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爱(H)》 宿醉 宿醉后的清晨是什么颜色的? 答案是白色。 不论是远处的天花板,还是近处的床单,入眼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酒精使人失智,哪怕已经过了数十个小时,那股余威依旧在。 冉静眨了眨眼,太阳穴头痛欲裂,她想伸手揉一揉,抬手时才发现,她的手臂上压着另一只手。 一只粗壮的,汗毛浓密,热量滚烫的手,那是一只不属于她老公的手?! 这个意识入脑的那一瞬间,冉静猛然清醒了。 是谁? 后背的冷汗层层冒出,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身边还躺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冉静整个人像是被定身术定住了,她甚至不敢转头去看那人的脸,心里抱着最后一丝幻想:别大惊小怪了,可能就是个梦而已,梦醒了,醒了就好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里异常安静,她听到卫生间里传来的滴水声。 滴答、滴答、滴答,一声两声三声,此情此景,这不间断的水滴声对冉静来讲无异于一种凌迟,杀死她心里最后那点幻想。 这一切都是真的,冉静吓得打了个哆嗦。 枕边人的翻了个身,被压住的那只手终于可以动了,她轻手轻脚掀开床单,捞起地上皱得如同咸菜干一般的衣物,溜进了浴室。 看着对面那个赤身裸体的自己,胸前,肩头和小腹,遍布红痕。冉静第一次觉得酒店卫生间洗手台的镜子如此刺眼。 她机械性地穿上衣服,怕吵醒床上那个陌生人,脸也不敢洗,匆匆离去。 关门声响起的下一秒,房间内大床上侧躺真的男人睁开了眼,望着那扇门,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你逃不掉的。 九月末,山城的天已经入秋了,在昼夜温差的包裹下人们换上了长袖。穿着短袖的冉静站在路口拦下一辆出租车,昨天穿出门的那件外套已经不知道去向何方了。 “南湾小区。”说完这句后,背顺势靠在座椅上,冉静闭上双眼开始回忆起昨晚的种种。 她昨天去参加了一个读书会,地点在拱桥路拐角的那家咖啡馆,结束后有几个聊得投机的顺便约了个晚饭。 然后呢? 晚饭过后时间还很早,她们几个女生接着去了一家酒吧。 冉静发誓,她真的只喝了一杯酒保给她调的低度数洋酒,等她再次有意识就到了今天早上。 ...... 见鬼。 “一共三十二。”司机从前视镜里投来的目光打断了冉静的思绪,匆匆付过钱后下车,直奔小区门口,走到一半,冉静想了想又折回来拐去街角那家药店。 周末的八点,小区里不少早起晨练的人,冉静怕人多没等电梯直接走的楼梯,一路故作镇定,直到打开家里那扇门。 她整人都软了, 靠着门顺势滑落蹲坐在地板上,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冉静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已经结婚了,孩子都五岁了,绝对不能让这次意外毁掉她幸福美满的家庭。 先吃药,再去洗个热水澡,睡上一个安稳觉。 一觉醒来都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睡了一整天,醒来时屋子里静悄悄,一点声音都没有,窗外的天已经黑了,她起身看了眼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漆黑的房间里,屏幕是唯一的光,没有电话,没有短信,菜单栏里干干净净。 换了件睡衣套上家居服,她转过头看了一眼,肩头上那个牙印经过时间的沉淀愈发清晰。 好在丈夫和女儿不在家,这大概勉强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冉静自嘲地笑了一声。 想到出差在外的丈夫,冉静绷了一天的神经总算放松了一点。 她和丈夫是师生恋,为了她,丈夫辞去了有稳定编制的高中教师职位,转行去考了法考,当公务员,放弃一切从底层做起。 三个月前丈夫调到她们现在住的这个县级市当基层法院的审判员,冉静和女儿一起搬到了这座小县城,开始了新的生活。 正当她沉浸在过往的回忆里时,客厅的电话响了,沙发边的茶几上那台红色的电话机,房东留在这里为数不多的家居之一。 “喂?”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在干嘛呢?”是丈夫打来的,不知道为什么冉静松了一口气。电话接通之前她心里总在担心。 “没干嘛,刚刚在收衣服呢。” “吃饭了吗?我这边培训还有三天就结束了,到时就能回去了。” “嗯,我等你回来。” “怎么了?听声音怎么闷闷不乐的?婉婉呢?”电话这头唐政听出来妻子有些不太对劲,似乎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没什么,就是想你了。”手指缠着电话线的,一圈一圈绕在手里,冉静平复了一下心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到和平时一样。“婉婉去夏令营了,明天才回来,你不记得了啊。” 冉静嘴里的婉婉是她和唐政的女儿,孩子出生的时候冉静才十八岁,高中生子,未婚先孕,孩子的父亲还是自己的数学老师,冉静的父母气得当场和她断绝了父女关系。那时她和唐政在一起,两人都顶着莫大的压力,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个意外到来的孩子生下来。 孩子刚出生那一年是最辛苦的,冉静年纪小自己都还是个孩子,看着手里的小娃娃有心想照顾也不知从哪里做起。唐政从学校辞职后找了一个工作,白天上班,晚上准备公务员考试,还要抽时间照顾家里的奶娃娃。 可能是知晓父母不容易,宝宝特别乖,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不哭不闹的,冉静在做手工的补贴家用的时候,宝宝就躺在摇篮里自己吐泡泡玩。 “记岔了,这几天事儿太多了,回去给你带礼物,”唐政笑了一声,顿了顿又说了一句,“咳,我也想你。” 冉静垂着头,手里的话筒紧握着贴在脸上,听见电话那头丈夫不太好意思的笑声,冉静说:“我知道。” 等你回来。 站在穿衣镜前,冉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目光停留在镜中人的左肩上。 她在想,一个痕迹彻底消失需要多久? 三天够不够? 谁知道?谁都不知道。 -- гOùshùωù.χyz 撒谎 “妈咪拜拜”小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一蹦一跳走进幼儿园门口,还不忘回头挥手和妈妈道别。 “拜拜,在幼儿园要听老师和园长妈妈的话啊,妈咪下午来接你。”直到女儿走进教室,看不到半点人影,冉静才转身往回走。 距离那件事过去已经有一个星期的时间,随着第二天女儿的夏令营结束,第三天丈夫提前的归家,一切仿佛都回到了正轨,就连肩膀上那个残存的印记也慢慢消失了。 尽管如此,冉静回想起那天清晨心里依然一阵心悸。 她总感觉,冥冥之中有一种声音在告诉她,这件事情不会就这样过去。 从幼儿园出来之后冉静去了趟菜市场,八点钟的菜市场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但今天的菜场好像比平常的要热闹许多。 “贱人!我供你吃供你穿,哪点亏待了你,啊?不要脸的臭婊子!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男人嘴里骂骂咧咧手上也没闲着,一手抓住女人的头发,另一只手一直在女人脸上身上挥着巴掌。挨打的女人垂着头,冉静看不清她脸上有没有伤,但是她看到男人手上的血迹就知道那女人肯定伤得不轻。 冉静认识那个女人,他们家的蔬菜和绿叶菜新鲜,女人卖菜也大方,和和气气的,还经常搭葱给她。 看热闹的人围了一个圈,男女老少都有就是没有人上前阻止,连站出来拉把手的人都没有。 冉静看了两眼没做声,绕过青菜摊她走到自己经常买肉这家档口,要了两根排骨和一斤瘦肉。 肉档老板娘听了冉静的话,从一整扇排骨上割下两根,称斤再剁小块,一边剁眼神一边往菜摊子那边瞄,生怕错过什么精彩画面。 “怎么了这是?”冉静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女人都被打得见血了,周围没一人出来拉架。 “你这来得不是时候,再早个十分钟就好了。”猪肉档的老板娘收回了往外瞄的小眼神,低声和冉静说着这场大戏。“偷人呢!给男的抓着儿了,你是没看到,刚还在撒照片呢,脱得光不溜啾的。啧啧,你说这个好好的日子不过,闹成这样。” “不会是误会吧?她看着不像是这样的人。” “什么误会!有照片呢,这还能作假?她男人对她真是没话说的好,这女的是被猪油蒙了心了。”老板娘的表情一脸嫌弃,“来,排骨加肉一起四十一块,收你四十。” “谢谢你啊。”接过肉之后,冉静还买去了点青菜,特意挑离那对男女打架远一点的档口,但显然她低估了八卦的传播能力。 “这女人真不要脸。”HǎǐΤǎηɡSんùщù(嗨棠書剭)·てōΜ〆 “不守妇道的贱人,活该被打。” “搁以前啊,这可是要拉去浸猪笼的。” “说真的老李下手算轻了,你说哪个男人遇到这事能不疯。” “是啊,这种偷人的贱货就该拿刀砍死。” 身后叽叽喳喳的议论、唾弃、谩骂和羞辱,听得冉静脑袋疼,她匆匆买完菜小跑出菜市场。走到门口时,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朝被打的女人那个方向。 殴打结束了,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都散了,男人像是打累了,支起一只腿坐在地上,背脊佝偻,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女人趴在地上,头发像一团枯草被抓得不成形,身下是菜市场灰色的地板砖,上头有星星点点的几滴血迹。 有那么一瞬间,看着女人蜷缩趴在地上的身影,冉静想,这个女人或许已经死了。 在她回头的前一秒,女人埋着的头缓缓抬起,冲着冉静咧嘴笑了笑了。 那张脸因为红肿有点变形,笑容的加持并没有让它看起来更好,嘴角渗出的血丝流到了下巴和脖子,染红了女人身上的浅色上衣。 此情此景冉静再也不想多看一眼,头也不回地小跑出了菜市场,像是身后有什么怪物在追她一样。 唐政在办公室看到妻子时第一反应是意外、意外过后才是惊喜。“你怎么来了?”接过冉静手里的饭盒,还是热的。 “奶茶店那边晓琳姐下午要出去一趟,我想过来给你送午饭然后顺路直接去那边。” 奶茶店是冉静和这个晓琳姐一起合伙开的,开业到现在有两个月了,生意还不错,店里除了她们俩之外还另外请了一个小妹。 “辛苦你了,来坐这边,”办公室里那张最舒服的椅子,唐政牵着冉静让她坐下。“你吃了吗?” “我吃饱了才来的,饭盒装不了太多。” 她在撒谎。 事实上她根本没吃午饭,不光没吃午饭,从菜市场回去以后她就没吃任何东西,只喝了两口水。 冉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种事上撒谎,以前她对唐政从来不说谎,甚至毫无保留。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唐政伸出一只手在冉静眼前摇了摇,“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叫了好几声都没听见。” “啊,没什么,怎么了?”冉静回过神对着他笑了笑。 “没看到筷子。”他看到妻子走过来,从帆布袋里拿出来两个饭盒,确实没有筷子。 “我好像忘记了拿了。” 听着妻子自责的声音,唐政走过去抱住她,高大的身躯把女人牢牢抱在怀里,他亲昵地把脸埋在女人的颈边,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这是她身上特有的味道。 “怎么办啊?没有筷子,你要怎么吃饭。”冉静记得她明明出门前检查过的。 唐政啄了啄她耳后的嫩肉,圆润的耳垂,修长的脖颈,再到凹陷的锁骨。 冉静今天穿了一件方领的针织衫,领口刚好露出锁骨,倒是方便了唐政为所欲为。 “那就不吃饭,”湿漉漉的吻一路向下,蜿蜒到胸口,男人的手伸进女人衣摆,顺着后腰抚摸向上。“吃点其他的。” -- гOùshùωù.χyz 情事(H) 单手解内衣似乎是每个男人都会的技能,至少对唐政来讲,易如反掌。他看着身下被他吻得昏头转向的女人,大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捻,蕾丝内衣的暗扣顺势打开。 “别、别这样,外头有人呢。”冉静被吻得迷迷糊糊,却也没忘记这是在哪里。 下班时间,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上人来人往,脚步声说话声,让这寸小天地里正在上演的情事显得愈发隐秘又刺激。 “那你要小心了,叫太大声可是会被人听见的。”唐政的手绕过后背一把握住了冉静胸前那团软肉,手掌使着巧劲来回搓揉,乳肉像一团绵软的奶油在他指间四溢。 不过多久冉静就被摸出了感觉,下身的湿润就是最好的证据,唐政也发现了。 指尖的水液在窗户透过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晶莹,唐政把手指放到冉静的嘴边在她耳边蛊惑道:“这是什么,嗯?来,告诉老师。” “是、是、啊~是淫水。”断断续续讲出这话,冉静觉得自己的腿都在抖,她快要站不住了,小穴里又涌出一股爱液。她要来大姨妈了,每次经期来临前她的欲望都特别强烈。“老师~用力一点啊。” 冉静挺了挺胸口,隔着衣服握住唐政在自己胸前作乱的手,带着男人的手催促他加多一份力。 另一只手则转到唐政的腹肌上,指尖点点,一寸一寸往下走,热量源源不断,最终停留在西装裤下那团让人无法忽视的大包。 她坏心眼地按了一下,如愿听到男人的闷哼声,笑得不亦乐乎。 唐政看了她一眼,没做声,手里进进出出的动作倒是越来越快,穴口流出的淫水沾满了他整个手心,却在最后一秒即将登顶的时候,收手了。 “啊?怎么不动啦,再动一动嘛。”断在临门一脚,冉静真是欲哭无泪。 “刚刚恶作剧不是很开心?接着笑啊。” “不笑了不笑了,给我嘛。好老师~” “求我。”HǎǐΤǎηɡSんùщù(嗨棠書剭)·てōΜ〆 情事上她们已经很合拍了,是以唐政这两个字一出来冉静就知道他想要什么, 冉静的手落在西裤拉链上,缓缓往下拉开,黑的裤,白的手,色差对比强烈。内裤是灰色的,手伸进去,耻毛一圈一圈,扎得她手疼。再下去一点,终于碰到了那根坚硬的滚烫的棍子,她将整个手掌都覆上去。 巨兽被女人从束缚中解开,潘多拉的魔盒开启,暗夜的精灵奔向极乐人间。 主动权重新落回自己手上,唐政老神在在,他看着眼前这个被情欲诱惑得满脸通红的女人,这是他的作品。她的人生观价值观的建立都有他的参与,换句话说,他把她变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 十八岁的少女,花一样的年纪,可口的水蜜桃在那个时候给自己孕育了一个新生命。 他是真的爱她,爱到愿意为她放弃一切,名声,地位这些统统都不重要。想到这唐政情不自禁地挑起她的下巴,动情地吻了上去。“我爱你。” “操我,现在。” 冉静一年四季都爱穿裙子,长的短的,各式各样。不光穿搭方便,对唐政也方便。 撩起裙摆,冉静光裸的身体贴在唐政身上,胸前两点殷红摩擦在硬挺的衬衫面料上,她想要更多。 男人上下滚动的喉结就在眼前,冉静凑上去舔了舔含住,牙齿轻轻咬住皮肉小幅度地刮蹭着。 唐政的汗顺着额头往下滴,他再没有半分犹豫,轻车熟路闯进了那个洞口,尽根没入。 水液的在女人的甬道翻滚搅弄,肉体的拍打声一下接着一下,肉棒的目标是那团软肉。 冉静被顶到发抖,身体却诚实地涌出更多水液,唐政托着她的翘臀走到办公桌前面那张靠背椅上坐下。 坐着的姿势让他插进冉静身体的那根巨物去到了更深的地方,身下撞击的力度越来越大。 女人白嫩的胸乳跟随在男人孟浪的力道晃出道道乳波,送到嘴边的软肉唐政自然不会拒绝,眼疾手快叼住一只乳尖,用力吸允。 哺乳过的女人乳晕比少女时期大上不少,乳尖也变得凸起,唐政爱惨了她这副身体,更何况所有的变化都由他而起。 冉静已经没有力气挺直腰背了,整个身子的软了下来。乳肉被男人舔舐撕咬,绵绵痒意顺着血管齐聚到下身腿心那处。 “啊~嗯啊~好舒服。”冉静承受着男人有力的耸动,情爱的浪潮透着欢愉,蠕动的穴肉不住收缩,每当男人用粗壮的巨物冲捣她腿心的时候,汹涌澎拜的快感从未间断过自上而下席卷她全身,真的好舒服。 唐政看出她的一脸享受,这是他们第一次在他办公的地方做爱,环境的特殊和时间的敏感让做爱的快感翻了个倍。“爽不爽,嗯?”他加重了自己深入浅出的动作,肉与肉的拍打声越来越激烈。 “啊啊啊~我不行了,”男女之间的体力悬殊在情事上来的十分明显,一个才刚刚开始,一个就撑不住想要结束了。可问题是冉静想,唐政不想啊。 “还早呢,这就受不了了?”说着唐政起身换了一个姿势,扶着冉静让她趴在办公桌上,他站在身后,扶着她柔软的腰肢做着最后的冲刺。 到底是在法院办公室,唐政也怕隔墙有耳,想了想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结束后冉静坐在唐政腿上,像只无骨鱼一样趴在男人胸口,看着他点起一支事后烟。 冉静知道唐政的烟瘾很重,早几年孩子刚出生的时候他戒过一段时间,那时候他真正做到一根不抽,滴酒不沾。但最近好像又复发了,尽管在家会尽可能少抽甚至不抽,遗憾的是衣领上厚重的烟草味出卖了他。 烟还是那个烟,味道却变了,空气中的烟草味混合着情潮,汗液和甜蜜的欢愉,冉静看着夹在男人两指间的那根红梅,“我想尝一口。” “什么?”唐政刚刚在走神,只听到妻子开口说话了,但具体说的什么完全没听清。 “我说,我想尝一口你手里的烟。”她抬头看他。 听到这话唐政笑了一声,他看着眼前人脸上的红晕还没有完全褪去,绯红的脸让她多了几分少女的味道,一双眼里全是他的样子。唐政想起那一年他接手她们班级,第一次遇见她的样子。他永远记得,那时也是这双眼,一眼撞进他心里。“好姑娘是不抽烟的。” “我不要做好姑娘,我是你的姑娘。” 手里的烟快要燃尽了,烧到烟蒂前短短一截,唐政吸完最后一口扔进烟灰缸,转头揽过冉静后脑,对着那抹微肿的红唇使劲吻了上去。他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娶了她,永远不后悔。 “我爱你,一辈子。” -- 恶果 一日种下的恶果,要用一生来偿还,这话是真的。 冉静看着自己手里那几张从牛皮纸袋中拿出来的照片,悲哀地想。 之前她总有一种预感,那天早上从酒店醒来,身边躺了个陌生男人的事不会就这样结束。 时间一天天过去,她没有等来该有的麻烦,一面是庆幸一面是担心,但坦白讲,内心深处还是焦虑大过惊喜。 比苦难更苦的,是迎接苦难的那个过程。 头顶上悬着一把刀,你根本不知道它会在哪一天的什么时候落下来,干脆利落地将你斩首。 就在今天,这样一个平淡无奇的早晨里,冉静头顶上那把悬梁的刀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伤口迸溅出来的血回流进她的心脏,开出一朵糜烂的花,她快要死了。 冉静住的这个小区是个有点年限的老小区,附近有个小学,邻居基本上都是退休的老人和上小学的家庭。小区和牛奶公司签过送奶协议,每天六点新鲜的牛奶直接送到小区楼下。 和以往不同的是,牛奶箱里今天多了一个袋子,袋子里装着的东西完整地记录下了那天她在酒店和别人一夜情的全部过程。 照片一共有九张,拍得很取巧,没有哪一张露出过男人的脸,倒是将照片上的女人拍得风情万种。照片没有被塑封过,看样子是冲印后就直接寄来给她了。 冉静捏住照片一角,她心里一团乱麻,丈夫还在楼上等着吃完她做的早餐去上班,女儿还等着她给她梳漂亮的头发去幼儿园上学,她该怎么办? 手里那层牛皮纸有千般重,冉静清楚的知道这是一个炸弹,它会毁了她,毁了她的家庭,毁掉她现有的一切。 她心里不断安慰自己,没事的,不要慌,会有办法的,当年自己未婚先孕,为了跟唐政私奔和家里断绝关系,那样难的日子都过来了,现如今还有什么好怕的。 假如能忽略掉她不停颤抖的手的话,这个自我安慰应该能算得上满分。 深呼吸走出电梯,战争的号角被人吹响,她只能应战。 “怎么去了这么久?”冉静进门时唐政的早餐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平时这个时候他已经出门了。 “在楼下遇到甜甜妈妈,问了一下婉婉幼儿园的事,想给甜甜换幼儿园呢。”熟能生巧也包括说谎。 赶时间上班,唐政没有再多问什么,喝下妻子给自己倒的那杯鲜牛奶,拿起公文包准备出门,走之前不忘拐进女儿房间和她道别。“婉婉,爸爸上班去咯,在家要听妈妈话,到了幼儿园和小朋友好好相处。” “爸爸拜拜!”小姑娘头发没梳脸没洗,知道害羞守在房间里不出门,等着妈妈回来给自己收拾打扮,见到爸爸要去上班了主动送上一枚大大的香吻,“啵!” 亲得唐政半边脸都是口水,“乖,爸爸走了。”摸摸头,亲了亲女儿的脸蛋,唐政转身走出去。 妻子在厨房忙,唐政走过去看到她在往保温桶里装汤,鱼胶排骨汤,加了点红枣,香气扑鼻。 冉静盖好保温桶的盖子,找了个环保袋装好递给唐政,“汤给你中午的时候喝,装了挺多的,喝不完的话可以分一点给同事。” “嗯,有你真好。”唐政伸手拥她入怀,他闻到她身上那股独特的烟火气,唐政想这大概就是家的味道。 “快去上班吧,要迟到了。我也准备送婉婉去幼儿园了。”边说边牵着唐政往厨房外走, “我走了,你在家别太累,注意休息。” “嗯,拜拜!” 送走丈夫和女儿,家里终于只剩她一个人,冉静从厨房壁柜上拿出那包牛皮袋重新打开。 方才上楼的时候她粗略打开看了一下,只知道有九张照片,其实除了照片之外,牛皮纸的内侧有一个夹层,里面装着一封A4纸打印出来的信。 信的内容并不长,相当简明扼要,上头列举了她们一家三口各自的信息。 丈夫的生平履历和现任工作单位还有身份信息以及联系方式、女儿的出生年月和就读的幼儿园。轮到冉静自己倒是没有多少笔墨,因为上面写的是她父母的联系方式和住址。 ...... 信件的结尾留了一个酒店地址和房号,时间是今天下午三点,冉静很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请君入瓮, 来或者不来,你自己选。 这两年奶茶店几乎是遍地开花,在人均生活水平不断提高的情况下,这种亚健康的食物受欢迎程度反而不断高涨,归根结底还是生活太“苦”了。 在甜蜜的浸泡下苦难也显得不那么瘆人,人们假装还能撑下去地安慰自己,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冉静跟丁晓琳合伙开的奶茶店在大学城附近,开之前她们做过不少功课。考察选址,研究配方,确定目标用户,前期工作做得不错,开业后生意也算火爆。 隔壁是家黄焖鸡饭,快到饭点了,冉静守在店里,丁晓琳隔壁去叫了两个饭,让那边做好直接送过来。回来时就看到冉静双手托着下巴,眼睛不知道往哪儿看,人在发呆。“怎么了?一整个上午都心神不宁的,家里出什么事了?” 丁晓琳靠在吧台外站着,冉静坐在吧台内的高脚椅上,由于身高的差距,丁晓琳一眼就能看到冉静胸口那两团饱满软肉挤出的深沟。 啧啧啧~ 她这个合伙人不得了,年纪轻轻身材还这么好,前凸后翘的,可惜啊老早就结了婚,白瞎了这副好身材。 “诶,问你话呢,愁什么啊,苦哈哈的一张脸,我要有你这好身材做梦都笑醒了,每天换一个帅小伙勾搭。”丁晓琳说完自己先笑了,一天换一个,谁不想啊?谁不想谁傻逼! 嘴炮打完还觉得不过瘾,丁晓琳非得要听到冉静的认可,“你说是不是,是不是啊?” 冉静直接被丁晓琳这话给气笑了,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是是是,天下美男都在你一念之间,行了吧。” “就是嘛,你看你笑起来多好看,多笑笑,能有什么难事啊,苦日子笑也是一天哭也是一天,何必呢。” 知道丁晓琳这是在安慰自己,冉静感激地笑了笑,心里的紧张和压抑却没有丝毫缓解,距离下午三点还有不到三个小时。 去,还是不去。 这是一个问题。 -- 我有一个朋友 黄焖鸡饭到的很快,没多久隔壁小哥就提着打包盒过来了,还额外送了两份汤。冉静接过小哥手里的饭说了声谢谢,招呼丁晓琳过来吃。 刚忙完一波闲下来,店里也没什么客人,丁晓琳直接把饭摆在里头那张最大的沙发桌上,打算舒舒服服吃个中午饭。 “我有一个朋友,她年轻的时候和人谈恋爱,双方都认定彼此是自己这辈子的唯一。但他们之间的爱情在那时候是不被允许的,最后被人举报,男的丢了饭碗,女的被退学,在家人朋友面前也丢尽了脸面。后来她们相约私奔,想去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临走的前一天,我朋友的同学找到她,说想见她一面。同学是个男生,曾经追求过我朋友,我朋友拒绝了,但没有撕破脸。她也没多想,心想明天就要走了,见一面就见一面吧,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了。” 话音顿了顿,冉静喝了一口凉水,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和丁晓琳讲这些。 不上不下的断点,卡得丁晓琳心痒痒,迫切地问冉静:“后来呢?” “后来我朋友去见了他,临走的时候男生问了我朋友一个问题,我朋友没有回答他。最后他告诉她,举报信是他写的,他只是气不过而已,没想过学校会直接做退学处理,他给我朋友跪下了,希望能得到我朋友的原谅。” 五年过去了,那天晚上的事依旧历历在目。 冉静记得很清楚,他当时问她【你后不后悔?】 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什么也没说,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笑了笑,那是一轮满月,如同她的爱人一般,完美无缺。 “???你朋友不会真的原谅他了吧?!”听到这丁晓琳的脸都快气歪了。 “没有,我朋友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黄焖鸡饭有点硬,刚接的一杯水都喝完了,冉静起身又去打了一杯。喝了一口,想了想她又说:“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很不明白,人为什么会坏到这种地步?他说他是爱我朋友的,告白的时候说得那么情真意切,转过身毁我朋友的时候又毁得那么干脆彻底。” “这种懦夫的话听听就好,”嘴里嚼着一块鸡腿肉,丁晓琳一脸不屑,“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真爱你朋友有本事就去毁那个男的啊,就知道冲着女人来事儿,给他出息的!” 冉静没接话,她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整晚都没说话,不知道说什么。 恨吗?肯定的。 后悔吗?倒也不算,其实早晚都会有这么一遭的。 那原谅吗?当然不,如果可以,她希望那个人一生颠沛流离无家可归。 在经历过那件事之后,冉静看到了人性恶,却没想到五年之后,厄运会再一次落在自己身上。 “你知道吗在这个社会,弱者挥舞的刀只砍向更弱的人,男人的刀不砍男人只砍女人。别看这都二十一世纪了,现在女人的地位还没我小时候高。” 被冉静讲的故事勾起了过往的回忆,丁晓琳开了支啤酒,倒了一半给冉静,接着说,“我这辈子最讨厌一句话,【你负责挣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放他娘的狗屁!老娘今年三十多了,从小听人说妇女能顶半边天,现在倒好,女人全活成摆设了。” ... 距离原本的话题偏移了超过十万八千里,冉静看着丁晓琳慷慨激昂的吐槽,想说些什么,又怕触到对方眉头,小心翼翼探测底线。“晓琳姐,你是不是女权主义者啊?” 冉静其实有点怕和丁晓琳聊这类两性之间的话题,相处了两个多月,她很清楚丁晓琳和自己完全是两种性格的人。在冉静的生活里,丈夫和女儿她是全部的重心,家庭的温暖能充足地抚慰她的灵魂。 丁晓琳的人生原则是自己爽是最重要的,爱情婚姻和家庭有就有,没有老娘一个人也能凑活儿过,在咋咋地吧。 “这不是女权不女权,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男人在外头有人了,人家都劝你为了孩子凑活儿过吧,天底下哪个男人不偷腥。轮到女人在外头找人了,离婚!必须离,离之前还可能被打死。” 一支酒倒两杯,一杯喝不了几口就见了底,丁晓琳看冉静杯子里的酒一口都没喝,直接拿过来往嘴里灌。“你这可不行,占着茅坑不拉屎。”一口闷,喝完打了个饱嗝“嗝~舒服!” “可是,女人都已经结婚了没就不应该在外头有人啊,这本来就不对。”丁晓琳的眼神让冉静的话越说越小声,说到最后那句直接变成蚊子声。 冉静心想,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认输,保命要紧。 “呵!我告诉你,真要是激情来了什么也挡不住,道德、家庭、结婚证,统统算个屁!整天和一个人睡菩萨都会腻,何况咱们这些凡人。我懒得跟你讲,年纪小没见识过情爱的好处,等你大了就知道了。” 冉静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她孩子都五岁了还当她刚毕业。 “行啦丁菩萨,喝够了收拾收拾,等下有客人来了,我下午要出去一趟,你一个人在店里忙得过来吗?” 玩笑归玩笑,笑过之后还得面对狗屎一样的生活。酒店离她们奶茶店开车要半个小时,对方的时间定在三点,冉静提前一点过去探探情况。 “我说忙不过来你就能不出去了?”丁晓琳白了冉静一眼, 冉静老老实实说,“不能。”不是她成心想抬杠,是真不行。 “滚吧滚吧,看着就来气。”丁晓琳摆摆手,收拾干净桌上的快餐盒扔进垃圾桶。 -- 没有人可以命令我 去酒店的路上冉静一直在想,这种事为什么会落在她身上,直到计程车到了目的地,她也没想明白。 酒店的门是自动旋转的,大厅装修采用的欧式风格,富丽堂皇很是气派,冉静刚进去就有工作人员上前来招待她。 “小姐您好,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受过专业训练的礼仪小姐,一颦一笑都恰到好处,就连脸上微笑的弧度都对着镜子演练了无数遍。 要是在以往,冉静可能还会花点时间来欣赏一番,现在她实在没那个心情,只想快点去到那个对她来讲如同噩梦一般的房间。“2301房在哪里?” “您是已经预订了房间是吗,请到这边办理入住手续。”工作人员把冉静带到了前台,核对订房信息要出示身份证,冉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递给了前台小姐。 人都来了,再惨还能有多惨。 核对信息后前台把房卡给了冉静,冉静这才知道对方是用她的身份信息预定的房间,联系方式也留的是她的手机号码。 对冉静而言敌人是一团迷雾,而她对这团雾一无所知。 嘉烨酒店二十三楼,整个楼层都是VIP套房,进门的右手边是半开放式的透明卫生间,玻璃下半节是磨砂上半截是透明,没有半点隐私可言。 浴室很大,洗手台和淋浴间中间隔了一道两公分厚的台阶,最里面是一个长方形的大浴缸。浴室里有一块很大的镜子,连接着洗手台到淋浴之间,乍一看有些怪异,像是刻意设计过的。 冉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无表情,她今天穿了一条黑色的针织连衣裙,贴身的收腰设计,让这具身体该细的地方无比纤细,该丰满的地方又格外丰满。 冉静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里,她身上能有什么是对方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答案一目了然。 冉静站在镜子对面脱掉了身上的连衣裙,接着是内衣,到最后仅剩的那条内裤也被褪了下来。因为是顺产,生的早年纪小,恢复的也快,所以冉静肚子上依然一片平坦,没有那条恼人厌的疤。 镜子里女人的身体很鲜活,二十三岁少妇,生育没有折损她半点魅力,反而愈发催熟了果实生长。 熟透的蜜桃散发着浓郁迷人的果香,一口咬下去,汁水在口腔内迸溅,鲜嫩无比。 距离三点还有二十分钟,冉静想先洗个澡,淋浴的热水打在光裸的皮肤上烫得她生疼。酒店里的淋浴头用的是智能温控,她不会调水温,只能生生忍着这股烫意席卷她全身。 弱者没有选择的权力。 洗完澡出来,冉静直接穿着酒店的浴袍,她把自己的衣服折好放在房间外的沙发上。 她叠的很仔细,边边角角都照顾到,衣服的每一寸褶皱都被她用手抚平。那副细心呵护的样子,仿佛手里拿着的不是衣服而是她仅有的尊严。 等待是一个漫长又痛苦的过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冉静无聊到在数羊。 数到第一百二十只羊的时候房间门响了,她在的这个房间是个套房,进门右手是浴室,直走进去是一个大客厅,客厅的右手边才是房间。冉静坐在房间的地毯上,听到了一丝微弱的开门声。 冉静犹豫不决,她想走出的看看,是不是有人进来了,但又有点怕,怕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 “怎么不坐外面?” 他来了。 冉静看着他朝自己走来,像多年没见的好友一样和她打了个招呼。她没说话,站在原地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对方。 男人身上穿着正装,西装外套是敞开的,里头穿着一件白衬衫,脖子上的领带似乎扣得有点紧,他不耐烦地扯开了。 坦白讲,男人长得并不难看,即便是按现在的标准来讲,也算得上仪表堂堂。但真正吸引冉静的是男人身上的气质,那是一种成熟男人身上特有的味道。 他应该有四十岁了,看起来像是常年身居高位,居高临下的时候俯视人的那种姿态,他做得轻车熟路。 似乎刚处理完什么难事,男人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丝疲惫。 问出的话没得到该有的回应,男人也没生气,看着身穿浴袍的冉静,又问了一句,“洗好了?” “嗯,”冉静垂下头收回了打量的目光,轻声应了一句,她想了想又说“你...” 没等她问出声,男人已经只身进了浴室。 浴室穿来淅淅沥沥的水声,看样子不像是一个难打交到的人,冉静心想。 但很快她就知道,自己错得究竟有多离谱。 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女人的脸是会撒谎的,其实男人也一样。你以为他温润如玉,其实不过是金玉其外罢了。 冉静从房间出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多久男人也从浴室里出来了,他光着脚,下身围着一条白色的浴巾,上身光裸露出紧致的腹肌和有力的手臂,他应该经常锻炼,冉静猜想。 带水的脚印离她越来越紧,只剩一步之遥,强烈的男性气息环绕在冉静周身。 初见时她坐在地上,并没有意识到两人的身高差距,站起来以后才发现,男人几乎高她一个头。 她的下巴被男人的手指死死扣住,再抬起,对方在打量她的脸。 冉静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就像是屠夫手下待宰的生猪,生死全在他人一念之间。 男人的手劲很大,被他掐着的下巴应该红了,冉静不用照镜子都知道,她皮肤薄,受不住这样的力道。 看过之后还算满意,男人脸上进门时残留的疲惫已经消失。他的手转向冉静浴袍上腰间的系带,指尖落在那根带子上,那是一个活结,轻轻一扯,春光无限。 房间里的窗大大方方敞着,窗外照进来的光线极好,这也意味着随时有被人看到的可能。冉静在这种事情上已经吃过一次亏,她不愿再吃第二次。 冉静伸手拦住了男人的手,肌肤相触的时候她的指尖泛起一阵电流,她的手抖了一下。“去里面好不好,我不想在外面。” 男人似乎有些意外,松开了那只落在冉静浴袍上的手,身体往后站了站。就在冉静以为男人对她的提议欣然接受时,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啪——! 冉静手捂着脸庞,她被打了,巴掌落在她的左脸上,火辣辣一片,她愣在原地。 “没有人可以命令我。” -- 主宰(H) 他拽住她的头发,冉静的头被迫后仰,头皮扯得生疼,整张脸不受半点遮掩露在男人眼前,寒气自她脚底升起。 冉静看着男人的眼,可能是刚洗过澡的原因,里头还有一丝水汽在,衬得眼珠黑得发亮,眼里的光和他手里粗鲁动作形成鲜明的对比。 冉静抿紧嘴,没说话,也没喊疼,一声不吭地回望他的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头皮慢慢轻了下来,拽着她头发的力道渐渐小了,男人的手搭在她后脑,来回抚摸。贴着她娇嫩的脸,声音像是徜徉在暗夜里的安眠曲,舒缓平静,“乖一点。” 男人把她打横抱起,冉静条件反射抱住他的脖子,臀下是他热辣的手掌,传递给她源源不断的温度。 幸亏酒店的床松软,哪怕是猝不及防被扔上去也不至于伤到哪里,冉静独自庆幸。 一顿折腾下来,她身上的浴袍也变得松松垮垮,要掉不掉,冉静抖了下肩膀想顺势脱下来,褪到一半便停下手里的动作,惴惴不安地看向矗立在床边的那个男人。 她怕。 怕会不会又无缘无故触了眼前这位的霉头,到时脸上又多一个巴掌印。 没有人喜欢挨打,冉静也一样。 “很好,我喜欢你这样。”或许是眼神里询问和那一丝卑微取悦到了男人,冉静得到了见面后的第一句夸奖,她甚至有些受宠若惊,呼吸都轻松了一点。 严钦平很满意,他要的是臣服,跪在他面前彻底的臣服。哪怕她现在臣服的远不够彻底,但没关系,意识一旦扎根,坐等果实成熟即可。 狩猎的美妙在过程不在结果。 “在我面前做的事,我没有点头,那就是错事,”严钦平坐在床边,手抚摸过女人那边略带红肿的脸,“做错事,就要挨罚,嗯?”明白吗,这就是我的规矩,在我这你得守。 剩下的话严钦平没说完,但他知道冉静懂了。女人下意识的点头答应,他笑了笑,很满意。 让他觉得最有趣的是,明明漏洞百出还故作镇定,严钦平看着身下被自己脱掉浴袍的女人,他隐约有些期待后面的日子。 她的皮肤很好,身上白到发亮,这一点严钦平早就知道。这还不是最妙的,小径深处自有乾坤,他的手指伸进女人体内,小穴里一片温热,层层叠叠的肉径,包裹着严钦平的手指。 情欲的气息开始两人之间流转,一根手指、两根手指、三根手指,抽插速度从一开始的缓慢到后来的逐渐加快。渐渐地,冉静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身体内热浪一波波涌起,她有些喘不过气了。 “舒服吗?” 混沌般的意识瞬间清醒,冉静怯怯地看着冲她发问的男人,她斟酌着说道“舒、舒服,啊~” 一个用力,她被彻底送上顶峰,花穴流出一大股水液,浇湿了男人的手。 “那就叫大声一点。”严钦平的手撑在冉静身体两侧,抬起她修长的腿顶了进去,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 巨物入洞,男人发泄似地冲撞挺进,力道大的像是要将冉静撞飞。 冉静条件反射弓起了背,这个举动倒像是故意挺着双乳往男人跟前凑上去,她羞愤不已。 严钦平倒是毫不犹豫,张口就含住那只跳动的奶子,亲得咂砸作响。女人雪白的胸口被他又吸又咬,很快泛起成片的红痕。 嘴里的动作不断,身下的进攻也没停,冉静被严钦平搞得三魂丢了七魄,喘息不已。 男人身下冲撞的力道越来越猛,肉棒还有一小截没有进入到小穴里面去,冉静要疯了。她小腹的酸胀感刺激的她难受极了,谁知道他都还没全插进去,这要全进去了她会不会胀死? 很快冉静就知道了,她到底会不会胀死。 死倒是没死,但也差不离多了。 冉静只有过她丈夫一个男人,从她初尝情爱到现在沉溺其中都是唐政在牵引她,情事上也照着冉静的感受来。眼前这个意外是她有过的第二个男人,这人和她丈夫完全不一样,在他的世界里,他自己是全部的主宰,情事上也一样,自己爽才是最重要的。 这样稍微显得有些粗暴的性爱冉静第一次接触,在她意识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她有点恐惧但又有点期待,肚子胀得快要爆炸了,可又不觉得疼,酸胀中透着彻骨的舒爽。 “啊~嗯哈!好胀啊。不行了,我,” 她想说不要了,话到嘴边记起那巴掌,又咽回去了。 男人做爱时不爱说话,却喜欢听她叫出声,冉静发觉到这一点,以为自己能讨到巧,最后才发现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叫得越撩人男人操弄的动作就愈发凶猛,肉与肉的拍打冲撞,淫靡的水液流满两人紧密相连的交合处。 “啊~啊啊!嗯哈~”呻吟声痛苦中透着欢愉,一声高过一声带着哭腔。 如果说,之前的叫声里还掺了点弄虚作假的成分在里面,那现在真是百分百的真情实感。 低回婉转的呻吟大大刺激了男人的性趣,严钦平毫不客气地把肿胀的肉棒整根捅进去。 深入浅出,反复抽送了数百下,一波又一波的高潮,冉静几乎醉死在其中。 “啊啊~不,我不行了,啊~你太厉害了。”绵软的求饶和夸奖没有唤来男人的理智,他依旧埋首在女人胸前两团饱满白嫩的乳房上,轮流啃咬。 一次又一次插进湿软的肉穴深处,顶到那个寸凸起的软肉,龟头还有重重碾压一下才肯退出来。 做到最后冉静连叫也叫不出来,眼前白茫茫一片,她什么也看不见。 最后关头,男人换了一个姿势,他扶着冉静把她摆成跪姿后入进去。 冉静半分力气都没有,任凭男人的摆弄,手撑不住她就这样趴在床单上,臀部跪坐在后脚跟处。 后入这个姿势入的实在深,新一轮的抽送开始,男人掐着她的腰一次次地操弄,肉柱在水润紧致的甬道里进进出出,火辣辣的触感又麻又胀,冉静跪着的腿都要支撑不住了。 她来酒店之前本就疲惫不堪,从早上看到照片时一直心神不宁,一场粗暴的欢爱更是耗尽她所有心神,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男人的唇落在冉静肩头,连吻带咬种下一片斑驳,他冲撞的力道越来越大,掐在她腰间的手劲也比之前重了,冉静猜想男人应该是要射了。 谢天谢地,终于要结束了。 她有意识地收缩着小穴肌肉,为了帮男人早点射出来添砖加瓦。 射精前一秒,男人咬住了冉静白皙的脖子,她吓得条件反射夹紧小穴,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呼,精液源源不断射入她体内。 冉静神智涣散地趴在床单上,泪水自眼尾滑落入枕头里,体内涌进的炙热滚烫的精液,射到她小小的子宫里。 那不属于丈夫的精液,是她偷情的证据,她却感觉身满意足。 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让她觉得憋屈难受。 肉体的欢愉,内心深处的悲哀,矛盾又畸形,怎么办? 她没有办法。 -- 想死 趴在床上默默流泪,不知过了多久,冉静突然想起等下还得去接女儿放学。她看了一眼身旁陷入熟睡的男人,他似乎睡得很不安稳,嘴唇紧闭,梦里依旧死皱着眉头。 看了两眼,冉静收回目光,控制着动作缓慢的轻声下地,怕拖鞋发出的声音吵醒男人,她赤着脚走出房间,去到浴室。 又是那面大镜子,不久前她也是站在这个位置上,那时候,镜子里的她脱光衣服后一身雪白。 一个小时后,她依然站在这里,只是身上多了许多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红痕还有牙齿印。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冉静想,她又要回去撒谎了, 谎言是没有尽头的,那是一片没有岸的海洋,迷途的人漂泊在深海里,永无上岸的可能。 她在浴缸里放满了水,脚踩进去,整个人躺了进去,这是她仅有的放松时间。 水的浮力将她飘起,凌乱的黑发散在浴缸的水面上,冉静控制着把头往后仰,整张脸被水彻底淹没。 原来这就是窒息的感觉,冉静吐了个水泡,咕嘟咕嘟,气泡浮出水面。 她该起来了,在憋下去就要淹死了。想到这冉静笑了,要是真的不小心被淹死,她会不会是第一个想尝试憋气最后恶作剧被自己淹死的倒霉鬼? 没等她浮出水面,实际上就差了一秒钟,绝对不会再多一秒!冉静心里十分清楚,她本来就准备要起来的。 带意外永远比她的本来早到一秒。 “你在干什么!”冉静听到一声男人的怒吼。 浴缸外伸来一只手,扯着她的头发将她从水里拉起,头被迫后仰,鼻子里的水倒流呛到喉管,“咳咳!,咳咳咳!”, 突然经历这样的惊吓,冉静的呼吸都是颤抖的,她咳得肺都快炸了,想开口解释,张嘴就是停不下来的咳嗽声,一张小脸涨的通红。 这一幕落在严钦平眼里就是彻底的自杀未遂,“你想死?”他一脸复杂地看着坐在浴缸里的这个女人,她想死? 凭什么?! “我,咳咳!我只是...”见识过严钦平的阴阳不定,冉静急切地想解释,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她没有想死,这点水也淹不死她,她只是想泡个澡放松一下。越着急越说不出话来,只听见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声。 “闭嘴!”严钦平呵斥道,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她说话。 想死是吧? 行啊,我成全你。 男女力量上的悬殊实在大,这是由天生的性别决定的,所以当她的头被男人按着压进水里的时候,冉静毫无反抗的能力。 她拼命的挣扎也抵不过男人的一只手,太绝望了。 压了快有一分钟,感觉到冉静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严钦平把她从浴缸里提着头发扯起来。 久违的新鲜空气进入鼻腔,冉静迫不及待地呼吸,没等她吸到第二口,就又被男人强壮的手臂压下水面。 她拼命挣扎,浴缸里水花四溅,溢出来的水打湿了严钦平身上的浴袍,但他不为所动。 就这样反反复复来了三次,直到冉静已经精疲力尽无力挣扎后,严钦平才收回了压在她后脑的那只手。 大口呼吸久违的空气,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冉静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微弱地喘着气,她甚至连大口呼吸都做不到。 “再有下一次,我会在你想死之前杀了你那个便宜老公和女儿,把他们身上的肉一刀一刀片下来喂狗。”男人在浴缸边站起,向下俯视冉静,冷冷地说。 冉静吓傻了,反应过来男人话里的意思,脸埋在手里,嚎啕大哭。 什么伪装讨好走怀柔政策,统统都被抛在脑后,她刚才差点死了!甚至差点害死丈夫和女儿,冉静是真的怕了。 她哭得很是伤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留下来,和脸上的水珠混在一起傻傻分不清,让人有种错觉,整张脸都是泪。 哭声慢慢消减了,只剩一两声抽泣声,此情此景看得男人有些发愣,似乎勾起了他某些不为人知的过往。 男人的手落在冉静的头顶,僵硬地拍了两下,“别哭了。”不自然地出声安慰道。 女人抬起的那张脸,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洁白无瑕的脸蛋犹如出水芙蓉般清丽。听到男人的开解,冉静犹疑了一瞬,接着小声问他“那你还会这样对我吗?” 女人满脸惶恐不安的表情深深地刺痛了严钦平的眼,“不会,”他伸手抱起蹲坐在浴缸里的女人,一缸的温水早已经变凉,再泡下去该生病了。 扶着她,背靠墙壁站立着,打湿的长发一缕一缕贴在脸上,严钦平伸手将发丝挽到女人耳后去,“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会对你好。”轻轻抚摸过女人的脸,流连这细腻的手感。 捕捉到男人话语里那丝不易察觉的怜惜,冉静接着虚弱地问,“真的吗?” 柔弱是女人天生拥有的武器,百炼钢成绕指柔。 “真的,我会对你好。” 她破涕为笑,一脸喜色地紧紧搂住男人的脖子,深吸了一口气。“我相信你!” 其实她笑得并不好看,甚至还有点滑稽,眼皮哭得有点肿了,鼻子也是红红的,脸上的泪痕一道一道的,头发又湿漉漉贴在脑袋上。可就是这副狼狈的样子,入了严钦平的眼。 他比怀里的人高很多,她抱他时得踮起脚才能抱得到。怀里人的身体还是温热的,她还活着,真好。 没有人知道他刚走进浴室,看着漂在水面上的那具身体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受。 就这么想死吗?为什么都不信我,我明明说了会对你好的,为什么你们都不信我? 他回抱住女人的腰,喃喃说了一句,“我会对你好的,你要相信我。”像说给怀里人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可惜真正该听到这句话的人,充耳未闻。 冉静在走神,她望着镜子里相拥的两个人,脸上的笑容早已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淡漠。 刚才听到严钦平那声怒吼冉静差点笑出声,她从来没想过要死,凭什么啊? 坏事做尽的是你们,去死的却是我,凭什么?! 冉静冷笑了一声, 她当然不会去死,她还等着看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那些害她的,算计她的,污蔑她的,她一定要活得比这些人更好更长命才是。 -- 冬天 过去了很久一段时间,冉静站得腿都麻了,身上也凉飕飕的。从浴缸里出来后,身上的温水蒸发过后顺便带走了她皮肤表层残存的热量,冉静打了个冷颤。 太冷了,初秋的天,本来是应该穿一件厚长袖的,她能光着身子站这么半天,已经是不容易了。 察觉到怀里人怕冷,严钦平抱着她走出了浴室来到她们刚刚躺过的床上。被窝里还留有余温,看样子并没有过去多久,冉静还以为已经过去很久了,是她想岔了。 事实上她的预感通常都不大准,比方说刚刚在浴室,她以为抱她出来之前,严钦平肯定会在那儿来上一发,她都看到他已经起反应了,没想到结果还是事与愿违。 回到床上后严钦平依旧抱着她没放手,冉静偷偷打量过,他还是一脸忆往昔的眼神,周身的气场比起刚进来那会儿不知温和了多少。 然而冉静还是开口主动打破了这点温和,她倒不是真的不怕死,确实是不能再拖下去了。“那个,时候不早了,我...我得去接我女儿放学了。” 尽管手里拽着的白色床单被她蹂躏得不成样子,但冉静心里其实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惶恐。 不知道为什么经历过浴室那一场“自杀风波”过后,眼前这个男人对她似乎不一样了,所以她才敢冒着被打的风险,开口提要求。但具体要冉静说哪里不一样,她倒是还没想清楚,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她还有时间。 听到冉静的话严钦平没做声,他依旧抱着她背靠在床头,怕冉静冷,他还扯过一旁的被子盖在两人身上,手掌下女人的皮肤温热,手感绝好,像一抹轻柔的绸缎。他曾经在另一个人身上也体验过这种绝妙的触感,现在那个人去哪了? 严钦平没有让自己陷在回忆里太久,他换上刚进门时穿的那套正装,又变回了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官场老手该有的样子。 看着拥着棉被坐在床边的女人,严钦平递给她一张卡,“以后记得随叫随到。”女人没接,严钦平看了一眼手腕的时间,像是没空在这耗下去的样子,随意将卡丢在女人身边,转身就走。 “等等,”冉静下意识喊出这两个,但她真不知道她让人停下是要干什么,所以当严钦平停下转过身看她的时候,她哑了。 ...... 就是字面意义上哑口无言的意思,最后在男人不耐烦的注视下,冉静硬着头皮问了一个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蠢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这可真是个巨蠢无比的问题,问完冉静就在心里骂自己。 果不其然男人没有告诉她,只说,“你以后就知道了。” 冉静不甘心,又问:“那我要怎么联系你?” 男人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完“你不需要联系我。”