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宫斗文里的白月光皇后》 第1页 [穿越重生] 《我成了宫斗文里的白月光皇后》作者:creative皎皎【完结】 文案: 一朝重生,直到被赐婚的那日,郗齐光才知道自己穿到了一本书里。 在书中,她是年轻帝王的早逝白月光皇后,皇帝爱她爱得深沉,夜夜对月伤感。 直到女配的庶妹,也就是女主的到来。 渐渐取代了属于女配在男主心中的位置。 最后成功扶养子新帝上位,成为太妃,极尽羞辱她的嫡母。 郗齐光冷冷一笑。 滚吧,垃圾! 想要做皇后?做太后太妃? 有她在,女主你就老死在家里吧! 后宫妃嫔品秩表: 皇后 正一品:皇贵妃(非皇后身故或重病无法打理宫务不得封)? 从一品:贵妃 最多两位 正二品:?惠贤德淑 各一位 从二品:妃位 最多四位 正三品:昭仪 昭媛 昭容 淑仪 淑媛 淑容 充仪 充媛 充容 各一位 从三品:婕妤 正四品:贵仪 贵嫔 贵姬 从四品:容华 修华 正五品:嫔 姬 从五品:婉仪 婉容 正六品:贵人 才人 美人 从六品:良仪 良媛 正七品:小仪 小媛 从七品:淑女 正八品:宝林 从八品:承徽 正九品:选侍 从九品:更衣 排雷: 有的读者问我是不是1v1,答案……是否定的。 再有,不要杠,有错误请温和指出。 本文架空,架的超空。 女主(郗齐光)心思缜密,冷静睿智,恩怨分明 女配(郗茵)属于那种大胆但是做事漏洞百出,不计后果的性格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女配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郗齐光 ┃ 配角:景昱,郗茵 ┃ 其它: 第1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郗家嫡长女郗齐光,秀毓名门,系出世家,柔嘉恭敏,赋性宽和,秉资淑孝,世德钟祥,崇勋启秀,宜昭女教于东宫,今册封为皇太子正妃,钦此!” 礼部尚书秉着一张僵硬的笑脸,在皇帝贴身太监陈公公紧随的眼神中,将明黄色的圣旨交于了还在地上叩首的郗齐光。 郗齐光微微颔首,秉绝代姿容,柳眉凤目,唇不点而朱,眉如翠羽,举止大气,气度娴雅。 任谁见了,都不得不称赞这是个顶尖的美人儿! 说一句倾国倾城也是当得的! “臣女郗齐光,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再度叩首,接过了圣旨,就被丫鬟搀扶着起身,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礼部尚书那张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的脸,再一想想他的女儿魏伊,心下有了计较。 她微微福身,礼部尚书连忙侧身躲过,“多谢大人此番前来宣旨,今日实是劳烦大人了。” 礼部尚书作了个揖,笑呵呵的,又摆摆手,“如今您是准太子妃,可当不得您的一礼,真是折煞老臣了,宣旨一事,既是老臣的本分,更何况,封太子妃如此大事,落在老臣的头上,亦是为我添得了无限荣光,是臣之幸。” 郗老爷子上前,如青松傲然,腰背挺直,虽是高龄,可丝毫不见老人垂垂老矣之态,只一打眼,他就知道魏尚书的心思,瞥了他一眼,“你这满口的老臣,还真当自己是像老夫这样的耄耋老人了?比起老夫,你可真是年轻得很啦!何苦把自己弄得如此老气?” 郗齐光站在一边,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只是冷眼瞧着这一幕,心中哂笑不已,拿着老臣的名分来压她,多大年纪的人了?难道压她一头他女儿就能把她拉下来成为太子妃? 其实更多的,还是在试探她的性情。 左右,魏伊最后都是要入宫的。 魏尚书面有讪讪,只一味地应和着,“是,您老说得极是,可您也晓得,不管在哪儿做事,嘴上无毛,就被人认定办事不牢,下官也是无法,叫众位见笑了。” 郗齐光挑眉,这就成了“下官”了?不称“老臣”了? 也是,若论资历,谁敢在她的祖父面前拿大? 说罢又是拱拱手,向着他们告辞,“既然旨意送到了,下官也该回宫复命了,就不打扰了,在此先恭喜各位,与皇室缔结姻亲!” 言罢,就随着荷包鼓鼓的陈公公离开了。 一家人就正门往回走,坐在了郗家最高的两位长辈的院子花厅里,半晌郗老爷子才开口,“不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吗?早前老大就说过,皇上皇后属意齐光入东宫,也好,若是过段时间大选,倒不用参加选秀了,平白添一份折腾!” 老爷子捋捋胡子,精神矍铄,眼神仍旧清明锐利,缓缓地呷了一口茶,“太子……已是板上钉钉,绝不会再生变故,你们就放心吧。” 听公公如此一说,盛氏面上的担忧方少了些许,转头看着同样愁眉不展的夫君。 郗老太太近些年吃斋念佛惯了,脾气都软和不少,对外一向是个慈和人儿,便道:“圣旨已下,再无更改的可能,有这发呆的时间,不若去给齐光打点一下嫁妆,整理一下箱奁,还有掌家理事之道,也应尽数教于她了,陪嫁的奴仆,也需择选,你们二人,当真是喜得过头了?” 夫妻二人陡然一个激灵,盛氏上前恭维着,“母亲说的极是呢,自儿媳嫁进来二十多年,只为家里娶过媳妇,还从没有嫁女呢!这心里啊,”她抚着心口,“还真是既喜且忧呢!一想到女儿要嫁出去了,这心里,真是空落落的。” -- 第2页 旁边的郗家二太太在没人能看到的角落悄悄地翻了个白眼,小声地咕哝着,“真是会拍马屁!” 她心里羡慕极了,眼热得很,可惜郗齐光只是她的侄女,若是她的女儿……若是她的女儿…… 想到这里,郗二夫人有些颓丧,肩膀都耷拉下来。 若是她的女儿,能入东宫当个良娣都不错了。 郗老太太一旁的老嬷嬷耳力好,模模糊糊听了个全乎,掀开眼皮乜了她一眼,都不乐意理她。 有的人,越是理会,她反倒跳得越欢。 “好了好了,都回吧,折腾大半日,也都累了,自己在院子里用饭吧,可不用陪着我们两个老东西!” “母亲,可不能说这话!” 又是说了几句,众人纷纷福礼,起身退了出去。 郗齐光走在青石小路上,虽然已是四月,可天气依然算不得多么温和,披着鹅黄色的斗篷,一面走着,一面看着小花园中的牡丹。 说来,她到这个时空,也有十七年了。 可今日被赐婚,她脑海中尘封已久的记忆仿佛被打开了一样,她竟然穿进了一本书里?! 她只觉得这一切荒唐可笑至极! 皇帝的白月光皇后? 窗前白月光,心口朱砂痣。 真是……好得很哪! 想到这儿,郗齐光不由轻笑出声,眼神蓦地变得极为冷厉,嘴角的笑意温凉不知,叫人看得心里发慌。 可她不接受这样的命运,一本破书!难不成还真想左右她? 她当初顶着压力,顶着父母兄长对她的担忧,毅然决然地空降公司销售部,做了销售部经理,当初有多少人不服气? 她还不是凭着一笔笔业绩让他们心服口服?弹压得他们再不敢有不臣之心? 一家市值千亿的上市公司,人才济济,她这样的难关都过来了,还怕一本书? 笑话! 坐在圆凳上,郗齐光揉揉额角,觉得自己这份记忆来得真不是时候,鸡肋无比,还得她经历了才会有这一点记忆。 也就是说,她需要一点点触发摸索剧情。 那这样,和没有有什么区别呢? “姑娘,姑娘?”浣春摆着手,在郗齐光的眼前晃了晃,“姑娘,您在想什么呢?院外有丫鬟来给您磕头道喜,要见吗?” 郗齐光回神,还有些恍惚,听到这话却是一瞬间清醒,微微摇头,“不了,母亲不是给了一匣子银花生吗?打赏给她们,就说是夫人赏的。”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求收藏! 第2章 “哎呀!你们怎么这么慢呀!”穿着嫩绿色衣裳的少女疾步走着,一边不满地嘟囔着,“别管我了!姐姐今日被封为太子正妃,阖府欢庆,可惜我今日和七妹妹出去了,不然就能跟着接旨了!” 说着叹了口气,“唉,真是不巧了,下一次等到接旨,还不知道是何时了呢!” 身后的海棠和百合跟上来了,笑着道:“姑娘这话说的,咱们府上,难不成还少接过圣旨了?前些年老爷升迁,老爷子致仕被封为太师,接过几回,还有封老太太、夫人诰命的,这十年来,统共也有十几次了,也就是这次,您不在而已。” 郗茵翻了个白眼,不让人觉得她无礼,反而更显娇俏,为只是清秀的脸庞增添了一抹生气,“能一样吗?这次,可是赐婚圣旨!而且,我还想知道,这赐婚圣旨和左右迁的圣旨有何不同呢!” 她一蹦一跳地走着,看起来颇为开心自在,冷不防的,脚下一个趔趄,脚腕一崴,身子无法保持平衡,就歪向了左侧的假山。 还不等叫出声,就“咚”地一声,撞到了头,擦了脸,晕了过去。 百合和海棠心高高吊了起来,连忙上前查看,吩咐小丫鬟去叫大力嬷嬷和府医,“姑娘,姑娘!醒醒啊!” 盛氏正和郗齐光讲着一些掌家过程中的道道,便听下人来报,郗茵磕到了头,晕了过去,并未见血。 刘姨娘是郗茵的生母,亦是盛氏的陪嫁丫鬟,虽说主仆情分在同侍一夫后,就淡了,可到底还是比别人上心,“这孩子,怎么这般不小心?也罢,”盛氏站起身,吩咐着身边的雪雀和百灵,“去,库房里不是有不少的药材补品?拿一根三十年的人参出来,还有燕窝阿胶,一道给六姑娘送去。” 说着拿帕子压了压眼角,“可怜见的,真是个好孩子,怎么就能让她受这样的罪呢!”绝口不提是为了给郗齐光道贺,虽然这和郗齐光半点干系也没有。 将女儿拉起来,慈爱地道:“你回去换一身衣裳,母亲会把东西准备好,一会儿咱们就去,也不知刘姨娘焦心成什么样子了。” 郗齐光点头,福了福身,便走回了自己的院子,换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裳,配上簪钗,同盛氏一起去了郗茵的院子。 画眉为母女二人掀开帘子,问着府医,看着床上面色有些苍白,但已经开始回转红润的郗茵,“如何了?怎么还未见醒?” 府医捋捋胡须,将方子递给百合,“还请夫人莫要忧心,六姑娘并无大碍,约莫再过半个时辰就醒了,可能会有轻微的眩晕、呕吐的症状,不过不碍事,很正常,照着这个方子把药煎了吃,不出几日,就会好了。” 郗齐光微微颔首,“多谢大夫了,这是诊金,”盛氏身边的百灵将两个红封递上“今日忙乱,无暇顾及大夫,还望见谅则个。” -- 第3页 大夫躬躬身,“四姑娘言重了,当不得啊,说起来,老夫还未曾恭贺四姑娘大喜。” “李大夫,这一个是诊金,一个是红包,沾沾喜气吧,也算给我们传传喜!” 李大夫笑呵呵的,接了下来,“那就却之不恭了!” 郗齐光等人走后,不过一个时辰,床上的人儿睁开了眼,打量着眼前古色古香的建筑,面露迷茫。 郗茵拽了拽床幔,这料子,有点好啊?比绸缎真丝的手感还要好,这是什么?这是横店影视城? 身穿绿色裙衫的百合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屈膝行礼,眼里噙着泪花,“姑娘醒了,醒了,快来人啊!” 百合抹着泪,“姑娘你可算醒了,真是上天保佑!”见海棠来了,眼神一亮,“快来,和我一起喂药,再找人把刘姨娘从小佛堂叫回来,再派人去各位主子那里知会一声,说是姑娘醒了。” 郗茵神色恍惚,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人,心思百转千回,努力找寻着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咽下了口中的药汁子,“有些苦,拿蜜饯来,我冲冲口中的药味。” 海棠不疑有他,从身后的托盘上取来了小碟子,上面摆着银叉,“这是姑娘最爱的糖桂花和丁香李,早给您备好了。” 郗茵吃了药和蜜饯,碰了碰脑袋上的肿包,“我还是感觉有些累,你们下去吧,我再休息一会儿。” 两人都记得李大夫的吩咐,知道这实属正常,便不再打搅她,“是,奴婢退下了。” 郗茵再度躺下,整合了脑海中的记忆,终是不敌身体上的倦意,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郗茵只觉得神清气爽,刘姨娘坐在床边,为她擦着手脸,“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小心?若不是知道你和四姑娘感情不错,别人还要以为你是成心的呢!” “日后稳重点,和四姑娘学一学,别这么跳脱,你可是大姑娘了,该有一点淑女样子了,四姑娘无论何时何地,都是气度超然,让人见之生喜,再看看你!走个路都能把自己摔晕了!”说到这儿,刘姨娘的面上颇有些怒其不争之意。 “刘姨娘,外面四姑娘来看姑娘了。” 刘姨娘蓦地起身,脸上挂满了惊喜,“那还不赶快请进来?不是说前头皇宫中来了四位教养嬷嬷吗?四姑娘竟然抽得出空?” 又转头看着郗茵,喜气盈腮,“你看看四姑娘多在意你!”太子妃喜爱的妹妹,日后在婚事上更是大有所为。 郗齐光施施然地走了进来,朝着刘姨娘微微颔首,“刘姨娘,还有六妹妹,可好转了?” 郗茵看着光彩照人,一面气派的郗齐光,眼神黯了黯,随即嘴角挂着笑意,“多谢四姐姐关心,用了药,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不出几日,必能大愈,劳姐姐担心了,实在是妹妹的罪过。” 闻言,郗齐光的眼神闪了闪,勾起嘴角“那就好,我从库房中叫人翻出了一些燕窝鱼翅虫草,给你带来补补身子,你这番伤了头,定要好好补补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啊!教练让我七点到驾校练车,我就得五点半之前起床,可是为什么我起了这样一个大早,他就让我练了半个小时的车?!还不如多睡会儿呢!白起那么早了!〒▽〒 第3章 “姑娘,皇宫派来教导您礼仪的四位嬷嬷已经到了,您是否要见一下?”游夏双手交叠在小腹前,微微躬身,形容恭敬。 郗齐光收回了发散的思绪,微微点头,“带上来吧。” 不过半刻,游夏便将几人带了上来,郗齐光微微一扫,便见到四个容貌、神情各异,却俱是礼仪周到,一板一眼的四个嬷嬷。 四人面目严肃,径直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奴婢见过太子妃,太子妃万福。” 她连忙从圆凳上站起来,“可使不得,未成大礼,哪里当得起这太子妃的称呼?还有,我一介臣女,亦是当不得您几位的大礼。”便要将人拉起来。 “圣旨已下,昭告天下,您的名字虽未入宗庙,可您已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妃了,而且这也是皇上与皇后的意思,您自然是当得起。” 郗齐光苦劝无法,只得取了个折中的法子,礼仪一如往昔,只是在称呼上,称呼她闺中的排行即可。 听四人介绍,都是从当今身边出来的,是已逝太后身边的嬷嬷,今上重视太子,爱屋及乌,就荫及太子妃,将这几个嬷嬷排了来。 原本她还觉得这是个烫手山芋,毕竟是太后身边出来的,她的态度太高了不好,容易叫人心生不满,太低了,又容易叫人拿捏。 现在好了,她们知道分寸,她这里就轻松多了。 四位嬷嬷见郗齐光好性儿,也着实是松了一口气。 她们在皇宫浸淫多年,见惯了表里不如一的人,便说那些素有贤良淑德美名的妃嫔后妃,哪个在皇上的面前不装的谦良温驯?可背后,没有几个人手里是干净的。 人前恭顺,人后跋扈,这还是好的。 据四人所述,她们几人分别姓花、平、王、于,宫中人都按照她们的姓氏来称呼。 “湄秋,几位嬷嬷的房间可准备好了?” “回姑娘的话,早已备好了,铺盖床幔蚊帐,还有桌椅板凳,柜子梳妆台等,都已经安置好了,只等着嬷嬷将行李一放了。” 郗齐光笑意温和,转脸对着几人道:“既是如此,嬷嬷们舟车劳顿,实在辛苦,不若先跟着湄秋去休息吧,有什么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 第4页 作为宫中有头脸的宫人,她们自然是听说过这位郗家嫡小姐的大名,不仅仅是她自身的原因,更是因为盛氏的母亲,郗齐光的外祖母,曾经对当今皇后有过救命之恩,而因为给皇后挡了一剑,郗齐光外祖母本就不甚康健的身子,直接油尽灯枯,随后过世。 皇后是皇上的原配嫡妻,感情甚笃,徐氏和夫君感情也极好,膝下唯有盛氏一女,盛氏的盛家长房的独女,便被封为了郡主,破例给了小小的一块儿封地,与血缘关系近的郡主待遇自是不可比,但比那些旁支郡主,待遇可不是好了一星半点。 前些年盛老爷子险险过世,郗家看着心里不落忍,征求了盛氏嫡二子郗淩的意见后,将其过继给了盛家,姓氏不变,只是他日后的孩子要冠以盛姓。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两全的办法了。 因着盛家这一层关系,皇后对郗齐光青眼有加,小时经常出入宫廷,也就是近几年年纪到了,频率骤减。 说实话,郗齐光入宫多次,不说月月入宫,也有四五个月一次了,那传闻中的太子,竟是一次都未得窥见真颜。 每次都只是看到个背影。 “身为太子妃,为东宫众女子表率,姑娘自当要时刻警醒自身,力保不论在何时何地,仪态都要完美无缺。” “而在宫中,不论是站姿,坐姿亦是走姿,都有标准,奴婢见姑娘的礼仪十分规范标准,就连其他的,如斟茶泡茶刮茶,都十分优雅自然,如此一来,倒显得我们几人无用武之地了。” 花嬷嬷如此笑说道。 “哪里?若非几位悉心教导,我到现在,亦是当日的吴下阿蒙,焉能有我今日?别的不说,就是那些微小的细节,若非几位细心提醒并令我改正,难保哪日不会被人看出来,贻笑大方。” 郗齐光如此谦逊的品性更是让她们印象良好,她们的确没出什么力,可若是对面大咧咧地承认只是她自己有天赋,她们四人的心里约莫也不会太舒服。 现在的几个嬷嬷,日后可都是她在宫中的人脉。 待今日的教导结束,四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每一次看到自己的房间摆设,几人都忍不住点头暗赞。 “这郗家也真是疼爱女儿,看看这家具,都是按着地脚打的不说,还俱是红木的,簇新簇新的,还有这摆设,装饰,真是雅致,是真正用心了的。” 而且这虽是厢房,可空间极大,除了面对面的两个大房间,入门便是待客的客厅,坐下二十几人、再放置一套家具都有余! 比起以往那些,名义上是请来的教习嬷嬷,暗里却还是把她们当奴才的人家,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你这话说的,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人家,家大业大的,还能亏待了自家姑娘?何况这盛大夫人嫁妆丰厚,难不成还养不起自己唯一的女儿了?再者说了,你看看现在,朝廷那些官员,越是身在高位的,越是疼爱女儿,不少一二品大员家中,都只一个嫡女呢!有的人,甚至家业宁可留大部分留给嫡女作嫁妆,都不给庶子的!” 郗齐光自是不知道这几个嬷嬷的聊天内容,她摩挲着手中触手温润的玉簪,“你们说,这世上,有没有明明长相一样,但神态举止甚至是气质,都全然不相似的两个人?” 游夏有些犹豫,皱着眉,“姑娘是觉得谁有些不对劲儿吗?咱们院子里的人被掉包易容了?” 纵然世人畏惧鬼神,可身为大家婢,常年耳濡目染,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有人冒充顶替,而非鬼神。 郗齐光摇摇头,“许是我太多疑了,去给我拿一丸香雪润津丸来,有些乏,醒醒神。” 她妹妹的身份,不是那么好用好占的! 若她安分…… 想到这儿,她手中小小的冰裂纹浅口杯几要被捏碎。 第4章 百合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满了蜜饯,屈膝道:“姑娘,咱们这儿的蜜饯,奴婢都给取来了。” 说罢,抿着唇笑:“姑娘这是无聊了?都要拿着蜜饯来打发时间了,以往这时候,您都和四姑娘一道玩耍的。” 郗茵眼神闪了闪,“四姐姐最近忙得很,也着实是抽不出时间,她能一直记得来询问我的病情,可见是很有心了。” “可能不忙吗?四姑娘被封为太子妃,整日整日的,不是学习掌家理事,就是跟着嬷嬷学习宫廷礼仪,唯一算得上是休息时间的,怕就是入夜休息的时间了。” “奴婢今日瞧着,大姑娘可真是瘦了一大圈,这段日子又热了起来,她还苦夏,想是吃的都用不进去。” 郗茵脸色有些难看,抿抿唇,真是同人不同命,都是郗家女儿,不过是生母不同而已,郗齐光刚刚及笄一年就是太子妃,她就得靠着嫡姐的威势才能找到一门好亲事。 况且,她这嫡姐的样貌实在是太像一个人了,就连举止神态都有些仿佛。 虽这可能是她的心理作用,可她依旧是不愿意亲近她。 她穿越前原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小主管,管着一个小项目,因为拖了后腿,被同事迁怒不满,搞得她灰头土脸。 以往她还对自己的一本学历而暗暗庆幸自得,到了这种大公司才发现,人家最不缺的就是有学历的人才,重本的比比皆是,管理层的人甚至都是如清北等名校毕业的本科生研究生,更甚者公司董事长的一双儿女,是国内名校毕业后又收到了国外名校的offer,出国深造后回国开始管理公司。 -- 第5页 要不是她叔叔是公司的一个中层领导,她根本就进不来,那样的公司,几乎人人都有自己的优势。 她曾远远看到过那位公主一眼,无论是出身或是学历还是能力,甚至是容貌,自己都没有比得上她的地方。 她叔叔总是拎着她的耳朵教训,说公主如何如何。 而她的男朋友,也总是拿着公主抨击她,说她脾气不好,得罪了人都不自知,说人家董事长的女儿还没想她一样对人颐指气使呢! 这样的男朋友,甩了也不心疼! 她睡了一觉,醒来后就到了这里。 她既羡慕于郗齐光的荣耀与好运,又忍不住在心里幸灾乐祸,便是太子妃又如何,不提太子这个位置的危险性,便是日后太子真的登基了,不还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再是高贵,日后不还是要做一个深宫怨妇? 想到这里,郗茵的心中忍不住有些快意。 如果能把嫡姐的身份位置抢过来,那她更是觉得舒爽无比。 “这是……”郗齐光看到两个粗使丫鬟抬着的畚箕,“什么东西啊?怎么抬过来了?” 她正靠在美人榻上读书,烤着炭火,便走了过来,顿时大吃一惊,“这么多帖子?” “还不是因为您被封为太子妃?而这段时间您更是忙着学习宫廷礼仪,从未踏出大门半步,送上的帖子都是石沉大海,都觉得您难请,若是此时谁将您请到场了,那自然是长脸的一件事。” 可以说,浔冬将这些闺秀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是呢,这些贵女都不在意您是否能将她们压下去了,可见她们有多迫切。”浣春也笑着道。 “总是要出去一次的,这些闺阁中的宴会,都推了吧,就算是出门赴宴,我也是要跟着母亲一起的。” 赴宴太勤,她这个太子妃出场费是有多廉价? 游夏正在那里整理着帖子,略微扫了扫,撇撇嘴,“这怎么什么人家都敢下帖子到您这儿?就是用脚后跟想一想也知道您肯定是会回绝的啊!” 浔冬训斥了她一句,又看了一眼,心下了然,难怪游夏说话这般不客气。 好几个五品,六品,七品官儿家的帖子在那儿摆着,不是说她看不起人,只是一个圈子有一个圈子的规矩和忌讳,这甚至可以说是隐形规则,郗家是大世家,平常来往的也多是世家,或是书香门第,若是这些人家有世家之后,现只是官位低微也就罢了,可却是无甚的底蕴的那种,又是何必呢? 郗家当初也是一点点起来的,也曾被人不屑过,而这些,用好了是动力,用不好,则是致命的打击。 郗齐光想起当初的自己,就算有着总裁之妹,董事长之女的名头在,空降还不是惹人厌烦?甚至被抱团针对,被之前有望晋升的员工穿小鞋,她都熬过来了。 这世上,只要肯下功夫,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就算是天命…… 也是一样。 “好了,这话以后莫要提起,咱们郗家,诗礼传家,要紧的就是这个礼字!身为郗家的人,更要知礼!他们给家里下帖,本就是以诚相待,以礼相待,你如此挖苦,着实不该!” “就算是路边的乞丐,也是有自己的尊严、脸面的!” 游夏低垂着脑袋,红着脸,面色羞惭,讷讷道:“是,姑娘,奴婢省得了,再不敢了,还请姑娘莫要动气。” 到底是从小伺候自己的,郗齐光乜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记下了就好,而且你要清楚,你日后是要随我入宫的,宫中规矩大,更是不能多言多语,被有心人听到,你可能承受后果?” 游夏连忙摇头,“奴婢日后、日后定当谨言慎行!绝不给姑娘拖后腿!让姑娘身边被人有漏洞可钻!” 看到这儿,郗齐光的脸上才露出了笑意,“好了,这些帖子分拣一下,回帖拒了就是。” 游夏见了她的笑脸,浑身自在起来,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嗳!奴婢一会儿就拿去给浣春,让她回帖。” 她这般易喜易悲,倒叫郗齐光不知道如何招架,嗔她一眼,“都多大了,比我还要大一岁呢!成日像个孩子一样!” 另一边,皇家校场,马上坐着几个气度卓然,隐隐透着贵气的青年。 其中众人都以最中间身着紫色衣袍的沉稳青年为首。 第5章 “太子殿下,安恒还未恭贺太子殿下,终于觅得佳人为妻。” 一蓝衣少年拱拱手,笑着道,“这郗家姑娘,臣有所耳闻,也见过几次,说一句国色天香亦不为过。” “嗨,这话说的不对啊,安恒,美人之美,不在皮而在骨在神,若是个木头美人,那这份美,可就大打折扣了。”一身穿蓝色锦衣的公子哥儿调笑,面上满是不屑。 “住口!未来太子妃,也是你能出口置喙的!不知轻重!”太子冷眼一扫,喝止了他的话。 “本宫的太子妃,还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也不知道韩家是如何教导你的,连最基本的君臣之道都不晓得!” “福贵!传话给韩家,就说是本宫的令,来日韩明不用入皇宫做侍读了,本宫业已及冠,无需那么多人随侍!” 韩明白了脸,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无从说起,心里如有烈火炙烤,想要摆脱却不得其法。 赵安恒下马请罪,“若非臣提起未来的太子妃,就不会引起这些事,请太子殿下责罚!方能平息安恒心中的愧疚!” -- 第6页 太子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方道:“韩家的心思不是一日两日了,今日你只是碰巧,他就敢上杆子爬,错不在你,不必请罪,起来吧。” 赵安恒惴惴不安地起来了,被韩明拖累这一下子,让他心中着实憋闷,有火不能发,这种感觉太过无力。 也生气自己,明知道韩家尝到了皇后娘娘的甜头,想要送女入宫,搏一场富贵,他怎么就不注意一些,什么时候恭贺不是恭贺? 想到这儿,他唯有苦笑。 又想到自己的心仪之人被赐婚给太子,自己却还要强撑着笑脸道贺,更是心塞不已。 他还未开始,这场单相思就已然被单方面地宣告结束。 旁边有伙伴上来捅捅他的胳膊,“那未来的太子妃真的有你说的那般,国色天香?我竟未有幸见过,真是遗憾哪!” 赵安恒不知该如何去形容,“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就仿佛,在她的身上,她那般的容貌不过是她这个人的陪衬罢了,所有人,一开始见到她,最先注意到的,绝不会是她的面容,而是……她这个人。” “大多美人,有时难免会被容貌喧宾夺主,可她却不曾……” “你这话说的,倒叫我更好奇也更迷糊了!不过总有一日会见到的。”那人拍拍赵安恒的肩膀,策马走了。 湄秋掀了帘子走了进屋,用口中的热气哈着双手,又窜到了炭盆前,烤着双手,和在那里记账入库的浣春道:“这天儿,可真是冷啊,不过出去了半刻,这就和进了冰窖子一样,浑身冒冷气儿!手指都要冻掉了。” 说着伸给浣春看一看,“你看,通红通红的,我都怕生了冻疮,不仅难看,还痒。” “哪有你生了冻疮的份儿?”浣春啐了她一口,又开始忙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将最后一个羊脂白玉簪子计入册子。 又从腰间拽下了钥匙,扔给湄秋,“去,拿着这册子,将这些东西都安排好。” “这些东西可金贵着呢!磕了碰了,就是一百一千个咱们都赔不起!可仔细些!” 湄秋的手稍稍能活动关节了,便翻开册子,“什么好东西啊?能叫你小心地和伺候祖宗一样?” 浣春白了她一眼,努努嘴道:“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莫说伺候祖宗了,便是真伺候祖宗,也没这般的。” 湄秋虽是丫鬟,可跟在郗家长房嫡女的身边,自小也是见惯了好东西的,便翻开册子,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羊脂白玉观音像一对儿,夜明珠一对儿,羊脂白玉龙凤玉璧一对儿,这是打哪儿来的?出手这般豪爽?” “还蛮有心的,竟是珠联璧合之意。” 突然,屋内的帘子被掀开了,“你们两个说什么呢?这般热闹?”游夏为刚刚回来的郗齐光掀了帘子,恭敬侍立于其身后。 浣春虚虚点点湄秋笑道:“正要说湄秋呢!她莫不是痴了?竟问我这样的好东西是打哪儿来的?这一块儿玉上下来的,可称无价之宝了,只一件,随便做什么礼都是极出彩的,谁会大咧咧地把这么多都拿来送人?自然是家里人给姑娘的!” 郗齐光将各个匣子都掀开看了眼,面色淡淡,“都是祖父祖母那里来的?” 浣春故作惊讶状,“真是奇了,竟不知,姑娘何时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了!” 郗齐光面上带了些许的笑意,嗔她道:“真是贫嘴!” “祖母今早在我去请安时,说给我送了几样玉摆件儿,还有珠子什么的,见她老人家说的轻描淡写,我只当是什么寻常物什,却没想到这般贵重!”说罢,她还摇摇头。 合上匣子,“既是送来了,就好生保管,放置妥当,总归是祖母她的一片心意,还有,将这些东西报给母亲那里。” 郗齐光便进了里屋,再出来时已然换了一身衣裳, 小丫鬟那里上了一盏茶,浔冬忙接过来,放在桌上,“姑娘请用茶,这是昨儿大公子那里送来的,是他淘弄回来的白牡丹茶王,被分作了几份儿,老太太年纪大了,觉得自己消受不得,就又分了一半儿到咱们院子里,说这茶清鲜纯正,汤色明净,兼有养颜益寿之效,您定然喜欢。” 呷了一口,点点头,“确实不错,滋味醇厚清甜,毫香浓显,不愧为茶王,也不知大哥是从哪儿搜罗的。” “妹妹!妹妹!” 她将将用完这一盏茶,便听到她那三哥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富有特色,饶是郗齐光定力惊人,也有些受不了他的大嗓门。 “妹妹啊,听说你这儿多出来了一份儿白牡丹,好歹咱们两个也是一胎里出来的,在娘亲肚子里还一起待过好几个月,你有了好东西,可不能忘了三哥啊!” 一长相与郗齐光有七分相似的少年走了进来,与她不同的是,他的面容中多了几分属于男子的阳刚之气。 第6章 郗齐光叹气,十分无奈,“真不知到底你是我哥哥还是我是你姐姐了!你闯祸,我帮你善后,你没银钱了,挪用我的,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说罢吩咐游夏,“去,给你们三公子装出来一份茶,多多地装!” 郗沛大咧咧地坐下,语气愤愤,“还是妹妹好,我去朝大哥要,大哥几句就把我打发回来了!” 浣春心中发笑,脸上也带了些出来,微微抿唇,心想这也就是没碰上四个嬷嬷,不然三公子才别想踏进这个院门,还进了小姐的卧室外室,真是想也别想! -- 第7页 “你说你,怎么就要嫁人了呢?待在家里多好啊!还成日成日地被拘在院子里,出门都是稀罕事,憋坏了没?觉得憋闷,不然三哥带着你出去逛一逛?” 郗齐光拿手指戳戳他逛街白皙的额头,“你呀你!真是嫌自己太自在了!也不怕爹爹拿着藤条抽你!” 郗沛很给面子地抖了抖,面上肌肉颤动,却强撑着,梗着脖子道:“怕什么?不是还有祖母求情吗?” 她似笑非笑,“你倒是想得开,可祖母之上,犹有祖父看着呢!” 被她一顿打击,郗沛难得丧气,用眼神控诉着她。 郗齐光被盯得恶寒,“你能不能不要顶着和我七分相像脸做出这样的神态?”不由失笑,“再者,你温习功课了么?别以为今岁中了举便能松懈下来,父亲家法用的藤条可是一直放在祠堂呢!” “皇后娘娘,承恩……韩家太太递了牌子今日入宫,现在就在宫外候着,您可要见一见?”问枫轻道。 韩皇后揉着眉心,保养得宜的脸上微微露出不耐之意,“叫进来吧,一个两个的,还真当本宫个软柿子?” 韩柳氏被叫了进来,慢悠悠地,放缓了动作,便要行大礼,可都已经跪在地上,要磕头了,还是没能等到韩皇后的一声“免礼”。 心下愤愤,却碍于身份,还是行了大礼,不甘不愿。 芽白姑姑心中轻哂,这位真以为成了承恩伯夫人,就能让皇后娘娘高看一眼?当成自己的嫡亲嫂子? 她可还记得当年皇后娘娘的母亲去世,承恩伯以庶长子之身承继家业之后如何对待皇后娘娘的。 若非皇后娘娘的外家势大,又有太后看护,皇后娘娘当初能否入宫还是个问题呢! 不过过世的老爷子和老夫人也是狠厉,看出了这两口子不是什么好货色,釜底抽薪,将韩家的大半家业都陪嫁给了皇后娘娘,立了遗书,交于先帝,如此一来,又除去了族中的祭田,那一家子竟是没什么东西可继承了。 反正只要祭田不动,旁支的族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甚至于,他们还乐得如此。 毕竟当时的韩皇后是韩家未来的希望,产业再多,也不是他们的,他们大方一回又如何? 韩皇后一直合着眼睛,手臂支着额头,靠在手边的小桌案上假寐。 韩柳氏便一直跪在冰凉的地上,寒气入骨,直冻得她牙关紧咬,浑身颤颤,心中咒骂不已。 她心知这是皇后有心磋磨自己,当年自己因着成了当家夫人,韩皇后又在守孝,没少借着这个理由磋磨她,不仅是想要自己的女儿继承她的赐婚,更是眼馋韩皇后母亲留下的大笔嫁妆。 只是她的所有想头,皆未能成行。 无他,韩皇后的外家,实在是不好惹,尤其是她的几个舅母。 将将跪了两盏茶,韩皇后才睁开眼,形容淡淡,“起吧,本宫往日总是见到韩夫人动作迟缓,今日特特等了一阵儿,现在看来,倒是时候火候都将将好呢!” 这一番话,憋得韩柳氏脸红脖子粗。 韩皇后也没说赐座,是以韩柳氏也不敢擅专,未敢落座,只得站着,本就跪了许久,现下身子更是摇摇欲坠。 自然,有一部分是装的,给韩皇后看的,可上面的人又阖上了眼。 “韩柳氏,你今日求见,所为何事?” 听到皇后问来意,她当下精神一震,也不去想坐下的问题了,便垂首道:“娘娘,今日前来,却有一事……” 她深吸一口气,“太子业已及冠,俗话说先成家后立业,太子妃还要许久才要入东宫,东宫上下无女主人打理,因此您看,是不是该给太子纳几名姬妾来……” 话还未说全乎,问枫便笑着开口打断了,“韩太太,还请听一句劝,太子妃虽未入东宫,却是不容置疑的东宫女主人,难道您以为,这妾室入了东宫,太子妃不在,她们就是东宫的女主子?东宫再是无人打理,也还有皇后娘娘身边的各个女官,还有各个总管,总是能将上上下下打理妥当的,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韩太太脸色紫涨,有些讪讪,半晌嗫嚅道:“是我,是我言语不当,还望娘娘宽宥一二。” “且臣妇那大女儿,倾心太子已久,听说太子被赐婚,茶饭不思,不过几个月,人便只剩下了一把骨头,”说到这儿,韩太太抹起了眼泪,“说到底,臣妇那女儿好歹是太子的嫡亲表妹,还请娘娘怜悯一二,给臣妇那可怜的娇儿一条生路……” 芽白又打断了她,轻轻瞥她一眼,“韩太太这话却是又说错了,什么叫太子的嫡亲表妹?当年老太太只得皇后娘娘一女,余者皆为庶出,何来嫡亲一说?再者,这命是自己的,茶饭不思,也是她自己个儿不愿意吃用,这干皇后娘娘何事!” 芽白骤然加重语气,吓了韩柳氏一个腿软,“怎么?皇后娘娘是能让那韩家大姑娘立刻精神百倍,容光焕发不成?你把皇后娘娘当什么了?你以为这还是你韩家?” “还有,什么叫好歹是太子殿下的嫡亲表妹,你这是责怪娘娘和太子对她不闻不问?” 面对芽白的厉声指责,韩太太手足无措,赶忙跪下,连声道饶:“不不不,臣妇绝无此意!臣妇敢指天发誓!是臣妇笨嘴拙舌,词不达意,引人误会,是臣妇的错!还望娘娘恕罪!” -- 第8页 “好了,你回去吧,本宫被你吵得脑袋隐隐作痛。” 第7章 韩太太被训斥得灰头土脸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京城都在看他们的笑话。 更何况,就在韩太太走后不久,天元帝就下旨申饬承恩伯,内宅不休,治家不严,纵容妻子将皇后气病。 这又是叫人看了热闹,笑言经久不绝。 这年头,没几个看庶子承继家业,还敢磋磨原配嫡女的人顺眼的,尤其是原配正妻。 因着这一段老黄历在,今上登基后,本该封皇后兄长为承恩为封号的公爵,侯爵,或是伯爵,这自当是要看皇帝心情的,可韩家却只得了个伯爵位,就这个伯爵,皇上皇后都不想给,还是韩家厚着脸皮,请书上奏,才得了来的。 近些年,皇后颇为照顾韩氏旁支族人,但韩现一脉,除了伯爵的荣光,却是半点帮扶都没有得到。 羞的韩氏夫妻这段日子都不敢出门,韩现只是递了折子告病,而韩太太,则是各府的宴会都称病未至。 “姑娘,宫中传出皇后娘娘的懿旨,择定定国公府二房嫡女、光禄寺卿嫡次女入东宫为太子良媛,不止如此,还赐下了六位最低等的、宫女出身的侍妾。” 游夏面有愤愤,她们姑娘还未入东宫呢!前头这便摆上了这么多神仙!皇室未免太不地道! 若说只是三四位侍妾,并上一个微分稍高的妾室,也就不说什么了,可这可是八个! 万一庶长子生在了太子妃前头该如何? 郗齐光安抚住她,未见丝毫波澜,“有什么可生气的?在天家,这不是常态?如何别人忍得,我就忍不得?” “还有,你也该好好深思,这是个什么时候?”摇摇头,“我且问你,前几天凤仪宫发生了何事你可还记得?” 游夏有些犹豫,“您是说,承恩伯夫人被训斥,被申饬一事?” “那我再问你,承恩伯府可有适龄女孩?” 游夏睁大眼睛,“您是说,韩家想要送女如东宫,被皇后娘娘拒绝了,为了绝韩家的念头,这是特意做给韩家看的?”她这是告诉韩家,选谁入东宫也不会便宜了你承恩伯府的! 想通了关窍,游夏还是气闷,跺跺脚,颇有些小女儿家的娇态,“即使是这样,吃亏的还是姑娘你啊!” 郗齐光笑而不语,轻轻抿着茶水。 有时候,眼前的吃亏并非真的吃亏。 她外祖母拼死护住了皇后,皇后性子虽睚眦必报,可本性仁善,她如此做,焉能没有愧疚?有时候,婆媳关系要比夫妻复杂得多,有一个事事站在她身后的婆婆,以后的路无疑要好走许多。 更何况,于她而言,太子有三十妃妾亦或是五十妃妾,根本无甚区别,左右都不干净。 纵然这个时空女子地位堪比汉唐,可到底还是男权至上。 汉高后吕雉,临朝八年,终未踏出珠帘半步;大周武皇,虽登临大位,却饱受攻讦,这二人都被史书所抹黑,虽然有一部分是出于政治因素,可最被人诟病的原因难道不是她二人身是女子? “韩家夫人此去皇宫,虽说是想要送女入东宫,可见所求不小,身为太子舅家表妹,虽非嫡亲,若是运作一番,难保不会得个良娣之位,这韩家可真是……” “良娣?你可醒醒吧?定国公那是先帝时期的老臣,战功赫赫,那刘良媛虽非长房嫡出,可也是二房的嫡长女,更是公府长孙女,才得个良媛之位,还有光禄寺卿嫡女,掌管部分宫廷宿卫侍从,实权比之定国公府二房都要大,也仅是良媛之位,她不过伯府出身,纵然是表亲,却是庶出承继,可朝中无实权,竟敢巴望良娣之位?” 浔冬不禁冷笑着道。 况且,京城谁人不知当年种种? 湄秋也点头附和,逡巡了周围一圈,压低声音。 “咱们郗家,乃是高平郗氏之后,是大世家出身,纵然现今世家权势不若两晋隋唐,可仍具名望,先帝都曾想要给老爷子封爵,却被老爷子婉拒,觉得无功不受禄,可他承恩伯的女儿凭什么一上来就想要个良娣的位置?” “好了,”浣春放好小菜清粥,“可别叫这话被姑娘听着,她看着没事人儿一样,可心中未必真的如面上一般。” “越到年下,这大厨房的油水愈发重了,整日烟熏火燎的,姑娘虽爱这等油炸之物,可却并不多用,真是奇怪了。” “鸡丝碧粳米粥,虾饺皇,龙井虾仁,糖醋小酥肉,清蒸鲥鱼,乳鸽汤,清炒豆芽儿,开水白菜。” “我这儿的糕点也齐了,豌豆黄,萝卜糕,椰子糕,鸳鸯卷。” “那就走吧,要不是近日这些嬷嬷到了家里,哪用得着咱们三个人来给姑娘亲自拿餐点?这些日子,手都冻得半天缓不过来。” “姑娘是准太子妃,在饮食上,自然是要注意的,多少人看着咱们姑娘眼红呢!” “这是娘给你备下的压箱银子,宫中处处都要打点,这些东西,早些给你,娘也心安一些。” “这一小匣子是银票,各种面额不等,共是五万两,”听到这里,郗齐光忍不住皱眉,腰板更直了,“宫中不兴银票,反倒是金玉等的实物更叫他们欢喜,其余四个匣子呢,多是些已经样式老旧的首饰,还有我刚叫人从铺子里拿来的,新打出来的各式金银锞子。” -- 第9页 “这未免也太破费了些,可叫两位嫂嫂知道了,该怎么想呢?”尤其是她二嫂,性子有些敏感纤细,何事都是思虑重重,她二哥日后是要承继盛家祖业的,而盛家大部分财产都在她娘亲手中,给她多了,那他们夫妻得的不就少了? 盛氏给女儿将腮边的一绺头发别到了耳后,慈爱道:“我的东西,我的嫁妆,爱给谁就给谁,谁都管不着!” 似是看出了她的担忧,“你可放心吧,小人儿一个,想得倒多,你外祖父那里,能分给他的东西尽够的,我也将东西早早都分配好了,该你的就是给你的,任谁来说,那都挑不出毛病的!” “你的嫁妆,从你落地,家里就开始给你攒了,还有七个多月就成婚了,倒也不必再添置什么了,像是四季衣裳,碗筷茶具瓷器一类,提前三个月准备就可,家具早在一年前就全部竣工,给了那些师傅红封,药材也是……” 盛氏还在那里数算着,郗齐光就在一旁静静听着,丝毫不见不耐之态,更无须说羞涩扭捏了。 见女儿如此坦荡,盛氏点点她的额头,笑道:“你竟是个不知羞的,大姑娘家家,听着人谈论你嫁妆,竟是半点不害臊!” 郗齐光忍不住笑笑,“毕竟是日后立身的保障,我仔细听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躲着?” 她又不傻。 盛氏心下满意,没有这份心性,还不如不进皇宫的好。 “那我就接着与你说道说道,除此之外,家里还准备给你陪嫁庄子和铺子,你祖父母和父亲另外给你的私房暂且压下,只说公中,看你祖父祖母的意思,是要给你陪嫁两个上等庄子,每一个都大约有七八顷地,庄子里人都陪嫁给你,只是到底是哪两个,还有待商榷,母亲名下也有好几处庄子,日后也分给你两个。” 说着,拍拍郗齐光的手,“还有就是铺子,公中准备大大小小的共六个与你,这些都是你日后的财路。” “还有陪房,左右他们是不能跟着你入东宫的,到时候我会给你斟酌着放到各处。” 郗齐光颔首,心中感动温暖不已,回握住盛氏的手,“多谢娘,费心为我筹谋。” “父母爱子,本就是天性,我不为你们兄妹,那为谁?” “奴婢恭贺大姑娘,皇后娘娘亲下懿旨为东宫良媛!” 知书满面喜意,“虽还未定下如东宫的良辰吉日,可历来都是侧室先于正室入府的,想来您会比郗家那位早,若是能趁此机会夺得太子宠爱,站稳脚跟,那日后说不定还能压下那位。” 说罢,知书心中叹气,看了眼自家姑娘的容貌。 只是说句应景话,真做起来哪儿那么容易?宫里头都是人精、子,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更何况东宫来日就要迎太子妃,自家姑娘的容貌也着实没有出彩之处,最多被人赞一句端庄。 可那郗家姑娘,她也是见过的,说句国色天香亦不为过。 刘曼声撂下茶盖,面色微沉,“皇后亲下的懿旨又如何?哪比得上帝后同时发出的圣旨荣光?还不是就是个良媛?” 她刘曼声是定国公府长孙女,难不成还配不上太子良娣之位了? 微微阖眼,这话她没有说出口。 她心知,自己能进东宫,也是因着自己的身份稍低,不然,刘曼元也有十七岁了,不是比她更合适? 但谁让刘曼元是她大伯的嫡女? 郗家虽是文臣之首,比之即将降爵的定国公府强出不少,可只要定国公一日活着,他们就还是国公府。 若下面的妃妾身份太高,太子妃很有可能弹压不住,引得东宫不宁,皇后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第8章 入画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屈膝行礼,“姑娘,奴婢已经打听到了,除您之外,大理寺卿家的嫡次女也被皇后娘娘选中,封为良媛,另外还有六位侍妾,直接送入东宫。” “只是……据宫中的钉子说,那几人,委实长得有些普通了,比姑娘您差之远矣,只能是说堪堪清秀。” 刘曼声不禁嗤笑,“自然了,若是这些侍妾太过美貌,引得东宫妻妾失和,那又该算谁的错呢?” 后宫美女如云,侍妾容色寻常,想必太子就不会太过上心了。 “总共八个!姑娘,一口气八个!我的天老爷啊!”百合锤锤自己的胸口上方,“都怪那韩家人!” 海棠也气,“可不是?好在皇后娘娘仁厚,给挑的侍妾是容色一般的,正经的侧室,身份拍马也难比咱们四姑娘,不然日后的东宫还不知道多乱呢!只是……委屈四姑娘了。” 最后一句语气极轻。 郗茵听了这些,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便道:“现今,男子三妻四妾是常态,姐姐也未必不晓得这个道理,你们觉得,以四姐姐的心性,她会过于在意这些吗?” 怎么可能不在意?就是自己再不喜欢,也不可能全然毫无波澜。 “刘姨娘来了!姑娘,姨娘来看您了!”一个二等丫鬟走了进来,匆忙报着,又得了令将人请进来。 刘姨娘踏入房门,身后跟着的丫鬟捧着托盘,上面是五光十色、流光溢彩的料子和首饰。 郗茵心神一下子就被这些摄住了,更无暇顾及郗齐光那里了。 “姨娘,这……是?哪来的?” “是太太,眼看就到除夕了,体恤咱们母女,除了府里发放的年例,又从她的私库中给拿了不少的好东西,你看看这浣花锦,样式典雅大方,颜色还新鲜,还有这雨丝锦,这蝶舞花丛的样式,活泼轻快,最适合你这样年龄的女孩子了,你瞧瞧太太待咱们母女多好!” -- 第10页 “这料子,你看是叫你身边的丫鬟做呢?还是交给针线房,我也不管了,这几匹都给你,你自己做主。” 呷了一口茶水,刘姨娘笑语盈盈。 郗茵最是听不得她姨娘现在说这些话,抬手将人挥退出去,眼见着门关上了,方道:“真不知道您日复一日地图个什么?您奉承太太这许多年了,也没见她对您有多另眼相待,您若是把住父亲的心,又如何不能叫自己过得更好,偏我每次说,您还和我急。” 说着抖抖桌上的料子,“浣花锦?你看看四姐姐,不是云锦就是蜀锦,还有软烟罗伺候着,打发咱们母女就只用几匹浣花锦雨花锦?”她一脸质问地看着刘姨娘,“姨娘,您也太好打发了吧?” 刘姨娘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探探她的额头,“你这孩子,莫不是得了癔症?你糊涂了?这雨花锦和浣花锦本就是蜀锦啊!再一个,云锦和软烟罗都是御用之物,云锦还好,若说软烟罗,便是老太太那里都没有几匹,太太若有,便是给了四姑娘又如何?人家是嫡亲的母女,这等好东西不给四姑娘,难不成给你吗?” 看着自己姨娘一脸“你疯了吗”的神情,再一想从记忆中深挖出的细节,郗茵不禁黑了脸。 她都没吸收完全原主的记忆,上哪儿知道雨花锦和浣花锦也是蜀锦啊!坑死她了! “还有,你刚刚说的叫什么话?太太是你的嫡母,你看你姨娘这张脸,顶多是清秀,还得宠?能生下你已经是太太仁慈宽厚了,看看白姨娘,生的比我好一点,还生下个公子,更是老太太那里出来的,她都不敢对太太有丝毫的不敬!别说我从小时候就伺候太太了!” 郗茵忍不住气闷,大声道:“我怎么有你这样不思进取的生母!” “我如何知道?我还想说呢!我是积了几辈子的业障,才有你这等生了反骨的女儿!”刘姨娘气急,手指颤抖着指着她,“明明以前还算乖巧,怎么这段日子,性子这般尖锐?你不会是怨怪去给四姑娘道喜,结果磕伤了脑袋的事情吧?” 刚听到后面,郗茵心都提起来了,手指关节都泛白。 再一听后半截儿,心下顿时松了口气,就想自己有了记忆,哪有那么容易暴露? 不免笑自己草木皆兵,做贼心虚。 虽然占了原主的身子并非出自她的本意。 “好啊好啊,四姑娘四姑娘!伺候完了母亲伺候女儿!你去找你的四姑娘吧!” 郗茵现下只盼望着刘姨娘赶紧被自己气走,她怕时间越久,越是破绽百出,被发现端倪。 “好好好!”刘姨娘气得眼圈都红了,“没良心的白眼狼!我是为了你好,你倒嫌弃我来!” 一把抓起木施上挂着的斗篷,带着丫鬟夺门而出。 “好好儿的,母女两个怎么吵起来了?”老太太抿着刚刚冲泡好的金骏眉,嫌弃艳了,放在桌上命人重沏一杯来。 “听院子里的丫鬟讲,刘姨娘去给六姑娘送大太太赏给她的一些鲜亮好料子,可她却不满四姑娘处处比她强,对自己现有的待遇不满,挑唆刘姨娘去争宠,刘姨娘训斥她,她不听,二人便争执起来。” 老太太面色淡淡,可晓得她性子的人都知道,她这是生气了。 “这孩子,年纪越发大,性子倒越显得牛心左性了,连生母都敢顶撞,还敢怨怪嫡母不公,真是纵得她不知天高地厚,盛氏啊,纵然手腕足够,可还是太过良善了。” 若是她年轻的时候,她定然好生将郗茵整治一番,才会叫她晓得其中利害。 这样的性子,便是日后嫁了人,那不是和人家结仇吗?什么话都敢胡吣!还带累家族的女孩! 也幸亏这一辈郗家嫡枝只有三个女孩儿,且年龄相去不远,现在还未出阁,还能调、教一番。 若是发现的晚,那才是不妙了。 “给茵姐儿找个宫中出来的严苛些的教养嬷嬷,好好教导她规矩礼数,盛氏因着隔一层肚皮不愿下狠手管教,我来!你去告诉盛氏一声,原原本本的,别叫她多心!” 忽然,门外有人匆匆赶来,“老太太,天大的事啊!” 第9章 “皇上宣布退位给太子?!与皇后娘娘退居上阳宫?消息可确凿?确定吗?”老太太激动之下,站起了身子,已经满是皱纹的双手紧紧抓住了眼前来人的手腕。 面前的嬷嬷直点头,“这消息,八成错不了的,是老爷身边的管家传回来的,早朝已经散了,若是老太太仍不敢确认,大可以等老爷回府,细细询问一番,说实在话,奴婢也怕自己得了假消息。” 她初初听到消息,也是震惊了许久,拉着人问了十几遍才敢前来通禀的。 若真是如此,那么他们四姑娘,就直接入主中宫,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哪里还用从太子妃熬? 老嬷嬷心中拜完三清拜如来佛,拜完如来佛又拜文昌神君,能拜的都拜个遍。 老太太急急将一家子都叫到了她和老爷子所居的荣寿院,惹得旁人疑惑不已。 待到郗弗回了府,老爷子尚留在皇宫中,便连忙将人叫到了荣寿院,开始细细追问。 “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漏,皇上怎么会决定退位?这可是真的?” 一家子都吃惊不已,七嘴八舌地问道:“皇上退位?怎么都没听到风声?”“可是真的?不会是道听途说吧?”“那皇上决定退位给谁?是太子吗?可千万要是啊!” -- 第11页 如此吵嚷,郗弗也未见不耐,只是点头道:“今日大朝会,明日就该封笔封印了,结果皇上便说他要退位给太子,直砸的我们晕头转向,不知今夕何夕。” 一番话,将所有的问题都回答了,众人得了答案,平息下来。 盛氏有些激动,声音颤抖,“那……那我儿岂不是直接正位中宫了?入宫直接为后?” “皇上的确今早说过这件事,说在封笔封印前,会着人拟出封后的圣旨,待到新帝继位那一日,再行宣旨。” 二太太孙氏笑道:“真是,竟有这样的好事!天大的好事!大侄女就要被封后,那是不是该大宴宾客?庆祝一番?” 被盛氏出言不咸不淡地拒了,“越是风光,咱们家越要低调行事,大宴宾客,在这节骨眼儿上,这不是上赶着给人送把柄?还是免了,只是这事的确大喜,就给阖府上下的下人多发三个月的月钱吧,过年的年例昨日也备好了,也给他们发下去,图个喜气。” 老太太点点头,“盛氏说的不错,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谨慎,没得什么事都要显摆一番,那遭人恨!” 本就比他人多了几分运道,还显摆出去刺人的心,难保他人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郗齐光从始至终都没有发话,一直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底为什么,上皇会选择退位呢? 在家中过完了最后一个年,郗齐光心情复杂。 沿着青石小路走,看着漫天的烟火,她心下惆怅不已。 “过了十五,就出年了,奴婢听着太太的意思,是要带您去一场宴会的,太太为您,可是操碎了心,什么衣服样式花纹要别致,簪钗更要配套,须得雅致,多多益善。” 拿着帕子捂嘴笑了出来,“惹得三公子成日成日说太太不理他不疼他呢!只顾着您了。” 郗齐光淡淡一笑,目光缥缈,“三哥哥向来是母亲的开心果,有了他在耍宝,母亲倒是也能心情好些,不必日日思虑。” “再过一阵子,新皇就该继位了,继位当日,姑娘就会被正式册封为皇后,真是替姑娘开心呢!” “姑娘!四姑娘!”一丫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累得直喘气,面前升腾着一圈又一圈的白雾,“姑娘,前头宫里来人送赏赐了,叫您赶快去接赏呢!” 拢了拢红面绣着点点白梅的狐肷斗篷,“走吧,还要设香案,焚香,这里虽然离着前院有些距离,小跑着还是能及时赶到的。” 虽然私心里郗齐光并不想要这样的赏赐。 数九寒冬的,跪在冰凉的地上,真是她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急忙赶到了正门处,却是时候刚好,站在盛氏身边跪下,须臾便被叫起,“这是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特意挑选出来送来的宫灯,想着郗四姑娘该是会喜欢,便特特命奴才送了来,也是应景儿。” 郗齐光眉眼微垂,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喜与从容,“臣女多谢皇后娘娘,太子记挂!有劳这位总管了。” “哎哟哟,可不敢,既是东西已带到,杂家就该回去复命了,”垫了垫袖中沉甸甸的荷包,笑意满面,“告辞!” 盛氏连忙叫了人来,“快,都是些没眼色的,还不将这六盏宫灯好好收起来,送到四姑娘的院子里?” 便有大力嬷嬷急忙上前,两人抬着一个,一步一小心,生怕磕了碰了。 这可是御赐之物,真要是弄坏了,十个脑袋也不够她们赔的! 郗茵站在最后,看着那精美绝伦的宫灯,眼睛都红了。 宫灯共三对儿,一对儿掐丝珐琅描金山水楼阁图灯,一对儿铜鎏金錾花八方宫灯,一对儿鎏金玉臂凤首吊灯。 第一个倒也罢了,描金珐琅的家中也不是没有,倒是那个八方宫灯,颇有趣味,整个儿是葫芦形,上面是吊环,下系着盖子,以金花链相连,葫芦开八个圆形孔洞,以玻璃贴合,玻璃上绘着花鸟虫鱼图案,美不胜收。 吊灯更是美了,以玉坐杆,下面连着底座,上面的凤口中吊着宫灯,开出四面廊檐,均垂挂着水晶流苏坠子,一式三股,灯身是以玻璃围成,有十二面,画着成幅的山水画。 几个丫鬟都围着这几盏宫灯,目露惊叹赞赏。 “太美了吧!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灯!” 其余人听了,话都不愿多说,紧跟着点头,满目痴迷。 郗齐光笑了笑,便叫她们看个够。 半晌方道:“好了,登记入库,小心存放起来,再一个,去,叫人去外面打听打听,今日,都有谁家得了正元节的赏赐,特别是,”郗齐光目露严肃,“那两个侧室的家中,我要详细的消息,各人得了什么,什么反应,都要给我打听出来。” 第10章 “姑娘!您怎么就不知道着急呢?今日,皇后娘娘和太子可是亲自为未来的太子妃准备了六盏宫灯,这还不算呢!除此之外,里面竟有一对儿宫灯是凤首的,是皇后娘娘从自己的私库中拨出来的,是她心爱之物!” 梨落急的比之热锅上的蚂蚁都不逞多让,可偏偏她对着的人却毫无焦灼之意,神情寻常。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女子声音清脆,气质淡雅,用银签叉起一块儿糕点,轻咬了一小口,又呷了茶水,全然不理会梨落。 “哎哟,姑娘,您是太子原定的良媛之一,可郗家姑娘,皇上在大朝会那日,就已经定下了未来皇后的名分,可您呢?至今也未见圣旨下来,不知您是何位分,何日入宫。” -- 第12页 溶月也忍不住了,附和着梨落说起来。 “着急有什么用?你们难道可以干涉宫中的决定?”见两个丫鬟愣住,严霜华继续问:“还是能让太子换了太子妃,换成我?” 两人闻言,大惊失色,“这话可说不得啊姑娘!” 严霜华面色冷凝。 美人就是美人,即便生气,也是美的。 “难道你们二人刚刚的话就能说得了?”尾音上调,“不该过问的,不该咱们管的,就不要去越界!” 两人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可想到了自家姑娘的性子,嗓子涩涩,不敢多言,只是行礼应声,“是,姑娘,奴婢省得了,不敢再多言。” 郗茵最近被府上暂代的教养嬷嬷管这管那,好容易过年了,她又表现的好,暂停了对她的管束。 打开刘姨娘派人给她送来的匣子,如获至宝,小心地翻动着,半晌,露出了极大的笑容。 “果然,能当太医,都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枉她还曾担心,若是这医书上,没有那等方子,那她的打算岂不是镜花水月一般? 只是在大晋,购置药材,都是要拿着方子登记的,她需要的药材种类多,需求量也大,光靠着按方子买药分拣,非长久之计。 稀罕的药外面也买不到,虽然心疼,可她私库里就有,常见的药材……倒是可以叫人悄悄出府,去找药农收购,具体的工艺,让他们来就是,付个人工费就好了,倒省的自己被发现端倪。 说干就干,便冲着门外一个小丫鬟招招手,叫她附耳过来,嘱咐了几句,见小丫鬟面有犹豫,便道:“我要这些药材,也不为别的,就是最近才知,原来我姨娘祖上竟是太医,因医治不力,连着一堆的太医被革了官职,就此没落,族中唯我姨娘一人,姨娘日日抱着这些医书不撒手,我就想着,能学一点是一点,就想着买点药材,一边背药方,一边学着分辨药材。” 说罢,还似模似样地叹气,眉间愁绪纷扰。 “除此之外,以前总是听太太说后宅用药阴私,当初和四姐姐一起,我就是静不下心学不来,如今也算是捎带了,让我姨娘得到劝慰是主,学微末皮毛的医术才是辅。” “之所以找你,是因为知道,你在二门处和大门以及后门都有亲眷,来往便宜,我也不欲多生事端。” 又笑着道:“若你能成了事,那便是你办事得力,我这小院儿的二等丫鬟还有空缺,将你提拔上来便是!” 小丫鬟红英眼神一亮,“姑娘且等一段时日,奴婢是府上的家生子,也因着家里这层,时常穿梭府内外,给各位姐姐捎带一些胭脂水粉等物,药材虽费事一些,可也不是不能的。” 郗茵满意的笑了。 乍暖还寒之际,新帝继位,从上皇手中接过了传国玉玺,定年号建昭,众臣叩拜,高呼万岁。 于此同时,新帝所出第一道圣旨,降临郗家。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郗家之女,系出名门,秀毓世家,德光兰掖,宜昭女教于六宫。贞静持躬,应正母仪于万国,兹仰承太上皇帝、皇太后之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持节大臣将圣旨递于郗齐光,“皇后娘娘还请起身。” 郗齐光微微颔首,嘴角露出星星点点的笑意,“多谢大人,大人,不若移步,吃一杯茶?” “皇后娘娘不必客气,下官还要回去复命,这一杯茶,只能忍痛放弃了,还望体谅。” “既是如此,我们也不让大人为难,等下次吧,定让大人能够开怀畅饮!” 下次再来,就是皇室过大礼,纳征下聘了。 那人笑着点头,拱拱手,“告辞!” 待到持节大臣离开,原本跪在地上的奴仆们也都呼啦啦地起身。 看着院子内一圈儿的宫女,还有原本的四个嬷嬷,她忽的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又和往日不同了。 皇室虽只是拿着册宝走了过场,册封后便收回,但她已是板上钉钉的皇后。 六礼已过完一半,再有一月,便是纳征,随后请期,亲迎。 七月初七,她就要离开这个生活了十八年的家了。 郗齐光站在腊梅树下,抚摸着枝干虬结、枝条扭曲的梅花树,鬓间的流苏晃动,碧莹莹的坠子更衬得她肤白如玉,美不胜收。 “姑娘,进屋子里去吧,今日是您的大好日子,可别染上风寒,那才是不美呢!这倒春寒,最是厉害了!” 浣春一边将人请了进去,一边道:“今日在这儿的宫女们都是刚刚出宫的,奴婢想着,今日是皇上的好日子,新帝继位,必然举国欢腾,皇宫之中,典礼定然是空前盛大,和宫女打听了一番,才觉得奴婢真是见识短浅。” 郗齐光笑意温和,眸中星光点点,“登基大典乃是国礼,几十年都未必能遇到一次,更何况,就算遇上了,没有一定的身份也是无法观礼,怎么就成你见识短浅了?” 浣春嘻嘻一笑,才道:“皇上的登基大典,奴婢是无福观礼了,可姑娘您的大礼,奴婢却是有幸一观的!” 郗齐光到底还是个未成婚的少女,闻言面上飞了一抹嫣红,“你这丫头,越发会打趣人了!” 第11章 “四姐姐,这是我千挑万选,选出来恭贺你得封皇后的礼物,虽然寒薄,却也是我的一番心意,四姐姐若是不嫌弃,还请收下。” -- 第13页 说着,将放置东西的一大两小两个匣子掀开。 只见最小的那个铺着一层红绸,上面摆着一对儿碧莹莹的耳坠儿,是童子骑鹿形的,小童子是金子打造的,镶嵌在了碧玉所做的鹿身上,郗齐光将其拿了起来,靠在窗边看着,细细打量着,阳光直射下,她分明看到里面有液体晃动,唇角笑意微凉。 又拿起另一串沉香木雕莲花串珠,香气馥郁,看纹理成色,闻其气味,的确是上等沉香木,只是里面也必定被加了料。 最后一个,则是一块儿药墨,都成药墨了,连想都不必。 “多谢六妹妹了,这礼物我很喜欢。”言罢,叫游夏带出去收好。 郗茵眸光微动,心中焦急,面上难免带出了一二分。 却叫一直留神的郗齐光看个正着,不免齿冷。 郗茵笑道:“姐姐不试试那耳坠儿吗?”状似开玩笑一样,“我当初看着这坠子,可是抱着匣子稀罕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送给姐姐。” 郗齐光转过头,眼神没有一丝的温度,处处透着冰寒,唇角微微上扬,“不了,不过,若是妹妹实在喜欢这个耳坠儿,”她捻起两个坠子,“姐姐也不好夺人心头所好,你送的其余两个礼物已经很是让我喜爱了,再者,我也不缺这样的耳坠儿,虽你也不缺,但这却是你的心爱之物,我这样大咧咧地接受,反倒不好了。” 听郗齐光这样一说,郗茵的心高高吊起,生怕郗齐光送还给她,更是慌乱于郗齐光会不会发现她做的手脚。 “不行,怎么可以?这礼物是我特特送给姐姐的,怎么可以收回去?”郗茵慌乱摆手,还是年轻,面上一派心虚。 郗齐光自然会收下这份大礼,却还是故意逗她,“有什么不好的?你我亲姐妹,何须这些虚的?往常我屋里的好东西,你看上哪件,我不是给你送去?怎么会差这一对儿坠子?” 虽说是这样,可原来的郗茵可是十分有分寸的,即使眼馋,也不会捡着贵重的来,多是一些雅致精巧的小玩意儿。 郗茵顿无言,脸红红的,手指绞着帕子,嗫嚅半天,也没有憋出来一句话,郗齐光心下可乐。 “好啦,逗弄你呢,你还当真了不成?”郗齐光甩着帕子轻扫她的脸,“对了,前儿母亲给我送了一匣子她的陪嫁首饰,我看着有几样与你倒也相称,本还想让人给你送去的,没想你竟先于上门了!” 湄秋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是一水儿的珠宝,有虾须镯,嵌红宝累丝重瓣海棠金镯,玉垂扇步摇,金累丝双友戏珠珠花,红珊瑚猫蝶珠花,镶宝石菱花纹金耳坠,端的是珠光宝气。 郗茵一瞧,眼神都直了,不着痕迹地端起茶盏,抿一口茶,掩下眸中的热切,“这些……都是给我的?未免太多了吧?” 嘴上这般说,可眼睛甚至不舍得挪开半寸。 心中则想着,自己所有的身家加起来,若比贵重,只怕没有能比得上这其中任何一件的。 外头都说,仆人也说,盛氏生性仁厚,比不得其他夫人,动辄对庶出子女克扣份例,令其荒废学业,可和郗齐光一比,她还真是穷酸! 郗茵假意推辞,推辞不得,只得收下,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待她走后,郗齐光脸色冷了下来,把茶盏不轻不重地磕在桌案上,“她送的那些东西,都给我送到母亲那里去!私下找人好好查查,绝对不能闹出来!” 亏得郗茵还用水头好的翡翠做的耳坠儿,鹿身里面被掏空,身壁薄薄的,放在阳光下,一看就知有猫腻,明明是极为均匀的成色,怎么会颜色不匀称?还有液体晃动? 果真蠢货! “今日是什么日子?怎的外头这般吵闹?还让不让人休息了?”郗茵拿被子蒙着头,语气满含不耐。 “哎哟我的小祖宗,”百合连忙上前,“这话可不能说,今日可是皇室下聘的日子,是四姑娘的大好日子!外头可是连公主都来了呢!只是可惜了,咱们一干人,都不能入内。” 一听今日纳征,郗茵一个激灵,直直坐起身,“今日纳征?我竟是给忘了……” “快!伺候我梳洗打扮!我要去找四姐姐!” 百合只以为郗茵是要去恭贺,伺候她梳洗,开心地道:“奴婢这就伺候您梳洗,给您绾个垂鬟分肖髻吧,再配上前些日四姑娘送的首饰,定然好看的不得了!” 郗茵心烦意乱,便也由着百合去了。 插上最后一只步摇,换好了衣裳,郗茵直直奔向了郗齐光的含光院,却在门口就被拦下。 “你们这是何意?我乃未来皇后娘家姊妹,闻得皇室今日下聘,特来探望阿姊,这样难道几位姐姐还要拦着?” 为首的宫女冷面无私,“不可,四位嬷嬷正在给皇后娘娘普及皇宫相关事宜,此时,不宜有人入内打扰。” “我就只是在旁边看着,不出声不动作?难道也不可以?”郗茵皱着眉看向眼前人。 “不论何人,是何亲眷,此刻这含光院,除了四位嬷嬷和皇后娘娘,及她的贴身侍婢,其余人皆为闲杂人等。” 眼前人软硬不吃,任郗茵磨破了嘴皮子,也不松口,气得她转身就走,铩羽而归。 王嬷嬷在不远处看着院门口的争执,直到落场。 平嬷嬷走到她身边,“这么快就离开了?原本我倒还觉得她是个人物,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 第14页 初初一打眼,她见到这女孩子,她就觉得此人心术不正,眼神闪烁,可偏长了一张极为乖巧的脸,还能忍。 只是,除了忍,她也没别的优点了。 这样笨嘴拙舌的,一句话翻来覆去地说,还巴望着取嫡姐而代之? 若说这未来的皇后,那才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这郗六姑娘与她差了何止十倍百倍?光是这眼光格局,就不能相比。 第12章 “总算纳征了,这些日子,奴婢等的心都焦了,既盼着四姑娘早早嫁出去,心里头又和您一样舍不得。”雪雀给盛氏卸了钗环,又给她捏捏肩。 “说实在的,开始奴婢是真担心,怕婚期太晚,那两家的女儿都入了宫,站稳了脚跟,反过来掣肘咱们姑娘,没成想,姑娘这般争气,不过去了一次宴会,便叫当日的太子,现今的皇上一见倾心,亲去皇太后那里请旨延后那两家女儿入宫!” 这话说得,盛氏都忍不住牵起嘴角,足以看得出她的得意。 前些日子,盛家老爷子过大寿,郗齐光便是未来皇后,可毕竟还未成大礼,也要出席。 而盛家作为太子正妻的外祖家,太子也理应前往。 只这一次,没成想太子就上了心,主动延后了妃妾入宫的时辰,惹得那两家成日成日在背后说道碎嘴。 可再说又有什么用?事情已成定局,她的女儿不论是出身还是学识还是容貌气度,亦或是格局,都超出她们太多,丝毫没有可比性。 光禄寺卿家也罢了,那家的姑娘本就是个淡泊性子,从不见和人红脸,但定国公府那姑娘,是该学学养气了,不过一二房姑娘,就是长房的嫡女没生在她前头而已,真把自己当成宗族嫡长女了。 若论身份,注定分出去的旁支,便是未分家时是嫡长女,那身份也是比不得长房的嫡女尊贵的。 谁让长房袭爵,承继家业宗祧呢? 这一朝得志,尾巴都要翘上天了,还没进宫呢,就把自己当成主子娘娘了! 还敢摔盆子砸碗?不就是推迟了吉时? 就算是进宫为妃为妾,也不必如此上赶着吧?女子的矜持都找不见了。 更何况,若是这消息传入宫中,带累的不只是她一人,更有整个家族,怎么这刘家的人心里都没点成算?就由着她这样? 不过,这样的事情,也着实叫人恼火,可谁让她们面对的是皇室? 至少她们四姑娘,就绝不会这样意气用事。 “姑娘?”入画在门口徘徊着,犹豫不决,就是不敢推门而入,心想她们姑娘这是还没消气呢! 本来可以在皇后大婚前入宫,生生被推迟了三个月之久,那时候皇后都应该已经紧握宫权、站住脚了,哪还有她们姑娘什么事儿? 本来皇后就稳稳地压在众妃之上,是皇上的原配嫡妻,这样下去,妃嫔还能有一争之力吗? 若是她们姑娘是长房嫡长女就好了…… 不对,之前听家里清客提起过,皇室最近几十年的联姻,都是清流居多,多是翰墨诗书大族,现今的皇太后韩氏,也是出身书香大族,她们定国公府行伍出身,便是打上了耕读传家的名头,也要有人信才成,上数十辈贫农,传了十几代,连个进士都没出过,算哪门子的耕读人家? 像韩家,祖上三十多名进士,而郗家,更是了不得,乃是魏晋高平郗氏之后,祖上名人数不胜数,哪里是他们家比得了的。 所以说,就算是姑娘身份拔高了,只要出身定国公府,依旧是为妃为妾的命运,无法更改。 “来人,把地面收拾了,给本姑娘备水,我要沐浴。” 知书和入画对视一眼,推开门,屈膝行礼,手脚利落地开始收拾,将东西恢复原位,至于被剪坏的丝帕,则是都扔在了空了的针线笸箩里,到时给那些小丫鬟们,到时询问她们一声,这样零七八碎的,她们这些大丫鬟自是看不上眼的。 刘曼声坐在架子床上,饶是她心机再深,连日来积攒的怨气也让她忍不住骂道:“狐媚子!”不就一张脸能看吗?都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皇室为什么反其道而行之? 郗齐光从小就是她心头压着的大山,挪都挪不走,不只是她,礼部尚书家的嫡女,还有大理寺卿的嫡女,谁不想越过她? 可她的光环实在太耀眼,令她们难以望其项背。 老天爷为何这般不公?几乎把世上最好的一切,最好的气运都给了她,那她们其余的人呢? “太太?这些日子,家里都愁坏了,二太太嘴角都起了好几个燎泡,您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冰露问道:“想来心中是有成算了?” 定国公世子夫人缓缓勾起一抹笑意,似讽非讽,“哪儿来的成算啊?再者说了,他们忙就忙?与我何干?又不是我的女儿入宫,若非那丫头,今日入宫的就是我的女儿,成日成日看他们上火着急,看着心情还挺好的。” 青柳听了这话,眼睛睁得溜圆,“可别再说这话,快忘了了事!”还看了看四周,又出门瞧瞧,见无人才又道:“可叫老太太她们听见,瞧您能怎么分说!” 是日,郗齐光正看着游夏摆弄着桌上的午膳。 时值六月,天气热得很,桌上甚少见到荤食,多是解暑之物,“应您的要求,皆是少油少盐,这是清炒油盐枸杞芽儿,苦瓜鸡蛋,清蒸鲥鱼,山珍刺五加,龙井虾仁,,明珠豆腐,酸辣黄瓜条,酱桃仁,还有一盘东坡肉……和应季水果。” -- 第15页 说到最后,浣春和游夏有些气短,随即腰板挺起来。 “您早上照镜子难道没有发现?您的脸都瘦了,可把家里人心疼坏了,命奴婢们一定要给您弄些荤的来,补补身体。” 说罢,眼疾手快地端出了一份儿蟹黄灌汤包和水晶冬瓜虾饺,屈膝行礼,“奴婢外头还有点事情,奴婢告退。” 郗齐光虚虚点了点她们二人的背影,浅笑着道:“我有不能吃了她们,走的这么着急做什么?一道浓油赤酱的荤菜而已,又不是天大的事。” 说着从箸枕上拿起银箸,就着白粥,吃些酱菜和小菜,倒也是津津有味,即便是油大的荤食,也能稍稍用进去几箸。 倒叫不少的人松了口气,口中直念神佛保佑。 眼看就要成礼了,可万不能在这骨节出了问题。 尤其是封后大典,极其繁冗复杂,须得一日才能尽够完成。 第13章 还有不到一月,便是大典,此刻的郗家,越发忙乱了。 除了郗齐光,所有的人都恨不能一天二十四个时辰,亦或是一人长四只手,这样就能忙活开了。 郗齐光的嫁妆清单也渐渐补充齐全,展露于人前。 “公中出了两个一年出息在八千两到一万两的大庄子,六间每年盈利两三千两的铺子,以及压箱银子若干,皇宫那里还赐下了两个大皇庄呢!已是很多了,结果母亲又添了两个庄子!并上六个铺子!算一下,加上皇宫的聘礼,不算摆设,只算银钱,四妹妹便有几乎几十万两银压箱,父亲母亲的私房还没算呢!老爷子、老太太也不会干看着,嫁一个皇后,竟砸上了这许多银钱!” 郗齐光的二嫂赵氏在心中如是想着。 心下微酸,纵然压箱银子的大头在皇室,可盛氏手中握着的许多产业却是要传给他们二房的,毕竟日后二房要承继盛家宗祧。 可夫君就这么一个嫡亲妹子。 “我的一个小姐妹是在荣寿院当差的,是个二等丫鬟,平常也能伺候主子,今日可是听到了,那四姑娘的压箱银子,光是皇室送下来的聘金,几乎就有三十万两,两万两黄金,十万白银,另有一千匹锦缎,数不胜数,而且太太还私下给了四姑娘不少的私房,少说也有一万两黄金了。” “可太太手中的产业日后不是大部分要交给二公子夫妇吗?这样岂不是亏待了他们?” 只闻得一声轻嗤,“盛家再好,能有皇后娘娘荣耀?” 赵氏心头窝火,将将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头。 她心知婆婆不是这样的人,可仍是想,万一呢? 直到回了院子,郗淩见其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便开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是这些日子累到了?不然你去找母亲告几日假,左右你最近旧疾复发,不好总是这样劳累的,母亲早就和我说别叫你忙活了。” “看你现在这样,果真如她所说,累到了吧?” 赵氏听了这话,却是埋首到了郗淩的怀中哭了出来。 她一边拿着帕子拭泪,将事情的原委一一告诉郗淩。 “你也知道,我素来性子敏感,一点子小事,哪怕是婆婆叫我休息,我也要想成,是不是我做的不好,被嫌弃了,将将听了那两个丫鬟一番话,我心里是真的难受,饶是一直开解自己,也没见成效!” 即使赵氏抽抽噎噎的,可说的依旧清楚明白。 郗淩怒不可遏,却不是对着赵氏—而是那两个说闲话的奴婢! “母亲自来公正,怎么可能拿着给你我二人顶立门户的产业尽数给妹妹?那些多半是娘大半辈子的私房,她一向生财有道,原本嫁妆就多,经过她的手,翻了三四番都不止,你呀,可别听那些下人胡吣!” 赵氏点头,心中却是越想越不对劲。 她心思细,家里人都知道,可这几个丫鬟竟还这么巧,在她经过的小路上侃侃而谈,句句刺她的心,这明显是人为! 展眼到了七月,七月初六日,建昭帝遣官祭告天地、太庙、社稷。 七月初七日,郗齐光被早早叫起身,开始沐浴更衣,而后坐在梳妆镜前被皇宫出来的嬷嬷并着盛氏妯娌压着绞面,饶是她面上绒毛颇少,也免不了吃一番苦头,只觉得自己的脸都肿胀起来。 见郗齐光止不住地想要碰碰脸,被盛氏拍了下去,“还嫌不疼是不是?谁出嫁都有这一遭,过些时候就好了。” 说着疾言厉色起来,“都说了别碰了!你的手未必就多干净!” 来的全福人是皇室的大长公主,亦是新皇的姑祖母,除非皇室婚嫁,否则想要请她出面,难于登天。 恭淑大长公主是京城难得的全福人,与驸马琴瑟和鸣,两人携手走过大半辈子,几乎没有红过脸,夫君在,儿女在,孙辈在,京中想请她的多了。 只她身份尊贵,轻易不来。 恭淑大长公主因着日子顺遂和美,看着便是慈眉善目,和软至极。 “哟,新娘子真是好看,我活了这许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齐整标志的人物!” 说得郗齐光面上似有火烧红云,微微垂首。 大长公主拿起象牙嵌红宝石榴花梳子,“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随后为她绾起发髻,便有人为她固定好九龙九凤冠,但并非是漆竹扎好的状帽胎,而是和平日所戴的步摇冠差不离,只是这个略大而已。 -- 第16页 换上皇后的玄色礼服,衣襟处、袖口处滚着红色的边儿,平添三分喜气。 映衬着头上的赤金点翠龙凤冠,更显貌美无匹。 眼看着吉时就要到了,急忙给郗齐光上好唇脂,压着她去婚床上坐下,并在她所居的拔步床旁的小案上放了托盘,上面呈着一把羽扇。 钦差大臣手持圣旨及册宝如时来临,送到郗齐光的含光院,郗齐光行跪叩之礼,接过册宝,圣旨则有旁人收起,抓起羽扇,掩着面,拜别高堂及祖父母,登上凤辇,浩浩荡荡的队伍朝着皇宫而去。 穿过承德门,端门,午门,郗齐光乘着凤辇,被送入凤仪宫。 浣春等四人走在通往中宫的御道上,虽面色不显,可心中却是欢喜极了,只盯着眼前的轿撵,与有荣焉。 待闻得皇后已至,建昭帝身着婚服,前去上阳宫,行礼谢恩,太上皇和皇太后只是紧着打发他走,前去太和殿赐皇后亲属及诸王百官宴席,太上皇特意晚他一会儿才到。 而皇太后,则是紧赶着去了寿安宫,身后跟着早早就等在宫门外的一众大臣夫人们,设宴款待皇后家族的女眷。 两边宴会,俱是灯影迷离,觥筹交错,各种吉祥话恭维话,不绝于耳,郗家虽慨叹女儿出嫁,可到底是开怀的。 一次盛大的宴会,宾主尽欢。 时间悄悄地,悄悄地,便到了酉时过半。 建昭帝也到了凤仪宫的新房,一片喜庆的红色。 第14章 新房的东面西窗,设着桌案,桌前列有豆、笾、簋、篮、俎,见建昭帝到了,忙退开,闪出空间,留给二人。 郗齐光本就生的颜色好,许是人逢喜事,在浅浅的、朦胧的灯光下,面色更显娇艳,黛眉连娟,朱红点唇,云髻峨峨,一颦一笑,竟美得不似真人。 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 恍惚间,他兀地想到了这句诗。 建昭帝本就是定力极高之人,失神一瞬,便立刻抽身,将手递给郗齐光,带着她下了喜床。 喜房候着的宫人连忙扶着郗齐光下了喜床,与建昭帝一同祭拜,每祭拜一次,便用一顿饭食。 如此三次,倒也用的异常满足,尤其是她一日水米未进。 郗齐光坐在梳妆镜前,深吸着气,摘下了异常沉重的龙凤冠,起身去了旁边的耳房沐浴更衣。 建昭帝轻咳两声,同样也起身去了另一侧的耳房盥洗。 待到郗齐光出来,便见到已经坐在桌前的建昭帝,两人对视,空气中缠绕这道不清说不明的尴尬与暧昧。 宫人们鱼贯而出,便是十分的眼色。 躺在大床上,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说话,安分规矩至极,龙凤喜烛仍旧燃烧着,透过软烟罗所做的床帐,更显迷离。 建昭帝握住郗齐光的手,声音低沉悦耳,传进她耳中,心中痒痒的,“夜深了,改歇息了。” 转面流花雪,登床抱绮丛。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 翌日,郗齐光浑身酸痛地被叫起身,连同建昭帝一同到太上皇夫妻所居上阳宫请安问礼。 看郗齐光满面羞红之态,皇太后便知小夫妻相处融洽。 太上皇赏赐郗齐光一对儿刻祥云纹的极品羊脂白玉如意,看这表礼,便知是对郗齐光极其满意。 而皇太后,则是比之太上皇的礼轻了一分,不好越过,乃是一对儿紫玉石榴纹如意。 白鱼赤鸟之符,黄金紫玉之瑞。 皇太后亦是有心了。 原本皇家下聘,就放置了十二柄价值连城的如意,没成想,今日竟又得了四柄。 郗齐光谢恩,皇太后见其虽气色红润,可面带疲倦,都无需思索,便知其中关窍,又交代了几句杂事,便让建昭帝送人回去休息。 出了上阳宫,郗齐光的身子便晃了一下,建昭帝连忙将人扶住,“怎么样?还好吗?” 此时正值七月,即使是清晨,也仍旧阳光热烈,郗齐光摇摇头,唇边微笑不减,带着些许促狭,“无碍,无非就是太阳太刺眼,将将对上,有些炫目。” 建昭帝松了一口气,耳边的热度浮上来,他还以为是他的过错。 “朕送你回凤仪宫,你……好好休息一番,午膳朕会同你一道用,”说着转眼看向了身后的婢仆,“你们好生伺候瞧着皇后殿下,若有半点差池,唯你们是问!” 一路将人送回了凤仪宫,又嘱咐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她知是为了明日开祠一事,便拿出了十分的理解。 换了一身衣裳,还未等休息,便有宫女来报,浣春将信儿递给了她,“说是外头来了原先皇太后赐给陛下的六名侍妾,连带着宫外的两位,至今还未有名分,陛下思虑周全,想是就等着殿下您入了宫才好加印晋封吧。” 郗齐光神色淡淡,有些乏累,“不见,将她们引去偏殿吃盏茶,赏一些锦缎,就打发走好了。” 在帝后大婚第二日就登门,不请自来,还是在建昭帝将将离开之后,再想及浣春所言,这用心可见一斑。 十有八九是来冲她讨要位分的。 想着她一新妇,脸皮薄,且后宫统共六位侍妾,新帝登基已有三月有余,可别说侍寝了,就连个位分也无,她脸上挂不住,想是会为她们主动请封。 可惜了,郗齐光既看清了她们的来意,又怎么可能让她们说出口?在她没有摸清这几人的底细之前,若是建昭帝不开口晋封她们,她乐得不提。 -- 第17页 浔冬到了偏殿,里面尚坐着的六人已是急不可耐,面带焦色。 茶杯里面的茶水已经见底,饶是知道这是好茶,可她们也没有品茶的心思,不过牛饮,不过半刻,便见了底。 几个人互相对着眼,都想不出皇后这是何意。 原本六个人逼着皇后给她们位分,心下就已是十分的忐忑,皇后必定是猜到了她们的心思,才会久久不见她们。 “这……皇后殿下不愿意见我等,该如何是好?”便是想要得到位分,也要见着人才能施力啊!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不到辙。 “依我看……”有位侍妾低低地道:“不若,我们几人请辞,散了吧?左右我等也是东宫的老人,纵然未曾侍……过,可到底是皇太后赐下的,再有,东宫妃妾,但凡有名分的,入后宫理当晋封,如今皇上不提,皇后殿下不过初入宫门,我们此举,何尝不是为难她?” 便有人不满了,“你这是什么意思?若你真是这般想的,为何早早不说?偏到了这凤仪宫,倒是装乖卖巧了,也不知皇后殿下能不能听到呢!再有一个,你心中不赞同,大可以不随我们这大流啊!” 紧接着又是嗤笑道:“瞧瞧,可真是委屈呢!” 对面刚刚说话的女子气得眼圈都红了,旁边的人低声安慰她,她站起身,“我这就和外头的大宫女告辞离去,至于你们,若有人愿意和我一道最好不过,若无人,我也不勉强,毕竟人各有志。” “可容我提醒诸位一句,皇后殿下已然入主中宫,太上皇与皇太后退居上阳宫,不问世事,今日皇后殿下的态度大伙儿也见着了,绝不是个任人揉捏的性子,这后宫,很长一段时间是皇后殿下的天下,若是这会儿还是不长眼色地撞上去,将人得罪了,宫中磋磨人的法子,想来诸位入宫多年也是知晓一二的。” 说罢,微微一笑,“我言尽于此,诸位,告辞!”而后甩袖转身,朝着门口远处守着的湄秋走去。 “且等等我!我同你一起!”一粉色宫装的圆脸侍妾,面上满是惊惶之色,拉着史素蝶的衣袖,与她站到一块儿。 那边门口却是来了人,定睛一看却是浣春,这下还在那儿稳稳坐着的四人连忙起身,眸中满是殷切地看向她的身后。 浣春屈膝行礼,几人却是不敢当,忙侧身躲过,“几位主子,我家殿下昨日疲累一日,今早又是早早起身,皇太后怜恤,叮嘱皇上将我家殿下好生送回来,你们几位来得可是不巧呢!” 她唇角笑意愈发浓烈,似是看穿了她们的伎俩,让她们几人心头着实有些慌乱。 “奴婢刚刚到殿下的寝殿,没成想殿下已经开始眼睛半阖了,倦怠极了,强撑着精神,让奴婢给你们几位备茶,又准备了些颜色鲜亮的雨丝锦,总归是殿下一番心意……” 几个宫女顺势上前,托盘上流光溢彩的锦缎瞬时晃花了几人的眼,眼神不由都热切了几分。 都是宫女出身,即便是见惯了好东西,又哪有机会上身呢? 便是到了东宫,被赏赐了好些好东西,也不够她们成日成日的更换,她们的底子还是太薄了。 “至于觐见,殿下说这些日子就不必了,太后已将宫权移交给了皇后殿下,等闲倒不出空来,免得几位白白跑了一趟。” 六人面面相觑,太后竟然这般洒脱?宫权说交就交了?若是如此,那今日来,还真是得罪了人。 史素蝶微微屈膝,面上神情温和,见浣春也是急忙避开,心底松了一口气,“多谢这位姑姑了,还不知姑姑名讳为何?还请姑姑替我等谢过皇后殿下赏赐,连头都没给皇后殿下磕上一个,便受了皇后殿下如此贵重的布料,实在叫我等汗颜。” “皇后殿下并不缺这些,平白放在库房里,若是一年四季不翻找出来,便是白白糟蹋了好东西,送给几位,倒也相当,这颜色,正衬几位的肤色呢!” 她们几人都知道皇室下聘,抬出了一千匹锦缎,周家又用自家的布料为女儿做了四季衣裳每一季各一百二十套,还又添了六百匹时兴的好料子,就算是放个二十年都不会褪色,当真是大手笔了。 几人身后的宫女接过这些锦缎,再次谢过,而后离去。 几人现下身份有点尴尬,因为她们还未搬进后宫,建昭帝都没有想起来给她们晋封,自然迁宫更是没有的。 还是住在一个院子里,就少不了每日的摩擦。 更何况,现在人人都焦躁,都心烦,都为自己的未来捏着冷汗。 火气未免就大了些,这些日子,这院子总是争吵声不断的。 若非今日要去拜见皇后,她们是一万个不愿,凑在一起的。 事实证明,她们也不适合凑在一起,桌上那些五光十色的料子,这个说那个的花纹更好看,那个说另一个的更珍贵,还有的看人家的颜色鲜亮,十分眼热,闹得不欢而散。 第15章 郗茵最近的日子不大好过。 这要从那日下聘开始说起,她被拦在了含光院外,一时不忿,加之嫉恨郗齐光,便偷偷找了两个丫头,躲在假山后面说些小话刻意叫每次都经过此地的赵氏听到。 没成想,她算计好了赵氏的性子,知道她一时别不过这个弯,等着她给郗齐光添堵呢!哪怕什么实际伤害都没有,她也乐意! -- 第18页 只是,她没成想,她非但没有给别人添堵,反倒坑害了自己,典型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因着家里是盛氏管家,分出了一部分权柄交给两个儿媳,毕竟两人日后都是要撑起偌大一个家族的后宅的。 属于赵氏和玉氏管辖的那部分,送来的都是她分例内应得的,可都是最次的那一批。 比如说料子,都是罗,她每月是该有一匹暗花罗,一匹妆花罗的,可送到她手上的,其中一匹颜色老气,花样过时,还不知是积压了多少年的,另外一个虽中规中矩,可也算不上出彩! 这让她告状都无门! 她和刘姨娘诉苦,刘姨娘虽清楚后宅的这些手段,可也深知玉氏和赵氏的秉性,连声喝问她做了什么,弄得她灰头土脸。 不过,好在郗齐光收下了她的好物,这也让她的心中稍有慰藉。 就算是皇后又如何?还不是栽在了自己信任的妹妹手中? 等她虚弱之际,自己就自请去宫中侍疾,兴许能一步登天呢?没准儿有朝一日,她能将郗齐光都压下去! 同是郗家女,凭什么她就要平白矮人一头? 日头大高高地悬挂在天上,郗齐光也终是行了来,掬一捧放了净面的香粉的水净面,拿青盐漱了口,坐到了梳妆台前。 郗齐光闭目养神,正在思索着,“只绾个凌虚髻便是,这凤仪宫暂且没有外人在,随意一些便好。” 湄秋应了,双手十分灵巧的给她拧旋乌发,最后拿着一只碧玉簪固定好,另一侧插上一只碧玉凤口衔珠流苏步摇。 “各个地方的花名册皇太后已然派人送来了,殿下可要去看看?这宫里的事情,还是早早理清为好。”湄秋扶着郗齐光起身,又换了一身宫装,慢慢问道。 “都已经收拾出来了?游夏她们可有分门别类归置好?” “一切都收拾停当了,只等着殿下去了。” 两人身后跟着数名宫婢,一路到了开阔疏朗的书房,直到这时,郗齐光才敲敲脑袋,“真是个好记性了,今日本该把那些宫人都叫来,认认人的。” “不过书房前面有游廊,游廊之外的庭院十分宽敞,凤仪宫上下,人再多也不过百十号人,还是能放下的。” 这凤仪宫看着就极大,大晋皇宫也不像前世的紫禁城那般小气,统共只有东西十二宫不说,宫殿面积还不大,一个宫中不知道要住多少名宫嫔。 秦朝的阿房宫,覆压三百余里,虽劳民伤财,可只一个未建成的遗址,就有五十四万平方米,只比故宫的外朝和后廷面积少了四之一,而宋朝的皇宫更是一百多万,汉代只一个未央宫,总面积便是紫禁城六倍之大,长乐宫更是它的八倍之广。 她现在只希望自己的宫殿别那么抠搜小气。 只从外面来看,这皇宫占地绝对不小,打眼一看,大概是未央宫和长乐宫合一起的面积。 毕竟她也是游览过过不少建筑群的人,又常常出入皇宫,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可清楚这凤仪宫的规模?” “奴婢叫了个小宫女,四下看过了,凤仪宫的占地,少说也有三之一顷,和上阳宫及建章宫的占地是差不多大小的。” “另外,皇宫中,算上三大宫殿,其余的宫殿十七处,大大小小的院子八十八处,共一百零八处宫殿院落。” “你去把本宫母亲给本宫准备的那本手札拿来,本宫看看。” 浣春叫了过来游夏,自己去了郗齐光的寝殿,翻翻找找,从一个捏丝戗金五彩珐琅盒子里找出来,嘱咐了浔冬一声,急忙走出去。 郗齐光接过手札,仔细一瞧,里面果真是一些宫中的一些牵连阴私之事,还有太上皇和皇太后的喜好,各个太妃的喜好嫌恶,内容详尽,当真叫她惊喜。 将手札放入书房的书架上,由于书籍过多,竟是半点不显眼,“人都快来了吧?本宫怎么听到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话音将落,游廊那头便显出了人影,只见一宦官打头,领着身后的宫女内侍,微微垂首,排排站在了空地上,秩序井然。 “奴才(奴婢)给皇后殿下请安,皇后殿下万福!”一众人呼啦啦地跪下,行稽首礼,拱手于地,头也缓缓至于地,好不恭敬。 郗齐光慢悠悠地走了出来,站在游廊之中,神情端肃,目光深藏冷冽,“本宫初入这凤仪宫,对这里也不甚熟悉,比不得你们,”说到这儿,她轻笑一声,底下的人却是将身子压得更低了,“你们啊,都是皇太后精心挑选,或留下来,或送过来的人,想必都有自己的过人之处,本宫呢,不喜欢苛责人,只要你们自己的差事,办好了,办漂亮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但如果简单的差事都能办砸,我凤仪宫虽大,可也不养闲人,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正正好好!” 令下面的人都是身躯一震,心底折服。 这时候,游夏端出一天青釉盏托盘,里面是清香扑鼻的茶水,郗齐光拿起,微抿一口,“本宫这凤仪宫,谁,有何差事,时间,地点,交接是谁,何时入何时出等等,都要详细记载,并且由本人按上指印,各人只能做各人的差事,若要帮忙,须得经过宫中管事嬷嬷或管事姑姑,及总管的许可,并且他们也要按上指印,以作证据!” 郗齐光又抿了口茶水,退至后面的美人榻上坐着,剩下的一概由平嬷嬷四人及浣春游夏来完成各人的登记事宜。 -- 第19页 “奴才吴登明,上皇还再位时候,曾在建章宫做过一段时间的一等太监,是当初已过世的梁总管带出来的,后被内务府分到了凤仪宫,既是凤仪宫的人,奴才定会誓死效忠殿下!” 第16章 这效忠不效忠的,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人家就信的,因此,郗齐光只是懒懒地“嗯”了一声,便再没了下文。 吴登明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嘴上说的好听没用,因此不再多言,却是暗暗想着定要将这些内侍管得一丝不苟,显出自己的能为来。 “犯过错的,得过赏的,祖籍籍贯,家中人口,因何进宫,还有有一技之长的,比如识字的,会手工的,算数好的,厨艺好的,这些都算,皇太后送来的人,想是没有什么犯过错的,但你们之前在哪个宫里伺候,几等,做什么差事,也都要一五一十道出来,若有一丝半点儿的隐瞒,那凤仪宫,可容不下你们这些大佛!” 凤仪宫的宫人远比郗齐光所想的要多,宫室多,占地广,自然打理的人就要多,足有二百人。 内侍占十之三四,宫女占十之六七,将内侍交给了吴登明记录,游夏和浣春才堪堪在天黑前弄好最后一批。 最后,所有人都得了郗齐光叫人准备好的赏赐,像是吴登明这类的总管,得了一块儿品质中上的鸡血石,剩下的,大宫女得了六个海棠花样式的五钱的金锞子,二等的四个,三等的六个五钱的银花生,粗使宫女则是四个。 饶是一等和二等的宫女不多,众人也惊叹于她的大手笔。 这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呢!偏他们甘之如饴。 也好在午膳前建昭帝就为着给太上皇和皇太后加尊号一事,在建章宫逗留许久,故而遣人来告诉她午膳就在建章宫和众大臣一起用了,不必等他。 晚膳用了一小碗的蔬菜粥,还有一些爽口的小菜,郗齐光便坐在书房中,整理这些人的资料。 “殿下,凤仪宫内是有小厨房的,日后若是御膳房的口味不合胃口,或是冬日里饭菜凉了,还可以用小厨房热一下,自己动手的,也放心一些。” “这次您进宫,仪仗队十分盛大,但是里面属于从家里带出来的人却有限,统共不过十二个,加上奴婢四人,才十六人,都把她们放在了二等三等的位置上。” “十六个也好,总比没有的强,那些宫妃,便是被赐婚的,入了宫能有两个贴身的丫鬟陪着就是好的了,位分低的,更是要等着内务府分配,知足吧。” 郗齐光翻翻册子,一个个认真筛选着,浓密的睫羽向上弯曲,在细如白瓷的面上打下一片阴翳,让人无端觉得怜惜。 建昭帝进来见到的便是这一幕,脚步微顿。 直到面前一片阴影,郗齐光才抬头,想要看看到底是谁这般没有眼色,挡了她的光。 一抬头,入目的便是建昭帝俊美的面庞,一时怔住,回过神来,忙起身,转过桌案,想要行礼,被建昭帝一把扶住。 “皇上可用过晚膳了?”二人慢慢朝着歇息的罗汉塌走去,榻上安着一个小几,上面摆着两定窑划花盏托,玉白的茶碗中是清亮的茶汤,气味馥郁。 “已是用过了,我见你在这书房中聚精会神,显然有时候了,可是未曾用晚膳?” “用过了,臣妾晚间一向饭量少,如昨日那般的情况,着实少见,毕竟,臣妾也少有一日不进水米的时候。”说到这儿,已是羞红了脸。 建昭帝抓住她的柔荑,温软细腻的手感让他心痒难耐,只到底要维持端方君子的形象,“难道皇后你也节食?朕的两位皇姐,还有皇兄家的嫂嫂,成日只吃那么一小碗的饭菜,虽然皇宫中、内宅中,耗费体力的事情也少,可真的不饿吗?” 郗齐光“噗呲”笑了出来,“非也,臣妾不节食,只是现在天气炎热,臣妾苦夏,无心饮食而已。” 她一笑,如春花秋月,如群芳吐蕊,世间盛景,莫过于此。 即使建昭帝对自己妻子的美貌早就有所了解,有了抵抗力,可这等暴击还是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那就好,朕还以为是宫里的奴才见你是新妇,对你不上心,要整治他们呢!不过你这苦夏时日太长也不好,身子都拖垮了,且母后今早就将宫权予了你,劳心劳神,体力跟不上怎么能成?” 建昭帝语重心长,显然对此颇有心得。 “朕的大皇姐,虽身边有女官跟着,可要打理偌大一个公主府,她每日进食也少,时日一长,这害处就显出来了,竟是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可把父皇母后唬了一下,太医道明原委,她才明晓其中利害,再不敢节食了。” 说到这儿,更是轻笑出声。 “臣妾原不知,端静长公主竟还有这般的往事,臣妾记得,天元二十四年,那时候宴会如海,各家都有个什么赏荷宴,赏菊宴,赏桂宴,赏兰宴,不拘什么宴,都有个由头,往年下帖最多的公主府,反是没了信儿,想来就是那一阵儿了。” “那想必就是那一年了,大皇姐被拘在公主府中,足足半年没有出门,被压着喝补汤,调养身子。” “同为女子,臣妾还是理解大皇姐的,女子爱美是天性,便是男子,谁又不希望自己面容整洁,衣袂生风,飘逸如仙呢?” 执起茶碗放在唇边,润润唇,“不管是浓墨重彩艳丽若人间富贵花,亦或是水墨丹青清雅清隽如临九天,都是要身材匀称的,而且吃多了就容易发胖,还不如克制一些。” -- 第20页 “只是臣妾少时候也是定力不足,觉得可口便用的多了,就只能围着自己的小院多跑几圈,亦或是去练习舞蹈的净室,舞蹈臣妾是不会,就是用舞蹈中的动作消耗体力而已。” “女子为了美,疯狂至极,有的时候,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只是,太过极端,臣妾亦不敢苟同。” 建昭帝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朕……着实不理解女子对美如此疯狂是为何。” 郗齐光撑着下巴,眼神游离,“大概,是天性吧?” “差一点忘了,臣妾想要问问皇上,这凤仪宫有单独的小厨房,那每日送来的食材,是从内务府那里走,还是从御膳房走?” “若是从御膳房走,难免会惹人抱怨,毕竟将分例分出来,尤其是那些面啊粉啊糖芝麻的,动辄几两,太费事了些,臣妾就想着,这小厨房也不要闲置了,平常开个小灶也是极好,像这样,每日要内务府或是御膳房那里,将猪肉给臣妾分出来一半儿送到小厨房,还有米面这些东西,从来都是按月供给,就让他们给臣妾也分出一半儿来,若白糖,蜂蜜,猪油,香油,酱料这般日用量就大还不易坏的,也分出来三分之一,至于其他的调味料,还有鲜菜等,臣妾从内务府那里走账,另行购置一些就是。” 她今日看那手札,许多后妃都是如此,想来不会驳了她。 这等小要求,建昭帝自然是想也不想地就同意了,“那既然这样,那就直接从内务府走就好了,无需经过御膳房,你这里既是要开小厨房,可有相当的厨子?从御膳房给你拨来一个?” 见建昭帝如此轻易就应下了,郗齐光喜气盈腮,“多谢皇上,只是这厨子就不必了,人家在御膳房做的好好儿的,不时还能得到打赏,何苦来我这小厨房屈就?臣妾这小厨房,不过也是闲暇时做些清粥小菜,或者回宫的时候,能立时有一口热乎的汤饭来吃,真派了个御厨,还真是屈才了!” “那便算了,如你所说,是有些屈才了,可生在清闲,未必不会有御厨想要来,等你什么时候改了主意,朕就叫魏九给你寻摸!” 听这语气,建昭帝还觉得有些可惜。 两人起身,一路说着笑着走回了寝殿,分别沐浴,和衣而眠,一夜无梦。 翌日早朝,建昭帝立后圣旨诏颁天下,名字也被记入宗祠,从此之后,她就是建昭帝的原配嫡后。 不论日后建昭帝的哪个女人,都要居于她之下,行妾礼,朝拜时三拜九叩,寒暑不论地晨昏定省。 诚然,她并不是个喜爱早起的人。 同时,建昭帝亦为父母加尊号,封德宗及端宪太后。 到了上阳宫,上皇由于要避嫌,受了她的礼便离开了,皇太后则是拉着她的手,笑容慈爱,“你这孩子,怎么这般实诚?每日打理宫务就已是忙乱不堪了,还这般早就来问安,怎么不好好休息?” “母后体恤,可儿臣不能恃宠生娇,晨昏定省,本就是为人儿媳的本分,哪能轻易中断?未能一直陪着母后,儿臣已是于心不安,只是每日起早,陪着母后说说话,也能稍稍减少儿臣心中的愧疚。” 皇太后轻拍她的手,“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平日里,也就是几个太妃能陪着本宫说说话,或者摸把叶子牌,玩的久了,也就腻了,就想看看你们这样鲜嫩的小丫头,热闹热闹。” 郗齐光眉心一跳,也不知道,皇太后说这话,到底是何意?是暗示她将那几名侍妾抬举起来?还是无心之语? 第17章 她心思百转千回,不过眨眼功夫,心思便已调停妥当,与其将外头的接进宫,获封高位,还不如将原来东宫的侍妾,挑出心性好的一人两人来,提拔起来。 她们宫女出身,虽在宫中也有些根基,可能比得过她郗家? 她现在的要求就是,嫡长皇子,必须由她的肚子里出来,没有万一!她不想自己的手上沾染鲜血人命,那就只好让那位心大的晚些入宫才好了。 她微微笑着,刚要答话,皇太后就又道:“我这宫里的宫女们啊,你看看,除开一直跟在我身边的,小的才十岁,大的十五岁,每日光是看着她们,都觉得心神舒畅,叽叽喳喳的,热闹极了!” 说罢,又转脸看着她,“我还想着你们夫妻若是什么时候给本宫生个胖孙子胖孙女出来,那才是心里有盼头呢!” 郗齐光脸颊顿生两片红云,“这事,这事,也要看天意,非人力所及,儿臣……儿臣告退!” 说罢,连忙站起身,行了福礼,仓皇离去。 皇太后笑意溢满眼底,心想到底是个十八岁的孩子,又是新妇,脸皮薄着呢! 郗齐光冲出上阳宫,半晌才觉得脸颊的热度下去,不禁摸摸脸,心下思虑着日后。 日后这后宫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盘根错节的势力也只会越来越复杂,至少在新人入宫之前,她要把这皇宫摸清楚。 “怎么样?宫中可是下了旨意?” 进来的丫鬟战战兢兢地摇摇头,“并无邸报传来消息,今日随世子上朝的小厮也问过了,并无内侍给他递消息,想是皇上政务繁忙,又是刚刚新婚,还未想好如何安置,奴婢听说,东宫的六位侍妾,到现在还在东宫住着,连步都没挪一步呢!” 刘二太太心烦意乱,闻此倒是稍稍安慰一些,“好了,你下去接着催,有什么要紧的消息就马上来报!” -- 第21页 那丫鬟如蒙大赦一般,心底放松,屈膝行礼,“是,太太,奴婢这就去告诉他们一声,一旦有消息,奴婢马上来报。” 说罢,迈着小碎步,急不可耐地走了出去,活像这屋子里有什么吃人的怪兽。 心下没底,连忙去了老太太的院子,想要求着她支个招儿,让她的心底定一定,这着实太过煎熬了。 “这我也无能为力,咱们家自你父亲退下来以后,大不如以往,现下本就不是开国初战事吃紧的时候了,便是你父亲,也是因着当年救了驾才由侯爵被升为国公的,这爵位只能袭一代,到了你大哥那儿,也只能是个侯爵了——这还是好的,现在的皇帝可不是先皇啊!” “况且新帝可不是什么好性子,这从他临政这几个月所做之事就可窥见,可见一斑,你还敢把爪子伸进皇宫?也不怕被他剁了!内侍是那么好收买的吗?你只当人家是傻子,人家还当你是个嘲巴呢!真是什么混主意都想出来了!” 老太太不傻,拿眼觑着这个二儿媳,觉得她除了笨嘴拙舌之外,竟脑子也是个蠢笨的,什么馊主意都能想出来。 倒是世子夫人,在一旁安静地坐着,也不多言多语,如同一个隐形人一般。 刘二太太看着一旁闲适淡然的大嫂,心中不快,心想到底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上心。 眼珠转了转,蓦然一亮,“大嫂,我记得你娘家大哥之子可是礼部郎中,事关皇室,这无论如何,都是能说得上话的吧?” 老太太眼皮子掀了掀,并不出言,虽斥责二儿媳一通,可心中不是没有妄念的,不过想要借着他人之口说出来而已。 世子夫人撂下茶盏,淡淡一笑,神情温婉,“弟妹这话就说笑了,我的侄儿不过一五品的郎中,将将能在金銮殿上站住脚而已,那么多资历深厚的老大人都没提,他一小人儿,说多了岂不是得罪人?我岂不是得罪了娘家?弟妹可要为嫂子多想几分!” “这大丫头有当初皇太后的懿旨在,只要不出意外,入宫已成定局,何须如此着急?倒显着咱们家上赶着一样?” 世子夫人语重心长,“到底是女子,还是为妃为妾,哪有这样的?咱们家难道不要脸了?上蹿下跳,只为了将女儿家送进皇宫当妾,这成什么了?咱们刘家还有许多未出嫁的女孩儿呢!” 老太太和刘二太太同时一噎,老太太还好,成与不成,她都不甚在意,可刘二太太气得脸色铁青。 世子夫人这话,只差没骂她们二房鲜廉寡耻,上赶着给人做妾了! 可她一向嘴笨,别说世子夫人这一番话她没法子辩驳,便是能辩,她也支支吾吾,句不成句。 皇后虽不能三日回门,可却能将家人召入宫中。 每月二六之期,后宫妃嫔家人即可在外递了牌子,进宫觐见,若是皇后,只需下一道口谕即可。 “祖母,母亲,你们且尝一尝,这是今年新进上来的母树大红袍,皇上听闻家里人喜欢,特意从他的份儿里拨出来大半,不止给你们喝,还让你们尽带回家去。” 郗老太太道:“怎好既吃又拿,倒成了打抽丰的了?”抿了一口茶,暗暗点头,“怎么样?皇上待你可好?太上皇和皇太后对你态度如何?手中银钱可还够使?” 郗齐光嘴角浮现笑意,露出浅浅的梨涡,倒是淡化了她五官上的锋利艳丽,“皇上待我自是极好的,太上皇和皇太后在第一次去请安时,一人送了我一对儿如意,皆是极品货色,想来应该还不错。” “至于银钱,”郗齐光则觉得有些无奈,“入宫将将五日,我是多大手大脚,才能叫自己手中的银钱不够使?” 盛氏便道:“你心里有章程便成,”说完这句,她难得有些犹豫,最终还是神色为难地吐了出来,“对了,皇上和太上皇、皇太后可有提那几名妾室?” 话外之意,就是询问她们日后的晋封事宜,宫外两人,则是何时入宫。 第18章 “祖母、母亲,你们大可放心,皇上至今未曾提起过纳妃一事,短时间内,应当也不会想起她们,但是我心里也明镜儿一样,这事儿,早晚都要提上日程的,就是在于何人开口而已。” 郗齐光怅然,“最多一个月,我就会向皇上进言,将宫外的二人,还有东宫内遗留的六名侍妾晋封,为她们安排位分宫殿,身为皇后,这是我的本分。” “对了,刚刚在上阳宫,你在认皇室宗亲的时候,那恭淑大长公主的儿媳是怎么回事?难道她想要将自己的女儿也送入宫门?皇太后这几日与你言谈间,可有半点提及?” 盛氏皱眉,也是巧得很,今日本就是椒房眷属入宫请侯看视之日,谁成想竟也撞上了皇后认亲之日,可到底是和婆婆硬着头皮来了,今日不看看女儿,她心中着实难安。 本就是新婚之期,自女儿下生,女儿从未离开过自己身边超过两日,可这一去五日,未免担心,直叫她一颗心七上八下。 不过幸亏今日宗亲也多,多的是公主的婆家,郡主的婆家一道来认亲的,倒也不显突兀。 大婚前一日,郗齐光就曾受过这些人的朝拜,只是未曾得见。 倒不曾想,在她拜庙之前,竟还能将这些人认上一认。 认好了人,皇太后也不缺人聊天,也知道这初初离开娘家的新妇最是难熬,便叫她先离开,和家里人叙旧。 -- 第22页 “哪里有?怕是她们还未在皇太后面前透底,不过今儿这一出,皇太后只怕就能看出来了,不过瞧着恭淑大长公主面色并不是很好看,想来也是介意的,不愿的。” 虽有着表亲之便,可在中宫已入主的情况下,便是大长公主的嫡孙女,身份也尴尬。 更何况大晋向来重嫡轻庶,只看这几代的大晋皇帝,皆是嫡出,就能看出妾室及其所出庶出子女的地位了。 七月二十三,乃是钦天监测算出的皇后拜庙的吉日。 前日开始,郗齐光就在宗庙前,接受外命妇行礼。 晋礼有载:“庙见前二日,“设外命妇、妃、主以下次於庙北门外之西,道北,南向东上,周以行帷。”其前一日,“设外命妇位於其次前,北面东上。”皇后车驾出宫、升车、驾动之时,“外命妇三品以上及公主、县主皆先置,各就次俱服其服。” 郗齐光反反复复两日,直到第三日才算拜谒了宗庙,好在她不是最累的,那些外命妇才是真折腾,包括她的祖母母亲。 宗庙之外也有供人休息的院落宫室,待她将将坐下,便遣人去询问祖母和母亲的身体。 “回殿下的话,奴才前去询问老太太和太太,见她们二人虽面色疲惫,但精神尚好,又给叫了随行的御医,也说只是疲累过度,旁的倒也没什么,叫这里的厨房给二位太太炖上了官燕,叫二人补一补。”吴登明在下面垂首道。 郗齐光微阖眼眸,面有倦色,也是累得很了,“你倒是做事周全,不愧是上皇身边人□□出来的。” 