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 LianDanMEi,COm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作者:螺髻山下客 本文文案: 对于穿越女来说:林方旭和他家人是种田文中的极品亲戚,是主角发家致富的拦路石,是必须被抛开的存在。 对林方旭来说:五仪林家,本该崛起的家族,却因为不知哪里来的精怪,成为了党争炮灰,作为家族的中流砥柱,自己更是成了炮灰中的炮灰,最终不得好死。 再次睁开眼时,回到了十三岁。 这一世,林方旭占得先机,重新规划自己的仕途人生,游走于尔虞我诈的官场,目标是带领家族再一次步入官宦世家行列。 只是当那倔强小哥儿站在进士榜下,忐忑道:状元郎,你做我夫君可好? 此时,林方旭终于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从他重生开始,上辈子的一切便已经做不得准了。 排雷: 1、小哥儿生子,慢热 2、历史借鉴明朝,科举流程有借鉴曾经看过的一篇明朝科举文。 3、人物众多,不容易记住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天之骄子 平步青云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方旭姜世云 ┃ 配角:艾晓雅(穿越女)林方勤林方启林方明姜世明等 ┃ 其它:穿越重生平步青云 一句话简介:封建土著重生不反穿越女的故事。 第一章 君到姑苏间,人家皆枕河。 故宫闲地少,水巷小桥多。 朦胧的月光中,秋雨潇潇落,打在清清的河面上,整个姑苏城如笼罩在轻纱薄雾中。 凉风习习,夜色迷离,走廊外树影婆娑。来福站在走廊尽头探头探脑,看到林方旭吓得噤若寒蝉。假山后凉亭里传来男女调笑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在胡作非为。林方旭却没有时间多说什么,淡淡地瞥了一眼,大步前往书房。 来福见老爷没有骂人就走了,摸一下额头上的冷汗,心里忍不大呼侥幸。 林方旭到书房时,师爷沈茂已经带一女子等在那里。 无需林方旭询问,沈茂便直接说道:老爷让学生查的事情,学生查到一些,后遇到姑太太,姑太太说有重要的事要告诉老爷,便一起带了回来。 林方馨迫不及待要开口,却被林方旭打断。 大荣先说你查到的吧。 是! 前年二老爷考中秀才后,姑老爷帮忙补了吴江县主簿,二太太跟了来。二太太历来和夫人交好,后帮着舅太太董氏一起劝说夫人一起合伙用刘家的海船走私。夫人和二太太只出份子钱拿红利,一切事务由舅太太主持。 沈茂见老爷面上并无异色接着说道:从夫人乳兄口中得知,夫人和二太太手上没有多少现银,两人一人得了两成分红,一年也就几千两。可刘家账本上却记载的是,夫人一人便占了六成分红,一年有几十万两。现在二太太二老爷已经被按察使司捉拿,刘家账本在按察使司衙门内,这是学生买通衙门内线人默写的一部分账本。 林方馨在一旁听完,满脸惊讶。林方旭并未看师爷递过来的账本,问道:馨妹不是说有事情告诉我吗? 林方馨回过神来,神色慌张,跳起来拉着林方旭道:堂哥,她们走私的事会牵连到你吗?可是艾晓雅走私是相公背后挑唆的,也是她拉嫂子下水的呀? 林方旭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和眼睛里快要溢出的惶恐,微微叹口气,扶她坐下。 不要担心,先具体说说你知道的吧,我们再想办法。 林方馨直愣愣坐着,似回忆似悔恨。 我恨艾晓雅,年幼时总在我面前说什么: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我相信她说的,女子该为自己活着,不要被封建礼教束缚。父亲相中王秀才的时候,我更喜欢与他一起的张生。艾晓雅帮我和张生在她的火锅店见面,父亲察觉后也是她帮我和张生私奔的。后父亲妥协,我也嫁给了张生,当时满心欢喜却不知丢尽了家族脸面,连累族中女孩婚事受累。 张生母亲也借此羞辱与我,第二年就为张生纳侄女为贵妾。现在想来张生愿意娶我,应该是小哥哥中了举人的原因,哪来什么山盟海誓,不然也不知至于家里妾室庶子一堆,我却膝下空虚。 小哥哥可知道,你与嫂子婚事也是艾晓雅帮忙设计的,不然刘明珠哪里知道小哥哥在哪间禅房休息。 林方馨见堂哥并未露出惊讶之色,想来堂哥是知道了,也是,堂哥历来聪慧能干。张生至今仍然对她虚情假意,张母也不敢将侄女抬为平妻,不正是因为堂哥是苏州府同知么。 我因厌恶艾晓雅,她来吴江时我并未与她来往。她被抓的前几天半夜,我睡不着在花园假山后听到她和相公争执。这才知道,她走私的事情都是相公挑唆的,也是相公给她出主意拉上嫂子入股,说这样别人顾忌着哥哥就不会多为难,再通过嫂子借用刘家的海船。哥哥,现在艾晓雅被抓,若我去指证相公能不牵连哥哥吗? 林方旭看她目露期盼,并未多说什么,只让她不用操心,便吩咐下人引去客房休息。林方馨虽还是忐忑不安,却知道自己呆在这里也无用,便随仆人去了客房。 老爷,不如让姑太太指证张县令,也许会有转圜之地呢 嗤!大荣何时也像妇孺一样天真了。 林方旭嗤笑道,看着沈茂带着疤的脸,从左眉毛斜跨国鼻子到右腮边,啧啧看起来真吓人,为难本老爷看了这么多年。不过若不是被嫡兄伤了脸,凭沈茂的才学也不会止步于秀才,只能给自己当师爷了。 大荣可知我为何这么晚才下衙?林方旭并未等沈茂回答便说董府尊单独留我话家常呢,倒是关心起我参加春闱的侄子来,今年主考是董阁老学生,问我需不需要打招呼。还说到我远在西南当知县的堂哥,说西南匪患土司猖獗,要多注意安全。嗤!大荣你说他是真关心还是假关心呢。 沈茂看着林方旭似笑非笑的脸,绞尽脑汁不知该如何破局。林方旭看他神色焦急,虽感动其真心相待,却不得不出言打破其幻想。 董阁老一派多为南方人,董家万亩桑田所织丝绸,更是与海上牵扯颇多。孔阁老主张严处海上走私本就是针对董阁老一派,可惜董阁老尾巴处理的干净,只能查出点芝麻绿豆的小事。伤不了董阁老,怕是打算除掉董家年轻一辈的顶梁柱苏州知府董坤了,张生估计是孔阁老的人了。大荣啊,你今夜便离开吧,帮我带些东西交给大哥。 沈茂脸色煞白,其实他又何尝不知此事已成定局,可还是忍不住问道:老爷真到这个地步吗?或许可以说是夫人自作主张,老爷不知情呢。 夫妻一体,你这个理由太牵强,谁都不会信。既然按察使司已经人证物证俱全,明天我多半就会在牢里了,到时候孔派通过我牵扯到董府尊简直轻而易举,哼!不过董府尊也不见得无辜。只是不知道刘家每年走私得来的几十万两白银不知进了谁的口袋,想来不是这个董便是那个董了。孔阁老一系到底棋差一招,处心积虑的盘了这么一个套,最后说不定会被反咬一口。 沈茂面露憎恨,咬牙切齿道:老爷是说,董家早就知道孔党的算计,却还敢伸手拿钱,这是早就打算推老爷出去吗? 林方旭面容平静,沉默良久,直到响起二更的梆子声,才开口道:不早了,大荣赶紧走吧。 沈茂披星戴月赶往金华,将书信交给了林方勤。第二日,林方勤便不顾劝阻,一早启程赶往苏州,半路上便听说,苏州同知林方旭海上走私,官差上门时,林府后院一片大火,在前院找到林府一家三口的尸体,以及一封血书。 血书为林方旭所写,大概意思是自己治家不严,其妻与民争利,违犯国法,儿子跋扈,自己愧对朝廷,愧对圣上,更无颜见列祖列宗。便毒杀了犯法的发妻,和儿子,自己也以死谢罪了。之后孔、董两派又是动作不断,二老爷夫妻以及刘家被判了抄家流放。林方勤带着小弟一家的遗体回了金华。 第二章 浙江金华五仪县有座山,名曰五仪山。凡是名山一般都有各种传说,五仪山当然也不例外。传说汉朝时,突然星辰坠落,地动山摇,第二天早上醒来五仪山便凭空出现。 五仪山状似一掌,五座山峰并排而立绵延百里,前四峰雄奇险峻,高擎天空,隔着一大峡谷的最后一峰却低矮很多,名曰拇指峰,又叫拇指坡,山坡缓缓而下,长年山岚弥漫,风清气润。 河水从峡谷流出,清澈的小河如玉带一般,蜿蜒流向远处。河边成片水田已经蓄好了水,似一块块水晶在薄雾中熠熠发光。朦胧的晨光中,小河环绕的村庄已炊烟缭绕,鸡鸣犬吠以及孩童赖床的哭闹声混在一起,好不热闹。 林家有百来亩良田,佃给了村里的两户族人,父母闲不住,留了几亩自己耕种。 天蒙蒙亮,林父林母便要下田,走时嘱咐林方旭好好休息。 林方旭昨日在书院突然晕倒,醒来后便向先生请了几天假。倒不是身体有多虚弱,只是他需要缓缓神,毕竟前脚刚服了毒,后脚就回到了十三岁,虽然子曰不语怪力乱神,可实在难以马上适应。 林方旭回家,父母问起,他只说自己有点着凉,先生让休息两天。 他参不透自己这样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也或许就是实实在在的经历了一世,毕竟所有的人、事、物都那么真实。 他坐在窗前的桌案边,桌案上放着一本以前翻了一半,现在却能倒背如流的书。 院子里大哥家的小双儿木木拿着装着秕谷的簸箕喂鸡,二侄子二木跟在后面,用木棍去戳插队的公鸡。 二嫂怀孕三个多个月,在左边的厢房门口做着针线活。 林方旭想不通便不再想了,打算去村里逛逛。 二木看见林方旭出来,也不管公鸡了,跑过来,期盼地问道:小叔你好了吗?我们去捉鱼吧! 木木放下空了的簸箕,温和地对二木说道:小叔是着凉,不能再碰凉水,不会和你去的,对吧,小叔? 小双儿瞪着圆圆的杏眼,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你要是敢说去,我就要生气了。 林方旭被盯地有点犯怂,故作严肃地说道:咳咳,二木怎么这么调皮,没大人陪着不准去河边知道么? 让木木带着二木在家玩耍,又转头对二嫂说道:二嫂,我在屋里呆着闷得慌,出去转转晚一点再回来。父亲他们若问起,您帮我说一声。 哦,那你自己小心点。艾氏头也不抬地应着,见他走远又嘀咕道:没好利索就瞎折腾,全家就你精贵! 林方旭兄姐三个,大哥林方勤,在族学里启了蒙,读了几年书。正统的四书五经学得一般,算学、商学等杂学倒是学得很好,自知于科举没什么希望,便在县城茶叶铺子当账房,跟着赵掌柜学做生意。 后来娶了赵掌柜的双子,哥夫跟着哥哥住在县城,照顾哥哥衣食和一岁半的小儿子。刚满八岁的双子和五岁的次子则放在村里由父母带着。 二姐林方雅,已经嫁人,嫁给了同村一户外姓人,夫家姓田,生了两个儿子。 二哥林方明,一直在县城许解元办的书院里读书,到现在考了两次童生试都没过。 二哥清高得很,读书读得不分五谷。母亲担心他以后连自己生活都料理不清,便找了一个厉害泼辣的二嫂。 二嫂在娘家时小名叫杏花,嫁过来后确实很会持家过日子,虽然爱斤斤计较,小心思颇多,但也无伤大雅。 生第一个孩子时难产,好不容易生下来,她便晕了过去,听母亲说有一刻都没了呼吸。 醒来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现在想来也许那时候二嫂就没了,醒来的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精怪,名叫艾晓雅。 林方旭自小聪慧,到进学时被族中长辈寄予厚望。林方旭也不负族人期望,二十五岁便考中二甲。后来虽然被牵扯进党争中,但自己历来谨慎,官场也算顺利,只是没想到最后却被内宅妇人牵连。 艾晓雅虽然离经叛道,但也过于天真,刘明珠也只是一个目光短浅的妇人。现在看来还真是不能小看任何人,盲目自大果然要不得。 林家在村子中心地段,门口便是小河,村人大多枕河而居。朝阳映照着清澈的小河,河水从拱桥下缓缓流淌,岸边种着垂柳果木,茂密的枝丫背后藏着一座座农家小院。 农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正值农忙,连大一点的孩童都得跟着下地,村子里没什么人。林方旭沿着小河逆流而上来到拇指峰脚下。 前世他还在翰林院任职的时候,大哥家书里提到,他中进士的第二年,拇指坡顶和大峡谷一带起了山火。火扑灭后在挨着拇指坡顶的断崖下发现了一株烧死了的金丝茶。林方旭觉得这金丝茶若是存在,自己重活一世便有了真凭实据。 山脚开了很多坡地,玉米红薯成片。拇指坡本就不陡峭,到了坡顶更是一片平坦。 可惜空手爬上来就要将近两个时辰,更不要说这片土地土质特殊,并不适合中庄稼,不然这片少说也有几千亩的地也不会闲置。 林方旭从平缓处下到了峡谷里。峡谷长年无人来此,林深涧潺,植被茂密,短短几百米,便走了半个多时辰,好在不枉此行。 如刀削的断崖下,长着一棵老茶树,高约八、九米,枝繁叶密,以老茶树为中心的方圆百米又密密麻麻的长着许多或高或矮的茶树苗。 碧绿的茶叶泛着金光,细看你会发现那只是叶脉的颜色。绿色的叶片,金色的叶脉,这便是金丝茶名字的由来。 传言韩王孙嫣独爱金丝茶,韩嫣失踪后,怕武帝睹物思人,本就稀少的金丝茶被王太后下令掘根焚毁,谁能想到这断崖处还有一株呢。 更让林方旭欣喜的是他发现茶树生长处的土壤和拇指顶的土壤相同,为此他还从崖下带了些土壤上来细细对比。 若是将这片山地买下,把金丝茶移植上来,这辈子便不用愁银钱了。 不过现在也只是想想,先不说没有买山的银钱,就算出了茶,自己现在一介白身想来也会麻烦不断,只能以后再作打算。 折腾了大半天,山下田里忙碌的村民已经准备回家。 林方旭走到自己家地头,接过背篓,扛起锄头和父母一起回家。路上族人七嘴八舌的打着招呼,林方旭含笑回应着。 旭哥儿,身体可是好点了?同族一位阿婆问道。 好多了,带累长辈们操心,是小子的不是。林方旭腼腆地回道。 旭哥儿读书刻苦,可也要注意身体。二太爷叮嘱道。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对啊,这次别怕耽误学业,好好养养,差不了那几天。成林叔也跟着附和道。 族里这辈儿就旭哥儿读书最有天赋,成不成就看旭哥儿了。二太爷家堂兄笑着调侃道。 说什么昏话,族里难道除了旭哥儿就没人了,旭哥儿努力其他人就不用上进了!二太爷看着嬉皮笑脸的孙子训斥道。 堂兄闻言讪讪,低着头不敢再开口。 林家村算是拇指坡下最大的村落了,背靠拇指峰,村口走个两里路便是官道。村里大部份人都姓林,林家祠堂修在村中心,是村里最好的建筑。 林氏一族据说是汉朝末就迁来的,可惜这江山都改了这么多回姓了,真正有文字记载的也就能追溯前朝。 林家以耕读传家,前朝每代都有人考取功名,奈何根基浅薄,多是些芝麻绿豆或不入流的官职。 直到林方旭家这一支在前朝炀帝时期,出了个榜眼,并一直做到了正三品左副都御使。 炀帝荒淫庸碌,贪图享乐,朝政被奸人把持,土地兼并严重,民不聊生,国政军事衰弱,蒙奴虎视眈眈。 炀帝十二年,全国出现大面积旱灾,乱军四起,皇帝仍不理朝政沉迷后宫。也是这一年,林御史送走了家人,扛了一副薄棺,敲响了登闻鼓。痛斥炀帝任命奸人,不理朝政,奢侈无度等弊端后撞死在了午门外。 先祖虽然在仕林清流中获得一片赞誉,甚至史书留名。 可到底是恶了炀帝,炀帝死后,直到衰帝亡国,林氏族人都不曾有谁能进入考场。 蒙奴犯京,衰帝南逃,镇北侯平定北方,在北京称帝,建立大魏,年号洪武。 洪武帝登基后,一次銮驾路过午门时,曾指着登闻鼓,对身后文武百官说道:昔年林御史敲响这登闻鼓时,响彻京城,振聋发聩。林御史赤胆忠心,忧国忧民,可惜炀帝昏庸。朕不敢学炀帝,只是不知有没有幸能得如此忠臣。 后开恩科,林氏族人终于能再入考场。 洪武帝薨后,新帝登基,改年号建文,现已经是建文五年。 第三章 林方旭家是座青砖四合院,大门旁边是个放农具的杂物房。看到里面放着驴车,想来大哥、哥夫都已经到家。 林方旭放下背篓和锄头,转身打算关院门,却见侄子二木从路口狂奔而来,大喊道:小叔救命!阿宝家的大鹅要抢我点心! 果然,这小子后面还跟着一只大白鹅,脖子伸得老长,翅膀扑腾的呼呼作响。 啧!这还了得,这呆头鹅竟敢冒犯将来的林小举人。 林方旭坐在门槛上,等涕泪横流的小举人跑到面前,才意犹未尽的抱起他,挥手撵走大鹅。 小叔,你刚刚都不帮我报仇,还笑话我!二木嘟着嘴,一脸指责道。 我不是帮你把它撵走了吗?再说我哪里笑了。难怪上一世小辈中就属这小子最出息,瞧这敏锐劲儿。 你嘴角弯了,眼睛也笑了。 嘿!你以后去大理寺估计能如鱼得水! 林方旭赶紧倒打一耙道:你这么晚不在家,怎么跑外面去了,你跟你姆父说了吗。还揣着点心,你是去阿宝家炫耀了吧! 林二木,大名林修皓很是识时务,马上就表示自己原谅小叔了,小叔也不要告诉姆父自己去阿宝家了,林方旭满意的抱着他进了堂屋。 堂屋里大哥和父亲坐在主位上说着什么,母亲坐在旁边,怀里抱着大哥的幼子三木。林方旭跟大哥打了招呼,跑去逗弄着小侄子。 呀!弟弟长了好多牙。二木也是有几个月没见到弟弟了。 我看看,哎呀!快松口,居然敢咬叔叔!林方旭伸手轻掰侄子小嘴,却被小家伙一口咬上。 臭小子!活该!林母笑道。 林父他们也不交谈了,在一边笑看着。林方勤看着弟弟直乐,他和小弟年龄相差大,小弟是父母老来子,不仅父母宠得厉害,他也一样。儿子调皮还要动手呢,小弟是绝对不敢下手的,再说小弟也一直很懂事。 看旭哥儿这皮实劲儿,看来是好了,是不是该回书院用功了。林方勤揶揄道。 林方旭现在确认了,自己大概就是经历了一世,那金丝茶就是重要物证,自己脑袋里的多出来的学识是佐证。 虽然自己现在貌似占了些先机,可是功名还是要一步步考来,还是早点回书院的好,嘴上却故作遗憾道:还以为能多玩几天呢,大哥盯得可真紧,大哥和哥夫什么时候回县城呢? 林方勤才不管他装模作样,回道:岳父去杭州对账,铺子要关门几天,正好帮忙把秧苗插完就回去。 林方旭高兴到:那我也在家里帮忙吧!到时候和哥哥、哥夫一起回去吧。对了,我记得书院这两天不是休沐么,二哥怎么不回来? 林方勤听他说完,皱了皱眉说道:他说金华府有什么文会要参加,别管他了。林方旭见大哥不悦,便不在问了。 二哥志趣高雅得很,厌烦仕途经济。先是被大哥逼着,后又被艾晓雅劝着,蹉跎到四十来岁,才中了秀才,还被艾晓雅连累。 爹娘,晚饭好了,娘把三木给我吧。哥夫进来接过孩子,一家然便去了饭堂。 林家毕竟出过进士,比起真正农家还是多了几分规矩,至少饭桌上还是讲究食不言的。连小三木都乖乖坐在小圈椅子上,安静地啃着小点心。 晚饭过后,便各自回房。林方勤和赵时悦领走了三个孩子,给孩子梳洗过后,等孩子睡着,两口子才有时间说话。 赵时悦一边整理带回来的换洗衣物,一边问道:刚弟妹问我二弟在书院怎样,二弟总是忙得很,休沐也不回乡。好在弟妹年底才生,腊月间书院也放假了。明年二弟还要去考吗?小弟去不去?我听说先生经常夸三弟来着。 二弟肯定要去的,至于三弟,年级还小,听听先生的意见再说吧。林方勤靠在床头回答道。 见夫郎欲言又止的模样,多年夫夫,哪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也不想夫郎心里有什么疙瘩,微微叹气道:悦悦,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林家几代前也算官宦之家,长辈们总是放不下昔日荣光。我又何尝甘心子子岁岁就这样蹉跎,可惜我实在不是科举的料,只能勉力供养弟弟们出人头地,却苦了悦悦跟着我没过一天好日子。 赵时悦听丈夫说完,红了眼眶,扑到他怀里说道:我没觉得现在日子不好,我也知道弟弟们就算只考中个秀才,对家里也有很多好处。可是地里那点收入也没多少,二弟考了两次都没过县试,也不肯找个营生,靠你那点进项也不知道能不能再供三弟科举。大伯可是说了,三弟很有天赋的,总不能耽误了。 赵时悦看相公认真听着,无不悦之色,又故作感慨道:哎~这科举还真是钱堆出来的,现在还只是童生试,以后若是能去杭州甚至京城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难怪族里好多人都不坚持科举了。上次听田嫂子说,她娘家堂哥也是读书人,家里孩子多,开销大,她堂哥就去给一家南北铺子当账房了,明年还是打算接着考。 林方勤听完,差点笑出声来,夫郎说那么多,多半还是为上次岳父给二弟介绍了一个记账的差事,被二弟嫌弃推掉而介怀。 林方勤其实也觉得二弟眼看就要做父亲了,一直待在书院也不妥。看妻子还没睡着,多半在等着自己答复,便回道:明年考了再说吧,二弟若是还不中,我会劝他先找个营生的。 赵时悦听完便放心了,父姆就他一个双儿,从小像汉子一样教养,他又哪里不知道科举重要。士农工商,普通商人赚再多的钱也是别人刮毛的羊。 他只是不看好二弟罢了,两次县试都没过,这也没什么,科举本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可问题是他那清高自私的性子,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再说记账怎么了,相公也个记账的!相比起来,小弟从小就聪明懂事知道变通,反而更值得期待。 家里若是供两个读书人,就算加上相公的收入也是捉襟见肘,眼看木木过两年也要进学了。相公是长子,又历来稳重有主见,家里父母也不怎么管事,多半时候都是相公在当家,既然相公答应劝说,那自己也就不去当恶人了。 林方旭并不知道哥夫如此高看自己,若是知道了估计只会说:哥夫你真有眼光! 他现在正躺在床上,两眼放空,咳咳当然不是在发呆,他在总结人生。 他是老来子,从小父母宠着,哥姐让着。进学时,别人念几遍才会背他一遍就会了,先生夸着,长辈赞着。 少年时自信张扬,觉得自己定然能不会辜负祖先名声,带领家族再次挤身仕林,然而自己的青云之志却折在了半道上,为家族争光的重任也不知道是不是落在了二木头上。 对于上一世身死,他并没有像大荣一样,觉得愤恨不平。宦海沉浮,输了便是输了,既然投身于此,总要玩得起,至少他死了,他的家族保住了。 对于前世毒杀发妻独子,他也没多少愧疚,夫妻一体,父父子子,不是么?他前世对于娶谁为妻并没有太多想法,所以艾晓雅算计了他的婚事,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对刘明珠也没有什么芥蒂,妻子该有的尊重也都给了。 他不想抱怨什么,只是这一世他是绝对不会再娶刘明珠的。不说她那眼高手低的纨绔哥哥,和宠妾灭妻的父亲,就她自己也是个拎不清的性子。 当初自己外放云南的时候,她借口孩子还小,留在了京城,后来派人接了几次都不去。 等自己任满六年回来,独子被她教养得无法无天,整日和丫鬟嬉戏,后来更是留连秦楼楚馆。每次他一动手教训,她又哭天抢地,儿子见到自己就躲,再软的心肠也被磨得冷硬。 对于艾晓雅他是实实在在讨厌的。这精怪估计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她的所有思想作为总是那么的不合时宜,偏还自命不凡。 二哥屡试不中,她跟着留在老家,没翻出什么风浪来,结果二哥刚中了个秀才,她就能带累得你万劫不复。若是这一世二嫂还是会变成艾晓雅,那么自己是绝对不会让她留在林家的。 总的来说,能重来一世,老天最终还是厚待自己的。 他打算明年就参加县试,早点考取功名才是当务之急,其它的都是虚谈妄想。 第四章 林方旭总结了过往,展望了将来,怀着雄心壮志迎接第二天,可惜现实给了他一当头棒喝,告诉他多活一世也不是万能的。 旭哥啊,你看你都插的啥,这秧苗能活才怪。林父皱着眉说道。 林方旭抬头,看着自己前面歪歪扭扭的秧苗,在波浪中慢慢浮起,飘荡在水面上。他觉得自己四十多岁的老魂受到了打击,果然重来一世,自己仍然学不会插秧。 赵时悦看他又回去把倒了的秧苗扶起来,结果刚转身又倒了。虽然不知道小弟今天为什么要抢着插秧,还是忍笑着对他说道:旭哥儿,汲水费力得很,你大哥踩了半天水车了,你去把他换过来吧。林方旭只得去河边把大哥换过来。 河边的水车是双人的,休沐回来的二堂哥林方启也在上面。看着林方旭过来,林方启贼笑道:旭哥儿,你不是插秧吗?怎么过来了? 林方旭翻个白眼,一本正经地回道:我觉得人不仅要勇于尝试,还要善于自省,才能知道自己善于做什么,不善于做什么。 所以你发现你更善于汲水?林方启大笑道。 林方旭不想再跟这肤浅的人说话了。 林方启是林方旭的堂哥,林家现在的族长林炳光是林御史的玄孙,也是林方旭的爷爷林炳宗的亲哥哥。 大爷爷现在已经七十来岁,教训起人来依然中气十足。他们那一辈人都是从饥荒战乱里熬过来的,大爷爷几个孩子,最后只活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中了举人,女儿嫁到邻县。 自己爷爷据说从小聪明,书也读得好,就是身体不好,没等到新朝就过世了。 爷爷去世后奶奶也在第二年跟着去了,当时父亲刚娶亲,全靠大爷爷帮扶。 大奶奶几年前过世,大爷爷现在虽然是族长,但大多时候都是大伯林成文做主。 林方旭的父亲一辈,出生时接连天灾战乱,生存尚且不易,哪里又有闲心读书。 南方投献后,只有刚过不惑的大伯林成文参加了科举,过了院试,成了秀才。 后来又参加了三次乡试,在洪武帝驾崩前的最后一次乡试中考中举人,名次却靠后,年龄也大了,便歇了再考的心思,为族里孩童启蒙。 族里孩童过了五岁若是想要读书的,都是送到族学里让大伯启的蒙。启蒙过后,想要科举的,就要到县里的书院私塾里读书,林方旭他们兄弟几个都是拜的大伯的同窗许举人为师。 按理说大伯是举人,也是可以教科举程文的,只是一来大伯年级大了,又要管族务,精力不济。二来大伯觉得自己乡试名次掉尾,能中举人很是侥幸,怕误了的学生。 大伯早年忙着读书,成亲晚,大伯母是秀才的女儿,家里有个弟弟中了举,补了个外地县丞。 大堂哥林方德,今年二十六,比大哥还小两岁,人老实,耳根软,勉强把《千字文》《百家姓》学完,就死活不念书了,在家管理田地。娶了隔壁村刘大户的女儿,已经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了。 大伯家土地更多一些,有将近三百亩,城里还置办有两间铺子。大部份土地都佃了出去,留了几亩自己打理。 大爷爷常说,林家虽然不需要亲自去地里刨食,但必须知道稼樯艰辛,所以林家男子除了二哥,都下过地。 二堂姐林方淑,已经嫁人,嫁给了一个秀才。 二堂哥林方启今年十八,下过一次场,县试都没过。 二堂哥上一世三十三岁才考上进士,后外放到云南做知县。小时候带着林方旭在村里调皮,读书时又带着林方旭在学堂里捣蛋,两人感情好的可以穿一条裤子。同辈中他是除了大哥外林方旭最信任的人。 林方馨,大伯得老来女,比林方旭还小三岁。全家人都宠得很,宠成了天真自我的性子,上辈子才过成了那样一个结局。 忙到中午,木木带着二木来唤大家回去吃饭。吃了午饭,正是最热的时候,并不急着下地,毕竟林家也不是真的就靠这几亩地嚼用。 女眷们都去歇午觉了,父子三人坐在屋檐下纳凉。 林方旭想着,自己明年要参加县试,还是要提前跟父亲大哥打声招呼,便说道:爹爹,大哥,我明年打算和二哥一起参加县试。早点下场试试,就算不中,也当是积累经验。 父亲名成举,独子,跟爷爷一样体弱,从小吃药比吃饭多,成年后身体倒好了,虽然还是瘦弱,却也没病没灾。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据说父亲读书时记忆力很好,能将书本背得滚瓜烂熟,先生讲的释义能一字不漏的复述,可就是没有自己的见解。 考了两次童生试都没过,次次考完都大病一场,将大爷爷吓得不轻,也就放弃了。 也许从小就有爷爷奶奶拿主意,爷奶过世后就听大爷爷的话,所以父亲的性格说好听一点叫不干涉孩子想法,说难听一点叫没主见。自从大哥成年后,家里大事小事一直都是大哥拿主意。 昨晚夫郎提起时,林方勤就觉得小弟还小,可以下一次再去。事实上林方旭上辈子就是三年后才下场的。 现在听小弟这样说,林方勤还挺意外,便问道:你问过先生了吗?还是要听听先生的意见。你年龄还小,并不用这么着急。 林方旭回道:还没有,我回书院的时候再向先生禀告,不过想来先生应该会同意的。上一次童子试,许师兄才十五,就是先生叫他下场的。就是因为还小,可以先试试嘛,若是不中,下次再考时心里也有底。 林方旭嘴上对大哥这样说,心里却知道自己考中秀才是十拿九稳的。就算参加八月份的秋试,桂榜提名想来也是有八、九分把握的。 老天爷既然让自己重活一世,没道理再浪费三年。 林方勤见小弟已经拿定注意,便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嘱咐道。那行吧,你自己决定,虽然只是试试,但还是要多做准备。 林方旭对大哥很是信服,忙点头应是。 上一世自己和二哥读书科举的花费全靠大哥支持,父母也是大哥供养。自己婚事被算计时,大哥便让二哥休了艾晓雅。只是二哥死活不愿意,求到自己这里,自己不想伤了兄弟情谊,也觉得娶谁无所谓,便这样算了。 为此,大哥还训斥过自己,当时大哥说的话,自己到现在都还记得。 我现在才知道,旭哥走的太顺,竟然也开始目空一切了。你觉得无所谓,应该不是顾忌你二哥,只是看不上那俩妇人,觉得对自己没甚大碍吧。旭哥儿,你须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不要小看了任何人。 现在想来大哥果然比自己看得长远。 忙碌了三天,林家终于将几亩稻田中上,菜地也拾掇出来。 早上起来时,知道小叔要走,二木抱着林方旭大腿直哭,惹得大哥很是吃味儿,你老子要走,怎么没见你舍不得。 二堂哥也要回书院,和他们一起。大哥赶回来的驴车坐不下,他便拉着林方旭一起坐成福叔家的牛车。 成福叔是林方旭出了五服的族叔,家里地少,妻子生病还卖了一些,便每天赶牛车拉人,挣些银钱。 林方旭他们进了城门,先和大哥一起回了梧桐巷的宅子。宅子大门锁着,想必二哥去金华府还没回来。 林家在县城里的宅子算是祖产,分家时,爷爷和大爷爷各得了一处。林方旭家的是一个二进的宅子,一进有个小花园,除了客厅只有两间客房。 二进正房三间,东西两厢各两间,房间都有内外间,一家人都住在这里。 父亲就是在这里出生,后来闹饥荒,接着北方又战乱,物资缺得厉害,就搬去了林家村。 林方旭和二哥每日下学也是住在这里,每月休沐才回乡。 大伯家一家都在乡下,偶尔才进城,城里的宅子大多时候只有二堂哥在住,找了个婆子帮忙煮饭洗衣,打扫院子。 林方旭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就和林方启一起回书院。跟大哥、哥夫道别时,大哥又塞给他一些银钱,并嘱咐道:自己注意身体,不要太过劳累,中午想吃什么自己买。对了,记得问先生,下学回来告诉我先生怎么说。 第五章 回书院的路上林方启一直欲言又止,林方旭装作没看到,快到书院门口时,林方启实在憋不住了:旭哥儿,大堂哥让你问先生什么啊?。 你猜。林方旭道 许先生,名昭,字伯道。是洪武十年苏州解元,跟大伯是同窗。后来到京城参加春闱,半路上遇到劫匪上伤了腿,养好后走路有点跛,便绝了仕途。 至于劫匪是真是假,为何单单只劫许先生,又有谁知道呢?许先生心灰意冷便离开了苏州主家,到妻子娘家所在的五仪县开了书院。 书院在栖霞湖旁边,以前是许夫人的陪嫁别院,现在被先生取名为栖霞书院,说这叫应景。 江浙一带乃是人文荟萃之地,五仪县虽不像余姚、会稽、山阴等县几乎家家小儿读书,但也文风不弱。不过许先生考核严格,栖霞书院说是书院,其实学生还没有一些私塾多,也就四十来人。 别院分三进,大门进去,大到能骑马溜几圈的演武场,桩子木靶都有。东厢房改成了马房,西厢房是更衣室和兵器房,沿着大理石阶上去是三间正房,正中一间是学生书房,其它两间是藏书房。 二进院子要大许多,边上回廊环绕,中间小径曲折,栽种着翠竹与花木。正房大厅放着先生书案,和两排书架。大厅两边各有一个讲堂,四书还没学完的在一边,学完四书学五经的在另一边。正房两边各有三间厢房,几个家离得远的学生就住在这里。正房对面是一间厨房,和一个小食堂。 三进更像个小型园林,假山、池沼、亭台楼阁等该有的都有。徐先生的书房就在荷花池旁边。 林方旭来到先生书房时,许先生刚下学回来,林方旭连忙迎了上去。 许昭看见自己喜爱的学生也很高兴,笑着说道:看你这气色,身体可是好了?。 劳先生挂念,学生好多了。不知先生可有时间,学生有些问题想向先生请教。林方旭道。 哦,那你跟我到书房里去说吧。许昭说完,往书房走去,林方旭跟在后面。 许昭坐在靠椅上,端起小厮刚沏好的茶,嘬了一口才抬头示意他赶紧说。林方旭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先生,我想参加明年的县试,不知道可不可行?。 许昭是知道自己这个学生比常人聪慧许多,四书五经也学了扎实。可惜年龄太小,阅历不够,不然不用林方旭开口他也会让他明年下场的。 不过既然他自己有这志气,他也不会阻止,遂揶揄道:嗤,我说不可以。你就不去了。 自然,先生的话学生哪敢不听。林方旭也笑道。 要去就去吧,早一点掂一掂自己几斤几两,也好有个规划不是。我也不问你为何突然做此决定,正好我打算给明年下场的学生额外安排一些课业,既然你这么着急,那就成全你好了,你也跟着一起做吧,只是到时候别叫苦。许昭自顾自说完,便端茶打发林方旭出去了。 先生,那学生告退了。林方旭说完便离开。 许昭抬头看着林方旭离去背影,少年人身形单薄,却像翠竹般挺拔坚毅。总觉得自己学生这次回来后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林方旭从后院直接到小食堂,林方启见他连忙招呼道:旭哥,看哥哥给你抢了个鸡腿,对你好吧!你刚到底说什么去了呀,告诉哥哥嘛。 林方旭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他,便说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打算明年下场,问问先生意见。 哦,这样啊。 噗~! 林方启惊得呛住,一个劲咳嗽。 咳咳你明年要去?是不是太早了点,不过你文章比我写的好,好像书也读得比我好。哎~ 林方启愁得饭都吃不好了,他考过一次没过。这次旭哥也去,要是旭哥都过了,自己又没过,就算大嫂不摆脸色,也丢脸得很。不行!得赶紧回去看书。 林方旭看他先一阵猛咳,接着又听他在那里絮絮叨叨,过了一会左手拍桌,低头大口扒饭,一阵狼吞虎咽,然后说一声我回去温书了,就风一样跑了。 林方旭大大的翻了个白眼,继续细嚼慢咽的吃饭。 林方旭不紧不慢的回到学堂,便见林方启摇头晃脑的做在那里,正小声背诵着什么。林方旭也不打扰,做到自己座位上,慢慢翻着书。 书院不教授启蒙,直接从四书讲起,四书在右边讲室,学完四书并达到先生要求就去左边讲室学五经。 先生四书和五经轮流着讲,今日上午讲四书,明日下午便讲五经。林方旭八岁时考进书院,十岁时学完四书,通过考核后开始学五经,上辈子这个时候刚把五经囫囵过了一遍。 今日讲经,先生按照《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的顺序讲一遍,每隔几个月又重复。对于奔着科举来的学生,能听懂多少,全看个人悟性根骨了。 许先生做到大案后,沉声道:今天该讲《春秋》了。 只听许先生语调舒缓到:孟子评述《春秋》云: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春秋》记录了从鲁隐公元年到鲁哀公十四年共二百四十二年的大事。 林方旭聚精会神的聆听,重活一世的不安与浮躁全都消失不见。他没有任何时候像现在一样明确自己要做什么。 上一世搅入党争,带着污名去世,他不怨恨谁,但却不甘心。 这一世他要像先祖一样,生当做治世能臣,死亦也要名垂青史! 先生讲完,吩咐其他人温书,便将要下场的学生叫到了大厅里。 除了林方旭两兄弟外,只有三人不满二十,其余八人都是二十多岁,估计都已经考了两回。 果然,先生先对那八人道:你们都至少考过两回了,还是像上次一样,先研读程文,再尝试自己破题,至少半个月交一篇文章。 几人连忙应是,便回讲堂做自己的事去了。 许先生指着书架上厚厚的几摞纸张,对剩下的人说道:这是抄录建文元年到现在的朝廷邸报。你们几个从今天起除了完成课业外,还要在半个月内看完,到时候要说说自己的见解。 又单独对林方旭说道:你二哥虽然考了两次,但是邸报估计没认真看过一次,你回去告诉他,让他这次必须看完。 几个人将邸报按年分配,两天交换一回,轮流着看。林方旭拿着建文元年的邸报下学回家。估计是受林方旭刺激,林方启也不去其他地方厮混了,自个回家头悬梁,锥刺股了。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与各位同年交流切磋,所得颇多林方旭一进门就看见二哥坐在下首,高兴的长篇大论。大哥做在上首端着茶杯,漫不经心地听着。 看见林方旭进来,早就听得不耐烦的林方勤忙问道:回来了,先生如何说。 林方旭放下书袋子,回答到:先生同意了,还特别安排了课业。 什么同意了,旭哥儿你们在说什么?林方明疑惑道。 我打算明年下场,大哥让听听先生意见。对了,先生吩咐我们半个月内必须看完建文五年以来的邸报。二哥你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上次参加也让看了的林方明不等他说完就满脸不耐地说道。满纸的仕途经济,俗不可耐。 碰! 林方勤将茶杯摔倒安几上,厉声道:你这是对谁又意见!。 林方明脸涨得通红,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林方旭低头看着脚尖,长幼有序,轮不到他开口。 相公、二叔、小叔,吃饭去吧。赵时悦进来时就见兄弟三人的脸色不自然。找的煮饭洒扫婆子农忙请假了,赵时悦哄好三木才做的饭,比平时晚了一些。 等到回房时,赵时悦终于忍不住凑到林方勤面前,好奇道:你们刚刚说什么呢,都不高兴的样子,总不会是饿坏了吧。 想什么呢林方勤拧他鼻子,笑着道。说小弟科举的事呢。 赵时悦打开他的手,转了转眼珠说:姆父上次说明年收春茶的事,你打算怎么办啊? 林方勤看他面含期待,无奈道:悦悦,你知道我的打算的。 赵时悦垮着肩,丧气道:知道,等今年考完再说嘛。放心好了,我都跟姆父回绝了,他会跟爹爹说清楚的。 林方勤将他拉入怀中,低头亲了亲秀发,感慨道:悦悦真是为夫的贤内助。 赵时悦耳朵微红,满脸甜蜜,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担忧,现在任何事都要为两个弟弟科举让路,只是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成。 第六章 抛开前世各种纷扰,林方旭专心将建文五年来的邸报看完,结合前世经验,总算拨开眼前那层迷障。 转眼就过了半个月,林方旭几人就被叫到了后院先生的书房里,到时看见先生的长子许师兄也在。 许师兄,名仲康,今年刚满二十一,已经是一名廪生。上一世,许师兄二十四岁中进士,林方旭任同知时,许师兄任礼部主事。 林方旭几人和许仲康互相见了礼,便垂手而立,听先生说道:好了,不耽搁时间了。从长到幼,依次说说自己都悟到了什么吧。今日出口之言,出了这门便都不许再提,可要记住了。 林方明忐忑上前,他只囫囵过了一遍,邸报上写的什么也没记住多少,想了半天才说道:年初,有御史弹劾大长皇哥儿贪权,说什么哥儿应该回家相夫教子。学生认为出此言者,没有君子之风。大长皇哥儿跟着先帝东征西战,战功赫赫,实不该遭此非议。 林方旭听得相当无语,心想:你上一世任由艾晓雅在外抛头露面,还真有君子之风。 学生也对年初的弹劾有所感,只是在学生看来,此次弹劾看似针对大长皇哥儿,其实应该是文官集团要求解除武官军权的开始,只是不知后续会如何?回答的人叫伍子升,今年十九岁,平时是个爱出头的,和林方旭并无来往。 恩,勉强没有浮于表面。许先生轻轻瞥了林方明一眼,面带欣慰说道,那你不妨猜猜后续会如何? 伍子升面露迟疑,思考了一会儿道,学生只觉得大皇哥儿与圣上同母,又自小相互扶持,感情非同一般。诸位阁老若是想从大皇哥儿这里入手,怕是不能成事。 许先生听他说完并没有再说什么,伍子升虽略感失望,却只能站到一边去。 田仁和田洪是同族兄弟,哥哥刚满十八,弟弟十七,两人可能私下讨论过,都说到去年黄河决堤之事。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田仁说:孔阁老一派嚣张跋扈,排除异己,任庸才坏事,导致黄河数县洪水泛滥,百姓流离失所。 田洪立即反驳:董阁老一派更是贪得无厌,竟然连赈灾银两都敢伸手。 两兄弟竟然一人支持一方,就这样争论起来,最后被先生打断。 林方启早就跃跃欲试,轮到自己时立刻大声道:学生以为,为官就该为国为民。董也好,孔也好,只顾党同伐异,至黄河沿岸百姓于不顾,枉读圣贤书。 林方旭看着堂哥面色复杂,也许堂哥才是最像先祖的人。 许先生也面色复杂,心想人虽然莽撞了点,却有颇有林御史的风骨,只还是提醒到: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好,以后要多听多看,说话要三思。 是,谢先生提点。林方启说完也挺后悔,自己连个秀才都不是,还在这儿指责阁老,实在有点胆大妄为,忙站到一边去。 林方旭上一世为官将近十年,见得更多,想得自然更透彻,只是他并不想当着这么多人说,有些话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说,便斟酌道: 孔阁老年事愈高,有人担心内阁三位阁老忙不过来,提议补上两位。学生猜测户部尚书管子仲应该能入阁,听闻管尚书老实忠厚,谁也不得罪。不过孔、董两位阁老均在黄河决堤一事上折了手,最后却让管尚书得了赈灾的差事,连赈灾物资、银两都是大长皇哥儿亲自派兵押送,由此想来老实人似乎更得用一些。 其他人听完,伍子升和许仲康面露沉思,其他几人懵懵懂懂。许先生面上不显,心里却翻起了巨浪,自己学生小小年纪竟然透彻如斯,不过既然走了科举仕途,看得透彻终归是好事。 林方明最先答完,早就等的不耐烦,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许昭回过神来,横了他一眼,说道:书架上放的是从先帝登基以来程文,你们按时间顺序看吧。自己多多揣摩,每看完一届进士的文章,自己也要写一篇交上来,县试前最好看完。 等学生都离开了,许仲康才问道:父亲,刚林师弟说管尚书会入阁是真的吗? 嗤,你信了? 不会吗?也是,林师弟小小年纪也不一定说得准。 那真是巧了,他多半说准了。许昭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不在意道,过年祭祖时,你大伯回杭州就提到此事,上个月又来信说管尚书入阁之事多半能成。 那真是太好了,管尚书与大伯是同窗许仲康高兴的手舞足蹈,兴奋道。 康儿!许昭皱着眉斥道,说话做事不可太过轻浮,沉不住气,你从你师弟的话中难道就只听到这点吗? 是孩儿不才,不知还有什么是孩儿不曾想到的。许仲康面色囧然道。 许昭见他确实不知,只有解释道:你师弟猜测圣心倒是猜的准。老实人得用,确实!圣上励精图治,更加看中实用,厌恶党争。圣上继位时,孔阁老势大,不得不扶持董阁老与其对峙。你别看现在两派势大,可圣上毕竟不是前朝炀帝,最后还不知道能得个什么下场。 以后会怎么样还不好说,可现在两派势大,没点根基,又不想搅入党争估计难以立足。许仲康正是想到这点,才会在听说管尚书能入阁后喜形于色。上一届春闱,据说会试前十名全是两派的人,结果殿试时,一个都没进一甲,嘿嘿 许昭看他东拉西扯,抓不住重点,也懒得再更他说。朝堂之上难道只有董、孔两家了,这天下到底是姓朱。只是不知道自己学生到底能走多远。 林方旭这一世能走多远还不知道,不过他二哥出了书院没跟他走多远就单独开溜了,估计又是去鸿鹄楼了。 鸿鹄楼名字取得大气得很,其实就是个茶楼。没什么特别的,唯一的特点就是,茶楼是曲大家开的,布置得很风雅。 曲大家名叫曲双双,自称是前朝腐书网之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擅长写些诗词,有很多像二哥这类风雅得读书人去捧场。 不过据说后来曲双双给一个满脑子仕途经济的人做了妾,为此二哥还做了首诗,表达自己对高洁的白雪自甘堕落飞入凡尘的痛惜。 林方旭懒得劝他,他们虽然是血脉兄弟,可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在林方旭看来二哥跟自己上辈子的独子没什么区别,都是没一点责任担当,只顾自己玩乐享受的人。 不!说错了,还是有区别的。一个喜欢玩弄风雅,一个喜欢玩弄女子。一个不触犯国法,一个调戏民女,被自己打过棍子。 林方旭也不劝他,可林方勤却不能不管。打二更梆子时还不见人回来,林方勤坐在堂屋中脸色也渐渐黑如墨石。 哥夫和三木早就去睡觉了,林方旭不放心,在堂屋陪着大哥。快到三更时,二哥才缩手缩脚的进门,看到堂屋里的两人还吓了一跳。 林方勤看他这副样子突然觉得意兴阑珊,也许是血脉兄弟,往往太过包容,反而没有夫郎看得明白。 林方明缩着脖子站在门口,以为又会挨一顿责骂,可惜他大哥只是拍拍小弟的肩膀,吩咐他回屋睡觉,便径直走了。 林方明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少了点什么。嘿!我还真是贱皮子,难道欠骂。林方明也自言自语着回屋了。 第二日,林方旭三兄弟谁都没再提昨晚的事。林方旭和林方启一起去书院,林方明依然不会和他们一起。 今天上午先生在右边讲堂讲四书,他们便自己安排,或看书,或完成课业等。 林方旭则是开始研读洪武元年那一届举子的程文。他重活一世,脑子里虽然多了许多学识,可是自从中了进士过后,还真是十多年没再看过,写过。 县试在二月,也没剩多少时间,以免大意失手,还是赶紧多看,多写几篇文章才好。 至于艾晓雅的事,也只能静观其变了。上辈子只知道二嫂生孩子时变成了艾晓雅,可自己也不能阻止二嫂生孩子不是。 第七章 大魏国祚至今也只有二十来年。先皇是前朝镇北侯,镇守边关,膝下一哥儿一子留京为质。 蒙奴南下时,镇北侯率军抵抗。衰帝却带着大部份官员逃往陪都南京。镇北侯孤军被围,还是现在的大皇长哥儿,当时只有十五岁的朱宣率军从京城千里驰援,才得以突围。 蒙奴在北方辗转肆虐三年,镇北侯率军抵抗追击,最后蒙奴被赶回草原,北地也是满目疮痍。 先皇击退蒙奴后,怒斥衰帝昏庸,弃百姓于不顾,更是不顾天下舆论,直接发布诏书于北京城称帝,建立大魏。 洪武元年,开恩科,北方人积极响应,因南京朝廷影响,无南人参加。 洪武元年殿试,只取了进士三十五人,其中有三分之一是现在的孔党中坚力量。 洪武三年,董袭率领南方世家及部份官员绑了衰帝一家,向北京投献。 洪武年间的孔、董之争,其实也是南北之争,只是到后期越演越烈,变了性质。 当然这些现在都与林方旭无关。当他开始研究前辈们的程文时,才知道十来年不写到底会忘到什么程度。 三个月时间转眼就过,到了中秋休沐时,连林方明都写一篇文章交给先生指正,林方旭却还没动笔,好在先生没催,其他人也没说什么。 中秋时,先生要邀友人赏月,学生便放假五日,林方旭兄弟几人也回了林家村。 村子里中秋热闹的很,家家户户做月饼。林方旭母亲做的月饼可说是林家村一绝,尤其是桂花水晶月饼,每年都会做一些送给交好的几户人家。 林方旭提着桂花月饼去了大爷爷家,大伯和大爷爷在书房,大堂哥出门还没回。 林方启迎了他进门。一进门就听见盼娣的哭声。大堂哥的两个女儿小名招娣和盼娣,小儿子叫宝哥儿。 看盼娣还在小声哭,林方启干脆从林方旭提的盒子里拿了个月饼给她,哄道:你小姑姑是长辈,那头花她喜欢就让给她好了。 小姑娘接过月饼,本来不哭了,听了林方启的话又抽泣道:可那是姥姥给的,我为什么不能先挑。奶奶、母亲都叫我让给她,她比我大为什么不让着我。 说什么胡话!姑姑是长辈,你就该孝敬她,你再给我丢人现眼晚饭就别吃了。大堂嫂从厨房里出来,厉声呵斥道。 这时林方馨也从房间里怒气冲冲的出来,将手中花簪摔到盼娣怀里,语气很冲地说道:大嫂不必在那儿假模假样,我不缺你刘家的花戴。 看大堂嫂脸色变得铁青,林方旭放下月饼,赶紧开溜。林方启借口送他也跟着溜了出来,等远离了硝烟之地,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相视讪讪而笑。 我以后一定要娶个娴静的媳妇儿,最好是个双儿,女人真是太吵了。林方启信誓旦旦道。 嗤!说得好像你能自己选一样,想娶怎样的就娶怎样的。他上一世确实娶了一位明理能干的双儿,可这并不妨碍林方旭现在挤兑他不是。 林方启在他家混到快吃晚饭时,才独自回家,至于大伯家中战火是否熄灭,就不得而知了。 晚饭过后,他家也不太平起来,原因是二哥说他明天就要去县城,二嫂哭着和他吵了起来。 得,家里也待不下去了,林方旭看大哥、哥夫一个忙着骂人,一个忙着劝架,干脆独自一人带着木木和二木到河边放花灯去。 第二天,二哥还是一早偷着走了,二嫂红着眼睛早饭都没吃。林方旭和林方启两个带着家里几个萝卜头今天下河摸鱼,明天上树捉鸟,转眼时间就过去了。 中秋过后,林方旭提起笔,以建文元年会试为题,开始动笔写重生以来的第一篇八股文。 说来因为多活了一世,接下来几届会试、殿试的题目他都研究过,甚至苏州乡试题目他也记得,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科举舞弊。 可惜童生试没法作弊了,毕竟比起会试、乡试,童生试实在算不得什么,即使过了也不算士林中人。 林方旭觉得自己毕竟是中过进士的人,还怕写得太过沉博绝丽,引起先生怀疑,故意压了两分。 显然,林方旭低估了先生的承受能力,也高估了自己。垂头丧气地拿着满是红笔批示的答卷,望天自语道:哎还是别压着写了,尽全力吧。 接下来的日月,林方旭便重复着写文,被批,然后又写文,又被批的日子。批得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多活了一世,其实他不知道的是,他交上来的文章先生都让抄了一份,四处散播,力图让大家都知道自己有一位惊艳才绝的学生要下场了。 许昭虽然不在官场,可名头却不小,苏州许家更不是小门小户,加上先祖林御史余荫,林方旭还未下场,却也引来许多关注。 声势已造好,就看如何发挥。当然这些林方旭还不知道,因为已经到了十一月底,快放假了,二嫂也快要生了。 书院放年假的前一天,先生又将所有下场的学生叫到了一起,吩咐道:二月初就要下场,你们过年回家不可懈怠。我猜了些试题,你们在家试着破解。文无第一,文章好坏由人说了算,所以投其所好也很重要。本县县令和金华知府都是务实的人,但偏好也不同。苏知府得中进士时年过不惑,性情谨慎中庸,李县今年刚过不惑,更加锐意进取,其中差别你们自行领会。 许昭说完,便让人都散了去,即使非常看好林方旭,也没有单独交代什么。一是觉得没什么好交代的,二是毕竟第一次下场,不想增加他的压力。 林方旭到家时,三木抱着布老虎坐在小马扎上,哥夫忙忙慌慌地收拾东西。 和上一世一模一样的场景,接下来哥夫会回头对他说:旭哥儿,刚成福叔带话说二弟妹要生了,你赶紧将二弟叫回来,我马上套车,一起回去。 林方旭听完,没有像上一世一样到鸿鹄楼扑空,直接到栖霞湖边的凉亭里找到了二哥,说明缘由将他带了回去。 到家时,哥夫刚套好驴车,见他们兄弟俩进门忙说:二弟先随我回去,小弟帮我看着三木等你大哥回来。 大哥年底铺子结算,还有几天才放假。林方旭打算像上辈子一样,明天就带着三木回去。 三木两岁多了,比二木还听话懂事,乖乖的跟着小叔回乡,也不哭闹。 林方旭叔侄两到家时,孩子、产妇都已经收拾好,二嫂的母亲也在。他一个大男人也不能进去,木木估计带着二木出去玩了,二哥竟然也不在,便抱着三木去厨房找哥夫。 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跟你大哥一起吗?哥夫看着他皱着眉道。 哥夫在做什么?我提前回来看看,万一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呢。林方旭当然不能说,我回来看看二嫂换没换芯儿。 生得困难了一些,好在大人孩子都没事,是个小子,只是瘦了点。你二嫂也没事,就是可能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连口味儿都变了。吃不惯流黄的荷包蛋,说有什么细菌,我再给她煮熟一点。我现在没空,你帮我带着三木吧。赵时悦说完,端着鸡蛋走了。 顾忌林方旭是个小子又还小,能跟他说这么多也是因为赵时悦心头有气,不然早敷衍打发他一边玩儿去了。 命之一说,总是玄妙,如果你按照看到的人生轨迹刻意规避一些你觉得不利的人或事,结果最终结局反而还不如上一世呢? 又或者你看到人生的并不一定是真实的,只是你自己脑中虚幻故事呢? 该来的总要来,当一切尘埃落定时,林方旭反而内心安定得很。 有人说:未知其实能让人一往无前,已知反而让人畏首畏尾。林方旭却觉得,已知至少让你知道你先前选择的路行不通。 三木,先前选的路行不通,我们就换一条,一样一往无前。走!去找你哥哥他们玩儿去。林方旭高高兴兴地抱着三木出门。 三木对于选哪条路不感兴趣,可是对于找哥哥玩却欣然同意。挥着小胖手喊道:找多多,找多多! 第八章 话说另一时空,艾晓雅请假去看时装秀,却遇到飞机失事。 眼前一黑,刚醒来,小腹一阵坠痛,又疼晕过去,晕过去时只听耳边有人喊道:出来了,终于出来了,盆骨太窄,生孩子就是受罪! 生孩子,谁生孩子啊? 艾晓雅醒来时,脑子里多了另一个人的记忆,所以当看到古色古香的房子和身旁的小瘦猴子时并不惊慌。 真神奇啊!居然真的穿越了。 艾晓雅穿越前是山城人,家境小康,父母都是普通公务员,还有个哥哥。高考时成绩一般,读了个专科学校,学的服装设计。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毕业后想去上海打拼,梦想有一天能在巴黎、米兰办时装展。 可惜父母不同意,硬是弄回老家,找关系塞到机关里,混了个编制。从此过着朝九晚五,工作单一,大多时候闲的长草或者看看小说的日子。 她父母觉得女孩子嘛,跑那么远,人生地不熟的多危险。再说自己闺女自己还不知道,从小娇养,心气儿高得很,又没吃过苦,就做不了女强人。 回家多好,有亲人照应,工作稳定,压力小。总之,父母都是为了你好。 当然,艾晓雅可不这样认为。哼!说白了就是重男轻女,哥哥怎么可以出去,开那小破公司还是跟家里借的钱。她不想过平凡庸碌的生活,所以才会瞒着家里,请假去巴黎,结果却到了这里。 后晦吗?,不!当然不后悔,反正父母也只重视哥哥,没了自己也无所谓。自己呢,也没什么好牵挂的,既来之则安之。 原主叫艾杏花,今年十九岁,自己前世三十五了,至少在年龄上自己是赚到了,还附带了相公和儿子。 儿子长什么样,她还没仔细看过,但记忆中相公长得还挺帅的,个子肯定超过一米七五,五官俊朗。 婆家虽然住在农村,但好歹有这么多地,至少算个小地主吧。 说实话,自己前世条件不上不下,在感情上一直高不成低不就,最终熬成了大龄剩女,穿越过来多了这样一个相公,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再说读书人可以考科举,也算是个潜力股不是,好好□□,没准儿自己最后还能得个诰命。至于孩子,自己过来时都落地了,还能怎样呢。 到底不是自己怀胎十月生的孩子,即使不讨厌,可让自己亲自哺乳,把屎把尿的,真是做不到。 可能是因为内心排斥,所以孩子落地到现在都已经三天了,艾晓雅还是没有奶水。 这可愁坏了一家老小,刚好大哥也回来了,把二哥从赵猎户家拎回来商量怎么办。 二哥回到家,不耐烦道:我哪知道怎么办,你们自己决定呗,多大的事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么。 林方旭领着几个孩子坐在一边,看着父母被二哥说的话气的脸色通红,却因为口拙,连怎么责骂都不知道。 林方旭心里无奈,不会骂,还不会揍么,这要是我儿子,早就上棍子了。 好在,父亲不行,还有大哥不是,林方勤寒着脸开口道:若你这个父亲称职一点,确实不需要这么兴师动众。怎么?儿子还没有赵猎户家的梅花鹿重要?要不等你百年后我让梅花鹿为你摔盆戴孝! 事实证明大哥的威严不容挑战,二哥一下子就怂了,按照惯例这时候该哥夫出面缓解气氛了。 果然,哥夫赶紧在一边劝到:都别说了,这也是担心孩子嘛。本来就要瘦小一些,到现在也就只喝了几口米汤。村里也有两个媳妇子生了孩子,要不去跟她们说说,看能不能讨一些奶水。 上一世就是这样,最终孩子还是艾晓雅带着,喝的是从别人母亲那里讨来的奶水。 本就不是自己生的孩子能有多上心呢,才出月子就想着往县城跑,说是要考察什么市场。 孩子才三个月的时候,一天趁着孩子睡着了,让木木看着,自己去了县城。 木木看弟弟一直躺床上也没哭,以为他在睡觉,等过了两个时辰,艾晓雅回来时孩子已经没气了。 她怪木木没看好弟弟,一向和气的哥夫第一次翻脸与她吵了起来,大哥与二哥之间嫌隙更大。 最终结果就是分家,可分家又能得什么好,二哥失去了唯一的子嗣,后来艾晓雅一直没再怀上。 听话懂事的木木接着两年老是做噩梦,人瘦得不得了。才八岁的小双儿哪里能承受一个生命因自己而消失的罪责。 到这时,林方旭觉得自己怎么也不能再作壁上观了,状似随意开口道:不是说二嫂伤了元气么,要不直接请个奶娘照顾孩子呗。 二嫂的母亲从房间里出来,想到女儿的吩咐,正为难,刚好听见这句话,赶紧道:是啊,是啊,要不亲家请个奶娘吧,杏花这回遭了罪,照顾孩子怕是力不从心。 说完自己心里嘀咕道:闺女真是,生孩子哪有不受罪,居然迁怒起孩子来,自己孩子都不愿意带了。 赵时悦其实没想那么多,他生三个孩子都是自己照顾的,不过可能女子和双儿体质不一样,想想小侄子瘦瘦小小的便道:那就请个奶娘吧,我这就去县城里问问,相公去套车,小弟帮我看着三个孩子。 哥夫一向是雷厉风行的性子,早上出门,中午过了一点就带着人回来了。来人是个长相温和秀气的妇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哥夫领着人进门,介绍说:这算是我娘家的族妹,丈夫出去跑商了,一个人在夫家没人照应,就回了娘家,刚出月子。我到县城直接去了娘家,本来想让姆父帮忙问问,结果刚好堂妹也想找个进项,就直接带过来了。 将人安排在东厢房,自此小猴子四木,除了多了位奶娘,还多了个比他大一个来月的奶兄。 赵娘子是一个温和细心的人,照顾了孩子将近一个月,孩子肉眼可见的胖了不少。大家都很满意,包括还在坐月子的艾晓雅。 她当然不是满意这个,她满意的是自己终于自由了,坐月子真像蹲监狱啊。 坐月子的时候,一直都是她母亲照顾着她,因着有原主记忆,又借口当了娘,性子肯定跟以前不一样了,倒也没引起母亲怀疑。 家里的人也就见过林母和大哥夫,林母很和善,也没什么主见,大哥夫倒是个很有主意的人。 说到大哥夫,就不得不说这个时空特有的一类人双儿。 托原主父亲是个秀才的福,原主也是跟着秀才爹读过书的,知道一些历史。 艾晓雅觉得自己应该穿越到了类似地球的平行空间,汉武帝以前的历史和地球都一样。 汉武帝时因为出现了一位奇人,历史变得大不相同。这位奇人是韩王信的玄孙,韩嫣。 韩嫣自称梦中得神仙赐歧黄之术,堪称当世神医,还喜爱奇技淫巧,发明了水泥,□□,造纸术等,传授熬糖,晒盐,耕种等技术,简直无所不能。 传言韩嫣和汉武帝关系暧昧,遭王太后迫害,后远走海外,寻到可令男人生子的秘药。 秘药数量有限,当时只有韩嫣和一些试药的男子服用,其中一部分受不住药性去世,另一部分成功改造并且有的还生下了孩子,其中包括韩嫣。 韩嫣生下一子,可惜没过两岁便落水溺亡,韩嫣也失踪了。 艾晓雅看来韩嫣绝对是穿越人士,穿越前估计是个医生,只是不知道是女穿男,还是本身就是GAY。 不过这些都阻止不了她对大神的膜拜,不仅和皇帝搞对象,还间接影响了后世几千年的历史,甚至还学女蜗造人,创造了双儿这一神奇物种。 是的!双儿就是生子秘药的产物。 被秘药改造后的男子生的都是儿子。直到孩子满十六岁后,其中少部份孩子停止发育,样貌介于青少年之间,这一部分便是双儿。 双儿生孩子要么是儿子,要么也是双儿。体质不容易受孕,但生育的子嗣大多比常人聪慧,像大哥夫能有三个孩子是非常幸运的。幸好双儿人数只有女子的几百分之一,不然还真没有女人什么事儿。 艾晓雅穿越前耽美盛行,她虽然不看,但也对此并不排斥。内心还有那么一点羡慕,为什么呢? 因为双儿到死都是一副娃娃脸的样子,就跟地球上的一些不老男神一样,时光在他的脸上走得特别慢,特别轻。 第九章 因为穿越前辈的影响,汉朝后的历史跟地球有很多不同之处,也有类似的地方。 艾晓雅穿越的朝代和明朝很像,开国皇帝也姓朱,不过不叫朱元章,也不是放牛娃。开国皇帝已经过世,第二任皇帝登基才五年。 民风相对明朝更为开放,对女子没有那么苛刻,当然更不裹脚,生产力水平应该也比明朝更高一些,商业也比较发达。 林家家境中上,有田有房,但整个大环境的生产力就不行,林家的生活水平在艾晓雅这个现代人眼里也不怎么样,就衣食方面还比不上现代社会普通的工薪阶层。 艾晓雅觉得自己拿到的就是种田文的剧本,接下发家致富很重要啊。 虽然已经有了穿越前辈,导致很多点子不能用,但还是有很多大有可为的嘛。 可惜林家还没分家,若是家人都像林母一样和气不多事,带着一起挣钱也没什么,但若是像大哥夫那样怕是不好办,得想办法甩开才行。 如果林方旭知道她的想法,估计会嗤之以鼻,真是太自以为是了。 腊月二十六,杀猪割年肉。 林方旭家没有养猪,每年过年都是从二姐夫家买一整头。 二姐家今天杀年猪,大哥和大哥夫一早就过去帮忙了,林方旭等着木木兄弟三个起床吃好早饭,才带着他们去二姐家。 至于小四木,就扔给了赵娘子,没让你落到艾晓雅那精怪手里,小叔叔现在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 二姐夫兄弟三个,二姐夫最小,前两年田父一过世就分了家,母亲跟着田大哥过。 据二姐回娘家说,没分家时磕磕碰碰的,分了家倒是兄友弟恭,妯娌也亲热起来。 田家太爷年轻时在外做工,很挣了些家业,就田父一个独子,也是会经营的。 姐夫三兄弟分家后,姐夫家也得了二十来亩地,和一些分家银,日子过得也不错。 林方雅看林方旭带着三个崽子进来,立刻把自家捣蛋的两个小子打发过去和小舅舅玩儿。 林方旭板着还带着婴儿肥的脸,可惜,十三岁的少年,再严肃也没有人能透过现象看到林知州威严的内在。注定此时此刻只能混在一群小崽子里面当个孩子王。 二姐家两个小子,一个九岁,一个七岁,大的叫田鹏飞,小的叫田万里。 他们自己分成两组玩捉迷藏,小三木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跑,林方旭没法,只能跟在后面护着。 二姐夫的两位哥哥帮忙把猪放倒,就走了,他们自己家的还等着收拾呢。 二姐和大哥夫关系一直不错,二姐性子像母亲,很多时候有事都是哥夫帮忙拿主意。 这不,两人凑在一起又开始叽叽咕咕。 今天刚出月子了吧,她母亲回去没?听说性子变了好多。林方雅问道。 是啊,口味儿习惯不一样了,亲家母昨天就走了。赵时悦回道,他心里其实有点发毛。 二弟妹刚醒那会,感觉不仅仅是口味儿不一样,不知道怎么说,像是里面换了一个人一样,很是陌生。这种感觉后面慢慢的变淡了,所以赵时悦谁也没说。 林方旭要是知道估计得为哥夫敏锐的观察力叹服,二木这一点估计就是继承了哥夫。 他这时候正在林方旭面前吵着道:小叔叔,你把三木抱开嘛,他跟在后面,鹏飞哥一下就找到我了。 林方旭把四个孩子叫出来,无奈道:那你们四个藏,我跟三木找你们好了。 几个孩子嘻嘻哈哈得跑开藏起来,林方旭带着三木跟他们玩了一上午的捉迷藏。 中午忙完回家时,母亲在做饭,赵娘子看着两个孩子,二嫂据说在房间里洗漱。 林方旭带着木木几个去逗小四木玩儿。好吃好睡地过了一个月,小家伙已经不像刚出生一样瘦小,长得白白胖胖,和奶兄小石头躺在一起差距没有以前那么大了。 艾晓雅从房间里出来,看几个孩子都围着小四木,走过来说道:赵娘子,孩子吃过奶了吧,单独放床上没关系吗。说着伸手要将孩子竖着抱起来。 赵娘子看着吓了一跳,忙跑过去纠正道:二娘子不要这样抱,要托着头。 艾晓雅按照赵娘子说的将孩子抱起,孩子肉嘟嘟的小脸萌萌哒,刚凑过去想要亲亲,孩子却突然大哭不停。 艾晓雅很是尴尬,到底不是自己生的和自己不亲,皱着眉道:这么爱哭还是你抱吧,我去厨房帮母亲和哥夫。 赵娘子抱着还在哭的孩子,看着艾晓雅离开显得不安。 林方旭目光微闪,过去笑着将孩子接过来,边拍边哄道:小四木不哭哦,乖乖的,小叔叔让二木哥哥给你学小狗叫。 二木在一旁听着,翻了个白眼,嘀咕道:为什么是我,小叔叔自己怎么不学。 木木看着小叔叔使唤弟弟,捂嘴笑道:小叔叔要考科举了,是大人了,所以不能学。 二木听着,想到等自己也考科举了,就也是大人了。现在没法只能凑到四木面前,伸舌头,挤眼睛,汪汪叫着,三木也在哥哥屁股后面玩闹。 或许是小叔叔的怀抱特别有安全感,也或许是两只小狗特备逗乐,小四木一会儿就不哭了。 林方旭抱着小四木,和几个孩子玩闹着,直到吃午饭。 林家人口不多,吃饭也不用分桌。 林方旭觉得艾晓雅即使霸占着二嫂的身体,可是很多东西却是冒充不了的,比如说教养。 连小三木现在都能自己拿着勺子安安静静的吃饭,艾晓雅却边嚼边说:大哥夫,你们明天要去县城里买年货吧,我到时候和你们一起去吧,坐月子躺了这么久,骨头都躺散了。 赵时悦感觉二弟妹身上的那股陌生感又冒出来了,虽然不想吃饭时交谈,可也不得不咽下口中的饭菜回道:你要去的话,明天再借一辆车吧。 艾晓雅穿越过来想了一个月,才决定先做火锅生意,山城什么最多,当然是老火锅了。 艾晓雅舅舅家就在山城开了家火锅店,她穿越前也是看过舅舅他们怎么熬火锅料的。自己应该能熬出来,即使比不上舅舅熬的,但要在五仪县这个江南县城出彩应该不难。 艾晓雅想到自己即将迎来穿越生涯的第一桶金,很兴奋。 现在当务之急是去县城实地考察一下,艾晓雅又说道:那明天到县城我就不跟你们买东西了,我想四处逛逛。 赵时悦皱了一下眉,敷衍道:到时候再说吧。 艾晓雅看他敷衍的样子,不是很高兴,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二木抢了先道:二婶,大爷爷说要食不言,寝不语。 这孩子刚跟着大伯父启蒙,估计大伯父也这样训过他。 艾晓雅觉得这熊孩子真烦,白了他一眼,嗔道:小酸儒! 叮! 林方勤用筷子敲了一下碗边,板着脸道:有什么事,吃了饭再说。 二木看父亲生气,悄悄吐了下舌头,不敢说话了。林方旭伸手给他夹了大大一筷子青菜,那小子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林方勤淡淡地瞟了弟弟一眼,夹了一大筷子青菜放他碗里。 林方旭木然地看了大哥一眼,瞪了青菜好几眼,只得屈服在大哥的淫威之下。 木木看着小叔叔憋屈地吃着青菜,掩唇偷笑,却被姆父放了一筷子青菜在碗里。 木木嘟着嘴可怜巴巴地望了姆父一眼,见姆父不为所动,默默地夹起塞进了嘴里。 艾晓雅愤然地想,在做生意前,怎么也得先把家分了,不然根本轮不到自己做主。 再说,她才不要带着这群封建古董发财,三观根本不同,思想落后得不得了。 第十章 第二天林方勤和赵时悦要去县城买茶、酒、鱼、糖等年货,过年时待客和走亲戚用。 大伯家陆陆续续已经置办了好些东西,只让大堂哥赶马车去补买一些买漏了的。 林方旭来借大伯家空闲的驴车时,林方启正闲得无聊,知道林方旭也要去,便也跟了来。 林方旭哪是自己想去,二木几个孩子吵着要去,闹得哥夫没法,林方旭就又被抓了壮丁。 到了县城的宅子放了车,一群人就往栖霞湖走。 若说五仪县哪里最热闹,必是栖霞湖无疑。栖霞湖不算大也不算小,五仪县最大的坊市就在栖霞湖西边。 南北两边,沿着湖案有许多酒楼食肆,茶馆戏楼。东边就是栖霞书院,和几家书斋,笔墨店。 坊市人多,赵时悦让林方旭带着侄子去别处玩耍,哥夫三人则往里面挤。 林方旭抱着三木,林方启牵扯木木和二木,买了些糕点蜜饯,沿着栖霞湖闲逛。 艾晓雅跟在几人后面,走走停停,路过酒楼食肆还要驻足看一会儿。 林方旭几人正看着湖心处的一群野鸭,耳边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琴声来自不远处的鸿鹄楼里。 茶楼门口站着一青衣丫鬟,大门两边放着两排桌案。一群书生围在那里,林方明个子高,最为显眼。 林方旭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艾晓雅已经快步走了过去。 林方启也看见了,这厮为着童子试安分了大半年,看着这热闹哪有不凑之理。 对着身后的林方旭大喊一声:旭哥儿,看明哥在那里,我们也去看看。说完牵着木木两个快步走过去。 二木被堂叔拖着,小跑才能跟上,手上的桃酥都没法吃了,很是不悦道:堂叔你慢点啊!我鞋子都要掉了! 林方旭很是无语,只能抱着三木跟上。 到了近前才知道,原来曲大家为了感谢诸位乡亲捧场,今日只要诸位客人留下一副墨宝,诗词书画不限,就能进楼听曲大家演奏,还会奉上免费茶水一壶。 若是哪位客官所作诗词或书画,能得曲大家和诸位才子一致认可,他本人从初一到十五若是来鸿鹄楼,所有花费都分文不取。 林方旭见二哥积极得很,才听小丫鬟说完,就跑到书案前,提笔就写,也不知道写的什么。写完后就径直走了进去,不知道有没有看见林方旭几个。 有人带头,后面的书生也纷纷排队提笔书写。当然还有很多人,就算没写什么,为了看热闹也纷纷进了茶楼。 艾晓雅是看见林方明才过来的,自从穿越过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名义上的丈夫,结果转眼又不见人影。 艾晓雅学得是服装设计,素描、水彩、油画什么的都会一些,就是不会用毛笔,更别说诗词书画了,原身会些毛笔字,也只是会而已。 这个时代的历史有很多不同,但是唐宋还是在的,所以也别想着借鉴李白、白居易的诗了。 艾晓雅上前,提笔写了一首纳兰容若的诗,便也进了茶楼。 林方启看着堂嫂也作了诗,惊得目瞪口呆,半天反应不过来。所以没注意到二木已经三下两下的爬上木椅,握着毛笔写下了自己刚学会的几个字。 旁边的小丫鬟接过二木递过来的墨宝,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缺胳膊短腿的人之初,性本善六字捂嘴忍笑。 林方启无奈的将二木逮了过来,随便写了首自己作的小诗,便将笔给了一旁的林方旭。 林方旭其实并不想凑热闹,可怀里的小三木看哥哥写了,也扭着个身子去拿毛笔。 林方旭没法,左手紧紧抱着三木,右手提笔,行云流水地写下六个字人之初,性本善。 二木看了眼小叔叔的字,高兴地拍手夸道:小叔叔写得真好,比我写的都好看。 林方旭轻拍一下二木的后脑勺,说道:别多话了,快点进去。心里却想,你小叔叔这手字可是练了两辈子的。想当初在翰林院任职的时候,这手字还得过圣上夸奖。 林方旭还是第一次来鸿鹄楼,布置得确实风雅,墙壁上挂着许多诗词书画。 一楼有个高台,此时台上放着许多乐器,高台前摆放着桌椅。 二楼有几间包厢,包厢向着高台的一边只有栏杆围着,站在栏边可以看到楼下的一切。 林方旭想着自己拖家带口的,还是不要去二楼了,小孩子万一摔下来可不好,在一楼中间找了个四人桌坐了下来。 小二上了一壶免费的绿茶,林方旭又给木木几个点了一壶八宝茶,马蹄糕、莲花酥等几样招牌糕点也让上了一些,最后还点了一些干果蜜饯。 二木乖巧地坐在圆椅上,吃着旁边哥哥递过来的点心,三木坐在林方旭怀里,安静地啃着马蹄糕,没过一会儿,茶楼便坐满了人。林方旭也在人海中找到了二哥和二嫂,一个和一群书生在二楼包厢,一个独自坐在前排。 艾晓雅这会儿磕着瓜子,听着台上的二胡吱吱呀呀的声音其实挺无聊。听惯了现代歌曲,再听这个感觉都快睡着了。不过进来这趟也不是没收获,至少发现这鸿鹄楼的老板还挺懂营销的嘛。 艾晓雅知道自己名义上的相公在二楼,也没上去找他,因为不熟,不止是艾晓雅跟他不熟,其实原身说起来跟他也不熟。 原身艾杏花十五岁嫁给他,一年大部份时间相公都呆在在书院,每月休沐也是能不回来就不回来,连过年都在家呆不了两天。 四年来,两人相处的时间估计四个月都没有,其中还有一个月在吵架,想想这男人其实挺渣。 曲大家的到来,打断了艾晓雅的胡思乱想。看着眼前的大美女,艾晓雅都有些嫉妒了。 原身长得其实也不错,清清秀秀,小家碧玉型的,但跟这位鸿鹄楼老板比起来还是不够看啊。 曲双双走到台上,右手压左手,放在胸腹之间,微微屈膝,低头向台下众人道了个好,便径直走到琴案边,弹奏起来。 曲双双确实才艺过人,至少这一首琴就弹得缠绵悱恻,哀婉动人,可惜林方旭实在欣赏不来这儿女情长。 好在一曲很快结束,青衣丫鬟抱着一摞纸张上台,与曲双双耳语几句,站在一边。 曲双双站起来,示意大家安静,开口道:奴家在这栖霞湖边开店,幸得诸位捧场才能糊口度日,奴家再次谢过各位。 接过丫鬟手中书稿,又开口道:都说江浙乃文兴之地,奴家不才,怎敢妄自点评,今日就邀在场诸位才子一同观看可好。 台下众人附和,一书生大声道:曲大家怎可妄自菲薄,曲大家的诗词我等也是见过,何来不才之说。 曲双双面带微笑,只接着说道:今日可能是作画太过仓促,所得墨宝中只有十三首词,和十五幅字,接下里我们从诗词开始赏评。 说着示意丫鬟打开第一首诗,念了出来。 秋容浅淡映重门,七节攒成雪满盆。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为魂。晓风不散愁千点,宿雨还添泪一痕。独倚画栏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黄昏。 曲双双念完,捂嘴笑道:海棠花都谢了,林公子现在才咏是不是晚了点。 和林方明一起的几个损友也大声调侃道:林兄拿以前的作的诗来敷衍曲大家,也太没诚心了。 该罚,该罚。 林方明笑着辩道:曲大家只说是自己作的,也没规定时间啊。这让作诗,又没个题目,只能应时应景,这大过年的,我总不能写,新年到来喜临门,送你一只聚宝盆吧。 林方明说完,台下众人哄堂大笑。林方旭和二哥年龄相差大,二哥也不乐意带小孩儿玩,他还是第一次知道二哥还有这样一面,更不要说艾晓雅了。 艾晓雅继承的记忆里,关于林方明的只有各种敷衍、嫌弃、和争吵。见此时林方明随意倚靠在围栏上,一只手拿着折扇,一只手托着下巴,笑得张扬肆意。 艾晓雅想,原身和他合不来,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毕竟这样的风趣潇洒的人和泼辣又斤斤计较的艾杏花确实没有共同语言。 曲双双捂着嘴,笑得眉眼弯弯,缓了一会儿方道:林公子若是送奴家一只聚宝盆,就是天天来鸿鹄楼,奴家也定不收公子分文。可惜公子送的是那落了花的海棠枝,那我就只能暂时将公子的诗放一边看下一首了。 第十一章 曲双双接着又念了十来首,眼看就快要念完了,林方启终于忍不住小声对林方旭道:我本来以为明哥的出浴太真和捧心西子就够陈词滥调的了,其他人写的也不怎么样啊。 林方旭看他一眼,问道:你说的不怎么样的,包括你写的那首咏雪的吗? 林方启讪讪道:我不是只有这首应时应景嘛,是大前年过年时写的,文采有限,惭愧,惭愧,嘿嘿。 林方旭惊讶道:倒是应时了,可是五仪县近十年有下过雪吗? 有啊! 林方启激动道:大前年就下了呀,半夜下的,把我给冻醒了,雪都从窗户飞进来了。第二天早上就化了,我差点都以为没下,是自己做梦呢。 林方旭接过木木地帕子给三木擦擦嘴,又问道:都化了,那你诗里写的雪满山哪里来的,这算不算陈词滥调啊? 林方旭被怼得无言以对,心里一遍遍的问自己,为什么同辈兄弟中,我偏要跟他玩的最好呢。 不知不觉已经念道了最后一首诗,曲双双拿着诗稿,看了好半天,似在细细品味。台下众人耐不住性子,几个书生闹着起哄。 曲双双回过神来,忙歉声道:诸位抱歉,奴家失态了,实在这首诗写得太好了。若点为今日第一的话,奴家想肯定没有人不服。 楼上有个公子哥,拿着折扇道:曲大家说能得第一,也要拿来给我们见识见识,我们才好服气啊。 艾晓雅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我写的那首吧,她就想进来看看,没想着得第一啊。 只听曲双双缓缓念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曲双双念完,林方明率先击掌,赞道:好诗,好诗,不知是哪位所作,堪称大才啊,不知是否有幸结识。 林方旭和林方启都知道那是艾晓雅写的,林方旭吃惊程度并不比林方启少。 上一世,四木满三个月前,艾晓雅都被拘在家里照看孩子。后来四木没了,便借着这件事,吵着闹着分了家。 分了家父母没法直接管她,二哥只顾自己快活,她倒是三天两头往县城跑,没过两个月就把分家时得的良田卖了一半,盘了铺子开火锅店来。 后来帮着刘明珠算计了他的婚事,想借着刘家的财力,做服装生意。 可惜,刘家的生意都在刘明珠嫡母手里,刘老爷说了都不算,何况是刘明珠。 见她闹得越来越过,自己当时又考中了举人,族里长辈便出面警告过她,大哥又暗中打压,倒是又一心一意经营火锅店,最后还开到了金华府。 直到二哥中了秀才,找了差事,才跟着离开了五仪县,可惜不知道最后还有没有命回去。 说他自信也好,自傲也好,林方旭其实两辈子都没把艾晓雅当回事儿。 上一世能被她算计了婚事,也只是因为有心算无心罢了。后来海上走私的事也只是庙堂之间的博弈罢了,真要算起来,应该算是他连累了艾晓雅和二哥。 上一世若不是念在她刚没了儿子,大哥是绝对不会答应分家的。 这一世若不是四木一开始就没让她带,林方旭估计两辈子都不会见着她写诗。 不过虽然两辈子都不算了解,但林方旭猜,这首诗多半不是她写的。因为以她平时的言谈举止,实在不像是个有见识阅历的人,更不像是个腹内有文章的人。 曲双双见诗稿上虽然没有落款,不过青儿已经告诉了她是哪位所作,只是既然人家不愿意出头,自己自然也不能说,便回道:诗稿上没有落款,想来是哪位大才不愿扬名,林公子估计结交不成了。不过林公子结交不成,奴家初一到十五肯定会准备好茶水点心,恭候大驾的。 艾晓雅听她说完,才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这样出名。抄诗这种事情,有一有二不可有三,不然迟早露馅。 以前看过一本女主穿越小说,作了一首诗,在宴会上大放异彩。 艾晓雅其实不怎么能理解作者的想法,一个养在深闺的少女,能写的出夜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这样的句子来?! 你当古人是傻子啊! 艾晓雅其实挺欣赏曲双双的,营销手段一流,虽然自己不能冒充才女,但能借着这首诗能结交一下这位女老板也不错。 林方旭若是知道了她的想法,也许会感叹,有时候只要改变一点点,命运就会朝着不同的方向发展。 不知道这一世,结识了曲双双的艾晓雅又会做出什么事呢,毕竟比起来,曲双双可比艾晓雅更有手段见识。 台上曲双双已经开始与众人一起品评那十五幅字,台下三木吃完糕点坐不住了,开始东扭西歪,二木茶水喝多了闹着要出恭,只有小双儿木木还是那么乖巧。 林方旭觉得二哥二嫂估计都没看见他们,他们也不用去打扰他们了,就和林方启直接带着三个侄子出了茶楼。 林方旭带着侄子去买了一些笔墨纸张,便直接回了县里的宅子等着大哥他们回来。 林方旭几人走后,鸿鹄楼里,人之初,性本善六字草书,引的众人叫好,更是被拿下台相互传阅,只可惜,这幅字上也没有落款。 此时林方旭在告诫林方启,说:二嫂写诗的事情,你回去后别跟人说,就当作不知道。 林方启听他说完,大惊小怪道:我是那么多话的人嘛,二堂嫂自己都没说,我当然不会说了。不过没看出来,二堂嫂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林方旭挑挑眉,心想你没看出来的多了,也没再说什么。 大哥和哥夫回来好一会儿,艾晓雅才独自一人回来,二哥不知道又到哪里混去了,当然也没人管他。 一行人在县城酒楼吃了午饭,等着商家把买的的年货送到宅子,才又一起赶着车回了林家村。 林方旭只顾着叮嘱林方启,本以为三个侄子都不知道,却忘了林家双儿、女儿只要愿意,都可以像小子一样送到大伯那里读书。 木木已经学了两年,《千字文》都已经认完了,当然知道那首诗是二婶写的。 木木印象中,二婶说话声音很大,喜欢针线女红,还爱和二叔吵架,可今天二婶居然作了一首大家都说好的诗。 太奇怪了,可怜我们乖巧地木木在心里纠结了一路。 直到晚上休息时,看姆父将弟弟哄睡着后,忍不住小声问道:姆父,你知道二婶会写诗吗? 赵时悦很诧异,奇怪道:怎么问这个?你二婶的父亲推崇程朱理学,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你二婶只认识一些字,应该不会写诗。 木木皱着小眉头,纠结道:可是,今天在茶楼,二婶写了一首诗,大家都说好,我还记得前两句是,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赵时悦大惊,面上却平静,说道:哦,可能是在哪里看到的吧,还有别人知道吗? 木木回道:小叔叔和二堂叔也知道,我们一起去的茶楼。 赵时悦叮嘱木木道:既然你小叔叔他们都没说,想来应该就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木木也不要再提了,好吗?现在要乖乖睡觉了。 说完亲了亲儿子小脸,木木红着脸躲进了被窝,被姆父轻轻拍着睡着了。 赵时悦心事重重地回了房间,想到二弟妹生完孩子以后的陌生感,很是不安。 林方勤进屋时,就看见夫郎坐在床边,愁眉紧锁,上前捧着他的脸,故作气愤道:怎么了,可是二木又调皮了,我去收拾他,这小子还能翻天了。 赵时悦没好气的打开他的手,嗔道:二木哪有你说的那样,是二弟妹的事 赵时悦觉得背后非议人不好,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告诉相公比较好,接着说道:我感觉二弟妹自从生了四木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若说口味变了,刚生完孩子也说得过去,可是她行为举止也大不一样,时不时还会说一些奇怪的词。木木刚刚告诉我 林方勤其实也有一丝察觉,毕竟是男人,只以为是生孩子难产影响,不过他一向相信夫郎的判断,皱着眉头说:二弟妹是有些奇怪,悦悦也不要过于担心,我明天问问小弟茶楼的事,再作打算。哼!我林方勤可不惧什么阴邪鬼魅。 也许是告诉了丈夫,心里有了依靠,赵时悦很快睡着了。 第十二章 腊月二十八除晦。 母亲带着个哥夫几个洗衣,洗地。林方旭和大哥一起爬上房顶翻碎瓦,除瓦草。 林方勤看了看院子里玩耍的孩子,问道:旭哥儿,昨天你带木木她们去了茶楼吗? 林方旭并不知道木木已经告了密,便回道:对啊,走累了,就去鸿鹄楼坐了坐,二哥也在里面。 听到林方明也在那里,林方勤皱了皱眉道:哦,听说还有人写诗,不知道有没有写的好的。 林方旭虽然很少见大哥对这些事感兴趣,但也没多想,只回答道:是有一首,写的非常出彩,我还记得,我念给大哥听听。接着将完整的诗念了出来。 林方旭念完,见大哥面色凝重,沉声直接问道:木木看见这首诗是你二嫂写的,旭哥有看见吗? 林方旭没想到木木居然看见了,也不打算瞒着大哥:确实,二堂哥和我都看见了,确实是二嫂写上去,不过也不一定是她想出来的,兴许是在哪里看见的也不一定。 林方勤听他说完,并不打算把夫郎察觉的事告诉小弟。 不可置否道:可能吧,听说正月初十县试就要报名了吧,看来今年县试大概会在二月初十左右开场,比起去年倒是提前了些。旭哥儿不要去管那些闲事,只需专心准备下场就好,也不用太在意结果,你还年轻,就当历练一回。 林方旭自然点头应是,就像林方勤不想弟弟分心,影响仕途一样,林方旭暂时也不打算告诉大哥自己重生的事。 还是那句话,没有功名,即使知道了,能做的也有限,不过是多一个人担心罢了。 不过现在看来,大哥他们估计是察觉了艾晓雅的异样。也许上一世大哥就已经发现了,所以才会对她多加限制。 林方旭坐在屋脊上,青砖黑瓦尽收眼底,经历了前朝饥荒战乱,依然屹立至今的村庄,在冬日的阳光中显得恬静而美丽。 波光粼粼的小河边上聚满了浣洗衣物的妇人、夫郎。 祠堂门口的大榕树下大爷爷和六爷爷正在下棋,两个人的交战,一群军师在旁边指点。 晒谷场上一群孩子在跑跳嬉闹,老远就看见,领头跑得最快的是二木那皮小子。 也许是房顶阳光过于明媚,亦或是这一幅幅乡村画卷太过美妙,林方旭坐在屋顶微微恍惚,直到听见隔壁屋顶林方启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旭哥!你看村口来了好几辆车,好像是成桂叔他们家回来了!林方启站在自己屋顶,大声叫到。 林方旭也抬头望去,车队已经进了村。林家村最有威望的长辈,除了族长大爷爷,另一位便是成桂叔的父亲六爷爷。 成桂叔一支,先祖和林御史是同母兄弟,同进士出身,官至开化知县,后来受林御史牵连,被上司刁难,无奈辞了官。 回乡后,眼见族人连科场都进不得,家族日渐衰落,最终郁郁而终。 衰帝年间,林氏族人为糊口挣扎,族中孩童不知读书为何物,眼见就要断了传承。 成桂叔的爷爷,得到当时族长和全族人支持,带着族中各家凑的银钱,入了商籍,做起了南北买卖。 后来亏亏损损,直到成桂叔的父亲,六爷爷当家才渐渐好转。 族里的祠堂翻新扩建和修村子到官道的路都是六爷爷家出的钱,还为族里添了三十亩祭田。 新皇登基后,重新登录户籍人口,六爷爷在大爷爷的帮忙下,又将全家户籍落回了林家村,也不再做南北买卖,只安心经营铺子和田庄。 可能是自己几个儿子都没有读书天赋,六爷爷对族中子弟读书科举是大力支持的,想当初林方旭上京参加春闱,六爷爷还给了他二百两银子呢。 旭哥儿别看了,赶紧下去了。林方勤见屋□□完,招呼林方旭下去。 林方旭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跟林方启打个招呼便跟着哥哥下了屋顶。 第二天除了洗洗刷刷,还要忙着做年糕,磨豆腐,写春联等,忙碌到傍晚时,林方明才悠悠然回了家。 林方明到家,其它人都没什么反应,艾晓雅却很紧张,穿越过来还没有独自面对过这个相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很快,艾晓雅发现她白紧张一场,因为林方明晚上跑到书房去睡了,艾晓雅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感到愤愤不平。 腊月三十,除夕 这一天,一早起床厨房的灶便没有歇息过,母亲、哥夫她们更是一早就忙起。 林方旭则跟着大哥先是准备家里祭祀的东西,后又帮着贴春联,等都弄好后,才见林方明起床,端着杯子刷着牙凑在四木摇篮边看了看自己儿子。 说来也神奇,四木至今每次看到艾晓雅都哭,除了洗三,这还是第二次见二哥,却能露个笑脸。 看见自己儿子对自己笑,林方明也很高兴,放下杯子牙刷,伸手将孩子抱起来,逗弄着。 赵娘子相公过年没回来,四木也离不得人,就留在林家过年,看林方明抱孩子,吓了一跳,好在他还抱得像模像样。 林方勤看他抱着孩子晃悠,面露欣慰,开口道:都有儿子的人了,也该收收心,正月间就不要乱跑了,二月间就要下场了,好好在家看看书。 林方明最烦大哥说教,敷衍道:知道了,没事我去看书了。 说完随手将四木扔给赵娘子,林方明便跑回了书房。 林方勤看他敷衍的样子,心里失望却也没再多说,叫上林方旭一起将香案抬出来,放在院子正中,摆上一早煮好的猪头、猪尾、整鸡祭祀天地,祈求来年丰收。 艾晓雅在厨房门口,帮忙看着煲汤的炉子,离得不远,看到了几兄弟的动静。 说起来自己要发家致富,林方勤夫夫俩简直是最大的障碍。 一个是典型的封建大家长,谁都要管着,恨不得每个人都要按照他的想法活,估计在他眼里相夫教子才是自己该做的。 一个又精明得很,当自己是管家的宗妇,也是个大事小事都掺和的主。 没什么契机,自己一个做媳妇儿的,在这封建社会也不敢贸贸然提分家,真要这么做估计跪祠堂都是轻了的。 哎,万恶的封建制度! 本来艾晓雅还苦于找不到办法,可今天听到两兄弟的对话,一下子豁然开朗,也许林方明比自己还更不乐意被人管着,更想分家呢。 艾晓雅心情变得畅快起来,专心看着火候,心里却在想着,该用什么办法把林方明笼络过来。 不过不着急,前世在机关里呆了十多年,她不缺耐心,何况林方明兄弟还要参加县试。 艾晓雅其实对考取功名没多大兴趣,毕竟自己前世是公务员,也算衙门中人,不过为人明服务嘛,工资不高,更没有什么权力,现代社会比她光鲜的人多了,更不要说那些大老板,大明星什么的。 原身父亲快四十岁才考了个秀才,也就能免点赋税徭役。 那点赋税也没多少,徭役也是可以用银子抵的,所以艾晓雅觉得原身父亲与其蹉跎几十年考个秀才,还不如多挣点银钱。 不过林家似乎很重视科举,艾晓雅虽然有不同想法,但也不想去挑衅别人的信仰。 看锅里鸡肉炖的酥烂,艾晓雅起身,边往厨房里走,便笑着说:哥夫,汤炖的差不多了,我来帮你切肉吧。 赵时悦虽然对她心存疑虑,但也不会拒绝别人的好意,笑着让了位置,一起为年夜饭忙碌。 林家年夜饭一般十大碗,讨十全十福之彩,饭菜摆上桌后,放鞭炮,先奉祖先,然后再从长到幼依次落座。 年夜饭后,每家都会单独焚香烧纸,祭祀先人。 林家还要忙碌一些,因为初一会开祠堂,举行家族祭祀,还得准备祭祀之物。 第十三章 初一,天还没亮,林家两岁以上男丁陆续到达祠堂正院,辰时刚到,所有人按辈分站好,炳字辈男丁打头,依次是成、方、修字辈子孙。 随着朝阳的升起,崇本堂大门缓缓打开,晨辉越过香案,供桌上的先人排位正对旭日,背接阴影。 八百四十六个排位仿佛八百四十六位先人置身于阴阳交接处,看着五仪县林氏一族的兴衰传承。 院内所有人保持庄严肃静,林方旭站在一众堂兄弟中想着,上一世自己死得那样不光彩,不知道牌位能不能入祠堂。 修字辈的孩童规规矩矩地站在最末,想来是得过长辈警告,没有人敢嬉闹、追逐,连两岁半的三木都安安静静的站在二木旁边。 大爷爷担当祭师,唱到:五仪县崇本堂林氏祭祖仪式开始,请嫡支长房伯礼房九世孙林成文,二房仲礼房九世孙林成桂,三房叔礼房九世孙林成宏上前。 林家族祭一般由嫡支担当主、陪祭,传承至今,嫡支有三房,三房都是成字辈长子担当祭孙,三人依次上前站定。 祭师又唱到:净水、净巾。 林方旭的两位同辈堂弟,一人送净水,一人送三块擦手巾,等林成文三人依次净手、净脸,擦拭干净。 祭师唱到:亮烛亮香,恭迎列祖列宗。 长房主祭点香,二房、三房陪祭点烛,点好后,主祭孙林成文香把朝外舞半圈,说道:今黄道吉日吉时,我们五仪县崇本堂林氏进行祭祖发谱仪式,恭请列祖列宗一同前来享用肴馔果蔬,莅临发谱。 主、陪祭三人走到大堂中央香案前。 祭师唱:上烛。 林成桂、林成宏朝祖宗排位拱一拱,双手举烛过顶,插在香炉里。 祭师唱:初上香。 林成文将两枝香分给陪祭,朝祖宗排位拱一拱,双手举香过顶,插在香炉里。 祭师唱:亚上香。 林成文从二房林成桂手中接过一枝香,朝祖宗排位拱一拱,双手举香过顶,插在香炉里。 祭师唱:三上香。 林成文从三房林成宏手中接过一枝香,朝祖宗排位拱一拱,双手举香过顶,插在香炉里。 三上香后,向列祖列宗行大礼,主、陪祭三人带领成字辈,以及成字辈以后的族中子弟向列祖列宗跪拜三叩首,炳字辈以及炳子辈以前的长辈族老向列祖列宗三鞠躬。 祭师唱:礼毕,进撰,敬献鲜花供果。 族中童男敬上猪头、全鸡、全鱼以及鲜花蔬果后,主、陪祭孙依次跪拜叩首,行献酒礼。 献酒礼结束后,由主祭孙林成文敬读祭文,读完祭文后全族向列祖列宗再次行大礼。 礼毕,请族谱,发谱,各分支上前领谱。 领完族谱后焚献冥币纸钱,族人依次上前磕头参拜。 最后恭送列祖列宗、鸣炮、奏乐,主、陪祭将祭文、香烛送到化纸钱处焚化,化后分别面向南北三辑。 将近午时,祭祖仪式才算结束,各支带着族谱到祠堂偏房,将新添子岁名讳加在族谱上。 族中孩童需长到三岁,才能正是将名字记入族谱。 木木和二木的大名早就取好,分别叫修安和修皓,为什么拖到今年,还得从大堂哥家说起。 大堂嫂一直一厢情愿的和大哥夫较着劲儿。哥夫生了二木后,堂嫂嫌弃自己只生了两女儿,就没给招娣和盼娣上族谱。 碍着是同一房,大哥也不好撇开两姐妹给木木和二木上,就这样一直拖到宝哥出生到今年满三岁才一起上,为此大哥夫和大堂嫂关系一直不甚融洽。 大哥他们上完族谱,又将族谱放回祠堂,族长才关了崇本堂大门,林方旭才和哥哥侄子们一起回了家。 林方旭吃过午饭,看了几页书,再出来时,村里晒谷场临河的空地上已经搭了一座戏台,这时台上有一白胡子老生,背插四旗,手拿大刀和一群人打斗。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台前放了几排椅子,前三排坐着林家族老长辈。二木和木木坐在第四排,正在为翻跟斗的老生喝彩,旁边坐着抱着三木的大哥,再旁边大哥夫和赵娘子一人抱着四木,一人抱着小石头不知道在交流什么。 二木太矮,坐着看不见,站起来又要被父亲训斥,看见林方旭过来,连忙起身讨好道:小叔,您坐这儿,我把椅子让给你,你抱我好不好,抱高一点。 说完还用袖子帮林方旭擦擦椅面,林方旭忍不住一乐,勉为其难地坐下,将他抱到腿上。 林方旭坐下过后,戏台外围陆陆续续围满了邻近一些小村庄跑来看热闹的人。 戏班来自金华府,本来是受豪绅邀请到五仪县城唱年会,成桂叔和班主认识,嫡支三房一起凑钱,才请到他们来林家村唱半天。 唱到天色渐暗,月亮升起时,才慢慢散了场。 却说艾晓雅这边,昨晚子时,被迎新年的鞭炮声吵醒,好不容易睡着,一大早又被祭祀的锣鼓鞭炮声吵得睡下去,只得跟着一早起来。 哎,万恶的封建社会! 女人和哥儿都不能进祠堂。艾晓雅其实无所谓,现代人信唯物主义,对这种大张旗鼓祭祀先人的仪式没什么认同感。 好不容易挨到祭祀结束,艾晓雅一早就跟着大哥夫他们兴致勃勃地去听戏了,可惜实在听不懂台上的人在唱什么,咿咿呀呀,无聊得很。没听几分钟,跟大哥夫他们打了招呼,就兴致缺缺地回去了。 艾晓雅到家时,林方旭和林方明都在自己书房。 艾晓雅从原身的记忆里看得出来,艾杏花不是很待见林方旭,原因居然是当家大哥在两个弟弟中更加偏爱幼弟,自己丈夫却经常被训斥。 艾晓雅不屑于大哥的偏爱,和林方旭这个放到现代,估计就刚念初中的半大少年也没什么共同语言,直接朝林方明的书房走去。 林方明的书房门没关严,透过门缝可以看见他好像在看什么书,艾晓雅打算和这位名义上的相公聊聊,但怕他又敷衍躲着自己,便直接推门进去。 林方明躲着看闲书,看得正入神,被开门声吓了一跳,手上的书被人抽走,一看竟然是自己娘子,便恼火道:你进门怎么不出个声!把书还我,不许告诉其他人 艾晓雅心里嗤笑,也不怕他,一边翻书,一边笑道:我还当你不怕大哥呢,你县试准备好了,还有时间看这个。 林方明皱眉道:你一个妇道人家,管那么多干嘛。 薄薄一本书,就看个开都结尾,艾晓雅很快就翻完,是个才子邂逅佳人的故事,无聊的很。 艾晓雅随手将书仍在桌上,说道:这书上的故事,我一个妇道人家都觉得无聊得很,相公居然还偷着看。 艾晓雅却不知道,这本书其实是林方明自己写的,本来打算卖给说书先生,可是说书人嫌故事老套没要。 林方明被艾晓雅戳到伤疤,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面色通红道:真是大言不惭,都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看懂了。 艾晓雅也没生气,说道:不就是才子佳人那么回事,要不我给你讲个比这有趣故事怎么样。 林方明翻个白眼,靠在椅背上,拿个扇子假模假样扇两下,漫不经心地说道:嗤,行啊,爷就听听你不无聊的故事。 艾晓雅先前还在想得找个机会和林方明混熟,看!机会不是来了。 她打算给林方明讲个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反正原主记忆里,这个时空好像也没有。 艾晓雅自顾自坐到书房卧榻边上,缓缓说道:越州有一女子祝英台,喜欢吟读诗书,一心想出外求学,但是当时的女子不能在外抛头露面,于是就和丫头银心乔装成男子,前往杭州读书 林方明刚开始不以为然,慢慢竟然听得入迷,刚讲到马文才上门提亲,艾晓雅却不讲了。 林方明着急道:接下来呢,祝英台总不可能真的嫁了马文才吧?! 艾晓雅笑眯眯道:你想知道后面啊,我还没去县城好好逛过,你陪我去县里住两天,到时候再给你讲后面的。 林方明其实也不想呆在林家村,可还是迟疑道:去县城住?可是,初三还要去岳家拜年啊,二姐明天也要回娘家,走不成吧。 艾晓雅却说道:洗三的时候,母亲就说四木底子弱,要好好养,让正月不用去了,至于二姐,哥夫他们都在,你还怕没人招待么。 林方明本来就想开溜,很容易就被说服了,让艾晓雅去收拾东西,自己去套车。 等两人坐到车上时,他才想起要给家里说一声,便大声叫着林方旭,没等他出来就大声说道:旭哥儿,我带你嫂子去县城看花灯,可能要住两天,你跟大哥他们说一声啊。说完便赶着车出了大门。 林方旭听到他喊名字,就搁了笔出来,见二哥说完就急急驾车走远,忙大声问道: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林方明不知道是真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总之没有回答。 林方旭斜倚在书房门框上,面色淡淡,上一世二哥和二嫂关系可没这么好。 自己重生回来到现在,并没有刻意去改变谁,只在四木的事上多了一句嘴,没想到却能让别人走上和上一世截然相反的路。 林方旭非但不惶恐,反而很兴奋,他要是个现代人可能就会知道,蝴蝶效应嘛,若是自己在大门口挥挥手,半个月后就会引起倭国的一场龙卷风,谁不兴奋呢?! 第十四章 艾晓雅和林方明到县城时离天黑还早,两人随便收拾了一下房间间,便出了门。 初一,栖霞湖边的坊市大多数铺子都关了门,只有零星几家开着,两人随便买了些吃食,就回了梧桐巷。 晚上艾晓雅洗漱完回房时,林方明穿着白色中衣,翘着脚躺在卧室床上。见艾晓雅进来,一下子坐起来说道:快点,快过来,咋们接着讲,梁山伯知道马文才已经下了聘礼吗? 艾晓雅穿越过来,两人还是第一次共处一室,本来还有点紧张,结果看到林方明急着听故事的猴急样,心里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艾晓雅也不吊他胃口,坐到床上,靠着床头,接着讲道:等到梁山伯欢欢喜喜赶到祝家时,才知道马文才已经抢先一步提亲、并且下了聘礼,梁山伯只得心碎地离开,祝英台沿路相送、难舍难分坟墓马上又合起来,不久,便从坟墓里飞出一对形影相随的蝴蝶。 艾晓雅睡前故事讲完,便自顾自睡着了,却不知道林方明久久不能入眠。 艾晓雅早上起床时,林方明已经不再卧室。在书房里找到他时,人正坐在书案后握笔急书,走近一看,原来他正在写梁祝的故事,刚写了个开头。 艾晓雅心中一亮,她刚穿越过来时,不是没想过学穿越前辈,把《红楼梦》、《梁祝》等,这里没有的文学作品抄过来卖钱的。 可是后来才发现,自己只记得大概的故事情节,估计只能用白话文写出个故事大纲,更没有本事用这个世界的书面语写个鸿篇巨著。但是现在不同了,她可以让林方明写啊。 艾晓雅想到这里,眼珠转了转,走上前惊讶道:咿~~!你写的是梁祝的故事吗,可是写下来做什么呀? 林方明闻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也只是觉得这个故事哀婉凄美,忍不住写了几笔,没想过要做什么。 艾晓雅看他一脸懵懂,心里有了打算,便叹口气道:哎~~!我幼时在家,看过哥哥偷买的话本,觉得里面故事无聊,就喜欢自己瞎编着玩儿。可惜才学有限,不能将其写成话本,要是能让大家都看看我编的故事该多好啊。 林方明看她一脸遗憾,眉目间透着淡淡地轻愁,想到故事中求而不得的祝英台,脑袋一热便说道:这有什么,我帮你编写成话本不就好了,到时候将话本卖给书斋,就算书斋不要,我们也可以自己出钱印嘛。 艾晓雅内心鄙视,还自己出钱印,你有钱吗,脸上却惊喜道:真的吗,那就先把梁祝的故事写成话本,送到书斋试试。要是成的话,我这还要好多故事呢,到时候就要麻烦相公了。 两人商量好后,一起去巷子口粥铺吃了早饭,林方明回书房继续写话本,艾晓雅去坊市买些生活用品。 接下来的日子,艾晓雅除了做做饭,就是看看林方明写好的稿子,不时给林方明提点建议,傍晚两人又一起去看花灯、听戏、或者逛逛栖霞湖。 艾晓雅将林方明糊弄到县城的目标有三个:一、再熟悉熟悉五仪县城,为开店做准备。二、和林方明处好关系,为分家做准备。三、结识曲双双,多个朋友。 县城也已经熟悉的差不多,和林方明一起写书,一起出游,还在床上滚了两回,现在颇有点蜜里调油的感觉。 三个目标完成了两个,至于去鸿鹄楼结识曲双双,大过年的也不能上赶着去,不矜持也掉价,等等再说吧。 林家村的林方勤并不知道二弟还在写话本。当然,即使知道了,他现在一腔期望都付在小弟身上,也懒得管他。 说起来也是因为年龄太小,大伯父等族中长辈知道林方旭今年要下场,也只当小孩儿要去练练胆,没多在意。 林方勤本来是正月二十就要去茶铺,结果十八那天,林方启过来找旭哥儿看文章时带话说,大伯父有事找他。 林方勤到大伯家时,大伯父将他领去了书房,其他人似乎并不知道是什么事,都满脸好奇。 大伯父让他坐下,然后说道:勤哥儿,我叫你过来也没什么事,就是问问旭哥儿下场要准备的东西准备好没,银钱上够不够。 林方勤心里一动,回答道:都已经准备好了,不知大伯还有什么吩咐? 林成文闻言,笑着说道:你这孩子就是心思通透,我还真有事要嘱咐你。 林成文转身拿过几页手稿,递给林方勤,接着说道:昨日启哥儿将旭哥的写的几篇程文拿过来参考,我看看了,没想到旭哥居然已经有这般功底了。 林方勤大概看了一遍,也觉得写得不错,但到底没考过,并不是很清楚,便问道:大伯父觉得旭哥儿这次下场能走到什么程度? 林成文抚须笑道:这就是我要嘱咐你的,我看以旭哥的水品就是参加明年乡试也是有几分把握的! 林成文面带红光,满脸欣慰道:我们林家说不定又要出一个进士了,所以你不要光顾着铺子的事,多看着点,到时候去杭州的盘缠也要早做准备,银钱若是周转不开就告诉我,我给你凑。 林方勤回家到家时,还有些恍惚,看到林方启和小弟还在书房里讨论着什么,回过神来大步走向卧室,他得问问夫郎家中还有多少银钱,还得给小弟再准备一些笔墨,考篮、考帘也得再准备一份。 林方旭这时候并不知道大哥和伯父对他充满期望,却又怕给他压力的纠结心里。 林母娘家已经没人,林方旭还没成亲,正月间也不用走姥姥拜岳父,除了去县衙报名外,林方旭便一直呆在家里解许先生押的题。 林方启受他影响,正月间也没有出门,每天一早就过来,跟着他一起做题,还经常缠着林方旭给自己讲讲怎么破题。 这一日,林方启给大堂哥传完话后,进了书房就一直神不思蜀,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旭哥儿,你觉得成亲好么? 林方旭一脸懵逼,心想:娶一个跟你不一条心的媳妇儿,再生一个跟你反着来的儿子,成亲真没什么好的。 嘴上却只能说:启哥,你是不是忘了我才十三岁,离成亲还有好几年呢。 林方启恍然大悟道:是啊,你毛还没长齐呢,这种事问你也是白问。 林方旭噎了一口气,转过身继续看书。 我毛没长齐关你屁事! 林方启见他不理自己,又厚着脸皮凑过去,傻笑着道:旭哥儿,我母亲去年不是写信给舅母,让帮忙给我寻摸亲事么,昨天我偷听到母亲跟父亲说好像有合适的了,据说是个聪明持家的小哥儿,嘿嘿 林方旭看他一脸傻样,便怼道:嗤,我看你还是赶紧看书吧,要是考不上秀才,那聪明持家的小哥儿没准儿就成别人夫郎了。 林方旭纯粹是看不惯他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在那里瞎乐呵,只是没想到,后来却差点成了真。 时间过得很快,二月初书院就要开课,林方旭和大哥回了县城,艾晓雅和二哥一直呆在县城没回来,大哥夫只好带着三木留在林家村照顾一家老小。 林方旭兄弟回到书院,将自己在家写的文章交给先生批阅,许昭挨个单独教导了一番,细细嘱咐了考试时需要注意的事项。 第十五章 转眼就到了县试的日子,即便是最忙碌的人家,若是家里有考生,其它事都要先放一放的,因为科举正途才是头等大事。 林家往年考生少,只是各家亲戚送贺礼,今年考试前一日,林方勤亲自去书院将林方旭三兄弟接回了梧桐巷。 原来是,二月初的时候,大爷爷问大伯父:几个孙子县试准备的怎么样。 大伯便说道:这次旭哥儿多半能中秀才,启哥儿若是发挥得好的话也有几分把握,明哥儿就不好说了。 林炳光听,有两个孙子都有可能过,一高兴就自掏腰包,在梧桐巷的宅子里摆了八桌席面,说是长房这次参加县试的就有三人,怎么着也得摆宴席庆贺一下,为考生践行。 酒席上大爷爷多喝了两杯,满面自豪的追忆道:我林家从汉末就迁来,虽然有家谱可查的只到前朝,可也算是耕读世家,前朝进士就有过三位,更是有人高中一甲榜眼。林方旭心想:可惜榜眼过后就连考场的大门都进不去了 大爷爷讲完后,亲戚朋友纷纷举杯,预祝林方旭三人取得好成绩,二木端着自己的甜汤小碗,跑到林方旭跟前大声说道:小叔叔,二木敬你一杯,预祝你榜上有名。席上诸人被逗得哈哈大笑。 第二天一早,天还只有蒙蒙亮,林方旭三人就被亲人们簇拥着赶往考场,不只是林家,整个武义县城,满大街都是或长或短的送考队伍。 一行人来到县学前街,送行的亲人被街口口守备森严的兵丁难下。林方旭手持考牌,提着考篮越过警戒线时,还能听到大哥在叮嘱他不要紧张。 林方旭心口泛起一阵暖意,心想:我正要踏出改写命运的第一步,一点也不紧张。 若说紧张,林方明才是真的很紧张,他考试前两天才偷着将梁祝写完,老师布置的文章就写了一篇,虽然老师没说什么,可是现在心里没底得很。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考棚搭在县学大院里,林方旭等考生们到齐后,在县学门前站好,只见一头戴二梁朝冠,身穿青缘赤罗裳,面白留有短须,颇有威严的青年男子站在石阶上,想来就是李县令。 见考生到齐,李县令开始讲话,虽然讲了很多,但真正需要留意的就是考试时间和场次,这一次县试考四场,考完大概就到月底了。 李县令讲完,书吏开始唱名,考生点名入中厅大堂接卷,高声唱某廪生保,廪生确认后应声唱廪生某保,此为「唱保」。 如做保廪生对考生有疑时,立即县官查察或扣考,林方旭几个是由许仲康师兄作保,所以此时他也在场。 上前验明正身,再经过简单搜查后,考生领了答题纸按序号坐好,等八百多名考生都坐到书案后时,天已经大亮。 李县令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命衙役锁门后,便在一张横轴上写下正试题目。 正场一般要求试四书文二篇、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李县令却是个不按常理之人,只要求写一篇时文,可题目却出得极为刁钻,林方旭听见周围一阵抽气声。 李县令看着底下考生愁眉苦脸,大为得意,心想:过年时,许家那跛脚解元到处吹嘘自己弟子,自己若不想个难点的题目岂不是对不起他。 李县令再看林方旭一边磨墨,一边构思,心想:倒也沉得住气。其实对林方旭来确实说有点难度,但也就这样,毕竟只是县试,不可能当成会试来考。 林方旭也不管其他人,微微沉吟片刻,便提笔在稿纸上书写起来,下笔如飞可能略显夸张,但也没到一个时辰,洋洋洒洒,花团锦簇的一篇文章便跃然纸上。 接下来检查反而更花时间一些,格式要正确,不能范了帝讳、圣讳。更需要逐字逐句调整,修改,让文章变得更加言之有物,还要立意深刻,读起来赏心悦目。 转眼午时已过,林方旭用了些哥夫准备的吃食,最后再检查一遍,确认完全无误后,一笔一划的往答卷上誊抄。 科举考试,必须统一用馆陶体答卷,可同样的字体也有人写的好,有人写的坏,林方旭这一手馆陶体就是属于好到能让人眼前一亮的那种。 贴诗题目倒是不难,看来父母大人也怕背后被人骂啊。 林方旭吟诗作对本事一般,但是试贴诗也只有县试才有,要求并不高,合辙押韵、符合格式就行。 林方旭很快就写好,此时离第一次放牌还有一会儿,林方旭干脆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他到是闭目眼神了,李知县却有些惊讶,这小孩儿速度还挺快的嘛,就是不知答得如何。 只听一声梆子响,考场大门缓缓打开,林方旭本就坐的靠前,第一个便上前交了卷,收拾东西走出了考场。 为了科举的公正性,试卷名字都要密封,然后再统一阅卷,李知县没管那么多,接过林方旭的试卷便看了起来,越看越是心惊,心想:怨不得许跛脚到处吹嘘,这五仪林家看来又要出一了不得的人物了。 林方旭出来的时候,长辈们都已经回去,只有大哥还等在门口,见他出来,上前问道:怎么这么快出来,答得如何? 都答完了,感觉还行,具体要等发案后才知。林方旭说完便和大哥一起等着二哥他们出来。 一个时辰过后,其他人也陆续出来,大部份考生面色发白,有几个考生更是痛哭流涕,一旁亲友在那里宽慰。 林方启出来后,哭丧着脸对林方旭说:旭哥,这次考题怎么这么难啊! 林方旭看他眼睛都红了,安慰道:又不是你一个人难,大家都很难啊。 林方启想想也是,只要答得比大多数人好就行,县尊大人总要取够名额。 林方明出来得比较晚,主要是时文太难,自己也写得乱七八糟,便在贴诗上狠下了些功夫。 林方明自觉自己贴诗作的很出彩,也不一定没希望,出来看见林方旭便笑着说道:旭哥儿你是不是没写完就交了,考前不是给你说过,第一次放牌可以不交的,还可以再写一个时辰吗? 林方旭也不多说,只道:我写完了的。转身和林方启跟着大哥往家走。 林方明也无所谓,只当他第一次考,没什么经验,都不知道多检查几遍。 转眼就到了第三日发案的时间,有的考生天还没亮就在县衙门口等着了,林方旭三人到的时候图案已经贴了出来,前面围满了人,一时也挤不进去,只能在后面等着。 过了一会儿便有人退了出来,其中便有旁支两位族兄林方绍、林方伟,三兄弟迎了上去,林方明和两人年岁差不多,平时关系更亲近一些,便直接问道:绍哥你和小伟考得怎么样,有没有看到我们的? 两兄弟面带笑容,林方伟更是对着林方旭兴奋道:旭哥儿,你不知道,你正试取了第一名! 林方启知道他的水平,没有太惊讶,只是急着问道:那我呢?我有没有被录取? 林方伟回答道:我们五人都上了榜,除了旭哥儿,你和绍哥都在内圈,绍哥三十六,你十一,我跟明哥在外圈。 一般正场录取较宽,文字通顺者即可录取,但团案分内外圈,内圈取正场名次前五十名,其中前二十名直接取中,剩下三场可以不用参加。 除了前二十名外,团案上其他人则要参加第二场招覆,再择优录取。 同理第三场再覆和第四场连覆也是一样,最终能取中多少人,决定于参加考生的总数,题目的难度,县尊大人意愿等等 林方旭兄弟三人虽然知道了结果,但还是等到人少一点的时候挤进去确认了一下才回家。 林方明知道自己第一场就被取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本就做好了参加第二场的准备,只是现在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弟弟得了第一,心里很不是滋味。 林方旭和林方启规规矩矩在家等着后面三场考完,林方明和林方绍第二场招覆时过了,林方伟却参加了第四场。 第四场考完后,将自第一场起取中的考生,全数拆开弥封,用姓名发案,称之「长案」。 众人拥挤在县衙照壁前,只见长案上,榜首位置单独写着案首林方旭五个大字,后面按名次排列的才是这届县试通过的考生。 林方启还是十一名,林方绍名次向前挪了一些,排在二十八,林方明和林方伟一个三十七,一个四十三,林氏五人算是都过了县试。 从榜单上区区五十五人,可以看出李知县不光出题难,取中人数也是历届最少。 林家村虽然中了五人,可在整个科举过程中县试实在不算什么,马上就是四月初的府试,现在放松庆贺还早得很。 第十六章 府试时间是四月十五左右,林方旭几人陆续接待了一些上门道贺的亲戚朋友后,没看几天书就到了四月初。 五仪县到金华府不算远,但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意外,四月初八,林方旭五人就坐着大爷爷和六爷爷家提供的两辆马车提前出发。 这一次除了林方勤要去送考外,林方绍刚满十四岁的弟弟林方武也跟着去跑腿。 县试刚过时,六爷爷就已经写了信去府城,让林成桂帮忙安排几个孩子得衣食住行。 林方旭他们初九下午到金华府时,成桂叔家大堂哥林方茂已经等在了那里,这直接将林方旭一行人接到了家里。 成桂叔家是个三进的宅子,一进门堂婶便拉着最小的林方旭,关切地说道:哎呀!可算是到了,路上吃不好睡不好的,看给孩子累的,婶子已经让厨房准备宴席,给你们接风。 成桂叔在一边,笑着拍拍林方勤肩膀,等小辈互相见了礼,便招呼几兄弟入席,堂婶则领着女眷和孩子坐在屏风后面,吃完饭后,又由茂堂哥领着去了客院休息。 林方旭他们虽然没有快马赶路,但也一样有些累,随便洗漱一下,很快就睡着了。 林方茂安顿好客人后也回了房间,妻子安氏已经哄好孩子,在房间里等他,见他进来笑着问道:可是都歇下了,没想到旭哥儿考了县案首,说来小弟好像和旭哥儿同年,刚收到消息的时候,母亲还说应该让小弟也下场的。 林方茂没有作声,虽然比起来,母亲更偏心会读书的小弟一点,对小弟也寄予厚望,但他一个做儿子兄长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安氏见丈夫不搭腔,心里一阵气闷,婆婆娘家也就多出了两个举人,就当自己是腐书网了,对他这个商出身的儿媳百般看不上。 小叔子会读书,从小就送到杭州崇文书院进学,婆婆更是整颗心都放在他身上,家里得产业也不让碰,一副要让小叔子执掌门户的样子。 安氏即使再不甘心,可上有公婆,丈夫也不争不抢的样子,她也只有干着急。 第二天,林方旭几人吃了早饭后,林成桂嘱咐几人在家温书也还,休息也好,尽量少出门,若是要出去,就让大儿子带着家丁跟着去。 林成桂也是怕出什么意外,这段是时间赶考的人多,城里也乱的很,若是有什么冲撞耽误了府试,老父亲非得从林家村赶过来抽自己一顿不可。 金华府就在那里,什么时候逛都可以,林方旭他们也不是不懂事的三岁小儿。 林方旭几人老老实实的在家呆了几天,需要什么都是林方勤带着林方武出门准备。 到四月十五,林方勤早早就将几人叫醒,出发赶往府学宫。 金华府领金华、兰溪、东阳、义乌、永康、五仪、浦江、汤溪8县,故有\八婺\之称。 八个县这届的考生大概有千人左右,加上往届过了县试没过府试的考生至少四千多人,所以府试唱名便不能单独叫人了,一个县一个县的点,考生入场前首先要找到本县教谕。 林方旭几人到时,考场前已经熙熙攘攘的站满了人,黑暗中见到两个高高挂起,写有五仪两字的灯笼,知道本县教谕在那里,便挤了过去。 当天蒙蒙亮时,第一个县开始点名,五仪县排得靠后,林方旭进去后按照卷上编号,找到座位坐下,一早起床折腾到现在,早已饿的肚子轰鸣。 林方旭吃完堂婶一早命人准备的早饭,所有考生才到齐坐好,考场大门也缓缓关上。 有差役高声叫到:知府大人到! 手里还拿着火烧的、馒头的考生便纷纷起身,行礼道:学生拜见知府大人。 免礼,都坐下吧。知府大人声音十分沉稳。 林方旭抬头望去,见苏知府头带素金乌沙,身穿绯红官袍,胡须花白,面相严厉。 苏知府扫了考场一眼,面无表情命一对官差发题,便坐在高背椅上。 林方旭看着纸上题目,一大题两小题,大题考策论,小题考帖经和杂文。 题目很符合苏知府一惯中庸的做派,但以林方旭上辈子的听闻,若是真按照中庸来写,今日或许能中,但名次估计不会太好。 林方旭自从县试得了案首,便将小三元当成了目标,自然不满足于只是能过。 林方旭回忆上一世曾听人说过,苏知府幼时家境不好,书读得晚,中进士后又太过刚直,受了些挫,渐渐便谨慎起来,不再得罪人,但他骨子里却是个揉不得沙子的人。 想到这里,林方旭已经有了腹案,下笔在稿纸上书写起来。 林方旭写完策论题目时,已经接近午时,只剩下帖经跟杂文两道小题,林方旭把卷子收起来,准备吃了午饭再写。 可能在大部份考生眼里这次府试题目实在太过简单,林方旭见大多数人都已经跟他一样,已经拿出干粮水壶,开始用饭了。 用抹布擦干净桌上的水痕残渣,林方旭开始答两小题,小题倒确实不难,他很快就已经答好。 离午时还有一会,考生基本上都已经答完,就等着交卷。 午时梆子声一响,考生便纷纷站了起来,将卷子依次交了上去,出了考场,当大门再次关上时,考场内五千多人竟然只有不到五百人还在答题。 林方旭堂兄弟五人都交了卷,一起又坐马车回了成桂叔家,等着后天看结果。 林方明也觉得题目不是太难,自觉还答得不错,坐在马车上神色轻松。 艾晓雅这段时间却一点也不轻松,县试过后她不想回林家村,大哥夫回去时给她留了生活费,她便一个人留在了县城。 林方旭去府城后,她一直都在为话本的事情奔走,先是拿去书斋,本以为会像其他穿越小说写的一样,书斋老板会花重金向自己买手稿,自己到时候把版权卖给他就行。 可惜,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大魏朝主流还是四书五经,孔孟之道,书斋卖得最为火爆的是每届科举程文和一些大儒的读书笔记及心得。 若是想找书斋卖话本,你得自己找匠人将话本印好,书斋还要收寄卖费,至于收多少,那就要看你跟书斋老板熟不熟了。 艾晓雅自然和老板不熟,连印刷还没找到人呢,掌柜的就说要收至少五成利才让卖,这种霸王条款她怎么可能答应。 就在艾晓雅焦头烂额,无计可施的时候,苏知府的心腹师爷也在为东翁担忧。 府试过后,苏知府就要开始亲自阅卷,说来科举虽然严禁舞弊,可文无第一,这排名先后还是可以想些办法的。 金华县案首沈京出自金华府沈氏,官宦世家,更是董阁老一系,府试前就找了师爷带话,让此次必点他为案首。 师爷深知东翁秉性,不敢去找不痛快,想着既然能得了县案首,想必是才学出众的,也许自己凭本事也能得了府案首。 可哪里知道会冒出一个林方旭,才学出众不说,文章更是无一句不搔到东翁的痒处,看得苏知府直拍案叫好。 师爷见东翁点了林方旭为案首,沈京排在第二,想着权势滔天的董阁老,还是将带话的事跟苏知府说了。 苏知府听后,冷笑道:哼!就是董袭老儿的亲孙,该点谁,本官还是会点谁,莫说他一个娶了董家庶女的沈氏。 师爷听冷汗连连:可是江浙乃董阁老祖籍,东翁还在金华任职,这总之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啊。 苏知府一脸不以为然道:先生可知林方旭乃是林伯礼,林御史的后人,先帝可是说过,林伯礼乃我等士人之楷模。 苏知府见师爷还有些犹疑,便又神色莫名地说道:年初时管子仲入阁了,既不是董党的人,也不是孔党的人,圣上为什么就让他入了阁呢,说来苏州许家和管阁老关系亲厚得很呢。 师爷恍然大悟道:林方旭的老师好像就姓许。 苏知府当然不是因为林方旭的老师才点的他,不过看师爷一副学生明白了的样子,苏知府也不再说什么。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四月十七,府试放榜 府衙大门还没开时,林成桂便吩咐了两个识字的家丁去守着了,林方旭几人就在家里等着消息。 林方启自天亮后,就在大厅里走来走去,觉得自己就不该听成桂叔的,就该自己去,人多挤着看榜,说不定还不会像现在这样紧张。 等林方启快将大厅地砖踏平的时候,小厮甲跑了进来,高喊着:中了中了!旭少爷中了案首了! 林方旭还没什么反应,旁边的林方勤却是一下站了起来,严肃惯了的人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喜悦,只是深吸一口气,拍拍林方旭说道:旭哥儿,恭喜了。 林方伟几人顾不得恭喜他,连忙问道可有看到其他人的。 小厮也是圆滑的,见到案首是林方旭,自然先回来报喜领了赏钱再说,其他人中没中,他当然不知道。 又过了半个时辰,另一个小厮乙便回来了,这小厮倒是仔细将榜单看了两遍,回来后说道:看榜的人太多,小的只勉强看了个大概,一共取中了大概两百位人选,旭少爷中了案首,启少爷排在三十二,绍少爷排在四十八,明少爷和伟少爷的名字没有注意到。 林方茂发了一样的赏钱,便让两人退下,过后将小厮乙提拔到了自己身边做事,当然这是后话了。 这时候,林方启即使神经再粗,见明哥和伟哥两人神情沮丧,也和其他人安慰道:兴许小厮没看见,我们晚间等人少一点,再去看看。 可惜下午两人亲自去看了,确实没有自己的名字。 苏知府和李知县两人性格南辕北辙,但他们有一点却是惊人的相似,就是考完都不宴请考过了的学子。 所以林方勤发完榜的第二天就带着弟弟向成桂叔辞了行,一行人回了五仪县。 第十七章 林方明一路上神色颓唐,人就是怕比较,往年县试都没过,也不见他当回事儿,这次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弟弟连中两案首,哎,他还是要面子的。 要面子的林方明还不知道,自家娘子在家千盼万盼地等着他回家。 原因是艾晓雅又找书斋掌柜谈寄卖费的时候,遇到了来买笔墨的曲双双。 说来艾晓雅本来早就打算结交曲双双,只是一直忙着其他事,竟然忘了。 两人相遇后,曲双双便上前主动攀谈道:今日又见娘子,实在幸会,说来双双可是早就盼着与娘子相交,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请娘子喝杯茶。 艾晓雅和掌柜谈不拢,本就要走,便笑着应允道:曲老板相邀,自是求之不得。 两人到鸿鹄楼后,都有心结交对方,自然很快便相谈甚欢,不一会儿便一个叫对方曲姐姐,一个叫对方晓雅妹妹。 曲双双自然看见了艾晓雅手里的手稿,便问道:刚看见娘子与袁掌柜争执,不知是为何事。 艾晓雅也没有隐瞒,便将前因后果都说了,曲双双听完,挺好奇是什么样的话本子,便问艾晓雅可不可以借来看看。 艾晓雅正愁推销不出去,有人要看也没什么不可以,说好明天看完后自己来拿,便回家去了。 艾晓雅第二天下午去时,曲双双正在大堂等她,却原来是想买下她的话本稿子。 鸿鹄楼曾请过一位女先生说书,刚开始时还有很多太太、娘子捧场,可惜女先生也就会那么两本,听腻了就渐渐冷清起来。 曲双双是真的看好艾晓雅这本书,跟她讲明原尾后,忍不住说了几句真话,道:我都不知道妹妹怎么会想到拿去书斋卖,去那里的人有几个是买话本的?。 怎么想到的?穿越小说里写的呗。 艾晓雅这断时间也是被磨得没了脾气,便说道:姐姐要是买的话,怎么个买法? 曲双双也不拐弯抹角,回答道:妹妹若是直接卖给我的话,我能出四十两。妹妹若是和我合作的话,我就只出十两润笔费,以后客人听书的打赏妹妹得四成。 艾晓雅心想,看不出来,这姐姐出价还不低,林家那百来亩地,一年也才两百两左右的收入,大哥夫管家,一个月也就给她一两银子的零花钱。 艾晓雅倒是想直接答应,但话本大部份是林方明写的,还是要给他说一声,得尊重另一半不是。 便开口道:我自己倒是愿意和姐姐合作的,只是话本毕竟有相公帮忙润色,还是要相公点头才好,只能等相公府试回来后,再答复姐姐。 府试前天就考完,应该也等不了几天,曲双双自然点头答应了。 可能是郁结于心,林方明回程途得了些风寒,路上耽搁了一天。 族人早已经收到了府试的消息,酒水、鞭炮、席面都已经定好,就等他们回来全族好好庆贺一番。 林方旭他们才到林家村村口,就被大爷爷派来放哨的几个孩子围住了。 几人下了马车,二木便绕过自己老子,跳到林方旭身上,高兴地说道:小叔叔,幸好你这次考得好,大爷爷说要摆宴席庆祝,我们下午又有佛跳墙吃了! 嘿!合着考得好,就是为了吃佛跳墙啊?来来,我们今天都沾林案首的光,吃佛跳墙去。林方启笑着调侃道。 一群人笑着进了村,得了消息的大爷爷早就安排了人,将村口早就挂好的鞭炮点燃,迎接归来的学子。 不怪族人不矜持,毕竟历年来得了府案首的考生不一定在院试中夺魁,但不出意外却是一定能过的,这样林家方字辈也算是出了有功名的顶门人了。 林家族宴摆了十六桌,林方旭、林方启、林方绍三人跟着大爷爷等长辈做了主桌。 席上方子辈的堂兄弟纷纷向三人敬酒,林方启两人倒是喝了,轮到林方旭时,敬酒的人都被大爷爷等长辈骂了回去。 不许给旭哥儿喝酒,他今年才十三,伤了身子怎么办!大爷爷说道。 旭哥儿六月还要参加院试,若是喝坏了,耽误了考试,十个你们都赔不起。六爷爷板着脸训道。 小年轻们哪敢反驳,可林方旭也不能扫了大家的兴,端着茶杯依次和大家走了一个,最后佛跳墙也没吃两口,茶水却喝了一肚子。 却说林方明散席后没有回家,一个人沿着河岸走,最后站在村头的柳树林旁。 艾晓雅自觉特别能理解他,就跟当年高考后的谢师宴一样,考了985、211的坐老师旁边,畅谈以后要好好发展,为家乡挣光,考得不好的同学在一边默默的吃回份子钱。 艾晓雅这次没出份子钱,也不好吃白食,决定做一个好妻子,跟在林方明后面,打算找机会安慰一下他。 林方明站在村头河岸边,望着河面,对身后的艾晓雅说:娘子觉得这河边的垂柳和河里的明月美吗? 艾晓雅想了想回答道:柳树碧绿,明月皎洁,确实挺美的。 林方明恍惚道:是啊,多美啊,我现在就想写一首诗来咏它的美。 艾晓雅奇怪道:那你写啊,我去给你拿纸墨来?但前提是你不能跳河。 林方明并没有听她说话,又自言自语道:难道读书人就一定要写好八股文了,时文八股,原本就不是圣贤制撰,又怎么能阐发圣贤之微奥,而这世间之美,人间之事,又岂是八股文能尽述的。