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比女主苏这回事》 第1页 [穿越重生] 《关于我比女主苏这回事》作者:欢何极【完结+番外】 文案: 原名《听说夫君喜欢绿色啊》 沈瑜之是《纨绔王爷心尖宠》一文中的深情男配,顶着女主青梅竹马兼未婚夫的身份,眼睁睁地见着女主同男主亲亲我我共结连理,非但不为头顶上的青青草原羞怒,还越陷越深,终于沦为了女主的忠实舔狗。 书外,无数少女为他的痴情感动、为他的结局落泪。 于是,晋江部特遣派了系统,在亿万宇宙时空中匹配一位宿主穿越成女主的妹妹、沈瑜之有名无实的妻子,我们的目标是:让其感受真正的爱情,幸福一生~ 被匹配的宿主·白楚:我呸! ~~~~~~~~~~~~~~~~~~~~~~~ 原主母亲:楚楚啊,只要你贤惠体贴多忍耐,姑爷总有一天会回心转意的。 贴身婢女:少夫人,三少爷回来了,您快想想办法啊,一定要将三少爷的心给抓回来。 系统小八:宿主宿主,你说,怎么样才能让沈瑜之感到幸福呢? 对此,白楚若有所思:听说夫君喜欢绿色? 沈瑜之:我没…… 兄长/好友/同窗/上峰/宿敌等(齐刷刷捂住他的嘴):不,你有。 避雷小贴士 1、女主苏,非常苏且撩,爱她的人很多(包括作者),雷者勿入。 2、身洁党慎入,作者怂,什么都不敢保证。 3、CP未定,绝不会是前夫哥,所以会和离的会和离的,就是在剧情的后半部分了,确定男主后就和离啦~ 4、女主放飞自我,虽然作者爱她,但骂她的时候尽量不要牵连到勤勤恳恳的小欢,和谐社会,你好我好大家好,么么哒^3^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楚华(白楚) ┃ 配角:各路男主男配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连系统都敢蒙,男人算什么? ================== 第1章 沈府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啦啦啦啦~\(≧▽≦)/~普天同庆之~ 是的,说是八月底就是八月底,一天不多一天不少哈哈哈 么么哒又见面啦,希望能跟小天使们再渡过一段难忘的旅程 Zzang!爱你们么么哒3 春雨初歇,将一整个冬季的沉闷都洗净了,空气清透而凉爽,温暖的几缕阳光和煦地穿透了垂杨的柳树,零星地落下几点形状斑驳可爱的阴影。 沈府坐落于整个京城纵贯南北的中轴线的偏南边,是离紫禁城外围最近的几座府邸之一。此处原是先帝赐给他最疼宠的嫡女、如今的端敏长公主建造公主府的。 只是在先帝赐婚端敏公主与陇州沈氏家主的嫡长子之后,沈氏嫡脉便举家迁往京城。端敏长公主贤良大义,主动公主府上的门匾换了下来,还去请了沈家主的墨宝,选了良辰吉日,亲自在原公主府前,把沈府的匾额悬挂了上去。 这一番动作引得世人皆赞叹不已,沈渊多才,公主淑德,真真是一对天作之合。 即是二十多年过去,提及端敏长公主及其驸马,人人口中也只有赞叹和钦慕的话,琴瑟调和,连枝比翼,莫过于此。 而当今的皇帝陛下与端敏长公主虽然不是同母所出,却也对这个嫡姐多有照拂,因此沈府在京中一片世家名门中,地位颇为超然。 “三少奶奶,这湖边风大,您身子刚好,可受不得啊。”身着翠色连纹对襟襦裙、梳着双丫发髻,眉目清秀可人的小丫鬟紧紧皱着眉,满脸担忧关切,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家主子身后,柔声劝着。 她关心的对象却丝毫不为所动,优哉游哉地乘着清爽的柔风,沿着湖边闲庭漫步,偶有几缕微风拂过她披散在身后的鸦青色长发,纤柔顺滑,有着再好的锦缎也比不过的光泽,如美玉生辉。 小丫鬟手上还拿着披风,走的快了些,鼻间隐约闻到了一股清幽好闻的馨香,她愣了愣,方才还焦急的心不知怎么就安定了下来,怔怔地望着自家主子的背影,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双喜?”清聆悦耳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双喜下意识地抬眸望去,正好撞上了一双弯弯如新月的笑眼,眼尾垂而微翘,便只是清淡的笑意,都能在顾盼流转间化分出万种情愫来,小丫鬟蓦地红了脸,不自觉地跟着傻笑起来,“小姐,哦不,少夫人,您有什么吩咐吗?” 被她称做三少夫人的女子黛眉轻扬,笑盈盈地道:“小丫头傻愣着想什么呢?去,我要去前边的亭子里坐坐,你给我端些茶水点心来,有现炒的瓜子最好。” 自从月初三少夫人大病一场后,双喜就觉着自己从小侍奉到大的小姐性情变了许多,倒也说不出具体的,就是……随意一颦一笑都让人脸红心跳,哪怕是这样颐指气使,配合着她懒洋洋的语调,就是让人恨不得什么都做,只要能换得她一个笑靥。 “是、是是,”小丫头欢喜地答应下来,小心地给她带上披风之后,才道,“您在这儿等一会儿,奴婢去去就回。” 话说着,心里又是替少夫人一阵委屈,沈家是何等厉害的名门大家,换做其他少爷的夫人,出入身边起码跟着四名婢女,偏偏她们家主子命苦,在这府中活得跟个透明人一般,只看三少爷新婚后就没进过少夫人的门,这府中上上下下,怕也没人会拿她们主子当回事儿。 -- 第2页 眼瞅着双喜一会儿委屈一会儿担心地三步两回头,三少夫人却浑然没注意到自家婢女的满腔愁绪,见人一走,她也就不避讳地径自在湖边的假石群上坐了下来。 正好,身上的披风倒能用来做垫子,她眸光一转,将披风解下来铺在巨石上,而后慵慵懒懒地躺了下去,暖洋洋的阳光温柔的倾洒在身上,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青草香味儿,令人恍惚间仿佛置身于山林野地,惬意自由。 “咳,”轻咳声从身后响起,三少夫人纤长挺翘的眼睫轻颤了两下,缓缓睁开眼,却没有向后看的意思,欣赏着面前的湖景水色,悠扬婉转的语调玩笑般地道,“我知道我现在的仪态不够体面,可实在是太舒服了,所以,若您是来教训我的,还是敬请离开吧。” 更多好 文 关 注 公 主 号 ykhbc552 对方显然是被她震住了,沉默半晌才轻笑着说:“弟妹多虑了。” 他温润清隽的眉宇因笑意的渲染而如沐春风,明明的清冷的声线特质,由他轻缓亲和地语气说出来,显得疏离又忧郁,反倒令人更想接近。 三少夫人好奇地坐起来,转头看过去,却见对方对着她微微一笑,墨色瞳仁总给人一种柔情脉脉的错觉,转眼看去,他神态温和,举止有礼,翩翩风度:“事实上,我倒是十分高兴,能碰上个知音知己。” 这是沈家的二少爷,沈玧之。 “是么?”三少夫人仿佛高兴地笑道,伸手指了指离她不远的另一块石头,明媚的笑脸粲若云霞,一双桃花瓣状的美眸中显露出似挑衅又似狡黠的明光,“那二伯要不要陪着我一块聊天赏景?” 她打量着沈玧之着一身石青色的长袍,唯有在袖口腰侧加了些靛蓝银纹的滚边,素素净净,一点褶皱之处都找不出来,便知道此人是十分重洁的性子,因而才有意激他。 沈玧之原也是闲来无趣,恰巧碰上了随意说上几句话,却没想到记忆中自卑寡言,唯有提及三弟才能显出几分鲜活之气的弟妹仿若换了个人,竟然还接着他的话顺势上坡了。 他唇边习惯性的笑容染上了几分真切:“前些日子听闻弟妹病重,这会儿看着,应当是好上许多了吧?” 三少夫人笑了笑:“难得二伯记挂着,这心意我却是领了。” 再记挂着,她在鬼门关徘徊的时候不也没见人来问过一次话么?沈家上下的关心和关注都给了她那个新婚夜后就任性失踪的丈夫,生怕他在外头出了什么意外。 因着沈三少爷是被迫娶了不喜欢的女子才离家出走,这儿的人不迁怒到她身上,只是不闻不问,已经是不错了。 仿佛听出了她言下之意,沈玧之眼底划过几道暗芒,再看她,微不可见地带上了几分审视,“三弟妹莫非有什么为难之处,不防与我直言,若有我能出力的,自是在所不辞。” “嗯哼,”三少夫人认真地思索起来,忽而粲然一笑,“那麻烦二伯您过来一些。” 女儿家的小心思总是盼着能隐蔽些不让他人听见。 沈玧之对于她对自己奇怪的亲近有些意外,倒也没怀疑什么,便稍稍走近了些。 他自认是与她相隔着安全距离的,却不防对方倏然撑着巨石,凑上前来,沈玧之一怔,对着近在咫尺的清艳娇容,视线不自觉的就被她眼尾一点淡淡的朱砂痣夺取了心神。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儿还有一点痣呢? “嘿!”她不满于他的出神,不悦地开口唤道,“如果说要帮我的话,是不是得先听我的话才是?” 娇音轻扬,似水如歌,连里头的蛮气听着都仿若是娇嗔一般。 沈玧之微微涣散的目光又重新聚焦到她的脸上,显出十分关注来,“弟妹请说。” 他心底漫不经心地想,左不过是因着三弟的事儿,谁让三弟心头已经住了一轮白月光呢。 不过三弟妹要是非求他帮忙的话……也不是不行,三弟那样天真爽直的性子,他不在,这府中也着实太安静,都有些无趣了。 “二伯,我在这府中着实没甚趣味,”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她口中说的竟像是他的心声,“您要是真想帮我,不如就想个法子带我出去玩儿吧?” “三少爷真的,也太不讲义气了,他不愿意,我就乐意了么?”她不忿地嘟囔着,活像个闹脾气的孩子,眉梢眼尾尽是灵动,“本来是见他长得好,我才有些喜欢,却没想到是这样自私的人,竟然出去玩儿都不带我,徒留我一个人待在着四四方方的院子里,这不,都憋出病来了,差点就要去见阎罗王咯。” 沈玧之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一贯是个心思深、懂克制的人,遇上同样城府的人还能你来我往几句,如她这般直率烂漫的性子,最是没办法。 “确实是三弟的错,那我替他给弟妹赔罪了,可消气了?” 三少夫人眸光一亮,欢欣着道:“那您可是答应了?” “好。”沈玧之一顿,他身子不好,长公主看他便看得严,想要出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可对上她亮晶晶又充满期待的目光,答应的话脱口就说出来了,便又补充了一句,“到时候带着三弟一块去。” 若是他单独…… 男女有别,不合适。 三少夫人笑眼弯弯地仿佛淌着银河一般,刚想说什么,那边被说的曹操就到了。 -- 第3页 只见双喜这丫头兴冲冲地奔过来,见着沈玧之,面上喜悦的笑意一僵,忙不迭地跪下行礼:“奴婢见过二少爷。” 沈玧之轻咳了两声,“起来吧。” 双喜是个一根筋的丫头,心里装着事儿,就没心思去想二少爷怎么会在这儿,欢欣鼓舞地对着三少夫人道:“少夫人,三少爷回来了!” 三少夫人愣在原地,一瞬间顾不得理会沈玧之望过来的眼神中带了什么情绪,脑海中响起的稚嫩童声乍听着十分刺耳: 【宿主宿主!!快快,男配来了,你快上啊!用你的魅力,一举把他拿下!】 【……闭嘴。】 第2章 男配 白楚的人生经历若让旁人看来,总逃不过“可怜”二字。 父母早早离婚,没一两年就组建了新的家庭,她只能辗转于爷爷奶奶家和外公外婆家,两边对她都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只凭借着那一半的血缘可怜兮兮的维系着,相比起亲情,责任的成分占得更大些。 理所当然的,等她十八岁后就“被独立”了。 那时候她才刚刚高考完,在一众商量着去哪儿毕业旅行的同学中分外显眼。白楚虽然是自小不受待见地长大,却没养成多少自尊自爱的好品质,旁人哪怕是同情她也好,轻视她也罢,都不影响她从对方身上谋算好处。 当然了,对于后者,她更喜欢掠夺。 也不是什么报复心,白楚就是很好奇,如果对方也沦落到她的境地,是不是也会看不起自己呢? 大约是她这恶趣味实在是太过天怒人怨,就在她兴致勃勃地为自己找了个新目标,攻略计划才刚刚完成第一阶段,突然就在睡梦中被不知名的奇怪组织给绑架了。 直接穿越了不说,脑海里还多出了个莫名其妙的系统。 【楚楚~我的编号的0831呀,可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系统哟!】 白楚一阵默然:【不是让你别再偷听我想法了么?】 【我好奇嘛,对了,楚楚,目标出现了,你打算怎么做啊??】稚嫩清脆的嗓音兴冲冲地嚷嚷。 白楚黛眉轻蹙,落在旁人眼中只觉着她是担心逃家多日好不容易被找回来的丈夫:【什么怎么做?】 【男配沈瑜之都回来了,你快想想要怎么攻略呀?得等他的幸福感满值了之后,我们才可以回家的!】 白楚有些好笑:【你不是系统么?也有家啊?】 0831气鼓鼓地道:【你是不是歧视系统?】 【好啦小八,别生气,不是说要攻略么?】白楚笑着哄他,【现在还是别想了,我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我的存在彻底断绝了他对女主的念想,你说,他恨不恨我?】 头回出任务、对人类情感还不甚熟悉的系统小八犹豫了一会儿,【那、那怎么办啊?】 白楚态度越发亲切了起来;【所以啊,在和沈瑜之来往之前,我是不是先得跟他周边的人打好关系才行呢?这样才能潜移默化的影响他对我的印象嘛。】 【哦!】小八恍然大悟,欢快地道;【怪不得楚楚你刚才跟沈玧之聊得那么快心,我还以为你是老毛病犯了呢,原来是在认真做任务啊,对不起哦,我误会你啦!】 【……】什么老毛病?! 难得她家的小系统天真又单纯,白楚决定不跟他计较了,在见着沈瑜之所居住的院落前,她缓缓停住了脚步,眸光流转,精致秀美的面容上流露出淡淡的愁绪,在她身后的沈玧之也只能跟着停住了脚步,看出她神色中的为难,柔声道:“听着下人的意思,三弟估计是在外头喝醉了酒,才拖延了几日,弟妹要不先回去吧?他这会儿醉醺醺的恐要冒犯了你。” 白楚一怔,唇角微扬:“多谢二伯……唔,或许我能唤您二哥嘛?”她白皙如凝脂的面颊飘着两团红晕,有些不好意思,“每次叫您二伯就想起家中的二伯父,感觉好像平白把您给叫老了。” 沈玧之笑了笑:“无妨,你跟瑜之一起叫我二哥也可以。” “那二哥,不知……您可否回避一下?”白楚支支吾吾着说,“虽然我之前没见过三少爷几回,但也多少了解一些他的性子……就算是醉了,大约也不会对我怎样,我倒是,想正好当面同他把事情说清楚。” 说清楚? 沈玧之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转而便又是温柔体贴的伯兄:“也好,那我就先离开了,若有什么事,弟妹只管派人找我就是。” “好。”白楚乖乖巧巧地点了点头,倒让方才见识过她如何活泼机灵的沈玧之从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宽慰感,掩在宽大袖袍中的手指微微捻动,压下了想揉揉她的头的奇怪冲动。 眼见着沈玧之离开,白楚脸上那些似有若无的惆怅瞬间消散无踪,对着懵懵懂懂的双喜道:“三少爷回来的消息,长公主知道么?” 双喜说:“知道的,还是长公主那边的人来通知奴婢,奴婢才知道的。” “这样啊。”白楚若有所思地看向面前的墨堂轩,这是独属于沈瑜之的院落,他和原主的新婚之夜,便是抛下了新娘,径直回墨堂轩待了一夜,第二日还没等长公主知道后责问,人就不见了。 如此一来,长公主自然就忙着找儿子去了,也顾不得安抚原主。 原主,也就是白楚华本就是庶女出身,同沈瑜之虽然也勉强够得上青梅竹马,但她认人家是竹马,人家眼里心里的青梅可只有女主一个。 -- 第4页 嫁于心上人的巨大惊喜骤然反转,长公主对她的不闻不问落在白楚华眼中就是无声的斥责,她又是惶恐又是自卑,外头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把她吓个好歹。 最后到底是吓病了,昏昏沉沉之下,里头的内芯就成了白楚。 说起来,原主的病有些自作自受的成份,但无疑,沈瑜之才是最根本的诱因。 当然了,白楚也没有说热血沸腾给原主报仇的意思,毕竟原书之中,就算原主活下来了,对沈瑜之也没有半点怨恨之心,还越发甘之如饴,任他如何为着女主痴心付出,就一心一意做个贤良妻,一直等到大结局后的番外中,男女主和和美美儿女满堂,沈瑜之才恍然醒悟,啊,女主已经获得幸福了,他也没必要守护下去,然后对着白楚华来了句“以后我们就好好过吧”,把她感动的眼泪哗哗,只以为总算等来了丈夫的回心转意。 简直可以说是“女德班”最优秀的典范了。 白楚觉着,她要是自以为是地帮原主怎么惩罚沈瑜之,原主知道了反过来能咬死她。 “少夫人?”双喜见她站在原地不说话,犹豫着唤了一声,“您不进去见三少爷么?” “去,怎么不去?”白楚挑了挑眉,若是她不进去,脑子里的小人能闹得她天翻地覆,“走吧。” 大约也是长公主提前打过吩咐,见白楚二人过来,守门的小厮当即退了开来:“少夫人请进。” 等到白楚真正进了内室,才发现里头除了沈瑜之,还有两个陌生人。 一人着紫棠色锦袍,面如冠玉,丰姿爽俊,一双凤眸艳色灼灼,抬眸看过来,扫出略带嘲讽的高冷之色,气度卓越矜傲,倒让人觉着自己入不了他的眼也是理所当然的。 相比起来,另一人的气质便显得亲和许多,一袭藏青色长袍,剑眉星目,鼻若悬胆,面容五官皆偏于英俊而硬朗,神采奕奕,英姿勃勃,然而目中清亮明澈,喜怒皆形于色,连带着脸上的笑容都让人觉着有些傻乎乎起来。 白楚一愣,她来这个世界虽然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但依着原主的性子,此生见得头一个外男就是沈瑜之,而后眼里就装不下别人了。说实在的,她回想起来,连原主的父亲长什么样都是模糊的。 因此这二人到底是谁,她确实是一点头绪都没用。 眉眼一弯,盈盈水色仿佛要从美眸中溢出来,白楚笑道:“可是两位送三少爷回来的?” 这称呼,加上白楚身上穿得简单,若是放在旁人身上指不定就拿她当丫鬟了,只是二人与沈瑜之相熟,自然知道他身边从来不让丫鬟伺候,活得同佛家和尚一般,一心单惦记着白家姑娘。 再一看白楚身边跟着的双喜,他们便已经将她的身边猜了出来。 藏青色衣袍的男子率先上前一步,笑呵呵地见礼道:“章皓见过嫂夫人,瑜之兄得遇大喜,这几日在我等兄弟处贪杯喝醉了酒,这才几日未回,还望嫂夫人别见怪啊。” 他一笑起来脸颊两边还有酒窝,瞧着愈加阳光俊朗,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白楚微不可见地打量了他一眼,眸中笑意更深:“若是旁人我定要生气的,见着章公子我才放心了,虽然素未蒙面,但我总觉着依您的品性,是不会骗我的,对么?” 灿烂阳光下,连着内室都是亮堂堂的,她眼中缓缓流淌的微光却比这些明亮的光线还要粲然夺目,章皓怔愣了一秒,脸上热意逐渐上升,连暗黑的肤色都压制不了升温的粉红色。 他不自觉地咧开笑,嘿嘿笑道:“有我看着瑜之兄,嫂夫人你就放心吧!” 还没等白楚有何反应,在场的另一人倒看不过去了,眼中带着冷光,瞪了章皓一眼,对着白楚淡淡道:“既然你来了,那瑜之就交由你照看了,我们兄弟不便打扰,先行离开。”语罢,微微点点头,算是全了礼节,而后便率先向外走去。 章皓见状,略带歉意地对着白楚说了声“不好意思”,而后便也跟了上去。 白楚含笑送二人离开,再看瘫倒在床上满身醉气昏睡不醒的沈瑜之,眸底划过一道暗光,扭头对着双喜嘱咐了一声:“去打盆水来。” 双喜忙不迭的应了:“是,奴婢这就去。” 待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白楚轻步上前,还没等看见沈瑜之的容貌,就猛地被他抓住了手腕:“音音……” 白楚柳眉微挑,慢慢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然后,“啪——”一巴掌挥过去,重重落在那张她还没看仔细的俊美面庞上,力道大得连她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啊啊啊啊!楚楚干嘛打目标啊!要死要死会不会扣好感度啊呜呜呜……】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后才被告知有新工作…… 未来一段时间会很忙很忙QAQ 会尽量坚持日更哒!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风我意、Sophi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Frozen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览川 【急什么?】白楚漫不经心地想,【他都醉到这份上了,认得清是谁打他的?】 小八停下哭嚎的声音,啜泣着打开后台的控制面板看了下好感度,是-10。 -- 第5页 他后怕地呼出一口气:【幸好幸好,没降没降。】 【但是楚楚,你是要给男配带来爱和温暖的呀,怎么能打他呢?这要是被发现了很危险的。】小系统絮絮叨叨地给她念叨了一堆老生常谈的规矩,什么被总台检测到目标的幸福感跌倒负值,或者对宿主的好感度跌破100,都会强制要求解除任务,他们俩就都得被抹杀了,很惨的。 白楚照旧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自顾自地端详起沈瑜之来。不得不说,他生得确实好看,肌肤白皙如玉,长眉入鬓,眼窝深邃,五官生得极为俊美秀致,就只是这样安安静静地躺着,便显出芝兰玉树、有匪君子的气质姿仪来。 可惜连日宿醉导致眼眶底下两团青紫,加上她方才用力之下造成的红块,多多少少有些减分。 正想着呢,那边双喜已经端了温水了,还体贴地绞好了热气正好的帕子,充满期待地递给白楚:“少夫人,您先给三少爷擦擦脸吧,等这水凉了,奴婢再去换。” 白楚笑盈盈地接过来,淡定自若地仔细擦拭着自己的手,双喜疑惑地出声唤道:“少夫人?” 她以为白楚让她去打水是想要亲手照顾酒醉的三少爷,实际上白楚只不过是防着沈瑜之一身酒气沾到她身上来,难闻得紧。 “三少爷身边自然有伺候惯了的人,我这笨手笨脚的,还是别去掺和了。”白楚漫不经心地道。 “可、可是,您是少夫人啊?”双喜劝道,“少夫人,依您的品貌,只要您愿意对三少爷上几分心,三少爷一定会回心转意,好好对您的。”她这话说的十分笃定。 近几月观察下来,双喜坚定的相信,凭借着自家主子的魅力,就没有谁能不喜欢她的。 嘿,我这叛逆的。 白楚看向沈瑜之的目光中都带上了些许嫌弃,好好的美人,若她自己有兴致,那叫情趣,可这里头系统催着,外头丫鬟也急着劝她讨好他,这就没意思了。 人家喜欢的是女主,讨好他?白楚觉着自己还不如直接把女主绑来塞他床上有用。 白楚有些不耐烦了,张口就想打断双喜的话,想说会去歇着算了,结果外头突然有人传话,说是长公主来了,让她出去迎驾。 白楚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穿越过来这么久,她还没机会拜会拜会这位婆母大人呢。 “儿媳给母亲请安。” “起来吧。”长公主才过四十,身着暗红金丝绣牡丹的织锦薄罗花衣,配以白绸金丝曳地裙,梳理精致的双鬟髻以一根丹凤衔红宝累金丝珠钗挂悬,行动间落下的流苏分毫不动,天然便显出一股威势来。 单从容貌上说,沈瑜之大多是随了长公主的,可见她姿容有多出众,连面上一点瞧不出岁月的痕迹,谈笑间神色柔和而美丽,那一身皇家公主的尊贵气质以及从容优雅的温和笑容,令人一见便忍不住生出崇敬之心。 “楚华也在了?”长公主温和的笑笑,对她的态度说不上多亲近,却也没有原主以为的轻视,“听说瑜之醉得不省人事被送回来的?” 白楚难得有些心虚,她刚才打了人家儿子一巴掌,就沈瑜之细皮嫩肉的劲儿,估计到现在还没消呢。 “回长公主,”她低眉顺脸,收敛了一身的气势,尽量比照着原主的模样来,“夫君确实是在昏睡中被送回府的,儿媳已着人准备了醒酒汤,等洗漱更衣后,再想法子让夫君喝上一些,静心养神。” 长公主点了点头:“只能辛苦你多费心了。” 白楚微微一笑:“您客气了,这都是儿媳应该做的。”语罢,她神色中显露出丝丝为难之色,“不如长公主您还是回去歇着吧,待明日夫君恢复过来了再去给您请安,这会儿夫君形容不整,儿媳担心……”欲言又止。 不用她明说,长公主心里也明白,沈瑜之是她的幼子,又生得像她,自然在兄弟几个多得她偏心些,虽然没将这孩子养成纨绔,但论性情上,却比他两个哥哥单纯许多,要不然也不会被白家的姑娘玩得团团转。 他一向注重仪表,失踪几日,想必如今的状态定然有些狼狈,若是她再冒然进去,就怕引得他对这个家更不喜起来。 这么一想,她看白楚的目光便柔和了一些,见惯了大家闺秀的长公主要说对这个儿媳妇有多满意自然是不可能的,无奈沈瑜之的祖父还在世时,为这个小孙子同白家定了亲,比起拿心机深沉、摇摆不定的白音华,白楚华即使身份性格有诟病之处,却难得对瑜之一心一意。 “楚华,自然你已经嫁过来了,日后便同瑜之一样,唤我母亲就是。” 白楚面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受宠若惊:“是,还请母亲放心,我定然会好生照顾夫君的。” 在白楚真挚诚恳的表态中,长公主略带忧心地向内室望了一眼,到底没进去,温言关怀了白楚几句,也就返身离开了。 在白楚华嫁进沈家前后,长公主也派人仔细打探了她的为人品性,知道她对沈瑜之芳心暗许后,心便放下了一半。 这女子若是真心爱慕一个男子,又得幸嫁给他为夫妻,自然是恨不得身心相许,处处为他着想的。 事实上,倒也确实如长公主所意料的没错,唯一不防的就是如今的白楚华的壳子里,装的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人了。 待长公主浩浩荡荡离去,双喜喃喃着凑上前来,小声道:“少夫人,三少爷那边……” -- 第6页 白楚淡淡瞥了一眼:“这是三少爷的院落,还怕找不到伺候他的人么?” “来人。” 她刚唤了声,旁边就有个小厮迎上来:“奴才在,少夫人,您有何吩咐?” 白楚柔柔问道:“平日里侍奉三少爷起居的人在哪儿呢?” 那名小厮也见识了方才长公主对三少夫人的和颜悦色,态度中难免带上了几分谄媚:“回少夫人,平日三少爷身边跟着的都是览字辈的四位哥哥,奴才等人都是在外头伺候,轻易不能进门的。” “览字辈?”白楚挑了挑眉,“是哪几个?” 小厮便道:“您先进里屋歇着,奴才帮您把人唤进来。” 自小就跟在沈瑜之身旁的四个小厮分别是“川江溪河”,其中览江和览河二人常常跟着沈瑜之来白家,原主倒隐约记得几回,另外二人是全然陌生的。 不过白楚凭着自己卓越的记忆力,想起来按着原书中的意思,川江溪河中的“川”其实是沈家已故的祖父送给沈瑜之的人,武艺高超,来去无影,也算是死士护卫一般的人物,可惜最后被他派去保护女主了,转头又被女主逼着去保护男主,一番折腾,到底没能活下来。 不得不说,这练武的同平常人站在一起,一眼就能瞧出分别。 江溪河个个生的俊秀,览川相比起来反而是稍显普通的长相,方正凛冽,气势冷然,身上单薄的小厮服掩不去呼之欲出的力量感,高大笔挺地站着,恍若即将出鞘的名剑,面上瞧着再不起眼,稍稍透露出那么一点寒利锋芒就够让人受的了。 白楚略带欣赏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了一秒,才对着四人道:“你们都是平日里照顾三少爷生活起居的么?” “回少夫人的话,奴才是。”对着她,四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谨慎,毕竟三少爷新婚逃家,站在少夫人的立场上那是莫大的侮辱,便是不在少爷跟前表露出来,谁知道会不会迁怒他们几个奴才。 白楚猜出他们的想法,不由一笑,也没多说,只道:“既然如此,那览江和览河进去伺候三少爷洗漱更衣吧,想必三少爷昏迷不醒间,对着你们到底熟悉,览溪你就去端碗醒酒汤来吧,三少爷醉成这样,若是不缓解缓解,怕醒来了要头疼,至于览川,就陪着我在这墨棠轩四处转转,以免我不小心闯了什么禁地,还劳驾你提醒我一声。” 览川面上一片漠然,瞧不出什么情绪,“奴才不敢。” 另外三人是知道少夫人在闺阁中便倾心于他们主子,偏偏主子心中只装了白家大小姐,说起来也是一段孽缘,青梅竹马地过了十多年,偏偏最后同二小姐成了婚,也怨不得少爷一时接受不了。 他们还担心白楚要是留下来,三少爷回头醒来,酒意未去,会做出什么来,这会儿白楚主动退步,反让他们去服侍三少爷,心头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惊疑不定。 三少夫人莫非是算计着什么后招不成? 白楚好笑地见三人退下去前暗戳戳地冲着览川使眼色,都被这个愣头青给挡在了外头,连眼睛都没飘过去一下,就直挺挺地站着,好似对外界所有的反应都全然无感觉。 “览川,”她缓步走进了一些,但还是与他间隔了一段安全距离,歪头笑道,“对着墨棠轩你比我熟悉太多,不如就由你来建议我去哪儿看一看,可好?” 览川还是愣愣地低着头:“奴才谨遵少夫人吩咐。” “喂,”她有些不开心了,“你要是不抬头看我,怎么知道是在跟谁说话?少夫人少夫人的,谁站在你面前都是你的少夫人么?“话锋一转,欢快活泼的语气仿佛是在开玩笑一般,“还是,你已经记住我的声音了?” 览川一顿,迟疑了两息,把头抬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正好就撞上了她笑盈盈望过来的眸子,灼灼如春华,其中灿烂的明光流淌在暖流之中,冬日里再多的坚冰盛在里头,都得被融化成了一汩温暖干净的泉水。 他怔忡的时间着实有些久了,脑海中响起了滴滴的警告声,哪怕他心底再清楚不过这样已经是逾矩了,却还是又拖了几瞬,才略显慌乱地收回视线。 “奴才失礼了,请少夫人责罚。” 作者有话要说:  停不下来……迫不及待想让新的小哥哥出场哈哈哈哈 第4章 请安 “欸?”白楚故作不知,“你怎么就失礼了?” 览川唇线紧绷地抿成了一条直线,面容显得更加冷峻了。 白楚扑哧一笑,“行啦,若你真的觉着失礼于我,便给我介绍介绍这墨棠轩吧,权当惩罚了。” 这倒难住他了,览川知道自己性子沉闷,不善言辞,若不是对着主子没办法,他能一天不说话。 垂眸回避来白楚的视线,览川只能干巴巴地给她送说起墨棠轩里头这处是正堂,那处是书房,再往后又是园子……原就平淡低沉的嗓音越发木讷起来,白楚含笑地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渗出薄薄一层细汗,终于发了善心:“不是说有园子么?正值初春花开的时候,带我去看看吧。” 览川微不可闻的呼出一口气,黑沉的眼眸对上她笑意盈盈的眼眸,不自觉地往旁边避让了开来:“……这边请。” 声音都哑了。 白楚轻笑一声,也不再逗他,专心欣赏起这院子里的景致来,到底是三少爷,比原主那一看就是临时收拾出来的住处要细致精美许多。 -- 第7页 等到两人逛了一圈回去,才听览江禀说,沈瑜之醒了。 又说三少爷醒来后听闻是少夫人照顾他,便命览江同她道谢,只说自己身子不适,不便见她,让她先回去休息吧。 白楚淡然自若地听完:“既然三少爷不方便,我也就不打扰了,你去回他一声,等好了些,明日记着去老夫人和长公主处请安,他了无音讯的几天,家中长辈都很是担心。” 话音一落,也不管他做何反应,转而对览川笑道:“览川,可否劳你送我回去?” 览川沉默地点了点头,微微侧过了身子,让她过去。 …… “她回去了?”沈瑜之身上的酒劲还没过去,脑仁中密密麻麻疼得厉害,面色苍白如纸,倒也不影响他的风度,有些病弱公子的清冷感,只是右边脸颊上红彤彤的一块看着有点别扭。 览河瞟见了,试探地冲览江使了个眼色:这是怎么回事?三少爷在哪儿磕着了么? 览江面不改色,“是,方才览川已经将三少夫人送走了。” “览川?”沈瑜之一顿,轻叹了一声,“那也好。” 沈三公子一向温文如玉、待人有礼,即使他心底为着婚事多少有些迁怒白楚华,但理智上也清楚这事说到底也不是她这个弱女子能反抗的。 因而不想见她,却也不至于刻意薄待她。 览江瞟见主子复杂的神色,轻声又补充了一句:“少夫人还让奴才给您传句话。” “什么话?” “少夫人说您离去几日,长公主等长辈都忧心记挂,等您身子好些了,应当前去请安问好才是。” 沈瑜之一怔,他自小顺风顺水、被父母兄长娇惯谦让着长大,像这回纵使任性了些,但事后对于让家人牵挂,心头也生出些许愧疚之情。 “也是,览江,你给我收拾收拾,我就去给祖母和爹娘请安。” 览河犹豫着开口:“三少爷,眼看着天色渐晚,恐怕老夫人那边都已经歇下了,您要不还是明日一早再去吧?” 沈瑜之倒不知道览河往他脸上瞥是因为他脸上突然多出来的红块,以为是他连日宿醉形容狼狈,怕长辈看到了担心,便也点了点头,“就照你说的办。” 览江览河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待服侍沈瑜之歇下后,走到门口,见着览溪漫无目的地在外头守着,览江不由凝眉问:“览川还没回来么?” 览溪无奈地道:“都入夜了,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览河倒是不以为然:“那小子一向性格孤僻,许是又潜出去练功了罢。再说,依他的武功,少夫人还能怎么着他不成?” 览江想想也是:“况且就今日看,少夫人也不是多刁蛮强硬的性子,咱们也不用太过担心,若是明日还没见览川回来,同三少爷说一声就是了。” 两人都想开了,唯有览溪还有些忧心忡忡,到底没说什么,沉默地随两位兄长退了下去。 …… 翌日一早,沈瑜之梳理整齐,换上了一身宝蓝色绣暗银竹纹的锦袍,以镶嵌翡翠眼的羊脂玉冠束发,翩翩公子,清朗温润。 他一大早先去了离得近的褚玉阁,也就是长公主的住处,听着下人说长公主去了老夫人的鹤祥院,他便也转道过去。 当引路的小丫鬟掀开帘拢,映入眼帘的一幕令他不自觉惊在原地。 沈家老夫人已年过六十,精神矍铄,面容慈祥,身边一左一右各坐着长公主和白楚。 沈瑜之进门的时候,老夫人正高兴热情地拉着白楚的手,兴致勃勃地同她说起沈瑜之小时候的趣事儿,连他大夏天引开小厮们爬树想把树上的蝉给捉下来,最后反被飞过来的几只蝉虫吓得挂在树上大哭的丑事都不避讳地说出来了。 沈瑜之来的时候刚说完这件事,大伙儿正乐着呢,一掀帘拢,落在他眼中的就是这其乐融融的氛围。 ! 他一怔,目光下意识地就被坐在祖母身边笑靥粲然的白楚吸引了过去。 恍惚间回想起记忆中那道暗淡的身影,沈瑜之自幼便被人称作聪敏超群,白楚华每次见到他便羞涩躲避,眼中的无限爱慕他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他的未婚妻是白音华,他真心喜欢的也是白音华,沈瑜之不愿节外生枝,便只做不知,随后也有意识开始可以避开白楚华。 幸而她性情内向腼腆,素来不爱同人来往,沈瑜之这么做倒没引起旁人的注意。 谁成想,上天倏然赐下一段孽缘,却是他躲也躲不掉的。 察觉到沈瑜之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越来越复杂,白楚微微侧头,对上他的目光,坦然地露出一抹从容而柔和的笑容。 老夫人也看见他了,笑着对他招了招手:“瑜之,过来。” 沈瑜之低头问安:“瑜之给祖母、母亲请安,是我不孝,连累您为我忧心,请祖母别怪罪。” “是你做的不对。”老夫人眉头微皱,语气中虽然有几分责怪,更多的是难掩的慈爱,“来,过来。” 等把孙儿招到身边来,老夫人乐呵呵地拉过他的手,眼见着她转身又要来拉白楚的手,沈瑜之嘴边的线条已经紧绷起来了,碍于祖母,到底没说什么。 白楚却先一步将她伸过来的手握在掌心,轻声笑道:“夫君昨日才刚回来,这会儿脸色还是惨白的,祖母,若不然先请大夫为他诊诊脉吧?” -- 第8页 “是是,”老夫人恍然道,担忧地打量着沈瑜之的面色,“我这一高兴都忘了,快,去请府医为三少爷看看。”她欣慰地对白楚笑道,“还是你有心。” 又转头对沈瑜之说:“你瞧瞧,你媳妇多惦记着你?瑜之啊,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小两口甜甜蜜蜜,和和乐乐的,我这老婆子看着也高兴。” 沈瑜之不忍违背老夫人的期望,又有长公主在身边搭腔附和,只能连声答应了下来。 待府医过来为他诊完脉,言语之间只说是酗酒过多引发的头疼症,以及食欲不振,浑身乏力等等,听的老夫人心疼得又教训了他一顿,“以后不开心就是发脾气摔东西都使得,可不能再伤着自己了。” 白楚坐在她身侧,挂着温婉得体的笑容听着老夫人絮絮叨叨说道沈瑜之的话,心中趣的感觉逐渐蔓延开来,垂下眼帘,无聊地开始玩起袖口处的苏绣来。 突然,外头传来阵阵喧闹声:“祖奶奶,祖奶奶!三叔回来了吗!” 白楚抬眸看过去,欢快稚嫩的童声由远及近,从门口的帘拢边灵活地钻出来一个小身影,现出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滴溜溜转悠的大眼睛跟黑葡萄似的,难得其中的灵气,穿着一身红色的小袍子,头顶上绑了两个辫子,一晃一晃的,活泼又淘气。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昊儿来啦?” 这是沈瑜之的大哥,沈璟之的嫡长子,名叫沈元昊,也是如今这一辈唯一的孩子,因着生母难产而亡,沈府上下对这孩子都分外宠溺疼爱。 可要说小家伙在长辈中最喜欢与谁亲近,就要数三叔沈瑜之了。亲爹常年见不到面又板着脸严肃冷漠,二叔倒是亲切和蔼,可沈元昊凭着小动物般机敏的直觉,总觉着二叔虽然笑眯眯的,但得罪了他会很惨。 也就是三叔了,不光经常花时间陪他玩,出门都惦记着回来给他带好玩的好吃的,在被祖父和师傅们抽查功课查出心理阴影的沈元昊心中,三叔就代表着所有轻松时光和乐趣。 “昊儿给祖奶奶请安,给祖母请安,给三叔请安。”六岁大的孩子有礼有节地一一行完礼,就原形毕露了,像个小炮弹似的,急冲冲地就跑进了沈瑜之的怀里,“三叔,你去哪儿了呀?有没有给昊儿待礼物回来?” 沈瑜之面色柔和,熟练地将刚到他膝盖高的小家伙抱了起来:“昊儿又长高了?这样,你跟三叔说你喜欢什么,看看三叔挑的礼物是不是你最喜欢的好不好?” 这就是骗小孩子的话,等着他说想要什么,转头就吩咐小厮出府去买,一个时辰都不用。 沈元昊却是完全买账了,欢喜激动地瞪大了眼:“真的么?” 那边长公主望着互动亲密的叔侄,轻咳了咳:“昊儿,你方才是不是忘了同你三婶问好了?” 老夫人笑道:“这孩子是见着瑜之来太高兴了,来,昊儿到祖奶奶这边来。” 沈元昊不情不愿地被沈瑜之放下来,慢吞吞地挪步到老夫人身前,对于这个凭空出现的三婶,他可不喜欢了,都是因为她,三叔才好几天不着家的。 三叔不喜欢她,昊儿也不喜欢她。 “这就是昊儿啊?”白楚弯下腰,与他视线平齐,笑盈盈地看着小孩子白嫩鼓鼓的脸蛋,实在没忍住,用指腹轻轻戳了一下,“你为什么会比我想象的可爱那么多呀?” 沈元昊小脸“轰”一下红了,迈着小腿噔噔噔跑到沈瑜之身边紧紧抱住了他的腿,像是找着依靠一般,水汪汪的大眼睛转过来自以为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白楚忍俊不禁,老夫人笑道:“这孩子是害羞呢。” 第5章 纠结 不过会儿,老夫人面上显出一丝疲色,长公主率先提出不要打扰老夫人休息,让大家都各自回去。 沈元昊也到了上学的时辰,依依不舍地放开拉着沈瑜之袖口的小手,跟着长公主一块离开,临走前,还仿佛不经意似的,偷偷转头看来白楚一眼,恰好对上她唇边微微漾开的笑意,小家伙急急忙忙把头转了回去,小步子迈得极快,就快冲到长公主前头去了。 在沈瑜之和白楚离开前,老夫人殷切叮咛着要他们一道离开,新婚小夫妻就该多多相处才是。 当着老夫人的面,沈瑜之答应了要把白楚送回她现在的住处——梧桐院,同墨棠轩只有一墙之隔,原先还是分属于前者的后院,只是沈瑜之爱书文喜读书,常年不踏足后院,到他成婚前,才被收拾出来当做新房。 但实际上,沈瑜之从未踏足过梧桐院,今天远远望去,就被高大的树枝上挂着的红灯笼刺红了眼。所以嘴上他是答应了,但真正和白楚一起走出鹤祥院,沈瑜之的眉心忍不住又皱了起来。 他担心白楚会因他失踪的事儿质问于他,沈瑜之从小学的就是君子之道,其实心里也明白自己做的事儿不地道,哪有刚成婚就把新婚妻子扔在陌生家中的道理,连三朝回门都没去,要不是长公主思虑周全,往白家送了不少赔罪礼过去,外头不知要传出什么闲话了。 纠结的思绪在听见白楚开口的那刻达到了顶峰:“对了,今天览川没有跟着你么?” 沈瑜之不防她问的是这个,一时有些懵:“览川?” 白楚对着他弯唇笑道:“昨日你醉醺醺地被送回府来,我又插不上手帮忙,便叫了览川陪我在外头逛逛,免得给你添麻烦,况且我嫁进府中几日也没机会了解一下这周边的布局,正好借此机会认识认识,免得以后还在自己家里迷路,说出去也太丢人了。” -- 第9页 她一双美眸弯弯似新月,盛满了柔和却明粲的光亮,眼尾的一点朱砂痣仿若拖曳而出的流星,令人无论如何也移不开视线。 她的态度轻松而自然,坦然中带着些许调侃,仿佛面前站着的是多年熟悉的好友,而不是暗恋已久却疏远冷待的夫君。 沈瑜之紧绷的面色在不知不觉中缓和了开来,说到底,他不讨厌白楚华,或者说并未怎么放在心上,只是他认为这场婚姻是错误的,这时候若白楚华表现的如何如何喜悦和殷勤,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你若是觉着待在园子里无趣,回头我给你送几个了解府中事的丫鬟过来,”沈瑜之真有心起来,想得是极周到的,“览川到底是男子,不便同你走的太近,你跟他熟悉些,要遇着什么事,只管来我院子跟他说一声就是了。” 白楚望着他的眼神若有所思,怪不得原主没见几面就把一颗芳心绑在他身上锁死了,对她这个不怎么熟悉的陌生人尚且这样细心,对待白音华这个心上人,定然更是处处细致、样样周到,白楚华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日日看见听闻这些,哪承受得住。 她莞尔一笑:“也是,三少爷到底是主人家,那我就什么都不管了,全听你安排。” 这话说得,好像她是来做客似的。 沈瑜之有些好笑,不知怎么的,埋在心底堵着的那口气缓缓消散了不少:“这次的事儿……是我做的过了,为表歉意,至少在这府中,我是希望你过得自在的。” 白楚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对她怀有歉意,就好像那些在新婚之夜对妻子说“除了爱情我什么都能给你”的男人,明知道自己是错的,因着在心底的那道身影,就这么怀抱着对心上人和有名无实的妻子同样的愧疚,继续错下去。 这份歉意,要真是被爱慕他的原主听了去,不知道会怎样的心痛难忍。 白楚倒是很开心地接受了:“那就一言为定吧,”她笑盈盈地道,“我知道你心里喜欢的是长姐,虽然眼下你娶的是我,但咱们平心而论,在你定婚事之前,你和长姐之间就已经出问题了对么?” 沈瑜之一怔,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这不是明摆着么,论身份,长姐是嫡出,我只是庶女,论品貌学识,长姐年及豆蔻就传出了美名,更是我所不及的。”白楚漫不经心地移开目光,素手纤纤拂过路边开得娇嫩鲜艳的花儿,“看老夫人和长公主宠您的心,怎么也不会弃长姐而选我的。” 沈瑜之清俊的面容上露出点点难堪之色,思绪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三月前母亲通知他未婚妻的人选变为白楚华且即日就要晚婚的那日。 诚然,在他眼中白音华处处都好,可母亲交给他看得信封却也不是空穴来风,从小一起长大,没人再比他更熟悉白音华的笔迹。 白楚悠然地瞥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痛色,知道他这时候心底肯定介意着女主和男主私相授受的书信。 实际上,纯洁无暇的女主当然不可能放着未婚夫在一边去勾搭别的男子,按着剧情,是女主无意中救了男主,也就是安王的性命,然后就被死缠烂打地赖着了,理所当然地被未婚夫及其母亲误会,之后就被单方面解除了婚约。 当然,女主作为闺中淑女,拒绝一个男子的求爱居然是以源源不断地给他回信的方式,也是够迷的,不理睬不就好了,安王这会儿还在韬光养晦中,总不可能强闯白家内院的。 后头这误会自然解开了,在女主含怨似泣的解释下,沈瑜之心结瞬间打开,后悔不已,觉得是自己不够相信女主才导致二人情深缘浅,反倒对她更加心疼愧疚起来,从而导致最后一步步的沦陷。 白楚轻咳了一声,将他飘远的思绪拉回:“这是你们的事情,可不要把我牵连进去,若是三少爷您真的有本事能说服长公主等人,要我给长姐让位都是可以的。”因着沈瑜之震惊的目光,她唇边笑容越发轻快了些,“只要您帮我在这沈府中过的轻松自由,我很乐意尽我所能回报您。” 沈瑜之觉着自己的三观有隐隐破碎的预兆,“你的意思是……” “你不是喜欢长姐么?”白楚玩笑似的说,“虽然我不懂你们之间是如何的情深似海,但若是有一天,长姐被迫嫁给了别人,你也不会因此嫌弃远离她的,对么?” 沈瑜之下意识的开口:“怎么会?”也不晓得说自己不会,还是没想过白音华会嫁给别人。 白楚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那么我想,长姐对你说不定也是这样的想法呢?你要是抓紧时机好好同长姐去解释清楚,说不定你们之间的缘分还没散呢。” 沈瑜之怔忡地望着她,目露惊愕之色,在他从小接受的观念中,娶妻后就该负起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而他正是不愿意,才在新婚之夜逃家消失了好几天。 可即是再不愿意,沈瑜之也没想着休弃白楚华再去娶白音华,也不是说想不想的事儿,而是根本没意识到这一茬。 这做法……怎么看也太不要脸了一点,可要是从白楚华这个当事人的口中说出来,沈瑜之又觉得……她是不是在这几天被刺激过头了? 这么一想,他心头的愧疚就更重了,“二……”他习惯性地想唤她二姑娘,思及两人的身份又有些不太合适,就僵住了。 -- 第10页 白楚眸光流转,猜着了他的想法,便笑道:“你不用觉着对不住我,事实上,你和长姐能早些定下决心,对我来说才是最好的,青春年华就这几年,我可不愿意耽误在你身上。” 沈瑜之涨红了脸,哑口无言,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好。 白楚那边也没好到哪里去,脑海中小八叽叽喳喳地动静就差在里头造反了:【楚楚!你怎么能让男配再跳进女主那个坑里呢!!你要攻略他的呀!忘记了么!】 【他这会儿满心满眼都是女主,不是说要让沈瑜之的幸福感上升么?就得放女主啊。不信你看看,他现在的好感度和幸福度上升了没有?】 小八沉默了一会儿,在后台翻来翻去,惊讶而兴奋地说;【辛福感没变……但是好感度升高了耶,现在已经是20了!】 【这就对了,】白楚态度肯定,【等他见着女主,一高兴,幸福感唰唰唰地就上去了。】 【可是,】小八纠结着问:【楚楚你不攻略他么?那等女主跟男主在一起了,沈瑜之还是会伤心的啊……】 这个时空本质上便是源于既定的原书情节来,无论其他人和事如何变化,男女主最终会在一起这条主线是不会改变的。 【世事难料,】白楚笑着说,【以后的事儿谁知道呢。】 她和小八在意识中对话,在外看来,就是她跟沈瑜之面对面相顾无言的站着,直到另一道声音响起,才打散了这一片莫名的安静和尴尬。 “三弟,三弟妹。”沈玧之缓缓从回廊另一头走出来,黑曜石般的瞳仁在阳光下尤其透澈,唇边的弧度清润而温柔,仿若春风徐来,令人看着便觉得心舒神怡,“你们是要回墨棠轩么?” 作者有话要说:  编编要我改文名……临时改了一个也不知道行不行(捂脸) 封面过几天再换吧,怕回头又给毙了。。。瑟瑟发抖Orz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Sophia?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埋坑 见着沈玧之突然出现,沈瑜之也是一惊,随之便松了口气,他实在是怕再从白楚华口中听着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听得他目瞪口呆不知做何反应的好。 “二哥。”他点头打了声招呼,语气带着微微的庆幸。 沈玧之倒没听见二人的对话,只以为是沈瑜之不喜欢白楚华因为不想同她单独相处,轻笑道:“是我打扰了二位么?” 沈瑜之摇了摇头,刚要说什么,白楚已然先他一步,扬起灿烂的笑,对沈玧之道:“二哥从这边过来,是找三少爷有事么?” 沈玧之道:“我听说三弟身体不适,所以过来看看。”他的目光落在沈瑜之微微泛白的面容上,关心地问,“府医给你诊过脉了?怎么说?” “二哥放心,只是贪杯的落下的症状,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他们俩一派兄友弟恭,白楚却觉得没意思了:“既然二哥是来找三少爷的,那我就先回梧桐院了,一大早起来,我这会儿还困着呢,两位先聊着吧,我回去补个回笼觉。”说罢,也不管他们二人作何反应,颇为潇洒地摆摆手,“再会哈。” 饶是沈玧之回过神来也只能看见她的背影,失笑道:“三弟妹的性子仿佛是比刚进门时候开朗了许多。”他转头看向沈瑜之,深眸中隐有深意,“可见她心头最记挂的还是三弟你。” 想起白楚华方才说的话,沈瑜之对二哥的话抱有严重怀疑:“许是刚进沈府的时候怕生的原因吧。”清新俊逸的面容上略显僵硬。 沈玧之将他的神色变换尽收眼底,笑了笑,也没纠缠下去:“既然府医说你身子有恙,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吧。” 沈瑜之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些,话中透露出点点感激之情:“多谢二哥挂怀。” 两人就此分别,沈瑜之拗不过他,率先转身离开,落在后头的沈玧之望着他离去的身影,眸底黑漩翻涌,并不怎么深邃,但若是谁此时正好对上他的眼神,恐怕会毫无抵抗力地被吸进去。 “呵。” 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他脸上的笑容更加深了些,淡然自若地转身,继续朝着原来的方向走去。 走到回廊尽头的拐弯处,突然,沈玧之的面前猛地窜出来一道娇小的身影,他目色一凛,还没来得及看清,鼻尖就闯入了几缕如兰似麝的幽香,萦萦袅袅,若有若无,温和清隽的面容上一瞬间凝聚起来的锐芒转眼间消散无影,“……弟妹?” 躲在拐角处故意等着吓他的可不就是白楚。 “二哥若是不介意,唤我一声楚楚就是了。” 沈玧之轻笑一声:“弟妹是守在这儿等我?” 听他没改称呼,白楚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我不管,以后你再叫我‘弟妹’,我就当做没听见了,反正您三弟心中满意的弟妹人选可不是我。” 水光潋滟的美眸滴溜溜地转,顾盼间氤氲着灵气,令人见之生喜。 沈玧之心头涌起几分无奈,第一次觉着自己真是如面上显露出来的好脾气,竟然由着她作,非但没有不喜,还有一种想纵容她的冲动。 “楚楚……”他一顿,他只有兄弟两个,隔房的二叔和三叔倒是有女儿,但男女有别,一年都见不着几面,就算见了也只是以兄妹相称,故而近二十年,用这样亲昵的称呼,沈玧之也是头一回,到底有些别扭,还来不及想礼数的问题,就听对面白楚已经欢快地答应了下来,“哎!” -- 第11页 “二哥你说!” 对上她笑语晏晏的小脸,什么想法都没了。 沈玧之无奈地道:“你刻意等我,可有什么事?” “我是来催您尊重诺言的啊。”白楚颇为认真地道,“上回二哥你答应我说要带我出府玩的,还记得么?” 沈玧之笑道:“瑜之刚回来,你就迫不及待要出府了?”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白楚眨了眨眼,“这是您对我的承诺啊,就算您就是随口一说哄我的,我也当真了。” “好,”沈玧之思忖了片刻,点头答应了下来,“不过瑜之昨夜是酒醉回来的,怕是母亲都派人盯着呢。” “那就不带他了吧,”白楚狡黠一笑,微微向前倾身,小心着放轻了声音,“咱们偷偷溜出去,好不好?” 沈玧之看向她的目光中不由带上了一分惊异,道:“你是要跟我单独出府?” 白楚有些不耐烦了:“也不是非要带你,如果你能帮我出府,我可以自己玩儿啊。” 沈玧之有些不赞同:“这太危险了。” “那就带上览川吧!”白楚眼睛一亮,“也算是在三少爷那边报备过了对不对?” 即使理智分析的结果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不该淌这浑水,可沈玧之看着她因期待和向往而熠熠生辉的明眸,告诫拒绝的话不觉就咽了下去,叹了一声:“那也好,你先回去吧,我同三弟去说一声。” 白楚不放心地嘱咐:“你一定要让他保守秘密啊,我对三少爷挺不放心的。” 沈玧之好笑道:“我知道,你放心。” 这会儿时机正好,白楚刚对着沈瑜之说了不少合作之类的话,其中的重点就是希望他能保证她在沈府中过得轻松自由,加上他对她的愧疚正盛,听沈玧之说白楚想要出府逛逛,希望能将览川派去保护她,沈瑜之当即就答应了,没有半点还口的意思。 沈玧之倒没有说自己也会跟着去的事情,不过在他离开时,沈瑜之还是后觉后觉地发现了其中的些许违和之处。 白楚华想要出府,为什么会跟二哥说? 等等,之前,她也是叫“二哥”的么? 难道,他们先前相识不成? 心头突然就冒出了这个揣测,沈瑜之不可避免地感觉不舒服,倒也不是醋意,只是身为丈夫,自己的妻子待别人比自己更亲近,总是有些别扭的。 再回想起白楚华对他说的话,让他尽快去找音华解释清楚,说不成缘分还没散…… 沈瑜之眉眼渐渐黯淡下来,隐隐流露出来的几丝忧郁要让外头对他爱慕已久的少女们看见,怕是魂都得跟着酥了。 真的要去么? 可他现在已经成亲了啊,或许为了音华好,他该主动离她远些才是? 在一墙之隔的梧桐院,白楚坐在妆奁前,双喜在她身后为她拆解发髻。 【楚楚,男配好像疯了……】小八一脸懵看着后台数据上,幸福感和好感度剧烈的波动起来,窜上窜下,吓得他一个虚拟的系统人,差点连心跳声都出来了。 白楚连个眼神都没瞟过去:【今天算是周末,咱们就不讲工作了,早点睡吧,过几天我待你去见见古时候的街景和百姓,好不好?】 听见有的玩儿,小八立马把情绪波动激烈的沈瑜之丢在了脑后,再一看,刚才跳动的数据已经恢复了正常,没有多少增幅,好歹也没降,他也就彻底不在意了:【好呀好呀~】 然而沈玧之那边还没消息传过来,长公主特意叫了白楚和沈瑜之过去,说是既然沈瑜之回来了,也该陪着白楚回白府,全了三朝回门的礼数。 当下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变化,沈瑜之是猝不及防想到了白音华,白楚是在脑海中搜罗原主对白家的记忆。 白楚华刚出生没几月她亲生姨娘就没了,嫡母,也就是白音华的母亲仁慈,将她抱到身边养着,也算得上尽心,至少吃穿用度,明面上她和白音华是一样的。 当然了,心底不希望白楚华在众人眼中越过白音华去也是人之常情,小时候琴课上的师傅在她接连几次弹错音之后,依旧温温和和地夸她做得好,白楚华就懵懵懂懂地慢慢明白过来,安安静静地开始做起白音华的陪衬。 人人都说白音华如何的贤淑大方、温柔和善的姐姐,进出都带着她这个并不起眼的庶妹,是怎样的用心良苦,好像白楚华的平庸胆怯,反倒是她辜负了白音华的培养和照顾的结果,实在是朽木不可雕。 要不是沈瑜之的出现,被白音华从小压制到大的白楚华恐怕不会生起同她相争的勇气。 习惯退让的少女在面对心上人的时候才生出可爱的小野心,别人怎么看她没关系,但在沈瑜之眼中,她希望自己是比白音华更耀眼的存在。 两人沉默着从长公主的褚玉阁出来,白楚定了定神,对着神思不属的沈瑜之笑道:“这下可好,你总算能见着长姐了。” 自从上回说开了后,沈瑜之也渐渐发觉白楚看他的眼神坦坦荡荡、笑意盈盈,全然没有旧日的含羞带怯、仰慕爱意,他堵在心口的大石就放下了,待她的态度也自然起来。 “音华……”沈瑜之眼底划过一丝怅然,“事已至此,我和她之间也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 他们自小一块儿长大,早就定了请,往日碍于礼教,私下曾不少次书信往来,甚至还有瞒着各自长辈偷偷溜出去玩耍。 -- 第12页 大约也正是因为这样,在知道她暗中与另一男子同样保持着频繁的书信交流,而且言辞多有亲昵,他才会这样接受不了,甚至连给她解释的机会都没留。 “是么?”白楚笑弯了眼,“我觉着不会。” 沈瑜之听她这样肯定,奇怪地问她:“为什么?”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隔阂是什么,但无论多大的误会,说开了也就没事了。”白楚缓缓地说,“拖久了对长姐也不公平。不如就趁着明日,把你心头的郁结统统跟长姐说明白,她是那样善解人意的性格不是么?如果真的是阴差阳错,她定是会谅解你的。” “至于我们之间的关系……长姐不是最疼爱我了嘛?有我帮你解释,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文名可以嘛? 或许诸位宝宝们愿意帮我想想么哈哈哈哈 爱你们哟^3^ 第7章 怜惜 沈瑜之愣愣的听着白楚对他一阵鼓励后欢快地转身离开,摇头失笑,她能这样积极地帮她想跟别的女子重归于好的方法,看来何止是对他无意,怕是根本没把他看作夫君。 翌日一早,沈瑜之和白楚便带着一堆束着红绳的回门礼,浩浩荡荡地往白家走去,依他们二人的意思,是都不愿太过高调的,无奈长公主的地位摆在那儿,算起来,白楚现在还是长公主膝下唯一的儿媳妇,要是太过低调,反倒容易落人口舌。 哪怕着回门比原定的晚上了三四天,白府门前的大红灯笼还是一片红彤彤,喜气洋洋洒洒地蔓延开来,守门的下人们见着沈家的马车,忙迎上来,从中走出两个领头的婆子来,欢欢喜喜地将沈瑜之和白楚二人接进去:“二小姐和姑爷总算到了,老夫人为这喜事高兴极了,早早就起来了说要等着您来呢!” 说话的婆子满脸堆满的笑意,态度亲近热情得恰到好处,白楚从记忆中搜罗出来,这是她祖母,也就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人。 至于后头那个容长脸,笑容怎么看都透着几分僵硬的指定就是她的母亲,张氏跟前伺候的人了。 白楚眸光微闪,抿唇略微有些腼腆地出声道:“让李嬷嬷久等了。” 在白府中,人人都知道二小姐是个再沉默内向不过的性子。李嬷嬷刚还有些稀罕明明是同样的长相,二小姐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变了,容光艳色,一双美眸流光婉转间显露出的淡淡粉色,就是她这个老婆子都移不开目光,再一见她垂眸羞涩的模样,心头的惊艳和震惊便去了大半。 也是,做姑娘和为人妻怎么能一成不变呢。 李嬷嬷脸上的笑意更甚:“二小姐这是哪儿的话,快,外头风大,奴婢快先将您和姑爷带去老夫人那儿,再喝上被热茶解解寒意才是。” 白府上下的热情招待沈瑜之是见怪不怪,白楚加上原主都还是头一回有这待遇,一边附和着李嬷嬷的话,一边慢悠悠地往旁边侧了几步,趁着李嬷嬷向她诉说她出嫁后、家里长辈如何如何记挂思念的时候,悄声对沈瑜之说了一句:“你信不信,她说的这些九成都是假的。” 沈瑜之以前也没玩过这种说悄悄话的游戏,在正经规矩面前是有失体统的,他耳根微微泛红,视线飘忽着往四周看了好几眼,终究按捺不住心头的好奇,学着她的动作,小声而快速地吐出一句:“你怎么知道?” 不信?白楚黛眉微挑,转而对着李嬷嬷柔柔弱弱地开口:“对了嬷嬷,我出嫁前,随着嫁衣连夜给祖母和母亲缝制了两件披风,这会儿春寒未去,祖母又是不能耐热的,您一定要多叮咛着她,屋子里点着炭火倒无事,一出门,身上怎么也得多穿件披风才是。” 李嬷嬷一愣,心里纳闷怎么二小姐不管容貌气度瞧着出众了许多,就这口条都比以前伶俐不少,长公主难道真就这么会调/教人? 她温声笑道:“二小姐真是孝顺,怪不得老夫人思念您的时候总念叨着您是她儿孙辈中最细致周到的性子,您放心吧,您那披风呀,老夫人都让奴婢几个收着呢,时不时就让拿出来看一眼,谁都不舍得让碰的。” 白楚满是欣慰加感动地点了点头,转头就对沈瑜之小声吐槽:“其实我一点女工都不会。” 原主自然是会的,但也学不到多精湛的手艺,加上白楚这个门外汉,岂不是完全不会了嘛。 沈瑜之脸上的温和微微褪了些,他骨子里颇有些文人清高的气骨,加上被纵宠惯了的单纯性格,向来是比较执拗的,听她仿佛自嘲似的玩笑着把这事说出来,其中多少能猜着以往在白府中的日子怕是不好过的。 区区一个嬷嬷当着她的面就敢故意敷衍了,可不是以下犯上。 这么一想,他表情便更冷了下来,淡淡道:“安静些,你只管前方带路就是。” 李嬷嬷的气势瞬间就降了下来,过于外露的笑容也收敛了不少,恭恭敬敬地弯腰:“二小姐,二姑爷,这边请。” 见状,白楚偷偷摸摸给沈瑜之递了个眼神过去:你看吧,他们殷勤也好、高兴也罢,都是冲着你来的。 沈瑜之无奈地笑了笑,再看向李嬷嬷的眼中不由带上的几分厌烦,身份尊贵又年轻气盛的少年,最看不惯的就是旁人因着他的身份怎样阿谀奉承、委婉献媚。 就这么走到了老夫人居住的慈和正堂,白府一家人都在,白老夫人坐在上首,白楚华的父亲白峥以及大夫人张氏分别一右一左端坐在高堂之上。 -- 第13页 白楚飞快地抬眼扫了一遍,倒没见着白音华在场。 也是,她还是未嫁的姑娘,不适合出席这样的场合。 “楚儿啊,快来祖母这儿。”白老夫人是个光看面相就透着精明的小老太太,在白楚华十几年的记忆中,从没见她对自己笑得这么灿烂过,“嗯,嫁人了,整个人瞧着都不一样了,瞧瞧,多俊的孩子啊。” 后半句话是对着旁边的张氏说的。 比起老夫人纯粹的开心,张氏的心情就有些复杂了,却还是带出了温婉疼爱的笑容,柔柔地看着白楚:“是啊,楚楚出阁之后就是大人了,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由着性子来。幸而瑜之是个温文有礼的性子,还是得麻烦你多多包容楚楚啊。” 沈瑜之点了点头:“岳母您放心。”话一出口,他心口处又泛起隐秘的疼,以前他想过许多要唤张氏为岳母的情景,唯独单单没有想到过现在这种可能。 时光流逝,世事无常。 随意交谈了几句,白楚对于老夫人和张氏接踵而来夸赞和关心的话就只是低头装害羞,时不时来几声“嗯”、“是”、“都是祖母/母亲教导的好”……倒让见识过她在沈家是如何胆大的沈瑜之忍不住好奇地打量过来,一眼又一眼,落在旁观者眼中,便是姑爷尤其喜欢二小姐的证明,一个眼神都不舍得分开,可见是心里多在意。 不知内情的丫鬟们心里想着:怪不得往日只见大小姐和沈三少爷玩得好,怎么却突然娶了二小姐……原来是早早地就情根深种,只不过掩饰得太好,平日里就拿大小姐做挡箭牌呢,所以谁都没发觉。 看不出来啊,沈三少爷这么直来直往的人,对着心上人却这般婉转含蓄,真是太让人心动了。 当事人完全不知道周边围观的人脑补能力有多厉害,等着白峥跟沈瑜之随意交代完了几句话,白楚便悄悄对他使了个眼色,照着两人在马车上说好的,沈瑜之主动提出来想去白楚旧日居住的菡萏苑去看一看。 小两口感情好的事,作为长辈自然喜闻乐见,老夫人一口答应了下来,还派了自己的贴身丫鬟给两人引路,被白楚笑着回绝了:“这儿说到底也是我住了十几年的家,里头的路我还不认识么?我带着夫君过去就好,不用麻烦祖母的人了。” 老夫人乐呵呵地笑道:“你这丫头,几日不见,反倒促狭起来了。” 白楚盈满了笑意地眼眸转向张氏:“女儿去去就回,还得辛苦母亲帮我陪着祖母一会儿。” 张氏心头也有些担忧,菡萏苑离自己女儿居住的芳菲苑太近了,就怕两厢撞上,又闹出什么是非来,本来有心想主动提议领着两位小辈过去,结果被白楚先用话堵了回来,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还没等她想出个法子,老夫人已经慈爱地答应了下来:“有你母亲在,楚楚你放心领着瑜之去玩吧。” 于是,两人总算脱身了。 沈瑜之不知道方才你来我往里头的弯弯绕绕,一出门看白楚也不说话,就径直往菡萏苑的方向走去,心头莫名生出几分抗拒来:“等等,你真的要回菡萏苑?” 他虽然没来过白府后宅,但白音华和白楚华在闺阁中住在前后相邻的院子里,他却是知道的。 “是啊,”白楚懒洋洋地说,好整以暇地转头看他,“怎么?你害怕了?” 沈瑜之下意识地摇摇头,自己也说不清楚心里的别扭是为了什么:“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你就是近乡情怯罢了,别想太多。”白楚放柔了语气,笑道,“还记着我昨天跟你说的话么?只要把话说开了你就是尽人事了,其余的,都看天命吧。” 话虽这么说,但白楚也不可能青天白日地就把男子往长姐闺房里带。 她循着记忆中的路线,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原主出阁前居住的菡萏苑。 见着全貌,沈瑜之眉头又皱了起来,菡萏苑是一座在普通不过的四四方方小院子,严格来说就原主一人住着已经足够了,尤其她没出嫁时,张氏也好,白音华也好,常常给她送些精致摆件或者衣裳首饰过来,自然不能说贵重珍宝,但从面上看也是赏心悦目的。 当然了,白楚华出嫁后这些面子情就没必要了,这会儿菡萏苑清清静静、普普通通,唯一的人气儿就是不大的院子里来来回回打扫的几个下人,没有多偏僻零落,但总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寂寥,与方才慈和堂中的热情喧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瑜之自小一应事物都是最好的,如今的菡萏苑哪能入他的眼,心里越发觉得是白家有意怠慢白楚华。 “你之前就住这儿么?” 闻言,白楚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知道看见他眼神中隐隐显露出来的同情,才明白他的意思,心下不免有些好笑,托张氏要面子的福,原主虽然活得有些憋屈,但要说受多大苦遭多少罪也算不上。 “此处清幽干净,冬暖夏凉,其实住着挺舒服的。”白楚难得老老实实地回答,那边沈瑜之却不信,看着她的目光愈加怜惜起来,他倒不觉得是张氏故意为难她,人心本就难以捉摸,白楚华以往性子内向又不出头,但凡上位者忽视她一时,下人们就能得寸进尺、肆无忌惮起来。 怪不得她对他什么都不要求,就盼着能在沈家过得安稳自在。 -- 第14页 第8章 暗争 白楚也懒得去照顾沈瑜之发散的脑洞,自顾自往菡萏苑内走去,还没等进门,就见着对面翠意萦绕的藤蔓下,款款走出一道优雅纤曼的身影来。 身着烟柳色暗银蜀绣莲青月华衣裙,腰侧束以乳白菱锦的珍珠玉带,莹润生辉,更衬得清丽出尘。风髻雾鬓上镶以如意卷云金丝流苏钗,又零散着点缀了几颗琉璃珍珠,浑白圆润,在阳光下闪出五彩的光晕来。 长眉连娟,含情凝睇,肌如白雪,齿如含贝。 单论容貌,白音华尚不及原身,却难得一身风姿韵韵,仿佛是清泉白纸一般清透纯然,举手投足那么微微一动,却又能显出别样扣人心弦的风情来。 算起来,白音华比起白楚华也就大两岁,却能养出这样的气质,怪不得能把原主衬得跟丑小鸭似的。 “姐姐!” 在沈瑜之见着对方,脑海中回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之前,白楚先惊喜地唤了一声,笑盈盈地走上前:“姐姐你是特意来找我么?” 白音华向着沈瑜之投过去、盛满了眷恋哀思的目光被白楚挡去了大半,她微微一顿,眼底浮现出几分探究,若有所思地往白楚脸上看去,倏然一惊: 她印象中那个沉闷不起眼的庶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瞩目了? 尤其是那眼尾的一点朱砂痣,原本也有,却不曾有现在这样的灼灼其华,使得眼眸中明澈的光芒显出几分撩人心怀的艳冶。 心头又是惊愕又是怀疑,语气都有些犹豫起来:“楚华?” “是我呀,”白楚玩笑似地道,“几日不见,姐姐怎么好似不认识我了?” 沈瑜之能这么快接受性格大变的白楚华,是因为他原本对她就没什么印象,对于白楚在他面前展现出来的不同面,他也只以为是自己过去不够关注她才不知道。 白音华却不然。 在这个世上,要说谁最了解白楚华,除了她自己,就是白音华了,就连张氏都有所不及。 “当然没有。”白音华强按捺下所有的震惊和疑惑,扬起温婉的浅笑,同以往一般,温柔亲切地握住她的手,“只是你变了许多,我都有些不敢认了。” 她眉眼生得极淡极柔,仿佛是水墨画中对于美人的最终诠释,微微萦绕的一抹轻愁,如风如雾,润物细无声地就能闯进观者的心中。 “看来这几日,你和……过得很好,那我就放心了……” 语意未尽然而余味无穷,瞬间就将那一点黯然放大了无数倍。 白楚明眸一弯,她的容貌生得精致娇嫩,却因她眼中换发的神采而骤然明媚粲然。 “姐姐真的担心我么?”她高兴地道,笑容一派天真可爱,“那为什么你不给我传信呀?我有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最想的就是你了!” 自古以来,对付“欲语泪先流”最好的办法就是“心直口快”,任你有千种愁绪万般情思,我也感觉不到,既然如此,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也是可以谅解的对么? 况且,谁说天真懵懂就不是一种示弱呢? 沈瑜之于诗词歌赋一道上颇有才名,可见其心思细腻敏感,若是以往,早就感受到了白音华软语温言中的哀思。 可这会儿他还陷在方才对白楚华的同情和怜惜之中,因而对两人的谈话,反而倾向到白楚华那头去了。 他跟在她话音后边点了点头:“沈府对你而言确实太过陌生,你若是不适应,多和家中写信也好,不必拘谨。” 白音华听这这话,尚没反应过来,就见白楚已经笑着答应了下来,“姐姐,你听见了么?以后我就可以给你写信啦!你一定要及时回给我呀,我会好好保存下来的。” 听着这话,在场另外两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沈瑜之是又想起了跟白音华暗地里书信来往的男人,白音华是惊讶于没过几日,她这不成器的妹妹居然真有本事把沈瑜之笼络了过去。 气氛就这么僵住了,蓦地,从右边走过来两道身影,一高一矮。 高的男子一身墨蓝色滚银边的直领长袍,步履稳健,高大挺拔,待走进了才能看清棱角分明而端肃英俊的五官,眉宇间有一道浅浅的沟壑,平添了几分严肃威严。 矮的少年瞧着大约才十二、三岁,白嫩嫩的小脸蛋上婴儿肥还没褪去,眉眼生得极为俊秀,黑亮的眼眸滴溜溜地一转,便显出十分恣意灵动来。 少年远远看见面对面站着的三人,脸一黑,小跑着到白音华跟前,狠狠地瞪了沈瑜之一眼,看着白楚也没多少好脸色:“你们都已经成婚了,还来找我姐姐干嘛!” 白楚好一会儿才把他和记忆中对上号,这是张氏的小儿子,白音华的亲弟白子祺,从小就是混世魔王的性子,要说原主在白家受得最大磨难,就是这孩子了。 也不知怎么,他仿佛就是认定了原主的存在是抢占了他姐姐的荣光,尤其是对白音华走哪儿就把原主带哪儿的事最为不满,不止一次当着白楚华的面鄙夷她上不了台面、丢他姐姐的面子。 或许这么想的人不少,连白楚华自己心里也明白,故而处处自卑小心,白子祺却是唯一当面说破的,那样的羞辱,足够彻底轰塌一个小姑娘的心理防线。 谁让人家是千娇万宠的嫡幼子呢,张氏视作眼珠子般的宠着,白家上下,谁不捧着哄着,使得半大的小子从来不知何为体谅和收敛,一腔不满都发泄在了原主身上。 -- 第15页 白楚沉默地见白音华嗔怒地瞪了一眼白子祺,一边温柔包容地将他往自己身后拉,一边包含歉意地对着白楚柔声道:“子祺也是担心我才一时鲁莽,他年纪小,有口无心的,我替他给你说声对不起,楚华,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瞧瞧,什么才叫说话的艺术。 白楚看得分明,白子祺的不满是冲着她和沈瑜之两人来的,被白音华这么避重就轻,转瞬就把沈瑜之摘了出去,把主要矛盾放到了她身上。 二来,轻描淡写地提及白子祺是因为担心她才乱了规矩,那么她是出了什么严重的情况才能使得爱重姐姐的好弟弟这样怒气冲冲呢? 果然,沈瑜之关切的目光看了过去:“你……怎么了?” 白音华微微别开脸,露出侧脸优美精致的弧度,淡眉轻蹙,无声胜有声。 白楚却没理会他,月弯似的眼眸中碧水微漾,粼粼的波光说不出的清澈明净:“子祺,你不想我么?” 白子祺不敢置信地看过去,瞧见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白楚华,怔在了原地好一会儿,才强撑着气势:“你疯了吧,我怎么会想你啊!”一脸炸毛相。 另一边高个男子,也就是白家的嫡长子,白子稹,凝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接受到大哥目光中的警告之色,白子祺讪讪地移开目光,嚣张劲儿也收敛了许多。 白楚眸光一动,唇边的笑意越发加深了起来:怎么办?这熊孩子真的好欠收拾啊。 她暗暗对着沈瑜之使了个眼色,又笑盈盈地对着白子稹和白子祺道:“我还在闺阁之中的时候,鲜少能有机会和大哥、子祺弟弟相处,这其中,大半都是我性子局促的原因,固然哥哥弟弟是真心待我,我却守着界线不敢放松。” 她抿唇,有些不好意思,白嫩如凝脂的面颊染上一层薄薄的羞红,配着眼底灵动的星芒,显出几分真挚的可爱来:“许多次见着音华姐姐同你们亲近说笑,我心里羡慕向往极了,却总是束手束脚的……越是喜欢反而越是紧张,越是紧张我就越容易手足无措,我也想和大哥、子祺弟弟说声对不起,还有谢谢你们的包容,但我真的非常希望能和你们成为毫无隔阂的一家人。” 说着说着,小脸正色,连着语气都分外郑重起来,不过也就严肃了这么一小会儿,转头就嘿嘿笑开,明媚灿烂的笑靥将阳光都衬得黯然失色,也将其中暗藏的几缕失落和怅然照亮了:“是不是太晚了啊,也对,我都已经出嫁了,不该像小孩子那样随心所欲了……” 白子祺原来还为她一声“子祺弟弟”想发怒呢,再一听后头的话,喉咙逐渐干涩起来,快冒出口的恶言就有点说不出口了。 年少轻狂的男孩在父母兄长的宠溺纵容下,养成了任性张扬的性子,但要说真有什么坏心也不尽然,就像他以往对白楚华说的那些捅心窝子的话,是因为他从心底是真的这么以为的,他觉着这是事实,所以毫不留情地说了出来。 这样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天真单纯的性子有时候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他们意识不到自己的言行或许会给别人造成多大的伤害。 直到听闻白楚这番话,将他心中已经认定的事实给打破了,然后用另一则真挚又温暖的故事填补上。 小少爷罕见地生出些许愧疚,混合着酸酸甜甜的滋味一块儿咕咚咕咚涌上来,从未有过这种心情的白子祺张了张唇,脸上满是纠结,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将白子祺支支吾吾许久说不出话来,白楚桃花瓣似的眼眸顾盼流转,不经意同白音华凝重而审视的目光对了个正着,她恍若未觉地收回视线,继续亮晶晶地盯着白子祺。 什么是白莲花? 装可怜这招已经是她淘汰下来的把戏了。 在积极可爱和哀怨可怜中,即使大多数人对后者怜惜不已,同时却也不自觉地对前者蒙生喜爱之意。 人类,本质就是追逐光和美好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楚楚很坏的哈哈哈 第9章 后路 明明是清亮大方的目光,里面暗藏的一抹期待却好似是根看不见的丝线,紧紧悬在对方的心口上,微微一动都能使她心痛黯然。 白子祺默默涨红了脸,终究抵不住,紧闭着眼大嚷着说:“你不要只看我!大哥在那边你看他啊!” 白楚心里暗笑,面上无辜地眨了眨眼:“可是大哥一直对我很好啊,我担心子祺弟弟你好像不怎么喜欢我……” 白子稹倒不是对原主有多照顾,实际上他对几个弟妹都是一视同仁,可以说是白府上下,唯一没有因为白音华和白楚华的身份区别对待的。 感觉到白子稹看过来的视线,白楚仰头看了过去,露出甜甜的笑,感激地说:“谢谢大哥。” 白子稹一愣,端肃的面容缓和了几分,嗓音低沉:“我身为长兄,照看弟妹是应该的,不用言谢。” 白子稹一出生就被白家原来的家主,也就是他们兄弟姐妹几个的祖父抱去抚养,一直养到**岁,祖父故去,才重回到张氏膝下。 在他眼中,亲生的妹妹和非亲生的也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妹妹,都养在他母亲身边,就一并照顾起来了。 不过白子稹为人沉稳内敛,无论是白音华还是白楚华在他面前都不怎么能放得开。 白子稹原也没觉得什么,直到听了白楚方才的一席话,才知道这个内向腼腆的妹妹实际上是十分想要同他亲近的。 -- 第16页 白子稹当给弟妹遮风避雨、负责任的大哥已经当习惯了,头一回听见有妹妹并不觉得他性子难以接近,过于严肃,反而期望能与他毫无隔阂的亲密起来,又听见这一声谢谢,饶是他性子再怎么稳重克制,也被心口处缓缓流淌的暖流给暖化了。 真应着他的话转头看大哥去了,白子祺又不满了起来:“你怎么突然听话起来了?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警惕地看了眼沈瑜之,“不会是沈家人欺负你了吧?” 不对! 白音华脑海中骤然响起一阵警铃,她下意识的伸手拉住身前的白子祺。 白子祺奇怪地转过头来,见白音华脸色苍白,一下也有点慌:“姐,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么?” “我没事,”白音华轻柔的声音透着几分虚弱,安抚他道,“许是在太阳底下太久了,有些头晕而已,不碍事的。” 白子祺还没来得及说话,白楚担忧地从另一边扶住她:“正好这儿离菡萏苑进,姐姐先进去坐着歇一下吧。” 白音华迟疑着向沈瑜之看去,就在对方察觉到她的目光看过来时略显慌张地收回目光,敛眸低头,顺着白楚的意思往菡萏苑走去。 将她小心地搀扶进菡萏苑,白楚便半是哄半是骗的把白子稹和白子祺拉了出来。 “你要去哪儿?”白子祺一脸不耐烦,这还是看在方才的情分上才没把她的手甩开。 白楚瘪着嘴有些失落:“子祺弟弟,你不想跟我呆在一起嘛?” “你哪来这儿多乱七八糟的想法,”白子祺没好气地说,神色却平缓了不少,“姐不是正病着么?总不能就把她扔在这儿吧。” 白楚不以为然:“那不是还有沈三少爷在么。” 白子祺一愣,沉着脸看过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本来长姐和三少爷才是未婚夫妻不是么?虽然我不知道最后怎么换成了我,但这事儿三少爷不开心,长姐也郁郁不解,就算我不问也知道,这几日在家中,长姐定是心神不宁,失落憔悴对不对?” 白子祺想了想,还真是。 原本谁不说沈三少爷和白大小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白子祺在心底也是将沈瑜之当未来姐夫看的,谁知道命运弄人,大姐夫成了二姐夫。 即使白音华同他说了许多次,此事与沈瑜之或者白楚华无关,只是他们二人有缘无份。 可眼见着自小疼爱自己的长姐郁郁寡欢、连日消瘦,白子祺还是忍不住迁怒起沈瑜之和白楚华两人来。 这会儿他对白楚华的心结多多少少消散了不少,怒火便全数冲着沈瑜之去了。 恣意张扬的少年黑了脸,冷冷道:“怎么,那姓沈的还打算来个娥皇女英不成?他想得美!” “子祺!”白子稹沉声打断了他,“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白子祺恍然回神,看着面前这张素白的小脸呆愣愣地看着自己,透着几分可爱的稚气,仿佛比他年纪还小。 他不自然地轻咳了几下,语气有些别扭:“你别傻兮兮地被人利用了,那沈瑜之就不是好人。” 白楚展颜笑道:“其实沈三少爷心里也是喜欢姐姐的啊,我想过了,无论最后结果如何,至少要让他们二人好好见上一面,把话都说清楚了,这样是走是留,以后也不会留下遗憾。” “人生就这么一次,自然要开开心心的。若是总惦记着这桩事这个人而后悔没办法去挽回,余生该多难过啊。” 她的论调在这个时代称得上是惊世骇俗,实际上,光沈瑜之同妻姐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要是传出去都是一件丑闻。 白子稹皱眉,不赞同道:“既然你们已经成婚了,该断的就要当机立断。”他眉目冷肃,估计要是沈瑜之站在他面前,已经忍不住上手了,“你不要太委屈自己。” 白楚软软地笑道:“其实也不是为着他们,我自己也不像嫁进沈府的,若是姐姐和三少爷重归于好,我说不定也能从沈府脱离出来。” “为什么?”白子祺之前听白音华提过,凡是她和沈瑜之出府玩儿的时候,白楚华也总盼着一起去,他还以为她是喜欢沈瑜之的。 “我……”她垂下眼眸,“我不是很想嫁人。” 白子祺五官苦恼地皱到了一起,求助地看了眼白子稹。 白子稹也有些尴尬,这些女儿家的小心思,他就算是亲兄长也该避讳的。 不等两人想出个法子来,白楚又道:“我以前确实很喜欢三少爷,但那时因为三少爷对姐姐很好,我想,若是我日后有了夫君,要是能像三少爷对姐姐那样的对我就好了。”她眸光流转,盛载的笑意恬静又温馨,瞧得人心头都软和了下来。 这纯情少女的作态,连她自己都被感动了。 “可是还没来得及找到,就阴差阳错地跟三少爷成亲了。”白楚轻笑着说,“感觉好像是老天爷不小心把我们几人的命运给弄乱啦,我想让我们都回道原来的人生道路上。姐姐和沈三少爷情投意合,本就应该在一起的是么?” 说这段话的同时,白楚在脑海中回想了好几段琼瑶剧的经典片段,尽全力说服自己“爱情至上是真理,爱情至上爱情至上……” 白子稹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对她说:“楚华,你不要想太多,我可以向你保证,音华日后绝对不会再和沈瑜之扯上关系。至于你,这世道对女子不易,沈家至少门风足够优秀,倒是个好归宿。若你真觉着在沈家待不下去,我也会尽可能为你周旋。” -- 第17页 “无论如何,都是你自己过得开心最重要。” 这是白楚包括原主的记忆中听过他说得最长的一段话了,要不是这时代礼教森严,她都想上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大哥真谢谢您! 可总算等到他这句话了。 白楚在心底缓缓吐出一口气,真心实意地对白子稹道谢:“多谢大哥,您这句话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她从内心来说,是极不愿意把自己的第二世浪费在沈瑜之身上的。今日来白府,一是为了白音华,二就是为了在原主的家中找找有没有能借助的势力或者能合作的盟友。 若是只靠她自己,想从有长公主坐镇的沈府全须全尾地和离出来,难度和危险度都是极大的。 白子稹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淡笑:“我说过,我是你兄长,照顾你是应该的。” 眼见着他们一派兄妹和乐,被忽略的白子祺不乐意了,一扭身硬生生插到两人中间来:“那我呢?事先说好了,要是沈瑜之弄出什么幺蛾子,你还闷声不响地忍受着,那我也不帮你了。” “受到欺负是要说出来的,知道么?”白子祺见着她发髻上点缀的红珊瑚花蕊,突然感觉手有些痒痒的,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地把手放上去,用力把发髻揉乱了。 白楚猛地往后退一步,差点没尖叫出来,惊愕地抬眸看见白子祺得意洋洋地露出了一口明晃晃的大白牙,在阳光下尤其显眼。 ……还真是个熊孩子啊。 白子稹看不过去了,无奈道:“好了,别闹了,我让人去请府医,你们先屋里去。” 他和白子祺之所以会过来,是张氏因着白楚的一句话被留在了慈和堂,没办法,只能吩咐丫鬟偷偷过去给白子稹传信,正巧白子祺也在,一听就炸了,非要跟这来,拦都拦不住。 不过就算没有张氏的吩咐,白子稹也不可能允许大妹跟二妹夫单独见面,尤其他们身份本就尴尬,若是依他的性格,早就强势地把白音华带走了。 只是为了方才白楚同他坦白的一席话,白子稹心中多少有些犹豫不忍,她确实是做错了,可背后却也丝毫没有坏心,即使要说伤害谁,也是伤害了她自己。 沈瑜之和音华之间的情份,饶是白子稹也听过些许传言,且也明白,其中大半估计都是真的。 这其中最无辜的,就是突然被牵扯进来的白楚华。 白子稹是个极为重视规矩和责任的人,心中早就对沈瑜之有了不满,即是为着他辜负白音华,又是因为他娶了白楚华却还放不下痴念,搅得三人都不痛快。 这么一想,他对白楚的怜惜又多了些,音华尚有及时止损的余地,她却已经陷进去了。 白子稹脸上冷硬的线条渐渐柔和了下来,对着白楚说:“楚华,音华和沈瑜之都比你年长,没有要你费心为他们筹谋的道理,你就在沈家好生待着,若遇着什么麻烦,或者有什么想做的,吩咐人同我说一声就是。” 第10章 引子 虽说是独处一室,但实际上菡萏苑里并不是只有沈瑜之和白音华两人。 白音华是偷摸着过来的,身边倒没带什么人,不过白楚临走前把双喜留下来了,只说是服侍身子不适的白音华,实际上白楚是想着让双喜暗中看戏,回头给她转播的。 多好的一台戏啊,偏偏她不能亲眼见证,白楚心里别提多可惜了。 然而,等他们三人再回去,打开门的一瞬间,正好撞上白音华脚下一滑,意外扑进沈瑜之怀里的一幕,白楚当即怔在了原地,在心底发出了一声大大的感慨:哇哦! 猝不及防,沈瑜之下意识伸手接住了她,愣了两秒才后知后觉地看向门口的白楚三人,手上像是被烫到似的,飞快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清俊的面容上透着几分无措。 白音华没想到他会退开,柔弱的身形微微晃了几下,慢慢站稳了才寻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当对上白楚时,墨色的瞳仁轻轻一颤,仿佛慌乱般的避开她的目光,连着面上优雅好看的笑容都隐约带着些许僵硬,“楚华,你们回来了。” 白音华可不会在这时候用无辜地辩解“我们什么都没发生,你千万不要误会”之类欲盖弥彰的手段,她一向都是清清白白的,只可能是被动受误解,而从不会主动递引子过去。 白楚仿若未察觉到他们方才的异样,依旧乖乖巧巧地笑道:“嗯,大哥已经派人去请府医了。”她目光不经意地划过守在角落里的双喜,见这丫头眼睛瞪得圆圆的,满是警惕地盯着白音华的白影,小脸憋得通红。 一看就知道刚才沈瑜之和白音华在这屋子里发生了不少有趣的事儿啊,别说,白楚突然就有了种初中的时候躲在被窝里追剧的兴奋感。 她能视而不见,不代表白子稹和白子祺也没有反应。 白子祺清亮的眼眸里就差喷出火来了,眉头皱得死死的,从侧面看去,白楚明澈莹润的眼睛在和煦地阳光下有些水盈盈的,眼角的朱砂痣仿佛将她的眼尾都染红了,他小脸严肃地板了起来,伸手猛地把白楚拽了出去:“我有话要跟你说。” 在场人都是一惊,白音华看着这个素来对她百依百顺的弟弟,下意识地张口唤了一声:“子祺?”话音一落,她又觉着自己这声有些突兀,便笑道,“楚华现在已经嫁做人妇了,你可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总是捉弄她啊。” -- 第18页 提起过去,白子祺难免有些不自在,即便这会儿他也不觉得自己突然不讨厌白楚华了,就是觉得她太笨了,好歹说出去也是他的姐姐,总是这样子傻傻愣愣得被人欺负,连着他也丢人。 “姐你放心吧。”匆匆撂下这一句话,他拉着白楚大步向外走去。 沈瑜之思及刚才白子祺对她的态度,不由上前一步想拦住他。 “沈兄。”白子稹侧身挡在他身前,高大威严的身形以及冷然严肃地神情,令沈瑜之恍惚间仿佛觉得自己看见了自家大哥,气势不自觉地就弱了一分,“劳你在此地稍等。” 白子稹面无表情地说完,转头对白音华道:“音华,我送你回去。” 白音华一怔,随机抬眸往沈瑜之的方向看了一眼,才略带凄楚的垂落了眉眼,怏怏不舍地跟着白子稹离开。 两人缓缓走出了菡萏苑,白音华神思恍惚地不知想着什么,忽而听白子稹沉声道:“音华,你为何要去菡萏苑?” 白音华柔柔地回道:“我听说楚华回来了。” 白子稹停住脚步,回身看他,黑眸暗沉:“只是为了楚华?” “自然,”白音华莞尔笑道,“楚华从小与我一起长大,形影不离,如今她出嫁了,我是有许多不适应的,所以知道她今日回门,怎么也想见一面。”她茫然地问道,“大哥,发生什么事了么?” 白子稹深眸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才说:“无事,我想着,既然楚华已经成婚了,你作为长姐,婚事也该考虑起来了。”他顿了顿了,“你回去吧,我稍后会同父亲和母亲商议的。” 白音华脸色微微泛白,却也没在多提。 “那音华就先回去了,大哥,楚华那边,我担心子祺会……” 想着方才那两人的相处,白子稹眼底划过一抹笑意,语气稍稍温和了些:“你放心,子祺大了,也多少能明白些事理,不会对楚华如何的。” “哦,”白音华轻舒了口气,笑道,“那就好。”在翩然转身的一瞬间,她面上的笑意便慢慢消失在唇角。 实际上,别说白子祺对白楚怎么样了,他都快被她气疯了。 无论怎么说沈瑜之心思狡诈、不是好人,白楚就是一脸的茫然和无辜,问:“为什么呀?” 把白子祺实在问得没办法了,脱口而出:“他、他看着锅里的吃着碗里的,都娶了你还对我姐心怀不轨,不是贪得无厌、虚情假意是什么?” “可是三少爷和姐姐本来就是有情人啊,要是突然说不爱了就不爱了,那才是虚情假意吧。”白楚轻轻软软地说,“而且子祺弟弟,你、是不是,还是没把我看做你的姐姐呀?” 白子祺一噎,看着她清灵灵的眼神和白嫩嫩的脸,无语地撇了撇嘴:“妹妹还差不多。” “可是我比你大了一岁,”白楚认真地给他解释,“你记得么?我上回过生辰的时候你还送了我贺礼呢。” 提起这一茬,白子祺的脸色更难看了,依稀透着几分窘迫。 说来也巧,白音华和白楚华岁数上差了两岁,生辰却十分接近,都生在冬季,腊月前的十一月,白音华是十一月初二,白楚华是十一月初四。 才差了两天,理所当然的,就算是她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也注定只能是白音华的陪衬。 去年白子祺送她什么来着,白楚确实是想不起来了,不过一猜就知道好不到哪里去。 不光是他,白子祺也想不起来了,每年那个时候,想着送白音华什么贺礼已经足够他绞尽脑汁,至于白楚华,要不是身边有人提醒着,他一点心思都懒得费。 就算是提醒了,大约也就是随手拿的东西。 “咳咳……”白子祺掩饰性地咳了好几声,“都过去的事儿了谁还成天记着啊。”余光控制不住地偷瞄着她,佯做不耐烦地说,“反正我就是跟你说啊,不能太纵着沈瑜之知道么?不懂得反抗怎么行!他本来就坏,你还不知道发火,回去不是要被他欺负死!” 这类劝告的话白楚实在有些听厌了,敷衍着点点头附和,好不容易抓着换气的空隙,轻声道:“子祺弟弟,其实有关沈三少爷,我有件事能不能拜托你呀?” “什么事?” “我、我不知道,明明和他有婚约的是大姐,为什么最后却是我嫁给三少爷呢?”她郁闷地低下头,脸颊鼓出了两团,“现在三少爷不开心,姐姐也不开心,我……我也不是很开心,虽然好像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但我很想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才会变成这样?” 软糯好听的声音因着里头的真挚而越发沁入人心。 白子祺一口答应了下来:“行,我帮你去问。” 事实上这问题他已经问了无数遍了,父亲那儿他不敢去,母亲和大哥又只会敷衍他,大姐那儿他也不想去戳人家的伤心事,本来以为是沈瑜之或者白楚华谁背叛了大姐,可今天看来,白楚华是不愿嫁的,也不喜欢沈瑜之,而沈瑜之那边…… 白子祺抿了抿唇,不仅是她,他也想知道真相是什么。 白楚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他的神情,水眸微漾,伸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袖摆:“子祺,你说,应该问谁比较好啊?” “当然是去问母亲了。”白子祺理所当然地说,张氏最是疼他。 “我担心,姐妹易嫁这事儿不体面,母亲为了保护你,恐怕是不想让你知道的。” -- 第19页 白子祺一顿,想想也是,他之前去问,撒娇打滚各种套路都试过了,母亲难得心硬起来,到了也没松口。 他皱紧了眉:“那你有什么办法?” 白楚低垂的眼底略过一道暗芒,声音愈加放缓了些,潺潺袅袅,“若是当面问不出来,那就只能暗地里想办法了。”她小声凑近了白子祺,仿佛亲昵无间的亲姐弟一般靠在他手臂上,“我记得,小时候你和姐姐不是常常去母亲房后院里偷听么?” 像偷听这样的事儿原主是无论如何不敢做的,白音华又不是会强求妹妹的人设,就只能拉母亲最疼爱的小弟做挡箭牌。 白子祺面上显出几分若有所思,听白楚又说:“不过最好是母亲和音华姐姐都在的时候啦,几日不见,姐姐消瘦了许多,脸色也惨白惨白,我实在担心。” “可是子祺弟弟你也知道她的性子,若我们去问,肯定只说无事不让我们忧心记挂,或许只有在母亲身边,姐姐才可能放下长姐的身份,把自己真实的身体状况说出来。” 短短几句话下来,白子祺目中的迟疑渐渐地就被坚定所代替,对着白楚拍拍胸脯答应了下来: “你就顾好自己吧,母亲和大姐这里我会看着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美滋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楠小楠~~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柔嘉 马车慢悠悠地在青砖地面上驶过,哒哒哒的马蹄声在喧闹的热市中丝毫不显,偶尔有几缕阳光从缝金兰色的帷裳中溜进来,昏暗而安静的马车内才沾染了点点外头的热意。 沈瑜之正身端坐,即使底下铺了厚厚棉芯的软垫,他还是觉得有些坐立不安,迟疑着侧头看向坐在他身边的白楚。 她轻轻阖眼,靠在背后的迎枕上,身子随着马车而微微晃动,肌肤白净如玉,侧面望去,从额际到下颌的弧线都是极美的,纤翘的眼睫仿若春日下落在芳菲花蕊上的蝶翼,画面静谧而恬然。 从白府出来后,她就是这样不声不响,连看都未看他一眼。沈瑜之原想着在回程上问问她,谁知她登上马车后便阖眼假寐,他的话也只能憋了回去。 气氛就这么莫名的沉寂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沈瑜之看着因马车突然的剧烈抖动而不悦蹙眉的白楚,才小声问道:“楚华,你在生气么?” 白子稹把白音华送回去之后,又返回来对着沈瑜之言语委婉语气却不怎么客气的责问了一番。 因着此事一开始就是白楚提议的,几天下来又让他认清了她对自己并没有男女之情,故而沈瑜之起初确实没意识到她会生气不喜。 实际上白楚倒不是生气,只是来白家的目的达成后,她就有些懒怠应付沈瑜之了。 在原书情节中,这时候白音华因情郎别抱,是心理防线最薄弱的时候,男主便乘虚而入,日日写情信过去,更不惜放下身段费尽心思逗她展颜,如此,才开启了二人的感情线。 白音华无疑是个十分骄傲的人,沈家单方面与她接触婚约,甚至后来看上的还是处处不如她的庶妹,何其屈辱。哪怕男主这时候在世人眼中还是个不成器的纨绔,但至少也是皇亲贵胄。 白楚一开始唆使沈瑜之主动跟白音华说清楚,就是担心这会儿女主心里有疙瘩,估计不太愿意搭理轻视又抛弃她的沈瑜之,所以想让两人再联系上,没办法,只能让沈瑜之主动些。 却没想到…… 想到这儿,白楚缓缓睁开眼,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沈瑜之,他确实生的好看,也素有才名,堪称是闺阁少女们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 别看男主身上背了个安王的名头,这时候在世人眼中也是比不上沈瑜之的。 或许,女主是真的喜欢他也说不定啊? 不然明知道原主样样不如她,却也还是担心得非要来菡萏苑走一趟。 可要是这样,当初又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白楚华嫁给沈瑜之呢? 她犹自想着事,沈瑜之却是呼吸一窒,倏然露出的熠熠明眸,一霎显出来的光华,清波潋滟,令人恍然间不敢直视。 “你为何这么说?”白楚轻声道,声线略微有些喑哑。 沈瑜之从怔忡中回过神来,匆匆避开视线,随手拿起旁边小桌几上的茶碗,将清甜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在你离去时,白家大哥同我说了许多。” “他说的对,既然我们已经成婚了,我就该好好对你,不然……对你和音华都不好。” 他这话说得极为真诚,白楚眉心皱了一下,转瞬就舒缓了下来,罢了,既然女主不甘心,那她和沈瑜之的旧情还有得磨呢,也不是他说停就能停的。 白楚唇边扬起淡淡的笑意,漫不经心地应道:“嗯。” 沈瑜之却以为她是相信了他的心意,也跟着露出轻松的笑来,如清风朗月,好似冬日里最暖的那一抹斜阳,将整个幽暗的空间都照亮了。 白楚眸光闪了闪,沈瑜之与沈玧之生得有五分相似,剩下的五分全由于气质的差异,一个外冷内热,一个外热内冷。 令她忍不住有些期待他们兄长,身为大哥的沈璟之又是怎样的风采。 -- 第20页 待回到了沈府,二人先去鹤祥院给老夫人请安。 谁知道里头另有贵客。 “三表哥!”脆生生地一声娇音,白楚跟在沈瑜之后头还未进门,就见里头翩翩然跑过来一道鹅黄色的身影,她黛眉一挑,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 果然来人毫不客气的就占了她的位置,笑容甜美,一派天真:“三表哥,你去哪儿了?我等你好久啊。” 沈瑜之不自觉地往后推了一步,看着面前明丽娇俏的少女,脑仁一阵阵泛疼:“柔嘉,你怎么来了?” 少女撇了撇嘴,她生得一双灵气氤氲的杏眼,一颦一笑都显得娇蛮可爱:“三表哥你不欢迎我么?我可是刚刚回京就来看你了呀!” 她好奇地探头往他身后看过来:“老夫人说你带着三表嫂回门了?表嫂呢?” 说话间,不经意地对上了一双笑盈盈的桃花眸,少女一愣,瞪大了眼满是惊艳:“哇,好漂亮啊,三表哥,没想到三表嫂比音华姐姐还要漂亮欸。” 她这话一出来,沈瑜之是窘迫,毕竟他和白音华之间剪不断理还乱,刚才闹了一出;白楚却是突然起了兴趣,旁人只听得少女的心直口快,纵有不妥也像是孩子气的戏言,活泼有趣。 