这话叫吴登明心头一凛,神情更加谦恭,“奴才不敢,不过就是承了几分香火情,若非是凤仪宫出来的,奴才或在什么甘露宫,做个总管,那起子人决计没有现在的利索。” “好了,有些话不必多说,你的能为摆在那儿,忠心呢,日久天长也才能看得出,本宫不管你有什么小心思,事情办好了,你的位置就稳当,办不好,有的是人想要踢开你,你是凤仪宫的总管,那也该想一想,这个身份代表着什么,若是哪一日,凤仪宫倒霉,便是你身后的人再厉害,你也免不了元气大伤。” “你是个得用的人,本宫给你时间考虑清楚,效忠本宫,还是旁的人,即便没有,以后也和那些拉帮结派的断干净,藕断丝连,本宫可是容不下!” “回殿下,”吴登明连忙跪下,神色恐慌,隐隐夹杂着激动,“奴才对殿下绝无二心!奴才幼年之时曾得盛老大人之恩,那是奴才尚小,被老资历的内侍搜刮了全部的赏银月例,正值严寒,奴才没多久就头晕眼花,得了风寒,还是盛老大人见着不忍,将奴才日日借走,去了那时户部的办事处,蹭着炭火,又给奴才把脉,丝毫不嫌弃奴才,还叫太医院拿了药丸,奴才命大,挺过了那一回,后来太后选人,奴才便自告奋勇,拔得头筹。” “虽皇太后殿下也有要奴才看殿下是否有作为有不妥之言,可您虽掌了宫权,却只打理自己的宫殿,未向他人宫殿下手,皇太后得知后,便只让奴才好好效忠您,再没旁的了!” 郗齐光靠在银鼠皮椅搭上,“那万一,本宫是做给众人看的呢?” 吴登明心神一松,吁了口气,笑道:“以您的手段,何须用装的?”他虽然刚刚到这位的身边,可这手段,他第二日就见到了,是真正的大家之风,有条不紊,规矩严密。 第二日一亮相,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又给了人一榔头,叫人心悦诚服,这样的手段,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若是她打定了主意给各个宫殿安插人手,他估计自己连发现都不能,可这位皇后殿下,性子磊落,还真不是能做出来这样事儿的人。 “你说得对,本宫的确不屑用那些手段,”顿了顿,话锋一转,“别的宫里,本宫是不愿意插手,可自己的宫里,无论如何是一定要守好的,本宫给你一个机会,将凤仪宫内,宫外那些人家安排的钉子一一拔除,你可能担得起?” 吴登明喜形于色,“奴才愿意!愿意!皇后殿下既然愿意给奴才一次机会,奴才不接着,岂不是头脑发昏?” “凤仪宫上上下下,宫人共有二百三十六人,钉子,能找到几人,全看你的本事了,一月为期,若你能将六成的钉子找出来,日后,你便可以去了你脑袋上顶着的代总管之称了。” 吴登明的眼中蓦地迸出无限的惊喜。 第19章 “妾身拜见皇后殿下,皇后殿下万安。” 六人一字排开,站在凤仪宫正殿之上,微垂着首,以示尊敬。 “来人,看座!”又转头看着湄秋,“湄秋,叫人将今年新进的雨前龙井沏上,给你们几位小主尝尝鲜!” “我素日里就不爱那等红茶黑茶乌龙茶,太酽了,一盏灌下去,晚间不必休息了,本宫看你们几人眼下这青黑,珍珠粉都没能遮住,少不得替你们操心一二,便叫人换下了这几日总是提神用的乌龙茶。” 史侍妾眼神一亮,连忙开口恭维道:“殿□□恤,真是我等之幸,不过妾身出身乡野,身份寒微,哪里又知道这红茶黑茶绿茶的区别?予了妾身,不过也是牛嚼牡丹,糟践好东西!” 朱侍妾皱着眉看了眼史侍妾,有心炫耀挖苦,便开口道:“妾身尚在闺中时,曾有幸尝过这雨前龙井,当真是会为无穷,唇齿留香,今日竟有幸在皇后殿下这里又喝到了!” -- 第23页 她斜着眼睛,乜了眼面色平淡的史侍妾,只觉得她是在强撑着,唯恐自己露怯,心中越发得意,嘴角上扬。 一时间,恭维之声四起,稍稍坐了一会儿,郗齐光只觉得聒噪不已,便抬抬手,将人打发走了。 还是有聪明人的,她话已经放出来了,就看剩下几人能不能想明白,其他人愿不愿意指点了。 若是再来烦她扰她,她可不是什么好性儿! 出了凤仪宫,一行六人走在了甬道上,刚刚到了东宫,朱侍妾就忍不住,率先发难了。 “史妹妹,不就是雨前龙井,是没喝过还是怎么样?用得着如此贬低我们几人?我们再是宫女出身,那也是皇上在东宫的侍妾!又不是没见过市面的乡野妇人!没得叫人看低!” 史侍妾冷眼瞧着她,“所以你才说了那一番话?对你能有什么好处?闺中?这个院子里,咱们几人谁不知道谁?若真是家中小有家资,当初也不会沦落到从粗使宫女开始做起,看看那些女官,有的是小官之女,有的是皇商之女,你在我这儿装什么大头蒜?再者,便是出身再高,比得上皇后殿下?何苦说出来遭人笑话?” 一边的吕侍妾看两人越吵越凶,出来打圆场了,“你们两个这是何苦?越是这个时候,我们六人更是要拧成一股绳,免得日后不知道被打发个什么位分!” 史侍妾冷笑,皇后都说得那样明白了,还在这儿位分位分的,真当这东宫,皇后的手就伸不进来? 拉着丁侍妾的手冷笑道:“咱们走!乌烟瘴气的,和一帮蠢货有什么好争论的!不过是话都听不明白记不住的糊涂人罢了!” 丁侍妾连忙点头,哒哒地跟在了史侍妾的身后。 而刚刚出来缓和气氛的吕侍妾则是尴尬无比,呆楞楞地站在那里,心里大为火光。 “这还没搭上皇后呢!这就开始捧着了?这样子,还真和西洋花点子哈巴狗儿没甚区别了!”朱侍妾恨恨地道,怨她折了自己的面子。 “那几人的反应如何?” 游夏上前,微微屈膝道:“回殿下的话,据吴总管那里传回来的信儿,那史侍妾倒是个心通眼明的,只她旁边的那些人,除了那个长相讨喜的丁侍妾,其余的都是扶不起来,也难怪她生气。” “那丁侍妾我也见了,的确是长得喜气,性子娇憨可人,你们可看到了你们给她奉的茶点,本宫就是随意一瞥,眼见那碟子糕点都空了,竟是个贪嘴的。” “皇后在说何事?如此高昂的兴致?这笑声都要传到门外了。”建昭帝大踏步走入房间内,将行礼的郗齐光按在了座位上。 “在说东宫的六位妹妹呢!这些日子臣妾不是梳理宫务,就是忙着拜谒宗庙的事情,竟也没有见上她们几次,难得她们还经常来给臣妾请安,今日她们又来了,跟在史侍妾身边的丁侍妾,长得圆润讨喜,竟是把臣妾叫人给她奉上的四碟子茶点都吃个精光,实在可乐呢!要知道虽然点心精致小巧,也就是一口,可正经不少呢!” 说到这儿,郗齐光掩唇一笑,眼底水光潋滟。 “不过说到这儿,几位妹妹还仍旧没有名分呢!到底是皇上在东宫时候的老人儿,臣妾该罚,竟然也给忘了!” 说到这儿,郗齐光懊恼地拍拍脑袋,似有无奈,便要起身请罪。 “这如何能怪到你的身上?再者说了,大凡新帝登基,除皇后外,其余的潜邸老人儿,哪个不是等上一月两月的?朝廷的事情交接结束,才能轮到她们,实属正常。” “但你既然这样说了,朕是该给她们位分了,梓潼,你说朕该给她们什么位分?” “这……要看皇上的了,皇上若觉得她们好,那不妨封的高一些,若是情分普通,比照着父皇那里来,也无不可。” 湄秋为帝后二人分别奉上一盏碧螺春,屈膝退下,心中着急。 “唔……梓潼说得有理,这几人……”他都未曾近身过,何来情分一说?随便打发了就好。 “不若都封为良仪吧?她们本就是宫女出身,若非当初侥幸被母后看中,在后宫得幸,最多也不过是个宝林淑女位分,想当年父皇潜邸的侍妾,可都是还要低一些呢!十来名侍妾,得封宝林的都是寥寥,更不要说淑女良仪了,唯有一侍妾,因着生下了公主,破例提拔到了婉仪之位,之后除了大封后宫也再没晋封过,早早过世。” 意思是不是什么人都能消受得起这福气的。 “刚刚听闻你说,那史、丁二人倒是颇合你意,便封为才人吧,至于迁宫一事,只能劳烦梓潼你多多费心了。” 建昭帝笑意温和,面容清隽,在日光下,更显清俊。 她听了,微微一笑,“臣妾还要多谢皇上信任,多谢皇上偏爱,因着臣妾一言,这史氏和丁氏倒是直接越了其余人半品!若是其余人小性儿一点,难免拈酸吃醋的!” 第20章 “再者,也不止这六人,还有呢?宫外不是还有两位?这可是正经下旨册封的太子良媛,虽未等到入东宫就适逢上皇退位,皇上登基,也该将这二人一道下旨封了才是。” 帝后二人走到一放满了各色鲜花的八仙桌前,郗齐光将花叶剥离,插入灌满了清水的粉彩花鸟纹蒜头瓶中,“两位姑娘的名字已然是入了玉碟,总不能叫她们二人和明年的选秀秀女一道入宫吧?” -- 第24页 “梓潼说得不无道理,下诏容易,可宫妃入宫,也是要择定良辰吉日的,你何苦急于一时?”说着也放下了皇帝的矜贵,帮着她整理起那堆花儿来,“自你那日拜谒宗庙,钦天监测算两月已是再无吉日,不然你以为朕为何要将你入宗庙一事安排得这般捉急?” “这支不好,颜色过于靡丽,反倒衬得其他花朵儿黯然失色,这插花一道,每一枝花都是最独特的存在,和而不同方是正理。”说着拿起一枝颜色清淡却意外吸引人眼球的蓝色绣球花,倒是意外地和谐顺眼。 郗齐光乜了眼建昭帝手中那支红色芍药,“只看那枝有什么意思,百花争艳才是美景呢!” “不知皇上打算给两位姑娘封个什么位分?能得太子良媛的大都出身官宦之家,纵然未曾侍驾,可身份摆在那儿,臣妾到时需要依着二人的位分来给她们安排宫室及婢仆,还有封妃的礼服,也要赶制出来,若是这些误了,反倒不美了。” “严家姑娘是光禄寺卿嫡次女,光禄寺卿掌管部分宫廷侍卫,及宴劳荐飨一事,可也如皇后所说,她未曾侍驾过,是以,便封正四品贵嫔,至于刘家姑娘,她本是定国公府二房的嫡女,因占了个出生早的便宜,成了国公府的嫡长孙女,可国公府一旦分家,她不过是个七品官儿的嫡女,连嫡枝的庶女都不如,就是名头好听而已,这高了太过抬举,低了又不像话,”他有些为难,最后还是敲定,“也罢,就同样贵嫔吧。” “一般来说,三品以上,都是有封号的,皇上可有这意愿?”郗齐光一脸坦然地问道。 “罢了,朕还没见到人呢,你说,若朕给那刘家女赐下容一字,可她容貌上竟不甚出彩,这不是活打了人家的脸吗?很不成!” “皇上想得倒是长远,那就先如此吧,您派人拟旨,再叫钦天监测算最近的好日子,臣妾加盖凤印,而后叫人出宫传旨,至于东宫众位侍妾迁宫一事,宜早不宜迟,臣妾看她们几人身上也没有什么家当,衣服的料子虽好,却花色过老旧,尤其听史氏道她们原是宫女出身,体己该是也没多少,倒不如直接收拾一番平日常用的簪钗等物,归置到箱笼中,再叫大力太监搬入后宫来得好,旧的褥床帐就弃之不用了,左右这些物都是内务府按例分发的。” 郗齐光对着花瓶左看右看,不时地调整一番位置,直到满意,才推至紫檀八仙桌正中央。 “就按梓潼你说的办,”说罢牵起郗齐光的手,走到外室,“已是正午,该用午膳了,今儿朕在这儿,你可要多进些。” 建昭帝关心自己,她自是乐得接受这份好意,难得有些俏皮道:“天与弗取,反受其咎,天不与,非要去争,也要受其害,用膳用的多少,今日啊,也全凭天意了!” 建昭帝一乐,“吃饭还要看天意?没有胃口不想多用也就罢了,还和朕扯出这样一套,更该罚你多多用膳了!”一边说着,一边还刮了刮她的白玉一般的挺翘的鼻子。 这段时日一道用膳,建昭帝可算见识到了郗齐光苦夏有多严重,呈上的鱼,腥气稍微重了一点,她就咽不下去,菜式呢,稍微油了那么一些,她筷子都不会执起来,倒是一些爽口的素菜,颇合她意,若是有糖醋口味小菜对了她的胃口,那些大荤大油之物也是能用一点的。 “近日来御膳房这些大厨可是被你折腾地够呛,你整日食不下咽,他们就费尽心思给你做开胃的菜,这才半个多月,难为他们竟想出了十几种新鲜菜式,连父皇母后都赞不绝口,只道这些御厨就是该有人压榨才肯挪动挪动步子。” 建昭帝一想到这儿,心情就能好上三分。 “可别把罪名按到臣妾头上,”这事儿怎么能怪她?“臣妾一到夏日里,十顿有三顿都是不用的,也知道自己这体质不争气,所以从不苛求灶上的人,”说到这儿,反倒是看了建昭帝一眼,“倒是皇上,因着关怀臣妾,对御膳房,可谓是步步紧逼呢!” “皇上这些日子,也尝着了御膳房不少的新鲜吧?”说罢,郗齐光掩唇而笑,眸中满是戏谑。 建昭帝轻咳一声,“御膳房推陈出新,乃是常事,也是他们应尽之责,应当好生奖赏才是。” 说着就开始叫人,“魏九、魏九!传令下去,御膳房近日来,连番吐故更新,改良菜式,使上皇、皇太后心情大悦,特御膳房主厨每人奖赏一对儿东珠,总管每人赏一枚玉佩,其余人也都劳心劳力,各有奖赏……你自己看着办吧。” 魏九躬身,“是,皇上,奴才这就差人去办。” 且不说御膳房那里得了赏赐是多欢喜,郗齐光这里用膳就有多艰难。 “这东坡肉,看着就肥而不腻,酥香味美,皇上近日政务繁忙,合该多用用才是,”说着就用公筷给建昭帝夹了一块儿,“这儿竟还有金蟾戏珠,醉青虾和五关鸡,这御厨也是够懒的,将东坡四珍尽数呈了上来。” “既是不愿意吃这些荤的,便尝尝这口袋豆腐,酸甜可口,还有这乳鸽汤,清淡一些,倒是正合你的口味,多用些,把身子养好才是正经。”说着,亲自为她舀了一勺的汤,递给她。 郗齐光脸上绽出一抹甜蜜的笑意,如杏花初绽,雨后初霁,只一眼,便是十分的风光。 “多谢皇上。” 第21章 -- 第25页 “将她们两人两人分开,这史才人、丁才人分到相邻的宫室,而最能闹腾的朱良仪和那墙头草吕良仪一道住在一起,剩下的二人也分到一起。” 说罢,郗齐光手指点了点三处小宫室,“清荷苑给史才人,清灵苑给丁才人,玉雪苑给朱、吕二人,飘絮苑给另外那两人。” 郗齐光不喘气儿地下着令,“再有,吩咐内务府,连夜将这四处院子整理打扫出来,布置好床帐摆件儿,明日那六位便要入住,让他们自去掂量着办!” “再者,将长春宫和永宁宫收拾出来,这个须得慢慢来,两个月之内弄好便可,先将后殿收拾好,而后再是正殿。” 郗齐光眸色深深,手指有规律地敲打着桌面,发出清越的声响。 “这……”浣春虽面有犹疑,可还是咬着牙问了出来,“殿下既然说是两月,难不成,两月后,那两位就要入宫了?” 这种骨节眼上,容不得她不多想,“而且收拾出来了后殿和正殿,难不成,是正四品贵嫔贵仪之位?” 侍寝之后,才会有晋升,而只有三品上,才能执掌一宫,为主位。 “初初便是这般高位?” 郗齐光神色淡淡,“不算高了,皇上已是看在本宫的面子上,准备等二人侍寝后再晋封。” 复而浣春和浔冬又想到,两人本就是太子良媛,若是提早入了东宫,站住了脚,一个婕妤位那是跑不了的,甚至有可能是九嫔甚至妃位,对比之下,现在可是好多了。 “明早便会下发明旨,早做好准备,对我们就越是有利,至于长春宫和永宁宫的宫人,少少的派去几个,留足日常维护打扫宫殿就成,可别让人家觉得咱们朝着人家的地盘伸手。” 郗齐光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滴水不漏,事无巨细,颇有沙场秋点兵的大将之风。 “您今儿可把内务府的人指挥得团团转,恨不能自己多长出一双手脚来,内务府的总管都对着奴才抱怨,希望殿下高抬贵手了。”吴登明笑意满面,却还是憋着,免得失仪于人前。 “哪儿那么夸大?都是惫懒惯了的,皇太后就是太过仁善,惯得这些人越发不知斤两了,在其位,谋其政,各处皆有各处的差事,自己的差事都做不好,还敢抱怨活计多活计累?是不是要把他们好好儿地供在庙台上才算舒坦啊?” 郗齐光神色冷然,端肃低沉,“传令下去,谁敢偷奸耍滑,就别怪本宫无情,究其根底,这任过内务府总管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个,罢免一个内务府总管,本宫还是有权利的。” 这大晋的内务府可不同于她所在时空的大清,大清的内务府初时还好,渐渐地,就被包衣世家所把持着,皇帝想吃个鸡蛋都要算计着数量,补个龙袍都要耗费上千两,前朝因何而亡? 还不是这类的佞臣? 大晋开国皇帝入关之后,光是抄这些人的家,便抄出了上千万两近万万两的白花花的银子,黄澄澄的金子,还不算那些珠宝摆件儿之属,而那时的国库,竟只剩下几千两银子了。 从那以后,大晋创立内务府之后,每隔半年便要依据外头的物价,由六部之中的随意两部连同户部几人查账一次,以免被人欺瞒,而内务府的总管,更是每五年就要换上一人,皆是宦官。 宦官虽有诟病之处,但由于规矩处处掣肘,便是有心贪墨,也是为数不多,更何况其身后并无家族,铤而走险更是丝毫没有必要。 “这差事分配不好,令下面的人满心满嘴的抱怨,显而易见,这内务府总管做的不够好,不称职,既是如此,底下有的是有能为的人盯着这个位置,本宫也不差这一个,走了一个,还有新的,皇宫中,最不缺的,便是人才了。” 宦官啊,最想的便是一步步向上爬了,能做到高位的人,定是野心手段运道样样不缺的,给他个机会,他便会牢牢地抓住,不计一切地向上爬。 历代内务府总管,也不是没有连任的,但多数都是被挤下去,再也没能坐到这个位置。 若是有再次上来的,也需要重头筹谋,重新洗牌,付出的心力多了去了,生怕被人拿住小辫子。 这也是大晋建朝百余年,内务府仍旧清明的原因。 不得不说,这样的策略真的是大大遏制了内宦之贪、外臣之婪。 这开国皇帝、开国之臣,当真是一群妙人! “等了多日,心都灰了,总算等到了,”史氏拿着帕子按按微红的眼角,又拉住了还在吃东西的丁才人,“弯弯,你要记得,咱们的一切都是皇后殿下给的,包括这居于他人之上的位分!眼看着皇后殿下一家独大,我们投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次,算是赌对了!” 能将内务府那帮眼高手低的狗奴才弹压得老老实实,一般的手腕都不成,皇太后当初做皇后时都只是勉强压住这些人,在五年一换人的要紧关节处做手脚,那些人才稍稍收敛。 “皇后殿下说了,以前的旧物,除了那些贴身的,剩下的都可扔在这儿不要了,内务府已将咱们二人的寝宫色色换成了新的,日后还有月例,坏了也可以在分例内去取新的,何必拿着这些?” 见丁才人面色犹豫,似有不舍,她又加重了语气,“你还小,入宫时日也短,对后宫这些阴私知之甚少,若是咱们带着这些物什,还一副爱若珍宝的样子,那才真是苦日子就要来了,原本咱们就是宫女出身,位分也低,那些和咱们原本一样出身的,未必就能瞧得上咱们,不使绊子就不错了,可能还会踩着你往上爬!” -- 第26页 丁才人讷讷,有些话到了嘴边,回绕着,偏偏道不出口,“那,我娘留给我的最后一件儿手帕能带着吗?” 丁才人眼中水光粼粼,如小鹿一般,史才人一下子就软了心肠,“自然,这是你娘留给你的念想,任谁也说不出来什么,千万放好,贴身放着,别搬运箱笼的时候丢了。” 第22章 另一边,朱良仪却是在抱怨,“怪道那史氏和丁氏一直捧着皇后,现在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求仁得仁了,看看这位分,就比咱们姐妹几个高了半品,这日后见着她啊,还要行礼问安呢!” 现在细想,怕是这两人早就有了投靠皇后的心思,皇后倒也算为两人着想,也算是拉拢,虽然位分比她们四人高了,可远达不到叫人嫉妒的程度,最多就是说两句酸话。 以史氏的脑子,未尝想不到这里,她虽然脑子转得快,可最是死脑筋不过,现在怕是更家感激皇后了吧?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这道理,史氏再是清楚不过。 随着晋封圣旨来的,还有就是建昭帝随意让魏九挑出来的一些例行赏赐的玩意儿,无非就是珠宝首饰,衣料摆件儿,胭脂水粉一类。 伴随着建昭帝赏赐而来的,便是皇后的赏赐,只比建昭帝的略低了一分,晚了一刻。 朱良仪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托盘上摆的满满当当的衣料首饰,潞绸、素稠、花稠,各色纱罗,还有一两匹雨丝锦,浣花锦,还有镶了宝石的金银头面,当真叫人眼花缭乱,爱不释手。 捡起一直嵌红宝芍药花簪子,迫不及待地插到了头上,又拿起一块儿郗齐光赏下来的嵌珐琅小靶镜,美滋滋地照着。 不舍地看了眼这些托盘,便叫识字的莺儿将这些东西都收进库房中,登记造册,又随手捡了两只她惯不爱用的粗粗笨笨的金簪给了两人,算是安抚拉拢。 两个宫女原本就是底下的低等宫女出身,经常被地位高的人欺负,到手的月例赏赐也没少被盘剥,若非看着老实,样貌一般,当初也不会被朱良仪给挑来当自己的贴身宫女。 她要的是伺候自己的人,不是和自己争宠的。 “多谢小主赏赐,奴婢定当竭力伺候好小主!” 说罢,两人就忙活开了,不多时,内务府的人便来到了玉雪苑,莺儿刚刚将东西归置好,就踏进门,“小主,内务府的人到了,是给咱们玉雪苑送来了伺候的人,叫您出去挑人呢!” 朱良仪蹭的一下坐了起来,将两只金簪子插在了头上,又吩咐莺儿,“去,本小主枕边的匣子里,有一些金银锞子,你去找个荷包,抓出一把银锞子来,不必太多,多拿点银锞子,再添上两三个金锞子就够了。” 大把的钱往外淌,朱良仪真是心有苦说不出。 她攒了多少年,才攒下这些身家,多是主子的赏赐,可赏赐可遇不可求,又能有多少? 就是今日撒出去这些,都能掏了她一小半的家底儿。 可想想皇后入主中宫那日的盛景,箱笼连着箱笼,统共一百四十八抬,那抬箱子的上好扁担都压弯了,可见分量不轻。 人家出身高贵,出手散漫,往外撒钱,眼睛都不眨一下,好像这银钱不是银钱,是水一样。 可现下也容不得她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未免那些手脚伶俐,长相一般地被隔壁的吕良仪挑去,她赶忙出了屋子。 来人是内务府的一个小总管,见人出来了,便施了一礼,“见过朱小主,奴才这厢有礼了。” 朱良仪笑容满面,虚扶一把,“总管多礼了,”说罢,眼神逡巡着,向前走去,看了这些四十来个宫女太监一圈,“这便是给玉雪苑挑选的宫女吧,既是吕妹妹还没来,我先选两个吧。” 说罢,上手就指出了四个看着较为沉稳但容色一般的二等宫女,又指出来了四个容貌清秀的粗使宫女,又指了四个小太监,“就这些吧,多谢总管来这儿一趟了。” 莺儿便十分有眼色地将那个荷包递了上来,那小总管掂了掂,瞬间眉眼带笑,“哪用得着客气?这是奴才分内之事。” 这时候,吕良仪就出来了,看着朱良仪身后那一排的宫女,脸色忍不住黑了,只得压着脾气,将剩下的合适的悉数点了出来,人数有些不够,塞给了那总管一包银子,央他再派一批过来。 那小总管才不管两人之间的官司,他银子到手了,事儿也办成了,答应人家的事儿,他到时候随便找个人过来顶了自己就成。 打个千儿,他便退出了玉雪苑。 吕良仪这种时候可没心思和朱良仪虚与委蛇,她自己吃肉,连口汤都不给自己喝,把那些合适的全挑走了,倒是自己这里,捉襟见肘,连身为一个良仪,配备的宫人都不够。 好在不过一个时辰,内务府又送来了八个宫女,许是银子到位的缘故,这批人还真都不错,吕良仪直接要走了一半儿,有两个甚至比之前朱良仪带走的还要好,心下满意不已。 第二日,六人早早地就去凤仪宫请安,身上穿的戴的,俱是郗齐光曾赏赐下来的料子做的或是她赏下来的。 五品以下没有轿撵,她们几人只能步行,郗齐光无意为难她们,便将这六人安排在了离着凤仪宫脚程近一些的宫苑,只不过史才人两人是在凤仪宫右侧的宫苑,而另外四人在左侧。 -- 第27页 就这么把这几人分开了,准确来说,是把史才人她们和另外四人分开了,不止如此,她生怕史、丁二人住在一个宫苑内,因着宠爱之事而生分了,特意一人划了一个小的宫室。 到了凤仪宫,郗齐光已然是梳妆完毕,身上是大红色绣着凤穿牡丹的凤袍,挽着一个百合髻,鬓间是镶着夜明珠的九尾凤钗,还有一色的步摇珠花,随着郗齐光的脚步,微微颤动,美不胜收。 几人见皇后出来了,忙跪在地上行礼,“婢妾见过皇后殿下,皇后殿下万福金安。” “都起来吧,看座!”便有宫女徐徐而入,将一盏盏茶,一碟碟糕点呈在高几上。 “昨日,皇上已将你们封为正式的嫔妃,身为后宫嫔妃,尔等应当恪守宫规,和睦宫闱,慎行慎思,可懂?” 几人连忙应声,“婢妾等谢皇后殿下训诫,婢妾当谨守殿下之言,不敢自专。” 第23章 一盏茶到底,郗齐光起身,“走吧,虽本宫去上阳宫给太上皇和皇太后两位长辈请安,本宫这也须得告诫你们一声,到了上阳宫,你们请安便是,太后问你们,回答便是,只是回答什么,都要再三斟酌,你们可省得?” 底下众人,眸中虽有兴奋,目光闪烁,但眼底俱是忐忑,“是,婢妾谨记殿下之言。” 她们心中哪能不清楚,她们虽是皇太后赐给今上的,今上却从未正眼瞧过她们,连带着皇太后心中也不甚欢喜,只觉得她们无用,她们恨不能做个鹌鹑才好呢! 再则,她们原就只是宫女出身,若非得了太后青眼,一飞冲天,成了新帝宫中妃嫔,怕是连给太后提鞋也不能,心中更是只有畏惧的份儿,哪敢多言? 哪管是最能挑事儿的朱良仪,亦是如此,一声不吭。 上阳宫没有她们说话的份儿。 上皇照旧是见了人受了礼就找个由头回避,皇太后则是拉着人就坐了下来,“好孩子,连皇上也不及你贴心,往常两个公主还未出嫁的时候还好些,总有个人说说话,自从年前靖王、吴王去外地办差,带走了一家妻儿,我在这儿,竟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可那时候,又忙乱,上皇、皇上三天两头不见人,可把我这老太婆闷坏了。” “什么老太婆,母后未免太小看自己了,您保养得好,观您样貌,就是说三十岁左右都有人信,你反倒自个儿抹黑自个儿了!” 像上位之人,其实爱听的有时候不是那些恭维之言,比起溢美之词,真话反而更令他们愉悦。 这时候若是郗齐光说什么太后如二八少女,别说郗齐光自己为难,便是皇太后,那也是不信的。 果不其然,太后脸上的笑意更加真诚了些许,“瞧你这小嘴儿甜的,抹了蜜一样!” 转眼就看到了还在那儿站着的一众人,也没赐座,“听人讲,昨儿皇上将这几人都赐了位分,今日你是特特来带给本宫请安的?” 六人将脑袋压得更低了,呼吸都轻了几分。 “你这孩子,就是太守规矩了,左右是几个小嫔妃,本宫见不见的,有什么所谓?” “到底是皇上的嫔妃,不带来叫母后瞧上一眼,总觉得自己没做好分内之事,再一个,宫嫔一般是五品以上才有资格来儿媳这凤仪宫请安的,也就这一日,或是这其中有人承宠,不然母后也是没什么机会见到她们了,可不得带来瞧瞧?” 郗齐光笑着,又为皇太后亲自奉上了一盏茶。 “这话倒是没错。”皇太后赞同地含笑点头。 说罢,看向底下众人,面上全然没了对着郗齐光的笑意,“既然皇上将尔等赐下位分,这乃是旧例,本宫也无话可说,只是你们要记得,后宫之中,皇后为中宫之主,是你们的主子,一应嫔妃,都要听皇后训诫,遵皇后懿旨,便是四妃、贵妃、皇贵妃都是一样!皇后之下,皆为妾室,身为妾室,就要有个妾室的样子!” 皇太后一番话,掷地有声,其威叫几人瞬间冷汗涔涔,连忙跪下,“婢妾谨遵太后之言,必当奉为圭臬!遵皇后殿下之命!对皇后殿下谦恭、顺从!” 皇太后和缓了脸色,道:“看你们几人,倒也算是有眼色,不挑事儿的,你们曾是本宫赏下去的人,规矩好,性子稳,那些嬷嬷才会挑了你们,若是在后宫闹出什么事儿,本宫是一概不管的,正经让皇后直接惩治了你们才是!” “婢妾定然恪守本分,绝不生事。” 看这群人乖觉的样儿,太后才算满意。 太后这一番意有所指、管束宫妃的话,并未被人告诫不得外传,更在有心的推动下,传到了宫外。 严霜华的两个婢女唉声叹气,“好容易下来了圣旨,却是两月后入宫,那宫中除了皇后,还另有六位美人儿呢!纵是定下了名分,这厢皇太后又出来敲打了一番,真是不叫人好过啊!” 梨落瞪了眼溶月,小声道:“你可轻声些吧,可别叫外人听着你这话!你这是埋怨皇太后呢?可皇太后又有哪一句说错了?错就错在,咱们家姑娘不是皇后,是妃嫔罢了。” 溶月不禁哑火了,“唉,你说说,这还没怎么样呢,就被连番警告,这入了宫,谁还拿咱们姑娘当回事儿?” “这地位啊,都是自己挣出来的,想要立住,就要有相应的能为,咱们姑娘不说别的,整治婢仆还是有一套的,你大可放心。” -- 第28页 “且,你也无需着急,咱们家可不是那等靠着女儿荣耀家族的人家,心里焦躁的,可是在北边儿呢!” 这说的却是定国公府了,且现在形状也同梨落猜测得差不离了。 “皇太后这是在警告咱们家呢!别痴心妄想!”刘曼声一点一点捏碎了手中的牡丹花瓣,“你说这郗齐光可真是好运气,有了个舍身护驾的外祖母,不仅让女儿得了爵位,便是这外孙女,也有余荫,做了皇后不说,还让她处处维护,仔细敲打我们这些妃嫔!让我们休要生出僭越之心!” 知书面色大变,惊骇之下,竟是直接抓住了刘曼声的胳膊,冷声道:“姑娘!这话你大可忘了,不必再说,皇后有皇太后护着,已是定局,您此时和她对着,有什么好处?当下之急,就是整饬好自己,到时候夺得皇上的宠爱,生下皇子,面对皇后才能有一争之力。” 刘曼声安静下来,,摸着自己的脸颊苦笑道:“成日说这些空的有什么用处?你们看看,瞧一瞧,我这张脸,端庄有余,惊艳更是不足,珠玉在前,我成了什么?” 她心中明白,若非她身份不够,决计不可能只是个贵嫔,甚至若是选秀,她连贵嫔都够不上。 无他,大梁选秀赐封,看得都是父亲的官阶。 如若不是沾了国公府的光,她都难以列入贵嫔之位。 身份不够,容貌不够,在后宫想要有一席之地…… 太难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毕业真难啊……大家谁也别想舒坦! ̄へ ̄ 第24章 其余六人的绿头牌也赶制出来了,结果不知为何,建昭帝从未在那几位的宫中留宿过。 转念一想到那几人的容貌,郗齐光心中有了章程。 转眼深秋,建昭帝到底是宠幸了史才人和丁才人,还有容貌稍稍出众的吕良仪。 当内侍拿着彤史,来让她加盖凤印的时候,她只觉得,朱砂的颜色,分外刺眼,内里,却是一片平静。 早就注定的结局,有什么好纠结的。 将彤史叫人递还给了来人,唇边依旧是完美得找不出瑕疵的笑意,“拿去,回去复命吧。” 待来人彻底离开了凤仪宫,郗齐光的脸色才拉了下来。 她十分清楚,自己对建昭帝无意,只是,他到底是她名义上的丈夫,一时间,她竟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像是她是勾栏瓦舍中的老鸨一样。 尽管她这样的想法毫无逻辑,毫无依据,可她就是这样觉得。 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便问道:“今日午膳可有列出来单子?” 见她不似刚刚一般低沉,游夏乐得转移她的注意力,“今日菜式,剔缕鸡,剪云斫鱼羹,千金碎香饼,芙蓉蟹斗,茭白鲊,胭脂鹅脯,梅花汤饼,东坡豆腐,玉带虾仁,诗礼银杏并几样开胃的小菜。” “照例去询问皇上一番,问他今日在哪里用膳,若是在别处,也就罢了,你就在午时之前摆膳。” 郗齐光虽一改先前的低沉,可人仍旧有些懒懒的,“将宫中的账册拿来,本宫瞧瞧,先采买那里有问题,本宫还未处理呢!” “那账本做的那般平,真打量着谁瞧不出来呢!一看就是假账,不过……这水至清则无鱼,这总不能一点好处都不漏给他们吧?” 湄秋只以为郗齐光还是为了刚刚的事情,心情不爽利,要拿着内务府的奴才开刀呢! 郗齐光摇摇头,一眼就看穿了她,却也没说什么,只吩咐她,“你去将今早吴登明交给本宫的那个小匣子拿出来,仔细看上一番,再比照一番那账册,就知道本宫为何要拿着他们开刀了。” 湄秋不解,却还是听话去了。 将东西拿了出来,一列列看起来,原来这是宫外各类物什的物价,瓜果蔬菜,牛羊鱼肉,布料柴薪,香烛纸钱,两厢比对,买入价竟是最多的竟足足差了半倍的银钱!少的一成两成。 宫中的采买,光是蔬菜这一项,便是普通的,一日少说也有三百两银子,这说明什么?给他三百两采买,除了熟人的让利,他还能赚上至多一百五十两银子,而显然,人家也是做过功课的,知道市面上,哪一类菜涨了,哪一样菜价格跌了,涨价的,价格涨得更高,跌价的,还是原价。 “可看出来了?”郗齐光呷了一口热茶,微微捂住小腹,只觉得此次的月事格外难熬,“都敢做假账了,还想要本宫容情?” “若说这采买一日中,三千两可有五十八十两的让利,本宫也就不说什么了,那是他们自己个儿的本事人脉,可七月初,户部查账刚刚结束,吃回扣也就罢了,竟敢虚报价格!这等蠹虫,难道本宫就这么看着他?” 果然,湄秋心想,她们姑娘果真不是那等耽于情爱之人。 “不过,不着急,不急于一时,本宫现在每日都派人去宫外收集这些东西的价格,他们吃下的越多,本宫就能让他们跌的更惨!敢欺瞒本宫,企图将本宫当做傀儡,真是蠢到无可救药!” 言罢。主仆二人都不再说话,郗齐光拿了账册去了书房,期间浣春来了一趟,悄悄将茶水换了,揭开缠枝牡丹翠叶香炉盖子,扔上一小块儿沉水香,便走了出去。 一晃便到了正午,太阳已在天上挂的老高,郗齐光都坐在了珊瑚圆椅上,却冷不防地听到了外头太监的通传声。 -- 第29页 那尖细的嗓音,就是让她装作听不到都不成。 连忙起身,迎到门口,便见到了一片亮紫色的衣角,“臣妾见过皇上,皇上金安。” 未等施完全礼,便被人扶了起来,“怎么还是这般客气?你我至亲夫妻,没有外人在,何须如此刻板?” 郗齐光微微一笑,天下至亲至疏夫妻,她这夫君还真是会说话,竟把那至疏二字给去了。 “见到皇上,许是皇上龙威所摄,便是您提醒再三,臣妾也总是忍不住给您行礼问安,或许过段日子就好了吧。”她说这话,竟难得有着少女的天真娇憨。 建昭帝放软了语气,“是,慢慢就习惯了,今日朕是特特来陪你用膳的,如今都入秋了,朕看你的起居注,竟是依旧进膳不多,可教朕拿你如何是好?” 她听了,心中哂笑,帝王之情,犹如山间之朝雾,不知何时,就会散个彻底干净,今儿你得了,明儿或许就是她得了,再缥缈不过,她不会授人以柄。 今日他许给她的特权,或许明日就成了她逾越的罪证,她才不会轻信一朝三暮四男人的话。 她幽怨地看了建昭帝一眼,似有控诉,“有皇上看着,便是臣妾吃不进去,也要强撑着塞进肚子里去,您说是吗?” 建昭帝一愣,随即笑了出来,捏捏她的香腮,有些爱不释手,“怪道孔夫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朕可是为了你的身子,费尽心思,你倒好,还不领情了!” “朕今儿,非得看着你吃上两碗的饭!” “那臣妾都能吃到咽喉处!可别了,是臣妾错了,不该以德报怨,不该小人之心,还请皇上宽宏大量,原谅则个!”只差拱手作揖赔罪了。 郗齐光点了点那状似芙蓉花的芙蓉蟹斗,要浔冬布菜给自己,却没想浔冬却一脸严肃地摇摇头。 她目瞪口呆,建昭帝在一旁看着好笑,忽的想起来她这几日不便侍寝的缘故,耳根微红,劝道:“蟹肉寒凉,本就不可多食,朕记得前几日你就日日吃,连口黄酒都不喝,寒大伤身,撤了吧,免得你们殿下看了眼馋,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郗齐□□急,怒声嗔道:“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为什么是老鸨?! 别问我,问就是不知道! 第一更! 第25章 翌日,郗齐光起身,坐在梳妆镜前,任由浔冬为自己打理妆容,“昨儿皇上可翻了牌子?” “并无,皇上昨夜并未进后宫,只在建章宫凑活一夜。” 郗齐光陡然想起来,“去岁江南大旱,粮食欠收,在北方一代,以铜钱作为籴本,建仓和籴,才缓和了江南形势,可今儿却听说,北方那边,官商勾结,压低农户粮价,竟比平日还要低,官府强制征收,要的量又大,高价回卖给朝廷,中间的利润皆被他们吃了,竟是比内务府还要大胆,这不,北方那地儿的农户们都过不下去了,前两个月闹了起来,朝廷这才知道当地官员坐下的好事,想必就是这个了。” 扶了扶鬓间的钗子,欣慰于今日没有新侍寝的妃嫔来给自己请安,“走吧,去给上皇和皇太后请安。” “这眼看着,还有不到一个月,那两位就要入宫了,殿下心中可有了章程?”浔冬不无担心地看着她。 “你可见过那两人?” “自然是见过的,寻常宴会,总会见到一个的。”毕竟定国公府是勋贵之家,光禄寺卿乃是寒门晋身,是书香之家,人际圈子就不一样,只是郗家两者兼有罢了。 “那她们比之本宫,容貌如何?才情如何?性格如何?” “若说容貌,这二人皆是不及殿下,才情,倒是严家姑娘能与您比肩,定国公家中行伍出身,自来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每次的赏花宴,或是作诗,或是品茶,或是作画,聆音,她们府上的姑娘没少闹出来笑话,性格上,倒是才真正算得上各有千秋。” 浔冬一一如是道来,“您的性子娇气,但也更冷静,审时度势,因势利导不在话下;严家姑娘性子清冷,个性耿直,不善言谈;刘家姑娘性子圆滑,城府不浅,但是性子过于粗俗。” “那本宫又需要担心什么呢?似严家姑娘那类,男人是会喜欢,是都犯贱,但只要……”说到这儿,她冷冷一笑,“就弃如敝履,再就是,一个不懂诗歌,不通琴棋书画,长相又算不得上上乘的女子,那种经受过大家教导的男人,会对她的兴趣持续多久?” 少不得嫌弃人家粗俗,空有一张芙蓉美人面,却不能为其红袖添香。 从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这一句,就能看出古今男子的劣根性。 浔冬恍然,心中的大石感觉一瞬间就被搬走了。 她笑道:“到底是殿下心思玲珑,胸有成竹,反倒是我,一直自误不说,还弄得身边人焦灼不堪。” 展眼到了十月,严家、刘家的两位贵嫔同时入宫,一早就有人将宫殿收拾了出来,两人住了进去,还未将箱笼行李规整完,便去了凤仪宫请,只可惜郗齐光那时正去了上阳宫陪着太后聊天。 两人无功而返,也不见丝毫气馁惋惜,神色淡淡,在凤仪宫的门口分道扬镳。 后宫中人都以为这一日建昭帝会翻她们其中一人的牌子,可非但没翻,建昭帝歇在了皇后的凤仪宫,一连三日。 -- 第30页 皇宫中的人将这一切看的清楚,皇上这是维护皇后呢! 看来啊,这后宫的风向,还是朝着皇后那头吹的。 又因前朝之事忙乱不已,和籴一事牵连甚广,饶是抽丝剥茧般地查了几月,仍旧只是冰山一角,若能窥得全貌,依稀能想象会有多么的触目惊心。 建昭帝一直歇在建章宫,无暇后宫,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即使每日都有郗齐光命人送去的汤汤水水,人依旧是瘦了一圈,连眼眶下方,都有了青黑之色,叫皇太后心疼不已。 “国事繁忙,也要顾及身体才是,连日来,皇后一日能给你送五顿的汤汤水水,日日去小厨房看一会儿,你也知道,她最是受不得那些烟熏火燎的,眼见自己都瘦了一圈,你去看看她吧。” 儿大不由娘,她刚说完,眼见皇帝的眼神就变了,到底是她肠子里爬出来的,她还能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建昭帝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盏,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罪离开。 皇太后远远地看着他不稳的身形,嘴角一抹促狭的笑意,点了点,笑道:“你看看,这还和本宫装呢!” 她身边的嬷嬷亦是笑意满面,“皇上皇后殿下感情好,还多亏了皇太后您在其中推波助澜,不过这样下去,您可能明年就能抱上大孙子了!” “皇后殿下生得好,皇上更是俊美,还不知他们的孩子是何等风姿呢!” “还风姿?便是生下来了,三四年内,他也就是个小萝卜丁!”皇太后都能想象到自己孙子的样貌了。 郗齐光刚刚拆了一只比手掌还大一圈儿的蟹,蘸着姜醋用了,便听到了太监的通传声,顿时愕然,不是说在上阳宫吗?每次在上阳宫,建昭帝不待上个半个时辰? 忙命人呈上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抓了一把洗了手,确认没有味道,忙迎了上去。 “皇上一般不是都陪父皇母后少则半个时辰,多则一两个时辰吗?臣妾之前叫人给您送补汤,便有人说您已经去了上阳宫,算算时间,可还不到半个时辰呢!” 建昭帝垂下眼睑,任由她帮着自己解开大氅,挂在木施上,拉着她的手进了早已通了地龙的凤仪宫。 “没什么,母后说你最近身体都要撑不住了,说你为朕日日去小厨房看汤水的火候,被油烟一激,又开始食不下咽了,”说着,捏捏她的脸,眼中微不可查地闪过心疼,“怎么一点都不懂照顾自己?” 天气渐渐变冷,好容易郗齐光身上长了些肉,结果一个月又掉下去了,比之夏日里还要瘦弱。 “不过是看个火而已,臣妾也从未亲自下厨,论辛苦,皇上可比臣妾累多了,听魏九说每一晚都是亥时过了才安寝,您若是再这样下去,才是真要撑不住了。” 建昭帝心中微暖,按住她的手,“朕自有人照顾,你累坏了怎么办?这偌大的后宫可缺不得你,再有,朕心里也难受,心疼。” 说着,微微垂首,轻咳一声,还真有些难为情。 但他却没有看到满目温情的郗齐光眸中暗藏的冷意。 第26章 “正巧今日臣妾叫人给煨上了雪蛤汤,也不去瞧了,这个最是滋补不过,你好好儿补补。” 说罢,摸摸他差点瘦的脱相的脸,满是疼惜之色,“颧骨都显出来了,这朝廷之事果真是耗费心力。” 转头就问着湄秋,“晚膳可备好了?” 湄秋眨眨眼,“回皇上,殿下,晚膳业已备好,还请皇上殿下移步花厅用膳。” 两人便走在前头,要去用膳,便又听见后头的湄秋道:“殿下,刚刚蒸出来的那些螃蟹您还要用吗?这螃蟹凉了可用不得,寒大伤身,您若是不用,奴婢便自作主张送人了,左右这个月您也用了不少了,再吃下去,便是有热热的合欢花酒配着,也难免伤身。” 郗齐光身形微微一顿,有些气急,“你这丫头说什么呢?统共这些日子,就用了六七个而已,算一算,四五日才一个,哪里就多了?更何况这时候的蟹已经没什么东西了,哪就那么严重?” 建昭帝虎着脸,难得教训她,“上一次你就吃多了,肚子疼了好几日,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他掐掐她的脸,气鼓鼓的,“再一个,现在天气渐渐凉了,怎么还能吃这些东西?你越发不拿自己的身子当成事儿了!” “你们!”建昭帝回头,黑着脸,“以后注意你们家殿下的膳食,若有伤身的东西她非要多用,大可禀报于朕!” 郗齐光不服气,回头皱着眉看了眼多嘴的湄秋,嗔道:“偏你多嘴!好容易有了口腹之欲,你倒直接给我掐死了!” 虽是责怪,但却是笑着说的,众人皆知郗齐光并不怪罪她。 扶着郗齐光的肩膀,建昭帝语气妥协柔和,“好好好,知道吃点东西你不容易,你委屈,可别使小性子了,还是老话,身体是自己的,更当爱护保养才是。” 那些人何曾见到过身为天之骄子的建昭帝哄人,低声细语的,真真叫人瞪大了一双眼,可也只敢竖着耳朵听,不敢真去上眼瞧。 燕窝八仙汤,雪蛤汤,夫妻肺片,干烧岩鲤,红扒熊掌,一品豆腐,油菜扒香菇,清炒豆芽儿,醋溜菘菜。 “晚间就是该清淡些好,”建昭帝点着八仙桌道,“有燕窝八仙汤,你合该用上一些补补身子。” -- 第31页 “臣妾宫中有个善红案的小内侍,还有个白案功夫也好的小宫女,这一桌子,除了那个熊掌和鲤鱼,余下的,都是二人合计着做出来的,皇上也尝一尝,他们手艺如何?” 说罢,笑吟吟地递上了一双银箸。 当夜,建昭帝自是留在了凤仪宫内,一夜酣畅。 长春宫的严贵嫔虽心下暗叹皇后得宠又有身份,可那是人家的本事,自是不必她来多嘴。 可远在永宁宫的刘贵嫔却是心中焦躁,上好的锦帕不知在这一个月都撕坏了多少条。 她原本就是妃妾入宫,虽说入宫便要比那六位侍妾身份高,可人家好歹在这几个月有人得了皇上的宠,反观她们二人,身份高贵有何用?还不是被皇后压得抬不起头? 入宫一月有余,皇上连她们的宫门口都没有踏进过! 将将入后宫,便巴巴地去了皇后那里,将她们置于何地? 这一个又一个的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偏这还是帝后二人赏赐的,她有苦难言。 想到了同样被冷落的严霜华,她的眼中闪着一道道的精光,最后湮于沉寂,打消了心中的想法。 平心而论,若她是男人,第一时间,目光也会放在长相气质最为出众的人身上,就像她不时地,会情不自禁地盯着俊朗的男子看一样。 她可不想自己出力,却反而给他人做嫁衣。 别看她琴棋书画一道不通,可在舞蹈方面,却是有些天赋的,本想着让严霜华为自己伴奏,现下却是没了这个打算。 杀手锏自然是要在关键时刻才能用的。 想到了外面的天气,刘贵嫔不由叹气,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为了恩宠,她也只能豁出去了。 将知书叫了来,令她附耳,“你去,给本嫔去裁一套精致出奇的红色舞衣来,最要紧的就是缥缈、魅惑这四字,可懂?” 知书犹豫,“姑娘……主子,您这是要……要去邀宠?” 听到最后二字,刘贵嫔脸色沉了下来,“不然呢?皇上夜夜歇在凤仪宫,简直不给我一条活路,这后宫什么最重要?自然是帝王之恩!可都一个多月了,我见过皇上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这也是不得已的办法,我别无选择!”她自是晓得,邀宠献媚,自来为人不齿,可她真的没有办法了。 后宫的高位,不论是郗齐光还是严霜华,容貌都要胜过她,她没有这样好的先决条件,也只好另辟蹊径。 刘贵嫔眯了眯双眼,“你可还记得曾经本嫔学过的胡旋舞?那种舞衣,给你足足五日的时间,带着针黹上的好手,可能赶制出来?” 知书咬着唇点点头,“奴婢勉力一试吧,时间可能不大够用,若是迟了一两日,还请主子莫怪。” 五天做出一件色色俱全的舞裙,也只有不眠不休夜以继日才能做出,因此,她也不抱希望。 但她要趁着这几日,将自己的舞蹈再练一遍才是,再将自己的计划再润色一番,总不至于漏洞太多。 左右严贵嫔和她一样都没有侍寝过,有了比对,心里才放松了些。 可三日后,她听到严贵嫔被翻了牌子侍寝,心里最后的一根弦,崩地断开了。 知书、入画,俱是大惊失色,面色苍白,身上直冒冷汗,尤其是知书,因为连日来为刘贵嫔赶制舞裙,身子已是摇摇欲坠,唇瓣都裂开了好几个口子。 到底是一直在刘贵嫔身边伺候的人,自是清楚她的本性。 好高骛远、刚愎自用不说,最是容不得她人比自己强。 这些年,她在闺中一直被皇后压在头上,入宫了又被狠狠压了一头,甚至可能是一辈子,现在又有这个消息的刺激,也不知还忍不忍得住。 第27章 郗齐光现今早已对建昭帝临幸她人的消息适应良好,闻言也没有什么失态的神情,闭着眼睛,轻轻地“哦”了一声,再没了下文。 “被晾了一月有余,即便是皇上忙于朝政,她们心里也该着急了吧?你们看看本宫,入了宫第二日就开始整饬宫务,他们眼见皇上对本宫爱重,态度一日赛过一日的恭敬,可她们呢?” “从未侍寝,从未被传召,更未被进位,得过赏赐,若真将她们放在心上,也断不会如此。”游夏顿了顿,又道:“宫中这些人,捧高踩低,最是势利不过,即便殿下您曾敲打过他们,可两位贵嫔的待遇也不会舒心到哪儿去,不过,比之那几位良仪,那是好了十倍不止。” “殿下,魏总管到了,说是皇上给您送了不少的东西,请您出去一观。”湄秋走了进来,微微屈膝。 郗齐光挑眉,脸上带了笑意,周身的气质也柔和不少,“那便去看看吧,也不知是什么好东西,巴巴地送了来。” 魏总管见郗齐光到了,忙行了礼,脸上堆笑,轻甩拂尘,“还请皇后殿下一观,这是今年新进的南珠和螺子黛,及舶来的羽纱羽缎,周边小国上供的各色宝石香料。” 郗齐光打眼一看,这南珠倒是好,个个一般大小,难得的是有拇指肚一般,圆润无比,十足的精品,建昭帝竟这般大方,给了她五斛,螺子黛也是,这两年统共也没多少,一颗螺子黛,价值百金,也给了她两匣子。 魏九十分有眼色,上前笑着道:“今年这南珠统共就得了十五斛,皇上给了殿下五斛,孝敬了皇太后殿下六斛,还有这螺子黛,这几年产量少,这不,就得了五匣子,给您送来了两匣,余下的,都献给了太后殿下。” -- 第32页 郗齐光静静听着,静静看着,脸上笑意温和,一直未改。 “这只九尾凤钗倒是漂亮得很,是皇上命内务府新造的?” 她拿在手上,入手并不如何沉重,凤眼处镶嵌着红宝石,颜色匀净,凤尾极轻极薄极飘逸,轻轻一晃,凤尾也跟着微微颤动,说句巧夺天工不外如是。 将凤钗放回匣子内,轻轻合上,眼中带着些许真挚,“多谢魏总管跑这一趟了,还请你回禀皇上,我是极喜欢这些的,这十一月的天儿,也忒冷了些,”这时浣春就带来了几个荷包,她又道“这些银钱拿去喝杯热茶吧,看这手冻得,青青紫紫的,拿去买个手闷子也成,趁着没有差事的时候,也能暖暖手。” 浣春又冲着那几斛南珠伸手,一把抓了能有十来颗南珠,装进了一个装着银票的荷包中,郗齐光见了便道:“珍珠这东西,向来是存不住的,这么多,本宫也不知道要用到猴年马月去,公公拿些去吧,不论是磨了珍珠粉入药,还是做些别的,这都是好货色。” 魏总管笑意谦卑,心下满意,“那奴才便多谢殿下慷慨了,这样好成色的东西,奴才虽见过不少,还真没几件儿,今儿可算是托了您的福了!”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 到底是御前总管,有什么好处都不会漏了他的,只是建昭帝毕竟登基不久,他这个皇帝身边第一得意人也确实荷包还没鼓起来就是了。 待人走了,郗齐光嘴角的笑意还是没下去,“浣春,把这登记入库,刚刚那一把大约有十来颗珠子,叫人查查,这种事情可不能疏漏,难保就被人钻了空子做了文章。” 第二日,便有游夏来报,“殿下,今早,皇上封了原严贵嫔为婕妤,封号丽,只现在圣旨还未下发。” 明旨未发,那就还不算,更何况,婕妤为从三品,是有正式册封礼和宝册的,现在的丽婕妤,实则只有个空名罢了。 “怎么会是丽?” 丽婕妤容貌姣好,气质清冷,文心雕龙中又道:绮丽之艳说。 足可见,现下人对丽的理解,实则是艳丽,有艳才会封丽,况且,这个封号未免太浮于表面了,且也俗气。 纵然大俗大雅,可终究叫人心里念叨。 哪怕是个容,都要比丽要好。 郗齐光摇摇头,有些不解,“罢了,你收拾出来一些合适的赏赐,待到明旨下发,就将赏赐送去,挑一些翡翠镯子,玉簪子之类的首饰,或是颜色淡雅的料子,别出心裁的摆件儿一类,虽说本宫是皇后,可送人礼也该大部分都让人合意才是。” “好了,你先去准备,来请安的人应当是到了,将昨日那支九尾凤钗插上,便出去吧。” 服侍她梳妆的浔冬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拿起凤钗,插入发髻中。 “嫔妾参见皇后殿下,皇后殿下万福。” 容貌各异,各有千秋的美人以得到晋封的严贵嫔为首,列在她的面前,不得不说,是一种十分美好的体验。 如果这些人不总是盯着她的凤椅,不时时刻刻地想要把她拉下去自己上位,那就更妙了。 “起吧,”郗齐光面上带笑,将目光转向严贵嫔,“看你这气色,也不是很好,想是昨日没有休息好吧?怎么不遣人与本宫告个假?” 一时间,宫殿中的目光皆是齐刷刷地看向了严贵嫔。 如今够资格给郗齐光入殿内请安的,不过四人尔。 严、刘二位贵嫔,以及已经入了她麾下的史、丁二位婉仪。 与其说郗齐光针对的是严氏,不如说她这是在刺激唯一还未侍寝的刘贵嫔。 毕竟便是史、刘二人,对恩宠也是不大在意的,毕竟对于现在的她们来说,取得皇后的信任才是最重要的。 果然,刘贵嫔已经绷不住脸上的笑意,面色古怪,死死盯着脸带倦色,微有春、意的严贵嫔,恨不能在她的脸上戳个洞。 郗齐光的笑意越发深了。 这个刘贵嫔,自入宫来就不老实。 不过也亏了她,自己拔出了不少心志不坚之人,一个都没留。 她是皇后。 除了宫中三大巨头,没人可以在她的宫内安插眼线。 第28章 严贵嫔神色淡淡,看到了对面刘贵嫔扭曲的脸色,才心知皇后的用意,起身行礼道:“多谢殿下您体恤,只是日日请安,乃是身为嫔妃的本分,万不可懈怠,若是哪一日真的病的起不来身,那嫔妾自当叫人来告罪请假。” “严贵嫔心宽本分,是个好的,难怪得了皇上的喜欢,对了,今日给你们奉上的,乃是今年新进的银针白毫,只本宫素来对白茶没甚想法,反倒搁置了许久。” 众人掀开手中的茶盏,任由宫女们拿来了热水冲泡,只见其形似针,芽芽挺立,蔚为奇观。 “好茶!”严贵嫔忍不住出口称赞,“不愧有白云疑光闪,满盏浮花乳之称,嫔妾得幸,竟也能欣赏到这样的奇观。” 其他人也都交口称赞起来,郗齐光又道:“这是北路银针,光泽比南路银针略好,香气清淡,原叫什么绿雪芽,听着虽没有银针形象,但却更为雅致。” 略等了等,严贵嫔执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果然茶汤清亮,甫一入口,便能品出其滋味醇和。 见这茶水喝得差不多了,郗齐光才起身,带着人前去上阳宫请安。 -- 第33页 太后不愿见她儿子的这些莺莺燕燕,看着便觉着脑袋疼,“往后啊,这天儿也冷了,路面光滑,你带着这些人,来来回回的,这万一大力太监脚底下一滑,就能把人摔个不轻。” “再一个,我这老太太,有什么好看的?每天在这上阳宫,乐得自在呢!养养花种种草,还养了一只小猫崽子,比跟你们说话可有劲儿多了!” “可晨昏定省,乃是规矩,”郗齐光柔声道,“那,母后,不若这样,日后呢,除了儿臣,其余妃嫔隔日或再隔几日给您请安一次即可,儿臣日日来陪着您,这样可好?” 皇太后微微别嘴点头,“也是个好法子,不过嫔妃们,就改为一月请安一次吧。” 郗齐光皱眉,面有不赞之意,“一月一次未免显得太不恭敬了些,莫说臣妾,就是她们自己都不会答应,皇上更是不会了。” 皇太后抱着养的小猫崽子,雪团儿一般,朝着下面面带惶恐的宫妃们看了眼,语气仍旧轻飘飘的,“那便初一十五,每月两次好了。” 郗齐光微笑以对,仍旧摇头。 “一旬一次可好?”皇太后觉得自己属实不能再退让了,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 “待到天暖日长起来,改为五日一次即可。” “儿臣在这里多谢母后疼惜我等,还是那句话,晨昏定省,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若是真的一月请安一次,像什么话?儿臣也就罢了,会日日来陪着您,可皇上那里,万一因此而斥责众位妹妹,她们又该如何说?” 皇太后点着她,面带笑意,“罢罢罢,你是个周全的,口舌又伶俐,本宫可说不过你!本宫一句,你能回一箩筐子的话来!” 刘贵嫔心中暗自着急,准备曲线救国,因此讨好地笑着,兀自开口道:“不止皇后殿下,若是皇太后您觉得少了乐子,嫔妾也愿意时时为您分忧,陪着您说话解闷儿!” 皇太后见她眼神闪烁,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顿时就添了七分的不喜,多年看人的眼力告诉她这不是个本分人,便冷了脸,眼神如刀,刮在她脸上,语气不紧不慢,却是直直砸到人的心底,“本宫与皇后说话,何时轮得到你插嘴?定国公府就是这样教导你规矩的?若刘家规矩如此,那本宫无话可说!” 刘贵嫔顿时觉得自己脸上被扇了一耳光,但她向来是个能屈能伸的性子,低着头,不敢让人看到自己怨恨的模样,当即跪下请罪道:“是嫔妾多嘴,还请皇太后、皇后殿下恕罪!” 皇太后半阖着眼,目光放空,嘴角下撇,一点一点地摸着猫崽子,就是不出声说话。 刘贵嫔跪的膝盖都疼,腿也麻了,心中骂了皇太后无数次的老虔婆,才听到了皇太后居高临下传入她耳中的声音,如同是什么大赏赐一般,带着一股子施舍,“起来吧!” “以后呢,记住规矩,这妻就是妻,妾就是妾,还想逾越不成?”乜了刘贵嫔一眼,她腿一软,险些又跪下,“所以啊,这人要有自知之明,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不该想的,就别想了。” 想要借着她这个皇太后抬举自己,也难为她能想出来了。 想拿着她做筏子做垫脚石,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什么模样! “皇后留下,其余人都退下去,本宫有事和皇后商议。” 挥挥手,就将几人打发了出去。 这些人起身行礼,便转身走掉,屋内顿时只剩下了皇太后和郗齐光二人及其贴身伺候的人。 皇太后面有犹豫,“齐光啊,我知你是个好孩子,”说罢叹了口气,“只是这世间,到底对咱们女子不公。” 郗齐光已然猜到了七八分,却还是装作一副半知半解,不可置信的模样,试探地问道:“母后,可是明年,要选秀了?” 皇太后沉重地点点头,随即将猫崽交给身边的宫人,拉着她的手道:“新帝登基,必是要大选的,只是……”如今上皇尚在,也就不存在什么守国孝,“比之历任皇帝都要早,做皇族的女人不容易,我知道委屈了你,可这世道就是这样,无法啊!” 谁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她自己都不愿意! 不是说多喜欢,多在意,而是凭什么男人三妻四妾,最后所有的后果却要女人来承担? 她们为了子女,为了以后的生活,争夺一个男人的注意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各方斗得你死我活,至死方休。 而最根本的原因,却是因为这三妻四妾的制度。 可凭什么男人就要比女人高上半截?就因为跨间二两肉? 未免太可笑了吧?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在天地眼中,万事万物,无有不同,皆如蝼蚁,不分男女,不论人畜,可男人凭什么有这样的优越感? 凭什么! 郗齐光深深呼吸,心情平复下来才道:“儿臣省得了,母后也知儿臣的秉性,只要她们安分,不去害人,我绝不动手。” “郗家家规,至死不忘!” 皇太后心中一半惋惜,一半释然,最后化成悠远的一声叹息,“我知道你是个好的,若不入帝王家,你何须为了这种事烦恼?” 郗齐光咬咬唇,唇边笑意苦涩,“在哪儿都是一样的,只要这世道不变,规矩不改,都是一样的。” 她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女强人,骤然间变成了不能自理的孩童,被困于四四方方的宅院中,哪怕锦衣玉食,锦绣堆簇,也无法抹去她心头的遗憾。 -- 第34页 哪怕郗家并非那等腐儒之家,可到底限制了她。 她原来总是看不上那些把生儿子挂在嘴边的人,觉得她们狭隘,自卑,可终有一日,她竟也到了这种境地,并且,后退不得。 后宫中,行岔踏错,哪怕只是一步,可能身后就是万丈深渊,摔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所以,嫡长子,必须要由她的肚子里出来! 她自信就算是其他女人生下了长子,她也能将其拿捏得死死的,将其扶上皇位。 可别人生的,哪有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近呢? 没有血缘关系,哪怕再是亲近,心里也都隔着一层,免不了互相猜忌,亲生的有时候都会如此,何况非亲生? 渐渐地,这几日朝堂上奏请新帝选秀的折子如雪花一般,飞上御案,就连后宫都有所耳闻。 这可急坏了刘贵嫔一干人,心急如焚,嘴里都生了疮。 日日请安时都要试探一番郗齐光。 直把她问的恼怒,“新帝登基,选秀不是正常?再者,皇上的后宫到底是姐妹少了一些,看着就冷清,前一阵儿皇太后还与本宫说了这事儿,她自然是要把关的,皇太后自来喜爱性子贞顺柔和之人,想来经她之手挑选出来的姐妹,各位也能和睦友好。” 这一番话,基本上就是将选秀一事砸实了,若无建昭帝和太后的示意,皇后是不会将这一番话说出来的。 朱良仪及另外两位从未侍寝过的良仪面有急色,手紧紧握着,指甲都陷进了肉中,犹不觉得疼。 连前些天,被皇太后训斥得没脸见人、主动延后舞蹈邂逅计划的刘贵嫔,面上的笑意都撑不住了。 算算日子,她们最早跟在建昭帝身边的,都没有一年呢!皇后只有将近五个月,她们更惨,不到两月,甚至刘贵嫔都没侍寝。 惨吗?当然惨,太惨了! “明年五月,就要开始选秀,那时候,你们并本宫也都算是皇宫里的老人儿了,定要拿出老人的样儿才是。” “皇上也是顶不住前朝的压力了,本来他们想着今年五月时就请皇上选秀呢!这都押了一年了,整日整日的,那折子一本本的往上奏报,那些大臣日日夜夜地道什么子嗣为大,便与上皇商议,循着旧例,五月初选秀。五月是毒月,也是想着拿着一场盛事压一压。” 第29章 压一压,只是大略的说法。 前朝有旧俗,五月为毒月,忌讳颇多,春秋至秦汉甚至以为五月生子不吉,最后不了了之。是以前朝皇帝就将选秀安排在了五月,大晋对选秀没什么要求,不过是依照旧例来。 今日郗齐光叫她们离开,倒是各个走得快,也不再旁敲侧击地打听了,平白叫她一阵厌烦,现在倒是清静,早知如此,她早早就说出来多好? 从上阳宫回来的路上,途径御花园,郗齐光下了凤辇,叫几个大力太监去旁边燃着炭火的沁梅亭中等候,自己则是带着人去了梅园。 郗齐光身披斗篷,手中抱着汤婆子,看着满园红色粉色白色紫色的花朵,姹紫嫣红,星星点点,在冰天雪地中,是一种浓墨重彩的美,云蒸霞蔚,美不胜收。 拿着小银剪剪下了几支梅花,递给了身后的浣春,让她抱在怀里,慢慢在梅林中行走着。 “殿下,走了许久了,别被风吹着了,这种天气,若是染上风寒,好的慢不说,还容易被在药物上做手脚。” 上了凤辇,将浣春手中的梅花取了过来,一点一点地看着。 她所剪的梅花,名为宫春,是重瓣梅花,颜色艳丽,正面浅紫,反面却是浓紫,秾丽多情。 这皇宫春色,便是再美,也如冬日一般,冷清寂寥,乏人问津。 倒是再过不久,就能热闹起来了。 想到这里,郗齐光手中的梅花枝骤然离手,被她扔在了凤辇中盛着清水的花瓶中。 而后,揉揉眉心,她总觉得,自己这段日子暴躁易怒,情绪十分不受控制,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下了辇,叫人好生给这几个大力太监煮一盏红糖姜茶,便又叫人去太医院请御医。 浔冬奉上了一盏茶,有些担心,“怎么好好儿的又请御医了,不是几日前才看过?那时候不是说您身子康健,无大碍吗?” “本宫也不知,只是这几日身子乏累不说,也越发沉不住气了,本宫想着,是不是气血不足导致的,就想寻个御医来瞧一瞧,开个方子,吃些药。”郗齐光脑袋撑在榻上安置的小几上,一点一点的。 见她这睡眼朦胧的样子,浔冬忙给她醒神,“可别睡了,一会儿御医就该到了,何等失仪?难不成叫御医到您的寝殿去,这更不像个样子!”说罢,给她又拿了两个靠背,垫在身后,倒了一杯红糖姜茶,推给她,“眼见您的小日子又要到了,可喝点吧。” 郗齐光顿住了,“你刚刚说,本宫的小日子?” 浔冬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儿,喃喃道:“您的小日子不准,有时难免会押后或者提前个两三日,奴婢只当您这次也是迟了,可算一算,这次竟是迟了五日了,那是不是……是不是……”说到最后,她的语气已然带上了欣喜雀跃。 郗齐光却是面色平淡,仿佛刚刚愣住的人不是她一般,“一切,都要等到御医来了,确诊了才好说,你我在这儿乱猜,万一不是,平添失落,还是平常心看得好,子女缘分,终究要看天意。” -- 第35页 “再一个,谁知道这次是不是因着本宫前一阵儿吃螃蟹吃多了,所以导致小日子推迟?”郗齐光端起花瓣状的小碗,一点一点地用银匙喝着味道浓重的姜糖水。 浔冬一听,便丧了气,连双肩都耷拉下来,“早知道现在这般忐忑,当初说什么也要管住了您,全凭着您自己的喜好,吃了许多螃蟹,到如今,奴婢可生怕不是喜脉。” 说罢,她又恨恨地道:“可不能叫那起子人抢先了,哪怕生个公主呢,也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这种地位根本不是等闲孩子可比的。 一身风雪的湄秋掀了帘子,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凛冽寒气,“外面太医在候着,殿下,可是现在请人进来?” “你这不是说了一起子废话?不把人请来,如何诊脉?难不成是耍着人玩儿的?”浔冬说罢,走了出去,掀开帘子,将御医请了来。 白御医连忙行礼,随后从随身的药箱中取出脉枕,又将丝帕放在了郗齐光的皓腕上,捋着胡子把着脉。 左手换右手,半晌才满脸喜气地躬身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殿下这是喜脉,现今已有了一月,胎像不稳,之前因着月份尚浅,脉象不明显,微臣无能。” “本宫听人说过,妇人喜脉,一月之内最是难诊,且有相似脉象,这种结果实属正常,白御医不必请罪,只不过,这当真是喜脉?而非别的相似的脉象?”郗齐光眼睛眯起,目光直直看向白御医。 他松了口气,随即正色道:“这一点殿下大可放心,微臣虽不才,可到底不是民间那等误诊的庸医,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看他信誓旦旦的模样,郗齐光勉强信了七八分,湄秋拿了个红封给他,“多谢白御医了了,这是一点小心意,还望收下。” 白御医笑呵呵地收了红封,又问道:“殿下,您这脉象,可要写在您的脉案上?” 郗齐光凝眸深思,手背托着下巴,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所忧者,无非两件,一是若写下去了,那就要向建昭帝和上阳宫二位禀报,可她的胎才一月,此举相当于昭告整个皇宫,便是有上阳宫护着,那也是宫内宫外的活靶子。 可若不写,明明诊出来了,却不报上去,难免叫人产生心结。 且她最怕的是,这白御医被人收买,届时再反咬她一口,也是棘手至极。 虽然私心里她觉着不大可能,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暂且拖住白御医,等到建昭帝来了,无论他是哪方的人,想要改口都是不能了。 想着曹操,曹操便到。 建昭帝到了,比她想象中要快得多,她连忙下榻,“皇上刚下了朝,怎么就来臣妾这儿了?” 拍拍她的手,“刚刚在路上,魏九这厮徒弟的眼神好,办事回来,远远就见着你宫里的大宫女进了太医院,跟在暖轿后头,朕料想你身子必是有不舒坦的,便来了。” 第30章 郗齐光心下诧异,面上也带了出来,笑着道:“那还真是巧了,刚到宫里,臣妾就吩咐湄秋跑了一程,魏总管带出来的徒弟还真是千里眼啊!湄秋可是连人都没见一个!只拉着太医走了!” “她也是担心你,”扶着郗齐光坐下,却是将视线转到了在一边侍立不语的白御医身上,“白爱卿,皇后身子如何?” 白御医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才微微拱手,面有喜色,“回皇上,若是老臣诊断无误,皇后殿下应当是有喜了,一月有余!因着月份尚浅,未免误断,皇上还是多请来几位太医的好!” 他的医术毋庸置疑,能入皇室太医院的,有几个是泛泛之辈?这样说,不过是确认万无一失罢了。 再一个,就算来了再多的人,这首功,也是他的。 “有孕……了?”建昭帝怔怔地看着郗齐光的小腹,再一次转头问道:“可是准了?” 郗齐光柔声道:“皇上,白御医艺术精湛,有口皆碑,他若是敢这般和您说,必定是有了八成的把握,左右也叫人去请了其余的几位御医,待他们来了再说。” 建昭帝自小就被太医院的御医太医围簇着,自是知道这些医者的症结所在,一分大的事情也要夸大到五分,五分大的至八分,若是他们有八成的把握,基本就是确诊了。 魏九的徒弟急急带了几名御医来,郗齐光被切脉切了能有两刻钟,终是不耐烦了,“几位可是确诊了?” 白御医上前笑呵呵地道:“回皇后殿下,微臣等观殿下之脉象,皆是喜脉,一月有余,臣等在这里,先恭喜皇上,恭喜皇后殿下,皇室有后!” 建昭帝的眼中蓦地迸发出了无限的惊喜,仿佛眼中有光,“今日众位,皆有赏赐,皇后有孕,合该大赦天……” 却被郗齐光拉住,他微微低下头,“怎么了?” “不过是有孕,哪里就该这般隆重?皇上登基上皇退位之时都不曾这样过,何况臣妾一介妇人孕事?可不叫人笑话?皇上当真是处理政务,脑子糊涂了!” 郗齐光嗔怪地看他一眼,又道:“再一个,孩子还没生下来呢,哪里承受的了这样的大福气?再者,大赦天下,可别把那些穷凶极恶之徒也放出来了,这岂不是罪过?这倒不是积福了,还有就是,民间有旧俗,胎儿未满三月,便是娘家父母都不得透漏,这样岂不是全天下都知晓了臣妾有孕在身?” -- 第36页 建昭帝面上的笑意就没有下去过,点头就道:“是了,是朕思虑不周,不过你有孕一事,也该叫父皇母后知晓。”/公/众/号/小/甜/好/文/铺/ 经郗齐光的提醒,他自是想到了宫外有许多人不想这个孩子见到天日,何况宫内?若是真的明旨下发,对郗齐光和孩子有害无益。 “这是自然,父皇母后到底是孩子的祖父祖母,理应告知。”帝后二人,三言两语间,就定了章程。 “是了,朕险些忘了,白御医,日后皇后的身体就专门由你们几人负责,除非上皇太后及朕,其余人等,不必理会,太医院的医者多的是,缺了你们几人也不会怎样。” 而后,他的眼神变得极为冷冽,“只是,若是谁敢朝着外面透漏一星半点的消息,或是在你们的照料下,皇后身子出了差池,就别怪朕不客气!” 几名御医忙跪下,连道不敢,一番表忠心。 新帝登基,年富力强,谁敢瞎站队? 这不是老寿星上吊,找死吗? 他们可不敢和宫外的那些人家接触。 想把女儿送进宫,你女儿进宫了么?想要皇后无法生子,他们女儿登临大位,你女儿有孩子吗?即便是有孕了,一定能保证是儿子,能活到成人? 空手套白狼谁没听过?傻了吧? 这些日子,没少有人登门,希望他们在给皇后调养身子的时候做些手脚,保证其不孕。 可风险这么大的事情,谁要豁出去替你做?脉案就摆在那儿,若是被人查了出来,祸及九族。 他们这些老狐狸才不会冒险。 建昭帝连忙命人前去上阳宫报喜,上皇和皇太后自是喜不自胜,皇太后便要赐下来东西,却被上皇拦住,“你也不看看,皇后的身孕不过一月,当初你有着昱儿的时候,寡人曾记得御医说过,妇人怀孕,前三个月最易生事,她现在才什么时候,你就大咧咧地把东西送去,是生怕别人不知道?那些人心里能不嘀咕?你就算要送东西去,也该找个好的名目才是!” 皇太后拍拍脑袋,也不恼,“我这不是高兴糊涂了吗?再说,有你我二人护着,我倒要看看,谁敢冲着我孙子下手!那可是本宫的嫡孙!可不是那些妃妾所出能比的!让本宫知道她们伸了爪子,非给他们剁下来,叫他们自拿去下酒不可!” 上皇无奈,叹气道:“你说说你,外人都道,你我退居上阳宫,修身养性,颐养天年,你这脾气怎么见天儿的,越发暴躁了?” “还不是你那些好爱妃气得?把她们迁到了行宫,已是对她们极好了,有几个年岁大了我儿几载光阴的,竟还巴望着回皇宫?怎么?这是看上我儿了?若说吴王太妃她们,人家那是有儿子女儿,她们这些无子的,难不成新皇继位了,还要住在后宫,成什么样子?” 上皇见她又翻了旧账,心下苦恼不已,暗自给那几个想给他戴个绿帽的妃嫔记了一笔,缓缓道:“怎么说话呢?你无非就是仗着寡人气性好,再者说了,谁也没想过将她们从行宫带出来呀,你这是生哪门子气?” “再有就是儿媳有孕一事,俗话说得好,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万一宣扬出去,有了疏漏,又该如何是好?这后果,你能承担还是寡人能?” “你啊,细致一点,千万别叫人瞧出来了端倪,死死捂住才好呢!” 皇太后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再言语。 第31章 一连串儿的太医进了凤仪宫,连带着皇上也在那里,不少人心里犯了嘀咕,心想别是皇后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想到这里,不少人心下暗喜,连忙备了不少的药材前去探望。 自然,都免不了打扮得花枝招展,衣香鬓影,香风袅袅。 建昭帝看着站在正殿的这群人,脸都是黑黢黢的,叫那些人大气不敢出一声,脸上堆满了僵硬的笑意。 却是刘贵嫔抢在了丽婕妤之前率先出头,“嫔妾等人,是听外头人说,数位御医进了凤仪宫,连皇上都来探望,是以,便不请自来,探望皇后殿下,还请皇后殿下保重凤体。” 丽婕妤盈盈一拜,眸若水杏,似有秋波,道不尽的缠绵悱恻。 她也附和着刘贵嫔,“刘妹妹说得没错,便是平日里再忙再乱,也是要保重自己身体的,臣妾特地给皇后殿下带了一些补身体的官燕,自知虽比不上皇后殿下宫里的,可也算尽了心。” 瞧瞧,这心思初露端倪,旁人或许听不出,可对于从小就跟在上皇身边的建昭帝而言,这心思不要太明显。 皇后因着平日劳累而病,那因何而劳累?不外乎宫务,皇后病了,她们二人才有可能接手宫务,对于丽婕妤来说,比之恩宠,还是握在手中的权利更重要些。 只是她到底太嫩太天真,也太沉不住气。 建昭帝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往日的温情不再,“丽婕妤说的是,皇后的确不该过多劳累操心,只是这宫务,也须得有人打理才是。” 丽婕妤唇角几不可见地微微勾起,刘贵嫔却是皱起了眉,心有疑虑,但免不了激动。 却听到建昭帝又道,语气凉凉,森寒无比,“依朕来看,宫中除了皇后,竟是没什么合适的人选,这段日子,少不得要麻烦皇太后主持大局了。” 两人面色大变,稳住心神,“皇太后当初为后多年,将皇宫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令行禁止,且她老人家最近口中总是念叨着日子过于清闲,皇后又愿意放权,权给皇太后打发时间好了。” -- 第37页 建昭帝如此说,丽婕妤咬了咬唇,刘贵嫔悄悄地低下头,眼角的余光扫过建昭帝,心中一跳,再抬首间,已是满面的赞同,“是了,嫔妾从家中长辈那里早有耳闻,皇太后年轻的时候,雷厉风行,宫中上下交口称赞,嫔妾姑姑尚未出阁时,祖母就常以皇太后来训诫她,说若她有皇太后十之一的本事,定能家宅和睦,上下一心。” 这一番讨巧的话出口,倒叫建昭帝多看了她一眼,心下满意,“正是这个理,皇太后能为,不可小觑。” 扫过面有难堪的丽婕妤,刘贵嫔的心中越发得意。 真以为先得了皇上的宠爱,晋了位分,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以为自己想要什么皇上就会给?真以为自己可以越过皇后? 和皇后比起来,她严霜华又算个什么? 何等的天真无知! “皇太后驾到!”殿门外的通传声打断了室内沉闷的气氛,倒也给了丽婕妤几丝喘息之机。 连忙起身,跪在地上,看着迤逦而过的金凤纹样的裙摆,心有落寞,面上微显。 “皇后这是身体有恙?本宫听闻皇上召来了四位太医,可是有什么大碍?”太后坐于主位上,声声殷切。 “确实需要休养一段时日,太医说,皇后这是耗费心神过度所致,所以近日来神思恍惚,生气易怒,长此以往,必将影响心脉,有损寿数,是以,儿臣和皇后都打算将宫权移交到母后的手上。” 太后拿帕子像模像样地压了压眼角,面有不争之意,“这孩子,何苦这般死撑着?想当初本宫初初接手宫权,纵有多人襄助,也是忙的脚不沾地,还累得病了,她整日整日表现得云淡风轻,游刃有余,阖宫上下无一人说她不好的,本宫只当她有能为,可没想到这孩子也只是强撑着,”说到这儿,拊掌一叹,“可到底比当年的本宫还强些!” 建昭帝摇摇头,“母后何必自谦,这话若叫梓潼听了,必然是会反驳您的,她还年轻,有的时候,还是要向您取经的。” “说一千道一万,说的是年轻时候,本宫自是承认有所不如,现在嘛,自然是她有不如,”又站起身,就要朝着寝殿走去,后边的妃嫔也不敢跟上去,“本宫给她带了不少的补品,东阿阿胶,燕窝,桂圆,雪蛤,天山雪莲,都有,你是她的夫君,自是要开导她,要她好好儿养身子的。” “本宫还指望,来年就能添一个嫡孙呢!” “皇后之症,并非沉痼在身,加之年轻,底子好,想来将养一二月便可大安了,母后无需太过着急。” 皇太后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倒也是。” 听着母子二人这般言语,丽婕妤本还想着皇太后推拒,自己就有可能分得一部分宫权的愿望是彻底没了指望。 她虽求权,可只是想要借由这部分宫权清扫一番自己宫中之人,并无害人之心,说她耿直也没有错,只是她就算说话拐了弯子,在别人的眼中,也还是太露骨了些。 不够圆滑。 “皇上昨儿宠幸了刘贵嫔,怕是来日,刘贵嫔就成了刘婕妤,掌一宫主位了。”说罢,游夏顿了顿,“只是叫奴婢感到惊讶的是,明明丽婕妤看着更受宠一些,今早在御花园碰到的时候,皇上却明显更亲近刘贵嫔,着实叫人摸不着头脑,毕竟当初的宠爱不是作假的。” 一月之中,当初丽婕妤能占去三四日左右,其余时间,建昭帝大多是在郗齐光的凤仪宫或是建章宫休息,其余妃嫔,包括刘贵嫔,几乎就是未曾沾过雨露。 可这足以证明当初丽婕妤的受宠。 可在御花园,她竟是连个建昭帝的眼风都没得,也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难不成是那日……丽婕妤想要分宫权的心思触怒了皇上? 这是皇上迟来的发作? 还真是……薄情啊! 第32章 可转念一想,皇上却是为了她们殿下而如此,顿时心中复杂难言。 看事情,果真不能单看一面。 郗齐光抚摸着小腹,慢慢地喝着安胎药,最后实是受不得这苦味,仰头灌进了喉咙中。 “也太苦了些,太医是加了败火的黄连在里面吗?好在隔几日吃一回就好,每次喝了这药,大半日都没甚食欲,便是漱了口,都是一嘴的药味儿,叫人难受的很。” 看了眼还在沉思的游夏,郗齐光顿了一瞬,收回了目光,“好了,那些事情,有什么好想的?任是她们再得宠,又哪能越过本宫去?你还是去外面叫人看着,有没有给刘贵嫔晋位的圣旨吧!” “或者你去叫人把给刘贵嫔的赏赐准备出来,她啊,本宫瞧着,按照先例,估计也就是个婕妤的位分,比照着丽婕妤的来,换成金银宝石之类华贵的器物,刘贵嫔喜欢。” 又虚虚点了她,“省的你在这儿想三想四的,也不知在浑想什么。” 游夏屈膝行礼,笑着道:“时间充裕的很,这两件事,前者不过就是吩咐一声的事情,后面也就是开个锁对个单子,能费多少功夫?一并交给奴婢就好!殿下身体为上,便不要担心了。” 言罢,就叫一宫女将外面的浔冬叫了进来,自己款款离开。 “算算日子,您这身子差不多也要两个月了吧?再过一个月,就能告诉家里了,他们一定高兴!” 浔冬将郗齐光身后的靠背又扶了扶,扫了眼门口,有些好笑,“刚刚游夏那丫头是怎么了?呆呆地,就那么出去了,嘴里还不知道在咕哝着些什么,活像丢了魂儿了!” -- 第38页 “一点小事,让她自己去想吧,有些事情,自己想通了才算真的通了,不能通达,便是外力再大,也是不见成效。” 这皇宫就是这样,资源只有那么多,皇帝只有一人,她得的多了,分给别人的势必就要少了。 可这再正常不过。 游夏无非就是觉得丽婕妤也不算全然的恶人,只是好巧不巧地,站在了她们的对立面,心中矛盾而已。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丽婕妤着实有些冤枉委屈。 可从另一面来看,她被下脸,确实叫她们舒了一口气,她们确实不想让丽婕妤得到宫权。 游夏心思简单,虽跟了她多年,早已练了出来,可到底还是从小一道长大的,她想什么,她打眼一瞧,便明明白白。 这后宫,不过都是一个个可怜人的容身之所罢了。 就连她这位旁人眼中贵不可言的皇后,亦是如此。 果不出所料,不过两刻,外头便有人给郗齐光传了信儿,说是今早建昭帝将刘贵嫔封为婕妤,并未赐下封号。 郗齐光心中不由一哂,他还真玩得一手好的平衡之术! 冷落丽婕妤许久,却晋了刘婕妤的位分,但却未给人家封号,这样的话,一个凭着封号,一个凭着近日恩宠,倒是旗鼓相当。 由于皇太后手握宫权,妃嫔们的日常请安倒是换成了距离更远的上阳宫,凤仪宫这边,皇太后下了令,不得打扰她调养身体,纵是有人心中蠢蠢欲动,却碍于皇太后的威仪,不敢妄动。 而且,她身边的四个嬷嬷,受了皇太后的指示,日日盯着她吃药,便是请安,都不必去了。 若非看她心中难安,皇太后松了口,她可能连凤仪宫的大门都走不出去。 被人看着的滋味,可是真不好受。 郗齐光叫人停了凤辇,便要下去梅园走一走,平嬷嬷有些不赞同,“殿下,若喜欢这梅花儿,叫宫人挑几支给您折了便是,您现在身子不爽利,何苦来哉?便是皇太后……” 还未说完,她的声音便在郗齐光的冷眼中直至消弭,“你是皇后还是本宫是皇后?要不要本宫把凤印交给嬷嬷?皇太后向来疼惜小辈,只说叫本宫不要过多劳累,什么时候,连去赏梅都不成了?皇太后的话,你便是这般曲解的?” 平嬷嬷冷汗直冒,便要跪下,却被两个二等宫女稳稳扶住,“本宫可当不起嬷嬷这一跪,嬷嬷毕竟是皇太后身边的老人儿,只有指摘本宫的份儿,哪有朝着本宫跪下的理?” 微微弯腰,巧笑倩兮,低声道:“嬷嬷这拿着皇太后当筏子,在本宫的凤仪宫,成日乱作威福,还没够么?” “您说,若是本宫将您送还给皇太后,她会怎么想?是您不得用,还是本宫受不得委屈?” 看着平嬷嬷抖如筛糠,她轻笑道:“可王嬷嬷等人并无叫本宫指摘之处啊!” 平嬷嬷心中大震,悔不当初,深吸一口气,到底是服了软,“是老奴僭越了,还望殿下莫要见怪,只是当年的皇太后怀着……” 一声冷嗤响起,她抬头,便见到了郗齐光似笑非笑的芙蓉面,“嬷嬷这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她心中咯噔一声,胆寒不已,才恍然惊觉自己说了什么,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殿下,老奴不是那个意思,老奴是因为年轻时候就看着原来的嬷嬷那样照顾皇太后,才有学有样,老奴不该提这一茬儿,叫殿下不高兴的!” 郗齐光定定地看着她,觉着有些冷了,拢紧了身上的斗篷,又将手插在了手闷子里,只觉刚刚满心的兴致都被败坏了,意兴阑珊,“走了,回宫,另外……” “本宫这凤仪宫忒小,可是容不下平嬷嬷这位伺候过已经仙逝的太皇太后的大佛,还是哪儿来的,送回哪儿去吧,便说平嬷嬷思念皇太后,皇太后亦是提起过离不得她,本宫手下人多,将平嬷嬷送归,陪着母后解闷儿,聊表孝心。” 听到前一半儿,平嬷嬷顿时脸色惨白,到了后一半儿,心里才略微安定一些,不由对郗齐光感恩戴德。 哪怕她知道这是她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儿,可到底是她无状在前,叫人拿捏了住。 “回宫后,就叫平嬷嬷收拾好箱笼行李,去上阳宫伺候去吧。” “心既不在此,本宫也不好强留着人,多不好。” 回了宫,浣春迎了出来,见平嬷嬷形容狼狈,虽心下诧异,却也不动声色地给她行了礼,扶过了郗齐光。 边走边问道:“殿下不是说今儿起了赏梅的兴致?怎的这般早就回来了?”一边说,一边拿着眼角的余光盯着平嬷嬷。 只见其急着向前走的身形微顿,有些僵板,随后恢复自然,浣春料想这其中的缘故必是与平嬷嬷有关了。 “没什么,突然间失了兴致罢了,这兴致,来得快,去的也快,不能强求,随他去吧。” 也不知这说的到底是人还是兴致。 郗齐光近日甚少踏出宫门,虽有御医在前面挡着,太后暗中相护,她自己也盯着,可到底有人想把手伸进来,一探究竟。 那刘婕妤倒是个反应快的,今早一直盯着她的肚子瞧,也不知能不能看出来一朵花儿来。 几次三番言语试探于她,若非她摆出不耐烦的样子,以她的脸皮还真敢上赶着问。 她现在只盼着,这个孩子健健康康坠地,无病无灾长大。 -- 第39页 郗齐光温热的手放在小腹上,面上闪着身为人母的光彩。 她坐在榻上,浣春拿了猩猩红的大迎枕给她靠着,“刚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瞧着平嬷嬷头发都散乱了?她素日可是最看重自己的仪容了,怎生今日这般窘困?” 说到底,她的心中也是快意的。 这些时日,平嬷嬷没少仗着皇太后的势,折腾凤仪宫上下的宫人,连她们几个陪嫁的宫女都免不了,惹得怨声载道。 那些宫女太监老早就对她不满了,偏她还有个鸡毛当令箭。 若说真的没做稳妥周全,也就罢了,偏她吹毛求疵,自己都无法做到,却偏对别人求全责备,叫人窝火。 “平嬷嬷极度思念皇太后,便和本宫请求,回到皇太后身边伺候,本宫见她执意离去,也不好多留,便随她了。” 浣春微微抿唇一笑,拿着美人锤给郗齐光轻轻敲腿,为她舒筋活络,“平嬷嬷还真是忠心得很,真真叫人叹服!” 说什么忠心?还不是这老厌物仗势拿大,被殿下厌弃驱赶而走了吗?不过是为了全皇太后的面子,才叫名目这般好听而已。 她平嬷嬷敢在凤仪宫作威作福,到了还不是被赶了出去,灰头土脸地回了皇太后的身边? 可上阳宫是个什么地儿?容的她放肆? 只怕日子可能还不及凤仪宫舒心自在。 人无自知之明,便是这个样子了,谁还会一直惯她毛病、容忍她不成?谁叫她飘飘不知所以然?真把自己当个了不得的人物了?怎么剩下的三位就能谨守本分,不越雷池半步? 都不必她们殿下出手,便是皇太后那里,被她知道这平嬷嬷假借着她的名义,时刻为难人,险些使婆媳失和,便不会轻饶了她! 浣春想到这里,顿觉神清气爽,一扫胸腔中的郁气。 平嬷嬷箱笼多,可众人通力合作下,也只用了一个时辰,便收拾完毕,又叫来了几个大力太监,将人先送到了上阳宫,解释一番,皇太后知晓后,才将箱笼送了去。 如此大摇大摆,便是无心,也免不了听入耳中,看在眼里。 作者有话要说:  几个预收的文求个收藏呀! 第33章 “这平嬷嬷,不是当初皇后被封太子妃时,皇宫中送去的教养嬷嬷吗?按理说,是一直要跟在皇后身边的,怎么这会儿倒是被遣回了皇太后身边?其中有何内情?” 刘婕妤摩挲着手中孔雀形状的玉手把,深深叹了口气,“还是命好,一入宫就是皇后,现成的人手人家都不在乎,哪像本宫?” 她下了死力气,才收拢住自个儿宫内的人心,许以重利,便是如此,人家还要再观望一番她这个主子值不值得效忠呢! 她自己的宫内都是手忙脚乱,自顾不暇,别说朝着别的宫内伸手了,人手不足还要作妖儿,那简直是自己找死了! 入画小心问道:“那可要叫人去打探一番?” 刘婕妤摇摇头,“这个很不必了,涉及到了太后,你我有几条命去打听?再一个,皇后做事向来稳妥,你便是去了,想是也只能得个只言片语,左右这事情与咱们也不相干,由他去吧。” “再一个,最近本宫得了宠晋了位,风头无两,是不假,可本宫之旁,还有丽婕妤虎视眈眈,本宫之上,犹有皇后压着,尤其后者,你看她,实际上也没比我和严氏入宫早多久,可偏偏,皇上的心,就在这几个月被她拢了住,便是现在无法侍寝,有恙在身,可皇上还不是日日去探望她,去她宫中小坐?甚至在她那里过夜,本来皇上进后宫过夜的日子就不算多,她一病,倒是更少了,还不如她身子康健的时候呢!”至少还有个盼头。 “所以,警告宫里的宫人,这段时日,少给本宫惹事,好歹也主仆一场,若真是惹出了什么乱子,到时候休怪本宫不讲情面!” 本来她就为着明年五月的选秀而烦透了心,可没工夫给他们这帮奴才收拾烂摊子!更不想给他们背黑锅! 所以,这番告诫敲打,十分必要。 入画面目严肃,屈膝行礼,“是,奴婢这就派人传话!并加紧约束宫人!绝不让他们多生事端!” “说话也别太倔,但也别太软和,这些人,一群势利眼,看人下菜碟,你太刚强,他怨你严苛,太软和,人家觉得好欺负,欺软怕硬的货色罢了!中间这个度,你要拿捏好。” 她连连点头,“娘娘放心,奴婢定会好好儿拿捏分寸!” 刘婕妤见她走了,揉揉额角,心中只恨自己手中得用的人太少。 贴身的宫女,只带了知书入画两个,还算得用。 可一个人精力就那么点,实在有限,知书入画两人每日也是忙乱不堪,左支右绌的,她少不得耗费些银钱,才能打通关窍。 她只是国公府长孙女,而非长房长女,若非两位老人还在,她的嫁妆都不知能有多少。 再一个,便是一向看她不顺眼的大房,在她入宫前都给她拿了六千两的银钱使,这份情,她不能不承。 何况,她本就是以公府长孙女的名头入宫,得了举家的资源倾斜,才能获封高位的。 而这样,就算是那个从小比她耀眼,看她不顺眼的堂妹都没意见。 说到底,这还是占了长房的便宜。 再者,她的大伯父在朝中位置虽然不上不下,但十分稳,颇守中庸之道,相形之下,她们二房实则还是要靠着大房度日,就连爵位,日后也和二房沾不上边。 -- 第40页 便是最后她成了皇宫的胜利者,也至少要二十年后,才能有所回报,她又在宫中,鞭长莫及,想护着二房都不能,所以,二房的依靠,唯有大房。 而她在前朝的依靠,也只一个大房而已,她父母那里,根本当不得什么。 何况,入宫前,她的祖母一再叮嘱她,要时时记得照拂家族,可现在她这情形,少说也要三年才能稳住脚跟,实是叫她心中焦虑不已。 知书进了来,给刘婕妤奉了一盏茶。 “皇后现下,在后宫一枝独秀,谁敢与其争锋?”说到这儿,刘婕妤苦笑不已,“若是咱们家还有如郗家那般的势头,何至于叫我入宫博一场富贵?便是外头的人再说咱们府上赫赫扬扬,可咱们自己谁不知道,只是面儿上好看罢了。看看宫里这些奴才,最是捧高踩低、曲意逢迎的小人了,上个月接到了家里来的信件……” 说到这儿,她又是长长一叹,“说是宫中有太监去家里索贿,许是知道家里没落,本宫又不得宠的缘故,竟是张口就要五百两银子……一时倒也不怕,怕就怕一直这样,今日五百,明儿一千,家里就是钱再多,也禁不住这样淌出去,何况咱们家就只剩个花架子了。” 知书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事儿,当即血气上头,气急红脸,啐了一口,“呸!这起子不要脸的货色!竟敢上门索贿了,怎么不劈死他们?竟是什么货色都能登咱们国公府的门儿了!” 刘婕妤紧握手中的玉孔雀,指节发白,语气阴森,“等来日本宫做到高位,定要将那几人好好儿招待一番!” 凤仪宫。 “多用一些,你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个人补,御医曾说过,要少食多餐,可你现在连最基本的一日三餐都维持不了,这样下去,身子迟早会出问题的。” “今日喝了那些苦汁子,一日都没什么胃口,明日就好了,”郗齐光拿帕子压压唇角,“好在没什么孕吐反应,不然可真是什么都吃不进去了。” “难道安胎药就非要剪成一碗药汤?就不能制成药丸?哪怕药效没有药汤来得好,臣妾无非就是多吃几颗,可这汤药,喝下一碗,一日都用不进东西。” 说罢,觉得有些委屈,“只是几位御医平日里战战兢兢的,贸然说这话,他们只怕会多想,况臣妾再一思量,那汤药不过三五日一回,也就将这个想法撂下了,如今,皇上提起,这事儿,免不了皇上您亲去说一说了。” 说罢,还翻了个白眼。 建昭帝满心满眼都只有她刚刚那副娇蛮的模样。 语气柔和,满含纵容宠溺,“好好好,朕去说,朕去做这个恶人,好了吧?” 郗齐光秀眉微挑,一派的风流袅娜,“那可是说定了!” 说罢,从白瓷箸枕上捡起了银勺,小口小口地朝着嘴里塞着燕窝,而后又放下,“这些日子,光吃这些燕窝鱼翅的,都吃絮了。” 建昭帝见此,用公筷给她夹了一块儿酸酸甜甜的锅包肉,“你最爱的口味,多少用上一点。” 本就是晚膳,两人酒足饭饱后,建昭帝自是没有挪窝,还在凤仪宫歇下,手搭在郗齐光的小腹上,一夜好眠。 翌日,如流水一般地珍奇古玩,字画真迹,衣裳首饰,胭脂水粉被送到了郗齐光的凤仪宫。 阖宫上下,除了感叹皇后当真得皇上所喜以外,竟是无话可说了。 妃嫔们拈酸吃醋,和他们这些宫人有什么关系?他们也就是看戏而已,听着这个宫里摔了盘子,那个砸了碗,倒是乐呵。 又是一场大雪落下,雪花纷纷扬扬,从天际洒落,皇宫之中,红墙红瓦,重檐殿顶,皆被一片白茫茫所覆盖。 越是到了年下,皇宫中就越是热闹,难得有了几分的烟火气和人气儿,这除夕的分量,到底是不一样的。 算算日子,她是十月中旬有的这一胎,那个月建昭帝甚少进后宫,遑论过夜,不过两三晚,就有了这个孩子,倒真是天意了。 现在已是满了两月,再有七八日,便要除夕了,也不知道她这身子,能不能撑得下来祭祀。 左不过两三个时辰,去宗庙前跪上一跪,再添上一炷香,有什么坚持不了的? 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去宗庙祭祀了。 更何况,上皇和皇太后还能看着她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受罪不成?必然会给她行方便之门的。 郗齐光没想错,到了二十五这日,她虽建昭帝出宫祭祀先祖,除了在蒲团上跪了一刻,其余时候,比建昭帝这个皇帝还要舒服,除了路面颠簸,她有些消受不起,精神萎靡,其余的,竟是无一处不好。 眼见着,到了除夕这一日。 建昭帝陪着郗齐光在凤仪宫用好了午膳,两人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颇得其趣。 郗齐光拿着包了茶叶的纯棉纸,放入茶碾碾压着,动作迅速却优雅从容,未几,茶叶便成了新鲜的茶末。 湄秋将已经烧的咕噜咕噜冒着鱼眼大小沸泡的山泉水拎了过来,放在了盖了一层隔架的将要熄灭的炭盆上。 将茶末取了一些放在建昭帝的面前,笑意娇俏,灵动有致,“皇上可有兴趣同臣妾斗茶?” 建昭帝一愣,他本是以为皇后是要为自己点茶,却没想是要与自己斗茶,当下来了兴致,“自是有的,当初朕附庸风雅,还煞费苦心学了好久,虽然手法生疏了,但为了博娇妻一笑,朕也只好献丑了!” -- 第41页 郗齐光掩唇而笑,“那臣妾也只能说,您学这点茶,倒也算有了些许的用处,圣人都说学以致用,臣妾可是帮了您的大忙!” 又将已经暖了盏的茶杯拿了过来。 郗齐光低下头,将水绕过茶末注入杯中,用茶匙调成膏状,而后来回注水,用茶筅均匀调搅,专心致志。 “欸~咬盏了,”郗齐光声音轻快,又探头看了眼建昭帝的,语气揶揄,“看来皇上这手法,真是能博得臣妾一笑呢!” 建昭帝也不恼,刮了刮她的琼鼻,“也就你了,还敢调笑于朕!” 郗齐光扬扬头,看向了一直站在建昭帝身后的魏九,道:“魏九,你刚刚可是站在皇上的身后,他说了什么你都听个清楚明白,可是皇上自己刚刚说的,献丑博本宫一乐,这反倒还成了本宫的不是了?” 魏九只作为难状,像是拿不定主意,建昭帝转头,点了点他,“可别叫他说了,看他这样子,两不得罪!” 郗齐光心中好笑,将调好的茶舀出,茶饽均匀,递给了建昭帝,笑着道:“皇上尝尝臣妾的手艺。” “臣妾自小跟着祖父练出来的,用以平心静气,或是和闺阁姐妹添个乐子,手艺倒也没有生疏到没法儿看!” 魏九站在建昭帝的身后,听闻此话,嘴角一抿,想笑都不敢出声。 这里的宫人,但凡听到了的,或多或少,面上都多了一丝表情。 建昭帝无奈,“你就不要再调侃朕了,唉,”顿了顿,“怪只怪,朕在你这个行家面前耍了大刀!” 说罢,执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随即点头,一脸认真。 这时候,游夏呈上了一小碗安胎药,“殿下,安胎药好了。” 建昭帝微微蹙眉,“不是昨日才用过?是药三分毒,这不是你常挂嘴边的么?怎么今日反倒破例了?” “今日除夕宴,父皇母后,还有后宫宫妃,群臣诰命,皆要出席,还不知要闹到何时,臣妾怕这天寒地冻的,又是大殿的靡靡之音,使胎像不稳。” “眼见着就要三个月了,”建昭帝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小心驶得万年船,若说细致周全,朕不如梓潼远矣。” 她噗呲一笑,“可在克己复礼,乾纲独断上,臣妾更是不如皇上多了去了,男子粗枝大叶再正常不过,女子细心也是多见,哪就值了皇上这一番感叹?” “臣妾犹记得,在闺中时,臣妾大哥藏了些许的私房,准备给大嫂买一件首饰,讨她欢心,却没想到,被大嫂给发现了,两人可是打了好一场官司,最后才知道误会一场,闹了个大红脸。” “别看臣妾的大哥温润,一副周到细致模样,实则也是个粗心的,不然私房钱也不可能被大嫂翻到!” 说到这儿,她还幸灾乐祸地笑个不停,脸都要僵住了。 建昭帝也觉得好笑不已,可看她现在这样,真怕她笑着笑着抽了过去。 便拍了拍她,“别笑了,好歹是亲哥哥,哪有这般笑话的?喝药!那种药丸还没有制出来,先将就一下,朕早都叫人去给你寻了蜜饯,你将就着用,觉得絮了朕叫人给你搜罗别的。” 第34章 大明宫内,丝竹之声不绝于耳,鸣钟击磬,乐声悠扬,殿内的竹节香炉被放入了沉水香,烟雾缭绕。 男女分席而坐,上皇。皇太后稳坐最上首,而郗齐光与建昭帝则是分坐在两人之侧。 两人分别向上皇、皇太后敬酒后,大殿内便热闹起来,倒真是应了那句君臣同乐。 除夕国宴,能坐在此间的皆是自身品级或诰命在五品及以上的官员及其家眷,还有宗室众人。 看着居于文臣之首的郗家,上皇捋了一把花白的胡子,眼中精光乍现,“寡人说呢!忘了什么事情,原是这样!”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皆汇聚在他的身上。 “皇后乃是皇家儿媳,是皇帝的原配嫡妻,郗家身为皇室的正经亲家,皇后的嫡亲娘家,自当是要受封承恩公之位的。” 此话一出,底下不少的人变了脸色。 郗弗便起身,想要推拒,“上皇,郗家诗礼传家,只要子孙后代上进正直,这爵位自是可有可无,二则臣怕子孙为这爵位,兄弟阋墙,不求上进……” “诶,这乃是惯例,延续几百年,哪个皇后的娘家没有受封?你又何必拘泥呢?再者,这爵位不过三代而已,你,你长子,你长孙,你几个儿子都是好的,还怕教养不出勤于进取的子弟?” 感受着四处飘来的打量的眼神,承恩伯的脸色紫涨,青筋都爆了出来,可国宴乃是国之大事,若他敢闹事,一向看他不顺眼的皇帝父子就能立时削了他的爵位,还不受半分攻讦。 就算是有些闲言碎语,于这对儿父子而言,那也是无伤大雅。 只是对于韩家来说,那才真正是元气大伤,根基不保。 压住了蠢蠢欲动的承恩伯夫人,警告地看她一眼,深吸一口气,抓起酒杯就往自己的喉咙里灌。 礼部尚书也出言道:“按本朝惯例,皇后之父获承恩公爵位,皇后之嫡长兄弟获侯爵,若无嫡出,唯有庶出兄弟,封伯爵或子爵,按照旧例而已,郗大人还是不要推却了!” 上皇笑呵呵的,转头问道郗齐光,“依皇后看,当如何?” 郗齐光没想到这话题会突然到她的身上,神色怔忪了一瞬,旋即恢复自然,“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父皇要给儿媳的父亲封爵,是父皇看重儿媳之父,儿媳只有高兴的道理。” -- 第42页 皇太后也道:“可是呢!”点了点上皇,“他既说出口了,反悔都不得了,本宫看着他!这承恩公之位,他不给你都不成!” 建昭帝忙道:“那等到开封,正月二十过后,儿臣便亲自拟旨,着人去宣旨,赐下印件。” 几人将韩家不着痕迹地埋汰一通,尤其是皇太后,心情大好。 连桌案上夜光杯中摆着的葡萄酒,都没忍住多用了几杯。 大殿之上,一派和乐,觥筹交错,杯盏碰撞,好不热闹。 只除了韩家那一桌。 这等国宴之上,妃嫔并无资格参加,是以,宴会到最高、潮后,有两位夫人便借着酒力不当这一借口,出了大明宫。 大明宫外,自有宫女接应,两行人见状只是微微颔首,分了路,各自朝着自己的方向离开。 浣春为人最是细心,自是看到了刘婕妤和丽婕妤的母亲离席,便附耳道:“殿下,奴婢见到刘婕妤和丽婕妤的母亲相继离开了,要不要派人去盯着?” 郗齐光此时不便说话,只是微微摇头,“本宫不胜酒力,不是有甘草乌梅煎,给本宫倒上一些,少少的一点就够了。” 浣春应声,退后几步,从银壶中倒出一小杯乌梅煎,递给了郗齐光,看着她喝了下去。 外面。 “母亲,家中近来可好?”丽婕妤眼中噙着泪花,紧紧抓住严太太的手,关切地问道。 “好好好,怎么不好?若要说有什么不好的,就是家中十分担心娘娘的处境,急得你爹爹是吃不下睡不着,口中都因为上火,起了好些个疮!”看着女儿略显憔悴的面颊,“可是那些子势利眼,见娘娘最近未得皇上青眼,就磋磨你了?” 丽婕妤苦笑,只是低下了头,看得严太太更是心头火起,悲痛不已,“难道皇后……皇太后殿下就没有整顿么?” 话到了嘴边,她才想起,近日并非皇后统管宫务,连忙改口。 丽婕妤只是摇头,“不论是皇后殿下还是皇太后,都与我的处境没有半分干系,是我自己说错了话,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触怒了皇上,被他冷落在一旁。” 说罢,就将事情的原委低声一一赘述。 严太太听后,气得手指都决剧烈颤抖起来,连连叹息,恨铁不成钢,到底顾及着这是外面,因此压低声音道:“你说说,我该说你什么好?你初初入宫,上头且不提有皇后,更有着一个皇太后,宫权便是皇后不要,又凭什么交给你?何况皇后只是想要休养一段时日!” “再一个,便是宫权分了你,你能做好?这么一大摊子事情,尚有皇后皇太后正经的女主人,阖宫上下哪个会服你?你不把这摊子砸了就是个好样儿的,你以为皇宫是咱们家那个三进的宅子那般好打理吗?你可真敢说,真敢想!” 看着女儿低下头,满面不服,严太太真是恨死了她这和丈夫如出一辙的倔脾气、耿直性子,“你觉得,皇后殿下能撑起来,你不比她差是不是?” “诚然,你于诗词一道颇有天分,可人情世故上,你差皇后差的远了!咱们家寒门上来的,在这类管家理事上,比之世家的各种经营经验,大有不如。” “别的不说,就说这个皇宫,皇后殿下进宫一月,就令上下服服帖帖,这一点,给我三月我都未必能成,何况是你?” 看女儿若有锁死的神情,严太太心头堵着一口气,“我就说当初不该叫你入宫的,你性子太过直了,什么弯弯绕绕都摆在脸上,可你爹爹也不得力,没有实权,如今的从三品职位,也就是有个虚名儿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有红包啊,大家冒个泡啊! 第35章 回到凤仪宫,郗齐光的身子都有些打晃儿,想到一会儿还要带着阖宫的妃嫔前去上阳宫守岁,强撑着精神,叫人给自己熬制了莲花峰茶,端起一小盏饮了下去。 随后又躺在了拔步床上小憩,她本就饮酒不多,半个时辰后再次醒来时,已是恢复了大半的精神。 “殿下,半刻钟前其余主子就已经到了,连皇上在这之前都来看了您一眼,看您实在是疲累,便去了书房看书,”说到这儿,冲着外面挑挑眉,有些无奈,“外面儿那些啊,等了那么长时间都不肯走,也是因为这个。” 凤仪宫大得很,书房就在郗齐光的寝殿旁边,沿着回廊走二三十步就到了,早就有人去告知建昭帝郗齐光醒了。 见建昭帝走入正殿,众妃嫔眼神一亮,心中暗喜,连忙打理衣裙,扶扶鬓钗,便施施然地行礼问安。 可建昭帝却连看她们一眼都不曾,直直走入了寝殿。 “看你睡得熟,都没好叫你,你倒是会赶时间,朕本想着,父皇母后都上了年纪,一场国宴下来,身子都有些吃不消,特意叫他们多歇一会儿,至于朕这儿空出来的时间,和梓潼你一起打发,没曾想,你竟睡下了,倒叫朕枯坐在书房,读了半个时辰的杂书!” “臣妾那里怎么会有杂书?便是臣妾三哥塞给臣妾那些话本子,臣妾也不会看一眼,皇上这话却是说笑了。”郗齐光唇角笑意温软,拿起一只碧玉莲蓬簪递给了身后的浔冬。 “哦?那《水经注》、《地理志》、《天工开物》就在梓潼的桌上摆着,你还想抵赖不成?可不是只有那些话本才是杂书。” -- 第43页 建昭帝语气笑意满满,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回答。 拿起一只牡丹滴珠步摇插在发髻中,郗齐光面上染了一层薄红,“难不成唯有四书五经,三百千幼学琼林等才是正经书?《水经注》、《地理志》详细记载了大晋的山川河流,地貌气候,哪里就成了杂书?再一个《天工开物》,世人皆道奇技淫巧,臣妾看却不然,若真是奇技淫巧,工部为何还要细细研读?都拿着四书五经去修葺房屋,修建堤坝,开垦屯田好了!” “没有什么书是完全无用的,齐民要术为农,天工开物写工,四书五经讲德,只因为入仕高人一等,所以其他的书就全部成为杂谈?未免太过武断了。” 建昭帝听了这话,却是沉思良久,半晌才道:“梓潼果真是奇思妙想,一语点醒梦中人,怎么朕就从未想过呢?” “都说治大国若烹小鲜,看来还是朕不精心,”建昭帝眼中有暗芒闪烁,“你说的是,四书五经便是于治国有利,也不曾明言百姓如何才能有个丰年,如何种植作物才能衣食无忧,倒是朕着相了。” 郗齐光面有得意之色,更叫人欲罢不能,“儒家那些大道理,看似有理,实则空洞,自汉以后,融合百家,才渐渐完成了添补,有了血肉,儒家向来讲究天地君亲师,可历朝历代,衍圣公孔家,从来都是投降的第一家族,哪还有半分的风骨?” 第一世袭家族,衍圣公孔家,不知在什么时候变了味道,早没了先人的从容傲骨,令人不禁扼腕叹息。 “可四书五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样样详述,对普通百姓许是无用,因为他们多是考虑温饱,可对于读书人来说,却是受用至极。” 又拿起一对儿镂空石榴花嵌红宝耳坠儿戴上,郗齐光揽镜自照,觉得没有问题了,便起身道:“不好叫父皇母后久等,咱们走吧,顺带将外面那些莺莺燕燕也都带上,可叫她们好好看皇上几眼!” 郗齐光语气调侃,微有酸意,“可别再说本宫这个皇后,尚在病重了,还拿捏着皇上,霸着您,不叫您去别的宫中。” 建昭帝仍是一派和煦样子,心中爱极了她这样子,“怎么性子越发娇气了?外面那些人,哪比得上你?” 也确实是比不上她。 皇后对外一派端庄雍容模样,待人温和有礼,进退有度,可到了他面前,却是娇气得不得了,自在悠闲,仿佛他不是皇帝一样。 比之其他妃嫔见了他不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伺候,生怕哪句话得罪了他的情状,他自是更喜欢皇后这里闲适的氛围。 “可别怄气了,除夕生气,一年都没有好兆头,走了,朕之前收到了他人进上来的十二花神花瓶、屏风和玉牌各一套,等明儿就叫人给你送来可好?” 见她一脸别扭地点点头,心中好笑,扶着她的肩膀,慢慢走了出去,等众妃再次见到二人时,已然是换了一副神情。 这几位妃嫔多数自是都想上前问候一句,没准儿就得了圣上青眼呢?只是碍于她们先前错失良机,现下皇后又在,只得按捺下来。 上阳宫占地极大,且有多栋阁楼,此时上皇与皇太后就坐在摘星阁之中,等待着一会儿皇宫所燃放的焰火。 上阳宫为上皇、皇太后所居之地,自是样样不缺,自有小厨房候命,不多时,便有宫人用精致的碟子呈上了一盘盘的饺子。 皇太后年纪也上来了,这种时候吃东西,轻易克化不动,但她知晓郗齐光不成,便叫人将饺子挪挪,“尝一尝!上阳宫小厨房做的饺子可是极好的,馅料调的恰到好处,极鲜极美,你父皇隔几日就要叫人呈上一盘来,到现在花样还没吃尽呢!” 听到这里,上皇没好气地瞧了皇太后一眼。 郗齐光笑笑,“咱们大晋,地大物博,物资极丰,又是根据时令季节用膳,也就是冬日里蔬菜少了些,可每逢春夏秋三季,那些物产,吃都吃不过来呢!” “如母后所言,这御厨极擅调制馅料,想来在这一方面颇有造诣,也难怪父皇喜欢了。” 说罢,在皇太后的目光中,夹起一个小巧的饺子,蘸了点点的醋和辣椒油,放入口中,是芹菜猪肉馅儿的,却不似一般的芹菜猪肉馅儿那般柴,汤汁鲜美浓郁。 她连连点头,咽了下去,就着浣春端来的饺子汤漱漱口中的酸味,又喝了一点木樨清露,便道:“果真是如母后所言,这御厨当真是功夫了得!”说罢,又扫了一眼整张八仙桌,笑道:“看颜色,应当都不是一种馅料吧?” 上皇笑了笑,见郗齐光给建昭帝用公筷夹了个饺子,面上笑纹更深,“你倒是个眼力好的,不像你们母后,尝都尝不出来,没得白瞎了东西!牛嚼牡丹!” 其余的妃嫔在上阳宫是没有资格和上皇四人坐在一起的,饶是丽婕妤和刘婕妤已经位至婕妤,也是一样。 她们只能旁开了一个小桌坐下,离着四人远远的,看着远处与上皇夫妻谈笑风生的郗齐光,眼中不自觉地闪过一丝羡慕的神色,便是桌上的饺子再是美味,她们也是味同嚼蜡。 妃嫔统共不过八人,一个大桌子倒也不显得拥挤,几人身份尴尬,不似皇后那般因着正妻身份有底气,便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也只客客气气地叫人送来。 这一桌上气氛微妙,自是入了上皇二位的眼。 -- 第44页 “你饮的这屠苏酒还是皇帝特意命人酿的,大多屠苏酒,里面都有川乌,此物剧毒,便是炮制过后,也是有毒性,皇帝因担心你,特特吩咐用配方中没有川乌的方子做酒。” 郗齐光面上怔愣,罢了才转头看向建昭帝,眉间笑意清浅,轻声细语,真挚无比,“臣妾叫皇上费心了,多谢皇上记挂臣妾。” 建昭帝强撑着脸色,只轻轻地嗯了一声,可发红的耳根却是出卖了自己。 郗齐光心中不觉有些可惜。 时辰到了,一行人登上高楼,站在窗边,看着漫天的烟火,万家灯火齐明,尽收眼底。 烟花在空中炸裂,四散而去,叫人一时看迷了眼。 大年初一,实则是除了大婚、祭祀,叫郗齐光最为忙碌的一天。 