难道读书人就一定得按照他们制定的八股条框,做那沽名钓誉之辈,做个惑于功名二子的国贼禄鬼了。 艾晓雅心想:得,看来不用再安慰你了。 林方明用尽自己的所有勇气做了一个决定:娘子,不管以后大哥再怎么骂我,我都不打算再考科举了。 艾晓雅觉得无所谓,见他也并不打算跳河,陪他再站了一会儿两人就回家去了。 柳树林另一边,林方旭担忧地看了大哥一眼,只见他随意折了一根柳枝把玩道:旭哥觉得读书人是不是必须写好八股文。 林方旭想了想回道:读书人自然不用必须写好八股文,八股文写的好的也不一定是读书人,只不过是借一个读书人的名头做自己想做的事罢了。 嗤 林方勤挑眉笑道:旭哥倒是想的明白,看来大哥以后也不用再逼你二哥了,他既然不想考,那就随了他的意吧,只是以后得辛苦旭哥儿做那国贼禄鬼了。 林方旭耸耸肩膀,笑得随意,说道:国贼禄鬼小弟自是不想当的,但小弟更不愿意只做个读书人。 林方勤听他说完,满脸欣慰,两兄弟似知己般相视一笑,便也回了家去。 第二天林方旭和林方启相邀,两人一起前往栖霞书院,进门时遇见了同样过了府试的伍子升和另一位二十多岁的考生文博远。 五人相互见了礼便一起去了先生书房门口求见,正好先生已经下课。 许昭平见到他们,笑道:不错,童子试前两步算是跨出去,就差最后一步了,切不可自满得意。 五人忙回到:学生不敢。 许昭又道:这段时间你们就自己回家,安心温习吧,我已经让你们许师兄安排了住处,你们待会一人拿张帖子,到杭州时直接去许家别院就行。 接着又单独对几人县、府试的文章做了点评,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 轮到林方旭时,说道:旭哥儿小小年纪,心思如此通达,于文章上为师也没什么好教导于你的,只是还有一句话想要说与你听。 林方旭忙到:先生请说。 许昭沉默一会儿道:旭哥儿,做人有时还是需要一点赤忱之心,切不可所有事都算计太过。 林方旭听完,心里不知在想什么,面上却恭敬道:学生自当谨记先生教诲。 转眼便到了五月中旬,五仪县到杭州可比到金华远得多,必须要提前一个月跟着一个商队出发,送考的还是林方勤、林方武两人,走之前六爷爷叫了林方勤过去,给了一百两银钱,还安排了两个护院跟着去。 第十八章 林方旭几人五月底的时候到达杭州,直接去了先生说的别院,管家早就得了吩咐,直接将几人带到了客房休息,等许师兄下学回来。 这时候远在五仪县的艾晓雅夫妻两人,正沉浸在红楼梦中不可自拔。 林方明想通后,第二天就和艾晓雅两人去了县城,艾晓雅自然说了跟曲双双合作的事情。 林方明听完很感兴趣,亲自同艾晓雅去了鸿鹄楼商定此事。 曲双双这才知道这两人居然是夫妻,不过也没太惊讶,三人很快就谈妥。 女先生花一天时间准备,曲双双则到处跟熟识的人说,茶楼将有新书要讲,林方明也邀了一干好友前来捧场,效果意料之中的好。 第一天打赏的银钱分下来,艾晓雅得了二两左右,笑着道:不知道以后是不是每天都能有这么多,要是有的话,那一年不是得有七百多两。 艾晓雅穿越这么久,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了一点主角光环,不过很快又被曲双双拉回现实。 曲双双笑道:妹妹可真会想,这次是专门找人捧的场,以后哪有这么多,等过几个月这个故事听腻了,估计一天几文钱都没有。 艾晓雅听完,自信的笑道:姐姐若是想要新故事,也没什么难得,再写一本更好的就行。 曲双双也笑着说道:妹妹若是有新故事,可要记得姐姐,到时候我们又像现在这样合作。 艾晓雅挑挑眉,不可置否道:这个到时候再说吧,总要先把故事写出来,姐姐看了满意才行。 艾晓雅也是才知道,打赏的钱曲双双只分了一成给女先生,她自己得了五成。 自己出新故事,女先生负责讲说,她就出个场地,何况还能带动茶楼生意,茶水点心都比往常卖得多,怎么着也不该是她拿五成,感觉便宜都让她占了。 艾晓雅回到家时,林方明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 艾晓雅惊奇道:你不是和朋友出去喝酒了吗?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林方明心虚道:有人突然有急事,就没去了。 其实是几人一直在那里说: 中了府案首的是不是你弟弟呀? 你弟弟也太天才。 你说他能不能得个小三元? 林方旭嫌烦,便推说有事,早早离开了。 艾晓雅当然不会追根究底,只说:我回来的时候,曲姐姐让再想个新故事,免得重复讲一个,到时候客人听腻了,我倒是还有一个新故事,相公要不要听听? 林方明正无聊,自然应好。 艾晓雅坐到石桌对面,缓缓讲到: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练成高经十二丈,方经二十四丈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娲皇氏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只单单剩了一块未用,便弃在此山青埂峰下 艾晓雅红楼梦还没讲完的时候,离院试开场也没有两天了,刚到杭州时,许仲康从府学回来,陪了几人两天,去杭州城出名的景致转了转。 过后几个考生便不再出门,聚在一起看书写字了。 建文六年,六月初十,院试开始 浙江布政司下辖杭州、嘉兴、湖州、绍兴、金华等十府。 和府试进场一样,林方旭他们要先找到写有金华两字的红灯笼,和本府考生在一起,各府按抽签顺序,一起进入考场。 金华府运气不好不坏,排在中间,等所有考生进场后,已经是卯时中,这时身着绯衣的提学大人终于出现。 院试考两场,第一场淘汰掉大部份人,录取人数是秀才名额的一倍,用圆圈揭晓,写坐号,不写姓名,称为「草案」。 第二场覆试再淘汰掉一半,剩下的人就是这一次院试考中的秀才了,算是有了功名,是自己人了,以后见官就可以不用下跪。 提学大人也不啰嗦,宣布了考场纪律,并说明考试场次后,便将考题公布下去。 两道截搭时文题,若县试题目只是稍微刁钻的话,那这次院试题目就是真难了,大多数考生估计连题目都破不对。 其实提学大人也是被江浙的世家豪族逼出了火气,前朝时,世家南逃,后来又主动投献,没经历过战火的江浙等地世家林立,传承完整。 江浙人又各个会读书,在科举方面简直傲视群雄,哪里看得起提学大人一个山西老西儿。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院试前寇提学便被宴请过几回,明示暗示的告诉自己家里孩子学业不错,想来这次院试能得个好成绩。 杨提学心想既然你们孩子都学业优异,那本官可要好好考考。,于是想了这么个举人都不一定答得好的题目。 举人答不好,倒是难不住林方旭这个前进士。 破题破对了,就算是答好了一大半。 林方旭顺利破题后,便开始遣词造句,过后又是一遍一遍的反复检查,细细斟酌,一直到天黑才答完卷子。 院试都是糊了名的,寇提学收了卷子,便开始连夜批阅,面对这几千份考卷,题目出得难的另一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破题就淘汰了一大半,再将语句不通顺,写得前后颠倒,立意不明确的挑出去,剩下的也就差不多了。 这时候将剩下的两百多份卷子粗略分个先后好坏,挑五十份写得突出的,坐号写到草案内圈,其它的计入外围。 寇提学第二天中午就批阅好,下午便命差役击锣敲鼓,贴了出去,让上了榜的考生准备明天覆试。 草案不排名次,林方旭意料之中的在内圈找到了自己坐号。 可能是因为考前有林方旭这个前进士的指导,林方启和林方伟虽然不在内圈,但都上了榜。 同一书苑的伍子升、文博远也在外圈。 覆试这天,偌大的考场就只有两百多人考试,还是要求写两篇时文,题目中规中矩。 剩下这些人算是这一届院试考生中优秀者,很快就都轻松地答完题目,午时梆子一响,就都纷纷交了卷,剩下怎么选取,怎么排名次,就是提学大人的职责和权力了。 林方旭几人考完,都回了许府别院,等着第二天下午看榜。 第一场考完寇提学心里其实就有了个名次先后,第二场也只是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几百份卷子很快就批阅好,然后让人去弥封记名次。 最先开的自然是这次院案首,寇提学下属见案首名字,惊奇道:嘿!这案首好像不是出自哪个世家啊?也不知道能不能让人服气。 寇提学讽刺地笑道:反正按你们江浙的规矩,前十名考生的院试文章是要贴出来的,若是不服气,拿自己文章去比较不就好了。 说来这也是让寇提学窝火的地方,哪个地方院试名次不是提学官说了算,谁管你服不服气。 偏偏江浙就不行!得把前十名文章贴出来,要是点了个太次的人为案首,那些个考生能聚众闹得你灰头土脸,偏偏各个世家出身,你还不能怎样。 所以下午开榜时,林方旭除了看见案首处除了写着自己的名字外,名字下方还贴着四篇时文。 前进士的水平还是很经得起考验的,先不说正场两篇水平远超其余考生的时文,就是覆试两篇也是当得起案首的,一时间周围一片道贺声。 这次院试一共取了一百三十五人,林方启也在九十七的位置上找到了自己名字,林方绍一百三十三名,险而又险的过了,林家村三人算是都有了功名。 同来的伍子升中了五十三名,文博远一百零九。 五人上午来时提心吊胆,下午回时高高兴兴,互相恭喜,林方绍更是大呼侥幸。 五人回别院,告诉了送考亲人院试结果,又是一阵笑闹。 夕阳西落时,林子旭便出发去西子湖畔参加提学大人的簪花宴。 簪花宴摆在一艘西湖游船上,除了院试前五十名外,还有提学衙门的属官,以及本地一些世家大族的代表人物,杭州四大书院山长也赫然在列。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即使北方被蒙奴铁骑肆掠的时候,西湖的歌舞都没休过,更何况是现在。 精美的画舫,灯火辉煌,极尽奢华。 醉人的暖风,歌声悠扬,琴声婉转。 朦胧的月光,墨绿的湖面,似银鱼般缓缓游弋的画舫里,有世家子弟,美酒华服,肆意风流;有峨冠博带的士子,吟诗作画,书生意气;更有那官绅富商倚红偎翠,开怀畅饮。 好一副盛世西子夜游图! 林方旭收回目光,和五十多名新晋秀才坐在船尾,相互寒暄,彼此吹捧。 船头提学大人和四大书院山长正在推杯换盏,各大世家的人也在高声笑谈。 簪花宴说是宴请新晋秀才,但在这里新晋的五十名秀才其实无足轻重,只是借他们一个名头罢了。 显然有的人刚经历了榜上有名的喜悦,还接受不了这种落差,频频抬头望向船首。 第十九章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有小厮匆匆上前,走到提学大人身边,耳语几句,只见提学大人面露惊色,起身出了画舫。 所有人都好奇的翘首张望,不一会儿,只见提学大人陪同一老者入内,后面跟着两个年轻后生。 老者手持檀木珠,身穿玄色长袍,须发花白,面相儒雅中透着刚毅。 身后两个年轻后生,左边年龄稍长,大约有二十来岁,和老者面容相似,一副书生打扮。 右边是位年轻小哥儿却做的男子打扮,头戴嵌宝紫金冠,身穿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唇如花瓣,目若秋波,鼻梁挺直,如墨画的眉间英气勃勃。 船头的世家代表,书院山长见老者进入画舫的那一刻,便都纷纷起身,拱手相迎,林方旭等新晋秀才虽然大多数人都不认得老者是谁,但跟着起身总是没错。 老者走到林方旭等人前面,含笑朗声道:这届院试案首是哪个啊? 林方旭突然被点名,只得上前两步,回道:学生金华府林方旭,正是此届案首。 老者听完,哼笑道:看来许昭那小子肯定没跟你提起过老夫了,连见了师公都不认识! 这下林方旭终于知道老者是谁了,许先生的授业恩师,商仲淹,字希文。 前朝兵部尚书,现领着太傅虚衔,致仕回祖籍杭州养老。 洪武帝曾说,没得到两位贤臣辅佐,实在是人生两大遗憾。 其中一位是林方旭先祖,林伯礼,和洪武帝差了好几代,怎么着也是遇不到了。 另一位便是商仲淹了,说起来,商太傅还算是洪武帝的救命恩人,这又得从前朝说起。 蒙奴范京时,皇帝、官员能逃都逃了,只有当时的兵部尚书商仲淹留下,率领指挥剩余士兵和京都百姓坚守京城。 洪武帝孤军被围时,也是他给了大皇长哥儿调兵令,后更是和洪武帝左右夹击,将蒙奴驱逐出了汉人土地。 洪武帝登基后,拜其入阁,他称与蒙奴交战时伤了根本,婉辞了。 洪武帝无法,只能加封其为太子太傅,从一品,允其归去。 建文帝登基后,又加封其为太傅,正一品,位列三公。 林方旭上辈子只闻其名,没见过其人,此时忙改口道:弟子见过师公。 商仲淹也不多为难他,只拍拍他肩膀道:好小子,去年过年,你师父就给我看过你的文章了,得个案首也不算埋没了你,走!随老夫去见见各位山长,也让那几个老家伙看看,不是只有他们四大书院的人,才当得了案首的。 寇提学听了他的话,心里不禁一乐,看看院试前一直宣扬,自家学生沈京能得案首的紫阳书院山长。 嘿,面色果然很好看。 孝顺徒孙林方旭便在四十多双羡慕嫉妒的目光中,跟着商仲淹去了船头。 林方旭心想羡慕什么了,你当我上去是享受的。 林方旭当然不是去享受的,主桌上除了提学大人,就是四位山长,还有两位致仕老进士,哪有林方旭一个小辈的位子。 他只能和另外两个后生站在旁边端茶倒酒,顺便在商仲淹跟其他人说起他的时候,杵在那里露个脸,表示: 对,他说的学业还算可以,天资还算聪慧的徒孙就是我。 宴席散场后,林方旭坐商仲淹的马车,顺路回许家别院。 车上,商仲淹为林方旭介绍到:这位是我的大孙子,商谭,明年也要参加乡试,你们年轻人可以多多交流。 见林方旭露出惊讶之色,商仲淹嗤笑道:怎么,你别给我说你明年不参加乡试?!年纪不大,心眼还挺多。 说完靠在抱枕上,闭目养神,对面的商大公子笑着对他挤挤眼,坐在他旁边的小哥儿也露出揶揄的笑容。 林方旭面色讪讪,看了一眼那艳丽的面容,心想师公,你还有个人没介绍呢。 可惜师公听不到他的心声,马车很快就到了许府别院。 林方旭回来的时候,其他人都休息了,只有林方勤还在客厅等他。 见他经来,招呼他坐下,问了问宴会的事情,便说道:这是好事,难得商太傅愿意照拂与你,想来是因为许先生的面子,你回去定要好好谢谢先生。 林方旭点头,上一世他都没见过师公本人,想来这也是重生一世带来的益处了。 林方勤又道:我打算明天买些杭州特产,后天就回五仪县,旭哥儿回去后可有安排规划。 林方旭回道:师公让我参加明年乡试,回家后自然是要为乡试做准备。 林方勤知道自己弟弟是个心理有数的,听他说完高兴地说道:看来旭哥儿是有些把握了。 林方旭矜持的笑了笑,问道:大哥自己有没有安排,回去还是跟着赵伯父做账房,收一些散茶吗? 林方勤意外道:嘿,旭哥果然长大了,还知道关心这些,账房倒是不做了,到时候会做点茶叶生意。 林方旭听完心里有了底,便不在说什么。 在林方旭他们从杭州出发的时候,商仲淹正在跟自己的外孙大眼瞪小眼。 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去,你姆父都写了几回信来催了!商仲淹吹着胡子道。 他对面坐着的,正是没给林方旭介绍的外孙,武安侯府的小哥儿,姜世云。 商仲淹见他手里把玩着一把宝石匕首,就是不说话,无奈道: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说你姑姑那般哭求,你父亲也不好不答应不是。 商仲淹见他把匕首抽出来比划,赶紧再接再厉道:小云啊,这女子、哥儿的婚事本来就没法自己选择,嫁给不认识的人还不如就嫁给你表哥,再怎么说,你表哥也是个伯爷呢。 姜世云冷嘲道:嗤,又不是他自己挣来的! 外祖父不用再说了,我明天就回去,道理云儿都明白,只是想到表哥被姑姑宠得娘们儿兮兮的样子,心有不甘罢了!姜世云说完,将匕首拍在桌上。 商仲淹看着自己黄花梨茶案上的凹坑,心里颤了颤,再看外孙满脸落寞,又心疼道:这样不正好,以后过日子他也不敢惹你,家里都你说了算。 姜世云看外公满脸讨好地样子,觉得外公昨晚在马车上肯定是故意装睡的,他怕在人小屁孩儿面前,暴露他老不休的本质。 林方旭要知道自己在人小哥儿心里就是个小屁孩,不知道会不会呕血,可是谁让你还没人小哥儿高呢。 没办法,林方旭上一世十四岁以前都不怎么高,十四岁过后才开始抽条。 林方旭他们还在路上的时候,鸿鹄楼梁祝的故事已经没什么人听了。 曲双双也和艾晓雅结清了银两,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艾晓雅得了六十多两,比买断的钱稍微多一些。 艾晓雅已经将红楼梦的大概情节讲完,但毕竟是四大名著之一,林方明迟迟都没法动笔,一直在构思,艾晓雅虽然能理解,可是突然没了收入也有点着急。 在艾晓雅急的考虑要不要先做火锅生意的时候,成福叔来梧桐巷带话说:明哥儿,你们赶紧回村去,旭哥他们三人都过了!旭哥中了案首,这可是小三元哪!族长说这次要大办。 林方明嘴上说中恭喜,心里什么滋味却只有自己知道。 艾晓雅却无语得很,这院试,放在现代就跟中考一样,用得着这么庆祝么,可惜形势比人强,再不愿意也只能收拾东西回村。 想来在艾晓雅心里,会试估计也就是大学毕业答辩,可是她却忽略了一点,你大学毕业后还不一定找得到工作,可会试过了,包分配不说,还是分配你去当官。 林方旭他们回到村时,村子里鞭炮红花都已经挂了起来,一片喜气洋洋之色。 林方启看着村口迎接的族人,嘴里喃喃道:看来又有佛跳墙吃了。 其他人。 这次参加宴席的不再只是族里人,还有各家亲戚朋友,林方旭他们三人自然是坐主桌的。 林方旭这次也是不让喝酒的,大爷爷的原话是:后面还有乡试、会试呢,喝多了,伤到这颗考小三元的脑子怎么办,说不定后面还能拿个大、三、元呢。 当然大爷爷说这话的时候,开玩笑的成分居多,但也不否认,他确实怀着这样期望。 第二天,二哥夫妻两人自然又是早早离开,说来也可笑,两人似乎都忘了自己还有个襁褓中的儿子,走时看都没看一样。 早饭过后,林方旭找到林方勤问道:大哥今日可要回茶铺? 林方勤问道:我并不着急回去,你是有什么事吗? 林方旭又答道:大哥既然不着急,我想邀大哥去拇指坡,看一处我偶然发现的景致。 林方勤很是好奇,什么样的景致能让自己弟弟这么上心,两兄弟跟家人打了招呼便出发。 第二十章 七月的拇指坡更加草木繁茂,两兄弟说着闲话很快就到了山顶,林方旭要下到峡谷的时候,林方勤也没多问,只在后面跟着。 峡谷幽深,树木茂密,齐腰的野草证明长年无人来此,林方旭出门时特意带了两把镰刀,两兄弟借着镰刀往断崖处走。 当再次看到那棵金丝茶时,林方旭还是被那金色光晕晃了眼,林方勤则倒抽一口气说道:旭哥儿说的景致就是这个。 林方旭第一次看到大哥震惊的样子,调侃道:大哥觉得此处景致可否别致? 林方勤瞪他一眼,说道:太别致了,怕是麻烦啊 林方旭也正经道:大哥先前说要做茶叶生意,打算怎么做。 林方勤也不瞒他:你大哥夫会制茶,你是知道的吧,我以前和岳父每年会跟农户收一些鲜叶,你大哥夫和他师傅负责炒制,然后借着茶铺卖出去。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林方勤伸手摸摸一株金丝茶幼苗,接着说道:本来打算等你院试过后,去寻一寻哪有茶山卖,收散茶太过小打小闹了。 林方旭自然知道他的打算,上一世大哥也是买了茶山,经营茶庄,大哥夫制出的绿茶五仪春雨,后来在杭州名茶品鉴会上也是占了一席之地的。 只是不知道原来大哥这么早就打算买茶山了,上一世是四年后自己中了秀才才买的,想来在大哥心里,他的科举仕途才是第一位。 林方旭见大哥抓了一把土壤,若有所悟得样子,便笑道:看来大哥寻到了要买的茶山了。 林方勤也笑道:是啊,寻到的,可不就在家门前嘛。 林方旭想着坡顶那一大片地,担忧道:大哥,咱们家钱够吗? 林方勤翻个白眼,没好气道:少瞎操心,你当大哥这十来年就光出不进了,不会少了你的鸡腿钱,也不知道都吃哪里去了,怎么就不长个呢。 林方旭: 两兄弟回家后,林方勤便回了房间,赵时悦正守着睡午觉的木木,见他进来便说道: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厨房留了午饭,可吃了? 林方勤翻出夫郎放钱的箱子,说道:吃过了,悦悦先帮我打开箱子,我看看家里有多少钱。 相公想知道,问我不就好了。 说着打开箱子,取出其中一个荷包,递给他道:这是家里公中的钱,有母亲交到我手中的多年积蓄,每年地里的收益,和这些年用地里收益卖茶赚的钱,刨去一家开销,一共还有一万五千六百两。 说着又取了一个荷包,说道:这是相公这几年当账房的月钱,和用月钱卖茶赚的钱,一共三千二百两。 说完又笑着指着另一个荷包道:这个是我的嫁妆,就不给相公看了。 林方勤刮刮他鼻子,笑道:促狭!我打算买个山头种茶,看看钱够不够。 赵时悦高兴道:真的!看好了吗?在哪里? 林方勤一直觉得自家夫郎是能托付重任的,便将旭哥儿看到那处景致的事告诉了他。 赵时悦听得渐渐皱起了眉头,担忧道:这是摇钱树,也是大/麻烦啊,避免有人上山,也意外发现它,得先把山头买下来才好。 林方勤揉揉他的眉头道:是啊,我明天就去县衙一趟,把整个山头都买下来,先种一圈荆棘围起来,在靠村这面中下普通茶苗,等过两年再在断崖那边移植金丝茶。 赵时悦将钱匣子放回原处,说道:这茶怕是短时间都没法现世吧。 林方勤神色莫名,幽幽道:整个大魏独一无二的金丝茶,可不是谁都喝得起的,如果旭哥儿中不了进士,我林家可种不起,到时我会亲自将它烧了。 中了秀才过后,就要去县学、府学学习,而院试的名次决定你去哪里,前五十名去府学,其余的则到各县县学报到。 林方勤第二天去县衙的时候,林方旭便和回村参加贺宴的林方茂堂哥一起去府学报到了。 金华府学七月初一开馆,一大早,林成桂便安排了小厮跟着林方旭去了府学宫。 不同于西湖簪花宴,林方旭这个顶着小三元名头的府学新生,可以说是风光无限,刚走到大门,便遇到一群同年,看见他都纷纷拱手道:师兄早 这些人都和林方旭一样,头带儒巾,身穿儒袍,却年龄不一,有的三十多,有的二十多,总之都比林方旭年长,却因他是魁首,就都要称其为师兄。 林方旭被众星拱月般拥了进去,路上遇到沈京,似乎是专门等在那里,等林方旭走近后,沈京漫不经心地道:小师兄早啊,不知道小师兄吃了早饭没,师弟觉得小师兄以后应该让厨房多做些羊乳羹,免得以后长不高,一直像个小哥儿样。 林方旭淡淡瞟了他一眼,挑眉道:多谢大师弟好意,大师弟特意等在此,是想请教如何中案首吗?师兄建议大师弟将《礼记》再好好揣摩一遍,没准儿等下次重考的时候也能中个小三元。 噗嗤旁边人纷纷捂嘴忍笑。 心想这两人,一个嘴欠笑人个矮,还没断奶;一个嘴毒,这过都过了,还得什么小三元啊,除非府学季考次次垫底,被除了名。 林方旭说完,径直走了过去,其他人也跟上,司仪训导已经站在那里,入学仪式马上开始,沈京也不敢再说什么。 新生依次完成了盥洗,便在训导的带领下进了府学正殿,往届生元站在圣先师像两边,其中第一排首位还站着自己上一世的师爷,沈茂,沈大荣,当然他此时脸上还没疤。 中间站着十几位府学训导,林方旭上辈子还听过其中几位先生的课。 过了一刻,听到一声:知府大人到! 人总算是到齐了 所有人一起参拜了先师孔圣人后,新生再向知府、教授、训导行拜师礼,接下来就像是现代新生入学一样,领导轮流开始讲话。 先是教授大人讲,除了忠君爱国,刻苦读书外,主要讲一些入学后的学业考试,纪律要求。 接着知府讲,这位大人在这种场合的讲话,听着很对得起他的绯色官服,大概就是要求大家努力学习,报效君父,为国为民。 最后由三试案首林方旭上前,代表所有生员向孔圣人上香,然后发言做保证,其实也就是将府学提前给的词背一遍,在林方旭看来没什么,但台下的沈京却是嫉妒得很。 林方旭背完后,司仪说了结词,仪式总算结束。 林方旭从此便过上了两点一线的走读生活,住校当然是不可能的,府学宫可没有学生宿舍。 不过府学宫旁边的一条巷子,有大大小小的许多院子,供外地生元租住。 林方旭就在这里租了个玲珑雅致的院子,正房只有两间,分别作了书房和卧室,两间厢房,一间住着成桂叔派来的小厮林福,一间空着,平时煮饭洗衣的婆子家在府城,并不住这里。 林方旭入学还没一个月的时候,林方勤已经将拇指坡山头买了下来,这时候正带着人在外围种荆棘。 他现在彻底辞了账房的差事,且收夏茶的时间已经错过,立秋至处暑的暑茶还有一段时间,索性便回了林家村,专心打理山头。 木木和二木在大伯那里听课,林父林母去照料家里得小菜园了,家里赵时悦正在和赵娘子看着小四木翻身,三木在一旁加油。 赵时悦看着两兄弟,笑着对赵娘子说:看四木多有劲儿,刚生下来时瘦瘦小小的,真是多亏了你。 赵娘子温柔拿开四木塞进嘴里的小手,说道:哪有你说的那样,再说我一个也是带,两个也是带。 赵时悦又问道:妹夫写信说要回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家。 赵娘子面露愁色道:快了,这次出去才知道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钱都亏了进去。说来还要多谢悦哥,幸好有你这里的进项,不然等相公回来怕是要节衣缩食了。 赵时悦本想问问她,妹夫回来后,她会不会回去?但想到年初就呆在县城,没看过几次孩子得二弟妹两人。 哎,算了,到时候再说吧。赵时悦心里叹口气想。 此时艾晓雅并不知道大哥夫的烦心事,当然即使知道也没心情理会,她自己还烦着呢。 这古代怎么就没人搞房地产呢,买个铺子就这么难。 她往牙行跑了十几趟,又在县城打听了好几圈,只有靠近城墙有间四平米左右的早点铺要卖,而且少了三百两还不行。 其实她也不想想,古时候的铺子又不像现代的门面,只有四十年产权,那是可以当做祖产,父传子,子再传孙的,没事谁卖啊。 艾晓雅无法,只得暂时放弃火锅店生意,守着林方明写《石头记》。 好在林方明终于构思好,开始下笔,可惜过程不顺利,写了几笔觉得不对,又重新开始,反反复复写了一个月,至今还在修改第一回 。 第二十一章 若说这段时间谁最寂寞,莫过于林方启,他在想父亲怎么就没把自己生得优秀一点呢,这样院试就能考好一些,和旭哥儿去府学了,继续做一对形影不离的好兄弟。 现在只能自己一个人上下学,以前还能经常去旭哥儿家混晚饭,再逗逗三木,现在是去不成了。 先不说跟二堂哥关系不是很好,二堂哥似乎也忙得很,上次去的时候他不知道在书房写什么,披头散发,抓耳挠腮的。 当林方德八月初带着母亲去县城住了一晚,第二天回村后,林方启便整个人都活跃了起来,很快适应了县学生活。 原来是因为他舅母给他说的婚事谈好了,中秋的时候就去下定,林母那天来县城就是为了采买下定的东西。 他舅父在淮安府清河县任县丞,他未来夫郎是清河县主簿的大哥儿,林母告诉他,据舅母说是个沉稳明理的小哥儿。 林方启现在满心都是自己那沉稳明理的哥儿,哪还想的起林方旭这个曾经形影不离的好兄弟。 而林方旭还不知道他的好兄弟已经重色轻友地忘了他,他此时正在前世的师爷,今生的学兄家里喝茶。 说来也是缘分,沈茂租的小院就在他租的不远处,两人上下学遇到过几次,也许学霸身上都有种独特的气质,一个新生魁首,一个老生首席,就自然而然地熟络起来。 林方旭看着沈茂那过于正直的脸,眉眼与沈京有些相似,两人其实是同父兄弟。 沈家太爷当时为了攀上董家,让自己大儿子娶了董阁老庶孙女,嫡长子沈京的出世算是完成了这场政治联姻,沈大老爷自觉为家族尽了义务,带着青梅竹马的妾室去外地任职了,第二年和妾室生下了沈茂。 两兄弟的出身注定了他们不能和睦相处,一个自信骄傲,心眼又不大,一个因为父亲的不管不顾,对嫡兄居然抱有愧疚之情,处处忍让。 这些都是上一世沈茂成了他的师爷后知道的,此时沈茂正顶着一张正直的方脸说道:林贤弟以后不要总是这般客套,以后唤我表字大荣即可,说来还不知贤弟有没有表字? 林方旭回过神道:参加县试前,师父就为我取了表字,为东升。 林方旭说完,见他面色扭曲,幽幽道:大荣兄想笑就笑吧。 沈荣实在忍不住笑道:旭日东升,许先生想来是对东升贤弟期望很高啊,哈哈哈 林方旭想到许先生为他取好表字后愉悦的表情,一脸无奈道:大荣兄,可否不要再说了。 现代人受很多电视剧和小说影响,会产生一种错觉,认为古人中了秀才以后,有钱的就每天郊游参加诗会,没钱的还可以在同福客栈当当账房,谈谈恋爱。 但事实并非如此,至少林方旭入了府学后,每月只有三天休息日,除了要继续学习的四书五经外,礼、射、书、数四科,也是必须要学好的,课业极其繁重。 当然你只要每月去报道了,翘课也是没人管的,但必须参加每月初一、十五的小考,每季还有大考,若是每季大考连续垫底,就会被降级甚至除名,到时候你就只能等着下一次县试,再从头考起,估计没有哪个生员丢得起这个人。 在九月末,在林方旭参加了这一世的第一次府学季考,并取得府学第一的时候,林方勤夫夫炒制秋茶也进入了收尾阶段。 当林方勤将炒好的茶叶给岳父送去的时,岳父岳姆似乎正在为什么事情烦心。 林方勤放好茶叶,也不见外,直接问道:岳父岳姆这是怎么了? 赵掌柜夫夫俩本来就是在为他家的是操心,再说那件事也必须要告诉他,免得女婿到时候没个防备。 今天刘老爷突然单独约我喝酒,期间竟然问起旭哥儿的婚事,话里话外都是想将他那庶女许配旭哥儿。 赵掌柜说道这里,气的直拍桌子,怒道:老夫也算是看着旭哥儿长大,旭哥儿小时候跟着你们来拜年,从小就聪明懂事,现在更是十三岁就中了小三元,哪是他那庶女配得上的! 林方勤听完,已是面沉如水,问道:岳父应该拒绝了吧。 赵掌柜说道:自然,我直接告诉他旭哥年龄还小,现在不会考虑亲事,他还不依不饶得说什么先定亲也是可以的,真真不要脸之极。 这是时候林方勤开口道:岳父拒绝就好,想来他也是知道不可能成,才没有直接找到我面前。旭哥儿还小,若是从父亲那边下手,还可以为以后留个余地,可惜,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可能会同意的,只怕到时候会影响到父亲。 噗嗤 坐在一旁的关氏笑道:勤哥儿瞎操心了,你父亲管的是太太的嫁妆,又不是他刘胖子的产业,他还没那个资格管道你岳父头上。 林方勤笑了笑没说话,赵掌柜接着说道:现在告诉你,你心里有个底就好,不用管我怎么样,就像你姆父说的一样,刘家是太太做主。 说来这也是五仪县一奇事,刘家乃商户,经营茶山、茶庄,商人三代不能科举,刘老爷正是第四代,老太爷为了他的科举仕途,给他娶了个举人女儿做媳妇。 可惜,刘老爷只喜欢自家表妹不说,还是个文武不成,分不清是非的货色。 莫说科举仕途了,怕是连家业都不一定看得住,刘老太爷干脆培养自己儿媳妇管理生意。 更是在他晚年身体不好的时候,由于儿子带着长辈亲戚闹事,弥留之际干脆将家里大部份产业,都放到儿媳妇嫁妆里面,以后留给大孙子,也是个果敢的狠人。 前几年,刘太太又陆续将生意交给了大儿子管,自己大部份时候就盯着小儿子读书。 林方勤岳父就是刘太太早年间聘来管理茶铺的掌柜,岳姆和刘太太交好,此时说道:我明天还是去见一见刘太太,将这事告诉她的好,刘胖子和他那表妹如今被打压得做事越发没有顾忌,别到时候连累了旭哥儿名声。 林方勤对岳姆道了声谢,回到家后,自是将这件事告诉了夫郎,赵时悦听后也是气愤得很:他还真敢想!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竟然打起旭哥儿主意了。 可能是被刘太太压制狠了,不过你平时还是留意一些,旭哥儿的婚事至少也要等到中了举人后再说。 林方勤嘱咐完夫郎后,又眯着眼睛沉声道:在这之前我看谁敢坏我弟弟名声!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第三天,刘太太亲自送了关氏出门后,回去便吩咐自己心腹大丫鬟,让她吩咐那边的下人多注意那对母女有什么异常。 一旁站着的大儿媳疑惑道:若是正正经经地找人保媒,林家怕是不会同意,母亲是担心她们使阴私手段吗? 刘氏笑道:你当她们做不出来,小心点准没坏处,不管她们成不成,对我们都没有坏处。 此时刘老爷的独女刘明珠正搂着自己姨娘不平道:娘亲,我为什么要嫁林家,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不就是中了秀才嘛,穷措大一个,有什么了不起。 肖姨娘摸摸她的头发笑道:十三岁的案首可不是穷措大,不出意外多半是能中举的,囡囡不要任性,乖乖听母亲安排。 刘明珠撇撇嘴,不甘心道:可是刚才父亲的意思,他们好像还不会考虑亲事。 肖姨娘心想,不过是个托词罢了,估计一是想等着中了举人后再说亲事,二是看不上她闺女罢了。 不过没关系,当初刘老太爷不也看不上自己,只要拿捏住了男人,有什么不可以,读书人要名声,可想的办法多了。 肖姨娘对于刘老爷的死心塌地是非常得意的,要是没有刘老太爷管着,现在刘氏不知道多惨。 每每想到那老东西临死将家里大部份财产记到刘氏嫁妆里,肖姨娘就恨得咬牙切齿,老东西真狠啊,弄得如今他们一家都要在那女人手下过日子。 刘氏当初敢要,不就是仗着有个举人爹嘛,没关系,她总有一天会还回去的,肖姨娘眼神阴狠,却声音柔柔道:那秀才是还小呢,等他长大了,自会看到我囡囡的美。 林方旭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前世的岳父已经惦记上自己,更不知道肖姨娘的想法,要知道了估计又得感叹,这该来的总会来啊。 上一世他十八岁中的秀才,然后被刘家算计了婚事,可这一世自己才十四岁呀,怎么就只盯上自己了呢,真是冤孽 估计是听了商师公的年轻人要多交流,林方旭从杭州回来,没几天便收到了商师兄的信,一来二去,两人也算是成了笔友。 林方旭也是从他的信中知道,那天的小哥儿是他的表弟,而现在也是从他的信中知道了,他那位表弟上个月定亲了 林方旭盯着信纸看了许久,想到那在红衣映衬下,明丽笑颜,心情莫名。 第二十二章 远在京城的姜世云还不知道自己订婚的消息已经传到金华,此时他正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面前的两人。 其中一少女正面带委屈,泪珠在眼睛里转了几圈,倔强地挂在睫毛上,要落不落,看起来柔弱可怜。 另一少年面色苍白,细看双腿还在微微发抖,却还是勇敢地站在少女前面,对着姜世云道:小云,你,你不要老是欺负婉君妹妹,这样不好。 而另一边,姜世云手执乌金马鞭,盛气凌人地看着他们。 旁边站着三哥姜世武,才十七岁的少年,却已经六尺多高,长得得五大三粗,此时瞪着双眼,显得凶神恶煞。 两兄弟站在一起,在对面两人的衬托下,像极了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富家恶霸。 姜世云看周围的人指指点点,懒得跟这两人掰扯,招呼二哥,上马走人,留下两人在后面像刚从鹰爪下逃出的小鸡一样,相互安慰。 姜世武骑马走了一段儿,还在愤愤不平道:我应该抽陈恺那小子一顿的,你都跟他订婚了,他居然不帮你,帮着商婉君。 姜世云现在听不得谁跟自己提订婚两字,反手抽在姜世武马鞍上,没好气道:二哥你能闭嘴吗?! 姜世武吓得哇哇大叫:云云,你别抽我呀,要怪就怪爹爹那个老糊涂,谁让他答应姑姑的,活该被姆父撵去睡客房。 姜世云面带嘲讽地翻了个白眼,赶马慢跑起来,睡客房又怎样,姆父再生气又怎样,只要姑姑一提自己孤儿寡母,再一哭求,父亲就什么招数都没有。 两兄弟回家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商氏还是从跟着的小厮口中知道了前因后果,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面带寒霜的吩咐小厮退下。 奶娘站在一旁,面色忧虑道:郎君,那婉君小姐如此行事,怕是没安什么好心吧? 商郎君冷笑道:她自然没安什么好心,跟她那娘一样,有样学样。 奶娘犹豫了一会儿,道:那郎君要不要嘱咐小少爷,对陈少爷和气点,以后 奶娘没说完,就被商郎君打断道:不用,我云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必委屈自己。姜荷打得好主意,帮着他儿子承爵不够,还要将他儿子的前途安在武安侯府头上,我倒要看她最后能不能如意。 奶娘却没有夫人乐观,担心道:可是老爷那里 商郎君没说话,心道谁管姜军那个只长蛮力,不长脑子的杀胚。 说来,不是她姜荷逼着自己丈夫上的战场吗,刀剑无眼,躲在后面都能被流矢射死,却怪哥哥没照拂妹夫,姜军那憨货居然还真愧疚上了,处处包容忍让。 以前也就算了,但这次居然敢背着自己就定了云儿的婚事,他不会这么就算了的 却说五仪县冬至这天,外面气温已经很低,鸿鹄楼里却还是热闹得很,因为讲了将近半年的梁祝终于下架,今天要上新了。 艾晓雅一直没买到铺子,火锅生意做不成,茶楼又没进项。 闲着无聊,她特意去定做了一套画笔,设计起衣服来,刚开始不顺利,现在已经卖了两套女装样式给绣楼,得了十多两银子。 这让她看到机遇,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在古代做一个高定服装奢侈品牌,办一个古代时装秀,可这需要银子。 这时林方明写了半年的《石头记》,终于完成前八回,每回都是反复修改了好几便才算完。 没办法,不得不仔细,这一本不像梁祝一样,只是儿女情长,其中还有官场上的事情,林方明虽然不打算科举,但也知道有些事情是触碰不得的。 艾晓雅看了他写好的几回,其实是不满意的,觉得和自己看过的红楼梦完全不是一回事儿,把四大家族都换成了前朝的四姓豪门,贾宝玉都变成吴宝玉。 不过艾晓雅也不是研究红学的人,本来也只是拿它挣点创业资金,改就改了,只要有人听就行,迫不及待地拿了写好的六回去了鸿鹄楼。 曲双双看了过后,自然没什么问题,连艾晓雅要求分五成也答应了。 第一次开讲,艾晓雅自然是要来凑热闹的,他把林方明也拖了出来,不拖不行,林方明都快和现代宅男有一拼了。 两人坐在大厅里,看着讲的绘声绘色的女先生,听得聚精会神的夫郎、太太。 一个想着,这文章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如意,需要改改;一个想着,这写得虽然和原版不是很像,但能挣到开成衣店的钱就行。 各想个事的两人都没注意到,二楼包厢的一个婆子指了指他俩,对着旁边的美妇人说道:太太,那个就是小秀才的二哥,旁边那个是他二嫂。我从鸿鹄楼小伙计哪里打听到,现在讲的话本就是林家二哥写的。 肖姨娘看了两眼,顺手给了她一个荷包,说道:李妈妈,你再帮我留意一下,他那二嫂平时都在干些什么,无论大小事都要告诉我,别让人发现了。 肖姨娘知道自己身边都是刘氏的人,只能花钱请这贪财的媒婆子帮忙,连刘太太那边都不知道。 林家父母不管事,林方旭的婚事按理说多半是由林方勤做主,可惜,跟那俩夫妻打交道,自己估计得不了什么好,还会让人防备,现在只能从林方明夫妻身上想办法。 李婆子不愧是五仪县第一媒婆,很快就打听到艾晓雅什么时候会去绣房卖衣服样式。 所以,当艾晓雅拿着画好的一套裙装去合作的绣楼时,肖姨娘也正好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她手中的画,惊讶道:咿,这画上的衣服可真好看。 成衣铺老板不等艾晓雅说话,就直接开口道:太太是要买成衣还是定做,这边请,我们店里的款式都是最新的。 老板殷勤地将肖姨娘引入包厢,又给伙计使眼色,让他将说好的银两给了艾晓雅。 艾晓雅接过银子,心里冷笑,这是怕自己将设计直接卖给客户不成,防备谁呢,我倒要看看,你用我的设计赚了多少钱。 艾晓雅出了绣房也不马上离开,就在旁边的小摊上,选着木雕摆件等着。 肖姨娘本就是冲着她来,还怕她走远了呢,推说没看着喜欢的,就追了出来。 看见路边选着东西的艾晓雅,走上前去,说道:娘子,打扰了,我想问一下,刚才那副画上的衣服是你画的吗? 艾晓雅看着面前穿着奢侈的妇人,想穿越到现在,终于有一条有钱的鱼儿上钩了,笑道:是啊,闲来无事画的,夫人可是喜欢。 是啊,款式新颖,我想给女儿做一件。肖姨娘心想能不喜欢,正好适合我女儿。 不知谁是鱼,谁是饵的两人,很快就相谈甚欢,互相邀请去鸿鹄楼喝茶听曲。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肖姨娘已经和艾晓雅约好,明天派马车来接她过府做客,顺便见见自己女儿,帮忙设计几套衣服,价钱什么的都好说。 肖姨娘走后,在另一边的曲双双才走过来,好奇道:晓雅妹妹居然和刘家姨太太认识,以前都不知道呢。 艾晓雅惊奇道:刚认识的,他只说是刘府的人,原来只是位姨娘啊?姐姐和我说说她的事呗。 刘家的那点事整个五仪县都能打听到,曲双双自然不偏不倚的全都告诉了她,末了还提醒到:别看这位姨娘长得温柔,实际上也是个手段了得的人,对了,她还有一子一女,儿子今年十五,女儿今年应该刚满十三,正到了相看的年龄呢。 艾晓雅无所谓的想相看才好,相看不得多做几件新衣服啊。 艾晓雅离开鸿鹄楼后,曲双双想着她走时敷衍的样子,担心道:青儿,你说肖氏为何接近晓雅妹妹,那女人可不是善茬。 青儿想到艾晓雅之前跟小姐要分成的样子,愤愤道:小姐何必为艾娘子担心,就她那什么好处都要自己占尽的性子,谁还能让她吃亏了,小姐今天怕也是白提醒她了。 曲双双笑笑,无奈道:就你嘴利,说来她也是命好,林家大哥有担当,大哥夫和善,小弟眼看也是个有前途的,嫁到这样的家族也不用自己操心什么,不像我,四处看人眼色。 青儿在一旁心疼道:小姐总能苦尽甘来的,倒是艾娘子,再这样上蹿下跳,怕是天都要兜不住她了。 艾晓雅去刘府为自己前世妻子设计衣服的时候,林方旭正在府学参加岁考,俗话说讨饭怕狗咬,秀才怕岁考。 提学官在任三年,第一年到任岁考,限一年完成学业检查,凡府、州、县的生员、增生、廪生皆须应考,分别优劣,酌定赏罚。 考一等的人,附生补增生,增生补廪生。 二等没有升降,若是廪生考了二等则停发米粮。 三四等及格,五六等由蓝衫改着青衫,更差得用戒尺戒板打手心,革去秀才功名。 比起现代考试挂科,岁考若是不及格后果可要严重多了,所以若是抱着穿越到古代,考个秀才后就能谈谈恋爱,种种田,你就等着打手心吧。 林方旭这个小三元则不仅仅是要考好,还必须得考中一等,当然这对他来说也没什么难的,他不仅是一等,还是第一。 岁考过后已经是腊月中旬,府、县学生员都要开始放假,等着明年正月再开馆。 等府学学生都回乡时,林方旭还在金华府,他要等着林方启。 大堂哥中秋去下定时,商议好的婚期就在腊月底,上个月大哥来金华看他,就带了林方启写给他的书信,让他到时候跟他一起去接新夫郎。 新夫郎从兰溪祖宅出嫁,林方旭干脆不回去了,就在金华府等他,估计这时候迎亲的队伍已经出发。 第二十三章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林方旭在金华府城门口,接到林方启他们的时候,他脸上没有一点日夜赶路的疲态,反而满面红光地抱了一下林方旭道:好兄弟,这次可要帮哥撑场子。 林方旭最近终于开始抽条,个子蹿的太快,腿时不时会抽筋,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不过好在林方启的表哥周浩然也一起来了。 林方旭上前见了礼,一行人便在金华府歇了一夜,第二天出发去兰溪县。 此时兰溪县余宅,余郎君和娘家大嫂周氏正在一起,一边指使着管家娘子,为自家哥儿清点嫁妆,一边故作伤感道:悠然生下来时小小的,没想到转眼就要离开姆父了。 她大嫂附和道:是啊,我还记得小时候,每次过来玩耍,都奶声奶气的要舅舅抱呢。哎,这以后就成别家的人了。 余郎君听完嗔道:不管成了谁家的人,还不是要叫你一声舅妈呀,悠然哪能不记得舅家对他的好。 周氏笑笑,看了一眼旁边红着脸没说话的小哥儿道:听说妹夫本来是要将悠然的庶妹定给林家,将悠然定给郑家的,怎么现在倒是反过来了。 余郎君噗嗤一声笑道:还能为什么,那眼皮子浅的,看上郑家经商挣的钱了呢,死活不肯嫁去林家呢,倒是白白辜负了老爷的好意呢。 周氏说道:那现在知道林家小子中了秀才,怕是后悔了吧。 余郎君清点好后,回头吩咐余悠然早点休息,然后两人便挽着手一边交谈着,一边走了出去。 余悠然却睡不着,他想着姆父全无不舍得样子,有些难受。 说起来余悠然其实是个爹不疼姆父不爱的孩子,他姆父只生了他一个,可就是因为只生了他一个,祖母便做主为爹爹纳了妾,所以他姆父是怨他的。 舅舅家经商,早年将姆父嫁给还是穷秀才的爹爹也算是提前投资,爹爹一开始是疼他的,可是姆父老是偏帮舅家,舅舅他们也总想仗着早年钱财上的支持把控父亲,所以慢慢地爹爹对他的感情也复杂起来。 爹爹也确实打算将庶妹定给林方启,可惜一来林家不愿意,二来庶妹以前就羡慕舅家经商有钱,哪里看的上林家,为了不嫁过去还绝了几次食。 你看,在这个家里,所有人都可以通过不同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想法,只有余悠然不可以,所以他任由自己随波逐流,而现在他正忐忑而期待着自己未来的夫君来接他离开。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他的夫君第二天寅时便以净茶、四色糕点供轿神,然后放铳、放炮仗,大红灯笼开路,沿途吹吹打打地出了金华府城。 余悠然也是一早就被唤了起来,用热水敷了脸后,喜娘用五色棉纱线为他绞去脸上汗毛,俗称开面,还要请一早就来的亲戚吃开面汤果。 林方启一行人紧赶慢赶才在中午时赶到兰溪,一进了城门,林方启便让人将唢呐重新吹起来,锣鼓重新敲起来。 余家人看见新郎骑马过来时,站在大门口的周氏忙命人点了炮仗迎轿子,然后退回宅子,虚掩了大门,林方启下了马,将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塞了进去,大门才重新打开。 花轿轿门朝外地停放在余家大门口,周氏命两个大丫鬟,分别手持燃着的红烛和镜子,向轿内照一下,谓驱逐匿藏轿内的冤鬼,称搜轿。 撵了冤鬼后,女家中午的正席酒,亦叫起嫁酒才开始。 大魏刚成立时,百废待兴,先帝爷不敢懈怠,更是勤于政事,底下官员自然也得跟着拼搏。 魏会典里规定,凡每岁正旦节,自初一日为始,文武百官放假五日,元宵节自十一为始,放假十日。 所以此时的余主簿还在清河衙门,林方启几人由周家舅舅表哥招呼着入了席,陪坐的还有新夫郎十五岁的庶弟余修然。 酒席过后,新嫁夫郎由庶弟背上轿子。 哥儿上轿,姆父哭送,余郎君虽然没有多喜欢这个哥儿,但此时还是呜咽地说着叮嘱的话:哥儿啊,侬抬得去呵,烘烘响啊!侬独自去呵,领一潮来啊! 待新哥儿入轿做好后,林方启命轿夫起轿,周氏又命人用茶叶、米粒撒轿顶,几个表哥和余修然随轿行,谓之送轿,到城门口才折返。 林方启接了新夫郎,快天黑时才赶回金华府,人也是累的够呛,休息了一夜后,连同新夫郎带的下人和陪嫁一起坐上马车回了五仪县城。 到五仪县时已经是傍晚,一行人又在县城的宅子里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新夫郎才又坐上花轿,吹吹打打回了林家村。 花轿进了林家村,快到大门口时,大堂哥林方德命人点了炮仗迎轿。 停轿后卸轿门,由盼娣担任出轿小娘,上前用手微拉新夫郎衣服三下,新夫郎才起身出轿。 出轿门先跨国一只朱红漆的木制马鞍子,双脚踏在一直铺到堂屋的红毡上,喜娘相扶,握着红绸,由另一头的林方启牵引着进了堂屋。 接下来便是三跪,九叩首,六升拜的拜堂大礼,自然是由长辈主持,林方旭这撑场子的任务也算完成。 林方旭走出大伯家时,隐约听见赞礼者唱到:礼毕,退班,送入洞房。 林方启上一世和夫郎感情很好,一直相互扶持,外放知县时,余悠然将独子留在林家村,自己陪着一起去了贵州。 当时林方旭正独身一人在云南任职,听说后还羡慕了一阵,后来写信给刘明珠,问她要不要过来,被她以孩子还小拒绝了。 到家时,只有父母带着小的两个孩子在,木木和二木在大伯家和一群孩子玩闹,大哥和大哥夫都在那边帮忙。 围着爷爷吵闹的三木,看见小叔进来,仿佛看见救星般冲了过来,已经三岁多的小胖子抱起来沉甸甸。 林方旭看着母亲正在喂四木喝米糊,问道:赵娘子回去了吗?怎么没见到二哥他们。 林母不满地回答道:你二哥他俩昨天就回来了,一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赵娘子家相公回来了,她也不好再待在我们家,就带着小石头回去了。 林母喂完迷糊后,将四木抱起来拍拍,又说道:赵娘子刚走那会,四木哭得哟,要不是你大哥夫没日没夜哄着,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三木听完,坐在林方旭怀里告状道:姆父抱弟弟,不抱我哼! 而一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的林方明两人,此时正在赵家逗着小梅花鹿。 赵家是林家村为数不多的外姓之一,前朝末年时逃难到此,到现在一共有五房人,祖上有些捕猎手艺,到现在虽然租天耕种,但偶尔还是会进山。 此时赵二哥抱了一捆青草进来,对着林方明说道:明哥儿,你就顾着稀罕这鹿了,不去你大伯家帮忙啊? 林方明笑道:那么多人呢,哪里用得着我呀。对了,怎么只剩下小鹿了,母鹿哪里去了。 赵二哥将青草放下,不在意地说道:断奶的时候卖了呗,小鹿卖不上价,养大一点再说。 艾晓雅正拿着青草喂小鹿,闻言皱着眉说道:那小鹿没了母亲岂不是很可怜。 赵二哥愣了一下没说话,意味深长地看了艾晓雅一眼,留他两人在那里看鹿,自己去了族长家里。 林家村无论哪家办红白喜事,村里人都要前去帮忙的,赵二哥媳妇一早就去了林举人家,由赵时悦安排着帮忙淘米洗菜,他则要跟着林方勤等年轻汉子搬借来的桌椅。 拜堂晚上,男家为好日正席酒,也叫贺郎酒。 林方旭抱着三木过来的时候,其它人刚好入席,大哥夫接过三木问道:母亲和四木呢? 林方旭看了一眼,提到四木面色显得不自然的艾晓雅说道:四木睡着了,母亲看着呢。 这时第一道热菜摆了上来,喜娘喊:新娘子换妆作揖啦! 换了衣服的余悠然和林方启,在喜娘的带领下,逐桌逐位为长辈和客人斟酒。 宴后,有吵新房的习俗,林方明是个爱凑热闹的,艾晓雅也好奇古时候的闹洞房有什么不同,就都留了下来。 林方勤要招待做喜宴的大厨,帮着还一些家伙事儿,赵时悦也要带着村里的娘子夫郎收拾碗筷。 林方旭则又当了孩子王,提着大哥夫从厨房里给母亲装的饭菜,邻着木木他们几个回了家。 林方旭回家后,早早地带着木木兄弟几个洗漱好,就睡觉去了,自然不知道二堂哥新房里的热闹,也不知道艾晓雅又和活泼的林方馨玩到了一起,而自家脾气温和的二姐林方雅此时真面露不悦地对着大哥夫道:哥夫,你看有哪个媳妇子像她一样。 赵时悦将厨房剩下肉蔬放好,回头说道:好了,早点收拾完早点回去,你就不担心妹夫哄不住万里两个。 林方雅想着自家两个皮小子,笑着道:他不跟着一起胡闹就好了,说来二木也是个不老实的,可就是听他小叔的话。 赵时悦笑道:何止二木,他们三个都听旭哥儿的话,这时候估计都已经睡了。 林方雅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哥夫,我怎么感觉二嫂生了孩子后就像换了个人一样,没有以前勤快顾家了,整天在县城呆着,四木都没回来看几回。 赵时悦愣了愣神道:可能是生孩子受了罪吧,呆在县城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跟二弟的关系越来越好了。 第二十四章 林方旭第二天一早就和大哥去了拇指坡,坡顶已经用荆棘围了一圈,里面原来长着的低矮草木都被清理掉了,坑也都挖好了一大半,就等着开春将已经订好的茶树苗运来种好。 两人逛了一会儿,就一起下山,中午要去大伯家,一房人要和新夫郎相互认认。 两人一进门就听见了四木撕心裂肺的哭声,原来是林母见艾晓雅快中午才起床,便不悦地将四木塞到她手里,说道:四木都满一岁了,你这个做母亲的也没见着几面,趁在家多抱抱吧。 突然被塞到陌生人般的母亲怀里,四木自然是不愿意的,只能用大哭来抗议。 这时,赵时悦也从房里出来了,见二弟妹别扭地抱着大哭的四木,上前去接过来,哄道:好了,好了,乖乖不哭了哦,等会儿我们去见新叔姆哦。 林方旭他们就站在堂屋门口,看着四木渐渐止了哭声,靠在哥夫肩膀上,委屈地喊道:姆虎,姆虎 赵时悦笑着拍拍他的小屁股,说道:跟着哥哥乱喊呢,要叫伯姆 林父看了一眼众人,说道:收拾好了,都走吧。 一行人去了大伯父家,艾晓雅走在最后,看着前面抱着四木的大哥夫,皱了皱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方旭他们到了后,所有人按辈分亲疏坐好,林方启才领着新夫郎出来,依次先给大爷爷磕了头,大爷爷给了红包后,再给大伯和大伯母磕头,也领了红包。 到了林父林母这里,就只需行半礼,没有红包,收了见面礼。 这时候才轮到同辈兄弟姐妹,平辈见面作揖,林方启为余悠然一一介绍,先是大哥林方德,和大嫂刘氏,再是二姐林方淑和二妹夫何秀才,最后是小妹林方馨。 介绍完嫡亲兄妹,再依次介绍大堂哥林方勤和大哥夫赵氏,二堂姐林方雅和堂姐夫田刚,二哥林方明和二堂嫂艾氏,小堂弟林方旭。 最后才是木木等小辈上前拜见,新夫郎拿出准备好的见面礼,依次递给他们后,一行人去偏厅,分了男女席吃了认亲酒,这场认亲才算是结束。 吃完酒后,也不急着走,男人们都坐在堂屋,喝着茶,大伯父点了林方旭的名,问道:伯父打算让你二堂哥去参加明年乡试,他虽然还欠缺些火候,但试试也无妨,旭哥儿明年要不要去? 林方旭回道:启哥既然要去,那侄子自然也要一起去试试的。 旁边何秀才已经参加过一次乡试,听他说完,自告奋勇地为两人说起了自己参加乡试的经验。 林方德见他们几人从乡试考几场谈到哪一届题目最难,又从题目难谈到哪个大儒对四书五经的注释见解独到,只得拉着同样听得头大的田刚去和林方勤讨论开春种茶苗的事。 可怜林方明哪边都插不上话,只得干坐在哪里,假装自己两边都在参与。 艾晓雅此时却比林方明凄惨多了,一群女眷夫郎坐在葡萄架下,看着孩子们玩闹。 林方雅见四木跌跌撞撞地跟在哥哥姐姐后面跑,大哥夫弯腰在后面护着,对正坐在一边和林方馨笑闹的艾晓雅说道:这都一年了,不知道二嫂身体养好没,赵娘子也回家去了,二嫂以后是打算将孩子带到县城,还是回林家村自己带啊? 艾晓雅正在和林方馨说县城里的趣事,突然被人问道,差点脱口说道,既然孩子都叫大哥夫姆父了,那就给大哥夫带呗。 好在她还没蠢到家,假作为难道:我倒是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相公现在没日没夜的写书,总要有人照顾,等我问问相公的意见再说吧。 大堂嫂刘氏在一旁笑着说道:这孩子呀,还是要自己带着的好,不然以后该和自己不亲了,我们宝哥儿 林方淑见自家拎不清的大嫂又在那里挑拨是非,憋着火气打断她说道:弟妹说二堂弟在写书,写什么书呢,怎么以前都没听说过? 艾晓雅自然巴不得不再提孩子得事,说起了林方明写书的事,聪明的没提书里的故事是自己讲的,只说了自己怎样照顾他的衣食生活,和自己闲来无事画了些衣服样式卖到了绣楼。 可能是受四木的那一声姆父刺激,也可能是因为林母和林方雅明里暗里指责自己没有尽到教子的义务,艾晓雅也不再想着闷声发大财,把给刘家母女设计了六套衣服,得了两百多银子的事说了。 还提了自己打算在县城开一家成衣店,专门卖一些款式新颖的衣服,艾晓雅此时急于想要证明自己和大哥夫、林方雅她们是不同的,她不是只会相夫教子的封建妇女、夫郎,她还有自己的事业,还有自己的人生追求。 她说完后,刘氏和林方淑都在捧场,林方雅皱了皱眉不知道在想什么,林方馨倒是崇拜得紧,直嚷着要去看看她画的新样式。 余悠然初来乍到,自然不去女人堆里掺和,跟在赵时悦后面,帮忙看着孩子,看着跌倒在大哥夫怀里的四木,想起昨晚相公的热情,一阵脸热。 林家晚上休息时,赵时悦将睡着的四木放到艾晓雅房里,可惜一放下,孩子就醒了大哭,折腾了两次,赵时悦看着心疼,只能说到:要不再跟着我睡几晚,趁过年的时候,你多抱抱,就好了。 艾晓雅看着大哥夫将孩子抱走,孩子得小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衣服,说不上难过,但也不是那么无所谓,这就类似于本该你做的工作,被别人做了,做好后,还拿着成果在你面前炫耀。 林方明回屋后,艾晓雅试探着问道:相公,你说这又没分家,我们在鸿鹄楼得的钱,要不要交给大哥夫啊? 林方明奇怪道:当然不用了,林家规矩没那么严苛,虽然没分家,但还是可以别财的,大哥以前当账房的收入不也自己收着么。 艾晓雅想了想又说道:哎,四木也一岁了,有些事总要自己担起来,我们也不能一直靠着大哥他们,总得有个为人父母的样子吧。 见林方明面露沉思,又再接再厉到:其他的不说,总不能四木大了,还看着自己父亲总是被大伯教训管着吧。 林方明似乎想到了什么,挣扎着想要做决定,看得艾晓雅心都提了起来,只见他又像戳破的气球,泄气般道:旭哥儿还没成亲,想再多都是没用的,大哥为了名声,是不可能同意分家的。 而此时他不可能同意分家的大哥,正瞪着他儿子运气,憋了半天说道:他怎么还在这里,怎么不让二弟妹带着。 赵时悦轻轻拍拍床上的四木,小声说道:一放下就哭,有什么办法。 林方勤将赵时悦扯到怀里,啃了两口,愤愤地说道:明天我跟他们说,过年不准去县城了,自己的孩子自己带! 想了想又说道:等旭哥中了举人,就给他物色亲事吧。旭哥成了亲,我也算尽了做大哥的责任,到时候就把家分了,谁也不用再管着谁。 赵时悦摸摸他的脸颊,亲亲他的眉毛,没有接话。 整个正月过完,林方明两口子都没有去县城,艾晓雅每天除了和林方馨凑在一起说衣服样式,就是和四木熟悉感情,好在总算抱着不哭了,只是晚上还是要挨着大哥夫睡。 每年过年都差不多,做年糕,放鞭炮,吃团年饭,祭祖等,今年唯一不同的是,林方旭三个新秀才单独给祖先上了一柱乡,说着希望祖先保佑,能早日桂榜提名。 正月过后,林方旭提前出发去了府学,艾晓雅惦记着自己的事业,早就想去县城了,可带着四木是不可能的,丢在林家村更不可能。 好在这时,赵娘子带着相公石添财找了来,原来是石添财跑商亏了自家银子不说,还欠了一些债,来问一下林家还招不招人。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赵时悦自然也看出了艾晓雅不想带孩子,正不知道怎么办,林方勤要雇人种茶苗,还要准备制春茶,正缺一个打下手的。 赵娘子的到来算是一场及时雨,自然一家人都留了下来。 不用艾晓雅吩咐,林方明见孩子有了人带,第二天就套了车,两人一起去了县城。 却说林方启也是在这日去出发去县学,不同于以往孤身一人,坐了成福叔家的牛车就去了。 这次赶了家里得马车、驴车,装了大箱小箱,最重要的事,马车上还坐了自家夫郎。 余悠然得了公婆允许,带着自家陪嫁的丫鬟奶娘一起随林方启去了县城,上马车时,自家相公一个劲儿得望着自己傻笑,余悠然心里甜蜜得很。 他倒是甜蜜,他大嫂却是心里不平得很,自从二弟中了秀才后,公婆便更加偏心了,从没听说过刚过门的夫郎不用伺候公婆,去一旁躲懒的。 其实他更加在意的是,二弟两口子现在都去了县城,以后父母分家是不是会把县城的宅子、铺子直接给分给他们,他相公这个做长子的,反而分不到大头。 第二十五章 林方旭早早地来到了府学,再次见到沈茂的时候,看到他完好无缺的方脸,松了一口气。 因为在他上一世记忆里,好像就是在这段时间,具体的哪一天?沈茂和他嫡兄发生了冲突,伤了脸。 上一世沈茂因此绝了仕途,沈京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考中了举人就没再考了。 却说沈茂两兄弟,一个从小被祖父作为家族继承人培养,享受着各种最好的资源,却有一位不闻不问的父亲和怨气十足的母亲。 一个倒是父慈子孝,可自己背着庶子名头不说,自家事还要处处被人拿来说嘴,真是谈不上谁比谁更不幸。 不过这些观点都是现代人在用现代的价值观来衡量他们,其实在林方旭看来,像沈家这种世家,这其实是常态,包括两兄弟其实也不见得多在乎,不然也不会安安稳稳地一起在府学呆这么久。 在得到一个优秀的师爷和成全好朋友仕途之间,林方旭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毕竟十个师爷也比不上一个未来的朋党作用大不是,当然这只是玩笑话 林方旭现在终于体会到了重活一世带来的麻烦,提前预知确实能够规避风险,但每天预防风险,防不胜防的状态也是让人心累。 他最近每天都跟着沈茂,等着冲突的到来,当这日刚走到沈茂的院门口,看着一惯故作高姿态的沈京拿着酒瓶坐在门前时,林方旭如释重负的想总算是来了。 沈京醉眼模糊地看着眼前这张脸,棱角分明,严肃方正,透着一股浩然正气,可就是同样有着这样一张脸的另一个人将自己发妻嫡子抛在一边不问不闻二十多年。 难得回来一次,却是跑到母亲面前大声指责,指责董家仗势欺人,以莫须有的罪名就罢了他的官,简直横行霸道,无法无天。而自己母亲,一个在董家时可有可无,被教导的乖巧温顺庶女,只能怯怯地低头流泪。 沈京此时对着这张道貌岸然的脸,有着无限的恨意,冲上来就是一拳,两兄弟很快扭打在了一起,其实这样说也不准确,沈茂大多数时候只是在躲。 沈茂同样从小就生活在两种极端的环境中,在家里父亲严厉,姨娘温柔,可走出去便会被人指指点点。 在族学里的十多年被排挤孤立,甚至会当着他的面说,他就是那狐狸精的儿子,而他姨娘也被鄙夷的目光,嘲讽的言语逼得不敢出门。 同样的一张脸,有的人是道貌岸然,有的人却是相由心生,沈茂的性格如他那张脸一样,古板而又正直。 他恪守学堂里先生教的忠孝仁义,然而在他心里,自己父亲的行为就是不孝、不仁、不义的,可是兄弟之中,父亲是最疼自己的。 沈京可以为自己的不愤,母亲的不平大打出手,沈茂却不知道要怪谁。 林方旭自然不会上前阻止两个发泄愤恨的人,他只是乘机夺走了沈京手上的酒瓶,这个被冲动指使,划伤沈茂脸的作案工具。 以及,当沈茂的贴身小厮想要上前帮忙时,抓住他的胳膊,严厉地警告道:主子之间的事,轮得到你掺和吗?滚到一边去! 打架这种剧烈的运动,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也支撑不了多久,停下来时,两人并排躺在地上,沉默了许久。 然后沈京整整自己的头巾、衣领,昂首挺胸,目光坚定而骄傲地离开了,从林方旭面前经过时,看都没看这位小师兄一眼。 沈茂爬起来,微仲的脸庞依然方正,步伐沉稳地回了家。 林方旭扔掉酒瓶,事了拂衣,深藏身与名地往王记食肆走去,喃喃自语道:哎,看来大荣兄是没有口福吃这金华一绝的陈皮鸭了。 当沈茂脸庞的伤消下去的时候,艾晓雅正在鸿鹄楼和肖姨娘母女俩喝茶。 大魏朝的女人出门虽然不用戴面纱,但也不能露胳膊露腿,艾晓雅以鲜花为主题,设计了一个春装系列。 为了早一些将成衣店开起来,她也不买铺子,打算先租一个,五仪县铺子不好买,但租的话还是有一大把的。 艾晓雅看了一些,符合她条件的有三间,暂时还没有选定,但是在找绣娘的事上,却遇到了麻烦。 按照她想法为了不让方案外泄,能在人牙子处买到绣娘是最好的,可是优秀的技术型人才到哪里都是稀缺资源,哪有那么好买。 而平民女子大多只愿意在家接活,即使愿意到铺子里来,签了保密协议似乎也起不到约束作用,就算泄露了,你又能怎么样呢。 她不想求助于林家,总觉得若是在林家的帮助下最后成功了,自己也一样得不到认同,那成果最后肯定也不会再属于自己。 艾晓雅东奔西走了几个月,眼看已经临近夏至,春装都只能变秋装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一个人是没有足够的资源人脉将铺子开起来的。 此时她想起了对她设计的衣服赞不绝口的肖姨娘来,投了帖子约人出来喝茶。 肖姨娘大约猜到她是有事相求,不露声色道:艾娘子约我出来,说是有东西给我看,不知是什么? 艾晓雅将手上的纸稿递过去,笑道:就是给太太看这个。 肖姨娘接过画稿看了起来,刘明珠跟着凑了过去,刚看到第一张就惊呼起来:哇,好漂亮,就跟牡丹仙子一样。 艾晓雅在一旁矜持地笑笑,嗑着瓜子等她们看完。 肖姨娘看完后,在刘明珠不舍得目光中,将画稿递给了艾晓雅,感叹道:我当艾娘子之前给明珠画的衣服样式,就已经够别致新颖了,没想到艾娘子还有意藏了一手的,好东西都自己留着呢。 艾晓雅笑道:太太误会我了,我可没有故意留一手,这些样式都是最近才想出来的,打算用来开家成衣店的。 肖姨娘面上惊喜道:那可是要恭喜艾娘子了,就凭这几套衣服,到时候我们母女肯定都是要多多光顾的。 那可感情好,到时候给太太打折,艾晓雅说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面带愁绪道:哎,可惜短时间,怕也是开不了的,相公最近没日没夜的写书,真是令人担忧,为了照顾他,怕是很难再分心。 肖姨娘此时终于猜出她到底有什么目的,沉思了一会儿道:娘子可有想过与人合伙? 艾晓雅心想当然想过,不然找你干嘛?,嘴上说道:这倒是没想过,只是就算与人合伙,我也想不到合适的人啊? 肖姨娘嗔道:娘子真是,这不近在眼前嘛?我们本就是因为衣服相识,娘子怎么就没想到我? 艾晓雅歉然道:这不是不敢想嘛,怕太太看不上我这小本生意。 肖姨娘笑道:你这可不是小本生意,这几套衣服以后肯定能卖得好。娘子既然抽不开身,这生意不如就像鸿鹄楼一样,娘子什么都不用管,只用定期画几套新样式,其它的琐事都交给我,利润的话娘子得五成。 艾晓雅又犹豫道:这样麻烦太太也不太好,我等相公这段时间忙完,再看看吧。 肖姨娘又劝道:那你得等到什么时候啊,鸿鹄楼女先生到现在还在重复讲那几回呢。要不娘子每年画两个系列,一个春装,一个冬服,我分给娘子六成利润,怎么样? 两个系列对艾晓雅来说很简单,从汉服到旗袍,再从中山装到燕尾服,可借鉴的多了,便勉为其难地说道:每年两个系列,太太可真是要掏空我脑子里的那点东西,我只能尽量试一试了。 肖姨娘开心道:娘子这算是同意了,那等我找到铺子,安排好绣娘,来接娘子,一起去县衙定契。 商量好后,便各自回了家。 刘明珠和母亲坐在马车上,气愤道:母亲,这妇人可真是贪心,我们既要出铺子、银子,要找绣娘,还要打点关系,她就只画个图,分一半还不满足,居然敢要六成! 肖姨娘拍拍她的手,淡淡道:放心吧,迟早要她还回来的。 刘家大半仆人卖身契都在刘氏那里,不过好在自己手里也有个女红很好的娘子,再买两个让她教教也就成了。 早年刘氏还没当家时,刘老爷买过一个带阁楼的铺面,放到了她名下,之前租了出去,立秋才到期,不过可以先把衣服做好,到时候时间正好。 肖姨娘这样大的动作,自然是瞒不过刘氏婆媳的,没几天便打听的清清楚楚。 听完下人的禀告,刘氏大儿媳惊讶道:肖姨娘居然让出六成利,艾娘子就一点不怀疑地直接收了?! 刘氏也是很无语,这林家二媳妇脑子里装的怕是浆糊,都说这无利不起早,就凭你画几个样式,就能得大半的利润,你是太高看自己呢,还是觉得肖氏是行善积德的好人了。 林家二媳妇脑子装的或许浆糊,但刘氏可以肯定林家老大和夫郎脑子里装得绝对不是,更别说林家有举人,有秀才,现在还有个十五岁案首,势头好得很,她们母子一家可不想得罪,只得命人去林家村,将消息告诉林方勤。 第二十六章 送走刘氏派来的婆子后,赵时悦觉得他和相公必须正视一些事情,不能再粉饰太平了。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他和相公是早已经确定,现在的二弟妹肯定不是以前的二弟妹了。 听起来荒谬又可笑,可正是因为如此,他和相公都没有说破,然而此时赵时悦却直接对林方勤说道:相公,怕是不能再由着她这样折腾下去了。 林方勤面色平淡,眼底藏着一抹冷意,沉声道:我后天出发去金华府,陪旭哥儿到杭州参加乡试,明天我去找二弟谈谈,等我走后,就麻烦悦悦多注意,若是有什么不妥,你直接去找大伯父,请大伯父找人直接把他们带回林家村看着,等我乡试回来再处理。 赵时悦点头应是,夫夫多年的默契,让赵时悦知道,相公找二弟谈是打算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若最后真的做出了损害林家利益事情,怕是不会轻易过去了。 林方勤第二天在家吃了午饭去的县城,进了梧桐巷的宅子,发现只有林方旭一人在家,坐在书案旁边,盯着笔尖发呆,嘴里叼着一个白馒头。 咳 林方明听见咳嗽声,看了过去,见大哥站在门口,忙问道:大哥什么时候到的,是有什么事吗? 林方勤看了看他手上的馒头,说道:二弟妹呢?这都什么时候了,才吃午饭吗?就吃这个? 林方明只知道娘子最近在忙成衣铺子的事,具体的也没说,当然他也不是很在意,便回道:她有事出去了,我一个人随便吃点就好。 林方勤没有接他的话,也不打算拐弯抹角,直接将刘家的打算,和艾晓雅跟肖姨娘的合作,都给他说了。 林方明听完后一脸惊讶,显然也是刚知道,林方勤便继续说道:旭哥儿今年也才十五岁,还有大好的未来,科举也不会止步于此。我是打算等他乡试过后,再为他相看一个对仕途有帮助的亲事,绝对不是现在就娶一个茶商家的庶女。 林方勤知道自家二弟虽然贪图享受了一些,但绝对不是傻子,便不打算再继续敲打,说完后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林方明,去坊市买了一些路上用的东西,回了林家村。 艾晓雅跟绣娘沟通到傍晚才回家,回家的路上买了蟹黄包和甜皮鸭。 林方明等在客厅里,本来打算等她一回家便大声质问,可惜艾晓雅却先开了口,说道:相公,你今天是不是又没出门?你还是要出去走走的,不然身体哪里吃得消。 艾晓雅将甜皮鸭拿到厨房切了,又迅速炒了两个小菜,打了碗蛋花汤,招呼林方明吃饭。 林方明默默地拿起碗筷,想算了,还是晚上说吧。 晚上休息时,艾晓雅自然也发现了林方明的欲言又止,她以为是写书的事情,问道:相公怎么了?是写书不顺利吗?对了,相公不是打算写首《葬花吟》吗?你觉得用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作为开头,怎么样? 其实她也只记得开头这两句。 林方明差点被她将脑子拐到诗句上,好在想到大哥严厉地样子,又掰了回来,直接问道:听说你开成衣铺是和刘家的姨娘合伙,你只用画衣服样式,就占了六成利? 艾晓雅因为没给他说,有些心虚道:是啊,肖太太很欣赏我画的衣服样式。 林方明皱眉道:商人逐利,再欣赏也不可能做亏本之事! 艾晓雅也有些不满道:又不是我逼她让的利,再说,若是没我的新样式,这铺子也开不起来,她上哪里去找这挣钱的路子,怎么就是她亏本了。 林方明以前和娘子接触不多,生了四木后才发现娘子蕙质兰心,想法新颖,又自立自尊,这还是第一次发现娘子在有些事上,似乎太自以为是了。 林方明只得耐着性子道:娘子,刘家虽谈不上巨富之家,但也是五仪县数一数二的茶商。肖姨娘虽然不当家,但也不缺成衣铺那点银两花,你就没想过她这么做的真正目的吗? 艾晓雅疑惑道:她能有什么目的,我身上难道还有什么值得她可图的? 林方明见她确实不明白,只得掰开了,揉碎了继续说道:旭哥儿中院案首过后,刘老爷曾打算将庶女许给他,大哥不同意,最后也没成,但看得出肖姨娘还没死心。也许她只是单纯得觉得旭哥儿是佳婿,但我猜更多的可能是打算找个外援和刘太太打擂台。无论哪一种情况,大哥都是不会同意的,你和她交往时还是要提防一些的好。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穿越过来这么久,艾晓雅早就认识到,在有些事情上,和这些古人是没办法说清的,所以也不反驳,表面答应道:好,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旭哥儿的婚事我说了也不算,她接近我也没用,我只是和她做生意而已,不会和她有其它牵扯的。 林方明也只是给她提个醒,见她听进去了,也就不再说什么。 然而事实上,艾晓雅听进去了吗?确实听进去了,本来她昨天还在想自己占了六成利是不是太多了,在现代,和他哥哥一起开公司的合作伙伴就是技术入股,只占了百分之二十七的股份,也就是三成不到。 但现在她不觉得多了,心想你利用我一场,总得付出点代价不是,至于最后是喜结连理,还是鸡飞蛋打,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所以你看,价值观以及世界观不同的人,想法永远不在一个点上,这就是本来同行的人,为何最后却分道扬镳的原因。 当艾晓雅还在为自己的事业奋斗的时候,林方旭一行人也抵达了杭州。 这一次文博远和林方绍都觉得乡试机会不大,没有来参加。 林方旭、林方启和伍子升三人同行,加上送考的林方勤,六爷爷派的两个护卫和伍子升的书童,这一次又是借住在许家的别院里。 乡试初八入场,林方旭他们到的时候才七月初十,因为时间还早,三人加上同样要参加的许仲康,没事上午聚在一起,讲讲考试心得,互相点评习文。 下午出去逛逛西湖,与来自浙江十府的考生组织文会,由四大书院老师出题,一群人聚在一起相互切磋。 科举考试中的常科是定期举行的,除非贡院国家发生重大事件,一般考试时间不会变动。 乡试持续九天,考试共分三场,每场考三日。 八月初九为第一场,试《论语》义一道、《中庸》或《大学》义一道、《孟子》义一道,《五经》义四道,初场的三道四书题每道都要写两百字以上,四道经义题则需要写三百字以上。 十二日为第二场,试论一道,并试诏、判、表、诰一道。 十五日为第三场,试以五道时务策,即结合经学理论对当前时事政务发表议论或者见解。 文会时四大书院的老师干脆就按照乡试要求出题,参加文会的学子各自写了,第二日再在一起相互/品/评,投出个名次先后。 林方旭毕竟是去年三试案首,年龄虽幼,却学识过人,在文会切磋中连连夺魁,很快便在一众士子中闯出了神童师兄的名号。 同样闯出名头的还有许仲康师兄,和林方旭的笔友商谭,沈京和沈茂兄弟也是相当出彩,崇文书院的的老师甚至还开玩笑说道:此次乡试五魁怕就是他们五人了。 后来每次举行文会时,甚至会刻意将五人安排在一起,所以文会到八月初结束的时候,五人能不能中五魁不知道,除了林方旭和沈京会互相抬杠外,其他人倒是相互熟识起来。 每天充实而忙碌的日子转眼就过去,很快就到了考试前夕。 乡试不同于院试,中了秀才只是取得了进入仕林的资格,进不进得去,还得看你乡试过不过得了。 建文七年八月初九,于林方旭这些乡试士子来说,算得上人生最重要的时刻之一。 在这决定今后为官还是为民的考试到来时,许家别院都笼罩在紧张的氛围中,参加考试的人还没怎么样,其他人已经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昨晚四人天一黑便各自早早回房休息,第二天不用人叫,丑时初就都聚在正堂,一起用早膳。 林方旭终归多活了一世,倒不至于太紧张,伍子升却是面色苍白,眼圈乌黑,见林方启也盯着自己看,苦笑道:别看了,我昨夜几乎一夜没睡,哎,不如三位泰然。 林方启递给他一个白煮蛋,说道:我这是破罐子破摔了,自从参加了文会,见识到了各府才俊的表现后,我就知道自己这次怕是只能当个陪考的了,反倒没那么紧张。 许仲康听他说完,笑道:你倒是豁达得很,也是,反正不管怎么样,夫郎都娶到手了,哈哈 林方启也笑道:那是,我这次要是过不了,就回去先把儿子生了,匡扶社稷,报效朝廷且轮不上我,传宗接代的任务总要完成的。 听他说完,其余三人捧腹大笑,互相插科打诨倒是让气氛松快了不少。 吃完早饭,三人在丑时末刻,起身出发,前往贡院。 第二十七章 到贡院前街的时候,送考的亲人止步,但会允许每人带一名书童进入,帮忙搬行礼,林方勤亲自带着一名护卫,将林方旭兄弟送到贡院门前的大广场。 贡院大门也叫仪门,为三阙辕门,木结构,耍红漆,中通人行。 正门有五间房大小,正中门上为朱匾黑字贡院。左额辟门,右额吁俊。 门前有石狮子一对,两旁有牌坊各一座,分别书曰:明经取士、为国求贤。 卯时未到,仪门紧闭,挡住了贡院里面的景致,也挡住了官场仕林的风光。 在一群已经取得入士拜帖,等着考试通过,正式成为士大夫一员的考生中,林方旭作为过来人,此时看着紧闭的大门,脑子里居然能清楚地回想起上辈子进入贡院时所看到的景象。 进了仪门,有二碑亭,碑曰:整齐、严肃。东西有官房各三间,为府县官员休息之所。 再进去为二门也叫龙门,门对盘龙雕照壁,照壁背后是贴金榜的地方。 金榜为御制,主考官出京的时候,由圣上亲自颁发,四周有龙凤飞舞,彩云呈祥,正中上方印有圣上玺印,以示国家重视人才。 进了龙门,最先看到的是位于中轴线上的主要建筑明远楼,楼高三层,底层四面为墙,各开有圆拱门,四檐柱从底层直通至楼顶,梁柱交织,四面皆窗。 登临四顾,整个杭州贡院一目了然是考试期间考官和执事官员警戒、发号施令的地方。 楼下南面悬楹联,上联下笔千言,正桂子香时,槐花黄后,下联出门一笑,看西湖月满,东浙潮来,鼓励众考生要有从容的心态。 考生的号舍位于明远楼东、西两侧,每个号舍高六尺,进深四尺,宽三尺,活脱脱一个鸽子笼。 号舍内左右两壁的砖墙在离地面一、二尺之间,砌出上、下两道砖托,放置上、下层木板。 白天考试,上层木板代替桌案,下层木板为坐凳,夜晚休息,取出上层木板拼入下层,就是一张睡觉的床了。 在三场七夜的考试里,考生食宿都在这简陋的号舍里度过。 当林方旭回想起自己上一世,在舍号里被蚊虫咬得睡不着的时候,贡院大门终于打开。 在开考前三天,就会将僧人道士请到明远楼上,设坛打醮三昼夜,祈祷上界、阴间,并立祭旗,并令士兵日夜轮番摇旗呐喊: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以此告诫考生平日里要行善禁恶,不然在考场中是会有报应的。 不管信不信,这个流程总是要走完的,门开后先是从里面走出两队士兵,分别举着红、黑旗,口中齐声高喊:恩鬼进,有恩报恩,怨鬼进,有仇报仇。后将旗子端进去后,正副两位主考官在一众考官的陪同下,出现在贡院门口。 主考官蔡伯昭,督察院左佥都御史,在林方旭上辈子的为官经验里,不管一个人本身品性如何,但当他当了御史后,总会表现出一副清廉正直,严肃刻板的样子,用现代人的话说,叫做人设都差不多。 此时这位有着御史标配人设的主考官,正在用严厉的语气强调着考场的纪律,一通警告过后,才沉声道:开贡门。 然后按照排序,各府依次进入仪门,考生进入考场前必须敞开衣襟,接受两名军士上穷发际、下至膝腫、倮腹/赤/裸/的搜查。如怀里挟有片纸只字,便要在场前枷号一个月,问罪发落。 考官也要接受同等严厉的约束,考官的八台大轿后面,就跟着一盒铡刀刑具,如果考官犯科场弊案,则用此刑具腰折。 林方旭收拾好被拆开的被褥,散开的衣物,切开的馒头烧饼,挎着考篮,抱着行礼,进入龙门。 他的舍号在第六行,第六号,很吉利的数字,很快就找到,却不能马上就坐下答题。 贡院三年开一次,整个号舍积了三年的灰尘,厚得能种草,半空中还有蜘蛛横七竖八的拉着网。 林方启此时也找到了自己的号舍,第十五行七号,数字虽然没那么吉利,但好歹不是臭号、雨号,等他见着号舍里三年的沉淀后,喃喃自语道:幸好旭哥儿让我多带了两张帕子,不然打扫下来,以后几天怕只能脸和脚共用一张了。 在经历了解怀脱鞋这种毫无尊严的搜身后,一众考生还要挽起袖子打来水,将舍号进行大扫除,才能进行答题考试。 林方旭将号舍打扫干净后,已经是夕阳西下,人已经累饥肠辘辘,精疲力尽,先做吃的,祭了五脏庙,休息一晚,考试什么的索性明天再说罢。 林方旭拿出小碳炉,和袖珍小锅,为自己熬一锅米粥,再将大哥夫亲自酱的牛肉,用小刀切一些进去,香味引得周围啃着冷食的考生一顿羡慕。 林方旭记得这届杭州乡试的题目,晚上自然轻松入睡,一觉睡到天大亮。 在巡逻军士,一脸你怕不是来郊游的表情中,淡定的取出昨天的小锅灶,为自己煮碗面条,还剥了两水煮蛋进去。 林方旭考试的装备,都是大哥向大伯父打听了乡试情况,特意定制的,还给林方启也定制了一套,方便好用得很。 林方旭吃饱后,将自己方便好用得装备收拾好,才拿出考卷袋子,打开考题卷,仔细审题。 审完题后,林方旭便松了一口气,果然和记忆中一样啊。 三道四书题,五经题二十道,四书题必答,五经却只需选其一,所有考生三天前就要在布政司衙门登记自己准备考那一经,林方旭选的是《春秋》。 虽然记得考试题目,考前还出了类似的题目和林方启答过,可这其实并不代表什么,最多就是比别人多一些时间审题罢了,你自己什么水平,写出来的文章也还是那个水平。 林方旭自然也不敢托大,比起县试题目的刁钻,院试驴唇不对马嘴的截搭题,乡试便显得更加堂堂正正,这样其实能更好的检验一个人的才学。 乡试虽分三场,但考官真正重视的只有第一场,尤其是四书三题,只要此三题的卷子被取中,二、三场只需文理通顺即可过关。 所以林方旭先将全部精力放到四书题中,等自己都无可挑剔后再考虑其它。 看过三题后,林方旭便全身心地投入进去,开始先揭示题旨,为破题,接着承上文而加以阐发,叫承题,然后开始议论,称起讲,再后为入手,作为起讲后引出正文的突破口。 等以上都考虑周全后,再分起股、中股、、后股和束股四个段落,每个段落中,都有两股排比对偶的文字,合共八股,一篇文章便写成。 然后再逐字逐句反复研读,仔细琢磨,务必使文章和题目严丝合缝,堂堂正正代圣贤立言,洋洋洒洒有大家之风,立意深刻卓然于庸碌诸生。 三题答完后,第一场三天已经去了两天半,林方旭用半天时间答完四道经义题目,虽然没有四书题目用心,但也一样做的不差,太阳西落时便交了卷。 交了卷子后,林方旭才真正有些担忧,年龄太小参加乡试固然可以提前入世,但身体却没有成年人抗得住。 林方旭出了考场,明显感觉比上一世累得多,身体似乎被掏空,许家别院离贡院不远,林方旭回去后,吃了些东西,许仲康等人才陆续回来。 几人都是一脸疲惫,也顾不上插科打诨,早早休息,明天还要去参加第二场考试。 第二场号舍不变,考生还留了一些行礼在里面,入场时候的检查也就没那么繁琐。 考试题目对于林方旭来说相对轻松很多,答起来也很快,可惜天公不作美,中途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天气凉得很,林方旭答完交卷的时候有些头疼,打喷嚏,这不是个好现象。 等到第三场进场的时候,林方旭已经有一点发热,这次进去一坐下,便拿出考卷,开始审题破题,接着快速答了起来。 在身体快要支撑不住之前,林方旭交了卷,走出了考场,恍惚中看见大哥着急地朝他奔了过来。 却说林方勤,从送还在发热的小弟进考场时,便一直忧心忡忡,接着两天除了吃饭睡觉,都等在贡院门口,就怕见到小弟被人抬了出来,等看到他走出考场,提起的心还没放下,就见小弟倒在了地上。 林方勤快速跑过去,将林方旭背了起来,朝最近的医馆跑了过去,一路心急如焚,不知是在宽慰林方旭还是在宽慰自己地说道:旭哥儿,没事的,没事的,考完了,没事的啊,下次不考了啊,我们这就回家去,以后让二木来考吧。 医馆早已经排满了乡试中途倒下,被抬出来的考生,像林方旭这种还不算严重的,医生开了药,只叫带回去发发汗,睡一觉就好。 林方勤又将小弟带回去,亲自给他泡了热水澡,又用烈酒擦了手脚心,守到半夜醒了过来,喝了药,第二天中午才有所缓解。 许仲康三人虽然没有病倒,但也已经是彻底虚脱,难兄难弟几个,就老实呆在家里静养,掰着指头数日子,等着放榜。 第二十八章 远在五仪县的肖姨娘,也在等着乡试放榜。 她和艾晓雅的鲜花秋装系列,已经做好,租出去的铺子也收了回来,重新布置过。 在铺子开张的事情上,两人出现了分歧,肖姨娘自然是觉得放放鞭炮,请了财神就好。 艾晓雅却想在铺子门口搭了台子,请几个模特儿,穿上衣服,来场小型的走秀,这样宣传效果会更好。 只是台子好搭,模特儿却不好找,整个大魏朝哪有良家女子敢这样抛头露面,让人品头论足,本来就没把它当成什么正经营生,肖姨娘哪里愿意大费周折。 艾晓雅见她坚决不肯,抱着手,挑挑眉道:说起来,我那小叔子这时候应该进了考场吧,大伯父他们都说他这次肯定能中举,还说等中举后给他相看个好亲事呢。 肖姨娘眼底冷光一闪而过,笑着道:林家小案首若是中了举,这五仪县想嫁的姑娘多的是,倒是娘子刚刚说的模特儿,怕是没有良家女子愿意。不如这样,我在家中奴婢下人里尽量找几个试试。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艾晓雅见她识趣,也笑着道:那就要麻烦肖太太了。 肖姨娘回到刘府后,砸了两个杯子,让心腹丫鬟出门找李婆子在老地方见面。 第二天一早,肖姨娘便自以为静悄悄地出了门,却不知,她前脚出了门,后脚刘氏便派了人跟上。 等她中午回家时,跟去的人却直接去了林家村,赵时悦听了消息后,交代好家里的事,立马套车去了县城。 李婆子傍晚正在堂屋里就着花生米,喝着小酒,时不时摸一下袖中刚得的十两银子,心里美得很。 突然听见敲门声,只当在酒楼做工的儿子提前回来,吩咐在房里绣花的儿媳去开门。 李婆子见进门的是赵时悦,心里咯噔一声,嘴上却笑道:哎呦,这不是赵掌柜家的哥儿吗,怎么有空来这里。 赵时悦微笑道:都说李妈妈八面玲珑,这回却是叫错人了,我现在可不是赵家哥儿,而是林家大夫郎。 李婆子脸色变了变,对儿媳妇道:你去酒楼接接福远,顺便买只甜皮鸭。 年轻妇人不敢多问,只得老实出门,赵时悦径直坐到堂屋正中的太师椅子上,说道:听刘太太说,李妈妈和肖姨娘好得很,我今天特地来向李妈妈请教一下,我家二弟妹和肖姨娘合伙的生意最后是亏还是赚呢? 李婆子看着这个老街坊家的干练小哥儿,心里突然气弱得很,咬牙直接道:悦哥儿,哦不!林大夫郎,你也别来逼我这个老婆子,我就是个拿钱办事的,可不敢得罪刘家。 噗嗤我还不知道肖姨娘能代表刘家了,刘家现在是刘太太当家吧。赵时悦慢慢收了笑,冷冷地看着李婆子,一字一顿沉声道:还是说,李妈妈觉得我林家比一个姨娘好得罪! 李婆子冷汗直流,先不说乡试结果如何,就冲林成文这个举人老爷,也不是她这种老婆子惹得起的,便如竹筒倒豆子般,把什么都说了出来。 赵时悦得到了答案,笑着递了五十两银票给李婆子,只说是请她喝酒的钱,便离开李家,去了梧桐巷。 赵时悦进门时,林方明两口子还在书房聊天,听见开门声都走了出来。 看见两人都在,赵时悦直接说道:四木今天有些不好,哭闹得厉害,你们快随我回去看看。 林方明不疑有他,到底是自己亲儿子,放下手中文稿,便打算回去。 艾晓雅倒是一点也不想走,可儿子生病,自己不回去,显得不太合常理,也只能收了两件衣服,上了车。 三人回到林家村时,家里的人都已经睡着了,赵时悦解释说孩子可能好了一些,让林方明两人也去休息,明天早上再说。 第二天,赵时悦一早就去了大伯父家,和大伯父单独在书房谈了半个时辰才回家。 回家时,林方旭两口子正在逗四木玩笑,艾晓雅看见他,说道:赵娘子说四木昨天只是嘴馋吃了点辣椒而已,大哥夫昨天是不是太过紧张了,也没说清楚,害我和相公昨晚夜担心了一晚。既然已经好了,下午我们就回县城去,我的成衣铺子快开张了,离不得人。 赵时悦淡淡道:不急,吃了早饭我们先去大伯父家一趟,他有些事情要交代。 艾晓雅两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赵时悦带着两人到大伯父家的时候,大伯父已经和大爷爷、六爷爷三人等在了堂屋里,其它人都打发了出去,俨然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 等三人见了礼,林成文才示意赵时悦开口。 赵时悦看了一脸莫名的夫妻两人,从刘老爷打算将庶女许给旭哥儿说起,再从肖姨娘怎么和艾晓雅认识,说到艾晓雅为其母女画衣服样子,再说到两人是如何在一起做生意的。 当听到他说艾晓雅就用几套新式衣服,占了六成利时,大爷爷气得用手杖重重地锤了两下石板,沉声问道:明哥儿,你媳妇儿做的这些事,你可知道? 林方明脸色微白地说道:知道,我有给娘子提过,但她们只是合伙做生意而已,并没有牵扯到旭哥儿的婚事。 六爷爷听完冷笑道:嗤老夫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知道有这样的合伙人,专给别人送钱的。 赵时悦看二弟妹,面露不甘,打断她想要辩驳的话,说道:二弟妹,你们铺子开张时,你是打算找些年轻女子,穿了店里成衣,站在外面招揽生意吧。 艾晓雅冷声回道:只是为了更好的展示衣服罢了,哥夫何必说得如此不堪。 赵时悦不可置否道:肖姨娘可是给你说,从家里找几个丫鬟来穿?可惜她前脚给你这样说,后脚就让县里的牙婆帮忙去桃花坊,打算找一些暗娼来代替。 林方明听完哥夫说的话,脸色大变,慌忙拉着艾晓雅的手说道:走,我们赶紧进城,你去找肖姨娘,就说这生意我们不做了。 艾晓雅勃然大怒,甩开他的手道:凭什么!我前前后后忙碌了那么久,凭什么你们说不做就不做了。 林方明见大爷爷几人,脸阴得都快滴水,忙劝道:肖姨娘明显没安好心,铺子你又占六成,以后若是别人知道,铺子暗娼有钱财来往,她倒是没什么,大可以都推到你身上,你要怎么办?更别说旭哥儿以后是要出仕的,摊上这名声,以后怎么在官场立足。 林方明的话不但没有起到劝解的作用,反而更加激怒了艾晓雅,使她失了理智地喊道:我做我的生意,和旭哥儿有什么关系,凭什么什么事都得给他让道。凭什么为了你们的人生目标,我就要放弃自己的,我也是个人啊! 艾晓雅说道最后,已经杏目含泪,林方明听了她的话,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共鸣,但又觉得她说的不那么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成文懒得看自己二侄子的白痴相,只厉声道:明哥儿带着你媳妇儿回去掰扯!旭哥儿他们回来之前,都不准离开林家村,想明白了再说。 艾晓雅还要再说什么,却被林方明拖走了。 两人走后,林成文对赵时悦说道:勤哥儿家的,你过会儿从六叔家里,领两个护卫回去,看着他们两人,不得离开家半步。下午再拿了我的名帖去见见刘家太太,让她管好自家的人,手别伸得太长。 赵时悦得了吩咐,跟着六爷爷回去领人,然后去县城见刘太太。 族长林炳光见人都走后,眯着眼对林成文说道:没想到明哥儿这媳妇儿,志向大得很呢,我林家庙小,怕是妨碍到她大展宏图了。 林成文算了算日子道:此时想来也快发榜了,等勤哥儿回来再说吧,毕竟现在成举家是他在做主。 却说赵时悦去了刘家,和刘太太谈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离开。 刘氏送他出门后,立马派人将肖姨娘的院子看守起来,禁了肖姨娘母女的足。 等刘老爷爷回家听说后,又是一阵吵闹,可惜随着刘氏大儿子在生意上崭露头角,刘老爷说话早就没什么用了。 和刘家太太很快治住了肖姨娘不同,艾晓雅却没那么容易妥协。 林方明将人带回家后,关了房门劝道:娘子你怎么可以在大伯父他们面前那样说,林家本就将科举看得极重,你那样说,族老们绝对饶不了你的。 艾晓雅却哭道:那我忙前忙后的生意就这样扔掉吗?我付出的心血难道就这么不值钱。 林方明为难道:不是不值钱,可这世道就是如此,人人都更加看中科举仕途,又有什么办法呢? 艾晓雅见他满脸颓唐,靠在他肩头说道:相公,既然林家只容得下科举,我们分家出去吧,难道我们要一直这样,依附着别人,看别人眼色过日子不成。 艾晓雅见他微微回神,又继续道:我常想象的自在日子是,相公没事就写写书,作作诗,我开个成衣铺,自己画画样式。闲下来的时候,我把生意交给掌柜,我们一起去游历名山大川,看看梁山伯与祝英台相遇的书院,再去见识见识金陵的繁华,对了,不知道吴宝玉从小生活的侯府还在不在? 林方明想象着她描述的自在日子,笑着回道:在的,只是现在肯定不是吴侯府了,听说被先帝赐给了大皇长哥儿。 林方明说完,眼神暗了暗说道:是啊,等大哥回来,我们就分出去单过吧。 第二十九章 八月三十,张榜日。 林方旭一行人还不知道五仪县的种种,此时人在别院等着,心却已经飞去了贡院门口。 许家别院周围住的人家里,有好些家里都有考生,从早上开始,已经有好几拨报喜的官差,敲着锣过来,只是到现在都没有来许家别院的。 等待总是煎熬的,包括林方旭也不例外。 当大家都有些心焦的时候,便听见外面当当当响起一阵锣声,林方启一个箭步就窜了出去,打开大门时,见门口站着报喜的衙役,前面一人手里举着一个大红色竖匾,上面写着:捷报杭州许老爷讳仲康,高中浙江乡试第五名亚元。京报连登黄甲。 见到有人出来,高声叫道:快请许老爷出来,恭喜高中了。 许仲康被众人簇拥着站在门口,给了报喜的人发了红包,接了红匾后便又回去等着,毕竟屋子里还有三人没等到结果,他也不好太显摆。 不过此时已经报到了第五名,其实大家也都清楚,除了林方旭,其他两人这次怕是落榜了。 林方启倒是心态平和得很,高兴道:许师兄好样的,位列五魁啊! 许仲康也很高兴,嘴上谦虚道:我这算什么,旭哥儿看来至少是前四。 林方启却一点不谦虚,说道:没准旭哥能中解元呢,到时候就成大四喜了。 林方旭翻个白眼,刚要出言反驳几句,就听见外面响起了比刚才更加震耳的锣声。 几人走到门口,看见巷口比刚才人数还要多得多的衙役,举着镶金边牌匾过来。 林方启隔着老远便看见了牌匾上的字,兴奋得跳了起来,一把将林方旭扛起,大笑着喊道:旭哥儿,你真的中了解元了,解元啊! 给考生报喜的同时,杭州府衙也会快马加鞭,向中举考生家里报喜。 从八月三十日开始,大爷爷、六爷爷等族老就已经开始心急难安,族人也是每天都要往村头望几次。 浙江布政司下有八十一个州县,每年乡试中举名额只有九十五人左右,五仪县学风不上不下,上一届乡试一个中举的都没有。 乡试中举人数关系到本县县令文教工作做得好不好,李县令初来乍到,又是满怀雄心抱负,哪里能不重视。 再加上又出了个小三元,此时李县令已经命令衙役准备好炮仗、锣鼓,只等接到喜报,就要宣扬得满城皆知,大肆庆贺。 九月初五,李县令就得到消息,报喜队伍已经过了五仪山,赶忙命令衙役在北城门口等着,同时还汇集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 等到日上三竿的时候,才等到第一支报喜队伍,高喊着,恭喜五仪县某某老爷乡试中了第九十五名。 百姓齐声欢呼,虽然并不一定都知道某某是谁,但不妨碍一群人簇拥着报喜的队伍,敲锣打鼓绕城一周,再去举人老爷家蹭吃蹭喝,讨个喜钱彩头。 去讨喜钱的百姓刚回到城门口的时候,又有一对骑士到来,依然高喊着,恭喜五仪县某某老爷乡试中了第七十三名。 李县令此时高兴得很,本来以为除了林方旭能再中一个就好了,没想到还多了一个吊车尾的,但吊车尾的也是举人老爷不是。 然而等在城门口的百姓却没有那么高兴了,前面两个队伍过后,就没有人再来,有些没了耐心的百姓已经回去了。 还没走的人中,纷纷议论道:不是说去年的小三元也参加了么,怎么没听到他的名字。 年纪太小了,应该等等再去的。 别是个伤仲永啊 林方武带着林家村的几个小子还有二木,也等在城门口,听着其它人的议论都脸色难看,二木想大声反驳说:小叔叔是天才,才不会落榜。可又觉得这样做,会像父亲说的那样,失了风度,只得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官道。 等到太阳偏西,漫天红云时,才从夕阳的金光中,奔来比之前要多的多的骑士,二木兴奋地高喊着:我小叔叔的报喜队伍来了,我小叔叔的 等骑士走近后,齐声高喊道:恭喜五仪林老爷讳方旭,高中浙江乡试第一名解元,京报连登黄甲! 刚刚还在旁边说着小叔叔过不了的人,此时却齐齐感叹道:小三元又中了一元啊。 这下是大四喜了吧。 听说才十五岁,大魏朝最年轻的解元郎啊。 林方武见众人簇拥着报喜的队伍进了城,才反应过来,几人赶紧驾着车,赶回林家村报信。 族长接到消息后,带着林成文去了侄子家,勤哥儿、旭哥儿估计还在路上,成举又是个没主意的,没人帮衬着不行。 赵时悦对自己小叔子有信心得很,半个月前就定好席面,此时前后院已经摆了二十五桌,凉菜已经上桌,热菜还在热水里温着。 二木回来后,赵时悦便敞开大门,将准备好的红包和喜钱拿出来,在院子里等着。 林炳光看后,觉得喜钱怕是不够,忙让林成文再准备一些,却见老六带着林方茂抱着一小箱子进了门,乐呵呵地说道:刚听小武他们说旭哥儿中的是解元,我就知道你们准备的喜钱怕是不够,茂哥儿把箱子给你哥夫,到时可别堕了我们解元郎的气度。 赵时悦刚要推辞,便听见敲锣声,却见本县县丞亲自带着报喜的队伍过来,后面还跟着五仪县好些富甲乡绅。 林成文和胡县丞是认识的,此时带着林成举迎了上去,不等他开口,胡县丞便先笑着说道:好你个林兄,族里竟然出了如此年轻的解元郎,真是可喜可贺啊! 林成文寒暄道:哪里,哪里,成举,这位是本县胡县丞,胡兄,这位乃在下堂弟,也是解元郎的父亲。 林成举忙要行礼,胡县丞自己也只是个举人,哪里敢在解元郎父亲面前摆谱,深深一礼,贺道:恭喜林贤弟,贵公子高中头名解元,实乃五仪县之荣耀啊。 林成举被堂哥拉了一下,忙拱手道:没有,没有都是大人们教导有方。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胡县丞心想这解元郎的父亲,还真是个老实人。 林成文此时在一旁提醒道:成举,先迎了喜吧。 报子们此时已经站定,对着林成举纳头便拜,高举着围了金边的红色竖匾道:小的们恭喜贵府沈老爷,蟾宫折桂,独占鳌头! 林成举此时已经老泪纵横,既高兴又骄傲自豪,林成文和胡县丞见状,赶紧招呼报喜和随喜的人进门,开席吃酒。 直到第二天,还有亲戚陆陆续续上门庆贺,赵时悦忙得脚不沾地,好在林方明两口子虽然没帮上什么忙,倒也没有找麻烦。 赵时悦却不知道,此时艾晓雅的信念正受着冲击。 艾晓雅一直以来都认为科举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此时看着陆续上门祝贺的官员富绅,才真的见识到,考取功名的好处。 她本来是打算分家,甩开林家人的,可是现在又有些迟疑,毕竟不分家,还能因为林家扩充些人脉,只是也会受林家人限制,艾晓雅此时左右为难得很。 在她为难得时候,林方旭他们已经到了金华府,他在金华府租的小院还没退掉,一行人打算在小院住一晚再走。 两个护卫住原来小厮住的房间,伍子升和书童住客房,林方启三兄弟便挤在原来林方旭的房间里,林方勤睡着外间的长踏上,林方启和林方旭睡床。 林方旭躺在床上,听着旁边林方启的鼾声睡不着,想着放榜后的鹿鸣宴。 他和许仲康是一起去的,也是有缘,半路上又遇见了第二名的商谭,和第三、四名沈京、沈茂兄弟,一起进了巡抚衙门。 和中秀才时的簪花宴不同,鹿鸣宴倒是实实在在地风光了一把。 五人一起进去的时候,不知谁喊了一句五魁来了!,屋里无论考官还是举子都将目光投向他们。 主考官蔡御史,笑着将五人叫了过去,难得玩笑道:本官和各位同僚排定名次的时候,前五名是最好选的,因为这五人水平要高出各位一截,诸位今晚可要向五人好好讨教啊。 其他举人忙笑着应和道:是极,是极。 定不让大人失望。 一定让他们把肚里墨水都交待出来。 在众人合围之下,林方旭五人便抱成团,应对着其他举人的刁难,其实也就是写幅字,作首诗,行酒令什么的,倒是让五人得了个杭州五子的称号。 宴席上商谭对他说:东升,来时祖父让我给你带话,原话是你去告诉那小孩儿,老夫看在许家小子的面上,会试前勉强提点提点他,让他回家报个信就过来,要是九月十八之前不来,就别来了。 林方旭深吸一口气,无奈道:多谢师公提点,还有,九月十八是什么日子? 我就知道你会问,九月十八是祖父七十大寿的日子。商谭想到什么,又高兴地说道:我姑姑和表哥、表弟他们都会从京城过来,姑姑自从成了亲,难得回来几次,祖父前几个月收到信后,天天盼着他们呢。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五人跳完魁星舞后,宴会便结束散席。 林方旭也朦朦胧胧地睡着,梦里野鹿呦呦叫,在原野吃着苹草,却没有看见不远处的红衣小哥儿,如玉般的手指捏住箭尾,轻轻搭在弓弦上,瞄准鹿的眼睛,手指一放,射了出去。 林方启早上起来后,看着林方旭底裤上的痕迹,揶揄道:哎呀,旭哥儿,你这是尿裤子了,哈哈哈 林方旭恼火的将枕头任到他脸上,低声喝道:滚 林方勤听到动静后,走进来看了看,一脸了然地对着林方旭欣慰道:恩,旭哥儿现在也是大人了。 林方旭: 第三十章 林方明坐在四木的小摇篮边上,想着娘子昨晚说,怕分家对旭哥儿名声不好,要不还是暂时别分了。 他戳戳四木肉嘟嘟地小脸,心里苦笑,哪是她想怎样就能怎样的,现在根本由不得他们两人说了算。 在全村的人都盼着林方旭他们回来的时候,只有林方明是害怕的,只巴不得他们再晚一些。 然而有些事并不会以你的意愿而改变,自从接了喜报后,木木和二木兄弟,每天都会等在村口。 此时木木像小炮弹一样跑了回来,大声喊道:父亲和小叔他们回来了。 林方明听了心中一紧,颓唐地站了起来,和艾晓雅跟在大哥夫后面,往村口赶去。 他们到时,林方旭一行人已经被族人簇拥着走到了祠堂外的晒谷场上,大爷爷等族老围着林方旭说一些,好样的!,给祖先挣光了之类的话。 赵时悦见人多,干脆又带着几人回家等。 太阳落山后,林方勤带着旭哥儿,怀里抱着二木回到家中。 二木坐在父亲怀里,搂着父亲脖子说着可想你们了,下次我也要去。 吃过饭后,赵时悦让人先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林方明像是个等待着行刑的囚犯,忐忑得不敢看大哥和小弟一眼。 吃了早饭后,林方旭前往栖霞书院,拜谢老师。 林方勤将林方明叫去了书房,艾晓雅想跟着,被林方勤瞟了一眼,不敢动弹。 关了门后,林方明像小时候做错事一样,低着头站在中间,等着被大哥打骂处罚。 林方勤坐到靠背椅上,看着一向张扬的弟弟,脸色灰白的样子,说不上是心疼还是失望,闭了闭眼,说道:前因后果,你哥夫都给我说了,现在说说你想说的吧。 林方明一时手足无措,脸色变了几变,吞吞吐吐地说道:娘子娘子被人迷惑,差点做出对不起旭哥儿的事,我想着,要不我和娘子分出去单过,以后就算有什么,也不会再牵连到旭哥儿。 哼,我记得大魏二十多年的邸报,许先生都是让你们看过的吧。去年邸报上好像有一条是,督察院御史参董氏旁支侵吞田产,查属实,董阁老因此事被罚闭门思过三月。林方勤顿了顿,又说道:你觉得你们分了出去,以后就不会牵连到旭哥儿了。 林方勤见他说不出话来,也不指望他能说些什么,继续道:明哥儿,你或许不在意家族的复兴,可你要知道族里几代人一生都在为此奋斗付出。 六爷爷的父亲为何入了商籍?!前朝末年流民肆虐时,族人为了保住孩童和族里存书,死了多少人?!林家祠堂的大门都染红了,到现在血迹都还没冲刷干净! 林方勤胸膛剧烈欺负,缓了缓又道:你媳妇儿爱财无所谓,她就是打着林家旗号收钱都无谓,可她眼里心里都没有林家,说话做事从未想过自己是林家妇。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又什么都敢做,林家是容不下她的,懂吗? 林方明早已满面泪水,摊在地上,哭着哀求道:大哥,她知道错了,她知道错了,我以后会看着她的,就饶了她这一回吧 林方勤蹲到林方明面前,扶着他肩膀,看着他眼睛说道:如果她还是二弟妹,我相信她知道错了,也会再给一次机会,可她是吗?明哥儿,她是二弟妹吗? 林方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原来大哥他们早就看了出来,也不哭求了,只喃喃道:可她最懂我啊,她那么特别,那么鲜活,所有想法都那么新颖有意思。 林方勤不打算再听他废话,站起来说道:明哥儿,我不逼你休妻,你自己去劝她和离吧。 林方明抬起头,不死心地问道:我若是不愿意和离呢? 林方勤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说道:身为林家子弟,你之所以能什么都不管的呆在县城写书游玩,那是因为有人撑起了一切,如果你不愿和离,为了那些撑起的人,你就带着她离开林家吧。 林方明低着头,声不可闻道:除族吗? 林方勤没回答他,只说: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了艾家,他们明天就会到,你要是不说,到时候别怪我替你做决定。说完,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艾晓雅看门打开,忙跑了过来,等林方勤走开后,进了书房。 她看林方明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忙小声问道:怎么了?大哥让我们分出去吗? 林方明望着她,嘴巴开开和和,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他听祝英台的故事时,就知道眼前站着的不是自己娶的人,可是那又怎样呢? 林方明觉得自己就像书中的吴宝玉一样,同样喜欢诗词曲赋,厌恶四书和八股文;讨厌藏污纳垢的官场,向往名川大海,看尽世间美景;可这些,在每个人都汲汲于名利的林家是得不到理解的。 只有眼前的人才是理解自己的,然而自己却护不住她了。 林方明将艾晓雅抱在怀里,嚎啕大哭。 然而哭过后,该说的还是必须得说:大哥让我们和离。 艾晓雅从来没想过是这种结果,一时间呆在那里,隔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愿意吗?你要和我和离吗? 见他低头不答,艾晓雅失望地走开,她一开始只将这人当做便宜丈夫,可是相处这么久,怎么会没有感情,没有爱呢? 艾晓雅觉得自己的穿越人生,剧本换得太快,不是种田文吗?怎么突然就要换成弃妇励志文了? 林方旭第二天从县城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艾家来的人,他并不感到意外。 昨天去县城的时候,大哥就将事情告诉了他,并让他等事情处理了再回来。 他知道大哥是怕到时候自己为难,可他不在乎,他更愿意亲眼看着艾晓雅离开。 来的是艾秀才,以及其妻马氏,林家让人去请的时候,没具体说是什么事。 林方勤夫夫将两人带到一边,将前因后果都说了清楚。 艾秀才一脸不可置信,呆坐在太师椅上,马氏更是哭着说道:杏花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她胆子最小,怎么可能,不可能的呀。 艾晓雅一夜没睡,在房间里听到外面的动静时,突然就想明白了。 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本来就打算甩开林家的,现在不是正好吗? 至于林方明,又有什么好留恋的呢,也许离开了,说不定还能找到更好的。 别的穿越前辈都是将军、皇子,她为什么一定要守着一个秀才都不是的人呢。 对,是这样的,肯定是这样的,也许从来就没换过剧本,她拿到的一直都是励志文。 艾晓雅说服了自己,推门出去,对马氏道:母亲你别哭了,是我做的,我就是被人给利用了。 说完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林方旭,讽刺道:林家现在出了解元,怕被我拖后腿得很呢,母亲还是领了我回去吧。 林方勤将林方明拉出来,摊开纸笔,说道:明哥儿,把放妻书写了吧。 林方明拿着笔久久写不下去,林方勤眯着眼提醒道:怎么?你是想让我把族长和族老都请来吗? 艾晓雅看着他犹豫不决的样子,冷笑道:哼,林方明,你和《石头记》里的宝玉真像,富贵安稳时,风流写意,潇洒倜傥,真遇到什么事的时候,却没有一点担当,怎么?连张放妻书都写不出来吗? 林方明紧紧握着手中笔,指尖发白,马氏在一旁哭骂道:杏花,你别再说了! 艾晓雅对着马氏坚定的说道:母亲,你从此别再叫我杏花了,你就当杏花已经死了,我现在叫艾晓雅! 艾秀才此时才反应过来,指着艾晓雅气愤道:父母取的名都不要了,你何时变成这样了? 林方明终于下定决心,刷刷几笔写好,似用尽了力气般,软倒在椅子上。 林方勤将一式两份的放妻书收好,对艾秀才说道:我下午去县衙签了押,再给艾家送去。 艾秀才站起来,冷声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烦林家把我女儿的陪嫁也一并送来,哼,我女儿虽有错,但也为林家诞下子嗣,你们如此不依不饶,老朽倒要看看你林家如何飞黄腾达。 说完带着艾晓雅母女离开了林家。 艾晓雅坐在驴车上,看着越来越远的林家村,她其实也没再林家村住几天,没什么感情,更没有归属感,离开了也好,也好 艾晓雅离开时,林方明都不敢多看一眼,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吃不喝一天后,去了县城,期间没和林家人说一句话。 他走时,林方旭和大哥就在屋里看着,林方勤神色没落道:旭哥儿,你说若是没有艾晓雅,你二哥这辈子会是什么样子? 不等林方旭回答,林方勤又说道:可能会在林家的庇护下,自由散漫的过完一生吧。我以前就说过不会再逼他了,他本来就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却被我逼到如此地步。 林方旭见不得大哥这个样子,只说道:享受了家族的庇护,就要维护家族的利益,怪只怪老天降下艾晓雅这个变数,胡乱改变他人的命运。 拇指坡的插苗还要补种,眼看又要收秋茶,林方勤自然不会被这点事情打倒,很快也就平复过来,生活看似又进入了正轨。 第三十一章 林方勤知道小弟要去杭州求学的事,可惜这次他却不能再跟着了。 看着自己当儿子带大的弟弟,要飞向更大更广阔的天空,林方勤是即骄傲又担心的。 可雏鹰已经长大,找到了属于自的天空,总要放手任其翱翔,所以林方勤处理好艾晓雅的事后,就四处托关系,打算为自己弟弟找个有些本事的护卫,和照顾生活起居的书童。 在八月底,林方旭出发的前几天,终于解决。 林方勤将人带回家的时候,林方旭正在逗着小四木玩耍,说起来,那两口子上演苦命鸳鸯戏码时,竟然谁都没想起四木来。 四木已经快两岁了,仍然叫大哥夫姆父,改都改不过来。 林方旭将拨浪鼓递给四木,看着跟在大哥后面的两人,心里微微一笑。 嘿,老伙计!我们又见面了。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上一世,就是这两人一直跟着自己,从林家村到京城,从京城到云南,从云南到杭州,最后被自己强行遣走。 林方勤此时为他介绍,站在左边斯文俊秀的少年,叫林方远,是成福叔家的幺子,刚满十六岁,本来读书还不错,可惜福婶子生病,家里没钱,就没去读了。 六爷爷帮忙给找了个酒楼伙计的差事,已经做了三个月,听说林方旭在找书童,就私自辞了差事跑来自荐了。 另外一位是六爷爷介绍来的,叫做林冲,今年十八岁。 他爷爷据说是前朝武进士,得罪了权贵混不下去了,就给同姓本家的老哥,也就是六爷爷当了护卫,一起走南闯北,最后干脆在林家村落了户。 老人家现在依然跟在六爷爷身边,在林家村老年象棋界闯荡。 几个儿子要么种田,要么在成桂叔手下做事,只有林冲学了爷爷舞刀弄枪的本事,想要建功立业,一直遗憾自己没有早生几十年。 林方勤之前本来打算买人的,但是没有合适的,更何况一纸卖身契,哪有同族利益相连,休戚相关来的可靠。 毕竟以后是要跟着林方旭的,能不能留下来还要他决定,林方勤虽然满意,但也不会替弟弟做决定。 林方旭看两人一脸忐忑地盯着他,突然笑道:你们先回去跟家人告别一下,准备好行礼,我们后天就出发去杭州。 两人一下子高兴起来,见了礼后,就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林成福今天也不赶车了,从林方远出门,就待在家里盼着。 等林方远回来,忙拉着他问道:怎么样?解元答应了吗? 林方远好笑道:答应了,父亲你以前不是叫旭哥儿的吗?怎么现在改口了? 答应就好,答应就好 林成福又瞪眼道:那能一样吗?旭哥儿现在是官身了,不是以前下河摸鱼的淘小子了,你以后跟着出去,也要叫少爷,不能在外人面前,让旭哥儿失了体面。 林方远忙答道:知道了,您就放心吧。 同样叮嘱也发生在林冲家,不过他爷爷说的是:你遇事不过脑子,出去后一定要听少爷的,不让做的事不做,少说话,多看多想。对了,我们林家的枪法你要多练练,别到时候本事不够,连累了少爷。 林冲翻个白眼道:我练得可好了,从我十三岁起,爷爷你就不是我对手了。爷爷,反正你现在也用不上咱家祖传的那/杆/枪,不如就给我吧。 老爷子气的吹胡子瞪眼,最终还是给了他,只是一个劲儿的叮嘱道:就算你丢了,也别把/枪/丢了,这可是祖传的 无论两家长辈,是有再多的不舍,还是担忧,到了那天都赶着孩子早点出门,他们已经没有能力再给孩子什么,不能再耽误了孩子难得的前程。 林方远和林冲作为两个有准备的人,抓住了让林家村年轻一辈都羡慕的机会,陪着林方旭一早就出发了。 三人先雇车到了金华府,与沈茂会和。 林方旭之前租的小院已经退掉,这次是住在成桂叔家。 堂婶一如既往的热情,进了门没过一会儿,便热心肠地问道:旭哥现在也是举人老爷了,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啊?要不要堂婶帮忙相看,说起来堂婶有几个侄女,和旭哥年龄也相当,两家又都是腐书网,刚刚好。 林方旭还没开口拒绝,成桂叔先不悦道:行了,旭哥儿赶了一天路,先吃口热汤饭再说,他的婚事自有成举他们操心,你就别瞎掺和了。 安氏心说该,就你那几个侄女还想配解元郎呢,不管婆婆脸色如何差,笑着说道:厨房饭菜早就准备好了,父亲我们先去饭厅吧。 不管成桂叔两口子过后如何争执,林方旭第二天一早便带着林方远二人去与沈茂汇合。 杭州紫阳书院山长和沈家是世家,老山长是衰帝三年的状元,不知什么原因,中了状元的第二年辞了官,回杭州办了紫阳书院。 沈茂此行,就是打算去去紫阳住院游学,和林方旭也是同路。 沈茂只带了一个书童,此时看见林方旭后面跟着个扛/长/枪/的,颇为惊奇,当得知是林家大哥找的护卫时,感叹道:林大哥对贤弟的爱护之心真是令人羡慕啊。 林方旭玩笑道:怎么?你这是抱怨沈京不爱护你了? 沈茂头疼道:我俩现在能和平共处就已经很好了,不敢奢求太多。 林方旭好奇道:他不去杭州么? 沈茂回道:他下月要成亲呢,暂时不去了。 沈家关系复杂,林方旭也不会傻了去问沈茂,你今年二十,只比沈京小一岁,怎么还没个成亲对象? 五人中,年龄最大的沈茂也才二十岁,最小的林方旭年底才满十六,年轻人聚在一起,笑笑闹闹,枯燥的旅途也不觉得无聊。 路过一片山林的时,林冲眼见看见了两只野山鸡,反手一甩,祖传的/长/枪/,在他手中第一次见了鸡血。 林方旭几人也不浪费,就地取柴,将野鸡收拾出来,烤了,虽然烤得乌漆嘛黑,但也不影响食欲。 期间沈茂见林冲/长/枪/舞得虎虎生风,声如破风,羡慕得紧,好说歹说,才借过来自己比划了一会儿。 九月初十,进了杭州城。 沈茂还有些酸痛的手臂,证明了,读书人还是拿笔杆子比较好。 进了城,两队人便分开了,一个去紫阳书院,一个去商府拜见师公。 林方旭投了拜帖,门房前去禀告,三人就在门口等着。 在这不长的等待里,一位络腮胡子少年?骑着马朝三人奔了过来,后面跟着一位穿着红衣骑装的小哥儿。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邂逅是什么,就是碰巧相遇,不期而会。 林方旭沉醉在小哥儿清扬婉兮的美目中,不可自拔时,没注意到络腮少年的马已经快到跟前。 林冲看少爷立在那里不动弹,抽出/长/枪/,朝马腿一扫,马儿前腿上扬,停了下来,当然络腮少年也被摔了出去。 少年爬了起来,取下马背上的双锤,双目圆瞪,大喝道:呔,小子,拿命来! 两人很快战在了一起,好在都还知道分寸,切磋为主。 姜世云此时也下了马,冲林方旭挑眉笑笑,好似在说看,你招的,见马儿过来,还站在中间。 林方旭被小哥儿笑得尴尬,只觉得自己快四十岁的老脸都丢尽了,见小哥儿也不阻止打斗的两人,抱手在一旁观赏着,时不时还瘪嘴摇头,给两人支支招。 林方旭看着那灵动的样子,可爱至极,也不叫林冲住手,陪在一旁看着。 络腮胡子少年却不干,见过了几十招,都没占到上风,率先收手道:不打了,不打了,凭白让你们看白戏。 少年收了双锤,走到林方旭面前,说道:嘿,你谁家小孩儿啊?看着马过来,怎么不站边上,没吓着吧? 林方旭听着他那似乎和孩童说话般的语气,眯了眯眼。 姜世云噗嗤笑出声来:二哥,这可是今年杭州乡试的解元郎,许世叔的高徒呢。 然后又对林方旭介绍道:这是我二哥,姜世武。 想了想又补充道:今年刚满十八岁。 林方旭心想你不说还真看不出来,长得可真着急啊。 姜世武低声嘟囔了一句看起来好小,和林方旭见了礼。 林方旭心里也是怄得很,可谁让自己抽条得晚呢。 用现代的单位计算,林方旭上辈子也是长到了一米八多一点的,林家就没有矮子,可惜他现在估计也就一米七左右,只到一米七五的姜世云耳朵,更别提一米九几的姜世武了。 在姜世武还在不依不饶地和林冲约架的时候,商谭得了门房禀告,出来接林方旭,看到姜家两兄弟也在,稍微有些意外,也一同迎了进去。 顺便问了问两人怎么没和姑母一起,提前到了。 姜世武没好气道:陈恺那小子和他娘也来了,路上还遇到了大舅母她们,一群人唧唧歪歪的,谁耐烦和她们一起,我就和云云先走了。 商谭并不关心他耐不耐烦,事实上自己表弟性子虎得很,除了练武打架,其它的估计都不耐烦,只问道:你说大伯母她们来了?额这回爷爷估计又该发脾气了。 姜世武幸灾乐祸道:嘿嘿别到时候外公又不让她们进门。 姜世云终于忍无可忍道:够了,二哥,你能闭嘴吗?这还有外人在,说什么家丑。 外人林方旭默默地听着,并不插嘴。 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世家的经更难念。 第三十二章 作为一个文能执笔写文,武能挥刀砍人的退休老干部,商仲淹还老当益壮得很,此时正在花园里舞剑。 林方旭一行人到的时候,他刚好收功,眼睛半眯着看了几眼走在最前面的姜世武,嘲讽道:不是说姜侯爷正忙着和御史切磋么?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姜世武听了,无奈道:外祖父,我是小武,我爹没来呢。 商仲淹又看了几眼,恼怒道:你没事学你爹干什么,一脸大胡子好看么?! 姜世武满腹委屈,却没法对人言,这能怪他么,他怎么这么倒霉,就随了老爹,胡子三天不刮,就没法看。 商谭见表弟有苦不能言的样子,好笑地解围道:祖父,东升也到了,来向您请安呢。 这时落在后面的,被遮挡得看不见头的林方旭,才绕了出来,弯腰见礼。 商仲淹面色稍好了一些,说道:你既然到了,就在商府住下,先玩几天,等仲康也来了,我再一起教。 林方旭忙谢道:劳烦师公费心了,东升感激不尽。 商仲淹摆摆手道:其实就你乡试文章来看,科举一道,老夫怕是没什么好教你的,只是许昭写信来求,我就给你讲讲科举以外的事吧,你以后可不要辜负了他一片拳拳之心。 林方旭想到之前拜见先生时,先生只说了些勉励的话,对此事只字未提,心里颇为动容,忙保证定不负先生关爱之心。 商仲淹招呼几人到凉亭喝茶,等丫鬟上了茶点后,迫不及待地从姜世云面前的小碟里,取了块冰糖莲子酥咬了一口。 姜世云好笑道:二舅父又不让您吃甜食了? 商仲淹唉声叹气道:哎,可不是嘛,他前不久得了韩王孙写的《老人伤病集》手抄本,给老夫看了糖尿病那章以后,就不准厨房给老夫做点心了,哎,儿子不恭敬,老夫真是苦哉,哀哉 说完又伸手取了一块。 看得在坐几个年轻人齐齐翻白眼。 商仲淹不管他们,吃完手中糕点后,问姜世云:听说你爹爹又被圣上罚闭门思过了?你们都来杭州了,他一个人岂不是很无聊。 姜世云心想外祖父,您说这话时,能收起脸上幸灾乐祸的笑么? 没等姜世云回答,商谭便担忧到:姑父三天两头被御史弹劾,每次被弹劾都要对御史动手,总这样会不会不妥。 姜世武率先冷嘲道: 切~~,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打了就打了了呗,准他们御史骂人,就不准武官动手了,要我说爹爹就不该在朝堂上动手,人太多,没打两下就有人拦着,还不如找没人的时候,套了头狠揍一顿。 商仲淹:这个憨货啊! 姜世云无语道:二哥,爹爹在朝堂上动手,就是为了有人拦他。 好在还有聪明的,没让姜军那蠢货把我外孙都祸害了,商仲淹喝了口茶,对林方旭说道:东升,前不久,武安侯在皇宴上,多喝了两杯,过后有御史参他酒后无状,不知礼数,你来说说武安侯该不该动手? 林方旭心里一乐,武安侯被参得还少么?上一世,自己到死,武安侯府都还鼎盛得很呢。 林方旭斟酌着说道:世人皆知,姜侯爷性子耿直,为人忠肝义胆,偶尔做一些无伤大雅的错事,也无所谓,再说文武本来就不相和,圣上想必也是能原谅的。 噗嗤姜世云掩唇笑道:解元郎说得精辟,可不是这么回事么?哈哈 姜世武也笑着道:就是,那御史嘴那么欠,就是打了,圣上肯定也站在爹爹这边! 这个憨货啊!商仲淹一个苹果砸在他头上,严厉道:圣上也是你能编排的!你爹爹也只有在朝堂上动手才没事,要是真像你说的,私下套头狠揍,你看圣上会不会原谅。 姜世武揉揉额角,委屈地嘟囔道:怎么你们提圣上就可以,我就不行? 林方旭见他那样,也是好笑,这位仁兄怎么就只学了武安侯的耿直,没学到他的肚里文章呢? 就像御史的标配是清廉正直,武将的标配必然是忠肝义胆,能让圣上一直相信你忠肝义胆,那你为将为帅之路也就顺畅了。 武安侯不仅让圣上相信了,甚至让天人都知道了他的忠肝义胆,可见其为将为帅之路有多顺畅,偶尔一些无伤大节的小事,只会让圣上更加放心。 商仲淹看外孙捂着脑袋犯蠢,亲孙子则是在林方旭说完后,半天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深感后继无人,打发几个小子去休息,留了姜世云陪着说话。 姜世云见他打发走其他人,猜到他要说什么,也不主动提,就坐那里品着茶。 咳咳商仲淹清了清嗓子道:那个小云啊,你看,正如东升所说,你爹吧,表面虽憨,其实心里狡猾得很呢,给你定的亲事真不是全因为你姑姑,他估计也是觉得嫁给你表哥是真的不错,那个,你别跟你爹爹怄气了啊。 姜世云笑道:是啊,爹爹多聪明,口头上先答应了姑姑,却要等我满了十七再过礼,是打算磨到我心甘情愿呢,怎么?外公现在也成了说客吗? 商仲淹不高兴道:豁,他哪有这么大面子请我当说客,这不是外公也觉得陈家门第也还可以,陈恺那小子也好拿捏不是。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姜世云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外祖父,明年会试过后,大皇长哥儿亲掌的京师京营要招新,孙儿打算报考。 京师京营又称三大营,包括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洪武帝时初设,里面的兵士将领都是从全国各大卫所选拔而来,乃大魏武力精锐所在,一直由大皇长哥儿统帅。 正因为统帅是皇哥儿,所以三大营招新,哥儿也可以报考,若是你的本事手段能服人,就是都指挥也是做得的。 三千营都督赵鸿英,就是位长相英武,身材魁梧的哥儿,边城人,父母死于蒙奴铁骑之下,跟着大皇长哥儿南征北战,一路从小兵做到将军,娶了一位家人也被蒙奴害光了的孤女。 商仲淹看着面目如画,皮肤白皙的外孙,不知道该说什么。 三大营的哥儿在俗人眼中都是离经叛道的典范,甚至有些恶毒的人会说,长得五大三粗,嫁不出去的哥儿才会去三大营。 但商仲淹却知道,能考进三营的哥儿都比许多男子还勇猛强悍,坚韧不拔。 他们是一群勇于反抗也敢于反抗身上枷锁的人,也并不认为自己弱于男子,该屈于男子之下,他们也用实力证明了,不是吗? 甚至大多数都效仿赵鸿英娶了女子为妻,收养或者过继子嗣。 商仲淹有些难过,他们真的逼迫外孙太过,让他必需得走那样一条艰辛的路来反抗吗? 姜世云忍着不去看脸色落寞的外祖父,红着眼说道:孙儿幼时曾得皇长哥儿教导,他说人人都赞韩王孙才华过人,他却觉得那就是个才华用错地方的自私人,自己求而不得,无端造就了我等哥儿,从一出生就屈于人下,来去不能自由,嫁娶也不能自主,他偏要打破这一切。 姜世云吸吸鼻子,站到商仲淹面前,定定地看着他说道:祖父,孙儿无所谓嫁与娶,孙儿只是不想在后宅几亩天地里终老一生,您和爹爹觉得好的生活,并不是孙儿所向往的。 姜世云说完后,朝商仲淹深深一礼,说道:今日所说的话,劳烦外祖父保密,孙儿告辞。 商仲淹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孙儿如标枪般的身影怔怔出神。 此时林方旭还不知道自己心仪哥儿的志气,当然即使知道了,也还轮不到他反对不是。 他被商谭安排在了一座客院里,院子房舍明亮,花园秀美,但商谭却很不好意思道:东升见谅,因为祖父大寿,客人安置不过来,只能委屈你和仲康挤一挤了。 林方旭看着三间正房,东西各三间厢房,心想就算和许仲康同住,应该也不会挤。 忙回到:商大哥多虑了,你知仲康师兄何时能到,好久未见,还有些想念。 商谭刚答道:应该就是这两天 姜世武咋咋呼呼地跑了进来,大嗓门道:哎,林小弟,你家护卫呢?赶紧叫出来,我们去前院,切磋切磋。 林方旭估计,他今天若是不达目的,肯定不会罢休,叫上在厢房收拾的林冲,林方远一起前往前院。 路上遇到了回后院客院的姜世云,听说他们要去切磋,立马让丫鬟去取了自己的红缨枪来。 最后林冲和姜世武在对了百来招后,林冲以微弱优势胜出。 同样是用枪,姜世云早就看得跃跃欲试,等林冲和姜世武休息了一刻钟后,以一挑二,三人战在了一起,打得难舍难分,最终,以林冲两人被红缨枪挑翻在地结束。 姜世云收了枪,虽然手臂,双腿都有些酸疼,但对自己考入京营又多了几分信心,雄赳赳地提枪回了内院。 