白楚倒从中听出了一丝别的意味。 这姑娘,对白音华的敌意不小啊。 为了沈瑜之? 不对,如果是,这时候针对的就应该是自己了。 怎么?白音华在别处还招惹了什么风流债不成? “这位小姐是?”白楚面上的笑意慢慢漾开,“您认识我的长姐么?我记性不好,许是长姐同我说起过却被我忘了。”她有些不好意思。 沈瑜之便给她介绍:“这是长平姨母的女儿,柔嘉郡主,你随我一样唤她一声表妹就好。” 白楚柔柔的目光始终落在柔嘉郡主的脸上,“您和柔嘉郡主是从小养成的缘分,哪是我上来就能比的?还是唤郡主吧,等日后郡主对我熟悉了,再说该称呼也不迟。” 柔嘉郡主笑靥灿烂:“三表嫂你也太见外了。”却也没说怎么称呼,“表哥你们快进来吧,端敏姨母和老夫人都等了很久啦。” 她的声音既清脆又欢快,几乎是话音一落,里头就有了回响:“是瑜之和楚华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别在外头站着吹风了。” 他们还没说什么,柔嘉郡主已然脆生生地答应了下来:“哎!来啦!” 看得出来,性子确实是难得的活泼。 沈瑜之和白楚进去之后,照旧还是老夫人和长公主两位长辈在,见着他们俩,温声细语着询问了几句在白家如何,柔嘉郡主时不时添上句俏皮话,将满堂的人都给逗乐了。 气氛和乐开怀,甚是自在。 等用了晚膳,柔嘉郡主被长平长公主府上的人来接回去,沈瑜之和白楚才拜别了老夫人和长公主,从鹤祥院回去。 路上,白楚好奇地出声问:“柔嘉郡主跟长姐真的认识么?” 沈瑜之顿了一下,语气中多少透着几分尴尬:“母亲膝下没有女儿,便对柔嘉十分宠爱,小时候常常接来府上玩耍,有几次我要去白府,她也缠着非要一起去,跟音华……跟白大小姐确实见过几次。” 不过关系不怎么好就是了,沈瑜之想起当初柔嘉跟白音华在一块,明明都是名门贵女,也不知怎么弄得,还能当众打起来。 柔嘉还好,上头几个哥哥宠着,小时候连着兄长练武都敢让她跟着掺和,音华却是真真正正的柔弱淑女。 经那次后,沈瑜之无论如何也不敢再让两人见面了。 对上白楚茫然的眼神,他无奈地将事情隐晦地说出来:“应该你也是听说过的。” 白楚使劲回想,原主的记忆中,好像是有次白音华不知怎么受别家的姑娘欺负,披头散发,唇角挂着一块淤青,大约是人生中最狼狈的时候。 原主那时候也小,张氏将这事迁怒到她身上来,小姑娘战战兢兢地受罚,害怕极了,哪有心思去打听其中的细节。 白楚眸光流转,调侃着看他:“人都说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沈三少爷青梅可不少啊。”她古灵精怪地晃晃脑袋,“放在女子身上是红颜祸水,我看您也不差呀,居然能让两个大家闺秀放下礼仪面子为您打架了?” 沈瑜之慌慌张张地摆手:“别这么说,柔嘉心慕的可不是我。” “那是谁?” 真要答,他又支支吾吾起来:“反正不是我。” 白楚轻哼一声,明眸中露出灵动的狡黠之色:“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 “柔嘉郡主待你亲近,这才刚回京就迫不及待的先来沈府拜访,不是心仪你,那也差不到哪儿去。” “说罢,是大哥还是二哥?唔,这会儿大哥外出公干不在府上,那就是二哥了?” 沈瑜之惊愕地瞪大了眼,世家公子的翩翩风度被那几分呆气去了大半:“你怎么猜着的?” 白楚得意地扬起精致的小下巴:“那是自然,女人才最了解女人的心思啊。” “况且只看柔嘉郡主对你热情活泼的模样,指不定就是看你和二哥容貌上有几分相似,所以爱屋及乌、将对心上人的满腔思念和情意放在你身上了也说不定啊。” 闻言,沈瑜之打了个冷颤,五官皱成了一团,纠结中还透着些许膈应。 -- 第21页 “这又是说我什么呢?” 第12章 涟漪 “二哥?”沈瑜之一怔,“你方才去哪儿?祖母还问起你了。” 沈玧之温和地笑道:“我去书肆逛了逛。”他抬了抬手,露出了掩在袖口里的一叠书。 白楚也随着沈瑜之往前走了几步,视线好奇地落在他的手上:“二哥喜欢看什么书?” 沈玧之垂眸看了眼手上的书:“不过就是些游记随笔。” 白楚眼眸一亮:“等二哥看完了,能借给我看看么?我保证会很爱惜的。” 沈玧之一愣,轻笑着回道:“可以,弟妹若是喜欢,我书房里还有几本,明日让人给你送过来就是了。” “那就谢谢二哥了。”白楚笑语嫣然,下一秒脸颊又鼓了起来,“不过二哥上回不是答应了我,不要总是唤我弟妹了嘛,听着好生疏啊。” 沈玧之墨色的眼眸在渐暗的天色中闪着润泽的光芒,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楚楚。” 白楚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沈瑜之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疑惑地道:“二哥?你和楚华以前见过么?” 沈玧之还没回话,白楚态度坦然地说:“当然没有了,就是三少爷你以前总往白府跑我都没见过你几回,怎么会见过二哥呢?” 那为什么你叫我三少爷,叫二哥就是二哥? 二哥还叫你楚楚…… 沈瑜之心口酸泡泡接连不断地往外头冒,明明楚华和二哥是因为他才联系上的,这会儿怎么反而是他被排除在外? “对了,二哥,今儿柔嘉来了。”沈瑜之忽然想起这茬,带着一种莫名而奇怪的冲动,说道,“说是过几天还要和长平姨母一道儿来拜访,你……小心点啊。” “是么?”沈玧之语气波澜不惊,温言道,“说起来长平姨母入京,身为晚辈我们也应该主动上门拜访才是,瑜之你准备一下,明天就去。” 沈瑜之没想到他二哥是这反应,怎么不仅没被柔嘉吓着,还主动上门求见啊? 他不禁有些糊涂了,“二哥,你不怕柔嘉了啊?” 沈玧之唇角微扬,温温柔柔地看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怕过?” 沈瑜之后脊突然划过一道寒意,惊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啊,可能是我误会了吧。” “二哥你说的有理,明儿我们就去。” 反正柔嘉看上的又不是他,回想刚刚白楚说的什么因为他和二哥相似的话,沈瑜之觉着浑身都不对劲。 二哥过去一趟也好,他实在不想应付柔嘉那个丫头了。 “行了,”沈玧之抬眸看着昏暗的夜空上滢滢生光晕的明月,“天色已晚,你们早些回去休息吧。” 沈瑜之点点头:“二哥你也是。” 临走前,白楚还记得叮嘱他一句:“您答应我的书可别忘记啊,不然我就亲自上您院子里去取。” 听着这句狠话,沈玧之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微微挑了挑眉,哑然失笑。 …… 第二天一早,沈玧之就让人来墨棠轩叫沈瑜之一同去长平公主府上拜访。 白楚这边也睡不了懒觉,到点乖乖地起身洗漱更衣,去鹤祥院和褚玉阁给两位长辈请安。 这府上三个少爷,偏偏只有她这一个少夫人,说清闲也清闲,说难做也难做,幸好前头有个早逝的大嫂给她做模板,至少规程礼节上不会出错。 等请安回来,又补了个回笼觉,再醒来,就又是神清气爽、娇艳可爱的三少夫人了。 “二哥他们回来了么?” 经过几日□□,双喜虽然不能说独当一面,但也不是往日单纯只能的小丫鬟了,至少在人缘这块上,与这府中上下的丫鬟小厮们处得都不错。 三少夫人不比其他的主子,身边只有自己一个得力的心腹,她得好好努力,不能辜负少夫人的看重才行! 抱着这样的感激和期望,双喜坚定不移地朝着精明能干大丫鬟的目标奋发前进。 “回少夫人,两位少爷用过午膳就回来了,眼下都在各自的院子里呢。”双喜道,眼珠一转,小声在她耳边试探,“少夫人,要不要奴婢去膳房要些山楂玉糕、如意卷、芙蓉饼之类的点心,您端去给三少爷消消食?” 白楚懒洋洋地点了点头:“顺道再让人泡两杯九曲红梅来,省得腻了。” “哎!”双喜高兴地应了一声,忙不迭地就福身下去了。 少夫人总算肯想法子讨三少爷欢心了,依她家主子的品貌,但凡能得三少爷看一眼,一准能喜欢得不行,之后小夫妻琴瑟和鸣、相濡以沫的多好。 美滋滋的小丫鬟连日后照顾小主子的画面都想到了,兴冲冲地端着备好的小点心和茶跟在白楚后头,结果越走越是奇怪。 双喜疑惑地看了看周围的景致,忙出声提醒:“少夫人,这好像不是去墨棠轩的路呀?” 只听白楚不以为意:“谁说咱们要去墨棠轩了?” 双喜一头雾水:“那您是?” 白楚笑盈盈地望了她一眼:“我呀,是去问二哥讨要他答应我的两个承诺的。哝,”她美眸流转着往双喜拿着的托盘上扫了一眼,“你可要端好了,这都是贿赂呢。” “欸?我们是去找二少爷?”双喜惊讶极了,说出口的话都有些结巴了,“可、可是三少爷那儿……” -- 第22页 夫君那儿不闻不问,却过来给二少爷送茶送点心,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双喜眉头都快打成结了,简直操碎了心。 白楚素指如玉葱,轻轻在她纠结的眉心敲了一记,清凉的触感令双喜躁乱忧切的心一下子就平稳了许多。 “年纪轻轻的,别想那么多,很容易老的。”白楚笑眼一弯,仿若畅快烂漫的笑颜显露出说不尽的轻松洒脱。 别人要说就说去吧。 反正她是不会改的。 双喜迷迷糊糊地跟着白楚到二少爷沈玧之的住处。 简朴的墨色木板上,“经年”二字缀以金粉,笔迹仿若游云惊龙,汪洋闳肆,由上及下,行云流水,入木三分,赏心悦目之余暗藏锋锐。 沈玧之在书房中乍听小厮禀报说三少夫人来了,正在习字的动作一顿,笔尖凝出了墨珠,轻颤颤地落在宣纸面上,氤氲开一团暗色。 “上茶吧。”他缓缓起身,拿着一旁备着的热帕子细细擦干净双手。 还没等小厮领命,只听得一门之隔传来清聆悦耳的笑声:“二哥的茶还是留到下回吧,” 他不自觉抬头看去,正见白楚穿着蜀锦云霏妆花缎纱罗衣及水玉兰花百褶缠细娟丝裙,腰间是白、黄、青三色交缠束带,长长的流苏柔弱的落在裙面上,行走间如泉水潺潺流动。 仿佛是初阳朝升,划破夜空的第一道明光。 说耀眼还是其次的,而是突破周身环境的封固,那一瞬间呈现出来的极致反差,才是最震撼人心的。 那边白楚已然笑盈盈地接了下句:“今儿,我已经给你备好啦。” 她侧身示意双喜将茶水点心一齐放在他面前,“因为不知道二哥的口味,所以我就照着我爱吃的选了几样,也不知道二哥你喜不喜欢。” 沈玧之垂眸看去,白皙修长的手随意拿了块山楂玉糕,缓缓放在唇边咬了一口,连唇齿咀嚼的动作都透着一股子从容优雅的风度。 “嗯,甜香不腻,倒不像是府上膳房的手艺?” 白楚笑道:“虽然还是膳房师傅做出来的,可这原料配方是我的,独门秘方制成的山楂玉糕,除了二哥你,旁人我可是舍不得给的。” “是么?”沈玧之笑意温和,眉眼在温暖的光线中氤氲开一片柔色,“那二哥在此多谢楚楚了。” “谢倒是不必,二哥若是喜欢,不妨将先前答应我的几桩事先实现一下就好了。” 沈玧之失笑:“我近几月的藏书大半都收在这书房里,楚楚喜欢看什么,尽管选了拿走就是。” 白楚粲然一笑,自然地在他面前找了个位置坐下:“可不止这个,二哥您之前还答应带我出府玩儿呢。”她微微蹙眉,眸中泛着水光,“二哥不会是忘了吧?” 沈玧之笑道:“自然不能忘的,只是前几日楚楚和三弟忙于回门之事,我也不便打扰你们。”他想了想,“若楚楚明日无事,我便把先前答应你的承诺都补上,如何?” “沈三少爷贵人事忙,我成日在内宅之中,能有什么事儿?”白楚明眸中满是欢喜,如春华般的盈盈光芒在顾盼间缓缓流转,“那就这么定啦。” 达成了目的之后,白楚端起自己的那杯茶碗喝了两口,又在书房中搜罗了几本沈玧之推荐的书,而后便开开心心的告辞了。 “二哥要是真喜欢吃这些小点心,配方是不能告诉您,但看您对我这么好,如果什么时候想吃了,只管告诉我一声,无有不应的。” 沈玧之看着她的身影走出经年堂,巧笑倩兮的明媚笑靥仿佛还在眼前闪现,他闭了闭眼,将微乱的思绪强行平静下来。 端溪是自小跟在沈玧之身边的奴才,这么多年来来回回不少人,也唯有他一直留着。 “主子,”端溪恭敬地小声道,“要奴才将东西撤下去么?” 沈玧之口味清淡,酸甜苦辣咸五味,没有说那样尤其厌恶或者喜欢的,只是不爱零嘴点心,从来都是这样。 端溪想着:哪怕是看在三少夫人的面子上勉强用了一两口,这会儿主子怕是不愿再多看几眼的。 沈玧之淡漠的视线落在那几碟摆盘精致的点心上,良久才轻声道:“即是三少夫人的心意,就放着吧。” 虽然没再入口,却总是留下来了。 端溪掩饰住一瞬间流露出来的惊讶之色,低低应了声:“是。” 作者有话要说:  好不容易吃上晚饭突然想起今晚的份还没上传QAQ 赶忙滚过来更新了哈哈哈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册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册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遇上 翌日,长公主早早便入宫了,所以白楚便只是去鹤祥院陪着老夫人一道用了早膳就回来了。 还没走近梧桐院,就见一道站如青松、气势冷然的身影沉默地候在门前,白楚有些惊讶:“览川?” 那人转过身来,低头问礼:“览川见过少夫人。” 白楚思绪一转,恍然想起她当初跟沈玧之说起的时候还提了览川一回:“你是来找我的么?” 览川声音波澜不惊:“三少爷得知您今日要出府,特命奴才来保您安全。” -- 第23页 “在我面前,你也不必多礼,只你我相称就好了。”白楚曼步轻挪,熟悉的幽香袅袅传入鼻尖,“二哥呢?” 览川微不可见的一顿:“二少爷已经在侧门备好了马车,吩咐奴才来请三少夫人。” “你要是不想称‘我’,那就自称‘览川’也好,”白楚比他矮了许多,即使他头再怎么低,从她这儿,还是能瞧见几种情绪的显露,“你我刚刚相识,况且你的主子又不是我,总听你‘奴才奴才’的,我不喜欢。” “我不喜欢”,短短一句话被她说的既坦率娇蛮,又仿佛是理所当然。 览川依旧是面容冷肃,“览川知道了。” 白楚这才展颜,欢快道:“那你在这儿等我,我回去换身衣裳,马上就好。” 览川沉默着背身守在门口,冷凝的目光看向前方,只有细瞧才能发觉他眸中肃然的聚光微微有些涣散。 就这么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敏锐地听见身后由远及近传来的脚步声,甚至心底都能换算出对方里自己还有多少距离,挺拔的身躯却仿佛是僵住了似的,一动也不动。 “览川。”娇音清脆,婉转悠扬。 览川垂眸,声线低沉:“夫人,这边走。” 从他的视角,恰好能看见她宝相花纹云头锦鞋,前头点缀着一颗小小的珍珠,圆润可爱,洁白的光晕不染纤尘。 白楚换了身款式简单的云雁纹锦滚宽黛青领口对襟上衣配以石青色镶绢纱襦裙,长至脚踝,走路起来更方便些。 在沈府西侧门前停着的一辆墨青缎纹马车中,沈玧之透过掀起的帘子一角,看着白楚从门内走出来,白嫩精致的小脸疑惑在打量着马车,倏然对上他的目光,先是一愣,而后便灿烂的笑开,仿佛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人和景,一门心思就往他这边走过来。 “二哥!” 这样高兴和亲近。 沈玧之在心底叹道:他当初真不应该答应她这一次的。 恍惚间总有种一切都会想着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的预感,说不上是好还是坏。 他是习惯将所有都握在掌心才放心,可凭空遇着这么个变数,反倒激起不少许久未曾尝过的兴奋感。 白楚和双喜一同上了马车,她感受到沈玧之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墨色透澈的眼底终于掀起阵阵深色的漩涡。 白楚毫不避讳地迎上去,仿若未觉:“二哥是定了去哪呀?” 沈玧之温言回道:“楚楚想去哪儿?” “唔,”白楚也不跟他客气,认认真真地思考了起来,“先去热闹的地方看看吧。” “好。”沈玧之点了点头,屈指在内壁敲了两下,对外头说,“去辰午街。” 辰午街是整个京城中轴线上的一条闹市街,从初晓时分至半夜宵禁,时时都是灯火通明,亮若白昼,车马喧嚣,人来人往。 白楚如今身处国家叫做“天黎”,这等清新脱俗一听就是架空文中虚构的国号,连民风民俗都与她记忆中的古代有所不同。 虽说也有女则女训等限制女性的自由的标准教条,但多是对待人接物的礼节规矩做出详释,倒没有说哪儿是女子该去,哪儿女子不能涉足之类具有强烈歧视性的风俗民规。 至少白楚悄然掀开帷裳一角,探头好奇地向外头看去,就瞟见了几个妙龄少女面容上掩着薄纱,挽手说笑着从马车旁走过。 她好奇地回身问:“我也该带面纱么?” 双喜回:“不用的少夫人,一般是未嫁的姑娘上街的时候才需要蒙面的。” “这样啊,”白楚笑盈盈地打量她,“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我也给你备上呀。” 双喜仰着红扑扑的脸,略带羞赧地唤了声:“少夫人。” 突然,只听前方的马一声长啸,马车在一阵剧烈震荡后停住,白楚一着不慎,在惯性的作用下猛地向前摔过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撞进了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鼻息间萦绕着清冽干净的淡香,好似布满晨露薄雾的山涧竹林。 她一怔,低头看着自己抵在他胸膛上的手,都有些麻了。 好硬啊。 她仿佛无意识般喟叹出声,声音不大,也就离她最近的沈玧之听见了: “咳、咳咳咳!” 清风霁月的沈二少爷大约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白玉般的面颊在咳嗽声中微微涨红,连平静如深潭的黑眸都掀起了些许波澜。 白楚抿唇一笑,眉梢眼尾便浸出了点点甜意,她缓缓从他怀中退出来,“谢谢二哥。” 沈玧之眉心舒展,略带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却也没说什么,而是转头对着马车外头淡淡询问发生了何时。 端溪说是因为前方有人在闹市区纵马,引发了一片混乱,连着他们的马也被惊了,这才导致的震荡。 双喜听着都有些惊讶:“是谁这么大胆?” 这儿是闹市区,到处都是百姓,敢当街纵马,不仅犯了规矩,万一不小心伤到了人,那就是大罪了。 白楚眸光微动,若有所思:这种设定……怎么这么耳熟呢? 沈玧之见她敛眉思索的模样,目色柔和,温声解答了她心头盘旋的疑问:“这满京城中,大约也只有安王殿下才敢这样的肆意妄为了。” 虽说京中跟安王同享“纨绔”之名的人不少,却没有人能比得上他的骑艺无双,更难得有这样的底气,视一切世俗规矩为无物。 -- 第24页 男主啊。 白楚兴味索然地点了点头,即是外头那位在原书中才是最后继承大统的赢家,只要一想到对方同白音华的纠缠,她就没了兴致。 她不感兴趣,不代表安王就能偃旗息鼓,他扬声问道:“这是谁家的马车?怎么,本王还不值当里头的人出来一见么?” 丝毫不掩饰挑衅的意思。 不过安王在外头的形象一直都是这样,怼天怼地怼社会,就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事他看得顺眼的,十分讨人嫌了。 沈玧之向白楚递了个带着安抚意味的眼神,淡淡唤了声:“端溪。” 端溪心领神会,在抬头恭敬地撩开车帘的一半,足够让沈玧之出来,又正正好挡住了白楚和双喜的身形。 “哦,本王还当是谁这样目下无尘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逍遥公子啊,那就不奇怪了。” 安王的声音其实挺好听的,磁性疏朗,毕竟男主配置,就是配上他那吊儿郎当的嚣张态度,也不令人讨厌,反而显出一种别样的魅力来。 白楚听沈玧之气息平和,淡然出声:“不敢,方才若有冒犯安王殿下的,眼下这喧闹集市,来往众多,不如来日鄙人携礼上门,亲自同殿下赔罪,可好?” 安王冷哼一声,“逍遥公子果然风度翩翩,温文有礼,既然如此,本王就静等你的好礼了。”话音一落,他不理会沈玧之的反应,轻喝一声“驾”,纵马离去。 白楚安坐在马车内,能听见帷裳之外,一阵凌冽的风声呼啸而过,惊起了道路两旁,一片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不一会儿,沈玧之弯身进来,本是担心白楚被安王吓着,刚想出声安慰几句,却见她笑弯了眼,揶揄着看过来:“逍遥公子?” 沈玧之莞尔失笑:“是年少时候旁人起的诨名,让你见笑了。” 白楚动作自然地给他倒了一杯茶:“二哥,安王是不是故意为难你呀?”她微微蹙眉,是极明媚的容貌,这么一动却显出几分触人心弦的怜色 沈玧之淡笑着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语气柔和:“安王就是这样的性子,结下的仇怨转头就忘了,不必担心。” 然而白楚想到安王同白音华私下的关系,就不觉得他今日闹这一回纯属巧合了。 “我倒觉得安王是个聪明人。”白楚笑道,“虽说为人恣意,行事乖张,可要说他真有什么恶行却也没有,明明是这样放肆的性子,成天在堕落边缘流连,却还能守着分寸,可见至少安王的克制力是常人所不及的。” 沈玧之看着她的眸色隐约加深了些,柔声笑道:“楚楚的聪慧也是常人所不及。” “若是旁人夸我,我也就领受了,可是在您跟前,我是不敢自言聪慧的。” 为何方才安王要用嘲讽的语气称沈玧之逍遥公子? 沈玧之幼年时候其实并不在京城,世人甚至不知道端敏长公主还有这么个第二子。 是他隐姓埋名,假借“王逍遥”之名,一路从县试到殿试,连中六元,才名响彻天黎之后,对着帝王的赞赏和招揽,毅然拒绝皇帝赐予的官职,而后被迫揭穿了身份。 众人才明白过来,是这么个“望逍遥”。 原本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白楚还吐槽真是当代中二病,可真见着沈玧之,又觉着与她想象中截然不同。 马车停在广聚楼,沈玧之率先下车,之后是双喜,她伸手小心着将白楚搀扶下来。 览川闷声不响地移到白楚身后,沉默内敛,正如藏在剑鞘中的利刃。 “哟,贵客临门,”身穿锦绣长袍的掌柜堆满了笑迎出来,“今日小人这酒楼真是蓬荜生辉了,二公子这边请。” “说起来,三公子刚刚才落足小店,二公子您是要常用的天然居,还是先去三公子的天鸿居看看?” 第14章 预谋 沈瑜之? 白楚悄然抬眸,眼底划过一道暗芒,唇边扬起淡淡的笑意。 沈玧之也有些惊讶:“三弟一个人来的?” “那倒不是,”掌柜笑着说,“还另有两位公子,叫了酒菜,才刚用着呢。” “既然有客,就别打扰他了,去天然居吧。” “哎,您这边请。”掌柜拱手弯腰,殷切地引路。 这一错眼,才看见站位靠后的白楚和双喜,饶是掌柜这样迎来送往,最是见多识广、八面玲珑的人都结结实实惊愣了几息才回过神来,忙收了视线,恭恭敬敬地往后一挪步:“夫人,您这边请。” 这女子容色清艳绝伦,一身气度更是出众,想来身份不凡,却未蒙面,又梳着妇人的发髻,可没曾听说沈二公子成亲了啊? 掌柜心里琢磨不出个究竟来,态度上就愈加谦恭谨慎,往日挂在嘴边讨巧的话儿也没说出口,生怕那句压不准得罪了贵人。 进了天然居,果然不负其名,乌梨木雕花屏风中间是清新幽静的山水画幅,两侧的窗棂外正对着京郊河,前边摆了几盆绿意盎然的绿萝和文竹,在角落处的高桌几上摆着鎏金仙鹤衔芝香炉,白雾腾云,袅袅缭绕,淡淡怡心舒神的香味在周身弥漫开来。 白楚找了个近窗的位置坐下,托腮欣赏起外头的景致来。 沈玧之的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眸底划过一道笑意,侧首吩咐了端溪一声。 端溪领命,悄声示意双喜一道儿出去,依着主子们的口味去点些菜式。 -- 第25页 “楚楚,”沈玧之温和出声,白楚转头看去,正见他白净修长的手落在茶壶上,骨节分明,动作优雅地倒了两杯茶,“既然瑜之也在,你要去见见他么?” 白楚笑意明媚:“二哥不是说不要打扰他么?” 沈玧之笑道:“若只是碰上一面说谈几句,不能说打扰。” “唔,”白楚托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弯起笑眼:“还是算了吧,我也不想让他来打扰我们呀。” 沈玧之一怔,眼中缓缓漾开柔和的光色:“你好像不太愿意见着瑜之,”他将那其中一杯茶推到她面前,“是因为前几日你们回门那日发生的事么?” 白楚接过来抿了一口,不以为然:“三少爷跟您说的?” 沈玧之轻笑着说:“瑜之的性子你也知道一些,他心里是藏不住事的。” 沈瑜之确实是难得能说单纯的一类人,怪不得在书中能被白音华玩得团团转,连备胎都没他这么尽职尽责的,白楚几日接触下来也发觉,若是能拿捏住他性格中那几分弱点,怎么利用都不是难事。 怪不得晋江部还特意派了小八绑定宿主来拯救他于水火之中,但凡来了个心肠稍微软和些的小姑娘,对上沈瑜之这样堪称完美的夫君,怕是恨不得使劲全身解数把他从原女主的魔掌中拯救出来。 白楚眸光流转,唇边扬起浅笑:“二哥今日带我出来,莫非是要为三少爷说清的?” 沈玧之闻言失笑:“可见瑜之是真的得罪你了。” “也说不上得罪,”白楚敛眸,漫不经心的端详着手上的杯子,“不过,在跟您说我的真心话之前,我得确定二哥你,是不是真心想要帮我啊。” 沈玧之好奇,黑眸带着隐隐的笑意,平和地看着她:“怎么个确定法?” 白楚倏然抬眸,水色潋滟,使得眼廓周围的粉晕愈发明显。 沈玧之还未反应过来,白楚倾身上前,耀如春华的一张容颜瞬间就占据了他的全部视线,两人距离之近,都仿佛能听见对方气息吐纳的声音,馨香如兰。 他耳畔传来她娇柔软糯的声线,小声的,天真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引诱:“不如,二哥你来做我的帮凶,好不好?” 沈玧之放在膝上的手掌不动神色地握紧:“楚楚,你想做什么?” 白楚低低一笑,望着他的眼神十分无辜:“二哥是担心我伤害三少爷么?放心吧,相反的,我还想成全他呢。” 想到时时刻刻盘踞在她脑海中的系统,白楚面上笑意更深:“我是真切盼望着三少爷能幸福美满的啊。” 沈玧之眼眸温和地对上她的目光:“你是想撮合你长姐和瑜之?” “还要我撮合么?”白楚笑语晏晏地歪着脑袋,“他们不是本来就情投意合嘛?” 沈玧之笑着摇了摇头,看着她的眼神像是看着不懂事的孩子:“楚楚,母亲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若是长公主能接受白音华,一开始就没必要把人选换成她。 白楚笑盈盈地说:“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二哥。” “若是以前,说长公主会甘愿给儿子选个不出众的庶女为妻,说出去谁信呢?这会儿不也成真了么?” 沈玧之敏锐地明白了她言下之意。 长公主因为不满意白音华而接受了从未入眼的白楚华,日后也不是不可能因为别人再度接受白音华。 “楚楚,”他语气温和,“不要引火烧身。” 白楚目光流连在他白净俊美的面容之上,沈玧之和沈瑜之的确相似,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可惜后者是真真正正的清朗无害,而沈玧之嘛…… 白楚笑弯了眼,忽而伸手握住了他放在膝上的手掌,慢慢展开,“我不会的,二哥,所以我才需要你的帮助啊。” 柔弱无骨的素手攀上了他的手臂,整个人仿佛是若即若无地依靠在他身上,白楚粲然笑道:“没办法,三少爷人太好了,我却觉着不适合我,反倒是二哥……”轻轻吐在他鬓边的气息分外暧昧,“更让我有探寻的欲/望。” “比如,”绵软的指尖落在身上像是点燃了一小团一小团的星火,伴随着轻微的灼热感,逐渐蔓延到了心口上,“我现在就很好奇,二哥您今日特意为我选这个地方,是为了什么呢” 沈玧之猛地抬手抓住了她肆无忌惮攀上胸膛的小手,眸色暗沉,仿佛辽阔无际的深海。放在常年挂着温柔微笑的脸上,还真有些吓人。 白楚丝毫不惧,嫣然巧笑中浮现出依稀几分挑衅之色,在顾盼间化作狡黠,“二哥,你心跳得好快呀。” 沈玧之:“……” 白楚感觉着他身体的僵硬,不免有些好笑,虽然她知道沈玧之身边还未曾有过服侍的女人,听说还跟什么圣僧的批文有关,但乍见如此心思深沉的人露出这般窘迫的一面,总是有些新奇和喜欢的。 耳边听见有些脚步声接近,白楚略带遗憾地从他身上下来,又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仿若无事地喝着茶,淡然从容。 沈玧之这下是真的另眼相看了,别的还说不准,唯一能肯定的是,他那天然傻白甜的弟弟绝对不是眼前这人的对手。 说不上是警惕还是兴奋,直到端溪和双喜领着人来摆好了一桌子菜,他胸腔里还能听见怦怦的心跳声。 突然有了一个念头,沈玧之吩咐掌柜另在旁边开了个包厢,给端溪几人用餐,将屋子里其他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下了他们二人。 -- 第26页 “楚楚,告诉你一个秘密。”沈玧之眉宇间带出了几分熠熠的神采,笑道:“天然居与天鸿居相邻,摆设风格都有相似之处,最大的不同,是在天然居中,有一特殊之处。” 白楚盈盈目色从他身前的酒杯上划过,配合着问:“是哪儿特殊啊?” 沈玧之忽而起身,拉着她的手越过屏风,走至左侧墙根一角处,将挂着的一幅字挪开,露出背后的小机关。 他抬手将方正的小木块打开,露出大约三指大的小孔来。 沈玧之手上一用力,将她拉到身前,也不知是怎么做的机关,透过着一个小孔,居然能将隔壁天鸿居内的场景一览无遗。 跟按了全景摄像头似的。 沈玧之站在她身后,微微低头,温热的气息吐在她耳侧,引起一阵酥麻热意: “楚楚,你想听听瑜之的真心话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节快乐!!!希望小宝贝们都能开开心心地享受假期呀~么么哒3 第15章 醉意 沈玧之跟沈瑜之说要带白楚出府的时候,沈瑜之思及前两日他和白楚的亲近,原是打算一起跟着去的,却偏偏裴昡早几日就给他下了帖子约今日去喝酒,沈瑜之也无法,只能把览川派了过去,一来是保护白楚安危,二来也是想着要遇上什么事,回来能跟他说。 心里头念着这桩事,在席上就露出了一两分来。 裴昡是当今的四皇子,沈瑜之幼时蒙圣恩在宫中上过几年学,故而两人是从小的交情,见他出神,也没避讳什么,道:“你家里的事还没解决?” 在座的还有章皓,他本就是大大咧咧的一个人,心里怎么想的就直接说了出来:“三哥,过去的事儿就过去了,况且嫂子看着比白大小姐只好不差,你也就歇了心思,好好过日子吧。” “瞎说什么,”沈瑜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本来就没理会过去的事了。” “是么?”裴昡冷笑了一声,“昨天派人去沈家送东西的不是你?” 沈瑜之惊讶地转头看他:“四殿下,你怎么知道?” 裴昡举起酒杯喝了一口,淡淡道:“我就防着你同一个坑掉下去两回,不长记性。” 沈瑜之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真的没有,那些东西都是往日音……白大小姐送给我的,如今总不好再留着。” 裴昡抬眸饶有兴致地看去,“真放下了?还能想着把东西给人送回去,看来瑜之你是真的开窍了啊。” 沈瑜之对上他揶揄的眼神,掩饰性地轻咳了两声:“也不是,前几日去白家的时候遇上了白子稹,他跟我说了许多,我也明白了。就像阿皓说的,楚华品性温婉,无论如何,她是无辜的,既然已经嫁给我,我总不能再对不住她。” 章皓笑声爽朗,倒是十分高兴的样子:“三哥,你想通了就好,来,我敬你一杯,恭祝你和嫂子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裴昡深眸中暗芒流转,低头自顾自喝尽了杯中的酒,笑道:“你现在想得坚决,等明日说不准又要变了。” 沈瑜之狐疑地看过去:“殿下为何这样说?” 裴昡好笑道:“白家的两个小姐,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说起来,他觉着自己还该谢谢那位白大小姐才是,若不是查到端敏姑妈临时给瑜之换亲是因为抓着了对方与他人私通来信,他也不会一时兴起,想看看是谁哪个胆大包天的男人给好兄弟戴了顶绿油油的帽子,结果就揪出了安王。 谁都没放在眼里的堂兄居然还有这等子小心思,裴昡实在好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白大小姐,是怎么与纨绔之名在外的安王相识,甚至引得对方情根相种的? 裴昡觉着白音华心机深沉,沈瑜之倒不意外,他逃家在外头买醉的几天,听他好几次骂自己恨铁不成钢,居然能栽在那样的女人身上,可是, “楚华只是被我意外连累了,殿下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会?”沈瑜之有些不高兴,若是白楚华表现出如何爱慕他的样子,他还会疑心这婚约是不是有她从中作梗的原因,可人家又不喜欢他,因着母亲对音华的不满,平白替嫁过来已经是耽误终身,很可怜了。他想着放下白音华,好好跟白楚华过日子,未尝没有对她歉疚的因素在里头。 裴昡打量着他的神情,似笑非笑:“行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章皓瞧着气氛有些紧张,打哈哈着给两人敬酒:“好了好了,多大点事啊,过去就过去了嘛,殿下,三哥,喝酒喝酒。” …… 一墙之隔,白楚和沈玧之二人将里头的场景尽数收入了眼底。 依他们的角度,除了背对着他们的沈瑜之,其他二人的神态举止都能看得见。 蓦地,手执酒杯抵在唇边的裴昡抬眸看过来,目光中的寒意如有实质,仿佛要凝结成冰箭利刃,直直往他们两人的方向射过来。 白楚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去,正撞上沈玧之的胸膛。 “嘘——”他轻声在她耳边说,“乖,楚楚,不要出声。” 说话间,他抬手将小木块重新合上,拉着白楚躲远了些,又把字画挂上,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白楚眸色复杂,忽而展颜笑道:“二哥,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吗?” 沈玧之坐回到了酒桌前,笑着问她:“想什么?” -- 第27页 “我怀疑,”白楚刻意拉长了语调,好似开玩笑地说,“你是心悦我长姐,所以才费尽心思撮合我和三少爷,这样,你和她就有机会了,对不对?” 沈玧之温润和煦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愕然,忍俊不禁:“怎么会?” “唔,”白楚认真想了想,“前儿我遇着柔嘉郡主了,我知道她就不喜欢我姐姐,三少爷又说郡主是喜欢你的,结合着你这样关心我和三少爷的感□□……好像除了你爱慕我姐姐之外找不出别的理由了啊?” 大约真是喝多了酒,沈玧之觉着自己脑仁阵阵泛疼,一时语塞,半晌,无奈地笑道:“事实上,我连你姐姐的容貌都不记得。” “那,”白楚眼睛一亮,双瞳剪水,笑盈盈地看着他,“你喜欢的是我咯?” “你是我的弟妹。” “有什么关系,”白楚不以为然,莞尔笑道:“我和三少爷本就是有名无实不是么?但我不介意跟你无名有实呀!”轻声软语,婉转甜蜜。 沈玧之手一颤,倒满了酒的酒杯就这么掉落在地上,摔在地毯上,发出低低的沉闷一声响。 沈二少爷这辈子收到过许多少女委婉多情的传达爱意,却从未有人这样直白坦率,就是柔嘉郡主已经足够明目张胆,至少连沈瑜之都能看出她的心意,却也到如今都没有直言表露过。 明明她的身份才是最应该避讳的。 白楚看着沈玧之强作镇定着找了个理由说要出去,在他把门合上后,唇边的笑意再也压制不住,捂着肚子哈哈笑出声来。 波澜不惊、喜怒不形于色的沈二少爷被她逼得耳根都红了,是真的被她撩动心了? 还是这些酒真的有那么厉害? 白楚好奇地眨了眨眼,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 她前世不说千杯不醉,但酒量基本也是按瓶算的,这会儿倒是有些不确定,毕竟在原主的记忆中,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分到一小杯酒凑凑热闹,只能证明不是一沾就到罢了。 入口甘醇,清冽香甜,回味无穷。 比起她前世尝过的那些果酒更有酒味,意外得好喝。 一个没忍住,又多倒了几杯。 这儿的酒杯小,就是倒满了也就是抿一口的分量,所以白楚起初还没意识到自己喝了多少,直到酒壶里头已经倒不出东西来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头有些晕。 就在这时,门发出咿呀的一声轻响,是有人将它打开了。 白楚揉了揉眼,看见的不是五彩的重影,就是灰白的雪花,只能依稀看见门前站了个墨蓝色的高大身影。 对方看见她,停顿了一下,才沉声道:“是你?” ……声音倒有点耳熟。 “我……”白楚撑着桌子站起来,刚想迈出一步,就像是踩在软绵绵的棉花上,一个没站稳,扑通就摔了下去,手肘磕在凳子上,泛起一阵酥麻,整个小臂都没了感觉。 来人也被惊住了,语气越发阴沉:“你喝醉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跟普通喝醉时候的感觉又不一样,白楚觉着自己的意识是清醒了,身体机能却已经被醉意麻痹,好在刚刚摔了一下,带来的痛楚让她多少恢复了一点意识。 至少她知道,来人绝对不会是她以为的沈玧之。 他犹豫了一瞬,转身把门合上,绕过酒桌找着藏在后头的白楚,见她茫然地就这么坐在地上,抱着凳子瘪着嘴,委屈地呜咽了一声:“唔,好痛啊。” 头上发髻都乱了,零散的碎发飘落下来,落在粉嫩嫩的脸颊上,时不时调皮地蹭一蹭,细细密密的痒意让刚刚还泫然欲泣的人立马咯咯咯笑出声来。 麻蛋,还有点可爱。 来人,也就是裴昡,他刚刚在天鸿居隐约察觉到有窥探的视线,仔细一看却没有发觉什么异常,喝了几杯酒,终究是不放心,想着到隔壁来看看。 没想到遇上了个醉鬼。 还是刚刚他们正谈论的当事人之一。 裴昡本想叫沈瑜之过来,但一看到酒桌上的两副餐具,心中顿生怀疑,就想着索性把事情问清楚了才说。 “沈夫人?”他蹲下,伸手推了推白楚,语气虽然僵硬,好歹也称得上平和。 很好,没反应。 他面无表情地又推了下:“沈夫人?” “……” “沈夫人” “……” “沈夫……欸!”这下推得有些重了,迷迷糊糊抱着凳子的人还没反应过来,连着凳子一起就要往后倒去,裴昡一惊,眼疾手快地攥住她的手腕拽了回来,结果对方的身量明显比他预料的轻很多,用力过度,整个人猛地就往他怀里扑过来。 “!!” 裴昡另一只手下意识撑在身后,顺势就坐在了地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怀里的人突然伸手紧紧的环抱住了他的腰。 温香软玉,气若幽兰。 裴昡冷凝的神情再也崩不住,怔忡着低头看去,怀中的姑娘秀美精致的脸颊红扑扑的,唇边扬着甜甜的笑,连紧闭的眼睛都是好看的弧度,上头的眼睫一颤一颤的,霞光荡漾,明媚纯真,说不尽的动人之处。 直到这姑娘抱着他开心地呢喃出一句:“狗狗,你不要再跑了……我保证以后会好好照顾你,当个好主人的!” 裴昡瞬间脸就黑了,抬手就想把身上的人拉下去。 -- 第28页 忽然,门被拉开了。 裴昡动作一顿,转头正对上门外人寒流涌动的黑眸,有些讶异:“沈、玧之?” 第16章 距离 裴昡转瞬就明白过来,白楚今日是和沈玧之一道来的广聚楼,他见沈玧之几步走近,屈膝弯腰,使了巧劲将白楚从自己身上拉了起来。 他看着白楚像是找着了倚仗,迷迷糊糊地转而抱住了沈玧之的手臂,心头猛地蹿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火气,冷声道:“沈二少爷将自己弟妹带来广聚楼喝酒,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不合礼数吧?” 沈玧之搀扶着白楚的动作瞧着淡定从容,实则颇有些手足无措,尤其是她身软无力,几乎是贴在自己身上的,幽兰似麝的馨香中染上了几分酒香,醉人心怀。 幸好还有个裴昡在,还能让他转移些注意力。 “有劳四殿下记怀,我与三弟妹出府,也是事先告知三弟的,想来若不是恰好三弟已有约,也不会缺席。”沈玧之面上扬起平日里常见的温和笑容,抬眸对上裴昡的目光,气势分毫不弱,“倒不知,四殿下怎会在此?” 裴昡早已从地上站起来,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袖口:“不过是听着有异动过来看看罢了。就算是瑜之知情,放任他夫人醉得意识不清,也不是沈二少爷这等翩翩君子该做的事吧?” “也亏得我相信阁下的德行,若不然,我还以为沈二少爷对自个弟妹,还能起什么别的心思呢。” “四殿下。”沈玧之语气微微加重,笑意亲和的眸中泛起些许冷意,“女子声名甚重,还请殿下慎言。” 做都做出来了,这时候卖什么好?裴昡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到底也没继续说下去:“瑜之就在隔壁,既然沈二少爷来了,还是去同他打声招呼吧。” 这时候端溪和双喜也上来了,见着白楚满是醉意、站立不稳,摇摇晃晃地依靠着二少爷,心里一惊,忙去另一边扶住她,担心地轻唤:“少夫人?少夫人?” 沈玧之悄然按了按有些发麻的手臂,淡淡出声说:“端溪,去问掌柜要碗醒酒汤来,再另开个厢房,服侍三少夫人去歇息会儿。” “是。”端溪恭敬应声,返身出去了,双喜看自家主子恬然昏睡着挂在二少爷身上,眼皮一抖,心里有些不安,虽然说并没有肌肤相触……可说起来在外男面前醉酒已经是大大的失礼了,更别说和丈夫的兄长这样亲近。 她小声地想劝白楚虽她一起去休息,没想到白楚醒是被她叫醒了,水眸醉意惺忪,漫无焦距,茫然地对离得最近的沈玧之说:“二哥…我头好痛…手也痛…” 轻柔软糯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委屈,再冷硬的心肠顷刻间也得化作了一汪蜜水。 沈玧之神色不自觉地柔和下来,碍于裴昡在一旁虎视眈眈,他到底把抬手揉她头的冲动按捺住了,只是安抚道:“别担心,稍后喝了醒酒汤就会好一些了,我再让人给你备些甜味的糕点,嗯?” 白楚素□□致的小脸依赖地在他袖子上蹭了蹭,没有说话。 在二人对面的裴昡敏锐地发觉到沈玧之低头看她时眼底泛起的宠溺之色。 他眉头皱得更深,将心里的不舒服尽数当成了为兄弟抱不平的愤怒,瑜之这是什么运气啊,前头那个只是有婚约也就算了,这个都已经娶回家了怎么还有人觊觎?还是亲哥哥? 裴昡刚暗自下定决心回去至少要跟沈瑜之隐晦地提上几句,突然,耳边就响起了沈瑜之震惊的声音:“二哥?楚华?” 气氛一度有些尴尬起来。 沈瑜之虽然知道白楚和沈玧之今日相约出府玩儿,但亲眼看见自己名义上的妻子一身醉意与兄长拉拉扯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一时怔忪得连旁边还站着裴昡都没发现。 沈玧之倒是十分坦然,对着他微微一笑,有些无奈:“只点了一壶酒,我喝了两杯,结果出去一趟后发现楚楚把剩下都喝了,这不,彻底醉了。” 裴昡在旁暗暗撇了撇嘴,闺名都叫上了,这沈二少爷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沈瑜之心口有些泛酸,但从理智上说起来,他早就知道楚华和二哥关系格外好些,不然也不会略过他而找二哥说要出府。 也不能怪她啊,从成亲当夜起他就连着消失了好几天,楚华与他生疏也是应该的。 沈瑜之沉默半晌,扬起一抹略显僵硬的浅笑:“二哥,楚华给你添麻烦了,我让阿皓再去要几壶酒,你就随我们去天鸿居坐吧,就当是我代楚华给你赔礼了。” 沈玧之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笑道:“也好。” 到最后,白楚自然是个沈瑜之同个马车回府的。 喝了醒酒汤,又在厢房小睡了一会儿,她的意识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就是脑袋还疼得厉害。 沈瑜之给她倒了清水,轻声道:“晚上回去,临睡前用冷帕子敷一敷,明日就能缓和许多了。” 白楚抬眸看去,玩笑道:“三少爷好像醉酒的经验很丰富啊?” 沈瑜之无奈地笑了笑:“楚华,你以后还是别唤我三少爷了。” “啊?”白楚揉着额角,“为什么?” “毕竟我们已经成亲了,”沈瑜之脱口而出,白皙的脸颊泛起些许红晕,“就算……我们也有从小相识的情份,你只叫我的名字就好。” -- 第29页 白楚眸光流转,笑盈盈地看过去,柔声唤道:“瑜之?”捕捉到他眼底闪过的熠熠光芒,愉悦喜色还没显露出来,她转瞬又换了语气,“还是算了,咱们又不是真夫妻,叫着怪别扭的,我还是叫你三哥吧,就和二哥一样。” 她明媚的笑容真挚而纯净:“在我心中,你们都是能够信赖和依靠的好兄长啊。” 沈瑜之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们不是真的夫妻,是因为他在新婚之夜逃家了么?沈瑜之自认是个心怀坦荡的人,事到如今也不是说后悔什么的,只是一想到若是那夜他没离家,两人说不准就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他心头就仿佛燃起了一簇火苗,烧得周围满是灼热。 哪怕理智上,他知道那时候他心里满是白音华,就算留下来了也不会改变什么,但就是有那一丝可能,若有若无的,越是渺小,反而越引得人去挂念。 那他现在呢? 心里还是喜欢音华么? 沈瑜之有些茫然,他本对情感之事就没多少经验,白音华自小与他一起长大,很早就知道两人之间有婚约,因而他也自然而然将对方视为将携手一生的妻子。 可如今的局势已经全然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已然决定与楚华好生过日子,偶尔见着楚华与二哥亲近也会心生酸涩之感,那,这是喜欢么? 还是单纯身为丈夫对妻子的占有欲呢? 白楚看得沈瑜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也懒得费心思去猜他想什么,索性向后靠着闭目养神起来。 沈瑜之见状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去打扰她,将身侧的小薄锦被展开,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她的睡眼,脑海里思绪复杂,恍然出了神。 沈玧之说要带她出府玩儿,结果只去了一趟广聚楼就回来了,白楚哪肯罢休,转日就想找他去了。 然而一到经年堂,才听说二少爷今日不在府中。 连着两回,白楚干脆就只留下了信,让经年堂的下人们转交,便转道去了墨棠轩。 沈玧之连日不在府上,沈瑜之却是难得天天都在。 上回从沈玧之那儿借来的书看完了之后,白楚想着沈瑜之与沈玧之一样都是才名远播,想来他书房中也该配有不少书籍才是,所以才有这么一趟。 见着她来,沈瑜之倒是挺开心的,只是他平日所爱的书都是诗词歌赋或者名书古籍,其词句内容的晦涩难懂,绝不是从后世来的白楚能轻易看懂的。 “三哥,你还喜欢弹琴么?”白楚翻到一本琴谱,只看封面古朴泛黄,通体不见褶皱,可见主人保存良好,但即使这样,边角处也有了缺口,想来年代应该是挺久远了。 沈瑜之神色一滞,轻声道:“说不上喜欢,只是会而已。” 见他显出几分异样,白楚才从记忆中搜寻出来,往日在白府的花园中,他和白音华常常是琴箫合奏,羡煞旁人。 这个旁人中最为代表的就是原主了。 她和白音华形影不离,每当这时候,就只有站在白音华身边静立欣赏的份儿,真真像个奴婢似的了。 白楚纤长的眼睫轻颤了颤,垂眸看着手上的琴谱,所以,这是给白音华留着的么? “是了,三哥最擅长的应该是箫才对。” 沈瑜之抿了抿唇,微微笑道:“许久未碰了,也不敢说擅长。” “那三哥能教我么?”她倏然回身,笑盈盈地看着他。 沈瑜之一愣,“你要学箫么?” 白楚眸光微漾,婉转动人,笑着看了眼琴谱:“无论是琴还是箫,我都想学呢。” “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沈瑜之摇摇头:“当初我也是因着喜欢乐理,才托长辈请了师傅,不光琴和箫,那时候什么都喜欢,就什么都涉及了些。”他唇边带着笑意,黑眸清亮明润,“楚华若是想学,我教你就是了。” 白楚缓缓笑开:“那就多谢三哥了。” 第17章 学琴 随后几天,白楚就安心在墨棠轩安家落户了,她的兴趣一向是来得快去得也快,至少这会儿是真心喜欢古琴的。 从雕花梁木上袅袅落下一层月青色绫绡纱,清清淡淡地勾勒出一道纤妙的人影,随风而动。 飘然而上的琴瑟之音,悠扬净澈,宛若苍茫天地间独一份的悦色,余韵绕梁,久久不散。 沈瑜之斜靠在宽大的圈椅上,面前摆了一个精致小巧的白玉骨瓷莲纹香炉,腾腾升起的白雾流烟使得眼前的所有都仿佛是朦胧的幻境。 鼻间满是清幽恬然的淡香,如同青峦山顶上的晨露,清新宁逸。 一曲终了,白楚素手缓缓拂过微颤的琴弦。 古琴有七弦七音,白楚身为初学者,沈瑜之书房中的那些高深琴谱自然不可能一上来就让她练,这曲《云水亭舟》还是他在记忆中找了曲相对简单的,然后临时将曲谱默写了下来。 等到琴音彻底平息,乔虞才轻笑着说:“好听么?” 这一曲沈瑜之八岁时就已经能闭目弹下来了,说难不难,说简单却也不简单。 古琴之深奥,向来是意境比指法重要,而那种玄而妙的境界,只能个人体悟,难以言传。 在教会了白楚基本指法后,沈瑜之想着适合她的琴曲,脑海中第一反应便是《云水亭舟》,清心逸致,随意畅怀。 -- 第30页 他神色柔和,各种轻薄的绡纱和袅袅重重的白雾,他看不见白楚的神情容色,眼前却仿佛有一张明媚清雅的笑靥,眼尾一点朱砂痣是所有冷色调中唯一的一抹艳色。 “很美。”他确实是十分喜欢乐理的,语气欢快而惊喜,“楚华,你于琴艺一道上天赋超群,早就该学起来的。” 原主可不是就是从小学的么?有什么用呢? 白楚不以为然的收回视线,眸色淡淡地落在泛红的指腹上。 这双手纤细柔嫩,玉指青葱,最是赏心悦目不过。 但其实古代的大家闺秀手指关节处都是带着薄茧的,琴棋书画,任意一样钻研得深了,手上都会留下相应的痕迹。 “三哥,你之前说你最擅长的是什么来着?” 沈瑜之一愣,试探着回:“箫么?” “哦,”白楚点了点头,露出灿然无辜的笑容,“那你教我吹箫好嘛?” 尾音柔媚婉转,简简单单一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来,不知怎么,特别让人脸红心跳。 沈瑜之轻咳了两声:“如今我府上暂且只有我自己常用的箫,你若是想练,过几日我带你出府去新买一根来。” 他记得她是喜欢出府玩儿的。 果然,绡纱帐猛地被掀开,露出一张满是笑意的小脸来:“真的?那我要去京城中最好的书肆逛逛。” 可得事先说好了,不能再像上回沈玧之那样用一顿饭就把她打发了。 仿佛被她的笑容感染了,沈瑜之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好,你想去什么地方就告诉我,我陪你去。” 这话可是你说的。 白楚面上的笑意更甜了。 另一边,连日不在府中的沈二少爷总算回来了,一进经年堂,就有小厮恭敬地将白楚给他的那份信递上来。 沈玧之黑眸微眯,径直拿着信进了书房,又把身边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才垂眸打量起这封薄薄的信。 撒金碎花的纸面,带着若有若无的清香,分外熟悉。 定定地看了大约有一盏茶的时间,沈玧之捻动纸张将它展开,上头只有短短五个字: 【盼二哥早归。】 只字未提来找他的目的,连落款都没有,好像就是纯粹从心而起,一时意动。 他墨色的眸底染上了几分深沉,来来回回在这一行字上看了许多遍,最终落在那个“盼”字。 不知过了多久,轻轻叩门的声音打乱了他的思绪,端溪在外唤道:“二少爷。” 心底蹿起了一股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莫名期待:“什么事?” “长公主处来人传话,说要让您过去一趟。” 沈玧之眉眼瞬间冷静下来,手无意识地收紧,下一秒想起他手上还拿着那封信,合上的掌心又放平了。 “你去回话,就说我稍后就去。”顿了顿,“顺道打听打听,这几日三少夫人的动向。” “是。”端溪领命退下。 沈玧之将有些褶皱的信纸展开,随意找了本书将它夹在里头,目色沉沉。 …… 大约是如沈瑜之所说,白楚在琴道上确实有些天赋,接下去几日,不用他在身边怎么细致教导,光照着曲谱,她已经能将一首琴曲完整地弹奏下来。 如此,不光身边伺候的下人们皆感叹与三少爷和三少夫人的琴瑟和鸣,就是老夫人连着长公主对着白楚也越发和颜悦色起来。 “少夫人,您这一曲真好听,”双喜笑着端上一杯清茶,“若是回头三少爷听了,一准喜欢。” 她想着这几日三少爷如何夸赞少夫人琴艺优美动人,便心花怒放,她就说嘛,她家少夫人这样聪慧淑仪,三少爷是瞎了眼才不会喜欢。 白楚慢悠悠地喝着茶,倒没心思理会她了。 【楚楚楚楚不好啦!!男配跟女主又见面了怎么办?】 【他们怎么碰上的?】白楚是真的好奇,要知道古代着封建礼教,纵使天黎国已经算是开明了,未婚男女要是想见面还有各色的宴会。 可沈瑜之都成亲了,按理来说是已经没资格出席这样的场合了。 【不知道。】小八的声音听着分外委屈,【他们在你和男配他二哥上回去的酒楼上遇上的。】 白楚垂眸,悠悠然抿了口茶:【就只是他们两个人么?】 【欸?】小八一愣,支支吾吾着说,【这我倒没注意,楚楚你等等哈,我再去看看。】 等着白楚慢腾腾地喝完了这一杯茶,小八才喘着气回来:【楚楚不是的,还有男主,男主也在!】他是已经糊涂了,【女主好像还是跟男主一块儿去的……】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感情线啊,小八心有余悸地暗自庆幸,幸好他找了个宿主,人类的感情实在太复杂了。 白楚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颇有兴致地问:【他们遇上了么?】 【还没有呢,女主好像已经发现男配了,但是没什么反应,就跟男主一起吃饭去了。】小八乖乖地把自己看到的剧情跟她说,【楚楚,你说她要是过会儿再去找男配怎么办啊?你这几天好不容易把他的好感度刷到50 ,不会再降下来吧?】 白楚怅然地叹了口气:【小八啊,不是我说,你跟你上司讲讲,咱们也该革新技术了,全靠口述可还行,就不能弄个什么3D或者全息投影,把外头发生的事播放出来么?】 -- 第31页 【啊?是不是我说的不仔细,楚楚你没听明白呀?】小系统默默对着系统,可怜兮兮地说。 ……你当我听不出来你是故意装可怜? 白楚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算了,想别管他们了,要见面就见吧。】 小八义正言辞地否决:【不行啊!万一男配又喜欢上女主怎么办?】 【楚楚,我们的任务就是要把男配从女主的魔爪中解救出来啊!】 白楚竭力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那你要不要把我从系统的魔爪中解救出来先 ? 【放心吧,你是人还我是人?你哪有我了解人类心中的想法。】 【楚楚最棒了,】小八弱弱地出声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白楚漫不经心地拿了块水果放嘴里,去去唇角的干涩:【就只是见一面而已,还有男主在,成不了事的,你放心吧。】 小八半信半疑地又跑道那边看戏去了,许久,又回来了,气呼呼地说:【男主在里边喝酒,女主偷跑出去撞上男配了……楚楚,我觉得她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地都没区别。】 白楚缓缓起身,动作慵懒地伸了伸筋骨:【不过,小八,你能离开我看见男女主那边的动静?】 【能啊,不过不能离开太久的,】小八嘿嘿笑了两声:【我现在依靠的能量全是来自于楚楚呀。】 【既然这样,那你就想办法帮我盯着男女主的动向吧?能盯多久盯多久,遇着什么事儿了回来与我说。】 【嗯!】小八态度坚定而庄严地保证道,【楚楚你放心,我绝对会帮你看着男配的!】 ……其实她只是想看戏而已。 白楚抿开一抹温柔的笑:【我相信小八哟~】 自封专业严谨的小八感觉整个统都不太对劲了,突然一溜烟消失在白楚的脑海中,打算一定要好好监视女主和男配,绝不能给楚楚拖后腿! 感觉到他的离开,白楚混乱的思绪才彻底放松下来,看着面前堆了一桌子的琴谱,刚打算看运气随意点一本学,双喜突然从外头给她搬过来一叠书。 ‘少夫人,这是二少爷那边拿过来说要送给您的。二少爷说,这几日他不在府中,对您有所怠慢,故而送了赔礼过来。”双喜将刚听着的话老实重复了一遍,“哦对了,二少爷还说这只是他买的一小部分,您要是看完了,随时可以去经年堂再问他借的。” 说罢,她看着手上的一大叠书,由衷地感叹道:“二少爷真是个好人啊。” 好人? 白楚轻笑一声,“你放到我床边的小柜子里好生收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对捂住今天晚了哈哈哈哈哈忘记放存稿箱咧!! 第18章 风声 随着天气渐渐热起来,白楚越发不爱往外头跑了,成日窝在梧桐院中,看看书,练练琴,有沈瑜之这个温柔又耐心的师傅,让她喜欢古琴的时限延长了不少。 白楚上回听小八说白音华与沈瑜之见面,本以为这就是她想方设法挽回他的先兆,却不想后头就没下文了,小八回来叽叽喳喳念叨的都是男主女之间的事儿。 所不过就是你追我逃的暧昧情节,听得白楚都无趣了,也不知道男主这个志在皇位的野心家从哪儿抽出这么多时间浪费在男女私情上。 想到这儿,白楚又有些好奇,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琴弦,忽而问道:“三哥,你与安王相熟么?” 沈瑜之对与白音华通信的人是安王这件事全然不知请,故而愣了一会儿才说:“倒是见过几次。”安王性情恣意,无拘礼节,有些实在太过分的言行他都看不过眼,说起来,两人还算表兄弟,同裴昡是一样的。 沈瑜之迟疑了一瞬,还是补上了一句:“你若是见着他,就离远些。” 他从没试过在背后议论他人是非,就这么一句话,脸颊就浮现出了些许尴尬的红晕。 白楚莞尔笑道:“你这声提醒说得晚了,我虽没看见安王的模样,但勉强也算是有一面之缘了。”她把那天与沈玧之出府,在路上恰巧撞上安王的事说了出来。 沈瑜之眉心微微皱起,奇怪道:“安王是喜好张扬,但不像是会刻意刁难人的性子。” 安王的嚣张跋扈向来都是无差别攻击的,一扫一大片,所以即使他在京中名声极差,但要说跟谁有私仇却也说不上。 白楚眸光流转,带着缓缓漾开的笑意,轻轻拨弄了一根琴弦:“许是二哥不经意间得罪了安王殿下吧。” 沈玧之足不出户,又不在朝中任职,与安王一年都不晓得能不能见上一回,怎么会得罪他? 白楚看着沈瑜之面上疑问渐重,垂眸掩去眼底划过的暗光。 怎么办啊?她真的是迫不及待想看见当沈瑜之知道与白音华私相授受的是安王那时候的表情了。 按着原书中,再过不久宫中会降下旨意赐婚与安王与白音华,对于不知内情的众人来说,这桩婚事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尚未出嫁的少女乍然听闻这消息皆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对白音华是嫉妒也好,羡慕也好,统统化作了同情和惋惜。 在这样的前提下,白音华再适时地向沈瑜之表露自己受冤枉的委屈和哀痛,凭借二人从小青梅竹马的情分,使沈瑜之心软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除非,让他早早知道,对白音华来说,这桩婚事不是别无选择的将就,而是心有灵犀的期许。 -- 第32页 …… 从白楚这边乍然听闻了这消息,沈瑜之有些心神不宁,安王行事向来无章法,在朝堂之上偶尔都有他荒唐的言行传出来,更别说平常在外了。 京城之中,固而有大半人对安王持轻视鄙夷的态度,但同时也深深的忌惮着。 都说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 如果得罪了安王,谁知道他会不管不顾地做出什么事来。 没办法,他的身份本身就是最好的保护伞。 除了弑君谋逆等天大的罪过,就是皇上怕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思及此,沈瑜之心中更添了几分凝重,原本会墨棠轩的脚步一转,来到了经年堂。 他神情担忧:“二哥,安王是不是为难你了?” 他突然过来已经足够让沈玧之惊讶了,心里百转千回,也没想着沈瑜之一开口说的是这个,一时有些忍俊不禁:“什么?” 沈瑜之道:“二哥你别瞒我了,如果安王要是实在做得过分,我同四殿下说一声,总不能就这么忍者他。” 安王那招鸡逗狗的性子,要真想捉弄谁,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么一会儿,沈玧之已经明白过来,大约是白楚把上回遇着安王的事告诉了沈瑜之,才闹这么一出。 他笑意轻浅:“瑜之你放心,此事已经过去了,不必多提。” 虽然沈玧之常年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瞧着温柔好欺的模样,但在沈瑜之后知后觉想起年少时候被自家二哥支配的恐惧,不由露出一抹讪笑:“那、那就好,果然不愧是二哥哈哈哈。” 他真是关心则乱了,安王敢仗着身份对二哥如何,他还是担心担心安王吧。 沈瑜之轻呼出口气,笑着说:“不过二哥你跟安王是怎么结上怨的?我怎么不记得你们之间还有来往啊。” 沈玧之黑眸温和地看着他:“安王的为人你也知道,说不准就是一时兴起,劲头过了也就歇了火气,不是什么大事。” 他说得轻描淡写,沈瑜之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在沈玧之亲和的语气中迷迷糊糊地告辞出来。 路上走到一半儿才反应过来:不对啊,都说是安王主动挑衅,这一时兴起也该有个源头吧? 他凝眉,“览川。” “奴才在。” “你去查查,安王和我二哥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自然不会觉得沈玧之瞒着他是不怀好意,反而心里生起几分不详的预感,总感觉是因为和他有关,二哥才隐瞒了下来。 另一边,安心练琴的白楚收到了沈二少爷送过来的一本棋谱,附赠一张写有“静候”二字的小纸条。 一旁的双喜也瞄到了,还来不及惊讶二少爷怎么会给自家少夫人传信,就忍不住好奇地问:“二少爷这是什么意思呀?” 白楚明眸一弯,莞尔笑道:“这是有人毛遂自荐要做我师傅呢。” 她的那些小把戏想骗骗沈瑜之容易,要说瞒过沈玧之,怕是绞尽脑汁也难。 至少她如今还探不到他的底儿。 连长公主都不一定知道与白音华来往的是安王,沈玧之是怎么知道的呢? 白楚本就不是能坐得住的人,第二日就兴冲冲地拿着棋谱找上门去了。 对于她的到来,沈玧之备了茶水点心等待已久。 待上茶的丫鬟退下去,白楚笑盈盈地直截了当就说:“二哥,你还知道些什么?不如说出来咱们一起开心开心呀?” 对上她亮晶晶的明眸,里头装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沈玧之哑然失笑:“楚楚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分明是你请我来的。”白楚说得理直气壮。 沈玧之饶有兴致:“我怎么请你了?” “不是说了静候么?”白楚笑弯了眼,“我可舍不得让二哥等我。” “是吗?”沈玧之温柔地低头整理着袖摆,“听说楚楚近日与瑜之学琴奏乐,好不热闹?” “不知我可有这个荣幸,听你弹上一曲。” 白楚笑道:“我可不平白给人弹琴的。” 沈玧之意味不明地露出一抹浅笑:“除了三弟?” “他是我师傅呀,就当是束脩了。”她抬眸看去,“不知二哥能给我什么呢?” 沈玧之黑眸毫不避讳地对上她的目光:“那就看楚楚要什么了。” “要什么您都能给我?” “嗯。” 白楚怔了一瞬,随即粲然笑道:“那就这个吧。” 她白嫩如玉的指头点了点桌上的棋谱:“二哥,不如将你一身棋艺传授给我如何?” 沈玧之眸沉如墨,面上还带着笑,定定地看着她,仿佛是在静等下文,笑而不语。 白楚眨了眨眼,眼尾的朱砂痣瞬间就活了:“但是这期限可得我定的。” “你得教到我赢过你为止。” 沈玧之七岁拜入青山书院,文人四友,君子六艺,不说样样第一,六年来却也无人敢说能压他一头。 尤其书院山长,素有“棋圣”之称的陶士尧曾赞他艺高卓群,破了自己不收山门弟子的誓言,将沈玧之收为关门弟子,独独教授他棋道。 当沈玧之刚出现在京城中,闻名遐迩,圣上因陶士尧棋圣盛名,兴致起,特意召沈玧之入宫与他对弈,最后平棋而终,无论是圣上念及他的年龄而未尽全力,还是沈玧之顾念身份有意收敛,至少经此一事,彻底坐实了沈玧之京中“棋术第一人”的名头。 -- 第33页 沈玧之唇角微扬,星眸含笑,看着白楚熠熠生辉的明眸,总觉得她是在委婉告白: 你最好能教我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  楚楚:我热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第19章 知情 又说另一边,沈瑜之派览川去查安王之事。 按理说,凭借着安王的主角光环和多年来韬光养晦的实力,不该被查出什么来才对。 偏偏计划赶不上变化。 追根溯源,跟白楚和沈瑜之还有些关系。 自白楚的回门礼过后,知道女儿真的偷溜去菡萏苑的张氏气极,狠下心来将白音华禁足于芳菲苑中,即使是白子稹和白子祺都不允许去探望。 白音华起初还有些慌乱,慢慢地反倒平静下来。 张氏等人都担心她是因为对沈瑜之余情未了才非要去菡萏苑一趟,只有白音华自己知道,她当然是舍不得沈瑜之的,但走这一趟,更多的不是想再见他一面,而是想看看他和白楚华相处的情景。 两人自小便是青梅竹马,早早就知道相互之间的婚约。白音华对沈瑜之不能说多情深意重,但鉴于对方在她人生中的重要位置,她的绝对不接受对方会放下自己转而再去爱护关怀别的女人。 哪怕她的心已经在安王的攻势下摇摆不定。 毕竟是堂堂亲王,又对她情深意重、倾心相照。 沈瑜之的温柔和优秀对任何人都是,可唯有安王。 人人都觉着他是上不了台面的纨绔王爷,却只在她面前显露他冷峻桀骜、深不可测的一面。他对旁人嚣张霸道,对她却不断做小伏低,殷切呵护。 这份不同,令她心潮澎湃而欲罢不能。 父母兄长,沈瑜之也好,天下爱白音华的人不少,可安王眼里心里只有她,他是只爱白音华一人。 理智上,白音华自然知道,嫁给沈瑜之才是她最好的归宿,可她的情感一日一日不受控制地向安王倾斜。直到一日,张氏脸色难看地告诉她,长公主私下传了信来,要求把沈瑜之的婚约人选由白音华改为白楚华。 身边所有人都为她鸣不平,白音华是白家嫡长女,貌美姝仪,才情过人,长公主却偏偏青睐于平平无奇的一介庶女。 可即使白音华自己都不想承认,乍然听见这消息,她心头的第一反应是庆幸。 是为她还能享受安王的爱慕追求而庆幸,也是为嫁给沈瑜之的是白楚华而庆幸。 若是别家的贵女她不敢保证,可白楚华和沈瑜之两人她再了解不多,白楚华对沈瑜之越是情根深种,沈瑜之对她越是避之不及。 这样不是很好么? 即使她此生与沈瑜之有缘无份,对方的心还是在自己身上的。 所以,她不顾母亲的反对,私自往菡萏苑去。 她想亲眼看到沈瑜之对白楚华如何冷落,即使她压制了这个庶妹十多年,还是乐此不疲地从她身上寻求自身的成就感和优越感。 却不料,白楚华恍若换了一个人。 没错,就是换了一个人。 在禁足自省的几天,那日白楚华的一颦一笑来回不断地在白音华脑海中回放,她翻来覆去,怎么也找不到一丝熟悉的痕迹。 白音华心头不可遏制地升起几分不安,连白子祺,从小便厌恶白楚华的白子祺,对着她说上几句话就转化了态度,而大哥,那么冷漠严肃的一个人,看着自己的眼神都透着隐隐的责备,对着白楚华却放下威严,神情缓和。 那沈瑜之呢? 她还是属于自己的么? 白音华长这么大,在同龄闺秀的交际圈中向来无往而不利,即使有嫉妒她婚约的小姑娘落在她手中也都掀不起风浪。她是真的,第一次尝到危机感的滋味。 因为太过陌生,所以才有些慌张无措,一着不慎被白子稹看出了心事,以为她对沈瑜之还有情,是以故意接近,张氏也勃然大怒,当初明明是她说服张氏一力推进白楚华与沈瑜之的婚约,甚至不惜把安王抬了出来,张氏以为白音华是后悔了,怕她回头在安王那边显出什么来,罚她禁足的想法就更坚定了。 这么足足过去十几天,安王心中的怒火能出的都找沈家人出了,不过沈玧之比他预料中难缠了些,收拾烂摊子着实费了不少心思和精力。 好不容易安抚下去,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跟白音华通信了。 思念之情蔓延而起,安王一个冲动,就给白音华写了信约她出来见面。 正中其怀! 白音华当即想张氏表明心意,称自己已经彻底放下沈瑜之,打算将主要精力放在安王身上。 于是,她终于被解了禁足,能够出府了。 但安王问她要去哪儿用饭时,白音华下意识地就报了广聚楼的名字,这是她和沈瑜之往日出来玩儿时常来的酒楼。也不知是不是上天有意成全她,沈瑜之恰好就在。 对于白音华来说,这时候安王已然是她掌中之物,可沈瑜之身边有个性情大变的白楚华,瞬间就变得飘忽不定起来。 都说有人抢的才是最好的,托白楚的福,沈瑜之在白音华这边的魅力值,总算能和男主相抗衡了。 白音华借着安王有事离开的那么一小会儿,想方设法同沈瑜之来了场心有灵犀的意外邂逅,明明是同情郎一块游玩吃饭,在白音华酒意下的黯然诉说中,成了她独自一人的伤情买醉。 -- 第34页 到底有从小的情分,沈瑜之想着帮她传信回白府,让白子稹来接她,免得女孩子家独身在外不安全。 白音华闻言心就是一沉,她眼下这幅模样,他却还能残存理智想着让白子稹来接她,可见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大不如前。 就在两人僵持间,安王出现了。 安王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装模作样十几年,心机城府哪是沈瑜之能比的,不过是碰上这白音华醉醺醺与沈瑜之交谈的一幕,醋海翻波,强行降智,连尾巴都顾不得收拾,冷哼一声,与八百年前的古早女主角“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那套一样,怒气冲冲地大步离开了广聚楼,徒留下满头雾水的沈瑜之和暗道不好的白音华。 当然了,之后白音华匆匆告辞出去追上安王,又是怎么一番你生气我委屈、你服软我展颜的亲亲我我在此就不详述了。 总之,陷入爱情中的安王殿下全然没了韬光养晦十几年应有的谨慎小心,览川一路打听过去后,在广聚楼,毫不费力地就从某个小二口中打听到了当日与安王同行的蒙面女子形容与白大小姐十分相似这件事。 沈瑜之惊骇莫名,愣愣地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难、难道,与音华传信的是安王?! 虽说除了店小二不甚清晰的证词,再没有别的证据能证明这件事,当初长公主给他看得一叠信中可能有对方的笔迹,可沈瑜之一看到白音华的字迹就已经是晴天霹雳了,哪还顾得了其他?这会儿估计都已经被销毁了。 可沈瑜之莫名有种预感,这就是真的。 不然,好好的,安王为何要故意为难他二哥呢? 沈瑜之的面色一点点灰白下去,自己一个人在墨棠轩呆坐了两个时辰,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才木然着起身,漫无目的地在外头游荡了两圈,等他回过神,发现自己正站在梧桐院门口。 这边白楚正披着木兰青双绣梅花的外衫,迎着窗外时不时吹来的缕缕晚风,窝在软塌上看书。 突然听双喜禀报说三少爷来了,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两人成婚近三月,即是关系上有所缓和,但在晚上入寝这桩事上还是泾渭分明,沈瑜之没提出来,白楚乐得当不知道。 老夫人和长公主为此多有不满,不过鉴于沈瑜之成亲时候的排斥,只要白楚稍稍显露出几分难以言喻的苦楚,二人自然而然将其中的原因安到了沈瑜之身上。 所以三月以来,这还是沈瑜之第一次晚上来梧桐院。 双喜虽然惊讶,更多的是惊喜,高兴地劝白楚道:“少夫人,三少爷不知为何在院门外站着不进来,您要不去看一看吧?” 白楚感受着身下绵软舒服的垫子,放在拐角处的冰块化了一大半,犹带着清冷爽快的凉气,实在懒得动弹,便道:“你去将他迎进来吧,等我再梳理打扮好,不知要多久,别让他再外头等久了。” 双喜想想也是,就出去把沈瑜之带进来了,又备了茶水和温水帕子,将一切都打理好了,才福身退下,让三少夫人和三少爷好生相处,单独在一起说说话。 白楚见沈瑜之面色苍白,眉宇间隐约有几分备受打击的颓然,心中就有了底,估计是他发现了男女主之间的事儿。 具体知道多久就不好说了。 “三哥怎么来了?”她笑盈盈地抬眸望去,恍若未觉到他神色中的异常。 “楚华……”沈瑜之有些艰难地开口,沈府上下,能与他说起白音华的也只有白楚了,“你知道除了我……还有谁与你姐姐交好么?” “那可就多了,”白楚莞尔笑道,“长姐在京城贵女圈中一向才容出众又受欢迎,光闺中密友就能举出好几个来。” 沈瑜之对上她清澈透亮的眼眸,心中对白音华与安王的揣测忽然就有些说不出口,“罢了,也没什么事,你早点休息吧。”说着起身就要离开。 白楚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他的袖子,怎么这八卦到嘴边了还有往外跑的? 沈瑜之诧然地低头看过来,白楚忙露出一抹又乖巧又温柔的笑容:“三哥,你既然有心事就与我说说吧,反正我成日待在府中也遇不上什么人,我保证绝对不会对我们之外的人说的。” 轻拢的眉心表露出了闲在府中的孤独,一声“我们”又轻而易举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沈瑜之哪能受得住这套路,下意识地就顺着她的力道坐了回去。 “上回安王为难你和二哥,大概是因为我。” 他耷拉着脸,好好一个清朗俊秀的公子,硬生生显出几分失意可怜来。 第20章 意外 “三哥,我觉着你与其憋在心里难受,不如直接找姐姐去问个清楚吧?” 沈瑜之一愣,默然摇了摇头:“我和她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就算白音华真的和安王有来往,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质询呢? “就是不好意思连累二哥了。” 白楚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几眼,见沈瑜之垂眸,脸色淡淡地喝着茶,慵懒地靠在身后的迎枕上,漫不经心:“三哥能想开就好。” “对了,你之前不是说要带我出府买箫么?不如就放在明日好不好?” 她话题转得太快,沈瑜之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好、好啊。”他并没有被正式授予官职,只是在四皇子裴昡身边混个差事,待日后四皇子出宫建府能参与朝事后才好确定自己的位置。 -- 第35页 所以这会儿沈瑜之的时间还是很自由的,要不然过去也不能天天找白音华交流感情去。 比起与沈玧之出去时候的顾忌,跟着沈瑜之出府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藏着掩着。翌日两人一块儿去向老夫人请完安后,就乘上了早就备好的马车。 白楚出来的主要目的自然不是来买箫的,等马车行至市集门口,她就想下去逛逛,沈瑜之的软脾气哪制得住她,只能依言跟在她后头。 两人皆是容貌出色,气度不凡,只看穿着打扮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幸好皇城脚下,迎来送往都是大人物,百姓们的眼界也高了些,虽有偶然投来视线的,但也不至于失态。 沈瑜之耐心地跟在白楚身后,看着她像个欢快的鱼儿流入大海一般在人群中穿梭,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试试那个,不过像糖葫芦串、云片糕这类街边小食,就是摊边做工拙劣的胭脂首饰她也要好奇地看上一眼。 几个月来,他对白楚的印象一变再变,却也没见过她这样活泼欢快的一面,就像是不谙世事的稚童,对所有的事物都保佑一种天真烂漫的新鲜感。 似乎只看着她的笑靥,烦闷杂乱的思绪就渐渐散开,原本压在心头的重石……转而想去,也算不得什么。 他和白音华,缘分已尽,前事已了。 她和安王如何,也再不干他的事了。 沈瑜之一颗心稳稳地落了下去,前边突然不知怎么来了一群逆向的拥挤人流,他皱起眉,步伐加快,想离白楚近些免得被冲散,却已经晚了,白楚蹦跳着去了另一边的摊子,随着人流奔涌而来,两人被迫冲开到了两边。 沈瑜之一惊,“览川!”他虽然也学过些许武艺,但与览川相比是小巫见大巫,他话音还未落,览川已然身形一动,快得几乎化作一抹虚影,下一瞬就出现在白楚身边,沈瑜之见览川护着白楚避开行人的碰撞,快速移到僻静角落处,刚刚松了口气,一眨眼,眼前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却再也找不到他们二人的声音。 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沈瑜之面色一沉,低声对身边的览江说:“快去找,览川和三少夫人在哪!” “是。” …… 白楚能在前世一众动动手指就能捻死她的豪门公子小姐间游刃有余,谈笑风生,最大的倚仗就是她天然敏锐的第六感。 在感知到善意的时候及时抓住并且想法将它放大,在感知到恶意的时候小心避让甚至加以利用。 刚刚一下马车,她便感觉到身后有一道寒意如影随形,有人在暗中监视她,大概率是不怀好意的。 白楚面上浑然不觉,欢欢喜喜地逛起街来,心底猜测这又是她哪路得罪的仇人? 不过穿越以来,白楚自认是再安分不过了,放在前世还值得她仔细端详的问题放在今时,翻来覆去也就只有一个白音华算得上。 杀意这样重,倒不像是白音华的手段。 白音华因着沈瑜之的事儿还跟她较着劲呢,除非有一日她能确定自己赢了,才舍得让她去死。 那么,就是有人自作主张啰。 白楚面上的笑容越发明媚灿烂,瞧得跟前的摊主痴愣愣地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比起神思不属的沈瑜之,白楚比他更快发现这突然涌过来的人流,她原本的打算是避其锋芒,索性随着人流走免得目标太明显,安王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敢再众目睽睽之下大张旗鼓的动手,毕竟这时候他还未成事,自身难保。 然而余光瞄见览川望过来的目光,她转瞬就改了主意,迈出一步的脚悄悄收了回来,茫然地呆立在原地,恍惚间听见沈瑜之大声叫了“览川”,下一秒,白楚感觉身子一轻,等她再回神,发现自己被览川带到了一处僻静的巷子中。 感觉到白楚望过来的视线,览川飞快收回了揽在她腰侧的手,急急退后两步,面无表情地脸瞧不出异样,低着头道:“奴才逾矩了,请少夫人责罚。” “不是说不让你自称‘奴才’么?连我说过的话都不听,你确实是逾矩了。”话虽然是责怪,但她言笑晏晏,没有一丝生气的迹象。 览川心头不自觉舒了口气,一本正经地回道:“览川知错。” 白楚扑哧一笑,明眸弯成了新月:“览川,你一直都是这么严肃的么?”她好奇地问,“怎么样才能让你笑一下呢?” 览川愣愣地看着她,肃着脸默默摇了摇头。 白楚不知怎么的,好像从他脸上瞧出几分无措,显出几分反差的可爱来。 她笑盈盈地上前主动拉起了他的手,察觉到览川比她整整高了一个头还多的伟岸身形突然震颤了一下,逗他的兴致就更多了:“览川,我觉得方才是有人要针对我。” 览川怔然地点点头,一点怀疑都没有,神情愈加冷了:“是谁?” “不知道,”白楚眸色明澈柔和,“但是览川会保护我的对么?” 常年望去一片虚无的黑眸显露点点执着的暗色,览川认真地看着她说:“您放心,只要有览川在,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及您一分一毫。” 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安静的小巷子中响起了一道凛冽的风啸声,览川眉目一冷,在白楚尚来不及反应之前,长臂一转将她掩在身后,衣袂翻飞,凌厉的剑气呼啸而出,气贯长虹,反射出来的刺眼光亮灼灼逼人。 -- 第36页 白楚下意识地抬手挡在眼前,隐约听见几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她一愣,想看看是出了什么事,抬眼对上的却是一个宽阔硬朗的胸膛。 览川称不上白皙的肌肤上,红晕一直从脸颊蔓延到耳根,面上的线条反而更加紧绷了,声线带着轻微的沙哑,语气生硬:“场面不好看,三少夫人还是别看了。” 想起电视剧里那一群群大白天穿着夜行衣的刺客,白楚好奇心都快漫到喉咙眼了,怎么肯听话? 灵动的眼眸一转,直接上手想推开他,柔软的小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胸前, 唔……不像前世健身房练出来的胸肌那样凶猛夸张,但暗藏的力量令人不寒而栗,好像随时都能发力将她震开来。 而实际上,白楚轻轻一推,览川这边不自觉地就顺着她的力道往后退开了,动作自然地连他自己都愣了。 在他身后,果不其然躺了满地的人,毫不意外的一身黑衣,头上都套着黑色的面罩,除了眼鼻嘴,全身上下一点肌肤都没外露,零零散散地倒在地上,场面并不怎么血腥或者吓人,就是有伤口,血迹也并不多,至少落在黑色的衣服上显不出来。 看着就像是一种诡异而搞怪的行为艺术,七八个人躺在地上晒太阳之类的。 白楚眼神复杂,迟疑地问:“他们……都死了?” 览川有些担心她被吓到,目光一直紧紧落在她的脸上,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嗯。” “可他们身上好像也没什么伤口啊?” “在喉颈处。” “一剑封喉?” “……嗯。” 高手啊! 白楚的眼神骤然浮现出几分崇拜之色,真诚地感叹:“览川,你真厉害。” 她接着兴致勃勃地问:“你这个是不是某种特别有名的剑法啊,要是别人见着他们的死状会怀疑到你身上来么?” “不会。”览川对上她亮晶晶满是期待的目光简直没半分抵抗力,“剑法以快为准,天下剑客大多伤人目标都是在脖颈处,没有什么特别的。” 又不是比武,取人性命的事自然是越快越好。 白楚到底不是真正的武林中人,随意问了几句就没兴趣了,转而要览川带她想方才那样使轻功再飞几回。 览川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找三少爷他们,但到底缠不过她,坚定的立场在白楚主动拉过他的手臂挽上自己腰的时候摔了个粉碎,蓦地带她冲上了房顶,来回飞跃了好几次。 “哈哈哈!”一通酣畅淋漓地玩闹下来,白楚额前的发髻已经有些凌乱,白嫩小巧的脸蛋上,眸若秋水,顾盼含情,眼尾的朱砂痣越发明艳夺目起来,“览川,今日过后,我要还想玩儿,即是你是三少爷的奴才,也不能拒绝我呀。” 颇为霸道的口气在温言软语之下像是撒娇似的。 览川表情依旧冷硬,眼眸却依稀显出几缕柔色,仿若被春色融化的冰潭: “好。” 一个字的誓言,尤其郑重。 第21章 月下 等白楚和览川二人回去找着沈瑜之,他急得眼睛都冒出红血丝来了:“楚华,怎么样?没事吧?”他上上下下将白楚打量了个遍。 今天本是他把她带出来的,一想到白楚可能遇上什么意外,沈瑜之心中的自责就已经足够让他煎熬了。 白楚安抚着对他笑了笑:“幸亏有览川在,没事的。” 闻言,沈瑜之眉心皱起,面上添上了几分凝重:“到底出了什么事?” 白楚轻声道:“我们先回去吧。” 现在哪还来得及,估计她和览川一离开,那一地的尸体就已经被安王留的后手清扫干净了。 她确实是不想沈瑜之同安王对上的,光看台面上虽然是沈瑜之胜算更大,但除去玄而虚之的主角光环,安王韬光养晦积攒十数年的根基却也不是能轻易撼动的。 白楚起初是避免与男主有牵扯,偏偏那个恋爱脑不肯放过她,那没办法,她只能礼貌地将对方放在敌人这个位置上考虑了。 站在对手的立场上,白楚对白音华的好感度蹭蹭蹭上升了好几度,有她在,就等于是抓住了安王的软肋,还是不怎么安分的那种。 沈瑜之生怕白楚是受了惊吓,听她要回府,当即答应下来,想着晚上再问问览川发生什么事好了。 在回去的路上,沈瑜之打量着白楚的神情,欲言又止。 半晌,反倒是白楚率先打破沉默:“可惜了,我们今儿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结果把出来的目的给忘了,都没买到箫。” 沈瑜之不由跟着笑开,从袖口处拿出一根通体翠绿的长箫来,尾部悬挂着一根红锦如意流苏结,上头还有一道道螺旋似的暗纹,若隐若现。 “楚华,这是我早早在让人订好的,本想今日带你去时给你个惊喜,没想到先赶上了意外,”他抿了抿唇,“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先用着吧,若是你不喜欢,等下回我再带你出来由你亲自选。” 白楚高兴地接了过来,也不知是怎么做的,这根箫乍一看去真像是通透的翡翠:“师傅所赐,徒儿又怎么感说不喜欢呢?” 沈瑜之红着脸,又有些慌乱:“楚华,你不用叫我‘师傅’。” 他们不是夫妻么? 要是以师徒相称,不就是有碍伦常么? -- 第37页 白楚倒没注意他额神色,美滋滋地欣赏起自己新得的箫来,若不是她以前从没尝试过吹奏乐器,这会儿已经忍不住上口了。 沈瑜之在旁见她从沉默的态度中挣脱出来,重新展颜,笑靥明媚而无一丝阴霾笼罩,心头也无意识地放晴了。 等二人到了沈府,沈瑜之原想先把白楚送回梧桐院,在唤览川过来问问今日他们遇上了什么事。然而路上,正碰上长公主身边的李嬷嬷前来传唤二人,白楚有些累了,懒怠去应付精明的长公主,面上便显露出一丝疲态,恰到好处能被沈瑜之看见。 沈瑜之虽然不知道她遇着的人和事,但只看览川的神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小事,担心她受到了惊吓,故而体贴道:“正好我有事想找母亲商议,楚华,要不你先回去吧?” 李嬷嬷以为他是要和长公主私下商议要事,不便让白楚跟着,所以倒也没拦着她。 白楚与双喜一起往梧桐院走去,天色渐晚,天际一侧霞光荡漾,将前方的路都照耀的恍若锦缎一般。 她不自觉就慢下了脚步,饶有兴致地欣赏起道路两边的景色来。 穿过一个小花园,再后头就是梧桐院了。 “三少夫人?”双喜忽而惊讶地在她耳边小声道,“前边的好像是二少爷。” 白楚淡淡地收回视线,抬眸看去,一道修长优雅的身影站在月洞门下,上头绿意盎然的藤蔓缠绕着坠落,恰巧落在他的上方,远远瞧去,像是画中才有的美景一般。 她有些遗憾,要是这时候手上有相机就好了。 “你在这儿等一会儿。”见沈玧之是孤身一人,白楚低声对双喜说。 “可是……”双喜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让主子过去,这地方人来人往,若是让谁看见少夫人和二少爷单独说话,就怕传出什么谣言来。 白楚知道她的顾虑,轻笑道:“放心吧,二少爷既然过来,就知道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你之前什么时候见着他走近梧桐院过?” 双喜愣愣地放开手,也是没怎么听明白,但她最是相信自家三少夫人,尤其是她重病痊愈过后,恍若换了个人一般,说话行事也愈加让人信服。 “二哥,”白楚笑着走上前,“你这是要去梧桐院,还是墨棠轩呢?” 沈玧之一双黑眸仿佛能洞察人心,却难得没一点攻击性,漫不经心的视线在她身上逡巡了一圈,温和的笑容波澜不惊:“楚楚回来了。” 白楚唇边笑意更甚:“二哥果然是来找我的。”她又凑近了些,“既然如此,不如二哥索性去我的梧桐院坐坐?” 沈玧之笑着道,像是开玩笑一般:“楚楚是真不怕人言可畏?” “怕,怎么能不怕,”白楚歪头,眸光流转,莹光清澈,“可是比不上我对二哥的喜欢啊。”她轻飘飘地吐出一句堪称惊世骇俗的话,转瞬笑弯了眼,又像个不知□□的懵懂少女,“我还等着二哥教我下棋呢。” 即使知道她不似表面上那样纯真无害,沈玧之还是控制不住地漏了一拍心跳,垂眸苦笑,语含戏谑:“原来楚楚只是喜欢我的棋艺啊。” 白楚却道:“你的棋艺不也是属于你的么?旁人也拿不走,所以归根究底,我还是喜欢你的呀。” 这世上原来真有人能言善辩到一句话世人跌落谷底,又一句话使得枯木逢春。 沈玧之摇头失笑,转移了话题:“你今日在外头可是闹腾的厉害。” 闻言,白楚是真切地觉着自己无辜:“我什么都没做。”下一秒反应过来,“二哥你还派人跟着我不成?” 沈玧之并未直言回答她的问题,温言劝道:“既然知道了外头险恶,楚楚以后就该小心些。” 白楚明眸微眯,“二哥知道是谁要害我。”这是肯定句。 “不光是我,”沈玧之不理会她的试探,一语道破,“你也知道。” 他轻叹了一声:“楚楚,不要顽皮。” 语气中,细听还能听出些许宠溺。 “唉,”白楚表示自己真冤枉,“我什么都没做,谁知道他是个什么疯子。” 没有明言,但他们二人都知道这个“他”是谁。 沈玧之也有些费解,他一直想不通上次安王主动挑衅他的意图是什么,费心手段查出安王与白大小姐之间的纠葛,他就更不明白了。 安王隐瞒实力这么些年是别有意图,想着扮猪吃老虎没错吧?这样深的城府为着个白音华就暴露了? 暴露了没完还不惜冒着风险一次又一次出手。 同是聪明人,沈玧之阴谋论地往深处多想的十八层都没猜出安王的意图是什么,派人跟了他一个多月,直到今天白楚遇险,沈玧之才极不情愿的相信安王纯粹就是……为了白音华。 是的,陷入爱情的男孩子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可怜沈玧之几乎都脑补到了白音华身上有什么前朝留下的藏宝图之类,毕竟前朝皇室不还有几个余孽在外头兴风作浪么? 思及此,沈玧之下意识地就赞同着点了点头。 见状,白楚莞尔笑道:“对了,二哥,好像上回你去长平公主家中拜访之后,就没见柔嘉郡主再来我们府上了啊?” 沈玧之不知怎么,为着那句“我们府上”而生出了几分愉悦,转而又觉着好笑, “就见了一面,你还想她了?” -- 第38页 “我就是好奇呀,”白楚慢腾腾地说,“都说柔嘉郡主心仪的是二哥你,那又为什么会对我长姐抱有恶意呢?跟我长姐有婚约的又不是你?”她灵动的明眸滴溜溜地转,怎么也想不通,就是原书中也没提及。 当然了,看的时候,身为女主是集众怨于一身,好端端地被女配讨厌也不是多稀奇的事儿。 但放在实际世界中,总该有个因果关系的不是么? “是我。”沈玧之微微笑道,“与白家的婚约是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定的。” 白楚有些讶异:“那为什么……” 沈玧之语气温和:“因为我不愿意。”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平白让人觉出一分寒意来。 “你……”白楚一顿,原主的记忆一帧帧如电影般在她脑海中闪过,童年时候的记忆虽然模糊,但隐隐约约,恍惚间能回想起,沈瑜之初见她们时,所有注意力都在白音华身上,第一句话是好奇——“你就是我长大以后要娶的人么?” “你骗了沈瑜之,”白楚肯定道,“你骗沈瑜之说他和白音华才是有婚约的未婚夫妻,而实际上,就跟可以把白音华换成我一样,因为沈瑜之特别喜欢白音华又仿佛是认定了她似的,所以长辈们也将你换成了他。” 恍然大悟中又带着些许感慨:“二哥,你那时候都不在京城啊。” 沈玧之比沈瑜之才大了一岁,就能在千里之外运筹帷幄,想方设法踩着自己弟弟从婚约这个火坑里跳出来,虽然沈瑜之被踩着估计还挺开心的…… 她好奇地问:“可是你怎么能保证他一定会喜欢上白音华呢?” “楚楚,”沈玧之没有回答,温柔地替她将散乱的鬓发顺到耳后,“你想做什么?” “我帮你,好不好?” 他清润的黑眸流转着莫名光芒,似乎是高兴,又像是兴奋,在渐暗的天色衬托下,显得有些阴郁。 第22章 长平 白楚感觉到沈玧之情绪上的异样,黛眉微蹙,抬眸看他:“二哥,你怎么了?” 沈玧之垂眸避开她的视线:“楚楚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白楚一愣,循着他的目光望去,落在自己手里拿着的碧玉箫上。 “除了琴之外,瑜之还要教你学箫么?”沈玧之轻笑道,“也是,他在乐理上向来是天赋异禀的。” 白楚弯唇笑道:“师傅还吃醋了不成?” 沈玧之听她柔声唤着师傅,先是一笑,转而又说:“你唤瑜之也是叫师傅?回头你该怎么区分我们呢?” 果然是吃醋了。 白楚晃了晃手上的箫,巧笑倩兮:“你是二师傅,他就是三师傅啰。” 沈玧之忍俊不禁:“楚楚这是还惦记着大哥?” “嗯哼,”白楚不可置否,“听说大哥的武艺不错。” 沈玧之这样是真的被逗笑了,方才的几分阴郁瞬间消散无影,目若朗星,笑意柔和:“怕是等你见着大哥,连主动接近都不敢。”再说就她身娇体软的资质,能练什么武? 他只当她是孩子气的犟嘴,有趣是有趣,没有当真。 不过心情倒确实是舒快了些,可见在她心中,师傅这个身份并不能带来多少不同。 “行了,时辰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沈玧之从方才混沌的心境中恢复过来,又是一派清风霁月。 白楚眸光落在他清俊温和的面容上,忽而轻声开口:“二哥说要帮我……是真的么?” 沈玧之低头看她,黑眸中大海的激荡和危险尽数退去,只余下平静而包容的深色海面:“别怕,安王日后不会再对你动手了。” 白楚纤细挺翘的眼睫轻颤了颤:“二哥,安王并不是表面上看着的那么简单。” 沈玧之抬手揉了揉她的头,笑道:“我知道。” “再过几日就是长平长公主的寿宴了,”白楚低语呢喃,“无论柔嘉郡主是因为谁才敌视白音华,这么个好机会她不会舍得放过的。” 沈玧之面容含笑,安静地听她说。 “迄今为止,安王露出的几分破绽全是源于白音华,柔嘉郡主若是想为难我那姐姐,八成是不会成功的,二哥不妨做一回黄雀,等着安王出手相护的时候,趁机探探他暗藏的实力。” 沈玧之看着她的目光中掺杂着几道奇异的光亮,似赞赏,又像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这算不算是楚楚你欠了我一个人情?” 白楚明眸熠熠,灵动婉转:“二哥不是也不喜欢安王么?” “我们这是携手共进、互帮互助的好伙伴呀!” “也是,”沈玧之好脾气地点了点头,“我们才是一头的对不对?” 白楚笑眯眯地应了声是,换来逍遥公子一个温柔好看的笑容,连白璧无瑕的明月也多有不及。 …… 或许是从览川口中知道了白楚遭遇的凶险,翌日沈瑜之对待她的态度都小心了许多。 这时候听见白楚问起长平长公主寿宴的事儿,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沈瑜之自然是知无不言。 “长平姨母离京有五年了,此次寿宴,一是为了庆贺生辰,二也是为了正式向众人宣告自己的回归,只看派送请帖的规模,就知道那日声势不会小的。” 连还在宫中的四殿下都收到了长平长公主送来的请帖,可见她有多重视这次的宴会。 -- 第39页 沈瑜之想想就有些头疼,要不是有亲戚关系在,他是懒得凑这热闹的。 白楚回忆起在原书中的情节,柔嘉郡主不惜毁了自家母亲精心筹备的寿宴,也要设局算计白音华,可以说是骄纵小女孩的一时任性,最后付出的代价却不小。 “那日会有白家的人来么?” 沈瑜之以为她想念家人了,笑道:“应该会去的。” 白家在京城上说不上是多显赫的家族,但也不至于说让人无视的地步。 白楚心里想着她寄予厚望的子祺弟弟能打听出什么来,面上却是担忧的神色:“三哥,你也知道柔嘉郡主对我长姐有误会,我担心那日要是她们碰上了,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几年一别,柔嘉已经长大懂事多了,”沈瑜之安抚她道,“不会出事的。” 几月来没见柔嘉郡主上门,连沈瑜之都有些惊讶于柔嘉郡主能这么沉得住气。 五年没见,他真该对她刮目相看了。 “我心里总是不安,”白楚淡眉轻敛,她是极明媚娇俏的容貌,故而稍稍露出几分愁色,就分外引人心怜,觉着她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如果可以,还请三哥多注意着柔嘉郡主几分。” 沈瑜之自是答应了下来,想着小时候柔嘉压着白音华打的场景,也有些惴惴,叹道:“也不知道柔嘉为何这么讨厌她。”两人见面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能有多大的仇怨? 白楚悠然地端起茶碗,轻抿了一口清茶,恰好挡住唇边的笑意。 等到长平长公主寿辰那日,端敏长公主带着白楚坐在同一马车上前去赴宴,沈玧之和沈瑜之两兄弟跟在后头。 长公主对她的态度不错,柔和有余,亲近不足,白楚也只是一幅乖乖巧巧的姿态安坐在旁边,问什么说什么,并没有刻意往上凑的意思。 “楚华,你今日选的衣裳颜色很适合你。”长公主历经两朝,自小在宫中长大也算是见惯了美人,然而方才乍一见着她这个小儿媳妇,却也难得惊艳了一瞬。 白楚往日在家中多是素色系的衣裳,今天为了配合寿宴的喜庆,特意选了件绯色刻丝素软缎莲纹长裙,配以水色月绸外衫,恰到好处地中和了那几分艳色。 鸦青高髻,黛眉清扫,更衬得冰肌玉肤,秀挺的鼻梁两侧粉腮红润,恍若朝霞映雪。一双明眸如四月正盛开的桃花一般春光正好,风姿尽展,顾盼流转间淡淡的粉色,尤其扣人心弦。 哪怕知道今晚的宴会不能安安稳稳的过完,但白楚不是会委屈自己的性格。 前世今生,她或许不是人群中最尊贵优秀的一个,但从来都是最受瞩目的一个。 她本身就这样耀眼,为何要因为别人刻意收敛自己的锋芒? 