚅说:“我等你睡着后,再回客房。” 裴渡之的步伐在前方顿住,他停顿片刻,才艰难地动了动唇:“阮斐,那天你进我房间,是不是看到了……” 嗓子眼儿像是被什么堵住,裴渡之说不出口。 他无法将所有的脆弱与崩溃,都坦诚地暴露在阮斐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坐标湖北,现在整个省基本封了,疫情比想象中严重很多,病毒传播很快,加上医疗条件差物资匮乏,哪怕暂时安全闭门不出心情也很沉重,要是明天能静心码字,还是会更新的,但也可能不更。 最后祝大家新年快乐啦!同时也注意预防,毕竟谁都不能确定身边没有危险!新的一年祝大家身体都健健康康的哦。 第42章 四二章 有些事,或许他们心知肚明就好,没必要戳破。 卧室窗帘半敞,夜晚的清风徐徐拂动暗绿色纱帘,像起伏的波浪。 阮斐将台灯光源调低,坐在床边对裴渡之笑说:“你睡吧,我守着你。” 裴渡之凝目看向阮斐,她眼角嘴角流淌着温柔,那么努力地想抚平他内心所有的焦躁。 心弦微颤,裴渡之听话地闭上眼睛。 静静望着裴渡之的睡脸,阮斐忍住想抚平他眉头的冲动。 他有多久没好好安睡到天明?他是不是一闭上眼睛,脑海就会自动浮现出裴家封埋怨的目光?又或者是裴家封冷笑的嘴角? -- 第78页 裴渡之正在经历着什么,阮斐想想都心痛,但她没办法做到完全的感同身受。或许她能感知的仅仅只是微末而已。 正如裴家封所说,他们是至亲兄弟,共患难相扶持,多年感情绝不能轻易割舍。 但是现在呢? 阮斐从裴渡之脸上收回视线,投向窗外。 有没有某个瞬间,裴渡之曾后悔曾摇摆不定过? 他有没有,想放弃过她? 窗外灯火一盏盏陆续熄灭,裴渡之双眸紧阖,许久都未有丝毫动作。 就像是安稳地睡着了。 阮斐定定望着裴渡之侧颜,忽然觉得好无力,几不可察地轻叹一声,阮斐脱鞋,小心翼翼掀开薄毯,坐到裴渡之身旁。 她托起他头,让他以舒服的姿势靠在她腿上。 突如其来的亲密让裴渡之身体有瞬间僵硬,阮斐察觉到了,她用指腹轻揉他太阳穴,细声说:“裴渡之,你什么都别想,也不要假装睡着来骗我。没关系的,我们慢慢来,又或者你有什么想说的话,都可以讲给我听。” 冗长的缄默后,裴渡之缓慢拥住阮斐的腰。 阮斐鼻尖莫名酸酸的:“我把灯关掉好吗?” 裴渡之从鼻腔里轻应一声。 几秒的黑暗过去,物体逐渐显露出隐约轮廓。 裴渡之握住阮斐纤细手腕,不让她再继续动作。 “我不累。” 虽然阮斐这么说,裴渡之的手却没松开。 “没用的。”裴渡之沙哑的嗓音在夜里莫名有种脆弱感,“是我自身的问题。” “你……”阮斐咽下哽咽,“是不是觉得对不起裴家封?” “嗯。” “因为我吗?” “不是,”裴渡之忽然睁开幽黑的眼睛,停顿片刻,他才低声继续,“我一直在想,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家封从前不这样,他还小时就知道我有不容易,所以他拼命地用功念书,最早他成绩在班级只处于中下游,渐渐地,他升到全班前三,再到全校前三,乃至全市全省也名列前茅。他总是那么的自律且富有正义感,他待人也很宽容,并不是睚眦必报斤斤计较的性格。这些年来,我自认对他没有过分宠溺,更不会有求必应,所以,我每晚脑子里全是家封从小到大的画面,我试图找出任何的蛛丝马迹,可无论我怎么回忆,都找不出不合理的地方。家封如今变成这副样子,我实在很难接受,我以为哪怕他恨我怨我,也不会作践他自己的身体和人生。” 阮斐认真等裴渡之说完,才谨慎地开口:“会不会问题就出在这里呢?” 裴渡之失焦的眼睛聚焦在阮斐脸上,两人目光在昏暗里相撞。 阮斐反握住裴渡之手,思忖着说:“你总说家封不成熟,是个心思很简单的孩子。可人都有两面性!你们走到现在太不容易,你有你的不易,裴家封也有他的不易。你不让他知道你走过来有多难,他又怎愿意让你知道他的难处呢?他不想让你增加压力,所以他总是那么的懂事乖巧,一个孩子长大的过程会遇到很多诱惑和艰难,他抵御所有负面的源动力是你吧!裴家封不想你难过,不想让你忧心,他唯一的目标就是努力活成你想要的他的样子。其实他心底应该藏了很多事情。他最在乎的人是你,这次……” 阮斐眼底忽然浮出雾气。 她没有兄弟姐妹,她对他们两兄弟的关系一直都没很深刻的认知。 在裴家封的世界里,裴渡之算怎样的存在呢? 在医院裴家封说的那番话,阮斐本是半信半疑,可突然间,她好像相信了。 比起质疑,她宁愿相信裴家封在她与裴渡之之间,选择的是裴渡之。 如此,也不枉裴渡之为他多年的付出。 可裴家封若真选裴渡之,他会很委屈吧?他并没有被动地一直承受裴渡之的关爱照顾,他也在不断的用自己的方式付出…… 空气再度陷入沉寂。 裴渡之迷惘的眼神逐渐被洗涤清明。 没有人像水晶那般简单透明,自小历经波折的裴家封更不会。 可为何越相信阮斐的分析,裴渡之的心为何就越痛越煎熬? “裴渡之。”阮斐脑袋有短暂的空茫,她极小声地喊他,她想问,万一裴家封破罐破摔,他义无反顾走上那条叛逆的路,他们该怎么办?从来没有这一刻让阮斐那么的恐慌,就连裴家封在病房说出一句句恶毒的话时,她也没此刻害怕。 她不畏惧恨,她怕的是爱。 裴家封的爱只是蒙了尘,可谁都不知,未来会不会有一阵风,将那些肮脏的尘埃都拂去。 “等家封身体恢复些,我会送他到国外念书。”裴渡之嗓音颤栗着,没有人比他更忐忑更恐惧,但他不能在阮斐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犹豫与不确定,因为任何点滴的彷徨,都会对阮斐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真的要这样吗?” “我想不到更好的处理方式,只有看不见我,或许他才会停止伤害自己。” 阮斐喉口仿佛被堵住。 其实还有别的处理方式,就是和她分手。 但她舍不得试探。 有些东西,触碰不得。 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阮斐钻进裴渡之怀里,她紧紧搂住他脖子,汲取他身上的温度。 裴渡之似乎清楚阮斐的不安,很轻地抚她后背。 -- 第79页 明明是来哄裴渡之入睡,阮斐不知道为什么会演变成现在的情况。 睁大空洞的眼睛,她凝望那片窗外的时候,却感觉像是在凝望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互相拥抱着的他们终于陷入睡眠。 朦朦胧胧里,裴渡之好像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他看到年轻的自己匆匆赶到初中参加家封班会。 因为工地事多,又因为他资历低被刻意刁难脱不了身,裴渡之到时,家封的班会正好结束了。 许多家长陆续离开,学生们新奇的目光都凝在他和家封身上。 裴渡之忘记他还穿着满是泥泞的衣服,他抱歉地向裴家封解释。而裴家封也只是笑着把试卷递给他,自豪地说:“哥,我又考了第一呢。” 不过短短几句话,那个裴渡之就急着回到工地。 可这个裴渡之还在。 他看到有同学状似友好地来到裴家封面前,不以为意地戏谑说:“裴家封,你看你打扮得干干净净的,怎么你哥像个又臭又丑的乞丐,那味道简直让人受不了,汗味不知夹杂着什么味,像牛屎,啧啧啧,还好他来得迟,不然——” 裴家封双臂猛地把同学一推。 两人就这么扭打在一起。 裴家封动作太过生硬,他被同学按在地上揍了两拳,然后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裴家封竟硬生生爬起来将同学压在地上,他拳头将要砸在同学眼角,又及时顿住,他那双眼睛瞪得赤红,嘴唇也咬得泛白,却像是强行忍耐着什么。然后,裴渡之听见他狰狞着说:“刘纲,待会老师来问你,你就说我们只是因为成绩起了点小摩擦,你要敢多嘴半句,我不敢保证我会对你做什么,毕竟我可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你算什么?所以就算你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大家信的也是我,明白了吗?” 打闹很快被解决,如裴家封所料,班主任严厉批评了他同学,她看到裴家封嘴角有血,还关爱地待他去医务室上药。 裴渡之怔怔注视着那抹稚嫩的背影,眼眶忽然酸痛不止。 …… 醒来脸上湿漉漉的,裴渡之伸手一抹,全是水。 他下意识侧过头,身旁床铺是空的,阮斐已经不在。 裴渡之迅速擦净脸上湿黏,拖着沉重脚步去浴室洗把脸。 水流声哗哗响,裴渡之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双拳逐渐收紧。 究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又或是曾经真实发生的事,谁知道呢? 眼眶再度传来刺痛,裴渡之苦笑着用力闭上眼睛。 - 六月走至尾声,阮斐即将迎来暑假,裴家封的伤也已养得差不多。 虽很少再去医院,但裴渡之经常通过医生与看护来了解弟弟的情况。 这些日子,裴渡之不再那么地严重失眠,但他却控制不住地频频做梦,他总是梦见曾经的他和裴家封,或是梦见未来的裴家封,梦境结局无一例外,所有美好终究被魔魇残忍撕碎。裴渡之经常梦见自己站在那座悬空的望不见尽头的长桥上,他眼睁睁看着裴家封背影没入浓雾,他想喊住他,却无法出声,于是裴家封越走越远,再没有踪迹…… “家封。”是夜,裴渡之倏地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来不及平复心绪,他便慌忙去看身旁的阮斐。见她双眸阖着并未被吵醒,裴渡之这才放下心。 胸腔里的那颗心逐渐落回原地,裴渡之侧身拥住阮斐,他轻轻吻她发,用视线仔细描绘她月光下的面庞。 会好的。 一切都会变好的。 裴渡之笑着去看窗外的星星,一遍遍地在心底重复默念。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如希的地雷,谢谢大家支持!! 第43章 四三章 暑期如约而至,可今年七月,却不再是去年酷夏的味道。 上午九点,裴渡之来到医院,他把文件夹交给裴家封:“学校详细资料都在这里,你先仔细筛选。” 裴家封注视着窗框里的几枝葱绿香樟叶,仿佛闻所未闻。 被他呆滞的表情触痛神经,裴渡之垂低眉眼:“家封,以后好好为自己而活,什么时候原谅哥了,就告诉哥一声。” “哥,你跟我一起出国吧。”沉默良久,裴家封抬起眼睛,他凝望那抹瘦削身形,突然意识到,不知何时,他哥比他印象中清瘦许多,也疲惫许多,“哥,我们很久前曾计划过,等我毕业,就出国留学,你同我一起,继续发展你的事业,你还记得吗?” 裴渡之静静与裴家封对视,尔后愧疚地撇开目光:“抱歉家封,我要失约了。” 裴家封轻扯唇角:“哥,这段时间我常想,如果这世上没有你就好了,又想,没有阮斐也可以,其实,没有我最好。你为我吃过那么多苦,我应该感激你,可我现在就是没有办法不恨你。哥,我没你那么伟大,我绝对不能原谅你的背叛。” …… 蝉鸣声声不息。 趴在桌面的阮斐骤然睁开眼睛。 她像是被裴渡之传染,也开始做起了噩梦。 怔怔盯着昏暗天色,阮斐麻木起身,到厨房煮饭。 她提前处理好食材,这样等裴渡之到家,就可以立即炒菜了。 但是,她居然忘记摁煮饭的按钮了? 等裴渡之回家,两人望着锅里的生米,面面相觑。 -- 第80页 裴渡之温柔地轻抚阮斐头发,带她出门吃饭。 夏夜的风吹在脸上凉凉的,很舒适。 车内安静半晌,裴渡之忽然轻声开口:“阮斐,要不要和我结婚?” 脖颈僵硬,阮斐费了很大的劲,才能转头去看裴渡之。 他很快笑笑说:“抱歉,太不正式,而且我没顾虑到你的年纪,你还小,对未来也有自己的规划与安排,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谈。” 阮斐望着道路尽头,心跳有片刻停滞。 结婚吗? 裴渡之究竟是在安抚她,还是在…… “前面那条路左转。” 裴渡之疑问地侧眸看阮斐,他们不该右转吗? “我们去买戒指。” “阮斐?”裴渡之发现他手心忽然全都是汗。 “裴叔叔,难道你后悔了吗?”阮斐状似调皮地歪了下头,“还是你只是说说而已?既然这样,那就……” “我不是说说而已。” “嗯,我也不是说说而已。” 一个普通的夜晚,没想到却成了他们最特殊的日子。 阮斐低眉仔细打量指间钻戒,特地在路灯下晃了晃,语含调侃:“裴叔叔,这钻石是不是也太大颗了些?” 裴渡之眼角流淌着笑意。 他们走在小区僻静的路上,阮斐视线往前看,忽然想到什么,她笑着伸手往前指:“裴叔叔你快看那儿,就那棵榕树下。” 裴渡之抬起眼睛,回忆便一幕幕涌到眼前。 “是你上次同别人相撞的地方?” “你居然还记得?”阮斐哭笑不得,“那天我不停在心底祈祷,祈求上天不要让你看见狼狈的我,结果一点儿都没用。你都不知道,我那个时候真的好丢脸,都快急哭了……” 裴渡之认真望着阮斐明媚的笑颜,那日他本该视若无睹,却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 他很早就该预料到,肆无忌惮冲破条条框框的后果是什么。但他依然冒着风险,义无反顾走到了今天。 如果连阮斐的笑容都不能再守护,裴渡之不知道他当初的坚持还能算什么。 他想给她最好的。 可现在的他好像坏掉了,由心到身,都有点坏掉了。 “阮斐,”裴渡之恐惧地握紧她手,又徐徐放轻力道,柔声说,“突然让你和我结婚,是很自私的决定,以后你要是后悔,觉得我不好了,不要觉得抱歉,直接同我说就好,我不会耽误你。” 阮斐眼眶一阵酸痛,她点点头,喉口哽咽,说不出话。 如果以后她不要裴渡之了,他还剩什么?他将一无所有吧…… - 阮斐最近在挑婚纱,陈兰诺作她参谋。 “这套好看,”陈兰诺眼前一亮,指着图册说,“这套也超可。” 阮斐摇摇头,都不是很满意。 陈兰诺托着下巴叹气:“斐斐,你长那么好看,随随便便披个蚊帐都能艳杀你家裴先生啦。” 阮斐:…… “你以前没那么挑剔的,现在怎么变得那么……”陈兰诺拼命在脑海寻找合适的形容词,“婆婆妈妈,不爽快,拧巴。” 阮斐睨陈兰诺一眼:“不是给你买布丁了吗?布丁都堵不住你的嘴吗?” “堵得住当然堵得住,我就是不懂你的心态。” 阮斐翻过一页图册,语气说不出的温柔:“婚纱不仅仅只是一套衣服而已。” “好吧,不过你确定真要那么快走进婚姻的围城?裴先生是你初恋呢吧,你不考虑再多比较一下别的男人?” 阮斐轻笑:“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陈兰诺吐了吐舌头:“反正你家裴先生不在嘛。” 黄昏晚霞满天,陈兰诺同阮斐走在热闹街巷,咬了口章鱼丸子,陈兰诺纠结着问:“阮斐,你们解决好裴家封的事了吗?我常听七大姑八大姨说,结婚是两个人的事,也是两个家庭的事。因为咱两好,我才敢跟你讲这些话,我总觉得我们高中毕业还没多久,还是个宝宝呢,结果你都要结婚了。阮斐,你真的考虑好了吗?不是一时冲动吗?” 