她要在大年初一接受内外命妇的朝拜,要设宴招待,如此连续三日,才算真正结束。 不知郗齐光觉得折腾,她还好,她是皇后,无需三拜九叩,可那些命妇,一日不知就要给郗齐光叩首多少次,更是头晕目眩,身子乏累,心中叫苦不迭。 “殿下,刚刚奴婢已经叫人送老太太和太太先去偏殿歇下了,吴总管又叫了御医来给她们把脉,您尽可放心。” 游夏面上有一瞬的迟疑,接着又道:“刚刚老太太身边的采雪姐姐拉着奴婢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想是老太太交待她告诉奴婢,再由奴婢转达给殿下的。” “采雪姐姐说,六姑娘那时送您的耳坠儿药墨等物,在您出嫁之前,就被查出了不妥,登时就叫家里的嬷嬷严加看管她,给了她好一通教训吃,身子都有些伤了元气,您入宫之后,更是给她找了两个严苛的教养嬷嬷管束着。” “好容易这段时日解了禁,她又动了小心思,结果被那两个教养嬷嬷发现了,直接捅到了老太太那儿,可她被训了一顿回去,回去竟然出言辱骂两人老不死的……” 越往后说,她的声音越低,心里直打鼓。 人家好歹原是宫中的女官,就算出宫了,人脉却也不少,若是传到了宫里,为难的是她们殿下,这六姑娘怎么就不能消停点儿? 谁还没个气性了? 第36章 郗齐光半点不惊讶这个冒牌货的惹事程度,便道:“郗家又不止一位姑娘,想是祖母和母亲已经将人安抚好了,是将人给了堂妹?” 游夏微微惊讶一瞬,转而笑道:“殿下所料不假,确实是如此,听采雪姐姐和谷香姐姐说,二太太还抱怨呢,说是什么不要了的给七姑娘了之类的话。” “那两个嬷嬷虽面相严苛,但就老太太说,是十分慈爱可敬之人,就是要求高了一些,而且许多东西都是掰碎了教给六姑娘的,没成想人家并不领情。” “就是在腊月二十八那日,也不知道四姑娘做了什么,竟惹得老太太大动肝火,这六姑娘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痰迷了心窍?怎么最近总是弄出这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偏她还没个手段,一做坏事就能被人捉住马脚。” “她这个样子,家里人哪敢给她订亲?到时候她一个左性,把场子给闹了,反倒和人家结仇,现在家里也是恼恨着呢!” 游夏接过小宫女递来的托盘,放在高几上,先用银针试了一番,又用开水烫了一遍,再用银针试过碗口碗沿,再三确认没有遗漏,这才舀了一碗乌鸡汤,递给她。 “可把你紧张成这样,整个凤仪宫几乎都是咱们自己人,生出外心的,就都被打发走了,有点苗头的,几乎都在外围,连二门都进不来,小厨房更是层层把守,你们几人更是亲自看火,想要下手都没有机会,这给你小心的!” 游夏摇头,白净的笑脸上严肃不已,“那可不能这样说,奴婢看着,眼见您有身孕这事儿就要瞒不住了,也幸亏您没有孕吐的症状,否则,早就被人知道了。” “现在奴婢还听着,有人说您的月事推迟了两三日,好似有些怀疑,好在湄秋和您的小日子时间差不多,就那么给蒙混过去了。” 郗齐光慢慢地喝着补汤,无波无澜,“再过个十来日,这胎像稳了,也就该说出去了。” “对了,殿下,您要不要看看皇上初一那日给您送来的十二花神花瓶、玉牌、还有屏风,以及其他的一些首饰宝石,那日忙乱,匆忙间就登基造册,堆了进去,贴身伺候的宫人都忙,让那些三等的进去又怕她们粗手粗脚,磕了碰了,都没有好好规整。” “那便叫人带来吧,屏风也搬过来,本宫瞧瞧什么样子,若是风格合适,就摆在寝殿内好了,把原来的那十二扇换下来。” 很快,便有人将这十二扇屏风搬了上来,郗齐光下了座,细细打量着,屏风木料为紫檀,十二月十二花,每一扇的边框都雕刻着对应的花纹,而屏芯则是绢布,以苏绣绣出各花,栩栩如生,十分传神。 郗齐光一见,就喜爱得不得了。 可她到底尚存理智,“这屏风就这么在库房内放了三日,这几日库房虽不曾丢了、或多出来东西,可谁知这个会不会被人做手脚?先放在闲置不用的耳房,等明日请了御医来,叫他们再看上一看。” 说罢,湄秋便应了一声,紧接着,郗齐光就用温水洗了手,拿起那几块儿十二花神玉牌来看。 “看着像是同一块儿羊脂白玉上下来的,品质不错,虽算不得极品羊脂白玉,可也是上等货色了,你们想着去内务府,叫人进上一些宫绦,瞧着合适,就拿来就是,若实在配不上色,就自己动手好了。” -- 第45页 “至于花瓶呢,看着确实不错,拿出来对应时令的摆上,记得处理干净!” “那日本宫看大嫂肚子已经很大了,幸亏母后体恤,郗家也有这个脸面,破例让她进殿休息,不然哪……”这天寒地冻的,还要三拜九叩,如此三日,谁知道孩子会不会健康?甚至保不住都是有可能的,而这可是郗家这一代的第一个孩子,万一有个差池,谁能过意的去? 可为了叫郗家大嫂免于特殊,这次所有的有孕命妇皆被免了朝拜,送到了寿康宫等候。 “本宫看大嫂这几日也是累得狠了,一会儿你给大嫂挑一些滋补的药材补品,宫里头的东西,总是差不了的,家里纵然也有,到底不多,也没有皇宫这般种类齐全效用好,阿胶,官燕,人参,雪莲,金丝红枣,本宫现下用不大上,给本宫留一小半儿,余下的全都给她们拿回去!” 便有人来报说是郗家的几名女眷休息好了,在外面求见,郗齐光忙叫人带来。 不一会儿,一行四人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眼神一亮。 “祖母,母亲,二位嫂嫂,快坐下!” “浣春,上茶!对了,将大嫂的茶换成玫瑰露,她有孕在身,不好喝茶的。” 几人意会,退了下去。 首先她的目光就落在了玉氏的肚子上,带出了些许笑意,“大哥大嫂也算好事多磨,成婚近三年了,总算有了孩子,这几日可是把大嫂折腾坏了,孩子可还好?” 郗大嫂二十二岁嫁入郗家,她十九岁正要成婚之前,祖母去世,原本孙辈只需守孝一年,可母孝,玉大人夫妻却要三年,总没有父母还在守孝,女儿出嫁的道理,这就拖了三年。 而郗家二嫂,则是晚了郗大嫂一年多入门的。 郗大嫂摸摸高高隆起的肚子,面目温柔,“好着呢!亏得殿下在皇太后那里体面,不然谁认得我是哪个牌面上的人?还免了大日子的朝拜?要说折腾,倒也没什么,寿康宫炭火充足,茶点齐备,还有其余的有孕夫人一同说话,自有一番乐趣。” 郗齐光想也知道郗大嫂必然会如鱼得水。 其余的命妇皆是沾了郗大嫂的光才得以在温室中观礼,自是对她感激不尽。 “我也不多留你们了,再过一会儿,宫门就要落钥了,我叫人给你们准备了一些补品,不是我偏心,大嫂双身子的人了,自是把最多的给她了,希望祖母母亲和二嫂莫要见怪。” “多大年纪了,谁还能从孕妇的口中讨一口吃的?你这丫头,惯是个促狭的!”盛氏忍着笑道。 而且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她还能不知秉性? 她断不肯在这种事情上授人以柄的。 补品比比别的人多了,那其余的礼就少了,补品少,那其余物什就会多出来,且不论如何,老太太的定是最多的。 将人送出宫,得了来人的信儿,郗齐光才摊在榻上,半晌都不愿动一下,面上满是疲色,叫人备下衣裳。 她要去寝殿后面的汤池沐浴。 凤仪宫的汤池常年温热,因着地利之便,乃是引得山间温泉之水,从未断绝,就连上阳宫都未有此待遇。 因着近日知晓了有孕在身,郗齐光已经好久没有泡过汤池了。 湄秋便去给他准备巾子香胰子等物。 “你说……皇后似是有孕了?”刘婕妤蓦地站起身,转着圈打量着眼前这个宫女。 这是他们家埋在凤仪宫的暗棋,不显眼,兴许是被皇后看出了什么,一直是一个粗使宫女,连垂花门都进不去。 “奴婢曾听过那些二等宫女议论过一次,皇后殿下上个月的月信,迟了四五日,加之她这两个月都在养病,奴婢有所怀疑罢了。” 小宫女低着头,一副瑟缩模样,说出的话却叫人心惊不已。 挥挥手,有些不耐,“好了,本宫知道了,你且退下,下次小心一些,莫要冲撞了贵人,别人未必就有本宫这样好的脾气了!” 说罢,拖着裙摆,拢拢斗篷,匆忙回宫。 回到永宁宫,便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皇后怀孕,入画,你可还记得,那次皇后请了足足四个御医为她把脉?” “自然是记得的,都惊动了皇上和皇太后呢!” 入画这一句,可算是点醒了她,叫她福至心灵,拊掌道:“是了,太后还特意将皇后宫中的嬷嬷叫了过去,敲打了一番,原本本宫以为是皇太后让她们照顾好皇后养病,却没想差了一大半儿,是照顾好皇后腹中的孩子!” “本宫就说,看皇后的气色,并不像那等耗了心血之人的脸色,原是这样!” 入画听了,有些傻眼,“可是,皇后有孕,国之大喜,何苦要这般死死捂住?若她说出来了,皇后位置就彻底稳住了。” 刘婕妤笑了下,手指点点绛唇,“可三个月后,不是更稳?三月未到,谁知道有些人会不会狗急跳墙?这宫里宫外,盯着皇后肚子的人还少了?便是现在,还有不少的人家等着……皇后让位呢!”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难怪皇太后一接手宫权,率先将宫中上下清洗了一遍,原是怕有人害她的孙儿。” 入画却是实实在在地被刘婕妤的话吓个半死,“谋害皇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谁家有这样的胆子?” 刘婕妤嗤笑,“不然你以为皇后为何要瞒着?至少要度过那段最危险的时候再说,富贵险中求,诛九族也不假,可万一那人,是皇亲国戚呢?你说这九族,该如何诛呢?” -- 第46页 入画下意识地想到了一人。 第37章 郗齐光一大早就去了上阳宫请安,和皇太后一同闲聊家常。 “最近胃口可还好?”皇太后语气随和,令人感觉不到丝毫压力,“当初本宫怀着皇帝的时候,可把身边人折腾个够呛,吃了吐,吐了吃,前三个月,险些没保住孩子,还是后面孕吐止了,慢慢养回来的,”又拍拍她的手,“你这孩子是个心疼人的,前三个月,顺顺当当就过来了,可比当初的本宫强出了不少。” 这孩子也是真懂事,恭淑姑母家的那个儿媳也是越发下作了。 当初明知道她和上皇二人看不上赵家,赵家若非尚了主,焉有今日?竟还不满足,想要皇后之位,真是恬不知耻! 论起家族势力,教养子女,更是不如郗家远矣。 何况又不是嫁不出去了,竟上门亲自讨要太子妃之位,若不是恭淑大长公主及时到了,她早就将人打出去了。 实话说,有这样的一个生母,别说是皇帝的正妻之位了,便是一个侍妾之位,她都不愿意给! 不过好在恭淑自己就识相,她心中未必没有想法,可也料定了宫中看不上她孙女的家世。 实话说,赵天惠除了一个公主之孙女的身份,委实没有什么可拿得出手的了。 而且她更不是公主府长孙女,而是二房所出的嫡次女,身份更是配不上太子妃之位,更何况皇后。 无才无容,更是无德,真以为皇宫是收破烂的? 皇太后想到自己查到的那些东西,就气得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现如今,她专门盯着恭淑家的势力钉子,挨个儿拔除,已是令他们元气大伤,就算有漏网之鱼,也不过是小鱼小虾两三只了。 她还以为赵家有什么本事,敢口出狂言要皇后性命,还以为他们的势力多么盘根错节,难以攻破,细查之下,却不过如此。 亏她还提心吊胆那么长时间。 只是现下,她也有些拿不准这到底是恭淑的意思,还是她那儿媳一厢情愿了。 “这孩子的确是个心疼人的,只是我怕他日后出生了,性子太过安静懒散,反倒不美,民间有传闻,说是孕期反应越大的,孩子生下来越是活泼聪明,是以,儿臣有些担心呢!” “可别听那些人胡诌!”皇太后细声安慰她,“这孩子聪不聪明,那是要看父母的脑子的,至于性子,更是后天培养出来的,竟是胡吣!” 皇太后身边的青萍姑姑到了,“皇太后,后宫其余主子到了,来给您请安。” 皇太后呷了一口茶,眉眼间神色淡淡,“倒是正好了,把她们传进来,正好本宫有要事要说与她们。” 帘子被掀开,一行人款款进了屋中,“臣妾(嫔妾、婢妾)参见皇太后殿下,参见皇后殿下。” 皇太后面容和煦,一反常态,“起来吧,也是你们来得巧。” 这一改往常的态度已是叫人心里没底,可这话却更是叫人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 唯有刘婕妤,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超然之意。 “皇后有孕三月有余,之前怕走漏了风声,再则民间有旧俗,说胎儿未满三月前,就连娘家人都不得透漏,是以都叫当日的太医闭紧了嘴,宫中唯有本宫和上皇,以及皇上,和皇后的贴身侍婢知晓而已。”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皆放在了郗齐光的肚子上,面色复杂难掩。 还是刘婕妤反应快,上前一步道:“臣妾在这里恭喜皇太后殿下,皇后殿下,恭喜宫中即将有嫡子女出世,大晋江山后继有人!” 太后神色淡淡,“倒是个会讨巧的,赏!” 刘婕妤依旧是满面的笑意,“多谢皇太后赏赐!”退了下去。 “日后若不出意外,本宫还要掌宫权大半年之久,皇后胎稳,自是大半的宫权归于她手,日后,你们照常要去皇后宫中晨昏定省,不得懈怠!” 众妃嫔连忙行礼,“臣妾(嫔妾)谨记!” “都退下吧,本宫和皇后,还有要事商议。”皇太后挥挥手,显然是有些不耐烦了。 众人抱着复杂的心情,一一按照地位次序退了出去。 “这女子怀孕生子啊,越到后面,就越发难受,还有,你在饮食方面,切不可多用多吃,只消维持你和孩子所需即可,越到后面孕妇的食量越大,养的孩子都大了,生产难产,你可要小心!” “多谢母后提醒,实话说,儿臣这心里也没底,毕竟是第一次有孕,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该如何避讳,这些日子,实是有些手忙脚乱,连儿臣身边的宫女,都指着这个不成,那个不行,因为总是拿错东西,被几个嬷嬷训了好些次。” 训斥是有的,手忙脚乱也是有的,就是掺水了而已。 只是真真假假的,谁又在意这样无关痛痒的话呢? “好在练了几日,就上手熟练了,那段日子,可谓是人仰马翻,乱七八糟!”说到最后,郗齐光扶额,眼中满是笑意。 “儿臣身边的浔冬,本是最稳重不过的一个了,那日说要给儿臣肚子里的孩子做尿布,先前王嬷嬷都告诉过她了,小孩子皮肤娇嫩,而且丝绸不吃水,用棉布揉搓柔软后,最为合适。” “没成想,这丫头神思不属的,竟裁了一匹儿臣赏给她的上好的潞绸,做了尿布,还拿去给王嬷嬷看了,叫王嬷嬷给训了一顿!说她左耳听右耳冒的,可叫另外几个看了好一场热闹!” -- 第47页 说到最后,郗齐光自己都忍不住唇边的笑意,笑出了声。 皇太后更是笑的身子都在颤抖,一个劲儿拉着郗齐光说出她曾见过的其余人的一些糗事。 “其余人的,儿臣倒是知道的不多,”她蓦地回首,看向低垂着眉眼,脸色通红的湄秋“湄秋,你来,给母后说一说,你不是自诩凤仪宫的包打听吗?以前我就瞧着你拉着人在那儿偷偷笑,现在也别缩着了,给皇太后讲一讲吧!” 湄秋出列,跪在了二人面前,后又起身,一脸为难。 “啊?奴婢……奴婢也没什么可讲的,难登大雅之堂啊!” “你只管说便是了,皇太后开心才是正理。” 这还没有一个时辰,皇后有孕三月一事已是传遍了皇宫上下,自然也传到了皇宫之外有心人的耳中。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皇后有孕三月了,胎都坐稳了,等到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我才知道!” “二太太,这实在不管 关我们的事情啊,皇宫之中,原本奴婢以为是因为皇后病的不明不白,皇太后才大肆清洗后宫,合情合理,任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啊!” “再者,公主留下的人脉钉子,这些年早就消耗的七七八八了,多是不得用的,根本探听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更是接触不到高位之人,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啊!” 更别提太后仿佛有意针对一般,将赵家的势力连根拔起,本就是垂垂老矣的枯木,还不是一下就散了? 赵二太太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事儿确实也怪不得她们,只是冷笑道:“这郗氏可真是好手段!这才多久,上皇、皇太后,还有皇上,甚至是满朝文武,就对她赞不绝口,这下更好,有了身孕!真是好福气!若是我的惠儿能有她一半儿的好运气,何至于此?” 先是被皇太后嫌弃,家世,容貌手段,才情,哪一样都入不得她的眼,甚至连个良娣之位都不愿给,草草将她打发走了。 后是她退而求其次,将目光放到了宗室,可宗室谁人不知赵天惠的大名,每当她提起自己的女儿,有意联姻,皆是一片静寂。 这让她感到未曾有过的难堪。 偏座上的人都是宗室中有品级的诰命,家世显赫,夫家得力,在府上也是说一不二的主母,她连闹脾气都不能。 自己的孩子,自然是看哪儿都好,可在他人眼中,就未必了。 赵天惠就是这样一个情况。 她曾恋慕自己的好友的哥哥,与其暧昧不清,在大晋开放的风气下,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过了明路,不做出伤风败俗之事,亲密一些,倒是两家都乐见其成。 可坏就坏在,赵天惠只是拿着他当备选而已。 在那家明确表示要上门提亲的时候,赵天惠竟是将人家羞辱了一番,几乎踩到了泥里,许是得了母亲的熏陶,扬言唯有太子妃之位才配得上自己。 当时那家的太太都气笑了,直接啐了她一口,拂袖而去。 算一算,当时这事儿发生的时间也就在韩氏登上皇太后宫门的前几个月。 那人低下头,心中嗤笑,谁给她的脸? 还想做太子妃? 谁家太子妃是这个样子的? 粗鲁无礼,不分尊卑,没有丝毫的教养可言。 还成日做白日梦,企盼着皇后死了给她腾地儿? 真是好一个笑话! 连宫门口还没进去呢!想得倒是挺多的! “二太太,可还有事吩咐?”那人抬头,笑容谦卑,小心讨好。 “看着你就心烦!滚!” 那人转头,不屑地撇嘴,目光阴沉。 作者有话要说:  厚着脸皮给预收文求个收藏!(  ̄▽ ̄)σ! 下一篇开哪个好呢? 我有一个梦想…… 就是预收都想开,但是作者渣手速,大家帮帮忙啊!选一个出来! 第38章 郗齐光有了身孕,且满三月,郗家上下自是喜不自胜,每人都多发了三个月的月例,一派喜气。 只是郗家谨慎惯了,上下都知树大招风的道理,恩威并施,赏了银钱,又将家中的下人死死敲打了一番,如此一来,郗家下人们倒是比之前还要低调几分。 盛氏将账册合上,她身后的戴菊上前,拿着美人锤给她敲敲肩膀,这时郗弗过来,满面笑意,“这段时日,真是累着夫人了!” 说罢挥退戴菊,自己拿过美人锤轻轻地给她锤着。 “最近殿下有了身孕,咱们家可算是站在了风口浪尖,暗处的眼睛无数,日复一日地告诫着。” “可今儿,竟然有人上门儿了,我还当怎么了,你猜猜,竟是为何?”说罢,盛氏转过身来,唇角噙着冷笑。 郗弗不明所以,“怎么了?莫非那人叫你不顺心了?” “何止是不顺心?就连母亲那里都气得不轻!前前后后来了三波人,竟是都看上了咱们老三!想要给他说媒呢!前两个各个条件出色,门当户对,也不知道最后一个是怎么敢上门的?” “先是陆阁老家,而后是西城候卫家,最后一个,可是咱们祖上的老熟人、老亲家呢!这几百年都不曾联姻了!这时候竟是想着与咱们家重修旧好?” 郗弗灵光一现,唇角的笑意消失,唇瓣抿成一条直线,冷言道:“是琅琊王氏?” -- 第48页 “可不就是他们?哪儿来的脸呢?”盛氏冷笑,“当初郗家的姑奶奶好端端的嫁入了他们家,还是中表结亲,亲上加亲,生了孩子夭折了不说,见郗家当时没落,最后还惧于权势、惧于宗族而将人休弃!半点不念旧情!” 郗弗拳头紧握,沉声道:“我郗家就算没人了,也不可能与他琅琊王氏结亲!” 当年的世家,是何等辉煌,权势声望甚至高于皇族,又以王谢两家为甚。 王献之的确是不能违逆宗族,可郗道茂又有何错处? 现在他王氏没落了,看他郗家起来了,就想要重修旧好,天下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他们郗家又不是非他们王氏子女不可! “臣妾(嫔妾)参见皇后殿下,皇后殿下万福!” “起来吧,赐座!”郗齐光淡淡扫了一眼面前,依旧只有那几人。 丽婕妤、刘婕妤、史婉仪、丁婉容。 “皇太后身体抱恙,是以今早特特遣人来告知,最近一段时日,无需去晨昏定省,请安问礼。”说到这儿,众人还不等高兴,便见到郗齐光皱了皱眉,“皇太后身体有恙,本宫身为皇后,自当率宫妃前去侍疾,不知你们可有想法?” 几人心中为难,给皇太后侍疾,熬到了头,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最低都得晋位分,可怕就怕,熬不到头。 皇太后本就对她们这些妃嫔不喜,焉知会不会处处挑错找茬儿?到时候被赶出来,那才是里子面子都没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还想升位分,做梦还比较合适。 而且,这侍疾向来熬人,即使无须事事躬亲,可皇后却是个孕妇。 刘婕妤心下落定,便缓缓道:“臣妾粗手笨脚的,哪里伺候的好太后?到时候别是打翻了盘子打碎了碗,惹得皇太后心烦,病情延缓痊愈,那才是不美,不过臣妾愿在皇太后养病期间,每日抄上两遍的法华经,再每日捡上两个时辰的佛豆,供于佛前,为太后殿下祈祷。” 丽婕妤听到这话,清冷的眸子定定地瞧着她,眼中的的不屑清晰可见,勾勾唇角,“刘姐姐这想法果真是妙!”又看向上首的皇后,“臣妾记得,皇太后殿下从不礼佛,倒是信奉三清真人,可巧的是,上阳宫中不论是佛堂还是道堂,都是不缺的,到时候刘姐姐大可以在那里抄写经书,捡佛豆以表诚心。” 说罢叹了口气,“像我,哪懂得什么法华经还是般若心经的,想不出这巧宗儿,也唯有陪着皇后殿下一道,聊表寸心。” 刘婕妤面色不变,心道丽婕妤不识好歹不说,还想着法儿来埋汰她,便又听到了丁、史两位道:“嫔妾也想同皇后殿下一起,日夜不缀地伺候皇太后殿下。” 一时间,变着法儿逃了这苦差事的刘婕妤有些下不来台,嘴角的笑意几乎都要维持不住了,转过头,皮笑肉不笑地瞥了丁、史二人一眼,目光森寒,令人颤栗不已。 两人不由瑟缩。 郗齐光眸光淡淡,从刘婕妤身上扫过,不怒自威,令她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无力感,甚至连反抗之心都生不起。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后宫的姐妹到底还是少了些,拆东墙补西墙的,捉襟见肘,等到五月大选就好了。” 众妃心下都是一沉。 尤其以刘婕妤最甚。 她明白,这是皇后在警告自己。 给皇太后侍疾,远比她们本来想象的要轻松惬意许多。 本以为皇太后因着对她们的偏见,她们有的磨,可没成想人家只是把她们撂在一边,不搭理也不为难,只顾着和皇后聊天,全然的漠视,倒是令她们心安许多。 想到还在佛堂苦哈哈抄经书,捡佛豆的刘婕妤,几人心下好笑,皆是嘲笑她丢了西瓜拣芝麻。 “孩子四个多月了也,最近食欲可还好?”在她们的印象中,唯有面对皇后和皇上,皇太后才会如此和颜悦色。 “是啊,四个多月了,御医说,大概的临产期就在七月初,或是六月末,会有几天的误差,不过也不妨事。” 丽婕妤皱眉,她原以为皇后的孩子会在七月中旬出世。 若是中元节出世,哪怕这个孩子是嫡子,怕是也难成事。 太后面露怜悯,“你这孩子,你是初次有孕,身体底子也好,没尝过这孕事的苦楚,等到了后期,你就知道有多辛苦了,”说到这儿,叹了一口气,“还是年轻不知事啊!” 郗齐光柔柔笑道:“所以还需得有您这样经历过大半生风雨的人来提点儿臣啊!” 皇太后点了点头,面上一派自得。 郗齐光看了眼室内的西洋钟,“午膳时间到了,母后可要用膳?” 皇太后愁眉苦脸,俱是不喜,“本宫虽上了年纪,偏爱一些软烂的食物,可口味也重了许多,可这些日子,送来的膳食,普遍清淡,连点儿,不说浓油赤酱,连点盐味儿都没有,真叫人生气!” 郗齐光不厚道的笑出了声,“母后还真是小孩子心性,生病了就该吃得清淡一些才是,容易克化,本就是病体,胃府又怎能承受得了这大荤大油之物?母后且忍忍吧。” “儿臣还听说,有的勋贵人家,这生了病,府上的规矩就是净饿几顿,可把儿臣惊呆了!好在皇宫没这规矩!” “不过想也正常,生过大病的人,身上乏力,又整日在床上躺着,动也不动,自然对食物的需求就小了。” -- 第49页 郗齐光扶着太后下床,“好歹去用一些吧,也让儿臣跟着沾沾光,听说上阳宫的御厨不但有一个善于包饺子调馅料的,有善淮扬江浙菜的,这些大都善海鲜河鲜的,还有善素食的,天上飞的,海里游的,恨不能上十八般武艺!” 皇太后则是大笑,“你这孩子,竟会讨我开心!这没味儿的东西,你都陪着本宫用多少日了,还没够呢?” “陪着母后用膳,哪有嫌弃之理?再一个,便是清淡了点,还真就是对了儿臣的心,恨不能日日在您这里蹭饭!” 一晃两旬,皇太后的身体终于好了大半,侍疾初见成效,侍疾也随之取消,而日日处于佛堂的刘婕妤,则是心头放下了一块儿大石。 总算能摆脱这样的日子了。 想到那个不动声色给她添砖加瓦的丽婕妤,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戾气,丰润的红唇紧抿。 “娘娘,娘娘!圣旨要到了!张学士正在赶来的路上呢,可要更衣?再上品级大妆?” 刘婕妤心下狂喜,强稳住心神,拒绝道:“不了,这时换有什么,也没有晋封来得叫人舒畅,等来日册封,换上礼服,那才扬眉吐气!”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婕妤刘氏,孝敬性成,淑仪素著,今兹承皇太后懿旨,晋封昭媛,钦此!” 刘昭仪有些失望,可也在意料之中,好声好气地送走了持节大臣,便叫来入画,“出去打听一下,其余人都是封了什么位分!” “奴婢刚刚叫人去了,估计马上就能回来。” 说什么来什么,秋露来了,微微有些气喘,“奴婢先恭喜娘娘,得封昭媛之位,宫中除了您以外,丽婕妤封昭仪,史婉仪、丁婉容分别封嫔位,得谦、欢二字为封号,余下的,唯有朱氏封了才人。” 刘昭媛一听丽昭容只是个昭容,在位分上被自己压了一头,顿觉神清气爽。 她下意识地忽略了自己并未曾得到封号的事情,而其余真正侍疾的三人,皆有封号。 “这个朱氏,是何来路?怎么无缘无故就升了位分?本宫怎么记得她连给皇后请安的资格都没有呢?” 第39章 “皇后那里呢?”刘昭媛揉着眉心,“本宫虽然那些日子,日日身处佛堂,可却也知道,皇太后并没有怎么她们,反倒是皇后出力最多,皇太后这般快就痊愈了,皇后功不可没,皇后那里,皇上难道就没有有所表示?” “皇后殿下那里,奴婢只知道不只是建章宫,便是上阳宫,也赏赐下来了不少的好东西,只听那些小宫女说,其中有一尊一人高的红艳艳的珊瑚盆景儿,是皇太后的爱物,送与了皇后殿下。” “本宫就知道,”刘昭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皇上最是偏爱皇后,有她在,这满宫的女人都像看不见一样!” 秋露好入画被此番话吓得不敢言语,又听她认命无奈道:“罢了,都是命,谁又能和皇后争?人家身份正统,便是大臣都说不出什么来。” 凤仪宫。 “赏赐都送去了?”郗齐光放下手中的枣泥山药糕,端起木樨清露,小小地饮了一口,“史、丁二人是什么反应?” “一如往日那般恭顺,原本她们就是宫婢出身,底气不足,且此次为太后侍疾,连个瓶子都没扶过,除了刚在那几日战战兢兢的,剩下哪日不是松快自在,比她们自己的宫中还舒坦呢!” “什么都没做就得了嫔的位分,还有封号,正五品的位分上了封号,这可是没几例,地位比从四品的容华都不差了。” “奴婢去送赏赐的时候,欢嫔奴婢还没见到,是另一个宫女去送的,谦嫔只差没有指天发誓表示忠心了。” 郗齐光抬眼,戏谑地道:“这谦嫔想是没少给你好处,你竟这般帮着她说话?” 湄秋跺脚,小女儿娇态尽显,似嗔非嗔:“殿下!奴婢跟了您这么多年,您还不知奴婢是个什么性子?好歹也是见惯了大世面的,纵然奴婢没有,可却也不会眼皮子这般浅!” 她霹雳啪啦的,嘴皮子一张一合,又是一堆话,“再一个,谦嫔主子她们在宫中生活不易,各处都需要打点,那些银钱还不知是攒了多久的月例呢!奴婢怎么好意思去伸手?” 郗齐光无奈,点点她“你这丫头,本宫就开玩笑地说了句,你倒是噼里啪啦一箩筐的话等着,这说书先生怕是嘴皮子都没你的利索呢!真是屈才了你!” 湄秋嘻嘻笑着,“要说嘴皮子利索,奴婢都是在殿下身边熏陶来的,可不敢尊大,毕竟上头还有您镇着呢!” 说罢,游夏端着托盘进来了,上面有一瓷白小盅,一看便知里面是补品,“这是说什么呢?我倒是错过了!” “这是浔冬亲自跟着王嬷嬷学的,做的鲫鱼汤,炖的奶白奶白的,一点子腥味都没有,殿下您尝尝?” 郗齐光点点头,游夏见此就兴冲冲地拿了勺子,舀在了小碗中,递给她,眼巴巴地看着。 可勺子刚到嘴边,她的身体就不自觉地产生了反应,只觉得眼前的鱼汤十分范围,呕吐不止,吓得游夏手足无措,连忙找人叫来了一直当值的几个御医。 御医捋着胡子,不紧不慢道:“除了鱼,殿下倒也对别的没什么反应,无碍,约莫是有些腥气,孕妇体质有特殊,所以才会呕吐不止,只是这段时间切记,腥膻之物,最好都不要呈给殿下了。” -- 第50页 游夏和湄秋松了一口气,如蒙大赦一般,“多谢御医!”说着接过了浔冬递过来的荷包,塞到了御医手中。 御医离开后,游夏和浔冬才拍拍胸口,心有余悸道:“还好还好,太吓人了,幸亏殿下只是对于过于敏感,若是因着这一个鱼汤,害的殿下什么东西都吃不下,那奴婢才是万死难辞其咎。” “也不妨事,河鱼就是这点不好,土腥气大,再是处理也难免带了些味道,只是孕妇对这种气味敏感的很,往常倒也没什么,反倒是孕期,竟是半点经受不得,况孕吐都是妇人孕中前三月,谁能想到本宫这四个多月了,还能有反应呢!” “若是海鲜,也不会如此大反应,你们也都知道,本宫向来是不喜河鲜的土腥气的。” 郗齐光虽是吐了一阵,面色苍白,可精神头却不短,“午膳好了没?本宫有些饿了,呈上来吧。” 浣春微微屈膝,应了声是。 浔冬和湄秋则是扶着郗齐光起身,晃晃悠悠去了花厅。 “油爆双花,清汤燕窝,锅塌豆腐,这三样啊,是皇太后特特叫人送来的,山家三脆,鸳鸯炙,清汤越鸡,兰花春笋,米粉蒸肉,问政山笋,还有一盅乳鸽汤并几样小菜,这是奴婢去御膳房照着您原来的口味点的,咱们这儿的小厨房也就是给您做了些糕点。” 郗齐光却并未立即动筷,“端午过后选秀,离现在也就三个月了,秀女向来是要在宫中住一段时日,以便教养嬷嬷观其品行,叫人过几日将那里好好儿打扫出来,各个寝殿都规整一番,再将里面添上人手,将嬷嬷选出来,令她们自去规整,缺什么要什么,到内务府拿了牌子要就是了。” “本宫初初沾手这选秀事宜,外行一个,只求不露怯不出丑就成。若有拿不定主意的大事,只管遣人来问,就是本宫不成,还有皇太后在后面撑着,镇住人心呢!” 几人忙不迭地应声。 “还有,内务府最近可能会忙一些,可选秀到底是三个月之后的事情,别只顾着后头,忘了眼前,各宫的分例可别推三阻四的给人短了缺了,若是本宫听到一点风声,叫本宫折了面子,到时候可就别怪本宫不留情面!” 从箸枕上执起银箸,夹了一块儿春笋,只觉脆爽,甚是可口,“这才二月,现在就有了春笋了?” 说着不免自嘲,“本宫自小生活在锦绣堆里,衣食无忧,什么东西上了,只管吃用就是,哪里知道这东西具体是什么时间出产的?” “这春笋,立春之后就有了,一年四季都有,只是以春冬两季的味道最佳。” 郗齐光点点头,“有些想吃还在闺中时,家中厨房腌制的酸笋了,不知怎的,想想就大咽口水。” “你们说,这孕妇情绪变化的快,就连这口味儿,也是恨不能一日十八变!” “变就变,还怕了不成?”游夏笑道,“左右宫中御厨多,天南海北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哪个不会哪个不成?就是外面摊上的小吃,也能搜罗一箩筐来!” 湄秋也跳出来,眼睛都笑弯成了月牙,“就是就是,不怕您吃的絮了,就怕您不喜欢!” 浣春浔冬最是稳重,出来一人一句打圆场,“好了,殿下,该用膳了,您不饿,肚子里的小殿下难道还不饿吗?” “你们两个,最是能胡闹了,年纪也老大不小了,还成日和个孩子样,嘻嘻哈哈的,轻重缓急都拿捏不准!” 两人收了笑意,正襟危站,时不时地拿眼睛瞄着两人。 浔冬上前,拿了勺子,舀出一勺乳鸽汤,“殿下先喝口汤,说了这么多,嗓子也该干了,”又顿了顿,“或者给您冲一杯玫瑰清露?” 郗齐光点头,叫人拿了个厚厚的靠背,撤走了灰鼠皮的椅搭,“倒是好,去吧,这木樨清露、玫瑰清露能做出来,怎么就做不出别的样儿呢?” 几人哑然,面面相觑,还是游夏讷讷出口,“别说,还真是这个理,怎么就没有旁的茉莉清露,蟠桃清露?” 笑闹了一阵儿,郗齐光揉揉脸颊,“好了,本宫是真要用膳了,你们也都轮换着去用饭吧。” “还有,本宫这身子越发重了,平日就疏于管理,宫里人的心思也都浮躁起来了,今日将内务府的人都叫来,本宫看那账册,他们也该好好儿敲打一番了。” 这才多久,就又敢拿着假账糊弄她了? 她这儿如此,何况下面的妃嫔? 说罢,便夹起一块儿豆腐,小小地咬了一口,满口鲜香,倒让她吃得尽兴。 饭毕,就着香胰子洗了手,漱了口,由两人搀扶着进了寝殿,眉目寒凉,“去,现在就把内务府管事的给本宫叫来,本宫要小憩一会儿,让他们尽在偏殿候着就是。” “至于说辞,你们当知道该怎么说的,反正,人,你们得给本宫留住了,到了,没有本宫的令,就不准离开!” 身后跟着的游夏屈膝,“是,殿下,奴婢这就去叫人。” “哪用得上你去?给他们脸了!随便叫一个二等的去了就是,难不成本宫的令他们敢违抗不成?本宫之上尚有皇上、上皇及皇太后,若他们有所依仗……”说到这儿,她面上露出一抹冷笑,“本宫也能把他们的皮给剥下来!” 她本就已经放宽了账面,谁成想他们还是贪心不足,真当她好糊弄? -- 第51页 自找死,怨不得他人! 真当她数月不沾染宫权,就是他们可以敷衍的吗? “再去各个宫中悄悄问一问,最近内务府可有怠慢他们。” “皇太后向来宽慈,仁厚之名宫内宫外皆知,可如此,免不了有人借着她的仁慈作威作福,欺上瞒下!若有朝一日此事爆出,皇太后该如何自处?” 第40章 任千总管和内务府两位副总管,以及各个部门的总管齐聚一处,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见此处乃是凤仪宫偏殿,皇后轻易听不到动静,有几人还拌了几句嘴,丝毫不顾及这是皇后的地盘。 一群人谁也看不上谁,连话都不愿多说,兴致缺缺地坐在那里。 终于有人等的不耐烦了,便遣身边随侍的小太监前去询问。 对于皇后指派了身边二等宫女请他们一事,他们心中终究是不满的,只是碍于身份,并不敢过多表现出来。 远处有脚步声响起,众人抬目看去,只见只是个宫女,便也没什么恭敬心思,只坐在那里,垂眼,神色淡淡。 唯有一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色诚惶诚恐。 浔冬素日里便是好脾气,如今见这帮人如此,也不由气得心里窝火,“我入宫也算是经了皇太后宫中四位嬷嬷的教导,今日一瞧诸位,倒是大开眼界,”她神色冰冷地扫过周围一圈人,“我竟不知道,这什么时候,皇后殿下凤仪宫的偏厅,是你们可以随意坐下歇息的地儿了?还大咧咧的,生怕别人看不到?” 任千起身,给那些人都使了个眼色,众人一一站起,笑着道:“浔冬姑娘这话可是诛心了,我们位卑,哪里敢对皇后殿下不敬呢?这不是看着来人是浔冬姑娘,觉着亲近,才没起身,”说到这儿,一摊手,语气激昂,“若姑娘你实在介意,我们这群人皮糙肉厚的,站一会儿也不妨事儿!” 话虽如此,言语间、眉目间的轻慢却叫人一眼看到底。 浔冬冷笑,“那成!既然任总管都这般说了,如此情真意切,我再推拒岂不是不识抬举?就劳烦诸位站一会儿了!” 看着面前几人迅速拉下来的脸,浔冬心中只觉快意,又道:“殿下正在午睡,须得劳烦诸位等上一等了,殿下查账,发觉账册的账面有些问题,需要诸位解惑,太后殿下最近身体抱恙刚刚病愈,不宜操劳,放权大半交给殿下,”浔冬慢悠悠地在他们面前转着,“皇太后殿下现下也是万事不管的,所以,问账一事,不得不落到有孕在身的殿下身上,殿下近日因着身孕嗜睡,还望诸位见谅。” 绕了半天的圈子,合着这是在这儿等着呢! 任千心中怏怏,面上还是陪着小心,有些为难道:“这……不是杂家不愿意等着殿下,你也知道,杂家是内务府总管,这每日大大小小要处理的事情,百八十件,殿下还不知道何时会醒来,难不成就要一直在这儿空守着?若是耽误了上皇、皇太后和皇上的大事又该如何?这谁也承担不起啊!” 浔冬挑眉,面上笑意不改,“任总管这话却是在和我说笑吧?”说着,还拿着帕子掩掩唇,“这阖宫中,谁又敢违拗上皇、皇太后和皇上,他们三位尊贵至极,若想要取用什么,在座的诸位……”她眼神逡巡一圈,笑意寒凉,“谁又敢不给?更何况诸位手下之人了。” 任千的笑脸耷拉下来,浔冬不以为然,“这阖宫百八十件的大事儿小事儿,没了总管你,不是还有手底下的人吗?若是事事都要一人去做去调停,那还要这些人做什么?白发那么些月例,倒是养了闲人,不如直接裁了的好,您说可是?” “再一个,您回去处理事情,难不成殿下醒了,要殿下等着你?你们?这皇宫竟是还有这样的规矩?” 任千脸色阴沉,嘴角扯出一抹笑,却显得尤为怪异,“浔冬姑娘当真是好口才,竟是把杂家都说住了,也罢,就在这儿等一会儿吧。” 似是施恩一般,本以为会激起浔冬的火气,没成想却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桌上有茶水,有糕点,诸位若是饿了渴了,尽可享用,我要去看看殿下,诸位请便。” 说罢,便转身离去。 任千后头那些人的脸色却是瞬间惨白,心里直打鼓。 “不是,都做得那么隐蔽了,皇后竟还能看出来?我这不过是上个月刚刚动的手啊!”那人喘着粗气,紧紧攥着椅子,低声道:“难不成还要自去皇后面前承认?” 任千回首,眼神如淬了毒一般,阴冷入骨,“闭嘴!没成算的东西!就被个奴才这般敲打了几句,骨头就软了?就要直接跪下去了?她没凭没据的,能把我们怎么样?就算有了证据又如何?咱们在内务府,可是积年的老人儿了,她能把你怎么样?是撤了职位还是把你斩立决?当初可是上皇、皇太后把咱们安排上的,她就算是要处置,也得禀明了这两位!” 说着,还朝着上阳宫的方向拱拱手。 这一番呵斥,压得那些心思活动起来的人火苗熄了。 “皇太后如此看重皇后,皇后又有孕在身,现在可是皇宫中顶顶的金贵人儿,谁会违拗她的心意?更何况,皇后到底为什么查账,你我都是心知肚明,这些东西,我敢指天发誓我从未沾过手,可临了,却要受你们的连累!” “若是上皇、皇太后知道你们敢虚报凤仪宫的假账,克扣皇后的分例,你们怕是死了都难消他们心头之怒!” -- 第52页 浔冬听着里面传来的吵嚷之声,心下一哂,悠悠地回了寝殿。 郗齐光因着心里记挂着事情,只是浅浅地睡了一觉,不到半个时辰就醒了,掀开帐子,“本宫渴了,倒水来。” 浣春忙从桌上倒了一杯玫瑰清露,递于她,难免担忧,“殿下怎的就歇了这一点儿时候,可是有症状了?” “心里有事,总归是睡不好的,”一下饮去一杯,将杯子递了回去,“浔冬可回来了?” 浣春一笑,“回来了,她将人弹压了一顿,您也知道她向来耳力过人,结果她前脚刚走,后脚那儿就吵起来了,吵的可凶呢!也亏得咱们凤仪宫够大,不然可打搅您休息了!” “本宫听闻,内务府一位姓吴副总管是个好的,不说别的,只这进退有度,从不拿大这两样,便胜过其余人多矣。这样眼明心亮的人,合该好好提拔才是。” 浔冬进了门,低头笑道:“殿下说的甚是有理,奴婢见那吴副总管虽是宦官,可眼神清明,周身气质正派,一看便知是个刚直的人,做内务府的总管,不说能有多大的效用,至少不会上梁不正下梁歪了,多少可以整肃风气。” 郗齐光被搀扶着坐到了梳妆镜前,笑着道:“这话却是不假,毕竟是本宫未来掌管皇宫内务,自己要用的臂膀,总归是要找用着顺手的来,找那胳膊肘外拐的,本宫是图意什么?” 见浣春拿起一只九尾凤钗就要朝着发髻上插,郗齐光忙止住了她,“换一只,要去见的,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太过隆重,他们还以为咱们过于重视,自以为自己多重要,反倒和咱们叫起板来,”从珠光宝气的梳妆匣挑挑拣拣,最后找出了一只凤口衔珠金步摇,递于了她,“就这个,再配上几支珠花,几样簪子便了事了。” 见妆容皆已打理停妥,她起身,百无聊赖地道:“走了,去会会那帮子人!” 郗齐光踏进偏殿,只见有一人站得绷直,其余人皆是懒懒散散地瘫坐在椅子上,时不时地打量着屋中的这个异类,眼带嘲笑,甚是不屑,可当他们眼神触及到远处精致的宫装裙角时,皆是从椅子上跌了下来,连滚带爬地在地上稳住,跪了下来。 “不知皇后殿下驾到,奴才失仪,实在惶恐!” 郗齐光也不理人,只登上了主位,神色戏谑,唇角微勾,一点一点轻扣着桌面,“哟!可不敢当任总管这一跪,您可是当初上皇、皇太后亲自指派的总管,资历深厚,哪能跪本宫一个小小的皇后呢?就算是失仪了,凭着资历,也是应当的。”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诛心,他一个奴才,便是再位高权重,也不过是个性命拿捏在人手的宦官而已,身在后宫,只有被皇后管束的份儿,更何况,皇后可不是个软和性子,且他这总管的任期也要到了。 当初敢下手,也是看着皇后尊重上阳宫的两位,心里有些飘,觉着自己能在皇后面前拿大,可没成想,只一个照面,脸皮都要叫人揭下来了! 任千只觉嘴里发苦。 “来来来,快起来!”说着又看了眼浣春两个,“你们两个没眼色的,没见任总管还在那儿跪着?还不将人扶起来?” 浣春浔冬闻弦歌而知雅意,连忙下去,嘴里还念念有词,“哎哟!奴婢真是昏了头了,怎么能叫任总管一直跪着?这不是折了上阳宫上皇和皇太后的面子吗?可不敢当您的大礼!” 任千极力推拒,恨恨地看了眼周围跪着保持缄默的人,陪着笑道:“可别,可别,奴才是哪个牌面上的人,也值得上皇、皇太后记得?不过就是用的顺手罢了,哪当得起折了面子一说?” 第41章 浣春和浔冬心中发笑,叫他一直扯虎皮唱大戏,拿着上阳宫二位当鸡毛令箭,这下反倒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骑虎难下。 “娘娘这话,实在是折煞奴才了,奴才在您的面前,怎敢妄自尊大,不分尊卑?这样尚好,尚好!” “真的好?”郗齐光定定地看着他,似笑非笑。 任千心中大恨,却只能哈巴一样地点头,“自是好的,皇后殿下面前,哪有奴才拿大的份儿?自是皇后殿下想要奴才跪着,奴才就跪着,想要站着就站着的。” “这话听着,还叫人舒坦些,”郗齐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叫任千心中一个咯噔,“都起来吧。” “可别跪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苛责宫人,对下不仁呢!” 任千连忙站起来,点头哈腰,一边扇着自己的脸,“多谢皇后殿□□恤,都是奴才思虑不周!思虑不周!” 这时,一个宫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屈膝问礼,“奴婢参见皇后殿下,殿下叫奴婢带来的册子,尽在这儿了,还请殿下一观。” 浣春下去,将托盘端了上来,“殿下,您要的账册到了。” 两摞账册被分门别类地放好,任由郗齐光挑拣。 “本宫不知,诸位是何意,竟如此欺瞒本宫,”说着,扬起手边的账册,“去年十月初二日,因着季节之故,青菜急剧减少,价格日益高涨,到十月底,最常见的菘菜,价格都由原来的一文一斤,涨到了五文一斤,价格翻了两番多一些,而其他蔬菜,三番四番也是常见,也就是原来价格的八倍到十六倍。” “那本宫就想问问了,为何本宫这小厨房,光是菘菜这一项,一斤就要二十文呢?更遑论其他的果蔬。” -- 第53页 “鸡蛋,临近年节之时,价格走高,居高不下,原本不过是一文一个,后变为三文两个,最后是两文一个,不似青菜一般走俏,却也翻了一番,怎的本宫这账本子上,却是五文一个?” “御药房虽说不归你们管治,可采买却是由你们来,这野山参,是本宫叫人采买了来个头小的,御药房那里的野山参说是积年放的久了没了效用,本宫因着是为安胎药入药,特命人在京城有名的回春堂买,手腕粗的一小把,本也就是二三十两银子,便是急着用,也不过多破费十两银,怎么就成了六十两呢?” “本宫也就不说御药房保管不力了,因为你们做的,罄竹难书,远比这个要严重,你们……”郗齐光扫视一周,“这是拿着本宫当猴儿耍呢?嗯?” 见郗齐光对外面的物价了如指掌,众人已是吓得两股战战,冷汗涔涔,“殿下,殿下饶命啊,奴才一时猪油蒙了心,才酿下如此大错!娘娘请从轻发落啊!” 能在宫里面混到这个份儿上,哪个不是人精? 内务府的权利被掣肘,许多事情能否办成,全凭上面心意。 现下郗齐光已经将所有都摆在了明面上,若他们还是咬死不认,那才是榆木脑袋,冥顽不灵! 况且他们的手伸不长,可皇后却有势大的娘家,什么查不出来? 到时候就不只是这样了,还不如早早承认,求个从轻发落。 一堆人都在那里求情,任千见无人将他攀咬出来,心下松了一口气,赶忙接上茬,“都是奴才管束不力,致使这起子人敢作乱到皇后殿下的头上,奴才罪该万死!奴才有负皇恩,办事不利,全凭皇后殿下发落!绝无怨言!” 那些人瞬间将目光移到了他的头上,心中恨得滴血,却也清楚不能将他带出来,即便这事儿是他先开的头! 拔出萝卜带出泥,何况他们这些人并不干净呢? 可被人踩着,看着主使人干干净净,他们却要受罚,众人皆是心有不平,郁愤满满。 “你管束的确不力,枉费当初上皇、皇太后对你的信任和嘱咐,本宫念在你是宫中积年的老人儿,常想着要给你几分体面,谁想到你却是个中庸的,毫无作为,任由下属克扣分例,本宫本就曾警告过你们,可你们非但没有悔过之心、收敛之行,反倒变本加厉起来!” 越说到最后,郗齐光的语气愈发重了,吓得底下的人一个瑟缩。 “既是任总管毫无怨言,上皇、皇太后和皇上又是全心全意地信赖本宫,本宫自是不能叫他们失望,行事偏颇!”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伏于地面上的一堆人,红唇张张合合,突出的字眼却叫人浑身发冷,“人皆有贪欲,端看能否守住本心,不但自身行事要自持自律,更要有旁人的监督,而任总管你,就是时刻给他们紧弦儿的人。” “可你非但没有严加管束,还放任自流,致使他们一步步地酿成大错,你可认?” “奴才认!这的确是奴才之错!” “好!”郗齐光扬声道:“那本宫就革去你身上的总管之职,升吴副总管为总管,而你,任他原职,你可服气?” 任千抬头,瞠目结舌,“这……这是否有些……” 郗齐光见他不愿,心中冷笑,“不是任总管你说的,全凭本宫发落?怎么,这会儿又不愿意了?你若是不愿意,本宫也不逼你……”悠悠地叹了口气,撑着下巴,“毕竟谁也不愿承受这样的落差不是?” “只是皇太后那里,本宫就须得说道说道了,本宫此举,也是为了全你的体面罢了,你若是不领情,闹到上阳宫,这副总管的位置还能否留得住,就全凭天意了。” “殿下宽宏大量,愿意给奴才一个体面,没有即刻黜落打入慎行司,奴才已是感激不尽,哪能有二话呢?” 权衡之下,任千到底做下了决定。 “至于你们……”郗齐光环视四周,“都免去职务,暂代总管之职,若是有偷奸耍滑、浑水摸鱼之辈,吴总管你尽管找来本宫,即刻发落!皇宫能人辈出,不缺这么几个人!” “吴秋生多谢皇后殿下信重,定会努力办好差事 展眼又是两月过去,皇宫已有了忙乱之态。 郗齐光的肚子也越发大了,叫每日都要看她一眼的建昭帝觉着心惊不已。 有时摸摸她的肚子,还会被里面的孩子踢上一脚,这种经历所带来的感觉实在叫他新奇不已。 郗齐光正靠着大迎枕读书,便见到建昭帝大踏步走了进来,见她想要起身相迎,又是加快了步伐,将她按住,“你身子重,何须多礼?朕每日瞧着你这肚子,都觉得心惊胆战,哪还敢叫你起身行礼?” 郗齐光也叫苦不迭,“最近确实觉得力有不逮,也不知怎的,总是腿脚抽筋,半夜有时候都会被抽筋疼醒,或者是被孩子一脚踢醒,脸上,身上,都有浮肿,鞋子都特特做大了,且时常觉得呼吸困难,去问几位嬷嬷,她们竟都说实属正常,且越到最后,这样的状况会更加频繁。” 建昭帝即便从来都知道女子生产不易,却也没想到是这般艰难,眼中温情脉脉,即便她现在大腹便便,“辛苦梓潼了。” 郗齐光摇头,笑容温柔和悦,“这不但是皇上的血脉,亦是臣妾的,臣妾怀他十月,从初为人母,到守着他呱呱坠地,这期间的喜悦期待,足以压得下一切的辛苦,”唇角的笑意越发深了,“值了!” -- 第54页 建昭帝被这样的她摄住了。 明明脸颊丰满了,有着掩不住的憔悴,但偏偏,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一样,令人无法挪开视线。 建昭帝正在出神,忽然手被微微顶起,郗齐光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便知道,这是肚子里的孩子又在闹了。 “怎么样?可要传御医?这孩子也过于活泼了些,不过六个多月,竟把你折腾成这样!” 看着他眼底不加掩饰的心疼,郗齐光微垂眼睑,抚着肚子,一派痛苦之色,大口呼吸,摆摆手,“不过是胎动,哪里就严重到请御医了?若是这样都要请,那御医的腿都要跑细了!” 见她还有气力调侃,建昭帝的心不觉放下大半,“这妇人生子,可不比处理家国大事简单分毫啊!” 郗齐光掩唇而笑,笑而不语。 半晌缓过来,擦擦额际的冷汗,才道:“皇上可要留膳?臣妾自进了三月之后,饮食都偏清淡,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 说着叹气,愁眉苦脸,“再一个,臣妾不是时常腿脚抽筋?小厨房日日熬汤给臣妾,不是骨汤就是乌鸡汤乳鸽汤燕窝汤,臣妾现在见着这汤汤水水,就烦得很,饭食都不愿用了。” “若非为了肚子里这个,真是半口都嫌多!” 美人蹙眉,总是美的。 即使郗齐光的脸圆了一圈,也只是让她的颜色稍减三分而已。 “几位嬷嬷不是素日盯着你喝?朕也毫无办法。”说到这儿,他就有些无奈。 她眼底闪过一丝狡色,笑声清脆,如环佩叮当,“所以,今日的汤水,就有劳皇上尽数喝了,她们总不能不叫皇上喝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今天晚了,但实在是生气,就给忘了这茬! 第42章 建昭帝想到那一连串的汤,笑容有些勉强,“这补汤也不是日日都要的,这一样东西,再怎么可口,日日都吃三餐不断,那都是会厌了的,不若朕和她们交待一句,叫梓潼两三日用补汤如何?” 郗齐光听了这话,神色淡淡,肩膀耷拉下来,有些不情愿,“您若是能说通几位嬷嬷,那臣妾自是求之不得。” “不过,今日份的补汤,皇上是无论如何,都要帮帮臣妾。” “不止如此,自从孕期进了五个月后,臣妾饭量变大,尤爱酸甜,不论荤素,日常饮食倒也规律,可几个嬷嬷就是不让臣妾多食甜的,可现在青黄不接的,连水果都没多少,也不知道她们操什么心!” 身为现世来人,她自然是知道妊娠期糖尿病的,可她摄糖量远达不到标准,甚至一日中,除了米饭,根本尝不到甜味儿。 那些嬷嬷委实有些矫枉过正了。 “好好好,朕知道了,你不说,朕还真不知道你这般委屈,叫御医先来给你切脉,询问御医,再做决定可还好?” 晚膳用好了,两人便进了寝殿安歇,建昭帝的手放在了郗齐光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感受着属于他的血脉的踢打动作,喜悦难言。 由于郗齐光有了身子,所以,建昭帝特意睡在外边,前半夜都是浅眠,生怕她出现情况。 果不其然,先是被孩子踢了肚子,疼得她直接醒了来,还没等再次入睡,她又是小腿抽筋,肌肉都不自然地僵硬着,建昭帝不敢动她,只得召来了善于按摩的平嬷嬷,大半夜给她按捏着。 第二日一大早起身,眼圈青黑,看着床上也是满脸疲色、睡梦中尤不安稳的人儿,强忍着困意,“等你们殿下醒了,若是朕下了早朝,遣人去告诉朕,再将御医叫来给她诊脉。” 日日晚间腿脚抽筋痉挛,这还有个好?他最近三两日就要在凤仪宫过夜一次,其余时间大半是去建章宫,再就是分出四五日去其余的妃嫔那里,且每次在凤仪宫过夜,他就要经历这样兵荒马乱的情况。 可宫人们却是有条不紊,对此习以为常,这怎能不叫他上心? “皇上,奴婢伺候您更衣吧。” 一个端着托盘的宫女跪在地上,露出白皙秀颀的脖颈,秀美的侧脸,语气既温柔又娇滴滴,加之大晋的风气开放,此时又正值开春,宫女的服饰都是半臂襦裙,她此刻的姿态,甚至能叫人微微看到一抹雪白。 浣春和游夏当即瞪大了眼睛,眼神如刀子一般,嗖嗖地到了这宫女的身上,暗恨自己不够小心。 御前宫女又怎么样?竟敢在凤仪宫堂而皇之地行这狐媚之举! 建昭帝厌恶地别开脸去,拂开宫女伸过来的雪白柔荑,“不必!朕自己有手!” 宫女一下子被吓白了脸,唇瓣止不住地颤抖,颇有一种雨打梨花的娇弱之感。 “魏九!魏九!”刚喊了一声就见到魏九拐了进来,笑意满面,“陛下,奴才在,有何事要吩咐奴才?” 指了指地上跪着的宫女,“这是哪儿来的?一点规矩都不懂!拖出去,随便你安置在哪儿!” 那宫女便要求饶,“皇上开恩啊!皇上开恩啊!奴婢并非有意冒犯啊!”这声音大的叫人心烦意乱。 建昭帝转过头,眉拧在了一起,“别叫她吵着皇后休息!” 魏九连忙招了两个人进来,拿着帕子堵住了她的嘴,直到了外面,才骂道:“你个作死的玩意儿!想往上爬摔死了也别连累你魏爷爷我!”啐了一口又道:“说罢,哪儿家的?” -- 第55页 “你若是说了,杂家倒是可以网开一面,不将你贬至浣衣局、掖庭等地,若是不肯说,”魏九哼哼一声,“可就别怪杂家不留情面了。” 那宫女头发散乱,形容狼狈,泪珠儿一串串儿地往下掉,摇着头,精心画好的妆容都被冲去大半,只余落魄。 “不说是吧?不说……啧啧,那好啊!正巧内务府的丁嬷嬷说自己那里缺人手,你去了倒是也好。” 她抬起头,眼泪都不掉了,惊诧地看着眼前的魏九,疯狂地挣扎着,挂在手臂间的披帛都被踩踏地褶皱连连,魏九见此,不由冷笑,用力扯出披帛,嗓音尖细,“好大的胆子啊你!你算个什么阿物?竟也敢穿戴披帛?这可是有高品级的女官和妃嫔主子们用的!不过一个七品的御前女官,竟心大到如此程度了?” “皇后殿下宫中的贴身宫女,哪个品级不是五品?她们都未曾逾越,倒是你个小虾米,在这儿仗着建章宫的势拿大起来!” “就算你是御前女官又如何?” 采珠泪水满面,用力顶出口中的帕子,吐了出来,求饶道:“总管,还请总管宽宥一二,奴婢愿意说出来!” 魏九轻嗤,“哟!可算是知道怕了,知道开口了,说吧。” 郗齐光在浣春的搀扶下艰难起身,“几时了?本宫怎么看着外头天光大亮了?” “殿下昨儿折腾了大半宿,皇上心疼,特特交待奴婢晚些叫您起身,”绝口不提今早的那场闹剧,“殿下起来吧,早膳已经为您备好了,再一个,刚刚游夏这丫头定是已经出去请几位御医了,皇上担心您,昨夜把他也折腾不轻,今早皇上起身更衣,奴婢远远瞧着这精神头就不好,眼睛下面一片青黑。” 盥洗过后,郗齐光用了一盏红枣豆浆并几个水晶虾仁饺,便漱口去了偏殿,令几位御医为自己把脉。 “殿下身体保养得甚好,倒也无需太过苛刻自己,只是这孕期抽筋痉挛,微臣只能说,娘娘还是多用一些骨汤为好,便是不喝骨汤,各种动物的骨髓,对娘娘这样的症状亦是有所襄助。” 外头传来了通传声,“皇上驾到!”众人连忙起身相迎。 郗齐光被扶着,艰难地请安问礼,一把被建昭帝扶了起来,便听到耳边传来他无奈的声音,“不是都说了?很不必多礼,你现在的身子,万一出个好歹可教朕如何?” 她抿唇微微一笑,面上染了一层薄红,“下次臣妾定然记得!” 将她扶在了榻上坐下,自己坐在了她的身边,才问几名御医,“如何了?” “回皇上,微臣等人为皇后殿下把脉,殿下及其腹中小殿下皆是安定康健,皇上大可放心,”顿了顿,神色古怪,“至于另一件,还是需要殿下多进一些补汤了,日日进补倒也不必,微臣倒怕把孩子养大了,难产也未可知,两三日一次就可。” “这大概也是几位嬷嬷控制殿下饮食的缘故。” 听了御医的话,建昭帝看着连连叹息,精神萎靡的郗齐光,将眼前几人挥退,见人踏出了门口,才温声道:“忍一忍,等孩子生下来了,你想要什么朕不依你?且忍一忍吧,对你也好,对孩子也好。” 且皇室有什么保大保小的规矩,若是普通妃嫔,一旦发生这等事情,定然是要保小的,只是身为皇后,起码郗齐光还能看看建昭帝的态度。 郗齐光叹气,半靠在身前的小几上,有些生气,“这都什么事儿啊,身为皇后,连自己想吃的都吃不到了,成日就是那些补品,补品多,又怕胎儿养大,别的一概不准,谁家有孕的妇人不是当个宝一样?到臣妾这儿倒好,处处被掣肘,这不能做,那不能吃,御花园青石板太滑,竟是比个犯人都不如了!” 她怀孕,本就脾气无常,喜怒由心,可她也知道喜怒形于色的害处,常常按捺着,这次实是叫她气得狠了。 “虽说臣妾这是口腹之欲,不值得提,可到底叫人心里不爽快!” 许是郗齐光是他承认的妻子,有着昳丽的容貌,高贵的身份,即使当初未成婚,他对她也是极满意的,更不用说,当初郗齐光的外祖母拼死救下了皇太后。 以及对他有着莫名的依赖,这让他的心中极其舒坦,是以,对着她,总是温和的,便是她小性子小脾气再多,也是轻声细语地开解。 这样的郗齐光,让他十分有成就感。 就算郗齐光在宫人面前,永远是那个高高在上,可望不可即的皇后,对着他时,也会露出属于小女儿的娇态。 而这样,才是夫妻的相处之道。 夫妻之间,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呢? “别生气了,气血上涌,你以为对自己的身子就好了?时日一长,不定有了什么毛病,既然这般不甘愿,那这样,以后你的午膳,朕每日都来陪着你用如何?若是来不了,朕自会遣人通知你。” 郗齐光面上露出笑容,仿若三月春光,明媚灿烈如骄阳,“那臣妾就不客气了,只能委屈皇上三个多月了。” “对了,”她抬头道:“如今是四月初,再有一个月,是您登基以来的初次大选,五品以上的官员之女,不论嫡庶,皆可参选,臣妾想着,这样的话,若是再像往日那样,两人一间,储秀宫的轩馆可能就住不下了,毕竟正殿她们不能入住。” 第43章 建昭帝沉吟许久,“朕曾经记得,父皇也曾大选过几次,那时的秀女都住在储秀宫,若是按梓潼所述,想是最后未必是两人一间。” -- 第56页 储秀宫虽为一宫,可却是皇宫二十座宫殿中中占地最小的,甚至比有几座无宫之称的宫室还要小一些。 除了那些倒座和正殿,能住人的也就七八十间屋子,可这次的大选,若不出意外,最少也要选出来二百人。 此次选秀,不限京官还是外放官,不论嫡庶,五品之上,皆可参选,端看大晋,各地的知府多如牛毛,都督、刺史也是不少,更何况谁说人家家里就一个女儿? 可想而知此次选秀规模之大。 “那皇上的意思便是,将稍大一些的房间,多安置几人?” 建昭帝闻言笑道:“大善。” “将那些家世稍高的,都安排在较小的房间,少几个人,家世稍低的,安排在大房间,多安置几人,左右皇宫房间都不小,即使人多了,也不觉拥挤。” “就算房间不够,皇宫难道要破例给她们另辟一处宫殿?” “储秀宫轩馆精致,既是曾经有过旧例,想来床铺应当是足够的,不若叫内务府多多采购屏风,安置在各个房间之中,这样的话,私密性也会好一些,不会叫人觉得心里不舒坦。” “梓潼想得的确细致周全。”建昭帝丝毫不吝啬他的赞赏,“内务府应当是有不少堆积的屏风,都是老旧了的,拿去用便是,若是实在用不上,再去宫外采买。” 郗齐光笑笑,“臣妾倒是没见过皇上这般节俭的一面,只是您思虑得对,屏风都是大件儿,臣妾曾亲去看过储秀宫的屋子,即便屋子里放下四张床都不觉得拥挤,但这样的话,就要用折屏,这样的可不好打磨,皇宫用的东西自是不能马虎,这样一来,可选用的就少了。” “那臣妾一会儿就叫人去吩咐,到底是第一次大选,不说完美无缺,但至少也要不出纰漏,无功无过。” 说罢,执起手中的果茶,轻轻呷了一口。 “臣妾看着秀女名单,发觉倒是有好几位老相识,就是丽昭容和刘昭媛也是认得的,明明都是一辈儿的人,大多同龄,却因着早入宫几个月,反倒成了老人儿,前几日,这两人还在和臣妾调侃自己呢!” 说到这儿,郗齐光又问:“不知皇太后那里,韩家要如何处置?”说到这儿,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瞒皇上,臣妾曾问过皇太后,可皇太后一直不曾给过臣妾答复,倒叫臣妾摸不着头脑。” 建昭帝也是微微皱眉,对着韩家这个所谓的舅家,他是半分好感也无,且不提他们自身的品性,便是母后身边的老人曾细数母后在韩家所受的苦,便已是叫他怒火中烧。 他想,他大概知道母后的顾虑了 。 他到底是皇帝,为万民表率,纵是厌恶,可韩家到底是他的长辈,他却连一分体面都不给,难免受人诟病。 不说民间如何,前些日子他伙同父皇母后挤兑韩家,朝臣之中,一群老顽固,早就颇有微辞。 学儒都学傻了。 儒家向来懂得变通,迎合上意,却也是会教出一群呆瓜。 郗齐光只看一眼,就知道他是什么心思,握住建昭帝的手,柔声道:“臣妾便是再愚钝,问了第二次之后也回味过来了,母后定是担心皇上您的风评,毕竟韩家是您正经的舅家,虽为庶出,血缘却做不得假,纵使朝臣皆知母后年少没少在他们手底下受委屈,却也抵不过本朝的一句尊师敬长。” “其实不知变通,便显得过于迂腐了。儒家之言,竟成了本朝判断人品行的律令,也是令人无奈。” “圣人曾言:小棒则受,大棒则走,这就是变通的好处了。” “世人都有脾气,凭什么我受了委屈,不原谅伤害我的人,却因为伤我之人乃是我血亲,我就要在世人谴责的眼光下选择打落牙齿活血吞?不过是针不是扎在自己的身上而已,所以有些话,说得格外轻松,慷他人之慨罢了。” “皇族怎么了?皇族的心也是肉长的!” 建昭帝只觉得这些话真真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定定地看着她,眼中复杂难掩,最后长叹,“若是世人皆如你这般明理就好了,可笑有些人,枉读圣人之言,却不曾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可不是呢?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他们奉孔子为圣人,却连圣人之言都不放在心上,倒讽刺的很。” 说罢,又安慰他道:“不论母后如何选择,皇上还是不要干预的好,母后最后不论怎么样,都是自己想明白了的。” 虽然她确信皇太后最后一定会点头韩家姑娘入宫。 在韩太后心中,便是上皇,也比不得建昭帝这个儿子重要。 她又怎肯儿子因为上一辈的恩怨,被文人攻讦呢? 最重要的是,许久不出现的剧情君,刚刚又给她送了一点鸡肋信息,韩家姑娘日后是入了宫的。 虽然一点的剧情偏移都会使整个的走向改变,可她敢保证,以皇太后的性情,必然是建昭帝在第一位的。 连她自己都要靠后。 展眼到了五月,选秀那日,初选,郗齐光自然是不必现身的,只这第一关,能留下十之一的秀女就不错了。 夜晚,数位太监嬷嬷站在神武门前,看着眼前车水马龙的景象,眼皮子都没掀一下,直说了规矩,就开始将人带入神武门,穿过门洞,在专门辟出来的一座专门验视秀女的院落——风清苑,一一安排人入内进行验视。 -- 第57页 结果果真如郗齐光设想的那般,十不存一。 体带异味,面有疤痕胎记,或是身上有显眼疤痕,过胖或过瘦,或是有早夭之相,生辰八字冲撞者,如此等等,不一而足,皆被淘汰。 不少人是哭着上马车离开的。 第一关,两千五百余名的秀女,只留下了两百多人。 这些人自然是都被安排到了储秀宫,按照家世高低,被分在了储秀宫的各个屋子中。 有不少人看到屋子的配置,当下就紧皱起了眉,待看到了屋子里的屏风,才微微松缓。 越是出身好的,这时候反而就越是淡定矜持,和同屋的人打了招呼,便命各个屋子分配的宫女铺床。 ‘“殿下,这选秀分为三次,只有最后的殿选,才是需要您出场的,听说这第二关,还是要刷出去一批的,大晋上下一百多个府,光是从四品的知府就近两百人,更不要说下面的五品官儿了,足有一千多人,四品往上的的确是不多,但也足有个几百人,且一家并不只有一个女儿,多数都是将家中所有适龄女儿都送了来,且职位越低的,送的女儿就越多,这是打量着用女儿博一场滔天富贵了?” 不管在哪,升迁都是不易,越往上,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她原来见到这庶子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想着这些官员的年纪,便是从五品正六品,都是三四十岁,都这般大了。 再一想,科举本就艰难,不是每个人都像郗家、玉家、盛家还有赵家一样,是世代的书香世家。 其人脉哪是寒门晋身的士人可比? 若能在不惑之年做到四品的位置,已是属于小有所成了。 “哪有这么容易?像刘昭媛、丽昭容,她们身在高位,都尚且艰难,何况这些初初入宫,又不比这两人一般已是身居高位,怕是在下一次大选之前站住脚都不容易,遑论滔天富贵了。” “虽有几位高官之女,必是要被择中为妃的,可她们就算入宫了,最高的位分也不会超过五品,且有的磨呢!” 说罢,郗齐光艰难起身,接过汤碗,皱着眉,一口将汤水灌了下去,“虽说本宫实是厌了这汤汤水水,可确实是缓解了这腿脚痉挛的症状,尤其是骨汤。” 游夏笑嘻嘻的,“御膳房这些日子可愁死了,小厨房那里也是绞尽脑汁,骨汤下面条,做个骨汤面,用骨汤勾芡,又或者是直接拿着这个做水,炒菜炖菜就直接放进去,倒不敢和鸡汤一般用,只是倒也有些效用。” “你看看,这难道不好?御膳房没人逼着,就不会往前挪动一步,任何菜式都是中规中矩,挑不出错处,却也无甚新意,简单来说,就是抽一鞭子,才肯动一步。” 游夏嘴角微微抽搐,自家殿下这是形容牲口呢? 连忙转移话题,“昨儿晚间的时候,神武门不是在遴选秀女,一夜之间,二千五百余人只剩二百三十六人,分到了储秀宫的各个屋子中,有二人间,有四人间,也有三人间,当下就有人闹起来了。” “起头的人是谁?”郗齐光漱漱口,又命人撤下痰盂。北北 “听说是什么四品忠武将军家的姑娘,家世不高,心气儿倒是挺高,嫌弃这嫌弃那的,听说同屋的人都不愿和她一起,因着一个屋子里,各人家世都差不多,另外几个秀女没少与她起争执。” “这忠武将军不过是个虚爵,也不知她神气什么!” 第44章 “她到底闹什么了?竟让你这般大动肝火?”郗齐光看着她,轻笑出声。 “进来就嫌弃屋子的摆设不好,房间用的人多了,屏风老旧,地方不够大,宫女不够利索,帘帐花样不够精致,沐浴的热水不够用,没有牛乳,还和那里的掌事嬷嬷和女官大闹了一场。” 被游夏细数这姑娘的种种,郗齐光的眉头也是越皱越深,“尚仪宫独立于内务府之外,权柄甚大,难不成就没有训诫她?” “训也训过了,”游夏叹气,“人家就是油盐不进,她们又能如何?秀女不是宫女,虽说这些女官也有惩戒之权,到底身份有别,难免束手束脚,倒叫自己憋了一肚子火。” 郗齐光懂了,合着这是碰上了一块儿滚刀肉,人家就是笃定了这些人不能拿她怎么样,所以肆意妄为。 可她怎么也不想一想,入了储秀宫,她的一言一行,都有人暗中记下,而后呈给皇太后和皇后,怎么就不会学乖呢? “早晚有她的教训吃,咱们何苦操那份儿心?”呷了一口果茶,“对了,这届秀女中,可有出挑的?” “出挑的,”游夏和湄秋沉思,“让人眼前一亮的,倒真没有,有几个的模样倒是比丽昭容还好一些,只是在通身的气度上,丽昭容那一股子清冷劲儿,就是她们拍马难及的。” “若说家世出挑的,您也知道,有个魏家姑娘,有个韩家姑娘,一个是礼部尚书的嫡女,一个是皇上的庶出表妹,也就这两人惹眼一些了。” “只是容貌上,魏家姑娘您也见过的,总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仿佛风一吹就倒了,你须得轻声细气地和她说话,不然都怕被刮跑了,声音稍微大一点儿,人家那泪珠子都能滚出来。” 游夏语气满是不爽,“那韩家姑娘,看着倒是个安静的性子,没接触过,奴婢也拿不准。”就是看着而已,不然当初哪能闹出来不入东宫就绝食的事儿? -- 第58页 说到这儿,她还摇摇头。 郗齐光有些心烦,抓起手边的玉骨泥金扇子,扇扇风,另起话头,“这天儿是越发热了,又是恶月,再加上选秀事宜,和本宫有孕,应该是没什么人没眼色地来打搅本宫了。” 湄秋也道:“那些人,还都是高品级诰命呢!一个个的,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自家女儿塞进来,连脸皮都不要了!明知道皇上在,还叫自家的女儿献艺,好好儿的姑娘家,这般作践,又不是青楼楚馆的粉头儿,随意让人赏笑!” “奴婢当时瞧见了那些姑娘的脸色,都心疼她们!” “你懂什么?若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哪会让她这般丢人现眼?再一个,除了皇上宦官,宫中处处都是女眷,连名声都不怕受损,若是被皇上看中,以这样的方式进宫,路也不会长远,但却能为自己的亲生女儿选秀铺路,何乐不为?你看看,那天的诰命们,带来的姑娘不是自己的继女就是庶女,总之,没有自己亲生的!” 浔冬又拿出来了两个大迎枕,给郗齐光靠着,接着道:“这几个诰命,在京中风评不好,许多人不屑与之为伍,她们聚在一起,反倒是应了那句蛇鼠一窝。” “也是殿下心善,还为她们解了围,赏赐了物件儿,以后回了家,婚事上虽还是被人拿捏着,却也能好过一些,真要是献艺了,以后哪还有脸交际应酬?现在除了年龄不够的,也没有几家的女儿不上报了名单,这几个也该也在其中,若是没被选中,那就要归家议定婚事了,就是倒霉,摊上那样的继母嫡母。” “世间难有两全法,你且安心吧!”浔冬嗔了眼喋喋不休的湄秋,“出身谁能自己选择呢?可路都是自己一步一步踩出来的,若是当初你不卯足了劲儿往上爬,现在能跟在殿下身边这般威风?那些姑娘也是一样呀,没准儿就得遇良人,安稳一生了呢?” 说罢,搬来了一个小杌子,坐在了塌下,轻轻按捏着她的腿,“昨晚殿下没抽筋儿,想是进补和推拿按摩双管齐下的效用,以后奴婢每日都为您按摩,到时候晚上您泡脚的时间再延长一些,大概就能减缓症状了。” 湄秋也搬来了小杌子,“我也来我也来!昨儿我也跟着平嬷嬷学了,虽有些生涩,但总归也是学到了几分的,大不了到时候浔冬你来指点我!” 一上手,浔冬就满眼心疼,“这腿都肿了一圈,奴婢未见过孕妇,不曾想却是这般磨人,又要经历分娩之痛,这般艰难之下,难怪女子大多比男子更爱自己的孩子。” 湄秋笑道:“你这话幸亏是没叫陛下听到,不然他非得和殿下告你的状不可!你看看陛下,风雨无阻的,日日来咱们凤仪宫看望殿下,若得了闲,还读一些书,或是抚琴奏乐,教化小殿下,可是多上心呢!” “你这话说的,我就要为陛下鸣不平了!” 浔冬啐了一口,“你个臭丫头,可要注意力道,可别弄疼了殿下!一张嘴,成日就连休息都说梦话,就没有个合上的时候!” 湄秋闹了个大红脸,“你真是的,就这么把人家的糗事说了出来!今晚的桂花糕,没你的份儿了!” 看着两人在自己眼前笑闹,郗齐光的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又是数日过去。 “娘娘,现下第选秀第二轮已过,刷下去十二人,这些人体态、礼仪总也不合格,今早就被遣送出宫了。” “不在皇宫也好,那几人一看就是运道好过了初选了,初选没有那么严苛,并不检验仪态,但奴婢看那几位落选的秀女,身份应当不高,畏畏缩缩的,仪态简直糟糕透顶,可选秀是大事,最低的也要是从五品官员之女,按说这样的年纪,早就该有专人教导了,不说嫡庶,就是为了选秀,也该尽心才是。” 郗齐光却是不管这些的,“可能这于她们而言,是一件好事,”顿了顿,“现在又走了十二人,还剩下二百二十四人,定然是人心惶惶,且选妃入宫,自是不可能人人都有机会,明面上的刀枪棍棒倒是不怕,暗地里的手段也是常有,只一点,别叫她们弄出什么天花,毁容,这等事关人命的大事!” “找人盯紧了!若有这样下作的人,齐了证据,直接逐出宫就好。” 听皇太后说起过,她主持的历届选秀中,竟有人对一容貌出挑的秀女痛下杀手,此女心性极稳,手上沾了人命,却还能冷静地嫁祸平日里与被害秀女不和的秀女,只不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慎行司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不过半日就查了出来,当时的太后震怒,将其赐死。 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想要排除异己而害人性命,若是入了皇宫,那岂不是所有拦着她路的都要害一遍? 更何况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唯有她死,才显公道,虽然说那是当朝一位肱骨大臣之女。 证据确凿,她就算是不死在皇宫,也会死在自己家中。 刚说到事儿,事儿就来了,便见到吴登明神色难看地到了郗齐光面前,“殿下,御花园那里,有秀女冲撞了刘昭媛,刘昭仪现下不依不饶,非要处置那魏秀女。” “魏?”郗齐光轻笑一声,“别告诉本宫是礼部尚书的嫡女?魏伊?若真是她,这两人撞上了,可有好戏看了。” 吴登明心中慨叹,到底是皇后,就是有底气,闹得这般难看了,还有心情调笑。 -- 第59页 “那,可要管一管?”他试探着问道。 “为什么要管?由她们去,毕竟这个时候毕竟不是秀女的放风时间,也就是说,她们私自出了储秀宫,这已是坏了规矩,若说冲撞也没错,再一个,刘昭媛一向出师有名,才不会打无准备之仗,又是位高于魏秀女,咱们就当看个乐子,别去蹚浑水了。” “吴总管有所不知,”浣春笑着给她解释,“魏秀女为礼部尚书之女,家学渊源,十分重规矩礼数,堪称贵女中的礼仪典范,可定国公刘家,本是行伍出身,却偏偏冠上书礼传家的世族之称,何况刘昭媛家中,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家中姑娘只是粗通文墨,因此那些诗会诗社赏花宴之类的贵女聚会,没少被魏秀女暗暗嘲讽,如今好容易揪住了她的辫子,刘昭媛怎么可能放过?” 吴登明哪知道这些女儿家的弯弯绕绕?只觉得女子真是小心眼,说句实话都不成,还把人记恨上了。 当然,这魏秀女也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若真是知礼识礼,便不会踩人的痛脚,“原是两人有仇啊?这个奴才倒是不知,这不,”搓搓手,“得了消息,马不停蹄地来报上了,却没承想这事儿压根管不得。” 郗齐光摆摆手,想到了从前的事儿,心情大好,“你在内廷当值,亦不是采买,更何况,便是采买,也未必知道这些,毕竟这样的闺阁之事,是难以流传出来的,也就是在后宅之中传一传,你上哪儿能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祝考四六级的同□□气爆棚啊! 求个预收呀?(?^o^?)?!就是那本红楼的,古言的数据一言难尽,我想去衍言苟一苟,平复一下,如果衍言再混不好,作者只能去奇幻了…… 第45章 捱了一日又一日,总算是到了殿选。 郗齐光身边站着建昭帝,扶着她的手臂沉稳而有力,便听到建昭帝略带无奈的声音传来,“你这都是要七个多月的身子了,有母后便足够了,这里乌乌泱泱的,气息驳杂,冲撞了你和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可恨的是母后也偏着你!” 皇太后走在前头,听到了这话,数落他道:“这是选秀的大日子,齐光身为你的原配嫡妻,怎能不出席?若不出席,以后如何能压得下这些心思各异的嫔妃?” “若是她们觉得齐光不受宠,心思打到了她们母子身上该如何?你能给本宫保证?” “怎么会呢?任谁都知道梓潼有孕,月份忒大,行动不便,何况朕日日前去看她,怎么会有人这样认为?”建昭帝仍觉得自己有理。 皇太后冷冷地瞥他一眼,冷哼一声,“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女人,如何能猜到她们所想?这世上,从不缺自欺欺人的人!” 建昭帝知道此时沉默是他最好的选择,便微微一笑,细心地嘱咐郗齐光各项事宜,无视了皇太后的气急败坏。 三人落座,郗齐光便冲着魏九道:“叫人上殿吧。” 五人为一批,按照家世高低分拨上殿,第一批,是所有秀女中家世最为出挑的。 徐国公家的嫡孙女早已上折子准备另行嫁娶,是必会被撂牌子的,善国公府的老国公年迈体衰,可能不久就要撒手人寰,但善国公府这是最后一代,急需女儿入宫,维持爵位,但郗齐光知道,建昭帝必定也是会将她的牌子撂了的。 再有就是忠义侯府嫡女,诚毅侯府庶女,锦祥侯府嫡女,这些勋贵之家实则都是没落了,虽家世最高,却一个也没留下。 郗齐光忍不住问道:“皇上当真一个也不留?臣妾看着,倒是也有好的……” “不合眼缘,还是算了,二百多人,也不差这五个。” 第二批便有韩家姑娘,及其他公侯府上的贵女。 待到韩家姑娘报上名号,大殿内显得更静谧了,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的静。 别看这些秀女年纪不大,可对于宫中的忌讳,也是一清二楚,何况这样人尽皆知的龃龉? 底下的五个女孩子都有些忐忑,心中叫苦不迭。 太后斟酌再三,最终还是将韩家姑娘留了下来。 直到最后一批离开,算上韩家姑娘,建昭帝统共留下了八位嫔妃,数量相当少了。 “不若皇上再叫回来看一看?这是不是有些少?” “不必了,后宫人一多,就乌烟瘴气的,一点不叫人省心,不是这疼就是体弱再不就是做噩梦,朕可支应不起!” 此话一出,皇太后不由轻咳了几声。 开口道:“既是选好了,皆是凭着他的心意选出的,人多人少的,无所谓了,”又看向下面的众秀女,“选秀结束,留了牌子的,在家静心等候便是,撂了的,回家另行嫁娶,都退下吧。” 众人闻言,微微垂首,倒退着走出了蓬莱殿。 “母后,儿臣这身子,再有两个多月便要临盆了,此时掌管宫务,已是觉得力不从心,精神渐短,还望母后能够襄助儿臣一段时日,待到儿臣出了月子,再重新接手可好?” 郗齐光扶着后腰,挺着大大的肚子,强忍着难受,征询着皇太后的意见,面有期待。 皇太后看看她的肚子,自是无有不应的,“本宫还当什么事儿,只要你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别说三四个月了,便是三四年,本宫也答应!”说罢,才觉得自己说大了,又补充道:“本宫说笑的,三四年本宫还不被累坏了?” -- 第60页 “母后大可放心,儿臣说到做到,待到儿臣养好了身子,定然会从您手中接回来的。” “共八位秀女,那依母后之见,该给个什么位分呢?” 皇太后却是将眼神放在了建昭帝身上,“皇帝你说,这是你选妃,位分也该由你来定。” 建昭帝最是不愿理会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闻言淡淡道:“不是有旧例?当初父皇如何,朕就如何,左不过是按照家世给位分,又有何难?” 皇太后一噎,瞪了他一眼,“当初你父皇,封秀女位分,最高的位分不过五品,那你就比照着他来吧。” “皇上选出的这些秀女,承恩伯嫡女一个,礼部尚书嫡女一个,是众人中家世最高者……” “那便都封为婉容,父居三品之下,皆封正六品。” 郗齐光和皇太后忍不住看他,这也太轻易了吧? “既是皇上有了决断,到时候便可将圣旨下发了,稍候臣妾会将凤印送到,以便加盖。” 这封妃毕竟是后宫中的事情,总归是要过皇后的一道手的。 建昭帝颔首,“有劳梓潼了,”又关切地看看她的肚子,忍住将手放上去的欲、、望,“今日皇儿有没有闹你?” 郗齐光听了,喜气盈腮,眉目瞬间柔和下来,“来的路上坐着轿撵的时候被踢了两下,倒也不妨事。” 现在她对时不时地被踢被打,已经习惯了,纵然每当来临的时候还是有些猝不及防。 其实想一想,被胎儿踢打一下倒也没多疼,多是被自己夸大了的。 且不提那些未被选中的秀女有人哭有人笑有人高兴的心情,那些被留牌子的,家里自然也是喜不自胜,又以韩家为最。 承恩伯府上。 韩太太看着这金灿灿的圣旨,喜得见牙不见眼,冲着夫女炫耀道:“看吧,我说什么来着,纵是皇上再厌恶,也敌不过皇太后的一句话,皇太后到底还是挂念着韩家。” 听着韩太太这般说,承恩伯还是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儿,可女儿顺利入宫的消息已经将他的头脑砸昏了,因此笑着附和道:“是,夫人说的极是,就算是厌恶我们夫妻,可皇太后到底还是记着韩家的。” 近些年来,皇太后大肆提拔韩氏旁支有能为之辈,不过十年,韩氏小辈声名鹊起,可却无一人是出自承恩伯府。 旁支势大,渐渐越过嫡脉,再加上他本就得罪了当朝太后,且是以庶子之身袭爵,其位不正,没少被族老为难。 能做到族老位置的,当初也是嫡子出身,只不过非长子而已。 他当年因着未得到韩家全部家业,没少为难当时的皇太后,那些族老出来训斥他,想要将皇太后接出府,免得丢了性命,因着立场不同,没少忤逆他们,将人气得晕厥过去。 这不?皇太后承情,没少提拔他们家中子弟,反倒是嫡亲的侄子侄女,成了野孩子。 若非当年的太皇太后知道了皇太后的艰难处境,派人在她身边,皇太后还真不一定能顺利入宫为太子妃,而后为后。 想到这里,承恩伯心下一阵后悔,也怪他当时太过急功近利,且思虑不周,偏偏还年轻气盛,一心想要除掉拿了家中大半财产的嫡妹,却忘了她是明旨册封的太子妃。 太子妃若没了,韩家能有好? “不过咱们家芊芊好歹也是皇上的表妹,怎么就给了个从五品婉容的位分?也过于小气了吧?” 韩太太皱眉,看着圣旨上的大字。 一边的韩芊芊却是听不下去了,“好了,爹,娘,你们也都说了,太后只是为了韩家,把女儿选入宫已是全了体面,又哪会再多给几分特别的待遇?” 夫妻两人面面相觑,皆是无话。 又是数日过去,凤仪宫。 “钦天监既然择定了日子,也不好更改吧?便是今日细雨绵绵又如何?大雨滂沱不照样要把人送来?圣旨明发,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日子,难不成韩家和魏家是要抗旨不尊不成?” 郗齐光放下手中的花瓣小碗,磕在桌面上,兽首香炉中香烟袅袅,模糊了她的表情,“怎么?真以为家世高了一些,就可以拿乔吗?” “再者,若是皇上怪罪下来,本宫也免不了受到连累,他们倒是无辜了!两个小小的婉容,在这儿矫情什么?” 真把自己当成大轴了?要最后一个出场才能彰显分量? “叫吴登明去吩咐,若是今日不入宫,日后也不必入了,本宫自会向皇上请命,准这二人在家庙中修行,为皇族祈福。” 说这话,郗齐光连眼皮都没掀开。 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还嫌自己没受够刘昭媛的折腾? “她们几人的宫殿可安排好了?”她拔下头上的耳挖,拿来了香球,打开银制的外壳,轻轻拨了起来。 浣春见了,调笑道:“哎哟,好好儿的一件珐琅耳挖,竟被殿下拿来当成香铲用了。” 随后又道:“安排好了,本来奴婢想着,给那两位安排离着凤仪宫近一些的宫殿,可这二位显然是心大的,那奴婢也无需怜惜了,准备将韩婉容安排在芳草苑,魏婉容安排在晴川苑,以她们现在的位分,也是十分合适了。” “何况,拨给她们大宫殿,她们的人手都不足以分派到各处,这样就很合适了。” 郗齐光微微一笑,芳草苑和晴川苑紧紧相邻,且位置偏远。 -- 第61页 “的确合适。” 第46章 六月初五日,所有秀女皆在傍晚前准时入宫。 翌日,所有后宫妃嫔前来请安问礼。 郗齐光绾着高髻,其中插着九尾凤钗,凤口衔珠,摇摇曳曳,无限风情,环佩叮当,雍容天成。 绣着凤穿牡丹纹的曳地长裙从众人眼前迤逦而过。 “参见皇后殿下!皇后殿下万福金安。” 郗齐光落座,便轻轻道:“都起来吧,赐座!” “谢皇后殿下。”言罢起身,规规矩矩地找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凤仪宫唯有五品及以上的宫妃才有资格前来请安,虽说今日特殊了些,可五品之下的宫妃是没有座位的。 “昨儿进来了八位姐妹,想是各位也都知道,日后诸位同处皇宫,同为嫔妃,自当和睦宫闱,友好相处才是。” 众人又是起身,齐声道:“谨遵皇后殿下训诫!” “今日人来的全,正好,新入宫的各位妹妹就先认认人吧,好歹也能称道一声老人儿了。” 八人中,除了魏婉容和韩婉容本就险险居于五品,其余人皆是从后排出列。 “来,一个个儿给本宫看看,”郗齐光随意扫了一眼,赞道:“真是一把八颗水葱,叫人瞧着就觉得神清气爽。” 说着命人送上了表礼,每人皆是两挂珍珠,一串珊瑚手串,一支祥云样式的白玉簪子,一支金步摇。 刘昭媛笑呵呵地附和着,“殿下说这话,可真不觉得亏心?说到底,殿下也才将将十九岁,实则比臣妾还要小呢!便是眼前这几位妹妹,有可能年纪都要比您大的,咱们明明是花儿一样的年纪,生生把自己叫的老气,可不好!” 众人都笑了起来,郗齐光受了几人的礼,点点刘昭媛道:“这才是个促狭的,知道年纪比本宫大,本宫都叫老了,她岂不是更老?这是显摆自己年轻呢!” 那八人一个挨一个地请安认人,到了刘昭媛,她从手腕上褪下了一只翠欲滴流的金镶碧玉镯,放到了托盘上。 “臣妾身无长物,比不得皇后殿下富得流油,拿出我最爱的镯子,聊表心意。”说罢,扬起笑脸看着面前的魏婉容。 魏婉容上次是吃够了亏,因此即便气得不行,心里冒火,手指关节都发白了,却还是微笑以对。 福福身,去了丽昭容那里,倒是安安静静的,丽昭容从荷包中拿出了一块儿碧玉藤花玉佩,放在了上面。 倒是郗齐光注意到了一个才人,容貌娇艳,嗓音轻柔,倒是生了一副好嗓子。 她记得,这个才人好似姓宋?是礼部员外郎之女。 倒是正好在魏婉容父亲的直系下属。 郗齐光面上的笑意更真切了些,道:“你那儿的好东西哪里就缺了?更何况这一个金镶玉镯?你那儿怕是还有个几匣子吧?” 刘昭媛拿帕子微微掩唇,笑道:“哎哟!可不能这么冤枉臣妾,臣妾哪儿的几匣子这样好的玉镯子?那岂不是成富婆了?” 郗齐光只是一笑,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下面,之只见那位据说是将储秀宫折腾得人仰马翻的丁贵人,在那里微微撇嘴,一副很是看不上这些东西的态度。 这样的神情,刘昭媛、丽昭容两人也是尽收眼底,不由同时在心中嗤笑,不过是个四品虚爵将军的女儿,府上就算因着参军得了再多的好东西,在有顶头上司的情况下,又能好到哪儿去? 瞥了眼她头上虽然簇新,但样式显然已经老旧款式的簪子,心道丑人多作怪。 “皇太后你们也都见过了,再者她不喜多人打搅她,今日亦不是逢十之日,就不带你们去给皇太后请安了。” “人既然已经认全了,那就散了吧。” 众人起身应声,“臣妾告退!” 按着身份高低,先是刘昭媛乘着轿撵离开,而后是丽昭容,倒是韩婉容,倒是没有回自己的寝宫,反倒是朝着上阳宫的方向去了。 入画瞧见了这一幕,告诉了刘昭媛,“本宫就瞧着她怎么灰头土脸地出来!” 真以为自己是皇太后的侄女就有所优待?可她在是皇太后侄女身份之前,是承恩伯夫妻的嫡女。 韩家这一家子,包括她,可以说是趴在皇太后的身上吸血才有如今的,皇太后怎么会给她好脸色? “甭管!你们哪,今儿就等着看好戏吧!真是自找没趣!” 凤仪宫。 “殿下,今儿韩婉容出了凤仪宫,没听您的告诫,私下去了上阳宫求见皇太后,结果被拒之门外,脸上抹不开,匆匆回了芳草苑。” 郗齐光躺在美人塌上,“都说了,皇太后不喜人多,不喜见生人,还这般没眼色,谁给她的勇气?也活该被下了脸!” “午膳,本宫想要用蟠桃饭,端木煎,假煎肉,雪霞羹,余下的,你们看着准备便是。” 浣春想了想,记得这几样饭菜中都没有孕妇忌讳的食材,便笑着道:“是,殿下,怎么今儿想起来吃这些了,素的很哪!” “也没什么,就是想起来了,”顿了顿,又道:“这哪里素了?又不是不过油,不过也是天儿热了,吃多了荤食上火,偏有些败火的东西还不能多用,还不若吃素呢!” “皇上午膳可要过来?听闻前朝又出了点小乱子?” “还是老生常谈,这都半年了,还没争出来个高低,除夕那阵儿,皇上就说要封老爷为一等公了,可眼下有个承恩伯,总不能重了封号,真是叫人为难,当时朝堂一团乱,也是当时又出了雪灾一事,暂被压下,后来又是选秀,这不,选秀一结束,就有人旧事重提了。” -- 第62页 “咱们郗家难不成还缺这个爵位了?” “最近吵得凶,皇上怕是不能来了。”浣春又道。 “郗家世代,深受皇恩,自是不缺的,这爵位有或是没有,都是一样,只是到底这是惯例,太过特殊也不好,”撇去茶盏中的浮沫,“由着他们争吧,这时候出言,反倒叫人觉得咱们家装矜持,实则是在做戏拿乔。” “本宫这月份是越来越大了,眼看着其他人也都按捺不住了,这凤仪宫大了也不好,许多地方都无法顾及到,明儿你们四个出去两个,带着信得着的人,将所有的宫人房间都仔细搜查一遍,宫女这边你们负责,内侍那里,吴登明带着。” “一点角落都不要漏下,房梁,床底,柜上,花瓶,花盆,甚至茶壶茶盘,都注意一下,尤其是那些二等宫女的住所。” “房间查好了,若有问题,直接上报,之后去搜查整个凤仪宫的地界儿,这就需要大量人手了,你去找内务府的吴总管,叫他安排几个身家清白,又得用细心的,翻找翻找,看看有没有被掘过新土的痕迹,盆栽啊,花园啊,树上啊,都仔细看看。” “咱们这凤仪宫,现在上上下下的,里里外外的,统共三四百人,要不是信得着的也有个五六十,还真不没办法下手。” 浔冬笑着道。 “殿下,殿下,丁贵人韩婉容那里又不好了,两人又吵起来了,都上手了,韩婉容的脚踝都扭伤了!两人正乘着轿撵朝着殿下这里赶呢!”湄秋急匆匆走了来,人未至,声先闻。 “这两人是把本宫这儿当成县衙门了?一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本宫来裁决?这才进宫多久,三两日的闹事,哪还有半分的淑静?比之市井泼妇都差不离了!” “殿下可还有着身子,别气坏了!那二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还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来的呢!”浔冬忙递了一杯茶,希图压下她的火气,又瞪了眼说话不看时候的湄秋。 郗齐光闻言冷笑,“还能为什么?无非就是有人盯上了本宫的肚子而已,纵然她们现在没有孩子,可保不齐以后呢?届时,本宫若是生下公主还好,若是皇子,底下的孩子岂不是彻底绝了希望?两个蠢货,被人拿来做了出头鸟都不知道!” 又没有孩子,还是刚刚进宫,都不曾站稳脚跟,还敢在这儿蹦跶! 两人跪在大殿中央,哭喊着诉说自己的委屈。 “皇后殿下还请为嫔妾做主啊!便是泥人儿还有三分脾气呢!嫔妾也不曾得罪过丁贵人,她倒是为何处处针对嫔妾?说话冷嘲热讽阴阳怪气就不必说了,还说臣妾痴心妄想,妄图搭上皇太后,利用皇太后邀宠,这嫔妾就着实不能忍了!” “阖宫皆知,嫔妾父亲虽为庶出,早年与皇太后亦有些龃龉,可嫔妾是真心将皇太后当做长辈的,有着孺慕之情,丁贵人她为何要这般折辱嫔妾?”说罢,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丁贵人恶狠狠地瞪着她,面带讽意,“呵!还真是恶人先告状!若非你说我家府上不过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谁会与你分辨这些?你说的本是实话,我也不好多说,可你说我父亲窝囊!这又是为何?说句不好听的,我父亲总是比你父亲强上十倍的!至少这爵位,不是死皮赖脸求来的!” “这京城,谁人不知承恩伯的爵位如何得来?他又是如何待皇太后殿下的?只是龃龉?亏你说得出口!” 两人之间的气氛又是剑拔弩张起来,互不相让,空气中仿佛都有火花炸出。 第47章 “够了!”郗齐光怒喝,“你们二人,当本宫这凤仪宫是市井街头?由着你们二人吵闹?” 她面色微寒,威仪天成,被她冷眼扫过,两人都不自禁的低下头,心中着实畏惧,“嫔妾(婢妾)无状,还望殿下宽宥一二。” “一句无状,就能抵过所有?”郗齐光轻嗤,“你们二人,这一月来,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本来本宫是不屑管这等小事的,毕竟只是寻常的口角,可没成想,身为宫妃,你二人竟是当众打闹起来,可还记得宫规内训?” 两人连忙叩首,“再不敢有下次了!” “无规矩不成方圆,今日你二人已是犯下了错,闹的阖宫皆知,人心不稳,放过你二人实是对其余人不公正,”顿了顿,似是在思考如何惩罚,两人心中也是忐忑纠结,生怕郗齐光禁足她们二人,“那就限你们二人三日之内,抄上一百遍宫规给本宫,若不然,少了几遍,便翻倍几遍,缺了两遍,你们,给本宫再去抄二百遍!” 两人刚刚松了一口气,就被郗齐光后面的话吓到僵硬,瞠目结舌,宫规那么厚,三日之内一百遍本就勉强,须得不眠不休才能赶出来。 差一遍再抄一百遍,差两遍两百遍,丁贵人本就不爱读书练字,她只恨不得现在就晕过去,权当什么都没听到。 “如此惩罚,你二人可服气?”郗齐光挑眉,“若是还不成,本宫也只能将你二人禁足宫中,减少事端了!” 两人权衡之下,自是忙不迭地叩首,“多谢殿下从轻发落!” “好了,退下吧,本宫乏了,记得将抄写的宫规交上来,本宫会命人比对字迹,若是找人代笔,就等着被禁足吧!” 她慢悠悠地说完这些,挺着大肚子,被人搀扶着,缓缓地回了寝殿。 -- 第63页 至于地上的两人,却是面面相觑,最后皆是对着对方怒目而视。 不过现在谁也不敢生出幺蛾子了。 谁也不想被禁足。 本就是初初入宫,根基未稳,甚至连皇上都见不到面,这一届的秀女,入宫一月,唯有一个善舞的宋才人被宠幸过两日。 若是被禁足,来去自由还是小事,被遗忘,那才是大事。 真要是禁足三五个月,再次出来,可能整个后宫就已经改天换日。 她们二人赌不起,也冒不起这样的风险。 尤其是丁贵人。 她的家世如韩婉容所说,本就是中等,不上不下的,父亲身上只一个虚衔,虽能上朝,却是朝中的透明人儿,连带着她的地位也是不尴不尬。 便是韩婉容被皇太后所不喜,也有着她的存在感。 可她不同。 丁贵人起身,挑衅地笑笑,拂袖而去,“走了,本没什么错,反倒是和人一道遭了秧!” 丁贵人的确是跋扈,可她也懂得审时度势,在这后宫,可怕的不是失宠,而是连宠爱都没得过,再成了个透明人,那真是熬日子了。 嚣张也好,至少能被人记住。 可她根本不想闹到皇后这里的。 她便是再蠢,也知道皇后有着八个多月的身孕呢!若是被气出个好歹……七活八不活…… 丁贵人浑身冰凉,如坠冰窟,这是有人拿着她和姓韩的当筏子呢! 那到底是谁,撺掇着姓韩的去找皇后评理? 要知道,她韩芊芊可是皇太后的侄女,破例带了四人入宫,就连魏婉容,都只是带了两人入宫。 也没听说芳草苑那里有哪个得了韩芊芊的青眼,那这问题,就出在她身边人的身上了? 丁贵人不觉齿冷,明明是六月的艳阳天,阳光大好,她却觉得自己身在极北之地的冰川之下,冰冷窒息。 凤仪宫。 “听你说,是韩婉容回了芳草苑后,过了一会儿,才决定拉着丁贵人就来本宫这里告状的?” 湄秋也是疑惑,“这韩婉容难道是昏了头?阖宫皆知,现在殿下最是动不得气,她还成日闹事,若是殿下真的因此动了胎气,她就算是皇太后殿下的侄女,难道能讨得了好?” “这可是皇室的嫡长子女!” 郗齐光点点下巴,凝眉沉思,“你去叫人把韩婉容身边的几个带进来的侍婢都查探一番,包括其家人,有不对劲儿的也要详查,此事一看就知道是出在了韩婉容身边人身上。” “到底是谁撺掇她的?又对她说了什么?难不成这韩婉容当真是个傻的?这样的用意都不曾发现?” 游夏端着一盏银耳红枣羹过来了,笑着道:“殿下快别想了,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情,最是耗费心力了,再者,这事情本就是出在了韩婉容身上,没个三五日家里也查不出来,还不如静心等着,顶多这几日,咱们小心谨慎些,严防死守罢了。” “哪儿那么容易?没看着韩家人家都伸进去手了?这可是跟在韩氏身边多年侍婢,都能被渗进去,可想而知她筹谋了多久,皇宫中老早就经过清洗,传信不易,且各处都有人盯着,夜晚又有巡逻宵禁,那大概率是在宫外就得了令,偏那时候韩家查探自己下人的底里时没有查到什么把柄短处,想来这人早就被收买了。” “这是下了多大的一盘棋啊!” 郗齐光不由想到了当初为她梳妆的恭淑大长公主。 不知怎的,她隐隐觉得,这事儿和她脱不了干系。 “把宫里的人都盯紧了,换班,出宫,一系列的事情,定要好好儿登记,什么时候出去的,什么时候回来的,都要详细记录,从外面拿回来的东西,更是要仔细检查。” 几人躬身应是,又问道:“听闻恭和大长公主不日到京,派内务府找些人去公主府,协同公主府的下人一同将公主府整饬出来?” 郗齐光微微颔首,“也好,恭和大长公主三年前丧夫,同家人回乡守制,听闻恭和大长公主对庾驸马之死难以忘怀,郁结于心,你们布置的时候注意些,万不可刺了她的心。” 时间一晃,就到了七月初一这日。 郗齐光早间刚刚用过早膳,准备去凤仪宫中的小花园散步消食,走到寝殿门口的时候,腹部疼痛难忍,连忙叫人扶着她坐下,“和往常的感觉不同了,怕是要生了,御医呢!快去叫来御医!” 说了这几句,额上的冷汗已是细细密密,紧紧粘着被打湿的头发,面色苍白,紧咬牙关,“还有稳婆,本宫还要一段时间,看着她们,仔细搜身,换一身衣裳,再把她们带来!” “等到御医到了,确定是要生产了,再去将皇太后和皇上请来,再一个,叫那几个御医多叫几个心思细,做事稳妥,身后清白的医女来,以备不时之需。” “殿下,奴婢听稳婆说过,生产之前,羊水未破,须得多走动几圈,活动一番,您忍一忍,奴婢等人扶着您下地走一走。” 浣春初时也是惊慌不已,但她明白,越是忙越是乱,就越要冷静,仔细想着原来交代给她的事项,“奴婢叫人去小厨房给您熬制参汤,燕窝汤,烧热水,您是第一次生产,还不知要熬到几时,紧要时刻须得补充体力。” 连忙叫了游夏来,交待她几句,“你快去,仔细盯着,千万不要错眼!” -- 第64页 游夏连忙点头,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殿下,御医来了,御医来给您把脉了,您先坐下,坐下!” 吴登明进了屋子,先是喝了一大盏从茶水间拿来的茶水,擦擦汗,才道:“也是巧了,这几位御医正巧朝着咱们这儿赶呢!因着算出了殿下的产期,临近这几日,日日提早来诊脉看护,算算往日的时间,并无问题,也是殿下福泽深厚。” 浔冬放下心,“那好,外头这些宫人,就有劳吴总管盯着了,殿下下令,若有行迹鬼祟之人,一概绑了,若说不出个因由,直接送到慎行司便是,无需等着她裁断!” 吴总管点头,眼底闪过一丝寒光,“浔冬姑娘尽管放心!我吴登明办事儿,您就放心吧!那些宵小,被我找出来,看我怎么摁死他!” 屋内的御医看了眼郗齐光的状态,心中几乎可以确定她是要生了,可为了避免乌龙,还是仔细把脉,“殿下是时候了,几位遣人去请来皇上和皇太后坐镇吧。” 虽说早有预料,可室内几人听到了确切的结果,不由还是呼吸一滞,回过神来,连忙叫了湄秋和花嬷嬷去请人。 郗齐光被稳婆扶着,只觉得疼痛越来越剧烈,频率也越来越紧凑,她知道,这代表着离她正式生产的时候也越来越近了。 她恍惚之间,觉得底裤湿了,仔细一看,却是羊水破了,“羊水破了,怎么办?该如何做?” 于嬷嬷和王嬷嬷到了,紧跟着道:“殿下忍一忍,再走走,一会儿宫口也能开得快一些,这对您对小殿下,皆是有好处!” 郗齐光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面上表情痛苦扭曲,“那便听嬷嬷的,论经验,嬷嬷实属强过本宫十倍百倍!” 作者有话要说:  哦,我又晚了,打我吧!〒▽〒 第48章 待到皇太后赶来,后脚建昭帝也到了,脸上显而易见地可见到焦躁之色,听闻郗齐光已经进产房了,这种怒气达到了顶峰,“朕就算是对妇人产子再是一无所知也知道,正式生产之前是有预兆的,隔一段时间才会入产房,这段时间你们做什么了?为何不去请朕和皇太后?做什么吃的?” 宫内诸人全部跪下请罪,湄秋紧张道:“还望皇上,皇太后恕罪,因着产期将近,殿下近日常常腹痛,每次都要等御医确定,才决定是否要请您二位,毕竟皇上国事繁忙,而皇太后又上了年纪,殿下不忍叫皇太后来回奔波,却又无功而返。” 建昭帝的脸色缓和下来,声音也暖了几分,“何必这般小心?就算母后不成,不是还有朕?身为夫君,朕理应第一时就来守着。” 皇太后也叹气,“都起来吧,本宫知道你们都是好的,身为宫人,主子有令,令行禁止,这是没错,”随后语气就有些恨铁不成钢,“可人总要学会变通!” “真正要生和普通的阵痛还是不同的,本宫就不信你们殿下没察觉出来,没说出来!” 湄秋垂首,低眉敛目,“皇太后训诫,奴婢记下了。” 游夏到了,先是给皇太后母子请安,“热水,参汤,燕窝汤,红糖水,以及安胎药,香汤,毛巾,皆已备齐,现在可是要送去?” 建昭帝紧绷的精神缓和下来,“你们准备的够周全,御医检查无误了,就全部送入吧。” 建昭帝被皇太后拉着坐了下来,呷了一口手边的茶水,微有烫意,令他忍不住皱眉,魏九没来得及阻止,面上一派不忍目睹的神色,“皇上,这是刚刚上的茶,烫着呢!可小心点儿!知道您担心皇后殿下,但您也得顾好自己不是?” “若是皇后娘娘平安生下小殿下,出来了,看您一嘴燎泡,还不知该如何数落您、心疼您呢!” 建昭帝面有不自然之色,扭过头去,语气带着些微的扭捏,“混说什么呢!给朕滚出去看门儿去!” 魏九强忍着笑意,“是,奴才这就出去。” 皇太后瞧着建昭帝的神色不善,乜了魏九一眼,他这才正色。 “你也别太担心,御医曾和本宫说起过,皇后胎位正,也就是初次生产,时间会久一些,艰难一些,当年母后也是这么过来的。” 母子二人坐在花厅之中,尽管皇太后也是面带忧色,却还是得强打起精神,安慰着心里着急的要命,面上却不显山露水的儿子。 “皇上,外头刘昭媛和丽昭容带着宫中大部分主子来了,您看?”魏九进来,躬身问道。 “都什么时候了,这才到?她们还有没有把皇后放在心上?”建昭帝本就心气不顺,心情焦虑,这下总算有个出气口了。 “朕和母后都到了小半个时辰了,她们身在后宫,竟是比朕来得还要晚一些!” 刷刷刷地,一众宫人全部跪下,“还请皇上息怒!” “叫她们进来!” 刘昭媛和丽昭容带着人进了来,发现花厅内静的出奇,气氛凝滞,便十分小心,轻手轻脚,福福身,“臣妾(嫔妾、婢妾)给皇太后请安,给皇上请安。” 建昭帝垂下眼睑,神色淡淡,“你们怎么来了?” 刘昭媛余光看了眼老神在在,就是不开口的丽昭容,心下暗恨,可论位分,的确是自己在她之前,即使她有封号也无济于事。 遂开口道:“臣妾听闻凤仪宫内请了诸位御医,便去找了丽妹妹,想要一同来探望皇后殿下,收拾好了药材,路上又碰到了谦嫔、欢嫔等几位妹妹,便一同来了。” -- 第65页 “朕记得,不论是长春宫还是永宁宫,都要比朕的建章宫和皇太后所居的上阳宫要来得近,你们二人,竟是来得比朕还要晚。” 刘昭媛和丽昭容心头一凛,连忙跪下,“臣妾对皇后殿下绝没有一丝一毫的怠慢之意,因着来回传信儿,还要准备药材,还要更衣,又去找了丽妹妹同行,这才耽搁了!” 建昭帝不置可否,将视线转到了丽昭容身上,“那丽昭容你呢?” 丽昭容跪在地上,神色紧绷,缓缓道:“臣妾不比刘姐姐,消息灵通,她到臣妾宫中的前一刻,臣妾才得知消息,那时臣妾正处理着库房失窃一事,是以耽搁了!” 刘昭媛恨恨地看着她,什么叫消息灵通?这不是给她上眼药吗? 可此时,她也只能讷讷不言,毕竟她的确安排了人,紧盯着凤仪宫外的动静。 “成日功劳没有,勾心斗角倒是好手!”建昭帝冷眼看着下面,不无嘲讽地道。 下面的妃嫔却是一瞬间花容失色,面色惨白。 谦嫔、欢嫔二人却是神色如常。 五品之下,无轿撵可用,只得步行,五品及之上,有步辇,却只得两个大力太监抬轿,速度稍慢。 且清灵院等地离着凤仪宫委实不算近。 郗齐光痛苦的叫喊声一路传到花厅,令建昭帝本就烦躁的情绪更上一层楼。 上面两人坐着,底下的妃嫔没有得到准许,也不敢擅自坐下,最惨的当属刘昭媛和丽昭容两人,至今还在跪着。 被人拿着隐晦的、嘲讽的、幸灾乐祸的视线扫视着。 心里自是不舒坦的。 上座两人晾了这二人一会儿,眼看着差不多了,皇太后才开口道:“好了,你二人起来吧,虽说你们二人对皇后不上心,但也算为皇后腹中的孩子积福了,免了你二人的不敬之罪,起吧。” 不过一番话的功夫,便被定上了一个不敬皇后的罪名,属实叫人憋闷。 一盆盆的血水从产房中端出,太阳从东方一直缓缓移动到正中央,又从正中央缓缓朝着西边落下。 终于,产房中传来了惊喜的叫喊声,“生了生了!” 建昭帝和皇太后以及站得腿脚发麻,几乎要废掉的妃嫔们不由得精神一震,眼神落到了那扇紧闭着还未打开的门上。 卜嬷嬷抱着一个通红的襁褓出来,喜气洋洋,先是福身行礼,“恭喜皇上,恭喜皇太后,皇后殿下生了一位皇子!” 至此,尘埃落定。 其余的妃嫔不由扶了扶手边的小几,微微稳住身形。 最不想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们本就是妃嫔,说好听的,是皇妃,是贵人,说实在的,还不是妾室? 皇后处于这个位置,身份上稳稳压住她们,就连日后所出的孩子,也比她们所出的孩子身份地位资源远超一大截。 若此次她生的是公主,她们还有机会,若这个孩子是不健康的,她们依然有机会,若是皇后不幸难产,这是她们最大的机缘。 可天时地利人和,竟全部都被皇后占了去。 皇太后接过襁褓,笑的牙不见眼,也不忘了郗齐光,“皇后现在如何?还不快给她清理身体?送到寝殿去!可耽误不得!” 花嬷嬷笑道:“里面的宫女和医女还有产婆已经在忙活了,皇太后不必担心,只是……”她面上露出一丝犹豫,最后附到了皇太后耳边,“刚刚为小皇子和皇后殿下净身时,奴婢发现热水有异,有人想要浑水摸鱼,趁着屋子里面药气浓郁,将能使人产后大出血的药粉掺在了给娘娘净身的热水中,您也知道妇人产子后,下身流血不止,这样的话……” 皇太后面无表情,都没有察觉建昭帝已经离开,连儿子都没有看一眼,直接进了血气满满的产房,花嬷嬷大惊失色,只能伸出手来阻止,“皇上,产房血腥气重,小心冲撞,万万进不得啊!” 她刚说完,人就没了影儿。 皇太后也不多管,“人呢?东西呢?可都留下了?” 花嬷嬷震惊于皇太后的不作为,却还是老实回答道:“留下了,只不过怕冲撞了殿下,都留在了外间的角落,人也绑了起来。” 还在站着的妃嫔缩着脑袋,大气不敢出一声,她们就算是再蠢再不会看眼色,也知道有人对着皇后下手了。 只是手段不够高明,还没等怎么样呢,就被发现了。 且,她们对建昭帝肯进入产房也是心存怨念的。 本以为他不喜嫡皇子,尽管这个可能十分微小,但还是抱有希望,但谁知道,人家是去看望人家的生母去了。 也不嫌弃产房那腌臜地儿了! 刘昭媛和丽昭容带着众人上前,眼神不自主地落在红色的小襁褓上,面带笑意,“恭喜皇太后殿下,喜得皇孙!” 皇太后正色,纠正道:“是嫡皇孙!” 刘昭媛面色一僵,低下头认错道:“是臣妾说错话了,还望太后见谅。” “孩子的房间不是早都布置好了?