对着长公主欣赏的目光,白楚莞尔笑道:“能入您的眼,也不枉费儿媳绞尽脑汁费的那些心思了。”她面上扬起一抹略带羞赧的笑意,将因美貌而产生的距离感陡然减退了不少“儿媳鲜少在外参加盛宴,只求不要给您丢人就是了。” 长公主知道她的身世来历,倒也没对她抱有多大的期望,只是光看她这身装扮觉着难得,便多提醒了一句:“长平性子有些强势,若是见着你说了什么,也只当没听见就是了。” “是。”白楚温顺地应了下来。 她知道长平长公主不是好惹的,在书中,柔嘉针对白音华而反被算计之后,长平长公主怒发冲冠,不顾阻拦亲自驾马闯进了宫,连禁前的羽林军都被逼退了。 最后好不容易见着圣上,跪下就哭,一连哭诉了一个时辰,硬生生没让旁人插进半句话。 只看这肺活量,就知道不是个简单的人。 果然,马车在长平长公主府前,白楚与双喜率先下车,而后才是端敏长公主。 长公主才刚刚立定,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稍显尖利的娇笑:“总算见着端敏姐姐的行驾了,可让妹妹我好等。” 白楚随着长公主循声望去,喝!好一朵人间富贵花! 长平长公主着一身暗朱缠枝宝相花孔雀纹华服,高悬的发髻上坠满了一整套金嵌丝镂空如意头面,右侧红宝石累金丝珠钗底下的流苏微微晃动,反射出灼目的锐芒。 抛开这些外在衣裳首饰以及气势上的渲染,长平长公主丰腴美艳,眼尾几道妆粉掩不去的细纹以及眼神中显露出来咄咄逼人的尖刻多少消减了几分美感,但一句“风韵犹存”的逃不了的。 端敏长公主对着久不想见的妹妹扬起温婉的笑容,“长平,多年不见,你这性子是一点没变。” “我看姐姐也是,五年过去了,猛地一见,恍如昨日。”长平长公主大笑着迎上来,“我在外头最想的就是端敏姐姐你了,当年多次蒙受你的照顾,妹妹真是辗转反侧,日日都记挂着,不敢忘怀啊。” 好听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配上那个神情,总让人觉着似乎是话里有话,变得不怎么中听了。 端敏长公主淡淡一笑,不为所动。 长平长公主笑着眼睛一转,瞟见了旁边的白楚,嫣然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下一秒就恢复了正常,又惊喜又高兴地说:“这就是姐姐你刚得得儿媳妇吧?果然是乖巧可人的,看着比当初的谢家姑娘也不差,还是端敏姐姐你有福气!” 谢氏是端敏长公主嫡长子,沈璟之早逝的原配夫人 -- 第40页 白楚算是发现了,这长平长公主同柔嘉郡主还真是亲母女,从来只管自己愿不愿意说,至于对方爱不爱听就不关她们的事了。 端敏长公主想来也是习惯了她的性格,淡然从容地道:“这孩子还小,你可别夸她了,免得养成了轻狂的性子。” 一声“轻狂”也不知道下说谁。 长平长公主热情的笑容有些收不住了,又听她说:“行了,在外头杵着也不成样子,妹妹你不用顾念我,咱们都是自家人,你只管在这儿迎接旁的客人,我自个人进去就行了,不耽误你。” 长平长公主眼刀嗖嗖地射过来,她堂堂长公主,天下有几人敢让她站在门口迎接的? 这话是恶心谁呢? 第23章 算计 无论长平长公主是个什么想法,端敏长公主显然没把她放在眼里,见她面露不悦,也视若无睹,拉着白楚亲和地笑道:“你年纪还小,有诸多不懂的,今日便在你长平姨母的寿宴上好好学学,等以后能独当一面了,办宴待客的时候总要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长平长公主脸色难看地看着她们婆媳二人从面前走过,要是五年前的她,早就大吵大嚷开来了。 她身边的嬷嬷担忧地上前,轻声道:“公主……” 这个从小跟在她身边的乳娘,长平长公主神色微缓,深吸了一口气:“本宫知道。” 长平长公主的生母乃是当年盛宠一时的苏贵妃,连带她也受先帝爱屋及乌,从小便是先帝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满宫的公主,即使是嫡公主也得让她三分。 谁知道最后登上帝位的竟然不是她那备受宠爱的亲弟弟,而是……那个闷声不响的三哥。 先皇后膝下无子,故而长平长公主往日在宫中的时候从来没将端敏长公主放在眼里,不过是仗着出身,可身在皇家,嫡庶有多大区别? 到了她才明白过来,还是有区别的。 三哥以庶子登基,为彰孝道体统,便极为优待端敏长公主一脉,反而其他的庶出公主,远嫁的远嫁,忽视的忽视。 先帝那样宠爱她,也不过让她在京城中多留了几年罢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 即使她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不是当年众星捧月、无人敢惹的长平公主了。 “等着吧,本宫还没输。”长平长公平微不可闻地低声自语,当今冷性冷情,又有旧日嫌隙,怎么示好都没用,她还不能从下任君王上入手么? 转瞬,长平长公主就恢复了方才张扬华贵的姿态,一边与沿路的宾客微笑致意,悠悠然往府里走去。 寿宴上,男宾和女宾自然是分开的,白楚温顺地搀扶着端敏长公主进入正堂,里头坐着的朝中命妇除了白家的老夫人和张氏,她一个也不认识。 在场的夫人们多多少少听过端敏长公主的三子与白家两姐妹的官司,白音华在外素有美名,众人难免有些好奇,能让长公主略过她而选中的庶女是怎样的出众? 今日一看,果然不凡。 光容貌看着就能压过白音华去,再看通身的仪态,即使是在长公主身侧,以庶出之身位于高座,也不骄不躁,淡然自若,低眉敛目却看不出一丝怯懦,可见心性不俗。 又见长公主言谈间仿佛对这个儿媳妇十分满意的样子,众位夫人心念一动,张口就夸赞起白楚来。 一会儿说她气度优雅,是长公主教导出色;一会儿又说她孝顺沉静,年纪轻轻就能守在长公主身边,不见浮躁…… 长公主自然是乐呵呵地应了,那边张氏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往日默默无闻的小庶女一嫁到沈家就优秀出众了起来,是长公主教导的手段太出色,还是显得她太无能? 周围交好的几家夫人看她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对劲了,张氏也委屈,她自认这个嫡母是做的十分仁至义尽了,吃穿住行上从来没有说苛待的,就算不是视如己出,但也不能说刻意打压吧? 果然还是这个小贱人在她面前装模作样了十几年,蒙骗着自己给她找了门好亲事,就翅膀硬了,竟然还反过来污她声名?真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张氏心里那叫一个恨!早知道,无论白音华跟她说什么,她都把这场婚事搅和乱了,还白白便宜了她! 另一边,白音华跟着交好的闺中姐妹来到后花园中,里头花香四溢,五彩缤纷,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红花绿植。 在乌泱乌泱的豆蔻少女中,柔嘉郡主一身藕荷色绣金连理的长裙,配以水色菡萏的外衫,丰盈窈窕,亭亭玉立,承袭了母亲美貌的面容随着年纪增长,越发明艳动人。 白音华眸色一深,仿佛是在她看不到的角落,所有人都变了。 这可不行。 也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白音华看见了柔嘉郡主,对方也恰恰好望过来。 “呀,这不是白大小姐么?”柔嘉郡主笑容灿烂着迎过来,白音华连忙调整了面上的表情,露出一抹温婉的笑容,聘婷优雅地走过去,“臣女见过柔嘉郡主。” 她还没福下身,柔嘉郡主已经伸手将她扶住了,还颇为热情的拉住了她的手,肌肤相触间,白音华觉着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音华姐姐不必多礼的,你我也是自小的交情,哪就这么生分了。”柔嘉郡主不光待她突然亲切起来,还兴致勃勃地将身边围着的贵女们都一一介绍给她认识。 -- 第41页 她离京五年,京中的闺秀们白音华比柔嘉郡主熟悉多了,哪还用得着她介绍? 在白音华看来,这只是柔嘉郡主变相向她炫耀施压的一种方式了,她贵为郡主,随意伸手一挥就能引来无数追随者,纵使她懒怠出手,也有人为了讨好她而争相对付她所厌恶的人。 白音华温婉有礼地对着柔嘉郡主介绍的姑娘打招呼,暗地冷笑,长平长公主走了五年还有本事回京,她可不像旁人都以为是长平长公主一系受圣人青睐有复起之日了。 就算是她有个得力的儿子呢 白音华乍听柔嘉郡主回京就已经先意识到了危机感,早早便在安王那儿软语打听,要知道,过往长平长公主在宫中仗着先帝宠爱横行一时,连当今圣上因母家不起眼、自身不受宠还被她欺压过。 她还不信了,圣上将长平长公主一家召回京是好意。 这么一想,白音华心底平稳了下来,对着柔嘉郡主天真活泼中时不时带上一句刺耳的话,也只当没听见,若是今儿她只是在言语上暗讽嘲笑,那就好了。 “对了,音华姐姐,我想起来府上有一处澄心湖,里面种满了荷花,眼下正是盛开的时节,团团簇簇得甚是好看,我们一块儿去看看吧?” 柔嘉郡主兴冲冲的开口,身旁自有想讨好她的轻声应和。 “是啊是啊,此处花香弥漫,十分惬意,但要说夏季,还是应该赏荷的好。” “郡主想得真是周到。” 白音华眼底一凛,暗暗提升了戒备,在这个声势下又不好反应,只能答应了下来。 却在前往的人流中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她是不担心柔嘉郡主会要她的命,可这青天白日的,就是不小心落水也难免有碍名声,还是小心点好。 …… 在白楚这边,原本安静地听着在座的夫人们笑语晏晏地陪着端敏长公主说话,言辞之间不乏恭维之意,还颇有些无趣,等着长平长公主进来,画面一下子就生动热闹起来。 五年前因郑王谋逆一事,长平长公主被迫拿出先帝临终前留给她的金龙玉牌,才勉强护住自己和一双儿女的性命,而后领着女儿灰溜溜地去了苏贵妃原籍平阳。 正是她留下的儿子,周柏轩,到如今成了长平长公主回京的倚仗。 周柏轩是圣上身边羽林军下辖禁卫军的指挥使之一,今年年初时,有多位属国使臣进京朝贡圣上,其中一位使臣却在京城遇害,一时人心惶惶,禁律森严。周泊轩临危受命,不惜以身犯险,最终查清了西北狄国在天黎国中埋伏近十年的细作敌窝,一网打尽,立下大功。 他推拒了圣上的恩赏,只要求接母亲和妹妹接到京城中来。 原本按着周柏轩身份的敏感,一度是无人敢接近的。 但如今既然得了重用,就说明连圣上都不在意了,旁人自然跟着忘怀,转而视他为难得的少年英豪来。 白楚在旁听着众位夫人将周少爷捧得天上有地上无,长平长公主更是志得意满地领受下来,偶尔还往端敏长公主这边递个得意的眼神,然后就顺势上坡,高兴地夸赞起自个儿子怎么出息、怎么孝顺她。 她不由有些好笑,周柏轩有个涉嫌谋反的舅舅,若他真是聪明,就该让母亲妹妹离得越远越是安全,可偏偏把人接进京来,依她看还不如说是皇帝的意思,他既然要重用周柏轩,就不可能让他了无牵挂地在这京中当差。 这么一想,再看长平长公主喜悦神气的模样,就有些别样的趣味了。 白楚漫不经心地想着:白音华那边怎么还没闹出声响来呢? 她奇怪,那边白音华更是奇怪,她处处防备着柔嘉公主,连湖边都不肯靠近,即使柔嘉公主开心地唤她过去,白音华也只小心地看着脚步,生怕底下有什么油迹或者谁突然绊了她一下,就掉进湖里去。 其实安王是有送会武的小丫鬟贴身保护她的,但白音华早早让她去探听柔嘉郡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并没有留在身边。 好不容易得了个习武的人,白音华自然舍不得把她放在明面上让众人记熟了脸,就是要隐藏在黑暗里,才能趁其不备,了无痕迹。 这么小心翼翼地逛了好几圈,白音华觉着面上的笑容都有些维系不住了,总算听着有人前来回禀说寿宴马上就要开始了,长平长公主特来唤柔嘉郡主过去。 白音华轻轻舒了一口气,对着身边的姑娘歉意称自己要去更衣,随后便来到了僻静处,将安王给她的小丫鬟招了出来,问她可探查到了什么。 这小丫鬟名叫夜莺,面容平凡,身形娇小,一身武艺却甚是不俗,尤其是轻功,在女子中罕见敌手,哪怕这是柔嘉郡主的地盘,主人回归还没三个月的公主府,能多固若金汤?很容易就把柔嘉郡主的计划打探的一清二楚。 很简单,就是下药。 在长平长公主府上的寿宴,想要将下了药的酒水放在特定的人面前,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白音华眸中泛起冷意,沉吟着听夜莺说完,淡淡出声:“夜莺,若是让你将那杯酒换到别人的席案前,能做到么?” 安王将夜莺送过来的时候就嘱咐了让她视白音华为主,不得有所违抗。 “夜莺遵照大小姐指示。” “端敏长公主身侧,沈家三少夫人,白楚华。” -- 第42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会飞的圈q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下药 对于白音华来说,今晚的宴会上无论是谁出事了,长平长公主一家都逃不了责任,更别说比起尚在掌控中的柔嘉郡主,她对捉摸不透的白楚华更忌惮些。 借柔嘉郡主的手试探一下也好。 白音华主意已定,夜莺恭敬地领命,身形微微一晃,就已经消失在昏暗的天色中。 …… 申时过半,宾客们开始陆陆续续地开始入座了。 托端敏长公主的福,白楚有幸得了个视野不错的位置,她眼见着白音华款款走进来,在张氏身边坐下,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抬眸对上她的视线,莞尔一笑。 说不清这抹笑中蕴含着多少深意,白楚悄然垂眸,想着方才柔嘉郡主撒娇着躲入长平长公主怀里的情景,唇瓣不知不觉抿成了一条直线。 端坐主位的长平长公主正喜气洋洋地接受着众人的贺寿,这是,外头进来了一个满脸喜色的小丫鬟,高兴地禀报道:“禀长公主殿下,大少爷回来了!” 长平长公主连窝在怀里撒娇的女儿都顾不得了,直挺挺地坐起来,激动道:“是轩儿回来了?” “正是呢!”那名丫鬟笑道,“好似是圣上知道今日是您生辰,特地恩准了大少爷提早回府为您祝寿呢!” 长平长公主自是喜不自胜,不光能见着儿子,还向众人表明了圣上对她的看重,她难得真心实意地对着皇宫的方向行了礼:“臣妹诚谢陛下恩典。”转而又欢喜地道,“快!快去把大少爷请进来。” “陛下真是看重长公主您呢,还挂心惦记着让周指挥使专门回来为您祝寿。” “是啊是啊,也是周指挥使孝心难得,您这儿正说着周指挥使如何如何的,这不,就把人给喊来了,果然是母子连心。” 果然,众人知道长平长公主还未完全失去圣心,原本就亲和的态度更多了一分殷切,知道长平长公主看重这个儿子,便叠声夸赞起来。 白楚有些好奇,随波逐流地往门口看过去。 周柏轩身形瞧着并不如何高大,但气势凌厉,步履沉稳,落地无声,仿佛有一道寒风突然而入,莫名就颤了两颤,原本热闹喜庆的气氛乍然间像是被一盆冷水扑灭了,霎时寂静一片。 众位夫人探究地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还没看清就下意识收了回来,心跳不止,这周家少爷乍看怎么这么吓人啊。 在场,也就对自家儿子套上百层滤镜的长平长公主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白楚尚能维持原样。 “轩儿,”长平长公主笑容慈爱而骄傲,“圣上让你回来,是对你和为娘莫大的恩赏,你一定要好好铭记在心,日后回报圣上的仁德。” 白楚有些奇异地看了她一眼,难得啊,长平长公主还能说出这么中听的话来。 比起母亲的激动,周柏轩显得冷淡了许多:“儿子恭祝母亲寿辰大喜,慈竹风和,福寿绵延。” “寿礼已经送到您的住处,还望母亲不要嫌弃。” 语气虽然没有起伏,冷厉的面容却有些许缓和。 端敏长公主轻叹了一声:“她倒是赶上了个好儿子,可惜。” 微不可闻,大约也只有离她最近的白楚才听见。她淡淡垂落了眉眼,从记忆中搜索周柏轩这个名字。 原本她还以为只是落在皇帝手中平庸无奇的棋子,这么一看,倒是她想错了。 白楚能听出来段敏长公主这声“可惜”是冲着周柏轩去的,也是,这样锋芒毕露又仿佛暗藏气势,不像是只会些武艺又仗着出身爬到这个位置的。 在这种前提下,背负着这样的出身确实可惜了。 她有些疑惑:在原书中,柔嘉郡主事发,长平长公主入宫哭求,周柏轩这个兄长又在哪儿呢? 思绪复杂间,忽而身后双喜俯身在她耳侧轻声说:“少夫人,三少爷在外头等您呢,说是有要事找您。” 白楚眸光流转,往白音华的方向望了一眼,沉吟一瞬,上身前倾,悄声在端敏长公主耳侧将沈瑜之在外头等她的事儿说了出来:“仿佛是遇上了什么事。” 端敏长公主自是有些奇怪,好端端地不在宴席上,什么事非得这么紧急大老远过来说?她心生疑窦,难免担心是不是沈瑜之遇上了紧要的事,便回她:“你先去吧,若是事关紧急,千万不能让他冲动行事,先回来告知我再说。” 白楚轻声答应了下来,随后才在双喜的搀扶下起身走出去。 谁知一出门,才下了台阶,从旁边就窜出了人影来,焦心急切地握住了她的手臂,“楚华,你在席上喝酒了么?” 要不是知道是沈瑜之在外头等着她,一惊之下,白楚差点伸腿踹过去,好歹定了定神:“我不喝酒的。” 她来之前就用些耐饿的糕点填饱了肚子,别说酒了,今晚过来她是打算但凡入口的东西能不用就不用的。 也幸好周柏轩突然出现,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哪有人在乎她喝了什么、吃了什么。 闻言,沈瑜之才松了口气,再看自己握着她手臂的手,略带羞赧地放开,讪然道:“对不起,是我莽撞了。” -- 第43页 白楚面带疑惑,“三哥是不是知道到了什么?” 沈瑜之想起自己发现的事,脸色又有些发黑。 原本白楚让他多注意柔嘉一些,他并未怎么放在心上,毕竟是从小玩在一起的妹妹,他打从心底不希望她会做出什么恶毒之事。 尤其是着人小心看着白音华与柔嘉郡主以及一众闺秀平安无事、和谐友好的游湖之后,沈瑜之更觉得自己是多思多虑,心下对柔嘉郡主还生出了些许愧疚。 只不过是碍于白楚的嘱托,才没放松监看的人手,也是他如今后怕又庆幸的。 柔嘉竟然在宾客的酒水中下药,沈瑜之还没从惊愕中回神,又听到那杯酒被端到了白楚的席案上。 所以他忙不迭地跑了过来,连礼节仪态都顾不得了,一定要见着她安然无事才能放心。 “楚华,你放心,此事我一定要告知长平姨母,绝对不会让你白受这场危险的。”沈瑜之见白楚明眸怔然,久久不见说话,忧心她会被吓到,故而柔声安抚,却被她倏然抓住了臂膀,“你说,柔嘉郡主要在我杯中下药?” “是啊,”沈瑜之真切开始怀疑他这表妹是不是天性暴戾,前有白音华,后是白楚华,都跟她无冤无仇,甚至交集都说不上,她却非要待人仿若仇敌一般,“你别怕,我等会就让人将那一壶酒换掉。” 白楚哪里是怕,她还有心思开玩笑:“或许柔嘉郡主真是爱慕三哥你呢?之前长姐跟你有婚约,她就不喜欢她,现在又要给我下药。” 沈瑜之一时语噎,摇头失笑:“柔嘉就是浑不吝的孩童性子,这次万不能在由着她了,若是长平姨母不管,我就去找周表兄。” 了解柔嘉郡主的都知道,她自小被长平长公主溺爱坏了,娇蛮任性,唯一能制得住她的就是她兄长,但凡见了周柏轩,总能乖得跟鹌鹑一样,大气不敢出。 听着这声“周表兄”,白楚模模糊糊间想到了什么,然而还没等她就这丝灵光回忆起原书中的情节,忽然,身后传来了一阵一阵的嘈杂声,闹出来的动静仿佛还不小。 沈瑜之和白楚相视一眼,心头皆生起一股预感,里头的热闹大概率与柔嘉郡主下得药有关。 沈瑜之脸色微微泛白:“谁……”忽然白楚在外边,是谁会用她席案上的酒呢? “不会是母亲吧?” “不可能,”白楚坚定地摇摇头,“长公主并不爱饮酒。”准确的说,是不爱在大庭广众下饮酒,尤其在长平长公主府内,白楚冷眼瞧着,端敏长公主也是带着戒心的。 沈瑜之慌乱的思绪渐渐平静下来,要是平常,他不会这么有失冷静,可这一会儿是白楚,一会儿是端敏长公主,另一头还牵连着他的表妹,饶是沈瑜之心理素质再强,眼下也有点受不住了。 “你先回去。”白楚秋水盈盈的眼眸分外明亮,沉静的暗芒闪耀着冰质的光泽,清冷凝珠,沈瑜之怔然地看着她,不知为何,生不出反对的意思,“若是晚上的寿宴上真出了什么事,估计会临时中止,有周柏轩在,不查清真相,更可能不会轻易放人。你先回去,只作什么都不知情。” 将沈瑜之打发走,白楚才缓步回去,知道走至门口,看见里头乱糟糟的一团,才露出茫然慌张的神情,小步跑到端敏长公主身边,“母亲,这是怎么了?” 她匆匆一瞟,不光是长平长公主和柔嘉郡主,连白音华都不在。 端敏长公主瞧见安然无恙的儿媳,心里也松了口气:“长平这些年来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居然能让人堂而皇之地在自己寿宴上下毒。” 白楚蹙眉不安道:“母亲,是谁中毒了么?” 端敏长公主看着她的目光中添了几分关怀之意,“是你的嫡姐。” 什么?! 白楚这会儿脸上的惊讶是一点儿没做假,怎么会是白音华? “你不用担心,”端敏长公主温声劝道,“周家的柏轩已经叫人去请太医了,不会太过严重的。” 事实上,看白家姑娘突然脸色潮红,美眸顾盼间媚态横生,身形晃动,连坐都坐不稳,在场大多有经验的妇人就已经猜到她中的什么毒了,幸好周柏轩反应快,眼动手落,及时将她敲晕了过去,否则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丑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Sophia?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杀意 “啪——” “娘?”柔嘉郡主惊恐地瞪大了眼,斗大的泪珠从眼眶喷涌而下,秀美可爱的脸蛋上满是泪痕,再不复平日里天真灿烂的笑靥。 长平长公主也没了在寿宴上的矜贵美艳,脸上是再精致的妆容都掩不住的怒意和失望:“你好大的胆子!说!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些肮脏的药!”她厉目如刀,朝着柔嘉郡主身边的丫鬟们狠狠射过去,“是不是你们这群贱婢带坏了柔嘉郡主?说!” “娘!”柔嘉郡主惊慌失措,扑通一下跪在长平长公主面前,“娘我真的没有,我只是想让白音华出丑而已,只是一点巴豆啊娘,我真的没有下什么情毒,娘,我真的没有啊娘!” 她再蠢,也没有想过用这种手段毁白音华的清白!既然白家已经有姑娘嫁进了沈家,想也知道,白音华不可能在跟玧之哥哥有什么机会,所以她完全没有必要彻底毁了白音华啊! -- 第44页 柔嘉郡主自小在长平长公主的庇护下,虽然有几分心机,却称不上多城府深沉,这事一出,她吓得七窍没了六窍,白家的姑娘在长平长公主府上中了情毒,这消息传出去,人人都以为她们府上是多藏污纳垢的地方,对她的名声就好么? 柔嘉郡主慌不择路,指骨发白,紧紧攥着长平长公主的裙摆,泪痕满面,怔怔呢语:“娘,我真的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巴豆忽然就会变成情毒,我……我该怎么办啊娘?” “行了!”长平长公主一声厉喝,再恨铁不成钢,也是自己生养长大的女儿,还能不管么?“看你哥哥能不能查出什么再说!” 眼下能解决他们母女困境的,也只有周柏轩了。 长平长公主知道柔嘉自小最怕兄长,搬出周柏轩来也是想给她个教训,没成想柔嘉郡主反而更激动了,身形瑟瑟发抖,死死贴进长平长公主身边,柔弱无助:“不、不!娘,大哥、大哥他喜欢白音华,如果知道我、我想给她下巴豆让她出丑,大哥肯定不会再护着我的!娘,只有你能救我了!” “你说什么?”长平长公主面色一沉,一把抓过柔嘉郡主,凝眉瞪向她。 …… 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事,谁也不好离开,白楚安坐在端敏长公主身侧,默默喝着茶。 这会儿总算可以放心喝东西了,要是再出一桩白音华的事儿,长平长公主也枉费活这么多年了。 在泛着热意、袅袅升起的茶香白雾中,白楚纤长的眼睫安静地垂落着。 她总算想起周柏轩是谁了。 之所以没多大印象,是因为从原主,或者沈瑜之的角度,并不与他有多少干系,但在主角的立场,周柏轩堪称是小BOSS一枚了。 周柏轩有手段有能力,更是因为幼年的经历,视白音华为人生中唯一的光亮和温暖,他不像沈瑜之,甘愿在背后默默守着女主回头,他的性格偏激又固执,因着白音华的原因,处处给安王使绊子,最后的结局如何白楚倒没怎么在意。 这会儿能想起来还是因为柔嘉郡主。 是的,因为她经常针对女主,周柏轩几次警告不成,毅然决然将自个儿妹妹送上了远嫁的婚轿。 当然了,柔嘉也不算无辜,在察觉到自己哥哥对白音华的爱意后,还以此为饵,陷害已经成婚的女主,差点害的兄长被圣上怒极之下取了脑袋。 白楚刚还在心底腹诽长平长公主,这会儿是真切同情她了,生得一双儿女像是天生的冤家,互相都是对方命中的劫数,你说难不难?太难了。 白音华中的是情毒的消息自然不能广而告之,哪怕在场的许多人心中已经了然,面上还是要为白家大小姐因着菜肴中的一味调料身体不适,过敏晕厥的事表示惋惜和同情。 至于长平长公主和白家是怎么在私下达成的协议,就不是外人能揣测的了。 “水落石出”之后,众人便各自返程。 白楚心中装着事,一路上连沈瑜之都懒得去理睬,下马车后径直回来梧桐院。 沐浴更衣后,双喜拿着帕子站在白楚身后,小心翼翼地为她绞干长及腰侧的黑发:“少夫人,幸好您没喝那壶酒,”想起三少爷说的话,双喜心里忐忑不安,“奴婢以往虽总是瞧不惯大小姐打压您,这乍然出了这事,大小姐实在有些可怜了。” 本来嘛,她们少夫人论排序是行二,先大小姐出嫁已经引来流言纷纷,这会儿大小姐又出了这事,虽然传播不广,可在场的都是当家主母,即使知道大小姐是受害者,心里难免有疙瘩,哪会还让自己儿子或孙子求娶? “不过,”她惴惴不安地说,“幸好您没喝那席上的酒。” 少夫人和三少爷的感情好不容易好上一些,可不能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白楚看着金缠枝滚边的花鸟纹铜镜,两侧的烛光在若有若无的微风中轻晃,衬着她的面容也在昏黄光晕中明暗变换。 “双喜。” “是,奴婢在。” “我有些饿了,等会儿怕是要睡不着,你去帮我要碗莲子银耳羹来,一定要要你亲眼看着的,可不能经别人的手。” 双喜是个实心眼的丫鬟,闻言认认真真的领命,想到今晚寿宴上的闹剧,愈发不敢松懈,板着小脸就退下了。 偌大的屋子内只剩下了白楚一人。 她懒洋洋地将柔顺披散在背后头发拢至身前,纤指青葱,轻轻搭在紫木雕月牙的梳篦上,缓缓由头梳至发尾。 这么来回几下,才慢悠悠地开口:“您既然来了,不如出来一见,梁上君子,可不算‘君子’啊。”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一道黑漆漆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她铜镜后头。 这要放在恐怖片里,不用带音效就能吓死人。 也不知道是窗开得大了,还是跟前这个不速之客身上的寒气过于骇人,白楚揉了揉手臂,无辜地眨眨眼:“我有些冷了,能麻烦您将旁边的外衫递给我么?” 对方定定地望了她两眼,声音低沉沙哑,“你不怕?” “怕啊,”白楚无奈地耸了耸肩,“若不是太怕了有些腿软,就不用劳烦您给我递衣服了。” 他仿佛是费解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轻呵一声,带出浸入骨髓的寒意:“装模作样。” 啧,这就是传说中的杀气啊。 -- 第45页 白楚将梳篦放在妆奁台上,面上带着轻柔的笑意,在银光泄地中,仿佛闪耀着莹润的光芒:“阁下不请自来,宁愿按捺着心里不痛快,也要来看我装模作样,是为着什么呢?” 对方嗤笑道:“你做了什么,又得罪了什么人,自己却是不知么?” 白楚抬手点了点身侧的小圆凳:“您知道,我生得好看,性格又讨人喜欢,很容易招惹上几个仇人,不为了什么,就只盼着我哪天倒了霉,容颜不在,受人唾弃也是开心的。” “这要一一数过来,可就太多了,您站着累不累?要不先坐吧?咱们可以秉烛夜谈呐。”清音悠扬,透着舒缓的笑意,尾音婉转娇柔,落入人耳敲响一阵余韵来。 即使戴着面罩白楚都能看出他一瞬间黑沉的脸色,语气冷得仿佛能凝结成冰:“沈夫人,我真心希望,今日过后,你还能这样心宽……你做什么!”他瞪大了眼,惊愕地看着忽而起身凑近来的白楚。 喂!他不怀好意的目的还不够明显么?不惊惧求饶也就算了,他就当她是脸皮厚,怎么还有往前凑的?真不要命了! 白楚反而笑了:“我记得是你大老远来对付我的吧,怕什么?”她翩翩然转身,一股摄心的幽香由近及远,随着她的退开,若有若无。 她刚刚洗净的长发已有半干,随手将双喜放在栏架上的帕子甩过去,对方下意识伸手接住,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她说:“听说习武之人都有内力,阁下能闯进有端敏长公主坐镇的沈府,想来内功深厚,帮我烘干头发想来是举手之劳吧?” 黑衣人:“……” “我知道,你是要来害我的,那,反正我是一点武功也不会,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若您真的不顾什么江湖道义,对老弱病残下手,我也没有反抗的余地,您自己看着办吧,好么?” “……” “怎么不说话了?是这样,我有点困了,若是可以,您能快点下决定么?”她有些腼腆地道,“不然留您在这儿我自己睡过去,好像显得挺不礼貌的。” “……” 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女子! 气势冷漠的黑衣人也说不清自己这句感叹似嘲讽还是惊讶,他的手蓦地收紧,可怜的帕子瞬间被震碎成了丝状,正式宣告寿终正寝。 下一秒,人已经到她跟前,宽大的指节紧紧锁住她的脖颈,冷声道:“沈夫人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他应该是极为了解人体极限的,恰有分寸地缓缓施加力道,既能让她感受到渐渐窒息的痛苦和恐惧,又不至于让她彻底昏厥过去。 白楚面色一寸寸苍白起来,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明眸中的光亮确实越演越盛,熠熠生辉,“你……不是来杀我的。”莫名肯定的话落在他耳中,黑沉的瞳仁一震,手上轻柔的触感骤然灼热起来,他匆匆收回了手,退回原来的地方。 “咳、咳咳,”白楚俯在床边,缓了许久才恢复过来,眼眶中盈起些许泪意,继而凝成了霜,抬眸望去,“能让您临时改了计划,算不算是我的本事?” 好似是调侃,回味仿佛又是讽刺。 第26章 病中 黑衣人冷淡开口:“只要我想,有万种方法能让你生不如死。” “你若是想证明自己多厉害,”白楚蹙眉揉了揉喉咙,清柔的嗓音略微带着些许沙哑,“不必来我跟前卖弄。” “欺负一个不会武的女子,并不能显出你是多令人畏惧的强者。” 要说刚才还有所收敛,这句话就是明晃晃的嘲讽了。 他一怔,刚涌上心口的怒意触及她纤长白皙脖颈上的红痕,下一秒不知为何消散地干干净净。 以往当面辱骂他的人不知凡几,“卑鄙”、“残酷”、“暴戾”等等,几乎是家常便饭,哪怕起初还有些愤怒屈辱,到今日也习惯了,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何必同他们计较呢。 但眼前的女子确实不同。 她说的对,他并不是来杀她的。 此处到底是端敏长公主的住处,他胆子再大也不敢轻易挑战圣上的底线,只是想借此吓住沈家三少夫人,若是能趁机拿捏出什么把柄好为日后所用就更好了。 谁知道,人人都说怯懦平庸的白家庶女还有这样一面。 黑衣人目色暗沉,从方才波动的情绪中平静下来,审视地看着她,“你是谁?” “阁下大费周章来找我,却不知道我是谁?”白楚轻笑道,“我倒是能猜着您的来意。” “你自认手段通天,却只凭一面之词就给我定了罪,实在让我无法相信你是什么厉害的人物。” “但凡您能拿出点真凭实据来,我自然认罪,任凭您处置,若是不能,就当您欠我一个人情,如有所求,不可推拒。”她笑眼弯弯,澄澈的明光中显出一丝挑衅,“三日为期,英雄敢赌么?” “英雄”二字隐隐约约加重了字音,戏谑调笑。 许久未有的冲动激流淌过心间,令他脱口便应承下来:“好。”语罢,黑眸中有添了几分深意,“你知道我是谁?” “我说我知道,您信么?”白楚仿佛恶作剧般地笑道,“要是不信,可以加注咱们再添一个赌约啊。” 黑衣人一时语塞,冷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既然如此,我会寻机会再见你,若是你想以此设下什么瓮中捉鳖的计策,大可不必,你如果是真的知道我的身份,就该清楚,就算沈府上下发现了我,也不敢轻举妄动。” -- 第46页 就在他返身的一瞬间,白楚出声叫住了他:“欸,等等……” 黑衣人冷冰冰地开口道:“什么事?” 白楚默默地坐到床边,笑容友好,泛着水光的眼眸直直看着他,眼尾一点朱砂痣将整个画面都点亮了:“您走之前能帮我把窗阖上么?我真的有点冷。” “……” 黑衣人手指一动,支撑着窗、有婴儿手臂大小的小木杆突然从中间断开,窗当即向下阖上,一点缝隙都没透出来。 他双手覆在身后,居高临下地望了她一眼,才大大咧咧地打开正门,往上一跃,咻地一声消失在黑夜中。 白楚一惊,“等等!你没关门啊!” …… “少夫人,您身上好像有些发热。”双喜拧眉担忧地说,“都怪奴婢,昨夜忘了给您绞干头发再睡了。” 白楚虚软无力地窝在温暖的被褥中,“不怪你。” 还不是那个没素质的小贼,破门而入就算了,临走还不记得把门给带上,会武功了不起啊,总有一天她要让他尝尝入夜凉风的滋味。 双喜只以为是白楚有意宽慰她,感动的两眼泪汪汪:“少夫人,您对奴婢太好了。” 白楚瞥了她一眼,浑身上下的疲累感令她困倦地闭上了眼,懒得多解释。 双喜忧心忡忡地望着面无血色的主子,心里实在焦急,方才府医前来诊过脉也开了药方,她心里不放心,想着要亲自盯着那壶药熬煮出来才能放心。 可她离开,主子身边就没有能信任的人了,双喜踌躇间,忽然听外头禀报说是三少爷来了,双喜心头一松,赶忙迎了出去,才发现不光是三少爷,二少爷也在。 “奴婢参见二少爷、三少爷。” 沈瑜之率先按捺不住,焦急地出声问道:“听说楚华病了,请府医来看过了么?怎么个说法?” 双喜俯身禀报道:“回三少爷的话,府医说少夫人是情绪波动过大,气血两虚,心阳不振,加上不小心风寒袭肺,受凉发起热来,要好生休养,舒神怡心,才能尽快康复。” 闻言,沈瑜之担心白楚是被柔嘉郡主与白音华的事给吓着,更站不住了,绕过双喜就往里屋走去。 他是走了,沈玧之却是落后一步,问双喜:“你主子现在精神如何?” 双喜迎着他温和平静的目光,不知不觉就把实话抖搂了个干净:“少夫人刚醒,如府医说所说,奴婢在少夫人高热昏睡时候,小心地换了一宿降热的帕子,少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再次醒来,已经好多了。” 沈玧之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突然想起还有要事要办,就不多打扰瑜之和楚楚了。等回头他们说完事,你问过楚楚,若她身子还好,就托信给我。” “一家人,总要上门拜访一下才能放心。” 他身着一身青色锦袍,面相俊美,笑容可亲,风度翩翩仿佛遗世而独立。 双喜在心底由衷地感叹了一声,二少爷真是好人啊,生怕打扰了三少爷和少夫人小夫妻两的独处,竟然想了这么委婉折中的法子。 她一口答应下来,就差拍胸脯了:“二少爷您放心,奴婢定会把您的关心和慰问转告少夫人的。“ 沈玧之淡笑着点了点头:“快去煎药吧。” 另一边,白楚见是沈瑜之进来,勉强打起些许心神,衬着这会儿如失了光泽的雪白肌肤,只要她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被病痛折磨的苍白无力,画面的渲染力就已经十分强了。 “不知道长姐那边如何了。” 沈瑜之轻声安慰她:“索性没有闹出什么大事,都已经过去了。” 装聋作哑是在这京城的权力中心生存下来所需的必要技能之一,能装傻的事,没有谁会冒着得罪长平长公主和白家的风险揭破,只为对付个白音华。 白楚幽幽地叹了口气:“三哥你不用瞒我,如果真是只是小事,长平长公主就不会因着长姐而中止寿宴了,你知道她对这场宴会有多看重的。” 她轻拢着眉心,明媚粲然的面容上仿佛拢罩上了一层薄纱,瞬间变得朦胧起来。 沈瑜之想着她与白音华从小形影不离一道儿长大的情景,也不忍再拿糊弄人的宽慰之言来应付她,“楚华,不瞒你说,我昨夜看着有人在你酒里下药,大概率也在白大小姐的酒杯上下了同样的东西,只是你不爱喝酒,所以能够躲过,白大小姐却不慎跌了进去。” 到底有青梅竹马的情分来,提及白音华眼下的糟糕处境,沈瑜之心里也不好受。 往事如烟,随风而逝。他自认阴差阳错下如今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转而也开始真心期盼白音华能得个好归宿。 安王……实在不是良配,但对如今的白音华来说,却是最大的依靠。 到底是皇亲贵胄,不管有没有实权,这个名号多少有些威慑力。 “我身子不适,”白楚眸色柔柔地看过去,“本想去看望一下长姐,这会儿反倒担心给她过了病气,不知三哥可否代我一行?” 沈瑜之凝眉,有些迟疑:“我可以代你送些慰问的礼物过去。”但要是真说拜访,以他现在的身份,要见白音华的面肯定是不方便的。 白楚也无异议:“那也好。”她看着沈瑜之仿佛松了口气的模样,暗自一笑,就算他有心避开,白音华怕是也舍不得。 -- 第47页 沈瑜之又待了一会儿,直到双喜将煎好的汤药端上来,便体贴地起身告辞,让她能静心休息。 等他离开,白楚将药一饮而尽,双喜忙送上备好的蜜水,看着白楚紧皱的眉心缓缓散开,她提着的心也渐渐放下来,想起沈玧之留下的话, “对了,少夫人,方才二少爷说是临时有事暂且离开了,等您什么时候好些了,让奴婢传个话,他再前来看望您。” 白楚漫不经心地道:“我有些累了,等明日才说吧。” 双喜看出她面容上的疲色,也不敢再打扰她,托着药碗福身退下。 屋子里又恢复了一片静谧,白楚懒洋洋地窝进软绵绵的被褥下,身上热度未褪,她头晕得厉害,就想着好好躺一会儿,放空思绪,什么都不去想。 就在她阖上双眼,迷迷糊糊染上几分睡意的时候,凭空突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楚楚就是这样敷衍你的救命恩人么?” 白楚眼睛还未睁开,唇边的笑已经扬了起来:“二哥怎么来了?”她笑盈盈地看过去,立在床前可不就是早先离开的沈玧之,她玩笑道,“你这是不放心你弟弟,还是不放心我?” 她安然地平躺在床上,丝毫不为两人现下的状态而尴尬窘迫。 沈玧之也多少了解她的性子,施施然寻了把圆凳,在她床边坐下,温文有礼:“我只是担心你。” “我是有些难受,”白楚笑着看向他,“可若是二哥能给我讲讲昨晚的故事,什么病我都感觉不到了。” 沈玧之墨色的瞳仁泛起微微的柔光,唇角轻扬,刚要说什么,目光猝不及防捕捉到了她脖颈上露出的一点淤痕,霎时间春光尽散,极度平静的表面之下可以看见气势惊人的暗流涌动。 “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尴尬才发现昨晚的没传上来…… 那今天的就有两更啦~ 爱你们么么哒~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大黄要早睡早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悔意 白楚身在病中,鸦黑色的乌发便柔顺的散落下来,加上中衣有半指宽的直领遮掩,故而双喜和方才沈瑜之都没发现她脖子上的淤痕。 这会儿平躺下来,她刚嫌热又把长发都拨到身后去了,也怪不得沈玧之一眼就能发现。 抬手抚上脖颈处,她之前也自己拿镜子照过,隐隐约约能看出比周边的肌肤颜色重了不止一度,仿佛是挺严重的,但她一觉睡醒,这会儿不去碰它就已经没感觉了。 “我不知道,”白楚不在意地笑了笑,“不过也没下重手,否则我现在怕是已经说不了话了。” 沈玧之皱起眉,向来温润和气的面容上难得露出严肃的神情,倾身上前,白净修长的手轻柔地拂开她鬓边的碎发,仔细打量着那一道由左及右蔓延纤颈大半圈的红淤:“幸好,并未伤及筋骨。” “是安王?”他轻声问道。 “应当不是,”白楚摇摇头,“安王眼下估计没空管我,而且,二哥你不是正盯着他么?” “昨夜的闹剧,想来二哥也有插手吧?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加了毒的酒还是端到了白音华的席案上。” 沈玧之暗想着回头怎么将伤到她的人找出来,面上不疾不徐地笑道:“柔嘉郡主只是想小惩,安王却不忿心上人遭人算计,将当中的药换了,要以长平长公主一脉的声名前途为代价,给白家大小姐讨回公道。” “原本这杯酒是留给柔嘉的,偏偏你那姐姐想起你来,倒连累了楚楚受这无妄之灾。” 白楚知道白音华中的是类似于春/药等迷惑人心智、浑然忘我的药,在原文中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加了料的酒反给柔嘉郡主喝了下去。 不过原来是安王把里头加的东西换了,这件事白楚倒是头一回听说。 她扑哧一笑:“所以安王打算为白音华抱不平,结果阴差阳错把手段使到她身上了是么?” 怪不得他日后得势了对柔嘉郡主这么狠呢,看来也不是全因为白音华嘛,毕竟这事说出去,真的……挺丢人的。 见白楚笑靥灿然,即是她脖颈上的伤依旧刺眼,沈玧之的心情不自觉跟着轻松愉悦起来,“伤你的人,与昨晚的事有关?” “跟白音华有关。”白楚语气平淡,却十分肯定。 沈玧之目色一沉,思忖着白音华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势力不成? 要是没有白楚华,他对白音华的印象就只是弟弟的心上人,自然不会多加在意,可如今不说是为了白楚华,就是安王的深藏不露都让他暗自心惊,不能轻视。 就跟白楚想的一样,如果想看清甚至对付安王,白音华的存在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你的病也是因为他?” 想到昨夜大开的门和飞跃着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白楚理直气壮:“是。” “我那长姐,虽然不能说全然了解,但也多少知道些她的性子。昨晚那杯被她推给我的毒酒让她自己喝了,等她醒来,怕是第一个恨毒的就是我。”在沈玧之面前,白楚也懒得花心思伪装,左右较劲脑子还不知道能不能避过他的眼睛,不如坦荡直率些,省得费脑子,“她自来顺风顺水,纵使有些许心计,因无伤大雅又筹谋得当,所以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 第48页 “白音华猜不着是二哥你在暗处帮我,但必定会怀疑到我头上来。”白楚神色冷静,仿佛她口中被记恨的不是自己,“昨夜的人,行事虽然离经叛道,半夜闯入我房中却无半点迟疑谨慎,想来早先就确定我与三哥晚上并不同居一室。” “尤其是我有意惹怒他,他再生气也没到怒极丧失理智的程度,对我动手是为了恐吓,继而控制,可意识上十分清醒,知道不能伤我性命。” “此人大概率出身优越,行小人之事也逃不脱君子之礼的束缚。另外威逼恐吓一套流程下来看着挺熟练的,性子冷漠又惯会隐忍,想来平日没少做类似的事。” “而他居然会为了白音华特意走这一趟,不可能只是单方面的爱慕,他们之间肯定有接触过。而且就在白音华醒过来不久。否则等她再恢复些许理智,就知道她依如今的境况,最应该做的是求助的是安王。” 沈玧之定定地望着她,黑眸中仿佛缓缓流淌着星河,温柔中闪烁着灼灼的光亮,让被注视者忍不住生出好似全世界只有他们二人般,入耳的都是一片空旷的寂静。 事实上,早在白楚向他献计,让他借白音华而探请安王的深浅,沈玧之就知道她与寻常女子不同,她明澈透亮的眼底,似乎能盛下整个天地。 最是这样侃侃而谈的时候,哪怕是苍白素淡的病容,乍然迸发出来的熠熠神采也让人移不开眼。 “你安心养病,”沈玧之在心底重重叹了一声,面上却一点未表露出来,“我会分出人手来保护梧桐院,不会让昨晚的事情再次发生。” 幸好来人的意图只是警告,若是心思更阴毒些,半夜闯入梧桐院,后果不堪设想。 思及此,沈玧之觉着心口处的火星又点燃了起来,灼热烦闷,让他恨不得将贼子抓来好生“整治”一番才算能解了这道闷气。 其实白楚隐隐有猜测是周柏轩,可无凭无据的,也不好靠着猜测就把罪名扔过去,况且安王那边还需要沈玧之。 她眸光流转,眉眼弯弯:“守株待兔未免太过被动,二哥既然能查到安王,想来区区一个白音华在您面前更是无所遁形。不妨您帮我查查是谁要我的命啊?” 沈玧之不可置否:“我会查清楚。”查安王的底牌不容易,查哪些谁与白音华有来往还不容易? “你身在病中,这些事就别再操心了,”他温和地笑道,刚刚浮现出来的怒火转眼就化作平静,“楚楚,我说了会帮你的,你也要信我,好不好?” 白楚眨了眨眼,笑容真挚:“二哥,我一直都是信你的呀。” 即使知道她的话三分真七分假,沈玧之还是止不住心底涌上来的汩汩暖流,由表及里,带出些许甜意。 …… 白楚经过一夜惊魂,尚能冷静下来。 白音华这厢是真真恍若晴天霹雳,茫然失措来。 张氏望着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女儿,原本就满肚子斥责的话,这会儿也说不出来了,明明只过去了一夜,白音华却好似被抽去的精神气,整个人憔悴而黯然,怔怔然的,目无焦距。 只剩下心疼了。 几个丫鬟连番上手,又是哄又是劝,好不容易给白音华灌下去一碗药,大半都洒在被褥上了,就这样,往日最是爱洁重仪态的白音华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张氏在旁看得心都碎了。 “我的儿,你可千万不要钻进死胡同里,听娘的话,没事的,啊,只要你在府中安稳渡过几月,这事儿也就翻篇了,没人会再提的。” 这道理白音华怎么会不懂? 与其说是在乎自己的名声,白音华这会儿是咬牙纠结在“到底是谁在暗中帮助白楚华”这个问题上走不出来了。她实在不能接受,被她视作垫脚石的白楚华在暗处竟然也有类似安王之于她这样的助力。 这么可能呢? “娘,”她美眸中掠过几道泛着寒意的锐芒,抬眸看过去,“您之前在白楚华身边有放监视的人对么?你知道她有过什么不同寻常的动作么?” 张氏一怔,疑惑地摇头:“她不过就是个仰人鼻息的庶女,从小这么养大,还能有什么动作?”她想起在寿宴上的惊鸿一瞥,又忍不住酸溜溜地道,“也亏得端敏长公主不嫌弃,还愿意教导她,也不知道暗地里使了多少手段,才让根朽木也能勉强出来见人了。” 张氏已经忘了,白楚华幼年也有过被师傅夸天资聪颖的时候。 想起她往年的木讷,安安静静跟在自己女儿身后,说是丫鬟都觉得高攀了,张氏心里更是不服气:“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听你胡言,同意把那丫头嫁去沈府,哪怕便宜了你二叔家的姑娘呢?真是悔!” 白音华沉着脸,她昨日在长平长公主府上悠悠转醒,恍惚间想起自己在昏迷前做了什么事,当即身心俱焚,恨不得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再也不见人。 她确实是恨毒了白楚华,哪怕起初给她下毒的是柔嘉郡主,可寿宴上闹出这样的事来,柔嘉郡主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唯有白楚华,清清白白,一点都没掺和进来。 白音华见着许久不见的周柏轩,她是何等的手段,寥寥几句话都看出这位冷傲的周指挥使对她仿佛有些暗藏的情愫。算起来,两人也是自小相识,在长平长公主被迫离京的时候,谁也不敢在接近周柏轩,恰巧那时候白音华和沈瑜之闹别扭,见着周柏轩独自一人,又生得好看,性子疏离冷淡反而激起了她的挑战欲,就起了结交之心。 -- 第49页 反正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也不怕传出去给自己惹祸。 大约就是那时候结下的善缘。 若是放在平时,白音华能有更好的法子,循循善诱,徐徐图之,细水长流地从这份爱意中最大限度为自己谋利。 可偏偏她刚逢大劫,即使没造成严重后果,也着实让她惊吓后怕。 又怕又恨,又惊又喜。 复杂的情绪动荡之下,白音华一时意气,又或许想证明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地位,张口就鼓动他为自己去寻白楚华复仇。 一夜过去,平复下来、恢复理智的白音华后悔得不行,恨不得时光能够倒转,把她送回昨天早上。 有周柏轩,她何必再跟沈瑜之和白楚华较劲? 第28章 委屈 可话都说出去了,白音华这会儿再后悔都没用。 她沉静的眼底忽而闪过一丝亮光,转身问张氏:“娘,昨夜我回来之后,柔嘉郡主那边是怎么收场的?” 想起来张氏有恨得心肝都牵着疼,她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金尊玉贵养这么大,不知在她身上承载了多少希望,柔嘉郡主这么随随便便一出手,就差点给毁了。 要不是碍于长平长公主的身份,张氏连生吃了她的心都有了,厌恶地皱起眉:“你提她做什么?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就能使出这么下作的手段,迟早得闹出什么辱没门风的丑事!音华,你日后离她远些!” 白音华倒是不恨,柔嘉郡主在她眼中连对手都算不上:“娘,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可不能传到外边去。” 真把柔嘉郡主的所作所为闹大了,白音华即便是受害者,也难免受人诟病。 这道理张氏也明白,看着面色苍白的女儿,心口又是一疼,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娘心里有数。” “娘……”白音华有些犹豫要不要把周柏轩的事情告诉张氏,可转念想到张氏的性子,既然知道了安王,可定不会允许她和周柏轩再有牵扯,就把话咽了下去,只说,“长平长公主是不是说了明日会过来我们府上?” 张氏点了点头,冷笑道:“说是要亲自领着柔嘉郡主上门给你致歉。” “那……只有她们母女二人过来么?” 到底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女儿,白音华稍稍露出一丝不对劲,张氏就捕捉到了:“音华,你老实跟娘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娘?” 白音华颤巍巍地垂下眼帘:“娘,没有,我只是有些不甘心。” 闻言,张氏长叹了一声,疼惜地将她揽进怀里:“娘又怎么能甘心呢?只是,音华啊,形势比人强,长平长公主刚刚回京,圣上有意抬举她这一脉,咱们暂时动不得,知道么” 白音华小声道:“娘,您是因为周指挥使才这样忌惮长平长公主么?” “不然呢?”张氏嗤笑一声,“能将自己女儿教养成那样,可见长平长公主也不是多聪明的人。” 且不说柔嘉郡主的计策没有成功,就是成功了,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交易。 这会儿长平长公主回京的第一场宴会就这样戛然而止,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以后她要再想在京中满地贵人中树立威信,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白音华沉默而依赖地窝在张氏怀中,眸光微凝,若有所思。 所以,只要有一天,她能让周柏轩站在自己这一边,别说是柔嘉郡主,就是长平长公主也不能拿她如何了。 念头一起,白音华只觉胸腔出冒起一团一团的热意来,烫得她心跳得越发快了,还有比这更好报复柔嘉郡主的法子么? 还有白楚华…… 白音华眸底的坚定越积越重,在张氏还以为她受了重大打击回不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在心底暗暗筹谋开来,该怎么才能再见周柏轩一面呢? 他以为他去找过白楚华之后,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再来见她一面让她放心才是。 没想到自那天后,就再没看见他的人影,白音华难免有些不安。 她好不容易盼到长平长公主和柔嘉郡主上门致歉的那一日,让身边的丫鬟出去一打听,果然周柏轩也跟着来了,不过碍于男子身份,为了避嫌,没有进内院。 白音华心焦不已,自上回她不顾张氏阻拦,偷去了菡萏苑,张氏对她身边伺候的下人就更严格起来,在府中一走动,很容易就会被发现。 她就是有心想给周柏轩送一封信去都不能。 就在白音华愁眉不展的时候,白子祺来了,她瞬间雨过天晴,看着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欣喜和期待:“子祺!” 对向来对她信赖有加的弟弟,白音华一时喜出望外,忽略了他不同以往的暗沉神色。 “幸好你来了,”她笑容温婉,素面动人,看着白子祺的眸光十分亲近,“娘不准我出去,成日闷在屋子里养病,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见着你才算松一口气。” 白音华掀开盖在身上的薄毯,撑着虚弱的身子想站起来去拉白子祺,可直到她坐起来,都没见白子祺有什么动作。 若是以往,她稍稍一动,他早就着急忧心的上来哄劝了。 白音华动作一顿,兴奋的心情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她总算察觉到了对方情绪上的不对劲。 她手微微收紧,迟疑着唤了一声:“子祺?” 白子祺仿佛是才回神的样子,俊秀的面容犹透着几分稚气,眼中却显出不符合年龄的复杂思绪,缓缓一步步走进她:“姐,白楚华嫁给沈瑜之的事儿,是你早就知情的么?” -- 第50页 白音华心头一震,暗道不好,面上却是一片茫然,好似听不懂他的意思:“你说什么?” “昨天,我听见了。”白子祺身为幼子,自小受宠,一向张扬恣意,就像是正午最耀眼的阳光,即使容易灼伤人,却仍旧是许多人羡慕而向往的模样。 然而这时候,他紧紧抿着唇,清亮明朗的眼眸暗淡了下去,恍若被乌云遮蔽,雾蒙蒙的天空。 “娘说是因为你相劝,她才同意让白楚华代替你与沈瑜之完成婚约。” 在他短短一句话的时间里,白音华快速地将自己与张氏的对话回忆了一遍,确定没有吐露出更多的秘密,才在心底松了口气。 “是,”她转瞬就已经平静下来,柔声道,“那时候沈府传来消息,说要临时更改婚约。娘很生气,怒极之下甚至要想去跟长公主对峙,我只能劝下了她。” “子祺,你知道,依着长公主的身份地位,即使是要取消婚约,咱们家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可这是祖父生前定下的婚约啊,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取消呢?” “长公主不喜的是我,所以,我便主动与娘说,将人选换成楚华……我以为,我以为她是喜欢瑜、沈三少爷所以没有拒绝我。我想,这样一来,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能得偿所愿……” 白音华柳眉微蹙,语含哽咽,仿佛是轻描淡写,回味过来又透着无尽的委屈,这时候她唇角淡淡扬起的笑意,浸满了引人心怜的苦涩。 白子祺正是少年不识情滋味的年纪,对白音华呈现出来的柔弱又坚韧的风情没有半点赏识能力,因为他是自己亲姐姐而滋生的同情和保护欲也在这几月中几乎消失殆尽。 对一个自视甚高的少年来说,没有比他因为偏见而犯下大错更难解开的心结了。 所以,不是白楚华费尽心机抢了姐姐的婚事,也不是沈瑜之喜新厌旧做一个负心汉……不,也不一定,沈府突然要说换婚约,说不定就是沈瑜之转头又看上了白楚华才暗地里唆使长公主这么干的呢? 反正不管怎么样,他确实冤枉了白楚华就对了。 就这么一个想法,让白子祺浑身上下都不对劲起来。他觉着自己耳清目明,正义凛然,头回发现他意气之下把人给冤枉了,以前小时候,他看不顺眼私下也作弄过白楚华好几回,但细想想,她实际上也没做过什么坏事。 白子祺越想越觉得别扭和心虚,挫败地叹了口气:“姐你怎么不早说啊。” 他的情绪哪能逃得过白音华的眼睛,她哑然失语,强按捺下心头的不痛快,莞尔笑道:“子祺,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白子祺有些暴躁,“就算姐姐你是一片好意,也不能就瞒着白楚华定了她的婚事啊,沈瑜之又不是好人,白楚华不喜欢他,结果阴差阳错地代替你成了亲,早知道,还不如像娘说的,把二叔家的女儿嫁过去好了!” 以前他没少听二叔家的几位堂姐在背后嫉恨大姐有个样样完美的未婚夫,恨不得以身替之,也正是有她们在前,在听说白楚华也对沈瑜之有意时,他才会毫不犹豫地相信她是故意趁机使手段抢了大姐的婚事。 “我……”白音华愣了,白楚华怎么就不喜欢沈瑜之了? “子祺,你是不是误会了?我看楚华和沈三少爷感情挺好的。” “她傻乎乎的,我以前那么欺负她,看见我不还是笑嘻嘻的?”白子祺烦躁地说,“行了,姐,我先不跟你说了,你好好养病吧。” 说完,转身就跑了出去,白音华连出声都来不及。 她愣愣地坐在床边,脸色瞬间黑沉了下去。 好个白楚华! “绿窈!”她淡淡将自己的贴身大丫鬟唤进来,“你帮我传封信,去前门,交给今天来府上的周指挥使。” 绿窈战战兢兢地跪着,小声道:“大小姐,夫人那儿……” “你放心,母亲那边我稍后会跟她说的,你只管想办法先把信传过去就好。” 白音华改主意了。 她住在白府上,娘是白家后院名副其实的主事夫人,有她的帮助,无论做什么都能便利些。 那是她亲娘,难道还能害她不成? 白音华忍不住生出几分遗憾,要是白楚华的生母还活着该多好,总要有个拿捏她的把柄。 “大小姐,大小姐,”她身边另一名婢女红袖进来禀报,“沈三少爷送礼前来慰问您了,正在前厅和大少爷说着话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楼兰月与玉门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偶遇 白楚静心在梧桐院中研究沈玧之新送来的棋谱,尚不知在白府上演了一场难得的“修罗场”。 不过她也就只能安静半刻,每回沈瑜之与白音华见面,脑海中的小八就像个警铃似的,不依不饶地响个没完。 【楚楚楚楚,目标的好感度好不容易提上来了,你怎么不再接再厉,还把他推到女主那边去了呀?】 白楚哪知道沈瑜之的好感度是多少啊,她从来不信人的感情能用数据计量,以百为满值,爱意难道还有上限么? 【当然要让她多见见女主才知道我有多好啊。】白楚全副精力都落在手中的棋子上,分出一丝心神,像哄孩子似的,漫不经心,【人和人之间,不都是比出来的么?】 -- 第51页 【哦。】也幸好小八出厂后是头回做任务,对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纠葛似懂非懂,只要他在乎的好感度和幸福值是稳步上升的就好了。 …… 白楚借着病,轻松自在地再梧桐院歇息了两天,就闲不住了,没了沈家兄弟为借口,她想出府逛逛,就只能找别的理由。 “儿媳听闻城郊的普济寺甚是灵验,想着前些日子平白大病一场,就想着前去拜拜。”白楚对着长公主温言浅笑,“一来祈求身体健康,不让祖母和母亲担心;二来,也是想为您们几位长辈和三少爷求些佛经回来,只盼个吉祥如意的好兆头。” 长公主深感她的懂事细心,当即点头答应下来,还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笑道:“看着你和瑜之日益亲近,我这心里也总算能放心了。” “你去庙里一趟也好,多求些福气。你们成婚已有近半年了,子嗣这一块,也该筹备起来。” 长公主说得婉转,白楚却听出这是催着他们能赶快圆房的意思。毕竟她和沈瑜之,一个住梧桐院,一个住墨棠轩,在府上不是秘密。 白楚佯装羞涩地低下头,掩去眸底的冷漠。 子嗣?呵。 长公主殿下还是尽快盼着他们和离后,沈瑜之再为她娶个愿意生的儿媳妇回来的好。 翌日一早,白楚便坐上府上为她准备的马车,优哉游哉驶离了沈府。 既然是以拜佛为借口出来的,普济寺是肯定要去的,但什么时候去就不一定了。 知道白音华正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鉴于女主光环的神奇,白音华身边总能冒出来一茬接一茬的助力来,白楚华虽然不怕,但免不了忌惮几分。 这回要不是带上了沈玧之说给她备好的暗卫,白楚也不敢这么大大咧咧地在街上闲逛。 高高兴兴地在路边给自己买了个半蒙面美人样式的糖人,绷紧的神经在一段路后,没有被人监视时芒刺在背的感觉,白楚才稍稍放下心来。 “嫂子?” 略有几分熟悉的嗓音从背后传来,白楚下意识地回头看过去,见身穿靛蓝色袍衫的章皓正在她身后,面容俊朗,笑容豪爽。 她极为自然地将打量的视线收回来,笑眼弯起,盈盈漾开涟漪:“章公子。” 章皓道:“嫂子也是专门出来给三哥挑生辰礼的么?” 也? 白楚的目光落在他手上拎着、包装精美的福字纹红色锦盒,笑眼弯弯:“是啊,不过我对三哥不太了解,所以闲逛了这么久还是漫无头绪。” “不知章公子准备了什么?” 章皓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三哥喜欢诗书,我就上书斋里为他挑选了一品最好的砚台,年年都是如此,我也想不出新意来。” 他剑眉星眸,明明是极英武的长相,偏偏一笑起来露出两排白灿灿的牙齿,怎么看怎么有股子老实好骗的味道。 白楚眼底笑意更深:“若是章公子你送的,不管是什么三哥都会喜欢。” “不过我就有些为难了,”白楚轻轻皱起眉,“你也是知情人,我和三哥虽然有夫妻之名,但实际上关系还有些难以界定……要说送他什么礼好,我也犹豫了很久。” 章皓闻言宽慰她道:“您是三哥明媒正娶的妻子所有人都知道,嫂子,你不好这样妄自菲薄。” “可多少是一份心意,我希望他是真心喜欢,而不是因为我才勉强收下。”白楚语气柔而缓,听着分外真挚,“章公子,不知你余下的时间是否空闲?” “啊?”章皓一愣,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头已经点下去了。 白楚见状展颜一笑,似春华初绽,盈盈美眸中遍是正值韶光的粉艳桃花,“那我们快去吧,过一会儿我还得去普济寺一趟,可不能耽误太久的时间。” 章皓略微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偏麦色的脸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也不明显,见白楚翩翩然转身往前走,他连忙迈步跟上去,仗着腿长的优势,几步就到了她身边:“嫂子去普济寺做什么?” “去佛寺自然是祈福啦。”白楚一边兴致勃勃地扫视着周边摊位上的小物件,一边答道,“我前阵子受了点凉却病了好几天不敢出门,正要赶上三哥的生辰,我就想说去普济寺为我们俩和长辈们上柱香,好歹求个平安顺遂。” 她的声音清聆妙曼,语气又缓又稳,叫人听着心头一阵舒畅,好像自己也是她看重的人,所以才解释的这样细致而认真。 章皓在听着“我们”时,心头掠过一道隐隐的酸涩,因为太快,转瞬就被他忽视了,反而担心起她口中的病情来:“嫂子你得风寒了么?” 白楚抬眸对他笑了笑:“不严重的,已经好了,所以我才能出府啊。” 章皓稍稍放了点心,可这会儿再看过去,怎么都觉着她瘦瘦小小得瞧着十分孱弱,眉间皱起,瞧着阳光健朗的长相竟然也显出吓人的严肃感来。 “即是病好了也不能掉以轻心,我府上有最擅长病理调养的大夫,回头让他给嫂子你诊诊脉。” 白楚笑容一滞,想起古代中药难捱的苦味,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不、不用了吧,沈府上也有常备的府医,只是意外吹了风,我也是不怎么得病的体质,所以猛然这么一病,才好像格外严重的样子,其实就是有些发热……” -- 第52页 谁知看着好说话的章皓在这件事上态度却有些强硬,看着她的眼神仿佛是看着绞尽脑汁找借口逃避喝苦药的小孩子,包容又无奈:“嫂子放心,就只是诊脉而已,人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小病,早点发现也能早点调理起来,免得日积月累,留下旧疾。” 白楚:“……”这莫名像是养生讲堂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她默默地转移了话题:“我们去那边的玉器店看看吧,说不准有品质不错的玉呢?” “好啊。”章皓点了点头,过分灿烂的笑脸又显出几分憨厚来。 白楚弯眉浅笑,章皓这个人看着直爽纯粹,但心中自有一番曲直是非的论调,立场坚定不移,心性不会因外物而偏移,颇有些赤子仁心的意思。 就像他因为她是沈瑜之的妻子而认识她,之后就是一口一个“嫂子”,即是有几分心动,也凭借着一身粗线条直接忽略了,恍若无事。 两人一同进了玉器店里,看出两人穿衣举止不似常人的店掌柜态度殷切地迎上来,还没等他们开口,就自觉地将几样镇店之宝都端了上来。 白楚随意瞥了一眼,这些所谓的宝玉翡翠,沈瑜之有个身为长公主的母亲,自小见惯了各地上贡的奇珍异宝,外头的这些东西固然图个新奇,但要说多惊喜是不可能的。 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从中挑出一块儿和田青玉制成的玉佩,上头雕了一只凌霄立于山顶的白虎,厉目圆睁,气势汹汹。神态中的细枝末节都修饰得极为逼真,恍惚仿佛能听见它的怒吼声。 章皓见她选中了,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嫂子你眼光真好。”他出身武官世家,对这些玉啊翡翠什么的都不太了解,可上头威风凛然的白虎让他眼前一亮,所以发自内心地赞赏了一句。 “你觉得好?”白楚侧过神来,笑盈盈地看着他,“那这块玉佩就送给你吧。”她转而对掌柜说,“麻烦您给我仔细装上。” “不,等等,”章皓才从惊讶在那个回过神来,忙推拒道,“无功不受禄,我哪好意思平白无故受你的礼。” “不是平白无故啊,”白楚示意双喜将钱给掌柜,自己则亲手接过了放着白虎玉佩的方正檀木盒,隐隐散发着几缕淡淡的幽香,清冽而雅正,“这是我给你的谢礼,章公子,谢谢你费心费力陪我这一趟。” 她递过去,章皓却像是看见了什么吓人的东西,急急往后退了两步:“嫂子,我这也只是举手之劳,而且三哥的生辰礼还没挑……” 白楚没了耐心,索性上前一步,径直塞进了他怀里,“反正我是送给你了,要不要,你自己决定吧!” 章皓手忙脚乱地接住,差点没把给沈瑜之买的砚台给摔了,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白楚,以为她是生气了,又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连带着说出口的话都添了几分小心翼翼:“那,谢、谢谢?” 他这幅模样,让人觉着跟他较真生气的才是傻子。 白楚忍着笑意,自顾自往外头走去,余光见章皓的表情越发无措了,垂着脸跟在他后头,英俊大气的五官皱成一团。 她轻咳了声,笑语嫣然地轻巧转身,正对上他郁闷的脸:“如果是要谢我的话,是不是该有谢礼呢?” “啊?”章皓自觉脑袋成了一团浆糊,怔忡地什么都想不起来,只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那就许我依旧能直接唤你阿皓吧,我听三哥就是这么叫你的,好么?” 章皓不知道为什么,默默抱紧了手上的两个盒子,等他察觉,发现自己的脸上已经扬起了大大的笑容,爽快地答应下来:“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小章同学的场合~~ 第30章 警告 有章皓这声应承之后,两人之间的氛围瞬间和谐亲近了起来,从街头逛到巷尾,话题从给沈瑜之挑什么生辰礼好,转到这条街上的哪出好玩儿一点。 比起上回,白楚显然已经收敛很多了,至少没在摊子上看见什么新鲜没见过的就想要,她在沈府好几个月来,吃穿住行样样不缺,府上三位少爷,就这么一个少夫人,即使白楚出身不显,只要有老夫人和长公主的承认,底下的人们就不敢轻慢她。 用过好的,对外头这些相比而言粗制滥造的小玩意就没了要买的冲动。 所以,她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吃的上边。 相比起府中精致摆盘后色香味俱全的膳食,外头这些沿街的小吃点心别有一番风味。 章皓起初还想着阻止她,说这街上的吃食不干净,怕伤了肠胃。 被白楚眼巴巴地看着塞进一颗糖葫芦后,就无奈地闭上了嘴,在脑海中暗暗搜罗往日听人说京城中哪处的吃喝最有名,三言两语说得白楚起了兴趣,争着要去见识见识。 天地良心,白楚自认绝对不是吃货,就算是,前世为了保持身材吃得一顿顿减值塑形餐也将她的口腹之欲给慢慢磨没了。可这时代,她出来逛街,化妆品衣服之类的都比不上在沈府里用的,玩具的种类也不多,且大多都是小孩子玩的,她可不就只能盯着吃的了么? 章皓带着她七拐八拐走进了一条墙砖错落有致,零落长着些许青苔,气氛幽静恬然的街道。 缓步走到尽头,白楚饶有兴致地看着一块普通的木板上龙飞蛇舞的“桃源”二字。 -- 第53页 “身处闹市的‘桃源’?”她轻声笑道,“是宁静致远,还是自欺欺人?” 她声音太轻,章皓没怎么听清,给她介绍说:“这是京城中最有名的茶室,因着在巷子深处,位置不大好找,所以听说过的人多,但知道它具体位置的人却没有多少,不是记忆超群,就是贵客熟客,次次过来都有专人接送带引……” 白楚暗暗赞叹茶室老板的巧思,这神秘感和距离感营造地恰到好处,正合了名字里的“桃源”,怪不得名声渐大,引得宾客们趋之若鹜。 “看来阿皓的记忆力真的很厉害啊。”她笑靥明媚,由衷地赞叹道。 章皓觉着脸颊又火烧火燎似的了,嘿嘿笑道:“我不算什么,那时候我们就只跟着四殿下来过一次,三哥就已经能记得出去的路了,我、我就是熟能生巧罢了。” 不小心提到了沈瑜之,章皓蓦地心里掠过一丝别扭,大步走进了“桃源”,对着守门迎宾的小二说,“我要一个二楼南侧的厢房。” 在上去的路上,他对着白楚笑道:“嫂子你等会儿还要去普济寺的话,最好还是在这边用了午膳在过去,那边的素食我担心你吃不惯。” 他是一边上楼一边转头跟白楚说着话,所以是看见她倏然停住了脚步,神色有些奇怪地越过他的肩头看着楼上,章皓才疑惑地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心神一震,惊讶道: “四殿下?” 站在绕着绿藤的围栏之上,一身玄色衣袍,长身玉立,居高临下望着二人的可不就是当今的四皇子,白楚有过二面之缘的裴昡? 裴昡冷冷的睨了章皓一眼,随之就把目光放在了白楚身上,眼神实在称不上友好:“跟我进来。” 章皓脚步一顿,有些迟疑:“殿下……” 裴昡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没好气地说:“现在知道担心了?算你小子运气好,就我一人,瑜之不在。” 章皓也说不清自己心头的莫名隐忧是因为什么,但闻言确实松了口气,唇角又扬了起来,跨了两个台阶,回身发现白楚沉默地跟在后头,粲然的容色仿佛一瞬间暗淡下来。 他轻声劝道:“四殿下虽然看着面冷,但实则为人最是仗义热心,嫂子你别往心里去。” 白楚乖顺地点了点头,柔柔笑道:“我知道了。” 热心?倒确实挺热的,方才骤然发现他们二人的时候,眼里冒出来的火气就差把她烧焦了。 她跟在章皓后头,就在要走进厢房的时候,猛地窜出来一只手,掠过章皓,径直钳制住了她的手腕。 白楚和章皓二人俱是一惊。 只见裴昡冷着脸,淡淡地给章皓撂下一句:“你先在外头等着,我有话要问她。”话音一落,就使力将白楚拉了进去,另一只手顺带着在门边打了一记,发出“碰——”的一声,重重地在章皓眼前合上。 章皓愕然,几乎来不及深思,抬手就想推开厢房的门,被守在门边、裴昡的随身侍从给拦住了:“章公子,殿下有令,还请您稍等片刻。” 他抬起的手缓缓握紧,在空中停了许久才放下,眉宇间皱起了一道深深的沟壑,清亮见底的眼眸渐渐蒙上一层阴影,执拗地向前盯着红木门上头的菱形雕花,恨不得能透过它看见里头的场景。 一门之隔,白楚被裴昡紧紧抓住了手腕,起初的惊疑在他不断施加的力道中慢慢转化成了不悦,强行停住了脚步,晃了晃两人交缠的手:“不知道我的手是怎么得罪四殿下了,还劳驾您亲自动手惩戒?” 裴昡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目光,眼底的冰冷有一瞬间的凝滞,低头看去,发现在他握着的手腕处,已经显出了一圈红得泛紫的痕迹,衬着周边细如凝脂的肌肤,乍看过去有些骇人。 他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松了手,白楚轻轻揉了揉手腕,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她脖子上的痕迹还没下去,手上又多出来一圈,这群人都什么毛病? 裴昡轻咳了咳,发现自己无意识伤了人,心中的怒火和底气不觉消散了一些:“我只是惊讶于沈夫人的交际之广。”俊美的面孔上又摆上了冷傲的表情,“上回是见着你与沈二少爷独处一室,饮酒畅乐,这回又是和阿皓单独共行,本殿倒是好奇,沈夫人的目的是什么?” 自称都带上了,后头那句话多多少少有些威胁的意思。 白楚不以为然,毫不畏惧地对上他审视的眼神,笑盈盈地道:“四殿下要是想列举我与他人单独在外的情景,可算漏了一人。” 裴昡眉头皱得更紧:“还有谁?” “您呐。”白楚歪头笑道,眉梢眼尾,数不尽的光华流转,“这屋子里除了你我,难道还有别人么?” “是您主动将我拉进来的,可不是我心怀不轨啊。” 裴昡一噎,凝眉瞪了她一眼:“狡辩!” 白楚不在意地冲他笑了笑,这里的厢房内摆了三张桌案,地上各铺着墨绿色团花锦缎的坐垫,还有一个方向是座六转连环紫檀嵌玉屏风,后头还放了琴桌和一把七弦古琴。 她淡定从容地寻了最近的席案后坐下。 古人的席地而坐算起来也是有诸多讲究的,白楚能从原主的记忆中依稀想起来一些,不过这种纯粹给自己找麻烦的事她懒得做,便找了个舒适的坐法,还反客为主,仰头对着裴昡友好一笑,指了指右手边的席案:“殿下,您请坐啊。” -- 第54页 一口怒火憋在心口,要进不进,要退不退的,裴昡动作凌冽地掀袍坐下,语气已经平缓了许多:“本殿只是想劝告沈夫人,你既已经成了瑜之的妻,便应该多放心思在他身上,无论是沈二少爷,还是章皓,他们与瑜之交情好是一回事,你与他们独自来往又是另一回事,免得引起诸多不必要的误会来。” 白楚听着也不生气,莞尔笑道:“可正是我已经嫁给了三哥,才能不拘男女之别啊,若我还是未嫁之身,四殿下这会儿又与我同处一室,就该担心我是不是居心不良,想着借机嫁入皇子府了,您说对么?” 裴昡被她的大胆震住了一瞬,俊美的面容微微涨红,板着脸:“你、你……什么话都敢往外说,真不怕说出去坏了自己名声!” 他是真的有些捉摸不透眼前这个女子,不管她是不是真倾心于瑜之,依她的身份,能嫁进沈家绝对是高攀的,如何小心翼翼费尽心机保住自己的位置还来不及,怎么还能这么大胆,几次三番同丈夫以外的男子并肩在外,但凡传出去什么流言,她的境地可比在白家做庶女的日子更加不堪。 白楚眨了眨眼,展颜一笑:“因为在这儿就只有您和我两人啊,我相信四殿下君子之风,是不会像长舌妇似的到外头传些不找边际的瞎话,对不对?” ……他感觉她是在讽刺他,就是没有证据。 看着裴昡神色略微有点僵硬,白楚唇边笑意更深:“说起来,章公子还在外头站着呢,可怜他陪我挑了一早上送给三哥的生辰礼,四殿下还是开恩让他进来吧。” 原来是给瑜之选生辰礼么? 裴昡轻吐出一口气,淡淡出声道:“进来吧。” 话音未落,门就已经打开了。 章皓面色凝重地大步走进来,第一眼先落在了白楚的脸上,见她笑语晏晏的模样,心口的压抑瞬间消散一空,转而对裴昡行礼:“见过四殿下。” 裴昡将他的神态动作尽收入眼底,莫名的违和感再次冒上心头,思及刚才的事,到底没再发作,语气平静:“坐。” 第31章 普济 章皓跟在裴昡身边这么些年,多少能看出他这会儿的心情不怎么好,迟疑着看了白楚一眼,见她悠然自得的喝着茶,刚升起的担心慢慢地就散了。 他笑呵呵地打破了这片寂静:“殿下今儿怎么有兴致出来了?” 裴昡还未举行过大婚,算起来比沈瑜之还要小一岁,如今还住在宫里,比不得那些已经出宫建府的皇兄们自由。 不过明年就又是选秀年,想想也快了。 裴昡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沉声问:“不是说给瑜之挑选生辰的贺礼,你们都买了什么?” 章皓刚想回答,突然想起他的礼是带在身边,白楚的还没买呢。他哑然失语,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他能说是不小心忘了么…… 比起他,白楚倒是坦然多了:“这生辰的贺礼,寿星公都没见过,总不好先让殿下您过眼了。”她开玩笑着说,“您就是实在想不出送什么,也不能从别人那儿找办法呀,万一要是不小心重了,我们比不过您财大气粗,好不容易备的好礼只能砸自己手里,这可不行。” 章皓听这话想笑,又担心裴昡会生气,犹豫着抬眼望去,惊讶地发现矜傲冷脸的四殿下面部神情微微柔和了下来,眉宇间甚至浮现出了几分笑意,“我至于跟你们几个撞上?” 白楚并不避讳地回望过去,笑道:“那就当我是以小人之心度您之腹吧,可惜这儿也没酒,我便以茶代酒,向四殿下赔罪了。”她一仰头,双手举起茶碗一饮而尽,动作看着还颇有几分豪迈之气。 偏偏她生得纤柔可人,明媚的笑靥直率开朗,故意带上了些许大大咧咧地气质,让人觉着既活泼又逗趣。 裴昡唇角不自觉地上扬,转念想去初见她时醉醺醺的模样,眼神不自然地往她面前的茶杯上看过去,暗想:幸好没有酒…… “桃源”虽然是以茶闻名,但并只是奉茶的。 静坐了一会儿,厢房的门被轻轻叩响,随后一列捧着托盘的小二鱼贯而入。 看裴昡的意思,是在他们来之前就订了菜,临时多了人就又加了点,到午膳的时辰才送上来。 白楚听着介绍的几个菜,都是些“山映斜阳”、“遥望南山”之类华而不实的菜名,只求意境。 倒是和“桃源”二字十分相配。 可惜白楚方才沿街吃了不少小吃点心,这会儿着实没什么胃口,只用了些烟雾腾腾、装盘精致的冷菜。 裴昡见了微微皱眉,有心想问,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她爱吃不吃,轮到到他操什么心?心头一哽,掩饰性地转头跟章皓说起他新买的庄子来。 白楚不耐烦听他们说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知道怕是自己在,裴昡和章皓纵使有心,也得避讳谈及一些敏感的东西。 想也知道,裴昡身为皇子,天天往宫外头跑怎么可能真是为了吃吃喝喝的。 所以挑了一段话题的空隙,她识趣地起身告辞,已经快到午时了,等会儿到普济寺还要念经拜佛,不知道要耽搁多久。 章皓闻言脱口要送她,被裴昡冷声打断了:“你坐下,我让仲远陪她去。” 静立守在裴昡身后的一人上前一步,拱手领命:“是。” 看来是裴昡身边的侍卫,白楚笑了笑,并未回绝:“多谢四殿下的好意。” -- 第55页 谁也不会嫌弃自己身边保护伞太多,能安全点更好。 普济寺在天黎开国时就曾作为皇家参拜祭祀的场所,近两百米来,深受皇族世家的供奉推崇,声名鼎盛,地位非凡。区别于前朝的皇家寺庙,普济寺并不只限于接待皇亲国戚以及世家贵族,只要诚心向佛,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贩夫走卒,都可以进普济寺参拜供香,成为佛祖座下,芸芸信徒中的一份子。 白楚在双喜的搀扶下缓缓走近,裴昡派来接送她的仲远侍卫闷声不响地跟在她们身后,对比存在感极低的览川,这位侍卫大人一身凛冽不凡的气势引得路过的百姓不约而同的都避让开来。 说来也是奇怪,来普济寺参拜的人不少,可氛围却十分庄穆而静谧。白楚仰头看向直通普济寺正门殿外层层叠起的台阶,整座寺庙仿佛是自然建造在高台之上,暖烟缭绕,仰望叹止。 在远处仿佛有钟声响起,空灵的声音一圈一圈地向外扩散,恍若世外之音,令人闻之而沉淀思绪,肃清自身,虔诚心绪,不敢恣肆。 “仲远侍卫不如就在外等候吧?”白楚觉着他这一身气势进去肯定引人侧目。 仲远只面无表情地对她道:“殿下吩咐我跟随沈夫人左右,直到将您送安全回府为止。” 白楚对付这种一根筋地人最是没法子,他只听裴昡的,连自己的喜恶都不在乎,一门心思遵照裴昡的指令来,她能有什么办法。 她客气道:“那就辛苦你了。” “不敢。” 得,又是硬邦邦地两个字。 白楚失笑着摇摇头,也不再管她,和双喜一步步跨过百来个台阶,进入普济寺的正殿。 白日里来普济寺中拜佛祈求的妇人并不少,白楚虽然因着容貌气质收获了些许注目,不过佛祖金身立于大殿之上,真正虔诚的信徒一点都不敢分心。 白楚缓步上前,跪坐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抵于胸前,闭上眼睛,耳边传来一阵佛语经文的诵念,低低沉沉,妮妮喃喃,绵延不绝。明明是平淡无起伏声音,配着节奏序声音清脆地木鱼敲打声,却合成了一种奇特的力量,让人情不自禁地静心敛气,抛开切多想多扰的世间俗事,变得飘忽淡泊了起来。 良久,白楚微微张开眼睛,按理说刚刚她该在心底向佛祖诉说自己的心愿的,可方才听着周身念经的声音,思绪一片宁静空白,仿佛春风拂过,将所有的烦忧思虑全都带走了,整个人瞬间就轻松了下来。 她敛眸一笑,怪不得古人都喜欢求神拜佛呢,世间多苦难,能寻着一处地方放空思绪、清心静气,十分难得。 就跟她前世心烦意乱,看不清前路的时候就喜欢去山间飙车,实际上她并不钟爱危险运动,唯独这一样,在发现飙车能帮她纾解压力的时候,就再也放不下了。 可惜,她面色淡淡地从蒲团上站起来,今后再也做不了了,她还得想个新办法才行。 在上过香之后,白楚随着人流一道去请了平安符,一连串流程下来,至少得一个时辰。 她一共请了十道平安符,凑了个整数,连双喜都给了她一个。 把这丫头感动得不行,泪眼汪汪地将平安符贴身放好:“谢谢少夫人时时记挂着奴婢,奴婢日后定然会好好服侍您的,上天入海,万死莫辞!” 这口气大的,一脸漠然的仲远都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白楚就更觉着好笑:“想什么呢?要是让你去上天入海,我这个主子当得多失败啊。” 好不容易把眼眶通红地小丫鬟哄得止了泪,两人一块儿走出大殿,双喜正道:“少夫人,来都来了,您去求个签吧,人人都说普济寺有真佛庇佑,很灵验的。” 白楚不以为然:“人这一声运道是有定数的,就算佛祖灵验,能帮得了一时还能帮一辈子么?佛祖就是再神通广大也经不住这样贪得无厌的,我还是先省着用,等日后真遇着难处了再来求佛祖指点迷津吧。” 双喜耷拉着脸,觉着她说得哪里别扭又找不出反驳的点,只能悻悻地住了口。 忽而从哪里传出一声笑,白楚止住脚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到普济寺的后院里来了。 这儿多是给香客们临时留宿的住处,环境倒是十分清幽,顶上有两颗参天大树,生得郁郁葱葱,枝繁叶茂,将午后炙热的阳光挡得严严实实,只有零星几缕从斑驳处倾泻下来,照亮了这偏隅一角。 等白楚闻声看去,却没看见有什么人影,难道刚刚那声笑是她听错了? 罢了,她暗暗收回视线,就算是真有人在,对方不愿出面,她也懒得纠结。 “双喜,咱们早些回府吧。” “是,少夫人您小心着。”双喜松了口气,她与白楚华从小在白府里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出来见着人多便觉得没安全感,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话是这么说,再想又觉得可惜:“听说普济寺行真大师每月十五都会开禅讲佛,遇着有缘人还会主动上前为其占卜一事吉凶,不收一金,可惜少夫人您没赶上。奴婢刚问了带路的小师父,好似行真大师正在接待贵客,不便露面呢。” 白楚作为一个标准的无神论者,对神佛之说没多少排斥,也不怎么执着,颇有些随遇而安的懒散自在。 “说不定是佛祖不让我和行真大师见面呢?”白楚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 第56页 双喜叹了一声:“奴婢知道您走到今日多有不易,想让行真大师为您测测运数……”她是真盼着自家少夫人能同三少爷和和美美地生活下去,可千万别再碰上什么幺蛾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放假啦啦啦啦啦!! 宝贝们好好享受假期吧~\(^o^)/~ 第32章 跟踪 “你呀,”白楚在她额前敲了一记,“钻死胡同了不是?就是让我今日碰上了行真大师,依你主子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任他费多少唇舌我都不一定能听进去。你就当是佛祖心疼他的弟子,方才阻挡了我们相见,这是好事啊。” “行真大师那样厉害人物,是要普度众生的,可别让他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平白给我添了罪孽。” 双喜泪水都快涌上来了,被她这一番话又给逗笑了:“怎么会呢?少夫人您是天下最好的人,就是佛祖见了您也肯定会保佑您的。” “那就托你吉言了。”白楚笑眯眯地说,“行了,咱们早些回去吧,这儿人来人往的,别回头又引起了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是。” 她们俩手挽着手,笑语盈盈地走在前边,仲远立在原地,眸中些许狐疑的神情,眸中泛着冷光,四处锋锐地扫视了一眼,确定没什么异常,才跟在白楚身后离开。 等他们离开,三个成年男子才能环抱住的大树后缓缓走出来三个人影,立于前边的二人,一个身着僧袍,大约四十上下,神态平和,慈眉善目;另一个着深青色滚金边常服,英俊的面容上显出一抹淡笑,目似深潭,气势威重。 最后一人隐在他身后,恭敬顺从。 “这倒新鲜,天下还有不稀罕行真大师的人。”男子轻笑道,话语中带着调侃意味。 另一穿着僧袍的正是闻名遐迩的行真大师,闻言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阿弥陀佛,贫僧倒觉着那位女施主所言极是,人之因缘际会皆有定数,非贫僧所能冒然左右。” 男子起了兴致,对着身边的另一人道:“刚刚落在后头的人,机警敏锐,瞧着武艺不凡,你看着可觉着眼熟?” 那人低低应了一声:“您洞察秋毫,仿佛是在哪里见过。” “查。”男子轻描淡写地落下一个字,转而又浑然不在意地同行真大师继续聊起佛法来,似乎方才的一场意外如春风拂过水面,转瞬就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一丝痕迹都未留下。 …… 那边,仲远确实依言将她送回到沈府门口,临走前,白楚从怀中挑了两个平安符给他。 “仲远侍卫,劳你帮我将这个交给四殿下和章公子,就说是我的谢礼,还请他们千万别推辞,多少也是我的一份心意。” 仲远犹豫了一息,到底先收了下来,点头恭谨地道:“沈夫人慢走。” 他亲眼见着白楚和双喜安然走近白府之中,又等着门重新合上,正想回去找殿下复命,忽然,平静的空气中发出轻微的一声动荡,普通人察觉不了,但如仲远这等功力的习武之人,当即就发觉,是有人在暗处跟踪。 只是等他发觉已经晚了,那一丝微弱波动的气息转眼就化为平寂, 他暗自警备,倒不知是何等的武艺,竟然跟了一路都没让他发觉,直到离开时在陡然显露了一点行踪,这绝不是简单的对手。 可是……仲远紧皱着眉,回神看了一眼重归平静的沈府:此人是跟踪沈夫人而来么? 他将杂乱的思绪丢开,沉内力于丹田,一跃而起,往裴昡的方向飞快闪身过去。 既然来不及追人,就先将异样回去禀报四殿下,等殿下指示。 “你说什么?”听到仲远的回报,裴昡的面色也略微凝重起来,“能看清是谁么?” 仲远跪地请罪:“恕属下无能。” 章皓在旁边听着脸色也不好看,“殿下,依仲远的武艺都不能抓住一点蛛丝马迹,那人定是难得的高手,在京中不过寥寥可数。” 可这样厉害的人物,怎么会跟白楚扯上关系呢? 若是别家深闺里的夫人,裴昡指不定会往别处想,可这位沈三少夫人,他总觉得没准就是她自己惹来的麻烦,毕竟瞧着就不像是多安分的性子。 “回头跟瑜之说一声,别在让她成天出来闲逛了,嫌目标不够明显么?”裴昡略微有些烦躁,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心头莫名的挂怀从何而来,不过倒是是瑜之的妻子,也算是自己人了,多照看两分也是应该的。 章皓认同地点了点头:“我明日去三哥府上一趟,让他也警醒着些。” 万一是什么心怀叵测的坏人呢?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嫂子是个身处内院的弱女子,也不曾常常出府同人来往,想来不会同人结仇,殿下,要不然还是仔细查查,万一是冲着三哥去的?”章皓忧心忡忡。 如果是冲着沈瑜之来的,再往深了想,最终目标会不会就是四殿下? 裴昡神情一凛,将他几个心思各异的兄弟统统纳入了怀疑的范围。 两人相继沉默下来,就在这时,仲远从袖口中拿出白楚交给他的护身符:“这时沈夫人特意吩咐属下带给殿下和章少爷的。” 裴昡离得近些,下意识抬眸看去,小小的符折成了三角形状,上头用朱笔红砂行云流水般写了“平安”二字,两边还有几行梵字经文。 -- 第57页 他接过来,下意识收紧了掌心:“这是她亲自求的?” 仲远垂眸,低声应道:“是,沈夫人说,这是给殿下和章少爷的谢礼。” 章皓也凑上前来,伸手要拿:“给我瞧瞧。” 下一秒,裴昡快速收回了手,两枚平安符一齐被他握在了掌心。 章皓一愣:“殿下?”他清亮的眼中露出一丝控诉。 裴昡板着脸看他:“中午的一桌子菜是我请的,仲远也是我派过去保护她的,说是谢礼,有你什么份?” 章皓不服气,梗着脖子道:“那我还陪着嫂子逛了一上午的街呢。” “呵,”裴昡冷哼了一声,“说让你陪着去给瑜之选生辰礼的,最后选出了什么?” 章皓一时语噎,彻底没了回嘴之力。 默默回到自己位置上,大手抚过腰侧系着的白虎玉佩,心头顿时舒快了许多。 哼,嫂子还送了我一块玉佩呢,独一份的那种,比平安符好多了,指不定还是人手一份,有什么了不起。 啧,还真让他猜中了。 白楚回到沈府,就见要给老夫人、长公主以及她还未蒙面的公爹的平安符一一送了过去。 不过在长公主那儿坐了一会儿,难免又提及了子嗣的事情,白楚回避不过,想着晚上去墨棠轩那边看看也好,想个法子让沈瑜之去推拒掉也就罢了,免得长公主成日盼着他们圆房。 所以白楚面上便娇羞不已的默认了下来,在长公主温柔的笑容中,白楚从褚玉阁出来,便往墨棠轩的方向走去。 结果到了才听唯一留守在院子里的览溪出来禀报说三少爷不在府上。 这倒稀奇了。 白楚眸光微动,沈瑜之出府就出府,偏偏连长公主都瞒过去了,还一心盼望着她来找他完成生命的大和谐,什么事要这样隐蔽? “三少爷什么时候出去的?” 览溪道:“是申时左右出府的,大约在戌时前就能回来。三少爷嘱咐奴才说,若是您回来的早,让奴才同您说一声,不必等三少爷了,您先用晚膳吧。” 随着两人关系渐渐回暖,有空暇的时候,午膳或者晚膳都是一起用的。 主要是白楚觊觎沈瑜之这边的菜点份例,到底是长公主的亲儿子,那些奴才对他总是要比自己上心。 “这样啊,”白楚缓缓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在这儿久留了,若是三少爷回来有什么吩咐,再着人去找我就是了。”不理会览溪的跪地恭送,她走出墨棠轩。 在回去的路上,她在脑海中唤了声小八:【沈瑜之去哪儿了?】 小八委委屈屈地哼唧了两声,今天白楚出去玩,遇上章皓的时候还好,见到裴昡的时候就勒令小八不准出声。 四殿下一双透彻深沉的眼睛望过来,总会让人有种被他看穿内心的感觉。 【我也是担心自己演技不过关,才不让你说话转移我的注意力嘛。】白楚软和了语调,轻轻柔柔地哄道,【而且事关咱们的任务,小八最是乖巧又能干了,一定能为我分忧的,对不对?】 小八的声音一下子蹿了个八度:【对对对。】它的斗志又起来了。 【楚楚还是你聪明,我差点就忘了还有任务了哈哈哈。】 白楚:【……所以,沈瑜之现在在哪儿?】 【是在……咦,好像是去找他表妹了,那个什么郡主的,楚楚你记得么?】 【柔嘉郡主?】 【对呀对呀,就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呦呦呦!! 国庆快乐呀ヾ(≧O≦)〃嗷~ 第33章 求和 沈瑜之为什么费心把柔嘉郡主约出来见呢?主要还是为在长平长公主府上发生的那场闹剧。 固然没有在原书中上达天听的程度,毕竟这次当众出丑的并不是柔嘉郡主,但那一夜多少官家夫人在,出去一人说上一句,也了不得。 这也是为什么白音华如今还抱病在家不敢出门的原因。 前几日,沈瑜之受白楚的委托前往白家慰问白音华,不巧赶上了长平长公主领着儿女过来赔礼,一方是姨母,一方是岳家,他的立场就有些尴尬了。 将礼放下,忙不迭就就想告辞。 白峥和张氏倒没拦着他,女婿也是外人,况且又牵扯到他们另一个女儿,家丑不好外扬。可沈瑜之刚从前厅出来,就被旁人拦住了。 是个容貌眼熟的小丫鬟。 小时候沈瑜之和白音华都以为他们的婚约是一辈子的事,来往之间少了平常男女之间的顾忌,所以他能认出来眼前这个丫鬟是自小在白音华身边伺候的。 “三少爷留步。”奉白音华的命前来拦住沈瑜之的正是那名叫红袖的婢女,她福了福身,面上满是焦急的神色,柳眉紧锁,泪眼滢滢,“自从长公主府回来,我家小姐已经神思恍惚直到现在了,任夫人和奴婢们如何劝也不见回应,整个人像是魔怔了一般,不言不语、不吃不喝。” “奴婢等人实在是担心坏了,传了许多大夫来看都是心病,治不了……确实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求您,以往但凡您说的话小姐总是能听进去的,还请您随奴婢一起去劝劝大小姐吧。” 沈瑜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他是个耳根子软的人,但有些原则性地界限却是从来不敢触及。 “长公主的寿宴我坐在外厅,对里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倒不甚清楚。”他这是委婉推拒了,“不如待我回府与楚华说一说?她们姐妹情深,形影不离,想来定是比我更能了解白大小姐的郁结心事。” -- 第58页 红袖也是没想到沈瑜之居然张口就回绝了,想到往日他对自家小姐的周到备至,一时惊疑不定,愣了好一会儿才又道:“可是三少爷,我们小姐无意间听说是您来了,勉勉强强才恢复些许神志,您这要是走了,这打击会更大的。” 生怕沈瑜之再婉拒,不等他开口,红袖急急补充说:“奴婢知道您是担心这一去引出什么流言蜚语来,但您不必真与大小姐见面,就算只是站在门口,隔着木门稍稍劝说安慰小姐几句,就是帮了大忙了。” “就算不说您与小姐的旧日情分,就是念在二小姐与大小姐的姐妹情,奴婢求您便帮大小姐这一回吧!” 话说到这份上,沈瑜之还真是进退不得了,正被这婢女堵在前厅门口,来来往往不少眼睛都往他们这边瞥过来,不知道还会传出什么不着边际的话来。 沈瑜之无奈地叹了一声,说到底他对白音华也是有几分愧疚在的,当夜他发现了柔嘉在楚华杯中下药,便急忙去告知了她,却没想到柔嘉并不仅仅只针对一人。 要是他多注意几分,说不准白音华就没必要遭这一劫了。 权衡之后,他到底还是过去了。 只是依言仅仅在门外说了几句话,老生常谈地劝她想开些、事情并没有像她想象那么严重之类,屋子里白音华久久不见动静,沈瑜之叹息之余还有些怅然。 放在半年之前,他是万万想不到他和白音华之间也会相顾无言。 然而就在他打算转身离开时,久闭的门缓缓打开,白音华一身素色长裙,由绿窈搀扶着,苍白柔弱地从昏暗的屋子里一步步走出来。 仅仅是一日未见,她整个仿佛已经消瘦憔悴地不成样子,步伐落在地面上都是轻飘飘的,仿佛下一刻就会不堪重负,晕眩倒地。 白音华在外都是端庄淑仪,即使是沈瑜之也未见过她这样弱不禁风、形容黯淡的时候,一时间反倒不知该做什么反应了。 还是白音华牵出一抹淡淡的笑,率先打破了两人略有些僵持的紧张气氛:“瑜之哥哥,多谢你有心跑这一趟。”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不能成为夫妻,但天真童稚时候积攒下来的感情并不会在一朝一夕内消耗殆尽。 无忧无虑的懵懂童年总是引人怀念的,只是沈瑜之储存在脑海里的美好记忆中,恰恰有个白音华。 他凝滞的神情微微放缓,语气也添了些许柔和:“你放心吧,长公主已经说了为尽力为你周旋,昨日的事不会传出去的。”况且安王和白音华的情感纠葛他也多少知道一些,依安王对她的看重,必然会相反设法为她排忧解难。 当时事发的时候周柏轩及时打晕了她,到底没明着暴露出来,京城中都是聪明人,加上今天长公主领着柔嘉郡主纡尊降贵地来白府上拜访,多少都能猜着一点。 与白音华相比,实际上柔嘉郡主的名声受损更严重。 白音华苦笑着摇摇头:“我倒也不全是为了自己……这一夜,我想了许久是哪里得罪了郡主,却总是不得其门,所以留下了心事,平白惹了母亲等长辈为我忧心,实在不该。” 沈瑜之只说:“万事想开了就好,过去就过去了。” “瑜之哥哥,我能辛苦你帮我一个忙么?”白音华向来沉静明丽的美眸闪着仿佛是哀求的碎光,“能找机会帮我将柔嘉郡主约出来单独聊一聊么?我知道我们之间有误会,只是以往是我胆子小,想着左右与郡主无来往,所以没想着解释清楚。” “可眼下,我不好再逃避下去了,若真是我哪里得罪了郡主,也好当面同她道个歉,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相信,只要我有足够的诚心和耐心,郡主对我有多大的嫌隙终有一日都能缓解的。