转身就走,没有丝毫停留。 咔嚓一声响。 房间门关上的声音提醒冉静,这屋子里现在只剩她一个人了。她气得把床上放着的四个枕头扔了三个,还有一个垫在她后腰。 明明说好了要搞清楚对方的意图,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以及为什么选中她。这些她在来之前,从一开始在车里到后面来到房间,都在心里排练了无数次。结果一见到人就哑巴了,什么都忘了问,现在倒好,被人白睡了两次连睡自己的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她气得踹翻盖在身上的被子,原本落在被子上男人留下的那张卡掉在地上,冉静这才看到。 呵!这样看来都不能算是白睡,嫖客走之前还不忘记给钱。 如果说冉静是快要被气得半死了,那严钦平就是满足的不行了。 王秘书来接人的时候一眼就看明白了,走路带风,眉眼舒展,自家领导这是被伺候得舒服了心情好着呢!有什么破事烂事这会儿说保准好使,既不会招骂也不会挨抽。 严钦平上车后吩咐秘书,“直接回办公室。”说完靠着座椅闭目养神。 “是,” 王秘书借着后视镜里的光瞄了瞄,看到第二眼的时候就听到后座响起的死亡质问,“有话就说,偷偷摸摸像什么?” 奇了怪了,王秘书在心里嘀咕,这您都能看到?都没睁眼呢! 这话王秘书也就敢在心里想想,真说出来,啧啧,借他几个胆他也不敢,还得老老实实交代。“就陆总那边那帮泥腿子,歇了两天又闹起来了,这回听说还找了个律师,阵势闹得挺大的,刚才打电话给您就说这事呢,要咱们给他一个说法。” “哼!老狐狸得了便宜还卖乖。”严钦平捏了捏皱起的眉头,闭上眼想了会儿才出声交代,“这事你不要插手,联系那个姓唐的,让他去处理。告诉他这件事弄好了算他的投名状,处理不好就一辈子在基层呆着吧。”说完又闭上眼,仰头靠在椅背上。 “是。”王秘书老实应下,在车子开到市政府之前车里没人再说一句话。 不到五点,北方的秋天,天黑得极早,窗外灰蒙蒙一片,那是夜色降临前的征兆。 道路外面两边的绿化带统一种着梧桐树,树叶成片散落在地上,清洁工不厌其烦地扫着。严钦平睁开眼,看着那些金黄的落叶。 秋天过后就是冬天了,冬天啊,那是一个让人讨厌的季节,严钦平就很讨厌。 -- гOùshùωù.χyz 红痕 冉静踩着放学的尾巴匆匆忙忙赶到幼儿园,幸运的是今天园里刚好在大扫除,这让她的迟到看起来没那么尴尬。 “妈妈,今天老师和园长妈妈都有表扬我哦!我擦干净了自己的桌子,还帮天天擦了她的桌子。”在幼儿园呆了一整天,唐婉小朋友迫不及待的想和妈妈分享她的快乐。往常妈妈听到后都会笑眯眯的问她,真的吗?我们婉婉真棒,然后在奖励她一枚香香的kiss。 今天什么都没有,没有抱抱,没有笑眯眯,也没有香喷喷的kiss。 哼!唐婉小朋友不高兴了。 她觉得是自己太久没有发脾气了,所以妈妈才会这样忽视她,她不允许! 是时候发一场小脾气了!唐小婉鬼灵精地转了转小眼珠儿,马上有了主意。 走着走着冉静发现不对劲了,手里牵着的这个小宝贝怎么不动了?低头一看,女儿眼里含着一泡泪委屈巴巴地望着自己。 “怎么了宝宝?告诉妈妈怎么了这是?幼儿园小朋友欺负你了?”冉静蹲下来视线和女儿齐平,紧张地问了一连串。第一反应就是孩子是不是在幼儿园受委屈了? 唐婉瘪瘪嘴,她的五岁了,都是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了,谁能欺负她啊?再说了她长得这么好看,玩新娘游戏的时候他们都抢着和她一起,谁舍得欺负她啊,? 唉!妈妈什么都不知道。 冉静是真不知道她女儿心里这么多戏,三个女人一台戏,她家这个一顶三,一个人就是一出大戏。 问半天小朋友就是不说话,冉静也有点着急了,五点半快六点了,她得回去做饭了。“怎么了嘛,婉婉和妈妈说说看好不好,现在不想说的话那咱们先回家,回家了等你想说了再和妈妈说好不好?” 不可以!!! 当然不可以啊!回家就忘了,我还不知道你们大人吗,最会骗小朋友了! 唐小婉虽然没学过成语但她也知道乘胜追击这个词,马上松口控诉,“我刚刚和你说话,你都不理我,见面了也不抱我,亲亲都没有了,练接我都比天天妈妈来得晚,呜呜呜,妈妈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嗨呀!好气啊,眼泪就是掉不下来,唐婉小朋友眨了半天眼睛,那泡泪还是含在眼眶里舍不得掉下来。 冉静听到女儿软萌萌的控诉声搭配着这张委屈巴巴的小脸,把她给看笑了。HǎǐΤǎηɡSんùщù(嗨棠書剭)·てōΜ〆 哈哈哈哈,真的好可爱啊! 之前总是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这么命苦,现在看到眼前活泼开朗的女儿,冉静觉得都值了,之前经历的一切苦难都值了。 她不会也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她的家庭,伤害她的孩子和丈夫,谁都不行。 唐婉小朋友看到妈妈非但没有马上安慰她,还在一边要笑不笑的样子,看得她哗得一下哭出声。太过分了,妈妈真的太过分了! 冉静当然没有笑太久,她在女儿嚎出假哭的第一声就马上上前抱住了这个小哭包。“妈妈怎么会不爱你呢,妈妈最爱你了,今天早上还给你买了鸡翅,等下回去给你做可乐鸡翅好不好?妈妈只是忘记了,婉婉能原谅妈妈吗?” 她亲了亲女儿软软的脸蛋,上面还有早上出门时她给涂的面霜的味道,一脸真诚地看着女儿。 唐婉小朋友最爱吃肉了,什么意思呢?意思就是她不是吃素的!真的不是。软绵绵几句话是打发不了她的。 “我要吃巧克力,”嘟嘟嘴里蹦出来她的要求。 冉静还能说什么,当然是答应她啊。“好吧,妈妈给你两个巧克力,这下你可不能再说妈妈不爱你了吧。” “那我还想要吃冰淇淋。”唐小婉觉得不能怪她贪心,敌人妥协的太快,除了得寸进尺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宝贝,再不走今晚你就只能吃巴掌了。”冉静阴测测地说,一句话讲的咬牙切齿。 这时候还看不出来女儿是装的,那她这个妈真的是白当了。 见好就收,唐小婉老实跟着妈妈走回家。冰淇淋没有就没有吧,好歹还有两个巧克力,没亏。 小区对面有一家工商银行,柜台这个点已经下班了,亮灯的是那几台ATM机。冉静看着那微弱的白光,走向小区门口的脚想了想还是拐去了对面。 “宝贝,你坐在这等一会儿,妈妈去对面办点事,很快就好。”冉静没有带上女儿一起,把小朋友放在小区保安室,拜托门卫照顾几分钟。 “没事你去吧,来回也就五分钟,就让她坐这没事。”门卫是个上了点年纪的老人,特别热心肠,听说冉静要去对面取钱欣然同意她把孩子放在这。 冉静其实不是去取钱,她是想去看一下那张银行卡里究竟有多少钱。 是的,她把那张卡带回来了,并且没打算还给对方,无论这张卡里有多少钱。 个、十、百、千、万,冉静数了数屏幕上显示的余额尾数后面的零。 十万块钱整,冉静算了一下,她丈夫一年到头,算上工资加奖金,也没有这张卡里的钱多。 取款机里吐出了银行卡,冉静取出来,把卡片放在包的夹层里妥善收好。 晚饭冉静做了可乐鸡翅,另外还炒了一个绿叶青菜,还剩一个清炒胡萝卜丝准备下锅,油都已经倒下去了,她接到了唐政打来的电话。电话里丈夫告诉她今晚不回来吃饭了,不用等他。 “还好你打来的及时,我还剩一个菜没炒呢。” “不用炒了,我这边还要一阵子,估计得九、十点钟才能到家,到家给我下个面就行。”唐政看了眼办公台上的时间。 “那好吧,最近很忙吗?”冉静还是多嘴问了一句,平时丈夫加班都会提前给她电话的。 “还好,这个是临时接到的通知,行了我不跟你说了,要忙了。”说完唐政就挂了电话,提起公文包走出办公室门口。 挂断电话后冉静倒是松了一口气,听到丈夫说晚上不回来吃饭,她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 她还没想好用什么样的状态面对他——她正在背叛的爱人。 这天夜里唐政回来的很晚,面条当然没吃成,等到他回来煮面的人都已经睡到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客厅里亮着一盏微弱的灯,沙发上女人侧躺熟睡着,唐政贴心的没有叫醒妻子。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茶几上还有前几天买的花生,蒜香味的。坐在沙发的另一侧,花生就酒,他喝完了一整瓶。 酒精缓解了唐政发干的口腔,一整个晚上他讲得口水都干了,索性没白讲,事情告一段落,月底的升职名单他的名字应该稳了。 想到这唐政低头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妻子,白色的长袖居家服穿在她身上,勾勒出美好的身材曲线,暖黄色的灯光打在女人的脸上,投射出一片阴影,几缕调皮的发丝落在她脸上,唐政伸手把它挽到耳后。 挨得近了,嗅到女人身上传来的阵阵幽香,唐政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娶了一个好好老婆。 藏在白色家居服领口处的那抹红痕,在阴影的掩盖下,无人知晓。 或许又已经人尽皆知,谁知道呢? -- гOùshùωù.χyz 穷人 今天周六,冉静出门晚了一点,唐政倒是早早起了,说是要去办公室加班,晚上才回来。 不用早起做早餐,又不用赶时间送女儿上学,冉静难得睡了个懒觉。到奶茶店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店里丁晓琳正在给客人榨果汁。 大概是周末的缘故,街上人很多,比平时工作日要热闹不少,外头还有人用喇叭在喊些什么,隔得远,冉静听得不真切。 送走了打包的客人,店里闲了下来,丁晓琳眼睛含笑看着冉静半蹲在地上和女儿低声说着什么。 “等会儿妈妈要忙了,画笔和橡皮泥都在这里,宝宝自己坐在里面玩好不好啊?”小孩子头发长得快,遗传了爸爸妈妈优秀的基因,一头黑发又长又密。 “好啊,我会乖乖的,妈妈你放心吧。”唐婉小朋友甜甜的应下妈妈的嘱托。 冉静一口亲在女儿嫩乎乎的脸蛋上,“好了,去玩吧,有事叫妈妈。” “嗯!”唐婉小朋友一蹦一跳走向店里最内侧的那张卡通桌,上个周末她也坐过这张桌子呢。 经过收银台的时候看到丁晓琳正在用抹布擦着桌子,唐婉小朋友有礼貌地和她打招呼,“晓琳阿姨你好啊!” “你好啊婉婉,吃早餐了吗?”丁晓琳比冉静大十岁,没结婚也没生小孩,但她是喜欢小孩子的,尤其听话又懂事的孩子。 “吃了,妈妈给我蒸了猪猪流沙包,我吃了三个呢!”说到三的时候唐婉还用自己的小粗手比了一个OK的姿势出来,生动又形象地告诉丁晓琳流沙包有多好吃。 “哇,好厉害啊,婉婉真棒!”丁晓琳十分捧场,对着小朋友一点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晓琳阿姨我要去画画了,等我画好了再来找你聊天好吗?”唐婉小朋友很是苦恼,她今天想画一幅哆啦A梦送给妈妈,晓琳阿姨又一直和她说话,等下花不完可怎么办啊? 一张小脸写满纠结,把丁晓琳都看乐了,“好的呀,那阿姨就不打扰你画画了,去吧宝贝。” “嗯!谢谢晓琳阿姨。”走之前还用小短手比了个像模像样的心,隔空送给丁晓琳,萌化了丁晓琳这个老阿姨的心。 看着丁晓琳在忙冉静自己也没闲着,吧台上切完的水果收拾干净,瓷白的碟子滤干水放进消毒柜插上电源。 丁晓琳隔着吧台看到冉静背对着她忙前忙后,丁晓琳跷在高脚凳上目光一直盯着她这位合伙人看。“有时候看着你又觉得早点生孩子也挺好的,”HǎǐΤǎηɡSんùщù(嗨棠書剭)·てōΜ〆 一早开店的时候冉静就把自己基本的情况都告诉她,丁晓琳当时还挺震惊的,二十三岁结婚生子这都不算什么,重点是孩子都五岁了??? 她第一反应就是这傻女准是给男人骗了,后来和冉静的老公打过几次交道,才打消了她心里的怀疑。 没头没尾突然来这么一句,冉静听得有些莫名其妙,手里的动作却没停,“你这是想结婚了?” 话问出口没听到回应,冉静这才抬起头看向她,疑惑地从上到下打量了丁晓琳一圈,“怎么?还真给我说中了?”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只有两个多月,但冉静和丁晓琳特别投缘,不然两人也不会合伙开店。看着好友默不作声的样子,冉静就知道肯定有事,这事多半还和男人有关。 这下卫生也不搞了,吧台也不擦了,搬起个凳子坐在丁晓琳对面开启谈心模式。 冉静兴致勃勃,丁晓琳却还在犹豫,要不要说。她没有冉静这么天真,会将自己的过往轻易交代给才认识没多久的人,不管这个人和自己有多投缘。 丁晓琳今年三十三了,这个年纪的女人没结婚没生孩子,说她没点故事,怕是鬼都不会信。 “以前总觉得结婚有什么好的,帮人做牛做马给人骗钱还白睡,老娘一个人过不知道多潇洒,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看着身边朋友一个个都定下来了,自己还是一个人。”漂泊在外地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时间久了孤单了,人一孤单就容易胡思乱想,丁晓琳就是这样。 她年轻时经历过很多男人,她和他们爱过睡过也分道扬镳过,几乎没一个男人和她分手用的都是同一句话,【你很好,但是我们不太合适。】 起初丁晓琳不明白,既然好,那到底是哪里不合适呢?不久后她遇到了一位年长她许多的恋人,分手时那个男人告诉丁晓琳,【在爱情里你是一个很好的伴侣,但你不适合婚姻。】 丁晓琳听得似懂非懂,她当时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直到后来有一天,一个男性朋友结婚,婚前最后一天的单身派对,她听到那些男人酒后的真言才明白当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说来说去,他们都觉得她不是一个宜室宜家的好女人,适合嫖不适合长期睡。 “你昨天是不是见了什么人?下午我不在,店里出什么事了吗?”冉静原本只是想和丁晓琳开个玩笑,打趣她一下,省得她三天两头在自己耳边说什么婚姻是坟墓的话。 万万没想到歪打正着真给自己说中了,冉静观察着丁晓琳算不算太好的脸色小心翼翼问她。 昨天下午确实有人来过店里,冉静晚走半个小时她也能撞上,可惜她走得早,错过了一场好戏。 “没什么事,能出什么事啊。”丁晓琳认命似的摇了摇头,不打算再说下去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一时间两人谁也没说话,店里安静了下来,街道外的喇叭声却是越来越响,响到有些刺耳的地步。 “外面什么声音?闹哄哄的。”冉静踮起脚向外探了了一眼,街上的人比刚才多了不少,有举着横幅的,有拿着喇叭的,头上还都带着黄色红色的安全帽。 这是在搞什么游行示威? “一群农村建房子的被拖欠了好几个月工资,上街闹事呢,昨天下午就在闹了,”丁晓琳抬头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没人管的吗?国家不是明令禁止不许企业拖欠农民工工资的吗?” “呵!宪法还不许官员贪污呢,有用吗?”丁晓琳翻了个白眼,家里什么条件啊?敢相信当官的。“行啦,别看了,掀不起什么风浪的,不到半个钟街上就会来人清理。” “清理谁?”冉静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丁晓琳话里的意思,脱口而出问道。 “傻啊,当然是清理这些上街的人啊,难不成清理那些个资本家啊?这些人官商勾结都是一伙的,受苦受累的都是下面这些穷人。” -- 吃肉 冉静如果稍微注意一点大概就能意识到,丁晓琳现在的情绪并不适合讨论这些,但很遗憾,她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不是所有当官的都是这样的,也有一心为底层人着想的好官。”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许是丈夫身在体制内,冉静自然而然的愿意相信公务员体系里的所有官员和她丈夫一样都是好的,听到丁晓琳这种带着嘲讽意味的话,冉静下意识反驳回去。 丁晓琳比冉静大十岁,十年的米可不是白吃的,及时止损这个道理她比冉静清楚。“我懒得跟你浪费口水,不信的话你自己睁眼看好了。” 后面的事果真和丁晓琳说的一样,半个小时过去了,街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喇叭升级成了音响,领头那个大叔慷慨激昂的演讲普通话夹着方言,最终被刺耳的警笛声打破。 “三十五分钟,啧,高估了他们。”送走一个打包的客人,丁晓琳透过店里的玻璃窗看了眼街道上的画面,“诶?这车里坐着的是哪尊大佛?” 冉静顺着丁晓琳的视线看过去,外头的车道上交警骑着四辆摩托车开道,身后两辆警车,警车后面跟着一辆黑色宝马,冉静对车没有研究,看不出这辆车有什么名堂。“晓琳姐看出什么来了吗?” “那辆车改装过的,玻璃应该是防弹的。” 冉静再回过头去多看了一眼,还是没看出来哪里不一样。 这时,黑色宝马后座的车窗往下降,车内里坐着的人探出头来看着骚乱的人群,没多久玻璃又缓缓升上去,像是从未打开过一样。 冉静愣了,她刚刚看到的那张一闪而过的侧脸,像极了那个人,那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人。 几个为首的组织头目被带上手铐送去公安局,余下的人群一窝蜂都散没了影,一场闹剧就此收场。只留下地上散着白底黑字的横幅被人踩踏得不成样子。 “来给你,烧仙草大杯加冰,欢迎下次光临。”送走了一个打包的客人,丁晓琳得意地看着冉静,昂起下巴点了点窗外。 意思简单明了:看吧,老娘说什么来着。 冉静心不在焉,敷衍地笑了一下,起身去看女儿画画,顺便问问她中午想吃什么。 她前脚刚走,后脚店里就进来一个男人。 “欢迎光临,看要喝点”什么,看清来人的脸,丁晓琳挂着笑的脸瞬间耷拉下来,没好气地对着来人说:“昨天答应我什么了?” “没答应。”男人看了眼丁晓琳算不上好的脸色,低声说。 “张全你长本事了啊!再说一遍昨天答应我什么了。”声音尖锐,没吓到男人倒是把冉静给炸出来了。急急忙忙跑过来以为前头出了什么事。 这事还得从昨天说起,昨天下午冉静走后,街上那群被地产商欠工资的农民工上街闹事。 店里没什么客人,丁晓琳又是个闲不住的,跟着走了几步去看热闹,哪知道看到个老熟人。 民工队伍里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理着一个寸板头,黑黢黢的脸,高大的身躯在人群中异常醒目。 丁晓琳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是张全。 这个叫张全的男人是丁晓琳之前欠下的风流债,一个地方的,丁晓琳和他处过一段时间,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太死,一心奔着要结婚,最后丁晓琳惹不起躲得起,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吃瓜吃瓜最后吃到自己头上,丁晓琳无话可说。 “这么说他是你前男友?”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冉静问丁晓琳。 “不是!” “不是。” 面对面站着的一对男女异口同声地说。 丁晓琳瞪了一眼正在看她的张全,示意他别乱说话。 也不知道是人太傻看不懂暗示还是怎么,张全完全没领会到丁晓琳眼里的意思,顿了顿,朝冉静说,“是未婚夫,不是前男友。” 丁晓琳冲张全翻了个白眼,想刺他一句,还挺时髦都知道未婚夫这个词儿了。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口,“别胡说八道,老娘现在单身!” “不是单身,是我老婆”这句话说完,不管丁晓琳再凶巴巴说什么张全都不接话,认定了人就是他老婆。 冉静打量着张全,他头习惯性往下看,身板站得不直,背有些佝偻,这些都是长期劳作的痕迹。 再看丁晓琳,冉静和她相处这么久,头一次看到她这么尖锐,开始还以为是今天街上那件事让她不好受,现在一看,怕是对人不对事。 快到饭点,冉静留张全在店里吃饭,怎么说也是丁晓琳认识的人。 丁晓琳也没说什么,心安理得指挥着张全去隔壁买饭。 “吃什么?”张全站在丁晓琳面前,声音很低,呼吸隔得很近。 “吃肉!”今天非要吃掉你一层皮。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爱吃肉。”张全说完转身去隔壁黄焖鸡店里点菜,只留下一个沉默的背影。 丁晓琳一脸漠然。 店里又只剩下冉静和丁晓琳两个人,唐婉小朋友画着画睡着了。 “心里有他为什么不在一起啊?”冉静问丁晓琳,人都走了她还盯着门口看,人在这里的时候又是一脸看不上的样子。 唉,女人真是,不管多聪明还是一爱就笨。 “什么有的没的,别瞎说。” “既然没有那还留他吃饭?” “是你留的又不是我留的,这也能赖我身上。”丁晓琳说。 “你不愿意我能留得住?”冉静笑了笑没说话,定定的看着她。 丁晓琳哑口无言。 -- 收买 这顿饭在冉静这个局外人的周旋下吃的还算平静,丁晓琳对着张全依旧没有好脸色,但话还是愿意说的。“你们这个事闹到现在闹出个结果来没有?” 张全夹菜的手顿了顿,低头说了句【没有】,像是不愿多说。手接着往嘴里扒拉了几口饭,一张嘴塞得整张脸快要变形,。 “我就说,能有什么结果,真正的大头老早就被收买了,剩下你们这些不服的抓几个典型,剩下的一个个就都老实了。” 丁晓琳没什么胃口,筷子在餐盒里拨弄了几下,什么也没夹起来,心情看起来一脸烦躁。 冉静这才知道原来张全也是那些街上那些被人拖欠工资的人之一,半个月前结工程款的时候他们被开发商赖账。一开始还找了法律援助,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连着换了几个律师,到后面一提起开发商的名字都没有律师敢接他们的委托,现在是实在走投无路了,才上街游行。 “政府没人管吗?你们这么多人,开发商欠的也不是小钱怎么会没人管?”冉静问。 “都被他们拿钱收买了,我们里面也有被收买的。”张全的快餐盒见了底,他停下手里的筷子,闷声回答冉静。“这里的官太黑了,我们还找过刚调过来不久的法院里的干部,也被收买了,昨天晚上有人看到他去找过我们一些工友。” 这个时候找人做什么,背后的意思猪都清楚。 张全说完看着丁晓琳的脸,又看了看她面前的白色饭盒,里面的米饭几乎没动过。 丁晓琳看张全一抬眼就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吃吃吃!就知道吃,饿死鬼投胎一样!”没好气的把饭盒一推,甩到张全面前。 这话张全听了没什么反应,心情平和的从饭盒里拨了一半米饭到自己碗里,余下的再放到丁晓琳面前。“不要浪费粮食。” 丁晓琳甩都没甩他。 冉静看着这两人你来我往,心想真是一物克一物。寻常男人要是被人这样骂,早就起身掀桌走人了,还能安安静静坐下来往嘴里送饭送菜的真心不多。 “你刚刚说那个法院干部,姓什么?”法院的,又是新来的,只要是和丈夫沾点边的事情冉静总是愿意多嘴问一句。 张全抬起来那张埋在碗里的脸,看着冉静,嘴里大口咀嚼的动作没有停,“姓唐。” 冉静看着他眼底那抹意味不明的神色,分外刺眼。 * 晚饭吃的比平时要晚,冉静去菜市场买菜的时候忘了拿已经买好的鱼,再折回去拿的时候一来二去时间就耽误。 唐政头一次回家没见到桌上摆好饭菜,走进厨房看,妻子还围着围裙在煤气灶前炒菜。 冉静抬头看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今天下班晚了,大概还要十来分钟才能开饭。” 锅里的鱼沸腾了,冒着滚烫的热气,冉静把它盛出来装在一个白瓷汤碗里。 “我来我来,你小心烫。”唐政按住她的手,接过那碗冒着热气的红烧鱼,从厨房端到客厅的饭桌上。 锅里的热油烧开了,冉静倒青菜叶下去翻炒。小厨房里没有抽油烟机,只在出风口那里装了一个排气扇,一做饭厨房全是烟火气。 唐政没进去,站在外头看着妻子娴熟的翻炒动作,他看了一会儿,走过去环抱住冉静的后腰出声问:“有心事?” 耳背上那块肉是冉静的敏感点,暧昧的热气让她的呼吸有点喘,手里的锅铲都差点脱手没拿住,“没,没有啊。” 如果说问之前是不确定,那问完之后就是百分百肯定了。唐政眯了眯眼,没接着问下去,只在妻子耳后亲了一下,转身走出厨房。 青菜和鱼撞在一起,先炒青菜再烧鱼,不然会腥。这个道理就连他这个不进厨房的人都知道,妻子做了这么久的饭怎么会在这种小事上出差错? 唐政在凳子上坐了一会,没多久又站起身。 家里唯一一个阳台在主卧外面,用掉漆的木门隔绝着,唐政站在阳台外,点起一支烟。 天色暗了,屋子里没开灯,窗外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衬得这间漆黑的房间多了几分萧条。 隔着淡淡的烟圈,是唐政紧皱的眉头。 被发现了吗? 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这么快吗? 为什么会这么快? 唐政百思不得其解,手指间夹着的那根烟一口没吸。 烟灰掉落在地,灰蒙蒙一片。 “吃饭了!” 冉静把最后一个菜端上桌的时候没看到唐政的人影,猜想人应该在房间,又绕去女儿房里叫人,“宝贝去叫爸爸来吃饭。” 唐婉小朋友那幅大作历时一天终于完工,听到妈妈喊吃饭马上蹦蹦跳跳跑出来。“好的!” “爸爸爸爸,快来吃饭了,”踢踏踢踏的鞋子踩在板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后面跟着一串小孩欢乐的笑声,“哎呀爸爸你不乖!抽烟臭臭,我要告诉妈妈。” 嘴里说着要向妈妈告状,手却还是一门心思巴在爸爸腿上。 唐政收起一脸凝重,换上和缓的笑脸,捞起女儿抱在怀里,往客厅方向走去。 “婉婉帮爸爸保守这个秘密好不好?不告诉妈妈。”父女两脸贴着脸。 唐婉小朋友被爸爸脸上的胡渣扎得咯咯笑,唐政被她的笑声逗得也跟着笑了起来。 客厅外,冉静一抬眼看到的就是这副父女温馨的画面,也跟着笑了,发自内心的。 她一生所求就只有眼前这两样而已。 “好了别闹了,下来去洗手吃饭了,帮我把电饭锅端出来吧。”冉静让女儿去洗手准备吃饭, 后面那句是对唐政说的。 “还有什么要拿的?” “还有筷子。”碗已经拿了,还差三双筷子。 “你坐着,我来。” 冉静听了唐政的话在椅子上坐着,等他拿筷子端饭,赶时间炒这几个菜,她也累了,靠着椅背歇口气。 这口气歇得有点久了,端饭的人迟迟不见来,冉静喊了一声,“老公?” “嗯。” “怎么了?”声音听着不太对劲。 冉静走进厨房看到背对着她的唐政,电饭煲打开着,唐政低头看向锅里。 “怎么不端,”出来?话没说完,唐政侧身让出一半位置,示意冉静看锅里。 黑色的电饭煲内胆里,泡着适量的水和米,两者泾渭分明。 ...... 她忘记按煮饭开关了。 -- 选择 最后还是唐政下楼去小区门口那家小炒店里买了两盒白米饭上来,解决了这顿晚饭。 厨房里那锅水泡米无人问津。 这顿饭应该是自两人相识以来,冉静吃过最煎熬的一顿饭,饭桌上她和唐政几乎没有交流,如果不是女儿还有女儿在,气氛只怕会更尴尬。 由此可见小朋友的吵闹有时用对了地方也是好事。 “妈妈我困了。” “你带她去洗澡,这里我来收拾。”唐政说出了晚饭后的第一句话。 冉静没有拒绝,牵着孩子的手带去卫生间。 这个澡洗的很慢,冉静在拖时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那么快和丈夫呆在一起。 刚刚在厨房的时候,站在电饭锅前,唐政看她的那个眼神,冉静就知道,他看出来了。 在他面前她就是一张白纸,里面填了几笔几画他清清楚楚,甚至那些笔画大部分都出自他手。 很久以后冉静想起她和唐政之间的爱情,从最初的相遇到后来的相爱,到底是成年男人对伴侣养成式的诱导?还是未成年少女对男人的盲目崇拜?她不知道,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澡洗得再慢也有洗完的时候,何况孩子都快睡着了。 冉静给女儿穿好睡衣,抱起她放在床上,盖上被子,又细心捻了捻被角,深呼一口气,头轻靠在房门上。 中午张全那番话和最后看向她的那个意味不明的眼神,让冉静整晚魂不守舍。 法院的干部,新调来的,被收买了,姓唐。 无论哪一个条件,唐政都能对号入座的上。 是与不是,在此时此刻冉静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 她只是不愿意相信。 客厅里唐政坐在沙发上,屋子里的灯还是那种老式的灯泡,泛黄的灯光覆盖着客厅的每个角落。 他看着茶几上的铝制烟灰缸,尼古丁的味道没有缓解他脑海里紊乱的思绪,罪恶的烟圈一缕一缕地飘向空中。 冉静一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男人倚靠在沙发上,微弓背,垂头看向茶几上的某一个点出神,周身弥漫着颓废萧瑟的美感。 她刻意将脚步声放到最轻,悄无声息地走近他身旁。她看到他头顶那个发漩,手不受控制地抚上那个漩涡。视野凑近了,冉静才发现,男人头顶的黑发中夹杂着几根灰白的头发。 他比自己大十二岁,今年却也不过三十五,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怎么这么早就生出了白发? 想到这冉静有些不忍心,手掌揽过男人的后脑,将他的头轻拢进自己怀中。 算了,冉静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他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难处。 在价值观和爱人面前,她毫无疑问地选择了后者。 * 奶茶店,家里,幼儿园,三点一线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冉静再也没收到要她去酒店的信息,仿佛那些糟心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除了包里夹层多出来的那张银行卡,所有事都回到了正常行驶的轨道上,直到这天下午。 “这么突然?”冉静听到丁晓琳的话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呆呆地问了一句。 今天上午女儿幼儿园开家长会,冉静下午才到的店里,才进来没多久就收到一个重磅炸弹,丁晓琳说她要走了,和张全回老家结婚。 “突然什么啊,姐姐我都三十三了,你以为像你啊,二十好几一枝花的年纪。” 看得出来丁晓琳是真的高兴,冉静知道她对张全有意思,但这才半个月就商量着回去结婚,是不是太快了? “快?你知道我和他认识多久了吗?”丁晓琳歪着头想了想,“至少得有七八年了。”两人具体认识多少年丁晓琳也不记得了。 那天下午,冉静从她这位短暂的合伙人嘴里听到了一个略带苦味的爱情故事。 简单来讲这是一个浪子回头的故事,故事中丁晓琳就是这个浪子。 年轻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值得全天下最好最优秀的男人,看不上身边蝼蚁。年复一年,优秀的男人撇下她选择了同等阶级里同样优秀的女人,身边的蝼蚁却是死性不改坚持等她回头,直到现在成功上岸。 “哇,这么一听还挺浪漫的。”冉静手托着下巴笑道。 “浪漫什么呀。”丁晓琳嗤笑了一声,眼角的笑容确实真心实意的。 “那晓琳姐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没等冉静张口丁晓琳就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后悔没有在一开始就答应他的追求而是白白蹉跎了这么多年,你问的后悔是这个吗?” 看着丁晓琳脸上扩大的笑容,冉静点了点头。 “轻而易举得到的美,对男人来讲,毫无吸引力。你问我后不后悔,想也不用想我一定告诉你不后悔,即使回到过去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让他等。” “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美?”冉静低头喃喃自语。 “作为过来人姐姐劝你一句,不要贪恋小情小爱,女人迷恋小情小爱是没有好下场的,男人从来不会把一个沉溺于情爱女人真正放在心上。” “世事无绝对,一样米养百样人,晓琳姐你这话说的太武断了。” “得了吧,你才过有几个男人?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男人啊,管他吃饭还是吃屎长大的,全都是一个样。” 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工作日,朋友间闲聊的一番话,让冉静前半生塑造的价值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她曾经觉得爱情是她生命里至关重要的东西,为它疯,为它狂,她心甘情愿。 可现在有人告诉她,不是这样的,没有人会真心爱一个满脑子只装着爱情的女人。 冉静长久地愣在原地,她想出声反驳,话到嘴边确说不口,她该说些什么呢? 不知道啊,生活可真难,冉静想。 严钦平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进来的,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陌生来电的号码,冉静按下了接听键。 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简短的两个字,“是我”。一下把冉静的思绪从她的内心世界中迅速抽离出来, 她心砰砰地跳,脑子里一片空白,神色慌张地张望着四周。 不远处站在吧台给客人调奶茶的丁晓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往冉静这边看了几眼,挑眉询问。 冉静冲她摇了摇头,示意一切都好,安耐住内心的惶恐走出店门外,来到拐角的巷尾,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后这才张口和电话那端的人应声。“你、你好。” “晚上七点,有车去接你。”男人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冰冷。 “不要!” 话说出口冉静就后悔了,她想起了那个落在自己脸上的巴掌,时间过去太久了,以至于她都快忘了这个男人有多霸道。“我的意思是不用接,我可以自己过去的。” “我不想说再说第二遍。” 嘟嘟嘟的提示音昭示着男人已经挂断了她的电话,冉静叹了一口气走回店里,背影在窄小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凄凉。 -- 欢愉(微H) 夜里小区门口,深秋的天黑得早,七点钟月亮就已经出来了,冉静提前了10分钟在门口等着。 小区门口的保安亭,斜角上的摄像头闪着红灯,冉静眼睁睁看着那个闪烁的红点, 所有事都会留痕。 看到车的第一眼,冉静就知道是他的车。 黑色宝马,她之前还见过,当时只觉得车里一闪而过的那个侧脸像他,没想到真的是他。 意料之中,他没有来,车内除了一个戴墨镜的司机之外,空空荡荡的。 司机下车给她开了后车门,伸手示意她坐进后侧右座位,冉静说了声谢谢。那人没有说什么,伸出的手掌挡在车沿上,在冉静看不见的地方,虚护着她的头不被撞到。 车驶入主道,平缓的行驶在柏油马路上,道路两侧亮起的路灯和街道商铺的灯火凝聚出这座小县城特有的夜色。 冉静看向窗外,昏黄的光印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整张脸一半暴露在光影下,一半藏匿于黑暗中,不知前路何在。 这次的落脚点不再是酒店,车最终停在了一个像是农家乐的庄园里,天太黑了,冉静看的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周围很多树。 下车后司机带着她七拐八拐进到了院子里二楼的房间,把她带到门口转身人就不见了。 冉静翻了个白眼,果然物以类聚,哑巴似的主人养的狗也跟哑巴一样。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太刻薄,人家司机明明什么也没做。 现实没有给她太多谴责自己的机会,门内传出男人的声音,叫她进去。 竹子做的门,没有门把,冉静伸手推开,木门特有的嘎吱声在这片静默中显得格外刺耳。 整个二楼除了这间房之外都没有人,冉静敢肯定,因为周围实在太安静了。 竹木建的房间是不隔音的,有点声响都能听到。 进门后冉静闻到一阵天然的清香,房间里充斥着竹子的味道。屋子里放着一张大床,男人坐在床沿边上,下身裹着一条白色的浴巾,上身赤裸着。 十一月底的夜晚气温转凉,冉静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外套,再看看不远处光着上身的男人,轻声问:“不冷吗?” 问完这句才觉得自己说的多余,冷不冷的碍着她什么事,?用得着她多嘴问。 本来以为依着男人的性子肯定不会搭理她,没想到他朝她招手说,“过来。” 靠近了,冉静闻到男人身上淡淡的酒香,他的眼睛很亮,看着她,眼底是她读不懂的神情, 那眼神,像是透过她看向另外一个人。 严钦平确实晃神了,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他恍惚想起一个问题——有多久了?这样的关心他有多久没有感受过了? 太久了,久居官位,身边人的关心给的都是【严主任】,没有人关心【严钦平】冷不冷,更不会问出这种无用的问题,因为捞不到好处。 假设一开始就是这样,严钦平也不至于伤感,偏偏他身边是有过知他冷暖的那个人的存在的,可惜的是,人不见了。 面对此情此景,冉静没敢说话,男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起来并不想被人打扰,她就这样静静地站着。 不知过去多久,冉静腿都站麻了,男人还是一副微低着头想事情的样子,她没忍住,轻抬起后脚跟想缓解一下腿麻的压力,鞋底发出的声音引得男人侧目。 “坐吧。” 屋子里就一张床,坐哪里显而易见,冉静选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坐在男人身旁。 其他是她想多了,自打进了这间屋子,就不存在什么安全距离了,对她而言都是危险区域。 看着她惴惴不安地坐下,男人问她,“你很怕我?” “没有。” “没有什么?” 冉静想说没有怕你,但她没有说,说不出口,她确实怕他。 直到今天见面的前一天晚上,午夜梦回的时候,冉静还能清醒的记得那天酒店浴缸里满缸冰冷的水和她濒临死亡的窒息感。 她忘不掉,也不敢忘。 “不要怕我。”男人的手扯着冉静的手臂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动作有些粗暴,声音却温柔地不像话。 炽热的吻落在女人柔嫩的颈窝,开衫外套早已跌落在地板,男人的手沿着毛衣下摆伸进后腰,冰凉的触感顺着脊柱一寸一寸向上延展,最终停留在单薄的内衣扣子上。 “等,等一下!”或许是男人的吻太过轻柔,给了冉静喊停的勇气,看着停下动作听她说话的男人,冉静接着说:“我还没洗澡。” “等会儿一起洗。”没给冉静再开口的机会,严钦平直接把人往床上带。 大床上滚作一团的男女开启了夜的篇章。 肉体的拍打声啪啪作响,男人闷头压在冉静身上一通猛干。软床垫摇摇晃晃,让冉静有种错觉,此刻的自己像是漂浮在一艘破败的小船上,海浪不断拍打着船身,茫茫大海上看不到尽头。 床头柜上燃着一只檀香,烟雾很细,蒙在空气里,眼前浮现出一尊朦胧的佛像。冉静想,若真有佛像,那也该是欢喜佛。 男人的动作越来越快,每一次插入又深又狠,在这场粗暴的性爱里,不可避免地,冉静依然获得了巨大的欢愉。 身体是不会撒谎的,铺天盖地的情潮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无论做爱的对象是谁,她只希望快感能来得更猛烈一些。 结束之后,白色的黏液落在她大腿根处,男人彻底放松压在冉静身上。 冉静还没从情爱的余韵中抽身缓过来,骤然一压差点没咽气。 “唔!” 女人的闷哼声让严钦平涣散的意识渐渐回笼,没有起身但也收了收压在女人身上的力道。 事后的十分钟对男人而言是黄金十分钟,一整天所有的烦恼、糟心、不顺遂,在这十分钟里全部化作虚无。 这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贤者时间。 这一点冉静当然清楚,所以在严钦平收回力道后她也没再说什么。男人的头埋在她胸口,呼吸洒在那两团软肉上,倒是让冉静生出几分母性。 她伸手环抱住男人的头,再到肩膀,最后落在宽厚的背脊上,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像是在哄幼时女儿入睡那样轻缓。 “别停。” 男人似乎很享受这种安抚,冉静听话没有停下继续缓慢的轻拍着。 -- 败露 墙壁上挂着一口石英钟,指针嘀嗒嘀嗒地走着,冉静眯着眼,看到钟表指向九点整,她得走了。 “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她把不准这个时候讲这种话会不会扫了男人的兴,但扫兴也得说,再不走她丈夫就要回来了,女儿还在邻居家等着她去接。 “先洗个澡,我叫司机送你。”严钦平起身。 “不了,我还是回去洗吧。”说完这句,冉静抬头看了看严钦平的脸色。 严钦平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就这样看着她,冉静想起之前的种种,这才老实说道,“我现在就去洗。”说完马不停蹄溜进卫生间。 以这天晚上为时间结点,冉静直观地感受到严钦平对她的变化,一改往常的生硬冰冷,变得有人情味了许多。 她收到过两次严钦平寄给她的衣服,两条都是裙子,鲜艳的红色。多么富有生命力的颜色,却是冉静最不喜欢的颜色。 严钦平让她安心呆在自己身边,他会对她好,保她丈夫升官,处理好她女儿上学的户口。 冉静妥协了,毫不犹豫的,她没有拒绝的理由,也没有办法不低头。 她和严钦平见面的频率并不高,但自那天过后冉静每天都能收到他的信息,内容或长或短,信息有用无用,总是雷打不动的落在她的收件箱中。 有时她不知道回什么,就发个可爱的表情糊弄过去,也算勉强过关。 发完之后冉静又觉得很可笑,这算什么? 包养、偷情、还是出轨?又是三者皆有? 她恶心这样的自己。 那晚回家后冉静安顿好女儿睡觉时,唐政还没回来,她在卫生间呆了很久,站在廉价的塑料淋浴头下,试图洗干净自己在那间竹屋里沾上的檀香味。 遗憾的是,味道是飘渺的,看不见,摸不着,却透骨入缝。 * 奶茶店在那天丁晓琳说要准备回家结婚的时候,冉静就已经在门外贴上了转让的信息和联系方式。 后面陆续有几波人来看过店面,有意向要盘下来,但具体谈起转让协议又说要考虑考虑。 冉静和丁晓琳商量过后也没有去催对方,离过年不到两个月,实在不行开到年前在关门也行。 “那你回去结婚不会耽误吗?” “本来也没打算大办,回去扯个证,摆几桌酒,差不多就行了。”说到这丁晓琳罕见的叹了口气,“没想到老娘也有今天,前半生挑挑拣拣那么多年,最后还是嫁了个脚上沾泥的。” 语气颇为惋惜。 “怎么?觉得自己吃亏了?”冉静打笑她。 “亏啊,怎么不亏?亏死了。像你这样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才算过瘾呢。” 丁晓琳笑眯眯地看着冉静,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眼神是真心实意的羡慕。 冉静直接定在原地,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尽,身体里的三魂七魄散地支离破碎。 昨晚睡前她看了一眼电视气象台的天气预报,晴,20-16度,微风,局部多云。在这样一个温和的天气里,穿了一件长外套依然挡不住她后背的冷汗冒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缺氧的原因,冉静觉得头有点晕,渐渐地额头上也冒出来汗珠。 她惶恐的望着丁晓琳,眼底的恐惧瞬间蓄出了满眶的泪水,含在眼里要掉不掉。 她想开口解释,她不是故意的,她也不想的,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她真的不知道。 对了,能不能不要告诉她丈夫,她不想他知道这个消息,求你了。 她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半点声音,两行清泪却是顺着白净的脸滑落到腮帮。 “行了,别哭了。就这点出息还学人去鬼混。”丁晓琳抽了两张纸递给她。 冉静傻愣愣地接过,没有第一时间往脸上擦,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丁晓琳看。 就这样吗?你不打算揭发我吗?站起来义正言辞的指责我不忠,再唾弃我的行为,不检点不自爱。 不应该这样做才对吗? 早在冉静看向她的时候丁晓琳就知道这傻妞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了,她大冉静十岁,这十年的饭不是白吃的。 从冉静手里夺过纸拿起来往她哭花了的脸上擦,丁晓琳边擦边呛声,“这会儿子知道怕了?偷偷摸摸出去玩的时候不是挺够胆的吗? ” 缓了好一阵,冉静才慢慢回神,知道好友不会对她怎么样后,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吸了吸鼻子,接过纸巾,没再好意思让丁晓琳帮她擦眼泪。“我没有,” 唉,想开始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冉静只能低头叹气。 丁晓琳没有催她,倒了杯温水放在她面前,摆出十足十吃瓜的样子坐等当事人分享这桩见不得人的婚外情。 冉静抿了一口还冒着热气水,将胸口那阵心悸压了下去,开始向丁晓琳娓娓道来这一个多月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 “???搞半天你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丁晓琳无语,听到一半她听不下去了。 “那人是做什么的、家住哪里、有没有结婚、今年多大,叫什么名儿你都不知道,就这么稀里糊涂给人睡了三五次?你脑袋里装的是豆腐渣吗?!” “......我知道他叫什么。”被丁晓琳的夺命三连问怼得心虚,冉静弱弱小声为自己辩解。 “这是重点吗!”摊上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丁晓琳简直要吐血了。 以为是个偷腥的狐狸精,闹半天是只被人叼进窝里的兔崽,出轨都出得这么窝囊。 被结结实实吼了两声,冉静彻底蔫了,想不出要说什么,干脆装聋作哑好了。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就这样不清不楚地过着?”这种事不知道另说,知道了丁晓琳就不会不管,气归气,到底还是朋友。 “不知道,我都不敢和他多说两句话,我有点怕他。” “怕他还每次喊你的时候都随叫随到?我是一点看不出来你胆子小。” “我不能不去啊,这件事肯定不能让我老公知道,晓琳姐你不知道,那个人真的很可怕,我不顺着他的意他有的是办法让我生不如死。”冉静小声抽泣着,低着头不敢看向丁晓琳的眼睛。 “要是他自己跑去告诉你老公呢?” -- 檀香 丁晓琳抬起冉静的下巴,两人四目相对 血淋淋的假设就这样冷不丁扔在了冉静的面前,炸开了花。 “不会的,他说过,只要我听话,他就不会,”几句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舌头像打结了一样语速快得不像话。 到底是解释给丁晓琳听的还是在安慰自己而已?冉静也分不清了,或许二者皆有吧。 “来,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这话你信吗?” 冉静怔怔地望着丁晓琳看向自己的那双眼,没有鄙夷、没有嫌弃、就连带着善意的恨铁不成钢也没有,眼底只有平静和无穷的力量感。 她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但那两个字她说不出口。 可要是承认了不信,那她这一个多月以来的坚持又算得了什么? 那些虚伪与蛇和忍辱负重必须被彻底推翻,取而代之的是她得承认自己愚蠢且无知,被人耍得团团转还一厢情愿地期待对方能够良心发现放她一马。 这样一看还真是傻,难怪丁晓琳会说她脑子里装的是豆腐渣。 “年轻人有做梦的权力,但也应该知道什么时候醒。你是个聪明的,也够胆,别小瞧自己,你要真像你自己说的那么胆小这事早就暴露了,根本瞒不到今天。最后,姐再劝你一句,永远不要奢望男人有良心,他们臭不要脸的程度会刷新你的认知。” 说到底,大家都是被生活毒打过的女人。 “你怕吗?” 冉静没有迟疑,“怕。” “怕什么?” 怕什么?冉静不知道。 怕奸情被发现?怕丈夫和她离婚?还是怕严钦平那只笼罩在自己身上的看不见的手? “其实你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恐惧这些,他们再有本事,最后不还是倒在你脚下。”冰镇过的酒有魔力,易拉罐的温度烙在脸上,丁晓琳意识清醒,将自己赤脚踩过荆棘林总结出的经验悉数传递给冉静。 “这张脸,这副身子,他们馋的不过这两样,用好了,你能轻而易举把他们踩在脚底。” 这天下午,冉静和丁晓琳聊了很久,直到黄昏日落,月亮开始上班,她们还不愿收档。 在情爱这件事里,上帝最公平。无论你是贫穷还是富贵,健康或者残疾,该你受的苦半点都不会少。 * 因为年后要调到市里去,唐政这段时间基本都在加班。家里还有个小的,冉静吃饭就没等他,回来晚了再给他下个面条或者是煮个饺子当宵夜。 今天难得准时下班,桌上摆好的饭菜香气扑鼻,吃到老婆做的饭菜,唐政赞不绝口,光顾着往嘴里扒饭,半点没看出枕边人的心不在焉。 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冉静一粒一粒往嘴里送,吃到后面女儿都在笑她。“妈咪不乖,吃饭不快。”小朋友哧哧地笑,好不容易抓到妈妈的把柄。 唐政也从碗里抬头,笑眯眯地看着冉静,“想什么呢?不好好吃饭孩子都在笑话你呢。”顺手夹了两块酱香排骨放进她碗里。 下午的事冉静还没缓过神来,奶茶店不打算再开下去了,今天关门也比平时早,走之前冉静多问了丁晓琳一句,是怎么发现她的事的。 丁晓琳告诉她其实早在第一次的时候就开始怀疑,真正确定是那次在冉静身上闻到的檀香味。【你可能不知道,檀香是老男人的专属。】 已经结婚生子,平时又不爱用香,那这个味道从哪里来的,可想而知。 这个说法让冉静有点意外,她怎么也没想到出卖她的居然是那一缕抓不住的香。 “没什么,你喜欢檀香吗老公。”筷子夹起碗里的排骨,她问唐政,嘴里吃着东西,说话声也含含糊糊的。 唐政听着有点滑稽,“慢点吃,吃完再问也行啊,”又抽出一张纸,伸手往她脸上去,擦干净嘴角那抹酱油,手是别样的温柔。“檀香?没什么感觉,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前两天发现房间里有蚊子,婉婉那间也有,用蚊香我怕有毒,想找个别的办法来熏一熏,妞妞妈妈告诉我檀香能驱蚊,就是味道有点大。” 假的,妞妞妈根本没说过这话。 “我想想檀香什么味,好像是有点大,要不买点艾叶熏熏也行,以前小时候见过家里老人用这个土办法赶蚊子。” “好啊,我明天去菜市场看看。”冉静点点头,又问:“老公你不喜欢这个味道是吗。” “说不上喜欢,主要是味儿太厚,冲鼻子。我们院里的领导倒是有不少喜欢熏这个香的,说是上了年纪爱清静,搞不好过几年我也喜欢了,谁知道呢。” 一顿饭吃完还和之前一样,唐政收拾碗筷进厨房,冉静带着女儿在客厅做作业。“天气凉了老婆你尽量少碰水,碗我来洗,你带婉婉回屋去看会儿画画的书。” 不出意外的话年后她们应该就要搬到市里去住了,唐政跟冉静商量着想给女儿报几个兴趣班。之前是家里条件不允许,现在手边有点闲钱也该考虑起来了,毕竟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想来想去冉静先定了舞蹈和绘画这两个班,买了几本彩绘让孩子在家练着先,等回头搬过去了再报培训班。 