还有奶娘,等着排出胎便后,给他喂奶,叫御医给这些奶娘好好把脉,可别把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带在身上了,孩子的奶水,可是至关重要,体质稍有差错,便不适合给孩子喂奶水吃了。” 花嬷嬷笑的灿烂,面上沟壑深深,“是,老奴记下了。” 第49章 -- 第66页 “孩子呢?我看看,”郗齐光嘴角泛起笑意,“就昏睡之前看了一眼,知道了是男是女,看到了小脸通红,剩下的,是胖是瘦,多少斤两,一概不知。” 浣春笑了,从旁边的食盒中拿出红枣枸杞鸡汤,上面卧着荷包蛋,还有一碗鸡丝面,递给了郗齐光道:“殿下先吃点东西,补补元气,听几位嬷嬷说,再没什么比生孩子更损耗元气的了。” “再有,虽说不用您亲自喂养大皇子殿下,但是您最近也需要少吃盐,是以,这些膳食都放了少少的一点盐,可能会吃不惯,但是出了月子就好了。” “至于大皇子殿下,刚刚乳母喂了奶,睡下了,奴婢这就叫人去给您将大皇子抱来瞧一瞧。” “大皇子浑身上下红红的,花嬷嬷说,小孩子出生越是红,日后面皮就越是白净呢!” 郗齐光再忍不住,笑了起来,所幸没有震到伤口,“他一个男孩子,要什么白净?” “男孩子怎么了?京中好多勋贵子弟,鬓边簪花,面上敷粉,自诩风流,就这,还有许多女子捧场呢!” “可别,他若是日后敢成这样,本宫把他屁股打成八瓣儿!” 说话间,几个乳母就带着一个红色的襁褓进了屋子,行礼后,将孩子放到了郗齐光的床上。 郗齐光面色欣喜,扒开小被子,小嘴嘬着,脸蛋红红的,像个小猴子,眼睛还没睁开,不怎么可爱,但却令她满心欢喜。 “真是有点丑呢!一点本宫的影子都没看出来。” “大殿下生得好,许多小孩子剩下,身上都是皱皱巴巴的,大殿下就没有这顾虑,”乳母以为郗齐光是嫌弃孩子丑,“大殿下是奴婢见过的最好看的小孩子了,且婴儿都是见风长,一日一样,等过几日,红皮退了,全身都是白嫩嫩的。” 郗齐光扒拉扒拉他的小手,爱不释手,最后还是撑不住,叫人将孩子抱了回去,自己用了一点鸡汤,便又躺下休息了。 “对了,殿下,今日可把奴婢吓坏了,皇上在您刚刚生下大殿下的之后,进了产房来看您了,连大殿下都没顾得上看一眼,奴婢刚刚给您收拾好身体,就看到皇上踏进门槛,可把奴婢吓得魂飞天外!” “哦?”郗齐光初时神色淡淡,垂下眼睑,睫毛打出阴翳,令人看不清她的神情,“真是……” 情深意重呢! 郗齐光捂着心口,嘴角缓缓扯出一抹浅笑,“知道了,下去吧,本宫想休息,若有来客,一概不见。” 浣春自是以为郗齐光的未尽之言是什么夫妻间的嗔言嗔语,便只是笑着退了出去,还贴心地为郗齐光拉了帘子。 这么深情,可惜了! 再度醒来,已是清晨,她是被热醒的,“浣春,浣春,水,我渴了,怎么感觉睡了好久?” 浣春掀开帐子,空气倒是好了几分,她坐在床沿,将郗齐光扶起,靠在大迎枕上,递给她一个装了温水的杯子,“可不就是睡了好久,自从昨儿傍晚,您一直睡到现在,足有六个时辰,您看看外面,太阳都老高了!” “本就是夏日,屋子里热得很,能不能开窗?太热了!”对于贫寒人家来说,夏秋之际生孩子坐月子比较舒坦,可对于冷不着热不着的富贵人家来说,夏日里坐月子才是遭罪。 “不行啊,殿下,皇太后,还有几位嬷嬷特意知会奴婢,叫奴婢千万看住了您,据她们说,这坐月子做好了,以往很多的暗疾都能消失,您可不能任性,若是您想要好了之后简单擦洗身子,处理头发,奴婢倒还敢大着胆子帮您,可这,奴婢实在不敢。” “可这般热,本宫都要捂出来痱子了,既然不能开窗,在地上洒点水,花瓶里面也都蓄上水,还能解解热。” 浣春笑了,“这个倒是可以,奴婢这就叫人去办。” 郗齐光掀开身上的薄被,因着动作幅度过大,牵扯到了伤口,“嘶”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旁边守着拔步床的宫女听到了,“殿下,您怎么了?可是痛得厉害了?” “没事,不小心动了一下,你们两人去找两床袷纱被来,怎么给本宫盖了这薄棉被?” “听说也是几位嬷嬷交待的,说孕妇怕寒怕受风,昨儿就盖在您身上了,可能您太累了,没感觉。” 郗齐光木着脸,确实是没感觉,累都累死了,谁还看自己身上盖的被子?要不是还想看看儿子,她都挺不住那么长时间。 直接倒头就睡了。 随后她就听到了脚步踏在地上的声音。 浣春这么久还未回来,想是又去请示那几位嬷嬷去了。 她无奈,还真是贴心啊!可她只想凉快凉快。 郗家。 “你说,四姐姐她生下了嫡长皇子?母子均安?”郗茵本是坐在了榻上,懒懒靠着,看着指甲上染成嫩粉色的蔻丹,听闻此语,猛地坐起身,不可置信。 百合和海棠两人最近也回过味了,知道自家姑娘总是暗戳戳地嫉妒四姑娘,给四姑娘找事,心中着急。 一看她这表情,便知道她心中所想。 心下叹气,便道:“姑娘也为皇后殿下高兴吧?这下子,皇后殿下是彻底在宫中立住了,看那些妃嫔身后的家族还想要把她拉下来!痴人说梦!” 海棠也神色欣喜地接话道:“可不是呢!咱们郗家本就是名门世家,且郗家不论嫡枝还是旁支,皆有人在朝任重职,嫡长皇子又是何等重要,这下,是彻底稳了。” -- 第67页 郗茵呆住,“只是生下了孩子,就彻底稳坐皇后之位?”这话不知道是问面前二人,还是自己。 是了,便是她所熟知的历史,历朝历代的废后也是少有,像是清朝乾隆继后,被称不废而废,可名份上仍是皇后,想要废后,兹事体大,满朝文武都不答应,何等费力? 还不若等着皇后崩了轻松一些。 海棠又加了一把火,企图掐死郗茵取而代之的心思,“自然,皇后殿下聪敏睿智,本就牢牢地坐在凤座之上,唯独缺的,便是一孩子而已,可以说,就算此次剩下的不是皇子,而是公主,结果也是一样的,没有任何的改变。” “皇后殿下稳固了地位,对姑娘你也是好处多多,您现在也只比皇后殿下小了两岁,十七岁了呢,前些日子就没少有冰人上门,皇后殿下产子,怕是咱们家的门槛都要换成铁的了!” 郗茵面带勉强装出来的喜意和羞涩,内心却是嫉恨得要命,“胡吣什么?也不嫌害臊!” 啐了一口,跑回了内室,拽出桌上花瓶中的花,一瓣一瓣地揪着,面色扭曲。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母子均安? 她明明已经将料掺入了耳坠儿和药墨中,除非是她那好四姐姐压根儿就没有用过! 那既然这样,还说什么姐妹情深? 都是假的! 她从始至终就没有想过郗齐光一早就发现了其中的关窍,自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无迹可寻。 外间的海棠和百合对视一眼,皆是感到了发自内心的疲倦。 明明原来关系还不错的,算不上多好,可至少四姑娘也总是护着六姑娘的,连带着太太都对六姑娘有几分青眼。 怎么一下子,就都变了呢? 毫无预兆,这样的情况打得二人措手不及。 也不知道姑娘是中了什么邪? 一心想着和四姑娘作对,结果哪次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也不想想自己的处境,本就是陪嫁婢女所出的庶女,乃是贱妾之女,若非后头靠着太太,又有四姑娘提携,焉有今日? 更不用说,今时不同往日,四姑娘已是正位中宫,如果真的想要摁死她,比踩死一只蚂蚁的轻易也不差什么。 可她就是不明白,这让她们满身的劲儿都没处使。 早都泄了气了。 两人面面相觑,双双叹气,找来两个二等的婢女守在门口,两人则是去商量了。 到了僻静处,海棠不由着急道:“哎呀!这可怎么办?老太太交待了我们二人,要见缝插针地给姑娘夹带私货,让她清醒清醒的,可这都多长时间了,一点成效都不见!”到底是她说的不明白,口才不佳,还是郗茵太过固执死脑筋? 百合揉揉眉心,仿佛一瞬间失了精气神,说话都有气无力,“不论如何,你我是尽力了,说了也不听,且身份有别,不能重了说,别指望和一个做美梦的人说通现状。” “你我也该早做打算了,六姑娘一日比一日拎不清,若真的闯下大祸,那头一个遭殃的,必定是身为贴身丫鬟的你我,可教养嬷嬷的都放弃的人,怎能凭你我二人之力,扭转心意?这不是为难我吗?” “老太太也没说一定要做到,不是吗?”海棠轻轻安慰道,“看老太太的样子,想是早都放弃她了,再者,咱们两个都是家生子,父母在府上也还算有体面,多年来兢兢业业,从不贪污索贿,老太太应该会放过咱们一马。” 百合苦笑,“但愿吧。” 其实她心中也是不安稳,她们知晓六姑娘的秉性,却不知其作为,更未参与其中,老太太……大概会放过她们吧? 更何况,最近她们两个从小近身伺候的丫鬟,反倒比不得那外头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小蹄子了!真是气死个人! “查清楚了?原来扔进杂物间那人如何了?” “嘴巴倒是咬得紧,可慎行司那些人,都是变态,以折磨人为乐,花样百出,怵目惊心,那宫女还是抵不住压力,诳得那人给她正了下颌骨,随后咬舌自尽了。” “什么都没查出来,只是细查她的底细,慎行司却发现这宫女早年间和恭淑大长公主府上有过牵扯,再久远一点,却是和恭和大长公主有点事情。” 郗齐光微微一笑,慢慢喝着银耳红枣羹,“慎行司这次将事情办砸了,非但什么消息都没得到,还大意到叫人自尽了,自是会全心全意办事,不放过任何一处。” “只是这怎么还扯上了两位大长公主?叫他们仔细着点,别把人得罪了,总归是本宫的姑祖母不是?那宫女那儿不是还搜到了不少的药物?凤仪宫有详细的记录,叫慎行司派人过来抄录一份,没准儿还能寻到一些蛛丝马迹呢!” “再一个,把守在垂花门处的几人都给本宫打发走,一群废物!本宫叫人严查,竟还有人敢顶风作案,将这几人带去慎行司,若与此事无干系,随意放在哪儿就是,若有干系,尽管留在慎行司便是!” “是,殿下,奴婢省得了。” 下剩大半的银耳红枣羹,郗齐光吃得没劲儿,扔在了小几上,正了正额上镶着猫眼的抹额,“皇上这几日如何?” “皇上这几日忙得很,江南之地,向来山水灵秀,这种出的谷物也是一年两季,这不是,再过一个月,春麦就要成熟了,户部又要开始忙着收税了。” -- 第68页 “为此,皇上成日成日地和户部商议,累了饿了都在建章宫休息,自大皇子出生后,除了来看望您和大殿下,再未踏入后宫。” 郗齐光心下满意,好歹没有出现自己拼死拼活地生着属于两人的孩子,他却跑去睡别的女人的情况。 这也太下她的脸了。 “本宫记得皇上喜爱乳鸽汤,你去叫人收拾出来一只上好的乳鸽,慢慢炖着熬着,小小地炖上两三个时辰,然后给皇上送去。” 正巧这时候乳母将孩子抱了来,她有心逗弄,便也没了说什么的心思,“就算是国事繁忙,也不能亏待了自己的身体。” 草草结束了话题,便拿着热巾子擦手,拽拽投降姿态的儿子的手,许是知道这是自己的母亲,小孩不哭也不闹,十分贴心。 “这才几日啊!竟变了个样子,不仅胖乎了,还变白了,若非他日日在我眼下,我当真是不敢认了。” “眼睛也睁开了一点,奴婢尚还记得,那日您生下了大殿下,奴婢还担心这怎么眼睛没睁开,特地问了嬷嬷和稳婆,最后她们告知奴婢因由,奴婢才知自己闹了笑话。” “都是头一遭,谁笑话谁啊?”乜了浔冬游夏一眼,又开始逗弄孩子,尽显温柔。 “哎哟,什么味儿啊?”郗齐光皱眉,捏着鼻子,眼神逡巡着,最后确认到了儿子身上,“这孩子是不是拉了尿了?乳母?快来!” 乳母连忙上前,连声赔罪,“都是奴婢不好,该等皇子殿下解决好了再抱给殿下的,叫殿下受了这腌臜东西。” “无妨,这种事情,小孩子哪儿能轻易控制?不怪你,把他带下去处理一下!”乳母就上前,将一直哼唧的小孩抱了下去。 又吩咐浔冬,“去点上香炉,熏熏这屋子,本就闷得慌,再加上这小子添的,气味更是难以描述了。” “不过大殿下可真是乖巧,平常大小便,饿了,也不哭也不闹的,就是哼唧两声,乳母都说他真是乖极了,没见过这样的。” 浔冬眼角眉梢都洋溢着笑意,郗齐光打量着她。 说起来,她这四个丫鬟,也不算打小儿伺候她的,她们几人上了十二岁,才到了自己院子里,慢慢地,才一步步升上了大丫鬟的位置。 她们中最小的湄秋,也是和自己同龄。 二十岁的年纪,正是如花年华,不该在这皇城之中虚耗光阴。 “若真心喜欢孩子,何苦看着别人的眼馋,到时候,本宫为你挑一青年才俊,你和他和和美美地过日子,生育子女,共享天伦,岂不更好?” 浔冬一顿,耳根慢慢浮上红色,面上却是淡定无比,“殿下可不能这样打趣奴婢!奴婢要一辈子跟着您的,就像花嬷嬷等人跟着皇太后一样!” “再者,以奴婢的出身,哪家青年才俊看得上?纵是捏着鼻子娶了,谁还能看不出他们的用意?纵是因着前朝女帝女相,惊才绝艳,女子地位高了不少,不还是要被男子打压?三妻四妾更是正常,他忍着不适,迎了我这个正头娘子进门,心中自觉丢脸,焉知会不会下我的脸,弄个一屋子的通房侍妾?” “这些都是没准儿的事情,但发生的几率实在太大,奴婢赌不起,何况他不喜奴婢,婆家也会跟着磋磨,您便是身份再尊贵,也没法干涉人家婆媳间的事情,若您插手了,焉知日后是否会变本加厉?” “您看,像是花嬷嬷她们,多好啊,忠心耿耿,得以在皇宫荣养,受人尊敬,出宫了去,哪家敢把她们当作寻常的下人使唤?心中再是瞧不起,不还是要当成祖宗供起来?” 郗齐光噗呲乐了,又是牵扯到了伤口,“哎哟!你这丫头,原是想要狐假虎威?” 可一下子又收了笑容,定定看着她,低声问道:“可这皇宫风云诡谲,瞬息万变,没准儿哪一日,本宫就失势了,你根本等不到那一日该如何?还不如就此脱身,倒算干净!” 浔冬只是淡淡一笑,“奴婢上了十二岁就跟着您,至今已有八个年头,见过蓬门荜户,见过膏粱锦绣,一路相互扶持,这样的情分,哪是一个嫁人可以比的?失势了又如何?便是吃糠咽菜,人在一起就是好的。” 郗齐光心下微暖,却还是别扭道:“只要你不后悔就成!” 这皇宫啊,哪是什么好地儿? 一日复一日地,要和人斗,争后位,争宠爱,争储位,争龙椅,争太后之位,寒来暑往,年复一年。 她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手上会沾染鲜血。 正是郗齐光沉思之际,乳母抱着洗得香喷喷的小孩儿回来了,浔冬小心翼翼地接过,软软的,小小的,生怕磕了碰了弄疼了。 “好软啊,和豆腐一样,奴婢都怕他化在自己怀里,可不敢抱了,”速度极快地将孩子放到了大床旁边的小摇篮中,“哎哟,可真是心都吊了起来,小孩子骨头也太软了!” 忽闻外头传来尖利的嗓音,“皇上驾到!” 浔冬身子一震,拉了游夏就到了门口,连忙迎着,跪了下去,“奴婢见过皇上,吾皇万岁!” 郗齐光仍是支在床上,逗弄着孩子,眼睛一抬,满是惊喜,“皇上怎的来了?前朝的事情忙完了?今日来得比往日都要早呢!” 建昭帝风尘仆仆,见到妻儿和乐的一幕却是软了心肺,“嗯,来看看你们母子。” -- 第69页 说罢,用香胰子洗了手,又去内间换了一身衣裳,就坐在了摇篮边看着他的长子。 “怪道小孩子一日一个样,他哪还有原本那小猴子的样儿?怎么一下胖了这许多?” 建昭帝心里惊奇,眼中也带了出来。 郗齐光的腰间还围着束腰,活动不甚方便,便直接起身靠着迎枕,“刚刚臣妾也是这般说呢!” “他醒了,是笑了吗?”建昭帝惊喜地看着摇篮中的婴儿,“梓潼,你看到了吗?他对朕笑呢!” 郗齐光目光更和暖了一些,柔声道:“是呢!臣妾看到了,可怜臣妾,这几日就没见过这孩子清醒过,更别提得他一个笑了,枉费臣妾辛辛苦苦将他生下来,到头来连个笑脸都没得!” 最后几句,颇有些捻酸。 建昭帝却只是哈哈一笑,“男孩子亲近父亲,实是正常,待来日梓潼你生个女儿,定然也是更亲近你的。” “可别,我可不想生个女儿,到头来还是亲近你,养了两个小白眼,通通有了爹忘了娘!” 郗齐光哀怨地嗔他一眼,“再说了,子女本是天意,您便是金口玉言,也断不定是男是女,还是随缘吧。” 她又不是母猪,一胎又一胎地生孩子。 建昭帝只是笑,想要抱抱孩子,却又无从下手。 便指了乳母,“你过来,教教朕如何抱孩子,”面色有些为难,看着郗齐光,“他这么小这么软,太过娇嫩,我怕用劲儿都把他抱坏了!” 乳母战战兢兢地上前,指点着建昭帝,“不是这样的,皇上,您看,大皇子的嘴都瘪了,他不舒服,您的手再往下一些,对对对,就是这样!” 郗齐光坐在大床上,看着建昭帝这少见笨拙的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已替换 第50章 作者有话要说:  看上一章上一章!作者发错了存稿,已经换回来了,所以这章有重复的三千字,也有三千字新内容,上一章是漏掉的六千字新内容。 作者最近比较忙,以后更新推至每晚九点,大家见谅。 “还好他没哭,”建昭帝松了一口气,他想起洗三那一日,这小子哭声都能震翻房顶了,“不然朕可哄不好。” 说罢用僵硬的姿势慢悠悠地哄着他,渐渐也自然许多。 “礼记都说君子抱孙不抱子,皇上您可是打破了这种旧俗,。” 建昭帝抬头,疑惑道:“礼法再高,那也是人定下的,改了不就是?朕是皇帝,这等微末小事,谁还会来指摘?” 郗齐光被这话语间透出的王霸之气镇住了,顿了顿,“皇上高兴就好,正好小孩子也不能总是睡在小枕头上,头都不圆润了。” 建昭帝回首,看向乳母:“还有这等事?” 乳母略显拘束地垂首,低声道:“的确是有这样的说法,小孩子的觉太多,容易把后脑勺睡扁。” “哟!那以后可真要多抱着他了!” “这小嘴,是饿了?”魏九也跟着凑上来,“小孩子都这样,这小肚子还是鼓的呢!” 又恭维道:“真是俊俏啊!奴才在皇宫这么多年,小孩子也见过不少,吴王家的小世子,定亲王的嫡孙,也是年纪小小,就容貌俊秀,风采乍现,现在一看,竟是连咱们大殿下七成都及不上!不说这白嫩,便是五官,就远超众人。” 浔冬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这魏九可真能叭叭。 游夏更是瞠目结舌,想着魏九可真是会拍马屁,她瞧着这夫妻二人的笑容都深了几分。 建昭帝心中高兴,面上却绷着,训斥道:“好了,混说什么?只是一小孩子,哪儿就看得出容貌优劣了?小孩子不经夸!可别说了!再一个,若是传到了吴王和定皇叔耳朵里,你看他们不挤兑你!” 魏九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嘴,道:“奴才是个实诚人,总是话到嘴边就说出来了,也没过脑子,想着得不得罪人!的确是,这话是不该多说!” 浔冬面无表情,心中腹诽若是魏九实诚,这世上就没有奸猾人了。 皇宫多年未见新生儿,魏九看着也是眼馋心喜,加之身份尊贵,都要吹上天了。 “父皇已经将他的大名定下了,只待满月,便会赐名,记入皇族玉碟,开宗庙,这小名儿,倒是愿意抬手,给你我夫妻二人决定了。” 郗齐光早知这取名的事情落不到她的头上,没有抱希望,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便道:“竟还有个小名儿,倒是意外之喜。” “都说贱名好养活,但臣妾也不可能真的如寻常百姓一般,取个让人羞于启齿的名字,什么狗蛋儿啊,铁柱铁锤啊,翠花啊……” 听得建昭帝脑海一片乱哄哄,连忙喊停,面色为难,“竟都是些这样的名字?未免太、太接地气儿了些。” “臣妾可不愿给他取这等名字,”她笑眯眯的,“看看我儿子,又白又胖的,活像个大馒头,宣宣软软的,不若就叫馒头?岂不是比那些名字更雅致一些?” 建昭帝连忙摇头,可以说极不情愿了,“不成!” 一连说了好几个,诸如炊饼,饺子,粽子,一一被否,让他来,他有哼哧半天说不上。 “元宵?”郗齐光侧着脸盯着他,试探问道。 建昭帝低下头看眼脸盘子大了不少的儿子,越看越像,最终缓缓点了头。 -- 第70页 “还有不到十日,你就出月子了,好好儿养身子,听几位嬷嬷的话,母后这段时日都和朕说了多次,说你总是有奇思妙想,弄得几位嬷嬷都是焦头烂额。” 建昭帝又笑了,将孩子放回到摇篮,“朕长这么大,有记忆以来,那几位嬷嬷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还真未见过她们狼狈的模样。” “哪里?皇上真是高看臣妾了。”郗齐光摆摆手,“这夏日热得很,臣妾自知身体无法受用冰块之物,便命人取了清水来消暑,有何不可?偏几位嬷嬷非说湿气过重,”她又指指外头的大太阳,有些无奈,“就这样的天儿,管它湿气还是寒气,不是一并都没了?” “都是嬷嬷们关心则乱,所以显得严重了些。” 听着郗齐光一番有理有据但是强词夺理的辩驳,建昭帝笑得开怀,“积阴寒之气为水,水向来为至寒之物,哪有什么冰水之分?” “那为何荀子却说,冰寒于水?开水也是水,那它待如何?” 建昭帝哑然,“这后天堆凿,如何一样?” “热水、冷水,井水泉水,都是水,没什么不一样吧?” 建昭帝压下这个话题,觉得论诡辩,自己实是辩不过,只得甘拜下风,“罢罢罢,论口才,朕委实比不过你,若你生在诸子百家的名家,大放异彩也未不可能。” 这时候,外面的宫女敲敲门,屈膝行礼,“皇上,殿下,今日的燕窝做好了,”她尤觉不够,急忙添了一句,“是按您的要求做的。” “这又是何等做法?”建昭帝忙问。 浣春取出小盅,拿了两只碗,盛了出来。 银针试过后,郗齐光便开口了,“这燕窝被用煮沸的泉水泡发,再用嫩鸡汤,鲜蘑菇汤,以及上好的火腿汤熬煮,直到呈玉色为止,光是燕窝也有些单调,就让人加了一些嫩野鸡片,火腿丝,笋尖丝,清淡鲜美,皇上赏脸,尝一尝。” 建昭帝便捏着勺子,微微抿了一口,不禁点头,“确实鲜美,梓潼这法子确实不错,如嫩鸡汤,蘑菇汤,还有火腿汤这样的高汤,是日日都在御膳房的炉子上吊着的,取用也十分方便,倒是可以献给父皇和母后。” “他们不嫌弃这法子取巧粗陋就好。” 展眼到了满月宴,身为主角的元宵却只是被溜了一圈儿,赐下大名景祤,又是叫后宫嫔妃好一阵嫉妒。 建昭帝名讳景昱,与祤同音,一般取名,大都会避开同音字,以示尊敬,没成想天元帝这个皇祖父对其如此看重,竟连这个也不顾了。 饶是恨得心中滴血,她们依旧妆容停妥,仪容无缺。 不乏有想要对皇长子下手的,只是手还没伸出去,就被吓破了胆。 只皇长子景祤在上阳宫这一小阵儿,上阳宫便悄悄处理了两个奴才,被送到了慎行司。 也不知是哪位神仙,竟敢朝着上阳宫伸手,真是嫌自己的命长! 看着容光焕发,姿容更胜的皇后,妃嫔们心里如同喝了黄连一般苦,却还是要扬着笑容,连番道贺。 她们已经有一月未见到皇后,连凤仪宫的大门皇太后都不允许她们踏入,遑论见人? 皇太后怀里抱着孩子,笑容都要裂到耳根了,见元宵乏了,打了个秀气的哈欠,就恋恋不舍地叫人抱走了。 郗齐光面前摆了一盅三丝鱼翅,她执箸夹起,却是差点掉了下去,“鱼翅跳盘,”摇摇头,“撤下去,还有这乌鱼蛋,本宫母亲最爱了,还有清蒸鲥鱼,给本宫祖母送去,她口味清淡。” 她话音刚落,便有人动作起来,麻利得很。 席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身为皇长子的外家,前些日子又得了文定公之位,现在的郗家,真可谓是鲜花着锦。 想要低调都不能。 男宾那边倒还没什么,读书人最是清高,便是有心攀附也不会太过露骨,有失身份。 女眷这里,不是这个说郗老太太有福高寿,就是那个说盛氏的头面精巧,衣裳花纹新鲜。 婆媳二人虽不胜烦扰,可伸手不打笑脸人,一场宴下来,脸都是僵硬的。 散了宴,她们二人便被恭恭敬敬地请到了凤仪宫,与郗齐光闲聊着家常。 “我就料到了,殿下一定会为咱们婆媳两个再开一桌,您看!不假吧?”盛氏一脸笑意,拊掌道。 郗老太太满是皱纹的脸上也漾开了丝丝笑意,“你倒是个算子!” 郗齐光微微摇头,满是欣喜,“祖母母亲快坐下,适才我坐在高位上,就看着那些人在那里和你们套近乎,宴席上的菜式虽不大用,可你们却是连用都没有用一口。” 浣春连忙上前,一一报着,掀开盖子,“这是火腿煨肉,还有油灼肉,银针鸡丝,斑鱼羹,虾油豆腐,素烧鹅,糖醋茭白,鲜蘑菜心,鸡汤面筋,煨鲜菱……” “哎哟可别念了,”盛氏抬手打断,“不过三人,怎么上了这许多菜式?太过抛费了些。” “分例而已,再者,祖母和母亲难得在凤仪宫留膳,底下的人也是卯足了劲儿表现,且今日大宴,不缺食材,再多也不怕的。” “我记得祖母和母亲都爱这豆腐皮儿包子,就是费事的很,”,命人布菜,又问道:“最近家中可好?席间我见了祖父和父亲,精神尚可,只是二婶那里,有些远,倒是看不大清楚。” -- 第71页 盛氏舀了一勺鱼翅汤,送入口中,撂下了才道:“你二婶最近可是春风得意,近来因着你的缘故,可是不少的冰人上门,她一路挑下来,那些青年才俊都叫她挑花眼了。” 郗齐光笑笑,“这鱼翅可还好?刚刚宴上,那鱼翅竟是都没有泡发,我差一点就没有夹住。” 盛氏皱眉,执起银箸,倒是软的,“还好,勉强也能下口,没想到这御膳房的厨子也这般不经心。” “御膳房都是要带徒弟的,和家里的大厨房无甚区别,这些汤羹不算复杂,往往都是学徒做出来的,经验少,又不算上心,今日还忙得很,有所疏漏也是在所难免。” “难道你就这么揭过去?这可不是你的性子。”郗老太太慢悠悠地夹了一块儿虾油豆腐,此物软烂,她极爱,“亏了你小心,不然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你身为一国之后,若真的有了不妥,难免叫人笑话说嘴,你能咽得下这口气?” 何况,这件事到底是无心之失,还是人祸,还不可下定论呢! 郗齐光一笑,“我自有主意,祖母母亲就不要为我费心了。” “我现在贵为皇后,又是皇长子生母,想要巴结我的不知凡几,况别看只是一个御膳房,却也是勾心斗角得厉害,有擅长鲁菜的,有擅长淮扬菜的,有擅长川菜的,比之朝堂上的党争分毫不差,这个出了岔子,就有好几拨人盯着,想把他踩在泥里。” 盛氏满意地笑了,“借力打力,还不用你亲自下场,失了身份,当真是好算计!” 郗齐光夹了一块儿糖醋茭白,放入口中,慢慢嚼着,直至咽下去才道:“母亲说的是,与他们过分计较,没得跌了身份,叫人笑话。” “是无心,还是人为,马上就见分晓了。” 三人漱了口,用香胰子净手,去看了眼还在睡梦中的元宵,叮嘱几句,便起身离去。 郗齐光不禁心中怅然,总是这样,相聚一时,又要面对日日夜夜的分离。 给两人准备了不少的上好茶叶,还有几瓶木樨清露,玫瑰清露等物,还有一斛南珠,“ 都说人老珠黄,这上好的南珠,我那还有两斛,之前用来镶嵌簪子什么的用了部分,这些个头略小一些,祖母母亲不要介怀才是。” 郗老太太笑呵呵的,“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便是你给了我们个头大的,我们也是不敢用的,那不成了违制?老婆子还能为这一点子珍珠心中生了怨怼不成?” 说罢,摆摆手,“别看老婆子已经老了,老眼昏花得厉害,可心里都是明镜儿一样。” 最后,走到了宫殿门口,郗老太太陡然想起了什么,又道:“你四妹妹,老身短时间内是不会定下她的亲事了,且她本就只有一十七岁,还小呢,咱们大晋的女子,哪怕是到了二十多岁也不愁嫁人的,至于两年后的大选,老身就直接为她做主,撂了牌子,给她细细挑一个夫家,省的她惹出什么祸事!” 郗齐光对老太太的决定丝毫不感到意外,只是她依旧疑惑,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家里有如此决定。 初初听到这个消息,她的确吃惊,可再一想,以这个冒牌货的性子,家里忍不下了,也是在所难免。 郗家乃是大族出身,虽说族中长辈在入仕后免不了朝堂倾轧,可在子孙的教育上,却是半点不含糊。 从不会姑息他们对无辜之人做出伤天害理,有违礼法之事。 不过家里已经有了定论,纵是好奇,她也不会过多过问。 “家里有章程就好。” 心中却想着自己的消息链还是不够完善。 从后宫想要伸手到各家内宅,简直难如登天,可若是真的成了,她的消息也不会如现在一般迟滞。 她是个敢想敢做的人,一旦有了想法,便恨不得立刻去部署实施。 叫了浣春陪着二人出宫,郗齐光便径自去了书房。 直到天黑,屋子里擎起了一盏盏灯,暖橙色的灯光一照,郗齐光总算是抬起了头,揉揉眉心,沙哑着嗓子,“什么时辰了?” 游夏走了过来,“回殿下,已是申时过半了,奴婢不敢搅扰您,现在可是要用膳?” 强压着倦意,郗齐光净手更衣,草草用了几口,又去看了眼精神正好的元宵,陪着玩了一会儿,便问道:“今夜哪一宫掌灯?” 话刚出口,郗齐光便拍拍额头,“瞧我,日子过得都糊涂了,今日乃是元宵的满月宴,便是皇上不来这凤仪宫,也断不会去其他人宫中的。” 抱起白嫩嫩的儿子,强打着精神,拿着拨浪鼓,摇晃着,可以看到元宵黑溜溜的眼珠随着拨浪鼓而转动着。 突然就从她的身后传来一道声音,略显无奈,“你又在这儿逗弄他,若是哭了,你来哄?” 建昭帝通常情况下,进入凤仪宫便会打断通传,他身边的宫人也都养成了习惯,是以,他每次来都是悄无声息的。 “呀!可来得不巧,每次您一到,所见皆是臣妾在这儿拿他逗乐,真叫臣妾冤枉透了!” 将拨浪鼓放回原位,“这小子属实是每天固定这个时辰清醒,其余时间不是吃就是睡,有时候哪怕在吃奶,都是睡着的,臣妾自然是要紧着带他玩儿了!” “带他玩儿?朕看啊,是你玩他还差不多!”说罢,走到摇篮边,拿起刚被放下的拨浪鼓,挤开了郗齐光,“看看,看这里!” -- 第72页 郗齐光扁扁嘴,目光玩味,“还好意思说臣妾!” 一晃两个月过去,继玉氏在四月底生下孩子后,八月中旬,赵氏又被诊出身怀有孕,已是快两个月。 喜得郗齐光不知如何是好,忙遣人送去了不少的补品药材,“可算是有好消息了,那日进宫探视,本宫瞧着二嫂看着元宵那一脸羡慕的模样都觉得心酸,这孩子来得迟,不过好在来了。” “殿下,外头正殿,那几位主儿到了,您看是现在出去?” “来得倒巧,本宫这梳妆将将好,她们就到了。”插上最后一支凤钗,扶着浔冬起身,“也罢,出去看看,昨儿皇上去了那宋婉容的宫中?按说她这样得圣意,怎么晋升速度却如此之慢?” 甚至当初比她的品级还低半品的吕良仪,现在都与她平级了。 “皇太后最不喜她这等狐媚行径,什么能歌善舞,奴婢曾听人说过,她跳一支舞,都露出大半胸脯了,这宫里头也没几个宫妃如她这般放荡,可不就脱颖而出了?” 郗齐光神色淡淡,“这话是你说的吗?甭管如何,皇上喜欢就好。” 走出寝殿,来到正殿,一群宫妃相继行礼请安,“都起吧,赐座。” 见皇后形容淡淡,众妃也不敢多言语,生怕惹了她,挑起怒火。 刘昭媛却是眼神落在了空着的座位上,眼珠转了转,娇笑道:“哟,这个位置怎的还是空着的?”又逡巡一圈,“原是宋婉仪的位置啊,我道为何是空着的呢!” “只是皇后殿□□恤,允准我等夏秋两季每日辰时之前到此请安便可,冬日更是生生推迟了半个时辰,这再是倦怠的身子,今日也该起了吧?”说罢甩甩帕子,看了眼手上嫣红的蔻丹。 “何况,也未见皇上派人来传话,身边奴婢也未打发来告假,昨儿还能侍寝,说明身子是无碍的,今早未来,那岂不是成心的?” 韩嫔也接话,端起茶盏道:“这有些人啊,得志了便猖狂起来,皇后娘娘仁厚,她却敢如此怠慢不敬!实在该罚!” 郗齐光目光不带丝毫波澜,扫过二人,“好了,就你二人,最是能煽风点火!愿逞口舌之利!谁人没个急事儿?偏你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给人将罪名定了下来!” 刘昭媛和韩嫔连忙起身,不胜惶恐,心中俺悔,跪在冰凉的金砖铺就的地面上,连连请罪,“臣妾(嫔妾)失言,还望皇后殿下宽宥一二,再不敢犯!” 她二人说得斩钉截铁,叫在场的人都忍不住要信了,却听郗齐光道:“知道错了就好,有功必赏,有罪必罚,本宫向来遵循这个规矩,”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漫不经心地道:“那就抄书吧,本宫也不用你们抄那些女训女诫那等害人的书,礼记,五十遍,要你们亲笔所书,五日后交给本宫。 呷了一口白牡丹,“本宫的规矩,你们也是晓得的,若被本宫发现笔迹对不上,那后果你们也是见过的。” “可懂了?”她轻轻放下茶盏,扣在桌上,响声清脆。 两人忙不迭地点头,“是,是,记得了!” 这时候,外头传来了通传声,“宋婉仪到!” 郗齐光乐了,心中哂笑,“瞧,这不就来了?你二人如此关心她,可定要问明白了,有什么事情,可不能憋在心里!” 地上的两人面色青青紫紫,好不精彩。 心中却是齐齐将外头踩点来的宋婉仪恨上了。 “好了,起来吧,宋婉仪就要进来了,你们在这儿跪着像什么样子?”又吩咐两人的宫女,“还不把你们主子扶起来?” “往常本宫瞧着你们虽是笨嘴拙舌,但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处,没想到竟也是这般没眼色!” 两人的宫女被训斥得灰头土脸,因着是皇后的训斥,更是不敢抬头。 第51章 宋婉仪翩然而至。 身着淡蓝色宫装,裙摆处绣着星星点点的满天星,素雅清新,倒与她往日的妆容大行径庭。 她进来便诚惶诚恐地跪下请罪,“嫔妾今日迟迟未来请安,实在是事出有因,还望娘娘听嫔妾细细道来,再行发落。” 这点道行,还想控着主场?拿捏她? 未免太过自不量力了些。郗齐光心中嗤笑,随后打量着她。 不得不说,这宋婉仪虽容貌说不得极美,却也称得上娇艳,且腰肢柔软,许是舞蹈功夫到家,一举一动,都有着说不出的美感,仪态自然,便是这一跪,给人呈现的也是她最美好的一面。 郗齐光倒是想要听她说什么,但从轻发落,是绝不可能的。 “若真是什么大事,本宫哪有不体谅你的道理?在本宫之上,犹有太上皇,皇太后以及皇上,若是因着他们之故,本宫非但不会惩罚你,还会赏赐与你。” 刘昭媛冷冷一笑,皇后这话可说的明明白白,若是没有给她晨昏定省重要,必然是要受罚的。 可她宋苓琪不过一介妃妾,小小的五品婉仪,上哪儿能接触到上皇和皇太后? 若是为了皇上,皇上也自会打发人前来告知。 不过稍稍得宠了几日,便不知天高地厚起来,在皇后面前拿乔装大,别被皇后把脸抽肿了才好! 宋婉仪面色一僵,皇后可以说是现今大晋天下,最尊贵的第四人了,她的事情虽是急切,可哪及得上皇后? -- 第73页 定定心神,才道:“是嫔妾身边的大宫女,自小随着嫔妾一道长大,已有十年了,感情深厚,虽不是姐妹,胜似姐妹,但今早伺候嫔妾梳妆打扮时,好端端晕了过去,前几日,负责采买的小太监给她带了话,说是她家中的母亲病入膏肓,日前已是去世,她嘴巴紧,近两日茶饭不思,连觉都睡不好,所以牵扯出了这些……” 后面的话没有说,却足以叫人明白她的未尽之意。 “生老病死,乃是人间常事,可你说你与她朝夕相处,怎么会发现不出她的异常之处?这姐妹情深,倒也令人……侧目。” 宋婉仪面色一僵。 郗齐光挑眉,接着道:“你若是上心一些,多问家中几句,定然是会知道的,宫中虽禁私下的信件往来,可几句话的事情,还是不管的,你是真的放在心上了吗?” “晕倒了,自然是要请医女的,还用得着你在那里陪着?事发前没什么表现,人晕了倒是想要表现姐妹情深了,未免太过拙劣,依你所言,这宫女素日来便是身子康健的,此番,不过是休息不足,进食过少,导致的体力不支,你难道想不到?” 郗齐光连番逼问,分毫不让,“以这样的借口,作为晨昏定省迟了的理由,你不觉得不够妥善吗?这样的理由,实在叫无法令人信服。”她微笑着看向下面的众人,“你们觉得呢?” 刘昭媛本就心中不爽快,见状自是要上去踩一脚,“皇后殿下还是说得轻了,本来众姐妹还以为是皇上怜惜,特命她无需请安,可左等右等,也没见到来人告知,那臣妾就想着,许是宋婉仪身子有恙,可好一会儿功夫,同样也没有见到宫人来告假,现下,听妹妹这一说,我才晓得,原是你身边的宫婢出了问题,一个宫婢而已,往常也未见你多照顾,这也值得你小题大做,姗姗来迟?” 刘昭媛这话,只差没有明晃晃地说出,宋婉仪是故意的了。 宋婉仪现下,是惊惶大过恼怒,只在地上颤抖着身子,咬着唇,不言不语,花容惨淡,却身姿袅娜,另有一番风情。 直叫不少的人心中暗骂狐媚子。 韩嫔也是幸灾乐祸,“刘姐姐说的可是呢!别是宋婉仪你觉得自己得了圣宠,便自觉与旁人不同,觉得尊贵如皇后殿下,也要高看你三分,拿着乔不肯早到可是?” 她笑出了声,“你真当自己是在戏台子上唱戏,非要做最后那个出场的大轴戏吗?” 郗齐光忍住笑意,这韩嫔的嘴可真是够损的。 这宋婉仪再是家世不显,那也是官宦人家的正经姑娘,怎么能把人比作戏子?没看到宋婉仪气得额上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吗? 郗齐光作势乜了她一眼,“混说什么?宋婉仪乃是皇上正经封的嫔妃,你岂能拿她如此取笑?” 韩嫔垂首,连忙告饶,就这么轻轻揭了过去。 随后又看向下面跪着的人,目光平淡,无怨无怒,“你既然这般不想要见到本宫,本宫便成全你,自今日起,禁足一月,撤掉绿头牌,你可还有话说?” 宋婉仪颤抖着身子,嘴唇翕动,终是叩首,“是嫔妾张狂,嫔妾甘愿受罚,无话可说。” 郗齐光只是点头,再次抿了一口茶水。 “起来吧,赐座!” “最近,这天儿越发冷了,你们宫中的炭火可还够用?” 谦嫔笑着回道:“劳殿下记挂,炭火都是足的,今年虽冷了些,可呆在屋子里,只需小小地点上一小炭盆,每日三遍地不间断,夜里也点着,就这样,一个月还有的剩呢!” “嫔妾位分低,比不得皇后殿下用的是红箩碳,可饶是银霜碳,一日给进上十斤,那也是用不上,这碳极好,点上一盆,能撑到天明。” 却不知从哪儿传出笑声,转瞬即逝,谦嫔也不恼,仍是淡淡笑意。 她本就是宫婢出身,见识有限,比不得这些官家小姐锦衣玉食,绮绫成堆,她本就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她们看不看得起,有什么用? 讨了皇后殿下的好,才是最重要的。 郗齐光笑道:“够用便好,等下了第一场雪,炭火的分例就会翻倍,可千万不要省着用,身子重要,若是不够了,尽管来找本宫,本宫看着若是人多,就把你们的炭火例再调一调。” “尝一尝这杏仁茶,今早小厨房新做出来的,也不知滋味如何,不说味道,这杏仁茶倒是极适合这样的时节。” 欢嫔忙接了过来,一大口下了肚,“润肺生津,香甜无比,殿下宫中的小厨房真是能人辈出!” 这才喝了一口,就润肺生津了? 郗齐光不由好笑,“你若是喜欢,本宫遣人给你送一些过去,反正这天气,也放不坏了,只是难免不新鲜。” 欢嫔连忙捣杵一样地点头,“多谢殿下!” 回到寝殿。 郗齐光坐在梳妆镜前,卸下了那沉甸甸的红宝石耳坠儿,扔进梳妆匣中,“这时辰,眼看着又要用午膳了。” “小厨房不是做了不少的秃黄油?今儿给本宫弄一点儿,还有熏鱼子,酱王瓜,再做一碗素面,其余的,你看着安排。” “对了,本宫在正殿这一阵儿,元宵可醒了?” 转去屏风后,任由宫人为自己换上了一套轻便的衣裳。 “没有,大殿下最近清醒的时候虽多了,知道找您,可依旧是不哭不闹的,真乖!” -- 第74页 想起白白胖胖的小主子,游夏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怎么会有这么漂亮,这么乖巧的孩子呢? 她家里也有哥哥弟弟妹妹,尤其是弟弟,小时候简直能要了人的命,哭的时候恨不能把房顶都掀翻。 “还有,今日听乳母说,大殿下今日会抬头了,手最近也有了力气,能抓住东西了,真是厉害!” “那本宫可要去看看了,这小孩子,一日一个样儿,稍微一个错眼,可以说是大变样儿,幸亏本宫时间充裕,能时不时地看着他,不然哪,搁个三五日见不到人,都认不得自己的孩子了!” 游夏先是招呼了个二等宫女,叫她去找个小宫女去小厨房传话,而后搀扶着郗齐光去了侧殿。 路过那个回来的小宫女的时候,还听她行礼后走远了在念叨着,“素面?素面清汤寡水的,怎么能吃下去?连一点油花子都不见!” “殿下别见怪,这小宫女是三等宫女,没入宫多久,见识也浅薄了些,哪知道这素面的讲究?” “本宫哪是那等爱苛责人的?你也不必同本宫解释,那宫女一看年纪,便知不过十二三岁,也就入宫两三年,想是新帝登基那会儿选上来的,又没有在御膳房做过活计,哪里知道这么多?” “不过本宫看这宫女瘦弱了些,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把她安排到小厨房吧,宫里有多少个这般大的宫女太监?这么小,还要做着最苦最累的活,真是造孽!”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是做了母亲,往常那点怜悯之心,竟不知不觉重了起来。 “咱们凤仪宫少,之前也是您看着她们太小,就都给安排了跑腿这样轻省的活计,重活一概有大力太监和粗使宫女粗使嬷嬷,便是小太监也是一样,都不沾的。” “天气越发冷了,小厨房还好,终年热气不绝,其余那些看着库房的,守着门房等多处的宫人可就苦了。” “本宫去年就给他们多拨了炭火,看着还是不够用,左右也不缺这几两银,今年再加五成!” 浣春应是。 第52章 “将宋婉仪的绿头牌撤了,可报给了敬事房?” 浣春垂首,唇角微微勾起,“回殿下,之前吴总管就已经找人去传话了,敬事房那里立马给撤了下来。” 郗齐光扶了扶鬓边的玉簪,语气满是轻快,“只是开始而已,接下来,皇宫会教她如何做人,如何……做妾。” 规规矩矩的不好吗?非要她出手,弄得头破血流,才肯老实。 一个月的禁足,又哪里够呢? 果不其然,还未到午时,上阳宫的申饬就下来了,通篇指责宋婉仪不敬中宫,毫无为妃妾之明,最要紧的是,皇太后又把她的禁足加长至半年,绿头牌撤掉。 不说别的,就说这一份儿来自皇太后的申饬,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儿,叫宋婉仪给赶上了! 这一下子,谁还管圣宠不圣宠的,里子面子全没了! 得亏是她在禁足,不然,这都得抱病休养一段时日了! 不知有多少人在宫中捂着嘴偷乐呢! 魏伊魏嫔的确也是容貌秀美,可比起宋婉仪,还差了那么一点子味道,令人乏味。 主要是她这样的大家闺秀,实在是太多了,且性格扁平,千篇一律,没有丝毫的新意、令人惊叹之处,不免乏善可陈。 而韩嫔呢,建昭帝素来厌恶她们一家,自是不愿踏足。 况且有着郗齐光珠玉在前,其余的宫妃不免都被衬成了鱼目。 唯有一个宋婉仪,放得开,容貌亦是上乘,如芙蓉泣露般,郗齐光不舒坦的那几日,自然大都是分给了她两三日。 即便只是两三日,也使得她在一众宫妃中脱颖而出。 “皇太后她一如既往地待我这般好,好人倒叫我做了,黑脸全都是她来唱,惹得多人对她心生怨怼,想一想,还真是对不住她。” “皇太后拿着您当成亲生女儿疼爱的,哪里受得了您为了全他人体面委屈自己?这不就是来给您撑腰做主了吗?您可莫要辜负她的一番苦心才是。” 郗齐光逗弄着哼哧哼哧一直努力翻身的儿子,情不自禁乐了出来,双手拍的啪啪响,吸引着他的注意力,“快点,翻身啊,娘在这里呢!” “来来来!”小家伙体力不支,翻了一半儿,又倒回去了,嘴巴瘪着,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真该叫皇太后看看他这副样子,真是可乐!像一只四脚朝天的小王八,怎么都没办法翻身!” “你又逗弄他?”建昭帝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还说人家是小王八,也太过分了!” 待他着眼厚厚厚厚的毯子上,四脚朝天、伸胳膊蹬短腿儿的儿子,默默地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还真像一只翻不得身的小王八。 轻咳两声,“今儿宋婉仪对你不敬,你怎么这般轻易就饶了她去?身为妃嫔,每日晨昏定省乃是她们的本分,且梓潼你怜上恤下,她们每日更不必早起,还有余暇用个早膳,这都不来,实是过分至极,你怎的就禁了她一个月的足?” 郗齐光摇头,“宋婉仪本就是最近入宫的新人,还未站稳脚跟,位分更是不高,对她来说,若是罚得重了,难免日后立足不易,且宫中宫人向来捧高踩低,屡禁不止,若是时日长了,还不知被搓磨成什么样子,请安迟了,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 第75页 “实话说,宋婉仪迟迟不来,臣妾初时心中的确生气,毕竟臣妾并非圣人,胸怀坦荡,可再一想,也是难免,她年纪尚轻,性子自傲一些也是正常不过。” “我本就没有比她强到哪儿去,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投胎的技术好了一点,压在了她头上,她心有不平,也不是很叫人意外。” 建昭帝偏听不得这话,握住她的手,一边费劲儿翻身的儿子都不管了,“她如何能与你相提并论?从本质上来讲,你们二人就是不同的,你秉性坚韧,且又有手段加持,聪慧的头脑,纵是境况更为糟糕,你也能让自己活得更好,”说罢又摇摇头,“可宋氏不一样。” “她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就是依附他人而生,如同菟丝子一般,且欺软怕硬,你二人,真的毫无可比性。” 郗齐光定定地看着她,嘴角笑容越发大了,面上的愉悦掩都掩不住,促狭道:“原来,我在皇上面前,竟是这样的印象,可真是令我吃惊,也太不容易了。” 说着,她还作了西子捧心状,实在俏皮,令人忍俊不禁。 建昭帝见了,也忍不住笑,“好了,都是孩子娘了,做什么这般促狭?真叫人拿你没办法!” 一边的元宵努力想要翻身,一张嫩白的小脸儿都憋红了,还发出啊啊啊的声音,企图得到来自旁边父母的关注。 只可惜……两人没有一个注意他的。 一边跟着的魏九和宫女忍不住别过眼去。 哎哟!咱大殿下真是太惨了! 爹不疼娘不爱的! 最后,小人儿实在是忍不住了,“嗷”地一声哭了出来,声音直冲耳膜,吓得相谈甚欢的两人一个激灵,齐齐将目光挪了过来。 郗齐光看小人儿脸憋得通红,心疼了,忙上前,将已经有了斤两的元宵抱了起来,轻声哄着,“别哭了,别哭了!娘在这儿呢!” 真是吵得她脑袋都疼。 好容易将孩子哄好了,哭声停了,夫妻两人谁也不敢错眼一下,就看着他在厚厚的毯子上翻着玩儿。 多数时候都是他趴在厚厚的毯子上,顺利翻身,成为四脚朝天的小王八,然后使出吃奶的劲儿也翻不过来了。 郗齐光走到他右边,拿着拨浪鼓,在他耳边摇晃着,“来呀,这边,这边,翻身啊,翻身了,来来来!” 建昭帝在另一边,拿着一个赤红色的马形手把件,“看父皇这里,翻身啊!” 最终元宵还是选择了朝着母亲那里使劲儿,建昭帝不服气,轻轻地掰着他胖胖的小身子,明明都要翻过去了,愣是过不去。 眼看着他张大嘴又要哭了,郗齐光眼疾手快,将建昭帝的手拂了下去,小身子顺利落了下来。 元宵乐得露出了无齿的笑容,口水都滴在了厚厚的毯子上。 建昭帝无奈,把他抱起来,“可真是个小祖宗!” 郗齐光将孩子交给乳母,“带大殿下下去,给他好好儿净手脚,这孩子,总是喜欢将手脚塞嘴里,虽然孩子洁净,可也要保证万无一失才是。” 建昭帝道:“朕每次抱着他,都能闻到一股子奶香味,母后说小孩子身上都有,许是他手脚能动,又爱喝奶,就把手脚塞到口中了。” “皇上所言甚是有理啊!” 这时候湄秋进来了,屈膝行礼,神色恭敬,“皇上,殿下,午膳备好了,还请移步花厅用膳。” “且等一等,本宫和皇上要更衣洗漱一番,耽搁一会儿!” 湄秋神色更为恭谨,微微垂首,退后半步,“奴婢这就去传令。” 不过半刻,两人换了衣裳,又用香胰子净手,相携去了花厅。 “朕看你这里宫人的待遇倒是不错,知道体恤宫人,垂花门那里,朕还见着有几人聚在一个地儿烤火,是你给她买拨的炭火?” 郗齐光微微点头,“他们不容易,多给点炭火也是应当的,这天气越发冷了,日后冬日里,人就这样守着,哪怕轮班换值,也受不得,所以臣妾自掏了腰包,令人为他们采买了一些起烟少的白碳,亦或是麸碳,也用不上几个银钱,权当做一些善事了。” “臣妾在这皇宫中,衣食住行皆有内务府供给,无人敢怠慢,这每年的俸禄,得了也是干放着,攒着也没有用处。” “梓潼大善。”建昭帝面露赞赏。 “皇上谬赞了,不过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脑子出脑子罢了,取暖而已,也犯不着多费脑筋,臣妾一年的俸禄都够给凤仪宫补炭火补个十年了。” “何必吝啬?” 两人分别坐下来,就有宫人递上干净的银箸和小碗,瓷杯,为他们二人斟上了一杯热乎乎的郫筒酒,如梨汁甘蔗浆一般甘甜清冽,无一丝酒味。 “这郫筒酒酿得好,臣妾最爱了,没有酒气,如果汁一般清爽,真难为山涛先生酿出此酒了。” “也就是你们女子喜欢了,如朕,还是喜欢烈酒,再不好也不能像这郫筒酒一般,喝起来和梨汁没什么区别,总要有一点酒味儿吧!竹叶青,惠泉酒,金华酒,杜康酒。”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 “臣妾倒是更偏爱果酒,荔枝酒,葡萄酒,桂花酒之类的,可不似您那般,如数家珍。” 说罢,用公筷为他夹了一块儿红烧排骨,“皇上尝一尝,这是臣妾小厨房自己做的,只是味道尚可而已,比不得御膳房大厨。” -- 第76页 “还有这山药排骨汤,您也多少用一些,再滋补不过了。” 建昭帝小小地尝了一口,皱眉道:“没放盐?淡了,”说着就有宫人递了一小盅的细盐来,他用内里的小勺挖了一点,倒了进去,稍微搅了搅,又抿了一口,“这才差不多。” 第53章 飞霜阁,宋婉仪拉着刚刚走来的碧巧,“如何了?皇上是何反应?他今儿午间在哪里用的膳?” 她眼底有着细细碎碎的光,如灯灭前一刻那样蓬勃明亮,是最后的挣扎,“如何?你探听到了什么?如实说来。” 碧巧面有犹豫,不知该怎么说,殊不知她的摇摆,一切尽数到了宋婉仪的眼中,眸中光亮逐渐消弭。 松开她的手,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支着身子,微微阖眼,“我就知道,我早该清楚……什么帝王之爱,什么帝王圣宠,都是空的,我在他眼中,不过就是个玩物罢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逗猫逗狗,都比对着我,多了几分的耐心!” 她红着眼,最后一句,嘶吼出声。 说罢,她泪水涟涟,止也止不住,“我早该明白的,早该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过一介寻常妾室,多得了几日的圣宠,真以为自己可与皇后相比?是我太狂妄,是我自视甚高,最后自误了!” 碧巧不由心疼,不由叫出了闺中的称谓,“姑娘……您别这样,也不要这样说,此乃大不敬,咱们现在身上还没摘干净呢!这飞霜阁,上下都是漏子,四处都是探子,您可要记得祸从口出啊!咱们现在的境况,已经够差了!” 碧巧的声音带着哭腔,其中是压都压不下去的愤怒,“主子您刚刚被禁足,奴婢去内务府取这个月的月例和炭火蜡烛,竟是被人刁难了一番,连蜡烛也被换成了最次的,月例还短了三分之一,您想一想,这才刚刚开始,可禁足却长达半年!” 宋婉仪当即气了个倒仰,一口气噎在嗓子里,险些没上来,“再差还能多差?内务府是敢将整个飞霜阁上上下下都饿死冻死不成?” “那帮子狗奴才势利眼!待我出去了!我定要叫他们好看!”说话间,她的鼻音越来越重,“这还没如何呢!就敢这般作践!若是日久天长,皇上逐渐忘了我了,那我岂不是要任由他们磋磨?” 她不由感到恐慌,“我风头正盛之时,没少对着他们吆三喝四,他们岂能不找补回来?” 心中大恨,却全无办法,怪只怪自己猪油蒙了心,仗着侍寝,竟敢挑衅皇后,怪皇太后多管闲事,怪皇后小气,不肯宽宥,怪帝王无心,对她弃如敝履。 宋婉仪咬着帕子,满脸的泪水,不肯叫人听去哭声,“我不能就这样认命……” 深吸一口气,“碧巧,本嫔要净面,打水来,再叫人给本嫔备齐了午膳,挑出几套素淡的衣裳,待本嫔午睡后,拿出一叠藏经纸来,放出消息,本嫔要为皇后殿下祈福,亲自抄写经书,供奉于佛像前,以求得到宽慰。” 碧巧躬身应是,退了出去。 不久后,她和两个小宫女拎着食盒走了进来,脸上尚有余怒未消,但还是平心静气地道:“今日御膳房奴婢去的晚了,没有点到什么好菜,还请主子恕罪,下次奴婢一定记得!” 宋婉仪看着桌上的几个明显火候不到家的素菜,还有上面挂了厚厚一层白色猪油的荤菜,胃中翻滚,却还是道:“你当你主子是个傻的?现在这飞霜阁是个什么境况,我还是知道的。” “皇宫中捧高踩低乃是常事,御膳房你以为就能逃得过?”宋婉仪冷眼瞧着桌上的菜式,“不是有炭盆?左右上面盖了铁网,亦或是铁板,放在上面热一热便是。” “本嫔难道还能被这点事儿难倒?这算什么呀?”她咬牙道。 凤仪宫。 郗齐光坐在紫檀木八仙桌前,夹起一个芋粉团放入口中,觉得略有些干,拿起手边的杏仁茶便是一大口。 “这馅儿倒是调的好,食材也好,是嫩野鸡肉?” “是呢!御膳房的大厨知道殿下素来饮食清淡,不喜油荤,且偏爱糯米米粉一类的吃食,就给您做了一道这个芋粉团,难得见您喜欢,他倒也算没白费这些心思。” 浣春笑着,将一盘鸡蛋挪到了郗齐光面前,“殿下再尝尝这混套,据厨子说,做法可是恼人的很,先在鸡蛋顶端开个小口,把里面的蛋清蛋黄都倒出来,留着蛋清,再把蛋清里倒进去浓鸡汤,打匀,再倒回到蛋壳里,把口子用纸封上,上锅蒸出来。” 郗齐光便拿起一个,令人剥开壳,见其仍似鸡蛋一般完整,拿来了银质的小刀,将其轻轻切开,果真不凡,夹起一块儿,味道极鲜。 “不错,之前也有吃过,可能是鸡汤与蛋清融合得不够彻底的缘故,用起来倒没有这般口感。” “这芋粉团和混套,是何人所做,都有赏赐,去吧!” 漱口后,净了手,便问道:“外头可来人了?没来的话,本宫先去瞧瞧元宵,听乳母今儿早起间说他昨晚精神不好好,也没闹许久,就睡下了,今早就醒的格外早,乳母手忙脚乱的,本宫去瞧瞧他累了没?睡了没?” “殿下思子心切,想来大殿下定然是醒着的,不然您上哪儿去逗弄他?他定是知晓您的心思,配合着您的,这就叫,叫什么来着!”湄秋一时嘴拙脑笨,怎么也想不起来,一拍脑门,大声叫道:“哦!对了,奴婢想到了,母子连心!” -- 第77页 一众人全都笑了出来,郗齐光点着她道:“叫你多读书你还不肯,不说连个词儿都想不起,这又是哪门子歪理?” 浣春也揉着两腮道:“这就是所谓的‘书到用时方恨少’了。” 众人皆是附和道:“对,正是此理。” 气得湄秋娇娇地嗔了众人一眼,跺跺脚,红着脸跑了出去。 “别管她,一会儿就好了,本宫猜,她一定又会拿着一本书,装模作样,说自己要认真读书认字了!” 游夏接道:“然后又是头疼,又是脑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后那些豪言壮语,都抛到脑后去了!” 屋子里一帮人又是笑了出来,说游夏嘴巴和刀子似的,一点都不让人,太过促狭。 “这话可别叫湄秋听到,不然她一定叫你好看!你给她带再多的百果糕,她都不会理会你!” 到了侧殿,果然见精神饱满,在大床上胡乱翻身的小孩儿。 许是熟悉母亲的气味,元宵就一个劲儿看着郗齐光,想要往她这里翻身,比之之前更是利索了不少,差点床边摆着的大迎枕都没拦住他,直接翻下去。 可把旁边伺候的宫人吓个够呛。 郗齐光身上首饰多,唯恐将他磕了伤了,便没有抱他,只是碰碰他的脸蛋儿,“你啊,真是叫人不省心!” 元宵咧着嘴,口水都流出来了。 “娘亲一会儿再来看你,你消停一点,松开啦!” 说着边从他的小手中抽出了衣袖,给他脑袋上安了一顶红色的虎头帽,“走了,你们仔细着些。” “殿下,刚刚刘昭媛到了,紧接着丽昭容也到了,两人在那儿唇枪舌战的,互不相让。” “紧跟着其他人也到了,这两人才息了声。” “她二人素来不和,如此也是正常,前儿魏伊又升了,本宫想着皇上能看在魏尚书的面儿上,多给她些恩典,没成想只升到了容华而已,倒是出乎意料。” “历朝历代,若是初次大选,选出的秀女多食晋封迅速,以填补后宫高位,”说到这儿,她轻轻皱眉,“皇上此举,倒叫本宫有些看不懂了,除了刘、丽二妃,其余人竟是未能达到正四品。” 游夏笑道:“这还不好?倒是省得咱们出手了。” “谁会为了这点子事情打压她们,就算要压住她们的位分,也是要等着她们巴望贵妃之位了,现在出手,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压着她们的位分,可以说对本宫没什么好处。” “不但会惹得皇上猜疑,朝臣不满,名声受损,她们更是没有足够的底气去斗去争去抢,没准儿三年后的选秀,都能有秀女在位分上轻而易举地压住她们,这多不好?” “本宫膝下的嫡长皇子,不论何时,永远都是这群女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她们只会想尽办法,让我儿废掉,那本宫就只能让她们自己先乱起来了。” 想到这儿,郗齐光的眸中仿若有着浮冰碎雪,冰寒入骨。 “好在……本宫是皇后。” 她缓缓阖眼,深吸一口气,复又睁开。 这皇宫犹如吃人的巨兽,一旦踏足,再不得离开。 所有人,都逃不开。 只能日复一日地互相厮杀,互相算计,以期得到最后的救赎。 “倒是本宫来得迟了,”郗齐光缓缓踏进正殿,鬓间的凤钗九尾微微颤动,灼人眼球,衬得她越发丹唇外朗,姿容不凡,“诸位久等了,是本宫的不是,都起身坐吧。” 丽昭容缓缓起身,坐了下去,脸上带着些微的笑意,“听闻殿下最近得了新茶,阖宫上下,唯有您和上阳宫那里才有,臣妾不敢去搅扰皇太后,便只能厚着脸皮来您这里蹭一杯了,今早早早来了,果然上的是这阳羡茶。” 第54章 “这阳羡茶,紫者上,笋者上,叶卷上,殿下这里的,竟是都聚齐了,怪道这进上了,皇上就派人马不停蹄地给您送了来,果真是上上之品!” 面对丽昭容的有心抱怨,郗齐光面色不变,“本宫平日里爱好不多,这品茶,插花,品香,琴棋书画等,都是略有涉猎,本宫曾与皇上斗茶,想来皇上就这样记住了。” “若殿下这般,还叫□□好不多,那嫔妾可真是丢了大人了!”谦嫔拿着帕子,掩唇而笑,“嫔妾自小穷困,微末出身,能识得字,已是天家恩赐,即便这样,也是有限,别说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略有涉猎了,叫了嫔妾,嫔妾才是两眼一抹黑!” 魏容华也笑道:“可别听皇后殿下蒙骗你,当年尚在闺中时,只要殿下在,少有能越过她去的,不论是琴棋书画,还是那劳什子诗词歌赋,便是策论,那也是难不倒她,当世男儿,都少有能及者,可不只是皇后殿下所谓的略有涉猎!” 郗齐光虽亦觉自己比之男儿不差什么,可到底还是要低调,“你可莫要夸本宫了,不过是那些士子不好与我一介女子争个高低罢了,人家苦读十几年二十几年,哪是本宫所能及?” “既是丽昭容喜爱这阳羡茶,不妨带一些回去,本宫得的也不多,不过匀一些给你解解馋还是能的。” 丽昭容神色不改,但依旧能看出她的雀跃,起身行礼,“多谢皇后殿下。” 便是从皇后这里讨得又如何?到手了就成,她曾用过这阳羡茶,只是次品,都令她念念不忘,今日一尝,方知天外有天,实在叫她心痒,连脸面都不顾了。 -- 第78页 刘昭媛暗暗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骂丽昭容专会讨好卖乖,伏低做小,就是一盏茶,都能夸出来朵儿花! 她本也想讨一些,压压她的气焰,想想还是作罢,跟在严霜华后头,这成什么了?拾人牙慧? 还不被她笑话死? 再者,她可没这些高雅的爱好,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没准儿讨到了还要被严霜华笑话讽刺一番。 便道:“臣妾不爱品茶,这再好的茶叶,予了臣妾,也是白白浪费,平时臣妾,多是油荤吃多了,解腻来的,若真品,也就能品品香味色泽了。” 丽昭容勾唇而笑,“刘姐姐倒是实诚,也免了这样好茶被糟蹋了。” 刘昭媛一听这话,面上一抽,脸都黑了,“本宫虽愚钝,于茶道亦无天赋,所幸清楚自己斤两,从不哗众取宠,免得贻笑大方。” “我啊,向来爱那些金银俗物胜过那些茶啊,书画孤本之类的,就连颜色,也偏爱浓烈鲜艳的,比不得妹妹你清高无尘,居于九天之上!不食人间烟火!餐风饮露便能吃饱喝足!” 丽昭容冷下了脸,这是说她忘本?得鱼忘筌? 韩嫔却是笑了,巧了,她看这二人都不顺眼,“怎么两位姐姐又吵起来了?这□□味儿浓的呀!都能做爆竹了!可想好,这是在皇后殿下的宫中!哪容得下你们这般争吵?快快消火才是!” 郗齐光皱眉,这韩嫔,仗着背后是皇太后,还真敢挑事儿! 现下众人都是拿不准太后的态度,所以不敢对她出手罢了,若是哪一日见太后不耐烦她了,她离着被收拾也就不远了。 这样的境况,还不好好儿缩着,偏要在这里闹事,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劲儿撩拨两个人! “好了!”郗齐光出言制止,“不说亲如姐妹,也都是邻里邻居的,何苦这般争吵?伤了和气!” 说罢扫了还意犹未尽的韩嫔一眼,目光森寒,吓得她手中的茶盏都掉了,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当即让她大惊失色,跪下请罪,“嫔妾失仪,惊扰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一边的刘昭媛和丽昭容同时拿着帕子压了压唇角,掩住了唇角漾出的笑意。 刚刚还想踩她们二人一脚,没成想现世报来得这样快。 真叫人心旷神怡,浑身舒爽。 郗齐光今日已不知道自己皱眉多少次了,心中无奈,连声音都冷硬不少,“起吧,不过一个茶碗,算得了什么大事?只是韩嫔你要仔细你的仪态礼仪,亏得这是在本宫的宫内,若是在国宴上,你摔了砸了东西,丢人的可是皇室!若你实在觉得自己仪态不够好,本宫可以叫李尚宫助你调整姿态!” 韩嫔连忙低头,被这一番话吓得心惊肉跳,有些讪讪,忙不迭拒绝道:“嫔妾失仪,乃是刚刚神思不属,是以一个错眼,摔了茶盏,还是不劳李尚宫教导了。” “好了,散了吧,本宫乏了,明年三月,皇宫会放出去一部分宫女,同时遴选各大世族之女,封为女官,若是宫女中有年满二十五岁,且有意向出宫者,仔细拟一份名单给本宫,本宫上报给皇上。” 众人起身,屈膝行礼道:“是,殿下。” 随后按着位分,一个接着一个地退了出去。 “这每次有刘昭媛、丽昭容还有韩嫔,她们若是聚在了一块儿,那可真是热闹了!” “本宫每次听到她们争吵,恨不能立刻离开,在闺中时,也没见她们这般,怎么到了宫中,反而越发水火不容起来?” 浔冬笑着,为郗齐光轻轻地捏着肩膀,“在闺中能和已出嫁一样吗?她们现今是宫妃了,不需要像在闺阁时,被各家夫人打量来打量去的,挑挑拣拣一番,无时无刻不被注意着,她们为了好的婚事,自然不敢放肆。” “可如今呢?今时不同往日,寻常诰命见了她们还需行礼问安呢!更何况亲姊妹之间口角还有呢!何况她们本就没有血缘,彼此原本就是面和心不和呢?” 御花园,滴翠亭内,丽昭容、刘昭媛以及韩嫔、魏荣华、谦嫔。欢嫔等人聚在了此处。 几人喝着热茶,不经意地闲聊着,彼此唇枪舌战,好不热闹。 谦嫔有心离开,却是不能,倒是欢嫔,盯着不远处道:“咦?姐姐看,那不是前些日子皇上新封的两位宝林?她们面前的是……” “是吕才人?” 欢嫔这一嗓子,将众人的心思全部都牵引到了这边。 刘昭媛笑着,抱紧了手炉,“哎哟,让本宫瞧瞧?”说着眼神便往那里飘,片刻后才道:“可不是呢!确实是那尤宝林和汪宝林,还在那儿跪着?这吕良仪是作甚呢?” 说着便率先走在前头,朝着那方走去。 其余人紧跟着她,有热闹看,不看白不看。 “吕才人倒是好大的威风啊!”刘昭媛上前,嫣红的唇角勾起,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人,“不知这两人是做下了何事?惹得吕良仪你大动肝火,以至这般啊?” 吕才人正在教训人,心中舒爽着呢!冷不防被吓个正着,心口都突突,捂着心口,给几人缓缓行礼,“婢妾见过各位娘娘,嫔主!” 见众人都瞧着眼前一幕,复又解释道:“婢妾此举,实在是气的狠了,”说着,她还冷冷地瞪了瑟缩的两人一眼,“虽说婢妾位卑,不过一从六品的良仪,可论位分,论资历,却是要高于这二人的,可这二人自觉有圣宠在身,越发目中无人起来,刚刚见到婢妾,连眼神都欠奉,更不用说见礼了,这如何不叫婢妾恼怒?” -- 第79页 “便叫旁边做洒扫的宫女强压着这二人跪下了,现下一想,实在是冲动了,叫各位看了笑话。”说罢,她还不好意思地笑笑。 魏荣华诧异道:“这如何使得?眼中可还有尊卑?吕才人乃是东宫时候的老人儿了,地位自是不比旁人,何况低位见高位本就须见礼,这二人自恃圣宠在身,竟是如此狂悖!” “可是呢!也难怪吕才人你生气,你向来脾气温和,不与人计较过多,没成想,今儿竟叫人当成了软柿子!” 脾气温和,说说就成,没人当真,只 是吕才人受了委屈,却是实打实的。 今儿这二人能对着高了她们足足两品的吕才人不敬,那来日高升,是不是也能对着她们不假辞色? 这等歪风邪气,可不能放任自流! “我说吕妹妹,你也太急躁了些,这等目无尊卑之人,交给皇后殿下惩治,那是再合适不过了,你看看,你私下罚了人,难免遭人诟病,不过,”韩嫔话锋一转,“不过就是跪了下来,倒也不妨事。毕竟吕妹妹你品级远超她们二人。” 听到她们要被送到皇后那里裁断,两人不禁白了脸,连连求饶,“是婢妾痰迷了心窍,还请几位娘娘不要把婢妾送到皇后殿下那里!” “婢妾失仪,目无尊上,情愿在此罚跪,以表婢妾改正之心!” 她们二人自然是知晓,这等事情私下里是一回事,闹到明面上,被皇后知晓,又是另一回事了。 被皇后知晓,她们少不得被降位,本就只是个正八品的宝林,再降那是宫里得脸的奴才都要比她们高贵几分了。 连声哀求着,“还请几位娘娘宽宥一二,婢妾再不敢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平安夜快乐! 第55章 这吕良仪在宫中一向是个老好人的性子,不争不抢的,除了容貌清丽,真和个木头人没什么两样。 这都位至才人了,还是被矮了她半身的朱良仪指哪儿打哪儿,牵着鼻子走,她们二人自是不屑。 不过是运道好一些,长得好些,入了东宫,这才踩在了她们的头上,论细致周全,小意温柔,这吕才人哪里比得过她二人? 就是个木头美人而已,一点自己的主意都没有。 可今日她们才知道,便是再木再没心,人家也是有脾气的。 本就是她们不敬在先,若要罚她们,她们真的是不冤枉。 “求各位娘娘了,婢妾真的再不敢了!”尤宝林泪珠漱漱而落,梨花带雨,却叫眼前这群女子更是心生厌恶,“婢妾只是,只是……” 却是说不出来。 一边的汪宝林同样是花容失色,“婢妾只是一时糊涂啊!皇后殿下向来执法严明,婢妾二人在殿下的手下,定然是讨不得好的,还请几位娘娘高抬贵手,放我二人一马!” 韩嫔挑眉,“哟!可当不得二位的一声娘娘,至少本嫔是当不起!再者说了,这什么时候,守法守礼倒成了不是了?不遵礼法,按规矩处置,这不是很正常?你倒抱怨皇后殿下严苛?对她心生怨怼?” 两人竭力求饶,却没叫面前这些人心软半分,最终还是灰了心,头发散乱,瘫坐在地,放弃挣扎。 汪宝林自觉说错话,连忙摇头,形容惨淡,这个罪名压下来,比不敬尊位还要大,“不是的,婢妾不敢也没有这个心思,婢妾失言,婢妾只是想要将此事掲过,不想要搅扰皇后殿下罢了。” 丽昭容嗤笑,清冷的面上倒是甚少有这样的神情,“得了,那你二人就在这儿跪着吧!我们几人还没那闲工夫带着你们去皇后殿下那里诉苦呢!” 说罢,率先离开,款款而去。 其他人见了,将此事撂下,也各回各宫了。 唯有吕才人,冷眼看着两人窘迫仓皇,待到所有人都远去了,方冷笑道:“看到了吗?同为宫女出身,本才人活得就要比你们两个要好,哪怕是那些人皆是位尊于我,仍要给我几分薄面,可你们呢?谁让你们自己没有这个运道的?怪谁呢?” 吕才人笑了出来,衣袖一甩,正好甩到了二人的脸上,打得她们脸颊生疼。 凤仪宫。 “这两位宝林也真是的,平日私下,自己叨咕就算了,左右别人不知,这等话也是能拿到明面儿上说的?简直不知所谓!” 不过两个宝林,论身份,也没比这满宫的宫人高到哪儿去,位分如此之低,不说老老实实做人,反倒张扬无比,真是嫌自己不够扎眼! 她们是不是以为自己略施小计,就能一直往上爬,爬到妃位、贵妃,甚至是太后啊? 郗齐光揪揪元宵的耳朵,和他闹着玩,“你气什么?她们一朝得势,便自尊自大起来,得罪人无数,只是他们隐而不发而已,总会有踢到了铁板的时候,正经将她们收拾一顿,你瞧着!” “这大冷天儿的,都十一月了,地上还有雪,冰凉冰凉的,在外面儿跪着,也是遭罪,可别坐下病!” 说着吩咐浔冬,“浔冬,你去叫人看着点儿,约莫到了两刻钟,就叫人把她们叫起来,送回自己的宫苑去。” “这天儿,跪上一个时辰,保不准双腿都废了。” 元宵小手抓住她的一根手指,就要往这家子的嘴里塞,郗齐光可不敢让他吃自己的手指,不定有多少脏东西呢! -- 第80页 连忙把手抽了出来,摸摸他略有些扁的肚子,心知他是饿了,叫乳母给他换了尿布,喂了奶,将他哄睡过去。 郗齐光披上红梅连枝芍药遍地红斗篷,去了书房,开始处理起来皇宫今年的账册。 经她一番整饬,贬的贬,升的升,这账目倒是比原来要清晰不少,糊涂账没有那么多了,叫人看着舒爽。 到了晌间,一摞子的账册翻了四分之一,便有浣春前来叫她出去用膳,“殿下,午膳时候到了,这账册什么时候看看不完?先放在一边儿吧,身体要紧。” “这只是一部分而已,到了年下,各个部门的账册都会渐渐地整合出来,越积越多,本宫现在,能多看就多看,免得到时候忙不过来。” “既然午膳到了,本宫就去用膳,午睡后接着处理这些事务。” “今日午膳都有些什么?”郗齐光问着身后的浣春。 “别的奴婢不知道,倒是有一道时令汤,汤鳗。” “御膳房有心了,这汤鳗,除了上阳宫和建章宫,还有哪里?” “别的,听说只有这三份儿,便是想要,也没了。” 浣春接着道:“御膳房的人,比内务府的奸猾都不逞多让,近日来,也没见皇上多宠幸哪一个,他们也犯不上上赶着去讨好,哪怕是刘昭媛和丽昭容宫中,想要额外添菜,指定菜式,还要陪着笑脸,塞个荷包呢!” “不然的话,御膳房分到哪个就是哪个,菜式是好是坏,全看人家心情!” “越到年下,御膳房的伙食就越好,但相应的,那些大厨的火气也就越大,动辄大骂那些宫人,不过奴婢也想得到,整日和浸在油锅里一样,日复一日地闻着这油烟味儿,便是一年不吃荤的人,在那儿这样待上一个月,也得腻歪。” “好像是前儿还是昨日?丁婉仪吧?她想用个灼八块,她知道这东西费时候,叫人早早去了,也知道御膳房近来忙乱,特地叫人带着一支样式精巧的金钗去打赏,结果就这样,她身边的大宫女还被斥责了一顿,最后红着眼圈回去的。” 郗齐光洗漱更衣后,坐在圆凳上,手指无意敲打着桌面,良久后,才命人摆膳,“这御膳房,在本宫面前乖乖顺顺的,有什么好物儿不等本宫吩咐,巴巴地就送来了,从没延误过,本宫也曾问过后宫众妃,她们也从未说过御膳房什么,便是本宫对其行径有所耳闻,想要整饬,也师出无名,这丁婉仪,倒是给本宫送了份大礼。” “传本宫懿旨,丁婉仪性行温良,敬上中宫,特封为嫔,以兹嘉奖,找李尚宫拟旨,盖上凤印,叫人去宣旨吧。” 她身为皇后,封一个妃子的权利还是有的。 “丁婉仪可是受了委屈,这位分,就算是给她的补偿了。” 说罢,郗齐光从箸枕上拿起银箸,夹起了一块儿冬笋,放入口中,面带笑意。 游夏适时为郗齐光斟了一杯葡萄酒,“殿下心善,乃是我等楷模。” 她只是笑笑,并不接话。 在这皇宫中,毫无底线的良善是最要不得的。 所幸,她虽然心黑,但至少还保有一丝良知。 清风苑处。 已是被封为了丁嫔的她晕乎乎地接过了懿旨,谢恩,才站起身,抬起头,呆呆地问着李尚宫,“这,怎么突然就晋封了呢?” 李尚宫微微一笑,“微臣先在这儿恭喜丁嫔主子,至于殿下为何给您晋升,微臣也不甚清楚,只听浣春姑娘说,您受委屈了,这是殿下刻意给您出一口恶气。” 李尚宫退了出去,面上微笑不变。 她已经提点到这儿了,若还是想不明白,那可真是榆木脑袋了。 丁嫔灵光一闪,“是昨日那御膳房下了本嫔的脸面一事?”虽是疑问,心中却越发肯定。 只是这样的小事儿,每日没有十遭也有八遍,怎么偏她入了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后殿下的眼? 还是说,只是巧合?毕竟这几日,御膳房闹得最厉害的,就是她这里,别看过去一天了,别人也是一样被骂,可状况都比她强得多,她可咽不下这口气! 就连谦嫔、欢嫔这二人,宫女出身,哪有她一般有家世?可因着是皇后的派系,御膳房那些人都对她们都比对自己和蔼不少。 好歹到了正五品的位置,连带着昨日的郁气都散了不少。 据她来看,皇上是绝不会折了皇后的面子的,皇后这边给自己升了位分,只要皇上那里得了信儿,就必定会紧跟着赏赐她。 她扬眉吐气的时候到了。 叫那帮小人趋炎附势、狗眼看人低! 果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建昭帝的赏赐就连番进了清风苑,叫丁嫔心中得意得不行。 “去御膳房,本嫔这两日因着郁结于心,是以食不下咽,你去找御膳房的白案师傅,叫他做个七八样开胃的点心来,不仅开胃,若是本嫔还是不思饮食,也能垫垫肚子。” 这都发达了,还不准她张扬一下?出一出气? 左右她和御膳房的梁子已经结下了,还不如趁着这股东风,折腾折腾他们,也不枉她受的那份儿气! 小荷欢快地应了一声,“奴婢记得了,主子可还要一些开胃的汤水?糕点干涩,没一点汤汤水水的就着怎么能成呢?” 丁嫔一笑,纤细的食指虚点,“你说得有理,却是如此,还是你悉心周到,贴心至极。” -- 第81页 第56章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到了正月里。 元宵已经可以自己坐起来了,虽然坚持的时间不长,却依然叫建昭帝和郗齐光这对儿父母感到惊喜。 建昭帝拿着一个红木的小弹弓,颜色鲜艳,小孩子最爱这一类,“来,坐起来,这个就是你的了!” 元宵圆溜溜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也随着建昭帝的动作转来转去,小嘴张着,留下了一串晶莹的口水。 “啊啊啊!”他上手去抓,建昭帝把手挪开了,再抓,又扑了空,再抓,结果依旧是一样的。 元宵出离愤怒了,艰难地坐了起来,看向在一边儿看戏的郗齐光,小手指着建昭帝,“啊啊啊”地叫着,似是控诉。 不曾想,他坐了起来,建昭帝直接把红木小弹弓塞到了他的小爪子里,元宵赌气,一下给扔了出去,脸蛋鼓鼓的。 一看就知道生气了。 郗齐光笑道:“别以为是小孩子,人家就没有脾气了,这小子火气大着呢!常常只要不遂他的意,就闹个天翻地覆,鬼哭狼嚎的,吵得我脑瓜疼!” “偏偏吧,就是不想惯着他,你不管他还不成,这嗓子要是哭坏了,臣妾也心疼,没准儿还要被心疼孙子的父皇母后再训一顿,他实是早慧,竟知道如何来换到自己所要的。” 建昭帝摩挲着下巴,笑着道:“那这样的话,这小子当真是精得很,真是聪明!不愧是朕的儿子!” 说得高兴了,又一把把他抱了起来,就亲上了他胖嘟嘟的小脸,却因着小家伙还记着仇,小拳头攥了起来,一下下锤在了他的脸上,和雨点儿打在脸上一般,不痛不痒的。 建昭帝也不恼,慈父之心满满,仗着臂力好,还在怀里掂了掂,“这小子确实脾气够大,不过生在皇室,年纪还不足周岁,大了也就大了,没脾气那才不好。” 元宵少有这样的经历,觉得好玩,还笑出了声,建昭帝见他喜欢,一直抱着他飞着玩儿,父子俩个亲密无间,都没郗齐光站脚的地儿了。 眼见元宵额头的软软的发丝被汗水打湿了,郗齐光才叫停,“好了,别抱着他玩儿了,纵是个小孩子,那也是有分量的?您就不觉得手臂酸软?还是快叫您身边的那个善推拿的小内侍给您揉捏一番吧,不然,可能明日都抬不起手了!” 又拿出手帕,看着还想要爬出来,和父皇一起玩儿的元宵,细致地给他擦汗,“今日就到这里了,不许闹你父皇!不然今天的鸡蛋羹没有了!” 不知道是不是记得了这三个字的发音,元宵一下子就抓住了郗齐光的衣襟,哇哇乱叫。 “他还这么小,才六个多月,能吃这些吗?不会克化不动?” “这事儿臣妾问过乳母了,乳母说孩子满五个月后可以适当地吃一些其他的,因为他越长越快,食量越来越大,奶水已经不能满足他的生长,不足以让他维持过长时间的饱腹,才征得了母后的同意,在大半个月前,给他开始喂米汤,米糊,稍微加一点点盐或是糖,也让他嘴里有点味道,这不,就忘不了了。” 房间里暖得很,郗齐光把他的衣裳解开,给他用温水擦着身上的汗,胳膊上的肉一节节的,如同莲藕一般,拍上香粉,“之前谦嫔和欢嫔不是给他做了口水兜和肚兜?我瞧着倒是好得很,料子软,穿着就舒服,颜色还鲜艳,这臭小子那日拿着都不撒手,今儿就给他换上,让他稀罕个够!” 说到这儿,郗齐光又状似无心道:“这谦嫔和欢嫔,当真是老实得很,可这一手绣技,当真是好!配色也鲜亮!之前总有宫妃让两人帮忙做针线,也不晓得拒绝,量越来越多,臣妾曾经私底下也劝过她们,别性子这般软和,人家看准了就欺负你,可她立不起来,直到她熬得夜里都不睡,臣妾才让她给这小子做个肚兜,也算是敲打,她们才安分!” “这两个月,可是给他做了三四件肚兜呢!还有两顶虎头帽!她二人实是有心了。” 这时,湄秋将东西呈了上来,,建昭帝拿了起来,口水兜上绣的是猫抓球的式样,憨态可掬,做工细致,肚兜上除了锁边,并无纹饰,想来也是顾及小孩子肌肤娇嫩,受不得刺绣磋磨。 “这宫中也许久没有喜事传出了,年底连大封都不曾有,正巧,那便封赏她二人吧。她二人受了委屈,依旧尊上,不曾有过怨怼,德行可嘉,便同封为容华吧。” “看样儿臣妾又要命人送出去两份礼了。” “梓潼难不成还差这两份礼?若真的差,朕帮你出了便是!”建昭帝调侃道。 郗齐光嗔他一眼,“光是皇上每月赐下的,都不知道够臣妾送多少份儿的礼了,”说着又转头看向浔冬,“女子嘛,总归是爱美的,我记得库房里还有几盒螺子黛,到时候给她们一人送去一盒,还有头面,一套春兰的,一套迎春花的,皆是白玉所造,春兰清雅幽静,给谦容华,迎春花俏丽可爱,给欢容华,还有两套海棠花的头面,皆是嵌红宝的,给她们一人一套。” “其余的,按照旧例来就是了。” 建昭帝笑道:“你这会儿又大方了!” “总不能叫人家白做工,她们知礼,那是好事,可臣妾不能因着人家心实就可劲儿剥削她们,臣妾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她们位分不高,又是宫女出身,平时打点,银钱也是捉襟见肘,我看她们的首饰,有许多都老旧了,也没淘换,这些首饰,权当是臣妾添补了。” -- 第82页 宫中哪个妃子靠着宫中这点月例将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还不是身后有家族支撑着? 对于谦容华、欢容华这等宫妃来说,就实在为难了。 郗齐光拉着乱动的儿子,拍拍他颇有弹性的小屁股,白嫩嫩的,“别动了,再动打你屁股!” 这小子脾气大,又生气了,又见吸气管的耳坠在眼前摇摇晃晃,小手直接拽上了郗齐光打着秋千的珍珠耳坠,当即她的耳垂剧痛。 “皇上,皇上,快点儿帮忙啊,我的耳垂都要豁开了!” 郗齐光不敢动,只得拽着元宵的小手,建昭帝手忙脚乱的上前帮忙,一把就把他的手扒拉开,抱起他,就下意识地想要斥责。 低下头,对上元宵明净如琉璃一般的眼睛,矮矮短短的身子,甚至连站立走路都不会,一切都是懵懵懂懂的,就止住了口。 将人塞给了旁边的乳母,去问坐在了一边的郗齐光,“梓潼如何了?耳垂还疼么?可见血了?” 郗齐光捂着开始肿了的耳垂,稍微碰了碰,倒吸一口凉气,见血倒是没有,只是得好一阵儿没法儿戴着重物了。 “无碍,就是疼一阵儿,最近一段时日,离了这些金耳坠儿宝石耳坠儿便好,好在我还有一些金丁香银丁香,这东西轻便不说,还能不让耳洞长死。” 接过递来的包在帕子里的冰块儿,卸下双耳耳坠儿,郗齐光的痛感逐渐降低,随即,她将目光转到了诸事无觉,但显然察觉到了气氛,有些躁动不安的小屁孩身上。 郗齐光看着乳母,伸出手,“把他给本宫!” 乳母有些忐忑,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建昭帝,犹豫着将元宵递给了郗齐光,而后耳边就听到了一声脆响。 原来是郗齐光将元宵的裤子扒了,打在了他的屁股上。 见母亲愿意理自己了,还以为是在和自己玩,咯咯地笑着。 郗齐光本用的就是巧劲儿,就是听着响亮,想要吓唬他一次,让他记住,可到底是亲生的,看着这张笑脸,就下不去手了,哪怕一点都不疼,心里也是不落忍。 浣春来的正是时候,缓和了气氛,“皇上,殿下,午膳好了,是去花厅用膳,还是将午膳摆在此间?” 郗齐光还是绷着脸,托了托往下坠的儿子,“就这里吧,大殿下出了汗,不宜出殿受风,他小人儿一个,可受不住。” 建昭帝见此,松了一口气。 他还真怕她一直别着劲儿。 她胳膊酸了,将孩子递给建昭帝,柔声道:“皇上喂他吧,臣妾左耳又开始疼了,须得一直用冰敷着,倒不出手来。” 便有游夏呈上了一碗金黄金黄的鸡蛋羹,建昭帝接过来,拿勺子挖了一块儿,在元宵睁大的眼的注视下,忽略了他张得大大的嘴,送到了自己的口中。 “这怎么少油缺盐的?他能吃得惯?”说着,还晃悠了一下怀里愤愤盯着他的白胖胖的儿子。 “小孩子嘛,调料这等东西,接触也是要循序渐进的,像咱们这些成人,吃辣椒可以,小孩子能上来就吃吗?这人生病了,一直吃的清淡,还须得在肠胃养好后才能一点点开荤呢!” “让他吃就是,相较之下,他可是喜欢这蛋羹胜过奶水。” 听罢,建昭帝就低下头,耐心地喂着这个小祖宗。 这还是他有生之年第一次伺候人用膳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下班回宿舍,我和同学走在路上。 我:啊!周三了,还有两天又可以休息了! 同学:嗯?你记错了吧?今天周二!哪会过得这么快? 我(疑惑中)觉得很有道理:啊,那是我记错了 然后谁也没看手机。 今天手机上:星期四! 同学:怎么会过得这么快?我以为今天周三! 第57章 建昭帝笨手笨脚的,喂一点辅食,都稀稀拉拉地淌了元宵一身,新换上的衣裳也脏了。 他紧抿着唇,手足无措,他还没有这般丢人的时候。 “皇上快用膳吧,乳母会照顾好他的,你看他现在,用得多欢?” “现在在这宫里,他才是个水晶人儿,上上下下都把他护的眼珠子似得,比您还舒坦呢!” 说罢,盖子都被掀开,郗齐光点了点那份儿凤吞群翅,“舀上一碗,皇上想是口中都干涩了。” 建昭帝灌上一大口,方道:“朕今日方知,这把孩子养大,也是需要好脾性的。” 这小孩子发起疯来,比大人还可怕,可最要命的是,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几个月大的孩子! 连话都不会说呢!很多事情都是无意识的。 若真的计较,反倒显得自己气量小。 养个孩子真难。 幸好皇家足够富贵,有专人亲自喂养看护。 两人饭毕,便有魏九来报,“皇上,皇后殿下,上阳宫那边儿来人了,说是恭淑大长公主和恭敏大长公主来宫中探视,这不,上皇和皇太后差人来请您二位。” 郗齐光慢悠悠地净了手,擦了玉容膏,抬眼笑道:“这都过了午时了,两位姑祖母是有何等大事,竟挑在这个时候上门?” 上阳宫。 恭敏大长公主坐在下首,看着上首的夫妻,缓声道:“上皇、皇太后,老身那孙女,实在不能嫁给他做同妻啊!当初那家人,真真是瞒得一丝风声不漏,老身们见他上进,仪表堂堂,堪为夫婿人选,便同意了这婚事,庚贴信物也都交换了,若非出了驸马过世一事,免不得这时候已经嫁出去了,那时候才真是完了!” -- 第83页 恭敏大长公主抹泪,“都是老身驸马在天之灵保佑啊!竟让老身们家在过大礼之前发现了这事情,他冯家骗婚宗室!还请上皇、皇太后为老身们做主啊!” 皇太后只觉难以置信,哪有人家这样作为的?如此行径,与骗婚何异?一旦事发,两家那就是结了仇,况听大长公主的话,这冯家公子虽说痴情,只对那一人动心,其余人断不肯碰,那也意味着,日后恭淑的孙女日子绝不好过,甚至是守活寡! 这家人明明知道,却仍旧要拖无辜女子下水,这行为未免太过令人发指! 一直没有孩子会怎样? 纵是身份尊贵,也难逃流言蜚语的攻讦。 她叹气,“真是可怜见的,”叹了口气,又问道:“可确实查清了?那冯家公子有断袖之癖?这种事情,本就不好说,大街上,同性之间,动作亲密些也是常事,司空见惯,万一是误会呢?” 恭敏大长公主拿着帕子拭泪,不禁苦笑,“若非查了个底朝天,老身焉能来这皇宫告状?查到这些,心中也是不信,可有些事情,并非空穴来风,便差人盯着那冯家公子,发现他经常流连一家名为青竹轩的雅舍,明面上是茶馆,实际上却是暗门子!里头有不少的小倌儿,卖艺不卖身!” “本来这样也不能直接下了定论,可老身派的人,亲眼见到那冯家小儿在那轩馆留宿!夜间叫水不说,那和他同寝的清倌更是第二日一瘸一拐地出来,场面不堪入目!” “他冯家欺人太甚!他房中所有的通房侍婢,皆是完璧之身,除非母妹,其余无亲缘的女子近身,皆是被喝令退离,后头,更有老身府上的线人见到他衣衫大敞着,怀中倚着一小倌儿,两人那模样……分明是、是……”恭敏大长公主只觉难以启齿,“说什么待他成了婚,便可名正言顺的将他带入府中,家中无人不同意,诸如这般的话,说什么老身的孙女不过是个摆设,绝不会近她一射之地!” 到这儿,她竖起三指,指天发誓,“老身此番,若有半句虚言,叫叶氏满门上下,天打雷轰!” 恭敏大长公主一番话情真意切,老泪横流,“上皇,皇太后,这非我叶家之错啊!” 皇太后长长一叹,“来人,还不给大长公主打香汤净面?” 又听上皇道:“姑母,且冷静下来,我大晋女子金贵,别说晴岚还未与那冯家公子成礼,便是成礼了,难道还不能和离?有寡人在,有宗室在,她的前途还能差了不成?” “皇上到!皇后殿下到!” 建昭帝郗齐光相携而来,向着上首的两人行礼,“儿臣拜见父皇,拜见母后。” 见到这一双璧人,皇太后率先出言,脸色明显和缓,道:“来,快坐,”而后就看到了乳母怀中咋咋呼呼的大孙子,责怪两人道:“哎哟!这怎么把孩子带出来了?这天儿多冷啊!” 说罢张开手,“快,快到皇祖母这儿来!” “哎哟,这么小的孩子,你们两个做父母的,也不精心点!” 郗齐光道:“母后容禀,实是今儿这孩子和他父亲玩得熟稔了,一见我二人要离开,立时冲着他父皇,哭嚎不止,我们也是没辙,只得带上他,好在辇车封得严实,又烧着炭火,比屋子里还暖和一些,把他包严实,也不会如何。” 上皇紧绷的面色也变自然了,将孩子从皇太后怀里抱了出来,轻声哄着,还时不时地拿手探探孩子的额头。 皇太后心中不乐,却没表现出来,便道:“齐光啊,还不见过你两位姑祖母,恭淑姑母你是见过的,曾做过你成婚时的全福人儿,恭敏姑母,去年将将回京,随后大病一场,这还是她进京后头一回进宫呢!你怕是还没见过。” 郗齐光微微颔首,眼带笑意,“母后说的可是呢!儿臣还是第一次见到恭敏姑祖母,当初听闻恭敏姑祖母入京,没多久就病倒了,倒叫儿臣半年未曾得见真人。” 帝后二人落座,在上皇的下手,便又听皇太后将事情娓娓道来。 “你恭敏姑祖母一面是舟车劳顿,心力交瘁,之后又是急怒攻心,可不一下子就病倒了?又上了寿数,身子大不如往常,养了许久才好,连忙进宫了。” 郗齐光眸光轻转,心下已有了计较,适时地问了出来,“急怒攻心?这是何意?” 便有皇太后身边的嬷嬷将事情一一道来。 听罢,建昭帝与她皆是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 “若当真如此,那这冯家是断嫁不得的,只这家风,就是问题,从上到下,对自家小辈的这等癖好,俱是隐瞒,不惜骗婚,他们为一己私欲,赔上的却是不相干的其他人的一生,未免太过卑劣。” 恭淑大长公主点头道:“正是这个理。” “本就身在泥沼之中,却偏要拉着无辜人一道,身陷囹圄,不可谓不恶毒自私!” 郗齐光皱眉,心道也就恭淑大长公主会全然相信这话了。 当初叶晴岚定下亲事,本就是为了给沉痼在身的叶老爷子冲喜,甚至连寿材都摆出来了。 而叶老爷子那时,已是一副时日无多的样子。 偏偏叶家嫡长女定下的夫婿,是个断袖,偏偏又在他们过礼前夕,这事儿被发觉,最终被告到皇宫。 怎么想怎么觉得巧合。 这京中比冯家公子出色的后辈何止一二人?以大长公主府的门楣,还愁长孙女的婚事?如何这般轻易就许了? -- 第84页 只是因为其容貌俊秀,年轻有为?可为什么不细查品行? 这话其实是站不住脚的。 比他家世好的不要,比他品行好的也不要,偏要了一个家世普通还有断袖之癖的男子…… 她又不愁嫁,偏偏在十五岁这样早的年岁就定了亲…… 郗齐光眼波流转,面上忧心更显真诚,这盯着她皇后之位的人,可还真是不老少啊! 这是公主好日子没过惯,都想着让孙女再来体验体验? “若这事属实,那冯家无理在先,大可将这亲事退了,纵然在声名上有些影响,但也无妨,总归叶姑娘也是本宫与皇上的表妹,为她择定一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还是没有难处的,皇上下旨赐婚,难道还有人敢说道不成?” 恭敏大长公主转着佛珠的手微乱了节拍,才道:“退亲了,老身便心满意足了,这孩子婚事不顺,年纪也不大,索性多留两年吧,两年之后也才二十岁,也不晚。” 郗齐光微微勾唇,执起手边的茶盏,微微呷了一口。 旁边传来了上皇的痛呼声,“哎哟,轻点儿轻点儿!” 殿中人抬眼看去,只见元宵小手抓着上皇的胡子不放,小脸乐呵呵的,乳母要抱走,上皇还不让,痛并快乐着。 “不必,小孩子家家的,手劲儿也没多少,不就是胡子吗?让他抓着就是!” 如果他能不要时不时地就“嘶嘶”地抽气就好了。 恭敏大长公主眸底暗潮汹涌,因着解决了心腹大患,周身也不似之前一般压抑,显得随和许多,静静地看着这一老一小。 这孩子倒是不太合她的眼缘。 太过活泼了。 又坐了片刻,得了保证,她二人相携出宫。 郗齐光困乏得很,带着已经睡熟的元宵便回去了。 第58章 又是两月过去,公主府事毕。 三月的春季,冰雪消融,仍有些微的寒意,可宫中上下,已是全部换上了轻薄的春衫。 郗齐光近日因着气候变化,天气反复,不甚得了风寒,怕传染给元宵,都不敢近他的身。 大人还勉强能撑住,能够喝药,可小孩子却是不能。 “最近天气无常,时刻都小心着些,尤其是大殿下那里,若是伺候他的宫人身子不爽利,有一点儿苗头都给本宫掐断了,左右凤仪宫不缺人,实在信不过,就把本宫身边的人先挪过去两个,他还这么小,若是生病了,那才棘手!” 浣春屈膝应是,只听郗齐光又问道:“叶家与冯家的事情,如何了?也该撕扯得差不多了吧?” “公主府那边,下手还真是够利索,人证、物证,一并呈上,明面上还是和冯家言笑晏晏,看不出丝毫芥蒂与不满,直打了冯家一个措手不及,手忙脚乱。” 郗齐光微笑,端起青瓷荷叶碗,将药一并灌了下去,浔冬赶忙呈上温水,供她漱口,游夏呈上糖桂花,蜜饯青梅,奶香杨梅干,蜜饯橄榄,“殿下,吃一颗,压一压药味儿。” 她便满脸菜色地拿起银叉,随意叉了一颗青梅,捂住胸口,才压住反胃的药汁子。 “这是最后一剂药了,您已经挺过来了,明儿就不用对着这黑漆漆的汤药了,您下地动一动,把这药吸收了,空出来胃,这没有两个时辰,就要用午膳了。” 郗齐光摆手,“还有两个时辰,急什么?” “那汪宝林和尤宝林可安抚好了?”郗齐光把玩着手上的金钗,也不等回答,便又道:“给她们迁至紫藤苑,原来那青榕园中的大榕树……倒是可惜了。” “奴婢去看过了,还活着呢,虽是被春雷劈了一下,好在未伤根系,怎么说也有百岁树龄了,哪有那么容易就被劈死了?” “不过这雷劈到了院子里头,还真是吓人的紧,可紫藤苑的规模过大,她二人只是宝林而已……” “这有什么,左右是二人共用一个院子,她们此番受惊,说到底还是本宫之过,给她们安排了青榕园,否则也不会有此番惊吓。” “再者,她二人受惊过度,补偿一二也是应当,封为正七品小媛,以示抚慰。” 湄秋嘟囔着,“这受惊了可真好,连跃两级……” “再说了,这青榕园天雷之祸也非您之过,当初是这二人主动要住在一块儿,您拟定了几个院子,让她们自行挑选的。” 郗齐光打断,“好了,多大的事儿?有无过错的,这雷也没劈到本宫头上,是她们。” “好了,你去库房,按照旧例,给她们送去赏赐,顺带将迁居一事说与她们,定好日子,叫内务府替她们搬运行李。” “浣春,你注意着宫中的风向,本宫想着,这场春雷,宫中想是会生出不少的流言来,叫吴登明盯着一些,但凡碰上了有人移祸于鬼神,即刻将人打入慎行司!” “殿下,御膳房的安御厨带着自己的孙子在殿外跪着求情呢!”一二等宫女含玉走进来道。 “求情?求哪门子情?他孙子自觉高人一等,出言不逊,竟敢出言辱骂宫妃,谁给他的胆子?还有脸来求情?” 郗齐光冷笑,“本事没几分,脾气倒还不小!是不是本宫哪一日惹了他的烦,他也要说一句‘皇后如何?皇后也得等着?皇后又算什么?’”冷哼一声,“在御膳房作威作福惯了,便以为自己能在整个皇宫横着走不成?” -- 第85页 “将这二人赶到别处去跪着!别挡了这凤仪宫的正门!” 吴登明立时领命,带着几个内侍走了出去,嗤笑道:“什么阿物?真以为在御膳房多年,在皇后殿下面前就比别人多一张脸不成?” “丁嫔的确是位分不高,可也不是他一个御膳房的奴才可以谩骂抱怨的!” 吴登明走到大门前,看着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祖孙二人,废头大脑,满身尘灰,不时有经过的宫人对他二人指指点点。 “瞧见没?这就是不知规矩的下场!”拿着拂尘虚点着二人。 吴登明居高临下地瞥了二人一眼,正眼都没给一个,“殿下说了,你们要跪,她也不拦着,只是啊,你们去另一侧跪着去,别挡了道儿,我就想啊,殿下说的是啊,这凤仪宫不比你们御膳房,御膳房那是庙大佛也大,这门小的很,御膳房每日人来人往的,门庭若市,比不上比不上。” “凤仪宫虽日常来往的人不多,可进进出出的宫人也多,你们二人这体型,可真是把门都挡住了,烦请二位体谅体谅我宫宫人!” 这一番话,说的安御厨祖孙脸上一阵青白,如同大葱一样,咬牙暗恨,却只得陪着笑脸,将自己挪了个地儿。 “这,吴总管啊,都是老奴管教无方,致使孙子不知尊卑,铸成大错,可能否看在老奴在御膳房做了十多年的份儿上,将老奴的孙子从轻发落?” 说着,肉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看这鼓囊囊的样子,分量还不轻,“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吴总管在皇后殿下面前,为老身孙子多多美言。” 吴登明只是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语重心长道:“事到如今,你求人又有何用?明知你孙儿的脾性,却不加以约束,不加管教也就罢了,还将人带到了皇宫办事,出言不逊!这皇宫可不是你们家!岂可胡言乱语,毁谤宫妃?” “这东西啊,杂家可不敢收,正对着宫门呢!你是想拖杂家和你一同趟这浑水?有这银子,当初还不如给你孙儿请个教导规矩的西席,现在啊,您就拿着去打点慎行司那帮人吧!” 安御厨面色大变,“这、这又从何说起啊?便是做错了事情,还有御膳房的总管在呢!如何轮得到慎行司?” 他说这话,心虚气短,额间汗珠如雨点一般落下,“老身孙儿不过是抱怨几句,何至于此?皇后殿下未免小题大做了吧?” 吴登明睨他一眼,面色森寒,“主子是你个奴才秧子能抱怨的吗?您可真是做菜做久了,把自己都当盘菜了!” 安大厨被气得不轻,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却不敢惹了皇后身边的总管,只得压下心火,捱过眼前,再图后效。 吴登明还没等进门,就听见不远处脚步声响起,抬眼一看,原是慎行司来人了。 “哎哟,你们干什么去了?这般慢?我放只乌龟在地上,爬这么半天也爬过来了。” “我说老哥哥,有你这么埋汰人的吗?这不是那边出了点事儿,来得迟了点儿吗?是哪个?给我指指。” 吴登明顺手就指了宫墙那里的祖孙二人,努努嘴道:“喏,就那两个,事情你也听说了,出言不逊,侮辱宫妃,但御膳房因着他一家独大,其余人都是能避则避,敢怒不敢言。” “你看看,这可真是一手遮天啊!咱们这些近侍都没这待遇呢!” “一手遮天?还不是落在了慎行司手上?”来人转眼去看,顿时乐了,“哟!这不是安御厨么?是您哪?真是失敬失敬!” 他面上带着嘲弄之色,“您也有今日啊?” 吴登明一乐,心中不免幸灾乐祸,看这样儿,还是有旧怨的。 “您说说,早知道是您,我早都来了!只听人说是个小杂毛崽子,辱骂宫妃,没成想竟是您孙子哪!” “嗐!”他轻轻拊掌,“您就放心,杂家定会好生招待您的!” 安御厨冷汗直冒,嘴唇翕动,没说什么呢,就被下令带走。 “老哥哥,”来人和吴登明站在一块儿,看着越来越远的身影,方道:“我可提醒你一声,这死胖子,后头还不知道有什么人呢!” 吴登明顿了顿,随即嗤笑出声:“管他呢!左右不是个老实人!这宫里头,除了上阳宫二位和帝后,不论是谁,在宫中安插人手,都是名不正,言不顺。” “老哥哥说的是啊!” “您就等着我的好信儿吧!”那人抻了个懒腰,慢悠悠地离开了。 刚要回宫,就碰上了前来谢恩的尤、汪二位小媛。 两人神情畏缩,周身气质更显怯懦,她二人虽身份卑微,可却也知道凤仪宫的几位主事人的样儿,开口道:“劳烦总管通报一声,尤氏,汪氏前来谢恩。” 吴登明听了,登时作揖,被两人避开,笑着道:“那奴才这就去为两位小主通报一声,还请稍等。” 两人连忙点头,见吴登明未像其他宫人那样露出鄙夷不屑之色,只觉浑身舒坦不少,忙点头道:“有劳吴总管了,若是皇后殿下不便,那我二人在这宫外磕头便可,不敢打搅殿下正事。” 他点头,转身离去,叫了个腿脚灵便的小太监去传信儿,片刻后便归来。 “殿下现在正在训话,不便见人,还请二位小主就此回吧。” 尤、汪二人也不失望,这种时候,她们进去才是尴尬,磕了头,便相携离开。 -- 第86页 第59章 元宵最近已经学会爬了,见天儿地爬。 为此,郗齐光不得已叫人铺上了厚厚一层地毯,又把花瓶,屏风等一应物什都收了起来,桌角等尖锐处也又裹上了厚厚的一层棉花和棉布,生怕他磕了碰了。 浣春摇着拨浪鼓,“大殿下,快来,”她一边摇着拨浪鼓,一边指指地上,“到这儿来,今儿就给您吃虾仁鸡蛋羹!” 元宵现在的长相,名副其实,就和一个圆滚滚的元宵没什么两样儿了,他人小,却聪明,闻言,立马嗖嗖地爬了过去,露出了长了四颗牙齿的小嘴。 抓起小拨浪鼓,坐在地毯上,自己摇了两下,便扔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桌案上的山药糕。 浣春只觉好笑,上一旁净了手,拿起银叉,用干净的帕子掰了一小块儿,放在小家伙嘴边,看他迫不及待地伸出舌头舔了舔,一口都吸进了嘴里。 吃完了这一点儿,又是睁着大眼睛看着浣春,让人心都化了,却只得了她无情的摇头拒绝。 元宵不高兴,在地毯上趴下,滚来滚去,被郗齐光截住,抱了起来,然而错估了他的体重,力有不逮,差点闪了腰。 “殿下!”浔冬连忙扶住郗齐光,紧了紧她的手,将她和怀里的元宵一并扶起,“殿下怎的这般猴急?大殿下早不是出生时的斤两了!您可仔细着点儿,刚刚一个错眼,您差点就闪了腰!” 郗齐光抱着儿子坐下,将他放在榻上,有些无奈,“他怎么长得这么快?”说着轻轻地掐了掐他身上的肉,恍然大悟道:“也怪不得,这身上这么多奶膘呢!” 元宵好动,抻着小脑袋就伏在了母亲的手边,张开嘴——下口! “嘶——这孩子是属狗的啊?属什么兔子?小奶牙咬人还挺疼!”郗齐光赶忙把手撤走,叫人拿着湿帕子擦擦口水。 揉了把儿子手感极好的小屁股,得了他不满的哼哼,拍拍他的屁股,“臭小子,咬了我还敢哼唧!” “午膳可备好了?还有这小家伙的,虾仁鸡蛋羹,鸡肉青菜粥,本宫先前就吩咐了,可好了?” 浔冬微微欠身,“殿下都吩咐了,底下的人哪还有不上心的理?粥早都做好了,只这鸡蛋羹,须得现蒸才是,”说罢有些无奈地看了撅着屁股乱爬的元宵一眼,“大殿下别看他小,可嘴巴挑剔的很,这鸡蛋羹,若是蒸的久了,鸡蛋老了,表面不平整,他都不吃的!” “好在这东西不费劲儿!” 郗齐光哭笑不得,“看不出啊!人不大,东西还没吃全乎呢!嘴巴倒是挑剔!” 一刻钟后。 黄澄澄上面贴着摆成花状虾仁的鸡蛋羹上来了,元宵张手就要去抓,口水又流出来了。 郗齐光满面嫌弃地给他擦口水,并道:“看你这点儿出息!” 说罢,用干净的银勺将虾仁压碎压扁,喂给了他,边给他擦嘴。 摸摸他的肚子,“把鸡肉青菜粥拿来,再给他吃几勺,剩下的,还是喝乳母的奶水吧。” 盛氏今日入宫觐见。 “听闻今日皇上下旨,召藩王进京,那么,忠勇王和东平王不日就要进京了。” 郗齐光顿时绷直了身体,“算算日子,也确实该来了,毕竟距离上一次入京,已有三年了。” 别看是藩王,王府的属官,却是在入京后就要迎接一次大换血,名为属官,实际却是眼线。 这一点,不论哪一方,都是清楚明白。 这法子好就好在,藩王就算是有心,也不敢有大动作。 且他们的封地与京城都相去不远,不仅是远离边疆,且俱是鱼米之乡,富饶之地,这两位藩王及其后代世代在此扎根,早就被富贵乡柔酥了骨头。 但也只是明面上。 背地里,谁知道是怎样? “听说这次两位藩王将自己的适龄子女都带了来,许是想要在京中择一些青年才俊为婿,大家闺秀为媳,你啊,身为东道,少不得要多办几场赏花宴。” “这有何难?这赏花宴再难,有国宴难操办?母亲大可放心。”郗齐光将茶盏朝着她推了推,“这是明前的龙井,母亲尝尝,左右他们到京也得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然五月为恶月,寻常不访友开宴,得到了六月,才能开宴,且得等着呢!” “我记得三哥还未定下亲事,他可是与我一胎里的,二十岁了呢!马上成婚倒不必,可妻子人选,也该订下了吧?还有四弟,他也有十九岁了,三哥之后就是他了,一应事宜,还要折腾许久,差不多也定下吧,他虽和我非嫡亲姐弟,但总归还是一家人,且性子憨厚踏实,奉您至诚至敬,是个好的。” 盛氏也跟着点头,眼中欣慰不已,“这孩子确实是个好的,白姨娘性子谨小慎微,教出来的孩子也是不差,只是刘姨娘性子也是如此,怎么这家里头六姑娘就能长成这样?” 说到这儿,她实打实地疑惑了。 “原本极乖巧的一个孩子,怎么突然之间就性情大变了?可不论是习惯,还是记忆,都没有半分的错处,鬼神之说更是不成立,难不成真的是当初撞坏了?” 郗齐光默然,静静地喝着茶水,郗茵的芯子被换了这事儿,现在还不是时候。 “母亲想多了,人还是那个人,就是性情变了而已,不管怎样,看住她,别叫她闯祸,那就万事大吉了。” -- 第87页 “尤其是现在这骨节儿,藩王要进京,京城不知要混进多少人来,鱼龙混杂,少让她出门,听说她最近在家也不安生,可别带着她出门了,我怕她闹事儿,闹得咱们家里子面子都没了,还得做小伏低去道歉,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掐断源头。” 那就是个惹祸精,祸头子,就她那自视甚高的性子,只是呆在家都能闹得鸡犬不宁,何况在外? 盛氏将乳母怀里的元宵接了过来,微微抿唇笑道:“我自是省得的,实际上,你祖父祖母早都开始拘着她了,”说到这儿,顿了顿,悄声道:“若是她再不消停,你祖母,怕是不准备让她出嫁了。” 郗齐光猛地抬首,眼中震惊丝毫不掩。 “这……”她说不出话来,半晌后回神,“左右她年岁尚轻,身体又娇弱,在家中多养上几年也是好的。” “别怪家里心狠,实在是这孩子怪得很,虽看着还似原来,习惯一如往常,可周身气质,行径却是不同以往,你以为就你一人看出来了?家里的老爷子和老太太可不是吃素的!” 说着戳了戳她光洁的额头,“你竟也是个傻的,都现在这光景了,还想着替她遮掩!” “兹事体大,谁敢胡言?况此等事最是叫人头疼,一旦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对家族影响甚巨,不论何时,身在世族,都是同气连枝,荣辱与共,就算我身在宫中,得至尊之位,也难免要受影响,何况家中?还有父兄?郗氏旁支?” 郗齐光摩挲着瓷白如玉的茶盏,“家里还是尽力把她的性子掰回来,她的性子,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可不论是她损失,还是别的,最后受影响的必然有咱们家。” “就算不能把她导回正途,也尽量手段柔和些,别叫她有什么过激之举,闹得天怒人怨即可。” 她怎么会放过郗茵?心软?那也心软不到郗茵的头上。 这个郗茵,从根子上就是烂的,明明是五星红旗下长大的,却比毒蛇还要狠毒。 郗齐光自认自己从未对她做过什么,可她的恶意如活火山爆发一般,来的汹涌,却又莫名。 “不说这些了,三哥他如何了?前些天春闱刚刚结束,我叫人出去探探信儿,谁想回来的人和我说,三哥是被抬出来的,可他自来身子骨健壮,从小习武,就算是连着九日,精神不济,也不该啊!” 盛氏冷哼一声,眉间染上薄怒,“你可休要提他!这个孽子!气死我了!哪里有你半点的省心?” 说着长长叹息,“你们两个,一胎双生,容貌亦是七分相似,怎么性子却是天壤之别?若是能互相匀一匀就好了,你活泼些,他稳重些,哪用得着我平日操十二分的心?” 还不等郗齐光问,盛氏就自己将郗沛的事情抖搂出来,“这孩子,自以为中了举人,连春闱都不放在心上,春闱前一晚还喝高了,贡院开门差一点就没赶上!” “也不知道这一科能不能中,不能中,我瞧着你爹那个样子,怕是要打死他!” “本来就没醒酒,又耗费心力应试,春寒料峭虽不至于,可这天儿到底折腾人,他岂有个好?没撅过去就是谢天谢地了!” “母亲且安心,三哥聪明着呢!他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水准,心中有数着呢!” “再说了,京中高门子弟,有几个像他这般,年纪轻轻便中了举人?就是这次不成,不是还有下次?厚积薄发,还更稳妥些呢!他心气高,若是中了三甲如夫人,还不如不中的好!免得叫他心气都散了!” 第60章 盛氏坚持不肯在这儿用膳,说是想家里的孙女了,郗齐光也不强求,便放了人,送到了凤仪宫门口。 “罗蓑肉,八宝肉,龙井虾仁,假牛乳,风腌果子狸,清蒸鲥鱼,茄鲞炒鸡瓜,清炒玉兰片,醋溜茭白,六月柿炒鸡蛋,油盐枸杞芽儿,还有一道甲鱼汤,并几样小菜。” 郗齐光闻言,动了动,眼中惆怅无限,“可惜了,都是母亲素来爱的,可惜没留住她。” “来日方长,”浣春为郗齐光斟了一杯桃花酒,“殿下是皇后,若要见娘家人,那还不是简单得很?只是您一直不愿让家里一番折腾罢了,快用些东西吧,一个上午,您除了那点茶水,再没用过东西了,本来早间就只用了一个虾饺!现下怕是都饿坏了吧?” “早间盼着母亲来,实在无心用膳,也确实有些饥困。” 接过汤,小小地啜了一口,察觉到其中微微的腥气,郗齐光便将汤碗放下,再未动过。 鱼无鳞者,其腥加倍,即使已经处理得很好,但她味觉敏锐,又有其余选择,自然不会委屈自己。 “大殿下最近,我见可以吃少许的肉末了?他那几颗小米牙能成么?不会磨坏了吧?” 见郗齐光放下小碗,浣春将小碗移开,“嬷嬷们都说成,还有那几个乳母,也都是生育过的,应当是可以的吧?” “再说,大殿下吃肉末鸡蛋虾仁羹,从来不嚼的,直接咽下去,依奴婢看,伤不着那小牙。” 她点头,想想还真是这样,“倒也是。” “一晃,本宫入宫都两年了,孩子都这般大了,再等一年啊,这新人又要入宫了,那般鲜妍娇嫩,鲜花嫩柳一般,看着便有蓬勃生气,可要把本宫衬成个老黄瓜了!” “还早着呢!算算日子,才不过一年零八个月,怎么就好端端地多过了四个月呢?” -- 第88页 “对了,再过个七八日,便是您的生辰了,去年因着您怀着大殿下,肚子高高大大的,叫人瞧着都心惊,只简单地办了一场,冷清极了,这次皇太后和皇上可是卯足了劲儿想要热闹一次!” “本宫不过二十岁,不是高寿,亦不是大寿,未免太奢侈了些。” “以往在闺阁,都是得了家中许可,治上几桌酒席,与兄弟姐妹和闺中好友一道庆贺,其乐无穷。” “可今时不同往日,论身份,您如今是皇后,便是为了您的体面,为了皇族的面子,也合该大办一场。”浣春又道。 郗齐光是彻底无心饮食了,挥挥手,叫人将桌上的菜式都撤了下去,“要是能出宫去瞧一瞧就好了,每逢上元节,二月二,花神节,还有中元节,一到夜间,大街上都是人流如织,灯海煌煌,热闹的紧,只可惜,也不知何时能再见到了。” 