像昨日的事……”她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唇,“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这个问题也堵在沈瑜之心里许多年了,他也不是没明着问过柔嘉郡主,每次都被她搪塞回来。既然作为受害者的白音华愿意主动求和,他在其中传个信也没什么、 沈瑜之直白地给柔嘉郡主传信表明了白音华的意思,让她自己拿主意要不要见面。 出乎他意料,柔嘉还真一口答应了下来。如此再过几日,沈瑜之就前去长公主府上把柔嘉郡主接了出来,前往与白音华事先约好的地点。 把人送到后,沈瑜之对她们小女孩间的爱恨纠葛不感兴趣,自觉能功成身退了,柔嘉郡主却不许,冷着俏脸道:“三表哥,你必须得留下,不然回头白大小姐出了什么意外,又要栽赃到我头上来。” 准备好的巴豆平白变成了情毒,人人看她的眼神都像是看着什么心思阴毒、手段下作的恶人,畏惧、忌惮、避之不及。虽然跟着母亲灰溜溜的离京五年,但在平阳,柔嘉郡主才是最骄纵张扬的时候,谁都捧着她、夸着她,结果回到京城,反而跌了这么重的一跤。 都怪白音华! 或许就是她,早就察觉了自己的计划,所以将计就计,既毁了母亲的寿宴,又毁了她大半前程,在世人眼中,尚未出阁的小姑娘居然已经用情毒算计人了,背地里不知道藏着多少说不出口的阴私。 柔嘉郡主低下头,掩在广袖中的手紧紧攥在一起,眼底的怒火和戾气几乎要凝为实质。 沈瑜之发觉了柔嘉郡主情绪上的异样,不过鉴于这几日她身上所背负的压力,倒也不奇怪了。 -- 第59页 他叹了声,本来就是她有错在先,就算他有心想安慰,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她做得对。 只能保持了沉默,将闲杂人等都打发了出去,就留下柔嘉郡主和白音华二人。 柔嘉郡主死死拽着他的袖子不肯让他离开,沈瑜之无法,顺着她的意思无奈地坐了下来。 在沉重地气氛中,白音华温婉柔和地出声道:“瑜之哥哥即是与我一同长大、对我照顾有加的兄长,又是郡主您自小亲近的表哥,有他在也好,无论是郡主您,还是我,都能轻松自在些。” “承蒙瑜之哥哥体谅我的任性,特意将郡主您请来,我感激不尽。”白音华面向沈瑜之微微颔首,柔光四溢的秋眸中情意绵长,莞尔含笑,转而看向柔嘉郡主,“借着这个机会,郡主若真对我有什么误会或者不满,尽管直言便是。” 在沈瑜之看不见的角度,她对上柔嘉郡主的眼中缓缓浮现出一抹得意的光亮,转瞬即逝,却足够刺眼。 不错,白音华是在故意挑衅柔嘉郡主。 在她看来,二人毫无交集,柔嘉郡主对她穷追不舍、处之后快的源头只可能是因为沈瑜之。 如果不是柔嘉郡主爱慕沈瑜之而不得,何必对她敌意这么大呢? 白音华有意在她面前做出与沈瑜之旧情难舍的模样,甚至还点出了他正是为了自己才请了柔嘉郡主过来,有故意刺激她的意思,也确实有挑衅炫耀的因素在里面。 即便你身份在高贵又如何,你爱慕的男子不还是对我倾心不已? 第34章 怀疑 “你想知道我为何对你不满?”柔嘉郡主沉声道,以往天真娇俏的嗓音显出几分阴测测。 白音华本来就是想激她发怒,察觉了也不在意,反而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更加真挚起来:“是。” “那好,”柔嘉郡主意味不明地勾唇一笑,“白大小姐是个坦率的人,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 她轻描淡写地说:“我也不是对你有什么不满,只是不愿让你勾/引我大哥,回头做我嫂子罢了。” !! 宛若一道惊雷落下,将沈瑜之和白音华都震得不清。 白音华是震惊她怎么知道自己和周柏轩之间有联系,沈瑜之是惊愕于——等等,白音华和周柏轩认识么? 他下意识地向白音华看过去,恰好捕捉到她面上还未褪去的惊讶,还有仿佛被戳中了心事的心虚一晃而过。 “怎么……”他脱口想问什么时候,思绪一转,又强自按捺下来,无论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现在的他都没有过问的资格和必要。 白音华尚没回过神来,柔嘉郡主倒是发现了沈瑜之的动作,这会儿轮到她得意了:“白大小姐也别怨我多管闲事,你毕竟与我三表哥有过婚约,再说要嫁给我大哥,说出去总不太好听的,你说是吧?” 白音华强忍下慌乱,让自己镇定下来,面露茫然和几分无措:“郡主是不是误会了?我和周指挥使虽然有过几面之缘,但要说、说……”她有些窘迫,羞赧谈及“勾/引”二字,“是万万不可能的。” “而且那时候,我还有婚约在身。”白音华一顿,尾音沾染了无限的愁绪消弭在唇齿间,她抬眸仿佛不经意间看向了沈瑜之,又在对方回望过来之前急急转开,“郡主,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 说到后头,连她自己都被自己说服了,语气分外真诚坚定。 柔嘉郡主却不买账:“是真的也好,是假的也罢,白大小姐不是说要和我解开误会,达成和解么?”她扬笑道,“只要你说对我大哥没有一点爱慕之情,今后也不可能倾心于他,我就念在三表哥的面上,拿你当做亲姐姐看待,你意下如何?” 白音华一噎,方才觉得骑虎难下。 她不会天真的以为说出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除了在场的三人没有旁人知晓,若是让周柏轩知道,那他那条路就彻底走不通了。 偏偏她打着要和解的名义托沈瑜之把人约出来,这会儿柔嘉郡主将主动权递到她手上,也由不得她不接受。 白音华幽幽叹了一声,语调轻柔中蕴含着些许包容:“柔嘉郡主,您的接纳对我来说十分重要,若是能让你对我放下心结,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这话含糊不清,又有点委曲求全的意思。 柔嘉郡主似笑非笑道:“我倒也不是强求的人,白大小姐不愿就算了,反正你可以放心,我以后不会再针对你了。”语音一落,她起身就要离开,“还是劳烦三表哥送我回去吧。” 沈瑜之沉默地起身,就在临跨出门槛的前一刻,听见身后白音华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瑜之哥哥……” 他顿住了脚步,回身有些复杂地看向她:“所以,你和周指挥使结识的时候,我们的婚约还没有解除是么?”他淡淡笑道,“也是奇怪,我竟然没听你提起过。” 白音华瞬间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和安王的事情沈瑜之也是知情的,但对上他清明了然,仿佛已经洞察她所有的心机算计,白音华不自觉地往后瑟缩了一下,直到他和柔嘉郡主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才恍然回神。 “噼啪——” 她右手一挥,桌面上的茶壶碗盘瞬间被扫落在地,早从外头进来,惴惴不安地静立在她身后的绿窈忙屈膝跪下,身形还带着微微的颤意:“大、大小姐,您病体刚愈,注意身子啊。” -- 第60页 白音华一手放在桌面上,闭目,来回深呼吸好几回,才将爆发的情绪重新平复过来,再开口,因为过于压抑,连声线都带着轻微的喑哑:“她怎么会知道的?” 她和周柏轩真正开始认识的时候,柔嘉郡主早就跟着长平长公主去平阳了,因为他的身份敏感,偶有几回见面都是再小心不过的。 更何况那段时间周柏轩受圣上忽视,性情越发冷漠沉闷,细究起来,她们难得见着面也没能说上几句话,虽然白音华对他有兴趣,但自小受人追捧的她,也不可能真放下身段,低三下四地去迎合别人的冷脸。 明明是极其隐蔽的事,柔嘉郡主是怎么知道的? 白音华面色阴沉,她可不信柔嘉郡主跟周柏轩的兄妹情好到这份上,能让他主动告知。 绿窈见她的怒火稍稍平静,才小心着从地上起来,“小姐,沈三少爷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以前三少爷对她们小姐如何百依百顺,绿窈在旁看着都倾羡不已,只是恐惧大小姐的威势,一丝一毫都不敢表露出来。可今日,柔嘉郡主就这么一说,沈少爷就信了,还似乎对大小姐露出十分失望的样子,令她不敢置信的同时,又有些担心。 绿窈的忧虑,白音华体会得更深,哪怕心底已经对沈瑜之撒开手了,乍对上他方才淡漠中依稀失望的目光,她心口还是莫名一痛。 沉吟许久,她长叹道:“左右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借沈瑜之将柔嘉郡主约出来,是以为柔嘉郡主倾心于他,所以故意刺激她。 白音华想要将周柏轩收入囊中,可她处于深闺,周柏轩不主动前来,她就没办法见到他。思来想去,就只能赌一赌他对她有几分上心,若是下回她再遇上什么危险,周柏轩或许还能现身相助呢? 至于加害她的凶手,她选中了柔嘉郡主。 白音华一开始就没想过跟她和解,无论柔嘉郡主是因为什么才几次三番针对她,两人的仇怨甚至在孩童时期就已经结下,即便柔嘉郡主肯放手,她还不甘心呢。 如果能一边拉拢周柏轩,一边想办法离间他和柔嘉郡主,就再好不过了。 有什么能比将本该属于她的助力变成反刺向她的刀更好的报复方法呢? 今日一面,白音华对柔嘉郡主的仇恨更深,只是她给自己的定位太被动,眼下也只能盼着柔嘉郡主早日再对她出手。 白音华眸色幽深,漫不经心地看着前方: 可惜,刚才刺激的程度可能不够深,或许,她该想想别的办法了。 …… 沈瑜之心事重重的回到沈府,连去长辈那儿请安都免了,径自回了墨棠轩。 刚换了衣服,就听览溪禀报说少夫人下午来过了,知道他不在,便留了一个平安符,说是才去普济寺求来的,让他好好收着。 小小的符躺在他的掌心里,沈瑜之盯着看了许久,才默默地将它收进贴身的锦囊里头:“趁着天早,去少夫人那儿看看吧。” 览溪一愣:“您还没用膳呢?” 他这会儿哪还吃得下东西。 沈瑜之摇了摇头:“不碍事,我在外头吃过了。”说着,他已经迈步向外走去,览溪连忙拿了披风在后头跟着,生怕等会儿夜风大起来,让主子受凉。 就是前后的院落,沈瑜之一回来白楚这边就听到动静了,她也没什么反应,认认真真地坐在棋盘前揣摩着上头摆好的棋局,纤细白嫩的手指间,一粒黑色棋子灵活地来回穿梭。 下午沈瑜之不在,她也懒得再去沈玧之那边跑一趟,就让人将他的那份平安符送过去。结果礼送到,人却被她引来了梧桐院。 聪明人的脑回路真是难以捉摸。 沈玧之十分感动的表达形式就是在棋盘上把她杀得片甲不留,然后还诚恳细致地给她复盘整局棋,很有耐性地一一给她解释她哪处不足,什么思虑不够周全、顾前不顾后、预见性不足等等等等,知道的能夸他是个合格的老师,不知道地还以为他们多大仇,故意来这儿摧毁她自信心的。 所以当沈瑜之进门的时候,就看她眉心紧皱,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摆满棋子的棋盘,或许是他眼花了,恍惚间还看出几分杀气来…… “三哥回来了?”白楚发现他的身影,扬起明媚的笑靥,随手将指尖的棋子往棋盘上一扔,精密复杂的棋局眨眼间就毁于一旦,“你看到我留的平安符了么?” “看到了,”沈瑜之神情舒缓,略微显出些许疲色,“楚华,多谢你了,我会好生留着的。” 白楚笑了笑,起身给他倒了杯茶:“三哥,你今天遇上什么事了,怎么看着脸色不太好?” 沈瑜之心口堵得慌,正是需要纾解的时候,听白楚这么一说,暗自松了口气,顺势坐下来,将白天发生的事,包括他对白音华的怀疑和失望统统说了出来。 他刚回来府中的时候,满腔心事不知道该跟谁说好,偌大的天地,明明亲朋好友都围聚在身边,沈瑜之却猛然被一阵孤独的凉意笼罩了全身,一个一个排除开来,这些心里的话他能跟谁说呢? 当初母亲拿着白音华与旁人来往的书信到他跟前,哪怕沈瑜之心头再痛苦,在外头买醉的时候遇上裴昡章皓等人替他鸣不平,他还会替白音华辩解几句。 与其说是相信她,到不说是相信自己,觉着他自小看到大、情意甚笃的女子不是那样表里不一的人。 -- 第61页 这下倒好,她还真是,这一面或许连安王都不知道。 沈瑜之既窘迫又难堪又茫然:原来,看走眼的是他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册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巧言 即使沈瑜之不说, 白楚已经从小八口中大致知道了白天发生的事。没办法,但凡他跟白音华见面,它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即便她不感兴趣, 也能在她面前执着地唧唧歪歪半天。 想着睡意上来, 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带着安慰意味的说:“柔嘉郡主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当事情没有直接揭露的时候, 其实主观意志占了很大的成分, 若是以往情正浓时,沈瑜之绝不会相信柔嘉郡主的话,甚至很有可能义正严辞地驳斥她坏人名声。 可鉴于安王的前车之鉴, 加上本身已有抽身而退的念头,所以立场和心态都不比过去坚定了。 沈瑜之与白音华从小一起长大, 即使从前裹了十多层滤镜, 但自认多少还是了解她的。 将柔嘉说破时, 白音华震惊的神色在脑海中回放了一遍又一遍, 沈瑜之冷静地想着, 有八成可能是真的。 不过因着白楚是她妹妹, 沈瑜之没直接说出口, 清俊的面容上, 笑容透着几分勉强:“或许吧。” 顿了顿, 又说:“只是,如今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了。” 这一句话倒引得白楚好奇地看过去:怎么?史上最痴情男配还真有放手的可能? 她微微皱了皱眉,看白音华的意思, 怕是打算去攻略周柏轩为自己所用了,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有没有工夫管沈瑜之。 见她面色有些许绷紧,沈瑜之还反过来安慰她说:“楚华,你也不用担心,你姐姐虽然起了几分心思,但素来有分寸,不会闹出什么无法收场的事情。” 反正有安王在下面兜底呢。 白楚莞尔笑道,领受了他这份体贴:“三哥说的是。” “闹了这么一场,三哥晚膳肯定没用多少吧?我让人去膳房要碗清水汤面来,多少吃一些,免得伤了胃。” 沈瑜之心口生出点点暖意,看着白楚起身吩咐丫鬟们下面的汤底要用什么、在加上几碟小菜……他从不怎么在吃食上用心,但在旁边听着她为他仔细嘱托,有种“无论最后送上来的是什么,都肯定是天下最难得的珍馐美食了”的感觉。 白楚倒没陪着他等面做好端上来,眼看天色已晚,她生怕沈瑜之吃碗面顺理成章地说今晚要留在梧桐院。 当然了,只要不发生点什么,跟他同床共枕白楚也不介意,床这么大,平躺三个人都绰绰有余。 沈瑜之与外头的世家公子一样,大多时候都是彬彬有礼且温和疏离,几日相处下来对白楚固然有些亲近,但她称困早早去睡下,等用完了面,他反倒有些无措了。 双喜让人将桌上的碗碟都撤下去,对着沈瑜之柔声道:“夜色已深,三少爷不如就在此歇下吧?” 沈瑜之白皙的脸颊隐隐泛红,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别吵着少夫人,让览江几个伺候我梳洗就是了。” 沈瑜之纵使不通俗事,但都这么晚了,他再从梧桐院离开,明早外头不知道会传白楚什么闲话。再加上长公主平日在他耳边劝说的话,沈瑜之默默地想:只是留着住一晚……其他什么都不会发生,也不算是唐突了楚华? 不知怎么的,心中涌出不少忐忑之情。 “是。”双喜面上显出一些喜色,有些激动地应承下来。 见她这样,沈瑜之多少安心了些,既然楚华身边的婢女仿佛是欢迎他的样子,楚华应当是不排斥他的吧? 不过最终沈瑜之也没真和白楚同床共枕,只是让双喜在旁边收拾了个偏室出来,临时将就了一夜。 即使这样,对梧桐院来说也是难得的突破了。 翌日白楚醒来,听着双喜兴冲冲地将昨晚的事细致地跟她讲了一遍,颇有几分无语。 幸好沈瑜之的后院里还没进妾室,否则不知道把这丫头刺激成什么样。 事实上,不光是双喜,长公主也挺高兴的,即使知道他们还未圆房,但自己儿子什么性子她最清楚,若不是真放下了心结,也不会迈出这一步。 总是开了个好头。 总之一番话说下来,言下之意都是要让她再接再厉。 白楚带着僵硬的笑脸听下来,好歹撑着从褚玉阁出来,结结实实的叹了口气,再一次感叹她真不是安安分分做人儿媳妇的料。 别说她对沈瑜之无情,就是有意,天天被人催着早生贵子之类的话,那点情意也迟早得散干净了。 今日难得沈瑜之没有出门,大约也是被打击坏了,一个人郁郁地在墨棠轩待了大半天,过了午膳的时辰,巴巴的又往梧桐院过来。 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见着白楚说什么,可是心头郁结难解,他与白音华这么些年,可以说是未婚夫妻,也可以说是兄妹之情,情绪一复杂起来,就分外难以放下。 这会儿即便是知道自己受她蒙蔽,可也是失望大于伤心。等着屋子里就剩下了他和白楚二人,他耷拉着清俊的眉眼,张口就是一句:“她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他想着白楚跟白音华从小一起长大,素来姐妹情深,突然闹这么一出,她指不定比自己还不敢置信,转念又有安慰她的意思,“楚华,你也别担心,我会同白家兄长说一声,不会出事的。” -- 第62页 白楚本还以为他是来找自己当知心姐姐修复他那颗受伤的心,正无趣呢,没想到下一秒他又想到别处去了,不免有些好笑:“姐姐虽然敬畏兄长,但到底男女有别,兄长不好插手内宅之事,且朝中事务繁忙,三哥你也别白白让他费神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挑个日子回府跟母亲说一声就是了。” 沈瑜之觉得有理,看着她的目光中仿佛带着点怜惜:“我知道此事让你为难了,只是周指挥使不是个能轻易招惹的人,我担心回头你姐姐收势不及,被他抓住把柄,会牵连到白府,甚至是你的声名。”他说的很是认真,看得出来是发自内心的。 白楚莞尔一笑,悠悠然地叉了快切好的水果放入口中。 沈瑜之不光是不了解她,更不了解白音华。 随着天气渐渐冷下来,外头连着几日下起了密密麻麻的秋雨,这时候的伞就是那么小小的一顶,但凡风大一些,连头发都能打湿。 白楚也就歇了要出去的心,直到天气放晴了,才说要去白府一趟。 有沈瑜之在旁边为她周旋,白楚如今的行动还是挺自由的,大约是看在儿子的份上,长公主对她虽然不能说多亲近,但也多有纵容。 想到这儿,她都有些不忍心再让白音华去祸害他了。 白楚到白府上时,自然也是先去拜见老夫人,之后拐道去给张氏请安。 身边无外人在侧,张氏对着她也懒得装出一副慈爱亲热的模样,想到自己前程未定的女儿,再看白楚丽雪红妆、姿容清艳,若不是生活过得十分如意,哪能养出这番容貌和气度? 她眼底的冷意怎么也散不去:“二丫头今日怎么想着来看我了?沈三少爷没有跟着一起来么?” 白楚意味不明地一笑,即使名分已定,张氏这边上下都没有称沈瑜之一声二姑爷的,可见张氏心头多少还存着几分不甘。 “母亲这是哪儿的话?女儿是想念您才迫不及待挑了个好日子回府上坐坐,这到底是女儿一番小心思,如何能带连了三哥?男儿在外头总有正事要忙的。” 所以来看望她就是无关紧要的琐事? 张氏听着那声亲昵的“三哥”,神情一僵,暗自咒骂了声:真是蹬鼻子上脸的小贱人! 以往看她老实,原来却是个内里藏奸的。 张氏越发后悔,好在多年修养,尚能端住脸上和蔼的表情:“好孩子,你乖。不过既然已经嫁了过去,你也该一心多向着夫家才是,别的不说,早早为沈家诞下子嗣,绵延后代,才是最重要的。” 这群妈妈辈的怎么回事? 白楚颇有些无语,又从张氏的口中察觉出些许幸灾乐祸的意味,明眸稍稍眯了眯,淡淡应道:“女儿知道,多谢母亲的教诲了。” “对了,”她恍若突然想起,“前几日听三哥说起长姐与柔嘉郡主的事儿,听说仿佛闹得不太愉快。”她黛眉轻蹙,隐有忧虑,“母亲,也不知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若是实在不好,女儿回去托长公主去劝劝柔嘉郡主,您说呢?” 张氏依稀听出点别的意思,可听见最后一句,只以为白楚是故意在她面前炫耀自己受长公主看重,眉头一凛,方才的怀疑转瞬消散,转而化作恼意,硬邦邦地回:“不必,长公主说起来也是看着音华长大的,若真有什么难处,岂能视而不见?倒也劳不着你费心。” “也是。”白楚弯唇笑道,“要不是阴差阳错,反让我替姐姐完成了婚约,本该是姐姐成为长公主看重的儿媳才是。” 张氏气极,脸上的神色难以维持,刚脱口出一个“你”字,李嬷嬷暗道不好,连忙出声接过话茬:“二小姐可否用了午膳?夫人知道您今日要来,早早让奴婢去备了您以往最爱吃的莲蓉酥。”她有意缓和气氛,笑道,“夫人可是念着您呢。” 说着,她暗暗冲张氏递了个眼神,要是过去不得势的二小姐,慢待也就慢待了,可如今她牵扯着当今看重的端敏长公主府,别说张氏了,白府上下都不敢轻视二小姐。 张氏膝下还有二个儿子,往日也是最重规矩懂分寸的性子,可受她庇护、只能战战兢兢到她跟前讨好的庶女一朝得势,这梯子还是她给架上去呢,人不感激涕零也罢,还有得势猖狂的做派,她自觉是被恩将仇报的委屈人,这一口气就没忍住。 这会儿见李嬷嬷提醒,总算把这口怨气憋回去了,等有一日音华嫁给了安王,成了名正言顺的王妃,她倒要看看,哪里还有这小贱人站立的份! 白音华为了说服张氏准许沈瑜之和白楚的婚约,并转而支持她和安王,私下多多少少透露了几分安王的私藏势力,张氏每每一想,心都热乎起来,什么气都没了。 她眼里千好万好的女儿,是只有天下最尊贵的男子才配得上。 要不是白家和她娘家没有人脉能联系上各位皇子,白音华身上的婚约怕还等不到沈家主动解除便让张氏取消了。 “是是,”这么短短几秒,张氏已然从刚才的激愤中恢复过来,笑容慈和地对着白楚道,“二丫头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自小我也是拿你当亲生的看待照顾,同音华一般无二的。” “你如今得了好姻缘,若是可能,也想着多照顾你姐姐几分,这孩子性子要强,别看面上没什么,实际上因着这事落下了心病。”她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声,满是慈母风范,“柔嘉郡主年幼不知事,比你还要小一岁呢,音华能跟她计较么?不过是借口留在家中养身而已。唉……这儿女都是债啊,你姐姐往日都是端淑大方的,偏偏在这道坎上过不去,你是她最疼的妹妹,帮母亲多劝劝她,可好?” -- 第63页 这番情真意切的话,就差明说是白楚替了白音华的婚约才导致她郁郁不解到如今这个境地了。 对于这迎面抛过来的“道德绑架”,白楚笑盈盈地答应下来,“若有我能为母亲和姐姐做的,您尽管说就是。” 她这么诚恳,张氏反倒不好往下接,只说:“你眼下跟柔嘉郡主也说得上是表亲,若是碰着她,多为你姐姐解释解释,音华是怎样的性子你最清楚,她心思单纯,哪能有什么坏心呢?” 白楚从善如流:“这是自然,姐姐是母亲所生,自幼又承您教导,性子最是和善不过,与母亲您像了个十成十。” 张氏笑容微微有些僵硬:话仿佛是好话,怎么听着就这么别扭呢? “你知道就好。”张氏勉强露出了个欣慰地笑容,随后面容略显疲累地道,“你既已嫁为人妇,母亲再舍不得你,也不好留你在娘家多待,以免落人话柄。” 作者有话要说:  大章哈哈哈 我尽力叻~~gtlt 第36章 探病 白楚来白府的目的还没达成三分之一, 哪肯离开。 正好张氏让她多记挂白音华几分,她便以此为借口,想去看望一下自己尚在病中的长姐。 白音华落在的确实是心病,沈瑜之那边不知如何收尾, 周柏轩却又了无音讯, 安王最近也仿佛是遇上了麻烦,虽然她传信过去仍有茴香, 可就是见不到人。 没有外力帮助, 白音华到底就是有几分手段的闺阁少女罢了,白府中的人和事她还能左右,要想把手伸到外头去就不容易了。 想来想去, 也只能试探着求助兄长和弟弟。 不过白子稹近来事忙,连给张氏请安都是时不时匆匆来去, 白音华不敢去打扰, 就盯上了白子祺。 说来也巧, 白楚说来探望的时候, 白音华正拉着白子祺亲亲热热地说着话。 乍一听说是二小姐回来了, 白子祺腾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怎么来了?” 红袖便回道:“二小姐刚给夫人请完安, 仿佛是听说大小姐身子不适, 所以才前来看望的。” 若是只有白音华一个人在, 推说没精力回绝了就是, 偏偏白子祺也在,她就不好做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故而露出了一抹惊喜的笑:“还不快请楚华进来。”转头又拉了白子祺的手, 殷殷切切地嘱咐道,“楚华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可不能再欺负她了,知道么?” 白子祺这年纪的少年,又在兄弟姐妹间最受娇惯,有时候她越是这样说,他越是不服气要反着来。 只是他这会儿满心想地都是白楚回来的事儿,惊讶之下,白音华的话被他迷迷糊糊地就给忽略了,随意应付地答应:“哦哦,好。” 白音华眼底飞快地划过一道锐芒,在触及进来的白楚时又化为温柔地暖光,滢滢动人:“楚华来了,”她眸光含笑,“快坐吧。” 白楚也不见外,挑了个她身侧的位置坐下,对面就是白子祺,一抬眼就对上了,见他佯装不在意还时不时往这边瞄一眼的模样,衬着原本就白嫩俊秀的面容,难得显出几分可爱来。 她笑盈盈地看着他:“子祺是不是长高了?可惜,不能时时见到,就这么几天的工夫,弟弟就好像长大了,仿佛有些不认识了呢。” 白子祺忍不住弯了弯唇,又强制把扬起的弧度压下来,扬着脖子一脸神气:“谁要你认识?本来就不是很熟……” “子祺。”白音华嗔怪地唤了一声,略带歉意地对白楚道,“子祺年纪小性子鲁莽,楚华你别往心里去啊。” 原本这个举动是十分显亲疏远近的,仿佛她和白子祺才是亲近的姐弟,所以言语之间虽然责怪,但更多的是宠爱和包容。 可惜白子祺还远不到足够懂事的时候,只觉得白楚都说他长大了,偏偏大姐还把他当小孩子看,即使是好意,对自傲的少年来说都是一种轻视和小瞧。 他皱了皱眉:“姐,我不小了。” 白音华面上的温柔比四月的春风还要暖人心怀:“是是是,但无论你多大,还是姐姐最疼爱的弟弟啊。” 白子祺:“……” 要是别人他早就发火了,偏这是他亲姐姐,一团火憋屈在胸口,小少爷什么时候这么堵过气? 白楚好整以暇地瞧着两人姐弟情深的戏码,看见白子祺快皱成一团的小脸,眼底笑意更深:“真不愧都说长姐如母呢,姐姐不是把子祺真当孩子宠了吧?” 爱护弟弟也是好名声,白音华正打算接下来,放在白子祺肩头的手却突然被拂开来了,她有些惊愕地看过去,白子祺对她向来的敬重亲近的,即使心底有气也没发怒,更不好意思直言说出口,就只板着小脸:“姐你身子不好,多休息休息吧,我回头再来看你。” 没等白音华反应过来,他站起来拱了拱手就要往外头跑,拦都来不及。 白音华方才有七成心思都在注意着白楚,一时理不清思绪白子祺怎么仿佛就生气了? 白楚看得分明,等白子祺出门,她也施施然起身,轻抚过袖口处的精致绣花:“是妹妹思虑不周,倒惊扰姐姐休息了,您小心歇着,妹妹自去就是,不劳姐姐送了。” 这时候她还猜不出是白楚暗中捣鬼就枉费白音华的名头了。 白音华轻叹了一声,似乎是怅惘又是失望:“楚华,你做了什么?” -- 第64页 白楚茫然而无辜地看过去:“姐姐说什么?”没等白音华回答,她又开口说,“说起来,姐姐和柔嘉郡主的事儿,三哥已经告诉我了,今日来探望姐姐,也是想跟您说,凡是都要放宽心才是,越想抓住的东西反而越抓不住,我以为姐姐这样的聪明人是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的。” 言尽于此,她自顾自返身出去了,白子祺这半大小子走路极快,再晚点可能就追不上了。 落在后头的白音华怔怔地望着白楚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绿窈惊讶于二小姐于记忆中浑然不同的气势,直到她离开,才察觉了自家小姐的不对劲。 “小姐,您没事吧?”她小心翼翼地开口,明明二小姐也没说什么重话,可这气氛压抑地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白音华没有回话,凝眉低语:“越想抓住的东西……越抓不住么?” 她心跳逐渐快起来,面色凝重:白楚华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另一边,白子祺一时气急从芳菲苑出来,也不知道去哪儿,就在外头闲逛,没一会儿就被白楚追上了。 “子祺弟弟一见着我来就要走,”她轻轻喘着气,桃花面上粉颊荡漾,连着一双美眸都仿佛带着热意,潋滟灼灼,“我就是这样不讨你喜欢的姐姐?” 白子祺有些窘迫:“谁是因为你才走的?别自作多情了,我怕打扰大姐休息不行啊?” 白楚笑弯了眼:“只要子祺弟弟不讨厌我,怎么都行。” 轰一声,小少爷的脸蛋整个都红了,更不拿正眼看她,别扭地转过脸:“胡、胡说!” 白楚笑了笑,也不想真把人给吓跑了,便转移了话题:“子祺还记得我之前托你帮的忙么?” 白子祺想着自己偷听来的话,脸上的红晕瞬间消散了开来,他知道自己过往冤枉了白楚华,可相比起她,他肯定是跟母亲和大姐更为亲近的。所以虽然遵守诺言将自己知道的事都说了出来,但临了,还是忍不住补上了一句为她们开脱的话:“母亲和大姐其实也是出于好心……” 只是再怎么好心,终究受害的还是白楚华。 想到这儿,白子祺收住了口,心底的愧疚咕咚咕咚地冒出来,拍了拍稍显单薄的胸膛,信誓旦旦地说:“你放心,我会帮你看着沈瑜之的,不光是我,我也会去托大哥帮忙盯着,绝不会让他欺负你的。” 白楚忍俊不禁,逗他:“姐姐可说是你才会欺负我呢?” 白子祺的脸色更黑了,却也没发脾气,就瞪了她一眼:“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现在长大了,才懒得跟你计较!” “这样啊,”看着他脑门上散落的几缕小碎发,被风吹得仿佛是立在头顶上的呆毛,突然手痒,没忍住上去摸了一把,笑道:“等子祺再长大一点,不欺负我了,那就学会怎么保护我,好不好?” 白子祺重重叹了口气,跟着严肃的成年人似的,“好吧,我知道了,”他压低了声音,一本正经地感慨:“有姐姐还真麻烦啊。” 白楚权当做没听见,“姐姐心里有她的苦衷,”她淡淡笑道,“有些事,若她不说,子祺也还是别去打探的好,免得戳中了她的心事,平白引得她感伤。” 白子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大姐最近确实常常叫我过去说话。”他抿紧了嘴,实际上是有些不大愿意的,他好不容易等着学堂里放几天假,真打算痛痛快快玩呢,家里就闹出了这样的事。 “那就告诉母亲去吧,”白楚温婉地笑道,“母女连心,姐姐的心事,母亲是最了解的。” 也是。 白子祺皱起来的眉心缓缓展开:“我知道了。” 白楚眉眼柔和下来,明眸中溢出点点明媚的光芒:“姐姐比我还要大一些,想来也快到出阁的时候了,子祺弟弟你要好好珍惜啊,等姐姐嫁出去了,你就算是想见也不容易了。” 白子祺一愣:“大姐要嫁人了?她嫁给谁?” “这我怎么知道?”白楚无奈地道,“父母之命,自然是由父亲和母亲做主。” “当初三哥也就罢了,大家自小一起长大,品性如何多少有些把握,可姐姐若是来日要嫁个陌生人,不确定性就太大了。母亲到底身处内宅,有什么打探不到的子祺你也帮忙出几分力,涉及长姐终身大事,可不能马虎。” 白子祺也不是不知轻重的性子,神情渐渐认真起来,对上白楚担忧而信赖的目光,不自觉地就点头答应下来,不过心底还是想着回头告诉大哥一声,得让他把把关才好。 第37章 人情 从白府出来, 外头又绵绵下起了雨,白楚也没了闲逛的兴致,打算直接回沈府。 马车轻轻地晃动,耳畔萦绕着雨点敲击在棚顶的声音, 连着沿路的喧闹声都盖过去了, 清新的水气透过帘子蔓延开来,白楚懒洋洋地靠在方枕上, 双喜安静地坐在身侧, 双手举起茶壶,茶水顺着弧线优美的壶嘴落入杯中,淡淡的雾气袅袅升起, 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朦胧了。 在昏昏欲睡中,行进中的马车猛地停了下来, 白楚眸色一凝, 掀开身侧的帘子向外看去, 才发现她们不知何时驶进了一处空寂的巷子中, 一眼望去, 除了绵绵不断的雨幕, 什么人影都看不见。 她回过身来, 双喜竟不知何时倒在车门旁, 车门微微打开, 有细微的雨丝闯进来,正落在她的发丝上。 -- 第65页 白楚几步跨过去将她扶起,将她双目紧闭, 气息平缓,仿佛像是睡过去了,她眉间蹙起,随手抓过一旁的褥子盖到她身上,自己则提起裙摆,坐到了双喜的位置,将左侧的车门打开,看着昏倒在车架上的车夫,淡淡地收回视线:“阁下若是来寻我的,就快些现身吧,外头雨这样大,仔细别淋湿了。”话语中透着调侃的意味。 在细密的雨帘中,白楚安然坐在马车当中,丝毫没有出去迎“客”的意思,片刻,突然凭空落下了一道暗色身影,稳稳当当地坐在了她对面的车架上,车身猛地剧烈晃动了一下,他却是风度从容,手中握着一把再朴素不过的黄油伞,伞面上扬,毫无遮掩地露出一张冷峻如玉的面庞。 白楚定定了看了他一会儿,忽而展颜笑道:“原来是你啊。” 对方生得一双凤目,其中却无半点情意流转,寒冷地仿佛是九山云顶的积雪,纵是在暖阳之下,犹自坚冰不化。 “你果然知道我是谁。”他淡淡出声。 白楚却还是头一回这样近距离地看清他的容貌,剑眉凤目,鼻若悬胆,冷白的肌肤都能让人仿佛看见嗖嗖往外冒的寒气,薄唇朱色,但论无关来说,英俊不错,但更贴切的是用俊美来形容,难得的好相貌,说是漂亮又不偏女相,可精致的眉眼又是大多女子都及不上的美。 她在心底惋惜了一声,生得这样的容貌,就是要在唇边常年挂着一抹漫不经心又玩世不恭的笑意才最能蛊惑人心,这样面无表情冷冰冰的,总觉着有些浪费了。 “初次见面,果然名不虚传。”她微微颔首,算是见礼了,“楚华见过周指挥使。” “初次见面么?”周柏轩抬眸看过来,眼中的冷芒将秋暑下的闷热都压了下去,“我倒不知道沈夫人这样健忘。” 白楚看了眼外头的雨帘,仿佛是越下越大了。 “周指挥使要是不介意,还是进来说话吧。”她有些嫌弃地看了眼他伞上掉落的水珠,暗戳戳往里缩了缩。 周柏轩将她的小动作收入眼底,有些无语,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随手将伞放在旁边,自己则掀袍大步跨进马车,就坐在她对面。 “我这儿只有前几月的莲心茶,还望指挥使大人不要嫌弃啊。”她另拿了个杯子,缓缓倒了杯茶,素手纤纤,轻轻往他面前推过去。 周柏轩垂眸看了一眼,不为所动:“邀请一个差点要了你性命的男子与你同坐,沈夫人就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白楚笑了笑:“若是那晚您没杀我,今日自然也不会。”她侧头看向昏睡中的双喜,“就是可怜我这婢女了,不知道她何时才会苏醒?” 周柏轩没想到她这时候还能分出心神去关心自己的婢女,看来她还真是不怕自己。 他一时有些沉默,半晌才道:“半个时辰后,自然可解。” “是么?”白楚抿唇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不过,周指挥使今日特意在半路上拦我,莫非是之前的赌约有结果了?” 安王的手段自然不是现在的周柏轩能看清的,他本来只知道是柔嘉下的药,后来听白音华隐晦说起白楚华,再一查才发现那些沈瑜之突然离席来找白楚华,神色颇为焦急担忧,言辞之间提及过酒水之类。 涉及沈府,周柏轩不能轻易插手,之所以半夜潜入,本也是想着挑软柿子捏,从白楚华身上或许能查到些许线索。 他本就不相信单凭白楚华的能力能在长公主府肆意妄为,只是为了白音华也好,为了柔嘉也罢,这桩事他是无论如何不能置身事外的。 “我欠你一个人情。”周柏轩沉声道,“你有何事,都可以找我。”他从袖口处拿出一块双结嵌珠螭巊的玉佩放在小桌几上,“你将此物送到长平长公主府,不用透露身份,我自会想办法来见你。” 白楚纤指间旋转着白瓷小茶杯,笑盈盈地看着他:“就像今日这样?” “沈府森严戒备,”周柏轩淡淡道,“若非必要,我无意惊动沈家上下。” 他隐隐猜着大约是上回潜入沈府时暴露了痕迹,也可能是他走后,白楚又和谁说起,才引起了警戒。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也懒得计较。 他垂眸,面容依旧是冷冰冰的,一丝别样的情绪都未显露出来:“话已带到,在下告辞了。” “等等,”白楚出声止住了他的动作,“不必等以后,眼下我就有些疑问想要求助于周指挥使。” “您和我长姐,是真有来往么?” 周柏轩如冰雕似的俊美面庞上寒气更深,不过表情总算有波动,好歹眉头皱起来了,白楚暗笑,倒没被他的神情吓着:“您也不用生气,我无意窥探您的**,只是听三哥说起,柔嘉郡主似乎提及过您心悦我长姐的事儿,我也是一时好奇,才问的。” 她善解人意地说:“你要是不想答,也没关系的,只是长姐为着婚约的事心情郁郁,我想着周指挥使若真的有意,与我姐姐也未尝不是一份良缘。” “柔嘉尚且年幼,天真任性,不知道从哪里听了一嘴谣言当真了也可能,沈夫人何必同她计较。”周柏轩眉眼冷淡,哪怕是听她提及白音华也无半分动容缓和。 白楚眸光流转,笑盈盈地来了兴致:“原来是误会么?那可真是可惜了。” “我想着依周指挥使的品性,必定是良配的。” -- 第66页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周柏轩冷脸上的线条仿佛更僵硬了:“沈夫人有话直言便是。” “我方才可都是坦率直言。”白楚垂眸,伸手将桌面上的玉佩拿了过来,圆润粉泽的指尖落在朱红端正的结上,轻轻划过,“此物想来是周指挥使的心爱之物吧?” 她微微挪动着身子,马车里边的空间本来就不大,她稍稍一动,就转而坐在了周柏轩的右侧。 她笑眼弯成了夜空高悬的新月,莹润生辉,银光熠熠:“劳您抬下手。” 随着她的接近,周柏轩身形有些僵硬起来,但到底没避开,闻言,眸色沉沉地低头看了她一眼,依言把手臂抬了起来,冷质的眼底带出些许狐疑之色,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忽而,她倾身凑得更近了,似雨后莲花般清新沁人的淡香扑鼻而来,明明是极淡雅的香味,却十分霸道地在他周身蔓延开来,周柏轩恍惚觉得是莲心茶的味道,可又要比刚才闻到的动人许多。 “好了。”只听见衣裳相碰时簌簌的声响,周柏轩随着她满意欢快地视线向下望去,发现那枚才送出去的玉佩正稳稳地挂在他腰间。 他不免有些诧异,下意识抬眸看向她,白楚歪头,笑靥粲然:“我是从来不夺人所好的,方才就当周指挥使已经还了我这个人情,日后你我前事已了,两不相欠。” 她向后坐回到原本的座位上,莞尔笑道:“您可以离开了,恕不远送。” 两人并没有任何的肌肤相触,但衣袖相交时仿佛也是十分亲密的模样,可转眼她坦然脱身离去,又能说出“两不相欠”的话,饶是周柏轩再怎么冷情,心头也生出了一丝憋闷和转瞬即逝的怅然。 如幽潭般的黑眸沉沉看了她一会儿,声音中的冷气又低了一度:“既然沈夫人不稀罕,我也不会强求。”话音一落,白楚还未反应过来,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眼前,只留下微微晃动的车门。 她一愣,不由失笑:让他把债还清还不乐意了。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没在她脑海中停留多久,她欣赏了一会儿雨中美景,前头的车夫率先醒过来,战战兢兢地过来告罪,白楚只叫他继续走。 随着马蹄声哒哒地响起,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雨幕中的幻影,转瞬即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册子、Sophi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册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花样 随着沈瑜之生辰的日子越来越临近, 沈府上下也渐渐繁忙起来,不过因为不算整岁,所以也并未计划举办什么大的宴会,正好沈家大少爷也要回来了, 府中上下聚一聚, 添些喜庆也就罢了。 然而没过几天,又听长公主同老夫人提起, 这次不光是沈璟之要回来, 顺带还把他二叔一起带回来了。 事实上,沈老夫人膝下只有沈渊一个儿子,这也是为什么当年沈家迁京的时候只有沈渊一脉迁了过来, 那所谓的二老爷,不过是庶出, 后头还有三老爷、四老爷, 唯独这位因着生母往日是沈老夫人身边的婢女, 所以才多了些许面子情。 听说这二老爷名讳中的“明”字, 还是老夫人当年取的。 至于说为什么会突然跟着沈璟之来京城, 长公主没有明说, 白楚按想着总不会是打着给侄儿过生辰的名号来的, 听长公主的意思还不止他一人, 好似的拖家带口, 连着自己的妻妾儿女都跟来了。 要说没事发生,谁也不信。 沈老夫人倒是挺高兴的,年纪大了, 就喜欢子孙们热热闹闹地陪在身边,听说沈明带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来,就给几个孩子安排起了住处,长公主倒是没说什么,即使这处府邸实际上是属于她的,但内宅之事她向来敬老夫人三分,既然老夫人开心,她也就配合的捧场,不光住处,连伺候的人都一一安排下去,衣食住行都有考虑,再周到不过了。 白楚在旁不由感叹,以公主之尊,还能为婆母这样伤神费心,也怪不得哪怕是异母弟弟坐在皇位上,端敏长公主依旧能游刃有余,丝毫不减当年先帝还在时的风光。 也幸好长公主没有让她分担的意思,不知是念着白楚华庶出的身份不太信任,还是打量着三房与长房的区别,白楚是乐得清净。 这份自得落在长公主眼中便是乖顺,对白楚的印象又好上了不少,若不是有长辈遗命在前,沈瑜之也不会这么快成婚,偏偏长子媳妇又早逝,长公主也是推脱不得才接了内宅中馈。 也不是不想让白楚适当接触些管家理事的权力,可就怕把人心养大了,这一大家子,最不能的就是争权夺利,端敏长公主自小在皇宫中看得太多,对此尤为忌讳。 欣慰之余,白楚这儿收到了不少长公主赏赐下来的锦缎布匹,倒引起了她给自己设计衣裳的兴致。 于是之后几天她就窝在梧桐院中兴冲冲地折腾起了画纸,沈瑜之闲来无事,也就陪着她闹。 他虽然对女子衣裙的样式不甚了解,但画艺比白楚不知道厉害多少,到最后就成了她说,他听着画出来。 几天下来,梧桐院的书房中摆满了姿态尽妍、穿着各异的妙曼女子。 -- 第67页 这个时代的图样都只是单纯画出上衣或者下裙,白楚却要求他给画出一个大致的人形架子,能看出穿着衣服呈现的效果就行了。偏沈瑜之是个完美主义的,不光自己加了动作,还添了发髻、脸型和眼耳鼻口舌,他哪记得这么多的美丽面孔,就全比照着白楚来,反正她要让人凭图样做出来的衣裳都是穿在她自己身上。 最后还是她占了便宜,平白得了几十副肖像画,静坐、倚窗、对月而立、拈花微笑等等各种状态的都有,都能出一本画集了。 白楚让双喜小心地晾干墨水都收起来,态度难得热情了些,等他在温水中洗净双手,主动递上了擦干的帕子:“真是多谢三哥相助了,手酸了么?” 沈瑜之对上她笑靥下的温言软语,一时还有些受宠若惊,笑道:“无事的,当年我才练字的时候,拿笔过三个时辰都有的,你不用担心。” 听他这么一说,白楚也就把注意力转移到摊满了整张书案的画上,随手拿起身边的一张,薄薄的纸张素白洁净,极细的墨色线条流畅的勾勒出了人影,娉婷而曼妙。 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不算墨,大概只用了三四种颜色,却在晕染化墨间蕴含了千种情致万种美态,笔尖辗转处仿佛活过来了一般,敛眸含笑,一低头,那种温柔和清秀便扑面而来,丝丝缕缕,将心窝悬得紧紧的。 她幽幽叹出一口气:“唉……” 沈瑜之奇怪地看过去:“怎么了?是哪里画的不好?”他凑过头去看,还没能看出什么来,就听她在旁边叹道:“你把我化得太好看了。” 白楚轻拢着眉,很是烦恼:“这么好看的姑娘当然是穿什么都好看啊,可是我又没你画得那么美,要是真把衣裳做出来了,我穿着不如她好看可怎么办?” 沈瑜之一愣,“噗”一声笑出来:“我画的就是你啊,你说她好看,就只能说明你就是这么好看,哪有那么多千奇百怪的想法?”他虽然没画过什么人物画,但还是头回听说有女子因为画师把她画得太美而烦恼的。 白楚眼眸中明光流转,抬手将画作高举在脸侧,认真地问他:“你真觉得我们是一样的?” 沈瑜之心中觉得好笑,明面上还是十分配合,来来回回地将她们打量好几眼,肯定地点头:“当然了,我就是照着你画的,若是不像,岂不是我的罪过?” “那我就放心了。”闻言,白楚展颜一笑,清眸流盼,带着些许嗔意,眉眼间明媚烂漫的神采将周身所有的一切都照得亮堂堂的,欢快地转过身吩咐双喜,“将画像连着那几段布匹都拿到绣房去,让她们要小心些,这些画我可要留着等衣裳做出来一一对比的,要是真哪件穿的不好看了就找三少爷算账去,”她笑眯眯地又看向沈瑜之,“旁的不说,三哥你的生辰礼可就赌在这上头了!” 沈瑜之心情很好,也有兴致陪着她做戏,佯做惊愕:“我画了大半个时辰的画,楚华不给我点辛苦费也就罢了,怎么还倒把我的生辰礼都赔进去了?” 白楚悠然转身,绣着莲纹花瓣的裙摆漾开一道好看的弧度:“现在才来讲价可晚了,一锤子买卖,”她笑靥中透着几分灵动的狡黠,弯腰曲指在书案上敲了敲,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咚,概不退换,反正东西我是已经收了。” 虽然沈瑜之没有真同她计较的意思,就这么被哑口无言地堵回来,也有些无奈:“轮起狡辩来,你还真是第一人。” 自从上回沈瑜之从白音华那边被真相击打了脑壳,晕乎乎地回来后已经好几天没有出府了,落在外人眼中,便是小两口总算是情投意合,甜甜蜜蜜地不舍得分离。 从长公主对白楚日益亲近和煦地态度上,她也能大概猜出外头是怎么传的。 依白楚看,要说沈瑜之真受了大刺激倒不至于,在周柏轩之前,已经有安王打底,他对白音华的期望没那么高,这会儿自然也不会跌入低谷。 估计是觉得不好意思了。 原著中有说沈瑜之对白音华的痴心不改、倾囊相助,上至父母长辈,下到身边的奴仆,不说都严辞反对,但基本上都是持不赞成的态度,大约是作者想突出男配的一往情深,身边人婉言相劝的场景出现过好几次。 白楚想着常与他来往的裴昡和章皓,想必也是站在反对一方的,尤其是沈瑜之伤心买醉的时候,就是为了安慰劝诫,白音华那边的是非或许也没少提及。 本来以为是旁人的偏见,这会儿反倒是自己被迷了眼。沈瑜之这会儿怕是也只能在自己这个同样被迷了眼、一心认为自家姐姐温柔端庄的“傻姑娘”面前才能坦然一些吧? 从某种程度上,白楚还真是猜对了。 起初确实是逃避心理作祟,但时间久了,沈瑜之是真心觉着同她之间相处时和乐轻松难得。 两人虽然是夫妻,但相互都没把这场婚事当成什么重要的转变,两人仿佛是才真正相识,既像了解至深的兄妹、又像是交情如水的好友,陌生却也熟悉,嬉笑言谈,皆无禁忌,偶尔不经意流淌的一丝暧昧,都是锦上添花的点缀。 白楚没想真用自己去“拯救”沈瑜之,所以把握好住分寸,将两人的情份限制在一定区间内,不会太亲密,也不至于疏离。 不过要是再不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白楚也该头疼了,这年头可没嫁给爱情的说法,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万一哪天沈瑜之真沉下心来要做个好丈夫,她是应还是不应? -- 第68页 幸好长公主也不愿跟小儿子多提男女情爱的事儿,所以在白楚装傻充愣地应对下,也懒得多在他们身上下工夫,毕竟许久不见的长子终于回来了,长公主一边高兴,另一边也烦恼怎么说服比幼子更固执的长子续弦。 偌大的府邸总不能一直没个主事的大夫人。 于是,又过几天,在白楚照例去请安时,长公主心事重重地问她:“你在闺阁中可认识陈家的大姑娘?品貌比起外头盛传的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颜真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大哥 都说白音华在闺秀圈子中素有盛名, 但实际上也只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她容貌才学再怎么出色,这年头女子的身价多是根据背景家世的雄厚而定。 而白家官位最大的也就是白峥,太常寺少卿, 正四品官, 放到外头去还是很能唬人的,可在京城脚下, 不说上头官衔大的惹不起, 还有一群皇亲国戚、沾亲带故的世家大族,这么算下来,白家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白音华虽然名声口碑都不错, 但严格来说对她有意的人家却都挑不出真正她看得上眼的来,尤其是在长公主不惜娶个庶女做儿媳妇也非要换了婚约的事传出去, 白音华的处境就更尴尬了。 在白音华刻意收敛避风头的时候, 其他几个贵女可没给她留后悔的余地。要知道, 真正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姑娘基本一出生就定了日后前程, 不是往皇宫里头发力, 也都是在同等级交好的大家间婚迎嫁娶, 反正父母长辈能力在哪儿, 是不愁嫁的。 那么等级稍稍落后一些的官家女, 就只能想办法提升自己在外贤良淑德的好名声, 最好能引得良人自己找上门来,也是一种荣光。 长公主口中的陈家姑娘就是其中一位。 沈璟之的原配谢氏的谢家二房的嫡出长女,比长房的嫡小姐都要大一岁, 虽然身份差上一筹,但论起长辈宠爱和自身品性,都是丝毫不输旁人的。 所以当初长公主才会为长子精心求娶了这门亲事,对这个儿媳妇她是再满意不过,唯独就是命薄了些,年纪轻轻就去了。 这会儿再找继室就不能又找个高门大户了,一来无畏招惹风波,显得好像他们一家多大野心似的,二来长公主认定了沈元昊便是日后沈府的继承人,要是来个背景雄厚的继母,平白牵连出许多的不确定性。 至于陈家的姑娘…… 白楚在脑海中细细搜罗了一番,隐约还真想起这么个人来,陈家嫡出的有两位小姐,年纪小的那位与白音华向来不太对付,偏她一看就是受宠惯了的,单纯稚嫩,次次被白音华驳得哑口无言、气急败坏,倒都是她那姐姐出来收拾的烂摊子。 “母亲看重的是陈家的大小姐么?”白楚莞尔笑道,“儿媳眼界浅薄,只觉得陈大小姐和善端庄,可要再多的也说不出什么来,母亲要是有意,还是得亲自过眼相看了才能放心。” 长公主叹了一声,这道理她哪能不明白,只是…… “前年要不是为了续弦一事,璟之这孩子也不会主动向圣上请命离京公干,好不容易回来,我是真担心他听着这事,又愤而离家了。” 长公主想起来就头疼,她这几个儿子也不知道什么毛病,一个个不如意了就往府外跑,小儿子还好,吵过闹过实在没办法了才这么消极反抗,大儿子呢?性子沉闷内敛,事先一句话都不说,突然就说要外出公干,自己儿子也不管了,大半年不见个人影,实在是吓人。 白楚倒没想到这里边还有这一出,柔声道:“既然如此,母亲您也先等一等,左右大伯过几日就要到家了,总要先问问他愿不愿意的。” 长公主摇了摇头:“他什么性子我还能不知道?要是我不提,他怕是情愿当一辈子鳏夫。”当年让他娶谢氏就不容易,千方百计、好不容易让他点头同意了,之后几年谢氏无所出,长公主一句纳妾室的话都没提,就是知道这孩子孤闷冷性,不耐烦与人亲近。 罢了罢了。 气劲过后,长公主也不好跟白楚多说大儿子的是非,就让她先回去了。 白楚回到梧桐院,闲来无事跟双喜聊起沈家大少爷沈璟之,在原主的记忆中并未见过他,但听倒是听过的,在沈璟之与谢氏的姑娘大婚那几天,张氏曾不忿说起,两家长辈定下的婚盟,她们家出嫡长女,合该让沈家的嫡长子迎娶才对,可惜把白音华生得太晚…… 听这意思,想来沈璟之在世人眼中是极为优秀的人物。 双喜知道的不比原主多多少,不过在沈府中待久了,也听下人们偶然间说过几句。 “少夫人,他们都说大少爷可吓人了,”她心有惴惴,“虽然不怎么发脾气,但是只要一个眼神扫过来,就能把人给吓晕了。” 白楚有些无语:“你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流言风语?”她见过身上气势最慑人的就是周柏轩了,但像他那样大概率是从人海血泊里头历练出来的,这么些年待在皇帝身边想必没少接触一些阴私隐秘。 沈璟之是端敏长公主的长子,说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也没差,听说皇帝原本想直接给他封个爵位的,反被沈璟之主动推拒了,换来一个佥都御史的职位,圣眷优渥。 -- 第69页 这样的人生能养成多吓人的性子? 直到白楚真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大少爷,才明白传言中的吓人是怎么回事。 沈玧之和沈瑜之生得都更像长公主一些,可沈璟之却是同沈渊像了个十成十,倒不是说长相不好看,而是太英武,用“身高八尺,膀阔三亭”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有一幅武夫身材,面容却生得十分俊美,眉浑如漆,眸射寒星。白楚总算见识了什么叫刀削般棱角分明的面庞,眉宇间深邃似深海,甚至不用外在气质渲染,浑身上下就散发着令人胆颤的威势。 沈璟之身上没有一丝柔软的地方,刚硬得仿佛刀枪不入。 白楚默默地转头打量还是她初次见到的“公爹”,虽然沈渊长得也十分威严,但不知怎么,有个沈璟之在旁边做陪衬,这一家之主也瞬间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至少他两鬓若隐若现的灰白发丝看着还是很亲切的。 怪不得端敏长公主当年看不上京城里一众青年才俊呢,毕竟所有翩翩公子绑一块儿,也挡不出沈渊这么“引人瞩目”的气势。 饶是肆意淡定如白楚,也不由往后退了退,这种“大家长”似的人物,还真是她的克星来着。 正想着,那边长公主饱含笑意的目光慈爱地看向她,一边给沈璟之介绍道:“这是你的三弟妹,五月才刚刚成的亲,要不是你这孩子一意孤行非要去外头闯荡,也不会错过你弟弟的婚宴。” 短短一句话,责备中难掩宠爱。 原本还没什么,这会儿听她一句一个“孩子”,再看沈璟之面无表情的脸,怎么看怎么违和。 白楚想笑,在对方气势压制下又不敢放肆,便敛眸温顺地应了声:“楚华见过大伯。” 沈瑜之是已经很久没见她这低眉顺眼的模样,颇为新奇地偷瞄了两眼,再看大哥板着的冷脸,忽而觉着有些好笑:“大哥,你好像瘦了些?” 因着他的开口,沈璟之的视线理所当然地从白楚转移到了他身上,眉宇间显出一条若有若无的沟壑,“瑜之,我走时留下的那套拳法你练得怎么样了?”他厉目如炬,一眼就看出沈瑜之的身型没有多大变化,甚至还有松弛的趋势。 沈瑜之笑意僵在嘴角,语气中透着几分心虚:“大哥,你旅途辛劳,还是别当风口站着了,母亲给您和二叔准备了接风宴,我们先去拜会祖母吧?” 众人才注意到跟在沈璟之身后的沈明一家。 也实在是他的存在感太强了,这么乌泱泱的一群人硬生生被晾在了旁边。 沈渊和长公主率先上前寒暄了几句,沈瑜之生怕沈璟之又想起操练他的事儿,也转头跟两个堂兄弟问起了好。 这样一来,反倒是白楚和沈玧之被落在了后头。 “我就说吧,楚楚,”沈玧之温润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轻笑揶揄,“等你见着二哥,怕是连接近都不敢。” 白楚微微侧身瞥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大伯气势威重,我这是敬畏。” 沈玧之却不买账,笑呵呵地问她:“怎么不叫大哥了?” 她一贯视礼教为无物,在长辈跟前也多是装模作样的时候居多,头回见她真乖乖地收敛了一身的爪子,沈玧之有趣之余,又难免有点隐约的酸意。 对旁人都是嬉笑怒骂,唯独在大哥面前分外乖巧,哪怕是出于敬畏,到底还是不同的。 白楚嗔怒着瞪了他一眼,然后小小地往旁边挪了挪,权当自己没听见。 沈玧之漂亮的眼眸微微眯起,刚要说什么,忽而感觉到一股凌冽的视线往这边看过来,他抬眸看去,见是沈璟之目色冷淡,隐隐带着审视地看过来。 他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随机点了点头,态度既友好又亲切,就跟平常见面问候似的,仿佛一点没看懂他眼中的警告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颜真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胡氏 白楚本以为沈明和他的妻子胡氏带来的三个女孩都是他们的女儿, 介绍时才知道,年纪略小些的两个姑娘分别叫沈芙和沈蓉,确实是胡氏所生,嫡出的两位小姐。 而其中身姿娇柔、容貌最为出众的姑娘名叫胡曼柔, 是胡氏娘家的侄女, 因着生母早逝,所以年纪小小就被胡氏接来身边养着, 情份上论, 跟亲生的姑娘也没什么区别了。 白楚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眼那位胡姑娘,生得纤柔动人,比她的名字更添风韵楚楚, 柳眉似蹙非蹙,泪睫滢滢, 眸含秋水, 小鼻小嘴, 举手投足间虽然轻柔婉转, 惹人爱怜, 却没有半点矫揉造作的姿态, 叫人看着也能夸一句“规矩极好”了。 更难得一个外姓人身处在沈明一家人中竟看不出丝毫的违和感, 胡氏对她疼爱关怀, 两个妹妹也依赖亲近, 白楚冷眼瞧着,胡姑娘仿佛是初踏入沈府便有意收敛,在胡氏介绍时也只是温顺地福身问好, 多余的动作一点也没做,可见是个极聪明的人。 直到去老夫人那儿请安回来的路上,白楚同沈瑜之说起胡曼柔,他还一点没印象,茫然道:“这是谁?” 见状,白楚笑了笑,也不再多提。 …… 翌日,白楚去向长公主请安时,便正好遇上了胡氏等人。 -- 第70页 胡氏看着年岁要比长公主大上十多岁的样子,圆脸,笑盈盈的模样瞧着富态又可亲:“这就是您新娶进门的儿媳妇吧?果然是看着贤惠可人的,怨不得您这样喜欢。” 长公主笑道:“还是你福气大,再过几月就能抱孙子了。” 胡氏的长子是已经娶了妻的,因为怀有身孕,怕路上劳累伤到身子,所以这一次没有跟着过来。 “我那儿媳小门小户,不过性情乖巧尚能称道,登不上大雅之堂。”胡氏笑呵呵地道,言辞之间颇为客气,“只是自家人,这么些年当女儿一般疼过来,情份难得,我也就图她听话孝顺,和和美美的相处,也没旁的期望了。” “你哪缺贴心人啊,膝下两个女儿陪着暖心,是最好不过了。”长公主轻笑道,“我倒是只生了三个小子,往日还不觉得,等儿媳妇进门,才真尝到姑娘们的贴心来。” “哪儿啊?”胡氏侧身望了沈芙沈蓉两姐妹一眼,满是疼爱和嗔怪,“旁人家的姑娘是暖心的小棉袄,我家这两个就是小魔星一般的,从小被她们父兄宠惯了,稍稍遇着什么事转头就撒娇,长这么大,我是说也说不得,骂也骂不得。” “幸好有曼柔在我身边,这孩子温柔娴静,淑慧聪颖,难得能制住这两个骄纵的丫头,总算解了我一桩心头事,这不,任她爹怎么催促,我是舍不得让她归家了。” 胡氏笑着将胡曼柔拉到了身边,轻拍了拍她的手,神态和话语中的亲昵藏都藏不住。 胡曼柔略带羞涩地低下头,眉梢眼尾间那一抹暗藏的温柔,如春风化雨,若是面前正站的是男子,怕是心都得跟着酥了。 “姑母过誉了,曼柔不敢当的。” 长公主抬眸看了她们二人一眼,微微笑道:“你既然喜欢,就留在身边吧。听说你的幼子还未婚配?” 胡氏堆满了笑意的神情僵了一瞬,转而便恢复了殷切地笑意:“长公主说的是,我原也是这么考虑的,我的小儿子虽然比曼柔小上三岁,可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曼柔德容言功样样出色,算起来还是我赚了呢。” “可就是这两个孩子命中无缘啊,不瞒长公主,我私下拿着他们的生辰八字去佛庙中请大师算过了,都是再好不过的命理,说是姐弟亲人也罢,偏偏若是合成夫妻,对互相都有妨碍。” 胡氏无奈地长叹了一声:“我哪里舍得呀!” 白楚看着胡氏这一番唱念做打,旁边胡曼柔捧场地递上帕子,自个儿眼眶都微微泛红。她垂眸掩去眼底的笑意,这下好了,能确定胡曼柔就是冲着沈府哪位少爷来的。 沈瑜之已经娶妻,胡氏这么大费周章显然不止想把侄女送来做妾的,沈玧之身为长公主之子,头婚也不至于沦落到胡曼柔这样的家世,可是沈璟之即是是续弦,长公主有心为他挑选门第低的姑娘,可如胡曼柔这样连京官都算不上的人家应该还是入不了她的眼吧? 白楚的视线不着痕迹地落在胡曼柔身上,她将帕子递给胡氏后就本分地往后退了一步,细心安抚起有些不安的沈芙沈蓉两姐妹来。 长公主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她的意图,淡笑着回了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就不在这个话题上再深入下去。 胡氏估计也不愿说得太明显,顺理成章地说起了儿女幼时的趣事,一时间氛围倒甚至和乐。 白楚本以为自个儿就是陪着看戏的份儿,没想到下午胡曼柔和沈芙沈蓉就特意来她着梧桐院拜访了,还拿了几样自己亲手做的绣帕、锦囊等小物件,从心意上看是十分诚恳的。 奈何白楚是个俗人,只挑了些精美好看的钗环作为回礼。沈芙沈蓉一对双胞胎姐妹,容貌十分相似,性情却大有不同。沈芙神态娇俏,举止天真;沈蓉眉眼温柔,不语而笑。 这对姐妹倒像是反了,姐姐活泼,妹妹恬静。 白楚挑了一对嵌宝石的花蝶重玉宝簪给她们,沈芙睁大了眼,高兴地当场就带上了:“谢谢三嫂!” 沈蓉瞧神色也十分喜欢,双手小心地接过来,眼眸闪着喜悦的亮光,细声细气地道:“蓉儿谢过三嫂。” 相比起来,胡曼柔收到的是最为贵重的赤金累丝镶碧玺飞鸾钗,还是当初沈瑜之初次歇在梧桐院时长公主赏赐下来的,再珍贵美丽在白楚眼中也成了碍眼的闲物,索性拿来试探胡曼柔了。 这样华贵的首饰对女人来说犹如戒之不断的毒药,若是心底有些野心,就更是欲罢不能。 胡曼柔怔愣了好一会儿,感受到身边芙蓉姐妹望过来的灼灼目光,才倏然将装着飞鸾钗的锦盒盖上,柔声道:“三嫂,这、这太贵重了,便是我收下了,却也不是我的气质能撑得起的,这钗还是留在你身边最合适,否则埋没了就太可惜了。” 听她不要,旁边沈芙张口就要说什么,被胡曼柔暗中拉了一把,才悻悻地歇了气势。 “二婶说拿你当亲闺女瞧,我自然也拿你当自己妹妹。”白楚莞尔笑道,“听二婶偶然说起胡小姐的生母早逝,让我想到了自身,难免有些感怀,你便收着吧,权当是我的一番心意了。” 胡曼柔推脱不得,在沈芙热切的视线下将锦盒端住了,温婉的笑容隐约可见几分勉强,之后便化作感激之色:“原是有这段故事,是我冒昧了,多谢三嫂,曼柔铭感五内。” -- 第71页 她纤细的手指间,有些忐忑地捻动着素白的绢帕:“曼柔初来乍到,与两位妹妹对着府邸十分陌生,又不敢乱走冲撞长辈,唯恐无意间闯下祸事来……不知可否来三嫂处叨扰?” 白楚笑道:“我是个性情懒惰的,平日里最是无趣的,你们几个青春正好的,何必同我闷在屋子里浪费了?不如我与母亲说,待有空了让二叔二婶和你们几个兄妹,在京中到处逛逛?”她有些遗憾地蹙眉,“要不是夫君作为寿星公,祖母和母亲盯他盯的紧,就不必麻烦旁人了。” 沈芙沈蓉好奇地相视一眼,都颇为意动:“听说京城是天下最繁华之所,三嫂是真的么?” “这是自然,”白楚笑盈盈地看过去,“只是虽然繁华,但来往的人却也复杂难辨,虽说安全上不用担心,就怕冲撞了哪家衣着不显的贵人,尤其是闹市中心的几处,闲杂人进出不得,清净又安全。” 沈芙沈蓉面容上焕发出兴奋的身材,胡曼柔却有隐忧,为难地推拒道:“姑父在来的路上便说此次要好好在老夫人跟前尽孝,更要听沈伯父的训导,这……还是不要打扰到长辈们叙旧了。” 白楚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笑道:“胡小姐果然心思玲珑,怪不得二婶这样喜欢你。”她看着胡曼柔羞涩低头的模样,忽而好奇地问,“听二婶说,将你和二叔家的堂弟仪过亲,可惜止步在生辰属相上,是真的么?” 胡曼柔脸色瞬间微微泛白起来,比她出手豪爽一下子拉近了距离的沈芙却率先插话道:“当然是真的,消息传过来后,二哥可伤心了,差点大病了一场呢!” 沈蓉尴尬地拉了拉姐姐的手,沈芙后知后觉地收住了口,有些心虚地嘟囔:“反正三嫂也不是外人。” 白楚看着胡曼柔怜惜地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其实这生辰之说也并不一定完全准确,若不然我同母亲说一声,辛苦母亲劝劝二婶就是。” “不用了,”胡曼柔匆匆回道,秋水凝眸,微微扬起泪光,“姑母待我情深意重,我不愿让她为难。多谢三嫂,不过往事如烟,本也只是说笑间的事儿,没有认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册子 5瓶;颜真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风动 沈瑜之到了也没逃过大哥对他爱的教育, 将两位堂兄弟送去他们的住处后,他被拉着去了沈璟之的云霄院,被盯着打了十八套拳法,才听沈璟之出声说了个“收”字。 沈瑜之如蒙大赦, 拖着酸软的身体, 轻轻挪步到青玉石桌旁,也不敢直接坐下来, 免得手脚发麻, 颇为哀怨地看了眼自顾自饮酒的两位兄长,连说出口的话都是有气无力的:“大哥,我知道你是关心我, 但咱们也得一步一步来吧,这下可好, 我明儿算是起不了床了。” 沈璟之冷睨了他一眼:“起不了也得起, 怎么养成你这好逸恶劳的毛病?” 沈瑜之表示自己很冤枉:“我就是不爱练武, 怎么就好逸恶劳了?本来我在武学上的天赋也比不得大哥你……”他还想说论文, 沈璟之说不准还差自己几分, 然而感受到自家大哥虎虎生威的瞪视, 沈瑜之识趣地将后半句话吞回了肚子里。 沈玧之扬着温润可亲的笑容, 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两人“交锋”, 好似开玩笑道:“过去三弟赖床不起, 大哥你还能闯进去将他抓起来,现在瑜之娶妻了,大哥你得换个法子才行。” 沈瑜之闻言眼睛一亮:“是啊大哥, 你可不能在随意进出我的院子了,要懂得避嫌的。” 沈璟之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德行!”一仰头将手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动作说不出的豪爽干练。 喝完,他转头看向沈玧之,沉声问:“你是怎么回事?” 沈玧之眨了眨眼,满是茫然:“大哥,怎么了?” “别想着瞒我,”沈璟之冷厉着道,“有些事情,纵使你是怎么天纵英才也不该去牵扯,注意点分寸。” 沈玧之不可置否地笑道:“有大哥看着,我能做什么?”他举起手中的酒杯,向沈璟之面前的酒杯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继而也仰头饮尽。 沈瑜之纳闷地看着两个哥哥喝酒,知道他们说的话都是有言下之意的,他却一点都没领会,奇怪道:“大哥,二哥,你们说什么呢?” 沈璟之懒得理他,沈玧之笑着看向他:“大哥这是在烦恼该娶哪位姑娘当继夫人啊。” “玧之。”沈璟之警告似的出声,“别胡言乱语。” 沈玧之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淡淡摇了摇头,沈瑜之倒是头回听说这件事,惊愕地看过去:“大哥,你要续弦了?元昊知道么?”知道此事,他最担心自己唯一的侄子。 沈璟之语气有些冷:“没影的事,别听你二哥瞎说。” 沈玧之淡眉微挑,调侃地笑道:“瞎说?大哥你这话该跟祖母和母亲去说,”他面容线条柔柔地缓和下来,“或者那位跟着二婶进京的胡氏女,嗯?” 沈瑜之一愣,想起白楚跟他提过一嘴的姑娘,好像是叫胡什么来着,他凝眉:“二婶想撮合大哥跟那个胡小姐?”他虽然想不起胡曼柔的模样,但觉着他都没有印象,说明那位胡小姐并不如何出色,怎么能与大哥相配? -- 第72页 “不合适。”他一脸严肃的摇摇头,反把沈玧之给逗笑了,“跟你有什么干系?” 沈瑜之冷哼道:“日后我也是要叫大嫂的,怎么没关系?” “归根究底还不是要看大哥喜不喜欢,”沈玧之笑得如沐春风,也掩盖不了眼底看热闹的趣味,“大哥你说是不是?” 听他这么一说,沈瑜之犹豫中透着探究的目光也跟着落到了沈璟之脸上,然后就被冷冷地瞪了回来。 沈璟之瞥了沈玧之一眼:“你什么时候跟个长舌妇似的了?” 沈玧之抿了口酒,轻声笑道:“我也只是好奇,大哥你一路护送二叔一家进京,二婶这样喜欢她娘家侄女,就没想着在你身上使使劲?” 傻子也不信啊。 沈璟之皱了皱眉,眉宇间依稀显出几分不耐:“理会那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你们也都躲远点,其身立正,别沾染那些是非。” 沈玧之笑而不语,态度悠闲地喝着酒,沈瑜之发觉气氛不对,忙递上酒杯:“大哥说的在理,来,我敬你一杯,然后就散了吧,大哥你还能去看看元昊,这孩子知道你要回来,眼巴巴地等了好几天了。” 沈璟之神情才微微添上了些许缓和,抬手与他轻轻碰杯:“我知道。” 三兄弟又待了一刻钟才分开,沈璟之径直去鹤祥院看儿子了,自从谢氏去后,沈元昊便一直养在老夫人身边。 沈玧之和沈瑜之是一道离开的,后者已经稍显出一点醉意,前者却依旧眼神清明,温雅从容。 星辰隐蔽在黑幕中,朦胧的月光此刻也显出几分黯淡来。 “瑜之?”沈玧之缓缓开口道,“你是去墨棠轩还是梧桐院。” “梧桐院吧。”沈瑜之下意识答道,目光有些迟疑地看向他,“怎么了?” 沈玧之笑了笑:“你和楚楚的关系近来仿佛亲近了不少。”他语气平淡,仿佛就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沈瑜之被酒意熏陶的脑子有点犯迷糊,心里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也就直接说道:“楚华温柔聪慧,是很好相处的性子。” 沈玧之唇角的笑容有些淡了,他目色幽深,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才抿唇笑道:“那就好。” 直到两人分道离开,沈瑜之还没明白过来他这三个字的意思,浑浑噩噩间也懒得去想,径直回到了梧桐院。 看到一个浑身酒气的醉鬼回来,哪怕他面前还能走对直线,白楚也不情愿去接近他了,招了览江和览河来,反正以前都是他们几个贴身照料沈瑜之,经验比她丰富多了,省得出错。 因为沈瑜之如今常住梧桐院,白楚便想法子在偏室将沈瑜之惯用的摆设用件都添置了进去,保管让他住得舒舒服服的,免得哪天想不开同她来抢床。 “禀少夫人,三少爷喝完醒酒汤已经睡下了。” 听见览溪的声音隔着一道屏风传来,白楚低低应了一声:“有劳你们几个小心照看着了。” “是。” 等到览溪退下,双喜一边帮她卸着发髻上的钗环,一边踌躇着问:“夫人,三少爷酒醉不醒,您是不是应该过去看看啊?” 白楚淡淡回道:“我不是去看过他了么?”还是等到他醒酒汤煮好端过来才离开的,从朋友之谊上她自觉已经十分够本了。 然而双喜是拿夫妻情份上来要求她的,难免有些担心,她总觉得少夫人对三少爷太过冷淡了,暗自纳闷:以往少夫人还没嫁过来的时候不是最喜欢见到三少爷的么? 心里这么想,嘴上就忍不住把疑问说了出来。 白楚眸光微动,透过铜黄的镜面瞥了她一眼:“三哥本也不是待人多热情的性子,我要是不冷淡些,回头平白惹得人厌烦。” 双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少夫人您费心了。”面上隐隐流露出几分心疼,她觉着三少爷心里肯定还记挂着大小姐,才让少夫人这样小心翼翼的。 用同样的理由安抚了脑海中焦躁不安的小八,白楚在手上摸了些玫瑰露,动作轻缓地在脸上柔嫩的肌理上按压,微眯了眯眼:说起来,好似许久没听到白音华的动静了啊? 她正这么想着,第二天就听见了一个消息,白府正为着白音华同张府的公子仪亲。 按理来说表兄妹亲上加亲说出去也是一桩喜事,张氏的父亲坐在工部侍郎的位置上十多年,权势不说多大大,出去也是个三品京官,说与白音华自然是相配的。 不过但凡了解她的都知道此事白音华不可能情愿。 白楚笑盈盈地看向面前着专门守在她回梧桐院的园子里,并好心把消息给她带过来的沈玧之:“二哥对我的长姐仿佛十分上心呐?” 沈玧之温润清雅的面容上显出一抹无奈的笑意:“我是为了谁?” 白楚漫不经心地从他身边走过,微杨的裙摆掀起一缕清香,转瞬即逝:“我已经是出嫁女,长姐如何也干系不到我,倒是二哥,不知上回您抓着了安王多少暗藏的尾巴?” 沈玧之也不恼,自然从容地跟了上来:“楚楚身处内院,却仿佛知道的不少。” 白楚笑昵了他一眼:“我只是随意猜测罢了,二哥一看就不是池中物,寻常人哪敢对上安王呢?” 实在是他的身份太敏感了。 沈玧之墨色的瞳仁微微加深,暗光一闪而过,笑道:“那楚楚想不想知道后续?” -- 第73页 白楚的脚步慢慢停下来,对上他的目光,笑眼中趣意弥漫:“比起我长姐,我更好奇,若是新来的胡小姐说是对二哥你有意,该怎么办?” “你担心我?”沈玧之摇头失笑,清朗的声线中透出两分不怀好意来,“你还不如担心瑜之吧,若是胡小姐为身份所制,最后说不准只好视瑜之为命中良人。” 当正妻不够格,做妾总是可以的。 白楚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还盼着呢!”她转身就要离开,突然被沈玧之握住了手腕,他蓦地倾身靠前,温热的气息裹挟着淡淡的清冽竹香迎面袭来,“那我帮你如何?” 白楚怔了一瞬,还没反应过来,忽而听见一道低沉冷漠的声音在两人身侧不远处响起:“沈玧之。” 第42章 生辰 白楚被陌生的声音吸引了注意, 好奇地探头想看看是谁。沈玧之却比她动作更快一些,放开她的手,转身看去,高大的身形将她挡了个严严实实。 白楚只能茫然地听着他微笑自若地唤了声:“大哥。” !! 沈璟之么? 白楚也不作妖了, 乖乖隐在他身后, 微微福了福身:“大伯。”也不管他有没有听到,就算是见礼了。 沈璟之还是听见了, 冷淡地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目光最终还是落到了沈玧之的脸上:“你要去哪?” 沈玧之却是一片优雅从容,将他眼中的冷厉和威势视若无睹,温声道:“大哥找我有事么?” 沈璟之眉间紧紧皱起, 冷峻的面庞显得更加严肃了:“你跟我过来。” 话音一落,也不理会沈玧之什么反应, 转身大步离开, 白楚瞧着他那寒风呼啸的背影, 轻轻呼出一口气, 颇为后怕地拍拍胸口:“我差点以为他要打我。” 沈玧之本来有些凝重的心绪听她开口瞬间就消散一空了, 无奈失笑道:“你脑瓜里都在想什么?大哥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对个弱女子下手。” 白楚轻松欢快地冲他做了个鬼脸, 白嫩精致的眉眼间掺杂着几缕灵动的幸灾乐祸:“也是, 大伯堂堂威武男子, 自然也是对你这个亲弟弟动手管教。” “不是叫你跟着他过去么?还不快去!” 沈玧之哑然失语, 笑着道:“剩下的事我下回跟你说。” 见他离开,白楚也就把什么下回不下回的事儿抛到了脑后,事实上不用沈玧之开口, 她有小八这个耳报神在,就已经把外头的事了解个七七八八了。 张氏忽然放弃让安王做自己女婿是因为那皇宫里头,她亲妹妹,也就是圣上身边的贤妃娘娘传出话来,大概说是圣上有意为安王指婚且已经定了人选之类的话,当然不是白音华。 而且张贤妃言辞之中还说到了前阵子在长平长公主寿宴上的事,隐晦的表示因着长平长公主和柔嘉郡主进宫请安,将这事儿委婉解释过,皇宫中有些上不了台面的谣言,柔嘉郡主固然不清白,可白音华的名声也多少是坏了。 她的意思,让张氏尽快给她寻摸一门亲事,这小姑娘一旦定了亲,外头再多风言风语自然也就慢慢消下来了。 张氏虽然盼着白音华有朝一日能有尊贵的造化,但到底爱护女儿的慈母心占了上风,这才特意费心联系上了娘家,看看能不能将女儿和自家侄儿连连红线。 可她这边一动,白音华就收到消息了,连忙找上门来要求张氏打消这个主意。 她其实也是好心,若是别家的公子,她就不慌不忙地等着安王或者周柏轩哪天撑不住了向她表明心意,立下誓言说要娶她,再将婚约给想办法解除了,至于和她结亲的公子一家会遇着什么就不是她在乎的了。 无奈张氏给她选的是外祖父家,白音华深知娘家助力的重要性,轻易不愿同外祖家结怨,这才着急忙慌地前来阻止。 说到底,她怎么可能看上自己那平庸的表哥呢? 白音华有白音华的算计,张氏也有张氏的担心,所以母女俩一时就僵住了,偏偏白子稹支持张氏,白子祺被兄长镇压着也不敢帮她说什么。 白音华忽然就变得孤立无援了。 原本因着上回白音华中药的事儿,有沈玧之在暗处搅弄风云,安王这几月屡遭劫难,颇有些手忙脚乱起来,不过他好歹是男主,尚有缓和的余地,就是忙碌之中没空向以前那样天天给白音华传信或者邀她见面谈情说爱了。 周柏轩不联系她已经让白音华心烦意乱,连安王也好似冷淡下来,再加上仪亲这回事,白音华心情着实烦躁不安,也顾不得怎么欲擒故纵,主动让夜莺给安王送去了一封信。 这抛出去的橄榄枝安王自然是兴冲冲地接了,为了安抚深陷情网、慌张失措的爱人,他第一次破例冲破了白府的封锁,来了场夜探香闺的美事。 白楚想着估计就是这个动作惊动了沈玧之的人,这才胸有成竹地上她面前当筹码来。 张氏的一片爱女之心最终肯定是要被辜负的。 白楚回梧桐院的步履也轻快了不少,可能是因为穿成原主的关系,她天然站在原主的立场上就对张氏没什么好感,像白音华、白子祺这种还能说是兄弟姐妹间同级别的抗争,张氏那么大人了还使手段去陷害谋算原主一个孩子,就太不要脸了。 这下可好,她还没做什么呢,或许张氏的亲生女儿就要给她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了。 -- 第74页 心情一好,她对着沈瑜之也有耐心起来,在他生辰前一日,白楚将自己准备的礼物送了上去: “我嫁入沈家后,除了那两箱勉强凑数的嫁妆,其余都是承蒙祖母和母亲的庇护,说到底,也是因着三哥你才落到我手里的。”白楚声音清婉,缓缓道来,“今我也不做这借花献佛的事儿,前些日子我翻阅你书房里那些典籍古书时,翻到几首乐曲上都有你的注解,想来三哥是极为喜欢的吧?” 她掀开书房中一侧,层层纱幔下,端放在琴桌上的古琴,拉了沈瑜之坐下,自己则从旁边的墙上拿下悬挂的碧玉箫,白如凝玉的纤指柔柔搭在上头,仿佛萦绕着淡淡的光晕。 她笑盈盈地指了指一边的琴架:“许久未见三哥弹琴,知道你是心事不平,心绪繁乱,不能动琴。可既然是你的生辰,再多的事儿也暂且放下吧,人生漫漫,什么时候不能去想?” “就让我做一回你的解意人,哝,但凡你喜欢的几首曲子,我都列在上头了,且保证一天不会有人有事来打扰你,三哥完全可以静心舒神,好好享受一番琴声悦心。”她眨了眨眼,晃悠着手上的长箫,“我呢,就用你教我的箫,陪你畅乐一天可好?” 沈瑜之怔然地望着她明媚柔婉的笑靥,潋滟美眸中熠熠生辉,却无半分刺眼的攻击性,静静袅袅,仿佛月光银河倾斜下清幽盛开的昙花,所有的光华都眼尾的一点朱砂痣上戛然而止,那一点朱色绝艳,灼灼其华。 他几乎是逃避似的划开视线,匆匆拿起白楚静心设计的曲单,上头果然是他钟爱的几首琴曲,沈瑜之由上及下扫视了一遍,轻笑道:“你说陪我,这么多首曲子,楚华,你确定都能用箫吹奏下来?” 白楚撇了撇嘴:“你不信我,难道还不信我师傅么?” 沈瑜之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的师傅就是自己,等于是又被堵了回来,他好笑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你说的对,是我的不是。” 这室内空空旷旷,除了一面朝阳初升、山映天海一线的紫檀木雕屏风,就只有一座精美小巧的四脚雕镂缠枝紫藤花配如意纹的小香炉,轻缓升腾的香烟在空中柔柔散开。 是他最爱的冷松香。 处处可见用心之处。 沈瑜之突然觉着掌心有一簇火苗升起,灼热难掩,他忙收回手,在宽袖的掩盖下轻轻握了握手掌,却不知怎么合不上。 仿佛是为了掩盖这抹猛然窜起的羞赧和窘意,他挪步到琴桌后头坐下,修长白净的双手抚在根根琴弦上,牵起幽幽松石的香味,这隐隐的熟悉感从灵魂深处焕然再生。 沈瑜之其实最近甚少弹琴,碰古琴也多是就弹奏几小节,为了教白楚的。说不上喜不喜欢,只是古琴悦己悦心,若是不能潜心弹奏,便好似是侮辱了曲音,入耳的琴声一旦感染了焦躁匆忙,反而更助长了心结。 偏偏他近几年被诸事所扰,加上白音华喜琴,他能顺理成章的拿箫,倒也算是舒心。 然而当他微微一个拨弄,悠扬的琴音久久不散,所有的踌躇、犹豫、迟疑就统统不见了。 沈瑜之抬眸对着白楚微微一笑,眉眼流转着清透的光芒,“第一首就来《碧涧流泉》吧?” 白楚粲然笑着点头:“好。” 古琴曲的节奏都轻而缓,作为辅助的箫自然不可能快,这也是白楚有信心陪着他奏曲的原因。 不要求记忆多娴熟精湛,只要不落下节拍就好,本身主角就是沈瑜之和他的琴,白楚安安分分地做她的配角。 吹了三四首,腮帮子有点疼,她又一向不是会委屈自己的性格,就把箫放下了,本以为深深沉浸在弹奏的动作与耳边的旋律完美融合的沈瑜之不会在意,没成想她刚一停手,他就奇怪地看过来:“怎么了?” 白楚颇为乖巧的弯唇笑了笑:“我想听三哥你独奏《挟仙游》。” 沈瑜之哪看不出来她是有意偷懒,也不是第一次了。他无奈地摇摇头:“说是送给我的生辰礼,到了还是要我弹琴、你静赏,这是什么道理?” 白楚态度十分坦然:“歪理吧。反正我很想听,三哥你就说弹不弹吧?” 这嚣张任性的模样,索性还豁出去了? 沈瑜之忍俊不禁,强忍了笑意,叹道:“弹,算是我欠了你的。”他微微眯起眼,色厉内荏,“回头等你生辰那天,我就让你把这曲单上的曲子都给我弹一遍,一点不许出错才算过关。” 白楚笑嘻嘻地点头,托着下巴懒洋洋地斜靠在圈椅上,浑然不当一回事: 她肯听他的就有鬼了。 第43章 细节 第二日就是沈瑜之的生辰, 为了庆贺,膳房一大早就送了碗长寿面过来,白楚在旁边也沾光分到了一碗,她玩笑着把自己的那碗一起推到了他面前:“今天可不敢跟寿星公抢福气, 三哥, 这些你要都吃完,才算是应合了长寿不断的好兆头。” 论扯歪理, 沈瑜之哪是她的对手, 不知不觉间被灌下了两碗面,胃都胀得有些疼。他看着白楚巧笑倩兮的模样,心口什么郁气都散了, 无奈道:“我的生辰,反倒让你拿我取乐了。” 白楚只当没听见, 笑盈盈地等着沈瑜之漱口净手, “今天上午是要出去么?” “对, ”沈瑜之接过温热的帕子擦拭着唇边, “四殿下传了信, 邀我出府一叙。” -- 第75页 因为他只是决定在府上举办一个家宴, 其他人就不好参与了, 所以裴昡才想索性要他出府办上一桌, 带上往日常来往的几个亲近好友, 热闹一场。 白楚闻言有些感慨:“四殿下平易近人,倒不像外表那样冷淡高傲。” “确实,”沈瑜之赞同地点点头, 笑道,“我五岁就同殿下一起入宫学文习武,四殿下虽然是皇子之尊,瞧着气势凌然,但实际上已经是诸位皇子中最和善爽直的一人了。” “是么?”白楚有些好奇,“我听说三殿下才学出众,温文儒雅,颇有贤者之风啊?” 沈瑜之眉头一皱,到底也不好说皇子们的是非,就只是委婉道:“外人哪敢私自揣测皇子的品行?不过都是臆想中的场面话,听听就罢了。” 白楚温顺地点点头,亲自将他送出梧桐院的门,便转回房里看书去了。 …… 白楚还真不是多体贴周到的儿媳妇,若是换成旁人,没有妯娌对比,早就殷切地日日往长公主身边博好感度了,毕竟感情再好的兄弟,也早晚得分房而论,讨好一下地位非凡的婆母,也是给自己增加筹码。 然而除了每日早上的晨起问安,只要长公主没让人来传她,白楚就轻易不踏足褚玉阁,相比起生前时时侍奉在长公主身边的前大嫂谢氏,白楚自然是差的远了,不过大约也没人拿谢氏嫡女的标准要求她,所以白楚便心安理得地窝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自得其乐了。 用过午膳后又小睡了一会儿,才重新换了衣裳、梳好发髻,装扮一新后前往老夫人的鹤祥院,走近了,隐隐听见里边有几缕欢声笑语传过来,白楚眸光一动,轻声问守门的小丫鬟:“是母亲来了么?” “回三少夫人的话,并不是长公主,是二夫人和三位小姐。” 沈府上原是没有小姐的,也就只有胡氏带来的三个姑娘。 白楚淡笑着看了她一眼,依胡曼柔的身份应该称一声“表小姐”才是,跟沈芙沈蓉相提并论,不知道是老夫人太过抬举她,还是另有深意。 “三少夫人来了!” 门边的丫鬟欢快地掀开帘拢,白楚莞尔笑着缓步走进去,微微福身:“楚华给祖母请安了,”又侧身看向胡氏,“见过二婶。” 胡氏笑容亲善,虚抬了抬手:“快起吧。” 沈老夫人坐在首座,身边一左一右倚靠着沈芙沈蓉,两个容貌秀美可爱、几乎是完全相同的少女仰着头看过来,齐齐对她露出了一抹笑靥:“芙儿/蓉儿见过三嫂。” 不得不说,这画面还是很温馨的。 老夫人和善地对着白楚笑道:“楚华来了?快,过来坐吧。” 白楚依言缓步走至老夫人旁边的位置上坐下,对面坐的就是胡氏,胡曼柔正低垂着头,安静地坐在她身边,从白楚的角度隐约能看见她紧抿的唇线。 “祖母总盼着能有儿孙承欢膝下,这会儿可算是如愿了。”白楚笑吟吟道,“说起来,二婶,怎么不见堂兄和堂弟?” 原本大家族中各房子弟的排序都是一概而论的,可沈渊和沈明早早就分了家,兼之长公主大约也是不愿意让自己儿子屈从于庶出一脉,所以眼下凑到一起,排行就有些混乱了。 幸好对沈瑜之说,正好一个比他大几岁,一个又小了两岁,就只做堂兄和堂弟论吧。 胡氏笑着回道:“这两个孩子仰慕璟之,早早便闹着要去找他,也亏得老夫人不计较他们失礼,由着他们去了。” 老夫人笑容慈爱:“璟之自幼就冷淡严肃,连瑜之小时候都不爱往他跟前凑,也难得你那两个小子不怕他。” “您哪儿的话?”胡氏柔声道,“璟之虽然话少,却是极热心的,我们一家能安然上京,还是全仰仗他沿路的辛劳照顾呢。” 胡氏笑容堆满了圆润的脸庞,瞧着便十分合眼缘,又口齿伶俐地将老夫人的三个孙子来回夸了个遍,连白楚都没放过,老夫人听着开怀,待她也愈加亲近起来。 就这么闲聊了一会儿,前头正院的宴席就已经备好了,听说今晚的主人公,沈瑜之也回来了,老夫人当即高兴地起身,在沈芙沈蓉的搀扶撒娇下,乐呵呵地往正院走去。 白楚有意低调,反倒落在了后头,胡曼柔姿态温顺地搀扶在胡氏一边,面上温婉含笑,一如平常,可她却总觉得她这会儿装着心事,情绪不稳。 在她过来之前,难道老夫人说了什么?胡曼柔可实在不像表明上这样娴静的人。 因着沈明一家的到来,今夜的家宴十分热闹,男女分座,老夫人、沈渊、长公主则是单独开了一席,为主位。 沈渊作为一家之主,率先起身举杯致辞,表达了一番对沈瑜之的评价和期望,言语简洁历练。 白楚随着众人微笑着抬眸看去,思绪早就飞了出去,听着脑海中小八跟她说,今天沈瑜之出去时收到了一封白音华派身边婢女送过来的信,他下意识地收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决定是处理掉还是展开看一眼,就被情绪敏锐的裴昡看出了破绽,逼着沈瑜之拿出来,他撕开信匆匆一览然后甩手就让它飘出了窗外…… 把沈瑜之给吓得,这万一让谁捡着了,没事也得闹出事来。裴昡就拉着他坐下,说只要他不迷了心窍,这事儿保管不会漏出去。 见这场波澜转瞬变化于无形,白楚颇有些意兴阑珊,白音华若还是只有传传信的手段,也太让她失望了。 -- 第76页 家宴还在继续,在院落中清乐曲的映衬下,屋子内的一大家子人言笑晏晏,分外和乐。 白楚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忽而感觉有一道不容忽视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无意识地抬眸看去,果然是沈玧之。 之前两人说话时被沈璟之撞上,虽然青天白日,各自又有侍女侍从跟在身边不至于说是瓜田李下,但距离确实有些过于相近了,看沈璟之黑沉的脸色,还以为能让沈玧之吃足教训。 不过看他这会儿微笑着举杯向她致意,神色淡雅从容,坦荡得让人说不出不是来,白楚难免有些惊讶,转而又生出点点兴趣,好奇地眨了眨眼,却也没多说什么,同样举杯敬他,却没喝下去,就这么直接放在面前的席案上,转而漫不经心地从一边的果盘里挑了个澄黄的小橘子剥起来。 沈玧之愣了一瞬,摇头失笑,认命地将手上的酒仰头喝尽。 她仿佛永远就是这样,刚让你觉得好似已经抓到手中了,还没来得及高兴,转瞬就变成了一只俏皮灵动的彩蝶,轻轻在他手心带起一点痒意,然后就能毫不留恋地蹁跹飞离。 倒也不是抓不住,就是不忍心。 “呀!” 身边忽而传来一声娇呼,白楚寻声看去,原来是沈芙一时莽撞,突然起身没注意到旁边的胡曼柔,碰到了她的手臂,使得手中酒杯里的酒水倾倒在衣裙上,清新动人的水青色襦裙的腰部多了一团深色水迹,实在不雅。 沈芙有些歉疚,赶忙拿着手上的帕子给她擦拭:“对不起啊表姐,我不是故意的。” 胡氏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拧着眉看过来,责怪似地瞪了沈芙一眼:“都是大姑娘了,行事怎么还这样不知分寸,好好坐着就坐着,站起来干什么?” 这是稍离得远些的人也发觉了,男子们礼貌性地别开眼,长公主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 胡氏忙收敛了面上的责备,露出一抹饱含歉意的笑:“真不好意思,惊扰到长公主,都是小女调皮,不小心撞翻了曼柔的酒杯,不碍事的,让她下去换身衣服就好。” 长公主笑意温和:“既然这样就快去吧,念夏,带着胡小姐去厢房更衣吧。” “不用了,”胡氏客气地推拒道,“哪敢惊扰长公主身边的人?让如兰陪着就够了。”她话音一落,胡曼柔已经羞赧地起身谢恩了,她身上的襦裙在锦缎外裹了一层极薄的绡纱,被酒水一浸,那块水渍渗进去,就变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看她那满脸通红的窘迫样子,怕是恨不得能挖个坑我自己埋进去,长公主便也没拦她。 白楚终究还是将那杯酒喝了,若有所思地目光看向被母亲责备为分外委屈的沈芙,瘪着嘴悻悻地坐回到自己位置,身侧还有沈蓉低头轻声安慰她。 第44章 偶遇 胡曼柔离开后, 白楚本以为她是有什么后手,没想到端着酒杯满怀期待地等了许久,也没见有什么热闹的声响传过来。 她不禁有些扫兴,垂眸看向桌布上团团簇簇的宝相花, 无聊到开始想着这桌布上头的刺绣这样精美, 回头弄脏了怎么才能洗干净又不损伤上头的花样? 酒宴间依旧热闹欢腾,白楚却觉着有些闷热了, 悄然起身, 让双喜在这儿等着,以防长公主等人突然问起来,自己单独走出了正堂, 被隐约的酒意熏得通红的脸颊,被夜风的凉意一浸, 热度瞬间就退了下来。 说起来, 穿越过来几个月, 这还是她头回单独一人在夜色中赏着月, 缓缓踱步, 周身空阔寂静, 倒别有一番情致。 【楚楚楚楚, 你忘了还有我呀!】 【……闭嘴。】 就这么漫无目的的闲逛了半天, 等白楚猛地意识过来, 才发现自己迷路了。 她倒不是担心,沈府大大小小,基本每个犄角旮旯都有奴仆巡视或者守夜, 实在找不到路了随便找人带一下就行。反而觉着这种琢磨不透目的地的感觉还挺有趣的,白楚索性开始凭借直觉乱走了,说不准自己摸索着就回去了呢? 一刻钟后,白楚恨不得把这馊主意吞回去。 她面色复杂地怔立在原地,眼前是一片波光粼粼的小池塘,水面泛着层层涟漪,明亮的圆月倒映在其中,倾洒的银辉随着水光柔柔摇曳,配上池塘旁绿木葱茏,一面墙上藤蔓遍布,中间点缀着秀丽精致的粉黄白等各色小花。 若不是池塘中央有个身影正无助的拍打着水面,惊慌绝望地嚷着:“救、救命!救……命!”,这幅清幽的美景,仿若名家笔下的画作。 听这嘶哑的声线,应该已经掉下去有一会儿了。 掉进水里的人其实还挺好认的,瞧那略施薄粉、宛若出水芙蓉的娇丽面容,美人就是美人,狰狞急迫的呼救场面也能让她演绎得这么清新动人。 按理说,不管秉持着人道主义精神,还是出于看热闹的心态,白楚这时候应该尽快叫人过来把人就上来要紧。偏偏池塘边还站着一个人,一双深邃的眼眸也夜空还要暗沉,这么冷冷淡淡地看过来,白楚动都动不了了。 默默深吸了一口气,她明媚的眉眼中显出三分怯色,衬着眼尾潋滟生辉的朱砂痣,楚楚风情中掺杂着几缕扣人心弦的艳色,在满是冷寂的幻境中,愈加让人移不开眼。 “大伯,”她唇边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您怎么会在这儿?” -- 第77页 站在池塘边的正是沈璟之。 他一身玄色长袍,仿佛是夹杂着银色丝线,在昏暗中闪烁出几道锐利的光芒,身型高大挺直,双手覆在身后,宽肩窄腰,仿佛每一处关节都渗透着力量感。 他淡淡瞥了她一眼,却没回答,低声发出了一个音节:“救。” 白楚还未反应过来,蓦地,凌空突然出现了一道黑色的人影,仿佛是从枝头一跃而下,飞快地抓起在池塘中起伏的胡曼柔,毫无怜惜之情地将人抛在地上,接着闪身不见。 真个过程快如闪电,白楚除了一道黑影,什么都没看见。 被救上来的胡曼柔已经有些昏迷了,身上的衣裙已经换成了粉蕊舞蝶的月华裙,质地轻而软,刚刚掉池子里飘扬起来跟水中花似的,这会儿就有些尴尬了,颜色清透起来,底下白皙如雪的肌肤若隐若现,尤其诱人。 白楚忍不住好奇抬眼看了沈璟之一眼,却不料人家的注意力完全没放在草地上那活色生香的一景,仿佛能刺透人心的锐利眼神尽数落在她身上,白楚克制不住地往后推了一步,明明也没做什么,怎么就这么心虚呢…… “弟妹。”沈璟之冷声开口,凭他那天然就低沉冷漠的嗓音,也听不出别的意思来,“你怎么在这?” 白楚默然,他不会是怀疑自己跟胡曼柔合谋的吧? “我在席上喝多了酒,头晕得厉害,所以出来走走,”白楚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温婉无害些,“大伯您呢?她、她怎么会掉水里?” 沈璟之完全没有回答她的意思,转头看向了躺在地方无声无息的胡曼柔,语气中不掺杂一丝情绪,平淡道:“这是谁?” “……?” 白楚差点没笑出声来,低头看向胡曼柔,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的身子仿佛轻颤了一下。 连她都忍不住生出满满的同情来了:“大伯忘了么?这是二婶家的胡小姐呀,跟着您一起回京的。” 沈璟之眉心皱起,思虑了一瞬,又无所谓地别开眼,对白楚撂下一句:“那就麻烦弟妹为胡小姐寻个大夫了。”说罢,一丝停顿都没有,大步就要离开。 就在擦过她身边的时候,白楚突然伸手拉出了他的……呃,腰带? 她在对方凝眉看过来的时候,就小声道:“我、我好像迷路了……您可以告诉我大致的方向么?”还没等他回话,她就急急补充了一句,“您放心,我只说是我不小心碰上胡小姐意外落水的。” 沈璟之对上她湿漉漉又小心翼翼的眼神,好似很害怕,纤细小巧的手又大胆而固执地挂在他腰带上,生怕他要跑了似的,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身上是干的。” “啊?”白楚茫然地炸了眨眼。 “她难道还能自己爬上岸来么?”沈璟之淡漠的语气不知怎么让她听出一丝讽刺来,白楚讪讪地收回手,黑白分明的瞳仁在月光下更显净澈,颤巍巍地望着他,带着些许惊疑不定,然后小小的身子微微往后挪了挪,仿佛有些防备。 “您、您不会把我也踹下去吧?” 沈璟之差点没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虽然除了语气冷一点,还是面无表情的严肃模样,可只有他知道这一瞬间的无语,沈璟之自认也是事事习惯筹谋周全的人,也没想到有人还能走这个脑回路。 “你以为是我把她踹下去的?” 白楚迟疑着看了眼躺在地上,可怜兮兮受夜风吹袭的胡曼柔,又看向身形高大挺拔的沈璟之,停顿了一会儿,然后飞快摇头:“我不是,我没有。” 不是,这以势威逼,屈打成招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沈璟之久久没再开口,看着白楚无辜的小脸,眼底的复杂一时间难以言表,到最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不是我,她自己掉下去的。” “哦哦哦。”急促的点头,怎么看都不像是真信了。 沈璟之叹了口气,感受到了许久未曾有过的烦躁和无奈,妄他还觉得沈玧之盯上她是有她刻意为之的因素,现在看来不过是他这弟弟的恶趣味罢了。 他小时候就爱仗着自己聪明欺负其他的孩子,以前将瑜之视作最好取乐的对象,层出不穷的恶作剧一度将当年的沈瑜之养成了一见着二哥就反射性嚎啕大哭的心理阴影,要不是沈璟之下狠手惩戒了他一番,沈瑜之估计就不能健健康康地长这么大了。 或许他这三弟妹是他二弟新找的目标?这也太不像话了! 白楚看着沈璟之的脸色越来越黑,内心不由得生起几分不安,别是她要玩脱了吧? “这事情你不方便参与进去,”沈璟之再次开口,语气虽然生硬,但只听里头的内容,还是带着安抚意味的,“你只回去跟母亲说胡小姐昏倒在此,想办法找个府医来就是,旁的稍后我自会解释。” 这是把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扛了,反给白楚按了个见义勇为的好名声。 “那,多谢您了。”她犹豫着抬眸看去,仿佛是终于相信他了,缓缓漾开一抹纯粹粲然的弧度,轻声细语,“对不起。我只是……”她对自己的怀疑有些歉疚,明亮的眼眸好似弯月一般,“我以后可以唤您为大哥么?” 因为刚才不了解所以下意识的退缩而满怀歉意,所以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亲近和信赖么? 沈璟之在人心情绪的把握上比之沈玧之向来是要差上一筹,索性他也不需要多精湛的御人之术,以强势冷酷著称,加上超凡卓越的智谋实力,同样能换得手下的忠心和臣服。 -- 第78页 可向来懒怠从细枝末节纠结他人思绪想法的他这会儿却能从她毫不避讳地透过来的清亮眼眸中清楚的理解出她的意图,这种感受还是头一回。 