安置好女儿冉静从房间走出来,客厅里留着一盏小灯,不亮,过去就是厨房。 厨房位置不大,多一个人转身都嫌挤,冉静没进去,就这样倚靠在厨房门,看着唐政背对着她刷刷洗洗那堆碗筷。 从大到小,先是装菜的盘子,然后是吃饭的碗,再到筷子,最后是炒菜的锅,一样一样分门别类洗好,再过一遍水之后放回原位。很简单的家务,冉静几乎每天都要做一遍。 但看着丈夫重复的动作她总有一种异样的满足感,她再也遇不到比他更好的男人了。 -- гOùshùωù.χyz 离别 她走过去自身后轻轻揽住他的腰,脸贴在他宽厚的背上。羊毛衫的手感有些刺,扎在脸上发痒,冉静却不想挪开,依旧这样亲昵地贴着。 唐政洗碗的时候喜欢想事情,这次调任过后不出意外他的职位是高院的书记员,过两年还能继续往上升。 哦,照现在这个速度,根本用不着两年。 背上温热的体感打断了他的思绪,平步青云的幻想戛然而止。唐政有些惋惜,但他隐藏的很好,侧脸看着靠在自己肩头的妻子,轻声问道“怎么了,嗯?” 冉静没有说话,蹭了蹭下巴更加贴近男人的颈窝,不愿打破这一室温馨。 水池里开始放水,冲干净油腻的双手唐政转身揽住冉静,抱了满怀。 狭窄的空间里爱人的体温逐渐上涨。 “我马上就要失业了,你又得养我了。”奶茶店的事冉静跟唐政提过几句,但没细说,今天想起来才记得和他交代。 唐政乐了,其实那家店早在一开始的时候他就不建议开起来,但妻子人生中第一次创业,他这个做丈夫的总是得支持的。 年轻人有梦想是好事,遗憾的是社会毒打你的时候可不管什么狗屁梦想。 顾忌着冉静的面子唐政没好意思说什么,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当初说好的,我养你一辈子。” 【离开了这里我们怎么生活啊?】 【别担心,我养你一辈子。】 冉静忽然回想起往事,那年私奔前他也是这么说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的承诺他一直都履行着。没由来的一阵鼻酸。 手臂绕在唐政的脖子上,头埋得更紧了,声音瓮声瓮气,“你怎么这么好啊,我根本不值得。”HǎǐΤǎηɡSんùщù(嗨棠書剭)·てōΜ〆 “你是我老婆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小傻瓜!” 她感觉到他的头凑过来,手挑起她的下巴,鼻息暖暖地扫在她脸上。 细碎的吻落在她的额头、鼻尖、最后是那柔软的唇瓣,一切未尽的话语统统淹没在满是情意的亲吻里。 还是那张床,人也还是那个人,不过今天同往常倒有些不太一样。 眼前忽然被蒙上一层黑布,冰凉的触感,是真丝。 一身衣物被剥光,一无所有,沉默、等待、悄无声息。 冉静大脑一片空白,对即将发生的危险预感强烈。“我怕,老公~” “别怕,你还不放心我吗?放松点,今天来玩个新游戏,你会喜欢的。” 身体交流,向来简单又直接。不着寸缕的肉体被肆意摆弄成趴跪模样,手掌之下,血肉流动的触感,细腻润滑,男人流连忘返。 视线受阻,她看不到自己身上下一个被临幸的部位,心中独自揣测,却十之八九落空。 唐政并不着急,享受着妻子的惶恐,看着自己手掌落下的每一个点,今晚的所有皆由他来主宰。 他关上了房间的大灯,只留下床头柜上那盏小台灯。微弱的光源和赤裸的肉体是最完美的搭配,他深谙此道。 常年握笔,男人的指腹略有薄茧,粗糙的触感沿着诱人的曲线从女人的腰窝滑到丰满的臀瓣。 啪——! 清脆的啪打声响彻整个房间,随之而来的是女人不可思议的尖叫,“啊!老公!”分不清是娇嗔还是愤怒。 但可以肯定的是,不论是哪一种,唐政都是不会停的,他说过,今晚他是主宰。 第二个第三个接踵而至,跌落得毫无章法,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准确无误地击碎女人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冉静的身体渐渐热了起来,这么大了还被人脱光衣服打破股这件事,内心的屈辱远比肉体上的疼痛来得磨人。嗯啊~ 好羞人,但又很快乐,怎么办? 蒙上眼,她看不见唐政的那双眼,只能凭借他下手的动作捕捉到,丈夫似乎很兴奋。 唐政确实很兴奋,眼底充斥着情欲的光芒。每一个巴掌拍下去,臀肉晃动的波浪感搅得他内心深处翻江倒海。 他想要更多。 他的手绕到她身前,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阴蒂,湿漉漉的。手指畅通无阻顺着阴蒂滑进阴道里,柔软、温热、紧致、无限包容。 “给我老公,给我嘛~”太刺激了,臀肉上交叠的红痕酿出一股股春水,打湿了女人整个阴户。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粘稠的液体滴落在深色的床单上,晕出一片暗沉。 “给你什么,嗯?说出来,告诉我你要什么?”相比女人的气切,男人显得气定神闲许多。 真丝束住了她的眼却没有束缚她的手腕,冉静摸索着伸手到唐政胯下,凭着记忆爱抚着那根热气逼人的肉棒,烫得她心颤。 “要,要老公的大肉棒,只要你的,给我啊~”带着哭腔的恳请打动了男人的铁石心肠。 伸手拉开床头柜最底下的柜子,取出一个大号的保险套,坏心眼让她给他带上,最后心满意足地顶进去。 进入的那一瞬间,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叹出声。 情爱真是世间少有的灵药。 后入的姿势可以轻而易举进到最里,冉静趴跪着,整个人被唐政顶得一颤一颤,双手撑不住身体,她索性直直趴下,屁股因此撅得更高。 男人的手紧紧卡着女人纤细的腰肢,腰身不停,孟浪地撞击着,耻骨撞向红肿的臀瓣时晃出一阵肉波。 狠进狠出,留一片暧昧的绯红,记录着皮与肉相撞的激烈。 她尖叫,他喘息,一身大汗淋漓无人嫌弃。 冉静想,重一点,再重一点就好了,撞碎她的羞耻心顺便连同她的负罪感一起撞碎。 救救她这个药石无医的背叛者。 * 丁晓琳离开的那一日冉静去火车站送她,奶茶店已经转出去了,短暂而仓促的创业生涯就此告一段落。 看着丁晓琳站在一边,颐指气使地指挥着张全把行李搬上火车,冉静笑了。她知道,有张全在,丁晓琳肯定不会过上苦日子。 火车还有十分钟发车,月台上,广播反复提醒着乘客抓紧时间尽快检票上车。 分别在即,场景总是有些伤感,看着冉静泛红的眼眶丁晓琳连忙喊打住。 “停停停!别哭啊,姐是回去结婚,又不是回去坐牢。开心点”伸手理了理冉静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留了电话以后常联系,保不齐咱还能再见,别哭了。外头那个想个办法多注意着点,千万瞒紧了。记住我那天和你说的,” 丁晓琳还想往下说,时间没给她这个机会。 月台上的广播放着最后一遍通报,请还未上车的旅客马上上车,该班次的火车即将出站。 聚散终有时,冉静看着她上火车。车门关闭后,穿过透明的玻璃窗,冉静看见,那个靠在张全肩上的女人通红的眼眶。 呵,装得还挺像回事。 今天的风可真温柔,她一路面带微笑走回家。 -- 狼狈 冉静还是在赶在年前搬到了市里,一方面现在租的这个房子房租快到期了,另一方面新年一过,唐政就要开始他的任职培训了,到时候搬家只有她一个人,冉静不得不早做打算。 准备搬家的这天,小区楼下又出现了那辆黑色宝马,还是那个带着墨镜的怪司机。 冉静事先没有收到短信,小区内人来人往,她那点见不得光的勾当随时可能被人发现。 后排座位凌乱地散着文件纸张,冉静坐上了副驾位上。“去哪儿?” 无人应声,车厢内安静异常。 冉静侧过脸看了一眼那个双手握着方向盘的男人。因为墨镜的阻挡,她看不清那人的脸。 没由来的,她觉得此时此刻墨镜下面的那双眼应该正在嘲笑她。 笑她堕落、淫荡、不知廉耻。 她本来应该在搬家的,从一个破败的枷锁搬到另外一个相对敞亮的牢笼里去。 她本该有一个很好的未来,有美满幸福的家庭和令人羡慕的爱情。 现如今都没有了,被【他】毁掉了,那只看不见的手随意一拨,她的生活就此熄火。 冉静反抗不了【他】,现在连【他】养的狗也来欺负她,没有这个道理。 佛都会有火,何况她这个凡人。 冉静解开安全带撞过去的时候,男人似乎提前察觉到了,急促地踩下刹车。 车子骤停在水泥地面留下一道长长的白色划痕,车内,在强大的冲击力作用下冉静撞上男人的胸膛。 噗通噗通噗通,左心房跳动的速度堪比油门踩到180迈,冉静没忘记取下他的墨镜。 她倒要看看,镜片底下藏着的是什么牛鬼蛇神。 四目相对,冉静愣了神。 那是一双分外年轻的眼。即便她做出这种以身撞方向盘的愚蠢举动,此刻看向她的那双眼也没有半点怒火,只有些许的讶异,以及轻皱眉头显示不认可她这种行为。 他看起来年纪比自己要小,也不知道成没成年,少年人特有的朝气,曾几何时她身上也有过。 “也没有撞到哪里?” 声音居然意外的好听。 第一时间问受伤情况,少年的举动让冉静微微暖心,抢方向盘前涌起的那股怒火消散了不少。 “没有。”现在才后知后觉自己有点理亏,冉静摇了摇头答得颇有些心虚。 手上的墨镜这时成了一个烫手山芋。 “坐回去,准备走了。”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一双手扶着她坐回副驾驶的位置。 安全带因为手抖迟迟进不去卡扣,身侧伸出一只大手帮她扣好。 拉着安全带,两人指尖相触,冉静瞧见他藏在发丝里的耳尖,红得滴血。 一场荒唐的闹剧,风卷残云般,来得快,去得也急。 这次的落脚点在一个很小的破旧居民楼里,没有保安的保安亭,形同虚设。 车停在楼下,少年告诉她上七楼,那个人在等她。 “你叫什么名字?”冉静没着急下车,坐在副驾位上和他聊起来。 少年目光闪躲,不敢看她直溜溜的眼光,“叫我小江就好。” “名字。”冉静加重了语气,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江书彦。” “成年了吗?”她又问。 就是这么普普通通的四个字,又一次让他双耳通红,看得冉静目不转睛。 真有意思。 “你该上去了。”这次他没有直接回答,知道祸水东引了。 “我问你成年了吗?”步步紧逼,她简直刻薄得不像话。 “成年了。” 玩够了,冉静收回自己肆意打量的目光,她怕再看下去,有人可能扛不住要自燃。 “成年了就好。”拉开车门,人走后带起一阵风。 车里终于只剩他一个人,180迈的心跳逐渐回归正常水平,耳尖也褪回原有的肉色,江书彦舒了一口气。 这女人有毒。 这次不像以往,冉静下来得很快,以至于见到她时,蹲在地上抽烟的江书彦都短暂地愣了一下。 看着她走到自己跟前,江书彦站了起来,他还是不敢和她对视,只能偷偷瞥上一两眼,不着痕迹。 看到第二眼,他发觉到不对劲,声音不由提高几分。“你的脸怎么了?” “怎么回事你看不见吗?装什么假好心,蛇鼠一窝恶心人。”冉静没给他好脸色看。 很奇怪,冉静并不是一个坏脾气的人,但江书彦总能激起她内心深处隐藏的怒火。 这句虚情假意的问候并不比刚刚严钦平给她的巴掌来得让人好受。 “对不起。”他又一次低头。 冉静看着他指间夹着的那根烟,烟灰落在地上,被风吹皱。 她忽然想尝尝那是什么味道。 江书彦在冉静接过他手里的烟往嘴里送,吐出的烟圈喷在自己脸上的时候,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冉静有点没料到吐口烟会让他有这么大的反应,微微一怔,随后笑开了怀。 一双眼笑成一弯月,娇媚又纯情。 多年以后,江书彦回忆起这个几乎改变了他整个人生轨迹的下午,依然记得,她笑起来可真好看。 “他打了我一巴掌,当然了,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他之前也打过。这次是因为一个蛋糕,他说给我过生日,你说他是不是神经病,我生日在十月,一月给我过什么生日?” 回去的路上冉静没停过嘴,一路絮絮叨叨,这些话她没办法和其他人讲。 以前奶茶店还在的时候她偶尔还能和丁晓琳讲一讲,心里至少没那么苦。现在丁晓琳走了,她也没人可讲了。 回到家以后,她要扮演的角色是一个贤惠的妻子,一个好妈妈,那些发生在她身上不为人知的故事,她只能自己埋藏好,堆在角落里放任它发霉长草。 “我真是疯了,好端端的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呢。你和他是一伙的,搞不好听完之后还在心里头笑话我,都是自找的。” “没有。” 江书彦开车的时候很专心,两眼目视前方,双手扶住方向盘。在这声说话声响起之前,冉静一度以为他肯定没有在听她讲话。 有哪个年轻人愿意听一个怨妇发牢骚? 眼前这个就愿意。 “没有什么?”不轻不重地看了他一眼,这次比上次争气,至少没被她看两眼就红耳朵,冉静在心里笑。 十字路口红灯闪烁,刹车缓缓踩下,车子停在白线内。江书彦转过脸和冉静对视,“没有笑话你。” 眼底的真诚,闪得冉静眼睛疼。 “呵!谁知道呢。”率先转过脸去,看着窗外涌动的车流,藏住那一丝落荒而逃的狼狈。 -- 回忆 “今天是他太太的生日。”江书彦突然开口的一句话把冉静从闭目养神的冥想中拉了回来。 “他这种人居然还有老婆?”冉静嗤笑。 江书彦没急着反驳,半天才说出下一句,“他太太八年前死的。” 死者为大,冉静收起脸上讽刺的表情,闷闷问了一句,“我长得很像她?” 江书彦想了想,摇摇头说“不像。” 是真的不像,如果非要在两个人身上找共同点大概就只有一个。 都长得很漂亮,以及看男人的眼光都不是很好,这是江书彦唯二能想到的冉静和林亦清相似的地方。 当然,这话他没有说出来,毕竟对一个年轻女人来讲,这着实算不上什么好话。 “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看着江书彦回忆往事的样子,冉静突然对那个素未蒙面过的女人产生了浓浓的好奇。 八年前江书彦也不过十岁,能让一个十岁的少年记这么久,她有点想知道其中的缘由。 “她很善良,我和弟弟都是被她资助的孤儿。她那时候其实并不富裕,自己过得也很拮据,但在我和弟弟的学业上却从不吝啬。我那时候年纪小,也调皮,不爱读书,老师总说我对不起她的资助和付出,可她却从来没有责怪过我。听了老师的抱怨也只是摸摸我和弟弟的头,说‘听老师话,要乖啊。’每次来福利院看我们的时候她总会带很多书还有一些小零食,告诉我们读书是一件很快乐的事,要去享受它。” 冉静没有说话,就这样安静扮演着一个听众的角色,江书彦平缓悦耳的说话声流淌在车厢内。 冉静想,他应该很想她吧。 她转过脸去看他,墨镜在来时的路上被她摘下后一直躺在挡风玻璃盖下,她能毫无遮挡地看到他的脸。 冉静以为他眼眶会红,或者在难过,都没有。 还是那张脸,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哀乐,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她是怎么死的?” “自杀,就在你刚刚呆过的那间房子里,从阳台上跳下来。”又是一个红绿灯,停车看红灯闪烁。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冉静想。 等绿灯的时候,江书彦的左手支在玻璃窗上,右手轻轻搭着方向盘,冉静看着他这副样子鬼使神差地问出一句,“你喜欢她。” 她并不确定,但她用了肯定句,却很快被当事人推翻。 绿灯亮,车子重新起步上路,车窗外闪过一排排长在绿化带上的树木,江书彦淡淡地说:“没有。” 耳朵没有红,脸也没有红,冉静判断他讲的或许是真话,害羞的人没法儿撒谎。 那你为什么这么难过? “就是有点遗憾,她值得一个好结局,但她没有。”就是有一点遗憾而已。 所以,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 冉静警惕地盯着他的侧脸,越看越觉得这人不怀好意。“为什么和我说这些?我们才见过两次面,认识不到一个小时,这样的交情几乎可以约等于陌生人。” 是啊,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呢?江书彦也在想。 林亦清出事的时候江书彦和他弟弟都还小,回忆起她时他身边几乎没有可以交流的人。这席话攒到现在江书彦也只和冉静说过,又是在今天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 他不想八年前的事又一次在眼前上演。 “他现在是市发改委的主任,不出意外两年之内会升上副市长。和你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你知道这些事以后,呆在他身边能好受一点。” 如果冉静足够理智的话就会知道,江书彦真的是站在她的角度上为她考虑。严钦平位高权重想拿捏她几乎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情,这时候和他对着干根本讨不到半点好。 就像今天的蛋糕事件一样,给你过生日你就过,让你吃你就吃,顺着他,他高兴了你也能好过。非要不识相和他反着来,冉静脸上的巴掌印就是后果。 可惜的是她现在并不清醒,也没有足够的理智。江书彦这番苦口婆心听在她耳朵里直接变成了另一种意思。 他是在提醒她还是可怜她?无论是哪一种冉静都不接受。 车停在路边,小区入口就在前面,江书彦没有再往前开。 车停稳的下一秒,安全带卡扣解开,女人的右手落在他左脸,轻柔抚摸着,鼻间传来的幽香萦绕在他身旁。 江书彦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相比之下耳畔女人的声音显得冷静得多,“同情还是怜悯?” 她不相信他是真心为她好的,察觉到这一点,江书彦有些难过。 他没有再开口为自己辩解,只定定看着她,一切想说而不能说的话都在那双漆黑的眼里。 “你算个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可怜我。”假好心! 他不过就是严钦平养的一条狗而已,从前得过他妻子的好如今又被他本人庇佑,怎么会懂她心里有多苦! 若真是为她好为什么不去劝那个男人?明明他才是一切罪恶的根源,就会和她说要乖要听话。 全都是放屁! 既然做不到真正为她好那就闭嘴,这样起来起码还不那么虚伪。 “只要呆在他身边我就不可能好受,懂了么?弟弟。” 最后那句,嘴唇几乎是擦着他的耳垂说的。和来时不同的是,冉静已经没有心思去看那对红到滴血的耳朵了。 车门开启又关闭,生出一阵风。 良久过后,街角那辆黑色宝马,驾驶座上的男人摸着自己早已不再泛红的耳垂。车辆缓缓起步,消失在遍布尘埃的拐角处。 第二天,她们又见面了。 -- 番外·领悟 上【严钦平】 林亦清死的那天是个艳阳天,八月的清晨太阳总是起得格外早,林亦清也一样。 生活给了她无穷无尽的琐事却没有给她未卜先知的超能力,此时的她对自己不久后的死一无所知。 和往常一样,她徒步走向那处旧农贸市场,站在那个熟悉的菜摊前,精心挑选着中午准备做给丈夫吃的菜。玉米、胡萝卜可以煲排骨,丝瓜清炒,还缺一个青菜。 林亦清的目光扫过左手边那摊绿油油的菜叶子,拣了两颗生菜装进透明塑料袋里,爱吃生菜,她向来知道。 归家的路永远比来时的路要难走,太阳升起后,阳光无情地播撒在人们身上,每到这时候林亦清总在心中懊悔,出门忘记带伞,再不济也该带顶帽子的,好过现在被“晒腊肉”。 好不容易顶着烈日走到小区楼下,这是一栋老旧居民楼,八层高,没有电梯。 开发商很精明,政府规定,市里八层以上的住房必须强制安装电梯,他们正好就卡在八这个数字上,不多不少,正正好。 林亦清住在七楼,一层楼梯十二级,七十二级台阶,她平均每天都要走上七八趟。 对普通人来说,七是一个很玄妙的数字,它即不如六吉利又不如八顺眼,但在一种人眼里,它却是一个绝好的数字。 当官的人信风水,为保自己仕途稳健,生活中难免方方面面上都有些讲究,林亦清也不例外。 她的丈夫在政府内工作,虽然现在还只是个小小的办公室副主任,但她相信,有朝一日丈夫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人活着,总是要有些目标的。 七上八下,希望丈夫的仕途能稳步向上,每一次踩着脚下七十二级级台阶上楼时,林亦清都会在心里默念,在一句句祈祷中,上楼的辛苦也变成了甜蜜,淌进林亦清的心里。 “我中午不回来吃饭了。”老式电话机的手柄,喇叭装在最上端,传出男人简短的一句话。 “啊?那好吧,今天买的都是你爱吃的菜呢。” “是我没口福。”男人笑了一声,连带着电话这头的林亦清也跟着笑了起来。 谁也没开口说什么,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在两头传播。 “要不我最好给你送过去吧,反正也不远。”林亦清眼睛有些近视,她眯了眯双眼,勉强看清墙壁上悬挂的那口石英钟,时间还早,做好送过去也来得及。 “不用,吃饭堂就好,” 察觉到丈夫还有话没有讲出口,林亦清没有接话。 顿了几秒,听筒里男人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不知是不是信号的问题,林亦清听见丈夫说完后半句电话就断了。 他说准备一下,晚上陪他和领导吃个饭。 听筒里嘟嘟嘟的断线声,听得林亦清莫名其妙,吃饭就吃饭,电话挂这么快做什么? 她看不到丈夫办公台上堆满烟头的烟灰缸,也再没有机会可以看到了。 这样的饭局林亦清之前也陪丈夫出席过不少,席间烟雾缭绕,包间里男人们灌酒抽烟的动作就没停过。 她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一点也不喜欢,但她爱他的丈夫,于是便有了后面的无数次。 距离约定时间,林亦清提前了十分钟到,丈夫还没下班,她在政府大楼后面的凉亭里坐了一会儿。 凉亭前面有个人工湖,里面稀稀拉拉长了几株荷叶。八月末,荷花都谢了,只剩下几株绿荷叶,叶子里盛着几滴水珠,在夕阳的反射下,生出粼粼的波光。 【假如流水能回头,请你带我走,假如流水能接受,不再烦忧。】 下班的歌声在政府办公室响起,林亦清站起身往回走。出门前她换了一件红色的连衣裙,衬衫系扣的款式,头发盘成一个髻,垂在脑后。 县政府内的人都知道,新来的那个小严,他老婆是个美人。有几个提前下班的男同志看到林亦清笑着冲她点头打了个招呼,林亦清笑着回应对方。 人往那儿静静一站,一道自成的风景线。 严钦平下楼时一眼就看到了,在二楼走廊的窗口,晚风吹起她的裙摆,他清楚的看到她两颊散落的碎发,她手里提着一个白色素袋,眼神望着大厅那处。 严钦平知道,她在等他,他的妻子满心欢喜皆因他而起。 意识到这一点,他下楼的脚步像灌满铅一样沉重,他几乎是一步一回头看向二楼那扇窗,直到脚下的台阶只剩最后一级。 没有机会了,这条路打从一开始就没法回头的,严钦平回头看了眼早已看不见的那扇窗。 没事的,事成之后他会对她好,永远对她好,没关系的,他不会介意这件事的。想到这严钦平转身走向那抹红色的靓影,脚步变得一如既往的坚定。 今天的饭局和以往的似乎不太一样,林亦清后知后觉,她似乎也成了被灌酒的一员,左手边这位是谁来着?他已经软磨硬泡逼着自己喝了三杯,还不够?这顿饭要吃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林亦清觉得今天这个酒后劲也太大了,喝得她有点上头了。左手撑在桌上,手掌托腮,林亦清揉了揉头疼的太阳穴,玻璃转盘顶上那盏吊灯太亮了,刺得她眼睛都睁不开了。 钦平呢?他去哪儿了?伸手往右边摸了摸。掌心没有传来熟悉的体温,只有冰凉的餐具透出瘆人的温度。 左边大腿处,一只男人的手隔着连衣裙蛇一样游走在她的大腿上,肉与肉 交叠,触感腻得令人心头作呕。 没等她清醒,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她,她落入久违的熟悉怀抱里,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 “你去哪里的啊?我都找不到你,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醉美人哈出的气都是带着酒香的,一开口就让严钦平醉了个透。 “我怎么会不要你,不会的,这辈子都只要你。” 周遭的酒色迷离渐渐没了声响,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林亦清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抱着离开了饭局,她放心的睡了过去,却忘记睁开眼看看,方才的那只手是从哪里伸出来的。 醉酒后的觉睡得一点都不安稳,林亦清恍恍惚惚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在一艘船上,那是一艘没有方向的船,海面上所有的风对它来说都是逆风。 船身颠得起起伏伏,忽然间一个千斤重的海浪拍下来,船翻了,冰凉的海水肆无忌惮从客舱外灌进来,林亦清猜她可能要死了。 胸口处梗着一根泛黄的木头,那是原本应该架在船上梁,如今倒在了她身上,氧气一点一点流逝,林亦清没法呼吸了,她要死了。 意识骤然苏醒!她发现这是个梦,万分庆幸,原来只是一个梦。 -- 番外 领悟·下(严钦平) 然而,比噩梦更恐怖的是什么?是丑陋的现实。 梦里那根压得她喘不过气的木头醒来之后并没有消失不见,她不着寸缕得躺在床上,身侧那具身体同样脱了个精光,男人的手臂梗在她胸口,卸下的力压得她喘不过气。 这不是她丈夫的手,林亦清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她用尽全力推开了那具压在自己身上的肉体,和那只吃饭时落在自己腿上的手一样,肥腻的触感让人恶心。 林亦清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出酒店那间房的,此时此刻她脑海里只有一句话 【回去告诉小严,事情包在我身上,我这个人好色归好色但从来不白嫖。】 从来不白嫖, 好一个从来不白嫖。 房间开在九楼,还是之前那家酒店,吃喝嫖赌一条龙。林亦清没有坐电梯,她抖着手去拉楼梯间的门,使了半天劲门纹丝不动。 她抬头,看到门把上写着的那个【推】字。 原来用错了力,方向不对,使再大的劲都白搭,门是这样,人也是这样。 一楼的酒店大厅,旅客休息处,林亦清一眼就看到坐在沙发的男人,垂着头眼睛看向地板,手撑在膝盖上,浑身散发着彻骨的冷意。 那是她的丈夫,她心爱的丈夫。 握着结婚证向她承诺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是他;亲手将她送上他领导床的,也是他。 她走到他面前,伸手在他的头上摸了摸,像是无声的安慰。 别难过啦。 下楼的时候林亦清以为她会恨,恨这个薄情寡义两面三刀的男人,他背叛了她们的爱情,背叛了她们的婚姻。 可当她真正走到他面前,看着自己深爱过的男人,深夜里一个人孤独地坐着,仿佛全世界都抛弃了他。 那一瞬间,林亦清的反应是心疼,心疼他也心疼自己。 她是这样爱他,爱到连恨都舍不得。 而他又是这样傻,就这样轻而易举弄丢了这个世上最爱他人。 严钦平在她伸手之前就已经察觉到了,他不敢抬头,他怕。 怕看到那双眼里涌出的愤怒和失望,怕面对她的质问和不理解,更怕失去她。 原先预想到的种种难堪场面他都没有等到,只等来了一只手,轻柔地在他头顶抚摸。 只一下严钦平就红了眼眶,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权势金钱地位他都不要了,什么平步青云,什么扶摇直上,他统统都不要了。 他只想要眼前这个女人能一如既往地爱他,她是他的全部啊。 他伸手抱住女人的腰,红色连衣裙布满褶皱,空调房里发酵过的酒精变得格外熏人,他也不在乎。 头埋在女人的小腹,隔着一层肉贴向子宫,幻想自己重新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远离人世间的烦恼和忧愁。 走回家的路上没有人说话,凌晨一点,整座城市死一般的静谧。 一前一后走到家,两人收获了一身寒气。林亦清第一时间冲进洗手间,淋浴头喷出来的水冰冷无比,电热水器没有提前加热。 就着冷水,一边抖,一边冲洗自己的身体。她忍不了,太脏了,暴力的搓揉下身上的皮肤很快红成一片。 长发被水打湿,一缕一缕粘在脸上,林亦清看着镜子里的那个女人。 她好像一只鬼啊。 后来严钦平进来了,她们抱在一起,和往常一样,接吻、做爱、亲密无间。 在冷水的洗礼下,他虔诚地吻过她身上每一寸,从耳后到脚趾。阴道里还流着其他男人的精液,他也尽数清洗干净。 这方狭窄的天地里,长出了最苦涩的爱情。 凌晨三点,肺开始排毒,咳嗽的人将迎来一天中最为剧烈的反应。城市的某个角落里,男欢女爱也快走到了尽头。 用性讨好一个女人,你要给足她温柔的前戏。 前戏有多温柔随之而来的反噬就有多严重,男人冲撞的动作一次比一次猛烈,结实的双人床也开始摇晃。 不变的是女人脸上带笑的眼,漫不经心又缱绻缠绵,直直的望着上方男人的脸。 最后他射了三次,用自己的味道彻底盖住了先前那个在他妻子身上流过痕迹的人,那个肥腻的胖子。他得称呼他叫领导。 严钦平太累了,一晚上焦灼的等待,回来后愧疚的示好。 漫长的欢爱榨干了他残存的精力。顺应着身体的自然反应,他缓缓地睡去,梦里他的妻子和往常一样抱他入怀。 过去日子里,回忆起这个早晨,严钦平无数次后悔。 他曾经幻想假如那时候他没有倒头就睡,故事的结局会不会就不一样?醒来以后他是不是还能见到她,爱她,向她赎罪,可惜他没有这个机会。 被爱是最奢侈的幸福,他那时候不懂,等到他懂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 七楼不高也不矮,林亦清站上去之前还往下看了两眼,她带了一把刀在身上。 那是一把水果刀,刀柄有些磨损,刀口却是无比锋利。 她回顾了一眼四周,这个不足50平的小屋到处都有她们生活过的痕迹,都是爱过的证据。 林亦清没有走过去,就这样隔着那扇门,遥远的望着床上沉睡的男人。 她知道,他会有很好的未来,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她都知道。 就是有点遗憾,这些她都看不到了。 她其实不恨他,爱是世间最奇妙的东西,他教会她爱人,也给过她最极致的爱。 可惜爱不是永恒,人是会变的,万物都在变,只有她一个人停在原地。 轻轻一跃,她幻想着自己是一只自由的鸟儿,落在半空之中,她用那把给他削过无数次水果的刀割破了左手腕。 耳边呼啸的寒风在为她欢送,林亦清是笑着走的。 -- 糖 冉静踩点把女儿送到培训中心去上课,舞蹈室在三楼,一个半小时的课程。下楼时就看到江书彦戴着副墨镜背靠车身,显然是在等她。 冉静想他是不是在自己身上装了监控?不然怎么回回都能找到她,上次搬家也是。 她今天穿着一双5厘米的小方跟单鞋,加上净身高也有一米六八,站在江书彦面前还是矮了一截。 看着眼前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少年,冉静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现在小孩怕不是吃激素长大的吧?蹿这么高。 昨天的事余怒尚在,冉静没有好脸色给他,凶巴巴地说“干什么!” 江书彦并不介意,从车内拿出一个手提纸袋,看样子装着的应该是精美的礼盒。“这个给你。” 冉静看了眼递向自己的那包东西,袋子上还吊着一串大白兔奶糖,麻花一样绑着,坠在两条手提袋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没有马上接过,“这是什么?” 江书彦在冉静走过来的时候就把墨镜摘了,不知道为什么但他隐约能察觉到,她并不喜欢他戴墨镜。 “他让我带给你的礼物。”这个【他】是谁就不言而喻了。看样子是昨天打了那巴掌今天又来给她扔一颗糖。 冉静瞥了一眼,袋子被江书彦提在手里,手指节节分明,攥紧的动作让手关节有些泛红。 在她目光的审视下,那只手轻抖,像是提着什么千斤重的巨物,垂在两边的大白兔奶糖也跟着轻颤。 “这个糖也是他让你买的?” “不是,”这个是我买的。 后面这句他没有说出口,但冉静听懂了。 “剥一个给我尝尝。”冉静在江书彦面前难得有好脾气,没有催他,就这样等着他笨笨地剥糖。 大白兔奶糖啊,真是好久没吃过了,女儿多大,冉静就有多少年没吃过它了。 妈妈要保护孩子的牙齿,以身作则,时间久了连自己都忘了,曾几何时她也还是个孩子。 手放在糖的一头一尾处,反方向一扭,最后糖纸自然散开,简简单单的动作江书彦做的很是笨拙。 恍惚间冉静想起来,她上一次吃糖还是在学校的时候,唐政给她剥的椰子糖。 天气冷,纸皮的糖衣粘在椰子糖上很难撕开,唐政捧着她的手往手心里哈气,想软化那颗糖坚硬的外衣。他低头剥得很耐心,一丝一毫的纸屑都弄得干干净净,最后投喂进她嘴里,真甜啊。 就是在那一刻,冉静认定了他,私奔后的种种苦,她只要想起那颗糖都能咽得下去。 后来唐政进了体制内,工作也越来越忙了,她一心照顾孩子和家庭,柴米油盐的烟火气渐渐盖掉了记忆里的甜。 原来丈夫已经很久没有给她剥过糖了。 “给你。”白白糯糯的一颗糖立在冉静面前,那层透明的糖纸也被撕得干干净净。 这个傻子是没吃过糖吗?明明那层是可以吃的。 冉静没用手去接,慢慢凑过脸去,低头含住了江书彦捏在手里的那颗大白兔软糖。 少年指间的温度烫化了白色的糖身,黏黏腻腻的手感,覆在指腹,冉静含住时鬼使神差地舔了一口。 舔完之后,不光她自己愣了,江书彦也一把愣在原地,神色不明地看着冉静,那眼神莫名让冉静心里发慌。 * 搬完家后冉静的时间一下就闲了下来,之前在小镇上还有一个奶茶店来打发时间,现在搬到市里来就剩接送女儿补习班和一日三餐做饭。 她还这么年轻,长期下去整个人都要废了,这可不行。 晚上吃饭的时候,冉静在饭桌上跟唐政提起这个事,说想给自己找点事做。 看到妻子这么上进,唐政当然双手赞成,他给冉静提议,“你去考个律师资格证,过了之后我给你开间律所。” ??? 什么家庭这么大口气?还过了之后开间律所,冉静觉得唐政是不是在哪喝高了酒还没醒? 她现在的意识只停留在她们家勉强脱贫了这种局面上,这时候唐政突然来这么一句威力不亚于【我去给你买个岛吧】。 饭也不吃了,冉静放下碗,看着他。“你要是醉了你就眨眨眼,” 冷不丁来这么一句把唐政逗乐了,“想什么呢,我是说真的,先去考一个本科,拿到毕业证再考律师资格证,你现在还年轻,等证拿到手也不会超过30岁,那时候咱们去收购一个律所或者跟人合伙也行,就做我们法院的生意。” 说到后面唐政直接把碗放桌上,停下手来和她讲,煞有其事的样子。 冉静听得一愣一愣的,要、要这么拼??? “可是我听人说,律师资格证很难考的,我都没有基础,考不过怎么办?” “考不过也没关系,反正还年轻,再说了我又不是养不起你。但是万一呢?万一考过了你不是也多了一重选择吗?”唐政还在劝她,“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起码你这个学习的过程就是在给婉婉做榜样。” 听到后面冉静是真有些心动了,看了眼坐在客厅看电视的女儿。过不过她真的无所谓,真正打动她的是能给女儿树立一个好榜样。 今天回来的路上她因为江书彦送的大白兔奶糖,和孩子吵上了。左不过就是女儿想吃,冉静不让。 也不知是真为了孩子牙齿考虑不给她吃,还是舍不得糖呢?冉静自己也说不清。到现在小朋友饭也不好好吃,还在和她闹别扭呢。 蹲在电视机前不远处的唐小婉,一脸认真地看着动画片里威风的黑猫警长,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变成了妈妈努力学习的动力。 “但是不用避嫌吗?你是在法院工作,应该有规定不许家属参与到相关的行业来吧。”短暂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冉静开始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法无禁止即可为,宪法里也没规定公民不能去考律师证”唐政耸了耸肩满不在乎,“这个你不用担心,专心考试,剩下的交给你老公我就行了。”食指勾了勾妻子秀气的鼻子,轻易许下承诺。 到底还是年级小容易骗,宪法里没写是因为这根本就不归宪法管,关于任职规避行政法里写得清清楚楚。 但显然唐政没打算和冉静分享这一点 -- 捷径 “今年以来,市发改委不断加大招商引资力度,按照开展精准招商,有目标、有重点地进行多个房地产项目的引进。接下来,围绕加快推进陆氏地产等产业项目,轨道交通以及片区基础设施建设等也将逐渐落地实施。” 客厅电视播放着早间新闻,主持人铿锵有力地话语,昭示着这座城市即将迎来崭新的一页纸的翻动。 屏幕上,一双交握的手连接着两个中年男人,年长的那一位冉静不认识,听主持人介绍才知道是这次发改委招商引进的陆氏地产的掌门人——陆铮。 另一个稍年轻一点的冉静就很熟了,市发改委的主任。他让江书彦送来给她赔罪的包,被扔在衣柜最底那一层现在还躺着生灰。 陆氏地产?听着好像很耳熟的样子,冉静回想了一下之前在哪听过这家开发商的名字,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 打断她思绪的是房间里唐政的呼唤声,“老婆,我袜子放在哪儿啊?” “昨晚放在那个下榻上 ,没看到吗?”冉静走进去给他找。 出门时冉静和唐政一起,一个去上班一个去书店。 “宝贝,和爸爸说拜拜。”冉静叫了声趴在自己肩头的女儿。 怀里的小姑娘还没睡醒,这会儿正是起床气泛滥的时候,哪搭理妈妈说什么。扭过头脸瞥向一边继续呼呼大睡,才不管大人说什么呢! 看冉静吃瘪,唐政低头笑了笑,“小朋友缺觉也正常,你也不让她多睡会儿再出门。” “下半年就要上学了,这样下去以后肯定天天迟到,到时叫家长不是你去,你当然无所谓啊。” 看唐政笑得没心没肺,冉静不乐意了,别人家都是严父慈母,就她们家反着来,某人还得了便宜又卖乖,真是不识好! 再耽误下去上班要迟到了,唐政看了眼腕间的手表,“是是是,老婆大人最辛苦,”腾出那只拎着公文包的手,在女人头顶上轻轻摸了两下。“带孩子在外面小心点,注意安全,我去上班了。”交代完这些后在冉静嘴角偷了一抹香,大步走去上班,一路没有回头。 新华书店在女儿上绘画班的那条路上,冉静中途把孩子送去上课又折了回来,她今天的任务是买几本考试的专业书回去看看,先熟悉熟悉,了解一下难度,看能不能赶上上半年那场考试。 逛久了一下刹不住车,看着眼前堆高的七八本书,冉静安慰自己,买东西是女人的天性。 结完账后走出来,两手都是袋子。街道上车水马龙,冉静站在人行道前等着绿灯亮起,她要越过去走到对面。 九十秒的红灯等得人心烦,望了眼对面闪烁的数字,还有一大半要跳,冉静无聊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 眼前停下一辆车,起初冉静没注意,直到车的喇叭在自己耳边响起,短促又尖锐的声响。 她抬头看,车的后窗缓缓降下,前不久刚在新闻里看到的那张脸,此刻出现在冉静眼前。 “上车。”强制的命令,生硬又冰冷。 人行道上停车,这个疯子! 冉静当然没有傻到和疯子计较,后果是什么她已经领教过很多次了。 踩着人行道绕过另一侧打开车门上车,这时红灯还在上闪烁,前方来的车辆肆意川流,冉静走得缓慢,一步一个印。 她在想,这时候会不会有哪辆车失手撞上自己,这样她也可以不用上车了。 当然没有,很遗憾是不是? 其实想想也正常,疯子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是惜命的。临近春节,谁也不想换个地方过新年。(进看守所) 这次的司机是个新面孔,之前没见过,车子也换了一辆,普普通通的大众,车内没有放任何香薰类的东西,气味还算纯净。 上车以后,严钦平没说话,冉静也不敢贸然吱声,两人就这样隔着一只手的距离不近不远地坐着。 冉静顶讨厌严钦平这副样子,人前装得一脸人模狗样,背地里不知道做过多少恶心的腌臜事。 她无数次想撕烂他脸上的这层皮,但也就是想想而已,在脑子里过过瘾罢了。真给她这个机会,她怕是连手都抬不起来。 “手里提着什么?”冷面阎王终于开口了。 “没什么,买了几本书。”收回了脑子里一通胡思乱想,冉静老实回答。 严钦平没再问什么,车里又恢复到了诡异的宁静。冉静抬头看向他,才发现这人盯着她脚下的袋子在打量。 装书的袋子是敞口的,冉静上车后随手就把它放在自己脚下,最上头那本【自学考试通过技巧】明晃晃的摆着。 严钦平的视线从书上重新移回到冉静脸上,“你想考大学。” 用的肯定句,冉静把不准要不要回,因为他看起来并没有在等她答话的意思。 以不变应万变,冉静选择等他的下一句。 “不用这么麻烦,比起费心思钻研考试,你有一条更快的捷径。” 巫婆是怎样诱惑白雪公主哄她吃下带毒的红苹果的? 讲睡前故事的时候女儿总是问她,冉静只答不知道,她现在知道了。 就是这样,一字一句,缓慢地、直击人心地攻向猎物的心房,一招制敌,不拖泥带水。 “什么捷径?”她听着自己故作镇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冉静拢了拢身上的外套,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在意严钦平抛出的那个诱饵。 但没有用,欲望是藏不住的,它寄生在你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里。 “送你的东西没收到?” 男人是天生的狩猎者,极擅长顾左右而言他,话题重新落回严钦平的手里。 冉静马上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前两天让江书彦送来的那个礼物,就是那个躺在衣柜底层生灰的包。 “收到了。” 收到了为什么不背?冉静从严钦平的眼中成功捕捉到了这句潜台词。 “太贵重了,我怕磕到哪里就不好了。” 不去管自己这算不算正确答案,冉静把话题扯会到了刚才那个,小心翼翼问出口,“你刚刚说的,更快的捷径,是什么呀?” 这种赤裸裸的诱惑冉静抵抗不了,她不是圣人。不说她已经委身给这个男人,在他面前伏低做小了,就算是没有,谁知道结局会不会一样呢? 那种感觉就好像,路过一片沼泽地,一只脚已经陷进去了,现在有人告诉你,他愿意给你一条绳子,但你的另一只脚可能也要深陷泥潭。 你怎么选? 冉静选择了接受那根绳子,左脚已经脏了,右脚干净又有什么用呢? -- 求饶(微H) 男人盯着自己的眼神,冉静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发毛归发毛,她还是不愿意退缩。 冉静其实知道,那条捷径的名字就叫严钦平,但她不知道他这次要图什么? 天底下有白帮的忙吗? 在其他人身上或许有,但严钦平身上能有?冉静不信,所以他到底图什么? 如果是年轻美丽的肉体,他早已经尝过了,用得着再来多此一举? “你要我做什么。” “除夕晚上,做一顿年夜饭给我。”怅然若失的话像是透过她说给另一个人听。 又来了,那种缅怀故人的惺惺作态,冉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面对毒蛇的邀请,冉静没敢马上应下,但也没有拒绝,她在犹豫。 除夕夜,别人都沉浸在一家团圆的喜悦中,她要抛下丈夫和孩子,扯一个弥天大谎,和魔鬼去做交易。 “我考虑一下,你给我一点时间好吗。”垂在身边的手悄悄挪向身侧,攀上男人略带凉意的西装袖口,轻轻左右摇了摇。 刻意放柔的声音,配上楚楚可怜的表情,女人的脸从来就是个撒谎精。 严钦平的表情有了片刻的松动,低头看着她那双落在自己袖口的小手,“过来。” 比起刚上车时的冷冰冰,现在这句不知温和了多少倍。 冉静靠在严钦平怀里,他的手霸道地环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落在腰间,禁锢的姿势像抱一个听话的玩偶一样。 车子停在了一个工地上,施工现场随处可见的钢筋水泥,挖掘机、混凝土还有迎面而来的黄色的灰。 冉静跟在严钦平后面吃了一嘴灰,捂着鼻子往前走,嘴里嘟囔,“我女儿快放学了。”言下之意我得走了。 严钦平充耳不闻,脚步停在眼前这栋已经建成雏形的的高楼前,像一个微服私访的帝王一般,视察着属于他的政治版图。 “十年以后,这里会是另一个城市中心。”环顾了一圈荒凉的四周,目光重新落在冉静身上。“你喜欢吗?” 他看起来很得意,尽管情绪收敛地恰到好处,但冉静还是听出来了。 真遗憾,她并不是很想看他得意。“不喜欢,我喜欢清静的地方,最好依山傍水,鸟语花香。”城市中心有什么好的,毫不遮掩的鄙夷与嫌弃。 严钦平淡淡看了她一眼,“你倒是会享受。” 冉静摸了摸鼻尖,也不知道这话是算夸她还是贬她。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不管是夸是贬她也不会少块肉。 * 临近春节,街上的年味越来越浓了,道路两边的商铺支出来的摊子上都摆着烟花爆竹、对联红纸,整个街上洋溢着同一片红色。 上次离下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严钦平踩着点把她送到了培训中心门口。距离那天已经过去了数个夜晚,后天就是除夕夜了。 冉静的考虑还在犹豫,或者说她其实已经决定了要怎样做,只是没能给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一个能在除夕夜缺席的合理借口,但很快新年的幸运提前降临在了她头上。 “你说明天除夕你不在家过?” 唐政听着妻子略微拔高的声音有些愧疚,“对不起小静,我知道这不合适,我也是刚今天才收到的通知,” 唐政也是一脸焦头烂额,之前他在的那个镇上判过的一个案子出事了,因为是他经手的,现在接管的人搞不定,法院又怕那些人趁着过年放假上面去上访,都想早点摆平,这才拉他回去收拾烂摊子。 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饭粒,冉静默不作声低头思忖着,“那你什么时候能赶回来?” “肯定要到初一,大晚上的没车回来,我尽量赶回来初一中午跟你们吃团圆饭。”声音是难掩的落寞,还夹杂着一丝愧疚。 “爸爸你为什么这么忙啊,过年都不在家,人家妞妞的爸爸也是在政府上班的呀,怎么不见妞妞爸爸这么忙呢?”小朋友天真的问。 唐政没有因为孩子年纪小就胡乱找个理由来搪塞她,认认真真地给她讲道理。“那婉婉是喜欢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呢还是喜欢之前住的地方啊?” “喜欢现在这个。” 甜甜软软的小奶音把冉静给逗笑了,傻子都会说喜欢现在这个。电梯房,出门就是商场超市,小区自带游乐设施,小东西哪天不要下去玩一两个小时才肯乖乖上楼睡觉。 “因为现在这个小区比之前那个要好对不对?” “嗯!” 嘴角含沾着一粒米饭,唐政捻下送进女儿嘴里,“所以啊,这些都是靠努力换来的,好看的房子,漂亮的玩具,还有妈妈每天带你去上的书法画画和舞蹈课,爸爸忙着加班才能给你换来这些。” 看着小孩歪着脑袋听得似懂非懂的样子,冉静对着唐政说:“孩子还小,和她说这些她也不一定听得懂。” “谁说我听不懂啊,你不要小瞧我,妈妈!我可不是一般小孩。” 呦,这还喘上了,冉静看着女儿这副狂得没边的样子就觉得好笑。“是是是,咱们婉婉可不是一般小孩呢,是绝顶聪明的好宝贝。” 被夸得不好意思了,唐小婉两条小短腿噔一下从凳子上跳下来,“我吃饱啦,去看电视咯~”咚咚咚地跑去客厅。 “这孩子!” 说是说小孩难养,可给他们带来的快乐也是实打实的。 饭桌上就剩他们夫妻俩,“不生气了?”唐政握住那节藕白的手臂,落在她手腕处。 唐政的大手完美包住妻子的手腕,他无数次感叹造物主的神奇,妻子身上的种种尺寸都与他不谋而合。 她身上能被他一手掌握的地方太多了,从手腕,到脚踝,掌握不住的地方当然也有,纤细窈窕的腰,柔软饱满的胸。 无一例外的是,它们都恰好长在了他的喜好上,不差丝毫。 夜里的情事夫妻俩进行的十分契合,一个有心赔罪,一个有意讨好,一来二去都给了彼此一场满足的性爱。 “慢一点...太重了...老公你弄疼我了,啊~”女人的嗓音像是受到了什么极致的折磨,哽咽着喘息不已,令人听了心口发颤。 唐政搂着她,低头吮着她肩头肌肤,带了些啃咬的力度,话音带着笑意。“你不喜欢吗?太慢了能满足你?就像这样。”控制着慢慢退出再缓缓送进。 他是存心的,冉静当然知道。他想她低头,向他开口求饶。 -- гOùshùωù.χyz 失控(H) “唔,好痒老公你动一动嘛~”原本要攀上高峰极乐的阴道,突然失去了强力的抽插,冉静难耐地哼出声。 “刚刚不是还嫌我粗鲁弄疼你,现在温柔一点又不喜欢了?你这女人可真难伺候。”他还在使坏,嘴上占便宜舍不得停。 “难伺候你要不要伺候嘛~”娇柔的声音腻得能淌出水来,软绵绵地冲着男人撒娇,威力堪比53度的白酒,让人上头。小穴更是绞紧了甬道里那根火热却动得缓慢的肉棒,内壁蠕动吸吮着棒身逼得他寸步难行。 唐政腰眼一麻,顿时倒吸一口气,双手带着蛮力掐住女人那两瓣香软的臀瓣,使劲往自己往自己腰腹上撞,角度刁钻地碾压揉捻,入得又深又狠。 嘴上讨不到的便宜便要在身体上占回来。 男人的嘴印在冉静脖颈上,允出一个又一个红痕,他最近很喜欢这样做,仿佛昭示主权一般打上属于自己的印记。 冉静绷紧脖子往后仰,方便他的动作,现在还在冬天,高领毛衣可以遮挡,她愿意顺着他来。 身体被动翻转,换了一个趴跪的姿势,这是一个绝对臣服的姿态,她不喜欢,但唐政很爱。 冉静意识到他最近好像格外喜欢用这个姿势操她。 他在她身后大力地耸动,不需要费太多力气就可以操最里,肉体拍击的声剧烈地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甚至传出阵阵回音。 上半身趴在床单上,背部裸露在空气中,下身承受着激烈的性爱,一具身体两种温度。 “啊哈嗯~~太太深了!嗯啊~”女人压抑的娇喘随着身体每一次被插入,断断续续地飘入唐政的耳朵里,他扭过冉静那张神态迷离的小脸,情不自禁的凑过头去问她。和身下孟浪的耸动相比,嘴角的亲吻显得格外温柔。 不想堵住那张婉转娇吟的小嘴,唐政没有亲太久,女人的眼水波荡漾,眼神飘渺,分开时嘴边牵起一缕银丝,色情淫靡。 “叫出来,大声点,我想听。”HǎǐΤǎηɡSんùщù(嗨棠書剭)·てōΜ〆 感觉到丈夫放缓的动作是在压抑想射的欲望,冉静主动扭了扭腰肢,屁股也跟着晃动起来,“老公,快一点~~呀——!” 唐政喘着粗气,狠狠顶了一下,撵到最里头那块软肉,“你说什么?” “快一点啊~重一点,好舒服的” 唐政的呼吸愈发急促起来,眉头紧皱在一起,大掌扣住女人晃动的腰肢,做着最后的冲刺。“你也喜欢的对不对?喜欢我这么对你,是不是?嗯?!” 空气中淫靡的交合气味从两人相连的下体中溢出,浓郁得让人发昏。 “是是啊,我喜欢你这样,好好舒服啊~”一句话磕磕绊绊,说到最后,冉静仰起头尖叫,先一步攀上高潮的顶峰。 看着自己眼前这片光洁白净的裸背,唐政的眼神开始发暗。 牙齿咬下去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失控了。 “唔嗯!” 高潮的余韵还在延续,灭顶的快感并未消失,痛到极致冉静也只能不轻不重哼出一声,实在是身体机能不允许她给出过多的反应。 美眸轻磕,冉静目光流转瞥到一眼,男人嘴角带血,在暗色的衬托下显得诡异而又格外瘆人。 相比之下,女人余韵尚存的脸,介于少女与少妇之间,带着特有的风情,迷人而不自知,唐政的眼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今早直到唐政出门前的最后一秒,冉静也没有和他讲一句话,凭他使尽三十六计也没能换来美人半个眼角。 最后连孩子这个杀手锏都搬出来了,结果还是一样。 不听、不看、不搭理,专业冷战的三大法宝,冉静用得行云流水般熟练。 “爸爸,你肯定做了很过分的事惹妈妈生气了!” 听着女儿幸灾乐祸的数落声,唐政莫名有些心虚,用摸摸头女儿的头来掩饰。“爸爸不不在家的时候婉婉要乖,不要学爸爸这样,惹妈妈生气,知道吗?” “我最乖了,妈妈才舍不得生我的气呢。哼!”哪像你就知道惹妈妈生气。 小眼神一横,看向唐政,尾巴都要翘上天,得意得不行。 “老婆我走了,”声音故作可怜,伸出去的脚一步三回头。 没反应,该喝粥喝粥,该夹菜夹菜,餐桌上的女人半点反应都没给他。 过了好半天冉静都以为唐政早出门了,一抬眼这烦人的东西还杵在她眼前。 “我真的走了老婆,你都不看我一眼。” “怎么,还要我放个鞭炮送你,才舍得出门啊?”冉静出言讽刺。 一想起早上起来,在卫生间镜子上看到的那个牙印,难怪她一整晚背上都隐隐作痛,原来是被“狗”咬了。 眼看着出差前是没办法让老婆消气了,唐政认命走下楼。小区门口,那辆打着双闪的白色桑塔纳早已等候多时。 草草吃过午饭,距离晚上还有好几个小时,冉静早已陷入焦灼的情绪里,难以自持。 丈夫这个最大的障碍已经走了,可还剩下一个小的,怎么办? 平时还可以放在培训机构的老师那,让那边帮忙托管一下,今天是除夕夜,都忙着阖家欢聚,谁有时间来给她看孩子? 客厅里席地而坐的小女孩,手里捧着画板低头忙碌着。