屋内满是茉莉花清新自然的香气,时有时无,隐隐约约,仿佛将人带到了以往那无忧无虑的时光。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何须像现在这般,走一步,便要看十步,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稍有行差踏错,便是粉身碎骨。 她曾是自由的,她想。 她领略过北国的春日迟迟,见过沙漠的烈日炎炎,震撼过田野间的硕果累累,踏过白雪皑皑的万丈冰原。 可现在却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宅院中,所见到的,也是被这宅院圈出来的四四方方的天空。 可她没有那么强,没有那等颠覆天下的能力,她无法改变世人,不能改变环境,她只能改变自己。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也不知怎么的,记忆中早已淡忘的苍白记忆,最近时常在梦中出现,鲜活无比。 明知是假的,却依旧食髓知味,甘之如饴。 “外面倒是阳光正好,”郗齐光支着手臂,看着外面开得正好的迎春花,“也还算暖和,把本宫的那把焦尾拿出来,好些日子没抚琴了,手法必然是生疏了。” 郗齐光起身,凤仪宫小花园的亭子中,阳光洒了满身,令人犯懒。 宫人将琴送到,郗齐光开始随意拨弄着琴弦,听音色不对,调了调琴轸,如此数次,才算罢休。 凉亭周边垂挂着帘子,轻纱拂起,影影绰绰可见美人身影,袅袅娜娜,美不胜收。 流畅的琴音缓缓从指尖流淌而出,弹奏的竟不是闺中女孩儿所喜爱的昭君怨、游春、秋思等曲,哀哀怨怨,缠绵悱恻。 其间更有一种浩然之气,磅礴盛大,纷披灿烂,戈矛纵横,其中的杀伐之气,更叫人觉激昂慷慨。 彼时建昭帝正带着几名贴身侍卫在后宫行走着,便听到了这叮叮咚咚,果断杀伐的琴音,寻声而去。 建昭帝对着身旁的赵恒安道:“听着倒像是凤仪宫的方向,也不知是不是皇后又是雅兴大发,在那儿弹琴消磨时光。” 待到了凤仪宫的大门口,建昭帝笑道:“果真是皇后!”抬脚走了进去。 一旁的赵恒安一阵恍惚,连忙跟了上去。 铮铮琴音,连绵不绝,越是靠近,就越是震撼,一曲毕,郗齐光将将舒了一口气,便听到一旁传来的掌声,“好,好,朕今日不过是带着人出来走走,竟是又有幸得闻梓潼你的琴音。” 面前的纱帘被掀开,郗齐光走了出来,面上带着笑意,扫视一周,“皇上是精神太好?今日怎么没有午憩?” 见到赵恒安,也只是觉得有些眼熟,便略了过去。 她穿着一身天青色的常服,腰身掐的极细,裙摆处,袖口处,襟口处,以银线绣着大朵大朵的百合花,阳光之下,若隐若现,流光溢彩,却更显清雅。 发髻以一只碧玉龙头簪固定好,旁边坠着几颗小珍珠,再无余物,可也没有掩住她容貌的明艳。 “今日醒得早,用了几大杯的酽茶,这午间,就无论如何睡不着了,见天光正好,便想着出来散散心,没成想竟是与梓潼心有灵犀。” 身后的赵恒安听了这话,稍稍向后退了一步,微微垂首,眼睑轻阖,失落之色一闪而过。 魏九向来眼尖,瞧着赵恒安这副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又看看亭中相谈甚欢的帝后二人,微微走进,拉了他一把。 赵恒安回神,略有些慌乱,片刻后恢复平静,疑惑地地看着他,“总管是有事?” 魏九也不答话,只是看着帝后二人,又深深看了赵恒安一眼。 他自知这是被看穿了,便沉默以对,撇过头去。 不禁苦笑,心中怅然。 便是没有皇上,他虽为赵家嫡长子,也是配不上郗家长房嫡女的。 他有自知之明。 有两名宫人从亭中走出,抱着装着焦尾的盒子,小心翼翼地离开。 “梓潼琴艺了得,这广陵散弹奏地实是洒脱,却依旧有着金戈铁马之势,实在令人钦佩!”说到这儿,建昭帝还做了一揖,颇为喜感。 惹来郗齐光掩唇一笑,“朕记得朕的私库中,有一名琴,名为九霄环佩,都说宝剑赠英雄,这名琴,也该赠大家才是。” “九霄环佩,与梓潼再相称不过了。” “可别叫旁人听到您这话,臣妾算哪门子大家?叫人笑话!不过就是矫揉造作罢了!臣妾也就是只会照着前人的曲谱弹奏出来,和大家名士相比,有如天渊。” -- 第89页 郗齐光站起身,身形不稳,微微晃了晃身子,建昭帝忙起身扶住她,“多大的人了,久坐之后最忌急起,你就不能慢一点儿?” “我是突然想到了元宵,出来这么久了,以他的精神头,想必也该醒了,他近来闹腾的很,睡醒了不见我,定是要哭嚎的,弄得臣妾一个头两个大,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牙还没长出几粒呢!还成日见着东西就往嘴里塞,弄得臣妾不得不将他能拿得起的东西都涂上黄连水,看他还敢不敢!” 建昭帝和魏九及赵恒安都是背后一阵发凉。 郗齐光挑眉,“这呀,就是警告他,患从口入,祸从口出,不是什么东西,他都能下嘴的。” 建昭帝:“……”总感觉话里有话。 “皇上来得巧,今儿一大早,小厨房就熬了一锅的山楂乌梅汤,从下锅到现在,刚刚晾凉。” 两人从正殿进了内室,而赵恒安守在正殿,魏九守在内室门口。 桌上摆着几盘摆盘精致的糕点,有鸳鸯卷,云片糕,芙蓉鸡粒饺,虾饼,玫瑰煎蛋糕,水晶鲜奶冻。 建昭帝一见,心下了然,郗齐光却在他之前开了口,“她们有心了,午间臣妾无心用膳,一口未进,便去了外头抚琴,没想到她们竟这般有心,准备这样齐全。” 就着宫人端来的香汤净了手,便问道:“大殿下可醒了?若是醒了,便抱到这儿,免得他又闹起来,大家都不得安生!” 又笑道:“这孩子不是长了牙,最近总是喜欢抓着别人的手指磨牙,别看米粒大小的牙,咬人也不轻呢!皇上可要小心些,可别被他逮到了!臣妾前几日,耳朵上都被他留下了牙印!” 第61章 郗齐光的生辰宴是在蓬莱殿举办的。 她身为国母,自是不比寻常妃嫔i,又是入宫来第一次办生辰宴,有着建昭帝和上阳宫的鼎力支持,虽比不得上皇和建昭帝的生辰宴盛大恢弘,可较之皇太后的,也是差不离了。 席间觥筹交错,礼物堆堆叠叠,礼部官员在此对着礼单唱礼,十分的盛景。 郗齐光唇畔带着极清极淡的笑意,却又让人难觉失礼,分寸拿捏地将将好。 眼前灯火朦胧,人声鼎沸,宫人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秩序井然,有条不紊。 自斟了一杯葡萄酒,慢慢啜饮着,和建昭帝一道在那里对着弹奏琵琶的乐坊司宫女评头论足。 “这西江月倒是弹得极好,指法纯熟,音调也准,看样子没少下功夫,待哪一日可叫到凤仪宫去,叫元宵也听听,什么十面埋伏,也陶冶陶冶。”说罢,将满满一杯葡萄酒一饮而尽。 “怎么也是皇室子弟,总不能对音律一窍不通,礼乐射御书数,该是从小就要培养的。” 建昭帝按下她手中的酒壶,“别喝了,伤身!” 郗齐光闻言,笑着松开了手,“皇上觉得臣妾刚刚的提议如何?” 他点头,“可以,西周之时,胎儿尚在母亲腹中,便有陶冶,没道理孩子都出生了还不成!” “纵然周后,礼乐崩坏,瓦釜雷鸣,许多朝代早已将其弃之不用,但朕看梓潼当初,却是不时就要听名曲读史书的。” 郗齐光掩唇而笑,“不过是想要让孩子得些熏陶罢了,现在他还小,也不知得了几分天赋。” “此言差矣,他身为嫡长子,日后贵不可言,这些东西,不过是闲暇时的消遣罢了,若是其他孩子,也就罢了,他不一样。” 她一时怔住,定定地看着面上云淡风轻,眼神却极其严肃的建昭帝,良久才开口道:“也是,他是皇子。” 拿来一个干净的夜光杯,“臣妾酒量不高,勉强算个中庸,可用了那许多,此时剩下的也有些消受不起了,皇上尝一尝?” 说着为他斟了七分满,又道:“这是去岁西域供上的葡萄酒,滋味甘美,听闻西域昼夜的冷热相差极大,且多沙漠,怎么这葡萄就种的这般好?难道就是因为这气候之故?” 她自然是知道原因的,可刚刚的话题过于沉重,她忍不住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而后将杯中酒推过去,巧笑嫣然,“皇上尝尝?” 建昭帝也没拂了她的好意,端起酒杯便是仰头一灌,“倒是醇厚,果香浓郁,稍有一些酒味儿,果真,朕还是钟情烈酒。” “皇上刚刚还说臣妾呢!说酒伤身,这烈酒,难道不是更伤身?还不如果酒养人呢!” “之前臣妾宫中的桂花树下,埋了几坛子桂花酒,还是臣妾初初入宫的时候酿的,到时还请皇上赏脸,百忙之中抽出空来,来品鉴品鉴臣妾这桂花酒到底滋味如何。” 建昭帝笑了,“梓潼相邀,如此盛情,岂能推却?” 说罢,二人又碰了一杯。 时光一晃而过,又是三个月过去。 因着宫中最近宴会颇多,内务府、尚宫局都是忙乱不堪。 “这牡丹花儿好容易养住了,开了花儿,你们可仔细着些!磕了碰了,看看你们的脑袋还能不能在脖子上好好儿放着!” “都动作稳着点儿,宁可慢,也别给我摔喽!” “哎哟,这椅子怎么都成这样儿了?还有这桌帘,这怎么都样子旧不说,还有污渍破损呢?都换了换了!这要是叫人见了,还以为咱们大晋国库都空了呢!你叫皇后殿下还有皇上的面子往哪儿搁?拿回去,换了别的来!” -- 第90页 “娘娘,您也见着了,这内务府啊,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您的月例啊,待会儿,得了空,奴才亲自给您送去,还望您宽宥一二。” 刘昭媛见内务府的确是热火朝天,神色缓了缓,便道:“本宫也不是那等拿着人辫子便揪住不放的,何况你这儿的确是情有可原,本宫还能苛责你不成?” “奴才自是知道,娘娘出身名门,自是不差这一点儿分例的,只要您知道,奴才并非有意怠慢,这就成了。” 刘昭媛面有得意之色,“本宫知道了,左右也不差这点儿,这点儿银子拿到我宫中,赏人都不够呢!你得了闲叫人送去便成,可不能耽搁了皇后殿下的事儿!” “是是是,”面前的人擦着额头的冷汗,“奴才多谢娘娘体谅。” 刘昭媛踏出内务府大门,脸色甚好,直到碰到了在御花园赏花的丽昭容。 如今海棠和芍药开得正好,严霜华却不喜其艳光灼灼,更喜爱玉兰、玉簪花等的清雅。 刘昭媛走到一株生长着白色夹竹桃花朵的树前,刚想上手去碰一碰,便不知想到了什么,缩回了手,“这夹竹桃倒是生得好,倒是甚少见到白色的夹竹桃花。” “娘娘还是离远一些的好,这花美则美矣,却是全株皆有剧毒,若非这是当年皇太后亲手种下的,早都被拔起了,算一算,也有十来年了,都长这般高了。” 旁边的一个伺候花草的老太监提醒道。 刘昭媛心下了然,这等剧毒之物,若非有人护着,的确是不可能出现在皇宫中,大摇大摆。 她最后看了一眼,笑着离开,去了前面的紫薇花处,因着她身量还算高,是以轻而易举地折下了一支。 “晓迎秋露一枝新,不占园中最上春,”丽昭容抚着花瓣,款款走来,“刘姐姐好雅兴!” 刘昭媛似笑非笑,“不及妹妹万一……”她话还没说完,就见丽昭容的视线落在了她来时的夹竹桃上。 “这夹竹桃,每次一见,都让人觉得惊艳不已……”她走上前去,目露痴迷,轻轻抚上如碎玉一般洁白的花瓣,“来人,将这夹竹桃照例给本宫剪出几朵来,戴上手套,小心一些,这花的汁液有毒,可别沾上了!就算只是表面上沾了一点儿,都是要命的事儿!” 刘昭媛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暗光。 “这东西竟是毒性这般强?沾一点都不成?” 丽昭容点头,站得又远了一些,“可不是?这夹竹桃的一片叶子,就能使未长成的小孩子丧命,就连它的树枝烧了,都会产生毒气,即使是干枯了,毒性仍在,我用这夹竹桃,一般都是要用路边黄煎的药泡到毒性全无,晒干了才肯用的。” 刘昭媛不由离得又远了一些,心有余悸。 眼见天儿逐渐热了,刘昭媛心中又有了谋算,便离开了御花园。 临到宫门口,她才道:“去,叫人悄悄地将那夹竹桃花弄来一些,不要叫人发现看见,一朵足矣,还有那什么路边黄,想来也是寻常药草,叫个认得的去给本宫找来。” 几日后。 “皇后殿下!永宁宫那里,刘昭媛不好了!”吴登明急急赶了过来,“不仅是昏迷过去了,她还小产了!” 郗齐光大惊失色,忙起身坐起,“这是因何?” 浣春忙命人为她备轿撵,连身上的常服都没有换下,匆匆朝着永宁宫去了。 “御医说刘昭媛中的是夹竹桃的花毒,好在是花,毒性较之叶子饿树皮还有根部来说,都是相对较弱,又发现的早,接触少,倒也不算什么,可坏就坏在她有孕了,还未满一月,这就叫御医难办了。” “宫中虽无人敢动那株夹竹桃,但其有剧毒,人尽皆知,她是如何沾染上的?若是自找的,也怨不得旁人!” “本宫当初三令五申,叫看护那夹竹桃的老太监提醒众人,她若是不听,没将其放在心上,那就权当给她个教训了!” “奴才只是听人说,这事与丽昭容还有些干系。” 郗齐光神色不耐,“这节骨眼儿上,还给我找了这样的麻烦!三日后便是赏花宴,竟是出了这档子事儿!” 长长叹了一口气,郗齐光心中无奈,也猜出了七八分。 此时的永宁宫乱成一团,好在入画稳住了,御医说出了所中之毒,连忙拿出了先前采集的路边黄,询问是否可以解毒。 “竟是有这药,那快去煎了喂给娘娘吃了,娘娘症状轻微,说是中毒引起的昏厥,倒不如说是中毒引发小产,双症并发导致的,”说着捋捋胡子,“再给娘娘熬一些滋补的药物,如雪蛤,燕窝红枣桂圆一类益气补血的药物,补补身子吧,小产已成定局,恕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知书面有哀戚之色,听了这话,也只得退了出去。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娘娘再是精于算计,又怎会知晓小殿下已然在她的腹中?本想孤注一掷陷害,没成想却是先害苦了自己。 她就是想不通,娘娘与丽昭容虽是对立,但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就紧盯着她不放? 郗齐光一踏进正殿内,便有人立时请安问礼。 坐在主位上,面色冰寒,“本宫来时知悉,刘昭媛所中之毒来自于夹竹桃,可有此事?” 第62章 阮御医作揖,回道:“回殿下,确实如此。” -- 第91页 郗齐光又将眼神转到了知书身上,目光狐疑,似笑非笑,“那这夹竹桃,你们主子是如何沾上的?” 知书有些犹豫,还是入画看不下去,狠了狠心,微微上前行礼道:“还望皇后殿下为我们主子做主!” 入画红着眼眶,将一副担忧主子、为主子抱屈的模样刻画得入木三分,若不是场合不对,郗齐光都想要连声称赞了。 “前几日我们娘娘在御花园遇见了丽昭容,正巧她们二位娘娘都瞧见了那颗夹竹桃树,我们娘娘眼瞧着丽昭容叫人剪了花来,便前去询问,才知晓丽昭容是拿着夹竹桃,洗去毒性后用来做蔻丹的,因着这是白色和粉色的夹竹桃,丽昭容不喜海棠凤仙花的艳丽,用来调色的,还有轻微香气,我们主子心痒,也要了些,因着夹竹桃有毒性,还特特询问了御医其症状如何,这两日娘娘嗜睡,连用膳也少了,本来奴婢等还不在意,毕竟天热,可这一昏厥,查了出来,才知道是丽昭容送来的夹竹桃没有处理干净!以致毒性渗入!” 入画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鼻头都红了,叫郗齐光见了,都有怜香惜玉之意。 “也就是说,是你们主子自己朝着人家伸手要的?” 入画一怔,犹豫一瞬,才不情愿地点点头,“的确如此,可是……” “你只需回答是或否,别的无需多言,本宫让你回答了,你才可以表述出来,可懂?” 入画心中挫败,可她面对的是皇后,只得有气无力地点头。 “这夹竹桃作蔻丹,也是你们娘娘一时兴起才想起的?” 这次她不敢多言,低声道:“是。” “丽昭容可有说过这夹竹桃有毒性?你家主子可知道?” 入画顶不住了,那日发生的事,不少人都看到了,她不可能睁眼说瞎话,颤抖着声音道:“丽昭容说过的,我们主子也都知道。” 郗齐光神色冷了下来,厉声道:“明知道有有风险,却还是主动索要的人不是你们?事发了倒打一耙的还是你们?怎么?真以为出了事儿,你们倒是有理了?” 入画瑟缩着,心中难免慌乱,便出声道:“可丽昭容自己的都没有什么问题,只有我们娘娘的……” “哦?”郗齐光冷笑着,将手中的茶盏掷了出去,吓了入画一跳,连忙噤声,“你好大的胆子!且不说这件事情尚未定论,便是丽昭容,也是你能泼脏水的?” “你们两人,反咬一口,将其咎全部归于丽昭容身上,如此行径,你们二人倒是熟练!” 说罢,她冷笑一声,“刘昭媛脑子拎不清,你们也跟着胡乱来!不想想自己身上多大的错,反而一股脑将罪责都推给别人!这夹竹桃是能胡乱用的吗?你们以为混淆说辞,含糊不清,本宫就会对你们深信不疑?” “如今她昏迷小产,说到底,她自身的原因占了大半,”说到这儿,郗齐光面有不耐,疾言厉色,“她自己的身子怎能不仔细一些?她大意马虎,你们这些宫人也不逞多让!竟是好好儿的皇嗣折腾没了!嗜睡、呕吐不会早早去请太医吗?” 知书和入画低下头,手紧握成拳,指甲陷进肉中。 就是因为知道效用,才会等到严重了去请御医的,谁成想却害了她们主子腹中的皇嗣! 若是皇后真的有心打压丽昭容,那这一切可顺理成章地扣到丽昭容的头上,即使漏洞百出,也无甚干系。 可现在,牵扯到了皇室血脉,别说皇后原本没有这个想法,即使是有,想要含糊应付也不能了。 可绝不能说出去。 一说出去,不但她们二人,便是刘昭媛,也是难逃惩罚,她们二人还不要紧,要紧的是,她们宫外还有家里人! 这一局,因着这个意外的孩子,她们全盘皆输! 丽昭容姗姗来迟,鬓发散乱,娇、喘细细,脸上带着疾步而走的红晕,给郗齐光行礼过后,便开口问道:“听人说,刘姐姐是因着臣妾送来的夹竹桃才如此的?” “没错,非但如此,刘昭媛身边的宫人咬定了你此举有意,且刘昭媛所中之毒的确为夹竹桃之毒,且……”郗齐光顿了顿,目露悲悯,“她的孩子未满一月,就此小产。” 原本丽昭容面上还是自信满满,听了后半截话,登时面色煞白,腿一软,差点没站住,嘴唇翕动,没理会扶着自己的宫人,便跪了下来,一声闷响,听得众人都觉得膝盖疼。 她声音断断续续而颤抖,深深叩首,“还请皇后殿下明鉴!臣妾虽位卑,却也容不得人这般污蔑!” 丽昭容字字珠玑,微微垂首,梨花带雨,素来清冷的面容上带着不屑和悲愤,令人大感动容,“臣妾的确与刘昭媛无甚来往,可也不至于一言不合就下毒的地步!” “这桩桩件件,皆是由刘昭媛主导,是她向臣妾索要的清洗后的夹竹桃和臣妾旧时收藏的干花夹竹桃,臣妾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如何能算到她前来索要?且臣妾那儿干花新鲜花的,都是摆在那里,由着刘昭媛的宫人自己挑选的,臣妾冤枉!” “说臣妾有心害她,臣妾不服!” 郗齐光挑眉,“那这么说……”她转头看向入画二人,笑意森寒,“你二人可是未将这关窍说出来呀!” 知书和入画的心更是灰了大半,各宫都有皇上的暗线,只是不知是谁罢了,只要做了,就不怕人家看不到。 -- 第92页 那夹竹桃,的确是永宁宫的宫人挑的。 她们二人就在旁边指点着,看着。 “你瞧瞧这事儿,越发地没条理了,各有说辞,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倒叫本宫一时无法裁断了,唉……” 她叹气,面有忧愁,“这宫嫔小产,绝非小事,并非本宫一力就能议定的,也只能等皇上来了,再从长计议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郗齐光话音落下,便有通传声传入,“皇上驾到!” 众人连忙起身,到门口相迎。 建昭帝阴着脸走了进来,扶起郗齐光,稍微缓和了脸色,“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刘昭媛情况如何?” 郗齐光只是摇头叹息,将事情一五一十地道来。 丽昭容在建昭帝坐下伊始,便已然再次跪地不起。 听到最后,建昭帝额上青筋爆起,一把将小几上的器具拂落,在寂静的室内,发出清脆的声响。 如毒蛇吐着蛇信一般阴森的目光落在了知书和入画的身上,令两人战战兢兢,畏畏缩缩,大气不敢出一声。 建昭帝不是个傻子,便是不知缘由,他此刻也是看出了大半。 想他也是从太子做起的,后宫女人的招数,这也年也看个够,怎会不清楚其中的猫腻? 这严氏虽说性子孤傲,却是个个性耿直之辈,从不拐弯抹角,直来直往的,真想要教训人,也不会用这等下作的手段! 冷笑着将脚边的碎瓷片踢走,“丽昭容起身吧,”说着旁边的魏九就连忙上前,将人扶起,又听建昭帝道:“你此次也算是受了无妄之灾,即日起封为昭仪,再由钦天监选一个好日子册封!” 已成为昭仪的严霜华面上恢复了些许的血色,心中止不住地庆幸,再度下跪,缓缓叩首谢恩,“臣妾多谢皇上,多谢皇后殿下。” “起来吧,皇上说的没错,此事原与你无甚干系,只可惜殃及池鱼,你委屈了。” 郗齐光柔柔笑道:“快起来吧,皇上也是十分清楚你的性子的,你又怎会做如此阴狠之事?这不摆明了是个误会吗?” 丽昭仪这才起身,轻轻坐下。 此时室内跪着的,唯有刘昭媛手下的知书和入画。 建昭帝目光寒凉,薄唇微启,“你二人,如此毒物,你们身为其贴身宫人,不加以劝诫也就罢了,纵容其日日受用,初有病症之时竟是丝毫不放在心上,不曾请过御医诊治,东窗事发,将全部罪责推到了清白无辜的丽昭仪身上!” “一桩桩、一件件,你们可知罪?” 知书当即瘫坐在地上,冷汗直流,只觉喉咙干涩,嘴唇竟是都起了干皮,“奴婢……知罪,还请……”知书抽噎着,将罪责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还请皇上降罪,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规劝娘娘,只顾着迎合她的喜好,还将劝说的入画压了下去,致使娘娘猎奇心胜,犯下大错,致使皇嗣流产,奴婢有罪!” 说罢,不顾入画惊愕的眼神,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请皇上、皇后殿下降罪!” 入画摇头,快速摆动着,抬头直直看向二人,泪流满面,“不是的,不是的,若说有罪,奴婢二人皆是难辞其咎,非一人之过!” 两人一番姐妹情深的戏码,可是软化不了建昭帝冷硬且怒火中烧的心。 “拖下去,每人重打四十大板!”他的声音极为冷酷,满是对蝼蚁的满不在乎,轻慢到了极点,“能不能活下来,全看天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元旦快乐!新一年新气象! 对了,隔壁红楼明天也要开了,大家赏脸看一下好么?有错误什么的指出一下,红楼梦我还是头一回,虽然看过好多遍原著,但还是不太保准,虽然红楼原著中的主角中期才会出场。 第63章 “其余宫人,二等宫人每人十板,其余的就不必了,”他挥挥手,“左右这些人连走进垂花门的机会都甚少。” 指了指地上二人,“这两人,即刻行刑!其余二等,轮番来,叫慎行司那边儿自己定个章程!” 知书和入画面色惨白,眸光暗淡,灰心绝望到了极点。 慎行司的人,个个都是变态,扭曲到发指,况这又是皇上亲自下的令,且是涉及到了皇嗣,她们二人哪还有生还的余地? 可想到宫外的家人,知书微微颤抖着,嘴唇翕动,深吸一口气道:“奴婢叩谢皇恩。” 建昭帝乜她一眼,冷笑道:“倒还算知情知趣!” 说罢,拉着郗齐光便起身离去。 连太医都不曾问过。 实话说,御医们也是松了口气。 并且实打实地埋怨起了作妖的刘昭媛。 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他们都是太医院积年的老人儿了,这后宫后宅争宠的事情见的多了,还能逃得过他们的眼睛? 刘昭媛这用量倒是小心! 只可惜在孕中,想要害人,反倒害得自己失了孩子! 若无此次意外,这个孩子平安降生,她就彻底在后宫稳住了,哪怕是个公主,也比现在被看穿被厌弃的结果强了不知何几。 这人哪,还是安分一点儿好。 怎么说也是一宫主位了,看着也不像是心思浅浅之辈,怎么就把一件事儿安排到如此地步?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好歹也是国公府的长孙女,这手段就这般上不得台面? -- 第93页 不过再一想,这刘昭媛怕也是未曾料到自己已是身怀有孕,才敢对自己如此下手吧? 若是没有这小产一事,皇上怕是也不会亲自驾临,以丽昭仪素来的性子,到时候指不定皇后向着哪一方呢! 这一场,压得就是皇后的态度。 弄成这样,倒也情有可原,就是……刘昭媛的运道实在是不好。 内室中,秋露进门,一点一点地在旁人的助力下,给刘昭媛喂着药,漱口后,刘昭媛苍白的面上皱起眉,“怎么回事?怎么这么长时间不进来?” 秋露和桃露目光犹豫,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弄得刘昭媛心中烦乱不已,平添了三分慌张,勉力静下心来,想要坐起身,却是小腹隐隐作痛,心中大感不妙,锐利的目光定在二人身上,颤声道:“说!到底发生了何事?是怎么回事?” 两人都要哭了,泪盈于睫,浑身哆嗦,抬头道:“娘娘……娘娘别生气,气大伤身,您想知道什么,奴婢说就是了!” 抽噎道:“今日您昏迷后,奴婢就发现您腹下血流不止,急急请了御医来……”听到这里,刘昭媛越发不好了。 紧接着又听到她低低的声音,“御医说,说您孕期未满一月,半月多一些,且本就思虑过重,有损心血,胎儿本就不健康,又有夹竹桃之毒的刺激,导致流产!” 刘昭媛恨不得立时晕过去。 她苦苦盼着的孩子,竟因着她自己的缘故,离她而去! 这怎能叫她不恨? 可她硬生生撑住了,紧紧抓住秋露,气息都时轻时重,“那知书和入画呢?你还没说!” 干干净净的指甲陷进秋露的肉中,秋露强忍着疼,“两位姐姐因着是您的贴身侍婢,所以,被皇上责罚,现去慎行司领罚了。” 刘昭媛一瞬间泄了气,手重重落下,手捂着小腹,泪水无声地从眼角留下,没入鬓发。 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一子踏错,全盘皆输。 本来她算计的好好儿的……只要严霜华再度惹怒皇后,那么她就赢了大半,可无心算有心,意外总是如此猝不及防。 她的孩子,那是她的骨肉啊!是她家族的希望啊! 就因为她的自大愚蠢,硬生生毁掉了! 郗齐光回了宫,还在劝慰着建昭帝,叹气道:“虽说刘昭媛自己不小心,不注意,但是臣妾还是要说一句,女子有孕,第一个月,只靠切脉是看不出什么的,也难怪她不知道,臣妾知道您心中有气,刘昭媛她可能也不是那么的无辜清白,可看在她失了孩子的份儿上,皇上还是不要迁怒她了,她心里又怎么可能好受呢?” “这件事梓潼不必再提,”建昭帝抬手,“我知你做了母亲,难免对刘昭媛有些同情,甚至是感同身受,可究其根源,这事到底是她自己惹出来的,冷一冷她,让她清醒些也好。” 此时一阵孩子的啼哭声响起,由远及近,浣春带着抱着孩子的乳母走了进来,行礼道:“皇上,殿下,大殿下醒了不见父母,便哭了起来,乳母怎么哄也是无济于事,奴婢怕他嗓子细嫩,再哭坏了,就擅自做主,将大殿下带了来……” 也不怪她忐忑,主要是现在这个时候,若非她实在没办法,她是绝不会踏进这里的。 气氛真的是太紧绷太怪了。 郗齐光将孩子接了过来,沉甸甸的,有些坠手,她抱不动,建昭帝连忙接到了自己的怀里,坐在榻上,戳着他白胖如藕节一般的胳膊,“你力气不够,逞强做什么?” 元宵实在是不乐意在父亲怀里,张着小手就朝向郗齐光,口水流了建昭帝一手。 “你这给他穿的倒是清凉,就不怕他着凉?” 郗齐光笑着道:“着凉?他的那个屋子,都是铺着厚厚的毯子,从不放冰盆,因着他,凤仪宫这入夏以来,省了不少的冰例,小孩子怕凉,臣妾还叫人给他多加了个肚兜呢!正好护着肚子!” 说罢,将他的小衣服拉开,露出了里面红艳艳的底上绣着金色小老虎的肚兜,“瞧瞧他胖的,不仅肚子鼓鼓的,双下巴都出来了,眼睛如果当初生的小了,现在能不能在他脸上看到还不一定呢!” 建昭帝眉心蹙起,点点头表示赞同,“确实太胖了,”随即看向郗齐光,试探地问道:“那要不然?” 郗齐光等着他说出下文,“怎么?” “给他减肥?让他少吃点?” “……”她不可置信地回望,指着一身奶膘的元宵尖声道:“什么?”她深吸一口气,放缓语气,“皇上,他才这么大点儿,就算是减肥,也不该在这种时候啊!” 建昭帝觉得自己十分无辜,道:“不是梓潼你说他胖吗?” “胖归胖,可他这么小,怎么能克扣口粮?这是常识吧?” 说罢,就看着还自得其乐的儿子,哀怨道:“元宵啊,你父皇嫌弃你胖,要减了你的吃食呢!真是可怜!” 还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 建昭帝晃晃儿子,“可别听你母后瞎说,胖了好,看着就讨喜!” 元宵被晃得不耐其烦,恰巧此时小厨房上了新的糕点,香喷喷的,他便上手去抓,抓了一小块儿便塞到嘴里。 建昭帝不由失笑,捏捏他的屁股,“难怪这么胖,就知道吃,”说着还拿起帕子为他擦擦嘴角的口水,“难怪你母后总是挂在嘴边!” -- 第94页 郗齐光乜他一眼,忽然笑意古怪,做了个动作,“去,把糕糕给你父皇吃,”又把盘子端起来,“给他吃,这些都给你!” 小家伙似是听懂了,将沾满了他晶莹口水的牛乳糕从口中拔出,咧着小嘴就要塞到建昭帝的口中。 建昭帝紧抿着唇,黑着脸看着这块儿湿漉漉的糕点,内心是决绝的,就要偏过头去。 这时耳边就响起了郗齐光柔柔的声音,“皇上,这可是元宵的一片孝心,您怎么能这样呢?你看他,都要哭了!” 建昭帝心中腹诽,什么孝心?这么小的孩子能懂什么孝心,没好气地看了眼桌案上的糕点,贪心还差不多! 又看看还在伸着小胳膊举着糕点的儿子,到底心疼,一狠心一闭眼就张口,将糕点囫囵咽了下去。 一边的魏九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元宵见他吃了,撇撇嘴,有些不开心,但随即,就趴上小案,将盛有糕点的盘子一把搂在了自己的怀里。 建昭帝吞下糕点,便也觉得没什么,只是看着儿子这副模样,便觉得心里有气,泄愤一般地捏了捏他的肥嫩嫩的屁股! “小混蛋!把坏的给你爹了,自己倒是乐颠颠儿地邀功去了!” 郗齐光在一边只是看着,但笑不语。 有元宵这么一闹腾,建昭帝心底的戾气倒是去了不少,他将头紧紧贴着元宵的脸,长长地叹了口气。 元宵一脸好奇地盯着他,也有学有样地叹了一口气,只他一个小孩子,怎么看怎么觉得搞怪! 建昭帝憋不住了,又拍他的屁股,元宵抬头,啊啊几声,小脸皱成了包子,捂住屁股。 “臭小子!就会拆台!” 郗齐光看着这父子俩个,嘴角露出温和的笑意,吩咐身边的游夏,“去库房挑一些上好的药材,补血益气的,去给永宁宫送去,”见游夏应下,直直向外走,她又忽的将其叫住,“等一下,你加上两味药,艾草和甘草,可记住了?摆在最前头!” 游夏不解其意,仍是点头。 第64章 刘昭媛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室内弥漫着浓郁的药气,加上并未通风,即使外头艳阳高照,室内依旧因着主人的死寂,而呈现出一股死气沉沉的气息。 “外面怎么这么吵?发生了何事?” 秋露连忙走上前来,“娘娘,是皇后殿下,皇后殿下派人送来了许多滋补的药材,好在还有皇后殿下!” 她激动地都要哭出来了,皇后照看,宫中那起子人有哪敢怠慢? 刘昭媛直觉不对劲,可知书和入画尚在慎行司,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对于外面的事情,没了这二人,她就和断了臂膀一般。 正巧桃露回来了,脸上尚带着喜色,“娘娘,是皇后殿下身边的卜嬷嬷过来的,可见对您的重视,!” 她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嘟囔道:“只是奇怪的是,除了一些滋补的药材,竟还有一点甘草和艾草,这又是做什么用的?真是奇怪!” 刘昭媛原本紧闭的眼睛睁开,仔细咀嚼着这两个名字,“甘草,艾草……”挥退秋露的手,“甘草又称粉草,艾草,艾,粉……”说着喉间溢出一丝轻笑,“皇后这意思是,本宫现今如此,乃是自作孽,是要本宫安分些呢!” 说罢自嘲一笑,也是,这么粗陋浅显的计划,谁会看不穿? 无非就是因着她失了孩子,对她宽大处理罢了。 皇上对于她小产一事,连过问一声都未曾,皇后有什么用?这日后的日子,才是真正的惩罚,杀人诛心。 下意识地摸摸小腹,刘昭媛半阖着眼,眸底疯狂尽显。 若非严霜华屡次挑衅,她不会忍耐不住,铤而走险,也就不会失了孩子,一番筹谋,反倒为她严霜华做了嫁衣! 刘昭媛每每想到这里,胸口就像被剜了心一般疼。 身子止不住地打颤。 “这些都是上好的药材,知书和入画回了来,全部给她们二人用上,本宫这儿,也不缺药材,”她体力不支,说到这儿,又开始喘着粗气,“慎行司那里既然打点了,纵是皇上亲自下令,他们为着银子的面儿,手底下也会分出轻重来,一定要找人照顾好她们二人,她们养伤期间,你二人提为大宫女,若有疑义,大可去向她二人请教,她们二人从小跟在本宫身边,再是了解本宫不过。” 秋露和桃露对视一眼,压下眼中的狂喜,当即跪下,“奴婢多谢娘娘信任提携!” 转眼间到了赏花宴,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皆是带着其适龄的儿女前来赴宴。 宴上,男女分席而坐,东平王妃与忠勇王妃乃是席间焦点,身边自是簇拥着多人。 也有人想要与郗家结亲,亦步亦趋地跟在盛氏的身后试探着。 “我那三儿子,成日不务正业,不着调得很,好容易参加科举,结果差点掉进三甲去!得亏考了个庶吉士,就让他先熬着吧!我也不多管他了,免得他见着我就嫌烦!” “你这是馋我们呢!”一个性子颇为爽朗的夫人便道:“二十岁出头的进士,怎么看都是前途无量,你们郗家一门男丁,除了年纪最小的公子,其余皆是两榜进士,可把我家侯爷眼馋坏了!便是如你们家最小的公子一般,有个秀才的功名,也是好的啊!” 西城候夫人拉着盛氏的袖子,眼神警惕,“我和你说啊,你看我模样,不差吧?” -- 第95页 盛氏不明其意,只能愣愣点头,“不差啊,好看!” “我家老爷,年轻时也是剑眉星目,俊朗不凡,”见盛氏还是未曾开窍,她有些急了,“我女儿啊!她长得可好了!性子也够爽利!给你当儿媳如何?” 盛氏唬了一跳,“哎哟,你那女儿,我记得今岁不过十六,我那儿子,都二十岁快二十一了,可是差了五岁呢!你舍得你女儿早早出嫁吗?” “你记岔了,我女儿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十七岁了!” “那不是虚的?”盛氏乜了她一眼,“你家女儿我见过,长得甚是可人,凭着身份,又不愁嫁,完全可以找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做宗妇,何苦嫁给我这不成器又无法承继家业的小儿子?” “都是虚的,”西城候夫人笑道:“郗家家大业大,且家风极好,再有你那三儿子年少有为,心思活络,人却正派,早晚会闯出名堂的,说不定日后都能自立门户呢!” 盛氏心中颇为自得,她实则也是看中了西城候嫡女的,只是想到三儿子那性子,想是也不愿就这样将他未来的妻子定下,便道:“你的女儿,我是喜欢的,性子开朗,分寸极好,只是,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这婚事,乃是女子的第二次投胎,还是要两人接触一番比较好,省的日后世间多出一对儿怨偶来!” 西城候夫人拊掌而笑,“这话说的极是!” 她虽是亲自上门说和,可也不是非郗三这小子不可的,总是要顾及女儿自己的意愿的。 若是两人没有缘分,没那运道,没看对眼,强行凑到一起,这两人的性子,日后恐也是一地鸡毛。 两人就此说定,便拉着他人说起了话。 “这两个王府上出来的公子和姑娘倒是生得好,气度不凡,举止从容,是只有府上的世子和郡主?” 盛氏抿了一口茶,眼底带着讽意,“你难道看不出来?东平王妃那性子,会带着庶子庶女出来,碍她的眼?” 这厢东平王妃正在极力奉承着首座上的郗齐光,“臣妾初入京城不久,此番入京,有一大半的原因就是这几个子女,她们的婚事实在叫臣妾放心不下,因此,这段时间,千方百计地打听各家的青年才俊,大家闺秀,”说到这里,东平王妃用帕子掩唇而笑,“真真是叫臣妾挑花了眼!看这个,这个好,看那个,那个也好,不愧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就是人杰地灵,这些孩子,叫我瞧着哪一个,心中都觉得欢喜,爱的很!” “听说皇后殿下家中还有一未有婚约的兄长,乃是京中数得上名号的才俊,不知今日可来了?” 郗齐光淡淡笑道:“他如今在翰林院做事,不过是个小小的庶吉士,哪当得起你的一番赞赏?虽说他现下尚无品级,可却是忙得很,今日自是没有到场的。” 东平王妃一脸可惜,她身后的少女也是面有失落之色,一闪而过,旋即恢复正常。 随即她又看向盛氏身后的郗信芳,“哎哟,郗夫人身后的,是皇后殿下的妹妹吧?果真是水灵!” 东平王妃朝着郗信芳招手,她心中六神无主,看向盛氏,只见候着点点头,郗信芳就略有局促地上前,举止落落大方,“小女见过东平王妃。” 对面的忠勇王妃也跟着赞道:“好标致的一个孩子,”说着从手上褪下一只碧莹莹的镯子,套在了郗信芳的手腕上,“不算是好东西,但也勉强能拿得出手了,”她又和善地笑笑,“好孩子,收下吧。” 面对东平王妃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态度,郗信芳只觉无所适从,连连推拒,还是郗齐光开口了,“信芳,东平王妃初次见到你,见你心喜,既是予了你,也别推辞了,收下就好,正如她所言,只是寻常物件儿,没什么收不得的。” 东平王妃面色一滞,心知这是被皇后明晃晃地拒绝了,转念一想,这郗信芳不过是郗家庶出二房的女儿,便是堂姐正位中宫,配给自己的儿子做正妻,实话说,也确实低了。 毕竟除了家族之外,还要看父兄功绩如何。 郗家二房,比之样样出色的长房,犹如萤火与明月相较。 太过微不足道。 不过这姑娘确实讨人喜欢,就当结个善缘也好。 “听闻皇后殿下家中还有一庶妹,怎的今日未见?” “本宫的六妹妹啊,一向活泼,就在赏花宴的一个半月前,因着骑马,结果没有抓好缰绳,又用小腿紧紧夹着马杜,从马上摔了下来,胳膊都动不了了,身上摔得青青紫紫的,哪还能参加赏花宴呢!” 忠勇王妃此时出声道:“哎哟,我们家这个,”拉拉下手的女儿,“也是成日成日地骑马射箭,似个男儿一般,想来能和您的妹妹说上话呢!” 郗齐光听了,眼神微闪,温声道:“清河郡主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又哪是本宫那个顽劣的妹妹可比的?她无非是一时兴起,去学着骑马,若真是有兴趣,哪会把自己折腾成那副模样?” 忠勇王妃也是讨了个没趣,笑着说起了其他的话题。 两家都有联姻之意,都被郗齐光不轻不重地挡了回去。 笑话! 她是疯了才会让家中与藩王联姻。 郗家本就是后族,加之郗齐光业已生下大晋的嫡长皇子,正是花团锦簇之时、风口浪尖之际,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他们,想要拿住他们的错处。 -- 第96页 家中已是出了一位皇后,还要再出一位未来的藩王妃,那可真是炸了锅了! 她相信家中的长辈也绝不会有这种想法。 至于二房那里,轻易便可压住,况且她看,不说东平王妃和忠勇王妃的态度,信芳那里,也是不乐意的。 第65章 郗齐光抱着愈发沉重的元宵,轻轻抚着儿子的脑袋,“再有半月,便是元宵的周岁礼,想来过了那时,这两家就该离开了吧?” 浣春将大迎枕点在了她的身后,又从宫女奉上的食盒中拿出了几样糕点并一小碗掺着虾茸的温热的鸡蛋羹。 元宵动动小鼻子,偏过头来,眼神触及到那黄澄澄的好物,便咧开了嘴,扯着身子就要往那里爬。 郗齐光无奈,只得起身,一点一点地喂着他。 “自这两家入京以来,都和哪些人家走动了?” 浣春皱眉思索着,“像是几个亲王府、公主府,还有咱们家府上,自是要送上礼的,还有几个正是鼎盛的勋贵之家,像是西城侯府,都是送了礼,还有就是……”她敲着自己的额头,摇头道:“这记性,怎么都想不起来……” “陈家,还有丁家,这两家在京实力平平,忠勇王府的世子和郡主却纡尊降贵,参加了两府府上的赏花宴,这还不算,奴婢叫吴总管注意些,才发现,这两家曾是忠勇王府的属官,但是因着当初品级不高,所以无人在意,属官三年一换,这都不知轮了几次了,早都忘干净了,也就吏部那里还有存档。” 郗齐光手指轻扣着桌面,将元宵交给乳母带着,笑意隐隐,“看来这忠勇王府,所图不小啊!” “那么东平王府呢?他们就一切正常?没有与原本的下属走动联系?”她轻笑,在极静的室内,窗外蝉鸣阵阵,更显空灵,“本宫看那东平王妃,也是极会钻营的人物,他们就没什么?” “这个还真没有,”游夏摇头道:“奴婢听人说,这位东平王妃,一向自视甚高,她是忠勇王府封地那里的望族之女,后又是成为了王妃,自来看不大上身份太过低微的人。” “您看今日她对七姑娘的态度,就可窥见一二,按吴总管的说法,这些年给两府安排的属官,皆是出身寒微,毫无家族根基的人,也有些耕读之家出身的官员,还不足以让东平王妃另眼相看。” “此番东平王妃进京,多半就是为了自己的几个儿女,想为他们择一门好亲事,但是东平王那里,就不晓得了。” “东平王,这些年声色犬马,沉溺温柔乡,大事小事都是撒手不管,可本宫见他,并未有那等纵情声色之人的形态,反倒精神焕发,说话中气十足,哪里像个花天酒地之辈?” 游夏探头皱眉道:“殿下的意思是……” 郗齐光挥手打断,摇头道:“我们都不知其中内情,还是不要尚早定论较好,只是这两府,的确需要多加注意。” 眼看小碗中的鸡蛋羹少了一半儿,郗齐光忙道:“好了,不要再给他用了,这小子吃起来就没完!” 指指地上的厚毯子,“带着他,让他练习走路,本宫听人说,周岁左右小孩子就开始走路了,这些日子,他倒是能扶着东西踏出一两步了!合该再接再厉才是!” “差点忘了,最近,”郗齐光又靠在了大迎枕上,歪着头问道:“刘昭媛如何了?可缓过来了?” “她坐小月,可不能亏待了她,这可是关乎着身体的大事。” “她现在精神如何?心情如何?可有按时用药?” 郗齐光拿起银叉,叉了一小块儿奶油灯香酥,放入口中,只觉味道上好,但不免有些干渴,执起手边的花状小碗,小小地啜饮着其中的木樨清露。 “回殿下,听其身边的宫女说其精神尚可,即使是现在内务府有些小鬼儿时时刁难,也是安之若素,再没动怒的时候。” 郗齐光摇头轻叹,其中是浓浓的惋惜,“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果真啊,人不跌个跟头,真是没招儿沉淀下来。” “谋定而后动,刘昭媛这一次,可真是栽得狠了,本宫瞧着她这架势,还真有几分静雅内敛,没了往日的张扬。” “听闻刘家前几日递了牌子入宫前来探视,结果那家的老夫人冷着脸回去了,回去就叫刘昭媛的母亲给她立规矩,立了三日。” 郗齐光听了,只是摇头,十分无奈,“这定国公府……真是,里里外外都漏的和筛子一样了,偏他们自家还感觉良好,自以为和铁桶一般,这等事情,怎么能传出来?” “可为何要她母亲立规矩?刘昭媛在宫中行事,按理说与她母亲并无干系,刘昭媛更已是昭媛之位,已是一宫主位,早晚都会得个妃位,好歹是她的亲生母亲,这不是打她的脸吗?就这么把人得罪了?” “殿下有所不知,”湄秋捂着嘴乐道:“这老太太明面上装的和一尊佛像似得,实则心眼比针尖还小,在外人面前,最是爱体面,必须全了她的面子,前几日殿下忙于赏花宴一事,奴婢想着也不紧要,便没有提及,听说那家老夫人说了几句重话,反倒被刘昭媛母女不轻不重地顶了回来,刘昭媛已是宫妃,自是无法奈何,可那二夫人不就犯在了她的手上?还是她婆婆,稳稳压在刘二夫人头顶。” “想想也是,她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被晚辈弄得颜面有损,自是心中憋着气,当然要找个撒气的了,没有人比刘二夫人更合适了。” -- 第97页 转眼间,到了七月初二,正是元宵的周岁之日。 嫡长皇子的周岁礼,自是盛大隆重。 就连久不理事的上皇,都发话要大半特办,时常叫内务府的人入上阳宫,督促着进程。 若有不满之处,动辄训斥,更有被夺职者。 弄得内务府一干人战战兢兢,苦不堪言。 元宵身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有玉佩,印玺,书本,字画,弓箭等等。 此等盛事,没人敢没眼色地将寓意不好的物什掺入其中。 就有宫人将元宵放到了中间,穿着大红色的衣裳,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小老虎,更显得他虎头虎脑,惹人喜爱。 他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撇撇嘴,环视一周,就要站起身,朝着郗齐光和建昭帝的方向来。 “先选一个,选了就带你离开。”说着,离着放置周岁抓周的桌子又是远了几步。 小家伙撅起嘴,明显是不乐意了,皇太后就想要上去抱下来,却被上皇拉住,无奈道:“这是周岁礼,没抓周呢!你上去跟着凑什么热闹?还嫌这场面不够热闹?” 皇太后闻言,刚刚离开椅子的屁股复又坐下,甩开上皇的手,“我知道了知道了,你看我是那等心里没个章程的人吗?我就是想看看而已,谁料竟是被你误会至此?” 上皇嘴角一抽,都恨不得翻个白眼了。 多年夫妻,他再不了解她是个什么性子,那可真是白活了。 元宵腿脚尚软,时间久了,明显支应不住,一屁股坐下,就嗖嗖地朝着自己相中的鸡血石印章爬了过去,抓在手里。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是恭维不迭。 “大殿下抓了印章,将来必定能在朝堂上大放异彩!” 这还不够,小脚一蹬,将脚边的夜明珠弄得咕噜噜滚到了一边儿,落在了一袖珍弓箭的旁边。 因着是红木所造,是以便入了他的眼,爬过去,就将其抓起。 “哟!弓箭啊!大殿下左手持弓,右手抓着印鉴,这是文武双全哪!恭喜上皇、皇太后、皇上和皇后殿下了!” 郗齐光满面笑意,“承各位吉言了。” 宫人将一身喜庆的元宵抱起来,交给一直眼巴巴看着的皇太后,便退了下去。 放置着抓周礼的大桌被撤下去,周岁宴反倒没了元宵这个正主的事儿,上皇二人稀罕了一会儿,便叫人把他抱下去了。 夜间,郗齐光锤着肩膀,“真是够累的,这周岁宴竟是比满月宴还要让人支应不住。” “满月宴也不是殿下操办的,”浣春走到她的旁边,“您又是如何体会出其中差别的?” “规模都不一样,要注意的细节也更多了,如何体会不出?” “皇上可睡了?” 游夏叹气道:“皇上大醉酩酊,喝了几口解酒汤,后又吐了,这才睡得舒服了些,魏总管已经将皇上安置好了,现在正叫人给皇上用温水擦身子呢。” 郗齐光摇头失笑,“也不知怎的了,今日竟是如此失态,不过是个周岁礼而已,”说到这儿,她顿了顿,“若是来日元宵长成,到了及冠之年,那岂不是要喝得更多?” “来日是来日的事,今日大殿下周岁,这可是皇上第一个孩子,自然是情分不一般,浮一大白,也能理解。” 郗齐光坐在梳妆台前,一一卸着钗环,将手腕上紫罗兰色的紫玉镯子褪了下来,扔在了妆奁中,“这忠勇王府和东平王府马上就要离京了,这儿媳和女婿的人选,还是没有定好?” 湄秋闻言,眼神一亮,立马道:“这东平王府是个什么打算,奴婢不晓得,可忠勇王府,心可是不小呢!这事儿,殿下再没想到的!” 第66章 郗齐光眯着眼,斜卧在美人榻上,胳膊支着脑袋,半阖着眼,“哦?怎么了呢?” “今日听采买那里的小太监打听到,前一阵子曾提及的陈家,丁家,皆与忠勇王府议定,择出一名正经长房嫡女来,嫁入忠勇王府,为世子侧妃,以笼络两家。” “只是他两家做的没有那么明显,也怕被看出端倪来,人选皆是他们家主嫡亲姊妹的女儿。” “这正妻尚未择定,妾室就先有了两个,忠勇王妃这是不想自己的儿子选到家世容貌都门当户对的妻子了?” 郗齐光悠悠地道。 “世子侧妃,地位不低了,若是正妻比她们晚进门,最后的拼杀,还不知是鹿死谁手呢!” 她朝着后面仰头,神色闲适淡然,“若是那两人先于正室生出长子当如何?因此得罪了亲家又当如何?侧妃啊,她总不能压着人家给她们灌下避子汤吧?” “陈家和丁家虽只是京中普通的官宦人家,可一个是正四品的户部侍郎,一个是从四品国子监祭酒,虽离着她儿子正妻的家世还差得远,可到底还是有几分权势,且是京官,难不成她就不忌惮?” “虽说不是本家之女,可后面到底依靠着的,是这两家。” “还是他们忠勇王府百无禁忌,连规矩都不顾了?宁愿庶子生在嫡子前头,不要名声了?” “殿下且放心,一个藩王府,再是折腾,又能如何呢?”宫女适时呈上一盏牛乳,湄秋接了过来,递给郗齐光,看着她喝下,“这王府属官,三年一换,可他们便是废了心血拉拢,这些年下来,也不过就那么几家,连上了三品的都没有一个,职位最高的二人几乎是放在了明面上,不足为惧。” -- 第98页 “而且如他们王府这般行事,只怕这个世子的正妻人选也不好找了,又能给他几分助力?现在可真是高不成低不就呢!若没有这档子事儿,凭着他的身份,高官之女、世家之女、勋贵之女,有几个是配不上的?他们家想什么呢!亏得您把忠勇王妃挡了回去!” 湄秋说罢,还像模像样地叹息一声。 郗齐光轻哂,“也是,不过是藩王而已,一无兵权,二无心腹,三无财势,更没有振臂高呼而众人便相随的声望能力,是不该担心太多,倒真是本宫杞人忧天了。” 郗齐光起身,让人备上香胰子澡豆玉容膏等物,便去了汤池沐浴。 到寝宫,看到床上的隆起,也只是摇摇头,躺了下去,一夜无话。 转眼间,又是大半年过去。 近来这大半年,刘昭媛小产,身子骨是真的伤了,将养了许久,才慢慢地出宫活动,又因着天逐渐冷了,病情反反复复,常常今儿见了她的人,明日就见不到了。 常常是将养十天半个月才能见到一次人,郗齐光都不愿意让她出宫走动,前来给她晨昏定省了。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让后宫掀翻了锅的,是丽昭仪有孕一事。 自刘昭媛去年小产后,皇上醉心政事,一月能进后宫五六次都是多的,其中又以凤仪宫居多,其余妃嫔,自然是甚少得见天颜。 可就是如此,丽昭仪竟然被上天如此眷顾,就有了孩子。 真真叫后宫的一干人咬碎了一口银牙,羡慕嫉妒得很。 郗齐光得到消息时,正在逗弄着儿子,闻言手中动作一顿,随即淡淡道:“后宫久不传出喜讯,上阳宫那里都着急了,更不用说整日盯着皇上后宫的朝臣,都在一个个地说本宫不贤善妒,丽昭仪这次的孕事,倒是解了本宫现下的处境。” “再者,宫中现在不过就元宵一个孩子,还是孤单了些,他也该有个弟弟或妹妹陪着他一起了。” 浔冬不由有些心疼自己的主子,便道:“那丽昭仪那里的礼,是按着平常来赐下?” “按旧例即可,无需过多添置。”说着,她转过头,面上无悲无喜,“皇上那里可有动静?丽昭仪有喜,乃是有功,按理说,是该晋升的,或者说,皇上想要等她诞下孩子,再一道晋封?” 这九嫔乃是正三品,而妃位却是从二品,别看只是半品的差距,却犹如天渊。 就和朝堂上的正四品和从三品一样,隔着深深长长的鸿沟。 “可丽昭仪入宫原不过是正四品的贵嫔,还不过两年,无功无娠,一路晋升到了昭仪,未免太快了些,再赐晋升,怕也是难以服众。” 浔冬可不乐意见到丽昭仪顺风顺水,一路做大。 没准儿到了哪一日,她惦记上了自家殿下的后位呢? 虽这是早晚的事,可能拖一时就拖一时。 她轻笑出声,“说得倒也是,这后宫的位分,越往上越难,往往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虽说皇上的后宫不算充盈,高位更是不多,可越往上晋封,也越该仔细些才是。” 然后,她话锋一转,眼角扫过浔冬,笑容明艳妩媚,“不过,这都是皇上的事了,他想怎样就怎样!” “把大殿下抱回去,叫人看好了,该动动,该跑就跑,别整日整日地闷在屋子里,小孩子,就该多笑多闹多玩!” “来人!更衣!梳妆!本宫要亲去长春宫探望丽昭仪。” 长春宫。 丽昭仪抚摸着小腹,面上带着喜色,抓住梨落的衣袖,“本宫有孕了,本宫有自己的孩儿了!太好了!太好了!” 她几乎要喜极而泣,情绪起起伏伏,梨落见状,忙低声安慰着她,“是啊,您有孩子了,等到小殿下呱呱坠地,您就终身有靠,彻底在后宫稳住脚了。” 说到这儿,梨落温和地笑笑,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肚子,“再有八个月左右,小殿下就该出世了。” “只可惜咱们手头人脉不足,不然将孕事瞒下来,等三个月坐稳了胎,再公之于众也是好的。” 说罢,她面色晦暗,心中被自责与愧疚充满。 丽昭仪却是微微摇头,面上是全然的不在意,道:“不必自责,我们家原就是寒门晋身,本宫今日之所以拥有这一切,本就是父亲和母亲一手打拼出来的,他们能在京中立足,已是不易,哪有那么多功夫培养人脉呢?” “他们可以从一无所有白手起家,难道本宫就不成?有了这个孩子,若是护住了,日后的路,也会顺畅许多。” “娘娘!娘娘,有人传话来,说是皇后殿下要到了,凤辇正朝着咱们的方向来,娘娘身子可还好?若是还安好,就起来梳洗一番,迎接皇后殿下吧!” 溶月一脸着急,生怕自家主子被扣上藐视皇后的罪名。 毕竟有太医的脉案在,她们主子这一胎康健得很,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连卧床休息的理由都没有。 丽昭仪听了,动作轻缓地起身,语气着急焦灼,“快!给本宫梳妆,更衣,动作麻利些!” “出宫探听的人是怎么回事?皇后出了凤仪宫,这样大的事情,竟是人快到了才报给本宫!蓬头垢面去见皇后,极为失礼不说,更是藐视皇后之罪,入宫这么久了,这都不知吗?” “娘娘!娘娘,您动作小一点,”溶月连忙嘱咐,“虽说皇后殿下快到了,可您的仪容也未见有多散乱,用牡丹头油篦一篦就好了。” -- 第99页 “慢点来,慢点来,可别上了您腹中的小殿下!”两人扶着丽昭仪,慢悠悠地坐到了梳妆镜前。 不多时,丽昭仪仪容打理停妥,郗齐光也到了长春宫门口。 皇后驾临,何须通报? 长春宫的宫人自是不敢拦着皇后。 郗齐光一路畅行无阻地到了正殿,正巧遇上了匆匆赶往门口迎接的丽昭仪。 “臣妾参见皇后殿下,皇后殿下万安。” 郗齐光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快起吧,你身怀有孕,这些动作也该注意一些才是,可别伤了腹中孩儿!” 郗齐光走进正殿,坐在主位之上,“皇上在前朝还有要事,被牵绊着,脱不开身,是以,本宫就先来看看,”她仔细打量着丽昭仪,“看你气色尚好,看来身子甚是康健,这个孩子也省心,知道心疼你。” 丽昭仪羞涩一笑,原本清冷的气质中,杂糅了些许温和的母性,越发叫人挪不开眼,“皇后殿下说笑了,才一个月,懂什么呢?” “只是这孩子的确是省心,臣妾也不怕您笑话,臣妾例假一向不准,两三个月一次也是有的,就没有放在心上,许多妇科圣手给臣妾诊治,也只说是体质问题,没成想,今日一诊脉,竟是有了,对臣妾来说,真真是意外之喜!” “本以为只是寻常的例假推迟,没想到是孩子的缘法到了。” 郗齐光看她这欣喜的样子,面色和煦。 这后宫中,不论男女,有个孩子,总是好的,没见就算是非自己亲生血脉,照样有人争得头破血流吗? “本宫算是个过来人,也稍稍提点你几句,”说着她站起了身,作势朝着外面走去,“你在孕中,可要注意些。” 第67章 “孕中有些东西忌食,这些本宫就不一一赘述了,御医自会告知与你,平常起居坐卧,动作也小心些,幅度不要太大,那些香啊,脂粉啊,最好也是不要再用了,”郗齐光见她摸摸脸,心下了然,“脂粉里的东西驳杂不清,说不准就有什么成分对孩子有害,你还是撂下的好,也就是忍这一时。” “本宫宫中还有要事,就先离开了。”说着,作势就向外走去。 眼见着丽昭仪就要起身相送,她忙道:“你还是好好休息的好,不必送了,照顾好自己。” 言罢,裙摆迤逦,缓缓离去。 丽昭仪微微福身,站在门口,抬手挡住有些刺目的阳光,微微眯眼,看着那道身影。 直到郗齐光的身影没入垂花拱门,消失不见,她才幽幽地叹气道:“易地而处,就算是皇后到了我这等境地,也会比我过得好,”她扶着溶月的手臂转身回去,“她比我强。” 说了这话后,再无半句,默不作声。 片刻后,梨落一改隐忍之色,忍不住道:“可现在,您也只能靠着皇后殿下了,这宫中波涛诡谲,您自小性子耿直,说白了就是不知变通,哪里能斗得过那些肠子都是九曲十八弯儿的主儿?” “皇后的大殿下,她们不敢伸手,也没那个能力,可您呢?”梨落越说越是亢奋激动,隐隐带着不忿,眼圈都红了,“那些人就是看准了您的心性,才会一次又一次地挑衅您!陷害您!” “上一次,即使已经隔了这么久,奴婢还是能记得当时的绝望,刘昭媛与您同为九嫔,却肆无忌惮地将旁人当成傻子,肆意陷害您!若非她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应在了自己的身上,您难免还要受到牵连!让她得意!” 丽昭仪挥手打断了她的话,眸中是浓浓的疲倦,气若游丝,“好了,不要再说了,我想休息一会儿,一会儿若是上阳宫的人到了,好生招待着,千万别怠慢了!” 两人连声应是,随后丽昭仪沉沉睡去。 建章宫。 听闻皇后在外面,建昭帝忙叫人将人放进来,还边道:“皇后来了你们难道看不见?不会早早来报?这四月的天气,还是临近正午,已经有些热了,晒坏了皇后怎么办?” 来人连忙跑了出去。 魏九连忙打千儿赔礼认罪,道:“皇上说的是,门口守着的那几个小子,最是惰怠,能躺着绝不动弹的主儿,一帮懒货!奴才一会儿就出去教训他们,再换上几个有眼力的!下次定然不会了!” 说罢,脸上陪着笑,就差出来褶子了。 郗齐光被人拎着裙摆簇拥着走了进来,微微福身,“皇上,臣妾在小厨房里面搭手,给您煲了一盅凤吞群翅汤,您尝尝!” “这还是卜嬷嬷她们在一旁提点臣妾,臣妾才勉勉强强做出来的,火候什么的,全部都是他人看着的,说是臣妾做的,都有些脸热!” 说着,浣春将食盒放在了桌面上,拿出那一个汤碗来。 郗齐光给盛了一碗,魏九拿过银针试毒后,退了下去,帝后二人相对而坐,闲聊着。 “今日皇上想是也听说丽昭仪有喜了,已是快两月了,有孕者有功,不知皇上想要封她一个什么位分呢?” 说着,将手中的小碗递了过去。 “我说呢,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日如何就登了这建章宫的门,却是为了别的人!还是来要封赏的!” 大口大口地喝着汤,最后撂下碗,“入喉鲜香,确实不错,倒也没白费了梓潼的一番辛苦,着实不错。” 郗齐光笑笑,微微垂首,复又抬起,“那丽昭仪一事,皇上考虑得如何了?” -- 第100页 说着又为他舀了一勺,面上笑意温文。 建昭帝只是摇头,郗齐光见了,却是满面惊讶,“皇上这是不打算……可为什么要压着她的位分呢?” “大晋后宫,选秀入宫多是从低位做起,只是严氏与刘氏运道不错,未曾参加选秀,即被指婚东宫,然后未等入东宫,朕便登基,入宫即是正四品,与一宫主位,仅是一线之隔,可她们在东宫的封号,仅是正五品的良媛罢了。” 之所以是良媛,一方面是两人根底上的出身的确不高,做太子良娣,还差了家世,另一方面也是皇太后故意压着她们的位分。 “从正五品东宫妃嫔,一跃至正四品后宫嫔妃,而今又是正三品的九嫔之位,不过才两年多的时间。” “且不管是何时,高位总是更难向上升的。” 郗齐光点头,“我说怎么都一个时辰了,还未见皇上的赏赐和晋封圣旨,原来皇上本就不打算给她晋封,”说着叹了口气,“臣妾倒是白跑了一趟,甚至您给她赏赐,却是未有晋封,丽昭仪少不得还以为是臣妾挑唆的,压了她的位分!” 建昭帝笑笑,“这有什么?朕的主意,与你何干?到时候朕叫魏九将话放出去就是了。” 郗齐光闻弦歌而知雅意,“那皇上是准备今年除夕前大封了?所以这次才压着了?” “也是,明年五月里,又是个选秀的好时节,如此大封,才能安定人心,不至于生出怨怼。” 有个小太监走了进来,行礼问安,而后说明来意,面有为难,“皇上,皇后殿下,外头宋嫔主子来了,在外求见,说是给您炖了补汤。” 据他所知,皇上最是厌恶后宫嫔妃没眼色地来这建章宫邀宠,除皇后之外的妃嫔,没一个得了好脸。 这宋嫔虽说今日皇上宠着了些,可近日不免有些张狂。 便是如长春宫和永宁宫的两位,遇见了他们这些御前行走的人,也是客客气气的,她一嫔位,也无出众家世,又是因何? 这建章宫中,便是一个洒扫的小太监,那也不是她能颐指气使、能得罪的! 今儿,他就给她好好上一堂课! 果不其然,建昭帝当即皱眉,“不见!朕曾说过,这建章宫是朕处理政务之地,无大事轻易不要踏足,这是把朕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面前的内侍的腰背弓得更厉害了,陪着笑脸道:“这个……奴才也不知啊,但想来宋嫔主子是看着皇后殿下时常出入建章宫,便觉着您是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了,是以才会前来。” 闻言,建昭帝的脸色更黑了,别说是这个内侍了,他自己也是想到了此处,“胡言乱语!皇后岂是普通妃嫔可比?朕又如何成了朝令夕改之人?” 那内侍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冷汗涔涔,连连告饶。 止住了那内侍的求饶之声,“让她回宫去吧!朕好得很,不需什么补汤!叫她留着自己享用吧!” 擦擦额上的冷汗,聂内侍连连应是,疾步走了出去。 待他离开,建昭帝便冷着脸道:“这个宋嫔,不过宠了几日,便没了章法,拿大起来!” “她还年轻,许多规矩都不懂,一知半解的,所谓不知者不罪,您生这个气有什么用呢?” 说罢,她执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掩住唇角的笑意。 真是笑话了!她这个皇后前脚刚刚送了汤水,后脚宋嫔就带来了补汤,这是向她呐喊示威呢? 有点宠爱就飘了,还敢踩她这个皇后一头,真是不教训不成了! 她不把她踩到泥里,手下还留了点情,已是心慈手软了。 “年轻?若是朕所记不错,她只比梓潼你小一岁不到,如何你行事稳妥,而她就张扬无比呢?便是其余妃嫔,欢容华天真活泼,甚至比她还小一岁,也未见如此行事!” 建昭帝沉声道。 “好了,皇上,”郗齐光握住他的手,“既然宋嫔已被您斥责,那就不要再计较了,喝汤!”说着把小碗推了过去。 “再说了,就算是只比臣妾小了一岁不到,那也才二十一岁,正是心浮气躁的年纪,您也不能总指望着谁都能如您一般沉稳不冒进。” 乜了他一眼,又开始喝茶。 “对了,皇上,臣妾想问问臣妾那不成器的三哥,在翰林院现在如何了,他往日走猫逗狗,虽非声色犬马之辈,可着实叫人担忧,前两日臣妾母亲入宫来,与臣妾提及最多的就是三哥,若是大哥二哥,也就罢了,他们二人一向君子端方,稳重自持,就他,真的是耗费了我娘最多的精力。” 说罢,又是悠悠长叹,“有时候真的不晓得,我母亲是不是将我们兄妹二人生错了长幼,臣妾该是姐姐才对!” 建昭帝不由失笑,“若这话被三舅兄听到,怕是又要闹你一番了。” 她掩唇而笑,露出浅浅的酒窝,“和元宵一个小孩子都能闹起来,别说是臣妾了!让他看个孩子,他差点都把屋顶掀了!” “三舅兄最近还好,听翰林院掌院学士讲,安分不少,许是被岳丈教训了,性子也收敛了,何况还有两位舅兄一直叫熟人看着,严防死守的,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郗齐光摇头,垂眸道:“且看着吧。” 第68章 “朕记得,元宵也是虚三岁了吧?按理说,今年他的生辰过后,也该去进学了。” -- 第101页 郗齐光有些吃惊,以锦帕掩口,“皇上可是在说笑?他如今口齿不清,说话含糊,走路都是摇摇晃晃,说是虚三岁,可实际上还未到两周岁,这如何使得?怕是就算去进学了,也学不来什么东西!” “依臣妾看,不若等到他过了今年的除夕,之后再进学,利用这大半年的时间,臣妾给他开个蒙,读一读三百千幼,叫他识几个字,提前适应一番也好。” “再有,他太小了一些,身边合该挑出几个伴读看着的,还要择定身边伺候的宫人,这都是精细活,得留心观察才能成。” 建昭帝心有犹豫,摩挲着冒着点点青茬的下巴,“梓潼这话,倒也在理,”又扶着额头,揉揉眉心,“只是前朝朝臣,已是为此事争论不休,便是岳丈,也在其中,朕怕是要顶不住了。” “我爹?”郗齐光瞪大了一双凤眼,越发显得圆溜溜的,“怎么会呢?想当初臣妾的几个哥哥弟弟,族中的堂兄弟,有哪一个不是虚四岁了才上的族学?更有那等生在腊月里的,又是推迟一年才肯罢休,”郗齐光说的累了,又灌了一口茶,她只觉得自己的嗓子和火烧了一样,又疼又燎,“元宵到底是个小孩子,难道就因为他生于皇族,在智慧方面,就要强出其余人吗?” “皇上,让他两周岁半后去入学,已是臣妾的让步了,还请皇上如实转告各位大臣。” “皇上且处理政务吧,臣妾就不过多打搅了。” 不等建昭帝出声,郗齐光行礼后便径自离开。 刚出了这个门口,她就忍不住咳嗽两声,只觉得喉咙更疼了,口中干涩无比。 “现在就派人将安太医给本宫叫来诊脉,”她伸手抚着喉咙处,“也不知是怎么了,喉咙痛得很,又干又疼。” 浔冬一听,立刻变得紧张兮兮,“难不成是被风吹着了?都这个月份了,怎么还有这股邪风?” 说罢,就打发了身后的一个刚刚提拔上来的管事大宫女,“去,去太医院将安太医和郑太医都请来才是,他们二人一人擅妇科,一人擅这类风寒之症,都请来才是稳妥。” 将郗齐光扶上轿撵,嘱咐着大力太监,“快点走,稳着些,别颠着了娘娘,回去给你们加餐!” 几个大力太监都笑了出来,抬着凤辇的,足有十六人,他们本就力气足够大,一个凤辇,再加上一个皇后,加一起不过三百斤,他们十六人一同,又能有多累? 在凤仪宫做事,的确是待遇够好的。 便是他们只是个抬轿子的,出了宫门,也是被人高看一眼的。 “浔冬姑娘,这您就放心吧,现在这时候,路上没有雨水,也没有积雪,保准稳稳当当!” 说着就抬起凤辇,一路安安稳稳地回了宫。 郑太医和安太医相继把过脉后,捋着胡子道:“殿下此次是风寒入体,不过好在发现的及时,这几日少出屋子,喝上几剂药便成了,尽量在屋子里活动一番,成日坐卧,其实对身子没什么好处。” “待我二人一会儿开个方子,殿下叫人去御药房抓药即可。” 郗齐光按按太阳穴,眉间轻皱,“多谢二位御医了,”见两人起身,便叫了身边的游夏,“游夏,送二位御医出门!” 游夏得令,微微屈膝,微笑着带着二人出了凤仪宫便止住脚步。 “再有,传令下去,去给各宫报个信儿,本宫偶感风寒……”说到这儿就停了下来,浔冬疑惑地看着她,只见她复又开口,神色之间,颇为苦恼,“算了 吧,这丽昭仪将将有孕,本宫便抱恙在身,叫这后宫诸人,以及前朝君臣如何想?明日一切如常,她们见到本宫的面儿了,自然也就没那么多非议了。” 浔冬和游夏面有不赞,可说破了嘴皮子,到底也没办法改变她的心意,怏怏地由着她了。 翌日,众妃嫔请安,晨昏定省,款款行礼后,被皇后叫起,才发觉皇后声音沙哑,面色苍白,不时地伴着咳嗽声,正殿内还弥漫着轻轻浅浅的药味儿。 郗齐光用帕子掩口,轻咳几声,又执起茶盏,略微润润口,“也不知是怎么了,就染了风寒,本以为能撑住,结果今日还是加重了,明日后日尔等皆不必来请安,至于皇太后那里,本宫也会派人去详述,你们无需担心。” 底下的谦容华和欢容华一脸担忧,“殿下,不若留下嫔妾和欢容华来照顾您?”只见众人的目光都朝着她聚齐,她略有局促地搓搓衣角,“您也知道,嫔妾乃是宫女出身,伺候人的活儿,都是做惯了的,更何况身为嫔妃,为主母侍疾乃是应有之义,殿下不若留下我二人?” 其余妃嫔先是在心中嗤笑,更有甚者将自己面上的轻视都不加掩饰地露了出来,那是明晃晃的不屑。 “也罢,既然你二人有心,本宫就留下你们,”说着她又开始咳起来,一旁的浣春忙将冲好的玫瑰清露递给她,又拍着她的后背,这才缓了过来,“这个时节,天气反反复复,你们也要多加注意,免得如本宫一般,一不留神,便染了病。” “妾多谢皇后殿下关怀!”众人起身,盈盈一拜。 “好了,你们都散了吧,免得本宫传染给你们,都去吧。”说着挥挥手,“谦容华和欢容华就此留下来吧。” 其余人相继离去,都在心中嘲笑这两个傻子,又以前段日子春风得意、升了位分的吕嫔和朱婉仪为最。 -- 第102页 可当她们听闻皇上匆匆赶去凤仪宫后,这样的好心情就戛然而止,再无分毫,心中愤恨、嫉羡不已。 众妃嫔心中又有志一同的认定这二人心机深沉,不好相与。 “皇上怎的来了?咳咳……”她用帕子掩口,声音嘶哑虚弱,“可别进来了,免得传染了您,使圣体失和,臣妾可真是于心难安了!” 建昭帝却是不管不顾地踏了进来,“都说朕是真龙天子,难道还惧怕这点小症状?”她看都没看站在一边惴惴不安的两人,“这是怎的就染了病?母后今晨还问呢!” 郗齐光虚弱地道:“人食五谷杂粮,生病了也是正常,不生病,那才吓人呢!” 说罢又看向看在那儿忐忑不安的谦容华与欢容华,没好气道:“你们二人也是,为何不将皇上拦下,本宫病着,且不说一脸病容,更是未梳洗,总是不好见人的。”虽说是责怪,可带着显而易见的亲近之意,丝毫不会让人生出恶感。 建昭帝这才分出一缕目光给这二人,转瞬又看向郗齐光,“你怪她们也无用,难道朕要去哪,她们还敢拦着不成?” “哎呀!”郗齐光一拍脑袋,道:“差点忘了,这几日,还是皇上您带着元宵吧!臣妾生病,他又是个小孩子,方方面面都不如大人,可不敢让他靠近,偏他皇祖父皇祖母又极其溺爱他,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对着这孩子心太软,闹一闹,果断就妥协了,这可不好!” “不然哪,臣妾还真想将这孩子交给父皇母后照料。” 等到建昭帝出了凤仪宫,便带着一个矮墩墩的身影,脸颊胖乎乎的,走路都不稳当,还没走几步,就累了,便要坐在地上,被魏九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哎哟哟,大殿下,这地上凉,可不能坐啊!哎哟!”他连忙求救看向建昭帝,“皇上!皇上!他这是要哭了?大殿下要哭了?您快哄哄吧!奴才不成啊!” 一听儿子要哭了,建昭帝连忙招呼乳母,“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哄着大殿下?” 一位姓林的乳母为难道:“回皇上,不是奴婢不愿,而是大殿下早在今年年初就断了人乳,且旁的时候都有皇后殿下亲自看护,对奴婢等人早都不熟悉了,奴婢等人,现在也只是挂个乳母的名儿而已,比之奴婢等人,大殿下甚至更熟悉您。” 建昭帝并未理会这乳母的话外之意,蹲下身,将胖儿子抱了起来,坐上御辇,点点他胖的都开始下坠的腮,“真是怕了你了!” 刚要起辇,其中又传出了建昭帝的声音,语气古井无波,“刚刚那个答话的乳母,撵出宫去!伺候皇子,伺候地心都大了,”他语气微哂,“怎么?一个乳母,也想要皇子对其有生母一般亲近不曾?” 林乳母登时面色煞白,跪下求饶,“求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奴婢并未有非分之想啊!奴婢、奴婢出了宫,就没有活路了啊!还请皇上饶了奴婢一次啊!” 说罢,又在青石板上咣咣磕头。 那声音,听得魏九都下意识摸摸自己的额头。 “皇太后和皇后挑选乳母,”建昭帝感受到了脸上的濡湿,把儿子又抱紧了一些,放到了自己的膝盖上,“从来都是择定身家小康清白人家的妇人,如何你就活不下去了?” “这段时日,你在凤仪宫得的财物,也不算少吧?够你们家十几、二十几年的嚼用都够了!” 林乳母抬首,嘴唇翕动,终究面色灰白地接受了这个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想改名字啊!当初这个只是试水的呀!但是后来在榜了,改名还要敲编辑,我就不愿意费事儿!现在看来,我还是应该找编辑改一下! 第69章 这几日来,朝臣总会在建章宫耐心哄着孩子的建昭帝,以及满宫乱窜的小豆丁。 郗家父子今日受召前来,一眼就看到了在那里自娱自乐,兴致正酣的胖娃娃。 两人虽有所耳闻,但乍一见到,还是不免惊讶,“这……” 魏九笑着道:“国丈和国舅容禀,近两日,皇后殿下身体抱恙,阖宫都是药味儿,怕大殿下小孩子家家不适应,便将他交给了皇上带着,也不哭也不闹的,皇上没少说他省心!” 又疾步走入内室,向着建昭帝禀报,弄得郗大哥想要问一下妹妹的病情,都没寻到间隙。 郗大哥走上前,细细打量着这个小侄子,唇畔挂着笑意,“果真是和妹妹有五分的仿佛,长得比三弟都好。” 见小胖子不排斥自己的接近,一把将其抱了起来,摸摸他的头顶,“真乖!你表弟有你一半儿就好了!” “你是、是谁呀?”元宵将手中的玩具丢开,睁着和郗齐光高度相似却圆溜溜的凤眼问他。 “我是你大舅舅,”又在他的头顶抹了一把,转身看向郗弗,“这是你外公,知道了么?” 元宵被抱得不舒服,一直蹬着腿,别看人小,挣扎的力道却不小,郗大哥连忙将其放下。 就看着圆滚滚的小孩儿跑入内室,“爹、爹,有人说,他是我舅舅,还有外公啊!” 里头就传来了建昭帝无奈的抱怨声,紧接着他宣两人入内,膝上坐着元宵,见二人行礼,忙道免礼。 “魏九,赐座,奉茶!” 魏九连忙唉了一声,走过去,亲自拉一下椅子,道:“国丈和国舅快请坐,至于茶水,奴才已是派人去沏了,还请稍等。” -- 第103页 “岳父和舅兄可是有事要禀报?” 郗弗和郗大哥连忙起身,呈上折子道:“回皇上,臣确有要事上禀,今年开春,天气无常,忠勇王封地西州,天降大雪数日,压倒屋舍数不胜数,百姓颠沛流离,只是当地刺史是与忠勇王府共同协理封地事宜,怕陛下降罪,是以将此事瞒得密不透风,现下西州之地,已是饿殍满地,更有王府私兵,当街杀人行凶,西州现在,更是只进不出,若是想要出西州,难民几乎没有活口,便是来往各地的行商,也是被困在西州。” “若非臣家中二管事许久未归,他又是老管家的孙子,臣这才应下了老管家请求,着人前去探访,不然,臣真是对此一无所知,这两家的残暴,真是令人难以想象,”又问道:“不知皇上可有得到消息?” “朕也只是探听出了一些,只是也和你们一样,对此事只是了解一二分,暗卫正在那里查探。” 郗弗摊着手,啪啪拍着,面色激动愤恨,“这天灾,避无可避,即使出了这等事情,合该上报朝廷才是,朝廷自会给拨粮拨款,为了自己的乌纱帽,竟置数万人的性命不顾!糊涂!荒谬!” 别看西州环境险恶,天气无常,但却因着当地的煤矿业较为发达,也不失为一处富庶之地。 虽然采出的矿皆是中等、下等煤炭,可也不妨西州百姓日子红火。 “西州煤矿颇多,大多数握在朝廷手中,可即便没有得到朝廷诏令,也该分发给百姓取暖才是,可各处煤矿均有重兵把守,百姓若是逼急了擅入,同样是杀无赦。” “其实原本最初的伤亡并没有如此高,西州毕竟盛产煤炭,百姓家家都有存货,存货用光,官府不理,王府无视,才会逐渐地拉大死亡人数,导致怨声载道,民意沸腾。” 郗弗长长地叹了口气,“且忠勇王府所拥有的兵力,远超过藩王规制,虽只有几千,可这也只是明面上的。” 建昭帝眼睑微垂,颔首道:“朕已知晓,会做出裁断,辛苦爱卿了,西州那里,你尽管叫人刺探便是。” 郗弗作揖应是,两人退下。 却被建昭帝叫住,眼看着他把儿子递出来,刮刮他的小脸,“父皇有事情,你去和外公还有大舅舅玩儿!” 郗大哥忙接过小外甥,托住她的屁股,和郗弗一道走了出去。 郗大哥苦笑道:“爹,这大外甥是皇子,总不能把他带到咱们的办事处吧?刚会走路的小孩子最是精力旺盛,万一把六部的一些书简弄坏了可怎么办?这可真是……” “让你带着你就带着好了,左右你现在不过是个礼部主事,清闲得很,你带着他认字,等一会儿我空出闲了,就我来带着,”说着鄙视地瞧了眼手足无措的郗大哥,“瞧你这个样子就知道甚少带孩子!哪有个当爹的样子?” “……” 郗大哥内心腹诽,说得好像他就带过他们小时候多久一样! 礼部的人看到郗大哥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个东张西望、虎头虎脑、眉目灵动的小孩儿,看着便心生喜欢,问道:“哎哎哎!郗主事,这是打哪儿拐来的小孩儿啊?给我也抱抱,说不定我娘子也能诞下一个如此乖巧的孩儿呢!” 说着张开了手臂,作势要抱一抱。 却被郗大哥躲了过去,“这孩子认生,怕是不能如邢兄所愿了。” 说着说着,元宵的正脸露了出来,衣服上绣的龙形暗纹也是映在了来人的眼中,吓得他心头一梗。 刚想拿手指着,却又放了下来,瞪大眼睛,语无伦次地道:“这、这这,这是,大殿下?” 语调上扬,引来了在场之人的注目。 “大殿下?大殿下怎么了?”许多人都跑到郗大哥这里围观。 虽说元宵只是一个小孩子,可君臣之礼,不可悖逆,众人还是对其行礼,而后就开始喋喋不休地问着。 “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孩子,比郗主事你还要俊朗三分,比郗主事的弟弟,郗庶吉士也要长得好,真是俊俏!再过二十年,怕是这京城第一美男子的称号,就要落于大殿下身上了。” 郗大哥满心骄傲,却仍是谦虚道:“你们过誉了,过誉了,才不到两岁,能看出来什么?” “大哥将他带到了前朝?那他开心吗?”郗齐光唇畔挂着微笑,“可有认生,没有大哭大闹吧?” “殿下难道还不知道大殿下,精怪得很,也最是乖巧,听说六部那里闲着的官员,一个个抢着教大殿下识字呢!最后还是老爷来了,把人带走了,剩下那些轮不上的,都是扼腕叹息。” 郗齐光扶了扶头上的抹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这几年,甚少生病,可能也是因此,这一场病,倒是越发显得来势汹汹,还差两三日就一旬了,竟是还没有好,连御医都以为只是时症,没想到却牵出了其他的症状。” “殿下不是已经在好转了?奴婢瞧着,再过个七八日,就能痊愈了,您该是想大殿下了吧?” 见郗齐光只是笑,她就道:“你们母子连心,大殿下也想着您啊!这些日子他是皇上白日里带着,夜间呢,或是上皇和皇太后带着,或是皇上自己带着,大殿下初时还觉着新鲜,但是久久见不着您,也总是哭闹不休,您难道不知道?” 郗齐光笑笑,“无碍,再抻他几日,他就能逐渐适应这种日子了。” -- 第104页 又执起手边的小盏,抿了一口山楂乌梅煎。 浣春见她没了说话的兴致,便起身离开,将空间都留给她。 也许是因为尚在病中,郗齐光整个人都脆弱了不少,不时地,就想起过往之事,每当回归现实,徒留满心的遗憾与怅惘。 这深宫数十年,她该怎么熬下去啊? 想到这儿,她悠悠地叹气。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魏九有些尖利却浑厚的嗓音在太和殿上响起,建昭帝的冕旒轻轻晃动。 便有左都御史出列,“回皇上,臣有本启奏,望皇上容禀!” 建昭帝眼底流光一闪而逝,挥手道:“讲!” “臣要弹劾西州之地刺史及封地之主忠勇王府,隐瞒大雪灾情不报,还用其豢养之私兵,把守各处,不许进出,且草菅人命,更未能及时开仓放粮放碳,致使数千人于雪夜中冻死、饿死!还请皇上惩治!将恶徒绳之以法!” 说着呈上手中的奏折,跪了下来,“臣有此为证据!” 左都御史此话一出,满朝哗然。 季、陈两家忍不住了,便出列道:“钱御史,此话可是当真?可莫要听风便是雨,空穴来风的话,也要当真!你可是一国御史,说出的话,人人都记得,若日后事实并非如此,你待如何?” 钱御史睨了一眼两人,不屑道:“我知你二人已是将妹妹、姨妹女儿许配给忠勇王府世子为侧妃,但用得着如此相护?又不是什么正经的儿女亲家!再者,”他竖起三根手指,“本官敢对上苍起誓,我之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分掺假,日后查出并不属实,愿受惩治!” 陈、季两家被一句不是正经亲家噎地脸红脖子粗,他们甚至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他们,心中苦闷不已。 更是胆战心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觉得,我成了宫斗文中的白月光皇后,怎么样?就是有点长啊! 那天想改名,都打上这一串了,结果不让我改,明明以前可以的,现在说什么已签约的文章要找责编,真是无奈! 我爸前些天干活伤到了腰,一直去养生馆也不见好,今天我奶奶就去找人给看,结果又是被上身,还是我爸认的干亲,我妈说她真的第一次见到这样神奇的事情,一个硬币放镜子上,自个儿就立起来了,扒都扒不动,当时听到,吓得我抱紧了猫。 我奶奶说我爸八字太轻,所以就爱招这些,但是我还是相信我的科学吧!太吓人了! 把我吓到,无心码字。 第70章 建昭帝仔细翻阅着折子,俊朗的眉眼却是越发阴沉,虽说这些证据都是自己兽医钱御史的,可饶是如此,他每每看到,仍会动怒。 将折子啪地一声扔到了地上,刚刚还争吵不休的朝堂一瞬安静,目光扫过四周,“诸卿可议论够了?” 众人皆是缄默,垂首不语。 这戏啊,怎么也要做足了才是。 “皇上,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臣曾在城外碰到过一个满身伤的年轻人,据他所言,是城中私兵杀人,误以为他气息断绝,扔到了乱葬岗,他命不该绝,靠着身上的一点银钱,一路逃亡,逃至京城,但由于并无路引,被拦在城外,臣那一日休沐,陪着妻女前去太平观打醮,便遇到了这个人,为他诊治了一番,才知晓此事。” “但兹事体大,涉及一州百姓及当地官员和藩王声誉,臣特意派人去打探,结果与这年轻人所述,并无二致!”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议论纷纷。 “这、这,身为父母官,怎能如此?还有忠勇王府,若是柳大人所言非虚,忠勇王府所豢养的私兵也远远超出一地藩王该有的规制!他这是想要做什么?难道要谋反不成?”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臣跳脚道:“乱臣贼子!乱臣贼子!上皇与皇上向来对藩地宽慈,没成想竟养出来这等白眼狼!” “就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谁能想到竟有人会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简直枉为人!” “钱御史,”建昭帝清朗的声音响彻大殿,众臣安生下来,“既然此事是由你发现的,那么……” “为了避嫌,你最好是不要参与其中,可服气?” 钱御史微微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作揖道:“微臣服气,俗话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若是微臣前去调查,便是十分真的事情,也叫人有了攻讦的理由,便成了半真半假,少不得说微臣为了功绩,肆意陷害忠良。” “那依钱御史之见,选谁合适呢?” 钱御史心头一梗,环视一圈,便只想到了素日与自己不睦的右都御史孙百川。 心想自己少不得也要学祁黄羊大公无私一把了。 只是少不得便宜了孙百川这个老贼! “臣建议,由孙百川孙大人前往调查,收集证据。”钱御史手执笏板,微微垂首,都不愿抬头,生怕不甘愿的模样被死对头瞧了去。 耳边不时有轻笑声传来,不用说,他也知道,都是笑话他们二人的,他更可以想到,那老鬼现在是何等得意! 真是气煞他也!偏还不得不做! “那既如此,这件事就交给孙御史了,孙御史可去吏部取来委任状,即刻出京,不得贻误!” 随即就传来了孙御史高亢的谢恩声音,“微臣多谢皇上信重,也多谢……钱御史举荐之恩!” -- 第105页 钱御史一转头就见到孙御史笑眯眯的脸,十分欠揍,他恨不能一拳打在他脸上,咬着牙,挽起一抹虚假僵硬的笑容,“不谢,都是为了百姓,为了大晋百年基业,谁出任,并不重要。” 反正这事儿是他第一个跳出来举报的,皇上也是将证据尽数交给他,比之信任,他强了孙御史这老鬼不知多少! 如此安慰自己,心中那股子郁气倒是散了不少。 斜睨了孙御史一眼,面上满是得意。 凤仪宫。 “这么说,此事有七成的可能是真的了?”郗齐光缓缓摩挲着天青色茶杯的盖子,“皇上还派了钱御史的老对头去查案,”说着她轻笑出声,“难道不怕孙御史因私废公,故意构陷吗?” “这倒……奴婢倒是没有想过。” 郗齐光抱着儿子,接着给他念:“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晃晃儿子的胳膊,“来呀,人之初……” “人……吃……噗!” “是人之初啊!人之初,性本善……” “人之……噗!”又噗了出来,郗齐光无奈。 “初,初,初,跟着娘亲念,初,初,”一边的小儿牙牙学语,“粗,粗,粗……” 饶是如此,也叫郗齐光欣喜不已了。 浔冬在旁边轻轻道:“咱们大殿下啊,走路走得不像寻常小孩子那般慢,自从他学会站起来了,进度飞快,就是这说话,惜字如金,也就是殿下您,别人教他他没过多久就不耐烦了呢!” 说着笑了起来,又道:“其实殿下也不必着急,只要会说话,定是不会差了的,王嬷嬷曾说,小孩子学东西是不一样的,有的说话快,走路慢,有的说话慢,走路快,有的介于二者之间,实属正常。” “奴婢看咱们大殿下啊,可能就是懒得说话而已。”北北 郗齐光冷哼一声,轻轻刮刮儿子的胖脸,“臭小子倒是惜字如金了,可把本宫吓坏了,还想着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孩子都周岁了,怎么吐出的字儿还是那几个?” “但是本宫一看,皇太后和几位嬷嬷都没有惊讶之意,才发觉自己闹了笑话。” 这段往事,当时只觉心中焦灼,但现下想一想,只觉好笑。 怀里的小孩儿拽着郗齐光的衣袖,“凉,凉,饿,饿,要吃!蛋糕!我要!大殿下要!” 郗齐光捏捏儿子的屁股,得来了儿子皱着脸看她一眼,“大殿下?这就记住了?是不是平日里你们叫的多了,叫他记住了?” 郗齐光面上带笑,“这些小孩子,人不大,却古灵精怪的,还知道话间的好赖,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趋利避害,倒是有一手。” 其他人也是纷纷笑了出来。 “没听到你们大殿下饿了么?还不快去给他取来虾仁肉末鸡蛋羹来?还有牛乳,也煮上一些,记得放上茶叶末,这孩子嘴挑,不喜欢那等膻味儿!” 游夏和湄秋遮着嘴笑道:“是是是,这就去,这就去,可不能饿着咱们大殿下呢!不然大殿下可得生气喽!” 小孩子也是能从语气中分出好坏的。 元宵注意到了她们二人的这番语气,即使还小,也直觉这不是夸他的话,气鼓鼓地扭过头去,埋在郗齐光怀中,不想理会两人。 “你们两个,偏会打趣人!小孩子也不放过!快去吧,这回我们元宵是动真格的了,生气了呢!” 两个月时光一闪而逝,转眼到了六月。 郗齐光与建昭帝相对而坐,她手中拿着泥金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风,抱怨道:“这天儿,真是热得连门儿都不想出,一盆冰,拿出来不过一个时辰,就都化了,就是这样,屋子里尚且不能消暑呢!” 她的鼻尖又沁出了汗珠,只得又拿起帕子,擦了擦,才抓着建昭帝的衣袖撒娇道:“什么时候去避暑行宫啊?就算是不为了臣妾,您也该看看元宵吧?” 她挑挑眉,“您看他,他那么胖,要不是臣妾现在成日成日地给他拍香粉,擦身子,他身上都能捂出来痱子,原来还能动弹两下,现在热得,整个人都懒了,没见他都消瘦了?” 建昭帝笑笑,拍拍她的手道:“你可别唬朕!这明明是他渐渐断了人乳,掉了奶膘!就算这是夏日里,他吃的照样欢实!” 郗齐光嗔道:“皇上!您就不能顺着臣妾的话一次吗?” 说罢,还用力地拍了他的手臂两下,以作泄愤。 “别拍了,别拍了,知道你热的狠了,朕本打算过两日再告诉你,给你一个惊喜来着,没成想,你反倒先忍不住了,罢罢罢,宫外的避暑行宫,朕早就差魏九找人打理了,就等着你入住呢!” “父皇和母后也会去吧?他们本就有了年岁,偏还不如臣妾,连冰块都多用不得一块儿半块儿,想是早都受不住了,若是行宫收拾好了,便立时让父皇母后先去吧,”她又是擦汗,轻轻擦自己额际的汗水,不耐烦地轻喘,“咱们这里,还要遴选出宫妃随行,还有的耗呢!” 说罢,将帕子递了出去,吩咐浣春道:“用那化开的冰水给本宫沾一沾……”还没等说完,她就下榻,“不必了。” 说着她看向建昭帝,语笑嫣然,“皇上,可要和臣妾一同去静水榭去乘凉?现在时辰还早,没有那么多虫蚁,带上元宵,那里临水,清凉的很!” -- 第106页 说着还摆摆手,皱眉道:“窗外也没有这恼人的蝉鸣声,”她看着窗外顶着大太阳拿着粘杆的几个小太监,“成日粘,这蝉生生不息,不论怎样,第二日又是一堆,甚是恼人!” 又对着游夏道:“好了,叫他们回来吧,快别打了,小厨房有冰镇的绿豆汤和酸梅汤,让他们可劲儿喝可劲儿用就是了,这烈日炎炎,也是辛苦他们了!” 建昭帝也是烦透了现在这样的天气,颇为赞同地点点头,起身道:“那带上元宵,现在就去,你我倒是没什么,就是孩子,未免不时之需,多带上几套衣裳,免得着了凉,他一个小孩子,不好用药。” 郗齐光微微颔首,笑道:“皇上带了一段时间的孩子,思虑更是周全了。” 第71章 “皇上近期要带着后宫部分人前去行宫避暑,目前呢,高位宫妃,如丽昭仪,刘昭媛二人,自然是一定在名单之上的,其余的人,就要看皇上肯不肯了。” 说着将目光放在丽昭仪身上,神色柔和,“丽昭仪,你身子逐渐重了,此去行宫,虽相去不远,你也是近四个月的身子了,到底车马颠簸,舟车劳顿,你可能撑得住?” 丽昭仪神色淡淡,微微垂首道:“回殿下,臣妾身体尚可,过了三个月,倒也不似初期那般虚弱了。” “那便好,届时你的马车,叫你的宫女再好生布置一番,边边角角拿着布包上,车轮再布置一番,也就好了。” 郗齐光此番话一出,殿内显而易见,众人的心思都活了起来,人心浮动,都想着如何脱颖而出。 倒是刘昭媛神色平平,而后笑着问道:“皇后殿下可是也跟着出宫避暑?皇太后她老人家可是也要去?若是如此……” 郗齐光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自然是都要去的,怎么?刘昭媛不愿去?想为下面的宫妃们腾出来一个位置?” 她不等刘昭媛回话便又道:“你若是有这等想法,本宫也不能拦着,强摁着你去行宫,可毕竟这次出宫了,就不知何时才能等到下一次了,千载难逢,你还是仔细考虑吧。” “再说,没了本宫在,这后宫交给尚宫局和内务府一同支应,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他们无头苍蝇一般,免不得你们也要受些怠慢,再想想吧。” “至于其余人,本宫也不确定皇上到底属意谁,听皇上的意思,到时候他可能抓阄,可能随意指,去哪些人,全凭天意了。” 郗齐光话音落下,殿内静谧极了,丁嫔不可置信地问道:“抓阄?如此随意?就这样?” “八成如此,皇上不耐烦挑人,本宫也嫌麻烦且得罪人,这样的好事,有几人不愿参与?是以皇上就提出了这个折中的法子。” 众妃心道,还不如皇后选人呢! 除了高位,其余人若是想去,竟是连门路都不得,全凭运气,这叫人如何不恼? “好了,今日到此为止吧,都回吧,不日名单就会下发到各宫,就算是现在不知道情况如何,也该早做准备才是。” “万一呢?万一就是你们中的谁呢?” 郗齐光拍拍脑袋,作恍然大悟之态,“本宫这记性,差点儿忘了,容本宫再提醒诸位一句,”她呷了一口茶,缓缓放下,发出清脆的声响,“虽说此次随行难得,可众位也千万不要生出些不该有的念头来,本宫希望那些什么突发急症,腿骨折了,胳膊骨折了,诸如此类的事情都不要在出宫前这几日发生,否则……” 她锐利强势的目光环视一周,众人皆不敢与之对视,纷纷低下头去,“也别怪本宫不留情面了!” 众人只觉心中咯噔一下,心中最隐秘的想法都被她看穿,没有一丝一毫的遮掩,纷纷起身敛衽,行礼应是。 “好了,既然都省得了,那就去吧,本宫乏了,想要休息了。” 不等众人行礼告辞,她便起身离开,面上满是倦意。 留下众人阴着脸,面面相觑。 刘昭媛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也不顾还有个丽昭仪在,一甩袖子,差点将桌子上的茶盏扫掉,茶杯在桌上打转的声音吓得她一个心惊,连忙回首去看,见无事,才心下放松。 继续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丽昭仪权当看了一场笑话,心下看不上刘昭媛这做派。 要给人看自己如何气愤,却还瞻前顾后,怕真得罪人,畏畏缩缩漏了怯,反倒叫人低看。 丽昭仪扶着腰,心中嗤笑,左右也不该她担心! 左右她已是压在了刘曼声的头上,若是她平平安安剩下一个健康的孩子,即使皇上压着她的位分,也该给她一个妃位才是。 刘曼声现下最不能容忍的,不就是她踩在她的头顶上? 她不痛快,她严霜华就开心了,就高兴! 吕嫔沉着脸,与一旁的朱婉仪就开始挤兑谦容华与欢容华,“看二位妹妹云淡风轻的,难不成如此自信,可得随行资格?” 谦容华敛目颔首,说话滴水不漏,“吕嫔说笑了,我和欢妹妹一向圣宠平平,想是为皇上妃妾已是耗尽了此生的运道,若是抓阄,怕是不会有我二人了,况且,就算有我二人又能如何?不过是去当个摆设罢了,还未必有宫中舒心。” 吕嫔讽刺一笑,“谦容华可别谦虚了,谁不知道你一向奉承皇后殿下,便是皇后殿下宫中的浣春姑娘等人也不过如此了,难道还不能给你留出来两个名额?” -- 第107页 谦容华皱眉,面上染上薄怒,难得强势道:“我乃妃妾,皇后殿下为原配嫡后,我等奉殿下为尊,何错之有?怎么到了吕嫔这里,反倒觉得谋利在上,本分反倒是其次呢?我与欢容华感念殿下提携优待,是以对殿下小心侍奉,你倒觉得是我二人别有用心了!” “这出宫避暑我与欢妹妹也并没有提前知晓,更无未卜先知的能力,没办法如你所说,因此而去处处讨好殿下!” 吕嫔被谦容华的一番话顶了回来,面上一阵青白,“那倒是我的不是,误会二位了!” 吕嫔恼怒,甩着袖子从两人身边擦了过去,到了谦容华身边时,脚步微顿,唇角勾起,“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当初倒向皇后一方,到底是权宜之计呢?还是如今这般死心塌地,也就你自己知道了吧?”她轻蔑一乜,“说什么本分呢?” 谦容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要笑不笑,给她一记白眼,便拉着鼓着脸颊的欢容华离开。 “别看了,狗咬你一口,你还能咬回去不成?和畜生有什么可计较的?若有能力,直接绝了后患就成,在这儿干瞪眼有什么用!” 听了这话的吕嫔,恶狠狠地瞪着她二人的背影,气得直跺脚! “就知这二人与我八字不合!” ~~~~~ “呀!殿下!殿下!” 吴登明急慌慌地小跑着进来,抓住湄秋就问道:“湄秋,殿下可在?杂家有大事儿啊!” 湄秋拂下他的手,白了一眼,“我说吴大总管,到底是什么事儿,值得您这样啊?这天大的事儿,你也得见着殿下的面儿再说啊?”指指门口,催促道:“快去吧,可不耽误你了,殿下就在屋里呢!” 郗齐光在书房中,抱着热得难受,使劲儿扯着衣裳的儿子,给他擦着额头的汗,“哎哟,你别动别动!娘帮你!” 说着扔下帕子,便把他脱得只剩一个小肚兜和底裤,总算是不折腾了,叫她松了口气。 “殿下,殿下,飞霜阁宋嫔那里传来了信儿,说是已是有孕两个月了,她今早光御花园,太阳太毒,晕了过去,一把脉确诊了她有孕在身,您看……您是要去看看吗?” 郗齐光摇头,挥挥手道:“得,本宫晓得了,你去找浣春,叫她照着宫妃有孕的先例,送去赏赐,再派人告知上阳宫及建章宫那里,你再去叫人把卜嬷嬷找来,本宫想要请她和你跑上一次,交待她一些御医不便言说之事。”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卜嬷嬷就到了,行礼过后,便率先开口道:“殿下的意思老奴清楚了,老奴到了那儿,定是会事无巨细地告知飞霜阁的宫人。” 郗齐光点点头,笑着道:“那就辛苦嬷嬷跑一次了,主要是本宫这里,浣春等人太过年轻,又不似您和其余二位嬷嬷一般,在宫中资历深厚,且除太后外,襄助多位太妃诞下孩子,您去,是压阵的。” 卜嬷嬷心中自得,却并不忘形,自谦道:“哪有殿下说得这般厉害?不过是经历的多了,熟能生巧了而已,当不得您的夸!” “对了,本宫这次送去的赏赐中,有药材,有布料,到了飞霜阁,还望嬷嬷叫御医仔细查看一番才是,免得日后出了岔子,反倒栽赃到本宫的头上,诉苦无门!” 卜嬷嬷当即正了脸色,道:“殿下大可放心,这事儿交给老奴便是,这等事情,当年老奴也是得心应手、做惯了的,保准妥当!” “辛苦嬷嬷了。” 在郗齐光怀里的小胖子不知怎的,也抬起头来,有学有样道:“辛苦,嬷嬷了!” 两人皆是一怔,看着她怀里那个玩的正欢的小人儿。 卜嬷嬷一听,当即脸上笑开了花,摆手道:“可不辛苦,不辛苦!老奴竟是得了大殿下的宽慰,真是荣幸之至!” “这还是老奴头一次听到他说话这般利索呢!”她笑着,“这下子老奴出去,可是有了吹嘘的资本了!也不知那两个老家伙,如何羡慕嫉妒老奴呢!” 说罢,福了福身,迈着轻快的步伐,急匆匆地走了出去,身影矫健轻松。 掐掐儿子的肉敦敦的屁股,她嘟囔道:“你倒是会挑好时候!” 说罢,又拿起书,一字一句地教着他读。 第72章 宋嫔勾着唇角,眼底是浓浓的喜悦,仔细地抚摸着小腹,便有人道:“皇后殿下的赏赐到了!是原本跟在皇太后很扁的卜嬷嬷亲自来送的!主子,这卜嬷嬷虽是奴婢之身,却是怠慢不得的,她在皇宫经营多年,在皇太后和上皇面前极为得脸,可以说……”她扶着宋嫔就下了床,“这卜、平、王、于四位嬷嬷,是看着皇上长大的。” “只是您也见到了,这平嬷嬷,早前因着忘了身份尊卑,得意忘形,已是被皇后殿下打发回去了。” “现在,就是皇太后都不怎么理会她了。” 一个奴才,在主子面前得脸了,出去他人才会尊敬,若是失了势,没人会拿她当回事儿! 可因着自己体面,就想要拿捏中宫之主,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本嫔还以为,皇后殿下会来呢!本来心中还有些忐忑,”说着她理了理衣裳,“现在倒是放松不少。” 宋嫔见人在外面,连忙迎上去,“真是稀客啊!什么风把嬷嬷吹过来了?”说着吩咐碧巧,“还不快去沏茶,好好招待卜嬷嬷!” -- 第108页 “老奴见过宋嫔主子,您客气了,”卜嬷嬷抬首,面目和善,“老奴奉皇后殿下之命,前来送皇后殿下赏下来的物件儿,顺带交待您一些太医不好宣之于口的忌讳。” 说着看了眼在外面誊写药方的御医。 宋嫔面上笑意越发真诚了,拉着卜嬷嬷就坐下,“那可真是有劳您了,您也知道,我人微言轻,有些事情,即便是想要多问几句,也生怕糟了别人的烦,不敢多说多问,也有些事不好问出口,可偏生又是头一回,叫我愁的不行,好在皇后殿下思虑周全,派了您来!” 卜嬷嬷只是笑笑,就为她讲了起来。 凤仪宫。 “你瞧瞧,这才几日啊,都稳不住了,宋嫔竟舍得将自己有孕的事儿爆出来,真是死活都想要跟着出宫了。” 浣春为郗齐光呈上一盏冰酪,笑着道:“殿下用些冰酪吧,药菊,牛奶,果汁,冰块儿,应您的喜好,都加上了。” 郗齐光接了过来,拿着银勺,满满的吃着,徒留元宵在她的膝上眼巴巴地看着,不时吧嗒着小嘴。 她不由乐了出来,想着儿子也快到两周岁了,寻常温度的果汁,倒是可以用上一些了。 将小盏放得远远的,便对着湄秋吩咐道:“去问问嬷嬷们,元宵现下可以用一些果子榨的果汁吗?”说着又给儿子擦擦口水,“你看他馋的,口水都滴出来了,可这冰块儿之物,是万万不能叫他沾口的。” “若是可以,你回来时就选一些性温的果子,叫小厨房直接榨了,呈上来就是,喂给他尝尝。” “对了,刚刚说到了宋嫔,差点忘了,御医说她身体状况如何?看眼下这情形,此次出宫,是必定要带上她了。” 浣春轻笑道:“殿下也不想想,若真是身子不好,怎么能瞒过两月去?奴婢从知晓她有了身子,还想着她准备何时透漏出来呢!没成想啊,殿下倒是给了她一个好机会!” “不出宫怎么办?出宫避暑,少说也要一个多月,更何况这才六月份呢!她月份再大一些,夏日衣裳轻薄,肚子大了,瞒也瞒不住,咱们出去了,她在这儿那就是现成的活靶子,还不如此时和盘托出,到了行宫,好歹还有人庇护着。” “皇上那里,可是有消息传来?”浣春忙问那些个打听消息的小宫女,又笑着对郗齐光道:“两个月前,丽昭仪身怀有孕,却是除了些许赏赐,什么都没得,位分也是被皇上压着,奴婢观这宋嫔,皇上待其也未见有多特别,想来这次,是要陪着丽昭仪一道了。” “前些日子,皇上为着如何处置忠勇王一事,可是烦透了心,那西州刺史还好,可忠勇王,论起辈分来,乃是皇上五代内的堂叔,是宗室,又是藩王,到现在都不的清静,是以本宫提出外出避暑,他才会不假思索地同意,也实是被那些前来求情的人弄烦了,他现下眼看就要离开,更是焦头烂额,哪会分神给这些事情?” 郗齐光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手中的银勺,搅拌着冰酪,又听浣春问道:“上一次,丽昭仪有孕,殿下亲去建章宫,询问给她晋位一事,这次宋嫔主子有孕,您是否还要去一次?” 她皱着眉,显然心中不愿。 郗齐光轻笑,点点下巴,将银勺扔回小盏之中,“怎么可能呢?这样的事情,有一次就足矣,何须次次都上赶着?” “丽昭仪有孕为其询问请封,乃是因着她是除本宫之外,除刘昭媛那次无知无觉却又流产的怀孕之外,第一个有孕的,你想想那时候皇宫已经多久没有传出喜信儿了?” “我只把她填到随行名单中即可,这锦上添花的事情,本宫只希望只那一次就够了。” “现在于宋嫔而言,孩子才是重中之重,没了孩子,才是真正没了指望,位分什么的,现下都是虚的,平安生下皇子,一跃两级三级也不是不能,你可是想想,她现下已是正五品的嫔位了。” “宫妃处于三品即可抚养亲子,可三品以上者,唯丽昭仪,刘昭媛二人而已,她们又年轻,身子骨康健,如何愿意养着她人孩子?所以啊,宋嫔这是笃定了,便是她最后位分不够,皇上还是会将她所出之子由她养着。” “而有一个孩子傍身,又何愁日后坐不上一宫主位?” “本宫才懒得去给她请封呢!” 说罢,懒洋洋地靠在了灰鼠皮椅搭上,按住朝着冰酪伸爪子的儿子,并耐心告诫他道:“不可以,不可以,不准!等一下你的果汁就到了,这个你不能碰,会拉肚肚的。” “拉肚肚就要喝药,还记得黑乎乎的药吗?” 好歹也是要两周岁的小孩儿了,即使记忆力并不强,但对于那等印象深刻的经历,还是记忆犹新。 一听到“药”这个字,他就忍不住皱起了包子脸,手缩了回来。 浣春在一边惊叹道:“大殿下记性可不似一般的孩子,这都能记得住!太厉害了!” 郗齐光扶额,“小孩子不都是这样?哪有你说得这般玄?” “你瞧他,对于喜欢的,不喜欢的,记忆深刻,反应寻常的,十次八次也记不得,难道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这样?” “你啊,只差没有把他夸上天了!” 正巧此时湄秋带着新榨的几样果汁到了,“殿下,小厨房就着食材,榨出了水蜜桃汁,西瓜汁,葡萄汁,梨汁,不知给小殿下哪一个?” -- 第109页 “水蜜桃就好了,左右他也喝不得这许多,西瓜汁可不敢给他,梨汁先留下吧。” 湄秋笑着将水蜜桃汁端出,倒入粉彩荷花吸杯中,其底部连着一根金质的吸管,如荷花花茎,浑然一体,是专门为元宵准备的。 元宵的眼睛蹭的亮了。 郗齐光将吸杯拿起,吸管对着他,他就咕咚咕咚地喝着,一盏下肚,还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 眼神又挪到了湄秋的身上,抱着郗齐光的胳膊,“娘,娘,还要。” 她就知道! 乜了眼怀里的儿子,她坏笑着,“哦?元宵还想要啊,那喝药好不好呀?药也很好喝的。” 她话刚出口,就见元宵一脸惊恐抗拒,“不要!不要,元宵不要喝药!娘,坏!坏!” 也不嚷嚷着要果汁喝了,顺着郗齐光的膝盖就爬了下来,还不忘用谴责的小眼神看着她。 眼中忽然出现了蓝色的衣角,看款式就知是男款,元宵见了来人,就跑了过去,抱住了他的腿,告状道:“爹!娘坏!” 郗齐光起身,瞪了一眼小没良心的,“是是是,我最坏了!不让你喝第二盏果汁,真是坏透了!” 建昭帝把儿子抱起来,面上严肃,拍拍他的屁股,“自己贪心不足,还敢告状!” “就该叫你早早入学才是!” “这时候正热,皇上怎的来了?也不怕中了暑气!”说着为其倒了一杯西瓜汁,从冰碗中用镊子夹出了两块儿冰添到其中,命人将元宵抱下来,将小盏递给了他。 “没什么,就是想来看看你们母子,朕只是在建章宫,就有无数的人前来为忠勇王求情,且俱是宗室,好歹是朕的叔伯长辈,朕虽身份高一些,可到底辈分小,因此就想来躲个清静,叫他们去找父皇去吧!好歹无需考虑辈分。” 郗齐光掩唇而笑,目中光华点点,纤纤玉指虚点点他,“皇上这样,可是不厚道了,父皇那里不得气急?您就把这样得罪人的事情留给他了?” “日前父皇总是提及宫中无聊,闲来无事,朕怕他憋出来病,遂将此事交由他,也是为了他身体着想!” “再者,现在这样的僵局,也只有父皇发话出面,才能叫一干宗室消停下来,朕毕竟登基时日还是短了些,以致有人不曾将朕放入眼中。”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冷了下来,将小盏中的西瓜汁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真的忙死我了,真叫人火大,一个毕业实习报告,校友邦里院里给了模板,结果照着那个做的,全系一个没通过,然而我原件还放学校了,得亏我室友和我一起实习,她拿出来了。 我真的服气了,模板是错的为什么要上传啊! 第73章 郗齐光闻言一怔,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似讽非讽,“无非依仗着资历而已,可皇上也莫要担心,”她细细劝慰着他,“资历在能力面前,有时不值一提,何况,一朝君一朝臣,他们也该退下了。” “忠勇王犯下如此大错,他们却为着宗室利益,全然不顾百姓生死,如此心性,怕也难当大事。” “臣妾听闻几家王府中,倒是其子孙上进,饶是他们资历深厚,又如何不看重子孙后代呢?” “只是此法毕竟虽算不得阴损,可也不够光彩……” 建昭帝挥手,打断了她,感叹道:“欸,话不能如此说,这法子,朕也心中偏向,只是尚是摇摆不定,没有定下,如今梓潼你这般说,朕倒是心中有了底。” “虽说会委屈朕那几个堂兄,但也只是一时,相信几位皇叔会明白朕的意思,他们服软了,届时,朕就会安排几样巧宗给几位堂兄,以示补偿。” 郗齐光微微一笑,屈膝俏皮道:“皇上仁义!臣妾不及!” 两人就这样调笑着走到了一旁的桌边坐下,她开口问道:“不知皇上可是决定好了随行的名单?” “前几日宋嫔也诊出有孕两月,臣妾见她身子康健,又询问过御医,问过她本人,她愿意、也可以去行宫避暑,有孕的人素日身子畏热,且部分人出现孕吐,天一热,更是食不下咽,便是为着孩子,叫她去消消暑也好,把东西置办好了,和在皇宫没什么两样。” 说罢,又无奈道:“她已经几次三番来求臣妾了,看着她现今蜡黄的脸色,臣妾心中是真的不落忍,加之她又极力说自己无事,可以经得住沿途的车马颠簸,便应了她。” 