阮斐望向天边夕阳,笑着嗯了声:“我挺想跟裴渡之结婚的。” 陈兰诺释然了:“那就好,其实我觉得你恋爱以后,性格变开朗了很多,以前你好像对什么都不太关心,不了解你的人还以为你很冷漠呢。想想,其实早点结婚也没什么,有了家庭,就能专心事业,等时机成熟,你们再生个像你们一样长得好看的萌宝,哇,好幸福哦……” 都市被绯色光芒笼罩,一切都是暖色调。 伴随耳畔陈兰诺的话语声,阮斐眼前好像就浮现出了这样一幅画面,很生动,也很真实。 那是多年以后的阮斐和裴渡之,他们肩并肩走在霞光里,他们共同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小朋友蹦蹦跳跳,不肯好好走路,裴渡之或许会侧过头,很耐心地同小朋友讲:要小心哦! 那时候的阮斐会是什么表情呢?又会说什么话呢? 她好想知道…… …… 乌云沉沉,天空低得好像要坠下来似的。 七月下旬,阮斐捧着医院附近买的新鲜花束,走进裴家封病房。 再见裴家封,阮斐比想象中平静很多,她将鲜花插入花瓶,低声问:“什么时候出国?” 裴家封没看她:“九月前。” -- 第81页 阮斐动作停住,她视线凝在白色满天星,眼皮垂得很低,声音也很轻细:“裴家封,我们两个人,总要有一个往后退,既然你不肯,那就我来吧。” 蓦地抬起头,裴家封面无表情盯着阮斐看,像是在探究这句话的真实性。 阮斐轻笑着迎上他目光:“是我输了。” 裴家封没有作声。 滂沱大雨骤然袭来,窗外雨声沥沥。 天瞬间就黑了。 倘若时光可以倒流,阮斐不想再遇见裴渡之。 她不愿他脚下的路布满荆棘,她希望他的人生铺满娇艳玫瑰。 但怎么办?裴渡之终究还是要伤心的…… “要是不认识你就好了。”离开病房前,阮斐轻飘飘的说。 裴家封回她:“我也这么想。” 嘈杂雨声将他们的话变得模糊,然后抹去痕迹。 走出医院,阮斐站在廊下盯着满地水花出神,她有点悲哀地想,怎么又忘了带伞呢!以后可真的不能再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44章 四四章 阮斐几乎被这场暴雨淋成落汤鸡,她浑身上下全湿透了,长发结成缕。 “对不起啊,把你家地毯都弄脏了。”阮斐不好意思地向裴渡之道歉。 裴渡之错愕半瞬,匆匆拉着阮斐前往浴室:“我去放热水,你赶紧泡澡暖暖身子。” 阮斐还没反应过来,裴渡之已将一切都准备妥当。 水的温度刚刚好,阮斐躺到浴缸没多久,门外传来很轻的叩门声,是裴渡之。 “阮斐,我能不能进来一下?” 阮斐嗯了声。 裴渡之给阮斐送来浴袍,还有一杯冲好的姜茶。 充盈的雪白泡沫浮在水面,遮挡住阮斐身体,只露出她纤细脖颈,以及被水汽氤氲的那张漂亮面庞。 裴渡之走到浴缸旁蹲下,他用掌心测量阮斐额头温度:“暂时还没发烧,先喝点姜茶。”又有点嗔责地望着她,“出门怎么不带伞,或者打电话让我去接你?” 阮斐笑笑说:“我忘了。” 裴渡之蹙眉:“你最近……” 余下的话裴渡之及时收住。 阮斐最近为何总是心不在焉,难道不全是因为他吗? 愧疚自脸上一闪而过,裴渡之抬头便对上阮斐那双湿漉漉的漆黑眸子,热汽染红她双颊,粉粉的,现在的她毫无防备,像是最纯洁的天使,不经意散发着致命诱惑,勾着心底住着魔鬼的人犯罪。 短暂几秒的对望仿佛有几个世纪那么长。 喉结滚动,裴渡之狼狈起身,他艰难移开目光:“我先出去。” 门轻轻被关上。 阮斐盯着那扇紧闭的玻璃门,怔了片刻,倏地把头没入水中。 窒息的感觉一阵阵涌来,刚好能中和她心口强烈的痛。 其实早就做好决定了对不对? 在第一次去见裴家封的时候,她就决定放过裴渡之了对不对? 就只是—— 太不甘心。 因为不甘心,她答应同裴渡之结婚,交换戒指,频频挑选婚纱,她想用所有的这一切来粉饰太平。可等天亮,黑夜里的浪潮起伏就再掩藏不住了。 从水里钻出来,阮斐用指腹拭去残留眉间的泡沫。 果然,她还是没办法义无反顾同裴渡之走上那条不归路…… 穿好睡袍,阮斐走出浴室。 裴渡之招手让她坐到沙发,耐心为她吹干头发。 窗外骤雨未歇,反而有渐大趋势。 阮斐揽着抱枕,盯着雨帘出神。 裴渡之放好吹风机,坐到阮斐身旁,担忧地问:“你怎么了?” 阮斐回神,摇摇头说:“婚纱已经挑好了,等你有时间,陪我去试穿吧。” 裴渡之有点哭笑不得:“试穿婚纱前,我是不是应该先拜见你长辈?你妈妈那边恐怕不好应对,而且,我都没见过你爷爷奶奶,加上你年纪还小,我担心他们不会轻易同意。” “没问题的,我爷爷奶奶都是经过风浪的人,他们很开明,也很尊重我的任何决定。” “你是指你父亲?”裴渡之小心翼翼地问。 阮斐点点头,她倾身拥住裴渡之,下巴抵在他肩上:“裴渡之,其实我从小经历的事情也不算少,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的。” 裴渡之对阮斐有心痛,也有怜惜,他低笑着颔首:“嗯,我们家斐斐最坚强了。” 不知为何,阮斐莫名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她想,她应该是受不了裴渡之这样宠溺的语气。 “裴渡之。” “嗯?” 阮斐忽然凑近裴渡之,在他嘴角印下轻浅的一枚吻。 淡淡薰衣草香萦绕在鼻尖,是沐浴露的味道。 心弦猛颤,裴渡之僵住,全身血液仿佛都往同一处集中,有团火焰像是要在他体内炸开。 混沌中,仍有一簇微弱理智尚存,在彻底被欲望掌控前,裴渡之嗓音黯哑地低声说:“阮斐,别这样,我会停不下来。” 阮斐不好意思多说什么,但她没有松开环住他脖颈的手。 因为她确信,这世上,再没有比眼前这个更令她感到温暖的怀抱了。 淅沥沥的雨声瞬间消失。 客厅静寂,只剩下他们交织缠绵的呼吸声。 -- 第82页 …… - 夏日天气变幻,瓢泼大雨后,又是炎热高温。 本来阮斐与婚纱店约好的时间在这两天,但由于某些难以启齿的原因,她不得不将日子推迟。 就连白天陪同元宝拼拼图,阮斐也穿得很严实。 简秋笑她:“怎么偏要穿高领衬衫?我看着都热。” 阮斐再冷静也是女孩子,自然会害羞会赧然,她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能说:“我不怕热。” 简秋刚要说什么,目光略微闪烁,显然意识到了原因。 她面色有点尴尬,很快将话题转移。 中途把元宝支去洗车厘子,简秋局促地轻声问:“斐斐,你和隔壁裴先生是不是同居有一阵子了?” 阮斐点点头。 简秋清咳两声:“唔,这也没什么,不过你是女孩子,女孩子要懂得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我知道。” “什么时候大家一起吃顿饭?”简秋语气倒是听不出不悦,“那位裴先生看着挺稳重的一个人,怎么也没提同我们吃顿便饭?” “他有提过好几次,是我说再等等,李叔最近不正出差吗?我想等他回来再约。” “也好。” 待裴渡之下班,阮斐才从隔壁回来,还带回小筐车厘子。 裴渡之不好意思说:“要不我明天先请你妈妈和元宝出去吃顿便饭?” “还是等李叔回来吧。” 裴渡之说:“没事,人齐后我们可以再聚。” 阮斐默了两秒,她知道,再拒绝会显得很奇怪:“要不请他们过来你家吃饭?你下厨?” 裴渡之轻笑:“你确定?这样我会很有压力。” 阮斐跟着他笑:“其实是我想吃你做的大餐啦。” 因为简秋爱吃螃蟹,周末两人特地在生鲜超市买了上好的帝王蟹。 螃蟹裴渡之做了两种样式,清蒸和煲汤。 又考虑到元宝的喜好,裴渡之不仅烤了南瓜派,还炸了薯条和鸡翅。 这个时候,裴渡之的绝佳厨艺派上用场,嘴上不说心底却对他颇有微词的简秋明显释然了些,面上神色都愉悦许多。 “咦,怎么不见家封哥哥呀?”吃饭中途,啃着鸡翅的元宝抬头突然问。 被元宝提醒,简秋也记起这么个人,她笑道:“最近是很少看到你弟弟过来,今晚你们怎么没叫他过来吃饭?” 阮斐察觉到裴渡之的僵硬,替他解释说:“裴家封他有点事。” 元宝可惜的哦了声:“那我们下次一定要叫上家封哥哥哦。” 告辞时,简秋觉得这个场面把阮斐单独留下有点奇怪,便找了个理由,让阮斐跟她一起回家。 进了隔壁房门,简秋便开始打探详细信息:“裴渡之具体年长你多少?” 阮斐回:“八岁左右。” “那他年纪不小了,也不知道他着不着急结婚。” 阮斐没应声。言言 忽然想到什么,简秋逐渐放松的神色突然绷紧:“对了,他家情况好像有些复杂,之前的亲戚是怎么回事?” 阮斐简单介绍了遍裴渡之的家庭情况。 简秋不无感慨道:“那他能走到今天很不容易,应该是个可靠的人。我之前见过他弟弟,瞧着也是个乖巧的孩子,就算你们以后成为家人,想必也不会起不必要的纷争。” 阮斐笑着把剥好的橘子递给简秋,趁机回到卧房。 等简秋休息,阮斐穿过客厅,来到裴渡之家。 黑夜沉沉,阮斐靠在裴渡之怀里发了会呆,问:“下周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都可以。” “我得重新同婚纱店约定时间,你挑个日子吧。” “周一?” “明天不行,至少得提前一天预约。” “那周二?” 阮斐沉默。 裴渡之察觉到不对劲:“你想定在哪天?” 阮斐笑:“听你的啊,就周二。” 裴渡之只当女孩子都拥有婚纱梦,所以阮斐才急着在所有事情都没敲定前挑选婚纱。 他有点紧张地问:“等你试完婚纱,是不是该见你爷爷奶奶?” 阮斐开玩笑说:“这就要看裴叔叔你的表现啦。” …… 周二是个艳阳高挂的好天气。 阮斐耗费多日精挑细选的婚纱看起来并没多与众不同,是很低调基础的款式,可穿在她身上,却说不出的惊艳。 工作人员一声声赞美夸得阮斐罕见的高兴。 阮斐专门请化妆师给她做新娘造型,这是她第一次打扮得那么正式浓重,唇也被涂上娇艳玫瑰色。 足足三个小时,阮斐才见到裴渡之。 她立在镜子前,头上佩戴拽地复古珍珠白纱,似预感到裴渡之的到来,阮斐蓦然回眸,面上笑意盈盈。 心脏仿佛在这刻停止跳动。 恍惚间,裴渡之好像看到梦里的那朵玫瑰停留在他眼前,触手可及,只要他俯首,便能紧紧拥住它。 阮斐很满意裴渡之的反应,尽管如此,她还是很认真地问:“裴渡之,我漂亮吗?” 裴渡之眼底好似流淌着璀璨星光,他用力颔首:“很漂亮。” 阮斐口吻藏着调皮:“有多漂亮?” 裴渡之轻笑:“无法形容的漂亮。” “既然好看,那裴渡之你多看看我。” -- 第83页 “正在看呢。” 阮斐嘴角微弯:“不够,裴渡之,你得把我现在的模样记在你脑中,刻在你心底。” 裴渡之笑容忽然凝滞,他有些不安:“阮斐……” 阮斐打断他的话,仍是含着甜笑说:“裴渡之,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穿婚纱,你一定要记得今天的阮斐第一次穿婚纱的样子,因为明天的阮斐不可能再是今天的阮斐,第二次穿婚纱的意义也会变得不同,所以,你再多看看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我是杜小白白的地雷! 谢谢大家支持!! 第45章 四五章 走出婚纱店,正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辰。 太阳火辣辣炙烤大地,大都市像是一座蒸腾着热汽的铁笼子。 同裴渡之并肩前往地面停车场的路上,阮斐在香樟树荫下驻足。 她低声说:“裴渡之,我今天想回爷爷奶奶家。” 微风晃动阮斐浅绿色裙摆,像无法握在手中的一捧清水。 裴渡之被树隙间的光斑刺痛眼睛,竟很难捕捉到阮斐清晰的面庞。 “我送你。” “不用,我拦部出租车就好。” “我正好想见你爷爷奶奶。” 清风吹来一团不知名讳的小碎花,阮斐微微踮脚,用指腹拂去飞落在裴渡之白衬衫上的黄色碎花,仰眸轻笑说:“你好意思空着手就去吗?我先回家同我爷爷奶奶商量清楚,再打电话叫你过来,好吗?” 裴渡之定定望着阮斐,笑着颔首。 出租在路畔停靠,阮斐上车,向裴渡之挥手告别。 金色光芒点缀在她发上,以及她翘起来的嘴角上,比钻石更耀眼。 怔怔注视汽车远去,裴渡之原地站了许久,旋即麻木地重拾步伐,背对阳光前行。 夕阳西沉,附近小学放学了。 两个戴着红领巾的小朋友结伴回家,男孩说:“你看我零食里的这张卡,张飞,超厉害的。你里面是什么?” 女孩犹豫地说:“我现在还不想吃零食。” “我又没让你吃,你就撕开包装袋给我看看里面的卡。” “行吧,那我……” 女孩不经意抬眸,动作忽然顿住。 男孩问:“你怎么了?” 树下的白衬衫男人很快与她擦身而过,女孩神神秘秘转头,很小声地同男孩说:“王彬彬你看,刚从我们旁边走过的那个帅叔叔哭得好伤心哦,他脸上全是泪水。” 男孩倏地回眸,但男人已远去,他只能看见那一抹清瘦修长的背影。 男孩猜:“可能是工作不顺利吧,也可能是和他老婆吵架了。” 女孩哦了声:“他真的哭得好伤心。” “我爸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说的那个叔叔估计是遇到很伤心很伤心的事了吧。” “哎,真希望他赶快好起来哦……” …… - 卧房窗帘紧阖,光线黯淡。 阮斐坐在昏暗角落,低眉看手机存储的照片。 目光落定在开得灿烂的侧金盏花上,阮斐嘴角微弯。 呆坐片刻,阮斐起身扯开窗帘。 大片阳光隔着玻璃窗涌入房间,令人头晕目眩。 等那股不适褪去,阮斐重新睁开眼睛,她贪婪地望着窗外的这片葱茏绿意,仿佛是要牢牢记住什么。 虽然这个夏天还没结束,但她和裴渡之的夏天,已经走到了尾声。 终于不再犹豫,阮斐拾起桌面手机,拨通那串熟悉的手机号码。 嘟嘟—— 铃声盘旋须臾,始终无人接听。 裴渡之没有接听阮斐的这通电话。 他应该接,但他不想。 距离那日与阮斐分别,已经过了两天。 裴渡之将自己锁在家中,没走出房门半步。 阳光被窗帘拒之门外,朦胧光晕裁剪出侧金盏花的轮廓。它静静立在窗台,那么的沉默,那么的孤独。 裴渡之眼神空洞地盯着它,直至脚边的手机屏幕再度亮起。 仍是阮斐。 喉口艰难滚动了下,裴渡之动作滞缓地划开接听建。 空气很安静,安静到他们好像能听清彼此的呼吸声。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沉默了大概半分钟的时间。 “裴渡之。”阮斐率先喊他名字。 裴渡之睫毛猛然颤动,灵魂仿佛在这刻苏醒。 “你在听吗?” “我在。” “裴渡之,”对面停顿两秒,“之前你说来我家拜访的事,算了好不好?” “好。” “结婚,也算了好不好?” “好。” 背部紧紧贴在墙壁,冰冷顺着血液倒流回心脏,裴渡之攥紧电话的手背青筋毕露。 但他声音依然温柔,每一个“好”字都像是对爱人最纵容的宠溺。 电话里的阮斐似是笑了:“我说什么你都回答好吗?” 裴渡之嘴角上扬:“嗯,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没有意见。” 阮斐声线很稳:“裴叔叔,其实我想了很久,我不想拥有一段得不到祝福的婚姻。裴家封曾和我说,就算我们结婚,你亏欠他的心也永远得不到救赎,你会愧疚一辈子。可我还年轻,我不能跟着你愧疚一辈子的。” 绷紧的身体逐渐松懈,裴渡之浑身无力地倚在墙面,他轻笑道:“你做得对,你的决定是对的。” -- 第84页 眼眶酸胀,像是有什么要在眼球里爆开。 