时不时欢乐地举起手中逐渐成型的画纸,冲餐桌这边喊,“妈妈你看!” 快夸我快夸我!小手高举在空中,一脸眉飞色舞求表扬的样子。 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冉静焦躁的心情,她突然很羡慕那些内心强大的人。 那些人好像天生就是不会生气,无论遇到多难缠的人,多糟心的事,他们总能处理好。 莫名的,冉静想起江书彦,他似乎就是那类人,无论自己多刻薄,他都不会生气。 “宝贝你就在这画画,妈妈回房间找点东西,好吗?” “好哒!” 梳妆台最下面的那个抽屉里,藏着一个纸袋子,手提绳上吊着的那串大白兔奶糖,除去那天吃掉的一颗,数量依旧。 冉静拿了一颗放在身上口袋里,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少年人的脸。她有预感,今晚能见到他,那个给她剥过糖的人。 -- гOùshùωù.χyz 穿肠毒药 江书彦在冉静和他提这个要求的时候,几乎是呆住了,半天没缓过神来。 “她很乖的,也不爱哭闹,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好不好。”故作可怜,经过丁晓琳的提醒,她实在太清楚自己在男人面前的优势是什么。 看着这样一张脸,江书彦说不出拒绝的话。 所以局面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三个人坐在同一辆车里,两个大人安静如鸡,只听到小朋友在叽叽喳喳。 “妈妈我们这是去哪儿啊?”第一次做小轿车,孩子声音里是难掩的新奇。 “今天我们去外面跨年好不好?等晚上天黑了的时候会有烟花表演,还有很多五颜六色的彩灯。”毫不吝啬地给小朋友画着饼,冉静没有半点心里负担。 “真的吗真的吗!我好喜欢烟花啊!”欢快的尖叫声回荡在车厢里。 “但是~”简简单单两个字吊住了小朋友的胃口,冉静也不卖关子了,“你知道爸爸一向不喜欢我们去人多的地方,怕有危险,所以今天去看烟花表演是不可以让爸爸知道的哦,宝贝能做到吗?和妈妈一起保守这个秘密。” 此刻如果有一面镜子,冉静就能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简直和哄骗小红帽的狼外婆没什么区别。 见女儿还在犹豫,冉静接着扔出重量级的糖衣炮弹,“街上还有糊糖人的老爷爷哦~” 有时收买一个孩子只需要一串不一定能吃到的糖果就可以了。 不出意外,冉静从女儿那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以及信誓旦旦的保证,顺便附加了一句最牵强的安慰——“妈妈,我觉得爸爸他肯定能理解我们的。” 但愿如此吧,冉静在心里祈祷。 这次的落脚点换到了一个偏僻的别墅区,依山傍水。入夜了,屋外零星的灯光点缀着,远处传来一两声不知名的鸟叫,愈加显得格外静谧。 下车后,冉静再一次和江书彦交代,“别给她吃路边摊上的东西,在人多的地方注意安全,千万不能让她脱你的手,糖不要给她吃太多,” 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冉静不好意思地赔了个笑脸,“对不起,原谅我是个妈妈。”HǎǐΤǎηɡSんùщù(嗨棠書剭)·てōΜ〆 “没关系,我会照顾好她的,你放心。” 江书彦表示理解,甚至还有些羡慕,能被人牵挂着实在是一件幸运的事,可惜他没有这种运气。“不过,你想好要怎么和她解释今晚不在她身边了吗?” 冉静顺着江书彦扬下巴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女儿趴在后座车窗上,清澈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一脸迫不及待的小表情。 冉静打开车门,蹲下和女儿视线平行,“宝贝,妈妈要去给你准备惊喜,你先和哥哥去玩好不好?等准备好了妈妈第一时间去找你们好不好?” 没等来期待中的妥协,这次小朋友沉默了很久,“妈妈不可以和我们一起去吗?我想要妈妈一起去。” 童真的发问听得冉静鼻子发酸,忍着泪意抱住了女儿,“婉婉乖,妈妈也想和你一起去,可是要等一等,给妈妈一点时间好吗?” 说到最后,声音还是变了调。 察觉到母亲的难过,孩子懂事地回抱住她,“好吧,那你一定要快点来找我哦。” “嗯,妈妈一定。” 这是她撒过最苦的一个谎,泪在心中流。 挥手和女儿说再见,看着山道上消失不见的车身,冉静转身走向那栋别墅群。 严钦平靠在沙发上神色懒倦,手里的夹着一本厚重的黄皮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冉静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来了?”眼皮略微向上抬,不轻不重地看了她一眼,“厨房在那边。” 顺着严钦平的示意冉静成功找到了厨房的所在地,这是一个开放式的偏西式的厨房,长长的料理台摆满了今晚要做的食材。 烹饪区摆着的调味料清一色都是新的,尚未开封过。 冉静扫了一眼大致的原材料,数了八个菜出来,打算做给严钦平吃。 整栋别墅今晚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稍大一点的声响在这里都能得到回声。冉静切菜切得小心翼翼,生怕声音大吵到客厅里坐着的那个阎王,惹得他除夕夜来发火。 和客厅相比,餐厅的灯显得有些过分昏暗,色调偏黄,倒是很有老式日光灯的感觉。 难看倒不难看,只是和整个别墅的规划有些不太搭。 从冉静进到厨房的那一刻起,严钦平的眼神早已不在手中那本【君主论】上有过半分停留。 他的目光被女人窈窕的背影所牵引,停留在厨房各一个角落。 “啊!” 转个身差点撞到人,冉静吓了一大跳,转念一想,别墅里就两个活人,她还能撞谁? “很快了,炒完这个青菜就可以吃了。”冉静当然不敢和他说,你要是等不及了先吃也行,他极度讨厌别人给他做决定。 锅里炒的是生菜,蒜末爆香,大火快炒,半熟出锅装盘。 看着白瓷盘里盛着的那碗菜,严钦平恍然想起,已经有很多年没人给他炒过这个菜了。 生菜生财,这世上哪还有人会在意他发不发财。 两个人,八个菜,还附带一个汤,怎么看也是吃不完的。 冉静下手的时候有意控制了分量,想着即便吃不完也不至于浪费太多。 看着严钦平拿了一支酒出来,但杯子只准备了一个。冉静有些郁闷,暗自在心里编排越有钱的人越小气,这话一点没错。 她是能喝酒的,在家偶尔开一瓶,一个人断断续续也能喝干净。 一瓶有点年头的好酒摆在眼前能看不能喝,这跟一个脱光衣服的舞女给看不给摸有什么区别? 贪婪的目光如此赤裸,傻子才看不出来她的意思。 有点热,扯开了衬衫顶端扣着的两粒纽扣,露出性感的喉结,严钦平摇了摇杯中酒,猩红的液体在敞口杯中尽情晃动,问得漫不经心,“想喝?” 冉静诚实地点头,美酒当前不尝不是人。 “只有一个杯子,还要尝?” 玻璃敞口杯举到她面前,不远不近的距离,只肖轻轻一凑,即可碰到酒杯边缘。 递过来的那一面正好是他刚喝过的,嘴唇印杯子上的热气都还没有消散,清晰可见。 他还在晃,红酒沿着杯壁荡出漩涡,一圈一圈又一圈,绕得冉静失了神。 她仅有的意识只能感知到沉郁的酒香,热情奔放地汇入到她的鼻腔内,邀她细细品尝。 酒若是穿肠毒药,那她恐怕早已病入膏肓。 -- 你和他一起死(H) 从吃饭到做爱,只需要一杯酒。微醺的男女,流淌的情意,一触即发。 起先冉静觉得,严钦平简直温柔得不像话。 事实上和前几次相比,要显得温柔实在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只要不动手,她就会觉得他温柔,人类的惯性思维真是最奇妙的东西。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没有解开她的衣服,手就这样穿过衣服下摆伸进去。 乳尖被男人的手指捻动,亵玩拉扯,不出片刻,一对嫣红的乳珠在他指尖的动作下,变得硬如石子。 眼波媚态横生,神态更是酥媚到了极致,酒精的催化下,身体毫不遮掩地释放出万种风情。 冉静的背脊贴着冰凉的大理石餐桌,一双玉腿上丝袜被扯出好几个洞,破布一般垂在脚踝,双腿环在男人的腰上,脚背随着他向上的动作时而绷直时而放松。 她已经很想要了,情欲夹杂着饥饿感,一整晚滴米未进,可严钦平就是不愿直接满足她。 穴口顶弄的假动作不断,西装裤上,淫液淌湿的一块都能挤得出水来,他也只是过门不入。 脱下缠绕在身上的世俗的外衣,道德底线全数褪尽,她张口求欢。 “给我......啊...好想要....嗯!” “嘘,安静点。”男人腾出一只手,手指划过女人春情四溢的脸,停在她嘴边。 “想要?”手指碾过女人柔软的唇瓣,滑进口腔,沿着牙床逗弄着她那寸灵巧的小舌头。 “唔,奥(要)...”因为手指的原因,下颚合不拢,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也变了味。 但不要紧,心有灵犀的人总能听懂。 “想要就自己来。” 严钦平牵着她的手落在自己黑色西装裤上,滚烫的温度隔着布料源源不断地传到冉静手里,烫得她心颤。 解开皮带,松开拉链,掌与肉相触,两人皆是一震。 手里握着的那根炙热性器,她除了打圈其他的什么也不会。 严钦平没有花时间去教她,他已经等不了了。手背上青筋暴起,掐着女人香软的腰肢向上抬起,粗长的肉棒一挺而进,重重顶入再缓缓抽出,穴口的淫液带出一波又一波,耳畔咿咿呀呀的呻吟就没断过。一巴掌拍在女人丰满的翘臀上,“放松点!” 男人的声音沙哑夹杂着情欲,性感地要人性命。 夹得太紧,他入得艰难,对抗只剩蛮力,吃亏的唯有女人。 冉静原本是不想哭的,可眼泪却漱漱往下落,她无疑是快乐的,情潮翻滚,一浪高过一浪,面若桃花的脸颊,酥软颤抖的腰肢,身体诚实地给出最直接的回答。 可恰恰是这种快乐,让她无比唾弃自己,身上涌动的每一分快感都让她像极了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 为什么是她?摊上这档子事的为什么偏偏是她? 她恨!恨自己不忠,恨自己背德,更恨人生无常,造化弄人! 你看,这就是老男人的高明之处。 他从不逼你,也不强迫你,从头到尾不过是两厢情愿的交易。 你拿了你要的,我付了我给的,其余的,不好意思,与我无关。 道德,良知和忠诚,这都是你自己选择放弃的,怎么能怪我呢? 要怪就怪命运吧,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餐厅的情事还在继续如茶似火地上演着,冉静的身体已经彻底软成了一个面团,身体四肢无力地趴在男人肩上。 男人坚硬的牙齿磕上了她殷红的乳头,叼着左扯一扯右磨一磨,冉静只觉得,劈头盖脸都是自己活生生被人吞入腹中的感觉,身体更是抖得不成样子。双手插在男人发间,为自己绵软的身体找到一个支柱,扎手的触感稍微唤醒了一点飘渺的意识。 持续了一段时间强劲有力的抽插,严钦平放缓了动作,夜还长,他有的是时间用来虚度。女人脸上沉醉的表情他看得兴致勃勃,另一只手搭在她光滑柔软的臀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变换着各种形状来感受肉体的美好。 没有人不爱这丰盈的触感,严钦平褪下冉静凌乱的上衣,他要没有任何阻隔地感受这具年轻美味的肉体。 衣服褪下的那一刻,高领毛衣被扔在冰冷的地板上,严钦平的眼神也跟着冷了下来。 没有了衣物的遮挡,女人上身斑驳的红痕清晰可见,脖子、胸乳、无一幸免,锁骨更是重灾区,严钦平怒从心中起。 很好!顶着一身被野男人操透了的身子来找他,当真是好得很,身下的动作更是恶意加重了几分。 就在刚才,女人强大的第六感告诉冉静,她有危险。 身体比起意识先一步开始反应,上身后仰靠在餐桌壁上,后腰悬空,腾出一个面对男人相对安全的距离。 这个动作牵扯到两人交合的下体,让在她体内作祟的那根巨物入得更深了,没悬两秒冉静便支撑不住了,躲也躲不过索性灰溜溜靠回来,略带讨好地重新趴在男人肩上。 一连串滑稽的表演,严钦平全程冷眼旁观,见冉静重新靠过来也只是一声冷哼,还是默许她依偎在自己怀里,心里的怒火因着女人的刻意讨好倒是没再度上涨。 一个姿势操久了难免无趣,拍了拍她的屁股严钦平示意冉静转个身,手撑在大理石壁面上,背对着他,他要从后面操她。 警报解除得如此快,冉静有些摸不着头脑,由着严钦平意思转过来面对餐桌。 怎么转是个问题,要她换动作扣腰的手又不见半点松动,这是让她不起身直接掉个头? 冉静无奈,将跨坐在严钦平腿上的姿势调整为侧坐,浑身上下的支点只有那根杵在她体内的搅动的大东西。 她动一寸,它转半分,等到冉静慢慢挪动重新回到跨坐姿势时,整个人几乎小死了一回,背上沁出一层香汗,粗壮的肉棒直接在她体内转了一个圈。 没等她坐稳,身后猛烈的撞击如鼓点般密集向她涌来,粗长的性器简直是要撑开她的肚子。 “呜——!” 身后人站立起来,从后面捧着她那对抖动的奶子用力地掐着。后背是他滚烫的胸膛,汗液交叠在一起,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 下半场的他像是换了一个人,暴戾粗鲁,下手不分轻重。 肉体的撞击声在空旷的客厅显得格外清晰,交合特有的淫靡气味也挥散在空气里,浓郁地彻底掩盖住了残羹冷饭的味道。 冉静被撞上顶点,高潮来的猛烈又急促,虚软的手臂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软塌塌地搭在餐桌上,全靠胸前那双大手托着她,才不至于整个人趴在桌面上。 客厅挂壁上的钟摆敲出新年第一口钟声,清晰透明的落地窗外,夜空中炸出一朵绚丽的烟火,人们怀抱满心欢喜迎接新一年的到来。与此同时,冉静体内也盛满了一朵流动的花。 射精的那一瞬间,严钦平低头咬在冉静背上,新的牙印盖住了之前那个,更深更重。 嘴里含着她的血,拧过她的下巴,看着女人因为疼痛失去颜色的唇瓣,严钦平皱了皱眉,凑上去啃咬一通。一吻作罢,冉静嘴角被他允破了皮。 “下次再让我看见你身上有其他男人的痕迹,”指腹抹过她嘴角渗出的血珠,嘴上的血会不会和背上的味道不一样?严钦平伸进嘴里尝了尝,是不太一样。 察觉到这个,他心情颇好,怜爱地拍了拍冉静的脸,“你和他一起死。” -- 我很高兴(小江告白) 寒风孕育了冷冽的温度,和来时相比,凌晨的气温更要冷上几分。空气中散着淡淡的硫磺味,那是烟花爆竹特有的味道,冉静这才真切地感受到,今天是除夕夜。 江书彦的车还停在刚才上来时的那个位置,没有熄火,车里开着灯。冉静远远看过去,他单手撑在方向盘上,目光不知看向何处,凭空发呆。 女儿已经睡了,不用看冉静也知道,每晚九点就上床睡觉的生物钟,并不会因为一个除夕夜而有所改变。 上车后她往后座看了眼,果不其然,白天活蹦乱跳的女儿此时睡得像头小猪,侧耳还能听到轻轻的鼾声。身上盖着一件黑色羽绒服,衣服的主人还在一边发呆。身上只穿着一件黑色的线衫,衣物勾勒出少年单薄的身影。 十八岁真是花一样的年纪,哦,应该是十九了,此时已经过十二点了。 她十九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冉静想到五年前的自己。也是除夕夜,那时候女儿刚满半岁,母乳喂养,出生后又只有她一个人在带,身边连搭把手帮忙拿个尿布的人都没有。心力交瘁之下,她和丈夫自然也无暇顾忌情事,生完后的第一场欢爱便是这在那个除夕夜里。 屋外是呼啸的寒风,出租房的窄床上,赤裸相拥的一对男女脖颈交缠,不远处放着一张婴儿床。冉静还记得那时唐政搂着她的腰在她耳边说。 【我会给你赚很多很多的钱,那些曾经唾弃过我们的人我都会让他跪下来求我,权势,地位我都会给你挣回来,别人有的你也会有,你等等我,给我一点时间,你一定要等我。】 权势,地位和金钱,丈夫以为这些能换来她的安全感,其实不是的,但凡是图这三样的其中一样,冉静和他都不可能走到一起。 她是开心的,能成为丈夫向上的动力,他人生的改变起源于她,这一点冉静无比满足。 “不冷吗?”来时腿上套着的那条丝袜已经不见了,一路光腿走来,鸡皮疙瘩在车内空调的抚慰下才逐渐褪去,隐约还能看到一点残影。 江书彦回过神了,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他没有要急着开车送冉静走,他自己也讲不清,就是想和她说说话。目光停在她光洁的腿上,黑色毛呢裙的下摆在膝盖上十五公分的位置,她的裙子可真短。 “看什么!”冉静当然察觉到他落在自己大腿上的目光,小流氓!毛都还没长齐就学人瞄女人,也不怕闪到腰。 凶巴巴的呵斥声听得江书彦苦笑一声,好像只要遇上他,她就不会好好说话了,一身反骨拧上天。 “我没有别的意思,是看你裙子太短,怕你冷而已。” 看着她靠过来的那一刹那,江书彦本能地察觉到不好,他还清楚记得之前她在他手里夺走方向盘那次。 和那次不同,她靠过来的动作很缓,一点一寸向前涌动,距离鼻尖还剩五厘米的距离停下,眯眼审视,她在打量他。 这样的距离江书彦能清楚地闻到她头发上馥郁的香味,那是她特有的味道。她很白,车内的灯黄又暗,依然难掩她白到发光的皮肤。凑近了他才发现,她的眼珠是深棕色的,不同纯粹的黑,而是夹杂了少许的咖啡色混合而成。 打断他神思的是她不怀好意的问话。 “你知道吗,有人说,当一个男人嫌一个女人裙子短的时候,那他一定是爱上她了。”冉静饶有意味地看着江书彦,缓缓再凑到他耳边,接着问,“你说呢?” 爱吗?江书彦茫然地在心里问自己。 期待每一次和她见面,希望相处的时间能长一点再长一点,想脚下的路没有尽头,这样她就能在车上呆久一会儿了,原来这就爱,他眨了眨眼。 冉静没能看到江书彦羞得满面通红的表情,有些惋惜,抛下的饵没有人接,真没意思。重新坐回到副驾的位置上想让他开车走人,只是这回却来了个对调。 凑上去换成了江书彦,手抓着她的肩膀,他在打量她,郑重其事的样子。一张棱角分明还带着少年气的脸悬在冉静面前。 见鬼了,她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滚开!靠这么近做什么!”她气急败坏地呵斥。 “我好像爱上你了。”他还是那副怔怔的样子,仿佛此刻自己说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好像?这话说的可真勉强,冉静在心里嗤笑。 看着自己肩膀上攥紧的那只大手,冉静的声音好似千年寒冰。“我要是不接受,你是不是打算在车上强奸我?” 条件反射,江书彦松开了握着她肩膀的手,意识到自己力度可能过了,又在那块揉了揉,却被冉静一掌拍开,手背一片通红。 江书彦不懂,她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和刚才的气急败坏不一样。如果说前一秒的她逗他呛他是觉得好玩,现在的她是想动手捅他扇他。 为什么会这样? “我说的是真的。”他再次强调,比起刚才那句告白,如果那也算告白的话,要铿锵有力得多。 可惜少年人的真心总是被看不起,因为太廉价。 冉静没搭他的话,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胸口,推他滚回原来的位置。挨太进,她闷得慌,心里没由来的烦闷。 裙子口袋里有什么一直咯着她,冉静伸手掏出来看,是她出门前放在口袋里的那颗糖。 长时间存放在口袋里,体温融化了原本坚硬的奶糖,糖身捏上去软了不少,香甜的气味透过糖纸传了出来。 “给我剥个糖。”托着手心里的糖,递到江书彦面前,冉静故意撇过脸没看他。 没有反应,他看着她手里的东西。 冉静冷眼看着他发呆,“呵!刚刚不是还说爱我?怎么真让你干点事就不愿意了?你们男人都是用嘴爱人的?” “没有,”江书彦出声为自己辩解,他不是个会讲话的,说出口的解释也只有着干巴巴的一句我没有。 “没有什么。”依旧是没好气的质问。 “没有不愿意,”他固执地强调着自己的心意,那廉价的,不被人珍惜的情意。 他接过她手心里的那颗糖,依照上一次仅有的记忆,解开了花色的糖衣。那层透明的可以吃的糖纸牢牢覆在了软化的奶糖上,江书彦隔着敞开的糖纸捏着它抵在冉静嘴边。 “你还留着它,我很高兴。” -- 吻 冉静看了一眼窗外,目光再次落回到这颗糖上,凑过去含进嘴里。 江书彦收起手中的糖纸揉成一个团,沙沙的细响熨平了冉静褶皱的心。 她侧过脸歪着头看他,手指着自己咬着糖的嘴,“想尝尝吗?” 尝什么呢?糖还是吻,她没有明白说,只抛出一个暧昧的邀请。夜又冷又寂寞,她需要一把火。 她的目光温柔地扫过他心上,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冉静的脸比平时多了几分独特的美,眼里盖不住的媚意。 江书彦看着眼前触手可及的脸,控制不住地吻了上去。 无声的言语化作满满的情意淹没在这个甜蜜的吻里,糖很甜,人也是。 香津在舌间缠绕摩挲,微冷的舌滑入口中,贪婪地攫取着独属于她的气息,滋味让人沉迷。 他伸出手圈住她,深邃的眼眸里闪着光,吻落在她微皱的眉心,虔诚地像一个信徒,盖下终身守护的印章。 “我告诉你我爱你,并不是想要从你这得到什么,也不是要强迫你和我在一起。只是希望以后的你,在遭遇人生低谷的时候,不要灰心,不要难过,至少曾经有人这样热切地爱过你,以后也会是。” 突如其来的真情告白打的冉静有些措手不及,大脑一片空白。她忘了思考也不想再想,只顺着本能的意愿抱住江书彦,紧一点,再紧一点,就这样静静地抱着。 良久过后,回过神来,冉静让江书彦送她回去。 窗外,地平线泛起灰白,再不走天就要亮了。 那些长在暗夜深处里,隐秘的人和事,是见不得光的。 回到小区楼下,恰逢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初升的日光温和不刺眼,冉静抬头直视。 她和江书彦一起,见过夜的黑,也迎接过来自黎明的第一缕阳光。 抱女儿上楼的时候冉静拒绝了江书彦的帮忙,只让他先回去,然后就再也没回头。 电梯有监控,冉静走的楼梯。抱着四十多斤的小宝贝上六层楼把冉静累得够呛,换手的时候把熟睡中的女儿吵醒了。闻到熟悉的味道孩子呓语叫了一声妈妈,又安心沉入梦乡。 到家后安顿好女儿,冉静来到卫生间,打开了淋浴的开关,冒着热气的水浇在她身上,从头顶到脚踝,顺着曲线滑落。 淋浴对面的设计是一整排菱形的镜子,不规则的切割边缘让镜子里呈现出的画面有些荒诞的诡异感。冉静侧身站过去,凑近一点想看清楚肩膀上的伤。 几个小时过去,血早已经止住了,凝固的血块沾在伤口周围,碰过水后更是钻心地疼。 手上用来热敷的毛巾眼都不眨地往伤口上盖,一边痛得倒吸气,一边擦拭的动作不见半点停。 消失的血迹复原了伤口最初始的面貌,冉静漠然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左边肩膀,她觉得有必要去医院打一针破伤风,或许还应该带上三针狂犬疫苗一起。 擦干净身上的水珠,从浴室壁柜的最下层拿出一支药膏,挤出白色膏体涂抹在红肿的地方。一整支用完,还有腰上一块红指印没顾及到。捏着半点都挤不出来的膏管,冉静把它从浴室的窗外扔了出去。 穿上衣服之前她最后看了镜子一眼,身上的红痕在药膏的滋润下比先前好了许多,至少没之前那么恐怖了。看着胸前清浅不一交叠的指痕,有丈夫的也有严钦平的,冉静后知后觉想起一个事。 唐政为什么一次都没有发现?她亲密的枕边人面对自己这段时间的反常,竟然一点也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他为什么看不见? 期盼他看破,能救自己于水深火热,又怕他在真正知晓事情真相后所做出的反应,和她期待的背道而驰。 是非题难解。 * 早上开会的时候严钦平听见王秘书咳了几声,散会后单独留他下来问了几句话。 “陆氏那边工程进度怎么样了?” “工地那边年初四就开始在加班赶进度了,陆总那边是说预计六月整体楼面能完工。”王秘书手握拳垂在鼻子下方,掩盖着自己的咳嗽声。 严钦平看了一下手边的台历,现在是二月下旬,距离陆铮给的完工时间还有近四个月,这个工期相比其他建筑工地已经是很快的速度了,严钦平还是觉得不够。 太慢了,他恨不得在能在今年两会前,最好现在就完工,随之而来的经济增长和就业率的提升,都是他政治路上的砝码。 “让他加快进度,七月的我要见到商场开业。” 王秘书抬手擦了一下脑袋边的额头两侧流下的虚汗,七月开业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商家装修少说也得一两个月的时间,现在已经快三月了,哪里来得及哦! 真是领导一张嘴,底下人累断腿,要命。 “这个时间有难度,我先前查了一下,那边的工地现在就两拨工人,日夜班轮流干赶出来的进度,估计没办法再快了。”说到后面王秘书的声音越来越虚,没办法心里慌啊。 “人不够就去招,跟我说是指望我去干?”严钦平横了他一眼。 王秘书腿都软了,他就是长了个狗胆也不敢有这意思啊,让发改委主任去工地搬砖?王刚,你要不还是别干了,回家吧。 “您说得这是哪里话,谁敢啊,这事吧主要是一时半会儿的人还真不太好找,上次县里那班子人年前不是闹了一次嘛,”怕领导贵人多忘事,王秘书出言提醒,“就年前闹着要结工资的那批,还给闹到法院去了,最后是您出面让那个姓唐的给摆平的。” 严钦平当然记得,他和唐政就是因为陆铮的事才搭上的。 “那班人做事挺不错的,速度也快,就是后面闹得不太愉快,连带着跟他们交好的几个包工头也不敢碰陆总这边的工程。”这才使得这次政府着重强调的经济工程进度上不来。 说起来也是,干活干到蹲大牢,这差事谁敢接?显命太长了吧。 “我们市没有就去外市,再没有就去外省,这么大个地方搬砖的也找不到,你是干什么吃的?”最后一句灵魂拷问,问得王秘书直冒冷汗。 心里一急王秘书嘴上的咳嗽就更歇不住了,接二连三地呛出来,像是要把肺管子的给咳穿了一样。 严钦平听得眉头紧皱,“没去医院看?” 他这属下咳了也有几天了,整天在耳朵边咳来咳去的,听得都心烦。 面对领导明晃晃的嫌弃,王秘书有点心虚,他到真没去医院看过。就是前两天见了个南边来的朋友,一起吃了顿饭,他那朋友也有点咳嗽,估计是传染了。 刚开春嘛,病毒性感冒的多发季,王秘书也就没放在心上,想着咳完两天也就好了,哪知道几天下来一直没见好。看样子是还得去医院走一趟。 ps:нaǐTaǹɡSнυщυ(海棠書屋)·℃oM除夕快乐鸭! -- 重逢 春风拂过绿叶,带着寒气唤醒了沉睡的万物。就是在这样一个冷冽又带着少许温柔的日子里,冉静迎来了和丁晓琳的重逢,这是一场对冉静来讲,着实不太体面的相见。 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想过和丁晓琳的见面会是在自己如此狼狈的情况下进行的。 她被人泼了一身血。 是的,冉静敢肯定,那个疯女人泼在自己身上的红色液体绝对就是血,只是不确定到底是哪种动物的血。 看着那位被丁晓琳拉住的妇女,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是南边的方言,冉静听不懂,傻子也能猜到,左右不会是什么好话就对了。 手里的罐子还有大半瓶红色的液体在里头晃着,那女人还不死心,想躲过丁晓琳的阻拦再次冲上来泼她。 这阵势,冉静看了眼四周,左手边有一个西餐厅,脱下自己沾血的外套就往里头躲进去。 她又不是个傻的,站外面万一打起来她跑都跑不赢,在这里要是真有点什么事好歹店里的工作人员会拦着,不至于吃什么大亏。 冉静叫了一杯喝的在座位上坐下,隔着窗外的玻璃,她看到丁晓琳和那个女人好像吵起来了,吵到一半丁晓琳还推了那人一下。 与其说是吵架倒不如说是丁晓琳单方面碾压。 “知唔知今日嚟做乜嘅?你咁我还点同佢谈啊,依家你happy啦,都唔使扯咁多,就让佢哋喺里头食牢饭食到死嘚啦。” 摊上个猪队友丁晓琳真是气到两眼发黑,她都说了这次的事她一个人来就行了,那班子人偏不听,说是怕她吃亏硬要塞一个包袱跟过来,也不知是真为了她的安全考虑还是担心她被人收买。 塞人就塞人吧,你说跟个聪明的过来一路上也多重照应,偏偏来的是个缺根筋的,家里男人进去了就跟天塌了似的,啥也没干见面就泼人一脸血,这他妈都是些什么事啊! 丁晓琳要被气死了。 “滚返屋企等我,我返去之前你唔准出门,记住冇!”压着心头那攒邪火,丁晓琳放完狠话再没理那人,转身往冉静去的餐厅走。 她眼尖,一下扫过去就看到靠在窗边坐着的冉静,兴冲冲朝人挥手。只瞧见人家慢腾腾掀起眼皮斜了她一样,没做声,也没和她打招呼。 丁晓琳心里咯噔一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得,看样子是气上了。 进门走到座位边,也就几步路,看到冉静,丁晓琳还是和之前一样熟稔地和她打起招呼来,仿佛两人还是一起合伙做生意时的好姐妹。 冉静一直刻意绷着的脸终于有了些许松动,伸手不打笑脸人,说起来那血到底也不是丁晓琳泼的。 理是这个理,都真落到自己身上冉静还是有些咽不下去,谁能咽下去啊,平白无故被人泼一身血。又是刚过完春节没多久,多晦气啊。 想到这开口也是蔫蔫的,“好久不见。” 愿意开口说话,那证明还有机会,丁晓琳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小静,我这次来找你,是有个事想求你帮个忙。”单刀直入是丁晓琳一贯风格。 “哦,找我帮忙还浇我一身血。”冉静不咸不淡地刺了她一句,她现在还能闻到自己身上那股腥臭味。 丁晓琳仿佛没听见,“对不起啊,我朋友的行为我带代她向你道歉,真是对不住,我先前要是知道她备了这么一手我肯定不会带她来的。”话里诚意满满,让人不忍生出半分质疑。“你信我,咱们相处这么久,我是什么性格你还不清楚吗?” 直来直去,一个肠子通到底,这就是丁晓琳,冉静当然知道。 讲到这个份上,再摆谱就没意思了,冉静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算了,就当新年开门红吧。 “说吧,有什么事能帮到你。” “还记得那次在我们店门口游行示威的那批人吗?”丁晓琳抛出一个快要超越冉静记忆存储的时间点,但好在努力回想一番,她还是能记起一些破碎的片段。 贪婪的地产商,受压榨和剥削的工人,官商勾结的政府,畸形的三方班人搭建了一个苦味的黑色故事。 在丁晓琳嘴里,冉静知道了有这么一帮人,在工地上辛苦了一整年,结工资的时候却被开发商一拖再拖,忍无可忍的人们上街寻求政府的帮助,却惹恼了黑心的资本,直接和政府一起,把其中几个领头人关了起来,其中就有那个泼她一身血的女人的丈夫。 “你还记得那天在店里吃饭的时候,张全说起的那个‘法院新调来的姓唐的干部’。他的名字叫唐政。” 冉静抿着唇不接话, 她莫名地感到恐惧。 她尝试着闭上眼,一段时间后再睁开,企图告诉自己,这只是个梦而已。 遗憾的是,她没有成功。 丁晓琳善解人意,坐在一旁充当人性摆件,给冉静足够的缓冲时间,让她理清这些事。 冉静什么也没想,只是习惯性地放空自己,看着窗外发呆。 绿化带两边的秃树枝在春风的吹拂下抽起了嫩芽,经历过一整个冬天的蛰伏,隐藏在地底下东西都慢慢破土而出了。 “还有呢?”冉静咬唇,她不敢看丁晓琳的眼,又不愿放弃对真相的追逐。 “除夕前一天他们又闹了次大的,在工地上放了一把火,烧掉一间移动板房,开发商当天就把人抓进看守所,到现在还没放出来,张全也在里面。””丁晓琳满眼血丝,如果不是,她不至于掺和进来。 张全也是无妄之灾,明明是去拉人回来别做傻事,却被有心人推出去抓住当了个典型。 冉静听完丁晓琳的故事,她知道这些都是真的,时间、地点、和人名都对上了。 有什么事是要紧到除夕夜还要在外面奔走? 伸手碰了碰自己已经僵硬的脸,冉静缓缓抬起眼问她,“你要我帮什么忙。” 丁晓琳深深地看着她,突然间笑起,血丝自眼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势在必行的坚定目光。“带我去见严钦平。” ps:нaǐTaǹɡSнυщυ(海棠書屋)·℃oM新年快乐!开开心心的。 -- 爆发 回到家时唐政已经做好晚饭,正从厨房端出最后一个汤,冉静想起,原来今天休息。 看了眼客厅,女儿不在,桌上餐具也只备了双份,“婉婉呢?” “在楼上婷婷家,小家伙玩得乐不思蜀,婷婷妈留吃晚饭,让咱们晚点再去接。”手掌抚过她毛躁的头顶揉了两把,“今天难得只有我们两个人,快去洗手吃饭。”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至少此刻,冉静的共情能力早已停摆。 没有外人在场的二人世界最适合摊牌,她要如何说服自己一拖再拖? “傻愣着干什么啊?还要我帮你洗啊,行啊,以前也不是没干过。”唐政今晚心情很好,但不确定的是,能不能一直好下去。 牵着冉静的手来到洗手池,唐政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略微低头就能含住那抹柔软鲜嫩的唇。 一个拥有足够多耐心的狩猎者,不会只看重眼前这点蝇头小利,他要更多。渴望与她深入纠缠,期待听到深吻时她的细碎呻吟,沉迷她忍不住的推脱抗拒,这才是他要的。 而此时的唐政,只低头专心沉浸在一件事里,捧着妻子那双白净纤细的手,接受清水圣洁的洗礼。 从指根到关节,再到指甲和缝隙,一寸一寸地摩挲,细致的像是在和这双手谈情说爱。 冉静抽出包裹在丈夫那双大手里自己的小手,捧起他的脸轻轻碰了一下,“再洗下去菜都要凉了。” 手上的水珠落在唐政脸上,在这个带着寒气的夜里,生出一阵没由来的凉。 冰箱里拿一支酒,取出木塞,飘出的酒香带着冷烟,灌满整个餐桌。 冉静给唐政和自己各倒一杯酒,“我今天见到一个老熟人,” 轻抿下一口酒,唐政笑,眉眼从容,“哦?我也认识?” “认识,她和我讲了一个故事,关于你的。”冉静递过手里那张照片给他。 没有塑封过得相纸有些褶皱,让原本就不太清晰的人像显得更加模糊。 唐政接过照片的手一顿,僵着后颈往实木椅背上靠,吐气尽量放松身体。 照片上的人坐在庭审席法官的位置上,手里握着那柄象征着权力的法槌,是他。 唐政隐忍不发,极力克制着自己,时刻谨记要在妻子面前扮演一个好丈夫的角色。“这是什么?” 她不信唐政不明白这张照片代表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你还在瞒什么?“我不明白,这么多年来你早已经成为了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事,可我依然对你一无所知。”为什么? 冉静问唐政,也在心底问自己。 “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还在作徒劳的解释。 “那就实话实说。”任何事情只要说出来都有机会被原谅,但前提是要记得,千万别说谎。 “官场上没有哪一处地方是干净的,法院尤其肮脏,”唐政的视线落在冉静紧握的双手上,沉声说:“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我不过是干了呆在这个位置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会干的事而已。” 倘若干净他又怎么会勤勤恳恳干了四年还是个小审判员而已?那些比他后进来,偷奸躲懒的人反倒升职成了他领导,不过是仗着家里的关系,凭什么! 冉静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唐政,许久,她轻声问,“你还记得公务员入职时,国徽底下的宣誓吗?” 【忠于祖国,忠于宪法,忠于人民;严守职业道德,恪尽职守,廉洁奉公】 冉静还记得唐政收到入职消息的那天有多高兴,他搂着自己,两个人就像连体婴一样窝在出租房破旧的沙发上。他说以后要做一个好法官,拯救国内黑暗的法制,让天底下再无冤假错案。每一个经他手的案子,无论原告还是被告都会得到最恰当的审判。 唐政拒绝回答,他不愿回头看,也不想记起曾经那个天真的自己。 当年的屠龙者已经化身成一条新的恶龙。 面对唐政的不做声,冉静没有就此放过,“权力地位就这么重要?”重要到背叛自己心中的信仰。 唐政没有正面回答,他只告诉冉静,循规蹈矩得不到权力,在官场上没有权力做不了任何事。 “人活着总是要放弃一些东西的,” 这时候的冉静还不知道,唐政所谓的【一些东西】都包括些什么,等她明白,一切都已经晚了。 那晚的谈话并不愉快,到最后可以说是不欢而散。睡前唐政的刻意讨好冉静也没有给出半点回应,她还在为其他事烦心。 丁晓琳知道冉静和严钦平的事,以此为由要求冉静带她去见严钦平。唐政只能算个马前卒,他在为谁做事丁晓琳一清二楚。丁晓琳甚至还知道唐政和严钦平私底下的那些勾当,但她不确定冉静是否知道。 没办法,冉静只能点头应下,再犹豫要如何向严钦平开口。 跟了严钦平这么久,冉静从没开口要过什么,连主动找他也是第一次。所以在别墅门口看到冉静时,严钦平有些意外。 也不知道见她之前他做什么,心情难得好。 “进来坐,外面冷。”牵起冉静的手,严钦平带她进屋。 别墅里常年26度的恒温,冉静仿佛穿越到初夏时节。“我今天来找你,是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莫名的,她觉得羞愧,哪怕早已委身与这个男人身下,那种用身体做交换的感觉又来了。 握住她的手在指尖反复揉捏,严钦平示意她接着说。 “我有一个朋友,”磕磕绊绊讲完前因后果。 严钦平眼神一暗,环在她腰间的手收紧,“为了她才来找我?” 冉静傻傻点头。 他困住她的手臂,低头嗅她颈边的香气,舌尖舔上细腻的皮肤,张口轻咬,泛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想好怎么求我了吗?” 当然没有,丁晓琳还在外头吹冷风,冉静没心思想其他的。 “去楼上等我,我上楼之前,你还有时间。”再想不到,那就只有听我的了。 -- 求情 佣人领着冉静上楼后,什么也没说就退下了。 严钦平只说让她在二楼等,但具体在二楼哪里又没明说,底下人哪敢造次。乐得清闲,冉静索性一个人在楼上逛了起来。 和楼上的轻松自在相比,一楼显得有些剑拔弩张。 “你搞清楚,到底是谁不占理!这事就是告到上面去也是你们不对!”丁晓琳的脸简直气到变形,这个狗官还好意思说和她讲不通道理。这话差点没把丁晓琳笑死,站起来指着鼻子朝他骂。 严钦平半分眼风都没给丁晓琳,任凭她气到发抖,他也只是抬抬手低头吹了吹保温杯里的烫茶。 要不是看在冉静的面子上,他实在不愿和这种蠢笨如猪的人打交道,费神。 比侮辱更大的羞辱是漠视,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严钦平没有半点开口的意思,丁晓琳坐不住了。 她还是太莽撞了,刚刚那番话不该讲出口,要是能告她早去告了,说到底今天来这已经是她能走的最后一条路了。 直到这时候丁晓琳才清醒过来。 “对不起,严书记,”握紧的双手拳头泛红,她低头道歉。 无人应声,说明做的还不够。 丁晓琳站起身走到严钦平面前,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给他鞠了一个躬,身段庄严地跟上坟一样。 腰弯了半晌,丁晓琳没敢伸直,就这样保持着大脑充血状态,等待眼前人的宣判。 好半天过去了,严钦平才后知后觉,“丁小姐这是做什么。” 一脸无辜,仿佛世上再无人比他更清白。 “我错了,求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钝刀子割肉,一刀不会死,多来几刀才够劲。 眼看着割够了,严钦平慢慢站起,看着因为弯腰比自己矮了半截的女人,俯视她。“回去等吧,这次的事到此为止。管好你这张嘴,要是敢在她面前乱说话,你老公怎么出来的还会原样进去。” 这是在警告她,在冉静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清楚了。 随意扫了扫西装裤上久坐后层叠的褶皱,严钦平转身上了二楼。 他一走,不知藏在何处的管家很有眼色地冒了出来,顺着主人的意思开门送客。 严钦平上楼时,冉静正背对他,看墙壁上一副画发呆。冷不丁被人从身后抱了个满怀,冉静吓一大跳。 “吓死我了,你走路怎么都没声的啊。”似娇似嗔,乱人心弦。 严钦平埋头在她颈侧没做声,冷冰冰的二楼因为她的到来多了一丝久违的人气。“你好香。” 腰间交叠的手向上游走,横在女人胸口,以一个绝对禁锢的姿势环抱着她。 “她走了吗?”冉静问的是丁晓琳,看严钦平的样子,谈的还不错? “嗯。”严钦平淡淡应了一句,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陪我去睡会儿。” 他清楚她的性格,芝麻大的胆子,被人发现私底下和自己不清不楚,包管吓得她整晚睡不着,看她眼下的乌青就知道。 严钦平搂着冉静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带她进卧室。 除去上一次进到这件别墅里,今天算是冉静第一次踏入严钦平的私人领域,上一次除夕她活动的地点还只限于楼下的厨房而已。 卧室的装修风格完全符合冉静对严钦平的一切设想,和他这个人一样,冷冽,坚硬,令人生畏。 上床躺下的前一秒冉静做好了一切脱光的准备,但没有,严钦平说的睡觉就真的只是字面上睡觉的意思。 看她瞪大双眼,严钦平笑了,“怎么,很失望?”手顺着她侧躺的曲线滑落到臀部,色情地捏了两把。 “没,没有,”认识他这么久,冉静还是第一次见他笑,眉眼舒展,唇角微微勾起,硬朗的五官染上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不少。 撞上他直勾勾的目光,冉静才反应过来,他也在看她,心里一时间生出几分心虚,低眉垂眸,不再胡乱看。 冬日上午的阳光洒在床沿,一头黑如墨的秀发染上了金边。侧躺的缘故让脸蛋沾上了几缕碎发,严钦平伸手替她挽到耳后。揽过她的肩膀,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严钦平闭上眼,“睡吧。” 男人胸前传出一声呢喃,“你要记得叫醒我哦。”她还要去接女儿放学,临睡前冉静想。 回应她的是落在背上宽厚的手掌,轻轻拍打着哄她入睡。 ps:нaǐTaǹɡSнυщυ(海棠書屋)·℃oM短小章 -- гOùshùωù.χyz 生病 去火车站的路上,冉静和丁晓琳都没有说话,她们清楚地知道,这一次的分别前不久那次截然不同,彼此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临走前丁晓琳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最后还是闭上。就这样吧,严钦平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丁晓琳走后冉静就病了,不知道是不是那天去火车站吹了风,回来后就一直低烧咳嗽。 早上唐政出门前给她量体温, “三十七度八,再看一天,不行明天去医院。” 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冉静闭上眼躺在床上,任由唐政在她额头敷退热贴,冰冰凉凉的温度缓解了不少低热带来的焦躁。 从那天争吵过后,她和唐政之间的相处就变成这样,一个说,一个听,不吵架,但也仅仅是不吵架而已,她对他已经没了从前的满心欢喜。 顾忌她生病,唐政上班时把女儿也一起带去了,冉静难得一个人在家,睡得昏昏沉沉,一觉醒来已经到了下午四点。 她感觉到身体在发烫,眼皮似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有那么一瞬间,冉静想,她如果就这样死了,要多久才会被人发现? 她拿起手机想打电话,但是要打给谁呢? 通讯录点开滑到底,没有一个号码是她确定拨出去能百分百有回应的,毕竟丈夫永远都有看不完的会。 电话铃打断了冉静的思绪,来电提醒告诉她,电话那头的人,名叫江书彦。 “喂。”缺水干渴的喉咙发出破碎的一声响。 “你生病了?”听出她不太好,江书彦的声音是难掩的急切。 “感冒了。”咳了两声,冉静起身拿过床头柜上的水杯,她需要喝点水来润润喉咙。 “在家吗现在?” “嗯。”HǎǐΤǎηɡSんùщù(嗨棠書剭)·てōΜ〆 短暂的交流过后,听筒没有人说话,呼吸声在彼此之间流转。 冉静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是汽车发动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电话别挂,你等着我。” 她没再接着问,安静地等待江书彦的到来,她莫名地信任他。 医院输液室,熙熙攘攘的人,孩童的哭闹声,老人的咳嗽声,家属叽叽喳喳的交谈,吵得冉静脑袋疼。 看着头顶支架上挂着的三瓶药水,索性一闭眼头靠在手边人肩上低头睡去。 察觉到肩膀上停留的平稳呼吸,江书彦的视线落在冉静的脸上,发着烧的脸蛋上晕着两团不自然的红,嘴唇苍白无力地抿着,唇纹因为干渴还有些龟裂。 他伸手理了理她额头上被汗打湿的碎发,搂着她的肩膀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下巴磕在她发顶,轻轻吸了一口,扑鼻而来的幽香。 输完液准备回家的时候,冉静被护士叫住。 “这位病人你等一等,”年轻的护士在她身后跑得气喘吁吁。 “你今天不能走,最好是住院观察一天。”小护士叉着腰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挡在冉静面前。 “不是普通的感冒吗?”怎么还搞得要住院了?冉静有点想不通。 “住院这个是我们主任建议的,你要是有疑虑可以去问问他。” “我去吧,你在这坐一下。”江书彦扶着冉静在走廊上的椅子上坐下,跟着护士去到主任办公室。 走到一半,身后穿来熟悉的脚步声,黑色衣袖被人从身后轻轻扯住。“带上我一起。” 江书彦顺势握住她的手,高烧过后还有些余热。她想去就一起去吧,走慢一点就是了。 马主任的办公室在二楼,发热科的最里面。桌面上堆着厚厚文件书籍。 护士敲门时他正低头翻着手里那打资料,“主任,您刚刚建议住院观察的那个患者,过来了。” “坐这里。”马主任用下巴点了点办公桌对面的凳子,示意冉静坐下。 “你这个情况有点特殊,我们现在没办法确诊到底是什么病毒,化验科最快要明天下午才能出结果,在这之前我个人是保守建议你住院观察等结果。”摘下眼镜,年长的主任医师没有跟冉静拐弯抹角。 “很严重吗医生?”没等冉静开口,站在一旁的江书彦先出声问。 冉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她很讨厌医院,呆了近三个小时,人都有点喘不过气了。好不容易吊瓶打完以为可以回家了,临走时又碰上这种事,喉咙里咳嗽声又是止不住地涌上来。 江书彦接过马主任递过来的两个口罩,皱起了眉头。 马主任也没管他乐意不乐意只说,“先戴上吧,”又拿拿起左手边刚刚放下的文件资料,这次是问冉静,“你最近有没有接触东西没有?” “哪方面的?” “从前没接触过的,人或者动物都算。”说这话的时候马主任看了冉静一眼,透过眼镜片传来的那一抹锐利的光,看得她眼皮直跳。 鬼使神差的,冉静突然想起和丁晓琳重逢的那天,那个农村妇女泼在自己身上的血,她已经不太能记起那张脸了,但那股恶臭的血腥味却是留在她心里久久不忘。 “大概半个月前,我见过一个朋友 外地来的,” 没等冉静说完,马主任立刻打断她的话直接问:“哪个地方的?” “粤海市的。”不用问冉静都知道,她听过丁晓琳讲她们家乡话。 话讲到一半被打断,冉静把不准还要不要继续说下去,只好闲坐在一边。 见马主任良久没有做声,江书彦怕他不知道又添一句,“南方一个靠海城市。” 马主任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心想要你多嘴!他看着就像个连粤海市都不知道在哪儿的草包吗?! “赶紧去办住院手续,家属也要注意戴好口罩,这个病怕是会传染的。” 说完马主任就让护士把人送走了,自己又埋头扎进那堆资料里。 不多久,翻出一个电话号码拨过去,号码一直占线,马主任耐心十足,到第四遍的时候,终于通了。 “你好,请问是粤海市卫生局吗?” “是,我这边有情况要找你们核实一下,麻烦帮我转接一下彭主任。” -- 傻子 接到冉静电话的时候唐政刚回到家,夜里九点,疯玩了一天的女儿睡得正香,抱着孩子单手开门,迎接唐政的是一屋子暗色。 客厅没开灯,卧室里也没有人,屋子里的女主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接着,他手机响了,熟悉的号码缓解了他心头那阵来得迅猛的心悸。 “你在哪里?” 言语之外的压迫感冉静隔着电话也能感受到。 “医院。” 听到这个回答唐政第一反应是松一口气,但不多久,他又接着问:“在医院做什么?” 冉静闭了闭眼,她突然觉得好累啊,可还是耐着性子给唐政解释。“下午烧得厉害,来医院打了几瓶点滴。” “现在好点了吗?怎么不等我带你去,” “烧退了,医生说要住院观察一天。”没再争辩什么,也不想解释为什么没有等他一起来医院,左右都是等不到的,他太忙了。 忙到她生病在家一整天也没有一个电话打过来问候,上帝赋予丈夫的义务实在轻巧得不行。 冉静只捡重要的和他说,她现在迫切地想要挂电话,然后把头躺着病床的枕头上,消毒水味的枕套持续刺激着鼻腔,她太累了。 “这么严重?”唐政在电话这头皱紧眉头,什么感冒还要住院观察? “嗯,婉婉呢?”想起跟着唐政去上班的女儿,冉静已经一天没看到了她了。 “睡着了,”唐政进卧室看了一眼,小朋友睡相不好,小手小脚都露在被子外。“踢被子了,”他捻了捻被角,盖得严严实实才重新拿起电话和冉静说,“那你今晚一个人在医院?” “嗯,”冉静没有说谎,病房里确实只有她一个人,江书彦已经走了,被她赶走的。 “要不等下我去陪你?” “不要,”在冉静看来,此时此刻唐政说的这句话简直就是废话,他来了那孩子呢? 面对毫不遮掩的拒绝唐政也没有勉强,说了句让冉静一个人注意安全就挂断了电话。 阳台上,吹着寒风,倚着月色,唐政掏出烟盒里最后一支烟点燃,这包烟今天早上才开的。 窗外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唐政脑海里浮现出一栋红墙蓝瓦的别墅。他曾经在那里短暂地停留过一个瞬间,紧接着他在那个瞬间做出的决定却让妻子永远地留在了别墅里。 他在想,他的妻子此时此刻会不会正身处在那栋别墅里?感冒住院不过是编出来糊弄他的一个借口罢了,有谁感冒发烧还要住院的? 起风了,烟灰落在石板上,轻轻一吹,沿着寒风的轨迹灰烬落在半空里,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 凌晨一点,世界陷入沉睡,冉静从床上坐起,她睡不着。 窗户上是白色的窗帘,严密的挡着窗外的黑暗。她起身,想开病房门出去透透气。 病房里没有开灯,冉静摸索着走过去。 黑夜让人小心翼翼,迈出的脚步轻之又轻。握到冰凉的门把,屏着呼吸扭开,而后又轻轻合上。 她在心里恭喜自己,成功逃出生天。 转身离开的时候,冉静看到空荡荡的走廊座椅上,坐着一个人。 意外之余又有些震惊,她看着不远处的江书彦。“不是让你回去了吗?” 江书彦站了起来,在看到冉静之后。似乎是没想到会被发现,他看起来有些局促,手指不停地握紧又松开。 “说话啊,什么时候来的?不是让你回去了吗。”走进了,看到他身上新换的白色外套,冉静在他身旁停下。 “刚来,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他抿嘴了抿嘴说道。 骗子,不用猜冉静都知道江书彦说的是假话。 她伸手摸了一下他垂在身侧的手掌,掌心一片冰凉,显然是在走廊外坐了很久才有的温度。 “傻子,你知不知道我这个病是会传染的,还过来干嘛!来找死吗?” 又是这样,冉静发现自己只要一遇到江书彦,就像炸药包遇上火柴盒一样,一点就着。 骂到最后,声音隐隐染上一丝哭腔。 江书彦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眶红了,走廊的白炽灯让她的脆弱无处隐藏。 他伸手将人拉进怀里,拍了拍她单薄的背脊,平稳地安慰道,“别害怕,会没事的。” 话一说完,冉静把脸埋在江书彦滚烫的胸膛,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终于有人发现了,她其实怕得要死。 “假如,我是说假如,明天的检查结果出了,是个坏消息,怎么办?” 她吸了吸酸胀的鼻子,脸因为埋在他胸口,说话的声音也是瓮声瓮气的,这副样子活像个怕死的鹌鹑。 江书彦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她,不同于以往的呛口火药,这个曾经满身尖锐的刺猬收起了锋利,只剩下一身软乎乎的肚皮。 安抚着她后背的手有条不紊地拍着,江书彦的唇贴在她耳畔,没有口罩的遮挡,皮与肉抚慰着彼此。 “没关系,不管好消息坏消息我都陪你一起。听医生的话,打针、吃药、配合治疗,然后好好地死,好不好?。” 