建昭帝纳罕:“她为何一定要跟着去行宫,她又不似丽昭仪,既是高位又是过了四月,胎已坐稳,去也无妨,朕已命钦天监算好吉日,三日后父皇母后便出发,一旬后,才是其余人一同前往,她不过两个月的身孕,如何抗住?” “未免太不知事了!”建昭帝淡淡道,显然心情不怎么样。 “皇上消气,可别气坏了身子,”郗齐光又给他呈了一盏梨汁,“来,喝点雪梨汁,降降火。” 随即又道:“若是臣妾,也是想要出门的,行宫乃是避暑圣地,皇宫虽占地广,却甚少有消暑避暑之所,行宫却是山林葱郁,流水潺潺,让人见了便觉神清气爽,她为着孩子着想,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且这宫中的确有诸多算计,她有孕一事也是阖宫皆知,我们诸多人都不在宫中,她也难免惶恐。” “你说她若是真被人下手了,又无人为她主事,那她岂不是日日夜夜地担惊受怕?” -- 第110页 郗齐光如此一说,他倒也收回了面上的不悦之色,“朕原本是没打算带上她的,只是梓潼你这般说了,那多添上一个人也无妨,不过这宋嫔也确实小家子气了些。”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哪怕宫中没有能越过宋嫔的宫妃,也难免有人从宫外伸手,事关皇嗣,是该谨慎些。” 郗齐光浅笑着淡淡道。 “丽昭仪、刘昭媛、宋嫔,皇上可还有其他的人选?” 建昭帝沉吟许久,小口小口地抿着雪梨汁,“朕记得谦容华与欢容华倒是尊你敬你,一并带上,还有吕嫔,以及魏容华,都是省心的,至于韩嫔,前些日子刚刚把她的位分升了上去,已至容华,就不要再带着她去了,何况她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人!” “那就暂且这几人吧,朕也不想到了行宫寻个清静还不得。” “那好,”郗齐光点头,“臣妾这就遣人去告知各人一声,还有十日,时间充裕的很,那些褥床帐,也能收拾齐整!” “倒是父皇母后那里。有些着急了,”郗齐光凝眉深思,“不过也罢,虽是时间紧了些,但可以先将常用的且先收拾好带去,一些不常用的,可以慢慢归置,再送到行宫。” “总归也只是住上两三个月而已。” 建昭帝只是点头,“这些你自己做主就好。” 三日后,先是将上皇与皇太后送走,而后各宫也开始收拢归置。 “元宵的衣裳多带一些,他现在仍是矢溺失禁,无法自理,得勤换衣裳才是,且山间天气,也说不准到底如何,厚实的衣裳也带上个十套,以免有意外出现。” “还有他尝尝把玩的玩具,小红马,小弹弓,九连环,都带上,不然他又不高兴了。” “内务府给元宵新制的成衣到了吗?” 浔冬连忙上前应道:“回殿下,昨儿刚做成,二十套,一套不差,考虑到大殿下一直在长身子,都做得略微大了些,下剩八十套,依旧在赶制中,离宫前应当会收到,且这些暂时都没有问题,今早二十套全部都送来了,还在偏殿放着呢!” “先找几位嬷嬷瞧瞧,找太医来再看看,没问题直接装上,”郗齐光敲打着桌子,手上挥舞着毛笔,“还有他的乳母,也看好了,别让他们和别宫接触。” “还有元宵的被褥,准备两三套就成,这些东西行宫自会准备。” “丽昭仪、宋嫔那里时刻问着,若是缺了什么,短了什么,和本宫说就是,她们有孕,自然要先紧着她们,去内务府说一声,只要不逾制,不是太过分,给了便是,犯不着与她们撕扯,再有,这二人怀孕,将她们的分例都提至双倍,算是嘉许。” “若非离宫一事,本宫都将这事儿忘个干净!” 游夏连忙福身行礼,“是,殿下,奴婢这就去内务府告知吴总管。” “再有,上皇和皇太后的夏衣,叫绣娘加紧做出来,做好了,本宫自己出钱赏赐那些绣娘半年的月钱,做工一定要细致,别以为时间紧了,就能拿着不经心的做工糊弄本宫!” “内务府的绣娘,不说大师,出挑的绣娘也有个一百来人,普通的绣娘更是有三四百人,宫中的主子就这么多,完全支应得住。” “对了,书房中,本宫常常看的书,也要拿去,留下几本本宫时常翻阅的,其余的全部装箱,等到最后一日了,这些再装起来就是了。” “库房中有本宫夏日常用的首饰头面,叫浣春带着人去找出来,还有什么玉容膏啊,香胰子,螺子黛这些东西,都带足了,千万别耽搁着用,”深吸一口气,缓了缓,“还有那些零零散散地碎银子,金瓜子银瓜子,金银锞子,也是多多益善。” 浣春应了一声,从荷包中掏出钥匙,便带着几个大力嬷嬷去了库房,脚步匆匆。 湄秋见郗齐光说了这么多,连忙递上一盏常温的玫瑰清露,“殿下,先喝口水再说,铁打的嗓子也禁不住一直糟践啊!” 郗齐光接了水,顾不得仪态,灌了一大口,擦擦额际的汗珠,从手边抓起扇子,却被湄秋夺了过去,“奴婢来,您就静下心指挥!” “来人!去小厨房,叫人榨出西瓜汁和水蜜桃汁,再带来一小碗冰块儿,快一些去!” “还有各种消暑的丸药,香雪润津丸,香薷丸,清署益气丸,藿香正气丸,叫太医院那里加紧赶制。” “出行的车马,也都检查好,里面的物什,尤其是丽昭仪和宋嫔的,定要事事周全才好,毕竟她二人是孕妇。” “这宫中其余人嘛,就安分呆着便是,本宫已是将诸多事务托给了外头的寿王妃,她每一旬进宫和尚宫交接一次,毕竟是命妇之首,辈分又高,又是正妃,倒也压得住。” “你们找人去将李尚宫寻来,本宫有事要先吩咐她。” 揉着眉心,看着澄心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长长舒了口气,又是灌了一盏玫瑰露,才道:“这才是开始,在离宫前,只会一日胜过一日地忙乱,不独本宫,整个后宫都是。” “去找人叮嘱丽昭仪和宋嫔一番,就算是她宫中忙得转成陀螺,也要看好了,别被人钻了空子,到时候哭都找不到地儿!” “殿下何必这般好心?左不过是她们宫中的事情,就算您为中宫之主,这自己宫中的事务也是要自己打理才是,若真是自己那儿出了岔子,您也没什么责任。” -- 第111页 “再说了,这话一出,没准儿人家还不领情呢!” “你就去吧,”郗齐光无奈,“你以为本宫想多管?本宫也怕遭人嫌弃啊,可没办法,本宫是皇后,有责任看护皇嗣,庇护皇嗣降生、长成,且,本宫话已带到,上不上心是她们的事情,本宫还没有那个能耐改变她们心中所想。” 郗齐光冷笑道:“若是她们识趣,自会听从,若不识趣,日后出了事情也别来本宫这里喊冤诉苦,都是自找的!” “本宫本就忙的不可开交,就这样,已是空出心神照看她们了,她们若真的自觉安全无虞,本宫也不强求。” 揉揉手腕,抬首道:“还是你去吧,务必转达明确,将本宫原话原封不动告诉她们。” 第74章 好在丽昭仪和宋嫔不是什么不知趣的人,听了湄秋传来的口谕,心中自是感激不已,立时开始整顿,倒也真揪出了两三个浑水摸鱼的小虾米,心中登时大怒。 飞霜阁。 宋嫔安坐于美人榻上,手轻轻护着小腹,垂眸冷笑道:“若非皇后提醒,我当真要以为我这飞霜阁乃是铁桶一块儿,油泼不进,水漫不来,现如今我才发觉,原来本嫔才是坐井观天,整日被吹捧的不知所以然了,太高看自己了。” “是本嫔待他们不好?竟然连同他人来害我?真真是……”宋嫔抚着胸口,恶狠狠道:“我这口气真的是咽不下去!” 碧露给她奉了一盏花茶,叹气道:“主子快别气了,您的身子重要,再说了,便是不想着自己,您腹中可还是有小殿下呢!” “奴婢常听人说,妇人孕中,切忌情绪大喜大悲,深思忧虑,说是因此会伤及心脉,连带着孩子身体都不好,您可不要如此啊!” “而且,盯着咱们飞霜阁,想要看笑话的还少吗?”碧露将她喝过的茶水放到一边,“不说别的,就说清风苑那位丁嫔,仗着自己家世好上一些,屡屡挑衅,真出了事情,岂不是白叫她看了笑话?” 碧露毕竟是从小服侍她的,深知她的性子,一下就掐中了她的七寸,“若是生下孩子,您的晋位,那是板上钉钉,身边还有孩子傍身,日后压在她头顶那是一定的,您就这般想,还生气吗?” “待您生下小殿下,上门巴结的宫人,位分,朱钗华服,哪里还会缺呢?相较日后这些事,眼前此事,反倒事小。” 宋嫔压下心头的怒气,轻轻呼吸,点头道:“是了,你说得对,本嫔要稳住。”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七日过去了。 文武百官在皇宫门口相送,帝后銮驾,随行车马,大内侍卫,浩浩荡荡绵延一里有余。 郗齐光抱着儿子,由于大清早地起床,昨晚又是深夜入睡,已是眸子半张半合,脑袋如小鸡啄米一般,最终是抱着孩子歪在榻上睡着了,连袷纱被都没有盖。 浔冬叹气,摇摇头,从车厢中翻出袷纱被,就盖在了睡着的母子身上,并将小几上的茶壶拿走,重新灌了热水。 到了马车的外间,来喜和游夏在那儿坐着,看到她,一时惊讶,“怎的不在里面伺候了?” 浔冬如葱根的手指竖起,抵在唇边,“嘘!小点声,殿下睡着了,”之后更是压低了声音,“也是太累了,昨晚恨不能亥时才睡,今早还未到寅时便起了,前几日忙着各处事宜,也没睡个安稳觉,也只得在马车上补眠了。” 游夏面上闪过一丝心疼,“也好,等到到了地儿,还有的忙呢,现在能抽空休息一下,也不至于以后精力不济。” “再说,殿下素日乘坐马车,一旦路面颠簸,就会呕吐晕车,睡着了反倒没了这些顾忌,不必忍着那等难受了。”/公/众/号/小/甜/好/文/铺/ 说罢又从车厢中掏出一个用棉被包着的冰鉴,从里面拿出了不少的冰块儿,还有果汁,“这车厢闷热得很,浔冬,你看是你进去给殿下和大殿下送去,还是我去?” 说罢又忍不住道:“还是我去?你看看你,昨晚也是和殿下一起熬夜了吧?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儿!” 浔冬面带疲惫,摇摇头道:“我也想休息一会儿,咱们两个轮换着来,你且去,等我休息够了,就将你换下来。” 游夏点点头,应下了。 半个时辰后,游夏出来换了冰块,将已化成了一盆冰水的水叫人泼到了马车外小路旁的草丛中。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浔冬迷迷糊糊地醒了,恰碰上了游夏再度换上冰块儿,便就着冰水沾湿帕子,擦了擦脸,一个激灵,是彻底清醒了,便与游夏道:“再有大概一个个时辰,就要到了,我先进去伺候,等到了时候,就将殿下叫醒,你先把殿下用的簪钗之物准备好。” 游夏笑吟吟地应下,“好,你带着这些冰进去吧,我分拣分拣,咱们这马车大,又是四匹马拉着,东西放得也多,还真得一会儿呢!” 说罢,游夏就开始翻找,动静极轻,生怕搅扰了郗齐光。 不久后,只听内车厢中传出浔冬的声音:“呀!殿下和大殿下醒了,那正好,也是时候梳洗了,正巧游夏刚刚看了您一个时辰多,奴婢醒了,就和她换了,她就去找您的首饰匣子了,现下,应当是该找到了,奴婢问问去。” “游夏,殿下的那些首饰,你找着了吗?殿下醒了,还有水,也备上,两位殿下要净面了。” -- 第112页 游夏应道:“好了好了,早都好了,就等着你叫醒殿下呢!” 两人服侍着郗齐光洗漱,又开始禀报这一路上的事宜。 “听来喜说,两刻钟前,宋嫔那里出了幺蛾子,连吐不止,偏御医们也不敢用太多药,皇上那里只说叫太医诊治,连派个人都没有,就求到了咱们这里,说想让车队停一停,可皇上都没说,凭什么咱们率先出头?这离宫到宫都是有时辰要拜祭的,误了吉时,算在谁的身上?来喜和游夏当时就给拒了。” 郗齐光将还在自说自话的儿子放进了摇篮中,“拒了也就拒了,你们也无需这般忐忑,明摆着拿着咱们当枪使,想要车队停下,怎么不自去与皇上说,偏来到本宫这儿?真以为本宫是个好欺负的?还是她肚子里揣了一块儿肉,就自觉自己金贵了?” “有孕的不止她,还有丽昭仪,当初她说什么也要跟着来,三番四次,前前后后地求了本宫五六次,本宫这才应下来,也是她自己说,这路程颠簸,她都不在乎,都能挺住,就差在本宫面前发誓了,怎么,本宫刚刚扶了她一把,这就开始算计本宫了?” 郗齐光慢悠悠地眨眼,笑容温柔可亲,眼底却是淬了毒汁一般,“有些人啊,就是恩将仇报的白眼狼,虽说本宫当初也没什么真诚的帮扶之意,可到底是助了她的,这转头,就想要给本宫一刀,这可不怎么好啊!” “何止是不好,”浔冬轻笑道:“说句忘恩负义,都是轻的。” 又看向依旧精神充沛的元宵,温和地道:“大殿下可是饿了?外头还有不少的糕点,就是有些凉了,小炉子上吻着一些牛奶,还有糖蒸酥酪,不若喂给大殿下一些吧?” “也好,睡了一个多时辰,按说也该饿了,喂给他吧,等他用好了,再给他换一身衣裳,再把九连环拿给他,免得他闹着找人玩。” 元宵听闻自己要吃东西了,开心地在摇篮中直打滚,翻来翻去的,“吃糖糖,酥,酪。” “娘,娘,”他小手抓着郗齐光的衣袖,撒着娇,脑袋埋在郗齐光的怀里,“你喂元宵好不好?” 郗齐光痛并快乐着,实在受不了他这磨人劲儿,连忙应下来,“好好好,娘喂你,喂你,你安分点儿!再不听话,把你爹叫来!” 一听把建昭帝叫来,元宵瘪着嘴,坐了下去,等着郗齐光投喂。 元宵现在比刚出生那阵乖了许多,也可能是因为这糖蒸酥酪有味儿,他吃的不多,是以也就多了几分渴望,十分珍惜。 郗齐光一口一口地喂着他,直到看他打了饱嗝儿,才停下来。 左右这东西好消化,恐怕到了行宫,他又该喊饿了。 又是一路晃晃悠悠,总算是听到了车队停下的声音。 游夏掀开帘子,朝着外面瞧了一眼,只见眼前树木郁郁葱葱,水声叮咚,鸟雀鸣声,各色野花星星点点地点缀于一片青绿的草地间,蝴蝶蜻蜓停驻其间,美不胜收。 “真是好看!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如此清新,不加人工雕琢的景色,倒别有一番自然之美在。” 郗齐光也朝着窗外看了一眼,鼻尖满是草木的清新气息,虫鸣阵阵,流水潺潺,林间光影,错落有致,好一副山间野趣图! 车外魏九到了,“殿下,可下马车了,皇上在前头等着您哪!” 郗齐光因着这山中之景,心情无端轻快起来,语气也好上许多,“有劳魏总管跑这一趟了。” 魏九忙甩着拂尘摆手惶恐道:“哪里哪里?能为殿下效劳,是奴才荣幸,再说了,就这么百来步的距离,可当不得殿下这话。” “把大殿下也抱出去,马上就要入行宫了,车马会统一放置,别把他落下了,再去问问丽昭仪和宋嫔那里,也该下马车了,车厢里闷热,可别中暑了,她们可是双身子的人!” “尤其是宋嫔,”郗齐光踩着杌子下了马车,“本宫在马车上小憩了一会子,醒来后就听到她晕车晕的厉害,还遣人找了本宫,想要车队停一停,让她休息个把时辰,再行上路,本宫身边的宫人想着不免误了吉时,便取了个折中的法子,叫她在原地休息,留下侍卫保护她,车队继续行进,不过好在她争气,熬过来了。” 第75章 魏九自是把这话原封不动地报给了建昭帝。 建昭帝扔下手中的杂记,面上喜怒不定,“梓潼身边的宫人倒是个得用的,也安分知事。” 魏九垂首笑了下,这意思就是宋嫔还不如一介宫人识大体? “是,皇后殿下身边的人,都被□□得进退有度,懂事识体。” 又问道:“梓潼怎的还没来?” “回皇上,皇后殿下在那里等着大殿下换好衣裳,您也知道大殿下,性子犟的很,今儿他穿身上的,是他最喜欢的那一套,”说到这儿,还憋不住笑,“怎么也不肯换下来,皇后殿下可是操碎心了!” 建昭帝闻言,面上也露出了无奈而又宠溺的笑容,“这臭小子,竟会折腾人!也难为梓潼能受得住!” “你记着些,本想今年大封,若是宋嫔生下公主,晋两级,若是皇子,晋三级,现在嘛,”他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轻道:“不论男女,皆是两级,记得到时提醒朕。” 魏九忙躬身行礼道:“是,奴才省得了。” 心中却在嗤笑宋嫔自讨苦吃,十分作死,到手的位分没了。 -- 第113页 *** 祭天大典结束,郗齐光总算能松一口气,歇一阵儿了。 刚坐下没多久,便有人来报其余妃嫔来请安了,她看了眼天色,面色疲惫地道:“就不见了,天色已晚,还是明日再说吧,今儿车马劳顿,大伙儿都累得不行,都去歇着吧。” “去问问丽昭仪和宋嫔,身子可有不舒坦的地儿,若是有呢,就叫御医看看,她们身子重,再怎么小心也是不为过的。” “元宵呢?又跑哪儿去了?身边的人可带够了?” “回殿下,大殿下身边跟着二十几人,绝对安全无虞,”说着他又笑道:“行宫挨着山林,里面有不少的性情温和的动物,建了一座宠物房,里面有兔子,金丝猴,还有狍子,大殿下待在那儿,一直都不愿回来。” “叫人看紧了他,这些山林中的动物,虽说性子温和,可到底带着几分野性,兔子还成,那些大型动物,不准叫他伸手!” “往常在皇宫也不是没有宠物房,也没见他有多喜欢那里的猫猫狗狗,还有鸟类,怎么到了这儿,就转性了?” 游夏道:“可能就是图个新鲜吧,毕竟皇宫的宠物,可没这儿这般大,长得也是憨态可掬。” 闻言,郗齐光点点头,“也就是一时新鲜,三分热度,等看够了,他就不愿再去了,务必把他看护好!” “再有就是,这行宫蛇虫鼠蚁多,各处都记得撒好药粉,尤其是元宵的小房间,他皮肤娇嫩,这里毒虫又多,被咬一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 “臣妾参见皇后殿下。” 一群美人聘聘婷婷,袅袅娜娜,仪态万千地给她请安,倒甚是养眼,郗齐光扫了一眼,“都坐吧。” “昨日睡得可好?”她摩挲着手指上的玉戒,“这行宫初来乍到的,想是诸位都有许多不习惯之处,像本宫,就有些择床,昨晚到了后半夜才睡下,今早早早就醒了,真是没办法。” 刘昭媛也叹气道:“臣妾也是,乍一到了新环境,总是有些不适应,只是皇后殿下给臣妾分的院子好,一打开窗,满室花香。” “你喜欢就好,”郗齐光将目光放在丽昭仪身上,“丽昭仪,你呢?本宫记得你喜爱竹林,本来是想要将那处幽篁居拨给你住的,但那里未免有些潮湿阴冷,对你身体不好,是以给你换了一处带有竹林的院子,你可还中意?” 丽昭仪站起身,微微屈膝,面色清冷中杂糅着柔和,“多谢殿下费心,臣妾很是喜欢。” “丽昭仪,宋嫔,你们二人,时常也要注意着些,那些临水、磕磕绊绊的地儿还是离着远一些好,还有宠物房,许多动物都是野性未泯,也不好去接触的。” “这山林中,虫蚁也多,你们随身都带好香囊,住处也都撒上硫磺,有水的地儿,最好都不要去,太过湿滑。” 两人面色不变,微笑着应是。 “好了,散了吧,本宫要去给皇太后请安,这次就不带着你们了,都回吧。”说罢,挥挥手,示意退下。 众妃有序地退出。 “游夏,叫人把元宵找回来,带他去父皇母后那里,这小家伙,大清早的,就开始折腾,一个宠物房,当真叫他如此流连忘返?” 浔冬刚要叫人,走到门口,就见乳母和宫人们将其带回来了,笑道:“可不用了呢!大殿下回来了,就是一身脏兮兮的,也不知做了什么,怎么像是从泥土上打了滚一样?” 连忙将人迎了进来,“这可要好好洗漱一番才是呢!” “快去!小厨房里不是一直烧着热水,把热水兑成温水,给大殿下清洗一下,”说着摁住元宵想要把脏手放入口中的动作,“大殿下,不行,手脏了,不能放到嘴里。” “兔子好玩,狍子也好玩,元宵还想去。”他笑眯眯地道。 浔冬忙不迭地应着,“您想去,谁还能拦着不成?” 说着,忙端来清水,拿着香胰子给他净手。 眼见热水来了,她吩咐乳母道:“你们进去给大殿下沐浴吧,再一定要把头发擦干,虽是夏日里,可林间风大,可千万别叫大殿下湿着头发出去,受了风可一定不成!” 那两个乳母应下道:“浔冬姑娘,这你就尽管放心,我们可不是那个林氏,自觉有了旁人担着,偷懒耍滑的,事关皇子,我们恨不能样样精心呢!” 说着就抱着元宵去了隔壁的耳房洗漱,游夏又去找了一身齐全清凉的小衣裳给他送了进去。 “元宵今儿都去看什么了?本宫听了,有兔子,有狍子,还有呢?他是如何弄成这般小泥猴的模样的?” 底下就有宫女回道:“回殿下,大殿下去看了梅花鹿,还有羊羔,那小羊羔子在地上刨土,大殿下就一直在那儿瞧着,抱也抱不走,一抱就哭,只能等他自个儿够了,才能离开。” 郗齐光点头,“原来是这样,这孩子脾气一向扭!”又嘱咐道:“下次若是他还要去那里,记得绕开那羊羔,若他实在记得,就由他去吧,不要伤到他,被人钻了空子即可。” 她扶额,有些烦心。 说实话,她有些后悔带着元宵来了。 他性子这么野,成天在外晃悠,说不准就着了道了。 但偏没有千日防贼的。 早知道,还不如她留守皇宫呢!干什么提出来行宫避暑? -- 第114页 又是等了两刻钟,乳母们将元宵打扮好,擦干头发,就带着他出来了,郗齐光见状,便带着他走了出去。 摇摇他的小胖手,“一会儿就要见到皇祖父皇祖母了,高兴吗?” 元宵抬头,又想把手指塞进口中,却看到郗齐光不赞同的目光,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呀,去看祖父……祖母啦!” 抱着他上了轿撵,郗齐光轻笑,刮刮他的鼻梁,“小滑头!” 到了上皇和皇太后所居的院子,便有花嬷嬷直接走了出来,迎着母子二人进门,“皇太后就等着您和大殿下呢!殿下快随老奴来!” “本宫看哪,这是母后想自己孙儿呢!”语气略有酸意,“那还顾得上我啊?有孙,万事足矣。” “您可真能打趣皇太后,您还不知道皇太后有多疼爱您?” “阿花,你们两个在外面嘟囔什么呢?还不快进来,叫本宫见见乖孙?哎哟!可有日子没见到了!” 花嬷嬷跌足长叹道:“您可真是会拆奴婢的台,就刚刚,皇后殿下还说您,心中只有大殿下这个孙子,在那儿捻酸呢!奴婢好容易和她掰扯明白了,结果啊,您这一句就叫老奴下不了台了!” 皇太后拊掌大笑:“那看来,本宫这老厌物还挺招人得意呢!一个个的,都争着抢着要本宫的青眼。” 又将元宵抱了起来,对着郗齐光道:“你也是个大人了,为何还要和自己的儿子争宠呢?” “快坐下,喝杯茶!”指指椅子,叫她坐下,又道:“这行宫啊,不禁环境清幽,远离尘嚣,就连这里的山泉水,泡茶也是一绝,你尝一尝!可惜就是离着太远了,没办法送到皇宫,且这水隔得时间稍久一点,就失了山泉水本有的清冽,倒不好了。” “母后的品味,一向是不差的,那儿臣可要好好儿品鉴一番了。” 便有一宫女为她奉上一盏茶,郗齐光不经意地接了过来,可杯身十分烫手,当即烫的她轻嘶一声,扔在了那宫女的脚边,杯子碎裂,热气从大理石地面上蒸腾而出。 可想而知是有多烫。 皇太后自然是见到了这一幕,厉声呵斥道:“你是哪个派来的?毛手毛脚的,竟是烫伤了皇后?带下去,重打十五板!” 那宫女当即跪下,她生得春花秋月之色,一双小鹿眼可怜巴巴地看着座上二人,梨花带雨,叫人看着便心生怜惜,求饶道:“皇太后,皇后殿下,奴婢粗鄙无知,因着容貌齐整些,便被行宫总管挑来做了宫人,是头一天来伺候贵人,未曾被教导过,冒犯了皇后殿下,可看在奴婢是初次犯错,还请从轻发落啊!” 第76章 皇太后怒火中烧,郗齐光面色也不好看。 她这等做派,若是换了一个男子在前,倒能有所奏效,可面前的,是经历过无数风雨,仍然稳坐后位,成功成为太后的中宫嫡后。 历史上的皇后,走到太后之位的,又能有几人? 何况还有一个郗齐光。 这二人都是后宫争斗厮杀出的王者,此类招数早都看惯了,乍一见到,只剩满心厌恶,何来怜惜? 这宫女,出招毫无章法,走了一步臭棋。 郗齐光见此,却是心中疑窦暗生,都已经被如此呵斥,却仍是不辩白,且极富美感,倒更像是…… “皇上驾到!”她猛地抬头,和皇太后一同,目光如刀射向了这宫女,眉间含怒。 皇太后将元宵放下,手中的茶盏直接泼到了那宫女的面上,滚烫的茶水登时就令她的脸上起了燎泡,她一阵捂脸嚎叫。 皇太后声音冷厉,阴寒入骨,“多少年了,看来本宫是老了,多年修身养性,竟是一个小小的宫女都敢骑到本宫的头上撒野邀宠了!” “来人,带下去,四十大板,今儿,本宫就叫她亲自瞧一瞧,这雀上枝头的代价!” “这是怎么了?这般热闹?朕也来凑个热闹,瞧上一瞧!”建昭帝清润的声音自门口传来,看着眼前这一片狼藉,面有惊讶,指着乐道:“今儿母后和梓潼是怎么了?摔盆子砸碗的,这行宫运输不易,你们婆媳二人可别给朕都嚯嚯了!这可是上好的瓷器!” 皇太后啐了他一口:“什么好东西,你这就心疼上了?摔得是本宫宫里的东西,本宫还没心疼呢!” 又挥挥手,“去去去,一边儿去,碍事极了!” 看着地上那个捂着脸,低声啜泣的宫女,“这个还没处理好呢!” “将她拖下去,务必撬开她的嘴,若是什么都得不到,你们这些人也不必在本宫身边伺候了,”说到这儿,她眸光一寒,“本宫也想瞧瞧,总是在背后搅风搅雨,叫人不得安宁的货色到底打哪儿来的!” 那宫女还想叫喊求饶,却被几个大力嬷嬷直接塞了抹布在口中,利索地拖了下去。 到了外面,那几个嬷嬷才啐道:“打哪儿来的狐媚货色?小贱蹄子!这是算好了皇上要过来?倒是个心思深的!” “说那么多干什么,一会儿这一身好皮肉还不知得成什么样儿呢!再是狐媚,还有谁能看进眼中?”另一个嬷嬷桀桀道,说着,意味不明地扫了她周身一眼。 那宫女挣扎的更厉害了,“我可是劝你别再动了,我们几人可不是那帮看见颜色好几分的女人就走不动路的男人,可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把我们惹怒了,一会儿有你的苦头吃!” -- 第115页 宫女—秋儿,水盈盈的双眼中盛满了恐惧,又听她们道:“你是乡野出身,想也不知道,这打人板子,最是有一套官司,有的板子呢,看似皮开肉绽,严重无比,实则只是皮肉伤,要不得几日就可活蹦乱跳,”她们又笑了,这笑容在她眼中却是极其阴森可怖,“有的板子,表面看似不重,内里,却是皮肉都烂了,筋骨也断了。” 秋儿更是剧烈挣扎起来,用舌头使劲儿顶着抹布,几人相视一笑,都当作没见到,将她直接绑了手,按在了春凳上。 先是重重打了七八个板子,秋儿即使是被堵了嘴,也能叫人听到她的厉声哀嚎,在她们又要打下来时,总算吐出了口中的抹布,哭喊着虚弱道:“我说!我说!我可以说出是谁指派的我!” “不要再打了……” “是这行宫的闫管事!是他将我从周边村落中挑选来,叫我按照他的指令办事的,就在我为皇后殿下奉茶前一刻钟,他给我传消息,是皇上到皇太后……院落的大致时间,我才能,才能掐着时间奉茶!”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只、只是,他的原意并非是要我邀宠,而是做长线,一步步地、离间皇太后与皇后殿下的婆媳关系,只是,只是皇后太过警觉,且我不甘心,便……临时改了主意……” 说到这儿,声音带了哭腔,“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 说完这些,她已是撑不住,就那么软倒在了春凳上,股背之间,血迹斑斑。 “先给她上一点儿药,扔到柴房里,别叫她死了,且有些用呢!” *** 另一处。 “这就是你挑出来的好棋子儿?不过一个照面,便被皇后治得丢盔弃甲,废物!” 来人站在她面前,不禁为自己辩解道:“行宫被搁置已久,此番避暑也是突然,事况紧急,我实在找不到好的人选,那个秋儿,刚找来她的时候,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谁曾想,那样乖顺的人,那样的出身,竟然将自己的野心藏得如此严实呢?” “你倒是会狡辩!” 来人也不在意这阴阳怪气的语气,“说好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以后再有任何事情,与我也是不相干的,为着你,我都推出去一员心腹了,可谓是损失惨重啊!一命换一命,两相抵了!” 说罢,也不顾面前之人铁青的脸色,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等等!” “两千两黄金!换你一次帮忙!” “查出来什么了?” 郗齐光将杯盖扣上,啪嗒一声脆响,昭示了她此刻的心情。 “那宫女是个运道不好的,不过是挨了七八板子,要说宫里比她受伤重的,也没到这地步,她前儿晚上就发了高烧,而后今晨人就没了,再有就是那个闫管事,别看是个宦官,嘴倒是硬,才问出来,这事儿啊,有一些忠顺王府的手笔在,东平王府也跟着在里面搅浑水,还有两个大长公主府,亦是如此。” “她们府上那两个嫡亲的孙女儿,还没嫁出去呢?本宫记得,也该有十九二十岁了吧?怎么?这是不得到皇后之位,誓不罢休了?” 拿着茶盖刮刮面上的浮沫,轻轻吹了一口,放下又道:“本宫难不成看起来就那么好欺负?像个面团儿?” 浔冬冷笑道:“那是他们眼睛瞎了,总是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就是!且不说殿下自己的身份手段,便是咱们郗家,那也是他们两驸马家拍马难及的,真不知这些人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 “别的不说,那两人除了有个公主嫡孙女的身份,父亲的官职权位可拿得出手?家族子孙可上进?还是如咱们老爷子这般,桃李满园,受人敬重?” 游夏愤愤道。 “呸!也不拿盆水照照自己什么模样!” 郗齐光瞪她一眼,“啧,你可别做这些,什么呸啊,吐口水的,小孩子有学有样,可别习惯了,倒叫元宵见到!” 游夏讪讪,捂着嘴,有些难为情,“再不会了,叫浔冬盯住!” “至于忠勇王府,也能理解,毕竟是我给皇上出的主意,使宗室退步,他们府上得了惩处,这事儿啊,稍加打听就能得知,也难怪!” “只是这个东平王府,来做什么热闹?还嫌自己不够打眼?” 说罢,又是嘲讽一笑,执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 “不是奴婢编排人,可看那东平王妃,就不是个精明人,瞧她去年这时候进京,因着是藩王入京,处处捧高踩低,小心巴结着有权有势的宗室,和皇亲国戚,对那些地位虚高而少有实权的,也只是面上过得去,最多笑一笑,可没实权没地位的,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奴婢曾见到过一位伯府夫人和她见礼,她连顿首都没有,直接走开了,令那夫人尴尬不已,就这,哪是相处之道?” “竟还叫自己的嫡长子,未正式娶妻,先在院子里摆了两个神仙,还是正经入了宗室玉碟的侧妃,就足以见她的脑子不清楚!” “真不知她那儿子,到底是不是她亲生骨肉了。” “别说,这事儿,本宫也想知道。” *** 一晃又是半月过去,天气越发炎热。 郗齐光斜靠在美人榻上,身上搭着一床袷纱被,睡的香甜微酣。 “倒是许久未见殿下睡得这般好了,这行宫山灵水秀,草木繁盛,真是个好地方!” -- 第116页 游夏也低声道:“可不是?殿下往常,总是苦夏的,到了夏日里,人就开始清减,活脱脱一个病西施,到了这儿,明明那些菜式也没有宫中那般精细,可就是对了殿下的口!” 又看了眼在另一张榻上,小鸡啄米点着头的元宵,轻轻给他盖上了袷纱被,垫上了小枕头,“这睡相,倒是与殿下如出一辙,真不愧是母子呢!” “对了,京里如何了?吴总管可派人送了信件?刚刚我应殿下之令去给皇上送去乳鸽汤,听魏总管说他已是在里面连着处理了大半日的政务了,至今未出来过,若只是寻常的繁琐小事,也没见皇上耗时如此之久。” 游夏眉头紧锁,拉着浔冬的手道。 忽的跑出一个宫女来,手中拿着信件,浔冬笑道:“刚还说呢,这就到了!” 第77章 郗齐光轻轻将信件展开,一目十行,片刻后叹气道:“又是黄河水患,堤坝倒是没塌,结实着呢,倒是大水漫过了堤坝,淹没了千亩良田不说,许多受洪灾的灾民更是无家可归。” “又是江城,”郗齐光长长叹息,“泥沙淤积,水流不畅,又无防固水土的树木草地,成为悬河,一旦夏季降雨过多,便会引起洪灾涝灾,”说到这儿,她摇摇头,“逐年加高堤坝,也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若不多加涵养水土,泥沙只会越来越多,河床越来越高,陷入一个死结之中,往复循环而已。” “可现在已经晚了啊!”游夏轻道。 “且依您所言,种树种草,怕也是得一二十年呢!这还只是初见成效,就怕耗费无数人力物力财力,却是收效甚微。” 郗齐光又是一叹,她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 “好在当初修建堤坝的,是个办实事的,此次水患,来势汹汹,竟也挡住了,足见当年的用心。” “梓潼这是在夸赞郗太傅吗?”建昭帝走进小花园,“这堤坝,是三十多年前,郗太傅一力督建的,中间不知经了多少明枪暗箭,耗时五年,才算竣工,算算时间,那时你我都还未出世呢!” 见他眉目间满是疲惫,她将他扶着坐下,令他靠在美人榻上,自己则坐在了一旁的圆凳上,为他按摩着太阳穴。 她惊讶道:“竟是祖父奉旨督办的,我竟不甚清楚,往常江城发生水患,也没听父亲母亲提起过。” “那是因为自打有了这个堤坝,江城那头就很少发生洪涝了,也不过就是最近这十年,开始密集起来。” “黄河发源于青藏高原,流经西北,可西北风沙大,水土树木少,但却连年暴雨,泥沙被大量裹挟着,冲入黄河,河床自会一日赛一日地高,若臣妾说,还是该治理西北之地,多多植树造林,涵养水土,加固土壤,可此事,牵扯过大,倒不好说。” “且也有江城之地百姓,过多屯田,以致水土流失。” “皇上也曾见过这花草树木的根系,极为发达,由此便能固定土壤,不致流失,可一旦没有了草木,一场大雨,就会裹挟泥沙,日积月累,直至爆发。” 建昭帝沉吟许久,曾经工部和司农寺也曾说过这蓄养水土一事,只是当时还未有水患,国库尚不算充盈,他便按下不提,如今看来,却是他自误了。 “西北有重兵把守,军士训练有素,可以大批量地向着西北之地运送易于存货,防风固沙的树苗,如沙枣,沙棘和胡杨一类树种。” “皇上可想好了?”郗齐光停手,为他奉上一盏茶,见他坐起身,“此事非同小可,一旦定下来,少说也要十几年才能见到成效,国库的银子海一样淌出去,可却十几年都没有回报,朝臣那里,压力想是会极大啊!” 建昭帝呷了一口茶,不由心烦意乱,便四处看着景色,一转眼,便见了睡在罗汉塌上,盖着袷纱被,四仰八叉的胖儿子。 看他这睡相,心头烦闷散了大半,起身坐到元宵旁边,给他又盖盖小被子,笑道:“这孩子睡相怎的这般不雅?活像一只翻不了身的乌龟!你瞧瞧脸上,都出双下巴了!” “这已是很好的了,他现今断了奶,奶膘没了,母后她抱着这孩子直说瘦了,说伺候的人不尽心呢!” 又吩咐一小宫女,名叫青杏的,“去小厨房拿一壶冰镇酸梅汤来,这日头上来了,真是够热的。” 又拿起泥金扇子,轻轻给热的踢被子的儿子扇风。 “父皇母后就是太娇惯他了,他一个皇子,谁还敢亏待不成?无论胖了还是瘦了,身子健康就说明养得好!” “你看他,能跑能跳的,还整日整日去宠物房溜达,哪里像是伺候的人不尽心了?” 建昭帝慢慢道。 郗齐光倒是想起了什么,“一说到宠物,臣妾想着,是不是该给他养个宠物,让他收收心?这孩子去宠物房,都要玩疯了,每日都是一身土回来,和个小泥猴一样!” “我想着,给他养一只乌龟这等寿命长的宠物,形状奇特一些的臣妾又不想要,实在是那些花纹叫我看得瘆得慌,像蛇类的一样,就想着找一些形状普通的,皇上可有什么好的推荐?” “那依你所说,不若就养一只寻常的乌龟就好,像长寿龟,在这行宫的小河流湖泊中就能找到,多数都是灰黑色的,也不挑食,勤换水即可。” “那臣妾明日就着人给他找来一只小的,先在宠物房养上几日,之后叫他自个儿养着,有了这个牵绊着,想是出去疯玩的频次也会减少许多。” -- 第117页 刚刚睡得正酣的小孩子睡足了,揉揉眼睛,打着哈欠醒来,看着面前的父母,坐起身来,张开手臂,就要抱抱。 建昭帝连忙将他抱起来,就要把刚刚拿来的酸梅汤喂给他,被郗齐光止住,哭笑不得,“皇上,他才两岁,这冰的,一入口那就是要腹泻的,臣妾叫人给他兑一些木樨清露,可不敢给他吃凉的。” “母后知道了,你我只有挨骂的份儿!” 建昭帝无视了儿子眼巴巴的眼神,立马将小银杯放下了。 气得元宵眉头皱了起来,握紧小拳头就砸了建昭帝胸膛一下。 “哎哟,脾气倒还不小!朕小时候,性子可是沉稳得很,母后年年都夸呢!” 郗齐光挑眉,这是说她脾气不好,随的她? “臣妾母亲也总说,要是臣妾能和三哥性子换换就好了,臣妾过于稳重了些,三哥则是过于活泼了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想来,外甥肖舅,元宵倒是随了三哥的性子。” 两人谁都不肯认下自己脾气不好,最后只得拿了无辜的郗三顶缸。 此时此刻,正在藏书阁整理文书的郗三一个喷嚏打了出来,旁边的同僚关切地问道:“郗三,没事儿吧?” 他摆摆手,“无碍,灰尘太大了。” *** 又是半月过去,近来元宵忙着和自己的小龟一起玩,都不怎么出去了,除了郗齐光教他认字,其余时候都是盯着小龟。 小乌龟不大,也就是元宵手掌大小,经常被他翻来翻去,然后四脚朝天,乱蹬着短腿,再之后,缩进壳子里不动弹了。 郗齐光就在这儿看着他闹乌龟,摇摇头,“好啦,乌龟不动了,你就不要拉着它玩了,把它放回水里去,快!” 元宵不愿意,她只得使出杀手锏,“我告诉你,这小龟呢,是你父皇叫人找给你,陪着你玩的,如果他知道你不善待这个小龟,那娘亲就叫你爹爹把这个小龟带走了?” 元宵撇嘴,护住小龟,“我的!” “所以,你现在要做什么?” 他站起身,抱起小龟,把它放进了门口的青花瓷大鱼缸中。 由于乌龟杂食,里面也只有一些钵莲,金鱼都没放在里面。 “你要记得,明天,要给小龟换水,知道吗?如果不换水,它就会死掉,你就再也不能和它玩了,就连爹爹那里都找不见。” 一听不能玩了,元宵连忙点头。 “记得了,明天换水!” “好了。”郗齐光拍拍手,“你该用午饭了,知道今儿你吃什么吗?有肉糜粥,还可以用一小块儿火腿。” “但是,你要乖乖的,让乳母喂你,听懂了吗?” 元宵自然是懂的,还朝着母亲露出一个讨好的大笑脸。 不等母子二人进去用膳,便有宫人来报,“殿下,丽昭仪和宋嫔那里不好了,两人被冲撞,双双掉进水池中了,还有刘昭媛,也受了殃及,大半身子都掉进去了!” 郗齐光回身,“什么?”紧接着就叫人看好元宵,自个儿则是叫来人带着到事发地,“本宫前儿刚刚嘱咐过,不要去水边,有不少的苔藓,路不好走,这就给本宫当成耳旁风了?不只是本宫,便是皇太后她老人家也曾说过,原来本宫告诫竟是这般没效用!” 身边的人大气不敢出一声。 好在行宫面积不大,不过略多走了二三百步,便见到了那处小湖泊,几个大力太监正拖着三人朝着岸上爬去。 “啊!”一声尖叫响彻云霄。 郗齐光离得略远,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得暗暗加快脚步。 “水、水蛭!几位主儿身上都有水蛭啊!好多水蛭!” 闻言,郗齐光更是加快了步伐。 “怎么回事?”人群为她闪开一条路,她走上前,见到宋嫔与丽昭仪的惨状,不由一怔,随即就是反胃。 之间她们身上满是污泥不说,黑中夹杂着红色纹路亦或是全黑色的水蛭在她们身上蠕动着,但也幸好,只有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沾染上了。 且她们二人都昏迷了,也见不到。 难怪刚刚有人尖叫出声。 这样的场景,的确十分挑战人的感官。 至于最边上的一条腿掉进去的刘昭媛,则是半点事情都没有。 “快!这水蛭不能硬来,你越拉,它们咬得越紧!将她们找最近的一处院落带进去!” 第78章 郗齐光在一旁有条不紊地指挥着,“给她们二人找一件披风来!这行宫鱼龙混杂,且现在就算是夏日炎炎,穿着湿的衣裳风一吹也是要得风寒的,她们二人还俱是有身孕在身!快去!” 正巧有个皇宫中送各色物什的人到了,第一批,自然是顶头四人的物件儿。 “站住!你手上的可是衣裳?”游夏将人叫住问道。 那小太监恭敬应是,“奴才手上的,是给皇后殿下做的外袍,皇太后殿下的,已是着人送到了。” “皇后殿下要用这些衣裳,你随我来。” 小太监忙跟在她身后,看着不远处的闹剧,心下了然,着急的结结巴巴道:“可这,都绣有凤纹,普通妃嫔用了,那是僭越之罪啊!” “这等事情,自然要交由殿下裁断,你跟上就是,无需多言!” “殿下,”游夏福身,一字一句道:“这小太监说,这衣裳乃是您的,上绣凤纹,普通妃嫔不得僭越。” -- 第118页 郗齐光闻言,扫视一周,将目光定格在万事不沾的刘昭媛身上,轻轻一笑。 刘昭媛被她的目光注视着,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忙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 “这有什么?假的终究是假的,披上凤袍,她们也不是皇后,”她又问刘昭媛,“你说本宫说的可是?刘昭媛?” 刘昭媛僵硬着脸,不敢说话,头如捣杵一般点着。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把凤纹拆了便是,游夏!” 游夏意会,连忙应道:“是!” 就从发间拔下了一只簪子,将绣有牡丹凤凰的绣样全部用簪子割裂,撕下。 顿时,精美的华服成了破布,一片狼藉。 郗齐光看着,轻笑道:“这不就好了?快给你们二位主儿披上!时间不等人,可别磨蹭了!” 说罢,带头转身离去。 到了最近的一处小院儿,郗齐光问道:“热水可是都备好了?本宫叫你们准备的糖和盐还有清凉油也带来了?” “殿下,都在这儿了。” “先在浴桶中放入盐糖,能化开多少放多少,再把她们二人扶进浴桶里,若是那水蛭还是不脱落,你们再用手拍打水蛭所在的周围肌肤,这个方法若是还不可以,最后放入清凉油。” 众人也不知这是个什么理,但也只得照做。 见人都走了,刘昭媛便起身,也想要离开,“殿下,妾虽说只掉进去一只腿,但是,这湿漉漉的,实在不舒坦,能否先回去,换一身衣裳,再到此处?” 她满心以为郗齐光会答应,毕竟,皇后也是要名声的。 哪想,郗齐光乜了她一眼,凉凉道:“刘昭媛且等一会儿,这屋子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倒也无碍。” 刘昭媛登时换了一副嘴脸,“皇后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她站起身,“这事儿说到底和臣妾一分干系也无……” 一只茶碗擦着刘昭媛的脸颊而过,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吓得她心惊胆战,只听郗齐光厉声道:“本宫何时叫你开口了?你这是在质问本宫?你一小小昭媛,本宫不过是令你晚些回去,配合调查,你竟敢出言顶撞?谁给你的胆子?” “来人,摁住她!拉到庭院中,掌嘴十下!” 刘昭媛瞪大眼睛,知书也上前阻拦,却被人拉开,她不禁求饶道:“妾知错,是妾身狂妄逾越了,还请皇后殿下换个法子惩罚臣妾,便是,便是撤了绿头牌三五月,臣妾也是心甘情愿!” “请殿下宽宥一二!”她用力挣扎着,鬓发散乱,只求眼前的女人能够网开一面。 “现在知道怕了?”宫人又为郗齐光呈上一盏茶,她慢悠悠地接过,呷着茶水,“可刚刚你不还是理直气壮得很吗?” 魏容华匆匆赶到,气喘吁吁,盈盈一拜,“嫔妾参见皇后殿下,皇后殿下万福。” “起吧,赐座!” 她又是一拜,方才坐下。 像是刚刚看到了被制在地上跪着的刘昭媛一般,她以帕掩唇,眸中满是惊讶,“哟!刘姐姐这是怎的了?皇后殿下向来待人宽和,你是做了什么,惹得皇后殿下大怒?” 刘昭媛转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个煽风点火的人,心中恨不能将其生吞活剥,啖其血肉。 “魏氏,你住嘴!这儿容不得刘昭媛僭越,但也容不下你多言!” 魏容华讪讪闭口。 “拉下去!先前怎样说的,怎样做便是!本宫一日两日地不计较,反倒叫人觉得好拿捏了!” 刘昭媛大力挣扎求饶,满身狼狈,却还是被拽了下去,片刻后,庭院中便传来了清脆的耳光声。 魏容华听了,面色不由有些僵硬。 一时间,谦容华与欢容华两个也都到了,只她二人向来在宫中寂寂无言,默默无闻,也没多少人注意她们。 庭院中的声音停止,刘昭媛红肿着脸颊被带了上来,跪在正中央。 “本宫最不喜有人算计、质问本宫,此举,也算是给你一个小教训吃,若再有下次,可就不止了。” 刘昭媛面上已是做不出表情,眸中恨意翻滚,深深叩首道:“妾身再不敢犯了。” “我且问你,当时,你们三人,是如何遇见的,又是如何掉入水中的,一个细节也不要漏掉,都给本宫细细说个清楚!” 又颔首道:“好了,扶你们主子起身吧,也累了,坐一会儿,慢慢说,里面还有的折腾呢!” 刘昭媛再度垂首,“多谢殿下。” “今儿妾看天气正好,又不是太热,便带上人出门散心了,走到那小湖泊边上,便见到了迎面走来的宋嫔与……丽昭仪。” 说到丽昭仪,她皮笑肉不笑的,还扯到了受伤的面颊。 “也就是说,她们结伴而来,然后在你之后到了那里?” “是。” “而后,殿下也知道,我与丽昭仪有些龃龉,自然是说不到一起,略微说了几句,我便要走,谁知斜里却突然冲出来一只金丝猴儿,别看猴子小,冲劲儿还挺大,臣妾当时本就与这二人相去不远,臣妾被撞到了一边,一条腿下去了,而后那猴儿直冲着她们二人而去,她们二人在木板的尽头,就被吓得掉进了湖中。” “那宫女内侍呢?都是死的么?就这么看着主子被宠物猴儿冲撞了?都是做什么吃的?一群废物点心!” -- 第119页 “臣妾与她们遇上的时候,她们的身边每人唯带着两名贴身宫女,也就是说,共有四位宫人。” “想是她们觉得距离近,也不必过多防范。” “那猴子又是打哪儿来的?叫管着宠物房的管事过来!” “殿下,您忘了,您一早就交代过了,他现今在外候着呢!”游夏在一旁提醒道。 郗齐光摇摇头,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事儿,太过突然,一时又过于生气,冲的本宫头脑发昏。” “将他叫进来!他是如何看管的!” 不过片刻,一约莫四十岁左右,面相老实憨厚,却一脸急色的太监走了进来,连忙行礼,“奴才拜见皇后殿下,皇后殿下万福金安!” “起来吧,站着回话。” 那太监面上带出些许感激之色,“是是,多谢殿下。” “你说一说,那只猴儿是哪儿来的?是从你们宠物房逃出来的吗?若这样,宠物房怕是难逃罪责。” 那太监急了,郗齐光说罢,立即道:“奴才已是查过了,今儿金丝猴,一只不少的,那一只,许是山林间的野生金丝猴儿,咱们宠物房的宠物,性子温驯,便是野性,也没这般难以消磨,为了抓到那一只,宠物房的好几个小太监都被它爪子挠伤了!” “这也是奇了,”她皱眉道:“不是宠物房的,山林间野生的,却直直冲着两个有孕的嫔妃冲了过去,还弄出了一身的水蛭,嘶……” 招呼游夏,“你去,把丽昭仪与宋嫔贴身的香囊拿来,还有衣裳,撕下一块儿,御医可是到了?” “还有,那小湖泊里面,怕是也遗落了不少的东西,那里一直有人把守着是吧?” “再叫几个人去打捞,想是会有点旁的东西,”她食指轻扣着桌面,问道:“这湖泊是定时清理?” “是,奴才虽不管这一片儿,但也知道,这湖里啊,是要定时清理水草,还有那些水蛇,黄鳝,水蛭一类的东西,因着今年行宫有上皇,皇太后,皇上,还有您的驾临,更是勤快了,就在三日前,还清理过一遍呢!” 郗齐光眉头一挑,轻笑出声。 屋内人却是齐齐打了个寒颤。 俄顷,御医走了进来,游夏也取来了二人的香囊衣料。 在众目睽睽之下,三人仍是有条不紊地一一查验清楚,仔细校对探讨后,结论一致。 “回殿下,经微臣等人查验,此香囊上被撒了吸引动物的药粉,才会引来金丝猴和水蛭,因着夏季香囊中含有各类药草,气味不甚明显,所以并无人发现。” “所以,这是有人有心筹谋算计了?” 三人没有答话,只是微微垂首。 “本宫素来不喜这耗费心力之事,可手都伸得这么长了,本宫不给剁掉,实在是心中难安啊!” 说罢,还瞧了眼面色从容,捂着脸颊的刘昭媛……和魏容华。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小年,大家小年快乐! 直到今天,我才感受到了一点年味,今天一大早,各家鞭炮声噼里啪啦的。 但是今天喜欢的大大请假,没有更新了,说有年会,我等更新等一天了! 第79章 “殿下,”青杏急忙来报,“刚刚有太监在湖中打捞,发现了一个小宫女,在假山后鬼鬼祟祟,形迹可疑,也不知是哪里的,未免意外,奴婢直接叫人将她的嘴堵住,绑了来。” “还有,”说着从身后接来一个托盘,“这个小瓷瓶,是从湖中打捞出的,只看样式,倒无可考之处,且也不是常年为宫中供应瓷器的几大窑厂所造,不论是手感,还是其他,皆是普普通通。” 郗齐光朝着她招手,“呈上前来,本宫瞧瞧。” 见封口处还有木塞,示意御医,“你们瞧瞧,这是个什么东西,三日前刚刚清理过湖中,想来,也就是近两日掉里面的。” 御医将瓷瓶拿到手中,拔出包了红纸的塞子,手上却沾染了红色的痕迹,初时不以为意,待看清里面的东西,却面色一变,“是血!” 有倒出已经掺入了不少湖水的液体,轻嗅着,“该是鸡血。” 其余二人皆是点头赞同。 “所以说,有人在湖中扔下这装满了鸡血的小瓷瓶,血腥气顺着瓶子泄露而出,引来了大量水蛭,不对,这水蛭,也不知是湖中天生天养的,还是有心人另放的。” “将那宫女带上来,看住了,可别叫她咬舌自尽亦或是触柱身亡了,看不好人,你们通通都给本宫吃板子去!” 底下宫人连忙应声:“是,殿下。” 也没多久,一个被绑的严严实实,甚至连脚都被绑了,嘴巴塞了一块大大的抹布的宫女,就被拖了进来。 郗齐光见此满意得很,如此,倒也可以好好讯问了。 “认出是哪儿的了吗?” 宠物房的管事倒是面有犹豫,再一仔细瞧,面色大变。登时指着这宫女问道:“这不是红豆?你怎么在这儿?是你?” 郗齐光挑眉,“原来这宫女倒是何管事的旧识,这倒好办了,本宫还想着,若是他人认不出,就找来行宫的宫人,一一辨认呢!” “来呀,叫她说话。” 那宫女口中的抹布被抽出去,大口呼吸着,连忙就拽着管事的衣角,“何管事,何管事,你要救我啊,我只是恰巧在那里,被别人推出去,让瞧发生了何事的,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 第120页 她的脚本就被绑着,身上一丝气力也无,何管事脸色难看地将她甩开,便要求情。 “来呀,将这位‘何’管事,也给本宫绑了!” ‘何’管事大惊失色,连忙跪下,“皇后殿下,奴才是做错了什么,还请您明示啊,奴才一定改啊!” “奴才对皇后殿下,一派忠心,还请殿下明察!”便有人出来,拿着麻绳,将他的手脚牢牢绑住。 她轻笑,扫过二人,看着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宫女,给青杏使了个眼色,青杏便又将二人的嘴堵住,“他呀,姓贺,不是何,这一诈不就诈出来了?” 那名为红杏的宫女面色骤变。 贺管事更是满目阴沉。 “连自己的顶头上司姓什么都不晓得,你们二人真以为串起来就能欺瞒到本宫?” “亦或是你们真的认为你们一番话,本宫就会信了?” “将宠物房的所有人都叫来,指认一番,到底有没有红豆这个人!若是没有,本宫倒想知道,谁这样手眼通天,让行宫之中凭空多出一个宫女,真是厉害啊!” “行宫中,出现了不在花名册上的宫女,怎么?这背后之人,是想要行刺吗?”说着,手边的茶盏又是落地,碎裂。 郗齐光此语,犹如平地惊雷,乍响在众人耳边。 此间的许多人,都是魂不守舍,面色苍白。 刘昭媛袖中紧紧攥着帕子,眼睛都不知道该放哪儿了。 乱了套了,从那金丝猴是野生的开始,就乱了套了!至于这个又被绑起来的贺管事还是何管事,根本就没有他的事儿! 皇后这一次一个,一点一点地就都要把人揪出来了! 她一定是看出来了!一定是! 想到这,她忍不住浑身哆嗦,却紧紧止住。 宠物房的人到了,游夏指着地上行动不便的二人,“这二人,你们可认得?还有,今日抓到那只金丝猴,可是从宠物房跑出去的?” 见他们瑟瑟缩缩,不时看一眼面色灰败的贺管事,便又道:“不必害怕,实话实说便是,过了今日,想你们也该换一个顶头上司了。” 游夏此话,像是给他们一剂定心丸,虽还是唯唯诺诺,到底说出来了,“这宫女并非宠物房的,我等之前也没有见过,且行宫虽不小,可占地到底也不算大,奴才在这行宫生活也有三年了,便是前一阵儿又选出了不少的宫女,可奴才那也都是见过的,这个,”他摇摇头,“真的是一丝一毫的印象也无,必定不是行宫的。” 其余几人也是牢牢盯着红豆的连,连声附和,又有人道:“至于金丝猴,贺管事倒是说的没错,宠物房中的金丝猴的确没有离开过的,倒是今晨,曾和大殿下玩过的小金丝猴,差一点被另一位朱管事放了出去,当时还是贺管事挤兑地他不敢动作了,再之后没多久,小的们就被您叫来了。” “还有,还有,新抓住的那只野生的金丝猴,奴才见过,因为那金丝猴脸周围的一圈都是黑的,奴才印象十分深,那猴子虽是野生,但也曾是其他人喂养过的,奴才在这儿做了五六年,除了管事,数奴才最长,那猴儿,曾是恭淑大长公主府上的宠物,因着野性难驯,赵家又不忍杀生,于是送来行宫养着了,但当时管事瞧着实在难以养熟,便放归山林,左右饿不死,这约莫是两年半前的事情了。” 魏容华闻言,也是冷汗直冒,若非一直坐着,只怕早就腿软,跌倒在地。 说罢,那太监一拍脑袋,“奴才想起了,当时,就是朱管事提议,将它放生的!” “本宫这个皇后,如此遭人恨哪?” “算计本宫,且不能够,如今,竟有人又盯上了本宫的孩子?” “你们说,这背后之人,可恶不可恶啊?” 谦嫔直接道:“这背后之人,用心险恶,企图谋害皇室,其心可诛,其人,更该诛!” “对!诛他九族!”欢嫔也紧跟着附和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吓得本就心中有鬼的刘昭媛和魏容华手中茶盏都拿不稳了。 面色有异的二人,却还是硬挺着,喝茶掩盖神情。 “怕就怕啊,这是个连环套,背后之人还有背后人,眼前的,也只是被人当了靶子,成了替罪羊又当如何?” “这事儿啊,真真是叫本宫烦心!” 可观她一派云淡风轻,混不在意的模样,倒还真看不出来她哪儿心烦了。 皇后不在意,说明她大半是胸有成竹,想清楚前因后果了。 两人后背,又是冷汗涔涔。 里衣都被汗水打湿了。 “本宫,已是叫人请来了皇上,再待慎行司到了,这些事情,倒也不难查出来。” “毕竟不论是皇宫还是行宫,总是在皇上的手心儿里的,任谁都翻不出朵浪花儿来!” 两人心中再也承受不住,当即跪下。 “皇后殿下救命!皇后殿下容禀!臣妾有事要说!” 郗齐光莞尔,“如此着急,想是想起什么了,说罢。” “回殿下,那一小瓶鸡血,是妾身为了求子,朝着外面找来的,外头有道人说,自己画符,才更显心诚,我便想要学一学,但用朱砂画了,怎么也画不出,臣妾一气之下,就叫人扔到了湖中,眼不见心不烦,没成想,却是害苦了自己和宋嫔、丽昭仪。” -- 第121页 没想到刘昭媛将所有的事情都揽了下来,魏容华心念一转,便也道:“说来这事情,还是嫔妾与刘姐姐出的主意,嫔妾知情不报,还妄图掩盖过去,亦是大错!” “这认错的话,你们该和丽昭仪与宋嫔两人说去!” 在场之人,都不是傻子,心知刘昭媛和魏容华说得虽是有鼻子有眼,但却是漏洞百出。 求子在宫中算不得什么招忌讳的事儿,且本朝国教为道教,这求子符也算光明正大,为何要私下偷摸寻来? 这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不过,只要她二人活着一日,不管是风光还是落魄,一辈子就要被她拿捏在手中了。 倒也是件好事儿。 可她才不会就此罢手。 这时候,谁收手,谁是傻子。 “这就奇了怪了,这事儿啊,明显是有预谋的,不然她二人身上的香囊,是如何沾染药粉的?更不用说,两人还同时掉入湖中,且身怀有孕,刚刚打理过的湖中怎么可能有那么多水蛭呢?这也是个疑点啊?还有那只金丝猴,之前,本宫记得,谁说过,什么朱管事要放和大殿下顽耍过的小猴出来可是?想来,有人这是想要将害的她们二人落水的所有罪责到本宫儿子身上?连带着,再牵连本宫?” “且落水后,没有旁的人经过,给本宫送来凤袍的却独独此时恰好经过,那这凤袍,本宫,是给她们上身,还是不给呢?” “给与不给,一个是折了一国之后的体统,一个是没有一国之母的气度,且过后还不能计较,你们说说,这……是哪一个的主意呀?”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读者问我看什么,我看白日上楼大大的那篇 我成了灰姑娘的恶毒继姐,超级好看,但美中不足的是,就是更新不大稳定。 第80章 “我劝你们二人还是说了实话的好,你们在本宫这里抖搂出来,总比皇上到了,他察觉出来的好,且这些事情,你们也见到了,可不止于后宫这点小打小闹,你争我夺,就连生人都进了行宫,若不想与这等株连九族的大事牵连,你们还是交待所有的好。” “毕竟,你们隐瞒地越多,到时挖出的越多,就不止现在这样简单了,你们两个好好儿想想,”她接过新茶,笑意温软,“再有一刻钟,皇上也该到了,届时,皇上发话,本宫也是没有求情的余地。” 室内沉默良久,其余不相干的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刘昭媛与魏容华二人只觉心中有无数只爪子抓挠,脑中甚至都要分成了两个人。 一面侥幸,一面理智,险些将她们逼疯。 可她们也知道,不论说与不说,日后不论何种情况,皇后都能借着这件事情,直接摁死她们。 可若是皇上知情了,或许会好一点。 刘昭媛想要挤出一丝笑容,可却是无法,嘴唇干得都起了皮,神色怔愣,半晌才道:“若臣妾说了,殿下可能保证……保证臣妾二人毫发无损?” 她心中实是忐忑不已。 “按理说,从那猴儿开始,其实你无论之前作何打算,从那时起,后头的所有,都与你二人无甚干系了。” 刘昭媛和魏容华眼神一亮,立时有了精气神。 “游夏,拿出纸墨笔砚来,还有朱砂印泥,这有时候啊,光本宫听了不成,总该有个供状的。” 两人面上喜色僵住。 “不过你们放心,暂时不会给皇上看的,若今日,你们打算害的,是大殿下,本宫,就不会如此心慈手软了。” 这一起一落,大悲大喜,两人心神都有些稳不住了,只想赶快离开,回去休息。 “臣妾当初失了孩子,心中怨愤,求子心切,那求子符之事,乃是真的,好容易跟到了行宫,自是要争宠,祈求上天垂怜,那鸡血是因为皇上最近忙于朝政,除非殿下,鲜少能见到他,臣妾一时心灰意冷,就叫人扔了,后来臣妾身边有个叫红柚的宫女临时想到这个主意,想要邀功与臣妾,而后暗中买通了那个朱管事,又不知用了何等法子,在二人香囊上做了手脚,没成想,没等到她的,又来了别的。” “今儿早上,她才将此事告知。” 这是将事情都推到了身边宫女的身上了,没准儿还是个钉子。 不过郗齐光也不计较这许多。 “冥冥之中,自有天数,该来的,怎么都会来的,臣妾在这之前,根本就没想到,还有其余的人也插手其中。” “至于魏容华,她是知晓臣妾求子一事,其余的,臣妾不知。” 郗齐光是看出这事儿是二人合力做下的,但也不打算深究,这事儿便是到了建昭帝面前,那也是大事化小的结果。 魏容华自始至终就无辜,而刘昭媛据她所言也是事出有因,这因,还是因为她失了一个孩子。 游夏写好,将上面的墨迹吹干,拿着印泥,走到二人面前,“二位主儿,还请比对一下,再按手印。” “红柚……着人去拿,关押到柴房中吧。” “殿下,殿下,里面丽昭仪和宋嫔身上的水蛭已是清理干净了,换上了衣裳,还请几位太医前去把脉诊治。” 听到这里,知书松了一口气。 刘昭媛跪在地上,微微垂首,脸颊红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郗齐光却是长舒一口气。 -- 第122页 “去吧,劳烦几位御医了。” 几位御医却是连道不敢,跟着宫女走了进去。 “殿下不要太过忧心了,您近日来,劳神劳力,可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了,且两位主儿的身孕都是满了三个月,胎已经坐稳,又被救得及时,沾上的水蛭也少,奴婢看她们的脸色尚可,多吃一些红枣桂圆阿胶,这些东西补气养血,倒适合她们。” “巧了,本宫带出来不少,皆是上等好物,不过这些东西,吃多了也不好,收拾一些出来,仔细叮嘱她们,仔细着分量,也别用太多。” “皇上驾到!”一听这中气十足的通传声,郗齐光忙站起身,迎到门口。 今日这事儿,实在叫她烦心,又没有用上午膳,更未午休,一时间解决了,整个人便泄了气,面上带出了些疲惫来。 “皇上怎的这时才到?臣妾可是一早就派人去请您了!” 建昭帝拉着她坐下,“朕听说了,掉湖中了,被水蛭吓晕了?” 郗齐光干笑两声,“这种蠕动的东西,且又是在自己的身上,还那么多,第一次见了,总归是心里不舒坦的。” “现在,臣妾只盼着二人无碍了,千万别动了胎气。” “水蛭你看着吓人,实则不多的话,倒也没什么问题,朕曾在祭天之事,料理过农桑之事,下田插秧,那儿水田中的水蛭丝毫不比湖泊中少,只有多的份儿,一出来,两只小腿上,七八个粘着,拿着手一拍,它们自个儿就掉下去了,再拿去一晒,就死透了。” 一番话说得,屋内众人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郗齐光止住了她的侃侃而谈,“皇上,您再说,她们都恨不得尖叫出声了,看看,哪还有个好脸色?” “那些蛇啊,虫子啊,还有这水蛭,这等软趴趴的,蠕动的,便是看着不吓人,不够膈应人的。” 建昭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底下人,个个都是面带恳求。 便也没了再提的兴致。 “皇上,该说正事了,此番请您来,不只是落水一事。” 郗齐光唇畔笑意温和淡然。 却让刘昭媛与魏容华两人的心吊得高高的。 将所有事一一说了一遍,“臣妾觉得这个红袖,可疑得很,嘴上说着为主子好,可一旦事发,不论如何都会牵扯到刘昭媛的身上,会不会她也是幕后之人的一颗棋子?” 建昭帝阴冷的目光扫过鹌鹑一般缩着的刘昭媛。 他见惯了后宫的阴私,自然知道这事儿与刘昭媛和魏容华脱不开干系,皇后也是可怜刘昭媛失了孩子,为她开脱半分,“送去魏九那儿,他自会安排这几人。” “倒是此事,无论如何,也是因着刘昭媛与魏容华隐瞒不报才有了这起子事情,朕看她精神也不大好,想是此地风水不适合她,念她们已是悔过,且未铸成大错,更是被人利用,即日起,送回宫去休养个半年吧。” 这就是将她二人遣送回宫的意思了,也是变相的禁足。 两人面有不愿,却仍是应下。 三位御医走了出来,一见到建昭帝,便行礼问安。 “免礼,里头丽昭仪和宋嫔如何了?可有什么症状?” “回皇上,两位主子无碍,只是落了水,受了凉,动了些微的胎气,不过此时不比以往,她们早已过了三月,倒是并无大碍,喝下几剂药就可以了。” “再有就是那水蛭,这东西只要不是内服,被叮咬几下,也无碍,清除毒素更是一把好手,是以,两位主子,只需多用一点补血之物便好了。” 建昭帝看着郗齐光,“你看,朕说了,不会有事的,御医的话,难道你还不信?” 郗齐光笑意温和,面色疲惫,“既然御医都这样说了,那臣妾可真真是将心放下了,那另外几个人,就交给皇上处置了,臣妾得回去看看元宵了,这小子,还不知要如何闹呢!” “朕随你一道!” 说着,相携走出了院门,后头一堆人恭送。 待到了自己的院子,郗齐光身子就开始打晃儿,一见太阳,身子顿时向后仰去。 阖眼之前,只见到了建昭帝那略有些惊愕焦急的神情。 “快去宣御医!御医呢?魏九!” 抱着郗齐光就进了门,将她放到了大床上。 游夏红着眼圈跟了进来,当即就被迁怒。 只见他冷冷地看着众人,“你们身为她的贴身女官,难道连她的身体如何都不清楚?你们眼里可还有她这个主子?” 游夏“噗通”跪下,“奴婢失职,还请皇上责罚。” 她用袖子十分粗鲁地抹了一把眼泪,“奴婢前日就发现殿下脸色不对,和浔冬一起劝她,殿下近几日总是思索着种树植草,一直到深夜才睡去,这两日奴婢劝了,才正常休息。” “没成想,今儿又出了这事儿,殿下正经连午膳都没用,就直接去处理了,奴婢是一直跟着的,所有事情,奴婢全都见了。” “殿下与您说,有人放了野生的猴儿来搅浑水,实则里面还有一桩!”她狠狠心,咬咬牙,“便是殿下醒了怪我,奴婢也愿意受着!” 建昭帝神色愈发冷凝,“你说!” “其实刘昭媛和魏容华那里,那金丝猴本是她们设计的一环,结果中途被人换了,原本那只猴儿,她们选的,乃是和大皇子一起顽耍过的,这样更是能将事情推到殿下头上,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一子错,全盘输。” -- 第123页 “殿下气不过她们利用小孩子,可也不想皇上心烦,便将此事瞒了下来。” 第81章 建昭帝怒不可遏。 “殿下清楚,这种时候,说出来也是叫您烦心,且刘昭媛到底是有过妊娠之功的,不好太过苛责,便就此瞒了下来,想要息事宁人。” “只是,若叫殿下知道了奴婢偷偷告诉您,非得又气一场不可,皇上还是假作不知吧。” 建昭帝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了,脸上喜怒不辨。 不远处传来小孩子的啼哭声,乳母进门,见了建昭帝,神色惊惶,连忙跪下,“奴婢见过皇上!” 见他皱起眉来,乳母赶忙解释道:“刚刚还睡的好好儿的,也不知怎的,就醒了过来,奴婢怎么哄他都一直哭着叫娘,无法,只得带他来找殿下。” 说罢,她有些讪讪,“只是来得貌似不是时候。” 看着一张脸都憋红了,哭着喊着叫娘的儿子,到底是心疼,将他接了过来,“别哭了,你娘睡着了,乖啊!” 说着将他抱到了窗边,就有人掀开帐幔,“你瞧,这不是在这儿吗?”又把他放到了床上。 总算是哭声停止了。 小人儿坐在母亲身边,面上还挂着泪珠,一直推着郗齐光,“娘,娘,陪我玩嘛!” 见郗齐光久无应答,也不大喊大叫,打了个哈欠,便钻进了郗齐光的怀里,眼睛慢慢闭上,竟又是睡着了。 建昭帝见此,倒也松了口气,又看看母子二人,总觉得缺点什么,看到一旁的袷纱被,才恍然惊觉,忙拽过来,给他们盖上。 “御医到了,御医到了,快,快!里面请!” 御医前脚刚刚出了原来那院子的门,要回去休息,后脚又被皇后这里请了来,已是气喘吁吁。 待一见到建昭帝更是沉着脸在床边坐着,而床榻上的皇后面色苍白,沉睡不醒,心中又是叫苦。 早知道就不争取跟着来这行宫了。 暑还没怎么避呢!麻烦事倒是先来了一大堆。 “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免礼,皇后无故昏迷,你们来给她看看,她的面色,也太难看了些,不会有事吧?” 其中为首的御医捋捋胡子,“皇上且安心,待微臣为殿下把脉。” 浔冬便上前,抽出郗齐光的手,在腕间放上一块丝帕,下面垫着脉枕,搬出个矮凳,“御医请。” 御医上前坐下,看到床上还有个孩子,喉间一哽,摇摇头,便沉下心来,细细把脉。 三位御医轮流诊了一遍。 “殿下乃是多日劳累,且又中暍,本就身子不爽,又吹了风,三方互作用,心神放松,以致突然昏厥。” “中暍者,乃阴寒之症,法当补阳气为主,少佐以解暑,是以,需用一些姜桂附子之类药物。” “待暑症去了,便可开始调养身子,吃上一个月多的药,想来便可大愈了。” “要吃这么久的药?” “皇后殿下乃是亏了身子,又是数症并发,唯有滋补,方为上策。” 建昭帝心烦,挥手道:“朕省得了,你们留下方子,抓了药,亲自煎药,不得由他人接手,亲自送来。” 几人面面相觑,躬身应是,退了出去,商讨药方。 “姜桂之物,性大燥,若皇后殿下本只有中暍也就算了,她如今身体还虚弱,如何能承受这许多分量的姜桂?减一些。” 三人低声吵嚷着,总算是将方子写了下来,游夏亲去抓药,带了回来,那些御医便守着炉子煎药。 “几位大人辛苦了,这天儿热,药炉子旁边儿更甚,用一些冰镇酸梅汤吧,小厨房新做出来的,用来解解热也是好的。” 为首的御医谢过,也不喝,“年纪大啦,这些极寒极热的物根本没福享用啊,姑娘,”他看向青璃,“能否劳烦你取一些凉白开来?” 青璃闻言一怔,讪讪道:“倒是奴婢思虑不周了,奴婢这就去取,小厨房每日都备着这些,很快。” 便有个年轻一些的御医想要伸手,“你们两个可是享受不得这些了,那我就不客气喽!” “身为医者,连口腹之欲都不能控制得住,又如何取信他人?再说了,你在这儿,冰火两重天的,我就不信你一会儿肚子还能舒坦?” 那年轻些的御医混不在意,“人生在世,须及时行乐,不然,整日养生吃素,不沾冰不饮酒不吃荤腥,还有什么意趣?” 话虽如此,可他也是从小银壶中倒出,稍微到了常温才入口。 最后一位御医朝着炉子中又投了一块儿竹炭,“我怎么瞧着,刚刚那小丫头不大对劲儿呢?” 为首的御医笑的意味深长,只道:“咱们这一打眼就瞧出来了,你当皇后殿下身边的人,朝夕相处,日夜相对,看不出来?” “你啊,煎药去吧!多余管这些作甚?” 那御医耸耸肩,又用火钳拨了一下烧得正好的炭火。 *** 另一处,郗齐光仍是未醒,元宵睡醒了,从母亲怀里起来,疑惑地啃着小拳头,看向一旁面上下巴处长出青茬的父亲,“娘,娘,怎么还在睡?” 朝着建昭帝伸出了手。 建昭帝将他抱起,“别打搅你娘睡觉,她累了,需要休息,元宵是个懂事的孩子,是不是?” -- 第124页 “是!娘说元宵,最懂事最乖了!” 他又盯着建昭帝的双眼,“那娘什么时候、睡够啊?我还想把我的小龟给她看呢!” 他心下再度叹气,爱怜地摸摸儿子的小脑袋瓜,“再等等,等一会儿,喝了药,她就醒了。” 闻言,元宵的脸瞬间皱成了包子样,捂着嘴,“要喝药?苦啊!” “元宵把自己的蜜饯糖果给你娘亲备上,她吃了,不就觉得甜了么?你觉得怎么样?” 元宵被叉开话题,又是笑了起来,一骨碌下了床,拍着小手道:“好呀好呀,我这就去!爹,你等着我找了糖果来,再给娘亲喝药药!” 建昭帝自是欣然应允。 转头又是看着尚未转醒的郗齐光唉声叹气,面上无波无澜,心中却是忧虑不已。 “你再不醒来,儿子就要闹翻天了。” 转瞬后,又想到了刘昭媛与魏容华所谋划一事,眼中冷芒闪过。 倒真是两个不怕死、豁得出去的。 若丽昭仪与宋嫔真是因此而除了岔子,叫疼爱元宵的上皇与皇太后作何感想? 皇后又是置身何地?满朝文武又是如何想? 哪怕这两个孩子还未出世,到底也算元宵的弟妹,有了这一事,日后他如何登临储君之位? 这二人险些就把他给予厚望的嫡子毁掉了! 建昭帝心中,已是给这二人判了死刑。 可他虽厌恶二人行径,这二人也是起了歹念,做了恶事,可这结果远不足以至要她们性命。 且他自诩公明,纵是满心厌恶,却也不会因此夸大二人的罪行。 魏九匆匆走了进来,脸上神色不辩,有些复杂,“皇上,”他轻轻道:“刚刚派去宣旨的人回了,说是……刘昭媛得了这个消息,当即就晕了过去,随行的太医前去诊治,发现她,已是有了一个半月的身孕,这……” “那人实在为难,所以前来求皇上定夺。” 建昭帝却是眼皮子都没掀一下,“朕口谕已下,金口玉言,难道她有孕了,朕就要为其朝令夕改?那朕岂不成了毫无信义之人?” 魏九连忙应声,“嗳,奴才这就去敲打那不知事的小子!” 心中却笑,说甚么朝令夕改,不过是一道针对后宫的诏令而已,未下明旨,倒也不必多放在心上。 可皇上这说得,无比义正词严。 仿佛是什么国之大事一般。 说白了,还是厌弃了二人,便是刘昭媛肚子里还揣了一块儿金贵的肉,也不让皇上当回事儿了! 这刘昭媛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没运道,不说得皇上的青眼,便是平平淡淡也好,刚刚陷害了大殿下,自个儿就被爆出来有孕,再一想到宫中女人有孕都是遮遮掩掩,这怎能不叫人多想? 他跟在建昭帝身边也有十一二年了,自认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譬如现在,没准儿皇上就想着这是刘昭媛为自个儿肚子里的孩子铺路、排除异己呢! 大殿下乃是嫡长,大晋宗法制中,除非痴傻,否则便是落了残疾,那也是稳稳的继承人,有了自己的孩子,谁还能没点儿自己的想法? 这件事儿是不是巧合,谁也不好说,可刘昭媛失宠,却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甭管男女,左右,这孩子啊,还没生下来,就得和生母一道,坐着冷板凳了。 出去就拍着自己徒弟的脑袋,声调不高不低,却正正好能叫建昭帝听个清楚明白:“你啊你,这种事儿,皇上都下了谕令,岂能有误?偏你这蠢笨的,还要来问一遭,平白惹人心烦!” 那小太监也是个机灵的,忙不迭点头哈腰认错,“师傅,是我的错,我蠢我笨,总也办不好差事,可那到底是金贵人,还有小殿下,真有差池,我一个奴才,哪当得起?师傅就体谅则个吧。” 魏九连忙把他打发走,“该你做的,你只管去便是,这儿有师傅呢!你这番小心,也是好事,平日里你是如何,皇上心中自有论断。” 第82章 “殿下醒了!殿下醒了!快来人!” 游夏不禁喜极而泣,仅仅小半日的时光,已是将她心中的侥幸全部消磨干净。 赶忙上前扶起郗齐光,“殿下醒了?可是饿了?小厨房上有给您一直温着的鸡丝粥,您一日未进水米,就只喝了那许多苦药汁子,想是胃府早就受不住了。” 建昭帝刚还在外面喂着元宵,闻言抱着孩子就大步跨了进来,神色虽还是喜怒不辩,可还是能感受其周身气场慢慢柔和下来,不复先前的冷厉。 “醒了?身上可还有不妥?御医都在这儿,你只管支使便是了。” 游夏递来一盏温水,她一股脑喝了下去,才觉口中的干渴好了些许,“无须,就是热了些……” “醒了,自当是要叫来御医瞧一瞧的,推辞什么?你昏迷如此之久,小心为上,”又吩咐魏九,“还不快去?” 魏九连忙走出去,将在外一直候着的御医叫了进来。 “今夜,你们三人就在这儿值守,上皇与皇太后那里一直有固定的御医轮值,无须你们操心。” “朕夜间也会在这儿,你们倒无须担心其余人传唤,只安心呆着便是,专心给皇后诊治。” 几人连声应是,又去为郗齐光诊脉,都道既是醒来,便是无大碍,安心将养便是。 -- 第125页 “你昏迷期间,父皇母后倒是派了人来,甚至母后都亲临一次,只那时候你没有醒,母后失望不已,只是略坐了一会子,留下流水般的补药补品,才带着宫人离去了。” “倒叫母后白白跑了一趟,”她又是干渴,拿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叫我于心难安,改日病愈,定要早早上门奉茶请罪才是。” “你这话岂不是见外?母后只有想你好的,不至于的。” “臣妾岂能不知母后心意?说请罪不过是说笑而已,真要如此,岂不是生分了?” 说罢,她捂着肚子,看向浔冬,“倒有些饿了,不是说专门为本宫做了清淡的食物?待本宫更衣过后,你们呈上便是。” “你是该用一些了,一整日腹内空空,进了些也只是药汁子,若非你昏迷,还真难为你受得住!” 郗齐光闻言一笑,摸摸儿子,便被人搀着,去了隔壁的耳房更衣洗漱,随便绾了个松松垮垮的发髻便出来了。 除了发间的碧玉簪,身上竟是一丝妆饰也无,颇有种天然去雕饰之感,不禁令人心折。 *** “魏伊这个贱人!我当初就是想着能有日后,便为她遮掩一二,没成想她倒是先把本宫卖了!” 她也是到了这行宫才晓得自己身怀有孕,那时正逢魏伊上门,主动要求一同协作,也不知哪里漏了,叫她看了出来。 这下倒好,只怕她这一下,就直接吸引了皇上那里所有的目光,衬得她越发用心险恶了。 便是她魏伊参与了,众人记得最多的也是她刘曼声! “娘娘莫要生气,动了肝火,对您肚子里的小殿下更无益处,奴婢说一句诛心的,您已是失了一个孩子,可下一次,就未必有这样的运气了,何况如今之事,与当初根本不在一个分量上,皇上怕是,已是彻底厌弃了您,您要早做打算才是啊!” 知书声声凄切,一派诚挚,如是道。 刘昭媛听了咬着唇,又听她道:“这次,可以说您运气好,也不好,皇后殿下替您遮掩,皇上最后便是查出来,想来看到皇后殿下如此样子,也不会再度为难您,更何况您现在有个护身符。” “只是,也因着这个,怕是难以在皇上心中再进一步了。” 刘昭媛拉着她的手,苦笑道:“你说这些,我又何尝不知?” “只是啊,皇上年轻俊美,渊渟岳峙,气度高华,有几个女子能够完全不动心?这心中,总归是有些奢望的。” 叹了口气,“只是,帝王之爱,虚无缥缈,又哪是我这等平凡女子能够抓得到的?竟是我痴了。” “我本想离间皇后那里与皇上及皇太后的关系,只可惜,被人中途截胡,一盘好好儿的棋毁了!” 说着,她咬牙切齿,恨不能将人立时活撕了,“若叫我知道是谁在那里使坏,坏了我的一切筹谋,我定要了他的命!” 知书忙拦着她,“您现在可是怀有小殿下的人,可不能说这些乌糟话,叫胎儿听了可不好!快别说这个了,想一些好的。” “虽这次被遣返回宫,倒也不是没好处,至少啊,在皇宫中,您倒是没人压着了,便是有个定亲王妃,也是不得时常出入,且有收买一两个人的余地,也是好事。” “可宫里恨着本宫的人多了去了,”刘昭媛仍是忧心忡忡,“都说双拳难敌四手,我只一个人,宫中说是低位多,可比之本宫,也没低到哪儿去!本宫若是一直未离宫也就罢了,可偏偏……” “造化弄人,非我一人之力可对抗。” “且此番我如此坑害皇后,还被皇上和皇太后知晓,皇后又是中宫之主,不必想也知道,我的境遇,定是大不如前了。” 说着,心口发痛,不禁深深恨上了那个使自己陷入如此境地之人。 “皇后不会如此轻轻过去的,你瞧着!” 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她这以退为进倒是用得好,还有魏伊那贱人!都是她!让我陷入这进退维谷的境地!” 知书见她如此执迷,拿过一旁的披风,为她披在身上,心下叹气,“娘娘,时候不早了,您该睡了,皇上可是说了,明儿一早就得回去,可不能误了时辰。” “他如今对您印象如斯,心存目识,不能够再糟糕了!” “半路上杀出一只拦路虎,这只能怪咱们运道不佳,且便是没有那杀出来的程咬金,皇后那里也断不会如此糊涂地结束,她可不是糊涂人儿!又是事关她们母子,怎肯轻易认下?想必到时候,多半也会查出是您做的,那时候,想来结果还不会如现在一般平和。” “您现在主要的,就是养好身子,小殿下只要好好儿的,甭管前事如何,至少,现有的地位……”她拍拍刘昭媛的手,“就算是保住了,叫人钻了空子,那才是悔之不及!” *** 元宵坐在铺的厚厚的地毯上,又在玩着小龟,郗齐光在一旁喝着药看着他。 玩到最后,小龟又是把脑袋缩到了壳子里,“郗齐光便笑他:“你瞧你,凡事没个节制,它怎肯再理你?” “好啦,回来,叫人给你洗手,来和娘亲认字了。” 闻言,元宵站起身,被人用香胰子净了手,便蹬蹬蹬地跑到了郗齐光身边,被她抱了起来。 “今儿教你数字的写法,你可要仔细看啊!” -- 第126页 毛笔蘸足了墨汁,缓缓在白纸上写着,划出一道横来一道竖完整写了下来,“这是一,读啊,一。” 又递给他一支小毛笔,“来,先画一道!” 元宵当即乐了,站在椅子上,在白纸上挥下一笔又一笔,并口中不断地念着一的读音。 “来,这个是貳,笔画也多,只要会读就好了,来,读,貳!” 繁多的笔画看得元宵眼晕,于是乖乖地跟着母亲一起读,学到了五,最后被放走,洗漱更衣,而后用膳。 “今儿王嬷嬷给你做了糖蒸酥酪,好吃得很,还记得么?” 元宵乖乖地点头,又听她道:“想喝什么?是牛乳?还是杏仁茶?还是酸梅汤?还有水蜜桃汁和西瓜汁,但是说好哦,只能少少地加一点点冰,你用冰多了,会拉肚肚的。” 元宵一听,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小肚子,“桃子,喝桃汁。” 洗漱过后不多时,游夏便带着人将午膳呈上了,“您身子未痊愈,是以奴婢给您点了一些清淡的菜式,多是些这夏日里常见的蔬菜,此时正是吃菱角的好时节,厨房那里,就给您做了一盅绿豆粳米菱角粥,最是补脾益气,”又问道:“可要加一点白糖?” 郗齐光摇头,“菱角清甜,足矣,多加了,反倒失其天然风味。” “还有几样,烩鸽子蛋,什锦豆腐,熘白蘑,烧瓤菜花,凉拌鸡丝,最后一个藕丝羹。” 郗齐光看了眼皆是被掀开盖子的菜式,不禁笑道:“你可真是一点没说错,果真是清淡!” “元宵的糖蒸酥酪及水蜜桃汁可备好了?” 浔冬拍拍她手边的食盒,笑道:“这哪敢忘呢?小厨房想着若是大殿下不爱这个了,还有葡萄汁,蜜瓜汁,都在这儿备着呢!” “对了,还有个杨枝甘露,看着就叫人眼馋!” 郗齐光轻笑:“这个是本宫好的一口,本宫来这儿,独独点了一次,没成想,他们倒是有心,都一并备下了。” “一会儿啊,给小厨房的人都抓一把金银锞子,他们周全仔细,这是他们该得的。” 元宵一口一口地吃着糖蒸酥酪,小脸上美滋滋的,小胖腿坐在椅子上踢踏着,一看便知心情极好。 见他喝得差不多了,便叫来乳母,“把他抱下去,更衣洗漱,他该午睡了。” 第83章 见元宵离开,郗齐光也撂下筷子,“撤了吧,这些果汁留下便可。” 她一边喝着西瓜汁一边问道:“也不知刘昭媛在宫中,形势如何?还有魏容华,这二人,可真叫本宫恨得牙痒!” “大前日,刘昭媛与魏容华被遣返回宫,在那之前,也就是本宫昏迷那阵儿,你们二人,对着皇上,说了些什么?” 见浔冬一脸犹豫,游夏眼神飘忽,她心下了然,“得了,不必说了,本宫也猜出个七八成了,你许是将那中间本宫瞒下来的事情,告知了皇上?然后也是巧了,恰在此时,刘昭媛被魏容华反手一刀,有孕之事就这样被爆了出来,加之本宫当时昏睡不醒,皇上对其更是厌恶,可是这样?” 游夏内心惊诧,嘴上仍道:“殿下果真是料事如神,这件事,奴婢不经您允准,擅自告知皇上,还请殿下责罚。” 说着,跪了下来,一副听凭处置的模样。 郗齐光微微摇头,“好了,起吧。” “主仆多年,我晓得你是一心为我,又怎会惩罚与你?” “何况这次你不但无过,反而有功,”她虚点了点游夏,“你这时机,挑的刚刚好。” “若是再迟一步,到了刘昭媛有孕说了出来,怕是效果,要大打折扣,可没有那一番威力了。” 说着,走到了梳妆台处,从妆奁中拿出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只翡翠镯,翠欲滴流,一看便知是上等货色,“这个,是给你的奖励。” 见她欣喜地谢恩接过,便道:“一会儿,自己写在册子上登记。” 又拿出一个长长的盒子,打开,之间里面是一支金雀钗,递给浔冬,“你亦是有功,在本宫昏迷期间,极力看护好元宵,这是你应得的,收下罢。” 浔冬连忙推辞,“奴婢不比游夏,冒着皇上震怒的风险,将事情原本告知,奴婢照顾大殿下,本就是应尽之责,倒不好拿这赏赐,殿下还是收回去吧,奴婢拿着,心中难安。” 郗齐光不由分说地将东西塞到了她手中,“那种时候,人人忙乱,若非你叫乳母将他送到了皇上面前,还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浑水摸鱼,趁乱下手。” “本宫说过,本宫一向赏罚分明,该你的,就是你的,拿着吧。” 浔冬连番推辞不得,只好收下。 “内务府那儿,奴婢已是打好招呼了,虽然刘昭媛动不得,但也没什么特殊优待,不同于丽昭仪和宋嫔两位主子的双倍分例,她啊,原来如何,现在就如何。” “至于魏容华,她不似刘昭媛那般高位且在孕中,自然了,日子就比刘昭媛难过许多。” 浔冬似模似样地叹息着,“唉,早知如此,何必呢,堂堂尚书府嫡女,竟如今落魄到连一个没有实权的国公府二房嫡女都不如了。” “她倒是未卜先知,自个儿肚子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呢,竟是现在就为未来的孩子打算上了。” 游夏惋惜,“她实则是个聪明人,这件事情,处处有她的影子,却连一起合作的刘昭媛都拿不住她的把柄,你当她是什么善茬?人人都知她掺和了,可是没有证据,又能如何呢?” -- 第127页 “她呀,也是没想到,事情有变,没吃到羊肉,反倒惹了一身膻,否则也不会如此之快,卖了刘昭媛为自己挡箭。” 郗齐光一口口抿着葡萄汁,笑着看着两人分析。 ***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流光易把人抛。 一晃,两月过去,行宫日子也到了尽头。 是日,郗齐光随着大部队刚刚回到皇宫,便有定亲王妃上门来与她诉苦,对刘昭媛的折腾劲儿吐槽不已。 可以说,她不在而刘昭媛在的这两个月,定亲王妃被烦的不行,连带着整个宗室,都对刘昭媛意见不小。 “王妃快坐,这两个多月近三个月,可是忙坏你了。” “对了,本宫与皇太后离宫之时都曾交代过,除非王妃不能决断,否则凡事王妃一并做主,在这段时间,王妃可有遇上为难之事?若真有,尽管告知本宫便是!” 定亲王妃心知这是郗齐光要为自己做主了,见屋内俱是贴身宫女,也顾不得王妃的体面了,“殿下,臣妇先在这里多谢殿下您体恤,在刘昭媛一行回宫前,可以说风平浪静,上下和睦,可自打她回宫,又有身孕在身,可是叫内务府的人日日在臣妇面前抱怨,甚至有几次,臣妇一连七日,每日都要入宫一次,只为了处理那点子芝麻小事!” “臣妇虽只是宗室命妇,可若真是拿大,好歹也是皇上的同辈嫂子,刘昭媛这是拿着臣妇当成跑腿的管事待吗?” 郗齐光不由瞠目结舌,但还是神色自然道:“实在是劳烦王妃了。” “欸,”定亲王妃摆手道:“说什么劳烦,这就见外了,只是臣妇要劝殿下一句,这刘昭媛,未免太过自大拿大了。” “想臣妇也是有品级,上了皇室玉碟的亲王妃,她还敢如此吆五喝六的,把臣妇当成跑腿的使唤,可臣妇观您当初有孕,可没见她这般张扬,兴许也是您不在宫,她猴子称霸王,可到底气焰嚣张,叫人难以忍受。” 郗齐光微微点头,“可真是苦了你了,须得忍受刘昭媛的脾气,这些日子,属实算不得愉快,请您多担待一二。” “你也知道,本宫在行宫,就是生病了,前前后后,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调养身体,皇太后和皇上他们都吓到了,严令本宫不得处理事务,安心养着,可能也是因此,这些事情都没传到本宫跟前太多,本宫想着,你的身份,比之刘昭媛还要尊贵一二分,她在你面前,想来也是不敢造次的,没想,她竟如此不着调!” “也是那时朝中忙乱,又是长江水患,又是皇上提议植树造林,涵养水土,那时殿下也跟着忙前忙后,最后这才累倒了,相比之下,臣妇这点又算什么?”定亲王妃笑着恭维。 “总之,你是受委屈了,刘昭媛那里,本宫自会教训她,叫她给你赔礼道歉!” 定亲王妃连忙推辞,“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刘昭媛身份尊贵,臣妇哪里受得起?” “只希望,她别再三不五时地折腾人便好了。” 郗齐光闻言,笑了,“这你只管放心便是,有本宫在呢!” “这些日子,你实在是殚精竭虑,只怕是吃不香睡不好吧?” 她侧头,“本宫瞧你,眼睛下面,珍珠粉都遮不住青黑了,给你备了一些补品,其中有两朵五十年的天山雪莲,最是美容养颜不过,你拿回去,不论是作补品吃了,还是入药,都是极好的。” “还有一些布料首饰摆件儿,都是女子用的,还请王妃收下才是,方可解本宫心中愧意。” 不等她出言,她又道:“本宫听闻,王妃长子已是有了十七岁?” 定亲王妃一愣,随即欣喜道:“可是呢!他上个月将将满了十七,臣妇还想着,他入朝后,做什么好呢!” “十七岁啊,也是参政的好年纪了。” “前些日子,本宫还听皇上提起过一茬,说是户部那里,还有个实缺,他想着定王兄最近督办的差事,做的都极为圆满,令皇上赞不绝口,想着虎父无犬子,其父能力卓绝,儿子,想来也是不会差的。” 定亲王妃更是眉开眼笑,谦虚道:“哪有皇上说的这般出色?他毛头小子一个,差他父亲远呢!还需多历练才是!” “他天资有限,哪里及得上大殿下?若大殿下在这般年纪,想是早早就能做出一番事业了!” 两人又是好一番吹捧相互的儿子,随后定亲王妃没了入宫时的满腹牢骚,笑容满面,带着流水般的赏赐出宫。 *** 湄秋将一盏茶呈了上来,“定亲王妃怎的如此兴高采烈?奴婢瞧她,脚下都要生风了!” 浣春瞪了她一眼,“竟会混说!亲王妃也是你能调侃的?” 湄秋讪讪,“奴婢一事忘形,还请殿下责罚!” “罚你一个月月俸,小惩大诫!”又挥挥手,“退下吧,去瞧瞧元宵,他刚刚在车内,精神头就不好,蔫蔫的,可别有什么事儿,找个儿科圣手来给他瞧瞧!” 湄秋依言,退了出去。 郗齐光拿起一只凤凰步摇,插入鬓发之间,“本宫不在的这些日子,听着定亲王妃这话,想是很热闹啊!” 浣春和湄秋是留守于宫内的,自然是见识到了一切。 “只可惜湄秋刚出去了,早知道该将他留下,奴婢去看大殿下才是!她嘴皮子利索,可比奴婢强出十倍去!” -- 第128页 郗齐光只是道:“若是想说书,那大可不必,你只需捡重要的说与本宫听一耳朵便是。” “便是再简练,也得说来话长了。” “不过啊,若要说热闹,还是得刘昭媛刚刚回宫那一阵子,那段时日,真可谓是人仰马翻,内务府的吴总管前前后后都和奴婢抱怨不知多少次了。” “说他拜刘昭媛所赐,不过十几日,头发都白了几十根!” 第84章 “这是有什么乱子?本宫听浔冬倒是说起过,她无非就是折腾宫人,挑剔膳食,衣料首饰,各色摆设,还能怎样呢?” 浣春一脸菜色,“您是绝对想不出的,她自回宫后,对自己这一胎,格外在意,又是您还不在,上皇、皇太后以及皇上也是不在,身为后宫位分最高者,所以气焰格外嚣张。” “今儿说莲池风光好,要去赏荷,内务府备好了仪仗,她临时又不去了,刚刚收好,又说临时起意,又想去了,诸如此类之事,数不胜数,再就是说内务府克扣她衣料首饰,这些都暂时托付给了定亲王妃,是以才会闹到她那里。” “刘昭媛还曾言,说是丽昭仪与宋嫔在孕中皆是双倍分例,她也不该例外才是,可内务府与定亲王妃都未得到您或是皇上或是皇太后的口谕,谁也不敢就此应下来,因着这事儿,定亲王妃那几日日日都要来皇宫调和,最后还是告到了皇上那里,皇上下了令,她才消停。” 郗齐光拿起自己的银香球,打开,点了一块儿香扔进去,“倒是能折腾,就是没折腾出名堂!” “魏容华呢?她如何了?刘昭媛没找她麻烦?” “嗐!您还不知魏容华的性子?那可真是见风使舵的好手!她自知得罪了刘昭媛,偏此时不敌其地位,只好隐忍,龟缩于宫中,她自回宫之日起,便开始称病,直到您回来,还未病愈呢!便是如此,也是给她好一通折腾磋磨!” “估计啊,明儿后儿,就差不多了,您回来了,刘昭媛便是再恨再能作妖,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闻言,郗齐光笑笑:“她啊啊,越是擅长、上蹿下跳,本宫啊,才越是开心呢!” 湄秋走了进来,“殿下,奴婢刚刚去瞧了大殿下,发现,他已是睡下了,还不时地打着小呼噜,既然这般,还要请来御医吗?” “奴婢刚刚派人出去了,如果不必的话,现在便可将人唤回。” “叫他去吧,看一眼也是好的,现在不比以前本宫有孕那一段时日了,日夜都有太医在宫中候着,现在宫中便有三个孕妇,这医术高明的御医也是捉襟见肘,忙不过来,好歹,先叫他看上一眼再说。” 湄秋不服气,“凭她们再如何有孕,说到底,都不过是妾妃,孩子生下来,也是庶子庶女,咱们大殿下既嫡又长,身份何等尊贵?现反倒要避着她们,为她们让路了!” “你放心,总是要留一个给元宵的,宫中能称得上是御医的,统共不到二掌之数,太医院院正和另一位御医常年驻守上阳宫,现有三个孕妇,又是出去三个,皇上那里,也是时常有两个御医守着,好歹还留下了两三个呢!不必着急。” “等皇上来了,本宫与他说一嘴便是,没有不答应的理!” “上阳宫,上皇和皇太后身子如何?”她叹气,“还未回宫时,皇太后就和本宫念叨,说是年纪大了,现在是整日整日地早起,觉都短了不少,后来本宫令推拿好的宫女为她按摩推拿,倒是好了几日,后来,却又是故态复萌。” “一会儿遣人去问问上阳宫,父皇母后可是用了安神汤?” “没有的话,可以试一试牛乳,这东西舒缓精神,倒是不错。” “奴婢记得,大殿下有时就十分喜爱新鲜的煮沸的牛乳,加一点茶叶,那膻味就去了大半,后来小厨房每夜都剩下不少,负责这块儿的小宫女还不喜欢,都给了奴婢,奴婢用了,那几日睡觉都香甜得很!” “后来啊,奴婢想要抢都抢不到了!” “母后昨日开始,那推拿便不顶用了,也是今日回宫,本宫才想起来,让她略试一试,总归比吃药强些!” 又从妆奁中捡出两对儿嵌满了小拇指盖大小的南珠珠花,“你和浣春此番未能去行宫,再去,也不知会是哪一年了,且又在宫中操持里里外外,辛苦了,你与她,一人一对儿,拿去戴着吧。” 湄秋见之便心喜,也并未推拒,接过小匣子,连忙谢恩。 左右她是不知客气为何物的。 何况,她自十岁起跟着郗齐光,在她这儿得的赏,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俱是收了下来,现在谦虚个什么劲儿呢? 便是做了皇后,那也是她的主子,曾经的姑娘。 “晚膳什么时候到?本宫在那儿可是吃了一个月的少油少盐之物,一到用膳的时间,桌子一摆开,几乎就见不到浓油赤酱的菜式,可是把本宫馋坏了!” “这个,奴婢早有耳闻,是以,今日去御膳房点菜,看到有一道沙舟踏翠,只有五份儿,奴婢立时给您要来了,但是毕竟是晚间了,还是清淡一些的好,便只要了一个荷叶鸡,一个清蒸鱼,其余的,都是时令蔬菜。” “对了,小厨房那儿,怕您又是腻得慌,还为您特地做了冰糖山楂汤,闻着就酸酸甜甜的,奴婢只求,届时殿下用好了,赏奴婢一碗尝一尝!” -- 第129页 郗齐光点点她:“你个促狭鬼!这也不是什么金贵物什,难道你还用得少了?” “殿下,”青杏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殿下,御膳房那里不好了,出事儿了,刘昭媛那里又闹起来了!” “她不是和魏容华一道在禁足中?且上皇、皇太后,皇上和本宫已是回宫,她这般没眼色?如何又闹起来了?” 青杏将从御膳房取来的各种菜式摆在了桌上,最后又呈上了小厨房做的冰糖山楂汤,“因着那道沙舟踏翠,刘昭媛不知道从哪儿得的信儿,说是御膳房今儿得了新鲜的驼掌,便想要用,只是,这东西金贵,刘昭媛份例之内并无,且统共就那么几份儿,有一份儿今儿皇上吃着觉得好,被赐给了定亲王府上,这就没有余富给刘昭媛的了。” “刚刚奴婢取来了这沙舟踏翠,可巧那头就闹起来了,心想得亏奴婢跑得快来得早,不然还真没办法抽身呢!” 郗齐光洗手,擦干手后又将毛巾扔到了托盘上,“看来都错了,人嚣张惯了,这一时间啊,胆子不是那么容易缩回去的!” “真是本宫这两个月不在,她都飘得不知所以然了!” 她身旁的几个宫女都不敢在此时开口,动作也是愈发小心。 “吃了这么多次的教训,倒是半分的进益也没有。” “着人传本宫口谕:刘昭媛以下犯上,数度怨怼,飞扬跋扈,目中无人,恃孕行凶,苛待宫人,在原有禁足上,再添半年禁足!无法静心,那就不要出来了!” “且她身怀有孕,本宫此举也是为她着想,她现今脾气可是不怎么样,万一哪一日,被人勾的火气又上来了,这可对孩子不好,虽说孕期需要适量活动,但本宫也知,她那永宁宫已是够大了,至少是足够供她活动了。” “你们告诉她,让她在宫中好好儿养胎便是,外头的事儿,也无须她多管,至于稳婆和乳母,届时本宫会与皇太后亲自为她挑选,自然,”郗齐光顿了顿,“还有丽昭仪和宋嫔。” 青杏笑笑,微微福身,“奴婢这就去永宁宫一趟。” “去吧,本宫现下,实在没心思搭理她。” 青杏便轻轻退了下去。 “若说恃宠而骄,偏她还没有宠,便行为如此乖张暴戾,是该敲打一下了,本来今日定亲王妃来说,本宫还觉得她是烦极了,说话略有些偏颇,可自个儿一瞧,反倒比她说的还要厉害几分。” 夹了一筷子红油笋丝,就着碧粳米鸡丝粥,只觉十分爽口。 饭毕,她又吩咐:“元宵不知何时才能醒来,既然御医说他只是累着了,便无大碍。” “他这一觉,不定睡到何时,叫小厨房时刻备着材料,届时为他做好晚饭,填填肚子才是,他爱吃的,甜牛乳,鸡蛋羹,糖蒸酥酪,混套,再备上一些糕点,要易克化的,少有糯米粉的,苏州米糕,或是虾饼,他还爱鲜虾肉小馄饨,给他煮上四五个。” 浣春笑着应下,“殿下果真一派慈母之心,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这是人之天性,待你们有了自个儿的家,有了自个儿的孩子,你们只会比本宫更加周全细心。” “殿下说什么呢?奴婢可是要一直陪着您的!这嫁人生子,反倒是在其次,不是顶重要的。” 浣春微微红了脸。 “以后的事啊,以后自有缘法,你先别急着和本宫立旗,万一哪一日倒了呢?不说本宫,便是其余人,也不知要怎样揶揄你呢!” 不等浣春再说,她便道:“小厨房不是给备好了山楂汤?拿来吧,本宫就爱这酸酸甜甜的口味,且山楂消食,今晚,用的似乎有点多了。” 浣春依言退了出去。 又问浔冬,“皇上今儿回来,便一头扎进了建章宫的书房,又是连连召见大臣,也不知吃好了没。” “听御膳房的小喜子说,皇上当是没有用膳的,菜都凉了,他们撤回来的时候,还是分毫未动。” 第85章 “小厨房那里还有什么?汤水可是还有? 浔冬笑道:“殿下,咱们小厨房,日日夜夜炉子上都是有着汤水,今儿是鲫鱼汤和乌鸡汤。” “熬了几个时辰了?” “从午间一直到现在,早都好了,只是一直用炉子温着呢!” 她手指轻扣着桌面,“各装上一小盅,着人给皇上送去。” “对了,加上一盏牛乳,先不要放糖,等着皇上由着自己的口味调整便是。” “这书房的大臣,一波波的进去了,倒是没见人出来,殿下,”浔冬问道:“您说要令御膳房为他们整治一桌席面吗?” 郗齐光沉吟一会儿,才摇头道:“不必了,天色已晚,想是人家也都急着回家,便是御膳房的菜肴再是精美,恐在这儿也是食不下咽,给他们备上一些热乎的糕点,一些茶饮,先将就着垫垫肚子吧。” “便是给他们准备席面,看这样子,一时半会儿也是出不来的,左右也是吃不上的。” 浔冬微微屈膝,“是,奴婢这就叫人去告知御膳房准备。” 言罢,走了出去,叫过一个小宫女,细细嘱咐着:“你去御膳房,这是令牌,叫御膳房多多准备一些易克化的糕点,像是桂花藕粉糕,云片糕,牛乳糕,豌豆黄一类,还有茶饮,也多准备几样,我为你多叫上几个人,届时,你们送到建章宫书房去,给众位大人用,一会儿会有人先在书房门口等着你,你们一道进去。” -- 第130页 “皇上这般勤勉,宵衣旰食,倒叫本宫惭愧,本宫现在是累得连后宫诸事看都不愿看一眼。” 湄秋笑着道:“殿下本就是大病初愈,身子经不得劳累,觉得疲乏也是正常,平日里您处理后宫事宜,不也是有连着几夜都过子时才休息的时候么?” *** 翌日一早,便有妃嫔前来请安。 自然,刘昭媛尚在禁足中,没了她,这次的请安倒是没了往日那般的剑拔弩张。 “近几月,本宫与父皇母后及皇上届时不再宫中,回来一看,这皇宫不论各处,皆是乱糟糟的,昨晚,真是一番忙乱。” 丁容华笑着道:“这皇宫没了您几位,如同失了主心骨一般,怎能不乱?特别是刘姐姐回宫安养,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痛,看的妾身这个局外人都觉得累得很,内务府尚宫局那儿,更不必说,人人恨不能把自己劈成两边儿来用!” 这又是被人暗戳戳地状告刘昭媛了。 韩容华也道:“丁容华说的这话可真真是到了我的心坎儿里!那日,妾身身子不适,便请了御医来给瞧瞧,说是中了暑气,可刘昭媛那里,情况来势汹汹,妾身见她的宫女神色焦急,不似作伪,左右妾身身子也无大碍,赶忙叫御医去了刘昭媛那里,她可是双身子的人,妾身可真是怕啊!” 郗齐光微笑以对,又收到了一份告状。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数月前刚刚升上来的张婉容也道:“可惜刘姐姐这样好的人了,秉性纯良,却如此多灾多难。” “之前她在静养中,妾身曾去探望,见着妾身身上的绣活鲜亮,夸了又夸,妾身都不好意思了,后来她身子有恙,托妾身为她完成做了一半儿的绣活,都已至此了。” 郗齐光深吸一口气,她不在的这些日子,也不过就是两三个月,怎么刘昭媛就像是将整个后宫都得罪了呢? 这可不像是她的行事风格啊? 真是挨个儿在这儿告状啊! 她这是要吸引全后宫的火力吗? 她这毫无章法、无差别的攻击,到底用意为何? 总不能是魏容华的背后一刀,令她发疯失智了?可她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真是令人费解。 她只得转移话题,“前些日子,附属国那里呈上了不少的衣料首饰宝石之属,除去母后那里的,皇上一股脑都塞给了本宫,交由本宫分配,正巧你们在,本宫便分一分。” “这些东西杂得很,有螺子黛,羽缎,哆罗呢,沉水香,各色宝石,还有几块儿怀表。” “螺子黛这次进上的不多,每人分个几支,权当应应景儿,羽缎哪,你们就自个儿说吧,喜欢什么颜色,届时叫人给你们送去,还有一些咱们自产的云锦、蜀锦,零陵香,甘松香,双井陈韵,杏坛霭,都给你们分上一些,你们届时只等着收东西便是。” 女人嘛,一旦话题转移到装饰上,瞬间就被带跑,丽昭仪便道:“可惜殿下曾告诫过臣妾,孕期少用香料,臣妾最近竟是不能用了。” “不过三个月多,丽昭仪且先忍一忍,左右这香料,放个把月也不是个事儿,我倒是喜欢那羽缎,只是这东西妾身怕是无福消受了,”吕嫔苦笑着道:“妾身向来对这带着毛的东西敬谢不敏,一旦遇上,便要打上大半日的喷嚏,止也止不住,可惜了。” “那倒正好,”宋嫔拊掌,对着她道:“妹妹对那羽缎倒是有兴趣,与姐姐换一换如何?” “虽是个稀罕物儿,可也不至于此,”又对着郗齐光道:“殿下,您准备分给妾身的羽缎,直接拨给宋妹妹便可。” “浣春,你且记下。” “听说他们海关那里送来的宝石不似咱们平常所用的,亮闪闪的,各种颜色都有,且极为坚硬,皇后殿下,可是如此?” “着急什么?你一会儿不就能见到了?” 众人又是说笑一阵,郗齐光遣人离开。 回宫之后,众人见了自己的赏赐,又是一番欣喜,自不须表。 *** 时间一晃而过,又到了腊月。 众人或多或少地,都探听到了建昭帝准备大封后宫的消息,人心浮动不已。 整个皇宫内都弥漫着焦躁的气息。 只是,在大封后宫前,丽昭仪即将生产了。 腊月二十日,午间刚刚过,她便觉得自己的身体痛意不似,寻常那般,当即确定自己是要生产了。 连忙命人请来稳婆,还有御医,有派人去请郗齐光与建昭帝。 郗齐光到了,她才安心地进了早早就备好的产房。 有着郗齐光坐镇,便是有点小心思的人都要掂量一番,才敢动手。 且来来往往的宫人,忙忙乱乱的,难免有些不成章法,她在这儿看着,这些人的手脚都麻利三分。 卜嬷嬷在一旁叮嘱道:“不论是热水,还是各种汤水,巾帕,拿进产房的物件儿,一律需要验视,过后方可带进。” “医女可到了?” “回殿下,还在路上,稍等片刻,一会儿大概就能到了。” 郗齐光颔首,端起手边的茶盏,长叹一声,复又放下。 见此,浣春忍不住问道:“殿下,怎么了?可是太热了?奴婢去给您换一杯?”说着便要出去。 “不必了,何苦这般麻烦,本宫也不渴,就是想要静静心而已。” -- 第131页 又问道:“你们何时去请的皇上?可是得了回话?” 便有一太监上前道:“回殿下的话,皇上那里,政务繁忙,实在是抽不出空来,只吩咐奴才们好好儿照顾主子,送来了不少的珍稀药材,供主子使用。” “国事繁冗,皇上也是不易,今儿二十,二十五才要封笔,年前的事情,在这几日都要处理好,他已经连着十几日没有睡一个囫囵觉了,看得母后都是埋怨不已。” 浣春便道:“皇上勤政爱民,乃是国之幸事,只是一人的精力毕竟有限,难免无法兼顾两头。” 有小宫女端着水盆出来,浣春未免冲撞,在她出门的时候便叫住了她:“且等等!”她上前去问道:“里面丽昭仪现在如何了?” 那小宫女又是向后退了几步,“奴婢只见到娘娘一直被稳婆搀着,在地上走路,奴婢原是杂役宫女,也是近来才因为干活麻利些,被召进来的,未曾见过妇人产子,也不知这是个什么意思。” 浣春点头,“你去吧,这热水,先把盆子洗净了,再用煮沸的热水烫几遍,再端进去,务必干干净净。” 那小宫女转身,急急忙忙就去了小厨房。 浣春又回去告知郗齐光,“想是还得等一阵子,殿下先靠在这儿小憩一会儿吧,这几日,您恨不能也是夜以继日地查看账册,安排节庆事宜,昨晚统共只休息了两个时辰,今晨便早早起身了,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奴婢替您看着,有事儿了,就会叫醒您。” 郗齐光却是摇头,“不了,本宫不乏,丽昭仪这里事态紧急,本宫也休息不下,心中记挂,精神好着呢!” “说起来,您的病也没有痊愈多久,便又如此糟践自己的身子,奴婢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郗齐光柔声安慰道:“本宫现下不过二十多岁,身体尚可,只这十几日,倒也能撑过来,还没你想得那般脆弱。” 说着,转移了话题,“怎么还不见其余人到?丽昭仪发动,位卑于她的,自该前来探视才是,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还不见其他人的影子?都去哪儿了?” 浣春又是打圆场,“许是路上耽搁了,马上就到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除夕,大家除夕快乐! 另外,过年走亲访友的,冠状病毒来势汹汹,大家戴好口罩。 听说武汉那里已经封城了,希望他们能度过这次难关! 第86章 又是等了半刻钟,谦容华与欢容华才姗姗来迟,气喘吁吁。 两人连忙行礼,思忖片刻方道:“殿下恕罪,妾身听闻丽昭仪发动之时,尚在午憩中,又是一番忙乱,是以来迟。” 郗齐光点头,“坐吧,本宫还当怎么回事,竟是忘了此时是午间,大伙儿用了午膳,多是午睡一会儿,睡一会儿被叫醒,还要重新打理鬓发衣裳,可不就废了许多时候?” 浣春也笑道:“可不是?忙得奴婢也把时间忘了,且不说打理自个儿费劲儿,咱们皇宫够大,宫苑之间所去甚远,离着长春宫近一些的,也就是咱们凤仪宫和那头儿的永宁宫,其余小的宫室坐落在大宫殿四周,也算不得多近。” “是这个道理。” 不一会儿,长春宫就陆陆续续地来了人。 韩容华,朱婉仪,吕嫔,以及汪宝林和于宝林。 人来了,郗齐光也没多说,“都坐吧。” 几人悄无声息地坐下,不发一言。 随着宫人的活动越发频繁,宫室中的氛围也就越发凝滞。 郗齐光在这儿从中午一直守到了月上中天,才终于听到了属于婴孩的啼哭声,随之就是稳婆的恭喜声:“殿下,丽昭仪生下了一个小公主!身体康健!是个美人坯子!” 她是个有成算的,也没和郗齐光道一声恭喜,毕竟不是自个儿生的,和她道喜那不是正经膈应她吗? 郗齐光笑笑,“大皇女降生,实乃大喜!给这几位出力最多的,赏个大红包,其余长春宫宫人,多发一个月月例,从本宫的账面上走便是!”又吩咐长春宫管事太监,“你去,去建章宫给皇上道喜!” “殿下……可要看一眼孩子?”稳婆迟疑着道。 “抱来本宫瞧一眼,好在产房离这儿不远,还不用走外面的游廊,不然,本宫今儿就见不到大皇女了。” 稳婆将一个小小的红色襁褓抱来,郗齐光轻轻地扒开来看,小人脸红红的,脑袋也尖尖的,还带着新生儿多有的黄疸,“好了,抱回去吧,给她拍了胎便,喂奶便是。” “本宫之前和皇太后一起,给她看了十八个乳母,她留下了三个,让那三人一会儿喂这孩子吧。” “记得给你们主子用一些益气养血的东西,红枣燕窝银耳桂圆阿胶,别管味道如何,用一点子才是。” “那些寒凉之物,切忌让她入口,你们啊,都仔细着些。” 众人连忙应声,“奴才为主子多谢皇后殿下关怀体恤。” 郗齐光起身,便有浣春拿起木施上的鹤氅,“殿下,外头现在正是午夜,冷得很,您别急,将这鹤氅披好了再走不迟!” “这屋子里暖香袭人,坐的时间长了,倒叫本宫忘了外面天寒地冻。”说着便顺着浣春的手,披上了鹤氅,朝外走去。 “也不知你们大殿下在宫中如何吵闹呢,但现在时候已晚,想来也是睡下了,本宫且先回去打个盹儿,眯一会儿,记得明早叫本宫早起,查看账目。” -- 第132页 浣春无奈,想要劝她几句,却看四周皆是人,只得咽了下去。 又想到宫中堆得高高的账册,心中更是一阵无力。 “是,今夜是奴婢值夜,定然会早早就起身将您叫醒的,殿下大可放心,奴婢睡觉,又轻又浅,只会比您醒得早。” 郗齐光出门,便有大力太监从门房处走了出来,齐刷刷候着。 “走吧,本宫乏了,你们派个人将丽昭仪生女一事告知上皇与皇太后宫中的宫人便是。” 说着打了个哈欠。 郗齐光一离开,其他一直守着的宫妃也是一脸菜色,被人搀扶着出了长春宫,急忙坐上轿撵。 “殿下晚膳未用,可觉得腹中饥饿?咱们小厨房是一日十二时辰都有火的,要不要给您下一碗面条或是煮上几个饺子或是馄饨?