第三十三章 林方旭坐在厢房椅子上,看着林冲脱了上衣趴在床上,由着林方远拿着药酒在他背上揉搓,咬着牙不好意思喊疼。 林方旭托着下巴,坏心眼儿道:怀勇好些没?你觉得姜小少郎的枪法怎么样啊? 林冲闷闷道:姜少郎的枪法自然很好。 林方旭挑眉笑道:我记得你小时候,偷了你爷爷这杆枪来蒙学炫耀,不是扬言说,你的枪法天下无敌么? 林方远收了药酒,也附和道:就是,就是后来被他爷爷打了一顿,哈哈 林方旭接着道:嘿嘿,不过他十三岁赢了老爷子后,就又开始吹自己枪法天下第一了,怀勇啊?你对天下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啊? 林冲被两人笑得恼羞成怒,顾不得爷爷交代的话,以下犯上地瞪了林方旭一眼,拉上被子,蒙住头。 不同于林方旭三人的嘻嘻哈哈,此时五仪县,鸿鹄楼后院,曲双双披着月白色斗篷,站在白月光下,怔怔出神。 青儿在一边劝到:小姐,夜色凉,先回去休息吧。 曲双双回过神来,轻声说道:青儿,我决定答应王子泰,嫁给他做继室。 青儿惊讶道:小姐之前不是不同意吗?她前妻难产而死,还留了一双儿女呢? 是啊,我之前是不同意,凭什么呀?! 曲双双目中含恨道:我们本来就有婚约,从小一起长大,结果爹爹和母亲一出意外,他父母就翻脸不认,这样背信弃义的家族,我耻于与其为伍。 青儿只听小姐刚刚还言辞激昂,此时却又神色淡淡道:我们今天不是遇见了晓雅妹妹么?我才知道原来她被和离了,看到她落得如此下场,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坚持,幼稚而可笑。 青儿却不赞同道:小姐和艾娘子怎会一样?艾娘子是自己不珍惜,林家多好啊,林相公对她也好,即使和离了,还帮忙租院子,经常去看她,连写书的分成也全给了她。 曲双双凉笑道:哼,其实都一样的,男人眼中家族利益最重要,儿女婚事都要靠后,林相公再好,家族让和离时,他又敢怎样? 青儿犹豫道:那王举人呢?他是不是也不敢? 曲双双回答道:是啊,他以前不敢,可是他现在中了举人了,王家族人又大多都是地里刨食的泥腿子,继室而已,他做得了主。 曲双双说完,心情豁然开朗,愉悦而坚定地道:青儿,和光同尘也一样可以坚持本心,我以前着相了,我会嫁给王子泰,我会把日子过好的。 从艾家跑到县城来住的艾晓雅,此时还不知道自己间接改变了曲双双后来被强逼为妾的命运。 艾父、艾母都不如艾晓雅强势的,自然给不了她罪受,她只是厌烦他们整天都唉声叹气的样子。 她和离时,带走了所有的银钱,杂七杂八加在一起,有三百多两。 林方明也是好笑得很,和离时不说什么,现在反而黏黏糊糊,他愿意这样,艾晓雅也阻止不了,随他去得了。 成衣铺子的生意,反正是做不成了,鸿鹄楼的分成还有,艾晓雅打算先攒攒钱,至于以后干什么,她得先想想。 五仪县的种种,自然跟林方旭无关,许仲康昨天也来了杭州,拜见了商仲淹后,和林方旭两人迅速混在了一起。 再加上同样无所事事的姜世武,三人结伴去西湖边上玩了一天,下午才回商府。 三人说说笑笑的进了门,走到大堂时才发现多了许多人,姜世武瞧见自己母亲和大哥,冲上前高兴道:姆父,您和大哥终于到了,我还以为要再过两天,才能见着你们呢? 武安侯府世子姜世民在一旁冷笑道:真是难得你惦记了。 姜世武对于抛下大哥,自己开溜的不义之举,还是非常心虚的。 刮了胡子的憨厚脸上挂着讨好地笑容,说道:大哥你累不累啊?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商郎君好笑道:呆会儿就要吃饭了,休息什么?进来这么半天也不叫人? 此时商仲淹坐在正中,商郎君,商道虞坐在他右手边,旁边站着姜世民和姜世云,紧接着,坐着一位面相端庄,眼神颇为严厉的妇人,她旁边站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 二舅父商道庭和二舅母钟氏坐在左边,后面站着商谭和他弟弟商论、妹妹商语。 再下手坐着的妇人在整个大堂里显得格格不入,倒不是说穿着,而是她整个人显得柔弱禁不起风雨,站在她旁边的小姑娘也是一副楚楚可怜之相,和其他人对比,显得两人像是进了狼窝的绵羊。 姜世武被母亲提醒,才对着端庄妇人道:见过姑母。 又转身对柔弱妇人道:见过大舅母。然而他大舅母却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 商仲淹皱了皱眉,对故意落在后面的林方旭两人道:东升和子健快进来,老夫给你们介绍一下。 林方旭两人闻言,快步走了进去,商仲淹笑指着商道虞说道:这位是谭儿的姑母,武安侯夫郎,你们叫叔姆就好。 等林方旭两人恭恭敬敬行了礼后,才又对着商道虞亲昵地说道:高一点的那个就是你许师兄的大儿子,许仲康,字子健;矮一点的那个是你许师兄的徒弟,林方旭,字东升。 商道虞看着面前站着的两个年轻人,一个和煦俊朗,一个温润如玉,都是很喜欢,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玉佩,亲自就要给两人戴上。 林方旭两人见玉佩成色极好,怕是价值不菲,刚想要推辞,商道虞便快言快语道:之前父亲就跟我提过,说是你俩和谭儿这次乡试都位列五魁,真是争气!这是我在京城就准备好了的贺礼,谭儿也有一个,你们可别推辞。 商仲淹在一旁揶揄道:还推辞呢,你这一个玉佩就当了贺礼,又当了见面礼,倒是节省啊。 商道虞冲着老父亲瞪眼道:父亲,您不是常说看破不说破么?! 堂上长辈都笑出声来,林方旭等小辈想笑却不敢笑,只能忍着。 商道虞也不在意,拉了林方旭两人到身边,说道:来,叔姆给你们介绍。 先为两人介绍了他旁边坐着的严厉妇人,乃是忠勇伯太夫人,也是姜世武的姑姑,林方旭两人行了礼后,她客气的寒暄了两句,一人给了个锦囊,大约装着金银裸子之物。 后又介绍坐在左边的柔弱妇人,乃是商仲淹的大儿媳姚氏,同样等林方旭两人见礼后,拘谨地递给两人一人一块松烟墨。 商道虞介绍完长辈后,小辈便不再介绍了,只让姜世民带着他们一群晚辈出去玩,相互认识。 商仲淹见孩子们都出去后,吩咐二儿媳道:你带客人去客房修整一下,晚饭时再到正院来。 钟氏含笑应是,当下便要带人去客院,姚氏却唯唯诺诺说道:这,这不用的,我带着婉君去别院住就好,不用的 商仲淹将手中的茶杯磕到桌上,发出咚的一声,姚氏被吓了一跳,不敢再说什么。 钟氏笑着挽了她的手,温声道:嫂子久居京城,这么久不见,这回可要多留几天,我也好和嫂子亲热亲热,再说婉君也要和兄妹们熟悉熟悉不是。 商道虞见人都走了,自己却又坐到老父身边,笑道:父亲怎么还是那么大火气,您又不是不知道,她一直就那样。 商仲淹斜了他一眼道:我哪有什么火气,只是她跟着你哥哥在京城这么久,怎么说话做事还是那个样子?。 商道虞冷哼一声道:也许人家就喜欢这样,不愿意改呢。 商仲淹却怒道:你还说人家,你自己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不稳重。 商道虞却不在意道:还不是跟您学的么。 商仲淹又瞪了他一眼,迟疑道:那个,小云的婚事? 商道虞立马接过话道:父亲别劝了,我知道你和姜军的想法,可惜你们只看到表面,陈家其实并不是良配。 商仲淹相信自己哥儿的判断,他确实不了解陈家人的性情秉性,便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商道虞轻笑道:小云功夫一直不错,还一直爱看排兵布阵的书籍,现在又经常偷着研读策略文章。 说完对着自己父亲狡黠地笑道:我家小哥儿自己有了主意呢,我只消帮他藏好小尾巴就好,暂时就不做多余的事情了。 商仲淹跟着干巴巴的笑了笑,心想小云啊,外祖父可没泄密,是你自己暴露的。 商道虞并不知道父亲和儿子的秘密,只是心里腹诽,父亲和相公是男人,在朝堂上游刃有余,但终究不懂内宅的事情。 都觉得嫁到亲姑姑家,知根知底不受气,可他们却不知道,姜荷早就被老忠勇伯的那群妾室给磨得心思狭隘又严苛,自己和她关系一般,到时她并不见得会真的善待小云。 同样也是因为那群妾室,以及他们生的庶子庶女,陈恺从小就被姜荷拘身边,小心护着。 过分的保护和约束,将他养成了一副没主见和担当的样子,性子也是软弱的很。 自家宝贝哥儿文武双全,又坚韧果断,哪是他配得上的。 第三十四章 姜世云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却不知姆父早已经察觉,他此时正在湖边跟姜世武、商论两人比赛钓鱼。 一群人中姜世民年龄最长,将人带到湖边凉亭后,负责为大家相互介绍。 林方旭此时才知道,跟着商语一起去摘桂花的少女,叫作商婉君,是商语大伯商道苑的女儿。 而跟在商语两人后面的少年,名叫陈恺,别看长得文文弱弱,却是武勋出身。 他父亲当年战死后得了个超三等的爵位忠勇伯,到他身上时,虽然降了品,但名称不变,林方旭几人还是得称其一声伯爷。 一群年轻人,年龄不同,兴趣不同,相互介绍后,迅速分成了三个小团体,各玩各的。 姜世民十七岁时,就已经考入了京营,现任五军营副都指挥使。 作为官场老手,姜世民正在跟商谭、许仲康两个官场菜鸟,以及林方旭这个伪菜鸟谈一些官场趣事。 姜世民感叹道:哎,这四海承平,刀剑入库,本来斗得水火不容的孔、董两派,年初居然联名上书,要求武举和京营考试都要先之以谋略,次之以武艺,这策略文章要是写的不好,连武试都不让考,真是难为死一群大老粗了。 商谭先笑道:圣上准了没?这要是准了,就小武那只拿得了百斤重锤,却握不住二两毛笔的手,以后可有苦日子过了,哈哈。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姜世民也好笑道:上个月就准了,小武知道后,觉得自己明年考京营没希望了,还哭了一场呢。 林方旭作为有经验的菜鸟,斜靠在椅背上,听完后轻笑道:依小弟之见,姜二哥大可不必如此气馁,明年只管去考便是,这武考的策略文章,难道还要求像科举文章一样写得天花乱坠不成?估计只要能将自己的军事谋略阐述清楚就好。 姜世民惊奇道:东升这是还未入朝堂,便知朝堂事啊!我来杭州前去请休时,大都督便是这样说的。 林方旭正要谦虚两句,却被湖边,姜世武传来的喊话声打断:大哥,表哥,你们看,小云钓着一条红鲤鱼! 姜世民回头,看小云正提着鱼儿踢了大嗓门的小武一脚,脸上笑得狡黠可爱,再看看旁边提着花篮的陈恺,心里堵了堵。 姜世民同他姆父是一样想法,觉得两人并不是很合适,本来爹爹也只是和姑姑定了口头上的约定,却被姑姑有意无意地宣扬得交好的人家都知道,因为这件事,姆父到现在都没给父亲好脸。 作为知道两人有口头婚约的外人,林方旭此时显然忘了这件事,眼里只有红衣人儿提着红鱼儿,别说远处提花篮的陈恺,就是大块头姜世武都被他当成了隐形人。 武安侯夫郎的到来,似乎是一个信号,紧接着商家的姻亲世交都陆续赶来,商家人都忙得很。 除了一些必须要见见的人外,许仲康和林方旭两人大部份时候要么呆在客院,要么自己出去游玩。 转眼就到了九月十八,商仲淹的寿辰。 商仲淹自从辞官后,就过起了隐居的生活,以往过寿都只是邀些一些亲戚朋友,吃碗寿面了事。 然而这次却是广发请帖,从早上开始,苏州官员,能到的都到了,苏州世家的各位家主也是一家都不缺。 巳时过一刻,等人都到得差不多的时候,又有宫中传旨太监,带着皇帝赏赐的贺礼,前来贺寿。 商仲淹由商谭扶着,到正院接了赏赐,招呼刘公公进门。 等两人到正堂入座后,客人们才陆续进来,说一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类的话。 林方旭几个小辈一早就已经向师公拜了寿,林方旭送了一副来杭州时,大哥为他准备的古董字画作为寿礼。 小辈们规规矩矩磕了头后,都自由活动去了,林方旭同许仲康、姜世民三人在角落喝茶,看着大堂里商仲淹将商谭介绍给自己的好友、商家的世交认识,这才是这场宴会的主题。 商仲淹老了,商谭中了乡试五魁,办这场宴会其实为了将商家未来的话事人推向台前,也是为了让商谭以后能够更好的接过爷爷手里的政治资源。 林方旭看着众人中间的一老一少,想象着以后有一天自己身边或许也会站着一个林家小辈,然后自己将手中资源递给他,同样也将家族重担交给他。 商家的这场交接大会,办了三天才完全结束,商家的客人基本都已经离开,林方旭当然是高兴的,毕竟自己来求学的,又不是来玩耍吃席的。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开心,此时姜世武就正在试图劝说姆父多玩几天再回去。 商道虞哪里肯答应,说道:你父亲倒是不用管,可你大嫂还怀着身子呢,必须回去! 姜世武不假思索道:那让大哥先回去,不就好了。 商道虞瞪他一眼道:你大哥一个大老爷们,再说他还要去京营当值,能起多大作用。 没多大作用的姜世民: 商道虞看儿子垂头丧气的模样,想了想道:要不你和小云就在杭州再呆一段时间吧,也替姆父在外祖父面前尽尽孝,会试时,还可以跟谭儿一起回京。 和姜世武不同,陈恺是被他母亲逼着留下来的,她原话是这样说的:你和小云已经定了婚,就留下来陪陪他,多相处相处。 陈恺不情愿道:他又不爱和我玩儿,再说,也只是您和舅舅口头上定的婚约 姜荷不等他说完便怒道:住嘴!母亲好不容易才让你舅舅点头,你倒拆起台来了?母亲还不是为了你好,你现在就承了个空头爵位,以后能不能某个一官半职还得靠你舅舅,你难道指望你那群庶兄弟? 陈恺见母亲发怒,面色发白,却还是声若蚊蝇道:就算我不娶表弟,舅舅肯定也会帮我的。 姜荷听见后,并不想理睬他,呵,人家有自己儿子,轮到你得什么时候去了。 尽管姜荷再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自从她嫁到陈家后,就不再是姜嫁女,而是陈家妇了。 自己儿子也姓陈不姓姜,没道理人家不把政治资源给自己儿子,反而给你的,只有娶了小云,加深了这层纽带,才能分得更多。 就这样,陈恺被迫留了下来,还被母亲赋予了加深纽带的重任。 商婉君和陈恺、姜世武都不同,当她跟姚氏说要留下来时,姚氏是不同意的。 姚氏将丫鬟婆子遣出去,柳眉微蹙,为难道:小武、陈恺他们想留下来多玩几天,怎么你也想了?你又是不知道,你祖父向来不待见我们家,留下来惹他生气不说,自己也不快活。 商婉君不答,反问道:母亲,祖父为何不喜我们一家人? 姚氏似乎被触痛到了什么伤心事,目含哀愁,却故意风淡云轻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怪只怪,你父亲当初不顾你祖父反对娶了我,让你祖父失望了。你父亲当初还是不该娶我的,他若不娶了我,你祖父也不会放弃了他,害得你父亲仕途不顺,怀才不遇。 姚氏说着说着小声啜泣起来,商婉君赶紧掏出帕子,上前为母亲擦拭泪珠,安慰道:母亲别难过,都这么久了,祖父也该气消了,若是没消,我便留下来作这个出气筒好了。 商婉君看母亲还要劝,忙说道:昨天,祖父一直将堂哥带在身边,好像默认堂哥以后就是商家的领头人了,可,可明明爹爹才是嫡长子不是?总不能一直这样远着呀,到最后亲人不似亲人的? 姚氏听女儿说完也不哭了,沉思片刻,便点头答应了。 所以,昨天姜荷将儿子托付给商家后,隔了一天,姚氏也将女儿托付给了弟妹,磕磕巴巴地说了许多好话。 钟氏将大嫂送出院子回来后,对着商道庭感叹道:哎哟,跟大嫂说这么会儿话,可真是把我给累死了。说起来,大嫂之前还一副怕父亲不让她们进门的样子,这时候怎么愿意让女儿留下了? 商道庭慢悠悠地品着茶,在钟氏快要不耐烦的时候,慢悠悠地说道:估计昨天看父亲带着谭儿,急了呗 钟氏听完,面色凝重道:我其实早就想问,父亲这样越过大哥,会不会不妥当? 商道庭嗤笑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商家本来就是父亲说了算,他愿意给谁就给谁,他觉得谭儿合适,给了谭儿,怎么你这当娘的还不乐意了? 钟氏被他堵得心头憋闷,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茶杯,连带茶壶一起,气呼呼地端走了。 商道庭好笑地摇摇头,慢悠悠地躺倒在摇椅上,姚氏也是好笑,总认为父亲和大哥的不合,只是不满意他们的婚事,她觉得留下个女儿能起到什么作用? 她确实不是父亲中意的儿媳,可大哥自小寄养在舅舅姚家,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早就暗生情愫,又有母亲说和,父亲最后不也没说什么。 父亲和大哥最大的不合,其实是不满大哥这些年在京城四处钻营,不懂进退。 哼,大哥始终没明白,父亲要的是退,他自己的退,他们兄弟这一代人的退,为谭儿这一代人留一个进的机会。 不,或许他是明白的,只是不愿意,不死心罢了。 可是不死心又怎样,董阁老就是不死心的反例,现在被架在那个位置上进退不得,进一步刀山火海,退一步万丈深渊。 第三十五章 商家的处境和林方旭暂时没有关系,不过商仲淹的为官之道,还是很值得学习的。 九月底,送别了姜道虞一行人后,商家除了多出来的几个年轻人外,又恢复了往常的生活。 当然,一群小辈留在商家,商家人也不能不管不问,让他们自己钓鱼摘花不是? 商仲淹秉着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一视同仁的原则,干脆给所有人都统一上课。 姜世武、商语几人又不考科举,当然不能天天讲四书五经,商仲淹就讲自己最擅长的。 商仲淹擅长什么?问这个,不如问他和年轻人有什么不同? 他比年轻人活得久,他比年轻人去得远,他比年轻人经历的事情多,包括林方旭这个身心不和一的家伙。 商仲淹每隔三天,给九个小辈讲一些自己经历过或者别人经历过的事,算是给他们上课,讲完后还要求回去写写听后感什么的。 林方旭、许仲康、商谭三人还会单独再布置几道时文题。 要参加会试的人,听一样的故事,总不能跟其他人做一样的课后作业不是,商仲淹作为前朝进士,点评点评今朝科举文章还是游刃有余的。 姜世武和姜世云作为只好武不好文的典型代表,按理说是应该觉得外祖父要求写文章这事,简直是无情无义又无理取闹。 可是谁叫京营考试多了文考呢,再无情无义无理取闹,为了梦想,也得忍着写啊。 不过,可能外祖父还是心疼他俩的,头一次上课就讲了一个战场上的故事。 话说十国战乱那会儿,赵国和胡国相邻,胡国势弱,赵国势大。 赵国想将胡国吞并,找了个莫须有的理由发动了战争。 赵国兵强马壮,物资富饶,自然是势如破竹,但当打到胡国都城时,却久攻不下。 胡国人借城池之利,持破釜沉舟之势,让赵国军队在攻城中损失不小。 赵国先锋将军洪契,最后可能是迫于无奈,也可能是立功心切。 再一次攻城时,洪契命人拿刀枪驱赶大量胡国百姓往前冲,最后是踏着胡国百姓尸体磊成的人墙攻进去的。 胡国灭国后,洪契作为拿下胡国都城的功臣,后任京卫指挥使。 过了五年后,有御史因为他当初攻城时,驱赶普通百姓送死,参他草菅人命,残害良民,最后被罢了官。 商仲淹慢条斯理地讲完后,看几人一眼,继续说道:洪契当时被罢官时,有人为其开解,言说当时死的都是胡国人,乃是敌国百姓,算不得良民,不能因此抹杀了洪将军的功劳。又有人说,现在整个胡国都姓了赵,哪还有什么敌国百姓,你杀了我赵国子民的家族亲人,还不算残害良民? 商仲淹说完,见以姜世云为代表的几人,跃跃欲试地想要发言,便点名问道:小云啊,你觉得洪契该不该被罢官呢? 姜世云毫不犹豫地站起来说道:不该,他打下胡国都城是事实,不能因为谋略不当,就罢了功臣,这样太令人寒心。 等他说完后,姜世武在一边赞同地直点头。 商谭等他说完后,主动站了起来,恭敬道:祖父,孙儿有不同看法。 商仲淹也想听听他的见解,便鼓励到:那你说说吧。 商谭正色道:国与国之间的征战,都由掌权者决定,百姓何其无辜,却要因此饱受痛苦,孙儿觉得洪将军确实犯了草菅人命这一条,该被罢官。 姜世武听后,忍不住大声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再说他也只是个听君命的而已。 商仲淹见商谭要开口反驳,阻止道:好了,我之前就说过,会给你们留课业。今天的课业就是,你们觉得洪契该不该被罢官?不管是觉得该也好,不该也好,都把自己的理由写清楚,两天后再说。 商仲淹又单独给商谭三人出了两道时文题目后,就打发他们自己去练字写文章了。 年轻人结伴离开时,八岁的商语,拉着大哥商谭的衣袖,忧心忡忡地问道:大哥,你说我是觉得该还是不该啊? 商谭刮了刮着妹妹鼻子好笑道:大哥怎么知道你觉得该不该?放心好了,祖父这题不是出来考你的,你先把母亲教的《千字文》学好就行了。 陈恺在一旁听着兄妹对话,也很想问问商谭,自己该选哪个,感觉都有道理,怎么说都是对的啊,这该怎么选,真是愁死人了。 可惜到底不好意思问,商谭也听不到他的心声,他此时对着林方旭和许仲康问道:东升和子健的观点是什么? 许仲康笑道:我和显思兄一样,也认为该被罢官。 姜世武听到后,在一旁炸毛道:哼,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学文的肯定都是一伙儿的! 林方旭调侃道:我都还没说呢,姜二哥怎么就觉得我也和他们俩人是一伙儿的了? 姜世云抱手,拉长调子笑着道:咦,书生居然不抱团了?解元郎总不可能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吧? 林方旭也笑笑道:为何不能呢? 商谭、许仲康两人也颇为惊奇,许仲康忍不住问道:东升觉得不该?为兄很是好奇东升这样选的理由啊?可否先给为兄讲一讲? 林方旭却不想满足他,说道:听说朝堂诸君,经常因为对一件政事观点不同,引经据典,展开辩论,不如我们到时候也学诸君,就对这次师公出的题辩上一辩? 都是年轻人,哪个没有争强好胜的心,商谭两人见他下了战帖,哪有不接之理。 好极,好极,这个主意好!许仲康拍手道。 对,到时还可以请祖父作见证,我到要看看东升有何不同见解,能以一辩二。商谭附和道。 听商谭说完,姜世武却不干了,说道:什么以一辩二,我和小云跟林小哥也是一伙儿的,好吗? 商论在旁边听了半天,忍不住插嘴道:那不公平!,你们这边就是三个人了,大哥,我站你们这边吧? 商谭却没接受他的好意,反而轻声责备道:你都十三了,圣贤书也读了两年了,不能人云亦云。 商论红着脸道:可是我就是觉得,好像都对,又都不对,不知道怎么选? 陈恺听他说完,也一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人问出来了。 也许是陈恺的表情太过明显,商谭看他一眼,又说道:再好好想想祖父讲的故事,自己根据自己的判断作选择,实在选不了,就算都不选,也不能盲目附和他人。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他们说话的时候,商婉君安静地在一旁听着,她其实也不知道怎么选。 但无所谓,不用问她也知道,祖父这道题是为以后要入官场的人出的,她就算答不好,答不出来也没什么关系。 她只是觉得姜世云真是被家人宠得分不清主次,一个哥儿跟着一群汉子瞎参合什么,显得自己特别吗? 想着姜世云的不懂事,又看了一眼陈恺。 有个好家世就是好命,再怎么任性,以后也是伯府当家夫郎。 不像自己,祖父明明有那么好的机会,却偏偏辞官回乡,还处处限制爹爹,导致爹爹现在还只是个不上不下的工部员外郎。 商婉君想着母亲走时,叮嘱自己道:囡囡,若是呆得不自在,就回来罢,都是母亲的错,连累得你也要看人眼色。 说道最后,面色凄楚,眼含热泪,又变成了商婉君这个被安慰的人,去劝抚安慰她的人。 也许,当初父亲就是爱极母亲的柔弱和顺,才不顾祖父反对也要娶母亲。 可母亲的柔弱不经世事,确实让作为女儿的商婉君从稍微懂事开始,就活得很无力心累。 她年初就已经十五,明年就及笄了,可是婚事却还没着落,母亲除了担心,似乎也想不到办法。 祖父又明显选了堂哥作为继承人,完全将爹爹这个嫡长子排除在外,这让别人怎么看待自己的父亲,看待作为父亲女儿的自己。 家里两个哥哥,性子又都随了母亲,担不起事,什么事情都是嫂嫂管着,两个嫂嫂也只在意自己的小家。 所有的这些都让商婉君为自己的未来感到彷徨无助,导致她不得不独自留在杭州,希望能从祖父那里得到些帮助。 其他人自然不知道她的打算,一个个都在翻阅史书典籍,圣贤文章,打算后天如何驳倒对方。 姜世武在纸上写了不该两字后,就不知道怎么下笔了,抓头挠耳,拄着下巴,想得砚台里的墨水都干了后,还是只有这两字。 坐在他旁边的姜世云正在奋笔疾书,身旁扔了一堆的费稿,姜世武凑过去问道:小云,你说林小弟写得怎么样了,要不我们去看看? 姜世云斜他一眼,说道:不去!二哥你就别想着抄了,京营考试可抄不着,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姜世武哀嚎一声,像个大狗熊一样,趴在桌案上,说道:要不我就不写了,到时候就你和林小弟一伙儿,跟表哥他们两人辩论吧,要是实在辩不赢,我就上去打他们一顿! 姜世云将手中的手稿,揉成一团,狠狠地扔他头上,警告地瞪他一眼,又执笔沉思,打算重新写。 第三十六章 姜世武觉得小弟太小瞧自己了,看看林方旭写得怎么样,又不是一定就要抄他的,也是可以相互借鉴借鉴的嘛。 不过现在,姜世武肯定是借鉴不成的,因为林方旭写得比他还少,他好歹写了两字,林方旭都还没下笔呢。 对于在府学里磨砺了近一年的人来说,那点课后作业,对他来说简直毫无压力,所以,林方旭一早就带着他的两个老伙计出了门。 和沈茂一同从金华府出发来杭州,过了这么久都忙着自己的事,两人还没有聚过,林方旭打算去紫阳书院看看他。 林方旭到紫阳书院找到他时,他正在舍房看书,说起来他的书院游学生活,和林方旭差不多,都是先生讲一天课,自己写两天文章,先生阅后,再给些意见批示。 沈茂见到林方旭自然很高兴,热情地做起了向导,带他参观紫阳书院的各处景致。 秋天紫阳书院最为别致的景色,怕就是藏书阁前面的百年大银杏树。两人才能合抱的树干直插天际,繁茂的树枝上挂着无数金蝶,秋风拂过,便飞离枝头,在空中翩翩起舞。 林方旭看着眼前的碧云天,黄叶地,正打算矫情两句,就被不和谐的声音打断。 咿,这不是神童师兄吗? 林方旭听到声音后回头,看见沈京捧了两本书,走了过来,还笑着说道:听说商太傅七十大寿,门庭若市,这是忙完了?神童师兄居然有空来书院游玩? 林方旭也笑着道:商府大宴宾客,我一个借住的人有什么好忙的?倒是大师弟,这新婚燕尔,居然舍得这么快就来杭州? 沈茂对自己大哥也是很无语,每次都被东升噎得无言以对,却每次都要来招惹,此时赶忙调和道:眼看快到午时,东升不如吃了午饭再回去,紫阳书院食堂的吃食,也是出了名的,大哥也一起吧。 沈京无所谓道:走吧,走吧,难得解元郎来一次,总要给些面子。 林方旭无语道:那到要多谢沈兄给面子了。 紫阳书院的学生,大多非富即贵,为了满足这些学生挑剔的嘴,书院里请的大厨据说是前朝御厨传人。 沈京也是做足了面子,点了六个御厨传人的拿手菜,等菜的时候,相互寒暄起来。 沈茂问林方旭道:眼看都十月了,东升何时去京城?我和大哥打算年前就出发,东升不如和我们一起。 从杭州到京城,如果不想日夜赶路的话,大约要走一个月,林方旭上一世参加会试那次,此时已经带着林冲、林方远两人跟着镖局出发了。 那么早出发,一来是担心路途遥远,怕遇到什么意外,二来是因为会试期间,京城人多,客栈爆满,去晚了租不到房子。 沈茂兄弟自然没有这种担心,京中的住处应该都已经派人安排好了,沈茂此时出声邀请,也是有照拂之意。 林方旭见沈茂说完,沈京并没有露出惊讶之色,想来也是他的意思,虽感谢两人好意,还是委婉拒绝道:多谢沈兄好意,只是之前师公已经替小弟做了主,让我十二月初和商师兄、许师兄一起入京。 林方旭不算说谎,他们三人确实十二月初出发进京,只是并不是商仲淹做的主,而是商道虞走之前,热心肠安排的。 让他们三人和姜世武兄弟两人一起,由留在杭州的武安侯府护卫护送去京城,到时也不用另外找住处,就住武安侯府,当然这些也没必要跟沈家两兄弟细说。 沈京见他拒绝也不惊讶,笑着道:听说商太傅选了大孙子作为继承人,要我说,东升既然叫商太傅师公,也算半个继承人不是? 林方旭却惊讶道:沈兄误矣,我能得师公照拂,还是看在家师面上,我一个姓林的,可算不得商家的继承人。 沈京挑眉,意味不明道:听说管阁老与许家交好,许家和商家又是世家,东升这是还未进京,就间接搭上了管阁老啊?! 沈茂本来是因为好友到访,心里欢喜,才邀三人一起聚聚,此时却听大哥话里有话,心里很不乐意,刚想要出言打断,却听林方旭笑着说道:听说沈家和董家是姻亲,现在我又和两位贤兄交好,那我岂不是也搭上了董阁老? 沈茂见沈京又被怼得一时无言,见小二端了菜上来,赶紧招呼林方旭说道:东升赶紧尝尝,这道水晶虾仁可是大厨最拿手的,虾是西湖一早现捞的活虾。 林方旭两人此时也不较劲儿了,相互招呼着吃了起来,吃过午饭后,便告辞离开。 林方旭走出书院时,林冲两人已经等在门口,三人一起回了商府,进了大门也不忙着回屋,沿着湖边小径散步消食。 林方旭伸手摘了一簇桂花,问林方远两人:你们今天逛得如何了?可有看到合心意的礼物? 林方远答道:恩,都看好了,少爷我们真的不回五仪县一趟,直接去京城吗? 林方旭回答道:恩,一来一回太耽误时间了,我已经写信告诉了大哥,他过段时间会来杭州看我,到时候你们给家里人买的礼物,写的书信就交给大哥好了,他会帮你们带回去的。 林冲想刚想问问,大少爷具体什么时候会到,就见林方旭突然停住,转过头食指放在唇上:嘘,禁声。 三人透过茂密的桂花树枝,看见不远处商家大小姐,商婉君提着小花篮,里面装着桂花花瓣。 旁边站着忠勇伯陈恺,此时陈伯爷问道:婉君妹妹摘这么些桂花做什么?制花茶还是熏香? 商婉君掩唇笑道:我可没有陈家大哥如此雅趣,不过是被花香勾得嘴馋了,想吃桂花糕罢了,摘一些花瓣回去自己做。 陈恺见她柔柔一笑,目光如水,不自觉玩笑道:民以食为天,妹妹这可是顶顶大事,到时候做好了,可要请我也尝尝。 商婉君站在台阶上,一边垫脚,伸手去摘枝头桂花,一边答道:自然,我后天带一些去讲堂,请大家都尝尝,自然少不了陈大哥,哎呀 商婉君话还没说完,脚下一歪,眼看就要跌倒在地,陈恺两步过去,张开双手去扶。 白中带金的花瓣撒了一地,满地桂花香中,陈恺微微后倾,正好将摔倒的商婉君搂在怀里。 四目相对,商婉君呼吸有些急促,陈恺只觉得从近在咫尺的樱桃小口中吐出来的气息,带着浓浓的桂花香,香得令人眩晕。 小姐,您没事吧?远处传来丫鬟的询问声。 两人像触了电一样,连忙分开,惊慌中互相看了一眼,又面红耳赤地移开目光。 林方旭见两人应该不会注意到自己,招呼林方远和林冲两人安静离开,比起稳重地林方远,林冲忍不住问道:少爷,刚刚陈伯爷他们恩?他们? 林方旭双手背在身后,面带微笑,摇头晃脑道: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我们借住于此,不要多嘴多舌,就当什么都没看到,知道吗? 林方远两人忙应是,林冲想了想又说道:少爷,你说的不对,知好色不一定就慕少艾,也有可能慕小哥儿。 林方远忍不住怼道:蒙学的时候不好好背书,那话可不是少爷说的,是孟子说的,你居然说孟子说得不对。 林方旭好笑道:话是孟子说的,只是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没小哥儿呢,可见先贤也预料不要后世之事啊。 谁又能预知未来呢?连林方旭这个活了两世的人,知道的最详细也就是自己的身边人,可他身边人的命运早就因他重生而打乱,变得不可预料。 更有一些,上辈子根本就没有在他生命里出现过的人,也只是道听途说过一两句。 比如,上辈子他二十五岁中了进士后,在翰林院呆了三年,有一次听同僚说,因为拖欠粮饷,带兵去围了户部的小将军就是武安侯府的小哥儿姜世云。 也是据那为同僚说,那小哥儿性情刁蛮,二十四了都还没嫁出去。 又比如,同样也是听翰林院同僚说,忠勇伯陈恺,没什么出息,有武安侯府帮忙,都只能混个闲职,就连自己家事也处理不好,自己母亲和妻子势同水火。 林方旭不像他上辈子的翰林院同僚那样八卦,迅速忘了桂花林里的事,认认真真将课后作业给答了。 第二天一早去讲堂时,果然见商婉君带了桂花糕,邀请大家品尝时,林方旭拿了一块,见商婉君端到陈恺面前时,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两人之间似乎多了一些说不清楚的东西。 过了一刻钟后,商仲淹才慢悠悠地过来,坐到书案后面,翻看着他们提前放到桌案上的的课业。 看完后,才说道:听小武说,你们今天要辩论,那你们先分两边坐好,挨个都来辩辩。 许仲康和商谭两人自觉坐到一边,与之对立的另一边坐着林方旭、姜世云、姜世武三人。 商论想了想还是坐到的大哥旁边,商语、商婉君和陈恺不知道怎么选择,在那里犹豫不决。 商仲淹此时对他们说道:你们不知道怎么选,就不参加了,他们这些个参加的,最后若是哪方辩输了,可是要罚抄大字的。 姜世武听后,一下子跳起来,惊叫道:怎么还有这规则!那我不要辩了 商仲淹冷笑道:哼,怎么,男子汉大丈夫,都不敢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吗?给我老实做好了。 第三十七章 姜世武本要坐下,听见外祖父问道:你们谁先说?。 赶紧又站直身子,大声道:我先说!恩,那个,打仗本来就要死人的,不能让有功之臣寒心,所以不该罢官! 商仲淹看他说完后半天不坐下,等了几息后,问道:你说完了?说完了就坐下! 姜世武本来是在等外祖父点评的,没等到点评,却被训了一句,委屈吧啦地坐到桌案后。 对面商谭站了起来,拱拱手道:十国之乱时,群雄并起,烽火连天,国与国之间的征战,难讲对错。确实如小武所言,打仗哪有不死人之理,可战死的兵士怎能与无辜的百姓等同? 姜世武听他说完,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小声道:是啊,确实不能等同哈 姜世云:闭嘴! 其他人: 商谭又接着说道:将帅攻城掠地,乃受王命,不得不为,可也不能忘了,先贤教导,人要有忠孝仁义礼智信,洪契为达目的,不惜驱赶无辜妇孺送命,可有一点仁在?孟子劝君王以仁治天下,这样的不仁之人就不该立足于朝堂。 姜世武听表哥不急不缓地说完,虽然有些没怎么听懂,但看外祖父听得面带微笑,就知道他肯定说得很好,苦着脸对坐在旁边的姜世云道:小云怎么办,我不想写大字。 姜世云不理睬他,径直站起来,对着商谭质问道:表哥的意思是杀百姓为不仁,杀兵士便无所谓了?难道你们读书人的仁还要分人不成?对待不同的人难道还要分几套标准? 姜世武拍掌喝彩道:就是,难道将士就该死不成!说完小腿被姜世云踢了一脚,又讪讪道:嘿嘿,你说,你说。 姜世云收回脚,又接着道:文能治国,武能□□,两者本就不同。洪契夺城有功,完成了王命,为赵国尽了忠;驱赶胡国百姓,但减少了赵国兵士的伤亡,与袍泽有义。这样的人为何不能立足与朝堂,朝堂诸君也不见得个个都是忠孝仁义之辈吧。 林方旭听完后,忍不住在心中喝彩,姜世云说得实在是出乎意料得好。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先是指出要一视同仁,再说文武有别,于武将来说,忠义才是最重要的,最后一句更是直指人心,人无完人,先贤都不敢说自己无一点不妥。 商谭或许也同样轻敌了,此时微微皱眉,面色有些凝重,旁边坐着的商论有些吃惊,也有些担忧,感觉自己都要被表哥说得动摇了。 在支持小弟这件事上,姜世武永远都是不余遗力的,立马附和道:切!那些个文官,个个标榜忠孝仁义,私底下侵占民田,收受贿赂的大有人在,还好意思说别人。 商仲淹听姜世云说完,还没来得及欣慰,就被姜世武气得瞪眼骂道:你哪来这么多废话!该你说时你想不到,现在又马后炮,给我把嘴巴闭上,子健该你说了。 许仲康站起来,一点不着急,笑了笑道:文武确实有别,朝堂诸君是否完人也先且不谈,但洪契是否忠义,还有待商酌吧? 姜世云皱眉道:怎么就有待商酌了,他的战功可是实实在在的。 许仲康抬起右手,往下压了压,安抚道:少郎别急,请听我道来,首先,洪契受王命夺城,可赵王却并未命其祸民,所以不能将他驱赶百姓也开脱成,为国尽忠吧?再说,他命军士杀害驱赶无辜百姓,陷袍泽于不仁,说他有义,也实在勉强。 姜世武之前落回肚子的心,此时又被许仲康说得忐忑起来,小声问道:小云怎么办?他说得好像也对啊? 姜世云却觉得他说的那番话,看似有道理,实则毫无道理,还是文人惯用的那一套,拿着儒家讲的忠孝仁义礼智信去要求别人,自己却不见得做得多好。 许仲康又继续道:赵国虽将胡国土地纳入版图,但胡国百姓却惶惶不可终日,有洪契这样拿无辜百姓做人墙的人存在,百姓积怨不除,更是难加管束。更有胡国百姓,打着不降于屠夫之手的名义,揭竿造反,使得国家无法安定,百姓无法安居,而洪契作为这一切的源头,无论如何都该罢官。 姜世云听完,左手啪的一声,拍在桌上,怒道:说白了,还不是鸟尽弓藏! 这便是姜世云最讨厌文官的地方,打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干着忘恩负义的事,气人的是,你明知道如此,却说不过他们。 林方旭坐在他右手边,见他小脸通红,眉头紧皱,朱唇开开和和,胸膛起起伏伏,显然是被气狠了。 姜世云猛然反应过来,他们这边也有文人啊,转头要叫林方旭反驳对方,却正对上林方旭看戏的眼神,顿时美目圆瞪,嗔道:别看了,你快说说他们呀! 姜世武凑到姜世云耳边问道:林小弟行不行啊?,姜世云心想,我怎么知道行不行? 林方旭站起来,对着许仲康拱拱手,轻笑一声,戏谑道:方才许师兄说洪契是否忠义有待商酌,小弟却觉得洪契不但有忠有义,还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勇气和担当。 许仲康、商谭甚至商仲淹都是一脸我看你如何鬼扯?,姜世武和其他人却一脸懵懂。 姜世云则心想,果然就该文人对文人,你给我扣大帽子,我就给你扣个更大的帽子! 林方旭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乐呵,继续鬼扯,哦,不!继续讲道理道:显思兄说洪契行了不仁之事,可又怎知他心中无仁?他奉王命率军攻城,久攻不下,为尽忠舍了自己心中的仁,担了屠夫的骂名,成全了君王的宏图霸业,你敢说他不是大忠? 林方旭平时是个安静地人,许仲康和商谭两人还是第一次知道他有如此辩才,险些要为他击掌喝彩。 姜世云双目放光,笑着赞道:说的好! 林方旭朝姜世云笑笑,又继续道:再谈,许师兄言其陷袍泽与不仁,这更是荒谬。军令如山,兵士难道敢抗命,我们如今在这里责备洪契不仁,可又有谁去责备兵士不仁了?何况洪契的命令保全了兵士性命,还带领赵国儿郎挣了军功,为袍泽尽义舍了自己心中的仁,成全了袍泽报效君王的忠,和平安回家侍奉父母的孝,你又如何能说他不义? 姜世云看许仲康被说哑口无言,大有大仇得报的爽快感,站起来目光飞扬,理直气壮道:就是,洪契非但心中有仁,还是个大忠大义的真丈夫! 说完见林方旭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又不好意思笑笑,讪讪坐下。 林方旭见刚刚还神采纷扬的小哥儿,此时面带薄红,羞涩地坐在那里,不经意地抚了抚狂跳的心口,移开目光继续道:小弟当初认为不该罢官,想必显思兄和许师兄都无法理解吧。 商谭两人都点点头,文人有文人的立场,武将有武将的立场,林方旭作为文人却站在了武将那边,确实让两人无法理解。 商仲淹坐在上首,面色平静地等着林方旭接下来怎么说,至于姜世武、陈恺几人算是彻底沦为了背景板。 实在是听得云里雾里,怎么一会不仁,一会又有忠有义,等许世兄说完,本来几人都已经认为是不忠不义了,现在林解元一说,又觉得之前实在是冤枉了人,明明是个有仁心,又大忠大义的人啊。 林方旭不管几人心中纠结,面色严肃,沉声道:洪契是因为谋略不当也好,杀伐过重也好,甚至就是鸟尽弓藏都行,但就是不能用驱赶敌国百姓,为消除积怨而被罢官。两国交战,早就积怨已深,赵国大军分左中右三路,统帅监军尚且不谈,将领就有十几个,甚至先锋将军也不止洪契一人,哪个不是手染胡人鲜血,为消除积怨而罢官,你罢得完吗? 商仲淹右手食指轻轻敲着膝盖,左手抚须,眼中含笑的看着侃侃而谈而谈的林方旭,若是商道虞在此,就知道父亲这是对他极其满意的。 林方旭环视四周,见几人面露沉思,停了几息,面色恢复平静后又缓声道:师公只讲到洪契被罢官,却没说洪契被罢官后,没过十年,赵国又很快亡于吴国,两国势力悬殊不大,为何会如此?因为赵国很多将领临阵投了敌!为何他们会投敌,归根结底还是洪契之事,他们打输了怕被降罪,打赢了怕为消民怨而被清算!物伤其类,所以洪契不该因消民怨而被罢官。 林方旭说完后,满室肃静,落针可闻。 有的人是听懂了,正在沉思,比如说商谭、许仲康、姜世云。 有的人是听得半懂,正满心佩服,比如说商论、姜世武。 还有的人至始至终就不在状态,比如陈恺、商婉君和八岁的商语,正在这种氛围中如坐针毡。 啪啪啪 商仲淹的击掌声,将众人从思绪中唤醒,只见他站起来笑着道:第一次就谁都不罚了,不过谁输谁赢想必你们心中也有数。 姜世武不满地小声道:明明就是我们赢了,怎么就不罚他们呢。 商仲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对着商谭两人道:看问题不要只顾眼前,要看得长远一些,前人行事往往是后人之法,需要慎重三思。 商仲淹这次只让他们回去整理心得体会,也没留课业,单独指导了林方旭三人的时文,就散了学。 第三十八章 商谭拿着林方旭的时文,和许仲康看完后,感叹道:难怪祖父要我们多向东升学习,这不仅时文写得好,就辩论上也是让为兄自叹不如,真是空长了年岁。 林方旭谦虚道:见笑了,见笑了,小弟功底可没有显思兄扎实,不过是立意讨巧罢了。 三人聊着走到月亮门时,姜世武一下子从旁边跳了出来,笑道:你们终于出来了,我们可是等了好久了。 林方旭三人一看,可不是,后面还站着姜世云和商论两人。 商论在听完之前的辩论后,人生偶像显然已经从大哥变成了林方旭,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上写满了崇拜,跑到林方旭面前,感叹道:林解元,您刚刚说得好好啊,我本来是觉得该罢官的,听你说完,我就觉得不该了。 林方旭好笑道:论哥儿之前不是叫我林小哥的么?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客气了? 商论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嘿嘿傻笑,这不是才发现林小哥原来这么厉害么,就不怎么敢放肆了。 姜世云也同样有这种感觉,林方旭只比自己大一岁,初次见面时又个子小小,即使后来成了解元郎,也还是只把他当成一个同龄的伙伴,自然不会有多么顾忌。 可现在林方旭已经和姜世云差不多高了,芝兰玉树,气质轩昂地站在那里,反驳对方时字字如刀,摆出观点时有理有据。 这些发现让姜世云不敢像以前那样和林方旭说话,再和他说话时,变得有些紧张:那个,你看说起来我们这次应该是赢了的,要是下次还有辩论我们还一伙儿吧? 许仲康戏谑道:这都不知道下次辩什么呢?少郎怎么知道东升和你是一伙的? 姜世云气道:怎么就不能了,反正你们这些文人,肯定是站在哪一边都能说出理来的。 噗嗤林方旭笑着对姜世云挤挤眼,摇摇食指说道:看破,不说破 姜世云看他那故作神秘地样子,突然轻松起来,爽朗地笑道:那我们可说好了,以后我们就是一伙的了。 林方旭点点头,眼底闪过一抹幽光,意味不明地笑着应道:行啊,我们以后就是一伙的了。 许仲康见他们两人组了队,对商谭道:商大哥,少郎这算是把我们两人硬分到一边儿了吗? 商谭笑道:是啊,和子健一边倒是没什么问题,为兄只是没想到东升居然叛变得这么快?东升,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是个读书人? 林方旭挑眉笑道:商兄,先贤教化万民时可不分文武,你这不同的人不同标准的想法可要不得。 商谭无奈道:得,为兄这把柄露出来,算是收不回去了。 哈哈哈众人大笑。 几人商量分组时,全然忽略了陈恺几人,而被忽略的几人其实也不怎么在意。 商婉君和陈恺两人,一个觉得辩论与自己无关,一个是不喜欢,离开讲堂后,就带着在几名小丫鬟,摘了一些花瓣,商量着用哪种花瓣的花汁调墨更好。 商语此时已经回到母亲身边,乖乖坐在小案旁一笔一划地写着母亲刚教的字。 钟氏看了看乖巧地女儿,放下手中的书卷,走到前厅,管家娘子已经等在那里,见她出来,轻声道:奴婢前去看过了,只是在一起摘些花瓣,有两个大丫鬟,四个小丫头跟着,并无不妥。 钟氏淡淡道:没什么就好,不过你还是要多留意一些,不能让人在商府出了什么意外。 钟氏让管家娘子退下后,心里却始终放不下,陈恺跟小云也算是有婚约的,两人却互相不理睬,陈恺更是一点不避嫌地和商婉君玩到一起。 再说一个承了爵的大小伙儿,成天做些女孩儿爱做的事算怎么回事。 钟氏对陈恺简直一百个不满意,可就算他和商道虞姑嫂关系再好,有些事也是不好插手的,真真是自己憋气,还操碎了心。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商仲淹依然每隔三天就会给几人上一次课,但值得辩论的题目不多,两个多月过去也就辩了三次。 林方旭自然是次次都和姜世云一伙儿的,辩了三次后,就连姜世武这个榆木脑袋都发现,那些个道理,在这些文人口中,不管正说反说似乎都是对的。 每每看到林小弟将大表哥说得无法辩驳,姜世武都有些心有戚戚焉,心想自己老爹对御史动手不是没有原因的,实在是说不过啊。 商论作为已经读了几年四书五经,立志要走科举仕途的文人,便不这么想,他此时对林方旭简直崇拜得无以复加,人生路上的指明灯也不过如此了。 林方旭对作为指明灯这件事并不感兴趣,他更乐意沉浸在寓教于乐之中。 说来还得感谢姜世武,硬拉着他来讨论辩题时,无意间看见了姜世云写的策论,林方旭又无意间对他的文章提了几点小建议。 恩,多么美好的无意间,从此姜世云、林方旭、姜世武三人便尝尝凑在一起讨论辩题,同时林方旭还指导姜世云两兄弟写策论。 林方旭自然猜到姜世云打算考京营,只是没想到平时咋咋呼呼地姜世武也是知道的,还守着秘密,心藏不漏这么久。 现代人经常讨论理想和苟且,婚姻与爱情,自由和责任等等,这些矛盾又并存的东西在现实生活中很难说清哪个更重要,哪个更美好,因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 在林方旭看來也是一样,有的人向往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有的人向往步步青云,出阁入相,为达到这个目的不择手段。 林方旭上辈子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家族责任大于一切的人,所以最后即使沦为党争弃子,也坦然赴死,除了家族存亡,没有任何人和事能让他心情大起大落。 然而这辈子他遇到了,他会因为自己辩论时,姜世云投来钦佩的目光而沾沾自喜。 会为了对方更多的目光,故意在三人私下讨论时,站在正方、反方的立场都讲一遍,像个花孔雀一样,展示着自己。 会故意指出对方文章的不足,引着对方向自己请教,再将自己写文的经验讲给他听。 会为对方的一言一行,一嗔一笑辗转反侧,难以忘怀。 林方旭看完姜世云刚写的文章,笑着道:这篇基本挑不出什么问题了,进步很大啊。 姜世云得意地笑笑,又觉得不对,咳了一声问道:那个,你说我这文章若是参见京营文考能过吗? 林方旭想了想道:京营文考,明年也是第一次举行,为了以后能够顺利推行,想必不会太难,以你现在的水平要过的话肯定不成问题,说不定还能得个好名次。 姜世云刚松了口气,又一下反应过来,急道:谁问你明年京营文考了,跟我又没多大关系! 林方旭好笑地看着他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故意拖着长长的调子,一字一顿揶道:对,跟、你、没、关、系。 姜世云也不生气,美目含笑斜了他一眼,白玉般的食指伸到林方旭面前摇了摇,嗔怪道:解元郎,看破,不说破哦~~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林方旭上前一步,伸出两指,将眼前的食指压下,凑到姜世云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笑道: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破了什么?少郎可否解惑? 姜世云被他盯得心跳加快几拍,有些喘不过气来,正不知道怎么回答时,林方远在门外禀告道:少爷,刚刚添财叔来了商府,带消息说大少爷已经到了杭州,在德福客栈落脚。 林方旭收回目光,对林方远说道:你先回客院,和冲哥一起把要捎回去的东西收拾好,我们待会就一起去德福客栈。 姜世云回过神来,故作随意地问道:林家大哥来杭州是有什么事吗? 林方旭笑道:没什么别的事,过几天就要出发去京城了,不能回五仪县过年了,大哥特意过来看看我。 姜世云脱口而出道:那要不我们年后再回京。 姜世云说完便后悔,姆父走时交代了,让他们回京过年的,可他又不想林方旭没法和家人过年团聚,真是难办啊。 林方旭自然不会叫他为难,笑着说道:可千万别年后出发,二月份就是会试了,我还想早点进京准备呢。 姜世云虽然松了口气,可还是有些闷闷不乐,林方旭收了笔墨纸稿,跟他道了别,便走了出去。 姜世云望着他的背影怔怔出神,想着他之前盯着自己的眼神,像极了几年前爹爹带他打猎时,遇到的那只吊睛白额大老虎,危险又有很强的侵略性。 姜世云还在想着那个似乎要将自己吞吃入腹的眼神时,林方旭突然回过头对他笑笑,挥了挥手,转身绕过了月亮门。 姜世云像是做贼被人抓住,又像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被人发现,拍了拍快速跳动的心口啐道:呸,不就多看了一会么,有什么好怕的。却不知自己整张脸红的就似那二月春花。 林方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头,但不管为什么,在看见姜世云一直目送自己的那一刻,他觉得比起占得先机,这才是重生带给自己的最大恩泽。 第三十九章 林方旭到德福客栈时,石添财正等在门口,见到林方旭赶紧迎了上去。 石添财对林方旭行了礼,说道:小少爷,大少爷在客房休息,吩咐我在这里等您。 林方旭点头表示知道了,吩咐林方远两人在楼下等着,独自去了客房。 林方旭跟着石添财走到客房门口,门没有关,门边守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儿,见到林方旭时愣了愣,看到林方旭后面跟着的石添财时,又立马反应过来,上前恭敬道:见过小少爷,大少爷正在小憩,之前有吩咐过小的,若是小少爷到了就请小少爷直接进去。 林方旭看了看眼前的人,又是上辈子没出现过的,气质稳重,说话知分寸,问道:你叫什么? 少年赶紧答道:小的原来叫王小二,大少爷赐名王善业。 林方旭点头,让他们两人下去休息,自己推门进了房,林方勤此时正双目微合躺在床上。 林方勤今年刚过而立,下巴上开始蓄起了胡须,也许是因为这两年打理茶山,皮肤比起以前黑了许多,其它的倒是没有多大变化。 林方旭像小时候一样,搬个凳子守在床头,那时家里要拮据一些,大哥十七岁就离开学堂,去县城做账房学徒,每天很晚才回家。 林方旭那时只有三、四岁,晚上没等到大哥到家就睡着了,早上必定天不亮就爬起来,跑到大哥房里,守在床头,等着大哥醒了,给自己拿,他从县城给他们兄弟带回来的零嘴。 没等多久,林方勤就醒了,林方旭从屏风上取下外袍,给大哥披上,问道:大哥可休息好了?家里都还好么? 林方勤下了床,坐到茶案旁,说道:家里自然都好,你过两天就要去京城了吧?我给你带了些银两和见面礼,到时候人情走动时也好应付。 林方旭答道:恩,我后天和武安侯府的人一起出发,大哥,家里真的没事么?若真的没事,你说好的十一月底就来杭州,现在都十二月十三了。 林方勤用手背拍一下他额头,笑道:你怎么就不盼着家里点好了,确实出了点意外耽搁了,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知道鸿鹄楼的曲老板吧?她十月底的时候,嫁给了金华府一位叫王子泰的举人老爷,说起来还跟你是同年。 林方旭想了想,恩,确实有这么个人,乡试名次靠中间,不是很熟悉。 林方勤接着道:十一月中旬的时候,曲老板回五仪县将鸿鹄楼盘了出去,听说是因为要陪王子泰进京参加会试。 林方旭听得迷糊,疑惑道:这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啊? 林方勤眯了眯眼,沉声道:本来是没关系的,可是艾晓雅跟着她们夫妻去了京城。你二哥听说后,也闹着要去,我放心不下,耽搁了些时间。 林方旭冷了脸,问道:二哥还是去了? 林方勤回道:去了,脚长在他身上,谁又拦得住,我安排了人跟着的,是个二十岁的大小伙,叫王善礼,他弟弟你应该见过了,叫王善业。两人还有父母和妹妹留在林家村,帮着打理茶山。 说起来王善言一家人,跟林家还有些渊源。 早些年战乱灾荒时,王父王母很小就被卖身到刘家,因为性格木讷被打发到茶园工作。 肖姨娘禁足出来后,撇开艾晓雅,独自经营起成衣店,她当然不可能找暗娼做模特,府里丫鬟又不够,就打起了茶园采茶女的主意。 王小妹刚好入了她的眼,但王家怎么可能让自家捧在手心的小女儿去抛头露面,自然是不愿意的。 王 家人就因为这事和主家交了恶,一家人被赶出了茶园,挤在茶山下的窝棚里。 结果这还不算完,王善言两兄弟去上工的时候,又被肖姨娘的纨绔儿子,带着小厮打了一顿。 王家人没了出路,干脆跑到刘府门口去闹,刘太太给了些银钱,也罚了肖姨娘母子,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排王家人,茶园是不可能再让他们回去的,毕竟是结了怨,刘氏对肖姨娘母子真是恨得牙痒。 后来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林方勤在买人,便让自己儿子找到他,说清楚了前因后果,然后把王家人的卖身契转给了林方勤。 这些背后的事,林方勤也不打算细说,笑着道:二木知道你过年不回去的时候,还哭了大半天呢。现在天天闹着不去蒙学了,要去栖霞书院,以后考了举人,去京城找你,真是胡闹得很。 林方旭见大哥转移了话题,也不打算追根究底,他相信大哥会处理得很好,便顺着他说道:二木哪里胡闹了,这不是很有志气嘛,大哥我这今天不回商府了,你给我讲讲家里的事吧,哥夫、木木他们都还好么? 林方勤两兄弟便挤一个被窝,话了一夜家常,临睡前林方勤还是忍不住叮嘱道:你去了京城,顾好自己就行,不用去管你二哥,他虽然不着调,但还是有些分寸的,至于艾晓雅,既然已经不是林家妇,那就更不用管了。 林方旭自然不会多管,只要艾晓雅不在林家,她再怎么离经叛道也和自己无关。 二哥的话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两辈子都是在给家里人添堵,在外面都是分得清轻重的。 林方旭十五就要出发去京城,林方勤打算送小弟启程后,再回五仪县。 第二天一早,两兄弟起床,吃了早餐后,商量着一起去逛逛杭州城,还没出门就看见姜世武两兄弟走了进来。 姜世武一进门便咋呼道:林小弟,哈哈,听说你家大哥来了?我和小云可是特意赶来拜访的。 林方旭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姜世云,笑了笑,给大哥介绍道:大哥,这位是武安侯府二公子,这位是武安侯府小少郎。 两兄弟不等林方勤开口,便先礼貌地问好,姜世武又主动问道:林大哥此次来有什么安排么? 林方勤回道:主要就是来看看旭哥儿,明天送他启程后就要回去了,今天打算出去逛逛。 姜世武眼睛一亮,高兴道:你们有想到去哪里逛吗?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去租个小画舫,游西湖,吃醋鱼吧。 姜世云翻个白眼道:二哥,你自己想去就直说么,林大哥你们不必管他。 林方旭笑笑道:大哥,要不我们就去游西湖,吃醋鱼吧,上次鹿鸣宴的时候吃过一回,颇有一番趣味。 林方勤自无不可,三人便结伴乘了马车去西湖边,租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画舫,船夫摇着浆向湖划去。 几人坐在画舫里一边喝着茶,一边聊天,林方勤乘机托付道:旭哥儿还是第一次去京城,到时还要劳烦姜公子你们多多关照。 姜世武自觉自己是个仗义的人,拍着胸脯道:林大哥放心吧,有我们罩着,在京城没人敢欺负林小弟。 说完又怕林方勤不信,拉了姜世云过来,洋洋得意道:哼,我和小云三年前就打遍京城无敌手了,没人敢惹我们的,你放心把林小弟交给我们吧。 林方勤看了看眼前的大块头,再看看自己小弟斯文的样子,干巴巴地笑了笑,犹豫道:那就劳烦姜公子了 林方旭忍笑地看了姜世云一眼,一脸原来你还打遍过京城呢? 看得姜 世云面带薄红,瞪了他一眼,暗自在心里唾弃自家二哥,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憨呢,脸都被他丢尽了。 林方勤这个操碎了心的老哥哥,再怎么不放心,也没办法,实在是林家根基太薄,照拂不到弟弟,哎,好在自家弟弟历来懂事,应该不会去打遍京城的。 只能说林方勤高兴的太早,以后他就会知道自家弟弟是如何的胆大包天。 当然,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此时还是先玩个尽兴吧。 冬月里,天气越发寒凉,花草早已枯败,岸边柳枝也已经由绿转黄,北风吹过,便开始偏偏起舞,妩媚妖娆的动作惊起一群黄色飞蝶。 西子湖水光潋滟,远处山色空濛,隔着不远还有渔夫在撒网,隐隐还能听见浣衣女哼着吴侬小调。 在这冬日的西子湖中,姜世武不停地跟林方勤吹嘘,他们三人尤其是林方旭是如何厉害,四场辩论都是怎么说得许世兄和表哥他们甘拜下风的。 姜世云和林方旭则听得直翻白眼,他们辩论时,姜世武往往自己都是听得云里雾里的,此时还好意思给别人讲,害得林方旭和姜世云两人还要给他作补充解释,弄得像自己故意借别人嘴炫耀似的。 林方勤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他不仅对小弟他们的辩论感兴趣,他更在意的是,他发现自己小弟和姜少郎之间似乎有着不一样的默契。 这种默契他和悦悦之间也经常会有,但又有些不一样,以至于告别姜家兄弟后,林方勤又将自己小弟留下,问道:旭哥儿,我和你哥夫本来打算你中举人后就给你相看亲事的,但是你现在要去参加会试,我想问问你自己的想法。 林方旭想都没想,便直接道:大哥,我的婚事先不急,会试过后再说吧。 林方勤点点头,心中有些了然。 第四十章 林方勤将小弟送上船后, 便急着赶了回去, 家里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回去主持, 别的不说,金丝茶也需要准备移植了。 林家自诩耕读世家, 真实境况如何, 自家人心里都清楚,空有一些名声罢了, 早就已经被踢出仕林圈子。 小弟此次多半是能中进士的,商、许两家都有后辈子侄, 能顺带照拂一下自家小弟就已经是很重情重义了, 别的也不敢奢求,林方勤迫切希望金丝茶移植成功, 能为小弟的仕途提供一些助力。 林方勤到家时,三木正坐在院子里的小木马上,对着守在旁边的小四木哄道说:你以后不再叫我姆父姆父了, 我就把小木马让给你骑。 四木哪里听得懂他说什么, 抱着木马的脑袋,一个劲儿哭闹, 林方勤上前将他抱起,伸手擦擦糊了一脸的鼻涕眼泪。 四木用小手搂着他的脖子, 带着哭音, 软软地喊道:爹爹,爹爹,哥哥不, 不不 三木从木马上跳下来,扯着父亲的衣摆,仰着头,小大人似地操心道:你不能叫爹爹,要叫大伯,哎,真是的,怎么这么笨,老是学不会。 林方勤好笑地看看愁眉苦脸的幼子,揉揉他脑袋道:弟弟学不会就算了,他最小,你们都要让着他一些知道吗? 作为好哥哥,三木自然是愿意让着弟弟的,但还是担忧道:弟弟要是一直这么笨,以后读书万一也记不住怎么办?就去不了京城找小叔玩了。 林方勤愣了一下,想到这时候可能已经到了京城的林方明两人,看了看怀里稚儿,眼睛清如泉水,鼻尖哭得有些发红,此时正咬着手指,依赖地偎在自己怀里。 林方勤将四木又往怀里揽了揽,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四木长大后,只要他愿意,想走仕途经济也好,经商管理庶务也可以,甚至写诗作赋,游手好闲都无所谓,不用勉强,只要开开心心地就好。 不仅仅他们一家惦记旭哥儿,大爷爷和大伯父等一干长辈也挂心得很,林方勤休息了一会儿,又去了大伯父家,特意将旭哥儿的境况告诉他们,好让长辈们放心。 当大哥替自己跟长辈报平安的时候,林方旭已经坐着武安侯府的大船到了扬州地界。 在许多文人墨客的诗词里,扬州被描绘成了一个繁盛烟花地,但其实也不算夸张,前朝末年更是奢靡到了,千家养女先教曲,十里栽花算种田的地步。 畸形的繁荣在蒙奴乱北,士人南逃时被打破,新朝建立后,洪武帝对奢靡之风极其厌恶,新朝二十来年的沉淀,让烟花之地慢慢地找到了本来的面目,变成了现在低调内敛,满腹经纶的样子。 林方旭站在船头,看着来来往往的行船,上辈子他来过这个地方,和现在一样,匆匆而来,匆匆离去,唯一不同的是陪在身边的人多了一些生面孔。 生面孔姜世云走上船头,站在他旁边,好奇道:你在看什么? 林方旭指了指对岸一处,问道:你看见那几个孩子了么,你猜他们在干什么? 姜世云顺着指的方向看过去,五六个总角小儿,围着一个小土堆,土堆由内而外,飘散着缕缕炊烟。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姜世云不确定道:在烧什么东西吧? 林方旭笑笑,肯定道:在烤红薯呢,小的时候在林家村上蒙学,散学后不回家,族里伙伴经常一起去挖别家的红薯烤,回家的时候还要擦干净嘴巴,说好谁也不能告密。 姜世云脑子里想像着眼前丰神俊朗的解元郎,偷偷么么烤红薯的样子,笑着问道:那你们后来被发现了么,挨打了吗 ? 林方旭无奈地笑笑,说道:我一直以为没被发现,直到我八岁去栖霞书院读书时,大哥对我说,以后要好好跟着先生学读书做人,不可以再干偷红薯掰玉米的事了,我才知道,他们一直都是知道的。 哈哈,哈哈哈,姜世云笑得肚子疼,怎么这么好笑呢,他现在都能想象得到林方旭听他大哥说完后,脸上该是怎样的震惊。 林方旭眯了眯眼,微笑道:好笑么? 可能是觉得自己不能这么不厚道,姜世云缓了缓,顾左言他道:咳,你看岸边好多人在浣衣啊,咿?那几个夫郎、娘子洗的是什么? 林方旭见他先是故作正经,再是一脸好奇,看了看引起他兴趣的事物,回答道:那是在洗过年做豆腐、蒸花糕用得竹笼、簸箕。 姜世云心中暗骂一声,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扯到过年干什么,忙又转移话题道:那些夫郎、娘子唱的是吴侬小调么?唱得真好听,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林方旭见他懊恼的样子,心里微微一暖道:都是一些平常的调子,左不过是讲一些才子佳人,悲欢离合的故事罢了。 姜世云听着对岸的轻声软语,随着微风,飘入心田,如水一般纯净柔和,曲如其人,江南的女子、小哥儿也如江南的调子般含蓄婉约,妩媚温柔。 姜世云作为北方出生的小哥儿,从小便是鲜衣怒马,直率爽朗,再加上出身武勋之家,身上自然而然地带着一些如火的气质,和江南女子、小哥儿截然相反。 想到这些,姜世云心里有些莫名其妙地不舒服,赌气道:才子佳人怎么就平常了,你还不一定会呢。 林方旭心想我会这个干嘛呀?,看他气呼呼地样子,心中微微一动,说道:我不会吴侬小调,但我会其它的,你要听么? 姜世云颇为意外,也不赌气了,狡黠道:那你唱来听听,我来品品好不好。 林方旭走得离他近些,双手打着拍子,轻声唱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如玉哥郎,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咿?林小弟你在唱诗经吗?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陈恺刚刚钓着一条河鲤。姜世武莽里莽撞地跑了过来。 听到二哥的声音,姜世云赶忙本能地移开一些,红着脸只听得见自己心脏怦怦乱跳的声音。 商谭和许仲康走在姜世武后面,最后面跟着陈恺和商婉君两人,所有人都走到了船头的夹板上后,许仲康好奇道:东升在唱诗经么?居然有如此雅兴? 姜世云好不容易恢复正常,听到他的话又紧张起来,只听林方旭笑着道:姜少郎问我是不是在鹿鸣宴上唱了鹿鸣,说我唱得肯定不好,我便唱给少郎听听。 林方旭说完,还笑着对姜世云道:少郎,在下刚才唱得可还能入耳? 姜世云气也不是,羞也不是,怎么才发现这人面皮如此之厚,恨恨的瞪他一眼,撇开头不说话。 商谭见表弟面色不愉,东升又强颜欢笑地站在一旁,以为两人闹了什么矛盾,忙开口道:这运河里的鱼就是少,我们守了大半天,就小伯爷钓了一条河鲤。 姜世武耸耸肩道:就是太小,也没什么吃头,不过还是可以加个菜么,要不就让厨娘做了小云爱吃的醋鱼吧。 陈恺却犹豫道:还是拿来炖汤吧,连着几日都赶路,我们几个男子倒没什么,婉君妹妹,和表弟却可以喝了补一补。 姜世武听完虎了脸,许仲康此时却打岔道:说起鹿鸣宴,我倒是想起了当时一起跳魁星舞的场景,说起来我们这杭州五子 之后可就没聚在一起过了,也不知道大荣他们到哪里了? 商谭感叹道:哎,是啊,希望到京城可以聚聚。 林方旭心里也颇为感慨,靠在船舷上,双手轻轻敲打着船身,写意般唱到: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商谭和许仲康相视一眼,跟着喝到: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人人皆爱好颜色,河边浣洗的夫郎、娘子,见高大的官船上,几个年轻俊朗的小公子,肆意歌唱,风流倜傥,大胆的吹起了口哨,高声问道:少年郎,嫩个去哪里咯啦!。 林方旭三人唱完后,朗声大笑,许仲康更是高声回道:金榜题名去! 笑闹过后,最后那条河鲤还是炖了汤,姜世云自己然是没喝的,命人全部端去给了商婉君。 商婉君的贴身丫鬟红莲,为小姐盛了汤,笑着道:小姐,还是陈伯爷有心,想着您最近赶路,有些上火,汤里还特意放了薄荷呢。 商婉君淡淡地笑了笑,矜持地接过碗,小口地喝着汤,虽是普通河鲤,但却滋味甚好。 林方旭老夫聊发少年狂一回,过后几天都在接受冲动的惩罚,因为姜世云刻意避着他,大部份时候都躲在房间里,明明同在一艘船上,却硬是在到通州之前都没见过面。 男人在恋爱中也会多愁善感,林方旭此时的心境,就像他唱的诗经里写的一样,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姜世云确实在躲着林方旭,他现在心里烦躁得很,从什么时候开始不高兴的呢? 似乎是从陈恺说炖汤的时候,倒不是稀罕那鱼,船上虽然没有鲜鱼,但也不缺吃食,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高兴,也许是因为婚约,也许是因为林方旭唱的诗经,也许是因为身上的束缚,让自己必须暂时克制。 第四十一章 京杭大运河, 南起余杭, 北到通州, 从春秋末年开始建造,后又经过几个朝代的扩建延伸, 在前朝中期时终于完成了这条贯穿南北的水上交通要道。 林方旭上一世赶考也是带着林冲两人走的水道, 和陆地官道不同,走水道的话官府是要收过路费的, 沿河设立了七个收费点,不同的距离收费不同。 若是从余杭行到通州的话, 不管皇亲贵胄, 还是富绅豪商每人大概都要缴纳三两八钱银子,当然进士、举人、秀才是不用的, 估计这便是书中自有黄金屋的最直接表现了。 从南到北,气候差异极大,大船在运河上每多行一里, 林方旭感觉就要更冷一些, 头一天还在冬日的暖阳里,看着和林冲相互拆招的玉人儿, 第二天早上醒来便只能躲在船舱里,看着小窗外的雨雪, 幻想着自己的似锦前程, 如玉夫郎,俗称:无聊得做着白日梦。 十二月二十八,和几年都不一定下一次雪的余杭不同, 通州此时已是银装素裹,河面也结了一层薄冰,只有少数体量较大的楼船、官船还在行驶,小一些的渡船、渔船已经不容易破开冰面了。 姜世民提前一天就到了通州,此时得了小厮信正等在通州码头。若是只有自家那两个混世魔王的话,他是绝对不会来接的,在北平这地界,估计没人能欺负得了他们。 姜世民想着,自己在军营里功夫也是排得上前十的,在家却一个弟弟都打不过,深感这几年来他们还尊重自己这个大哥,都是姆父礼仪教得好,所以说文为武鞍,真是说得一点也不错。 跟他一起来接人的还有忠勇伯府的大管家和商家的麼麽,武安候府大船驶入码头,停靠平稳后姜世武第一个跳了下来,饿死鬼一样喊到:大哥,我都快要饿死了,我们吃了午饭再回京吧。 姜世民将他推开,向着林方旭三人迎上去,寒暄道:你们可算是到了,我一早便吩咐人在酒楼定了席面,这也快到午时了,我们吃了午饭再回京城吧。商谭几人自然是客随主便,一行人去了酒楼。 姜世民订的包厢分内外间,商婉君带着丫鬟麼麽去了内间,姜世云也跟了进去,姜世武叫住他道:小云就坐这里么,你进去干什么,又没有外人。 姜世云气瞪他一眼,恨恨地说道:你管我,我就想坐里面!说完眼角余光不经意的瞟了林方旭一眼,以极不自然的姿态第一次坐了女席,还是和平时不怎么对路的商婉君。 姜世云进去就后悔了,因为商婉君又以那副自以为是的姿态,故作亲昵地笑问道:小云怎么不坐外面了,定了亲事就害羞起来了吗?都不像以前洒脱了。 姜世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一直都很洒脱,再说姆父都说了,我及笈以后再正式定亲,你不知道就别乱说好不好! 商婉君面带哀愁地说道:小云误会我了,我只是关心你而已,你还要过两年才及笄,我是怕拖久了,忠勇伯府的人起了什么怨念,到时候累得小云难做。 姜世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突然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忠勇侯府怨不怨我不知道,只是表姐这段时间和陈恺眉来眼去的,我可是知道的。 姜世云看她脸色惊慌,伸手将她腮边的发丝捋到耳后,又轻声安抚道:表姐,我呢,虽然不是很喜欢你,但是呢,我是个乐于成人之美的人,你要是真能惹得陈恺那小子忤逆她母亲一回,我一定立马忤逆了我父亲,成全了你们。所以,表姐你要好好努力啊。 说完也不管商婉君面上变换不停神色,只自顾自地吃着饭菜,心里想着如何瞒着父亲考入京营,然后 如何回去忤逆自己的父亲,至于陈恺、商婉君两个,谁管他们呢。 林方旭虽然被姜世云故意避着,但他也不气馁,至少没被直接拒绝不是,当马车驶入北京城时,林方旭这个也算经历过风雨,自以为今生可以坦然面对人世间任何事的人,心中也泛起了一丝莫名的紧张。 进了城,透过车窗可以看到,惜时经过战火\蹂\躏\的城池,如今又恢复了勃勃生机,放眼望去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比起杭州城也是要胜出许多的。 当车窗外行人越来越少的时候,林方旭便知道,他们已经到了武安侯府所在的将军巷。 大魏朝开国时,论军功除了皇哥儿朱宣被封为镇国大皇长哥儿外,还封了八大侯,从武安府的占地面积来看,这位三天两头都要被御史参一本的武安侯显然更深得圣心。 姜世民引着客人到前院正厅时,商道虞夫夫已经等在那里,等他们进来后,商道虞便快言快语道:可算是平安到达了,我真担心你们再晚几天便要被冻在河道上了。 商谭上前唤了声姑父、姑姑好,接着林方旭和许仲康,躬身见礼道:见过侯爷,见过郎君。 武安侯姜军生得比姜世武还要高达魁梧几分,声音粗犷洪亮,笑着道:无需多礼,许世兄的长子、高徒,叫伯父、伯姆便好,只当是在自己家里,不用拘礼。 林方旭见他身如塔,拳如钵,四肢矫健如铜柱,终于醒悟过来自己进城时的紧张来自于哪里,比起身经百战的御史,自己这年少的小身板估计挨不了几拳,不知道眼前这位侯爷在知道了,面前的少年郎正在垂涎自家小哥儿后,会不会手下留情。 商道虞看了自家不同于以往,显得特别安静的小哥儿几眼后,又笑着对林方旭几人道:伯姆给你们安排的套院就在小武和世民院子旁边,年轻人住在一起也方便些,到时候有什么事就直接找小武他们就是。子健你也不用去你大伯那里住了,他开年后就要去湖北上任了,你去了也没人招呼你。 许仲康奇怪道:咿?没听说啊,什么时候的事啊? 商道虞好笑道:你在船上,哪里去听说?也是没多久的事,算是升官了吧,到湖北任提学。他刚得了调任时,就拜托我们府里照顾你了,好了,你们先下去洗漱整理,待会儿用些吃食,好好休息一晚,其它的明天再说。 从此林方旭三人就在武安侯府的套院里过起了客居生活,顺便过了一个离家万里的新年。 南北新年习俗有很多不同,但主旨是相同的,都是团圆,祭祀祖先,至于年夜饭是吃饺子还是蒸花糕,迎财神是扭秧歌还是舞龙舞狮,这些在林方旭看来都不重要。 和林方旭一样,过年回不了林家村团圆的还有林方明,不过他也不一定想回去就是了。 林方明曾今猜测,艾晓雅是狐仙什么的也不一定,但就她平时展现出来的生存能力,林方明估计即使是狐仙,怕也是法力最低的的那一只,得知艾晓雅要去京城时,林方明是劝过的,但显然没劝说得了,自己又不放心,只得跟了来。 两人到京城时,林方明便租了一个小院子,一起住在里面,林方明并不缺钱,他离开时,大哥不仅安排了一个小厮跟着,还给了一些银钱。 艾晓雅到京城自然是想要继续做服装设计,除了去京城逛逛,便都呆在房间里涂涂画画。 在五仪县时,估计离家近,林方明倒还没为银钱操过心,到了京城,举目无亲的时候,却是再不敢继续逍遥了,一来京城便找了家口碑声誉不错的茶楼,将之前写的话本子卖给了掌柜。 新颖的好故事,自然在哪里都是受欢迎的,茶楼掌柜自然也喜欢,不仅 将之前写好的都高价买了下来,还跟林方明预定了之后写的。 林方明也不能像在五仪县时,谈什么分成,因为进茶楼之前,林方明就打听过,这是三皇子的产业,他一个白身哪有资格和皇子谈分成,不过好在两口子的生活也算是安定了下来,等日子渐渐步入正轨时,才发现已经到了大年。 艾晓雅和林方明两人一起吃了年夜饭,一起守岁,艾晓雅隐隐也觉得自己可能被看穿了,索性也不掩饰了,干脆借着酒劲放纵了一回,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唱什么唱什么。 生命就像一条大河,时而宁静时而疯狂,现实就像一把枷锁,把我捆住无法挣脱,这谜样的生活锋利如刀,一次次将我重伤我要飞得更高 ,飞得更高嗷,狂风一样舞蹈 ,挣脱怀抱 艾晓雅醉眼迷离地凑到林方明面前,笑道:帅哥,嘻嘻,谢谢你陪我,我是主角,我怎么可能会平凡呢?!他们都不理解我,还好有你,你可真有眼光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林方明沉默不语,吩咐王善礼收拾了碗筷杯盏,将已经睡着的艾晓雅抱回了屋。 朦胧的灯光中,艾晓雅睡颜甜美,林方明坐在床头,轻轻抚过她的眉眼,苦笑道:真是个笨狐仙,哪有什么飞得更高,我们都是还没找到方向,一个劲儿瞎折腾的傻鸟罢了。 第四十二章 商道虞留心观察了自家小哥儿半个来月, 发现他自从从杭州回来就变得不一样了, 尽管极力掩饰, 但作为姆父,就是少了一两肉都能够一眼看出来, 何况其它。 以前每天都去前院找小武比划功夫, 没事就做男子打扮,满京城溜达, 现在居然不去了,难道突然之间意识到哥男有别了? 商道虞把姜世武找到跟前, 细细问了两人在杭州的生活, 从衣食问到住行,最终从他的话中总结出三点: 一、陈凯和商婉君爱一起玩儿, 都不理他们。 二、大表哥他们几个读书人报团儿欺负他们。 三、最后总结,还是林小弟仗义,要是没他, 自己和小云就要被表哥他们欺负惨了。 商道虞还是第一次知道, 原来自己儿子还能被人差点欺负惨,谭儿不愧是商家未来的继承人。 让自己家憨儿去一边玩后, 商道虞隐约能猜出点原因,只是还不确定, 所以也就不好多说什么, 但每天看着自家小哥儿,不是在书房写文章,就是在院子里练枪, 做姆父的哪有不心疼。 其实若是小云真到自己面前,哭闹着说不愿意,别说只是口头婚约,就算是真的定了亲,他就是得罪姜家两兄妹也能替他推了去,也不用在意什么名声,有一个三天两头跟御史动手的爹,武安候府在文人眼里也没什么好名声。 可是推了这个,还有下一个,他必须让小云自己认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大多数小哥儿都不能选择自己的人生,但你可以选择以什么态度面对人生。 嫁人以后相夫教子也好,考京营以后娶女子为妻也好,总要先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都说豪门无私事,武安候府住进几个读书人,没几天就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正月二十二,新年的第一次大朝会,一众官员都早早地到了皇宫,午门广场两旁的朝房分大小,小朝房里有茶水点心伺候着,能坐在里面的只有正二品以上的文武大佬。 见离朝会还有一段时间,五军都督府左都督,英国公沈晃便笑着跟姜军调侃道:伯围,听说你绑了几个读书人在府里,其中一个还是林御史的后人,怎么?你现在不仅针对御史,连人家晚辈子孙都不放过了。 姜军自然知道大都督是在提点自己,若是不解释清楚,没准一会儿朝会上还真有御史说这事。 忙解释到:下官府里确实有三个后生借住,一个是我岳家的外甥,一个是世兄家的子侄,另一个是我岳父的徒孙,也是林御史的直系后人。 接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督察院两位都御史,感慨道:林御史乃大仁大勇之人,下官佩服得紧,自然要对其后人照拂一二。再说,下官可不针对御史,只是针对那些不关心国事民生,就会学那长舌妇,专讲内帷隐私的小人。 沈晃见他说清楚后便不再管,至于那帮御史在听了他的话后,心情如何憋屈,就不再他的考虑之内了。 都察院左、右都御史都面色不愉,但林伯礼乃是御史楷模,他们无论说什么都不合适,便忍着不开口,让一杆子想看热闹的人,都失望地在心里叹息一声。 董阁老面白有须发,面相儒雅温和,此时感慨道:林御史的后人啊,不知道有没有先祖的风采?想当初,林御史敲响登闻鼓时,老夫还没出生呢,现在都已经快知天命了,真是岁月催人老啊。 听他说完,跟他穿一条裤子的礼部尚书,便笑着说道:阁老怎么还伤起秋来了,我们这房里的十几人,阁老已经算是年轻的了,你若这般,让其他年长的同僚如何是好。 管阁老眯着眼品着茶,和其他人一样不接话,眼角余光却看了看朝房里年纪最长得同僚,已经快满七十的真老人孔阁老。 孔阁老抬了抬耷拉着的眼皮,捋了捋自己的银白胡须,慢吞吞地感叹道:是啊,时间过得可真快啊,现在回想起来,当初跟着先帝爷与商大人一前一后夹击蒙奴,仿佛就是昨日之事,没想到能武。 说完后想了想,才又反应过来,装模作样地感叹道:哎,年龄大了,记性也不好了,跟董老弟你们说这个做什么,你们当时应该在南京吧?没机会到商大人杀敌时的风采,实在可惜。 成年累月和稀泥的李阁老,心想这帮子南人没事就来撩闲,活该被直接打脸了吧。 刚才没看成武安侯和督察院御史热闹的几位尚书,此时心满意足地喝茶的喝茶,吃点心的吃点心,假装一副风淡云轻地样子。 一众武官倒是直接得多,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心想一个个都被蒙奴吓得躲过江了,当然看不到。 礼部尚书冷了脸,心里鄙视,这群北人,读书人没有读书人的样子,孔老儿也怕是和武夫呆得久了,学得嚣张跋扈,说话一点不留余地,丝毫不知谦虚委婉。 董阁老却依然面色不变,看着走进来的小太监,温和地问道:可是时辰到了? 小太监也恭恭敬敬道:是的,圣上已经带着众位皇子从乾清宫起步,请各位大人移步太和殿,恭迎圣驾。 林方旭几人自然没被绑在武安侯府,他们三人自由得很,此时将姜世武抓来做向导,一起去了浙江总会馆。 按理说成为举人,便算是进了士人圈子,也是能谋得一官半职的,就算不想入仕也能一辈子衣食无忧,受人尊敬,用现代人的话来说,只中秀才的话,抵御风险能力太低,还要大考小考,算不上铁饭碗,但是中了举人后,就能安心开启种田模式了。 来参加会试的人,自然都不想只是安心种田,庸俗一些的人都想飞黄腾达,光宗耀祖,过上如顶级世家阀门,钟鸣鼎食的生活;自以为高洁一点的人都想出相入阁,一展胸中所学,为国富民强添砖加瓦。 总之,想要达到以上目标,都要考中进士。 为了能充分适应京城寒冷的气候,林方旭他们这批,建文七年新产生的举人,和往届的落地举子此时大部份都已经到了京城,准备参加三年一度的礼部会试,冲击科举考试的最后一道关卡。 各省举子此时都聚集在了京城,大概有四千多名考生,再加上人数不等的随员。一下子涌入一两万人,像林方旭他们一样,有地方借住的人毕竟是少数,住宿首先需要解决。 前朝时大多都是自己找客栈居住,贡院附近也几乎没有民房,全是状元店、进士屋之类的旅馆。 蒙奴范京时,在贡院周围置得起产业的人,大多逃到了南方,先帝登基后,重新登记造册,前朝地契、房契自然是不认的,主人跑了的房子都被视为无主产业,收归了朝廷。 原来的屋主想,要回自己产业的话,得再花钱从朝廷手中买,但即使如此,还有很多地方是不卖的,贡院周围便属于此列。 大魏朝统一南北后,在全国设置两京十三使司,包括京师、陕西、山西、山东、河南被称为北五省;南京、浙江、江西、湖广、四川被称为中五省;广东、福建、广西、贵州、云南被称为南五省。 洪武六年,十五个省的举子涌入京城,造成客栈爆满,京城几个月的物价飞涨,是平时的几倍,很多家境贫寒的举子甚至找不到栖身之处。 洪武六年末,先 帝便命人在贡院前街修了十五所大会馆,为各省举子提供免费食宿。大比之年,凡是与考试无关的人都要搬出去,专门接待考生和随员,但随员只限两名,多了的话要自己找其它住处。 刚开始几年,会馆提供的房舍吃食都比较普通,大多家境殷实的人还是选择自己找住处,但后来有同籍官员,或一些富绅豪商捐款,会馆条件也慢慢变好起来。 人都爱挣长短,甜豆花好吃,还是咸豆花好吃都能让南人、北人吵翻天,何况是十五个大会馆聚在一起。 没到大比时,他们比那哪个会馆食宿条件好,或者哪个会馆文会办得好,以此来证明哪个省文风鼎盛,哪个省百姓富饶。 大比之年就更不得了,文会自然更是要办的,还会邀请翰林院,那些个闲的种草的翰林来出席品评,前两次大考,几个年长的皇子都有出席,众人聚在一起猜测考生中与不中,最终名次如何。 文无第一,再加上许多人都会有所偏向,还没考之前,各会馆之间就已经开始吵翻天,你觉得你杭州神童师兄能得会试第一,我觉得我京师第一才子定能夺魁。 贡院前街最大的会馆,京师会馆中,三皇子看着楼下争辩的各省举子,笑着对站在身边的董坤说道:表哥,有人跟你争抢会试头名了呢。 董坤脸上挂着董阁老招牌式的君子笑,淡然道:天下英才那么多,说会试头名为时过早了些,不过这位神童师兄据说是林御史后人,倒是可以会一会。 三皇子朱显文,挑眉笑笑,心里腹诽道,说得云淡风轻,表面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却连人家出生都打听清楚了。 第四十三章 林方旭自然还不知道, 上一世的得也没错, 天下英才多的是,即使没有林方旭, 上辈子他也没有考中会试头名, 可见董府尊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林方旭并不知道沈茂兄弟的住处,不过要找他们却不难, 去浙江会馆,总是能遇到的。 姜世武将三人带到贡院前街, 指了指前面, 说道:看,前面就是浙江总会馆了, 你们自己进去吧,都是文人的聚集的地方,我这个大老粗就不去占地方了。 没有小云在身边, 姜世武对文人和文人呆的地方有着天然的排斥, 他最讨厌的一句话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这是在说当兵的不讲道理还是咋地?比起那些个舌灿莲花,抱团结党的文人, 他们当兵的才是弱势群体。 林方旭三人见他说完, 便像后面有恶犬追似的逃跑了,商谭摇头无奈道:小武和姑父可真像,天生跟读书人有仇似的。 林方旭心想武安侯和读书人能有什么仇?尸山火海走过来的人, 哪里会在意那点事,不过做做样子罢了。 许仲康指了指会馆门口,笑着道:咿,那不是沈兄他们么?! 林方旭抬头,看见沈茂兄弟被一群人簇拥着走了过来,看见他们,沈茂高兴道:总算见着你们三人了,你们再不来,我们都打算去武安侯府找你们了。 又有其它杭州同年插嘴道:杭州五子总算是聚齐了。 对,到时也让那帮着子北人瞧瞧我们浙江文人的风采。 那帮子北人太张狂,不是只有他京城才有四大才子的。 林方旭听完后,好奇道:我们忙完了一些私事,就匆匆赶来了,听大荣这意思,我们是错过了什么趣事不成? 沈京抱着手,语气凉凉道:你们确实错过了好多事,是不是趣事就不一定了,走吧,我们到会馆里再细说。 浙江会馆论道堂内,林方旭五人坐在中间,周围坐着一圈浙江举子,其中大部分都是去年乡试新过的举人,参加过两次以上会试的举人一般都比较低调。 沈茂等人都到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开口道:东升,你们应该知道,各大会馆在每年会试都会比较哪个省中的进士数量和名次吧,到时候礼部会以此为各个会馆排名,排在前五的会馆朝廷会有许多嘉奖。 林方旭回道:确实有听说过,今年会试还没开始呢,我看各大会馆好像都已经开始私下较劲了。 沈茂叹口气道:哎,会馆之争,说白了还是地域文风之争,洪武年间会试,浙江一直独占鳌头,但自从洪武十二年,董阁老上书,准许太学学生可以不用回祖籍参加科举后,北平后来居上,压过四川、南京、福建,排在了第二,摆起了与浙江一争高下的架势。 有同年沉不住气,不屑道:就北平一地哪有这个本事,能得第二还不是太学的功劳,但是每次大考,考得好的太学生有一半祖籍也是在江南等地。 又有一同年感叹道:要是这些江南学生回祖籍考试的话,你看北平能中多少? 林方旭噗嗤笑道:可惜大多数籍贯江南的太学生,都不愿意回去考。 众人想着自己参加乡试时,过五关斩六将的艰辛,心有戚戚焉地想:是啊,是我,我也不愿意回去啊。 这就像是现在,一个浙江或者江苏的高三学生,要是有机会把学籍转到北京,在北京参加高考,在北京填志愿,你愿不愿意?这个问题估计大家不用思考,就能有答案。 林方旭 心想,董阁老当初上书的时候,明显是向着南方学子的,毕竟,在家稍有余粮就会送儿郎读书学文的江浙,每年只有一百来个举人名额,竞争实在太激烈。董阁老刚上书时,遭到了孔阁老一派北方官员的激烈反对,也不知道,先帝是对北方的文风太过失望;还是想要分化南方抱团儿的各个世家;也有可能只是纯粹的认为天子坐镇的地方,必须是经济、文化中兴之地,最终压住了北方官员,通过的董阁老的上书。 沈京见众人话题越跑越远,提醒道:诸位,浙江虽然一直名列榜首,可这几年太学也是出了好些个学识的过人的英才,昨日京师会馆办的文会上,京城四大才子更是放言要来浙江会馆讨教,人家擂台都摆到了家门前,诸位不可大意啊。 许仲康本质是个爱看热闹的人,此时兴味盎然地问道:哦,真的吗?京城四大才子都有谁?他们什么时候来? 沈茂笑道:子健这话问得有趣,倒似巴不得人家来一样,应该是明天,浙江会馆办文会时来吧。 商谭接着道:京城四大才子,为兄倒是听说过,都是太学学生,排名第一的是董阁老嫡孙董坤,然后是孔阁老嫡孙孔玠,四川眉州苏昭,江西吉安文天奉,据说都是文才出众之辈,在京城名声可不小。 许仲康不在意道:切,到头来还不是要笔墨底下见真章,名声再大又有什么用。 有他开这个头,接着便有人起哄接话道:就是,这好不好还是要写了文章,比较过后才知道。 再说,他们有京城四大才子,咋们浙江还有杭州五子呢。 商谭忙谦虚道:诸位过奖了,这可是整个浙江会馆的事,我们五人可代表不了整个浙江学子,还是要大家一起应对的。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当然是大家一起应对,可是玩游戏都分主攻和辅助,既然对方是四大才子作为主力,他们这边当然是希望杭州五子能当领头羊,商谭的谦虚反而让其他人不知道怎么接话,一时间都沉默地看着杭州五子之首林方旭。 林方旭挑挑眉,不负众望,哼笑道:管他四大才子,还是五大才子,既然下了战书,咋们接着便是,再说浙江往年会试取才都是第一,总不能让他人笑话我辈无英才。 许仲康兴奋道:就是,我们明天就敞开门等着他们,也让那帮子人见识见识我浙江的文化底蕴。 有了林方旭起头,其它人仿佛找到主心骨般,一群人又凝聚到一起,你一句我一句讨论着明天该如何应对。 而他们的对头,似乎就没那么和谐了,京城会馆中分成了好几个派别,孔玠领着北方考生一派,董坤自然是一众江南考生的头头,四川云南考生以苏昭为首,福建广东等考生以文天奉马首是瞻。 一群人虽然不至于剑拔弩张,但也各有心思,孔玠先不耐烦道:好了,好了,到时候肯定是翰林出题,现在有什么好讨论的,平时怎么答就怎么答好了。 董坤笑容温和道:也不是这样说,浙江去年乡试,前五魁据说很是了得,有杭州五子之称,还是不能大意的。 从头到尾都一副不关己事的文天奉,此时好奇道:哦,都是哪五人,我叔父曾经在浙江任职,回来后对我说,就我这文才,若是参加杭州乡试,怕只能是末名,还将抄录的乡试文章给在下研读,确实让人惊叹,这能在杭州文坛闯出名声的人,实在让人敬仰得很啊。 苏昭长得俊秀,带着点川蜀口音,调侃道:文兄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说起来到底是哪五个,董师兄还没说呢。 董坤祖籍苏州,前朝时也属于浙江,洪武初年被划到南京,说起来也算半个浙江人,听了文天奉对杭州五子 的赞叹,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烦躁感,听了苏昭的话,他迅速抛开那些莫名的情绪,回答道:排在第五的是湖北提学许大人的侄子许仲康,第三、第四是金华沈家的沈京、沈茂两兄弟,排在第二这位,可是前朝兵部尚书商仲淹老大人的嫡孙商谭。 苏昭惊叹道:豁,那位大人可是大魏第一位,位列三公的人啊,快说说排在第一的人是谁,到底有如何大才,能赢了商家人。 董坤故作神秘道:第一名叫做林方旭,来头也不简单,先祖可是名垂青史,敲响过登闻鼓的林御史,林方旭是其直系晚辈,也是杭州乡试的解元郎。 文天奉惊叹道:没想到此次杭州乡试的前几名,都来历不凡啊。 孔玠看他们三人开始讨论起林方旭几人的爷爷、祖先,无趣的自顾自离开,后面跟着两个北方学子。 其中一人,担忧道:孔师兄,没想到浙江那几人家世都这么不简单啊。 孔玠嗤笑道:哼,果然,听董坤说完后,你们就都只关注别人家世了,这便是董坤的不要脸之处,无所不用其极的贬低对手。 另一人个子高大,五官粗犷,一看就是北方人,沉思道:现在想来,确实是这样,经董坤之口后,就好像人家能得第一、第二都是靠祖上荣光一样。 孔玠将书人,倒像个二流子,挑道:哼,商谭先不说,林御史前朝就撞死在了午门,林家人几代都入不得考场,到现在能有什么余荫?林方旭能得了杭州解元,只能说是才学斐然。董坤一直视会元为私物,这次怕是急了,不过董家人向来如此,小爷能顶个飞扬跋扈的名头,不也是拜他们所赐么。 其他两人齐齐翻个白眼,心道这可不仅仅拜董家所赐,你自己也功不可没。 第四十四章 董坤几人惊叹林方旭来历不凡的时候, 浙江会馆众位举人已经讨论完毕, 归结而言是不怕的, 至于为什么这么自信? 其他人是看解元郎信心十足,而心下安定, 解元郎则是开了挂, 所以自信,这辈子还不知道, 但上辈子会试头名是商师兄,也是殿试状元, 榜眼是位三十多岁, 来自江西的举子,探花是孔阁老嫡孙孔昭。 由此可见, 董坤这京城第一才子的名头有多虚,说起来林方旭上辈子也勉强算是个董派朋党,为什么说算是, 因为他不是自愿的。 林方旭上辈子中进士时, 孔董两派正斗得如火如佘,各种拉帮结派, 很多没背景的新进士都不可避免的卷入其中,林方旭上一世名次在二甲第六, 算不得出类拔萃, 但也算优秀,董派试图拉拢过他,但都被他用各种方法拒绝了。 可能是因为祖上名声太大, 董派一向处事圆滑,估计也不想要一个动不动敲登闻鼓之辈,最后便算了,林方旭得以安稳地在翰林院呆了两年。 结果第三年的时候,刘明珠的胞兄,莫名其妙地被董家看中,将偏房庶女嫁给了他,自己也就莫名其妙地在别人眼中被打成董派,以至于不得不远避云南。 后来被调到苏州,又不可避免的在董坤手下做事,为董家继承人的政绩出谋划策,当着任劳任怨地老黄牛,最后还被人丢出去背黑锅。 林方旭三人回到武安侯府,说好明天一起出发后,便各忙个事了,林方旭想着前世的经历,在武安侯府前院闲逛,转过假山时,遇见提着红缨枪的姜世云。 小哥儿估计刚从演武场回来,穿着大红色练功服,额头脸颊还留有细密晶莹的汗珠,脸色更是绯红娇艳,看见林方旭时愣了一下,转身想躲,又想起这里是武安侯府,作为主人不能这样不礼貌。 林方旭好笑道:在下是洪水猛兽不成,让少郎一见到便躲。 姜世云暗骂自己一句没出息,面上不好意思道:哪有躲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有东西落在了演武场。 林方旭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见着了他,哪能轻易放过,装作好奇道:在下在侯府借住多日,还未有幸见识过侯府演武场,不知可否同去? 姜世云本能的想要拒绝,却见林方旭微笑的看着自己,眼睛里藏着戏谑,心里堵了堵,负气道:你一个书人,去演武场干什么! 林方旭挑了挑眉,笑道:我虽说不是十八班武艺全会,但还是会一两样的。 姜世云好奇道:你除了会外祖父的那几招剑法,还会什么? 林方旭目光深沉道:不管我会什么,若是我赢了少郎,少郎可否回答在下一个问题。 姜世云见他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深吸了口气道:有什么不可以的,哼,我除了长枪,刀剑长弓可都使得,看你拿什么赢我。 林方旭不可置否的跟着他来到演武场,径直去武器架上取了一副弓箭,拿在手里观察比划着。 林方旭当然是有备而来,君子六艺,在府学时就学习过射,前一世在云南任职时,又认识了当地一位弓箭之术十分了得的猎户,跟着钻研过一段时间,自认还是拿得出手的,能赢最好,不能赢至少多待了一会儿,多说几句话不是。 林方旭选了一副合适的长弓,羽箭上弦,拉满弓,对着七十米外的立靶射了出去。 姜世云只听见嗖的一声,羽箭稳稳的钉在了红靶上,心里大感意外,随意取下一副长弓,对着同样的靶子,也是一箭中红心,两只羽箭紧紧挨在一起。 姜世云对着林方旭挑眉道:这点本事,可是赢不了我的。 林方旭见他自信飞扬的样子,微微一笑,满眼的温柔包容,指了指演武场边上,一颗高大的红梅树,说道:我们下一场就比,谁将那朵绽放的红梅射下来吧。 宽阔的演武场周围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将近两人高得红梅树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北平的梅花开的晚,在满树花骨朵的映衬下,枝头顶端的那一抹红,显得格外美丽娇艳。 姜世云不想让林方旭抢了先,弓箭上弦,举手便射,箭矢离弓时,忽然刮起一阵北风,吹弯了梅花树枝,那一点红在枝头左右跳跃,仿佛要乘风离去。 风停过后,羽箭独自躺在墙角,红梅依然屹立枝头,只剩下红衣小哥儿,惊讶地微微瞪着眼,回过神后,又懊恼的跺跺脚,沮丧地嘟着嘴道:该你了 林方旭忍着笑,拉开弓弦,瞄了一会,确认无误后才松手,好在没有刮风也没有下雪,只见羽箭呼啸而去,最后箭头上带着一点红,飘落在皑皑白雪中。 姜世云见林方旭走过去,拾起雪中红梅,朝自己走来,初见时还是在杭州簪花宴上,不到舞象之年的少年,站在一群留着胡须的新晋秀才前面,显得格外矮小,像个小屁孩儿一样。 如今,当初的小屁孩儿似乎已经比自己还要高一些,脸上稚气全无,长得丰神俊朗,玉树临风。 杭州辩论时,只以为他文才出众,常人所不及,现在看着他指尖的一点红,才发现解元郎的武艺似乎也不凡。 林方旭捧着梅花,走到姜世云面前,微微低头,对上那双如水般的明眸,用低沉的嗓音缓缓说道:在下前年在西子湖畔,见过一朵红花,甚美,心悦之,辗转思之。可鲜花长在高枝,触之不及,只敢站在树下仰慕之。 林方旭将红梅放到姜世云手中,接着说道:我们之前打赌,少郎若是输了,要回答在下一个问题,少郎觉得枝头的鲜花,对树下仰慕他的在下,可有一丝欢喜? 姜世云面颊通红,眼神飘忽,周围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无边的窒息感,令他想要逃跑,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却被林方旭抓住左手,猛然拉了回来。 林方旭将他的双肩紧紧箍住,凑到面前,险些要鼻尖挨着鼻尖,黑黢黢的双眼紧紧盯着他,沉声道:少郎,有吗? 姜世云此时已被吓住,全然忘了自己能轻而易举的将其撂倒,见林方旭从一个谦谦君子,变得这般咄咄逼人,突然觉得万分委屈,红了眼眶道:怎么?要是没有,你就要离开,换朵红花仰慕了么? 林方旭见往日飞扬艳丽的人儿,此时面露凄色,一时心痛难当,伸手想要拂过那双含泪的双眼,却又不敢,只得表明心意道:怎会,万花丛中,在下之爱慕那一朵,这一世怕都不会改变心意,只求那朵娇花能低头垂青在下一眼。 姜世云这才面露笑颜,退开一些,抬着下巴,一脸傲娇道:既然不变,那你好好守着便是,等等何时不刮北风了,自然能射到手。 姜世云说完后,羞红了脸,竟不敢看林方旭一眼,转身便直接跑走。 林方旭也没有去挽留,他此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是同样心悦自己吗?只是时机不够,对,一定是的!不然说什么自己能射到手,真是大胆又直白,于是林方远和林冲两人,便看到了一晚上都在傻笑的解元郎。 而此时,皇宫中大皇长哥儿朱宣,正陪着建文帝喝茶聊天,太子朱显宗在下首陪坐。 贵为一国之君也有无聊的时候,做儿子的自然要给父亲找些八卦乐子,朱显宗无意间说道:儿臣听闻,京师会馆举子明天要和浙江会馆的举子 打擂台呢,说起来北平这几年科举取才也是能人辈出,不知到时候和浙江比起来谁更胜一筹。 建文帝轻笑道:哼,北平也就这几年才好起来,哪能比得过浙江,毕竟是几朝沉积的底蕴啊。 朱宣也是很赞同,对这场胜负并不关心,只说道:说起来,我一直对父皇佩服得很,当初只是同意了太学学生可以不回祖籍科举,竟生生在江南世家中间埋了道深渊。 建文帝也面带缅怀之色,感叹道:父皇之大才,你我不及多矣,江南现在已满是沉珂,朕本来是让想让孔董两派互相切毒瘤,可惜两人都老奸巨猾得很,不肯动真刀真枪,一起演戏给朕看呢。 朱宣想着两派一直小打小闹,今天你推我一下,明天我扯你一把,倒是默契得很,思绪一转,说道:据说这次参加会试的有,林御史的后人和商太傅的嫡孙,也许能打破眼前的僵局。 建文帝听完后,来了兴致,问道:哦,还有这事,商太傅辞官时父皇可是遗憾了好些时候,林御史父皇也多次夸赞,不知道他们后人能力才学如何。 朱宣笑道:他们文会好像是翰林出题,皇弟若是有兴趣,不如亲自出道题,看看林御史的后人和商太傅嫡孙如何回答,自然就知道有没有其祖风采了。 朱显文此时,主动站出来,为父分忧道:不如儿臣明天也去浙江文会看看,到时候将所听所见回来一一告诉父皇。 就这样,在林方旭几人不知道的时候,他们明天的文会,变成了殿试模拟考。 第四十五章 次日, 林方旭三人也算是起了个大早, 到浙江会馆的时候, 论道堂院子外已经被穿着儒衫的士子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 林方旭三人走近, 拍了拍最外边士子的肩膀问道:劳驾, 兄台可否往里走,不要堵在门口。 我也想啊, 这不是挤不进去了嘛,今天杭州五子和京城四大才子切磋呢, 其他会馆的人都跑了过来, 里面已经没地方站了。那士子回道。 林方旭三人互相对望一眼,商谭上前客气道:那个, 劳驾兄台移步,让我们进去。 那士子警惕道:我早饭都没吃就先赶过来了,你们可别想仗着人多插队。 就是, 来得晚就乖乖排在后面!其他人异口同声道。 许仲康无语道:诸位想看切磋, 总得先让切磋的人入场吧,我们三人若不进去, 这杭州五子便不全了。 你们是众人仔细打量他们,终于有人指着林方旭, 恍然高喊道:解元郎!杭州解元郎在这里! 猝不及防, 林方旭三人便被兴奋的士子围观了,好在三人的也算是一路高调走到现在,也不是那么紧张, 最为镇定的林方旭此时呵呵笑道:诸位先放我们进去吧,估计沈兄他们正等得着急呢早点进入正题,大家也好早些回去,祭奠五脏庙嘛。 士子们估计被林方旭说道心坎里了,闻言纷纷让出一条小道来,让三人鱼贯走了进去。 论道堂六扇大门敞开,会馆的人也是别出心裁,将以前的摆设都撤掉,又重新布置过,此时俨然一幅两军对垒的景象。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左边只有第一排上首空了三个位子,其他地方已经挤满了人,前三排大概都是浙江士子,所以稍微有些优待,还能一人做一个凳子,后面几排一个凳子至少挤了三个人,许多人大半个屁股都悬挂在半空中,甚至还有人坐在别人大腿上。 右边四大才子都已经到齐,除了比左边少三个空位外,其它地方也没有什么区别。 此时左右两边已经摆开阵仗,正在进行精神上的较量,见林方旭三人进来,上千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们,饶是脸皮再厚,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 沈茂率先反应过来,招呼三人赶忙坐下,按照乡试名次,林方旭自然坐于第一排上首,接着是商谭和许仲康。 三人刚坐下,便见围在外面的人群又是一阵骚动,骚动过后,人群之间让开一条比刚才宽得多的道路,一位身着玄色便服,面相庄重,气质高贵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 他旁边,慢他一步进来的,是一位身着湖蓝色便服,眼角含笑,年龄大概刚及弱冠的年轻公子。 在年轻公子之后,才是三位不同年龄,不同品级的翰林院官员,其中年龄稍长的一位身着从五品官服,是位正儿八经的翰林学士,另外两位只从官服来看,只知道是六品官员,至于是侍讲、侍读还是史官修撰就不从而知了。 孔昭、董坤等人在玄衣青年进门时,就露出震惊之色,本能得想要站起来行礼,但反应过来后,又坐回原位,佯装平静。 其它人或许不知道,但林方旭自然是明白他们为何如此的,因为那位玄衣青年,便是当今太子,另一位则是三皇子殿下。 本以为只是普通文会,没想到,竟然到了如此地步,林方旭再淡然也多少有些惊讶,上辈子似乎也没听说过这些,估计是杭州五子少了三人,没斗得起来。 两位龙子似乎真的只是来当个普通听众的,一言不发地坐到正中间最高的两个位子上,由着翰林院学士开口道:今日只为切磋 ,希望诸位平常心待之,切勿因此影响下月会试发挥。 说完双手恭敬的从太子手上接过一页纸稿,打开念道:前朝从开元盛世,到中兴之治,再到衰帝亡国,共历二十八位帝,享年三百二十年。先贤说以史为鉴,可知兴替。诸君今日便来论一论,前朝到底是因何亡国。 翰林院学士念完题目后,在座的士子有的似孔玠、商谭,面色愁苦,有的如许仲康、苏昭,一脸恍然大悟,有的如沈京、董坤,满脸写着跃跃欲试。 林方旭大致能猜出他们为何表情各个不同,许仲康等人的心思最好懂,解读出来,便是这题目可真大胆,一般人谁敢这么出,太子估计也不敢,哦,我知道,肯定是乾清宫那位出的。 沈京、董坤等人想必早就猜到出题的人,甚至已经想好了从哪点入手,就等着待会儿好好表现呢。 孔玠、商谭等人此时必定在心里吐槽,现在这片江山可是你老朱家从衰帝手中夺过来的,你现在出这么个题目,让人怎么回答,说什么不影响会试,这要是答得犯了什么忌讳,怕是考场都进不得了。 林方旭此时几种心态都有,在他看来,若是先皇不在北京登基,依然奉衰帝为主,前朝那艘破船,说不定还能航行一段时间,这好比兵匪抢劫了富商的全部家产,然后说你来总结一下,你为什么会穷? 还能为什么!被你抢了呗,由此可见,能够稳坐金銮殿的人,面皮都不能薄了,面皮薄的人都被抢了。 汪学士今日本来不打算凑热闹的,一群士子的文会,还没有那么大吸引力,可是太子拿着圣上的手书到了翰林院,他们哪敢随便派个人来。 念完圣上出的题目,汪学士为在坐的诸位士子捏了一把汗,这么个题目,说实话,就他自己都不敢随意回答。 汪学士满怀对在场诸人的同情,开口道:诸位以一炷香为时,想好后便自己站起来,讲出自己观点。 说完命人在正中间的桌案上,摆了一个香炉,里面插着不粗不细的红色线香,此时刚被点燃,顶端还飘荡着丝丝缕缕青烟。 众人低头沉思,近两千个人聚在一起,一时间竟安静得落针可闻,偶尔还能听见一两声叹息的声音。 商谭凑到林方旭面前:东升,这次怕是要靠你了,为兄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林方旭心中了然,从上次在杭州的辩论便可看出,这位商家继承人于辩论之道怕是没什么天赋,倒不是说他有什么不足,只因其为人过于正气,又太谦虚谨慎,是非曲直在其心中自成一套,往往所说便是所想,不会为了辩论而辩论。 林方旭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鼓励他说出自己想法,毕竟还有祸从口出一说。 正在他为难之际,沈京站了起来,对着坐在上首的太子等人,拱手弯腰,行了个大礼,又对周围士子拱了拱手,便道:孟子云,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 人对内、对外都有不同人设,董坤对外一直表现出一副温文尔雅,云淡风轻的样子,为了不显得急功近利,本想再等一会儿,没想到却被沈京抢了先。 沈家老儿表面上一副以董家为尊的样子,却把子孙教导得如此狂妄。 其实他并不知道,沈京的狂妄并不是祖父教导的,估计是与生俱来的,只听他接着说道:前朝从僖宗开始,治理国政的能力一代不如一代,到了炀帝时,更是荒淫无度,奢靡残暴。朝政腐败他不管;强敌窥视他不在意;百姓屡遭天灾,饿殍遍野,满地哀嚎,他视而不见;这种帝王,如何得民心。 到衰帝时,虽有心整治,却又性格懦弱,胆小怕事,更甚至,蒙奴来犯时,丢下万民不顾,独自逃跑,导致万民离心,这种朝廷如何能不灭亡。 坐在最高位的两位听众,太子朱显宗听他说完后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吩咐跟他一起来的文书,将发言之人所说观点,一字不漏的记下来。 三皇子朱显文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百无聊赖地靠在椅背上,这种大部分人都说得出来的观点,谁想要听啊。 可能正是大部分人都说得出来,所以大部分人都认同,只见沈京说完后,许多士子都赞同地点点头。 沈京又对着诸人拱手施了一礼,才缓缓坐下,此时,线香顶端,烧过的一小节香灰终于不堪重负,掉到桌案上。 董坤此时也不谦虚了,径直站了起来,同样先对上首行了礼,再对四周拱拱手,才微笑说道:在说我的观点之前,首先不得不对沈同年说一句,你所说的观点太过笼统,太没诚意了,细数历史上所有朝代亡国的原因,似乎都可以归结到失了民心吧,所以在下认为,我们今日讨论,为何会失了民心,岂不更有意义。 之前点头的大部份人,此时又动摇起来,心想京城第一才子,果然不同凡响,一句话就反驳了对方,说起来只谈失了民心确实太过敷衍。 第四十六章 林方旭见自己队友的观点被人怼了回来, 也不着急, 嘴角含笑, 若有所思的等着董坤接下来的高见。 他不着急,蹲在论道堂屋檐边, 那颗大梧桐上的姜世云、姜世武兄弟俩倒是有些担心。 姜世武似模似样地叹口气道:哎, 在杭州时,我就觉得表哥和许师兄的辩论能力就不怎么样, 没想到沈京也一般,你说林小弟不会被拖后腿吧。 姜世云一脸可不思议地看了他一眼, 一个每次辩论, 发言都不超过三句话,且还有两句意思重复的人, 怎么还有脸嫌弃别人不行。 姜世云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他肯定能赢的。毕竟带着你这样的队友都能赢, 现在的境况还是要好些的。 梧桐树下, 有年轻士子,望了望书上的两人, 撇了撇嘴,轻声道:有辱斯文!哪有点小哥儿该有的庄重。见树上小哥儿似乎听见自己在背后议论, 低头向自己看了过来, 又瞬间心头小鹿乱撞,脸似火烤。 二月初春万物醒,年轻士子春情生, 姜世云若是知道此人的想法,只会说,你想多了。 姜世云晨练过后,去给姆父请安,听爹爹领走时说,他们文会是圣上出的题,赶忙拉着姜世武匆匆赶了过来。 他们到时,会馆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平日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此时个个都仿佛力大无穷,姜世武这么个力拔山兮的大个子,愣是撼不动其分毫。 姜世云索性带着自家二哥,爬上院墙,翻上房顶,飞檐走壁,在一众书生羡慕嫉妒中,跳到了梧桐树上。 梧桐树上视野极好,堂内堂外尽收眼底,只见此时,董坤驳了沈京后,又接着说道:前朝末年,常常是天遇大旱,农民颗粒无收,而包括炀帝在内的一干皇亲,依然歌舞升平,奢侈无度。上行下效,地方上官府依然横征暴敛,苛捐杂税不断,百姓手无余粮,生存尚且不能,如何会对夺其手中希望的朝廷忠爱。 董坤见众人露出若有所思之色,便接着道:《汉书.郦食其传》中,郦食其对汉王刘邦云,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不知天之天者,王事不可成。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 所以,在下认为,前朝之所以亡国,乃是为帝王者不知天之天者,导致江山社稷俱往矣。 董坤说完后,堂内其他人反应如何先不提,姜世武却听得头昏脑涨,不懂便问道:小云,他天不天一大堆,到底什么意思啊? 姜世云好歹算个体育生中的学霸,此时却只能不懂装懂,一本正经道:他就是在显摆自己典籍记得多呢,都是一堆没什么用的废话,用不着懂。 姜世武觉得小云说的肯定都是对的,也不再纠结,林方旭若是知道了树上两人的对话,肯定会击掌赞同,自己心仪之人就是心明眼亮,可不就是一堆有道理的废话么,翻译直白一点,就是,对于统治者来说百姓是最重要的,而对于百姓来说吃饭是最重要的,所以只要吃饱饭,谁管你谁当皇帝。 读书人肯定不能说的这么直白,但是即使董坤引经据典说了这么多,都还是掩饰不了,他其实也说得太过笼统。 沈茂同样也发现了这点,站起来反驳道:董兄说了这么多,在下看来也相当没有诚意,民以食为天,董兄为何闭口不谈,是谁夺走了百姓的天? 众人见他语气逼人,都惊了惊,只见他面上犹豫了一瞬,复又语气坚定地说道:百姓为何失了天?无他,贪官巧立名目,横行敛财,甚至灾银都被贪污一空所致;庸官碌碌无为,闭目掩耳,甚至同流合污所致;朝堂诸公要么不作为, 要么胡乱作为所致。在下看来,前朝亡国原因很简单,概因吏治腐败! 沈茂说完便直接坐下,似乎心头还有些激荡,显得面色严肃,其他人心中震惊不说,连面上都写着此君乃真勇士也!。 坐在高位的朱显宗依然八风不动,朱显文却面带笑意,嘿嘿,包括董孔两位阁老在内的很多官员,可都是前朝臣子,这士子真不怕得罪人呢,额,说起来皇爷爷是前朝领兵元帅,不是也被骂了进去呢?!嘿!这个竖子! 孔玠此时内心活动并没有三皇子那么精彩,但也觉得沈茂说的不妥,站起来皱眉道:按照沈兄所说,岂不是太过一概而论,前朝吏治虽不清明,但也有许多有志之士的,远的不说,当年林御史为天下苍生,是何等舍生忘死,登闻鼓鼓声更是响彻宇内。 姜世云气愤地将面前的梧桐枝折断在手中,这人真狡诈,没事提林御史干嘛,那是别人的祖先,又不是你的。姜世云此时的心态,用现代粉丝的话来说,便是你别来蹭我家男神祖先的热度! 祖先被蹭了热度而不自知的林方旭,此时挑挑眉,面带微笑地听孔玠继续说道:在下观点其实很简单,前朝直接亡国的原因,就是外敌入侵,至于之前失民心也好,吏治腐败也好,若是没有蒙奴肆掠,在有识之士的努力下,多给一些时间,不一定不能整治好。 孔玠说完他的简单观点后,也直接坐下,众人心想,确实很简单啊!连姜世武都忍不住嘟囔道:这人说的怎么和我一个水平? 姜世云听完又是一个白眼,你那是真实水平,人家是故意说得简单。 浙江众士子此时面面相觑,蒙奴过后,就是先帝登基,孔玠看似说得简单,却给对手设了个大陷阱。 太子朱显宗此时眼含一丝兴味,见浙江众人,一时之间竟都没有人站起来反驳对方,也跟着众人一起看向有志之士的子孙林方旭。 林方旭倒是真的不想急着表现,只是人家都提到自己祖先了,作为名人之后,也不能怕事不是? 在众人的期盼中,林方旭慢条斯理的站了起来,未语先笑道:呵呵,孔兄的论点真是极其有意思,就好比花坛中有颗已经枯萎的牡丹,花匠将其拔掉,孔兄站在被丢弃的枯枝旁,摇头叹气道,不应该拔掉的啊,多浇些水,也许就活过来了,却装作看不见那早就烂掉的根。 噗嗤朱显文第一个忍不住笑出声来,见太子大哥转头看向自己,忙作揖告饶道:解元郎形容得实在是太好笑了,哈哈 朱显宗也面带微笑道:确实很好笑。,底下众人似乎像是得了许可,都不再忍着,笑出声来。 林方旭走到论道堂中间,眼神缓缓扫过周围的士子,扫过梧桐书上蹲着的两人时,多停了片刻,又若无其事的移开,被他扫过的士子都渐渐止了笑。 林方旭此时方问道:在座诸位读书进学是为了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心想当然是为了做官,但若说出口的话,必然是为了报效朝廷,匡扶社稷。 林方旭不等众人说完,学总角小儿背诵三字文般,漫不经心地摇头背道: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锺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男儿若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林方旭背完后,又笑着道:千锺粟、黄金屋真的从书中来吗?不!若是你读书的目标只是为了千锺粟、黄金屋,在你考中进士,授了官后,你会发现,书里其实并没有这些你想要的这些东西。 林方旭扫了扫众人,又 继续道:失望过后,你会发现,书中没有,但是,你可以用读书得来的权利去谋取它。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其他人怎么想暂且不提,汪学士此时已经皱着眉,犹豫着是否要打断他。 林方旭不知道,自己已经快被翰林学士打入歪理邪说一类了,又继续道:怎么谋取,贪污受贿,横征敛财?不,哪用吃相如此难老,以清廉奉公闻名,但谁又知道,他在家乡名下有良田千顷,他一人便占了当地一半好多的良田。 阁老名下的地自然不用交税,结果便是其他百姓一亩地至少要交四亩地的税,一年的收成连税都交不齐。 林方旭转过头,向着董坤问道:董兄,名以食为天,食从何来?呵,大荣兄说,前朝诸公不作为,为何要作为?他们读书的目的又不是为了这个,只要家中还有千锺粟、黄金屋,谁管外面洪水滔天。 所以蒙奴来犯时,一个个想的不是如何退敌,不是被铁蹄践踏的平民百姓,而是如何保住自己的千锺粟、黄金屋! 姜世云虽然觉得林方旭说得好,可却高兴不起来,这个棒槌,平时挺机灵了,怎么这会儿说话这么直。 林方旭不知道心上人都快为自己愁断了肠,掷地有声地总结道:学生认为,前朝亡国,亡于只想着黄金屋,只知家事,不知国事的读书人之手。 朱显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其他人都正襟危坐,就连朱显文此时也是坐直了身子,不敢出声。 过了良久,坐在最高位,一直没有发言的朱显宗,沉声问道:不知林解元读书是为了什么? 林方旭对着当今太子,上一世最后登基的永安帝,拱书,只为承先祖之志。 第四十七章 辩论过后, 太子和三皇子两人也许是听到了想要听的, 也或者就是纯粹的对诗词歌赋不感兴趣, 便提前起身离开。 剩下的人对刚才的辩论闭口不提,但看林方旭的眼神又极其复杂, 钦佩有之, 嫉妒有之,担忧有之, 实在是多到难以解读。 董坤、商谭等人也没有心情再比什么作词写诗了,干脆默契地谈起了科举考试心得, 这倒是合了围观士子的心意, 考前听听学霸的经验,总归是有益处的嘛。 京城正月底, 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武安侯府客房虽然也通了地暖,但冷风从开着的窗户缝隙里吹进来, 也是冷得很。 林方旭披着长袍子, 起身伸手打算关上,指尖刚触到窗扇, 便听见叩叩的敲击声。 打开窗户,便看见姜世云披着玄色斗篷, 站在窗外, 遂笑着柔声道:这是谁家小哥儿,大半夜出来逛,也不怕被狼叼了去。 姜世云抬着下巴, 轻哼一声道:就我的本事,连爹爹都发现不了我来了前院,什么狼我都能打跑。 林方旭看着说完还挥了挥拳头的小哥儿,犹豫道:外面很冷,可要进来? 姜世云微微红了脸,说道:不用了,我说句话就走,那个,你今天那样说,会不会把那些读书人都得罪光了? 林方旭看他一脸担忧,感觉整颗心,暖得似乎都快融化,回道:怎么会,我也没说什么啊? 姜世云急道:还没什么!?你把他们读书的目的说得那样不堪,还没得罪人啦? 林方旭意味深长道:他们读书的目的难道不是报效朝廷,匡扶社稷,为万民请命么? 当然不姜世云话说道一半,突然醒悟过来,文人都爱标榜自己品性高洁,有哪个愿意承认自己心底卑劣的。 姜世云看林方旭笑得讨打,团了个雪团子,扔到他身上,气到;你真狡猾,以后入了官场,总有人制得住你,看你到时还敢不敢这么冒险?! 说完纵身跳出院子,林方旭拂了拂身上白雪,心道等什么以后,现在不是就被你制住了么。 和林方旭的打情骂俏不同,董家正院子书房里,董坤正对自己祖父抱怨道:林东升真是和他先祖一样讨厌,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他非要去捅破!这样的人真不知道他如何在仕林立足。 董阁老拂拂胡须,不在意道:怎么无法立足?人家林御史在清流中名声不是好得很嘛。呵呵,老夫年少时,听你祖爷爷提过,那林御史生前也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今天谏上司徇私,明天参同僚受贿,得罪了不少人,偏偏他这种人,非但骨头硬不说,道德操守上还没有任何瑕疵,让人想报复都无处下手。 董坤好奇道:那后来呢,那些被他得罪过的人,总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董阁老好笑道:可不就算了么,一个个干脆就捧着他,共事不到一起,就把他往别处送,从县到府一级一级地送瘟神般,送到了京城督察院。 董坤若有所思道:嘿,看来林东升是打算学他先祖行事了? 董阁眯着眼,语气莫测道:仅凭这一件事,还无法确定,暂且先看着吧 却不知他的死对头,和他老在听他孙儿说完文会的事后,戏谑道:你平素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关键时候怎么还没有人家少年郎胆子大。 孔玠不满道:爷爷说得容易,谁做官不会为家族谋取点利益,谁家没有点私产田亩,只有林东升那种小家小族,本来就家无千锺粟的人 ,才可以说得理直气壮。 孔阁老恨铁不成刚道:肤浅!他能理直气壮,可不是因为家无千锺粟,那是是仗着林御史留下的名声呢。 孔玠疑惑道:可那也不是他的呀,林御史清名满天下,又不是他林东升。 孔阁老林方旭是非常欣赏的,满脸笃定道:以前不是,文会过后便是了,这小子心大得很呢,这是打算把林御史的名声变成他的名声,更甚至变成林家的名声呢。 孔玠却不服气道:林御史名声虽好,可下场却不怎么样吧,林东升还未入官场,就将人都得罪光,以后还怎么混? 孔玠气得拍了拍他脑袋,骂道:你个榆木疙瘩!只要圣上重用,得罪光又怎样? 孔玠摸了摸后脑勺,表情讪讪,确实,圣上又不是炀帝,林东升这小子还挺厉害的哈。 林方旭自然不是无缘无故地说那番话,他若不想像上一世一样,政绩再好,也是为他人做嫁衣,便只能剑走偏锋,争取入了君王眼才行。 然而林方旭也确实做到,建文帝拿起着文会记录,又将他说的话看了一遍后,赞赏道:比起其它的士子,林解元的才华见识实在是要高出一大截,不愧是林御史的后人啊。 朱宣微笑道:看来皇弟是找到打破平衡的人了? 建文帝眼神莫测,将手中文档放在桌案上,说道:是啊,找到了,呵,江南本是鱼米之乡,可这些年税收却和北方持平,太子觉得这是为什么? 朱显宗直言不讳到:南方官宦世家林立,良田都被他们侵吞,隐田,隐民无数,税收自然上不来。 建文帝笑道:太子既然懂这些,那你就照看一下这解元郎,朕还想殿试时考考他,可有什么整治良策呢。 朱宣这时插嘴道:我看,这倒是不用显宗操心,他住在姜军那府里,谁敢去那杀才门前惹事? 建文帝父子想着姜军那耿直护短的脾性,都摇头失笑。 果然如朱宣所料,姜军在听说了文会的事后,第二天就派了四位功夫了得的护卫,跟着三人。 京师重地,谁愿意花费得罪武安侯府的代价,去为难一个小举人,即使他现在颇具才名,于是林方旭三人平平安安等到了三年一次的礼部会试。 二月初九丑时,林方旭三人起身,洗脸穿衣吃饭,仔细检查了一遍考箱,在武安侯府众人的目送下,起身出门。 顺天贡院,这座整个大魏最尊贵的考场,除了比杭州那座大些,其余在规制上都是一模一样的。考生们在辕门外按省份集结,等待点名入场,一切步骤都与乡试无异。 这次送考的浙江提学寇大人,手气不是一般的好,抽到了第一个进场。辕门开后,林方旭五人为首的浙江举子们,在旁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中,提着东西往里走去。 经过异常严格的搜查后,林方旭等同省考生被打散了安排座位,众人到座次榜前找到各自的座位后,便就此分开了。 林方旭打扫好考号,吃了午饭后,才打开试卷,认真答题,比起童生试时的高低难测,和乡试时的力争上游,会试反而最无压力。 概因林方旭本来就知道题目,从乡试过后,便用不同的立意,不同的遣词造句,演练了不知多少遍,甚至还和上一世章作过比较,早就胸有成竹。 不同于其它人的临场发挥,林方旭只消将心中最好的一篇,誊抄上去即可,答完后又再读了一遍,并没有什么问题,林方旭心想若是不考虑主考官的个人思量,自己的文章定是能得第一的。 魏朝重视科举选才 ,所以你文章若真的写得很好,是肯定能中进士的,但若不是真的出类拔萃,能得什么名次就不好说了,毕竟好的文章不止你一个,谁前谁后取决于很多因素,这也是林方旭为何在文会上冒险出头的原因。 考号里可没有地暖,飕飕北风一起,对南方人来说,简直是地狱,好在武安侯郎君考虑周到,光是小暖炉就一人准备了两个,怀里抱一个,脚下搁一个。 又裁了薄紫貂皮,依照三人的手型,各缝了一双五指分开的手套,让他们不用像其它举子一样,是不是要将冻僵的双手,放在怀里搓一搓。 会试同样也分三场,三日一场,不同于乡试的是,会试不允许考生出考场门,连着考九天,人出来时,世家贵公子,都得变成满脸胡茬的邋遢汉。这还是好的,还有许多人满眼血丝,面色青白,说是地狱出来的恶鬼也不为过。 林方旭出来时,比起其它人简直好太多,除了衣服皱了些,感觉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惹得众人纷纷心中感慨与众不同的人真是什么地方都与众不同啊! 沈京更是直接吐槽道:看东升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就是去贡院踏了个春,郊游一番便出来了。 林方旭能说什么?你们是进去绞尽脑汁破题,费尽心思答题,可我只是来填个答案啊;你们九天挑灯夜战,都不曾好好休息,可我九天有五天都在闭目养神;虽然不是郊游,但也不远矣。 姜世武和姜世云在贡院门口接到几人时,商谭、许仲康两个一上马车便靠着靠垫睡了过去。 