男人敞开的外套包裹着病号服下女人单薄的身躯,胸口黑色针织衫一片湿润,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泪如雨下。 好啊,冉静在心里应下,又悄悄叹了一口气想,他可真是个傻子。 ps:нaǐTaǹɡSнυщυ(海棠書屋)·℃oM【听医生的话,打针,吃药,配合治疗,好好地死】灵感来源于黄碧云的短篇小说其后,原句【平岗!要戒烟、早睡,好好的死。】 本来是八点更新,死活上不来,好绝望啊,妈的! -- 选择 等待是焦灼的,漫长的无所事事的时间里,冉静在江书彦的安抚下渐渐睡去。 沉睡前一秒她在想,假如这次能平安出院,她要不要给他也顺便给自己一个机会?就是不知道那份情真意切的告白还做不做数。 清早,查房的护士是个生面孔,江书彦出门买早餐去了,病房里只有冉静一个人,她多嘴问了一句,“昨天那个护士呢?就是带我去办住院手续的那个。” “病了,”也许是看惯了人世间的生离死别,护士的声音有些冰冷。 停在冉静耳朵里很不是滋味,鬼使神差地,她又问了一句,“什么病?” 低头在工作表上记录数据的护士抬头看了冉静一眼,那双眼良久地注视着她,直到眼眶泛红,眼底涌出点点水光。 “传染病,累倒了,你是不是还想知道她在哪儿?”护士用衣袖抹了一把眼泪,口罩的掩盖下,露在外面的这双眼成了她唯一的情绪宣泄口。 “和你一样,她也在这层。走廊尽头,卫生间对面的那间房,我们所有感染的同事都在哪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或许再也出不来了。”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护士的声音低到几乎难以被捕捉到,但冉静还是听到了。 昨天还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今天就倒下了,意外来得如此迅猛且毫无征兆,她很难描述现在这一刻自己的心情是怎样的,下一个轮到的会不会就是她?。 “这么严重吗?”她低头喃喃,问护士也问自己。 “会死。”关门声响起,留下这两个约等于宣判的字眼,病房里又只剩下一个人。 护士走后冉静打开了窗,窗外光秃秃的树枝抽出了绿芽,一转眼已经三月了。 女人站在窗户边,竖条纹的背影,消瘦又单薄。江书彦打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吃点东西吧,我买了油条豆浆还有粥。” 因为不知道冉静喜欢什么味道的粥,江书彦就甜的咸的各买了一份,“这个是八宝粥还有皮蛋瘦肉粥。” 冉静接过那份八宝粥,坐在床沿上小口小口地往嘴里勺。 她的情绪不高,江书彦几次挑起话头都被她用“嗯”或者“哦”来敷衍。 不知道早上护士过来查房的那段插曲,江书彦单纯的以为冉静只是闷在这里心情不好才不开心的。 他想了想,整理了一番,把自己的过去讲给她听。 “我第一次进医院是跟一个比我大的男孩打架,被他打破了头,当时缝了三针,怕脑震荡还住了两天的院。我那时候很小,七八岁,住在福利院,和弟弟一起。他们通常不太看得起福利院里的孩子,” 冉静听着他不带情绪的叙述,心想他还是太温柔了。不太看得起,这轻飘飘的几个字背后累积了多少侮辱和歧视冉静不用想也知道。 “在医院的那几天是我童年记忆里少有的快乐的日子,和福利院常年幽暗带着潮湿味道的房间不一样,病房是有窗的。早上阳光从窗户穿过进到房间,那抹光我到现在也没有忘记。”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江书彦一直在寻找永远的留住那束光的办法。 “后来呢?”吸了一口豆浆,甜腻腻的口感冉静咽得有些难受。 后来江书彦很幸运地遇到了林亦清,她教他读书才能出人头地。那时候起,好好学习成了年幼的江书彦唯一追求的目标。 再后来遇到严钦平,在林亦清死后。他从严钦平身上学到,人要站在高处才有机会选择,长在低处的人只有被挑选的份。 不幸的是,他恰好是生来就长在低处的那批人。 “后来我就出来打工了,因为想要赚很多很多钱。” 钱不是万能的,但它可以让你拥有更多选择,包括站在低处还是高处。 他迫切地想要钱,那一年江书彦十五岁。 “那现在呢,你得到很多钱了吗?”她猜答案是肯定的,尽管他还是这样的年轻。 冉静在唐政身上见过,人过分迷恋一样东西时的样子。谈到权势时,丈夫眼睛里的光涌出来无限的欲望。 这种欲望在江书彦眼里冉静看不到,即便是刚刚他在谈论要赚很多钱的时候,眼底的光也是毫无波澜的。 “现在的我比起钱,更想要你。”说这话的时候江书彦望着冉静。 病房里是双人床,隔着一条窄窄的走道,他们坐在床沿上对视。 “你可以爱我,也可以不爱我,讨厌我或者选择无视我都没关系,我只想要你好好的。” 选择生和面对死的时候,能好好的,就够了。 “我比你大五岁,结婚了,有家庭还有孩子,甚至和你认识的人也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她的手很凉,落在他温热的脸上,指甲抚摸着他凸起的眉骨和眼尾,“这样的我,你还要吗?” “我说过选择权在你手上,你才是那个做决定的人。” 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触着鼻尖,她眼睛里的泪滴落在唇上,他伸出舌尖沿着滑落的轨迹一寸一寸帮她舔干。 湿润的吻落在她卷翘的睫毛上,抽泣声中,江书彦听到耳边传来她的声音。 “出去以后还活着,我就答应你。这是我选择。” -- гOùshùωù.χyz 律所 之后发生的种种,时隔四年冉静如今再次回想起来,仍然觉得既荒诞又魔幻。 她没有感染,隔离一周后,现代医学给给她下了释放书。 那一年冉静全程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从头到尾见证了那场白色恐怖是如何席卷她所在的城市,破坏和撕裂了一个又一个家庭。 好消息是这些家庭里并不包括她的在内,当然也有坏消息。 她的家庭早已千疮百孔,摇摇欲坠。不用病毒干扰,或许在某个不知名的时间点它便会自行倒塌。 出院的第二天,江书彦和她坦白了他知道的所有。 理由是,他不想在她面前有任何隐瞒,秘密不该属于相爱的人。 严钦平、唐政、发改委、法院、市政府,政治漩涡里卷过的,没有一个好人。 她可笑地隐瞒着自己在婚姻中偶然行错的一步,维持这个家幸福美满的假象。 却不知,虚伪的忠诚落在那些狩猎者眼中,他们是何种心情? 洋洋得意,还是弃之如敝履? 冉静不知道,但她怨恨江书彦是真的。 为什么要告诉她?将所有的隐瞒和欺骗摊在她面前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是否能接受,又是否愿意接受? 没有人在意这一点,他们只关心自己,不想自己身负枷锁所以将事情通通推到她面前。 人间多是无情郎。 “咚咚。”敲门声响起,将冉静从过去中唤回。 “进来。”HǎǐΤǎηɡSんùщù(嗨棠書剭)·てōΜ〆 “冉律师,这是您要的资料,今年上半年的都汇总在这儿了。” 冉静接过助理递过来装订成册的资料,有二十多页,A4纸单面打印的。 冉静逐页翻过,沙沙的纸声透着油墨的香,她看得很仔细,一字一行都没有放过。 那一年流感结束后,在严钦平的帮助下冉静成功拿到了市里一所二本大学的毕业证。 没有高考,没有学籍,拜权势所赐,一切来得如此轻而易举。 曾经被权势所困的她,如今也得了这东西的馈赠。 命运的礼物,令人烫手。 毕业证到手后,按唐政的计划,冉静去考了律师职业资格证。 今年是律所开张的第一年,本来可以更早。 因为冉静考了三次才过,活生生拖到去年年底律所才开始办手续。 这几年里,和唐政相处,冉静一直维持着一个诡异的平衡点。 越过这条线,。她摇摇欲坠的家就此轰然倒塌,止步这条线她们还是幸福美满的一家人,听话的女儿,前途无量的丈夫,美丽动人的妻子。 没有人看到,丈夫白衬衫上若有若无的唇印,也没有人闻到,妻子裙摆上荡漾着的厚重檀香。 一切的一切,藏在不知名的黑暗里,肆意生长。 “好,辛苦你了,小孙。”翻到最后一页,冉静终于看完。 她抬手看了眼腕间的表盘,下午四点。说起这块表,还是前年严钦平去瑞士出差时带回来送给她的,机械表的机芯镶嵌红宝石运转。素净表盘上没有任何logo,但冉静知道,它的价格不会太低。 那一年流感结束后,严钦平的仕途一路高升。 无能的市长在疫情本该可以得到控制的时候选择瞒报,最后造成大规模扩散。这使得原本要两年后才有机会坐上这个位置的严钦平提前上岗,升职加薪全靠同行衬托。 “我出去一趟,接女儿放学,你通知下去,晚上七点开会。”吩咐完孙晴冉静直接提包出门,开车去女儿就读的学校。 距离放学还有十五分钟,冉静找了个停车位,车子停好后她坐在车里发呆。 后视镜里落入一抹夕阳余晖,冉静移过镜子对准自己,她不想看到刺眼的东西。 冉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今年二十七了,她女儿今年九岁,小学三年级,可这几年里她似乎没什么变化。 也是,能有什么变化呢?律所开张前,她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备考上,一备就备了三年。 家里家务有保姆,收入有唐政,冉静唯一的贡献就是接女儿放学。 一转眼她和唐政已经在一起十年了,相遇后她们短暂地爱过彼此,随后缔结婚姻。 但婚姻不代表永恒,爱情破碎以后,她带着复仇的武器走向他。 爱与恨是一对相反向量,大小相等,唯有方向不同,她走到了最初起点的另一边。 “妈妈!”人未到,声先来。小姑娘梳着两个长辫子飞快奔向校门口那辆白色下车。 “慢点啊,小心摔跤了。”书包大又重,衬着跑起来的小姑娘身后像是压了个千斤的重担。 冉静下车走向女儿,顺了顺跑得喘气的女儿,“先上车吧。”取下女儿肩膀上挂着的沉重书包随手放在后排座上,冉静拉开副驾驶的门让进去。 这个时间放学下班高峰期,赶上路上车多,都在排队等红灯。 一个红灯等三趟,磨得冉静没脾气了,看了眼副驾上今天格外安静的女儿,冉静想起来,刚刚接她放学的路上去面包店买的南瓜包。 “宝贝饿了么?妈妈给你买了南瓜包,就在你前面这个抽屉里,打开看看。” “不用了,我不饿。”低头闷闷地说,手指交叉绕圈,时不时悄悄朝左边瞥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 满腹心事的样子看得冉静直挑眉,哦?这是怎么了?苦大仇深的。 “真的不吃啊?那你给妈妈喂点行吗,一下午没吃东西妈妈饿了。”装作半点没看出来女儿的小心思,冉静专心开车。 小唐婉瘪嘴又看了妈妈一眼,还是没有得到回应,“好吧。”这才老实认命拆开南瓜包的纸盒,撕下一块面包往妈妈嘴里送去。 嘴里咬着甘甜的南瓜包,冉静心里笑得脸上都要绷不住了。 过了会儿,玩够了,才装作刚刚发现的样子问出声,“宝贝怎么了?垂头丧气了,谁欺负你了?” “没有。”欣喜妈妈终于发现自己的小情绪了,又有些不开心,妈妈怎么这么晚才发现啊!自己明明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啊。 算了,妈妈每天工作已经很辛苦了,这次就原谅她吧。 慢吞吞的冉静才从女儿嘴里听到事情全部面貌。 “我喜欢上我们班一个男生。” 冉静笑了,她问女儿:“你知道什么叫喜欢吗?” 小唐婉说:“知道啊。本来我不喜欢男生比我矮,但他矮就可以;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他碰也可以。妈妈,难道这还不算喜欢吗?” 看着女儿歪头望她,等着她给自己答疑解惑。冉静淡淡勾起唇角,“当然算。” -- 初次见面 冉静想起了江书彦,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年轻人。 她曾经说过,如果能平安出院,她愿意给江书彦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最后,她食言了,在江书彦给她坦白了所有的时候。 冉静问他,“和你在一起,你能给我什么?” 他能帮她解决掉恶心的丈夫吗? 能帮她处理掉那个欺辱她的严书记吗? 不,他不能。 江书彦能给她的只有年轻人廉价的爱,哦,或许还有很多钱,冉静心想。 但遗憾的是,她的麻烦光靠钱是解决不了的,还得有势。 江书彦走了,临走前没有说什么,他当初答应过冉静,选择权永远在她手上,现在也一样。 走之前他留下一张卡,冉静猜想这张卡里的钱一定不会比严钦平给她的少。 可能是她丈夫一年的工资,又或许是两年,总之对冉静来说是一笔不少的钱。 可她一分都不想要,如果他可以留下来。 这句话在江书彦走的那一天,冉静也没有说出口。 挽留的话语最终烂在血液里,回流进胸口的左心房,夜夜滚烫。 “妈妈,到了吗?” “快了,等下小孙姐姐先带你去吃饭,吃完饭你到妈妈办公室写作业,好吗?” 女儿甜甜的嗓音割破现实与回忆的分界线,冉静重新回到人间。 孙晴当冉静的助理,从律所开业到现在已经有半年时间了。 这期间,唐婉和这位小孙姐姐已经发展出了过硬的革命友谊。 这不,一见面就开始难分难舍了,“小孙姐姐~我好想你啊。” “我也好想婉婉啊,走,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话是对着唐婉说的,孙晴的眼睛却是看着顶头上司冉静的。 看了眼手表,六点还差十分钟,冉静说:“去吧,你也和她一起吃点,六点半到我办公室来。” “好的。”孙晴牵着唐婉的手下楼了。 冉静回到办公室还在整理下午走之前看的那份资料,开业半年她们律所服务过的所有客户。 二十多页的资料其实只有5个案子,数量不多但无一例外,结果全部是胜诉。 她们律所的代理费起步是十万,对于一个新开的,没有知名律师坐镇的小律所,光是这一条已经能将不少客户拦在门外。 但冉静她们有外援,唐政是律所最大的外援。 手机铃响起,冉静瞥了眼屏幕,这人真是经不起念叨,外援来电话了。 “老公~”虚伪的问候这几年她早已掌握的得心应手。 “吃饭了吗?” “还没,你呢,还在加班吗?”电话那头唐政语气很是轻松,冉静想他今天肯定不用加班。 “没有加班,今天难得下了个早班,可以陪你。” “是吗,那真是不巧,我今天要加班呢。”冉静的声音里满是抱歉和遗憾。 不考虑真假,总之唐政有被取悦到,“吃过饭我来接你吧。”他还在想冉静喜欢吃什么,路上给她带过去。 “怎么接?走路来接吗?”走路的人来接一个开车的人,冉静笑了。 是的,为了维持清正廉洁的假面具,唐政到现在上班还是走路,有时偶尔也搭单位的车,但前提是要起很早。 冉静提议给他买辆摩托车或是电瓶车,方便上下班回家。唐政拒绝了,他享受步行上班路上那段宁静的时光。 妻子狭隘的取笑让唐政也跟着笑了,“傻瓜,单位给我配车了,等会儿开车去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打包。” “你让我想想啊,想吃的太多了,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出来一样特别想的。”冉静眯着眼,盯着打印纸上【被告法人代表—陆铮】这几个字看得出神。 “慢慢想,都给你买,就怕你吃不完。”人逢喜事精神爽,恐怕不止配车这一件事,还有更大的惊喜唐政藏着没和她说。 冉静也没和他客气,林林总总点了三样吃的,都不顺路,光是买跑这三个地方 ,开车都得大半个小时。 唐政倒是没发觉妻子在刁难他,乐呵呵地应下,说了句九点见就挂了。 会议室里灯火通明,律所全部人都到了,一共四个。前后左右位上各一个,这就是冉静律所目前的所有人员了。 律师算上冉静原本应该有三个,坐在她左手位上戴眼镜的那个中年男人是其中一位,叫老杨。另一个是挂靠在她们律所但冉静出来没见过人的白律师。 杨律师手下是他带的一个男实习生,再下面就是孙晴,冉静的秘书兼律所前台。 “上个月那个专利纠纷的案子,被告是陆氏地产,”冉静想起她下午看到的资料,“这个案子原告信息咱们手里有多少?” 孙晴反应最快,“这个案子是杨律师经手的,”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冉静不出庭,律所能用的律师目前就老杨一个,不经他的手经谁的手? 老杨低头想了会儿,接过话问冉静:“是那个涉外的知识产权的案子?” “对。” 冉静看判决书上写的是,因为陆氏地产的新楼盘侵权了原告公司的新型纱窗安装专利,并对外宣传这项技术是陆氏独有的。 原告公司是在泰国注册的,涉外加上又是专利纠纷,这个案子在经济审判庭开庭的。 巧的是,唐政管的就是经济庭。 “我晚上回去翻一下资料,明天早会和你说。” 冉静点了点头,不急在一时,她有足够的时间。 两个小时的会一眨眼就结束了,简陋的会议室外头唐政等了好一会儿,女儿趴在他怀里睡着了,冉静从会议室出来抬眼就看到这对父女。 唐政也看到她,抱着女儿走过去,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三个不同颜色的打包盒。“忙完了?吃点东西吧。”他提起手里的袋子晃了晃。 “好啊。”冉静接过他手里的袋子,展颜一笑。身后是跟着出来的老杨,唐政和他是老熟人了,点头打了个照面。 东西凉了,加上女儿又睡了,冉静没在办公室浪费时间,往包里收了点东西就下班了。 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孙晴和实习生已经走了,老杨还趴在办公台上唰唰地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老杨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别熬太晚,有什么留到明天再弄。”冉静关掉办公室的灯,空旷的工作台上就剩老杨台面那盏。 “行,我也快了,你路上小心点。老唐改天一起喝酒啊。”笑眯眯地冲他们摆了摆手,老杨接着低头忙去了。 唐政牵着冉静的手走下楼,律师租在法院对面的办公楼里,四楼。 从窗户往外看,正对着法院门口那枚庄严的国徽。 每天上班打开窗第一件事,对着那面国徽章冉静都要在心里默念一句“作孽。” “车今晚就停在这吧,司机在那儿还没走,明早送我到法院你也一道来上班,下班再把车开回去。”唐政抬起两人交握的手指了指司机停车的方向给冉静看。 黑色的车打着双闪,看到来人后直接开了过来,停在冉静跟前不远处。 司机下车给唐政开门,低着头。唐政手里抱着熟睡的女儿,先一步进后排座安顿好。 冉静见他坐好,想跟着进去,这时一直低着头的司机突然抬起脸看着她。 一手扶着门把,一手虚挡着门顶,怕她撞到头,这样的姿势不远不近的梗在两人之间。 安顿好女儿的唐政似乎发现了门外的不寻常,冉静此时是背对着他,唐政只看到司机那张平和的脸。 他这才想起,忘记介绍两个人认识了。 “小静,这是单位给我配的司机小江。”说完又朝江书彦介绍,“这是我太太,姓冉。” 冉静全程没有半点反应,只死死地盯着江书彦的脸,像是要把这个人看穿。 他黑了,也壮了些,五官褪去青涩,比起四年前看起来成熟了不少。 “唐太太,初次见面,我是江书彦。” 言语之外的问候,藏在眼神里,溢满眼眶。 【我回来了。】 ps:нaǐTaǹɡSнυщυ(海棠書屋)·℃oM07年的十万是值钱,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上肉,小江终于迎来全垒打。太不容易了。 -- 交心(小江H) 学法律有什么用?接过证书的那一刻冉静曾在心里默默问自己。 别人学法为伸张正义,审判罪恶,那她呢? 她学法是为了什么? 为了犯罪。 所以对她来说学法到底有什么用?冉静自己也不知道。 唯独在面对唐政或严钦平偶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好,这时冉静就会在心里默念,喜欢与爱在法律眼里毫无价值。 这是她仅有的能够守住自己内心的武器,力量来源于她熟知的领域。 但到江书彦这儿,一切通通失灵。 等到冉静回过神来,她她和江书彦已经从堆满酒瓶的小桌滚到了一张大床上。 他的头蹭着她的头发,肌肤紧贴她的肌肤,手指交缠着她的手指。嘴唇吻过她的嘴唇、耳垂、锁骨、小腹,再往下。 光裸潮红的躯体,她的嘴里溢出声来。破碎的,喘着气的呻吟,迷人而诱惑。 酒精酝酿出的奇妙反应让他们彻底拥有彼此,从零距离到负距离,他的欲望在她体内一寸寸觉醒和膨胀。 冉静的手拂过江书彦的脸,他的眉骨、鼻梁、到嘴,再到性感的喉结。 舌尖舔舐着他晕满汗的肩头,湿润的吻一路向上停留在他凸起的喉结处。 她轻轻含住,牙齿缓慢摩挲,凌迟一般的动作让他脖子上的皮肤迅速由红转暗。 冉静抬头如愿看到江书彦隐忍发红的那双眼,危险又迷人。此刻,她放任自己溺死在这双眼中。 起初她和江书彦只是在路上偶然相遇,现在看来,到底是偶遇还是刻意,冉静也不得而知了。 他约她叙旧去家中小酌一杯,他的用词很巧妙,你要不要去我那儿喝一杯? 要还是不要?你可以选。 冉静跟他走了,理智警告她不要去,路的尽头是火场,她在玩火自焚。 身体却是不受控制地一步一步往前走,她没办法拒绝他。 上一次的沉默换来四年的分别,这一次她不愿再错过。 对于独处一室的男女来讲,酒精是最好的催化剂。 似有似无暧昧,若即若离的情意,在麦芽的发酵下,轻而易举捅破那层纱纸,汹涌在有情男女间。 他告诉她,他很想她,每次一想到她胸口便泛起一阵疼,久而久之到现在生理性的悸痛对他而言已成了习惯。 冉静没有说话,她看着江书彦一杯一杯干尽眼前的酒,到后面直接换整瓶吹。 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 HǎìㄒǎйɡSんμщμ(海棠書箼)·て0Μ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喊出的那声唐太太。 中途转场到卧室似乎成了情理之中的事,许是肖想太久,猛然落到自己手边反而生出些许近乡情怯来,江书彦脱她衣服的手都是抖的。 裙子的拉链藏在右腰腋下,一脱到底,再是内衣。 江书彦从来没有解过这种难缠又磨人的扣子,他额头的汗珠从发梢落到了冉静鼻尖,这样长的时间过去,扣子依然没有被解开。 最后还是冉静看不下去,反手在后背那个扣上轻轻一捏。右边的内衣带自肩头顺势滑落到她手腕,左边的还稳稳当当挂在肩上。 她的手挂在他后颈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抬起的左手臂使了点巧劲,前一秒还挂在肩上的内衣一眨眼归宿就换到了地板上。 迷离的眼望着江书彦的脸,光洁的身体裸露得坦坦荡荡,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江书彦双手捧起冉静的脸,像是捧着一对稀世珍宝虔诚地吻上去。要不是他急切的动作磕破了冉静的唇,她还以为他真的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镇定自若。 伤口渗出血珠,小小一颗,铁锈味的吻流转在两人之间,冉静伸手解开了江书彦的衬衫扣子。 一颗两颗,直至脱落,下场与那件无人问津的内衣一样,安身之地是房间暗色的地板。 冉静的手停在江书彦浑身上下最滚烫的地方,凶猛的野兽禁锢在牢笼里,跃跃欲试又不得而出。 她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苦难与甜蜜交织在一起飘落,冉静知道,此刻的她是快乐的。 江书彦的手也没有闲着,他在讨好冉静,用他仅有的青涩的手法,试图让冉静能舒服一点。 带电的手落在她挺立的胸乳上,哺乳过的女性都有一对成熟的乳房,无需过多刺激,花穴里的水便是连绵不断。 熟悉又陌生的力度,冉静恍惚间有一种感觉,她们早已亲密无间过千百回。 但理想和现实总归是有差距的,处男的第一次总是要经历一些坎坷,江书彦也不意外。 他找不到入口。 湿润的穴口涌出的甜腻蜜液,成了肉棒过门不入的罪魁祸首。也是在这时候冉静才意识到,江书彦是真的醉了。 他的脸红红的,眼神迷离毫无聚焦地看着她,有点难堪又带了一丝窘迫,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在这种事上尝试滑铁卢。 冉静很不客气地笑了,笑出声的那种。没办法,她实在扛不住,太好笑了。 平时相处的时候成熟得不行,遇到关键时刻,弟弟还是弟弟。 不过别担心,姐姐来了。 被心爱的人嘲笑,地点还是在床上,冉静难得在江书彦脸上看到恼怒的样子。 没等他发作,她已经先一步出手。 女人天生带凉的手顺着男人性感的人鱼线一路下滑,停在那根挺立的肉棒上。纤细的手指包裹着 水润的龟头,这上面的黏腻的水液大部分来自于她, 天然的润滑剂辅佐着皮与肉尽情舞蹈,江书彦喘息极大地取悦了冉静。 低哑中透着说不出的性感,她早已湿透。 冉静撩拨他的时候江书彦的手也没有停着,他正用手指一节一节丈量他即将要探访的神秘甬道。 花液打湿江书彦整个手掌,他恶意地用手指碾了下花穴里头那块软肉,身下的女体毫无征兆的迎来一个小高潮。 冉静握着他肉棒的手一下没收住力,龟头激出一阵强烈的快感,她的手一片白茫茫。 他抽出几张纸巾,接过她的手一点一滴擦干净。从手指到指缝,里里外外,最后盖上一个吻。 ps:нaǐTaǹɡSнυщυ(海棠書屋)·℃oM对不住小江,饿了两天才吃上,那就来顿大的,下章接着吃。 -- 口(H) 冉静看着他一路向下,手心抚过他一头短发,粗又硬的手感,扎人得很。 他的唇沿着她指尖垂落的方向,落在那荡漾着腥甜气味的花户前。呼吸打在她光洁柔软的皮肤上,激起一阵颤粟。 冉静第一时间意识到了江书彦的意图,立刻出言阻止,“啊!不要,别这样~” 她红着脸地想要合起自己那双被迫架在他手上的腿,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男人的手强有力地禁锢住女人扭动的双腿,低头凑向那片潺潺流水的桃花源。灵巧的舌头席卷花穴的每一个角落,一点一滴都不曾放过。 “啊~停下啊......别这样,我受不住的~嗯啊!” 舌头搅进内里,温热的甬道不受控制地分泌出无限多的水液,在男人咂砸作响的吞咽声下,尽数落入腹中。 尽管冉静羞愧异常,但她不得不承认,这场口交让她爽到几乎小死一回。 江书彦是第一个为冉静口交的男人,少年人笨拙的爱意她收获了一个彻底,说不感动是假的。 粗壮的肉棒耀武扬威地立在冉静手里,迫不及待地想要征战沙场。不忍心他苦苦煎熬,冉静轻轻抚摸了两把,身体轻轻摇晃着,贴着男人光裸的皮肤。 扶着他饱胀的棍身凑近自己穴口,相触的那一瞬间,两人皆是一震。 她是烫的,他是爽的。 男人在情事上都是天生的高手,冉静深有体会。前一秒还是个找不到入口的纯情处男,下一秒就化身猛虎所向无敌。 她真是疯了才会觉得他纯情,冉静马后炮的在心里吐槽自己。 江书彦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的交合处看,浅色的红、深色的暗,就如同今后的他和她一样,相互纠缠包裹着。 江书彦下意识的想要进到更里面去,绷紧着神经集中所有注意力,小心翼翼地控制着,不让自己在心爱的人面前丢脸。 有什么比在爱人的床上早早缴械投降更让男人丢脸的?没有。 层层叠叠的甬道将江书彦紧密地夹住,每向前一步,他感觉自己离极致的快乐又进了一分。 臀部自发地向上顶弄,身下女人潮红的面孔,眼波流转,白嫩的胸乳也跟着跳动着。 尽根没入,全根而出,水液搅拌的声音与肉体啪啪的撞击声混合着两人的喘息呻吟,回荡在空旷的卧室里。 最后的撞击,江书彦早已双目通红。冉静是他遇到的第一个女人,她给了他从男孩成长为男人该有的所有。 江书彦遇到了最好的,从容貌,到内在,最后是身体,冉静都是最好的。 他之前并没有遇到过其他女人,其实是没有办法比较的。 但江书彦就是知道,他遇到了最好的。 只要是她,所有的都是好的。 情事结束后身体回归本真,背德的火焰寸寸熄灭,房间的温度渐渐凉了下来。床上裸露的成年男女拥抱着彼此互相取暖。 犯错是会上瘾的,第一次和无数次之间没有枷锁,不受道德约束的人在里面找到天堂。 此时的冉静就是其中一员,她想起唐政。 当她从另一个男人身边抽离时,她想起了自己的丈夫。 冉静没有半点愧疚、后悔,甚至隐隐约约的亏欠,半点都没有。 非要说有点什么,那可能怅然若失还是有的,但不是对唐政,是对江书彦。 冉静无法思考她和江书彦的未来,她们之间没有未来。 可她也没办法就此切断和他的联系,人类间的复杂感情不是只有黑白两种颜色。 就这样吧,明天的事留给明天的冉静去想,今天的冉静享受片刻的美好瞬间就够了。 江书彦一脸满足地睡下了,听着他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冉静拿抬起那只拦在自己腰上的手,起身走进卫生间。 在里头简单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后,撑着绵软的双腿走出这间房。 门轻轻合上,大床上侧躺着陷入沉睡的男人嘴角带笑,梦里不知遇到什么人生美事。 * 周一的早晨,律所一如既往地忙碌。涉外专利纠纷案原告的资料老杨照冉静的意思全部搜罗了过来,此刻尽数摆在她办公桌上。 “全都在这了?” “杨律师走之前是这么说的。”一大早来到律所早会也没开,说要去见一个当事人家属,匆匆忙忙放下东西就走了。 实际是不是全部孙晴也不清楚,到底不是她经手的。 冉静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没看她。“行,你先去忙,有事我再叫你。” 办公室的门轻轻合上又悄悄打开,门后是孙晴欲言又止的脸,“不好意思冉律所,我刚刚忘了和你说,杨律师走之前留了一句话,说是要小心这个原告。” “知道了,出去吧。”抬头看了她一眼,冉静目光重新落在桌面上。 这时候的冉静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场准对她的阴谋已经在暗地里悄悄铺开。 你算计人的时候,人也在算计你,比的不过是看谁棋高一手更胜一筹。 -- 绑架 冉静醒过来的时候入眼便是一团黑雾,起初她以为自己身处于黑暗之中。短暂的失神后她才意识到,眼底的黑来源于脑后过分紧绷的粗糙麻布。 她被绑架了,后脑勺传来的疼痛感提醒着冉静,同样被束缚住的还有反在身后的一双手。 从停车场出来后,她被人从身后打晕就此失去意识,再度睁眼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双手反绑,眼被蒙住,整个人瘫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夏天的裙子薄薄一层,地上的寒气坦坦荡荡地涌向冉静,她毫无还手之地。 冉静从前就听人说过,视线受阻的时候听觉会极其灵敏,是真的。不清楚情况如何,她没有贸然开口,竖起耳朵听了一圈周围的声响。 有人在说话,急促的、聒噪的、她听不懂的语言,混着一股冬阴功汤的味道,在远处交流争吵。 这让冉静稍微有些放心,真正的恐怖都是无声的,有人至少证明大家还有谈判的空间和余地。 说话声越来越近了,他们似乎意识到人质已经清醒,当然冉静自己也没有掩饰。 清醒后冉静靠着水泥墙坐起,双腿并着侧坐,背脊挺得笔直。不论胜算有多少,至少姿态要好看。 那两个人正在朝冉静走来,听脚步声,她猜是两个。又是叽里咕噜交头接耳了一阵,说的不知是越南话还是泰语,反正口音是东南亚那边的。不过都不重要了,左右她都听不懂。 停在冉静跟前的脚步,随之而来的是覆在她眼睛上那条粗布的掉落。 看久了黑骤然迎来一抹亮,眼睛有点受不住,冉静条件反射侧过脸。眯着眼,缓过那阵刺眼的眩晕后她重新转过脸,打量着面前这两个地痞。 高瘦的竹竿和矮胖的墩子,似乎在工作上天生就是一对好搭档。 冉静有点想笑,这种境地中还能笑得出来,她也挺佩服自己。 除去体型上的相差甚远,矮胖子和瘦竹竿也是有相同之处的,黑的整整齐齐。 她的眼神太过放肆,眼底坦荡的讥笑引来了对方情绪上的不满,巴掌印留在了她的脸上,一片通红。 那人的手粗糙极了,常年劳作的手,手心都是老茧,指甲盖里更是灰扑扑的,像是用刷子也刷不干净的样子。 头被打得偏向一边,耳畔的碎发落了下来拂在脸上,呼出的气吹得发丝一荡一荡,冉静笑了。 她在心里给这人点了一只白蜡烛,这东西在她们老家是祭祀死者用的。 最好能在这弄死她,不然等她出去了,那他们可就要小心了。 矮胖子那巴掌扇出来以后,瘦高个和他吵了起来,言语激烈似乎是觉得不应该打她。 语言的隔阂没有阻挡冉静接收有用的信息,她听得出来,瘦高个对她的态度还是有些畏惧的,那不是一个绑匪对饭票该有的态度。 除非,绑匪有求于这个人质饭票。 冉静瞄了一眼那个高个子垂在身侧的手,里外都是老茧,一样的难看。 绑架、东南亚的口音、手粗。她好像知道正确答案了。 “叫你们老板来。”冉静的手还反在身后绑着,他们解开眼睛那块布的时候并没有顺便将手上的一同解下。 他们是故意的。 冉静并不在意,一副柔弱的躯体,面对两个绝非善类的男人,她开口讲了到这个仓库后的第一句话。 短短六个字说出了掷地有声的气势,她不和马仔讲,要谈叫你们老板来谈。 至于你?不好意思,和我谈你还不够分量。 瘦高个转身去打电话的时候矮胖子还是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虽然听不懂,但他知道自己被人无视了。 冉静也没搭理他,坐在一旁靠着水泥墙自顾自地想事。 官司输了没本事找被告麻烦,倒是顺藤摸瓜找到她这个被告委托人这里来了,给冉静气笑了。 她百分百是被人拿来当靶子了,这些个泰国佬的脑子里装的都是椰子汁吧!傻逼。 电话打完没等来泰国老板,仓库里倒是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江书彦开着车闯进来,刹车声响起的那一瞬车子停在那两个泰国人面前。再多一寸,车前盖便能将人送去十米开外,送他们去见四面佛。 瘦高个和矮胖子吓傻了,愣杵在原地。两人的腿不约而同地打着颤,空气中传来一阵淡淡的尿骚味。 冉静皱着眉靠墙起身,久坐后猛地站起,身体一时间适应不了,头昏昏沉沉地往后倒。身后一双大手托住了她的腰,不用回头冉静也知道是谁。 这人还和以前一样,像是在她身上装了定位一样,回回都能遇到。 是啊,这种时候,除了他还有谁会来?没有了。 江书彦扶着冉静的腰,将她身上仔细看过一遍,猩红的目光落在她被绳索磨红的手腕上,动作轻柔地解开了那条带着丝丝血迹的尼龙绳。“痛不痛?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忍一忍现在我送你去医院,坚持一下。”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眼神落在她身上的每一个角落但就是避开了眼睛,言语间满是后悔和愧疚,冉静听得一阵鼻酸。 这人怎么回事啊?他不在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对着两个绑匪,被人扇了一巴掌也没哭过,他一来,一句话,自己的伪装全线崩盘。 深呼吸吐了几口气,冉静渐渐调整好自己,“我没事,医院等会儿去,还有其他事没完。”她的手盖在江书彦落着她小臂的手上,男人手背上青筋暴起,冉静安抚性地摸着。 一下又一下,一点点拂去男人身上的戾气,刚才的他让人害怕。 怒火平息过后,江书彦抬头看她,后知后觉才发现冉静脸上的巴掌印,消逝的戾气差一点重新燃起。“谁打的?!” “不要生气,我会打回来的,你看着就是了。”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辱的女人了,岁月带给她的除了年岁渐长还有与之匹配的智商。 她从来就不是个傻的。 -- гOùshùωù.χyz 合作 冉静依稀记得,那个人叫巴贡,是个福建籍的华人。老杨给的资料上说,小时候一家子跟着父亲去了泰国扎根,成年后便开始来往于曼谷和大陆之间两地奔波,做的是房地产装修的生意。 巧了,好和陆氏企业对门对口。 巴贡来得很匆忙,也许是出于自己对局势的全盘把控,他是孤身一个人来的。 直到看到手底下两个马仔被人捆着像垃圾一样扔在地上时,巴贡掉头就走,跑都跑不赢。 可惜,子弹头是不长眼的。“砰——!” 枪声在空旷的仓库中响起,废弃的子弹壳落在巴贡后脚跟不超五公分的位置上。距离射穿他的脚筋,只差一点点。 江书彦的娴熟枪法让冉静忍不住侧目,男人扣下扳机的手没有半分犹豫,枪响之后脸上表情也还是那样寡淡。 看着冉静转过来的脸,江书彦以为是自己吓到她了,紧了紧握在手中的她的手臂,无声安慰着。 别怕,我在这儿。 冉静别过头,目光扫过远处的巴贡,她没有出声,就这样看着,等着猎物自己走过来。 她说过她会打回来,江书彦信她,放完那一枪后他便收手,老实站在冉静身后,看她为她自己找回场子。 巴贡走过来时眼底那抹阴霾没有及时收住,冉静瞧了个彻底。 “不服气是吗?知道你为什么会输吗?”输给她,也输给陆铮。“因为你太蠢了,技不如人还心比天高,输是才是对的。” 干工程的大多都是猪脑子,经不得激,一上头就容易尥蹶子,巴贡也一样。“放你娘的狗屁!你们中国人就会玩阴的,有本事工地上见!比比谁建的房子更好。” 四肢发达,蠢笨如猪,除此之外冉静再也想不出其他形容词用在巴贡身上了。HǎǐΤǎηɡSんùщù(嗨棠書剭)·てōΜ〆 绑架这种手段都用上了,谁又比谁干净多少? “房子建得再好又有什么用?你能越过陆铮在政府拍到地吗?”拍不到地建不成楼,再好的手艺最终也只能落得个帮别人打工的下场。这个道理冉静知道,巴贡自然也知道。 “自己的东西被偷了应该很难受吧,从小养在自己身边的孩子成年后却被别人悄悄抱走,心口缺了一块肉的感觉怎么样?” 没读过书的大老粗向来只知道直来直往地捅刀子,杀人诛心这种事,还是冉静更在行。 巴贡的脸都气红了,偏又生得黑,一张脸和泼了墨的调色盘一样。 “想拿回来吗?费力申请的专利,辛苦拍下的地皮,还有建到一半被逼烂尾的楼盘。这些东西你就不想夺回来?” 刀子要一下一下捅,骨头也要一块一块扔,见不到肉,狗又怎么会愿意跑呢? 整个过程江书彦就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亲眼瞧见冉静是如何下蛊一样地给巴贡喂迷魂汤。 四年不见她真的变了不少,从前那个被人蒙在鼓里欺负的女人已经死了,死在他和她坦白所有的那天。 之后代替她活下去的都是新长出来,阴谋、权势、手段还有心机,这些东西活跃在她的血液里,滋养着这具鲜活的躯体。 明知冉静或许是在诓骗他,巴贡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怎么夺?”不甘心!他实在太想出这口气了。 “我可以帮你。” “我凭什么相信你?”巴贡还没傻到这种地步,前脚冲他开枪,后脚跟他合作。谁知道她会不会是陆铮二号,又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货色。 “你不需要相信我,”冉静弹了弹手指甲上不存在的灰,吹了一下,“你只需要睁开眼看着就行了。”漫不经心的表情配上她那半张略带红肿的脸,遮不住的嚣张。 仓库里江书彦那辆车还停在那,一直没熄火,冉静走到车门口又折回到巴贡跟前。 此刻,巴贡正蹲在他那两个被堵住嘴的马仔面前,伸手要去解他们身上的绳索。见到冉静,以为她是走之前来和自己握手,连忙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弯腰伸出自己的右手。被冉静的言语蛊惑,巴贡对合作伙伴的态度虔诚不已。 冉静看了眼巴贡的手,不如瘦高个和矮胖子的那样粗糙,但也看得出来是一双饱经风霜的手,她没有将自己的手搭上去。 手掌落在巴贡脸上的时候,清脆的响声听得他都懵了。巴贡不明白,他们不是已经好了吗?共同的敌人带给他们短暂的和平相处的机会,怎么一转眼又变了?哼!他就知道,中国人心眼最多! 痛是不痛的,鸡崽大的力道扇一个皮糙肉厚的男人远远不够看。冉静这一巴掌更多的是羞辱,她脸上的伤总是要有人来还的。 “养狗拴不住,就是主人的错了。”瞥了一眼地上躺着的那两人,冉静对巴贡说。 她的脸还肿着,谁下的手一目了然。 车子开出仓库,身后骂骂咧咧的训诫声伴随着车尾排出的废气,一并消失在冉静耳边。 仓库在偏远的郊区,四处杂草丛生,行驶在这段崎岖的道路上,车上的男女默契地没有出声。 她没有问他,枪是从哪里来的?他也没有问她,怎么招惹上的这些人。 上了国道,一路平坦顺遂,江书彦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再握紧。“为什么不喊救命。”他说的是刚刚仓库里,在他来之前。 “因为没有人会来救我。” 话音落地,一阵死寂。车厢内空荡荡,冉静俯身按下音乐键开关,音响沙哑过一阵才放出流畅的歌。是她没听过的调子,但这不妨碍她跟着轻哼,和江书彦的沉默相比冉静显然高兴很多。 是了,都已经化险为夷了还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我会来,以后记得要喊,知道吗?” “每一次都会吗?”冉静转过脸望着江书彦,和四年前相比,他的脸更加棱角分明了,下颌的线条清晰流畅。 “每一次都会。”他看着她,眼神交汇,轻易许下的承诺期限是一生。 听了他的话冉静点点头,不说好,也没拒绝,自顾自跟着电台里陌生的歌曲哼唱起来。 【突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过得快乐或委屈。】一首酸楚的歌硬是被冉静哼出了欢快的味道。 歌声流转在两人之间,逐渐温馨的气氛冲淡了方才的沉重,江书彦看着国道上荒无人烟的路,他说:“我和你说过吗?” “什么?”声音太轻冉静没有挺清楚,她光顾着看自己磨破的手腕,思索着要做点什么才能让伤痕留得更久一点。 “我很想你。”分开的日子里,每分每秒他都无比地想念她。 “哦,说过吧。不记得了,我忘了呢。”她低头摩挲着自己的手腕。 “没关系,我再说一遍就是了。”牵过她的手十指相,江书彦的吻落在冉静磨破的手腕上,“我很想你,每一天都在想,直到重新和你相见。” 路边放养的老黄牛低头吃草,见到公路上那辆开着开着又停下的黑色轿车,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觅食去了。 人类的男欢女爱哪有新长出的嫩草好吃。 -- 你要小心了 冉静来的不巧,到的时候严钦平还在睡午觉,管家给她找来几本书,又送上两碟点心和一壶下午茶,意思是让她先好吃好喝地等着。 冉静也不急,左右她今天有整一个下午的时间在这儿。 严钦平的家她来过多次,别墅里的格局和摆件她早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可无论过来多少次,面对这间别墅,冉静依然还是会有一种诡异的陌生感笼罩在心间。 起初冉静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时间久了她也想通了,这或许就是传说中,越过道德底线而生出的做贼心虚的感觉吧。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严钦平算是一个十分念旧的人。对房子是这样,对人也是这样。 这栋房子冉静看了五年,大毛病小错处数不胜数。主卧通风不行,客厅采光不够好,厨房更是乱七八糟。 主人长了个中国胃偏学洋人把厨房装成开放式,一开火油烟全往厅里跑,挡都挡不住。 这些严钦平都知道,但从不说要改,就这样住着吧,有点缺陷的房子住着才像家,他总是这样说。 这些年严钦平升上市长后,拐着弯给他送钱送房子送女人的比比皆是,前两样他看着收,唯独女人这项一概不要,谁送的都一样。 冉静有次笑他怎么不收下,放在身边看看也行,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多赏心悦目啊。 她说这话的地点选的不对,那时严钦平正伏在她身上进进出出。他的大手掐着她过分细的腰,下胯孟浪地撞击她的耻骨,她黑色的发丝荡在他肩上,两个人里里外外地纠缠在一起。 严钦平没有接她的话,内心的不满尽数体现在逐渐加重的力道上。肉体的拍打声佐着女人断断续续的呻吟,谱成一首不连贯的乐章。 情事毕后,严钦平揽过冉静瘫软的身体,将她的脸埋在自己胸口,下巴抵在她头顶柔顺的秀发上。 他当时怎么说来着?冉静想了一会。 哦,记起来了,他说的是,【赏心悦目谁都不及你,我有你就够了。】 冉静那时候躺在他怀里,浑身是汗。听着这话她开始回想,自己是怎样一步一步慢慢屈服的。 屈服于这个吃人的社会,屈服在严钦平的脚下,再到现在屈服进他心间。 可惜的是,爱不能将暴力赦免。 冉静永远记得严钦平落在自己脸上的那个巴掌,以及后背肩胛骨上早已褪去疤痕的陈旧牙印,她永远记得。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居家的棉拖鞋踩在地板上没什么声音,直到人影落在自己身上冉静才意识到,他醒了。 刚睡醒,严钦平的眼底还留着点残存的睡意,靠着冉静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拿过她喝茶的杯子。 冉静今天的口红涂得很是艳丽,茶杯外沿上明晃晃的口红印格外显眼。严钦平丝毫不介意,径自盖上那抹唇印,小口啜着茶汤。 红茶醒神,一杯过后,严钦平又回到了往日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他看着冉静,递过去手中的杯子,等她开口。 他刚才的问话她还没有回答。 放下已经喝空的杯子,冉静从碟子里捏了一块茉莉花饼出来,这是刚才管家端过来的点心。凑到严钦平面前,“来看你啊,你不喜欢我来看你吗?”醇厚的乳酪混合着茉莉花的清香,酥皮干脆美味。 嘴边是香甜的点心,抬眼是女人看向他的真挚目光,涌动着含蓄的爱意。 气氛太好,严钦平一口咬下去。酥脆的外衣嵌着一朵干茉莉花,花饼馅料细腻。口感和眼前人一样,用过之后唇齿留香。 花饼外的酥皮零星散落,有些顺着冉静的手腕落进衣袖里去,她今天穿了一件长袖。 “这个天怎么穿起长袖来了?”点心吃到一半,还剩半口,严钦平抬起她手腕,想解开袖口那个扣子倒出里头的酥皮屑。 伸出手的动作却被冉静躲开,她扬起两只手臂架在他肩膀上,脸凑过去嘴角噙着笑。问他,“好吃吗?” 是好吃的,严钦平其实不爱吃甜食。这几年因为冉静爱吃,厨房阿姨也学了不少烘焙的手艺,供这位偶尔光临别墅的重要客人品尝。连带着严钦平也从以前的一点不沾,到现在少少也能尝一口。 但相比点心好不好吃,严钦平有更关心事情,三十度的天冉静为什么要穿长袖出门,单纯地解个衣袖扣子也要躲,她到底在瞒什么? “把手伸过来。”语气瞬间冷下来,携着厚重的压迫感逼向冉静。 这几年里,像今天这样的场景并不多见,除去初遇那段日子里流露出的暴戾,大多数时候,冉静承认,严钦平对她还是算得上好的。 她抬起手臂蹭了蹭他绷紧的肩膀,伸手摸了一下,他整个后背都是僵硬的。以冉静对严钦平的了解,此刻的他是真的非常生气。 她凑近了一点,在他耳边,柔柔弱弱的嗓试图抚平男人的暗潮涌动的怒火。“先吃完好不好?就剩一口了。”手举至他嘴边。 茉莉花饼还剩一半,月牙一样的形状,中间流动的夹心是香醇的乳酪。不复方才的清香,剩下的这口让严钦平腻得发慌,他还是吃下去了。 咽下之后,他拉下冉静的手,抽出一张纸巾帮她擦拭,略带油脂的指腹被清洁得干干净净。 “说吧,出了什么事。”严钦平摊手往沙发椅背上靠过去,等着冉静老实坦白。 “其实也没什么事。”她还在挣扎,轻易交代向来不是她的作风。 “别让我问第二遍。” 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她藏在身后的手已经辗转回落到身前,垂在大腿上。指尖交织着,不经意间露出手腕上一寸皮肤,青红交错,这样明显的伤痕严钦平怎么可能看不见。 “谁干的?” 他生气了,或许还有一点额外被冒犯的感觉,冉静从他的声音中听出。这让她有点想笑,用这种畸形的占有欲来昭显他对她的看重,是这个意思吗? 见鬼去吧!他爱的只有他自己。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再装下去就没意思了,“前段时间律所接了一个案子,被原告报复了。” “叫什么?”他问的是名字。 摩挲着冉静手上的伤痕,看着那片刺眼的青的、紫的、红的,对比小臂的瓷白,严钦平对外伤不了解,也不知是不是她皮肤太脆弱。 冉静的肤质不算娇气,也不是疤痕体,总的来讲还算健康,但再健康的皮肤也经不住主人的刻意摧残。来别墅前,她捆了三个小时的手腕,红色就是这么来的。 “巴贡。” “知道了”两指圈握着冉静的手腕,严钦平捏在手心里把玩,冉静乖巧地依偎在他怀里。 别墅恢复了往日的静谧,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她笑得不怀好意。 你要小心了。 -- 忠诚 第二天冉静到律所时,整个办公室只有老杨带的那个实习生一个人在。 今天周五,不出意外每周的总结会将在九点开起来,距离现在还有不到二十分钟。 “其他人呢?”冉静的脚步停在实习生跟前,敲了敲他的桌面。 实习生原本一头扎在屏幕上,手指飞快敲打着键盘,听到冉静的声音这才缓缓抬起头来。冉静猜他应该是在校对什么文件,她依稀记得这小孩儿好像姓宋。 面对她的问话,小宋看起来很是局促不安。“那、那个,杨律师出去买早餐了,孙晴姐还没来。”推了推鼻梁上半个酒瓶盖厚的眼镜,小宋站起来回答了冉静的问题。 冉静说了句知道了,便踩着高跟鞋走去自己那间办公室,半道上又折了回来,停在不远处看重新埋下头去的小宋,“孙晴昨天来上班了吗?” 昨天在严钦平那儿,冉静一整天都没来公司,人事这块老杨又不管。 “来了,但也迟到了一会儿,十点多来的。” “等她来了,让她上我办公室一趟。”哒哒的鞋跟声重新响起,蜿蜒到里间办公室门口直至被门阻挡。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冉静就知道,她等的人来了。她能靠脚步声识人,虽然这听起来有点扯,但她确确实实拥有这项技能。 冉静清楚地听到,门外那人行走时脚下的步伐透着浓重的心虚,这是一个做了亏心事的人。 “进来。” 办公室的门没有被马上打开,搭在门把上的手踌躇了好一阵,缝隙才从外向里慢慢张开。 “冉律师,小宋说您找我?”一身职业装将孙晴的身材勾勒得很是周正,除去身上那点子怯意,她也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职场女性。 冉静散漫的目光从电脑上的扫雷游戏移开后,便一直落在孙晴身上。“我为什么找你你心里不清楚吗?” 孙晴没有说话,低着头,错开了冉静看向她的目光。双手背在身后,制服上衣的下摆被她揪得满是褶皱。 冉静也不催她,划着鼠标的手在方框上标红旗,手一抖红旗没标上爆了一个雷,游戏结束。 见孙晴还是不说话,冉静没了耐心。“知道你输在哪儿吗?” 垂着的头微微抬起来一点弧度,瞧了冉静一眼孙晴又默不作声地低了下去。 跟在冉静身边半年多,冉静的心性孙晴还是知道一点的,她还有话没说完,以及她并没有打算让自己开口。尽管这话听起来像是的在等待回应,但实际上冉静不需要回应。 她从不需要别人回应,只因她不曾对任何人抱有过期待。 “你太心软了。”冉静的眼透过办公桌台面上那盆绿萝,思绪回到了周一上班的那天。 巴贡的资料是老杨让孙晴转手递给她的,和文件一起带过来的还有一句话,当时孙晴说的是【杨律师说,要小心这个原告。】 说这话的不可能是老杨,冉静知道他根本讲不出这种话。整件事经手的只有两个人,排除掉其中一个,剩下那个就只能是正确答案了。 也是因着孙晴的刻意提醒,冉静才会在和江书彦通电话的时候,无意间提起自己最近可能会遇上麻烦,接着才有了他及时赶到仓库的那一幕。 害人的是她,救人的也是她,命运的安排真叫人意外。 没等来意料之中的质问和谩骂,孙晴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不骂我?” “骂什么?”冉静笑了,伸手顺了顺耳边的长发,见过讨债的倒还没见过讨骂的。 “忘恩负义,吃里扒外。” “你也知道这叫吃里扒外。”点了点办公桌对面的桌椅,冉静示意她坐下。“巴贡给了你什么好处?” “我妈妈病了,癌症。我必须救她,我爸已经死了,我不能再失去我妈了。”说到这,孙晴憋红的眼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他给了我二十万,对不起冉律师,我没想过要害死你的。真的对不起!你打我吧,我知道这不对,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对不起!”说到后面孙晴一度泣不成声。 “我记得你爸是政法委的,什么时候死了?”冉静记得唐政给她推荐孙晴的时候说了一句,是同事家的小孩。 “见不到面的爸爸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看样子是和父亲这边关系不大好,光是被钱收买那还好办,她也有钱。冉静思考了一会儿,抽出两张纸巾来递给还在掉眼泪的孙晴。“擦擦吧。” 受宠若惊地接过那两张纸巾,孙晴惊得眼泪都忘了流,“您原谅我了?!” “没有。” 