裴渡之用力闭上眼睛,任由痛意渗入五脏六腑深处。 从头至尾,最自私的或许不是别人,而是他。 他愧对家封,他没有能力抹灭家封对他造成的影响,却试图以这个残缺的灵魂去占有阮斐。 阮斐还年轻,她是晨光熹微下初初展露身姿的玫瑰,她有大好未来,她不该放弃阳光,她不该陪他生活在不被祝福的灰暗之中。 既然给不了阮斐最好的,他就该有自知之明,主动提出放弃。 徐徐睁开赤红的眼,裴渡之视线凝在那盆侧金盏花上。 什么不能辜负?什么信守承诺?都只是他不想放开阮斐的借口而已。 自嘲地扯唇,裴渡之在心底狠狠唾弃自己。 他一直信奉爱是无私,但他此生所有的自私,却都灌注在了阮斐一人身上。 放手吧。 谁都不是谁人生中的唯一。 他不是阮斐的唯一。 他顶多算是她生命中一道短暂的不怎么值得被铭记的风景罢了。 - 分手的第五天,阮斐在陈兰诺推荐下,报了她家跆拳道馆附近瑜伽馆的课程。 阮斐作息越来越准时,早六点起床,晚十点睡觉,再健康不过。 开学前两天,陈兰诺同阮斐开玩笑:“你最近气色挺好的,为了婚礼你可真拼,放心吧,就算你不保养,婚礼上也绝对不会有人抢走你璀璨夺目的光芒的啦。” 阮斐神情十分自然:“我没告诉你吗?结婚的事已经取消了。” 陈兰诺:…… “我们分手了。” 陈兰诺脚步戛然而止,她拽住阮斐手腕,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什么时候的事?” 阮斐轻笑:“好像是半个月前吧。” 陈兰诺笑不出来:“为什么分手?裴渡之做对不起你的事了吗?” 阮斐从陈兰诺手中挣开,她低眉认真整理包里面乱七八糟的物品:“就他那性格,怎么可能会做对不起我的事?分手是我提的。” “你为什么要分手?因为裴家封?” 阮斐点点头:“再不分手,裴渡之应该很快会被我和裴家封折磨得不成人形吧,所以我就提了分手。” 怔怔盯着阮斐,陈兰诺无法想象,这是一个刚失恋的女孩的语气。 那么的从容淡然,那么的若无其事,好像她并非当事人,她只是个旁观者。 “你就不伤心吗?”陈兰诺小心翼翼地问。 阮斐动作有短暂的停顿,然后摇摇头:“我考虑很久了,分手是最好的处理方式,既然事情以最好的结局收场,我就不该难过。” “可你不是很爱裴渡之吗?你们甚至都要结婚了?现在说放弃就放弃,你不觉得可惜吗?” “可惜,”阮斐缓慢抬眸,她视线投向夕阳,眼底浸着淡淡笑意,“当然可惜,就像每天霞光散尽暮霭沉落那样可惜。” “你是不是……”话到嘴边,陈兰诺拼命把“疯了”这两个字咽下去。她不可置信地望着阮斐,心里有无数个疑问,却不敢去求证,难道分手真的可以做到那么冷静吗?阮斐这样算正常吗?陈兰诺突然觉得好不安,也好混乱。 夏天终究还是悄无声息地走了。 岚大校园,裴渡之站在泛黄银杏树后,远远注视人群里那抹亮眼的存在。 女孩身旁围绕着几个与她同龄的男女生,不知他们聊着什么,女孩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阮斐比他想象中过得好。 甚至变得更漂亮了些。 轻笑一声,裴渡之想,许是多日不见,他才觉得阮斐是那么的美,事实上,她一直都美得不可方物美得惊心动魄。 脑中突然浮现出阮斐身穿婚纱的画面,还有她一句句的重复。 多看看我吧,裴渡之。 没关系,他已经将她牢牢烙印在心底。 这便够了。 “阮斐,你在看什么?”同班女生碰了下阮斐胳膊,“你定好实习的酒店了吗?” 校园人来人往,那道背影很快湮灭在人群之中。 阮斐收回视线:“定下了,就在岚城隔壁的北城。” 有人惊讶:“哇,该不会是《明晟酒店》吧,阮斐你也太厉害了,我听说……” …… 相比于阮斐挑不出毛病的“泰然自若”,这阵子陈兰诺一直心不在焉,连给熊孩子们上跆拳道课,她都时常走神。 回到休息间,陈兰诺用毛巾擦干额头汗水,忽然接到一通意想不到的电话。 黄昏五点,路边咖啡店,陈兰诺略紧张地望着对面男人,干巴巴问:“裴先生找我是因为阮斐吗?” 裴渡之微微颔首。他皮肤很苍白,隐约可见苍青色血管,头发蓄得有点长了,几缕额发遮住烟灰色眼瞳。 眼前男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座易碎的琉璃艺术品,脆弱得仿佛一推就散架。陈兰诺莫名的惴惴不安,她端起杯子,猛灌了两口水。 裴渡之薄唇轻启,嗓音有点儿哑:“你想吃什么?随便点,不必客气。抱歉,之前很少有招待你的机会。” 陈兰诺尴尬摆摆手:“不用了,我没有胃口。裴先生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你是想向我打听阮斐的近况对吗?还是你想让我帮忙给她传达什么话?” -- 第85页 “都不是。”裴渡之将一张卡从桌面推到陈兰诺眼前。 “这什么意思?”陈兰诺下意识绷紧身体,难道他想给阮斐钱?分手费?这未免也太荒唐了吧!陈兰诺皱紧眉头,猛地把卡重新推还给他,“裴先生,虽然我不清楚你和阮斐具体什么情况,但你情我愿的事,没必要用金钱来衡量吧?就算我愿意帮你转达,阮斐也绝对不会接受。” “所以我才给你。”裴渡之蓦地抬起眼睛。 目目相触,陈兰诺身体一震。 她想,这才是失恋的伤心人该有的样子吧?那么失魂落魄,那么狼狈黯然。 可为何阮斐…… “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裴渡之眼底闪过几丝局促,面颊愈显苍白,“可我没什么能留给她,我曾以为,我能陪她一辈子,无论她人生出现什么难题,至少我能替她分忧解难,但现在没有机会了。明天我会送家封出国,或许日后我不会再回岚城。金钱虽是俗物,也非万能,但它应该能帮她解决一部分的事情,或者给她一些底气。” “阮斐不会要。” “你别告诉她真相。以后她不开心的时候,她生日的时候,你可以带她随意消费。” “你不怕我私吞吗?” “如果你遇到难处,也可以使用这笔钱。你是阮斐最信赖的朋友,我相信你。” “可我还是不能要……” 陈兰诺盯着面前的裴渡之,无法理解道:“我不明白,你俩既然相爱,何必这样收场呢?你知道阮斐提分手是为了你吧?你弟弟的事就没有其他解决办法了吗?或者再等等呢?其实我有点理解裴家封,但我也相信,伴随时间,他最终会释然的。” 幽深眼底沁出几丝温柔,像催动花开的第一缕春风,裴渡之笑着说:“正因为我清楚阮斐想法,所以我希望她离开我,她正当青春年少,不该为我虚度光阴。” 陈兰诺听得满脸怔怔然。 裴渡之顿了顿,眼神恳切地望着她:“陈同学,这张卡并非补偿,只是我微不足道的一点想守护阮斐的心情,你能成全我吗?” 下班高峰期的路上,陈兰诺握着这张卡,都不明白她是怎么收下的。 莫非是被裴渡之的眼神打动了? 那瞬间,陈兰诺好像在那双憔悴的眼睛里看到了阮斐。 是错觉吧? 虽然没谈过恋爱,但陈兰诺却切切实实感觉到了裴渡之的痛意。 她相信裴渡之不是为了减轻愧疚感,他就真的只是遗憾罢了。遗憾漫长岁月,阮斐的喜与悲,都不再与他有关。他盼她喜,他恐她悲,他除了钱,他什么都给不了她。 虽然这是一句听着很好笑的话,但其实一点儿都不好笑。 恰巧路过ATM,陈兰诺漫不经心推门进去。 输入阮斐生日,陈兰诺点击查询余额。 一二三四五六…… 陈兰诺瞪大眼睛足足数了两遍,三千万。 双腿猛地开始打颤,陈兰诺突然不知道她是不是做错了。 她曾听阮斐提过裴渡之的家世,他又不是富二代,他曾经的日子很不好过吧?三千万对普通人来说,足以衣食无忧几辈子了。 人们总说,不能用金钱衡量感情。 可有时候,感情何尝不是远比金钱脆弱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之前有点不舒服,现在好多了。 恢复更新啦!久等了,谢谢大家支持!! 第46章 四六章 客厅家具皆空,阳光再无阻隔地挤满房间。 目光慢慢投向落地窗外,裴渡之最后望了眼那片熟悉的景,带着行李同裴家封离开毓秀苑的家。 汽车开往机场。 今日天空蔚蓝得仿佛没有杂质,裴家封收回落在空中的视线,问旁侧男人:“哥,你今后会和我一起生活在英国吗?” 裴渡之沉默片刻,说:“家封,在国外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裴家封讽笑:“就算没有阮斐,你还是不想要我?” “我从没有放弃你。” 眼瞳幽深,裴家封口吻轻飘飘的:“哥,你少在我面前装可怜了,别以为你摆出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我就会原谅你们。说不定等送我出国,你后脚就会赶回岚城找阮斐,反正从头到尾,你都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裴渡之疲惫的脸上终于出现一缕淡淡笑意。 却不知在笑什么。 裴家封冷冷看他:“你笑什么,被我猜对了?” 裴渡之凝视裴家封,他声音有种经年的沧桑感:“家封,岚城的一切我都已经处理干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我放开你不是抛弃你,而是让你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人生。家封,请别让我失望,也别让我懊恼这辈子曾有你这个弟弟。” 这句话很重。 重到裴家封眼眶陡然赤红。 僵着脖颈望向窗外,裴家封双手紧握成拳。 他错了吗? 不,他才没有错,所以他才不会心软,别以为这样他就会心软。 既然他得不到幸福,那他们三个人,就谁都不要幸福好了…… - 连绵秋雨带走酷暑高温,岚城变成一座泛黄的城市。 陈兰诺专业学的是会计,但她实在没有这方面的天分,实习期她干脆回家里的跆拳道馆帮忙,正好还能管管帐。 -- 第86页 天色初放晴,陈兰诺做完账目表,她起身锤了锤肩膀,拿手机给阮斐打电话。 她们快一周没联系了,做酒店的工作就是忙,估计阮斐也没空搭理她。 果然,手机没人接听。 又过三五日,竟始终联系不上阮斐。 陈兰诺这才觉出不对劲,她急匆匆拨打阮斐实习酒店的电话,没有这个人。 辗转从学校找到阮斐爷爷奶奶家,全一无所获。陈兰诺既担心又着急,只好给阮斐传简讯:【再不理我,我就报警了。】 傍晚前,陈兰诺终于收到阮斐发来的手机定位。 马不停蹄赶到阮斐所在的酒店房间,陈兰诺怒瞪她:“你究竟什么意思?你不是到北城实习吗?怎么人还在岚城?你爷爷奶奶都还以为你在北城呢!幸亏我机灵,才没暴露你的行踪。” 等陈兰诺骂够,阮斐低声说谢谢。 陈兰诺尤不解气,她正要继续开口,突然发现站在她面前的阮斐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她瘦了。 眼睛里的灵光消失殆尽,像没有星星的夜空,黯然失色。 突然意识到什么,陈兰诺脸上全是不可置信。 距离裴渡之出国,将满整个月。 难道阮斐还没走出…… 不,应该说,她从未走出过这段感情。 “你之前都是装的吗?”忍住鼻尖酸涩,陈兰诺没好气地说,“我就说失恋的人怎么会状态那么好,你是不想裴渡之为你担心,不想让他内疚,所以才假装若无其事对不对?阮斐,既然你难过,裴渡之也难过,为什么还要分手?我知道你们和裴家封的矛盾很难化解,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和裴渡之分手,你们三人之间就有两个人遗憾,可你们如果在一起,就只有裴家封一人伤心。所以,我觉得你的选择是错误的,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不后悔。”阮斐嗓音轻细,似乎含着无力的笑,“而且你这种算法不对。” “哪里不对?” “裴家封不开心,裴渡之就会不开心,裴渡之不开心,我怎么开心?” “可是很不公平啊。”陈兰诺憋屈极了,“凭什么你们都要被裴家封牵制?凭什么裴渡之要为弟弟牺牲幸福?凭什么非得你来成全他们的兄弟情谊?如果放弃裴渡之对你来说无足轻重,那就算了,可你看看你现在颓废的样子,大好的实习单位你说不要就不要,阮斐,这些年你很努力的,可你现在在做什么?你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跟任何人联络,你以为这样事情就能得到解决吗?” 惭愧地撇开目光,阮斐走到窗下说:“对不起,让你为我担心。我没事的,等我再缓缓,我就会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你确定?” “嗯,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就只是……” “只是什么?” 空茫的视线透过昏黄的窗外,阮斐嘴角微微弯起,朦胧光晕里,她好像看见一树紫荆花朵绽得烂漫。 “就只是有天回学校宿舍时突然发现,楼下紫荆树没有开花。” “紫荆树的花期在每年春末吧?” “嗯,四月的时候。” “秋天紫荆树当然没有开花了,等明年春天……”话语戛然而止,陈兰诺怔怔望着阮斐纤细背影,心口倏地一痛,陈兰诺恍惚明白了什么,其实阮斐指的并不是紫荆花对不对? 夜色渐浓,漫天灯星被一盏盏点亮。 阮斐倚在窗框旁,回忆渐渐在那片紫色里飘远,她想起去年春末,裴渡之站在紫荆花树下问她,能不能给他个机会。 那是他们的开始。 可从今往后,再没有站在紫荆花树下等她的裴渡之了。 …… 心不在焉回到家,陈兰诺输入密码打开保险柜,取出裴渡之给她的卡。 那日知道确切金额的时候,陈兰诺便打电话给裴渡之,她后悔了。 她是理解裴渡之给阮斐留钱的初衷。 但陈兰诺也相信,在阮斐眼底,他们的感情是无价的。 所以阮斐不需要这笔钱。 可裴渡之并没有接听她的电话,在搭乘离开岚城的航班前,裴渡之给她留言:这个号码我会一直保留,如果日后你们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可以随时联系我。 默默望着手中的卡,陈兰诺仿佛下定决心。她打开电脑,查询片刻,顺利定下巴厘岛七日游的所有行程,包括机票酒店景点等。 然后陈兰诺平静地给阮斐传简讯:【阮斐,我今天找你其实还有别的事,我妈中了单位大奖,巴厘岛双人七日游,他们都不去,你知道的,我英文不太好,你陪我一起去吧。反正你宅酒店也是宅,索性陪我出门散散心。】 点击发送,陈兰诺猛地摁灭手机屏幕, 扭头望向浓墨般的窗外,不知为何,陈兰诺突然有点想哭。 真的就这样了吗?这样是对的吗? 可如果他们都觉得没问题,那……就这样算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是几年后了。 谢谢大家支持! 第47章 四七章 五年后。 锦市,半山月酒店。 人事部专员郑晓丽领着刚入职的三名新人熟悉酒店环境。 走出电梯,面前是数十米长的宽敞廊道。 