姜世云看了看林方旭面色红润的脸庞,欲言又止,林方旭见后,满脸无奈道:我没有只去郊游,我答了题的 姜世云噗嗤一声,笑得弯了腰,林方旭看着他也笑了起来,看得姜世武在一旁莫名其妙,林小弟精神这么好,是答得太好了?还是太差了? 第四十八章 考过后, 等待放榜的日子依然不见轻松, 好在也没有等多久。 榜单贴在礼部衙门口, 若是以往礼部大门必定已经是围满了人,但自从会馆建好后, 各省举子放榜这日, 便都不去礼部看榜了,而是在会馆等结果。 此时浙江会馆前院大堂和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 除了满心踌躇,明明紧张得要死, 却还要佯装平静, 保持风度的众位士子,还有很多浙江来的商旅、游人, 预备着给新贵人道贺。 在整个会馆都快被紧张的情绪淹没的时候,会馆外陆续响起了鞭炮声,终于有人叫到:来了, 来了, 终于来了。 林方旭五人作为学霸中的学霸,自然被众人礼让着坐在大堂里等, 然而此时林方旭等人才发现,院子外面已经是人山人海, 想要挤出去看看已是不能, 干脆挤在窗户边上往外看。 只见一同乡喜气洋洋的站了出来,满脸通红地回应着周围同年的道贺,林方旭看那新进士头发中已经隐有白丝, 小声问道:这是谁呀,似乎没见过,面生得很。 叫潘缪,嘉兴人,在此之前已经考了四次,一直比较低调旁边沈茂小声道:这次中了二百二十九名,实在可喜可贺。殿试过后名次可能会有所变化,但一般都不会淘汰人,所以此时取中贡士基本上就等于进士了。 院子里早就准备好了烟花爆竹,只等一有人来报喜,便点上,所以哪个会馆有鞭炮声响,便是有人中了进士;哪个会馆门前鞭炮声连续不断的响,就证明那个省这次会试被取中的士子多。 潘缪似乎是个开始,接下来的喜报一浪接着一浪,浙江会馆门外院内,鞭炮声不断,听得其它会馆的人心中感叹这次怕又是要被他们得了第一。却没想到,在第五十七名王子泰之后,足足有半个时辰都没有报喜的,众人不约而同得回过头,看向挤在窗口的杭州五子,杭州五子此时也是既忐忑又期盼着,这时还没听到名字的,要么是名次靠前,要么是榜上无名。 就在众人快要等得抓狂时,听到门外一声嘶哑的高唱道:捷报浙江金华老爷沈讳茂,高中丙辰会试第二十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报子上前磕头讨赏,得了厚厚的红包后,便一溜烟的跑了,希望能赶着回去再报一家,虽然嗓子已经有些嘶哑,但每报一个都有丰厚的利市,这一天得的赏银怕是抵得上一年的俸禄了,要是会试一年考一次便好了。 听到已经报到杭州五子时,其他还没听到自己名字的士子便知道这次怕是榜上无名了,众人便开始猜测他们五人会不会全部取中,名次如何云云,猜得最多的还是林方旭会不会得了第一。 没过一会儿,又来两队报子道:捷报浙江金华老爷沈讳京,高中丙辰会试第十五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捷报浙江杭州老爷许讳仲康,高中丙辰会试第十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接下来又是一个短暂的停顿,林方旭还很淡定,商谭已经是有些心毛口干,只见会馆门口同时有两队报子抵达,高声道:捷报浙江杭州老爷商讳谭,高中丙辰会试第三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捷报浙江金华老爷林讳方旭,高中丙辰会试第一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自此,会试放榜终于结束,最后统计了各省中榜结果,浙江省又是高居首位,来自杭州、金华、绍兴等不同府的浙江老乡,纷纷围着一干新晋进士老爷恭喜道贺,其中最受瞩目的自然是林方旭这位会试头名。 许仲康在一旁赞叹道:东升本来就已经中了大四喜,现在又得了春闱会元,加上这一元,就连中五元了!这算是大魏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开国以来第一人了吧!许仲康一说,众人才意识道站在眼前,还不及弱冠的少年有多厉害! 林方旭三人虽然借住在武安侯府,但是却各有各的家族,武安侯府也不可能越俎代庖的为三人大办宴席,只自己关起门来庆祝了一番。 林方旭三人好不容易摆脱会馆诸人回到侯府的时候,便看见姜世云、姜世武两个等在客院里,看见他们,姜世武忍不住喜形于色道:恭喜恭喜,竟然都中了! 许仲康忍不住黑线道:你这话说得,我们能中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姜世武回答道:应该,应该,不过还是林小弟厉害,五元呢,林小弟的大名怕是都传遍京城了吧! 林方旭没管他的彩虹屁,只微笑着问姜世云道:你们怎么在这里等着,可是有什么事? 姜世云目光如水道:没什么事,就是姆父说你们家人都不在京城,武安侯府越俎代庖地为你们大肆操办,怕对你们影响不好,但关起门来,还是可以自己人庆祝一番的。 姜世武此时又强势插话道:其实就是爹爹、和大哥明天都会请假一天,专门在家置办几桌席面,为你们庆祝,哦,对了,大舅舅一家到时候也会过来,你们明天可别又出门去和那帮子文人玩儿了呀。 林方旭心想,幸好你们专门过来提醒了一声,他明天就打算带着林冲两人出门,倒不是去找文人玩儿,他没这么闲,再有半个月就是殿试,殿试结果自己就算再差,也肯定是在二甲前列的,倒时候多半会去翰林院。 短时间借住武安侯府还行,总不可能一直住在这里,还得另外找个住处,就京城的地价,买是不可能的了,林方旭打算去租个合适的小院,再图其他。 次日,林方旭三人到侯府前院时,商谭的大伯父商道苑已经带着两个儿子,和姜军,姜世民父子两人喝着茶,姜世武不知道躲道了哪里去。 林方旭三人进屋一一问好,值得一说的是,自商谭进屋后,商家父子三人面色都有一些不自然,商谭也不似平时,由此可见两房人的关系有多么不好。 其实要商谭说,也谈不上不好,就是有些尴尬和不熟,不熟很好解释,毕竟一南一北,就偶尔过年时处几天,尴尬就不好说清了,有祖父越过大伯带自己结交人脉的缘由,也有大伯两个儿子考了几次都还是举人的关系,总之很复杂,复杂到姜军不得不开口解围。 姜军招呼众人坐下后,面带自豪地对商道苑说:大舅兄,你看他们三人多有出息!尤其是林贤侄,这可是连中五元呢,殿试要是再点个状元,我武安侯府可就出了个连中六元的第一人了,我倒要看看谁还敢说我武安侯府不沾半点文气,住的都是武夫。 商道苑心想,人家姓林不姓姜,跟你武安侯府有什么关系,真是脸皮越来越厚了,商道苑也不接他的话,只开玩笑道:林贤侄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了,这下不知道有多少待嫁少女、小哥儿的人家看上你呢,殿试过后你可要小心了,别让人捉了去。 姜世民也笑道:说起来,林小弟家中长辈可有给你定亲了? 林方旭腼腆道:离开家乡时,才刚满十六,年纪太小,还不曾定亲。 许仲康看着他羞涩的脸庞,哈哈笑道:不说不知道,一说才发现东升其实还很年幼啊,怕是还不懂男、女、哥儿之事吧。 众人见林方旭被说得脸色通红,都大笑起来,气氛也总算活络起来,而为了大家的好心情做出巨大贡献,不懂男、女、哥儿之事的林方旭,心想你们高兴就好。 前院从尴尬变得活络,后院却从本来还算热络的氛围变得有些尴尬,原因居然还是林方旭的婚事 问题。 姜世民的夫郎,张少郎君刚生了幼子,此时正拿着小儿子解围道:说来还是带第一个孩子时难,要是没有姆父在一旁指点,真是什么都不会,现在带二小子倒是轻松许多。 姚氏却不接话,只脸色凄苦,眼眶里泪珠打转道:婉君及笄都快一年多了,婚事还没着落,这要是耽误了可怎么是好。说着说着便见那泪珠快要滴落下来。 张少郎君吓了一跳,给自家婆姆一个我尽力了的眼神,便自顾自地逗起自己小儿子来。 商郎君白他一眼,倒不是对儿夫郎不满意,他自己是个爽利的性子,给自己儿子相看,其实是大儿子自己先看中的儿夫郎也是个直爽心思正的人,两人合得来得很,此时他临阵脱逃,也不能怪他不尽力,只能说是敌人的梨花泪太厉害。 商郎君不得不亲自上阵道:大嫂,不是我不肯帮忙,实在是人家林小公子,只是借住再此,武安侯府和他其实也就沾了,他叫父亲一声师公的转弯关系,我们实在做不了人家婚姻大事的主。 商郎君见她泪意渐收,松了一口气,又再接再厉道:我看他父兄收到会试消息后,多半会来京城,我到时候帮你给他们递个话吧。 姚氏这时候才面色诚恳道:那一切就拜托小弟了。 商郎君听了噎了噎,恨恨地偷偷掐了一下在一旁抿嘴忍笑的大儿夫郎,张少郎揉了揉并不疼的手臂,心里暗乐,这大舅母动不动就哭,没想到却是个厉害人啊,最克姆父这种强势爽利的人了,哈哈。 张少郎暗乐,门外去花园里闲逛回来的商婉君却没那么高兴了,商婉君不知道母亲居然有这种打算,想着前不久偷偷制了梅花胭脂给自己的陈恺,心里慌乱得很。 姜世武却有些尴尬,早知道就跟着在前院待客了,本来想着来给姆父请安后,就和小云一起去演武场玩的,怎么就遇到这么尴尬的事呢,门外遇到商婉君不说,还正好听到她母亲想把她嫁给林小弟。 正尴尬地偷瞄商婉君的姜世武没有注意到,站在自己旁边的姜世云脸上已经乌云密布,眼中不停地闪过气愤、不甘、害怕等等,最终都化为平静,至于内心掀起的狂风巨浪,只有他自己知道。 第四十九章 林方旭还不知道, 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眼中的佳婿, 更不知道,突然吹来的一阵春风, 竟然那般巧合的吹皱了两处心间的池水。 殿试还有一个多月才开始, 林方旭自认为不需要准备什么,殿试题目如果还和上一世一样的话, 他早就准备好了。若是不一样的话,就更不需要准备了, 所以当务之急, 找房子似乎更为重要。 刚来京城时,林方旭就已经吩咐林方远留意此事了, 林方远也早已看好了几处,就等着他拍板决定。 林方远觉得自己精挑细选地几处房子都是综合条件不错的,本还想展示一下自己优秀的办事能力, 但从柳树胡同出来的时候, 他就懊恼得恨不能自己揍自己一顿,怎么就没有多打听几次, 再带少爷来呢。 刚跟着中人看了房子出来,就看到从隔壁院子走出来一对年轻夫妇, 转过头来时, 才看见原来是二少爷和艾秀才的女儿。 艾晓雅看见林方旭三人,冷了脸,只当做没看见, 直接越过他们,走出了胡同口,林方明尴尬地立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方旭倒不在意,微笑道:年前就听大哥说过,二哥来了京城,却一直不知道住处,今日总算是得见了,二哥近日可好? 林方明讪讪道:挺好的,听说你中了会试头名,真是恭喜了啊。 林方旭谦虚道:侥幸罢了,对了,大哥正月里来信说,要来京城一趟,此时想必已经出发,到时候我们兄弟都在京城,正好聚聚。 林方明却有些不自在道:大哥,大哥要来吗?哦,对了,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林方旭回道:我来这里看房子呢,没想到二哥也住在这里。 林方明关心道:看好了吗?可是选好住处了? 林方旭看他频频望向胡同口,便顺势道:还没定下呢,打算再去别处看看,二哥若是有事,倒是不必陪我再此耽搁时间。 林方明犹豫了一下,说道:那我就先走了,你选房的时候自己注意一些,多打听一下房主主品性。也不等林方旭回应,便急匆匆地离开。 出了柳树胡同,便是两旁商铺酒楼林立的繁华街市,见少爷面色淡淡,林冲看着时不时擦肩而过,穿着卫所兵士服装的人,故意找话题道:咿,为何京城一下子多了这么些武人? 林方远走在前面为少爷引路,闻言回过头来答道:哪里是突然多的,上个月我出来找房子时,就发现有一队队的兵士进京城了。 林冲心里微微紧张,低声道:可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噗嗤,瞎紧张!林方旭摇头失笑道:他们是各地卫所推举前来考京营的兵士,平时应该也不住在城里。 林方远也笑道:对的,他们平时都住在城外五军营里,只是有时会进城看个热闹,买个东西什么的。 知道这些人是来京城参加京营考试的后,林冲看向他们的目光就充满的艳羡,林方旭和林方远虽然看了出来,却也没法开解他。 自从洪武十年过后,只有各地卫所里表现突出的兵士才能得到推荐,参加京师三大营的招新考试,当然凡事也有特例,三品以上武职官员家的子弟是可以直接报名参加的。 但真正去报名的并没有多少,毕竟竞争对手是来自各大卫所,甚至有南北驻守边关的优秀兵将,京营考试又一直严格得很,别想指望有人给你开后门,对于长在膏腴之地的勋贵子弟,无疑是去送菜,凭白去挨揍不说,还要受到精神上的巨大打击。 但什么事都有一些特例,那些从小就被家中长辈送到军中历练的武职子弟先不说,就今天一早,便偷偷摸摸出门的姜家两兄弟怕也是不惧和卫所兵士较量的,因为武安侯府内,陪着他们平时操练切磋的护卫便是各大卫所退下来的骁勇善战之人。 说起来卫所推荐的兵士,名录早就由各卫所统一提交了上去,武职家要报考的子弟则是今天统一到五军营外报名,负责报名的正是姜世民,而他此时正看着站在一群大老爷们中,显得弱不禁风的小弟运气。 姜世武佯装没看见大哥阴得能滴水得脸,催促道:大哥,你快把我和小云的名字都写上啊,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姜世民看着后面等着看好戏的一干子弟,气得只想将他拖出去揍一顿,可惜打不过,到时候还是自己丢人,便转头问姜世云道:小云,你真想考京营,该不是看你二哥考了,也想跟着凑热闹吧,京营里可不好玩,无聊得很,赶快回去。 姜世云却听得不乐意了,反驳道:大哥这是瞧不起谁呢,谁胡闹了,我是想好了才来的,再说大哥知道的,我本事也不比你们男儿差。 噗嗤 后面的人忍不住笑出声来,看姜世云回头看过来,赶紧捂着嘴憋回去,开玩笑,武安侯府的凶哥儿在勋贵子弟中可是出了名的,谁敢惹?! 姜世民头大得很,实在经不住弟弟的坚持,只得将他的名字写上去,至于后续会如何,姑母知道后,会不会来武安侯府哭闹,就让父亲去操心吧。 同一天,五军营营门前挤着的都是一群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而京城最大的成衣秀楼霓裳阁,却站满了许多衣服鲜丽的爱俏小娘,只因为霓裳阁最近出了一个系列的春装,样式甚是新颖好看。 成衣一摆出来,便受到了京中娘子、小姐们的追捧,当然,衣裳好是三皇子的产业,本来在京城就很出名,是另外一点。 艾晓雅两人出门,也是为了去和霓裳阁掌柜武娘子谈合作问题,艾晓雅在武义县受了挫,倒是变得脚踏实地起来,知道没有天掉馅饼的好事,但同时也变得过于谨小慎微,一时间拿着设计好的图稿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是林方明看不过去,拿到合作的茶楼找鲁掌柜打听,鲁掌柜一个大男人,自然是分辨不出来衣服好坏的,但看在林方明的面子上,给他们介绍了同为三皇子办事的武娘子。 艾晓雅或许性格过于天真,但设计天赋是真的不错的,武娘子刚看完图稿,便直接以不算低的价格买了下来,并许诺,若是卖得好的话,就是给一些分成,也是可以的。 艾晓雅和后来赶过来的林方明两人,在霓裳阁后院等了一会儿,武娘子才过来,一进门便笑道:让两位久等了,实在是忙不开。 艾晓雅是个心急的,直接问道:不知道衣服卖得如何? 武娘子笑着反问道:看外面人来人往的,艾娘子还猜不出了么? 对于艾晓雅画的衣服,武娘子自己也是极其喜欢的,便赞赏道:呵呵,艾娘子实在是心思巧妙,我已经禀告了主子,主子也已经同意。娘子以后所画的每个系列,除了之前的润笔银外,成衣销售前两年所得的利润里可以再分娘子两成,只是娘子以后画的样式只能卖到我霓裳阁,不能传到它处?娘子可愿意? 艾晓雅并没有立刻答应,征求地望了望林方明,武娘子见此,慢悠悠地提醒道:娘子画的衣服虽好,但也只有在霓裳阁才卖得出价,卖得好,若是送到他处,也只是一般,娘子可要仔细思量了。 林方明此时插话道:霓裳阁的影响力自然是其它地方比不上的,只是若是合作的话,这一年需要 画几个系列,还有若是画稿交到霓裳阁,被阁内其它人透露了出去,或者被其它绣楼仿了去,可就不是我们的责任了。 武娘子好笑道:自然是你们想画几个系列就画几个系列,你们不想挣银子,我们也不会强塞给你们不是,至于后者更是大可放心,我霓裳阁还不至于胡乱推卸责任。 最后,林方明反复检查了一遍契约,确定没什么问题后,艾晓雅才签上了自己名字。 霓裳阁对面的茶楼包间里,商婉君手里拿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粉釉陶瓷胭脂盒,面带愁绪,想着在武安候府无意间听到母亲说的话,回去无论如何旁敲侧击,母亲却都不闭口不提。 贴身丫鬟红莲,此时轻声道:小姐,我昨天刚好碰到陈伯爷的小厮墨竹出门买宣纸,已经让他传话了,想必陈少爷很快就会过来。奴婢这就去外面候着,外面多了许多考京营的武人,免得到时候陈伯爷找错地方让那些人给冲撞了。 商婉君吩咐她自己也注意一些,心里却想着的是姜世云无意间在自己耳旁轻声说的话:表姐,我过几天就要去报名京营考试了,你可要抓紧了京营啊,原来小云有这打算呢,看来忠勇伯太夫人的打算,怕是实现不了了。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说起来商婉君到此时也还是不能理解,姜世云何苦要去考京营,考进京营的小哥儿都是一些长相粗鄙,嫁不出去的,即使在军营挣了军功,最终大多数人都只有学男人娶女子为妻,极个别即使嫁人也嫁得不如人意,甚至有人一辈子独身。 商婉君的想法其实代表着大多数人对京营里小哥儿的看法,佩服他们勇敢坚韧的同时,在婚姻嫁娶上又对他们避之不及,这也许就是逆主流的人,所要承受的非议。 第五十章 姜世云最后人生会如何, 商婉君自然也是不关心的, 但这不妨碍她为自己谋取想要的人生, 她需得要想好怎么才能让陈恺,为了他们之间的事, 主动争取一回。 所以当陈恺走进来的时候, 正好看见商婉君独自坐窗户边上,温暖明媚的春光照着她的脸庞, 洁白的腮边正好有一滴泪珠划过,听到开门的声音, 佳人似乎受到惊吓, 慌忙伸手拭去脸上的痕迹,红着眼睛, 假装镇定地对着自己问候道:陈大哥来了,冒昧叫你出来,没耽搁你什么事才好? 陈恺上前几步, 关切地看着眼前人, 满是心痛道:妹妹何必如此,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商婉君从袖中拿出胭脂盒, 伸手递给他,强颜欢笑道:哪有什么烦心事?不过是想将这盒胭脂还给陈大哥罢了。 陈恺却不接, 只失魂落魄道:妹妹不喜欢吗?不喜欢我做的胭脂, 不喜欢 陈恺我我自还没有说出口,便被商婉君声音凄婉的打断道:婉君哪有资格说什么喜欢不喜欢,陈大哥已有婚约, 又何故来消遣于我。 陈恺心痛难忍,手足无措道:我哪有,我怎会舍得消遣你,我只是,只是我只是喜欢你啊,我只是想要靠近你。 商婉君见他还在犹豫不决,便眼中含泪,一副死心认命的模样道:母亲打算将我与林小弟凑在一起,已经托了姑姆保媒。 说完眼里了泪珠,挂在长长的睫毛上,要落不落,又见商婉君凄惨一笑道:说来,林小弟年纪轻轻就得了会元,嫁给他也算不得低嫁。 陈恺听得难受异常,感觉心似乎都要被撕了一块,甚至都有些迁怒起林方旭来,脱口而道:怎么算不得低嫁了,他林家从大魏开国以来,可出过几个进士,又有谁在朝为官! 商婉君似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的悲伤,泪如梨花,纷纷飘落下来,伤心道:陈大哥别说了,不管林家怎么样,但林小弟身上却无婚约。陈大哥,以后别再送小妹东西了,也别再见面了,没得让人误会。说完带了头帘,竟就直接转身离去了,独留陈恺一人在原地怔怔出神。 陈恺回过神来时,已经没有了佳人的得身影,他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从茶楼匆匆赶回到忠勇侯府,向管家打听了母亲并未出门,便不顾墨竹的劝阻,直接冲到了母亲房里,跪在姜太夫人面前,满脸泪痕道:母亲,求您了,我不想娶小云做夫郎,求您了母亲! 姜太夫人正在听管家娘子禀告府里制春装的事,突然被儿子来这么一出,吓得手里的茶杯都险些扔出去,同时被吓了一跳的还有管家娘子和追到门口的墨竹。 管家娘子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还顺道拉走了墨竹,墨竹却不肯走,惨白着脸自觉跪在了院子中间,心里万念俱灰地想,完了,少爷这么来一出,夫人就他一个独苗,最后肯定是没事的,自己就说不好了,怕是要小命都要不保了。想到这里,墨竹已是浑身抖如筛糠,明明跪在春日的暖阳底下,却只觉得如堕冰窖。 事实也却是如此,姜太夫人就是再强势,看着自己独子,一边对着自己哀求,一边脑袋咚咚咚地磕在地上,除了心疼,哪里顾得上生气。忙扶着他的肩膀,像小时候一样,揽在怀里,心疼道:这是怎么?可是有人欺负你了?杭州回来时,不是还说和小云处得不错么,怎么又不愿意了? 陈恺自然不敢提商婉君,只得哭着到:母亲,我只喜欢女子,根本不喜欢小哥儿,我不想娶小云,他在我眼里就跟大表哥和二表哥一般。 知子莫若母,姜太夫人自然知道,他肯定没说实 话,只得哄着他说,自己需要考虑一会儿才能给他答案,然后安排人伺候他去洗脸休息,却单独把墨竹叫了过来。 当被叫到夫人面前的时候,早就心里有底的墨竹,便将自己知道的都交代了,姜太夫人或许真的相信了自己儿子可能真的不喜欢小哥儿,所以对墨竹竟然没有那么迁怒,只让人打了三十大板,便过去了。 墨竹肿着屁股被人抬回房的时候,庆幸地想,小命算是保住了,只是不知道,少爷能不能心想事成。 傍晚时,陈恺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母亲,姜太夫人沉了沉脸道:你是真不喜欢小哥儿,还是为了商婉君,故意编这话来哄骗我? 陈恺瞬间白了脸,委屈道:母亲,我是真的不喜欢小哥儿,再说小云小时候经常欺负我,我也不喜欢他。 姜太夫人冷了脸,气愤道:婚姻大事,你以为是你喜欢谁,就能娶谁的?!娶了商婉君能给你仕途带来多大助益?! 陈恺急得不假思索道:我已经承了爵,何必再去汲汲营取,叔父他们都说,若不是母亲非要劝父亲去参军,父亲也不会死在战场上。 啪! 姜太夫人一巴掌打过去,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声音颤抖道:若是没有我让你父亲参军,就没有你今天的爵位,其他人可以怪我,你却没有资格,你听好了,无论你喜欢还是不喜欢,你都得娶小云。 比起忠勇伯府的大风大雨,武安侯府反而平静得很,姜军知道自家小哥儿报了名后,只是将姜世云叫到面前,问道:你不想嫁给你表哥么? 姜世云面色平静道:是的,我不愿意。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姜军让人退下后,跑到房间里,像个委屈地大狗熊一样坐到夫郎旁边,沮丧道:小云小时候都会奶声奶气地撒娇要糖吃,现有心事都不肯告诉我了,他早说他不愿意,我怎么可能勉强他。 商道虞心中冷笑,你倒是不勉强,你妹妹到时候不知道又要怎么哭闹,嘴上却还是安慰道:你当时都已经答应了,总不能让你言而无信,到时妹妹又要找你哭诉,你又要为难。 姜军不好意道:我当时也是觉得小荷的提议不错,才答应的。哎,父母早逝,我就小荷这么一个妹妹,相依为命地长大,妹夫又走的早,留下他们孤儿寡母的 商道虞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妹妹不易,只是儿女婚事,你下次还是不要轻易答应得好,至少答应之前还是要先告诉我一声。 姜军讪讪地笑道:以后都听夫郎的,哎,小云也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商道虞被他的话震得有些懵,过了一会儿才郑重道:小云不喜欢姑娘。 姜军奇怪道:不喜欢姑娘,他考京营做什么? 商道虞木着脸道:他考京营是为了不受约束地,在广阔天地间自由骑马奔驰。 姜军又诧异道:不考京营,他也能骑马奔驰啊!,还有人不让他骑马不成?! 商道虞闭了闭眼,压下想要揍人的冲动,四十来岁依然柔韧的身躯贴了上去,亲了亲他写满疑惑地脸颊,诱惑道:熄灯,睡了吧 独蹲了好久空房的姜侯爷,哪里拒绝得了,这突然而来的幸福,至于其它的,以后再说吧。 第二天一早,用半宿的时间,证明了自己虽然人过中年,却依然宝刀不老,雄风依在的姜侯爷,精神奕奕地去上朝了,只有商道虞还斜靠在床上,把玩着自己的头发想,姜军虽然最后没说什么,但是他应该还是没有理解小云的做法,只是作为父亲,选择了包容。 商道虞自嘲地笑 道:呵,估计没几个人能解自家小哥儿放着富贵安稳的生活不要,去过那种饱受闲言闲语的苦日子。 其实还是有人能理解的,比如说此时被姜世云堵在墙角的林方旭,他等了半天,见姜世云就是不说话,干脆靠墙蹲下,双手撑着脑袋,就这么望着他。 姜世云低头看他一眼,泄气道: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考京营吗? 林方旭想了想,说:姜大哥他们都猜,你是不满意和陈恺的婚事,可我觉得不是。 姜世云眼睛一亮,干脆面对面地蹲在林方旭面前,抬抬下巴矜持道:那你说说我是为了什么? 林方旭宠溺地笑笑,回忆道:我五岁时,不爱吃青菜,但父母一直强迫我吃。八岁时不想离开林家村,去书院念书,将笔墨纸砚摔了一地,被大哥用竹条抽了一顿,然后告诉我,若是我以后考中进士,做了大官,就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便是他也不再敢打我了。果然,我考中秀才后,不吃青菜,父母也不会念叨我了;考中举人后,家里置产业这样的大事,大哥都会问我意见,更别说不问我的想法就给我定了婚事。 林方旭说完,伸手捡掉落在姜世云头发上的叶子,单手托着脸颊,斜着脑袋笑道:你考京营的目的不是和我考进士的目的一样么,只是为了让周围的人能重视自己的想法和意见。呵,不过在一个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的世界里,你一个小哥儿去做这种事,可比我困难多了,所以,小云真勇敢! 姜世云听完他最后一句话,瞬间红了眼眶,又是开心,又是感动。 开心于有人能真的懂自己的想法,感动于有人能理解自己的不容易,呵,其他人都以为自己是为了拒绝婚事,真好笑!若只是为了拒婚,撒娇哭闹,甚至绝食离家,什么办法用不得?! 姜世云吸了吸鼻子,心口不一地嘴硬道:我勇敢还用你说,哼!,我从小就没怕过事儿! 林方旭站起来,拍拍他脑袋道:好了,勇敢地姜小哥儿,你自己在这儿呆着吧,我今天还要出去看房子呢? 姜世云不满地摸摸自己头顶,问道:你昨天没看好么?要不别找了,就住侯府里吧。 林方旭凑到他耳边戏谑道:我怕住久了,别人以为我入赘到了侯府,我倒是愿意入赘,但若是被大哥知道了,怕是我就算中了状元,也会被他打断腿。 说完趁姜世云红脸慌神之际,一溜烟地跑了,得幸亏他跑了,姜世云反应过来后,就想给他几下,这厮,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第五十一章 正如姜世云所说, 若是为了拒婚, 什么办法用不得, 陈恺似乎是真的下定了决心,办法是层出不穷, 先是哭求, 眼见哭求无果后,便开始绝食起来。 姜太夫人坐在大堂上, 听着儿子的大丫鬟青梅,战战兢兢地说道:少爷从昨晚开始就水米不进, 早上端去的饭食也被打翻了, 奴婢担心少爷午饭再不吃会饿坏自己,可是少爷把自己关在屋里, 奴婢怎么恳求都不开门,奴婢无能,奴婢实在想不到法子了! 姜太夫人沉了沉脸, 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心疼, 吩咐道:你们将饭食端到他房前,继续守着, 饭菜冷了就重新热热,打翻了就让厨房重做, 我倒要看他能糟蹋多少! 青梅退下去后, 姜太夫人心力憔悴对着自己的从小陪伴到大的贴身娘子说道:宛娘,你说我平时是不是太惯着他了,才让他如今肆无忌惮地在我心口上撒盐, 我拼着得罪商道虞也要给他定下小云,难道是为了我自己不成!? 宛娘为难道:少爷,少爷只是还没有长大,等他自己有儿有女后,就能明白夫人的苦心了。 姜太夫人苦笑道:小时候为了多吃一颗糖,便能缠着我哭嚎半天,本以为性子已经掰过来了,却没想到,原来是藏到骨子里去了。哼,我从小就舍不得他受一点苦,他这是看准了我的软肋,作践自己来逼我呢! 两人正说着,却看见平时负责前院传话的丫鬟匆匆赶了过来,行了礼,便急忙禀告道:太夫人,管家让奴婢给您带个消息,说是,说是满京城都在传武安侯府的小哥儿,报名参加京营考试了。 姜太夫人半天没反应过来,脑中只记得往些年,京城很流行的一首童谣。前一回去逛庙会,都还能听见在街头巷尾追逐的小孩儿,一边打闹,一边唱,那首童谣是这样唱的: 娶了京师营的哥儿,睡觉睡到三竿起。娶了京师营的哥儿,建功立业不用你。娶了京师营的哥儿,守着老娘和孩子,等着夫郎晚回家 守着老娘和孩子,姜太夫人只觉得心中气血翻涌,嗖的一声站起来,恨声道:走,去武安侯府! 姜太夫人带着人杀到时,姜世武正在向自家小弟抱怨:为什么今天要呆在家里,多闷啊,要不我们去找林小弟他们吧,听说他们一群新贡士去香山踏春了。 姜世云正要反驳他,就听到自己身边的贴身小哥儿锦瑟跑过来,气喘吁吁道:少郎,来了,来了!去郎君院子里了! 姜世云一下子站起来,箭步冲了出去,直奔姆父住处而去,姜世武纳闷地问锦瑟道:你们打什么暗号呢?谁来了? 锦瑟见姜世武也想跟过去,赶紧拦着道:二少爷,是忠勇伯太夫人来了,您确定要去? 姜世武吞了吞口水,心想这时候姆父院子里必定很火爆,自己还是不要过去了吧,然后坐了回去,讪讪道:我还是就在这里等小云回来吧,你快过去偷偷看看,可别闹得太过,要是小云动手了,就赶紧过来叫我。 锦瑟刚要迈步,闻言差点一脚踩空,心里翻个白眼,少郎怎么可能跟长辈动手! 姜世武见锦瑟走了几步,想想追上去道:不行,我还是和你一起过去吧我们就躲在外面看着。 然而当姜世武,躲在窗户底下往里看时,他家小弟正老实站在正堂中间,听着姆父跟姑母哭诉道:妹妹,你说我怎么就养了个这么任性、不懂事的哥儿,瞒着家里人竟就偷偷报了名,这可怎么办是好!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张少郎君此时赶紧给姆父顺顺气,擦一擦不存在的眼泪, 劝道:姆父别太担心了,考试那天别让小云去不就好了。 姜世云此时开口道:报了名就必须参加,不然,就算你还不是京师营的人,也会受军法处置的,这是大皇长哥儿立的规矩。 张少郎君看了看黑着脸的,一言不发的姜太夫人,又故作轻松道:哎呀,其实我们现在担心也是多余,小云还不一定考得进去呢! 姜世云翻了个白眼,不屑道:切,我要是都考不进去,那京营今年怕是招不到两个人了! 商道虞气得拿个桂花糕砸到他身上,骂道:你能耐得很啊!?你怎么不上天呢考进了又怎样,你看京营的哥儿,有哪个婚事是好的,也幸好你早就和你表哥有了婚约! 姜太夫人气得有些发懵,她一开始是想来武安侯府干嘛来的?哦,她是想质商道虞为什么要让小云去考京营,置陈家于何地,让自己儿子的脸面往哪儿搁?!结果自己还没张口,商道虞便拉着自己哭诉起来。 看着他们一唱一喝,姜太夫人甚至有些分不清楚,到底真的是小孩子任性胡闹,还是商道虞别有用心,可是不管怎么样,这样的儿夫郎,现在都是娶不得了。 姜太夫人对着姜世云问道:小云,你真的要去考京营?放着富贵安稳的日子不过,去跟着一群大老爷们儿风里来雨里去的? 姜世云郑重道:侄儿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为的就是能向父亲一样,能够建功立业,侄儿不怕苦! 姜太夫人看着他那个死犟死犟的样子,差点梗出一口血来,这是真傻,还是跟我装傻呢?! 偏偏商道虞还在那里假模假样道:你父亲是男人,你和他能一样吗?你嫁给你表哥后,难道让你表哥在家教子不成? 姜太夫人觉得自己多说无益,也不管商道虞姆子是真傻还是假傻,只推心置腹道:小云,姑母本是看着你长大,一直就喜欢你有主见,舍了脸皮才求了你父亲,想让你给姑母作儿夫郎。 商道虞心想小哥儿的婚事,你不先给我这姆父递个话,直接和姜军作了约定,也真是舍了脸皮了。 只见姜太夫人脸上先挣扎犹豫,接着痛惜愧疚,最后痛心疾首道:可姑母就你表哥一个儿子,忠勇伯府还要靠他支撑门户,你若考了京营,姑母却是不敢让你进门了!呜呜,你这个傻孩子,真正是要心疼死姑母了! 姜太夫人说完竟然伤心欲绝地哭了起来,看得武安侯府直爽三人组目瞪口呆,商道虞只得干巴巴道:妹妹不要这样,都怪孩子太任性。 最终,姜太夫人表示自己太伤心,得回家缓缓,商道虞姆子、儿夫郎三人一起将人送走后,回到花厅,大眼望小眼,互相对视几眼后,齐齐叹了口气,哎,又被这些又能哭,又能演的人完虐了。 姜世武在姆父他们送人离开的时候,就溜了回去,他实在是被吓坏了,见识了林小弟那种没理都能说得有理的文人,再看明明退婚对小云影响才是最大的,结果姑母反而成了最伤心的人,姜世武觉得,自己这种直心眼的人在这个世界上简直没有活路。 然而不管如何,没过几天,京城便传遍了,武安侯府小哥儿执意要考京营,忠勇伯太夫人只得痛心取消两家婚约的消息。 众人先是私下里感叹小哥儿真是任性妄为,再是感叹忠勇伯太夫人孤儿寡母的不容易,取消婚约也无可厚非,最后又觉得姜家小哥儿,若是真的考入了京营,以后就算想嫁人,怕也嫁不了什么好人家了。 一时间仿佛人人都成了什么热心肠的好人似的,为别人家小哥儿的悲惨婚事操起心来,却全然忘了人家就是再不济,还有一个地位显 赫的姆家。 武安侯府的话题也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众人又被这次的殿试吸引了目光。 四月十五,天还黑着,寅时还没过,林方旭众人便在宫门前等着,一个个虽然起了个大早,但似乎都显得无比亢奋,红光满面。经过一层层地狱式的考试,奋斗到现在,迎来鲤鱼跃龙门的最后一跃,想想就激动得不能自已。 上辈子已经越过龙门的林方旭,虽然知道龙门后并不是终点,而是另一场难度更大,时间更长的考试,但是他此时心中的激动依然不比其他人少,毕竟人一辈子不都是在考试么,但至少他现在有着一个希冀的陪考人。 殿试只要不犯傻,是不会罢黜考生的,只会将会试的名次重排,考得好的能进一甲跨马游街,考得差的,再不济也能混个同进士,外放个七品县令当当,比起举人做官,起点可是高太多了,林方启堂哥的舅舅到现在还是个县丞呢。 都说官场犹如修罗场,仕途凶险,将来靠得住的,除了家族,便是这帮子从同一战场下来的同科同年。所以不同于会试的紧张不安,此时一群职场菜鸟,正在热情互相交流感情,争取以后能够相互扶携,就连董坤四人此时都和林方旭他们几人热络得很。 在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氛围中,卯时到,钟声响,宫门开,十年寒窗,一举成名,就在今朝! 第五十二章 礼部主事点名后, 赞官高声道:新科贡士入城。 林方旭打头, 考生们分列两队, 左边第一位是商谭,右边第一位是孔玠, 在前面引导官的带领下, 穿过一道道朱红大门,走向皇极殿, 又称金銮殿。 此时大殿内红毯两旁,已经等着几十名官员, 打头的是四位身着蟒袍玉带的大学士, 也就是孔、董、管、李几位阁老;再然后是穿大红袍、系金银腰带的尚书、侍郎。 对于林方旭等新科进士来说,这些人就是他们奋斗的方向, 方向暂且遥不可及,前面穿青袍的主事、员外郎,才是他们眼下奋斗的目标。 一众贡士站定后, 只听宫乐一响, 所有人神情肃穆,在这荡涤人心的乐声中, 身穿黄袍的天子终于出现。 臣等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等众人行了叩拜之礼后, 建文帝似乎也不爱多啰嗦, 直接拿起裁刀,将黄案上的试题亲自开封,然后授予内阁首辅孔奕, 孔阁老手持试题,苍声道:建文八年,丙辰科殿试,开始!然后将试题转交给了礼部尚书赵松涛。 又是在一阵山呼万岁声中,天子退场,其它跟着来充场面的官员也退场,只留下大学士管子仲,礼部、吏部两位尚书,以及一干礼部官员。这些便是这次殿试的监考官了,一阁老,两尚书,若干三、四五品官员,人数之多,阵容之豪华。 在监考官的指令下,贡生们依次在坐到摆在皇极殿中间的小方桌后,待所有人都坐定后,才发下试题,题目是大魏立国之初,灾荒战乱肆虐,至今日,任有强敌窥视,百姓流离,朝廷欲强军富民,然北方经蒙奴铁蹄,百废待兴,南方虽水土肥美,却也连年赋税不齐,依诸君之见,有何道而使上有裨于经费,下无妨与修养欤? 恩,题目果然还是上辈子那个题目,虽然委婉地说了一大段,但直白来说就是,国库缺钱,啥事都干不了,朕很着急,你们来想想办法?但是不能妨于修养,所以增加赋税是不行的,又特意提醒说南方水土肥美,你们可以从此处着手。 总得说来,这道题是真不好答啊,题肯定大家都看得明白,但策论的答案也代表着你自己的政治立场,谁敢轻易表态?所以看到考题时,贡生们都是冷汗连连,只有开了外挂的林方旭,此时心态好得很,还能在心里感慨,圣上果然对江南世家不满得很呐。 同一天,在京郊京师营举行的经营招新便没有殿试那么引人注目,但阵势也很豪华,五军府右都督大皇长哥儿朱宣,亲自带着五军都督府一干人主持招新考试。 经营招新,兵源主要还是来自各大卫所推荐,各个卫所都有一定名额,名额多少,由卫所整体实力决定。 姜世云等三十来个官家子弟,比起将近五千左右从各个卫所来的老兵油子,就像进了狼群的羊,连姜世武这么个心大如斗的人此时都暗暗吞了吞口水,姜世云这么个芝兰玉树地小哥儿此时却双眼放光,满脸崇拜地看着他的人生偶像,大皇长哥儿朱宣。 参加京营考试的百来位小哥儿此时都和姜世云差不多,正因为大皇长哥儿,才让众多小哥儿除了嫁人生子外,又有了另一种选择。 待台上朱宣讲了一些勉励的话后,五千来人便被打发到,重新布置过的营房,先进行文考,由于之前林方旭笃定说题目必定不会太难,姜世云也没感觉到什么压力,打开试题卷,一共有三道题: 题一为默写《论语》颜渊第十二之第七,子贡问政。 题二为《武经七书》指哪七书? 题三为何为兵者,诡道也。 知道不会难,但没想到这么不难,试题开头,居然还特意提醒了,只要答对前两题,便可过关,并鼓励诸君不要轻易放弃,姜世云心里感叹,看来五军都督府的大佬,对大家的文化水平期望不高啊。 可即使如此,姜世云依然看见许多五大三粗的汉子,不是偷瞄旁边,便是悄悄回头,有极个别为了看前桌答案,脖子伸得老长,屁股都快抬起来了。 甚至几个明显来自同一卫所的汉子,竟然互相传起纸条来,监考的京营众位都使、把总并不在意,只在纸条实在乱飞得过分的时候,才走下来,一人后脑勺赏了一巴掌,没收纸条完事儿。 姜世武见此,对着坐在旁边的姜世云噗呲、噗呲两声,示意他将答题纸移到这边一点,要求默写的那段论语里面,他还有一句话记不得了,姜世云看他一脸着急,只好将纸稿移过去,心中感叹,自己之前那么认真补习,这次说不定能那个文考第一呢。 然而姜世云高估自己了,和殿试需要第三天才知道结果不同,京营文考结果下午就出来了,二十来个五军都督府文职人员一起阅卷,先把只答了前两题的三千多人和答了第三题的一千多人分开排名,然后再合到一起,快得很! 最终结果便是,姜世云只得了第二,得了第一的是英国公的二孙子沈定远,姜世武也过了,五千多新生,文考只刷下来百来人,可见五军都督府的大佬们对文考似乎也不是太在意。 文考过后第二天才是武考,武考一共考两天,姜世武兄弟过了文考后,便和沈定远等世交子弟,一起回了城,商量着明天如何好好发挥。 说起来,沈定远和姜世武兄弟也算是从下一起长大,他年岁要大些,小时候带着姜世武、姜世云四处胡闹。 十三岁时,英国公做主,被送到了定辽卫历练,隶属辽东都司,本来凭本事是可以得到推荐名额的,但身为国公府嫡系子弟,哪里好意思和其他普通平民出身的袍泽,抢这少而又少的机会。 姜世武问道:沈二哥,你这些年在辽东呆得可好?我看你都黑了。 沈定远摸摸自己小麦色的皮肤,不在意道:有什么不好的,比在京城自在多了,骑着骏马想跑多快就跑多快!何况,你呆在京城也没比我白多少啊 姜世云倒是不关心他的肤色,只问道:沈大哥若是进了京营,还会寻机会回去么? 沈定远想了一下道:太平年月,留在京营除了训练,还能做什么?京营每年招的新人都要去其它卫所驻防几年,我到想到时候申请回辽宁卫,毕竟习惯了,小云你们也一起吧,那里我已经混熟,到时候罩着你们。 沈定远说完,颇为热情地看着两人,姜世武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姜世云却犹豫着道:我到时候再看吧,现在说这个还早了些。 京营结束得早,殿试却到了天黑才散场,众人中午在宫中蹭了顿御膳,临出宫时,还一人领了包点心,林方旭三人提着点心坐上回武安侯府的马车。 车厢里,出身杭州世家的许仲康,突然问道:我观今日题目,圣上是否要对江南等地世家 商谭不等他说完,立马打断道:子健慎言,小心祸从口出。 许仲康自知说错了话,讪讪闭嘴,过了一会又似乎还是忍住不,想要一吐为快,欲言又止半天,林方旭实在看不过去,语重心长道:许师兄,就算正如你想的那样,自有朝堂诸公去着急,你何必在此自扰。 许仲康恍然大悟道:也是,自有人比我还着急,许家也算不得什么顶级世家。 商谭好笑道:先不管这些,说起来就今日这题,你们是如何答的,为兄刚拿到 题目时,甚至以为自己怕是要交白卷了。 许仲康无精打采道:还能怎么答,我是从兴水利,修沟渠,鼓励农桑等事说的,老生常谈得很,不过东升你到底答得什么?居然让圣上赞不绝口。 说起来从文会开始,东升怕就入了圣上眼了,这次殿试,傍晚快交卷时,圣上和诸位大人估计是议完事,一群人又转了回来,林方旭的试卷刚交上去,便被圣上命人,承了上去。 翻看过后,圣上竟大赞道:好、好好,此法甚好,甚好,这份答卷堪当头名,林公后人果然名不虚传。如此,结果虽然还未出来,众人便觉得林方旭这六首之名,怕是跑不了了。 许仲康问完后,见林方旭只笑笑,也知道自己问得冒失,以东升的脾性,答卷里怕不是又要得罪一堆人了。 商谭虽然也很好奇,但却不刨根问底,便转移话题道:明天小武他们武考,不如让大表哥带我们进去看看? 林方旭听得很心动,忙应道:行啊,我房子也租好了,明天正好没事儿。 第二天一早,林方旭三人便特地提前,到前院等着姜世民,等姜世云到时,就看到姜世武正在跟林方旭等人吹牛道:我还当文考有多难,本来都做好被淘汰的准备了,没想到也就那么回事儿若是我从小就好好读书,说不定还能考个秀才什么得呢。 姜世云毫不留情地戳破道:二哥既然这么厉害,要不再把子贡问政背一遍! 姜世武被戳破也不尴尬,还振振有词道:今天武考,我背它干嘛小云来了,那我们就快出发吧,林小弟,呆会让你们见识见识哥哥的厉害。 军营重地,平时自然是不能随意进入的,今日有所不同,参加招新的考生或多或少都有些亲友送考,校场周围特地搭了些看台,方便亲友团摇旗呐喊,咳,当然,毕竟是严肃的考试,不能那么轻浮,但鼓掌喝彩还是有的。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说起来最低调的反而是那帮京中子弟,无他,输了,人家要说你丢了祖上威名;赢了,人家还要挑剔你赢的是否漂亮光彩,是否对得起祖上威名,总之为了祖上的威名,还是低调点吧,所以一群子弟中,竟然只有姜世云兄弟有三个文人组成的亲友团。 其实要林方旭来说,京营招新真正的较量,其实在各大卫的兵士争夺推荐名额时,就已经结束了,此时正在进行的比试只有两个目的: 一、考验各卫所推荐兵士的实力,排除能力不足走后门的,同时也可以看出哪个卫所实力突出,下次招新可以多给些名额。 二、对姜世武这些特招生来说,才是真正的考试,不仅要面对残酷的淘汰,甚至还有可能会输掉家族的名声,所以来参加的子弟,就没有能力特别差的,能力特别差的族中长辈也不敢同意他来。 京营考试第一天考三样,弓箭、奔袭、个人武艺。 校场外围布置了一排,两百列竖靶,每列竖靶高低不同,最近的靶子离射击点也有七十米,最远的得有两百二十米。两百个并排的射击位置旁边都有一个武器架,上面挂着三副长弓,分别为一石长弓、两石长弓和三石长弓。 一把弓是几石?把弓固定在一处,在弓弦上悬挂挂几石的重物能把该弓拉开一支箭的长度的距离,那这张弓就是几石的规格。 京营所有兵士的标准配弓都是一石,大魏朝一百斤为一石,所以若是连拉开一百斤弦的力气都没有,弓箭这项,便是真的没戏了。 五千名考生已经列队等待,排第一队的两百人,赫然就有姜世武兄弟俩,只见一位身着铠甲的将军,令旗一挥,两百人齐步走向射击位置站好,传令官高声喊道:考生选弓。 两百人从弓架上取了一石弓,在传令官的号令下,箭上弦,百箭齐发,射向七十米处的竖靶,两百人无一人脱靶,只是箭矢在靶上的位置不同而已。 传令官等记录人员登记好第一箭成绩后,又高声道:考生换弓。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拉的开两石弓的,两百来斤呢,只有包括姜世武兄弟在内的十来人,将手中的一石弓换成了两石,第二轮射击时,这十来支箭便直奔一百二十米竖靶而去,羽箭呼啸而过,最终稳稳的立在木靶上,两百人中依然没有落靶,记录人员赶紧记录结果,同时还要标注使用的是几石长弓。 当传令官再次高声喊道:考生换弓,只见两百人中,只有姜世武走出来,拿起了那把三石重弓,引来一众人侧目。 第三轮射击时,姜世武一箭独秀地飞向两百二十米处的竖靶,插在了靶子红心边缘处,姜世武远远地看到这个成绩撇了撇嘴,比起前两箭正中红心的成绩,第三箭的成绩显得不尽如人意。 然而他不知道,此时姜世云虽然三箭都正中红心,但同样也不满意,可惜不满意也无法,没有拉开三百斤的力气,只能忘靶兴叹。 这两百人考完弓箭后,便也不再此处多留,在传令官指引下,到另一处参加奔袭考核,奔袭考核倒是没有那么多规矩,只消从起点,经过一些人造障碍,跑到终点就行,终点有人会记录你用时多少。 等两百来人或前或后,到达终点时,传令官才下令解散休息,只是不要忘了下午未时一刻参加武艺考核。 姜世武两人去和林方旭他们汇合,看完了弓箭比试后,才一起离开,去京营的食堂混一顿伙食。 许仲康将一个约有八两重的馒头,掰了半个给林方旭后,感叹道:都说没点本事,别来参加京营考试,五千多人的弓箭比赛,竟然只有极个别使用重弓的脱了靶!实在是令人叹服 姜世云一副你少见多怪的样子,扬声道:那当然,你当京营是什么地方?整个大魏国的精锐所在呢。 林方旭接过许仲康递过来的馒头,含笑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样子,然后又眼睁睁地看着这位精锐,豪气干云地将手中的八两馒头,就着肉和菜给啃掉了。 林方旭忍不住看了小哥儿的肚皮一眼,换来的是,桌下小腿被人踢了一脚和小哥儿恼怒的眼神,过后又见小哥儿微微红了脸。 下午比试的前,就公布了上午的淘汰结果,五千多人也只淘汰了一千不到,比起科举会试的淘汰率来说,简直是温柔又善良。 下午比试也很直接,剩下四千人分别跟京师营老兵对招,能在老兵手下走个百来招不落败的,便就算是过了,看似很简单,但京师营老兵也是曾经卫所推荐来的啊,实力也不差的。 和弓箭比赛一样,还是两百人同时进行,大校场被一米左右的木栅栏,隔成了一块一块的,姜世云和一位同样使枪的汉子站在一块比较开阔的区域,周围看热闹的人是别处的几倍还多,没办法,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小哥儿来考京师营,大家都要格外关注一些。 汉子有些紧张,倒不是怕伤着小哥儿,而是怕输得太难看,概因他的上司,便是这位小哥儿的亲大哥。姜副指挥使曾经提过,他在家都打不过他的两个弟弟,而自己又打不过姜副指挥使,汉子看了看周围等着看戏的同僚,哎,怎么写着他名字的纸条就被我抽中了呢,真是时运不济。 姜世云自然是认得这个汉子的,叫什么来着忘了,以前跟着哥哥来五军营时见过,当时他还跟他哥哥开玩笑说:这就是你都打不过的两个弟弟吗?,姜世云当时他觉得此人性格颇为爽朗,没想到此时却啰嗦得很,干脆自己挥枪刺了过去。 汉子见人已经攻了过来,也不敢分心,忙沉着应对,两人你来我往的走了二十回合,姜世云臂力明显不如那汉子,但却比他要灵活许多,五十来回合后,汉子便有些招架不住了,姜世云借着一股巧劲儿,逮着机会将其掀翻在地。 好!嘘! 四周围着的人,齐声鼓掌叫好,吹起口哨来,京营的人喝彩的同时还不忘奚落嘲笑落败的汉子,丝毫没有袍泽之义。 看着姜世云剽悍的战斗力,许仲康凑到林方旭耳边,悄声道:姜少郎这身功夫可真了得,谁要是娶了他,以后夫夫要是有什么不合,不知道会不会挨揍。 林方旭想想姜侯爷揍御史的前科,身子骨突然有些发疼,很快又在心里摇摇头道,不会!小云的性子还是像商郎君多一些,姜世武那个家伙才像姜侯爷。 姜世武确实像姜军多一些,而他此时遇到的对手却像他一样,都是使的重锤,也是个身高快两米的壮汉,但人家力气可比姜世武大一些。 坚持了快两百来招时,姜世武虽然还斗志满满,但已经被人压制得动弹不了了,周围的汉子却没有嘲笑他,毕竟和他对战的兵士,在京师营里,也算是排在前面的高手。 到此时,姜家兄弟俩算是都考进了京师营,明天的考试真要说起来也不能被称作考试,说是京营老兵给新兵的下马威还要准确一些,因为明天的考试内容是新兵为一军,同样数量的老兵为一军,进行对抗比赛,获胜的一方得彩头,历年来彩头都是被老兵得了去的。 林方旭三人虽然想明天继续来凑热闹,可却是不可能了,因为明天便是金殿传胪日了。 就在众位贡生都期待着皇榜提名的时候,却不知此次包括管阁老在内的九位阅卷官此时却心情微妙得很,因为其它试卷都评完,却独独差着林方旭那份,导致四百份考卷座次都已经排完,却不得不将第一给空了出来。 傍晚时分,管阁老在礼部尚书赵松涛,吏部尚书杨严博的陪同下,将十二份考卷呈到了御前,由圣上钦点三鼎甲,也就是状元、榜眼和探花。 建文帝从上而下的翻看着呈上来的十二份试卷,第一份便是帝看完,心里摇摇头。 皇哥领兵去给父亲解围时,自己被留在京城,说起来当时还多亏商太傅看顾,不然不知道要遭多少难。这位大人可是个有勇有谋的主,没想到他的孙子,文才不错,学识也好,但在政治策论上却过于小心谨慎了些,并没有其祖父的杀伐果断啊,想着便把商谭的试卷放到一边。 接着往下看时,才发现似乎不止帝也不失望,因为他想要看到的答卷,已经在他手中了,也不太在意,便从中选了两个作为榜眼、探花,状元自然不用说,他早就有了人选。 管子仲等人,接过圣上手写的名单时,都心想果然如此,虽然想知道林方旭到底答了什么,但也没向圣上讨要,毕竟看圣上的态度,多半也是不会给的,这便让人更加好奇了。 第二天拂晓,旭日东升,彩霞满天,深红色的宫墙,金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富丽堂皇。 肃穆的景阳钟声里,午门的三扇正门、两扇东西对开的掖门,同时缓缓打开。身着飞鱼服,手持一丈画戟的兵士,步伐整齐的旁边四个门洞而出,立在汉白玉铺成的五条大道旁。 宫门外林方旭等新科进士,都穿着同样的青缘深蓝色广袖罗袍,头带乌纱进士帽,手持槐木笏板,和身穿大红朝服的皇室公卿、文武百官等在午门外,直到城门楼上又是一声钟响,又太监扯着嗓子道:吉时到,百官率贡生觐见!众人才缓缓往里走。 到皇极殿时,官员和公卿们则鱼贯进殿,一干贡士却跪在大殿外、御道两旁,等着听宣,殿里面说什么,外面是听不见的,等到乐声响起,才看见大魏首辅孔弈从殿中出来,展开道:为国抡才,出身莫问。今建文八年丙辰科殿试结束,上廷试天下贡士,钦赐一甲进士及第三名,二甲进士出身一百一十一名,三甲同进士出身二百八十七名,如下 念到这里,孔阁老不知是需要缓口气,还是故意掉胃口,竟然有意顿了顿,在大家心都被提起来的时候,才缓缓道:殿试一甲第一名林方旭! 众位贡士心想,果然如此。 林方旭心想,好了,这一世至少在科举一道上,奋斗出了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随着一声一甲第一名,贡生林方旭觐见,林方旭在引导官员的带领下,进殿谢恩,三跪九拜,山呼万岁后,被引到左班正六品品级的地方站定。 直到外面又唱道:一甲第二名,商谭!时,林方旭才惊觉,自己还像抢了商师兄的状元,暗暗在心中对师兄说声抱歉。 商谭磕完头,被引到右班,在正七品级站定,外面又唱道:一甲第三名,孔玠。 这位得了第三名到让林方旭微微吃惊,这一位得了第三,那上一世得了榜眼那人呢? 很快孔玠谢恩站定后,便听见外面高喊:二甲第一名,金达。上一世的榜眼居然跑到二甲去了,林方旭感叹完,便又接着听到一个个熟悉的名字。 二甲第二名,董坤。 二甲第三名,文天奉。 二甲第八名,许仲康。 二甲第九名,苏昭。 二甲第十一名,沈京。 二甲第二十名,沈茂。 二甲第六十七名,王子泰。等 三甲进士念完后,孔阁老累得快要背过气去,两百多名同进士不用进殿,在殿外跪谢既可。 唱名完毕,宫乐响起,百官以及新科进士行大礼,恭送圣上回宫后,众位文武官员便主动对着新科进士们道喜,像董坤、孔玠这种有长辈在的人,众人自然是要先夸两位阁老教导有方,还没等众人将其祖先都夸一遍的时候,姜军却拍着林方旭的肩膀,大赞道:好小子,六首啊,这天下有几个读书人能得六首的?!,嗓门大得将其他人都盖了过去。 此时礼部尚书赵松涛搭话道:不多,从科举兴起至今,怕也没几个啊,呵呵,说起来,林六首这殿试试卷还是圣上亲阅,直接点的第一呢,不知林六首究竟答了什么,如此得圣心? 林方旭正想说,答了什么?答了殿试时,圣上问的为题呗,话还没说出口,便被管阁老笑眯眯打断道:赵尚书以后有时间再问吧,三鼎甲还要更衣,等着御街夸官呢。 林方旭自然乐得有人解围,朝着管阁老感激地笑笑,便和商谭、孔玠两人,一起跟着三名鸿胪寺的官员,去偏殿更衣。 换好衣服后,又由管子仲、李默、董钦三位辅政大学士亲送到午门外,再由礼部尚书赵松涛迎接,亲自送至承天门,骑上银白色无杂毛,披红挂彩的高头大马,后面跟着彩旗、绿扇、红伞、锣鼓乐队,大吹大擂地出了承天门,到了长安大街上。 今年的三鼎甲都还很年轻,容貌都很出色,当三人骑着银色白马出现时,本就热闹的长安街,变得更加热闹,世人爱慕年少,好容颜,自然要比往年更加热情和激动。 林方旭三人走在大街上时,只觉得四周人潮涌动,尖叫连连,一路上不断有鲜花花 瓣抛到自己身上,在林方旭为,又被一支鲜花砸中脑袋而烦恼时,没注意到自家大哥也挤在人群中,自豪的看着自己。 说来林方勤也是昨天下午刚到,找了家客栈住了一晚,第二天便是放榜日,也没有去武安侯府拜访,就到长安街来等着看小弟骑马游街,自从知道小弟中了会元后,他就笃定小弟一定能中一甲呢。 林方旭三人沿着长安街,经兵部街游行至吏部衙门,去奎星堂上了香后,才骑马回到了礼部衙门。 礼部衙门内,其它本科同年早就已经在那里候着了,见他们来了,便纷纷起身相迎,除了本科同年外,还有一些历科鼎甲前辈。三人向诸位前辈施了礼,然后到正堂按次序就坐,御赐琼林宴便开始了。 说起来在前朝时,琼林宴可不像现在这样,多半是在圣上的御花园里举行,除了新科进士,还有诸位文武官员作陪。 这样老员工也能借此机会放假一日,再沾新员工的光,借机办个官场迎新大会,该玩儿的玩儿,该串联的串联。 然而勤政节俭的洪武帝,显然并不想让老员工借机怠工,也不想花钱大办,便将琼林宴改成了今天这模样,让菜鸟们自己聚在一起,为十年寒窗,终于被录用而庆祝,不过好在,吃的是大老板家御厨做的佳肴,喝得也是大老板家酒窖里拿出来的贡酒。 稍坐敬酒之后,老前辈们便都借机离开,林方旭率领同年恭送出去,回来后佳肴胪列,众人喝着美酒,尽情品尝着今日的风光荣耀。 有前辈在时,诸人还稍稍端着,人走后,众人才借着美酒,放肆抒发着自己的激动,感叹十年苦读是多么的不容易,甚至有几位年岁颇大的同年,估计是想到了自己科举路上所受的种种挫折,竟然失声痛哭起来。 众人一时间,都看向四百人中最龄最年幼,却已经是连中六元首的状元郎,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妒更多一些。 算了,算了,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还有很多人从青葱年少,考到满头白发,也没能在金銮殿听宣一回,又何苦拿自己跟学神比呢。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一时间,众人又是推杯换盏,语笑连连,林方旭这位独占鳌头的六首成了众人的主攻对象,这一次没有族中长辈为自己挡酒,到傍晚宴会结束时,林方旭已经喝得有些头大。 他却不知,真正令他头大的事情,还在礼部大门外等着呢。 话说,姜世云他们这届的新兵算是历年来水平最强的了,可惜都是来自各地的精英,谁也不服谁,最后还是输给了配合默契得京营老兵。 虽然都嫌队友拖了后腿,但众人也没什么不服气,沮丧的情绪,毕竟是输给自己的前辈师兄,也没什么好丢人,还能安慰自己说,他们比自己多在京师营训练几年呢,等过两年后,你且看他们还能不能赢我? 姜世武兄弟这次招新考试名次都在前二十,也算不错,等他们和老兵演练完,回城时,已经错过了林方旭他们御街夸官,听着满大街的人,谈论着三鼎甲是如何的英姿不凡,长安街是如何的热闹,都为自己错过了凑热闹的机会而有些可惜。 两人见时间已经不早,也不直接回武安侯府,直接去了礼部衙门,接林方旭三人,然而当姜世云到礼部衙门外时,便看见林方旭一脸傻笑的被众人围在中间。 围着的大多是家中有待嫁儿女、小哥儿的人家,这便是榜下捉婿了,来此处捉婿的大多是武勋之家,或者一些富商豪绅,都是羡慕读书人,但大多腐书网都自视清高,不愿与其联姻的。 若是洪武年间,那可真的是捉婿了,若是哪个新进士门第不显,却又考得不错,真是有可能,被人直接捉走的。 而现在,最 引人注目的便是三鼎甲了,无他,就算是捉婿,大家也想捉个年轻英俊的不是,若是年轻英俊又有才便更是引人争抢了。 三人中身为阁老嫡孙的孔玠,众人自是不敢肖想的,商谭人家还有个三公之一的祖父,也不大现实,只有林方旭,年纪不到十八,想必没有定亲,又是六首状元,长得还玉树临风,多么好的优质女婿啊!。 但由于曾经捉婿,闹过不愉快,被文人们大肆指责,这项活动延续至今,便要温和许多,便是要捉走,也要人家愿意不是。 于是本就喝得有些上头的林方旭,便被众人围在一起,你说一句状元郎家中可有定亲?我问一句状元郎可否赏脸,来寒舍坐坐? 在林方旭烦不胜烦的时候,只得故意装醉,呵呵傻笑不开口时,六部衙门下衙的官员们竟然都不忙着回家,站在不远处看着好戏,甚至五金都督府的大佬也大老远的跑来凑热闹,因为前来捉婿的人,有不少就是五军都督府的官员。 姜军和沈国公笑呵呵地站在外围看着,看了一会儿,沈国公调侃道:未满十八岁的六首啊,老夫要是有适龄的孙女儿,老夫也去捉了,说起来小云不是年龄刚好么? 姜军面上笑容淡了淡,他也想啊,但是他这不是不敢么,到现在他都还是以为自家小哥儿怕是喜欢女子呢,哎,这就跟现代父母察觉自己儿子爱蓝颜一样,愁死个人了。 而他愁人的小哥儿,姜世云此时,看着林方旭被众人围着,还笑得开心得很,气得咬牙切齿。 姜世云自从进城,听见众人都在谈论林六首时,便有些说不出的失落,即使他再不承认,但自从自己报考京师营,再加上退婚一事后,至少从名声上来说,估计没人觉得自己配得上林方旭。 想到这些,再看看此时风光无限的林方旭,姜世云心里失落,打马想要离开,姜世武却在边上说道:哎,要不我去把林小弟救出来吧,这些人也是,都不管林小弟喜欢不喜欢,就硬要招婿了。 姜世云听他说完,忽然展颜一笑,说道:好啊,你去把人给冲开,我去将他带出来。 姜世武不疑有他,纵马上前,扯着嗓子大喊道:让一让,诸位叔伯都让一让,我来接林六首回去休息了,都喝醉了,其它事明日再说吧! 众人见林方旭确实不甚清醒的样子,知道今天怕是没什么结果了,便都让开来,此时姜世云骑着白马上前,到林方旭面前后,大声问道:状元郎,你做我夫君怎么样? 林方旭也不傻笑了,微微有些吃惊,在姜世云忐忑又期待的目光中,笑着点头道:好啊,在下荣幸之至。 姜世云在一众人吃惊的目光中,将林方旭拉上马,两人便就这样跑了,不知谁喊了一句状元郎被武安侯府的小哥儿劫走了!,众人才纷纷反应过来,沈国公依然笑呵呵地对姜军道:伯围啊,你家小云,很有你风采啊!姜军此时震惊的表情还没收回来,只尴尬地笑笑。 姜世武此时,便没那么好过了,被父亲的一干同僚,自己的叔伯们,围着指责道:好啊,姜小武,没想到你是来打头阵的啊?!就是,以前还以为姜小武是个直性子,没想到耍起心眼来,也不遑多让啊。姜世武能说什么,他真不是这样的啊,心说我真的是个没心眼的直性子啊!连他们两人什么时候搞到一起,我都没发觉,我太冤了! 可惜跑远的两人并不知道他心中的呐喊,此时林方旭又装起醉酒来,双手从后面揽着姜世云的腰肢,一脸酒气地凑到姜世云耳边说道:少郎,在下从此可就是你的人了,你以后可不能仗着身手不凡,欺负我! 姜世云好笑道:你 说什么胡话呢,我知道你没醉,别装了! 林方旭贴着他的背,将头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耍赖道:醉了,早就为某人迷醉得不分南北东西了。 就在两人醉,不醉的时候,王善言小心翼翼地对林方勤说道:大少爷,我们现在去哪里? 林方勤先是高高兴兴地来礼部门口接人,谁知刚到门口不远,便看见林方旭和一个小哥儿骑马跑走,远处有人高喊,状元郎被劫之类的话。 林方勤看着跑远的白马,眯了眯眼,神色危险道:先回客栈,明日去武安侯府,登、门、拜、访! 第五十三章 长安街到武安侯府, 不远也不近, 林方旭此时, 已是酒气上头,没了耍无赖, 占便宜的精神头, 竟像个小孩子般,就这样紧紧地搂着怀中人, 靠在他肩头睡着了。 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吐纳间还伴随着状元红的淡淡酒香, 萦绕鼻尖, 狭窄的小巷只偶尔蹿过两只小猫,卯时快过, 不远处的广阔大街上,华灯初上,人声鼎沸, 更衬得此时此处, 安静而美好,而姜世云退去了榜下捉婿的热情冲动, 心里升起了一些担忧不安。 明天怕又是满大街的人都会谈论此事,会说什么呢?京师营的小哥儿果然离经叛道?武安侯府仗势欺人?, 总之不会是什么好话便是了。 他自己不惧人言, 自从进了京师营,名声好坏对他来说也不重要了,再坏也不会坏到哪里去呢?可要是连累林方旭被人说嘴, 他是怎么也不愿意的!再说,若是林方旭父母也跟姑母一样,不愿意京师营的小哥儿入门,那林方旭到时候岂不是为难? 姜世云想到了林方旭的父母的想法,却忘了自家人,以至于回到武安侯府时,被等在前院的众人吓了一跳。 只见前院点了十几盏灯,下人都不知道避到了哪里去?姜军等人都或坐或站地等在院子里,见两人骑着马进来,几双眼睛刷刷地望了过,在明亮的灯火中,依然显得精光逼人。 姜世武从众多叔伯中,挣扎回到家时,本想第一时间将消息告诉姆父,却发现比他早一步回家的父亲已经跟姆父说了,大哥、大哥夫也已经知道了,甚至连刚五岁的大侄子也知道自家小叔给自己抢了一个小叔父了。 看见两人时,姜世武率先大声道:小云,你们可真不讲义气,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里,自己跑了!。 还没等他吼完后,姜世云察觉到背后的人动了动,连忙低声道:二哥,你小声点! 商道虞拍了姜世武一巴掌,看了看睡着的林方旭,轻声道:旭哥儿睡着了,谭儿,麻烦你和子健将他送回客院休息。 商谭和许仲康两人目光复杂地上前,打算将人从姜世云背上扒拉下来,可惜醉酒的人即使不清醒,也不愿放开怀里的温软馨香。 姜世民见两人你掰我扯了半天,也没把人弄下来,黑着脸上前,在那双放肆搂着自家未婚小哥儿的双臂上,迅速点了几下,只见林方旭眉头紧皱,痛苦地呻吟两声便放开了手,身子一下子就要歪下地去,姜世云赶紧转身,将人接住,恼怒道:大哥,你就不能轻点么!? 姜侯爷也在一旁帮腔道:就是,你怎么下手这么重,那可是能连中六元的手! 许仲康看着姜侯爷那一脸不能让金龟婿跑了的表情,赶紧上前道:姜少郎,我带东升先回去休息吧。说完不等姜世云回应,便主动伸手将人扶下马,招呼商谭一起,一左一右驾着人走了,他怕再多留一会儿,东升就被带去直接拜堂了。 哎,这叫什么事儿,他从东升被带走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现在他都坚定的认为,东升肯定是喝多了酒,脑子不甚清醒才答应的,可这众目睽睽之下,东升醒后怕是不好反悔的。 哎,京师营的小哥儿,虽说没什么不好,可要是娶的话,总有夫郎强,夫君弱,夫纲不振,吃软饭的感觉。 哎,这下不仅东升不好跟家里交代,自己这个离开杭州时答应了父亲要照看师弟的人,到时候怕也不好跟父亲交代了。 许仲康是怕以后不好交代,姜世云此时却是被一家人围着,严刑逼供般地盯着他要交代。 姜世云看姆父和大哥夫都是一脸期待,父 亲期待中还带着点莫名其妙的自豪,姜世武和大侄子姜承乾则是一脸好奇,只有姜世民脸色沉重道:小云,你就不打算,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姜世云再怎么大胆,此时也有些心虚,扭捏道:就这么回事呗 姜世民看他一点不在意,从来没对小弟说过重话的人,此时着急上火道:什么叫就这么回事?!你怎么不明白呢?去榜下捉婿的可都是各家父姆长辈,你可有看到哪个小哥儿、姑娘亲自去的?!这婚姻大事终究还是父姆之命,林小弟即使自己答应了,可若是他的家人长辈不同意,看你怎么办? 姜世云微微白了脸,京营考试被人长枪扫到身上都没吭一声的人,此时却红了眼,姜世武见状,不高兴道:林小弟自己答应了的,就算他家人不同意又能怎样,出尔反尔,当我们武安侯府时摆设不成! 姜侯爷多年没见过自家小哥儿委屈了,满腔慈父之情,窝在心底没机会表达,此时赶紧关切道:小云没事啊,别怕!有爹爹呢,男子汉,大丈夫,就算喝醉了酒也是一口唾沫一口钉,我定不会让他们反悔不认账的。 商道虞翻个白眼,将人都轰走,拉着姜世云去花厅,姆子俩相对而坐,商道虞捏捏他的脸蛋好笑道:怕林家人不同意么?只要旭哥儿心里有你,林家人怕也不会左了他意见的,你担心什么呢?再说,若是他连自家人都不能说服了,说再多心悦于你,也不是良配! 姜世云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小声道:姆父都知道了么? 商道虞笑了笑:在武安侯府里,你俩那点小心思还能瞒得了我,哼,那混小子胆子也真不小,要不是看在他品性还算不错的份上,就算是许世兄的高徒,我也定将他打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当休沐在家的姜侯爷,打算和夫郎商量商量怎么应对林家人刁难的时候,有下人来报,有位自称是林少爷大哥的人前来拜访。 姜侯爷昨日说得硬气,此时却看向自家夫郎,求助道:怎么办? 商道虞没好气道:出去见客啊,还能怎么办! 两口子到时,姜世武正陪着林方勤喝茶,看见父姆过来,瞬间松了一口气,林家大哥今天严肃得很,不像在杭州游湖时好相处,寒暄了两句,两人便没话说了,就这么干坐着喝茶,自己茶杯都空了,还要端着装样子。 商道虞笑着开口道:林家大侄子什么时候到京城的?可有歇脚的地方,要不就住在武安侯府吧! 林方勤站起来,恭敬地施礼道:见过侯爷,郎君,晚辈前日刚到,承蒙侯府照顾,小弟已经在侯府叨扰多日,林家上下感激不尽,晚辈便不敢再冒昧打扰了。 姜侯爷此时热情道:哪有,哪有,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用如此客气。 林方勤一时卡住,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活了小三十来年,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直接不绕弯的人,见姜家三人都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林方勤硬着头皮道:不知道家弟此时在哪里,我们兄弟好久未见面了,不知道可否让晚辈先见见他再说。 商道虞知道他怕是要先问问林方旭的意思,便回道:旭哥儿昨日琼林宴上多喝了些,此时怕是还未起身。小武,你带着你林大哥去客院看看? 客院里,林方旭果然还没起床,林方远、林冲两人正犹豫着们要不要把人叫醒,吃了早饭,再继续睡时,便看见了和姜世武一起进来的林方勤,林冲高兴地上前行了礼道:大少爷,您可算来了,少爷自从收到您的信后,天天都盼着呢。 姜世武识趣地高了别,不打扰人家兄弟相处,林方勤见人走后,才问道:旭哥儿 呢?怎么不见他人? 林方远一边将人带到了林方旭的房间,一边愁着脸道:昨日喝多了些,现在还没起床,早饭都没吃呢。 林方勤闻言说道:你们去把早饭端过来,我进去看看他醒了没有。说着便推门而入。 林方旭听到外面的动静,自然早就醒了。 林方勤进来的时候,他正乱着头发,坐在床上,看见自家大哥,高兴地跳下床,跑过去抱了林方勤一下,没大没小的搭着哥哥的肩膀道:大哥,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又有什么事耽搁了呢。 林方勤心中微暖,笑道:能有什么事有你中状元重要,旭哥儿真是争气啊,消息若是传回族里,大爷爷他们怕是要开祠堂,敬告先祖了。 林方旭此时才有些少年人的羞涩,收回手,抓抓乱糟糟的头发,不好意思地笑笑,却见大哥一下子又严肃起来,意味深长道:说起来,昨天礼部衙门口是怎么回事?现在满京城都再传,武安侯府仗势欺人,强抢六首状元呢?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若说之前林方旭是羞涩,此时便是尴尬无比了,他两辈子都没跟自家大哥说过这些慕少艾,恋夫郎的事啊,这叫人怎么好意思开口呢?犹豫了半天,眼见大哥快没了耐心,才目光躲闪,低着头,吞吞吐吐道:那个,也不算强抢,我是自愿的! 林方勤想着昨日那小哥儿骑马抢人的洒脱样,再看看眼前脸色通红,扭扭捏捏地自家小弟,噗嗤笑出声来,这叫怎么一回事!吾家有儿初长成么? 第五十四章 林方旭洗了脸, 吃了饭, 两兄弟才坐在书房里, 打算平心静气地商量一下,现在该怎么办? 坦白说, 以林家的家世, 就算是六首状元,正常情况下, 怕是再怎么垫脚,也是够不到武安侯府的小哥儿的, 所以即使外面很多人为旭哥儿抱不平, 但林方勤觉得,自己家人怎么也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林方勤看了看大半年没见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小弟, 身量虽然还不够结实,但站在那里已经很难让人忽视。 穿了身靛蓝长袍,儒雅又不失庄重, 头发也规规整整地竖在头上, 连下巴嘴唇上那些刚长出来的绒毛,也被刮得干干净净, 甚至还在特意在腰上挂了一个配着如意结的玉佩,这皮小子, 也知道拾掇自己了啊。 林方勤看他眼底满是期待, 偏面上还要装作平淡,好笑道:走吧,我们先去拜见姜侯爷夫夫, 还要多谢人家会试期间对你的照顾。停顿了一会儿,才又揶揄道:再看看能不能先将你的婚事定下来,本来我和你哥夫还担心,你娶不到合适的,现在看来不用愁了。 林方旭一秒破功,前一秒还一本正经,此时又羞羞答答地小声道:那就,有劳大哥了。 林方勤实在想笑,但又不得不忍住,他实在怕自己若是笑出声来,自己小弟怕是会更不好意思,哎,真是个初知情事的愣头青啊!一点也不像自己当初那样,看上人家小哥儿,就直接去未来岳父面前自荐为婿了。 林方旭若是知道自家大哥的想法,只怕会在心中大翻白眼,嘲笑道:也不知道当初是谁,用糖果点心哄骗自己,今天去给哥夫送木雕,明天去给哥夫送陶俑!木雕底下还刻着心念时悦,时时悦几个字,真是酸死人了! 当然林方旭确实也是不太敢去武安侯面前自荐的,现在也只能仰仗大哥了,便乖巧懂事地跟在他后面,往侯府正院走去。 兄弟俩才出客院时,姜侯爷夫夫便得了消息,早就等在了正院客厅里,商道虞看姜军一脸严肃,正襟危坐的样子,说道:待会儿我来说,你不要乱插嘴! 姜军松了口气,连忙点头应道:好,好,都你说,我绝对不插嘴。他怕自己插嘴就把事情搅黄了,处理儿女婚事上,还是要仰仗夫郎啊。 林方勤兄弟俩被小厮带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表情都很正经严肃的两夫夫,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武安侯府反应过来后,想要反悔不成? 按说两家议亲,先要有人保媒,然后再是三书六礼什么的,但就他们这种情况,媒人明显是用不着了。林方勤看小弟自从进屋见了礼后,就乖乖站在自己身后,只得自己开口道:家弟已在侯府叨扰多日,实不敢再打扰,特意前来辞别。 姜军听完急道:哎,急什么呢,有什么叨扰的,只管住下便是,再说话还没说完,便被夫郎狠狠踩了一脚。 林方勤心想,恩,看来旭哥儿还是有希望,不等商郎君开口,又接着恭敬且诚恳道:昨日听闻礼部门口之事,哎,说来也怪小弟年幼不知礼,心里仰慕贵府少郎,却年少冲动,带累得少郎被人说嘴,真是万死难辞其咎,晚辈也是特地带他赔罪来的。 姜军听完,又忍不住咧嘴笑道:哎呀,陪什么罪,年轻人既然两情相悦,我们做父姆、兄长的哪有不成全之理,他们的婚事哎呦 话还没说完,就被商道虞又重重踩了一脚,这回怕是使了全身的力气,险些没把他脚趾踩断了。 姜侯爷委屈地看了夫郎一眼,却见夫郎气得双眼冒火,满眼都是质问, 你不是说你不说话的吗!! 林方勤见状,赶紧给弟弟使个眼色,林方旭哪是不知机的人,此时也不顾不上装腼腆了,上前给未来岳父、岳姆弯腰行了个大礼,满脸坚定,语气赤诚道:拜见侯爷郎君,晚辈自知失了礼数分寸,带累了少郎名声,晚辈之错,不敢狡辩,但晚辈仰慕少郎许久,此生唯他不娶,愿一心一意待之,望侯爷郎君成全。 姜侯爷听得感动,明明是小云先榜下捉的人,结果责任被他全揽到了自己身上,多有情有义的小伙儿啊,当下就想答应,但想着此时还隐隐作痛的脚趾,只得闭嘴,看着自家夫郎。 商道虞在小哥儿从杭州回来时,就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那点小心思。 再说小云考了京营,又退了亲,若要嫁人的话总是高不成低不就。听姜军说小云在礼部门捉了人,且旭哥儿也是同意了的时候,他是高兴的。就小云的情况,嫁个六首状元是很不错的选择,有名声没家世,既不会委屈了小云,有侯府撑腰,林家也欺负不了自家小哥儿。 商道虞心里满意,面上还是警告道:我们夫夫就小云一个小哥儿,从小宠坏了,你以后若是让他受了委屈,我武安侯府可是不依的!说完见林方旭连连保证,定不会委屈自己小哥儿后,才又抬着下巴,矜持道:旭哥儿,你今年也才十七,小云也才十五,你想迎小云入门的话,肯定是要等到小云及笄后的,你可等得。 林方旭连忙答道:自然等得。 商道虞满意地点头道:既然这样,婚期就定在小云及笄后,至于具体的事宜,长兄如父,我们跟你哥哥商量便是,你去找小武他们玩儿吧。 姜军满是无语的看了自家夫郎一眼,还以为夫郎会再为难为难他们呢,这不和自己一样么?这么快就同意了不说,居然连婚期都定了,还不如自己说呢! 林方勤也是满心感慨,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这侯府郎君其实也跟侯爷一样,是个爽利的直性子啊!这样也好,要真是一句话绕三绕的人,相处起来也费劲。 林方旭其实很想听听他们怎么说,可也实在没办法,即使自己内心已经沧桑,但表面还是一颗需要父兄做主的小青葱。 小青葱走出客厅,刚穿过回廊时,便看见姜世武两兄弟趴在院子墙头上,姜世武还在对着他挤眉弄眼,林方旭绕过假山,走了过去,姜世武揶揄道:林小弟,你们刚刚在里面说的,我们都偷听到了,看不出来啊 林方旭脸皮何等之厚,半点不见不好意思,倒是姜世云因为偷听,还是偷听自己的婚事,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林方旭见他面色绯红,眼眸如水,平时骄傲飞扬,艳如夏花的人儿,此时竟不好意思起来。 林方旭想到能执其手,共度此生,心中愉悦非常,忍不住低笑出声。 姜世云本就因为自己偷听到的话,在那里难为情,见他似乎还在取笑自己,便恨恨地瞪他一眼,林方旭见状,也不笑了,拱手告饶,满含深情地望着他,似乎在说别生气了,好不好? 姜世云看他那可怜样,噗嗤笑出声来,林方旭也望着他笑,笑得温柔又宠溺,姜世云只觉得他含笑的双眼,似乎要将人吸进去,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着别开了脸,没过几息时间,又觉得满心甜蜜,大胆地回头,望着林方旭,笑得春光失了颜色。 两人就这么互相望着笑了半天,都没发现,姜世武何时走了人,当然也没人管他,林方旭走到墙根下,伸着手道:快下来,别趴久了,小心虫子爬到衣服里。 姜世云红着脸,抓住他的手,翻身跃进了他的怀里,林方旭见人落地,也不放手,将人搂紧进怀里,在他耳边轻声道:明年 我来参加你的及笄礼,可好? 姜世云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红着脸道:恩,到时,我一定让姆父给你下帖子。 林方旭心里好笑又感动,傻小哥儿哟,你姆父怎么可能不给我下帖子。 林方勤和姜侯爷夫夫,其实也没什么可商量的,结婚三书六礼是自古就有的习俗,只需要遵守就好,至于时间安排,嫁妆聘礼最能让人扯皮的地方,反而两家人都没那么在意,一个恨嫁,一个恨娶,很快商量好了。 林方勤回道客院时,便看见已经和心上人腻歪得心满意足的林方旭,正在和林方远两人收拾东西,打算今天便离开武安侯府,去租住的小院安定下来,现在婚事也有着落了,后天就要去翰林院报道,得干正事了,总不能最后真吃软饭吧! 第五十五章 林方旭将自己带来的书收到箱子里, 见大哥进来, 忙两步跑到他面前, 欲言又止,傻呵呵道:大哥, 怎么样了? 林方勤坐到案几旁, 淡淡地看他一眼,没好气道: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呗 林方旭不管这些, 殷勤地给大哥倒了杯茶水,厚着脸皮道:就是, 那个婚期定的是哪天啊? 林方勤险些打翻手中的茶杯, 惊讶道:没看出来,旭哥儿你这么心急啊, 果然是长大了!聘礼都还没下呢,就想接人入门了,你想什么好事呢?! 林方旭只嘿嘿笑着不说话, 林方勤喝了口茶才接着说道:你别操心了, 明年肯定会让你娶上夫郎的,至于纳彩、纳吉这些事, 我打算写信让你哥夫来京城,为你操持。我过两天等你安顿好后, 就打算回去, 家里还有很多事离不开人。 大哥夫要来京城,大哥又要回去,那岂不是两人俩便要为自己的事相隔两地了? 林方勤见他面有愧色, 笑道: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到时候二木可能会跟着来,我还想让他跟着你读一年半载的书呢。年初的时候送到栖霞书院考核,许先生说他还有些跳脱,让明年再去,那小子现在正在家失望伤心呢。 林方旭闻言,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大哥放心好了,只管送来,那小子最听我的,保管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林方勤凉凉道:是啊,你的话比他老子说的还管用呢。 林方旭:大哥正是越来越难讨好了! 不管他心中如何腹诽,林方勤想到一事,突然压低声道:拇指坡下的茶苗,年前就已经移植上来了,活了一大半,你可有想好怎么处理? 林方旭心里其实已经有了打算,但还需要再等等,便慎重道:虽然活了这么多,但真的要出茶的话应该还要两年吧?到时候再说吧,现在时机还没到。 林方勤闻言,便不再问了,只打算回去后,茶山要更加看严一些,别提前泄露了消息。 林方旭东西本就不多,很快便收拾好,跟武安侯府众人告别后,便坐了侯府马车,去往自己租的二进小院,姜世武和商谭、许仲康三人,也跟着去凑热闹。 马车内,姜世武看林方旭此时还透过车窗,盯着站在侯府门口的自己小弟看,无语道:林小弟,你别看了,我姆父现在是不会让他出门的。 林方勤坐在后面的马车,此时车内就是几个年岁差不多的人,很是放得开,许仲康便直接问道:东升啊,林大哥没教训你吧? 林方旭好笑道:我都考中状元了,为什么还要教训我? 许仲康无语道:就是礼部衙门口的事啊?林大哥没有怪罪你?说完还一副你懂的样子。 林方旭确实懂了,但直性子的姜世武没懂,他大大咧咧道:礼部衙门口有什么事?许世兄是说林小弟和小云的事吗?放心好了,林大哥跟我父亲他们都商量好婚期了,哈哈,许世兄你们就准备喝喜酒吧! 许仲康惊讶地张大嘴巴,这可真快啊!连商谭都忍不住问道:东升,小武说的是真的? 林方旭巴不得婚期真的定好了,此时模棱两可的笑着道:是啊,明年迎亲说不得还要两位师兄撑场子呢。 商谭心里有些复杂,倒不是对这桩婚事有什么意见,而是突然想起杭州辩论时,东升每次都故意和小云一个观点,莫不是那时候,东升就打起了小云的主意?!这小子当时才刚过十五吧,开窍得可真早啊! 至于外面传的京营 小哥儿强抢状元郎的言论,商谭是嗤之以鼻的,就东升,这人不大,心思却深得很的人,若是他不同意,他有的是办法拒绝,谁还为难得了他,只怕他心里高兴着呢?! 林方旭租的院子并不大,和林家在武义县城的小院差不多,但价钱却差的远,这小院十年的房租,大概都可以在五仪县买个一样大的了。 院子不大,商谭三人很快参观完,帮忙自然是用不上他们的,林方远两天前就请人将房子打扫收拾过了,这位林府未来大管家,办事还是很靠谱的。 林方旭兄弟两从酒楼定了一桌席面,便算是谢过他们来暖宅了,虽然是租的,但也需要有人气,好撵一撵因为很久不住人,积累的阴秽邪气。 两兄弟送走了姜世武三人,才慢悠悠地回到小院,林方勤看着这北方的院子,不是很喜欢,总觉得少了几分别致,但想到这个就连自己都看不上的小院,因为靠近翰林院,却能卖出几十万两的天价,不得不感叹道:京城居不易啊,本来我还打算给你买一个院子,成了亲后,夫郎孩子也不用跟着你租房住,现在看来是肯定买不起了。 林方旭评估着自家在五仪县的那点田亩、房产,想着若是真给自己买了院子,怕是哥哥、哥夫连带几个侄儿虽不至于吃糠咽菜,怕也差不多了。因此,自然不可能买的,再说按照自己的仕途规划,估计在京城也呆不久,没必要买,至少现在没必要买。 林方旭刚想宽慰大哥几句,但大哥永远是你大哥,他不需要宽慰,他早就想好办法了,只见林方勤回过头来,拍着林方旭肩膀,自豪又欣慰道:还是旭哥儿有出息! 林方旭本以为大哥又要夸自己考中状元,却听大哥又继续道:我们家旭哥长得挺拔英俊,学识能力又出众,才能得了侯府小哥儿喜欢,侯府家大业大,怎么着也会陪嫁个别院的,这下房子也不用愁了。呵呵 林方勤说完,便回房休息了,只留下林方旭木木呆呆的站在那里,心想原来吃软饭也是要凭本事的呀,大哥是在开玩笑吧,对,应该是在开玩笑!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林方勤当然是在跟弟弟开玩笑,不过武安侯府此时却真的在讨论姜世云的陪嫁,姜世民从五军营回来后,得知小云和林小弟的婚事基本确定了,也是很高兴。 自从姑母悔婚后,全府最为小云婚事操心的,估计就是姜世民了,没办法,其它人都比他心宽,不过现在他算是落下了心里的大石,高兴地问道:那婚期是定在何时? 商道虞回道:等小云及笄后,具体哪一天要等林家大夫郎进京后再商议。 姜世民的夫郎,张少郎君插嘴道:说起来,小云的嫁妆可要早准备了,林家根基在五仪县,京城也没什么人,怕是什么东西都缺。 商道虞似乎想到什么,说道:林家在京城确实什么都没有,虽然拜天地与父母是在五仪祖籍,可最终旭哥儿还是要来京城做官的,到时候怕是没地方住。我打算把永春坊,挨着六部衙门的那个四进宅子给小云作陪嫁,就这么一个弟弟,你们哥俩可不准有意见! 姜世民和姜世武都知道那个宅子,怕是武安侯府最大最好的一处房产了,但就像姆父说的一样,就这么一个弟弟,哪里能有什么意见。 姜世民忙表态说:应该的。 姜世武更是直接道:以后还有外甥呢,是应该大一点。 就这样,不仅林方旭吃上了软饭,就连自己儿子、小哥儿都跟着沾光了,说起来,上辈子林方旭就一直在京城租房子住,林家是买不起的,刘太太自然也没有那么大方,花血本给庶女做面子。 第二日,林方旭已经无心再想吃软饭的事了,一早便和一众新科进士去 了吏部报到,参加由吏部尚书主持的朝考。 同科同年的四百名进士,之前大家除了名次,似乎都没什么不同,但朝考过后,却又将人分成了四等,不同的等级,决定了你进入官场后的奋斗起点。 最末的一等,将会被分配到各省级衙门观政,等着哪里有县令或者同品级有缺,便能补上,当然现在全国缺额很多,他们这批四等进士估计都不用等。 第三等进士,大概一百七十人,则会被派到六部、通政司、督察员等京城重要衙门,同样美其名曰关政,实际干着打杂的活,给各衙门前辈端茶倒水,做些杂事。 等着前辈退休或者倒台有空缺后,还要找机会,托关系才能补上,所以很多一般都熬不到那时候,早早就外放到地方,当一方父母官去了。 第二等三十六人,选为庶吉士,直接去翰林院,就不用自己观政了,期间会有人专门教你如何处理政务,钻研各种文史典籍,算是学习做官的研究生了,研究生三年后,便有个散馆考试,视成绩优异,或留在翰林院,或派去六部等,甚至也可以去地方任官,当然起点肯定是不同的。 至于林方旭、商谭、孔玠三人,在殿试过后,就已经分别时六品修撰和正七品编修了,不管朝试成绩如何都是一等,去吏部登记注册后,直接去翰林院上班就是了。 第五十六章 四月二十, 日暖, 有微风, 虽然只是租的小院,但也暂且称之为林府吧。 林府四个大老爷们儿一大早便起了床, 简单洗漱一番, 吃了林冲出去买的豆浆油条后,林方远便小心翼翼地将自家少爷, 昨日去吏部衙门领的翰林院官服,捧了出来。 林方旭三两下脱了便服, 伸手想要拿官服, 却被林方勤一把拍开,吩咐林方远取了毛巾, 让他擦干净抓了油条的手,才坐在一边含笑看着自家小弟在林方远两人的服侍下,穿上官衣, 虽年不及弱冠, 却也显得威严庄重。 可惜,威严不到一分钟, 林方旭便笑着跑到林方勤面前,求表扬道:大哥, 怎么样?比庶吉士的衣服好看吧?, 说完还原地转了两圈。 林方勤笑道:我又没见过你穿庶吉士的衣服,怎知哪个更好看? 林方旭愣了愣神,是啊, 上辈子是刘明珠陪在自己身边,她倒是夸过自己穿那身庶吉士衣服好看,还委婉表示,以自己的才学能力,定能很快直升六部,想来这也是她自己,希望能留在京城的美好憧憬了。 林方旭很快回过神来,也不显摆自己的衣服了,只笑问道:大哥今日可有什么安排? 林方勤给他理了理衣领,说道:我先带着方远去找个厨娘,把你们的吃饭问题先解决了,然后再去看看你二哥。你也快去衙门吧,别耽搁了,我也不嘱咐你什么,我猜你心中也是有数的,若是有什么需要家里帮忙,只管说便是。我来京城时,大爷爷和六爷爷便说了,现在族里其它人和事都要放到一边,一切肯定是要以你为先的。 林方旭乖乖听完,便跟大哥辞别,出了门。 翰林院坐落于东长安街,大门朝北开,林方旭和选司报道过后,便说好了时间,今日一起去翰林院。 他们三个新人,此时已经退去了御街夸官时的风光,在这历届科举精英汇集,随便拉出一个便是前状元,前探花的地方,还是抱团取暖,低调做人比较好。 三人几乎同时到翰林院门口,相互打过招呼,向门口守卫兵丁出示了礼部出具的文书后,便直接走了进去。 穿过三重门,头一进为七开间的厅堂,也称署堂,直白一点就是翰林院学士办公的地方,堂中有翰林院学士、侍读学士、侍讲学士的分座。 翰林院学士不在,此时署堂内只有侍读侍讲两位学士,其中侍读学士汪炜,三人在南北文会便已经见过。另一个稍微年轻一点,便是侍讲学士邱子实,同时也是前建文元年的榜眼,汪炜则是先帝末年时的状元,所以说翰林院最不缺的便是三鼎甲了。 好在虽说是前辈,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地给三人下马威,毕竟三人中还有阁老的嫡孙呢,客客气气地让他们就做,命人上茶,开始互相寒暄起来。 别看林方旭是六首状元,其实也只是在外名头响一些,在这里其实也没多大作用,至少两位翰林院学士对他便没有对孔玠热络,好在林方旭内里并不年少,外在也不气盛,就这么安静低调地做个美男子,看着他们吹出各种彩虹屁。 但往往事不随人愿,就在林方旭茶还没喝几口的时候,一将近五十岁,却依然面色如玉,风流俊朗,身着红色翰林院学士官服的人走了进来,还未等林方旭等人见礼,便朗声道:听说被武安侯家的小哥儿劫了的状元来报道了,在哪里呢? 林方旭将本已跨出半步,准备上前行礼的脚又默默收了回来,心中无力,他来翰林院时便想过这辈子如何跟这位相处,此人性格过于随意,自来熟得很,但也是上辈子最照顾林方旭的官场前辈。 上辈子自己被成为董党,还被他嘲笑过,但嘲笑过后,也是他帮自己谋取了外放的缺。 自己身死时,不知道他有没有痛骂自己不争气,说来好笑,这人甚至直接骂过自己找媳妇也不擦亮眼,可见真是极其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这辈子,这位翰林院学士,似乎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直接走到林方旭面前,仔细端详了片刻,了然道:果然,当我听说榜下捉婿的事后,就猜到这次的状元郎肯定像我一样玉树临风,若是像汪大人那样的,哪有小哥儿去劫?! 汪炜五十多岁,孙子都有的人,听了这个老不休的话,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心想你这下算是找到同命相连的人了。 没错,翰林院学士徐安,直隶扬州人,腐书网出身,洪武九年状元郎,琼林宴上被大皇长哥儿捉进了皇哥儿府,最后娶了皇长哥儿,过上了吃软饭的日子。 当然这些都是不知情的人胡编乱造的,其实两人早就有情的,蒙奴南下时,徐安就跟在大皇长哥儿帐下,充当军师呢。 徐安此人行事放荡不羁,说话又不给人面子,内阁阁老都能怼得人下不来台,但再怎么惹人讨厌,却也拿他无可奈何,无他,人家夫郎太厉害,惹不起! 此时这位惹人厌的人,似乎对林方旭很有好感,拍了拍林方旭肩膀,笑着招呼道:坐坐,都坐,你们来翰林院算是来对了地方,除了秋天举行的经筵典礼,平时便没什么大事了。日常就做些修撰、编辑、校勘实录等事,都有相应的人负责,你们刚来,头两个月便不给你们分配了,先自己观摩观摩,看看文史典籍吧。 说完也不管其他人,直接将林方旭喊到了隔壁休息室,笑问道:你小子不错嘛?还未做官,便得罪了一大群人。你可知,在你说出文会那翻言论后,朝中很多人就已经做好给你坐冷板凳的准备了。 林方旭不在意地笑笑,说道:知道啊,不过现在看来,恐怕是做不成了吧! 徐安觉得这小子很有意思,挑眉道:是啊,不知道你殿试时答了什么?圣上到现在还没给人看过呢,看样子怕是要重用你了。 徐安说完,见他还是不答,无趣道:算了,既然不愿意说,那你便去自己找事做,打发时间吧。 早就听说过,比起其它衙门,翰林院便是最闲的了,别人为江山社稷忙断肠的时候,大部分翰林还在喝茶读书消磨时间。 在林方旭找了本典籍,打算渡过翰林院第一天的时候,林方勤已经很快找到了一个会做南方菜的厨娘,厨娘家就在京城,除了负责每天一日三餐外,也不住在林府,谈好从明天开始,就来林府当差后,林方勤便让林方远领着他去林方明的住处。 艾晓雅和霓裳阁合作的很好,霓裳阁自然也不会昧了她的银子,看着越来越鼓的荷包,设计热情高涨,灵感似乎也源源不断。 她此时正在设计秋季新款,整体款式都设计好了,但细节处,总觉得不满意,林方明看她纠结了许久,拿过来仔细看过后,发现她设计的花纹样式配不上衣服。 艾晓雅思量对比了片刻,觉得似乎是这样,也怪自己并不擅长绘画创作,画出的兰花缺灵气,牡丹也无富贵之相,跟服装样式一比确实逊色许多,便央求林方明帮忙画几个。 林方明自然乐得效劳,林方勤到时,他正铺好纸墨,手拿画笔,反复看好衣服样式后,仔细构思。 艾晓雅在一旁殷勤地倒茶喂点心,在她准备给林方明捏捏肩膀时,林方明抓住她的手,好笑道:放心好了,我答应了,便会好好画的,你别忙了,去旁边坐好。 艾晓雅做了个鬼脸,正要坐下时,听见敲门 的声音,笑着跑去开门,看见站在门外的林方勤两人,瞬间冷了脸,忍了忍才冷声道:林方明,有人找! 说完便转身回房了,林方明大概猜到是谁在外面,犹豫了一会儿,才放下毛笔,硬着头皮出去,走到林方勤面前,低声心虚道:大哥,你什么时候到京城的? 林方勤默默看了他一会儿,才说道:来了两天了,我们去前面茶楼吧,也好单独说说话。 小二上齐了茶水点心后,林方远出去并反手将门关上后,林方勤才开口道:你打算一直这样了? 林方明低着头不说话,隔了好一会才说道:我觉得这样挺好,我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林方明已经做好了被骂的准备,却只听大哥问道:我安排王善礼跟着你,他人呢?被你打发到哪里去了? 林方明闻言更不敢回话了,难道要说晓雅不喜欢身边有大哥的人,所以将人撵到外面住去了。 林方勤也不责问他,只说道:既然你用不着他,便让他跟我回了林家村吧,毕竟他的家人都在那里。听见他低不可闻地恩了一声,林方勤又接着道:你愿意在京城,我也不勉强你回去,只是你自己做事要把握好分寸,不要给旭哥儿添麻烦。 林方明刚才一副心虚气短的样子,此时却一脸不服道:我知道了,我不会在外说自己是状元郎哥哥,更不会给他添麻烦的! 林方勤见他似乎被戳到痛脚般,一下子炸毛起来,便不再多说,两兄弟相对无言地坐了片刻后,林方勤便起身打算离开,快走到门口时,才犹豫道:四木,有时间,你还是回去看看四木吧。 第五十七章 林方旭从翰林院到家时, 林方勤正在询问王善礼这些时日是如何在京城生活的, 见林方旭回来, 便招呼他也一起听听。 王善礼恭敬地给林方旭行了礼才又继续道:小人跟着二少爷来京城没几天,因艾娘子不喜欢家里有外人, 小人便出去住了, 只每天早上,去二少爷住处问问, 二少爷可有什么事要吩咐小的,其它时候便自己去找些杂活做。 王善礼想了想, 又小心道:二少爷来了京城后, 每天只写些文章,艾娘子也大多时候就在家里画图, 除了和曲娘子有走动外,倒跟其他人没多大往来。 林方勤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做得很好, 这些时日辛苦了, 二少爷那边你就不用再去了,后日跟我一起回五仪县吧。我来时, 你母亲正在托人给你相看亲事,等回去后, 估计得给你封个大红包了。 王善礼想着这几个月来, 虽没冷着饿着,但人生地不熟的,听到终于可以回家了, 再是个成年人,也有些鼻酸眼湿。 许是意识到自己在两位少爷面前失了礼,王善礼很快恢复过来,不好意思道:小的,小的离家已有大半年,不知家中父母弟妹怎么样,就,就是有些想念。 林方勤想到同样离家大半年的林方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离开家时,母亲还嘱咐自己,若是可以,一定要将他带回去,现在看来怕是要让母亲失望了。 想到此,林方勤也不打算再问什么,只说道:善言这次也随我来了京城,我让他在客栈等着,顺便采买一些东西,待会儿让林冲陪你去找他吧。 王善礼听闻弟弟也来了,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当即便告退,打算去寻了林冲,带自己去客栈见亲人。 林方旭见大哥心情不好,便故作委屈道:大哥后日就要回去了?哎,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京城闯荡,大哥都不多陪我几天么? 林方勤见他身上那身官服还没脱呢,就在那里做小儿姿态,好笑道:真该让你翰林院的同僚,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没一点官老爷的正经样! 林方旭却无所谓道:大哥你是没见过翰林院徐大人不正经的样子,我这都还是跟他学的呢,没办法,上行下效嘛,哎,可怜我还不及弱冠,就要去看人眼色,行趋炎附势之事,家人还不在身边! 林方勤看他越说越不像样,气得顾不上是不是民袭官,脑袋上拍一巴掌,笑骂道:你有完没完!我会让你哥夫早点来,帮你把亲事安排妥当的,到时候让你夫郎管着你,免得一副长不大的样子!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林方旭不好意思道:嘿嘿,也不用多急,小云要明年才及笄呢,早了估计侯府也不答应。 呵呵林方勤冷哼两声,白了他一眼,感慨道:我还记得,你小时候跟二弟抢糕点,每次眼看要抢不过,就往糕点上吐口水,然后又被气急了二弟打一顿。 林方勤想到,小小的孩童被揍后,手里还攥着沾着口水的糕点,眼泪婆娑地跟自己告状的样子,笑了笑道:算了,你先顾好你自己吧,你二哥若是给你添了麻烦,你也不用顾忌什么。,让你单枪匹马地去仕林闯荡,本就是做哥哥的无能,便更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 林方旭心中不是滋味,看着大哥自责的样子,心里感动,又有些心酸,面上却笑道:大哥放心好了,即使二哥小时候常揍我,若真出事,我不会不管他的。 即使再怎么不舍,第三日,林方勤还是一早便和王家兄弟乘车离开了,留下林方旭一人在翰林院继续打卡种草,可喜可贺的是,杭州五子到目前居然 还没有解散,在京城官场的新人圈子里依然具有号召力。 林方旭没事便和商谭、许仲康等一众人小聚,一群同科同年聚在一起也不再谈论科举艰辛,时文难写,比起这段时间受到的官场暴击,那些都不算什么,刚中进士时的志满得意已经不在,现在各个都谨小慎微地在底层摸索。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过得这么艰辛,至少林方旭三人便过得很惬意,直到一个多月后,徐安才终于发现,三人都快闲过他了,便给三人安排了事做,整理、修复、抄录一些典籍史书。 翰林院文献库房分很多间,坐落在最外的一间和阅览室相连,里面放的大部份是需要整理的书籍,有需要造册登记的新书,也有战乱中被损毁,需要修复补足的旧典籍。 孔玠看着几乎占满了整个库房的红漆书架,架上书籍堆得满满当当,却又杂乱无章,甚至有些书册卷轴已经坏掉,感叹道:真多啊,就我们三人,不知道要整理到何时去了。 商谭接话道:也没规定我们必须何时整理完,尽力便是了,说起来只这么一间屋子便有这么多,整个翰林院的藏书,怕是很壮观啊。 林方旭从最近的书架中,随手抽了一本出来,一看书名《洪武杂谈》,再看著作人,徐安,字介甫。 居然是徐大人写的!孔玠不知何时站到他身旁,说着将书从林方旭手中接了过去,翻看起来。 林方旭上一世便看过了,也无所谓,又重新取了一本书页已经散开的书籍,翻看抄录起来,商谭同他一样,也找了一本旧籍,坐在他旁边,一边整理,一边抄录。 在林方旭写了快一小半的时候,孔玠一脸纠结地跑到他们面前,问道:你们想知道,徐大人书里写的什么吗? 林方旭早就知道,自然没搭理他,商谭却好奇道:写的什么?书面上不是写的洪武杂谈么? 孔玠一脸高深莫测道:确实是洪武杂谈,但有一小半的篇幅,都是在写大皇长哥儿和徐军师先是如何惺惺相惜,再是如何配合默契,巧计退敌,患难与共的。 商谭张了张嘴,咳了一声道:这个,杂谈么,也不是什么正史,自然也是写得的。 噗嗤,林方旭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孔玠、商谭两人也是忍俊不禁,他们这位翰林院大佬,实在是个奇人啊! 没错,他竟然将自己和大皇长哥儿的事编进了野史杂谈,还放到了翰林院收录的典籍里,用现代人的话说,这是自己夫夫俩恩爱不够,还打算秀个百年千年,秀给后世子岁看啦!? 后世子孙看不看得到,现在暂且不知,但当林方旭三人下班回家时,便看到了真人秀,只见翰林院门口大皇长哥儿骑着乌黑骏马,似乎刚从五军营回来,身后还跟着一对劲装骑士等在那里。 徐大人今日也不做轿子了,走到骏马前,翻身坐到了马后,笑眯眯地跟林方旭等同僚道了别,便走了。 孔玠、商谭两人想到那本野史杂谈,心里感叹,人要做到像徐大人这样放荡不羁,潇洒自在,便是被说成吃软饭也无所谓啊!可惜,大魏朝再没有哪个皇哥儿、皇女像大皇长哥儿一样,想要复制徐大人的成功之路,怕是不能了。 林方旭心里却有些泛酸,他那未来岳姆怕是打定了主意,定亲前不让他和小云见面,自从离开侯府后,他只从偶尔过来给他送些瓜果菜蔬的姜世武口中,听到一些小云的事,也不知道他在京师营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人欺负? 姜世云自然不可能被人欺负,他在林方旭去翰林院种草的同一天,就和姜世武去京师营报道了。 京师营自然是不允许上班种草的,新人一进营 ,便是长达三个月的训练,之后会从表现优异的人中,选出小旗、总旗、甚至百户。 姜世云算是自己搞定了终身大事,此时便要为自己的事业努力了,每天训练都拼命得很,实在是京师营的人都是优中选优,在这两千多人里,自己其实并没有多大优势,甚至在新招录的百来个小哥儿里,他都不是最优秀的。 其中有一个小哥儿,长得比姜世云还要高上一点,功夫本事很了得,父亲是辽东卫指挥同知张寥,小哥儿名叫张舒云,两人名字都带云,却相互看不顺眼,互相较着劲儿。 当然姜世云是被动的,他到现在都没搞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他,不过能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也还是很不错的。 就在姜世云努力升职加薪,林方旭继续打卡种草的时候,赵时悦带着木木、二木已经快要到达通州。 二木兴奋得很,木木也站在甲板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船只,比起来跟着小叔叔读书的弟弟,他自己则纯粹是来见世面的。 他们出门时爹爹还没有到家,姆父将三木和四木托付给了赵婶婶,不知道爹爹回去,两个小子会不会缠着哭闹,想着走时抱着姆父不撒手的弟弟,一个太小,一个还要上蒙学,不带他们,也是没有法子的。 第五十八章 六月初六, 连着几日的绵雨, 把天空洗得剔透, 不染尘埃,蔚蓝迷人。 早已经过了槐花盛开的时节, 但运河两岸的槐树上依然有那么几朵, 顽皮地不愿意离开,固执地提醒着过往的旅客, 这里的微风曾经是如何的香甜,有多少游人曾经为了这份香甜而驻足不前。 林方旭此时正站在槐树底下, 等着远处的客船靠岸, 二木站在甲板上,老远就看见了自家小叔, 高兴地挥着手,等船停稳后,便第一个冲了下去。 自认为已经长大的毛头小子, 不像以前一样, 见人便扑上去撒娇,而是似模似样地行了礼, 恭敬道:学生林修皓,见过林大人! 林方旭看着个子已经到自己下巴的少年, 笑道:呵, 许先生不是没要你么?还学生,你什么时候进学了? 林修皓被踩了痛脚,不高兴道:我迟早一天会让许先生对我刮目相看的! 林方旭没管他的豪言壮语, 走到赵时悦面前,接过大哥夫手里的包袱,感激道:哥夫辛苦了,都是弟弟不是,带累得哥夫如此操劳。 赵时悦收到信时,本想等相公到家后,自己再起身,可惜大伯父知道后,担心晚了会有变故,承诺会帮忙照看家里,便催着他早点出发。 家里父母都在,两个孩子也懂事,倒是不担心,茶山虽说有些棘手,但自己走时命石添财带着王家人看好,暂时应该也不会有谁去闯状元郎家的产业,想来在相公回去前不会出什么大事。 说起来,自从旭哥儿中了六首状元的消息传到五仪县后,林家算是彻底风光了起来,就是李县令都亲自登门道贺,更别说其它人,大爷爷等族老更是在收到消息的第二天,便置办了祭祀用品,开祠堂敬告先祖。 赵时悦还记得自己和林方勤成亲时,便是这小子,手里拿了两个红包不算,还甜甜蜜蜜地叫着自己哥夫,试图再讨一个,然后被他哥哥提溜着扔出了喜房。 转眼间昔日的顽童,竟也要娶夫郎了,赵时悦不由自主地感叹道:还是旭哥儿有出息,中了状元不说,便是婚事也半点不让人操心。我有什么操劳的?最难的你自己不都解决了。我就来走个流程便好,算是沾了你的光,来京城见见世面。 林修皓在一旁插嘴道:姆父放心,我以后也不让你操半点心! 赵时悦一脸高深莫测,摇头道:这个还真不好说,要看运气啊!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去侯府借住,有机会觊觎人家小哥儿还没被打出来的。 赵时悦说完还斜了林方旭一眼,男人的想法有时候也挺一致,林方勤信中虽也觉得自己小弟确实有些失礼,但话里话外,却是为自家兄弟能娶到侯府小哥儿自豪得不行! 在收到相公信时,赵时悦便恨不得敲醒两兄弟的脑袋,借住在别人家里不说,还私底下觊觎人家未婚小哥儿,也就是武安侯府情况特殊,若换做其他人,别说下嫁小哥儿了,怕是腿都要被打断。 林方旭被哥夫说的面色通红,拱手告饶道:哥夫,我知道错了,虽然武安侯府同意了,但商伯姆必然是对我有了意见,到时候还要仰仗哥夫帮忙补救呢。 木木,大名林修安,已经十二岁,该懂的都懂了,不该懂的也朦朦胧胧地懂了一大半,看小叔叔愁眉苦脸的样子,捂嘴偷笑。 林修皓依然一脸不明所以,他好好读书,考中进士,不让姆父操心,为什么还要看运气啊?不过二堂伯倒是说过,科举考试中不中有时候还真需要一些运气的。 赵时悦依然是雷厉风行的性子,也不在通州休息停留,直 接让林冲赶了马车,风风火火的去了林方旭租的小院。 林方旭在算到大哥夫快到之前,便让林方远提前打扫收拾了房间,但男人做事嘛在赵时悦看来跟没收拾差不多。 赵时悦看三人虽然没饿着,但也仅限于没饿着,生活委实过得粗糙,导致赵时悦来了京城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武安侯府拜访,而是花了一天半时间给林方旭归置屋子,还要把缺的物件都添置上。 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武安侯府,武安侯府却在他来的第二天便给他下了帖子,赵时悦也不敢托大,第三天一早,便穿戴整齐,打扮得体,带着林修安和林修皓,以及又请假在家的林方旭,去了武安侯府。 林方旭除了陪哥夫去认人外,还抱着见一见心上人的目的,可惜心上人并不像他一样闲,京师营考核在即,姜世云并不敢怠慢,所以武安侯府只有商郎君带着儿夫郎,领着大孙子姜承祖接待他们。 赵时悦自然是和商道虞支开一众小辈,私下雅的江南小哥儿,很是喜欢,拉着他去别处玩儿了。 林方旭无奈地沦为了孩子王,竟只能带着二木和姜承祖念书,给两个爱学好问的孩子讲《论语》。 好在一天的《论语》也不算白讲,大哥夫已经跟商郎君换了庚帖,当然,他和小云的八字必定是般配得很的,换不换也只是走个过场。 最重要的是,说好了下定的时间,只等大哥夫采买好东西,送到侯府,他就只用等着小云及笄后迎亲接人了。 林方旭第二天红光满面地去翰林院继续种草,却发现今日的翰林院有些不同,从林方旭一进门,邱学士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惋惜,汪学士则是一脸我早就料到的表情,其它同僚则幸灾乐祸有之,同情怜悯也有之。 林方旭也不在意,笑呵呵地跟他们打了招呼,也不管他们是如何的欲言又止,直接到文献库房。 库房内此时空荡荡,往常每天都比他早到的商谭、孔玠两人都不在,林方旭大该猜到是什么事了,也不在意,一边继续整理抄录典籍,一边想,此时两人应该正在给诸位阁老端茶送水,整理奏章,干一些跑腿的杂活呢。 可惜他不在意,有人却在意得很,只见徐安不知道是不是刚到衙门,背着手溜溜达达地进来,笑呵呵道:怎么?你还有心情抄书,就半点不好奇? 林方旭搁了笔,回道:这不正等着大人给下官解惑么。 徐安老不正经地坏笑道:状元郎,你被坐冷板凳啦!哈哈哈我当初说什么来着,你还不信,年轻人口无遮拦,现在后悔了吧!哼,昨日,孔阁老说自己年纪大了,眼睛不太好使,奏请了圣上,让孔玠去内阁任司值郎,帮他读读奏章、报表。 林方旭无奈道:我几时不信了?所以孔玠去了内阁,那显思兄呢?也去了?又是那个阁老眼睛不好使了? 徐安翘着的二郎腿一晃一晃的,显然是因为看到了林方旭的笑话,一副满意至极的样子,继续悠哉道:当然是一起去了,嘿,董钦能让他独占便宜,接着便上奏说,内阁很多杂事忙不过来,干脆多选几个司值郎,所以榜眼、探花,甚至董坤、金达两个庶吉士都去了,独独剩下你这个六首状元,你说好笑不好笑,哈哈哈。 林方旭右手托着下巴撑在书案上,就这么歪着头看着他笑,面色平淡,不见喜怒。 徐安估计意识到,眼前的年轻人也才刚满十七岁,比起官场老油子,还年幼得很,不能打击太过,打算安慰几句,遂开口道:你也别太 话还没说完,便见汪炜领着个一个小太监进来,小太 监恭敬地给徐安行了礼说道:见过徐大人,见过林大人,小的传圣上口谕,命翰林修撰林方旭兼任中书舍人一职,明日便去报道。 林方旭接着旨,将小太监送走后,跑到徐安面前问道:大人刚刚叫我别太什么? 徐安面无表情地看他一样,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了。 内阁司值郎、中书舍人,一个是阁老秘书,一个是皇帝秘书,果然还是前者更让人喜欢啊。 所以一众同僚在得知消息后,纷纷跑来贺喜,林方旭便也抄不成书了。 有一心直口快的年轻翰林笑着道:我们昨日还玩笑说,显思他们两人好运气,年纪轻轻就跻身内阁了,没想到东升更有造化。 汪炜也笑容可掬道:中书舍人虽不如以前,但好歹也是能直达天听的,东升以后可不要忘了咱们翰林院啊。 林方旭自然回说不敢,但心里也知道,汪大人说的只是客气话,当不得真,有徐安这个皇哥儿夫在,翰林院还用不着他来直达天听。 第五十九章 自前朝罢黜中书省后, 中书省的权利便归于六部, 原中书省的官员职位全部取消革除, 惟存中书舍人,组建内阁后, 中书舍人一职也变得时有时无。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重活一世, 老天爷怎么都不会让你低调,继六首状元后, 林方旭又成为了大魏朝第一位中书舍人。 而此时,林方旭正在乾清宫外, 等着皇帝下早朝。 早朝还有个比较正式严肃的称呼, 叫做御门听政,凡是想要有所作为的帝王都会采用此形式处理政务, 所以早不早朝,也是判定此君王是勤政贤明,还是昏庸荒唐的重要标准之一。 大魏朝规定, 文武官员每天拂晓到皇极殿参加早朝, 但真正有此资格的其实并不多,四阁老和六部尚书几位一品和二品大员, 六部侍郎、大理寺卿、通政使等三品以上在京官员,若无意外情况, 定然是每天都要报道的。 六部郎中、员外郎一共七八十人, 有事上奏才能上朝,并不能天天都去。督察院比较特殊,除了正副都御使外, 便是六七品的御史都可以上朝的。地方官的话,四品以上才能上朝,四品就是巡抚了。 整个大魏朝三品以上大员其实很少,而且能天天上朝的只有京官,京官中像大理寺卿又经常有事处理,所以即使加上有事的六部郎中、院外郎和督察员御史,每天早朝的文官大约也就是三四十人而已。 民间话本总爱写,皇帝上朝时,文官站一边,武官站一边,文臣武将一样多,天天打擂台,怎么可能呢? 正三品以上的武将,大多是各卫所的指挥使,分布全国各地,每天来站岗的武将只有五军都督府的几名大佬和京师营的一两个代表,偶尔有一两位有事上奏的超品武勋,总的来说,早朝是文官集团的主场,若不涉及军事,武将大多时候都是在围观文人打嘴仗。 当然,林方旭这个六品修撰,兼七品中书舍人显然还没有跟人打嘴仗的机会,早朝天天上,但每天似乎都有处理不完的事,等了快两个时辰,林方旭才等到皇帝陛下的召见。 林方旭进去时,建文帝正歪在龙椅上,揉着额头,等林方旭行了礼后,才疲惫道:你说朕要这些个人有何用,一点小事吵了几天,到现在都不能给朕定个处理办法! 没头没尾的,林方旭也不敢胡乱插嘴,只能老实站在那里,建文帝见他这副样子,笑道:朕还当你是个胆大包天的,怎么当起鹌鹑了? 林方旭恭敬道:臣资历尚浅,比不得诸位阁老部堂大胆。 建文帝感慨道:是啊,一个个确实很大胆也很有本事,连朕有时候都被他们糊弄啊。 内阁初建时,只是皇帝的资政机构,不是权力机构,内阁大学士说白了就是皇帝的智囊团,只是后来内阁职权渐重,兼管六部尚书,到最后不仅有了参政、议政权,还有了决策、行政权,同时还和皇权相互牵制,互相制约。 所以自以为雄才伟略的皇帝大多都会嫌弃内阁拖后腿,耽搁了自己的盛世中兴,内阁大学士又往往觉得皇帝太过好大喜功,并加以劝阻,当然有时候情况也会反过来,但不管怎么说,林方旭始终认为权力过于集中并不是一件好事,有所牵制还是要比没有好很多的。 所以他又装起了鹌鹑,建文帝也并不需要他说什么,只淡淡道:你可知道,朕为何一直压着你的殿试文章? 林方旭斟酌道:下官不知,想必圣上自有安排。 林方旭说完后,只见建文帝目露沉思,片刻后才道:确实有些安排,但为时尚早,现在你也不用知道,朕记得,你曾说过,自己读书是为了承先祖之志,到时你可不要忘 了才好。 林方旭听后面色慎重而坚定道:不敢,先祖之志,万死也不敢忘。 建文帝此时才面色微齐,稍稍满意道:行了,朕这里暂时也没什么事需要你,你去文渊阁看看,今天的票拟好了没?好了便给朕送过来。 林方旭躬身应诺,准备转身离开时,建文帝又似笑非笑说道:以前都是孔阁老送过来的,只是他年纪大了,前些时日又说自己眼睛不好使,所以你就替他代劳吧,想来他会感激你的。 林方旭:,林方旭还能说什么,领导交代的第一个任务怎么也得完成啊。 何为票拟?全国大大小小的奏章,由通政使司汇总,在送呈皇帝批示以前,先由内阁学士负责草拟处理意见,把批阅建议写在纸上,并贴在各奏疏的对面,进呈皇帝裁决,称之为票拟。 票拟终究不过是初步意见,最后的拍板定案仍决定于皇帝的批朱,所以以往都是由首辅负责送过来,在皇帝批示的前,还能再进一步阐述作出这种建议的原因,更好的说服皇帝。 然而皇帝现在不想听了,让自己的中书舍人直接去取,借此来表示朕对内阁有了很大的不满。 虽然任务很坑人,但大老板发话,马仔必须跑断腿,冲锋陷阵在所不辞,林方旭到达文渊阁大门外时,整了整衣襟,挺直腰背,精神抖擞地进去,准备和阁老抢差事。 进去时,几位阁老似乎刚刚争执结束,见到他进来,都有些好奇,管子仲,管阁老先笑着开口道:这不是新任中书舍人么?到这里来可是圣上有什么吩咐? 林方旭对着几位阁老行了参拜大礼后,才回道:圣上命下官来看诸位大人票拟好了没?让下官带过去。 商谭和孔玠等司值郎刚刚就在众位阁老后面,帮着写票签,贴票签,林方旭进来时也顾不上打招呼,突然听到他说是来取票拟,商谭第一个想的不是赶紧抄完、贴完,而是东升自从来京城,一直都在得罪人啊! 再老争执时脸色也不好,此时只是更黑了而已,只见那刻板严厉的脸上,满是冰霜,语气冰凉道:那要劳烦林大人等一会儿了,这几个小子怕是还没贴好。 商谭作为几个小子之一,偷眼看了看站在那里的林方旭一眼,心里哀叹东升这一路,风是风光了,但也四处危机啊,不知道姑父后不后悔将小云许给他。 董钦此时却面带微笑,温和道:既然要等一会儿,状元郎便坐下等吧,都是同僚,不必如此拘礼。 管阁老也在一旁帮腔道:就是,东升不要见外,坐下便是。林方旭早就在乾清宫门口站久了,巴不得能坐一会儿,也不管孔阁老黑不黑脸了,不客气地找了个位置做好。 林方旭想着,今天这也算是奉旨得罪人,自己选择的政治立场,也没什么好懊悔的,抱着这种心态,在孔阁老的冷脸下,竟和董、管两位阁老聊起闲话来,除了身体有恙的李阁老外,今日算是都见着了。 和林方旭不同,姜世云此时却有些不自在,原因是京营明日考核,下午便不训练,可以自行安排,连着三月的摸爬滚打,俗称军训,有时间自然是回家好好修整,可谁知家里却有客人。 原来是张少郎很喜欢林修安,想着他初来京城,赵郎君又要忙,干脆派车将两兄弟接来侯府玩耍。 姜世云回来时,没碰到他们,收拾洗漱好后,去姆父院子里,正好遇到林修安带着弟弟林修皓跟商郎君告别,见姜世云进来,张少郎君自然要为兄弟俩介绍。 林修安从未见过长得如此好看的小哥儿,便是在他心中最好看的姆父竟然也有几分 不如,姆父的好看是内敛的,可这位少郎的好看却是耀眼的,让人在人群中第一眼便只能看见他。 林修安正为盯着别人看而感到失礼窘迫时,听到张少郎君说:小安、皓哥儿,这位是侯府少郎,也是我家最小的弟弟了,你们就叫。 张少郎君话还没说完,本就忐忑的林修安,听说是小叔叔的定亲对象后,更是紧张得脱口而出道:见过小叔姆 林修皓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哥哥见礼道:见过小叔姆! 林修安听弟弟叫了人,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羞愧得满脸通红,眼里泪花打转。 姜世云听了两人的称呼,先是惊了一下,随后又有些尴尬羞窘,等看到自己未来侄儿快要哭出来的时候,才赶紧从身上摘了两个挂饰,上前递给两人道:我之前都在京营,不知道家里有客人,没准备什么好东西,这两个小玩意儿,你们先拿去玩吧。恩,过两天休沐,你们来找我,我带你们出去玩儿。 商郎君在一旁听得直翻白眼,竟敢当着自己的面暗度陈仓!哎,儿大留不住啊。 林修安不知道暗度陈仓,坐上侯府马车往家走时,拿着手里的平安扣,只觉得感动极了,心想未来小叔姆,可真是个很好的人啊! 林修皓此时才反应过来,犹豫道:哥哥,我们刚刚是不是叫错人了? 林修安淡淡地看他一眼,满脸笃定道:没有叫错人,只是提前了一点点时间。 第六十章 林方旭渡过了得罪人又出尽风头的一天, 回到家时, 大哥夫已经准备好了他喜欢的饭菜, 用热水温着,就等着他回来。 林方旭吃过饭后, 终于想起, 大哥还给自己安排了给侄子做教习的任务,将人叫到书房, 抽查了一下林修皓的学业,才安排道:我每天要去衙门, 你字已经认得差不多了, 白天就自己先看书,再练几篇字, 有什么不懂的,我下衙回来再给你讲。哥夫估计白天也要忙,也没人盯着你, 看不看书, 练不练字,就要看你自不自律了。可惜大哥回去前, 就给我说,许先生就是嫌你跳脱, 不自律才暂时没收你的, 真是难办啊! 林修皓最崇拜的人便是自家小叔叔,此时却见小叔叔一脸为难,仿佛自己多么的顽劣不可教导, 心里深受打击,同时又为自己被看轻而不服气,只闷头闷脑道:小叔叔你放心好,就算没有人盯着,我也会完成你安排的功课的!你等着瞧吧 林方旭见他一副努力要让人刮目相看的样子,也不再激他,只鼓励道:小叔叔自然是相信你的,以你的聪慧,只要认真用功,到时必能让人刮目相看! 林修皓瞬间觉得比起整天数落自己的父亲,小叔叔才是最理解自己的人,立马高兴起来,也不沮丧了,拍着自己没有二两肉的胸口保证道:我肯定用功,就算不为我自己,我也不能给小叔叔丢人! 林方旭无语片刻,行吧,就当是为了我吧,只要你认真读书就行。 林方旭搞定了二侄子出来,却看见大侄子等在书房门口,似乎是等了有一会儿,看见自己期期艾艾上前道:小叔叔,今天我和二木去武安侯府玩儿,后来遇到了姜少郎从京营回来 林方旭没听完便好奇道:哦,他训练结束了?是要考核了吗?他可有跟你们说些什么? 林修安看着两眼发光的小叔叔有些无语,心里却也不紧张了,背书一样,语气平淡,没起伏地说道:不知道考不考核,他没说,只说过两天休沐带我和木木出去玩儿。 林方旭听说要出去玩儿,心里算了算离月底休沐还有几天,好像也快了,遂高兴道:姜少郎热情相邀,不去也不好,到时候我陪你们去吧,京城皇亲贵胄挺多,是非也多,免得他一个人看顾不过来。 林修安很想说自己和二木都这么大了,不需要特别看顾,但看小叔叔很期待的样子,心里叹口气,又继续道:小叔叔,我最重要的还没说呢,我和二木今天给姜少郎见礼的时候,一时紧张,叫错了称呼,会不会惹人不喜? 林方旭显然高兴劲儿还没过,面带微笑不在意道:怎么错了?你们叫成什么了? 此时站在一旁的林修皓接嘴道:小叔姆,我们叫成了小叔姆。 林方旭也是脑子突然不太灵光,听他说完竟奇怪道:这不是没叫错么? 小叔叔!林修安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瞪着眼,生气地喊了一声。 林方旭这才反应过来,讪讪道:哎,我还当多大事,没事,没事,小孩子么,侯府不会跟你们计较的。 侯府当然不会为了这点事计较,林修安是怕会不会惹得姜少郎不喜,对小叔叔印象不好,但现在看来自己其实完全没必要说,小叔叔现在估计满脑子都是休沐出去呢,本来他也很期待的,但现在突然觉得不是很想去了呢。 林方旭现在确实满脑子都是休沐去哪里玩好,而孔阁老祖孙二人此时却满脑子都是他和圣上。 年轻人要更加沉不住气一些,孔玠从林方旭到文渊阁起,便有些心不在焉,回 到家后,终于忍不住道:爷爷,圣上为何会? 孔阁老却不想听他啰嗦,直接道:说自己的看法,不用拐弯抹角。 孔玠犹豫了一会,才谨慎道:圣上今天让东升来去奏章,是不是对爷爷有什么不满,还是对孔家有什么不满了? 孔阁老喝了口茶,懒散地靠在黄花梨木榻的靠枕上,语气闲散地问道:那你觉得,圣上对我有什么不满的? 孔玠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具体来,外面都说爷爷功高势大,连皇上都要礼让三分,可那终归是谣言。 皇权大过天,首辅又怎样,皇帝不高兴了,一样可以派个小小的新科进士打你脸。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孔玠不确定道:难道是因为和董阁老不合,觉得我们两家党争派斗太过了? 呵呵。孔阁老笑出声来,脸上满是戏谑,半点没有平时的严厉,说道:要我说,你们这一届新科进士,林家小儿的见识眼光真的是远超尔等。 孔玠也没有不服气,只安静地等着爷爷说下文,孔阁老揉了揉酸疼的腰,又继续道:我和董钦不合,不正是圣上想看到的吗?哼,圣上没有什么不满,他这是在借林家小儿,催着我们斗呢。 孔玠听完后神色凝重,语气愤懑道:爷爷不是一直在和董阁老斗么?去年不是还将爹爹从京城赶到去了地方么?这样难道还不够? 孔阁老看了他一样,也不说话,只闭了闭眼,感叹道:哼,坐到了那个位置,哪里容得你和稀泥,想要安稳,就别出头。 孔玠若有所思道:所以想要出头,就注定安稳不了吧。 孔阁老笑笑,感慨道:所以我说林家小儿远超你们啊,人家不但出了头,还找准了位置。你要好好学着点,人家比你还年幼呢,可却有胆得很,火中取栗啊,就看最后会不会引火烧身,呵呵,你爷爷我年纪大了,有人帮忙跑腿也没什么不好,,别急躁,先看看这风往哪边吹,再行动不迟。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比起孔阁老的欣赏,董阁老却不是太看好这位林家小儿,此时正跟董坤说道:你们那个同年,哼,眼前看着风光无限,却不知自己已经处在了悬崖边上。 董坤不是太能理解,疑惑道:怎么会呢,圣上不是很重视他么? 董阁老不以为然道:越是重用越是处于风口浪尖,一个小小的棋子罢了,你且等着看吧。 林方旭最后是什么下场自然不用别人担心,火中取栗也罢,站在悬崖边上也好,此时都还无从说起,因为皇帝这位执棋者,显然还没想好怎么落棋,或者说还没有找到落子的契机。 但林方旭知道,今年秋收过后,最好的契机应该就会到来,但上一世皇帝并没有抓住,以至于后来再想要达成心中所希冀的目标时,千难万难。林方旭这一世,便希望能促成这场生死棋,并在这场较量中得到益处。 没办法,身无长物,想要位极人臣,定要做一些常人无法做到之事,呵,再说,堂上几位阁老重臣,也没有哪个是安安稳稳,一帆风顺走到如今的。 姜世云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心上人正在筹谋着一场何等冒险的游戏?棋局?或者说权谋斗争。 他此时一会儿想着林修安兄弟的那声小叔姆,有些期待又有些难为情,一会儿又想着张舒云对自己说的话,有些难过又有些庆幸。 他也是今天才知道,张舒云为什么看自己不顺眼,沈定远被他爷爷送到辽宁卫历练时,刚好就在张舒云父亲麾下。 张舒云经常去父亲处玩耍,自然而然两人便熟识起来,沈定远被家里人叫回京城时,张 舒云也跟着一路追到了京师营。 张舒云刚开始只是不喜自己和沈二哥关系好,所以故意找茬儿,后来从辽宁赶到京城的张郎君禁不住自家小哥儿哀求,厚着脸皮想办法托人给沈伯母递了有意结亲的意向。 只是第二天,国公府便传出消息,打算给沈定远娶个腐书网出身的媳妇,算是婉拒了张家。 张舒云自然是伤心的,可他和自己一样,都是骄傲甚至有些自傲的人,做不出哭哭戚戚的事。 他现在也不找自己麻烦了,沈二哥最近也跟换了个人似的,也不说话,经常就默默地站在角落,目光追寻着那个刻意远着他们的倔强身影。 今天张舒云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自己和林方旭已经定亲了,便刻意找到自己,骂了自己一顿,大概意思便是,觉得自己和沈家一样,本身就是武将出身,靠军功挣饭吃的人,偏还想往自己脸上涂墨水,学那些负心薄幸的文人,好叫人看不出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叛徒。 