意料之中的答案,孙晴听了没有很难受。她犯的不是小错,轻易就被原谅,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但是,” 审判声再度响起,似乎混进了一束名为希望的光。“什么?” “你母亲的医药费我会帮你承担,这次的事我也可以既往不咎,全当没有发生过。但前提是有一个条件,”猎人的网已经洒满,接下来就看猎物的走向了。 “什么条件?”光是第一个诱饵就差点让孙晴失了理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对一个不算富裕的家庭来讲,突然降临的疾病,威力丝毫不逊于天灾。 “做我的人,为我所用。我要百分之百的忠诚,你愿不愿意?”冉静讲得很慢,一字一句,她用缓慢的语速提醒着孙晴这些话的分量。我要的是你身上最为重要的品质,你是否愿意给? 和魔鬼作交换,代价是成为她的奴仆,而结局是毁灭还是永生?谁也不知道。 “好!我愿意。”几乎没有犹豫的,孙晴脱口而出。 “你想清楚,我要的是百分百的忠诚,且只忠于我一个。那些除我以外的任何人,都叫背叛。” “我明白的,我会做到百分之百,差一星半点都不算百分之百,我知道的。” 看着孙晴泪痕残存的脸,冉静面无表情。“记住你说的话,如果再有下次我一定会毁了你。”机会只有一次,再抓不住那就该死了。 “不会的,”孙晴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冉静一时间没懂她的意思,“不会什么?” “您不会轻易毁了我,”因为舍不得,要毁现在就毁了,何必把机会留给下次。话虽然说得不好听,可冉律师真是一个心很软的人呢。 “呵,试试看。”冉静挑眉笑了笑,脸上尽是张扬。 -- гOùshùωù.χyz 暗刀 再次遇见严钦平的日子来的比江书彦预想要早一些、事实上,在收到严钦平打给他让他回来的那通电话以后,他们俩在本市还有没见过面。 早在江书彦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严钦平这号人物,尽管那时的严钦平还算不上是个“人物”。但幸运的是,他有一个好妻子。 对小孩子来讲,福利院的日子无疑是难过的。在江书彦模糊的记忆中,那里的人总是孜孜不倦地教导年幼的孩子。听管教,多做事,要知足常乐,要感恩生活,感谢上帝赐予我们苦难与折磨。带着口音的训诫声充斥着江书彦的童年,他一点都不喜欢。 感恩个狗屁! 面对这操蛋的生活他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好感恩的,数不尽的苦难摧残着福利院里每一个人,那见鬼的上帝更是从来没有在他的生命中光顾过。 这样抱怨的话随着他一天天长大,江书彦说得少了,只有时偶尔忍不住还是会在心里念上几句。 也不知是不是上帝某天打盹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江书彦这个平民长久的埋怨,从而给他黯淡的人生里送来一束光,那束光的名字叫林亦清。 但光之所以是光,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因为,它转瞬即逝。 林亦清死后的一个月,江书彦才知道这个消息,那一年他10岁,刚上小学四年级。新发下来的语文课本还残留着浓重的油墨味,江书彦的手不知该翻到哪一页去。 死了?是他理解的那个“死”吗?眼睛长久地闭上,嘴巴再也不会说话了,一切表情离她远去,生的气息一点点从她身上消失。 大约就是这个“死”了。 资助人不在了,江书彦当然是惶恐的。他和弟弟的生活适才得到一点儿改善,天井里垂下来的藤蔓刚被抓上,人还未爬出井外,藤条就断了。但除了惶恐,江书彦的心底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影响着他,那时他尚年幼,还参不透其中滋味。 江书彦第一次遇到严钦平是在警察局,场面并不好看。严钦平是来捞人的,但捞的不是江书彦。 起因是一群不满十八岁的小毛孩聚众赛车被群众举报,民警来时还在现场搜到赌博下注的道具。 好家伙,非法赛车外加赌博,民警二话没说,掏出手铐就把人往警察局带。HǎǐΤǎηɡSんùщù(嗨棠書剭)·てōΜ〆 江书彦他们赌车,这玩法上和一般人还不太一样。寻常的玩法直接是一场下来多少钱,赢了的全拿,江书彦他们不这样。 要赌就赌大的,一局定乾坤,输了的净身出户,房子车子股票黄金,甭管多少钱,上不封顶。 什么?没钱怎么办?不是还有一条烂命吗,怂就别来啊。 赌局里什么人能笑到最后?不怕死的。巧了,江书彦就是,反正是一无所有。再说了,死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两眼一抹黑,去了地底下,保不齐还有机会遇见自己恩人。 他已经好多年没见过她了,都快忘了那张脸长什么样了。 抱着烂命一条早晚都要死的心态,江书彦在赌黑车这个圈子里也算有了一席之地。 他是真的不怕死,两车对开相撞,他眼都不眨,上来就油门直接踩到底,红色指针摆到最顶,摇摇欲坠。对面那辆车转弯方向盘打死,擦过他这辆车的侧前盖,刹在没有凭栏的半山腰上,车轮悬出去半边。 胆大遇上不怕死,最终还是烂命赢。江书彦后来做生意的第一桶金就是这么来的。 但夜路走久了总有撞鬼的时候,这不就来了。 外头的民警嚷嚷,叫他们要打电话的抓紧打,5000一个人,钱到位了今晚就能走。赖在这派出所还得管吃管住,可不是巴不得你早点走吗。 江书彦心想,他这孤家寡人的,有谁会来。今晚在这住下了是肯定的,不知道拘留所的凌晨四点是什么样的。想到这,江书彦还有点小期待。 严钦平是帮领导来捞儿子的,他现在归市民政部管。领导是个快退休的老头,家里头就一个宝宝崽,捧在手里都怕风给化了。 官二代里多纨绔,一个个仗着爹好可劲作,严钦平面上一脸和颜悦色心里在骂娘。 要不说事都撞一块儿来,领导家的小公子赛车输了正生气呢,天上掉下个出气筒能不用?傻子才不用。 劈头盖脸骂了严钦平一顿,嫌他来得慢。骂骂咧咧走出去又回头看了一眼,瞪着今天赢他的狗崽子。 江书彦没理会那人,这眼神几乎从小看到大,早已经习惯了,倒是严钦平跟着回头看了他一眼。 其实早在严钦平进来的那一瞬间,江书彦就认出了他。那个高高瘦瘦的白净男人,是他恩人生前的丈夫。 那天夜里,江书彦最终还是没能看到心心念念的凌晨四点拘留所,他被人捞出来了。 送走领导家的公子哥,严钦平又折了回去,把江书彦捞了出来。他说了一句话,江书彦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是他们之间说过的第一句话。【跟我走,我能让你活得像个人。】 江书彦当时听到这话不客气地笑出声,这大话说得也不怕闪着舌头。 十分钟之前,也不知道是谁在这被人骂的狗血淋头。自己都尚且仰人鼻息活得跟条狗似的,就等不及要来扮演上帝治病救人了。江书彦清楚的知道,严钦平也和他一样,知道了他的身份。 因为一个死去的人,两个未曾蒙面过的活人开始有了交集。 不理会江书彦的嗤笑,严钦平没有说话,他在等,仿佛等的只是一个对他而言无关紧要的答案。 最后江书彦还是跟着严钦平走了,严钦平眼底那束对权势志在必得的光勾走了他并不成熟的心智。他想活得像个人。 这个朴素的愿望实现的轻而易举。 已经死去的妻子被严钦平用来榨干了最后的剩余价值,江书彦活成了他手里的一柄暗刀,话不多,肯干活,踏实可信。 对外江书彦是严钦平的远房亲戚,对内他是一只看不见的手,影响着严钦平的政治路,助他步步高升。 -- 曙光 变故出现在严钦平醉酒的一个夜晚,他捧着妻子的遗照跪在冰冷的地板面前,断断续续地忏悔着自己这些年的罪过,以及他是如何的后悔和悲伤。 真相来得猝不及防,一时间江书彦知道了所有,这一年他十八岁。 那时的严钦平已经坐上了发改委主任的位置,正处级干部。如日中天的年纪,身处油水充足的部门,前途自然是无量的。 冉静的出现也在这个时候,江书彦眼睁睁看着严钦平如法炮制了自身曾经经历过的苦难,强加在另一个无辜的家庭身上。 江书彦不知道严钦平面对唐政的时候,有没有一种,透过眼前这人看到从前的自己这种感觉? 懦弱、无能、却又不甘心,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曾经的他是这样,如今的唐政也是这样。 但女人是不一样的,即便是同样多情的女人也有着千百种面孔,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起初严钦平担心冉静会想不开去寻死,一直有找人悄悄盯着她。这样隐秘而又不为人知的任务自然是落在了江书彦身上。 江书彦也知道这个事的重要性,一条人命压在自己肩上,他监视得格外用心。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他扮演着一个偷窥者的角色,隔着安全的远距离,像看默剧一样监视着她的生活。一帧一画,透过双眼,印进江书彦心底。 那个看起来漂亮又柔弱的女人,有着常人无法比拟的强大内心。生活发生巨变后,面对年幼的女儿和热情的同事,她依然能献上笑脸。 这有多难没人比江书彦更清楚,在听到严钦平醉酒时的那顿胡话以后,江书彦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从前话虽然不多可到底是年轻人,那次之后他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沉稳了,精神上衰老了十岁不止。就连严钦平都察觉到他的改变,还开口问过,江书彦那时胡乱敷衍了几句。他也很想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样子,可太难了,他做不到。 尽管那女人的手腕是如此纤细,背影是这样单薄,但江书彦知道,她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去伤害自己。没由来的,他就是知道。 隔着车窗遥远地望着她的脸,江书彦想,她真是个坚强的人。倘若十年前的那个人也能像她这样坚强,事情到今天或许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吧。 他从来不意外自己会爱上冉静,一个有夫之妇,和自己丈夫的领导保持着情人关系,当然,她是被迫的。 可即便是这样,事实却无法被抹除。对了,她甚至还有一个孩子,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被她照顾得很好。 这样一个各方面都游走在江书彦择偶标准之外的女人,他就这样轻易地爱上了她。 喜欢她什么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江书彦也曾在心底默默问过自己,到底喜欢冉静什么? 答案是不知道,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她什么。 她无疑是好看的,从男性欣赏美的角度上看,她的长相的确可口。但和她面对面相处的机会,对江书彦来讲并不多,容貌产生的视觉影响在他这里微乎其微。 他常常看到的是她的背影,单薄却不忘时时挺直的腰背。她明明已经快要被生活压弯腰了,可她的背脊还能那样笔直。 后来,她开始注意到了他。渐渐的,他们之间的交际也多了起来。 他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是两串大白兔奶糖,甚至连包装盒都没有,就这样一颗连着一颗串在名牌包装盒的手提袋上,看上去廉价极了。 大白兔是什么味道他不知道,礼物送出之前江书彦一颗也没尝过。后来还是在她嘴里,他第一次感知到。 甜甜的奶糖味是江书彦对初吻唯一的印象,以至于后面冉静只要一吃这个糖,江书彦就能想起他们第一次接吻时的样子。 短暂的相爱后他开始向她坦白,他知道的所有。林亦清的死,严钦平的恶,唐政的蠢和坏。 没有人愿意被真相掩埋,她应该知道这些,也有权利知道。 再后来,他的初恋就被按下了暂停键,停在距离起点不远处的刻度表上。 最后江书彦走了,怀着期待,希望在远方能够找到一种魔法,来破解冻住他爱人的妖术,这个魔法的名字叫权势。 被严钦平收留的时候江书彦以为,只要有了钱就能像个人一样的活着。遇上冉静以后他才发现,不是这样的,钱只能让他活着,想像人一样活着还得同时拥有其他别的东西。 江书彦去找了那个赛车输给他的官二代公子哥,留在了距离冉静1000公里以外的陌生城市。 走的那天他留下了一条短信,登机前发给了她。【照顾好自己,】 后半句是【等我回来】,江书彦想了想还是删掉了这几个字。因为他知道,他一定会回来,无论她等不等。 按照江书彦的计划,官二代和严钦平是对家,他给自己五年的时间,攀上这股新的政治力量。 当接到严钦平的电话要他回来时,这个时间距离江书彦的计划结束提早了将近一年。严钦平让他去唐政身边蛰伏下来,就像当年蛰伏在他身边一样。 听到这儿江书彦知道,机会来了。 无数个不眠夜晚积攒下的思念终于有了看得见的曙光,他迎来了和她重逢的日子。 -- 爱 再次见到严钦平是在唐政办公室外的走廊上,江书彦站在角落靠窗的位置上抽烟。 他这个岗位是没有编制的,在唐政不外出的情况下基本上是一个闲散的状态。有时偶尔受人所托帮忙出去买点东西,绝大部分唐政开会的时间里,江书彦都是无所事事的。唐政总有开不完的会,今天也是一样。 办公楼外的花坛里上个月移了几棵桂花树来,落脚的地方正对着二楼走廊的窗。抬手抖烟灰的时候江书彦探出头向外看了一眼,微风带起一阵花香,看样子应该是月月桂。 意识到有人在看他,江书彦没有马上回头,他调整了一下站姿。身体靠角落里挪半寸,眼角的余光瞥到身后来人。 严钦平就站在那儿,隔着一条走廊,江书彦远远地望着他。良久之后,他向走廊的另一端走去。 江书彦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冉静正对着窗户外发呆。回过神来电话铃已经响了好一阵,她才慢吞吞按下接听键,“喂?” “是我。” 冉静举着手机轻笑了一声,“嗯,知道是你。”有来电提醒的啊,傻子。 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有点多余,江书彦也跟着笑了。 他最近常在无人处会不自觉地笑出声来,倘若今天没有与到严钦平,他的好心情或许能持续更长一段时间。“他找我了。” “找你做什么?”冉静已经知晓江书彦说的那个“他”是谁。 “让我帮他做一件不好的事。” 隔着电话线,冉静依然能够敏锐地察觉到江书彦情绪上的起伏,他现在绝谈不上高兴。“你会去做吗?” 对于她这个问题,江书彦没有明确的给出否定回答,他只低声应了一个【嗯】字,便没再出声。千言万语藏在嘴里,临了发出来的只有一声短短音节。 “那就去,愧疚也好不情愿也罢,都藏起来。你要知道,没有你也会有其他人。”冉静用她独有的开导方式劝慰着江书彦。 罪恶不会因为江书彦的不愿意和迟疑而有任何改变,苦难从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没有愧疚,也不存在不情愿,我只是担心,”担心什么却又不接着往下说了,一句话停在这里平白吊人胃口。 冉静很给江书彦面子,顺着他未说完的话给他送台阶。“担心什么?” “你会不高兴。”如卸重负般地说出这句话,余下的旁白都带着苦咖啡的涩味。“我帮他做过很多坏事,在你出现以前。可我现在不愿再做这样的事,我怕你会讨厌我,嫌我脏嫌我坏。我不想你看我的眼神有朝一日从欢喜变成厌恶。” 懂了,合着弟弟是缺爱了。 冉静对着话筒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朝电话那头的江书彦说。“听着,这些话我只说一遍,你给我听清楚。” “爱一个人,无论他做过多少杀人放火抢劫越货的勾当,我也依然爱他。若是不爱,哪怕他是个济世救人普度众生的菩萨转世,我也不会对他有半分心思,明白吗?” 她停下了指尖转动的黑色签字笔,水笔没合上笔盖,笔尖渗出的一点墨蹭到了中指侧边上。她来回摩挲了几下,墨迹沿着皮肤表层晕开,只留下一点残存的痕迹。“别这么患得患失,就算不相信自己你也应该相信我的眼光,你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 好一段情真意切的告白,炸得江书彦大脑差点当场死机,半晌过后还没缓过来。 冉静没有说什么,静静地等着,她向来这么善解人意。 无声的电话持续了有五分钟之久,短暂的沉默被打破。江书彦闷闷地说了一句,“我相信你的眼光”。 看不出来还是个闷骚型的,冉静费力憋着笑,让自己尽可能地不笑出声来,避免打击到弟弟可怜的‘自尊心’。 她其实还没说完,笑过之后,冉静接着刚才未讲完话继续。“但我对你有一个要求,唯一的要求。不要让我发现,除我以外你还有更重要的人。” “那样我会收回我给你的所有爱,记住,是所有。” 这样霸道的要求反而让江书彦慌乱的心安稳了不少,起码他不至于像刚刚那样,每出现一件新的事总要第一时间惶恐。她会不会因此不高兴?对他的爱一点一滴开始减少。 还好,她给了他一个确定的方向和一个永远不能被触碰的禁忌。 真好,他爱她,她也是。 这可真好啊。 “我想去见你。”他其实有很多话要说,可到了嘴边就只剩这干瘪的一句。 “你现在应该去吃饭,糖分的摄入能让你的身体分泌出大量的多巴胺,那种感觉和谈恋爱差不多。” 冉静看了眼手间的腕表,十二点差五分,不出意外她叫的餐十分钟之后会送上来。“你只是饿了,乖,去吃饭吧。”缠人的弟弟。 江书彦想和她争辩,吃东西怎么能和谈恋爱相提并论。无论有没有吃、吃了多少、吃的什么,都不影响他想见她这个事实。 可惜迟了那么一点,冉静已经先他一步挂断了电话,回应江书彦满腹草稿的只有话筒里单调的嘟嘟声。 他挫败地收起来手机,走去了职工饭堂。 冉静其实很理解江书彦,爱情里,陷得深的那个永远卑微。她也经历过这个阶段,不过那是很遥远的从前了。 冉静想,不出意外的话,江书彦今天接到的任务和巴贡有关,以往这种事严钦平也都是让他去处理。 她刻意在严钦平面前表露出的苦,被严钦平转托给了江书彦,最后又以这种方式回流到了她身边。 至于做不做?当然要做,倘若巴贡连这点风浪都扛不住,那他也不配和自己结盟。 想到这,冉静还是拿起电话拨通了内线。“通知巴贡,让他这几天小心点。” 电话那端的孙晴迟疑了一阵,随后点头应下。“好。” 网已经铺好,是龙是虫就看这一下了。 ps:нaǐTaǹɡSнυщυ(海棠書屋)·℃oM 给大家捋一下时间线: 冉静18岁的时候和唐政私奔生子,到现在女儿唐婉9岁。 唐政大冉静刚好一圈,现阶段是39岁。 再说严钦平,四年前当上市长的时候他40岁,江书彦比他小22岁,比冉静小5岁, 那么问题来了,冉静今年多少岁? -- 死鱼 然而,许多时候人们对事情的把控永远逃不过命运的安排,这似乎已经成了一个打不破的魔咒。 严钦平给江书彦的要求很简单,他要巴贡的命。 巴贡和陆氏的过节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早在严钦平还是发改委主任的时候。 那时候还单纯只是抢工程,大家各凭本事。后来陆铮走运搭上政府的路子,便隔三差五地给巴贡使绊子,明里暗里地挖墙脚、偷项目。 做工程的,哪有几个正经人出身,都是些二流子。又赶上年轻气盛,暴脾气经不得激。几个回合折腾下来就成了互相看不上眼的死对头,彼此都恨不得生啖其肉。 早些年陆氏底下那群农民工闹事也是巴贡撺掇出来的,后来还是严钦平推唐政去摆平的。那个时候他就提醒过陆铮,巴贡这个人留不得,迟早要坏事。 陆铮没放在心上,总认为一个外地来的小包工头而已,不配陆氏出手去弄他。 后来眼瞧着小包工头越做越大,养了一批工程队,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30来个人。 不变的是,和陆氏的摩擦永远不断。 对于严钦平的要求,江书彦当然不会全听。他清楚地知道巴贡是冉静用来对付严钦平的一把利刃, 可以流血,但绝不能没命。 但总要有人为这件事买单,在江书彦看来,那天出言不逊的矮胖子是一个极其合适的人选。 一切的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在暗地里悄悄进行着。至于目标的最终指向是好是坏?无人知晓。 冉静接到巴贡电话的时候人正在超市,女儿今天放学晚,她先来买好菜再去接人。 生鲜区里猪肉牛肉羊肉,后头还跟着鸡鸭鱼,腥气极重,那味道冲得人头疼。冉静捂着鼻子走到档口没人的那边,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迎接她的是粗重的喘息声,上不接下,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气了一样。 冉静没有贸然出声,她在等,等电话那头的人开口说话。 那头的人也在等,就不知是等自己呼吸平静,还是等对面的人先出声。 无声地博弈贯穿着沙哑的话筒,链接起遥远的距离。 不远处有一个鱼缸,冉静抬头就能看到。最边上的隔层里,孤零零地躺着一尾鱼。 它看起来不太好,身体有气无力地倾斜着,鱼鳃活动的频率也变得十分缓慢,近乎没有。 生命已经进入到了尾声,眼里的光彩一点点褪去,直至最后,一动不动。 它死了,翻涌朝上的白肚皮泛着森冷的光,刺得冉静移开了眼。 与此同时,电话那头终于有了声音。飞快地说完一段话后,话筒里再响起的是电话挂断的声音。 嘟、嘟、嘟。 冉静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去接的女儿,又是如何开车平安到家的。一路上没有出半点交通事故,甚至连红灯也没有闯,实属难得。 跟在手里拎着鱼的妈妈的身后,唐婉快步走着。妈妈迈出的步子比平时要快上许多,她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妈妈你不高兴吗?” 听到女儿的问话,冉静顿了顿脚下的步伐。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今天穿出门的是一双红色的低跟露脚面单鞋。尖头的红色皮革不知在哪儿沾上了污渍,看上去像泥,溅在鞋面上,斑驳一片。 她不高兴吗?是不高兴的吧,光是脚下这双鞋就足以让她的心情糟糕一整天。 可冉静清楚的知道,此刻的她情绪如何,跟脚下这双鞋没有半点关系。 电梯门开了,冉静让女儿先进去,她在后面按键,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们母女二人。对于女儿刚才的发问冉静在此刻给出了回应。“没有,妈妈没有不高兴。” “可你看起来很难过。”甚至都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冉静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她的孩子长大了,已经不是那个用一两句谎言就能遮挡过去的小朋友了。 唐婉想,妈妈肯定遇到让她伤心的事了,可到底是什么事呢?唉,大人的世界真复杂。 勾起妈妈蜷缩在身侧的手,将自己的小手塞满了那只大手的掌心。“妈妈你要哭一哭吗?难过的时候哭出来就好了,我都是这样的。” “不用,”我已经哭够了。 在那些不为人知的夜晚,遥远的过往中,她的眼泪早已流尽了。 吸了吸酸涩的鼻子,冉静微屈膝盖,视线和女儿平行。“宝贝,妈妈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她努力挤出一个看起来不那么难看的笑容,冰凉的吻落在女儿温热的脸颊上。“妈妈爱你。” 家里阿姨临时有事请了两天假,晚饭自然而然落在了冉静身上。许久没做菜手生了不少,尤其一上来就是红烧鱼这种大菜。 是的,那条翻了白肚皮的鱼,在出超市后冉静又折回来将它买走。 已经死了的鱼是很便宜的,开膛破肚刮鱼鳞,一顿忙活下来不到十块钱。 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将这条鱼买回来,一条草鱼而已,即不如鲈鱼鲜美,也比不上桂花鱼肉嫩,还是死的。 是啊,这样的鱼买来干什么呢?可冉静就是带回来了。 它不是最好的,更算不上是合适的,明知还有更好的,可她偏偏就是选了这个。 身处人生的十字路口中,冉静知道哪条路是‘正确’的,是轻便的。那条路能让她毫不费劲的走到无数人都向往的终点,落在一个能够俯视绝大多数人的高度上,而她要做的仅仅是向一个人弯腰而已。 这样简单的选项,她走不下去,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鱼皮在热锅里传出诱人的香味,惨白的鱼目对着冉静的眼,锅铲翻过另外一面。过热的油温接触到冰冷的鱼身,锅底发出滋滋的响,她仿佛看到了自己最终走向的结局。 夜里,饭桌上罕见的出现了一家人齐聚一堂的时刻。四菜一汤,有鱼有肉,气氛是久违的团圆。 当然,这不代表饭桌上每一个人期待,至少有人是例外。 可惜没有人发觉,异样的情绪被喷涌过来的喜悦消息所掩盖。 晚饭吃到一半,唐政在桌上宣布,她们要搬家了。 -- 破裂 “妈妈,别墅是什么样的啊?” “很大吗?那我们以后是要住到山上去了吗?” “妈妈妈妈,你怎么不理我啊!”说到最后唐婉都有点生气了,一张小脸气鼓鼓。 被女儿缠了一早上,叽叽喳喳地问了一通,冉静耳朵都快听起茧来了。“别墅就是独栋的房子,对,很大,在半山腰上。”至于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不理她?冉静直接端了碗白粥到女儿面前,期待早餐能塞住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昨晚唐政在饭桌上宣布这个爆炸式好消息后,他本人显得尤其兴奋,喜悦的情绪自然而然地传到了女儿身上,才有了大早上这出闹剧。 等唐政出门后,冉静悄悄打开电脑查了下昨晚记在心底的那个楼盘名称——香山别岸。 点开搜索栏,词条下拉到最底,开发商那一栏果不其然又是陆氏地产,一个早已经预料到的结局。 送女儿到学校后冉静没去律所,在车上给孙晴发了短信说她今天不去办公室后,就原路折回了家。 昨晚一夜没睡,后视镜里映出的黑眼圈告诉冉静,你需要休息了。 这一顿回笼觉冉静睡得很是辛苦,零散破碎的梦境缠绕着她的意识,醒来时后背都是冷汗。 梦里,看不清样子的野兽衔住冉静的脖子,利齿撕咬着她脆弱的喉咙。暗红的血从伤口涌出,她的后脑浸在一片红色中。 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冉静现在回想起来也仿佛不过是一秒钟以前发生的事。 看了眼床边闹钟的时间,冉静后知后觉现在已经到了下午一点,她这个回笼觉睡省了一顿饭。 拜那个凶残的白日梦所赐,此刻冉静身上汗涔涔的一片黏腻,她进卫生间简单冲洗了一下。 不巧的是,隔着一扇门,她的手机在房间的那一头响起。 她隐约猜到,这通电话是谁打来的。 事实上从昨天在超市里接到巴贡那通电话后,冉静就在等,等这通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电话。 它的铃声会在什么时候响起?或许在昨晚、或许在今早、又或许就在刚刚。 沐浴网打出的细腻泡沫还残留在冉静肩头,她光着脚裸身走了出去。来电铃声在她拿起电话的那一刻停了下来,像极了毫无默契却又长久纠缠的一对怨侣。 下一秒,收件箱进了一条短信,她沾满水汽的手按下了查看键。内容只有短短两个字——【过来。】,发件人冉静给的备注是Dictator。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笃定冉静一定能看到这条短信,并且确定她能够准确无误地接收到这条消息背后的意思。 确实,她看到也知道了他的意思。她当然会过去,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梳妆台上那面半人高的镜子里,出浴室前沾在身上的白色泡沫已经所剩无几,没有任何遮挡物的存在,冉静看到自己不着片缕的诱人胴体。 不知道这样完好无损的肌肤还能持续多久?出门前冉静脑海里莫名闪过这个念头。 巴贡反水了。 昨天在超市接到那通长久没有人出声的电话时冉静就知道。谈不上伤心,也算不上遗憾,冉静只是觉得有点可惜。如果巴贡再聪明一点,事情的局面就不一样了。 她们本来可以、本来可以,可惜,也就只能是本来了。 冉静没有开自己的车出来而是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碍于别墅区的管理,出租车只能停在半山腰,她下车走了好一段路到目的地。 客厅里,严钦平已经等候冉静多时了。门没锁,听到脚步声,他头都不抬就知道,她来了。 客厅里一个佣人都没有,冉静进来的时候看到。严钦平倚着沙发在看书,房子空空荡荡像一个巨大的牢笼,囚禁着她和他两个人。 不,自始至终,被囚禁的都只有她一个而已。 他收起了手边的书扔向一旁,硬质书壳落在铺满毛毯的地板上敲出一声闷响。 顶着严钦平的灼灼目光,冉静走了过去,在距离他两步开外的位置停了下来,等他开口。 “就没有什么要说的?”短暂的沉默过后,严钦平先一步起了个话头。 “该知道的你都已经知道了,还用我再说?”说多错多,不清楚他到底知道多少,冉静绝不会放任自己将底牌先一步露出。 看着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严钦平冷着脸扯过她垂在身侧的手腕,将人往怀里扯。“不解释?”拇指狠狠扣住冉静下巴,逼她正眼看着自己。“都算计到我头上来了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没有了。 出轨出过了,偷情偷过了,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大概就只剩杀人了吧。 但她还在挣扎,不到万不得已不轻易放弃,这是她这几年学到的最有用的东西。“我没有。” 蓄在眼眶里的泪在下一秒眨眼时,顺着她未施粉黛的脸滑落,落在严钦平青筋暴起的手上。 温度烫松了他禁锢的力道,等严钦平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已经从冉静的下巴转移到了脸上,拭干净了她脸上的泪痕。 “为什么要和巴贡扯上关系。”陆氏和巴贡的官司刚打完,她就和人攀扯上了。在这样一个时间节点,说是巧合严钦平鬼都不信。 巴贡说是她先牵的头,找上他说要合作,还承诺他说有本事毁了陆氏。听到这严钦平毫不留情地发出嘲笑,两个不知道几斤几两的蠢货! “毁了陆氏对你有什么好处?这些年我对你还不够好?供你吃穿、给你搞定学历、帮你律所开绿灯,你女儿的学校、你老公的事业,我哪一点没费心?” 严钦平说的很平静,语调里丝毫听不出半点愤怒,只夹杂着一丝丝疑惑的不解。 很快这点不解也消失了,他想通了。“是我对你太好了,才让你觉得背叛也是可以存在的。我的错,我不该对你这么好的。” -- гOùshùωù.χyz 回头 “是啊,当初在酒店的时候,你就应该掐死我的,可惜你没有。” 冉静知道正确的道路该如何走,俯首称臣对此刻的她来说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可惜,她做不到。 破碎的自尊心肮脏又廉价,却是冉静这辈子唯一仰仗着能活下去的东西,她没办法割舍。 严钦平的这番话更是激起了她掩埋许久的不满和怨愤,“你就是对我太好了,下贱的玩物根本不配这些。你应该把我送出去,送给那些对你政途有帮助的贵人,去换那些你心心念念想要的东西。” 撕破脸,冉静也懒得再装出那副贤良淑德的鬼样子,尖酸又刻薄才是她最原始的面貌。 “紧接着,你会升官,会发财,会有源源不断的玩物跪在你胯下,任你挑选。至于那个被送出去的?呵!谁又会记得呢?” 利刃自冉静口中飞出,一刀一刀扎进严钦平心口,留下看不见的伤。 他已经是市长了,周围人提起他只会说正值壮年,前途无量。卖妻上位于他而言已经成了一段遥远的往事,没有人想要记起,更不会在他耳边提及。 那件事过去多少年他已经记不清了,每一次回想起妻子,严钦平的记忆里只剩下那条鲜艳的红裙和水泥地上已经变形的惨白尸体。 隐秘的过往猝不及防被人掀开,羞愧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滔天的怒火。 她为什么会知道,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大掌圈住她纤细的脖颈,一寸一寸收紧,此时的严钦平已经失去理智。 逐渐稀薄的氧气逼得冉静头不断后仰,无力地挣扎只为换取一点自由呼吸的空间。 HǎǐΤǎηɡSんùщù(嗨棠書剭)·てōΜ〆 这个举动反而更像是自愿将脖子送到严钦平手边,无形中让他有了更好的施暴条件。 冉静没有避开严钦平的眼,冷漠地望着他,她是故意的。就算今天真的死在这儿了,她也不会他好过。 濒临死亡的人眼里没有不舍,有的只是恶毒的诅咒。 总有一天,你会把牢底坐穿,我睁眼看着这一天什么时候来。 她眼里倔强的不服气刺醒了严钦平的意识,他想起来刚认识冉静那会儿。他打过她很多次,可她永远学不会认输。 暴力驯服不了她,到今天也一样。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没变。严钦平颓然松开了虚扣在冉静脖子上的手,任由她站不稳的身体坐在他大腿上。 呼吸困难,大脑短暂缺氧让冉静控制不住地咳出了声,她极力张大嘴,嘶哑的喉咙像破旧的老风箱一样发出阵阵呼哧声。 咳到最后,也不知是不是看不过眼,始作俑者还不忘假惺惺拍拍她的背给她顺气。 冉静在心里冷笑,黄鼠狼给鸡拜年! 没等她笑够两秒,背上落着的那只手就顺着衣摆下方游到了冉静胸前,暗示性十足地揉了两把。 内衣扣解开了,悄无声息,他总有这种本事,在任何事上都一样。不声不响,滴水不漏。 男人的手掌很大,包裹着她的乳房,小部分漏网之鱼从指缝里溢出,他变换着角度试图将它们尽数掌握在手中。隔着单薄的雪纺上衣,冉静按住了严钦平的手。 “停下,我不想。”简答而直接地拒绝了他,她还没有从前不久那场濒死的情境中走出,声音依旧是难掩的黯哑。 理所当然的,严钦平没有听,他的动作没有因为冉静的不情愿迟疑半分。 他起身换了个姿势,将坐在他怀里的冉静扔在沙发上。定制的欧式沙发加长加宽,足够两个成年人在上面翻转纠缠。 猛地一摔,冉静眼花了好一阵才缓过来,等她回过神,双手已经被人从身后用皮带反绑,束得结结实实。 她想起身,因为手被绑着,身体平衡性被破坏,连坐起来都成了奢望。“放开我你这个禽兽!畜生!” 背对着严钦平,冉静的视线里短暂的失去了他的影子。她猜想此刻他应该很得意,那副被人戳中亏心事而恼羞成怒的样子已经从他体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又是那个高高在上漠视所有的严钦平。 这才是他最原本的样子,热衷于掌管生死,驯服不羁的猎物,这才是他。 西裤失去了皮带的束缚松垮地挂在腰间,严钦平丝毫不在意,倒是不紧不慢的解着衬衫袖口的扣子。“还有什么是你以前想骂又不敢骂的,一道骂出来。我不保证以后还会有像今天这么好说话的时候。” 严钦平坐上了沙发,看不到冉静的脸,他伸手捞过将她翻了个身,像泥鳅一样。 却一时疏忽,没察觉到小泥鳅伸出的脚,稳稳当当地踹在他后腰上。 “滚!”不看冉静现在的样子,她这话其实说得很有气势。可遗憾的是此刻的她实在算不得好看。 凌乱的黑色长发胡乱散着,头上顶着一个鸡窝,还有几缕碎发粘在脸上,再加上那双恶狠狠的眼,活脱脱一个疯婆子。 刚刚踹出去的那一脚用了十足的力,冉静现在的脚趾都还是蜷着的。心里有气,身上带伤,哪里还顾得上好不好看。 她现在只盼着严钦平这个狗杂种早点滚! 拨开她散在脸上身上的发丝,全部揽到脑后。严钦平看着冉静的脸,脖子上还印着他留下的掐痕。拽紧那一头握在手里的黑发,看着她扬起的脖颈,严钦平顺着那红痕的纹路舔了上去。 “一个人滚有什么意思,要滚一起滚。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落下你。”说完他一口咬了下去,紫红的掐痕旁边又添上了一个鲜红的牙印。 破皮了,冉静闻到了血的味道,咬破后严钦平还刻意吸了两下,想不出血都难。 说到底不就是想睡她吗,连绑带咬的,冉静反骨上来偏不想让严钦平如愿。 手被绑着她就用脚,对着空气胡乱踹,不管踢不踢得到,哪怕十下中一下她也不亏。 男女力量之间的悬殊在床上尤其能够体现,严钦平往冉静身上一压,基本就能让她去了半条命,更别提还想蹦跶了。 “安分点,不然最后吃苦的还是你。”钳制住冉静那双磨人的腿,严钦平扣着她的肩膀对她说。 冉静看着他不说话,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瞬间安静了。 我他妈就是安分了也没少在你手里吃苦,畜生。 对于冉静的消停,严钦平乐见其成,他继续着刚才因为她的不配合而没能继续下去的事情。 雪纺衬衣的扣子一粒粒被解开,连着内衣一起被扔在地上。温柔的吻落在冉静肩头,沿着顺畅的弧线落在她胸前。 冉静没有半点反应,像一个死人一样,如果忽略掉眼角流进发丝中的那滴泪的话。 带着魔力的手游走到了她腰上,黑色高腰裤扣子比一般裤子难解,严钦平却很有耐性,尤其在冉静愿意配合的情况下。 打断他的是一通临时起意的私人电话,铃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夺命符一样响起,源头在沙发的茶几上。 上天还是眷顾她的,从别墅出来时,冉静望着头顶上的蓝天白云发出一声感叹。 临时的突发情况打断了严钦平施暴的脚步,他在接过电话后就走了,似乎遇上了什么大麻烦。 冉静在心里祈祷,老天保佑,一定要是大麻烦。 不去律所,不想回家,女儿放学也还没到时间。 冉静想起了江书彦,她想见他,电话拨出去后很快被接起。“你在哪?” “你回头,我在你身后。”话筒里传来的是那个让她无比安心的声音。 -- 后事 车子沿着山道行驶,开去不知名的远方。 搭在方向盘上的那双手,青筋袒露,冉静怔怔望着,半晌才反应过来。“刚刚他接的那通电话,是你安排的?”要说是巧合她死也不信。 江书彦面无表情地盯着路上空无一人的山道,手里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最终还是应下。“是我,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江书彦不敢转过头去看冉静,不敢直面她脖子上的伤,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掉回去把严钦平撞死! 为什么不早一点,他为什么不能来得早一点! 这样或许她就不用受伤了,受那么多伤。光是上车时瞥到的那一眼,他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揪起一样难受。 为什么总是差一点?他和她之间总是差一点。 “没有晚,至少,没出什么大事。”相比江书彦的无名火气冉静显得平稳很多。 虎口脱险已是幸运至极,原本她已经做好被强暴的准备。一切都还尚早,他没有来迟。万幸,这一次,他没有来迟。 “差点被掐死还不算大事?!在你心里什么才算大事?非要等到被他害死,才算是出事吗?”脑子里残存的理智控制着江书彦踩下刹车踏板,车子急停在路边。 方向盘成了他泄愤的无辜工具,握紧的拳头砸在喇叭盖上,车子发出刺耳的响声。 严钦平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药到现在她还顾着他!那个人渣那样对她,她还顾着他,帮他圆谎! 她说没事,怎么会没事!脖子上的瘀痕,手腕上的伤,还有上车后无意发抖的手,这就是她说的没事。 想到这江书彦气得往方向盘上又加了一拳。 冉静没有表情地看着江书彦发疯,她没有说话,就这样坐着,等他疯完。 左手隐隐作痛,冉静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是中指的指甲盖断了。应该是在别墅那阵严钦平绑的时候弄的。 这手指甲她蓄了有一段时间,本来是打算周末去做美甲的,看样子是去不成了。 没有人说话的寂静空间,无处流窜的怒火悄无声息地平静下来。 “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看着前方,她的声音很淡又轻,“他对我做过的坏事,每一件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不会忘,更不敢忘,可我需要一个理由。” 一个能够支撑她活下去,不死不休和坏人战斗的理由。自怜自哀是没有用的,她早就试过了。 对女人来说,这个世界有时冰冷残酷得没有半点道理。 “你以为我不知道痛吗,告诉你啊,我最怕痛了。”说起来还挺不好意思的,冉静轻轻笑了一声。“不光怕痛,我还怕死呢。可我不能让他们知道,那样带给我的将是长久的痛苦和数不清的暴力。” 叹了一口气,冉静摩挲着她那只断了指甲的手。“我得让他们知道,我是不怕死的,暴力无法让我屈服,痛苦同样会通过我转嫁到他们身上。时间一长,这套说辞不光骗过了他们,就连我自己也被骗进去了呢。” 她很少回忆起过去,很少,她几乎是强逼着不准自己回头。 往前走吧,不要停,这条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办法回头的。 迎着光,她的脸白到几乎透明,散落的一缕碎发垂在脸庞,黑与白交相辉映,画面被定格成一个瞬间,江书彦看到了扑面而来的哀伤。 “我去杀了他,现在就去,还有唐政。”江书彦握住冉静蜷成团的手,耐心分开她紧紧交握的手指,然后包进他的手心。“我名下有两套房子,一套我弟在住,还有一套在临江别岸。别岸这套我会过户给你,这些年攒了一点钱,一半在银行一半在股票账户,等下我把密码给你。” 他在认真地交代后事,逐步安排好她往后的人生,那里没有他的存在。 “等案子查得差不多了,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城市,最好是南方,那边天气好。养几只猫,再养条狗,最好是凶一点的,看家护院宠物狗可不行。无聊的时候逗逗猫,遛遛狗,这些小孩子也会喜欢的。”没有半点悲伤,他似乎只是在和她聊明天早上吃什么一样随便。 江书彦讲得认真,冉静听得也很认真。 顺着他的完美设想,她提出了疑问。“还有呢?你说了这么多,又为我谋划了这么多,单单漏掉最重要的一点?” “什么?”江书彦被她问愣了,低头想了想,他到底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冉静不客气地笑弯了腰,身子都快坐不直了,真是个呆子! “男人啊,你看我才27岁,不活久了活到七十岁,不过分吧。那也还有四十多年呢,你忍心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她整了整自己笑得花枝乱颤的身体,起身跨坐在江书彦腿上。 前面男人胯下鼓着的一包硬东西顶着,后背硬邦邦的方向盘咯着她的腰,内忧外患,夹得她没法动弹。 偏偏冉静还没打算要轻易放过他,话没有半点停嘴,继续喋喋不休地往外蹦。 “你知道的,我看男人的眼光一向不太行,万一又摊上一个唐政2.0怎么办?到时还有谁能帮我杀人?” 看着她一脸无辜的表情,江书彦都怀疑钻进他裤裆里的那只手是凭空多出来的。 那只兴风作浪的怪手,成功搅混了江书彦清醒的头绪,顺理成章被冉静牵着鼻子走。“那你想怎么样?” 短短六个字,江书彦说得咬牙切齿,一是停在他龟头上作乱的手,二是这话本也是他不愿说出口的。 说他自私也好精明也罢,刚刚那番交代后事的话,他确实是藏了自己的小心思在里头。 他不想冉静忘记他。 不奢望在没有他的日子里,她会一个人过完后半生。就像她自己说的,她还这样年轻,总会有人再次站到她身旁,和她在一起,这些江书彦都知道。 但他不愿去想,更不愿说出口来,仿佛只要不说不想,事情就不会发生。 可惜冉静不给他装死的机会,不光要说,还要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地说。 你不是挺英勇无畏舍身取义的吗,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放哑炮了? “要我说啊,你还得帮我找个靠谱的男人来接你的班。不然靠我自己,有点危险。” “我这个人吧你也知道,本事不大明堂还不少。” “年纪大的不要,在老男人身上吃亏吃怕了,要年轻点,最好是个弟弟。” “长得丑的也不要,我这个长相找个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包的我呢。” “太穷的也不行,由奢入俭难,我过不了苦日子。” 掰着手指头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冉静歪着头想了想,还有什么漏下的。 “差不多就这些吧,其他的等我想起来再告诉你。” -- 一无所有(H) 冉静明里暗里的一通挤兑,成功把江书彦怼得哑口无言。气得他直接将人捞过来,用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堵住她的嘴。 他有些后悔自己伸出去垫在她后腰上的手,就该让方向盘咯着她,说不定还能老实点。 想归想,温热的手却还是稳稳当当托在她腰上,说到底还是舍不得。 舔了舔她嫣红饱满的唇瓣,江书彦惩罚性地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正事说完该干点其他别的事了吧? 冉静收紧挂在江书彦脖子上的手臂,抬起身凑上去在他脖子凸起的喉结上又吸又舔。 情到浓时没克制住,她在他喉结上留下一个牙印,一个新鲜滚烫的红色印记。 冉静忽然深刻理解‘欲望是人类的天性’这句话,尤其是当喜欢到极致的时候,仿佛只有情欲才能表达。 汹涌的爱意裹挟在肉体的激烈碰撞中,那是人类最真实的渴望。 想一件一件扒下他的衣服,从衬衫上第三个纽扣开始,一节一节往下。手指绕他胸前画圈,掌心之下是他跳动的脉搏,安稳沉静。 流畅的人鱼线送她去往更神秘的地方,那里杂草丛生,漆黑一片。 想要探索触碰他的极限,肌肤相触,身体和他紧贴在一起,他的欲望在她体内一寸寸苏醒膨胀。 想看他斥满欲色的双眼,眼底尽是她的模样,潮红光裸的女体,引爆他最后的神智。 想要他永远属于她,长久地、没有期限的为她所有。灵魂跪在她脚下,从里到外地臣服。 她想要更多,那些久到看不清的未来,她都想要。 欲望在这方狭小的天地里发酵,浓郁的迷情香熏晕情人的眼。 战场从驾驶位成功转移至后排座,不变的是空间依旧窄小。 顶弄的动作一下又一下,撞碎了江书彦常年挂在脸上的从容不迫,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凶猛像是要将身下早已无力抵抗的猎物撕碎。 汗珠沿着他的发梢滑过,落在冉静胸口。白到发光的肌肤像是上了一层釉,温度烫得惊人,似乎要在她左心房灼伤一个洞。 耳边是他低沉的喘息,喷洒在她耳畔,迷人而诱惑。 她唤着他的名字,在那滚烫的液体进入他体内时。带着哭腔的嗓轻声呢喃着,急促地气息带给她短暂的喘不上气的窒息感,破碎的声音失去了原本的音色。 她放任自己沉溺在这无边的欲色里,空气中尽是甜腻的香。 事后冉静靠在江书彦身上,轻瞌着眼,似乎还没从刚才灭顶的欢愉中走出来。 为了让冉静坐得舒服一点江书彦调整了一下坐姿,像抱娃娃一样让她趴在自己胸前,头枕在他肩上。 他的手落在她背上轻轻拍打着,哄她入睡。下巴抵在她后颈,一侧脸,鼻端蹭着闻到她头发的味道,是清冷的马鞭草香。 被江书彦这么一拍冉静还真眯上了,迷迷糊糊醒来以后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她睡了大半个钟。“怎么不叫醒我啊。”刚睡醒嗓子有点哑,脱口而出的质问也成了软绵绵的撒娇。 江书彦低头笑了,他怎么舍得。“多睡会儿,反正也没事。”装作不经意抬了抬左边垂着的手,动一下,入骨的麻。 地方就这么大,他干点什么能逃得过冉静的眼?“手麻了?你也是傻就不会换一边给我枕?” 说是这么说,伸出去帮他按压肌肉的手却是没停。慢慢捏着放松他被压久了的手臂神经,“试试好点没?” “好了,真的。”见冉静还是这副半信半疑怀疑他在骗她的样子,江书彦有些头疼。魔爪伸向她刚用手梳理好的长发,蹂躏成鸡窝。“你看,我都说好了。”笑得像只偷吃成功的狗子。 冉静气得一巴掌拍下他那只爪,又盯着看他挥了好几下,确定他手臂不再酸得抬不起来后才肯放他去开车。 冉静让江书彦直接开到女儿学校,快到下课时间,她接孩子放学再顺道去菜市场买菜。 车子从偏远的山道开向市里驶入了二环,没到下班时间路上车子不多,红绿灯过得也快。 下午的太阳,即便已经四点余威也还是犹在,照在冉静脸上刺得她眼都睁不开。直到江书彦给她放下副驾前头的遮阳板,这才活了过来。 “我这辈子大概是个吸血鬼投胎。”见不得光,又晒不得太阳。 见惯了冉静的语出惊人,江书彦接话接得滴水不漏。“那我呢,是什么?” “你呢,就是一个猎人,专门来猎杀我们吸血鬼的。” 绿灯转红,脚下离合踩到底,刹车慢慢带,车子停在白色实线内停下。拉起手刹江书彦看着冉静,认真地说:“不是猎人,是猎物。” 我心甘情愿,做你的猎物。 赶在红灯跳秒,还有倒数三个数的时候,冉静凑过去在江书彦脸上大口亲了一下,发出的响声听红了她的耳。 等江书彦想给她回礼,身后响起不断的鸣笛声,都在催他快点走,江书彦这才无奈作罢。 克制着不住上扬的嘴角,冉静转过脸看向窗外,今天天气真好,她在心里笑出声。 车子停在学校门口时,距离下课还有十五分钟,路边停了不少接孩子放学的私家车。江书彦找了个树荫下的停车位,这不是车上有个‘吸血鬼’吗,见不得强光。 分别在即,被那场情事意外打断的计划又一次被提起。 “我说要杀了严钦平和唐政,是认真的。” 遮阳板上还配了一个小镜子,江书彦说这话的时候,冉静正对着镜子看自己差不多快要脱光的妆。她的手顿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镜子里的人。 情欲染上的腮红此刻还未褪去,即便脱了妆她的气色依然好得不像话。看到这冉静盖上了遮阳板,目光转向了她身边的男人,她清楚地知道江书彦说这话的原因。 他杀戮的起源,是她。 “我不想你去也是认真的。”她抓过他垂在身侧的手,十指相扣,他带茧的手磨得她掌心发痒。 “如果仅仅是想他们死那太简单了,呆在严钦平身边这么久我有过无数次机会,唐政就更加了,只要在给他吃的饭菜里加点东西就行。” “可我不想这样便宜了他们,他们毁了我最重要的东西,光一条命,是赔不起的。” “他喜欢权势又重名声,那我就推翻他的权势毁尽他的名声。” “我要他们一无所有,只剩命一条。” ------------------------------------------------ 今日提问: 冉静被毁掉的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答案可换明天更新 嘻嘻(*^__^*) -- гOùshùωù.χyz 别怪我 冉静眼看着唐政实现从单元楼到别墅的跨越,只花了五年不到的时间。 这一次搬家和上次不同,打包收拾好的东西除了必需品其他一概不要。 被主人无情地抛弃后它们迎来了生命的终点,归宿是垃圾箱。 “小静你这边好了没有?车子在楼下等了。”唐政的声音穿过客厅直达房间。房子被搬得空荡荡,大声讲两句话都能听到回音。 “来了。”冉静合上梳妆台最下层的抽屉,里头铺满了压平的大白兔糖纸,起身走出房间。“房间里我常用的那个梳妆台,一起带走吧,我用习惯了,就这么扔掉也挺浪费的。” 客厅里搬家公司的人将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唐政在后面扫了几眼,看还有没有落下什么, 听到妻子的话后下意识蹙紧眉头。“那东西没必要留着,小静,有些东西就是用来浪费的。” 冉静很想问唐政,你说的这个【东西】包括人吗? 最终她还是忍住了。 沉默的抗拒在客厅里点燃了异样的情绪,唐政意识到自己刚刚那话说得太生硬了,及时开口补救。“别墅那边都安排好了,知道你爱美,我还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个大梳妆台,有房间里那个三倍大。你要是不喜欢咱们再换新的,嗯?” 自以为将人哄得差不多了,唐政牵着冉静的手下楼,去到车里等。 冉静低头不做声,任他牵着走下楼。电梯停在卡在1楼上不来,他们最终还是走楼梯。 到楼下才发现果然是卡着他们搬家的行李,才导致电梯停在楼下上不来。HǎǐΤǎηɡSんùщù(嗨棠書剭)·てōΜ〆 车子已经先走了一辆,载了些东西顺便把吵着要看新房的女儿带上了,家里的帮佣阿姨也跟着一起。 第一次去怕走错路,上车前唐政特意帮调了下导航,确定目的地了才让冉静开车出发。 