这些东西做起来又快又好克化。” “你一说,本宫倒是觉得饿了,也罢,”她的声音透过轿撵,“就让人下一碗鸡汤馄饨吧,感觉好久没有吃过了。” “吃下一碗,全身都暖呼呼的,且越想越觉得十分鲜美。” 浣春慢慢在青石路上走着,笑着道:“是呢!咱们小厨房,日日都要熬煮高汤,俱是用鸡汤吊的,加上一点,便鲜亮的不得了!” 用了馄饨,洗漱,郗齐光沾了枕头便睡下了。 浣春听听动静,悄悄地在架子床那儿放上一杯热水,又在外间放了炉子上一壶水温着,自个儿拿着被子,在外间的榻上睡了。 *** 虽是公主,却也是皇长女,可能是因为是个女儿的缘故,也可能因着是庶出,亦或是两者都有,上阳宫那里,连带着建昭帝,对这个孩子都不甚热切。 自然,这是对比着元宵出生时的规格看出来的。 可众人心里也都明镜一样,皇长女虽也占了长,却是无法与嫡长皇子相提并论的。 可以说,十个皇长女加一起也比不得一个嫡长皇子的分量。 别说这皇长女还不是嫡出了。 丽昭仪却是不在意这些的。 比之以往皇女洗三的规模,因着赶上了年节,又为诸女之长,已是十分盛大了。 梨落端着一盏银耳红枣羹进来,“娘娘,吃点补血的红枣,您生产那时,可真是将奴婢吓个半死!” 她将东西放在高几上,拍拍心口,“那一盆盆的血水,到现在仍叫奴婢心有余悸。” “看您,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呢!怀着公主时,瞧您的脸色多好,整日容光焕发,面色红润,瞧瞧现在生下了孩子,面色苍白憔悴,一点气色都没有,真叫人心疼!” 丽昭仪却是不理会这些,“大公主呢?抱来我看看,她身上的黄疸退了吗?初时瞧着,是真的不好看啊!” “您先用着,奴婢去给您抱来大公主,就在东厢房中呢!” 丽昭仪闻言,端起了小碗,小口小口地用着。 梨落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小心地抱着一个小襁褓,递给正在漱口擦拭着嘴角的丽昭仪,“主子,大公主到了。” 丽昭仪连忙接过孩子,放在床上,扒开襁褓看了眼,“倒是退了不少,也变得白嫩了,长相嘛,”她轻笑,“倒是还看不出来什么。” 孩子睡得香甜,梨落愁眉不展,轻轻问道:“娘娘,您在后宫大封前生下了小公主,若您本就在晋封名单之上,那大封之时,是不是也该晋到四妃之位了?” 丽昭仪只是摇头,“你想这么多做什么?左右本宫这一次至少得个妃位,你以为四妃之位是那么容易得来的?” “熬着吧,这宫中,除了皇后,没有谁能一步登天。” *** “皇上,大封的旨意还没有下,您准备给丽昭仪一个什么位分呢?她刚刚生产,且后宫大封本就有她一位,可四妃之位给了她,却又太过不匹配。” 郗齐光难得有些挠头了。 若说之前丽昭仪没有封号,倒是可以赐她妃位,赐下封号,如此倒也算相宜。 可现在她已有了封号,若只给一个妃位,未免太过小气。 建昭帝闻言,思忖片刻道:“那,不若换一个封号?封一个妃位?丽字,本就是当初朕为了为了警告刘昭媛而随意赐下的,现今来看,倒成了麻烦!怎么都不好做!” “那换一个什么封号好呢?当初您赐了封号,臣妾就想着,丽字,未免太过浮于表面了些。” “那这次就为她换一个蕴秀于内的吧。” 郗齐光掰着指头,拿起毛笔,在青竹笺纸上写着,“宸,昭,懿,这几个是极好的封号。” 建昭帝摇头,“宸字与昭字就算了吧,懿字,也不大适合她。” “除四妃的惠贤德淑,那与这四字同音的,就不可取了,宁,端,敏,静,还有维桑与梓,必恭敬止的敬字,容,和兴盛之荣,还有宜,庆,恭谨之谨,华……” “华字不成,倒是与她的名字冲了。” “良,柔,成,温,盈,欣,淳,颖,婉,庄,这些都是好字,且寓意不错,皇上大可以从中挑选一个,或是命内务府为您筛选。” “暖,温也,日以晅之,这个温,倒是不错。” “那日见到丽昭仪,许是做了母亲的缘故,倒是比往常看着平易近人了些,不似原来那般清冷没人气儿,这个倒是极适合她。” 建昭帝拿起御笔,沾了一些朱砂,圈中了那个温字。 -- 第133页 “皇上亲自挑出来的,自是极好的。” “那就又要劳烦翰林院的人了,这圣旨,还要重新写一遍了。” 建昭帝摆手,“左右翰林院也不算忙碌,重新誊写一份圣旨,也不过是两刻钟的功夫。” “那其余人呢?臣妾记得,刘昭媛原本是有晋封的,但因着行宫一事,您将她的晋位取消了,可明年五月,又要开始选秀,她好歹也是有孕在身……” 还未等说完,便被建昭帝打断,“秀女入宫,无论家世如何,皆要从低位做起,她已是一宫主位,不论如何,那些秀女总归是越不过她的。” “还有,魏容华,近两年,若无意外,朕是不准备给她晋到高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过年好! 第87章 郗齐光微微有些吃惊,不过也没打算为魏容华求情。 “皇上既已决定了,那臣妾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实话说,臣妾也没办法虚情假意地为她求情,哪怕臣妾再是大度,也没办法强忍着恶心,为对元宵抱有恶意甚至出手的人求情开脱。” “为她扯一块儿遮羞布,已是臣妾的极限了。” 说罢,长长叹息。 建昭帝的大掌覆上她细嫩的双手,“朕知道,你最是顾全大局,委屈你了。” “委屈的从不是臣妾,是元宵,他还小,便已承受了如此强烈的恶意,甚至恨不能他声名狼藉,再无未来!” “别说臣妾无愧于心,敢指天发誓,从未主动加害于人,便是有,稚子又是何辜?她们尽可以朝着我来!有什么招数,使出来便是,为何要针对我的孩子?” 郗齐光现在想一想,都是心口发疼,怒气满满。 “我从未想过,世间竟会有如此恶毒之人!”她剧烈地喘息着,一把反抓住建昭帝的手,“她们这是要毁了我的元宵啊!” 郗齐光只觉自己的心脏疼得都要挑出来,额间冒着冷汗,面色苍白,建昭帝见此,连忙安抚她,“你别说了,别说了也别想了,快休息一会儿,你的脸色不好,朕叫人传御医来!” 她紧紧捂着心脏处,止住了他,“别了,都说入了腊月就是年,兆头不好,像宋嫔,都已经是七八个月的身子了,除非不舒坦到忍不得了,才会请御医太医,臣妾这还能撑住。” 她大口喘息着,拿出丝帕,擦了擦额际的冷汗,“再有五日就是除夕了,不好的。” “你身体都这样了,还要硬撑着作甚?这兆头不兆头的,不是一个年节决定的,”他扶住郗齐光,“听朕的,”朝着门外喊一声,“魏九,请御医来,朕和皇后身子不大舒坦。” 紧接着郗齐光轻柔的声音传了出来,“许是晚间吃的有些不大合胃口,胃府不太好受,你叫人去请宁太医过来吧,他治疗内科有一手。” 魏九自然是听到了屋内的细碎声响,但作为一个贴身近侍,他自然知道宫中的生存之道,不该问不该看不该打听的,统统不要插手。 “是,奴才这就叫张板儿这小子去!” 屋内,郗齐光喝着热水,靠在建昭帝的肩膀上,缓缓平复着心绪。 “许是最近睡眠不够,等这一段儿忙完了,大概就会恢复了,”她揉着眉心,“早知道回来后会如此忙乱,臣妾当初倒不如不去行宫,积压了一堆事务,两个月才处理好,结果紧接着就进了腊月。” “你就是太要强了,将一些事务甩给母后不是很好?左右她老人家也是每日闲着无事,摸猫逗鸟的,日子比神仙还舒坦!” “再者,有些事情,无需那么仔细,偏你事事都要力求完美,这又是多少负担?”建昭帝又道。 “怎好一直劳烦母后?她好容易过上清净日子!且那些事情,如果不掰扯明白仔细,倒是不好下手了,其他人见了,日后更是有学有样,那才糟糕,更不好捋顺。” “又跑题了,现在大致是,汪宝林和于宝林升为从六品良仪,吕嫔升为容华,朱婉仪升为嫔位,张嫔升为修华,丁容华与魏容华,韩容华及刘昭媛不变,谦容华与欢容华升为正四品,宋嫔升为修华,大概,就是这些了吧?” 建昭帝点头,“除开丽昭仪,其余的,也就是这些了。” 她揉揉眉心,试图缓解激烈情绪下的头痛,“皇上准备何时颁旨?总是要赶在年前的。” “择日不如撞日,待到明日翰林院写好了,便择个好时辰,下发明旨,至于册封之礼,都要等到年后了,朕未免麻烦,朕准备叫她们在同一日进行,也就是丽昭仪未来的规格高一些,其余人的,按照各自规制,到时直接向下减少一应器具便是了。” “虽说简陋仓促了些,可实话说却极为节省,如今大齐哪哪儿都需要银两,就连父皇母后知道了您要在西北之地植树一事,都亲自下令缩减了用度,平日里能省则省,这几个月,也就是做了一次冬衣,一次性做了二十套,其余的,都用去年的冬衣顶上了。” “实在委屈父皇母后了,我本想只缩减后宫的用度,父皇母后依旧如初,没想到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肯,只叮嘱臣妾莫要委屈了元宵,这一派爱子爱孙之情,实叫臣妾慨叹。” “只元宵一个小人儿,布料都用不上几分,如何能委屈的了他?父皇母后实在多虑了。” 郗齐光实在敬佩上皇的胸襟。 -- 第134页 不说别的,就说上皇这个位置,很少有人愿意放下手中的权利。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清朝乾隆,做了上皇也不忘挟制儿子,奏疏一式两份,最后由他定夺,还差点令新君成为史上第一个无宝之君,后虽交出宝玺,饶是如此,新君也是三年未曾真正亲政。 相比之下,建昭帝何其有幸,遇上了上皇这样真正愿意放权的掌权者。 且有事了帮你,无事了就自己观花修竹,乐得自在。 什么双龙争日,在这儿完全不存在。 “父皇当政时,勤政爱民,宵衣旰食,励精图治,且边疆少有战事,是十足的守成之君,他未经战乱,却深知黎民之苦,别看他性子仁厚,可年轻时,也是处置了不少的贪官污吏。” “若非他为朕铺好了路,国库尚能撑得住植树的花费,朕是万不敢就此定下,一锤定音的。” “看出来了,往常母后不小心摔了个杯子茶盏,他都要碎碎念母后好久,说这个放在外面要花多少银两,穿一件大氅,臣妾自入宫来,每年冬天都能见到,关键臣妾第一次见时,那大氅已是六七成新了。” “父皇节俭,是我所不及。” 建昭帝轻笑,眸中笑意满满,“朕更是不及,这国库的银两,都是在朕的主持下,海一样地淌出去了。” 两人相视一笑,郗齐光端起桌上的温水抿了一口,“倒是舒服了许多。” 外头魏九的声音适时传来,“皇上,皇后殿下,御医到了。” “叫他进来吧。” *** 腊月二十八日,后宫众妃受封。 “丽昭仪晋妃位,更封号为温,虽说温妃圣宠平平,可育有公主,也算是皇后之下第一人了。” 宋修华抚着肚子,“谦贵仪与欢贵嫔倒是好命,无子无女无宠,仅仅是靠住了皇后,一路晋升,比我们这些正经官宦人家出身的都要快上许多。” 她的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羡慕。 “主子何须羡慕她们二人?位分是高了,可膝下也没个孩子,在这皇宫,位分是重要,可更重要的却是孩子,不论男女,不论是否是亲生,您有孩子,有家世,早晚有一日,会居于她们二人之上。” “什么家世?”宋修华靠在大迎枕上,“说得好听是官宦人家,不好听,那就是个微末小官儿,一点助力也没有,只能靠我自己慢慢在这儿熬着。” “看看魏容华,父亲官拜正二品礼部尚书,我费了多大的劲儿,加上一个孩子,这才与她位分持平,若哪一日她父亲又是在前朝办好了差事,立马就会晋升,这样的好事,一辈子也轮不到我。” 她抚着肚子,微微垂眸,“我现在也只盼着,腹中这一胎平安生下来,并且如御医所说,是个皇子吧。” “嘶……”她轻呼出声,“太闹人了,时不时就踢我几下!” “小殿下如此活泼,八成就是个男孩儿了!”碧巧笑着道:“且您怀孕这段时间,面上浮肿,还长了雀斑,男孩丑母亲,凭着这个,那些宫人私底下也没少说您这胎能够一举得男。” 宋修华笑笑,“是么?那就借他们吉言了。” 碧露从外面进来,拎着一个食盒就放在桌上,“这是安胎药,刚刚跪了好一会儿,这地上凉,可不好!” 说着,散散热气,将药放上瓷勺递给宋修华。 宋修华略略皱眉,却还是接了过去,凉了凉,一饮而尽,将小碗重重地放到托盘上,便有人立时呈上温水给她漱口。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了,我这心里啊,是又喜又惊又怕,真的是生怕这点时间里,又出了岔子。” 碧露道:“主子且放宽心,皇太后和皇后都在宫中呢!不说别的,皇后殿下最是公正严明,这种事在她管辖下,根本翻不出浪花。” 一提到皇后,宋修华又是艳羡不已,“若论命好,谁能及得上皇后殿下?一入宫便是皇后,婆婆也不与其争权,还对其百般维护,又早早诞下嫡长皇子,皇上对其爱重,这又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 “主子,主子,皇后殿下那里的赏赐到了!” 宋修华听了,忙扶着碧巧的手下了塌,趿拉着鞋子迎了出去。 来人是浔冬,两人寒暄一阵,她撂下赏赐,便笑着离开了。 “皇后殿下果真是大手笔!” 第88章 后宫大封的人多,没封的人也不少。 就为这个,倒也不至于有人心气不平。 除夕之日已至,宫中张灯结彩,金槛玉栏,一派繁荣景象。 推杯换盏之声不绝于耳,丝竹之声靡靡,大殿之中,金兽吐出袅袅香烟。 一想到连着三日都要朝见命妇,郗齐光的好心情顿时就散了大半。 想着,杯中酒一饮而尽。 皇宫之中燃放着焰火,火树银花,一瞬间照亮天际。 葡萄酒滋味甘美清冽,倒让她忍不住贪杯,喝光了一小壶。 “你还用着丸药,倒不好如此贪杯的,吃些菜和糕点。”说着将一盘蜜饯和云片糕推了过来。 郗齐光只是摆手,笑道:“再等等,喝了个水饱,现在真是一点子胃口都没了。” 建昭帝也忍俊不禁,“那就暂且停一停吧。” 那边的上皇抱着孙子,给元宵夹了一块儿牛乳糕,元宵接了过来,哼哧哼哧吃了,又夹了一块儿笋片儿,这小子却偏过头去,嘴巴紧闭。 -- 第135页 建昭帝顺着郗齐光的眼神看去,又笑道:“这小子可真是挑食!就该令他多吃几个月的米糊才是!” “小孩子嘛,向来喜好偏爱不加掩饰,他呀,不喜欢青菜,只喜欢鱼虾蛋肉,平常吃青菜,也是威逼利诱不止。” 建昭帝又瞧了一眼,叹道:“那今儿这小子可要吃个肚溜圆了,父皇一向顺着他,要星星不给月亮,你瞧……” 郗齐光转头一看,上皇又夹了一个虾仁喂给他。 “父皇有分寸的,哪敢喂给他一个小人儿那许多的大油大荤之物?虾仁倒也罢了,元宵一向喜爱,只是毕竟是水产,寒气重,他用的多了难免会不舒服。” 果真,用了四五个虾仁后,上皇就不给他吃了,给他弄了一小杯的杏仁酪,慢悠悠喝着,也不闹腾了。 建昭帝一直盯着,见此才放下心来,举起酒杯,与众臣遥遥相敬,“敬诸位爱卿!” 众人纷纷回敬。 郗齐光也执起一盏杏仁酪,对着建昭帝,笑语盈盈,“臣妾也敬皇上一杯,以茶代酒,祝我朝河清海晏,黎民百姓,无饥无绥。” 建昭帝回身,笑着与郗齐光轻轻碰杯,“朕亦有此愿。” 说罢,仰脖将酒灌下。 *** 时间匆匆而过,二月十六,宋修华险险避开了花神节,生下了一位皇子,又是由此进位,为柔婕妤。 直接列为从三品位。 直叫后宫诸多人羡慕嫉恨不已。 温妃宫中的梨落和溶月为其打抱不平。 “娘娘你生有公主,且赶上后宫大封,也不过只多了个封号,这个柔婕妤倒好,大封进位,皇子进位,不过三个月,倒是足足升了二品四级,真是叫人心中不痛快!公主怎么了?公主和皇子同是天家血脉,有必要如此厚此薄彼吗?” 温妃斜睨着斥她一句:“什么话都敢胡吣!休要胡说!被人听了,还以为是本宫对皇上皇后心怀怨怼,出言不逊呢!” “再说了,你又怎知这其中藏掖?” “宋……柔婕妤出身低微,虽说也是官宦之家,可在后宫中,除了谦贵嫔她们那一批东宫的侍妾出身的,她的家世是一只手就数得着的低,她虽有一段日子受宠,可渐渐地,也是失了圣心,这一个二皇子二殿下,怕也是她最后的指望了。” “总有人说后宫不得干政,可后宫与前朝又哪是没有关联的?若真无干系,为何初入宫时,又要按照家世来封位分?若父兄在朝堂得了力,又为何马上就会晋升?” 她嗤笑,“为什么皇后殿下一入宫就是皇后,而我是妃妾?” 温妃眸光淡淡,陈述着事实,“实则后宫的日子,与娘家息息相关,便是有时没了圣宠,凭着家世,也能过的有滋有味。” “可柔婕妤就不一样了。” “她父亲不过位居五品,可京中实缺,那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何况她父亲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做到三品,十年之内,除了后宫大封,她怕是再无晋位的机会了。” “后宫的高位,也是人数固定,她虽育有皇子,凭五品官员之女的出身得封主位,已是皇上给她的优容了。” “如无意外,这往后几年,她也就是在这婕妤的位置上熬着了。” 溶月皱眉,复又舒缓,“那岂不是,她有可能一辈子都到不了您现在的位置?无法跨到二品?” “日后的选秀,皇上会慢慢填补后宫高位。” “咳咳……”刚咳几声,她手边就被塞了一杯水,微微抿了一口,“后宫中啊,从四品到三品再到二品,太难了。” “前一阵子皇后不是赏赐下来了不少的云锦,挑上几匹,按着往日的旧例,一份儿她的,一份儿二皇子的,给她送去贺喜。” 说罢,她揉揉眉心,“公主如何了?今日可有吐奶?” “本宫近日染了风寒,一直都没敢去接近她,你们这几日好生照顾着,这天儿一日胜一日地暖和了,可每年都是有倒春寒的,我就怕她一个小孩子,惹了风寒,那才不好。” “且小心着些,别着了道。” 溶月回道:“娘娘大可放心,皇太后和皇后殿下送来的人都是仔细干净,敦厚老实的,且手脚也麻利得很,平日也不见她们出门走动,”她笑了笑,“再说了,也亏得咱们殿下是公主,公主,谁又有心思来害呢?她们多是盯着柔婕妤宫里的二皇子呢!” “其实啊,也好在皇上的后宫人少,您又是头一批宫妃,位分高,其余人轻易不敢出手,若是宫中人数渐多,人心更是驳杂,一出个什么事情,九曲十八弯的,人都找不见!” “而且,其实现在最紧张的怕不是柔婕妤呢!而是永宁宫那位!现在宫中,可就她一个孕妇了!” 说着她有些愤愤不平,“她当初不遗余力地陷害娘娘,没成想老天爷也是不开眼的,竟又给了她一个孩子!” 说罢啐了一口,“呸!” “不过,这阵子有她好受的了,娘娘得以晋了妃位,还换了一个更为尊贵的封号,就让她抓心挠肝地难受去吧!” 说到最后,语气中的幸灾乐祸根本不加掩饰。 “好了,”温妃淡然一笑,“人在做,天在看,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上次她加害于我,却报应到了自己的身上,可见,人还是不能起恶念,不然,到头终有报。” -- 第136页 “她啊,死性难改,早晚有一日,会栽个大的,那时候,也不知道最后会不会有上次害我的好运了!亦或是再出来一个孩子,为她抵了罪!”说着,她的唇角溢出一丝冷笑。 “咱们在行宫那两月,她可是一直在啰唣人,上上下下的人都被她得罪光了,按说她一向唱作俱佳,对外温和无比,也不知她是发了什么癔症,如此刁难人,还是真的就是太过患得患失,怕人伤了她的孩子?以致乱了方寸?” 梨落这番话,倒是猜准了一半。 刘昭媛一直折腾,不只是因为患得患失,还因着若是她一直折腾,在这后宫就还有着存在感,若是她只一味低调养胎,在宫中本就有两个孕妇的情况下,少不得有人对她下手。 饶是如此,也没少有人玩各种花样。 “后宫大封没有我,可这什么柔婕妤却是三个月不到,连连升了四级!我有孕在身,皇上连敷衍我一次都不肯吗?” 刘昭媛怒极,将桌围子一把扯下,上面的杯盏坠地,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瓷器的碎裂声。 知书和入画吓了一跳,连忙劝慰她,又拿了工具前来打扫。 “娘娘且宽心,后宫大封,也不止是您没有受封,其余的,丁容华,魏容华,韩容华,也是没有的,您无需多想,”她避开打扫的入画,“而且……” 她支支吾吾道:“您都承认了,事情由您设计,皇后殿下虽隐去了不少,可皇上若想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没有查不出的,可能皇上早都知道背后黑手是谁了,何况这样发生在他眼皮子底的事情?” “您心里清楚,皇上定是还记得上次的事情,再就是魏容华那个小人,反手就卖了您,您被爆出怀孕的时机,实在太不巧了……” “知道内情的,任谁都会想您是在为肚子里的孩子,扫除障碍呢!”她紧接着道:“首当其冲的,自是大殿下这个嫡长皇子。” “可您也瞧见了,皇上是多重视他,所以,便是您有了身孕,他依旧对您十分……”缓缓吐出了最后两个字,“厌弃。” 刘昭媛嗤笑,“是呢,如此厌弃我,又怎肯给我高位?那可是他心尖尖儿上的儿子呢!” 神色逐渐变冷,“也不知本宫这次产下皇嗣,能不能有晋封?” 若有那还好,若没有,那可真是个笑话了。 知书和入画两个也想到了这茬儿,皆是心里发愁,但也不敢外露出来,收拾好了,就在一旁安静侍立。 刘昭媛抚着肚子,神思不属,开始思虑着如何才能生子晋位。 第89章 柔婕妤所出二皇子满月宴后,永宁宫三皇子降生。 那时的柔婕妤宫中,真是热闹非凡,门庭若市,只她刚听了这个消息,顿时就黑了脸。 只是后来听闻皇上那里的动静,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笑着,是发自内心的好笑,眼泪都要笑出来,伸出染着红色蔻丹的手指,被人搀着,又问道:“你说什么?本宫没听错吧?” “哈哈哈,哈哈哈!” “您没听错,刘昭媛,不对,现在是平昭媛,皇嗣只是赐下了这一个封号而已,位分晋升,却是一点没有的。” “好啊好啊,”柔婕妤红唇向上勾起,“惠内无德曰平,分不求多曰平,这封号,还不如不赐下来得让她舒坦呢!” 柔婕妤站起身,踱步走着,“嗳!平昭媛产子大喜,加封号大喜,我怎能不派人去送礼庆贺?还是本宫亲自去一趟,以表我诚心?” 她转过来,一张绣面光彩照人,蹙眉叹气道:“平昭媛这会儿还在禁足,又刚刚产子,疲累至极,本宫还是先叫人将礼送去,等她出了月子,自然能见到!” 碧巧忍着笑意,脸扭曲着道:“娘娘,您可千万别去刺激她,这时候,怕是她已经醒了,正火大着呢,去嘲笑她岂不是撞了枪口?白白让她记恨?以奴婢看,就给她送去贺礼,赶忙回来便是,也别多嘴,叫她憋着火吧,憋得她月子都坐不好!” “这月子,可是顶顶重要的,一个不慎,身子骨可能就毁了,让她自个儿憋着吧。” 柔婕妤以锦帕掩唇笑道:“你说的是,叫她自己憋着吧,咱们什么也不多说,可每去一人送她贺礼,就提醒她一次,偏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口气不好出啊!” “说句大不敬的话,咱们这位皇上啊,还真是下得一手好脸啊!这下子,刘……不对,是平昭媛,还真是里子面子都没了!” 说着,又是乐不可支,“哎哟老天爷,怎么我就止不住笑呢?你说说这封号,啊?” “平啊,平,那是平啊,什么平?容貌寻常?圣宠平平?” 碧巧上前,递上一杯温水,“主子,快别笑了,一会儿脸都僵了,说不出话了,笑了这多时,你不嫌脸上的肉累吗?” “本宫也想停啊,可一想到她的封号,真是如何也止不住!” “说到底,咱们两宫除了暗自较劲儿,实则大的龃龉是没有的,您这般开心,奴婢也是理解,可不宜时间过长,被人听到,传入平昭媛耳中,那可真是捅了马蜂窝。” “没至于一场大笑,叫两宫彻底不死不休不是?这平昭媛啊,阴得很,没什么仇怨她都想着害人呢!何况有仇了?” “且说到底咱们势弱,且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咱们也不能日日防着她不是?哪有这精力?” -- 第137页 柔婕妤的笑终于停了下来,坐下来,揉揉脸颊,“唉,总算是笑不出了,我的脸,都僵了。” “你说的是,本宫可不能再笑了。” *** “皇上这封号给的,也太寒碜人了?生下皇子,却连晋位都没有,赐下封号,却又是个平字,这不是告诉前朝后宫,他不待见平昭媛母子吗?”刮了刮杯中的茶沫,“刘家还不得急疯了?” “急疯了就急疯了,与咱们可没干系!”浣春递上一盏茶笑道:“原本奴婢以为,皇上不是强忍着恶心给刘……平昭媛晋位,便是什么表示也没有,没想到,他直接折中,加了封号,果真是皇上,这样都成!还是个平字!” “历朝历代,便是谥号都少有用平的,何况封号?真是没想到!” “而且,”湄秋歪歪头,“这也算是,皇上变相地给殿下出气了吧?真没想到,竟是在这儿等着呢!” “平昭媛的礼送去了吧?”郗齐光转移话题,“可别耽搁了,毕竟本宫有了动作,其余宫妃才敢去送礼。” 游夏进来答道:“早都送去了,殿下大可放心,循着温妃的旧例送去的,按照她现在的位分,可是只多不少呢!” 浣春打趣她道:“你这也是变着法儿埋汰人呢?这等明面儿上的贺礼,任谁都是清清楚楚的,她没有温妃产子的规格,却送了同样的礼,只以为你是奚落她的!” 游夏不以为意,“别说我没这个意思,只是对她现在的处境,难免多了一二分的同情。” “便是我真是这个意思,那也该她受着,整个皇宫的人没资格落井下石,咱们也是有的!” 浣春摇头,手指戳戳她的额头,“你倒是个暴碳脾气!” “明日,三皇子的洗三礼,便按着大公主和二皇子的规格办吧。哪怕平昭媛现在不得圣意,可二皇子到底是天家子弟,该有的,一定要有,不可轻慢,吩咐下去!” 几人微微屈膝,应声道:“是。” “再一个,我知你们替本宫鸣不平,可这事儿,你们也见了,皇上已经有了裁断,那这事儿,就彻底结束了,不论你们心中是否还有怨气,切不可针对永宁宫,可都明白?” 几人点头,“奴婢省得,皇上公正,平昭媛已是如此境地,是皇上给她的惩罚,咱们都不好伸手的。” “你们明白这个理就好。” “去传午膳吧。如今正值三月,本宫听你们说,今早小厨房采买,在外面买到了新鲜的鲥鱼,这个时节的鲥鱼,最是鲜美,叫小厨房清蒸了来,顺便再给上阳宫和建章宫送去。” “大殿下是不是也该下课了?我看着这西洋钟,该是也到了时辰了,怎么还未见到人回来?” 郗齐光的眼睛一直在门口来回逡巡。 “上书房离着凤仪宫实则有一段儿,想是路上耽搁了,也有可能是师傅拖堂了,今日好像是施学士呢!他最爱拖堂了!” 湄秋也道:“大殿下现在也就是一个四岁的小孩儿,他便是多讲上一刻钟,又能有什么进益呢?还不如准时守时,叫大殿下这个小孩子多休息一会儿呢!这岂不更好?” “可你也没办法不是?常听上书房的人说,这位施学士,最是板正不过,但我就想啊,如此刻板之人,又怎么会不愿守时呢?” “今儿浔冬和于嬷嬷运气不好,竟然遇到了这个施学士。好在也就是给大殿下启蒙,折腾一两年,就换人了。” 游夏也道:“之前奴婢去接大殿下回宫,也遇到过这个施学士几次,他真的是,少则小半刻钟,多则两刻钟,真的是……” 最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十分无奈。 郗齐光对此也是不满已久,只是碍于之前施学士授课时日不多,万一只是偶尔一次,倒没法收场。 可次次如此,她真的是心有怒气了。 她一向是个时间观念极强的人,最受不得别人耽误自己的时间,打乱自己的计划。 “都说君子重诺,这守时未尝不是承诺的一种,看来,这施学士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元宵一个小孩子,现在所能接受的无非就是三百千幼,哪怕是一句一个典故,也断然没有讲上两刻钟的道理。 况且他现今不到三周岁,讲的再多,他吃不下,也是无益。 “日后,若再是遇到这位施学士,也不必等着了,直接敲门进去,将元宵接出来便是。” “宫中用膳,都是有固定时辰的,若是放得凉了,不免又要叫御膳房折腾一次,不说费事与否,光是这时间,就有些紧迫。” “且小孩子不经饿,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若是三餐紊乱,难免就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本宫看哪,还是准时一些的好。” 浣春三人都道:“殿下说的是呢,于嬷嬷和卜嬷嬷王嬷嬷都是这般说的,她们老早就对这个施学士拖堂一事不满了。” 湄秋也欢快道:“奴婢那次同王嬷嬷一道,也听她说再几次,就要去皇太后殿下那里告状了!” “御膳房的膳取回来,先放在小厨房里温着,等元宵回来了,再呈上来便是,他喜爱黑豆豆浆,可准备了?” “这豆浆,一日三餐小厨房都备着呢!且热乎着呢!” “殿下不然自己先用着?大殿下还不知何时能回?再一个,他现在年纪还是小,许多东西都不能用太多……” -- 第138页 还没等说完最后一句,就被郗齐光打断,“左右本宫现在还没什么胃口,等一会儿吧。” 浣春依言退下,去吩咐小厨房。 又等了一刻钟,总算是等到了元宵。 忙命人为他更衣洗漱,问着于嬷嬷和浔冬道:“今日倒是回来的晚了些,又是那个施学士?” 浔冬气愤道:“正是他!” “也太过分了些!大殿下可是嫡长皇子,但年纪小,今儿又拖堂了,奴婢便拽着上书房的宫人问了几句,他们说大殿下短时间忘记了上一堂课里的一个字如何写,不过是思索一会儿,没有立刻写出,便被那施学士压着,在上书房写了一张大字,才拖到现在。” “大殿下一个小孩子,哪有那么好的记忆力?” 第90章 郗齐光面色沉了下来,“原本本宫想着,也不必换了他,现在看来,这个施学士,还是不大适合作为人师的。” 诚如浔冬所言,元宵不过是个小孩子,小孩子记忆力有限,根本记不住那么庞大的知识量,但他记下了,却只是迟疑一瞬,就被惩罚,这又是凭什么? 她也是每日都查看元宵的课业的,比之前世的幼儿园,简直是大巫见小巫,根本不能与上书房的课程相提并论。 有时她都在想儿子能不能学过来? 于嬷嬷也道:“殿下说的正是,奴婢也觉得,这个施学士古板迂腐到了极点,只是令他为大殿下启蒙,他真以为自己就是太子的师父了不成?大殿下小人儿一个,饿坏了他能担得起?” 她真是想想就生气。 元宵换了衣裳,洗漱出来了,郗齐光忙命人将饭菜的盖子掀开,坐到了桌前,为他盛了一碗乳鸽汤。 “喝碗汤,多吃点饭菜,”又不经意地问道:“下午还是施学士吗?我怎么瞧着他总是拖堂?” 元宵噘嘴,“母后,我不喜欢这个先生。” “明明所有的先生都说我天资聪颖,能够举一反三,可只有这个先生,说我孺子不可教,可其余先生,都不是这么说的!” “每七日就有他一次课,我一点都不想去!” “好,那母后让父皇给你换一个先生如何?他教的你什么?是三百千幼,还是经史子集?” 元宵撇嘴不屑道:“他也就是教儿臣三百千幼了,经史子集都有其余大儒给儿臣讲解!” “且他虽讲三百千幼,科举出身,却还没有母后讲课的技巧。” 被儿子夸了一番,郗齐光抿唇轻笑,“既然不重要,那换了也就换了,来,多吃点菜,今儿给你做的清蒸鲥鱼,还有粉蒸肉,多吃点儿,一会儿再睡一觉,养好精神,好去上书房听课。” 给他用公筷夹了一块儿鲥鱼,细细地去了刺,放到盘中。 “这儿还有秃黄油,你少少地用一些就罢,你还小,这种东西不可以用太多。” 郗齐光将筷子伸向了那道麻辣鲜香的水煮鱼上,看的元宵一个劲儿吸鼻子。 “都说了你还小,现在盐都不能多吃,何况辣椒?忍一忍,过几年就可以了,现在啊,”她笑的不怀好意,“你且看着我吃,闻闻味吧。” 元宵小嘴一撅,又不高兴了,低下头,拿着勺子扒着饭。 等到把儿子送回到了房间,她才问道:“皇上现在还在建章宫?” “奴婢今儿去御膳房取菜的时候,听小程子说,皇上今儿为着西北之地植树一事忙得不行,昨儿熬到子时才睡,今早没有早朝,早早就起身了,想是现在也该在建章宫。” “那就成,等本宫午憩结束,便去面见皇上。” “厨房里还有什么汤?” “有海蜒冬瓜汤,和上汤鲍鱼,这个上汤鲍鱼,倒也不算什么汤品,是准备给您作晚膳用的,材料早都备好了,今早小厨房拿着菜单来找奴婢对的。” “有就好,叫他们掐着时候,将这两道做出来,本宫带给皇上。” 浔冬应了一声,便出去吩咐。 交代好了,郗齐光又去外面的小花园溜了个弯,回来睡了大半个时辰,自发地起了身,叫人梳洗。 打了个哈欠,她支着脑袋懒懒靠在梳妆台上,后面浣春问道:“殿下,用这个凤头簪和赤金佛手提篮簪,再配上这个嵌宝石仙人骑凤金步摇?并上几粒珍珠?” 郗齐光却是连眼睛都没睁一下,“可,你看着打扮,不必太费心思,能看就成。” 浣春抿嘴笑了,“殿下便是脂粉不施,那也是极美的,若您这般都只是能看,我们这群人都要成什么样了?” 游夏走了进来,端着一个托盘,其上是为郗齐光准备的鹅黄色绣栀子花常服。 听了浣春的话便接道:“可不是?若娘娘只是能入眼,那我们啊,可真是丑如东施了。” 主仆几个又是一阵笑闹,才起身,备了凤辇,朝着建章宫去。 一到建章宫门口,便有人迎了上来,“参见皇后殿下,皇后殿下祗清钧安。” 郗齐光下了凤辇,扫了一眼,笑道:“原是小程子啊,怎么成你守在外面儿了?以往,不都是小卓子吗?” “回殿下的话,”小程子笑得恭维谦卑,“今儿奴才是替他顶的缺,他最近几日都病了,吴总管叫他歇几日,养养病,皇上身边当值的,可不好有病人的。” 郗齐光笑道:“他倒是得脸!” -- 第139页 小程子笑意更是深了,“是呢,怎么说,小卓子也是吴总管的徒弟啊!这点儿脸面还是有的。” 他跟在郗齐光身后道。 众所周知,宫中的宫人都不敢随意生病,若真的是生病了,都要被挪走到掖庭的。 去了掖庭,没有药没有好饭菜的,基本就是等死了。 只有稍微得脸的宫人才不会被驱逐,还能有个低品的医士医女前来给诊治开药。 “皇上现在可还方便见本宫?”她慢慢地走在汉白玉台阶上。 小程子连忙道:“方便方便,如何不方便?皇上早都吩咐了,您来,甭管里面儿什么事儿,那都是随意出入的。” 浣春掩唇笑道:“小程公公可真是会说笑!若要真是军机大事,我们殿下哪敢擅自进去了?你这话,可不周全!” 小程子轻轻拍了两下脸,“欸!奴才的错!可若真是那等事,我们做奴才的,还真是不敢随意放人了!” 到了门口,便有人将一行人放了进去,浣春将食盒交给郗齐光,自己则在门外候着。 建昭帝听到声响,抬头,脸上沉重略有松缓,“梓潼来了?” 郗齐光将手中的食盒放在御案不远处的八仙桌上,掀开盖子,“听闻皇上宵衣旰食,日理万机,听宫人说,昨夜您书房的登亮到了子时,今早又是早早起身,处理政事,臣妾就想着来看看。” “皇上可用膳了?臣妾给您带了些补汤,您用一些吧。” 将上汤鲍鱼和冬瓜海蜒汤拿了出来,“臣妾也不知您用膳与否,便只弄了一些清淡的汤水,不论怎样,总归都是对肠胃好的。” 建昭帝就着呈上的香汤净了手,拿起了那一盅上汤鲍鱼,小小地尝了一口,“朕今儿午膳没用几口,呈上来时便没甚食欲,不过倒是被梓潼的汤勾起了胃口,”又赞道:“这鲍鱼倒是软烂!汤也鲜美!” “鲍鱼要用火煨上三日,才能软烂,吃着鲜美,就是太过费事,是以臣妾宫中一般都不上鲍鱼,今儿也是凑巧了!” “您多吃点,喝点汤,便是不管饱,也是养胃的。” 又为他舀了一碗冬瓜海蜒汤,“尝尝这个,臣妾之前用了,觉得味道真的是不错,元宵也爱的很,今儿中午饿的狠了,足足喝了两碗,还想要第三碗,臣妾叫停,他才歇了。” 建昭帝却是抬起头,“哦?饿的狠了?上书房有糕点茶水,都是新鲜的,且是他最爱的,便是饿了,也大可在休息的时间用一些才是。” “皇上不知道,”郗齐光微微偏头,为自己斟了一小杯茶水,“那施学士最是个重规矩的,元宵在他那里,稍微动作一点,就要被敲打说道,他虽是个小孩子,可好赖话还是能听懂的。” “所以,今儿饿着了,比平时就多用了些,吃得倒香,也没平日那般挑食了,反过来看,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建昭帝的脸色却是一瞬又阴沉了些许, “初时啊,听到元宵告状,臣妾的确对这个施学士心有不喜,但因为他,元宵都吃不到那些糕点甜食,防护了牙齿,臣妾倒希望这施学士日日为他授课了。” 建昭帝摇头,“他还是个孩子,正长身体呢!你有时该松一松手的,别逼得太紧了,适得其反。” “这道理,臣妾还是懂的,”她微微对着杯子吹气,“只是,就是担心这孩子吃甜,日后长一口烂牙!” “小孩子喜甜,大多天性,倒也不必如此拘着他,何况他日后还要换了乳牙,倒也算不得大事。” “可后槽牙那可是一辈子都不换的!万一是那几颗牙坏了,成了龋齿又该如何?” 建昭帝没话说了,默默地喝着冬瓜海蜒汤。 待他用完,郗齐光递上帕子,唇边挂着一抹清浅的笑意,“擦擦。” 又看了眼御案上堆得有半条胳膊厚的折子,主动起身告辞,将碗勺收拾好到食盒中,“皇上忙吧,臣妾就先离开了,不打搅您披折子了,只是,万事当以自己身体为上,国事再过繁忙,也不该用自己的健康和它拼命,事情哪还能有个忙完的道理?” “你时常说臣妾不顾惜身体,您现在不也是如此?臣妾就纳闷,您当初哪好意思开口教训臣妾?” “就算休息不够,这饭也是要吃够的,不然哪儿来的体力夜以继日地批阅折子?” “可不能糟践身子!您是是皇帝,是立国之本,可不能如此纵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千万千万买好生活所需品就不要出门了,现在人人自危,虽然新增确诊比昨天少了,可那个数字依旧是触目惊心,我们这边就一个小地方,把我舅妈表姐送回家,一路上三道关卡,只出不进,如果不是本村的又不认识人,根本不让进来,外地人根本进不来。 我帮不上忙,就把自己家顾好,别给医院医护人员增添负担。 最后日常骂一下那些没事闲的跑老远吃野味的! 今天那个 “妈妈在武汉隔离病房去世 ” 的微博热搜实在是让人泪目,因为他们这些人的口腹之欲,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使那些美满的家庭顷刻间支离破碎! 这种人真是…… 第91章 总算是耳边清净,郗齐光离开,建昭帝面沉如水,“魏九,朕多日未曾关心大殿下课业,也只是在第一个月多问了几次,你可知道,这施学士到底如何?” -- 第140页 魏九额际冒了密密麻麻的汗珠,面有为难,“这……奴才只听说,上书房那儿,这施学士总是无故拖堂,闹得大殿下不能准时准点用膳,其余的,奴才也不清楚了。” “他还敢拖堂?” 魏九心更是高高吊了起来,如实道:“听于嬷嬷抱怨过,说少则半刻,多则两刻,除了刚开始那段时日,准时准点,日后是次次拖着。” 建昭帝到现在算是想明白了,今日皇后送汤是其一,其二却是来告状的。 倒也能理解,虽说元宵是她亲子,她贵为皇后,可在嫡长皇子的课业上,却不能插手过多,这是来隐晦地提醒他。 “叫人把近日施学士所作所为都呈上来,朕批好了这些折子,希望详述他作为的折子就能放在这儿,可懂?” 魏九连忙道:“是是是,奴才这就叫人去办,保管还不等批阅完成就到了!”说罢转身走了出去。 心中暗骂施学士迂腐古板胆大包天,连皇子都敢随意歪派,他怎的不上天?这多爽快? 还真当自己的皇子师父呢?要点脸吧! 自己作死,还差点连累了他魏爷爷,行行好不成吗? 他方才差点以为自己就要交待在那儿了! 将小程子叫了过来,看他喜不自胜颠颠儿地跑来,心里的郁卒倒是散了不少,紧接着,就细细地交待他,自个儿回了里面伺候。 全然不知小程子如何欣喜若狂。 *** 不过两个时辰,郗齐光这里就得到了消息,说是建昭帝给元宵换了一个先生,由施学士,换为了国子监祭酒蔡大人。 浣春笑着为郗齐光套上外衫,“殿下果真神机妙算!竟是连大殿下的新先生都猜到了!” “你别看元宵现在只是一个孩子,可背后的牵扯多着呢!他既嫡又长,谁不想和他扯上关系?自然了,”郗齐光抻抻脖子,也有无数的人想要将他养废。 她长叹一口气,“三四岁的小孩儿,未曾涉世,如同一张白纸,全看描画之人的心思,若他被养的唯唯诺诺,毫无刚性,日后啊,不能这么说,”郗齐光笑,眼中淬着浮冰碎雪,令人置身数九寒冬一般,“应该说,这辈子若是性子改不回来,也就毁了。” 浣春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即便是嫡皇子,如此懦弱,如此自卑自轻自贱,皇上又怎会不失望?又怎会多多看重呢?” “这个施学士,本宫也不知他到底是性子使然,还是受人指使,可他行径如此,本宫不想,也不愿放过他!” “做都做了,也别想着可以逃开了,本宫没有直接找皇上开门见山地说,已是十分仁慈了。” “若本宫儿子被养废,杀他十次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说着又笑了起来,“好在这小子自小就是个霸王脾气,自信的很。” 游夏也笑。“奴婢还记得,您教他认字的时候,他还一个劲儿说自己是最聪明的小孩子呢!” “他自夸倒也算不得假,确实比旁人灵透几分。” “去问问魏九,这个施学士施大人,是哪一家举荐的,”她冷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狗胆,还敢设计养废皇子!本宫看他们一大家子都是不想活了!” 龙子凤孙,那也是他们能伸手的? 真是不要命的东西! “是,奴婢这就去亲自问一趟。” 说着便要向外走。 “等等,”郗齐光叫住她,“本宫常闻,魏总管喜好府翡翠玉石,本宫嫁妆中倒是有不少已经解石却未经雕琢的翡翠原石,你去挑一块儿荷包能装得下的,水头好的,送给魏总管,算是答谢。” 湄秋面上有一瞬的惊讶,随即福身,“是,殿下。” 待她离开,浣春又是问道:“殿下怎的会猜出新来的先生是蔡祭酒?这么多朝臣,怎么单单就是他了?” 郗齐光呷了一口茶,才道:“为什么,在既然是因为国子监中立,且无实权,不会被人拉拢,翰林院那个地方,虽说非翰林不入内阁,可恰恰也是这句话,其中党争也是极为厉害,虽只是小打小闹,远比不得内阁激烈,可党派林立,混乱的很。” “那蔡祭酒虽说也是个古板性子,可他可比那位施学士强了不少,至少知道规矩,不同于那姓施的满口仁义道德,却君臣不分,他,是真的重规矩礼法。” “且他为人古板,却也耿直,这种人啊,倒做不得近臣,这国子监祭酒或是言官,倒是十分适合他。” “言官?做言官多得罪人啊?”游夏掩唇笑道。 “他并非那等沽名钓誉之辈,是以皇上令他做了国子监祭酒,教书育人,传继绝学。” “虽说有些大材小用,可在品行上,极为合适。” “不过国子监祭酒乃是四品官员,十分清贵,比之施学士,在官位上,资历上,亦或是才学,都能压得住,想来这施学士对此,也是没有异议的。”游夏笑吟吟道。 “这话倒是没毛病,” “就算他心有怨怼,有异议,那也得给本宫憋着!本宫没有对他下死手,已是留情面了。” “对了,皇上可有说为何要换了他?给出原因了么?”郗齐光指指刚刚采回来的花儿,又命人递上一个蓄了水的花瓶,“本宫有点好奇,也想知道那施学士到底是何作态。” 浔冬点点下巴,俏皮道:“听小程子说,皇上倒也没给他留什么颜面,口谕中说了令他回吏部重新交接原职便是,后头魏总管倒是又多说了几句,是皇上让他嘱咐的,说的什么?” -- 第141页 浣春一下子接话道:“你这记性!还是我来吧!” “皇上说了,他的儿子,可不能跟着你挨饿了!” 浔冬佯装恼怒,作势就要上来锤她,“你这人,嘴巴也太快了些!就不能等我想一想!” 浣春斜睨她一眼,调笑道:“等你啊,等到明年春暖花开,也不一定能想到个囫囵!” 两人又是笑笑闹闹起来。 过了一阵儿,郗齐光的花刚刚插好,左看右看,不甚满意,湄秋便走了进来,她将手头的事儿撂下,问道:“可问明白了?怎么说?” “听魏总管说,这施学士,是定国公府的孙女婿,连同恭淑大长公主和恭敏大长公主两家的亲家,一同推举的。” 郗齐光嗤笑,目露不屑,“他们也就这点能耐了,不入流的东西!一群下贱货色!明明是个人,却偏偏见不得光一样!” 浣春四人面露惊讶,她们主子一向修养极好,跟着她十几年了,从未见她口出如此恶言。 这不是骂人家不是个人吗? “都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种人,当个刍狗都是抬举他了!上天怎么能把他当成狗呢?” “我看他们是好日子过惯了,不给自己找点事儿,那一身皮就痒,心啊,就躁动的厉害,非得有人给他一巴掌才肯罢休呢!” 几人三缄其口,半句话也不敢说,站在那里,听着主子发泄。 “去书房,备好笔墨,既然这事儿确实和那施学士没什么干系,就是被人当刀使了,本宫也不和他计较。” “只是这人,他是别想出头了。”北北 就这样的脑子,被人推出去当靶子,偏还没有一点自觉,也就是现今还在翰林院,若入了朝,还真不知该如何死。 “本宫给家里去一封信,交给祖父,这种事情,交给本宫出手就好了,免得杀鸡用牛刀,白瞎了皇上的好能为!” 她挑眉,带着恰到好处的漫不经心,“这么一点子小事,本宫娘家还是能办得妥帖的。” 说罢起身,风风火火朝着书房走去。 浣春和游夏连忙跟了上去,心中也是大为火光,出手废掉一个小孩子,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哪怕是针对大人的计谋再恶毒再狠绝,她们也不是不能接受,甚至根本不会这般气愤,就因着她们大殿下为嫡为长,便要承受这般汹涌澎湃的恶意,着实令她们气愤不已。 “殿下,”浣春连忙跟上,柔柔笑着,“听闻两家大长公主府平时也在互相角力,且两家孙女今年都是二十有一岁了,至今还未出嫁,您想,这其中是否还另有隐情?” “您贵为中宫之主,这宗室贵女,实则也是归您管辖的,怎么能这般年纪了还不出嫁?这岂不是白白叫人说嘴?” 郗齐光放缓了脚步,略一思忖,满意地笑道:“你说得对,身为中宫之主,宗室女的婚事,本宫合该操心的,如此撒手,不管不顾,倒是本宫的失职。” “也该找皇太后说一嘴才是,她老人家最近清闲无事,本宫想要分给她部分宫权,偏她又忌讳,不肯接受,既如此,那就让她为两位贵女的亲事多加操劳一番吧,也省了那些个胡思乱想!” 浣春、游夏略略抿唇,福身道:“殿下英明!” 第92章 “母后恭请福绥,”郗齐光盈盈一拜,又拉着元宵,对着他道:“快拜见你皇祖母,来!” 元宵小人儿一个,毕恭毕敬地拱手作揖,“见过皇祖母。” 喜得皇太后不知如何是好,连忙叫人坐下,把他抱过来亲香。 “哎哟,我的小孙孙,真是想死皇祖母了,你父皇当初如你这么大,也只是我给开蒙而已,怎么对你就这般严苛?连我们见个面都成问题!”说罢,一直揉着他的脸。 又道:“这段日子,和先生们都学了什么?” 元宵肃着包子脸,一个个地数手指,“三字经,百家姓,幼学琼林,还有诗经,乐经,九章算术。” 听得皇太后又是一阵心疼,“个杀千刀的,小孩子还没他腰高,学这么多!这是成心的吧?” 郗齐光也叹气,“皇上说元宵天资不凡,如此呆着,也是荒废了光阴,不如早早进学,不至于成为第二个方仲永。” 皇太后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一甩袖子,“这混小子,说什么呢?我孙子生来高贵,天资不凡更是不假,可他自小金玉堆簇,锦衣玉食,更没有方仲永那糟践人的父亲,怎么可能?” 又仔细打量元宵,“我的好孙子啊,看着都瘦了,是不是没有按时辰用膳?脸上的奶膘都没了!” 元宵摸摸脸,一脸懵懂,摇摇头,“没有啊,母后说,元宵还是胖乎乎的,最好看,最可爱啦!” 皇太后将之前的恼怒立时抛到了九霄云外,笑道:“还是个臭美的呢!你母后说得对呀,咱们元宵最好看了!” “听闻昨儿,皇上将元宵的一位先生给换了,换成了蔡祭酒?” 郗齐光微微点头,笑容浅浅,“是的,母后,皇上觉得这施学士不太适合教导元宵这样年纪的小孩子,索性就换了更有耐心的蔡祭酒,虽说大材小用了些,但儿臣想,有这样一位大儒启蒙,元宵日后也会更为顺畅,就只能委屈一下蔡祭酒了。” 皇太后也不言语了,郗齐光朝着她望去,便见到她昂着脑袋,嘴唇紧抿,面上似有不悦。 -- 第142页 略略思忖,郗齐光问道:“母后这是怎的了?是儿臣哪句话不当,惹得您伤心生气了?” 就连元宵,都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寻常,不安地动着。 半晌,皇太后才道:“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打量着本宫老了,所以事事都瞒着本宫是不是?好好儿的人,怎么就被撤了?” 郗齐光见她生气,连忙跪下,“母后容禀。” 皇太后叹气,亲自起身将她拉了起来,“不是怪你,我和你父皇还有些年景,还有点精神,能帮你们一把就是一把,一家人,何苦瞒着?到最后倒是不好收场,关系僵硬。” “若非于嬷嬷和我宫中的樊嬷嬷抱怨,本宫还不知出了何事!” “那个施学士,到底和两个大长公主府有无私下牵扯?若是没有,就放那儿,若是有,本宫就一道收拾了!” 郗齐光坐下,也没了笑意,叹气道:“魏总管那儿打听来的,他说这个施学士,纯粹就是被推出来当马前卒的,都这样的,我也懒得再和他多计较,本来他就是一无所知。” “这些年,恭敏与恭淑倒是更过分了。”皇太后眯着眼睛道。 “本看在她们是四朝公主,又是本宫与上皇的长辈,许多事情,不算太过,本宫和上皇都不能斤斤计较,那群宗室且护着呢!” “你看她们二人,平日里挤兑我和上皇,我们稍微说的重了些,便有人上门一阵话里话外的指责。” “搞得她恭敏和恭淑才是上皇、皇太后一样!” “母后,这等事情,你该早与我和皇上说的,再者,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前,你为君她为臣,您做到高位,不是让她给您脸色瞧的!” “大长公主怎么了?咱们大晋难不成还缺了大长公主?五朝大长公主都在那儿消消停停的,她便是四朝大长公主又如何?辈分高便可以顶撞上皇和皇太后?” 说罢,叹气道:“也是我有了元宵后十分忙乱,也想着您二人是皇宫的老神仙,谁敢冲撞?没曾想,宫中是没有,却来了宫外的!” “却是我疏忽大意了。” 皇太后摆手道:“你父皇现在性子变了,和清修的道士一样,戒骄戒躁的,也不计较,可你当我是个软和脾气?我有的是招,令他们苦不堪言,那时候你在坐月子,便是元宵洗三后,叫我好一顿收拾!” “而今,她们又把手伸到了我孙儿身上,倒叫那帮整日为她们说情的总是看看,她们就是这么祸害嫡长皇子的?一个嫡长皇子,十个她们也不够赔的!” 说到最后,皇太后重重一拍桌子,腕间的玉镯瞬间碎成了两半。 “母后息怒,”说着叫人捡起了那两瓣玉镯,“为一起子没头没脑的人,到摔碎了一个价值千金的玉镯,实在不值当!” “好在碎成了两半,倒也算完整,送到内务府,叫人用金镶玉的手法,把这镯子拼起来,日后宫中谁做得差事圆满出挑了,随意赏了便是,或者送到户部那里,权当支持西北植树造林,这东西流到了外面,人家只一听那是皇太后用过的玉镯,哪怕是碎过的,怕也是众人争抢着要呢!” 皇太后笑得开怀,点点她道:“偏你是个促狭的,就会拿着我这个老东西取笑!” 又吩咐身边的宫人,“听到了你们殿下的话?还不速速将这镯子送到内务府以金子镶嵌连接,送到户部去?” “想我都近五十岁了,也该为自己攒一些功德才是。” 郗齐光掩唇而笑,又道:“母后,我想着,两位大长公主府的孙女儿都未出嫁,可她们现今已是二十有一岁,为表荣宠,母后是否可以为她们择定婚事呢?如此殊荣,倒也配得上她大长公主府的门楣。” 何况太后亲自挑选赐婚,她们又怎能说出个不好呢? 皇太后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赞道:“是呢!不论是上皇,还是皇帝,对这些长辈一向优容,她们那两个孙女,我瞧着都是好孩子,只是这婚姻一道,未免过于坎坷了。” 又长叹,“到底是小辈,身为长辈,能帮则帮吧。” “母后说得甚是呢!” 婆媳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便将这二人的后路堵死。 “你说,该将她们配给哪一家呢?” 她呷了一口茶水,“母后可还记得东平王府世子和忠勇王府世子?这二人,可是至今未婚呢!” “叶晴岚与赵天惠,光看着身份,还真是门当户对呢!且一嫁过去,便是世子妃,待到两位王爷百年,便是正经的一品王妃,且他们年纪相当,如此一看,当真是好姻缘呢!” 也别怪她恶毒,这二人一心巴望着她的位置,眼睛都不愿挪开,现而今,她们家竟是连她的儿子都不放过,真叫她忍不得了。 若说她们完全没想法,不知情,那可真是扯淡! 那赵天惠与叶晴岚,往常参加宴会,趾高气昂的,就差没以未来的继后身份自居了,进个宫,对她儿子嘘寒问暖、亦或是颐指气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们肚子里爬出来的。 见了皇上,搔首弄姿,眉眼低垂的,恨不能立时就倒人家怀里。 呵! 若不是这东平王世子只有一个,她还真想把二人都嫁过去,在那东平王府的后宅斗个天翻地覆! 皇太后一愣,笑了,“还是你心思灵巧!” -- 第143页 她们若是铁了心为其赐婚,东平、忠勇王府两府,那么东平王府势必哪个公主府都不愿将孙女嫁过去。 毕竟那世子已是在院里放了两个侧妃,其中一个还生下了一女,站稳了脚跟,院中事宜,皆由她一手把持。 这时候,两家就必得反目了。 “忠勇王府,这段时间,也还算老实,真是不忍心给他们家一个能闹腾的媳妇,可他们应当也能弹压得住,”想一想,“还是算了吧。” “东平王府,势必有一女要嫁进去,而另外一个……”郗齐光摩挲着下巴,思绪纷纷扰扰,“母后,就当做幌子吧,我记得啊,恭敏和恭淑两位姑祖母家中,都有一位十□□岁的孙儿吧?” 皇太后瞧她一眼,拍拍孙儿的肩膀,两人相视而笑。 是了,在能光耀门楣的孙子面前,孙女又算什么呢? 赵天惠与叶晴岚都是公主府的嫡孙女,不同的是前者是二房嫡女,却是公主府嫡长女。 而后者是长房长女,却是假嫡,即是被挂在当家夫人名下的庶女。 两人的身份,倒真有些旗鼓相当。 而且为了对方的孙女不嫁入自个儿家,祸害后院,两家又得拼命将对方孙女嫁到东平王府上去了。 她们必有一场联姻,纵使是心不甘情不愿,那又如何? 外嫁的孙女在仇家那里过得如何,那与他们又有何干? “就这样被溜一圈,她们难道不会气急败坏?” “气急败坏是没有用的,她们到那个时候,就该抢着先让自己的孙女嫁到对方家中了。” 第93章 “臣妇参见皇太后殿下,皇后殿下,两位殿下祗请钧安。” 恭淑与恭敏两位大长公主挥开身边的儿媳,作势便要跪拜行礼。 由于年纪大了,身子都颤巍巍的,也是有自恃长辈身份拿大的意思在,迟迟没有跪下去。 自然了,抻了许久,也没听见两人的免礼之声,心中一沉。 到底身份有别,还是行了参拜大礼。 郗齐光与皇太后冷眼瞧着四人心有不甘地跪下,心中不免冷笑。 她们一直念着是长辈,多有礼遇,没想却助长了这些人的气焰! “几位请起,都坐吧,”又吩咐宫人,“去给几位搬来凳子,奉上茶水糕点,大家一道说说话。” 便有宫人动作麻利地带了几个绣凳来,放上高几,茶水和糕点一应俱全,而后退了下来。 两位大长公主见这情形,脸一下子就耷拉下来,转瞬又扬起,心里却暗自嘀咕,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这婆媳二人,本就在统一战线,现在看来,是来者不善啊! 郗齐光挥挥手,笑意清浅,眼中毫无温度,“请坐,还站着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和母后如何苛待亏着你们了!” 几人心中忐忑,连忙坐下,执起茶盏,就刮着茶沫。 “不知今儿皇太后与皇后殿下传召我等入宫,所为何事?”恭敏大长公主笑呵呵地开口问道。 郗齐光轻轻对着茶盏吹了气,不慌不忙,纤纤玉指在天青色茶盏的映衬下更显白皙细腻,令人不禁炫目。 两位大长公主皆是在心中暗骂狐媚子。 “也没什么,”皇太后开口道:“就是几日前,有人提醒本宫,说是你们府上至今还未有喜事,本宫一想,确实如此啊!” “不是我说,你们好歹对自己的孙女上一些心,宗室都来找本宫抱怨了,说提醒你们多次,也不见效用,这不,闲话时候,本宫就记在了心里,倒是你们,准备给孙女择一什么样子的夫婿啊?” “女孩儿花期短,稍微迟了一些出嫁,便有人说三道四,最后传的声名不堪,你们可要想一想这个!” 听到这里,两人下意识地看向了上首坐着的皇后。 她正柔柔笑着,眼神诚挚,却不由得让两人打个寒颤。 随即垂首,喝着茶水,面露惊恐。 皇后,早都知道了。 今儿这一场,就是鸿门宴哪! 见她们长久不言,皇太后心中嗤笑,热情道:“若你们没有个好人选,看本宫推荐的如何?那与你们绝对是门当户对!又有中表之亲,绝对是孙婿的上上之选。” 两人无法拒绝,更不能透漏出想要将孙女送入宫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问道:“哦?不知太后说的,是哪家的儿郎?” “自然是好的,你且放心。” “忠勇王府与东平王府两府世子,至今唯有婚约,你们也知道,这宗室成婚,婚书都要交给宗人府的,至今未见他两家婚书,本宫想着,倒是与你们二家极为合适。” 恭敏大长公主笑笑,“这忠勇王府世子还罢了,可那东平王府世子,不是说已是取了属于侧妃的印信,还有一个女儿了吗?这又哪是什么良配……” 还没等说完,便见到皇太后的笑容淡了下来,她连忙改口,“可若说身份,倒是我那孙女高攀了,毕竟她只有个公主孙女的名头,实际上父亲官职不过五品闲缺,齐大非偶啊!” 如此贬低,皇太后面上才多了丝丝笑意,“何必如此妄自菲薄,虽出身低了些,可到底是宗室出女,何况他东平王府,也不过是出了五服的藩王而已,若论体面,只怕还及不上你!” 恭淑大长公主也开口道:“唉!我倒是瞧着忠勇王府世子好,虽说模样生的普通了些,可也是青年才俊,一身武艺,性子宽厚,我那孙女娇蛮,必得找个能容人的!” -- 第144页 恭淑大长公主淡淡扫了她一眼,心道可别祸害人家老实人了,论性情,这赵天惠比她孙女还不如呢! 眼下这情形,她们两个只能在这其中选出孙女婿,而忠勇世子,是二人争抢的对象。 “唉,”恭淑大长公主长叹,“我那孙女,是个性子柔弱的,我只盼着给她找一家后宅清静的,后宅太乱,她又没有如天惠一般的刚强性子,只怕是弹压不住,日后可怎么办呢?” 这就是说,娇蛮有娇蛮的好处,至少能辖制得住人。 “姐姐此言差矣,岂不闻过刚易折,尤其是那东平王府世子还是个心高气傲的,我想着,还是岚儿最为合适,他性子温柔娇怯,容貌秀丽,远超那两个妾室,东平王世子怜香惜玉,岚儿与之甚是般配,可称得上一句郎才女貌呢!” 恭敏大长公主面沉如水,“我偶尔也有听闻,说是那忠勇世子最爱如木兰妇好一类性子刚强的女子,你们家岚儿性子柔弱,只怕入不得他的眼啊!” “你也知道,除了咱们这类人,后宅妇人的一身荣辱皆在夫君,配给忠勇世子,他冷落了她又待如何?哪还会有人千里迢迢,你如何去给她撑腰做主?像我天惠,性子不拘,合他心意且不说,她也不是个吃亏的性子,若别人给她气受,她定要闹个天翻地覆才是,那些人也定会投鼠忌器,不敢招惹才是。” 恭敏大长公主唇角耷拉下来,“你们家惠儿不过是二房嫡女,配给东平王世子已是勉强,何况是清清静静自省自律的忠勇世子?” “姐姐这话我可不爱听了,难不成你们家岚儿就是公主府正经嫡长女了?不过是庶女出身,被当家太太记在名下的幸运儿罢了,真以为记了名就真的成了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 “说实话,咱们两家,不过是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何况我那孙女虽出身二房,可我那二儿子好歹也是个四品的官员,已有了实缺,若论身份,只怕还高出你们岚儿一筹!” 恭敏大长公主更是不乐了。 两人又是你来我往,唇枪舌战一番,待到口干舌燥,方才略缓缓。 这时有宫人上前,附在皇太后耳边,叽叽咕咕不知说了什么,只见她面色一变,笑容都消散许多。 她一挥手,“本宫知了,你退下吧。” 又看向下手的两位大长公主,面上满是歉意,“两位姑母,倒是不巧了,本宫那日将将叫你们入宫觐见时,还叫人问了宗人府,确定是没有婚书送到,就这几日的功夫,昨儿他们就收到了忠勇王府的婚书,只待来日请旨赐婚赐下印信,倒是不巧了。” 四人的脸俱都垮了下来。 她们有理由怀疑,皇太后就是故意溜着她们耍呢! 皇太后在几人面上来回逡巡扫视着,猛地一拊掌,令她们心中的不安更浓郁了些,只听她道:“本宫记得,你们各家实际上是有个适龄的公子吧?” “恭敏姑母你的大儿媳所出的嫡长子,比晴岚就大了几个月而已,听说也是还没订亲成婚,”恭敏大长公主肉眼可见地变了脸色,她又对着恭淑道:“恭淑姑母也是,你的长房儿媳,也有个二十左右的儿子吧?” “依我看哪,不若你们想想谁与东平王世子更合适些,那另一家,就将孙女到那与东平王结了姻亲的人家中,这多好啊!” 两人一下警惕起来,旁的人不知,她们二人还不知对方孙女如何品性?那就是个搅屎棍! 决不能让她孙女祸害了自己的长孙! 两人同一时刻在心中如是道。 这种时候,孙女又算什么? “哎哟哟!姐姐!”恭淑笑的见牙不见眼,“我可是盯着你那孙子好久了,那可是京中有名的才俊,以往我想着,咱们两家关系亲近,那孩子都是自小玩到一处的,情分不亚于亲兄妹,是以从未考虑过,如今皇太后一言,顿时叫我醍醐灌顶一般!” “你若不嫌弃,把我孙女配给他如何?向川性子温厚善良,他们又是表兄妹,情分自然是非常人可比呢!” 原本还老神在在在那儿不发一言看戏的姚氏急了,一个劲儿给婆母使眼色,她可不想要那声名狼藉的赵天惠做了儿媳! 至于叶晴岚,也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哪儿来的那么多的母女情分?不过是为了日后计才记在她名下抬高身份,交给公主婆母教养。 死活与她何干? 可儿子就不一样了! 果不其然,恭敏又道:“倒不如将我那孙女配给你孙子才是,咱们两家本就是通家之好,如此一来,亲上加亲,岂不更美?” “我那孙女温温柔柔的,我曾见过你那孙子,仪表堂堂,虽风流些,倒也不算什么,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若是成了家,伴有贤妻,没准儿就将他的心收拢回来了,也能在仕途经济上多上心几分。” 这会儿赵二太太也急得跟什么似得,她是不关心长房的侄子婚事如何,可无论谁嫁谁娶,总归被推出去的是自己的女儿!然自己还捞不到半分的好处! 作者有话要说:  想一想,确实也该完结了,我尽量剧情紧凑一点,时间加快,十几二十几章结束,就不会显得水了。 其实女主这个设定,出身高贵,拢住了夫君的心,婆婆的心,生下嫡长子,又有手腕。 对于其他人,女主就是完全碾压。 -- 第145页 写多了,那就是给她添堵,可惜初始设定就是这样,只能继续。 但是如果出身低了,我又不想,想给自己亲女儿一个好出身,家庭和睦,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纠结。 下一篇宫斗,我想还是得从底层写起,这样才有升级的快感,才会有打脸情节,才有爽文的感觉。 第94章 郗齐光与皇太后只冷眼瞧着眼前一幕。 方才还好得如一人的两家,触及利益,顷刻间翻脸,争锋相对,恨不能将对方踩到泥里。 她们态度一强硬起来,立时她们就软了下来,指哪打哪,一句话不敢多说,当真是贱得慌! 听闻此语,实际上恭淑是有些动心的,只这天下温柔的好女子多了去了,她叶晴岚一肚子脏心眼儿,其余的身外物,也没比京中众女子好到哪儿去。 凭着公主之孙的身份,便是声名狼藉,她也可以为他选到相当的。 “嗐!姐姐可快别说了,我那孙儿,我还不知道?便是娶了个天仙回来,也不过是三夜五日的光景,就将人抛到脑后了,那是个没定性的主儿!可不敢祸害那些好闺女!这不是结仇么?” “我啊,就想着给孙儿找个泼辣的,能制住他,可别叫他成日花天酒地,声色犬马了,这公主府的名声都叫他败坏了!” 恭敏说不过她,心下冷笑,败坏了也没见你说一句重话! 别看恭敏心思要深一些,可若是恭淑反应过来,只论嘴皮子,恭淑还真就是不敌。 “我同你一样,我家那孩子过于温厚审慎,最是个闷葫芦,你们家惠儿性子开朗外向,他三棍子打不出来一句话,可叫两人如何相处?要我看,还是我们晴岚与你们家的哥儿结亲好!” 恭淑抿唇,“咱们两个在这儿啰唣有什么用?看皇太后与皇后殿下如何说吧,她们二人的眼光,定然是差不了的!” 郗齐光被二人注视着,微微一笑。 若要她说,自然是希望三家都不得安宁。 这样的话…… 她兴致突起,“本宫觉得东平王府的郡主容貌性情倒是不错,堪配恭敏姑祖母之孙。” 她那孙子,自个儿倒是见过的,为人人品好,配给赵天惠,实在是对不住人家,委屈了那般好人才。 恭淑一下子拉下了脸,对此甚为不愿,郗齐光也只当没看见。 不过这样,就可以将这裹乱的三家,死死绑在了一起。 而那两位一听此言,亦是大惊失色。 “这……称呼,岂不是都乱了套了?可叫外人如何作想,如何说道呢?”恭淑皮笑肉不笑地道。 她挑眉,“皇族宗室之事,难不成其余人也敢乱加非议?” 她一噎,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前一阵儿那东平王还递上折子,希望皇上能为他府上世子郡主赐一门四角俱全的婚事,皇上就和本宫商量了一番,本宫还为难不已,这京中适龄的、门当户对、性子又好、管家理事更是一把好手的女孩儿男孩儿们,一向是各个府上争抢的对象,我又给他们哪里找去?” “亏得想到了两位姑祖母,这不就是现成的好姻亲吗?” “这样,为东平王世子与赵天惠赐婚,叶晴岚赐婚恭淑公主府长房嫡长孙赵天赐,而东平王府郡主赐婚恭敏公主府长房嫡长孙,诸位以为这样处置如何?” 把这三家绑在一起,但他们彼此间却有嫌隙,又是离间了之前已是有了默契的东平、忠勇二府,倒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这两家本就是临近的藩王府,彼此生出嫌隙,有了猜忌,日后若是顾不上他们,也能多放心一些。 恭淑、恭敏二人只得领旨谢恩,出来上阳宫一脸菜色。 郗齐光见她们人走干净了,才“噗呲”笑了出来,花枝乱颤的,头上的流苏也跟着一晃一晃,“我原以为这两家是有点傲气,有点气性儿的,没成想骨头这么软,稍微给她两分脸色瞧,她就不敢拿乔装大了!早知道,我该早显出我的脾性才是!” 皇太后也是乐不可支,“本宫又何尝见过她们这般低声下气的模样?只怕作态如此,怕也是心中明白,咱们晓得了她私底下的做派,只以为这是警告她们呢!若再不乖顺些,怕咱们清算呢!” “本宫入宫这么多年了,倒是少有见到这二人这般模样,以往她们自恃辈分,对别人都是淡淡,我和上皇也懒得同她们计较,左右一年也见不上几次,可今日倒好,一辈子挺直的腰板儿弯了下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直起来!” 她这心里,着实是出了一口恶气! 婆媳两个又是说笑一会儿,郗齐光才嘱咐,“这婚事啊,现在也就是这么着了,到时我和皇上说一声,您就尽管下懿旨便是,也不必求父皇与皇上的圣旨,没得多给他们脸面!” “说的很是,左右现在他们几家也是有苦难言,且东平王府的婚事,是他自个儿求上门的,还有那世子院儿里的两门妾室,若不是个泼辣性子,还真制伏不住!” 郗齐光道:“那赵家姑娘这几年已然有了大长进,那今日我送她一个大造化,能不能接得住,全靠她自己了!” 皇太后亲昵地点着他的鼻尖笑道:“你个促狭鬼!” 郗齐光再一看西洋钟,不过半个时辰,便要到正午了,便起身告辞,“母后,眼看着要到正午了,您和父皇用了午膳,走两步消消食,就早些午憩吧,儿臣先告退了。” -- 第146页 皇太后也不留她,毕竟这上阳宫正经还有个上皇呢! “你去吧,等来日元宵得了空,你也把他带来,叫我好生看看他!” 她忙脆生生地应下。 “最近忙乱,下个月又要开始选秀,有大选有小选的,小选也还罢了,选得多是宫女,自有内务府尚宫局前去验查,大选的初选也是,可到了后头,真是越发抽不开手,我自上次就已是领教了!” “是以,届时不能多来陪您了,自然,元宵那里也是看顾不到,只能多多劳烦您上心了。” 皇太后笑道:“这又是什么大事?你只把我大孙儿送来,我万事足了!保证他白白胖胖的!” “那成,再过几日,儿臣就把他送来,您照看着便是,只一点,他还没换牙,可不能多吃甜食,您可莫要他一撒娇,您就心软了,给了他,这可不成!” 皇太后自然是欣然应允。 刚出上阳宫,这大太阳就照了郗齐光一个满脸,她忙挡住光,上了凤辇,道:“大殿下何时下课?这里离着上书房倒是不远,找个亭子,略等一等他,我们一道回去!” “您如何等他?他是要穿过隆宗门与景运门来的,中间有个天街,这儿也没有凉亭,御花园还在内廷后头,您可是被晒糊涂了?您若是现在就回去,没准儿正好与大殿下碰个正着呢!” 郗齐光拍拍脑袋,有些懊恼,“可不是,我糊涂了!快,回去!” “今儿早上叫你去小厨房交待的乌鸡汤可是做了?” “他学业繁重,可偏为人认真,绝不肯掺假,眼见儿清减了!可得给他好生补一补!” 浣春笑道:“谁敢拿着您的话不当回事儿?今早刚说完,他们就杀了一只乌鸡,新鲜着呢!” 到了凤仪宫门口,果真见到了儿子,母子两个又是嘘寒问暖一番,慢慢走进了宫门。 “今儿先生教给你的学问可都明白了?” 元宵绷着小脸儿道:“母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既然不知,就早该请教才是,这个我还是明白的!” 郗齐光笑意更甚,“哟!竟是论语都学会了,看来你的功课的确不错,也确实如几位先生所言的那般天赋出众。” 先时她还不信,只以为那些人是说客套话,毕竟一个不到三周岁的小孩子,再天赋异禀,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她活了这般岁月,也不是没见过天资不凡的孩子,可自律性极强,或是智商比拟爱因斯坦的还真没见过。 她这儿子虽然在智力上稍有不及那等顶尖天才人物,可也算个小神童了,早慧得很。 元宵气哼哼地瞧她一眼,迈着小短腿儿,腆着肚皮背着手就往前走,这模样好生讨人喜欢! “今儿给你做了虾饺,里面放了猪肉茸和一整个儿的鲜海虾,更有几粒儿春笋和香菇并上一点点葱花提味,其中还放了不少的鸡汤提鲜,真的是鲜得不得了!” “母后知你最爱这一口,特命人蒸了好几屉,由着你吃!” 元宵这厢嘴角才翘了起来,心情颇好。 “还有你喜欢的桃汁,山楂乌梅柠檬汁,也都备好了,快去洗漱更衣,出来用膳!” 她刚说完,小人儿就“蹬蹬蹬”地回了自己的屋子,郗齐光嘴角噙着笑意,也回去更衣。 许是正在长身体,亦或是饭菜合口,这小子吃东西也比往日吃得多吃得香,自己便用完了一屉虾饺。 随便喝了两口汤,饭毕,便叫人将剩下的桃汁搬到了自己的寝宫,美滋滋地享用着。 直叫郗齐光哭笑不得。 “睡前喝这许多果饮,也不怕小便失禁!你们可看着他一些,给他准备好干爽的衣裳被褥,我瞧着啊,一会儿必是会有那一遭!” 果真,元宵不顾劝阻,大敞大合地喝了那许多果汁,临醒之际,觉得身下湿漉漉的,登时一个激灵。 偏他自尊心强,已是有了羞耻心,便耻于此事,冷着脸勒令那些宫人不得开口告知。 第95章 再者凤仪宫,什么事情能够躲过郗齐光的耳目?何况是早就料到的事情? 屋内,郗齐光正和浣春几个取笑他,“好在是人走了,我真是憋了一道,都没敢笑出来,生怕惹了他恼我!” “才不到三岁,竟已是如此在意这等事情了还知道毁尸灭迹,倒真像是本宫三哥哥小时候了。” 郗三与她一胎双生,两人之间的情分自是非比寻常,小时候,纵是她不愿,郗三也是日日缠磨着她。 小时候他们两个多是睡在一起的,郗三尿了床,就会偷偷把自己衣裳全换了,把她挪到床铺湿处,若非她衣裳里面还是干的,她还真信了是自己失禁。 几人一齐笑出了声。 没过几日,又去探望上皇与皇太后,将此事当作笑话,悄悄地讲给了她听,引得皇太后笑得肚子疼。 虽这事儿没传出去,可元宵也感觉到那段时日,上阳宫的部分人看他的眼神都奇怪得很。 *** “秀女名单给本宫瞧瞧?” 便有人递上了一个册子。 郗齐光翻开,便见到上面由着家世高低,记载了各个秀女的年龄、籍贯,父母姓甚名谁,官居几品,嫡庶之别,相貌体态特点,只一打眼,她便道:“这届秀女倒是有几个很能拿得出手的,本宫记得,有几家已是上了折子,自请婚配吧?” -- 第147页 “是呢!两广总督和大人有一子一女,皆爱若珍宝,就这么两脉子息,可舍不得送入宫,他远在千里,后宫又是波涛诡谲,便是皇上有所顾忌,人心杂乱,又如何护得住?” “还不如就此撂了牌子,找个如意郎君,依着和大人的威势,谁敢造次不成?她这样的家世,就算是不入宫,做个王妃也是使得的,可人家到底有选择,也不愿掺和到这些事情里面。” 见郗齐光淡淡扫了她一眼,湄秋才自觉失言,连忙闭嘴。 “还有一个就是青州刺史,那是一个清廉有为的好官儿,青州苦寒,在经济上,属最差的几个州郡之一,偏他到了那儿,大兴改革,眼见青州百姓的日子逐渐好转了。” “既是递了折子,皇上也是允准了,那到时就令她们回去自行嫁娶吧,只这青州刺史为人,令人钦佩,本宫常闻他每年只少少的收取一些冰炭敬,也不逢人便索贿,端的是清正!” “且他寒门出身,家资不丰,虽膝下只有嫡妻所出的两儿两女,怕是在儿女亲事上也艰难,这样,你们去准备出两份像样的礼,届时那刘姑娘出宫,便送予她及她的兄弟姊妹,权当日后婚礼的贺礼了。” 她身为皇后,自然也要时常注意朝中动向,都说后宫不得干政,实质上这句话对于大晋皇后来说,和屁话没什么两样。 若后宫不得干政,为何皇后要配合皇帝前朝的风向?又为何要赐下独属于皇后的中宫笺表? 何况这话是前朝流传下来的,本朝开国皇帝并未言明。 建昭帝时常与她议论朝政,多多少少就提到了这位刘大人,对其颇为欣赏赞誉,她自然也要紧跟着他的步伐。 “也不必太过贵重,一份中,要有十二对儿寓意好的簪子,或累丝,或嵌宝或玉石翡翠都可,再十二对儿镯子,或金或玉或珊瑚,尽管挑着喜庆吉祥的来,两套头面,但只一点,别拿些做工粗糙笨笨重重的糊弄人,至于布料,就随便赏个十来二十来匹好的云锦蜀锦潞绸就成,本宫也不求他们如何感激,毕竟这是顺着皇上心意赐下的。” 揉揉太阳穴,“这一次参选的秀女,不过一千人,倒比往年少了许多,按着比例来说,储秀宫是尽够住了,一人一间怕是不够,但至少不需要一个屋子放置四张床了。” 每三年一次,也是够糟心的。 游夏在旁边,犹犹豫豫道:“对了,殿下,上个月月底,便是两日前,上皇染了时症,刚刚染上的时候,倒没见有什么大碍,可谁知今儿中午,一下子就病倒了,病容憔悴。” “今儿于嬷嬷去了上阳宫拜见皇太后,是皇太后身边的花嬷嬷同她说的。” 郗齐光凝眉忖度,“上皇早前尚为皇帝时,便勤政爱民,宵衣旰食,日夜不缀地处理政事,平复边疆胡人之乱,大肆修筑长江黄河堤坝,平定藩王之乱,攘除内弊,以致身体留下暗疾,早早退位。” 她长叹气道:“养了这三年,好容易身体好转了些,一场时症,倒叫所有的病症都发作了出来。” 看了眼天色,“也罢,今日天色已晚,倒不好去上阳宫打搅,你去请皇太后的安,问问上皇病情如何,再送去一些滋补的药材,和食材,他们是不缺这些东西,但多少是心意。” 说罢挥挥手,“去吧,去看看,瞧一眼,也好叫本宫心中有个底。” 游夏依言退下,拿了钥匙,便去库房收拾东西。 忽的,又被郗齐光叫住,“欸?对了,本宫记得,本宫库房内还有一只一百二十年的野山参,这东西,救不到人,留着也是无用,便是封存得再好,总有一日,药性都会消散掉,不如拿出来给上皇用。” 浔冬劝她道:“殿下,这是当初家里拿来给您压箱底的,多少年寻不到这一株,皇宫之中,什么天材地宝没有,何苦就差您这一株百年的野山参了?” “叫你去你就去,都说了是我的心意,再说了,库里不是还有那七八十年的?平常若是入药,那一二十年的已是尽够了,这上了年份的,还不知何时能用到呢?何况百二十年的?” 见劝她不得,浔冬只得退后,游夏走了出去。 便有宫人又呈上一盏燕窝,“殿下,您处理这些事情,连晚饭都没用上几口,快用一些燕窝填填肚子吧!” “这是上好的官燕,很是滋补呢!” 郗齐光心烦,只是略略用了两口便放下了碗,“得了,不用了,下剩的那些没动过的,你们分吃了吧,不管什么好东西,隔夜放了,那就不是个滋味儿了,白瞎了好东西!” 又问:“元宵可睡下了?” 又拿起手边的酸梅汤喝着,拿着帕子压压额头的汗珠。 “回殿下,早都睡了,大殿下明儿一早还有课呢!早早就被乳母哄着睡下了!” “本宫这段时日忙,也顾不得他,这样,他后日休息一日,就趁着那日,将他送到……” 说到这儿,又是顿住,“瞧我,竟是又忘了,上皇急病,本宫又哪能叫皇太后分神照顾他呢?” “还是送到皇上那儿照料吧!左右他已不是当初那个只会吃了睡睡了吃的小婴孩,比当初那时候,该是好带不少,何况建章宫离着前朝的上书房更近一些,元宵来来往往的,倒是可以余富一些时间,多休息一会儿!” “左右前朝那里,植树的事情已经缓了下来,事缓则圆,他那里已是清闲下来,暂且让他把元宵养一段时日,毕竟我也是为了选秀忙乱,最后便宜的是他,他看一段时间的儿子又怎么了?” -- 第148页 “你去!”看看浔冬,“告诉皇上,过几日,元宵放他那儿养一阵儿,我现在整日劳心费神,却是吃力不讨好,也没我的好处!” 浔冬抿唇笑笑,带上几个小宫女,便提着宫灯走了出去。 “对了,再问问皇上,有没有需要留下来的秀女,本宫好给圈起来,届时吩咐下去,免得哪里出格,把人刷下去了。” 说罢这些,她已是撑不住了,“不成了,不成了,本宫要去休息了,先给本宫备水沐浴,然后就去歇息了!” “殿下这些日子忙的厉害,于您而言,是该早早休息的,偏您不听劝,总是忙到三更半夜。” “好浣春,你可别再抱怨我了,本宫听你的还不成吗?” “先去后面汤池沐浴,解个乏,然后就睡了。” *** 建昭帝听了浔冬的转述,微微点头,又嘱咐几句,“叫皇后好生保养身子,这选秀再是大事,也不比她一国之母的身体重要,至于元宵,待他得了空,你们就送来就是,提前将他的常用物什送来,找魏九布置。” 浔冬叩首,“是。”而后起身,垂首退了出去。 建昭帝对着魏九笑道:“朕这皇后,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就是见不得朕清闲,偏要给朕找点事情做!” 虽口上是抱怨之语,可心情好却是人人都能听得出。 魏九笑道:“嘿嘿,皇上这是朝着奴才这没根儿的奴才炫耀呢?您这儿其乐融融,便是抱怨的话,也叫奴才听着一阵羡慕!等临老了,奴才出宫,去慈安堂报个孩子回来养着,日后倒也能给奴才养老送终了。” “皇后殿下近日繁忙,上皇染恙在身,大殿下也只得托付给您了。” “你说得倒也是,元宵也好带,又有乳母宫人看着,朕平日也只需过问他的饮食和功课,也不算多难” “你去叫人把朕寝宫旁的一间厢房收拾出来,一应器具你看着布置!” 魏九躬身应道:“是!” 第96章 “唉,这选秀总是与端午撞到一起,幸亏这端午节,宫中皆是有例可循,按着规矩摆设置办倒也还罢了,若是得了个新鲜的巧宗,还不知要如何开这个头呢!殿下本就忙得脚不沾地,哪还有功夫理会这些?”说罢长叹,又对着来人道:“尽管按着旧例来就是,若有实在拿不准的,再来找我便是,我为你请示殿下。” 来人应下,急急忙忙回了。 “可惜了,本宫倒是想出宫看赛龙舟呢!只是可惜……” “下次选秀,本宫还是问问皇上,这选秀能否提前至四月,虽在四月,左右每年也不与科举冲撞,且端午这等大节,也能好生过一次!” “其实也就是撞上了三年一次的选秀,其余两年,倒也还好,若是提前到了四月,那内务府才有的忙活了,殿下您的千秋,可是在三月里呢!这又要为您办寿宴,又要打理选秀,那才是叫苦无门!” 郗齐光笑笑,“倒也是!这话也在理!” “传膳吧,元宵近来在皇上那儿,与他同吃同睡,同进同出的,也不需我来操心了,吃用什么更无须迁就他,倒也真是爽快!” “他在,又馋得很,本宫哪敢用那些刺激的饭菜?清汤寡水的,真是苦了本宫了!” “今儿有酸辣鱼丸汤,殿下可劲儿用就是了!” “是行宫那里新进上的黑鱼,反复锤打,极有弹性,又是鲜嫩,一个个晶莹剔透的,又是麻辣酸爽,奴婢闻着都是食指大动!” “不是有许多?左右本宫也是用不完,你们谁爱谁就去用一些便是,这样的天儿,本宫便是十分的受用,也不敢多用。” *** 端午日。 “鸡未鸣时,采艾似人形者,揽而取之,收以灸病,甚验。是日采艾为人形,悬于户上,可禳毒气。” 游夏将精心挑选出的菖蒲与艾草挂于门上,又进了屋子,绕过屏风与博古架,将五毒香包挂在床边的帐钩上。 见郗齐光还未醒来,玉白的手臂伸出床外,她拿了一根五色绳,系在了郗齐光的手腕上。 而后才将她叫醒,“殿下,该起身了,今儿端午,合该去上阳宫给两位老圣人请安的!” 郗齐光睡眼惺忪,头发也是乱糟糟的,“你不出声,我险些睡过了头!快,打水,拿来鸡骨香洁面散。” 急忙洗漱后,她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浣春为她打理妆容发髻。 利落地为她绾了发髻,插上一只宝蟾吐珠簪子,“今儿端午节,戴上只五毒簪子,驱五毒。” 穿戴好衣裳,又为她在腰间挂了一个绣着五毒的香包。 “等今儿午间,再贴午时符,给您烧好兰汤,您沐浴一番,再将大殿下带回来,也沐一次兰汤,去除邪气,晦气!” “皇上那里,也不知道会不会准备呢!往年都是听说皇上命人取了龙舟水来沐浴,男人粗心,可别叫大殿下也跟着他一道用龙舟水!” 郗齐光顿时精神了,“你说的是,可快去叫人知会建章宫的宫人一声!皇上此时怕是还未起身吧?” “端午佳节,自是要吃粽子的,这大早上的,可别给本宫送来粽子,这东西本就粘腻,不易克化,本宫早间是吃不动的,看着就没胃口,可别给我上了!你们有谁爱这一口,尽管拿去吃!” “您一贯不爱这个,奴婢还不清楚?今早御膳房送来了,就直接放小厨房了,按您平日口味,想也是不大得意的。” -- 第149页 “既然殿下不喜欢,就赏了奴婢几人吧,奴婢和湄秋,都好这一口,甭管咸的甜的,蘸一点白糖,或是里面夹着咸香的肉丁蘑菇丁或是咸蛋黄,那才好吃呢!” 递给浣春一只碧玉莲蓬簪,“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就爱那等酸甜辣的东西,叫人欲罢不能。” “今早小厨房给您拌了酸甜土豆丝,红油藕片,御膳房那头送来了莲子粥,还有蟹黄包,老婆饼,只是这老婆饼上,还用蔬菜汁画了五毒,花鲮鱼球这些。” “也就是应应景儿,不管画了什么,这味道不还是一样的?不必呈了,赏下去吧。” 浣春连声应是,“殿下这话一语中的。” 打扮好,便换了衣裳,去了外面厅堂用膳。 饭毕,上了凤辇,直接去了上阳宫看望上皇与皇太后。 *** “父皇、母后恭请福绥。” 郗齐光双手交叠,盈盈一拜,便被皇太后免礼,又坐了下来。 “今儿父皇和母后精神极好呢!想来昨晚休息的不错?” 皇太后笑道:“你这孩子有心了,前些日子,你可是把你压箱底儿的好东西拿了来给上皇了!也太实诚了些!” “这再好的东西,也得用到实处才是!光在那儿放着,空有价值,却连个花瓶都不如!东西再好再贵重,也是以人为本,何况是给上皇养身体入药,更是值得。” “好孩子,你的心意,我们都是知晓的!” 郗齐光不欲在这上多言,岔开话题道:“父皇母后可用了今早的粽子?儿臣向来不喜这些,吃着只觉胃府不舒坦,早间送来的,尽数赏给了宫人,倒真不知什么滋味!” 皇太后叹道:“你不能吃,我们两个老的也用不起,轻易不能克化,每次用完,都要灌上一肚子的消食汤,可不敢用了!” “我们二人是因为上了年纪,你一个小年轻,胃倒是不大好,可得小心着点!上了年纪,更是磨人!” 郗齐光笑笑,“谨遵母后教诲!” 皇太后呷了一口茶,又道:“这年纪大了,连酽茶都吃不得了,一吃多了,便整宿整宿地睡不下,恼人的恨!” “也就是昨日,换了一盏清茶,才睡的香甜!” “母后可要保重身体才是,这酽茶,儿臣平日里,也就是为了提起精神,才用上一盏,休息不够,着实是伤身!” 说罢,便起身告辞,“今儿晚间还有端午家宴,父皇母后可要赏脸才是,儿臣还有些事情要忙,就不打搅您二位了!” 皇太后点头,挥手道:“去吧!” 郗齐光行礼,随后退了出去。 还未等派人去建章宫,已是清闲不少的建昭帝就坐着御辇,带着儿子到了凤仪宫。 郗齐光见着儿子,眉开眼笑,忙将二人迎了进去。 忙牵着儿子走进去,将建昭帝撂在一旁,“怎的这时候来了?我记得你是逢十休一,今儿不是你休沐日啊!” 又吩咐浣春等人,“还不快去给大殿下准备他最喜欢的桃汁?” “今儿端午节,先生们都家去了,又是重午,轻易不出门,所以今日儿臣就不必上课了。” “那敢情好,今儿白日,你就好好儿在这儿歇着吧,中午为你沐兰汤,去除邪祟之气。” “你浔冬姑姑还为你编了五彩绳,你带在手上,等端午过后,下的第一场雨,剪断了,扔到水流中便是。” 一家三口坐了下来,在那里说说笑笑。 “元宵,你在父皇那里乖嘛?尿床了没有?” 前面还好,听到后面,他立时涨红了脸,对对手指,色厉内荏恼羞成怒道:“娘,父皇说了,有些事情,女孩子家是不能问的!” 见他这心虚的模样,郗齐光笑的肚子都疼了,“你这岂不是不打自招?又尿床了?” 元宵被揭了老底,泫然欲泣,控诉地看着郗齐光,叫她一阵心疼,细声安慰道:“不管是谁,哪怕是那孔圣人,生下来都是要五谷轮回的,况且你还小,这尿床,委实不是什么大事儿!你三舅舅,小的时候,大概是四五岁?睡觉前喝多了,尿床了,还赖到母后头上呢!挨了你外祖好一顿收拾!” 说着说着,倒把自己亲哥的老底也翻了。 见他还在生闷气,“再就是你父皇,难道他就没有不能自理的时候?真不信你问问他?他的话难道你还不信?” 建昭帝只觉得压力山大,就是四下无人,他也觉得同儿子提起这些糗事来,有些尴尬羞恼。 但眼见儿子都要哭了,妻子也是一脸的不知所措,认命点头道:“你母后说的很是呢!等你大了就好了!越大,自控能力就越强,就不会还像小时候那般了……” “那我该怎么快点长大呢?”元宵仰着包子脸问道。 建昭帝刮了刮他的嫩脸,又瞪了看好戏又心虚的郗齐光一眼,“自然是要多多吃饭,好好儿休息了!” 这个郗齐光深有感触,“饮食要荤素搭配,不能只吃肉或者只吃菜,粗细要得当,不能只吃那些米面之物,太过精细反而使胃肠功能退化,适当也要用一些红薯白薯,玉米之类,吃惯了细粮,吃那些东西也算吃个新鲜!” “你不是常想着用母后喜爱的酸辣鱼丸汤,什么水煮肉片一类的蜀地美食?你肠胃养好了,才能受用那些!” -- 第150页 建昭帝听得入神,她说罢才赞道:“话粗理不粗,你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道理可循,可细想之下,却是有理,孔府菜一直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闻名,被奉为圭臬,你这话一出,倒正好驳了回去。” 第97章 “可不敢与孔府菜比!” 浣春拿来了桃汁,用元宵最喜欢的那个小鹿吸杯咕咚咕咚,一口气儿就喝了一半儿,舒坦的眯起了眼睛。 郗齐光见状也没多管,这孩子自小体格壮,虽也是一年生病个四五次,但属实正常。 且桃子温养人,不像西瓜香瓜那般,用的多了是真的会腹泻的。 湄秋走了进来,手中是一张单子,“皇上,殿下,这是御膳房最后的菜单子,应两位老圣人和皇上还有您的要求,规格缩减,由原来的十二冷十二热二十四碗减了一半儿,是六冷六热十二碗,这些单子上的食材他们皆已备好,就等着您选出来菜,他们直接上手做了。” 郗齐光伸手,笑道,“拿来我和皇上瞧瞧,再去拿一只朱砂笔来,取中一个,便用红色圈上,也瞧着醒目些。” “这个鹌子水晶脍,母后极爱,红油素肚丝,臣妾记得皇上每次都要夹上好几箸,胭脂鹅脯,父皇一向喜爱,臣妾和元宵喜爱这花香藕,也圈上。” “既然是自家人在一块儿用席,便挑着各自爱的便是,也不拘那些虚的了,糟银鱼,斋面根,蝴蝶虾卷,可以了,皇上您瞧着如何?” 建昭帝扫了一眼,“梓潼一向细心,把所有人的口味都顾虑到了!” 郗齐光抿唇一笑,又低下头去,在菜单上圈圈点点,“至于六个热炒菜,皇上您来瞧瞧?父皇母后,我瞧着他们素日里对这些倒没什么偏爱,毕竟年纪大了,不大好总是用这些大油大荤、浓油赤酱之物,用汤和小菜用的多一些。” “来一道龙井虾仁,糖醋排骨,滑溜贝球,三鲜龙凤球,山珍蕨菜,湖米茭白。” “剩下的炖菜,你们就循着上皇与皇太后平日的口味,挑出几道,剩下的,叫御膳房自由发挥便是,还有那些糕点小菜,本宫就不一一吩咐了,叫他们自己拿主意。” 将朱砂笔一道递了出去,转头看向儿子,只见一百花玻璃壶里慢慢的果汁,已是下了一半儿去。 便沉下脸,“好了,你该有点节制,难不成想要闹肚子?一次次地叫人传恭桶?还是想在午间尿床一次?你要是不觉得自己丢了丑,我也不拦着你!” “你还小是不假,但也应该知道,人为万物之灵长,之所以区别于普通鸟兽,在于人会克制,懂得收敛,知道适可而止。” 见儿子可怜巴巴地放下吸杯,她不由心软,放缓了语气道:“且身为皇族子弟,你也不该时刻将自己的喜好摆在台面上才是!” 这孩子聪明,即使不能全然地理解自己话中之意,想来也是差不离的,摸摸他的头,“你的小龟又长大了一圈,一会儿去找它玩去吧!只一点,小心不要被它咬到!” 元宵的小脸“噌”地亮了,连连点头,随着乳母跑了出去,一路撒欢。 郗齐光看着他小小的身影笑道:“这段日子可是把他憋的狠了,一到休沐日,他便和那兔子一样,一跳一跳的。” “臣妾三哥小时候可比他皮,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倒不像是一个小孩子了,说是个小大人都有人信的,太稳重了。” 建昭帝看着她,疑惑道:“这难道不好?他为嫡长皇子,若无意外,日后储君之位早晚都是他的,不只是身份,他还需要有足够的心性、天赋与才干,才能压得下所有的兄弟,让他们心悦诚服。” 郗齐光不禁想到了前世最后一个王朝初期的九龙夺嫡,叹气道:“这种事,哪有那么简单?若是您的其余子息惊才绝艳,文治武功,样样不差于元宵,但偏偏就输在身份,他们难不成还会心服?” 建昭帝忍不住笑道:“且不说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本朝向来立嫡立长,元宵只要好好儿长大成人,以他的心性天赋,日后是不会差了的,你何苦如此担心?” “且都说孩子不能长于妇人之手,可朕观你对他平日的教导,皆是融于生活一点一滴的细节当中,言传身教大抵如此了。” “如此法子,令他慢慢同化,心中逐渐有了界限,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倒比刻板的读书教习要便宜得多,也更深入人心!” “皇上谬赞了,都是些微末小节,哪比得上那些大仁大义?臣妾虽然书读得多,可真论起来其中理义,哪比得上当世大儒?既知自己没那能为,还是消停呆着,别把孩子带歪了才是。” 建昭帝摆摆手笑道:“梓潼果真坦荡!” “只是你忘了一点。” 郗齐光挑眉,疑惑道:“哦?倒是 什么?愿闻其详!” 建昭帝也不卖关子,径直道:“须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就是这些小节,往往致命。” “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做于细,如今四海承平,不是什么危难存亡之际,这些小节,就很有必要了。” 郗齐光忍俊不禁,掩唇而笑,“叫皇上这么一说,臣妾顿时觉得自己高尚了许多,竟能教导孩子为人处世了!” “臣妾与他说的那些,不过也是自己这二十几年的心得。” -- 第151页 “虽然只是个小孩子,可就因为是个孩子,心思澄明,如同白纸一般,才得细细给他灌输,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平日里,臣妾也只会就着一件事情给他讲道理,他日后习惯了,也就养成了。” “这份心思倒是巧!” 郗齐光不赞同道:“许多人都是如此,只是这种办法,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说罢起身,“皇上,花园那里有个小湖泊,元宵时常在那里玩耍,咱们也过去?一是看着他,二呢,臣妾上次去了,见那小湖里也有着几尾野生的鱼,不比那些锦鲤好看,却有着天然的灵气,游弋,甩尾,皆是活灵活现。” “刚刚突然起了兴致,就想着去钓鱼,钓几尾,能回来给自己加餐不说,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若不是天气炎热,本该出宫看赛龙舟的才是!如今去钓鱼,也算是去了水边,倒也算安慰。” “那小水泡子中央还有个小凉亭,今早他们把宫中各处都挂上了艾草菖蒲,还熏了苍术,蚊虫应当是没了。” 建昭帝一听便来了兴致,面上也带了出来,“说来朕也好久没安安静静地钓鱼了。” 忙起身催促郗齐光,“不是说去钓鱼吗?快去呀!” 郗齐光慢悠悠起身,“您着什么急呢?就算再是迫不及待,也该叫人先把钓竿和鱼篓找出来不是?不然,两手空空地钓什么鱼?” “且等一等,再把元宵叫过去,叫他可劲儿和小龟撒欢!” 游夏上前道:“刚刚宫人们已经去布置那个小亭子了,浣春姐姐去了库房找钓竿和鱼篓,一会儿便好!” “皇上和殿下也可以先行一步,在亭子里坐一会儿,那里景致不错,气息也清新得很!” “等您二位到那儿,想来也是收拾好了。” 郗齐光闻言起身,“那倒是好了,”说罢看向心不在焉的建昭帝,“那咱们走吧,看您这神思不属的样子,一会儿可别欢腾的掉水里去了,臣妾可不负这个责任!” 建昭帝向外走,回头笑道:“偏就你爱打趣人!” 凤仪宫宫殿后,与小花园相对的另一处,一湾小湖静静地伫立在此地,微波粼粼,杨柳依依,放眼望去,湖光柳色皆是青青,几乎分不清是水还是叶。 未免郗齐光的脸被晒伤,浣春还拿来了长长的幕篱,给建昭帝拿来了一个尚且泛着竹香的斗笠。 他拿在手中打量着,“倒是十分有野趣!” 说罢,就戴在了头上,将已经穿好鱼饵的钓竿一甩,坐在那里不动了,倒真像是一个钓叟了。 郗齐光瞧了,只是笑着摇头,又看了眼身后,被众人簇拥着来到这儿的元宵,并一旁的小小钓竿,也静下心开始垂钓。 元宵向来是个乖巧的孩子,来了见父母都有事情做,拿着一个怪模怪样的杆子,听宫人说他们在钓鱼,也来了兴致。 在看到也有自己的小钓竿的时候,这种兴致达到了顶峰,指着钓竿命令道:“我也要钓鱼!” 那小内侍忙应一声,抱着钓竿为他选了一处小鱼成群的地儿,“您看这儿行么?” 元宵摇头,“不要!换一处!” 小内侍又挑了一处离着郗齐光近一点的,“那这儿呢?” 元宵这才点点头,纡尊降贵一般地走了过去。 那小内侍一点一点地告诉他,“这个上面有饵,一旦鱼咬钩,钓竿就会往下坠,您力气小,叫来奴才帮您一起提起钓竿!” 元宵不住点头,面上跃跃欲试。 他小小一个人儿,也是坐得住的,等坐了两刻钟,建昭帝那里总算是传来了动静。 他眼疾手快,快速扬起钓竿,上面果真挂着一尾巴掌大的鲫鱼。 他笑道:“看来今儿有口福了,这鲫鱼小的很,但拿来炖汤还是不错的!” 第98章 郗齐光偏头一瞧,“倒是叫皇上领了先……”话音刚落,她的钓竿也动了,她连忙收杆,却是一尾黑鱼,挣扎的厉害,“哎哟!这儿竟然还有黑鱼!这也太有劲儿了!” 旁边忙有宫人帮着她将黑鱼取了下来,一内侍将黑鱼制住,还在他怀里扑腾,“哎哟!还真能折腾!个头也大” 赶忙将其放进了鱼篓里面。 “这黑鱼够大,许是往常也没人捕捞垂钓的缘故,各个都不算小,三个人都够吃了。” 说罢,穿好鱼饵,又将鱼线抛了下去。 “元宵,好好儿钓,若是实在不成,叫这些小内侍带着你去拿渔网直接捕捞那些小鱼儿,油炸的,特别鲜嫩!炖汤也好喝!”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显然对捞鱼的兴致大过了钓鱼,在钓上一尾拇指大的小鱼儿后,便实在坐不住了,叫了八个内侍,四个年纪大的在一边看着他,另外几个小点儿的去湖里水浅一点儿的地方撒网,元宵指哪,他们捞哪儿,一群小内侍嗷嗷叫唤。 那几个小内侍,两个张着网,两个在那儿拿着棍子翻石头,踩着岸边浓郁的水草从,数不清的小鱼儿逃窜出来。 “呀!这么多鱼?还有泥鳅!小虾米!老头鱼,小鲫鱼,这些东西清理干净之后,熬杂鱼汤或者油炸,都好吃得很!” “还是大殿下厉害,找的那几处鱼都多,还叫我们拿着棍子豁楞水,以前我们在家的时候抓鱼,都是拿着削尖了的棍子叉鱼,还真没怎么将这样的小鱼放心上,这东西费油,就是抓了,家家户户也懒得处理,多是喂了鸡鸭。” -- 第152页 听了这小内侍的话,元宵有些疑惑,但他好歹经受过郗齐光的教导,说不出那等“何不食肉糜”的话来,只是疑惑道:“现在家家户户连油都吃不起了?” 那小内侍蹲在地上,同元宵一起,卖力地将小鱼扔到鱼篓中,道:“大殿下,您生来尊贵,自然不知道民间生活是什么样子,奴才家那时候父亲身子康健,家里隔三差五的还能吃上一点子荤腥,时常也有油水,可后来奴才父亲生病,再之后去世,顶梁柱一下子就塌了,别说是吃肉有油,就是一日三餐都难以为继,奴才家中兄弟姐妹六人,有一个姐姐被卖了作了大户人家的丫鬟,一个姐姐被卖了作了童养媳,这都是好的了,在后来,就是奴才了……” 他的语气低沉下来,“奴才年纪不大不小,但是也不能干重活,又吃得多,还排在中间,不似大哥那般是长子又已经长成,就被母亲卖到了宫中,作了内侍。” “不过她到底还是对我有些疼爱愧疚的,最后拿出给我的卖身银子的一半儿,替我……奴才打点了一番,奴才才能进宫当差。” “可是,母后说,大部分百姓,都是以耕种为生,你们家按说是该有土地的呀?” “大殿下有所不知,奴才家中,原有上等良田五亩,中等水田八亩,下等田十亩,我父亲死后,族人逼着奴才母亲将那十三亩好地以低价转让,所以,后来奴才家里的日子才越发艰难。” “这有族人,还不如没有,哪怕是外姓人欺负人,都比同族做下这等事叫人不必如此愤恨。” 元宵是个极聪明的孩子,小内侍的话,他听懂了大半,可在他的理解中,宗族不该同心协力才是?为何要戕害同族? 欺压同族寡母孤儿?将其逼至绝路? 这不就是先生所讲的同室操戈? “殿下,捡完了,接着去捕捞吗?那边儿,”他支了个方向,“刚刚奴才就在您说的那儿,看到了成群成群的小鱼,还有不少泥鳅,泥鳅您知道吗?长得和黄鳝一样,只是小了许多,大多数就您手掌那么长,手指一般粗细。” 元宵皱眉,看看自己的小手掌,想到曾去小厨房见到的一直在水中游动的像蛇一样的黄鳝,长得像却不大,比量一下,终于放缓了心。 “去吧,多抓一点儿,叫小厨房或是煎了或是炸了或是做汤,你们多抓了,届时就能多吃。” 几个小内侍眼神刷的亮了,兴高采烈地赤着脚丫进了水里。 “好多鱼啊,可惜大殿下不能下水,只能在岸边瞧一眼!” “去去去,瞎说什么?大殿下玉体尊贵,这湖里什么都有,他身量还不足,万一伤着了怎么办?可别瞎撩拨!” 边上便有内侍劝他道:“殿下,等您再长一长,长到他们那么高了,皇上和殿下可能就会叫您下水了!” 元宵郁闷地瞧了那几人一眼,包子脸气鼓鼓的,都到父皇的胸膛了,他猴年马月才能长那么高? 总共捞上来了三个鱼篓的小杂鱼,算得上是满载而归了。 另一边建昭帝和郗齐光那里,两人还在同湖里明显还未养精的鱼在那里周旋。 手熟了以后,一般一刻钟就能上来一条,两人的鱼篓中,还添了一尾草鱼,一尾鲶鱼,两尾鲤鱼。 收获颇丰,又过了两刻钟,他们便也收了杆,准备回去。 路上,建昭帝就道:“给父皇母后送去一尾鲫鱼,一尾鲤鱼,”说着又见到了元宵身边的三篓小杂鱼,露出了笑容,“元宵也是满载而归啊!” 元宵小胖指头指着一篓鱼,“给祖父祖母!” 旁边便有内侍恭维,“大殿下至纯至孝,天佑大晋啊!” 元宵耸耸鼻子,最是不乐意听他们来回说这些车轱辘话,站到了建昭帝身边,要他抱着。 “我儿子还这么小,就知道心疼长辈了,不错,不错!”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元宵嘴角翘了起来。 郗齐光见他那要笑不笑,紧紧克制的样子,好笑之余还觉得心酸。 明明还只是个孩子…… “沿海之地,沙滩上有一种鱼,民间俗称跳跳鱼,也称弹涂鱼,正经也有人叫它乌龙,肉质十分鲜嫩,爽滑可口,特别是在冬季,它的肉肥腥轻,便有冬季乌龙赛河鳗的说法。” 元宵被吸引了心神,全神贯注地听着,“这跳跳鱼,鱼如其名,在沙滩上一跳一跳的,狡兔三窟,它们的洞穴最少也有两处,尽在泥潭,沙滩上,极难捕捉,便有人在沙滩上埋好竹筒,等着弹涂鱼自个儿跳进去,前一日晚上放下,第二日一大早就能收获满满。” 元宵适时地发出惊叹之声,又听她道:“你日后长大了,也该四处去看看,看看各地的风俗,百姓的生活,山川海洋的壮阔,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是一生受益的事情。” 说着就见浣春吩咐宫人,“将最能扑腾的小鱼送去上阳宫,剩下的你们找人快点收拾出来,煎炸炒煮,叫小厨房做出来。” “眼看着,再大半个时辰就到午膳的时间了,可别耽误了上菜!” “浣春姑娘大可放心,这些小杂鱼,挤了肠子,刮了鳞,就算是炒的,一刻钟怎么也好了!” “就这个黑鱼,做成水煮鱼,费时了些。” “煎小鱼,炸小鱼,杂鱼汤,辣炒小杂鱼,鲫鱼汤,水煮鱼,鲶鱼炖茄子,鱼片汤,并上御膳房送的几样小菜,全在这儿了。” -- 第153页 游夏行礼,退到了郗齐光身后。 黑鱼刺多,郗齐光不敢给元宵吃,便只舀了一碗汤给他。 “多喝点,再有下次,你长高了,就可以跟着一起下水了。” 元宵点头,坐在为他特制的高椅上,喝了一口,再被人喂上一条煎小鱼,舒服得在桌下踢着小脚。 饭毕,便有上阳宫的宫人送来了流水般的赏赐,指名给元宵。 建昭帝看着那一颜真卿的楷书真迹,多宝塔感应碑,语气略酸,“想当年朕向父皇讨要这多宝塔感应碑,想着时时观赏临摹,却被父皇拒了回来,”长长叹气,“没成想,朕的三岁儿子,倒是为朕挣了回来,现在老爷子眼里,可是只有他乖孙了!” 这语气,端的是怅惘不已。 她不由笑了出来,揶揄道:“皇上可还记挂着字帖?臣妾可有言在先,这个字帖,我做不了主!父皇赐给了元宵,须得问过他才是!” 建昭帝摆手,“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我那时也是一时兴起,父皇不给,我转头就忘了,若非今日见着了,可能再都记不起了。” “娘,”元宵走了过来,“我可以要一个内侍,跟在我身边么?” 建昭帝一听叫娘不是叫母后,刚想要令他改口,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虽说小人儿一个,但在大面上,却比一些大人都强。 郗齐光弯腰笑着,“你想要哪一个?指给娘看看!” 元宵转身,瞧遍了宫内的内侍,没见到人,又去了外面,总算在外面找到了那个被母亲卖了净身的小内侍兴子。 他正在外面扫着地面上的杂草落叶,不时地捂着胸口鼓囊囊的那处,漏出一角,像是个油纸包。 “娘,你看,就是他,他的族人好坏!他爹爹没了,族人强占了他家的好地,他姐姐妹妹都被卖了换钱,然后他也被卖进来了。” 第99章 听到皇后殿下大殿下的声音,兴子连忙跪下,眼角余光只见到了迤逦着绣着凤凰纹路的碧色裙摆。 建昭帝淡淡出声,“抬起头来,朕和皇后瞧瞧!” 兴子连忙抬首,敛目,不敢直视贵人。 “长得倒是眉清目秀,眼神看着也端正清明,也行,日后你就跟着大殿下,升为二等内侍,一会儿自有人为你安排事务,更换衣饰房间,这些活计,日后不必做了。” 兴子喜出望外,忙谢恩,“多谢皇上,多谢皇后殿下!” 郗齐光柔声问道:“对了,还未曾过问你的名字,既是大殿下身边当差了,本宫也该有个数才是。” 他忙道:“奴才,奴才贱名兴子,兴……是,是兴旺之兴。” 郗齐光见他这绞尽脑汁又战战兢兢的模样,不由叹息,“这名字意兴倒不错,也不必改了,就这么叫着吧,起身吧。” 说着,建昭帝和郗齐光便带着元宵回了宫中。 就有湄秋领着他去登记姓名,去内务府领了二等内侍该有的服饰及铺盖行礼等物,还换了一个房间,让他安置下来,明日上差。 兴子看着面前的四人间,坐在暄软的床铺上,尤觉身在梦中。 *** 晚间用膳,上皇与皇太后又是将元宵夸了又夸,恨不能夸出一朵花来。 端午家宴,自然是没有旁的妃妾的。 郗齐光见儿子挺着小胸脯毫不羞惭的模样,不禁道:“母后快别夸他了,他就在边儿上,他指哪儿,那些小内侍就捞哪儿,就这样您都给他夸出来花儿了,等来日他身量长成,亲自下水了,您还不得给他夸上天?让他飘上去?” 一众人都乐了出来,元宵又是一副气成河豚的样儿。 包子脸一鼓一鼓的,对着郗齐光,眼神奶凶奶凶的。 “母后!”明明是埋怨,小奶音一出,反而像撒娇一样。 “我明明也有出了力的,我还跟着捡小鱼了呢!你吃的小河虾,就是我叫他们去紫泥里面捞出来的!” 郗齐光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虾米在紫泥里?” “不是您之前念叨的,说道小鱼吃虾米,虾米吃紫泥?湖里的淤泥不少,那虾米肯定也不少的啊!” 郗齐光再度验证了自己的儿子是个天才,她怔愣之际,上皇就大夸特夸道:“我孙儿果真聪慧至极,大晋后继有人啊!” 元宵歪着头,“什么是后继有人?是后面有人继承?” 上皇又是笑道:“对,大致就是这样,你说得没错!” 说罢,又夹起了一条小鱼,吃得美滋滋的,还道:“我孙儿孝敬的,果真是无上美味!” 建昭帝无奈道:“喜欢您就多吃点。” 皇太后则是翻个白眼,“得了,知道您心里美,可别在这儿自己美了,满宫的宫人瞧着呢!也不嫌弃丢人!” 气得上皇又是胡子一翘一翘的,心里堵得慌。 转头就见到皇太后又把孙儿夸了,“我这临老了,还能得了孙子的孝顺,你父皇啊,也就是去猎苑了,侍卫队猎到了好东西,记得给我们老两口送一点儿,哪像你,有两条鱼也要分出来一条给我们!” 上皇原本还生闷气,闻言点点头,“这话不错!” 建昭帝无奈:又是沦为儿子垫脚石的一日…… *** 一场选秀过后,宫中又是进来了四位新人。 一大早的凤仪宫,诸妃皆是叽叽喳喳的,暗中打量着几人。 -- 第154页 张修华适时地开口道:“三年复三年,上一届,臣妾入宫参选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一晃啊,三年过去,看着眼前这些姑娘青葱水嫩,感觉自己都要成老白菜帮子了!” 屋内的众妃皆是笑了出来,谦贵仪和欢贵嫔笑的欢实,欢贵嫔道:“张妹妹真会说笑,若你都成了白菜帮子,那我岂不是成了那啃都啃不动的甘蔗棒子了?” 一众人又是笑出了声,便是素来少言寡语,神色平淡的温妃,都露出了点点笑意。 谦贵嫔拍一下她的手,“就会胡说,你不过二十一岁,正是花期,如何就成了甘蔗?” 平昭媛听着二人调笑,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依旧细嫩光滑,微微勾起唇角,“可不是呢!这十六七的女孩子,最是鲜妍不过,让我瞧着可真是恨不能回到那时候!” “臣妾原以为,女人嘛,不到二十五岁,那皮肤无需后天十分的保养,便能水嫩非常,可现在嘛,一看四位新妹妹,才觉得,自己还是不成啊!” “且三殿下整日整日哭闹,乳母都哄不好,有时大半夜就被叫起来,去哄着孩子,弄得臣妾心力交瘁,休息不好,身体都出问题,何况这一身皮子?” 郗齐光只道:“小孩子都是这个样子,从本宫未出阁时,族中那些小孩子,到大殿下,乖巧听话的不是没有,可更多的,还是能折腾的,日日夜夜哭喊,精力旺盛的很!” “等大了就好了,这一段时间,你也只能熬着了。” 被郗齐光不咸不淡的一番话一堵,平昭媛脸上的笑意浅淡了些。 “三殿下想是与皇上亲近几分的,父子天性,每次皇上来看他,再没有哭的时候……只是臣妾自知愚笨,不得皇上青眼,连带着孩子也甚少见到父皇,对比大殿下时常被皇上带在身边,可真不像是同父兄弟!”话中透着一股酸意,叫人倒尽胃口。 郗齐光不耐,打断她:“所以你想要说什么呢?是想等着孩子哭了,叫皇上去哄?还是埋怨皇上没有时间去看孩子,致使孩子时常哭嚎,心生了怨怼之意?” “亦或是,你在怨着本宫,怨着大殿下?” 平昭媛大惊失色,连忙起身请罪,跪在地上,“臣妾不敢,” 郗齐光冷笑,她本就是姝丽的长相,瞧着攻击性极强,往常对人笑着,也只是一派温和,如今骤然变脸,直叫底下的人心里突突。 