郑晓丽抬高下巴,自豪地同新人们讲:“你们瞧,这地毯上的金色图案是由真正的金线手工编织而成,别家五星级酒店可没这么大手笔,我们酒店的内部装潢设施可是向六星级看齐的,譬如高尔夫球场、健身与水疗美容中心……” -- 第87页 新人们东张西望充满新奇,眼瞳里跟着迸发出与有荣焉的骄傲。 他们正说着,迎面突然走来一名着酒店深蓝套裙的年轻女郎。 女人手持BP机,似乎在同谁对话。她身段极好,略显呆板的职业装束穿在她身上仿佛定制的高端名牌,衬得她曲线窈窕,步步仿若生莲,气质高贵典雅。 手中BP机传出隐忍的哭咽声,阮斐语调不疾不徐,低声安抚道:“佐藤先生是酒店长住客,他脾性温善,一向待职员体贴。等佐藤先生回来,你先真诚向他道歉,再告诉他,不小心损坏的物品我们酒店会全额赔偿。你若害怕,我等会儿陪你去见佐藤先生就是。” 对面呜咽声渐小,阮斐说了声“稍后再谈”,便收起BP机,向逐渐拉近距离的郑晓丽等人面露得体微笑。 “阮经理在忙呢。”郑晓丽主动打招呼说。 “嗯,这是最近入职的新同事?”阮斐友好地向大家颔首示意。 新人们既受宠若惊,又被阮斐的美貌惊艳到。 郑晓丽了然地挑挑眉,向他们介绍阮斐:“阮经理是大堂副理,房务部经理因事请了半年假,这半年房务部所有工作都由阮经理代为管理。” 新人们脸上的震撼更明显了,他们讪讪齐声道:“阮经理好。” 阮斐态度依旧,笑着与他们言别,她款款走入电梯。 “人都看不见了,你们魂儿是不是该归位了?”电梯门阖上,郑晓丽在他们眼前晃了晃手,戏谑地说,“阮经理就长得那么漂亮?把你们一个个都看傻了?” 三人不约而同地呆呆颔首,又瞬间清醒过来。最机灵的一个连忙亡羊补牢说:“阮经理确实很漂亮,但郑前辈也同样漂亮啊,你们不相上下。” 郑晓丽嘴上没回应,心底却挺高兴,哪怕她心里门儿清,论美貌,她连阮斐一半都及不上。 “阮经理看起来还好年轻的样子。” “她是很年轻,在我们酒店工作未满一年,便升至大堂副理,恰巧周经理高龄怀了二胎,要告假半年,阮经理受席总看重,顺其自然暂代其职,”郑晓丽不知是唏嘘还是羡慕道,“时代变化快,职场更是变幻莫测,半年够翻几次天了,到时周经理还回不回来都要另说。” “阮经理这么厉害的么!” “当然厉害,国外镀过金,曾在国外六星级酒店实习,并且精通英日法三国语言。” 新人们听得咋舌不已:“好牛掰,不过阮经理脾气好像挺好的。” 郑晓丽眉梢微动:“能坐到这个位置,可不是脾气好长得漂亮就能行的。再说了,你们别看阮经理笑得温柔可亲,其实厉害着呢,上个月就有VIP客户借醉想占阮经理便宜,结果被她直接扇了巴掌。” 新人们张大嘴:“然后呢?” 郑晓丽耸耸肩:“我们酒店大多都是素质高的客人,如果遇到素质低劣找茬报复的,能怎么办?忍着呗。阮经理自然少不了被刁难,用手接客人掸的烟灰,冒雨帮忙买尴尬物品等等,多得是你们想都想不到的花招。” 及时收住,郑晓丽怕吓坏这帮初出茅庐的菜鸟们,话锋一转:“当然,这些都是小概率事件,我是想告诫你们,别以貌取人,你们即将上岗,阮经理以后就是你们的部门领导,凡事多多向她和你们的顶头上司请教学习,处事圆润些,争取早日度过试用期,毕竟我们酒店的福利是很好的。” 新人们连连称是。 酒店工作忙碌,阮斐虽然已经习惯穿梭在各式各样的矛盾冲突中,但她身体毕竟不是钢铁铸成,当然也会感到疲惫。 陪客房部的小叶见完佐藤先生,阮斐揉了揉眉心,正要回休息室,前台芳芳喊住她:“阮经理,我刚去拿包裹,看到有你的快递,就顺带给你捎来啦。” 阮斐笑着道谢:“可我记得我最近没有购物。” 把纸箱递给阮斐,芳芳猜:“会不会是阮经理的朋友或者酒店客人寄来的?” 阮斐摇摇头表示不知,然后同芳芳一起到休息室拆快递。 芳芳买的是美容仪,还是某当红男流量代言的,芳芳是他的女友粉:“我们家煊煊太棒啦,阮经理你知道吗?月底煊煊要来锦城为代言的彩妆站台诶,咱们这里可是锦城最好的酒店,阮经理你说煊煊会不会入住我们酒店呀?” 阮斐轻笑,顺着芳芳的话回了句“很有可能”。 芳芳兴奋地捧住脸:“哇,我简直太期待啦,我还没亲眼见过我们家煊煊呢,站姐说煊煊脸超小的,五官特别立体,气质也……” 阮斐边听边用工具刀划开快递盒胶带。 砰—— 手中快递盒与工具刀突然同时摔落在地,阮斐恐惧地后退两步。 芳芳顺着望去,猛然惊呼:“啊!!!” 散落满地的是女人断头,以及带血的手指臂膀和断腿。 断头上还有满头黑发,看起来触目惊心。 这些模具都做得极其逼真,不仔细看,甚至以为是真的。 附近员工闻声赶来,全被这幅画面吓得够呛。 无需查证,快递上的地址电话自然是假的,阮斐稳住心神,指挥人清理现场,又叮嘱保安部加强酒店近日的安防工作。 看了眼周围害怕的女孩子们,阮斐淡淡道:“恶作剧罢了,你们先去忙吧。” -- 第88页 芳芳拍着胸口说:“阮经理,谁这么恶心啊?会不会是你得罪过的客人?你最近千万小心些,就怕出现更过分的报复。” 阮斐含笑颔首:“没事的。” 等人散去,阮斐也匆匆离开休息室。 阮斐很怕这些东西,只是在员工面前,她身为领导,不得不保持镇定。 做这份工作,多多少少会得罪人。 但迄今为止,还未出现过类似事件。 阮斐疲惫地闭上眼,想不出是谁策划的这场恶作剧。 口袋手机忽然传来电话震动声。 是陈兰诺。 阮斐划开接听建:“喂。” 对畔嗓音像是只欢快的喜鹊,将阮斐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阮斐我昨天回锦城啦,给你带了特产礼物哦!我现在陪席老大参加拍卖会呢,晚上有时间就来找你。” 阮斐笑着嗯了声。 陈兰诺说:“那我挂了,再见。” 阮斐回:“再见。” 初秋晴空高照,陈兰诺坐在豪车里吹空调,索性偷偷啃了两块饼干。 唔,限量版豪车坐着就是舒服呀!有钱人可真会享受,席老大更是会享受主义里的战斗机。 陈兰诺还没腹诽完,便有人陆续从公馆出来,应该是拍卖会结束了。 迅速开门下车,陈兰诺麻溜儿地上前“接驾”。 不负陈兰诺所望。 席老大果然不是独身出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一只衣着光鲜的“美丽蝴蝶”。 默默朝天翻了个白眼,陈兰诺娴熟上前,她挡在席霂与漂亮女人中间,笑眯眯同“蝴蝶”讲:“小姐您好,我是席先生贴身保镖,不好意思,请您与席先生保持安全距离,否则——” “蝴蝶”怒发冲冠:“否则什么?我是他女朋友,你还敢拦我吗?” 陈兰诺依然笑眯眯:“抱歉,我只听命于席先生,不听命于席先生的女朋友。” 女人又气又急,眼前的短发女孩并不健壮,但却牢固得像一堵墙,她竟无法撼动她。 委屈地瞪向那抹高挺背影,女人娇滴滴哭喊道:“席霂你就那么绝情吗?你昨天还跟人家看星星看月亮,今天就翻脸不认人,呜呜呜,你好狠的心啊……” 余光见席霂风流倜傥地坐进豪车,陈兰诺诚恳地望着蝴蝶叹息:“认清现实吧小姐,席霂他不是好狠的心,他是……压根就没有心。” 语罢,陈兰诺闪身冲进豪车另一边,生怕慢半拍就被女人的高跟鞋或是包包糊一脸。 车如流线般稳稳驶上公路。 陈兰诺瞅着窗外景色不吭声。 席霂翘着二郎腿,懒懒扯开领带说:“你觉得我们前几天在国外见的那栋艺术中心建筑怎么样?” 陈兰诺回:“很高科技啊,像魔方,支体能转动,还带智能遮阳的,简直棒呆了。” 席霂低吟说:“我昨晚买了座岛,想请这个设计师团队在岛上为我建度假酒店。” 陈兰诺的重点显然抓错了:“老板你昨晚不是陪刚才那位小姐看星星看月亮吗?” 席霂剑眉轻挑,神色睥睨说:“我边看星星月亮边买岛,你有意见?” 陈兰诺:…… 陈兰诺保持沉默,一脸“你有钱你就是老大谁都没有意见”的表情。 席霂松开交叠的大长腿,忽然像狗般嗅了嗅鼻尖,盯着陈兰诺冷哼道:“我车里什么味道?你刚是不是偷吃零食了?” 陈兰诺立即否认:“谁在你车里偷吃饼干啦?” 气氛有片刻的沉寂。 席霂似笑非笑地咬重字音:“饼干?” 陈兰诺:…… 席霂深邃眼神牢牢锁定陈兰诺,扯着唇狞笑说:“再敢在我车里偷吃饼干,我把你捏成饼干。” 陈兰诺心虚地挪了挪屁股,努力坐得离席霂远点。 因为两块小小的饼干,陈兰诺都没敢向席霂请假,与阮斐的约会自然也泡汤了。 直至饼干事件过去的第五天,陈兰诺趁席霂骚包的换上新衣服赶去同新女友约会前,勇敢向他说明情况。 席霂满脸不高兴地睨她:“又去找阮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有不正当关系。” 陈兰诺瞪圆眼睛,愤怒都快溢出来。 席霂轻哼:“她现在不是暂代房务部经理一职?居然这么清闲?下次再给她升升职好了。” 陈兰诺无言以对,她本想抗议,可转念想,升职似乎是好事?所以说席霂是脑子有病吗? “老板,你该不是对阮斐抱有什么想法吧?”眼睛眯成线,陈兰诺狐疑地盯着席霂打量,心想,追阮斐的无赖够多了,如果阮斐再被席霂这种花花公子缠上,那可就太惨了。 “你脑子有病啊?”席霂怒目,“老子长得像吃窝边草的兔子吗?老子最不喜欢长得像你这样的窝边草。” “……” 不喜欢就不喜欢,干嘛发脾气,居然还人身攻击。 陈兰诺哦了声:“那我的假老板你批准吗?” “滚滚滚,快滚,整天碍老子的眼。” 陈兰诺笑着道谢,转身就滚得无影无踪。 席霂叉着腰气结,这窝边草别的本事没有,滚得倒挺快。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如希”“我是杜小白白”的地雷。 投营养液的宝宝太多啦,就不贴上来了,谢谢大家支持!! -- 第89页 第48章 四八章 夜空深蓝,灯盏旖旎。 露台微风徐徐,陈兰诺把身体蜷缩在藤艺吊椅,边啃脆片边赏景,说不出的惬意。 阮斐推开落地门,递给陈兰诺一罐樱桃味的果啤。 “谢谢斐斐,”陈兰诺摇晃脚丫,嘤咛道,“还是你家舒服,我好想就这样住到天荒地老哦。” “是吗?我家竟然比席总家都舒服?” “那还是没有的,但前提是席霂闭上他的那张大嘴巴。” 阮斐轻笑。 陈兰诺忍不住吐槽:“席霂他真的特别聒噪,偏偏他还喜欢在他的那些女友面前装深沉,呵呵,可苦了我这个人形垃圾桶了。” 阮斐抿了口苏打水:“是吗?他外表看起来挺严肃正经的。” 陈兰诺不屑轻嗤:“装十三嘛,一天不在外面装他就浑身不舒坦。” 正聊着,室内突然传来手机铃声。 阮斐进客厅接电话。 五分钟左右,阮斐回到露台。 陈兰诺侧眸问:“家里来的电话吗?” 阮斐颔首:“水姨回岚城探望爷爷奶奶,顺便把国外买的药带给爷爷。” 陈兰诺吃零食的动作顿住:“爷爷身体还好吗?” 阮斐笑着看她:“挺好的,说起这个,都几年了,当初说好要请你那位帮我忙的亲戚吃饭,结果到现在这顿饭都没安排上。” 陈兰诺神情不太自然:“他没有时间嘛,而且你那时有买谢礼托我给他啊。” 阮斐抬眸仰望星空,眼神充满感激:“我想当面感谢他。当年若不是他及时帮忙找到权威的脑科医生,我爷爷那会儿在瑞士就很危险了。” 陈兰诺讪笑两声。 “不过,我竟不知道你在瑞士有亲戚。” 陈兰诺下意识抱紧零食:“我们平常很少联系的,我那会儿也是替你干着急,所以才试探地问问他,哪知道他刚好认识很好的医生。” “总之很感激他,否则我一定会非常痛恨把爷爷奶奶接到瑞士的自己。” “你已经说过很多次谢谢啦。”陈兰诺倏地起身,打了个哈欠,“阮斐,我好困,我先去睡觉啦。” 夜色渐浓,阮斐独身靠在雕花栏杆,眺望遥远灯火。 清风吹动她鬓角的发,过往记忆忽然浮上心头,仍教阮斐有些唏嘘与后怕。 那是她在瑞士留学的第二年。 年底学业忙,她没有时间回岚城,便将爷爷奶奶接到瑞士小住。 结果意外总是来得如此猝不及防,阮斐虽在瑞士留学,人脉却单薄。 眼睁睁看着爷爷阮尚粱病倒,阮斐忙前忙后,可谓是心力交瘁。幸亏陈兰诺家亲戚帮忙介绍权威医生,阮尚粱才在瑞士成功做完手术,从死神手中夺回一条性命。 生命总是如此脆弱。 其实能好好活着,同所爱的人在一起,已是莫大幸福。 阮斐默默收回视线,回客厅前,她最后望了眼烂漫星空。 那年,她似乎在雪白的医院廊道看见了裴渡之。 但阮斐很清楚,那只是她太无助太惶恐时,幻想出来的一片慰藉自己的剪影罢了,他不是裴渡之。 - 曾有人比喻,酒店就像一艘船,一旦起航,就不会停下。 不同国度的客人在酒店来来往往,不断于月亮与太阳下穿梭,永无止境。 晌午两点左右,一位七旬左右的法国老太太在房间内突然并发高血压和低血糖,接到通知后阮斐匆忙叫救护车,并陪同老太太前往医院急救。等老太太脱离危险,阮斐精疲力竭赶回酒店,便收到了新快递。 芳芳同另两名客房职员紧张地盯着纸箱,都一脸忌惮恐惧。 阮斐蹙眉,莫名觉得烦躁。 这个恶作剧已经持续十多日了。 对方每回都是寄来吓唬人的整蛊道具,或红油漆泼写的“去死吧”之类的诅咒。 “报警吧。”阮斐吩咐芳芳,“所有快递我都堆在02号储藏室,等警察过来,你再联系我,我先去忙。” “好的阮经理。” 等阮斐离开休息室,客房职员朱芸压低声音说:“我感觉这人是女的,会不会是阮经理的情敌?毕竟信上写的那些诅咒都太恶毒了,就好像阮经理抢了她老公似的。” 另个客房职员点点头:“我也有点这种感觉。” 芳芳的心是向着阮斐的,她不太高兴道:“你们不能因为阮经理长得漂亮就无端揣测吧,阮经理为人你们还不清楚吗?她肯定不会做小三破坏人家家庭的。” 朱芸面色尴尬:“我们就私下随便聊聊嘛!主要是阮经理条件那么好,却一直没谈恋爱,总觉得怪怪的。而且出入咱们酒店的VIP客人很多都大有来头,那么多富豪向阮经理示好,阮经理全置之不理,你不觉得很无法理解吗?” 芳芳没话反驳,哪怕她也对此感到诧异,嘴上却不愿附和她们:“好了,现在还是上班时间呢,都去忙吧。” …… 虽然报了警,事情却没能得到及时处理。 一来案件不具备太大威胁性;二来对方藏匿得极好,手机号码无法确定身份,使用的网络IP也在不断移动,且都是网吧。 加上阮斐日日忙得焦头烂额,自然也无暇催促进度。 所幸接下来几天,阮斐没再收到相关快递。 -- 第90页 海滨城市的秋季十分浪漫,草木秋黄搭配蓝色大海,吸引游客大批前往。 酒店随之迎来旺季。 陈兰诺早已经习惯打不通阮斐电话的日子,托腮坐在私家海滩上喝椰子汁,陈兰诺瞥了眼另边同美女卿卿我我的席霂,冷哼一声,继续吃她的芒果干。 偏席霂这人忒贱,约会都不老实,总趁女伴不注意时朝她投掷鹅卵石。 陈兰诺简直气死了。 可谁叫席霂是她的衣食父母? 只要这位大爷不太过分,陈兰诺都得拼命憋着。 “啪——” 白色鹅卵石突然精准投进陈兰诺的满大袋果干里。 陈兰诺:…… 是可忍孰不可忍,席霂他倒是可以同美女聊天打发时间,可她没了果干怎么办?干坐着欣赏他们谈情说爱吗? 陈兰诺气鼓鼓捡起那颗鹅卵石,猛地用力朝席霂掷去。 然而席霂多狡猾的人,他飞快闪身,那石子便直直砸中美女光洁白皙的后背。 美女惊呼一声,猛地回头瞪向陈兰诺,眸光恶狠狠。 陈兰诺:…… 美女皮肤娇嫩,后背都被石子砸红了。 席霂憋着笑,拿药膏给她涂抹。 美女故意往席霂身边蹭:“多抹点儿,人家可不想留下疤痕。” 席霂挑眉:“你这都没伤着,哪来的疤痕?” 美女觑了眼远处的陈兰诺,轻哼说:“你那个女保镖好碍眼哦,她一定是故意砸我的对不对?你直接炒掉她啦。” “她不是故意砸你。”席霂心道,她那是故意要砸我。 “你怎知她不是故意?你那么好,她日日跟在你身旁,难保不会对你产生爱意。对,她就是嫉妒我是你的女朋友,所以才故意害我出糗的。” 