姜世云觉得他大概不是在骂自己,能理解他的心情,但也觉得自己真冤枉,他喜欢林方旭又不是只因为他学识好,能让自己脸上有墨水,,那是因为什么呢? 姜世云抱着被子,将头埋在被窝里,悄悄咪咪地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到底喜欢他什么,翻来覆去纠结了半天,只得作罢,却不知自己即使熟睡,却依然笑得甜蜜。 第六十一章 幸福似酒, 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更加醇厚绵长, 不幸似伤, 会不会随着时间慢慢愈合,取决于你有没有机会将它淡忘。 幸也好, 不幸也好, 时间都不会为此停留,慢慢地便步入了盛夏, 阳光也不再像春天般和煦,如眼前的石榴花一样, 变得红艳热情, 似乎空气中也充斥着如火的味道。 姜世云和姜世武兄弟,便在这如火的氛围中, 缩在营房门口茂密的石榴花丛后,看着不远处张舒云和沈定远两人正在吵架吧?,应该是在吵架, 因为张舒云此时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热情爆裂地感觉下一刻就要动手了,瞪着眼, 咬牙切齿道:你别拿你母亲当借口,你自己承诺会娶我的, 既然你办不到, 我张舒云不是没脸没皮的人,也不是非你不嫁,劳烦你以后也别来缠着我了! 沈定远拉着转身欲走的人, 满脸苦涩道:小云,你别这样好不好?你再等等我,我会想到办法的,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张舒云背着他,偷偷抹了把眼泪,又声音沙哑,语气貌似强硬道:我就在京营,暂时又不去哪里,总之,你自己想办法去吧,别来烦我了! 张舒云说完,甩手离开,只留下沈定远不舍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见他真的不会回头后,便也不甘地离开了。 姜世武见人走远,才直起腰,原地跺了跺有些发麻的双腿,感叹道:没想到沈二哥去了辽东一趟,竟变成这样了! 姜世云看自家哥哥一眼,心想是啊,以前四处捣蛋惹事的沈二哥,居然也有为情所困的一天。 姜世武粗鲁地掐了一朵石榴花,满脸嫌弃道:沈二哥以前带着我们跟镇远侯府那几兄弟干仗的时候,多么干脆啊,说揍就揍,现在居然为了这么一点事便犹豫不决! 姜世云无奈道:这跟打架怎么能一样呢,是沈伯母不同意,难道要他跟自己母亲动手?到时候你看沈伯父不揍死他! 姜世武想着沈伯母说话斯文,却又让你无法反驳,无法拒绝的样子,心里有些打怵,只得同情道:幸好林家大哥不像沈伯母,不然你跟林小弟的婚事说不定也要黄。 这怎么突然转到自己身上了,姜世云想着沈定远两人不甘心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若是发生在自己和林方旭身上,额,不能想,差太多了,姜世武赶紧摇摇头,否定道:我和他不可能会这样的,他又不是沈二哥,在自己的婚事上一点也做不了主,再说,就算林大哥他们不同意,他肯定也有法子说服他们的。 是啊!那小子,奸滑得很呢! 姜世云话刚说完,便被这突如其来的附和吓了一跳,只见从石榴花丛另一边,走出两人,其中一人正笑着揶揄道:你就是林方旭那小子的未婚夫郎? 姜世云被他一句话羞得满脸通红,兄弟俩也不敢问两人刚才是不是也躲在花丛后,偷听沈二哥两人吵架,忙上前行礼道:见过大皇长哥儿,见过徐大人。 徐安笑眯眯地受了礼,又接着感慨道:哎,这么优秀的小哥儿,怎么就眼神不好,看上林方旭那个家伙了呢? 大皇长哥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样,笑着道:小云别听他胡说,听说你这三个月训练成绩不错,今日可要好好努力。 得到自己偶像的鼓励,姜世云激动道:恩!属下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徐安见武安侯府小哥儿一副自信飞扬,朝气蓬勃的样子,想着那日故意看自己笑话的林方旭,又使坏道:是啊,你可一定要全力以赴,争取以后品阶比林方旭还高,等那小子在官场混不下去了,就让他回 家带孩子去! 这什么仇,什么怨呢?!姜世云无语地看徐安一眼,嘟哝道:我不可能比他高的,他都是七品修撰了,我还什么都不是呢! 徐安刚要教育姜世云,不要这么没志气,你未来相公说不定过不了几天就只能回家吃自己了,话还没说出口,便被朱宣扯了一下,接着听朱宣说道:好了,考核估计快要开始了,你们赶紧过去吧。 见两人走后,朱宣才好笑道:怎么?人都走光了,你还不打算回翰林院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躲在这里偷看人家年轻人吵闹,你不嫌丢人啊? 徐安委屈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呀,谁叫沈家小子不选个隐蔽一点的地方。宣宣我不想走,翰林院也没什么大事,呆在那里多无聊啊,我就在这里陪你吧! 朱宣也不勉强他,只好奇道:你对林小状元是有什么意见不成,怎么好好的让人家回去带孩子? 徐安面上不再嬉皮笑脸,有些惋惜道:嘿,只是觉得那小子也算是个难得的人才,若是折在了这场旋涡中,未免可惜了。 朱宣想着皇弟的用意,也不好再说什么,干脆带着徐安去看那帮子新兵比试去了。 林方旭若是知道这些人的心思,只怕会觉得无奈,怎么一个个都不看好他呢? 真要说起来,他现在这份差事除了得罪孔阁老,倒是好的不能再好的了。 大魏立国不到三十年,南边世家侵田隐民无数,赋税年年不齐,北方蒙奴依然虎视眈眈,时不时还要越界挑衅一番,再加之不是北方干旱就是南方洪涝,赈灾官员又不给力,哦,还有西南等地土司猖獗,等等大事小事,每天各部转呈的折子,经过众位阁老合议好后,会由林方旭直接送到皇帝面前。 若只是送个折子,倒还算不上好事,但耐不住皇帝是个勤政爱民的,大事小事都要过问一下。 许多事情前因后果又很复杂,奏折上有时也写得不清不楚,皇帝自然需要再了解一下,因此林方旭每天的工作,其实就是在皇帝和六部、大理寺、督察院甚至五军都督府等衙门之间周旋,相当于一份跑腿的差事。 不要小看这份跑腿传话的差事,以前皇帝有什么要过问的,都是直接问孔阁老,孔阁老若是知道了便直接回答,若是不知道便派人去各衙门询问后再回答。 所以,老和现在传话的林方旭,其实都能间接影响皇帝的决策。 举一个很直观的例子,若是两个衙门打官司,皇帝让林方旭去分别问话,这时候林方旭如何回话,或者先回哪个就很有讲究了。 若林方旭真要偏帮哪个,凭他六首状元的才学,都不用歪曲事实,只需要巧妙的组织一下语言,说不定传到皇帝耳朵里,便会因果颠倒,重心偏移。 更别说还有个大家都懂,先入为主,后入为客的道理,有时候他先回哪个就已经算是偏帮了,所以林方旭这个小小的中书舍人竟也成了众人都不想轻易得罪的存在。 但偏偏就有那么些人想要尝试,还是在林方旭兼职中书舍人的第二天,起因是镇远侯府小公子,据说企图在霓裳阁门口调戏一名女子,和该女子的哥哥打了起来,双双被五城兵马司的人锁进了牢房。 小儿子嘛,自然比较宠溺,以镇远侯府的地位,将人从兵马司捞出来应该是很容易的,但偏偏他企图调戏的女子有个做御史的爹。 这算什么?抢劫抢到了捕快头上?总之就是捞不出来了。 武安侯酒后话多了一点,都能被那帮子御史参得闭门思过,何况你一小儿,硬是将这事参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每天多忙啊 ,林方旭看见皇帝读到两家人一个告状,一个求情的折子后脸都绿了,估计心里在骂人这帮子竖子,整天没是找事!这种事都要朕管! 皇帝再不乐意,但员工闹矛盾,老板还是要出面调停的,只得吩咐林方旭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方旭先是到的督察院,本想过后再去远一点的五军都督府找镇远侯,但没想到这位侯爷此时就堵在督察院门口。 那位女儿被调戏的御史叫康永年,督察院左副都御使,实实在在的三品大员,此时正指着镇远侯骂道:你个莽夫,堵在此处做甚?!就算如此,老夫也不会罢休的,你那纨绔儿子,就好好的呆在牢里吧! 镇远侯夏肃,除了超品二等侯爵外,还是正二品五军都督府佥事,何时被人这样骂过,此时怒道:我儿子又没对你女儿怎样,不过是隔着老远道了声好,便被你儿子打得满身是伤,如今还呆在牢里,你到底还想怎样?! 也许是武官比文官低一级,也可能是这里是督察院,康御史的主场,所以他并不怕这位比自己高一级的二品大员,等夏侯爷吼完后,只抱着手,眼神轻蔑地从鼻腔哼了一声。 在镇远侯气得快要揍人的时候,林方旭赶紧上前道:见过夏侯爷,见过康御史,下官奉圣上旨意,前来询问此事,不知两位还有什么补充要讲的? 镇远侯最先反应过来,竟一把抓住林方旭的胳膊,激动道:林家小子,我跟你岳父可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你可要帮伯父给圣上求个情!我家那小子就是贪玩了些,嘴上失了些礼数,如今也挨了教训,被他家儿子打得浑身就没一块好肉,能不能就这样算了! 林方旭听完,心想里纳罕,你家小儿子好歹也是出自武勋之家,难道和御史的儿子干架,居然还没打赢么? 不过还没等他惊讶完,康御史先不干了,不悦道:哼!嘴上失了礼数,你说得轻巧!大庭广众之下,难道不知女儿家名声有多重要? 林方旭看他痛心疾首的样子,其实挺想说,不管是前朝还是今朝,对女子其实没那么多教条要求,何况若真的只是隔着老远道了个好的话,真的影响不了什么名声。 康御史显然不像他这么认为,见夏肃还抓住林方旭的胳膊,眯了眯眼道:京师营的小哥儿不用顾忌名声,但我长在深闺的女儿却是不敢放肆不顾的!林修撰不会是做了武安侯府的哥儿婿,便忘了自己读书人的身份了吧?到时候可别故意偏袒谁? 林方旭心中大骂,都说御史嘴臭,果真如此!我做谁哥儿婿关你屁事!面上却笑着回道:十几年苦读,自是难忘。下官奉圣上之命,询问事情经过,自当如实禀告,由圣上裁夺,,下官人微言轻可偏袒不了谁。 林方旭听两人各执一词地说完后,便起身去了五军兵马司,先是向兵马司负责此事的人询问了事情经过,再去见了打架的两人。 果真如夏肃所言,夏家小公子鼻青脸肿,五官都看不出来地躺在那里呻吟,反之,康御史的儿子,除了脸上青了一块,似乎没什么事。 这武勋家的儿子长得文弱,御史家的儿子反而长得高高大大,难怪打不过啊。 林方旭打听好后便准备回去复命,其实在他看来夏家那个纨绔儿子,打了也就打了,被关些时日也是活该! 可惜,偏偏康御史说了那样的话,自己倒是无所谓,可他话里话外都是在影射小云,这就让林方旭不能原谅了,于是他是这样回禀圣上的。 夏家小公子见人姑娘美貌,隔着一丈远,道了声姑娘安好,被康家大公子暴打了一顿,,如今两人都还在五城兵马司牢房里,夏小公子似乎受伤不轻 建文帝听完后,感慨道:夏家那小儿,朕似乎见过,长得挺瘦弱的,年轻人慕少艾,只稍微失礼了一些,已经被打了,这康家还要怎样? 知道皇帝已经有了决断,林方旭便站在一边老实候着,果然没一会儿,他老人家便命两名小太监去两家传口谕,意思大概是,夏家小子虽然失礼,但也挨了打,武安侯府过后再道一回歉,这事便算了!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可见皇帝对这事是多么的不耐烦,这么多关系江山社稷的大事需要处理,谁耐烦管这种没意义的小事。 也可见林方旭这个小小的中书舍人是多么得不能得罪,说是被暴打又有什么错呢?武力值悬殊太大的两个人打架,弱的那一方可不就是被暴打么。 第六十二章 赵时悦引着姜世云三人进门的时候, 林修安兄弟正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两人小脸上都写满的哀怨, 见有客人进来,赶紧恢复正常, 礼貌问好后, 赵时悦才好奇道:你们小叔叔呢,他不是早就起了么? 林修安偷偷看了一眼未来小叔姆, 略带揶揄道:小叔叔早上起身时,不是千挑万选才决定穿那身月牙白的衣服么, 说是他穿着那身衣服最好看。可后来听二木说, 今天是要去香山下的庄子里玩,又觉得那身衣服不合适, 便要去换一身藏青的衣服。 赵时悦不解道:换个藏青的衣服要这么久? 林修皓小大人般叹了口气,无奈道:小叔叔换了藏青的衣服,又觉得那藏青的衣服不够鲜亮, 衬得人面色发黑, 就又回房,打算换回原来那身月牙白的。哎, 小叔叔平时也没这么讲究啊,穿哪一件不是一样的么? 赵时悦意味深长地笑笑, 说道:今天不比平时嘛, 平时都只能穿官服,也不需要为穿哪件衣服为难。再说无论男女、小哥儿都要为悦己者容嘛。 姜世云想到今天自己也是一早便起床,穿哪件衣服都觉得不合适, 然后让锦瑟他们翻箱倒柜的找了半天,莫名有些尴尬,又有些感动。 众人就在院子里等着,过了一会儿,在姜世武等得不耐烦,打算起身去找林方旭的时候,林方旭终于穿着他那身月眼白的衣服,手里拿着折扇,风度翩翩地走来。 可惜,除了姜世云,在场的几人心心念念的只有香山脚下的明媚风光,而耽搁了他们时间的林方旭,即使穿上那身月白色的衣服,衬得他再是如何的好风仪,现在也没有人欣赏。 香山离京城很近,山清水秀,景致美得很,还有多处温泉,很多皇亲贵胄在那里都置办有庄园别院。 武安侯府在香山脚下也有一座温泉庄子,冬日,外面银装素裹的时候,躺在暖暖的汤池子里,看着窗边绽放的红梅,院里挺拔的苍松,最是享受不过。 盛夏时节,虽然泡温泉不怎么和适,但隐藏在茂密山林中的庄园比别处都要凉爽一些,来这里避暑也是不差的。 庄子里草木繁盛,鸟语花香,最为耀眼的景致,还是那百亩荷塘,粉嫩的荷花正开得娇艳,间或还能看见几个早熟的莲蓬。 为方便主人若是心血来潮,想去荷塘里摘荷花莲蓬或者钓鱼什么的,管理庄子的大管事早已经命人提前准备好了船只,还找了几个会划船游水的健妇、夫郎候着。 在姜世武带着大侄子姜承祖跳上其中一只乌篷船后,林修皓也站在另外一只船上,大声道:小叔叔,快过来,我们去钓鱼吧!我还看到那边有几个莲蓬,可以摘嫩莲子吃! 林方旭看着热情的二侄子,摸了摸鼻子,给自家大侄子使了个眼色,林修安接到小叔叔的信号后,无语地望望天,不情不愿地走过去,爬到船上,对着自己弟弟说道:小叔叔不想去钓鱼,我和你去吧! 林修皓看了小叔叔一眼,见他此时正和一样穿着月白色衣裳的姜少郎并排站在岸上,遗憾道:我就说出来玩,不适合穿浅色的衣服,太容易脏,看吧,这下什么都做不成了,只能干看着。 林修安看看自家弟弟带着婴儿肥的胖脸,心中感慨,年幼无知也挺好啊,不需要懂那么多。十二岁的小哥儿,用着自以为沧桑无比的语调说道:是啊,小叔叔现在穿得再好看,也就只能干看着啊。 林方旭自然不会只是干看着,见两只乌篷船划远后,才走到姜世云面前说道:我小时候和二堂哥经常划着大爷爷家的乌篷船去钓鱼,我划得可好了,你要不要试 试? 姜世云在只剩下他们两人时,便开始紧张又期待起来,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期待什么?此时听林方旭说完,羞涩地点点头,跟着林方旭上了船。 林方旭客气地将划船的夫郎请了下去,自己接过船桨,竹篙往岸边的大石上一推,船便迅速离岸。 被请下去的夫郎,看着状元郎站在船头,将木浆摇动得飞快,自家少郎就坐在他对面,双手撑在膝盖上,微笑着轻轻仰头望着他,完全没注意到,状元郎划的方向跟二少爷他们完全相反,船儿飞快地往荷叶深处划了进去。 这可如何是好?虽然定了亲,可毕竟还没有成亲呢,万一有什么事?面相忠厚的农家夫郎,此时满脸都是担心忧愁,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跟大管事说一声。 大管事听后也很无奈,你跟我说,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还能忤逆了主子不成,好在自家少郎武艺高强,也是知道分寸的,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然而他家知道分寸的少郎,此时正头枕着林方旭的手臂,和他一起仰躺在船头,看着阳光从荷叶、荷花之间,洒落下来。 头顶翠绿连成片,中间点缀着或粉或白的荷花,漂亮极了,身下偶有鱼儿游过,有水花溅起,水面也泛起一阵阵涟漪。 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鲜花说不出的甜蜜,微风说不出的柔情,就连鼻尖的水汽也似酒香般醉人。 林方旭嘴唇轻轻擦过怀中人的秀发,心里想说三个来月不见,却似乎隔了好几年,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话在心间转了好几个圈,终归觉得太过轻薄,只低声问道:你京营考核成绩怎么样? 姜世云有些失望,总觉得此时不该说这个,可是该说什么呢,他自己也不是太清楚,只回答道:还行吧,我现在是百户了,不过,管着的百来人都是这次新招的小哥儿,整体实力在新兵中偏下,还要好好训练才行,不然下次武比若是垫底就丢脸了。 林方旭给他理了理头发,笑着道:我猜小云已经想好办法,知道怎么训练了,是不是? 姜世云得意道:那是!我刚任百户的第二天就想好了。我手下的小哥儿力量比不过那些汉子,但胜在身法灵活。我刚好在外公书房的一本古籍里看到一种三人阵法,最适合我们不过,若是好好练上几个月,到时候说不定能让那些鼻孔朝天的人大吃一惊。 林方旭侧过头,与他面对面,看着他神采飞扬,笑得狡黠可爱,眸中似有星光闪过,明亮又不刺眼,只想叫人收进心底,藏起来不叫其他人看见。 头顶的几朵荷花有的已经全部绽放,有的只张开了两三片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姿态迷人,但林方旭觉得这满塘的荷花,都不如眼前这朵好看。 那是个含苞欲放的花骨朵,颜色粉嫩,饱满得似乎马上就要破裂开来,林方旭忍不住凑近,轻轻地嗅着那包裹不住的芬芳,淡香中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里面定是藏着蜜糖。 林方旭被那,或许存在着的蜜糖引诱着,不由自主地将那饱满的花苞,含在口中,轻轻吮吸,辗转反复。 然而无果,那勾得人发馋的蜜糖似乎藏得很好,只得先轻轻啃咬,然后慢慢探出舌尖,见那花苞不躲闪,便乘机一举攻入,舌头卷着那柔软娇嫩的花蕊拼命吮吸。 终于尝到了!那是什么样的滋味,林方旭觉得自己被骗了,那不是蜜糖,蜜糖不醉人,然而他此时却已经醉的五迷三道,恨不得将自己的所有,自己的生命,自己整颗心都埋在这朵花苞下,守着他成长,守着他绽放。 两人在荷塘中缠绵时,不远处另一座更大,更宏伟的庄园里,上个月刚被封了王的三皇子朱显文,正站 在庄子里最高的阁楼上举目远望。 阁楼正对着的是大皇长哥儿朱宣的皇庄,而此时皇庄花园的凉亭里,正做着一位捧着书卷的小哥儿,隔得太远,看不清小哥儿的样貌,只看得出他身形略瘦,体态如竹。 霓裳阁老板武娘子,从进屋后,便安静地等在那里,不敢吭声,朱显文的心腹属下都知道,三皇子每隔一段时间,便要来这香山脚下,就这么远远的守着那徐家小哥儿。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有没有情还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皇哥夫徐大人肯定不会让自家弟弟的唯一血脉嫁到皇家,还是嫁给一个身处是非中的皇子。 许是日头太大,那身体羸弱,本就来香山静养的小哥儿被服侍伺候的人劝进了屋里,朱显文遗憾得收回目光,淡淡地问道:武娘子这么大老远的跑来,可是有什么事? 武娘子此时才上前回道:奴家之前跟殿下禀告过,打算和一位画衣服样子的娘子合作,这次也是为了那娘子的事来。 朱显文想了想,感兴趣道:是林小状元家那个被和离的二嫂吗? 武娘子恭敬道:是的,那娘子昨日来霓裳阁跟奴家提了一种经营方式,奴家觉得很是不错,所以特地来说与殿下听一听。 朱显文此时也无事,自无不可,命人给武娘子看了座,上了茶水,才让她慢慢道来。 武娘子便将艾晓雅提出,如何打造大魏朝的顶尖奢侈品牌的策划,给慢慢讲了出来。 朱显文听完,沉思了片刻,便笑着道:呵,这女子心大得很呢,这是打算利用霓裳阁为自己挣名声吗。本王的产业就算没有她那些宣传手段,没有她那些新颖款式,不也一样让京城的女眷趋之若鹜么,本王的名头便抵得上她所说的那个什么品牌效应了。 武娘子见殿下似乎不同意,打算再替艾晓雅解释争取一下,却被朱显文打断道:不过他那个品牌连锁专卖的想法倒是很新颖,只是现在却不是时候,等哪天本王从这刀尖火口上下来的时候,再考虑吧。 朱显文想着父皇这些时日的举动,心中有些暴风雨即将到来的错觉,不,也许这并不是错觉,想着最近很是风光中书舍人,朱显文又吩咐道:品牌什么的先不做,高级定制却可以尝试,但走秀这种不过脑子的想法就不要再提了,到时候让谁去走秀?奴籍女子或是戏子吗?这些人穿过的衣服样式,你觉得自持身份贵人会穿? 走秀这种事,不用殿下说,武娘子自然也知道是行不通的,但此时也只能听着,朱显文喝了口茶,又接着道:你让那女子先设计几套闺中小姐穿的衣服,董阁老府上过几日要办什么赏花会,我到时候命人送去给那几位表妹,正好就替你们宣传了。 武娘子听后,感激涕零地谢了恩,却又见自己主子脸色一变,严厉道:你想将生意做大可以,本答应给你的份子钱也不会变动,但若是因为你的野心暴露了我放在霓裳阁的暗探,那到时你挣再多的钱,怕是也没机会花了! 武娘子想着霓裳阁那一群长相普通,裁衣绣花样样精通的小哥儿、姑娘,心里有些害怕,再听殿下这么一说,忙跪下表态,自己绝对不敢坏了殿下大事,至于殿下具体有什么大事,其实她也是不知道的。 皇长哥儿的庄子里,有一处冬暖夏凉的院子,算得上是最好的住处了,徐慕轩此时便坐在这个院子的书房里,拿着手中的书卷发呆。 他父亲在外地任职时死于天灾,母亲当时怀着他,忧思过重,生下自己便撒手而去。他一出生便被大伯父接了过去,养在皇哥儿府里,大伯父家只有一个堂兄,但一家人都很疼他。 他和朱显文从小便是认识的,他知道朱 显文喜欢自己,他也心悦他,徐慕轩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心意,可也清楚地知道他们是有缘无分的,因为大伯姆的身份,因为他的身份。 他知道朱显文经常会来香山,就站在那座阁楼上看着自己,所以他每天都会去院子的凉亭里看书,希望他能看到自己。 徐慕轩放下手中的书,自嘲一笑,自己真是个卑鄙自私的人,明明没可能,却又不愿意放手! 没可能么?其实还是有可能的,可想着对自己视若己出的大伯姆,从小便被送到镇北侯麾下,和蒙奴铁骑对抗的堂哥,他怎么能为了自己的小心思,让他们为难,陷他们于旋涡之中。 朱显文并不知道心上人正在如何的自怨自艾,武娘子走后,他又站在阁楼处,望着那处的屋顶发呆,等着那人能大发慈悲地再走出房门,让自己看一眼。 武娘子走出庄子的时候,被盛夏的热风吹得冷汗连连,在贵人手下办事,一不小心怕就会万劫不复,自己还是不要自作主张的好,既然殿下说可以做高级定制,那就先让艾娘子画几套新款好了,其它的先放一放吧。 而她的首席设计师艾晓雅,此时正在和林方明争执,原因自然是林方明知道了此事,林方明觉得艾晓雅大胆有想法的同时,也觉得她经常干些不知死活的事。 他此时看着坐在对面的气呼呼的人,头疼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就不能跟我说一声呢?五仪县的事还没让你长教训么? 艾晓雅穿越到现在,也知道现在自己所处世界的规则和以前不同,很多事情并不是自己想当然的样子,可最近和霓裳阁合作的顺利,让她又重燃了希望,此时也不怎么听进劝,只回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也只是和武娘子提了提自己的建议,怎么做还不是要她自己决定。 艾晓雅见他还是愁眉苦脸的样子,自嘲道:那是皇子的产业,能从我身上贪图什么,再说我一个被和离的人,就算有什么事,也牵连不到其它人! 林方明到底政治嗅觉不够灵敏,只知道这样肯定不好,但有什么不好也说不出来,再听艾晓雅说提和离的事,更是不知道说什么。 就在林方明不知道怎么办,甚至打算去跟林方旭求助的时候,武娘子带来了消息,只说会先尝试定制,其它的以后再说。林方明一下子松了口气,只要不去做什么品牌,走什么秀,其它的就还好,定制说白了也只是画衣服样式而已。 艾晓雅却有些失望,这是她认为最好的机会了,可惜还是不行,不过因为武娘子话没有说死,她终归还是积极地去设计衣服了,想着等定制有一定名声后,再做大也不是不可能的。 第六十三章 夏日, 艳阳高照, 一高一矮, 一老一少的两个男子带着草帽,站在金光浮动的茶树中间。 老汉儿穿着粗布衫, 胡须只是粗粗打理过, 稍稍还有些打结,此时正用那双粗糙的大手, 小心又爱怜地抚摸着眼前的嫩芽,满脸喜悦地对着旁边即使只穿着普通棉衣, 依然颇有威严的青年说道:大少爷, 这片金丝茶算是长成了,明年应该就能出茶了。 林方勤在老王头心疼的目光中, 掐了一小片叶子放到鼻尖,轻嗅着道:恩,明年就开始制春茶吧, 至于要不要放出消息, 还是要等旭哥儿的消息,你们切记不得对外透露半点。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朴实的老茶农, 自然也知道财不外露,更加不会出卖对自己一家人都有大恩的东家, 正打算拍胸脯保证, 打死自己也不会说出去的,却听见远远有小儿呼唤着:大伯,, 大伯快过来,四木发现好东西了。 只见小小的人儿正趴在不远处的草丛里,顶着宽大的草帽,远远望去竟然瞧不见人,林方勤走过去,伸手戳一戳他撅起的小屁股,小孩一脸惊喜的抬起头,指着一丛白色的鸡枞菌,兴奋地邀功道:大伯,你看!我想要那只蛐蛐,它跑了,但是我找到这个了,好多菌啊!带回去给姆父炖汤喝。 怎么知道叫自己大伯,却还总是叫悦悦姆父呢?林方勤无奈地刮了刮这倔小孩儿的鼻子,笑道:你伯姆还没回来呢?我们带回去先洗干净,晒干好了。 四岁的三头身胖娃娃老实守在一旁,看着大伯和王爷爷动手将长长的菌腿从地里挖出来,然后赶紧接过来,放进自己的草帽里。 当日头慢慢升高,微风中的热度让人渐渐受不了的时候,林方勤正打算带着四木回家去,却见石添财匆匆忙忙地跑了上来,高兴道:大少爷,大少郎君回来了,已经到村子里了! 啊,姆父回来了,姆父回来了!大伯快拿上我的菌,我要给姆父的。四木说着便要往山下跑,被林方勤一把拉住,蹲下身,高兴道:你个小短腿能跑多快!快上来,大伯背你。四木赶紧爬到他背上,催着他快点出发的同时还不忘让石添财拿上那满草帽的鸡枞菌。 林方勤背着侄子走到祠堂门口大榕树下时,便看到自家夫郎正在跟大爷爷、六爷爷回话,旁边还站着包括父亲和大伯父在内的一众族人。 看见林方勤过来,大伯父招呼道:勤哥儿快过来,一起听听你夫郎说说旭哥儿在京城的事。 四木早已经迫不及待的跑过去,跟长辈们打了招呼后,便立即扑到了赵时悦的怀里,甜甜地喊了声姆父,赵时悦将他抱起来,小声地在他耳边说:伯姆给四木带了京城的点心,四木乖乖的,等会儿回家就给你吃。 四木听完,眼睛亮了亮,然后赶紧乖巧地坐在他怀里不说话,旁边大爷爷见此,笑了笑说道:刚刚不是说旭哥儿去了翰林院吗?后来怎么样了,还有他的婚事可是定好了? 夏日在大榕树底下乘凉的人很多,赵时悦将四木递给走到身边的林方勤,在众人期待又好奇的目光中继续道:旭哥儿一开始是在翰林院任职,但后来他又给我说暂时不去翰林院当值了。 众人听到此心都提了起来,林成文更是皱了皱眉头,好端端地怎么不去了,可是有什么事不成,好在又听赵时悦继续说道:说是圣上下旨,让他兼职中书舍人,具体做什么我也不知道,总之倒是比在翰林院的时候忙了很多。 既然是圣上的旨意,想必肯定是得到重用了,只是中书舍人这个官职却没有听说过,众人一时不解,都望向林成文,哪需要林成文亲自解释,休沐在家的林方 启已经兴高采烈,眉飞色舞地说道:中书舍人品级虽然不高,可却是实实在在的天子近臣,圣上批阅的奏折都要过他的手!就连内阁阁老若是有事禀告,都需要他向圣上转达! 豁! 众人并不懂天子近臣的厉害之处,但听说能周旋在在阁老和圣上之间,必定是顶顶厉害的,一时间惊叹不已,唏嘘声不断。 林母最关心的却不是这个,见众人都在讨论天子近臣的事,不得不自己开口问道:悦悦,那旭哥儿的婚事呢?可是定下来了? 众人见说到了小辈的婚事,便也不好再听下去,一时间大部分人都散了去,说是该回家吃午饭了,只留下嫡系亲近的几房人在那里。 林成文并没有什么避讳的,直接问道:婚事流程到底走到哪一步了?武安侯府可有给你为难的? 赵时悦想着他们走时还拉着木木手不放,一个劲儿说着下次再来玩儿的张少郎君,笑道:侯府的人都很和善,并没有什么为难,我走时已经下了聘礼,具体婚期暂时定了三个,我拿回来给父亲、母亲你们看看,看选哪一个合适,定好了再给侯府回话。 听到这里,便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了,看着面带疲色的夫郎,林方勤赶紧找了个借口,将人带回去休息,只留下大爷爷等人还想再讨论一下中书舍人这一职位的远大前景。 赵时悦看着眼前殷勤的一大一下,大的给自己倒茶水,小的捧着一草帽鸡枞菌献宝,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笑道:你怎么就一点不担心旭哥儿的婚事啊,你就不怕武安侯府反悔么? 林方勤想了想了,语气颇为坚定地说道:不担心,我相信旭哥儿的本事! 林修皓想着从香山回去后,把小叔叔防贼一样防着的武安侯郎君,捂着嘴笑出声来,却连累父亲被姆父瞪了一眼。 四木见大人们都不理自己,忙抱着赵时悦的腿,撒娇道:姆父,四木明年也要跟二哥去蒙学么?可以不去么? 赵时悦知道他并不是真的不想去,只是想引起大人的注意,便让木木拆了一盒点心,拿了个枣花糕给他,笑着道:不行,必须去,林家儿郎都要读书。四木满脸无奈地点点头后,便接过枣花糕甜甜滋滋地啃了起来。 林方启现在的心情却没有那么甜,因为他大嫂此时正在对面语气夸张地说道:旭哥儿从小就聪明,果然是个有本事的,这下算是出人头地了,二弟打小就和他关系好,等二弟也中了进士,以后就有照应了。 还是秀才的林方启觉得压力有些大,想着自己每次月考的成绩,觉得自己还需要努把力,余悠然坐在一旁,看他面色愁苦,拍了拍相公的胳膊,给了他一个无声的安慰,心里却对自己这个大嫂非常不满。 呵,细数历朝历代有几个六首状元,再看有多少人白发苍苍还在参加童生试,当进士这么好考不成! 进士不好考,如同今年的秋税不好收,眼看夏天便要过去,李县令并没有在衙门为着一方百姓贡献精力,而是跑到了栖霞书院,乌纱帽丢在一边,衣襟大开地坐在许昭对面,豪饮了一盏凉茶,才痛快道:还是你好啊,就在栖霞书院教书育人,不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烦心,也是悠哉。 许昭放下手中的笔,看着他冷笑了两声,嘲讽道:教书育人可不是我的初衷,你闲的没事干了,跑我这里来说风凉话?! 李县令苦着脸告饶道:哎呦伯道,我哪敢说风凉话,我这是发自肺腑的赞美呢,你可是教出六首状元的人,现在江浙一带,谁不知道你的大名! 呵许昭翻个白眼,继续拿起毛笔,批阅起眼前的文章来。 李县令等了一会儿,确定他真的不会主动搭理自己后,凑上去,夺过他手中的笔,搁到笔架上,严肃道:伯道,我们之间也不讲那些虚的,我这次来找你,就想让你给我想想法子,今年秋税该怎么办? 许昭怜悯地看他一眼,不知道是在可怜自己这个左右为难的同窗,还是在为因为谷雨不足,而粮食减产的百姓发愁,过了一会儿,许昭才接话道:你不是已经打定主意了么? 李县令苦笑道:呵,世人都说江南等地水土丰茂,又有多少人知道这传说中的鱼米之乡,有多少普通百姓在为三餐不继而发愁。 许昭想着那锦衣玉食的江南世家,心中无奈,这便是江南的现状,世家官宦霸占了大部份良田,却因为身有功名,不用交税纳粮,朝廷压在江南等地的赋税任务便分摊到了本就地少的普通百姓身上。 往年风调雨顺问题倒还不显,今年谷雨迟迟不至,最后稀稀疏疏的下了两次便收场,许昭特意去自家田庄看过,今年收成注定不会太好了。 最终是将百姓收刮干净凑齐朝廷赋税,还是给百姓留有余粮,自己考评得个下等,就看百来个县令的良心取舍了。 第六十四章 李县令作为很有政治报复, 但良心又还剩不少的官员, 他是痛苦的, 他做不到从百姓口中夺粮,也办不到默默无闻背锅。 江南世家, 他们瓜分了鱼米之乡的大部份油水, 他们会为了一些利益相互倾轧,但当有人要动他们仓中粮, 口中食时,他们又会瞬间团结起来, 一致对外, 是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 典型代表事件,便是先帝决定要打过江南时, 董家牵头,一群人齐心合力捉了衰帝一家投献,用旧主全家的性命, 保全了自己, 没有落得跟北方被清隐田,查隐户的下场。 先帝爷后来肯定是后悔了的, 估计想着当时真不该顾忌名声,也不该怕伤了国家元气, 就该一鼓作气, 彻底清光那些沉疴毒瘤的,也不至于留下这么大的隐患。 许昭看着同窗满脸不甘心地颓在那里,问道:这次江南雨少, 粮食减产范围如此之广,你说其他县都会怎么办? 李县令想都不用想,嘲讽道:朝廷只按照登记在册的田亩征收赋税,却不知道大部份田亩都在那些不用交税的人名下。朝廷只要有足够的钱粮入国库,哪管这些钱粮出自哪里!当地父母官又有哪个,有胆子跟那些个世家伸手,没见人家领头人还在内阁么?说起来你我的家族不也在此列么?! 李县令沮丧地靠在太师椅上,无限悲哀道:碰不得啊,碰不得,没见势大如孔首辅都不愿意出头么?你看吧,最终还是要从百姓身上吸血。 什么样的人活得最痛苦?坏,坏得不彻底;好,好得又不全面。 李县令恰好便是这种不好不坏的人,幸运的是他有个能教出六首状元,见识不凡的好基友,只听他好基友怂恿道: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依我之见,为何不直接一些,干脆就将这些个沉疴毒瘤直接甩到朝堂诸公面前,圣上说不定就希望看到这样呢。 李县令这时候不痛苦了,却被惊吓得差点跳起来,有些哆嗦道:伯伯伯道,这怕是太冒险了吧,那些人不得活撕了我啊?! 许昭嗤笑道:谁让一个人去做了,你也太高看自己了,竟觉得你一人便做得下来了?!附耳过来 几日过后,栖霞书院门口,纸墨铺子老板对着店小二叹气道:今年夏天真的是太热了,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一次见到,你看就连栖霞书院的学生都放假了。 热倒是真热,但放假却不是因为这个,而是他们的先生有事要忙,早两日前,便已经离开了五仪县。 金华府到杭州的官道两旁是连片的水田,长得稀稀疏疏禾苗在烈日下显得无精打采。 田头处的水车旁,挤满了等着汲水的百姓,但大多数人早已经等不急了,正挑着担子,一趟趟地从河边往田里担水,生怕晚了一时半会儿,便没了过冬的口粮。 许昭站在官道边上,看着几个光着屁股,穿着粗布小褂子的孩子,大一些的抱着木盆,小一些的捧着瓦罐,小心翼翼地跟在长辈后面,心里泛起了无尽的酸楚。 许昭的小厮看了看自家老爷的脸色,小心提醒道:老爷,吹风了。 许昭似乎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只看着那个三四岁的小儿,因为将瓦罐里的水不小心倒在了别人家的田里而沮丧不已,旁边的大人也顾不上安慰他。 突然,天边响起一道惊雷,微风也变成了狂风,吹得云层翻涌,吹得禾苗沙沙作响,没过一会儿便有豆大的雨滴,陆陆续续往下落。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田里的百姓都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个呆呆地望着天空,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三四岁的小儿,只见他将自己的 瓦罐顶在头顶,高兴地蹦着,跳着,欢呼着:下雨啦,下雨啦! 许昭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了一眼要么击掌欢呼,要么跪下谢天谢地的百姓,转身道:走吧,是时候了! 对啊,是时候了,许昭翻身上了马车,脱掉身上外袍,想着在金华府与苏大人的谈话,心里微微动容。 到现在他还记得苏知府听他说完后的亢奋神态,以及那番斗志昂扬的话:伯道放心,老夫这一大把年纪,庸庸碌碌地混了这么些年,临到要递辞呈了,还能为百姓请命一回,老夫就是舍了这身官皮又如何,只是伯道别是诓老夫才好。 许昭自然不敢诓他,若是一直不下雨,彻底绝了收,倒还给了那帮人钻空子的理由,老天爷不赏饭吃,朝廷又能怎么样呢?只能彻底免了赋税,这样他们也不用再去压榨百姓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只有朝廷财政吃紧。 现在好了,因为这场及时雨,粮食减产不绝收,没了减免赋税的理由,他倒要看看他们打算如何收场,多半还是会像往年一样,一群人团结一心,欺上瞒下地从百姓口中抢!怕是由不得他们了! 这一场雨下得真是时候,许昭顶着这一场及时雨,隔了许多年,再一次踏入了商府,拜见了自己的授业恩师商仲淹。 师生两人关起门来,谈了些什么暂且不提,只知道出来时,许昭眼睛发红,并在商府住了下来,接下来商府的客人便多了起来。 远在京城的林方旭还不知道他恩师和师公正在为他一直等待的契机而谋划,当然他上辈子其实也不知道,那个契机的背后有自己恩师的推动。 难得的休沐日,他还在睡回笼觉时,听林方远禀告,说是姜公子来了,他还以为能看见小云。 哎,林方旭无精打采地坐在姜世武对面,心里感叹着,自从香山回来后他都多久没看见小云了?! 姜世武却不能理解他的思念之情,粗暴地拍了他一把,说道:嘿!发什么呆呢?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说话? 林方旭揉了揉被拍疼的肩膀,无辜道:你问我什么来着? 姜世武没好气道:就是陈恺和商婉君两人是什么时候看对眼的啊?! 林方旭惊奇道:你怎么知道他们看对眼了?! 姜世武终于忍不住,怒道:我刚刚不是跟你说了!他们两人前两天定亲了么!肯定是早就看对了眼儿,哼,两人在杭州时便经常一起玩儿,我早就察觉不对了。 林方旭满心无语,虽然他自己早就猜到这是迟早的事,还是附和道:你真睿智啊! 姜世武见他这样,也有些无趣,没意思道:算了,不说他们了,反正小云现在也跟你定亲了,他们怎么样也武安侯府没关系。 这才对嘛,林方旭配合地转移话题道:听说显思兄也打算搬出侯府了?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姜世武无聊道:是啊,许世兄搬去他大伯宅子里住后,表哥一个人便有些不自在了,大舅舅又总是来带话,让表哥住到他那里去。说是亲伯父家不住,长年住在外嫁的姑姑家,像什么话?切,就他家那一屋子假正经,谁愿意去住啊,表哥干脆也出去租了个院子,过两天便搬过去了,离你这里还很近呢。 这些林方旭其实早就听商谭说过了,说起来商大伯说的也没错,只是性子合不来也是事实,短住没什么,长期还是算了。 姜世武又和林方旭聊了一会儿京营训练的事,说了自家小弟搞了个什么阵,前几日训练时被大皇长哥儿瞧见,得了大皇长哥儿的嘉奖。 但在他看来,小弟那个什么阵就跟闹着玩儿似的,三个小哥儿背靠背站在一起 ,绕来绕去跟跳舞似的,当然他家小弟自然是不同意他的看法的,还因为他说的这些话,这段时间都不带他玩了。 林方旭听他抱怨玩后,留人吃了午饭,才送他出门,临上马前,姜世武才一拍脑门,从怀里拿了个荷包出来,一脸庆幸道:瞧我!差点忘记了,姆父最近在逼着小云做女红,这个荷包是他亲手做的,我出门时,他让我带来给你。 林方旭接过荷包,差点脱口大骂,尽说些无聊的八卦废话,这么重要的事你却居然差点忘记了!真是个靠不住的家伙啊! 巴掌大的荷包,用靛蓝色绸缎做的底,上面绣着红色的并蒂莲?也有可能是牡丹花?当然这么一大朵肯定不是梅花、桃花之类的,也不可能是鸳鸯、白鹤这些活物,总之,不管是什么,反正好看得很。 林方旭珍而重之地将荷包收了起来,想想又让林方远找人打个络子准备挂在腰间时,却不知江南各地是如何的暗潮汹涌。 商仲淹师徒两人该串联都已经联系过了,志同道合的人大部份都一拍即合,但也有少部分似乎有些犹豫,动作太大,也让其他人隐隐察觉到了一些情况,只是并不明了。 就在这暗潮涌动,危机四起时,许昭有些犹豫道:恩师,您说我要不要给旭哥儿捎个信去,他现在是中书舍人,到时也好帮忙周旋一二。 商仲淹好笑道:现在这当口,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你放心好了,你那个徒弟可比你滑头多了,不用说,他也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第六十五章 拇指坡上的普通茶苗已经长成, 林方勤现在也不用四处收鲜叶, 少了一些奔波, 只是找人采摘的时候需要花些功夫,全家人出动不说, 还要注意雇佣的人不能四处乱窜。 等忙完秋茶的制作后, 县城里的收粮官也到了林家村。 比起其它地方,林家村因为有河从村中穿过, 粮食收成倒没有受多大影响,但作为常在外面跑动的人来说, 林方勤自然知道林家村以外的地方是个什么景象, 今年一亩良田,怕是收不了几斗稻谷了。 大魏朝赋税并不高, 经过几次调整后,到现在,朝廷规定的赋税大约是三十税一, 一年交两次, 夏天麦子成熟的时候收一次,秋天水稻成熟的时候再收一次。 风调雨顺的时候, 哪怕是最贫瘠的土地,一亩最少也有一石的收成, 像林家村那种沿河的肥沃良田, 每年收三石稻谷是常有的事。 按照朝廷三十税一的标准,三十亩地征收一亩的粮食,上等地一般按照两石二斗粮食的标准手收, 下等地按照八斗的标准,新开的荒地、山间的坡地、养鱼的水塘等又是另外的算法。 但不管怎么算,总得来说,若真的只按照朝廷规定的标准交税,那委实算不上多,百姓不说家家富足,但只要勤快辛苦一点,家有余粮还是容易办到的,可惜就林方勤所看到,所听到的实际情况,却并不是如此。 南北刚统一时,朝堂北方士族势力庞大,江南等地前两年还能三十税一,但随着南方世家渐渐步入朝堂后,土地兼并、隐田隐户等问题也不再遮掩。 一年年下来,普通百姓除了朝廷赋税外,每年还会有许多加饷和分摊,到先帝晚年时期更是越演越烈。 就五仪县一地来说,先帝病重的那两年,杂七杂八的各种税交下来,地里的产出甚至要少上一半还多,直到当今圣上登基后,才慢慢有所好转。到李县令在任时,每年差不多是十五税一的样子,比起杭州、金华那些世家扎堆,十税一,甚至八税一的地方要好很多了。 勤劳一点的农户,若是风调雨顺,再加上没病没灾,每年即使多交这么些杂税,除了年底没什么结余外,倒是还能每天三餐都吃得上杂粮饭,偶尔还能买半斤肉,全家人打个牙祭。 但就今年这样的产量,地少一点的人家怕是只能顿顿喝稀粥,勉强混个水饱,只要不饿死人,家里不减丁便是天大的幸运了。 但林方勤知道,现实情况怕并没有这么美好,粮食减产了,税收必定是要提高的。隐田隐户多,普通百姓十亩地交一亩地的税,才能凑够朝廷赋税,那现在呢? 今年一亩地的产量还没有去年半亩多,遵照江南赋税的潜规则,林方勤觉怕是五仪县都要改成八税一,甚至更多了。 林家今年是不用交税的,原因是他家小弟挣气,林家现在也算是官宦之家了,属于特权阶级,但即使如此,林方勤也不能安心的置身事外,毕竟林家大部份族人还是要交税的。 林方勤将家里的炒制完成的秋茶送到岳父那里,回家的时候,收粮官已经领着粮差运了粮食回县城。 赵时悦在林方勤进门时,便迎了上去,在林方勤耳边低声道:你总算回来,大伯父让你回来便去他那里一趟,我瞧着似乎有什么急事要跟你商量。 林方勤估摸着是粮税的事,不知道今年又加到了多少,等他到大伯父书房时,大爷爷、六爷爷都在,三位长辈都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林成文一直认为林方勤是方字辈儿郎里最担得起事的,也非常看好他,直到林方旭考中状元后,林成文便彻底决定,培养他作为林家宗族负责人,也就是未来 族长。 所以当林方勤进门后,林成文有意考验锻炼他的判断力,也不多解释,只告诉他今年赋税并没有增加,甚至还减少了,按照十八税一的标准收的粮。 林方勤听完后皱了皱眉头,他倒没有因为自己之前猜测错而气恼,毕竟能减赋税是好事,谁又愿意看到饿死人呢?!他只是觉得不合常理,不合那些世家的做事风格,总感觉哪里不对! 六爷爷和他想法一样,此时眯了眯眼,严肃道:减了百姓的粮,那缺的税粮从哪里来,总不可能他们自掏腰包吧!这事有蹊跷啊! 林成文等人自然也是这种想法,心思重的人,面对别人突然递过来的馅饼难免要多想一些,这个馅饼会不会有毒,吃不吃得? 林方勤想起年初去京城看完旭哥儿时打听到的一些传闻,以及旭哥儿私下告诉自己的一些事情,笑了笑,宽慰三位长辈道:今年气候不好,估计是有些人动了恻隐之心吧,我们普通老百姓收着好处便是,倒不需要担心这么多。 林成文却接受他的宽慰,只觉得这小子是故意的,气恼道:你小子装什么蒜呢,是找你来说这个的吗?你平时跟旭哥儿有书信,又总是四处跑,就没点其它想法! 见把大伯惹急了,林方勤也收了笑脸,郑重道:旭哥儿很多事没有明说,倒是隐隐提过,圣上对江南世家不满,但眼下的事肯定跟圣心无关,不过应该也并不是一点联系也无。 林方勤思考了一会儿,又接着道:侄儿刚才说有人动了恻隐之心并非玩笑话,怕是真的有人看不下去,要拿挑破江南加饷侵田这些事了吧。 都不是没见识的人,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屋里的气氛也有些沉闷,林成文觉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杯想润润嗓子,可惜揭开盖子才发现杯子早就空了,有些烦闷地将杯子重重磕在了桌案上。 林炳光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平时精神矍铄的老人,此时却恍惚道:我才四五岁的时候吧,头两天一家人还聚在一起吃饺子,突然一天就兵荒马乱地收拾东西,连夜回了林家村。脚还没落地的时候,爷爷又领着父亲离开了,只留下一群妇孺孩童。过了三四个月,爷爷和父亲才扶着太爷爷的棺椁回来。 林炳光说到这里时,声音有些暗哑,眼睛也有些发红,缓了一会才继续道:都说太爷爷青史留名了,林家也跟着得了名声,可我从小到大却只看到了林家是如何地被那些人排挤打压,爷爷父亲是如何为族人前途四处奔波受辱,族人又是如何艰难地护住传承不断!够了!够了,为民请命这种事,林家已经做过一次了,这回就让别人去吧。 林炳耀或许是大半辈子都在走南闯北,见过的起起落落要更多些,内心也更强大些,此时虽然也有些心酸,却还能玩笑道:呵,大哥你真是想太多了,以林家现在的境况,就出了旭哥儿一个小修撰,你就算想参与,人家还不一定乐意带你玩儿呢。 林方勤看过自家小弟默写的殿试答卷,想着里面所答的内容,再看看大爷爷被笑嘻嘻地六爷爷挤兑地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突然有些心虚,低着头不敢多话。 可惜林成文却不放过他,问道:勤哥儿,我们这些人,大半辈子都快过去了,怎样也都无所谓了,若真的有什么事,宗族里还要你们这些年轻人自己拿主意才行。 林方勤听完后,将旭哥儿的事先丢在一边,毕竟隔得太远,也管不到他,自己先把眼前的事安排好再说,便对着大爷爷郑重道:大爷爷,正如六爷爷所说,以林家现在的境况,应该不会有什么牵连。只是前些日子听说有些族人想要将土地投靠在旭哥儿名下,孙儿认为此事怕要缓缓,眼下怕是不行的。 林炳耀听完后赞同道:恩,确实需要缓缓,这次若是真要拿隐田做文章,林家还是不要去赶这个风口的好。 林炳光不用考虑也同意道:交了这么多年税,也不差那几年,放心好了,我会跟他们讲清楚利害关系的。 几人将该考虑的事都让林方勤陪着他沿河走了一会儿,又交代林方勤这些时日,多多打听一下别处是怎么收的税,还有各地有没有异常的情况。 林成文给侄子安排好任务后,才语重心长道:勤哥儿,你大爷爷说的一些话,你不必太在意,他年纪大了,难免太过于感伤过去。有些事情不是你想避开就沾不到你头上的,你可以写信给旭哥儿,让他见机行事就好。 林成文见大侄子面色诧异,笑道:怎么?奇怪伯父为何这样说?呵呵,江南这片土地,真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你觉得以商家和许家的地位会不知道?商老爷子是旭哥儿的师公,许昭更是他的授业恩师,旭哥儿现在又兼任中书舍人,绕不过去的。不过你大爷爷担心的也不无道理,林家眼看就要起来了,你还是要告诉旭哥儿,一定要量力而为,切不可冒失。 第六十六章 林家这两年陆陆续续添了好些人, 房子便有些住不开了, 后来林方勤做主, 在原来的大四合院后面又加盖了一进,林家人便都搬去了新盖的更大, 更精致的内院, 前院除了客房和书房,只住了赵娘子一家和老王头一家。 秋日的天空格外澄澈, 月朗星稀,月光从窗户照射进来, 满室皎洁, 新盖的房子仔细闻,似乎还飘散着一股若有如无的桐油味儿。 赵时悦从孩子们的屋里回来时, 林方勤刚把给旭哥儿的信写好,见他进来,笑道:都睡着了? 赵时悦笑着回道:恩, 睡着了, 你从大伯家回来便有些不对,是有什么为难事么? 林方勤也不诧异, 这几年他多少也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但也只是对外人, 至少自己是喜是忧就从来没瞒得过悦悦, 不过这件事却不适合说给他听,林方勤只得解释道:现在倒没什么麻烦事,只是估计将来会有, 嘿,其实说来说去,也只能顺其自然,现在还不好下定论。 有时候枕边人对你的隐瞒,不一定是坏事,赵时悦觉得也没必要非得问出个所以然来,只笑着道:既然没发生,那我也不问了,不过我这里有个已经发生的事情,你要不要听听? 林方勤见他脸上写满了我很想说给你听,哪里敢拒绝,不得不不主动开口道:什么事啊? 赵时悦立马来了兴致,坐到林方勤旁边,一脸八卦道:今天早上你跟父亲去茶铺的时候,我和姆父聊了些家常就提前回来了,不过姆父却给我说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赵时悦说到这里还留了悬念,停下来看着林方勤。 林方勤: 林方勤无奈道:什么有意思的事啊? 赵时悦又接着道:姆父也是听刘太太说的,说是肖姨娘前些日子带着她女儿刘明珠去杭州玩儿,在灵隐寺上香时,刘明珠的衣服不小心沾上了寺院新刷的红漆,便到后院客房准备换掉。结果原来住那客房的一位秀才有东西落下了,回来找时刚好撞见脱了衣服的刘明珠。 赵时悦摇头感叹道:姆父说刘明珠已经和那个秀才定亲了,肖姨娘终于还是如愿地找了个读书人做女婿。 林方勤见自己夫郎感叹完,居然自顾自地笑得开心,也不关心自家相公其实一点也没领悟到这件事有意思在哪里。 这要是换了林方旭估计就会知道这件事有意思在哪里了,有意思在,上辈子也出现过一模一样的情况,而那个回去拿东西的秀才便是他。 上辈子艾晓雅说二哥给他买支狼毫,就放在客房桌案上,问他离开时有没有记得拿? 你放时也没有打一声招呼,谁记得拿?所以他就回去拿了,然后坑了自己一辈子。 林方勤自然不知道自家弟弟上辈子的糟心婚事,只觉得悦悦自从过了三十岁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爱说一些家长里短的无聊八卦。 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开心或者伤心都会跟自己撒娇,甚至抱着自己亲一下,他现在说完别人家的闲事,自己笑完后,竟然就打算去睡觉了。 林方勤郁卒了一小会儿,几步上前将正在脱衣服的人一把抱起来,丢在床上。 啊!赵时悦惊呼道:林方勤!你做什么呢? 林方勤一把将帷帐关上,迅速压上去,做什么?呵,失去的福利,他要加倍找回来! 东升吾弟 别来良久,不知汝境况如何,万事可否顺遂? 家中父母身体康健,幼儿活泼,一切皆安,勿念。 却有一事,为兄深感蹊跷,不得不写信告之。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今年天公不作美,江浙等地多有减产,五仪县县尊没有提高分摊和加饷,反而降低了赋税,为兄深感此事非同小可,汝定要早做打算。 若有变故,切记要明哲保身,不可贪功冒进 林方旭将大哥寄来的书信,反复读了两遍后,放到了烛台前点燃,明亮的火苗映照着他平静无波的脸。 若是走漕运的话,运送秋粮的队伍怕是已经快到京城了,林方旭第二天依然按部就班地去给皇帝跑腿,匆匆忙忙地往文渊阁赶去。 他今天上午已经在文渊阁和乾清宫之间,来回跑了两趟了,等他第三次走近文渊阁时,两位阁老还没有吵完。 孔阁老此时义正言辞,慷慨激昂地质问道:董袭小儿!老夫虽然管着兵部与武官联系多一些,但也容不得你如此污蔑!老夫主张先修缮城墙隘口,怎么到你口里就成拉拢武官,意图不轨了!难道要我大魏儿郎毫无屏障所依地跟蒙奴铁骑对抗不成!也只有你们这些南逃的懦夫,才说得出这种话! 最后一句话一出,气氛瞬间有些冷凝,痛脚被人一踩再踩,董阁老也维持不住平时的儒雅温和,脸色铁青道:首辅大人辅佐先帝与蒙奴周旋,功劳之大,袭自是比不得,可扬子江这两年水患严重,前朝时修建的河堤早就破败不堪,雨量稍微大些,下游便是一片菏泽,上千万的无辜百姓受害,朝廷难道要弃他们不顾不成? 李阁老此时站出来和稀泥道:两位稍安勿躁,不如让户部再仔细盘算盘算,看还可以从哪里再挪动一些钱粮出来。 阁老也论资排辈,其中资历最浅,辈分最低的管阁老平时最为低调,此时却没好气道:李大人,在下就管着户部,早就已经盘算过许久了,户部实在是没钱了,您要不要亲自去户部库房看看? 孔阁老似乎还在为董袭的污蔑生气,一掌拍在书案上,大声道:林家小儿你过来! 林方旭本来和商谭、孔玠几人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看观政,闻言迅速上前去。 那些是贴了红的。孔阁老指着一堆奏折说完后,有拿起手边的两份递给他,语气不满道:至于这两份,你直接跟圣上回话,就说内阁意见相左,无法给出定论,只能请圣上亲自裁夺了。 林方旭抱起一堆奏折,并将那两份放在最上面,匆匆赶往乾清宫,勤政爱民的皇帝陛下,已经让他催过两回了。 放在上面的两本奏折自然最先被老是如何争吵后,皇帝突然问道:东升年纪小,没见过蒙奴铁骑,朕就亲眼见过他们如何劫掠百姓,如何杀人如麻,最后在汉人军队的重重包围之下,还能有大约三分之一的人脱身跑回草原,你能想象他们战力有多强吗? 林方旭恭敬道:臣虽有幸生于太平盛世,但年幼时也曾不自量力地分析过当初的兵力悬殊,生死伤亡,以及各场战役用兵策略 说到这里,林方旭犹豫了一会儿,才慎重道:分析后臣斗胆猜测,蒙奴铁骑的战力怕是非同一般,若没有天时地利,跑回草原的蒙奴铁骑怕是会更多 建文帝听完后,看着眼前还未满十八岁的中书舍人,好笑道:呵,你多年幼时分析的?你年幼时倒是有些眼光,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也是为何先皇和大长皇哥儿都非常重视京师营兵源考核以及战力训练的原因。 建文帝说完,又面色动容道:孔阁老可是差点死在蒙奴铁骑下的人,南逃的人确实理解不了,他们活得太安逸了。 林方旭低头不语,心中却也有些动容,只是治国却并不是如此简单 的事,哪能依照自己的感情行事,建文帝或许也察觉到自己有些失了分寸,回过神又接着道:董阁老所虑之事,也确实急需解决,若不防患于未然,明年一场大雨,不知又会造成什么恶果。 建文帝说完后,轻轻拍着额头,头痛道:哎,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国库没钱闹的,眼下也只能等着秋税入库,看能不能将其它事都缓一缓,先把这两件事先解决了。 就这样,皇帝陛下算是给盖棺定论了,所有人都在等着秋税入京,然后开始修城墙的修城墙,建堤坝的建堤坝。 九月底的时候,各地秋税开始陆陆续续运到京城,整个户部上到户部尚书,下到看门的兵丁都异常忙碌起来,但随着北方各省的秋粮慢慢登记入库,就连文渊阁内,最近十几天也都是风平浪静,其乐融融的样子。 然而等江南各地的税粮也运到户部后,之前的喜悦便慢慢消散干净,林方旭每天都会被皇帝指使着,往户部跑几趟,抄录的新入库的粮食数量,再立刻去乾清宫禀告给皇帝陛下。 林方旭每天实时更新的数据,非但没让皇帝松口气,反而脸色越来越黑。 每天早朝时,惯例掐架的文武官员最近也是个个安静如鸡,尽量不要去调拨大老板此时敏感的神经,免得被这把火烧成灰烬。 然而事与愿违,等最远的福建押粮官带着运粮的徭役启程返乡时,大魏朝第一位三公,商仲淹商太傅领头,前杭州解元许昭代笔,包括金华府、绍兴府、台州府等共十二位正四品知府,以及五仪县李县令在内的五十八位七品县令联名的奏折被递到了御案前。 第六十七章 建文帝手里的奏折比平时的要厚很多,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 过了快半个时辰, 他才将奏折放到御案上,面如寒霜道:东升, 你去文渊阁将四位阁老请过来。 林方旭到文渊阁的时候, 四位阁老包括商谭等人都各自坐在自己位置上,就只是那么坐着, 没像往常一样争吵忙碌,似乎是在专门等着他。 对了, 当然是在等着他了, 那本联名奏章一开始递到通政司的时候,就已经引起了惊雷, 现在估计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通政司的人被吓得不轻,哪里敢扣而不发,赶紧往上递, 但通政使大人并没有递到内阁, 而是直接递给了林方旭。 所以现在四位阁老看他的表情都有些复杂,怎么就直接递上去了呢, 若是交到内阁,好歹还能做些手脚往下压一压, 再不济也能提前商量好对策, 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打得措手不及。 比起其他人,商谭其实才是最无措迷茫的那一个,以他小小司值郎的身份自然是没办法提前知道奏折内容的, 但他大伯似乎有办法。 他还记得大伯昨晚大半夜,着急忙慌地把他从床上叫起来,质问他知不知道爷爷做的这些事,以及他们为什么不告诉他,到底还把不把他当商家人。 商谭自然也是不知道的,他现在想起昨晚大伯气急败坏的样子,再想到今天早上来文渊阁当值时,其他人看他的神色,心里有些发堵,有些慌乱,还有些害怕,是的害怕。 直到现在,看到林方旭,他的情绪才稍稍有些好转,既然通政使选择直接将奏章给东升,东升又不经过内阁,直接递给了圣上,想必这些事情他应该是提前就得了消息的。 也许是因为现在有高个子顶在前面,自己终于不用一个人去承受其他人的迁怒,所以商谭并没有因为自己被蒙在鼓里而愤懑,现在反而诡异地松了一口气。 果然,董阁老沉着脸看了林方旭一眼,嘲讽道:老夫昨天还跟族中晚辈夸讲林六首才学过人,说是旷古烁今也不为过,教导他们多向林六首学习,现在看来却是不敢再让他们学你了,免得以后也一样胆大妄为,带累家族。 林方旭心里沉了沉,面上却恭敬道:旷古烁今下官可当不起,下官胆子也不大,小的很。圣上吩咐下官来请四位大人去乾清宫一趟,还请四位大人移步。 董阁老还想再说些什么,期望能从林方旭那里多少打听到圣上现在是什么态度,却被孔阁老打断,他老人家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什么表情,用平淡至极的语气说道:既然圣上吩咐了,我们就出发吧,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该怎么办便怎么办吧。 董阁老心中直骂娘,呵,你现在轻松,真以为江南隐田赋税的事牵扯不到你吗?别忘了,你孔老儿可是首辅,这大魏的江山社稷真要出了什么事,第一个被骂的是圣上,第二个被骂的便是你! 可董阁老再气愤,此时也没法,难道还能躲着皇帝不成,只是经过林方旭面前时,甩袖瞪了他一眼。 林方旭再怎么大胆也不敢跟一品大员正面刚,只得微笑回应,管阁老见他这样,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膀,无奈道:你这次是真的太冒险了! 我要是不直接呈给圣上而是交到内阁,师公他们那封奏折此时多半已经因为某个倒霉且位卑言轻之辈的失误,而被不小心遗失或者损毁了。 林方旭此时的心情恐怕只有李阁老能理解,对于常年和稀泥的人来说,今天这件事对他来说实在是超纲了,他满是怨念地老身后。 林方旭能怎么办呢,对他来说 这件事也同样超纲了呀。 是!他确实知道上辈子有这么一封联名奏折,也同样知道是师公领的头,至于恩师有没有代笔,他就不知道了。 但这封奏折上辈子是通政使大人递上去的啊?!没想到这辈子这老头儿竟然不打算单干了,硬要拉上自己! 哎,怪只怪自己中书舍人这位置递奏折太过方便,再加上自己师公和恩师都如此高调,自己再怎么藏也是藏不住的,所以他就这么不情不愿地被迫掺和了一把。 要说林方旭对通政使大人没有意见,那真是不可能的,他从来就没有打算出过这样的风头,确实如董阁老所说,林家小门小户也禁不起折腾。 他也确实想过借此事为自己谋取资历好处,但不是以这种方式,现在多说也无益,只能安慰自己风险越高,收益越高了。 林方旭给焦虑不安的商谭一个安心的眼神后,便跟在四位阁老后面去了乾清宫。 林方旭离开时,乾清宫内只有一位似乎要吃人的皇帝陛下,等跟着四位阁老再回来时,不但东宫的太子殿下在,就连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英国公,右都督大皇长哥儿也同样在。 好了,正一品文武大员都到齐,再加上皇帝和皇帝继承人,此时聚在这里的八人便是能左右大魏朝命运的人了,看着上辈子仰望,这辈子至少现在还需要仰望的一群人,林方旭这个兼职的中书舍人,默默地缩在后面。 但现实再一次教会林方旭,重生的人没有资格低调。 建文帝见人都到齐,也不等他们行礼,便开口道:东升,将这封奏折给大家念念。 林方旭只得上前,接过那本厚厚的奏折,语气凝重肃穆地缓缓念道:臣等闻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也,其任至重。臣等请披沥肝胆,为陛下陈之。 ,洪武十三年,百姓手中之良田锐减,然加饷、分摊不断, 至今年,因谷雨不丰,亩产不足往年一半,所交赋税又占去十之三四,,臣等不忍百姓冬日无所果腹,故联名上书,伏乞圣裁 太子朱显宗听得额头青筋暴跳,朝廷赋税只要求三十税一,哪里来十之三四?谁给的他们胆子,敢这样肆意妄为,不顾百姓死活,陷朝廷于不义。 然而现在还轮不到他发火训人,他那盛怒的皇帝父亲,已经气得一下子站起来,将御案上的执笔、砚台、奏章都扫到了桌下,一巴掌拍在书案上,怒吼道:谁来告诉朕!这是怎么回事! 孔阁老,贵为内阁首辅,中极殿大学士,你知道朕的子民居然还在挨饿吗?董阁老呢?你董家祖籍就在江南吧,你知道吗? 呵,你们不但知道,还帮忙遮掩!朕自继位以来,恐辜负先帝心血,怕对不起千千万子民,几年来兢兢业业不敢懈怠,今天才知道原来朕就是个耳聋眼瞎之辈! 皇帝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做臣子的哪里还敢站着,包括朱显宗这位儿臣在内,都跪下请罪道:圣上息怒,臣等有罪。 都说权力越大,责任越大,对于刚入朝堂,平时只负责跑腿传话等小事,此时却要和阁老、都督等重臣一起跪在这里请罪,林方旭觉得自己有些冤。 建文帝似乎也清楚责权要分明,此时面无表情地看着臣子中权力最大,地位最高的那位问道:孔阁老,身为首辅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毕竟是辅佐过先帝打江山的人,即使皇帝此时表情不善,他依然能冷静沉着道:启禀圣上,江南等地自前朝衰帝起便有许多问题,直至今日,若真要细究,怕是没个两三天根本理不顺,且牵连甚广,若是都要 根除,怕是会动摇根基。 建文帝此时已经慢慢冷静下来,细思他的话,也只能在心里无奈赞同,前朝腐败灭亡,土地兼并便是重要因由,若真能轻松根治也轮不到他朱家坐江山了。 虽然千难万难,但建文帝却不想任其放任下去,那样的话,大魏朝怕也熬不过四、五代人了,便又继续道:既然你理不过来,说不清楚,那就叫上六部九卿,明日廷议!,若在商量不出个所以然来,朕就让五军都督府去理! 文不预武事,武自然也不能参与文事,不让武将打仗,却让他们去治理庶务,怎么治?用弓箭刀枪吗?身为南方士族代表,进来后一直都没说话的董阁老虽然知道那是皇帝故意放的狠话,当不得真,但此时也有些脖子发凉。 每逢朝中有什么大事要做决定时,都由文渊阁阁老和六部九卿商议,皇帝主持,最后结果有诸位大人投票决定,皇帝能将其推翻,但皇帝一般都不会那样做,最多嫌弃考虑不足,让再议一次。 若林方旭只是翰林院修撰,廷议这种事,他是怎么都摸不到边的,但谁叫他还兼职中书舍人呢,皇帝御用跑腿,居然也有了资格,商谭、孔玠等四位司值郎也一样,阁老专用秘书,这种场合,自然也是要带着的。 然而现在却无人能觉得参与廷议幸运,得到消息的六部九卿都慌了起来,此时大半夜不睡,各自找到自己的基友商量串联起来,林方旭就是在这种时候,将满脸焦虑的商谭迎了进门。 第六十八章 自从四位阁老离开后, 四位秘书便清闲下来, 董坤、孔玠等人都围着商谭, 不停地追问他之前到底知不知道,商太傅为什么不告诉他?林方旭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商谭被几人烦不胜烦, 此时终于可以对林方旭问出同样的话:东升, 你是不是提前就得到消息了?祖父告诉你的吗? 林方旭好笑道:呵,你怎么想的?, 这种大事你觉得师公他们会冒着走漏消息的风险,特意千里迢迢地写信告诉我?我也是通政使大人找到我, 我才知道的。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商谭倒也没有不相信他, 只是有些沮丧,闷闷道:你说这么大的事, 祖父怎么就一点口风都不露,现在该怎么办好?这下江南的那些个世家怕是要恨死祖父了。 林方旭也有所感,现在还不知道圣上是什么态度, 若圣上真的铁了心要查, 那就不是恨这么简单,到时候怕是要拼个你死我活了。 说起来, 董阁老一派其实现在就已经是恨不得吃人了,大家都是一个圈子, 一个阶级的人, 什么事情不能私下商量解决呢?你说都不说一声,就这么直接捅出来,怎么这么不按规矩办事呢! 礼部尚书赵松涛, 此人最是讲究规矩礼仪不过,正怒道:林家小儿真是个混账东西,通政使的奏折按规矩都要先送到内阁,他却做出如此越矩之事!商仲淹这厮也是,这厮嘿! 何人考取功名的初衷不是为了光宗耀祖,何人做官不会利用职权为家族争取利益,家国天下,家国天下家族总是要排在国之前的,这不是整个士人圈子都默认的事么? 可惜,潜规则之所以叫潜规则,就是因为他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所以即使恨毒了商仲淹,赵松涛竟然也一时语塞,不知道该用何种语言谩骂于他。 大理寺卿汪庆义见他在那里这厮、那厮半天,尽说些没用的,忍不住开口道:赵大人,林家小儿不过是占了职位之便利,商仲淹有这么个好徒孙,现在折子也递上去了,您说这些也没用啊? 赵松涛品级比他高,做了这么几年二品部堂,哪听得进他说的这些话,立马冷着脸嘲讽道:我说这些没用,那你倒是说些有用的来,呵,有些事情一旦摆在台面上来,便是人为刀俎,我们为鱼肉的处境,现在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是看圣上到底想怎么下刀罢了! 他一说完,室内瞬间静默,董坤站在董阁老背后,心里有些惶恐不安,却听自家祖父淡淡道:怕什么?现在又不比先帝刚登基那会儿,百废待兴,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元气,谁又真的舍得再彻底将其打翻呢?放心好,就算真要割肉放血,最后肯定也会给你们留一些,不至于赶尽杀绝的。 赵松涛听完非但没有放心,反而白着脸嘟囔道: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家业,又没偷没抢的,凭什么说给就给了。 董阁老脸色一变,眼带厉光道:你在老夫面前装什么傻,祖上传下来的家业?恩?!你去问问圣上,认不认你前朝的那个祖上!呵,老夫早就劝过你们不要太过目光短浅,一个个贪心不足,不知收敛! 王庆义见赵松涛被骂得老脸通红,不得不打圆场道:阁老息怒,明天廷议,我等江南官员还要仰仗阁老撑头,万万要保重身体,只是依阁老之见,明日我等该怎么样应对才好? 董阁老此时平静下来,眼神放空,莫名感叹道:这些年来,京师营被大皇长哥儿训练得颇有成效啊,怕是早已经不惧蒙奴了,所以,诸位,先示弱吧,做好割肉放血的准备,圣上也不会真的不留余地的。 王庆义和赵松涛走出董府,对望了一 眼,才各自离开,董阁老许是久居京城,想的太过理所当然了,谁会那么乖乖地任人割肉放血呢? 董阁老做好了割肉放血的准备,但他的老对头却不愿意做那把刀。 右都御史书杨严是洪武元年的状元郎,真真正正的贫寒子弟,孔阁老是其恩师也是恩人,然而他此时却面红脖子粗地对自家恩师质问道:老师曾经辅佐先帝北驱蒙奴,建立大魏基业时便发誓要除国蠹,还百姓安居乐业,现如今有人冒死撕开了那层皮,恩师还要犹豫什么?还是说恩师也变得和那些人一样,享受着今日的荣华富贵,早已经忘了当初的誓言?! 孔阁老即使被他如此逼迫,但还是面不改色,也不回应他,孔玠却看不下去,沉着脸道:杨伯父慎言,祖父自有打算。 杨严却并不将其放在眼里,老,失望道:恩师自然有打算,这些年和董阁老太极不是打得很默契么?不过不管恩师如何打算,学生这次都不打算放手的,定要搏那么一回,就算不将其铲除,也要让他们割肉放血一回! 杨严似乎认定自己和恩师已经理念不合,多说也无益,表明了自己态度后,便独自离开了孔府,打算回去认真想好明天廷议要说的话。 等他走后,一直没有说话的兵部尚书田洪才斟酌道:大人,杨兄性格刚直,这次怕是真的会破釜沉舟了,不用拦一拦吗? 孔阁老叹了口气道:随他去吧,他这些年也是憋屈狠了,想必你也和他一样,对老夫很失望吧? 田洪仿佛被说中了心事,讪笑道:没没有,怎么敢,大人想必是早有打算。 孔阁老自然不信他的敷衍之语,苦笑道:你们失望也是应该,老夫确实没以前的胆气了。以前就一个人,起起落落也就那么一回事儿,现在不同了,身后有个家族不说,还有你们这么一大帮子休戚相关的同僚,老夫若是再不顾一切,最后倒下了,身后的人要怎么办呢? 田洪想到生活在自己庇护下的父母妻儿,也是心有戚戚焉,颇有些有心无力的感觉,却又听孔阁老继续道:老夫本想安稳地在内阁再呆两年,安排好朝堂之事后,就回老家种地去,呵,可惜圣上没打算就这么放老夫离去啊? 孔玠第一次听祖父说出这些无奈之语,只感觉心酸无比,眼眶湿润,却又见祖父脸色一肃,气势陡然升起,通身表现出来的坚韧不屈和刚刚才离开的杨伯父很像。不!应该说杨伯父的气势不足祖父一半。 只听孔阁掷地有声地说道:既然圣上这次是铁了心要用老夫这把刀,那老夫临老了再做一回利刃又有何妨! 田洪被孔阁老气势惊住,却又突然想到离开的杨兄,果然是师徒啊,感慨完后,又疑惑道:那为何刚刚不告诉杨兄,若是告诉了他,也不会 孔阁老却放松下来,摆手笑了笑道:不用告诉他,奉谨先去探一探圣上的态度也好,总要知道圣上想要我们做到哪一步,别到时候刀插太深,自己先断了。 就孔阁老这老奸巨猾的架势,估计是不会轻易折断的,李阁老此时却是已经揪断了好几根胡子,愁眉不展地对着工部尚书道:这次看圣上态度,怕是不会轻拿轻放了,就不知道要做到哪一步了?哎,又要不太平起来了。 工部尚书和李阁老一个是四川人,一个是山西人,江南的隐田杂税跟他们也没多大关系,但就怕圣上让他们去查,这种虎口夺食的事情,流血死人不说,得罪了这么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为祸子孙也不是没可能的。 要管阁老来说,李阁老两人的操心简直多余,他就轻松得很,还有心情请户部尚书喝自己刚得的龙井 ,看着茶叶在水中打转,感慨道:西湖龙井啊,江南这片地怕是要不适合他生长了,董阁老此时不知是否还睡得着? 户部尚书孙康倒是没他这么自信,有些忧虑道:下官觉得最后被派去处理此事的人才睡不着吧?那些人在江南的势力早就不可动摇,哪是说整治便能整治的,最后得罪了这么些人不说,治得不上不下,圣上肯定也不会满意,大人就一点不担心么? 管阁老放下杯子,笑道:我担心什么?且轮不到我呢,圣上早有安排了,我们也不用太积极,见机行事吧。 孙康有些明悟,也不再追问了,因为他比起吏部、刑部两位尚书已经算是运气好的,至少还有人提点几句,那两位早就已经做好到时候看情况发言的准备了,毕竟他们也没有胆子去找负责吏部和刑部的太子要提点不是。 在文官大半夜串联商议的时候,同样得到消息的武官大多数人都已经事不关己地睡了,唯独武安侯府几个成年人还聚在正堂。 武安侯有些烦躁道:哎,岳父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呢,那奏折我也可以帮着递啊。文武不相干,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林小子品级又低,家世也不显,万一被报复,丢官是小事,若是丢了命不是要让小云守活寡么? 姜世云不高兴道:爹爹您别胡说,只不过是递了个奏折而已,后面也不可能有他什么事啊,您倒不如多担心一下外祖父! 商道虞此时已经是焦急非常,他自己就生在江南,还不知道那些人么,此时却只能咬牙切齿道:这一老一小真是不让人省心! 远在杭州的那一老因为宵夜多吃了一块红豆糕,已经心满意足地睡下,京城的那一小,此时将想通后,心情轻松的商谭送到门口,临别前还高兴道:显思兄,我们明天老实安静地看个热闹就行,过两天休沐约上大荣兄他们一起喝酒,还有的显摆,我们可是参加过廷议的人,哈哈哈 第六十九章 十月二十八, 对林方旭来说是个不寻常的日子, 这辈子加上辈子第一次参加廷议, 虽然只是旁听关政,但也很值得吹嘘了。 同时这一天还是林方旭的生辰, 舞象之年, 却没有母亲做的长寿面,也没有家人为他精心准备的生辰礼物, 还得的天没亮就爬起来。 早饭是昨日厨娘包好的饺子,味道虽然不错, 但被林方远煮得有些破皮, 林方旭囫囵连汤带皮吃了一碗,此时感觉有些心堵, 正准备出门去给皇帝当差。 天空中太阳还没露脸,几缕阳光却已经从黑暗中冲杀了出来,为它的主人开路, 驱赶着停滞在人间的阴霾。 林方旭揉着肚子出了院门, 迎接他的不是京城黎明的烟火气,而是骑着白马的姜世云, 以及,以及已经被他忽略。 林方旭心不堵, 肚子也不堵了, 高兴地迎上去,关心道:怎么过来了?今天不去京师营了么? 姜世云翻身下马,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小包裹, 递给他,笑道:要去的,顺便来看看你,今天不是你生辰么,这是给你的生辰礼物。 林方旭眉开眼笑地接过来,宝贝似地抱在怀里,感动道:离家远,我以为是收不到家人准备的生辰礼物了,幸好还有小云在。 被忽略的姜世武此时有些不爽,骑在马背上默默地看着他们,心里冷笑道还没嫁给你呢,怎么就是家人了,再说姆父早就给他准备了礼物,只是要晚些才送过来。 姜世云不管哥哥的不满,也不管林方旭故作可怜的样子,只有些忧心道:听父亲说,朝中几位阁都是深不可测的人,你今天可要小心谨慎些,别不小心牵连到自己。还有,外祖父位列三公,别人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姜世云差点脱口说出,若是情况不妙,你干脆就不要跟着外祖父他们混了,好在理智尚存,便即时住了嘴。 林方旭却已经领会到他的未尽之意,心里好笑又感动,师公应该是不想他们这一代人掺和进去的,只是不想是一回事,若是知道自己外孙正在怂恿他临阵脱逃,留他老人家一个人单干,怕是会气得吹胡子瞪眼。 姜世云看他笑得开心,气得轻轻甩他一马鞭,嗔怪道:我昨天知道消息,都快急死了,你还笑! 林方旭接住马鞭,握着执鞭的玉手不放,手指在人家手背上摩挲,将人拉近一些,轻声道:放心好了,我有分寸的。呵呵,我哪里敢轻易犯险,留下我如玉般的夫郎便宜了别人去。 姜世云猛地抽回手,红着脸骂道:你浑说什么呢?! 林方旭委屈道:我哪有浑说,若真是那样,我便是死也不甘心的! 姜世云见他似乎吃了多大亏的模样,红着脸不满道:什么便宜了别人,说得我好像谁都愿意嫁似的。 噗嗤,林方旭本只打算逗逗他,此时见他这副可爱的模样,笑出声来,忍不住将人拉进怀里,轻声道:当然,小云眼光高着呢,在下何其有幸,能得小云垂青。 姜世武见两人抱在了一起,眼睛瞪得铜铃般大,赶紧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人过来。 好在周围住的都是些品级不高的京官,没资格上早朝,也没机会参加廷议,用不着早起,所以没机会发现,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卿卿我我。 姜世武松了口气,回头见林方旭还揽着自家小弟,生气地大咳一声,提醒道:小云,我们得出城了,不然赶不上了。 目送心上人离开后,林方旭才打开小包裹,有一个木盒,里面装着一方砚台,木盒上面还有个小帕子,帕 子里裹着几个颜色花样都不同的络子。 林方旭将两样东西放回包裹里,让一直在旁边装木头人的林方远替他拿回房间放好,只看着那个帕子笑得温柔,虽然长得有些丰满圆润,但林方旭可以肯定,月白色的帕子上绣着的肯定是两只鸳鸯。 林方旭揣着绣着胖鸳鸯的手帕在乾清宫门口没等多久,皇帝便提前散了早朝,在太子和大皇长哥儿的陪同下回到乾清宫,后面还跟着二十余位红袍重臣。 廷议不比早朝,早朝一般不会持续太久,廷议则至少一两个时辰,长的话上午没吵出结果,下午多半还要继续吵。 建文帝虽然对这帮子下属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态度非常的不满意,但也不会苛待员工,给每人都赐了座,包括林方旭几人也能坐在后排。 廷议一开始只是大臣们讨论,皇帝只作旁观,等伺候的太监都依次退下后,首辅大人便苍声道:开始议事吧,今年江南秋税的事情,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四月份钦天监上奏说今年雨水不比往年时,朝廷便派人询问过各地具体情况,地方负责官员都上奏说虽然有一些影响,但也不会造成太大问题。说实话,若没有商太傅等人联名上书,老夫到现在都没想到不是问题不大,而是问题太大! 说完孔阁老目光扫过众人,一副你们太让老夫失望的样子,又继续道:江南一带,从前朝时便积累了各种问题,以前蒙奴虎视,北方各地饱经战火,急需休养生息,西南又是土司裹乱,不好再添是非。呵,却没想到就这么一犹豫,北方都已经恢复了元气,生活在鱼米之乡的江南百姓竟然还吃不饱饭!若再任由着大家搪塞过去,老夫恐怕无颜再立于朝堂了。 林方旭想着自己上辈子只配做个棋子也不是没道理的,你老就这么一番话,竟然就把自己摘了干净,仿佛自己被下面的人欺瞒得多惨,同时又告诉了圣上,他不是不管,只是还没来得及管。 一字一句之间,首辅风范尽显,然后又将问题抛给了董阁老,问道:董阁老祖籍江南,想必了解得更清楚,这千缠百绕的错综关系,董阁老认为该从哪里着手?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身为内阁次辅,高高在上惯了,什么时候感觉到憋屈弱势?便是这种时候了。次辅始终是次辅,即使要发言也得等做头把交椅的人说完,所以一来便落了下风。 董阁老也是个果决之人,知道其他人忌惮什么,既然大家都不敢直说,那就让他来挑明好了,便拱手开口道:回禀首辅大人,以下官对江南等地的了解,无论是秋税也好,百姓缺粮也好,所有问题只有一个根由。那便是从前朝末年开始,江南等地土地兼并严重,隐田隐户太多,若是能彻底解决了这些,那所有的问题便都不再是问题。 孔阁老眯着眼睛老淡淡回望,呵,不是问老夫要答案么?答案就是这个,但凡有点见识的人,谁不知道?!可谁又敢真的去彻底清查呢?!老夫今天就替你们直接摆到台面上,倒要看看谁真的能接了这差事? 董阁老自认为回敬了孔阁老一个难题,便不再开口,却不知道他这个难题同时抛给了多人,包括坐在御案后旁观的圣上。 如同董阁老想得一样,在座的大多数人听完他的话后,都不敢轻易开口。 就在大家似乎都被这个难题难住的时候,左都御史杨严站起来,对着诸位阁老拱拱手,肃声道:下官认为董阁老总结得极到位,江南本是鱼米之乡,也不像北方各府一样遭受蒙奴铁骑践踏,结果只有洪武前八年,每年所缴纳税粮略高于北方各府,后面差距逐渐减小,这几年也只是齐平,呵!真是多缴纳一粒都不肯呢!边关城墙得不到修缮,扬子江水患得不到治理,户部天天哭穷,钱都到了哪里,全被 那些个国蠹挖到了自己家里! 杨严说完,几步上前,跪在皇帝御案前,大声恳求道:为国家富饶,百姓安乐,臣请命前去江南重新丈量登记田亩,彻查隐田隐户! 从杨严站出来时,孔阁老便半眯着眼睛不再说话,任由别人打量,赵松涛等江南官员此时已经有些着急,一个个都偷偷得憋了一眼自己派系的领头人,然而他们的领头人此时却没空管他们。 董阁老听了杨严那些言论后,心里有些吃惊,这孔老儿是打算和自己真刀真枪的来了?还是也和自己一样在试探圣上的态度呢? 林方旭听到这里,觉得自己又对两位阁老有了新的认识,上辈子就海上走私一案,自己服毒之前还跟大荣猜测,孔阁老怕是要棋差一招,现在看来当时事情到了最后说不定鹿死谁手呢?可惜自己当时也没机会见到结果。 不过他此时却见到了两方人马试探圣上态度的结果,从董阁老说完后圣上眼中的不悦,到这时候目光平静似乎还透着一丝欣慰,林方旭觉得不管圣上对江南一事态度如何,但绝对是对董阁老不满的。 第七十章 秋老虎早已经过去, 天气也早就转凉, 此时乾清宫内却稍微有些闷热, 杨大人慷慨激昂,舍生忘死地说完后, 皇帝却迟迟不给回应, 双目微合,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手中把玩着一柄的玉如意,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御案上, 如同敲打在殿内诸人的心间。 等众人的心气快被敲没的时候, 皇帝才睁开眼,一脸惊讶道:怎么不继续了?还是说你们商量出法子了?既然有了办法, 那孔阁老就就来说说,到底要怎么办吧? 孔、董两位阁老见跪在中间的杨严被圣上无视个彻底,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终于试探出圣上的态度了, 万幸圣上没有彻底清除的打算,那一切就好办了。 孔阁老被圣上点了名, 即使他们其实并没有讨论出什么可行的结果,他还是不得不自己总结道:前朝炀帝奢靡, 国库空虚, 蒙奴又犯边,因为军费问题曾几度增加赋税徭役,百姓不堪重负, 大多将土地投献至官宦豪门名下,一家人都成了佃户,到大魏初立之时已成规模。先帝爷还在时,也曾为此事谋划过,但想到毕竟是前朝就种的恶因,才造成今日之恶果,先帝爷多有不忍,便一直拖到如今。 林方旭觉得孔阁老真会避重就轻,前朝赋税重难道就成了土地兼并的理由了,百姓投靠了那些官宦豪门交的佃租也不见得比赋税低多少吧。 显然这种说法并不能让皇帝买账,就连太子朱显宗都忍不住反驳道:孔阁老这恶因说的似乎太冠冕堂皇了吧?再说,若真的只是因为前朝赋税重,才有这么些隐田隐民,那大魏朝建立这么多年,赋税不足前朝十分之一,也没见隐田隐民减少,反而每年都会再增加不少,这又是什么原由呢? 孔阁老被未来继承人怼了,也依然面色不该,仿佛就等着有人说出这句话,接过太子殿下的话继续说道:确实如殿下所言,洪武前几年的隐田数量并没有太大影响,后来那些个贪婪之辈见先帝爷仁厚,竟又肆无忌惮起来,才导致如今这局面!所以臣以为隐田隐户该查!,只是还需要有个标准才好。 林方旭听完后,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说了这么一大堆,最后这个标准才是最重要的,老话里意思,直白一点便是希望皇帝定个尺度。他是赞同从江南世家身上割肉的,只是割多少,留多少,你得说清楚,又用了前朝赋税过重的理由,给皇帝定了个底线,意思便是前朝便占了的土地就不要再去深究了,不然恐怕引起反弹。 确实,孔阁老说完后,赵松涛等人一直沉重压抑的心情竟然有了一丝放松,说明不动前朝就已经侵占的土地便是他们的底线了。 可惜,孔阁老这次猜对了皇帝的态度,却并没有猜对他的底线。建文帝想起前朝在京城为质的日子,以及那个空有抱负,却懦弱可欺的前朝皇帝。 他也是想要抵御蒙奴的,可惜国库空虚,连军费都凑不齐,没有人听他的。还记得连父亲当时所率大军的辎重补给,也是直接从那些豪门贵胄家中借的,当时随便一户,家中借出的银钱粮草竟然抵得上半个国库了。 建文帝想到这里,心里冷笑,呵,前朝就是被你们给搬空了,才会禁不起一点风雨,现在还想来挖大魏朝的根基不成? 见皇帝又是久久不答,众人心里又开始七上八下,其中以董阁老一派官员最为揪心,毕竟关系到自身利益,能少割点自然是最好。其实侵田严重,应该是先帝病重那几年,若是圣上能按照建文元年的鱼鳞册清查,那就再好不过了。 江南的官员清楚,建文帝自然更清楚,对还跪着的杨严说道:杨大人先平身,既然诸位 都认为清查隐田实属必要,那便由杨大人全权负责此事吧。 杨严面带喜色,拱手保证道:是,臣定当尽心尽力,不负圣命。 建文帝老,淡淡道:恩,前朝末年,战乱天灾,书册典籍也遗失不少,杨大人就按照洪武三年的鱼鳞册作为参照吧。 杨严笑着遵命,洪武三年,南北刚刚统一,那帮子南人正是老实的时候,若是按照这个标准,甚好,甚好! 杨严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董阁老等人却也稍稍松口气。还好,圣上没有真的一网打尽,至少证明他还是有所顾忌的,内阁和皇帝之间的博弈,以皇帝让步妥协结束,实属难得。 就在众人都以为到此就应该结束,赶紧散场,私下里好帝从桌案的一边抽屉里,取出一个卷轴,对着坐在后排第一位的林方旭说道:东升,你过来。 只见他打开卷轴,拿在手中看了一眼,又继续道:殿试时,朕问你们,有何道而使上有裨于经费,下无妨与修养欤?你可还记得你是怎么答的? 终于来了,林方旭定了定神,答道:臣自然记得。 建文帝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道:从建文元年到现在,户部每年都在哭穷,国库从来都是前脚进后脚出。兵部从先帝在时,就说过必须要修整边关城墙隘口了,到现在都没修成。 建文帝说到这里,看着大皇长哥朱宣说道:说起来我那外甥去边关也有五年了吧,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在哪破破烂烂的城池后抗击蒙奴的。 朱宣只说了一句,今年就是第六年了。便不再说话。 建文帝也不再多问,只是感叹道:说到底都是朝廷缺钱闹的,朕年年让内阁以及六部大臣想办法,却年年都没什么成效,就想着也许你们年轻人有办法,果然,年轻人有时候就是要脑子灵活一些!东升啊,你先就就给诸位大人说说你的看法,让这些前辈给你参详参详。 林方旭应是后站在正中间,也不过多去看众人神色,只对着左右拱拱手后,缓缓说道:圣上询问,下官见识浅薄,还请诸位大人指点。 孔阁老此时朗笑道:东升才学过人,大可不必如此谦虚,老夫上了年纪,有时也感觉思维有些僵化,听听你们年轻人的看法,若是能茅塞顿开,老夫还得感谢你呢。 林方旭连称不敢,又对孔阁老拱了拱手,才继续道:众所周知,朝廷经费来源,主要是夏秋两季农税,但先不说隐田隐户,便是农桑本身就已经发展到了极限。 林方旭说道这里,其它人都还没什么表情,孔阁老和董阁老却都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大概是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只听林方旭吸了口气,又言辞诚恳道:臣自小随着父母下田耕种,深知农户不易,春天抢种,秋天抢收,中间还有担心虫害天灾,臣认为再从农税上着手,除非不顾及百姓死活,不然不会有太大收获。 其它人听得一头雾水,既然这样,那我们之前还商议个什么劲呢,难道圣上看好的后生,就这点水平不成? 这些自然不是林方旭主要想表达的,只听他又继续道:前朝炀帝年间,全国没有哪里土地兼并不严重,国库亏空更厉害。炀帝为了维持自己的奢靡生活想了一个办法,派了心腹太监去浙江宁波府开了市舶司,每年就靠这么一个地方衙门便能让炀帝生活奢靡无比,大兴土木修建宫室内不说,甚至还能时不时接济朝廷财政,可见商之一业,利润之巨。先帝在位时,头几年鼓励农耕,百姓逐渐恢复元气后,也未曾说过要抑商控商。如今浙江、福建等沿海各府更是借海船之利,丝 绸、瓷器买到了海外各处,然而就在这商业大兴之时,朝廷商税却比农税还低,甚至每年只收到该收数目的三分之一不到,更不消说走私偷税盛行,最终导致商税至今已是名存实亡。 到此时,包括商谭、孔玠这些小年轻都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商谭更是冷汗直流,东升啊东升,你真是马蜂逮着最大的捅啊!江南隐田还只是得罪南方士人,你这是要得罪全大魏的士人啊!出名的浙商、晋商、徽商等,哪个不是和朝廷官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东升啊,你快别说了吧! 商谭的担心,并没有通过意念,传到自己好兄弟心里,只听他又继续道:臣认为重整商税,严惩走私逃税,才是解决朝廷经费的最有效手段! 林方旭一番话说得并不慷慨激昂,更不痛心疾首,甚至平平淡淡得真像是在表达一些拙见,谦虚地等着前辈指教。 然而就是这么一番话,却让平时和稀泥,和和气气的李阁老,阴着脸斥责道:林六首读了这么多圣贤书,怎么一点读书人的风骨都没有,竟是个与民争利的小奸臣! 第七十一章 平时不争不抢的人, 第一次这么大反应, 不知道的还以为真的是多有风骨呢, 可惜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谁还不知道谁呢? 就连商谭此时都在心里吐槽, 不触碰到自己利益时, 别人再怎么吵都无所谓,等涉及到自身时, 反应却比谁都大。 林方旭每次去文渊阁时,李阁老的存在感都是最弱的, 整天一副你们说的都对, 我都支持的样子,专注和稀泥, 打圆场,让林方旭曾一度惊叹,原来阁老也并不是都在为国劳心劳力, 也有混日子的啊。 然而就是这么个你以为混日子的人, 人家身后却站着整个庞大的山西晋商集团,大魏朝如今最厉害的商贾之一, 财力雄厚又非常团结,同时大力支持山西儿郎科举仕途。 山西儿郎李默, 便是晋商在朝堂之上最大的代言人, 前朝李氏族人也是走西口的代表,后来蒙奴南下,败退后到如今边关任然防范严密, 西口是走不成了,晋商们便纷纷转道南下。 江南各地的许多盐商、海商,晋人几乎占了三分之一,其余诸如浙商、闽商、徽商等干看着人家日进斗金,竟也束手无策,无他,山西土地贫瘠,被迫背井离乡的人都异常坚韧且团结。 林方旭并不想和这样的人对上,只是人家都指着鼻子骂你奸臣了,怎么也不能就这认下啊! 林方旭面无惧色,冷笑道:商税始于西周,延续至今已有几千年,洪武四年,先帝爷为更好的管理商税,下令在府、州、县设立税课司,专门督促各地商税的征收与监督。呵,依照阁老的意思,难道先帝爷也在与民争利?! 林方旭帽子扣得太大,李阁老也是万万不敢认的,气得须发皆张道:黄口小儿!你修得无中生有,污蔑老夫!从来农桑赋税便是一国的根基,你在这里大肆宣扬行商坐贾,若人人都去经商了,田地要何人来耕种,你这是在掘我大魏的根基啊! 董阁老此时慢悠悠开口道:李阁老无需动气,年轻人初入朝堂,想法难免有些不切实际,说清楚便好。 赵松涛也在一旁帮腔道:是啊,是啊,林舍人比起旁人来说起点要高许多,直接留京城,也没有去地方历练过,确实有些太想当然了。 朱显宗看着几人,你唱白脸,我唱红脸,话里话外将林方旭贬得一无是处,似乎廷议过后就要将其贬黜出京一样,而其他人要么幸灾乐祸,要么事不关己。再看看孤伶伶垂手冷眼看着一切的年轻人,有些于心不忍,刚想要出言相帮,却见站在殿中间的年轻人突然笑了起来。 朱显宗诧异道:林舍人为何发笑?可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了? 林方旭对着太子拱拱手道:回禀殿下,臣确实因为想到一些事情,不是多有意思,倒也值得一笑! 朱显宗本就有意帮他,此时自然配合道:哦,什么事可笑?我看诸位大人也此时也无聊得紧,你说出来让大家也听听。 林方旭面带微笑,语气轻松道:臣之所以发笑,乃是因为李大人是不是忘了此次廷议的初衷?诸位大人聚在这里是为了解决江南赋税问题,而孔阁老最后总结,江南赋税问题的根由便是土地兼并严重。 说道这里,林方旭扫了李阁老一眼,又继续道:李大人认为收了商税,便是鼓励经商,最后会导致土地无人耕种,可就下官所见,很农人本就无可耕之地!别的地方暂且不提,单说臣之家乡,许多无地百姓全靠给人当佃户渡日,若是某日东家不愿租了,一家人只能四处找杂活,挣口粮。呵,收商税会不会导致人人经商,臣确实无法肯定,但土地无人耕种这一点,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臣认为李大人大可不必担心。 建文帝在林方旭说完后,心情愉悦,赞赏地看了林方旭一眼,心想,真是一群自私贪婪的人啊,当这大魏的天下是他们家的不成?仗着官宦不用交税便侵占土地,嘴上说着不与民争利,但事实上,那些个大商人,不是他们的族人就是他们的管事之流,一个个不知道靠着经商搂了多少银钱。 李阁老听林方旭说完后,脸色愈加阴沉,哪里还有一点平时的和气模样,其他人更是面色复杂地看着正中间的那个年轻人,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横冲直撞什么都敢说。 可惜就是这么一个不按套路,不按规则行事的人,说出的这番话为难住了一大群高官,就连孔阁老也不知道该怎么总结。 偏此时,皇帝还笑着问道:诸位觉得东升的办法如何? 问完不等人回答,又感叹道:俗话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但朕却觉得年轻人的思维有时还要开阔一些。朕以前让你们想法子,一个个就只知道盯着那稻麦桑麻,盯来盯去,国库也没见丰盈,倒是依然年年亏空。 听着皇帝语气不满的训斥,众人不由面皮一紧,只听皇帝又点名道:管阁老,你负责户部,管着整个朝廷的经费开支,你来说说,这商税需不需要重整? 在此之前,管阁老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今天廷议有自己什么事?可惜,事情就是这么出人意料,他就这么巧的摊上了,只得无奈回道:回禀圣上,税课司初建时,国家初立,急需休养生息,朝廷鼓励农耕,商业便一直不兴,商税更是如杯水车薪,后来便渐渐不再重视。如今若是要重整商税的话,税课司需要重新安排调度人手不说,就是如今行商坐贾的人多不多,商税该如何调整,再加上查处偷税走私等等,这千头万绪一时间也是难以理清的。 建文帝听完心里不悦,说白了不过推脱之言,事情太难就不用做了? 见众人听了管阁老的话后,都是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建文帝无法,只得又把林方旭拎出来,问道:东升既然提了重整商税,不知还有没有其它想法? 林方旭此时觉得自己特别亏,领的是跑腿的俸禄,干得却是阁老的活计,其他人当真就没有办法了?也不尽然吧!不过是谁也不愿意自家利益受损,干脆装聋作哑罢了。 若要短时间就整理完善,确实难如登天。林方旭先是赞同了管阁老的话,接着又发表自己的看法道:商税具体种类繁多,但臣认为其中真正占大比重的只有几样,盐税、茶税、酒税、矿税等自然在其中,然而所有这些却都比不上市舶税。 林方旭说道这里,见好些个人又黑了脸,得,这又是触碰到他们的利益了,算了,从提重整商税便已经是差不多得罪光了,再得罪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又接着道:前朝衰帝曾仿效其父,又在福建泉州、广东广州增设两处市舶司,加上原来浙江宁波一处,三处市舶司一直保留至今,然而却因为海上走私以及其它原因,每年收到的市舶税还不如前朝十之二三,臣认为想要重整商税,不入先从重整市舶税开始。 朱显宗从廷议开始到现在,除了给林方旭打过一回圆场外,便没怎么说过话,一是觉得这些个朝廷重臣,扯皮推责任,以及明目张胆地挖大魏根基让他实在反感,二是扯来扯去,最后的办法并没有让他觉得会有什么成效。 听林方旭说完后,朱显宗觉得,这小状元的这一番话,才是今天听的最有意义的话,是真知灼见,是解决朝廷经费真正有用且切实可行的办法!于是忍不住插话道:那林舍人认为重整市舶税应该从哪里入手? 林方旭见太子殿下,未来的永安帝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即使其他人脸色越来 越黑,他现在也半点不惧,斩钉截铁道:重整市舶税需从两方面同时入手,一是整改市舶司,重新考核挑选合适人员,二是严查海上走私。 严查海上走私!此话一出,便真的是如惊雷扔进人群,直接炸得在场诸位高官耳鸣头晕。 在其他人头晕之际,老奸巨猾的孔阁老见圣上和太子殿下看林方旭的眼神都是一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的模样,估摸着这个事圣上肯定是不容其他人反对的,不过他为什么要反对呢?他孔家祖籍在陕西,也没人大老远的跑去海上走私。 是时候由他这位内阁首辅做总结了,孔阁老也同样一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的模样,看着林方旭赞赏道:林舍人果真是年轻有为,听了你这一番话,老朽才真是觉得自己老了。 表扬了年轻后辈,孔阁老又对着皇帝恭敬道:臣认为林舍人所提重整是市舶税的法子是完全可行的,而且就是彻底解决了朝廷经费紧张也不是没可能的,所以在负责此事的人选上,必须慎重。 林方旭想着,这么大一个烂摊子,怎么也轮不到自己这个没家世,没资历的六品修撰了吧?嘴巴上得罪人已经是他的极限了,真要他亲自操刀去割别人的血肉,他是真没那个胆子,他夫郎还没娶呢! 第七十二章 孔阁老的一番话, 说到了皇帝的心坎里, 这市舶司说不定就是大魏朝以后的钱袋子了, 选人一定要慎重,皇帝扫了一眼底下众人, 认真思考起来。 孔阁老在其他人没反应过来之时, 迅速定好重整市舶司的论调,并在皇帝面前刷了一波好感后, 便不再插嘴。 其他人此时也早已经回过神来,心里恨的要命, 却已经无可更改, 只期望能在人选上做些文章,最后能争取由自己人负责, 到时候如何操作,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也是有意思,你们能知道这个道理, 皇帝能不知道?市舶司为什么需要整顿?还不是你们安插的人太多, 自己家族不纳税,还利用市舶司排挤对手, 建文帝想着那些还没修的破烂城墙,怎么也不敢再让市舶司落到这些人手中。 也是因为目前管理市舶司的人员和各方势力多有牵扯, 收税对象又都是一些大家大族, 若是随便派个人负责,怕是镇不住场子。 所以林方旭其实大可以放心,皇帝并没有要让他去负责的意思, 真要派他去了,就算手持圣旨,那些个地方大员,官宦门阀可能也不会有多配合,即使配合估计也是敷衍了事,甚至阳奉阴违。 又要抓在自己手中,又要镇得住场子,建文帝想到了最合适的人选,于是在众人的期待中,开口道:重整市舶司,到时候估计会涉及到许多官员的去留,官员调动归吏部所管,既然如此,这件事便直接由太子负责吧! 朱显宗跟自己父皇的想法差不多,正想着要不要自己主动请缨,听到父皇的安排,自是连忙恭敬应道:儿臣领命。 作为一个听得进大臣谏言的皇帝,建文帝做好安排后,又问道:诸位可还有什么补充的?可有异议? 皇帝这样问了,一个合格的高官,肯定是要答,没有异议,还要极其诚恳地高呼一声陛下圣明! 然而那是在没有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此时李阁老便没有那么合格,他站出来说道:太子殿下平日还要监管吏部和刑部事宜,若是出了京,这两部怕是不太好安排? 家有万亩桑田,每年都有大量生丝通过海船走私海外的董阁老,此时觉得李默的脑子怕是平时经常和稀泥,给搅和糊涂了,吏部尚书和刑部尚书是摆设么? 果然,皇帝听后很不高兴道:两部的大小事宜自然有两位尚书负责,若真有什么犹豫不决的,便直接禀告于朕。总之,谁也不能阻止他老人家重整市舶税。 见皇帝下定了决心,且态度异常强硬,诸人也不敢再跳出来找不自在,只得暗自思索着,回去如何应对。 皇帝见众人都老实下来,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催太子早些出京,眼老又站了出来,心里咯噔一声,这老家伙难道又要作怪?顿时不悦道:孔大人还有什么话没说完?! 孔阁老装作没看明白他的意思,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道:臣认为重整市舶司之事,宜早不宜晚。 建文帝心想恩,孔阁老还是明事理的。 孔阁老又继续道:眼看年关将近,太子殿下若是年后再出发,怕是会耽误很多事,市舶司人员整顿先不说,海上走私却不能再耽搁了,需得先命当地官员,提前严查,杀一杀风气才好。 建文帝心里奇怪道,谁说太子明年才动身,朕让他过几天就出发,走私了这么多年,耽搁一会儿又能怎样?这老家伙怕是打着什么主意呢? 老明事理的份上,建文帝配合问道:海上走私确实需要提前敲个警钟,免得到时候 一个个还不知道收敛,此事,不知孔阁老有什么好的建议? 孔阁老觉得这朱家父子、爷孙三代人,都不是那么好糊弄,自己眼看就要隐退了,退之前有些事自己不办好,孔家后辈子孙怕是要仕途艰难。 想到此,孔阁老才斟酌道:太子殿下亲自整顿市舶税,毫无疑义是最好的人选,但远隔千里,风土人情全然不同,臣认为还是应该专门安排一到两名地方官员,协助此事才好。 孔阁老的话给皇帝提了个醒,想他身为天子,一不小心不也他一样被这些人糊弄,太子只身前往,独自面对那些庞大的宗族力量,难免有些处于弱势。 孔阁老可有什么人选?建文帝不想问其他人,放眼一看,不是晋商代表,就是浙商出身,数来数去,竟然只有孔家要让人放心一些。 都说举贤不避亲,孔阁老深以为然,直接道:宁波知府孔安贤嫉恶如仇,性子刚直,臣认为可担当此任。 孔玠从廷议开始,便坐在自己祖父后面,不像林方旭那样有发言的机会,从头到尾默默地观政,顺便感叹一下,他们这批新科进士里面,林方旭甩他们越来越远了啊。 突然听到祖父说到自家老爹嫉恶如仇,孔玠心里有些无语,祖父形容得非常中肯啊!不嫉恶如仇,他也不会被人逮着把柄排挤到宁波去了,现在还要被迫扯进这场浑水中。 其他人听清孔阁老推荐的人后,心里又是一震,孔阁老自从圣上登基以来,也许是因为年纪越来越大,不想再过多树敌,很早便没有了先帝爷在世时的锐利和杀伐果决。 和董阁老不合也只是做做样子,这也是建文帝对他越来越不满的原因,身为当朝首辅,竟然只想着如何不得罪人混到隐退,简直岂有此理! 如今听孔阁老将自己儿子推了出来,众人才终于一知道,这次事情,怕是无法敷衍过去了。 其他人心情沉重的时候,建文帝却很高兴,这老家伙这几年来一直要死不活的样子,现在终于打算尽首辅的职责了,他自然不会反对,当即便宣布道:那就让宁波知府孔安贤兼任禁私钦差,再让浙江水师都督从旁协助,负责严查海上走私! 安排好这一切后,建文帝心情颇好,还不忘高兴地嘱咐朱显宗道:太子安排好吏、刑两部事宜后,便尽快动身。 就在众人心情发堵,以为终于可以散场的时候,却听建文帝似乎突然想起一事,恍然道:对了,之前有人说林舍人起点太高,需要到地方上看看。 说这话的赵松涛面皮子一抽,还没想好怎么挽救的时候,建文帝又对着林方旭亲切道:不如这样吧,东升也别再在京城窝着了,这次就充当个巡察使,跟着太子一起去,看看你提议重整市舶司是怎么样一步步完成的,也替朕瞧瞧江南沿海的人情风光。 林方旭,他这是被皇帝发福利了?瞧什么人情风光,感觉就是带俸禄游山玩水啊。 要其他人说,林方旭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太子殿下作统帅,首辅的儿子冲锋陷阵,浙江水师都督掠阵助攻,他就是那个呆在大营里的小监军,只用跟着战场上走一圈,回来便是满满的资历。 林方旭自然也是领会得到皇帝的有意栽培,满怀感激地接受了任命。 建文帝也不忘今天廷议一直很明事理并将儿子都推了出来的孔阁老,又对着孔家祖孙两开玩笑道:东升若是去了江南,朕身边就少了个跑腿的人了,孔阁老若是舍得,不如将你家孙儿让给朕使唤使唤? 孔阁老自然也笑道:年轻人就该多动动,臣哪有什么舍不得的,何况有机会聆听圣上教诲,那是他的福气! 如此,比起还 要去和江南世家,走私海商斗智斗勇的杨严、孔安贤等人,林方旭和孔玠成了这场廷议实实在在的得益人。 商谭见孔玠代替了林方旭的位置,有些替他感到可惜,毕竟是天子近臣啊! 林方旭却觉得无所谓,再是天子近臣,那也只是个七品官,能干一辈子不成。 他这次去江南兜一圈回来,混够了资历,到时候好好谋划一下,去地方任个知府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到时候治理一方,踏踏实实地做些政绩,再找机会回京,这一世的仕途便算是稳了。 然而他现在并没有为自己看似稳当的仕途开心,而是满心忧虑地算着这次任务什么时候能完成,不知道赶不赶得回来参加小云的及笄,会不会耽搁自己娶夫郎。 也许是对廷议结果的满意,结束后,皇帝让御膳房做了午膳送到乾清宫,与诸位大人用过后才散了去。 御厨做的美味佳肴并不能安抚诸位大人沉重的心情,一个个匆匆忙忙地赶回去,找的找幕僚,找的找朋党,商量该如何迎接这一场暴风雨。 也许是解决了心头大患,勤政爱民的建文帝破天荒地给自己放了个假,带着太子朱显宗去逛御花园了。 皇帝都走了,林方旭这个跑腿的自然也跟着沾光,多了半天的休沐。 走出宫门时,林方旭还有些恍惚,从重生回来,决定提前参加科举,他就在谋划着今天的事,总算是一步步走到如今了,甚至结果比他自己预设的还要好。 第七十三章 初冬的凉风, 吹得林方旭打了两个喷嚏, 京城的冬天寒冷又干燥, 对于出生在湿润温暖之地的南瓜秧子,简直是非一般的折磨, 好在南瓜秧子过不了几天就可以回故土了。 太子离开乾清宫前, 曾告诉林方旭提前做好准备,大概过几天就出发, 林方旭一边溜溜达达地往家走,一边考虑着要不要把自家侄子也一起捎回去。 想着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被武安侯府接过去的林修皓, 林方旭考虑着要不要干脆就将那小子留在武安侯府得了。 林方旭到家时, 林修皓在家做他给布置的功课,林方远不知道在哪里忙, 林冲在院子里练着枪法,看到他时还很自责,觉得自己失职了。 平时都是傍晚才出宫, 然后林冲会估摸着时间赶了车去接他, 林方旭给他解释了今天情况特殊,让他不必在意, 再说从宫门口走到家也不是太远。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林修皓不关心自己小叔走路回家的事,只关心什么特殊情况, 能不用去当值。 林方旭看了他一眼, 给他们说了回江南的事,本暗戳戳打算扔在京城的侄子,听后高兴地一蹦三尺高, 围着林方旭不停问道:小叔叔真的吗?我们要回去了吗?我好想家啊,哎呀,真是太好了,我好想姆父,好想父亲,好想,呃,不对啊?! 林修皓突然想到了什么事,好想的人还没有罗列完,便皱着眉头严肃道:小叔叔,好端端地怎么突然要回去了,就算是外放怎么也得在翰林院呆够三年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小叔叔,那个,你被罢官了? 林方旭见侄子问得小心翼翼,没好气道:对,罢官回老家投靠你爹,我大哥呢! 还好,还能用这种调调对自己说话,就算不是喜事,估计也不是大事,林修皓松了一口气,笑嘻嘻地跟在小叔后面,追着问道:小叔叔,到底怎么回事啊? 林方远正在打扫房间,听见动静也跑了出来,给林方旭倒了茶水后,才好奇道:少爷,您这是外派了吗? 林方旭想着今天小半天内的经历,也算是惊心动魄,过了今天他林方旭怕也是要像祖父一样,被同僚明着恭维,暗地里却视他为瘟神了,哈哈,想想还觉得挺有意思。 林修皓见小叔半天没说话,跑过去,凑到他耳边,压抑着兴奋,激动又小声地问道:小叔?你是接了什么密旨吗?要秘密完成? 耳边突然传来一股热流,转头对上自家侄子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瞪圆的双眼,林方旭深吸了一口气,秘个屁!秘,等不到明天怕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隐去了许多不该说和不想说的,林方旭告诉三人,圣上派太子殿下去重整市舶税,他到时候也要跟着去,太子安排好京城的事后,他们就会跟着一起出发,估计就在这几天。 林方远和林冲听完后便不再多问,只各自离开,打算提前收拾准备,林修皓却坐在自家小叔身边,皱眉沉思,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时而高兴,时而忧虑,过了一会忍不住又凑到林方旭耳边小声道:小叔,虽然您得了圣上重用,侄子应该为您开心,可是重整市舶税这事儿,怕是很难办啊? 林方旭伸手抵在他的脑门儿上,推开他的大头,纠正道:是太子殿下要去重整市舶税,你小叔连个打杂的都算不上,你就不要操心了。 一片苦心就这么被辜负,林修皓有些被轻视的伤心,算了,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来,自认为懂事有担当地林家第四代长子,转到小叔面前,严肃而郑重地说道:小叔,你别不当真,你知道去年宁波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方旭喝了口茶,问道:什么事? 林修皓听小叔提问,立马又撅着屁股坐到林方旭旁边,大脑袋凑过去,神秘道:我也是过年听父亲和外祖父说的,去年年底,宁波知府孔安贤亲自压着市舶司的人挨家挨户去收市舶税,那些个世家巨富就拿出明面上的账本哭穷,最后就收到几千两银子。孔知府当然不相信他们那些假账,干脆带了衙役到码头,扣了出海的海船,挨个检查,结果你猜怎么着? 正听得心情沉重的林方旭看着侄子那一脸你快来问我的模样,只想一巴掌呼上去,你跟谁学的说话方式啊?!说书呢! 算了,深吸一口气问道:后来怎么了? 林修皓又继续道:后来海船和码头上,上万名做苦力的民夫、海员一起闹事,说官府扣了海船是要绝了他们活路,越闹越凶,最后动起手来。 说到这里林修皓似乎想到什么,语气有些低落道:听外祖父说,跟着孔知府去的衙役官差被打死打伤了好些,若不是后来那些世家带着家丁驱散了人群,怕是连孔知府都不能幸免。 小叔叔,你知道么?我年初和姆父在来京城的路上,听客栈里的许多行商都在骂孔知府,说是他暴虐贪财,不顾百姓死活!林修皓说完,气氛有些沉闷。 林方旭本想安慰他两句,却见他又瞬间精神起来,继续凑过来,小声问道:小叔叔,你说那些个愚夫愚妇,如此容易被煽动,又爱听信谣言,太子殿下这次能办成吗?应该能的吧?不把首辅的儿子放在眼里,总不能连太子都敢轻慢吧? 林方旭想着今天廷议时,孔、董两位阁老和皇帝之间的交锋,心想那还真是说不好呢?不是说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么,何况还只是条幼龙。 不过这些话也没必要说出来让侄子操心,林方旭一把勾过林修皓的大头,大手在他头顶胡乱用力撸两把,笑道:你小子长本事了啊?儒衫都还没穿上呢,竟然担心起太子安危来。 林修皓用力挣扎着,却又挣脱不掉,正打算再努力一把时,小叔叔竟放开了他,揽着他肩膀,用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欣慰语气说道:你小子能看透这些也算不错,只是这些话在你叔叔我面前说说就好,至于太子殿下你就不用操心了,堂堂东宫之主,光身份就能震慑到许多人了。 林修皓有些不好意地摸了摸脑袋,却摸到自己歪到一边的发髻,无比怨念地跟自家叔叔说了一声,便顶着一头乱发跑回了房间。 看着他离开,想着上一世这小子考中乡试亚元后,踌躇满志地跟自己说,会试他一定要进三甲的模样。嘿,年纪还小,虽然不够沉稳,但眼光敏锐,看问题也不会光看表面,林方旭老怀甚慰地伸手摸摸自己的胡须,却只摸到光溜溜的下巴,讪讪地放下了手。 上辈子没有自己这个中书舍人,孔阁老真的是打算混到隐退啊!就连师公他们的联名上书也没能激起他的斗志,最后和董阁老两人一唱一和地将事情糊弄了过去,所以上辈子杨严并没有如愿,最后风声大雨点小的结束了。 这辈子杨严能将隐田清查到什么程度暂且说不好,但市舶税的整顿肯定不会像上辈子那样,说起来,林方旭能想到重整市舶税,以此来解决朝廷经费,还是因为上辈子孔知府和江南世家的斗智斗勇。 这家伙可能因为性子问题,到宁波任职时很看不惯那些嚣张跋扈的地头蛇,为整治他们没少想办法,不是严惩违法乱纪的纨绔子弟,就是查他们偷税漏税,最后发现这些人几乎家家都有参与海上走私,甚至因此富可敌国,便专注于打击海上走私。 刚开始那些人老的面子上,还能忍忍他,等他三天两头带着人,驾着船去海 上蹲点时,便忍不下去了,至少其中有些暴脾气的人忍不下去了,因此眼老收到了自己儿子死在海盗手中的消息。 白发人送黑发人,巨大的悲恸让这位半截身体都已经埋入黄土的老人燃起了斗志,才有了前世轰轰烈烈,声势浩大地严查海上走私活动。 最后死了多少海商,抄了多少世家,林方旭死的早,不知道,但究其根本就是孔阁老在为自己儿子报仇而已。 林方旭上辈子老一系严查海上走私,其实就有了若是能将几件事是结合在一起的想法。 为什么不可以呢?朝廷和江南世家的矛盾,归根结底也不过是钱的问题。 从别人手中硬夺,难如登天,可规定该交的。 走私之所以叫走私,也是因为它不被官方认可,士人之间的潜规则,朝廷不想管时,你可以按照这个规则办事,但朝廷若是认真管了,你又能如何呢?至少明面上你不占理啊。 林方旭逗弄完侄子,怀揣着后继有人的欣慰,安心地在家等着出发,打算着出发之前怎么见小云一面,让他不必担心,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京城许多高门大户,都有管事或者幕僚带家主的亲笔信,匆匆赶往江南祖籍。 太子亲自前往主持重整市舶税,第二天就已经传遍了京城,怕是就连翰林院锅炉房里厨娘都知道了,姜世云比起其他人知道得还要早些,并且还知道除了太子东宫的亲卫意外,圣上私下嘱咐大皇长哥儿从京师营里再调两千人一同前去。 大皇长哥儿对自己皇侄的安危还是很放在心上的,廷议过后第二天便亲自去京师营挑选,早就从父亲口中得知消息的姜世云也是一早就等在了大都督营房前。 朱宣这次是独自来的,见到等在营房门口的小哥儿也不诧异。经过岁月雕刻,眼角额头满是细纹却又显得稳重坚毅的脸上,带着揶揄的笑容,上前亲昵地拍了拍姜世云的肩膀,笑道:你那三人阵,上次武比时真是大出风头,也算有了外派的实力,这次太子殿下南下,你们也跟着去历练一番吧。 姜世云高兴地眉眼带笑,看着大都督戏谑的眼神,红着脸道:谢大都督信任,属下定不负所望。 商道虞前两天还在跟武安侯夸林方旭这次真是有胆有识,虽然冒险了些,但好在最后有惊无险,也得了个好差事。 武安侯也满意,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当阁老的读书人不是好读书人,他未来哥婿真是和他一样,有志向,又胆识! 两夫夫才高兴没多久,就知道了自家小哥儿也要跟着去,瞬间双标了起来,这重整市舶税哪有这么简单,太子殿下身份贵重,那些人或许不敢怎么样,可他身边的小兵小将就不一定了。 于是姜世云从京师营回来后,便看到了两张担忧无比的脸,无奈道:父亲、姆父你们别这样好吗?我既然考进了京师营肯定会有外派的一天啊,去江南总比去边关和蒙奴对峙安全多了罢。 武安侯不满道:那也不会这么早啊,一般都是要在京师营训练个两三年再外派,到时候你也和旭哥儿成亲了,若是怀了孩子就可以请假不用离京了。若是能连着再怀两个,父亲到时候想想办法,在京城给你谋个差事,就能一直留在京城了。 姜世云一个还没及笄的小哥儿,被自己父亲那生一个,怀几个的话弄得满脸通红,恼怒道:爹爹!你胡说什么呢?! 商道虞白了一眼旁边的大个子憨货,语重心长道:你爹爹话虽然糙了些,但也不是没道理,再说你明年就要及笄了,接着又是和旭哥儿的亲事,你跑这么远,到时候怕是要错过了。 姜世云大惊失色道:怎么会错过呢,大不了到时候送亲的人押着嫁妆从京城出发,我在江南中途上轿不就好了? 商道虞阴沉着脸,深吸一口气道:我说的是及笄礼会错过! 武安侯也在一边翻白眼,心里感慨,小云平时挺机灵的,没想到这么憨! 姜世云怎么办?在父母面前丢脸也是丢脸啊,讪讪地笑了笑,小声说了句,父亲、姆父若是没事,我就先去收拾东西了。 商道虞夫夫知道是说不通自家的倔强哥儿了,双双坐在大堂上生着闷气,以至于林方旭来武安侯府辞别的时候,商道虞已经回了内院,只有武安侯一脸严肃地嘱咐他万事谨慎,切不可像廷议时如此胆大妄为,到了别人的地盘,人家可不一定只是和你文斗,嘴皮子说不过,说不定就会动手的。 林方旭默默地点头应是,最后小心问道:不知道少郎在不在府中?想着若是正常情况下,未来哥婿要去千里迢迢之外当差,怎么也会让自家小哥儿出来见上一面的。 可惜现在情况不正常,武安侯只冷冷地回了句:没在! 林方旭失望地告辞离开,走时还在想,怎么会呢,他是算着时间来的,这时候肯定从京师营回来了啊!难道小云不满意自己去江南,生气了才不打算见自己的!槽糕!不会因为差事真耽误了自己娶夫郎吧! 第七十四章 十一月初二, 平时人声鼎沸的通州渡口多了一些肃穆, 宽阔的河道上, 来来往往的渡船此时都不见了踪影,只在岸边停靠着的三艘气势恢宏的高大楼船。 其中两艘是京师营的战船, 通体漆黑, 分上中下三层,每层都设有防护女墙, 用来防御飞箭、矢石,女墙上开有箭眼, 可以用来发射弓弩。 楼船上遍插京师营黑底绣金色猛虎的旗幡, 站着同样穿玄色铠甲手握刀枪的京师营将士。 凛冽的寒风中,黑旗飒飒作响, 刀口枪尖泛着寒光,两艘战船一前一后地守卫着中间那艘更加高大,更加庄严的龙船。 金色船顶, 红色船身, 绣着四爪金龙的明黄旗帜在风中高扬,加之船头处还雕着一个威风凛凛的龙头, 无处不彰显着坐船之人的身份贵重。 太子殿下决定出发的时间比林方旭预料的还要早一些,不知道是不是他老子催的结果? 不过由此可以看出圣上和太子对重整市舶税的看中, 林方旭也更加放心一些, 跟着跑一趟,升职加俸禄大有可期啊! 林方旭叔侄、主仆四人是太子府派马车过来接的,这次离开去江南, 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再回来,之前租的小院,林方旭已经做主退掉,厨娘多得了半个月薪水,以后也不用再来了。 辞别时厨娘还有些不舍,毕竟几个小伙子都是和善人,也不过分挑剔讲究,虽说京城不愁找不到活干,但怕是难再遇到这么好伺候的主家了。 渡口百姓已经被提前赶到的京师营将士隔离开去,东宫离京办差虽不用阁老、尚书亲自相送,但六部还是象征地各派了两位员外郎早早地等在那里,内阁则是由孔玠和商谭两人作为代表前来相送。 按照东宫该有的出巡规模,太子此次可以说是轻装简行,除了几名内侍,便只带了两名太子詹事,百来名亲卫。 值得一提的是,两部尚书还在京城,太子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事需要特意交代,反而用短短三天时间,从六部各自抽调了二十多名底层官员随行,其中便有当初没考中庶吉士,被分派到刑部观政的沈茂。 沈茂也是临出发时才收到消息,没怎么收拾便直接跟着来了,也没机会提前跟东升通个气。 此时也不是寒暄的好场合,好在两人之间的默契还在,彼此对望一眼,便都心里清楚这次不知道多少市舶司官员会遭殃,君不见太子殿下连备选人员都带上了吗。 孔玠等人上前跟太子行了礼,说了一些太子亲自前往,肯定力挽狂澜之类的恭维话。 看着身披铠甲,手握刀枪的京师营将士,孔玠心想能不成功么?自昨天圣上调动京师营的消息传出来后,不知道有多少人怕是觉都睡不好,再一次连夜快马发消息回祖籍了。京师营不紧是威慑敌国的利器也是吓唬世家的猛虎啊! 在孔玠胡思乱想之际,京师营卫指挥使陈勇斌,这次京师营的负责人,前来禀告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出发后,朱显宗便带着人依次上了楼船。 林修皓安静地跟在小叔后面,想着自己这次居然能做龙船回家,忍不住心潮澎湃,一会儿看看那雕花扶手,一会儿看看那绣龙的旌旗,悄悄东张西望的结果便是撞到了突然停下来的小叔背上,鼻子撞得生疼,忍不住哎哟叫出声来。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朱显宗带着太子府詹事、陈勇斌走在前面,听到动静回过头时,便看见林舍人被自家侄子撞得差点扑倒在地,稳住身形后,脸上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惊讶,只望着一位正在龙船甲板上值守的京师营小哥儿傻笑。 林修皓揉着鼻子反应过来时,便看见未来小叔姆穿着京师营的军 服,套着铠甲,英姿飒爽地握着长枪站在船舷边上,自家小叔,算了,自家小叔已经没法看了。 武安侯府的小哥儿榜下捉婿在京城可是很传了一段时间,直到两家人定了亲才消停下来。朱显宗看着傻笑和脸红的两人,想着昨天挺着肚子给自己准备行李的太子妃,突然有种无关于身份,只是因为在同一件事上自己已经是过来人的优越感。 林修皓看着太子殿转头看着小叔他们笑了笑,然后又转身离开了,赶紧扯了扯小叔叔的衣袖,小声道:叔啊,别笑了,快走吧,太子殿下等着呢。 林方旭除了最开始的惊讶,其实也就对了姜世云笑了一会儿,此时早就已反应过来,小声对姜世云说了一句我待会来找你,并交代林修皓跟着领路的内侍回房间,便朝着船上的议事厅而去。 朱显宗带着人刚坐下,便看见林方旭也跟了进来,遂调侃道:观东升今日之面相,怕是有喜事啊。 太子府詹事王孝文,大概三十岁的年纪,看了林方旭两眼,也煞有其事道:殿下所言极是,细看之下,林六首眼中含春,眉梢处泛着桃花,这喜事怕还不小。 哈哈 朱显宗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其他人更是笑得前俯后仰,林方旭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大方地对着前后左右拱拱手,面带微笑,状似告饶道:见笑了,见笑了,人之常情,实乃人之常情。 朱显宗见他这样,伸手隔空指着他点了点,无奈道:真是个厚脸皮的,好了,慕少艾、恋夫郎确实乃人之常情啊!大家也别笑话东升了。 王孝文笑够后,才感慨道:大家就指着这时候能松快一些呢,等到了宁波可就有得忙了,哦,不对,怕是有些人已经忙起来了。 朱显宗和他关系很亲近,听他说完后,也不见怪,直接调侃道:怎么?别人忙起来又如何,孝文这是害怕了。 王孝文似乎听不得怕这个字,立马目光坚定,语气昂扬道:殿下说笑,市舶税先帝时就有完善的法度,如今重整,不过是依法办事而已。呵臣有什么可怕的,难道要面对的是什么猛兽不成,就算是猛兽,不是还有陈指挥的手中的利剑么?! 陈勇斌见太子殿下向自己看来,赶紧握拳表态道:一切听从殿下调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孝文不是说到宁波之前要放松吗?那就别说这些了。朱显宗说完,又对沈茂等二十来人,一脸悠然惬意道:你们别听孝文在那里危言耸听,有什么事到了以后再说,再大的事不还有本殿顶着么,你们现在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我看东升怕是早就坐不住了? 