不由心中暗暗责怪惹事儿的匹平昭媛。 那三殿下如何能与大殿下相提并论?再说了,就她那点微薄宠爱,皇上现在能一月去她那里三两次都是多的,还都是看望三殿下,就连过夜都不曾呢! 还道什么父子天性,见了皇上不哭? 众妃面上但笑不语,只在心中狠狠嘲笑。 “不敢?不敢怨恨,而不是从未怨恨?”眼见平昭媛又是花容失色,她也失了兴致,挥手道:“罢了,本宫不欲为难你,只你的言行,着实不像一宫主位。” “你抱怨皇上去你那里少,这是阖宫妃嫔都听到的,做不得假,既如此,本宫就帮你同皇上说一声,至于他怎么想,日后怎么做,本宫就没那个本事干涉了。” 平昭媛猛地抬头,嘴唇翕动,片刻后开口拒绝:“殿下说的是,臣妾笨嘴拙舌的,常常口出恶言却不自知,又是性子憨直,说话时常不过脑子,出口后才知言语冒撞了,还望殿下掲过这事儿,臣妾并非真正埋怨,而是话到嘴边,就说出口了。” 瞧她那副样子,郗齐光就不想再多看一眼,收回视线,淡淡道:“也罢,本宫就担待你这一次,若再有下次,就把孩子交给本宫养一段时日,不是说见不到皇上?本宫这儿皇上时常驾临,叫三殿下多多见上皇上几面,还是可以的。” “毕竟本宫怎么说也是这孩子的嫡母,又看护之责,让他与皇上多多培养父子之情,是本宫应有之义。” 平昭媛被吓得直冒冷汗,这孩子如今是她唯一的指望了,怎么能被皇后夺走?这岂不是要了她的命?咬牙道:“多谢殿下好意,却是不必了,这孩子吵闹,您凤体尊贵,若被他吵到日夜不得安寝,那才叫臣妾于心难安,且您身为他的嫡母,如此做派,那他岂不是要被天下人指责不孝?还请殿下为他考虑一二。” 温妃却是端着一张脸冷笑道:“平昭媛这话,又是一番夹枪带棒了!分明是你说这三殿下时常见不到父皇,整日嚎哭,殿下好心,说将他接来凤仪宫,叫他们父子多多相处,你倒好,不识好人心,又说殿下身为嫡母不够慈爱宽和,影影绰绰说殿下恶毒,你可真是好啊!” 韩容华也嗤笑道:“就是,平姐姐,你不会说话就少说点,少拿着性子什么直爽憨直的说事儿,没得恶心膈应人,少说几句话,您也不能憋死不是?” 殿内顿时传出了几声轻笑,“再说了,三殿下便是能哭能叫的,那不也是因为是个不懂事,连矢溺都不能自理的小婴孩?这孩子不过几个月大,还不足四个月呢!若真要说不孝,那也是你这个生母给扣上的,这世上哪儿这么多糊涂人,给一个不满半岁的人孩子整日扣上一些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罪名啊?” 平昭媛又是一噎。 这二人一唱一和的,就差没说她居心不良了! 她低眉顺眼地垂下头,勉强笑道:“两位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都是我这张嘴惹的祸。日后,我一定时常自省,少说话,多做事!” -- 第155页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第100章 郗齐光也不欲和她过多计较,没得跌了身份,“起来吧,须知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日后言语,留心着些,想明白了再开口,不是谁都有本宫的好脾性的。” 好脾性?众妃又是差点笑出了声,只是瞧着平昭媛吃瘪高兴,又想多看一会儿,只得死死忍住,她们还不想和平昭媛一道! “你若是再如此倒三不着两,若是日后面对皇上,甚至是上皇和皇太后,就没这么容易脱身了。” “只是,无规矩不成方圆,你出言不逊,仍需有惩戒才是,这样,禁足五日,抄写五十遍孝经,五日后,本宫要见到这孝经放在本宫的书房内,老规矩,字迹须得工整,纸面要整洁,不得涂抹,不得令他人替笔,找出一处,再写十遍,两处,二十遍。” 一听到要写东西,平昭媛脑袋就晕乎乎的,面上为难不已,但仍是硬着头皮接了下来,深深叩首,“是,殿下,臣妾知错,愿受处罚。” 郗齐光起身,“好了,今儿就到这儿吧,都回吧,本宫也该去上阳宫探望父皇和母后了。” 父皇,母后,有少许人在心中捻酸。 这样的称呼,除了皇上,便是皇后能称呼了,她们这些妃嫔,一辈子也只能尊称他们为上皇,皇太后。 却还是一齐起身,盈盈一拜,“恭送皇后殿下!妾身告退!” *** “来人,服侍本宫更衣。”便有人立时上前,捧着衣裳,玉佩,鞋子等物,侯在郗齐光身后。 “可瞧见了那四个新人儿?因着平昭媛,本宫倒是没仔细看,就被她搅和了,本宫依稀记得,有一个湖州刺史之女,有一个三品云麾将军之女,虽品阶高一些,但这是个虚爵,就是蔡祭酒的嫡女,和一个外地五品地方官儿的嫡女,姓王?” 浣春笑道:“殿下的记性,真是一点不差的!” “您没瞧见,奴婢倒是瞧了,那冯刺史之女,虽出身最高,但长相却是新入宫的四人中垫底的一个,封了一个才人位,那柳将军之女,看着倒像是个心思深沉的,容貌秀美,封了良媛,蔡祭酒之女封了良仪,那个王知府之女,是此次容貌最盛者,难得的是身上的那股子书卷气和文人的傲气,还带着病西子那种娇弱,叫人瞧了爱怜不已,封了小媛。” 郗齐光听了她的形容,还愣了一下,心道也就是浣春没看过红楼梦,不然定然能想到那绝世仙葩。 只不过到底如何定论,还需得她仔细瞧了才是。 选秀那日,她也不过是看了个囫囵,连人长得什么样子都忘了。 “那你瞧着,她们性子如何?可堪大用?” 郗齐光套上外袍,又坐了下来,浣春用扁针将郗齐光头上原本的簪钗卸了下来,“这个,奴婢总觉得,那个柳良媛,和王小媛,才是叫人看不透,这两人一个家族没落,一个出身低微,其实说实话,便是那个王小媛容貌比另外三人都要强,可在本届秀女中也不是顶尖的,偏偏靠着这样的家世,两人冲了上来。” 郗齐光递给她一只金厢倒垂莲簪,一只珍珠青金石蝙蝠点翠步摇,一只灵芝竹节纹玉簪,“那照你这般说,这两人倒是不能为我所用了,野心太大,若是一个不慎,早晚噬主。” “以殿下的身份手段,压住她们二人不难,可她们二人所图不小,怕就怕有自己的小心思,这反倒不美。” “倒是那个蔡良仪,真真是个耿直的性子,一点没有对不起她那个国子监祭酒的父亲!” 郗齐光疑惑着偏头道:“如此说,又是何故?” “殿下最近忙着大殿下得了风寒一事,想是对选秀也没有多大关注,第二轮选秀,有人抱怨不能出储秀宫的大门,说什么咱们各宫防着她们这些新进宫如鲜花嫩柳一般的水灵人儿,却叫那蔡良仪一字一句地按照律法给怼了回去。” 说着,浣春学着蔡良仪的语气,“毁谤各宫主位,对其不敬,不知依大晋律法,你还有几日好活?秀女无诏不能出储秀宫大门,是开国皇帝皇后并开国大臣一起立下的规矩,怎么,你有意见?你觉得不称意?那你怎么不去地底下问问能不能改啊?” 郗齐光见此,“噗呲”笑了出来,“看不出来,这蔡良仪言语间倒是颇为凌厉,是个人才。” “蔡祭酒是与咱们家老爷子有过半师之谊,是以极为推崇咱们家,当初他肯教导咱们大殿下,也是为着这一份香火情。” “都是老黄历了,何况谁也没想着要承他的情,不过是祖父接待了他,对他点拨了几句,哪里就值得他记得这般牢?祖父点拨那些学子,不是想要挟恩图报的。” 又为自己的发髻上插了一朵山茶绒花,便起身向外走。 “上阳宫的早膳撤出来了?” “是呢!听御膳房的人说,今早两位老圣人胃口颇好,一顿清粥小菜,用了一半儿去!” “他们用得好便好,自打上皇之前病了,这现在啊,十天半个月,总有个头疼脑热,偏太医院那里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只叫好生将养着,要吃的清淡,按照太医院给的单子用膳,这医嘱也遵了,养也养了,就是不见好!” 现在的上皇,全靠珍稀药材维持着生机呢! 别瞧着他身子硬朗,实则内里已是破败了。 -- 第156页 *** 从上阳宫回来,便备下了一桌他喜欢的菜,一心等着元宵用膳。 没有先等到元宵,倒是等来了建昭帝。 郗齐光起身,叫人将午膳摆上,观他脸色有些不虞,便道:“皇上快坐下歇歇,这大热的天儿,被太阳一晒都晕乎乎的,皇上怎的出建章宫了?真是稀奇!” “今儿在建章宫的书房召见大臣,户部还没和朕哭穷呢!倒是他们这些皇室宗亲,先拆起来朕的台了!” “竟是叫朕不要在西北之地投入银两了,都许久了还没见成效!半年,半年而已!就是买个店铺,还要一年两年才能回本儿呢!这算什么?这是利在千秋的好事!京杭大运河!长城,那是一朝一夕就能建成的?他们尚且自顾不得,还能抽出银两,我国库充盈,为何不可?他们宗室,难道朕还能少了他们每月的俸银?” 郗齐光亲自为他斟了一杯凉茶,看着他柔柔道:“皇上,且消消火,说白了,国库也不是他们宗室的钱袋子,他们有什么可着急的?” “还是树苗出了问题?” 她向来是个细心的,也知道宗室虽都有私心,但在大面上还是过得去的,她还真不相信没什么实权的宗室敢与御极多年且实权在握的年轻帝王对着干。 建昭帝声音有些低沉,有些嘶哑,“送去西北之地的树苗,种下去的还好,有一部分在运输的路上,因为派去运输的那些子弟,不堪西北风沙,日日用大量水沐浴洗漱,谁料日常用水不够,竟把注意打到了维护树根的用水上,导致水不够用,树苗失水枯死,然,领头的,却是朕一位堂弟。” “是哪个王府的?恭亲王?还是明亲王?还是顺亲王?” 定亲王府掌管宗人府,他们府上一向看重声名,且他的嫡长子,嫡次子都是在朝中有体面差事,做不出来这事儿。 倒是其余的三家府上,也还算有些实权,又有辈分,家里世子惯得不成样子,她所能想到的,也就这三家了。 建昭帝猛地抬头,心中满是怒气,面上却瞧不出端倪,语气却森冷无比,“是明亲王府世子。” 得了,连皇叔堂弟都不叫了。 郗齐光闻言,脸色立时冷了下来,没有一丝表情,“所以,他们府上就找了相熟的王府,扭曲事实,一齐向您施压?脸呢?” 忍着怒气,她问道:“死了多少树苗?” 若是死得少一点还好,若死得多了,只怕也要伤筋动骨。 不由心中恨死了那吃闲饭还搞事儿的明世子。 “母后,母后,我回来了!”元宵迈着小短腿跑了进来,见建昭帝也在,又道:“咦,父皇你也在呀?” “儿臣恭请父皇母后安!”说着,行了一个揖礼。 建昭帝不好把这些事情影响到孩子,又见他隶属越发周全,心中虽还念着前朝之事,心中怒气到底也压了下去。 “快去更衣洗漱,就等你用膳了,你父皇刚刚还念叨你呢!” 元宵歪歪头,想着刚刚进来他父皇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和颜悦色,难不成……是生他的气了? 是气他那次,把尿湿的亵裤扔到了他放龙袍的双开门的大衣柜里?现在才发现啊?他的龙袍是一件穿多少天啊?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由有些忐忑。 快速地更衣洗漱,然后就到帝后二人面前装乖卖巧,“今天做了荷叶鸡?多谢母后!我喜欢吃荷叶鸡!” 郗齐光还在心痛那损失的两千株树苗,也没察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只心不在焉道:“喜欢你就多用一些,你正在长身体,该好好儿补充这些鱼肉蛋豆腐青菜才是。” 第101章 又吩咐身后的游夏,“日后啊,不用备下这许多菜了,这十六道菜,便是再来四人都用不完,日后早膳做一些粥饭小菜,糕点小吃,统共七八样便足够了,午膳八道菜一道汤,晚膳六菜一汤,一切可着元宵来,左右这一桌子的膳,有时候便是呈上来,也是一箸不动的。” 建昭帝摇头,“按例,你每一餐是该最少二十四道菜的,你删删减减的,现在竟是连六道都嫌多了!” “没办法,臣妾俸禄有限,招数也有限,只想到开源节流,要是有无数产业在手,臣妾也想大展拳脚,买上他成千上万颗的树苗,送到西北去!” “臣妾打理皇室产业,发现倒是有几个专门种植花草盆栽果树的庄子,臣妾自己呢,在大婚时家中也陪嫁了数处庄子,今年年初,臣妾就已经令他们少部分种粮食,庄子大,有些地方常年无人租赁,也是一个荒废,我便叫人种了一些白杨,这树苗好成活,也无需如粮食那般,须得日夜细心看护,这东西长个一年倒也能用了,直接送去西北那里便可以了。” “臣妾想着,这树苗啊,还是要带着些土,不能再裸根了,用粗布包着,略沾一点水便成了,成活率也能高一些。” 元宵洗漱好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那个比他高了一头多的兴子,黑琉璃一样的大眼睛眨巴着,“父皇,母后,你们在说什么?” 郗齐光刚要岔开话题,便听建昭帝道:“治理西北风沙植树一事。” 她笑道:“他一个小人儿,哪懂得这些?皇上与他说了,他听得明白算事儿啊!” 元宵的包子脸却是又鼓了起来。虽然他的确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为什么治理西北风沙就要植树? -- 第157页 郗齐光点点他的鼻尖,“你别不服气,你还小,不懂得其中的利害关系,日后跟着先生们,都会学到的。” 建昭帝却是提议,“这样,日后元宵下午下了学,朕便叫魏九去接了他来,朕也该教他一些身为上位者应学习的东西了。” 识人之能,税银端倪,盐政、铁政、茶政,这里面,大有藏掖。 她一怔,“他才三岁,不觉得早了吗?连四书都还未学习,这些如何能成?没有基础,您所教给他的再是精妙,也不过是空中楼阁而已,这倒也没什么,臣妾怕就怕,他日后不解其意,却自视甚高。” 建昭帝却是笑道:“这你却不必担心,朕那里有翰林院的侍讲学士和侍读学士,若元宵有不懂之处,大可以叫这二人为其讲解。” “只是烦你,也要时常为他紧紧弦儿!” 见他坚持,她也不再多说,虽心中担忧,却也对儿子的心性了解,不是那等好高骛远的性子,“谨遵皇上吩咐。” *** 一晃,又是三个春秋已过。 平妃看着到现在,连一首静夜思都背不下来、磕磕绊绊的儿子,心中无端烦躁起来。 这如何比得上天资聪颖,先生们交口称赞的太子? 她心中暗恨,若是皇上没了,太子也没了,就柔修仪那个破落家世,哪能比得上自家? 不行!若是郗齐光还活着,以郗家势力,绝对会扶持柔修仪所出二殿下上位,母族不显才好掌控! 且最近吕氏因有孕,而被擢升至修华,谁知道她肚子里是男是女?若生下来是个皇子,岂不是比柔修仪的更好摆弄? 静修媛韩氏去岁生下来一个公主,不足为惧。 魏伊那贱人,半年前生下个公主,进到了婕妤位不说,结果公主体弱,没两日便夭折了,倒是因此,皇上又是升了她的位分,成了豫充仪。 真是活该! 这后宫里,空有位分没有子息没有帝宠,日子也就是那样了。 想到这里,她得意地笑出了声。 可下一刻,这样的好心情戛然而止。 有宫人来报:“平妃娘娘,上阳宫太后命您及其余宫妃前去那一小道堂,为皇后殿下腹中的小殿下祈福诵经,斋戒茹素。” 平妃一听,脸都黑了。 勉强挂起笑意,“殿下有喜?可真是上天护佑!容本宫梳妆一番,如此形容,实在是珠光宝气,怕污了三清真人的眼。” 来人微笑着,不卑不亢,“娘娘尽管去便是,想来皇太后和三清真人都能感到您的诚心。” 平妃转身出了正厅,阴沉着脸,仿佛所有人欠了她八万两银子一样,其余宫人都是缩着脑袋,和鹌鹑一样,不敢行岔踏错一步。 换了一些白玉翡翠之类的首饰,又指了一身啦蓝色绣着孔雀纹的宫装道:“就这身吧。” 旁边的知书却是眉头一皱,训斥秋露道:“你们二人怎么办事的?我可是打听到了,今儿皇后殿下去的上阳宫,穿的便是一身蓝色的宫装,你们这是想要娘娘扎皇太后的眼不成?” 宫中虽没不得与上位者穿同色衣裳的规矩,可人人心中却也自有一杆秤在。 除了皇太后,谁敢和皇后在同一场合穿同色衣裳? 这岂不是自己找不痛快? 平妃阴恻恻地瞧了桃露与秋露一眼,两人已是垂首,吓破了胆,跪在地上求饶。 “奴婢瞧着这件宫装颜色鲜亮,花样也新鲜,定能让娘娘素淡中又不失华贵,且上面绣着孔雀,也符合规制,没成想,没成想,皇后殿下也穿了同色的衣裳!” 平妃淡淡地瞥了眼那件宫装,目露惋惜之色,“可惜了,确实不错,还是妆花纱的,哪怕本宫已是妃位,独居一宫,这妆花纱还是只得了六匹,更别说更为稀有的织金妆花纱了。” 六匹妆花纱,哪里够夏日制成衣的? 若她能再进一步,甚至到最高,哪里还需要顾忌? 又怀孕了!又怀上了! 平妃的五官因着嫉妒,都要扭成一团没眼看了。 她就那么金贵?怀了孕,全皇宫的后妃都要为她祈福?不就是个嫡子?能不能生下来还是两说呢! 猛地,平妃握紧了拳,灵光乍现,不能,生下来? 她想要,将皇帝,皇后,还有那个碍眼的小崽子,一并都除了去! 想到这儿,她目光狠绝,叫透过镜中瞧着她的入画吓了一跳。 只是这事儿,须得细心筹谋才是。 只要他们没了,便是最后查出来是她动的手脚又如何? 宫中若只剩下她儿一个皇子,两位圣人难道还会选其他的孩子? 这样,她便是最终还是会死,也觉得值得了! 有了一个皇子外家,何愁她们国公府不能再辉煌起来? *** 浣春瞧着那头老神在在诵经的平妃,心里不由犯起了嘀咕。 拉着游夏咬耳朵,“往常她听了这种信儿,脸早就呱嗒下来了,便是皇太后面前也是一样,最近这些日子,一个月了,我怎么瞧着,她的嘴角一直是翘着的呢?往常的话,她早都怨气横生不耐烦了了,事出反常必有妖,最近得叫人盯着她宫里!” 游夏又悄悄地瞧了她好些眼,的确是与往日的做派大相径庭。 竟不似一个人一样! 一众人,除开也是尚在孕中,且已经七个月被留在宫中休养的吕修华,其余人皆在吟诵着道德经。 -- 第158页 郗齐光坐在远处,抚着微微凸起的小腹,笑着与身边的皇太后道:“母后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只怕她们心中正怨着您呢!您倒是替我挡了这许多的火气!” 皇太后微微垂眸道:“这不是应当的?再者说了,上皇的身体愈发不好了,他听闻你再度有孕,心里也是高兴,精神头还好了些,可本宫就怕,就怕是……” 回光返照。 “上皇不喜那等盛大的法事,所以,借此机会,顺道也给他祈福,期望他身子快快恢复起来。” 郗齐光又是长叹一口气,不经意间,却看到了皇太后两鬓间灰白的头发,微微一愣,转过视线去。 “一切都会好的,母后。” “待到六个月后,这孩子呱呱坠地,兴许,他就又是活蹦乱跳了。” 虽是这般说着,可她的面上仍是带着愁容。 人各有命数,郗齐光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了。 “儿臣那里,倒是还有一朵百年的天山雪莲,这人参,是大补之物,身体虚弱之人用了,只会虚不受补,倒是雪莲,滋补养身,给父皇用倒是极为合适。” 皇太后笑笑,“哪就缺你的了?你那儿那点儿好东西,怕是都进了你父皇的肚子了!” “物尽其用而已,儿臣暂时用不上,原来还听皇上说,宫中原有的三朵百年雪莲,最近一段时日,大多都给父皇入了药,估计过一段时间,一点都不会剩下了,儿臣这朵,先拿去应应急吧。” 皇太后拍着她的手笑道:“好好好,知道你是个好的。” “这阖宫上下,除了本宫和皇上,有几人是真正关心上皇?多是有所求罢了。” “不管本意如何,她们也是忙前忙后,给您端茶送水的,也是劳苦功高,她们在宫中,也是战战兢兢的,生怕行差踏错半步,若是越过我去,还会惹得我不快。”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开始收尾 第102章 可惜一个半月后,上皇还是溘然长逝,撒手人寰。 郗齐光在灵堂旁边的小道堂哭肿了双眼,就连元宵也不能令她情绪安稳下来。 到底是处处护着她的长辈,哪怕没有血缘,日积月累,其中的尊敬爱戴也是不浅了。 皇太后见此,目露悲怆,一夜间,仿佛老了十岁,指挥着宫人,“快!你们就看着皇后挺着大肚子这么跪着?跪这么久?” “她本就怀相艰难,如何堪得起这般折腾?况先皇曾言,叫她好生养胎,为皇室绵延香火,如此他才安心!” 边上便有命妇劝道:“是啊,皇后殿下去歇息吧,您不比常人,肚子这般大,别是双胎,可比单胎凶险,合该当心皇嗣才是,莫要叫先皇去了,还担心他的孙子。” 话虽如此,她瞧着,皇后这一胎定然是双胎无疑了。 一众人跟着附和,“是啊,皇后殿下仁孝,但皇室血脉也是立国之本,还是皇嗣为上啊!” 浣春连忙上前,将大腹便便的郗齐光扶起,“那殿下,奴婢们扶着您去后面的房间歇息一会儿吧。” “吕修华现在也在那儿歇息呢!您也有个陪着您的人!” 她这话本是无心,却叫皇太后入了耳入了心,面上却不动声色。 将郗齐光带到后面,“好了,叫人给您送一盅补药来,莫要任性,喝了孩子也能安稳些,这守灵哭灵的日子,可是不好熬的。” 她虚弱地答道:“是儿臣不好,母后已是如此憔悴,还要您为我操心,打理身边事宜,儿臣愧对您!” 将她推进房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才六月,天气热得很,你本就休息不好,可别累着自己,而后又伤及孩子。” “再者,等着过两日,礼部还要从各家挑选挽郎,由前朝的百二十人,变为十二人,如此,倒也不会引起科举入仕官宦的不满,且也不会吵着你休息了。” 郗齐光点头,倒也明白。 挽郎这东西,就是专门为皇帝,太后,皇后,亲王抬棺材的,自然无须科举入仕,也是他们抬棺材应得的。 现今先皇挽郎人数大幅削减,日后以上这些人出殡,用不用挽郎,人数几何,就要掂量着办了。 慢慢的,这个旧俗也就慢慢废除了。 “劳母后费心了。” 瞧着她苍白的脸色,皇太后又道:“好好保重身体,一会儿,哀家就叫人将你祖母和母亲请来,休息之余,陪你说说话。” 见她点头,才起身,放心离去。 途径吕修华休息的屋子,她却是听到了笑声,不由面色一沉,使人立刻推开了房门,冷着脸踏了进去。 还未收起笑容的吕修华不由恼怒,抬起头便要训斥,结果一口气不上不下,憋得脸色涨紫,连忙跪下请罪:“不知皇太后驾临,嫔妾失礼了!还望皇太后恕罪!” 皇太后也没有叫她起身,慢悠悠坐下,道:“恕罪?哀家听着刚刚吕修华你笑得不是很开心?怎么,失礼不失礼的,倒也没什么,毕竟是哀家不请自来。” 吕修华额间冷汗冒出,扶着肚子吃力地跪在地上,由身边的宫女小心搀扶着。 “上皇刚刚没了几日?你竟敢如此嬉笑?” 吕修华身边的巧云忍不住跪走上前,求情道:“太后,刚刚主子她只是想到了,她肚子里的小殿下,得了大行皇帝的遗泽,得了名字,欣喜不已,是以才笑出了声,还望太后能宽恕她。” -- 第159页 皇太后高高在上,斜睨着主仆三人,唇角笑意似讽非讽,“哦?先皇赐名?哀家怎么不知,先皇何时为你的孩子赐名了?” 吕修华错愕,不可置信道:“太后,嫔妾自知国丧期失礼,无可辩驳,可这给未出世的孩子赐名一事,是先皇临终前交待的,赐下了两个男孩的,两个女孩的,整个后宫,唯有皇后殿下与嫔妾有身孕,整个皇城都传遍了,您便是……”她咬唇,愁眉紧锁,道:“也不能夺了孩子的名字啊!” 皇太后轻嗤,“皇后乃是双胎,赐下两个男孩,两个女孩的名字不是很正常?” “你一个小小的修华,腹中孩子非嫡非长,出身亦不高贵,先皇如何会为这个孩子费尽心思?” 说着冷哼一声,不管吕修华形容苍白,朝房门外走去,“笑话!” “皇后若是龙凤双生,那还罢了,你倒也能捡一个名字来。” 吕修华垂首,鬓发散乱,双拳紧握,满面皆是不甘之色。 太后又是一回首,吓得满心怨愤的吕修华面无人色,“别以为你是哀家当年为皇上选出来的通房侍婢,便在哀家面前有了脸面,哀家选谁不是选?” “有皇后在一日,你们一日都是她脚边的奴才!永远都别想着和她去争去抢!” 吕修华的身子都忍不住气得颤抖起来,“你也别嫌哀家说话难听,你们这些后妃,搁在后宅,可不就是那些妾室通房?不就是主母的奴才?庶出难道还敢与嫡出争锋?” 这才转过头去,出了屋子,又道:“叫吕修华下午去灵堂跪上一刻钟,醒醒脑子,不是哀家苛责她,主要是她实在是个糊涂人,皇后双胎都在那里跪了许久,如何她就龟缩于人后,连面都不露?这样日后叫人如何看待她的孩子?” 便有宫人应答:“是。” 巧双与巧云将吕修华扶到了床上,吕修华面容惨淡,苦笑道:“就因为我出身卑贱,我的孩子日后也要低人一等?捡别人不要的?” 可她没有能力去争。 也就这样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此生终结。 *** “殿下快用膳吧,国丧期间,不得食荤腥,不得宴饮婚嫁,只有这些豆腐青菜了,但都是拿着蘑菇高汤烹制的,十分鲜美。” “这道菜名字倒好听,不过材料也就是那样儿!繁花似锦,不就是豆腐加了青红椒吗?这还有素排骨,罗汉斋,素烧鹅,笋炒鳝丝,八宝鸡,鼎湖上素,什锦杂烩汤,竟然全都是素的,也不知那些僧人是如何的奇思妙想,竟连味道也是极其相近。” 郗齐光端起那碗汤,还未入口,就听了这话,淡淡道:“这天下能人多了,只是咱们没见过而已。” 夹了一块儿八宝鸡,郗齐光忍不住点头,看样子味道极好。 又因为虽有些肉味儿,却不是真正的肉,反倒比平日里用的还多一些,直叫浣春游夏惊喜万分。 “早知道这素斋这样有能耐,就该早早就叫他们夏日里给您做才是!白白浪费了这许久!您肚子越发圆滚滚,可人却清减了!” 饭毕,披上孝衣,被人搀扶着走了出去,“按制,最少咱们也该守制一年,就是不知皇上是什么意思了。” “不过,不管多久,这两个孩子的满月都是不会办的了。” “有可能连百日都办不了,不过,有他们皇祖父赐名,倒也算弥补了这份缺憾。” 戴上一朵白色的绒花,郗齐光走进小道堂,继续跪了下来,身边还是上午那些夫人,都在为先皇祈福。 按照规矩,她是儿媳,是要为先皇在灵前哭灵的,可她又是有孕之身,皇太后怕冲撞了,便僻了这间小道堂。 也幸亏先皇走的突然,之前身子好好儿的,不然她这一双孩子生出来,都会遭受非议。 又是过去一个多月,先皇正式出殡,将人送到了京郊的陵寝。 太后站在前面,瞧着帝陵的石门缓缓合上,忍不住红了眼眶。 *** 由于今年当时的上皇病危,建昭帝亦是无心选秀,心中急躁,后又逢先皇去世,为此罢朝七日,又对朝臣宣布他率皇族为先皇守孝一年,又茶饭不思,已是神思恍惚,浑身乏力,头痛不已。 郗齐光和元宵带着素汤去看他,人都瘦了一大圈。 “梓潼怎么来了?小心孩子才是!你肚子这般大了,就不要乱跑了!父皇赐下了名字,希望他们平平安安的,就算是为了他老人家的遗愿,也要小心才是!” 郗齐光扶着腰坐下,摇头道:“臣妾哪敢乱跑?若不是听了魏九一番话,才不来呢!您这几天,照镜子了没?您都瘦了一大圈了!” 说着撸起他的袖子,用手比量着,“瞧见没?手腕都减了一圈儿了!这可还好?多少用一点儿!” 刚要收回手,她见到了红色的斑疹,嗖得出手,将他的手死死抓住,上手摸了摸,甚至有的已经开始凸起,变为了丘疹。 如果是她想的那一种,那这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她大惊失色,“魏九!魏九!叫人去传御医!快去!所有御医都叫来!把大殿下抱到隔壁偏殿!快去!” 建昭帝见她如此,面目一肃,又见郗齐光将手伸到了自己的额头,他连忙后退,“还未确定,你不要碰朕了!免得自己也沾上!” “皇上,无碍的,臣妾小时候出过天花,是不会再被传染的,您尽管放心便是!” -- 第160页 说罢,不容拒绝地将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触手有些烫手,她心里已经八成确定了。 第103章 “来人!去取来烈酒、石灰、醋,硫磺,热水,艾草菖蒲!” “魏九,你等着所有人检查完了,去把整个建章宫都给本宫搜一遍!找信得过的人,边边角角,哪怕是自己的屋子,衣物都不要放过!荷包,枕头,都剪开!再就是找人查看,到底有没有人身上沾了天花!尤其是近身伺候的人!还不快去!” “记得,这事儿,动静不要太大,能小尽量小一点,千万不要叫那几位有子的后妃知晓!” “对外只称,本宫在这里,被一个宫女冲撞,动了胎气!” 又吩咐游夏,“你去把吴宗明还有内务府的吴总管找人叫来!魏总管,你和你的徒弟们,与吴宗明和内务府的那位相互查看,宫女则是又几位嬷嬷自检后,查看其有无发热、乏力、寒颤、头痛迹象,还有身上有无斑疹!” “若有人有这些迹象,立时翻看他的行礼衣物!可懂?” 她冷笑道:“这城外都没听说有几个得天花的,倒是重重守卫的宫闱内,九五之尊,被传染上了,怎么想怎么刻意!怕就是冲着皇上来的吧!” 一瞬间,她脑海中走过了许多念头,是两个大长公主府?还是两个藩王府?亦或是后宫妃嫔联合家族铤而走险? 还是这几年被打压的厉害的明王府? 又有小程子来报,“殿下,殿下,柔修仪那里,她那里二皇子也出疹子了!” 郗齐光只觉一盆凉水兜头泼到了自己的头上,冷的彻骨。 皇上时常接触他们母子,很难不保证元宵也染上天花,而这时,除太子外年岁最长的二皇子也染上了,她猛地一个激灵。 大喊道:“去!去瞧瞧吕修华,还有……平妃那里!”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天花这东西,越是大人,才越熬不住,反观立住的小孩子,存活率却高一些。 谁知道柔修仪会不会也被染上天花?她一个一尸三命,皇上一个,太子一个,柔修仪母子殒命,有孕的吕修华一尸两命,那这样,就只剩下了平妃的三皇子,有望继承大统。 好一个心狠手辣的平妃! 竟趁着国丧期间,人人松懈的时候下手。 建昭帝有些晕乎,还是拉着她的手道:“别担心,朕受命于天,若挺不过,也只是命数而已,怕就怕,朕这些孩子,全军覆没!” 说到最后,建昭帝的声音冷得能冻成冰碴子。 他可不想这样一个毒妇的儿子登上皇位,能膈应死他! 他就算从宗室中过继,也不会将皇位传给她的儿子! 再说,皇后幼时染过天花,不会再染上,她腹中的孩子,有一大半的可能会有男孩儿,便是最后他的长子不成了,哪怕是幼主当政,外戚势大,他也认了! 他也相信自己妻子的人品。 现今之计,须开始治疗,一边查出来到底是不是平妃所为。 他心中已是十成十地确认了,只不过现在只需一份确凿的证据。 想到这儿,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他自小顺风顺水,也就是近些年在朝堂上受挫过,何曾折戟于一蠢妇之手? 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他若是不成了,一定会将她以及整个刘家带到地下,为他陪葬! 再是对人随和,他也还是个皇帝! 骨子里的尊贵与骄傲,绝不容许人践踏! 御医到了,匆匆忙忙检查好的魏九连忙结束转圈,将人请了进来。 那几位御医也知道不同寻常,连忙请出脉枕来,为他细细把脉。 建昭帝扫了一眼,面前五六个御医,便指了两个,“你们二人去太子那里,给太子把脉!快去!” 那两位御医连忙背了药箱,由小程子领着去了偏殿。 那胡子雪白的太医院院首轻轻掀开建昭帝的袖子,仔细与他人探看,最后摇头长叹道:“如皇后殿下所料,的确是天花,微臣曾在皇后殿下小时前去为她诊治过,这天花一旦沾染过而后痊愈,则终身不再犯,皇后殿下大可放心。” “周御医,本宫曾看过一本手札,那作者游历海内外名山大川,去到了海外志国,说是在那里,为预防天花,可接种牛痘,产生抗性,可是此病只能以预防为主,若是犯了,无药可救,只能靠病人自身,严格消毒隔离,方可痊愈。” “这牛痘,属实本宫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只听说是牛身上的天花痘液,注入人的血液中去,会一直发烧,痊愈后便有了抗性,你们看看可行否?” “本宫就在这里照顾皇上,你们也留在这里,对外说本宫胎相不稳,似有流产之兆,封锁整个建章宫,不允许任何外人进出!” 御医们忙连声应是,退了出去,为建昭帝熬药,为建章宫的阖宫宫人配置防疫之药。 “若是……太子也不幸罹患天花,那就将他也迁来,对外只说太子纯孝,日夜不缀照顾母亲。” 她身体微微颤抖,手也发颤,“太后,太后那里……” 她紧紧握住建昭帝的手,“皇上,母后那里该如何是好?” 建昭帝凝眉,不过片刻便有了决断,眉目间尽是凛然,“母后那里,决不能瞒着!至于朝臣那里,就说朕忧心嫡子女,罢朝一月,但奏折仍旧批阅,每日由内阁送到建章宫,交给魏九便是!” -- 第161页 “左右也不是每日都上朝的,也只能先这样了。” “还有,还有,令五城兵马司严防死守京城!怕就怕藩地那两个不安分的,随时弄出些幺蛾子!他们封地又十分富庶,难免不会有想法,趁着您生病作乱!”她此时已然乱了方寸。 派去为元宵诊治的两名御医回来了,目光瑟缩沉重,“回皇上,皇后殿下,太子殿下他……” 郗齐光只觉心口一痛,紧咬着牙,目光冷厉道:“该说就说!别畏畏缩缩的!” “太子他已是出现了发热症状!十有□□,是染上了天花!”那两名御医连忙跪下。 她身子一晃,便靠在了太师椅的银鼠皮椅撘上,有气无力,嘴唇干裂道:“那太子的情况如何?可还严重?” “天花有轻重之分,分为大天花,中天花和小天花,微臣听闻西城那里,一个多月前的确出现了一例天花,只是他自己本身就通晓一些岐黄之术,在卫生方面又做得好,又属于小天花,除了没人敢接触,脸上还没长好,倒也没有大碍了,甚至连传播出去都不曾,臣观太子之症,六七成的可能性属于小天花,痊愈的可能较高。” 郗齐光颔首,心中忧虑不减反增,“东贵西富,南贫北贱,西城虽官宦人家不多,多是富户,小康之家,这人,是开药馆的?” 周御医作揖道:“回殿下,正是。” “那他又是如何染上的?” “他出城看诊,有一家的牛得了牛痘,求着他瞧瞧,他推辞不过,沾上了些粘液,也没当回事儿,后来才知道是天花,便每日用酒用醋擦身子,家里人出门都要熏一身醋,熏艾草,室内通风,干干净净,蔬菜粮油都有人上门送,倒也没有扩散出去。” “将那户人家告知魏九,令他遣人出宫调查。”建昭帝最后下令,如是道。 郗齐光用棉花沾了酒,擦着他起了斑疹之处,“不要打草惊蛇。” “对了,这建章宫上下,就没有同样染了天花的?” 魏九这才拍拍脑袋上前,“奴才刚刚令几位嬷嬷排查,发现,皇上一个御前大宫女身上染了天花,但她未曾发觉,还在当差,便传染给了皇上,她身份够高,又有体面,独居一室,病了也没挪出去,这两日一直没出房门,在屋子里休养,也就是与几个交好的宫女和送饭的小宫女来往过。” “那几人现在被放在了建章宫的后罩房里,一人一个小房间关押着,至于那个染病的,奴才给关到了最远的一处院子,命人审讯着,现在正命人搜查她的屋子。” 小程子在外求见,“皇上,皇后殿下,查出来了!这个荷包!”他呈着一个托盘跪在了外面,门都不敢进。 面色苍白,将胳膊伸直,离着自己越远越好,生怕自己染上天花。 他可没皇上那样的身份,死活概率一半儿一半儿啊! 郗齐光皱眉,看了眼室内撒好了烈酒的宫人,吩咐道:“去给他身上撒上醋,给他一个艾草荷包。” “将东西呈上来。” 魏九连忙将荷包递了进来,将它剪开,递给了戴上了羊肠衣所制手套的周御医。 周御医拿着,离着郗齐光二人老远,与另外几人商议着,“这是天花出痘脱落下来的豆痂,按说,这东西都该烧了或是埋得深深的远远的,怎么会跑到了御前宫女的荷包中?” 周御医激动地老脸通红,手大幅颤抖着,“这是谋逆!谋逆!该诛九族!逆臣贼子!竟敢谋害皇上,太子!” 他话音刚落,便有人来报,身上满是醋味儿,熏得人退避三尺,“回皇上,皇后殿下,据那个宫女所说,前些日子,柔修仪宫里的一个二等宫女曾来找过她,她那时正在绣荷包,她中间封口的时候离开了一会儿,想来就是这时候出了事儿!” 第104章 “一个御前宫女,一个修仪宫中的二等宫女,又是如何认识的?这差距,未免太明显了些。” “那个宫女现在情况如何?” 一个二等宫女,就连近身伺候都不能。 也就是跑跑腿,端茶送水了。 “听她说,两人是同乡,入宫前就认识了,且奴才已叫人去探看那宫女的情况了。” 建昭帝闻言,冷笑一声。 “可惜了,棋差一招,二皇子也染上了天花。” 若真是柔修仪吩咐的,二皇子那儿怎么会不严防死守着?倒叫自己的儿子也染了病? 况且以柔修仪的家世人脉,即使是皇宫一派忙乱,将天花痘痂不被人察觉送到宫中,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没成想先皇大行而去,倒叫有心人钻了空子! 二皇子最后定然也是在平妃计划之内的,只是二皇子体弱,不过稍稍与那个宫女接触了,便染上了天花! 又等了片刻,郗齐光将建昭帝全身都撒了醋,才听人来报,“那个投毒的宫女,染了天花!” 郗齐光丝毫不意外,都如此接触了,再染不上,那这个宫女的自身免疫力也是够强大。 建昭帝沉声道:“找人瞧瞧将她看管起来,她们接触过的东西,衣服之类全部烧掉,茶碗杯盏一类每日用酒用醋冲洗,将实情告诉她,不许她多透漏一个字!” “最后,将飞霜阁封了!由禁卫把守,任何人不许进出!” “告诉柔修仪,叫她留着那宫女的命,朕还有用!不准动她!” -- 第162页 魏九躬身退了出去。 *** “娘娘,飞霜阁那里,二皇子出了天花。”知书颤抖着声音道。 平妃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瞬间没了,从美人榻上睁眼坐起,厉声道:“本宫不是说了?等到了……” 她又四下里瞧瞧,“到了皇上病重之时,再叫那小崽子去死吗?” 知书心有余悸,她想要娘娘收手,可到了眼下,却是来不及了,只得苍白着脸色道:“这天花,只要接触了,就极有可能染上,哪里又是人力可以控制的?现在事情已经出来了,我们该怎么办?” 至于尚在孕中的吕修华,且不说她有没有这个能力,谁就能确定她生下的一定是个皇子?哪会冒这个险? 且就她那娘家,有了不如没有,比柔修仪还不如远矣。 若是二皇子没有染上天花,她们至少还可以混淆视线,可现在二皇子染了天花,一下子就将永宁宫暴露出来。 “建章宫那里呢?今儿如何了?” 入画眼神一亮,“今儿不知为何,太医院有些资历的太医都去了建章宫,对外称皇后殿下胎相不稳,有流产之兆,皇上命御医日夜驻守,不敢挪动皇后殿下,罢朝一月,太子殿下奉母至孝,一直在床前陪着皇后殿下,为其端茶奉药。” “且建章宫虽然不像飞霜阁那里,被禁卫看守起来,可现在也是不准人出入的!那些人来来往往的,身上不是酸味儿就是酒味儿,娘娘您说,是不是,皇后殿下也染上了?” 入画越说,心跳得就越厉害,她们这可是弑君弑后的大罪,不出意外,早晚都会查出来,何况上头的先皇虽没了,可还有个皇太后站着呢!便是成了新君生母又如何? 这样大罪,怕是九族都不够诛! 更何况还有皇后殿下肚子里的孩子,和吕修华的肚子。 这样的炎热天气,入画生生打了个寒颤。 可上了贼船,又哪里是那么容易下来的?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就这样吧。 害了无辜的人,她愿意死后入畜生道十世百世,以赎罪孽。 “吕修华那里,还要盯着吗?万一……” 她狠狠心,“万一她生下了皇子,而皇上那里又发现是咱们动的手脚,怕是将皇位传给一个刚出生的孩子都不会给三皇子的!” “她?趁着宫里现在乱了起来,也送她一并上路吧!皇后染上与否我倒是不清楚,可太子,定然是被染上了天花!” 平妃笑得舒心,笑得娇艳,眼底却是深深的戾气,“没了太子,我倒要看看她郗齐光会如何?我就是要看看咱们这位一向高高在上的皇后殿下,从高处跌落!” “没了太子,她便是假的胎相不稳,那时候也要真的不稳了!” 平妃摸摸脸,只要一想到当初在行宫被郗齐光赏了十个耳光,还被众妃见到,不时拿出来嘲笑一番,心中就深恨不已。 还有魏伊那个贱人,因为她,三年多了,踏足永宁宫的次数不过二掌之数,过夜更是不可能。 若非她位分还算高,娘家还在,又有皇子傍身,早都会被内务府的人忘到犄角旮旯了! 郗齐光人要是死了,皇上也死了,那她这个生母就能顺利上位,待她成了太后,第一个就收拾了魏伊! 对,郗齐光必须死!她若不死,自己就算是亲儿子登基,也只能做一辈子的太妃! 平妃嘴角挂着阴寒诡异的笑意,嘴里不时嘀咕着,谁也听不清她再说些什么,看起来魔障了一样,在这冷冷清清的宫殿中,显得尤为渗人,知书入画两个不禁心里发寒。 她们娘娘,这是彻底疯了。 她们依稀还记得她未曾入宫时的愤愤不平,入宫时的自高自傲,到最后被后宫磨平了棱角,之后又是三年的帝王冷待,不闻不问,生生逼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可平心而论,失了恩宠的,不只是她们娘娘,便是温妃,如今也少有圣宠,柔修仪,也是圣宠平平。 倒是最近有个尤氏,是小选选出的女官,是皇商出身,也不知怎的入了皇上的眼,圣宠比柔修仪都强一些,现为五品婉容。 可没有孩子,平妃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便是再受宠,又能比过皇后去? *** 飞霜阁。 柔修仪将手边的茶盏一一挥落在地,那来传信儿的小卓子听到了,却一声不吭,赶忙加快了脚步。 换他遇上了这事儿,他也不可能心气儿平了。 他安安分分地守着孩子,不争不抢的,独苗苗就被投了毒,搁他都得拿着菜刀找人拼命去! 当然,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只是打个比方。 这柔修仪也是够惨。 听着后头又上来的瓷器碎裂声,他摇摇头,加快走出了飞霜阁。 “刘氏!你未免欺人太甚!”柔修仪喘着粗气,微微坐在椅子上,不时还要看顾着被醋味熏得嗷嗷大哭的二皇子。 “我这么多年了,龟缩于飞霜阁内,除年节大祭,晨昏定省,一概不出宫门半步!” “现而今,她为了排除异己,皇上大概染上了,皇后也是,还有太子,竟又将手伸到了我儿身上!她刘氏要争皇位,与我何干?” 她的确是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可只要皇后太子不出大错,根本就不可能,她也只是空想。 -- 第163页 可没想到如他们母子这般的透明人,还是遭了刘氏这个贱人的毒手!一出手还是天花!简直可恨! 碧巧与碧露连声劝着,“娘娘,现在不是和刘氏斗法的时候,这时候咱们该想着叫二殿下他痊愈才是!他是您的心肝,是您在这皇宫中后半辈子的指望啊!” 柔修仪听此,掩面痛哭,又怕吵着刚刚睡下的儿子,只能无声流泪,“我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般惩罚我?” “还未入宫时,整日在后宅中与姨娘庶妹斗法,入了宫,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连一个小小的宫女,都要小心讨好,才能套出皇上的厌恶喜好,升了位分,有了孩子,人上还有人上人,我只能小心谨慎着,生怕一出头就被盯上了。” “可是我现在这样,当个透明人,人家都不肯放过我啊!” “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盼头啊?绮罗满身,珠翠环绕,却活得如同八十老妪,像活死人一般!” 碧露和碧巧也是满嘴发苦,她们飞霜阁上上下下都低调得很,从不掐尖要强,与人争执,处处与人为善,因着二殿下的缘故,宫里人不为难也不邀宠,没成想,还是到了今日的地步。 她们就不明白了,她们娘娘从不打骂宫女,风评比平妃不知好了多少倍,在宫中也是有口皆碑,飞霜阁上下待遇也不错,怎么这银霜还是猪油糊了心,连同外人陷害娘娘,且还害了二殿下? 碧露起身,去了三皇子处,摸摸三皇子的额头,“又发热了。”连忙用棉布沾了烈酒,为他擦着额头和身子。 一旁还沉浸在思绪中的碧巧和柔修仪,闻言连忙跑了过来,柔修仪也不顾自己平日里宫妃的体面了,又拿着巾子放在烈酒中投出来,和另外二人一同给孩子擦着身子。 折腾小半个时辰,柔修仪坐了下来,苦笑着道:“你看看,这自从飞霜阁出了这信儿,寻常宫女内侍都不爱来这儿走动了,也就是皇上皇后派了人来,送了来足够的烈酒,米醋,艾草,石灰,棉布之属,还有温妃,也送了些温补的药材,其余人呢?哪有个动静?恨不得离咱们八百里远!” 第105章 八日过去,建昭帝与元宵果真是身上出了疹子,不过如御医所料,是小天花,症状最轻的一种,倒也叫众人大松一口气。 元宵和建昭帝的身上开始前前后后地出现疱疹,痒得很,郗齐光可是知道这如果挠破了,必定会留下麻子的,因此便叫人用棉布将父子二人绑在了床上,身上可以有麻子,脸上决不能有。 尤其是元宵,皇上已经是皇上,可他还是太子。 好在他面上也出的疱疹少,不过十五六个,还都不算大。 这已经够少了,有些人,满脸都是,叫人瘆得慌。 好容易坐下来歇着了,郗齐光才问道:“柔修仪那里,三皇子情况如何了?还有那两个宫女?宫中可再次出现了天花病人?” “还有吕修华,可有人对她动手?” 魏九和吴宗明上前,一一答话,面上带着自制的烈酒口罩道:“回殿下,三皇子那里,也是小天花,病情无恶化,那两名宫女,奴才做主关到了一起,条件嘛,”他轻笑,“自然是比不上皇上这里,叫太医们见了,把脉后都说好转了不少,只是……” “那二人因为忍不住这天花的痒意,面上的疱疹被抓破,已是容貌尽毁了,只能依稀看出原来的模样。” 郗齐光忍不住瞧了魏九一眼,平日里没出事还不觉得,这一旦有事了,各人的能为就显出来了。 她宫中这个吴总管,到底还差了一筹。 瞧瞧人家这话说得,逻辑清晰,条理分明,话里有话,真是不一样啊!可惜这等好人才是皇上宫里的。 魏九感受到了郗齐光的打量,以为她是不满,心高高吊了起来,接着道:“再就是吕修华宫中,因为殿下您事先就防备的好,所以,永宁宫那里一直伸不进去手,现在啊,估计还在宫里跳脚呢!” 郗齐光轻笑出声,“你倒是促狭,”又问道:“皇宫外,定国公府可有什么动静?再就是那个医馆染了天花的人,查清楚了?这件事,与定国公府定然是有不小的干系的!” 又见元宵乱动,柔声道:“不许乱动!难不成你想长一脸的麻子?还想不想日后娶妻了?你长得若是丑了,我哪好意思给你选一个长得漂亮的媳妇?选个丑的得了!” 建昭帝也听到了,想要出言,却是头脑昏沉。 天花这样的病,反倒是成年人染上了,才是更为凶险,好在他平日里体质还算不错,还能保有一丝清醒。 沙哑着声音道:“快别逗弄他了,你也好生休息一会儿!有些事情,魏九……咳咳咳……” “便能自行处理,无需你事事躬亲。” 郗齐光连忙倒了一杯温水,用小银勺喂给他,“你才该好生歇着才是,就不要管我了。” 她挺着大肚子不甚方便,便将这碗水递给了吴宗明,这也是小时候出过天花,再不怕的,由他来喂建昭帝水。 魏九见消停了,这才道:“那户开医馆的,是叫自家出过天花的仆人拿去烧了的,没成想半路上被人叫走,多吃了几盏酒,便将此事忘在了脑后,醒来后,东西便不见了,他连忙将衣裳换了,烧了,只称自己将东西烧毁了。” “实际上,这东西流进了定国公府,到了定国公府的老太太手中,她的其余子女,皆是不知情。” -- 第164页 郗齐光皱眉,这定国公府的老太太,当真是老眼昏花,连带着心也昏了!她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朝着皇族伸手! 不知好生教养儿孙,反倒越发昏聩,只知自己奢靡享乐,全然不顾儿孙后代! “先不必管她了,你确定了?那人是那家老诰命的陪房?后来买通了宫门处搜查的小太监?” 魏九躬身应道:“回殿下,是。” “那就,那天涉事的几个小太监都抓起来,关进慎行司,还有那家老诰命的陪房,也找人抓了,反正就算是最后说他们家陪房做的,他们也逃不了阖族全灭的下场。” 又看了眼在床上闭目养身的父子俩个,心想好在是小天花,没出现严重的并发症,真出现了,那才棘手。 “吕修华那里,你们继续找人看着,再有,把永宁宫看好了,尤其是她身边人的动静,盯紧了。” “这种关头,可不能再让她折腾出来幺蛾子了!” “再就是定国公府,他们虽已经淡出军营,可人脉犹在,把他们府上那几个旧部下属,找人时刻看着,一有动静,即刻来禀报!” “让京畿大营那里,最近等着消息,若有人拥兵谋逆,即刻前来护驾!忠勇王府和东平王府虽这两年也沉寂下来了,看着乖顺,可本宫总觉得他们不安定。” 魏九道:“京畿大营,奴才这就找几个信得过的禁卫拿着兵符出去秘密告知。” 郗齐光点头,心不在焉,“太后那里如何了?” 见建昭帝父子又不安稳地睡了,才轻声道:“太后那里,就是每日的瓷器换得快了些,骂人声音中气十足,偏各位主子们每日还要给她请安,许多主子都被日日训斥,苦不堪言。” 她微微挑眉,这个她就管不了了。 “怕是是平妃整日被训斥吧?不说都忘了,那两个宫女可又吐出来什么?尤其是柔修仪宫里头那个?” “若是招出了平妃,就直接让禁卫军看守吧,暗处的人也无需盯着了,本宫没那时间和她磨蹭,再就是,把三皇子送到太后那儿,日后处理了她也不必听她拿着三皇子当幌子。” “这都八日了,她怎么还是死咬着不松口?” “奴才本想着用这病熬她几日,不给水不给米,可又怕她一个不留神儿人没了!她又不开口,也不能给她上刑,怕人没得更快,可把奴才憋得呀!后来提起她父母家人,她才有所松动,只说要等着好转了,才肯说出来。” 又轻笑道:“倒是个机灵警惕的,怕这时候说了,咱们就不给她治病了,便是不立时处死她,这天花没有药物,也能把她拖死!” “若是说出来,便是她最后死了,也可酌情不株连九族。” 那边建昭帝和元宵两个又是开始寒颤起来,她和吴宗明连忙过去,叫人来压住两人,命人备好豆腐牛奶蔬菜,为两人补充营养。 魏九见状,又命人换上新的白醋烈酒,送上干净的棉布。 *** 上阳宫,太后又在发脾气,宫中宫人战战兢兢,唯有几个资历高的老嬷嬷才赶上前劝慰一二。 太后摔得累了,坐了下来,揉揉眉心,问道:“朝臣那里,可是已经开始胡乱猜测了?” “这是迟早的事情,一国无主,人心不稳是迟早的事情,何况有心人都知道,皇后殿下素来身子康稳,又怎会平白无故又流产之兆?何况柔修仪那里又被禁卫围住,那些大臣,心里能不嘀咕?” 太后听了,不知触动了她哪一根神经,又是暴躁起来,“这些老牌勋贵,一个个根子都烂透了!还妄想世代富贵!做他的千秋美梦!” “哀家有孙子!有太子,有未出世的嫡孙!哪怕最后就剩他一个三皇子,本宫宁可过继一个,都不把帝位留给他们留着刘姓血脉的皇子!”最后又啐了一口,“呸!什么阿物?” 安嬷嬷道:“太后还需自己保重身子才是,皇上太子乃是天命所归,是真龙天子,福星高照,又怎会惧这一个小天花?” 太后叹气,眼中是浓的化不开的忧虑,“再是身份尊贵,那也是□□凡胎,吃五谷杂粮,那些什么真龙天子,骗骗寻常百姓还可,咱们,谁不知道谁啊?” “齐光都已经是六个月的身孕了,还要在那儿照顾着,看着,她还是双胎!本宫实在无法放心啊!” 而后又咬牙切齿道:“怕那个贱人打得就是让她染上天花,流产,一尸三命的主意!哪怕没有染上,日日殚精竭虑,这孩子身子也不会好!好毒的心思!” “哀家罚她在道堂跪一日一夜,水米不给,还真是便宜她了!” 她微微颔首,眼神凉薄,“素心哪!” 一旁的嬷嬷连忙应声。 “等皇上痊愈了,就把刘氏锁入冷宫的一处小房子里,把她手割开,抹上天花痘痂,让她就这么去吧。” 轻笑道:“也算是她求仁得仁了。” 叫人从脚底生出寒意。 *** 又是半月过去,几人的病情已是稳定下来。 郗齐光刚刚为建昭帝翻身,用烈酒白醋擦完,就给又给元宵擦了一遍。 “据她所说,她根本就不知道那东西是天花痘痂,只以为是平妃用来……”说到这儿,他有些难以启齿,“用来邀宠的。” 合着这个宫女以为这是chun yao? -- 第165页 “她说,那个原来她拿着的时候,还有一股子香味儿,她都不敢离着自己近了,从油纸包里面拿出来小布包,趁着御前的宫女出去了,连忙塞进去缝上了口!” “这样也就罢了,关键自那日之后,平妃见天儿求见皇上,给皇上送补汤,所以……” 郗齐光了然,估计是平妃坐不住,想要看看建昭帝每日的情况,所以就这么误会了。 “那就不要愣着了,去,派人将永宁宫团团围住,一只苍蝇也不能进出!” 第106章 魏九又上前道:“还有就是,一月之期已近,现在朝中的两位老大人,尤其是礼部尚书,嚷嚷着要见皇上,商议国事,还说,说您……” 郗齐光眼都不抬,也知道他们说的什么话,“这些话就不要说了,左右本宫心里清楚。” 眼中却是寒意更甚,明知道他们皇上出了问题,却还是把罪责都推给她,真是要脸! 再等些日子,看她不把他们的脸都打肿! “礼部尚书要与皇上商议什么?他哪儿那么多事情?六部之上,尚有内阁,虽现今就两位阁老,可这二位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能臣,处理那一点小事,不在话下吧?” 魏九垂首赔笑道:“魏尚书说,要商议藩王入京一事。” 郗齐光讶然,原本懒懒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叠着,此刻也扶着椅子坐直,“本宫险些忘了,早在今年二月,皇上就下诏书了。” “这日子,过得真是快啊,一晃,几个月就过去了。” 她透过窗棂望着建章宫外,天气灰蒙蒙的,鸟雀低飞,全然不见夏日的生机勃勃,低声道:“这下,倒是有些麻烦了。” 魏九听到此语,只是低着头不出声,心里未尝不是这么想的。 “他们还有几日才能到?” “前儿上午下午分别得了东平王府和忠勇王府的折子,那两处藩地,便是快马加鞭也要一日一夜,他们说六月二十五启程,今儿是二十六,那他们,再有个四五日也就到了。” 郗齐光将窗边花瓶中蕴着的花抽了出来,望着南方天边,眼底是说不出的烦躁。 “东平王与忠勇王在京城中并无府邸,趁着这几日还有余富时间,把驿馆里面的人都换成咱们的,本宫知道他们都是练家子,尽量走路时候不要露出马脚,做事也麻利些,尤其是手上的茧子,能不叫人瞧见就不要叫人瞧见。” 魏九又是连连应是。 “去找人和太后说一声,藩王入京的事情,还有就说,皇上和太子恢复得不错,叫她不要担心,至多半个月,便可大好了。” 元宵醒了,他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母后……” 郗齐光听了,对着魏九挥挥手,走到了床边,“怎么了?饿了还是渴了?给你们两个现在传膳?” 元宵和建昭帝都是一脸菜色,看得她心下好笑。 “御医早已为你们两个拟了菜单,我也已经看过了,虽然你们都不大喜欢吃青菜,可现在你们用不得大油大荤之物,只能用一些清淡的,鸡汤,乳鸽汤,老鸭汤,先沾一点肉味儿,等好了,你们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我不管你们两个。” 又笑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在这儿挑拣吃喝!” 招呼过来小卓子,“去传膳,他们父子两个吃一桌,给本宫单独开一桌,本宫可不跟着他们两个吃草了!” 元宵、建昭帝:…… 你就不能也忍一忍? 好在郗齐光是在偏厅用膳的,那些大鱼大肉的香味儿也飘不进他们父子俩的鼻子里。 两人在房间内用膳,通着风,闻着白醋味儿,吃着青菜豆腐,连一点盐味儿都没有,简直是味同嚼蜡。 想到郗齐光正在隔壁麻辣酸爽,他们两人就更是难以下咽,父子俩面面相觑。 元宵低声道:“父皇,我想吃荷叶鸡,多香啊……” 建昭帝绷着脸,道:“多吃青菜,真是馋了,喝一碗鸡汤,皇宫难道还缺这些?日后只要得当,你怎么吃都成!” 说着,率先干了那一碗鸡汤,口水顺着鸡汤入了胃府。 另一边的郗齐光正在品着酸辣鱼丸汤,不时地抚着肚子,最后一口下肚,漱口后宫人们将桌子撤了,她才道:“本宫感觉这两个该是一男一女才是,这些日子来,总爱吃一些酸的辣的,按照民间的说法,酸儿辣女,确实没错了。” “殿下也别忘了,您自己就是龙凤胎之一,这样的话,生下龙凤胎也不足为奇。” “不过,要奴婢说,还好您是第二次有孕才是双胎,若是第一次是双胎,龙凤固然好,一对儿姐妹花也是不错,若为两个男孩儿……”说到这儿,她长叹一声,“双胎男孩儿若是嫡长,在勋贵人家都不成,何况皇室?混淆帝脉,怕是只能留下一个了。” “所以,殿下这运气,真的是太好了,奴婢当初乍一听说您这一胎是双胎,又想到第一胎,差点吓得腿都软了。” 还好第一胎没遗传家族。 郗齐光又是摸摸肚子,一声叹息如烟如雾一般缥缈,“本宫亦是十分庆幸。” 说罢,执起那一盏清茶,转移话题道:“皇上和太子用的如何?用了多少?他们父子俩个,成日和我抱怨,说是嘴巴都淡的没有味儿了,可这也不是本宫能决定的呀!” “御医每一日拟了菜单子的,本宫所能做的,也只有把他们两个都不爱的青菜划下去,其余的,只能听太医的了。” -- 第166页 宫中宫人皆是笑出了声,湄秋带着三层纱布口罩道:“哎哟,奴婢就记得太子殿下那苦大仇深的表情了,他不仅不爱青菜,还不爱豆腐干豆腐豆干,青菜里,最不爱吃苦瓜芹菜芫荽,每次您逼着他吃,整张脸啊,都能皱成包子!” 其余人也七嘴八舌道:“苦瓜那么苦,谁爱吃啊?要不是它夏日里败火,我是连碰都不爱碰的,太苦了,哪怕用盐杀了,还是苦!” “芫荽和芹菜味道太大了,别说宫中不叫咱们吃,就是让吃,我也不碰啊!芹菜猪肉的水饺,我都不愿意用!” “咱们大人都不爱,别说小孩子了,他们这时候,不是爱甜的,就是爱酸甜的!” “别说小孩子,我都二十多了,现在还爱甜食和酸甜口的呢!” 一群人又是笑出了声。 前些日子,建章宫上方一派肃穆,愁云惨淡,她们哪有那个心情又哪敢笑闹呢? 现在皇上和太子逐渐好转了,她们才松了一口气。 若是皇上真的不好了,又是她们这些宫人闹出来的,她们少不得要跟着陪葬皇陵了。 砍刀悬在脖子上,哪有那个心思说说笑笑? 听着隔壁传来的隐隐约约的笑声,父子俩个不约而同叹气。 元宵低下头,嗫嚅着,撅着嘴道:“父皇,我还是想吃荷叶鸡,红烧肉,糖醋排骨,反正,就是越重口的越喜欢。” 建昭帝又是喉结一动,不着痕迹地吞着口水,正色道:“想吃?你母后也不答应!做梦吧,梦里什么都有?没准儿还能梦到红烧猪蹄儿呢!你啃就是了!” 说罢,就叫人将桌子撤了,又喝了一盏温水,下床慢慢走动着。 元宵更是委屈了,他就想要吃一口肉,不,哪怕是一口豆瓣酱,一勺秃黄油,他都非常可以,一点不闹了! 他黑琉璃一样的眼珠子滴溜溜转,蹭到父亲身边,小声道:“到了晚上,让魏总管给咱们带一只八宝鸡怎么样?咱们两个,你三我二!我人小,吃不多!” 建昭帝轻咳一声,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闭嘴,“行了你!就是个小馋鬼!朕上辈子欠了你的!” 元宵鼓着脸不服气,明明父皇也想吃肉的,怎么就成他一个人馋了?小孩子就可以随意被推锅了? 不过想到晚上就有八宝鸡吃,他忍不住分泌着口水,感觉自己都闻到了香气。 三个时辰后,魏九穿着广袖大衫,周围人都疑惑地瞧着他,也不知道大晚上的闹什么妖。 他从身边经过,隐隐还能闻到一丝丝食物的香气。 他走远后,就有人窃窃私语,“我怎么闻着,像烤鸡呢?” 小卓子点头:“我觉着也像!”又挠挠光洁的下巴,“可是这大晚上的,谁吃这么多肉啊!也不怕克化不动!” 小卓子刚说完,就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幽幽道:“你说呢?咱们好歹还能见着荤腥,这整个建章宫,不能吃大荤的,还有谁啊?魏祖宗差这一口?”差点没给他吓个半死。 他险些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可是,皇后殿下,不是不让皇上和太子用这些吗?咱们要去告密?” 想到这里,都觉得不寒而栗,做奴才的,好难啊! 小卓子被同伴推了一下,怂恿道:“你去!你去!皇后殿下定然会赏赐你!升官发财,指日可待啊!” 小卓子瞪他一眼,“你怎么不去?倒是撺掇我?” 同伴嘿嘿笑着,“我哪有你在魏祖宗面前得脸哪!你去了,”他笑得油腻,挤眉弄眼的,“不是皇上还能从轻发落,我若是去了,谁给我说情啊?” 小卓子为人还算仗义,这么一想也是,完全没想到自己把师傅拖下水暴露出来这个问题,拉着同伴悄咪咪道:“你在这儿看着啊,我悄悄的,悄悄的,去告诉皇后殿下。” 又转头看了眼周围,警告一圈,“我一直在这儿,是不是?一直没有离开过,是不是?” 剩下值守的人连忙点头,心中暗恨怎么今儿就这么倒霉,摊上了今日的班。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第107章 室内,元宵和建昭帝正吸着这久违的香气,刚一人撕下一个鸡腿,咬了一口,还没等咽下肚子,就听到郗齐光带着笑意的声音,“哟!吃得这么香啊?那我也来凑个热闹吧!” 两人的动作同步僵住,朝着门口望去。 元宵连忙将鸡腿塞进中衣袖子里,建昭帝则是不着痕迹地扔到了小几旁的花瓶里,讨好笑道:“母后,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快坐快坐!尝一尝这八宝鸡,新鲜出锅的,魏总管拿回来的呢!” 的确是魏总管拿回来的,不过,是他们让的。 郗齐光坐下,扫了一眼缺了两个鸡腿的八宝鸡,面上笑吟吟的,叫父子俩个一阵别扭胆寒,“吃啊,怎么不吃了?不是说新鲜出锅的?味道一定不错的!” 无声的尴尬蔓延在整个室内。 建昭帝清咳两声道:“朕,今日喉咙略有不适,这八宝鸡,口味偏重一些,还是太子留着吃吧,你小人儿一个,该多补补才是。” 元宵丧眉耷眼的,瞪了父皇一眼强笑道:“不了,母后用吧,百善孝为先,儿臣怎么能自己独享?” “再者,儿臣今日有些闹肚子,不敢吃这些大荤之物,若是母后也不吃,烦请母后叫人带走便是。” -- 第167页 郗齐光笑笑,“我儿真乖!母后晚间用的有些多,就想着散散步,来你们这里消消食,也是用不下了,那我便拿走好了,我瞧着外头那些小内侍有的瘦骨伶仃的,不若给他们用了吧,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元宵哭丧着脸,“母后大善,儿臣,不及。” 给浣春使了个眼色,她就连忙把小几收拾好,油纸被重新包起,递给小宫女,送去了外面。 她又打了个哈欠,以帕掩口,眼角沁出泪花,而后带着鼻音道:“晚了,就不在这儿了,回去睡了,你们两个,也早点休息,别睡太晚了,还有痘痂,就算是在做梦,也要记得别抓,不然留下麻子坑,有你们好看的!” 说着,起身离去,又将魏九叫了出去。 魏九只来得及转过半个头,留下一个悲凉的笑容。 可惜他们两个爱莫能助,可以说是自身难保。 “唉~”父子俩个相继对头叹气。 元宵想起什么,从袖子里掏出鸡腿,啃了一口,一边咽下去一边说,“被母后发现了,以后可怎么办呐?” 又握紧小拳头愤愤道:“定是有人去告了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我才吃了一口……” 建昭帝看了不争气的儿子一眼,歪着身子,从花瓶里掏出鸡腿,没别的毛病,就是因为器具也是天天撒醋撒酒,有一股子醋味儿。 啃了一口,就扔在那儿,“吃一口就可,许久没吃油荤,你是想明日不停腹泻?万一你脸上留下了麻子怎么办?” 元宵放下啃了一口的鸡腿,又是小大人一般叹气,拿出一面镶珐琅靶镜来,左照照,右照照,心中不安,问道:“父皇,不会真的留疤吧?我可不要?我要比三舅舅好看才是!” “放心吧,御医说了,小天花不留疤。” 而在外面,魏九拍了一身的白醋,酸味冲天,感觉自己鼻子都不灵了,那些戴着口罩手套的宫人们更是离他远远的。 建昭帝的屋子,宫人中,唯有魏九、吴宗明还有一个十六岁的小太监小喜子这类得过天花后痊愈的。 先时他们父子俩个不好动弹,整日都是这几个人帮着翻身,换衣裳,擦烈酒白醋,熏艾草菖蒲。 所以魏九进去,谁都不会怀疑,拦着。 “魏总管,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魏九离着也是一身醋味的郗齐光远远的,躬身道:“是。” 随后便去了偏殿休息。北北 *** 六月三十,藩王入京,建昭帝命其护卫军留驻城外,藩王及其妻子带少量护卫随行入京,等候召见。 先皇崩于三月上旬,建昭帝不耐烦这些不怀好意的藩王,且本就出了五服,便叫他们留在藩地按国孝守制。 至今为止,两位藩王府上的人仍是穿着素淡,不敢花哨。 东平王府世子将自己的一正妃两侧妃都带了来,光看几人之间的氛围,都是令人叹为观止。 赵天惠原本就为人跋扈,过了几年,只不过性子有所收敛而已,且她还有大长公主在身后靠着,还生下王府嫡孙,便是为了自己孙子,东平王府妃也假作不知,自然想怎么磋磨就怎么磋磨这两个侧妃。 何况,这两个侧妃家中已然没了人在朝堂上,便是东平世子,也对两人没了初时的热乎劲儿,早都抛到脑后了。 尤其赵天惠还是个泼辣跋扈的,别看她面上娇蛮,但是对付东平王府这一家子,还真是有一套。 到了驿馆,东平王府与忠勇王府分别给分了两个三进的院子,赵天惠住了一处稍小的,另外两名侧妃连厢房都住不得,屈居耳房,现在正站在赵天惠身后立规矩。 自打入了京城地界儿,赵天惠心情就说不上好,只是那时碍于公公婆婆都在,不好发泄。 现在好了,没人在,还有出气筒,此时不挑刺,更待何时? “你们两个是死的吗?这么烫的茶水?你们是想要烫死我?然后好给你们两个腾地方是不是?” 茶盏一把被甩到了地上,赵天惠食指指甲后红的厉害,起了个水泡,她的丫鬟赶忙拿了烫伤膏来。 茶水在地面上成了一滩,热气升腾,其余丫鬟都对两人怒目而视。 那两个侧妃当即憋屈地跪下,连声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世子妃,妾身没想到那水还是那么烫,是茶水房给的茶水,妾身就是从茶水房带了来,没想到它这么烫啊!” 赵天惠就是个爱找茬的,闻言挑眉道:“哟!这么说,本世子妃还不配吃一盏何侧妃你亲手沏的茶水了?” 何侧妃是怎么说也不是,但又不敢得罪赵天惠,只得道:“妾身手艺不精,怕沏的茶水难以入口,委屈了世子妃,才叫精通茶艺的下人沏了,妾身带回来的。” 赵天惠看着手上隐隐作痛的伤口,再听她三言两语的狡辩,更是没了好气儿,“何侧妃也是出身官宦人家,我初来乍到时,世子爷还总是同我说,你对茶道颇为精通,怎么?这就矢口否认了?你这是不想给我沏茶?” 赵天惠总有角度找到一切可攻击的点。 另一名侧妃在一旁安静如鸡。 *** 东平王和忠勇王在茶室内喝茶。 便听到忠勇王道:“贤弟可是很不够意思啊!先时说的结盟之事,难道你不该给我一个交待?” -- 第168页 东平王端起公道杯,将杯中茶水饮尽,又为自己添了一杯,道:“交待?本王不知道有什么可对你交待的!” “这结盟,本就是戏言,不甚确定之事,又不是你娶媳妇儿,这种事情,自然是说不干就不干的呀!” 忠勇王长得五大三粗,心性强硬,可听了这无赖话,还是忍不住额上青筋暴起,“呵!这是有了两个好亲家,就看不上我这兄弟了!” 东平王十分光棍儿,“欸!兄长这话却是不对了,咱们两个,这都是出了三服的兄弟了,和皇上那是血缘更远,就是顶着个王爷的名头而已!” 在忠勇王发怒前,又道:“你说说,咱们这个侄子,是个软心肠吗?就他那个皇后都不是个好相与的,你想举事?以什么名义?有兵吗?有粮吗?有信得过的班子吗?有兵器铁矿吗?有银子吗?这铁矿银矿金矿煤矿什么的,不都是朝廷接管?你那王府里面的属官,不都是朝廷的人?有几个你能用啊?” “前几年,你可是才被朝廷申饬罔顾人命,撤了不少护卫,兵力几何?”东平王指着北门处,“那皇宫,守得那样密不透风,你怎么进去?还有城外京畿大营,你有把握你的护卫以一当百?” 忠勇王面色越来越难看,东平王才收了话头,不安地瞧他一眼道:“要我说啊,我前两年,其实也是有点想头的,凭什么就因为他们是嫡出,就顺顺利利的,咱们是庶出的后代,就只能被远远打发?” “可是啊,我嫡孙出生,我发现,我也是这样的想法,觉得嫡孙比庶出的尊贵,我的亲庶子比不上隔了一层的嫡孙,这天下人,都尊正统,我都是这样,还有什么脸抱怨不公?” “要怪啊,就怪咱们先祖,运气不好,没投胎到正宫的肚子里。” 说着,又是一杯茶,一饮而尽,就起身要走。 忠勇王脸色黑沉,明显不甘心,“站住!你可知道,皇帝染了天花?” 他如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睛紧盯着他的背影,“现在,国无君主,太子年幼,你就没有想法?” 东平王背对着他,瞳孔一瞬间紧缩,心脏骤停,随即恢复自然,“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劝兄长一句,你还是确保自己能对付得了京畿大营和郗皇后才是!” “别赔了夫人又折兵,把自己一家子搭进去了!你就不能想想自己的儿子?” “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第108章 郗齐光坐在宫中,看着父子两人身上的痘痂,皆是已经开始脱落,再有个三五日,便大安了。 小天花出疹少,不易形成瘢痕,且不生脓包,连毁容风险都没有。 面上的掉的还算快,统共也没生出几个来,倒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面容无损,性命无忧,最好不过了。 好在是小天花,若是大天花,她儿子还真不一定会熬过去。 “今日两府进京,礼部已经将人安置好了,等你们大安了,将这些东西该烧的烧,衣服都不要了,穿完了,你们就烧了,还有那些盘子碗碟子的,用开水滚上一刻钟,再用醋泡一会儿,再用开水滚,如此反复几次,一定可以用了。” “我不日便要生产了,这些日子,就回凤仪宫住着了,到时候,你们叫人去告知柔修仪这些事项,告诉她,碰过的衣服一定要全部都烧了,一件也不准留下!” “还有,最近不是有两个小内侍也不小心染上了天花,好好照顾他们,他们也算是忠心了,不能叫人寒心。” 建昭帝看看身上的痘疤,虽然难看了点,但是比之前连翻身都不能、肤色蜡黄、一片片红色水泡的的境况,已是好了许多。 想到那个场景,他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瞬间觉得身上的痘疤顺眼了许多。 真是难为梓潼日日对着他们父子了。 再看看儿子,可比自己强多了。 小孩子恢复能力好,他又是不留疤的体质,颜色也十分浅淡,过两日便能自行恢复原本肤色了。 “饿了么?饿了找人传膳,”建昭帝慢慢被人搀扶着挪动着,看着发呆的儿子,“小孩子难养,可饿不得。” “你母后说了,最近可以吃的更重一点了,今儿准备了鸡粥,加了细米粉,火腿屑和松子肉,你开心吗?” 元宵没什么表情,“这不是皇祖母常吃的?” “你我两人久未用荤腥,这鸡粥难道不好?我们的肠胃,现在可能还比不得你皇祖母呢!” 郗齐光在那儿悠哉悠哉地坐着,听他们父子俩个说完,才道:“这忠勇王,怎么这般迫不及待?他是不是打听出什么了了?” 见建昭帝转过头,她又道:“今日一大早,就收到了他想要入宫觐见的折子,之前派人说了,缓一缓,他都当没听见,还在折子里说什么,‘忝受天恩,不胜惶恐,万望早日得见吾皇’,哎哟,”她捋捋胳膊,“这肉麻的,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又捏捏眉心,“真是不消停,东平王都知道不裹乱了,他还在那儿成天没事儿找事儿!” 郗齐光甩着帕子,“烦死了!就不能安静一会儿!” 随着产期越近,郗齐光肚子越大,她的情绪也越发不稳定起来,兼之最近劳心劳力,建昭帝和元宵都不敢惹她。 元宵看着那触目惊心的大肚子,仰头笑着,萌萌软软的,“母后别生气,生气就长皱纹了,就不好看了,母后这么好看,怎么能长皱纹呢?那不是对您美貌的一种不负责?您的美貌,就该好好保持,叫更多人羡慕嫉妒才是。” -- 第169页 但凡女人,就没有不喜欢夸自己美的,郗齐光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 说着又殷勤地给郗齐光捶腿,“母后今儿腿好像又肿了,儿子给您锤锤,您松快一下!” 建昭帝一言难尽地看着儿子,怎么觉得再一次刷新了自己的认知,怎么他以前没见过他这狗腿样子? 其实元宵也没见过他父皇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 郗齐光回了,元宵才悄悄道:“父皇,你不知道,女人有些时候,特别地无理取闹,但是要说哄好,那也是相当容易!” “只要夸一夸,你今天妆容好漂亮!首饰好好看!唇脂很衬气色,衣服花样很新鲜,完全没问题,一会儿就心花怒放了!” 建昭帝皱眉看着他,他是怎么这么滑头的?就像他那个小舅子! 心中暗恨,还真是外甥随了舅! 小屁孩比他懂的都多! 心中虽吐槽着,心里也暗暗记住这些话,省的最近若是见了皇后,她心情不好,自己还没话说。 很快,魏九带着食盒进来了,将一大盅鸡粥摆好,又将小菜一一摆上,“这是太子殿下要的酸甜土豆丝,还有酱王瓜,凤尾烧卖,熘鸡脯,鸡丝豆苗,一品豆腐,鹌鹑汤,还有鸡粥,清淡了点,陛下和殿下且忍一忍。” 自从被郗齐光警告,魏九再没敢夹带私货,老实得很,就连身边的那几个徒弟都挨个儿警告了遍儿。 顺带还把小程子抽了几拂尘,直叫他龇牙咧嘴。 *** 双胎多早产,建昭帝和元宵刚刚痘痂全部脱落一日,还没等上朝,就传来了郗齐光生产的消息。 将以往的衣服全部烧掉,又在身上熏了艾草酒精白醋,才敢出宫,去了凤仪宫。 太后一个多月没见到儿子了,一见到人,便泪眼婆娑的,见着元宵脸上浅淡的麻斑,又是一通心肝儿的叫着。 “你们两个别担心,这已经不是齐光第一次生孩子了,双胎艰难,我早已叫人将百年人参送去熬参汤了,且未免意外,你们两个等孩子生下了,瞧一眼就给我回去,等差不多了,先把那忠勇王叫进宫来试试,我老命一条,没什么稀罕的,可别害了我孙子孙女!” 又睨了建昭帝一眼,“尤其是你!自己的建章宫都没看好!还带累了我大孙子!” 建昭帝感到了母亲的十分嫌弃。 不禁苦笑道:“母后,可别再说了,建章宫那么大,后门把守没有正门那般严,宫人们住所都靠着后门,谁能想到会有人这么丧心病狂?这等谋逆大事都敢做?” “也幸亏今年没发生什么大事,不然,可真是瞒不住了。” 太后轻轻一笑,道:“所以说,天命,在你。” 几人坐了下来,静心等着,只是里面的呼痛声越发惨厉,频率渐高,就越发叫人坐不住了。 建昭帝又起身乱走,“朕怎么记得元宵出生时,也没这么费劲儿?还有大公主,两个时辰前告知的朕,两个时辰后就生下来了!” “还有二皇子三皇子,也没有这么费劲儿!十天前吕修华不是生产了?才用了四个时辰!” 他朝外面看了一眼,清晨来的,现在还未到午时。 他顿时不语,感觉到了来自太阳的嘲讽。 太后也看了眼天色,“快到正午了,你们传膳吧,简单吃一口,哀家人老了,轻易克化不动,早间用了些,到现在还是饱的,你们两个多少吃点,才刚刚好,身体虚着呢!” 建昭帝和元宵精神都有些萎靡,微微点头,“随便。” 浣春上前道:“回太后,小厨房灶上有皮蛋瘦肉粥,鱼片粥,乳鸽汤,小菜就是两刻钟的事情,不如先传过来?” 太后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温声道:“这些都是滋补的,哀家和他们父子现在都脾胃弱,你们有心了,都传上来吧。” 浣春再次屈膝行礼,“是。”随后退了出去。 几人简单吃了一点,就没心思了,叫人撤走,又开始焦虑起来。 直到暮色四合,红霞满天,才听到了属于孩子的啼哭声。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殿下,用力!用力啊!就要生出来了,就这临门一脚了!参汤呢!参汤!” 稳婆大声喊着,就连建昭帝都听到了,极为揪心。 又过了两刻钟,又一声婴孩的啼哭声响起,建昭帝等人瞬间松了一口气,就要去见孩子。 却被太后拦了下来,“忘了哀家如何说的?谁知道你们身上还带着天花不?大人倒没什么,离得远就没什么了,小孩子可不成!尤其是刚出生的!你们远远看着就好了!” 稳婆抱着两个襁褓走了出来,满面笑容,“大喜,大喜啊!国之大喜!是龙凤双生啊!一个哥哥,一个妹妹!” 太后登时眼睛亮了,但也不忘拦着儿子和孙子,双手合十道:“三清真人保佑我大晋啊!龙凤双子,国之吉兆!” “这洗三,满月,百日,周岁,必得大办啊!比太子稍低一些的规格来就是啊!” 建昭帝脸色有点臭,但还是提醒道:“母后,父皇去世不过三个月,不好大办的,简单请宗亲们吃个满月就成,大臣也不必了,待到周岁,大办一场就成。” 太后瞬间被浇了一桶冰水一样,不耐烦道:“哀家知道了!你还是担心你自个儿吧!” -- 第170页 就远远看了一眼孩子,便被赶走,“去去去,回去吧,明儿就要见忠勇王了,打好精神才是,皇后这边儿有哀家照看着!且后日有朝会,你也该处理刘家了!” 提到刘家,她就恨得不行,“杀千刀的王八羔子!老贱人生出小贱人,老鼠孩子会打洞,古人诚不欺我!一家子没好心的玩意儿!” 建昭帝又是无奈,“母后,别生气了,左右他们家气数已尽,再就是您孙子孙女今儿出生了,可不兴生气,白白坏了好兆头!” 元宵也上前撒娇卖痴,太后怒气渐平。 第109章 龙凤胎出生的日子正好在六月三十日。 七月初一,大朝会,忠勇王入宫觐见。 这也是自先皇大行,建昭帝第一次在群臣面前露面。 群臣行礼后,抬首看向上座,顿时大吃一惊。 他们双手颤抖着,险些连手中的笏板都拿不稳,“这,这,皇上的面容,为何成了这般?倒像是,倒像是……” 有人沉声道:“天花。” 群臣大惊失色,“郗大人!此话可不能乱讲啊!皇宫戒备森严,便是京城内的百姓都少有天花,何况皇城中?” 郗弗摇头,面容依旧沉稳,“我没看错,臣之长女幼时,便是当今皇后,三岁时同臣之三子,一同出过天花,且是少见的小天花,故而印象深刻。” “这……”刚刚出声的大臣拿不准,又看向了上首的建昭帝。 建昭帝冷声道:“国丈所言非虚,朕同太子,的确为歹人所害,一同染上小天花!险些命丧黄泉!” 一众人听到此语,登时三魂去了七魄,连忙跪下,大喊道:“皇上息怒!皇上洪福齐天,有惊无险!是大晋之幸!” 又有人一针见血道:“如此歹人,居心险恶,若非皇后殿下幼时染过天花,那我大晋嫡脉岂不是就此凋敝?此人,是要亡我大晋气运!其心可诛!当诛九族!” 便有人跪爬出列,腰背挺直道:“臣附议!柳大人言之有理!” “臣附议!” “臣附议!” 可在最后一排的定国公却是眼皮子乱跳,不禁想到了近日神思不属的母亲,整日不知念叨着什么,第八天,第九天。 起初下人来报,他不以为意,可现在…… 吓得他身上出了一层冷汗。 他这些日子忙着为长子未来的差事奔波打点,妻子也是成日出门参宴开宴寻闺中故交,因此两人对后宅之事都只是了解个大略,可那个侄女到底瞒着他和母亲干了什么好事? 但愿与皇上太子染上天花无关。 否则,整个刘氏一族,都要被她们害死了! 定国公愁的头发都要白了,只盼漫天神佛保佑。 “众卿都起身吧。”建昭帝淡淡开口道:“若非皇后极力封锁消息,宁愿自污贤名,日夜看守,朕还不知今日能不能见到诸位,这大晋还是否会如现在这般平静无虞。” “皇后殿下贤德,顾全大局,堪为天下女子表率!”一位阁老出列,颤巍巍说道。 一溜的官员也连声附和,自然,除了魏尚书。 建昭帝抬手,示意安静,“起因说了,现在,也该说说朕查到的线索了!”叫来人,“魏九,将这些状纸和证据,交由诸位卿家看一看,而后,移交刑部与大理寺!” 两位阁老率先观看,当即唬了一跳,“定国公府?” 在后面的定国公虎躯一震,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一波又一波官员看着他,他顾不得体面,连忙挤上去,与他人共看一份状纸,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是受了永宁宫平妃指使,将天花痘痂放入御前宫女荷包中,而后栽赃飞霜阁柔修仪,不想出了差错,二皇子提早染上小天花,反倒将自己和平妃暴露出来。 定国公只觉一阵眩晕,七尺高有余的大男人,差点没站稳,就这么倒在金銮殿上。 也不用看别的了,皇上已然痊愈多时,怕是尚在病中,就已经与皇后将事情查个清楚明白,只看永宁宫何时被禁卫便知道。 为今之计,是要想办法,将整个国公府摘除去,刘氏一族,哪怕嫡枝没了,旁支尚在,那也是传承。 可他没看完所有,亦或是潜意识里知道与自己母亲有关,不想要看到所有证据都一一呈现在自己眼前,便立刻跪下道:“还望皇上明鉴,臣近些日子,与内子里外来回奔波,天花一事,事关重大,这……这、如何与臣府上有干系啊?” “皇上若是不信大可以叫那些与臣交好的人家前来询问呐!” “微臣实在不知,实是冤枉啊!若有家人借着定国公府之名,作奸犯科,祸乱超纲,微臣愿大义灭亲!皇上要如何处置臣,臣绝无二话!这本就是臣治家不严而导致的过错!” 建昭帝淡淡道:“定国公先别急着否认,说自己冤枉,你还是将所有的证据看完了,再说吧。” “对皇帝储君下手,罪同谋逆,诛九族!” 建昭帝的话掷地有声,定国公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一一看起了证据,却是越看越心惊,越心凉,最后心如死灰。 一刻钟后。 他缓缓叩首道:“臣无话可说,臣无能,上不能约束老母,使她受人蛊惑,铤而走险,下没有教好兄弟,使其养出胆大包天的女儿,祸累整个家族,臣,有罪!” -- 第171页 说着,又是重重叩首,面上无悲无喜。 定国公的声音在大殿上回响着,殿内空旷而安静,许多人见此,都是在心中长长叹息。 定国公算得上是毁于妇人之手啊! 若是他的母亲能有皇后这般的见识气度,哪有今日的凄凉? 竟然胆大到给皇帝太子下天花,真是无可救药! 就算今日刘氏一族旁支保了下来,日后刘氏子女的婚嫁也成问题,该败落还是要败落。 “平妃刘氏,私联宫外,暗运天花之毒,怀叵测之心,谋害帝君、储君、皇后,为谋逆大罪,即刻起,虢夺封号,废其妃位,贬为庶人,幽居冷宫,无诏不得出!” “定国公老夫人向氏,心思刻毒,连同平妃谋害帝后储君,其罪之恶,罄竹难书,现夺其超品诰命封号,赐鸩酒一壶!” “定国公刘秉,治家不严,疏于内宅,致弥天大祸,按律,当诛其九族,念及其父南征北战,功勋赫赫,一生戎马,我朝历代以仁孝为先,又念及其实属不知情,因此酌情处置,夺去定国公爵位,连同其妻诰命,流放三千里,其家眷发回原籍,子孙五代,不得与试,不得入朝,家产充公国库,以儆效尤!” “至于定国公府二房,斩立决!所有牵扯进这件事的奴才,他们一家子,全部斩首示众!” 定国公心情起起落落,终是面色灰败谢恩道:“臣多谢皇上宽宥,网开一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仁德,臣永不敢忘!” 如今,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子孙五代不得与试,可他们家还有旁支在朝中,即使他们是族长一支,罚没家产,可属于族里的祭田却是不需充公的。 族中祭田五百顷,大多是他们一支发迹后慢慢添置的,便是五代内不得科举,也可保障生活所需,以及未来孩子的教养。 再就是家里妻子和儿媳妇的嫁妆,也是可以带走的,虽说清点后不知还会剩下多少,但至少也是一笔。 且还有亲家,亲家无事,也是意外之喜。 到了这步田地,饶是再孝顺,他也不由得深恨二房和纵着二房的母亲。 明明他慢慢就能将家族发扬,儿子也取中举人,未来大好,可这一切,都毁了!毁了! 待到散朝时,刘秉慢慢站起身,退出殿外,脚步蹒跚地出了皇宫。 坐着马车到了府门口,就见户部尚书带着大理寺之人在那里清点家产,旁边是他的家人。 他的妻子惊惶无措,见他到了,就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扑过来哭诉道:“老爷,老爷,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就是上了个早朝,怎么就谋逆,就抄家夺爵了呢?这可如何是好啊?” 刘夫人鬓发散乱,再没了往日的庄重与精致,“五代内不得与试,遣返回祖籍,我们家该怎么办啊!” 前一段时间,老太太一个月入宫两次,还不算先皇停灵的四十九日,也不知道在谋划些什么。 她初时只以为是争宠一道,毕竟皇子还小,没想到,一时抽不开身没细究,就出了事! 刘秉长子夫妻也是如丧考妣一般的面色,护着两个孩子,立于堂前,面色焦急,“爹,堂妹和祖母到底做下了什么?就到了抄家夺爵的地步?五代不得与试,我的孩子、您的孙子孙女该怎么办?” 他们只接到了处置老夫人和大房二房的圣旨,处置平妃的圣旨,自然是要发到永宁宫。 刘秉抹了一把脸,看了眼已是颓然绝望的母亲,苦笑道:“母亲,与你大妹妹,私运天花之毒到皇宫中,害的皇上太子及二皇子身染天花,又栽赃嫁祸柔修仪,帝后震怒,但念在除母亲极其心腹外,其余人皆不知情,你祖父又是为国鞠躬尽瘁,宽大处理。” 屋内人不可置信的目光到了老太太身上。 “母亲,您疯了吗?您一个臣下之家,真以为自己手眼通天?我们都不指望大姑娘了,怎么偏就您,执迷不悟?一心想着靠女儿靠皇子将家族发扬光大?有正经路子不走,偏要走旁门左道,最后铤而走险,祸害了整个家族,您满意了?” 她崩溃到无法自已,拉过自己的儿子,还有孙儿,“您看看!您看看,他们本该锦衣玉食!本该鲜衣怒马,现在这样,您满意了?” 第110章 且不说乱成一团的前定国公府,永宁宫也是一片狼藉。 “你们做什么?本宫是圣上亲封的平妃!是一宫之主!本宫的孩子,除了皇后殿下,凭什么交给一个小小的谦婕妤去养着?她也配?她配么?” 见宫人已经将三皇子抱了起来,就要上前去抢夺。 却被人推倒在地上,发髻散乱,金钗遍地。 魏九这时出现了,拿出明黄色的云纹圣旨上前道:“圣旨到!” 平妃连忙整理形容,行大礼道:“臣妾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平妃刘氏,意图谋逆,勾结宫外,以致朕与太子,皇二子身染天花,罪不可恕,但念其诞下皇室血脉,太后不忍杀生,虢夺封号,废除妃位,幽居冷宫,无诏不得出!” “皇三子,交由谦婕妤抚养,择日更换玉碟。” 刘氏抬头,有些恍惚,想要接过圣旨,却发现自己连手都抬不起了,瘫坐在地。 手一松,圣旨被扔在地上,溅起灰尘。 她声音嘶哑,如同铁片撕拉划过,刺耳的很,“皇上,要废了我?” -- 第172页 魏九笑道:“刘庶人未免太过高看自己,您自己做了什么,自己难道不清楚?您觉得自己在皇上心里有多重要呢?都已经谋算他的性命了,还舍不得处置了您?” 刘庶人面色骤变,“我有什么错?我堂堂公府嫡长孙女,哪里不如郗齐光?凭什么我就要一直矮她一头,连带着我的孩子也是一样?她的孩子,五岁时便立为太子,我的孩子,不尴不尬,连父皇都难见到!我凭什么不能争不能抢?” 刘庶人站起身,眼白处满是红血丝,指着东边的凤仪宫道:“她不过就是命好而已!” “在奴才看来,您的命也不算差,只是总是奢望太过,不肯安分!” “好?哈哈哈哈!” “笑话!” 刘氏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眼角都沁出眼泪来。 “安分?你叫我安分?还有用么?在这皇宫里,不拼一把,如何对得起自己?” “像谦婕妤和欢婕妤那样,日日讨好皇后,像条哈巴狗一样?像那样活着?” 她摇头,笑的癫狂,“我只能说,我不乐意!我宁愿拼一把!” 魏九不愿同她多说,转身便要走,“人各有志,可为了一己之私,赔上整个家族,刘庶人当真是好气魄!” 说罢,便大踏步离开了,徒留刘氏在那里惊惶无措地喊着。 “你站住,你站住!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她跌跌撞撞追了出来,却被人拦住,大喊大叫着,“你给我站住!你站住!刘家怎么了!怎么了?” 随后滑倒在地上,又哭又笑,令宫人一度以为她疯掉了。 魏九虽离开了,可还留下了两位嬷嬷及数位宫女,上前道:“刘庶人,既被贬为庶人,被罚至冷宫思过,那就清吧。” 说着,便挥手,示意几个宫女将她扶起,押去冷宫。 刘氏扯扯嘴角,拂开她们的手,连瞧一眼都不曾,冷笑道:“不必了,本宫有手有脚,会走会起来!” 最后两个面有疤痕的宫女眼神闪了闪,一道恨意划过眼底。 那两个嬷嬷相视冷笑,就看到了冷宫还能不能如此硬气了! *** 不久后,冷宫发出了凄惨的叫声。 半月后,废妃刘氏,不幸染上天花,在冷宫不治身亡。 皇后下令,将刘氏所居宫殿,焚烧至尽。 当晚,冷宫处火光冲天。 至天亮,还留有余热,空中黑灰飘散。 *** 凤仪宫。 “再有半月,便是月祭,想来忠勇王也是忍不住了,不知皇上作何打算?” 郗齐光趴在床边,逗弄着摇篮中的一双儿女。 又不小心弄哭了。 一个哭了,另一个也跟着哭了,还真是双胞胎,心有灵犀。 她有些头疼,晃悠着摇篮道:“别哭了,别哭了,哦哦,不哭了啊!我的天哪!” 建昭帝对她都无奈了,明知道这是两个哭包魔星,还是忍不住去逗弄,哭了还要他来收拾烂摊子。 连忙上前,一把抱起最娇气的妹妹,哄着她,慢慢走着,小脸哭得都憋红了,就是没见着眼泪,在那儿干嚎。 晃悠了一刻钟,总算是把两个小鬼头都打发好了。 “谁家孩子像他们这样折腾人?元宵小时候就乖得很!这两个性子是反着来的吗?朕可真是怕了!” “朕记得,你和三舅兄便是龙凤双生,你们两个,难不成小时候也是如此吵闹?”不等郗齐光辩驳,他径自说了,“也不知岳父岳母是如何忍受你们两个的,一个哭了,另一个就开始嚎叫,朕这小半日,脑袋都被他们两个哭得眼前重影儿了!” 郗齐光不服气,她小时候就算再小也有个成人芯子!矢溺不能自理,可情绪可以,郗三才是经常哭嚎!吵得她烦死! “皇上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呢!” 郗齐光淡淡笑着,下了床,看着桌上的一堆花朵,便开始处理,撕下叶子,插入蕴着清水的花瓶中。 “秋分在今年的八月二十一,这时间充裕,想来忠勇王已经集结好了他的……军队?” “且放心,有五城兵马司年节日夜巡逻,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建昭帝看着熟睡的一双儿女,又是轻声道:“再一个,因着最近皇城内风声鹤唳,属于忠勇王属地中的人流已是少了许多,况且顺天府再一排查,就会发现城中陌生人口远多于前些年,焉能不起疑?” “所以最近一段时间,他不会再有动作了。” “那我们当如何做?以不变应万变?还是皇上有了别的计划?” 将一朵紫薇花插入到花瓶中,她转了转花瓶,觉得不甚满意,又将其中的蔷薇花抽了出来,所有花都抽了出来,将一朵没了花瓣的莲蓬插了进去,这才满意。 见他久不应答:“皇上还没想好?” 建昭帝点头,“确实没想好,朕届时该如何处置他?说到底,他还是朕的皇叔,宗室那边,有些难办。” “不是有个现成的例子?” 建昭帝用他那又深又长的眼睛疑惑地看着她,“朕,从未处理过皇室宗亲,此话又该如何讲?” “刘家勉勉强强也算得上半个宗亲了,不是吗?” “东平王那里,既然他们没了野心,就放他们回去,至于藩地,早晚都能收回来,左右藩王只剩下他一个了,若是他聪明,就该知道该如何做,在京城中,做一个闲王,没事儿养花种草,不是更好?” -- 第173页 他略微思忖,便道:“东平王府朕不管,可忠勇王府,若他们真的敢,朕会将他们一家,圈禁到死!” “成年男丁尽数处死,女孩儿留下也是无妨。” 说罢,又是重重咳嗽,郗齐光忙给他拍背,“这是怎么了?怎么身子虚弱成这样?” *** 八月二十一,祭祖,出皇城,入外城。 太庙位于午门东侧,沿途早已被五城兵马司清理干净,一路畅行无阻,顺顺利利。 帝后祭天,迎帝神,奠玉帛,进俎,行初献礼,亚献礼……直到送帝神一系列步骤,就耗去了一个时辰多。 最后,望燎,焚烧祭品,适时地响起乐声,便是所谓的“佑平之章”,乐声结束,祭祀止。 起驾回宫。 就要出天坛的时候,外面传来兵戈交接的铮铮之声,以及杂乱的脚步声,震颤着地面,建昭帝不由面色凝重,推着郗齐光到了身后。 他们二人四周,顷刻间就被禁卫军围的水泄不通。 沉声问道:“何人在天坛喧哗?” 天坛空旷,回音杳杳不绝。 忠勇王带着人从后面走了出来,“皇上,自您继位,天灾人祸不断,为君者无德无能,上天才会降此灾祸!” 建昭帝眼中冷光阵阵,“忠勇王,念你是皇室宗亲,朕不好屠戮同门,同室操戈,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下武器,你与你家人不过是圈禁一生,若你执迷不悟,也别怪朕不留情面!” “皇上,若您乖乖写下禅位诏书,我也可以保你们全家性命无虞!”他拔出剑,一片雪光闪烁,剑尖对准面色古井无波的郗齐光,“只是这妖后!臣却不得不除!” “她狐媚惑主,干政祸国,将国库银钱大笔投入西北之地,偏竹篮打水,以致国库空虚,这宗罪,你认是不认?” 郗齐光冷了脸,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宫怎比得上忠勇王的人祸来的厉害?大雪封城,屠戮难民,豢养私兵,隐瞒煤矿,如此‘丰功伟绩’,我如何比得上您?您可真是小瞧自己了,若说祸害,你忠勇王府便是大晋的最大蠹虫!” “这一桩桩一件件,难不成还是本宫逼着您做下的?至于西北植树一事,又不花你的钱,你心疼什么?多管闲事!” 忠勇王气得面色涨紫,伸出双指指着她。 “你!毒妇!巧言令色!” 郗齐光面色嘲讽,这就毒妇了?她杀人了还是放火了? 她语气极清极淡,仿佛半点没将他放在心上一般,“您可省省,有这骂人的力气,还不如想想一会儿怎么逃窜回封地才是!” 第111章 “和你废话什么?你是在拖延时间?” 忠勇王冷笑:“看你一会儿还能不能如此嚣张!给我冲!既然你们如此不识时务,那我也不需客气了!” 顿时,天坛内,就挤满了士兵,并且源源不断地增加。 只要在援军到来前,抓住他这个皇帝侄儿,杀了他,援军再多,也是无用了! 还有那个该死的毒妇! 短兵相接,空气中传来杂乱的刀剑颤鸣之声,侍卫们与忠勇王的私兵分别挥舞着兵器,厮杀热烈。 然此行带出来的禁卫军,皆是精锐,比起忠勇王的杂牌军,说以一当三当四都不为过。 烟尘四起,热血飞溅,哀鸣之声不绝于耳。 郗齐光紧握着匕首,阳光照射下,偶有寒光闪过,便知其锋利无比。 禁卫军再是悍勇,也抵不过车轮战,眼见人越来越少,尸体堆积如小山,空气中满是尘土与鲜血混合的味道,令人作呕。 在此种情况下,度秒如年。 若不是天坛太小,无法藏匿过多禁卫,也无需如此提心吊胆了。 不远处又传来震感,她听到了马匹的嘶鸣声音,拉着建昭帝的衣袖激动道:“皇上,援军来了!来了!” 显然忠勇王也意识到了,眼见眼前唯有一百多人了,更是杀红了眼,大喊道:“若有人取得帝后首级,封爵!” 他身后的私兵听此,热血上头,平添三分的疯狂。 建昭帝冷眼瞧着这一切,不由冷笑,援军到了,对面必败无疑! 现在的反扑反抗,也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忠勇王凶神恶煞,面上还滴着血,一剑下去,血花铺面,不过他毫不在意,用手一抹,眼中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绝。 不成功,便成仁! 问身边的亲卫:“那人呢?准备好了吗?” 亲卫点头,眼中是止不住的杀伐之气,“他隐蔽的很,是百步穿杨的好手,”他比了个手势,“不出意外,必能一击即中!” 就是要趁着他们最松懈的时候,才好放出杀手锏。 天坛外的一棵树上,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箭尖微微闪着光。 他比量着,片刻后,手一松,箭矢破空而去。 郗齐光只觉右眼皮直跳,心里发慌,头一抬,便见到不远处闪着寒光的箭矢,令人心悸不已。 慌忙之下,她直接拉着建昭帝向后退去,建昭帝一时不查,两人双双跌在了地上。 一支箭从眼前划过,死死钉在两人原本的位置,箭矢上的羽毛还在微微颤抖,周边大理石地面裂开可怖的纹路。 魏九用尽了吃奶的劲儿尖声大喊:“保护皇上、皇后殿下!有人行刺!就在天坛外东边大柳树旁!仔细搜捕巡查!” -- 第174页 外面人听到了,便急急派出一队出去搜捕。 忠勇王见那人失败,功败垂成,眼睛都气得发红。 早该杀了那女人! 思及此,下手也更加狠辣。 慢慢地,优势不再,封地来的私兵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他和他的几名亲卫,被京畿大营的士兵包围。 忠勇王仰天大笑,颇有一种英雄末路的无奈。 “天不佑我,我能如何?” 他死死盯着郗齐光,“早知道,我早该杀了你!” 他的儿子孙子,早已被送出城外,细心安置,并早早就办理了户籍,金银细软俱都准备好,他既然事败,那他们就只能隐姓埋名过完后半辈子了。 他面容沧桑,面有血水黑灰,花白的头发散落,形容凄凉。 “就因为是旁支,所以连一争的资格都没有,造化弄人,天意如此,虽到如此地步,我心甘情愿!” 他有血脉存世,已是心满意足。 可他不知道的是,几日后,千里之外的一户人家,一男三女的尸体摆在地上,死不瞑目,唯有尚在懵懂嚎啕大哭的孩子,被带回京城。 他冷冷一笑,拔剑自刎,血水瞬间喷溅而出,染红了衣领。 他的亲卫悲恸不已,随即自刎相随。 这一场谋逆,来的好笑,去的也好笑,不过一个时辰而已,却是如此惊心动魄。 郗齐光和建昭帝相互搀扶着走了出来,只听他沉声道:“今日出战者,皆为大晋英烈,战死者,报上名单,若为独子或其仅存兄弟残疾者,每年其家属可得二十两恤金,不为独子,则每年十两,有妻有子有父有母者,父母与其妻子各半,若无子,其妻可另嫁,不得恤金,若其有子有父母,其父母不得以任何缘由讨要恤金,其妻另嫁,妻不得恤金,其中事宜细节条例,由户部礼部自行商定。” “现在,起驾回宫!” 两人踏过满是鲜血的地面,神情庄严肃穆,凛然无比。 ** 太后扒拉着两人,眼中热泪滚滚而下,“没事儿就好,没事就好,忠勇王狼子野心!你们何苦陪着他做戏?直接将他抓起来下狱不就好了?冒这个险做什么?” “母后快别哭了,若只是拿到他一星半点的证据,宗室那里焉能答应处置他们一家?少不得最后还是放虎归山,倒不如引蛇出洞,哪怕他知道这是个陷阱,也忍不住诱惑,心甘情愿往下跳。” 太后皱眉,啐道:“呸!宗室那一干人,除了几家好的,其余的皆是走猫逗狗的好手!他们为忠勇王出头,无非就是为了他们日湖的好日子,挟制着你!叫你不敢贸然出手罢了!” 郗齐光笑道:“这月祭一事,宗室朝臣皆在列,他们自己的性命都险些被忠勇王收割,恨死他都来不及,如何还会求情呢?只怕还会加两把火,连忠勇王的妻小都不肯放过呢!” 太后破涕为笑:“原是这个理,说的也对,这些人,狠心迁怒起来比谁都厉害!不斩草除根,怕是他们都不会安心。” 又说起来孩子,“今儿元宵没跟着出宫,本就抱病,还得哄着那两个哭嚎不停的,真是魔星!你快去瞧瞧!” 郗齐光笑笑,“辛苦母后了,那儿臣这就先告退了。” 建昭帝也道:“那母后,儿臣也先告退,建章宫那里,还要处置忠勇王一家,许多大臣正在那儿等着,不好误了事。” 太后摆手,“都去吧,去吧,哀家提心吊胆一天,也该休息了!” 两人行礼,退了出去。 殿外,二人慢慢拾级而下,“忠勇王妻子尚在京城做着掩护,他的女儿,还有儿子儿媳孙子,早都出了京,皇上是要派人去追寻?” 建昭帝颔首,眼中带着淡淡的肃杀之气,“自然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那尚未长成的孩子也罢了,稚子无辜,他什么都不知道,接了回来,找个家有余财但注定没有男丁的人家养着,再将这孩子娘亲的嫁妆,去除有徽记的,一点一点折给那家,就在京城好好儿活着吧,身世就一直瞒着吧。” 郗齐光沉默一阵儿,微微笑道:“皇上仁慈,臣妾觉得这样很好,是要臣妾叫人去安排,还是叫魏九去?” “魏九最近估计抽不开身,只能麻烦你了。” 她笑笑,“皇上这是说的什么见外话?况且,那孩子沦落至此,也有我的一份在,说我伪善也罢,心虚也好,总归能为他做点什么,祖辈父辈之间的旧怨,到他这儿,也该结束了。” 建昭帝坐上御辇,郗齐光在下面行礼道:“皇上去吧。” 御辇动了,余光中,他只看得见女子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风荡起她的衣角,他看不到她的表情。 郗齐光上了凤辇,神色如常,“走吧,回宫,去看看那几个小魔星!一日不见,果真想得很!” 浣春在一边问道:“殿下可要用晚膳?奴婢叫人去御膳房一次?” 她顿时就想起了天坛的惨烈景象。 暗红色的鲜血,红红白白的肠子,白花花的脑浆,刺鼻的气味,令她顿时就生理性干呕起来。 大力太监连忙停下凤辇。 浣春跪下请罪,湄秋连忙上前询问,“殿下,可还好?前面有个凉亭,事事有宫人换上新的茶水,不如先去那儿坐坐?” “殿下,都是奴婢不好,都是奴婢多嘴多舌,才会让您如此不舒坦!还请殿下责罚!” -- 第175页 郗齐光摆摆手,面色苍白,“你也是好心,不怪你,本宫不饿,不想用,不必了。” “你起来吧,扶着本宫去前面歇歇。” 浣春千恩万谢,连忙起身,扶着头晕眼花的郗齐光坐了下来。 “殿下喝点茶水吧,虽然不比咱们宫里的清香扑鼻,滋味醇厚,可现在也只能委屈殿下了。” 喝了口茶水,才觉得呕吐感被压下去。 真真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和透过屏幕去看,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感觉好了许多,她才站起身,“走吧,该回了,元宵他们等的急了,怕是就要出宫来找了。” 又上了凤辇,荡荡悠悠好一会儿,到了凤仪宫,已是疲累至极。 强撑着精神安抚好了几个孩子,便沐浴盥洗一番,上床休息。 半夜,被饿醒,胃直抽搐,可只要想到白日里的一切,红的血,白的脑浆,便扶着床又呕吐了起来。 是夜,凤仪宫的灯光亮了后半夜。 作者有话要说:  一会儿还有一章 第112章 八月二十三日,由内阁拟旨,建章宫下发明旨:“朕年少登基,御极已有七载,不求有尧舜之德、始皇之功绩,伏惟先皇之遗志,河清海晏,歌舞升平,老有所依,幼有所养,然忠勇王狼子野心,谣诼毁谤,意图谋朝篡位,着夺其世袭爵位,贬为庶人,去其姓氏,驱逐宗庙,撤其玉碟,其妻子儿女,皆处死,以正视听,敬告天下!” 七日后,一个熟睡中的孩子被送到了京城西城的一家二进小院门口,并附上信件一封,襁褓中还有金银若干。 小门被敲响,院内老两口出门探看。 他们家地处偏僻,但位置好,周边邻居,最近的离着也有三户,“哟!这是谁家的孩子?长得真俊!父母呢?就这么扔这儿了?” “快抱起来!天凉,小孩子可不经冻!” “怎么这么沉?先抱进去,扔到咱们家门口,想就是孩子父母不想要了,等明日我去顺天府报备一下,看看能不能有线索,实在找不到他父母,咱们就留下,也算有个伴儿!” 两人在灯光下,打开了襁褓,却是耀眼生辉的一堆金银,金饼,金元宝,银票,还有一封信。 里面是这孩子的户籍信息。 再一看加盖的大印,两人沉默,“也算是你我的运道了,收下吧。” *** 经过数日,郗齐光好容易能用一些饭食。 便有浣春来报,“殿下,家里传来消息,六姑娘,人没了!” 她坐直,双手交叠,“没了?是……死了?” 浣春微微垂首,“是。” 穿越的女主,就这么……死了? 实在叫她瞠目结舌。 “叫人送一份奠仪过去便罢了,她未出嫁,可生死是人之大事,在祖坟,给她选一块儿地方,葬了吧。” “宫外传信儿的人说,太太便是这个意思,但听人说,老夫人先前心中对六姑娘还存着怨,还是老爷子劝下来的。” “她怎么突然人就没了?何故?” “奴婢也不知说什么好,听来人说,是她自己作的,大晚上的,起了兴致,要去游湖,还不准人跟着,划着竹筏,结果掉进了湖里,挣扎了一刻钟多才被人救起,现在这天气,如何不大病一场?结果病越来越重,她不肯配合,说有人害她,恶性循环下,人就没了。” 郗齐光:“……” 她就知道,郗茵这性子,早晚作死都是自己的锅。 妹妹换了个芯子,她对此人已是再无半点怜惜之情,便也按下不提,说起了别个。 “今儿皇上又咳嗽了,你叫人去给他送一盅雪梨川贝汤,也不知这身子是怎么搞得,也不好好保养。” 湄秋应下,走了出去,游夏才道:“殿下还说皇上?您自己也对自己上心一点!” 郗齐光淡淡一笑,看着摇篮里的一双儿女。 *** 十二年后,建昭帝身体急转直下,病重不愈,御医们皆是束手无策,摇头叹息。 病床前,已有了年月痕迹的郗齐光静静坐着,陪着他。 建昭帝醒了,唇焦口燥得很,又是重重咳嗽,郗齐光连忙端来温水,“皇上,喝口水,润润嗓子。” 当年的天花之祸,到底令他的身体底子虚了,又是宵衣旰食地处理政务,不肯放松一时半刻,更是雪上加霜。 这些年,好药吊着,补药补着,可终归是寿数到了。 她看着这个男人,即便风霜镌刻在他的眼角眉梢,病痛折磨他,令他面色晦暗无光,可依旧是英俊的,无疑。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悲伤,吃力地道:“梓潼,你来了?” 她勉强扯出一抹笑意,“臣妾来了,好在,不晚,正巧见到了清醒的您。” 建昭帝苦笑:“朕,时日无多了,召内阁,六部,九寺,朕要拟旨,为太子铺路!” 郗齐光眼角落下一滴泪,她轻轻抹去,定定看着他,“何苦呢?不必着急,你会好的。” “不必安慰朕,朕的身体,朕岂会不知?”又接着道:“魏九,去吧。” 魏九依言退了出去。 偌大的寝殿,只剩下帝后二人。 “朕这一生,俯仰之间,无愧天地,唯独,觉得对你歉疚。” 郗齐光便要说话,却见他勉力抬手道:“你,听朕说。” -- 第176页 她点头,眼泪簌簌而落,扬起笑容,“好!” “你出身名门,若是不入宫,也没有这些烦心事,该潇洒一生才是,入宫多年,却要为了宫中一干争风吃醋的杂事耗费心神,时时都有人要害你,害咱们的儿女,就没有过过几日的轻松日子。” “皇上别说了,休息吧,一会儿还要召见群臣呢!” “不!”建昭帝伸出枯瘦的手抓住她,激动道:“你可曾对朕动心过?朕要听实话!” 她走不得,失神地看着这个面上满是倔强的男人,终归不忍心,也遵从本心,叹气道:“臣妾也实话说,是曾有过,可这又能怎样?在无穷无尽的后宫生活中,您一个又一个妃嫔中,一个又一个的皇子公主降世中,那点微不可查的情愫,早都磨没了,耗尽了,我与您,最后不过是如同寻常人家的夫妻一样,平平淡淡过日子罢了。” 他得了答案,手重重落下,“至少,朕得到过,谢谢你。” 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缓缓转身。 他知道,后宫的女人,或为名,或为利,或为家族,对他的感情,都是掺着杂质的。 唯有年少的感情,热烈纯粹,如雪山上的那一抷雪,无暇洁净,如黑暗中的一点微光。 他望着她的背影,一如当年初见。 天青裙裾微微荡漾,如青莲初绽,清冷绝艳,世无其二。 他们二人,终是一腔感情,都错付了时间。 若他还是太子时,两人便成婚,这一切,是否会有不同? 可世上,没有如果。 建昭二十年,建昭帝崩,皇太子登基,年号鸿嘉。 下旨,为先皇上谥号,最终与内阁一致商定,明,史称晋明帝。 尊生母惠景皇后为皇太后,同时加封多位太妃,如温太妃,谦太妃,欢太妃,蔡太妃等。 胞弟封为睿亲王,胞妹封为安阳长公主,大公主封为安平长公主。 明帝为鸿嘉帝铺好了路,西北之地,植被茂盛,黄河水患遏制,他上位便大刀阔斧地改革起来。 除贪官奸佞,国之大蠹,秉承着水至清则无鱼的理念,将人各自安放,手腕强硬,乾纲独断,至此,朝中便呈现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鸿嘉五年,帝至纯至孝,应太后之命,顶重重压力,建立女学,设女官制,至此,女子走出二门。 此后大晋百年间,女官制不曾被罢免。 便是坐于珠帘后,史书亦不曾缺少属于她那浓墨重彩的一笔。 作者有话要说: 就这样吧,到这就没了,下次再也不写女主从一开始就是正宫的文了,太难了,不纳妃子,后面剧情全崩了,大纲主线就偏离了,纳了,又忍不住为女主憋屈,读者也觉得没意思,委屈的要命,关键皇帝还是正面人设,我要疯了,这段时间都没敢看评论,下次还是写升级流吧! 女主从低位做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