右手忍不住轻颤,席霂都快憋不住笑意,他清咳两声,佯装淡然说:“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原来她竟对我生出了这些龌龊心思?啧啧啧,我今天才发现。” 美女添油加醋道:“就她这样的,我一看便知,还不是做着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 席霂笑着将药膏放下,面色瞧着倒与方才没有丝毫异样。 傍晚霞光浓郁,陈兰诺坐在回程的车上一言不发。 席霂拍了下她肩膀:“今晚带你去吃上好的法国料理。” 陈兰诺闷声回:“无功不受禄。” 席霂笑得很欠扁:“怎么没有功?多亏你今天砸了颗石子,才让我知道刚刚那女人有多聒噪,吵得我耳朵现在都还在疼,唔,正好明天提分手时也多了项理由。” 陈兰诺:…… 这席霂还是人吗? 陈兰诺在心底骂了句“禽兽”。 “吃不吃?不吃拉倒。” “吃。”陈兰诺挺起胸膛,反正“禽兽”的钱不花白不花,就当她为所有被他伤害的女同胞报仇雪恨好了。 晚上八点,华贵西餐厅,陈兰诺与席霂落座窗下。 陈兰诺不会法语,菜单自然看不懂。 不过她不挑食,席霂点啥她就吃啥。 吃到中途,席霂放下刀叉,接听电话。 他说的是英文。 陈兰诺倒还是听清楚了。 似乎是过两日会有厉害的建筑设计师来锦市。 默默啃鹅肝,陈兰诺猜,大概就是席霂上次说的建设小岛度假酒店的事吧。 “那座小岛具体位置在哪里啊?” “海上。” “……” 席霂语含调侃:“我要是说经纬度你听得懂?” 陈兰诺哦了声:“听不懂。” 不知这话哪里搞笑,席霂竟险些笑岔气。 陈兰诺无语地递给他水。 水晶灯光散落在席霂俊美的五官上,他扬起眉梢,冲陈兰诺道:“知道吗?我最怕不懂偏装懂的女人。” 陈兰诺:…… 许是心情好,席霂笑着同陈兰诺说:“你喜欢怎样的建筑风格?等那位建筑师过来,咱们得好好同他探讨,我想象中的酒店建筑既要拥有高科技,又得符合当下审美,毕竟太超前一般人看不懂,尤其是像你这样的人。” 怎么又人身攻击?陈兰诺用力咽下食物:“既然我看不懂,你还问我干嘛?” 席霂淡淡道:“这不我身边刚好没别人么。” 陈兰诺默念三遍“不生气”,笑眯眯开口:“我听说厉害的建筑师脾气都很古怪的,老板你到时候千万要镇定,如果要求太多,人家说不定会在心里骂你龟毛哦!” 席霂利索地切着鹅肝,皮笑肉不笑地挑眉:“哦?究竟是人家在心里骂我,还是你在心里骂我?” 陈兰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49章 四九章 锦市的秋不同于岚城,这里没有阴雨缠绵,只有金风送爽。 满足地喝了两大碗席老板家大厨做的海鲜粥,陈兰诺抹净嘴巴,心情灿烂地上工了。 但陈兰诺万万没想到,席霂下午约见的建筑设计师居然是……裴渡之。 他们有多久没见了? 差不多五年吧。 距离阮斐同他分手,正好过去整整五年。 望着眼前风度不减的男人,陈兰诺喉口发干,竟半个字都无法吐露。 裴渡之也有片刻失神。 -- 第91页 他幽深瞳孔像被投进一颗小碎石,平静水面滋生出层层涟漪。 那些久远却深刻的画面,如涨潮的海浪,随之出现在他眼前,让裴渡之有瞬间的狼狈与钝痛。 “你们认识?”席霂挑高眉梢,视线凝在陈兰诺怔忪的脸上。 “我们……”陈兰诺支支吾吾,显然还没回魂。 “好久不见,”压下紊乱思绪,裴渡之率先向陈兰诺示意,旋即望向席霂,“席先生您好,我是J·R建筑事务所的裴渡之。” “久闻裴建筑师大名,”席霂若有所思地瞥了眼陈兰诺,扯唇对裴渡之说,“我很喜欢你的建筑作品,关于海岛度假酒店的方案,我想单独与你沟通探讨。” 裴渡之点头。 席霂瞪了眼杵在身旁的陈兰诺,语气凉薄道:“还舍不得走?” 陈兰诺这才反应过来,她呆呆哦了声,魂不守舍地再看裴渡之一眼。 裴渡之幅度很轻地向陈兰诺弯唇。 将一切都看在眼底,席霂板着脸落座,口吻有些不爽:“裴建筑师认识我家保镖?” 裴渡之神色略复杂:“算是故友。” 好一个故友。 席霂扯扯唇,心不在焉地把话引入正题。 但两人显然都不怎么在状态。 匆匆谈论片刻,席霂淡淡说:“既然来到锦市,裴建筑师就多逗留几日,我会派人将海岛的详细情况汇总发给你。” 裴渡之没有异议。 席霂说:“司机会送裴建筑师到酒店休息,我还有工作,就先告辞了。” 敷衍地握手言别,席霂转身便走。 这时远远候着的陈兰诺见他们聊完,立即冲了过来。 同席霂擦身而过之际,陈兰诺语气着急:“老板你等等我,我有几句话想和他说。” 席霂还来不及拒绝,那抹娇小身影已越过他跑远。 愤愤然瞪着他们,席霂憋屈地坐到空位,他胸膛上下起伏,暴躁地想,这女人究竟是谁家保镖?居然敢无视他? 几句话是吧? 行,他就大发慈悲给她说几句话的时间。 蔚蓝色的海仿佛与天空练成一片,陈兰诺站在裴渡之面前,她明明有好多话想讲,可到最后,她只能干巴巴对裴渡之说:“你给我的卡我没带在身上,这些年阮斐过得还算不错,我也没怎么动那张卡里的钱。下次我把那张卡还给你吧。” 大概许久未从别人嘴里听到“阮斐”二字,裴渡之呼吸一滞:“没关系,放你那儿,如果有需要,我找你拿就是。” 陈兰诺有些为难,她懂这是婉转拒绝的意思。 两人面对面站着,裴渡之莫名局促,他双手捏成拳,又徐徐松开:“阮斐她爷爷……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陈兰诺忙答:“挺好,阮斐当时不知道是你帮忙,这些年一直惦记着想当面答谢你呢。” 裴渡之微微一笑,笑里不知是苦楚,还是难过欣慰。 陈兰诺尴尬地把手放到身后,其实她也挺无措的。 好多问题她想问,却有很多不确定。 她同裴渡之交情并不深,阮斐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纽带。 可五年了。 陈兰诺不知道哪些话属于有意义,哪些话又已经被时间剥夺去了意义。 唇瓣颤动,陈兰诺犹豫着想要告诉裴渡之,告诉他阮斐如今也在锦市,偏席霂突然大步而来,他口吻不善地对她冷冷道:“陈兰诺你好大的脸面,我已经给足你五分钟,你不知道我时间宝贵吗?居然放你老板在这干等,自己却在上班时间闲聊私事?” 陈兰诺自知理亏,她歉意地望了眼裴渡之,小声说:“我下次再联系你。”语罢,面向席霂道,“对不起老板,我们走吧。” 夕阳西沉,限量版柯尼塞格静静驰骋在柏油公路。 陈兰诺扭头望向窗外,久久无声。 生了半晌闷气,席霂口吻含讽道:“至于吗你?见到那男人就跟失了魂魄似的。” 陈兰诺无心与席霂打嘴仗,一排排棕榈树从她眼前晃过,陈兰诺目光逐渐失去焦距。 五年前,如阮斐承诺的那般,颓废没多久,她便像是从打击中走出来了般。她将所有精力都专注在学习上,她自学法语日语,赴瑞典名校留学,在六星级酒店实习。本来她已经拿到六星级酒店的office,但最终她还是选择回到国内,留在了锦市。 陈兰诺没有问过阮斐为何这般选。 她猜有部分原因是阮斐牵挂她的爷爷奶奶,锦市直达岚城的班机只需几个小时,来往非常便利。倘若家里出什么事,她也方便照应。 至于感情方面,像阮斐这种优秀漂亮的女生,无论在哪儿都不乏追求者。 但阮斐也是真的忙,忙到如她所说,根本挤不出空闲去谈恋爱。 这五年,阮斐再未提及过裴渡之。 就好像裴渡之已经变成一缕青烟,从她的生活中彻底消散了。 望着半空滑翔而过的鸟儿,陈兰诺抿直嘴唇。 她想,果然她还是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说比较好吧? 那么长的时间,就算他们彼此没有展开新恋情,可似乎也没有拾起过去的必要了。 人人都被时间推着往前进,他们又有什么理由非要往后退呢? - 夜幕袭来,傍晚的半山月格外忙碌。 -- 第92页 阮斐刚处理完手头琐事,便被前台芳芳呼叫下楼。 无论哪家酒店,似乎都很难避开正房抓小三的狗血事件。 眼下大堂便正因此事产生了纠纷。 芳芳一再解释:“抱歉这位女士,请您理解,我们没有权利泄露客人隐私,我们真的不能给您提供房间号。” 妇女年约四十,衣着朴素,此时因为动作间的推搡,她那头蜷曲短发变得十分凌乱,嗓音更是嘶哑愤怒:“你们凭什么不能给我房间号?你们酒店是不是丧尽天良?你们眼底除了钱就没有良心吗?我每天起早贪黑工作,结果全被他拿来养贱人养小三,你们这住一晚就得花四五千吧?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我?我平常这也舍不得换那也不舍得买,我难道是活该吗?你们滚开,我要去杀了他们,我要将他们千刀万剐……” 刚走出长廊,阮斐就看到芳芳被推得踉跄后退的画面。 哽咽谩骂声响彻大堂,来往客人皆放缓步伐,或远远驻足围观。 警卫很快赶到,他们上前,半劝慰半强制地带妇女离开。 阮斐眉头只是微微皱起。 身处酒店,阮斐见多了世态炎凉,也见多了魑魅魍魉。 光是捉奸,她就历经不下于十次,每次都像是战场厮杀。 最早的时候,阮斐同情那些无辜的女人,也怜悯她们。可渐渐地,阮斐越来越麻木,同情怜悯又有什么用呢?这世界就是这样,一半是光鲜幸福,一半是黑暗龌龊。 脚步略顿,阮斐重新拾步,她没有精力伤春悲秋,她当下的主要任务是解决矛盾,让这件丑闻远离酒店。 孰知短短几秒钟,场面竟发生极大变故。 妇女猛然挣脱警卫束缚,直奔电梯口而来。 这无疑是糟糕而滑稽的,阮斐眼睁睁看着妇女离她渐近,本能地伸手拽住妇女胳膊。 余光里的画面错乱模糊,阮斐隐隐约约好像看到一抹久违的身影,但她没有时间去求证。 “这位女士请您冷静,”阮斐腾出左臂,她双手同时使劲,阻止妇女挣脱她的束缚,“您没有具体房号,您现在的任何举动都盲目且徒劳,我知道你很伤心,但冲动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愿意帮助您,所以我们先安静下来再……” “你知道什么?滚开。”妇女恶狠狠瞪向阮斐,她眼睛里像住进疯狂的两头野兽,满满都是血腥气息,她狞笑着,泪水却从眼眶里大颗大颗往下砸,“你这话是不是讲过很多遍了?听着特别冷漠刺耳。” 阮斐倏地怔住。 可她的手却攥得死死的,丝毫没有松懈。 “滚开。”妇女又气又急。她抡起手里的包,狠狠往阮斐脸上砸。 “阮经理——” 风声与呼唤声嘈杂地落进耳里,阮斐还是没有松手,她下意识偏过头,紧闭着双眼,准备接受妇女愤怒的攻击。 让她出出气就好了吧? 虽然阮斐也不知道,为什么受气的非要是她。 大概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愤怒与隐忍总在一线之间,原本这个女人也是受害者,然而她现在却变成了加害者。 但阮斐想象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伴随着撞击闷响声,阮斐忽然被一双手半揽入胸膛,她恍惚间似乎闻到了淡淡的雪花飘落于古松的冷冽气息。 很熟悉,也很陌生。 仓皇睁开双眼,阮斐就这么猝不及防看见了裴渡之。 警卫将崩溃痛哭的妇女带走。 裴渡之随之松开护住阮斐双肩的手。 他左脸下颔角被金属剐蹭,有一道五厘米左右长的红血线。 “我没事。”裴渡之低眉望进阮斐漆黑眼睛,很轻的口吻,仿若安抚。 “阮经理你没事吧?”芳芳急忙跑来询问,又充满感激地对裴渡之说,“这位客人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你。” “不客气。” “客人你好像受伤了,我带你去医护室做个简单处理吧。” “不用。”裴渡之向阮斐微微颔首,转身没入长廊。 “阮经理,”芳芳轻拍胸口,问阮斐,“我们要不要报警啊?” 空洞的视线逐渐恢复清明,阮斐摇摇头,抬起僵硬的脚往反向走:“我先过去处理。” 没走几步,阮斐突然有刹那凝滞,她刚……是不是忘记向他说声谢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25549505的地雷,谢谢大家支持! 第50章 五十章 五十章 阮斐静静望着休息室里的闹剧,眼前像是隔了扇铺满雾气的玻璃窗,如何都看不真切。 妇女声嘶力竭,不停质问。 丈夫埋头不语,任她打骂。 几乎每次都是相同的场面…… 等夫妻俩离开酒店,已晚间十点半。 阮斐头重脚轻地走进洗手间。 用冷水拍了拍脸,阮斐疲惫地望着镜子里的那张面孔。 她恍惚发现,原来陌生的不是裴渡之,而是她自己。 时间能将人的模样都变得类似且面目可憎吗? 阮斐掬起一捧水泼在镜面,镜面那张精致的脸蛋随之变得扭曲且模糊。 “阮经理?”客房主管温雨丝走进洗手间,她臂间挎着包,似准备下班,“你还好吧?” “没事。”阮斐若无其事地抽了张纸巾,擦去手背水渍。 -- 第93页 温雨丝站在镜子前补妆:“听说刚刚又有女人过来抓奸了?” 阮斐淡淡嗯了声。 温雨丝抿抿唇,让口红更加自然,似想到什么,她动作忽然慢了半拍:“对了阮经理,你最近还有收到那些恐吓快递吗?” 阮斐抬眸看温雨丝,目光不经意略过她的限量版爱马仕手提袋:“暂时没有。” 温雨丝笑得略不自然:“那就好,阮经理最近还是多加小心比较好。” 阮斐点头:“谢谢。” 温雨丝眼底笑意渐浓:“那阮经理你忙,我先下班了。” 目送温雨丝离开,阮斐在医务室找到碘伏棉签和创可贴,然后到前台查清裴渡之房号,再请客房服务员小爱把医药品给他送去。 望着小爱远去的背影,芳芳眉眼笑意浓郁:“阮经理,刚刚拔刀相助的那位客人很帅诶,气质好特别,裴渡之,唔,就连名字都好好听哦。” 阮斐笑容勉强说:“你忙吧,我还有点工作要处理。” 水晶灯璀璨,照得阮斐一阵眩晕,她全身的气力仿佛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抽走。 倚在廊道墙壁调整状态,阮斐垂低眉眼,嘴角略过一丝苦笑。 这五年,她有时觉得不过是须臾之间,有时又觉得,好像漫长如整个世纪。 裴渡之有变化吗? 方才的一瞥过于短暂,阮斐什么都没能看清。 但她知道,阮斐有很大的变化,她再不是当年的阮斐了。 - 夜浓如墨。小爱按照阮斐吩咐,叩响客人房门:“裴先生您好,我是客房人员,我给您送来外伤药品。” 房门由内而开,瘦削挺拔的男人立在门框边,他眉间似萦绕着几分由内而外的疏离,但眼睛里却有一簇很亮却很渺小的星光。 小爱把药品递给客人:“需要我为您上药吗?” 裴渡之摇头:“刚刚那位……” 他话只说一半便收住,小爱猜:“您是指阮经理吗?方才听说是客人您出手相助,真的非常感谢您,这些药也是阮经理让我为您送过来的。眼下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如果您还有什么需要,请拨打内线服务电话。” 裴渡之颔首:“阮经理下班了吗?” 小爱微愣,仍是礼貌回答道:“没有,今晚阮经理值班。” 裴渡之嗯了声:“谢谢。” 锦市的夜空裴渡之并不陌生。落地窗外缀满城市星辉,一如五年前。 立在窗框旁,裴渡之目光好似穿透那些浓郁墨色,看到了当年的阮斐和裴渡之。 人们说,常常回忆过去,代表人已苍老。 确实,他不再年轻了。 无眠的夜,裴渡之用碘伏清理好伤口,搭乘电梯离开酒店。 