沈璟之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仿佛是审视,又仿佛只是单纯的打量,那边可怜的胡曼柔已经坚持不住了,秋意弥漫,白天的时候还是热的,晚上的夜风却能冻得人打哆嗦,一个弱柳扶风般的女子,刚在池塘里扑腾那么久,被捞上岸来还被扔在草地上半天不搭理,谁撑得住? 只听轻轻一声嘤咛,伏在草地上的胡曼柔悠悠转醒,从昏迷到清醒,她酝酿了好一会儿,就在要转过头来的一瞬间,白楚忽而双手拽着沈璟之的手臂,拉着他飞快往树木遮挡的地方跑去。 沈璟之:“!” 胡曼柔:“???” 出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想法,沈璟之没挣脱,看着她哼哧哼哧地用力拽着自己往前跑,呼吸渐渐加重,看出来是十分使劲了。 倏然,在心底划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还没感觉到痛,就被涌上来的一小汩愉悦给盖过去了。 沈璟之突然就有些理解了他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二弟。 作者有话要说:  过几天要倒V啦!!! 还没看这几章宝贝们要尽快呀~ 爱你们么么哒3 第45章 谢恩 两人并未跑远, 快速找到一处足以藏匿住两人身形的隐蔽处躲下,白楚缓缓平稳下呼吸,不经意对上沈璟之黑不见底的眼眸,下意识放开了他的手臂, 悄声开口:“大哥你还是躲一躲吧, 万一有人看到了就不好了。” 现在的情景,多一个白楚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依照胡曼柔眼下的状况, 几乎可以说是衣不蔽体了,无论沈璟之是不是意外撞上,这责任肯定是逃不开的。 白楚方才在池塘边跟沈璟之磨叽这么一会儿, 也不过是为了确定胡曼柔是不是清醒着。 若是真的是溺水昏迷,白楚也就遵照沈璟之的意思回去找人救助了, 可她若是醒着却假装昏睡, 那么就并不单单是想要博取沈璟之怜惜那么简单, 定有后招。 她的顾虑沈璟之也想到了, 只是他一人, 当然可以立即飞身闪离, 谁也拿不住他的行踪, 可恰好碰上了她, 沈璟之莫名有些期待, 或者说好奇,想听听她能说出什么办法来。 白楚侧过头,两人的距离说不上肌肤相触, 但也绝对不远,她才发现他的眼睫纤细而黑密,看上去就像是天然加了一层内眼线,使得眼窝深邃迷人,配上如黑曜石般的瞳仁,明明什么情绪都没有,也能让人脑补出一整套“爱在心口难开”的戏码。 她唇角微扬,眸光流转,衬出几分欢快的笑意,声音越发压低了:“我刚走过来就觉着不对劲了,整一条小道上一个人影都未看见,而且就算大哥你身边不习惯带着小厮,胡小姐的身边总该有婢女陪伴的才是。” 沈璟之垂眸看她:“你还说是我把她踹下去的。” 白楚得意的笑容一僵,眼神漂移,怎么看都有些心虚,转瞬又理直气壮起来:“涉及到一条人命,我总要考虑到所有的可能性才行。” 理是这么个理,怎么听起来就有点别扭? 沈璟之意味不明地轻哼了一声:“所以现在是?” “嘘——”白楚竖起食指抵在唇上,眼眸中闪过狡黠的灵光,只听外头忽然传开一道慌张尖利的叫嚷声:“快来人呐!胡小姐落水了!快来人呐!快、快去请大夫!” 沈璟之转瞬就猜着了其中的内情,略带诧异地看向白楚:“你早就知道有人躲在附近?” “当然不会在附近啦。”白楚专注探身看那边的情况,漫不经心地回他:“您内力武功这样厉害,万一被您发觉了该怎么办?”她笑了笑,“所以我想着,最好的方法是定了时辰,到点了过来看看,要是能成自然最好,若是不成,也能免得胡小姐受了凉风伤寒。” 沈璟之刚还当她是什么都不懂、只受人欺负的小白兔,转眼就成了活泼狡猾的小狐狸,他板着脸的模样越发慑人:“你就不怕我怀疑你?” 白楚笑盈盈地看过去:“我与胡小姐合谋,我能得什么好处不成?” 这下沈璟之倒被问住了,眼神中不由添了一分审视。白楚视若不见,犹自淡定:“大哥其实不必在意,我只是不喜欢胡小姐,无论她的目标是您还是二哥,我都不想让她如愿的。” 沈璟之不禁出声问道:“为什么?” 白楚扬头冲他灿烂一笑,却没有明言。 胡曼柔这个名字听着陌生,胡家来的表小姐这个称呼听着就耳熟多了。在原书中仿佛就有这么个人,是个拥有与外表不同的坚韧性格,对人狠,对自己能更狠。 在书中也闹过落水这件事,但并未提及与沈璟之有关。胡曼柔,或者说胡氏也着实是个能人,在沈府差点陷害了沈家的嫡长子,第二天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去讨好老夫人和长公主。 甚至在最后沈明一家回程时,胡曼柔还能想办法让自己留下来,并迅速博得了老夫人的宠爱。要不是最后这姑娘费尽手段好不容易在沈璟之面前将落水一事遮掩过去,再不敢去惹他,转而把目标达到沈瑜之身上来,白楚是真的有些欣赏她了。 从他们的位置,远远可以看见池塘边的场景,沈璟之比白楚高许多,看得也更加清楚,果然不知哪儿出来一个小婢女,提着灯笼提匆匆地就往胡曼柔所在的地方过去,见着打了冷战颤抖的胡曼柔,她当下心疼地将搭在手臂上的披风扬开,把胡曼柔裹得严严实实。 -- 第79页 “小姐!您、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全身都湿透了呢?大夫、大夫,对了!奴婢就这就找大夫,小姐您再坚持一下呀,小姐!” 这名叫做如兰的婢女,正是与胡曼柔一同进府的,这时候出现的却不仅仅是她,还有不少听闻动静前来查看的下人,熙熙攘攘间,不一会儿就把半昏迷又浑身湿透的胡曼柔给围住了。 胡曼柔确实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但也差不多了。实际上她是会水的,从小侍奉她的奶娘正好是从南方水城来的,胡曼柔小时候就学了一些,不能说多游刃有余,保证自己不会溺水还是很容易的。 然而哪怕没有溺水或者惊吓,光池塘水里的寒凉就够她受罪的了,到底只是偏柔弱的普通女子,能在水里坚持这么久没被冻晕过去已经是她意志力强韧的体现了。 即使这样,她也能听出来,方才突然出现的正是有过几面之缘的三少夫人。 原本胡曼柔的目标还是在沈璟之身上,故而她对白楚没有敌意,反而乐于讨好,但经此一事,她遭这份罪躺在地上不省人事,没换来沈璟之半分怜惜也就罢了,居然还就这么大咧咧把她丢在了这儿,要不是自己留了后手,说不准命都得搭进去。 胡曼柔身上所有的冰冷和痛楚在这一刻都比不上心头的怒火和怨气,全部化作一句话就是:这对该死的狗男女! 如兰感觉到胡曼柔紧紧攥着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只以为她是冻得厉害了,也顾不得什么,忙叫人将她送回去,又说准备热水、姜汤,一边又要担心怎么请大夫,生怕惊动了前边的宴席,总之好一阵手忙脚乱。 见着人群一走远,白楚动作利索地从树后草丛堆里跳出来,别看这绿意环水的景色美,真在里头待久了,逐渐聚拢过来的蚊虫就很恼人了。 “大哥,您说,我这算不算是护住了您的清白?”刚刚沈璟之顺从她藏起来看戏,让白楚对他的戒备心消散了不少,虽然可能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严苛性子,但至少这会儿还是很放任她的。 她笑语嫣然,明媚的面容中再不见方才的怯弱和害怕,沈璟之头回碰上不惧他身上的气势还能跟他开玩笑的,一时倒有些新鲜:“知道不是我把人踹下去的,就不怕我了?” “只要大哥不是存心要吓我,我就不怕的。” “我什么时候吓过你?” 白楚抿开一抹甜美的笑:“上回,我和二哥遇上你的时候,大哥眼神都快把阳光给冻成冰了,难道不是故意吓我?” 沈璟之没想到她会毫不避讳,主动提及这事。人心都是这样的,若是避而不谈,难免显得心虚有鬼,像她这样出乎意料的坦率,反而让人觉着自己藏在心里的无谓揣测有些阴暗了。 他脸部锋锐的线条为不可见的平和了一些,“玧之比你和瑜之都年长,但有时行事分寸比瑜之还不如,你与他相处时小心些,别被他牵连了进去。” 白楚笑眼弯弯地看了他一会儿:“能制住二哥的,是不是只有您了?” 沈璟之愣了一瞬,随即点了点头:“你也可以来找我。” “好,我记住了。”白楚展颜一笑,清澈的眼底仿佛缀满了星辰,“大哥还要回宴席上么?” 沈璟之垂眸看她:“你先回去。” 白楚也没异议,笑笑:“那我就先回去了,大哥你也小心着点,这年头,优秀的男孩子独身在外也是很危险的。”话音一落,她转身就小步走远了。 沈璟之冷硬的脸一僵,看着她踏着活跃的步伐离去的背影,刚还在他跟前噤若寒蝉,转头就能胆大到当面调侃他了? 现在的小姑娘就这么善变的么? 胡曼柔的事情在今晚就好似是一颗石子落入了大海,没有激起多少波澜,直到第二天,见着胡氏身边只带了沈芙和沈蓉两姐妹,长公主还问起胡曼柔的病情。 胡氏笑称她只是昨夜喝了些酒,不小心就有些醉了,一着不慎落入了池塘中,半夜就发起急热来,眼下虽说有些好转了,但人还是昏睡不醒,所以无法前来向长公主谢恩。 能连夜找到大夫给胡曼柔诊治,肯定是得先获得长公主的许可。 在两方人装聋作哑的默契下,这事儿就这样结果了。沈家不会为难一个尚在重病中的小姑娘,胡氏不管事先知不知情,这时候肯定也是乐于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 白楚原以为此事会像原书中提及的那样安静的过去,就忽然听说,从昏迷中悠悠转醒的胡小姐拖着一身孱弱病体,柔柔弱弱地到长公主的褚玉阁外谢恩。 不光谢长公主为她请来大夫,更谢当夜大少爷将她从池塘中救起的救命之恩。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啦~\(≧▽≦)/~ 倒v章节从35-45,请小心不要重复购买哦, 到时候会有三更奉上的,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呀~ 爱你们么么哒^^ 第46章 计划(三更合一) 照胡曼柔的说法, 沈璟之是救起她后,为她的闺誉考虑,才将此事隐瞒下来,可她却不愿因为这些虚名而磨灭了这份恩情, 所以才将此示众。 至于她自己的名声问题, 人姑娘说的十分正气凌然:“谣言止于智者,不能为了那些小人之言而辜负了沈大哥的一片好意。” 不得不说, 白楚在旁边听着都觉着自己是长见识了, 都说古人含蓄内敛,原来是这种含蓄法么? -- 第80页 短短几句话,黑得都能掰扯成白的, 偏偏胡曼柔的神情虽然苍白柔弱,柔美的眉眼间却恰恰好流露出一抹坚决, 这种奇异的反差尤其能触动人心。 沈瑜之就坐在她身边, 听着胡曼柔这一番表现, 感慨着叹息道:“胡小姐看着安静柔弱, 性情却要比许多男子都要坚韧赤诚一些。” 说罢, 他一转头就对上了白楚饱含深意的眼神, 不由一愣, 想了想, 凑近她小声说:“楚华, 你是不是又在我脸上偷偷点墨水了?” 白楚有些无语,她只是有天趁他午睡的时候做了回恶作剧,怎么就拿捏着不放, 动不动就怀疑她。 “没有,”她露出一抹微笑,“我只是觉得三哥你真是难得的赤子之心,深深感佩而已。” 沈瑜之白皙如玉的面颊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眼,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楚华,你过誉了。” 白楚默默地收回视线,听着小八在脑海中播报他好感度上升的声音,在心底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像沈瑜之这样好骗的人,怪不得能吸引那么多走心机路线的女子,实在是成就感太强了。 要是昨晚遇上的不是沈璟之而是他,这会儿肯定被人给得手了。 哎……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任务最难的部分不在斗女主,而在怎么守护男配的清白。 胡曼柔的套路固然能生效,但实际上但凡心肠硬一点,或者早早在心底有了戒备的人都不会上当,这就是权势带来的根本性区别。 即是在场的大多数人,甚至连沈瑜之都对胡曼柔有一定程度的怜悯心,但只要长公主不买账,她所费心筹谋的一切照旧是无用功。 长公主满脸温柔亲和的笑意,使派身边的婢女前去将胡曼柔搀扶起来,笑道:“胡小姐的谢我先收下了,只是璟之那边,可能是你落水惊吓时看错了人。” “昨日他就与我说过,夜深渐凉,是他派去云霄院取披风的小厮正好遇上了你落水,才及时出手将你救了上来。”长公主缓缓出声,“璟之善武你也知道,连着身边的小厮都是从小跟着他练武的,身形都差不多,武艺也尚能出去见人,许是你以为这府上精通武艺的只璟之一人,这才误会了。” 不紧不慢的一段话下来,将胡曼柔的话全数堵了回去,一点余地都没剩下,难道她能咬定了即是在生命垂危是还能清楚的看见救她的人长什么模样么? 况且白楚也知道,救她的确实只是沈璟之的身边人。 显然胡曼柔不是不识趣的人,顺着长公主的话答应下来,垂眸轻声道:“无论是谁,曼柔都该好生谢谢他的,只是男女有别,曼柔不敢逾矩,斗胆请长公主替曼柔传达一声谢意。” 好嘛,这会儿就男女有别了。 临出褚玉阁的门,白楚看着身边对方才里头一场机锋浑然不知的沈瑜之,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怪不得都说三个儿子里长公主最疼爱的就是沈瑜之,连她这会儿都忍不住生出几分母爱来了,这么单纯傻愣的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哟? 【嘻嘻,楚楚,你总算意识到要好好爱护男配啦!】小八作为一枚刚出厂的系统,对人类复杂的情绪系统没有多少概念,纵使能听见她的心声,也只以为她是真对沈瑜之生出了情意,才有怜爱之心,兴奋地就差在她脑子里蹦迪了。 【不是说去盯着白音华了么?】 【没意思,】小八很委屈,【女主成天就闷在房间里,不是画画就是绣花,无聊死了。】 白楚好奇地问道;【之前说要给她定的婚约呢?她不管了?】 【是啊,】小八高兴道,【要是女主不嫁给男主,能过得平安幸福,沈瑜之可能也就不会再惦记她了!】 毕竟原书中,就是白音华不断遭遇到各项险境和磨难,而且让沈瑜之觉着这其中有他的责任,才一步一步愈加放不下。等到女主安定下来,他不也就收了心,跟白楚华好好过日子了么? 白楚笑了笑,人心要是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就比如今早胡曼柔闹得这一出,她是不死心非要赖上沈璟之么?白楚觉得也不尽然,她或许只是想借此彰显自己的存在感而已。 名声固然重要,但想也知道,就是为沈璟之,长公主也不会放任传出有关胡曼柔落水的风言风语。她这会儿来了这一出,一方面能挣得他人的怜惜和尊重,毕竟将感恩情谊放在自身虚名之上的女子,只看沈瑜之的感慨就知道,十分刷好感度;另一方面,她温顺坦诚且毫无怨色地应下将她救上来的不过是沈璟之身边的小厮,也能说明她的落水确实是意外,没有掺杂功利之心。 但凡之前有怀疑这是胡曼柔为了攀附沈璟之设下的计谋,这时候都得打上个问号。 看来胡曼柔想要留在沈府的决心较书中更甚,就不知道她的目标是不是也像书里那样,改成了沈瑜之。 书中男配心系女主,对其他女子不假辞色,即使胡曼柔费尽心机、使尽手段成了沈瑜之的妾室,也只是徒有其名。 等等,白楚忽而有些怔住,好像胡曼柔能成为沈瑜之的妾室也有原主点头的原因……没办法,沈瑜之那时候常常躲着原主,长辈对她也并不怎么亲近,原主急切的想要讨好老夫人或者长公主,尽早在沈府站稳脚跟,在老夫人对胡曼柔另眼相看的前提下,这种紧迫焦虑的心理太好利用了。 -- 第81页 沈瑜之察觉到白楚放慢的脚步,疑惑地转头看去,见她面容中隐有郁色,眼神中不由露出担忧:“楚华?” 白楚猛地回神,对上他的目光,微笑了笑:“没事,我只是想起了刚才胡小姐的话,她虽不在意声名,但到底有碍她的清誉……我想着,既然大哥身边的小厮武艺高超,倒不妨真正放出去干些实事,等日后功成名就,或许这还是一桩佳缘。” 沈瑜之叹道:“哪有那么简单?” 大哥最大的期望就是能领兵打仗,保卫国疆。但身为长公主之子,能参与政事已经是圣上开恩的缘故,否则不是早早封爵,就是像周柏轩那样进宫守卫圣上安危。 要不然沈玧之和沈瑜之都有早慧之名,前者还身有功名,也不会就这样不尴不尬地待着。 若大哥是一军将领,放手给身边的人个小队长的职位还行,可眼下时局敏感,倒不好随意动作了。 白楚见他还真认真思索起这个提议的可能性来,不免好笑:“三哥,你觉着胡小姐会情愿嫁给大哥的手下么?” 沈瑜之有些茫然:“我不知道啊。”不是你说的么? 他黑亮的目光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白楚轻笑一声,笑眼弯起:“我只是开玩笑的,倒让三哥你白认真一场。” 沈瑜之缓缓舒出一口气,两人关系好转后,白楚常常故意逗他,他也是见怪不怪了。 “涉及到他人的婚姻大事,还是别随意谈及了,传出去对你不好。”他温声劝道。 “是吗?我知道了,”白楚粲然一笑,爽快地答应下来,“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突然想起前些时候听得长姐的婚讯,才有感而发,胡言乱说的。” 说完,她见沈瑜之一愣,显然对这桩事是不知情的,不过他转瞬就恢复了平常,也没有深入询问的意思,淡淡笑道:“要只是你我两人,也不用拘谨,反正我不会往外传,在外边小心些就是了。” 他不先表达好奇、起个话头,白楚反而不好继续聊下去,顺势转移了话题,聊起他收的生辰礼来。 又过了几日,白楚没等到白音华的动作,反而许久未曾在沈府露面的柔嘉郡主又上门了,还径直往白楚这边的梧桐院过来,让她好生惊奇。 “郡主是来找三哥的么?”白楚笑盈盈地看着坐在她对面的柔嘉郡主,“真是不凑巧,他用过午膳后刚刚出门。” 柔嘉郡主摇摇头,许久不见,她娇美可爱的脸蛋小了一圈,眉眼处的骄纵烂漫消退了不少,转而显出几分忧郁和愁绪。 “我不是来找三表哥的。” 白楚端起茶碗的手微微一顿:莫不是来找沈玧之的?那也不是上她的院子来找啊? 她适度地流露出些许不解:“那您是……” 柔嘉郡主抿了抿唇,张口叫身边的婢女退下,到门口去守着,然后一双眼眸就紧紧盯着她。 白楚垂眸掩去眼底的神色,轻轻掀开茶盖,动作柔缓地抚去茶水上漂浮的茶叶,“双喜也下去吧。” “是。”双喜听闻过柔嘉郡主在外恶名,有些担忧地看了白楚一眼,在她肯定的眼神中,福身退下。 等到门被缓缓合上,屋子里就剩下了她们二人,柔嘉郡主直言便问:“三表嫂,你对你的姐姐可有怨恨之心?” 白楚蓦地送了手,茶盖落下,敲击在茶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郡主这是何意?” “三表嫂,别怪柔嘉直言,在前十几年,三表哥一直以为他的未婚妻是你的长姐,也就是白音华,这么多年的情份,哪是如今这半年可以随便替代的?”柔嘉郡主眉心紧皱,瞧着比她还要不忿,“表嫂,你觉得三表哥能轻易将白音华从他心尖上剥离么?”她看着白楚惊愕的神色,语气微微放缓,“你才是三表哥明媒正娶的妻子,白音华不该白白占据着他心上的位置。” 她哪知道白楚是惊愕于她的口才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锋利,“多年情份”、“随意替代”、“从心尖上剥离”等等,拿出其中一个词让原主听了那都是戳心的刀,这一大段下来,她哪还有活路? 她将茶碗轻扣在桌子上,纤密的眼睫遮挡了眼底的情绪,“既然柔嘉郡主能够说出这番真心话,我也不瞒你。” “三哥与我长姐,确实情意深重,其实按照原来,就应该是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我本就是半路插进来的,有什么资格说怨恨呢?” 柔嘉郡主有些急了:“表嫂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不管前事如何,你和三表哥才是夫妻,你们是拜过天地、名正言顺的一对,白音华为了和表哥的过往,也为了和你的姐妹之情,就该谨守本分,而不是水性杨花,刻意卖弄,使出手段来破坏你们的夫妻情份!” 白楚抿了抿唇,抬眸看向她,清莹的眼底泛起些许思索:“郡主的意思是?” 柔嘉郡主眼眸一亮,“三表嫂,我可以帮你。” “帮我?” “是啊,只要白音华嫁人了,就再也不会来影响你和三表哥的感情了。” 白楚微微一笑,“前几日家中传信来,家母已经在着手长姐的婚事了,应该是张家的少爷,与长姐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他?”柔嘉郡主不屑地哼道,“跟白家仪亲的张大少爷前阵子刚被曝出来说他在京中私自豢养外室,风流韵事传遍了京城,短时间内是没有招亲的可能了。” -- 第82页 “外室?”这事情白楚还真的不知道,小八大多时候会自动屏蔽与男女主和男配无关的信息,而沈府内宅中也不会肆意谈论别家少爷的□□,实在上不得台面。 不过她早就有准备这婚事是结不成的,白音华素来习惯把自己往受害者的位置上靠拢,那么背负骂名的自然只可能是男方。 柔嘉郡主还担心她为白音华抱不平,赶忙又补充道:“这事儿还不知道似真似假呢,说是外室,到张家门口哭诉了半天转眼就不见人影,人人都传是被张家杀人灭口,但实际上人没了张家才是百口莫辩,依我看,这本就就是个连环套,目的就是为了取消婚约!” 白楚不动声色地将她变换的神色收入眼底,等她话音一落,轻声开口问道:“郡主的意思,此事是长姐所为?可那也是她的血缘亲人,是她交情甚深的表哥啊?” “对白音华那等狠辣毒妇来说,表哥算什么!”柔嘉郡主眸色骤然暗沉下去,隐隐透着一分阴郁,“她连你这个亲妹妹无所谓,只要能达成自己的目的,谁都可以牺牲。” “偏偏还真有不长眼的,被迷惑了兴致,见着白音华就晕头转向,什么理智什么原则都没了,果真是个狐媚子,谁走近些都要染一身骚!” 最后这句话咬牙切齿的,白楚第一反应是想:不是安王当初为了给白音华出气,自作主张把药换了,还让柔嘉郡主背黑锅的事情暴露了吧?下一秒才琢磨过来,人家说的不是安王,可能是周柏轩。 白楚脑海中浮现出周柏轩那张冷冰冰的脸庞,思绪百转千回,佯作迟疑地开口:“郡主指的是三哥么?” 柔嘉郡主脸黑了下来,也没回答,就说:“你只要告诉我,你想不想给你姐姐一个教训?” “我、我不知道。” 柔嘉郡主的耐心因着她徘徊不定而消散了不少,睁大了眼睛狠狠地瞪过来——白楚这才发现她眼睛里还有几缕不易察觉的红血丝,“你怎么能不知道呢?难道你不想将白音华在三表哥心中的存在彻底抹去么?难道你不想脱离白音华的阴影么?” 白楚看出柔嘉郡主的情绪有些激动,她现在的一腔愤怒都是对着白音华去的,可要是她开口拒绝了,这怒火转头也能发泄到她头上来。 “郡主这样坚持,看来心中已有成算。”她轻声道,“您希望我怎么做呢?” 听见她仿佛是同意了,柔嘉郡主的脸色稍稍平复:“我要你帮我把她约出来,时间地点我等会儿都会告诉你,至于其他的,就无需你操心了。” 白楚有点想笑,柔嘉郡主一面唆使她因嫉妒之心算计白音华,一面有觉着她们是多亲密无间的姐妹,好像她随意一叫,白音华就能乖乖跳入陷阱似的。 她面上显出一抹苦涩:“郡主有所不知,在我和三哥成婚后,长姐对我生出嫌隙,待我已经不如过往那样信赖亲近了。” 柔嘉郡主语气坚决:“那你就说是有关三表哥的事,无论什么理由,只要能把她引出来,我就记你一功。” 方才还柔声诱哄,这会儿字句间就露出倨傲来。 “是么?”白楚轻声低语,抬眸迟疑道,“不知郡主可否给我些考虑的时限。” 柔嘉郡主越发不耐烦了,可碍于这会儿是她有求于白楚,总算按捺住了心头的烦躁,勉强扬起笑容:“这是自然,明日我会让人来送东西,顺带将时间的地址告知你,三表嫂可以思虑过后再做决定。” 话对这么说,听这意思却像是笃定了她最后一定答应。 白楚微笑着将她送走,转身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来。 虽说她也十分乐见给白音华找麻烦的事,可柔嘉郡主这幅迫不及待要让她为自己所用的强势和理所当然,实在是太碍眼了。 白楚很不喜欢别人在她面前颐指气使,只是在真正吃到亏之前,那些仗着身份或者权势骄纵肆意的人总是改不了这毛病。 “双喜。” 双喜不知道自家主子和柔嘉郡主具体聊了什么,却敏感的察觉到她笑脸下的不悦,心情也跟着凝重起来:“少夫人,可是柔嘉郡主为难您了?” 白楚笑着摇了摇头,“她倒不是冲我来的。” “帮我备马车,我要出府一趟。” “啊?”双喜疑惑道,“少夫人您只是要去哪里啊?” 白楚漫不经心地拂过侧鬓垂落晃动的流苏:“你就当我是闲得慌忽然想出府玩了。” …… 翌日,柔嘉郡主果然派了贴身婢女过来,明面上是说与三表嫂一见如故,所以送些好物件来以表亲近,实际上却让这名婢女送来了一封简信,展开一看,只有一个日子和地址。 白楚面色不变地收起信,恶趣味地表露出一丝想打退堂鼓的意思,前来传信的婢女笑容恭敬有礼,言辞虽然委婉,但句句都在表示这都是主子的吩咐,她身为下人做不得主。 果然,柔嘉郡主既然开口,就不会任她从这条船上轻易脱身,否则回头不是反被拿捏住了把柄? 白楚意思意思踌躇了一会儿,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下来,并且当着这婢女的面将手上的信烧毁,对方才行礼告退。 等她走后,白楚慢悠悠地走到书桌前,随手拿了张素白的纸,落笔在上头把刚记下的时间地址写了上去,然后就大咧咧地摊在书案上,转而躺到书房的美人榻上小憩。 -- 第83页 她每日都习惯午后小睡一会儿,双喜也没觉出异常,安静地福身退下,打算跟以往一样去外间守着。 秋爽的凉风轻柔地透过半开的支窗吹拂到她身上,榻椅放置的位置正好在一束阳光的笼罩下,明亮和煦的温暖像是天然的被褥,横跨在她腰侧,将纤白的小臂照耀得莹润生辉。 蓦地,有一道身影将这些光亮都遮挡了去,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阖眼安睡的她身侧,站立不动。 半晌后,才冷声开口:“我知道你醒着。” 与语气的冰冷不同,他的眼神微晃,刻意避让着没有放在她身上,久久不见回响,他凝眉看过去,收敛全副目光,尽数落到了她恬然的睡颜上。 一双眸光潋滟的桃花眼将风华收起,冰肌莹彻,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琼鼻小巧秀气,唇色粉嫩,扬起浅浅的弧度,恬然惬意,不语而笑。 不见她有什么反应,他也没出声催促,就这么静立着看她,好像再比谁更有耐心似的。 寂静的屋子里连窗外清风席卷落叶的轻微响声都能听见。 忽然,“扑哧——”轻微清脆的笑声打破了凝固的气氛。 他渐渐出神的思绪被收了回来,眸色一凝,低头看去,果然白楚是醒着的,不过就算这样,她的眼睛还是坚持没有睁开,化作了弯弯的弧线,唇角却大咧咧地扬起,丝毫不掩饰自己愉快的情绪,满是孩子气。 “真没意思,”她没忍住笑,装睡一眼就没识破了,抱怨地嘟囔,“你们这些会武功的太犯规了,我呼吸稍稍乱一些,就被发现了。” 大约是被她欢快的情绪感染了,又或者是两人勉强也能算得上熟人,他泛着冷气的眉眼沉静下来,神色缓和:“既然知道被我发现了,为什么不睁开眼睛?” 白楚白嫩的脸颊在底下绵软的枕头上蹭了蹭,懒洋洋地说:“现在本来就是我午睡的时候,你要的东西我已经放在书案上了,你拿了走就是,我还要睡觉的。” 对方显然看不得她这么慵懒舒服,忽而俯身缓缓凑近她,泛着凉意的气息都快喷洒到她脸上了:“不睁开?”声线下压,满满的都是威胁。 白楚纤翘的眼睫轻颤了颤,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睁开了眼,熠熠明澈的眼眸乍然间焕发的光采,如同缓缓溢开的星光,并不灼人,却让人霎时间不敢直视。 看着那张冷冽俊美的面容放大在眼前,她笑弯了眼:“你们兄妹长得真不像。” 周柏轩一怔,仿佛被她吓到了,下意识地往后退开,接着察觉到自己过激的反应,脸瞬间黑沉了下来。 他一系列脸色变幻,白楚看得津津有味,她本来就没多少睡意,顺势从榻上坐起来,笑意揶揄,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周指挥使一路过来累不累?要不要坐一会儿?” 周柏轩肤色是冷质的白,所以一染上什么颜色就分外显眼,白楚带着笑意的目光止不住地瞟向他泛红的耳根,还没看多久,就被他敏锐的发现了,转头冷冷瞪了她一眼,然后找了个离得远的椅子坐了下来。 “衣着散乱,不成体统。” 他生硬地吐出四个字,然后就挪过身子,就用侧脸对着她。 白楚觉得他这样更像是幼稚在闹脾气了,别扭中还有点可爱,加上周柏轩侧脸线条堪称完美,比起正面想对时候的冷冽,反而越发突显出五官的精致来。 她在身后垫了个大迎枕,就这么斜靠着看他,眸光盈盈,笑语嫣然:“这是我的住处,周指挥使才是不请自来的客人,您要是看不惯,自行离去就是了。” 接连被赶了两回,周柏轩也不是脾气多好的人,凌厉的视线冲她投射过来:“是沈夫人先求到我头上来,这会儿忙着过河拆桥是不是太快了?” 昨日白楚让双喜备车出府,就是为了追上柔嘉郡主的马车,她才不信经上次一事,周柏轩会不派人盯着自己这个爱惹祸的妹妹。 没办法,她把玉佩还了回去,这次想联系上他都不容易。 “关我什么事?”白楚眨了眨眼,十分无辜,“是柔嘉郡主把我拉下水,长兄如父,我挣脱不过,可不是只能找你这个大哥来主持公道了?” 周柏轩抿紧了唇,想到他那不安分的妹妹,脸色就更黑了。 不等他开口反驳,白楚又道:“再说了,这另一头牵扯的不仅是我姐姐,不该是您的心上人么?说到底,可不是我求你,是帮你才对。” 她勾唇笑道,语调微扬,显出几分得意来:“周指挥使,你好像,又欠了我一个人情啊。” 周柏轩皱着眉,黑眸直直看过来:“你胡说什么?” 白楚一怔,转瞬就反应过来:“怎么?我那姐姐不是你的心上人么?”她饶有兴致地笑了笑,“这可是由柔嘉郡主亲口认证的,若不然,周指挥使以为她为何这么针对白家的大小姐?” 周柏轩愣了一瞬,眸色转深:“你说,柔嘉是因为我才闹出这些事情?” 她怎么知道? 白楚没心没肺地点点头,按照原书中的情节,周柏轩和柔嘉不像多兄妹情深的样子,这其中肯定有别的内情,但柔嘉郡主之前对白音华说,要她指天发誓不会与她哥哥有来往,才肯和解,说明她对白音华的恨意和针对中,周柏轩就算不是根源,也是其中一道引子。 -- 第84页 周柏轩显然怒极了,面容神态虽然平静,可从白楚这个角度都能看见他额角处若隐若现的青筋,连语气都是硬邦邦的:“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沈夫人休息,先告辞了。” “站住!”白楚娇声喝止,眸光流转,似笑非笑,“我这儿周指挥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却还指责我是不成体统的那人?” 周柏轩僵住了脚步,要说他第一次冒然闯入,确实是无故冒犯了她,他也有意补偿,奈何她将送出去的玉佩还了回来,一副要断清干系的模样。 他一时意气,还真由着她去了。 明明是她不愿二人有所关联,这会儿劈头盖脸一句责问扔过来,周柏轩却还是生出莫名的歉疚感。 严格说来,两次都是源于柔嘉的胡闹,针对的也都是白音华。 在几人中间,她确实才是最无辜的一个。 他沉声道:“你想要什么?” 白楚歪头笑道:“我要周指挥使送我一件让我满意的礼物。” 周柏轩转过身,凝眉看她:“可以,你说。” “由我说出口多没意思?”白楚眸光灵动中透着狡黠,“周指挥使在羽林军中这么多年,论识人之术,就是不说精湛,也该比常人强上许多。” “不如指挥使猜猜我喜欢什么,然后再找出来送我可好?” 周柏轩眼眸加深,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直接开口道:“你是故意为难我?” 白楚不可置否,巧笑倩兮:“那你应不应呢?” 这种激将法的手段周柏轩早八百年就看厌了,这会儿却从心底窜起一股子冲动,不是愤怒,也不是厌恶,反而是一种辨认不清的复杂情感,仿佛是一团热意,从中有掺杂着些许若有若无的愉悦。 为什么会觉得愉悦? 他陡然有些茫然。 心潮起起伏伏,后知后觉发现他已经平静地答应下来,一愣,抬眼望去,果然见白楚的笑靥愈加明媚了。 “那我就在此静候啦。” …… 柔嘉郡主的计策很简单,也很直接,就是想办法把白音华约出来,然后再找上一个不起眼的纨绔子弟,将事情给闹大了,造成他们是私下幽会的假象,理所当然就能毁了她的名声甚至日后一生。 她早就忘了之前说过再也不针对白音华的话,在计划着怎么能将白音华一举打落低谷的时候,她自觉坦荡地想着:都是白音华不义,既然她当初陷害自己给她下了情药,害得她声名尽毁,连素来宠爱她的长辈们都纷纷责怪她太过无法无天,更是受尽别样的目光,那么她这会儿真的如她的意去做,也是她活该承受的不是么? 柔嘉郡主对白音华的恶意只有二成源于儿时的纠葛,她虽然是因为沈玧之而针对过白音华,但随着沈瑜之和白音华的感情越来越好,两人仿佛都以为对方才是定下的未婚夫/妻,她也就转化成了像是看热闹的心态。 真正的燃火点,反而被白楚随意的给说中了,确实是因为周柏轩。 柔嘉郡主自小高高在上,周柏轩小时候是由长平长公主的驸马教养的,对于膝下唯一养着的孩子,又是娇气可爱的女儿,长平长公主难免娇惯了些,她往日气盛,胞弟身为继承皇位的热门人选,连带着她也炙手可热起来。 哪怕最后远走平阳,身为皇家公主,又是她外祖家的地界,母女俩照样是被人捧得高高在上。 所以对于柔嘉郡主来说,她心里是完全没有她们这一脉已经没落的意识的,顺风顺水地长这么大,直到在回京的路上,长平长公主生怕自家教养的女儿触犯忌讳,惹出祸事,就细细同她说起了如今她们母女俩形势的险峻。 她知道女儿自小和儿子长在两处,两个孩子间没有多少兄妹情份,就几次三番着重强调了周柏轩的重要性,正是因为他的功劳,圣上才会将她们母女召回京。 要柔嘉郡主对兄长热情亲近一些,如今她们母女也只能仰仗他才能重现当年的荣光了。 长平长公主知道女儿多少被自己宠坏了,生怕她不往心里去,还故意将事情后果往严重了说,想把她吓住,才知道分寸。 柔嘉郡主确实被吓住了,她确实可以说是不谙世事,被娇宠长大的小姑娘,但她并不像长公主所以为的,对当年的风波全无印象。 长平长公主这番论调,彻底唤醒了她五年前暗藏在心底的阴影,所以,即使她对周伯轩的印全然陌生,但在心底已经将他视作了自己的保护神。 哥哥保护妹妹,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然而,现实却不如她所预料的那样。 因着她一时兴起的恶作剧,长平长公主精心筹备的寿宴被迫中止,她陌生的兄长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来得及分给她,就先去管毒发的白音华了。 柔嘉郡主隐隐约约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正胆战心惊的时候,忽然从在这府上侍奉的一名老嬷嬷口中得知,周柏轩待白音华的特殊。 实际上两人的来往并不想白音华所想的那么隐蔽,想想也知道,长平长公主离京,唯独留下儿子,形同质子,多少双眼睛盯在他身上,旁人可能不会在意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姑娘,却不代表周柏轩身边的人能忽视过去。 尤其在周柏轩没有故意去隐藏的前提下。 在她们离开的五年,所有人中,只有白音华能接近冷漠疏离的周柏轩,对于旁观者来说,这不是爱情是什么? -- 第85页 柔嘉郡主不由恐慌,之后周柏轩因白音华中毒之事怎么苛责她,她都觉得是他偏心,在他心里,喜欢的白音华比感情生疏的妹妹更重要。 她是知道自己和白音华的矛盾,母亲说大哥以后就是她最大的倚仗,可要是大哥喜欢白音华,听信了她的挑拨,她最大的依靠会不会反过来成为刺向她的刀呢? 柔嘉郡主越想越觉得她所担心的很可能成真,尤其是在事发后,包括母亲在内,没有人听信她的话,人人都觉着她是手段阴毒的坏女人,她的话在他们听起来就是虚伪无力的狡辩! 那种孤立无援,连最亲近的人都不相信自己的绝望境地,能活生生把人给逼疯。 柔嘉郡主没疯,因为她想到了一个方法,能把她从这种难堪的境地拯救出来的曙光。 就是让大哥帮她,母亲说大哥很厉害,她只要在大哥的庇护下,谁也不敢再这样欺辱她。 只要大哥不再喜欢白音华,让他知道白音华并不是表面上那样纯洁无辜,那么她的冤屈自然而然就能洗清了。 在这之后,有大哥的疼爱和保护,她一定能恢复以往众人追捧的风光。 踉踉跄跄向这个目标奔过去的柔嘉郡主,丝毫没想过若是再次被揭穿、彻底做实恶毒名声了该怎么办,再她看来,现在已经是最煎熬的时候了,她一刻也忍受不了。 周柏轩从白楚这边拿到时间和地点之后,转头就以柔嘉郡主的名义给白音华送了过去。 他并不是完全不相信柔嘉,既然她口口声声说是白音华陷害于她,那么就让她们一起见个面吧,看看到底是谁是真正的受害者。 而白音华呢,之前还念念不忘通过柔嘉郡主接触周柏轩的事儿,接到她的信,自然给面子的出席了,只是她远比柔嘉要谨慎聪明的多,这次把夜莺带上了,一旦发生什么事,能尽快救她脱身。 身在沈府的白楚听小八说周柏轩居然肯让两人碰上面了,激动极了,恨不得立马飞过去看戏,可惜是来不及了。 她在心底暗暗给周柏轩记了一笔,看来有关喜欢的礼物的事儿,是别想轻易从她这儿过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哇哇哇终于入v啦~ 感谢宝宝们的支持!!爱死你们了啊哈哈哈哈 希望我们以后能相处的愉快,大家一起努力吧! ==总之我会尽量日更的哈哈哈 第47章 对峙 白楚到底还是从小八活泼的论述中知道了当天发生的事。 柔嘉郡主找来陷害白音华的男人是京城中一门商户的孙儿, 虽说家中富贵逼人,但论身份到底入不得这些官家子弟的眼,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一副皮囊。 据说生得十分俊秀,风姿如玉, 一身长袍配一个折扇, 站出去谁都忍不住夸上一句风流潇洒,好似还有个玉面郎君的雅号。 可见柔嘉郡主也是下了一番手段的, 要是真被撞破了, 有人不信白音华会自甘堕落看上这样出身的男子,可再看他相貌,十六七岁又婚事波折的少女被他的温柔英俊所迷惑, 好像也是说得通的。 可惜剧情还没到**,就被周柏轩一举打断了。 等柔嘉郡主见着白音华走进酒楼, 为了避嫌, 打算先行离开的时候, 就在门口撞上了周柏轩。 这时候她点在房间里的香还没怎么起作用呢, 白音华顶多也就跟她安排的人打了个照面。 不知房里头情况如何, 柔嘉郡主壮着胆子像拖延周柏轩, 没想到被他当场叫破, 只能灰溜溜地跟在他后头上楼。 没想到就拖延这么一会儿, 白音华已经当机立断命令夜莺把这一看就是给她设套的男人给扔了出去。 当周柏轩开门的时候, 那名男子是已经不在了,夜莺却来不及隐蔽行踪。 周柏轩是何等人物,一眼就猜出了夜莺几分来历, 冷厉的目光紧紧锁定了她,夜莺被这徒然而至的寒意锁住了动作,僵硬地顿在原地,条件反射地升起了戒备,身上的杀气自然藏不住了。 白音华自然察觉到了异样,不免有些后悔,她原本是没想把夜莺显露在人前的,这下反而阴差阳错的暴露了。 她压下心头的不安,面上露出一抹笑来,柔声道:“周大哥,我……” 周柏轩神色淡淡地看向她:“这是你的人?” 白音华笑意一僵:“是、是我无意间救下的孤女,见她年纪小又来历可怜,所以才留在身边伺候。” 她笑容逐渐自然起来:“没想到这孩子虽然从小流浪,不知身世,却还拜过几个江湖武夫,尚有些武艺,所以我便让她贴身跟着,也能保护我的安全。” 她在周柏轩的凝视下,声音渐渐有些不平稳,好在他也没有继续深入追究的意思,侧身把门外的柔嘉郡主推了进来,然后就把门给合上了。 “道歉。” “大哥?”柔嘉郡主不敢置信地看过去,小脸涨得通红,气急道,“凭什么!” 周柏轩冷静地看了她一眼:“去不去?” 柔嘉郡主脑海中的怒火顷刻间被浇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意,她控制不住地退后了几句,原本是打算道歉的,可一转身,瞄见白音华眼底还未散去的笑意,实在忍不下这口气:“大哥是白音华先陷害我的!我只是以牙还牙,要道歉,也该她先给我道歉!” “柔嘉,”周柏轩冷淡地开口,低头看她,“我不会说第三遍。” -- 第86页 柔嘉郡主脸色由红转白,气得眼眶都红了,垂下身边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指甲嵌入掌心。 “对、对不起。”她深深低下了头,面上的神色几乎化作狰狞。 白音华心头畅快起了,在她面前仗着身份张扬跋扈、目中无人的柔嘉郡主居然也有向她低头的一天。 她面容上却显出了一丝不知所措,温婉着开口:“郡主不用这样……只要您对我的误会消除了就好。” 她美眸盈盈泛着柔光,仿佛是求助般,下意识地看向周柏轩,自然地显出几分依赖之情。 周柏轩恍若未觉,冷然的侧脸精致俊美。 “现在,我们来好好说说寿宴当晚,柔嘉下毒的事。” 此话一出,两个女孩的脸色都变了,具是不敢相信,只是柔嘉郡主的是纯粹的惊讶,白音华就是惊吓了。 周柏轩眸色淡淡的从二人面上一扫而过:“你们俩,谁先开始?” …… 【他真的把白音华和柔嘉郡主逮在一起让她们当面对峙了?】白楚惊讶出声,不能在场观赏这出戏的遗憾更大了。 【是啊,】小八后怕着说:【他好可怕哦,眼睛瞪着女主的时候,我差点以为被一个普通人类给发现了。】 吓死统了,在非宿主的人类面前显露踪迹可是大罪,会被返厂销毁的! 【哦?】白楚兴致勃勃地问:【他为什么要瞪白音华啊?】 小八支吾了一会儿,才小声嘟囔:【我…我忘记了。他太吓人了,统也会被吓到的。】它为了给自己辩护,闹尽脑汁给她形容起周柏轩的可怕来。 他明明没拿住一点把柄,就借着疑点,润色加工成三分真,七分假的话,硬生生将原书中聪颖无双的女主给逼露了馅,幸好悬崖勒马,没把安王给供出来,不过是暴露她是事先已经知道了有人在酒席上下毒的。 不过白楚想,就算白音华没说,单看她身边那名会武的婢女,周柏轩至少能查到白音华身后另有能人庇护。 至于能不能查到是谁,就看男主头顶上光环有多亮了。 【最后结果是怎么说?周柏轩给柔嘉郡主翻案了?】 小八不愿回想起那个有点恐怖的人类,笼统着说:【没有的啊,女主怎么也不肯承认,就只能不了了之了。】 就只是这样? 白楚有些无趣地撇了撇嘴。 怀疑只是怀疑,没有证据就不能定罪。 反正确实不是白音华把柔嘉郡主下的药给换了,她死不承认就是,她是受害者,还有逼受害者认罪这样荒唐的道理么? 白音华总有一种把自己的逻辑当成真理的本事,当她双眸含泪,满是委屈地朝周柏轩看过去时,连被恨意混乱了心智的柔嘉郡主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误会了她。 有些犹豫的她再看白音华柔柔弱弱又婉转娇柔的目光朝自家大哥看过去,就又坚定起来了,管他是不是白音华干的,反正她是自己的敌人总没错的,绝不能让大哥偏向她。 于是,周柏轩还没说什么,柔嘉郡主就撩起袖子上前同白音华吵起来了,她是个不讲理的蛮横性子,白音华又没有热心的围观群众会感怜她的善良可欺帮她说话,只能无奈落于下风。 最后还是一张脸冷成数九寒天的周柏轩叫停,逼着柔嘉郡主给白音华又道了一次歉,然后直接撂下话,若再有下次,就将她送回平阳。 然后在柔嘉郡主惨白的脸色中转身离去,丝毫不顾她踉跄跟在身后的脚步,自顾自出了酒楼就不见了人影。 柔嘉郡主生怕他真的把她送回平阳,哪还顾得了白音华,连忙坐上马车,打算回家让母亲替她说说情。只有留在京城她才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如果被孤身一人送回平阳,人人都知道她是被母亲兄长放逐的,没人会再把她当回事的。 被留在房内的白音华收起了楚楚可怜的神色,晦暗不明地望着门口,直到身边夜莺轻声问她:“小姐,要不要奴婢替您教训一下柔嘉郡主?” 白音华恍然回神,眉目间隐有暗沉之色划过,“自然是要的。” “但不是现在。”她心绪有些凝重,不能让周柏轩查到安王的存在,“夜莺,最近不要去联系你主子了,免得惹人怀疑。” 她以为周柏轩是心悦自己的,可今日一见,突然就不确定起来。 白音华眸色幽深,若有所思。 另一边,周柏轩从酒楼出来,打算径直回宫的,突然想到了什么,脚步转了个方向,来到京城中最大售卖女子簪环钗玉等饰物的店。 “将你店里最好的拿来。” 听这话,要不是他穿着配物都是上品,加上相貌气势不凡,掌柜的差点以为是打家劫舍的来了。 瑟缩着擦了擦脑门上冒出来的冷汗,掌柜的忙陪笑脸:“欸,您稍等着,我这就去拿。” 于是,刚听完这出戏,被烂尾的结局糊了一脸,深感不满的白楚下午睡醒,就收到了匿名放在她窗边的绯红镶玉石的锦盒,打开一看,是一整套金累丝凤雀含珠头面,细节勾勒处处精美绝伦,衬着还未消失的晚霞余光,金玉辉煌,宛如新生,仿佛她轻轻一碰,就能活起来。 饶是白楚自认是心如止水,看着也不由怦怦跳了两下。 好想收下啊…… 白楚纤细如玉的手指流恋不舍地一一划过,然后松手任由盒子合上,眸中闪过微光,意味深长。 -- 第87页 轻巧转身走到一旁的书案前,提笔沾墨,写下几个字,然后将字迹晾干,折纸后放进锦盒中,把盒子放回到它原来的位置上。 接着动作利落地关上了窗,毫不犹豫地回到榻上,抽了本书,躺着看起来。 半晌,窗外院落的树上,发出几声微不可闻的响声,熟悉的高大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窗前,沉默着皱起眉,面色肃然地低头看着被放回原处的盒子。 抬手从里面将加进去的纸条展开,上头只写了一句话: “再如何珍贵精美,也只是寻常用的头饰装扮,在周指挥使的眼中,我和别的女子可有不同?” 周柏轩眉心皱得更深,深潭般的黑眸闪过一丝茫然:不同么? …… 经年堂中,沈玧之在纵横遍布的棋盘上轻轻落下一字,面容温和淡然,眸中笑意不达眼底,浅浅淡淡地铺了表面上的一层,将底下理智到冷漠的色彩遮挡的严严实实。 “主子,几次私自迁入府中的贼子有线索了。” “谁?” “属下无能,其人武艺超群,又好似深谙藏匿之术,具体行踪身份不能探查,但仿佛是宫里的人。” 沈玧之眸光一动:“宫里?” “是,主子,可要属下继续深查?” “不必,只远远盯着,别被发觉了。” “属下遵命。” 第48章 嫌隙 天色渐冷, 冬至还未到,天上就已经洋洋洒洒地下起雪来。 白楚前世是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虽说也不是没见过雪,但看着满目的雪白, 空中落下的雪粒都指甲那么大, 还是有些稀奇的。 “少夫人,您还是快进屋吧, 免得着凉了。”双喜手上捧着件云丝软毛织锦的披风, 担忧地看向将手伸出屋檐的白楚,眼见冰冰凉凉的雪花落在自家主子的掌心,她不安地抿了抿唇, 即使过去很久,她还记得当初少夫人病得不省人事的模样, 一想起来她的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白楚并不觉得冷, 她怀里还揣了个小暖炉呢, 雪落在她掌心一时也化不掉, 软软绵绵的一小点, 还有几分可爱。 “我就是站一会儿, 这样都能着凉, 这个冬天我也就不用出门了。”白楚笑道, “就是可惜, 昨日下了雨,地上的雪积不起来。” 双喜还是不放心地将披风给她披上,轻声道:“今年雪下得早, 等真正入冬了,还有更大的呢。” 细腻的软毛在她脖颈处带起一阵阵痒意,白楚心情更好了,笑意染上眉梢眼尾,清波潋滟,衬着周身的一片纯净白色,恍若天地间第一份的绝艳。 刚刚踏入梧桐院大门的胡曼柔遥遥看见站在屋檐下的白楚,掩在袖口中的手不由紧了紧,她身上裹着的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是早晨去鹤祥院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老夫人见她身子孱弱、衣着单薄,心中怜惜才赏赐给她的。 这会儿,她全身上下都是温暖的,唯独一颗心宛若掉入了冰潭。 “曼柔给三少夫人请安。” 白楚收回了手,莞尔笑着寻声看去,见是胡曼柔正向着自己走过来,笑眼微眯了眯:“原来是胡小姐。” “何必客套呢?像平常那样,唤我三嫂就是了。” 话说得亲热,她身形却分毫没动. 胡曼柔倒也不介意,笑着一步步登上台阶,款款走到她面前:“以前是曼柔轻狂了,您再和善,该尊的礼数曼柔不敢逾矩的。” “胡小姐果然是个规矩人。”白楚笑了笑,也没跟她继续纠缠下去,只道,“我们先进屋去吧,站着怪累的。” “双喜,去上杯茶来。” “是,”双喜恭敬地福了福身,“胡小姐这边请。” 白楚拿捏不准胡曼柔的来意,反倒生出兴致来,领着她进门坐下,淡定悠然地喝着茶,静等着她开口。 语调温柔的寒暄了会儿,胡曼柔见白楚情绪不高,便也识趣地直接道:“说起来,今日曼柔前来叨扰您,也是有所求的。” “哦?”白楚笑着抬眸,“你说就是。” 胡曼柔略有些羞赧:“说起来,曼柔随姑母入京已有两月了,芙儿和蓉儿年纪小,也能玩到一块儿去,相比起来,我却不知怎么好了,只能去叨扰老夫人等长辈……” 她不好意思地道:“今早我去向老夫人请安时,无意间说起三少夫人您善琴的事儿,老夫人便劝曼柔应当与您好好学学。” 白楚眸光流转,轻笑着反问:“你要跟我学琴?” 胡曼柔小心翼翼地道:“不知……方便么?” 自然是不方便的。 白楚黛眉微挑,笑盈盈的目光落在她隐隐带着希冀的面容上:“倒不是方不方便的事儿,我只是不想误人子弟。” 胡曼柔轻舒出一口气:“少夫人太过自谦了,况且,曼柔也不愿给您带来压力,不过是琴声悦人,尤其您身上有许多值得曼柔学习的地方,只单单同您坐着,曼柔也是高兴的。” 白楚轻轻蹙眉,眼神突然就变得有些奇怪起来,要不是眼前这位来者不善,她还以为这是哪儿来的爱慕者同她告白呢。 “这,我有点不明白了。” 白楚好奇地问道:“我和胡小姐并没有多少来往,你为何情愿跟我相处,而不是去寻同你姐妹多年的芙儿和蓉儿呢?”不等胡曼柔回答,她仿佛已经给她找到了理由,恍然大悟地叹了一声,再看她的眼中便添了几分同情,“可是芙儿欺负你了?” -- 第88页 胡曼柔愕然,忙摇头道:“不是的……” “你不用瞒我,”白楚凝眉,正色道,“三哥诞辰那日若不是芙儿突然撞了你,怎么会害得你打湿了衣襟,最后差点出了意外,落水重病?” “这孩子行事确实莽撞任性,你生性良善,定是碍于二婶的情面处处让着她对不对?” 她神情越来越严肃:“胡小姐,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的,芙儿那边,我会亲自与她好好交谈一番,定要让她尊重你这个姐姐才行。” 胡曼柔:“……”她还什么都没说啊? 她以前不是没试过把自己包装成弱者来换取怜惜,但这还是头一回,虽然看上去好像是她得利了,白楚口口声声也是要为她讨回公道,可关键是什么公道,她这个当事人也是云里雾里,一头雾水啊? 偏偏白楚占据了主动后,完全没给她解释的机会,一副“我知道是你受了委屈,不要再因为善良替伤害你的人辩解了”的表情,生生逼得她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温婉秀丽的胡表小姐,脸色泛青着从三少夫人的梧桐院出来,沿路的下人们无不是惊奇疑惑。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又听说三少夫人特意去找了芙小姐,也不知说了什么,等她走后,芙小姐双目通红、委屈倔强地去找表小姐大吵了一架,听隐约偷听着几句的丫鬟说,仿佛是表小姐去三少夫人那儿告状了,少夫人才来找芙小姐委婉劝诫了一通,芙小姐是什么性子,相比起胡曼柔在众人眼中温柔良善的形象,沈芙在众人眼中显然更像过错的一方。 当然也有暗地里议论表小姐真不拿自己当外人的,芙小姐再如何也是姓沈的,在这儿可不比胡小姐要尊贵些? 一时间什么声音都出来了,清清静静的沈府难得显出这样的热闹。 几天后,老夫人将白楚叫了过去,等她到鹤祥院的时候,就见胡曼柔和沈芙一左一右地坐在老夫人身边,下首还坐着胡氏。 她心里有了底,微笑福身:“楚华给老夫人请安。” “楚华来了,”老夫人温声让她起身,“这两天,曼柔和芙儿这两个孩子闹得厉害,说起来也都是误会,祖母对这些小孩子打闹的事情最没办法,楚华,你知道的多些,快来帮我劝劝她们。” 白楚眉间轻蹙,轻叹了一声:“祖母您年纪大了,都是姑娘们之间的小事,哪能劳动您伤神呢?” 语罢,她还似有若无地冲胡曼柔投过去失望的一眼。 胡曼柔虽然面上关心专注地看着老夫人,实际上从白楚一进门就把注意力分过去了,这个眼神她自然没错过,心头一哽,胸口憋得生疼,索性别过脸,眼不见为净。 耳畔却挡不住白楚清聆的笑声:“祖母,女孩子家的,偶尔闹闹别扭才是姐妹情深的,否则客客气气的不是生分了?您别担心,胡小姐温柔宽容,芙儿年纪小些,回头我劝劝她,您瞧着,明儿就和好了。” 胡曼柔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白楚这话说得,好像把责任全往沈芙身上推了,抬眼看去,果然沈芙小脸皱得更厉害了,眉眼间浮现出几缕不忿。 她暗自咬牙,偏偏这时候她还不能主动为她说话,沈芙的性子说好听点是活泼娇蛮,说难听点就是自傲,平常好好的都没事,一听说谁比她强些,心底的傲气就都被勾出来了。 “是啊,”她柔柔出声,“本来就是一点口角,谁承想居然惊动到老夫人了,曼柔实在惶恐。” “芙儿妹妹的性子就是这样的,这么多年,曼柔视她为亲妹妹,哪会介意呢?”胡曼柔眸中飞快划过一道寒光,接着恍若无事地向白楚看过去,“也怪曼柔没说清楚,没得让三少夫人误会了,牵扯出这么一桩事来,真是对不住了。” 说着就要起身对白楚行礼。 白楚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用帕子轻点了点眼角,怜惜道:“胡小姐千万别这么说。唉,不是跟你说了么?跟芙儿蓉儿一样,唤我三嫂就是了。虽说你姓胡,但这府中上下,包括我和祖母,可都是将你与芙儿一视同仁的呀,都是好孩子,可千万不能这么妄自菲薄了。” 胡曼柔觉得自己都快压抑不住唇角的颤抖了,谁妄自菲薄了? 老夫人对白楚所言倒是深以为然,说实在的,她对沈明这个庶子就算有些香火情,这么多年没见了,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沈芙骄纵,沈蓉内向,相比起来,胡曼柔温婉贤淑,嘴甜又善解人意,在她这儿反而更得心。 老夫人膝下没有孙女陪伴,有胡曼柔陪在身边,几天相处下来,真真跟亲生的孙女一样,事事都想着她,乖巧又贴心。 “楚华说的是,”老夫人爱怜地拉过她的手,拍了拍,“曼柔啊,在这儿就当做你自己家一样的,祖母疼你啊。” 胡曼柔在老夫人慈爱的目光下,勉强露出一抹羞涩中掺杂着几丝感动的笑容,等察觉到老夫人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才抬眸向沈芙看去。 心中猛地咯噔一声,她知道,沈芙没有那等子算计城府,以前可能不怎在乎老夫人的疼爱,可这会儿,明明是她的祖母,却更宠爱在乎没有祖孙情份的胡曼柔,在沈芙眼中,就好像是对她的否定,怕是要怨恨上她了。 在众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她抬眸对上白楚笑盈盈的目光,眼神一凛,几乎不掩饰其中的怒意。 -- 第89页 她不是不知道对方的打算,不是不知道这是个针对她的陷阱,可最令胡曼柔怒火中烧的是,这个阳谋,她不能不接。 费尽心思,好不容易使得沈老夫人对她另眼相看,难道因为沈芙不喜就要拱手相让么? 再说了,就沈芙的性子,就算想办法让老夫人对她疼爱有加,说不准她也只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不会记得胡曼柔半分好。 胡曼柔眼底冷芒交错,半晌后,慢慢平静了下来。 算了,相比起老夫人,沈芙也算不得什么了,只要能哄得姑母同意,迟早有一天,她也能让白楚华尝尝这进退两难的滋味。 …… 一局事毕,白楚打量着胡曼柔估计能消停许久,就算要卷土重来,想必也不敢再轻易惹到她头上了。 哪怕从沈瑜之下手呢? 白楚走出鹤祥院,沿路日益凋零的树枝上浅浅落了层雪,纯白的颜色照样遮挡不住底下枯木的颓败。 时间过得真快啊,马上就要过年了吧? 第49章 亲疏 沈芙回去后果然不肯再搭理胡曼柔了, 一头闷进胡氏的怀里抹泪哭诉:“娘,我不想看到表姐!” 胡氏头疼得厉害,看着神色无辜尴尬的侄女,只能先示意她先离开, 免得更加刺激到沈芙。 胡曼柔咬了咬唇, 依言乖巧地福身退下。以往她乐得见沈芙容易激怒利用,可这会儿她被别人反利用来对付自己, 胡曼柔又不由暗恨沈芙的愚蠢。 这么明显的离间计都能栽进去, 什么脑子! 胡氏到底是看重这个侄女的,特意叫了沈蓉出来送她。 “蓉儿,我真的没有说过芙儿的坏话, 这场风波闹起来,我实在是委屈极了。”胡曼柔轻拢着眉, 带着依稀的恳求, “好妹妹, 芙儿在气头上不愿见我, 你一定要帮我跟她解释解释, 我真的不知道三少夫人会去找她啊。” 她知道沈蓉性情腼腆, 最是心软, 故而这么恳求一番, 沈蓉终究耐不过她请求, 只能为难地答应下来:“表姐,我会跟姐姐好好说的,只是她的脾气你也知道……”她怯怯地摆弄着手指, 神色十分忐忑。 胡曼柔与她们姐妹相处这么长时间,也不是不知道沈蓉的性子,倒也没在她身上放多少希望,只是说:“芙儿还小,她要是误解了我,我稍后与她好好解释赔罪就是了,可姑母……”她小声啜泣了两声,眼底已然泛起朦胧的泪意,“姑母对我恩深义重,蓉儿,我自幼失去了母亲,姑母在我心中便如同亲娘一样,我实在害怕,若是她也误解了我,我、我该怎么办啊?” 胡曼柔在双胞胎姐妹面前向来是沉静稳重的长姐形象,何曾这么慌张失措过。 沈蓉心酸不已,忙拉住了她的手:“表姐你别担心,本来就是误会,姐姐一时伤心才有些失态,母亲不会因此误会你的。”她壮着胆子,坚定地跟她表示,“就算母亲有所误会,我也定会帮你说情的。” 对她来说,这已经不易了。 胡曼柔心底多少松了口气,面上满是感激,紧紧握住沈蓉的手,仿佛她是自己唯一的希望:“蓉儿,真是太谢谢你了。” 等沈蓉再回去的时候,胡氏已经哄着沈芙睡下了,正替她细心地捻着被子,侧脸可见温情宠溺的笑意,她脚步不由顿了顿,等胡氏抬头看过来时,才悄声走进去,小声唤道:“娘。” 胡氏淡淡“嗯”了一声,嘱咐婢女们仔细照看好了沈芙,起身向外走去:“去外间说,别吵醒了你姐姐。” 沈蓉抿了抿唇,依言跟在她身后走出去。 “你表姐走了?” 沈蓉轻声回道:“是。” 胡氏富态的面容上没了笑意,唇角下拉,便显出几分严肃来:“她走之前没说什么?” 沈蓉抬眼看了她一眼,老实道:“表姐只是让我同您好好解释,她绝没有针对姐姐的意思。” 胡氏冷哼一声:“料她也不敢。” 大老远来到京城,胡曼柔只有她一个倚仗,枝头都还没飞上去,肯定不敢得罪她。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胡氏想起在鹤祥院中,老夫人对胡曼柔的关切疼爱,连她的两个女儿都不如,心头难免有些不高兴:“也怪她太过轻狂,天天往老夫人那边晃悠,这么高调,哪能不惹出事来?” 本质上,她跟某些下人的想法是一样的,胡曼柔一个外家人,怎么能抢主家的风头。 沈蓉低垂着眼帘,看着分外乖巧:“娘,表姐也是为了完成你的嘱托。” 闻言,胡氏心头怒气更甚:“她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枉我为她费尽了心思,结果只换来一场大病!” “要想让她为我做事,也不知道得等到何年何月!” “娘您消消气。”沈蓉柔声安抚道,“表姐初来乍到,有些不如意也是应当的,慢慢来就是了。” “蓉儿只是担心,马上就到年关了,过了年,咱们总是要离开的。若是到那个时候,表姐还不能成事……” “唉,”胡氏重重叹了口气,“谁叫咱们不是嫡出的一脉呢?” 沈蓉不以为然,眉眼垂落,安静而无害:“若是表姐不行,娘,还有我们姐妹为您分忧啊。” “你们?”胡氏狐疑着看过来,当即摇了摇头:“不合适。” 她两个女儿,一个被骄纵得不谙世故,一个八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胡氏功利心再强,对亲生骨肉总是有几分顾念,这样的性子,又不是多国色天香的容貌,要是贪图多了不是惹祸么? -- 第90页 “娘,”沈蓉也没有显露出急迫,只温顺笑道,“女儿自知容貌才学都逊于表姐,但您也看见长公主的意思了,哪怕表姐差点没了命,也是不能依附上大哥的,这又何必呢?” 胡氏警惕地扫视了周围,拉着沈蓉走进屋内,把门关上,才小声跟她说:“你表姐的意思,这撑门户的长子不能盼望,底下不还有两弟弟么?” 沈蓉一愣:“娘,您是说二哥?” 胡氏否认道:“是这府上的三少爷,头婚正妻你表姐身份不够,做个妾总是绰绰有余的。” 沈蓉怔然间,想起今日的闹剧,脑海中突然闪现了一道灵光:“那三嫂……” “为人儿媳的,长辈所赐,她还有置喙的余地?况且进门快一年了还无所出,有个妾室也是理所应当的!”胡氏不屑道,“左右你表姐受老夫人喜爱,这事只要她老人家开口,没什么不能成的。” 沈蓉唇瓣动了动,到底没将心底的怀疑说出口,低眉顺眼着微笑附和:“娘说的是。” 表姐和她姐姐的争执,沈蓉总觉得其中有那位三嫂的作用。听说三嫂是庶女出身,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安安静静待在自己的院落中,仿佛空有一身美貌,性子却是沉闷无趣极了。 大约是以己推人,沈蓉心头隐隐有几分凝重,这样处处平庸的庶女,只能从声名远扬的嫡姐手中,抢到这人人钦羡的好婚事么?她这位三嫂,可能就是个心机深沉、手段高超的能人。 不过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在胡氏看不见的角落,沈蓉低垂的脸上悄悄浮现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 或许,等哪天表姐受制于人、一蹶不振了,姐姐性子鲁莽不能成事,娘就只能将希望寄托到她身上来。 只慢慢等着就是了。 …… 小小给胡曼柔一个教训之后,白楚的日子就过得清净多了,尤其经此一事,胡曼柔加大了对老夫人讨好的力度,反倒给白楚省事了。 白楚前世自小是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身边长大的,都说是隔辈亲,但她爸妈不是独生女,老人们都有更偏爱的孩子,亲也亲不到她头上来。 每次逢年过节,一大家子聚拢在一起,就是让白楚明白“因为亲缘关系”和“真正发自内心”的喜欢亲近有多大区别,她小时候或许还有过怨恨,慢慢地发现不管她跟谁去抱怨这件事,得到的反馈都是“人心都是偏的,长辈管你吃管你穿,已经很负责任了,知道有多少无辜孩子一出生就被抛弃了的么?” 白楚懵懵懂懂地从“这或许都是我的错”的思考,到“其实这世界不存在感同身受”的释然,然后在冷眼看去,发现两边的老人们确实已经对得起她了,毕竟是他们子女造得孽,年纪这么大了还辛辛苦苦养着她,也能算是个受害者了吧? 怨恨没有,亲情也没有,她倒有几分感激,还时不时往两边寄点钱过去,久而久之,从老人们口中等到了她小时候渴求期盼的夸奖——楚楚是个孝顺孩子啊,然后下一句就是让她有空多去看看爸妈。 有错么?没错,就是亲疏远近,人之常情。 沈老夫人也是如此,在她眼中,对白楚华的所有善意都是源于沈瑜之。 原主在忧惧思虑中染病倒下,身边伺候的只有双喜一个奴婢,平常连个煮药的下人都时有时无的。 这些老夫人和长公主不知道么?是因为原主自卑沉默不讨喜么? 都不是。 只是不在意而已,因为他们在意的是离家的沈瑜之,心中惦记的是他在外有没有受苦,是不是遇到危险了,至于原主生病的事,只要不会伤及性命不就行了?哪就这么矫情了。 白楚穿过来之后,其实没怎么在长辈面前改原主的人设,该沉默寡言还是沉默寡言,但因为沈瑜之回来了,他对她改观,所以老夫人和长公主对她的态度也一日比一日好。可即使这样,到如今,她们心心念念地还是让她早日为沈瑜之绵延子嗣。 这都没什么错,就是很现实的一件事。 白楚也从来是极为现实的人,若她有心在三少夫人的位置上待一辈子,也不介意使手段和胡曼柔挣一挣老夫人的宠爱,可她并没有打算把新得的一生浪费在拯救别人的事业上,她还需要人拯救呢,也就无所谓胡曼柔身上再背个老夫人的优势了。 “楚华,你老看着我做什么?”沈瑜之不自然地僵住了身形,握着笔的手已然渗出细密的汗意。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嗯?”白楚回过神来,眉眼一弯,溢出星星点点的笑意,“三哥不是要画我么?我不看你还看谁?” “也、也不用,”沈瑜之面容有些涨红,呵呵笑道:“你要是觉得累,就起来出去走走也行,反正我都记住了。” “真的?”白楚揉了揉轻微酸疼的腰侧,玩笑着道,“三哥是已经把我记在心里了?” 沈瑜之愣愣地刚想点头,下一秒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墨色的瞳仁微微放大,脸上的表情更慌张了:“我、我……” 看他窘迫的模样,白楚的心情就轻快起来了,笑盈盈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我随意胡说的,三哥别介意哈。” 沈瑜之呼出一口气,下意识地忽略了心头几分怅然,笑容清朗:“楚华,你的性子仿佛真的开朗了许多。” -- 第91页 “是啊,”白楚点了点头,笑道,“还是要多谢三哥你的帮忙,若不然,我也不会在沈家过得这样自在。” “这本来就是我答应你的,不用言谢。”见她是真的开心,沈瑜之觉得自己心中也十分高兴。 白楚笑语嫣然,垂眸看着他重新落笔在纸上作画,隐约几笔落下去,已经将大致的人形位置给勾勒了出来。 她不愿打扰他,也不想干坐着无聊,就出门想去墨棠轩外头的院子里透透气。 没走两步,就看见了守在门外的览川和览溪,白楚有些奇怪,往日在这边守着的都是览江和览河啊,于是就问他们两人去哪儿了。 览川素来沉默,览溪自觉上前答道:“回少夫人,是二少爷来了,不愿打扰三少爷和您,就先去了偏房等着,览江和览河前去伺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凝渊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相持 “二哥, 你怎么来了?” 白楚直直走进偏室,见沈玧之一身青色的宽袖长袍,修长的手指细腻如玉,唯独关节处显出些许力量, 稳稳地端着一盏茶碗, 缓缓凑到唇前,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她自若从容地在他对面坐下, 沈玧之才仿佛刚刚察觉, 抬眼看了过来,淡淡一笑:“楚楚不知道我的来意?” “左不过是来找三哥的,难不成还能来找我的?” “那我要就是来找你的, ”沈玧之笑容温和,语调中掺杂着几分玩笑般的揶揄, “楚楚要怎么办?” 白楚佯作不知:“我不就坐在你面前么?还能怎么办?” 沈玧之明知道她在装糊涂, 却还是觉得心中愉悦, 便也不和她计较, 问:“瑜之呢?” 白楚喝了口茶, 笑着答道:“在画画呢, 画得是我, 可不许二哥去打扰他。” 沈玧之笑意有些敛起, 温声道:“既如此, 那我就改日再来找他。” 他要走了,却听白楚笑盈盈地说:“他没空,我可是有空的, 难不成二哥这样厚此薄彼,只看重弟弟不成?” 沈玧之一怔,失笑道:“是我的错。” “那我陪二哥坐一会儿吧。”白楚转而对览江和览河道,“你们先去三哥那边守着吧,等他问起了,就说我和二哥在这儿等着,让他过来就是。” “是。” “览溪,麻烦你帮忙去端些茶水点心来,不拘什么的,别让二哥在这儿饿肚子就行了。” 览溪恭敬笑道:“少夫人客气了。” 沈玧之笑睨着看了她一眼:“多谢楚楚念着我。” 白楚莞尔笑道:“我也是有所求的。”她让览川去将书房里的棋盘拿过来,放在沈玧之身边。 “前阵子看二哥送我的棋谱,最后的一个棋局,虽然上头说了破局之法,我却怎么也看不懂,烦请二哥帮我解惑呀。” 她缓步走至他身边坐下,将黑子和白子聚拢到自己面前,素手纤纤,指尖粉嫩圆润,黑白棋子徐徐在棋盘上铺开。 沈玧之带着笑意的目光缓缓从她的手移到她低垂专注的眉眼上。 肌肤如雪,眉如远山,眼似新月,两颊粉红仿若晚日霞光,处处都是美景,一切都是处在最好的位置上。 沈玧之自认不是为女子容色而动的凡夫俗子,却总是为眼前人不经意流露的美态所心悸,细细想来,其实也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吸引了他,可就是觉得所有都好,恰到好处的好。 就像是特别为他所创造出这么个人来,哪能不如意呢? “二少爷,”突然的动作唤回了他的思绪,沈玧之下意识往后仰,避开了面前泛着热气的茶碗, “请用茶。” 览溪端着托盘,愣愣地看着览川越过他的手,抢先将茶碗放到二少爷面前,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览川什么时候这么主动了?? 而且……这放茶的力道是不是有些重了? 览溪看着览川面无表情的脸庞,再看二少爷有些过于灿烂的笑容,心头一颤,直觉有种莫名危险的气氛在两人之间纠缠,忙上前一步,将览川挡在身后,勉强扬起笑脸,若无其事地将另一杯茶放在白楚面前:“少夫人,二少爷,请用茶。” 沈玧之视线仍旧落在览川身上,温和的眼眸微眯:“这是?” 览溪觉着后颈处寒意全都冒出来了,恭敬地答道:“回二少爷的话,奴才叫览溪,这是览川。” “原来这就是览川啊。”沈玧之笑道,却也只说了这一句,随后就把目光收了回来,语气淡淡地吩咐,“你们先下去吧。” 览溪乐得避开,张口就想告退,手都抬起来了,没见览川有什么反应,赶紧侧身轻轻撞了他一下,转而对着沈玧之道:“是,奴才们这就去门外守着,二少爷,少夫人有事尽管吩咐就是。” 览川深不见底的黑眸直直落在沈玧之身上,转身瞅见他这副以下犯上的样子,差点没把览溪的心从喉咙口吓出来,也顾不得让他出声,使出全身的劲,连忙将他拉出了门外。 等到把门关上,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拧眉瞪了他一眼:“览川,你干什么?在二少爷跟前怎么跟傻了似的?” 他们过去还嫌弃览川太过沉闷,行踪不定,常常不见人影,只不过他武艺高强,主要的职责就是负责沈瑜之的安全,至于平常服侍的事情,他从来不插手,也无人管他。 -- 第92页 览溪今儿才发现,幸亏览川没近身伺候主子,不然非得被赶出去不可:“上茶的时候怎么能直愣愣地就往二少爷跟前放呢?”要不是二少爷闪得快,差点就要撞人身上了。 览川依旧板着脸,看不清什么情绪,等览溪念叨多了,才换来他低头一个眼神,冷冰冰的,威慑力十足,把览溪剩下的话都给憋了回去。 “好吧好吧,我不说了还不行?”他悻悻地收住口,暗自决定,以后有客临门,就算人手再不足,也不能让览川出场了,还好是二少爷,要是换成个斤斤计较的,他们哪这么容易脱身。 屋子里,沈玧之垂眸怡然地看着白楚一颗颗摆棋子,不一会儿,棋盘上的棋局就快成型了,他在脑海中一过,白楚所说的那副棋局连着解法已经浮现出来。 “等等,”他忽然出声打断了她,将她刚落下的黑子往右边移了两格,“放这个位置。” 白楚停下动作,仔细看了一眼,弯唇笑道:“确实。”她抬眸看向他,好奇地问,“二哥莫非是过目不忘?” 沈玧之轻笑道:“只是看的多了。” “这样啊,”白楚笑意更深,弯弯的明眸澄澈可爱,将手边黑白两个棋篓推到他跟前,“既然二哥记得,那您就能者多劳,帮我摆一下吧。” 沈玧之白皙修长的手点在她推过来的棋篓上,抬眸看向她,似笑非笑:“楚楚这是有求于我?” 白楚眨了眨眼,坦然道:“你我之间还要说求字么?” “是么?”沈玧之学着她惯用的装傻套路,笑容温和,语调自然,“你我之间有什么特殊情分么?” 白楚笑容不变,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终究败下陈来,哀叹一声:“算了,我自己来吧。” 就在她伸手把棋篓捞回来的时候,沈玧之蓦地抬手盖在了她的手背上,微微使力,令她动弹不得。 他的手并不似看上去的消瘦,宽大的手掌将她的手背完全盖住了,温热的气息强势地从肌理间传入,白楚下意识想要收回手,却被他紧紧锁住,看着没怎么用力,她还真挣不开。 “二哥?” 即使这时候,也不见她因为这样亲昵的接触而露出什么不安或者生气的情绪,好看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显出纯粹的好奇和疑惑。 沈玧之发出一声轻笑,或许真是因为他自认精明,习惯看透人心百态,难得出现一个凡事不按常理的,才这样放不开。 “楚楚到底想做什么呢?”他笑着问道。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的,第一次是试探,这次是发自内心的新奇。 白楚看懂了他似幽潭的深眸中浮现出来的情绪,笑弯了眼:“就一定要有个目的么?” “一个人,只要足够了解他的性格习惯、生平经历以及亲友关系,便能简单且精确地推测出他的**和目的。但话又说回来,人心到底的复杂的,谁也不知道这半路间会发生什么连他本人都意想不到的转变。” “人算不如天算,我倒觉得,充满意外和惊喜的人生,比既定的路途和目的地,有趣多了,不是么?” 沈玧之道:“你怎么知道就是惊喜呢?” 他的手有些放松了,白楚抽出手来,笑着转了转手腕:“我说是,那就是。” 我不要你觉得,我就要我觉得。 沈玧之敛眸失笑,执起一粒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上:“楚楚说的是。” “就好似,我从未预料到人生中还能遇到你这样的惊喜。” 白楚一怔,见他仿佛全心摆设着棋局,目光全数落在棋盘上,她却恍然有种他正紧盯着自己的错觉,她唇角微扬,浅浅笑开:“别高兴的太早,或许是劫难也说不定呐。” 沈玧之抬头看了她一眼,眼底的笑意轻淡下来,反而将其中的温柔更加清晰的显露出来:“我说是,那就是。” 白楚扑哧笑出了声:“二哥机敏,我是自愧不如了。” 她话音才落,屋子的门被猛地打开,两人的动作俱是一顿,齐齐转头看过去。 沈瑜之喘着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发觉的焦急,目光在沈玧之和白楚的面容上扫过,最终看向他们中间的棋盘,沈玧之手中的棋子都没落下,就这么停在半空中。 他微不可闻地舒了一口气,扬起笑来:“二哥,你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报我一声?” 沈玧之笑了笑,落下最后一枚黑子:“也不是什么要事,等你忙完再说也是一样的。”他抬眸看向白楚,温声道,“这道棋局的破局点是在这儿……” 他的声音不似沈瑜之的清朗,也不像沈璟之的低沉,清润淡泊,宛若春风拂过,听着是处处柔和,但实际上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什么都捕捉不到。 白楚不知不觉随着他的讲解深入到这纵横难解的棋局中,明眸专注,眼底的光亮聚集在一点,灼灼生辉。 沈瑜之怔立在原地,心口处泛起的酸涩和隐痛,最后化作难以言表的恐慌,令他一瞬间仿佛被冻住了,脱口而出桓了声“二哥”,顷刻间打断了两人间旁人难以插入的亲密氛围。 接收到沈玧之隐有深意的眼神,沈瑜之僵硬地勾唇笑道:“二哥,你不是找我有事么?不如跟我去正堂说吧?” “我只是顺道给帮母亲给你传句话而已。”沈玧之语气淡淡,“如今府上不全是咱们自家人,该避讳的你还是要避讳些。” -- 第93页 “啊?”沈瑜之一脸茫然,“二哥你说什么?” “听说,昨日你和二婶家那位姓胡的小姐在祖母那儿遇上了?” 沈瑜之愣了一会儿才从记忆中翻出这么一桩事情来,当即涨红了脸,慌张地往白楚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她有些惊讶地望过来,心头乍然涌起一股窘迫,张口便说:“只是我去给祖母请安的时候恰巧碰上了,话都没说上。” “说说话也没什么。”沈玧之一遍下着棋一遍温和地说,“只是经大哥一事,母亲希望你也小心点,免得平白给自己惹场桃花劫来。” “不会的。”沈瑜之斩钉截铁地回道,“况且,我已经有楚华了,其他什么人都跟我没关系。” 这不假思索,仿佛一时意气的话,宛若突如其来的惊雷落下,屋子里顿时一片冷寂。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Yonda 16瓶;小叶心里软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妄想 沈瑜之话一说出口,旁人还没觉着什么, 他自己就轰地一下, 整张脸都红透了,一会儿转白, 一会儿又变红的,换了换去, 看着在场其余二人俱有些无语。 白楚前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 中二期的男孩子, 再意气风发一点, 告个白要是不能让全校都轰动了那就是没有诚意、不够体现自己真挚爱情的。 沈瑜之虽然也是这个年纪, 但观念上却是截然不同,古代人眼中, 能张口说出来的那都要打个问号,非要在日常点点滴滴中体现的才是真情实意。 就好似以往沈瑜之和白音华好的时候, 也从没在外说一句他对白音华怎么怎么喜欢啊,只是总记得给她送东西过去,但凡参加谁家的宴会碰上了,也要问声好,说上几句话才罢休。 任谁看着, 都是真爱范本了。 所以沈瑜之猛地冒出的话在白楚听着不仅内心毫无波澜, 看他窘迫得头顶上都快冒烟了, 眼睛左转右瞄就是不肯看她,甚至还有点想笑。 她不觉得沈瑜之是对她多情根深种,不过是因为她名义上是他的妻子, 沈瑜之没有像她一样有日后“一别两宽”的意识,所以不知不觉成习惯了也说不定。 “三哥不用紧张,”白楚笑着缓和气氛,“你和胡小姐之间,祖母定然是更疼你的,想来也就是不小心遇上了,没有下回的。” 她转头瞥了沈玧之一眼,柔声道,“况且,胡小姐或许也没这心思。” 无论胡曼柔有没有心思,沈瑜之是看不出来的,听白楚这么说,他舒了一口气,有些责怪地朝沈玧之看去:“就是,二哥,你不要胡说。” 沈玧之实际上并不在乎胡曼柔,哪怕她最后得逞了,进了哪个兄弟的后院,也不够格让他递一个眼神过去,也就是长公主提了一嘴,这种内宅小事,大哥是不管的,可不是只能他顺道提醒一句了么? 这还里外不讨好了。 他微微抿了口茶,淡笑不语,眸色深深地落在她身上,不轻不重却又含意丰富,白楚坐不住了,悻悻地起身:“既然三哥都出来了,我也就不打扰你们兄弟俩了。” 看着她身影步履轻快的消失在视线中,走到门口还没忘记让览川进来把已经破局的棋盘给带上,沈玧之清隽温雅的面容上缓缓流淌出点点笑意来,浸润了眸底的淡漠,一霎间比四月时的春风还要轻柔温暖。 可惜白楚跑得太快没看到,沈瑜之倒是正当面的,只是被方才的话扰乱了心神,这时候什么也顾不上。 “瑜之,”还是沈玧之率先开口,将他发散的思绪唤了回来,“坐吧。” 沈瑜之犹豫了一会儿,在之前白楚的位置上坐下来了。 “二哥,你有话要跟我说?” 沈玧之淡淡嗯了一声,抬眸看他:“瑜之,你心里到底是还念着白家的大小姐,还是打算收了心,同楚楚延续夫妻名分?” 还是那句话,自小到大十多年的情分,就算感情没了,习惯却不是那么好戒的。 沈瑜之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沈玧之一提,才猛地反应过来,他仿佛已经许久没有想起过白音华了。 将他神色中的怔愣恍然尽收眼底,沈玧之垂眸温声道:“你也长大了,有光责任和担当的问题,不用我说你也该明白。” 沈瑜之喉咙间隐隐有股涩意:“二哥,你直说就是。” 沈玧之语气平淡:“听说,白家大小姐近日又给你传信了?” 其实不止是传信,白音华与沈瑜之一起长大,熟悉的不光是他的性格,还有他的习性,沈瑜之平常惯会去那些地方,白音华不说了如指掌,却也能猜得七七八八。 所以不管是不是偶遇,确实碰上过几回,沈瑜之自觉心如止水,待她已经不似过往的爱重,所以乍一听沈玧之提起,还有些茫然:“是有,但我并未回信。” 沈玧之便问:“所以,看了么?” “看了。”沈瑜之老老实实地回答,他没想到白音华还会给他写信,也不像以前那样小心,而是大大咧咧递到他的书案上头,信封上头也没有署名,他一时不察就随手展开看了,“但不是我的,是给楚华的信。” 那封信上头写得都是对白楚华的关怀和祝愿,还掺杂了几段回忆二人过往趣事的语句,沈瑜之已经想不起来白楚华小时候是什么模样了,不自觉就看了下去,等他反应过来,这封信已经被他看完了。 -- 第94页 沈瑜之踌躇了半天要不要把信给白楚,给吧,信被拆开了,他担心她会生气;不给吧,通篇都是感人肺腑的姐妹情,沈瑜之自己是想着要跟白音华保持距离,可楚华和她毕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姐妹,他又觉得因为自己让她们感情生疏,好像太过自私了。 白音华原本来打着再续前缘或者挑破离间的小心思,以为总能得一样,被他这么一犹豫,白楚到现在还不知道这回事。 他坦诚地跟沈玧之表明了自己的为难之处,还想着问他要个主意。 沈玧之一阵默然,良久才开口:“先不管信的事,你要是真想把心收回来,总要先把和白家大小姐之间的纠葛给清理干净。” 沈瑜之一愣,急急辩驳:“我和她已经不来往了。” “是么?”沈玧之轻笑道,“那要是她那天遇上困难,问你求助,你帮还是不帮?” “帮……吧?”沈瑜之脱口吐出一个字,看着沈玧之笑意温和的面庞,不觉就有些心虚:“那她到底也是我的妻姐。” 你妻姐遇到难处自该向你妻子吐露,求到你头上来是怎么回事? 沈玧之笑了笑,却没有给他说明其中情理的意思,好人也不是在这时候当的。 他动作从容地整理了下衣摆,施施然起身,温和地看了他一眼:“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事情总要一样一样的解决。” 他撂下这句话就走了,沈瑜之却被这句话堵住了心口,眉头皱起,半天都没松开。 …… 白楚是过了七八天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已经挺久没看到沈瑜之了,双喜原本还担心是不是三少爷和少夫人闹别扭了这么长时间不见人影,后来私下问了府中的老人,才知道沈瑜之前几年也没少往外跑,基本上每日至少半天是不在府中的,双喜才松了口气。 只能说这是三少爷的习惯了,跟她们少夫人无关。 双喜都不念叨了,白楚就更懒得去管了,她本就想清清闲闲地过日子,偏偏沈瑜之不见了,胡曼柔也识趣地躲远了,沈芙和沈蓉两姐妹却不知怎么,仿佛赖上她了似的,天天往梧桐院跑。 白楚之前不过是为了逼退胡曼柔,所以拉出沈芙来,果然这姑娘的战斗力很强,就算没发脾气的时候,一惊一乍、叽叽喳喳的活泼模样,这边看一看,那边碰一碰,言行举止能让原本心平气和的人,硬生生被逼出烦躁胸闷的毛病来。 倒是跟她一块儿来的沈蓉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两姐妹仿佛两个极端似的,实在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 白楚没耐心了,谁的面子也懒得给,于是第二人,沈家两姐妹照旧来到梧桐院,一问,才知道三少夫人不在,又问去哪儿,说是去找二夫人了。 那不就是她们娘么? 别说沈芙愣了,沈蓉都有点没反应过来,总不能去告状的吧?告什么状?怪她们对她太过热情么? 沈芙觉得自己白跑一趟有点生气,回去的路上就怪起了妹妹:“我就说不能天天来吧?显得好像我们多扒着她似的!” 区区一个庶女,她还看不上呢。 沈蓉知道她的脾气要是不发出来,这怒气就消不下去,也就只当没听见,由着她埋怨,转而自顾自琢磨起白楚的意图来。 等她们回到自己的院子,正看到胡氏和白楚说笑着从姐妹俩的屋子里出来。 沈蓉拽住了沈芙,生怕她一时意气冲上去口不择言,“娘,三嫂。” 白楚看见她们,眼眸一亮,明媚的小脸上哪还看得出前几日的懒倦:“芙儿和蓉儿回来了,正好,我正跟你们母亲说到请师傅的事儿呢。” 她的意思,这几天两姐妹天天上她这儿来不过是自己待着无趣了,小姑娘家家的,再两三年就要出嫁了,怎么能这样浪费珍贵的青春时光呢? 她在两姐妹住处无意间发现沈芙喜欢琵琶,沈蓉喜欢书法,既然上京了,就不要浪费啊,京中多少出名的女学师傅,随便请上一两个来教导沈芙和沈蓉姐妹,等年后她们再回去,不管学识还是礼教,总有所收获的。 为着女儿好的事,胡氏自然心动了,又听白楚自告奋勇愿意主动去向长公主提议,更是求之不得,脸上都笑开了一朵花儿:“芙儿,蓉儿,快过来谢谢你们三嫂。” 沈芙懵懵懂懂,听到上课就不太乐意,在胡氏的催促下,勉强挤出了个笑脸来:“谢谢三嫂。” 沈蓉低着头,如往常的腼腆模样,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蓉儿谢过三嫂。” 白楚面上笑容更深,在胡氏感激热情的恭送声中款款离开。 沈芙见不得自个母亲这么赔笑脸的样子,仿佛连带着把她面子也给丢了,跺了跺脚:“娘,你至于么?” 胡氏眼睛一瞪:“我为了谁啊?还不快回屋去!让你绣的花样绣完了么?” 沈芙自知理亏,乖乖地回屋去了。 反倒是沈蓉,并未像平常那样乖顺地跟在她后头,反而走到胡氏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娘,三嫂说请师傅来教我们的事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胡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那当然是越快越好了。” “娘,”沈蓉温温吞吞地面容上头一回显露出急切地表情,“你知道一月后是什么日子么?” 胡氏想了想:“一月……不就是过年么?这跟给你们请师傅有什么关系?” -- 第95页 “每年除夕过后的元日,宫中可是会设国宴的啊。” 要是被逼在家中上课,外头的热闹还有她们参与的份么? “那又怎样?也轮不到……”胡氏蓦地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向沈蓉,惊愣半晌,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她手臂上,“你这丫头!作死啊!什么都敢动胆子想?” 沈蓉揉着被打疼的手臂,倔强地抿了抿唇:“娘,我也是为了咱们家考虑,长公主固然身份尊贵,可她仅是大伯一脉的倚仗,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况、况且女儿也并非没有自知之明,皇家贵胄不敢妄想,可名门世家子弟众多,总有女儿能攀得上的吧?” “娘,您难道就甘心一辈子跟爹窝在那小地方?京城繁华遍地,处处富贵,哪里不好?” 第52章 撞上 胡氏没想到自家沉默寡言的小女儿还有这等野心,她惊愕地张大了嘴, 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你!你住嘴!”她沉下了脸, 连拉带拽地把沈蓉拉近屋子里,将门紧紧带上, 确定不会透露风声,才果断回身就给了她一个巴掌, 这回是正正当当打脸上的那种。 沈蓉一瞬间懵了, 捂着脸, 心中除了震惊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娘?” 饶是她心性再怎么沉稳, 这时候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沈蓉知道自小胡氏都跟偏疼沈芙一些,可到底也没对她动过手, 一个控制不住,眼底就带了委屈出来, “娘你为什么要打我?” “我是要打醒你!”胡氏嫁给沈家庶子,娘家自然不是门第多高的人物,年轻时容貌也只能说一句秀气,加上母亲是继室,又在她之前生了四个女儿, 就盼着得个儿子能与原配留下的长子一分高下, 对她并没多少在意, 可以说,胡氏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全靠她神智清明, 既不为有个长公主这样的妯娌而嫉妒自卑,也不为背后有皇家公主撑腰而肆意妄为。 顶多就是起心思让侄女配一配沈府的长子,不成就不成吧,全看胡曼柔自己的本事,她却置身之外,从头到尾没沾一点手。 “你说,家世、才学、品貌,你哪一点是超凡卓群的了?人家门第高贵的公子看上你,凭什么?”胡氏冷静下来,板着脸厉声道,“就算是让你如了意,日后你的父母亲人都不在京城,谁能给你做倚仗?长公主么?你看看到时候人家会不会看你一眼!” 沈蓉被自个亲娘贬低得小脸一阵青一阵红,说不清的羞窘和怨愤涌上心头,她眼中泪珠滚滚而落:“在您眼中,我不仅比不上表姐,连姐姐也不如是么?我就是处处不好,给您丢人了是么?” 胡氏怔了一瞬,对上沈蓉几乎控诉的目光,心口一痛,下意识上前想拉住她的手:“蓉儿……” “不用说了!”沈蓉尖声甩开了她的手,闭目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平复住激动的情绪,“娘,就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吧,像表姐一样,我不需要您帮助我,最后无论成功与否,都不会怪罪到您头上来,您答应我,好么?” 胡氏愣愣地看着沈蓉焕发出灼灼神采的眼眸,熟悉的面容上满是激动和期待,她知道,她是阻止不了她了。 沈蓉看着胡氏垂眸不语,仿佛默认的姿态,立即眉开眼笑,将方才的什么怒气什么不忿都忘了个干净:“谢谢娘!” 正沉浸在喜悦中的沈蓉并未发觉胡氏眼中的忧虑和怅惘,女儿跟侄女怎么能一样? 她可以接受胡曼柔哪天出招失败,反噬自身,下场凄惨,可沈蓉……自小,胡氏确实更在意沈芙一些,却不是多偏心,只是沈芙活泼好动,一个没看注就要闯祸或者伤着自己,她不多看顾些怎么行呢? 两个孩子都是一齐从她身上剥落下的肉,哪个都是她的掌中宝。 胡氏不愿让沈蓉去走这一步险棋,可若是她不让,沈蓉不一定会放弃,可一定会和她母女离心。 胡氏貌不惊人却能掌控住贪花好色的沈明的内宅,自有一份手段傍身,但再多的计谋,再深的心思真正涉及到自己在意的人,也只能踌躇不前。 轻不得,重不得。 …… 白楚到不知道沈蓉年纪轻轻,就惦记起自己的婚配来,她只是盼着让她们姐妹多清静清静,反正学东西总是好事,也不算她害了她们。 这事儿在长公主那儿并不难得到应允,有胡曼柔前车之鉴,她也盼着新来府上的客人越安生越好。 “对了,楚华,下月除夕以及元日,宫中会举行盛宴,你随我一起进宫守岁吧?” 长公主笑意亲善,语气柔和,看得出来确实是有提携她的意思。 白楚暗自思量:顾忌长公主的续弦之说还是没得到沈璟之的点头,没办法,只能退而求其之,调/教起她这根朽木来。 白楚温婉有礼地回道:“这……儿媳不通宫中礼数,就怕给您丢人了。” “无妨,”长公主笑道,“还有一个月呢,临时让你学些基本的礼数就够了,反正你就跟在我的身边,出不了什么大事。” “既然母亲肯信任我,那楚华就却之不恭了。”白楚恭谨地答应下来,她对这天下至尊至贵之地还是有一定好奇心的,长公主提出要带她见识一番,自然不会拒绝。 说不定以后就再没这个机会了。 长公主见白楚没有慌张失措的推拒,就已经先满意了一半,至于规矩,多练一练也就会了。 -- 第96页 又过几日,长公主给白楚送来了一名姓方的嬷嬷,说是在宫中伺候的老人了,对宫中各项规矩都十分熟悉。 长公主不光让白楚跟着方嬷嬷学宫中礼数,还有意当日就让方嬷嬷跟在她身边,就算是哪里出岔子了,也能及时修正。 方嬷嬷是个笑容和蔼的老嬷嬷,白楚观察了她半晌,惊讶地发现她脸上笑容的弧度就没变过,却丝毫没给人僵硬死板的感觉,反而再自然不过,一抬手一投足,多少幅度、多少距离、手往哪处放,都是有规矩的,得练习无数次,直到身体自动储存记忆了这个动作才算作罢。 白楚不喜欢长时间练一个动作的枯燥式教学,一日,趁着方嬷嬷去褚玉阁汇报教学进度的时候,白楚就一个人从梧桐院逃了出来,连双喜都没带。 沈府说大到底也只是一个府邸,比不上那些世家大院;可要说小,那也是真不小。 上回去胡氏等人暂时入住的院子时,白楚就发现了,这府上还有许多她从未踏足过的地界,她走过最远的也只是沈玧之的经年堂,至于再后头…… 她故意避开了沿路的奴才们,随心所欲,干脆就凭借着直觉往前走,不知不觉穿过了大片雕梁画栋,屋瓦间的雪粒还没完全化开,团团簇簇的红瓦中,零星几点纯然的雪白,将其固有富丽庄严的感觉中和了不少。 “爹!你等等我!”优哉游哉地走到一处回廊转弯处,等白楚听到这声音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收住腿了。 “嘭——”一团小小的身影直直撞入她的怀中,人不大,力道出乎意料的大,不妨之下,白楚失去平衡,整个人被他撞到在地上。 “元昊!”一道冷肃的声音从头顶响起,白楚还没从脑海中搜罗出来是谁,身上的压力骤然一轻,撞到她身上的小家伙已经被拎起来了。 沈璟之单手把儿子提起来放到地上,再看摔倒在地的白楚,就有些迟疑:“要紧么?” 他的声线磁性低沉,与其身后的冬景甚是相和。 白楚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主动将手伸到了他面前。 沈璟之顿了一瞬,到底将她拉起来了,白嫩娇小的手掌乍一入手心,既软又滑,仿佛一个不注意就要从溜走了似的,他眉心微不可见地皱起,飞快地将人拉起,就想收回手。 谁承想他对她的身体重量有些预估错误,在用力过猛的前提下,又提前松了手,白楚被迫又一次失去了平衡,直直撞上他的胸膛。 “嘶——好痛!” 沈璟之连忙将她从怀中扶起,“撞到哪里了?”他冷着脸,弯腰低头想看看她的伤处,无奈白楚就是捂着鼻子怎么也不肯放手,还往后跳了几步,躲他躲得远远的,因着不通气的缘故,连声音都变得软软糯糯的,还带着闷闷的鼻音:“你、你你是不是故意的呀?” 气愤之余,鼻子就遮不住了,小巧的鼻尖上红彤彤的一点,就像是调皮不下心染上去的胭脂,粉粉的,特别可爱。 沈璟之莫名沉默了一瞬,抬头对上她眼泪汪汪、满是控诉的滢滢水眸,心口不知道怎的还真有一股子心虚泛起来,明明他不是有意放手的。 “抱歉。”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性格冷硬的沈大少爷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我不是故意的。” 白楚轻轻揉着鼻子,等酸疼劲过去,才缓过气来,还好她这是真鼻子,但凡添点水分,这么一撞就能撞回到手术台上去。 一低头发现身边还站着一个不到她腰身的小家伙,全身上下裹得紧紧的,粉雕玉琢的小脸边为了一圈白绒绒的狐毛,越发圆鼓鼓了。 沈元昊年纪小小就在前院上学,说是老夫人养着,但实际上自小是长在沈渊跟前教养的,只是偶尔休息的时候,就回到内院里。 白楚已经许久没看见这孩子了,等他们父子俩站到一块儿,才发祥他们长得极像,不过沈元昊还小,再怎么深邃锐利的五官,这会儿只能说是精灵可爱,哪怕很努力地板着小脸,也看不出一点他父亲那样的攻击性。 白楚笑盈盈地蹲下来,没忍住心头的悸动,伸出一根手指,小小地戳了戳他鼓起来的一团脸颊。 “小少爷好像长高了。” 沈元昊瞪圆了眼,黑溜溜得显出几分呆萌来,从小长辈们唤他昊儿,下人们尊他一声昊哥儿,还没人这样温温柔柔地叫过他“小少爷”。 好像跟父亲叔叔们一个辈分了…… 小家伙从一个白团子变成了粉团子,小小的眉毛皱得更紧了,做出一副认真严肃的模样:“三婶,你应该叫我昊儿才对。” 这会儿已经到腊月了,马上就是过年,沈元昊自觉又大了一岁,加上父亲就站在旁边,小身板挺得直直的,义正言辞。 白楚扑哧一笑,伸过去的手指就点在他额头上:“小昊儿就认命吧,你呀正是可爱的时候,再怎么板着脸也变不成你爹那样的。” 被点破了心思,小少爷有点恼羞成怒了,圆溜溜的大眼睛怒气冲冲地瞪了白楚一眼,虽然自认为已经长大了的沈元昊不愿像之前那样因为不喜欢三婶就对她不尊重,可今天这么一见,三婶果然还是他认为的那么讨厌。 “爹,”他扭过头不想理她,拽了拽沈璟之的袖口,“我要回去了。” 沈璟之还没开口,白楚就不乐意了:“刚刚可是你撞了我噢,有礼貌的小孩子是不是该跟我说声对不起呢?” -- 第97页 沈元昊不服气:“那你还撞了我爹爹呢,三婶也没有说对不起!” “咳,”眼看着这两人还真有像小孩子一样犟嘴吵起来的趋势,沈璟之轻咳了两声,摸着儿子的头,沉声道,“元昊,跟你三婶道歉。” 沈元昊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只是对上感觉比他还不懂事的三婶,就孩子气得较真起来。 只是父亲都开口了,小家伙悻悻地低下头:“对不起。” 沈璟之肃目威严:“以后还在不在路上乱跑了?” “我以后一定好好走路,不会乱跑了。”沈元昊仰着小脸,满是认真,在收获父亲认可的眼神后,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然后指着白楚, “爹,三婶没有说对不起,你快说她!” 第53章 除夕 …… 沈璟之望着儿子充满期盼的稚嫩小脸,头回尝到什么是尴尬的滋味儿。 白楚倒只是怔了一下, 瞄见沈璟之一瞬间僵硬的脸色, 越发觉得好玩儿,歪着头, 态度十分配合,笑吟吟地道:“是啊, 大哥, 要我跟你道歉么?” “不用。”沈璟之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 视线控制不住地落在她微微泛红的鼻尖上, “是我一时不察, 连累你了。” 按着情理,他后头应该补充些许关怀的话, 不过沈璟之没怎么说过软话,在心底翻来覆去斟酌了半天, 也就说了一句:“身上有哪里伤着了?” 配上他严肃冷漠的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质问呢。 白楚轻笑出声,眉眼弯弯,顾盼流转间俱是明媚的笑意:“不至于,冬天都穿得厚。”就是鼻子还有点疼, 能忽略不计就是了。 “对了, 大哥领着小昊儿这是要去哪儿呢?” 沈璟之暗自松了口气, 语调平稳,言简意赅:“回云霄院。”语罢,他才想起来, 疑惑地问道,“弟妹怎么过来了?” “原来这条路是通往云霄院的么?”