林方旭满心无辜,他确实想走,谁愿意看你们两个一来一往,恩威并施地安稳人心啊?可你们安稳人心,怎么又把自己给拎出来调侃呢? 于是林方旭满脸陈恳道:有幸能聆听殿下教诲,下官巴不得能多得几句,其它事都是其次,什么时候做不得? 朱显宗噎了噎,看着他一脸三生有幸的表情,觉得牙酸胃疼,从文会到廷议,他也算是看着林方旭成长起来,还不清楚他是个什么货色,此时忍不住心里骂道,真是个小王八蛋! 朱显宗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挥手道:你跟其他人都一起散了吧,你们不休息,本殿还想靠一会儿呢,可没那么好精力,也没工夫教诲你! 王孝文等众人都退下后,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也不管殿下一脸的不悦,大加夸赞道:这小六首,实在是个妙人啊! 朱显宗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是啊,小小年纪就已经算得上经世之才了,可惜滑头得很! 王孝文笑着不接话,殿下虽然这么说,可明显看得出其实很看重那小子,果然,朱显文想了想又对一直侯在一边的陈勇斌道:武安侯府的小哥儿既然是他的未婚夫郎,不如就让姜百户带一队人负责保护他吧,那小子廷议那一番言论也是得罪了不少人,别不小心让人给宰了。 杭州五子聚在一起还是上上个月休沐时,后来各自忙碌,也是好久没见了,沈茂拉了林方旭到船头处,感叹道:东升啊,你廷议时的一番言论,估计都已经传遍了,为兄真是为你捏了一把汗呐! 林方旭拄着船舷,不是那么在意道:有劳大荣操心,不过好在有惊无险,现在这大旗不是有人扛了么?想必也不会有人再盯着我这个小虾米了吧! 沈茂还是有些不放心,絮絮叨叨道:还是要小心些,有时候人迁怒起来,可不会跟你讲道理,能逮着谁出气,就逮着谁。 林方旭听着大荣的关心之语,眼睛却看着不远处值守的小哥儿,直到看见一京师营的兵士,走过去说了什么后便代替了小云的位置,才打断沈茂道:大荣,我们过会儿再谈市舶税的事,我现在有些事,先走一步。 沈茂看着他面带喜色地朝着姜少郎走去,心里有些无语,我刚刚没在说市舶税的事啊,哎,色令智昏啊。 第七十五章 去年南到北, 今年北到南, 人面依旧, 水长流。 初时不相识,如今命相依, 时光流逝, 情更浓。 在权贵满地的京城,倒夜香的大爷都敢夸口说自己见过的官老爷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 可谁又敢夸口自己见过皇帝或者皇帝他儿子呢。 楼船慢慢使出通州渡口,沿着运河两岸, 站满了特意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年长的老者看着龙船肃然起敬,皮实的少年兴奋地跟着黑黝黝的战船一路奔跑, 还有三五成群的汉子聚在一起,指着河中心高谈阔论,隐约听见似乎在讨论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大事, 平日常在河边浣洗衣服的娘子、夫郎反而都被挤在了后面。 林方旭正和姜世云并肩站在船尾, 看了几眼河对岸正在人群中兜售瓜子点心的小贩,才侧头, 眼含笑,温柔道:我昨日去侯府辞别, 侯爷说小云还没有回府, 回去后想到这一离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见着,竟是一夜辗转, 怎么都睡不着。 姜世云知道林方旭昨日去过侯府,只是他才惹了爹爹、姆父生气,便由着爹爹胡闹了,此时听了林方旭的话,心头有些发热,正难为情之际,放在船舷上的手被林方旭握住,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 今天看到小云那一刻,我心中竟欢喜得没了言语,小云可是担心我才来的?林方旭若是真的只有十八岁,怕是还说不出这么露骨的情话,可谁叫人家是嫩瓜老瓤子呢,不但说了,还依然抓着人家的小手不放。 不管武艺有多高强,到底还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哥儿,羞涩无比的同时,赶紧四下看看,生怕被周围的人听见,好在离他们最近的京师营士兵正在专心坚守岗位,似乎并没有闲工夫偷听。 姜世云松了口气的同时,瞪了一眼林方旭,才嘴硬否认道:乱说什么呢?脸皮可真厚!是因为武比时表现好,大都督特意让我们来历练的。 林方旭笑笑,故意靠近一些,戏谑道:你怎么知道我脸皮厚,又不曾摸过,怎好妄加揣测? 姜世云被他这无赖样气得瞪圆了眼,无语片刻后,两手抓住他的脸颊往两边扯开来,看着扯变形的五官笑了片刻才放手,理直气壮道:果然很厚! 林方旭被扯时先是惊讶,后看他斜着眼睛的得意样,忍不住握拳堵住嘴唇,趴在船舷上,笑得肩膀不停耸动。 看他笑得直不起腰,姜世云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并没有占到便宜,恶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咬牙道:别笑了! 呵呵,我没没笑。林方旭满是笑意的敷衍道。 姜世云见他这样,抱手挑眉,悠悠道:刚才陈指挥传令说让我带一队人保护你,你若是再笑下去,那我就去找陈指挥,请求另外换人了? 林方旭怕再笑下去,真的将人惹恼,便揉了揉脸颊,让自己平静下来,看着面前气呼呼地小哥儿,林方旭心中一动,满是忐忑道:等到了杭州后,我打算跟殿下请示,先回五仪老家一趟,然后再去宁波,你到时候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这并不是很符合礼教规矩,定了亲按理说两人都不应该见面的。 林方旭自然知道这些,可他们身份和其他人又不同,在他看来根本不需要受那些礼教的束缚,再说他们不符合礼教的事也已经做了不少,不也照样活得好好的,有时候规矩礼教只有认真遵守的人,才把他当一回事儿。 见姜世云不应,林方旭又继续诱拐道:我的家人都很和善,也不是刻板之人,到时我带你去五仪山打猎,我小时候曾跟着村里猎户打到过梅花鹿,还可以去捉河虾,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富贵人家的小哥儿,虽然已经是京师营百户,可到底才十五岁,骨子里还没过爱玩儿的年纪,何况也从来没见过这些田园之乐,被林方旭说得心生向往,竟犹豫着点了点头。 离他们最近,正坚守岗位的张舒云听着两人从烤红薯的香糯,一路说到冬天泥地里的莲藕,不屑地里撇撇嘴,堂堂六首状元,哄小哥儿竟然不写两首酸诗词,尽说些乡下野小子才干的事情,还不如沈定远那厮会骗人。 当初沈定远是怎么说的?这辈子就守着他一人,若是自己舍不得辽东,他便也不回京城了,就在那里陪着他。 呵,现在回想起来,好听的情话还真不如一起烤红薯来得实在,之前便听说他母亲已经在给他相看亲事,等他从江南回来怕是就会定下了罢。 也好,那样的话也算是个了结,自己也不用再对他抱有幻想了,张舒云想到此有些眼热,用力眨了两下才将泪意憋了回去。 姜百户自从升官后,手下具体管着一百一十二人,其中总旗两人,分别是张舒云和另一位边关过来的小哥儿,原名胡哥儿,现在叫作胡辰星。两位总旗分别管着五个小旗,共五十人,小旗十人。 姜世云带着左膀右臂负责守卫龙船,其他人便没有这种机会了,被分别安排在了前后两艘战船上。 张舒云和胡辰星换了岗回房,正打算休息,便看见姜世云跟人聊完了红薯,面带霞光地走进来,忍不住开口挤兑道:你来做什么?跟你那状元相公聊完了? 姜世云窘迫了片刻,才开口道:陈指挥让我从我们这一户中分一队人保护林大人,林大人到了杭州要殿下分开,回老家一趟,我打算亲自带二十人去,剩下的人就由你和辰星负责辖制了。 张舒云其实比姜世云还大些,此时就像看着不懂事的弟弟一样,无语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欺负道:保护殿下这么大的事,你身为百户哪能随意离开,要不还是我带人去吧。 呃,可我跟大都督自荐跟来,就不是为了保护殿下啊!圣上的意思是派两千名京师营将士随行,可加上我们就是两千一百一十三人了,我们其实是添头。 但姜世云不敢这么说啊,也说不出口,虽说就算是添头,有机会在储君面前露脸,那也是个很好的差事,可说得再多,最初到底是因为自己的私心,姜世云郁闷了许久,也没找出什么借口反驳他。 张舒云看他一脸纠结,笑得打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行了,行了,不为难你了,你跟你家状元郎回去烤红薯吧,哈哈哈 约会被人听了全场是什么体验?姜世云表示榜下捉婿我敢干,谁在乎如此小事,红着脸却极其自然道:那就有劳你和辰星了。说完又极其自然地离开了。 这边林方旭正在面临自家侄儿的无比好奇的询问,刚坐下没喝半口茶,林修皓便问道:小叔,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跟小叔姆说什么了? 林方旭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才回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打听! 切,林修皓翻着白眼,哼了一声,随手从林方旭面前的食盒抓了颗蜜饯扔进嘴里,恩,又香又甜,皇家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品尝完皇家蜜饯后,林修皓才又问道:小叔,太子殿下是要去宁波办事,你也要去吗?那我呢!?也能跟着去么? 看着他满脸的期待与兴奋,林方旭放下茶杯好笑道:你跟着去干嘛?到杭州时,我打算跟殿下辞别,先回林家村一趟,顺便把你捎回去。 林修皓急道:小叔,你可是来办差的,这样中途离开不好吧? 林方旭哪里不知道他那点心思,可 他却不敢真的带上他,这可是林家第四辈目前最出挑的小子了,可别不小心给弄折了。 说起来林方旭就从来没想过要培养自己的儿子,因为他不知道重生一世,自己还会不会有儿子,如果有的话,还会不会是上辈子那个,想到那五毒俱全的小子。 算了,他和小云还是生个乖巧可爱的小哥儿吧! 几年后林方旭就会知道,京师营的小哥儿生的小小哥儿就不可能乖巧!他现在还在专心打消自家侄儿的妄念,语重心长地说道:先不说你小叔和殿下办的不是一样的差,就算关联颇深,但吏部规定到任的时间是明年年初,所以你就放心吧!我就是过了年才出发,殿下也不会怪罪的。 林修皓失望得很,这次怕是真的只能回去了,不知道许先生会不会收下他,可别又说他跳脱了吧。 估计是被父亲从小打击习惯了,林修皓觉得自己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一颗百折不挠,坚强不屈的心,想着回去后怎样好好表现才能让许先生满意,至少要先进了栖霞书院再说,不然回去后没事干多无聊啊。 林方旭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只见他前一刻还因为不能跟着去宁波而丧气不已,后一刻又满脸斗志似乎要上战场,若是知道他为了不无聊而努力进学,林方旭怕是得考虑一下,要不好好培养一下三木或者四木? 第七十六章 林修皓从不知道坐龙船也这么无聊, 再是华丽的东西, 看久之后也会觉得腻歪, 何况他昨天趴在围栏上,眺望远方崇山峻岭时, 不小心手痒扣掉了一小块金漆, 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人发现?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龙船经过河南、河北地界时,估计太子出行的消息还没有传开来, 沿途还算清静,等到了山东境内便有一些官员前来迎接, 太子殿下似乎急着赶去杭州, 途中并没有一刻停留,当然也没有接见那些等在河边的官员, 初时林修皓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昨日离开淮安府时,他便不这么想了。 淮安府辖六县, 领两州, 也不知道那知府大人是真不知道殿下此行的目的,还是装不知道, 竟率领全府九品以上的官员,带着境内豪商士绅, 以及数万名百姓, 拥挤地站在淮安渡口处,美其名曰恭迎太子殿下。 林修皓到现在都还能回想起淮安渡口锣鼓喧天的样子,热闹非凡, 人声鼎沸,而他当时却忍不住对自己小叔说:小叔,你看对岸比过年逛庙会还热闹,可我以前跟姆父去逛庙会时开心兴奋,今天看着这么些人,怎么却觉得心底发凉呢? 林方旭望着对岸,面上无波无澜,只淡淡回道:你不是说市舶税难整么?对方已经出招了,就不知道殿下打算怎么接?这场较量算是正式开始了啊! 诚如小叔叔所说,淮安只不过是个开始,随着楼船的南下,沿途每经过一处,都有许多百姓前来跪迎,有的地方是由当地官员带领,有的地方估计就是当地士绅豪商牵的头,总之不管是由谁组织,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人多,人非常多。 天生政治嗅觉敏锐的林修皓,已经察觉到了这事不对,林方旭看他连续几天都在皱眉深思,有意考验他,问道:你可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了? 林修皓犹豫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小心试探道:他们这是打算捧杀太子殿下? 噗嗤,姜世云一走进来便听到这么一句话,忍不住笑出声来,见小朋友幽怨地看着自己,忙收了笑意,对着林方旭说道:快到扬州渡口了,殿下让你过去,一起看看这次又是什么排场。 林修皓这些时日和未来小叔姆关系处得不错,而且他发现有些事求小叔不管用,求小叔姆,一求一个准儿,于是在他小叔起身之际,三两步跳到姜世云面前,厚着脸皮撒娇道:小叔姆,别就把我一人留在这里呀,我可不可以也跟着去啊?殿下最近心情怎么样?要是不太好的话,就不为难小叔姆了。 姜世云想着太子命他来叫人时随意的态度,觉得应该没什么大不了,便温和叮嘱道:你去也可以,但只能老老实实站在后面听着大人们怎么说,切记不可以多嘴多舌。 林修皓连连点头,保证一定会乖乖听话后,又不甘心问道:小叔姆刚才为何发笑?可是我说捧杀不对吗? 看着眼前人一脸的执着,大有不给个理由,你就别走的架势,姜世云有些头疼,他只是看一个还没进学的小子,居然说什么捧杀太子,觉得有些好笑而已,那些人可没这个胆子。 林方旭见不得自家心上人被为难,一巴掌拍在自家侄子头上,严肃道:要走赶紧走,殿下还等着呢,别墨迹了,至于对不对?你待会儿老实听着其他人怎么说,自然就知道了! 林修皓揉着脑袋,委屈可怜地跟在两人身后,看着两人眉来眼去,心想着有了夫郎的小叔就不再是我小叔了。 扬州的繁华富饶,从迎接太子的阵仗便能看出来,沿河十里,两岸皆是人山人海,百步一彩棚,十丈一戏台,敲锣打鼓,鞭炮烟花齐放。 扬州境内九品以上的 官员加起来要比淮州多一些,此时也都聚在一起,几十人带头对着龙船跪下,沿河百姓也纷纷效仿,一声声恭迎太子殿下响彻天际。 十里有多长?从林家村到武义县城也就二十多里的样子,马车赶快一点不到半个时辰就走完,此时龙船的速度比马车快上两倍不止,但林修皓却觉得走了好久,随着沿河百姓不停地跪下,震耳欲聋的参拜声,林修皓站在一群大人后面,只觉得一颗心不住地往下沉,人仿佛如溺水般难以呼吸。 前面的大人们似乎也没比他好多少,明明正值寒冬,沈茂叔叔一群人确是脸色发白,冷汗淋淋。 守卫在龙船四周的小叔姆和陈指挥等人都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大刀长枪,就连前些时日夸奖过他,说他以后定不比小叔叔差的王詹事此时也是面色凝重。 太子背手站在船首,明黄色的袍角在冬日的寒风中乱舞,沉稳坚毅的脸上没有多少喜怒,但就是这样平淡的表情却让林修皓觉得自有一股不可冒犯的气势,捧杀果然是不可能的,殿下果然就是殿下,和他们凡人不同。 而站在太子右后方的小叔应该也不是凡人,因为他此时也是满脸淡然,林修皓觉着小叔真不愧是自己小叔,即使他有了夫郎忘了侄子,但林修皓决定小叔以后仍然是自己最崇拜的人。 龙船驶过那令人窒息的十里后,太子殿下便带着人回了议事厅,还好心的给身心受到伤害的众人看了座,上了一盏压惊茶,林修皓也跟着混个位置,坐在自家小叔叔后面。 朱显宗见众人面色狼狈,就是孝文也没了往日的散漫随意,忍不住笑问道:诸位这是被江南百姓的热情吓着了? 王孝文此时缓过神来,恢复了散漫模样,无奈道:殿下别说笑了,董阁老一系便都出自江南,平时可不见得有多热情,今天这盛况怕是大多数人一辈子也见不上几回。 朱显宗笑笑不再多说什么,看了眼比其他人都要淡然的林方旭,坏心眼地对着他背后那十来岁的侄子道:林小贤侄啊,今天这热闹好看吗?你们江南百姓是不是都这么热情啊? 林修皓一脸无辜,不是说好只要听大人讲就好么?为什么要自己回答?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啊? 林方旭见侄子望着自己求助,心中感叹本想安安静静,平平稳稳地带着小云回家过个年再说,没想到终是躲不过啊!只得接话道:殿下恕罪,小侄年幼,未经历过多少人事,怕是答不上来。 朱显宗想着林方旭这小子还在河南地界时,就跟自己请辞说到了杭州要先回老家,接着一路上就顾着和武安侯家那小哥儿卿卿我我,这几天也是惜字如金得很,现在终于不装哑巴了?! 见太子挑眉抱手,等着他回答,林方旭只得又继续道:今天这排场怕是过年看花灯也不过如此,不过热闹虽好看,过几天怕是整个江南都要人心惶惶,民心浮动了。 林修皓听小叔说完,心中若有所悟,还没想具体出个所以然,便听太子击掌赞赏道:好个民心浮动!可不是嘛,在有些百姓心中,本殿就是来夺人钱财的嘛,可不得人心惶惶。 朱显宗闭目沉思片刻,睁眼时有厉光闪烁,语气却颇为感慨道:这回本殿怕是还没到宁波,圣上案头估计就会摆上参本殿劳民伤财的奏折了。 王孝文听完后,接话道:殿下连日赶路,并不曾停留,妄图以劳民伤财重伤殿下,怕是不能达到目的,反而林六首所提之民心才是关键。 说到这里,这位王詹事竟然看着林方旭,颇为担忧道:若这江南百姓真的被挑唆煽动,皆对重整市舶税抱有抵触,这趟差事才真的难办啊?!东升既然提议重整市舶税,不知可否料到此事。 林方旭见王詹事说完,连太子殿下也望着自己不说话,心中感叹,怎么就逮着自己一只羊撸呢,犹豫了一会儿,只得无奈笑道:呵,王大人多虑了,这几日夹河相迎的人可代表不了所有的江南百姓,真正的百姓这时候都忙着准备过冬的口粮呢,可不会因为某些人几句话就被挑唆煽动,最多也只是扰扰民心罢了。说白了民心浮动也只是浮动而已,吃得饱,穿得暖的情况下,大部份人也不会做出什么过激之事。 朱显宗淡淡一笑,开口道:确实,大多数百姓可不关心这些,诸位热闹也看过了,东升和孝文先留下,其它人就都散了去吧。 林修皓看了自家小叔叔一眼,跟着包括小叔姆在内的其它人离开了,踏入寒风中的那一刻,他觉得他被小叔叔骗了,他听了这么多,还是没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懂就问,林修皓只得又跑到小叔姆面前,低声道:小叔姆,刚刚小叔叔他们说什么啊?到底谁煽动谁?为什么就民心浮动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姜世云无奈想这孩子怎么这么多问题,这哪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咳嗽一声,找借口道:武将不好涉文事,你还是等着你小叔回来,问他吧。 林修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给小叔姆添麻烦了,连忙道歉,丝毫没发现,他小叔姆之前跟他小叔叔聊的文事还少么! 第七十七章 龙船上的御厨做了点心, 每个客房都送了一份, 用圆形掐丝珐琅鎏金食盒装着。 林修皓坐在案几旁, 小口啃着手中他最爱吃的核桃酥,旁边打开的食盒里, 每样点心还剩一块, 是他特意给小叔留的。 御厨做的核桃酥比平时吃的更香更精致一些,就是没多大, 哪怕吃的再小口,也很快就没了。 林修皓瞄了瞄食盒中间唯剩的一块, 立马别过头, 移开眼,拍了拍手上的渣滓, 站起来在小小的房间里转悠。 过了这么许久,小叔怎么还不回来,林修皓心里难免有些担心, 莫不是这次事态真就如此严峻?可凭他的小脑袋实在想不出其中的关窍。 在小小少年心中, 煽动民心也好,人言可畏也好,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虚妄, 太子殿下又不是孔知府, 还带着京师营的军队,怕什么呢! 不过他也知道,官场许多事情不像自己想的这么简单, 千丝万缕的稍有不慎,说不定便会作茧自缚。 这话当然不是他自己领悟的,是父亲曾跟姆父感慨过,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小叔叔混官场太辛苦了。 龙船的客房里充斥着糕点的甜香,林修皓将自己转悠得头晕脑胀,见时间一点点过去,小叔依然没有回来,小小少年忍不住走出房门,打算溜过去探探情况。 叔侄两的房间靠里,林修皓走过狭长的走廊,看见守在走廊门口的兵士时忐忑地对他笑笑,然后又故作坦然地往船首走去。 议事厅大门此时紧闭着,门口还守着四个兵士,虽然他们看见林修皓时也只是随意瞟了一眼,但冷硬的铠甲和手中的长刀却让他心中胆寒。 就在林修皓抱着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决心,打算找个什么借口进去时,却隐约听见小叔的笑声从楼船另一侧传过来。 林修皓疑惑地走过去,伸头看了看,却看见让他操心不已的小叔压根儿屁事没有,正在龙船另一侧和小叔姆说说笑笑,也不知道聊了多久。 得,自己这下也不用勇闯太子门了,小叔也不再是原来的小叔了,人心易变哪!觉得自己仿佛看透世事的少年满腹心酸无语地往回走,然而却引得守门的兵士面面相觑,这孩子要干什么?一开始鬼鬼祟祟,一会儿又笑又惊,最后背着手像个历经沧桑的小老头一样离开了。 姜世云和林方旭早就看见了他,本想招呼他过来,却见他突然转身走了,林方旭忍不住疑惑道:嘿,这孩子怎么了?跑什么啊? 姜世云担心道:别是有什么事吧,你快去看看。 以林方旭对自己侄子的了解,如果真是受了什么委屈,怕是早就已经哼哼唧唧扑过来告状哭诉了。不打招呼就跑掉的话,多半是因为什么事跟自己赌气呢。 小孩子赌气的原因多种多样,有时候你想都想不到,三岁那年林方旭说了句二木没有木木懂事就被孩子冷落了三天,每天一见到他就白眼一翻,小嘴一哼,奶声奶气道:你是谁啊?二木不认识小叔!小叔去跟懂事的孩子玩吧。 林方旭很想说小孩子惯不得,不然脾气越来越大,但看姜世云担心的样子,只得无奈道:那我回去了,眼看就快到杭州了,到时候还不知道是个什么阵仗呢,你身处京师营,怕是要小心一些。 姜世云好笑道:管他什么阵仗,终归也只是动口不动手的花架式,若当真有人吃了豹子胆,敢亮刀子,哼,京师营的人蒙奴都不放在眼里,岂能惧怕他们!说完还有意将手中的长枪在林方旭面前晃了晃。 修长匀称,却又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枪杆在自己面 前晃动,林方旭连手带枪一起抓住,微微凑近道:姜百户身手不凡,小生寒窗十载,手无缚鸡之力,到时还要仰仗大人呢,所以等到了杭州,大人可一定要记得护送小生回家啊,千万别被商太傅忽悠几句,就撇下小生不管了。 林方旭这么说是有原因的,按照他师公那老顽童,做事不拘一格的性子,说不定真的就扣下他夫郎,不让跟着自己回五仪县了。林方旭觉得提前跟自己夫郎要个承诺,防止动摇军心,这很有必要! 姜世云却觉得他啰嗦得很,看着他装可怜的样子笑道:浑说什么呢!放心好了,路上保护你也是殿下的意思,外祖父怎么会干涉。 那可不一定,他老人家要是说很久没看见外孙子,想留下你陪陪,到时候我又有什么法子,不过这些都是现在瞎猜的,还不值得的多费心,林方旭想着还是先看看自家侄子,小孩子的心思也不能置之不理,万一长大后叛逆了呢。 林方旭再一次跟姜世云强调,这江南世家如狼似虎,没有他跟着,自己说不定就小命不保了。等姜世云歪缠不过,保证一定会跟着他回五仪县后,才心满意足地回房,准备去哄哄自家侄儿,虽然他并不知道那孩子在赌什么气。 林修皓走了几步就已经消了气,有一回姆父生辰,父亲一早就起床,偷偷地驾着车只带着姆父出去玩儿,将他们兄弟三人丢在家里陪着祖父、祖母,他想着男人大抵都是如此,有了夫郎就什么都忘了。 小叔现在还没真的将小叔姆娶回家,自然要更殷勤一些,林修皓决定不跟小叔一般计较了,只是快步回房,打开鎏金食盒将每样只剩一块的糕点都吃掉。 林方旭回到房间时便看见自家侄子翘着腿坐在案几旁,一只手揉着肚子,旁边还放着一个空食盒,于是笑眯眯地上前去,拍拍他圆溜溜的肚皮笑道:哎呦喂,瞧这圆的,吃撑没? 林修皓翻个白眼,躲开他的手,还是忍不住抱怨道:小叔,你知道看了扬州的的排场,我有多担心吗?我都打算去太子殿下哪里找你了。 林方旭笑骂道:你一天瞎想什么呢?与其操心这个不如想想回家后,怎么让许先生收了你。 林修皓嘿嘿笑着,非常狗腿地给林方旭让了座,然后凑到他身边,小声问道:我不是看许叔叔他们好像都挺担心的,所以也跟着多想了嘛!小叔,这次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很棘手啊?殿下都说了些什么? 无怪乎许先生觉得这小子跳脱,林方旭也觉得他心思多得很,又爱瞎打听,伸手将他耳朵揪过来,严肃道:看在你还没进学的份儿上,叔今天不揍你,但你要给我记住了,有些话只能在我面前说,若是在外面也这样管不住嘴,到时候叔亲自给你缝上。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第一次见小叔这样严肃,林修皓吓得一时间大气都不敢出,林方旭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好了,你既然说自己多想了,那就说说都想了些什么? 看了小叔几眼,见他似乎真的不再生气了,林修皓才慎重道:我就是不明白许叔叔他们在担心什么?我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呀,就算真到了最坏的地步,殿下带了京师营的人不说,听说陛下还下旨让广东、浙江、福建三大水师营听其调遣。两边比起来,殿下不是占有绝对优势么? 呵,没想到自己还未进学的侄子竟然比那些沿河迎接的世家官员还看得透彻! 林方旭想着之前太子留下他和王詹事,等众人都退下后,才淡淡嘲讽道:江南世家的手段,本殿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关键时刻能绑了主子投献的人,果然好胆!呵,世人都说衰帝做的最错的事情就是南逃,东升历来见解独到,是否也这样觉得? 林方旭闻言,语气淡定道: 下官认为是,也不是。衰帝做的最错的事情是抛下还效忠皇室的大军独自南下。 王孝文挑挑眉,拍着手,极是赞同道:呵,精辟,东升说得精辟! 朱显宗看了看守卫在议事厅门口的京师营兵士,想到房间内,陈指挥派人严密看守的五军都督府调令,以及父皇给三大水师营的圣旨,面上冷冷笑道:先是绑了衰帝换富贵不,后又欺朝廷被蒙奴牵制,无暇他顾。作威作福惯了,如今竟然欺到本殿头上来了,还真把江南当成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太子满脸肃杀的表情还在脑海回旋,再看着侄子稚嫩的脸庞,林方旭突然有感,也许正是因为他还年幼,未被官场那一套侵染才能看得如此透彻。 就跟作八股文一般,官场行事自有他固定不变的一些规则,可谁又能规定别人一定要照着你的规矩行事呢?至少在林方旭看来太子殿下并不想按照他们的方式来,就连他这小侄儿也不喜欢弯弯绕绕那一套。 林方旭欣慰地拍拍侄子的脑袋,肯定赞同道:殿下自然有绝对的优势,可惜不是人人都看得透,即使看得透也舍不得到手的好处,所以你小叔我决定,等到了杭州,回家过个年再去宁波吧,这次风雨怕是不小,林家小门小户能不蹚浑水还是不蹚的好。 第七十八章 少年不知愁滋味, 林修皓得了小叔的肯定, 很快就将那点烦心事忘到脑后, 开开心心等着到杭州下船,再跟着小叔回家去。 杭州作为浙江布政使司治所, 也是浙江顶级世家豪绅的聚集地, 太子这次南下,自然是要停留一些时日。 林方旭带着侄子跟着太子殿下站在船头处, 随着太阳渐渐升起,不远处高大巍峨的城楼已经抬眼可见, 也许是得了什么命令, 京师营的兵士此时都一脸肃然,少了往日的那几分随意, 就连姜世云这些个来历练的新兵,此时也一点不敢放松地守在自己的岗位处。 正如林方旭等人所料,杭州摆开的阵势可比其它地方大多了, 不过好在穿过杭州城的运河两岸, 沿河建有许多茶园、茶楼,倒是不用专门搭戏楼、花棚。 杭州运河两岸栽种有成排的桃树和杨柳, 每年桃花开,柳絮飘的时节, 沿河风景美得很, 然而现在正值隆冬,就在众人以为只能看见光秃秃的树枝而遗憾时,却看见河岸边几乎每棵树上都蹲着是十来个看热闹的大人小孩儿, 也很是震撼。 看着岸边的青砖绿瓦淹没在人山人海中,以及一排排不堪重荷的树木,朱显宗忍不住感慨道:年关将至,看来杭州城的百姓都很闲啊,这将近半个城的人,莫不是天没亮就在此等候了? 王孝文看了看还没两尺高的日头,忍不住调侃道:普通百姓看个灯会还能熬一夜不睡呢,天潢贵胄出行,一辈子估计也见不着第二回 ,说不定许多人昨天就守在这儿了,呵呵 天潢贵胄淡淡扫了他一眼,这些人不晓得他到杭州的具体时候,怕是早两天就在此等着了,想着好好的被人当成了人型花灯,谁又乐意呢。 不想被围观的朱显宗只想快点到皇家别院,早点办正事,该干嘛的就干嘛去,可惜他似乎低估了对手的胆量,这些人远远比他想的还要狂妄一些。 皇家别院位于运河南段,为了更方便的去西湖游玩,炀帝在位时,特意派心腹太监,监督扩建过几次,到如今别院占地极广,一面挨着运河,一面靠着西湖,地理位置极好不说,还修造得十分美丽。 如此费劲心力将别院扩建修好后,炀帝却因种种原因不能来游玩一番,其中还有林方旭家先祖的功劳,据说当年已经准备下一次江南的炀帝,被林御史几棒子登闻鼓给敲了回去,到死都没能来一次,最后庄园连同江山一起都被老朱家接手了过去。 别院几百米处便是御码头,龙船只消行到此处,然而就这么短短一段距离,却又是枝节横生。 码头处恭候的官员没有扬州多,却个个来头不小,浙江左右布政使祖籍都不在江南,两位从二品大员领头,后面跟着布政使司四品以上的官员,正三品按察使领着按察使司的几人站在旁边,最后才是浙江十府的知府、同知等人。 林方旭看着对岸穿着绯衣的几十号人,心里暗自点头,能做到二平大员的人果然都不是没眼色的傻子,干不出让各府县令也来迎接的蠢事。 不干蠢事,却不代表他们不会抱手瞧热闹,码头前百米处的河道内停了许多的游船画舫,便是最好的证明,若真心恭迎,哪有不肃清河道之理。 河中心处有两艘高大游船,大冬天不知道从哪个温房里摘来了鲜花装饰船身,桅杆各处还拉满了写着恭迎太子殿下之类字样的横幅旌旗,游船旁边,靠近河岸处,挤挤挨挨停靠着二十来艘画舫,此时画舫中已经锣鼓齐响,琴瑟和鸣。 见太子龙船慢慢靠近,游船画舫也不避开,船上站满身着锦衣华服的世家公子,一个个对着龙船恭敬无比地施礼,高呼着太子千岁。 右布政使蒋英看着河中花花绿绿的船只,对着左布政使蔡合担忧道:蔡兄,这样怕是不妥吧?别真的惹怒的殿下,要不要派人去说一说。 蔡大人悠哉哉地看着越来越近的龙船,波澜不惊道:呵,苏州世家要为殿下准备这别开生面的见面礼,我们为何要阻拦,不过是年轻人的一份心意罢了,想来殿下还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大动肝火。 蒋英听他说完也不再开口,蔡合祖籍福建,族里也做着海上生意,对于太子殿下的这次重整市舶税,他这位同僚,立场分明得很,想着自己在成都府种桑养蚕的族人,蒋英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林方旭见前面看似恭迎实则拦路的游船,心里着实为这帮人的胆气赞叹不已,其实也不难猜出他们的心思,让家里年轻小辈半道上迎接,表达表达对殿下的敬仰,就算稍微失了分寸,你也不能真把他们怎么样。 两艘游船拦在河中心,龙船是绝对过不去的,也不见他们避开,想来是等着龙船停下,拜见了太子殿下,或者被呵斥后,才打算移开呢,但不管是哪种情况,只要殿下停了船,江南世家这下马威今日便算是给出去了。 林方旭能想到,朱显宗定然也是能想到的,按照老朱家强硬不服输的性格,他今天是决计不肯吃这个亏的,眼看最前面的战船离那两艘游船只有几百来米的距离,朱显宗对守在旁边的陈指挥轻描淡写道:战船开路。 陈勇斌得令后,站到船首最高处挥动了几下令旗,前后两艘战船便响起里嘹亮雄厚的号角声,在冬日的寒风中更是显得杀气腾腾。 游船上世家公子,乃至码头上的官员一个个听得脸色青白,冷汗淋漓,船头众人此时却是心潮澎湃,连日来的憋屈与不安一朝得到释放,写诗作赋都难以描述此时在心头激荡的爽快感! 号角响起的同时,战船两侧的炮口几乎同一时间打开,黑黢黢的炮管缓缓伸了出来,船头,以及甲板两侧依次排开的弩机此时箭已入槽,弩机后面的射手已经瞄好方向,做好了随时发射的准备。 陈指挥再一次挥动令旗,前面战船突然加速,近千名兵士手握长枪,齐声高呼,太子驾到,闲人避让! 游船画舫上站着的世家公子,见玄色白帆的战船快如江鲤,势如奔雷地直冲过来,一个个都慌不择路,赶紧命船夫避开。 然而同样心慌的船夫此刻握着船桨的双手都在发抖,从来只听说京师营的儿郎、小哥儿是顶顶厉害,没想到今天竟然能切身体会一把他们的悍勇之气,高大的战船势如破竹,似乎马上就要撞了上来,船上千名兵士整齐列队,身披寒铁铠甲,一个个面如寒霜,手中长枪整齐敲击地面,嘴上还高喝着:退!退!退! 两艘游船自然是没法及时退开的,只见战船如快刀一般,从游船中间劈了过去,游船先是被推得船头偏向河岸,后又被战船高大的船身挤得大幅度倾斜,甲板上站着的世家公子,反应快些的知道抓住船舷、桅杆等物,反应慢些的不是直接掉进水里,就是掉到了旁边的画舫上,矮小一些画舫已经翻了好几艘。 战船打开了一条宽阔水路后,龙船才悠悠然地向前行去,许是被擦着鼻尖而过的火炮、弩机吓得没了胆气,回过神来的世家公子也好,歌女琴师也好,都噤若寒蝉,恭敬无比地跪在甲板上,恭迎太子南下。 码头上众人此时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战船、龙船靠岸后便急忙迎了过去,等着第一时间让殿下看到自己的忠心与诚意。 可惜太子并不想看他们表演,命陈指挥率领京师营兵士连同两位布政使一起隔开,自己上了皇家别院等候在一旁的马车,留下跪了一地的官员,便径直离开,跟着一起走 的还有沈茂等二十来人,王孝文和林方旭叔侄倒是留到了最后。 林方旭是提前就已经跟殿下请了辞,一到杭州便打算径直离去,归家心切是一点,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多惹是非,在京城出风头没关系,反正林家远在江南,隔得这么远,惹了再大的火,走那么久水路也熄灭了。 回了杭州便不一样了,若还是像京城那样四处惹眼,对浙江这些顶级世家而言,摁死一个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生存的小小林家怕是既简单也顺手。 林方旭觉得自己宁招天上龙,不惹地头蛇的心态,略怂!但大丈夫么,能屈能伸!然而现在多出的这些意外,虽然不能彻底改变他的打算,但也影响到了他的安排,至少夫郎不能立刻跟他离开了,得先护送太子去别院。 京师营的兵士护送着太子殿下走远,码头上跪着的官员脸色各异,却也没人敢带头站起来。 王孝文就是在这种时候慢悠悠地走下龙舟,还特意换上了太子詹事正三品官服,下去后恭敬地将左右布政使亲自扶了起来,脸上带着两分苦笑,三分无奈,五分痛心疾首地对两位地方大佬诉说着什么。 即使听不见,林方旭大概也能猜到他在说些什么,无非是殿下并不是有意给你们难堪,实在是你们做得太过火了,不扇几耳光不行。 意思大抵如此,不过从王詹事口中说出来肯定是既妥帖又安心的,他和太子主从两人,各唱红白脸,恩威并施,配合多年,默契得很。 林方旭见码头的人都被王大人吸引过去,便带着侄子下船,与早就从后面战船下来的林冲、林方远两人汇合,低调离去。 第七十九章 林修皓一步一回头, 恋恋不舍地跟着小叔离开码头, 车马行就在码头边上, 趁着林方远进去雇车之际,林修皓还站在店门口, 满是憧憬地看着那威风凛凛的战船, 直到林方旭招呼他上车。 看热闹百姓开始三三两两地散去,但仍然有许多人还停留在原处, 围在一起,高声谈论着那战船、那号角、那一排排火炮以及京师营虎狼之师给他们带来的震撼和被吓出来的一身冷汗。 等马车渐行渐远, 战船的桅杆都再也看不见的时候, 林修皓才放下车窗帘子,满是遗憾道:小叔, 你说我现在投笔从戎还来得及吗? 这孩子估计是被刚才那场冲击给冲击傻了,林方旭忍住了心中的白眼,不断告诉自己, 孩子大了, 要讲道理,不能直接揍, 于是温和道:你想入了军户?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我估计若是被你老子知道了, 你就不用再姓林了! 林修皓这才反应过来, 讪笑道:没,没有想要入军户,就是刚刚小叔姆他们好威风啊, 我就,我。林修皓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知道在战船冲锋开路,兵士齐声高喝时,他只觉浑身热血高涨,恨不得自己也提枪冲上去。 听了小叔的话后,他考虑了一会,觉得自己并不想改姓,也不想被他老子收拾,高涨的热血顿时也退了干净。 林方旭坐在对面,看着他婴儿肥的脸上写满了求而不得,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开口安慰道:二木啊,你要知道人活这一生呢,其实并没有那么多选择,你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生下来便已经注定了。 林修皓耸耸肩,没精打采道:就像农户不能当兵,贱籍不能读书,有功名的人不能经商一样么?人为什么生来就分三六九等呢?这也做不得,那也做不得。 这个问题解释起来太复杂,林方旭并不想回答他,只笑着拍拍他的脑袋道:好了,别想那么多了,你先把书读好吧,若还是觉得拿枪威风,闲暇之余也可以跟着你冲叔学些枪法嘛。 林修皓也不沮丧了,眼睛一亮,对着林方旭热情道:那我可不可以跟着小叔姆学,小叔姆可比冲叔厉害多了! 你小叔姆忙得很,你小叔想跟他说个话,聊个天还得瞅准时机呢,哪有时间教你! 咦,对了,小叔姆还跟我们去五仪县吗?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林修皓此时才想起回家的事。 看着瞬间精神起来的侄子,林方旭只得解释道:本来你小叔姆打算下船就跟我们一起走的,这不是出了意外嘛,等事情过去了再来找我们,所以我们要在杭州停留几天再离开。 林修皓点头,哦一声后,便也不多问,等就等么,也不差这几天。 安顿好后,林方旭将侄子留在了客栈,让林冲、林方远看好他,便独自一人去了商府拜访。 也许是身份不一样,以前只是个沾了师傅光的解元郎,现在不仅是六首状元,还即将成为商府的姻亲,这待遇自然就不一样了,以前还有些客气,现在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围在他身边问东问西的商论就是最好的证明。 林小哥,你真厉害,你不知道,你得了六首状元的消息一传回江南,祖父当时就高兴地抚须大笑,连连拍手,高声赞好!林小哥,等你有了时间,我能请教你一些关于科举程文的问题么?商论看着林方旭满目放光,身体崩直,由内而外地散发着我很崇拜你的意思。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林方旭被他盯得满身不自在,还是钟氏先看不下去,解围道:旭哥儿跟小云定了亲,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到时候你有的是机会请教,现在就别在这儿歪缠了,快引着你林小哥去 找你祖父他们。 哦!好好,林小哥我带你去找祖父他们吧,对了,许世叔前两日也来了杭州,这时候跟祖父在一起呢。商论热情地给林方旭带路,一边走一边还嘴上不停。 许昭都已经掺和进联名上书的事里了,所以林方旭也不意外现在能在杭州见到他,只是没想到,刚见面没得到恩师的赞扬反而先挨了一顿训。 人什么时候觉得自己老了?看着昨日小儿如今已长成谦谦君子的时候,所以在看到自家得意门生丰神俊朗地站在面前时,许昭先是在心中感叹一下,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然后板着脸训道:呵,林六首本事大得很啊,不及弱冠就敢在乾清宫指点江山,品评社稷了,你老呛声了,真是胆大妄为得很! 林方旭能说什么?也只能乖乖受着,低着头默默听训,反而是商仲淹摸着胡子,笑着给自己徒弟拆台道:好了,伯道就不要口是心非了,你之前不是还夸他思维不局限,晓得另辟蹊径么?说起来,重整市舶税这事,东升提得好!是我们之前固步自封了,只晓得盯着那一亩三分地。 看着恩师微微有些不自然的脸,林方旭心中笑笑,嘴上却谦虚道:师公盯着得可不止一亩三分地,说到底,土地兼并才是所有问题的真正根源,重整市舶税也不过是朝廷退一步的选择。 许昭看了一眼这装模作样的小子,也感叹道:听说杨大人明年年初才出京,估计是想等太子这里的有了动静,最好能分担一些注意力呢,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成。 商仲淹年纪虽大,目光却锐利的很,瞟一眼便看出了林方旭眼中淡淡地不以为然,好奇问道:东升是不看好这次清隐田的事,还是不看好杨大人? 林方旭收敛的情绪,只笑道:杨大人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学生哪敢非议,只是觉得不用纳税的人越来越多,土地兼并就不能真的彻底遏止,这次也只是清多清少的问题罢了。 许昭师徒都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商仲淹人老成精,见得多自然也就更淡定,许昭却无奈笑道:确实,秀才名下还有六十亩不纳税的田呢,再加上举人进士、王公贵族,呵,真是个无解的难题,总不可能废除科举吧! 商仲淹见自家徒弟被林小子三两句给带到沟里去,坐在那里长吁短叹,便没好气道:没有什么问题是无解的!土地兼并也一样! 见许昭回过神来后,商仲淹又指了指林方旭继续道:你这得意弟子在乾清宫的那套言论便是最好的解决方法。若是商之一业能真的兴盛起来,不知道能解决多少人家的衣食,你看杭州码头上搬货卸货的脚力可都比农人进项高,更别说有些手艺的匠人。等百姓都发现种田远比不上其他活计收入高的时候,你看谁还愿意去租种他们的土地,等着种草养蛇吧! 许昭听完后恍然大悟,击掌笑道:若真到了那时,不是降低佃租,就是放弃屯田也跟着经商,土地兼并严重的问题自然而然也就解决了。 林方旭和商仲淹两人,看着自顾自高兴的许昭,笑笑不说话,先不说商业发达后必然会带来新的问题,就是现在重整市舶税就已经不顺利了。 不过两人虽不像许昭乐观,但也不是一遇困难就退缩的人,市舶税是重整商税,鼓励经商的第一步,必需得走好。 一老一小两只狐狸都决定明着暗着,推波助澜一把,至于谁明谁暗,商仲淹和林方旭默契地对望一眼,心中都有了适合的位置。 想到听儿子说起上午码头上的情况,商仲淹琢磨了一会,才问道:东升跟殿下一起回的杭州,可知道殿下对此次重整市舶税的态度? 林方旭看师公一切了然于胸的样子,心里暗自骂一声老狐狸,决定不跟他拐弯抹角,直接道:殿下都让京师营亮刀了,态度还不够明确么?师公是想问圣上的态度吧! 商仲淹被戳穿心思,不恼怒更不尴尬,还能开玩笑道:重整市舶税和清查隐田几乎同时进行,圣上到底是怎么想的?更加看重那一边?你师公我们远在江南,也没法揣测圣意,这不是还要仰仗林舍人指点么! 姜还是老的辣,林方旭被臊得面色微红,却面无表情地和商仲淹对望了几眼,才恭敬道:以学生看来,圣上肯定也是知道土地兼并无法遏止,想要另辟财源,至于更看重哪边?呵!国库如今空得耗子都呆不住,边防、水利、安民等又急需要钱,圣上定然更在意重整市舶税,至于清查隐田,应该才是拿来分散注意力的。 商仲淹点点头,和自己猜测的差不多,心中有了计较后,便不想再看见,这个还在商府就觊觎自己外孙的混球!不要问他为什么知道,去年几个孩子辩论时他就看出来了! 林方旭被打发离开,许昭也跟着告了辞,知道林方旭带着侄子住在客栈里,吩咐小厮去客栈接林修皓等人后,便直接带着林方旭上了回许家别院的马车。 许昭比起商仲淹或许要天真一些,不!也不能说是天真,只能说是多了两分理想主义,但他绝对不傻,此时看着自家弟子,忍不住提点道:你师公这次怕是会直接掺和进去,有你师公和太子顶在前头,你还是低调些吧! 噗嗤林方旭面对许昭要更随意一些,听他说完后忍不住笑道:先生联名上书的折子都敢主写,此时却劝学生低调些,先生怎么也不以身作则啊!哈哈 许昭也被他调侃得笑了起来,伸手敲敲他的脑袋道:促狭!少给我装糊涂,为师虽不在官场,但也不是真的一窍不通,你为了迅速站稳脚跟便剑走偏锋,此举实在是冒险得很,好在也勉强算功成,现在你就得考虑如何身退了,你可想好了? 许昭在林方旭心中的地位是不一样的,他此时少了几分在商仲淹面前的油滑,多了几分真诚道:先生放心,学生知道自己斤两,此次重整市舶税学生本就是个敲边鼓的,等结束后,学生打算谋个外放的缺,慢慢积累政绩,脚踏实地的来。 许昭点点头,语气中带着某些期许道:对!你如今也算在圣上、太子面前留了名,也没人敢刻意打压你,等积累了足够的政绩资历,一步进入六部九卿之列也不是不可能的。 其实说到底,许昭虽然嘴上责备他太过冒险,但实际上心里是为自己弟子自豪的,主要还是林方旭家世太低,若不冒险,老老实实熬资历,估计成绩不会比上辈子好多少,现在只要走过这一关,便算是有了一个明明朗朗的前程。 对此林方旭很满意,跟许昭说着自己接下来的打算:殿下估计会在杭州多呆些时候,到时候各方势力夹杂在一起怕是乱的很,学生打算先回五仪县,过了年直接去宁波。 许昭听完暗自点头,赞同道:确实,这种时候避开也好,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还是尽快得好。 林方旭此时才有些不好意思道:太子殿下安排了京师营的人一同回五仪县,因着今天的事,可能要等些时候。 等些时候就等些时候,你脸红什么?!许昭心里纳闷得很,突然想到恩师之前说,他家那个考入京师营的小哥儿这次也跟着殿下来江南了,一下子反应过来,好笑道:这还没成亲拜堂呢,你就打算带着武安侯府的小哥儿回家过年了,你师公怕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林方旭尴尬了一会,才一本正经道:事在人为么 噗嗤许昭嗤笑一声,白了他一眼,心想那你可要好好努力了。 ※ ※ ※ 将林方旭叔侄安顿在了别院里,许昭自己便回了杭州主家,虽然他擅自参与联名之事让父亲和族人有些恼怒,但做都做了也拿他没办法,还得时不时将他叫回去,问问他接下来的打算,别又被这坑爹货给连累了。 许昭倒也不是不顾家族兴衰,只是许家本就和商家是世交,跟那些人也处不到一起,这些年没少打擂台,再说许家也不做海上生意,他大哥名下也没多少隐田,从他到现在还没被关祠堂,就可以看出,许家族人也巴不得有人来收拾他们。 跟父亲、族老汇报了一些从林方旭这里听来,并且可以透露的消息后,许昭第二天便又回了别院,主要是他想看看自家弟子和恩师如何斗法。 可惜等看见骑着马,背着个包袱出现在别院门口的小哥儿时,许昭无奈感叹哦豁,看不成好戏了。 姜世云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许世叔似乎有些情绪低落,猜测着估计是为了这次市舶税的事,便也不深究,恭敬见礼后,问道:许世叔,听说林大人住在您府上? 许昭很快回过神来,答了是,便亲自领着他去了林方旭所在的院子。 林方旭叔侄早就起床,本想出去打听一下情况,结果还没出门便看见了姜世云走了进来,一脸惊喜道:小云来了,可是忙完了? 姜世云笑了笑道:恩,昨日到了别院,许大人他们都安顿好后,陈指挥就让过来了。本来陈指挥让我带两旗人手,可是我想着出了昨天那档子事,殿下身边还是多留些人手的好。 说到这里,姜世云眼含笑意,语气狡黠道:再说,现在大家都在皇家别院门口求见呢,没人注意你这个六首状元了,我一个人跟着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没问题,没问题,我这么个小人物,有小云保护就够了,远哥快收拾东西,我们现在就出发!林方旭说的兴奋,竟然就想拉着姜世云的手进去。 手伸到半道时,被许昭咳了回去,只听自家恩师责怪道:走这么急做什么,好歹也要给你师公说一声啊,礼数哪里去了! 林方旭木然看了先生一眼,他娶夫郎这件事,从头至尾就没遵循过礼数,若真学那规规矩矩的君子,这如玉的人儿可掉不到自己嘴里。 不过不守规矩,臭不要脸这种事是坚决不能认的,只得找借口道:师公此时怕是忙得很,就不要因为这点小事打扰他老人家了。 许昭冷笑道:你师公能忙什么,不要找借口!想偷溜,门儿都没有,为师这次偏要看你吃一回瘪。 姜世云看师徒两大眼瞪小眼,都不退让,好笑道:许世叔,就算要去跟外祖父道别,怕也只能扑个空,我离开皇家别院时,就看见王詹事奉了殿下之命,亲自去接外祖父,这时候怕是已经到了皇家别院了。 林方旭见小云帮着自己说话,许先生更是一副没处撒气的模样,眉开眼笑道:对,对,师公和殿下忙着正事呢,我们留个口信便是。 最终,林方旭和姜世云还是去商府辞了别,商仲淹果然别王詹事接去了皇家别院,就连商道庭也出去会友了,只有钟氏带着女儿在家,欲言又止看着小姑家的小哥儿跟着未婚相公跑了,真是,真是乱来哦! 第八十章 蔡合等人昨日被王孝文安抚下来后, 还是不太安心, 第二天便又带着原班人马, 一早来别院拜见,可却只得了门口护卫一句太子舟车劳顿, 一切杂事容后再议的答复。 能做到二品地方大员, 经国治世的能力如何先不说,至少这从容不迫, 宠辱不惊的心态是有的。 今昨两日,连着两次被少东家当着手下的面打脸, 蒋干此时却还能面无异色地对着蔡合商量道:既然如此, 我们不如先回去,都守在这里耽搁公事不说, 难免还打扰了殿下休整。 蔡合也不遑多让,甚至更能装一些,此时还能面带忧色, 语气诚恳道:蒋兄言之有理, 殿下连日赶路着实辛苦,留两人在此候着便是。 说完便点了两名下属, 吩咐道:你二人暂时不用回衙门,就留在此处, 若有机会可以求见一下王詹事, 问问殿下有什么吩咐? 作为联名上书之一的苏知府,带着金华府同知默默站在队伍最后,安静地看着他们装模作样, 直到听见蔡合说什么求见王詹事,忍不住心里吐槽,这老狐狸,到底还是被殿下这两手给震得乱了些许方寸啊,王詹事是太子府詹事,从他口中还能打听到殿下的什么隐秘不成! 然而他们念着想着的王詹事,此时却骑着马带着一对京师营将士,护着一辆马车,慢慢走来。 到了大门前,王詹事也没有先跟众人打招呼,而是一下马便到马车门前,恭敬地请商仲淹下车。 然后对着蔡合等人笑着道:诸位大人若是有事,请自便,殿下还等着见太傅,王某也不敢多耽搁,怠慢了,怠慢了。 说完还假模假式地伸手扶着商太傅他老人家,完全忘了去接人时,这位老人家中气十足的样子,商仲淹也相当配合他,任由他扶着进了门,进门之前,还对礼貌地对着众人拱了拱手。 看着缓缓紧闭的大门,蔡合终是渐渐黑了脸,什么风仪气度都维持不下去了,气哼哼地甩袖离开,后面跟着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蒋干。 老大都走了,除了留下打探敌情的两个倒霉蛋外,其他人自然紧跟领导的步伐,一起回了衙门。 第五天早上,皇家别院的大门才又打开,太子殿亲自将商仲淹送出了门,才又命王詹事带着京师营兵士,亲自将人送回了商府。 在商仲淹到家,听说自己外孙跟着去了五仪县,气得咬牙切齿的时候,一直盯着别院情况的各个势力终于动了起来。 有的人打算再去别院碰碰钉子,有的人妄图借着老交情,来商府探一探情况,沉寂的几日的杭州城,一下子又活跃了过来,天上的白云,地上的河水似乎都流的特别快。 商仲淹的怒气也好,杭州城的风起云涌也好,都与离着杭州百里远的行人无关,暖阳渐渐升起,驱散了南方冬日,本就不多的寒气。 和煦的阳光下,林冲骑着枣红马,手里牵着一匹背上无人的白色骏马走在最后,在他前面有一少年正气喘吁吁地跟着马车跑,马车在林方远的驱赶下走的不快不慢,生怕后面的少年跟不上。 少年的小叔此时正满心愉悦地盯着对面坐着的小哥儿,小哥儿却看也不看他一眼,正透过车窗,看着马车右后方的少年担心道:好好的怎么非要习武呢,就算真学个文武双全,这太平年月,也没有让文官上阵杀敌的道理啊!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姜世云仔细观察了一番林修皓,发现他步子吐纳早就已经乱了,却还咬着牙强撑,又忍不住抱怨道:都怪你,随便教他蹲蹲马步,跑两圈就好,非要怂恿他按照京师营的训练方式来,你看二木脸都有些发白了。 见对面小哥儿气鼓鼓地样子,林方旭忍不住起身过去,双手撑着车座两边,弓着身子将人围在怀里,头碰头地跟人一起挤到车窗口。 随着淡淡墨香地靠近,姜世云心跳有些加速,嘴上也不再抱怨,被围在中间时,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自己一动,后背便贴着他的胸膛,耳朵似乎还擦过了一抹温热。 姜世云瞬间觉得自己呼吸都有些不正常,偏林方旭此时还能一本正经道:恩,二木看起来快坚持不住了,待会儿麻烦小云再跟他讲一些京师营的其它训练方式,他估计就会放弃习武了。 听了他的打算,姜世云心里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手肘向后,不重不轻地给了他一拐子,笑骂道:有你这么整治自家侄子的吗?! 林方旭重活一世,学得最好的事情便是如何抓住机会,于是顺着姜世云的倒拐子将人扣住,凑到人白皙的耳旁,含笑讨饶道:我要不这样整治他,等回家后,被大哥知晓,他儿子跟我出趟门居然有了投笔从戎的想法,那被整治的就是我了! 被人抱了满怀,双手还被两只大手箍着,姜世云挣了挣没挣脱开来,又不能用真功夫对付他,那样的话他那双手不废,至少也要疼两天。 好歹还是自己的未婚夫,姜世云此时只能红着脸骂道:你被整治也是活该,哪有一点当叔叔的模样! 林方旭自然知道京师营兵士的手段,见此时人依然还在自己怀里,忍不住得寸进尺,低头轻咬了一口那圆润的耳垂,含糊道:小云都不帮着我,哪有一点贤惠夫郎的模样。 姜世云被这无赖子气得终于忍不住,手腕一扬,点在了他左胳膊的麻经上,趁他抽气脱手之际,转身擒住他另一只胳膊,扭到身后。 不顾胳膊上的麻疼,林方旭就这么顺势往后一倒,抓着他胳膊,半跪在车厢的姜世云猝不及防地被他带累得往前一扑。 林方旭倒在车厢里,右胳膊如愿地搂着扑倒在自己身上的玉人儿,笑得开怀。 文人狡猾多思,这厮堪称翘楚! 姜世云看着他笑得浪荡的无赖样,心里认真思量着用哪一招收拾他好,是让他疼两天合适?还是疼三天解气! 还是疼三天吧!姜世云没几息时间就想好,正准备下手时,这狡猾的文人竟突然大声喊道:远哥,停一下车! 马车猛然停下时,姜世云才反应过来,连忙从他身上跳起来,坐到一边去。 刚坐好便听见林方远敲了敲车门,问道:少爷是有什么事吗? 林方旭赶紧爬起来打开车门,回答道:也没什么事,就是坐车累了,停下来歇会。 林方远看了看冷着脸,正襟危坐地姜少郎,再看看自家少爷意犹未尽的脸,最后看看还没一丈高的日头,似乎明白了什么,一脸了然地点点头。 看着林方远的表情,林方旭却在心中苦笑道,远哥,你不明白!再不停车,我就要被家暴了! 林六首躲过了身体上的疼痛,却迎来了心上人的不理不睬,导致他只能一个人去劝说自家那想要文武双全的侄儿。 林修皓跑时只觉得自己咬咬牙还能坚持,停下来后却是再也不想起来,但他小叔却还在一旁鼓励道:二木加油,再跑一里地你就算是勉强合格了!虽然和京师营将士比还差很多,但你年纪小,可以慢慢练嘛。等回家后,在拇指坡下专门建个跑场,有泥地,有木桩,还有两米土墙的那种,你每天跑个几十圈,再跟着你小叔姆习枪法,以后肯定能达到京师营水平的。 姜世云抱着手在一旁,冷眼看着他胡扯,心里嗤笑不已,这无赖子真会欺负人,连自己侄子都这么糊弄 。 林冲和林方远两人看着快要哭出来的二木少爷,再看看一脸为自家侄儿自豪的林方旭,心里满是心疼同情。 林修皓想到以后的日子,心肝颤了颤,咽了咽口水道:小叔,我觉得在习武方面,我似乎没什么天赋,就不向京师营将士看齐了。等我进了栖霞书院,跟着武艺师傅学一些简单的骑射本领就好。 林方旭心里满意,却还要继续装模作样,故作感慨道:怎能如此妄自菲薄,不试一试怎么就轻言放弃了! 林修皓这小子也有些回过味儿来,小脸一本正经道:小叔前几日说,人一生下来,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便已是注定。侄儿思考了这么些时日,心中有些明悟,若是不管他人看法,其实什么都做得!别的人如何想与侄儿无关,但侄儿却不能不在意父姆的期望,家族的名誉,以及小叔的、关、爱!,所以我还是好好学文吧。 林修皓说到小叔的关爱时,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说完还恨恨地看了林方旭一眼,林方旭被看得有些心虚,心里忍不住辩解道,你要是就跟着你冲叔学些简单的,我也不至于这样怂恿你啊,是你自己说什么,既然要学,就要学好,要向京师营将士看齐的嘛。 林方旭觉得自己有些无辜,眼巴巴地看向姜世云,企图得到一些安慰,却完全忘了自己在马车上的流氓举动,所以只得了一个白眼,和一声嘲笑! 第八十一章 别后几年, 再回故里时, 人还是那些人, 城还是那个城。 目之所及处,五指山依然巍峨挺拔, 松柏长青, 只有山顶处白茫茫一片,不知是环绕的云雾, 还是那罕见的南国冬雪。 归家的游子站在家门口,看着邻居大门石墩上坐着绣花的吴阿婆, 还是印象中的那个样子, 只是当年离开时她送自己的那双布鞋,如今已穿不上了。 吴阿婆放下手中鞋垫, 眯着眼打量了几人一会儿,迟疑问道:这不是二木么?你姆父说你去京城找你小叔了,怎么回来了?你小叔在京城可还好? 林修皓看了眼旁边过得很好的小叔, 指着他笑道:阿婆, 我小叔不是在这么,您怎么认不出来了! 吴阿婆听后, 忍不住站起身来,凑近仔细打量了几眼, 才惊呼道:旭哥儿都长这么高了, 哎哟喂,走的时候还是个细伢仔,现在都变成大小伙了!瞧瞧, 这眉眼也都长开了。 都说女大十八变,男子其实也一样,何况又正是抽条了年纪,但当看见站在林方旭身旁的锦衣小哥儿时,惊讶过后的吴阿婆还是又忍不住震惊道:哎哟,旭哥儿去趟京城,这是连夫郎都娶上了! 姜世云被老人家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尴尬无比,手作无措地站在那里,林方旭无奈上前,扶着吴阿婆,笑着道:阿婆,这位是京师营的姜百户,和我一起来江南办差呢。 说完这句后,又凑到吴阿婆耳边,悄声道:明年办了婚礼后才是我夫郎呢。 吴阿婆了然地点点头,又看了眼小哥儿通红的脸颊,知道自己嘴快,臊着人家孩子了,忙面带笑容,语气和蔼地夸赞道:好孩子!好孩子!有出息,年纪这么小,就是京师营百户了!比旭哥儿可厉害多了! 林修皓站在一旁,听吴阿婆说完后,很想插嘴道,虽然十个小叔都打不过一个小叔姆,但小叔现在已经是六品修撰还领了个巡察使的差事,比起没品级的百户来说,还是要更厉害些的。 这种扫兴的话,自然没来得及说出口,因为他那一惯严厉的父亲和慈爱的姆父大约是听到了动静,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吴阿婆看见林方勤两口子,才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手掌道:上个月,悦悦就跟我提过,你们年底要回来,老婆子竟然给忘了!哎哟勤哥儿两口子已经在县城等了你们大半个月了,老婆子就不耽搁你们兄弟团聚了。 说着吴阿婆便告辞离开,将自己装针线布头的篮子提回了屋,也不打算继续做鞋垫了,估计是准备去跟邻里好友宣传,五仪县文曲星回乡的好消息呢。 威严的大家长林方勤自然是不肯承认,自己很挂念那为家族争光的小弟,以及调皮捣蛋地儿子,更不会承认夫夫两个因为不确定时间,专门在县城等了其实有一个半月,只不苟言笑地对几人招呼道:既然到了,就先进屋再说。 夫夫互补,赵时悦可不能像林方勤那样严肃,他此时非常热情地上前,拉着姜世云道:自从上次离开京城,我和木木姆子俩就天天念着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少郎一次,没想这就给盼到,这回少郎可要多呆些时日。 说完,没给自家那糟心的小弟以及倒霉儿子一个眼神,便一边给姜世云介绍着林家还有什么人,一边拉着他进了大门,高兴得似乎姜世云这次来五仪县就是为了看望他一样。 朦胧的月光中,窗户外的一丛墨竹影影绰绰立在那里,让人分不清哪里是枝?哪里是叶?姜世云趴在林家客房的窗户上,打量着这个江南小院。 比起武安侯府自然要狭窄许 多,但却处处透着精致,还有一些腐书网独有的气韵。 姜世云觉得自己应该会不习惯的,但林家大哥夫太热情周到了,晚饭特意做了北方菜色不说,就连客房里熏的香都是他平时喜欢的,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其它?不管什么原因,至少衣食上的妥帖照顾 ,让姜世云很快就适应了过来。 姆父曾经说过,大部份男人在朝堂上看似果决缜密,但到了私事礼节上便个个蠢得要死,姜世云想着今日吴阿婆的脱口之言,觉得姆父说得也不一定全对,至少林方旭就很会化解尴尬,然而他却忘了,这尴尬本就是因林方旭而起。 看着那黑成一团的墨竹,姜世云终是忍不住伸手,打算摘一片墨竹叶子,仔细看看它到底是什么颜色?只是叶子还没够到却突然被人抓住了手,林方旭笑眯眯地从墨竹丛一旁拐了出来。 林方旭被小哥儿瞪了一眼,也不在意,松开挣扎的小手,将手中的汤婆子和一张虎皮毯子塞给他,叮嘱道:南方冬天湿冷得厉害,又没有烧热炕、火墙,你睡觉的时候可别蹬被子。 这登徒子!浑说什么呢!姜世云气恼道:我睡觉不蹬被子!大哥夫已经给我放了两个汤婆子了,这个你拿回去!说着便要将手中的东西还给他。 拿都拿过来,林方旭自然不接,只坏笑道:好好好,你大哥夫给了你两个,我这个你也别嫌弃么,手里抱一个,再一只脚蹬一个。 想自己武艺超群,却总是被这厮占便宜,姜世云气得想将手中的汤婆子摔他脸上,只是这无赖却总是反应那么快,嘴里说着:小云,天色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哈!脚上便像抹了油一般,溜得飞快,只留下姜世云一人气得干瞪眼。 林方旭送了东西,溜溜达达地准备回房睡觉,半道上却被自家大哥拦住了去路,连忙收了脸上的笑意,一本正经道:大哥怎么还没回房,是有什么事吗? 大冬天的,谁想半夜不睡觉在外面乱窜呢,林方勤是被他夫郎赶出来的,想着夫郎的交代,林方勤决定先铺垫两句再说,于是嘱咐道: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就不要想其它的事了,好好过个年再说。 林方旭笑道:自然,难得偷闲么,我还准备带了小云去捉鱼呢,谁有功夫想那些事,再说也轮不到我想啊,师公他们这时候怕是已经忙起来了。 林方勤只披了件外袍,没等林方旭说完便打了个喷嚏,冷的。 还是不要绕弯子了,直接说吧,林方勤为掩饰什么似的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道:那个旭哥儿啊,虽然你和姜少郎已经定了亲,但有时候该克制还是要克制一些,有些事不能猴急,你明白了吗? 林方旭脸色爆红,心里尴尬的很,我猴急什么了啊!我没明白?! 林方勤听不到他的心声,但看小弟脸色通红,明显还不知事的样子,瞬间放下心来,只觉得悦悦太过杞人忧天,小弟又不是这么没分寸的人。 林方勤完成了任务也不想多呆了,语气轻松地交代了一句,夜里寒凉的很,赶紧回房休息吧便拢了拢衣服,抱着手离开了。 这回只剩下林方旭站在原地看着自家大哥的背影干瞪眼,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林方旭一家人都睡着的时候,几十里外的林家村却有一户人家还亮着灯,林成文大半夜没睡,端着一盏早就冰冷的茶,脸色漆黑地坐在那里。 吱呀一声,他妻子周氏推门而入,林成文赶紧放下杯子问道:劝得怎么样?可是悔改了? 周氏脸色难苍白道:一丝悔意也无,死活不愿意嫁呢,就认准张生那无赖子了!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周氏 红了眼眶,落泪道:为了这张生竟连自己身子都不顾了,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她这是要威胁谁?我刚才若是再多劝几句,她怕是连自己母亲都要恨上,怎么惯出了这么个孽障。 林成文见老妻这样,心里也不好受,更加不能责怪,毕竟比起老妻他还要更宠小女儿一些,可就是因为太过宠爱偏疼,如今竟然束手无策! 离着书房不远的另一个院子里,刘氏也同样睡不着,不放心地将自己两个女儿从被窝里揪了出来。 她自然不可能将小姑子的那破事说出来给女儿听,只是嘱咐道:你们这些时日在家,别光顾着自己玩,要多注意你们小姑姑,如果发现她偷偷摸摸跑出去,一定要拦住,知道了吗? 因为不被重视,招娣从小便懂事,很会看人眼色,隐隐也有些知道姑姑的事情,此时听母亲吩咐更是确定了几分,郑重点头道:母亲放心吧,我们会看住小姑姑的,她若是有什么不对劲,我就拦住她,让盼娣去知会母亲。 刘氏爱怜地拍了拍招娣和还有些迷糊地盼娣后,便吩咐她们继续睡,自己也回了房间,儿子能让自己在夫家立住脚,但女儿也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她不能让林方馨一个人的失德连累了自己的两个女儿。 第八十二章 隆冬昼短夜长, 辰时刚过, 天色还暗得很, 城南的早点铺子却已经开张,热气腾腾的烟火气, 搭配着铺子门前橘黄的灯光, 竟让这市井人间有了几分悠然的意境。 姜世云倍感新奇地和林方旭排在队伍前头,等着第一锅生煎小汤包, 铺子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长得白白胖胖, 笑起来一脸和气, 此时正玩笑道:今天这生煎是修了什么福气哦,竟然能进文曲星的口。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林方旭眯了眯眼, 神秘莫测道:百揉成皮,千斩成馅,油锅火炉里走了一遭, 才修来的福气啊!? 噗嗤 哈哈哈! 队伍后面的人听后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却又很快忍住,再年轻那也是位官老爷, 普通百姓还是不敢太过随意。 姜世云却没那么多顾虑,眼睛笑得弯弯似月牙, 即使玉手轻掩, 也拦不住那一连串清朗悦耳地笑声。 见林方旭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姜世云收了笑,脸色无辜地看着他, 怎么?自己脸皮厚还不让人笑了? 老板装作看不见小年轻眉来眼去,淡定地笑着开口道:林大人是要什么馅的啊?一样来一份? 林方旭两人是出来给全家人买早饭的,一份可不够,两种馅加在一起,第一锅生煎便是被他给包了一半。 三九寒天,枯草结霜,呵气成雾,这种时候能早起不贪恋被窝的人,不是大毅力者,便是身不由己,林方旭两种都不是,他就是为了这么一口吃食。 刚离开铺子没多远,林方旭便迫不及待地从老板赠送的油纸包里,拿了一个自己最爱吃的荸荠猪肉馅包子,放在手里颠来倒去地吹着,不烫手后才递给姜世云,说道:快尝尝,绝对比你以前吃过的好吃。 姜世云觉得自己和林方旭相处时间越久,便越觉得这人真是变幻莫测,当你觉得他才学过人、温文有礼时,会突然发现他胆大妄为,步步为营。 当你觉得他就是个满口花花的无赖子时,现在他又像个小孩子一样,将自己喜欢的吃食分享给你,还一脸期待地等着你夸赞。 姜世云被他看得实在拒绝不了,接了过来,三两口吃了下去。 恩,表皮底下酥脆,上面暄软,馅料猪肉咸香,荸荠脆嫩,汁水丰盈。 和姜世云不同,相处愈久,林方旭愈加发现,小云真是一个再单纯不过的人,性格看似刚强泼辣,内心却再是柔软不过,林方旭见他吃得开心,心情很好地捡了一个扔进自己嘴里。 两人你一个我一个,在没什么人的街道上,抛开礼节风仪地边走边吃,拐过巷口时,却被吹吹打打地迎亲队伍拦住,只得让到一旁等着。 安静的早晨,这么一支队伍便格外显眼,姜世云看着前面有炮仗开路,后面还跟着送亲队伍,似乎是已经接了新娘准备出城,忍不住小声对林方旭感慨道:怎么选在这个时辰?新娘得起多早啊,不然梳妆打扮都忙不过来。 送亲队伍中有一位穿着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长得人模狗样,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正是刘明珠那纨绔哥哥。 林方旭看着他便知道花轿里坐的是谁,心中却没有多少感慨,只笑着跟姜世云咬耳朵道:小云放心,我们到时候选个晚一些的时辰,一定让你好好睡个觉,然后不慌不忙地梳妆打扮。 姜世云觉得这厮不管在外有多少张面孔,但内里其实就是个无赖子,有些羞恼地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直到林方旭哎哟告饶才放手。 爆竹炮仗过后,青石板路上铺了一地的红纸, 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往城门口走去,林方旭和姜世云打打闹闹地朝相反的方向离开,上辈子命运相连、休戚相关的两人,这辈子终成陌路。 生活往往不会多留时间给你矫情感慨,时常会有你想不到的意外,比如林方旭一到家,他那刚起床的侄子便飞奔过来,接过他手中的食盒,开心道:小叔!你怎么知道我想吃城南生煎了,这么早去买,小叔你对我真好! 林方勤站在屋檐底下,捧着一杯热茶,一脸莫名道:是啊,我这么些年还没吃过旭哥儿亲手买的生煎呢,这回是沾了二木的光啊。至于二木沾了谁的光,哎,儿大不中留啊! 冬日,林家村大榕树下歇息闲聊的人少了许多,只有几个孩子在一边玩耍,一边张望,林方启拉着自家夫郎坐在一旁的大石上看着他们。 三木牵着四木的小手,叮嘱道:今天小叔叔若是今天到了,你可要记得叫人啊。 四木皱着眉头看着哥哥道:哥,你昨天就这么说过了,姆父他们今天真的会回来吗? 眼看就要过年了,祖父、祖母也是天天念叨着,想着父亲走时,交代自己要看好家,三木此时压力有些大,只得故作淡定道:总之你记得叫人就是,不是今天便是明天,年前父亲他们肯定会回来的。 林方启看着忧心忡忡地兄弟俩,心里乐呵得很,从衣兜里抓了一把瓜子慢悠悠地磕着,还不忘递给自己夫郎一把。 余悠然早就习惯了自家相公的不正经,接过瓜子慢慢磕着,还能语气担忧道:我们就等在这里么?家里的事,就不管了吗? 林方启吐着瓜子皮,不在意道:我看大嫂不是很积极么?招娣她们一早就守在馨儿房门口呢。我们怎么管,你觉得馨儿能听我俩的。 余悠然想着小姑子那唯我独尊的性子,以及要死要活的闹法,心有余悸地摇摇头。 林方启看自己夫郎呆呆的样子,心里有些好笑,他这两年也是被家里人搞得没了脾气。 大哥耳根子软,管不了什么事,小妹被宠得说话做事无所顾忌,大嫂更是天天含沙射影,嫌弃悠然进门快三年,竟然还没怀上,生怕他们让宝哥儿兼祧了两房。 林方启见悠然含笑地看着玩耍的孩子,眉间不带一丝郁色,觉得自家夫郎真是人如其名,什么时候都能悠然自得,于是轻声玩笑道:我打算明年再去参加乡试,若是再中不了,怕是又要连累夫郎跟我一起看人脸色了。 余悠然笑看他一眼,眼里闪过几分狡黠,装傻道:婆母慈爱,妯娌友善,爷爷父亲更是明理之人,大哥也很厚道,我没觉得要看谁的脸色啊,相公这是说谁呢? 哈哈哈,林方启被他逗得笑出了声,挤过去,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我这不是怕悠然给我脸色看么,没给悠然挣个举人夫郎的名头回来,以后不让我进屋怎么办?! 余悠然终于悠然不起来了,红着脸站了起来,将手中瓜子扔到他身上,咬着牙低声道:你个混蛋,还有孩子在呢,你就敢这样没正经! 林方启手忙脚乱地将没掉在地上的瓜子捡起来,依然耍着无赖道:悠然你别这么浪费么,那几个孩子现在都心心念念着他们小叔呢,没事的! 余悠然还想再骂,却听三木大声喊道:二堂叔,二堂叔姆!那个是不是小叔他们?! 林方启站在石头上,举目远眺,远处走来一行人,两辆驴车,两匹马。 赶车的是林冲和林方远,林方旭骑着枣红大马,后面跟着一个骑白马,穿铠甲的小哥儿? 看着高大了不少的兄弟,即使隔着老远,林方启便大笑着高挥手,激 动地高声喊道:是旭哥儿他们,是他们!旭哥儿!好兄弟这儿呢!旭哥儿! 站在大石下仰着头等着答案的孩子们,得到他的肯定答案后,也瞬间欢呼起来,又跳又笑,高兴得跟过年要去看花灯一样。 林方启从石头上跳下来,一把抱住余悠然,原地转了几圈,才放下他,大笑道:太好了,旭哥儿终于回来,我好兄弟回来了!哈哈哈 余悠然看着他这么开心,也很开心,笑着道:恩恩!你好兄弟回了! 林方启抓住他的肩膀,笑着道:那可是六首状元啊!五仪县的文曲星! 余悠然觉得举人就已经很了不得了,六首状元那更是令人仰望的存在,同样满心佩服道:恩恩!旭哥儿真的事很厉害啊! 林方启依然面脸笑容,语气中带着几分坚定道:悠然,你放心,我过年这段时间就缠着旭哥儿给我指导程文,有六首状元的点拨,我明年一定给你挣个举人夫郎的名头。 余悠然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会儿,才又笑得无奈道:你尽力就好,我也不是太在意名头不名头的。 呃,其实他也没那么在意的,自己十九岁就中了秀才,要是不拿旭哥儿作比较,他其实也算是年轻有为了,这不是逗悠然玩儿么!见余悠然似乎当了真,林方启嘿嘿傻笑两声,不敢再继续胡说下去,只带着几个萝卜头朝马车迎了过去。 第八十三章 手中这篇程文除了有些字句过于反复以外, 其它到没有什么大问题, 甚至立意还很深刻, 观点也是让人耳目一新。 林方旭看着满脸期待的二堂哥,心里有些意外, 这水平可比上辈子好多了, 莫不是也是因为自己重生的缘故。 不过不管因为什么,终归是好事, 于是心情不错地夸道:启哥这篇文章水平不低啊,若是能将一些词句改一改, 我敢打包票, 明年乡试肯定能过,说不定还能得个好名次。 自从旭哥儿中了六首状元后, 林方启与有荣焉的同时,压力也是很大啊,他这两年在县学每日苦读, 一点也不敢松懈, 就怕丢了脸面,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 总算是也有着不错的收获。 林方启咧着嘴笑了一会儿,然后才赶紧凑过去说道:旭哥儿, 你赶紧给我说说哪些词句要改, 我再琢磨琢磨。 自家兄弟,林方旭自然不会保留,逐字逐句给指出来后, 还说了几种修改意见。 林方启听完后深有所获,迫不及待地坐到桌案上,提笔修改起来,打算将这篇文章写得更尽善尽美一些。 林方旭见他那心无旁骛的样子,也不打扰,只自己百无聊赖地坐在窗边,望着窗外青山墙外柳,磕着母亲炒的葵花籽发呆。 哎,这日子和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啊! 这时节,山坡上应该还有些没摘完的冬柿子吧,红彤彤地挂在枝头,不需要捂在谷堆里便已经熟透,香甜如蜜,一点也不涩口。 要是能和小云去摘两个就好了,小云若是不会爬树,他可以将人举上肩头。 长辈说那柿子是留给鸟雀过冬的,不过他们吃两个应该也没关系,毕竟每年冬天也没见鸟雀吃完过。 还有十来天才到年关,六爷爷家的大鱼塘,现在肯定是不放水捕鱼的,不过没关系,他可以带着小云挖了蚯蚓,用鱼钩勾着钓两条,冬天的鱼儿又肥又呆,好钓得很。 小时候村里的小哥儿、女孩儿一看见他们挖的蚯蚓不是吓得尖叫连连,就是哭个不停,不知道小云是不是也会害怕? 应该会的吧,小云也是小哥儿么,到时候自己得准备一些零嘴,若是真哭了他就将人轻轻搂着,喂他吃松子糖,好好哄。 旭哥儿!旭哥儿,你傻笑什么呢?林方启写好文章,站在他面前奇怪道。 林方旭赶紧脑子里那些有的、没的都抛开,摘柿子也好,钓鱼也好,他自己一人是绝对不想去的,而他想带着去的那人,今天早上听说要去河边大磨坊做豆腐,磨糯米浆,又高高兴兴地跟着大哥夫他们跑了。 被抛下的林方旭,此时只能收起满腹怨气,一本正经道:启哥,你改好了?我帮你看看吧。 林方启脸色狐疑地将文章递给他,林方旭赶紧低头看了起来。 恩,基本没什么问题了,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算得上是一偏佳作。林方旭看完后中肯道。 林方启修改完后,读了两遍,自我感觉也是不错,此时得了肯定当然高兴,不过他还没忘记之前旭哥儿走神的样子,于是问道:旭哥儿,你刚刚在想什么呢?笑得那么,怎么说呢,就是笑得那么不正常。 林方旭脸色有些不再在,故意转移话题道:我有什么不正常的,倒是你?这几天总是带着堂哥夫到我家来,你在躲什么呢? 林方启果然被引开的注意力,从林方旭面前的托盘里抓了小把葵花籽,学了林方旭的痞懒样,坐在他对面无趣道:躲什么?躲清静呗!,不是,都这么些天了,我 估计堂哥夫他们应该早就猜出来了,你个六首状元,怎么还没看出来呢?你心思都放在哪里去了,今天才想起来问? 林方启说完一脸不可思议地白了林方旭一眼,低头嗑起瓜子来。 林方旭翘着二郎腿,看他这样半天不说原因,便将嘴里的瓜子皮呸的一声,吐到他身上,抬抬下巴,挑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林方启一时没躲开,也不生气,只笑骂道:嘿,我说旭哥儿,你好歹也是在文渊阁里喝过茶,乾清宫里当过差的人,怎么还干这种吐人口水,撒尿和泥的事儿? 啧,这王八蛋,亏我小云都没陪,陪了你这么些天,林方旭也笑道:谁让你说话说一半儿的!怎么,让我自己猜后半段儿呢? 林方启想着家里的事,也不开玩笑了,有些有气无力道:前些日子给小妹相看亲事,已经看好了一户,两家长辈都挺满意的,换庚帖之前,两家长辈便约好带着两个小儿女,出来见见面,就这一面便见出了意外来,小妹嫌人家后生相貌生的不好,现在在家闹着不嫁呢。 林方旭看他说完后坐在那里生闷气,一副再也不想多谈的样子,识趣地不再追问。 心里却吐槽二堂哥这话不还是没说全么? 算了!不说就不说吧,反正他也不打算管,艾晓雅如今离了林家,刘明珠也嫁给了别人,林方馨这辈子估计怎么闹也是嫁不成张生的,至于她最后会嫁给谁,这辈子过得好不好?这种事还真不是他说了就算。 在林方旭看来,似林方馨这种足不出户的小哥儿、女孩儿,想要在夫家过的好不好,只看两点,一是有没有娘家撑腰,二是她自己会不会人情世故,遇事立不立得起来。 林方馨自然不缺娘家撑腰,只是她那性子林方旭也是知道的,说话做事横冲直撞,不顾前也不顾后,明亏应该吃不了,暗处的绊子估计不会少。 林方启见他不问,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小妹看上张生这种事,林方启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心里怪小妹不知轻重的同时,林方启也深恨张生那浪荡子无故撩拨,王家那后生也是个棒槌,自己相看亲事,还带上个比自己长得俊的同窗!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坐了没一会儿,院里便传来说说笑笑的声音。 赵时悦让石添财、王善礼两个将磨好的浆水分别放好,糯米浆需要倒进棉布袋里挂到高处去,一晚过后水差不多就滴干了,再将湿糯米粉团子掰碎晒干,过年好用来包汤圆,做年糕。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豆浆则是要先倒进大锅里,烧开后点成豆腐,今晚估计就能吃上豆腐脑了。 姜世云高兴地跟在身后,看着添财叔他们忙碌,眼里满是好奇,手里还抱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陶瓷罐子,就跟抱着个宝贝疙瘩一样,见林方旭走出来,忙走过去,献宝似地将手中的罐子递到他面前,笑着道:看,花生杏仁豆浆,我磨的! 林方旭被他这孩子气的模样勾得心间发痒,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想将人搂进怀里的冲动,满是温柔地问道:我记得家里没泡花生杏仁啊,你用什么磨的? 余悠然和林母放了豆渣,从厨房里出来,听见林方旭的话,林母竟先笑着说道:是你十三太奶奶家的,她老人家泡了花生杏仁想做豆浆喝,小云帮忙磨的,你十三太奶奶就送了小云一罐。 当然还夸了姜世云许多好话,林母第一天见到姜世云的时候就挺喜欢的,家世好,说话做事也很有礼貌教养,如今自己未来儿夫郎还得了族中长辈的喜欢和夸奖,这让林母更加高兴。 赵时悦性子更爽朗一些,直接笑着打趣道:十三太奶奶可谁都没给,就给了小云,你 们要是谁嘴馋了,可就要跟小云说说好话了。 林方旭听后,见他还抱着那豆浆罐子,忍不住玩笑道:辛苦了半天得来的报酬,你这是舍不得喝,要留着作纪念了? 姜世云红了红脸,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他确实也不是特别想喝来着,当然也不觉得辛苦,那小石磨还挺好玩的。 村里的夫郎小哥儿、娘子姑娘聚在河边一干活,说说笑笑也很热闹,他还从他们口中听了许多林方旭小时候招猫逗狗的事情。 当然这些话还是不要说给林方旭听,所以姜世云只回道:我就想试试怎么磨豆浆,再说太奶奶年纪也挺大了,大家又都不得闲。 林方旭估摸着这锦绣堆里出来的傻孩子,估计是第一次见这乡村气象呢,看什么都好奇得紧,只建议道:走吧,我去点个小炭炉,把豆浆煨开了,放些蜜糖才好喝。 姜世云跟在他身后,两人朝厨房走去,只是姜世云还记得南方人更爱咸豆浆,于是边走还边提议道:就拿一碗放糖,其它的都做成咸口的吧。 林方旭含笑道:好,都听你的。 过了一会厨房里有几缕青烟散了出来,赵时悦几人在院子里听见姜世云怀疑道:你会做咸豆浆么? 当然会,你放心好。林方旭回道。 又过了一会。 你确定是放酱油么?那样不就黑了?姜世云担心道。 是放酱油,我少放点,不会黑的。林方旭宽慰道。 又过了一会。 为什么要放葱和榨菜?又不是做汤。姜世云道。 放了才好喝嘛。林方旭道。 又过了一会。 为什么呃,好吧,看着林方旭无奈的表情,姜世云决定不问了,却不知道院子里的众人,一个个已经捂着嘴笑得肚疼了。 第八十四章 夕阳西下, 田间村口, 尽是归家人, 灶上的豆浆已经凝结成块,细腻滑嫩, 莹白如软玉。 嫩豆花需要舀进铺了细棉布的方形木盒子里, 盖上棉布,放上木板等重物慢慢压榨, 挤掉一些水分,做成豆腐块才更好保存。 姜世云自然是不会这种高技术含量的厨房手艺, 但耐不住这孩子好奇心重, 于是林方勤回家时,便看见林母带着赵时悦、赵娘子几人在厨房舀的舀, 压的压,还有几人围着看。 忙碌的人并没有时间理会这个掌权的一家之主,林方勤也不去打扰, 只将站在最外围嗑着瓜子, 无所事事的两个闲汉子叫到了一边。 林方勤今天一早就去了县城,给岳父岳姆送些年货的同时顺便打听打听风声, 自家小弟一回到林家村后,不是带着他那未婚夫郎四处闲逛, 就是跟着林方启混时间, 将他那巡察使的差事忘到了脑后,当真闲云野鹤起来,倒让林方勤这当大哥的操心不已。 林方旭见大哥严肃的样子, 大概能猜到是因为什么事,也不急着问,淡定得很。 林方启却在为大堂哥叫上了他而兴奋,终于可以参与族中大事的讨论了,真不容易啊! 操心的未来族长,见堂弟和亲弟截然不同的表情,先对比较激动的那个说道:启哥儿,你回去时帮我跟大伯父交代一声,他托我打听的事打听清楚了,初九那天,王秀才并没有打算带上张生,是在半道上碰巧遇上,又不好回绝,最后才一道去的。 啊?哦,哦!我会记得跟爹爹说的。林方启反应过来后,连忙点头保证,心里却有些小失望,还以为要说什么事呢? 不过就从大堂哥说的这几句话来看,张生那小子不管是有意也好,无意也好,至少王秀才还不是那么棒槌,估计爹爹还是打算将小妹许配给他的,就不知道小妹知道后会怎么哭闹了。 交代了林方启,林方勤才转头跟林方旭说打听来的消息,问道:据说太子殿下已经出发去宁波了,旭哥儿打算何时动身? 已经出发了啊,比林方旭预料的时间竟然还要晚一些,看来太子殿下在杭州做了不少事呢? 不过这些都跟他关系不大,林方旭从来就认得清自己的位置,即使重活一次,没资本还是没资本,既然没资格参与其中,还不如躲到一边偷闲,摸鱼,陪伴夫郎呢。 知道太子此时可能已经到了宁波,林方旭也不是太在意,只回答道:过了年再出发吧,也不急于一时,总归我的差事也不是多重要。 听他这样说完,林方勤便也不再多问,林方启更没那个心思,他现在只担心自己回家给父亲说了过后,家里又会起什么风暴。 回家第一时间,林方启就给自己父亲说了堂哥打听来的消息,然后没过一会儿他父亲、母亲便进了小妹的房间,至于说了什么其他人也不知道,只听见小妹的痛哭声。 作为友爱兄妹的好哥哥,林方启为自家小妹担心了一宿,就怕她会想不开。 结果第二天,他小妹竟然不再胡闹,肯吃肯喝还肯出房门了,虽然整天都不见个笑脸,但林方启却松了一口气,私下里跟自己夫郎感叹:小妹终于不再执拗了,想通就好啊! 余悠然看了一眼小姑子苍白憔悴,双眼无神的样子,心中怜悯,怕不是想通了,是死心了吧,毕竟母亲一早就去了县城,估计是去和王家商量定亲的事了。 不过怜悯归怜悯,余悠然其实是不赞成她小姑子嫁给张生的,先不说名声不好听,就张生那做派,怕也是个功利虚伪之人。 林方启家的事,关起 门来谁也不知道,就连林方旭这个亲堂弟都不想去瞎打听,他更愿意带着小云去钓鱼。 在姜世云将晒糯米粉团子,做豆腐乳看完后,林方旭才找着机会带他去挖蚯蚓,可惜京师营的小哥儿并不害怕蚯蚓,只觉得那虫子长得恶心。 于是六爷爷家的大鱼塘埂上,便看见这样的画面,林方旭一手拿着钓鱼竿,一手提着小陶罐站到姜世云旁边,陶罐里面还装着一团黑黝黝的泥土,还有蚯蚓在土中钻进钻出。 姜世云见他就要挨着自己坐下,马上跳了起来,惊道:你快把它们拿开,快拿开虫子看着好恶心!要不你坐过去一些,别挨着我,你身上是不是也有虫子味儿?! 林方旭无奈地看他一眼,不得已将陶罐放到几步远的地方后,转身回来,还是忍不住劝道:小云,要不我给你挂个蚯蚓吧,你在鱼钩上放个馒头是引不来大鱼的,何况你的馒头还飘在水面上呢。 想到那又臭又脏的虫子,姜世云心里无比拒绝,梗着脖子嘴硬道:姜太公直钩都能钓鱼,馒头怎么就不能了,再说,你怎么知道鱼儿不吃素呢。 鱼儿吃不吃素林方旭并不知道,但他可以肯定,它们就算吃素,也没有哪条鱼的嘴有那馒头大。 果然,只见那大大小小的鱼儿围着那馒头肆无忌惮地啃,没一会儿馒头便被一群鱼拖到了一旁,鱼钩却还在原处。 姜世云看着那空空的鱼钩面无表情,林方旭忍住了笑意,继续劝道:小云,真不要蚯蚓吗?我到那边挂好了再给你,你不要看它就好了。 你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姜世云心里不服气,站起身来,手臂挥动鱼竿,鱼线用力一甩,鱼钩就又钩住了远处的馒头。 林方旭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将馒头从鱼群中抢了回来,一边将鱼钩埋入馒头里,一边还愤愤不平地念叨着:哼!谁也别想抢我的东西!我一定能钓着鱼的。 哈哈哈,林方旭心里笑得打跌,手中鱼竿直抖,太可爱!怎么如此孩子气,可爱得让人想要进怀里,揉揉头发,亲亲脸。 可惜他注定是揉不成的,因为姜世云拿着鱼竿就要去另一处,走时还不忘叮嘱他道:你就在这里,我去那边,我们不能在一处,不然鱼儿吃了你的荤腥肯定就不吃我的馒头了。 是啊,吃过了肉谁还想吃素呢,说得好有道理,林方旭竟然不能反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了离自己挺远的位置,一本正经地将馒头又甩入水中。 最终两人谁也没钓着,原因是六爷爷知道两人在钓鱼后,亲自带着人来开了鱼塘,提前放水。 林冲、林方远两人回到林家村后,便不用每天都在林方旭身边呆着,各自回了家,此时林冲得了六爷爷的吩咐,挥着锄头,三下两下便将堤口给掘开了。 水流倾泻而出时,守在一旁的其他人赶紧用竹排拦在缺口处,防止鱼儿往外跑。 林方旭两人已经收起了竿子,六爷爷此时正点着林方旭名字训道:亏得旭哥儿还是状元郎,哪有招待客人吃鱼,还要客人自己钓的道理,太怠慢了,林家可没有这样的待客礼数。 姜世云听得有些尴尬,不过好在六爷爷训了两句便走开了,林方旭看样子也不是很在意,居然还能背着老人家冲他做鬼脸。 鱼塘水降到过膝高时已经是正午的时候了,村里人估计都得了六爷爷的通知,每家每户都提了装鱼的木桶,聚在鱼塘边上。 村里过年用的鱼都是从六爷爷家的鱼塘里来的,六爷爷只象征性的收几个钱,跟送的没什么差别,村人也都自觉,只抓够自己吃的便不敢再多要了。 谁想贪便宜多抓,用来送人或是转手卖,叫人知道了,怕是在村里就抬不起头做人了,以后估计也没多少人愿意和你往来,聚族而居的村庄被人孤立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天虽晴,阳光明媚,但温度却不高,鱼塘里的水依然冰冷得厉害,下去捉鱼的都是火气旺的小伙儿。 先不说哥儿汉有别,就冲这僵脚的鱼塘水,林方旭坚决不让跃跃欲试的姜世云下来,只让他提着小桶和木木、堂哥夫一起,在鱼塘边上摸些蚌壳小虾,自己和二木、启哥一起提着网兜下了水。 状元郎的身份在抓鱼上并没有多大用处,有着族兄的帮忙,林方旭依然让那条红尾大鲤鱼从脚边跑了,自己还被它绊了一踉跄,惹得岸上观看的长辈们好一顿嘲笑。 林方旭站稳时,那红鲤已经逃远,似乎是料定这些人拿它无可奈何,时不时还游出水面看一眼,当然,也有可能是水已经被搅得太浑浊,鱼也需要游出来换口气。 过年时有条大红鲤鱼,多好的彩头啊,没人舍得将它放生,就在林方旭和几位族兄商量怎样合围的时候,却听见咻的一声,刚探头的红鲤被姜世云用一只小龙虾击中,翻肚皮躺在了水面上。 看着那飘在水面上的红鲤鱼,众人惊讶得一时无声,孩童们最先反应过来,整齐地哇了一声,看向姜世云的目光敬佩无比。 林方旭迅速将鱼儿捡了起来,还以为它已经死了,扔进网兜时却又挣扎起来,难道刚才只是晕了一会儿? 看着在网兜里挣扎得厉害的红鲤鱼,六爷爷煞有其事地对着姜世云举起大拇指,赞叹道:好功夫!好力道! 哈哈哈 姜世云被长辈们笑得讪讪,不好意思地躲在余悠然身后,冲看着他笑得宠溺的林方旭,悄悄吐了吐舌头。 第八十五章 姜世云回想自己以往年关是怎么过的, 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一般都是姆父和管事下人们在忙, 他就只等着年三十吃了团圆饭, 然后初一吃了饺子, 收了红包,逛了庙会, 晚上和二哥去看花灯。 初二走亲戚, 去舅舅家被商婉君膈应膈应,然后晚上和二哥去看花灯。 初三呆在家里,被跟着姑姑回娘家的陈恺隔音膈应, 然后晚上又和二哥去看花灯 一直看到大年十五,中途再参加几次别人家举办的宴会, 新年结束了。 今年他第一次知道, 原来林家人的节庆日从磨糯米浆时,便已经开始了,捕鱼,杀过年猪都是在为那一顿年夜饭做准备。 和以往过年的无所事事不同,今年姜世云特别忙, 买年货他要去帮忙, 结果被林方旭三言两语拐去了栖霞湖边,两人玩到了下午才骑着马回家。 除晦时他要帮忙,跟着林方旭爬上屋顶除瓦草, 每年翻新的屋顶上只让他找到小小的几棵。 这哪有什么成就感?姜世云恨不得纵身跃到别人家的屋顶帮忙,好在还知道这样不妥,最终放弃了。 下了屋顶后, 又守在院子里的大木盆旁边,拿着个吃剩的馒头喂那只大红鲤鱼,不知道是怕它端上桌时不够肥?还是怕它被自己打了一下,坚持不到大年三十,就魂归地府。 总之,在姜世云的积极参与下,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林母第一罐子豆腐乳可以吃的时候,新年也已经悄然来到。 林家年三十的夜饭和以往有些不同,特意做了几道北方菜,虽然没那么正宗,但姜世云觉着别有一番风味,吃着滋味也很好。 最让姜世云意外的是,他在领压岁钱上享有的待遇竟然和四木他们一样,不但林父、林母各自给他包了一个红包,林方勤和赵时悦也分别给他包了一个。 林方勤、林方旭带着四木几人在院子里放着炮仗烟花,赵娘子带着王家小妹几人,在给赵时悦打下手,准备着明天祭祖的东西。 林父、林母就坐在屋檐下笑看着,时不时叮嘱几句,不要让爆竹炸了手。 王善礼、王善言兄弟在一旁守着,看哪个皮孩子离得近了,赶紧将人捞走。 石添财、老王头坐在院门口的石阶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一个或许在想着明年要不要送儿子去学堂认几个字,一个可能已经在算着离采春茶还有多少时日。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姜世云拿着四个红包站在一旁,看着那闪烁四射的烟火明了灭,看着那翻飞起舞的红纸铺满地,心里说不出的温暖。 在他为平凡生活感动之际,手里突然被林方旭又塞了一个红包,耳边响起林方旭温柔诚挚的祝福:愿小云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手里多出来的红包,耳边温热的气息,让姜世云内心如泡温泉,却又有些慌张,语气歉疚道:怎么办?我忘记给你准备了,对不起哎呀!也没给四木他们准备 林方旭看他愧疚颓然的样子,好笑道:你现在哪用给四木他们准备,等明年及笄后再说吧,至于我,只要小云喜乐顺遂,我便也就喜乐顺遂了。 姜世云面红心烫,这人惯会说一些好听话,油嘴滑舌得很,说完还一副儒雅君子的模样,太讨厌了! 小叔叔,你们快过来呀,我们要放这种大烟花了。二木在不远处喊着,手里拿着一根线香。 林方旭让姜世云将红包放好,带着他一起过去。 五根碗口粗的烟花是林方勤托人从金华买回来的,二两银子一根,点燃后火球如利 箭般呼啸而上,漫天火星如鲜花般炸开,又似银雨般落下,绚丽异常,煞是好看。 初一族祭没有女人、夫郎什么事,姜世云早上起了床,吃了大哥夫特意包的虾仁饺子,还尝了两个汤圆,便跟着木木他们去村口看戏去了。 每年族祭都大同小异,但对林方旭来说,今年却是不同的,本该大伯父上的头香,经过长辈们的一致同意,让林方旭代上了。 族人们大抵是希望,若是祖先在天有灵,能保佑林家唯一的六首状元仕途顺遂,光耀门楣。 族祭过后,族长林炳光让众人各自散去,却叫上了各房当家人,以及出众的后辈,聚到了祠堂议事的偏厅。 偏厅不算小,此时坐了包括林方旭在内的四十来人,大多是成字辈的叔伯们,方子辈只有林方旭、林方勤兄弟,以及身有功名的林方启和林方绍,炳字辈更只有大爷爷和六爷爷两位。 不同于林方旭兄弟的心理有数,其他人或多或少有些好奇和不安,在长辈没开口之前,底下众人便开始窃窃私语了。 林炳光冲林炳耀点了点头,林炳耀手中拐杖敲了几下青石地板,咳嗽了一声,偏厅瞬间安静下来后,才对着前天才从金华赶回来的大儿子说道:成桂,你跟大家伙说说,前段时间在金华府打听到的消息。 林成桂得了父亲的命令,站起身来对着长辈施了一礼,扫了众人一眼,才缓缓道:去年旭哥儿从京城回江南,想必大家都知道是因为什么。 林方旭并没有隐瞒,也没有隐瞒的必要,整个江南估计没几个人不知道,林成桂又接着道:腊月中旬的时候,有消息说太子到了宁波,不过如今海上生意早就被那么几家给霸占了,进展得顺不顺利如今还不知道。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这好像跟林家关系不大吧,却又听林成桂说道:说起来还是沾了旭哥儿的光,金华府商会,今年年宴竟特地给我下了帖子。 林成桂说道这里,自嘲一笑,又接着道:我当然没这么大面子,主要还是冲着旭哥儿来的,话里的意思大概就是商会有些人想去宁波看看,能不能借太子这个东风从那几大家手中分一杯羹? 见众人都有意无意地看着林方旭,林成桂也冲他摊摊手,表情无奈道:旭哥儿,我看那些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还想从我这里打听点消息,不过你成桂叔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敢应声,这不,回来说给你们听听,看大家伙是什么意思? 林家嫡支十二房,旁支二十三房,若单论银钱田亩的话,林方旭他们这一房如今连前五都算不上,不过族里谁说话有用并不主要看钱财多少。 每房人做什么营生的都有,林方旭这一房读书耕田,也有人经营铺子田庄,当然也有人不善经营靠着佃田渡日。 在这件事上,大多数人没什么自己见解,比如林成宏一家人都在林家村,守着家里几十亩土地,第一个便开口道:朝廷的事咋也不懂,这种事还是要听旭哥儿的吧?不过,他们想去分一杯羹,跟林家也没什么关系啊? 嫡支九房经营了一些田庄和杂货铺子,钱财方面仅次于六爷爷他们一房。 此时九房当家人林成秉便有些心动,于是开口道:宏三哥,话不是这样说,往年海上生意都他们几家说了算,粮食蚕桑的价格一年比一年压得低,这要是真能撕破个口子,至少大家每亩地也能多几个产出么。 呵呵 林成桂笑出声来,戏虐道:成秉啊,这几年多开了几间铺子,说话都学会绕弯子了,你还在乎那几个产出啊? 林成秉见众人听了成桂堂哥几句话后,一个个都戏谑地看着自己,关系好一点 的几个兄弟更是笑得明目张胆,索性气恼道道:既然你们都笑话我,那我就直说了。 林方旭感觉有些不妙,果然,只见成秉叔看着自己严肃道:旭哥儿,叔也不懂朝廷那些弯弯绕,你帮咋们参谋参谋,这杯羹分不分得成,我们林家要不要也去冒一次险。 林成文此时听了林成秉的话却有些生气,不高兴道:老六,这一屋子叔伯长辈呢,你难道想让旭哥儿一个小辈做主不成?再说了,旭哥儿入仕还没多久呢,这么大的事,哪里能说得准。 得!大堂哥这举人老爷发话了,林成秉又能说什么呢?只得不甘心地嘟囔道:这不是除了旭哥儿,其它人更说不准么。 林炳光见大厅沉默僵持起来,只得开口拿主意道:旭哥儿,既然你成桂叔带回了这个消息,你就直接说说你的看法。至于如何判断抉择,便是你叔伯们自己的事了,最终结果都各自承担,不能埋怨任何人,更不会怨到你头上。 林成秉赶紧点头道:对对!就如大伯父所言,你只说说你的看法,成败如何自然我们自己承担,怪不着你的。 林成秉说完,包括林成桂在内有打算的几人都跟着点头应是。 话说到这份上,林方旭自然没什么好推脱的,想了一会儿,才谨慎道:此次重整市舶司,太子殿下是志在必得的,几大家最后肯定会让出一些利益来,至于是文取还是武躲?这些利益会引起哪些人的争抢?争抢的人实力如何?我林家比不比得? 林方旭几个问题,问得先前动了心思的人都慢慢灭了心火,一时间唉声叹气起来,只有林成秉还不死心,犹豫问道:所以,旭哥儿的意见是? 林方旭笑了笑,看着他期待的眼神,语重心长地劝道:成秉叔,我觉得咋们还是再看看吧?别到时候烫着手 林成秉失望地摊在椅子上,沮丧的同时还不忘白林方旭一眼,骂一句:臭小子!消遣你叔呢! 林方旭从祠堂出来的时候,村口的戏已经唱了大半天,姜世云看得没了意思,正要和木木往回走,林方旭见着后便在木木的白眼中,将人拐到了河边。 两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着,姜世云靠着背后人的胸膛,听着背后人在耳边轻声问道:林家村美吗? 看着河里流动的星光,听着流水击打岸边圆石的叮咚脆响,姜世云语气坚定道:美! 那人又问道:林家村好玩儿吗? 想着这些时日的经历,姜世云又肯定道:好玩儿! 此时那人又问道:那我们后天就出发去宁波吧? 姜世云不假思索道:好,唉?!要走了吗? 呵呵林方旭想着戳戳他惊讶的脸,笑着道:是啊,该出发了。 姜世云有些不舍,不过林方旭这样安排,应该有他的打算,他也不能干涉,只得叹口气道:好吧,就后天出发吧,也该做正事了。 第八十六章 亥时三刻。 天空不见一丝月色, 宁波城中早已熄灭了万家灯火。 黑色天幕之下, 只有那一盏微光, 在夜风中明明灭灭, 如茫茫大海中的一叶扁舟,似乎随时会被黑暗吞没。 市舶司衙门的防卫差事已经被京师营接手, 今天轮到张舒云带人值夜, 虽然比不得保护太子殿下紧要,但这几间屋子的账本文策还是不能大意。 辽东这时节,积雪说不定还有三尺厚, 冬日寒风吹在脸上定然如刀刮。 张舒云身上穿着白色狐皮袄子,是前年他生辰时姆父亲手做的, 狐皮是他和父亲、大哥围猎时打到的, 穿在身上妥帖又暖和。 可他却忘了自己此时身在江南,海上吹来的大风,没让他感觉到一丝凉意,只觉得风中水汽丰沛,似乎还带着一丝咸腥味儿。 张舒云热出了一身汗, 忍不住伸手解开皮袄, 打算脱下放置一边的时候,文案室里闪闪烁烁的灯火终于熄灭了。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沈茂面色疲倦地从里面走出来。 正在脱皮袄子的张舒云尴尬了一瞬, 又无比自然地继续。 将袄子脱下放到一边石墩上后,张舒云才礼貌招呼道:沈大人这么晚才回去吗?真是辛苦了。 啊?哦,是啊! 沈茂木讷讷地答了一句, 脑子里想着心事,并没注意到有小哥儿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 张舒云对他的木讷并不在意,他自己也只是说句客套话而已。 没想到这位沈大人醒过神来后,竟然摇头苦笑道:翻看了这么许久,依然一无所获,哪里敢言辛苦啊。 突如其来的感慨让张舒云呆了呆,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莫不是要宽慰他两句? 近日来的不顺,让沈茂越发沮丧,干脆盘腿坐到张舒云放皮袄子的石墩旁,自顾自分析道:建文年间的账本已经查完,账面真是干干净净,该收的税银都收齐了,呵,这一家两家还真都是纳税良民啊! 张舒云只守着账本,看账并不是他的职责,见沈茂面带嘲讽的样子,好奇道:难道不是? 沈茂摇摇头,手拍在自己膝盖上,有些激动道:当然不是!别的不说,就宁波康家,按照账本上记载的税银数目,反推他家每年出海货物,怕是也就十多艘海船的量。 张舒云只管防卫,但来了宁波这么些日子,也没少听当地人吹牛显摆。 康家是海上八大家之首,名下大小海船近百艘,每年都要出海两次,哪次不是大张旗鼓,声势浩荡? 张舒云觉得有些可笑,讽刺道:怎么可能?!难道他康家每次出海,队伍里超过一半的船只都是空的不成?糊弄谁呢! 沈茂摊了摊双手,无奈道:还能糊弄谁?糊弄我们呗,现在是明知道不对,却又找不到半点证据,可恨啊! 太子殿下年关没过就来了宁波,本想借着京师营的气势快到斩乱麻,但到底是低估了这些人的势力跟能力,如今算是陷入了泥潭。 沈茂自己是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解决目前的局面了,但他相信以太子殿下的英明,王大人的睿智,现在的窘境只是暂时,再说还有他东升贤弟呢,那家伙总能想到一些主意的。 说起来东升到底什么时候来宁波,离开时也不打个招呼,好歹交代一声啊! 出于对兄弟的思念,沈茂忍不住咨询道:张总旗,姜百户离开时,可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 张舒云大概猜得到沈茂想知道什么, 不过他可能要失望了,有些同情道:百户大人离开时说一切都由林大人为主,所以他并不知道何时归来,只吩咐我们听指挥使大人调遣。 沈茂心里倒不是失望,反而有些羡慕,叹口气感慨道:哎,偷得浮生半日闲,东升这都不知道多少个半日了,怕是乐得连差事都快忘了吧。 呵呵 张舒云忍不住笑着打趣道:沈大人放心好了,不是还有我们百户大人么,总不会两人都忘了吧。 这可说不好,没准儿还就都忘了,沈茂琢磨着要是再过半个月还见不着东升,他就写信去催一催。 林方旭当然不用他催,初三便带着他的老伙计和未来夫郎,从林家村出发了,此时已在半路上。 奉化县在宁波府治下,东南靠海,鱼虾贝壳比五仪县便宜许多,还新鲜得很。 两指长的海虾在靠海的小县城算不上多罕见,对于繁华之地的京城人来说,饶是出身勋贵世家也是吃不上几回的。 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林冲坐在林方旭旁边,动作迅速地干掉三只大虾的时候,看见对面姜少郎还在慢条斯理地剥第一只,心里感叹不愧是出身侯府,这吃饭都比一般人优雅讲究。 只有了解自家准夫郎的林方旭才知道,他家小云这时候心里不知道怎么着急呢,优雅只是表象,他其实就只是剥不快而已。 姜世云费了半天劲才剥好一只,蘸了酱汁送入口中。 果然海虾就是要吃新鲜的啊,以往在京城吃到的就没这么鲜甜,肉质也不是这么紧实。 林方旭觉得自家准夫郎虽出身勋贵,性子却再容易满足不过。 比方此时,一只大虾便能让他一脸满足,眼里尽是喜悦。 姜世云吃得意犹未尽,右手抬起筷子,明眸在桌子上巡视,表情严肃得像个巡视战场的将军,却只是为了挑选一只最大的海虾,这样就能剥同样的壳,吃更多的肉,划算! 两盘子海虾中有一只大的很明显,姜世云双眼发光,抬起右手,打算将其收入囊中时,却突然有双筷子横插过来,趁他呆愣的一小会儿,中意的目标就这么被含笑观察了他许久的林方旭夹了去。 姜世云不甘心,转过头含嗔带怨地瞪着他,嘟着嘴,眼里满是控诉。 林方旭看着他笑了笑,然后一手捏着虾头,一手捏着虾尾,左右转两下整个虾仁便被完整剥了出来。 再细心去掉虾线,然后轻轻放到姜世云面前的小碟子里。 姜世云意外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嘴角勾起,笑撵如花,抬眼见林方旭揶揄地看着自己,又迅速收了笑意,傲娇地抬着下巴给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然后矜持地享用起来。 林方旭心如羽毛拂过,又痒又麻,面上却笑得温柔又宠溺,似乎认命一般,从盘子又夹了海虾,做起了投喂夫郎的差事。 同桌的林方远和林冲两人默默地看了全程,只觉得吃在口中的大虾似乎没了滋味,且噎人得很。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今年的奉化县城比起往年热闹几倍不止,放眼望去几乎全是来自各地的商人。 酒楼里,还不到午时便已经高朋满座,像林方旭他们安静吃饭的人不少,但有几桌闲侃的人嗓门也是大得很,林方旭剥壳之余也会听几耳朵。 其中有一桌也是一行四人,听口音,看穿着,似乎是来自杭州。 四人交谈声音并不多大,周围的人却都竖着耳朵听,只因为四人话里话外似乎知道很多重整市舶税的内幕。 其中有一位穿湖蓝锦衣,长相俊朗,大约三十来岁的年轻公子,似乎在四人中地位最高。 他扫了周围假意添酒夹菜的人一眼,端起茶杯笑着道:此次前往宁波,一切还要仰仗三位世叔指点,小侄先以茶代酒敬三位世叔一杯。 另外三人也不敢真就托大指点他,连忙也举起茶杯,说一些何德何能,互相帮扶之类的谦虚话。 其中一中年人,留着两撇小胡子,看似更加圆滑聪敏,除了谦虚外,还略带谄媚道:说起来,太子殿下一到杭州第一个便是请了商太傅,洛老太爷与商太傅私交往甚好,这次洛贤侄亲自前往宁波,莫不是知道什么内幕? 那位洛公子微微一笑,只回答道:太子殿下到杭州时,世叔不也去接驾了?世叔觉得就殿下那态势,还能有什么内幕? 那小胡子中年人似乎也觉得自己问得不妥当,有些羞愧道:也是,也是,殿下的态度已经表露无遗了。 洛公子见他如此,也不在意,思考了一会,才神秘道:说起来,小侄来宁波前还真打听到一些消息。 中年男子眼睛一亮,忙问道:什么消息? 周围闲侃的人都停了声,酒楼一时落针可闻,一个个恨不得直接凑过来,洛公子见此,挑了挑眉,语气惆怅道:说来也不是什么好消息,年初时欧阳家的海船没跟着康家一起,途中遇到了海盗,发现时两船人,竟没一个活口,货物钱财也被劫掠一空。 周围竖着耳朵听的人,脸色都有些不好,不知是不是被海盗吓到。 那中年男子似乎也有些低落,小胡子耷拉着感慨道:哎,怪只怪欧阳家与康家结了怨,若不然给些钱财,跟着康家的船队出海,哪里会遭这个灾呢。 洛公子听他说完后,眼里带着讽刺,语气莫名道:呵,是啊,海上风大,只有跟着六大家才安全呢。 第八十七章 海盗? 不知道和上辈子谋害孔知府的是不是同一伙人。 大魏水师不弱, 海上也一直没什么大的战事, 但海盗却是怎么也除不掉, 时不时出来祸乱,等水师舰队到时又跑得无影无踪。 不过这也不奇怪, 说是海盗, 其实就是某些人的打手,民匪混在一起, 你哪里分得清? 姜世云见林方旭想着心事,剥好的海虾捏在手里, 迟迟没有放进自己的碟子里, 忍不住开口道:你是在想那个洛公子说的话么?说起来,你知道他是谁吗? 上辈子, 这位洛公子可是在沿海一带混得风生水起,林方旭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还是虚心请教道:不是说他家老太爷和师公私交甚好么, 小云难道见过他? 姜世云吃着林方旭递过来的海虾, 摇摇头,过了一会儿才撇了撇嘴道:洛老爷子当初和外公是同僚, 听姆父说关系挺不错的。这位洛公子我虽然没见过,但早就听说过他的大名了, 毕竟像洛家那样的官宦世家, 出了一个不想读书,一心只想行商的嫡孙,也是很稀奇的。 可不是稀奇么, 像林家这种落寞的家族,他大哥想要经商不也还要遮遮掩掩,找自家岳父帮忙么,何况是洛家这种活着的进士就有三个的大家族。 别人家的子孙,轮不到林方旭来管,他好笑地看着姜世云盯着海虾纠结,凑过去轻声道:还吃么? 姜世云想了一会儿,犹豫道:再吃两只,不!三只,再吃三只吧。 林方旭笑了笑,夹了三只到碗里,去壳去头剥得认真。 旁边姜世云漂亮甚至称得上艳丽的脸上满是期待,拿着筷子,等着独属自己的美味,等得认真。 认真的两人并不知道,他们听人闲侃的同时,自己同样是别人口中的谈资。 二楼包间里,此间酒楼的掌柜正和一青年男子在窗边恭敬陪站,而他们前面坐着一位穿华服的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比林方旭可能也大不了几岁,五官出众,只是眉间带着几分阴鸷,眼中透着一丝张狂,比不得林方勤清正俊朗,风光霁月。 楼下沸沸扬扬,有说有笑,年轻公子却只盯着某处看得出神,过了一会儿,似乎是看到了什么趣事,忍不住微微一笑,眼中满是兴味与掠夺。 中年掌柜见到这个笑容,忍不住心中一紧,接着便听见少爷吩咐道:佟掌柜,你这店里的白灼虾味道如何?给我也上一份吧。 中年掌柜本就在这里伺候得战战兢兢,得了吩咐便亲自去厨房传菜了。 年轻公子看着他逃跑似的背影不以为意,只笑着对旁边的青年男子道:长松可还记得,三年前揍了康子文那几个狗腿子的小哥儿 名叫长松的青年想了一会儿才回道:约莫有些印象,记不得清太楚了,好像是哪个侯府家的少郎吧。 哪家的?武安候府家的呗!也只有那样的人家,才能养出似骄阳般耀眼的哥儿啊。 年轻公子抚摸转动着左书进学没什么用,就如二叔父那般,即使做了都察院御史,一切花销打点却还要靠族里支持。 长松不知道少爷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不敢接嘴,只老实听着,却见少爷又看着楼下。 剥虾,吃虾的两人已经起身打算离开,并肩站在一起,一个清俊儒雅,一个艳若桃李。 单从容貌上看都很惹眼,但年轻公子却觉得怎么看怎么不相配,语气有些不屑道:读书进学就是一把梯子,读得越 好,梯子越长。哼,泥地里的土拨鼠若是没个长梯子,哪里能站到月宫仙子的面前呢。 也许是年轻公子的不屑太过强烈,那小哥儿似乎有所觉,回头看了一眼,才又继续离开。 年轻公子并不怕被发现,看着他们离开后,便也觉得自己刚才心态有些失衡。 吃了一只刚送上来的白灼虾,觉得也不过如此,有些索然无味地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用带着玉扳指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叮叮咚咚不知道敲了多少下后,终于有一劲装男子直接推门走了进来,语气急切道:少爷,找到那漏网之鱼的行踪了! 叮叮咚咚的声音一下子停了下来,年轻公子睁开双眼,眼神中带着一丝阴狠,语气却平静又平淡道:走吧,解决了漏网之鱼,我们也好回宁波。 另一边,林方旭几人也正在快马加鞭,打算天黑之前赶往宁波府城。 也许是吃得有些太饱,骑在马上颠得难受,姜世云将他家白马惊云托付给林冲后,便跳上了马车。 进了车厢里,见林方旭正在思考着什么,看见自己后诧异了一瞬,紧接着一脸了然地笑了笑。 姜世云有些不好意思,为了证明自己除了能吃,还是有很多过海盗这么猖獗,太子殿一来便冒出来了,总感觉别有所图啊!哎,从离京开始就风波不断啊! 林方旭见他一脸忧国忧民,长吁短叹的样子,忍不住半握拳头轻轻放到唇边,试图遮挡住那到嘴边的轻笑,可惜没成功。 姜世云见他笑话自己,瞪着一双杏眼,面带薄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色厉内荏道:林方旭!我跟你说正事呢! 好好,咳咳,说正事,说正事。 林方旭连忙安抚道:海盗不足为虑,你看六大家年年出海,何时遇见过海盗了? 既然不足为虑,姜世云的思绪便很快跳开,满脸好奇道:海上六大家到底是哪几家啊?以前听外公他们说过,但我对海商没兴趣,便没记住。 呵呵,六家?明面上是宁波康,泉州蔡、何,广州二王,苏州董。 林方旭背完六个姓儿,便玩笑道:若是光知道姓氏,小云能猜出这几家和朝堂中人有什么牵连么? 姜世云托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才试探道:这几个姓儿都很常见,这要怎么猜?董家难道是董阁老?可是朝廷官员及其家人,不是不能直接经商的么? 林方旭伸手戳戳他拧紧的眉头,将那一丝困惑轻轻抹去,笑着道:当然不是董阁老的族人,那扬州董家的当家人,原先是董阁老的书童,据说董阁见他颇有志气,不忍其为奴,放还了卖身契,还给了他做生意的银钱。 欲盖弥彰! 姜世云颇为不屑地瘪了瘪嘴,按照这个思路,大胆猜测道:那康家呢?康御史?蔡家?哦,浙江左布政使便姓蔡,何家是哪个?二王又是哪个?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林方旭有些头疼,抚了抚额头,才无奈道:二王确实是两家王姓商户,但却是晋商,后面站着以李阁老为首的一派山东官员。何家也是,后面站着的势力来头更不一般,福建水师提督威远侯领头,浙江、广东水师都有份。康家名义上是康御史的偏远族亲,还联合了其他一些家族,同理,蔡家也一样,蔡大人也只是最大的那一柄保护伞,但也不仅仅是蔡家。 姜世云自认为比起只知道横冲直撞的二哥不同,自己除了一身功夫,还是有头脑见识的。 今天他才知道自己的见识还是有些局限,听林方旭 说完后,他已经震惊得双眼迷茫,嘴唇微张,却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惊讶。 林方旭有些爱怜地揉揉他脑袋,轻声道:所以,不是六家,何止六家啊! 姜世云回过神来,不确定道:那这次重整市舶税的差事,能成么? 林方旭笑了笑,目光坚定,用一如既往,让人无比信服的语气道:当然能成,他们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抵制市舶税,就算都抵制那也不是铁打的一块,总能找到突破口的。 见他这么有谱,姜世云放心不少,想着术业有专攻,动脑子想办法的事还是让六首状元来吧,自己保护好这颗聪明脑子就行。 林方旭见他如释重负的样子,知道他多半已经想通。 看着那重回脸上的笑意,林方旭怎么也不忍心告诉他,既然有董家参与,那三皇子多半也是有伸手的。 既然三大水师都有参与,那五军都督府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姜世云没能从林方旭那风淡云轻的脸上,看出更深一些的东西,想通自己的责任后,突然担心起猖獗的海盗来,于是叮嘱林方旭道:你到了宁波,若是要出门的话,可一定要叫上我,若是出海的话,更要叫上我。 林方旭看他郑重其事的样子,感觉更头疼了,叹了口气,铿锵有力地保证道:遵命!一定不离开姜百户半步远! 呵呵呵 姜世云被他逗得大笑起来,喘了口气道:不,不用半步,多几步的话,我也是能保护你的。 上辈子确实也有海盗劫掠一事,但当时并没有人管,水师舰队派人去事故地点象征性地了解了一下,便没有下文了。 这次可就不一定了 按照林方旭的想法,此次重整市舶税大可以从这件事上做文章,不过到底不是他说了算,还是要看太子殿下是何态度。 第八十八章 欧阳庆从山坡上滚下去的时候, 后面追赶的脚步声依然在不断靠近, 左胳膊撞在石头上, 疼得他有些发懵。 滚到坡底停下时,即使双腿疲软不堪, 人也头重脚轻, 但对于死亡的恐惧,还是让他咬牙迅速爬起来, 跌跌撞撞向官道跑去。 姜世云到底是坐不住的人,在马车上呆了没多久便又想起他的惊云来。 林方旭既然保证了不会离姜百户半步远, 自然非常自觉的跟上, 乘机迅速坐到了姜世云后面。 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姜世云运了半天气, 才无奈道:你坐马车去,会累坏惊云的。 唏律律 惊云驮了两个成年人,依然没什么压力, 但还是配合地叫了两声, 以此来表达,不错, 你们太重了,别再我背上乱来。 林方旭双手轻轻搭在姜世云腰间, 用无限委屈的语气, 说着死皮赖脸的话:小云,宁波现在不是很太平,有海盗出没, 我觉得还是在你身边安全一些。 林冲在后面看着两人,突然想起过年时他爷爷吩咐他的话,小四儿啊,旭少爷如今可是全族的未来,是族祭上头香的人,你跟在他身边,可不能马虎大意啊。 上头香的人此时还在和他未来夫郎歪缠,林冲无语地望了望天,打马越过他们。 走到停在官道上的马车旁时,倾身拿过林方远手中的马鞭,抽了那拉车老马一下,老马又踢踢踏踏的小跑起来。 见马车已经走远,林方旭赶紧道:小云,远哥他们快走远了,我们也跟上吧。 姜世云气恼地看他一眼,也只得跟上。 之前经过的村庄已经离得很远,此时四下无人烟,官道两边都是矮坡,树木茂密,枝干上依然挂着或黄或绿的枯叶,枝头却有新绿悄悄冒头,新旧交替正在无声进行着。 枯黄和新绿中似乎还夹杂着一点红,姜世云仔细看了两眼,却原来是几朵绽放的山桃花。 茫茫原野就那么几点,固执地点缀着初春还有些荒凉的大地,姜世云忍不住对林方旭感慨道:南方的桃花开得可真早啊,这个时节,北平的桃树上能有个花苞就不错了。 这种野毛桃树结出来的果子多半酸涩苦口,花再好看,林方旭也没什么兴趣,他只对身前那孩子气的人感兴趣。 初时见他只是微微偏着头,似发现了什么惊天宝藏般,惊奇地看着那几朵桃花。 等马儿走远时,还扭着身子,微微仰着脖子,越过自己肩头,不舍地再望几眼。 面对面坐着,那红唇呵气如兰,睫似蝶,眼如波,两腮微红塞桃花,美得让人迷了眼,偏身前人还没一点自觉。 不自觉的人等看不见那桃花时,才发现本来虚搭在他腰间的双手有渐渐收拢,越收越紧,强硬得让人反抗不得,到最后被人彻底搂进了怀里。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惊云是一匹稳重有责任心的好马,即使没人执缰绳,它也能忍着马背上乱动的两人,健步如飞地沿着官道往前走。 他的主人却是个偶尔智商为负,还时常不解风情的人,此正结结巴巴道:你、你你要干嘛? 呵呵 林方旭笑笑,眼神深邃,上辈子自己从未体会过如此情动,上辈子也没有遇到这样的妙人,出身富贵权势之家,却又朴实可爱。 独立有主见,能凭一己之力考入京师营,却又时常孩子气,迷迷糊糊。 他身上所有的特质都吸引着你不断靠近,越来越近,直到鼻息交融,直到 唏律律! 直到惊云突然嘶鸣,前腿直立抬起,后腿后蹦了两步。 突如其来的意外抹消了林方旭心中的所有旖旎,打断了他想唇舌相抵的贪恋,立刻一手搂紧怀中斜坐着的人,一手赶紧抓住缰绳,将马控制住。 王八蛋! 林方旭看着突然扑到惊云脚下的冒失鬼低声咒骂一声,眼里还带着风霜雷电。 斯文人被逼得骂了粗口,姜世云惊讶同时又低头掩唇偷笑。 狡黠的样子让林方旭心热,见那冒失鬼左脚绊右脚,摔趴在地上,迅速低头,在姜世云红唇上重重啵了一下,才恶狠狠道:何方宵小!为何如此冒失? 冒失鬼衣着朴素,表面看着没伤没病,绊倒后竟然挣扎了几息才坐起来,似看到救星般,喊了一声,救命! 林方旭已经察觉到不对,还来不及询问,就又从岔路上扑出两个劲装汉子,一人按住那冒失鬼,一人卸了他的下巴。 两个劲装男子扑出时,姜世云顾不得脸红,迅速将惊云背上的红缨枪握在手中,此时已经翻身下马,找了个能攻能退的位置,虎视眈眈地看着那三人,就等着林方旭怎么说。 前一瞬间,还一脸逃出升天的人,此时却满脸绝望,望着林方旭涕泪横流,嘴里咿咿呀呀,浑身挣脱不得。 走在前面听到动静的林冲已经返身回来,林方旭皱了皱眉,打算先将那冒失鬼救下再说。 正要开口之际,又从岔道上骑马走出四人,打头的是位衣着华丽的年轻公子,脸上神色颇为漫不经心,嘴上却诚挚道:追赶家中逃奴,让两位受惊了,抱歉。 嗯嗯嗯! 听到逃奴二字,那奄奄一息的冒失鬼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剧烈挣扎起来,棉布短衫的衣摆处露出一角绸缎里衣。 林方旭看清了那贵公子的面貌,听他说完后意味不明地挑挑眉,心中迅速将前因后果猜测了个遍,只觉得今日之事怕是不得不插手了。 想到这里,林方旭也同样漫不经心道:什么样的逃奴,需要康家三公子亲自来追? 康子攸,宁波康家隐藏在背后的真正决策者,上辈子我们也是打过两回交到的,今日你不想暴露身份,打算糊弄过去,怕是不行了。 康子攸自认一向低调,和这六首状元更无交集,显然也没料到会被叫破身份,但这并不足以让他失了分寸,只谦虚道:康某名不见经传,没想竟也有人识得。 说完又自我调侃道:比起康家其它人,我白身一个,一天无所事事,闲着无聊干脆就来追这偷窃财物的逃奴,想着也算是为家族尽力,没想到竟让兄台看笑话了。 林方旭见他至始至终不问自己身份,一心只想糊弄过去,便主动开口道:林某奉旨来此办差,碰巧遇到康公子家事,不得不多嘴问一句,不知康公子将此人带回去是否会送交官府?可别是私自处置了吧?大魏朝可不允许执私刑。 康子攸正想找个托词离开,听他这样多管闲事,脸色便阴了几分,皮笑肉不笑道:兄台放心,不过是偷了些财物罢了,若是他肯交出来,康家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康子攸一副仁善模样,不想林方旭却突然摆出一副以势压人的嘴脸,不依不饶道:康公子家大业大,本官却不能这么放过,此人惊了我的马,险些害我性命,不让他进衙门脱层皮,我定不会罢休。 姜世云和他早有默契,不等他将此话说完,便出其不意地冲上前,红缨枪一挑一拍,将那两名劲装男子挥开,拎着那冒失鬼迅速后退。 康子攸身边的护卫反应过来,想要 上前争夺时,又被林冲一杆寒铁枪挡住。 对方护卫多了一倍,但身手明显远低于姜世云二人,双方就这么对峙着,康子攸目光锐利地看着林方旭,语带寒霜,意有所指道:兄台莫非真要多管闲事? 林方旭却不在意,假装听不懂还故作张狂道:杀官视为叛逆,此人险些害死本官,这已经不是你康家私事,康公子且等我带回衙门,到时候连着偷盗你家财物的事一起处置吧。 林方旭说完,示意林冲将人带上,两马四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康子攸看着四人走远,满脸阴翳,其它几人面面相觑,长松只得上前道:少爷,我们还追吗? 