上车后唐政一直在打电话,冉静听出来是工作上的事她没有吭声。她们现在住的房子位置在市中心,新搬的别墅在三环边上,路上的红绿灯多到数不清。 停在第三个交通指示灯前,唐政的电话还没打完,这次换了一个人聊的是私事。 虚伪刻意的恭维在电话两端此起彼伏,冉静莫名生出一股烦躁。 前面停着的是一辆黑色丰田,有那么一瞬间冉静想一脚踩着油门撞上去。 他是不是就能消停点了?她看了眼唐政,意味不明。 唤冉静回神的是身后响起的刺耳鸣笛,唐政挂断电话后也发现了不对。“怎么绿灯了还停在这儿不走?” “哦。刚刚在想事情。”一秒前的晃神这会儿已经彻底醒了过来,冉静佯装镇定地拉下手刹,车子随着车流涌动。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唐政笑着揉了两把她的头发,柔顺的手感诱着他没忍住又抓了一下。惹得冉静皱眉声讨,“我出门刚弄好的发型呢,别又被你搞得疯婆子一样。” “是是是,我的错。不过啊,就算是疯婆子你也是最美的那个”人逢喜事精神爽,唐政自然心甘情愿哄她,认错讨巧的话张口就来。 冉静深知他最会卖乖,不满地哼了一声,这事就算告一段落。 无声无息的暗潮涌动里,那抹短暂涌起的烦躁被主人藏进了心底深处,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忙了一天,直到夜里东西也还没完全收整好。帮佣阿姨就着从市里带来的食材简单做了个便饭,作为东家乔迁的第一餐。 唐政心情极好,喝光了一支陈年好酒还不愿收手,从酒柜里又取了一支红酒出来接着给自己满上。 冉静没有陪他一起,女儿疯了一整天吃过晚饭后就有点犯困了,她起身去浴缸放好水,带女儿先去泡澡。 “妈妈我好喜欢我们家的大房子啊!”沐浴球荡起的白色泡泡糊在女儿身上,冉静看着她捧一手,坏心眼地朝自己这边吹。 “我看你就是喜欢捉弄妈妈,小调皮鬼~”伸手勾起一团泡沫,在女儿鼻子上点了点,点出一只长白胡子的小花猫,笑得咯咯叫,逗得冉静也跟着笑了。 被女儿亲昵地抱着,小姑娘的脸靠在妈妈肩上,脸上两个小酒窝还挂着。“妈妈你开心吗?” 水珠打湿了冉静的肩,披散着的黑色长发此刻也占上了一丝水汽。她也在心里问自己,你开心吗? 太早了,现在想这个还太早了。 拢了拢靠在自己身上的女儿,冉静笑着说,“你开心妈妈就开心了。” “我好开心啊。” 开心就好,妈妈希望你能一直开心下去,连带着妈妈失去的那份。 抱着已经睡着的女儿回到房间,盖上薄被给她捻好被角,冉静亲了亲女儿的额头,从房间退了出来。 客厅里静悄悄的,欧式吊灯下男人晃着红酒杯的手都快握不稳了,还不忘颤巍巍地送酒入口。 一壶好酒解千愁。 冉静在唐政对面坐下,饭桌上残羹剩菜阿姨已经收拾过一轮,重新换了几叠下酒小菜。 瓶子里的酒剩的不多,她自顾自地往杯子里倒了一大半。轻轻晃着盛满葡萄酒的杯子,杯壁上荡起一圈一圈波纹,像变质的血。 唐政的头跟着冉静手里的杯子慢慢晃,抬起来的那一秒冉静看到他喝红的眼。 像是醉了,又像是没有。 “你开心吗小静?” “开心什么?”她低头啜了一口杯中的红酒,不再去看他。 无聊的问题被踢皮球一样回到了原始的出发点,唐政避而不答。“我很开心,这么多年了,我终于借着自己的努力让你过上了被人羡慕的好日子。” 杯子里残余的液体被她一口饮尽,玻璃杯落在大理石桌面上,响声清脆。 “还有呢?”冉静放下了酒杯,她的眼重新落到了唐政身上。 “太多了,你知道这栋别墅多少钱吗?一千两百万,是以前的我一辈子也挣不到的钱。”唐政扶着桌子坐起来,伸手往阳台边上指过去,“那个房间是用来干嘛的你知道吗,养狗用的。现在回头看咱们以前过的日子,连狗都不如。” 从前她们刚在一起时,是住的城中村的出租房。没有阳台,没有采光,窗户常年见不到太阳。冬天起风的时候偏偏又能冻得人发慌,确实是不如那件给狗住的房。 唐政还没有说完,喝醉酒的他格外唠叨,活脱脱一个琐碎的小妇人。“现在好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当年的承诺我也都做到了,一字不差的,都做到了。” 当年的承诺,唐政记得,冉静也记得,一字不差,清清楚楚。 【我会给你赚很多很多的钱,那些曾经唾弃过我们的人我都会让他跪下来求我,权势,地位我都会给你挣回来,别人有的你也会有。】 别人也没有其他的冉静不知道,卖老婆的丈夫别人肯定是没有的,她有。 “你有没有后悔过。”瓶子里剩下的那一口残酒,冉静倒在了唐政杯中,推过去给他。灯火通明的光打在脸上,刺得她眼睛发酸。 她非要问这一句,在这样一个不合时宜的点,她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 你有没有后悔过,对我,你有没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后悔愧疚过,有没有? “没有。”说完这句唐政彻底趴在桌上,一瓶半红酒榨干了他所有的神智,他放任自己安然睡去。 这天夜里,冉静在客厅坐到半夜,不去管对面人的死活,她就这样静静坐着。 我给过你机会的,可你没有抓住,那就别怪我。 -- 人妖 和严钦平撕破脸后,冉静在他面前彻底褪去了伪装。娴静、温柔、知情识趣都是假的,她找回了自己原有的面孔,尖酸刻薄才是底色。 又是一年冬天,冷冽的寒流让人没了尊严,活命全靠暖气。偏冉静又爱美,连衣裙像是贴身长的不肯落地。 斜靠在发沙发的冉静手捧着一本黄皮书,不端不正地倚着。蓝色的碎花裙摆花瓣般堆砌在她的小腿胫骨处,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上头覆着一层薄薄的肉色丝袜。两条腿交叠着,脚尖悬在沙发外悠悠吊着。也不知是冻的还是丝袜的颜色过亮,荡着的那双脚白到发光。 严钦平从楼上开完会下来,脚步停在红木楼梯那,入眼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看得他直皱眉,这女人过冬全靠一身铮铮铁骨。 “穿这么点不冷?”靠在冉静身边坐下,伸手去捉她懒洋洋翻书的手,想看那触感是否如他所想的那般冰凉。 “滚开。”落在他手背的掌半点不留情。 冉静半个眼风都没抬头看,眼神落在泛黄的纸张上一眨不眨。看到最后一行再另起一页,沉浸在书中的世界里,仿佛从未意识到身边还有多一个人的存在。 空气中的呼吸声停滞了一秒,片刻后继续往来流通。 两人相处,只要有一个擅长装模作样那就不存在没话讲。 不巧,严钦平正是其中高手。 “去楼上加件衣服,外头天气冷回头着凉了,吃苦的还是你。”不容拒绝地抽走了冉静手里的书,严钦平俯身去拉她起来,一脸温和。 第二次甩开他的手,冉静踩着拖鞋想站起来。“知道外头冷还叫我过来,你安的什么心?这会儿子倒装起好人来了。” 这句话一说完严钦平的脸彻底冷了下来,接二连三地被女人下脸子,在他身上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他懒得做那些无用的表面功夫了。 “一个月没见,你就用这张脸对着我?”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窖一样。 “我就这一张脸,你爱看不看!”梗着脖子斜眼看他。 若声大就算赢,那冉静此刻已是冠军。 上次见面是一个月多前,脖子上触目惊心的伤如今早已痊愈,恢复到了往日模样,好像一切不曾发生过一样。 严钦平自然而然地选择忘记,如今被冉静明晃晃的地扯下遮羞布,他才意识到,这次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么多年对于冉静的逆来顺受严钦平早已习惯,突然间润肺补品换成呛口辣椒,招架不住是必然。 他选择收手,甘愿做输家。 取过漆金椅上担着的薄毛毯,严钦平若无其事地盖在冉静飘荡的裙摆上。“怎么还和以前一样,天一冷就乱发脾气。”寒自脚底起,将她那双荡个不停的白玉小脚裹得密不透风。 冉静翻了个白眼没再理他,拿回刚刚被他抽走的那本书,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打发时间看着。 见她还是不愿搭理,严钦平也不勉强,靠着她身边坐下。忙了这么久像今天这种能够闲散下来放松的时间,对他而言是不多的。 冉静出门的时候刚洗了头,冬天头发干的慢,现在还藏着丝丝水汽,混着馥郁的洗发水,一低头,鼻间尽是香气。 严钦平手指勾起她垂在耳边的一缕发丝,绕在手里,一圈一圈。“想不想出去玩?带你去避寒。” 纸张翻动的声音响起,冉静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没什么很大兴趣地问了句,“去哪儿?” “去泰国吧,那边天气好,顺便带你去看人妖。”松开缠着她发丝的手,落在头顶上顺了两把。 冉静觉得这句话的重点在后半句,手里的书被她收起,顺手扔在茶几上。“严市长是想去看人妖呢还是想睡人妖?”她坐起来,身体慵懒地靠在沙发座椅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身边这人。 “你都说是人妖了,怎么睡?”喝习惯了清粥小菜突然换成烈酒,严钦平觉得还挺新鲜的,至少够味。 “怎么睡还要我教吗,前门不行不是还有后门?你这么见多识广会被这点儿事难倒?” “后门能有你味道好?” “味道好不好这得问你啊,我哪里知道呢?” 你来我往,撕掉那张做人时披着的面具,大家谁也不输谁,说到最后冉静还心情颇好地赏了严钦平一个笑脸。 一场针锋相对后,严钦平承认,比起以前那副唯唯诺诺的温顺样子,他更爱冉静现在这副针尖一样的面孔。每一次交锋后回馈给他的刺痛感,都在提醒严钦平他还活着的事实。 在一个女人身上,他找到了久违的真实感。 “我安排人去订机票,就下个星期。” 到了出发那天冉静才知道,看人妖是顺便,商务考察才是主要。也是,毕竟严钦平这个级别的,因公外出还好,私人的出国行程少不得要向上头报备。 考察团总共在泰国呆了六天,行程都在曼谷,最后一天去的芭提雅。冉静睁开眼时,车子已经停在了步行街附近的码头。 人妖表演的场地在邮轮上,她们一行二十多人下车后换上轮渡再登邮轮。邮轮上早早清场,今天夜里除了他们不会再有其他客人。 冉静有点晕船,严钦平一路扶着她,直到在座位上坐下。过道两旁站着船上的所有人妖,有二十多个,无一例外都是年轻貌美腰肢纤细的。 她们都很美,非常美,从身材到长相。那是一种人为制造的美,丢弃了所有尊严,被贫穷的种子浇灌出的美丽。 可她们并不在乎这些,无论谁来合照她们都能一脸娇媚地笑着,将游客的手放在她们半袒露的胸上揉捏,收到小费后毕恭毕敬地道谢。 冉静看着她们的表演,看着那些白日里衣冠楚楚的企业家、部长们,面目狰狞地捏着她们的胸部。包着乳房的那只手青筋暴起,一个个面色潮红喘息不已。目光落在西装裤上,早已成片鼓起。 底下叫好的喊声从未断过,一切荒诞的像一场行为艺术,主题是人类的兽性。 接过严钦平给她倒得柠檬水,冉静喝了一口,柠檬放得太多了,喝过后一嘴的涩味。 从上船到现在快要下船了,严钦平一直守在她身边。不断有下属过来邀请,他一概不去,只陪冉静在这边远远看着。 “你怎么不过去玩?”她插了一块菠萝往嘴里送,期待果糖能帮她消灭嘴里的苦。 “没意思。”严钦平摇了摇头表示没兴趣。 “哟!这都没意思了?您真是高洁。”冉静笑了,有什么比流氓说自己不爱上床更搞笑的? 严钦平没理会冉静的阴阳怪气,倒是看她一连吃了好几口菠萝忍不住皱眉。这东西上火,吃多了回去容易牙痛。 趁冉静不注意从她嘴边截下,意料之中换来她的不满。“抢我菠萝吃就有意思?” “挺有意思的。”甜味诱人,就这冉静手里的牙签严钦平又插了一块塞嘴里。 冉静气得不想搭理他。 “明天回国,有什么要买的我早点安排人去买回来。”菠萝吃完了边上还有一盘木瓜,严钦平伸手移了过来,插起一块递在冉静嘴边。 “买东西的乐趣就得是自己去买,让别人买有什么意思。” 熟透的木瓜入口即化,充沛的汁水顺着冉静嘴边流下来两滴,严钦平伸手给她擦干净。“行,自己去就自己去,要不要我陪着?” 喂食成功的满足感让他此刻变得极好说话。 “不用,你去又帮不上忙,我要一个人逛。再给我来一块,我要那个熟一点的。” 顺着她指的那块,严钦平送到她嘴边,应下一声好。 -- 新鲜事 第二天登机的时候,出了点意外,冉静的护照不见了。 严钦平在一堆购物袋里拎出冉静背的小包,“你再找找,看包里夹层有没有。”回程的飞机上午十点,正常情况下他们本该出门的。 看到他拎着的那个包就来气,冉静拽过来就往地上扔。“说了多少遍没有没有,就是丢了!” 离飞机起飞还有一个半小时,严钦平没空跟冉静计较这么多,他出门叫了个人进来,安排跟冉静去大使馆补旅行证。 “我给你定了下午六点的飞机,我先回去那边还有会等着要开,证件补办的事小刘在这你让他去弄。”党代表大会不像其他会议可以改期,严钦平除了回去没有其他办法。 “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大领导。”不耐烦地赶他出去 看到严钦平转身给那个叫小刘的年轻人交代了几句后,就上车去往机场,冉静终于松了一口气。 门外小刘在问,什么时候去大使馆补证件。 冉静捏着她藏在行李箱夹层的护照本,隔着一扇门问他,“你一个人去能不能弄好?” 外头的声音停顿了一会,斟酌半晌,意识到她是不愿意亲自跑一趟。“应该问题不大,市长已经提前打过招呼。” 那就最好不过了,冉静在心里暗爽,这样她就有足够的时间去做其他事了。 * 早会过后她给律所几个人都分了点泰国带回来的特产,顺手留下了孙晴。 在外头飘了一周,回来办公室上堆了一打文件夹,冉静看了两眼忍不住头疼。 打起精神来问了几句她不在时律所的情况后,话锋一转,冉静问起了其他。“你妈妈的病怎么样了?” 实际上在冉静出发去泰国的那天夜里,一整晚孙晴都是在医院度过的。她妈妈孱弱的病体最终还是没有敌过医院下达的病危通知书,癌细胞让她失去了母亲。 听到这个消息冉静没有出声,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索性闭嘴。 在死亡面前,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孙晴告诉冉静,她搬回她父亲的家去住了,和她那个恶心的继母和妹妹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你要是住得不开心我给你在外面租个房子,不一定非要跟她们挤在一起。”时刻不停歇的伪装有多难熬,没人比冉静更清楚,她尝够了其中滋味。 孙晴拒绝了她的好意,“住在一起也有好处,至少找起东西来方便。”至于找什么东西孙晴没明说。 冉静知道她话里有话便没再强求,“行,你看着来,有要帮忙的地方提前跟我说。” 她抽出一张便签纸,黑色签字笔在上头留下一串号码,递给孙晴。“把这个号码给巴贡,告诉他台州那边都给他谈妥了。” 台州是江书彦离开冉静后去到的那个城市、官二代的天下,冉静借着江书彦这层关系给巴贡打通了那边的地产市场。政府有路,手里有地,最后能做成什么样就看巴贡自己了。 如果他足够聪明的话就该知道,对付陆铮他该倚仗什么样的砝码。 孙晴接过那张黄色纸条,她猜到这次去泰国冉静应该是和巴贡见过一面。只是想起之前闹过的不愉快,她还是有点不放心。 “他信得过吗?上次那个事,”算起来上次那个事她有份,想到这孙晴没再说下去。 孙晴还不知道,冉静在巴贡身上还吃过一次亏,但这不重要,冉静没将它放在心上。 “我从来没想过要信他,也不奢求他能真心信我。只要他心底那点不甘心还在,我们之间就会有利益衍生。”利益是结盟最牢固的砝码,只要巴贡还恨陆氏一天,那冉静和他就结盟站队的一天。 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只要敌人还没倒,女人和小人间脆弱的友情就能继续维持下去。 孙晴不能理解,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冉静还能这样冷静地分析形势,不带半点情感,伫起全方位的理性。 好奇、疑惑还有不解,积攒在一起。她问冉静。“你恨过吗?” “恨什么?”选项实在太多,一时间冉静竟想不到孙晴问的是哪一个。 “很多,蛰伏的时间太长,活得太窝囊。”说她也在说自己。 孙晴每天回到家看到继母那张脸,她总能想到母亲咽气前,那只形如枯槁的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臂不甘心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样子。继母挺着还未显怀的肚子在母亲眼前耀武扬威的场景,她还历历在目。 恶有恶报怎么就这样难? 冉静笑了笑,到底是刚毕业,没有被生活毒打过的人才问得出这种好问题。 她给孙晴讲了一番话,“我以前读书的时候常常听人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当时觉得这人可真能忍啊,仇报完人也老了。人生有几个十年呢?拿来报仇真是没意思透了。现在落在自己身上不一样了,忍字头上一把刀,一不留神就被砍。没死在小人手下,倒在自己这挨了一刀,你说这叫什么事?” “后来再细品这话,君子报仇尚且要等十年,这个世道对女人苛刻,我花上更多时间是在所难免。从前觉得大好时光拿来报仇实在浪费,现在痛落到自己身上才知道,没那么容易的。报完仇人也老了,可不报仇人就不会老吗?一样会老的。那时候又老又残的我还要日日被仇恨摧残,不得善终。这也太惨了吧。” “最后思来想去,总是有人要惨的,当然不是我来惨。那就只能对不起他们了,只怪他们命不好,惹上的是我。” 在这个话题上冉静没有停留太久,点到为止。言尽于此她也算对得起孙晴,是进是退还得靠孙晴自己,毕竟最终和解的是她的人生。 要说冉静不在的时候律所有没有什么新鲜事,说起来还真有。这周老杨接了一个新案子,单看案子本身是没什么亮点的。原告诉被告故意杀人未遂,造成受害人的双腿腿致残。怪就怪在这个案子的原告是个农村妇女,受害人是她儿子。 孙晴告诉冉静,她偷偷去查过,这个案子的原告是受人指点找到的她们律所,直接放弃了民事赔偿,摆明了是要被告坐牢。 巧就巧在,这个案子的被告人孙晴也认识,是她爸上头一个已经退下来的领导的小舅子。那天回家晚经过书房的时候,她无意听到她爸和人通电话,说的就是这个事。 ———————————————————————————————————— 应该还有十章不到完结。 -- 变天 法律就像一张网,大的破洞而出,小的成了漏网之鱼,最终落下的都是些不大不小的。冉静几乎都能想象,那位农村母亲最后的归宿。 倘若没有孙晴父亲的参与,这个案子在唐政的庇佑下胜诉是意料之中的事。 但现在冉静敢肯定的是,这个案子一定会败诉。 到了开庭那日,事情的走向如她所想。故意杀人未遂被换成危害公共安全罪,有期徒刑两年,缓刑两年。 儿子一双残废的腿换来被告两年的考察期,原告母亲当场晕了过去。 “后来呢?”冉静不动声色地问孙晴接下来发生的事。 瞥到台面角落藏着的那个蓝色沙漏,冉静伸手戳了一下,细沙一点一点自上向下坠。 “原告其他家属当场表示不服,要继续上诉。”孙晴也没去现场,她和老杨带的那个实习生关系好,消息都是从他那儿套来的。 “老杨怎么说?” “老杨说判决书下来了他的工作也到此为止。”意思是不愿再接二审代理了。 冉静没说话,低头思索着什么。 也是,一审判了这么个结果,明眼人都知道是被告走了门路,无利可图的事老杨从不涉足。 这次的事唐政摆明了是两头吃,先是吃了原告的好处怂恿人家过来律所找老杨,转头又去收孙晴她爸那边递过来的被告好处。 下判决书的时候搞一个有期徒刑两年再顺带一个缓刑两年,这真是把原告当傻子糊弄。 也难怪老母亲会气得当场晕过去。 孙晴见冉静也没开口遣她走,就知道应当还有事吩咐给她,便在站在一旁等着。 冉静还在低头沉思着,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这个原告的妈你私下去接触一下。” “我觉得不太合适。”孙晴第一时间料到了冉静的意思。 一个不要经济赔偿,一心只要被告坐牢的人,被法律压榨后怎么可能轻易甘心。何况她还是一个母亲,为儿女讨回公道几乎是母亲的天性。 这份天性落在她们手上可以轻易化成一柄刀,迅速击穿敌人的心房,但孙晴下不了手。 她做不出这种消耗别人亲情的事,她也有母亲。 利用一个母亲对子女无私的爱,来做自己复仇的工具,孙晴下不去手。 冉静停下了手里转笔的动作,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攒了一肚子话到嘴要开口时,孙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反复复就一句,“我觉得这样做不合适。”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觉得我在利用她。”冉静说这话的时候孙晴不敢看她,只低头盯着自己脚下的鞋面看,冉静也不在意。“我确实存了这个心思,借着她想讨回公道的心送她去上访,把法院的事捅到中央去。幸运的话,事成之后我和她都能如愿,即便成不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现在这样。她讨不回公道,连带我在内,翻身的日子也是遥遥无期。” “我不敢说自己在帮她,但我确实给了她一条新的路。路的尽头有没有光谁也不知道,只能硬着头皮走。多一个选择就多一个机会,有些时候事情的转机就藏在那个机会里。” 说完冉静摆了摆手让孙晴出去,她想一个人安静待会儿。 严钦平前年调到外省去当省委书记,今年年初刚调回来,现在已经是她们省的代理省长了。 这几年唐政仕途高升,去年更是调到了高法院经济庭,估计下一次升职,不出意外应该会是中法院的院长。 女儿今年小升初马上要升学考了,这个月都在学校集训,昨天还给她打电话说上课好累。 一年又一年,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日子过得可真快,松散又悠闲。 如果没有保险柜里藏着的那两本牛皮笔记本的提醒,冉静都快忘了,她苦心经营了那么久的计划已经到了要收网的时候了。 下班后冉静没急着走,等江书彦的车停在楼下她才施施然下去。 “你朋友到了?”靠在车窗上磨蹭着不肯上车,冉静和江书彦闲扯起来。 早在一周前江书彦就和冉静说好,有个朋友会过来,到时一起吃个饭。这不,刚刚才从机场接完人送酒店去,转头来接的冉静。 “到了,上车说。”江书彦下车拉开车门,把人塞进副驾驶后赶紧上车,没过一会儿外头就撒起雨来了。 方便朋友休息,吃饭的地方江书彦选在了他定的酒店附近。外面下着雨,隔着灰蒙蒙的车窗,冉静看到头顶被乌云遮住的天。 雨点打在玻璃窗上,滴滴答答地响。狂风向城市扑来,整个天眼见着暗了下来。 起风了,要变天了。 这几年在江书彦的努力下,严钦平和唐政之间的嫌隙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大。虽说算不上水火不容,但和之前比的紧密结盟相比已经相差甚远。 有时候怀疑的种子不用太多,有幸种下一颗后坐等它发芽即可。 在无人知晓的地方,黑色的势力网一寸一寸被瓦解。无尽的猜疑腐蚀着脆弱的人心,只等时机成熟后吞入腹中。 夏天的雨,来去自如。等车子停在酒店门口时,墨色的云已经远去,雨过天晴,露出蓝蓝的天。 冉静吸了一口空气中混着泥土的清香的氧气,是新生的味道,令人着迷又向往。 ———————————————————————————————— 有期徒刑两年缓刑两年=两年之内没有违法犯罪行为,两年之后不用服刑。 -- 好友 多年没见面的好友远道而来,贪杯是意料之中的事。 看着他们一杯赛一杯地倒下去,冉静没有出言阻止,难得见江书彦有这么放松的时候。加上她是会开车的,送两个男人平安到家对她来讲并不是什么难事。 整场饭局里张清阳都在不着痕迹地打量冉静,试图看清楚这个将好友迷得五迷三道的女人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说起来张清阳和江书彦是在台州认识的,那时候江书彦还是台州前省委书记家公子哥的后手。 自从公子哥他爹从省委退下去后,底下的派系斗争就没断过。自立门户的那一派以严钦平为首方向转到了南边,还念着老书记好的则是继续留在北边的阵营里。 多年来两派一直摩擦不断,二世祖想立起来偏偏有心无力,遇到的对手又是只千年老狐狸,把柄滑得让人想抓都抓不住。 走运的是老天有眼,给他们送来江书彦这柄现成的刀。 因为江书彦来得晚,理所应当的,所有脏活烂活都给了他。那些个政府不方便出面的见不得光的事,桩桩件件都落在了江书彦身上。 张清阳和书记家的公子哥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在台州的时候也是靠吃父辈留下来的老本在检察院混了个检查员当。 不得不说,有些时候公权力确实不如私权好用。遇到些不好处理的事张清阳一个电话打过去,江书彦就被公子哥遣到他这儿来帮忙了。 张清阳大江书彦几岁,喝过几次酒后他觉得江书彦这小年轻不错。话不多肯干事,是个好苗子,一来二去整下来两人关系也渐渐熟了起来。 大老爷们喝酒少不得要吹牛,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样,首当其冲钱和女人。 话匣子一开口这就不得了了,平时瞅着老老实实的小伙子,心里揣谁不好偏要想不通揣个有夫之妇。 还是个有点手段的有夫之妇,还没睡上就把人给弄得死心塌地,非她不可了。等迟点睡上了还得了?只怕是哄得江书彦为她杀人都只是两句话的事。 张清阳先入为主的对冉静印象就不好,在今天见面之前,他对冉静的全部了解都来源于江书彦的描述。 想也不用想,自然都是讲她如何如何的好,聪明、漂亮、善解人意。 鬼哦,张清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善解人意到往老公头上戴帽子,这他娘的真是善解人意。 张清阳这次调职的部门是检察院,自然知道点冉静身后这些弯弯绕绕的事。 风声传到上头去了,先派了他这个小兵来打探一下虚实,这也是今天这顿饭的由来。 江书彦有事相托,不肖他说出口张清阳也知道为的是谁,除了眼前这个女人他实在想不到还有谁。 空有一副好相貌将人哄得团团转,一顿饭下来,张清阳对冉静就落了这么个印象。 酒过三巡后,散场时两个人都喝红了眼。张清阳拒绝了冉静送他回酒店的提议,没隔多远,他走也能走过去,路上正好吹吹风,还能醒酒。 对此冉静也不强求,招呼服务员过来结账,扶着江书彦往餐厅外走。 到家时已经接近凌晨,冉静冲了杯蜂蜜水在茶几上,江书彦正靠着沙发醒神。冉静没管他,放下水杯后转身去卧室,拿了件睡衣进卫生间冲凉。 冉静实在不喜欢和不熟的人一起同桌吃饭,一整晚的应酬下来早已让她精疲力尽。此时淋浴中洒下的热水成了抚慰她灵魂的及时雨露,她安心闭上眼,仰头接受洗礼。 哗哗的水流声挡住了其他异样的声音,卫生间的门打开了,来人从身后抱住了她。 江书彦身上还穿着吃饭时穿着的那件衣服,发酵过的酒精和辛辣的湘菜味道牢牢依附着在上面。 臭得层次分明。 冉静躲开江书彦凑过来想亲她的脸,“臭死了,你要熏晕我啊。” “嗯,你身上最香。”借酒发疯,江书彦做得从善如流。 他背着她,一粒粒解开身上的衣服扣子,衬衫剥落下来被扔在地上。 衣服上熏人的酸味消失在水流之下,冉静的鼻子成功被解救。 江书彦转过冉静的肩膀,让她面对着自己,双手捧起她的脸,虔诚地闭眼吻了上去。“好了,别不开心了。”冉静一整晚的心神不宁他都看在心里,忍到现在才有空出言安慰。 淋浴头的水不小心刺到了冉静的眼睛,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江书彦挪她到身前,用后背挡住湍急的水流。 她的长发湿了水,发丝黏在她脸上,五官大部分被黑色挡住,只剩一点点留白。 江书彦情不自禁地伸手拨开缠绕在脸庞的发丝,她脸上分不清是水还是泪的液体被他温柔有耐心地轻轻拭去。 在冉静怔怔的目光下,江书彦柔软的唇又一次印在了她泛红的眼皮上。 “乖,别难过了。” 冉静仰起脸,柔情似水的眼里映着江书彦的身影,听到他这话终于委屈地抱住了他。 冉静知道,她和江书彦没办法像正常情侣那样光明正大地牵着手走在街上,她也不奢望这些。但并不代表她不期待其他,比如好朋友的认可或者祝福。 她又不是傻子,一顿饭持续了那么长时间,足够她琢磨清楚对面人的心思。 张清阳是江书彦的朋友,但张清阳不喜欢她。 说不难过是假的,想到这冉静收紧了抱在江书彦脖子上的手,让自己贴他更近一些。 “抱我。” 她身上早已脱得一件不剩,江书彦触手便满怀的温香软肉。他托着她的臀,冉静的腿顺势骑在他腰上。 一路辗转到床边,他扶着她的腰缓缓进入。 进入的那个瞬间久违的快感灌入颅内,冉静夹在江书彦腰间的腿正哆哆嗦嗦地颤抖着。腿心里密密麻麻被人占有的感觉,让她爽到发昏。 她原本是不想哭,可眼泪却不听使唤地漱漱往下落,睫毛上一片湿润。 江书彦抽送的动作本就克制着,看到冉静无故落下的泪后更是放慢了动作。偏她咬得又紧,贪吃的小穴不肯松上半分,收缩力十足地挤着他的肉棒。举步维艰,江书彦咬着牙硬撑,不愿再这时候对冉静孟浪。 一滴汗落在了冉静锁骨上,烫醒了她混沌的神智。她看着江书彦隐忍的脸,额前垂落的几缕碎发,还有那被情欲染红的眼。 冉静伸手去抚,摸到一手的汗。她问出了那个困扰了她一整晚的问题。 “你那个朋友,你求他什么?” —————————————————————————————————————— 页面好像出了点故障回不了留言,谢谢你们的珍珠(*^__^*) -- 风声 随着冉静的话音一落,她胯在江书彦腰上的腿突然被他拉起折叠压在胸上。腿间的花瓣因为彻底地拉扯被打得更开,方便男人突然孟浪的抽插。 男人的顶弄,让平躺着的乳肉不住上下晃动。还未干的秀发被拨到一边,露出半个光洁的肩膀。江书彦低身俯下,沉醉地舔咬着她修长的脖颈线条,在上面种下朵朵红梅。 “是我没用,让你在这时候还有功夫想其他男人。”身下响亮的拍打声响彻整个房间。 江书彦不再控制着自己道貌岸然的温柔力道,一次次地顶到最深处。 冉静短暂的清醒意识就这样被江书彦无情地撞碎,等到这个问题再被想起,不知要去到何年何月。 * 李莲花去上访了,今天上午的时候孙晴告诉冉静。 “李莲花是谁?”问完之后冉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那个倒霉原告的妈好像就叫这个名字。 上访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没有成功,好在冉静并不气馁。本来也没指望能一次搞定的,翻不翻得出水花,那也得多试几次才知道。 孙晴觉得冉静的心态简直好得不像话。 “她的事你帮衬着点。”这话冉静说过多次,今天又给孙晴交代了一遍。 “你上次给的那张卡我已经转交给她了,一开始她不肯要,搬出她儿子来才勉强收下,”冉静不好出面,李莲花这边一直是孙晴在联系,这家人虽然穷但身上的骨气不比旁人少半分。 打官司的十万块钱律师费,冉静上个月让孙晴一分不少地还了回去。上访不光花时间,还得花钱,她不能让马跑又不给马吃草。 何况这草原本就是长在马身上的,这个时候还回去也只能说是物归原主。 转眼到了秋天,风声四起,冷空气来得比往年更早。外头的天一日比一日凉了,落到唐政身上更是早早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天傍晚快下班的时候,冉静的手机响了,是唐政打来的电话。他让她先不要回家,在办公室等他过来。 电话挂断后冉静打给江书彦,问他此刻唐政在哪里。江书彦不知道,他今天被唐政支开外出办事去了。 冉静心里大致有了一个底,对电话那头的江书彦交代,“知道了,你在外头办事小心点,注意安全。” 她这话来得蹊跷,江书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又想起半年前张清阳的调职,就多嘴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事,”冉静停了停才接着说,“唐政可能提前听到风声了。” “他怀疑到你头上了?”江书彦一瞬间就想到了最糟糕的情况。 “那倒没有。”不同于江书彦的紧张,冉静觉得唐政不至于现在就怀疑到她身上。 事到如今这些也都只是她的猜测而已,到底什么情况等唐政过来就清楚了。 “被瞎想了,你先去办事,我这边有什么情况再通知你。”安抚好了江书彦冉静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的窗开着,她的视线落在了对面法院办公楼外高高悬挂着的国徽。刚下过雨,外头一阵蒙蒙的雾气,给国徽上那抹鲜艳的红也蒙上了一层纱。 她走到窗外,鼻腔中吸进一口凉气。走到这一步,成功已经近在咫尺,她不该自乱阵脚的。 天知道,她等这一刻等了快十年。庆幸老天有眼,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唐政来得很晚,冉静特意泡了一壶茶等他。从太阳落山等到月亮出头,唐政还没有来,江书彦的电话也打不通,冉静心里生出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好在这预感持续的时间不算太长,八点半的时候,冉静刚换了一壶新茶,唐政匆匆忙忙的脚步声跟着在办公室外响起。 终于来了。 看着唐政在她对面坐下,冉静先递过去一杯热茶。“吃饭了么?” 唐政摇了摇头,盯着那杯茶不做声。 意料之中,看他这个脸色,冉静也知道他是吃不下的。好在她有先见之明,提前叫了个外卖填饱肚子,不吃饱后面的戏哪有力气唱? 只是他吃不下归吃不下,该她装模作样的却是半点不能少。 冉静的办公室里有一个小的台式冰箱,平时孙晴负责往里头添些零食甜点之类的,供冉静忙饿了的时候吃。 就放在沙发靠着墙壁内侧的方向,冉静走过去打开冰箱门,里面还有几个吃剩下的泡芙和一个菠萝包。 带着冷气的面包香味不减,冉静拿过来放在唐政手边。“吃点吧,垫垫肚子。” 其实她办公室里除了冰箱之外还有微波炉,加热不用一分钟,但冉静没有多事。 冰凉的甜腻奶油和唐政更配,管它伤不伤胃,又不是她的胃。 坐了半晌,唐政开口说了进门后的第一句话“上头的监察组来人了,”说这话的时候唐政没有看冉静,他一直盯着眼前这杯茶。从它烫到冒热气,到现在温度已经凉下来,都没有挪眼。 紧接着,他又说:“你听说了吧?” 这回盯着那盏茶的眼落在了冉静身上,眸色暗得惊人。 -- 说谎 冉静倒茶的手顿了一下,那杯已经冷透的茶被她倒掉,给唐政换了一盏热的。 新鲜出炉的滚烫热茶配上冰冷的甜腻点心,刚刚好。 “你看你,都饿傻了,这样的消息我去哪里听说?”冉静笑得不以为然。 茶盏被她稳稳当当地递过去,斟到七分满的量,放在唐政跟前,话题就这样四两拨千斤地被她转过去。 唐政看向冉静的目光没有挪动,手径直端起那杯热茶。青花瓷的壁沿不隔热,烫得指腹灼热,他一口饮尽。 牛嚼牡丹般的粗糙喝法,品不到半点茶汤的精髓,冉静笑得更开怀了。 见他难受,她就舒心。可惜药还不够猛,她索性趁热再添一剂。 “不过,”刻意上扬的语调,配上恰到好处的停顿,引出无限遐想。 果不其然,鱼上钩了。 “不过什么?”身体下意识向前靠向冉静的方向,唐政攥紧了手中的空茶杯,眼睛看猎物一样地盯着她。 拜江书彦平时有意无意的給唐政上的眼药所赐,这次的风吹草动唐政下意识地就跟严钦平挂上了勾。 倘若严钦平事先就知道,那妻子会不会也提前收到些小道消息?唐政心里的答案是倾向于肯定的,他能清楚地感知到严钦平对妻子的不同。 这么多年来严钦平身边有过的女人就只有冉静一个,同为男人,唐政深知这其中所代表的意义。 所以,当冉静那声‘不过’一出来,唐政的心就被吊起来了,他更加笃定自己猜中了。 不过什么,冉静却没接着再说下去了。她拿起来一旁放着的泡芙点心,从精美的盒子里取出来一个凑到唐政嘴边。“来,先吃点东西?饿坏了我会心疼的。” 温柔贤惠的面具长久地戴在脸上,如今早已经长进了她血液里,做起戏来简直信手拈来。 指腹上不小心沾了一点包装上漏出的白色奶油,冉静顺手抹在了泡芙略硬的外壳上。看着唐政低头一口咬住了她手里的泡芙,三两下吞进腹中。冉静没有漏掉,他下咽时那抹不太好看的精彩瞬间。 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她怎么会不知道唐政的喜好。 无论什么糕点,只要和奶油相关,一小点点便已足够唐政难受一整天。 眼前的茶杯空了,见冉静没给及时续上,唐政自己拿起了茶壶往杯子里倒。 倒太满,茶汤从边缘溢出,在黑色的大理石茶几上留下一滩看不清颜色的水渍,没有人去管。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事情的走向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唐政起先那点子窥探到隐秘消息的兴奋感,在一口冰泡芙下肚后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说吧,你到底听说了什么。”胃里难受加上精神不济,唐政索性卸下绷了一整天的神经,放任自己仰躺在沙发靠椅上,整个人看起来疲倦极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说到底都是捕风捉影的旁门小料,是不是真的谁也不知道。”看他这样,冉静也有样学样,挑了个悠闲放松的姿势,懒洋洋地靠在沙发扶手上。“我听说是上头是派人来了,但不知道查的是谁。” “听谁说的?”冉静身边能提供这种消息来源的人只有一个,唐政当然知道是谁,除了严钦平不会再有其他人选。 一旦这件事严钦平是真的提前知道却没有通知他,那只有一个情况,这事是冲着他来的。 想到这唐政的后背冒出了一层层冷汗,衬衫湿了大半,可他还是不死心问出了这句。 他隐约期待着,冉静能给他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一个朋友,你也认识的。”审判锤落下,直击他内心。 杀人诛心,既然唐政要问,冉静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妻子又怎么会在这种事上瞒他?当然是坦坦荡荡地告诉他了。 看着唐政叹了一口长气闭眼,手背搭在眼皮上方,冉静看不清他现在的模样,不过能猜到眉头肯定是皱紧的。 你明明知晓答案,却还在奢望会有奇迹发生,还真是天真啊。 冉静勾着嘴角,心里嗤笑唐政的白日做梦,脸上露出来的却是一张平静面容。 “他还说了什么?” “其他就没什么了,就让我最近注意点。啊!对了,” 惊呼声来带转机,唐政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腾地站起来坐到冉静这边,死死扣住她的肩膀,厉声问道:“还有什么!” 他就知道!还没有到最糟的时候,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他还有机会的,一定有! 迎着唐政期盼的眼神,冉静选择又一次无情地击碎他的幻想。“他给了我一本护照,让我收好,说可能会用上。” 这时候拿出一本假护照代表什么意思,没人比唐政更清楚。政府里到一定等级的公职人员,护照都是要交由上一级领导保管,因私事出国的都要提前审批。 这让唐政更加笃定事情是冲着他来的,而源头是他曾经选择效忠的那个人。 得到这个确定的信息后,唐政已经在心底开始谋划要如何破局了,他的选择从来不会是坐以待毙。哪怕最后要死,也不应该只死他一个人。 可惜这一切都是假的,今天晚上冉静口中说出来的所有,都是假的。 严钦平根本没有给她什么劳什子护照,她也从没在他哪儿听到过什么风声。 这一切都是她诓唐政的。 她知道他在说谎,他也知道他在说谎,最后他们一起选择说谎。 看着唐政面带痛苦的脸,冉静开始理解这世上为什么那么多人热衷于做坏人,干坏事。 吸食他人的痛苦来滋养自身的灵魂,看着它一日日壮大,这种感觉简直不要太好。 ———————————————————————————————————— 【她知道他在说谎,他也知道他在说谎,最后他们一起选择说谎。】灵感来源于索尔仁尼琴,原内容如下: ‘我们知道他们在说谎,他们也知道他们在说谎,他们知道我们知道他们在说谎,我们也知道他们知道我们知道他们说谎,但是他们依然在说谎。’ -- гOùshùωù.χyz 等不及 这天晚上,有人一夜无梦,有人睁眼看天明。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透唐政就出去了。 冉静早上起来没见到人,下楼碰到从厨房端早餐出来的帮佣阿姨,顺嘴问了一句,阿姨说她来时就没见到男主人。 也就是说七点以前政就已经走了,阿姨的上班时间是早上七点。 冉静没再多问,低头细口慢慢吃着热腾腾的早餐,此时没什么比吃饭更大的事了。 鸡丝元贝粥熬得香软绵密,入口就是一股极清香的鲜味。阿姨还备了一碟清脆的爽口小菜——泡好的白萝卜条。水分多,有甜味,咬下一口啵啵脆。 自从嫁给唐政后,冉静已经很久没吃过一顿这样舒适的早餐了。在很多年以前,生活对她来讲还是个沉重负担的时候,冉静就时常幻想,她能拥有这样一个早晨。 清晨被有温度的食物唤醒, 不用考虑上班是否会迟到。 坐在餐桌前,此刻最重要的事只有一件, 那就是送她眼前的食物去往最该去的地方。 不浪漫罪名有很多,辜负美食算一个。她甘愿做一个浪漫至死的人,痴心不改。 吃过早餐后冉静准备出门,她今天的行程已经早早安排好了,目的地只有一个。 车子还没开出车库,冉静遇到了来找她的江书彦,车子停在大门口打着双闪灯,像昨晚一样。 昨天夜里和唐政一同从律所走出来,冉静就看到不远处停着的江书彦的车,不知在那儿守了多久。 担心她出什么意外,回去的路上更是不紧不慢地隔着一辆车的距离跟着,直到她平安到家。 睡前趁唐政还在浴室洗澡,冉静撩开窗帘向外头看了眼,果不其然,人还在。HǎǐΤǎηɡSんùщù(嗨棠書剭)·てōΜ〆 冬天的梧桐树,叶子落满地,枝桠上尽是一片光秃秃。卧室斜对面的方向,冉静看到江书彦的车停在萧条的树下。七八度的大冷天,他倚着车身站着,身上穿了件针织衫,外套薄得不像话。 冉静打开窗,外头的寒风猛地灌进来,冷不丁吹僵了她的脸。她踮着脚朝窗外那人挥舞着手臂,她只挥了两三下就停了,也不怕他看不到。冉静笃定江书彦看到了,他一定会看到的。 浴室的水流声停了,她打开的窗也该关上了。 阿姨做完早餐后就走了,别墅里没有外人,冉静让江书彦直接进来。 “吃过早餐了吗?”冉静倒了杯温水给他,加了点蜂蜜,甜甜的。 江书彦接过蜂蜜水,仰头一口喝干。他没有回答冉静的问题,早餐吃没吃对江书彦来讲一点都不重要,他有更要紧的事问她。“昨晚,有没有事?” 耳边散落几缕头发,冉静伸手挽到耳后,对着江书彦笑了笑,“没有,我很好,一切都很好。”嘴角的笑意延伸到了眼底,是真的。 江书彦放下悬了一整夜的心,昨天在接到冉静电话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放松过,脑海中总是控制不住地冒出一些胡思乱想。 他们的计划会不会已经被识破了? 她会不会因此受到伤害? 他还是没能护住她! 越想越糟糕,他快要被自己吓死。马不停蹄地往回赶,车子停在她办公室对面,江书彦恨不得立马冲进去,最终还是忍住了。 写字楼里那盏灯从日落亮到月亮高悬,他内心的焦灼愈演愈烈,直到看到她的身影从写字楼走出。 出走的灵魂回归原位,江书彦终于安心。 但好景不长,回去后更大的恐惧包裹着江书彦,他开始萌生出了另一种应对的办法。不同于冉静的徐徐图之,江书彦想要的是万无一失。 一夜无眠的不只是唐政,还有他。江书彦一闭眼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他承担不起任何以她为代价的风险,半点都不行。这也是他一早就来找冉静的原因。 “我不想再等了,我已经没有耐心了。”他受够了长久地蛰伏。江书彦紧紧握住冉静的手,胡思乱想后的失而复得让他格外欢喜。 冉静反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问他。“你在怕什么?” 江书彦的手很大,冉静看着自己被他牢牢包裹在掌心里的手,温度是热的。 “是,我害怕,我怕极了。”他坦然承认,丝毫没有半点心思被戳穿的窘迫。 “你知道昨晚在树下等你的时候我的心情吗?我害怕一个不小心你身上就会多出一道伤来、害怕他们有哪里不高兴了就拿你来撒气、害怕再见你时你身上伤痕累累。” 江书彦举起两人交握的手,贴在他冰凉的脸上。“我怕的太多了。” 说到最后,冉静和他的眼眶都有些发热,客厅里迎来了长久的静默。 良久过后,她说好。 冉静答应他,其实她也怕的,她怕江书彦害怕。 知道他会替她担心为她难过,她也想他能好过一点的。 在征得冉静同意后江书彦没有留太久,坐了一会便走了,冉静和他一起出门。 江书彦抬起冉静的手,举到嘴边亲了亲她的白净的手背,转身走向和她相反的方向。 -- гOùshùωù.χyz 茶 一连下了几场雨,温度降得猝不及防,将外头的天都蒙上一层灰。冉静提前打听过,严钦平这几天身体不太舒服,办公都搬到了家里。 她到的时候严钦平正在客厅下棋,独自一人,执黑白棋子对弈。棋盘边摆着一壶热茶,壶口冒着白茫茫的气。 见冉静这时候过来,严钦平没有半点意外,抬了抬眼皮瞧上一眼,“来了?”落子的手却是没停。 冉静停在门边,也没急着走过去。外面天凉,她穿得有点多,一进屋就开始热了。手落在大衣扣子上,一粒粒解开,指尖沾满风霜。 摩挲着手中的黑色棋子,迟迟找不到合适的落子点。严钦平索性不去看棋盘,冲冉静招手,“过来,给我泡壶茶。” 冉静瞥了眼他手边冒着热气的滚烫茶壶,现成的一壶好茶不喝,非要折腾她动手,也不知道惯得什么毛病。 严钦平爱茶,别墅里专门有一间茶室,就在在客厅前面拐角的右手边。做的是日式榻榻米,装修用的中式仿古的路子,两者结合起来倒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协调。 冉静泡的白茶,茶饼掰下一小块,泡出满满一大壶。茶汤清色,入口甘甜,是少有的,她能咽得下去的味道。 严钦平啜了一口,心满意足地放下茶盏。经她手的茶总是要比其他人泡的多一分滋味,多年来都是如此。 严钦平没有问冉静今天来找他是有什么事,在过去年巴贡的事情以后,没有他的命令冉静从没主动来过他这儿,一次都没有。 她面对他时,已经彻底放弃了惺惺作态的伪装,余下的全是敷衍。 可恨的是,对此严钦平一点办法都没有。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惩罚不了她,找不到方法也下不去手。 这恰恰也是冉静有恃无恐的原因。 高手过招最忌软肋现行,她知道严钦平的软肋在哪,巧的是这东西正好长在她身上。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傻子才不知道后面该怎么走。冉静肆意地笑着,心想连老天都在帮她。 爱就像春日里空气中飘散着的花粉,无孔不入。 她恶毒地想着,严钦平可能到死都不会知道,他居然对一个赝品有了别样的感情。她给他挖的坟,也有他自己一份力。 “我最近听说了一些消息,不知道真假,所以今天找你来求证一下。”茶盏空了,她又蓄上。HǎǐΤǎηɡSんùщù(嗨棠書剭)·てōΜ〆 冉静后知后觉想起,她这两天一直在给人倒茶。 倒完小王倒大王,也不知是不是断头茶,喝完好上路的那种。 想归想,面上却是不会显露半分。手里的壶稳当当地握着,斟到七分满就收手,不贪多是她一贯的风格。 冉静说的消息,严钦平也有所耳闻。早在人调来的前一周他就收到了消息,只不过没有放在心上罢了。 不是他轻敌,实在是他现在坐的这个位置,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有资格查的。 省委书记,正部级干部,不是中央下来的人,想找严钦平谈话大概连门在哪儿都找不到。一个地方监察员的平级调任,说实在的,对他来讲是不够看的。 冉静当然不会蠢到,觉得靠她自己就能顺利扳倒严钦平,可倘若她这次针对的不是严钦平呢? 张清阳摊上严钦平不够看,但也仅仅是对严钦平来讲不够看而已。落在其他人身上,就不一定了。 外部攻陷不知要费多少时间,内部瓦解却可以只在一瞬间。要不了他的命就先要他一只手,一旦有伤口那就好办了,并发症也是会要人命的。 想到这冉静脸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 冉静将昨天唐政的担忧尽数说给严钦平听,当然过程中少不得要添油加醋一番。 严钦平把玩着手里的黑瓷茶盏,问冉静听谁说的。 “我老公啊,他说得可恐怖了,又是双规又是坐牢的,吓得我昨天整晚都没睡好。你看眼皮子都是青的,”怕严钦平不信,冉静还凑上去给他看。 实际上看得出一个鬼哦,她出门擦了粉的好吧。 几百块一小只的粉底液这点瑕疵都遮不住她真的白买了,更何况她昨晚睡眠不知道多好,有个屁黑眼圈。 严钦平倒没真去看冉静长没长黑眼圈,他哽在了冉静脱口而出的那个称呼上,后面她再讲什么,他已经听得不太真切了。 严钦平当然知道冉静嘴里的老公说的是唐政,他们最早结缘唐政功不可没。 在很久以前除夕夜被严钦平一口咬住肩膀之后,冉静从没在严钦平面前提过唐政,哪怕是话到嘴边也通常是用【他】来代替。这样人为的默契持续了很久,她不多说,他也不提。 久而久之,变态的占有欲在长时间的发酵下,让严钦平生出一种错觉。冉静是他的,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没有丈夫没有儿女,她的生命里有且只有他一个人。 白日梦被梦中人亲手打破,散落的梦境碎片在他身上割出看不见的伤口 见冉静喊出这个称呼时的一脸理所当然,严钦平心里有气都发不出来。他能说什么?不是早就知道她是驯服不了的吗。 唯一让严钦平心里稍微好过一点的是,冉静并没有要在他面前给唐政寻求帮助的意思。这让严钦平嘴里的茶没有刚才那般难以下咽了。 从茶室出来,严钦平让冉静在客厅等他,他去楼上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啊?你要快一点哦,我赶时间。”走到门口穿上大衣,冉静不耐烦地等。 -- 配合 回去的时候冉静懵了一路,人到律所都还没缓过来。她想起昨天将唐政骗得昏头转向的自己,她当时说什么来着? 【他给了我一本护照,让我收好,说可能会用上。】 看着手里那本暗红色小册子,冉静心想,她这张嘴怕是开过光。 这本新护照照片上的人和她长的有八分像,名字却是三个字的。十年往返的美签贴在护照最中间那页,冉静猜想这签证估计是批量生产的。 贪官犯了事总爱往美国跑,倒不是想着去西部淘金。说起来也是,自己国家一等公民当惯了,去到异国他乡哪吃得了这种苦。 左不过是打着两国之间没有引渡条款的心思,抓着了也送不回去审判。再说了,淘金再苦也总是强过蹲大牢的。 不过话说回来,严钦平冷不丁地献的这个殷勤,倒是给冉静提了个醒。他能给她弄了一本脱身用的护照,他自己会没有? 冉静不信,他只会有比这更全的脱身办法。 想到这儿,冉静又记起早上江书彦和她说的,他等不及。确实,她也一样,等不及送他们进监狱了。 那就,不用再等了吧? 捧着手里那本护照,冉静低头思索着。 * 孙晴提着外卖敲门进来的时候冉静正在打印东西,一张张白花花的A4张自打印机口翻转出来,汇成一小叠文件,有几十张厚。 “刚送来的香菇滑鸡饭,趁热吃。”天气冷,食物的温度转瞬即逝,孙晴想着给冉静送完赶紧回去吃她那份,迈出去的脚都伸出去好几步了,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等会儿,”冉静光顾着埋头订资料,没看到孙晴浑身上下那点小九九。“你吃过饭绕到市二中那边,找个打印店把这打东西扫描好发给巴贡,记得删掉操作记录。告诉他动作快点,时间不多了。”怕不小心被人看见,冉静給正反面都订上了白纸,再套文件袋。 接过冉静订好的资料,孙晴打开来翻了几页,上头都是这几年她们律所接过的走后门案子。从当事人姓名电话家庭住址,甚至详细到了工作单位门牌号。 只看一眼便意识到了这东西的重要性,孙晴这下也没空惦记什么香菇滑鸡还是滑鸭饭了,只想马上出去弄好给巴贡发过去。 这几年律所慢慢正规化起来,后续又招了两个新律师进来,不过都是接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 所有和唐政有关的案子都是老杨在负责,后续整理的案件资料也存的加密文档,对内不共享,对外更是不提供。 这让冉静收集起来平白多了不少麻烦,但她不急,一直偷偷摸摸地悄悄攒着,累积到现在,不够全部也有八成了。 只要巴贡能把名单上的人找齐,不用百分百,有二分之一的人愿意联名举报就够了。一旦开好了这个头,后面的事就轮到冉静和江书彦上场了。 得益于孙晴饭都没吃就马不停蹄地往外赶,冉静终于等来了唐政被带走的那天,比她预期的要早。 上周看天气预报的时候电视里说,一股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即将南下,本市将迎来一股前所未有的冷空气。