酒店外是一排排挺直棕榈树。 秋风透着淡淡瑟意,裴渡之靠在粗壮棕榈树身,蓦地点燃指间香烟。 他心口密密匝匝涌动着难以言明的情绪,有点疼,有点闷,需要烟草将它们暂时麻痹。 夜渐沉。 整座锦市像是安详地睡着了。 半山月酒店高高的长阶梯上,一抹窈窕身姿缓步下行。 灯光将她笼在橘色里,无端生出些旖旎。 是阮斐。 枝叶筛下疏密叶影,裴渡之掐灭烟星,然后将烟蒂与整包空烟盒掷入垃圾桶。 他默默望着那抹身影,眉头轻蹙。 已经凌晨两点半,她需要工作到那么晚?没人来接她下班吗? 两方街道幽长,没有人烟,没有车辆。 裴渡之逡巡了眼附近,双脚突然不受控制地往前迈…… 阮斐走在街道左侧。 裴渡之行在右边。 他们中间隔着宽阔马路,以及葱绿行道树。 灌木茂密,偶尔会遮挡住裴渡之的视线。 间或的缝隙里,裴渡之侧眸望向阮斐,与她保持不相上下的步调。 就这么缄默地走着,裴渡之突然觉得内心前所未有的宁静。 这样就很好,彼此不再打扰,像是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嘴角氤氲着浅笑,裴渡之想起三年前,在那条很长的医院廊道,他险些忍不住内心冲动。当他即将从墙角走出时,却突然发现阮斐身旁坐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男生,大抵同是留学的中国人。 男生漆黑的头发,个头很高,他体贴地递给阮斐面包与水,嘴上不停说着话,面上的担忧与倾慕藏都藏不住。 那刻,裴渡之才有切实且深刻的认知,阮斐的世界没有他,依然灿烂明媚,就像他认定的那般。 四周过于静寂,高跟鞋落在地面的声音便显得格外清晰。 脚步戛然而止,阮斐低眉看了眼双脚,自嘲地想,她今晚果然还是受到了裴渡之的影响。 因为她居然忘记换下高跟鞋。 脚心传来一阵阵痛意,阮斐烦乱地闭了闭眼,正要加快步伐,包里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是陌生号码。 阮斐迟疑半秒,摁下接听建。 对面半晌无声。 屏幕上的通话时间不断跳动增加,那头依然没有动静。 阮斐不耐地“喂”了声,她的开口仿佛触动了某项机关,听筒在这瞬间突然传出凄厉狞笑声,就像是尖锐的东西划在玻璃,听着十分难受可怖。 手机“啪”地摔落地面,阮斐匆匆拾起,然后惊慌地望向周围。 -- 第94页 微风晃动枝叶,窸窸窣窣,形如鬼魅。 空荡荡的街道像是一头巨兽,阮斐莫名觉得黑暗中好像有双眼睛直直盯着她…… 寒意袭遍周身,阮斐埋头便往前奔,她心脏不断加快跳动频率,似乎将要跳到嗓子眼儿。 又是那出恶作剧吗? 亦或者是—— “阮斐,”熟悉的嗓音像是照进黑暗中的一道光束,男人嗓音含着轻轻的喘,近在耳旁,“是我。” 手腕蓦地被攥住,阮斐停住奔跑的脚步,她发丝略凌乱,一双眼眸还盛着未掩饰好的惊惧。 望着阮斐脆弱的神情,裴渡之心疼得不行,他忍住替她整理额发的冲动,皱眉望向周遭:“你怎么了?” 阮斐怔愣片刻:“我……你怎么在这儿?” 裴渡之神色局促:“时差没调整好,出来走走。” 阮斐哦了声。 “那你呢?”裴渡之目光温柔,也坚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只是最近看了部恐怖电影,所以精神比较紧张。” 裴渡之眉头蹙得更紧。 阮斐佯装镇定,虽然她也有点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僵持须臾,裴渡之无奈妥协:“你家在附近?我送你。” 阮斐拒绝:“不用,我今天不回家。” 气氛突然凝滞。 阮斐尴尬解释:“我有东西落在酒店,准备返回去取。时间太晚,我今晚就直接住在酒店。” 裴渡之视线落在她惊魂未定的脸上,颔首说:“我同你一起回酒店。” 阮斐点点头。 转身之际,阮斐下意识侧眸,灯光照不进的地方黑乎乎一团,她什么都看不清。 “阮斐,”再三隐忍,裴渡之终是压住刨根问底的冲动,既然阮斐不肯如实以告,他又何必自讨无趣?况且他现在又是以什么身份关心她?垂低眉眼,裴渡之狼狈地转移话题,“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鼻尖一酸,阮斐忽然从惶恐中抽离出来。 此时此刻,走在她身边的是裴渡之。 她还以为,这辈子他们都不会再相见。 “今晚谢谢你。” “不客气。” “你怎么会来锦市?” “算是出差。” “大概停留多久?工作结束就离开吗?” “嗯,应该很快就走。” “看来你这趟锦市之行挺匆促的。” 胸口仿佛被重石压得透不过气,阮斐笑着同裴渡之攀谈,平静面色挑不出丝毫瑕疵纰漏。 这些年在职场,阮斐早已练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技能。 不知为何,夜晚那位妇女的话忽然回响在阮斐耳畔。 “你这话是不是讲过很多遍了?听着特别刺耳冷漠。” 阮斐勉强维持的笑容蓦地僵住,原来,她是变得越来越虚伪了吗? 半山月酒店就在眼前。 阮斐只怔了两秒,便同裴渡之说:“抱歉,我工作很忙,可能没有时间招待你。” 裴渡之望着她微笑:“我不是初次来锦市。” 阮斐:…… 是了,当初还是裴渡之带她熟悉这座城。 手心不自觉捏紧,阮斐面色恍惚,她与这座城市真的很有缘分,她在这里哭过笑过,恨过爱过,最终那些都变得平淡了,锦市就只是锦市,一座没多与众不同的城市。 “晚安。”在情绪泛滥前,阮斐笑着向裴渡之言别,率先踏上酒店阶梯。 - 回到房间,裴渡之翻找手机通讯录,即将拨出号码前,裴渡之才反应过来,现在是凌晨三点。 孤坐到天明,裴渡之输入手机密码解锁。 屏幕还停留在昨晚通讯录的画面。 不再迟疑,裴渡之点击联系人“陈兰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51章 五一章 “斐斐,发生这种事你怎么不跟我讲?” “抱歉,最初我以为只是普通的恶作剧而已。” “警察没抓住犯人前你都是很危险的,这样吧,这几日我陪你上下班,晚上也住你那儿。” “你工作怎么办?” 陈兰诺满不在乎的口吻:“席霂可以找别的保镖跟着他啊。” 午间秋阳灿烂,陈兰诺挂断电话,陷入沉思。 原来阮斐已经同裴渡之见面了?那他们…… 走出雅间,席霂站定在陈兰诺面前:“想什么呢你?我付你工资是让你每天来开小差的?” “老板,我能……” “不能。”席霂板着脸截断陈兰诺没说完的话,大步走远。 陈兰诺连忙跟上:“老板我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我白天上班,就请晚上的假好不好?” 席霂扭头瞪她:“你晚上要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陈兰诺:…… 这话就很没有道理了,她都没管他晚上去做什么不正经事。 陈兰诺内心腹诽,面上笑呵呵:“老板您别激动,我只是去保护阮斐而已。” 席霂挑眉。 陈兰诺忙将事情说与他听。 席霂语气严肃两分:“居然有这种事?那你去吧,警方那边我会催催进度。” 陈兰诺眼睛闪闪发光:“我就知道老板你最好啦。” 席霂轻哼,像是一只被顺了毛的慵懒老虎:“阮斐怎么说也是我的得力员工,既然她在酒店遇到这种事,我当然要负责。” -- 第95页 陈兰诺连连点头:“老板你说得真好。” 席霂难掩嘴角弧度:“走,老板带你去吃好吃的。” - 火红晚霞铺满半边天,傍晚五点半,陈兰诺来到半山月,同阮斐一道回家。 两人各煮了份自热火锅,坐在露台吃晚餐。 陈兰诺吸溜着粉条,佯装不经意说:“斐斐,有件事我没来得及告诉你,之前老板不是要在海岛开发度假酒店吗?他请的建筑设计师居然是裴渡之诶。” 阮斐嗯了声:“我昨晚见过裴渡之。” 陈兰诺眨巴眼睛:“然、然后呢?” 阮斐低垂着眉:“就很自然地说了些话。” 自然吗?陈兰诺把头埋进碗里,不知该如何聊下去。 “我以为我们会很尴尬,”动作戛然而止,阮斐脸上含着淡笑,“可是并没有。” 陈兰诺神情怔怔的。 阮斐抬眸眺望远方:“大约是我成熟了吧。” 陈兰诺哑然,沉默良久,她鼓起勇气问:“你现在见到他是什么感觉?” 阮斐用筷子拨弄着面条,嗓音极轻:“潮水扑面而来的感觉,瞬间让人回到五年前。” 陈兰诺张张嘴,还未开口,阮斐便说:“很快就又退潮了。” 陈兰诺:…… 夜晚静谧,陈兰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她瞥了眼身旁似已入睡的阮斐,忍住叹气的冲动。 他们俩倒是一个比一个淡定,怎么她却坐立不安心绪烦杂呢? 既然裴渡之专门给她打电话,便证明他依然关心阮斐对不对?可这种关心是爱吗? 还有阮斐的心思,她越来越捉摸不透了。 气呼呼拉起被子盖住头,陈兰诺郁闷的想,算了,她还是睡觉吧,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当一切归于沉寂,阮斐轻轻睁开漆黑的眸,望向落地窗外。 大约是夜色过于迷离,五年前的画面突然一幕幕浮现在脑海,比阮斐想象中的更加清晰。 她想起裴渡之曾对她说:阮斐,我以为就算我对你动心,也不过是一件只要忍忍,就会变得无关痛痒的事情。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般冷漠吗? 心脏剜痛,阮斐捂住胸口,蜷缩着把脸藏进枕头。 阮斐一直以为她足够理解裴渡之当年的难处,实则不然。 被岁月蹉跎得既漠然又麻木后,阮斐才明白,裴渡之主动向她靠近的那一步有多难。 五年前的那个裴渡之,应该很喜欢那年的阮斐吧,他好像很早就预料到结局,可他依然没有放弃。但现在的阮斐已经变得胆怯,她失去孤注一掷的勇气,她甚至开始理解并认可,忍耐其实是一件很容易习惯的事,只要忍忍,什么都会过去…… 有陈兰诺保驾护航,接下来两日风平浪静。 周六陈兰诺正在阮斐家吃冷面,突然接到裴渡之的电话。 落叶金黄,他们约在酒店附近的梧桐街碰面。 陈兰诺拒绝裴渡之请吃饭的邀请,讪讪说:“你坐我面前,我吃不下。” 裴渡之说了声抱歉。 陈兰诺尴尬道:“不好意思,你别在意,我没别的意思。” 裴渡之颔首:“我明白。” 他们慢走在梧桐树下,陈兰诺问:“你是想问我阮斐近况对吗?她现在挺好,那个恶作剧没再继续,我老板也催促了警方,相信再等几日,事情就会浮出水面。” 裴渡之颔首:“麻烦你了。” 陈兰诺咬住下唇,犹豫道:“阮斐是我好朋友,这些都是我该做的事。那裴先生你呢?你那么关心阮斐,是出于什么心态啊?” 裴渡之微愣。 陈兰诺深吸一口气:“其实阮斐还没有男友,你有考虑过重新追求她吗?” 裴渡之黯然垂眸,答案显而易见。 陈兰诺扯唇:“你是结婚了吗?或者有新感情了吗?” 裴渡之摇头。 陈兰诺哦了声:“我懂了,你们就只是时过境迁对吧?我猜阮斐也这么想。” 秋风好似突然多了几许涩意。 陈兰诺的声音很快被风吹散:“我还以为你这些年一直喜欢阮斐呢!” 偏头望向远处,裴渡之眼底满满都是狼狈。 喜欢与否,其实并不重要。 他的时钟或许在五年前就已停止摆动,但阮斐应该往前走,他相信,未来一定有比他好很多倍的人正在等待着她。 几片泛黄梧桐叶纷纷扬扬飘落,宽道上,一辆名牌汽车从他们身旁经过。 不过是匆匆一瞥,席霂便从车窗外收回视线。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眼底深沉如幽潭。 黄昏天色倏地黑暗,然后哗啦啦开始下雨。 阮斐临时接到同事电话,因为家中小孩突然生病,她想调换今晚的值班。 这个时间很难有合适的顶替人选,阮斐拿起雨伞,对陈兰诺说:“我今晚得去酒店值班,大概十二点回来。” 陈兰诺抬头:“你今天不是休假吗?” 阮斐解释缘由。 陈兰诺表示明白:“我现在送你过去,晚上我再定个闹钟过去接你。” 阮斐有点不好意思:“不用了,我想应该……” 陈兰诺摆摆手,打断她说:“不想我那么辛苦,你可以快点找个男朋友啊。” -- 第96页 秋雨淅淅沥沥,落在伞面发出“嘭嘭”声。 陈兰诺懒散地跟在阮斐身后,终是没忍住说话的欲望:“阮斐,这些年你没谈恋爱,是不是还想着裴渡之啊?” 阮斐步履没有停顿:“不是。” 陈兰诺盯着她背影:“是这样吗?” 阮斐点点头:“就只是太忙,也没遇到喜欢的人。” 陈兰诺握紧伞柄,干脆把心底的话全部问出来:“如果裴渡之……” “他不会。” “我都没讲完,你就知道我要说什么?” “嗯,因为我了解你,我也了解他。” 整座城市好像都氤氲在水汽里,地面蔓延了一路水花。 阮斐平静地往前走,眼睛好似也变得烟雾蒙蒙。 裴渡之当然不会与她重新开始,她知道的。 所以她也不会。 - 把阮斐送到半山月,陈兰诺单独回阮斐家。 她边吃薯片边自言自语:“现在你舒坦了吧?不会再多管闲事了吧?既然他们都那么确定,你就乖乖吃你的美食好啦。” 倒在床上,陈兰诺再撕开一包麻辣牛肉条,还没来得及吃,电话就哇哇唱了起来。 陈兰诺把牛肉叼在嘴里,无语地划开接听建,她抽搐眼角说:“老板我今天休息的哦?” 电话那畔吵闹极了,嬉笑音乐声糅杂在一起。席霂没好气地命令:“到老地方来接我,我喝醉了。” 陈兰诺默默翻了个白眼:“好,我给司机打电话,让他去接您。” 席霂勃然大怒:“陈兰诺,让你来接就你来接,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陈兰诺懵了两秒:“哦,那我辞职吧。” 席霂冷笑:“还没辞职前你就得听我的,立马给我滚过来,老子等你。” 不等陈兰诺回应,电话已然挂断。 陈兰诺不可置信地盯着手机,气呼呼把薯片踢开。 这到底是老板还是祖宗大爷? 说不去就不去。 陈兰诺独自生了会儿闷气,转念想,席霂虽然嘴巴毒,可对她的投喂倒是尽心尽力。 要不就看在吃的份儿上,去把他接回家? 磨磨蹭蹭穿好衣裳,陈兰诺下楼拦了部车。 还没走多远,雨竟越下越大,经过江桥时,又堵在了十字路口。 陈兰诺懊恼地看腕表,这不是让人进退为难吗? 车龙久久不动,眼看时间来不及,陈兰诺咬着手指,匆匆翻找出手机。 幽幽灯光点亮漆黑雨夜。 往常此时还有客人进进出出,但今夜有雨,酒店便格外清寂了些。 阮斐同值班前台道别,走出酒店。 玻璃门外,男人瘦削孤立。 他右手握着一柄黑色雨伞,伞顶轻垂于地。 阮斐呼吸一滞,她望了眼周围,不见陈兰诺踪影。 正巧男人闻声侧眸,昏黄灯晕下,他眼瞳呈棕灰色:“陈兰诺临时有事,我替她送你。” 他音色清冽,口吻却是有温度的。 阮斐问:“你们有联系?” 裴渡之轻微颔首:“我的委托人是席霂先生。” 阮斐无法形容她现在的感受,她的心仿佛囚在笼中,跌跌撞撞始终找不到出口。 裴渡之目光温软地看她:“阮斐,我们还是朋友吗?” 阮斐配合地说:“当然。” 神情木然地走在暗夜街巷,阮斐全程无言。 朋友?他们真的还能做朋友吗? 不,她明明不愿再和裴渡之见面,她明明很想发脾气。 她明明讨厌此刻情绪翻涌的自己,更讨厌隐忍不发伪装淡定的自己。 还讨厌裴渡之。 讨厌他出现在她面前,讨厌他看起来和五年前一模一样…… 可大人必须学会忍耐啊。 