呵,杀官视为叛逆,凭我们几人能不留活口吗?不过是凭白给太子殿下处置康家的把柄康子攸面色不愉道。 长松惊了惊,更加恭敬小心道:那就这么算了? 算了?欧阳庆若是到了太子手中,不同样是麻烦? 康子攸脸上带着几分疯狂,语气阴狠道:立刻去把别处的人手召集起来,让老五带着跟上去,找机会出手,其他人生死不论,欧阳庆必须死。 被叫破了身份,康子攸便不能亲自出手,但他不得不做两手准备,万一老五没成事呢? 让长松亲自去找老五和人手,康子攸便带着几名护卫迅速赶回宁波,需要从欧阳家想些办法。 另一边林方旭四人已经和林方远汇合,同样马蹄纷飞地赶着路。 那冒失鬼刚被接回了下巴,便忍着疼痛吼道:我叫欧阳庆,不是他康家的家奴。 就连林冲都知道他肯定不是家奴,所以没人想听他废话,姜世云瞪了一眼,让他住嘴。 上辈子,欧阳家的船队在遇到海盗时,这位带队的欧阳公子据说也没逃脱,死在了海上。 林方旭猜想,这位冒失鬼上辈子确实没逃脱,不过是不是死在海上,还真不好说。 自己的人生偏离了上辈子的轨道,必然会遇到和上辈子不同的困难。 林方旭此时仍然坐在姜世云身后,脑中迅速分析着当前形势。 康家的人手估计已经追了上来,说不定前面还有埋伏,他们能不能安全到达宁波城还两说,需要尽快找到应对之法。 第八十九章 暖阳夕下, 光辉渐收, 如炭火将灭, 天空映出一片绯色,海面也映出一片绯色。 渔人返家, 浪随船走, 似银刀归鞘,海面荡起一圈涟漪, 心间也荡起一圈涟漪。 远天,鸥鸟盘旋, 或许是迷了归途, 鸣叫着一遍遍飞过那艘玄色战船。 朱显宗站在船头,带着王孝文和宁波知府孔安贤, 正在认真听陈指挥探查完事故现场后的汇报。 欧阳家船队还未出舟山便遭海盗袭击,下官到时,盗匪已经没了踪迹, 只剩两艘洗劫一空的大海船, 遇难人员的尸体当时就已经打捞收敛,遇难者身份都已经核查完毕, 除了几名海员外,欧阳公子也不再其中。 王孝文听完后, 面带期望道:莫不是欧阳庆还活着? 这个? 生不见人, 死不见尸,陈指挥不敢下结论,只根据现场情况 , 猜测道:看船上打斗痕迹,盗匪似乎更占优势,有逃生者的几率并不是很大,沉尸海底也不一定。 王孝文和孔安贤是太学师兄弟,关系也算不错。 这人平日里别人言三句,他要说两句半,此时却安静如鸡地缩在一旁,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惜事不如人愿,朱显宗听陈指挥说完后,语气平和道:孔大人,皇爷爷在时改昌国为舟山,归于宁波府治下,如今却盗匪横行,你这知府当得有些失职啊。 孔安贤表情纠结,想说此事内情颇多,自己已经竭尽全力了,但太子殿下怪罪得也没错,只能认栽道:是下官无能,有负皇恩。 此时太子殿下的高级助理,暖场专业户王孝文,半开玩笑道:孔师兄先别忙着自责,还要劳烦您先给大家解解惑,这次人祸究其根本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不可能就是为了财物吧! 怎么不可能就是为了财物呢,天下熙攘皆为利,王师弟真是白活了这么些年。 孔安贤先将学弟呛了回去,顺便赠送一个白眼,才对着太子恭敬道:欧阳家这次人祸,说白了还是利益之争,究其原因还是要从海运市舶说起。 接下来,孔知府便将这些年自己探查到的情况细细说与两人。 百年安稳,借水利之便,南方沿海地区发展至今,海上商贸可以说已经是非常发达,江南一带瓷器、丝绸、茶叶遍销海外。 前朝,海上商贸都是百姓私下交易,朝廷并没有规整,炀帝时在宁波建立市舶司,说是为了管理商贸交易,但其实并无起到什么作用,倒是炀帝的心腹靠着海贸给炀帝赚了不少。 今朝,先帝爷在位时整顿过一次,制定了一系列统一完整的市舶制度。 首先,商人若要出海需要到市舶申报,并获得出海公凭,公凭上记录有商人这次出海所带货物、随行人员以及所到之地。 申报后市舶司还会派人上船点检,主要是检查有无私自夹带兵器、铜钱、逃犯等。 市舶税的收取在早期是在海船出海和回港时进行,又名为阅实,将船上货物分为粗细两种,按照一定比例抽取若干份,收的是实物。 后来估计是嫌麻烦,耽搁功夫,便可以用银钱代替,出海货物甚至在申报时就已经缴纳。 海商从他国运来的货物同样需要缴纳一定比例,市舶司还能按照规定价格博买某些货物,最后所剩货物仍要按市舶司的标准,发给公凭,才能运往他处销售。 完善的制度,不一定就能完善的执行,先不说某些大海商背靠门阀显贵,市舶司衙门根本惹不起。 就说市舶司也早就 污浊一片,惹不起六大家,便利用权柄压榨小海商,申报时故意刁难,不给好处费便不发公凭,抽取时多收,博买时以低价强买等等,简直丑恶无比。 如今市舶制度已经没人遵守,中小海商都按照六大家的规矩来。 六大家是什么规矩? 六大家瓜分了海上所有商道,其它海商若是要出海,可以不去市舶司申报,直接挂靠在六大家船队里,当然要交一定比例的保护费。 甚至暹罗、倭国、欧罗巴等外族商人也是在六大家私下举办的交易场所交易,并不会去市舶司,至于交易场所在哪里,每年似乎都不同,孔知府表示自己还没调查清楚。 至于六大家和市舶司之间,肯定达成了某些协议,具体如何,孔知府表示自己还没调查清楚。 最后,欧阳家出事的前因后果,大概是欧阳家的嫡小姐嫁给了康家二公子为嫡妻,结果康二公子宠妾灭妻,最后欧阳氏抑郁而终,也没留个子嗣。 欧阳家船队一直是跟着康家出海的,所以女儿死了,欧阳家主也只能忍气吞声。 偏他那小儿子和姐姐感情深厚,忍不下,私下找机会揍了康二公子一顿不说,临出海时也不跟康家船队一起,最后出了事。 但说实话,哪有这么凑巧的事,舟山可是有卫所的,哪来那么多盗匪,但真正缘由是什么,孔知府表示自己还没调查清楚。 连着听了几个不清楚,莫说王孝文,就是朱显宗都忍不住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无奈道:孔大人,孔阁老当初可是极力推荐你来着,老似乎期望过高啊。 孔知府粗犷的脸上蓄着一脸同样粗犷的络腮胡,好好的一个陕西汉子此时讪笑道:这,下官离京这几年,书信里一向报喜不报忧,父亲或许是当真了,其实下官一个北方人在这南人窝子里真的很难施展拳脚啊。 呵呵 朱显宗被他一番言语说得好气又好笑,同样有些感慨道:孔知府能理清这许多症结想必也是费了许多心力,利益牵扯的关系真是牢固得很,让人很难下手啊,怪不得皇爷爷在时,犹豫了几次也没下决心整顿。 孔知府和王孝文听后,均是面色凝重,愁眉不展,最后还需太子开解道:行了,都别纠结了,利益团体也是能被取代的嘛,再过几日,其它各地听到风声的商人应该就会陆续到达宁波,那时才是动手之时。 王孝文点头附和道:商太傅等名士如今也在帮忙造势,想必也不会太久了,只是,虽然希望不大,但若是欧阳庆真的还活着,倒是更好着手了。 朱显宗心中也是赞同,只是他不想将希望寄托在无法掌控的事上,所以只随意道:这几日陈指挥再派人打听调查一番,也不用在此事耗费过多精力,过些时日的事情更为重要,不要舍本逐末。 正如太子所想,欧阳庆能否活着确实无法掌控,这小子之前逃命估计都只是在强撑。 表明了自己身份后竟然就发起热来,不知道是不是左胳膊骨裂所致,整个人晕晕乎乎,眼看一副快要撑不下去的样子。 林方旭觉得自己赌上小云和族兄安危才抢过来的关键证人,不能就这么折腾没了,带着这么个病患,还要面临各种追杀,想要快马加鞭赶到宁波城怕是不现实了。 欧阳庆在马背上已经坐不稳,林冲返手扶着他,问道:少爷,要把他放到马车上吗? 拉车的老马和林冲骑的快马都是枣红色,在落日的余光中显得没什么不一样,林方旭见此,迅速决定道:远哥,你骑着冲哥的快马,迅速赶往宁波城求援,马车先卸下来,冲哥带着欧阳庆骑着老马走吧。 林方远得了吩咐,迅速卸了马车,从车厢隔板里取了一套出发时准备的附鞍给那老马套上,又帮着林冲将欧阳庆放到老马上。 做完这些后,林方远才感觉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担心他家少爷的安危,于是犹豫道:少爷,我留下来?您和姜少郎先走吧! 呵!远哥别说傻话了! 林方旭将藏在车厢立柜里的一把七星弩拿出来,放在手里比划了两下,继续道:若不是刚刚你没过去,康子攸的手下并不一定认识你,不然远哥你多半也是不能轻易逃脱的。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七星弩是大魏射程最远的手持军用连弩,造价昂贵,目前只有京师营配备。 林方旭手中这把当然不是他的,是他家未来夫郎借给他防身的,他刚拿到时兴奋了好久,就跟小时候大哥给他第一个弹弓一样。 小时候拿到弹弓时可以喜形于色,还可以立马拉着林方启去田间地头较量两个回合,长大后却不行了,即使再喜欢也要在心仪小哥儿面前装作云淡风轻,不能失了格调风仪。 林方旭今天终于有机会再将它拿出来,有些迫不及待地将弩箭筒绑在腰间,右手拿着弩机,颇为豪气地一挥,语气坚定道:好了!远哥赶紧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敢再耽搁,林方远骑着棕红大马疾驰而去,回头再望时,除了昏迷着的欧阳庆,其它三人均是武器不离手,一副全身戒备的样子,而离他们几百米远的小径里,似乎有人影闪动。 林方远心里一哆嗦,此时才终于相信,这不是小时候族兄弟们玩的打仗游戏,是要性命相搏的。 第九十章 风起, 吹落一树不愿离去的老叶。 红橙黄绿, 翻飞飘舞,奔向最终的归属。 天生的战士,天生便能感知危险。 当那片半红半紫的枯叶从眼前飘过时, 姜世云心头一凛, 迅速给林方旭使了个眼色。 两人颇为心意相通, 他眼里所含的讯息,林方旭瞬间便读懂了九成。 立马弩箭上弦, 戒备地前后左右来回巡视, 只是入眼的除了树就是路,并没有看见半个敌人,所以没读懂的那一成相当重要。 姜世云心中微微叹气,算了!既然自己选的是文状元, 就不要责怪他不会十八般武艺了。 就在一瞬间,姜世云突然反身握住林方旭右手, 抬高手臂, 七星弩对着几颗高树, 瞄准枝叶间的一处, 拨动悬刀。 只见利箭破空而去,然后伴随着一声惨叫, 似乎有重物从树上落下。 林方旭立刻反应过来, 随即大喊一声:小云、冲哥,快跑! 实际上林冲在姜世云放箭的时候,就已经骑马跑了两步远。 姜世云立即跟上, 驾着惊云护在林冲侧后方。 惊变,夜莺展翅,蛰伏的刺客从官道两边的密林里扑出,大约有十来人,皆手持长刀,迅速朝林方旭几人冲杀过来。 林方旭上辈子杀过人,在去云南任职的时候,手刃过两个山匪。 所以他没有一点初次取人性命的犹豫和不忍,坐在姜世云背后,逮着机会就放冷箭,一放一个准。 姜世云的红缨枪这辈子还没见过人血,但这并不妨碍他下手快准狠,以一人之力顶住了敌人一多半的攻击,还能顺手护住林冲右侧。这样的不凡身手和杀伐果决是自身努力,以及京师营日夜训练的结果。 林冲没有多活一世,也没在京师营训练过,比起那夫夫俩要更像正常人一些,所以一开始便显得不够狠绝。 当那刀刃离他面门不到一尺远的时候,林冲觉得自己这小半辈子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更何况那持刀人前一瞬还和他交过手。 他本有机会一枪穿破他的喉咙,但临到头时莫名其妙地犹豫了一瞬,便错失了机会。 不过,最终这位持刀人的喉咙还是没能保持完整,弩箭斜插入颈,身体直挺挺地落入扬起的尘埃里。 林方旭救了他冲哥一命后,又集中精力给小云作掩护,多看一眼那刺客的时间都没有。 林冲却忍不住瞄了一眼,那人似乎已经断了气,双目圆睁着,应该是死不瞑目的,但其实他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不甘,没有痛苦,更没有悔恨,只剩一片空洞。 那一片空洞刺激得林冲不敢再怯懦犹豫,于是,林家祖上传下来的寒铁长枪在他手中第一次见了人血,取了人命。 几个回合后,林冲表现渐入佳状,在姜世云吸引了大部分火力的状况下,保护好自己和欧阳庆也是游刃有余。 只是蒙面人似乎消灭不净,击杀几人,便又重新冒出来几人,源源不断。 更可恨的是两番猛攻不下后,那些人竟只缀在后面,时不时攻击一回,也不尽全力,几招过后又迅速退后。 如此往来数次后,林方旭敢肯定,敌人要么是打算耗干他们的精力,要么是前面已经设好天罗地网等着他们,有意驱赶着他们落入陷阱,多半两者皆有。 奉化到宁波的官道有很长一段是沿河而修建的,河水颇为湍急。 至于河流叫什么名字?起始于何处? 林方旭此时已经没有心情去考究,他现在只看到这河流 给他带来的唯一好处,百米远外的一座河心岛。 说是岛其实也不准确,估计也就只有林方旭两个书房大,长了一些有大半个人高的灌木。 小岛东南西三面,河水目测不浅,且暗潮汹涌,只有靠近北岸处有大小不一的许多礁石,可以到小岛上。 明知前有恶虎,林方旭自然不可能闭眼前行,姜世云也是同样想法,快到那小岛时,还未等林方旭开口,便将马缰交给他,自己飞身跃下。 红衣小哥儿,人如薪火,落地便燎原,红缨枪耍得如出水蛟龙,带着一股谁与争锋的气势。 林方旭坐在惊云背上,居高临下,拿着七星弩为姜世云打掩护。眼睛盯着那红色身影四周,一点也不敢分心,若有人偷袭,或是姜世云失了手,他便毫不犹豫地补上一箭。 两人一远一近,配合默契,硬是将反应过来后,全力拼杀地刺客拦住。 战到此时,林冲已经不用林方旭提醒,迅速翻身下马,一手将欧阳庆扛在肩上,一手拎着祖传长枪,沿着礁石一路连跑带跳地上了湖心岛。 林方旭眼角余光,瞟见林冲已经上了岛,还将欧阳庆藏在了礁石灌木中间,便朝姜世云大声招呼道:小云,快撤! 姜世云得了提示,红缨长枪耍得更加凶猛,大开大合几个回合后,便且战且退,那边林方旭早已经改辅为攻,弩机不停上膛,弩箭连番发射。 蒙面刺客先是被弩箭压制,接着又被白马带着一匹枣红老马来回冲撞了几次,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马带着老马跑进了山林里,林方旭两人也一前一后上了湖心岛。 姜世云手握红缨枪,守在上岛的礁石路尽头,林方旭手握弩机趴在路旁的礁石上,林冲照看欧阳庆的同时准备随时支援姜世云。 三人此时已经占尽地利之便,只容得下一人通过的礁石小路,若是再有人上去,便成了活靶子,这是蒙面人尝试了两次,还没走一半便被林方旭轻松射杀后得出来的结论。 对岸蒙面人似乎有一两人离开,但大部分依然守在那里,林冲凑到林方旭旁边,小声问道:少爷,我们就在这里等着救兵吗? 恩,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了,想跑也跑不掉啊!林方旭见蒙面人暂时不打算进攻,也稍微放松了一下。 少爷,你说援兵大概什么时候来,我们能坚持到那时候么?林冲有些担心地问道。 林方旭数了数箭筒里剩下不多的弩箭,心头有些犯愁,听林冲说完后,还是宽慰道:能!我们占着地利呢,再说,你要相信京师营将士的行军水平,我们不用坚持多久,应该就有援兵了。 林冲瞧了一眼守在路口的京师营姜百户,心中有了底。 姜百户却听得翻白眼,林方旭语气中的那点心虚,连他都听出来了,没想到还能忽悠到人。 林方旭能不心虚么,这弩箭也没剩多少了,要是不能远攻,敌人再一多,凭他们三人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援兵到来? 再说,谁敢肯定会有援兵啊?前面肯定是有埋伏的,远哥能不能安全到达宁波还不一定呢? 奉化到宁波城的官道终点是北城门,北城门前面几十里外有个三江岭,平时没什么人,只有官道上过往的旅客,今日山岭两边却藏有至少六七十号人。 六七十号人个个蒙面,只除了其中一个,他不仅不蒙面,还穿得像只花蝴蝶一样,头发编成许多小辫儿,发尾还缀着许多宝石珠子。 花蝴蝶此时完后,将信鸽放飞,拍拍手随意道:兄弟们走了,不用在这里等了。 站在他身边的长松闻言,有些高兴道:五爷,可是前面的人得手了? 花蝴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得手个屁,羊不进圈,躲在半道上呢,我们得主动寻去。 长松心里觉得不对,担忧道:怎么就不走了呢,是四个人都在一起,还是分开跑了?可别是让人去搬救兵了吧! 花蝴蝶又看了一遍信纸,回道:四人两马,现在躲在一座河心岛呢。 长松听完,舒了一口气,担忧少了几分。 花蝴蝶却嗤笑道:你做什么这幅样子,事情是康子期惹出来的,就算这次杀不了欧阳庆,到时候把康子期推出去不就完了,你担心什么? 长松有些尴尬,讪笑道:这个,毕竟是少爷的哥哥,这一笔写不出来一个康字么? 花蝴蝶目露嘲讽,也不跟他多嘴,直接招呼手下离开。 山岭上,六七十号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在树林小径里步履如飞地往奉化方向赶去。 山岭下,百米外的官道上一枣红马疾驰而来,马蹄飞踏,带起一缕尘烟,似十万火急地往宁波北门赶去。 宁波城里,市舶司衙门依然灯火通明,朱显宗听完沈茂他们查账的结果后,也没什么意外。 这点做账水平都没有,也不能祸害市舶司这么些年。 朱显宗不会因为这点事怪罪沈茂他们,只是看到沈茂后,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说起来,林六首回家探亲已经很久了吧,他这巡察使打算什么时候上任啊? 沈茂自觉和林方旭关系更近,于是上前答道:应该快到了,这时候说不定正在赶路呢。 朱显宗点点头,也不是真计较,只是当无从下手时,还真有几分怀念那小子惯于另辟蹊径的风格。 第九十一章 月近中天, 皎疑非夜。 浪击礁滩, 如银似珠。 如此月夜之下, 礁石两边却飘着横七竖八的尸体, 河岸北边的河水似乎都比其它各处都要暗沉一些。 长松将手中信鸽放飞,看着五爷阴沉的脸色, 还是硬着头皮道:五爷, 少爷来信,京师营的人马已经出了宁波城,让我们不要再继续了, 五爷,撤了吧? 五爷并没有看他, 只盯着湖心岛, 目光幽幽道:折了这么多人手,就这么算了?! 见五爷这个表情,长松心底无奈又焦急,还能怎么样呢? 他们到时,那几人已经躲进了乌龟壳里, 真是选了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试探攻击了两回, 死伤了二十来个兄弟,却是连岛都没上,武安侯府的小哥儿功夫了得那是意料之中, 没想到那林状元也有百发百中的好本事。 长松一直知道,少爷的结义兄弟中,五爷最是好强不吃亏。 他此时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漫不经心, 浑身带着几分嗜血的意味,缓缓拔出了他那把乌木宝刀,步伐凛冽地向那小岛走去。 小岛上,林方旭不舍地将空箭筒和七星弩放下,拔出自己那柄外表普通却异常锋利的长剑,心里想着宝剑啊,你可是跟着师公砍过蒙奴的,这次可也要好好发挥呀! 对面蒙面人已经开始行动,看着打头的那人,林方旭觉得生死估计就在这一战了。 最好的结果是坚持住等到救兵来,最差的结果是没有救兵,若真到了那时,林方旭说什么也要让姜世云离开,凭他的本事,没有拖累的话是一定能全身而退的。 上辈子他不知道小云最后有没有嫁人,但不管如何,依照他的性子能耐,肯定是活得随心又自在的。 林方旭一直以为,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必然是看淡生死的,但其实真要面对时,他觉得自己还是不甘心得很。 这辈子仕途姻缘都已经有了好开始,谁会甘心呢?!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他不想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尤其是好不容易求到手,可以倾心的爱人。 执笔的手紧紧握住长剑,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礁石小路不到百米,花蝴蝶五爷冲到岛边也不过几息时间,已经和姜世云交上手。 姜世云没有林方旭那么多情怀,京师营的战士,真正上阵时,脑子里只有完成任务以及如何打赢! 眼前这只花蝴蝶是他这辈子遇到过,除了他爹以外最难赢的对手,这人刀法凌厉又刁钻,每一招都只为了取人性命,没有一点花架式。 他那武安侯老爹曾经说过,一般不出手,出手必要人性命的人,不是果决悍勇的兵,就是刀口舔血的匪,总之绝对不是一般的打手,这宁波康家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这边一兵一匪你来我往,打得势均力敌,分不出多余精力。 那边林冲和林方旭换了个位置,林方旭负责保护欧阳庆以及保护自己,林冲负责阻拦蒙面人上岛。 林冲武艺虽然也不凡,却也不能完全拦住上岛的蒙面人。 林方旭的对手从一人变成了两人,接着又从两人变成了三人 当再增加的时候,林方旭渐渐觉得吃力。 好在湖心岛地形狭窄,人多了反而不好施展,所以敌人成倍的增加,战力却没有翻倍。 只是毕竟悬殊太大,轮番攻击下,林方旭几人也属于强弩之末。 偏偏他这边的敌人还在不停增加,也许是发现了发身后不远处的欧 阳庆,那小子依然半死不活,但林方旭觉得援兵要是再不来,大家估计都得死了。 出门时穿了件藏蓝的衣服,还是母亲亲手缝制的,此时已经被划破好几处,伤口不深不浅,但也鲜血淋漓,将衣服都染成了紫黑色。 双手似握有千斤,脑袋一片空白,对敌已经全凭本能,林方旭此时就是这种状态。 同样受了伤的姜世云,比林方旭好一些,斗志依然昂扬,脑子任然清醒。 许是察觉到了林方旭的状态,之前是那五爷想要拖住他,现在变成了姜世云想要拖住五爷和他的手下,不让他们往林方旭那边去。 刀光剑影之间,林方旭看见姜世云故意引着那匪首在战场上游走,与匪首生死交战时,还要拦住一部份蒙面人。 林方旭一直知道姜世云是坚韧有担当的,那乌木刀划过他手臂时,也没见他皱一下眉头,倒是激起了一股狠劲。 可林方旭却看不得这个,觉得那刀像是划过了自己的心头,疼痛无比。 姜世云能考进京师营,林方旭是引以为荣的。 姜世云独立勇敢,林方旭是欣赏赞叹的。 可此时,林方旭发现自己依然和世间大部份男子一样,是个庸俗之人。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只希望自己放在心间的小哥儿,能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受一点风霜,不见一点苦难。 夜半,荒无人烟的官道上,依然荒无人烟,没有半点援兵的影子。 即使多活了一世,林方旭此时终究还是失了耐心和理智,对着姜世云大喊了一声:小云!快走! 姜世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地看了林方旭一眼,却正对上林方旭的目光。 那双眼睛此时满是乞求地看着他,嘴上却似命令般道:快走,走! 五爷同样听见了林方旭的话,示意手下不用那么拼命,放这小哥儿脱身了,他也好去宰了欧阳庆和那六首状元,给死去的兄弟们祭魂! 只是小哥儿却没有顺着所有人的意思,反而长枪横扫,比起之前多了几分悍不惧死的架势,丝毫不在意那即将落在身上的刀剑。 为什么要我走呢!京师营的战士怎么能临阵脱逃呢? 入京师营的第一天,大都督便说了将士的天职是服从军令,誓死完成任务。 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你啊?! 林方旭看得焦急万分,他如何不知道姜世云的想法,可他此时不想什么谈理想操守,人终归是自私的,但有时候又是无私的。 他不能看着小云大好的年华陪着他断送在这里,他应该鲜衣怒马,肆意快活地过完一生。 可他又能怎样呢,小云倔强起来,连武安侯夫夫都没办法。 在林方旭想着要不要告诉姜世云,你再不离开,我就把欧阳庆宰了的时候,不愿处的山包上窜起一束红色烟花。 林方旭几人没反应过来,蒙面人见着烟花却都停下手,看着那满头小辫的匪首,对岸还有人在大喊道:五爷快撤,耽搁不得了! 五爷恨恨地朝林方旭方向看了一眼,咬牙道:撤! 林方旭三人警惕地看着匪首带着蒙面人撤离小岛,迅速遁入山林之中。 看着翻过山包,浩浩荡荡而来的京师营铁骑,最前面带路的是他那满脸焦急的族兄,紧跟着亲自带队的陈指挥。 好了,结束了!都活着。 宁波城北门换了防守,整夜门洞大开,沈茂带着一队京师营士兵守在那里。 知府衙门里,朱显宗已经被孔安贤等人劝去休息,此时王孝文和孔安贤坐 在大厅里等着消息,两人此时都有些困顿了。 宁波城内,和他们一样困顿却又不敢真去休息的人还有很多。 自从太子来宁波府,他平时的一举一动都让宁波世家上心,何况京师营士兵那样大张旗鼓地出城。 明月快要落下时,京师营队伍又大张旗鼓地进城,中间还多了几人,看起来都受伤不轻。 此时困顿的人都不再困顿,打探消息的人纷纷出动。 为了自己的利益,一颗颗聪明的头脑猜测着各种可能,准备着各种对策。 宁波城外,五爷带着人甩掉了追兵,在隐蔽处登上藏在那里的渔船,长松也准备回去跟少爷复命。 在他跨上马,准备离开时,却突然被甲板上的五爷叫住,郑重道:长松,你回去跟二哥说,这次是我失了手,小弟对不住他一回,以后必定舍命还上。 而他的结义二哥,康家三少爷康子攸此时正坐在他祖父面前,听着老人家如何打感情牌。 子攸,你二哥此次行事鲁莽,可毕竟是你同父亲兄弟,这次的事情你看要怎么处理,就怕太子借题发挥啊!康家老族长,康子攸的祖父康嵩,此时担忧道。 康子攸自然一脸恭敬地听着,心里却想让小五出手,已经是我在尽力帮康子期了,看来老天不放过他啊! 等康老族长说了一大堆兄弟之间要互相帮扶,家族团结才能香火绵延后,康子攸才宽慰道:祖父现在操心为时过早,那人还昏迷着呢,救不救得活都未可知,还是再看看吧,此时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康嵩见他一点不着急,哪里不知道他是在敷衍,可也承认他说的有道理,摆摆手让他离开。 康子攸见祖父露出失望之色,也不在意,任然面不改色,一脸恭敬地离开。 兄弟之间要互相帮扶?我若出了事,康子期可不见得会帮扶我。 为了个妾室,闹到如此地步,康子期和康永安在宠妾灭妻上,可真是一脉相承! 说起来,康子攸的母亲可是被康永安和他那小妾气死的,康嵩却总让康子攸和那小妾的儿子相亲相爱,也真是可笑而且自欺欺人了。 第九十二章 知府衙门的客房里, 林方旭手脚腰间都裹着白纱带, 斜靠在躺椅上。 沈茂一边替他剥着花生, 一边玩笑道:东升啊,为兄真是佩服你!怎么你走到哪里,哪里就有事儿呢?哎,人生真是波澜壮阔啊,不像我,活得平平淡淡, 毫无新意。 林方旭白了他一眼,心想我还多活了一辈子呢,说出来吓死你! 当然林方旭此时惦记着其它事,也并不想吓死他家大荣兄,有些焦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可都还好? 想着这家伙流血颇多,再加上劳心劳力, 昏睡了一天一夜才醒。 沈茂善解人意道:都没什么大碍,欧阳庆也已经醒了, 说起来, 姜少郎不愧是练武之人, 昨日就已经能下床四处跑动了, 看那气色就跟没事儿人一样。 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安稳下来,只是手脚动一下就如抽筋一样疼,让林方旭有些委屈,心里想着小云怎么不来看看我! 这想法太矫情,林方旭觉得自己实在不像个大丈夫, 所以也没多想,掩饰般地转移话题道:欧阳庆醒了,殿下如今是何打算,大荣兄可知道? 沈茂将一碟子花生木米递给林方旭,拍了拍手道:具体如何,殿下没说,只是欧阳庆一醒来,王大人和孔大人便亲自去问了话,问完没多久,陈指挥就带着兵士锁了一批人回来,现在还在审问呢。 林方旭艰难地挪动自己右手,捡了颗花生米丢进嘴里,慢悠悠地嚼碎吞咽后,打算再捡一颗。 当他右手再一次艰难地挪动时,沈茂终于看不下去了,一把夺过碟子,粗暴地往他嘴里塞了一小撮,还嫌弃道:来来,多吃,多吃,补血养气!你该早点好了才是,为兄还等着你解惑呢,你可别把自己折腾没了。 林方旭咽下那非常实在的一口吃食后,才对着沈茂呸了一声,鄙视道:暂且死不了呢,大荣兄想要知道什么,就好好伺候着。 沈茂自然不会一直折腾他,往他嘴里扔了一颗花生后,凑过去小声道:不是,东升啊,你说陈指挥昨天抓的那几个人,要么是康家的管事,要么是康家小妾的兄弟,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能审出个什么来? 林方旭心想,自己这老友这辈子还是太年轻啊,瞧!心思真是单纯如白纸,且让老夫给你画上一道吧! 于是林方旭斜着眼看他,一脸高深莫测,语气意味不明道:人在自己手上,想审出什么来,就能审出什么来。 正直守法的人,第一次受到了官场黑暗的冲击,有些吃惊道:是打算乱扣罪名,屈打成招? 林方旭嫌他大惊小怪,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还是提醒道:大荣兄禁言!事实如何尚不可知,你我就别妄自揣测了。 说完又懒散地躺在椅子上,还斜了斜嘴,微微抬了抬头,向沈茂示意道:花生米,来! 姜世云进来时,便看见林方旭和沈茂挨在一起,沈茂耐心地给他喂着花生,林方旭吃得一脸惬意,场面颇为温馨。 但温馨的场面却被自己破坏,见两人都看向自己,姜世云正想着要不要退出去时,林方旭已经半撑起身子,兴高采烈道:小云来了!大荣兄,你有事就先走吧,我不留你了。小云快过来坐,你也受了伤,不要累着了。 这重色轻友的王八蛋啊! 姜百户来了,沈某有事先告辞了。沈茂无语地看他一眼,对姜世云寒暄了一句便识趣离开了。 只是他离开时的表情,落在姜世云眼里似乎颇为幽怨。 于是姜世云一时间忘了自己过来时想要说的话,坐到林方旭旁边,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那个,你如果不喜欢男子的话,就不要在行为举止上给人幻想。 林方旭差点被他的话吓死,心想我说小云刚刚表情怎么有些怪异呢! 连忙一脸严肃,非常郑重地表示道:小云,我不喜欢男子,大荣兄也不喜欢男子,我们就是好兄弟而已。 姜世云也不是喜欢多想的人,解释了,自然也就过去了。 林方旭以为接下来,他就应该和小云你侬我侬,互诉肝肠了,可惜似乎并不如他愿。 姜世云坐在那里,表情闷闷不乐,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想说,似乎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林方旭艰难地坐起来,凑到姜世云眼前,手脚动不了,便低头,用自己的鼻尖,轻轻碰了碰姜世云的鼻尖,语气宠溺低沉道: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姜世云目光纠结地看着他,嘴唇微张,开开和和几次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林方旭福灵心至,瞬间猜测道:可是我的原因?小云是生我的气了吗?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姜世云见他一脸懊恼的样子,哪里还忍得住,红着眼睛道:你没有错,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想不开。 得,眼睛都红了,这回换做林方旭忍不住了。 忍着痛抬起双手将人揽进怀里,安慰道:小云因为我想不开,不还是我的错么,小云可否告诉我缘由,不要憋在心里,为难自己,好不好? 姜世云双眼朦胧,语气有些委屈,声音哽咽道:在岛上时,你不应该让我先走的,我离开杭州时,太子殿下便命我保护你,我怎么能逃兵。 见姜世云终于说了出来,林方旭松了口气,继续安慰道:小云当然不是逃兵,小云厉害着呢,那匪首都不是你对手。 见林方旭还有心思贫嘴,姜世云有些赌气道:我当时若是走了,你恐怕已经那匪首的刀下亡魂了,到时候还连累我不能完成军令! 这副嘴硬心软的样子,让林方旭忍不住好笑,凑到他耳边打趣道:我若成了刀下亡魂,不仅要连累你完不成军令,还要害你没成婚便先当了寡夫郎。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至少姜世云听得怒火中烧,站起来便想走,却被林方旭拉住。 忍着手臂上传来的一阵剧痛,林方旭望着姜世云认真道:小云,我第一次见你时,就想着这是谁家小哥儿,真好看!你考进京师营时,我又想着这小哥儿又好看又有本事!我们订婚后,想着这好看又有本事的小哥儿会成为我的夫郎,我晚上都高兴得睡不着。 姜世云被他说得脸烫,但好在没有挣扎着一定要离开。 林方旭又再接再厉道:在湖心岛上,是我错了。我一错在,忽视了小云身为京师营将士的职责,差点害你担上临阵脱逃之嫌;二错在,自私地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只想让小云保全性命,却忽视了小云同样想保全我的心意。 说完后,林方旭便诚恳地看着姜世云,装作可怜道:小云,对不起,你可不可以原谅我? 之前林方旭贫嘴,姜世云觉得生气,此时林方旭说中了自己全部心思,还认真道歉了,姜世云反而扭捏起来,不知道怎么下台。 想了一会,姜世云又坐了回去,看了一眼林方旭,然后强作淡定道:那个匪首功夫其实很不错的,当然,跟我交手的话,最后还是要差一截。 林方旭好笑道:恩,小云真厉害。 姜世云不好意思地低 头笑笑,脸颊绯红,眼眶也红红,像极了一只惹人怜爱的小兔子。 想到那日他在岛上杀敌的狠决,林方旭又在心中补充道会宰人的小兔子。 知府衙门的客房外,王孝文和孔安贤尴尬地相互对视一眼,颇有默契地一同轻手轻脚离开。 转身时还能听见那林六首可怜巴巴地叫唤着手疼,武安侯家的小哥儿又嫌弃又心疼道:你们文人就像豆腐做的一样! 客房外的小径上,孔知府摩挲着自己的络腮胡子,一脸感慨道:能中六首状元的人就是不一般啊,甜言蜜语都比一般人说得好! 王孝文深有同感,点头道:可不是么,这武安侯的小哥儿也是个不清醒的,这么容易就被哄住了。 同是男人,谁还不知道那点套路? 孔安贤一脸了然地鄙视道:就是,男人么,都是认错认得贼快,以后若是再发生这种事情,还不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王孝文想着林方旭说的话,也赞同道:就是,人家也只是承认这次错了,可一点也没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孔安贤想要再附和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他们师兄弟俩此时的行为似乎也不怎么大丈夫,有点像聊人长短的市井妇人。 王孝文显然也意识到这点,咳了一声掩饰道:那个,孔师兄,关于那些杀手的事情,待会儿让沈茂来问吧。 孔安贤这才想起他们此行的目的,点头道:是啊,待会儿再问吧!说起来林六首毕竟是豆腐做的文人,想必也看不出贼人的路数,还是要靠姜家小哥儿啊。 王孝文翻了个白眼,想着自己初知情事的岁月,年轻真好啊! 第九十三章 对于筋骨拉伤, 京师营有专门的一套按摩手法, 绝对能让人欲生欲死。 林方旭有幸体验了一回, 姜世云说要给他按的时候,他还想着怎么会有这种好事呢,于是欣然接受了。 刚按第一下,就后悔了,可惜晚矣。 真丈夫不能认怂,只能咬牙硬撑着, 完了还得僵笑着夸赞道:小云手法真好,按完后果然好多了。 姜世云想着以前给二哥按时,二哥那鬼哭狼嚎的样子,心里了然。 挑高了眉梢,嘴角带笑,像只打着坏主意的小狐狸一样, 目光狡黠道:恩,你觉得好就行, 我下午再来给你按一次啊?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林方旭僵了僵, 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下午沈茂的到来, 让林方旭逃过了一劫, 只是问到贼人的路数,林方旭还真答不上来。 作为一个豆腐做的文人,他两辈子就遇到过两回贼匪,当然这次遇到的贼人,比上辈子那两个山匪厉害多了。 所以, 最后林方旭继续趴在躺椅上养伤,姜世云跟着沈茂去太子面前回话了。 林方旭能慢悠悠沿着花园散步的时候,已经是姜世云回话后的第二天。 对于康家的事情,他多少从其他人口中听到了一些,但也没怎么上心,毕竟聪明又有抱负的人这么多,不缺他一个伤号。 不过林方旭显然低估了自己,太子殿下还是很看好他这个伤号的,纱布还没拆呢,便又被叫来了议事大厅。 林方旭和姜世云坐在下方,看着对面正讲得眉飞色舞的大胡子,颇有些不可思议。 原来孔阁老的儿子长这样啊!跟老了还依然有些俊朗的孔阁老一点也不像,孙子还要像一些。 怪不得孙子留在身边,儿子打发到天边。 当然这些都是林方旭心中的调侃,等他回过神时,孔知府正讲到康永安的嫡妻。 说起来,康家祖上和林方旭家差不多,真要较真儿起来,其实还要更差一点,毕竟不是谁家都能出一个名臣的。 康家真正富贵起来,是从康嵩开始,这老小子很会做些倒卖的营生。 大约是尝到了买卖的好处,后来又费劲心思给大儿子娶了一户海商的独女,自此,康家也开始做海上行走。 说到这里,孔知府故作神秘地问道:说起来,你们猜猜,康家海上生意能做这么大,到底是靠的什么? 问完后,还有一脸你们一定猜不到的表情看着大家。 林方旭已经无力吐槽,怎么堂堂知府,说话也跟说书一样啊,更何况,你是不是忘了,太子殿下还在呢! 咳!果然,太子殿下不高兴了,瞪了这不着调的知府一眼。 孔知府尴尬地摸摸鼻头,正经道:这康家生意能做这么大,一方面是二儿子康永年中了进士,做了官:另一方面是这康老头在买卖这方面确实很有天赋。 林方旭在心中反驳,按照他上辈子的见闻,康老头能力也只是比一般人好一些,真正有天赋的可另有其人。 但是! 孔知府的一声转折,打断了林方旭的各种猜测,只听那陕西汉子用着无限鄙薄的语气说道:康永安的岳父就他嫡妻一个独女,和族人关系不睦,嫁女儿时,陪嫁了自己的大半身家,光海船就有大小十来艘,这康家呀,说白了就是靠媳妇的嫁妆起来的。 结果这康永安咳咳! 大约是太过激动,孔知府呛了几声,给自己顺顺气后,才又接着道: 结果这康永安竟不是个玩意儿,庶子比嫡子大不说,还想贪媳妇嫁妆。哦,对了,欧阳家的姑娘就是嫁了他那庶子康子期。他对外说康子期是养在夫人名下的嫡子,不过他夫人走得早,谁知道呢? 朱显宗等他说完后,才面无表情,语气凉凉道:孔大人说的这些,跟今日之案情有关系吗? 孔知府看其他人一脸憋笑,讪讪道:虽然看似无关,但说不定还是能找到一些关联的。 哼 朱显宗冷哼一声,白了他一眼后,对王孝文问道:说说这几日的结果吧,下一步该怎么办,也要商量个章程来。 王孝文得了吩咐,总结道:这几日,先是欧阳庆指认行凶的海盗中有康子期妾室的兄弟,还有他身边的一名管事。接着陈指挥亲自出马抓人,如今管事和白家兄弟皆已经招供,并表明是听了康子期命令。后来追杀欧阳庆并与林六首等人交手的贼人,应该也是受康家指使。 不过 王孝文迟疑了一下,又接着道:不过,几人并不承认与海盗勾连,只说是私人仇怨,动手的是一些地痞流氓和康家打手。 我欧阳家死了这么多人,就算没和海盗勾连,他康子期也得偿命!欧阳庆遭此大难,人瘦得有些脱相,喊出这句话时,已是声嘶力竭。 看着他满眼的仇恨,在座众人心中同情,但却没人敢给表态,就连说话最无顾忌的孔知府也低头喝茶,安静地很。 究竟要怎么样问罪康家,还是得太子说了算,私人恩怨和勾连海盗这罪名可不一样。 一时间,满屋子安静下来,都在等着太子殿下的答案。 太子扫了众人一眼,个个正襟危坐,那个裹着纱布,斜靠在椅子上的人,格外引人注目。 于是太子点名问道:说起来,这个案子林大人也是受害者,不知可有什么看法。 我的看法? 林方旭心想,我的看法是把康子攸捉来,让我亲自砍上几刀。 当然也就心里想一想,毕竟大家讨论这么半天,居然没提到康子攸,这家伙隐藏很深啊。 所以林方旭站起来,第一个便问:我和姜百户来宁波时,带着康家人追杀欧阳公子的人的康三公子,康子攸,为何诸位不疑? 疑什么?孔知府此时不喝茶了,不解道。 林方旭沉默地看他一眼,然后摊手道:孔大人不是说康永安宠妾灭妻么,这康子攸对他庶兄的事能这么上心?! 嘿,这毕竟一个姓么?这康子攸在宁波城名声也不显,他祖父压着让帮忙,他能不帮?不是,你这小子,说这些废话做什么,跟案子也没关系啊?孔知府瞪着个大眼睛,责怪道。 林方旭上辈子见着康子攸的时候,他已经是康家掌权人,甚至两广、闵浙的海商似乎都以他马首是瞻,没想到现在居然还名声不显。 林方旭再一次忍不住心中感叹藏得够深啊!。 朱显宗看了一眼吹胡子瞪眼的孔安贤,示意林方旭接着说。 林方旭无视孔知府一脸被偏心错待的幽怨神情,继续道:下官之前向陈指挥探寻过,结合陈大人的见解,下官有个猜想。 有话就说,别卖关子!孔知府黑着脸捧哏道。 于是林方旭开门见山道:袭击欧阳家船队的贼人跟河心岛的贼人肯定不是一伙儿。 朱显宗看了一眼陈指挥,陈指挥立刻发言证实道:欧阳家受害人员的尸体伤口斑驳杂乱,大多是多处砍伤后才致死,但截杀林六首的贼人,一个个 动手都直逼要害,狠决异常,绝对是长年刀口舔血之人。 朱显宗听陈指挥说完后,朝林方旭点点头,大意是继续说你的猜想。 林方旭又猜测道:既然贼人不是一伙儿,那他们分别听命于谁?前者听命于康子期,杀人越货是为私怨;后者,下官猜测,多半听命于康子攸,至于目的?帮着不睦的庶兄追杀证人,用的还是海盗,你说他到底是想康家好呢?还是不想康家好呢? 孔知府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反驳道:怎么可能是康子攸呢,这小子听说读书经商都不行,他怎么认识海盗的,你说是康老头还有可能。 林方旭此时笑笑,摆摆手不在意道:这不都是下官的猜想么,孔大人都不要纠结这些与今日之事无关的东西了。 孔安贤心头一噎,恨恨地瞪他一眼,这个狡诈的小子!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谁心里不知道今天真正要商议的是什么,难道真的是欧阳家的案子不成! 林方旭看了一眼满脸忐忑欧阳庆,心里有些同情,他此时佝偻着腰,被人扶着站在那里,倔强地想要等个结果。 从欧阳庆醒来后,康家勾没勾结海盗,又有什么关系呢?太子殿下真正在意的,是如何处置康家对重整市舶税好处更大。 也许是林方旭表情太过明显,朱显宗也顺着目光看了欧阳庆一眼。 收回目光后,朱显宗沉默了许久,似乎是在思考,在计算着种种得失。 天下多得是精于算计的人,朱显宗相信那个正在跟姜家小哥儿咬耳朵的小子,多半已经知道怎样定罪才能利益最大化,可是他不能说,因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林方旭悄悄跟姜世云抱怨了一下腿疼后,在心里腹诽着太子殿下此时心里肯定有把秤,先把康子期放上去,称一称,再把康子攸也放上去,再称一称 康家敢在近海袭击海船商队,行海盗贼匪之事,无论是谁指使都不能放过,陈指挥即刻带人封锁康家,捉拿康子期、康子攸兄弟,命康永安、康嵩前来衙门问话。朱显宗下令道。 看来,在殿下心中还是整个康家才有分量啊!林方旭如是想到。 王詹事,你替我往浙江水师衙门走一趟,问一下他们大都督,这海盗来去自如,他这大都督若是没个交代,吾定要参他个玩忽职守!朱显宗冷声道。 果然站得有多高,格局就有多大啊!显然一个康家也不在太子眼里啊!林方旭如是感慨,同时唾弃自己狭隘。 第九十四章 春夜, 清风徐来, 细雨微凉。 次日, 星未落,日未出,天空依然朦胧。 宁波城外的港口,已经亮如白昼,灯笼、火把无数,每隔一段距离的高架上, 还燃着一个巨大火盆。 港口边上,搭起了大大小小的食肆棚子,高低起伏地叫卖着。 包子呢,包子呢! 油条豆浆,粽子馒头哟! 阳春面,来一碗不啦? 棚子边上, 三五成群地围着许多吃早饭的短衫汉子,都是天不亮就来港口帮人扛活的。 人都爱自己给自己分个三六九等, 仔细看, 你会发现那些正在吃早饭的汉子似乎也将自己分为高低两等。 高等的汉子, 吃饭不慌不忙, 一群人有说有笑。 这些大约是长年在码头做事的,有着自己的帮会,活计也是提前就和商家约好,定了时辰的。 低等的汉子大多也是几人一起,吃饭时还要眼观六路, 耳听八方。 若是有管事模样的人过来,吆喝了一句西边港口有一船货物要装,五十文一人,先到先得! 这些汉子们便什么也顾不得,争先恐后地涌过去。 慌忙中,有的人忙将半个馒头塞进衣兜里。 有的人捧着一罐子豆浆,边跑边喝。 有的人半碗面条端不走,又舍不得,索性一大筷子夹起来,硬塞进嘴里。 那包裹不住,挂在下巴处的摇摆的面条,引得高等的汉子们哄堂大笑,笑声中透着满满的,这些狼狈的汉子多半是宁波附近的农人,趁着农闲来码头找活干。 于升斗小民来而言,权贵们的算计和他们又有多大关系呢? 一日三餐,春衫冬袄,已经足够耗费他们全部心力,花尽所有心思。 海天交接处,第一缕阳光冲破天际时,海港上空响起三声洪亮的鸣锣声,着青衣的市舶司官员站在高台处,大声唱道:时辰到,开港! 面色黑红的水手,光着膀子摇动着巨大的船桨,号子喊得震天响。 第一艘海船出港便扬起了风帆,巨大的楼船,载着生活和向往,乘风破浪般冲向朝阳升起的地方。 康子攸坐在船舱里,透过窗户看着越来越远的宁波港口,来不及感慨,归来时不知是何年月,便被开门声打断。 看着进门的两人,不等康子攸打招呼,小辫男子就已经忍不住说道:二哥,还好你前天晚上就上了船,刚刚传来消息,今早天还没亮,康家老宅已经被京师营的人围住了。 康子攸不见半点忧色,反而托着下巴,轻描淡写道:恩,比我预计的还要早些,看来我们这位太子殿下也是果决之人啊。 跟着小辫男进来的另一人,长得一脸福相,白白胖胖,看起来和和气气,穿着打扮跟个掌柜似的。 他不见外地坐在康子攸旁边,疑惑道:二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早几年,你让我们渗透到康家产业里,我还以为你要接手了康家,怎么现在又放弃了? 不等康子攸回答,小辫男便愧疚道:二哥,是因为我上次失手的原因么?我就该拼一回,宰了那欧阳庆的! 嗤,然后让京师营的人宰了你么! 康子攸嗤笑一声后,又带着几分真心道:小五,于我来说,你可比康子期重要多了。 见小五听后,一脸动容,旁边那和气男子开口道:二哥,你本来可以就 让康家的人去追杀欧阳庆的,若是如此,即便失败,也不会因为勾结海盗,扯到康家头上,最多是舍了康子期。 呵,老三啊,若不牵连到康家,你以为祖父会舍得放弃康子期? 康子攸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冷笑道:就算祖父愿意,康永安一哭求,多半还是会舍些家业去保那庶孽。 和气男子听后,恍然大悟道:如今连康家都被牵扯了进去,康老爷子怕也没那么多家业两头兼顾了。 小五也跟着反应过来,但还是忍不住感慨一句:偌大家业就这么便宜朝廷了! 呵,便宜朝廷总好过便宜了康永安那个老畜生。康子攸不再乎道。 康子攸对自己父亲的厌恶,其他两人见怪不怪,想到康家基业,和气男子忍不住为康子攸心疼道:朝廷怎么就突然想到要整顿市舶了,若是再晚几年就好了,到时候康家就掌握在二哥手中了。 康子攸倒不在意,还满是嫌弃道:掌握在我手中?哼,最终也不过是给别人做苦力罢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康家每年要给我那二叔送多少银两。 康子攸的二叔康永年,督察员御史,曾经骂过林方旭忘了自己读书人的身份,还含沙射影地讽刺过姜世云,后来被林方旭坑了一把。 康子攸讨厌林方旭倒不是因为他二叔,他和他二叔感情还没那么好。 他讨厌林方旭的最大的原由是,重整市舶就是这小子提出来的。 还有的原因是,一个出身没自己好的人,年纪轻轻就已经在官场扬名,还攀上了勋贵家的小哥儿,这种让自视甚高的康子攸心里很不平衡,当然他自己是不会承认的。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此时只面带嫌恶道:有些人想要皇帝面前出头,于是便拿我一众海商开刀,真正可恶至极! 他讨厌的人,此时却笑眯眯地听着姜世云讲诉去康家拿人的事。 康子期已经被抓了回来,提到他,姜世云到现在还是一脸鄙夷,此时还有些不可置信道:你不知道,陈指挥命人带走康子期时,他和她那妾室哭得死去活来,就跟唱大戏一样。 林方旭憋着笑,恶趣味道:怎么个唱法?我也没见着,居然还有这样的人。 姜世云有些为难,但看林方旭似乎真的想知道,便勉为其难道:就是陈指挥让人将康子期带走的时候,他抓着自己妾室不放,说什么此时一别,怕是生死难见,然后嘱咐他妾室不要忧思难过,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什么的。 想到康子期的妾室,姜世云又是忍着恶寒道:她那妾室哭得梨花带雨,柔柔弱弱地说什么,康子期要是死了,她也不独活,定要与夫君生死相随之类的,最后还哭着要撞柱子,被人拦了下来。 实际上那两人比姜世云说得还要夸张几倍,但他实在学不来,只能学个大概。 林方旭被他那一副快收不了的表情给逗笑了,忍不住揶揄道:人家演得感天动地的,你们去拿人就没一点动容啊? 姜世云听后,却颇为不屑道:欧阳家两船人,几百条性命不是更让人动容!康子期命人动手时,就得想到今天!她那妾室的娘家兄弟都有参与,我不相信她不知道,现在哭什么哭,等他兄弟丈夫砍头的时候,有的她哭。 看他义愤填膺的样子,林方旭捡了一颗蜜饯,喂进他嘴里。 姜世云嚼了嚼,面色转晴,眼睛含笑地嗔道:你别说什么感天动地了,去拿人的兄弟们都恶心坏了!康子期哭喊着让他小妾不要撞柱的时候,我看就连陈指挥都想拔刀砍人了,哈哈 林方旭笑了笑不做评价,只问道:那康家其他人呢 ? 姜世云笑完后,又恢复正经模样,答道:康老爷子和康永安还在康家大宅,估计在给康御史报信求救呢,不知道最后会怎么决定。康子攸没抓着人,他书童说是前天晚上就出了门,跟着一个朋友出海长见识了,谁知道呢?陈指挥已经下令追查,不过我看王大人他们不是很在意,似乎都觉得康子攸无关大局。 林方旭反而不怎么关心其他人,听到康子攸出海了,沉默了一会儿,才意味深长道:跑了啊,这贼子倒是见机快。 可不是快么,算算时间,抓了康家管事和小妾兄弟的时候,他就跑了。 林方旭敢肯定,康子攸对康家绝对是没什么感情的,康家本来只是在悬崖边上,是康子攸亲自推了一把,才让康家掉入深渊。 那日的匪徒跟康家多半也没什么关系,应该是康子攸自己的人手,只是不知道和康子攸是属于哪种关系。 想到此,林方旭对他简直算得上佩服了,真不愧是上辈子在海上呼风唤雨的人,狠起来真是什么都放得下。 人跟人之间的感官,有时候还真是不公平,你佩服别人,别人多半还讨厌你。 快到自己大本营的康子攸若是知道林方旭的想法,多半会异常不屑,他怎么会对康家有感情呢? 康永安宠妾灭妻,逼死了他亲娘,康嵩装模作样地将康永安训斥一顿就完事,最后还想动母亲留给自己的嫁妆。 只是他们谁都低估了自己的外公,当年闵浙一带赫赫有名的海大王,南工山。 他给母亲的陪嫁船队,所有的船员船长早就已经安排好,都只听母亲的吩咐,母亲过世后便只听自己的。 康嵩一直想要外公一手挣下来的基业,可惜到最后却发现自己看得着,却根本摸不着。 他甚至一直都不知道,外公一开始其实是靠做海盗起家,林方旭不是想知道康子攸和海盗是什么关系么? 康子攸本身就是海盗! 南工山留下来的势力,后来被康子攸接手了过来,跟着外公的老一辈都已经隐退,现在管事的四人是他们的后辈,也是康子攸的结义兄弟。 他将南工山的海上事业反展得更加壮大了,不仅在海上收着保护费,还在新罗买了一个县那么大的地方,作为自己的大本营。 太子不是要扶植一批新的海上势力么,康子攸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可比给康家打白工强多了。 第九十五章 建文十年, 二月初一, 日暖。 林方旭伤好了, 好到什么程度呢?蹦两下伤口也不至于裂开的程度。 前些日子,春雨一直不停,再加上行动不便,林方旭还没好好逛过宁波城。 如今天放晴,人也好了,他却依然没有机会。 因为太子被人给参了, 据说还不知一本,被参了很多本。 名目大概是劳师动众,跋扈妄为,编造罪名之类的。 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要愚夫愚妇来说, 皇帝老子肯定是天底下最大的了,满朝文武都等听他的。 事实上却不是, 皇帝老子还经常被御史规劝呢, 他老人家想彻底实行个什么政策, 还得大臣们同意并配合才能完成。 皇帝尚且如此, 更别说他儿子,对于被参一事,不管是太子,还是王孝文等人都没觉得意外。 说道底,一个国家的的运转, 并不是靠某个人,甚至不是靠一群人,他靠的是一个完整的体质。 缺了谁不行呢,换掉不就好了,只是有的人换掉话代价比较大,也不一定立马找得到合适的,比如说阁老,比如说皇帝。 当然,这个话题似乎就扯远了,我们继续说太子被参一事。 当然会被参了,先不说康家本身在官场就能量不小,其它几家海商看康家就这么轻易被太子拿下,免不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不也要帮忙参一把么。 皇帝虽然在心里给自家儿子鼓掌叫好,可看着案头上康御史带头的十来本奏折,他也不能就反手扔他们脸上,再让御林军把御史给打一顿吧! 若真这样做,他不就成了第二个炀帝了么。 皇帝目前对于自己的职业生涯还是有追求的,死后还是想得一个好一点的谥号,史书上记载自己的词汇,最好也是贤明,虚心纳谏之类的。 所以儿子被欺负,他像大魏国绝大部份家长一样,要先问问你小子,是不是在外面惹事啦? 不能当面问,他便让内阁代笔,给自己儿子发了一封责问书,并让其上书自辩,解释解释是怎么回事儿。 说了这么多,太子自辩,跟林方旭也没多大关系啊。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他还有个巡察使的差事,都把他当成了随军家属,即使这个家属有时候还能起到推动案情的关键作用。 太子准备让王孝文代写自辩书的时候,还是林方旭主动找上门的。 听见林方旭说,他本是奉圣命探查江南风土民事,如今也需要给圣上禀告这些时日所见所闻了。 所以来问询一下,自己被海盗追杀一事牵连颇大,他能不能也一起回禀给圣上。 太子和王孝文等人听后,竟然都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啊,都忘了这小子还顶着个巡察使的名头,是可以不通过内阁直接给皇帝上奏疏的。 君臣几人都高兴起来,写啊,怎么不能写。 王孝文、孔安贤,两个曾经的太学高材生,更是一左一右,拥着林方旭去了书房,定要帮他好好参详参详。 最后定下的方案是,林方旭的奏疏要比太子的自辩书先一步送到京城。 同时孔安贤认为,林方旭奏疏中要着重要表现海盗之猖狂,手段之凶残,好让那帮子御史无话可说。 对于这一点,林方旭不是很赞同,他认为可以将内容分为三部分,第一部 分介绍一下江南的风土人情,民间趣事。 第二部 分来个转折,感叹他之前还在享受江南生活的恬淡与安逸,接着竟遇 见了有贼人草菅人命,自己一行几人还被贼匪追杀,着重描写其中的凶险与艰难。 第三部 分就写一些自己的见解,并感叹一下,朗朗乾坤之下,贼人如此猖獗,实在让人感到惶恐不安。 孔安贤虽然看不出他哪里惶恐不安了,一天跟武安侯家小哥儿处得开心得很,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这样写,确实比自己想好,很能起到煽风点火的作用,还为太子的自辩埋一了个大大的伏笔。 对于能考中六首状元的人来说,写一封思路已经构思好了的奏疏并不是什么难事,没一会儿就写好。 委托王孝文派人送去京城后,林方旭自认为已经做好了份内的事,便施礼告辞,开开心心地去玩耍了。 孔安贤自己的奏折还没写完,是的,宁波境内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作为知府也是要写的。 他本来写得差不多了,但看了林方旭奏疏后,又觉得前面写的还需要再改改,这就是超级学霸给普通学霸带来的压力和伤害。 王孝文看他一脸恨恨的样子,以为他是对林方旭有什么意见,忍不住劝解道:师兄别看这林小状元一天懒懒散散,偷奸耍滑,还老是跟小哥儿腻在一起,其实他算得上一奇才呢。 想到如今这番局面,虽说困难重重,但也是有了突破口,王孝文又继续道:无论是朝廷开销,重整市舶,还是康家一事,在所有人都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时,竟然都是靠这少年打开了一道口子,师兄可不要小瞧了他。 孔安贤摸摸自己大胡子,讪笑一声道:嘿,师弟别说笑了,就凭他在廷议上说出的那番话,这朝堂上下,如今怕是没有哪个人敢小瞧了他。 王孝文想着那番话,也是感触颇深道:是啊,这小小年纪怎的就有如此深的见地,我这般年纪的时候还在为赢了一场诗会而沾沾自喜呢。 孔安贤看他一副我不如人的羞愧样,翻了个白眼道:哼,你好歹还赢了诗会,我这么大的时候,正在为弃文从武的事跟我老子斗法呢。 说着,孔安贤将手中稿纸揉成一团,打算磨墨再写一份。 见王孝文盯着自己看,忍不住暴脾气,呛道:看什么看!老子当初要是斗赢了我老子,我也不至于现在写这玩意儿。 王孝文大笑出声,还不忘记调侃道:师兄,武将也是要写奏折的,哈哈哈 娘希匹的,你能别这么多话么,老子思路都被你打断了。孔安贤瞪他一眼,满是嫌弃道。 康家的事没有这么扑朔迷离,其实在太子南下时,六大家就都清楚,肯定有人会被杀鸡儆猴的,只是没想到康家这么快出头。 也是子孙不孝,你没看见像董家、蔡家之流,太子还没出京,便已经在约束族中子弟,仔细擦干净手脚了吗? 可惜,他康家子孙不孝,其它几家还不能就冷眼旁观,抱手看戏。 总不能,就这样让太子就打开局面,然后轮流在大家身上割一刀吧。 康御史现在目标很明显,他那便宜侄子是死是活,他是不管了,但康家得保住,勾结海盗的罪名必须是莫须有的。 太子参与政事已有多年,御史台同样有自己的势力,你参我网罗罪名,我还要参你康御史官匪勾结呢。 如今两方人马已经是吵得得不可开交,让总揽全国兵事安防的五军都督府众人,完全插不上嘴。 这到底有没有匪啊?也没听海防那边禀告过啊。 林方旭的奏疏便是在这种背景下,被快马加鞭地送到了京城,皇帝特地在康御史等人吵了一轮的时候,才拿出来,还美其名曰和众爱卿一起分享一下江 南风情。 众人一听是那林六首写的,还是在这种时候写的,信你个鬼哟! 孔玠奉命念完林方旭的奏疏后,深觉得林方旭活得可真不容易,怎么游个江南还能遇到这种九死一生的事。 其他人倒没这么想,只觉得这六首状元不但文采进步了,这春秋笔法也是如此老练啊。 瞧他都说了什么? 匪徒之嚣张,光天化日之下,官道上杀人,,狡猾敏捷,身手与京师营百户不相上下。 什么匪徒啊,能与京师营将士不相上下? 是一个不相上下,还是个个都不相上下,你倒是说清楚啊? 烟波江南,繁华似锦之地,藏有如此之悍匪,匪夷所思,委实令人心惊。 林方旭最后几句危言耸听,煽风点火的话,听得康御史等人咬牙切齿。 想着康家如今的处境,康御史大约是真被逼急了,竟站出来,拱手便道:启禀圣上,臣参林方旭,林巡察使玩忽职守,办差期间将未婚夫郎带在身边,亵渎圣命且行为不点。 康御史同阵营的人,此时都有些惊讶,也有十分同情,康御史这是被逼到绝路了呀,竟想出这么一个罪状,也不怕得罪武安侯啊。 果然,听他说完后,武安侯已经气得瞪直了眼,捏着拳头几步上前,拎着康御史衣领,怒道:好你个信口雌黄的老匹夫,我家小哥儿跟在林六首身边,明明也是奉命办差,偏被你说的如此不堪,我非撕了你的嘴不可。 说完,武安侯便一拳打在他下巴耳根间,其他人赶紧上来阻拦。 抱手的抱手,拦腰的拦腰,皇帝则坐在上面笑眯眯地看着,看来武安侯又一次打到了他老人家的心坎里啊。 接下来两天,早朝都在混乱和吵闹中渡过,直到太子的自辩书,案情经过,人证口供,以及孔知府等当地官员的奏疏传到京城,才标志着跟康家有关的事情差不多快结束了。 第九十六章 姜世云手下的小哥儿会一种三人阵法, 这是林方旭早就知道的, 只是却从来没见他们练过。 今日看到时, 林方旭觉得自己二舅子说得可真对,确实像跳舞一样好看啊。 姜世云和他手下两个总旗,背靠背,相互守望,正和水师营的十多个精锐较量。 浙江水师营都指挥使许建业,提出要和京师营切磋武艺的时候, 其实只是想看看,传说中的虎狼之师战力到底如何。 陈指挥让三个小哥儿迎战的时候,许建业是不忿的,觉得自家将士受到了慢待,但见太子一脸看戏的表情,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此时见那三个小哥儿已经处于上风, 许建业有些无地自容,同时对京师营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其他人并不在乎许建业的心路历程, 甚至都不在乎这场输赢。 如今康家除了还在海上的康子攸, 该控制的人都已经控制住了, 该审问的, 该核查的也都已经完结了。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太子等人此时更关心,京城什么时候才能吵出个结果,没有旨意他们也不好办事! 毕竟是二品大员的家族,就算是东宫太子,也不能直接上门抄家, 没这个权利啊! 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如此,连派兵去捉拿康子攸,围了康家老宅都要打着知府衙门的名义。 就算如此,太子依然被参了一本,罪名曰擅专! 林方旭作为半个局外人,没有许建业的羞愧,也没有王孝文的操心,他正聚精会神地欣赏着校场上的打斗。 准确来说,应该是欣赏姜世云和他手下的阵法,他还在心中给这三人小阵取了一个名字,蝴蝶阵。 三人互成犄角,一主一辅,可攻可守,打起来配合默契,步伐敏捷,招式灵活多便,却又招招致命,可不就像那轻盈灵动的舞蝶么。 这阵法也是奇妙,需要三人都心思缜密,身手灵活,就像是为小哥儿量身定做一样,能弥补小哥儿力量上的不足,提高几倍的战力。 但汉子们若是用这个阵,反而有些鸡肋,提高不了多少战力,还丢掉了自己的优势。 比武台上,自家水师营的人已经不剩几个,许建业想着趁着还没被全部踢下台去,自己还是赶紧认个输吧,别把颜面都败掉,好歹留一些。 在他踌躇着如何开口时,有兵士匆匆跑了进来,躬身道:禀殿下,康家族长康嵩,领着百名族人家丁,拉了几十口箱子,正朝着市舶司衙门而来。 朱显宗挑眉笑笑,对着王孝文意味深长道:哦,看来这位康族长是忍不住了啊。 王孝文也笑着点头道:是啊,只是不知道是怎么个招数。 太子站起身来,施施然道:走吧,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好了,许建业现在也不用找借口了,和陈指挥对视一眼,各自叫停了手下的将士。 张舒云看着台上剩下几人,失望地撇撇嘴,刚想跟自家上司抱怨几句,便见上司家的状元郎,已经笑眯眯地翻上台来,手里还拿着一条雪白帕子。 林方旭不管别人眼光,一边细心地给姜世云擦着脸上汗水,一边高兴道:听说康族长去市舶司了,咋们也去瞧瞧热闹。 姜世云白他一眼,夺过帕子道:有什么好看的!莫不是来找殿下求情的? 林方旭看着他擦得微红的脸颊,漫不经心回道:肯定不是求情,好歹是一族之长,怎么可能就这点本事。 姜世云此时有了一丝兴趣,好奇问道:那你猜,他是 去干嘛的? 林方旭却不回他,只神秘笑道:走吧,没准今天能见到金山银海呢。 康家这么大阵势,一路跟着来市舶司看热闹的人不少,看着被围得水泄不通的衙门口,让临时主持市舶司的沈茂有些压力。 想着后堂等着看戏的众人,沈茂稳了稳心神,深吸一口气道:康族长来此可是为了何事?若是为了康子期一案,您恐怕走错了地方,杀人越货这种事,不归市舶司管。 康嵩眼皮子跳了跳,忍着心头怒气,大义凛然道:那畜生犯了国家法度,自有朝廷处置,老夫并不为他而来。 沈茂点点头,心想看来康家是要放弃康子期了,还不等他感慨完,只见康嵩手一抬,后面跟着的壮汉将几十口大木箱子抬进大堂。 整齐放好后,康嵩才又转头继续道:康家用了多年的账房年纪老迈,前些时日才发现许多账册都记录错误,导致少交了市舶税,老夫今日是来补交的。 说完后,示意手下打开那几十口大木箱子。 看着那似乎铺满大半院子的金银,沈茂心里有些震撼,想着约莫有几十口箱子,但到底是几十口来着? 门口围观的百姓在箱子打开的瞬间,就爆发了一阵惊呼声,此时一个个已经看直了眼,人头攒动,挤挤攘攘地一起向前涌,被京师营的将士拦住。 一、二、三二十五,林方旭带着姜世云站在后堂门口小声数着。 数完后,回头几步,向太子禀告道:禀殿下,有白银三十五箱,大概十五万两左右;黄金十四箱子,大概四万两左右,折合白银四十万两;还有一个大箱子,里面装着的应该是账本。 生于超品勋贵之家,姜世云却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而且他敢肯定,就是掏空武安侯府估计也拿不出这么现银来,所以忍不住感慨:这康家族长,可真是大手笔啊! 林方旭更没有见过这么多钱,林家几代人辛苦攒下的家业,也只是够买个小茶山,约莫也就万两左右,于是忍不住酸道:是啊,真是大手笔,就是脑子不怎么好使。 姜世云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林方旭便凑到他耳朵边,用并不低的声音道:你看他这么来一手,像不像在说,你们构陷我康家不就是为了钱吗,我现在把钱带过来了,你们是不是该放过康家了。 猜测完康嵩的心里后,林方旭还极其不屑道:呵你说他是不是傻!? 康嵩是不是真傻,姜世云不清楚,但太子和王孝文几位大人,此时脸色已经不好看了。 外面沈茂脸色同样不是很好看,一来,他同样也看出了康嵩言语举止透漏出来的狂妄,二来,他还没想好该怎样收场。 太子大概是忍不了康嵩狂妄,但又觉得以沈茂的性格,做不到反手给这老匹夫一个耳光,于是对林方旭道:东升啊,你师兄为人方正,你出去帮帮他吧! 所以说,经常煽风点火的人是会遭报应的。 姜世云觉得他那状元相公就是个嘴巴不饶人的,看,遭报应了吧! 林方旭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自己什么事,深觉自己这辈子估计是太顺了,导致心态有些轻浮,没管好这张嘴。 不过好在,他也不怕得罪康家,再说也已经得罪个遍了,不怂! 康嵩看着这位临时主持市舶司的提举大人被震惊得一时无言,心里不屑。 想要再开口刺上几句时,便见一年轻人笑眯眯地进来,对着那提举亲昵道:沈师兄此时可有空闲?刚刚殿下和几位大人商量,定下了收取市舶税的新章程,我来给师兄讲一讲。 看见林方旭时,沈茂心里一松,解围的来了。 于是也不再为难自己,顺着他家师弟的话说道:什么新章程?正好康家族长今日补交市舶税,林师弟也说与康族长听一听。 林方旭故作意外地看着康嵩,惊讶道:康族长来补税了?!哦,那您银两可带够了? 沈茂和围着的百姓看了眼那大半院子的金银,一时间都有些无语。 康嵩脸色阴沉,语气平淡道:若是按照往年章程,应该是带够了的。 林方旭点点头,一脸肯定道:那多半是没带够了。 康嵩眼神越发冰冷,沈茂在他还没有被自己好友气死之前,赶紧开口道:林师弟,你还没说新章程是怎么一回事呢。 从今日起,每年市舶税可逾期两年,若两年后还未缴纳,每隔一年便会有一定罚金,具体多少过几日会有告示贴出。林方旭声音很大,他不仅是要说给康嵩听,还要说给隐在外面打探消息的各大家族听。 当然,最后还是要用康家收尾,所以林方旭对着康嵩真诚建议道:康族长先把账本留下,金银什么不如先带回去吧,等市舶司核算完了,再通知您具体该交多少,免得少带了。 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离开,康嵩来时什么心情,走时又是什么心情,已经没人关心了。 市舶司后堂,太子此时正在训斥林方旭,只是语气不怎么严厉,脸上还带着笑。 呵,你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还新章程?这种借口都敢乱编。 孔安贤很乐意看这小子吃瘪,在一旁怂恿道:殿下,既然林大人编了这么个借口,自然得让他自己圆回来!这具体罚多少?林大人可要慎重啊,太少了,不能灭那康嵩威风;太多了,可是会把其他想补交的人吓退啊! 太子当然不可能让林方旭一个人去办,正如孔安贤所说,这件事太过重要,还是要集思广益才成。 不过太子看林方旭是越来越满意,无论能力、辩才、融会变通的本事等等,都难有人比啊! 所以,能者就要多劳,万中挑一的人才就不能让他闲着!这罚款的章程,林方旭也必须要写一份。 第九十七章 一年三百多天, 天天为生计忙活, 不年不节的时候, 普通百姓的生活其实没什么消遣。 可是自从太子来宁波后,宁波城内的百姓几乎隔几天便有一场热闹好瞧,但真要说起来,今天这场热闹算是最让人大开眼界的。 平时都说,那康家的楼船载着金银去,载着金银回, 今天才算知道,这句话真是半点都不夸张。 傍晚时分,宁波城内的茶肆酒馆,依然还有许多人,聚在一起,估算着今日康家到底抬了多少现银? 康家能出这么多银两补税, 家里怕是还有更多!用金砖铺地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这市舶司衙门的新章程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 许多人见了这几辈子都挣不来的银钱,羡慕的同时, 也忍不住泛酸地想着罚得他倾家荡产才好! 能挣这么银钱的少部分人则更关心, 到底要罚多少? 市舶司衙门内, 众人此时正在挑灯夜战。 无法, 林六首说了,新章程过几天就会贴出来。 太子殿下已经下令,谁也不能拆台,熬夜也得写出来! 林方旭趴在桌案上写写算算,过了一会皱着眉头道:小云, 你帮我看看康家去年利润是多少来着。 姜世云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看了一眼,懒洋洋地回道:账本上记载的是二十四万两白银。 恩,对上了,林方旭心里大致有了想法,打算明天整理核算一遍后,便交差。 转头见姜世云坐在那里发呆,林方旭凑过去,笑问道:可是困了? 姜世云回过神来,摇头感慨道:没有,我只是在想,这大家大族的当家人,决断能力还挺强的。京城还没传来什么消息呢,康族长就能舍下这么多银钱了,也是挺有魄力的。 林方旭并不觉得康嵩多有魄力,所以故意大言不惭道:你不觉得他的魄力,已经被你未婚夫打击得没剩多少了么? 姜世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无语道:你能谦虚一点么? 非也,非也,小云啊,不是我不谦虚,实在是你太高看他了,真正厉害的家族掌舵人,可比他厉害多了! 林方旭觉得自己必须要举几个例子,才能说明康嵩水平真的一般,于是脑袋转了半圈,又接着道:董家也同样在做海上生意,家世不凡,族人更多,可重整市舶税的风声出来后,便是族中最纨绔的子弟都老老实实起来,可见他家族长更有远见,在族中威信应该也很高。 姜世云想到董阁老,据父亲说,满朝堂没有人比他更会装,不管内里是如何模样,但总能装出一副风光霁月的样子,没想到他背后的家族也是这样的行事风格。 想到这里,姜世云有些好奇起来,问道:那孔家呢,今日康家之事,若是发生在孔家身上,孔阁老会怎么做? 孔家族长虽然不是孔阁老,但族里的事基本都是他说了算。 林方旭想到那位老爷子的性情,猜测道:孔阁老应该不会允许族人走私,不过若是族中出了像康子期这种杀人越货,祸害家族的子弟,孔阁老多半不会等到对手发难,就先将其除族送官了。 这确实是孔阁老会做的事,当初孔知府好像也是犯了什么事,不等对手发难,孔阁老就先跟皇帝认了错,还把孔知府发配到了地方。 碍于年纪,姜世云并不知道当年的隐情,也并不是很好奇。 他看了林方旭一样,似桃花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波光,笑得狡黠道:那若是发生在你们林 家呢?会怎么样? 姜世云问完后,一脸看戏的模样,林方旭知道他并不是真想知道答案,他只是想看自己吃瘪,看自己词穷一回。 一般人谁敢非议自家长辈啊,林家族长以前是大爷爷,现在是大伯父,未来估计是自家兄长,林方旭自然更不敢,理所当然地被为难住了。 噗嗤哈哈哈 姜世云笑趴在桌案上,边笑还边欣赏着李林方旭无可奈何的样子。 上怼阁老,下扫族长,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林六首,居然被自己为难住了,哎呀!我好厉害! 嘻嘻嘻 小云,你还想知道林家会怎么样吗?林方旭也弯腰趴在桌案上,与坐着的姜世云头挨着头问道。 不等姜世云回过神来,林方旭便捧着他的脸颊,轻声道:你看我们家,父亲只爱重母亲,大哥和大哥夫心有灵犀,所以啊,林家连宠妾都不会有,哪里会有为了宠妾气死原配的不孝子呢? 当然,二哥就不提了,他的情况比较特殊。 自己情况同样特殊,老男人披嫩皮,怎么也得像愣头青一样,厚着脸皮表达一下自己心意。 林方旭难得面皮有些微红道:林家儿郎有子嗣,就不会纳妾!能得一知心人,携手共白头,就是此生最大幸事了。 刚刚不是在说康家的事么?怎么就扯到白头不白头了。 大约也是被为难住了,姜世云同样红了脸,脑子里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着,却又不知道如何回应眼前的人,目光躲躲闪闪,左右乱晃。 看到旁边桌案上摆着的纸墨时,姜世云做了件自己以后每每想起都非常自豪的事,甚至还让自家小哥儿也这么做。 林方旭慢条斯理地看着手里的手稿,虽然在姜世云突然跳起来,跑过去奋笔疾书时候,他就非常好奇了。 建文十年,三月初五,戌时三刻。吾承诺永不纳妾,若有违背,则特此立据。 林方旭仔细看了两遍,面色复杂地抬头看着姜世云。 姜世云尴尬了一瞬,有些色厉内荏道:赶紧签啊,怎么?想不认账啊你自己说的林家儿郎不纳妾,你不是林家儿郎么?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哎,本以为会花前月下,红袖添香,没想到却迎面袭来一杆红缨长枪。 小云真是破坏情调的一把好手啊! 可是自己又能怎么样呢,签呗 认真写下大名的同时,林方旭还取下了书架上的印泥,戳了个拇指印。 将红色的大拇指伸到姜世云面前晃晃,林方旭好笑道:满意了? 姜世云当然很满意,小心地收好那张字据,做了个鬼脸,得意道:空口无凭嘛,还是留个字据好。 可是留了字据又有什么用呢?我要真的纳妾了,你莫非还能去告我啊? 当然,林方旭本来也就没想过纳妾,就像他自己说的一样,能得一知心人,已经是死过一回才得来的机会,哪里舍得辜负,又哪里敢不珍惜。 市舶司衙门的新章程,在众人熬夜编写的情况下,于第五日贴了出来。 按照新章程结算,康家那日带来的银两当然是不够的。 许茂派人带着账本和新章程去了康家后的第三天,便有消息说,康家准备出售一些房产商铺,以及良田桑园。 康嵩第二次交市舶税的时候,阵势其实比第一次还大,大木箱子比第一次多了两倍,但却没怎么引人注意,因为他是天还没亮,一大早就去的。 也许是满意于康嵩第二次交市舶税 的态度;也可能是新章程没有到要断人财路的地步,让大部人都能接受;当然,林方旭觉得也不排除,是因为朝廷的大佬们吵累了。 在康嵩交了市舶税后的第八天,朝廷的旨意下来了,通过刑部发给了孔知府。 康家管事和小妾的兄弟判了秋后问斩,康子期流放辽东。 康家和海盗牵连一事因证据不足,暂不处置。 康子攸这个明面上的帮凶,判了杖二十,刑三年。 康御史监管家族不利,被闭门思过,并且罚俸降职了。 这个处置结果,多半是各方人马,角力过后的最终妥协,但林方旭却不大满意,因为康子攸的刑罚被康嵩花钱赎买了,所以这小子若是从海上回来,就能跟没事人一样了。 同样不满意的还有欧阳庆,因为康子期没死,这个杀人的元凶竟然只是判了流放,不过哎,又能怎么样呢。 小人物的苦难只能被别人拿来作伐子,当贵人们都得到自己满意的结果后,你的苦难终究也只是你自己的。 当然康子期也并没有这么好过,一个南方的公子哥流放到冰天雪地的地方,据说太子还让王大人关照过,不得给其优待,林方旭估摸着他大概也不能活多久。 值得一说的是,他那情真义重宠妾,据说以照顾孩子为由,不愿意陪他去。 康家的案子结束后,宁波城内明显热闹了许多,倒不是康家有多招人恨,百姓也不见得多关心海盗的事。 但来宁波的各路商人在意啊,康家案件的结束,代表着另一件事即将举行。 人人都在摩拳擦掌地等着,准备着该准备的一切。 远在五仪县的林方勤也打算亲自赶往宁波,只是打算带往宁波的一样东西,还在进行最后一道工序。 这道工序太重要,他守在火炉旁,听着赵时悦的口令,往炉子里添柴灭火,一点不敢分心。 直到叶片慢慢卷曲,金色的纹路被包裹其中,沁人心扉的茶香被封到精心准备的罐子里后,满头大汗的两人才敢加重一点呼吸,默契又激动地相视一笑。 成了!大魏朝独一无二的金丝茶。 第九十八章 高柳新蝉, 稻香蛙鸣。 纱厨藤簟, 罗扇轻衫。 宁波初夏比北方来的更热烈一些, 南国似暑北国春,姜世云按照往年习惯,仍旧穿着春天的薄衫,此时却已经热得面色绯红。 许建业在康家交完税银的第二日,就回了浙江水师大营。 他回去后,没过多久, 水师提督威远侯戚承祖,私自来宁波参见了太子,两人密谈了什么外人并不知道。 林方旭估摸着戚承租大约是来向太子投诚的,因为戚承租还没回去,远在福建泉州的何家就补交了市舶税,据说比起康家只多不少。 何家只是个开头, 随后六大家陆陆续续都比照康家的数量补交了。 其它的中小海商见六大家如此,更加不敢拖延, 于是就连林方旭这个编外人员也忙到了现在。 宁波城外的码头上, 停靠着几艘水师营的战船, 码头上还时不时有一队水师营的将士巡逻。 如此架势, 丝毫不影响林方旭此时的好心情。 他一边拿着折扇,给脸色有些微红的姜世云扇风,一边高兴道:大哥这次来宁波,估计也是想参加市舶会的。 市舶会的消息在太子来宁波时就已经放出去了,当时林方旭还在林家村偷闲, 他家堂叔堂伯们倒是有几人想来参加。 不过那时候康子期还没犯事儿,重整市舶的事也没什么进展,林方旭觉得时机并不好。 有道是朝中有人好做事,知道族人的想法,林方旭出发去宁波时,便承诺过会留意此事。 所以康子期被抓的时候,林方旭就偷摸给家里写了一封信,大概是告诉族里,若是要参加市舶会的话,要开始准备了。 林成秉有些好奇地看着一队佩戴长刀的东瀛武士,护着几名东瀛商人从他们旁边经过。 旭哥儿啊,你看这些人,不怕出乱子啊? 林成秉凑到林方旭旁边,低声询问的时候,还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不远处一群金发碧眼的欧罗巴人说说笑笑地下船,后面还跟着十来个扛着火铳的壮汉,抬着几个大箱子。 林方旭对此已经是见怪不怪,市舶会日期将近,宁波城内已经聚集了来自各国的商人。 不过见长辈如此忧心,林方旭还是宽慰道:秉叔,你当水师营的将士也是来参加市舶会的么?且放心好了,闹不起来的。 为了这次市舶会的安全,三大水师营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开始清海了,就是现在,海上每天也是有巡逻船队的。 林方旭猜想,威远侯应该不仅是因为自己想要投诚,大约也是接到了五军都督府下的军令,不得不尽力配合。 所以说有的人即使胸中再有丘壑,谋略过人,他也只能当个谋士,至少目前只能当个谋士,比说林方旭自己。 他没有太子这样的身份,也没有一个皇帝老子,伯叔也没有掌管天下兵马,更指挥不动这些侯爷、知府。 不过林方旭并没有意难平,慢慢来,人生还很长嘛,还是要一步一步来。 哟,这不是林大人么?康某跟林大人总能不期而遇,还真是有缘啦! 故作惊讶的声音,清空了林方旭满脑子的杂念。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当然这说的是一般人,林方旭并不认为自己是一般人,康子攸当然也这样觉得。 所以两人就像多年未见的好友般,满是喜色地寒暄起来。 确实有缘,康公子这是从海上回来了,倒是算准了时候啊!林方旭一 脸感慨道。 康子攸假装听不出其中深意,脸上带着几分向往道:确实是算着时间回来的呢,宁波城要办市舶会,怎么也得回来凑一下热闹啊! 这回换作林方旭故作惊讶道:原来如此,还以为康公子是看着事情解决完了才回来的,倒是林某误会康公子了。 姜世云自康子攸出现,便被他后面一人吸引了目光,只因为他识得此人。 河心岛上使乌木刀的匪首,此时正穿着新罗服装,站在康子攸后面。 康家事已经了结,包括朝廷在内的各方势力,都不想纠结海盗一事,姜世云知道现在并不是发难时机。 只是听康子攸和林方旭两人在那里装模作样,姜世云听得有些无语,也有些烦躁,忍不住开口打断道:那两位新罗客人是康公子朋友? 姜世云问得直接,康子攸也答得直接:那两位是新罗商人,确实是在下朋友,此次也是来参加市舶会的。 姜世云沉了沉脸,见那匪首似笑非笑爱地看着自己,心里憋屈得很,语气硬邦邦道:左边那位新罗商人看着可真眼熟!怕不是第一次来宁波吧?! 康子攸眼里闪着幽光,含笑道:第一次来呢,大约是人有相似吧。 林方旭依旧面带笑意,神色淡然,但康子攸却感觉出来,他周身气息似乎多了一些攻击性。 之所以如此敏锐,大概是大家都是同类的原因。 康子攸不想再作纠缠,他还有许多事要安排,所以谦虚有礼道:林大人,康某久不曾归家,牵挂得紧,便先告辞了,若有机会,改日再登门拜访。 游子归家,思亲心切。 林方旭格外善解人意道:自然,自然,康公子早些回府吧,听说令尊自从康二公子离开后,便一直卧床不起,康公子回来正好尽孝。 此时又换康子攸沉了沉脸,但到底没多说什么,只带着两位新罗商人离开。 看着康子攸一脸憋闷,姜世云心里十分满意,给林方旭一个赞赏的眼神,干得不错,气死他! 林方旭回他一个谦虚的眼神,还行吧,算他跑得快! 林方勤看着两人挤眉弄眼,心里暗暗好笑,也有些同情康子攸,论嘴皮子,他家旭哥儿堪称翘楚,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林成秉和林成桂两人听得云里雾里,但也知道多半和朝廷的事有关,他们便也不多打听。 林方勤一行人的落脚地方,是林方旭一早就租好的独门小院。 此时,小院大门紧闭,正厅内燃着小炭炉,炭炉上的烧水壶咕咚作响,白雾缭绕。 姜世云、林方旭、包括林成秉、林成桂二人此时都围在红木圆桌旁,看着林方勤将滚水注入桌上的白底青花大盖碗里。 碗底一小撮墨绿色茶叶,随着水流,似灵鱼般山下翻滚游荡,俏皮可爱地散发着一阵阵奇香。 姜世云不自觉深吸两口,只觉神清气爽,想着若是用此茶参加市舶会,倒也有一席之地。 只是接下来的场景,却是让他完全推翻了之前的结论。 白玉般的盖碗内,卷曲的茶叶慢慢舒展开来,每舒展一分,便似乎有金光射出,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像天空中被墨云遮住的圆月,微风拂过,云层慢慢退去,露出那皎洁面容。 像清晨时分,层层山峦背后,旭日缓缓升起,先是几缕金光,最后才露出耀眼真容。 姜世云看着碗中的一尾尾金色灵鱼,已经说不出话来。 林方勤看了一眼同样满脸震惊的林成桂两人 ,对着林方旭说道:这金丝茶是悦悦偶然间培育出来的,来时我已经跟大伯父商量过,以后茶叶收益的四成将归于族中,这次参加市舶会,金丝茶到时怎样安置,还需要旭哥儿来想办法。 林方勤这些说词,其实都是和林方旭商量好的,金丝茶委实太过罕见,同姓族人也难免心生嫌隙,所以才不仅扯上本身就善于种茶,制茶的赵时悦,还要分四成到族里。 市舶司衙门内,王孝文带着沈茂将打算竞争皇家展位的商品登记造册。 说起来也不算多,就那么几十种,却无一不是精品,好些东西连王孝文这个太子詹事都没见过,也是沾了市舶会的光,算是长了见识。 林方旭和姜世云两人,就是这时候登门,姜世云怀里还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红木小箱子。 王孝文见此,有些惊讶道:怎么,林家竟然也有东西要送展? 不怪他如此惊讶,毕竟竞争皇家展位的都是六大家,或者像洛家这样的世家大族。 王孝文如此明显的表情,林方旭倒是没什么,姜世云却有些不服气道:林家大郎君制出了独一无二的奇茶,普通展位可配不上它。 姜世云想着之前喝进嘴里的甘露,那沁人心脾的滋味,那浑身通畅的感觉,只觉得王大人太小瞧人了。 小云心直口快,大人见笑了,不过小云所说倒也属实。 林方旭见他气鼓鼓的样子,笑着赔礼道:若是只放在普通展位确实埋没了,特级展位的话,展位费太高,林家倾尽所有也是出不起的,所以送来给太子殿下品鉴一下,或许能得个青眼呢。 事实也如林方旭所说,市舶会举行五天,最便宜的展位也需要六百两银子一天,地方狭窄,且偏僻,用来摆放金丝茶便犹如明珠蒙尘。 特级展位三千两银子一天,地方显眼,装修华丽讲究,倒是合适,可林家出不起这个钱。 皇家展位在会场正中心,听名字便知道它有多好,同样听名字便知道它是太子殿下特意用来拉拢人的。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林方旭最在意的是,它适合放金丝茶,而且还不要钱,最重要的是还能得了太子的庇护。 王孝文见两人如此自信,倒是勾起了好奇心,主要是共事这么久,他也知道林方旭不是信口开河之人,所以竟期待起来。 第九十九章 康家老宅说起来也不算是老宅, 老宅的部分早就被拆了, 如今的一大片房屋都是康嵩发达后重建的。 占地极广, 前院后院,侧院外院,院套院,院连院,若干院子皆设计精巧,亭台楼阁, 雕梁画栋,无不精美。 一直以腐书网自居的康族长,自然也不会用金砖铺地,正房大厅的多宝架子上,放的也不是珊瑚玛瑙金镶玉,摆了一些精美瓷器, 楠木摆件儿,最上面还有一架名家书法画扇。 康子攸回来时, 康嵩正坐在画扇下的太师椅子上, 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儿子和他宠妾, 在那里唱念做打。 康永安的宠妾白氏此时面色憔悴, 眼底青黑,眼角额头添了许多皱纹,可即便如此,依然透着一股楚楚动人之美。 就是这样一位美人,迷得康永安至今脑子都还不清醒, 跪在康嵩面前,声泪俱下道:父亲既然能帮子攸赎买了刑罚,为何不连子期的也一起买了,难道子期就不是您的孙子,不姓康么? 康嵩这辈子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饶是如此,也差点被自家大儿子气的吐血,恨铁不成钢道:你这些年脑子里是不是净装迷魂汤了!流放是不可以赎买的,朝廷法度都不知道了?! 康永安噎了噎,不知道怎么回答,白氏倒是见机快,哭泣道:子期从小便在江南长大,去那天寒地冻的地方,哪里能受得了?又是流放,没个打点,路上怕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有生之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听她说完后,康永安似乎突然醒悟,又满怀希望地看着自家老父亲道:父亲,就算流放不可以赎买,但若是花些钱财,二弟那里再想想办法,换个地方总是可以的,再不济,总得求个年限吧。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小时候因妻子溺爱,大儿子从小就没甚心眼儿,没想到后来被一妇人拿捏住,都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想法还是如此幼稚可笑。 二儿子远在京城,如今又思过在家,康嵩如今找不到人商议时,才陡然发现,康家子孙要么不成器,要么生反骨。 生反骨的那位,已经在门口听了好半天,康永安说要为康子期赎买的时候,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大家族的嫡长子,见识浅薄得还不如一个妇人,说出去怕是也没人信! 康子攸进去时,屋里三人还在僵持,脸上哭得哭,愁的愁,看到他反而统一变成了怒容。 康永安最先发难,质问道:逆子!你还知道回来啊!欧阳庆的事,是不是你有意松的手?血脉兄弟,你就这么容不下你哥哥? 和这种白痴多说一句话,感觉都是在浪费生命。 康子攸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径直坐到康嵩旁边,从旁边的瓷盘里,抓了一把瓜子,慢慢磕着。 康嵩让康永安两人退下,康永安还想再说什么,却见父亲面色阴沉,语气令人胆寒道:滚下去,别让我说第二次! 却又是白氏见机快,赶紧又劝又拉地带着康永安离开。 康子攸饶有兴趣地看着,心想这大约就是白氏能逍遥到现在的理由,见机快 子攸,你追杀欧阳庆,用的是哪里的人手?康嵩问的平静。 康子攸答得平静:祖父不是知道了吗?海盗呗 康嵩脸色瞬间涨红,胸膛起伏得厉害,好不容易才缓过来,手重重拍在茶几上,痛心疾首道: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啊!你不是这么蠢的人啊?!康家若没了,你又算什么东西?!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这么做! 叮叮咚 墨色的瓜子落在盘中的声音甚是悦耳,康子攸脸上带笑,看起来也甚是悦目,只是嘴里说出来的话不怎么动听。 为什么这么做?祖父不知道么?我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除了康永安的功劳,祖父让人给母亲汤药里加的东西才是关键吧?祖父现在问我为什么? 年轻人的目光如箭,直戳康嵩心中那些阴暗往事,可惜人老成精,脸皮也厚的很,并不觉得多么难堪羞愧,反而有些有恃无恐道:呵!怎么?要给你母亲报仇?别忘了你也姓康?你敢弑亲么? 母亲去世时,给了我一个木匣子,里面有一张祖父亲自书写的契书。 康子攸说到这里,展颜道:原来祖父和外祖父还有这种约定,母亲生的子嗣会选一个姓南。 当然,最后外祖父和母亲先后离世,也就没人再提这个事了。 见康嵩脸色惨白,康子攸已经不想在此浪费时间,在康嵩的咆哮声中,慢悠悠离开。 康子攸!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个天生反骨的东西你别忘了自己也是康家子孙! 恩,放心吧,马上就不是了。 朴景晖带着自家结义五弟在别院等着,见康子攸终于过来,忙上前去,关心道:怎么样?可在康家受欺负了? 二哥怎么可能被欺负,大哥真是关心则乱。南五爷无语道。 朴景晖不好意思地看了康子攸一眼,转移话题道:刚刚在码头上遇到的那人,便是林六首么?就是他旁边那个小哥儿打得小五没有招架之力? 什么没有招架之力!他也只是略胜我一筹罢了。南五爷有些不满道。 康子攸没管小五炸毛,只回答道:对,那便是大名鼎鼎的林六首了,哼,很有野心抱负的一个人! 子攸似乎很看不上他?朴景晖疑惑道。 这人手段了得,我哪里敢看不上? 见朴景晖疑惑更重,康子攸感慨道:你不觉得他和康嵩很像么,出身不高,背景不显,却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这不是已经仗着状元名头,给自己攀了一门好亲么,只是可惜了那么一个艳若骄阳的小哥儿。 朴景晖猜子攸大约是想到了自己母亲和康永安,觉得那侯府小哥儿大约也是明珠暗投,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泛酸,再艳若骄阳,那也是别人的了。 对了,送展的东西,大哥帮我送过去了吧?康子攸问道。 朴景晖不再纠结那小哥儿的事了,赶紧回道:早就送过去了。 康子攸送展的东西,此时正和林方旭送去的金丝茶一起,摆在太子的案头。 朱显宗端着一小杯金色茶水,细细品着,脸上满是惬意与赞叹。 王孝文同样如此,嗅了一口茶香,感慨道:这次市舶会,林家这金丝茶,怕是要拔头筹了。 恩,武帝过后,便绝迹了的金丝茶,林家真是好运道啊!到时候放在展会正中吧。 朱显宗饮尽杯中茶水,放下杯子,再一次翻看着康子攸送过来的东西,有些赞赏道:这康子攸也是个人才,别人都送奇珍异宝,他却给我送了个投名状。 这么看来,康家的龌龊阴私怕是不少,南氏的死估计也没这么简单。王孝文猜测道。 康家的事自有康子攸自己处理,不过这个人倒是值得见见。朱显宗有些感兴趣道。 殿下打算用他?王孝文斟酌道。 就凭这匣子东西,还是值得一试的。朱显宗满意道。 那何家?戚侯爷似 乎也有这个意愿,到时怕是不好交代。王孝文有些担心道。 哼,为何要向他交代,用大魏朝的水师,为他自己的商队保驾护航?若不是看他识趣,我绝不会轻饶! 朱显宗说到此,明显有些动怒,缓了一会才继续道:孝文啊,你看补交税银的总额没有?一下子就把朝廷用钱的地方都解决了,没想到商之利,如此之巨! 作为东宫心腹加太子伴读,王孝文算是铁杆□□,以他对太子的了解,太子显然是动了经商的心思。 前些日子威远侯戚承租,在太子面前透露过,愿意将利润交一半给太子,希望能得个皇商的名号。 皇商这东西,大魏朝还没有过,威远侯倒是很有想法,可惜如今看来,太子明显不想跟他合作。 瞟了一眼康子攸送过来的东西,王孝文觉得,若是自己也会选择康子攸。 林方旭还不知道自己仇人和他家的金丝茶一起得了太子青眼,不过他倒是猜到了几分太子的心思。 大哥是不知道,前几天运往京城的税银足足装了两船!这海商实在是赚钱,我看太子自己八成也想参与进去。林方旭坐在他大哥对面,语气夸张道。 林方勤倒是能理解太子殿下的心思,按理说着大魏朝是他朱家的,可银子却进了世家大族的口袋。 市舶税的税银也是进的户部国库,可不是皇帝内库,更不是东宫私库。 不过林方勤还是有些迟疑道:这怕是不容易,海贸可没这么简单!先要有船队,有海图航线,有航海经验的船员等等,这些东西都掌握在那些大海商手里,就算有权有钱也不一定准备得齐。 林方旭却不以为然道:大哥所言极是,但这世上,钱权从来不分家,权甚至还更重要一些,看着吧,有的是人甘愿做马前卒。 说起来自己不也是个马前卒么,只是效命的方式不同罢了。 第一百章 建文十年, 夏至。 若是往年, 林方勤此时大约正带着夫郎四处奔波, 为制作夏茶而忙碌。 今年却是不用了,他此时正在给商老爷子等人介绍自家的金丝茶。 会展正中心的展棚里,以太子和商仲淹为首,周围聚集了好些人,全是各大家族的当家人,以及蔡布政使为首的浙江官员。 林方勤其实有些紧张, 不过林家人大多都有一个特性,便是必须要你顶上的时候,是绝对不会退缩的。 介绍金丝茶时,还是之前想好的说辞,无意间培植出来的,有人非要刨根问底的话, 便答是那片山头土质特殊。 商仲淹作为林方旭的师公,再加上, 这次市舶会有如此规模, 也有他老人家四处游说的功劳, 自然不希望横生波折。 于是玩笑道:也是来的恰逢其会, 这样的稀罕地东西,刚好遇到这般盛事,也不知道林家小友舍不舍得请老夫先品上一盏? 林方勤看了太子一眼,见他微微颔首,便有礼道:能得太傅点评, 自是荣幸之至。 说完,林方勤便取来茶具,打算现场冲泡。 在场的都是人精,一个眼神,众人便已心中明了,这奇珍估计已经被他老朱家收入了囊中。 商仲淹不在意林家这金丝茶卖给了谁,不管卖给谁,反正他是买不起几两的,但心里还是有些忿忿不平。 他才不信林家那套说辞,林方旭这臭小子! 亏还叫自己一声师公,还不知廉耻地拐带了自家外孙,家里有这好物,竟然一丝口风都不露。 林方勤并不擅长茶艺,至少在老茶客眼里,他这手茶艺功夫还显得生疏粗糙,以至于在他开盖取茗的时候,商仲淹忍不住上前将他轰开,自己亲自动手。 林方勤自然很有自知之明地在一旁打下手。 比起林方勤,林方旭两口子更加有自知之明,如今能陪在太子身边的不是商仲淹这样的名士,便是浙江三品大员,再不济也是世家大族的当家人。 林方旭两口子自然不往前凑,自得其乐地在展会各处转悠。 皇家展位其实有七个展棚,正中间那个是最豪华的,现在聚集了一群大佬,在那里品茶。 周围还有六个,刚好围城一圈,林方旭和姜世云此时,便在其中一个驻足,观赏着眼前如彩霞般的织锦。 这布料不错,挺好看的!姜云如是感慨。 花色挺特别的,织锦手法好像也不同。林方旭仔细观摩后,如是判断。 这料子不知道出自哪里,不似蜀锦也不像云锦,跟苏州宋锦也没多大相似之处,真是少见! 林方旭纠结了一会儿,问姜世云:小云在京城应该见过吧?知道这料子出自哪里么? 林方旭一个大老爷们,知道这锦那锦的,让姜世云很惊讶。 对于他的问题,姜世云尴尬了一瞬,摸了摸鼻子,然后面无表情道:我知道高九尺,颈与身等,昂举若凤的马多半出自西域。 至于布料什么的,姆父准备什么,我就穿什么。 林方旭: 好吧,林方旭明白他的意思了,他家小云就是个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小哥儿。 两人估摸着再看也看不出花儿来,正打算离开时,便见洛家那位离经叛道,弃文从商的嫡支少爷,正朝他们走过来。 两步远时,便笑着拱手见礼:林大人、姜少郎,两位也对这霞光锦感兴趣? 林方旭听了他的话有些惊讶,不可思议道:这是霞 光锦?不是说霞光锦的织造手法早就失传了吗? 洛枢矜持地笑笑,含糊道:也不算失传,只是霞光锦的后人因遇到一些麻烦,不得不避世,如今殿下出头,重整市舶司,才敢拿出来。 有意思,开一个市舶会,绝迹了的东西都纷纷现世了,看来这位洛公子也是有备而来啊。 林方旭听完后,了然地笑了笑:公子如此清楚,莫不是这霞光锦是洛家送展的? 洛枢也不打算瞒着,直接道:霞光锦最后的传人,便是在下的母亲。 至于母亲娘家被蔡家联合市舶司迫害的事,洛枢便不打算说了,林方旭两人自然也不会刨根问底。 姜世云没听说过霞光锦,但看林方旭的反应,猜到应该是挺有名气的,于是有些掩饰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些年都没见过这种织锦呢。 林方旭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被狠狠瞪了一眼后才接话道:是呢,霞光锦应该是有好些年不曾问世了。 五十年,从曾外祖父过世起,就不曾再织过了。洛枢没注意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感叹完后,又调侃道:说起来,霞光锦再失传,也没金丝茶消失得久,这可是千年前的茶种了! 林方旭只是谦虚道:土质特殊而已,也是巧合罢了 谁家没点秘密呢?! 洛枢当然不在意,笑了笑,然后像突然想到什么,有些神秘道:说起巧合,那康家才是真的巧合,什么时候不好,偏偏在市舶会前一天,南家人闹上了康家,要康子攸过继到南工山名下,承嗣香火。 嫡子他姓?康家怎么可能会同意?姜世云惊奇道。 据说是南工山在世时和康嵩定下的,还写了契书的。洛枢笑着答道,满是深意地看了一眼林方旭。 因为祖父和商太傅的关系,太子在杭州时,洛家就隐隐猜出,太子殿下除了重整市舶税,多半也是想要插手海贸的。 所以洛枢来宁波之前,除了准备霞光锦,还网罗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海上船队,目的当然是能跟太子合作。 但目前看来竞争者尤其多,有威远侯当靠山的何家自不必说。 康子攸似乎也有这个打算,并且用祖父的话说,这是个敢赌敢拼的狼崽子,洛家怕是争不过了。 同一辈人中,被祖父如此看重的只有两人,除了康子攸,便是眼前的林六首了。 真要比起来,祖父对林六首的评价是远高于康子攸,毕竟在他老人家眼里,科举才是正途。 说起来林方旭和康家多多少少有些龌龊,洛枢想着,说给林方旭听,或许能有点作用呢?总要再争取一下嘛。 林方旭听到消息,一时间倒是想了很多,心里也大致有了猜测。 想到那个结果,说实话,林方旭是有些憋闷的,不过活了两世的人了,最大的吧!林方旭面色平淡,对于康子攸姓康还是姓南不做评价,带着没怎么听懂的姜世云高高兴兴地继续看稀奇去了。 市舶会持续了五天,五天的时间里,林方旭除了看展外,还特意打听了一些康家的消息。 第一天,南家人在康家门口吵吵闹闹,最后发展到打砸动手。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第二天,南家来的人更多,依然打砸吵闹,甚至还冲进了康府大宅。 第三天,康家因扰邻,被告到了府衙,孔知府亲自过问。 南家拿出当年康嵩亲自书写的契书,请求孔知府做主,将南工山唯一的血脉,外孙康子攸过继南家。 第四天,经过各种扯皮, 康子攸改姓南了。 第五天,南子攸带人从康家带走了自己母亲的陪嫁,十来条海船,外加一些田庄铺子,珠宝首饰等。 第六天,,好吧,也就是今天。知府衙门内,太子下榻的别院里,林方旭陪着自家大哥到时,南子攸正站在太子旁边。 同时在场的还包括康嵩在内的六大家,以及像洛家这样的新晋势力。 太子将这些人叫到一起,无非也只是敲打一番,大约是以后大家都在海上跑,不要搞不正当竞争! 林家当然不在海上跑,他家也没有海船,之所以将两兄弟叫过来,还是因为金丝茶。 象征着皇权,象征着汉武盛世的金丝茶,绝迹了千年又重新现世,引起的轰动,比宁波府众人想像得还要大。 太子甚至命人,将金丝茶再现,说成了天佑大魏的象征。 自然而然,如此珍贵又稀少的茶叶成了贡茶,每年的产出需要给皇帝送上两成。 当然也不是白送,每年两成茶叶给林方勤换了一个弘农员外郎,正六品闲职,听起来比五仪县县令的品阶还要高,其实所负责的差事,就是种好他老人家的贡茶。 远不如县令来得有实权,但对于林家来说也是实实在在地好处,林方勤兄弟俩自然恭恭敬敬地接旨谢恩。 林员外家的金丝茶,以后若是有剩余,不知是否打算出手?王孝文等林方勤谢了恩后,好奇问道。 林方旭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心想你们不是已经安排好了么,你装什么装?! 自然是打算出手,如此珍惜之物,林家可不敢独占,总要让世人也能品鉴一番。林方勤答道。 王孝文被林方旭盯得有些尴尬,笑得讪讪,但还是硬着头皮道:说起来,南公子的船队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林员外不妨与他合作。 作为一个好弟弟,林方旭自然跟他家大哥说过自己跟康子攸,哦,不!南子攸的仇怨。 看了一眼面上波澜不惊,心里肯定已经在骂娘的弟弟,林方勤心中叹口气,也只能无奈答道:只要南公子开价合理,自然是先考虑与公子合作。 南子攸得了便宜,笑着承诺,林员外放心,南某人敢保证,不会有人比我开的价更实惠。 从头到尾,话都没来得及说的诸位当家人,就这样看着事情尘埃落定,不仅金丝茶的名头落到了南子攸手里,与皇家合作的机会也落到了南子攸手里。 若说谁心里最憋屈,除了洛枢便是泉州何家的当家人何敬明,康嵩的心情估计不是憋屈能形容,就不管他了。 何敬明是威远侯继室的娘家兄弟,皇商这件事也是他给威远侯出的主意,如今是计划落空了。 南子攸算是彻底跟太子搭上线了,等他再办两件漂亮差事,估计这皇商的名头也就坐稳了。 何敬明心中不忿,恨太子不仁义,同样是鞠躬尽瘁,为了市舶会尽心尽力,何家出了这么多钱财不说,他姐夫现在还带着人手在海上呢?!到头来却没有一点好处。 他心中不仁义的太子,显然并不在意他心中的不忿,此时正在劝说另一位心中不忿的人。 说起来东升和子攸都是难得俊才,心智手段远超同龄人,这幸好是一个走了商路,一个走的仕途,倒是不用担心既生瑜何生亮了。 太子亲自说和,林方旭自然不敢不给面子,可也不想先开口。 南子攸此时倒也十分识趣,忙谦虚道:子攸区区一商贾,可比不得林大人治世为民。 林方旭笑了笑,只开口道:南公子客气,商人虽逐利,但也是 自己一分一厘赚得,总比那些杀人越货的盗匪强,所以南公子也不必妄自菲薄嘛。 朱显宗眯了眯眼,哎,算了,来日方长,以后还是不要将这两个冤家放一起吧。 第一百零一章 林方勤见跟在自己身后的人, 抬头挺胸, 眼睛平视前方,嘴角轻抿。 身姿挺拔,多么器宇轩昂啊! 可林方勤却知道,小时候他被明哥儿欺负了也是这么个样子,然后没过几天,明哥就被整了,不是书包里翻出老鼠,就是糕点里夹着盐巴。 旭哥儿啊,有时候形势比人强, 该忍的时候还是得忍的。 大约在林方勤眼里,自家小弟依然是不及弱冠的少年郎, 即使他已经出入朝堂。 但内里已经年过不惑的人,自然没那么容易义气用事, 他非常清楚什么能做, 什么不能做。 大哥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不会因为私人恩怨坏了太子大计的。 也许是弟弟一向靠谱,林方勤倒是真的放心了,却不知道自己犯了所有大家长都会犯的一个错误,便是放心太早。 林方旭下午在躺椅上午休的时候,姜世云气冲冲地冲了进来,一屁股坐到林方旭旁边,将人两下摇醒, 皱着眉头道:我听外祖父说了个事,是真的吗? 是真的,是真的林方旭双眼朦胧,揉了揉眼睛,你送师公回来了? 恩,外祖父已经上船回杭州了。姜世云有些气恼,作势要掐他,真什么真,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林方旭赶紧握住那双力道非凡的玉手,信誓旦旦道:不就是南子攸的事么,放心好了,来日方长,我定会连本带利讨回来的。 自己倒是无所谓,可他不能让小云跟着白受罪一回,即使身上的伤好得快,可那也是实实在在流过血的,哪能就这么算了呢。 姜世云却没有被安慰道,嘟着嘴生闷气。 怎么了?还生气呢? 外祖父说,南子攸既然已经投靠了太子殿下,之前那点事就算是过去了,让我们不要再计较了。 姜世云有些委屈地看了一眼林方旭,他从武,从小练功也是小伤不断,可林方旭一个文人,凭什么白受这些罪。 祖父还说,若我们还是不依不饶,便会让太子下不来台,其实你也没什么办法对不对? 嘿,师公真是不厚道,居然这般忽悠小云! 师公说的也对,可是也没说全。 林方旭将然拉近一些,轻声道:谁说为了太子殿下,我们就一定要握手言和了,只消不坏了大事,谁在乎底下的人关系如何。 姜世云恍然大悟,说起来,爹爹不也经常和御史动手么,也没见圣上怪罪啊。 说到动手,姜世云忽然灵光一闪,双眼冒着精光,一脸神秘地凑到林方旭耳边,叽里咕噜地说着自己的主意。 我们这样,直接点好,不然想报仇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姜世云虽然觉得自己主意挺好,但还是有些担忧,不过事后,那小子会不会去太子面前告状啊? 不会,我们要顾忌殿下的看法,他也是一样,呵到时候,多半也只能是随它过去。林方旭笑得有些幸灾乐祸。 好!,我去打探一下他的行程,好提前布置!。 林方旭看着姜世云匆匆而去,自己也跟着起身,打算去房里换上一套练功服,这身长袍不好动手。 武安侯能在朝堂上混得风生水起,其中的眼光和智慧可不容小觑,小云算是学到了精髓啊! 傍晚,林方勤接了赵时悦回客院时,便听林方远说,他家小弟和未来弟夫,带着林冲一起,将南子攸和他那护卫给打了。 打赢了 吗?哦,不,不是,殿下可有怪罪?林方勤问道。 少爷他们是乘人不备出的手,占了先机,倒是没受什么伤,南公子他们伤得要重些。 林方远脸上憋着笑,语气有些得意道:殿下派人询问过,不过南公子和小少爷都说是在切磋武艺,太子殿下就没管了。 太子当然不会多管,两个都是聪明人,做事分得清轻重就行,其它的么 打一架也好,年轻人么,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以后才能更好共事嘛。朱显宗笑眯眯道。 王孝文心中无语,一个从政,一个从商,共哪门子事?! 不过打一架也好,免得林方旭那小子,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直看得人膈应。 说起来,林方旭还真是出人意料啊,一个文官用了武将的手段,哈哈王孝文抚须大笑道。 多半是跟他那岳父学的,也有可能根本就是他家夫郎出的主意。朱显宗一猜一个准,甚至有些赞赏,别说,你们读书人有时候就是弯弯绕绕太多,不如武将,一通快拳,直击要害。 确实直击要害,南子攸没什么要命的伤,也没伤着五脏六腑,但也是不好过,全身都疼,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医师刚走,给他把脱臼的左手给正了回来,开了许多跌打酒和药膏。 小五没比他好多少,不过到底比他身子骨结实,半躺在躺椅上,还能忿忿不平道:这京师营的悍哥儿真是不要面皮,竟然偷袭,要不然今天指不定谁收拾谁呢?! 不偷袭你也打不过他。南子攸觉得认清自己实力是很有必要的,同时也深刻认识到,他之前是多么得识人不清。 对姜世云的所有好印象也在今日一扫为空,超品勋贵家的小哥儿最后只能低嫁,也是有原因的啊。 土匪悍哥儿配个斯文败类,真是绝配! 朴景晖双手倒了药酒,一边给南子攸揉捏按摩,一边心疼道:这伤势,估计得躺上几天了,我应该去接你们的,也不会吃了这么大亏! 南五爷没有被自己二哥打击到,依然斗志满满,等我好了,到时候带几个好手,非把今天仇报了不可! 你说什么屁话呢!好了就给我窝着,今日这亏也只能这样了朴景晖吼道。 疼不在大哥身上,大哥当然算了南五爷小声嘟囔。 放屁!子攸身上没一块好肉,老子都快心疼死了! 好了见大哥还要动怒,南子攸劝道:小五听大哥的,这次只能算了,一人挨一回,也算是勉强扯平了,我们若是再动手,殿下那里,怕是不好交代。 南五爷听得进他二哥劝,心里再不平,可也知道大局为重,不能因为自己坑害了兄弟们。 京师营的悍哥儿,此时乖巧得很,老老实实地坐在矮凳上,由着赵时悦拿着个微烫的白煮蛋,给他散脸上的一小块淤青。 真的只有这一处伤么?你可别骗我。赵时悦收了手,不放心问道。 真的只有这里,我下了套的,还撒了豆子,若不是大意了,这处伤都不会有! 姜世云有些得意,赵时悦却不满得很,低声骂道:哼,打不过就然往小哥儿脸上招呼,定是个不入流的东西!旭哥儿也是,也不知道护着些。 林方勤含笑地看了一眼自家兄弟,林方旭讪讪,摸摸鼻子,不吭声,姜世云低头偷笑。 大哥夫这次来宁波,是为了送茶叶吗?林方旭开口道。 金丝茶后来又陆续制了一些,除了送亲戚的,我这次都 带过来了。 当然,京城武安侯府,杭州商家,以及许先生那里,赵时悦都是送了的。 对了,小云,我记得你下下个月就及笄了,商郎君有交代怎么办吗? 比起金丝茶,赵时悦更关心这个,林方旭当然也关心,及笄过后就是大婚了。 姜世云大约也是想到了及笄过后的事,有些不自然道:祖父走时带话,姆父给他老人家写信了,说是下个月就杭州,在商府举办笄礼。 当然,还有嫁妆什么的,家里已经在准备了,到时候由二哥送过来。 最终还是像商道虞夫夫预料的一样,不能从京城发亲了,不过比起礼仪排面,两人到底更心疼孩子一些。 小云既然入了京师营,也只能是他们那边尽力配合了,总不能孩子在努力向上,家里人可劲儿拖后腿吧。 努力向上的两个孩子其实闲得很,市舶司已经走上了正轨,新换上的市舶司官员也已经是熟练工。 林方旭这块万能砖便彻底闲了下来,当然作为一个自律的读书人,他打算在回杭州之前,将市舶会的前前后后都记载下来。 怎么说也是个万国来朝的盛事,务必要书写成册子,供万人敬仰,最重要的是给皇帝老子和朝堂诸位看一下,重整市舶税它是个正确的策略方针。 说起来,年前金銮殿廷议定下的策略,重整市舶税已是初见成果,清查隐田之事,似乎还没传出什么进展。 杨严大人上个月就已经出了京城,去了南京苏州府,据说苏州府知府是杨大人的同年好友,大约是想着更方便行事。 一开始确实是查了一些,但现在似乎也是胶着在那里,并没有找到更好的突破口。 太子之前还提过这事,问了一下林方旭的看法,但这次林方旭是打死也不打算开口的。 查隐田和市舶税可不同,在世人眼里,土地田亩才是根基。 林方旭可不想去挑战世家的底线,至少现在是不能去的,他目前还没有实力挥动那柄大锄。 太子自然也不会为难,说起来,他对林方旭还是很有些惜才的。 ※ ※ ※ 姜世武到达宁波时,林方旭和姜世云两个正好看了水师营演练回来。 京师营的兄弟们,不到一刻钟,就把水师营主船给拿下了,我们夺下帅旗的时候,你不知道威远侯脸色有多难看。 确实很难看,林方旭陪同太子殿下在旁边看着了,他大约也没想到战力悬殊这么大。 威远侯大概还因为何家的事,不能释怀呢,你没见他看南子攸的脸色同样也不好么?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姜世云翻个白眼,不怎么在意道:有什么不能释怀的,我们跟南子攸这么大仇恨不也释怀了么? 林方旭:据说南子攸可是在床上躺了七八天呢,我确实是释怀了。 大概也觉得自己这话不怎对,姜世云砸吧砸吧嘴,又接着道:哎,他不就是因为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好处么,可这事情就不是这么算的,平时都说是为朝廷尽忠,为社稷效力,这时候你还要什么好处?威远侯这想法就不对。 这姿态就不好看,太子殿下能给你好处才怪。 姜世云煞有其事的样子,逗得林方旭只想笑,他家小云倒是心明眼亮,看得透彻! 我已经在这里坐了半天了,你两没就没什么话要问我?姜世武听得雨里雾里,再加上被两人无视了半天,一张脸拉得老长。 咳那个,二哥,你来宁波做什么? 姆父已经到了杭州, 让我过来接你,你及笄的日子快到了。 写封信不就好了,我又不是不认识路。 姜世武看了一眼林方旭,意味深长道:这不是怕你们乐不思蜀,忘了嘛。 姜世云:有你这么说自家弟弟的吗?! 林方旭认为商郎君其实完全不用担心,就算小云忘记了,他也会提醒他的,及笄后就是大婚,他怎么可能错过。 我们本来就打算明天出发去杭州的,姜二哥若是晚来一步,说不定就错过了。 真的吗?,姜世武一脸不信,看小云那飘忽的眼神,就知道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真的,王大人明天要去考察南子攸的船队,林方旭两人本来打算厚着脸皮跟着去,到南子攸的海盗窝里转转,然后再回杭州。 如今看来还是算了,毕竟南子攸应该也不怎么欢迎他们,而且到时候路上还会比较赶。 事实证明,商道虞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林方旭三人也是倒霉,路上遇到暴雨,耽搁了几天,到杭州时,离及笄礼已经只剩一天。 请帖已经发出去了,远处的宾客也已经提前来了,商家舅母也已经布置好了场地,可当事人还在路上,天知道商道虞这两天有多着急上火。 见着三人时,商道虞便狠狠地训了兄弟两人一顿,连林方旭也挨了不少埋怨。 作为小哥儿的婆家代表,赵时悦自然也来了杭州,对于自己从小看大的弟弟,他已经没什么话好说了。 毕竟懂事靠谱的林小状元,在求娶夫郎这件事上,从来就没有靠谱过。 男子二十行冠礼,女子十五及笄,小哥儿及笄则是十六。 女子及笄自来有之,小哥儿却是中途出现的,礼仪流程虽然按照女子那一套,但却不带钗冠,改为男子样式的玉冠,只是更为精巧一些。 已经订婚的小哥儿,及笄礼上插的发簪说起来是可以由夫家准备的,至于到时候用不用,就全看小哥儿愿不愿意了。 说起来这也算是比较含蓄地当众表白,大多数小哥儿是不愿意的,但是小云的话,林方旭还是抱有期待的,所以老早就拜托大哥夫帮忙挑选好的发簪了。 赵时悦早就跟侯府大少郎君,也就是姜世云的哥夫打听过了,商郎君准备的是一套紫金头冠,所以他递给林方旭的发簪也是紫金了。 从盒子拿出来时,林方旭便看直了眼,簪身如藤蔓缠绕,绵延而上,托着簪头上一块翠绿宝石。 宝石置地似翡翠,通透如湖水,中间似有金丝,如水中包裹着阳光,耀眼明快。 这样的宝石,林方旭上辈子也有一块。 他去云南任职时,林修皓送给了他一块在拇指坡下的小河边捡到的石头,说是预防水土不服,和这块一模一样。 旭哥儿,之前你大哥不是将那株金丝茶砍烧了么,最后在灰烬中发现了这块石头。 赵时悦的话,让林方旭一下子想到了许多,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只是愣在那里。 第一百零二章 拇指坡上那颗金丝茶树本就属于稀罕物, 从茶树中能烧出宝石来, 更是闻所未闻,林方勤也不知道如何处理。 藏在衣兜里带回来,说给夫郎听的时候,赵时悦正在为簪头上的宝石发愁,看上的买不起,买得起的看不上。 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个发簪,以及由于这跟发簪,林方旭突然了悟,他因缘际会地活了两世, 怕是都托这块石头的福。 姜世云及笄礼的正宾是崇文书院山长的夫人欧阳氏,是位德才兼备且儿女双全, 子岁满堂的长辈,商道虞小时候便是跟着她启蒙的。 这位慈祥的长辈, 正和商二夫人钟氏一起, 双眼含笑地看着自家徒弟训小哥儿。 自己笄礼都这么不上心,现在才回来, 幸好这礼服大小合适,不然连改的时间都没有。 商道虞其实特意让绣娘做大了一些的,好在他家小哥儿这段时间也没长太多,不然就真的穿不下了。 还有,你一个小哥儿,虽然是奉了上命,但也要矜持一些, 私事居然都被人拿到朝堂上说嘴了! 虽然那长舌的康老儿被降了职,商道虞还让人往他家大门口倒了几车泔水,但自家小哥儿该骂还是得骂! 哼,小云跟着那巡察使到处乱跑,快把自己父姆都给忘了吧,我来杭州这么久,也不见你问一声。 姜世云: 姜世云有些心虚,低头听着,就是不吭气。 欧阳老夫人见自己徒弟竟然吃起姑爷的醋来,还酸的离谱,笑着打断道:说起来,小云的婚期就是下个月吧,怎么定得这样急。 哎,本来是想晚一些的,等给小武也相看好亲事后再说的,这不是有的人不给父姆说一声,就跟着人家跑了么! 我是去办差的!说得跟人私奔了一样姜世云不服气地小声辩解道。 哼!呵呵,商道虞冷笑。 好吧,姜世云低着头,继续不吭气。 钟氏在一旁看得好笑,但也能理解弟郎的想法,自家人虽然没当一回事,但在世人眼里,小云的做法到底还是惊世骇俗了一些。 早点成亲也好,免得一直被人拿来当做谈资。 郎君,林公子送发簪来了。守门丫鬟禀告道。 让他拿回去吧,说是我们准备的头冠和发簪是一套,不好分开。商道虞现在对林方旭意见大得很,哪里肯用他准备的。 姆父,先看看么,万一也合适见姆父脸色越来越难看,姜世云识时务地闭了嘴,傻笑了两声。 进士榜下捉婿不够,你还想在笄礼上带他送的簪子,你羞不羞啊,小哥儿哪能这么主动,越主动男人越不珍惜!商道虞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欧阳老夫人看小哥儿即使被训得蔫头巴脑,还目光频频往外瞧,有些好笑又有些不忍心道:虞儿也别骂了,还是先拿进来看看吧,不合适的话,不用便是了。 发簪自然是合适的,饶是见多识广如欧阳老人,也是被惊艳到了。 像嵌了颗星子似的,林家从哪寻摸来这么颗奇石的!钟舅母感慨道。 见姆父和两位长辈都看向自己,姜世云结巴道:我,我也不知道啊,他没给我说过。 亏你一天就知道跟着他瞎窜,人家连这事都不告诉你!商道虞不满道。 人家岳姆看哥儿婿,都是越看越欢喜,商道虞却是百般挑刺,惹得钟氏都看不过眼,劝道:这簪子多半是长辈准备的,传家宝也说不定,人家林小公子多半也是才知道呢 。 欧阳老夫人欣赏了一会儿,小心地将簪子放进盒子里,笑着对姜世云道:那明天笄礼,老身就给你带这个了? 姜世云看了一眼姆父,对上一个白眼后,行了个揖礼道:有劳老夫人了。 欧阳老夫人笑眯眯地受了礼,对商道虞道:放宽心,小哥儿长大了,迟早都要出门的,况且,我看商大哥似乎对林小公子很满意,想来是错不了的,放宽心 欧阳老夫人一席话,说得房间内另外三人都红了眼,老人家却依然神色慈祥,含笑看着。 经历过大风大浪,见识过世间百态的老人家,真像个笑看人间的活菩萨啊。 姜世云的笄礼,武安侯没有到场,开礼是由商仲淹主持的,正宾、赞者等人林方旭都不认识,观礼的宾客应该也是各家的夫人郎君,林方旭依然大多都不认识。 林方旭、姜世武和商论是观礼席上唯三的男子,三人坐在一起,商论见着林方旭很是热情。 林小哥,您和表哥成亲后,还回宁波吗? 这个问题,林方旭已经和小云商量过,暂时不回去了,殿下入秋后打算去泉州和广州看看,我和小云自然也要跟去。 南方夏天太热了,不适合到处跑,林方旭这次成亲又请了长假,打算带着小云在村子里消暑,再说新婚燕尔的,谁想天天上衙啊! 对了,论哥儿今年是不是要下场? 恩,祖父让我去试试。说道这里,章,可不可以麻烦您帮我看看? 林方旭看他那扭捏的样子,笑答道:当然可以。 商论得了答复,瞬间笑颜大开,刚想要好好答谢,便被姜世武打断。 别说话了,小云出来了。 赞者拨开锦帘,立于西阶,姜世云身着月白色笄服缓缓而出。 云体态,柳腰肢,墨发如瀑布,垂至腰臀间。 远峰眉,明月眼,琼鼻如悬胆,立于樱唇前。 表哥今天可真好看!小小少年显然还未到年纪,见到美好的人与物,只是由衷的赞美,并没有别样心思。 不像林方旭,披着年少的皮子,初见时便起了龌龊心思。 韶世年华,年轻的生命,芬芳的灵魂做不得假。 他满怀爱意,热爱人生,热爱万物,热爱自己的热爱。 他无所畏惧,不畏艰难,不畏流言,不畏自己的畏惧。 比起他,林方旭觉得自己就是个舞弊者,披着画皮依然掩盖不了内里的丑陋。 活了两世的人,灵魂早已经变得斑驳,精于算计,老于世故,永远分得清利弊,取舍得宜。 最可怕的是,即使一边鄙薄着自己,知道自己配不上如此美好,可一边还是会洋洋得意,看,幸好我果断干脆,这美好是我的了,我一定会将他捧在手心,让他永远美好下去。 呸!不择手段,强词夺理的成年人! 赞者帮忙梳好发髻,正宾亲手带上玉冠,当要插上发簪时,有司奉上两只发簪,摆在笄者面前。 观礼席上的宾客眼里都是好奇,林方旭满心期待,却又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姜世云抿了抿嘴,伸手取了那支紫金嵌着星子的发簪递给有司,欧阳老妇人神色慈祥,含笑替他插上。 到此时,观礼的宾客个个笑得暧昧,目光玩味地看向那林家小公子。 可惜那林小公子却不在意她们的看法,只目光灼灼地看着那束发带冠的小哥儿 ,当发现小哥儿也在看他时,立刻笑得宠溺又深情。 见众人都已经沦为布景板,商郎君甚至还翻了个白眼,赵时悦头疼扶额,哎,早点完婚吧。 商道虞到底还是不想自家小哥儿名声越来越彪悍,及笄后便将两人隔离了开来,等大婚时再见面吧。 商仲淹对林方旭在及笄礼上的孟浪非常不满,主动当起了牢头,时不时便把林方旭叫过来使唤,坚决不准他在商府乱窜。 东升啊,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呢? 等着日子成婚啊。 商仲淹拉长了老脸,谁问你这个了? 成婚后有什么打算?! 哦,休息一段时间,就跟着太子去泉州和广州转转。 商仲淹怒拍桌子,吼道:你敷衍老夫呢!我是问你整顿市舶的差事结束后,有什么打算?! 哦,到时候肯定回京城了,之后怎么也不是我说了算啊? 见师公脸色愈来愈黑,林方旭忙道:不过还是打算争取一下,希望能谋个外放,去个好点的地方。 商仲淹瞪了他一眼,赞同道:恩,治理一方,踏踏实实地做些政绩也好。 师公这是听说了什么隐秘不成?林方旭笑问道。 哎,也不是什么隐秘,只是有感而发罢了。商仲淹端着茶盏,轻轻嘬了一口,又继续道:杨严那小子,听说和赵家对上了。 哪个赵家?礼部尚书赵松涛? 可不就是他家么,早些年就听说他家子弟强圈土地,仗势欺人得很,如今杨严拿来开刀,也不算冤。对于这种没有脑子的纨绔,商仲淹也是不怎么看得上眼的,只是 杨严那人过于严苛,老夫怕到时候逼急了,赵家会不择手段啊! 师公打算出手帮忙?林方旭没正形得靠在椅背上,散漫问道。 商仲淹却没好气道:他师傅可是堂堂首辅,轮得到我帮忙? 说道这里,商仲淹想到眼前这小子,就是个爱参合的人,我警告你啊,这隐田一事可不比市舶,你小子可别多管闲事! 林方旭哭笑不得,他有这么蠢么? 自然不会多管闲事,又没甚好处,不小心还得搭上自家小命,您徒孙我又不傻! 我一个眼看就要有家室,明年没准还要养孩子的人,可不敢冒险。 ※ ※ ※ 林方旭以前说过,他们成亲的时候选个晚一些的时辰,一定让姜世云好好睡个觉,然后不慌不忙地梳妆打扮。 为了这个承诺,林方旭挨了大哥夫好大一个白眼,但真到了这个时候,姜世云才发现自己根本睡不着,定好的是午时发亲,姜世云不到卯时便醒了。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林方旭起得还要更早一些,他要提前出城,去和迎亲队伍集合,陪他一起迎亲的是林修皓。 他家大侄子比他这新郎官还紧张,小叔,到了商家,我需要做什么?是写写诗,对对子么?商家是腐书网,要是比不过,小叔姆是不是就接不走了? 你能别乌鸦嘴么?林方旭没好气道,再说写诗作对有什么难的?!要是姜侯爷要求比武,才是最难的! 他岳父千里迢迢从京城过来,会一点也不刁难地将小哥儿交给自己?林方旭是一点也不信的! 林方旭的直觉向来很准,但也没全猜对,他岳父不但准备了武考,还准备了文考。 从巷子口,到商家别院,短短几百米,连续设立五道关卡,关卡处还有 私兵拦着。 林修皓看着几十米外,握着红缨枪的将士,和将士旁边的靶子,咽了咽口水。 小叔叔,这么远,我是射不中的,你得靠自己了。 