白楚若有所思地朝回廊尽头望了一眼,弯眸浅笑,“我只是随便走走,没想到能撞上你们,也算是缘分。” 缘分这个词总是有些微妙的,沈璟之怔了怔,似有若无、宛若轻羽拂过心口,淡淡的痒意缓缓蔓延开来,还没等他察觉,却见白楚忽而粲然一笑,伸手将沈元昊抱了起来:“不过,大哥要是当真想赔罪的话,就把小昊儿陪我玩一个下午吧。” “爹?”沈元昊还没反应过来,就陷进了一个香香软软的怀抱,温暖沁香的气息徐徐笼罩了全身,他两边圆润的耳朵红了个遍,手忙脚乱地想要下来,他五岁后就不肯让人再这样抱了,奶娘也不行。 他本身就是有点重量的,加上一层又一层的冬衣,这么扑腾一下,白楚还真受不住,手上一松,差点就要把孩子摔了,幸好沈璟之敏锐地伸手垫在她手臂下,将人托住了。 “别闹,等会儿摔着你!”饶是白楚也不禁吓住了,抬手就打了一下,正落在沈元昊的小屁股上,抗拒的小脸霎时间就懵了,清澈明亮的眼睛缓缓蒙上一层水雾,小少爷委屈地吸吸鼻子,抿紧了嘴不肯让眼泪流下来,倔强极了。 “你你你……”沈元昊稚嫩的嗓音气愤地对着白楚叫嚷了半天,转头冲着沈璟之告状,“爹爹,快救我,我不要跟三婶走!” “为什么呀?”白楚面上扬起的笑靥比冬日里的暖阳还要灿烂,“小昊儿,我对你不好么?” 她语调温柔得都能拧出水来。 沈元昊挣扎得动作不知不觉就小了下来,有理有据:“你刚打我了。”还、还打在那个地方。 从来没有人打过他。 “那我也是担心你对不对?”有沈璟之在底下撑着,白楚索性将怀中孩子的重量大半都移了过去,“要不是你爹反应快,知道这样突然摔下去有多危险么?” 沈元昊还没察觉到自己被移交到了他父亲的怀里,细长浓密的睫毛垂落下来,小脸耷拉着,原本还是很生气的,可听她这么柔声哄劝下来,就全变成委屈了。 “嗯?小昊儿这么厉害又宽容的小男子汉,会原谅我不小心犯下的错误的,对么?”白楚上手捏了捏小白团子似的脸颊,“吶,三婶不小心打到你了,所以我要跟你说对不起,那刚刚小昊儿乱动,差点受伤,又害得你爹和我担心,你要怎么做呢?” “对、对不起。”小家伙羞赧地吐出三个字,低低埋着脸不肯看她。 “好吧,”白楚笑着直起身,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那我原谅你啦!” 她抬头正对上沈璟之垂眸看过来的目光,恰好一缕阳光穿过屋檐投射过来,衬得他黑沉的眼眸仿佛染上了一层柔光,将其中的淡漠和冰冷都朦胧了。 白楚展颜一笑:“大哥带小昊儿回云霄院做什么?” 沈璟之沉默着低头看了安安稳稳坐在他手臂上的沈元昊,白白嫩嫩的一团,想起上回抱他的时候,连走路都是摇摇晃晃的,冬□□服裹得厚,远远望去就是个小圆球。 他冷硬的线条微微缓和了下来,眼底的柔光透过锋锐的眉眼显露出来,极致的反差越发让人移不开目光:“练武。” 沈璟之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强身健体。” 沈元昊是早产儿,众人对他的健康从来都是十分小心在意的。 白楚没错过沈元昊抿紧的小嘴,莞尔笑道:“如果大哥不介意的话,能多带上个我么?” -- 第98页 她有些苦恼:“因着元日要入宫的事儿,母亲给我请了方嬷嬷教我各项宫规礼仪,一日两日的还好,时间长了难免厌烦。”她笑眼弯弯,显出狡黠的亮光,“反正今儿是我偷溜出来的,只要大哥不出卖我,谁也想不到我会在这儿。” “还有你,”她揉了揉沈元昊的头,板起脸,佯做严肃地威胁,“不能出卖我,知道么?” 沈元昊不大喜欢练武,可他敬慕思念已久的父亲好不容易回来,只要能跟他一起,做什么都是乐意的。 就是内心深处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情愿。 这会儿一听三婶虽然是大人,但也会因为不喜欢学规矩就逃了出来,沈元昊小小的心灵里,说不出是惊奇还是敬佩,反正对她的印象一下子亲近了不少。 小少爷郑重地点了下头:“三婶你放心,我会为你保密的。” “谢谢小昊儿呀~” 明明刚才还差点吵起来,这会儿就亲亲密密得变成好朋友了。 沈璟之稳稳地抱着沈元昊,耳畔传来两人嘻嘻哈哈的说笑声,两个相差十岁的大人和孩子脑回路竟然也能对到一块去,认认真真地讨论起天上的一大块云朵形状是更像小狗还是像小猫。 沈璟之插不进话,只能无奈地放慢了步伐,默默地让沈元昊和白楚之间隔了半臂长的距离,方便他们说话,结果两人越聊越开心,完全将他抛到了脑后。 这大约是沈大少爷从出生到现在,最没存在感的时候了。 转眼就到了除夕那日,许久不曾见面的沈瑜之终于出现了,白楚对他的行踪到不是那么感兴趣,只是见他总是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反倒引起了她的兴趣。 没成想耳根子一向软的沈瑜之这回无论她怎么问,都不肯直说,白楚猜出几分估计就是和白音华有关,就把好奇心按捺住了,转而有些期待这埋下的引子日后会炸出多大的地雷来。 除夕当晚,沈府上下齐聚一堂,共赴家宴。 这还是白楚穿越过来之后过得第一个年,细究起来与后世也没什么区别,都是寓意一家团圆和乐。 沈府中各处屋檐栏柱上挂满了喜气洋洋的红灯笼,因着长公主,府上还收到了皇帝赏赐的春联和福字,据说是御笔亲题,一家子大大小小都对着磕完头,谢了恩后,就隆重挂在了正堂的大门上。 相比起从它们跟前走过都小心翼翼、生怕辱没了圣上隆恩的恭敬,白楚却没多少概念,她犹自感叹了一番皇帝的书法刚劲挺峻、筋骨丰厚,惊龙于游云中穿梭而过,气势磅礴又自有一股潇洒意境。 然后双喜用一种“虽然您说的没错但圣上的作品本就是至臻至善怎能妄自评论”的表情郑重地说:“少夫人,慎言,免得让别人听了去,对您不好。” 白楚:“……” 老夫人和长公主,连带着沈渊都不是都爱热闹的性子,所以家宴也就是单纯一家人坐在一起迎旧除新,并没有像其他家似的会请唱戏或者歌舞来庆贺。 只是今年有沈明一家在,总比以往要热闹些的。 等长辈们说完了话,就正式开宴了。 正吃着喝着,你添喜我敬酒的时候,沈芙忽然站起来了,脸颊红彤彤的隐隐带着醉意,上前给长公主敬了酒,却没回去,反而睁着滢滢的杏眸,直率而好奇地问:“长公主殿下,皇宫中里真的像是人人口中传的那样金碧辉煌么?” 热闹喜庆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胡氏的反应比谁都快,忙道:“芙儿,快回来!” 转而又对长公主说,“您别见怪,这孩子年纪小又养得天真,好奇一说,真是冒犯了。” 若是往常,再不乐意,听自个娘一开口也就罢了,可这会儿沈芙或许是真醉了,胆子也比以往的大:“娘说的对,我确实是好奇,年后我们不是要回家了么?若是长公主您能开恩,让我能真见见皇宫长什么样子,等回去后,我就能跟姐妹们炫耀了,我是开过眼界的人,她们谁也比不上!” 这一番话说得天真烂漫、坦率实诚,想想沈芙过了年才十四,也是个孩子呢。 见着她这样的,长辈们不免宽容些,倒不会计较太多。 长公主便笑呵呵着说:“没什么好见的,你们小孩子哪懂?宫规森严,可磨人性子了,像芙儿你这样的小姑娘,就该离远些,青春活泼的才好。” 这些话吓不到对皇宫除了美好的向往想象没有其他概念的沈芙,在她心中,宫里头住着天下最尊贵的人,自然是要处处都好的,否则怎么相配呢? 因着长公主性情柔和,沈芙不依不饶地撒娇,胡氏在一边看得冷汗都出来了,正想上前把沈芙拉回来,就听沈明突然哈哈大笑道:“芙儿这孩子任性,让长公主您见笑了。” “我这两个女儿啊,之所以带上京来,就是快到出阁的年龄了,想让她们长长见识,别养成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也丢您和大哥的脸面。” “若这两个孩子,您还算能看得入眼,也恳求您多带着教教,年后弟弟也要回去了,再见面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总是盼着能跟您和大哥多学些东西。” 沈明流畅地说完,面上扬起了浓浓感激的笑容:“听说您还费心给两个孩子请了老师,真是……小姑娘家家的,日后要是真能托您的福,后半生幸福如意了,都是仰仗您的功德。” -- 第99页 “芙儿,蓉儿,还不谢过你大伯母!” 白楚作为吃瓜群众,默默举起酒杯挡住了唇边的笑意:这可真是个人才。 一大段话听着情真意切,年近不惑的大男人就差当着晚辈的面抹泪了,细究起来却能把人给弄晕了,翻来覆去,言下之意就是请求长公主多带着教教他两个女儿。 带去哪儿?教什么? 这不还是求着人进宫么? 眼看着沈明把话头递到了老夫人身上,说起了幼时养在老夫人跟前的趣事,相比起沈渊的沉稳凝练,沈明的口才夸上一句舌灿莲花也不为过。 把老夫人感动的,眼中满是怀念的泪光。 气氛烘托到这个份上,长公主也就答应下来,同意当天带沈芙沈蓉姐妹入宫,还很客气地把胡氏也带上了。 之后自然又是一番感恩戴德。 对白楚来说,方嬷嬷手下总算不止她一个学生了,而且鉴于芙蓉姐妹从小长在京城外,方嬷嬷对她们放了更多的心思和时间。 勉强算个好消息吧。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大家都说节奏好慢,但我还蛮喜欢这种日常的哈哈哈 明天就进宫啦~ 第54章 一怼 翌日一早, 天还没亮, 白楚就被双喜从温暖的被褥中拖出来了, 自然不是这么早就走的, 这是她第一回 入宫,不光是双喜,方嬷嬷一早儿就在梧桐院候着了, 从发髻妆容、衣着首饰,样样都得过她的眼。 白楚不喜欢在头顶上放累赘的假髻用以修饰发髻,又高又沉, 这时候许多妇人倾向于各种雍容复杂的发型来彰显身份,白楚却懒怠在这上头较劲,所以无论方嬷嬷再劝,也以“不愿抢母亲风头”为由, 选了结椎式的百合髻。 青鸦的墨发松松挽起, 一缕一缕有条理地束在脑后,结成燕尾状, 顺着弧线纤长优美的脖颈而下, 以累丝镶宝石的桃心簪固定。头顶上则束着简单的双环, 配以左右一对银蝶翅滚珠攒珍珠的步摇, 蹁跹悠然, 仿佛恰巧落在乌黑发髻上, 轻嗅花蜜的彩蝶,自有一股触人心怀的生机灵动。 身上穿的是藕荷色刻丝祥云纹的散花锦宫装,用前些日子长公主送来的锦缎, 拿去针线房中新做的,款式虽然是随大流,白楚贪图舒服便在肩颈、袖口等处稍稍修改了一下,在长衫广袖内加了一件短衣,长及腰以上,窄袖却刚好没过手背,稍一伸手,就露出白皙青葱般的纤指,无论伸手弯腰都方便多了,不同担心会不会不小心露出里衣的边边角角。 相比发髻衣着上的精心,今日白楚在妆容上倒没怎么上心,毕竟是要入宫的,想想她要是妆容精致跟谁争奇斗艳去,就没了兴致,只要表明自己看重的态度,至于旁的,想必她这么个小人物,也没谁会特别注意到她。 然而即使只是这样,当她出现的时候,长公主如何满意不说,沈芙沈蓉控制不住地总往她身上看。两个小姑娘今日也是使劲浑身解数精心装扮的,可到底年纪在哪儿,怎么也去不掉一身稚气,原本站在长公主身边还能显出青涩纯真的秀美,如今白楚一来,旁人看着就只觉得到底还是太小了,最美的风姿还没到时候展现出来呢。 沈芙有些别扭,感觉自己的美貌气度都被比下去了,不过这么些日子,她也早有心理准备,三嫂虽然不怎么装扮,容貌上是要胜过她的,所以照常嫉妒羡慕一下,也就过去了。 沈蓉却不觉得是白楚生得比她好的缘故,她一向想得多,也难得有几分敏锐心思,察觉到了白楚发髻和衣裳上的几分特殊,暗自琢磨,莫不是方嬷嬷的主意不成? 她自觉是长公主借方嬷嬷的手,用白楚来压制她们姐妹,心头不忿极了,暗暗下定了决心,定要有天混出一定地位来,让这些往日瞧不起她的人都刮目相看,后悔小瞧了她。 马车一路前行,沈府原是用作长公主府的,并没有离皇宫多远,在宫门前等候查验身份入宫的时候,身后跟了一辆辆马车,上头都点了一盏精致的灯,径直望到街尾,也看不到尽头在哪里。 白楚和双喜是跟长公主同坐一辆马车的,长公主身边都有人伺候,倒不用她怎么殷勤,陪着说说话就好了。 宫中没有太后,所以今日朝中命妇进宫,都是直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当今的皇后娘娘姓徐,不是什么大家出身,却和圣上是原配夫妻;后宫中另有四妃,贵淑德贤,不是出身显赫,就是有皇子傍身。只从高位的后妃看,就有数不清的利益纠缠、权谋纵横。 白楚事先从方嬷嬷口中,轻描淡写的听了最面上的一层,就已经能察觉到其背后凶猛涌动的暗流,不由暗自庆幸,幸好让她拯救的男配不是什么皇子,否则还是尽早想法子把女主给干掉,一了百了。 【楚楚,这是不行的!你把女主干掉了男主怎么办啊啊啊?!会时空大乱的!】 【……我就是随便说说,小八,你也该想办法多攒点幽默细胞了。还有,不准再偷听我的想法了哦,不然我就去揍沈瑜之出气了。(微笑)】 【QAQ好嘛,我只是闲着没事,楚楚你又不肯跟我聊天……】 【你要是觉着无聊,就去女主那儿看看吧,乖~】 是的,今儿的国宴,白音华也来了,在原主的记忆中,以往元日的国宴,别说白音华了,张氏都不一定能进宫,毕竟是没品级的,再京城乌泱泱的一众命妇中,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 第100页 偏偏今年她们就进来了,不得不说,剧情的力量还真是神奇。 正是今晚的这场宴会,将男女主,也就是安王和白音华,彻底绑到了一起。 …… 跟随长公主来到坤宁宫时,对上端敏长公主这个嫡出公主,纵使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人都十分客气,毕竟能被圣上留在京城的长公主就这么一位,怎么也不能怠慢了。 托长公主的福,连白楚这儿都有专门的宫婢随时候着敬听吩咐,她虽然好奇古代所谓的最高统治中心的建筑群长什么样,与她前世看惯的故宫有什么不同,但这时候也只能细声屏气,把自己当个木头人看,毕竟这里真犯了什么事儿,可是会真丢了性命的。 不过皇后娘娘也没有多少精力关心她们这些背景板,年前刚入冬的时候,皇后膝下长到三岁的七皇子才没了,好不容易盼来的嫡子,眼见着他没了生息,据说皇后当下就病倒了,她本就是高龄产妇,生下孩子就伤了身子,这会儿沉疴旧疾都冒出来了,要不是临近年关,不愿让贵妃等人代行国母诸事,皇后估计这时候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看在端敏长公主的面子上,皇后强撑着寒暄了几句,没一会儿就流露出了疲态,长公主不好直接离开,就把白楚等人打发了出去。 正好,皇后为了少费神,在御花园中划分出了一处场所,供入宫的闺秀们玩笑嬉闹,便让人将她们带过去。 沈芙沈蓉常年不在京城,对这些贵女们素不相识,不过沈蓉心头有自己的小心思,就强哄着沈芙前去结识新的小伙伴了,白楚乐得清静,也就随着她们去,反正…… 白楚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跟在芙蓉姐妹身边的婢女,她才不信长公主应许沈芙沈蓉进宫,会没有留后手呢。 双喜小声地在她身边道:“少夫人,咱们不过去打个招呼么?” 白楚随着她的视线淡淡看过去,过去原主跟着白音华,也认识了不少人家的小姐,只不过没有一个是将原主放在眼里的就对了。 上回长平长公主的寿宴上,还倏然冒出几个冷嘲热讽她怎么费尽心机抢了嫡姐的好婚事的,想想就觉得可乐。 这种抱团姐妹会之类的小把戏,她上高中的时候就玩厌了。 可以,但没必要。 浪费时间跟她们计较什么,最多不痛不痒地说上几句闲话,还能真造成什么伤害? 白楚自顾自找了个角落沿湖的角落坐下,冬日里,湖面上结了层薄薄的冰,干净透亮,朦朦胧胧地,依稀能看见底下来回游的鱼儿,想来无事,放空了思绪,御花园中每隔几步都能看见长势正好的应季梅花,她坐在这儿,就有风将花香轻轻袅袅地带过来,惬意又舒心。 “妹妹,你原来坐在这儿呢?” 熟悉地声音将她的思绪唤了回来,白楚眼睫微颤,在心底叹了口气:怎么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她缓缓转过头一看,果然是白音华。 不光是她,身边还跟着几个少女,对着她的目光都不怎么和善,白楚不用特地去翻阅原主的记忆,就知道这肯定就是过往捧白音华踩她的那几个人。 “原来是姐姐啊,”她懒洋洋地开口,“您还是一样的善良啊,无论什么时候,总记得来找我。” 她的语气清清淡淡,听不出什么讽刺的意味,可落在白音华耳中,就是不舒服。 她莞尔笑道:“你我是姐妹,我总不能留你一人孤零零地坐在这儿。” “说起来,妹妹你也嫁人了,怎么还是像以前一样拘谨呢?”白音华柔柔叹道,话音里满是宠溺,“你呀,自小就不爱热闹,真是没办法。” “来,姐姐带你认识认识这京中的贵女吧,等你日后要自己办宴请人了,可都是要接触的,怎么也该认认脸才行。” 白楚看着她的目光十分感动:“唉,真是让您费心了。” “说起来,我自幼也没生母照看,母亲纵使又忙着管理家中琐事,鲜少顾着咱们几个孩子,姐姐对我这样照顾周全,事事都记者我,在我心中,跟亲娘也没什么区别了。” 她唇边的笑容真挚而诚恳:“怪不得都说长姐如母,妹妹自小到大,承蒙您费心操劳了。” 放在现代,聊天的时候冷不丁冒出一句“你好像我妈”,是交情极好的朋友才有感而发;可在这时候,女子青春年华的重要性被抬高到了一定份上,这句话的隐意就不怎么顺耳了。 尤其长姐如母,人家都是长嫂如母,让旁人听着好像张氏怎么了似的。 可偏偏人家就是夸她厉害的话,只不过这个厉害不是时下所推崇的领域罢了。 白音华头回见识自家庶妹还有这么伶俐的口才,忍了又忍,既然没有她发脾气的口子,就盼着尽快把这茬略过去,别落人话柄。 结果她这边还没如何,身边围着的其中一个小姐妹却没憋住,张口就是:“你怎么能这样说音华姐姐?” 白楚似笑非笑地瞥了出声的人一眼,面上就流露出几分无措来,“我说什么了?”她明眸中满是无辜,“姐姐,我说错什么话了么?” 白音华眼神暗沉了下去,面上的笑容倒还端的住:“妹妹哪里的话,卢三姑娘只是可能在外听了什么,对你有些误会,她到底年纪小,听风就是雨的,你别往心里去。” 啧,这样了脏水还能泼过来? -- 第101页 白楚从善如流地作出一副维护姐姐的好妹妹模样,责怪地看向那位卢三姑娘:“都说谣言止于智者,旁人听了误解也就算了,卢三姑娘与姐姐素来亲近,怎么也能这样误会姐姐的为人呢?” 卢姑娘:“?!”我说的是你好不好? 她有些慌张地看了白音华一眼,原本还想说什么,收到一枚警告的眼神,也就都咽下去了。 白音华眼底泛起深意,静静地看了白楚好一会儿,幽幽叹道:“许久不见,妹妹真是变了许多。” 白楚正是优哉游哉欣赏美景的时候,不乐意她老在跟前杵着,扬起笑来:“是啊,这出嫁后总该有所成长的。” “对了,听说母亲有意将张家表哥说给姐姐结亲,不知这婚事现在谈得如何了?” 她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白音华说亲的事儿虽然说不上秘密,但张氏有心瞒着,也没有传开了,不过后头张大少爷和外室的二三事在京中也风靡过一阵。 说起来,白音华身边转瞬就凝聚了不少惊讶和好奇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三连:吃饭,睡觉,怼女主d( ̄▽ ̄)d 对了,宝贝们强调一波哦,没那么快和离的, 文案中已经说啦,要到后半段感情线明朗了再定和离的事儿呀~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颜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凉亭 白音华从白楚笑眯眯却毫不避讳的眼神中, 知道要是再纠缠下去, 她是不怕把那些个事情全都抖搂出来的。 虽说在场或许大多数人都听说过张大少爷的浑事, 可要是大庭广众说出来, 装傻都不能了,场面想想都难看。 今日在白音华心中是十分重要的一天,为了个白楚华就毁了, 太不值当。 于是留下句:“都是长辈间说笑的话,也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妹妹可别拿来臊我了。”然后若无其事、言笑晏晏着说要去见谁问好, 态度亲近,笑容和气,就像方才的机锋没有出现过一样。 白楚望着她们一群人离去的背影,唇角弯起, 转身继续享受起暖阳下, 微凉的风轻轻拂在面颊上的舒适惬意。 国宴是在未时三刻准时开始,中间并没有专门给这些夫人小姐们备下的午膳, 不过皇宫中甜品点心之类的自然不会缺, 勉强垫垫肚子就是了。 白音华离去后, 倒也没人再来理会她, 白楚乐得清净, 自顾自走着, 开始慢悠悠闲逛。深宫内院,她心再宽也不敢随便乱跑,左右御花园本身就大, 这么一逛,也能消耗不少时间了。 “少夫人,咱们还是就往外走了吧?”眼见着周边侍立的宫人愈来愈少,双喜有些不安,生怕不小心就踏进了哪处宫中禁地,犯了忌讳。 “别紧张,”白楚轻笑着安抚她道,“就算是哪里要避讳,总也有人守着的,难不成还能大咧咧的,任由人闯入不成?” 话是没错,但双喜随着原主小心谨慎惯了,凡事宁愿不做,也不想沾染上一点风险,纵使没再说什么,但看神情也是惴惴不安的。 白楚就不再往里走了,在周边找了一处亭子歇脚。 古色古香的四角亭,上缀金黄琉璃瓦,下头是朱红圆木的柱子,盘旋着百鸟和鸣的雕花,惟妙惟肖,呼之欲出。从亭顶垂落下几缕萝薜藤蔓,如翠带飘摇,萦砌盘阶,平添一抹悦心的葱茏绿意。 不像宫中其余地方,总有一块红底金字的匾额高悬于上,白楚四处望了一眼,才在亭子的右后侧,发现了一块镜面白石,龙飞凤舞地写了两个字,看着字形是草书,如白楚这等半调子的古人,字是认不出来的,这时候也只能感叹赞赏这字迹行云流水的潇洒痛快。 亭子里放有青石雕的圆形石桌,周边配以四张同款式的石凳,通体分布着宛若大理石般的纹路,看着虽然不怎么尊贵,倒也是浑然天成,自然意趣。 双喜小心着搀扶她坐下,一抬眼,看着空落落的石桌,眉头就皱了起来:“也不知宫中什么规矩,怎么连简单的水果点心都不备上一些?” 在沈府中央的园子里,但凡能歇脚的地方都备了茶水点心,有守园的奴才们日日换的,不然恰巧碰上哪位主子来了,总不能让主子干等着,连口水都没得喝。 “说不准这地方偏僻,一时顾不上罢了,不用去管。”白楚轻声笑道,不以为意。 皇宫里的水太深,就算是放了水和点心,她也是不敢轻易用的。 不过此处特别幽静倒是真的,右侧环着湖,透过垂落的枝条,还能依稀看见湖对面,风姿各妍的闺秀小姐们,正嬉闹说笑着围聚在一块儿,也能称得上美景了;左边又是层层转转的曲径,也不知她们怎么走的,居然还真能发现这样一处偏僻的场所。 周围没有什么人声,双喜的紧张也缓解了不少,小声道:“少夫人,这皇宫真是处处精致繁华,奴婢方才见路边花团锦簇,还道冬日里怎能有这中盛景,仔细一看才知道,原来都是用绸绫纸绢等做出个花的形状,然后粘在枝头上的,还悬挂了不少琉璃彩灯,等天暗下来,肯定是美极了。” 白楚没发觉,不过想到是过年了,一年只有一回的盛大节日,普天同庆,隆重讲究些也是应该的。 -- 第102页 她也不惊讶,只是笑笑:“所以说人多喜欢自欺欺人呢,其实仔细想想,这天冷得人都不爱往外走,更何况是花?就是看着喜庆热闹,图个开心罢了。” 白楚随口说说,把双喜吓得不清,“少夫人,这话可不能随便往外说啊。” 她胆子素来小,白楚弯眸笑道:“好啦,是我的错,你也别总提着心,虽说宫中规矩繁重森严,可御花园造出来,不就是让人歇脚赏景的么?拘束着多没意思。” 双喜轻声应道:“奴婢知道了。” 话是这么说,可看她脸上因为紧张而略显僵硬的笑容,显然是没有完全放下心来。 白楚没强求她,就这么安静着坐下来赏景,也不过一会儿就没意思了。 她轻叹了声:“幸好当年我没有进宫,虽说处处都好吧,总看着也看厌了,偏偏为了规矩小心还不能四处闲逛着看看,想出宫玩儿更是奢望,好好的人也得憋出病来。” 也不怪这宫里的人,上到后妃娘娘,下到低等宫人,都在汲汲营营往上爬,野心**是一回事,也实在得给自己找个目标才能在这四方天地中努力的生存下去吧。 这话方才的那句话还要大胆,双喜脸都白了,念及刚刚白楚劝她的话,到底没把心底的恐惧和担心说出来,只道:“少夫人说的,这儿是天下至尊至荣之地,谁不想着盼着进来呢?不然芙小姐也不会在长公主跟前这样恳求。”说到这儿,不免想起了当年原主到了选秀的年纪,却因着心慕沈瑜之而不愿参加,正好张氏也不愿给她出头的机会,就让她生了场病,好歹躲过去了。 双喜当即收出了口,生怕引起主子的伤心事。 白楚没想到这茬,她开玩笑似的说:“因为没有所以才盼着,无数的人为着宫中的荣华富贵而趋之若鹜,你看着吧,等她们真享受到了,说不定又向往起宫外闲云野鹤般的自由自在了。” “人心不就是这样的么?别人拥有的才是最好的,就没有满足的时候。” 她面上扬着明媚的笑,说出口的话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怅然:“知足常乐,说着简单,做到多难啊。” 白楚想想自己的前世,小时候期盼着长辈亲人的疼爱,小心翼翼地,什么讨好的法子都用过。慢慢长大后,也有许多人爱她了,她又觉得无牵无挂才是最好的。 “都是作的。” 双喜怔怔地看着白楚,眼神有些茫然,莫名觉得自家主子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看不懂的忧郁,想张口安慰又不知从原因,就只沉默地站在旁边,忧心关切地望着她。 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也是因为这样,身后鞋履落在石子路上的声响更明显了些。 白楚和双喜俱是一惊,双喜急急上前几步挡在她身前,白楚倒是镇静,稳稳地坐在石凳上,循声望去,才发现在这凉亭身后丛丛草木柳荫遮掩出,还有一条小道。 其实也不能说小,至少白楚和双喜二人并排还是能穿过的,但是相比起来人的身形,就有些窄小了。 白楚所见过的男子中,要数沈璟之是最英武高大的身材,迎面缓步走过来的男子大约要比他矮上半个头,可给人带来的震慑力却分毫不弱。 宽肩上披了件玄色毛皮、银狐边镶领的大氅,显得身形修长直挺,步伐虽然缓慢,却自有一股令人望而生畏的深重气场,就是凛冽的寒风到他跟前好像都弱了许多。 但神情并没有怎么严肃冷峻,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英俊的眉眼间,情绪都是温和的,唯有一双黑眸中深不见底,哪怕是有心想探寻情绪的,一眼望进去,空茫茫得一片,反倒好像自己才是对方盯上的猎物,寒意入骨。 白楚轻轻蹙眉,察觉到双喜微微颤抖的肩,伸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神色从容,淡笑道:“您是?” 对方微微一笑,眼尾牵起些许细纹,更添了些成熟儒雅的味道,身上的气势稍稍缓和了些:“只是无意踱步到此处的游人罢了,倒是惊扰夫人的闲趣了。” 白楚一怔,眸光流转间化作幽深,她侧首小声对双喜道:“你去帮我到外头看着,若是前边皇后娘娘有什么话递过来,及时回来告知我。” 就是随便找个理打发她先离开。 语罢,转而对来人弯唇笑道:“您别见怪,我这丫头素来胆小,还是别吓着她,放她去看门吧。” 双喜还懵懵懂懂,她对面的人却已经看出来,白楚这是猜着他的身份了。 面上显出几分趣味,温声笑道:“你倒是体恤下人。” 白楚笑而不语,微微使力推着双喜离开,这小丫鬟虽然迟钝些,但胜在乖巧听话,无论心底有多少担忧不解,到底是遵从她的命令,福身下去了。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白楚才从记忆中翻出过去一月方嬷嬷教她行礼的规矩,这会儿说不上完美,也勉强能看得过去。 “臣妇拜见陛下,恭祝吾皇万安。” 皇帝这一生见过不少给他行礼的人,一眼就能瞧出她动作中的生疏和不诚心来,不过眼下他心情颇好,兴趣正浓,所以见着她也有几分宽容:“起吧。” 他走上几步,在亭中的一处石凳上坐下来,抬眸看了眼犹自站着的白楚,挑了挑眉,轻笑道:“坐下吧,朕说是朕打扰了你的兴致,便不用拘谨。” 皇帝的客气也不是谁都能坦然领受的,白楚却是其中一个,她还真自若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既然是陛下的恩典,臣妇就遵旨谢恩了。” -- 第103页 原本这儿好像是了无人烟、繁华世间被特意隔开的一处清幽角落,偏偏皇帝一来,将人气都带过来了,不说别的,肯定是不能让他就在亭子里干坐着。不一会儿,一名宫人悄无声息地端了两杯茶上来,白瓷映梅花的茶碗升起袅袅的清香,暖洋洋的,将冬日的寒意顷刻间就去了一半。 “此处小径隐蔽而偏冷,却能直通往朕的太极殿。”皇帝低头抿了口茶,笑道,“朕还想着有天会有谁发现这条路,没想到却是个头回入宫就能大胆到胡乱闲逛的小丫头,倒真是误打误撞了。” 要是哪宫的嫔妃,哪怕是尚未出阁的少女,不小心走到这条路跟他撞上了都能怀疑一下是不是别有用心,可白楚已经嫁为人妇,又与宫中各方势力都无牵扯,只能说确实是巧合。 白楚黛眉轻挑,眸光流转,往隔岸青春靓丽的贵女们望了一眼:“那些才是小丫头呢,陛下偏走到这条路上来,臣妇是不愿同她们掺和,才故意躲着、意外就找到了这儿,就是不知道陛下是为着什么缘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大绿江,居然写亲亲都会被锁……O__O 怂Orz 第56章 对弈 与其说是询问, 倒不如说是调侃。 皇帝轻笑了一声, 他倒也不是想说有人在他面前言语轻松不显惧色多难得, 只是眼下的环境恬静自在, 若是面前坐着个一板一眼,事事规矩的,就无趣了。 “你这是在窥探朕的心思?” 虽然是含笑着说的, 不过依皇帝这深不可测的气势,就是脸上带着笑,也总让人感觉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莫名就不安了起来。 白楚到底是个俗人,她对皇权没有敬畏和认同之心,可一旦皇权牵连上她的小命,就不一样了。 连忙摇头, 分外诚恳:“您这哪儿的话?就是平常熟人对面而坐时候的寒暄而已, 臣妇胆子小,您看着点吓, 免得我受不住。” 皇帝被逗乐了, 失笑道:“朕难得见着这么实诚的性子。”老实的人, 添上三分真挚、三分狡黠、三分灵动, 再加一份圆滑, 才是最讨喜的模样。 “你是谁家的少夫人?”皇帝刚才只是影影绰绰听见了她们主仆之间的对话, 还有几分不确定,所以出声问道。 今儿能被带进宫,又像她这样年纪小没有诰命的, 既然嫁了人,只可能是被婆母领进宫的。 偏有这样权限的人不多,还没等白楚回答,皇帝思绪一转,也就猜出来了:“你是端敏新娶的儿媳?” 要是别人,他还真不一定记得,可端敏长公主当初要换掉婚约人选,也是进宫同皇帝报备过的,这会儿他多多少少能想起来一点。 “是。”白楚声音清脆地答应下来,说完后,觉得好像就这一个字有点敷衍,歪头想了想,又神色认真地加上了一句,“陛下英明。” 皇帝笑出了声,刚才还机灵伶俐的人,突然露出迟钝呆愣的一面,就更让人觉着有趣:“怪不得你说不想进宫,嫁进长公主府里头,确实比嫁进皇宫里好多了。” 白楚瞪大的明眸中显出惊愕的神色:“陛下,你可不要冤枉臣妇,我没说过这话!” “我只是说宫外的人向往宫中的生活,宫里的人又惦记着宫外的广阔天地。这是人之常情,没有说进宫就一定不好的话。” 听着她急匆匆地出声辩解,语调却还是轻缓柔软的,听着就觉得挺好欺负的。 皇帝唇角微扬,沉声笑道:“朕亲耳听见的,还能有假?” “你这是说朕错了么?” 白楚动了动唇,在他目光深邃的凝视下,默默地将话吞了回去:“……您高兴就好。” 皇帝面容一松,温和地笑了笑:“行了,朕也没责怪你的意思。”从某种程度上,他觉着她说得还挺有道理的,只不过她话中好似虚无的自由比到手的荣华要重要,这倒是挺新鲜的。 皇帝想着,在皇宫中待久了,自然都是盼着能去宫外走一走,舒缓心神的。 可要是在永远不能出宫,和出宫后再不得回来之间选择,他想,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前者的。 荣华富贵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在宫中待久了,乍然让送出宫去,大半人都是活不下来的。 “你叫白氏?”他忽然问道。 白楚皱了皱眉,这年头女子都是以姓氏为名,可穿越过来近一年,她还是头一回听见有人这样称呼她:“臣妇确实姓白,名楚华,陛下要是不介意,直接唤我名字就是了。” 古代女子的闺名是不能轻易示人的,可皇帝刚脱口唤她一声小丫头,也是看她年纪跟宫里的公主差不多,就拿她当小辈看了,所以一声名字,他还是叫得出口的:“楚华。” 不过话也说回来,人间帝王,只要自个儿乐意,其他什么规矩体统也就是一纸空文罢了。 “离开宴还有一个时辰,你打算就这么坐在这儿不成?” 白楚刚想说什么,转瞬又露出几分为难犹豫,皇帝一乐,直说她是装模作样:“有什么话别藏着,刚刚多少大逆不道的话都让你说了,朕怪过你么?” 白楚抿唇一笑,眉眼弯弯好似夜空洒落着银辉的新月,怎么老实乖巧的表情也掩不去顾盼间流露出来的灵动:“不瞒您说,您要是不来,我还真打算在这儿待到开宴为止。” “其实也不无聊啊,您往对面看看,活脱脱就是一出人生百态。” -- 第104页 皇帝不自觉依着她的话往对岸看去,不过是一簇簇青春正盛的少女们来来往往、说笑嬉闹,别说现在的皇帝,就是他十六七岁正年轻气盛的时候,也不会为这样的情景顿足半刻。 白楚看出他的不以为然,笑了笑:“您不要将她们看作是长于深闺的尊贵小姐,好像成日除了琴棋书画就没别的事情操心,男子们要比官位、比权势,女子们也要比美貌气质、比家世才华、比性情手段等等等等,谁说我们就活得比男子们轻松了?” 皇帝一怔,饶有兴致地问:“那你给朕好好讲讲。” “哪用得着我给您说?”白楚笑盈盈地抬眸望去,“您身处在后宫深深中,便是众人争夺最大的靶子,如何千方百计、奇招新意,您自己没感觉么?” 皇帝默然,还真去仔细想了想,很是诚恳地道:“其实这最大的靶子还真不是朕。” 后宫中的女人在意权势地位、子嗣前程,皇帝只不过是她们获得这两样的手段、途径。 皇帝想着,他几十年来,往回想想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对他付诸真心的女子,不过到头来总会变的,没办法,这就是这么环境,要是不变,就活不下来。 也没有多少责怪的意思,就像白楚说的,人之常情罢了。 思及此,突然一个念头闯入脑海中,若是面前这个女子入宫了,也会变么?会变成什么样?她言之凿凿,到底是因为无知者无畏,还是真正的清明理智? 白楚蓦地打了个寒颤,茫然地环顾着四周,怎么感觉有人在背地里算计她呢? 不会又是白音华吧? 皇帝见她仿佛是正伸懒腰的小猫,突然被人戳了一下肚子,下意识就蜷缩了起来,忍俊不禁,笑道:“怎么,受凉了?” 白楚摇了摇头:“无事。我只是觉着人心虽说各异,但也有共性,这与男女之分没关系,该有野心的人,不管是男是女都会有的,不过是从小接受教育不同,加上周身环境潜移默化的熏陶,所以使得手段也就不同了。” 就说像下药这事,要是针对的是男人,那么大多数用的都是取其性命的毒药,而用在女子身上,却基本上是让其失态、毁坏名声的作用,本质上没什么区别,因为对女子来说,坏了名声等同于毁了之后的人生。 结果都是一样的,就是要对方活不成。 在她轻描淡写的感慨中,皇帝不免想起了轻重权衡十几年,好不容易让皇后和四妃相互抗衡,处在了一个微妙的相持阶段,趁着皇子们还没完全入朝,后宫中终于清静了几年。 轻叹一声,“你说得对。”话音未落,又觉得有些好笑,“也有意思,朕虚长了你十几年,还没你瞧得清楚。” 白楚慢悠悠的喝了口茶,上扬的语调带着娇俏的得意:“您日理万机的,珍贵的精力和脑力都拿去丝毫国政大事、天下百姓了,哪有功夫理会这些小事?” 反正照着当今皇帝的老谋深算,加上皇权的天然压制,不管底下男人还是女人,心里装着什么心思,也翻不过他的手掌心去。 “也是我、是臣妇胡言乱语,陛下您要是觉着烦,忘记了就好。” 皇帝笑睨着看了她一眼:“刚‘我我我’半天了,这会儿知道带上自称了?” “朕临朝十几年,也没见着文武百官里有谁像你这样胆大作怪的。” “所以说我这是可遇不可求,”白楚笑着接上,“您今儿算是捡着了。” 皇帝哈哈笑出了声,看着她半天没说出什么话来。 白楚眨了眨眼,忽然想到说:“其实要有两个人,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消耗时间。” 皇帝好奇了:“什么?” “皇上会下棋么?”白楚笑眼弯弯,看上去既单纯又无害。 皇帝总觉着她说的不是寻常的棋:“这儿也没棋盘啊?” 白楚道:“不用棋盘的。”她从袖口处掏出一个青瓷水色的小罐,纤指轻轻打开盖子,里头是朱红润泽的细腻膏体。 古代的女子出门也是有补妆这项必备活动的,多数不方便的,为了不影响妆容,在外不吃不喝,连风都不敢吹着,就算是这样,脸上的妆容也很难持续过两个时辰。 这小罐里是白楚自个儿制作的口脂,平常随意用指腹沾一下,然后轻轻抹在唇上,就显得轻薄粉嫩而自然。 没办法,她现在的日子确实是空闲极了,又不好出门,也只能每天干坐着研究这些有的没的了。 她自个儿动手将石桌上的东西都移开了,右手食指点了点那罐口脂,这会儿也是拿来当颜料使了,在石桌上纵横化了好几条,看着就跟棋盘一样。 左右这是镜面底的,回头擦也容易擦干净。 皇帝垂眸,好整以暇地由着她摆弄,鼻尖隐隐传入几缕清冽疏阔的香气,陌生,却也十分好闻,眸光一动,淡淡的视线落在她绯红色的指尖。 “这是你自己制成的香?” 白楚正忙活着,也没多想,点头应了声:“是啊,添了好几种香料,甘松香、苏合香、雀头香、白檀香、沉香……这其中的用量成分我试了好多次,才做出我自己喜欢的。” 说着手上的格子已经画好了,她抬眸,对着他展颜一笑:“陛下刚才说不会怪罪我的,是不是?” 皇帝挑了挑眉:“朕说的,自然是真。” -- 第105页 “君无戏言?” “君无戏言。” “那好。”白楚径直拉过他的手,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将他的食指也戳进口脂里头,然后在石桌“棋盘”上,最中间的小方格子里,画了一个圈。 皇帝不妨她还敢动手,一时不察,还真让她等手了:“你做什么?” “下棋啊。”白楚放开他的手笑眯眯地道,“勉强做出个棋盘来,也没有棋子,所以,今儿我就教您一种新的下棋方法,不比围棋高深,纯属逗趣的,您别见怪哈。” 她说的正是前世小时候玩惯了的井字棋,又套用了五子棋的玩法,圈和叉,无论哪个,先凑齐了五个一组,就算赢了。 圈都画在那里了,这条船怕是下不来了,皇帝无奈地笑了笑,在她划下一个叉,然后仰着笑脸望过来的时候,还是沉默着抬手在刚才那个圈圈下边又画了个淡红的圈。 罢了,就当是哄孩子玩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南风我意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盛宴 皇帝还真跟着白楚下了一个时辰的棋, 他尤擅谋略, 这种规则简单的棋, 第一盘还没打完, 就已经摸清了套路,白楚使劲浑身解数,走一步想五分钟, 总算保住了颜面,没有输给一个初学者。 到后头就越来越吃力了,勉勉强强打完三局, 她就撂开手不想玩儿了。 “时间是不是差不多了?”她转头看了看对岸的动静,佯作惋惜地轻叹了一声,“臣妇担心过会儿皇后娘娘就会派人来通知晚宴开始了,恐怕不能陪着陛下久留在此, 只能先去外头等着吩咐了。” 皇帝抬眸看过来, 似笑非笑道:“朕不在,你觉着这宴开的了么?” 白楚一时语塞, 眸光一转, 弯眸笑道:“宴是开不了, 可这恭迎圣驾的好事儿, 臣妇却不能缺席的, 否则回头一个罪名下来, 我哪里担当的起?” 皇帝笑了两声,缓缓起身,双手背在身后, 笑睨着道:“行了,也别为难你三言两语哄着朕,走就走吧,反正三局两胜,照样还是朕赢了。” 白楚怔愣着看着他信步离开的背影,一时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幼稚又小气的男人居然还真是刚才气势威严的君王。 到底是谁在装模作样啊? 见着凉亭里的人终于离开,双喜小跑着走到白楚身边,焦急关切着问:“少夫人,这是谁啊?” 白楚正憋屈着,没好气地回:“能在后宫中如闲庭乱步,到处乱跑的男人,你觉着是谁?” 双喜睁大了眼:“莫非……是哪位皇子?” 皇帝对她还说犹如天上的人物,高高在上而望尘莫及,谁能想到闲了出来逛一逛都能撞上?双喜想都没敢想。 依她的胆子,若是知道了,怕是一整天都得处在惊吓忧惧之中。 白楚扬手将帕子展开盖在石桌上,顺便将那小罐口脂收入袖口中。她不会绣工,素白的帕子上只有让婢女们绣的一朵红莲,花瓣妖艳灼华,甚是好看,不过没什么代表性,无论谁看见了,都联系不到谁身上去。 “行了,”她拍了拍手,“咱们回去吧,免得长公主派人来找我。” 方嬷嬷原本就是被长公主派来跟在她身边的,不过是白楚不喜受她看管的拘束,就想法子让她注意到了活跃在贵女圈子里的沈芙和沈蓉姐妹,都是长公主带来的,方嬷嬷自然不能让长公主的声名受损,神色一凛,忙不迭地就跟上去了。 提及这,双喜忙正色道:“对了,少夫人,刚刚奴婢还见着方嬷嬷往这个方向来呢,幸好奴婢躲得快,眼见着她拐道往另一个方向去了,没发现奴婢。” “不用管她,咱们直接去坤宁宫见长公主就是了。” 白楚和双喜赶到坤宁宫后,听着仿佛是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就先回内室休息了大约半个时辰,等到了时辰,再领着众位女眷去太和殿参加元日国宴。 果然,长公主知道方嬷嬷跟丢了她的事,言语之中难免有几分责怪,又问她去哪儿了? 白楚只说自己是第一次来皇宫,不小心迷路了,担心触犯宫规也不敢乱跑,就原地待了一会儿,直到问了路过的宫人,才慢慢走出来。 长公主也不说信还是不信,见着她安安稳稳地回来也就不多管了,倒是沈芙和沈蓉那边让她始终提着几分心,尤其是沈芙,毕竟正是她吵着闹着要进宫,就怕起了什么心思,回头招惹出祸事来。 索性方嬷嬷跟丢了白楚,对沈芙沈蓉姐妹却是看得紧紧的,等她们姐妹俩回来,沈芙的面色有些不好看,连着沈蓉低垂着头,紧抿的唇也透露着几分不情愿。 白楚看着方嬷嬷轻声在长公主耳边说了什么,然后恭敬地双手交叠在小腹前,恭敬地往后退了两步,侍立在长公主身后。 还没等她细想,皇后娘娘换上了庄严端重的凤袍,款款从内室走出来,身边搀扶着她的……这不是柔嘉郡主么? 白楚有些惊讶,下意识转头看向白音华的方向,她的脸色却十分平静,面上扬着温婉从容的淡笑,仿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 怎么看……都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未时一刻,皇后娘娘正式起驾,除了她有凤驾御撵,其他人就只能队列整齐,浩浩荡荡地跟在她后头,缓缓往太和殿的方向去。 -- 第106页 早晨元日大朝会的宏伟肃穆尚未褪去,众人乍一进到太极殿中,便寻着自己的座位坐下,一点别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偌大的宫殿,连说句话指不定都能听见回声,顷刻间就只有步履匆匆的沙沙声。 皇后娘娘对柔嘉郡主确实是极为宠爱的样子,还笑着要给她多放一把椅子在自己身边,只不过柔嘉郡主乖顺婉拒了,场合庄严,礼不可废。 皇室宗亲和文武百官是一道儿来的,国宴的席位一直从殿内蔓延至殿外的广场上,这时间冷风嗖嗖,坐在外头的人可要受苦了,能不能吃上热的菜还两说,关键连酒都不一定能去除身上的寒气。 白楚想着:依着白峥的官职,张氏和白音华想必是只能落在殿外的。 随着一声余音绕梁的清扬钟声,钟、鼓、磬三种乐声同时奏起,再露出加入排箫、箜篌、筝、瑟等,一曲《九州清晏》仿佛将人世间最平和美好的一面都展现在众人眼前,政通人和,海晏河清。 照旧是皇帝率先举起酒杯敬辞,然后便是一众臣子们争相敬酒表达祝福和赞颂,虽然翻来覆去无非就是“陛下圣明”、“有陛下才有天黎如今的繁荣昌盛”、“臣甘愿为陛下和天黎奉献一切”等等的话,却也能被这群政治素养技能满点的人用几十种不同的方式语气表达出来,白楚算是开了眼界了。 白楚原是拿自己当小透明的,直到皇帝友好慰问长公主的时候无意间提了她一嘴,白楚只能起身出列谢恩,暗自咬牙将他翻来覆去在心底腹诽了个遍。 果然是个极其小心眼的人,绝对是故意看她笑话的。 好在她们位置离御座有些远,双喜没认出来这就是在御花园中与她主子待了一个时辰的男子,一双圆圆的眼睛直直盯在白楚身上,满是忧心,她最是了解白楚懒怠的性子,说是跟方嬷嬷学宫规礼数,半途插进来沈芙和沈蓉,也就半途而废了,因此心里头担心极了,生怕她规矩上出了什么问题,惹怒了圣上。 皇帝是看她在长公主身边低眉顺眼的模样,一点不像之前在他面前的大胆灵动,有些好奇,就顺嘴把人拎出来了。 不过即使高高看下去,只能见着个黝黑的后脑勺,他也知道估计她这会儿心里指不定怎么骂他呢。 笑了笑,也不再多为难,叫起就让她下去了。 白楚有惊无险地回到位置上,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突然就变多了起来,还情绪各异,含意复杂……她漠然地喝了口酒,静等着皇帝将下一秒将注意力放在了几个皇子身上,也就没人在乎她了。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白楚垂眸盯着自个儿席案上的菜肴点心,半分都不往旁边瞄;沈芙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心里记着方嬷嬷的叮嘱,好歹没有做得太明显;沈蓉右手握着酒杯,低头怔愣地发呆,看着身边胡氏心生不安,悄悄碰了碰她,声音轻得微不可闻:“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要是闹出什么乱子,不说你,咱们一家都得赔上去,蓉儿,安分些!” 话语中警告的意味呼之欲出。 沈蓉耗费一个下午,除了真切感受到这些京中的贵女真不怎么瞧得起她之外,没有别的收获,心头本就酸涩不甘,听胡氏这么一说,更是心烦意乱。 她是装惯了乖巧的,强忍住了烦躁,扬起一抹温顺的笑:“我知道的娘。”她脸色苍白着捂了捂肚子,“娘,我身子不舒服……” 胡氏当即担心起来:“怎么了?” “许是刚刚受了凉,腹中疼得厉害……”沈蓉咬了咬唇,“娘,我可以出去更衣么?” 胡氏凝眉:“娘陪你去。” “娘,”沈蓉拉住她的手,“若是长公主问起来,还劳你帮我说一声,况且,”她迟疑着看了看身边的沈芙,“姐姐还在这儿呢。” 沈芙说话做事向来没个分寸,上回强求长公主带她入宫的事儿让胡氏气了许久,对她更加不放心起来。 半晌,胡氏犹豫着说:“那你路上小心着,身边多跟几个人,以防有什么意外。” “您放心,我知道的。”沈蓉面色虚弱,躬着身,小心翼翼地从殿内离开,走到外头,才发现天色已经全然暗下来了,夜风更是冰冷刺骨,她裹紧了身上的斗篷,由领路的宫女带去更衣休整的地方。 殿内众人丝毫没察觉到沈蓉这般无关紧要的人离开,犹自歌舞升平,一片祥和。 人人面上都是喜气洋洋,堆满了笑容,推杯换盏,嬉笑热闹。 直到一直沉默的安王,突然端着酒杯起身,殿中气氛一滞,众人不约而同的安静下了,默契地将视线齐刷刷移到殿中央。 “臣参见陛下,诚祝陛下新年福寿安泰,万事如意,天下清朗,民居乐业。” 皇帝温声笑道:“昇儿有心了,这杯酒,朕是非饮不可了。” 白楚若有所思地看着跪在殿中的男主,抬眸往白音华的方向看去,才发现她和白氏恰好坐在殿门前的位置上,虽说靠后了些,却到底是到殿里头坐了。 安王在外多嚣张跋扈,对着皇帝,一身傲骨怎么着也去了几分,就这么寒暄了几句,才听他说:“说起来,臣有一不情之请,恰逢今日是一年中难得的好日子,便斗胆跟您提了。” 旁人都要先小心问句“不是该不该说”,他却是“便斗胆提了”。 -- 第107页 反正不管你爱不爱听,我是要说出来的。 白楚在旁边没感受到男主多高冷桀骜的气势,用惊奇的目光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 这是个勇士啊,真不怕小心眼的皇帝回头找你麻烦? “多年来承蒙陛下您费心照料,臣感激不尽,又愧疚难当。年后,臣就到了弱冠之龄,恳请陛下主持臣的行冠礼。” “臣年幼便痛失父母,陛下对臣而言,是唯一至亲,恩重如山的叔父,臣对您的敬慕之心难以言表。” “若陛下不嫌弃臣才能平庸,臣愿为您分忧解难,报答您多年的苦心恩情。只求您赏臣一二职位,既是为您效力报恩,也是告慰父王和母亲的在天之灵,儿子长大了,在您的照拂下,总不至于是丢尽他们颜面的无能之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放孩子的羊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阴差 安王这一番貌似诚恳的话说出来, 偌大的殿中骤然安静下来, 除了悠扬的乐声,连酒杯相碰的声音都不自觉减弱下来, 众人不约而同地敛声屏气,生怕闹出什么动静打破这份沉寂。 都说安王的身份敏感特殊,但实际上在众人眼中并不具有多少威胁, 不过是名头上引人忌惮一些罢了。 因着他是前朝废太子之独子, 若是先帝在世, 还能称上一声皇太孙。 可惜的是,太子被废的时候,安王还尚在太子妃的腹中,虽说身份上一样,但这皇太孙的名头背没背过,到底是不一样的, 这大约也是圣上肯将他留下长这么大的原因。 要知道, 前朝太子以下的二皇子, 因为参与夺嫡,自己被圈禁了郁郁而终不说,膝下的儿女中侥幸从圈禁生涯中活下来的, 也皆被贬为庶人, 赶出京城去,生死不知了。 即是这样,安王只能成为一种象征而无法参与政事也是朝中上下默认的,他突然蹦出来说要求圣上赏赐一份差事, 所有人都愣了。 虽然知道安王张横跋扈,聪明不到哪里去吧……但至于,这么不聪明么? 是不受圣上忌惮的日子不够轻松,还是吃喝玩乐的生活不够自在? 就在众人屏息等着圣上的反应时,皇帝却不像他们想的惊怒,轻笑一声,语气中甚至还有几分对亲近子侄终于懂得奋进的欣慰和感慨:“光阴似箭,转眼,昇儿也长大了啊。” 见状,众人紧绷的情绪也稍稍缓和了些。 只听皇后带着温和的笑意,亲近地调侃道:“也是,马上就是弱冠了,都说男子是成家立业,安王年纪不小,陛下也别舍不得,该为他寻摸位贤良淑德的王妃了。” 刚刚说的还是政事,转眼就谈到婚事上了,果然不愧是皇后呢。 安王神情不羁:“皇后娘娘的关心,臣是总是感激不尽,只是臣对男女私情并无感觉,姻缘都是缘分,强求不得,等哪日臣遇上喜欢的女子,自会前来求陛下、皇后娘娘指婚。” 皇后娘娘莞尔一笑:“果真是个孩子,一片赤子之心难得,不寻王妃也罢,等来年开春选秀的时候,本宫总要为你选几个伶俐可人的侍奉身旁的。” 安王却是字音坚决:“若是臣不喜欢的女子,就是放在府中,也徒留碍眼罢了。” 不知不觉间,话题转移到他的婚事上去了。 白楚听着身边沈芙惊讶地小声说了句:“这安王真是跟那些动不动就要三妻四妾还嫌不够的男子不一样啊。” 然后就收获了胡氏恶狠狠的瞪眼,她悻悻地低下了头,不过还是忍不住时不时往安王那边偷瞄一眼。 白楚垂眸,唇角微扬。 这是,最上座的皇帝懒洋洋地笑道:“昇儿所言,莫不是心中已经有了看中的人选?元日佳节,国宴之上,不妨直言,朕随你的意就是了。” 这么一句话,殿内多少豆蔻少女的脉脉情思都被勾起来了。 安王纵使看着前途不怎么样,但终究是个王爷,就算是混不上权势,至少荣华富贵是不缺的。尤其他生得又好看,还不是沈瑜之那种温雅潇洒的好看,安王的面容深邃俊美,薄唇上扬,似笑非笑,眼眸生得比平常凤眸要大,都比得上桃花眼了,偏偏他又不是来者不拒的多情,眼底时不时划过的冷意和薄情,那点若即若离的味道,配上男主标准邪气不羁的气质,寻常青涩少女哪里抗拒得住。 就跟每个女孩子心底都住着个身着白衬衫、气质清朗出尘的校草初恋,明明知道这才是最好的对象类型,但若是遇上冷酷痞坏的校霸对你钟情,心头小鹿能跳得比什么时候都快。 安王鲜少参加什么赏花宴、诗会之类的,谁知道他名声这么差却能长那么好看呢。 安王对着一众向他投过来的目光视若无睹,他皱了皱眉:“臣对儿女私情不感兴趣。” 皇后乐呵呵地笑开,一副长辈慈爱的姿态:“总要有这么一回的,害羞什么,安王尽管说就是了。” 皇帝缓缓笑道:“昇儿啊,朕可就给你这么一次机会,你要再推拒,也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仿佛是感觉自己体察到了圣意,底下安坐的百官宗亲们也跟着劝起安王来,言语之间虽是调侃玩笑的语气,内在深意却是在劝他能及时退一步,大过年的若是惹怒了皇上,对他生出忌惮有意打压还是轻的,若是下狠手,这好不容保下来的废太子一脉,恐怕就要在他手上绝了。 -- 第108页 白楚眼睫轻颤了颤,抬眸看去,见安王脸色骤然难看下来,剑眉紧皱,面容泛白,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无处不透露着为难和窘迫。 良久,才见他缓缓松开了身侧握拳的手,闭了闭眼,仿佛心灰意冷,无所谓地指了个方向:“就她吧。” 这态度,一看就是破罐破摔之下随意乱指的。 即使这样,也有一些少女又是妒忌又是好奇地寻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 “欸?” 不知道谁下意识发出了一声惊呼,这样庄严的场合,却也无人去责问她,因为,所有人这会儿都是一头雾水,满脑子都是:这是谁啊? 要不是沈芙震惊之余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白楚嘴里含的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安王所指的方向偏于殿门口,原本那块坐的闺秀们也有几个,可这时候,谁也没有比直愣愣站在殿门旁边的姑娘来的显眼。 只见她娇小柔曼的身形掩在鹅黄色带竹云锦斗篷之下,行动间撒花百褶苏绣的月华裙若隐若现,眉似柳,眸如星,修鼻之下一点朱唇,恰到好处的妆容将小家碧玉的秀婉精巧描绘得淋漓尽致。 察觉到殿中奇怪地氛围,正迷茫无措地望过来,在数道视线的注目下倏地红了脸,粉云蒸霞蔚,那点动人之处就瞬间放大了三分。 白楚拿着帕子擦了擦唇角,眼神复杂地向着目瞪口呆地胡氏投过去一眼,怕是连她都不知道,自家内向腼腆的小女儿还能有这样的风姿。 不错,这恰巧站在殿外,疑似刚刚被安王钦点为安王妃的姑娘,正是先前离开的沈蓉。 沈蓉借口走出殿外,本也是想碰碰运气,说不定就有哪家的贵族公子不喜宴会上的热闹喧嚣、人间富贵,就喜欢她这款的娉婷秀丽呢? 然而有帝后在宴,人人都盼着能留下好印象,就算是圣上指不定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能混个脸熟,上前敬杯酒也是好的,这里多少人一年到头也就在今儿才能见着皇帝一面。 而且皇宫根本不像她想得那样自由,无论走到哪儿,都有侍立的宫人看管着,多走一步都会被拦下来,没办法,她磨蹭半天,还是只能乖乖地照着原路回来。 谁知道一走到门口,就听见安王方才那顿慷慨激昂的话,她心口一跳,一步都不敢往前走,生怕在这紧张时刻拿她当缓和气氛的炮灰,索性身边的宫人也不是傻的,这种敏感时候,一个比一个乖觉,就由着她在外头干站着。 就在沈蓉心惊肉跳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氛围突然缓和起来,当皇后提及安王婚配的时候,她的心思就已经活络起来了,等听到安王出声,“就她吧”三个字还没说完,她的行动快过脑子,飞快地就现身在殿门口。 沈蓉当然不知道安王指的是那个方向,只是直觉驱动身体,等她反应过来自己正对着安王的手时,轰地一声,惊喜、慌张、怀疑等等情绪相继涌上心头,仅剩的一丝理智迫使她控制住脸上的表情。 胜败就此一举了! 沉默良久,第一个打破寂静的是安王本人。 “你是谁?” 这三个字说得晦涩艰难极了。 白楚若有所思地冲他望了一眼,身边的胡氏依然战战兢兢跪出去请罪了, “请、请陛下、皇后娘娘恕罪,这、这是臣妇的小女…她初次入宫,犯了规矩,还望陛下、皇后娘娘念她年幼,敬请开恩。” 胡氏纵然有些城府,一辈子也不过在家宅肆意,哪顶得了皇帝的威势,大冷的天,额前汗如雨下,密密麻麻,脸色惨白,整个人七窍丢了六窍。 她想得明白,依沈蓉的身份,是不够格成为王妃的,眼下成了安王应付皇帝的棋子,不是做妾,就是一生古老、再不能出嫁。 哪样对沈蓉来说都是绝境。 她懂,沈蓉却不懂。 慌慌张张地跪下,沈蓉小脸苍白,柔弱怯懦:“臣女、臣女有错……” 她有什么错却没说。 明明是安王的行为,倒是个无辜女子受罪。 看得在场的人不由生出了几分不忍。 皇帝高座在上,俯瞰下来,能将殿内大多人面上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至于离得远的沈蓉……也不重要了。 “何谈罪过?说明这两个孩子是命中有缘。”皇帝温声笑道,转而看向安王,“昇儿,你自己选的人,你觉得如何?” 安王神色黑沉,目光锐如利剑,直直射在沈蓉身上,令她原本只是装模作样,这会儿也真的打颤起来。 偏偏“命中有缘”,偏偏“是他自己选的”。 白楚看出些趣味来,明眸弯弯,笑盈盈地看向白音华,见她一张俏脸血色顿失,顾惜不及平日最为注重的仪态,一双美眸如怨似诉,直直落在安王身上,执拗地仿佛要冒出火来。 这时候只要安王说一句,我指的不是她,事情也就过去了。 可他这么一开口,就暴露了他心有所属的事情。 其实吧,堂堂男儿,天之骄子,怎么可能真没有野心?安王今儿这么一番愚蠢地、直接地将自己目的表露出来,反而更能让皇帝安心。 但若是其中掺杂了一丝假意呢? 剩下的如何能让人信服? 安王冷淡地收回眼神:“此女生性胆小,举止小意,恐不适合入皇家。” -- 第109页 此言一出,沈蓉方才还带着点希望的瞳仁瞬间涣散开来,怔怔地抬头看向殿中,却只能看见安王高大挺直的背影,她心口仿佛开了一道口子,比门外冷风更冷的寒风在胸前处肆虐,惶惶不已。 安王这是说她,上不得台面么? 沈蓉的脸苍白如灰,有他这一句话,她还有何前程? 胡氏早就摊在地上了,好似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哀求地望向长公主的方向,眼中浓烈的情绪,在场多是为人母的,总有些动容。 长公主叹了一声,柔声开口:“蓉儿这孩子虽然性情腼腆些,但胜在乖巧体贴,多少是一场缘分,安王就是收着,留在后院里,也是好的。” 比起直接逼人出家或者去世,当妾好像也没什么了。 皇后素来体察圣意,笑了笑,转头看向皇帝:“大好的日子,喜上加喜也好。” 白楚看着白音华垂落的眼帘,缓缓收回视线。 这事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Sophia? 10瓶;一只团子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告状 果不其然, 皇帝三言两语就将这桩亲事定了下来, 其实不过抬个妾室,能得圣上金口, 放在旁人身上那就得感恩戴德了,安王就算是男主,这时候也只能顺应着谢恩。 这一茬也就过去了。 一切都仿佛恢复了平静。 胡氏还能强撑着自己站起来, 沈蓉是已经完完全全瘫软在地, 什么仪态什么气质都顾不上了, 面色惨白怔忡,木讷地被人搀扶会座位上,连后怕庆幸的情绪都出不来。 也就沈芙这个缺心眼的,还满脸羡慕地坐到妹妹旁边,小声跟她说:“你运气真好,安王身份尊贵, 长相又英俊, 你嫁过去可算是赚到了。”感叹完, 有嘟囔了一句,“不过如果是嫁过去做王妃的就更好了。” 话音未落,就被胡氏重重打了一下, 厉声喝道:“收口!” 沈芙从没见过自家母亲脸色这样难看的时候, 悻悻地收了口,总算安分了下来。 国宴结束之后,自然是各回各家,这一整天下来, 众人脸色中都有些疲累。 回到府上,胡氏有心就沈蓉的事向长公主致歉,长公主轻描淡写地留下一句:“事情发生就发生了,让她好生留在府中准备着吧。”就转身回了褚玉阁。 看得出来,长公主是不愿掺和这桩事情的,能在宴席之上张口为沈蓉说上一句话,已经用尽亲戚的情份了。 没办法,胡氏只能领着两个女儿回到院子中,偏还撞上心情十分好的沈明,一进来就道:“蓉儿果真是个好孩子,给为父长脸啊!” 胡氏略显僵硬的笑脸终于能撤下来了,冷着脸没好气地说:“嫁给安王做妾,你这当父亲的觉得是给你长脸了?” 沈明不以为然:“安王怎么了?多少是个王爷,蓉儿能干,你我以后可就算是王爷的岳家了。” 还是那句话,安王名声恶劣,性情孤傲,将京中有权有势的人家得罪了个遍,在他露出爪牙前,谁都觉着他不过是纸老虎,成不了大事,自然不会引得圣上忌惮打压。 在这个前提下,有个王爷身份一辈子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有什么不好? 胡氏知道跟他说不通,男人只顾着享乐了,哪会去管女儿嫁去做妻做妾的差别,随意将沈明打发去了妾室房里,让沈芙自个儿回屋去,转而拉着沈蓉去了里屋。 “你跟娘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蓉比起宫中灰败的模样,这会儿已经恢复了许多了:“事情如何,娘你不是都看到了么?只是女儿碰巧赶上罢了。” “碰巧?”胡氏嗤笑一声,恨铁不成钢地戳着她的头,“你什么心思我这当娘的还看不清?我看你就是心野了,故意凑上去的!” “说,你姐姐忽然跟长公主强求要进宫,是不是你在背后撺掇的?” “娘,现在争论这些还有什么用?” 沈蓉心思乱得很,如沈明所说,此事确实是她占了便宜,否则依她的出身,哪能攀上皇家的人,可与此同时,心中又充满了似有若无的不安,尤其是想到安王看她的眼神…… 并不是厌恶或者不喜,而是一种仿佛看着路边挡路石的轻视和冷漠,像是转眼就能抬脚将她踢开。 “你!”胡氏看出她这是默认了,气急道,“你这个冷心冷情的,竟然连你姐姐都能利用!” 细细一想,她利用的又何止是沈芙。 一家人突然起意上京探亲,是因为恰巧听闻沈璟之会路过,可沈明究竟是怎么下定决心同沈璟之开口的,胡氏这会儿回想起来,心中泛起一阵寒意。 她抬头怔怔地看向沈蓉,一瞬间竟有些不敢认眼前这个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女儿。 原先沈蓉控诉她对沈芙关心过多,胡氏还觉着是沈蓉心眼小,这会儿却真有些迷惘,是她真的对小女儿忽视太久,所以她如今变成了这样,自己却浑然不知? 胡氏长长叹出一口气,面容转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罢了,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了。” “反正路是你自己选的,爹娘无能,能力浅薄也帮不了你什么,日后,你好自为之吧。” -- 第110页 她言语中已经有放弃的意思,沈蓉这时候却也顾不得了,对她来说,有对荣华富贵十分渴望的父亲在旁,就算母亲想要与她断清干系也是不可能的。 况且,比起自己亲生父母,沈蓉眼下更注重的“娘家”,是她大伯父一家。 只要长公主肯对她多看重一些,消息传出去,就算安王对她无动于衷,能让安王府的其余人对她看重几分,就足够她经营筹谋了。 可是这会儿胡氏已经被她伤透了心,无论沈蓉怎么软语哀求,都不肯为她在长公主处说上几句好话,言语之中还有以后再不管她的意思。 沈蓉愤恨之余,又有些慌乱,转念忽然想到了那位随她上京的表姐,不由微怔了怔,眼底显出几抹深思。 …… 翌日午后,白楚在梧桐院中,要了壶清茶,配上刚出炉的栗子,优哉游哉地听着小八回来给她兴冲冲地说起宴后男女主的趣事。 在原书中,本应是柔嘉郡主贼心不死,仗着皇后的宠爱,在国宴上光明正大地针对白音华,正巧撞上安王出来演“我就是个纨绔你完全没必要浪费精力忌惮我”的戏码,当着帝后的面,当场就跟柔嘉郡主给怼上了。 凭他暗处的心计,柔嘉郡主自然不是对手,激怒之下对白音华就更加口不择言起来,道:“白家大姑娘内里藏奸,手段狠毒,安王若是肯为她张目,不如就将她娶进家门,省得出来祸害别人。” 碰——正中下怀! 安王佯做怒极之下,脱口而出:“看柔嘉郡主的品行,你口中的毒妇说不准正是贤妻,本王就是娶了又如何?” 在那个情景下,所有人都觉着白音华是真真无辜受害的,跟她无关的事,平白就被柔嘉郡主说出来毁了名声,可怜极了。 安王话都说出来了,若是不嫁给他,谁人还能娶?圣上总不可能把跟自己侄子有联系的女人收进后宫或者赐给皇子的。 理所当然的,在安王和柔嘉郡主的恶名之下,白音华收获了在场大部分人的同情和惋惜。 可惜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有周柏轩警告之后,柔嘉郡主不敢再对白音华如何,安王要再想如愿,只能另辟蹊径,方才演出一场“随手指亲”的戏码来,顺便还能显露出自己鲁莽轻狂的一面,要不是沈蓉横空出世,这还真是一箭双雕的好事情。 偏偏就有个沈蓉,将好好的计划全盘打乱了。 有一个例外已经是极限,白音华这下是必须要参加选秀了。 听小八说,安王昨夜潜入白府,同白音华之间好一番解释诉情,最终表态,就算是她参加选秀了,也一定能想办法让她嫁作自己的王妃。 至于前头还有指天立誓绝不碰沈蓉的话,白楚听过就忘了。 连男配除了女主都没有过其他女人,男主怎么可能破例呢? 安王他亲爹,也就是先帝朝的废太子,可是从小长在宫里的,留下一星半点的人脉给他也不稀奇,加上男女主的主角光环,总能如了意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等白音华真的参与了选秀,面对着尚在壮年的皇帝,和已经长成的皇子们,还会对安王这样情深不移么? 白楚饶有兴致地眯了眯眼,她怎么就这么恶趣味呢。 “双喜,准备一下,咱们去白府一趟。” 虽说想出去玩不怎么现实,但要说回娘家一趟,去褚玉阁说一声就是了。 白府内,张氏跟着白音华一起烦恼着选秀的事儿,一听白楚来了,一改以往冷淡抗拒的态度,连忙将人迎进来,寒暄的话还没说两句,就迫不及待地问起沈蓉来了。 “听说这是长公主授意领进宫里去的?” 白楚弯唇笑道:“到底是自家人。” 言止于此,没有明言,但隐约透露出长公主对沈蓉的看重就已经让对面母女俩神色凝重起来。 如果白音华要和沈蓉同入安王府,论安王的心意自然是白音华全胜,可她们都是知道安王暗藏野心的,若是为了成就大业,获得长公主的支持,安王的心会不会又偏向沈蓉呢? 在前途未明的时候,白音华再看白楚也不像过去那么碍眼,温柔亲善,体贴关怀,举止间又有待原主的模样了。 白楚笑盈盈地领受下来,离选秀还有两个月,离正式赐婚成婚更是有一年左右。 依白音华的掌控欲,哪肯沈蓉这个不确定因素在安王身边?对自己再情深又怎样,看看沈瑜之,成婚一年不到,连她的信也不回了,全然疏离的态度想想就心酸。 在她们母女俩面前抛下鱼饵,白楚转头就去找白子稹了。 “大哥,真的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白子稹性格严肃一点,但对弟妹们多是爱护的,面容线条稍稍和缓了一些,以前还没感觉,如今再见到这个妹妹总觉得她活泼可爱,真像他年幼时所期望能有的妹妹模样,可惜只得了个小霸王似的弟弟,两个妹妹不是处处精致得体,就是腼腆害羞,见着他就躲开。 “无妨,年节休沐,我本就无事。” 白楚笑眼弯弯,面上却带出几分为难的踌躇,“我……知道一些事,却也不知道跟谁说。想想大哥您最厉害可靠,所以,我也只好来找过来了。” 白子稹沉声道:“出了什么事?” “姐姐最近,好像不太好。”白楚双眉轻蹙,“我方才去给母亲请安,又和姐姐出来走了一会儿,无意间听闻姐姐身边的奴婢提及说是最近晚间都睡得沉,反而是姐姐先醒过来,才惊醒了她们。” -- 第111页 “先前夫君无意间与我说起过,说是姐姐身边有个眼生却会武的婢女,我刚找了找,却也没见什么陌生的面孔。” “大哥,我实在有些担心,姐姐莫不是惹上了什么麻烦?” 白子稹对一些暗处手段比她还了解些,只是白音华身处内宅,他不好插手。 “你同母亲说过了么?” 白楚垂眸道:“我是想说的,可母亲到底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我担心将她无辜牵连进去。” 白子稹想想也是,他倒不是全然相信沈瑜之说的话,只是白楚面带忧色地求到他面前来,他也不愿让妹妹一番好意却黯然离去,便说:“你放心,我会好好查一查的。” 说来说去,也只能从那名说是会武的婢女这条线索上查过去,不难,无论一个人武功再厉害,内功再高深,也不能经年累月藏匿踪迹,况且她留在白音华身边,必然是有所求的。 静等着就好。 等白楚打完小报告,气定神闲地坐上马车打算离开,在原地犹豫着等会儿去哪的时候,从侧门又溜出来一道灵活的身影,飞快地跳上早就等着的马车,中间一丝停顿都没有,等人上去,马车飞快地就往前跑了。 第60章 好戏 看着侧脸……似乎很眼熟啊? 白楚眸光一动, 低声让双喜去嘱咐车夫跟上前边的马车, 动作小些前,别让对方发觉了。 双喜应了, 回来之后忍不住心底的好奇,疑惑问道:“少夫人,前头那是谁啊?” 白楚莞尔一笑, “能这么大大咧咧地直接从府里溜出来, 外头还有备了马车接应, 除了我那活泼张扬的弟弟,还有谁?” “小少爷?”双喜心里还有早几年看着主子受白子祺奚落留下的阴影,提及他就有些担心,“小少爷要出府就出府,何必要这样隐蔽地从侧门逃出来?” 白楚笑了笑:“谁知道呢?所以我才说跟上去看看,若是闯了什么祸, 也好及时叫大哥过来收尾。” 双喜张了张口, 本想让她不用理会, 免得将自己带连进去,转念又想若是小少爷真闹出大动静,到头来还是要连累少夫人的名声, 一时到真两难起来。 白子祺的马车最终停在一处茶楼门口, 虽然处在闹市区,但来往的宾客倒不多,听门口迎来送往的小二笑容热情的拒绝了一位宾客的进入,理由是小店每日接待的人数都是固定的, 除非早先预定,否则什么时候满了就是满了,直到有新的座位空出来之前,一个人都不能往里放。 什么拼桌,到里头等都是不行的。 白楚撩开帘子,看着白子祺从袖口处掏出一块玉牌,小二看了一眼,就恭敬地将他迎了进去。 她看着茶楼上头挂着的匾额:雅贤居。 只看名字,像个文人雅士谈书论道的地方,要仅是这样,她就没多大兴趣了。 正当她兴致缺缺,落下帘子打算让马车离开的时候,另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然映入了眼中。 沈瑜之怎么在这儿? 白楚唇角微扬,示意双喜扶着她下马车,慢悠悠地朝前走去。 对面沈瑜之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不觉抬头一看,余光瞄到了白楚的身影,瞬间就愣住了,再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才确认是她。 他眸光一亮,等着她缓缓走近,才开口唤道:“楚华!”语气中难掩惊喜,接着脚步一转,高兴地向着她走过来,“你怎么来这儿了?” 白楚也仿佛是才发现他的样子,愣了一瞬,展颜笑道:“三哥,你说今日出门会友,原来是约在这儿么?” 沈瑜之笑道:“是啊。”他清俊的面容显出柔和的神色,引得旁边路过的姑娘们都忍不住悄摸地看过来,“真不好意思,你要回白府,我应当陪着你去的。” “怎么会?”白楚开玩笑地说,“是我没叫你。昨日听你说起有事,我也不愿麻烦你。” 这是真的,她今天一早只跟褚玉阁去禀报了一声就走了。 虽然是好意,但沈瑜之不知怎么,心头骤然泛起淡淡的涩色,强压制了下去,面上丝毫没有显露出来:“你我之间,不用说麻烦的话。” 他笑着问:“你是打算回府了么?” “不是,”白楚摇了摇头“我出来的时候无意间看见子祺了,见他行踪小心,急匆匆地就到这儿来了,不免担心,就想着跟过来看看。” 她轻拢着眉,转头看了眼茶楼:“只不过这会儿好像进不去了。” 沈瑜之不假思索地开口:“我带你进去吧。”他笑道,“与我会面的是四殿下和章皓,你都是见过的,也不用避讳什么。” “真的?”白楚释然地松了口气,略有些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真是不好意思,我只是想确认子祺无事,一会儿就走了。” 见她拘谨中带着几分歉意,沈瑜之眸色更柔了些,主动在前领着她进门:“无妨,只是闲来小聚,楚华,你若是不介意,用过午膳后我再送你回府。” 白楚从善如流地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同时在心底划了个叉叉。 她好不容易出趟府,不玩个够本怎么舍得回去? 进门才感觉到,这雅贤居确实有其特别之处。较幽静闲适的茶室来说,它太热闹;较人声喧闹的酒楼来说,它又太具有文艺气息。 连隔断的门帘都画着一幅幅画作,一路走过来,即使酒香弥漫,但周边既没有吆五喝六的划拳声,也没有你来我往的敬酒声,人人口中谈论的不是时事策论,就是诗词歌赋。 -- 第112页 白楚看着前边一桌,几名束发玉冠、青衣长衫的男子,就孟子和荀子谁才是儒家学说的正统吵嚷的面红耳赤,都开始撩袖子了,被身边的人眼疾手快地按下来。 她唇角轻颤了颤,沈瑜之倒是见怪不怪,不用小二带领,熟门熟路地就带着她走上二楼,来到厢房门口。 上楼之后,底下的声音就小了,白楚听着隐隐从不同方向传来的乐声,奇怪地问他:“这儿还有人奏曲么?” 沈瑜之笑容一僵,视线不自觉的飘忽开来,语意不详:“嗯,这儿是有请人来唱曲弹琴助兴的……到了,楚华,你先进吧?” 这上扬的语调,转移话题转的有点明显了吧? 白楚笑了笑,不过是增添乐趣的附加服务,她见识过得可比这个厉害多了。 “那有专门说评书的么?我倒是挺想见识见识的。” 见她没多计较,沈瑜之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有的,不过四殿下最喜清净,不喜欢这些东西,等来日,我单独带你出来听。” 说着,他伸手缓缓将门打开,直愣愣地看着屋子里,绣着月下娇娥的白纱屏风后,若隐若现的袅娜身姿,依稀可见是怀中抱了个琵琶的女子,动作柔缓优美,若隐若现,由神秘感引发的诱惑力才婉转动听的琵琶声中愈加升华。 嘶——脸好疼…… 也是他们赶得巧,刚一开门,乐声正好响起。 仿佛就是等着迎接他们似的。 白楚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屋内低头把玩着酒杯的裴昡,以及翘着腿闭目欣赏着琵琶曲乐的章皓敏锐地听到这声异常的动静,几乎同时抬头看过来,然后,“碰——”,重重一声,章皓底下翘起的椅子瞬间失去了平衡,他身手矫健地跳起来,任由椅子倒在地上,俊朗的面容上露出略带傻气的笑容:“嫂子,你怎么来了?”接着转头看向沈瑜之,责怪道,“三哥,你也不早说一声。” 沈瑜之轻咳了一声:“楚华今日去白府,我们也是凑巧遇上的。”他将身后跟着人都留在了门外,拉着白楚进去,然后关上门,转身瞟了一样屏风后的人,“怎么突然叫人过来了?” 比起章皓闹出的大动静,裴昡只是怔了一会儿就恢复了过来,面色淡淡地放下酒杯,“逢年过节的,添点热闹也好。”他似笑非笑地勾唇道,“你倒是精通乐道,偏不肯演奏,只好找别人了。” 正说着,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喧闹声,中间掺杂着女子娇怯的啜泣,听着难免让人想起什么调戏良家妇女的戏码,裴昡沉了脸,不悦道:“去看看。” 这话是对守在门外的侍卫说的,白楚跟着好奇地想去看一眼,还没走几步就被沈瑜之拉住了:“楚华,别吓到你。” 白楚转头对他弯眸笑道:“不是有四殿下的人在么?” 她想去看热闹,沈瑜之是拦不住的,索性就跟着她一块出去了。 只见一名眉目清秀、身姿纤纤的少女,秋眸中凝满了晶莹的泪珠,欲坠不坠,小脸上满是凄楚惊惧的神情,慌张失措地跪伏在地,向着听闻动静出来开门的少年哀声祈求。 “公子!公子!请您救救我吧!” 在她身后,两个身形圆胖、形容猥琐的男子大步走过来,调笑着说:“小姑娘,爷几个也是看你唱曲唱得嗓子疼,才心软赏你一杯酒喝,跑什么?莫非是看不起我等?” 说话的男人抬头看了被少女哀求的少年们一眼,不屑道:“这几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子,还是乖乖回去喝茶吧,省得回头挨了打,哭着回去找爹娘给你们报仇。”说着,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白楚颇为惊奇地看着他们几眼,刚说这儿文艺气息浓呢,从哪儿跳出来这么两个粗鲁轻浮的货色? 沈瑜之却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凝着眉握住她的手腕,想将她拉到身后,却因白楚下一句话而止住了动作, “那不是子祺么?” 沈瑜之一愣,仔细一看,被唱曲的小姑娘死死拽住袍脚的可不就是白子祺? 话说白子祺听着敲门的动静,差点以为是自家大哥找上门来了,心惊胆战地打开门,大哥是没看见,反而被一身温香软玉撞进了怀里。 要是他再长几岁,或许还能有些怜香惜玉的心思,现在,备受宠爱、唯吾独尊的小少爷可没情窦初开的意识,他眉头拧得紧紧的,看着自己被抓皱了的衣服,心里反感极了,伸手想把它拽出来:“不是,你先放手!” 少女哪肯松手,像是遇上救命稻草,死死抓着,使出了与她柔弱形象十分不符的力道。等到那男人口出狂言,白子祺也就顾不得她了,抬头狠狠地瞪过去:“滚!” “嘿!”酒醉的男子丝毫不把他的小身板放在眼里,“你小子很狂啊?今天,我就代你爹娘好好教你一顿!”说着,捋袖子就要往前冲,被身边的另一人给拦住了,也不是眼瞎的,单看白子祺的穿着就知道他是富贵子弟,身边没准带了护卫出来,吃罪不起,所以一边拦住了同伴,一边对着白子祺笑呵呵地说,“小公子,我这兄弟酒喝多了,说胡话,你别跟他计较,我代他给您道歉了。” “不过,这姑娘吧,真是咱们请来唱曲助兴的,您说,就让她喝杯酒,这死活不情愿,还说咱们兄弟贪图她美色,这多冤吶!” “不是的,不是的!”少女委委屈屈地反驳道,“他们不光要我喝酒,还、还……”她纤细娇小的手紧紧攥着衣襟,余下的话哽咽在喉咙里,泪眼朦胧,期望恳求地仰头看着白子祺,“公子,求求您,救救我吧!” -- 第113页 白子祺脑仁都疼了,旁边还有个同他一般年纪,白嫩精致的小少爷,走上前亲近地拍了拍他的肩:“得,白二少爷今儿是要英雄救美了。” “去!”白子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借着低头冲那名可怜可爱的少女烦躁道,“你别拽我衣服,我让人找掌柜的过来,那这人送到衙门去还不行么。” “哈!”冲在前头,看着脾气火爆的男子听这这话,瞬间就怒了,“去衙门?来来来!老子倒要看看你这小子怎么把老子送到衙门!” 甩开被拉住的胳膊,怒气冲冲地就要过来,柔弱无依的少女瞬间躲到了白子祺的身后,他一时怔愣在原地,本就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身边怎么可能带上护卫? 白子祺身边的少爷也是一愣,板起小脸,面容严肃地刚要出声喝退,突然,离他们只有几步远的男子猛地身形一僵,下一秒就瘫倒在地。 众人正是一头雾水的时候,迎面缓步走来一个蓝衣长衫,步履雍容,皎若玉树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新的小哥哥就要出来了(估计就是最后一个) 翻牌子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嘻嘻 ︿( ̄︶ ̄)︿ 第61章 狡猾 所有的声音霎时间都仿佛沉静了下来。 面如冠玉, 眉目疏朗, 有匪君子,丰姿隽爽。若只说长相,在场多得是俊美男子,细细一瞧却也不是十分出色,墨眉锋锐, 眼形狭长, 眸光流转间尽是冷漠疏离的光。 脸型五官都不是极尽精致,却一切都恰到好处,并不是深邃英武的类型,但在该有棱角的地方都暗藏凌厉, 面部线条虽说柔和平缓,与此同时又显得冷淡。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不笑的时候面容冷然, 气质矜傲;笑的时候便如初阳朝升, 冷淡的眸光化作温暖清朗的笑眼,一瞬间春风袭面。 反差萌和少年感。 白楚面上缓缓展开一抹粲然的笑意, 明眸熠熠生辉, 好奇地在突然出现的男子身上转悠了两圈,却对上了他正好往这个方向看过来的目光。 他瞳仁中带着些许褐色透亮的光,慢悠悠地从他们一行人身上划过, 对上白楚明亮的目光,眼眸一弯,浮现出和煦的笑意来。 “阿行, 你怎么在这里?” 众人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最终落在白子祺身边那名少年身上。 章皓不知道何时走到了白楚身后,见她好奇,低声在她耳侧解释:“嫂子,这是王家的老大,王修则,你弟弟旁边的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叫王茂行的。” 还没等白楚问,他的语气突然就认真起来,“这可是三哥最大的对手,三嫂,你要跟三哥站一边的啊,王家的小子可会装模作样了,你绝对不能被他的表象所迷惑。” 白楚赞同地点点头:“虽然他长得是没你三哥好看,但是不知怎么的,就是让人移不开视线,这就是传说中优秀出众的人格魅力吧?” 章皓:“……”不是,嫂子,我不是在跟你夸他多好看啊? 在旁边听章皓胡言乱语刚想来制止的沈瑜之也沉默了,心情很复杂难言,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那边王茂行乍然见着他大哥出现,揽着白子祺的手猛地收回来,吊儿郎当的站姿也变得端端正正,扬着灿烂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大哥,你也来了啊,真是太巧了。”他在背后暗暗怼了怼白子祺,讪笑着说,“我跟子祺一起出来吃饭的哈哈哈。” 王修则淡淡瞥了他一眼,王茂行的笑声就僵在了喉咙里,白子祺不屑地轻哼了一声,趁着王修则转身去收拾那两个挑事的男人的时候,小声嘲讽道:“你还说我见着大哥胆小得跟鹌鹑似的,你也没比我好多少嘛。” 这么想着,心里突然就平衡了:“而且,我大哥比你大哥看着可怕多了。” 王茂行也不生气,叹了一声:“你是没见我大哥生气的样子。”脸上挂着笑容,嗖嗖地朝你射冷箭,这种滋味,想一想脚都软了。 那两人,一个已经被放倒在地,另一个看碰上硬茬子,连同伴都顾不得,脚步飞快地溜没影了。 王修则挑了挑眉,侧首对着手下吩咐了几句,显然没打算让他就这么逃走。 方才还紧攥着白子祺的清秀少女在王修则出现的时候,手上的力道就已经不自觉地松开了,水汪汪的眼眸含泪欲泣,仿佛藏了万千情绪,欲言又止。 良久,见王修则的视线轻描淡写地忽略了她,转而看向沈瑜之等人的方向,她才有些待不住了,怯生生却娇柔真挚地道:“杏儿多谢这位公子救命之恩。” 她放手后,白子祺急急往后退了一步,捏着自己皱巴巴的衣角,拧眉不悦地接话:“你要真想谢,还不如赔我一件衣服。”这年纪最要面子的男孩子受不了仪表上的一点瑕疵,傲气地扬着下巴“算了,一看你也赔不起,趁小爷现在心情好,还不快走?” 杏儿:“……” 众人:“……” 太欠揍了吧? 白楚在心底叹了一声,照白子祺的性格,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套过麻袋真是老天爷偏心。 “子祺。” 轻轻柔柔的一声,白子祺的身形瞬间就僵住了,生硬地转过头来,惊愕地瞪大了眼,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你、你怎么……?” 白楚没理会他,转而对王修则莞尔笑道:“此处人多眼杂,王公子若是不介意,进屋再说吧。” -- 第114页 王修则垂眸温和地看向她,眼神也不能说是多专注,可就是给人一种这样清冷的人是因为自己才流露出温暖笑意的错觉。 “好。” 他缓缓走到王茂行身边,“阿行,跟我过来。” 王茂行下意识颤了颤,垂头丧气地跟着他进屋,还没走几步,跪倒在地柔弱无依的少女突然窜到了他面前,用一种仰慕依恋、将眼前人视作这世上唯一信赖的存在的目光,柔柔地对王修则道:“公子救命之恩,杏儿为以为报,可否请公子告知姓名,杏儿愿将您敬于佛前,以余生为您祈祝福寿安康。” 此话一出,引得白楚挑了挑眉,明眸中带上了几分调侃意味,笑盈盈地看向王修则。 这年头遇上英雄救美的居然不是以身相许,可见这小姑娘是有些心思的。 王修则敛眸看了跪在她身前的杏儿一眼,明明五官并不能说完美,侧脸的线条轮廓却俊秀至极,“姑娘客气了,我也不是想救你。” 杏儿俏脸一红,而后又是一白,泪眼娇怯:“无论公子是不是有意,杏儿都该承您这份恩情的。” “是么?”王修则弯唇一笑,眉宇间清冷尽散,乍然间迸发出来纯粹粲然的光芒,瞧着比他身边的王茂行都要阳光灿烂,“观言,没见这位姑娘这么虔诚向佛么?既然她有心,便成全了她吧。” 随后,再不理会她,瞥了低眉顺眼的王茂行一眼,迈步率先走进了厢房内。 杏儿还懵懵懂懂着,就被他身边跟着的人给待下去了。 白楚心里有些猜测,又不能确定,好奇地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呵,”章皓在她身后幸灾乐祸地轻哼道,“嫂子你别看王修则长得讨喜,实际上心黑着呢。上回也是撞上个姑娘差点掉进河里去,他让人救了,姑娘就说要为奴为婢伺候他报恩,王修则笑了笑,把人迷得晕头转向,稀里糊涂签了卖身契,他转头就问在场谁家里缺奴婢的,然后就把这姑娘送人了。” “还假模假样的说,既然那姑娘要卖身为奴来报恩,伺候谁都是一样的,反正他领情了。”章皓想想就觉得这小子是真狠啊,“今儿这位,说要烧香拜佛,估计被他的人送去庵堂了吧。” 白楚一愣,扑哧笑出声来:“这王家公子的想法还真是挺好玩的。” 捉摸不透,反倒觉得有趣起来。 见她不以为意,沈瑜之也跟着郑重地叮嘱她:“楚华,王修则的性情与外表的温和有礼截然不同,你要是遇上他,还是离远些为好。” 白楚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那就等下回吧,”她轻笑着说,“子祺还在他手里呢,我总要去见一见才行。” 沈瑜之脱口而出:“那我陪你去。” 章皓也不甘落后,兴冲冲地说:“嫂子,我也去,看那王家小子敢不敢欺负你!” 白楚失笑道:“又不是去打架的,要那么多人干嘛?而且不是就在隔壁么,有什么事我叫一声就是了,也不是听不见。” “况且四殿下还在呢,今日本就是你们三人约好的,我平白给你们惹了麻烦,倒成我的不是了。” “你们是关心我,但就是因为这份好意,我才不愿意破坏你们本来定好的聚会,让你们无故为我惹上麻烦,对不对?我会好内疚的。” 沈瑜之和章皓被她柔声软语灌得迷迷糊糊,不自觉地就被她推回了原来的厢房中,然后撞上裴昡挑眉审视的目光,狐疑地问:“你们怎么了?外头听着热闹,谁来了?” 沈瑜之和章皓大眼瞪小眼,都纳闷着自己怎么就回来了,一时间谁也没想着回话。 气氛一下子弥漫着奇怪的寂静。 而另一边,白子祺生怕白楚回去告自己的状,拉着她严肃地来了一场“你要是把今天的事告诉大哥,我以后就再也不理你了”的谈话,还要她认真给他保证立誓了才行。 白楚自然依言做了,还附赠了温柔的摸头杀一枚:“无论是大哥还是我,也是因为关心你的安危,如果你没有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只要你高兴,我们自然也是高兴的。” 对上她潋滟含情的双眸,饶是经受白音华从小到大温柔攻势的白子祺也不由红了脸,别扭地移开视线:“我已经长大了,不用你们老操心。” 白楚笑了笑,柔声应和道:“是长大了,几月不见,我刚一见,都没认出你来。” 白子祺得意地哼哼两声:“那当然,我现在都要比你高一个头了。” 他们姐弟这边还能说得上温馨和乐,旁边的一对兄弟就不一样了。 王修则神色淡淡地坐在椅子上喝着茶,王茂行则小心翼翼地站在他旁边,犹豫半天才慢吞吞地出声:“大哥……” 他就等着王修则什么时候开口问他私自从家里偷溜出来的原因,偏左等右等也没听他开口,王茂行觉着自己脖颈上仿佛凌空悬了把利刃,随时都会掉下来把他的脖子削成两半。 王茂行偷偷瞄了白子祺一眼,本来还想说让他想办法给自己解围,没想到正看见他端着傲娇的脸,有一声没一声地跟他温柔和气的姐姐说这话,耳根都红了。 凭着两人多年的交情,王茂行敢断言:这小子哼唧哼唧的,心里美着呢。 凭什么他要面对性格古怪,似笑非笑的大哥,白子祺那边就是亲切和善,温柔似水的姐姐? -- 第115页 王茂行心底瞬间就不平衡了,声音清亮,语气坚定地出声道:“大哥,是白子祺找我来的,我也不知道什么事,他还没来得及跟我说,刚那姑娘就闹起来了。” “你有事,你问他!” 甩锅甩得理直气壮! 白子祺:“……” 白楚:“……” 王修则神色有些复杂地打量了自家傻弟弟一眼,随后清明透澈的目光缓缓转过来,落在白楚身上。 “这位,是沈夫人吧?”他笑意温和,言辞有礼,找不出一点差错,“初次见面,愚弟顽皮,让您见笑了。” 白楚明眸熠熠,纯粹好奇地在他面容上划过,弯唇笑道:“公子怎么称呼?” 这个问题倒不好回答。 王修则黑眸微眯,笑容和煦:“我比沈三少爷要略年长两岁,夫人要是不介意,唤我一声兄长也好。” 白楚歪头,笑盈盈地看过去:“但是他是不肯拿您当兄长看的,是不是?” 王修则有些许惊讶,轻笑一声,眼底的神采真切了几分:“是。” “那我也不要。”她笑着拒绝,眸光流转,清波微漾,语气诚恳中带着一丝天真,“或许,我能叫你王兄么?” 第62章 争风 很新奇了。 王修则长这么大, 冲着他家世地位也好, 外貌才华也罢,或明或暗,或直接或婉转凑上来的女子不少,甚至要说有夫之妇,也不是没有。 故意套亲近的方式更是千奇百怪, 起初再怎么新鲜的, 到后头都厌烦了。 就跟今天遇到的杏儿一样,比起她们费尽心机使出的手段,王修则觉着她们希望破灭时不敢置信或者绝望哀求的表情更有趣点。 好歹是真实的,发自内心的情绪。 方才一抬眼, 王修则就认出了沈瑜之和章皓,两人都无趣又正经,大庭广众之下与一名美貌女子毫不避讳地站在一起, 想也知道只可能是其中唯一已经成婚的沈瑜之的新婚夫人。 不过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王修则是不关心的,顺着她的话进屋, 也是不喜在外边被旁人围观的感觉。 确确实实是在她说出这句话后, 王修则才真正将她看进了眼中。 其实叫他“王兄”的人真不多,大多数人见着他都是恭恭敬敬地唤一声“王大少爷”,偶有关系稍微亲近些的, 就直接唤他“修则”,如沈瑜之这样出身地位相差不离,关系又不远不近的才意思意思, 叫他“王兄”。 王修则不知道白楚是不是听沈瑜之说起过,所以说要这样叫他,若是真的,这就有点挑衅的意思了。 他唇边扬起似有若无的笑意,眸光缓缓在她身上逡巡片刻,最终落在她清亮好看的明眸上,桃花瓣似的眸中流光溢彩,眼尾的一点朱砂痣更是点睛之笔。 这么一双难得的美眸,王修则却只看见了其中狡黠戏谑的灵动光采。 嗯,果然是挑衅啊。 王修则面容柔和下来,唇角缓缓上扬,方才冷淡疏离的气息消散开来,转而化作温暖而亲近的笑意,弯弯的笑眼甚至还有点可爱:“那,夫人又如何称呼?” 白楚眨了眨眼,理所当然地回道:“你的称呼都是我自己想的,王兄,你可不能偷懒。” 王修则被噎了一回,哑然失笑,眼中的神色却是更温柔了,薄唇微动,刚要说什么,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一把推开了。 白楚吓了一跳,下意识转头看过去,只见裴昡气势张扬,凤眸灼灼,强盛不羁,身后一左一右领着沈瑜之和章皓,大大咧咧地出现在厢房门口。 王修则也是一愣,随着施施然起身行礼:“见过四殿下。” 话说裴昡方才在隔壁听章皓说王修则来了,还正与白楚同处一屋,心底徒然就冒出一丝憋闷,当即就掀袍大步过来了。 一开门,正撞见王修则和白楚仿佛相视而笑的和谐场面,那一点窜起的火星愈演愈烈, “王大少爷风光霁月,今日怎么也舍得走下凡尘,沾染上人间烟火气来?” 这一句话嘲讽意味十足。 王修则眉宇间恢复了平常的清冷,唇角微扬,语气显出几分谦逊:“四殿下说笑了。” 裴昡似笑非笑:“那就不打扰你和你兄弟相聚了。”他转而看向白楚的眼神中暗藏锋芒,冷淡道,“还不快走?” 白楚有些纳闷,迟疑着看向身边的白子祺,他倒是乐呵呵的,一点危机感没有,“你先走吧,我等会儿自己回去就好了。”说完,还不忘冲白楚使眼色,示意她不能忘了两人之间的约定。 白楚可没这么好打发:“要我走也行啊,你先告诉我,今日跟王家的小少爷约在这儿干嘛的?” 白子祺哪想到一向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白楚华也敢当面质问他了,偏偏对上她笑盈盈的眼神,想发脾气蒙混过去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支支吾吾:“我、我们就是……随便聚聚。” “是么?”白楚轻柔的拂过他的鬓角,笑语嫣然,“子祺呀,你可要想清楚哦,王家小少爷的哥哥没我这么好说话的,你要是不说实话,他就只能回去逼问他弟弟了,你也知道有个大哥多可怕的吧?” 王茂行在旁边不敢点头,只能用灼热的小眼神表示自己有多认同这番话。 白子祺的姐姐也太善解人意了叭!想换!! 白子祺坚定的立场被撬开了一道缝隙,白楚放柔了语调,继续说:“纸是包不住火的,你看看,你今天这么小心都能被我给发现了,下回说不准就是大哥了,反正风险这么大,你不如跟我说说,万一我还能帮你呢?我帮你一起承担风险,这还不好么?” -- 第116页 白子祺丝毫没察觉到她这是在偷换概念,故意哄他开口,思来想去,终究还是说了,警惕地扫视了周围一群人,示意白楚稍稍靠近,而后低声在她耳边说:“我是想帮大姐……” 所以说,白音华在外头装了十几年与白楚华姐妹情深,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就比如白楚打着为白音华好的名义暗地让白子稹查探她身边的动静,除了安王私下送给她的女护卫之外,要是能抓着他夜探香闺就更好玩儿了。 又比如,白子祺相信她也是盼着白音华好的,所以这时候便将她的嘱咐全盘托出,毕竟白音华说让她不要让别人知道,可白子祺眼里,白楚华从小跟白音华的感情比跟自己的还好,她又怎么是别人呢? 原来,白音华不甘心干看着沈蓉嫁进安王府,她不可能在同一件事上栽两回,偏偏这事不好惊动安王,免得显出自己是多小心眼、手段狠毒的女子。 加上唯一知情的张氏并不觉得安王身边多个没品级的侍妾是件多重大的事,不愿冒着风险帮她,白音华又不能出府,能求助的外力就只剩下年幼好骗的白子祺。 她只说是以前不小心的罪过沈蓉,怕她一朝得势来报复自己,所以请求白子祺帮她在外头多盯着些她的动静,如果能收集些有关沈蓉习性喜恶的消息就更好了。 白子祺哪做过这种事,就想到了求助他的好伙伴,也就是学院里认识的,王小少爷。 王家在宫中有个贵妃,恰好是王家两兄弟的姑母,王茂行就答应了他等下回他娘进宫求她帮忙打听打听,条件就是,近来学院里经义课上老师布置了一篇策论,要白子祺想办法代笔把他那份也写了。 今儿就是白子祺写完策论拿来交给王茂行的。 从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移交赃物了。 白楚默然,万万想不到这么大阵仗居然只是小学生抄作业这样的小事儿。 她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转而朝王茂行小朋友递过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我知道了,那你们好好玩,我就先走了。” 白子祺趴在她耳朵边的声音瞒不过这屋子里头几个会些武艺的成年人,裴昡打量似地看着白子祺一眼,冷哼一声,真是跟他姐姐一点都不像,“行了,都回去吧,那边几桌菜都要凉了。” 王修则轻轻颔首:“恭送殿下。”连呆愣中的王茂行也被他硬拉过来行了个礼。 裴昡低低“嗯”了一声,有意无意地朝白楚的方向看过去了一眼,才恍若无事地走出去。 沈瑜之走过来,想拉着白楚离开,被她微微侧身给躲过了,转而明眸弯起,“王兄,别忘了我给你留的问题啊,下次见面,可不能再这样敷衍我了。” 话说的,仿佛笃定了他们还能再见似的。 王修则笑了笑,应道:“好,我会记着的。” 听着两人对话的沈瑜之理不清心头的烦躁,语调也转为生硬:“楚华身处内宅之中,来往多有不便,王兄日后有什么话,由我转告也是可以的。” 王修则抬眸温和地看着他:“是么?不过,我好像也许久没见着沈兄了啊。果然成家后性子就变了许多,我记着过往是不是经常能在广聚楼或者雅贤居中见着你?”他的目光好似不经意地从白楚身上划过,隐有深意。 白楚却毫不避讳地迎上去,言笑晏晏:“王兄见着他的时候,想必他不仅一个人吧?” 过去沈瑜之常常领着白音华出府游玩,偶尔也会带上原主,或者白子祺等等,总之就是用来证明两人不是孤男寡女就对了。 王修则一怔,失笑,被她说破就没有意思了。 沈瑜之凝眉,清俊的面庞严肃起来:“你有话不防直说,不必暗中挑破离间,行小人之举!” 哪怕是被骂到头上来了,王修则依旧心情颇好的样子,笑道:“如果是事实,我说说又有什么不可?” “沈三少爷还是小心点吧。”他清扬好听的嗓音带着温润的笑意,缓缓道,“令夫人率真可爱,你可要好好护住了她,别重蹈覆辙了。” 这话着实轻狂,沈瑜之脸色转青,眼中的不悦不加掩饰的显露出来:“不知所谓!” 说罢,看都不想看他,转身就拉着白楚离开。 在临跨出门槛的前一刻,白楚转身回望了王修则一眼,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黑眸清亮,趣味十足,这会是完全的专注了,她弯唇一笑,在对方启唇要说什么的瞬间,果断收了目光,跟随着沈瑜之一道离开。 “楚华,”离得远了,沈瑜之急促的步伐平缓下来,低声对她说,“刚王修则所言……” “我很好奇,”白楚打断了他,“长姐跟沈蓉过去还有什么交集么?” 沈瑜之愣了愣,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也不知道。” 他已经弄不懂女孩子之间的纠葛了,之间柔嘉郡主没见过白音华几回就对她恨之入骨、多加陷害,这次白音华更似乎与沈蓉从未有过交集,她有药千方百计打听她的消息……等等, 也不是没有交集。 沈瑜之忽然想到了安王。 沈蓉不是要嫁给安王做侍妾了么? 白音华这莫非是……吃醋? 沈瑜之的脸色忽然就有些奇怪起来。 