温度骤降,持续时间长达一周以上,提醒市民朋友们注意防寒保暖,天冷穿衣。 冉静记得主持人的提醒,便早早翻出厚毛衣和羽绒服,供唐政在看守所过冬。 面对早餐吃到一半突然冒出来的监察组工作人员时,冉静也不意外,只说耽误两分钟时间让他们等一等,然后起身跑去楼上。 下楼时的脚步声快又稳,顶着唐政看过来的意味不明的眼神,冉静笑着将手里包好的衣服递给他,“你要保重啊。” 可不要跪得太早太干脆,千万记得挣扎一下。 见这对夫妻好似还有不少话要讲,有人看不惯了。“好了唐太太,我们赶时间,麻烦你配合。” 冉静顺从地点头,“当然,配合你们执法人员的工作是每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我又怎么会例外呢。”不去看唐政灰败的难看脸色,她识相地侧身让出一条路来,供他们通到门口。 折腾了这么久监察组的人也没了耐心,不等唐政开口便将人带出门去。 错身时,冉静听到那个矮个子男检察员的嘟囔。“送个衣服还送得这么欢喜。” 忍住没笑出声,冉静心想可不是欢喜吗,她就差出门买桶烟花大白天的点着放了。 那句话不光冉静听到了,唐政也没错过。跨出家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见到妻子浅浅的笑意,一脸平和地望着他,那一瞬间唐政忽然明白了。 比起冉静的幸灾乐祸,帮佣阿姨倒是吓了一跳。怎么只是转身去厨房端个早餐,再出来饭桌上都没人了?抬头一看女主人正站在楼梯的玄关上,踮着脚向窗外看。 “太太?” 冉静回头看了一眼阿姨望着她的脸,疑惑中带着隐隐的不安。知晓她在担心什么,冉静和她解释。“没事,就是这个家、以后再也不用做饭了。” 阿姨呆愣在原地久久不曾反应过来,或许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就这样失业了。 窗外停着的车已经开走了,开两辆车来抓一个人,也是大手笔了。冉静收回向外看的目光,下楼重新在餐厅坐下,她要继续刚刚那场被人打断的早餐。 眼前的面已经冷了,坨成一团,高汤吊出的汤底表面凝结出一块块油脂。 看上去让人恶心又反胃,冉静瞥了一眼再不愿多看。 阿姨还站在原地,看样子是还没从失业的噩耗中走出。 “等会儿吃过早餐你记得找我结工资,额外多出的三个月就算奖金,辛苦你在家里操持这么多年。” 冉静不是佛祖,做不到普度众生,少有的负罪感她也只愿用钱去打发。“至于现在,先去煮碗云吞再煎一个蛋,我还没吃饱。” —————————————————————————————————————————— 嘻嘻,这章笔名出镜。 ps:нaǐTaǹɡSнυщυ(海棠書屋)·℃oM我也没吃饱~ 最近减肥差点没把自己给气死,越减越重。 每次运动完第二天空腹称体重,永远比前一天重。 太难了,我大概永远也没法瘦到49了。 老天杀我! -- 笔记本 唐政的事严钦平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距离人被带走不超过半个小时。冉静摸了下手边那碗云吞,还是热的。 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她不禁感叹,难怪都说狗鼻子灵,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电话接通,那边传来短暂的一阵沉默,冉静听到严钦平问,“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不会想知道的。是的,就是字面的意思。 “不知道。”冉静听上去很疲惫,声音绵软无力,像是个被生活蹉跎地无力反抗的弱者,和她单薄的身躯是如此相配。 但只有少数人知道,不是这样的,她可一点都不软弱。 没有获取到有效消息,严钦平没说什么。一时间电话里没了声音,只剩下呼吸声往来流转。 冉静挂断了电话,合格地扮演着一个失去丈夫后六神无主的妻子,无心交际也不懂运筹。 从唐政被带走的那天起,冉静再没出过家门。冰箱里,阿姨走的时候特意在里头囤满了吃的。 律所被贴了封条,暂停营业,这倒是在冉静意料之中。这次被调查的还有孙晴的父亲,和唐政一样,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带走。 巴贡组织联名举报和李莲花的上访,时间点正好对上。壹加壹大于贰,最终撞出个中央巡视组,老天都在帮她们。 这些都是江书彦告诉冉静的,无法见面,电话成了衔接他们彼此的唯一工具。通话时间常常以整夜为单位,储存在电话记录里。那一串串数字提醒着冉静,她不是一个人。 在这样黑暗的凛冬里,她不是一个人。 “家里的东西还有什么缺的,我给你送点过去。” 又来了,隔着电话冉静翻了个大白眼,她真的听够了江书彦的唠唠叨叨。当她是个三岁小孩一样,离了保姆就吃不成饭。还总担心她为了图方便整天只喝白粥吃速冻主食,最后落得个营养不良的下场。 ??? 冉静真没想过,她还会有被人担心营养不良的一天。“没有,冰箱里都是吃的,我饿不死的,你放心好了。” 三言两语打发了这个话题,冉静又想起一件别的事。“差点忘了问,什么时候轮到我?”她说的是监察组的人什么时候上门。 其实每天都有人在外面守着,冉静知道,这也是她不愿出门的原因。出去了一举一动也是给人监视,原本是想着索性窝在家里躲懒,轻松省事。 时间一长,冉静又觉得一直这么拖着也不是个办法。总归是要来的,倒不如早点来。 “估计明后天,”怕她担心,江书彦安慰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我都打点好了,你放心,就是去走个过场。” 听他这么说冉静心里好受了不少,说不怕是假的。万一唐政心黑,吐出来的供词把她搅进去,加上律所的登记信息上她也是合伙人之一。 复仇之路走到今天,距离功德圆满也不过一步之遥,她实在不愿竹篮打水一场空。 如江书彦所料,冉静在第二天下午等来了上门的监察组成员。刚吃过饭不久,门铃响的时候她正躺在沙发上消食。 冉静认出来还是上次上门的那两个人,没等对方开口她先提出想上楼换件衣服再跟他们走。 对方倒也没为难她,只让她速度快点抓紧时间。 唐政双规的地点被选在偏僻的郊区,路上开车差不多花了一个半小时才到。下车时冉静晃了一下,在在这座城市呆了这么久,她头一次知道市里还有这么破的地方。 带来谈话的对象是她,这次就派了两个人过来,一前一后的跟着。冉静踩着前面人走过的路来到了一栋招待所楼下。审唐政的房间在三楼,冉静被暂时留在了二楼。 “你坐这稍等一下,等会儿我们有同事来问你情况,就是例行询问,你照实说就行。”房间里空荡荡的,一张床一张桌墙角还有一把椅子,寒酸破旧。 说话的人拿过椅子放在冉静身旁,继续刚刚没结束的演讲。“都到这儿了就不要搞那些忽悠人的假把式,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没你事最好,有事也别怕,法律是公正的,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当然了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说到最后一句时还特意看了冉静一眼。 一顿恩威并施过后,冉静看着那人关上门走了出去。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这才顺势滑落在床边坐下,呼一口气。 不怪那些犯了事的官扛不住审,就冉静这种和犯事打擦边球的半个良民,遇上这阵势腿也忍不住发软。 直到现在冉静才意识,此时此刻她正被审判。 坐久了,后腰被坚硬的纸板咯着,冉静这才记起还有东西没拿出来。 摊在她手边的是两本泛黄的笔记本,足足有五公分厚,翻开来黄纸黑字填满了空白内容。 听到门口好像有脚步声响起,冉静将东西收好藏在身后,又端了端坐正的身姿,等着门外人进来。 冉静终于懂了江书彦和她说他都打点好了是什么意思。 看着推门而入的这人,冉静认识,说不上多熟,只是吃过一次饭。是上次江书彦台州来的那个朋友,叫张清阳的。 后面的事水到渠成般顺利。 冉静成功用两本日记本和手里掌握的与严钦平有关的犯罪证据,为自己换来一条生路。从今往后,她只是一个被丈夫狠心推出去的可怜女人,参与受贿这种事可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就不好奇,江书彦为了给你走通这条门路,放弃了什么?”合上审讯簿,张清阳饶有意味望着冉静,故意说出一句吊人胃口的话。 算起来,冉静年纪不比张清阳小,看着面前这张不怀好意的脸,她当然没这么傻白白上套。 无论他为她放弃了什么,那都是她和江书彦之间的事,两个人的事自己关起门解决就好了,轮得到一个外人多嘴? 该谈的都谈好了,想着也没什么要求他的,冉静怼得没有半点心里负担。 “不好意思,我还真不好奇。”露出的笑容一丝不苟,让人挑不出错来。 张清阳挑眉,看着柔柔弱弱以为是只猫,爪子一露才知道是只不好惹的老虎。怪他看走眼碰上个厉害的,他认栽。 就在冉静以为事情到这就结束她可以走了的时候,张清阳叫住了她。他告诉冉静唐政想见她一面。“关进了这些天他什么也没说,我们的人日夜拷问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张清阳的话说到这,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了。还是想冉静去见一面,看能不能找到突破点,一直不开口他们面临的压力也不小。 “见一面也好,正好我也有不少话要问问他。” -- 最爱 “为什么我们之间会走到这个下场?” “你问我?我不过也只是个受害者,又怎么会知道呢。” 房间里,门窗关得密不透风,灰色的窗帘牢牢挡住了一切外部可能性。 白炽灯悬挂在头顶,光亮得刺眼,清晰地映照出唐政眼底那片乌青。 睡眠不足加上长久的精神疲惫,让他眼眶里装满了红血丝,目光深邃地吓人。 简易的审讯台占了房间里大部分空旷位置,可以转身的地方并不多。 冉静在唐政对面坐下,审讯台代替审判的这边,昔日恩爱不已的枕边人如今早已相顾无言。 她没有说话,她知道唐政在看她,她也在打量着唐政。 多久了? 他们有多久没这样面对面看过彼此,眼眶里盛满对方的影子,有多久了? 太久了,真的太久了,久到冉静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这样对视是在什么时候了。 唐政问她,他们之间为什么会走到这个下场。 她也想知道答案,可她要去问谁? “你开心吗?看我落到这个下场,是不是很开心?”重洗披上了那层人民教师才会有的皮,将温驯谦和演到极致,受人尊敬的唐院长又回来了。 冉静看着唐政变脸,内心毫无半点波澜,她早已知道他的本来面目。那张皮相下寄生的丑恶嘴脸,她早就领教过了。 “还不赖。”耸了耸肩,冉静无所谓地说道。 换脸并不难,这些年耳濡目染,她也学到不少皮毛。 冉静满脸的不在意激怒了唐政,刚披上的皮开始崩裂。“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来这样害我!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事业上给你路铺好,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来来往往安排好你就这样回报我?帮着一个外人来对付自己丈夫!” 一顿怒吼,气不择言的唐政甚至搬出女儿来挡剑。“你这么做想过婉婉吗?!” “你给我闭嘴!”冉静握紧的手一拳垂在平滑的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手背上青筋暴起。“你有什么资格提婉婉!”他不配! 寥寥几句将她气到发昏,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才刚刚开始,她没这么快认输 冉静控制着呼吸,将心跳调整到平缓有序的正常状态。接着说:“说到回报,我哪里比得过你啊?亲手把妻子送上别人的床,事业给我铺好,你怎么不说那是拿什么铺的?” “说啊!怎么不说了?还是您老人家贵人多忘事,时间久了记不清?记不清也没关系,我帮你。你的事业也好,我的律所也好,包括家里那些值钱玩意儿都怎么来的。一样一样都是你踩着我的身体换来的,记起来了吗,老师。” 像是被冉静突然发狂的样子吓到,唐政愣在那儿半天没有任何反应。那一声老师唤起了他遥远的记忆,那时候他还没有进法院,他和冉静也还相爱着。 她常常这样称呼他,床上床下都如此,满腔的爱意揉捏在这两个字里,酿造出独属于他们的甜蜜。 那后来呢? 后来啊,那罐蜜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是他亲自送过去的。 再后来就变成她说的那样了,他们拥有了所有,建立在牺牲她的前提之下。 不、不是这样的,他没有她说的那样卑鄙不堪,他还是爱她的。 虽然用她换取过其他东西,但他依然爱她。 这两者之间是不冲突的,并不冲突。 黄豆大小的冷汗自唐政额前滑落,他丝毫没有察觉到,一门心思只顾着沉浸在自我感动的回忆里。 “是,你说的那些我都承认。我是走过捷径,用你换过一些东西,可不否认,你也是其中受益的那个。你同时享受着我拥有的所有,最重要的一点,我还是爱你的。当年向你承诺的我要给你很多很多钱,现在我都做到了,我没有负你。” “我对你日复一日的好,不因为其他男人的存在而迁怒于你。在我心里,我还当你是我唯一的妻子,给你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到头来,你亲手毁了它。” 对,就是这样,他们本来可以好好的。权势、人脉、地位、家庭,完美得让人赞叹。可现在,都没了,什么都没了,她亲手毁掉了。 冉静看着唐政头上那滴汗,汗水从额头流到眼角,再顺着颧骨的弧度蜿蜒到脸庞,最后落在下巴处。 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像是一捧苦涩的泪,风过无痕。 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狼狈极了,混沌订单双眼失了焦距,嘴里却还是始终不忘记为自己辩解。 “我当初为什么会爱上你这个懦夫?”冉静想不明白。 她歪着头思索,神情认真。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却依旧没有得到答案。 如果非要一个理由,那大概是愚蠢的人活该被骗,不巧,她以前就是个蠢人。 “看人演戏的滋味怎么样?看着我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继续扮演着贤妻良母的样子,是不是很过瘾?你那时应该很得意吧?” 除夕夜的蹩脚谎言,只为了让她能顺理成章地去给严钦平做顿饭。明明知道她内心承受着这样的煎熬,还是要笑着面对他,面对年幼的女儿。“你不觉得羞愧吗?照镜子的时候你不会觉得恶心吗?” 他如果坦荡地承认自己爱权力胜过爱她,承认自己卑鄙无耻,手段下作,冉静还愿意高看他一眼。 至少大丈夫敢作敢当,既然在权力和爱人之间选择了前者,那就老老实实认。 可唐政贪就贪在他不认,他不认自己爱权是利欲熏心。 不是的,他是为了当年的承诺,为了让妻子和女儿能享受到更好的生活条件,最后才是为了自己那点微薄的前程。 冉静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前这个可怜的男人,毫不留情地击碎他最后的伪装。“我可怜你,人生走到一半连什么是爱都搞不清楚。你说你爱我,你错了,你根本不爱我,你最爱的只有你自己。” “不愿意被人看不起的自尊心,没办法靠自己得到的政治地位,还有那身居高位时底下人对你投来的仰望,这才是你的最爱。” “可最终,它们都被我毁掉了。”单元故事收尾,冉静露出了今天为止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笑容。 眼里的狡黠刺得对面那人无力还手。 ———————————————————————————————— 一个一个排队骂,我先来。 呸!狗男人。 -- 回头 从招待所出来,冉静直接叫了辆车去江书彦那。 钥匙打开门,屋里空荡荡的,来的不巧,他不在家。 没打电话去问他在哪儿,什么时候回家,这些都不重要。此刻冉静只想睡一觉,睡它个天昏地暗先。 招待所这趟消耗了她太多精力,情绪起伏的激烈运转让她的身体接近崩盘。她需要靠睡眠来修复,有什么事都等她睡饱了再说吧。 被子里都是江书彦的味道,这让冉静想起,自己和他仿佛已经有很久没见面了。嗅着熟悉的气息,她闭上眼进入梦香。 这一觉冉静睡得很不安稳,她不停地做梦。在梦里她一直被人追赶着,拼命向前奔跑。 冉静清楚地知道她正在做梦,在上帝视角下,她想开口提醒那个梦中的自己。 别怕,放轻松,让自己喘口气先。 他追不上你的,你就要赢了。这只是个梦而已。 一个梦而已,你都要赢了。 别怕。 她想让梦里奋力奔跑的自己先停下来,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身后穷追不舍,可她回不了头。 她想转身却动不了,身体像是一台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只能向前走,没办法回头。 她还在疯狂的跑着,躲避猎人的追击。过程不知持续了多久,心肺喘地快要爆炸,迈出的脚步依旧朝前。 冉静是被吵醒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外面开始下起雨来,闪电挟着惊雷肆无忌惮地攻击着这座城市。雷声太大将她从噩梦中惊醒,夺命长跑终于得以结束。 后遗症就是,那股跑久了喘不过气的窒息感,现在还残留在她脑海里,犹有余威。 她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因为下雨,外头的天已经黑了,看不出时间。冉静走出房间外,想倒杯水喝,平复一下心情顺便看一眼时间。 伸手推门的时候迟了一秒,在门把的另一端,有双手先她一步推门而入,是江书彦。 “睡好了吗?正想叫你起来喝粥,刚熬好的。”看到门后的她江书彦也有点意外,没想到她这么早醒。 刚起来,冉静的反应还停留在初始状态,比起平时慢了不止一拍,任由江书彦牵着她的手坐到餐桌旁。 “喝点水,睡累了吧。”看到她右边的头顶上有一缕头发翘起来,江书彦忍着笑伸手摸了摸,看能不能抚平。 显而易见是不行的,倔强的发丝依旧坚挺,发誓绝不屈服于人类的淫威。 半杯水入腹,意识渐渐回笼,身体机能重新启动,冉静第一时间闻到厨房传来的香味。 “好香啊,你煮的什么粥?”在这儿闻得不过瘾,她起身走到厨房,停在那口已经关火的灶台前。海鲜粥的清香扑鼻而来,肚里空空的她看着砂锅眼都不愿眨。 江书彦跟在冉静身后,看着她这副馋样儿知道她是真的饿了。盛好一碗单手端出来,另一只手牵着她走出厨房重新回到饭桌上。 没着急端给冉静,江书彦先将里头$她不吃的佐料调出来。姜丝去腥,是海鲜粥的必备材料,葱段提香,中和了海产品的咸湿味道。 不巧,这两样冉静都不吃。 冉静坐在左边,她看着江书彦低头耐心地将葱段姜丝挑出来,边挑边吹气,让粥凉得快一点。 她的右手被他用左手握紧,牢牢包裹着,手心温热。 在这风雨飘摇的冬日里,这个人,这双手,一直护着她。无条件的、不计成本、不图回报地保护着她。 粥很香,海虾和青蟹的鲜美在长时间的烹煮下,尽数汇入到绵软的米粒中。虾头油泡好的珍珠米在砂锅内翻滚,一粒粒爆开花。 美味当前冉静一口不等一口地往嘴里送,还不忘感叹,“好好喝啊!诶,你怎么不喝?” 她见江书彦一直看着她喝,明明煲了满满一锅在那儿,也不见他去给自己盛一碗。 “你先喝,我就想看看你。”嘴巴边上沾了一粒米,江书彦伸手帮她抹掉。 一句话说得漫不经心,倒是听得冉静老脸一红。 头一横,干脆不再理他,她吃她的,管他吃不吃。 冉静一连喝了两碗,江书彦也陪着看了两碗,风水轮流转,轮到她看他喝了。 不同于冉静的喝法,江书彦喝粥很快,事实上冉静发现江书彦不论吃什么都很快,印象中他吃饭也比她快不少。“怎么吃那么快,不知道细嚼慢咽对身体好啊。” 又是捧着碗喝了一大口,咽下去之后江书彦向冉静解释才说:“以前在福利院习惯了,慢了就没东西吃。” 说这话时江书彦没什么反应,习以为常的样子,仿佛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冉静听在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她想说些什么来宽慰他。可是话到嘴边她问自己,该说什么呢? 是往前走,我们会遇到更好的, 还是看开点,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这些话有用吗? 没有用的,冉静看了看她自己,她身上残留着无数过去留下的阴影,她回不了头。 那个坎永远在那里,无法回头就越不过去,她是这样,江书彦也是这样。 “我今天见到唐政了,在招待所里。他看上去很惨,到现在都不知道送他进去的人都有谁,他以为你是严钦平。”饭后的闲聊,冉静给江书彦讲今天白天招待所里发生的事。 “嗯,然后呢” “我骂了他,撕开了他那张伪善的脸,将这些年攒在心里的怨气和怒火都发泄了出来。” “你做的很好,有没有舒服一点”有一搭没一搭地你问我答,江书彦摩挲着冉静的手,发现她有一个手指指甲盖断了。 冉静也发现了,图漂亮,她续了一手的指甲。断了一个,另外九个也留不了了。“唉,好可惜。” 江书彦找了指甲剪,来修缮这个工程。 话题重新回到上午,骂完那通后。“我以为我会很开心,憋了这么久,终于大仇得报。看他现在像个丧家犬,以前有的一切都被我破坏光了,我以为我会很开心。” 冉静怀着报复心理去见的唐政,耀武扬威地骂了他,将他的无耻和恶心一桩桩一件件都列了出来。话讲出口的那一瞬间,她承认心里是爽的。短暂的爽过之后,内心深处迎来了漫长的空虚。 “可是我没有,从招待所走出来我心里空荡荡的。原本以为复仇成功后的开心快乐都没有了,我不知道该去哪儿,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我以前想着让他死是最重要的,我的苦难要有人买单,这个信念一直支撑着我好好活着和他们斗。” “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不是这样的。有人买单又怎么样呢?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并不会就这样消失,它早已经融在我的血液里,写进了DNA。我甚至不敢回头,到现在我依然不敢回头看。” -- 未来 冉静其实很厌烦这种情绪,她一直试图避开。哪怕到现在,她还是不愿承认这一点,承认自己确实不敢也没办法回头。 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强迫她接受自己是一个弱者。 哪怕你大仇得报,可你依旧是个弱者,一个挣扎在过去无法回头的可怜人。 她不愿承认。 指甲盖被修剪成光秃秃一片,摸上去手感钝钝的。江书彦敏锐地发现了,“是不是还要做其他的。”他说的是指甲。 “哦,这个啊,要用小锉刀磨一下。不过你这儿肯定没有。”不用想也知道,直男能有这么讲究?冉静不信。 “可以啦,这样已经很好了。”她依偎在江书彦怀里,任凭他握着自己的手。她的手一到冬天就发凉,不论穿多穿少,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又想起自己今年也不过三十二,笑着摇了摇头,握紧了手心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 气氛尚好,再没人提起刚才那个话题。 雨还在下着,只声音没先前那么大了,收敛了不少。水珠落在窗户上叮叮咚咚地响着,在这样静谧的夜里徒增了几分伤感与悲凉。 靠在江书彦怀里,冉静就快要睡着了,朦朦胧胧间,她听到有人在说话。声音太飘渺一开始还以为是幻觉,仔细一听是真的。 “你想过以后吗?”江书彦的脸轻贴在她额头上,亲昵地蹭了蹭,目光停在客厅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没有焦距。“我想过,常常。在一些不经意的时间点,我时常会想起一些与你有关的未来。” “今天回来的路上经过一家花店,下雨了,他们在收外面摆着的花和盆栽。所有的东西都被端进去了,独独漏了那盆藏在角落里的仙人掌。我当时在想,以后家里要是也买了一个仙人掌,下雨天你会不会也把它忘在阳台上?肯定会。” 似乎已经预见了这事发生时的场面,江书彦笑了一声。“到时候我就会提醒你,要记得把它挪进来。” “我还想过咱们以后养猫还是养狗,也不知道你更喜欢哪一样。后来又想,有了它们,万一你的心思都放在这些小东西身上,那我不是很亏?想想还是算了。” 这些与未来有关的细碎琐事,江书彦从很久以前便开始畅想。 他并让自己去刻意记住,有些片段或许只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可能转眼再想就记不起来了。也没关系,因为他知道还有再想起来的那一天。 冉静一直没有做声,搭在江书彦肩上的手环住了他的脖子,靠在他怀里更近了些,肢体上的亲密为她遮掩心头的愧疚。 很惭愧,她没有。 冉静没有构想过任何与江书彦有关的未来,那些存在的可能性从未走到过她心底。 仇恨和过去束缚着她的脚步,将她全身心都拉进泥潭,哪怕结局将至,她似乎仍在其中。 “对不起。”她道歉,向江书彦,也向她自己。 她辜负了他的爱,也辜负了自己近十年的执着,困在这种虚无的情绪里,无法自拔。 “不用道歉,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心甘情愿。”吻落在她额头上,再到眼皮,最后是唇瓣。 沙发是情欲萌生的一个重要地点,它承载了太多成年男女间,等不及进到房间内发酵的情爱。 客厅没有空调,情人不愿挪榻去房间,那只能赤裸地接受黑夜馈赠的凉意。 不如人意的温度让她们彼此间靠得更紧,将身体贴到毫无缝隙,热量源源不断涌出。 她的长发披散着,跨坐在他身上。动作的起伏让卷曲的发尾落在了江书彦肩上。飘飘荡荡地扫着,痒意顺着皮下流动的血管直达他心间。 第一个高潮来得很快,捆绑住她的链条已经崩断,她的目光对准眼前,过去的所有都不及他重要。 剧烈地欢愉让冉静难以支撑自身的重量,像只没骨头的鱼一样,趴在江书彦身上不愿动弹分毫。 她不动有人动,乐意之极的那种。掐着她的腰,一阵天旋地转人已经躺在他身下,一双眼迷离地望着他,江书彦的动作克制不住了。 快感登顶的那一瞬间,残存的意识支撑着冉静,她抚摸着江书彦的脸,“后悔吗?遇到我,你有没有后悔过?” 江书彦的身体还没从射精后的欢愉中舒缓过来,还埋在她体内。落在他脸上的手是热的,贴着他胸口的那颗心也是,问出的话却是这样冷。 可哪有怎样? 无所谓了,他捂得热,无论多冷。 “我不后悔,也不准你后悔。”低头封住那张不会说话的嘴,狠心在她唇瓣上咬了一口,好叫她长点记性。 * 原先因为身后有人跟着,冉静一天到晚都只呆在别墅里不出门。自招待所出来后,她便不这样了,开始正常外出走动。 律所门上的封条还贴着,不能进去,但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去。超市、奶茶店、咖啡馆、茶餐厅,其中任何一个都是可取的约定地点。 冉静和巴贡的见面就定在一间茶餐厅的包厢里,上次见面在几年前,她们还是敌对关系。如今再坐在一起,她们已经成了盟友,面对共同的敌人。 冉静到时,孙晴和巴贡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倒不是她拿乔故意迟到,路上下雨车又多,一个红绿灯等几次才过。“不好意思,来晚了。” “我们也刚到,”茶具已经提前泡好,孙晴给冉静添了一杯茶。巴贡也跟着说,“好事不怕晚。”笑得像只皱了皮的橘子。 如果说,唐政落马这件事,除了冉静谁最开心?只怕江书彦都要排在巴贡后面。 一顿饭吃完,半瓶二锅头成功让巴贡喝到不知自己是谁。倒酒的手都在抖,还舍不得停,非要把杯子灌满生怕吃亏。 “这杯酒我敬你!之前那事是我干的不对,猪油蒙了心把你绑了,还在姓严的老狗跟前挑拨,对不住你!喝了这杯酒,咱们之间的恩怨也算一笔勾销,后面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只要你开口,我随叫随到。”洋洋洒洒说完,杯中酒一口闷干。巴贡这张脸还是那样黑,喝酒上头,黑面庞染上红,看着让人发笑。 冉静要开车没喝酒,桌上一杯茶一杯白开水,她端起其中一杯,以茶代酒算是应了巴贡那话。 一笔勾销就一笔勾销了,过去的事已经不值得冉静费心思了,她的人生在朝前走。 -- 死了 陆氏的内部斗争越来越明显了,让集团内部更替变得暗潮涌动,看不见的血雨腥风换来了一朝天子一朝臣。 巴贡告诉冉静,这几年陆氏地产在陆铮孙子的带领下逐步在想影视行业转型。年轻人的目光永远投放在朝阳产业上,房地产这种落寞的老人他们是看不上眼的。 “陆铮会愿意?”冉静没和陆铮正面打过交道,但看面相也看得出来,那把老骨头不是个善茬。 “不愿意的可不止陆铮,董事会里不愿意的股东占了得有一大半。”巴贡啜了口杯子里的白酒接着说,“这位小陆总想上位压力可不小啊。” 冉静听着,夹了一筷子青菜在碗里,没做声。 吃过饭聊了一会儿后没什么事她们便早早散了场,开车回家的路上冉静瞥到隔壁车道上,一辆停在斑马线上的黑色小车,她想起了严钦平。 唐政进去也有大半个月了,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严钦平给冉静打过一个电话,问她什么情况。那通电话被冉静用不知道给含糊过去了。 后来严钦平再也没联系过她,也不知是不是光顾着一门心思找后路,没工夫搭理她。 对此冉静倒是乐见其成,她清楚地知道严钦平和唐政不是一个等级的。能扳倒唐政,一半算她走运,一半怪唐政太贪。 运气好坏是有定数的,一个人身上不可能永远伴随着好运气,且冉静也不觉得严钦平的运气比她差。她去查过严钦平的履历,在江书彦的帮助下。 说严钦平是草根逆袭的代表,没有之一,这话一点不夸张,他当之无愧。 十八线小城市的国企公职人员,没爹没妈没人脉,愣是有本事摸爬滚打坐上了省级一把手的位置。 开局连条狗都没有,有本事打出双王四个二的牌。 不得不说,有些人天生适合玩弄权术,严钦平就是其中之一。 车停进车库,熄火前冉静看了眼时间,十四点二十五分,四舍五入约等于下午两点半。 睡个午觉起来再去趟超市,回来准备晚饭,时间掐得刚刚好。 进门的时候发现大门没锁,冉静第一反应是家里遭贼了。唐政走后的当天她就辞掉了家里做饭的阿姨,钥匙也收进了玄关抽屉。除了她,不会有人能在不撬锁的情况下进到这扇门里。 冉静看了眼门锁,完好无恙,连半点深刻的划痕都没有,可她记得出门前她明明锁好了。 推门进去,玄关处的拖鞋还是她走时摆着的样子,多出来的是沙发上坐着的那个人。 身上穿着黑色的夹克背对冉静,翘着二郎腿,靠在那张最大的沙发上,伸出来一只手搭着椅背。听到身后开门的声响,那人也不回头,就这样坐着,舒适惬意得很,没有半点不请自来的尴尬。 进来没有换鞋,玄关到客厅那么长的距离,一串深色的脚印将它们连接起来。 冉静避开了那串带水的灰色脚印,棉拖鞋踩在瓷板上没有半点声响,她面无表情在他对面坐下。“找我有什么事?” “怎么,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严钦平收回了搭在椅背上的那只手,两手交握,指关节处发出响声。“还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我知道?”话里听不出喜怒,一双刀锋一样的眼望着冉静。 严钦平这番话是在炸她,还是真的听到什么风声,冉静也不知道,她还在咬牙不做声。 不承认、不知情、没做过,这是她唯一能给的回应,现在摊牌还为时过早。 但她高估了恶人的耐心。 “怎么想这么久?亏心事做太多不知道该说哪一件?”见她装死不出声,严钦平接着刺她。 沉默没有用那就胡搅蛮缠好了,冉静学着他的样子,往沙发上一靠。“你非要怀疑我,那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亏心事。” 不怕开水烫的猪才是好猪,冉静耸了耸肩,她就爱开水。 可惜了,蒙混过关在严钦平这儿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至少在伤害到他根本利益的时候,更是连门都没有。 “接着装,让我看看你还能装出什么花来。”说着身体还向冉静这边靠了靠,凑近了一点,像是要看清她的脸。“唐政就是栽在这张脸上的?让我猜猜,把他弄进去了下一个会是谁?” 冉静秉着呼吸看严钦平自问自答的表演,藏在身后的手悄悄摸向裤子另一侧口袋,那里放着她的手机。 “还想搬救兵?用过一次的招数第二次就不新鲜了。你的小跟班只怕自身都难保了,你还能指望谁来救?”一眼识破她的小伎俩,严钦平毫不留情地嘲讽道。 听他提起江书彦,冉静故作镇定的伪装裂开一条缝,“你对他做了什么?” 见她心急如焚,严钦平无动于衷。退会去刚才的位置靠坐在沙发上,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径自点起一支烟。烟灰缸就在不远处,透明镶金边,他没多看一眼。吐出一圈烟雾,任凭指尖的烟灰落在脚底,积成小片。 “说话啊!他到底怎么了!”这次沉不住气的人换成了冉静,眼里迸射出仇恨像是要将严钦平千刀万剐。 可惜了,这也是只不怕烫的死猪。 抽完一支烟只要五分钟,看着脚底被他一寸寸碾灭的烟头,微弱的火光早已熄灭,严钦平腾出空的那只手狠狠扣住了冉静的下巴。俯身注视着她,复杂的眼神里交织着许多让人看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严钦平看着冉静这张岁月静好的脸,在金钱和科技的保养下,她还是当年模样。若非说有什么不一样,也不是没有。 和刚认识那阵比起来,脸上的青涩褪去了不少,留下的一颦一笑,皆是成熟女人的风情。 终日打雁最后被雁啄了眼,就是这样一张惯会骗人的脸,入了他的眼,偏偏啄瞎他的也是这张脸。 下手的力道半点没收,严钦平看着冉静下颔线上被他掐出的红痕,恶意冷笑一声。 “死了。” -- гOùshùωù.χyz 妈妈 脑海里某个看不见的地方,有根线裂掉了。冉静忍住眼眶里的泪,不甘心它就这样掉落,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畜生的脸,卯足劲朝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落下来的手,掌心麻木,那张神色不明的脸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 冉静后悔了,当初没有一刀捅死严钦平,是她太蠢。一直把自己困在要亲手报仇的豪无意义这个漩涡里,以至于连累江书彦为她而死。 她要杀了他,只要捅死他一切都结束了,那些荒诞的,肮脏的过往都会结束,只要他死。 茶几上那把水果刀冉静早上刚削过苹果,刀柄上还沾着苹果屑,就在不远处,她伸手就能拿到。 锋利的刀口割开脖子上的大动脉简直易如反掌,迸出的鲜血会喷满整张沙发,她坐在一旁的远处,欣赏着他的死亡,一分一秒。 而这一切,只要她伸手,她就可以得到。 只要她伸手。 那巴掌落在严钦平脸上打懵了他,虽然只有一瞬,片刻后他便清醒过来。 视线顺着冉静望着的那处看过去,入眼的是一把没收壳的水果刀,刀刃闪着森冷的光。 “你想杀我。”他用的是肯定句,语气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讽刺,嘲笑冉静的不自量力。“为了一条狗你要我偿命。”他甩开了自己禁锢着她下巴的手。 女人的身体顺势倒在沙发的另一侧,距离那柄刀越来越远。 在严钦平心里,大部分人都是他手底下的一条狗,唐政、江书彦、以及现在跟在他身边的王秘书。 当狗,最重要的是忠诚,倘若这一点都保证不了,那活着也是浪费狗粮。HǎǐΤǎηɡSんùщù(嗨棠書剭)·てōΜ〆 严钦平讨厌浪费。 他弯腰拿起那柄刀,水果刀,刀身只有他手掌一半大,剩下都是刀柄,握在手里上头还残留着果糖的黏腻。粘在严钦平手心,他心里莫名涌起一阵烦闷。 看严钦平握着刀朝自己走来,冉静的身体控制不住往后缩,停在沙发最边缘直到退无可退。 严钦平是个疯子,冉静早就知道。在看破她的心思后,他还会放过她吗? 不会了,他是来杀她的,染红整个沙发的血自她身上留出。 “怕什么,以为我和你一样?没心肝的东西。”看冉静一脸被吓白了的傻样,严钦平又是一声嗤笑。 有杀人的贼心,没拿刀的狗胆,还以为谁都和她一样狠心。 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他,这要是他手底下的人,早已经死了几百回。 没脑子的蠢货! 冉静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严钦平现在不杀她是因为舍不得。阻止他下手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动手了不好收场,意识到这点后她对自己的生命安全有了一个短暂的保障。 不回觜也不为自己争辩,一副消极怠工的样子,坐着一声不吭,冉静温顺地垂着头。 见她收敛不少,严钦平心里的怒气稍有消退。 他没敢让冉静知道,迟迟不愿对她动手确实是因为他舍不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冉静成了能够主宰他情绪起伏的那个人。像是依他而生的一根肋骨,附着着呛鼻的血腥扎根在他生命里。 在冉静给予过他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里,严钦平曾羡慕过唐政,真心地羡慕过。 唐政比他幸运,至少她还活着,可他一无所有。 严钦平就早知道,她是个狡猾的小骗子,一察觉风向对自己不利,认错求饶几乎是信手拈来。 甚至连她施舍给他的,到底是蜜糖还是毒药,严钦平也分辨不来。那时候他就意识到,总有一天,他会死在她手上。 客厅里的微妙气氛被第三种声音打断,“妈妈?” 越过严钦平,冉静看到手里提着一袋书,在大门口不知站了多久的女儿。 * 别墅最近的那个超市,开车只要十分钟,这几天忙昏头,冉静都忘了女儿学校的月假就在今天。“想吃什么晚上妈妈给你做。”进超市后先推了张购物车在手里。 “诶,佟阿姨不在家吗?”踮着脚在货架上拿薯片,唐婉回头看了妈妈一眼。纠结着手里的薯片是要黄瓜味还是番茄味,妈妈一向不喜欢她吃这种垃圾食品,更别说一次买两份。 “怎么还是这么爱吃这些东西,”瞧着女儿犹豫不决的苦恼样子,冉静笑着揉了揉她齐肩的长发。都快比她高了,一时间内心颇多感慨,“想吃就都拿上吧,以后长大了说不定就不爱吃了。” “你想多了妈,我对薯片是真爱,还有我都快十五了,早就已经是个大人了。”开开心心送两罐薯片躺进购物车,唐婉特意选了最大容量的那款。光顾着在心里窃喜,她妈今天真好说话,却忘了自己刚问了什么。 一顿采买后拖着满满一后备箱的食物,回到家时天已经暗了。冬至过后,白昼一天比一天短,傍晚不到五点就天黑。 厨房里女儿缠着要帮忙,冉静打发她去客厅看电视。家里只有两个人又是晚上吃,她只打算做四个菜,吃不完也是浪费。 “洗手吃饭了婉婉,”最后一个炒青菜出锅,端上桌。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不等他一起吃饭吗?”见桌上只摆了两套餐具,唐婉觉得有些奇怪。以往到了饭点,妈妈都会打电话问爸爸回不回来吃饭,要是在外面有应酬或者是饭局,爸爸也会提前打电话到家里。 今天什么也没有,就连做饭的阿姨都不在。 “你们吵架了吗?” 冉静闻言一怔,她没想到女儿会往这个点上去想。 实在不怪唐婉,父母之间因为吵架而不相不肯搭理对方,这是她能想到的最严重的矛盾了。 这些年冉静将她保护得很好,唐政也确实算得上一个好父亲。夫妻俩私底下无论怎样,在女儿面前都自觉维持万年如一日的恩爱。 甘愿将她养在蜜罐里,远离那些腌臜事,这是冉静和唐政无需言说的默契。 “嗯,先吃饭吧,等下菜都凉了。”盛了一碗汤给女儿,冉静督促她趁热喝,有关唐政的话题就这样轻轻揭过。 -- 活着 严钦平回到家后直接进了书房,到晚上阿姨做的菜凉了热,热了接着凉,也没见他下楼。别墅里寥寥无几的佣人没有一个敢上楼叫他,压抑的环境笼罩着这里的每一个人。 书房里没有没开灯,电脑屏幕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幽蓝的光印在严钦平脸上,独自一人维持着这个姿势不知坐了多久。过了许久,他拖着僵硬的手臂拨通了一下号码。 响过一声后,电话被那头飞速接起。 “唐政那边,你去处理。不要拖过今晚,悄悄地。”说完,没等对面反应过来,便挂断了电话。 靠在椅背上,严钦平疲倦地闭上了眼,所有的障碍都已经清扫干净了,只还剩一个。 他要做的就是再打一个电话,将刚刚说过的那句话换一个名字再复述一遍。 这样做完以后,过了今晚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手已经落在电话手柄上,停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声,严钦平脑子一闪而过的是冉静的笑脸。那张带着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刻意与讨好的脸,她也曾依附他而活。 拨号的手最终还是没有成功按下数字键,于严钦平而言,今夜注定无眠。 相比严钦平的一夜无眠,冉静比他同样好不了多少。 吃过晚饭后,女儿没再缠着她问唐政,这让冉静轻松不少,但好景不长。 “妈妈,我今晚想和你一起睡,好吗?”虽然听起来像是请求,可看着女儿巴在床上不肯下来的样子,冉静就知道这事没商量了。 坦白讲她其实很累了,下午严钦平闹得那一出后劲还在,江书彦又生死未卜联系不上,还得在女儿面前装出一副安然无事的样子。 冉静真的觉得自己已经疲倦得不行了。 强撑着聊了会儿学校里的生活琐事,终于将女儿哄睡着了。听着耳边传来的平稳呼吸,冉静悄悄起身,下楼去到客厅。 那个足够她背到滚瓜烂熟的号码,一遍一遍的打,听筒里传来的机械化回复永远只有一句。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黑夜成了搅弄人心的高手,话筒播到发热,冉静还不肯停手,她期待。 期待着在下一次拨号时电话会被接起,那头传来的声音不再是冷冰冰的机器人回应,期待着他告诉她,他很好。 统统没有,冉静等了一个晚上,什么都没有等到。 天亮了,地平线上传来第一缕光,透过落地窗印在地板上。顺着光落下的位置,冉静屈身躺了下去,她伸出手去摸,去感受。 是啊,天总会亮的,没有太阳,天也会亮的。 * 唐政差点没活过昨晚,这事冉静是在出门买早餐时听说的。张清阳打来的电话,冉静刚买完油条豆浆往回走。冷不丁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拎住手里勾着的白塑料袋。 想起昨晚拨了一个晚上依然是无人接听的号码,心情愈加沉重了几分。 冉静没问张清阳是否有江书彦的消息,她都联系不上,其他人只会一样。 因为这个消息,冉静一整天都忧心忡忡,期间她还在尝试拨江书彦的号码,依旧是同样的消息。她一面不停地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一边强迫着打起精神来,处理手头上堆积的要紧事。 车子停在校门口,目送女儿进去后,冉静没有马上走。找了个停车位停好后,凭借着记忆里薄弱的印象找到了女儿班主任所在的办公室,敲门进去。 “罗老师你好,我是唐婉的妈妈。贸然打扰是想来向您咨询一个事,关于去国外读高中要考虑些什么。” 晚修时间,整栋教学楼除了初三部那一层闪着几盏零星的光之外,整间学校都黑漆漆的。 从办公室出来,冉静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了,离下课还有十五分钟。她走时候将那个精美的包装盒留在了办公桌上,拜托罗老师今天的事不要对外声张,尤其不要叫女儿知道。 拿人手短,罗老师接过礼物后欣然点头,答应一定守口如瓶。 回去的路上畅通无阻,山道上除她以外再没有一辆车。孤单地行驶在道路上,终点是她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到家简单洗漱过后冉静躺到床上,她睡不着,闭眼就是江书彦带血的脸。 额头流下的殷红血液盖住他半张脸,滑过眼底,像是一行血泪一路蜿蜒向下。 他还是初次见面时的样子,沉默、安静、悄无声息,望向她的眼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 那眼神冉静只要一想起,泪水就要淹没枕巾。 在失去他的夜里,她再也无法安然入睡。 失眠伴她见天明。 她对着佛牌彻夜祷告,乞求神明给她一个赎罪的机会。只要他还活着,她愿意放弃所有,换他此生平安康健。 只要他活着。 不知世间是否真有佛祖显灵,再收到江书彦的消息,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那时距离他出事已经过了整整十天。 这十天里,白天冉静还能打起精神来强逼着自己做点事。这些年陆氏给严钦平供过多少血,冉静都记得一清二楚。那天偶然听巴贡提起陆氏集团的内部斗争,为了搭上陆铮他孙子那条线,她在陆氏门口守了三天,终于和陆衍见上面。可喜的是,交谈还算顺利,立场不同并不妨碍她们有着共同的目标。 可一到夜里,回到空无一人的家,意识就开始自身体里抽离。她像一只混混噩噩的鬼,孤零零地游走在空荡的人间。 粘稠的人际关系弥补了孤独的个人与世界之间的缝隙,从前她有,现在丢了。 床沿边上的手机,铃声响起,冉静也无心去看来电显示,这个时候找她的也不会有熟人。 接过电话后冉静不轻不重的应了一句,那头没人出声。长久的沉默泼开,冉静脑子一个念头突然一闪而过。 “江书彦?”微微颤抖的声线压到最低,生怕高上半寸便会将人吓碎,怕等她清醒过来才发现,是黄粱梦一场。 万幸一切都是真的。 听着那句短暂的应声,熟悉的声音时隔多日再次入耳,冉静的泪顺着眼眶落下来。 太好了,他还活着,真的太好了。 ——END 正文完 -- 番外 【长不出东西的地】 江书彦踩着夕阳回来时没见到冉静的影子,见怪不怪地转身去到后院,果然寻到一个背影。 冉静正对着眼前这块翻了又翻的空地失神,怎么就是长不出东西来呢?光顾着托腮愁眉不展,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在看什么?”见她蹲在地上,江书彦有样学样靠着她挨在一起并排蹲下。 面前这块地从前种的是剑麻,三个月前冉静和江书彦刚搬进来,刚看房那阵冉静就指着那一片说看着碍眼,回头要把它全拔咯自己来种菜。 后来房子简单装修过后搬进来的第一件事,冉静拉着江书彦就把这块地给腾了出来。又兴致勃勃地跑去市场买了好几样菜种,种子刚撒下去就迫不及待做起不日便能瓜果丰收的大梦。 “你等着看就是了,不多久就有菜吃了,到时还能送点给邻居。”天气热生怕把菜种晒死,冉静又浇了一道水,叉腰指着还光秃秃的地大放阙词。 这地方热带气候,什么都好长,蔬菜水果尤其不值钱,有这闲工夫种还不如去市场买。 难得见她这样不着调,江书彦也不说什么,便一味陪着她发梦。“嗯,我等着。” 两个人加起来快六十岁了还跟六岁的孩子一样,没个正行。 这等啊等啊等,一等就是一个月,冉静日日蹲在菜地前,菜苗还没长出来。 “我觉得这个种子有问题。” “也可能是现在没到生长的季节。”江书彦的意思是天太热了,才让种子发不出芽来,或许过阵子就好了。 不想冉静一天到晚被这三分地搅得寝食难安,江书彦提议,“想不想出去玩,明天带你出海去。阿杜特前几天就备好了海钓跟露营的东西,就去咱们先前没去成的那个岛,在那儿住一个晚上怎么样?”阿杜特是冉静她们隔壁的邻居。 不怎么样,出海能有种菜有意思?冉静不信。 她抓了一把地里的土捧在手里,对江书彦的邀请兴致缺缺。“这块地不长出东西来,我哪也不想去。” 她就不信了,她还搞不定一块破地,冉静越想越来气。 “你就顾着这块地,吃饭说它,睡觉念它,有点空闲时间就知道守着它。我还没一块地有看头,你还记得有多久没好好看过我了吗。”酸溜溜的一句话怨气冲天,赤裸裸地揭示了冉静这些天令人发指的偏心。 冉静一听,也顾不上跟地怄气,转过来一本正经的看着江书彦。手里的土被她扔回地里,掌心还蒙着一层土,拍不干净。 冉静也不嫌脏,伸手对着江书彦面无表情的脸就是一阵蹂躏。“你傻不傻啊,跟一块地吃醋。” 憋着不让自己笑出声,“呐,你看,我费心费力弄这个菜是为了谁?还不是想着种出来给你吃。你倒好,不领情就算了还埋怨我,是不是有点太不识好歹了啊?” 黑的说成白的,江书彦早就见识过了。耳濡目染久了,这招他也会。 像是被冉静这番淳淳教诲说得有些心虚,江书彦不再看她。垂头看着自己脚下的拖鞋,上头沾了一片鱼鳞。下山的太阳照着,反出一寸耀眼的光。反思了好一阵才闷闷不乐说,“我当然知道你是为了我,可我不想你这么辛苦。每天风吹日晒的,我看着心疼,要不还是别种了吧。”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成功把冉静噎了个半死。“其实吧,倒也不算辛苦。”看着江书彦的一脸自责,冉静意识到这个谎圆不过去了。“好啦好啦,不就是出海吗,明天去,行了吧。” 得寸进尺是人类的天性,江书彦深谙此道。“还有露营。” “行行行,还有露营。”没好气地应下后,想到明天一整天都见不到她的爱心菜地,冉静还是觉得不痛快。捧在江书彦脸上的手没忍住,作妖又捏了一把,掐出来一个红印子才算消气。 目的达成,江书彦一扫先前的沮丧,任她捏遍搓圆,等她玩够了再抱起人往屋里走。 冉静窝在江书彦怀里,他刚从海边回来,身上还残留着海风的味道,咸咸的海水染透了身上的花衬衫。像是夏日里赤脚踩在热乎乎细沙滩上,惬意又悠闲。 “晚上想吃螃蟹和海鱼。”揽过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脖颈处,感受着夏天的味道。 江书彦很是享受冉静这种无意识的眷恋,拖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海鱼可以,螃蟹不行。你生理期快到了。” 啰嗦的小老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冉静做了个鬼脸。 晚饭是江书彦做的,泡椒烧海鱼、骨头汤、还有一个醋溜土豆丝。米饭是长粒的尖头粒,干又硬,月底里只能将就着吃,吃久了冉静也习惯了。 月初江书彦会跟着车队去三百公里以外的市里,这是他在当地找的运海鲜的杂活。那边的进口超市里有冉静爱吃的珍珠米,圆圆扁扁的一小粒,熬粥煮饭都好吃。 一人两袋的限购量,吃不到月底,不过够冉静解馋了。 电视台里放新闻,主持人讲的当地语言,听在冉静耳朵里约等于鸡同鸭讲。尽管听不懂,画面还是开着,来都来了总是要熟悉的。 海鱼一共烧了四条,江书彦夹了一条到碗里剔干净骨头和刺,再夹到冉静碗里。看她细嚼慢咽,江书彦有时都觉得好奇,怎么一口饭可以嚼这么久。又想到她种菜种了三个月,最后啥也没长出来了,就也不觉得奇怪了。 “严钦平被双规了。” 江书彦说这话的时候冉静正往嘴里送了一筷子鱼,鱼肚皮那处的嫩肉,炸得焦香酥脆,一口咬下去嘎吱一声响,鱼香在舌尖蔓延。 一条鱼只有一片鱼肚,冉静没舍得浪费,忍着不适咽了下去。才整理好心情问江书彦,“什么时候的事?” 江书彦起身倒了杯水给她,加了点蜂蜜,润喉咙。“一周前。” 桂花蜜闻起来比喝起来更享受,冉静低头啜了一口,点点头,再没说什么。 夜里江书彦被外头的风声惊醒,一摸手边还是温热的,躺着的人却不见了。 房子的户型是小独栋,卧室在二楼。走廊的窗连接着后院那块地,一抬眼就能看到,江书彦出来时冉静已经在这站了好一会儿了。那扇窗没关拢,风便从外头灌进来,吹得冉静一身寒气。 没开灯,夜里到处都是黑蒙蒙的,唯一的灯源在后院那块地,那里装了几个地灯。 江书彦顺着冉静的目光落在那片长不出种子的地上,拢了拢搭在她肩上的手,将人往怀里靠,用身体为她挡住这夜色的寒凉。 “那块地,还是种剑麻吧。” “好。”吻了吻她冰凉的发丝,江书彦抱她回房。 江书彦知道,从他晚饭时说出的那句话起,这块地就已经失去了价值。 他再也不用担心她会一门心思只挂在地上了,她再也不需要用其他来寄存恐惧和打发时间了。 源头的火苗已经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伴她活着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