终于走到公寓楼底,阮斐转过身,她视线并没落在裴渡之脸上:“麻烦你了,谢谢。” 裴渡之微笑着嗯了声:“上楼吧,晚安。” 目送阮斐消失在视线尽头,裴渡之撑着伞独自离开。 就这样吧,如果他的出现不再具备任何意义,那就别再出现,这并不难。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52章 五二章 陈兰诺不是第一来接席霂了。 她熟门熟路绕过亭台流水,来到静幽的私人雅间。 此处与别处中间隔着青葱竹林,是席霂同他那帮“狐朋狗友”的厮混地。 还未靠近,便听里处传出嬉笑声。 男男女女皆有。 有男人调侃说:“席总,我们都赶着去赌场呢,你既不肯去,就赶紧回家呗。” 席霂果真是醉了,他鼻音浓重,含着赌气:“我、我等我家保镖来接我。” “就那个长得挺可爱的女生?” “唔。” “席霂你真特么搞笑,你该不是看上你家女保镖了吧?还非得要她接,你这心态如果不是有病,那就是爱情。” “嗤,你们才特么有病?我喜欢她?怎么可能?你们不懂,养她就跟养小宠物似的,你们逗猫逗狗不也这样?开心的时候恨不得给她摘星星,不开心了,就想把她拉出来溜溜。” “哈哈哈你这比喻倒挺贴切。” “都这个点了,我看你家保镖……” -- 第97页 陈兰诺静静听了片刻,上前叩门。 大家都是知道陈兰诺的。 在看到她的瞬间,包厢气氛有两秒的沉寂。 席霂身旁的男人拿脚踹席霂:“醉晕了没啊?你家保镖来接你了。” 席霂眯开眼睛不知嘟囔了句什么,笑着朝陈兰诺招手。 陈兰诺上前搀席霂起身,在两个女人捂嘴偷笑声中离开包厢。 她知道她们笑什么。 宠物嘛,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宠物。 把席霂送到家,凌晨一点,陈兰诺回阮斐公寓。 客厅灯光仍亮着。 阮斐长发披散,她抱膝坐在沙发,面向落地窗外。 陈兰诺弯腰换鞋,对阮斐说:“对不起啊,我临时有点事,又找不到别人接你,所以才联系的他。” 阮斐没有回眸,声音特别轻:“下次别这样。” 陈兰诺点点头,她走到阮斐身旁,用相同的姿势坐下。 “斐斐,你说我要不要回岚城?我爸一直希望我继承家里的跆拳道馆。” “你自己怎么想?”阮斐侧眸看她。 “我有点无所谓,继承可以,不继承也可以。” 阮斐沉吟片刻:“那就再考虑考虑吧。” 陈兰诺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声音软软的:“那你呢?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吗?” 阮斐摇摇头:“以前有很多打算,想拿到好成绩好学历,有一份体面的高薪工作,可走到今天,我突然就没有打算了。所以在没有新的打算前,我只能走好脚下的路。” “好茫然啊,别人也会同我们一样吗?” “当然,只有极少数人拥有清晰的奋斗目标。” “可是阮斐,”陈兰诺怔怔望着她,“我以为你会是极少数人之一,你有没有觉得……” 有没有觉得,自从历经五年前的分手,你就变得不对劲了呢? 你看似积极向上,努力学习,认真工作。 可既然没有目标,那是什么在撑着你勉强自己呢? 这样的路走着有意思吗? 活着虽然就只是活着,但一定不仅仅是这样活着对吗? 阮斐追问:“觉得什么?” 陈兰诺支吾着埋低脑袋,没有讲出心底的话。 隔天去酒店上班,阮斐再度收到匿名快递。 她疲倦地拆开纸箱,出乎意外,并非恫吓人的恐怖道具,而是Chanel最新款的红色信封包。 粉色卡片上写:不好意思,认错人了,这个包就当做是前段时间的赔礼。 阮斐哑然失笑。 认错人?这算什么? 就连道歉也透着高高在上的敷衍吗? 打电话找来快递员,阮斐将包裹原地退回。 阮斐还没从荒诞的闹剧中缓过神,芳芳便神秘兮兮来找她:“阮经理,你还不知道吧?”芳芳语气有些复杂,像是惊讶鄙夷和怜悯等通通搅合在一起,“温主管住院了,她被人打到子宫出血,还拍了照片,血淋淋的。现在酒店上下基本都知道了消息,我看温主管以后在酒店是待不下去了。” 阮斐怔怔望着芳芳。 芳芳竖起食指往楼上指,压低嗓音说:“温主管好像攀上了总统套房里的商先生,听说找人打温主管的不是商先生未婚妻,其实那女的也是个三儿,啧,有钱人的世界好复杂,就算是小四小五小六,好像都有人抢着去做呢。还好阮经理你……” 话语适时止住,芳芳干笑两声。 当初那位商先生看上的应该是阮经理吧? 虽然他明里暗里都有试探,不过他们阮经理并不拜金嘛,自然能抵抗住诱惑咯。 阮斐并没有同芳芳八卦的心情,温雨丝同商先生的关系,她既感到意外,又不那么的意外。 原来,她是被误会成与商先生有关系的那个人了吗? 此后酒店上下流言纷纷,舆论难以控制。 阮斐在去医院与不去之间纠结,作为部门领导,似乎该聊表慰问。 但阮斐对温雨丝,多少心存芥蒂。 就这样纠结着,她倒先遇见了商先生。 商先生产业遍地开花,常游走于世界各地。但凡他来锦市,便会入住半山月的总统套间。 像这种尊贵客户,酒店自然奉为上帝中的上帝。 就算商先生卷入桃色事件又如何?受伤的是女人,被议论的是女人,而男人仿佛总能撇清责任。 再计较下去,便是商先生魅力出众,引得蜂蝶争奇斗艳。 接到总统套间拨来的内线时,阮斐正准备小憩片刻,她公事公办说:“商先生,您要见我是因为酒店服务方面的问题吗?” 听筒传出低沉浑厚的男声,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阮经理,我很抱歉,听说前段时间因为我,令你受到了不小惊吓。” 阮斐面色微冷:“商先生,现在是我的工作时间,不谈私事。” 男人轻笑一声。 阮斐被他笑得怒从心起,强忍道:“我还有工作要处理,商先生再见。” 窗外阳光正好,阮斐脚底攀升出刺骨寒意。 温雨丝仍躺在医院,商韫却那么风淡云轻的继续招惹她吗? 嘴上说着很抱歉,其实他并不觉得愧疚对不对? 但他拥有无数人欣羡的地位权势与财力,哪怕生性凉薄,依然会有无数个温雨丝前赴后继。 -- 第98页 阮斐突然有些想笑。 离开房间,阮斐走下台阶,她双臂环胸,静静眺望蔚蓝的天。 微风送来花园里的玫瑰香,以及轻浅的皮鞋落地的脚步声。 阮斐侧过头,便对上一双镇定自若的桃花眼。 都说这般长相的男人多为风流,至少商先生如此。 阮斐不会傻到认为“上帝”是来花园赏景,她低眉盯着满园花卉说:“商先生,我现在的身份应该是酒店职员,还是阮斐?” 商韫走到阮斐近旁:“自然是你自己。” 阮斐嗯了声:“商先生,其实我脾气不太好。” 商韫唇角氤氲着从容笑意:“是吗?看来我还未有幸认识真正的你。” 阮斐随他笑:“商先生总是如此吗?对花园里的每朵花都感兴趣?” 商韫挑眉:“能让我感兴趣的当然是开得最艳最浓的那一朵。阮斐,你或许对我有误会,我其实称不上爱花之人,但却是惜花之人,已采撷的花朵送到我面前,我若不及时欣赏,岂不要令它白白枯萎?” 阮斐淡笑着看了眼自信的商先生,转身欲走。 商韫喊住她:“阮斐你信我,我若知情,一定不会让别人伤害你。” 阮斐回了声“是吗”。 商韫含着欣赏的目光望向阮斐:“当然。你们女人不是总爱说那句话,‘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阮斐,我可以做你的那个人。” …… 时值晌午,酒店大堂依旧人来人往。 裴渡之拎着拉杆箱,到前台办理退房手续。 “裴先生请收好您的身份证。”芳芳笑眼眯眯,对裴渡之非常客气。 裴渡之低声道谢,目光下意识逡巡四周:“你们阮经理在吗?” 芳芳答:“方才见她去了花园那边,好像正同商先生说话,您找阮经理有事吗?” 那位商先生?裴渡之蹙眉,摇摇头。 转身走出数步,又停住。 想起那夜阮斐隐忍漠然的神情,裴渡之闭了闭眼,继续往前。 可双腿却突然不受控制地顿住。 为什么他总是那么的不安? 为什么见到阮斐,却变得更加放心不下? 他以为阮斐这些年过得很好,表面上看,似乎确实如此。 但是—— 双眸涌动着复杂,裴渡之折返脚步,向花园方向走去。 缤纷花卉,蔚蓝的天,泛黄的叶,组成一幅特别的秋景。 许是阮斐眼底的笑含着明显嗤意,商韫勾勾唇,他倾身向她靠近,俯首攫住她明媚眼眸:“你不相信我?” 阮斐迎上商韫强大的气场,并不露怯,更不会屈服或是臣服:“对于这句话的理解,商先生大抵与我不同。” 商韫感兴趣地眯起桃花眼:“愿闻其详。” 阮斐口吻平静:“我相信没有女人愿做一只随时可被遗弃的笼中金丝雀。妥善安放,细心保存,讲究的是心意,不单单是金钱。” “你错了,多得是女人愿意,只有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我。” “因为她们在乎的不是心意啊,各取所需罢了。”阮斐嘴角微弯,“商先生,我不需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无论是金钱,或是心意。所以,你做不了我的那个人。” 商韫神色微变。 这些话他岂会不知,只是从阮斐的漂亮红唇里说出来,格外刺耳。 高高在上的男人一旦变脸,无异于疾风骤雨扑面而来。 他们距离很近,近到商韫相信,想得到眼前的女人,并不难。 气氛过于剑拔弩张,谁都没注意出现在花园的裴渡之。 “斐斐,过来。”男人皎若玉树般立在几株白菊旁,他姿态摆得并不高,随意站着,却像淡墨晕开的竹,自有常人难以匹敌的风骨。 商韫挑高眉梢,冷眼打量闯入的裴渡之。 只轻轻看了眼商韫,裴渡之目光便落在阮斐脸上。 仿佛他的眼底除了她,谁都容不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53章 五三章 蓦然回首,目光触及裴渡之烟棕色的瞳时,阮斐心跳仿佛漏了半拍。 斐斐?她有多久未曾听他唤她一声斐斐? 不过两个字,却像铺开了一张密密匝匝的网,兜头将她罩进熟悉的温柔里。 似着魔般,阮斐乖乖向裴渡之走去。 阳光化作最粘腻的蜜,空气中有蜜桃气泡水的气息。一切的一切都变成漂亮的粉红色。 商韫却突然在此刻嗤笑道:“阮斐,我不是你说的那人,那他是吗?” 冷意冲散了令人陶醉的温暖,阮斐回过神。 她步伐略停顿,并没有回应商韫。只是再走向裴渡之时,神色已然多了几分清醒与自持。 裴渡之迎上前,他紧攥阮斐手腕,连淡淡一个眼神,都吝啬于落在商韫脸上。 直至远离花园,裴渡之才在棕榈树下松开阮斐的手。 他直直望着她,眼瞳涌动着波涛,最终那些汹涌都化为平寂,他说:“他不好,不要找他这样的人。” 阮斐抬眸。 裴渡之背对太阳而立,光线过于强劲,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然后她听见裴渡之说:“最近的事我略有耳闻。他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人。” -- 第99页 阮斐忽然想笑:“更好的人?比如说?” 裴渡之沉默片刻:“至少品德修养良好,无不良嗜好,待你诚恳专一。” 阮斐很淡然地回:“要做到其中一项已很难,你的‘至少’标准过于苛刻。” 裴渡之蹙眉。 阮斐平静地说:“那你呢?你找对象也是这个标准?找到了吗?” 难堪与狼狈在裴渡之脸上一闪而过,他轻声唤了声“阮斐”,剩余的话鲠在喉口,再说不出。 阮斐了然:“看来你也没有。” 不知为何,阮斐每个字都开始带刺:“你年纪不小了,与其替我出主意,倒不如先管好自己。我比你年轻,并不那么着急。” 气氛凝滞。 裴渡之静静望着阮斐,他忽地一笑,嘴角含着浅浅苦涩:“我确实老了,已经生了白发。” 鼻尖一酸,阮斐扭过头去。 她满不在乎的口吻:“我高中有个男同学的头发很早就白了。” 裴渡之嗯了声:“他那是天生,我就是老了。” “你找我什么事?”阮斐侧过身,刻意转移话题。 “来向你道别。” 阮斐怔怔看他。 裴渡之避开她眸光:“我准备前往海岛实地考察,大约一两日,再直接离开锦市。” 阮斐点点头,勾唇说:“祝你一路顺风。” 裴渡之回“谢谢”。 - 整个下午阮斐都心不在焉,工作效率极低。 晚上回到家,陈兰诺正抱着一堆零食,坐在沙发上发呆。 阮斐问:“你怎么了?” 陈兰诺埋头撕开一包麻辣兔:“我今天向老板提出辞职啦。” 阮斐愣住:“然后呢?” “席霂说我要是没放够假,继续在家呆着就是,呆够了再过去。” “你怎么想?” “我能怎么想,辞职就是辞职了呗。” “你不是还没想好继承跆拳道馆的事吗?为什么要匆匆离职?” 陈兰诺嘴里咬得嘎嘣嘎嘣脆,支吾说:“我受够席霂啦,我要炒了他。” 阮斐疑惑蹙眉,却没再多说什么。 走到落地窗下,阮斐将纱帘全部拉开,黄昏的深绯色立刻铺满客厅,她们好似沐浴在无限旖旎之中。 陈兰诺欢呼:“哇,好美哦。” 阮斐倚在窗框旁,突然说:“我想喝酒。” 陈兰诺举高麻辣兔:“我这倒有很多下酒菜,不过你明天不是要上班嘛,喝酒不会耽误事吗?” 阮斐笑:“也是,那就不喝了吧。” 陈兰诺:…… 望着阮斐夕阳下好似惆怅的脸,陈兰诺放下麻辣兔,笑着拍拍手说:“其实我也想喝酒,管它那么多干嘛?今朝有酒今朝醉,日子够苦逼的了,凭什么连喝顿酒都要瞻前顾后,难道我们连痛痛快快喝顿酒的资格都没嘛。” 阮斐跟着笑出声。 她将存在酒橱的酒都拿出来,陈兰诺则哼着流行曲子把麻辣兔酒鬼花生和铁板鱿鱼摆上桌。 “唔,红酒和鱿鱼好配哦。”满足地眯起眼睛,陈兰诺举起酒杯,“来斐斐,我们干杯。” 阮斐配合地与陈兰诺碰杯,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不多时,两人便喝完几瓶红酒,她们各自倒在沙发旁,看夕阳点点褪去,看星星爬上梢头。 阮斐眼底醉意朦胧,面颊染了薄薄酡红,像抹了胭脂。 陈兰诺虽然好不到哪儿去,却仍在坚持吃剩下的鱿鱼和麻辣兔,嘴里还不停咕哝着“不能浪费”。 定定望着夜空中的那颗启明星,阮斐眼眶晕出湿润,又将泪水逼回去。 她喃喃说:“其实我有点舍不得。”过了会儿,轻笑一声,“但忍忍的话,好像也不会不舍得。” 虽然临睡前吃了解酒药,可翌日上班阮斐还是不大舒服,头有点昏沉。 浑浑噩噩过了一整天,第二日便彻底痊愈了。 晚秋来临,锦市气温稍稍下降,却比岚城暖和得多。 阮斐午休给家里去了通电话,她刚看天气预报,岚城寒流来袭,温度很低。 叮嘱爷爷奶奶照顾好身体,又回复他们她在锦市一切都好,这才挂断电话。 此时风中一片枯黄的叶恰好落在脚畔,阮斐低眉拾起,笑着旋身往回走。 “阮经理,刚刚酒店进来一位男人,说要见你。” 接通的BP机里传出芳芳熟悉的声音:“挺年轻挺有礼貌,就是眉梢有条三厘米长的疤,你认识吗?” 阮斐边上台阶边在脑海里搜寻:“应该不认识。” 芳芳问:“见吗?” 阮斐嗯了声:“你让他到休息区域等我。” 去酒店大堂的路上,阮斐一直在回忆,印象之中,她并不认识眉梢有疤的男人,到底是谁? 来到前台,阮斐屈指轻叩桌面,芳芳抬头,笑着指向左前方:“阮经理,就是那位背靠我们这边坐着的棕外套男人。” 阮斐道谢,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向之靠近。 “你好先生,请问……”来到男人旁侧,阮斐绽放出职业化笑容,但当男人闻声侧眸露出正脸的刹那,阮斐仿若失声。