他迟疑着把怀疑告诉白楚,“楚华,这事你还是别管了,子祺那儿我回头让人去跟白家大哥说一声就罢了。” -- 第117页 “别,我答应子祺不跟大哥告状的。”白楚弯眸笑着止住了他,“反正经此一事,王大少爷自然不会看着自家弟弟同子祺胡闹,这事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就别惊动大哥了,回头子祺再怨我不守信用。” 沈瑜之知道她过去同白子祺关系不好,即使他本身也是幼子,从小同样也是在父母兄长的爱护下长大,对白子祺这个熊孩子,多数也是看不惯的。 他柔声叹道:“唉,委屈你了。” 等两人回去后,原本叫来弹琵琶的小姑娘已经退下去了,几人默契地忽略方才的闹剧不提,勉强算是和谐地用完了这顿午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巳月 29瓶;白开水 10瓶;南楼 2瓶;枫林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恍然 王修则再怎么好看有趣, 人不在眼前,白楚也就忘得差不多了。 沈瑜之却不知怎么, 脑海中来回浮现出那日白楚与王修则相视而笑的画面, 男俊女美, 又都是极为适合笑的长相, 那场景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仿佛笼罩了一层朦胧的光晕,既柔又美, 宛若身处幻境。 他自然不是因为看见白楚和他人随意对望一眼就疑心病爆发,而是突然意识到,他这位妻子再不是往日隐藏在别人光环下平凡不起眼的小姑娘, 而是一名貌美聪慧, 明媚亲和,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心生喜爱的女子。 即便她已经嫁给他为妻, 但沈瑜之心中再清楚不过,两人之间的关系只能说是来往亲密些的好友,恪守距离,不掺杂一丝男女暧昧之情。 可是, 他猛地发现,自己已经不愿在这个位置上驻足不前了。 那么,他心底真正的想法是什么呢? 沈瑜之不由有些茫然。 正在这时,长公主由跟他说起孩子的事。 这沈府上下的大小事都瞒不过她, 沈瑜之和白楚在梧桐院中并没有同住一屋的事情长公主也知道。 不过鉴于自家儿子有前科,长公主一直以为是沈瑜之的原因,对白楚反而抱了些许歉意, 所以对她只是婉转暗示了几句话,并没有给予多大的压力。 可算起来小两口成婚快一年了,总不能一直这么不尴不尬地相处着。 “楚华是个好孩子,过去或许只是拘泥于身份,所以不大显眼。”长公主暗自猜想估计就是张氏不愿让庶女的风头压过了自个儿的亲生女儿,所以私下使了什么手段,不过嫡庶有别,倒也无可厚非,便没有细说,“眼下是长大了,行为举止都大方得体起来,母亲看着,也是十分讨喜的孩子。” “女子出嫁犹如再世投胎,过往的事情该放下的还是放下吧,虽说你们年纪都小,也经不起蹉跎啊,好好的,娘这边还等着抱孙子呢。” 沈瑜之不是听不懂她的言下之意,正是因为听懂了,反而更迷茫了。 勉强露出一抹笑意,轻声答应下来。 人人都觉得他的因为心中还放不下白音华,所以才不和楚华做真正的夫妻,实际上并不是这样。沈瑜之神色怔忡地走出褚玉阁,各种情绪纷繁冗杂,在他脑海中打了一个又一个的结。 还没等他理清思绪,鹤祥院又有婢女过来传话,说是老夫人有事要召他过去。 胡曼柔近来早晚陪伴于老夫人左右,早晨天还没亮就到鹤祥院服侍老夫人起身洗漱,晚上直到老夫人睡下才离开,行事比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十多年的奴婢们还要细心周到。 直到一日,入夜后外头下起了大雪,老夫人担心她回去路上不安全,便让人再旁边的偏室收拾出来一间屋子,又从自己私库里拿了不少好东西出来添置,自此之后,胡曼柔就留在鹤祥院,有老夫人的宠爱和看重,俨然是半个主人了。 这几日天色放晴,积了一个冬日的雪缓缓化了,外头的空气却冷得厉害,一着不慎,老夫人就有些咳嗽,请了府医来看,也不是大病,就是断断续续的,不好治。 胡曼柔为了让在病中的老夫人开怀舒心,知道她最喜欢听的戏是《白蛇传》后,费尽心思想办法将戏曲改编成能用筝演奏的曲谱,又不知从哪儿找了几个会唱曲的下人,携手给老夫人演了一出白蛇传,不说好不好,这份心意难得。 老夫人感动坏了,愈加拿她当做亲孙女看,别说沈芙沈蓉姐妹,就是沈瑜之在场,也比不上她对胡曼柔的亲热。 今儿特意让人来叫沈瑜之,也是因为胡曼柔在改编另一曲戏剧时遇上了困难,老夫人便说起府上论对乐道的造诣,谁也比不上沈瑜之,所以兴冲冲地就把他叫过来了。 “三哥,”胡曼柔面颊显出一团红晕,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麻烦您了。” 有胡曼柔陪着,老夫人的气色和心情都好上了不少,沈瑜之觉着她是代他们这些子孙尽孝,所以对胡曼柔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既是为了祖母,这也是我应当做的,胡小姐不必客气,是我该谢谢你才是。” 胡曼柔的脸型小而偏窄,在身上冬装的映衬下,素白的肌肤愈加显得娇柔可人,她敛眸轻声道:“承蒙老夫人的厚爱,曼柔斗胆将老夫人视作自己亲生的祖母般依赖照顾,三哥若是不介意,便顺着亲缘唤我一声表妹吧。” -- 第118页 “过于生疏客气,反倒将情份给消磨了。” 胡曼柔柔声细语中句句都是亲近,不动声色地就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一大截。 老夫人听着自然开心,她拿胡曼柔当做亲孙女疼,也盼着小辈们都能和和乐乐的:“是啊,瑜之,你是家中最小的,哥哥们都让着你,以后啊,你就要多个妹妹了,也要多疼她、关照她一些,知道么?” 沈瑜之有些纳闷,说到妹妹,沈芙和沈蓉才是他真正的妹妹,却没听老夫人说起过一句要他照顾的话,看来祖母是真的很喜欢这位胡小姐啊。 他在心底感叹了一声,从善如流地跟着唤了声“表妹”,说出口的瞬间不由想起了柔嘉郡主,算起来,这也是他的表妹。 沈瑜之迟疑的目光下意识在胡曼柔身上一扫而过:苍天保佑,可别再给他来个像柔嘉那样的表妹了…… 而在梧桐院这边,沈瑜之刚到老夫人那里没一会儿,白楚这边就收到消息说听到鹤祥院有优美好听的乐声传出来,好似是三少爷在教表小姐弹琴呢。 这话传得着实暧昧,白楚眸光流转,听着双喜在她耳边愤愤不平:“这胡家的小姐也太不知廉耻了,前阵子无缘无故落水还非赖上大少爷的事儿还没完呢,现在又来纠缠上了三少爷。” “少夫人,您可万不能让她如意了!” 这种挑破离间的手法老套但是好用。就是原主那胆小的性子,听了也忍不住要前去一探究竟。 暗中勾搭是一回事,闹得沸沸扬扬,却是明目张胆的挑衅了。 难道,胡曼柔现在是真有信心能让老夫人为她做主了不成? 白楚看了一眼气愤不已的双喜,笑着安抚:“三少爷什么样的品行你还不清楚?” 双喜撇了撇嘴,“奴婢就是担心老夫人……” 老夫人对胡家表小姐的爱重满府都知道了,亲亲热热地留在跟前,连两位沈家的小姐都比不上她在老夫人跟前的脸面。 双喜心中惴惴不安,若是胡小姐真对三少爷有心思,不惜委身做妾,老夫人会不会因为喜爱她就允了? 长辈的命令,就是三少爷也推脱不得吧? 白楚轻笑着摇摇头,老夫人活这么多年,也不是糊涂人,越是喜欢胡曼柔,就越不可能舍得让她去做妾,哪怕是做自己孙子的妾。 不过,凡事却也不绝对。 “行了,就让她演吧。”白楚放下手中的话本,揉了揉泛酸的眉心,语气慵懒,“再过一月她就要回去了,我倒要看看,这胡小姐还能演出怎样精彩的戏来。” 双喜心底还是有忧虑挥之不去,见少夫人似乎不愿多说,也就把话又收了回去。 这些似真似假的流言并没有存留多久,不一会儿就消散了,除了白楚,仿佛谁都没有察觉到。 连沈瑜之自己都不知道。在解决了曲谱问题后,老夫人有心让他留下用晚膳,沈瑜之只说等会儿还有事要去找二哥,便返身打算离开。 走出院子,空中不知何时下起细密的小雪来,洋洋洒洒地落在身上,不一会儿就化了。 “三哥等等!”轻柔如水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沈瑜之转身看去,见是胡曼柔,手臂上挂了一件孔雀毛的斗篷,见他看过来,如画的眉眼间乍然绽放出灿然地欢喜,慢慢走过来,“外头天冷,老夫人让我给你拿一件衣物来避寒。” 就在她快要走近的时候,沈瑜之看了看身上落的雪花,笑道:“不用了,左右我身上都已经湿了,别弄脏了祖母的斗篷。”说完,也没给胡曼柔反应的机会,回身大步就往院外走去。 徒留胡曼柔怔在原地,面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了起来,立在屋檐下的婢女见状,连忙打开手上的油纸伞,快步跑过来替她抵挡住落下的雪,“小姐,咱们还是快回屋吧,您出来的急,给三少爷送衣物,您自个身上的披风都没拿呢。” 胡曼柔纤长的眼睫颤了颤,几粒小雪花落在上头,轻轻一眨,隐约的冰点就掉在脸颊白皙的肌肤上。 她只穿了冬衣,披风、手炉什么都没顾上,就这么着急担心地跑出来,这份用心,这份真意,难道就是为了给身边丫鬟看的么? 胡曼柔抿紧了唇瓣,然后再缓缓松开,良久,身边婢女听她的声音仿佛带着一丝喑哑:“走,进去吧。” 而沈瑜之从鹤祥院出来之后,犹豫了一瞬是去墨棠轩还是梧桐院,最后脚步一转,却来到了经年堂。 “二哥,你在忙么?” 沈玧之在书房里听见沈瑜之的声音,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墨笔,抬眸看向正好踏进来的沈瑜之,唇角微扬,轻声笑道:“怎么突然想到来找我了?” 沈瑜之讪讪地笑了两声,不得不说,两个哥哥以不同的方式给他的童年留下了难以忘怀的阴影,对上沈玧之温和清雅的双眸,他就忍不住气虚起来。 “二哥,我是有问题想要问你。” 沈瑜之想起之前沈玧之与他说起,事情总要一样一样的解决,加上前言,他花了好几天才明确“对白音华旧情难忘”和“在她求助时会选择帮助”之间的关系。 他和白音华有多少男女情意,如今也消散地差不多了,在他新婚逃家后再回家,发现了与印象中截然不同的白楚华,或许是在适应这份变化的时候,令他不知不觉也接受了白音华与他人纠缠的事情。 -- 第119页 尤其发现那人居然是安王的时候,震惊大于伤心,连白音华其实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温婉单纯,也好似是顺理成章的结果。 旧情难忘自然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原本喜欢的就不是真正的白音华啊。 当把自己爱过的人和白音华区分开来,那么对方在他印象中留下的形象好像也仅仅只是妻子的姐姐。 所以如果她遇上了困难,还是会帮的吧,毕竟楚华跟白音华之间的感情挺深厚的。 不过要提前告知楚华才行。 坐在沈玧之面前的这一瞬间,沈瑜之复杂的思绪突然就清明了许多,原先想不通的,这会儿也想明白了。 所以, “二哥,你说,我该怎么让楚华原谅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央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黯然 沈玧之乌墨似的瞳仁定定看了他一会儿, 忽而垂眸轻笑了一声:“你说什么?” 沈瑜之面色泛红,显出几分窘迫之意:“我知道过去是我不对, 如今我是想好好跟楚华过日子的,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 “二哥,你和楚华关系亲近, 想必对她也有些了解, 能否请你帮我想个主意?” “关系亲近?”沈玧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拿起旁边备好的锦帕, 细细擦拭着白皙修长的双手,“瑜之, 她没有怪你。” “我知道。”沈瑜之略带惭愧地低下头, “楚华宽容和善,即使我当初将她娶回来又丢在府里, 她也没有怨恨我, 反而真的将我视做兄长好友般亲近相处。” 听到这儿,沈玧之温文如玉的眉眼间浮现出淡淡的凉薄,垂眸看着锦帕上绣的一株红莲。 沈瑜之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丝毫没发觉沈玧之神情中的异样, “但我知道, 在她心底,那桩事情始终是解不开的疙瘩。”他苦笑道, “也确实是我对不起她,明明才成亲,我没尽到丈夫应尽的责任, 等我回来,她也不再拿我当丈夫看待了。” 是的,沈瑜之总算明白了他下一步想做什么。 他想突破好友、兄长、师傅这类看似亲近,却同时也被隔绝在最亲近关系门槛外的身份,他是她的夫君,在名义上、感情上,都想成为她的夫君。 “那你呢?”沈玧之冷不丁地出声问,“在你眼中,她是什么身份?” 沈瑜之脸上的红晕颜色陡然转深,与刚才淡淡的羞窘不同,这会儿的两抹绯红,透露着绵绵情意, “我、我自然视她为我要共度一生的妻子。” 沈玧之将手上的锦帕放回到书案上,向来云清风淡的面容上,仿佛将所有的温和都冻结了。 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沈瑜之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心底倏然升起些许不安,惴惴地唤了声:“二哥?” 在漫长而沉闷的寂静中,沈瑜之只听自家二哥用轻淡温和的语调说,“瑜之,我心悦楚楚。” 沈瑜之蓦地瞪大了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许久才从被堵住的喉咙中,发出几个晦涩的音节:“什么?” “很意外么?”沈玧之轻笑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除她之外,你见过我同谁是这么亲近的?”他仿佛是恶作剧般加重了“亲近”二字,引的沈瑜之原本染着红晕的脸颊瞬间苍白了下去。 确实,二哥不是从小养在沈府里的,从他回来后,也仿佛同这儿隔着一道嫌隙,虽说相处间有说有笑,却总让人感觉差上一层。 就如母亲担心大哥一人寂寥,便想法设法劝说他同意续弦,而二哥,同样到了成婚的年纪,母亲提也没提过。 沈瑜之自小顺风顺水的长大,很难去发现这些在他看来理所当然的东西,如今却像是打开了阀门的洪水,一个劲全涌现了出来。 “可是……”沈瑜之有些艰涩地开口,“她是你的弟妹。” 沈玧之低声叹道:“是我的错。” 他这个错却不是指自己喜欢上了名分上的弟妹,而是早知道白家有个这样合他心意的白楚华,当年就不该顺手把婚约推了沈瑜之了。 不过,事已至此,倒也多说无益。 “瑜之,你是我的弟弟,我也不想瞒你。”沈玧之抬眸看过来,温和的黑眸中萦绕着一团暗色,“至少,在今天你确认心意之前,你并没有将楚楚当成是妻子,是么?” “我……”沈瑜之一时语塞,他本就是刚才浑浑噩噩明白了心意,被沈玧之这么一道惊雷扔下来,心绪就更乱了。 沈玧之唇角微扬,显出一种万事尽握于掌心的从容气势,“关于你今天的问题,抱歉,瑜之,我不能帮你。” “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若是你能让楚楚真正视你为夫君,我便保证,日后不会因为我的心意去惊扰她。” 沈瑜之抿紧了唇,清润净澈的眼眸中浮现出与他性格不符的利光,沉声道:“二哥,一言为定?” 沈玧之微笑颔首:“自然。” 随着沈瑜之神色沉沉地走出经年堂,不一会儿,端溪小步走进了书房,来到沈玧之身边。 “主子,这是刚送过来的。”他恭敬地双手递上一张信封。 沈玧之拿过来,轻轻一抖,上头的字便尽数展露在眼前,轻描淡写地一扫而过,随手放在旁边的烛灯上点燃。 -- 第120页 他微微眯着眼,神情慵懒地看着它慢慢在空中点燃,然后飘荡着落下几缕灰烬。 “胡曼柔啊……” 说实在的,他一开始没想到沈明一家来京还能闹出这么多事情来。 这算是,意外惊喜吧? 另一边,沈瑜之回梧桐院后就是脸色凝重,坐在她面前欲言又止的模样,白楚实在看不过去了,无奈地放下手上的话本,疑惑地问他:“三哥,是出什么事了么?” 沈瑜之仿佛是刚刚被她的话唤回神,恍惚着道:“楚华……你觉得,二哥怎么样?” 白楚轻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是为着胡小姐而心神不宁呢?二哥又怎么了?” 这下沈瑜之也懵了:“胡小姐?”他没反应过来,“是二婶家的表妹么?” “表妹?”白楚笑眼一弯,从软榻上坐起来,“一日不见,都叫上表妹了?” 沈瑜之瞬间就慌了,即使他没从白楚的语气中听出一点醋意或者不悦,但那丝敏感神经提醒他不该答应下来:“不,不是,是在鹤祥院的时候,祖母说希望我能将她当妹妹看待。”他加重了后边半句话,以此表明自己的态度。 白楚倒不是不信他,就是突然有了逗老实人玩的兴趣,故意收起了笑容:“那当初,你不是也拿我当妹妹看得么?” 要不是这是古代,她还真想在旁边放一首“你到底有几个好妹妹”应应景。 “不、不是的。”要是以前也就算了,偏偏他刚明白自己的心意就闹这一出,大冬天,沈瑜之急得脑门上汗都出来了。 白楚不怀好意地轻拢起眉,又说:“听说,你今儿还同她一起弹琴奏乐了?” “我没弹!”沈瑜之急冲冲地说,“只是胡小姐要为祖母听得戏编曲,我帮忙谱曲而已,只是在旁边补充的。” 白楚也不是真想让他怎么着,把事情打听清楚了也就放过他了,展颜一笑,“原来是这样啊。” 不管是谁,想办法把消息传到她耳朵你不就是想让她怀疑沈瑜之么? 深陷情网的女人在惊疑不定中会做出什么傻事来谁都不知道。 “那你以后也该小心点才是,祖母是一片好意,怜惜胡小姐孤苦,自己疼爱不说,还让你视她为妹妹照顾,可这风声要是传出去,多少有碍她的清誉。” 沈瑜之在心口堆积了好几天的重石,在她缓缓的柔软声线中渐渐轻松起来,原本沉郁憋闷的神态也慢慢舒展,甚至还蒙上了一层愉悦之色,信誓旦旦道:“楚华,你放心,我以后会注意和胡小姐保持距离的,绝不对再让什么流言蜚语传出来。” 白楚笑着点点头,自然领他这份情。 不过说实在的,她对沈瑜之的信心不足,实在是他看着就是一副傻白甜的模样,胡曼柔因着出身经历,其城府算计估计比白音华还要更胜一筹。 看沈老夫人如今被她哄得多好就知道了。 白音华从来都是被捧着的,要她说上几句好听的话是一筐筐的有,但要像胡曼柔这样放低身段,晨昏定省,视老夫人的喜怒哀乐为平生大事……她是做不来这么彻底的。 “对了,之前说蓉儿同安王的亲事,说过让她什么时候进府了么?” 自家堂妹去别人府上做一个没有名分的侍妾,饶是沈瑜之再心宽,提起这一茬也有些尴尬:“安王那边没有消息传来。” 男方不主动,女方总不好主动凑上门,哪有迫不及待想去当妾的,这也太难看了。 白楚轻声道:“如今各地的秀女都陆陆续续进京了,可不好拖着啊。” 原本有皇上口谕的事儿,怎么也不该拖到选秀,可安王又不是怕得罪皇上的人,他没权力没把柄,冲着他的身份,父母皆亡,这么根独苗苗,皇帝乐得养着赚个好名声。 再说,让一国之君惦记着侄子府上纳妾的事情也不大现实。 沈瑜之犹豫着说:“二婶去求过母亲,母亲没有同意。” 胡氏再怎么狠心不管女儿,眼见着她们一家就要离开了,总不能把沈蓉没名没分地丢在沈府,到头来成了麻烦。 既然长公主知道了,白楚也就懒得去管了:“母亲心中有数。”她只是觉得沈蓉这么安静有些反常而已。 不光是她,连向来活跃的沈芙都看不见人了。 其实原本相较沈蓉,老夫人对活泼热闹心无城府的沈芙还是有几分偏爱的,可人在跟前,又有贴心娴静的胡曼柔在身边,这点偏爱也全都被转移到后者身上了。 见白楚沉默下来不说话,沈瑜之凝望着她若有所思的侧脸,优美的面部线条在昏黄温暖的烛光下,勾勒出令人心悸的美丽。 “楚华。”他低低唤了声。 白楚漫不经心地应道:“嗯?” “在你眼中,”沈瑜之按捺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的心,怦怦的响声震得她心口发麻,“我算是什么身份?” 白楚隐约听出了一丝不对劲,抬眸笑道:“你喜欢什么身份呢?” 她面上明媚的笑靥仿佛是对他的鼓励,沈瑜之深吸了一口气:“我们……我们是夫妻,对么?” “楚华,我是你的丈夫……么?”当最后那丝不确定从他口中出来的时候,沈瑜之灼亮直率的目光渐渐黯淡下去。 白楚始终是笑着看他,那双桃花瓣似的美眸掩去了所有流光溢彩的柔情蜜意,在烛光温暖柔和的包裹下,在窗外沉重的夜色衬托下,静静地散发着极尽柔美的星光。 -- 第121页 沈瑜之不该这么敏锐的。他不怎么能分清他人眼中的善意和恶意,一是他的身份在那儿,大多数人在他面前都争先恐后的表露出善的那面;二来,沈瑜之其实并不是表面看上去温柔和善好接近,除了真正被他放在眼中的人,其余是善是恶是好是坏,他都不在意,也与他无关。 可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看明白了她那双能给人带来无限甜蜜与温暖的眼眸中,毫无波澜的平淡柔和。 “是啊。” 他听到她清聆好听的嗓音带着悦耳的笑意柔柔响起,同一时间,他被满腔紧张和情意烘得炙热的胸口仿佛被浸入冰水寒潭中,凛冽刺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叶心里软 3瓶;放孩子的羊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坦白 昨天夜里落了一夜的雪, 早晨起来,外头便是银装素裹的一片,连冬日新移到院子里的几株红梅瞧着也不显眼了。 双喜轻声走入内室, 面色中透着为难:“少夫人, 二少爷那边传信过来了。”她踌躇着将手上的信纸递过去, 有些犹豫着要不要劝上几句。 二少爷虽然性格随和好相处, 但这样私下与少夫人信件来往, 仿佛私相授受,容易引起一些暧昧传言, 就算二人其身立正, 也避不过的悠悠众口。 白楚怕冷, 将自己裹在暖绒绒的薄毯中, 怀里还揣着一个小暖炉,即使是为了透气,将屋子里的窗棂稍稍打开了一点, 她周身也没感觉到一丝寒意。 她接过纸来,一眼扫下来, 沈玧之在信上说是新寻到了一本珍贵深奥的棋谱,邀她过去同赏。 双喜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起, 白楚也没瞒她,见她唇瓣抿得紧紧的, 脸上不安之色更浓了,不由一笑:“放心吧,大冷的天, 我也不爱往外跑。” “等会儿我再回封信送去经年堂推拒了就是。” 身下是软绵绵的迎枕和褥子,屋子里不光烧着炭盆,还点了香炉,既暖和舒服,鼻间还萦绕着淡淡的馨香,将她身上的懒骨都勾出来了,就想这么躺着,一点都不想动弹。 双喜舒了口气,脸上也带出笑来:“是,那这信奴婢先拿去烧了吧?” 白楚无所谓地点点头,她的目光专注地落在面前摊开的话本上,正说到男主角金榜题名,在殿试中脱颖而出,被皇帝一眼瞧中,就想把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嫁给他。 只是男主在家中已有妻儿,所以不卑不亢地拒绝了皇帝的好意,继而滔滔不绝地表示自己心中惦念着妻子替他赡养父母、照顾子女的恩情,必要用余生去报答她才行。 这一番话不仅令皇帝对他赞誉有加,还让原本无所谓的公主真正喜欢上了这个有情有义的好少年,彻底非君不嫁了。最后在男主的两厢为难下,既不愿意放弃家中的妻子,又不能抗旨触怒皇上,就只好让他妻子识难而退,主动体谅丈夫的难处,自请下堂为妾。 可人家公主也是再贤良不过的人,怎么能让原配下堂呢?就跟皇帝求旨说让我嫁过去做平妻吧,两人平起平坐,同侍一夫。 这不就大团圆结局了么,你好我好大家好。 看到这处情节,白楚忍不住就出神了。 当皇帝把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嫁出去给个贫农人家出身的状元做平妻的时候,是不是觉得自己脑袋里哗哗的水声听着特别令人感动? 忽而一声指节叩打木面上的声音吸引了她发散的思绪,下意识寻声看去,见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屏风后缓缓走出来,那身淡雅如风的气势,人都还没完全走出来,白楚就已经认出他来了。 “二哥,”她唇角微扬,似笑非笑道,“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啊。” 沈玧之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悦,俊雅的面容上线条柔和下来,自若地给自己搬了把凳子坐到她面前:“楚楚不愿来找我,我就只能来找你了。” 白楚轻哼了一声,随手将话本扔在一边:“外头天这么冷,你这时候来约我,本就不是诚心的。” 薄毯在她纤长的脖颈处围了一圈,细细的白色绒毛托着白嫩精致的小脸,眉目粲然,不施粉黛而自有艳色,屈膝斜靠在大迎枕上,身子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就这么仰头目光清澈净亮地看过来,实在惹人怜爱。 就是这样强词夺理的娇蛮,也是让人喜欢的。 沈玧之轻笑一声,温和的眉眼间宛若春风拂过,将原有那点深不可测的深邃缓缓吹散,真而柔的情绪自然流淌,隐在薄雾中的清隽远山慢慢在眼前清晰起来。 “确实,”他笑着点了点头,“比起请你来找我,我更想自己来找你。” 所以,他来了。 白楚动作一顿,抬眸狐疑地打量了他两眼:“你和三哥他说什么了?怎么他不对劲了,你好像也怪怪的。” 沈玧之连沈瑜之都没瞒,就更不会瞒她。 “瑜之问我,怎么能让你原谅他。” 白楚奇怪道:“他做什么了要我原谅?” 即使心底再肯定,见着她疑惑不知的模样,沈玧之从心底蔓延出来的笑意逐渐在脸上蔓延开来,然后,白楚看他的眼神就更奇怪了。 她欲言又止,半晌才柔声委婉道:“二哥,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 第122页 沈玧之不理会她的胡言乱语,低低笑道:“楚楚,我记得当时你说,嫁给瑜之并非你所愿?” 白楚一愣,不明白他好端端地怎么说起往事来,不在意地回道:“这有什么关系么?” 沈玧之敛眸淡淡出声:“瑜之与我说,他想要与你做相濡以沫的恩爱夫妻。” 白楚恍然想起沈瑜之上回问他视他为什么身份的话,怪不得那晚小八在她脑海里蹦蹦跳跳地尖叫了一晚上,说沈瑜之对她的好感度升到了70以上,幸福感却起起落落没个准数,但总体呈下降的趋势,幅度还不小。 原来,是因为这啊…… 白楚垂眸失笑,再看沈玧之,目光说不清是玩味还是期待:“那二哥是怎么说的?” “自然不行。”沈玧之语气平淡,甚至还带着些许笑意,仿佛这原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可不能让瑜之占尽先机啊。” 白楚明眸弯弯,眼底一片净澈:“二哥喜欢我么?” 在旁人眼中堪称惊世骇俗的言论和举动,在两人言笑晏晏中,轻描淡写而暗流涌动。 沈玧之坦然地点头:“喜欢。” “可是我已经是瑜之的妻子了呀。” “那又如何?”沈玧之淡淡反问了一句, “如果你不愿是,那就不是。” “为什么?”白楚忍不住想问,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是纯粹的好奇,“要是我不喜欢你呢?” 沈玧之眸光温柔,喟然轻叹:“楚楚,虽然在我内心深处,十分盼望着能得到你的回应,诚然,要是求不得,有求不得的苦痛;有幸得之,也有求得的为难。“ ”但事实上,与你相比,这一切都不重要。” 从他深渊般的黑眸中,白楚忽然明白了,他这与其说是示爱,不如说是宣战。 你喜不喜欢我并不重要,我只是先告诉你,我喜欢你,所以如果想逃的话就逃吧,若是最后逃不过,是我赢了,那么很抱歉,就算再不喜欢,也只能留在我身边了。 他倾身上前,握住她放在薄毯上的手,白楚惊讶于他云淡风轻的性子,手心却有这样灼热的暖意。 沈瑜之垂眸看着她,深眸瞬间广袤似海,平静的表面将所有的汹涌都隐藏了起来,望着她的眼神温和而包容:“楚楚,我会给你机会。” 所以,最后,不要怪我。 白楚一向是知道沈玧之是个危险人物,却真真第一次知道直面他这种令人战栗的气势是什么感觉。 直到双喜端着刚煮好的梨汁银耳羹进屋,见白楚脸色微微泛白,目光怔然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前方,奇怪地唤了声:“少夫人?” 才将她唤回神来。 白楚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放在膝上的手,纤指青葱如玉,指尖缀着淡淡的粉色光泽,即使是在昏暗的室内,也显得白嫩柔软。 “真是……”她低声呢喃着,唇边缓缓扬起一抹愉悦的笑,转瞬就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对着双喜笑道,“正好我渴了,把它端过来吧。” …… 随着时日流逝,一直不见安王那边有什么动静,沈蓉是实在等不了了,却也求助无门,只能找上胡曼柔。 在她看来,胡曼柔深受老夫人宠爱,若是能让她张口,托老夫人向长公主说上几句好话,说不定这事情就有转机了呢? 可胡曼柔费尽心思讨得老夫人欢心,这人情一点一点积累起来可不是为了沈蓉用的,自然不肯。 沈蓉心机都藏在肚子里,积累了十几年,多少能拿捏住对方的软肋,便说,若是胡曼柔不肯答应她,她就跟胡氏说要提早起程离京。 到时候,就是老夫人舍不得,没个正当理由,胡曼柔也是不能留下来的。 她所有的筹谋和心思,都将化为虚无。 对沈蓉的威胁,胡曼柔自然嗤之以鼻,却忌惮于胡氏,少不得要敷衍她。 “我说到底就是个外人,若是老夫人依着我的话而去打扰长公主,在长公主眼中,我就是给老夫人进谗言的小人,别说我了,就是你在她心中也得落个汲汲营营的名声。” “那怎么办啊?!” 沈蓉明显是急了,她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处境,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安王根本不想要她, 那么她即使进了安王府,也只能受尽冷落,卑微潦倒,唯一的希望,就是长公主愿意给她些许庇护。 哪怕只是给她添份嫁妆,旁人也就知道了,对她如何得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 所以这几天来,沈蓉再着急,也总要抽出时间来去给长公主请安问好,甚至还主动向她请了方嬷嬷老教导规矩。 态度殷切讨好,细心周到,样样比肩着胡曼柔对老夫人的来。 可长公主不是沈老夫人,即使沈蓉再努力,长公主也始终是兴致来了才见一见,权拿她当逗趣的小猫小狗,态度漫不经心极了。 胡曼柔欣赏够了她困兽之斗般的张皇失措,才慢悠悠地开口:“我是外人,总有人是内人。” “旁人长公主不在乎,她如今唯一的儿媳在她跟前总有几分颜面的。” 言下之意,是让沈蓉去找三少夫人求情。 对这个表嫂,沈蓉十分陌生,她不是没去亲近过,可她比长公主架子还大,说不见连个理由都懒得给,沈蓉觉着白楚是看不起她,觉得屈辱,便再不往她跟前凑了。 -- 第123页 可在胡曼柔不动神色的劝说下,沈蓉越来越将白楚看作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等都等不及,一离开就忙不迭地去了。 白楚倒是不惊讶沈蓉找过来,听着沈蓉怯生生的哀求,她笑眯眯地说:“蓉儿妹妹呀,你知道这事儿长公主是不会插手的。” 要是王妃,念在亲戚情分,说上几句好话也没什么,可区区妾室,长公主还是急着撮合,难免让人觉得好像多热衷把自家侄女送过去做妾似的。 总的来说,就是上不得台面,连累名声。 将其中的内情理清楚,沈蓉的脸色不再是柔弱的苍白,而是颓然的灰败了。 这时代的嫡庶之差不能说大,庶子除了不能继承家业,同样能参加科举、封侯拜相。 但这个庶放在王府里指的是侧妃,放在普通人家里是贵妾。 如沈蓉这样的侍妾,同奴婢也不过就差着一个名份罢了。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周全之法。” “府上没有人出面,自有府外的悠悠众口。”白楚意味深长地看了沈蓉一眼,“你身份再低,也是圣上金口赐婚,怕什么!” 沈蓉呆呆地看了她半晌,从绝望凝滞的瞳仁中,渐渐凝聚起一道刺眼的亮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瑞萌萌 10瓶;喝奶小僵尸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撞破 白音华觉着最近事事都不如意。 张氏担心她暗中闹出什么事来, 强将她留在府中,还专门派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像是铁了心要让她安分地在家里待到选秀。 好不容易劝得了白子祺帮忙, 也没再见有什么下文。 实际上, 上回在雅贤居被撞破之后, 虽然是王茂行被自家哥哥逮了回去, 但最后七转八回的, 不知怎么的白子稹还是知道了,不仅重重惩戒了白子祺, 同时对白音华也起了疑心, 白楚的话仿佛又浮现在耳边。 白子稹和这个妹妹关系生疏, 自然不可能直接上门质问她的意图, 转念就多派了几人日夜盯着芳菲苑,若是好端端的没起什么风波,这件事他也就懒得计较了。 却偏偏随着选秀的日子一天天临近, 始终没听闻安王给她传信,白音华心头不安极了。 虽说是她先决定暂避风头, 可安王一反当初对她纠缠不休的态度,真的狠下心不再联系她, 白音华又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移情别恋,真看上了即将入安王府的沈蓉。 还是那句话, 感性是不讲道理的,明明张氏为了安抚女儿,暗地里给她传信说安王到如今也没打算接沈蓉入府, 摆明了是不情愿,即使这样,也没缓解白音华心中的郁躁。 尤其是连白子祺那边都收不到回信,短短几日,白音华白皙无暇的脸上都冒出了两个痘,红彤彤的一点,分外碍眼。 不过倒是让她猛地清醒冷静了下来,压下了将夜莺叫出来的冲动,安心召大夫给她养身,认真保养起自己有些憔悴的容颜来。 可惜的是,她不动,却不代表安王那边不动。 沈蓉迟迟不进安王府,对她来说固然恐慌屈辱,可实际上安王所受的压力也不小。 就算没有下明旨,那也是圣上口谕,安王不肯履行,让有心人一说,那便是蔑视皇权、故意抗旨。 原本安王是打算安抚住白音华后才把人接进来赏个偏僻的小院子住着就是了,然而自国宴之后,徘徊在他身边的试探招数突然多了起来,有简单易防的,也有高深难测的,既要想办法不让自身实力受损,又不能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实力,进退维谷,实在是应接不暇。 好不容易从风口浪尖上走下来,转眼外头又闹起了沸沸扬扬的流言,都是在说沈蓉等不到安王的回音,茶饭不思、抑郁难解,任旁人如何劝解安慰都无济于事,听说整个人形销骨立,几乎不成人形了。 这下安王自然不能再装傻了,沈蓉如果真被逼得没了命,不说名声要跌落谷底,就是这“欺君罔上”的罪名,他就背定了。 他当即烦躁地一挥手,吩咐管家随便找个日子,拉顶小轿子去沈府上把沈蓉接过来,话里话外都是对沈蓉的厌恶和不上心。 主子气头上这么一说,管家却不能照做,毕竟沈府上不止一个沈蓉,怠慢不得,想了想,还是小心地从库房中挑了几件珍品作为聘礼,一齐送到沈府上去了。 总算开了个头,不说沈蓉和胡氏,就是向来没心没肺的沈芙都重重舒出一口气,大半个月来,她是真明白了自己妹妹嫁给安王不是好事,心头的羡慕嫉妒全数化作了同情,原本掐尖要强的性子缓和了不少,难得有点当姐姐的样儿了。 这边沈蓉收到消息后痛痛快快哭了一场,之后眼睛还肿着,就先来梧桐院跟白楚道谢。 另一个当事人安王的心情就不这么美妙了,他让管家替去忙纳妾的事,自己则想办法怎么能博得白音华的原谅。 在当初沈瑜之成亲的时候,安王陪着失魂落魄的白音华,心中醋意翻滚,又是心疼又是不忿,情到浓时,就许下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 不过他也没觉得后悔就是了,本来他筹谋甚大,从不轻易让人近身,尤其是枕边人这么敏感的位置,除了他真心喜欢的白音华,谁都不能放心。 -- 第124页 可这回固然不是他所愿,却也推拒不了,左右沈蓉不过是个侍妾,想来不会给他们带来多大的麻烦。 当晚,安王本来想跟之前一样,半夜万籁俱寂的时候,偷偷潜入白音华的闺房中,好好与她解释和保证,在他眼中沈蓉算不得什么,以后绝不会碰她的。 安王武艺**,深藏不露,无奈也敌不过早有准备。 几乎是他刚刚出现在芳菲苑,藏匿在暗处的人就已经将消息给白子稹传过去了。当安王执起白音华的手,满腔的柔情蜜意刚刚起了个头,房门就被敲响了。 白音华脸色煞白,每回安王一来,她身边陪侍的丫鬟们都会被点了睡穴,就是夏夜惊雷都不一定能唤醒她们。 无论是安王还是白音华,都是一步想三步的人,不会留下这么个把柄,哪怕是他们信任重用的身边人。 那么,这时候,还有谁会来敲响她的房门呢? 惊惧之下,白音华瞳孔微颤,慌张地看向安王,还没等她说什么,敲门的人已然沉声开口:“音华,开门!” 是大哥?! 白音华愈加心惊,紧紧抓住安王的手臂,低声道:“你快走!” 安王比她冷静些,凝眉沉声道:“来不及了。”光是他能察觉到的脚步声就至少有十人了。 “那怎么办?!” “看来他是早知道了我们来往的事儿,等着今晚来收网的。”安王冷哼了一声,面上却不见慌乱,比夜幕更深的黑眸中柔光尽去,显出沉着自若的冷厉寒光,“既然来不及走,本王正好会会白家的大少爷。” “不、不行的。”白音华清丽秀美的眉眼间尽是张皇无措,柳眉轻蹙,水眸盈盈,她鲜少有这样丢却礼仪矜持、毫无顾忌的时候,安王眼中的厉色骤然柔软下来,看着她的目光中带着怜惜怜爱,“音华,你别担心。” “白子稹既然是你大哥,反正你迟早都是要嫁给我的,都是一家人,我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会对他怎样。” 在安王的柔声安抚下,白音华勉强扬起一抹笑来,但她心底的忧虑却是越积越重。 诚然,她担心若是白子稹察觉到了安王隐藏的实力却又不肯为他所用,会给整个白家带来祸事;但在白音华心中,更深的担心却是白子稹知道后将事情闹大了。 她是喜欢安王,也盼着他能成为自己的良人。 但在她内心深处,始终藏着一丝或许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野望。至少在名分未定下来之前,她不愿将两人的关系广而告之。 …… 白楚是直到第二天,才听闲来无事又去听男女主墙角的小八才知道安王被白子稹堵在白音华门外的事儿。 【白子稹怎么说?】 小八稚嫩的嗓音中满是后怕:【楚楚,白家大哥生起气来好吓人呀!他居然把男主给赶出去了!】 在小八眼中,身怀气运的主角说是大魔王也不为过,就是他们统界最厉害的大佬,做任务的时候遇上主角都得再三斟酌着不被对方气运给反噬的。 听它震惊的口气,白楚不由失笑,要是别人她难免要担心一下,可白子稹是白音华的大哥,依着安王对白音华的在意,怒气再盛,到最后也得忍下来。 都是姓白的,一脉同源,都是分不开的。 小八絮絮叨叨地多感叹了两句,说惯了安王和白音华的纠缠,顺嘴就提到了沈瑜之。 想到上回说起他被白楚轻斥了两句,它这会儿有有些小心翼翼起来:【不过,其实,楚楚,男女主怎么样跟我们的任务是没有关系……】 没见白楚有什么反应,小八停顿了一会儿,又说:【你是不是……很久没有看见沈瑜之了呀?】 白楚漫不经心地回:【他不来见我,我要是去找他了,万一他嫌我烦怎么办?】 穿过来一年,小八已经不是刚出厂时那个单纯懵懂的统了,至少它现在已经能听出来白楚这叫敷衍。 【那、那怎么办?】小八小声嘟囔着,【楚楚你不会真要跟沈玧之跑了,不管我们的任务了吧?】 白楚笑了笑,还未张口,双喜扬着灿烂的笑走进来了:“少夫人,好消息,长公主准许您和蓉小姐她们一起去普济寺了。” 上回沈蓉前来道谢时,仿佛不经意间提起了胡曼柔要陪着老夫人去普济寺拜佛的事儿,她本意是还白楚的谢礼,委婉告诉她胡曼柔讨好老夫人的目的不纯,意在能留在京城中。 沈蓉是知道胡曼柔目标的,不过这背后还牵连到她母亲,为了防止白楚知道以后迁怒,就只说胡曼柔贪慕京中繁华,不愿离开。 白楚便说:“既然胡小姐去,不如将你们姐妹都带上。眼看着你就要出阁了,临走前能求得神佛庇佑,也是件好事。” 这么一听,沈蓉就心动了,她认清安王对她的冷漠之后,所有的底气都没了,但凡能抓住的希望她都想试试。 在这之后,白楚再说自己先前去普济寺请平安符的趣事,沈蓉就十分上道地表示说去向长公主说情的时候一定要把她也带上。 …… 因着选秀,五湖四海的秀女齐聚京城,撩起轿帘,沿路能看到不少蒙着面纱,尤显青涩稚气的眼眸中满是憧憬和欢喜的少女坐在各色帷裳的轿子里,迫不及待地往外头看。 沈芙和胡曼柔因着父族官位俱在六品以下,被隔绝在选秀门槛外,再看这群青春朝气的秀女,饶是胡曼柔,面上也不由显露几分不甘。 -- 第125页 若不是出身所限,她又何必费尽心机去争夺一个妾位? 沈芙憋不住话,拉着沈蓉小声嘀咕,无非是这些“参选的秀女不怎么样”,“没规矩又小家子气,论容貌连我俩都不如”的话。 白楚大约是唯一一个心神舒畅,怡然自得的。 她来普济寺自然不是来求佛的,只是惦记着郊外山腰清新空气和满眼绿意。 一进普济寺的门,白楚就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开,胡曼柔有意抢夺她在老夫人跟前的存在感,反倒帮了她的忙,轻易就跟大队伍脱离了,拉着双喜悠哉悠哉地闲逛起来。 她们本来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结果绕来绕去总能碰上前来祈愿能得个好归宿的少女,估计这一窝蜂的都是马上要参选的秀女了。 双喜见她走得累了,面上浮现的疲色心疼极了,轻声道:“少夫人,我们去那边树下坐一坐吧?” 白楚抬眸看去,见前边的石凳上头干干净净,只有旁边虬根盘结的大树底下,除了稀疏的草块,还有半化的积雪。 可见这里也是有人常清扫的。 她们过去才坐下,旁边拐角处有缓缓走过来一对主仆,领头身姿窈窕、着蜜蜡黄折纸海棠披风的少女对上她的目光,也是一怔,然后便扬起了烂漫的笑,是连面上的薄锦面纱都挡不住的旖丽, “这位姐姐,你也是今年要参选的秀女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我是鸡汤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意图 白楚的眉心微不可见的一皱, 面上扬起淡淡的笑容:“只是陪着家中老人来祈福的。” 是明眼能看出来的冷淡,若是旁人也该知道自己并不受欢迎了,可面前的少女不知是本性热情还是过于天真,非但没有避让,反而态度积极地迎了上来。 “今日普济寺的人太多了,我匆匆上了一柱香,还来不及摇签就被挤出来了, 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处幽静的地方,姐姐可千万别嫌我烦呀。” 她的声音又清又软, 配上直率娇俏的性子,任谁听了都不由心软两分。 偏偏遇上白楚这个铁石心肠的。 “姑娘说的哪里话, ”白楚莞尔道, “这儿是佛门圣地,也不是我能做主的, 姑娘若是喜欢这里的景色, 倒让我不好打扰你了。” 见她有要走的意思, 少女下意识想拦, 思绪转换间不知怎么又忍住了, 略有些遗憾道:“也是, 时辰不早了,要是强留姐姐在, 恐怕您家中长辈要担心了。” 白楚原还以为她是冲着自己来的,小小的试探过后,才明白人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不着痕迹了打量了一边周围,说着环境清幽,实际上就是冷清,找不出特别的地方。 明媚的笑意在她眉眼间氤氲开来,白楚抬眸看着对面少女眼中升起的惊艳和戒备,眸光越发柔和:“经姑娘你提醒,我才想起来家中祖母诵经念佛时向来不愿让旁人打扰,估摸着还要有一会儿,若是你不介意,我们相对坐着聊一会儿也好。” 少女笑着应下来:“好啊。” 她身旁的婢女将手上的帕子展开平整地铺在石凳上,少女才举止优雅地拎起裙摆坐下来。 “姑娘你怎么称呼呢?” “我姓宋,姐姐叫我妙仪就好了。”她露在面纱外的一双杏眸顾盼生辉,笑意盈盈,“姐姐你呢?” 白楚笑道:“我姓白。” “白姐姐!”宋妙仪当即甜甜地唤道,好奇地问,“方才我问姐姐是不是待选的秀女,姐姐还没回答我呢。” 白楚侧首,不经意间对上她眼底的一抹紧张,展颜笑道:“我已经成婚了,自然不能参选的。” “啊!”宋妙仪惊呼一声,随机不好意思地捂住脸,“白姐姐你生得太好看了,我刚刚还想说呢,要是你是秀女的话,一定能选中的。” 她举手投足间尽是大家教养的优雅端矜,神态语气又有青春少女的活泼俏丽,这份矛盾中,延伸出一种独特的魅力,在一众端庄娴静的闺秀里尤其引人瞩目。 若是临时伪装出来的,还做不到这样的浑然天成,可要说是本身就是这个性格,白楚又隐约觉得有几分别扭。 就这一点想不通,足够她对宋妙仪感兴趣了。 她垂眸一笑:“依妙仪所说,你一定是今年的秀女了?” “嗯。”宋妙仪大大方方地答应下来,“不过应该只是走个过场,我爹说了,只要撑到殿选我就能回家啦。” “这样啊。”白楚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细问。 见她不开口,宋妙仪反倒憋不住话:“姐姐你知道陛下长什么模样么?”她眨了眨眼,杏眸中一片净澈。 “九五至尊的长相,我怎么能知道呢?”白楚有些惊讶地看过去,好心提醒道,“左右你是要参选的,如果好奇,殿选的时候偷偷看一眼不就行了?” “可是殿选的时候陛下不一定在啊。”宋妙仪脱口而出,对上白楚惊疑的目光,讪讪地敛眸小声说,“我就是随便问问的,姐姐别生气啊。” 白楚勾唇一笑:“我怎么会对你生气?”她盈盈的美眸光华流转,意味深长。 宋妙仪原想用撒娇把这茬略过去,却不知怎么心口涌上几分心虚,眼神飘忽着转移到了别处,“对了,姐姐,你看着仿佛也只比我大一两岁,为什么就先嫁人了呢?”她疑惑地问道,“我表姐为了参选,留在家中快十七了还不肯定亲呢。” -- 第126页 白楚轻笑道:“长辈定下的婚约,父母之命,也不是我能左右的。” “哦,”宋妙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薄纱下笑靥嫣然,“不过姻缘天定,说不定姐姐如今有的,才是最好的归宿呢。” 说着说着,白楚便察觉到宋妙仪神色中慢慢显出了几分焦灼,灵动的眼眸止不住地往她身后看。 白楚只做不知,直到发觉她眼眸中骤然闪出的亮光,便知道是她等的人来了。 “姐姐,我已经出来很长时间了。”宋妙仪语调微微上扬,眉眼间显出几分歉意,“万一被母亲发现我乱走,下回就再也不肯带我出来了。” 白楚目露关怀之色:“我送你回去吧?” “多谢姐姐关心,”宋妙仪推拒道,“不过你还是再歇歇吧,我认识来时候的路,免得劳你麻烦一趟。” 没等白楚再开口,她欢快地起身,福身告辞后,就步履轻快地往前离开了。 “少夫人?”见她走了,双喜小声在她耳边说,“这位宋小姐好奇怪啊。” 平白无故地同她们搭话,又毫无征兆地说要离开。 白楚慢悠悠地起身,轻拍了拍落了树叶的袖口:“既然觉得奇怪,那就跟上去看看吧。” “啊?”双喜一怔,眼见着白楚已经循着宋妙仪的踪迹往前走了,她连忙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一边悄声问,“少夫人,我们去哪儿啊?” 白楚绕过一个转弯处,刚走出去一步就动作敏捷地往后推开,顺便把双喜也往后拉了一把,“嘘——” 双喜惊慌地捂住嘴,将即将冲口而出的尖叫声堵了回去。 在拐角的另一边,宋妙仪活泼轻快的身影眼看着就要和迎面过来的人撞上,对方身手的侍从眼疾手快地往前一步,挡住了宋妙仪冲过来的力道,相互作用力之下,宋妙仪收势不及,反而向后跌倒摔在了地上。 “嘶——”宋妙仪自小娇生惯养的,叫声手指头痛父母连刺绣女工都不叫她学,哪受过这样的痛楚,尤其重重落地的还是敏感的臀部,她脸颊刷一下就红了,是薄纱都遮挡不住的霞光微漾,杏眸泪光盈睫,半是委屈半是控诉地抬眸看过去,“你、你们,太无礼了!” “小姐,您没事吧?”身边的婢女连忙俯身去扶她,宋妙仪疼得厉害,挣扎着起身的时候,面纱无意间被勾落,轻扬缓缓地飘落在地,等她再抬眸后,恰好露出琼姿花貌的侧颜,双瞳剪水,颜如舜华。 白楚撞见着这一幕,兴致盎然地挑了挑眉,想起方才宋妙仪与她的“偶遇”,明眸中泛起几点恶作剧的狡黠光芒,侧头低声让双喜留在原地,自己则缓步走了出去。 “呀,这是怎么了?” 听见她的声音,宋妙仪身形一僵,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 倒是她对面的人,朗眉微动,饶有兴趣地望过来。 白楚笑盈盈地眼眸对上他的面容,先是一怔,转而徐徐笑开,这不是巧了么? 好一个说曹操曹操到,刚好说到皇帝,人就在跟前了。 “您怎么来了?”白楚含着笑意的眸光从宋妙仪身上一扫而过,继而徐徐看向皇帝。 皇帝乍然一见宋妙仪觉着有些眼熟,还没想出了当然来,就看见了白楚,那点子疑惑也被他抛到了脑后。 “闲来无事,随便走走。”他儒雅英俊的面容微微舒展,眼尾带处些许笑纹,使得深邃而望不见底的黑眸看着也柔和了许多,“原来是你啊。” “什么?”白楚有些不解。 “姐姐!”还没等皇帝出声,因着痛楚面色苍白的宋妙仪缓缓走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认识这个人么?” 她委屈地红了眼眶,声线娇软,颇有几分女儿家撒娇的可爱:“怎么能在佛门重地横冲直撞呢?幸亏我只是摔着了……”她两颊泛起羞红,“我不管,姐姐你要为我做主。” 明明急冲冲不看路的是她,软语撒娇着倒成了别人的罪过。若是换成沈瑜之这个年纪的少年,经不起诋毁,定要跟她争辩个清楚才算。 只是皇帝这个年纪了,倒不是说多心胸宽广,而是懒得去费这个心神,不管是有意为之还是意外撞上的,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你什么时候回去?”他温声对着白楚说。 从未这样被人忽视了个彻底,宋妙仪俏脸一白,身形微颤,咬了咬唇,我见犹怜中透着一股子倔强。 白楚微微侧身躲过她要挽上来的手臂,一边回道:“还要等一会儿。”一边对着宋妙仪笑道,“你要是真摔着了,还是赶快找你家人请大夫看看吧。。” 宋妙仪双眸红彤彤得跟个小兔子似的,想转头狠狠瞪皇帝一眼,被他的气势给吓回来了,但还是强撑着开口:“我要他给我道歉,不然我不走!” “而且,”她关切地向白楚望过来,“姐姐你不是已经成婚了么?我、我不能让你跟这个男人单独相处的。”她小心翼翼地朝皇帝的方向透过去一个警惕的眼神,又在对方看过来之前慌乱无措地躲开,嘟囔声中掺杂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娇怯,“不、不是会损害你的名声么?” 白楚笑盈盈的桃花眼眸光潋滟,缓缓在她身上转了一圈,隐隐的几缕深意逼的宋妙仪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你想什么呢?这位是我夫君家的长辈,何须怎么避嫌?若是你在,我这位舅舅才是真的说不清了。” -- 第127页 舅舅? 皇帝眸色幽深、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不说沈瑜之,他几个同父异母的姐妹,就没有一个所出的儿女唤过他舅舅的。 “可、可是我……”宋妙仪也有点懵了,“可是他们刚把我推到了,还没跟我道歉呢!” 她这娇蛮倔强的模样原是想对着另一边的,无奈皇帝气势太甚,加上女子天然的羞涩,只能对着白楚发挥了。 白楚唇边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眸中带起点点怜惜的光芒:“傻姑娘,趁着能走的时候快走吧。” 她揽过她的肩,在她耳侧悄声道:“别看我这舅舅和蔼可亲的,实际上生起气来可吓人了,万一记恨你纠缠不休,要把你扔出去怎么办?” “妙仪你不是说要参加选秀么?万不能折在这儿的,是不是?” 宋妙仪倒也不是完全相信了她,而是冲动劲过去,心底的畏惧便占了上风,被白楚这么一说,底气更是消散了不少。 趁着她怔立在原地的时候,白楚回眸对着皇帝一笑,“您若是无事,可否陪我走一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放孩子的羊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危机 “好, ”皇帝淡笑着道, “楚华所求, 舅舅怎么能不应呢?”语气中透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说话间, 他已然信步往前, 打算从白楚身边绕过去。 眼见着他越走越近, 目光却始终落在白楚的身上, 一股说不清的激愤冲动溢上脑门,宋妙仪忍不住伸手拉住了白楚:“等等!” 白楚还未如何,皇帝凝眉看过来, 已然失去了耐心, 淡淡地对着身边的侍从道:“什么人都能在这儿大呼小叫了?” 身材精壮的侍从恭敬低头应道:“奴才知错。” 之后白楚再走, 就没人敢拦着她了。 “您认识她?”白楚好奇地问。 皇帝笑睨着看了她一眼,“不认识。” 言尽于此,白楚点点头, 也不再多问。 “不过今儿您来普济寺做什么?”白楚玩笑似地说,“莫非是来看看这些前来拜佛的秀女里有没有您中意的?” 皇帝轻哼了一声:“没大没小。”意有所指。 白楚撇了撇嘴:“我是帮您呢, 才随口说了句舅舅,您可不是我舅舅。” “怎么?还嫌弃朕不成?”皇帝停下脚步,转身似笑非笑地看她。 “我是很讨人喜欢没错。”白楚眨了眨眼, 弯唇笑道, “只是不瞒您说, 我自幼失去了亲娘,父亲又不管不顾,对长辈的身份实在没有多少感情, 您要真想让我把您当舅舅,还不如安心当我的陛下呢,至少我对您还有崇敬和仰慕啊。” 论起身世来,皇帝跟她差不多,也是幼年失母,生父无视,唯一好点的就是嫡母自己没儿子,所以对这些庶出的皇子们不至于费心算计。 安坐皇位十几年,皇帝自觉心硬如铁,但见着眼前的女子言笑晏晏地说起自幼尴尬的处境,不见一点怨怪或者哀愁之色,倒让他有些惊奇,以及惺惺相惜的亲近。 这个年纪的孩子,难得能这么想得开的。 他还年少轻狂的时候,羡慕于太子和二皇兄受先帝宠爱,也做过不少希望能博取先帝注意力的冲动傻事。 往事如烟,现在回想起来已经能一笑而过了。 “崇敬和仰慕?”皇帝扬声笑道,“你这丫头,拍马屁的功力还得练练。” 白楚不在意他的打趣,顺坡而上,“那只能委屈您来做我的陪练啦。” 皇帝忍俊不禁,瞧着她伶俐狡黠、不见畏惧的笑靥,心头也不自觉畅快了不少,原先不打算提及的事儿,等她再次开口问为什么来的时候,也就顺口说了:“今天是故人祭日,便来上一柱香。” 白楚奇怪道:“皇宫中没有设佛堂么?” 皇帝垂眸看她,轻声道:“就如同你一样,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留在宫里的。” 点到为止,白楚知道不好再深究下去,提及故人,皇帝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了一些,气氛都有些凝固了,她有意调节情绪,便说:“像我这样的人自然是凤毛麟角,恭喜陛下,从方才那位宋姑娘身上可知,至少有□□成的姑娘都是愿意一朝被选君王侧的。” 更多好 文 关 注 公 主 号 ykhbc552 皇帝微微一笑,深眸定定地落在她的面容上:“你不愿,是因为皇宫,还是因为朕?” “当然是因为您啦。”白楚弯眸浅笑,顾盼流转间的明媚光芒,比落在她身上的阳光更甚,“就是因为对您没有企图,我才能这样轻松地和您相处啊。” 她略显苦恼地叹了口气:“要是我现在是秀女的话,见着您肯定要躲得远远的。” 一闪而过的憋闷转瞬便消散在心口,皇帝狐疑地问她:“这是为什么?” 他细细一想,她说的也没错,正是因为她已经嫁人了,所以不像宫中后妃或者参选秀女们对他态度殷切而充满向往,但她后头的话他就想不通了。 “您想想,前来拜佛祝祷的少女们为了内心虔诚,斋戒沐浴不至于,但肯定不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是不是?尤其在佛前呆久了,身上尽是佛香和烧经的烟火气,让您见着岂不是什么兴趣什么心动都没有了?” -- 第128页 皇帝一愣,随即大笑道:“哈哈哈,你说的是。”想到宫中还有素来以潜心念佛还表现自己清新脱俗、不慕名利的嫔妃,更觉得有趣,“真该把你的话往后宫里传传。” “别,”白楚佯作惊慌,摇头否决,“您的家务事我可掺和不起。” 皇帝笑着调侃:“你都把朕说成贪花慕色之辈了,还有你不敢做的事么?” 白楚明眸弯弯,笑盈盈地说:“这本就是人之常情,连我都喜欢长得好看的男孩子啊。” “哦?”皇帝唇角微扬,“所以你才看上了瑜之?” 白楚黛眉微蹙,有模有样地叹了口气:“我也是没得选嘛。” 皇帝想起她刚说起的身世,倒明白了一两分,失笑道:“朕从未见过像你这样口无遮拦又古灵精怪的性子。” 两人走了一会儿,在佛寺后边的山顶上,骤然响起了六道清旷的钟声,悠扬空灵,传入耳中久久不散。 白楚缓缓停住脚步,抬眸望向远处笼罩在薄雾中的山顶,云烟飘渺,仿若天上之音。 皇帝跟着她顿足,垂眸看去,见她神色沉静,柔波凝漾的明眸在和煦的暖阳下熠熠生辉,从侧面看过去,仿佛能折射出五彩净透的光,将精致姣好的面容勾勒得惊艳难言。 “你在看什么?”他的声音不禁放柔放轻,生怕惊扰了眼前这幕景。 “我只是觉得,”白楚笑了笑,“心净神怡,很舒服。” 皇帝笑道:“你喜欢禅音?” “不是的,”她轻叹道,“许是我的心理作用的吧。”转瞬面上的怅然就消散殆尽,明眸盈盈动人,坦然地对上他的目光,“跟您在一块儿,好像什么都不用挂心。” 这是真的,他是皇帝,所有人和事遇上他总要退一射之地的。 察觉到心口处怦怦跳动了两下,皇帝不禁有些好笑,已经是年近不惑的人了,居然还能像个初涉□□的青涩少年似的,随意的两句好话,就能波动心弦,余韵长久不散。 他年长她近二十岁,年月磨练出来的成熟并不单单长在深沉难测的心智上,还有那超乎常人的自制力。 眼前的女子生有一副玲珑心窍,言行稚趣大胆,颇有几分令人瞠目结舌的直率坦荡,但每每又能将方寸拿捏的恰到好处,既是新奇,细究起来却是一片通透。 若是像她说的,她真是秀女的话,皇帝想了想,哪怕她不愿,他也是一定要将她留在宫中的。 可惜,阴差阳错,他还真成了她的“舅舅”。 他俊雅深沉、暗藏锋锐的眉眼柔和了下来,抬手,揉乱了她的发髻:“楚华啊,算你运气好。” 放在他年轻的时候,锋芒毕露、霸道冷冽,看中的人自然要收入宫中,其他的都不重要; 而这会儿她要是没有嫁人,身份再低也不要紧,左右有他护着,不说万人之上,总能保她一世无忧。 白楚仿佛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又仿佛什么都不懂,歪头粲然一笑:“那我分给您一些吧?”她拉下他放在自己头上的手,两只手将他宽大的手掌握住,然后故意重重晃了两下,“吶!现在我们的运气都很好啦。” 皇帝哑然失笑,才凝聚起来的几缕愁绪霎时间烟消云散,板起脸:“大胆!” 白楚笑靥灿烂不见惧色:“陛下对不起呀,我忘记要经过您的准许才能触碰龙体了。”她大大咧咧地放开手,然后眸光明亮地看向他,“那我现在可以拉您的手么?” 皇帝目光含笑,面容平和中甚至还带着些许柔色,说出话却是字音果断的拒绝:“不行。” “嗯?”白楚一懵,好奇地问,“为什么?” 皇帝垂眸看她,目光幽邃似海,又宽阔包容:“朕知道你是贪玩,却也该适可而止。” “若不然,最后造成什么你也承受不了的结果,又要反过来怨朕。” 他定定地望了她一会儿,轻叹道:“楚华啊,你要乖一点。” …… 等白楚和双喜回去找上老夫人一行,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所幸老夫人素来爱佛,同普济寺的大师们坐禅,连时光的流逝也感觉不到,还是见着白楚,才猛地发觉已经到该回府的时辰了。 在回程上,老夫人拉着胡曼柔的手要和她同坐一辆马车,白楚乐得单独坐一辆,沈芙沈蓉两姐妹同坐。 普济寺虽然是在京郊外,但来往都是大道,马车悠悠前行,晃动平缓,白楚压着厚厚的绸锦垫子,既柔软又顺滑,加上从怀中的手炉蔓延过来的阵阵暖意,不一会儿就觉着睡意上涌,一手支着额角,懒洋洋地阖目休息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蓦地停了下来,从外头传来了几声马的嘶吼声,将白楚从困倦中唤醒,倏然睁眼,她才坐起来,双喜突然紧紧抓住了她的手,白楚能感觉到她手心里细密的汗渍, “少夫人,”她小心地压低了声音,语气中是掩不住的惊惧焦灼,“我、我们好像遇上劫道的了。” 劫道? 皇城脚下,还有这么不要命的人? 白楚挑了挑眉,残留的几分睡意顷刻间消散无踪,“老夫人呢?”她记得最前头,首当其冲的就是老夫人和胡曼柔的马车。 双喜声线颤抖,强自定神:“府上的护卫正与他们对峙,暂且还没听着打斗的动静,老夫人应该也是安全的……少夫人,我们该怎么办啊?” -- 第129页 就在两人说话间,车外的动静忽然大了起来,白楚不顾双喜的阻拦,拉开车门前的帷裳,探头朝外头看去。 只见大约六七个黑衣大汉手持大刀,衣衫俱是粗布麻衣,但除了脸上统一的黑面巾,花色各不相同。 乍然看去,确实像是半路劫道的江湖人。 “这是京城沈家的车架,你们这群贼子妄敢刀剑相向,拿脑袋搏钱财,难道也不顾你家中九族亲人了?还不快速速退下!”老夫人素来慈祥雍容的声音浸满了冷意和威胁,沉着出声。 为首男子闻言哈哈大笑:“我等兄弟都是孤家寡人,来去就一条命,还堵得起!” 他旁边另有人扬声附和:“大哥说的是,管你是什么家,老子动就动了!兄弟们,上!” 马车内都是女眷,顾忌就更多了一些。 大约是老夫人方才的话多少慑住了他们,为首的大哥带着两个人守在最前头的马车边虎视眈眈,其余的人都拿着刀,气势汹汹地往后头两架马车来。 有护卫冲上去想阻拦,抬手便是利落的一刀,几乎是还没见血迹溅出来,人就已经倒下去了。 不说娇生贵养的小姐们,就是丫鬟们也没见过这样杀气腾腾的血腥场景,一道道尖锐的尖叫和哭泣声此起彼伏,直冲得人耳畔嗡嗡作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放孩子的羊 6瓶;婠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奔袭 目露凶光的老大语气狠戾:“我知道在场的多是女眷, 有心想怜香惜玉, 但要是谁敢在发出声音大吵大嚷, 就别怪我这粗人手下不留情了!” 众人齐齐收住声音,场面一度冷寂安静, 直到最后那辆马车上,隐约有一声柔弱的呜咽, 虽然不重, 却没逃过围在周边的人的耳朵。 其中一人突然跳上马车, 从里头拽出一个面色惨白、两股战战的小丫鬟,一路几乎是拖拽到为首的老大面前:“大哥,这丫头不老实。” 小丫鬟恐惧地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就被老大手上的刀抹了脖子,身形一晃, 了无生息地趴到在地上,一双瞪得大大的眼睛中生机慢慢暗淡。 这下, 众人那就是再害怕, 也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连着当中最镇静的老夫人都忍不住升起几分寒意,这些人心狠手辣, 抬手刀落, 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怕不是简单的劫道者。 她语气凝重:“阁下到底要什么?” 那老大哼哼一笑,满是令人胆寒的恶意:“那就要看贵人有什么了!”这句“贵人”明显是在讽刺。 他没有浪费时间与人纠缠的意思,一个眼神过去,方才收住动作悄无声息的手下们又动了起来, 动作更加凶猛,来势汹汹,不光肆意打劫马车上的财物,还有伸手抓人的动作,将一众女眷吓得花容失色。 眼见着有人要冲进来,双喜也不知哪来的胆气,牢牢把住了车门,一边惊慌地转头问白楚:“少夫人,怎么办?!” 白楚撩起旁边的车帘,可以看到身后的车辆上,两名大汉拖着一个人往下拉,车门被打得七零八碎,隐约可见沈芙颤抖着缩成了一团,鬓发凌乱,死死抱着膝盖蜷缩在车厢一角。 那被拉下马车的……不会是沈蓉吧? 她们虽是双胞胎,但都有意识想要跟另一个人区别开来,所以今日一人着红,一人着黄,十分好认。 她眸光一凛,厉声喝道:“住手!” 白楚倏然起身,低声对着双喜嘱咐了几句,她自己则打开车门,侧身避过前来抓她的大掌,冷眸看去:“我知道你们对在场人的身份了如指掌,回去问问你家主子,如果真闹出人命来,他担不担得起?” 见惯了一众被吓破了胆的女眷,乍然对上她平静冷淡的目光,来人不由怔住了,下一秒反应过来她口中的话,露在外头的目光迟疑了一瞬,狠声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若是想活命,就下来,把身上的银子首饰都乖乖交出来,别逼老子亲自动手!” 他意有所指地扫了后头已经被拖下马车的沈蓉:“你不想跟她一样吧?” 白楚对他语气中不怀好意的威胁丝毫不买账,凝眸看去:“那是安王是侍妾,你知道么?” 对方大笑道:“什么安王李王的!咱们道上不讲究这个!” “是么?”白楚勾唇笑道,“这桩还是圣上口谕御赐的姻缘,若是她今日出什么事,打得何止是安王的脸,更是圣上的。” “你们要钱财,只管拿去就是,却多此一举给自己惹上麻烦,”她侧头往沈蓉的方向看去,“实在令我不得不怀疑你们的真实意图。” 白楚当即迈步就要下马车,那大汉被她的动作一惊,下意识地让开来,使得他背向车厢,电光火石间,双喜猛地抓起马车里的小方桌几,重重撞在他的脑后,大汉庞大的身形瞬间僵住,铜铃似的大眼惊愕地瞪着她,最后支撑不及,无力地往后倒去。 双喜害怕地往后躲去,惊恐地把手上的桌几扔远了,“少、少夫人,他、他他不会是死了吧?” 周边的几名同伴听见动静,相继围了上来,落在白楚身上的目光骤然凌厉了起来。 白楚从车厢里抓起一块摔破的白瓷碎片,用尖锐的一角抵在被打晕的人的脖颈处,她不一定能准确知道哪里能一刀致命,但人脖子上处处都是动脉,万一她运气好,随意选的就是要害呢? -- 第130页 “我劝你们还是别过来,”她眼眸一弯,显出几分粲然的笑意,“虽说你们可能不在乎自己或者同伴的生死,但只要有一人留下,无论生死那就是把柄。” “你们能保证旁人不会根据这人查到你们的来历么?” 为首的老大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眼神冰冷而泛着血光,“姑娘的手还是悠着点,但凡我这兄弟有什么事,我也定要让姑娘一一还回来。” “那就不巧了,”白楚轻轻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在能确保安全前,也不舍得放了你兄弟啊。” 他身边的人呸了一声:“大哥,跟这女人费什么话,直接动手把她杀了就是!” 老大阴测测地看过来,“姑娘你也听到了,时间不多,你再不松手,我们就只能带着你和我兄弟一起走了。” “我知道你们武艺高强,”白楚感受着对方周身隐约旋转的气涡,说不忌惮是假的,可事到如今,她要退一步,最后就不知道怎么收场了,“就赌一赌吧。” 她畅快地笑道:“你们谁敢往前一步,我就将阁下背后的主子身份大声叫嚷出来,天子脚下,前头坐着端敏长公主的婆母,你们如果真敢将人都杀尽,圣上必定下旨彻查,背后主使逃不掉;若你们留下活口,有我指认,你主子照样逃不脱嫌疑。” “我肯拿我的命赌,”白楚笑语嫣然,“就是不知阁下愿不愿意为您主子赌了。” 为首的老大阴测测地看着她,身边有人道:“大哥,这女人能懂什么,指定是吓唬咱们的。” “京城中几人能在安王头上动土?沈家姑娘堪堪进京,能得罪了谁?”白楚轻飘飘地吐出两句话,意味深长地看过去,“不得不说,你们扮作劫道的贼人,除了胆大到敢在城门前动手之外,真是像极了。” 天色渐暗,呼呼地寒风汹涌而至,钳制着沈蓉的两人已经将她放开,场面一度僵持住了。 白楚虽说指定对方不敢真要她们几人的命,只敢拿丫鬟杀鸡儆猴,可她道破了他们的来历,又说知道其背后的主子,是为了当作谈判的筹码,可同时也难免担心对方会不会暴起冒着风险要她永远闭嘴。 所以,在那老大反应过来之前,她另一只打颤的手缓缓挪到旁边拾起那名大汉手上的刀。 如果情势实在控制不住,她就只能拿刀打马,让场面彻底乱起来,看看受惊的马能不能让她们找出一条生路了。 “嗖——” 突然,在几近凝固的空气中乍然出现了一道虚幻的人影,只见凌厉刺目的白光一闪而过,领头的老大敏锐地察觉到呼啸而至的杀气,下意识一左一右拉过身边的两名手下挡在身前,弹指之间,那两人就没了气息。 白楚看着好似从天而降的人影,眸光一亮,“览川……” 话音未落,命手下们齐聚上前围攻来人的老大暗自脱离了站圈,透过刀光剑影,透着寒光的视线紧紧锁定在白楚身上。 眼看着任务是完不成了,他只能想法保证不会牵连到主子。 这女子方才信誓旦旦说看穿了他们的来历,无论是真的,还是故弄玄虚,他都不能让她安然活下来。 只是览川一心护着她,不管对手怎么引都不肯离她太远,老大目光一沉,一时跟白楚想到一块儿去了,俯身从地上拾起几粒石子,手腕用力,接连打在马的臀部,只听得一声嘶吼,马吃痛之下,飞快地往前跑去,白楚反应不及,在惯性下连着双喜一道摔进了车厢,重重撞在车壁上,一瞬间半边身子都是麻的。 “救命!救命啊!少夫人……”双喜被吓坏了,使劲伸手想拉住白楚,然而马车动得太快,剧烈地振动下,两人的身子左摇右晃,根本控制不了。 览川一见马车动起来就想去追,却偏偏被贼人给缠住了,好在残存的几个护卫相继迎上来,才让他找到脱身的空隙。 他神情冷凝,面无表情的脸上瞧不出什么情绪,唯有一双眼眸黑沉如夜,凝聚着两点深暗的漩涡,将所有的情感都浸染在这片望不见底的黑色中。 览川自幼习剑,人人都说他天资卓越、潜心赤诚,所以才能成剑之大道,只要他手上有剑,便是人剑合一,谁都不能从他手下全身而退。 可至少心在,他满心满眼都是一个念头,连将剑归鞘的事儿都忘了,一门心思使着轻功向马车奔袭的方向飞跃过去,剑风凛冽,上头血色未褪,凡他所过,草木枝叶尽断,沙土翻飞,在他身后席卷其一道道的风浪。 好在这是京郊,没戏剧化地出现一个悬崖让她们跳,受惊的马吃痛下惊慌逃窜,最后闯入一片树林,正值冬季,上头繁茂的枝叶都落了,马匆匆跑去,不小心便撞在一棵拦腰而断的树上,折断的树杈有婴儿手臂粗,上尖下宽,在冲撞力之下狠狠戳进了它的腿部。 马凄厉地长啸一声,顺着缰绳仰起前腿,沿路被磨了大半的绳子在它因疼痛而挣扎的动作中骤然断裂,后头的车厢从车轴上猛地摔落,在地上滚了两圈,外头的帷幔七零八落,依稀可听见木头断裂的声音。 等览川急急赶来,只能跑向下坡,在车厢撞上石块之间使劲全身力气将它滚落的速度放缓,最后落到平地上,在巨石块前堪堪停住。 览川一把掀开摇摇欲落的车门,见里头白楚伏到在摔着两块的车壁上,幸好底下还压着垫子,览川连忙将她从木块中抱出来:“少夫人?少夫人?” -- 第131页 他将她平放在地上,半抱在怀中,一声叠一声地唤着,冷淡低沉的声线带着从未有过的焦急与慌乱。 她双眸紧闭,白嫩小巧的脸蛋还不足他的手掌大,鬓发凌乱。览川小心地拨开散落的碎发,额角显露出一块重重的青紫,虽然没有出血,但已经有轻微红肿了,衬着周围苍白如雪的肌肤尤其骇人 览川瞳仁一缩,越发不敢动她,将她安放在怀中,连丁点晃动都不敢。大颗的汗珠顺着额发滴落下来,他无措地用手接住,免得落在她的脸上。 这时,马车中响起另一道虚弱的声音,览川抿紧了唇,抬眸看去,只见双喜挣扎着从倾倒的车厢中出来,危急时刻,白楚将迎枕扔给了她,让她死死护着头部,所以这时候虽然全身上下没有不痛的,好歹能清醒过来,没有伤到头部。 “小姐!”她睁眼看见瘫软在览川怀中的白楚,刚凝聚起来的力气瞬间就消散了,几乎是匍匐着爬到她身边,脸上淌满了泪水,连称呼都顾不得了,“小姐,你怎么样啊小姐!”她哆嗦着手,实在不知能不能碰她,“呜……小姐你快醒醒。”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Jane 26瓶;Sophia?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波澜 普济寺佛烟袅袅, 禅音未散。 皇帝安坐在草编蒲团之上, 面前一杯清茶, 清香顺着热气腾腾升起,朦胧了他的面容,敛去一身气势,儒雅沉稳之中倒真有点方外之人的闲散雅致。 在他对面,是一袭僧袍的行真大师, 面容慈爱祥和,在一众岁月的纹路包围中,一双眼眸清净明亮,闪烁着精湛睿智的光芒。 “以往每年的今天, 陛下的心情都称不上好, 今年却是个例外。”行真大师缓缓笑道。 皇帝笑着摇了摇头:“出家人不沾红尘事, 行真你啊, 好奇心太重。” “非也,”行真大师双手合十,“贫僧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问候, 是陛下心自妄动, 无论贫僧说什么,您都是静不下来的。” 皇帝无奈地道:“行真大师耳聪目明, 朕瞒不得你啊。” 行真大师笑而不语,笑容平和,清净淡然地坐在对面,诵了句:“阿弥陀佛。” 皇帝见不得他这副“我虽然知道但是你不说我就当做不知道”的态度, 迟疑片刻,还是叹出一口气:“朕最近认识了一个人。” 用这一句起了个头,剩下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但脑海中一旦浮现出白楚在他跟前嬉笑玩闹的模样,乱成一团的思绪不知不觉地清明舒阔,他低声笑道:“也不是才认识的,上回,我和你一同碰见的那个小姑娘,还记得么?” “哦?”行真大师颇有些好奇地回想起来,皇帝却等不及了,又说,“就是朕说,难得不稀罕你这举世闻名的行真大师的那人。” 行真大师有一瞬间的默然,用他这颗澄澈的佛心起誓,明明是调侃揶揄他的话,以往也不是没有过,可这次里头暗藏的亲近和骄傲是怎么回事? 年过半百的大师眉眼一弯,缓缓扬起慢慢包容和蔼的笑意:“原来是那位女施主。” “陛下今日是又遇上她了,所以才这样心怀愉悦?” 听着这个“又”字,皇帝习惯性地皱了皱眉,他大半辈子都在皇宫里,早就不相信所谓的巧合,哪怕行真大师并没有这个意思,他还是多想了。 转念又觉得好笑,如果天下真有人能将他的行踪掌握到这种程度,也不至于等他坐稳了江山才出手。 皇帝淡淡抿了口面前的茶:“或许朕是真的年纪大了,便是见着她,说说话都觉着有趣。”他笑了笑,轻声道,“她是个灵慧可爱的孩子。” 行真大师温和的眼眸中浮现出些许了然,低声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陛下心志坚定、深惟重虑,非常人所能及。贫僧惶恐,唯有一句话,心念妄动,是人之本心,意之源头,既然是我佛定下的一桩缘分,您只管顺流而行,自有坦途。” 皇帝握着茶杯的手一顿,略带狐疑地望过去:“你这是劝朕把人抢过来?” 行真大师摇了摇头,笑道:“相反,贫僧是劝您放下,有时候驻足不前,反而容易滋生执念,陛下睿智,自是能勘破其中情理的。” 皇帝凝目看了他一会儿,半晌失笑道:“你这和尚,这么多年了,还是这副气人的模样。”他将杯中的清茶饮尽,屋外有人轻轻叩响门扉,“进来。” 来人名叫卫九,是今日跟着皇帝出宫的贴身侍卫,他恭敬地进门,又小声地将门合上,步履轻快而摩擦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可见是有轻功底子在的。 他俯身在皇帝耳边轻微快速地说完一句话,下一秒,皇帝面上的笑意就逐渐由浓转淡,疏朗的眉宇间显出肃厉的冷意,“她怎么样了” 卫九低头拱手禀道:“臣察觉到山下的异样,担心是埋伏要行刺您的刺客,固然不敢打草惊蛇,臣派人小心盯着,等时机一到,便一网打尽。” “朕是问,沈家的三少夫人,可否安全?” “这……”卫九惊讶于圣上居然会在意沈家女眷的安危,若是沈老夫人还能说得过去,毕竟是端敏长公主的婆母,他特意让人盯了一样,确定哪些来历不明的匪徒没有对老夫人的车架如何才放心回来禀报,可三少夫人? -- 第132页 他犹豫着回道:“臣不知。”察觉到圣上冷淡看过来的视线,他心头一颤,把头埋得更低了,“不过臣下令,必要保沈家女眷性命无忧,所以沈三少夫人……应当是安全的。” 短短一句话,他背上冒出来的冷汗都把他里衣给打湿了,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应当?”皇帝冷哼一声,不重的声音惊得卫九直直跪下,他知道圣上已然生怒。 皇帝清隽温雅的面容中掠过一道令人望之胆寒的锐光,微笑着同行真大师告辞,掀袍起身,刚走出门口,卫九方才的话就被前来回话的人打了脸:“禀陛下,沈家同那群来路匪徒起了冲突,中间沈三少夫人的车架因马受伤逃奔,传入密林中找寻不见踪影,其余沈家女眷尽数安然无恙。” 皇帝面上的笑意彻底淡了下来:“马匹受惊?闯入密林?”一句比一句冷,“你们就干看着?” 回话的侍卫莫名打了两个寒颤,虽然感觉到圣上的怒意但完全不明白自己是疏忽了哪里,明明是照着卫九指挥使的命令来做的呀? 卫九这会儿已经明白过来,恐怕那位刚刚和陛下偶遇,相谈甚欢的女子,估计就是沈家的三少夫人了。 还没来得及疑惑为什么陛下会与长公主家的小辈这样亲近熟稔,就被自己的猜测吓得心惊胆战,急急厉声道:“还不快派人去找!万不能让沈家三少夫人有任何的意外!” 那小侍卫没明白过来,不是说保护皇上么?怎么又让去找沈家的三少夫人了? 就这么犹豫了几息,皇帝锐利淡漠的目光就已经射过去了:“怎么?还要朕请你?” “不、不不不敢!”可怜的小侍卫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着急忙慌地行了礼,“臣一定会保沈三少夫人安然,请圣上放心。” 眼见着他的人影飞快地消失在视线中,皇帝掩在袖口中的手轻轻婆娑着左手拇指上的翠玉浮金龙扳指,良久,冷声道:“卫九。” “臣在。” “查!” “是,臣领命。” …… 当白楚再醒来,睁眼看见熟悉的床帏,眨了眨眼,定睛一看,才确定自己是真回到了梧桐院的床上。 浑身无力,稍稍一动就是数不尽的酸疼,尤其是额头这块,她微微蹙眉,艰难地从宽厚的被褥中伸出手,轻轻抚上额头上的痛处, 咦?怎么还包了块布? “少夫人!”守在床边的双喜半困半醒间,不经意看见白楚睁开了眼,蓦地瞪大了眼,又惊又喜,暗中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算相信这会儿不是在做梦,“您总算是醒了!” 这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对话。 白楚一个晃神还以为这是自己刚刚穿越的时候呢。 她在双喜的搀扶下艰难喝完了水,干苦的唇齿间划入温热的淡水,丝丝缕缕的暖意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 “我们……怎么……”白楚说话有些艰难,干涩的喉咙发出声音来都透着一股子病入膏肓的沙哑和虚弱。 双喜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边帮她捻了捻被角,一边笑道:“少夫人您真的是福泽深厚,那时候见您怎么叫都叫不醒,幸好承蒙路过的贵人相助,既命手下将您送上马车,又让陪行的大夫给您治病。” “唉,这场意外可太吓人了,若不是览川侍卫来得及时,还指不定会遇见多大的危险呢。” 想到那些人刀光闪闪的样子,双喜现在身子还是忍不住打颤,心中慢慢都是后怕,拍了拍胸口,“少夫人,听说惊马后,那群人还是不甘心放弃钱财,还差点动手伤到了老夫人,还是胡小姐以身相护,替老夫人挡了一刀,最后才使得老夫人平安呢。” “哦?”白楚弯眸浅笑,“那如今,胡小姐可不就是咱们家的恩人了?” “是啊,”双喜点头,“胡小姐中刀后就发起了高热,老夫人不光亲自守了好几个时辰,还说了,能胡小姐醒后,就要将她认作是亲孙女般养在身边,舍不得让她跟着二老爷离开。” 白楚捂唇轻咳了两声:“那沈蓉呢?” “蓉小姐?”双喜一愣,拧眉细细想了想,“这奴婢就不知道了,胡小姐为了就老夫人性命垂危,您又昏迷不醒,满府上下都急得团团转。” “不过蓉小姐应该是无事的吧,不然也不会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 正说着,沈瑜之小心地端着冒着热烟的汤药绕过屏风走进内室,抬眸看见白楚斜靠在床上,微微直起上身,病容虽然苍白,一双明眸却荧光流转,笑盈盈地望过来。 他手一抖,有褐色的药汁溢出来溅在他的手腕上,也顾不得烫,匆匆上前将药碗放在桌上,自己则快步走到了传遍,惊喜漾上眉眼,将清俊都容貌都照亮了。 “楚华,您怎么样了?头还疼么?” 白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头上顶的是纱布,“我没事,除了头还有点晕,其他都好。” 她笑容中带着柔和的安抚,沈瑜之心头的担忧急切在她的目光中缓缓平静了下来,化作潺潺轻柔的溪水,他长长舒出一口气:“幸好你没事。” 沈瑜之迟疑着将她的手拉过来拢在掌心,面上逐渐浮现出坚定的神色:“楚华,我以后决不会让你再遇上这样的危险了。”回想起白楚刚被送回来时双目闭合、苍白无血色的模样,他心口便牵起两下抽疼,密密麻麻的,仿佛连接着全身的经脉。 -- 第133页 白楚垂眸轻笑:“是你让览川来找我们的么?” 说到这个,沈瑜之的面上才显出几分笑意:“我时时都庆幸那日让览川过去接你们。”他白皙的面颊浮现出点点粉晕,“过了未时还不见你和祖母回来,所以……”他咳了咳,“我有点不放心。” 他其实是知道白楚不喜欢常闷在府里,听到她随着祖母去普济寺的消息后,坐立不安地等到午膳后,还没听见有回来的动静。 沈瑜之隐隐担心是白楚贪恋着府外自由自在的时光,哪怕知道她最终还是要回府的,装在心头的忐忑和牵挂却怎么也消不掉,最后按捺不住,便以保护为名,将览川派了过去。 也幸好让览川过去了。 白楚笑了笑,面色虚弱,唯有眼尾的一点朱砂痣映衬着顾盼流转,独一份的潋滟。 “三哥,谢谢你啊。” 沈瑜之耳根一红,不自觉的扬起笑来,汩汩冒出来的愉悦从心口上涌,透过舒展欢喜的面容明明白白的显露出来, “不用说这些,我们是夫妻,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婠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暗流 在京城脚下居然发生光天化日匪徒持刀劫道的大事, 尤其作为受害者的沈家还算是皇亲国戚, 引发的余波就更大了。 在早朝之上,乍然听闻此事的圣上龙颜大怒, 责令刑部、大理寺协助京府尹,立即抓捕这群胆大妄为、视皇城为无物的匪徒, 严惩不贷, 以正视听。 这边消息刚传出来, 那边皇后娘娘便夫唱妇随,将端敏长公主宣召进宫,好生宽慰安抚了一番,临别时还赏赐了不少金玉珠钏以及燕窝灵芝。 白楚作为其中一个受伤的,有幸分到了不少好东西。 不过大头还是往胡曼柔的屋子里送过去了,毕竟一来她伤势更重, 二来她是为老夫人受的伤,光这伤背后的意义就比白楚强上不少。 因着孝道,胡曼柔病重期间, 不光长公主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顺道来探望过几次, 连向来不闻内宅事的沈渊都派人送了不少好药材过去,以表慰问。 原本无人重视的二房家表小姐, 一跃成了炙手可热的娇客。 在鹤祥院的偏室, 沈芙犟不过胡氏, 只能勉强同意代替沈蓉,以她们姐妹的名义来看望这位进京以后,关系就急转直下的表姐。 她一进门, 浓浓的暖意扑面而来,抬眸看去,面前就是六折乌梨木镜心屏风,两边楠木嵌螺钿云腿高几上摆放了两个西番莲纹釉质细颈花瓶,里头放着时盛的红梅,其花纹之精妙、颜色之昳丽,是沈芙从没见识过的。 仔细打量过去,这处虽说是偏室,可实际上比她和沈蓉的住处加起来都要大,匆匆一扫能看见三个炭盆,将室内熏得温暖舒适,恍若身在春季。 沈芙藏在宽大袖口中的帕子已经被她揉捏得不成样子了,往里一走,看见躺在乌木鎏金宝象缠枝床上的胡曼柔,身上盖着百蝶穿花锦花样的锦被,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到肌肤相触时丝滑绵软的感觉。 “表姐看着气色,身子已经大好了吧?”心中嫉妒,说出的话就带上了几分阴阳怪气,“也难怪,天天好汤好药的喝着,别说伤了,我看表姐你仿佛都胖了一圈。” 沈芙这就是纯粹被自己心头的不甘和妒忌蒙蔽了双眼,胡曼柔身上的刀口临近心脉,虽说好歹没有性命之忧,但也是受了大罪,整个人消瘦了两圈不止,倒是气色不错,眸光有神,粉颊红润。 “芙儿来了?”胡曼柔不在意她话语中的嘲讽,犹自温婉笑道,让身边的婢女给沈芙搬椅子坐下,又吩咐着端了茶水点心过来,热情而重视的态度,才让沈芙的郁气消散了不少,想起胡氏的嘱咐,干巴巴地说了几句关心的话。 胡曼柔照单全收,仿佛并没有看出她的言不由衷,清丽的面容上流露出几分感激,秋水般的美眸中泪光滢滢,“原本自从进京之后,我们姐妹之间便好似疏离了许多,眼下有芙儿妹妹这份关怀,我就知道了,你们心中还是惦记着我的。” 她轻轻拿帕子拭去眼角的泪水,“你我,还有蓉儿,我们自小一块儿长大,说是亲姐妹也不为过。”她莞尔一笑,衬着泪光,如雨后朝露,“虽说老夫人看在我差点丢了命的份上对我多有怜惜,但见不到你们和姑母,我总是惴惴不安,到底,我们是一起长大又一起进京的,是血脉相连的姐妹,怎么能说生分就生分了呢?” 沈芙的性子虽然见不得人比她好,但顶多也就是看不顺眼放几句狠话,相比起胡曼柔和沈蓉,她就是个再单纯不过的小姑娘。 心里还是有些不忿胡曼柔比她用度好又受宠,可看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也就懒得计较了,心里有些同情,还掺杂着一点心理上的优越感。 即使她吃的用的都比不上胡曼柔,但胡曼柔差点赔上了性命,当胸被刺了一刀,想想就痛得要命,而自己只是受了点惊吓,身体还是健健康康的。 而且胡曼柔从小没娘,亲爹把她丢在她们家这么些年也不闻不问,哪里比得上她这样受父母疼爱,自小在所有人的关心和爱护中长大? 这么一比较,沈芙觉着她的福气比胡曼柔多多了。 -- 第134页 想通之后,她对胡曼柔的态度就不像刚才那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了。 随着两人之间的氛围重新归于和乐,胡曼柔才仿若不经意地问起:“对了,你和蓉儿一直是形影不离的,今儿怎么只见着你来,蓉儿呢?” 沈芙心无防备,直接便说:“她胆子小,被那天晚上的事情给吓着了,我劝了她半天,嘴巴都干了,还是不肯出门,成天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跟她讲话也听不到回响。真是气死我了!” “是么?”胡曼柔柳眉轻蹙,“蓉儿这样我实在是不放心,若不是我身子还未好,必须得去看看她才行。”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着沈芙莞尔笑道,“若不然,下回芙儿过来的时候将蓉儿一起带过来吧,她性子沉闷,什么心事都喜欢憋着,让我劝劝她,免得连累你也心生郁结,还得分出精力去照顾妹妹。” 沈芙眼睛一亮,求之不得,她最爱活泼张扬,偏偏胡氏总让她照顾受了刺激、沉闷不说话的妹妹,简直无趣极了。 “好啊,那我明天就把蓉儿带过来。”她飞快地接话答应下来,生怕胡曼柔反悔。 等沈芙心满意足的离开,胡曼柔望着她步履轻快的背景,唇边温柔亲善的笑意一点点收敛了起来。 侍立在床边的婢女双手交叠于腹前,轻声恭谨地道:“小姐,奴婢已经将您的消息传过去了,但……不见回信。” 胡曼柔垂眸,秀美的面容中露出一道极为突兀的狠意:“呵,想着利用完了就丢开手?” “我可是赔了半条命进去,哪容得了旁人坐享其成?”胡曼柔眸中划过冷光,淡淡出声,“再传话过去,就说若是收不到回信,我就将事情全坦白出去,左右我是受害者,谁也不会相信我还能要自己的命。” “是。”婢女显然也是极为惧怕她的,小心翼翼福身退下,一点多余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 在白楚这边,对于府上如何看重胡曼柔的事情虽然也有听闻,但并不在意,倒是把双喜这丫头气了好几回,都是受了伤卧病在床的,她们梧桐院的人去药房里拿药既然还得等在胡曼柔身边奴婢的后头。 “虽然是住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可也不能真把自己当老夫人跟前伺候的奴才了吧?少夫人,您是没看见她们小人得志的脸,过去跟在胡小姐后头战战兢兢的样子我还记着呢!” 白楚懒洋洋地窝在温暖的被窝里,漫不经心地道:“人家可不就是仗着老夫人的势,我能如何?” 双喜有些不甘地抿了抿唇,“少夫人,我们就只能忍着么?” 白楚笑着望了她一眼:“过去在白府的时候忍得还少么?现在就受不了了?” 原主未出阁的时候,什么都得排在白音华后头,别说等着吃药,生病的时候有药喝已经是张氏大发慈悲了。 双喜涨红了脸,略带羞窘地低下头,小声支支吾吾着说:“奴婢只是觉得……您最近和三少爷正是恩爱情浓的时候……”之前胡小姐对三少爷的觊觎她还记在心里呢。 虽然双喜也没敢想三少爷一辈子不纳妾跟少夫人两个人过下去,但怎么也不能是胡小姐啊,她是老夫人的救命恩人,若是留在府中给三少爷做妾,老夫人定要向着她的,那么少夫人的处境不就变得尴尬起来了么? 白楚猜出她的想法,不由失笑,没好气地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你这丫头,成天胡思乱想什么呢?” “你家主子难道是甘心吃亏的人么?” 过去还真是,但自从小姐嫁到沈家之后,便逐渐展露风华,让人移不开眼起来,双喜愣愣地摸了摸被打的额头,对上白楚灿若朝霞的笑靥,也跟着傻乎乎地笑开来。 也对,少夫人再也不是在白府的时候,被夫人罚不能吃饭,只能抱着她哭的小姐了。 不过沈瑜之自她受伤以来,确实天天往她这里跑,白楚听着脑海中小八天天给她播报不断提升的好感度,愈加头疼起来。 她是因为沈瑜之才穿越过来,有了这仿佛作弊似的第二世,起初因为这世界原定的剧情而对他有过排斥不喜,然而长时间相处下来,知道他难得心性赤诚,虽然性格中也有缺陷,但仅仅以两人相处来论,至少她承他的情,没有资格再议论他的不是。 白楚对眼下两人的感情很满意,说是她自私卑劣也好,她并不愿在这个束缚了原主一生的名分上永远待下去。她不想最后活成了原主的另一面,大概原主大概也不乐意旁人占了她的身子还同她心爱的男人白头偕老。 所以比起双喜的担忧,白楚这时候反倒有些期待胡曼柔能给力一点了。 这姑娘心计谋算都不缺,又因为自幼寄人篱下,身世艰难,反而没有白音华好高骛远的野心,只看她一招不成,就果断放弃了沈璟之,转而将目标放到沈瑜之身上就知道了。 不过关键还是在沈瑜之身上,他若是不愿,平白让人家姑娘像上辈子一样独守空闺、蹉跎到老,这罪孽她可担不起。 罢了罢了,左右还早,男女主没正式成婚,沈瑜之的劫难还在后头呢。 白楚怔怔地看着摊开放在膝上的游记,明眸中星星点点没有焦距,望着前方出神。 蓦地,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接近她,直到感觉到身边的烛光变暗了不少,白楚才恍然回神,抬眸看过去,无奈地叹出一口气:“您就不能光明正大地让人通报说是来看望我的嘛?” -- 第135页 沈玧之温和一笑,从容自若地掀起袍角,转身就坐在床边:“没办法,谁叫我爱慕楚楚,做不到襟怀磊落呢?” “二哥总拿好话哄我吧。”白楚轻哼道,“说吧,我醒后隔这么几天才来看我,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沈玧之唇边的笑意更深,黑眸凝聚着清润的光,白楚仿佛能从他眼底看到自己小小的倒影:“知我者,唯楚楚也。” 白楚微杨的小脸上满是趾高气扬,“我本来就善解人意。” 善解人意哪是这么用的? 博学多识的逍遥公子目光柔和中掺杂着暖化人心的宠溺,摇头失笑。 虽然大多数人都蠢得让人厌烦,但楚楚洋洋自得的神气配上灵动精致的面容,却是可爱极了。 第72章 黑手 事实上, 这不是沈玧之几天来第一次来看望她,在白楚尚在昏迷不醒、被送回沈府的当夜, 他就来过梧桐院。 只是看着沈瑜之匆匆赶来, 忧心焦灼地守在床边, 目露血丝, 鬓发凌乱,衣袍上还有不小心打翻的茶渍, 已经皱巴巴糊成了一团。 仪表狼狈,风度尽失。 沈玧之耐心地等到沈瑜之被身边的侍从劝说回去洗漱休息, 夜色茫茫,已经临近寅时, 他才现身,缓缓走至床边,看着静静陷入昏迷中的白楚, 面色淡如白纸,衬着周边散落的黑发, 小小的脸盘愈加显得柔弱无依,她所拥有的熠熠神采, 顷刻间黯淡无光, 仿佛在这个躯壳中, 那抹光辉灿烂的灵魂也陷入了一场不知道有没有终点的沉寂。 他伸了手, 却不敢去触碰她。 生怕肌肤相触间,是一片冰冷彻骨。 近二十年的人生中,沈玧之从未尝过这种驻足不前的胆怯滋味。 白楚感觉着沈玧之看着她的眼神渐渐凝聚起深邃的漩涡, 隐隐发散着暗光,她有些不解,以为他是要说谁是这场风波的背后主使,没想到他忽然伸手过来,修长的手指微屈,泛着凉意的手背轻轻从她脸颊滑过。 “?”白楚疑惑地看过去,“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沈玧之轻笑一声,眸光乍然柔软下来,绵绵的暖意比四月春风还要醉人:“楚楚,你觉得,跟瑜之和离这个主意怎么样?” ! 白楚惊愕地瞪大了眼,看着沈玧之的眼神就差明摆着问他“你是不是发烧”了。 她觉得自己的思绪变换已经够让人摸不着头脑了,沈玧之更是将深不可测、难以把握八个字修炼到了极致。 “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了?” 沈玧之微微垂眸,掩去过于出众的眼睛,白楚这才发现他的睫毛浓密纤翘,不比她的逊色多少,甚至颜色还要更黑一些。 当他眼帘的翕动带动眼睫的轻颤,配上清隽白皙的面容,恍然给人一种脆弱的感觉。 白楚觉得不是她疯了,就是沈玧之耍心计故意在她面前示弱。 “这次你遇上意外,是我的疏忽。”他顿了顿,“若不是瑜之临时起意派览川去接你,后果不堪设想。” 以沈玧之的城府,根据所查到有关幕后黑手的蛛丝马迹,就猜到就算览川不在,白楚一行人也不一定会有性命之忧,和沈蓉不同,白楚是长公主唯一的儿媳,顶多就是吓吓她,若真闹出什么来,只能玩火**。 但哪怕只是小小的惊吓,他也不愿让她遭受。尤其对方最后的杀意明显,若不是览川紧要关头拦了一把,掉落的车厢正撞上巨石…… 沈玧之倏然闭了闭眼,低声道:“我知道你感激瑜之,甚至我也感激他。” “但我并不希望,你因为这份感激,而对他回心转意,明白么?” 白楚一怔,眸光微动,良久,弯唇笑道:“二哥最了解我的性子,我是那样的人么?” “和离暂时是不能的。”白楚缓缓出声,“二哥若是担心这个,大可不必。” 她笑靥粲然,从眉梢眼尾流淌出来的迤逦流光,将昏暗的室内瞬间就照亮了,“我不是那样的人啊,二哥,我没那么善良的。” 白楚前世能以再平凡不过的出身,同那些豪门世家的公子小姐们谈笑风生,并以此作为筹码倚仗成就了自己独一份的事业,可不仅仅只是靠着那张脸。 沈玧之闻言,轻皱的眉心舒缓着展开,温声笑道:“我知道。”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是即使有九成的不可能,因为太过看重,还是会因为那一成的可能而辗转反侧,楚楚,你懂么?” 白楚却笑了笑,即使天大的愁绪落在她眼中都仿佛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二哥,你相信我的对么?” 转瞬问题就被她又抛了回来,沈玧之那仿佛笼罩着云雾、忧郁怅然的眉眼下一秒便好似清风拂过,愁云尽散,温润清朗。 “真是拿你没办法。” 白楚这时候哪瞧不出来他是故意做戏激她,随手将怀里抱着的暖炉扔了过去:“二哥!你的君子之风呢?怎么能这样逼我?” 沈玧之从容地接住她扔过来的暖炉,顺手抱近怀中,淡淡温暖沁人的馨香闯入鼻翼,他微不可见地怔了怔,宽大的手掌环住小暖炉,指腹沿着镂空雕花的围边轻轻婆娑,那点暖意仿佛直窜到心口处。 多冷心冷肺的人也该被捂暖了。 沈玧之唇边笑意越发温和,也不再逗她,转而将这几日他说查到的线索一一同她说了起来。 -- 第136页 “最大的嫌疑人便是白家大小姐。”沈玧之最后总结道,“她与你有怨,又因着和安王私相授受,见不得沈蓉嫁入王府也是理所当然。” 白楚黛眉微蹙:“可是上回大哥给我传信,说是白音华已经被禁足了,在选秀之前不会让她出芳菲苑的门。” “他这样生气,肯定是发觉了白音华和安王私下来往的时,说不定还正好抓住了他们暗中私会……”说到这儿,白楚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同样偷偷摸摸、不请自来的沈二少爷。 沈玧之泰然自若地对上她的目光,似乎没听懂他的言下之意,还气定神闲地往下问:“所以呢?” 白楚在心底感慨了一番他的厚脸皮程度,面上神色自然,莞尔笑道:“所以,白音华从哪里找来这么一列训练有素又身份隐蔽的人供她驱使,陪她玩起小打小闹的恶作剧?” 没错,白音华叫人半路堵住她们,碍于长公主不敢做什么大事,只能意思意思吓唬她们,在白楚眼中只是小打小闹,对沈蓉来说却不是。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小姐,当着亲人长辈以及奴婢护卫的面,被大咧咧从马车上拖下来,被外男触碰有损清誉那还是小事,关键是这份屈辱和恐惧,对一个少女来说,如同一场惊骇绝望的噩梦。 沈玧之淡淡道:“估计原本也是想放出一些似真似假的流言,即使有圣上口谕,一个没了名节的女子,自然不能入皇家的。” 白音华这是逼着沈蓉去死啊。 真不愧是一家人,那是在国宴之上,安王不也明明是他自己不愿纳沈蓉,却非要从她身上找原因。 白楚沉默了一会儿,忽而道:“那我呢?”她知道,白音华恨她恨得也不轻。 沈玧之叹道:“她现在不敢动你。”这也是他为什么会疏忽的原因。 白音华要想法子嫁入安王府,出身已经让人诟病,名声上就必须得至善至美,还要白璧无瑕。 