再说,那绑着试卷的红绳那么细,就算不远,他也射不中啊。 林方旭当然不指望他,取了合适的弓,箭上弦,比划了一下,恩,在自己能力范围内。 姜家自然不会出什么,打赢武安侯,才能带走他家小哥儿的题目,若是真那样,林方旭觉得也不用比了,他估计只能带着小云私奔了。 林方旭百发百中的水平,最早领教过的人是南五爷,如今展示出来,还是让包括武安侯在内的人都大吃一惊。 五道关卡,五支箭,支支不落空,卷纸随箭而落,只消再答对了卷上题目,便能过关。 前四道不是作诗便是对对子,于林六首来说,再是简单不过,毕竟六首状元也不是舞弊得来的。 到第五关时,已经到了别院门口,没有兵士守着,但旁边站着武安侯夫夫。 林方旭接过侄子捡起来的卷册,拆开后,准备答题时,却微微愣住,抬头诧异地看着武安侯夫夫。 昨日给小云收拾行李时,发现了东升写的契书,我瞒着他抄录了一份。商道虞开口,解释着缘由。 小儿女的私事,我们本不该过问的,只是小云一向心大,所以我们夫夫难免要再替他问上一句。 武安侯在旁边接口,虽然他自己心也不见得有多细。你契书上所作的承诺,可是当真的,作不作得数。 商道虞见林家那侄子,在旁边偷看他小叔叔手上打开的卷纸,便接着补充道:若只是逗小云的玩笑话,这契书内容我们夫夫就当没见过;但若真有此承诺,还希望东升说话算话。 林方旭知道商郎君夫夫是在用激将法,不过他并不在意,毕竟夫夫两都是为了小云好,在这一点上,林方旭自认为,并不比他们差多少。 想到以后和小云朝夕相伴的是自己,林方旭顺手将卷纸提给斜眼偷看的侄子,上前拱手施礼,郑重道:东升对小云的承诺从来没有玩笑一说,自然都是认真的,若有违背,任由二位惩治。 哼,若真到那时候,本侯怕是已经日落西山,你倒是还年轻力壮,可没那个本事惩治你!这也是夫夫两担心的地方,林方旭眼见仕途通达,就怕他到时候对小云不好。 林方旭:这不是还有大舅哥么,你怕什么! 商道虞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见自己丈夫又开始无理取闹,便开口道:好了,先进去吧,吃了起嫁酒,午时好出发。 林修皓将手中纸稿又看了一遍,基本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大约是小叔对小叔姆承诺以后不纳妾,本来应该是小两口之间的玩笑话,但是被武安侯夫夫知道了。 两口子趁着迎亲时发难,你一句我一句激着小叔作了承诺和保证。 可是林修皓就纳闷了,这有什么好承诺的。 他们家本来就是不纳妾的么,爷爷没纳,父亲、二叔也没纳啊! 纳妾做什么,两个人多好,你看父亲和姆父,什么事都商商量量的,姆父炒茶父亲烧火,父亲去外面跑,姆父便看着茶山。 小小年纪的林修皓,还没意识到,在大魏朝,他们家才是异类,还想着将这抄写的契书拿回去给父亲看,好嘲笑小叔多此一举。 林修皓将契书给他父亲看的时候,已经是八日过后,大概是武安侯府的马匹脚力好,送亲队伍从杭州到五仪县比以往快了许多。 林家村 早就张灯结彩,红花、彩灯从村头一直挂到了官道边上,大约是林方旭在老家名声太响,引得五仪县城的人,都大老远的跑来看热闹。 林方旭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林修皓带着人,不断往道路两旁撒着花生红枣,铜板糖果。 看热闹的行人,笑着接了喜,说着祝福的话,大多是早生贵子白头到老这类的。 普通的祝福语,林方旭却听得喜滋滋,他定是要和小云白头到老的,至于能不能早生贵子,他倒是不强求。 姜世云刚坐在铺满花生红枣的喜床上,揉了揉脖子,伸了伸懒腰,赵时悦便带着林修安端着一小碗鸡汤面进来了。 小云可是饿了,先吃点东西吧!姜世云早就和林家人都混熟了,尤其是大哥夫和林修安。 看那小小的一碗,不客气的接过来,还小声嘟囔道:这么小一碗啦! 赵时悦没好气道:你就淘气吧,商郎君没给你说过,今天不能吃太多? 想到那晚姆父说得话,和那本压在箱底的册子,姜世云双颊发烫,讪讪一笑,赶紧装傻吃面。 为什么不能吃太饱?林修安在一旁问道。 小孩子瞎问什么?赵时悦训了一句儿子,还瞪了一眼看笑话的姜世云。 林修安翻了翻白眼,又是这句话! 他早就已经总结过了,一般大人说小孩子不能问,小孩子不能听,你长大就懂了,那多半这事就跟成亲、生孩子之类的事情有关。 所以,最终结论便是洞房不能吃太饱应该跟生孩子有关。 小叔姆,您不知道,我和姆父过来的时候,二堂叔他们还在逮着小叔不放呢!他们说小叔不厚道,只给长辈们敬了酒就把您给支跑了,要罚小叔把您的那份也喝了。 小云赶路这么辛苦了,同辈兄弟什么时候见不得!赵时悦不以为然,还在一旁夸道:你小叔这点就做得好,比启哥儿体贴人,悠然当时就被折腾得够呛。 刚刚二堂叔姆也是像姆父这般骂二堂叔的!哈哈林修安笑得开怀,姜世云也跟着笑了起来。 赵时悦等姜世云吃完,拉着还不想走的林修安离开,以旭哥儿的心眼和心思,估计用不了多久也就脱身过来了,他们还是不要在这里碍眼了。 房内只剩姜世云自己时,他才开始紧张起来,之前拜堂敬酒时都有林方旭陪着,他并没有对新环境的不适应,也没有新嫁小哥儿的焦虑。 此时他有些希望林方旭过来陪他,但又知道他肯定不会只是来陪他的,姜世云开始不安起来。 小时候和同辈约架,结果对方不要脸,武勋家的子弟,却学市井妇人,扯头发不说还咬人。 他和二哥披头散发回去的时候,父亲便教育他们,不能打无准备的仗,对于自己不了解的招数更要多研究。 于是不安的姜世云把那本压箱底的册子翻了出来,认认真真研究看起来,且越看脸越红。 以至于,林方旭进来的时候都没有发现,被他揽入怀时,姜世云吓得差点跳了起来,赶紧将册子藏在身后。 林方旭喝得有些微醺,满嘴酒气,将人拥在怀里,额头挨着发顶,满脸幸福道:小云,你终于是我的了! 是你的是你的!姜世云艰难地挪了挪,打算将册子扔到床底下。 我在簪花宴上看见你,便喜欢你了,后来师公训我,你还笑话我。 那时你才十三岁,这么小而且还好矮。 见林方旭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姜世云笑得讪讪,那个你继续说 ? 你手里藏得什么?林方旭迅速将怀里的人转了一圈,把他手里的东西夺了过来。 没什么,你不能看,真的没什么!姜世云急得面红耳赤,却被林方旭箍着不能动弹。 装裱过的册子,纸张底纹精美,正翻开的这一页,只画了一副人物画。 衣衫不整的小哥儿面色潮红,嘴唇微张,正跨坐在赤身裸体的汉子身上,汉子挺拔健硕,面庞英俊。 小哥儿眼神迷离的样子和汉子额角鼓起的青筋画得非常传神。 林方旭看得浑身燥热,酒醒了一大半,目光深邃地看着姜世云,一字一顿道:原来小云喜欢这个姿势啊 姜世云:姜世云已如死鱼,红着脸不敢吭气。 呵呵林方旭一把将人抱起,在他耳边轻笑道:小云着急了? 谁着急了!你,你别乱说。姜世云小声澄清道。 好,你没着急,你只是在研究战术,毕竟不能打无准备的么仗。 姜世云:姜世云第一次知道,他家相公嘴巴这么贱。 第一百零三章 仲夏夜, 繁星满天, 水汽弥漫。 苍穹下,绿树浓阴,碧叶红花。 绿油油的稻田里,蛙声一片,似管弦,热闹得很。 白日里,蝉噪树苍苍,此时微风起,满架蔷薇飘得一院香。 后半夜时, 忽来一阵风雨,哔哩吧啦打在花架窗棂上, 蔷薇花被打得七零八落,红色花瓣铺了一地。 燃着红烛, 贴着双喜的房间里, 却一室旖旎。 细听时,似乎有人嘴里含蜜, 似怨似嗔道:我不要了,,你不许闹了! 过一会儿,便见大红色床帘处,有人抱着鸳鸯锦被滚了下来。 顾不上狼狈,那人软语告饶,拍胸保证自己一定不再乱来。 几番过后, 终于从床幔里伸出一只玉白小手,将那人拉了上去。 你自己说都多少次了,我都快困死了!抱怨的人声音呜咽,含着无限委屈,让人觉得他此时,定是泪眼朦胧。 都是我不好,我保证不闹了,我就想抱抱你。告饶的人,声音里满是餍足,语气里满是怜惜与爱意。 夏天的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后的阳光格外明媚,除了那一地花瓣,已经看不出一丝踪迹。 暖阳照进窗扉,屋内的人却无法再装作岁月静好。 姜世云揉揉朦胧的眼睛,顾不上浑身酸疼,惊慌地推着搂着他的人道:啊都这么晚了!快醒醒,起来了。 林方旭眼睛都不睁一下,只将人搂得更紧一些,亲了一下额头,宽慰道:放心睡,今天这日子,咋们就是睡到傍晚也不会有人怪罪的。 姜世云才不相信,不行,新夫郎要拜见公婆的!你快点放手! 林方旭不得不睁开眼,满是无奈道:那是别人家的规矩,又不是林家的。当初大哥成婚时,两口子也是睡到中午才起床,有了大哥的榜样,二哥成婚时也是那样,放心好了。 姜世云果然被说服了,还有些好奇道:这种事,你怎么记得这样清楚? 母亲说,小叔子早上给新夫郎端洗脸水,能有红包拿,我当时端着洗脸水在大哥他们房门口等了大半天。 最后拿到红包了吗? 大哥说已经不是早上了,没有! 哈哈哈姜世云笑得肚子疼,光溜溜地身子在林方旭怀里抖来抖去。 抖得林方旭心痒,眼神危险道:你还睡不睡了,不睡的话我们做点其它的? 昨夜被缠着要了好几次,折腾了大半夜,他现在还浑身酸疼呢。 要睡,要睡姜世云一边说着,一边将脑袋埋进了林方旭怀里,迅速打起了小呼噜。 林方旭:林方旭看着装睡的某人,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 姜世云或许自己都没发现,他对林方旭是多么依赖和信任,这要是别的新婚夫郎,即使丈夫这样说了,谁又敢真的继续睡? 大约在姜世云心中,林方旭承诺的一切,都是说话算话的,并且无论什么时候,林方旭都是会护着他的。 两人起床时,已经是午饭时间,也确实如林方旭所说,没有人怪罪他们。 林父、林母只笑着嘱咐了两句,一人给了一个红包。 林方勤看着林方旭的眼神略显诡异,眼里透着轻松和欣慰,大约是最小的兄弟也已经成婚,身为长兄,身上的担子终于轻了一些的缘故。 林修安带着二木、三木、四木兄弟几个,依次拜见小叔姆,并从小叔姆手里接过厚厚的红包。 四木仍然是第一个就将红包给了赵时悦,让姆父帮忙保管。 赵时悦一边接过,一边笑问道:下午要去茶山看看,准备制暑茶了,小云要不要也一起。 好啊,好啊,我还没见过金丝茶树呢!姜世云开心道,他确实很好奇。 林方旭有些怨念地看一眼兴高采烈的夫郎,无比怨念道:我也要去! 你又不是不认识路,谁还能拦着你不去了? 赵时悦才不管他,想到待会两人还要去拜见长辈,便叮嘱道:旭哥儿,你和小云待会去拜见大爷爷他们的时候,若是馨妹妹说了什么,你们可不要多管。 林方馨不是在大哥去宁波参加市舶会之前,就已经嫁人了么?能有什么事? 赵时悦大概不想讲人是非,提了一句便不再多说。 林方旭带着新夫郎去拜见大爷爷的时候,林方馨或许是得了什么嘱咐,气氛虽然有些不对,倒也没有闹出什么来。 两人告辞离开时,林方启厚着脸皮带着自家夫郎跟了来。 林方旭看着姜世云又被拐带走,跟在余悠然旁边,小心翼翼地摸了一把人家隆起的小腹,笑得一惊一乍。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你跟着来干嘛?马上就要乡试了,你不在家温书?自己没眼色就算了,还要再带一大一小,林方旭非常不满。 家里那氛围,谁看得进去!林方启抱着手,大大得翻了个白眼。 林方旭不耐烦道:又是什么事呢?关于谁的? 林方启大约也是被烦狠了,一点也不讲究道:馨儿的,闹着要父亲作主,她要和离呢!说是王秀才不尊重她,对她不好! 艾晓雅都没再林家了,也没人带歪她啊,怎么还是和上辈子一样,这么能作呢!莫非他家堂妹天生就是个不好好过日子的。 不过这事吧,林方旭却是也不好掺和,干脆也闭口不问了,岔开道:说起来还没恭喜堂哥呢,这眼看就要做父亲了。 林方启眼里的喜悦挡都挡不住,看了一眼走在后面的夫郎,笑着道:是啊,是啊,旭哥儿你也要努力啊,到时候小哥两就能一起上学堂了。 林方旭看了姜世云一样,心想着哎,我昨晚也是想再努力一把的,可惜小云不配合,还将他连被子带人一起踢下了床。 姜世云见林方旭望着自己微笑,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微笑回之。 见此,林方旭嘴角笑得更大一些,今晚继续努力! 姜世云第一次见到成片的金丝茶时,是有些震撼的。 但他词穷,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形容,若是非要他说个样子。 大约是用掺了金丝的织锦,铺了满山满坡,微风过世,泛起金色浪花,茶香扑鼻。 赵时悦在和林方勤翻看着茶树发芽的情况,商量着到底哪天可以采摘。 余悠然大约是累着了,林方启陪着他坐在树底下的青冈石上,休息纳凉。 林方旭终于找着机会,将自己夫郎拐走,两人满山坡转悠着,最后顺着断崖下到了峡谷处。 姜世云看着什么都稀奇,采了许多野生的桑葚,吃得牙齿嘴唇发黑,跟中毒了一样,完了还要龇着牙,对着小河里的自己乐半天。 林方旭好不容易才将人带到目的地。 这里是发生过山火么?不大不小的一片,树木都已经烧成了焦炭。 不是山火,大哥故意烧。 为什么?是要烧掉什么吗?开朗热情的人心思也是很敏锐的。 小云猜猜看呢? 想着断崖之上那一山头的金丝茶,姜世云肯定道:和金丝茶有关的东西? 林方旭笑了笑,回道:之前这里长了一棵老茶树,大概八、九米高,上面的金丝茶,都是这里移植上去的。 姜世云点点头,烧了也好,老茶树是无主之物,林家自己培育出来的金丝茶,才是属于林家的,也才是林家可以拥有的。 见姜世云不再发问,一脸了然的样子,林方旭心中高兴,他家小云就是聪慧,凡事不用多说,一点就明,这大约是他和刘明珠最大的不同。 大哥将老茶树烧掉时,在灰烬里发现了一颗奇石 发簪上的那颗?! 不等林方旭说完,姜世云便反应过来,也是了,那块宝石太特殊了,若是从金丝茶里烧出来的,便说得过去了。 哇,那其他的金丝茶能烧出宝石来吗?姜世云感兴趣道。 林方旭:林方旭被他的反应逗得哭笑不得。 我就问问,也不是真的要烧,嘿嘿姜世云笑得讪讪,察觉到自己似乎有些异想天开。 大哥夫也是这个想法,早就逼着大哥掘了一株矮树烧过了,并没有宝石 当然,大哥夫还要再烧一颗试试的时候,被大哥阻止了,猜想应该只有老茶树有。 是只有这颗有呢,还是只要是金丝茶,长到一定年限就有呢?姜世云摸着下巴思索着。 林方旭却不想再纠结这个,伸手将人拉到怀里,有些莫名道:小云,若是人死了,可以重来一次,你愿意重来吗? 这是什么鬼问题,当然不愿意啊! 为什么? 人一辈子无非就是经历苦与乐,以及不苦不乐,经历过的苦,谁愿意再经历一遍,享受过的乐,在享受一遍也就没滋味了,至于不苦不乐就更没必要再来一次了。姜世云故作深沉地答道。 不是还做过很多后悔的事,留有遗憾么? 没有啊,我活这么大,就没有后悔过。活了很大小哥儿,一脸傲然道。 你呢?你有么? 真正活得很大的林方旭,也一脸傲然道:没有!这辈子没有。 两人其实都忽略了,人生还有无穷无尽的麻烦,走到拇指拨半山腰时,麻烦便找上门了。 王全明不是林方馨中意的夫婿,林方馨也不是全明中意的妻子,但他中意妻子背后的林家,中意林家的那位六首状元。 刚开始时,还有些柔情蜜意,日子久了,才发现两人性格多有不合。 王全明是个合格的名利汲取者,对婚姻没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妻子就是合作伙伴,相敬如宾就挺满意。 林方馨却不是,大约是林家环境太好,父母恩爱,大哥听嫂子话,二哥就更不用说,她过得无比空虚,可从小娇养,骨子里的骄傲又让她放不下身段。 就这么干耗着,大约是什么时候忍不了,闹着要和离的呢? 应该是前些日子,王全明将一个丫鬟收了房。 一个会写几个字的丫鬟,日日在书房里伺候,林方馨受不了了。 小堂哥,馨儿求您了,您帮我给父亲说说吧,让我和王全明和离了吧,我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林方馨哭得凄惨,站在他对面的四人脸色却不那么好看。 林方启最先受不了,忍着火气道:你想和离就和离了,缘由呢,因为王全明纳了个连妾都算不上的通房?你让父亲如何开口? 林方馨却听不进去,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被二哥扶着的二哥夫,语气幽幽道:哥夫怀小侄子了吧?听说前天一早,天还没亮,二哥就去买城南生煎了恶,我记得二哥夫以前就爱吃这个。 看着林发旭意味深长的眼光,林方启有些讪讪道:不是,不是在说你的事么,你说我干什么 二哥夫,我真羡慕你林方馨坐在地上,低声喃喃道。 余悠然叹了口气,将林方馨扶起,柔声道:馨儿,我们先回家吧,回去再说。 林方馨却不肯,犹不死心地看着林方旭。 林方旭无奈,倒不是真拿林方馨没办法,只是有人同样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小手还悄悄捏着自己腰间软肉。 先回去吧,傍晚我会过去,找大伯父商量的。至于最后怎么办,林方旭表示,他会听大伯父的。 姜世云两口子故意缀在三人后面好远,此时林方旭才抱怨道:小云,你掐我做什么?你想让我帮她和离啊? 哪有?!姜世云惊讶道。 我就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罢了,不就是个没名分的通房么,有什么不好收拾的。当然,夫妻不能琴瑟和鸣这种事,被姜世云刻意忽略了,毕竟太难以启齿。 林方旭也不拆穿他,只笑着感慨道:娇养的儿女,骤然离巢,去了陌生的地方,若是没有人怜惜,总会有些惊惶无助的。 是啊。姜世云虽不能感同身受,但也能理解。 林家村是和京城完全不同的地方,若是林发旭也对自己冷漠无视,他肯定半刻钟也待不下去。 你想不想吃城南生煎,明天早上我去买?想着刚刚这孩子羡慕的眼神,林方旭不想落于人后。 想!姜世云笑眯了眼,想着自己毕竟没怀孩子,便又开口道:明天我们一起去买! 好,一起去。 我会早点叫你起床的。 不用叫,我起得来。 呵!中午可是我把你拖起来的! 昨晚不是情况特殊,情难自禁么。林方旭笑得别有深意。 闭嘴,你别说了,也不许笑!姜世云红着脸,气恼得很。 第一百零四章 夏日的黄昏有些漫长, 白日里的燥热正在缓缓退去。 墙角的葡萄架下, 大凳子上重了一把小凳子, 姜世云站在上面, 整个身子埋在葡萄藤里翻找着什么。 小云别找了, 小心被虫子咬了。林方旭在下面扶着他腰肢, 说着便想将人抱下来。 等等, 等一会儿,我找到一串了!你别动!大约是真的担心林方旭把他抱下去,姜世云一边着急喊着,一边还扭着腰想要躲开。 重在一起的凳子晃了几下, 林方旭吓了一跳, 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着急道:好好, 我不动, 不动,祖宗耶!你别乱晃了。 噗嗤 赵时悦带着四木过来,笑着道:咋家这棵葡萄是晚熟的, 小云若是想吃, 明天去城里买一些。 姜世云拿着抓着一串半紫半红的葡萄, 开心道:怪不得我找了半天, 只摘到一串。 林方旭伸手掐了一粒,迅速剥了皮,塞到了姜云嘴里。 看着眼前皱得像个小汤包似的脸颊, 笑眯眯道:甜么? 姜世云艰难咽下,咬着牙微笑道:特别甜!你吃么? 咯咯牵着赵时悦的小四木,捂着嘴笑得欢快,看着姜世云,脆生生道:小叔姆骗人!肯定是酸的。 看!你连小孩子都骗不过。 姜世云被林方旭戏谑的眼神刺激到了,转了转眼珠,笑着道:你不是答应了要去找大伯父么?怎么还不走。 林方旭瞬间耷拉着肩膀,哎,躲不过去啊。 怎么?旭哥儿还是揽到自己身上了?看林方旭丧气的样子,赵时悦好奇问道。 我只说找大伯父商量,可没承诺什么。林方旭赶紧撇清道,见姜世云捂嘴偷笑,又问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去找堂哥夫玩? 不去,我改天去找堂哥夫,你今天自己去吧!姜世云才不上当。 真是两个孩子!旭哥儿自从成了亲后,便是越活越回去,有时候幼稚得让人哭笑不得。 旭哥儿快去吧,其它的先不说,大伯父这两天肯定焦心,你去陪他说说话也好。赵时悦开口提醒道。 也是,大伯父处处比父亲强,可儿女却没有父亲省心。 呃,这样想,似乎有些自吹自擂,林方旭赶紧打住。 那串半紫半红的葡萄,最终还是没人吃得下去,被赵时悦扔进了鸡圈里。 姜世云蹲在旁边,看着小鸡啄食,心里有些可惜,还有些后悔,当然也有那么几分如释重负。 赵时悦在一旁,给小四木补着小书包,见姜世云那懊恼的样子,心里暗自好笑。 小云怎么不愿意跟着旭哥儿过去呢?去找悠然说说话么。 姜世云歪头,看着赵时悦,认真道:恩,还是不去了,我的直觉告诉我,大伯父家此时应该不会太平。 小云觉得,馨儿这次能如愿么? 姜世云托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反问道:大哥夫,您没觉得,堂妹连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都没有想清楚么? 赵时悦笑了笑,感叹道:是啊,什么都没有想清楚,就算最后和离了又有甚好处。 商道虞在养育儿子上,有一个口头禅,你自己想好了,再给姆父说! 姜世云从小听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看花灯就要走路,想骑马就不能看花灯,你自己想好了,再给姆父说。 不去姑母家,就只能一个人呆在家,你自己想好了,再给姆父说。 等等。 林方馨显然是没有想好的,从丈夫那里得不到怜惜就和离?和离后呢,除非一辈子不嫁,若是再嫁,就一定能找到一个怜惜你的了? 和姜世云猜想的一样,林大伯家确实不怎么太平,怨念最深的大约就是大堂嫂了。 她前两天还打算着过几天给招娣相看人家,结果现在又闹这么一出,不得不耽搁下来,生怕林方馨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余悠然之前也觉得林方馨胡闹,但今日听了林方馨所言,他反而有些理解,大约所有出嫁的小哥儿和女子应该都是能理解的。 林方馨所遇到的困扰,不就是自己出嫁前所担忧的事么? 所以林方旭来时,林方馨正在被大伯母,以及大堂嫂和堂哥夫轮流谈心。 恩,自己来得真是时候! 林方旭很满意,径直去了大伯父书房。 他当然不会直接说林方馨和离的事,只说大伯父如是有什么差遣,只管开口。 林成文已经得了小儿子汇报,前些日子,小女儿只闹着要和离,他还以为是受了什么亏待,问又不说。 如今知道女儿的想法后,反而心里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是小女儿任性,老妻他们劝劝就行。 所以说,到底是谁给的林方馨勇气闹和离呢,封建男权社会里,规定女人要贤惠,要照顾好丈夫孩子,可没规定男人要温柔体贴。 说到底,他的哥哥们才是异类。 林成文自然不会将林家的六首状元,浪费在小女儿的任性上,只跟他谈了一些仕途规划,然后再让他这段时间,若是有空,指导一下族中子弟的课业。 毕竟除了林方启,林方绍也要参加乡试的,族里还有几人明年要参加县试,其中包括林方旭他侄子,林修皓。 对的,这小子不知道是不是也受了林方旭重生的影响,同样歪离了上辈子的轨迹。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林方馨久不归家,王全明自然会来寻找,至于大伯父跟他说了什么,林方旭并不知道,林方馨是如何被劝服的,林方旭也不关心。 总之林方馨最终还是回去了,也没再提和离的事了,最后听说那收了房的小妾似乎也被送走了。 林方旭之后的两个月,再没有什么麻烦事了。 白天除了一些人情往来,便是和姜世云厮混,顺便抽时间辅导应试人员的课业,晚上 晚上自然是在床幔中努力,至于努力什么,总归不是在教姜世云四书五经。 中途还参加了两场婚礼,是林冲和林方远的,年初的时候家里的长辈便已经相看好了,如今也趁着空闲一起办了。 林家最后一轮夏茶制作好的时候,林方旭两口子便离开的五仪县,跟着太子的去了泉州。 比计划的时间要早些。 之所以提前,是因为南子攸以及南子攸的船队被威远侯给堵住了。 跟林方旭也没有多大关系,但是架不住两口子都想看热闹,想看南子攸倒霉。 京师营的战船上,新任市舶司提举以及泉州知府,正在汇报情况。 市舶司提举是跟着太子从京城来的,初来乍到,在探听消息上不如泉州知府灵通。 泉州知府是个年过五十的人,做事滴水不漏,此时正恭敬道:鹧鸪茶产于万宁,此次卸斗便发生在那里,死伤三十多人,大多都是泉州何家养的护卫,何家家主的嫡二子也被砍掉了一只手。 老知府看了一眼太子殿下,又接着道: 南子攸一行人驾船离开后,威远侯知道了此事,在万宁没有堵到人,如今带人将南子攸连人带船堵在了海上。 林方旭一行人到的时候,南子攸的那艘大海船被福建水师营的两艘战船一左一右夹在中间,且战船火炮似乎已经上膛。 看着一触即发的态势,太子脸色不是很好看!林方旭猜想,多半是被威远侯这架势触到了怒点。 倒不是多为南子攸鸣不平,只是这何家和南子攸械斗,就算要追究,那也该是泉州知府的差事。 你一个守卫海防的将军,插手进去本就是不应该了,还带着军队,驾驶着朝廷重器。 若要林方旭说,玩忽职守,公器私用都是轻的了,必然还要往谋反上扯。 威远侯到底不至于那么糊涂,太子让王孝文交涉后,便也不敢真的开炮。 但也不愿意就这么算了,坚持说南子攸和匪人勾结,滥杀无辜,最后泉州知府被迫接手,将南子攸暂押知府衙门才完事。 南公子,这才多久不见啊,您怎么就把自己折腾到这步田地了?林方旭笑得幸灾乐祸。 恩,知府衙门的单间牢房,居然还挺干净,看来不是南子攸让人打点过,就是泉州知府有意照顾。 看着出现在牢房门口的两人,南子攸眉头跳了跳,冷着脸道:哼!世上就有那么些人,阳谋敌不过,便用一些阴私手段!无耻的人太多,南某这种老实人,大约只能吃亏了。 你真不要脸啊! 林方旭看着嘴皮子越来越溜的人,差点就想转身走人,关死他得了! 可惜不行,想到王大人之前的嘱咐,还是得违背本心,问上一问:何家死伤三十多人,南公子就没一点解释? 林大人说笑,何家死人关我什么事? 南子攸像坐在自家书房一样,坐在牢中的稻草上,脸带嘲笑道:南某在万宁收鹧鸪茶,运货回来的路上,倒是击退了一群劫道的贼人,呵!何家总不可能改行做山匪了吧? 林方旭看他说得自己这样无辜,冷笑道:南公子,知道什么叫一面之词么?人家可不会承认自己行了盗匪之事,若没其它的线索,林某可就回了。 南子攸抬着眼皮看了他一眼,形势比人强,只得轻声道:万宁茶庄的少东家可以作证,遇到匪人时,他也在,南某已经让外面的兄弟去请了,其它事情便有劳林大人斡旋了。 不过兄弟们下手太重,那少东家似乎被吓破了胆,怕是不敢出面的,不过也没关系,总有办法让他不得不来! 林方旭大约也猜到了,这请人用的礼仪,怕也是南子攸他们兄弟特有的,不过林方旭不管这些,只要不伤人就好。 见他自己似乎已经有应对方法,林方旭也不多问,打算就这么回了王大人。 旁边姜世云自进了这知府大狱,便一直不舒服,胸口闷得厉害,头晕恶心。 忍了半天,终是没忍住,跑到一边干呕起来。 如此情况,林方旭更不管那少东家会被海盗怎么对待了,赶紧将人抱起来,一脸焦心地往外走。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这腌臜之地,我就不该带你过来的! 身陷腌臜之地的南子攸,面色黑沉地看着两人离开,过了好一会才咬牙道:王八蛋! 林方旭向太子汇报后,便匆匆告退,他让远哥请了大夫,如今也不知道小云怎么样了。 就林六首这围着夫郎打转的样子,康御史参他那本其实也不是没道理的。 王孝文等人走后,才玩笑道: 也是年纪太轻,看他夫郎那样子,多半是有了身孕,至于这么着急么。 对于自家伴读越来越碎嘴的事情,朱显宗已经不想吐槽,只吩咐道:南子攸既然有应对之法,我们便不多费心了,不过威远侯这两年行事越来越荒唐了,不参他一本,怕是不知道收敛。 太子如何参威远侯,林方旭已经不关心了,他此时正和姜世云大眼瞪小眼,这么快就有了啊! 两人都还没有心理准备,林方旭更是懊悔,早知道就不要那么努力了,细水长流才好么。 如今后悔也晚了,还得跟太子殿下请了假,将小云送到林家村养胎,更可气的是,自己还没法一直陪着。 武安侯府得了消息后,之前听姜世云意见,留在京城的陪嫁麽麽和丫鬟、小哥儿都让商道虞打发了过来,跟着一起的还有几大车补品药材,以及衣服布料等。 在剩下的两年任期里,林方旭有事便跟着太子从泉州到广州,从海上到陆地,四处奔波,没事便偷闲摸鱼,马不停蹄地回家守着夫郎和孩子。 第一百零五章 初春, 通州运河两边积雪已经开始融化, 露出黑色的泥土。 白的白, 黑的黑, 像个癞皮狗似的,正如姜世云怀里的小胖墩。 林方旭算了算, 自从有了这小胖墩后,他这两年晚上和小云亲近的次数, 哎,还是不要算了。 怎么就这么黏他姆父呢,晚上跟着奶娘睡,怎么就不行了呢! 小木木,我们马上就要见着二舅舅了,开不开心?姜世云抱着林小木,笑着道。 咿呀!林小木笑得开心, 口水都流了出来。 林方旭有些嫌弃,但还是将人接了过来, 避免这小胖墩的口水滴在小云衣服上。 林小木, 你老实点!再蹬腿试试?! 林方旭捉住了林小木的小胖腿, 跟姜世云抱怨道:也不知道像谁?才一岁多点, 怎么就这么大力气, 还调皮得很。 像二哥吧, 姆父说二哥小时候力气就很大! 林方旭想像了一下,自家二舅子魁梧的身姿,以及满脸的脸络腮胡子。 再看看林小木, 五官确实和姜世武有些相似 林方旭忍不住心肝儿颤了颤,直到船靠了岸,都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武安侯今天下衙得早,还不到时间便偷摸着回府了。 一进门便看见自己夫郎抱着个笑得无齿的小胖墩,眉眼嘴巴既不像他那哥婿,也不完全像小云,和抱着他的商道虞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到了啊! 姜侯爷跟正在见礼的两口子敷衍了一句,便直接从商道虞怀里将林小木抱起,哟嚯,瞧这皮实的,这么沉手呢! 可不是么,抱着和二郎都差不多了。商道虞赞成道。 姜继祖是姜世民的二儿子,今年快满三岁了,大约正在抽条,长得有些瘦,架子倒是挺高的。 此时正笑眯眯站在哥哥姜承祖旁边,看着新来的小弟弟。 姜侯爷抱着外孙,看着子孙满堂的样子很是高兴,转眼看到站在一旁傻乐的二儿子,忍不住教训道:小武的年纪也不小了,你这不满意,那不满意,到底想怎么样?!你姆父就是心软,就不该由着你! 这种时候,你不关注你可爱的外孙,为什么要想到我? 姜世武忍不住小声辩驳道:我不想娶那些柔柔弱弱的女子、小哥儿!再怎么样也要打得过小云么。 打得过小云?那你这辈子怕是只能孤独到老了。姜世民在一旁凉凉道。 大哥你别诅咒我!我若是真的娶不着夫郎,老了就赖着你儿子,让你儿子给我养老! 二叔,你放心我给你养老! 我也给二叔养老! 姜世民气得吹胡子瞪眼,但他的两个儿子明显很喜欢自家二叔,非常了乐意被压榨。 换了一个人抱自己,林小木似乎没什么不适,反而对面前的大胡子很感兴趣。 好了,小武你也别死犟了,老子再由着你两年,要是还不成,你就必须娶!哎哟!姜侯爷想说你就必须娶老子替你安排的,但是被林小木打断,这小胖墩正捏着两根胡子,挥着小手咯咯笑。 嫌你话多呢!哈哈商道虞伸手将林小木抱过来,笑得欢快。 姜侯爷这时候才想起自家哥婿和小哥儿来,招呼了众人回大堂坐下。 你们两人这次回京,小云肯定是要继续去京师营的,东升呢?继续呆在翰林院,还是有什么其它打算?外孙再可爱,外孙父姆的仕途还是要关心的。 应该不会再回翰林院了,只是具体去哪里,还是要等面圣后再说。林方旭答道。 也是,你好歹也是圣上亲自任命的巡察使,述职自然也是要向陛下述,只是,东升可知道杨严的事?姜侯爷问道。 林方旭想着离开江南时,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叹了叹气,无奈道:还是被人捅到御前了? 这么说是真的了,杨严大人真的逼死了孤儿寡母?姜世民有些惊讶,在他印象里,杨大人一直是个刻板但正直的人。 呵,当然不是,多半是中了别人的套子。林方旭讪笑道。 哎,自古清查隐田便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姜世民虽然是个武将,除了武艺兵法,史书列传也是看得不少,想到历史上那些在隐田上较真儿的能臣干吏,最后多半都不得善终,心里很不是滋味。 作为官场老油子,姜侯爷可没这么多同情心,只提醒林方旭道:圣上到时多半会问你此事,你自己说话可要有些分寸,最好不要牵扯进去。 林方旭倒是认为皇帝并不会在这件事上多问自己,事实也是如此。 听林方旭汇报了这次到江南的见闻后,皇帝只夸道:太子年初回来时,就给朕说了,这次重整市舶,东升出力不小啊。 不敢,殿下过奖了。 东升不用谦虚,朕亦不想绕弯子。皇帝翻了翻吏部拟选的折子,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东升之才,于翰林院修书,实在可惜,不如出任一方,可愿意? 当然愿意啊,我就是这么规划的啊! □□治国乃下官毕生所愿,若能出任一方,自是下官之幸。林方旭觉得,既然您老人家不绕弯子,那我也不绕弯子好了。 皇帝也很满意,既然你愿意,那我就不客气了。 前朝皇帝荒唐,朝廷无能,却是留了许多烂摊子,云贵两地,蛮夷不服管教,土司头目更是目无法度。 林方旭默默地听着皇帝抱怨,对于自己要去哪里,心里大概有了猜测。 只听皇帝又继续絮叨道:云南曲靖府,百越人尤其闹腾得厉害,那侬部土司在当地简直无法无天,前知府也是个性子软弱的,没约束管教好,反而把自己折腾病了,已经上了折子乞求告老还乡。 好了,林方旭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了。 才干有限,朕也不能硬拉骡子当战马,所以打算准了曲靖知府的辞呈,东升若是愿意,朕是希望你能顶替曲靖知府一职的。皇帝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他派人去曲靖打探过消息,那叫一个麻烦啊。 林方旭其实比皇帝还要清楚状况,他上辈子就在云南呆了许久,所以也没什么不能接受。 再说,他这是三级跳啊,一下子从六品修撰成了正四品知府,放眼整个大魏朝怕是没人有他升得快了,冒些风险也是应该的。 能出任一方,去哪里,东升倒是无所谓。 那朕便命吏部拟写调令,东升休整些时日,便可出发了。皇帝选定了收拾烂摊子的人,心里高兴,想到土司手里或多或少有些人马,便又继续道:曲靖有卫所,听说姜家小哥儿这次也回京述职了,到时候我会请皇哥将他也调到曲靖,你们也算相辅相成。 皇帝还是那个厚道的皇帝,你帮我干累活、重活,我肯定是要多给些福利红包的。 林方旭进宫述职一趟,不但搞定了自己差事,连姜世云的差事也搞定了,至于这差事好不好,那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至少孔阁老在知道了林方旭的调任后,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林方旭并不在意他的想法,只问道:阁老找下官,不知是有何事? 这种那里有危险就往哪里跑的人,若是别人,孔阁老还要骂一句不知天高地厚,但若是林方旭,孔阁老反而觉得理应如此。 当然他也不会多管闲事,毕竟不是自己的徒弟,而他自己的徒弟却是已经站到了悬崖边上。 所以孔阁老也不绕弯子,直接道:林修撰从江南回来,不知圣上可有问过江南隐田一事。 林方旭心里了然,跟孔阁老虽然没什么交情,但好歹和孔知府混了这么长时间,便也直接道:圣上不曾问过,不过,东升猜测,圣上对杨大人之事,应该没有那么重视。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孔阁老心中满意,不重视就好,不重视拿他就不用顾忌什么了,该怎么办便怎么办。 林方旭回到武安侯府时,他家夫郎正抱着林小木发呆,表情似乎有些担忧。 小云今天一早,便和岳姆一起去参加英国公小儿子的婚礼了。 难道是婚礼上发生了什么意外不成? 去年底,知道沈定远和吏部郎中家定了亲的时候,张舒云将他夫郎叫出去喝了个大醉时,林方旭就知道了张舒云和沈定远两人的纠葛了。 但却没有生出多余的想法,只觉得喝醉了的小云特别可爱,面色绯红地炫耀自己下手快,不至于像张舒云这样,心伤得厉害。 如今看小云也是愁眉不展的样子,莫不是张舒云去劫亲了? 姜世云抬头见他纠结的表情,好笑道:舒云并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他不是那种放不下的人。 那里干嘛皱着眉?可是英国公府的酒菜不好吃?还是林小木又调皮了? 噗嗤你别乱说了,不过今天的酒菜确实不好吃啊。 姜世云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有些神秘道:今天二皇子和威远侯家的女儿演了一出英雄救美,两家怕是好事将近了。 林方旭终于知道小云为什么担忧了。 除了太子,皇帝明显不想让其他皇子和掌军权的大臣联姻,太子舅家是镇北侯,如今威远侯又要成为二皇子岳家了。 一南一北,两位戍边重臣,有意思得很! 有董阁老支持的三皇子如今低调得很,二皇子反而跳出来了,又和上辈子不同啊。 林方旭猜想,产生这些偏差,多半是查隐田和重整市舶的功劳,也不知最终会是何种结果。 第一百零六章 香山顶上, 还是白雪皑皑,山脚却是云雾缭绕,草木已经冒出新芽,富贵人家的别院里还摆了鲜花。 朱显文在自家别院的阁楼上已经呆了一上午, 直到从小伺候他长大的陈保, 带着京城的消息赶来。 眼前这盆月季开得正好,也不知道花匠怎么琢磨的, 一株上竟然有几种颜色,红的、白的、黄的、粉的。 朱显文掐了一朵黄色鲜花, 于指尖把玩, 让人下去打赏了那花匠,才示意陈保开口。 奴才出京时,皇宫里传来消息, 圣上到底还是松了口,准了二皇子和威远侯三女的婚事。二皇子和三皇子历来不合, 陈保觉得这个事很紧要。 呵 陈保在意的事情, 朱显文却不怎么上心, 只随意道:二哥和戚家都先斩后奏了, 父皇还能怎么反对?总不能逼着威远侯把姑娘送到庵堂吧。 朱显文似乎想到了什么, 笑了笑, 有些幸灾乐祸道:太子大哥这次重整市舶, 没想到给自己整出对手来了啊?! 陈保却有些不解,疑惑道:按理说,以戚家如今的权势地位不应该掺和进来啊! 放不下手中的权势罢了, 之前被大哥参了一本,后来又被父皇申饬,急眼了呗。 权势这东西,容易让人上瘾,外祖父不也放不下么。 不过外祖父也好,董家也好,屹立百年的大世家,更加懂得如何取舍,行事小心谨慎,再怎么恋权,也是晓得分寸的。 这次重整市舶司,董家不是就表现得很好么,甚至杨严清查隐田,董家也是主动吐出了许多田亩的。 所以你看,正因为董家的识趣配合,之前父皇还对自己有些防范,最近居然让太子带着自己接触政事了。 对了,杨严大人的事情,可有结果了,具体是怎么回事?说到杨严,朱显文才想起,他身上还有官司没理清呢。 杨大人自辩的折子已经递了上来,据说寻死的孤儿寡母已经被救了回来。那妇人嫁的是赵松涛赵大人的堂侄,是个举人老爷,后来患病死了,死了好些年,但他名下的土地依然挂在他名下,至今没有缴过一分税。陈保想着赵大人和董阁老的关系,越说心里越没有底气。 赵大人没有找外祖父讨主意?朱显文问完后,不等陈保回道,便猜测道:应该是找了的,不过我才外祖父应该没应承他。 董阁来非但没应承,今儿早朝时,孔阁老说国家法度,不能因为妇人的撒泼哭闹便让步时,董阁老还出言附和了。陈保谨慎回道。 噗嗤,像是外祖父会做的事。之前便说了,董家一向懂得取舍,队友要是拖后腿了,舍弃起来也是毫不留情的。 世家大族想要长盛不衰,总要去一些糟粕,哪一家都是如此,只是董家显然是做到了极致。 这也是为何父皇不是太喜欢董家的原因,总让人觉得太没有道义,当然,董家行事,却是也没什么道义,背后捅刀子是毫不手软的。 这也是朱显文虽然和董家合作,但又处处提防的原因。 对了,殿下让奴才留意的那位林大人,据说已经接了吏部调令,去曲靖任知府。陈保最后提到了林方旭。 曲靖!嗤朱显文摇头笑笑,无奈道:父皇还真是,逮着一个能人,便希望他把所有烂摊子都收拾好了?! 陈保想着那位小大人的能耐,猜测道:或许是林大人自己求的呢? 朱显文想了想,也不无可能,和外祖父的谨慎相反,这位林大人可是很热衷股冒险呢。 朱显文的想法,要林方旭知道,怕也是好大一顿吐槽,你爷爷要是不冒险造反,你现在还有功夫在这里矫情么! 林方旭并不是一个冒险的人,他习惯预估风险与收益,风险太大,他也是不愿意接手的。 吏部调令规定的上任日期非常合理,显然是精打细算过的,总之结果便是,林方旭在京城呆不了多久了,姜世云同样也是。 不过即使呆不了多久,姜世云还是命人将陪嫁别院打扫收拾了出来,将林小木扔在了武安侯府,两口子搬了过去。 林方旭这回去曲靖,不打算带上林方远,原因是林家的金丝茶如今也是贡品了,京里需要人打点。 林冲倒是要去的,借着侯府的关系,林冲如今单独立了户,并被塞进了曲靖卫所,直属姜世云这位新任正五品千户麾下。 姜世云的嫁妆很多,主要是田亩庄园,还都在北平附近,商道虞并没有给他准备铺子之类的,也是考虑到两口子都有职位,怕也没时间打理。 所以姜世云只消安排好人看好田庄就行,并将这些事也一并托付给了林方远。 芳草胡同居住的多半是一些不大不小的生意人,胡同也是不大不小,两边院子倒是收拾得雅致温馨。 据林方旭打听来的消息,他家二哥就是在这里买了一个宅子,其实也不算是他二哥买的,毕竟宅子在艾晓雅名下。 林方旭找到林方明的时候,他正在胡同口的茶楼喝茶听书,旁边还有两个穿着儒服的读书人。 也许是台上黛玉房中咳血太过惹人疼,林方明听得专注,并未注意到林方旭,倒是他旁边两人,有些惊讶地看了林方旭一眼。 二哥! 听到林方旭的称呼,那两人面色更加震惊。 啊?林方明回头,看到来人有些不自在道:哦,旭哥儿啊,你回京了? 回来有些日子了,只是过几天又要离开了。林方旭淡淡回道。 哦,是,是吗?又要去哪?林方明意外道。 林方旭笑笑不说话,旁边两人见此,忙开口道:两位林兄慢聊慢聊,我们有事先行一步。 太让人意外了,本以为林兄家里和他们一样,就是个做生意挣了些钱,送儿孙读书转点门面的人家。 林兄自己也和他们一样,是个科举程文学不进去,反而喜欢作诗写赋的所谓雅人,却没想到林兄有个中六首状元的弟弟。 等人走后,林方旭才自顾自坐下,慢悠悠答道:我过些时日要出发去曲靖,成福叔家的远哥在京城,二哥若有什么事,可以去找他。 曲靖?怎么会去曲靖,我之前听往哪边跑商的人说,那一带如今乱的很,不好治理。 林方旭看着二哥脸上不似作伪的担忧,心里有些动容,缓声开解道:并没有那么夸张,我心里已经有了谋划,不会有什么事的,再说,若不是哪里乱,这四品知府的缺也不会落到我头上。 林方明想劝他小弟,不要太看重名利权柄,可在京城待久了,见识过了太多后,这种话林方明说不出口。 想着之前宁波闹海盗,还被小弟遇到的事,林方明只叮嘱道:你自己小心一些。 恩!我会注意的。 林方旭接受了叮嘱,想到离开家时,母亲的嘱托,父亲的责骂,大哥的沉默,以及小四木的倔强,还是开口道:二哥打算什么时候回林家村,这几年二哥都在京城,家里人很担心。 林方明听得眼眶有些微红,他何尝不想回去呢,可是不行,他得留下来看着晓雅。 以前晓雅只是在家里画样式,画好了交给成衣铺子就行,没什么多余的人际往来。 可是从去年开始,晓雅便经常往京城达官贵人的宅子跑。 说起来还是董家三小姐起的头,原因是觉得晓雅设计的衣服样式好看,想让她去府上,按照自己的要求现场设计一套,还邀了许多小姐妹。 艾晓雅的设计功底是扎实的,作为一个见多识广的现代人,品味创意也是有的。 一件按照小女生品味,设计得略为可爱的又不是雅致的襦裙,惊艳了在座的世家小姐们,顺带也传出了名声。 从此她便真的在古代走上了私人订制的道路。 可林方明这个若是可以,更愿采菊东篱下,带着爱人悠然度日的人,却每天都很惶恐。 见识过了极致的权势,也见识过了普通平民在权势面前的卑微,林方明生怕那一天,艾晓雅因为触犯了哪个贵人而丢了性命。 他不是没劝过艾晓雅,不是没想过带她回五仪县,可是事业正干得红火的人,哪里肯听,又哪里愿意。 林方旭来时,便已经打听清楚了两人的境况,此时见二哥纠结的表情,林方旭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里是恨毒那女人。 又是这么不自量力!一个什么背景都没有的人,老往权贵中间窜,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可怜的二哥,两辈子都要受她连累,被迫做着自己不愿意的事。 同时对二哥的不争气,也是无可奈何,怎么两辈子都折在这妖精手上呢? 上辈子被逼着日日苦读,考了若干次,才得了个秀才,接着又被逼着去当那劳什子主簿,最后糊里糊涂地被流放,也不知道上辈子最后是怎么个结局? 有没有活着走到流放之地,能不能在那里生存,也许能得,毕竟大哥不会真的不管他。 父亲母亲身子可还硬朗,木木几个小的都还好吧?林方明缓了一会儿,平复了心绪才问道。 都还好,母亲身体好好,父亲骂人中气也足得很,对了,家里种出了金丝茶,如今被选成了贡品,大哥也领了员外郎的闲职林方旭将家里的人和事都说了一遍。 林方明听得有趣又遗憾,说到金丝茶时,还忍不住插嘴道:说起来,以前去拇指坡游玩时,我就觉得坡顶的土壤过于怪异,居然黑中带金,没想到能种出金丝茶来。 谁说不是呢?也是巧合啊林方旭跟着感慨道。 两兄弟说了好一会儿,快到中午时,林方旭才叫了马车,带着林方明回了府邸。 姜世云将林小木从侯府接了回来,提前叫人准备了一桌子好饭菜。 远哥,你别叫我二少爷了,感觉怪别扭的。林方明揽着林方远玩笑道。 林方远却只笑着,并不接话,虽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族兄弟,但先不说一个是嫡支,一个是旁支,就如今大少爷和二少爷都是官身,身份也早就不一样了。 咿呀,咿呀林小木是个专门解围的。 二哥,这就是我的夫郎姜氏和儿子小木。林方旭笑着介绍。 姜世云也笑着见了礼,对于这位第一次见面的二伯,姜世云是有些好奇的。 面对这位勋贵之家出来的弟夫郎,林方明却有些不自在,见了礼也不知道寒暄些什么。 不过好在有林方旭,还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小木,最后也算是宾主尽欢。 夜里,姜世云将哄睡着的林小木放在靠墙的位置,转头对着林方旭吞吞吐吐道:相公,恩,这次去曲靖,我打算将小木留在武安侯府,托姆父照看。 见林方旭有些惊讶,姜世云心里愧疚,在他以为林方旭会舍不得小木,不同意时。 林方旭却开心道:你终于想通,舍得让小木独立了?要我说!他早就不该老粘着你了,托付给岳姆正好。 姜世云: 当然,主要是曲靖乱得很,蛇虫鼠蚁也多,我也是怕小木太小,不适应。林方旭见夫郎面色有些不善,急忙解释道。 不!担心小木不适应的是我!你不是这个原因。 姜世云打心底不信,面色淡淡地看着他。 林方旭一把将人压在身下,双手四处游走,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满是委屈道:你自己说,自从有了林小木,你有多冷落你相公我,我都快憋出火来了! 姜世云面色通红,由着那人在自己身上作乱,喘着粗气道:这不是小木比较粘人么说得好像他不想一样。 咿呀 欲火中烧的夫夫两齐齐定住,转头时,便看见林小木睁着大大的眼睛满是好奇地望着他们。 咿呀咯咯,见父姆都看着自己,林小木笑得一脸欢快。 哎,林方旭长长叹口气,如死鱼般压在姜世云身上,一动不动。 确实是时候让他独立了啊。姜世云感叹。 呵呵呵 别笑了!再笑我把他带着去曲靖了啊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和林方旭不同,林方明和艾晓雅的谈话便没有那么愉快。 林方明回到家时,艾晓雅似乎心情不错,所以林方明便顺势提出了回五仪县的事。 最后当然是以林方明妥协而告终,艾晓雅那套夫妻之间要相互支持体谅,女人要自己独立的理论太强大了。 最后再哭着说,自己本就是被和离的弃妇,回五仪县只会被人指指点点时,林方明已经被击得溃不成军。 甚至忘了像往常一样,问她这次又是接了哪家的活,以至于最后眼睁睁看着她遭受那等无妄之灾。 第一百零七章 建文十四年, 立秋。 日头高照,大约是高过了头,商道虞穿着夹袄还觉得有些冷,因此不由分说地给林小木加了一件皮褂子。 可怜天生火气就重的娃子, 蹦跶几圈后, 小脸蛋红扑扑的。 张舒云帮他把褂子解开一些,问道:你舅舅怎么又带你来了? 已经满了三岁的林小木, 望着底下喊杀声震天的将士们,小脸满是向往, 奶声奶气地答非所问道:我长大也很厉害!比所有人都厉害! 看着娃子杀气腾腾地小脸, 想着他那状元老爹,张舒云心里暗骂,作死的姜世武, 隔三差五就带孩子过来,看你以后怎么跟林六首交代! 林小木看过了瘾, 收起那点跃跃欲试的小心思后, 才想起他二舅舅交给他的任务。 望着张舒云问道:过几天要去香山玩儿, 还要打猎, 义姆陪我去好不好? 那次在杭州喝了醉了酒, 张舒云和姜世云拜了把子, 所以林小木也跟着认了义姆。 但张义姆看着林小木萌萌的小脸, 水汪汪地大眼睛,对他的撒娇不为所动,直接问道:商郎君会让你一个人去打猎?让谁陪你去啊? 林小木满脸无辜, 心里却在说谎和不说谎之间挣扎,绷了好一会才耷拉着肩膀,丧气道:二舅舅陪我去 果然如此,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总是支使小木做这种事!听到义姆说到时候再说时,林小木便猜到,多半是不成了。 想到二舅舅信誓旦旦地说,要打张红狐皮子送人的样子,心想红狐又有什么错呢? 姜世武算着时间,过来接林小木回家。 小木,我们回家了啊,大舅舅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一边说还一边往张舒云那边偷瞟。 张百户也在啊 张舒云: 二舅舅,义姆一直都在啊? 林小木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家舅舅,完了还煞有其事地关心道:二舅舅,你最近变得有些傻了,可是生病了? 姜世武: 将林小木扛到马背上,姜世武一手揽着他,一手执缰绳,跟在姜世民后面,慢慢回城。 小木啊,我让你提的事,你提了么? 林小木有些莫名心虚,吞吞吐吐道:说了啊,当然说了! 姜世武有些期待,问道:那你义姆同意休沐一起去了吗? 他说到时候再说! 啊?没直接同意啊,你求他,他也没答应吗? 哎,林小木叹口气,有些无语道:知道你要去,义姆就不答应了。 你不要给他说我也要去么。 骗人是不对的!林小木有些生气,又好奇道:二舅舅,你为什么最近老想找义姆玩儿啊? 这个你小孩子问这些做什么?姜世武老脸红了红。 二表哥说,你是想让义姆做你夫郎,可是义姆好像不愿意啊?林小木人小鬼地说道。 姜世武无语,过了一会儿还是厚着脸皮嘟囔道:烈女怕缠郎,烈哥儿也一样! 当然,姜世武这么有深度的一句话,林小木并没有听见,他被城门口的糖葫芦草垛吸引住了。 说起来,姜世武和张舒云的缘分也是莫名其妙。 一眼相中,那是不可能的,姜世武之前又不是不认识他。 姜世武大约是什么时候,动 了心思的呢? 应该是撞见沈定远和张舒云争执的时候,还是在那颗海棠树后面,也不知道换个地方! 姜世武一个大个子,不尴不尬地窝在海棠树后,被迫偷听着,并被沈二哥腻歪得够呛。 你都已经成亲了,又何必再纠缠呢,再说人家小哥儿明显就已经放下了。 你也放过自己,同时也放过人家,不好么?! 张舒云刚开始还只是不赖烦,最后被沈定远厚着脸皮说,要娶他做小的时候,忍不住动了手。 姜世武透过火红色的花丛,看着张舒云将沈定远揍了一顿,身手矫捷,拳拳到肉。 沈二哥刚开始还不还手,后来大约是觉得再不还手,小命就没了,也摆起了架势。 沈定远一还手,姜世武就想出去拉架来着,京师营的小哥儿,那也是小哥儿么,怎么能真动手呢。 但是在他抬起膝盖,准备起身时,张舒云突然往这边看了一眼,眼里满是警告,透露着你在一边呆着!的讯息。 那一眼看得姜世武心砰砰跳,他以为是听墙角被人发现的心虚。 直到沈二哥似乎尽了力,依然被张舒云压着打的时候,姜世武才恍然大悟,他要找的,能打过小云的人,不就在眼前么! 武安侯府,商道虞带着张少郎清点着几口大箱子,姜承祖两兄弟在旁边好奇地看着。 见林小木进来,姜继祖高兴道:小木,快过来,姑父、姑姆又给你寄东西了,可多好玩的了! 林小木听完,一下子从姜世武身上跳了下来,像个小炮仗一样,冲了进去,扒着箱子往里望。 林方旭两口子自然不会只给林小木寄,还给侯府众人带了云南特产,织锦、普洱茶什么的。 林小木乐滋滋地翻看着他老子给他画的画,有高山,有流水,都小鸟,有兔子,更多的是姜世云和他的画像。 姆父手里拿的是什么?长长的林小木指着画面,问围在他旁边的两位表哥。 绳子吧,姑母是要捆什么吗?姜继祖猜到。 那是条大蛇。姜承祖看着那手臂粗的蛇,被姑母用刀挑着,非常佩服。 几个大人也凑了过来,看了一眼,多半是小云捉了条大蛇,被林方旭给画了下来。 东升真是,画这些乱七八糟的,吓着孩子怎么办?商道虞念叨着。 林小木看了一眼大蛇,没有害,却有些担忧道:大蛇会咬人吗? 会啊!我听太学师兄说,他们老家有种碗口大的蛇,连羊都能吞下。姜承祖表情夸张地显摆着自己的见解。 林小木吓得眼眶红了红,还是坚强道:那,那我去把姆父他们救回来,可别被蛇吞了。 姜侯爷见此,赶紧将外孙抱起来,哄道:小木别怕,你姆父他们可厉害了,几十条大蛇都不是对手! 见小外孙还是有些不放心,姜侯爷又举例道:你姆父的身手,可是咋家最厉害的,你两个舅舅都不是对手。 看了一眼高大的二舅舅,林小木怀疑道:二舅舅,真的吗? 虽然不情愿,但父亲、姆父以及大哥、大哥夫四人都在给他使眼色,姜世武只得点头,非常真诚地说着慌。 当然,你姆父可厉害了,我在他手底下都走不过三招! 三招!作为一个经常去京师营的小崽子,他是知道什么是三招的。 姆父原来那样厉害吗? 林小木瞪圆了眼睛,满是激动 得吼道:我!我以后也要像姆父一样厉害。 众人失笑 熄灯时,姜世民背着手躺在床上,想着林小木最后的豪言壮语,以及父亲承诺,明天就替他张罗武师傅的事,有些感叹道:林家也算是腐书网,你说东升回来,看着小木习了武,会是什么表情?哈哈哈 张少郎君却没听他说,只想着自己的心事。 怎么了?在为什么烦心?姜世民见此,关心道。 今天不是陈恺的次子洗三么,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张少郎君回道。 哎一说到姑母家,姜世民便大概猜到是什么原因了,有些头疼道:姑母又在磋磨婉君表妹了? 哎,婉君表妹这次怀相不好,生得也艰难,孩子和大人都瘦得很,姑母说怕婉君表妹自己养不好,硬要给抱了去。张少郎君想到商婉君那瘦脱相的样子,心里有些怜悯。 表妹肯定不同意吧?陈恺也没劝着点?姜世民问道。 怎么可能同意呢?大儿子之前就是被婆婆给抱走,差点没了命,好不容易才抢回来,至于陈恺 你觉得陈恺劝得了谁? 姑母也真是,娶都娶进来,何必还揪着过去的事不放?虽然有些不敬,姜世民还是忍不住吐槽。 呵 张少郎君冷笑,我算是看明白了,姑母磋磨婉君表妹,根本就不是因为婚前那些事! 那是因为什么?姜世民心里疑惑。 因为姑母本身就不是善待媳妇的人,还有就是舅父官职始终升不上去,给不了陈家助力! 张少郎君现在才终是看明白,就算不是商婉君,姑母也是个恶婆婆! 不过想到陈恺对姑母的不满,对商婉君的愧疚,以及陈家大孙子,小小年纪,看着母亲抱着弟弟哭求,对着自己祖母,眼底那藏都藏不住的恨意。 张少郎君觉得,等姑母蹦跶不动时,那日子怕是不好过。 姜世民作为男人,对于婆媳相处没那么多心得体会,只是想到舅父家的境况,有些担忧道:舅父年纪大了,就这样也还好,只是三个表弟,至今于科举上没什么建树,以后也是难办。 商家还有谭哥儿么,总会起来的。张少郎君宽慰道。 恩,谭哥儿如今在内阁熬资历,等后年任期到时,多半也能某个好点的外放。 姜世民想着和商谭一起中进士的几人,还是忍不住夸赞道:现在想想,还是觉得东升能力眼界都不凡啊!同期里面,别人大多还是六七品,他现在已经是四品大员了。 想到今日大都督透露的几句话,姜世民又神秘道:听说他在曲靖,给那作乱的土司舍了一个局,如今也快收尾了,圣上很满意,到时候怕是又要高升。 圣上能知道得这么清楚,说明他老人家一直在关注东升他们啊!张少郎君有些惊讶,但这种机密的事情,他也不好多问,只笑着道:要我说还是小云有眼光!给自己捉了个好夫婿。 姜世民无语,过了一会儿才故意黑着脸道:有你这么埋汰自家弟哥儿的么?! 张少郎君也不害怕,挤到他怀里,笑着道:你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的,只是也幸好小云有主意,没嫁到陈家啊。 第一百零八章 曲靖是个山青水秀的地方, 换句话说,就是曲靖是个山多河多,平地儿少的地方。 整个曲靖府内,稍微平整点的坝子, 就那么二十来个, 闭着眼睛都数得过来。 沿着牛栏江有几个,其中最大的一个, 便是百越一族的村寨,寨子中心住着百越族的大土司。 林方旭骑着一匹矮脚马, 带着同样骑着矮脚马的四个护卫, 正沿着牛栏江边的崎岖山路下行。 昨天下了一场雨,山脚下原本只到马小腿处的溪水,似乎涨了不少。 骑马淌过去时, 林方旭不得不将双脚抬起,就这样, 还是湿了鞋。 哎, 这滇马实在是太矮了! 看着马肚子上湿了的毛, 林范旭忍不住感慨:怨不得小云只爱大宛驹, 只可惜那高头骏马在这山路上, 还就是不如这矮脚马好使。 阿力是曲靖人, 也是姜世云手下的一名小旗, 笑着夸赞道:那是,滇马的耐力可是天下第一,军队里专门用他驮辎重呢。 林方旭看他与有荣焉的样子, 觉得很有意思,莫名想念林家村,想念他家那小崽子,也不知道多高了,这矮脚马给他骑说不定刚刚好? 你们千户大人,派你们来时,可有什么吩咐?林方旭抛开那点乡愁,问起正事。 我们四人只负责保护大人,其它的事有林百户负责。至于林百户带着父亲和其它兄弟干什么去了,他隐约是知道的,府尊大人肯定也是知道的。 想着千户大人的吩咐,阿力又大着胆子道:千户大人说您爱得罪人,所以让小的给您带话,蛮夷不讲理,您千万要忍住脾气,等着大人过来。 林方旭怎么觉得自己男子汉的尊严,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呢? 不过想到是自家夫郎,算了吧,只是有些好笑道:阿力啊,我听说你父亲曾经也是百越勇士,怎么你还一口一个蛮夷地叫啊 阿力不在意,只是有些愤恨道:贵姓家的牛发狂,戳伤踩死了好些个人,我阿父将牛腿给掰折了,那些人便要打杀了阿父一家。爷奶护着阿父他们丢了性命,阿父带着两位叔父逃出来时,便改了汉姓,从此不再是百越人了。 后来阿父是如何在汉人地界立足,最后去卫所,刀口上挣饭吃的事,阿力不想再说,只低声问道:大人,这次事能成吗? 你希望能成吗?林方旭笑问道。 想到出门时,阿父带着两位叔叔,特地给爷奶上了香,阿力握了握手中的钢刀,坚定道:肯定能成,该还的总是要还,血债必须血偿!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林方旭笑笑不说话,云贵一带的蛮夷是很特别的。 大魏朝廷已经明令不许卖良为奴,富人家的仆役大多也是有年限的,真正的奴籍基本上都是违反了国家法度的人。 但蛮夷部落里,却还有奴隶的存在,甚至有些部落,除了贵姓就是奴隶。 奴隶是财产,是可以随意打杀的,甚至还没有两头山羊值钱,阿力的父亲就是奴隶,还是个厉害的战奴,但依然没有一头牛值钱。 这么落后的制度,林方旭觉得,自己这个一府之尊,不能坐视不理,毕竟教化百姓,也是他的职责么。 何况这些蛮夷贵姓,经常带人去汉人村庄夺人财物女儿,去县城乡镇强买强卖,每每告到官府,又死不承认,或者蛮横耍赖,简可恶至极! 最重要的是,他们并不觉得汉人的法度有资格约束他们,就算有错,能惩罚他们的也只有土司头目。 在曲靖呆了一年半,见多了这些事情,林方旭认为是时候告诉他 们,只要拳头大,能惩罚你们的人,还是有许多的,有的人甚至连你们的土司也是能惩治的。 说起来,贵姓什么想法,他们的土司差不多也是什么想法,那些土司头目并不见得多卖林府尊面子。 所以林方旭刚接到侬南母亲八十大寿的帖子时,还是有些惊讶的,不过很快也就想明白了,大约是有个汉人府尊去给他母亲贺寿,能给他涨些面子吧。 林方旭之前就在筹谋一些事,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这场寿宴倒是来得正是时候。 百越寨子门口,迎接林方旭的是侬南大土司的大儿子侬蚺。 侬,百越族最大的贵姓,蚺,蟒蛇么,听名字,就知道这儿子不怎么受侬南的重视。 由此可见林方旭也并不被侬大土司放在眼里,可见其人之傲慢,以及不自量力。 曲靖虽说蛮夷不少,可到底还是汉人居多,作为当地的汉人头子,林方旭受到这样的怠慢,心里已经在暗戳戳地记小账本了。 来曲靖任职的一年半时间里,这种小账本,林方旭已经记了好几页,现在是时候准备收账了。 侬大郎,你的人手可都布置好了?林方旭看着眼前的青年,走形式般问道。 自然,不会让林府尊白出力一回的!侬蚺脸色平静地回道。 不不,我怎么会白出力,就算你失败了,我也不会白出力的。 说起来,这侬南土司也是心大,留了这么大一个祸患在身边,可能也是侬蚺平时表现太老实,太具有欺骗性了。 侬蚺母亲是侬南发妻,也是百越族第二大部族,骆部头人的女儿。 侬南靠着骆部的支持当上了大土司,之后应该是又觉得老丈人势力太大,自己这土司当得不够随心所欲,便找机会设了个宴,把老丈人一家都给毒死了,包括自己发妻。 谁能想到一直对你尊重有加的女婿,一直关心体贴的夫君,这么直接就动手了,且手段如此简单粗暴! 不过在林方旭看来,这就是个小人连狠人都算不上,计谋手段没有,背后捅刀利索得很,且还狂妄自大,从他留下侬蚺就可以看出。 侬蚺当时应该只有十岁左右,侬南当时估计也没想到这小子心智成熟得这般早,一直装傻充愣地活到了现在,还联系上了一蹶不振的骆部。 百越寨子里面已经是载歌载舞,年轻的女郎们声如黄莺,虽然听不懂唱的什么,但婉转悠扬,清脆动人。 大土司的家的酒宴设在大堂里,林方旭和侬蚺到的时候,已经开席。 看着林方旭两人,刚刚还在把酒言欢的百越贵姓们静默了一瞬,便又装作不在意,更没有要起身相迎的意思。 林方旭这辈子还没有受过这种怠慢,不过没关系,马上就要动刀子了,怠不怠慢的其实也无所谓。 林府尊,你可算是到,我们可是等了你好久?侬南坐在高位上笑得豪爽,似乎带头摆架子折辱人的不是他一般。 宴席上没留空位,阿力从旁边搬了椅子,放到正中间,林方旭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坐在正中间,翘着二郎腿笑道:没办法,侬头领的村寨太偏,藏在这犄角旮旯里,实在不好找,路上又翻山越岭的,可不就来晚了么。 阿力带着三个兄弟,守在林大人四周,看了眼脸色不好的侬南土司,以及对着林府尊怒目而视的贵姓们,终于明白了千户大人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侬南心里冷笑一声,看了一眼只会逞口舌之利的小儿,沉声吩咐道:来人,给林大人上酒菜! 负责宴席的奴仆,看了一眼坐在大堂正中的人有些为 难。 就一个椅子,桌子也没有,上菜要摆在哪里,想了一会儿,命人抬了一个方形小高几上来,高几上摆着几小碟菜肉,以及一大壶酒水。 侬南看着这寒酸的架势,心里满意,命人将酒都斟满,抬手客气道:我敬在座诸位一杯,一来感谢各位参加母亲寿辰,二来林大人第一次来百越村寨,一杯水酒,聊表百越人对林大人的敬意。 大首领客气。林方旭也举起酒杯敷衍道。 侬南率领下,百越贵姓大多都饮尽了杯中酒,林方旭却只是沾了沾唇,趁人不注意倒在了袖中绑好的棉花袋上。 开玩笑,有投毒史的人家,你敢喝他家的酒?况且他虽然和侬蚺合作,可对他也没那么多信任。 果然,还不到几息时间,侬南等人便已经面色发白,冷汗直流,侬南捂着肚子,咬牙切齿地看着林方旭,大喝道:来人,拿下这个汉贼! 林方旭翻了一个白眼,语气凉凉道:侬大郎还要继续缩在一边么?我林某可不替你背这个黑锅。 侬蚺目光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林方旭,抬手往天上放了一个响箭,一时间从大堂的前门、后门,四处传来砍杀声,叫喊声。 在场的百越贵姓脸色难看,有的人想挣着站起来,有的人想要拔刀,但都有气无力,当然还有一小部分气定神闲,大约是早就投靠了侬蚺的人。 事不关己,林方旭坐着看戏,阿力四人握着钢刀,小心防卫。 没等多久,但又像是等了很久,外面的人终于是冲杀了进来,两方人手都穿着百越族服饰,其中一方,手臂上还绑着黑布条。 绑着黑布条的人之中,战斗力明显高处一大截的那些人,阿力都认识,林方旭也认识几个,其中最熟悉的便他族兄,林冲。 此时林冲正带着兄弟们冲杀进来,和其它人挥刀砍向百越贵姓不同,林冲是先带着人将他堂弟护在中间。 这是一场有准备和没准备的较量,这是一场中毒和没中毒的博弈,最终,这是一场毫无悬念且一面倒的战斗。 侬南大土司的护卫都被砍杀的砍杀,俘虏的俘虏。 在场的百越贵姓,侬南的死忠有的已经被宰,剩下的和侬南大土司一样,面色萎靡,一脸发青地摊在哪里。 到现在都还没被毒死,林方旭有些好奇侬蚺下的是什么毒,难道本来就是毒不死人的么? 你这个逆子,当初就不该留你!侬南大概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看着侬蚺的目光似乎要吃人。 侬蚺不介意,反而走近一些,才道:你确实不该留我,是你太狂妄了! 呵,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居然为了大土司的位子,和汉贼合作,我倒要看你最后能得到什么?真是蠢货,蠢货!侬南恨极,汉人就是来抢他们银钱米粮的,这个逆子居然和汉人合作。 侬蚺没有反驳,他这时也有些骑虎难下,凭他自己是没有胜算的,即使这些人都中毒了,所以他不后悔跟林方旭借力。 只是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林方旭此时应该已经被毒死了,毕竟林方旭的杯子里下的是剧毒,几息功夫就能要人命。 到时候就可以随便他怎么解释,总归都能将自己摘干净。 如今却不行了,看着被护卫在中间的林方旭,侬蚺觉得他看自己的目光似乎带着讥诮。 那些卫所将士,战力虽然高强,可人手却并不多,侬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用手中的弯刀,指着林方旭道:林府尊,我阿父好心待客,却被您如此暗算,我今日定是替阿父要一个交代的,来人!给我拿下这帮汉贼! 第一百零九章 百越族人的村寨背靠牛栏山,面朝牛栏江, 土地肥沃, 四季如春。 即使是秋季, 绿意任未退去, 田间地头还开着许多小野花。 此时太阳已经西落, 却看不见归家的农人,也看不见淘米洗菜的妇人, 整个村寨显得有些寂静。 奴隶们窝在自家的草棚里, 安静地等着, 或许明天他们就换了一个主人。 寨子中间, 贵姓们居住的地方, 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人,女眷们带着小孩藏了起来,便是怕极了也不敢哭泣出声。 姜世云就是这时候进的村寨,带着百来名铁甲将士,骑着矮脚马, 浩浩荡荡而来, 直奔侬南的土府而去。 大堂里, 林方旭和侬蚺的人手, 打得不相上下,一方兵精, 一方人多,谁也不占上风,谁也奈何不了谁。 侬蚺有些着急, 托得太久对他没有好处,林方旭却无所谓,还有时间看一下,侬南有没有断气。 双目紧闭,胸口还有起伏,看起来还没死,侬蚺莫非还想留活口? 胶着的战场,随着烈马破门的声音,有了转变。 长身如玉的俊俏小哥儿,骑着那矮脚马,显得不甚协调,但红缨枪一挥,依然气势如虹。 林方旭还来不及高兴,便听姜世云责怪道:怎么打成这样了?不是让你忍着脾气吗? 小云,这回真的不关我的事! 林方旭委屈叫冤,立马推卸责任道:侬家人太不讲究了,做事也没有谋略手段,直接在宴席上下毒,真的是太出人意料! 侬蚺在姜世云带人破门的那一刻,便知道已经无力回天了。 他想要一箭双雕,这位林大人恐怕也是如此打算,说什么借力助他继承土府,应该也是骗人的。 援兵已到,林方旭没有忘记侬蚺给自己安的黑锅,此时不甩更待何时。 小云,侬蚺弑父滥杀,你来得正是时候,擒下这贼子,也算是替侬大首领,清理门户! 至于侬南愿不愿意请他们帮忙?就他那要死不活的样子,也是由不得他愿不愿意了。 卫所正规军和百越族的土兵战奴,这同样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侬蚺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带着骆部的人突围出去。 但在红缨□□下,也只是徒劳,最后还是兵败被擒。 从侬蚺下毒到现在,来来回回,战况几度反转,时间也过去好几个时辰。 然而侬南此时竟然还没有死,眯着眼睛打量林方旭,有气无力道:林,林大人好手段! 林方旭冷哼一声,不想给他一个眼神,只对着旁边人道:黄百户,侬大首领中了剧毒,时日无多,你送他一程吧。 黄万福,原名阿福,黄阿力的父亲,一位年过半百的汉子,是侬家连姓都不配有的奴隶。 侬南听了林方旭的话,恨得目眦欲裂,侬蚺那逆子下的不是剧毒,不然他也不会坚持到现在,那逆子不敢下死手,可这汉贼却没这么多顾忌。 看着端着酒杯过来的将士,侬南始终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 大首领,上路吧!即使过去几十年,黄万福如今看侬南的眼神依旧带着刻骨的恨意。 许是那恨意太过熟悉,竟然唤起了侬南的记忆,认出了眼前的人。 是你,你个背主的贱奴!忘祖的畜生! 将死之人的谩骂,黄万福并在意,直接将毒酒灌下去,没过两息,侬南便没了性命。 毒酒是从林方旭桌上倒过来的,见此侬南 断气得这般快,林方旭忍不住咬牙切齿道:侬蚺这狗贼!给我下的是剧毒啊! 你应该一丁点都没喝吧?姜世云在一旁担心道。 我就沾了沾唇,一丁点都没喝进去。林方旭说完还立马又掏出帕子,擦了擦唇。 交代处理好后续事宜,已经是月上三竿,林方旭带着姜世云,在侬南土府的一栋吊脚楼安置了下来。 打算休息一晚,明天再回曲靖府城。 没想到黄万福虽然奴隶出身,但在这百越村寨里,还挺能服人的。姜世云泡了脚,一边用巾子擦着,一边感叹感。 服人,你让他放下手中沾血的弯刀,看他能不能服人? 不过,百越原本的奴隶和贫民确实也挺信服他的。 他既然能服人,明天便让他带人在这里留守,我们先回去,将奏折递上去,等朝廷答复后,再行下一步。 林方旭说着,给姜世云递过去一杯红枣茶,让他暖着手。 姜世云对这甜不拉几的茶水满是嫌弃,但还是接过来喝了一小口,捧着窝在软垫里。 府尊大人,侬蚺吵着要见您。黄阿力扣着门扉,低声禀告道。 要过去吗? 我大约能猜到他想说什么,不过,还是去吧,我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来。 侬南的土府里有地牢,农蚺就被关在里面,林方旭来时,他还有些故作淡定,大约是觉得自己还有筹码。 大人打算如何处置侬谋?就算在下弑父,那也是百越人内部的事吧,林大人不觉得自己越俎代庖了? 农蚺认为自己说得没错,云贵的夷族实行土司制,以土官治理土民,这本就是朝廷准了的事情。 林方旭若是真要杀他,那便是多管闲事,莫说百越人不同意,便是其它部族也是会反对的。 寿宴上投毒,侬大郎这么不讲究的人,现在是要跟我讲规矩了? 见侬蚺脸色不好看,林方旭又状似安慰道:放心好了,虽然侬大郎给本尊下剧毒,本尊却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不会要你命的。 到底是高看了他,还以为会说些什么了不得的话。 林方旭觉得自己白来了一趟,有些兴致缺缺。 侬蚺见他转身打算离开,才急急道:林大人费这么多心里算计在下,不就是觉得百越人势大又不服管教吗? 费心算计你?!呵,你真看得起自己呢! 林方旭心里好笑,面上却不显,只是平淡道:继续说。 阿父已死,侬家嫡支也只剩在下,旁支里不管最后谁当了土司,对大人也没多少益处。大人不若就助在下得了这土府,在下保证今后都以大人为尊,约束百越人遵纪守法,绝不再胡作非为。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见林方旭面色平静,没有给一句答复,侬蚺又咬牙道:大人若是同意,侬蚺每年再敬献万两白银给大人。 百越族地界里,有一不大不小的银矿,每年产出是几万两,都归土府所有。 汉人的大官好面子,爱政绩,同样贪财。 侬蚺认为,自己方才一番话,是能打动林方旭的,谁当土司不是当呢,何况林方旭如今也算是握着自己的把柄,这样的人,用起来才放心,不是么。 林方旭若真的只是想换个听话的土司,侬蚺的建议其实很不错的,可问题是,他不是这么打算的啊!换个土司哪用得着费这么大力气呢。 当然他也不是那么贪财,毕竟他大哥这两年卖了金丝茶,给他补贴了不少。 对于 侬蚺自以为聪明的建议,林方旭不予表态,只敷衍说自己会考虑考虑,便离开了。 曲靖到京城,自然是没有水路可走的,路上又翻山又越岭,林方旭的奏折送到京城时,已经是十月底了。 说起来,林方旭能不通过云南布政使,直接往京城递奏折,也是皇帝给的特权,为此可是羡慕坏了一帮子文臣武将,林六首圣眷正浓啊! 林方旭快马加鞭送过来的奏折有两本,一前一后,一薄一厚。 将近年关,朝廷六部、文渊阁、都督府的大佬们都在忙着给今年的大小麻烦事收尾,比如户部银粮的结算,礼部新举人的统计录名等。 实在收不了尾的,比如说杨严第三次被参之事,今年估计是吵不出结果了,只希望能稳住,过个安稳年,明年再继续吵。 看着皇帝命人拿出两封奏折时,参加早朝的官员,面上不显,心里其实已经开始骂娘了。 谁呢?谁这么不懂事呢!没事找事的! 孔舍人,你将林东升这两本奏折念一念吧。皇帝开口道。 众人:怎么又是他! 百越人侬蚺,弑父杀亲,侬姓嫡亲,死伤殆尽,大土司侬南身中剧毒,知命不久矣,委托臣代为上书言其子德行有亏,性情残暴,恐族人朝不保夕,恳求朝廷代为照管。 云贵土司制度,由唐宋时羁縻州县制发展而来,时至今日,土司对内残暴苛刻,对朝廷叛服不常,骚扰周边村庄,土司部落之间也争斗摩擦不断臣以为,应改土司制为流官制,废除土司头目,改为朝廷中央派任流官。并在改土归流地区清查户数,丈量土地,征收赋税,建城池,设官学,教化夷族百姓;同时废除原来土司的赋役制度,与大魏其它地方一样,按地亩征税。 林方旭两封奏折,是有密切联系的,前一封是后一封的引子,后一封是前一封的解决方法。 前一封里,侬南说自己没养好儿子,临死前委托林方旭,给朝廷带话,请求大魏朝廷,接管百越族人,不能落到他那逆子手里。 后一封里,针对侬南的请求,以及分析了土司制度的弊端,林方旭提出改土归流的策略,以及后续操作。 侬南有没有真的委托林方旭,包括皇帝以及在场的大佬是不在意的,以林方旭的手段,就算没委托,他也应该能做出委托了的样子。 众人更关心的是后一条,以大魏如今的兵力,改土归流是完全可以实现的,众人只是有些懊恼,之前都在关注市舶和隐田之事,一时间忽略了云贵的蛮夷,竟又让林家这小子,占了先机。 就连孔阁老也是有些后悔的,他负责兵部,以前就听说土司作乱,之前也是考虑过废除土司制度的,只是还没想到改流去,就被其它事分走了心思。 改土归流,剥夺了土司头目的特权,损害了他们的利益,说不定还会损害他们的性命。 可在朝堂之上,做决策的都是汉臣,没人在意蛮夷土司的意见,只要不损害自己利益,于国有益的策略,大家还是都赞同的。 最后,谁提出,谁解决,皇帝是认准了林方旭。 准了他的奏折,让吏部拟选百越流官人选,一任三年,并让林方旭在曲靖府内推行改土归流。 说白了就是让林方旭先试点一下,一开始还是不要太大张旗鼓,范围也不要太广。 毕竟除了云贵地区,广西、福建等地都有夷族部落,藏区哈密更不用说,若是所有的土司头目都闹起起来,大魏再是兵强马壮也是吃不消的。 ※ ※ ※ 皇帝的批复,送到林方旭 手里时,已经是年底,跟着一起来的还有选定的百越流官。 大魏朝的第一任流官,品阶是正六品,相当于一知州,和林方旭不是很熟悉,但看得出是个有主意的人。 对此,林方旭并不太在意,有主意也好,他也不是什么闲事都想管的人。 林方旭利索的将后续事宜都交接了出去,包括关在地牢里的侬蚺。 之后便躲在曲靖知府衙门后院里,和夫郎一起偷闲,对于皇帝的交代,林方旭打算过了年后,再开始。 曲靖的年节,和京城不同,和五仪县也不同。 大约是百越族的遭遇,让其他部落的土司头人对这位府尊大人愈发敬畏,竟纷纷学着汉人下帖子,邀请这位府尊大人参加部落的集会。 但林方旭都拒绝了,一来不想有太多交集,免得日后不好动手,二来林方旭小心眼得很,忘不了刚来曲靖时,这些土司头人对自己的无礼挑衅。 当然,最终要的是,比起去拔松针、踩花山、唱山歌,林方旭更喜欢在家里和姜世云嬉闹。 在冬日的暖阳里,一起翻看林小木写来的书信。 其实应该也不能叫书信了,毕竟厚厚的一摞,一般的书籍都没他厚。 三岁多的小儿并不识得多少字,信纸上基本都是些鬼画符,也就父亲、姆父,外加自己的名字写得像个样子。 林方旭一手搂着坐在自己腿上的姜世云,一手拿着一页纸纠结了半天。 实在看不明白,这一个棍子上长了五个枝丫,后面还有一支笔杆不甚挺直,且过于细长的红色毛笔,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姜世云看了一眼,猜测道:一只手和一支毛笔?是在说他开始习字了? 红色的毛笔么?在学画画也不一定。经夫郎提醒,林方旭恍然大悟。 远在京城的林小木,手拿一杆定制红缨小□□,身穿红色练功服,被商道虞养得很好小胖脸,表情坚毅。 他正在为大伯父和大堂哥展示自己刚学的几招枪法。 舅舅说,两军若是交战,别的不说,悍勇的气势定要胜过对方。 所以林小木每挥出一枪,便要厉喝一声,自认为气势无双。 落到林方勤和林修皓眼里,便是说不出的可乐,胖手胖腿的小不点,挥舞得不快也不稳,偏还一脸严肃,奶声奶气地在那里嘿嘿哈哈! 林修皓已经憋笑,憋得满脸通红,肩膀一抖一抖的,林方勤眼里含笑,看着小人儿耍到最后,做了一个威风的收尾。 立刻拿了红狐披风,将人裹住,抱了起来。 大伯父,这是舅舅刚教我的,我才学了两天,就学会了。林小木有些小得意道。 恩不错,小木很有天赋,练得很不错。林方勤闭着眼睛夸赞道。 真的吗?林小木有些高兴,觉得大伯父虽然不习武,但是很有眼光。 我写信给父亲和姆父说了我习武的事,还说了,我选的兵器和姆父一样,也是红缨枪。 外祖父说,姆父比舅舅们都厉害,林小木便理所当然地认为红缨枪是最厉害的兵器。 林修皓听了半天,此时有些惊奇道:你竟然会写信了!认识几个字儿了呀? 林小木红了红脸,有些不好意道:当然会写了!我已经认识好些个字儿了呢 林方勤从当账房起,便想经营个茶庄,而他夫郎想经营茶山,自己制茶。 如今金丝茶已经打响了名头,南子攸那里的茶款也已经结算,挣了不少银钱。 因此林方勤打算实现自己的梦想,大过年便来了京城,打算将独一无二的金丝茶庄开在这里。 毕竟五仪县买得起金丝茶的人也不多,而且除了送给皇帝的三成,再刨去卖给南子攸的,剩下的也没多少。 一同来的还有参加今年会试的林方启,以及死皮赖脸闹着要来长见识的林修皓。 秋试的时候,林方启中了十六名,他觉得今年参加会试还是有些把握的。 林修皓也过了童子试,乡试、府试都得了第一,院试得了第三,没有像叔叔一样连中小三元,他很是灰心。 因此死活不参加今年的乡试,理由是觉得自己即使参加了,多半也中不了解元,气得林方勤想抽他一顿。 第一百一十章 世人伤别离,背井多凄凉。 林方旭觉得还好, 他不怕远游。 他怕路上无知己, 天涯无故人。 他怕别时无人相送, 回时无人相候。 恍若过了半生, 其实也就寥寥几年。 当时面色青葱, 如今已经蓄起了短须。 想到离开时,还在襁褓里啼哭的小儿。 林方旭坐在马车里, 有些担忧道:小云, 待会儿到了枫树林, 咋们先停一会儿, 我把胡须给刮了。 你怎么就舍得刮了, 不是说留着才显沉稳么?姜世云懒洋洋地问道。 我怕到时候小木木认不出我了。毕竟离开的时候还那么年轻。 马上就到驿站,你别多事了!姜世云直接否决,走的时候那么小,哪里就记得你长什么样了! 好吧,自从小云又有了身孕后, 脾气越发急躁, 林方旭也不敢不同意。 说起来, 小哥儿本就不易有孕, 何况小云还是个长年习武的。 生了林小木后,许久也没再有动静, 在林方旭考虑,以后为林小木招赘时,姜世云又突然怀上了。 林小木跟着他大堂哥等在驿站里, 已经快满五岁的孩子,长得比同龄人高许多,小脸稚嫩,总喜欢模仿大人的沉稳,却总是模仿得不像。 林修皓今年已经满了十八,严格来说,已经可以顶门立户了。 他此时看着小木木,努力装得平静稳重,却又频频往外张望,心里有些怜惜,安慰道:小叔他们应该快到了,小木木不用担心。 啊!?快到了!我去吩咐他们准备热水饭菜。林小木紧张道。 好了,好了,别着急了,你之前不是已经吩咐过了吗。林修皓无奈,将紧张的小人儿拉住。 林方旭担心自家小哥儿认不出自己,其实纯属多余。 他们两口子一下车的时候,林小木就认出来了,和每年寄回来的画像,长得一模一样。 林方旭反而没认出自家儿子,只觉得眼前面色忐忑的小孩,长得玉雪可爱,直到看见林修皓时,才反应过来。 一时间愣在哪里,不知如何反应。 反而是姜世云先张开双臂,轻声唤道:小木木,来姆父这里。 听到这一句呼唤,林小木终是忍不住了。 红着眼,飞快跑过去,轻轻扑进姆父怀里,委屈地抽泣,可怜哀求道:姆父,您和父亲还要离开吗?这次带着小木一起,好不好? 素来坚韧的姜世云,被林小木一句话,说得瞬间掉下泪来。 林方旭深吸一口气,眼里有些湿润,弯腰揽住夫郎和孩子,宽慰道:不走了,不走了,这次应该要在京城呆许久,就算再要离开,也一定带上小木,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 林修皓在旁边看着,心里很是动容,他以前在京城时,看林小木总跟着姜二叔跑马打猎,没事就往京师营跑,武安侯一家人又宠得很。 他以为小不点应该是很快活的,快活得不懂思念,不知别离,父姆对他来说应该只是信纸上的画像,祖父、祖母口中的睡前故事。 却原来不知道,他早就懂的,小小的心里,还胡乱猜测过,父姆为什么要丢下自己呢? 是要去的地方太危险,不能带上小木吗? 还是嫌小木不听话,不想带上小木? 小木现在很听话,枪法也练得很好,有危险的话,他不但能保护自己,还能保护父亲和姆父! 一家人收拾好情绪,走进驿站时,林小木已经被转移到了父亲的怀里。 之前眼观鼻鼻观心的仆人,迅速将热水茶饭端上来,林小木坐在父亲怀里,一点也不觉得陌生。 指着桌上的热饭菜,求表扬道:父亲、姆父,快尝尝,我一早就让厨子准备了。 可不是,小木今天,天没亮就起床了,早饭都顾不上吃,就开始忙前满后,生怕小叔和小叔姆到时没有热茶饭吃,没有热水洗漱。 林修皓自顾自地说着林小木早上的表现,丝毫不管林小木满脸羞窘地给自己使眼色。 林方旭两口子听完感动极了,为自家小哥儿的体贴懂事,高兴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又为将幼子独自留在京城而愧疚心酸。 小木真懂事,太能干了,父亲和姆父太高兴! 林方旭将孩子往怀里揽一些,姜世云亲了亲孩子红红的小脸,一个劲儿得夸赞。 林小木靠在父亲怀里,拉着姆父的手,快活极了。 京郊的驿站,离京城也不远,但林方旭还是决定休息一晚,再回去。 晚上姜世云陪着林小木玩儿,林方旭问了一下京城和家里的情况。 大哥每次来信,就只说什么都好,叫自己不用担心,林方旭反而更不放心了。 在林修皓看来,家里确实没什么大事,没什么可操心的。 至于,父亲对自己暂时不想参加乡试的担心,还将自己打发给小叔叔看管,林修皓也只是认为父亲太过小题大做。 说说吧,为什么明年不想参加乡试?你是不想走仕途,还惦记着投笔从戎的事儿呢?林方旭含笑问道。 林修皓翻了一个白眼,有些无力道:小叔,您能被埋汰我了吗? 那你干嘛不想参加啊?大哥去年给我寄过你的两篇文章,写得很不错啊,你一天怎么这么事儿多!林方旭对于矫情又叛逆的少年,很是嫌隙。 林修皓被骂得讪讪,有些不自在道:小叔,您觉得我的水平,能考个解元吗?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你上辈子不就考了解元吗,这辈子?恩,以他现在的水平,这辈子还真不一定考得上。 林修皓上辈子是二十四岁中的解元,苦读了许多年,也是想一举成名,这小子两辈子心气儿都很高呢。 不过林方旭并不反对,毕竟名次好一些,对以后仕途也是有助益的。 大哥来信,让他帮忙管教这小子,林方旭想着,这次估计要在京城待个几年,也有时间,便开口道:你暂时别回去了,就在京城吧,我给你看看课业文章,三年后乡试、会试一起参加。到时候一鼓作气,拿个一甲头名。 最后的期待,林方旭没说出口,还是不要给他压力了。 殊不知,连中□□,就是林修皓给自己定的目标,这也是他明年不想下场的原因。 林小木陪姆父躺在客房的床榻上,说着悄悄话。 木木哥哥去年嫁人了,我还去送了亲的,就在杭州,还去看了曾外祖父。 曾外祖父身体怎么样了,精神可还好?姜世云关心道。 想着曾外祖父,中气很足地威胁大伯父说,若是不给他留明前的金丝茶,就要大伯父好看的样子,林小木肯定道:精神很好,声音也很大! 姆父,大伯父在京城开了一个茶庄,生意可好了,不提前约定,都买不到。林小木努力想着新鲜事儿,说给自家姆父听。 姜世云笑了笑,虽然大哥已经写信说过了,还是装作好奇道:真的吗?想品尝金丝茶的 人,怕是不少。 恩,是呢,因为产量少,好多人有钱都买不到,过年的时候,姑婆还嫌大伯送得少,被外祖父骂了呢。虽然是长辈,但林小木觉得她活该。 姜世云刮了刮他的小鼻子,笑着道:鬼机灵! 呵呵林小木有些不好意思地钻到被窝里。 林小木年纪小,偷偷说着长辈的是非,一点也没顾忌。 林修皓却不同,有些吱吱呜呜道:小叔,有件事儿,我爹虽然没让我告诉您,但是吧,我觉得应该告诉您! 林方旭: 对于大侄子的这种说话方式,林方旭已是忍了好久,不耐烦道:说! 父亲借着茶庄,在京城结交了一些人脉,翰林院徐大人是出了名的爱茶人,和父亲关系尤其好。 当然徐大人或多或少有些看小叔叔的面子,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父亲之前受邀,带着我参加了徐大人的寿宴,我们在宴席上看见了二婶,那个,不是!看见艾晓不!也不是!看见了四木的生母。 林方旭见大侄子为了个称呼纠结半天,很想说最后那个叫法,其实也不准确,换了个内芯儿,也算不得是四木的生母了。 她自己应该是去不了的吧?她跟着谁去的?林方旭不觉得惊讶,只淡淡问道。 好像是跟着二皇子妃去的,娘家是威远侯的那个。说道威远侯,就让林修皓想到何家。 说到何家,就想起之前,何家家主让父亲匀点金丝茶的事。 当然,父亲是没答应的。 哎,真是一团乱麻,林修皓有些担忧道:小叔叔,父亲后来不提,是不打算管吗? 和离妇,怎么管?和林家无关,没必要管。林方旭和他大哥一样不在意。 可,可到底是四木的生母啊,二叔又那么在乎。林修皓有些纠结。 林方旭心里也不是很畅快,语气有些低迷道:二木,人活在世,除非你独居山林,总会有许多牵绊,有些牵绊你丢不开,但有些牵绊你若不在意的话,它便不存在。 比如说呢?林修皓其实大概知道什么意思,但还是想听听小叔叔的想法。 呵呵 林方旭冷笑道:比如你能不能中小三元,便不是我的牵绊,所以,小子,自己努力点吧! 林修皓讪讪地看着小叔叔回了房间,自己趴在桌上叹气。 哎,是啊,行走官场,亲人之所以能成为你的牵绊,多半是因为你在意。 目前看来,小叔叔对四木有可能永远失去生母,以及二叔有可能失去红颜知己这件事,应该是不在意的,呃,父亲估计也不在意。 林修皓抑郁地想,所以自己在愁什么呢?我好像也不是很在意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官员任职到期, 第一处要去的便是吏部,把官服、配印给交上去,然后等着吏部安排新职位。 林方旭考评两次都是上上, 这次多半能留京,据说吏部和礼部都有缺, 能当个三品侍郎也不是没可能的。 只是到了吏部, 交接手续都办好后的林方旭, 并没有等来吏部的认命文书, 只被吏部尚书一脸神秘地告诉他:林大人的去处,还等问了圣上才知道。 得,皇帝老子不知道又给他甩了什么锅呢。 得到皇帝的召见, 是从吏部回来后的第二天,彼时,姜世云已经去京师营交了差事, 还因为有孕, 申请了休职。 皇帝对于林方旭这几年的工作是极其肯定的,毕竟曲靖一府,改土归流后,清查出来的户口, 重新丈量的土地,让曲靖似乎又多两个县,赋税都比往年翻了三倍。 不是所有的知府都像林方旭那样无所顾忌,什么都不怕。 也不是所有的土司都像侬南那样蠢,甚至有的地方, 从知府到衙役,和当地土司私下都有银钱往来。 所以,虽然老皇帝在前两年便下旨,让云贵两地的官员,抓住机会便实行改土归流,但到现在,进行得不是很顺利。 除了极少数的地方,有一丁点成效外,大多数地方,基本没什进展,这让皇帝很不满意。 老皇帝不满意便逮着林方旭絮叨抱怨了一大堆,林方旭只能默默听着。 直到老皇帝说:真想将云贵两地都交给东升,把这改土归流给办彻底,从此西南一地便也没什么烦心事了。 林方旭心脏瞬间砰砰跳,经略云贵两地?云贵总督么? 这真的是封疆大吏了!而且一般两省总督还会兼都察院都御史,或者某一部尚书,至少是个正二品。 从四品知府,升到三品侍郎已经是林方旭最好愿景了,真要当了云贵总督,以他的资历和人脉,还真吃不消,就跟做梦一样。 事实证明,也确实是做梦,老皇帝即使有那个想法,也不是现在。 东升啊,如今你就别往京外跑了,督察院如今缺人,你补了左副都御史,先熬几年资历再说。 等资历熬够了,再说其它,毕竟林东升,升得太快了。 穿二品蟒袍,能进小朝房聊天的文武大佬,全都是留着花胡子的中老年,突然插进来一个不及而立的小鲜肉,这谁也不能同意啊!凭什么你不熬资历呢! 林方旭最后去吏部领了正三品的官服、官印,明天去督察院报到。 正三品左副都御使,算是达到了先祖的成就,林方旭心里满意。 当然,若是没有皇帝之前画的大饼,可能此时心情还要更好一些,这时候总有一种和二品大员擦肩而过的错觉,果然人心不足啊! 前些年,不是在江南跑,就是在云南呆,回了京城许久,林方旭夫夫两才发现,自家在人情往来上,真的是乏善可陈。 能够走动的人家,竟然只有武安侯府,林方旭交好的同窗,例如商谭和许仲康之流,也都外放了,一个去了湖广,一个去了福建。 如今要在京城立足,结交人脉总是不可少的,姻亲往来也是必须的。 林方旭回京的第一次人情往来,是忠勇伯太夫人的六十大寿。 那天休沐,林方旭带着夫郎、小哥儿都参加了。 林小木虽然不是很喜欢这位姑婆,但作为懂事儿的小哥儿,也穿着得体,高高兴兴地去了。 只是没想到,最后却受了委屈回来。 虽说是六十大寿,但忠勇伯府没落, 来的也只是一些姻亲世交,不算多热闹。 姜世云和商婉君素来不对付,懒得去赔笑脸,给姑母拜了寿,便拉着大哥夫,在一边躲清闲。 林小木坐不住,没过一会儿,便闹着要去找父亲玩儿。 姜世云回京城也有一段时间,对自家小哥儿也有些了解,知道他惹不出什么事,估计也吃不了亏,便由着他去。 只是姜世云到底还是放心太早,当下人来找他时,他还在跟哥夫聊着,姆父为自家二哥婚事操心的事。 姆父真的找人去张家提亲了吗?姜世云问道。 张少郎君有些无语道:对啊,不是你给姆父出的主意么? 呵呵 姜世云笑得开心,大呼冤枉道:可不是我出的!是姆父给我抱怨说二哥没出息,在京城没求得人家小哥儿点头,眼巴巴地跟着去了辽东。 想到二哥跟着张舒云去辽东的事儿,姜世云也有些意外,又接着道:我看姆父愁得很,就给他说,二哥和张舒云一个憨,一个轴,怕是扯不明白,外人要给点助力才好。 张少郎君心想,这真是好大一个助力啊! 姜世云同样在一边调侃道:说起来,长辈直接出面提亲,倒也是不小的助力啊!哈哈哈 张少郎君白了他一眼,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时候他家大儿子,姜承祖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顾不上行礼,着急道:姑姆!您快去看看,陈吉冤枉小木打人,在前院哭闹呢。 什么?在哪呢?张少郎君站起来,皱着眉道。 在前院!姜承祖说着,便要带路。 见姜世云不动,张少郎君忙催道:小云,快走啊! 你姑父在那里吗? 啊?在啊。他就是怕姑父罚小木,才来找姑姆去求情的啊。 那我不去了,被打的又不是小木。再说还有相公在呢,论嘴皮子,他是不会输的。 你就不怕姑母护短,婉君表妹给小木难堪啊?张少郎君无语道。 姜世云却认真地看着自家哥夫道:所以我更不能去了啊,自从怀了小二,最近脾气不是太好,她们若是歪缠的话,我怕我会动手! 张少郎君: 姜世云说的是真的,他最近确实容易烦躁,再说商婉君那张嘴,他从小到大赢的时候就少,真怕到时候忍不住脾气。 哎,大郎,你过去看着,有什么情况赶紧过来告诉我们啊!张少郎君也不去了,毕竟是在前院么。 姜承祖一脸失望地跑走了,想着若是姑父要罚小木,他就回家去找祖父。 林小木本来是跟着表哥们在前院玩耍,也是在前院打的陈吉,此时,两人正一个满脸倔强,一个眼泪汪汪地被一群大老爷们儿围观。 沈定远那厮还调侃道:小木这身功夫不错,是要继承你二舅舅打遍京城无敌手的名头么? 沈定远话刚落,林方旭便赶了过来,不客气道:小木比起他舅舅还差得远呢,至少二舅哥能揍得沈指挥使三天下不来床,小木可没这个本事。 姜世武立志要娶张舒云做夫郎后,沈定远在他眼里,便从好兄弟变成了大混蛋,尤其是后来又纠缠了张舒云一回。 那一回,姜世武不客气地动手了,将沈定远狠揍了一顿,顺便大言不惭地宣布,张舒云以后肯定是要嫁给他的,然后被张舒云狠揍了一顿。 沈定远被说到了痛处,瞪了林方旭一眼,自顾自地憋气。 林方旭才不管他,将林小木抱起来,检查了一下,没受伤,便玩笑道:你不去陪姆父,怎么跟你陈表哥玩闹起来了。 看着微微肿着半边脸的陈恺,众人无语,太不要脸了,都动上手了,还玩闹呢! 林方旭当然好意思,两个孩子起争执的时候,他正好在旁边。 清清楚楚地听到,陈吉指着小木骂:都怪你姆父不检点,私相授受,才害得我母亲不得不嫁到陈家受苦。 气得林方旭忘了什么涵养操守,只觉得这小崽子真是欠揍,他家小木也是这样觉得的。 一拳打在那小崽子脸上,将人推翻在地,扑上去便是一顿拳脚,边打还便骂道:你敢污蔑我姆父,我揍死你!揍死你! 见林小木稳占上风,又有其他人过来,林方旭便避了开去。 再出现时,已经平复了心绪,猜测小孩子能那样想,多半也是大人在他面前提过。 陈恺见儿子被揍,很是心疼,可陈吉要大两岁,又是男孩,被林方旭抢了话,陈恺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去责备别人家小哥儿。 见陈恺不说话,林方旭心中满意,他已经让小厮去跟姜太夫人身边的麽麽学了陈吉的原话,现在只想马上糊弄过去,毕竟闹出来,对谁也不好。 可有人就是不如他愿,姜世云不打算出面,商婉君却满眼通红地从后院跑了出来,见着陈吉,什么也不多问,爱怜地抚着儿子伤口,眼泪无声往下流。 京城武勋里,老一辈虽然大多都不是很瞧得上忠勇伯,但看在武安侯的面上,还是遣了小辈来祝寿的。 一众从小习武的勋贵子弟,看着忠勇伯夫人,梨花带雨的娇弱姿态,儿伤母痛心的慈母样子,没有被其感动,反而有些尴尬。 这小孩子么,打打闹闹的,还是和小哥儿动手,至于这样么? 他们小时候练武摔断腿,打架打破头,都是有的,至于这样么? 一众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连姜世民也赶紧给林方旭使眼色。 意思大约是,你赶紧带着小木道个歉,糊弄过去啊。 林方旭看懂了,不过他不觉得自己需要道歉,他相信,现在还虎着脸的林小木应该也不觉得。 见众人都在给自己使眼色,林方旭淡淡开口道:表哥,表嫂爱子心切,恐怕将小孩玩闹当了真,您不如劝劝?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啊,陈恺诺诺不敢言,这怎么劝啊,婉君也真是的,就不能私下询问清楚了,再做计较么。 表弟这相公也是,你家小哥儿打了我儿子,连一句道歉不愿说,还是六首状元呢,真是没甚涵养! 商婉君被林方旭一句话气得心间起火,又被陈恺没有担当的样子浇了个透心凉,含着泪凉凉道:小木这身功夫练得好,快赶上你姆父了,以后也想给自己捉个状元夫婿么? 林方旭眼神发冷,让旁边看热闹的沈定远等人背心发凉。 只见他瞬间又面带讪笑道:我和小云的缘分,闹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真是惭愧。 众人心想,我们可没看出来你惭愧 林方旭并不在意其它人的想法,只话有所指道:表嫂和表哥的缘分却只有几个人知道,表嫂是嫌知道的人少吗?所以才没事就对自己儿子讲讲? 商婉君想到自己在儿子面前抱怨的许多事,瞬间白了脸。 这场热闹是不能再看下去了,再看下去就尴尬了。 众人在心里想着离开的说辞时,姜太夫人终于派了心腹嬷嬷将母子两带回了后院。 虽然父亲说自 己没打错,但林小木还是很忐忑,他怕姆父问自己原因。 他知道陈吉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姆父最近身体不好,他不想让姆父知道。 不过好在,姆父到晚上熄灯时,都没有问,让林小木松了一口气。 明天,姆父也许就忘了,若是姆父没忘,他就说自己忘了。 林小木显然不知道自己父亲也听了全场,此时正在跟自己夫郎汇报。 事情就是这样,我猜陈吉那些话,多半是听他母亲说的。林方旭给姜世云削着苹果,淡淡说道。 哎,商婉君没嫁人之前虽说小心眼很多,但也是个骄傲又要面子的人呢,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在儿子面前像个怨妇一样喋喋不休,今天的表现也没有以前的利落,反而让人觉得不大气。 听说表嫂和姑母有龌龊,大约是这个原因吧!,不和睦的环境,往往能使淑女变怨妇。林方旭将苹果切成小块,连着碟子和果签,放到姜世云面前。 姜世云从躺椅上坐了起来,笑嘻嘻地接过来,撒娇道:我腿脚好像又肿了! 林方旭笑了笑,无奈道:来,相公给你捏捏。 谢谢相公!吃块儿苹果。 第一百一十二章 比起京城, 云南和江南都是四季如春的地方。 林方旭和姜世云都喜欢云南的瓜果,种类繁多, 鲜甜可口。 两人也同样喜欢江南鱼虾,同样种类繁多, 鲜甜可口。 但路途遥远,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往往是享用着一样, 怀念着另一样。 如今居住在京城却不一样了, 至少江南的鱼虾,若是走水路的话, 运到京城还是容易的, 云南的果脯,京城也有得卖。 中兴之地,容纳四方之珍馐,汇集世间之繁华。 林方旭回京呆了几年, 终于能理解, 当初刘明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离开了。 作为皇帝面前的红人,太子面前的能人,科举路上的牛人。 林方旭在京城还是很吃得开的, 至少连孔阁老也是经常将人叫到文渊阁里聊天唠嗑的,除了谈谈对朝政见解,也聊聊儿女子孙。 林方旭有时候会抱怨小儿子才一岁多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四处搞破坏。 这时候,孔阁老也会感慨, 他大儿子小时候也同样调皮的很。 然后孔阁老就会具体举例,他大儿子小时候是如何调皮,以及自己是怎么收拾他的。 林方旭默默听着,心里想着,正在广东任布政使的那个大胡子,小时候被竟然偷老关在澡堂子里禁足,便乐不可支。 孔阁老已经七十多了,头发雪白,满脸皱纹,以前望而生畏的首辅大人,如今也像个慈祥老人一样,每天总爱逮着人话家常,说说子女,聊聊家乡。 林方旭回家还跟姜世云感慨了一番,再是杀伐果断之人,年纪大了也是力不从心,变得絮絮叨叨,心慈手软起来。 姜世云听完,挑眉冷笑,对孔阁老是不是真的心慈,不做评价,只将双腿盘到林方旭腰间,挑衅道:所以,林大人也是力不从心了? 林方旭眯了眯眼,一把将人压在身下,粗鲁地撕开薄衫,恶声恶气道:这几天京师营招新,你几天不着家,我都快憋出火了!你来试试,是不是力不从心! 慈祥的孔阁老被抛到了天边,架子床吱呀作响,帷帐似风吹般摆动,里面一人化身为狼,一人告饶不成,最后只能呜呜咽咽。 第二天,林方旭神清气爽地去上朝,而那位心慈手软地首辅大人,却在朝会一开始,便亮出了刀子,罗列出礼部尚书赵松涛的十条罪状,每条都能置人于死地。 林方旭看着一脸严厉,慷慨激扬地老人家,心里讪讪,自己竟然被他慈祥的外表给骗了! 杨严大人出京已是第十个年头,江南各地都被他查了个遍,得罪了不少人,以赵家为最。 若不是孔阁老在背后鼎力支持,林方旭觉得,杨大人怕是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这位从山河破碎一直走到四海升平的老人,离开京城时,有皇子相送,百官拜别。 林方旭也在其中,甚至最后还被老人家,拉着手絮叨道:落叶归根,几十年没回去,怕也是物是人非。说起来,安贤总在老夫面前提起东升,以后贤侄与小儿共事,也要相扶相帮才好。 林方旭笑笑,客气地敷衍过去,心里却想您老人家太谦虚了,这都快归隐了,还收拾了赵松涛,把自己倔徒弟从江南给拽了回来,塞进了文渊阁,成了新阁老。 如此辉煌的战绩,孔大胡子的资本可比自己厚多了。 百官之中,要说最佩服谁,林方旭觉得自己最佩服的就是眼前的老人。 算计得面面俱到,即便隐退,也不给儿孙留一丝后患,铺好前路,留好后手,我辈之楷模啊! 杨严去了文渊阁,督察院右都御史的位子便空了出来,林方旭顺理成章地顶了上去。 当然,其实也没多顺,还得多亏了杨严在背后推了他一把,也许也是孔阁老临走时交代的。 所以说,这位老人家如今人不在朝堂,朝堂上却处处有他的身影。 三十一岁的正二品大院,小朝房内也有了林方旭的一个位置,望着在座各位的花白胡子,林方旭有些满意地摸了摸自己刚蓄起来的短须,小云早上还给他修剪过,不然还要长一些。 大概是太过春风得意,老天爷都生了妒忌。 林方旭穿着二品蟒袍下衙的第一天,他家二哥便如丧考妣地跪在了他面前。 旭哥儿,二哥求你,你救救晓雅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林方旭赶紧将人扶了起来,兄长给弟弟磕头,这算什么事! 她怎么了?林方旭无奈道。 想到带走晓雅的那些人,林方明吱吱呜呜,涨红了脸,却说不出来。 若是按照林方旭自己的意愿,管她是死是活,大约是这两年心态变平和了,过去的仇怨似乎也快忘了。 二哥,你说吧,能帮的话,我还是会帮的。 林方明低着头,小声道:晓雅今天早上,被宫里的人带走了,说是有伤风化,淫秽宫廷 林方旭扶额,比上辈子还厉害啊,居然搅和到皇帝的后宫去了。 二哥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吗? 晓雅被带走时,只来得及高诉我,应该和三皇子妃有关艾晓雅和三皇子妃走得近,林方明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林方旭和三皇子没什么交情,但既然是被宫里的人带走,想必太子那边应该知道消息。 哎,真不想为了这种事,去跟太子讨人情。 林方旭被东宫太监引进去时,太子正在考教着小儿子功课。 半大的少年,一篇论语居然背得磕磕巴巴,气得太子抄起板子就是几下,揍过后才对着林方旭笑道:小儿顽劣,总学不进去,让东升笑话了。 男孩子这个年纪,坐不住也是常有的。林方旭客气道。 呵,我看他要么是愚笨,要么就是故意跟老子唱反调呢!太子瞪了一眼下儿子,恨铁不成钢道。 朱永浩捂着屁股,不服气道:父亲,我不笨,母亲都夸我可聪明了,是因为夫子讲得太古板了,若是换成林大人讲,我肯定学得进去。 呵呵,你怎么就知道林大人不古板呢?朱显宗好笑道。 是啊,林方旭也很想知道,想知道这位皇孙殿下,为什么看自己的眼神如此诡异。 朱永浩却装傻,笑呵呵道:林大人是六首状元么,怎么可能古板呢? 作为一个从未来时空,穿越过来的魏史迷,朱永浩是大魏第一名臣林东升的铁粉。 自家偶像讲的课,他绝对能听进去! 朱永浩目光灼灼地望着这辈子的金大腿,恳求道:父亲,可不可以请林大人给我当夫子? 呵 金大腿不为所动,反而冷笑道:让二品大员给你当夫子,你还真敢开口,你大哥尚且没这个待遇呢! 这话就严重了,朱永浩吓得心里一哆嗦。 林方旭虽然觉得三皇孙表现怪异,但气氛已经僵住,只得暖场道:皇孙殿下有什么不懂,若在下有空,自当为殿下解答。 当然,我有空的时候不多,你不来是最好的。 林方 旭客气,朱永浩却很激动,见偶像应承了自己,赶紧锤死道:真的吗,那就说好了,以后有什么不懂的,我就去林府,找林大人解惑。 林方旭:林方旭一点也不想说好。 奈何太子也在一旁帮腔,只得真的答应下来。 朱显宗给小儿子定好了编外夫子,才含糊道:今天太子妃从母后那里,领了一人回来,已经送到了镇北侯府,让人看着,东升派人直接去接便是。 林方旭默了默,只得弯腰答谢道:东升谢过太子殿下。 入了朝堂便是这样,或许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八辈儿祖宗都让人查了个遍。 林方明将艾晓雅接回家时,人是昏迷着的,显然是受了杖责,医师来看过后,直言道:即使醒了过来,行动上也不若以前灵活了。说白了就是,即使不瘫在床上,多半也会成为跛子。 林方明给艾晓雅上了药,看着人还没醒,便走了出去,旭哥儿还在院子里等着。 二哥,过两天你就带着她回老家吧,以后最好不要来京城了。林方淡淡道。 恩,我也不想她继续留在京城了,她现在应该也愿意离开了吧。林方明点头道。 林方旭没心情管他们两人的心路历程,只接着安排道:我给她重新安排了身份,以后她不再是四木的生母,也不再是艾秀才的女儿,只是被二哥救下的逃难孤女,二哥可明白了? 林方明没什么意见,点头表示明白。 艾晓雅却在房里泪如雨下,孤女啊,从来到了这里,她就已经是无根的孤女了。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熟悉的社会环境。 当初为什么会觉得穿越是好事呢?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能做出一番成就呢? 平等自由的现代社会,自己尚没有出去闯荡的勇气和能力,来到这个人吃人的社会,自己怎么就自大起来了呢? 兄弟两人,并不知道艾晓雅到底犯了什么事,林方明是没处探听。 林方旭是不想去探听,他一个外臣,没必要去沾惹后宫的事,只当是欠了太子一个人情。 艾晓雅作为当事人,却是全明白的,她被三皇子妃推出来背锅了。 她其实也不完全没有责任,至少那些情趣内衣,确实是她设计的。 她为三皇子妃设计了四年衣服,两人关系从一开始的客户,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 闺蜜之间,分享一些私密的东西,她觉得是没有问题的,谁知道三皇子妃会将这些东西送给后宫的嫔妃呢?还被皇后给发现了。 说是情趣内衣,其实也就维密内衣秀那样的程度。 艾晓雅做梦都没想到,只是私下偷偷穿的东西,怎么就能安个那么大的罪名呢? 三皇子妃怕被责罚,便将所有的污水都泼到自己身上。 皇后下令杖杀时,艾晓雅差点吓疯了,心里不住念叨着,祈求着,让自己穿回去吧,她不想死在这里,她想回去! 最后太子妃求情,打了二十板子,应该是二十吧,但艾晓雅觉得不止,毕竟电视剧里的二十板子没这么重,不会痛死过去,也没有将人打得半残。 林方明送走林方旭回房时,便看见了哭成泪人的艾晓雅,在门口停了片刻,还是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就这么守着。 等艾晓雅哭累过后,林方明用不带询问的语气道:我们下个月就启程回家吧。 回家啊,我还回得去吗?爸爸妈妈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回不去了,能回哪里 去呢。 艾晓雅心如死灰的样子,让林方明闭了闭眼,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先陪我回了五仪县,等我见过的父母大哥他们,我们再一起四处游历,好不好? 林方明给她擦擦眼泪,将脸上的湿发理到一边,继续道:我们先去杭州,再去宁波吃海鲜,看看市舶会,然后去四川,云南,还可以去山城看看,尝尝那里的火锅,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们就在山城定居。 山城啊,我的故乡呢,这辈子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林方明,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她的?来京城后吗?艾晓雅觉得应该是那次醉酒后说漏的。 不是,你给我讲梁祝时,就知道了。见艾晓雅瞪大了眼睛,林方明想了想,还是继续道:大哥、大哥夫、旭哥儿他们也是知道的,就连木木应该也有些怀疑。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呵呵,呵 艾晓雅笑出了眼泪,虽然一直警诫自己,但她到底还是犯了很多穿越女会犯的错误,小瞧了古人的心思和智慧。 她当初不该急着冒头的,至少应该先装一阵子的,只是醒悟过来时,却已经是不能再回头了。 好在,总有一个人始终陪在自己身边,这大约是她作为穿越者的最后福利了。 艾晓雅不知道,在同一时空里,另一位穿越者,混得却比她好多了。 和她同时穿越了时间与空间不同,朱永浩只穿越了时间。 他上辈子也叫朱永浩,爹妈分道扬镳,各自前行,却把他留在原地,从小跟着爷爷张大,大学时爷爷过世。 后来当了消防员,救人而死,到了地府,判官说他有功德在身,下辈子是个享福命。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投胎还能出差错,往回投了,还带着记忆,不过确实是享福的命。 魏显宗皇帝是自己父亲,魏仁宗皇帝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大哥,自己就只用混吃等死。 对了,今天还见到了自己的偶像,一代名臣,三朝阁老,两朝首辅,林方旭。 朱永浩初中历史老师是他的铁粉,导致班里喜欢历史的同学都是他的铁粉。 细数林阁老的丰功伟绩,十六岁时,连中六元;十七岁时,舌战阁老,提出重整市舶,规范了大魏海贸,间接促进了大魏航海的发展壮大;二十三岁时,提出改土归流,并在曲靖实现;四十岁时,完成云贵、广西等地的改土归流,自此西南等地再无夷族作乱;四十一岁入文渊阁,成为大魏史上最年轻的阁老。 成为阁老后,又推动整个大魏的商税改革,使劳动力从农业上解放出来,促进了资本主义萌芽,后来后来太多了,就不说了。 总之,能够见证历史,朱永浩觉得自己这胎投得真好! 第一百一十三章 林方旭升了都御史后, 皇帝赐了他一座宽敞的大宅子,从此算是彻底摆脱了吃夫郎软饭的名头。 只是宅子太大, 林方旭一家四口住进来,即使算上林方远一家, 以及不少的仆人, 任然显得有些冷清。 半个月一次的休沐日,林方旭却只能跟林五木大眼瞪小眼, 过了好一会儿, 才建议道:要不,咋爷俩下午去钓鱼吧! 我昨天才和阿瑞哥去钓了!林五木声音糯糯地拒绝道。 阿瑞是林方远的二儿子, 跟着他父亲, 去林方勤给林方旭置办的田庄查账去了。 爹爹,我也想跟姆父和哥哥去打猎。 林五木向父亲诉说着自己的诉求,却无意戳中了他父亲那根名为大男子主义的神经。 只见林方旭,一脸不满, 语气酸溜溜道:你姆父自从接了三千营副指挥的差事, 便越来越不着家了,休沐日还要搞什么围猎训练! 那姆父在家时,您怎么不说呢?非但不说, 还夸姆父厉害呢,大人真是的里面和外面都不一样。 武将不满三十岁,就做到了从三品,在太平年月,你知道多不容易吗?他怎么可能给小云泼冷水呢! 就是, 姆父太厉害了,哥哥也打算像姆父一样,考京师营呢。林五木其实也想来着,可惜父亲非逼着他读书。 林方旭看着小儿子一会儿向往,一会儿怨念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也不是非要林五木学文,可问题是你没有习武的天赋啊! 反应太差了,武师傅拳头从左边扫过来,他也给你往左边躲,迎拳而上。 告诉他不能这样后,下次不往左了,便在往右、蹲下或者伸手挡之间犹豫半天,等拳头挨着脸时,他还没想好。 就这样,你还想习武,给人当靶子,人家说不定还要嫌你太显眼,打中了也没什么成就感。 好在林五木读书还是很不错的,记性、悟性都是上佳,比自己小时候也不差。 哎,你姆父他们这会儿,没准已经在生火烤鹿肉了,可怜咋们父子俩,只能冷冷清清地呆在府里。林方旭说得无限惆怅,心里酸楚得不行。 林五木看了看父亲,犹豫了半天,还是诚实道:今天若是爹爹不在家,我本打算跟着阿瑞哥他们去庄子上的,听说庄子里葡萄熟了。 林方旭: 老爷,门外有人拜访,称是来向您请教学问的。 啊,终于有乐子上门了,不用干熬着,没事儿干了。 朱永浩以前看过一个帖子,说偶像只能远距离崇拜,最好不要凑太近,容易掉粉,他现在正处于要掉不掉的边缘。 林方旭带着小儿子将三皇孙给迎了进来,上了热茶点心后,直接问朱永浩功课上有什么不明白的。 啊,功课上的话,不明白的可太多了,他就没怎么学。 再说他也不是真的来请教学问的,不用那么认真么,他就想跟历史名臣攀个交情。 可三十来岁的名臣并不觉得,自己跟个半大少年有共同语言,只淡淡道:皇孙殿下可学到《论语》了? 学到了,学到了。就算再没有听课,夫子念叨的学而时习之,出自《论语》,他还是知道的。 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后面是什么?林方旭问道。 不从学而实习之开始吗?他能答不亦说乎吗? 显然不能,急得朱永浩面色通红。 林方旭心中鄙视,看着自家儿子道:你背给皇孙殿下听听。 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林五木《论语》已经学了大半,这还难不倒他。 莫非这三皇孙是从为政篇开始学的? 林方旭又问道: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后面是什么? 见朱永浩依然答不出来,林方旭终于知道,太子殿下为何能气到动手了。 林五木这回不用父亲开口,见人答不出来,立刻糯糯背诵道: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朱永浩有些无地自容,那小豆丁鄙视的表情太明显了。 不是,你一个六七岁的小豆丁,怎么知道这么多! 林方旭扶了扶额,有些语重心长道:殿下于学业上,还是要下些功夫其它的林方旭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于学问,不但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 后者林方旭还能指点一下,前者,他是绝对不花那个功夫的,他又不是启蒙夫子! 朱永浩是逃出林府的,实在是太丢脸了。 他用自己最后的一点脸面,证实了,没有硬核的内在,即使这辈子抱了金大腿,名臣多半是也是不想鸟他的。 朱永浩觉得,自己还是做个傻吃傻玩的皇四代吧,远远的围观这些,造就大魏盛世的名臣大佬就好,毕竟他现在连个豆丁都比不上,而且这个豆丁还是未来的远洋总督。 真悲哀呵,你向往那个盛世,你来到了那个盛世,可你却融不进去,你在信息时代,已经塑造好的灵魂和它融不到一起。 莫非真的就当自己是穿越过来旅游的? 朱永浩消极的旅客生涯,是被一个鹿头打断的,鹿眼上插着羽箭,被两个兵士抬着,还在往下滴血。 明明是个温和的食草动物,死后看起来也狰狞吓人得很,和狰狞的鹿头对比,旁边的小哥笑颜如花,气质清朗,五官温和,眼角眉尾却又有些明媚如火的味道。 总之,强烈的对比,看得朱永浩心脏碰碰跳,觉得自己不能辜负了这次穿越。 融入这个世界,从现在开始! 这位少郎,可是来拜访林大人的? 林修瑜愣了愣,想说我不用拜访林大人,他是我老爹来着。 只是还不用等他回答,林五木便跑了出来,高兴道:哥哥,你怎么回来啦,这么早! 林修瑜摸了摸他头,对跟在后面的父亲解释道:姆父说在家做烤肉吃,让我先将野味带回来,他交代好了营中事务,随后就到。 怨念了一天的林方旭心中满意起来,但注意到朱永浩看自家小哥儿的眼神,又有些不悦道:三皇孙不是说有急事么?可否需要在下帮忙? 啊,没,没,不用,是有事,不过不用麻烦林大人,我先告辞了,告辞! 原来那小哥儿是林修瑜,朱永浩惊讶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忙带着随从离开了。 三皇孙怎么会来林府?林修瑜好奇道。 他是来向爹爹请教学问的,不过他学业很差,我都能教他了在学渣面前,豆丁学霸有着很强的优越感。 皇孙贵胄,不可如此无礼!不过,学业确实不怎么样。不学无术的家伙,还敢对小木有非分之想。 见父亲不悦,林小木虽然猜不准是因为什么,还是开口道:本来这次围猎,计划是明天才结束的,姆父怕爹爹休沐无聊,就加快了行军速度,好回来陪爹爹。 林方旭心里高兴,嘴角不自觉扬起,却还要言不由衷道:是吗,哎,你姆父也不用这样,我一个大老爷们有什么无聊的,还是军务正事要紧。 林修瑜抿嘴忍笑,林五木却不客气地翻了一个白眼,爹爹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对了,我去把你大伯送来的金丝茶酒,挖一坛出来,等你姆父回来喝。林方旭不管两个小的怎么想,兴冲冲往花园埋酒处走。 同样兴冲冲往花园走的还有朱永浩,他就是想找个开阔的地方,消散一下心中的郁闷。 名臣录里只记载了林方旭在朝政上的功绩,朱永浩这种历史爱好者才会仔细翻看。 普通人对林方旭知道得最多的,其实是这位牛人曾经逼着皇子和自家小哥儿和离,连帝后都没有反对,最后还把那皇子整得灰头土脸。 当然,这位皇子不是他,是他一母同胞的二哥朱永贤,但朱永浩现在最郁闷的便是,怎么就不是他呢?! 说起来他这辈子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都是太子妃所出。 大哥比他大许多,二哥就只比他大两岁,今年十五,他十三,若是历史上写得没错,林修瑜应该十二。 为什么最后是二哥娶了他呢,自己年纪不是也很合适么?可惜没人告诉他为什么,也没有什么史料有记载了朱永浩这个人。 朱永贤却有记载,大多是关于他和林修瑜的,一个宠妾打算灭妻的故事,还没实施,就被老丈人逼着和离了。 最后,朱永贤守着他那,身世拿不出手的奇女子,沦为京城权贵之间的笑柄,林修瑜抗击蒙奴立了大功,封为昭瑜侯。 那自己在做什么呢?难道原本就是没有他的?! 姜世云亲自猎的鹿肉,鲜嫩可口,配上金丝茶酒,补得很!补得林大人拉着夫郎活动了大半宿。 让他对生活又充满了热情,对于朱永浩隔三差五就往林家跑的事,林方旭也就不那么计较了。 也不像前几次那样,拘着林修瑜,坚决不让两人来往。 实在是有人脸皮太厚了,二品大员是要天天上朝的,没那么闲。 朱永浩是什么时候想通的呢? 是朱永贤抢了太子父亲送给他的枣红马时,想通的。 你都抢我的,我凭什么不能抢你的呢,再说最后也不是你的。 所以朱永浩坦然了,觉得一切都那么美好,若是不考虑林大人的黑脸,他觉得自己不但融入了这个盛世,而且快要融入林家了。 林家专门扩建的练武场上,一少年被人用红缨枪挑翻在地。 林修瑜有些不高兴道:皇孙殿下,您若再发呆,我可就不留手了! 哦,好,好,那个,你觉得我能考进京师营么?朱永浩不是很确定道。 殿下若是想进,自然能进的。你是皇孙,只要水平及格,大约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好吧,这不是不想走后门,让你看不起么。 林修瑜想起其他事,并没有时间瞧不起他,只有些担忧道:三皇子殿下还跪在乾清宫门前么? 哎,是啊!我出宫时,还在呢。 想到他那三皇叔,历史上出了名的情痴,朱永浩心中叹气,不过也没多少惋惜,毕竟两人后面还是在一起了的。 他三叔比他未来岳父大几岁,今年三十四了,还是老光棍一条。 他想娶徐慕轩,皇爷爷是知道的。 早些年对董家和三叔都有防范,没同意。 后来见三叔确实没那心思, 但因为徐慕轩似乎不能生养,还是没同意。 昨天听说徐慕轩病倒,还咳了血,他三叔终于等不下去,要破釜沉舟了!呃,为什么自己有些激动呢?! 林修瑜盘腿坐在练武场上,有些担忧道:听说大都督也进宫去了,不知道是什么结果。 朱永浩盘腿坐在他旁边,陪着他一起托腮发愁。 他倒是知道结果,但也说不好,万一自己这只小蝴蝶,影响了历史呢? 阿弥陀佛,可千万不要啊! 也许是听到了他的祷告,傍晚下衙的林方旭带回了结果。 大皇长哥儿以身体不适为由,辞了五军都督和京师营的差使,彻底在家荣养了,徐慕轩指给了三皇子为正妃。 林方旭猜测,这件事应该还有后续,过不了多久,镇北侯多半会被调回来,接任五军都督一职,京师营应该不会给他,让自家岳父接管的可能性要大些。 见姜世云有些低落,林方旭猜他多半也猜到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大都督现在退下来,其实是最好的时机。 但想到夫郎对大都督的仰慕,林方旭只得玩笑道:我之前便听徐大人说,希望有生之年,能和大都督两人四处走走,看看江海山川什么的,现在,他算是如意了! 噗嗤,徐大人管着翰林院,一个月能去两天么?天天往京师营或者五军都督府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武职呢?姜世云从来就不是钻牛角尖的人,同样玩笑道。 恋耽美 >封建士大夫重生之娶夫娶贤——螺髻山下客( 我也想天天往京师营跑啊! 叶落枝枯,秋季大约就是一个令人烦忧的季节,不然为什么叫多事之秋,而不是多事之春呢?春不也是一个时期么? 三皇子大约是真的等了太久,皇帝一赐婚,就快马加鞭地,在第五天将人迎进了门。 第六天便传来,云南县衙被当地土司屠戮的消息。 连同知县,知县家眷,县丞到衙役,以及一些无辜人员,一共死了一百六十八人。 皇帝震怒,朝廷震惊,一连串的圣旨往西南送去,命云南都司负责,派兵剿灭逆贼。 云南从布政使到各府知府,贬的贬,罚的罚,包括贵州、广东等地的官员,也因为没有很好的实行改土过流而被申饬。 朱永浩觉得,这大约是有一个隐患,要根除的话太过费时费力,没什么大问题时,大家都敷衍了事,如今朝廷任命的官员都被杀了,怕是不能再善了了。 所以他未来岳父应该要出京了,不知道修瑜会不会跟着去。 在京城熬了这么多年资历,再被任命为云贵总督时,朝中也没人反对了。 当然,大家对于处理烂摊子其实也没什么兴趣,乐得有人代劳。 林方旭先要去云南,皇帝给的武力配置也不错,两千名京师营将士跟随,由姜世云统领。 建文十五年,林方旭满了三十三岁,上辈子就是这个年龄死的,然后又回来了。 皇帝催得急,但林方旭还是选了一个特别的日子出发,他上辈子的忌日。 上辈子的这一日,苏州雨水绵绵,天空阴沉,现在却是晴空万里,暖阳高照。 林方旭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新的开始,轮回过后,是新生! 以二品大员的身份经略一方,还有夫郎、孩子陪在身边 修瑜!修瑜! 谁呢?小哥儿的名讳是你随便叫的! 朱永浩不知道未来岳父活了两世,也不知道未来岳父此时,关于人生轮回的感悟,但他知道自己大概惹他不高兴了 ,瞪着自己,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 修修瑜,后年京师营招新,你回来吗?朱永浩顶着无边压力,磕磕绊绊道。 当然回来啊!林修瑜有些莫名道。 这个送给你,一路顺风啊,我在京城,等你回来啊朱永浩将玉佩塞给林修瑜,骑着快马,一溜烟地跑了。 林修瑜拿着手里的盘龙配,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瞬间脸色爆红。 林方旭坐在车厢对面,气得吹胡子瞪眼,咬牙切齿道:小木快给我,我让人给他送回去,不稀罕这玩意儿!混账东西,当老子不存在呢! 啊!林修瑜握着玉佩的手,下意识缩了缩,反应过来后,又结结巴巴道:这个,别人送的礼,再还回去,也不好吧最后几个字,声音喃喃不可闻。 林方旭: 林方旭头疼,算了,以后再说吧,这小子要是不好,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全文完)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