她呆呆望着这张陌生远远大过熟悉的面庞,久久无法回神。 他是裴家封吗? 没错,是变化巨大的裴家封。 -- 第100页 巨大到如果他们在街头擦身而过,阮斐不一定能认出。 “阮斐,”裴家封起身,他向她露出微笑,“你好像还和以前一模一样。” 阮斐扯了扯僵掉的嘴角。 裴家封肤色健康许多,他讲话的语调平和且低沉,听着极稳重,却不是裴渡之那种温和的稳重,他更具备冲击力。 “我们能不能挑个安静的地方说说话?”裴家封很快又说,“如果你不方便,我可以等你。” “没关系,现在是午休时间,你等我向同事叮嘱一声。” 阮斐掩饰好震撼讶然,回前台同芳芳吩咐几句,便带裴家封到附近的咖啡店。 落地窗下,裴家封抿了口黑咖啡,主动开口:“我是通过李蔚知道你在锦市,他说他曾在半山月酒店见过你。” 阮斐颔首。 裴家封并不介意她的沉默:“你好像同大家都淡了联系,我试图找过你,知道你在锦市是上个月的事,本来这次也没有时间过来,但——” “我哥在锦市,你知道吗?” “见过了。” 裴家封怔住,他能从阮斐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结果,漫长停顿后,裴家封说:“你知道我现在做什么吗?我成了名记者,额头上这道疤是在巴西贫民窟留下的。” 阮斐意外地看他一眼,那道疤很崎岖,像蜈蚣,可见当时处理得并不算正规。 裴家封对她笑,眼底好似含着闪闪发光的星辰,充满自豪与归属感:“已经习惯了,我去过战地和亚马逊雨林,也采访过墨西哥贩毒组织。我记得那次走进毒枭大本营,我头上戴着套,被人拉着转了三趟车,晕晕乎乎走入工厂时,说实话,我怂得小腿肚直打颤,都快吓死了。因为我知道曾有记者走进这里而惨遭了虐杀,当时我就想,万一我倒霉,吃颗枪子儿都算便宜了我。” 阮斐静静听着,虽然她不懂裴家封的意思,但也没打断。 突然敛住笑意,裴家封继续说:“除了害怕,我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我哥。这世上我哥就我一个亲人,我要是死在了这儿,他可怎么办?越想我就越后悔,后悔来之前没同他见一面,或是打通电话。后悔当初……”裴家封笑里含着自嘲,“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拆散你们,如果你们还在一起,我哥也不至于变成孤家寡人。” 阮斐眼底好似起了雾:“你现在仍好好的。” “但我哥不好,”裴家封双手捧住咖啡杯,低眉说,“阮斐,这些年我同我哥其实很少碰面,他忙他的,我忙我的。我们因血缘无法割舍彼此,却没了往日亲密无间。我哥以前总跟我说,等我看过更大世界,就不会拘泥于仇恨,事实确实如此,我早后悔了。却顾着颜面,不肯承认。后来见多生死离别,见多人世悲欢愁苦,我才想着要找你。” “已经过去了。”阮斐眼眶难忍酸涩。 “你有新恋情了吗?”裴家封顿了顿,“如果没有,能不能再给我哥一个机会?” “都五年了,”阮斐用指腹揩去泪痕,起身浅笑说,“什么都会淡的。抱歉,快到工作时间了,我得赶回酒店。” “阮斐——” 裴家封喊住她背影,语气凝重:“你知道的,别人能轻易走出一段感情,但我哥不会。他就是这么执拗又死脑筋的人,他若懂及时行乐,这三十四年也就不会过得那么清苦,同你在一起的那段时光是他生命中很短暂的美好。我知道,你们这次见面,他又是那幅风淡云轻的样子对不对?他总是这样,你可能会觉得我哥性格温吞不够霸气,其实他真的就只是怕了。当年因为我让你受到很大伤害,他自责没能好好护住你,更害怕再度伤到你,所以除了退,他又能怎么做?他再赌不起。” 顿住步伐,阮斐突然止不住的泪眼模糊。 裴家封盯着杯中黝黑咖啡,无奈地笑:“我对我哥的重要性你肯定能理解,当初他作出同你在一起的决定,想必也备受煎熬,付出那么大的勇气和代价,却没能得到好结局,这是他的心结。况且我哥在喜欢的人面前,是有点卑微的,你年轻漂亮,前途无量,他生怕误了你,他怎样没关系,但他不想你过得不好。” 空气陷入沉寂。 裴家封将黑咖啡喝尽,他红着眼眶站起来,仿佛隐忍着什么,嗓音粗粝沙哑:“我不想向你们道歉,因为这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抹灭的事情。阮斐,我马上有新的工作,这趟时间紧,快到登机的点了。最后我想说,我哥这个人,只要你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用他的生命爱你护你,忠诚于你。阮斐,我得走了,无论你同不同我哥在一起,我都祝你健康快乐,再见。” 经过那抹纤细身影,裴家封略微停顿,然后加快脚步,匆匆走出咖啡馆。 锦市的阳光很温暖,裴家封仰高头,他眯着眼睛,在那极盛的光斑里,好似回到很久很久以前。那天,他拿着满分试卷搭乘12路公交车来到郊区工地。 灰扑扑的碎砖瓦间,清瘦的男人佝偻着腰,拎着两桶沉重水泥。尽管如此,男人步伐却不比那些大块头们·走得慢。 他雀跃地向男人扬了扬雪白试卷,迎着灰尘喊:“哥,这次我又考了全校第一名。” 男人转过头冲他笑,他满额汗水在阳光下比钻石更闪耀。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阿木、yan婳123的地雷,谢谢大家的营养液和支持!! -- 第101页 第54章 五四章 走着,走着,阮斐仿佛跌进人潮汹涌的漩涡。 周遭画面全部褪了色,她抬眸去看,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裴渡之,他视若无睹地从她面前经过…… 阮斐下意识想追,脚下一空,却已坠回喧嚣的繁华世界。 站定在天桥,阮斐眺望一条条挤满铁皮盒子的道路。 这个世界真的太忙了,忙到好多情绪还没找到宣泄口,就已被尘土掩埋。 被挎着竹篮卖鲜花的阿婆拉回飘远思绪,阮斐买了束雏菊,垂眉走下阶梯。 沿路拦了部车,阮斐坐到后座。 中午裴家封离开后,她便请了半日假,然后重新走了一遍她曾同裴渡之去过的老地方。 记忆依旧鲜活,悸动依然强烈。 但不知怎么,阮斐还是找不回当年不顾一切孤注一掷的勇气。 出了会神,阮斐将手机开机。 出乎意外,并没有酒店频频拨来的未接电话,只有陈兰诺的三通来电。 阮斐回拨给陈兰诺。 陈兰诺接的很快,劈头盖脸便问:“你手机怎么关机?我打电话去酒店,他们说你请假了。” 阮斐回:“我有点事,你找我什么事?” 陈兰诺顿了两秒:“我今天去递辞呈,特地打听过,裴渡之是今天下午五点左右的航班。” 眼睫颤动,阮斐半晌没有回应。 陈兰诺说:“现在四点半,只剩不到半小时的时间了。” “我还没想好。”阮斐疲惫地闭上眼睛,嗓音含着迷惘,“陈兰诺,我太累了。” “阮斐,”陈兰诺沉默片刻,静静在电话里说,“或许我早该告诉你,其实五年前我们去巴厘岛的旅程并不是我妈在单位中的奖,对不起,我手里有张裴渡之给我的卡,金额三千万,是你们分手后他给我的,因为他知道你不会接受,所以才拜托给我。还有三年前帮你安排医院介绍权威医生的人也不是我亲戚,是裴渡之。当时我太担心你,可身在国内的我能帮到你什么呢?我只能试探地给裴渡之打电话,他当时并不在瑞典,他应该也颇费了番功夫,才能辗转着帮到你。阮斐,我们是朋友,我自然站在你这边,可这些年,我觉得你不太像以前的阮斐了。我不是想替裴渡之讲话,也不是想给你最后的勇气。我就只是想说,阮斐,你要不要给自己一个机会?给一个让他治愈你的机会?” …… 怔怔听着耳畔的话,阮斐握着电话的手开始颤抖。 给自己一个机会吗?阮斐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不是该想着去修复一段感情,也不是期冀和裴渡之回到从前,就只是试着给自己一个机会? 可这些年,原来裴渡之一直都在默默守护她吗? 他难道不会觉得隐藏无人知晓的黑暗角落里,很没有意义,很委屈吗? 翻找到裴渡之号码,阮斐颤着手点击通话键。 心悬在半空,阮斐匆忙揉揉眼睛,还来不及思索第一句话该讲什么,对畔便传来不含感情的机械女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 阮斐僵硬地望向车窗外。 她突然说:“师傅,麻烦调头去机场,谢谢。” 话语刚落,手机屏幕亮起,是裴渡之。 阮斐迅速划开接听键:“你在哪儿?” 裴渡之似没料到她接的那么快,空气有片刻安静,然后他低声说:“我在你家公寓楼下。” 阮斐:…… 这个时间,他不该在机场吗? 像是预料到什么,阮斐鼻尖一酸,她有些意外有些欣喜,又有些难过。 “我马上回去,你站在那别动。” 裴渡之嗯了声,口吻极轻。 阮斐不放心地问:“你确定会等我回去吗?” 裴渡之沉默了会儿:“我刚一直在给你打电话,我会等你。” “师傅,”阮斐心情复杂地挂断电话,她特别不好意思地看向驾驶座上的司机,“对不起啊,不去机场了,你能不能送我到洋槐公寓?” 男司机一双笑眼藏着无奈和戏谑:“你们这些年轻姑娘啊,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这条道禁止左转,你等等,我再往前开一段儿。” “谢谢师傅。” 汽车在洋槐公寓楼底稳稳停住,阮斐推开车门,抬眸逡巡,便看见了站在棕榈树下的裴渡之。 他脚边搁着小小的黑色拉杆箱。 一只被喂得圆润的大黄猫正绕着他打转儿,似是想讨些吃食。 蔚蓝天空盘旋着轻薄的云,西边浮出很浅的一团绯色。 阮斐站在原处不动,裴渡之正有些无措地弯腰摸摸黄毛脑袋,显然他并没有任何能给它的食物。于是他抬起头往周遭看,大抵想找家便利店。 然后,他目光突然落在她身上。 阮斐抬脚朝一人一猫走去。 黄猫不畏生,娇唤着跑来蹭阮斐的腿。 阮斐低眉说:“我家有猫粮,可以取些给它。” “你养了猫?” “没有,是买来喂流浪猫的。”阮斐轻抚了下黄猫,旋即走向公寓,察觉裴渡之并未跟上,她侧眸看他,“你不上去吗?” 裴渡之静静望着阮斐,眸中闪过一瞬挣扎,然后拎起黑色小皮箱。 阮斐租住的是一室一厅,五十平方,有大大的阳台,一人住刚好,不会显得空阔寂寞。 -- 第102页 家里没有男士拖鞋,阮斐正苦恼,裴渡之便说:“不冷,我可以不穿鞋。” 阮斐便不再顾他,她打开橱柜,用小碗装了份猫粮:“我先下楼,你自便,想喝什么在冰箱取。” 目送阮斐离开,裴渡之看了眼客厅,房间布置不算繁复,整体温馨。阳台除去两盆好养的芦荟仙人掌,再不见绿意。 裴渡之眼睛莫名刺痛。 阮斐很快回来,她关上门,同站着不动的裴渡之说:“坐吧,你喝茶或是咖啡?” 裴渡之喉结艰难滚动:“咖啡。” 落地窗下,两人对坐,空中氤氲着咖啡豆的醇厚香气。 傍晚绯色渐浓,这个角度,可将美丽晚霞一览无遗。 阮斐淡然的语气:“陈兰诺说你是今天的航班,你是来向我道别的吗?” 裴渡之哑然无言。 阮斐问:“几点的航班?” 长睫覆住眸中局促,裴渡之撒了个慌:“晚上,九点左右。” 阮斐轻笑着点点头。 不再说话,阮斐捧着咖啡杯,视线凝在浮在天际的彩带上。 很奇怪,分明先前同裴渡之独处时,她既紧张又拘束,可此时竟觉得很自然,是因为她已经卸下对自己的防备,不再徒劳地去抵抗、去排斥,而是诚实地面对自己,也诚实地去面对裴渡之吗? “阮斐,”裴渡之眉梢蹙紧,仿佛正在挣扎着什么,“我……” 安静半瞬,裴渡之闭了闭眼,鼓足勇气说,“我很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阮斐静静望向裴渡之绷紧的下颔。 “我以为你这些年过得很好。” “我过得不好吗?” 裴渡之沉默下来,他神色苦楚,有愧疚也有自责:“嗯,我想你应该过得不好。” 阮斐眼眶酸胀,她扭头望向别处,否认道:“没有,我挺好的,你也看见了,在我这个年纪,能有现在的事业,怎么都称不上不好,而且……”不知为何,阮斐突然说下不去。 “对不起。” 阮斐忍住哽咽:“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 裴渡之嗓音黯哑:“我有,都是我不好,是我让你当初带着一身伤就闯入了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让你孤独地日复一日,让你不安地跌跌撞撞,让你失去了某些很重要的东西。” 阮斐双手紧握成拳。她想说,谁不是带着懵懂就闯入这个世界呢?明明不觉得有什么,可裴渡之用那么珍惜她的语气说着这些话,突然让阮斐好想哭,也没办法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些年,她确实走得好累。 有时候,她好像只需要一点温暖、一豆火苗,就可以重拾力量原地复活。可黑暗中回首,她背后空荡荡的,原来她早已无人可依,也没人再给她慰藉。 “阮斐,我不再年轻,”裴渡之蓦然抬头,他目光极具穿透力,深幽眼瞳游动着笃定,“你要不要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试试,如果……” “如果什么?”阮斐鼻头红红的,看起来楚楚可怜,口吻却含着淡淡嗤意,“你又要说从前那套话吗?如果不合适,我大可以甩了你,然后去奔赴我的似锦前程?” 裴渡之愣了下,嘴角徐徐翘起弧度,他望着阮斐摇头,眉眼生出几分少年意气:“阮斐,你高估了我,或者说你高估了三十四岁的裴渡之。阮斐,我已经老了,不再有大把光阴可以虚度。这次我想说,如果你愿意把手交给我,就算你日后懊恼,我也不会再轻易松开你的手。所以斐斐,请你好好考虑清楚,再给我答复。” 漫天绯霞在裴渡之身后散开,他眼底含着笑,那么的恣意,那么的从容。 阮斐逼退眼中泪意,视野却仍然模糊。 恍恍惚惚间,她好像又看到了曾经的裴渡之,这次他没有走远,他渐渐与眼前男人融为一体。 他们好像在对她说:岁月从不曾辜负你,也从不曾辜负我。 所幸,你我也没有辜负岁月。 - 裴渡之自然而然留在了锦市。 有天阮斐帮他收拾行李,竟在皮箱深处小格子里找到了一方黑色丝绒盒。 阮斐打开匣子,里面竟躺着枚耀眼戒指。 正是五年前她悄悄放回他家的那枚求婚钻戒。 固然知道裴叔叔一直对她念念不忘,阮斐还是很得意地飞快跑到客厅。 她笑眯眯从背后抱住正画设计图的裴渡之,把脑袋搁在他肩窝,问:“裴叔叔,你老实回答我,这些年,你肯定经常想着回来找我对不对?” 裴渡之并不气恼阮斐令他画废了一张图稿,握住她环在他脖颈的手,裴渡之笑着侧眸看她:“没有。” 阮斐挑高眉梢,摆明了不信。 两人距离很近,气息暧昧交织,温度不断攀升。裴渡之情难自禁地轻吻阮斐嘴角,嗓音低沉却宠溺:“但梦里回了很多、很多很多次。”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剧情线结束了,后面更一章裴渡之篇,讲讲裴叔叔的心路历程,然后就是番外日常篇,大概就是白开水甜这样,隔壁CP的结局也会在番外交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