这时候如果白楚遇见什么意外毁了名声,到底是白家的姑娘,白音华想从风言风语中脱身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她风风光光嫁给安王为安王妃之前,白音华可能比白楚华自己还要担心她会不会闹出什么丢人的糗事连累自己的声誉。 “唉,”白楚被膈应坏了,她相信她的存在在白音华看来也是挺膈应的,“我真不喜欢她!”她嘟着嘴,任性中带着点娇蛮地说。 沈玧之笑眼中满是柔色:“楚楚不想再看见她?” 语气清清淡淡,白楚却怎么都觉着他这问话十分危险,“二哥觉着,安王怎么样?” 这倒把沈玧之给问住了,良久才出声回道:“是个人物,可惜……” 可惜是个恋爱脑。 白楚默默地将他未尽的语句给补充完:“所以,二哥会帮我报仇的对不对?” 沈玧之不假思索地点头:“白音华此次用的人手多数就是安王在京中暗藏的细作,此次圣上下旨命刑部和大理石协助京府尹破获此案,我随后派人透露些许消息过去,即使安王及时断尾,那一丁点蛛丝马迹,也足够让他元气大伤了。” 安王最大的倚仗就是他在暗而别人在明,只要戳破了他的野心,不用旁人做什么,皇帝就要想法子要打碎他的底牌。 白楚却不满意,在她看来,白音华才是罪魁祸首,这女人之心狠完全不亚于她,回头安王要是落魄了,她就是再喜欢,也能分分钟及时止损,在选秀的时候想办法给自己另找个终身倚靠。 “下手还是别太狠了。”她轻声劝道,“安王多年经营,若是逼极了,这些招数回头指不定会反噬到你身上来。” 安王韬光养晦,有秘密底牌需要隐藏,沈玧之不也是么? 他一怔,温文尔雅的面容上骤然流露出耀如春华的纯粹欢喜,“楚楚是在担心我么?” 白楚眼神清澈,笑靥粲然:“二哥是关心我,我自然是盼着二哥好的。” 真是狡猾啊。 沈玧之摇头失笑,却也没跟她细究,转而又听她缓缓开口, “听说皇后娘娘母家有个侄女,备受宠爱的徐氏嫡长小姐,心慕安王多年,到如今都不肯仪婚?” 沈玧之对旁人儿女情长的八卦消息不感兴趣,不过在收集徐家信息的时候无意间看到过,他又是过目不忘的,白楚一提出来,他就从脑海中将有关记忆都提取了出来。 “确实,不过安王对徐小姐向来不假辞色,还曾直言最不喜徐家小姐刁蛮任性的样子。从那过后,徐小姐就性情大变,变得温婉贤淑起来,徐家人也异口同声,当初那些不过是年少轻狂的玩笑话,当不得真。” “不过,这徐小姐确实还对安王旧情难忘。” 白楚惊奇道:“她连性格都变了,一个男人忘不掉?” 沈玧之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温声解释道:“已经养成的性子怎么变?不过是藏得更深了。” 要说徐家人对这位嫡长小姐着实疼爱有加,徐小姐被安王冷面拒绝,放在任何女子身上都是极其难堪的场面,不光连累她自己的名声,连带家族声誉也得蒙羞、受世人指点议论。 徐家却不仅没有放弃徐小姐,甚至还从这桩闹剧中找出一条为徐小姐重塑名声的路子,一步步成就了如今冠盖京华的徐氏明珠。 哪怕她曾经多喜欢安王呢?人家说了是年少轻狂不懂事罢了,如今长大了,也就改了。 -- 第137页 加上有皇后娘娘这个姑母,和二皇子这个表哥。 徐小姐照样是这些世家贵女中的领头羊。 有这样操纵舆论的本事,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真是生不逢时,浪费天赋,后世的信息时代才是他发挥才能的最好舞台啊。 白楚默默感叹了一声,明眸中顾盼生辉。 话说身为女主的白音华身边都有一两个痴心不改的男配,安王那边自然也不甘示弱。 这位徐小姐,算是女配中的佼佼者,为了安王千方百计不肯出嫁,硬生生熬成老姑娘,峰回路转等到男主登基了,倚仗着徐家的权势和地位,差点将女主挤下皇后的位置。 “虽说安王意在害我,但谁叫我一片善心,向来是最以德报怨的,二哥,你说,我帮安王找个世人皆称誉赞叹的王妃,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暂且不提 6瓶;daisy 5瓶;放孩子的羊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心意 其实把罪名全推到安王身上, 着实是冤枉了。 安王自认心系天下,再怎么也沦落不到专门派人去为难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子, 他固然不喜欢沈蓉,可人一旦进了他的安王府, 是生是死还不是他说了算? 可他不将沈蓉放在眼里, 白音华却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安王想不通白音华这样聪慧机敏的女子为何会纠缠一个平庸无奇的沈蓉不放,思来想去,只可能是她太爱自己的缘故。 这念头一起,心头便软了一块,什么火都发不出来了。 安王身边的心腹之一, 夜枭双手抱拳,低头默声,跪在下首请罪。 夜莺是从他手下分出去的, 她自作主张,私自联系分布在京中其中一个组的兄弟闹出这样的事来, 即使他们及时反应过来收拾残局,不仅迅速完整了这群匪徒所谓的身家背景,还牺牲了几人“不小心”被京府尹的人抓到,眼看也是活不了了。 可这样也只能说全了面上的一层, 若是有人非要细查下去,麻烦还在后头。 如果换个人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安王非得将人剥皮抽筋了不可,偏偏源头在白音华身上,他再糊涂也不可能为了给白音华脱罪而迁怒到自己心腹身上。 此事固然是夜莺自作主张, 但如果没有安王送给白音华的令牌,就算夜莺胆子再大,也做不到命令他人听她的号令。 沉吟许久,他揉了揉眉心,神色中略带着疲累:“夜枭,你告诉夜莺,让她自己去刑堂领罚。” 夜枭沉声利落应道:“属下遵命。” “另外,你吩咐下去,所有人,无论这会儿手中有什么动作,都先停下来。” “是。” 眼看着夜枭领命后悄声退去,安王眉宇间的凝重分毫没有消散,反而越积越重。 他心里清楚,皇帝之所以对沈家女眷遇袭一事如此重视,可能心里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 却偏偏在这个敏感的时候。 安王是真的希望能与白音华成白首之约,原先计划得再好,如今也只能低调行事。 可他要是真不动,白音华入宫参选后,最后被赐到哪家就不一定了。 安王韬光养晦、好谋善断到今天,才尝到什么叫做左右为难、进退不得。 若是拿过去十年的谋算去赌这一时的痛快肯定是不可能的。 安王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眼见着天色渐渐昏暗下来,直到有侍奉的奴才轻步进来为他点亮烛光,安王才仿佛回神,沉声道:“来人。” 原本平静的空气中划过凌冽的风声,一道身着黑衣的人影单体跪在他身前。 “无论用什么办法,将白家大小姐引出白府。”安王语气冷静,即使口中针对的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也听不出有什么特别软和的情绪。 唯一的不同,就是后头添上的一句叮嘱:“别伤着她。” …… 另一边,在夜莺被紧急召回之后,白音华才后知后觉想到自己的行为所造成的后果可能比她预想的要严重。 白音华逼迫夜莺、不惜联手胡曼柔也要闹这么一场,一来是为了沈蓉和白楚华,二来也是想试探一下安王的态度。 她自信自己在安王心中比沈蓉重要,但发觉凭借安王给的令牌真的能号令他的人手,才算真正触动了白音华深藏在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 一个内有雄心的男子,肯在她面前暴露自己不能为外人道的势力,还能为她所用,这是何等的信任和真情? 总的来说,虽然结果可能不怎么好,但从某种程度来说,还确实让安王和白音华触及了对方的真心,使得两人之间的感情愈加深厚亲密。 可惜,在两人的关系被白子稹不小心撞破之后,白音华跟安王的交流便艰难了起来,尤其是夜莺也不见了,纵使她心潮澎湃,充斥着慢慢对安王的思念和担忧,也无法与他取得一丝一毫的联系。 总算等到秀女入宫的前一天,白音华从送到她膳桌上的紫玉桂花糕中发现了一张小纸条,上头有安王与她暗定的特殊标记。 几日积淀下来的情绪在一瞬间找到了突破口,饶是白音华再如何冷心冷情,一时满腔情思填满了脑海,也顾不得什么了。 -- 第138页 …… “少夫人,您先用膳吧,三少爷那边传了信过来,说有客临门,今日就不过来了。”双喜一边在桌上布菜,一边柔声对白楚说着,小圆脸上养着大大的笑容,脸颊鼓起,红彤彤的,瞧着分外喜庆。 白楚好笑地斜了她一眼:“三少爷不来,你就这么开心?” 自从白楚受伤后,沈瑜之对她的态度又好上了不少,倒也不能说殷勤,就是一种细心温柔的体贴周到。 反倒显得白楚的态度冷淡了。 双喜乐呵呵地说:“才不是呢,三少爷虽然没有过来陪您用午膳,但特意吩咐了膳房给你送了一道您最喜欢的红油大虾过来,说是知道您这几日清粥素食太过淡口,三少爷已经问过大夫,您现在可以吃些海鲜荤肉了,不过还是不能多吃,否则容易损伤肠胃。” 白楚听着她叽里呱啦一顿说下来,忍不住倾身上前,狠狠地捏了一把她的脸颊:“成天三少爷长三少爷短的,你这丫头还是再这么胳膊肘往外拐,我就把你送去三少爷那边伺候,让你吵他去!” 双喜倏然闭紧了嘴,圆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惊恐,连连摇头:“不不不,少夫人,奴婢什么都不说了,您千万别把奴婢送走。” 总算把这丫头吓住了,白楚心满意足地放下手:“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去关上门,今儿赏你跟我一起吃这盘红油大虾。” 见双喜张口又要推拒、白楚板下脸:“怎么?连我的话也不听了么?” 双喜自小便跟在白楚华身边,主仆俩一起长大,白楚华性情软弱内向,待下人也没多少主子的架子,说起来,相处的比和白音华更像一对姐妹。 只是能白楚华嫁到沈家,仿佛变了个人般,一颦一笑添了几分过往没有的魅力和从容,性格还是那样的柔和安静,但有一日日变得外露起来。 双喜想起小时候府里的嬷嬷老是叹息:再熬一熬,等小姐出嫁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她望着白楚的笑脸,突然就懵懵懂懂地红了眼,小姐小时候跟她说想要变成像大小姐那样所有人都瞩目喜爱的存在,而如今的少夫人,比大小姐还要美丽耀眼。 一切,都在变好了。 双喜低头揉捻着衣角坐下来,小声地说:“奴婢谢谢少夫人。” “谢什么,”白楚笑吟吟地瞥了她一眼,“这好处可不是白给你的,以后要更加认真努力地服侍我,知道么?” 双喜重重点了下头,眼眶泛着淡淡地粉红,但一双眼睛分外明亮:“奴婢知道了!” 之后没见她再提起沈瑜之,白楚也乐得不去想他,清清闲闲地过了一下午,就听沈瑜之回来跟她犹豫着说起白音华好像出事了。 你聊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白楚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软榻上的方枕,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把案几上的一盆瓜子端到跟前,轻咳了咳:“怎么了?” 因为白楚玩忽职守,不愿听小八的去向沈瑜之献殷勤以进一步提升他的幸福感,它很有骨气地决定单方面跟她绝交了,不肯把外头男女主角的动静再告诉她。 所以这会儿白楚对他们的事着实好奇得紧。 见白楚是真的想知道,沈瑜之吞吞吐吐地说:“白大小姐不小心冲撞了安王……被他掳回府了。” 这种光天化日强抢良家妇女的事情,京中大多都是有头有脸的,就是真纨绔顶多言语上调戏一下,再猥琐恶心些暗中下药也是有的,可这种直接把人抢回去…… 生怕御史盯不上你是不是? 但凡安王名上有个职位,这时候如雪花般的折子早就堆满皇帝的御桌了。 偏偏人家只是个孤寡闲人,又是皇家子孙,也只能让宗人府出面才能治他。 但无论如何,白音华的名节肯定是受损了。 诚然白家不是什么显赫人家,但到底也是有品级的朝廷官员,人家姑娘好好的,眼看着要参加选秀,前途一片光明,就这么被安王给毁了。 说出去真的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白楚默然了一瞬,在沈瑜之担忧的目光下,轻声问:“她怎么惹上安王了?” 沈瑜之脸色突然就变得复杂难言了起来,“安王在闹市纵马,差点撞上了蹲在路中央的孩子,幸亏他及时拉住了马缰,有惊无险。” “但是路过的白大小姐见不到他这样嚣张跋扈,差点伤了人命,众目睽睽之下将安王大骂了一顿,然后就被怒极的安王强揽上马,一路跑回了安王府。” 这是如今外头盛传的版本,安王的纨绔之名从未像现在这样甚嚣尘上,白音华是多善良仁惠的好女子,就显出他是多张横跋扈的恶人。 沈瑜之是知道白音华和安王的关系,所以比起世人对安王的谴责咒骂和对白音华的同情惋惜,他一片茫然,完全弄不懂两个人这是闹得哪出戏。 “他们不是……不是感情很好么?” 不惜背弃从小定下的婚约也要来往的人,怎么会闹成这样? 沈瑜之实在费解,而且他最清楚,白音华不是那样鲁莽、逞一时之气的性子,怎么可能大庭广众跟安王差点吵起来? 白楚却轻笑了一声,不以为然地道:“就是一出戏罢了。” 沈瑜之恍然大悟,面上除了了然,还掺杂着几分惊叹:“安王原来是这么痴情的人啊。”转而又是不赞同,“可如此毁人清白,不是君子所为。” -- 第139页 闹这么一场,安王几乎是把所有的坏名声全背到了自己的身上,留下白音华一个人干干净净、纯洁无暇。 为了能让两人能在一起,可以说是非常豁得出去了。 “徐家……”白楚忽然想起来,“徐家跟刑部的施尚书,是不是姻亲来着?” “对。”沈瑜之下意识的点点头,转而抬眸,用一种略带奇异的眼光望着她。 引得白楚疑惑地看过去:“怎么了?” 沈瑜之犹豫了一瞬,才道:“方才是四殿下和阿皓来府上找我,说起这件事,四殿下也提起了徐家和施家的关系,不过没有详说。” 白楚一怔:“四殿下也问起遇袭的事了?” “嗯,”沈瑜之垂低声眸道,“说起来是我忘了,四殿下和阿皓走之前还托我问候你了。” “是么?”白楚弯眸笑道,“那麻烦三哥也帮我谢过他们二位了。” 传个话的事儿,沈瑜之也没拒绝,不过望着她言笑晏晏的模样,莫名觉着这句轻描淡写的感谢后头隐有深意,令他仿佛被隔绝在外似的,失落又有些挫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双十一过得可真是身心俱疲。。 呀西! 双十二我一定要好好控制住自己的手! 第74章 手段 在外头安王和白音华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 沈蓉拎着一个小包裹,乘着一顶素青色、通体上下看不见一点喜庆的小轿子,极其低调地被抬入了安王府。 任谁都能看出安王对她有所轻慢, 但凡换个有骨气的人家,能转头就走, 偏偏安王估计就是吃准了沈蓉没有后路可退。 她从沈府出嫁, 前来送嫁的竟然只有她的父母姐姐, 无形中表明了沈府一家的态度。 沈蓉将下唇咬出了一道深深的齿痕, 扭头坐进轿子里, 双眸凝泪, 下一秒就在傅粉描朱的面容上落下两行泪痕。 说后悔自然是后悔的,但若是现在让她像同胞姐姐那样跟随父母离京, 回到那小城小镇中, 沈蓉却也不甘心。 左右她已经进了王府,沈蓉对安王纵有几分少女情思, 这一两个月也断得差不多了,所以对外头吵吵嚷嚷安王的风流韵事她一点也不关心。 眼下她最在乎的, 是如何在安王府中得到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随着轿子轻摇慢晃,沈蓉拿着帕子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滢滢的水眸缓缓平静下来, 逐渐被一抹坚定的光亮所替代。 沈蓉走后, 胡氏即使早早决心不再管这个女儿,到底也怅惘了一阵,看着心无城府、不以为然又带着些羡慕地说沈蓉能嫁进王府如何高攀日后如何荣华富贵的沈芙, 她不敢再久留于京城,生怕连这个女儿也保不住。 不过在临走之前,胡氏去找了一趟胡曼柔,言语之间颇有威胁的意思,她们一家现在离开,胡曼柔身上的伤势未好,能有正当的理由留在京城中,胡氏要她答应自己若有能力多帮着点沈蓉几分。 她们是表姐妹,如若沈蓉有朝一日能在安王府上出头,胡曼柔也等于多了层助力。 威逼利诱、软言哄劝。 胡曼柔最后还是应了,至于未来会不会兑现,就是另一回事了。 胡氏亲自去老夫人出表达了对胡曼柔的关心和担忧,老夫人原本就舍不得她,听胡氏这么一说,顺理成章地就将她留在了身边。 白楚倒没怎么去在意这些小事,直到从走沈明一家的时候才发现胡曼柔被老夫人做主留在了身边,不过她受此特殊待遇仍旧平易近人、性情柔婉。白楚依稀听底下人传说,沈明对胡氏能将侄女留下却不愿将这手段留给自己儿子而很是不满,两口子狠狠吵了一架,临到走时都没见他们互相之间说上一句话。 胡曼柔却气定神闲,刚能下床,就日夜跟在老夫人身边,温柔乖巧,做足了小辈姿态。 将讨好奉承的言行做出孝顺贴心的模样,是她的拿手好事,尤其没有人同她争,就更显得她真心诚意、是府中的独一份了。 连受了重伤的胡曼柔都能起身服侍老夫人去了,白楚自然不能躲在梧桐院里偷懒,无论如何,过去请个安总是要的。 然而这日,白楚和双喜刚踏进鹤祥院的门,就听见了里头传来的喧闹声。 老夫人年纪大了,最是喜静,怎么忽然就吵成这样? 白楚还没想明白,就见一道小小的身影飞快地往她这边跑过来,她眸光流转,唇角弯起,当即伸手就将人给捞住抱了起来:“小昊儿,你已经撞了我一回,这次怎么也不能让你得逞了。” 沈元昊一股脑地往外跑,没想到还有人把他给拦住了,懵懵地抬起小脸,好半会儿才认出来抱着自己的是谁,小小的身子瞬间就僵了,白嫩嫩猛地变成了个粉团子:“你、你快放我下来!” “你什么你,”白楚早就眼馋他圆鼓鼓的脸蛋了,抬手轻轻揉了揉,“小孩子不能没礼貌,要叫我什么?” 沈元昊被她抱在怀里,不像父亲那样好似钢筋铁骨般生硬,自己仿佛陷在一团被暖阳照射的云朵里,又柔又软,还带着和煦好闻的香味。 她身上的衣服也是滑顺舒服的,好像他要是稍稍挣扎一下,就会从她手臂上滑下去了。 沈家四代唯一的小少爷精致可爱的小脸上,眉头皱得紧紧的,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好不容易瘪着嘴吐出两个字来:“三婶。” -- 第140页 白楚正逗着他,对面老夫人被胡曼柔搀扶着,面色焦急地从里屋走出来:“昊儿,昊儿……” 撩开帘拢,看见沈元昊乖乖地窝在白楚怀里,老夫人才舒了口气,语气中不由带上了几分责怪:“你这孩子,怎么能不管不顾地就往外跑?在外头天多冷啊,地上都是雪,一不小心你又摔了!” 话里话外尽是关切。 白楚抱着闷声不吭的小家伙,笑着给老夫人福身道:“楚华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转头看她时,面上的神情缓和了下来,温声道:“是楚华来了啊,幸好你来得巧,否则任由这孩子跑出去,不知道回头得磕在哪块石子上。” 说着,忍不住又瞪了沈元昊一眼。 沈元昊轻轻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子,小小的胳膊环在了她的肩颈处,仿佛依赖似的紧紧抱住了他。 他从没对她这么亲近过,白楚一时还有些受宠若惊,转瞬就明白过来,这孩子估计是闹别扭了。 她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背,对着老夫人莞尔笑道:“元昊小小年纪,人人见了都要夸一句乖巧懂事,也就在您面前才有个小孩子的模样了。” 老夫人刚要板起来的脸,听着这话,不自觉就软和了几分,胡曼柔几月以来,早将她的性情摸得有七八分熟,见状柔声道:“老夫人,还是先让三少夫人和元昊少爷进屋吧,外头天冷,免得寒气入体。” 老夫人轻叹了一声,面露慈爱之色,拍了拍她搀扶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就听你的,有什么话进屋再说吧。” 白楚知道自胡曼柔醒后,老夫人曾提起过要将她收为干孙女的话,却被胡曼柔含泪推拒了,称自己只是感念老夫人对她的关怀照顾,才有报恩之心,若老夫人非要以此嘉奖她,反倒显得她心有算计了。 如此,老夫人也就不再强求,更觉着她仁善真诚起来。 但听得再多,到底不如真正见到。 感觉到伏在她肩头的沈元昊将抱着她的力道又收紧了些,白楚若有所思地望着胡曼柔搀扶着老夫人进屋的背影,轻轻拂过小家伙的背,微微侧头,悄声在他耳边说:“小昊儿,告诉三婶,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沈元昊依旧埋在她的肩窝不肯说话,不过白楚听着他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心头已然明白了几分。 白楚只边轻声哄着他,边进屋找了个位置坐下,将沈元昊放在膝上坐着,见他低低埋着头,就知道这孩子估计是红了眼眶,所以不肯抬头。 过一会儿,听老夫人两三句话下来,白楚脑海中的想法愈加清晰,简单来说就是沈元昊几句无心之言落在胡曼柔耳中就戳中她敏感脆弱的心了,老夫人倒也不是偏帮胡曼柔,从某种程度上她自然是更在意沈元昊的,所以就有了这不究缘由,先让自家孩子给别人家孩子道歉的情形。 可沈元昊一个六岁的孩子哪能懂大人千转百回的心思,被以往最疼爱娇惯他的长辈呵斥了,又听多了老夫人对胡曼柔好的传闻,心中自然委屈。 她不经意地抬眸扫过坐在老夫人身边的胡曼柔,掠过一道暗光,转而便笑着与老夫人说:“元昊年纪小,若有什么话引得胡小姐伤怀了,也怪不得他,这孩子心思再单纯不过,实在没有恶意的。” 胡曼柔目光一凝,落在白楚身上的时候微微加深,柳眉轻蹙,显出些许自责之色:“三少夫人说的是,也怪曼柔不知怎么了,居然跟元昊少爷这样的孩子计较起来了呢?实在是魔怔了。”她美眸中泛起点点水色,萦绕在眉眼间那似有若无的愁绪,衬着唇角不添杂质的笑意,给人一种强颜欢笑的酸楚感。 老夫人怜惜地叹道:“也不怪你,自从你姑母走了之后,夜夜都要被噩梦惊醒,心思敏感些也是有的。” 无论怎么样,这一茬算是过去了,老夫人偏爱沈元昊,知道不是他的错,所以不强求要他道歉,不过对胡曼柔的怜爱倒是越发的重了。 白楚懒得坐在这儿看她们祖孙间的亲亲热热,就抱着沈元昊俯身先告退了。 胡曼柔隐有歉意,主动请求送他们出门。 老夫人有心让胡曼柔和沈元昊的关系能亲近一些,不光笑呵呵地应了,还隐晦地嘱托白楚在当中调和调和。 只是胡曼柔和白楚都清楚,胡曼柔特意走这一趟,不是为了沈元昊,而是冲着白楚来的。 白楚唇角微扬,抬眸柔柔地看过去:“我不管胡小姐的目的是什么,但若是利用到一个孩子头上,是不是有些过了?” 胡曼柔的侧颜线条优美,闻言微笑着转过头来,清丽的面容上满是温婉无害的笑意,疑惑道:“我不明白三少夫人的意思?” 白楚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倒也不在乎你明不明白,我虽然喜欢这孩子,可若说要替他讨回公道什么的,却还轮不到我。” 她明眸稍弯,流光溢彩,其中闪烁的熠熠光辉渐渐沉寂下来,化作暗藏锐利的光芒。 “胡小姐认准了要将老夫人当做唯一的倚靠,这份果断干练,我内心是十分佩服的。”白楚放轻了声音,缓缓着说,“你是认准了他父亲不会放下身段跟个弱女子计较,可我却不是。” “胡小姐许是不了解我,我最喜欢恃强凌弱了。” 话音落尽,白楚对着她展开一抹友好的笑意,抱着靠在她肩头快要睡着了的沈元昊就打算转身离开,忽而听见胡曼柔轻声在她身后道, -- 第141页 “三少夫人这是打算去告状么?” “是啊。”白楚面不改色,淡笑着直接应了下来。 胡曼柔眸底缓缓浮现出点点冷意,脸上的笑倒是越发温柔了:“您与大少爷关系这样亲近,就是不知道三少爷知不知情了。” 白楚停下脚步,转头对着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语气分外真诚:“他不知道,你快去告诉他吧,就说我现在正在云霄院呢,可别晚了,说不准我什么时候就走了。” “?”胡曼柔唇边的笑意僵在脸上,目光清冷地看着白楚款款离开,唇瓣微启,微不可闻地冷声低语,“挑衅么?我却不信你们真的清白。” 白楚表示很无奈,这年头,说实话都没人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是大哥的场合(~ ̄▽ ̄)~嘻嘻 第75章 冷漠 白楚确实是想抱着沈元昊去找沈璟之的,不过她有点高估自己的体力了。 这孩子虽然只有六岁, 但明摆着是向着他爹那模样长的, 加上冬□□服穿得厚, 真个人瞧着圆鼓鼓的一团, 份量着实不轻。 正好外头天冷, 沈元昊趴在她肩上, 一缕寒风吹过来, 他一个激灵, 迷迷糊糊地睁大眼,什么睡意都没了。 “三婶, 你放我下来吧。” 沈元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白楚将他放在地上, 才发觉手臂已经有些麻了, 稍稍一动,就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她还没怎样, 沈元昊反而吓得不行,踮着脚慌张地仰着小脸看过来:“三婶你哪里疼啊?是不是我太重了把你压痛了?” 白楚仗着他这会儿愧疚,重重在他白嫩的小脸上揉了一把:“那小昊儿亲亲我就不痛了。” 沈元昊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 稚嫩的小脸上, 颇为苦恼地皱成了一团。他自认是个大孩子了,不能总腻在长辈怀里亲亲抱抱,可是三婶刚刚帮她跟祖奶奶说话,还抱着她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手都不舒服了。 一想到要拒绝他,沈元昊小小的心灵里充满了愧疚, 还夹杂着一丝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不舍。 以往大人里最疼他的祖奶奶现在也宠爱别人去了,三叔又成天见不着人影,父亲虽然对他好,但是板着脸的样子太吓人了,要是做的不好还会惩罚他。 没有人会像三婶这样喜欢用好看的笑容故意逗他,眼神又柔又软,满满的喜爱源源不断地冒出来,看得他迷迷糊糊的,感觉似乎跟三岁小孩子一样窝在她怀里撒娇也是件很开心的事情。 想到这儿,小少爷脸蛋泛起淡淡的羞红,默默低下头反省:果然父亲说他自控力不足要加强训练是没错的! 他小脑瓜里装满了胡思乱想,突然,脸上被一个温软的触感轻轻碰了下,沈元昊愣愣地仰起头,就恰好撞上白楚粲然明媚的笑眼,她伸手在他头顶上揉了揉:“那我亲亲你也是一样的。” 轰—— 他突然上前两步,牢牢地抱住了她的腿,力道紧得白楚都有些惊讶了,转而一笑,正想说什么,有一道醇厚低沉的嗓音先她一步响起来:“元昊?” 白楚直起身,只见沈璟之恰好迎面从回廊的另一头走过来,高大的身形衬得周边的檐柱都仿佛娇小了许多。 她笑着打了声招呼:“大哥。” 沈璟之瞟见自家沉稳乖巧远超同龄人的儿子像平常孩子撒娇似地张开手臂抱住了大人的腿,猛地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要不是着满府上下就沈元昊一个孩子,他这一声“元昊”都叫不出来。 原本就是被突然迸发的感情冲昏了头脑,没想到自己失态的一面还正好被父亲给撞见了,沈元昊讪讪地放下手,挺直身板规矩地站到旁边。从白楚的角度,看他脸蛋两边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得通红。 她轻笑了笑,主动将沈璟之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来:“大哥是要往哪边去的?我还想带着小昊儿去云霄院找你呢。”、 沈璟之微微沉默了一瞬,才道:“我原是要去墨棠轩的。” “欸?是要找三哥么?他不一定在府上的。” “我知道。”沈璟之沉声道,“我是去找你的。”依他的身份,要是直接往梧桐院去就逾矩了,所以他也是打算先去墨棠轩,在传口信让白楚过来,本也就前后门的距离。 白楚莞尔笑道:“这可巧了。”她牵起沈元昊柔软的小手,拉着他在旁边的青石栏台上坐下,笑盈盈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索性歇一歇,大哥过来坐吧。” 沈璟之眉间微微皱起,浅浅的沟壑使他的表情看着更严肃了:“上头凉,你身子刚好。” 白楚愣了愣,唇边的笑意更深,放软的语调听着愈加显得亲近自然:“就只是坐一会儿,刚刚抱着小昊儿从鹤祥院走到这儿,我好累啊。” 柔柔拖长的尾音入耳,恍惚间有种撒娇的感觉。 沈璟之脸上的线条还是那样冷峻肃然,眉宇间的沟壑却缓缓散开了,上前一步,在她身边坐下来。 “你太娇惯元昊了。” 沈璟之方才虽然惊讶于沈元昊对白楚异于常人的亲近,但下一息就反应过来,能让年幼早熟的儿子露出这个年纪的孩子应有的天真稚气,说起来,他是应该感谢她的。 不过配上他冷硬的口气,像是在责怪她似的。 话一出口,白楚没怎么在意,倒瞥见沈璟之微不可见的抿了抿唇,深深的黑眸中有隐约懊恼的情绪一闪而过,她眨了眨眼,眸光明媚:“谢谢大哥关心我呀,不过因为小昊儿太可爱了,所以我才舍不得放开,是该怪我。” -- 第142页 她伸手揉了揉沈元昊又软又滑的脸蛋,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喜爱之意。 白楚倒不是特别喜欢小孩子,不过长得好看又乖巧可爱的幼崽无论是哪个物种的都特别讨人喜欢,尤其是当沈元昊和沈璟之站在一块儿,明明是相似的五官,神态却截然不同,就更加好玩儿了。 不过外头天确实冷,这一会儿沈元昊的脸上已经有些凉了,白楚又哄了他几句,便让他身边的奶嬷嬷将他先带去云霄院了,毕竟小孩子抵抗力弱,受不得冬日的冷风。 沈璟之对着沈元昊依依不舍的目光,面上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不少,嘱咐了一句:“路上小心。” 等着沈元昊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白楚才好奇地出声问道:“大哥找我什么事?” “有关沈家车架遇袭的事,”沈璟之垂眸看她,目色沉沉,“京府尹在京城中严加搜查,抓住了一伙从北边来的匪徒,原是占山为王,后经官府绞杀后逃遁于此,一路以打家劫舍为生。刑部、大理寺各派人参与审讯,又一一查验过,名字、籍贯、身世等都能对应的上。” 白楚起先还奇怪沈璟之怎么与她说起这个来,后头才反应过来,他是佥都御史,确实有同刑部、大理寺审理重大案件的权力和资格。 她思绪一动,忽而笑道:“大哥插手这个案子,可是圣上示意的?” 沈璟之毫无波澜的面容上难得露出一丝惊讶,转瞬便化作赞赏:“是,圣上担心光以刑部和大理寺制衡不够,让我在暗中查探。” 他语气平淡轻松,实际上情势比他所说要严重得多。 皇帝摆明是怀疑这群凭空出现在京城的匪徒是有心人养得暗兵,所图甚大。 所以才让沈璟之参与进来,毕竟受害者是他的家人,他身上的嫌疑便大幅降低。 “大哥查到了什么?” “那几人的出身背景样样符合,但对于早早落草为寇的山贼来说,却也太过详尽了。”沈璟之语气沉稳,“尤其最后找到的大多是尸体,唯剩下的三个活口异口同声是分赃不均而大开杀戒,刑部和大理寺一同协助京府尹将京城翻了个遍,找着了就在几名贼子落网前,意外起火烧尽的一处屋舍。” 这大约是白楚听他说话最长的一段,虽然意外沈璟之居然有耐心同她细细说来,但更多的是对他醇厚而磁性声线的欣赏。 怎么能引得他所说一点呢? 白楚一手支着下巴,纤细白嫩的指尖漫不经心地点了点下颌,放缓了语调,柔声道:“但是大哥肯定查到了什么线索,对不对?” 细声软语中带着点点发自内心的信赖,衬着星光旖丽的笑眼,沈璟之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下头,随机才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幕后之人藏得很深,势力盘根错节,虽然不能瞒天过海,但若是细查下去,难免打草惊蛇。” “不过,圣上已经有怀疑的人选了。” “是安王么?”白楚笑眯眯地打断了他。 这回沈璟之眼中的惊讶更明显了,迟疑着问:“你怎么知道?” 白楚笑了笑,缓缓坐正了,答非所问:“大哥觉得那日这群匪徒的目的是谁?” “沈蓉。”沈璟之深眸中满是冷静,“或许还有你。” 这会儿惊得是白楚了,不过她没有问他怎么知道的意思,反而弯唇夸道:“大哥真聪明。” 沈璟之自小都没被人用这样直接亲昵的语气夸奖过,刚撑起来的气势瞬间就消散了不少,眸底浮现出淡淡的无奈:“既然猜到了这群人是有备而来,那么其余的就好推断了。” “那么,”白楚歪头笑道,“大哥也知道胡小姐所受的伤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大义凛然了?” 沈璟之神色冷淡,低低“嗯”了一声。 “既然祖母高兴,留着她也无妨。” 胡曼柔的算计归根究底是为了取得老夫人的信任和宠爱,沈璟之作为孙辈,不是不知道老夫人常年在内宅之中,京中没有多少交好来往的亲眷好友,唯一养在跟前的小辈,沈元昊年龄渐长,忙于学业后势必难以经常承欢膝下。 所以胡曼柔要是真能哄了老夫人开心,谁也不介意府上白养个闲人。 沈璟之语气骤然弱了几分,透着些许犹豫:“只是,得委屈你了。” 虽然胡曼柔初次进京,不可能攀上安王闹出这桩风波来,但她总是共谋者,说不定对白楚也抱有恶意,留这样一个隐患在府上,对她实在不公平。 沈璟之自认行事素来一秉至公、不徇私情,这次却因着老夫人而不能问罪胡曼柔而为白楚讨个公道,再看她,浑身的气势怎么也撑不起来了。 “你放心,我会保证你的安全,她除了陪着祖母以外,不会再有任何旁的心思。”沈璟之沉稳的语调中透着认真,但这份认真细究起来却让人从心底泛出寒意。 照他的意思,既然胡曼柔能哄老夫人高兴,又费尽心机想留在沈府,那就一辈子留着,权当为老夫人养个乐子,至于别的,例如借老夫人的疼爱做些什么,或者日后出府嫁人之类的就不要想了。 白楚定定地看着沈璟之冷淡的俊美面庞,虽说还是那样面无表情,但相较她初次见他的时候,已经收敛了不少慑人的锋锐。 她本以为他是情绪内敛所以面瘫冷漠,但看他这么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就将正值花期的少女提前从枝头折下,不屑一顾地扔在地上不说,还随手送给别人当摆件去了。 -- 第143页 可见都说相由心生,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白楚倒是真的想将方才鹤祥院发生的事儿跟沈璟之告状,可突然间就没了兴致,依他的掌控力,说不准等会儿回去就有人向他禀报,她何必掺和进去枉作小人。 她悠悠垂眸,淡笑着应了一声:“那楚华就谢过大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13 11:16:51~2019-11-14 11:1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ane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徐家 沈璟之对人的情绪总是把握不准,可白楚仿佛一直是个例外, 像这会儿, 他就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顿了顿, 迟疑着开口:“你……生气了?” 白楚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倒也不是生气。” 她对胡曼柔不怎么喜欢,但要说多大的恶感也没有, 沈璟之是考虑到她才多此一举替她防微杜渐, 这份好意白楚自然是要领的。 白楚眉眼舒展开来, 望着他笑了笑:“只是觉着我与安王素不相识,他因何要与胡小姐合谋来对付我?而蓉儿是和胡小姐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 就更没有理由害她了。” 沈璟之思极她方才显露的聪敏,也不瞒她:“安王若是有朝一日起势,定要有个踏板的。” 白楚一愣, “什么?” 她瞳仁澄澈, 微微放大显出茫然的样子,倒显得有些可爱。 沈璟之深眸中的冷光因着淡淡的笑意而柔和起来,“安王不像面上的张扬简单。”他顿了顿,不好把查出来的隐秘告诉她, 就挑了些与她有关的信息,“若这群匪徒真是他的人,那么多年筹谋, 不知藏匿了几处势力,显然野心昭昭。” “安王如果直接接触皇子们太过明显,转而将手伸到沈府上来也有可能……你日后小心些。”语罢, 他仿佛又是在安慰她说,“不过经此一事,安王短时间内,想必也不敢再这样大张旗鼓的行事了。” 京府尹那边明面上已经结案了,但依旧有数不清的眼睛在等着从暗处露出的蛛丝马迹,要真查出了安王,就算他身份再特殊,圣上也容不得他了。 白楚没想到皇帝和沈璟之都把安王往阴谋论的方向猜了,说不准连他和白音华的闹剧也只是安王为了表现自己昏庸无害而演的一出戏。 她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使得沈璟之一头雾水,一瞬间显出的怔忡模样,看着与方才懵懂的沈元昊更像了。 沈璟之不知为何,也没出声打断她,就这么沉默着坐在一边,由她自顾自抱着肚子笑了许久,眉梢眼尾皆是灿烂的笑意 天可怜见,安王再怎么心计深沉,这次的目的还真是再单纯不过的因为爱情。 真相知道皇帝或者沈璟之知道后会是个什么表情。 白楚乐得眼睛都是雾蒙蒙的,好半晌才平复下来:“那大哥帮我报仇了么?” 沈璟之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好。 他在查案的时候,确实发现了两三处形迹可疑的地方,不是开门歇业的规律漫无章法,就是里头的掌柜店员身上有疑点,还是那句话,武功是藏不住的,会武的内行人,尤其是沈璟之这种从小在各家各门的武学中摸爬滚打长大的,不光能看出来人是不是练过武,连练武的年限都能大致猜出来。 之后找着了实证,按理来说是该先向上禀告圣上再做处置的,偏偏沈璟之都一股脑地把店给关了,还不是一次性的,是一天封一家店,引得安王极其手下心忧难解,生怕对方真抓着他们的哪个骨干,打算来个一锅炖。 人心惶惶之下,心态就紧张了起来,越是紧张,就越容易犯错。 沈璟之为自己有些鲁莽的行为找了个好借口,神情就平缓了起来,泰然若素地道:“我是奉皇命查案,无论是谁主使,都应接受律法的裁决。” 字音有力,态度坚决。 忽而有几道冷风穿过回廊吹过来,白楚打了个寒颤,沈璟之起身,将身上的黑貂大氅解下来披在她身上。 依他的身材,这件大氅能将白楚整个人给罩起来。 顷刻间被独属于他的气息所淹没,白楚怔怔地有些回不过神来,低头拢了拢盖在身上的大氅,听沈璟之声线冷淡着说:“外头天冷,我先让人送你回去。” 白楚笑道:“云霄院不是离得更进么,大哥怎么不送我去呀?” 她是开玩笑的,沈璟之却沉默着思忖了起来,黝黑的瞳仁在温和的阳光下显出纯粹冰质的光芒,淡淡应道:“好。” 白楚没料到他那刻板严肃的性子也肯让她踏足云霄院,愣了一瞬,下一秒也就反应过来了:“那我要你送我,我才肯去的。” 沈璟之依旧是一声:“好。” 俊美深邃的面容神色冷然,一点情绪都看不出来。 恍惚间,白楚有种似乎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应允的错觉。 眉眼弯弯,语调轻快:“那就麻烦大哥啦。” …… 徐家的嫡长女闺名为徐嫮,年十七,堪堪踏在秀女的门槛上。 徐家一共四房,同辈就这么一个女孩,从小自是长辈们捧在手心的明珠珍宝,长这么大,徐嫮除了年幼时候因为痴缠安王不得有些遗憾外,可以说事事称心快意,顺风顺水。 在这一片平整光滑的坦途上,唯一那点绊脚的石子就分外显眼了。 -- 第144页 徐嫮小时候喜欢跟在安王身边,一是见他好看,二是难得遇见个对她不假辞色的人生起了挑战欲和新鲜感,然而却到最后也没得他青眼,连态度稍微和缓些的对待都没有。 徐嫮在其中越陷越深,若不是她那时候年纪小,加上家里人有心保护,她的名声早就该毁了。 但即使在这沉静的几年,却也不代表她心中执念已消,反而越埋越深,若不能让她真的如愿,恐怕此生都会像根刺般深深扎在她心底,拔都拔不掉。 尤其是在听闻安王在大街之上公然掳了个女子回王府,徐嫮心头的危机感更甚,忙不迭地就去找她的母亲施氏:“娘,您说安王这是什么意思?” 施氏面露怜惜地拉着女儿的手,望着她淑丽韶好的面容上,往日的娴静优雅全数化成了慌张忧愁,她自然是不赞成徐嫮将一颗心全放在安王身上,但这么几年下来,能改早就改了,她偏给女儿生了这副执拗不听劝的心肠,有什么办法? “阿娇,”这是徐嫮的乳名,“你真是认准了安王么?皇后娘娘那边传过信来,这次选秀,三皇子和四皇子到了年龄,若是你有意,皇子妃也是做得的。”施氏忍不住再劝。 安王孑然一身,说难听点,就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只要不触及圣上的底线,就能清清闲闲地在这个王位上待一辈子,鉴于他身份独特,旁人不至于追捧献媚,却也不会刻意贬低为难。 这样的人,是不图他们徐家什么的。 可皇子就不一样了,陛下正值盛年,这些皇子们但凡想要有所为的,加上许皇后是他们嫡母,徐嫮无论嫁给谁,总能活得自在。 然而施氏认为的好处,在徐嫮眼中就成了看不上的原因,身为男子,实现抱负的资本居然要靠讨好妻子的娘家来获取,令她鄙夷而不屑。 而且这样冲着徐家、姑母来的感情,徐嫮也不稀罕,如安王这样,若是有朝一日他对她好,那就是真真切切喜欢她这个人罢了。 想到这儿,徐嫮细润如腻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羞红,眸光灼灼,语气坚定:“娘,我早就说我是认准了安王,世上男子不是图权势就是图美色,唯有他,对这些东西都不看重,娘,如果他喜欢我,那就会永远喜欢我了。”她娇娇地窝进施氏的怀中,欢快的语调中充满了希望和憧憬,“娘,我也像找一个像父亲对你那样对我的男子。” 徐嫮自小最受长辈们喜爱,对这些撒娇卖乖的套路信手拈来,知道施氏最爱她像孩子般天真活泼的模样,话语中又提及了承恩侯世子徐立涛几十年如一日身边只有施氏的深情,这一向是施氏最为自得的,听着这话从娇俏可人的小女儿口中说出来,心头霎时软成了一汪甜水。 “行了行了,只要你觉着好,娘总要让你如愿的。”她宠溺地将徐嫮揽进怀中,温声慈爱地说道。 徐嫮轻蹙着眉,犹豫道:“可是娘,那个白家的姑娘……”无论如何人家清白姑娘被安王坏了名声,安王总得负责的。 施氏温柔地在她头上轻抚:“不过是个小门小户的姑娘,随意查出点错处来也不难。”轻描淡写之中,已有了直接毁了白音华名声的意思。 徐嫮这才展颜一笑,惬意地对着母亲软语撒娇:“我就知道,天下只有娘您对我最好了!” 徐嫮倒不是担心白音华能抢了她的正妃之位,只是嫉妒她能和安王在大庭广众之下同骑一马、相携而去,哪怕是安王强掳的,这不也正说明了安王对她的钟意么? 这可不行。 天下除了她,谁还能配得上安王的喜欢? 然而,纵使是志得意满的施氏和徐嫮也未想到,要抓白音华的把柄,竟然不用她们设计陷害这么麻烦,几乎是刚下达查白家大小姐底细的命令,隔天就有消息传过来。 前些日子轰动京城的京郊劫道一案,竟然还和白音华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关系。 徐嫮简直是喜出望外,当下便说:“娘,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安王,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怎么配留在安王身边?!” 施氏不似她这么天真,知道这案子暗中牵扯了不少隐秘,不敢冒然做主,便先将女儿哄了回去,转头将事情告诉了徐立涛。 “说是有人证见着白家大小姐的贴身婢女与那匪徒之一暗中碰面……”施氏其实是不大相信的,就算是白音华主使,也犯不着让时常跟在自己身边、容易被人认出来的婢女去会见,但既然有这样的风声传出来,不利用一番,也着实可惜。 施氏执起茶壶地给徐立涛倒了杯茶,柔声道:“阿娇既然对安王这样痴心不改,咱们还是想法子让她如愿了吧?这孩子性子较真,怕是放不下的。” 徐立涛不悦地拧眉:“都是你们把她娇惯坏了。”安王说起来就是一个废棋,大家族精心教养出来的贵女,怎么能浪费在他身上? 若不是徐嫮的年龄对不上,便是她再不情愿,徐立涛也得想办法把她送进二皇子的府邸。 施氏见状,婉言劝他:“咱们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得多为她打算着,那些权谋斗数,有父兄在前头顶着,何苦让她掺和进去?” “再说安王虽然地位有些尴尬,至少不牵涉到哪个派系,阿娇嫁过去,不奢望多大的荣华富贵,一声平平安安总是可以的。” 若是嫁给皇子,万一日后登基的不是这位呢?这其中的隐患弄不好是要牵连全族的。 -- 第145页 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嫡女,徐立涛歇了让她嫁入皇子府的心,便也费心为她打量起来。 “既然拿捏不准真假,就没必要往外传,进宫让皇后娘娘委婉同皇上提一声,就算安王再喜欢,皇上不应许,他还能把官家小姐掳进府里做个没名没分的妾室不成?” 第77章 赐婚 三年一遇的选秀在一片纷纷扰扰中落幕, 进入终选的秀女们也就陆续离宫, 在家中等待最后的结果。 这几天, 上沈府求见长公主的人家日益多了起来, 有的是盼着能从长公主这边打听打听自家闺女的去处,也有的是早定了要进宫的,前来托长公主稍微关照一下,若是能在皇后娘娘跟前说几句好话就更感激不尽了。 门庭若市, 车马喧嚣。 连着白楚也闲不下来。能有底气登长公主的门的都是门第深厚的人家,就算不亲近来往, 也不好直接把人拦在门外这样下人面子,所以递帖子过来的, 大多长公主还是见了,有时累了懒得见人,就把白楚推了出去。 眼下她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媳妇, 让她来招待客人, 也不算是失礼。 这么三五天下来, 白楚觉着自己的脸都快笑僵了,才总算从长公主口中听到“做的不错”的赞赏之语来。 “都是母亲教导有方。”白楚温顺敛眸, 在心里盘算晚上怎么好好泡个热水澡,明早舒服地睡到自然醒,忽然听长公主说起入宫的事儿,她一怔,轻声问,“母亲是因为记挂着选秀的结果么?” 长公主气度雍容, 扬唇浅笑:“倒也不是,不过这么多家上门来见我,个个带着大礼,我若是不做出个样子来,反而把人得罪了。”语气中夹杂着隐约嘲讽的意味。 想端敏长公主身为先帝唯一的嫡公主,身份尊贵,地位非凡,年少时候堪称天之骄女,骄傲肆意,灼灼其华,除了偶尔给她添堵的几个姐妹,人生简直再如意不过。 然而时光变迁,皇位上坐着的是她情份不太深的庶弟,即使对方给她多少殊荣,她都不能因此而忽视了其中的差别。 人近中年,总要为后代孩子们考虑的。 想到这儿,长公主视线不由往白楚的小腹上转了一圈,“我听闻,你和瑜之的感情有所进展了?” 白楚纤长的眼睫轻颤了颤,将眸光掩了下去,佯作羞涩难言:“还……还好。” 见状,长公主目光不由柔和了几分,温声道:“你是个乖巧懂事的,自你们成婚后,瑜之眼瞧着也成熟稳重了许多,只要你们小两口有心,一切总会好的。” 白楚这会儿是真心感谢沈璟之的回来了,有他这个死活不肯续弦的叛逆大儿子在,不知吸引了多少长公主放在她身上的视线。 …… 此次跟随长公主进宫不比上回过年的时候,沿路过来气氛沉闷肃静,宫人们规规矩矩地福身问安,语气停顿统一而刻板,应当都是严加训练过的。 与此相反的是,坤宁宫的气氛要好上不少,听着领路的宫女说起来才知,原来今日正好皇后娘家,承恩府上特意递了帖子来给皇后娘娘请安,这会儿刚到,笑语正酣。 “是端敏长公主到了。”听着殿外小太监的通报声,皇后笑盈盈地向外看过来,“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可算能与你好好说说话了。” 与捉摸不透又待人冷淡的皇帝像比,皇后就好比是“贤惠”的代名词,端丽大方,气度亲和,面上常常带着笑,前朝后宫,谁也纠不出她一点错来。 其贤后之名,甚至连宫外的百姓都交口称赞。 上回面见皇后时她还病着不明显,今日凤冠衔珠,发髻高挽,金钗玉饰,华贵明耀又不至于落入艳俗。 唇边扬起的笑容比她的妆容还要精致,雍容矜丽,又夹杂着平易近人的和气。 徐皇后容貌并不明艳,同堪称绝色的徐嫮相比更显黯淡,偏偏加上一身气度,硬生生将徐嫮衬成了空有美貌的草包美人。 美则美矣,却显得简单无趣。 怪不得位居深宫十数载,宫里一茬一茬的美人,四妃都占满了,却还是没有动摇皇后的地位。 长公主显然和徐皇后的关系不错,两人说起话来,将一旁的施氏和徐嫮都给冷落了。 说着说着,皇后不经意间将话题转到了白楚身上,她玩笑着说:“几月不见,您这儿媳倒是仿佛又张开了些,明眸皓齿,尽态极妍,真是个难得的美人,长公主有福了。” 语罢,又转过头,笑睨着看向徐嫮,“阿娇,你瞧瞧,往日家里人还夸你生得怎么出色难得,真把你给夸骄傲了,要知道人外有人,这不就来个比你还讨喜的?” 徐嫮侧首淡淡打量了白楚几眼,见她虽然姿容绝艳,然而低眉顺眼站在长公主身后的模样,看着便觉得没意思极了,连带着一身好容貌也逊色了不少。 “难不成遇上更好看的,姑母就不肯疼我了么?”徐嫮轻拢着眉,看着仿佛是认真苦恼忧心了起来,还没等皇后回答,转瞬就笑开了,“那也没关系,反正阿娇敬重姑母,姑母要是想疼谁,阿娇就帮着一起疼好了。” 她美眸流转,笑着看向白楚:“就是不知道沈夫人介不介意了?” 白楚对着她回以一抹淡笑,虽然瞧着有几分腼腆,一双明眸却毫不避讳对上徐嫮的目光,使得她不禁愣了愣神,恍惚间觉着对方的态度好似有哪里不对,一时又想不起来。 -- 第146页 徐嫮面上的笑意收敛了些,她知道长公主家的三儿媳是白家的庶女,也就是白音华的妹妹,所以按捺着心头的轻视将白楚上下审视了个遍,越看越觉着不喜。 容貌出色也就算了,妾室都是以色侍人的,生出来的女儿长得好看些也不足为奇,然而这位白家的庶女居然敢当着皇后和长公主的面就无视她的问话,可见是个轻狂又不懂礼数的人。 也怪不得白音华当街就敢跟男子攀谈,都是一群不知所谓的贱皮子! 施氏察觉到徐嫮冷下来的脸色,暗道不好,就是再不开心,也不能当着皇后的面摆脸色啊。 刚想开口解下徐嫮的话茬,蓦地,守门的小太监长声通禀:“陛下驾到——” 不说施氏和徐嫮,连皇后都有一瞬间的惊色,下一秒就被柔和的笑容所替代,皇后款款起身后下福:“妾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端敏见过皇兄。” “臣妇/臣女拜见陛下,诚祝吾皇万岁。” 白楚随众流跪下后一时想不起来见着皇帝要说什么好,索性一众人争相问礼,她就低头隐在背后,唇瓣微微动了动,最后说了什么连她自己都没听清。 等听见皇帝的一声“起”,白楚安静地立在长公主身后,本以为就这么算滥竽充数、蒙混过关了,忽而感觉到有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她下意识地看过去,正好瞥见皇帝袍角一条九爪金龙怒目圆睁、气势磅礴地从她眼前闪过。 上首,皇后已然迎了上来,笑道:“以往这个时辰,陛下总是勤于政务,任妾如何担忧您的身子也不敢相劝,今儿倒好,您百忙之中就是应该歇一歇的,劳逸结合,才是养生之道。” 皇帝顺着皇后的意在最上首的位置坐下,眼神漫不经心地往下头看去,笑道:“朕听说今日端敏进宫了,闲来无事,就来皇后这儿看看。” 皇后莞尔道:“还是选秀的事儿,您这旨意未发,家中有女儿的都提着心呢,这不,都求到端敏长公主府上了。”她轻轻叹了声,“可怜天下父母心啊,陛下您瞧,这边坐着的是妾娘家的嫂子,素来谨守规矩,难得见她大着胆子递帖子进宫求见,到底还是为着孩子的婚事。” 白楚在底下默默感慨了一下皇后的说话艺术,就听皇帝道:“既然是皇后家的姑娘,就由皇后做主吧。” 徐嫮美眸中迸发出惊喜的神采,还没抬头就被施氏压了下去。 皇后柔和地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对着皇帝说:“妾久居深宫,对着朝中命妇的性情如何还能说出一二来,可这正直年岁的青年才俊……妾惶恐,一时还真想不起来。”她三言两语将自己“后宫不干政”的良好品性展露得淋漓尽致,然后就把皮球抛向了施氏,“还是问问世子夫人吧,孩子的喜好,没有人比你这个当母亲的更清楚了。” 施氏面上显出踌躇为难之色,这时候才暗暗推了徐嫮一把,她心领神会,当即主动上前一步:“启禀陛下,臣女已有心慕之人,碍于羞涩,连父母都不敢透露。然而陛下圣明决断,臣女内心钦佩不已,因而斗胆陈情,恳请您成全臣女这番心意。” 皇帝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叩在紫檀木的扶手上,语气中带着几分兴致:“你说。” 白楚眼见着徐嫮字音坚定地说出了“安王”两个字,垂下眼帘,唇边勾起一抹淡笑。 闺阁中的未婚少女难得有这样大胆表露心迹的,无他,若是不成,赔上的就是自己一辈子的清誉。 在原书中,安王和白音华的婚事先定,徐嫮再怎么反对不甘,徐家人一不会为她违逆圣旨,二不会让徐家女自甘堕落去当妾。 可现在不一样了。 亲耳听着皇帝笑着应允了徐嫮的请求,白楚轻声凑近长公主的耳边,说自己身体不适想要悄然退下更衣,长公主跟着皇后一道恭喜调侃着即将成为安王妃的徐嫮,淡淡应了一声就由着她去了。 白楚刚刚踏出坤宁宫,倏然不知从哪里出来了个小太监,弯腰恭敬地对她说:”夫人,陛下有旨,您这边请。“ “陛下?”白楚转身看了看坤宁宫辉煌富丽的宫殿,轻笑道,“陛下不是还在里边么?” 那小太监扬着笑脸,瞧着不大的年纪神态却极为伶俐,“陛下说夫人难得进宫,若是不能阅尽宫中最美的景色就离开也太可惜了,所以特派了奴才邀您去畅心楼。” 见白楚笑而不语,这小太监耷拉着脸,说是哀求看着形容又带着搞怪的趣味:“夫人,奴才胆子再大也不敢假传圣旨呀,您要是不信,奴才先领着您去太极殿休息吧?” 白楚来了兴致:“你敢带我去太极殿?” 要知道,除了皇后,这宫中就是再受宠的嫔妃轻易都不敢踏足太极殿。 小太监嘿嘿一笑:“陛下另外吩咐了,说您聪敏谨慎,极有可能不相信奴才所言,那就让奴才带着您去太极殿,不过陛下要奴才给您事先提个忠告,若是您进了太极殿,这消息要传出去,陛下是乐于见成,就怕您不喜欢这个后果。” 白楚:……这熟悉的、老谋深算又气定神闲的欠揍口气,没错,是他了。 “唉,”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歪头粲然笑道,“虽然我是相信你了,但我还是想去太极殿看一看,怎么办?” 第78章 熟人 当皇帝从坤宁宫出来, 听见底下人回报说白楚去了太极殿, 虽说有些意料之外, 但想到她胆大的性子,又是情理之中。 -- 第147页 “她是故意要跟朕反着来!”他温和的面容中缓缓添了几分真切的笑意, 看得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李全暗中称奇。 他跟着陛下在普济寺中,与这位沈夫人也算是有一面之缘,那时候还不觉得陛下对她有多少关注, 没想到这位居然有能力将陛下的注意力从朝政中吸引过来,甚至为着她特意去了趟坤宁宫, 还顺道赐了个婚。 李全眼波一转, 笑着应和道:“陛下此言差矣, 畅心楼再如何春色明媚、百花缤纷, 也比不上太极殿的一分一毫,光说是您的住处, 也怨不得沈夫人会弃畅心楼而甘愿冒风险去太极殿了。“ 皇帝眸色幽深,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你这老奴才,口舌越发轻狂了, 连朕也敢编排?” 李全忙自打了个嘴巴:“是奴才妄言了。”他小心抬头看了眼皇帝的脸色,见他深眸中泛着淡淡的笑意,略微抵消了周身不怒而威的气势,心下一定,赔笑着道:“不过这些都是奴才的肺腑之言,请陛下明察。” 果不其然,皇帝瞥了他一眼, 并未显露出怒色,斜靠在御撵上,轻轻婆娑着右手上的扳指,李全头埋地更低了,趁着皇帝目光悠远,没在意他的时候,暗暗探出御撵外,吩咐抬轿的宫人们动作快一点。 坤宁宫是后宫中离太极殿最近的宫殿,但即使这样,一行人加快脚步,也走了大约有一刻钟。 皇帝一下撵轿,大步向着正殿门走去,步履稳健,袍角翻飞。李全连忙跟了上去,边示意行礼的宫人们迅速退下,免得挡了陛下的道。 刚一走近乾坤宫的门,守在门外的小太监正是在坤宁宫外拦住白楚的那人,他见着皇帝过来,下意识一颤,匆匆迎上去:“奴才拜见陛下。” 皇帝问:“她人呢?”抬眼已经往他身后的乾坤宫看过去。 这名小太监是李全看重的徒弟之一,叫常忠,算是他的同乡,几乎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这会儿见着他偷偷朝自己递眼色,心里就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就这么迟疑了一会儿,前边皇帝已经走到了宫门前,眼看就要抬脚跨过门槛了,忽然听见有道男声响起,“对不起。”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三个字眼,虽然生疏艰涩,但还是强撑着说出口了。 关键这声音还有些耳熟。 皇帝动作一顿,看向跪在地上的常忠,清淡的眸色逐渐转深。 常忠只觉得天气已经够冷了,但他也没尝过周身的空气都凝固的滋味,战战兢兢地开口:“回、回陛下,奴才刚将沈夫人领过来,才、才知道周指挥使一柱香之前,已经在乾坤宫等着给您回话了……奴、奴才……” 他想说他实在拦不住沈夫人了,谁能想到一个弱女子踏进乾坤宫的时候比那些朝廷大员还要泰然从容呢?常忠还没来得及把人拦下来,就听见沈夫人已经笑着同周指挥使打起招呼了。 想到这儿,常忠脑门上的冷汗落得更厉害了,小声补充了一句:“沈夫人同周指挥使好像是认识的。” …… 白楚也没想到还能在宫里遇上熟人,但周柏轩的反应比她更惊愕些。 “你怎么会在这?” 他略显狭长的凤眸因惊讶而微微睁大,俊美的面容去了几分冷气,显出些许精致的秀气来,引得白楚弯唇一笑,“周指挥使,好久不见啊。” 周柏轩阴暗冰冷的视线从她身边的常忠上一扫而过,沉默不语。 常忠硬着头皮开口:“这……既然周指挥使也在,沈夫人,不如奴才领您去西暖阁先歇息着?”他心里也明白,陛下吩咐将沈夫人带来太极殿,本身就是不合礼数、有违宫规的事,可谁叫天大地大,没人能越过陛下去呢?自然是陛下如何指示的,他便如何去做。 问题是,他们保证太极殿是铜墙铁壁,不该传出去的消息一点也传不出去,可怎么就让周指挥使撞上了? 索性周指挥使也是受陛下重用信任的,想必能明白这其中的内情,不会往外说起的才对。 小太监脸上的表情一瞬一换,哪怕他竭力克制,到底年龄小,修炼不够,这飞速变幻的思绪透过神情尽数落入殿内其余二人的眼中。 白楚眸光含笑,“这位小公公怎么称呼呀?” 常忠一激灵,扬笑恭敬地回:“奴才贱名常忠,夫人要是不介意,叫奴才一声小忠子吧。” “那不知可否麻烦常忠公公为我去拿些茶水点心来?” 常忠只得应了,总不能让她饿着肚子等,这可是陛下看重的人,回头陛下来了,见他有所怠慢,说不准脖子上的脑袋就没了。 等着他悄步退下,偌大的宫殿中就只剩下了白楚和周柏轩二人。她漫不经心地往四周打量了一下,最后找了个自觉最舒服的位置坐了下来,还十分友好地拍了拍身边的座位:“站着不累么?” 周柏轩几乎是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她一系列动作下来,“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我知道啊。”白楚笑盈盈地道,“但是陛下不是不在么?” “你以为陛下不在,就不知道太极殿中发生的事?”周柏轩锐利中透着点点讥讽的目光就差明摆着骂她愚蠢了。 “知道又怎么样?”白楚浑然不在意,抬眸坦然对上他的视线,“陛下心怀宽广,可容纳天下,难不成还会因为我累了坐一会儿就问我的罪么?” -- 第148页 “你……”周柏轩气极,又不能驳斥她的话,仿佛是说陛下多小心眼似的。 瞧他气得脸都红了,融化了眸中的坚冰,眼波流转,星星点点的光芒落在俊美的面庞上,别有几分令人移不开眼的昳丽之态。 对着长得好看的人,她总是很有耐心的。 白楚缓缓起身,笑眼盈盈,主动上前,试探着想拉住他的手臂,周柏轩神色一怔,却也没挣脱她的动作,反而无意识顺着她在铺了团锦花样细绒厚垫的紫檀木椅上坐了下来。 她面上的笑意更深了,“看吧,坐下后是不是觉着脚上都有些站麻了?现在舒服吧?” 身为羽林军,平常值班的时候站上一天也是有的,况且习武之人,若是连几个时辰都站不住,那这身武艺也算白学了。 周柏轩侧头瞥了她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这时,常忠身后跟着一纵宫人鱼贯而入,个个手上都端着糕点小食。 常忠口才伶俐,不一会儿就将这少说十几盘的点心都介绍了个遍,最后才奉上茶,连茶盖都藏不住底下的沁著茶香,芳气悠远,清冽怡人。 等着他一一介绍完,带走多余的宫人,重新退居宫门外静立,周柏轩抬眸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果真是我小瞧了沈夫人,如今这太极殿您竟也能来去自如了。” “周指挥使客气了,”白楚勾唇轻笑,缓缓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溢过喉咙,齿颊留香,“我是不敢当的。” 周柏轩见她满不在乎的模样,脑海中划过沈家车架在京郊遇袭一事,心头猛地窜起一股火苗,还来不及想明白原因,嘴动得比脑子快,脱口道:“你自持聪明,怎么一点警惕心也不带?皇宫中处处戒备森严,让你去哪里就跟着去,也不想想,冒然进太极殿是多大的罪名?” 白楚怔怔地望着他,直到周柏轩冲上脑仁的热意褪下去,眉心微微拢起,他少年时候也是鲜衣怒马,只是骤然一场变故,五年来他自认已经将少年意气统统压制了下去,寡言少语,气势冷厉,自周柏轩受命统管诏狱,身上的凛冽寒气越积越重,连久别重逢的生母,乍然见着他都不敢接近。 所以遇到一个即使他对她下了杀手,却仿佛也从没因此害怕或者畏惧自己的人,才不知不觉间放松了心神。 周柏轩收敛了面上外露的情绪,明耀的眼眸一瞬间化作冷寂,还没等他平静下来,眼前倏然出现了一张放大的笑靥,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线, 白楚顾盼流转,在笑意点染下,眼眸弯弯凝情,好比悬挂于夜空的新月,在满目的黑暗中,唯有这点光明,熠熠生辉。 “你是关心我么?” 周柏轩默然地看着她,稳健的心跳渐渐失去了惯有的沉着,声响一点点加重,到最后,耳边仿佛只剩下了自己胸腔里过于活跃的心跳声。 他眉头皱得更紧了,放在膝上的手掌缓缓收紧,指尖划破掌心的刺痛不足以消弭这突如其来的混沌,他不满中,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又加重了力道,青筋虬露,指节处依稀发出几声脆响。 忽然,一只细腻柔软的手轻轻覆在他的拳头上,不大,只虚虚盖住了手背。 周柏轩听白楚轻笑道:“就算不承认也没什么啊,我又不会嘲笑你,何必对自己使这么大的力气?你这是气我,还是气你自己?” ! 说不出是被戳穿的恼怒还是惊慌,周柏轩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逼得白楚往后退了两步,却不慎踩在了自己的裙摆上,控制不住就要往后倒去。 周柏轩下意识伸手将她揽了回来,传入鼻翼的馨香如兰似麝,还有若有若无温热的气息柔柔划过他的脖颈,背脊处猛然窜起一股酥麻,飞快地传至四肢百骸,他一惊,像被雷电击中般收回了手。 白楚倒不是不能自己站住,可看着他竭尽全力想要端住面色中的镇静,眸光一动,突然就生起了几分恶趣味,任由自己向后倒去。 在落地前调整了姿势,有手先撑在地上做了个缓冲,并没有摔得多疼,可她还是装模作样地发出一声痛呼,明眸瞬间就泛起了碧水般的泪光,衬得其中的光芒更亮了。 失策了…… 周柏轩无意识地在心底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忙伸手想将她拉起来,语气生硬地吐出一句:“没事吧?” 白楚美眸盈盈,轻瞟了一眼他递到她眼前的手掌,肤色白皙,指节修长,连掌心上的茧都能清楚看见。 她只看了一眼,就抬眸对上了周柏轩微微有些波动的黑色瞳仁,声线中透着隐隐的委屈:“你推我?” “我没有。”周柏轩受人误会或者诽谤的时候不少,他已经习惯了不去理会,这时候真想辩解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本来,如果不是因为他,她也不会摔倒。 “我没想推你。”他轻拢着眉,面上浮现出几分懊恼。 话说出口后又觉得这话挺无力的,周柏轩语气中不由添了几分烦躁,“算了,我先拉你起来。” 白楚抿了抿唇,也不说话,就睁着一双含情凝涕的眼眸定定地看着他。 周柏轩受不了地别过头,沉默了半晌,一狠心一闭眼, “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15 10:53:21~2019-11-15 18:0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 第149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脸猫爱吃鱼吗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闲谈 周柏轩本就生得精致好看, 平常气势冷鸷, 将容貌上的气势都压了下去,然而现在, 面上的一层寒冰碎开, 底下流淌的溪水分外净澈,薄薄的霞光染上眉眼,哪怕眉头紧皱, 也显出几分仿佛惑人的柔情来。 白楚笑眼轻扫了一眼他摊开的手掌,自顾自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手掌上不存在的灰尘, 软绵绵拖长了语调:“我记得,周指挥使欠我的那份礼物, 还没有给我?” 周柏轩神情一僵,心头不可遏制的掠上几分心虚,垂眸避开她的视线:“我送了。” 白楚当即接上:“但是我没有收呀。”她有些失望地垂眼, “周指挥使就是这样敷衍我的么?” 周柏轩身形僵硬, 方才还添着几分暖意的俊脸瞬间化成了一块坚冰,头一回尝到喃喃不知说什么好的感觉, 他强势地将那份无措压制了下去, 眸色沉沉地看着她。 “我……” 他才刚刚发出了一个音,过于专注的思维总算捕捉到了殿外轻微的声响,周柏轩下意识转头看去,正对上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心下一惊, 忙俯身跪地:“臣叩见陛下。” 白楚也是一怔,转身乖乖地行了礼:“臣妇给陛下请安。”她偷了个懒,没有下跪,只是微微福了福身。 “起吧。”皇帝笑睨着瞥了她一眼,转而对周柏轩道:“柏轩今日进宫,是为着什么事?” 周柏轩缓缓起身,“臣是斗胆想为柔嘉跟您求个恩典。” 柔嘉郡主身为宗室女,也是要参加选秀的,而且几乎是一路报送到殿选,就等最后的结果了。 白楚漫不经心的眸光一凝:她记得,柔嘉爱慕的是沈玧之来着? “柔嘉?”皇帝仿佛是才想起这么个人来,“哦,也是,她也到嫁人的年纪了。” 他温声笑道:“怎么?柔嘉看中谁了?” 周柏轩沉声回道:“柔嘉年纪还小,臣和家母都想再留她几年,还请陛下不必费心烦忧她的婚配人选了。” 白楚不免有些奇怪,要真不想让柔嘉出嫁,选秀前托病免了参选不就可以了?何必殿选之后才大费周章地前来求恩典。 皇帝仿佛没察觉出其中的不对,淡淡笑道:“也是,你母亲膝下就你们这一双儿女,确实舍不得。”他深眸定定落在周柏轩身上,“再说,你是兄长,柔嘉的婚事要考虑,也得放在你之后才妥当。” “柏轩啊,趁着朕的旨意还未发,你说说,可有看中的姑娘?”皇帝笑道。 周柏轩低着头看不清神情,拱手道:“臣受陛下恩情,虽死不足以偿还一二,唯有以身报国,为您排忧解难,暂且无暇顾念小家之事,望陛下明鉴。” 皇帝摆了摆手:“齐家治国本就不冲突,就是你不着急,想必你母亲总是日日念着的,回去好好想想吧。” 等周柏轩告退离开,白楚假装没察觉到他离去时望过来的视线,等到殿内只剩下她和皇帝,加上皇帝身边贴身侍奉的宫人,才玩笑似地开口:“自古选秀是为了给帝王充盈后宫,绵延子嗣的,陛下倒是不同寻常,反倒做起红娘来了。” 皇帝侧目示意李全等人退下,继而抬步径直迈向了上首宽大的御座,坐定后,眸光才轻而缓地落到了她身上。 “楚华,你和柏轩认识多久了?” 白楚笑了笑:“周指挥使常年留守在宫中,我能怎么认识他?”她自若地在原来的位置上坐下,“说起来,也不过是为着我那长姐的事罢了。” 提及白音华,皇帝是知道她的。 起初是因着查白楚身份的时候一起查到的,不过一个官家小姐,白家在京城中也称不上什么特别,皇帝一眼扫过也就罢了,直到前段日子安王当众强抢民女的事情闹大了,他才再次听见这个名字。 “你是说,与柏轩相熟的是你的长姐?” 白楚无辜地瞪大了眼:“陛下您可别冤枉我,我长姐好歹也是名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怎么会与外男相熟呢?” 她的语气其实很诚恳了,只是皇帝深谙她的性子,所以听起来怎么都像是反讽。 皇帝波澜不惊的温和神色舒缓了下来,失笑道:“天下没人比你更刁钻了,好的坏的都让你说了不是?” 白楚也不闹,笑嘻嘻地说:“陛下要问我和周指挥使认识多久,我是想不起来了,不过您要问怎么认识的……我品行正直,可从来不是在背后议论别人是非的人,只能透露到这儿了。您也不想陷我于不义,对不对?” 皇帝挑了挑眉:“怪朕?” “怪我。”她这时候又老实了,“那我怎么给您赔罪好呢?” 经她这番古灵精怪的左掰右扯,重点已经偏移开来,变得模糊不清了。 皇帝斜靠在宽大的座椅上,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叩在扶手前端活灵活现的腾龙上,似笑非笑:“刚听着柏轩是向你致歉了?你让他怎么赔罪的?” 白楚坦然道:“像我这样心胸宽广的人,岂会计较这些小事?” “是么?”皇帝缓缓开口,“那么楚华莫非认为朕还比不得你心胸宽广了?” 白楚一噎,碍于对方是这时代必抱的大腿,她连一句“诡辩”都不好意思说出口,悻悻地轻声说:“不、不是,我只是自己觉着愧疚,迫不及待想为您做些什么以减轻身上的罪孽,陛下宽宏大量,还请给我个明示吧。” -- 第150页 这下,就算语气听着再真诚,也像是在故意调侃了。 皇帝暗暗叹了口气,由衷地感慨:登上帝位快二十年,头回觉着到自己真的是个宽容和善的君主。 “行了,”看她笑靥嫣然,眸光清澈灵动,皇帝唇角微扬,笑道,“怎么进来这么久,也不问问朕叫你来做什么?” “您不是说要让我看这宫中最美的景色,免得白进一回宫么?” “知道为何不去畅心楼?” 白楚默然了一瞬,抬眸直直地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笑盈盈地道:“太极殿是帝王住处,您住进来已有二十年了,这其中,哪怕角角落落中都透着您的影子。” “比起那些精美有余、内蕴不足的所谓美景,我自然是更想见识见识历经百年的太极殿是什么样子,哪怕能窥得其中一点风云变幻的磅礴气势,都算是我赚着了。” 皇帝深眸中凝聚起了隐约可见的漩涡,掺杂着某种仿佛要将她吞噬的情绪,还等不及白楚生出防备,下一秒便风平浪静,甚至带着令人舒心的温和笑意:“你倒聪明。” 白楚颇为乖巧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事实上,这皇宫里人多眼杂,即使是皇帝授命,她去畅心楼与他会面的事儿没准也会有心人发觉,但凡透出一点口风,后头想要挽回就难了。 太极殿就不一样了,即使那名叫常忠的小太监话来有担心消息透露出去会引得朝野后宫俱惊,但前提也得能传得出去消息才是。 皇帝在位二十年,将大半朝堂势力收拢于掌心,先帝那会儿如雷贯耳的世家大族一个接着一个日薄西山,也唯有王徐两家尚能相互抗衡。 她就不信了,有这样的皇帝,太极殿的消息还能被旁人打探了去。 白楚故意模糊了她和周柏轩认识的时间,反将白音华抬了出来。皇帝不一定猜不到她的用意,却也懒得计较,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多番争辩白费时间也没意思。 所以两人很有默契地唤了个话题,皇帝先开口问她平日在家有什么打发时间的趣事,白楚眼睛一亮,很是自来熟地将刚刚看完的一册话本给他说起来。 是本讲述男女主三世情缘的故事,心地善良的猎户与初入人世的小狐妖、威名远震的将军与零落风尘的名妓,漂泊不定的江湖侠客与偷溜出宫的尊贵公主。 白楚挺喜欢这个故事,没有男尊女卑,没有委曲求全,更没有多情男痴情女,就只是单纯男女间感人肺腑的爱情,情节描绘间颇有些戏曲余韵绵长的意思。 虽说几则小故事都是悲剧,但好歹结局是圆满的。 她神态动作灵动灿然。 皇帝恬然惬意地喝着茶,深眸含笑,静静地看着她。 袅袅升起的茶香依稀朦胧视线,所有的一切,包括不断流逝的时间都变得遥远起来。 …… 给安王和徐家小姐赐婚的旨意是在三天后下来的,这时候白家早就怒气冲冲的打上门将白音华接了回来,不仅跟安王起了几次冲突,白子稹还连连上折子弹劾安王,只是最后被白峥拦下来了。 白峥想的是,事已至此,白音华名节已毁,除了嫁于安王,别无选择,只是眼见着安王这么久没动静,他再沉得住气也难免有些慌了,还想出让张氏到白楚这儿来打探情况的蠢办法。 张氏自持安王对白音华的情意,哪肯上白楚这儿,让她看她们母女的笑话? 然而这份笃定,在皇帝的赐婚旨意一下,瞬间就消了八成,她第一时间就去找了白音华,慌张道:“音华,这可怎么好?” 白音华知道后,久久回不过神来,贝齿将唇瓣几乎咬出血痕来。 怎么能、他怎么能这样辜负她呢? 不不不,这不是安王的意思,或许是圣上下旨,他不能拒绝? 白音华理智上知道安王不大可能弃她而选徐嫮,先不说安王对徐家小姐的不喜流传已久,就是徐家的势力地位也太过显眼了,老谋深算的世家被当今惩治老实了,不一定会跟着安王冒险,还平白惹人忌惮怀疑。 得不偿失。 可从情感上,即使安王是被迫的,也不能减弱白音华心头的屈辱和愤怒。 以及越来越浓的恐慌。 安王妃的位置有人了,那她怎么办? 这时,张氏已经开始抹泪了,心疼地抱住女儿,止不住地道:“音华,你可怎么办啊……” 她千娇百媚万宠养大的女儿,怎么能嫁去给别人做妾?! 张氏是真看不起妾室,她当初打压白楚华,让她给自己女儿当陪衬、婢女般不起眼的角色,这其中只有几分作贱的意思,更多的是理所当然。 庶出的那都叫庶孽,比起奴婢堪堪有个主子的名头罢了,让自己女儿叫她一声妹妹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其他的哪配她妄想? 张氏从来没有想过,她疼爱的女儿,也有给人当妾的可能。 “要不,咱们就算了吧……”张氏心口几欲滴血,却还是狠狠心,“娘帮你问问你外祖家……” “不!”白音华这一声是尖叫出来的,带着点点嘶哑,“娘,我不能退!” 唇齿间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她眼眸却愈加坚定, “娘,我们还没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15 18:01:37~2019-11-18 18:5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 第151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瑞萌萌 20瓶;Frozen 10瓶;放孩子的羊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上门 经过大街上被掳去安王府的戏码后, 白音华确实没有退路了。 她心头不是不后悔当时怎么冲昏了头脑答应和安王演这么一出戏, 否则即使当不成安王妃,圣上正值壮年, 她如果参加选秀后能够入宫, 说不定细细筹谋,所得的前程更好。 白音华心口处蔓延开来的悔意几欲将她吞噬。 既然都要当妾,她为何不能当帝王的妾? 她对安王固然是钟情的, 但这几分情意抵不过突如其来的落差,哪怕她清楚,即使是亲王侧妃, 已经算她高攀了。 但是,是安王答应她的不是么? 张氏听她不肯罢休, 生怕她是一时不忿将自己终身给赔了进去,“音华,这可不是赌气的时候……” “娘, ”白音华本就心烦意乱, 更听不得她的话,“你难道就甘心让女儿嫁给大表哥, 庸庸无能地过一生, 让白楚华抢了女儿的婚事还能一辈子踩在我头上么?” 说到白楚华,张氏劝告的话就说不出口了,昔日任意拿捏的庶女一朝青云直上,听说今日和长公主一同进宫,还得了不少赏赐回来。 即使她再不愿承认, 白楚华已经是需要她忌惮的人物了。 这个事实哽在张氏心头,原本还能自欺欺人一下,被白音华这么说开,涌上的愤怒和不甘让她不能忽视。 偏偏这把爬到枝头上的梯子还是她们母女给白楚华递的。 见张氏沉默下来,白音华语调放缓:“娘,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如今我名声尽毁,安王已经是我所能有的最好归宿,况且娘,我知道他不喜欢徐嫮……” 想到安王对自己的深情,白音华心口的郁气总算消散了不少,她轻声道:“娘,事到如今,我们不能退了。” 张氏勉强被她说服了,却还留有一分忧虑:“可若是等不到赐婚的旨意,音华,你可怎么办?” 侧妃和正妃都是要记入玉牒的,必定要过个明路才行,不像沈蓉的侍妾,随便什么时候一顶轿子就能接走。 白音华深吸了两口气才将憋屈的心头给顺通畅了:“就跟爹说的,咱们得去见见白楚华。” “她?”张氏脱口而出,“不不,送封信让她过来一趟也就罢了。” “娘!”白音华又怎么甘心走这一趟,可她到底比张氏理智能忍,“这时候,只有白楚华才能帮我。” 诚然,她的助力不止白楚华一人,可唯有白楚华是能名正言顺、正大光明的帮她。 …… 事实上,才听说皇帝下了给安王和徐嫮赐婚的旨意后,白楚就等着白音华来找她了,只是在听到说张氏和白音华真的放下身段来沈府要求见她时,白楚还是有些吃惊的。 白音华属实是个人才了,明知道当初她和沈瑜之的婚约是因着长公主一力主张才换了人,想也知道长公主对她的观感不是很好,这会儿还能像个没事人来沈府,头一件事就是要去给长公主请安。 自然是在褚玉阁前就被拦下来了,只不过张氏到底是白楚名义上的母亲,见是要见的,而且白楚对白音华的来意也十分感兴趣。 “听着外头流言纷纷,我还担心姐姐会因此郁结消瘦,今儿一看,倒还圆润了些。”白楚语气亲善而友好,“知道姐姐没有受影响,我这心里的大石可算能放下了。” 白音华的脸色实在称不上好,只是几天来茶饭不思,心头火急火燎地只能用凉水压,日夜不停,这会儿看着与其说是胖,不如说是水肿,脸大了一点,不过好好调养几日也同意恢复。 即使知道会好,白音华还是被她给气到了,曾几何时,只能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后捡些她不要东西的白楚华,都敢在她面前这样嚣张了? 她到底强自压制了怒火,转而露出一抹笑来:“楚华,我确实是走投无路,只能求你能帮帮我了。”她美眸中浮起薄薄一层的泪意,瞬间溢满了眼眶,好像她说一句“不”就能落下来。 张氏在旁边看得心疼,陪着开口道:“楚华啊,你自幼失去了生母,养在我膝下,我是真拿你当亲生女儿般疼爱的,你和音华的感情自小就好,相处得比寻常一母同胞的姐妹还要亲密无隙,娘也求你,想办法帮帮你姐姐吧!” 确实很诚恳了,放在以前,张氏绝对不会用这么真挚的语气说出“我视你为亲生女儿”的话。 白楚满是茫然:“这、这是怎么了?母亲和姐姐遇到了什么难处?” 闹得满城风雨,哪可能不知道? 对面的母女俩暗恨不已,白音华担心张氏会忍不住气,毁了她的计划,便抢先开口道:“是前些日子,我……”她语含哽咽,“不慎在街上遇见了安王,几句不忿之言,却得罪了他……” 略显憔悴的面容,加上哀伤无措的语气,白音华的这次示弱,还是演的十分有诚意的。 “要是只毁了我一人的名节也就罢了,大不了拜入佛门,清修一生,可我不能让父母兄弟,甚至是楚华你陪着我一起被外界的风言风语连累。” “楚华,妹妹,如今我是真的无路可去,求您帮我同长公主求求情,我知道圣上已有旨意将徐家小姐封为安王妃,我不敢奢求什么,只求一人担了罪名,只要我出嫁了,便不会再委屈白家上下陪跟我一起受辱……” -- 第152页 余音未落,她虚不受力,唇色苍白不见血色,几乎泣不成声,摇摇欲坠。 白音华与其说是拿姐妹之情,或者对张氏的孝道威胁,不如说是拿整个白家逼迫白楚帮她。 她话音一落,张氏固然怜惜她在白楚面前示弱可怜的模样,但多少也松了口气。 古代女子即使出嫁了,与娘家也是不可分离的存在,尤其白楚华是高嫁,哪怕是为了给自己在沈家生存多点倚仗,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白家成为他人口中的笑柄。 张氏想着,要是白家出了什么事,等日后沈家另外两位少爷娶妻,上头有娘家助力的嫂子妯娌,白楚华怎么站得住脚? 她不帮白音华,总要帮自己的。 白楚果然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这……姐姐,就算我有心想帮你,母亲……唔,长公主那儿却也不是我能轻易插得上话的……” 白音华见着她支支吾吾的模样,猜到她怕是在沈府的日子过得并不像面上那样风光,想来长公主常常带着她也是因为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媳没得选了吧? 她心头总算舒快了一些,还没等她回什么,就听白楚又道:“可既然是姐姐所求,我如何也得想法子帮你的。” 白楚轻声开口:“既然起初就是安王惹下的祸事,姐姐为何不请求安王上折子向陛下求娶你呢?” 白音华柔弱凄楚的情绪僵在眉眼处,她何尝不想让安王请旨? 可安王并未瞒她,早在她刚被接回白家,他就上折子了,偏偏圣上一直按下不表,最后还赐了徐嫮为安王妃。 这时候,要是再闹出安王大张旗鼓请旨的消息,无疑向世人表明了他不满徐嫮这个安王妃,白音华是得意了,可这得意也只能维持一时。 首先,这是圣上颁布的旨意,安王不满意,便是欺君妄上;其次,徐嫮是皇后娘娘的侄女,贬低她就是贬低皇后,贬低徐家。 可这会儿安王正在韬光养晦中,若是徐嫮,甚至徐家,真想对白音华做什么,比如重演她对沈蓉做的事,白音华是承受不住的。 所以,她能想出的只能是获取长公主的怜悯为她开口,倒也不用让她立即入府,只要定了名分就行,这样,一来,能免除安王烦忧,对她更为倾心,二来,也能向徐家表明她不是没有倚仗,不敢轻易下手。 实话是不能说的,白音华眼波微动,垂眸苦笑着说:“妹妹你不知……安王他、他……”她摸不准白楚知不知道她和安王的事情,所以话说到一半便拿帕子擦拭着眼角的泪痕,语未尽而意无穷。 “姐姐?”白楚恍然,满是担忧小心地看着她,生怕戳到了她的痛楚:“安王是不是……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啊?你、你是没了清白么?” 此话一出,白音华抹泪的动作倏然停住了,旁边的张氏已然怒不可遏:“放肆!小……”小贱人居然敢这样污蔑她女儿的清誉! 白音华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嫣红的水眸中满是失望和伤怀:“楚华,连你都不相信我么?” 白楚黑白分明的瞳仁颤了颤,无措地摆手:“可是姐姐什么都没跟我说啊,楚华怎么知道该信你什么呢?” 她眼神慢慢坚定起来:“姐姐,只要你和我说,确实是安王恶行,毁你名誉,还不肯负责,我就算是说服不了长公主,也要想办法向皇后娘娘说明你的委屈,还你一个公道!” “安王这样鲁莽好色的人,你若真嫁过去岂不是毁了一生?我怎么舍得呢?” “姐姐,我绝对不会让你嫁给安王为妾的,他配不上你!” 白楚那忧心忡忡、义愤填膺的模样,瞧着比张氏这个亲娘还要真心诚恳,方才还怒火上涌的张氏瞬间偃旗息鼓,指着她“你、你你”的说不出话来。 虽然句句都是为着白音华抱屈不平,可怎么能不嫁安王呢? 张氏下意识地看向白音华。 白音华脸上的表情也没好到哪里去,她怎么不知道白楚华什么时候这么会做戏了?果真是能耐了。 她如水的眸光渐渐沉寂下来,隐隐凝固出几块寒冰,“妹妹的好意,我真是心领了。”几个字眼带着抹不去的生硬。 白楚面上的神色再真挚不过,澄澈明媚的眼眸弯了弯,“姐姐,你往日对我这么好,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说谢谢可就太见外了。” 谁跟你说谢谢了?? 白音华唇瓣轻抿,忽而展颜笑道:“但我不能让你为我这样冒险,你可否为我向瑜之……不,是沈三少爷求求情呢,若他肯求助于长公主殿下,岂不是不用你冒着被问罪的风险入宫了么?” 明明是为她的事,现在倒好似是为着白楚考虑。 白音华不安地垂眸:“我知道他怪我,虽说一切都不是我本意,但事已至此,我只盼着你们能好好的,再不想打扰他的……可是楚华,我、我真的没办法了……” 她忽然上前想握住她的手,白楚稍稍侧身躲过,白音华的神情就更哀戚了起来,失魂落魄般,低语喃喃:“我就知道,你是怨怪我的。” 这时,有一道声音突兀响起,立在门外的婢女惊道:“三少爷,您什么时候来的?” 第81章 挡箭 气氛一瞬间凝滞起来。 白音华低头默默地拭去眼角的泪水, 发出轻微的啜泣声,不重, 在分外安静的现在, 恰巧能传入在场其余人的耳中。 -- 第153页 白楚眸光流转, 轻笑着瞥了她一眼, 随即起身看向颇为尴尬地站在门框外的沈瑜之, 仿若无事:“三哥, 你怎么来了?“ 沈瑜之是真没想到他会撞上张氏和白音华, 事实上,他一回来就直奔着梧桐院来了,也不理会沿路下人们的问礼, 熟门熟路地走进门, 谁都来不及跟他讲这里头有客人的事儿。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白音华。 沈瑜之犹豫地看了眼暗自抹泪,却正好将线条优美婉约的侧脸显露在他视线中的白音华,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他担心白楚还计较于他和白音华过去的婚约, 担心她误会,声音听着更温柔了一些,“我先去墨棠轩等你,等客人离开了,你吩咐人来告诉我一声,晚上我们一道用晚膳。” 说着, 礼貌地冲着看过来的张氏点点头,退步就打算离开。 白音华捻着帕子的力道不由加重,垂落的、还凝着泪珠的眼睫遮掩住了眼底弥漫的暗色。 哪怕她心中早有准备,可到底,沈瑜之是初次让她尝到何为情爱的人,他自小对她呵护备至、亲近爱慕,白音华家世背景在京城中拿不出手,她在同龄的闺秀们中享足了优越感,靠的就是沈瑜之独一无二的看重和喜欢。 可如今,这份无声的体贴、细致的周到全都施与了另一人,还是往日被她压制的黯淡无光的女子。 她怎么能甘心! “等等。” 这声音一响起来,白音华先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是自己忍不住出声叫住了沈瑜之,抬眸一看,才发现是白楚。 白楚缓缓起身,挑花瓣似的眼眸流光溢彩,让人看不清其中真实隐藏的情绪。 “三哥,你来的正好,姐姐正要让我给你带话呢。”白楚轻声道,“既然你来了,就让姐姐自己跟你说吧。” 语罢,她低头对上白音华惊愕看过来的视线,唇边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白音华掩在袖口下的手紧紧握拳,修剪圆润完美的指甲嵌入掌心,带起微微的刺痛。 在一边的张氏却不懂她内心翻腾的思绪,在她看来,沈瑜之和白音华总是有缘无分,情谊到底还在,求他可不比求白楚有用、也有尊严得多? “瑜之,伯母最后再叫你这么一回,”想到白音华方才委屈流泪的画面,张氏眼中的泪自然而然地就落了下来,“音华她、她命苦啊……” 沈瑜之只觉得自己冷汗都快下来了,念在张氏是长辈,到底止住了脚步,温声道:“白夫人,您是楚华的母亲,有什么事与她说就是了,若是有力所能及的,我们夫妻自然不回推拒。” 听见那“夫妻”两字,张氏的心就凉了一半。 该死,那小贱人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居然真能把沈瑜之给笼络过去了? 白楚略微有些诧异的看了沈瑜之一眼,他的性子温润和善,对待亲近之人实在不是擅长拒绝的人,怎么说他往年也视张氏为未来岳母好生敬重过的,这会儿竟能拒绝得这么干脆? 不说她们,白音华更是恍若身在梦中,小时候,她眉心一皱,沈瑜之便像遇见了大事,忙不迭地上来安慰她,可现在呢,她流出的泪水几乎沾湿了一整块帕子,沈瑜之却犹自岿然不动,忙着敷衍她娘。 男人的心都变得这么快么? 白音华紧握的拳缓缓放开,反而下定了决心,神情渐渐转为平静,继而显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不,是我惊扰了三少爷和妹妹相处,娘,我们先回去吧。” 怎么就要回去了?张氏不肯,转身对上白音华通红的双眸,以及从中透露出来的狠厉,终究还是顺从了她的意思,不过临走前,没忘记隐晦地瞪白楚一眼就是了。 等她们二人相互搀扶着离开,白楚才笑盈盈地抬眸看向沈瑜之,“三哥可是在外头听说了什么?” 沈瑜之也松了口气,脚步一转,进屋在她对面坐下:“你怎么会这么问?” 但凡是这样反问的,表明就已经说中了。 白楚笑了笑,答非所问:“你方才在外头听到了多少呀?” 沈瑜之不自觉抬头看她,瞧着神态语气不像是生气了的样子,“我不是有意偷听的……”这话说的有些心虚,一开始听出来在里头跟白楚说话的是张氏母女,他确实结结实实惊讶了许久,至于后头怎么忘了离开发展成偷听的,沈瑜之轻咳了咳,下意识地就给忽略了。 白楚的确没怎么生气,还戏谑地问他:“那三哥你不是有意地听到了多少呀?” 她着重突出了那个加进来的定语,满是调侃。 沈瑜之面上显出几分窘色,老老实实地答道:“我听见你屋子里有旁人的声音传来,本想退开的,突然有人大嚷了一声‘放肆’,我担心是起了什么冲突,所以就守在门外了。” 等见着人,他也猜出来这声音是张氏的了,她是长辈,倒不好在背后议论是非。 只不过多少还是生气的,所以他刚才称呼张氏的是冷淡疏远的“白夫人”,不是往日常唤的“伯母”,也不是名分上的“岳母”。 沈瑜之目光清润温和,语调中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白夫人也是关心则乱,口不择言,你别太在意了。” 白楚一怔,才反应过来在他印象里,她和白音华还是怎么相亲相爱的好姐妹呢,她弯唇笑道,“我那姐姐才是她的亲女儿,自然是更关心疼爱的,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我要是在意,早就把自己憋屈死了。” -- 第154页 别说她了,就是原主也没指望过哪天张氏能对她真心。 沈瑜之自小的生活环境就分外干净顺畅,所以过去看见一直跟在白音华身后灰扑扑的白楚华时,和大多数人一样,只以为她天生的性子就是这样,怯懦内向,不善言辞。 可直到她嫁到沈府,沈瑜之才发现她与自己印象中的模样大相径庭,明眸灵动,巧笑倩兮中带着让人移不开眼的独特魅力,即使不是大众推崇的温婉贤淑型大家闺秀,但正是这份独特尤其耀眼,一见便不能忘怀。 至少她和白音华站在一起,被忽略的怎么也不该是她才对。 沈瑜之不是天真得不知道嫡母可能会打压庶出的子女,只是放在往日亲近熟稔的长辈身上,分外惊讶罢了。 毕竟张氏对白音华来说,可以说是慈母柔肠的典范了。 沈瑜之不知怎么,心头涌出些许难受,不愿让她继续陷在过往的回忆中,便道:“楚华,若是下回再有客不请自来,你跟览溪说一声,让他去回绝了就好。” 张氏对白楚还有个孝道能压制,他就不一样了,至少那些流言蜚语不敢掰扯到他头上来。 白楚莞尔颔首:“谢谢三哥了。” “不过如果不是真遇上了难处无从求助,母亲也不会舍得下脸面向我开口。” 她们担心安王有了安王妃,短时间不能对白音华负责,再耽搁两年,时事变迁,再浓的感情都会在距离中逐渐变淡。 白楚抬眸看向沈瑜之:“想必三哥你也听见了,长姐想着,都要求到你头上来了。” 沈瑜之不免想起了当初沈玧之问他要是白音华再找上门来求助,他是应还是不应。 他迎着白楚的视线,多少有些心虚,“其实也无须旁人插手,安王已经亲自入宫向陛下请旨求娶白音华为平妻了。” 白楚惊诧地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什么?平妻?” 往前数五百年,加上她前世的五千年,也没听说过哪个朝代的皇家还能出来个平妻的。 “安王莫不是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沈瑜之道:“也不是,他是被逼得另行陷招了。” 因着沈家女眷在京郊遇险一事,安王密不透风地藏匿了多年的暗处势力总算被凿开了一道口子,虽说他毅然断尾求生,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太多了。 明面上的,京府尹、刑部、大理寺还算好对付,都是些人精,圆滑精明,反正圣上没有下死命令,抓着那群匪徒给沈家一个交代也就罢了。 可暗中的,各系势力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安王双拳难敌四手,好不容易抵挡了这一边,那一方又出事了,光是自保已经难上加难,更别说查清到底是哪些人不懈余力的追踪、针对他。 短短半个月,安王已经被迫放弃了六七个据点,才堪堪保住余下的势力。 不能再继续下去。 所以,安王是正大光明地进宫,在太极殿前求见圣上,包括他当日口口声声要求娶白音华为正妻的话,不到半日,但凡耳聪目明些的朝野官员就都听说了。 白楚迟疑着说:“他这是想将事情闹大了,借此遮掩住自己暗中的动作?” 沈瑜之点了点头,“陛下圣明,不会应许皇家出个平妻的。” 这地方可真有皇位可以继承的! 都说离嫡立长,能不能生的出长子看命,但嫡子是能后天操作的。 今天亲王家出个平妻,明天说不定皇后之位都能分成两半。 白楚也知道皇帝不会同意,她只是惊奇于情深不悔的男女主居然还能有相互利用的一天。 白音华心性功利她是知道的,没想到安王也舍得拿他心尖上的姑娘来挡箭,果然,男主的恋爱脑那不是纯粹的恋爱脑,要是真涉及到他自己,该利用的照旧还是能下手的。 白楚有点好奇:“三哥,你是从哪里听说这件事的?”她记得他是刚刚从外头回来的,宫里的是总不至于传的民间百姓都知道了,安王也不能这么豁得出去,“你今儿出府又是去见四殿下了么?” “不是,”沈瑜之顿了一瞬,神色逐渐复杂起来,“四殿下有事出不了宫,是王修则告诉我的。” “王……修则?”这个名字对白楚来说已经有些陌生了,“我记得,你们关系好像不怎么好?” “就只是恰巧遇上了。”沈瑜之语意不详,明显不想多谈。 白楚笑了笑,也不强求,“不过三哥你这么好的性子,能遇上个关系不好的,还真挺新奇的。” 沈瑜之面容放柔,笑道:“小时候不懂事。” 等慢慢长大,他就知道要真不喜欢什么人,避而远之就是了。 要说他对王修则有多大的恶感倒也不是,两人小时候在同一处上学,沈瑜之有过神童之称,王修则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不肯把心思放在学习正道上。 人人眼中清风朗朗的世家公子,在沈瑜之看来却是心思诡诈莫测。 年少时候觉得王修则再虚伪不过,不屑与之交,现在仍旧不喜他,不过能漠然视之。 第82章 参宴 果然如安王所料, 他大费周章进宫求娶的消息转眼就成了京城中最盛的头条新闻,传着传着, 连白音华身边有来自南疆的神秘人相助,给安王下了传闻中情蛊的话都说得跟真的似的, 纷纷扰扰,千奇百怪,安王还好,白音华连芳菲苑的门都出不了了。 -- 第155页 她在内宅争斗上颇有城府, 对权谋算计就不大清楚了,加上安王在她心中深情专一的形象,白音华倒没想到安王是故意坑他, 只是暗恨他这个猪队友,就算再怎么爱她也不能做出这样的蠢事来,现在倒好,他们两人彻底成了盛京的笑柄。 白音华将自己困在芳菲苑中,连张氏敲门都不想见, 直愣愣地出神,一时十分茫然, 事情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 前几天她还盼着陛下或者皇后什么时候能想起她,确定她的名分, 这时候白音华, 甚至整个白家都巴不得众人把他们给都忽略了,期盼着这股风声能尽快过去。 然而事与愿违,没过多久, 徐家就放出消息来要给家中的姑娘举办及笄礼,京城中能叫得上名字的人家都收到了请帖,白家还有两张,其中一张指明了是给白家小姐的。 而如今的白家,除了白音华,还有哪个白家小姐? 白音华当下就慌了,“娘,我不能去!” 因着安王的行为,白音华某种程度上是踩着徐嫮和徐家其他未出阁的小姐们扬名的,徐家人不恨死她就怪了。 张氏也觉得不能去:“总不能让音华送上门去给人糟践。” 身为兄长,白子稹也在,他冷冷地瞥了一眼白音华:“若不是她送上门去与人私定终身,也沦落不到今日的境地。” 这话说得一点情面都没留,白音华脸色煞白,唇瓣颤抖着说不出话,看着张氏愈加心疼,有些责怪地对白子稹说:“这明明是徐家欺人太甚,怪你妹妹做什么?” “娘。”白子稹无奈地叹道,“你不能再惯着她了。” 在他知道白音华和安王私下来往有张氏默认的时候,白子稹觉着自己三观都被颠覆了,天下还有这样把自己女儿往火坑里推的亲娘? “私相授受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如果安王不肯认账,娘你要音华如何自处?” 张氏内心深处也不是不担心,但嘴上还是犟的,“安王这样喜欢音华,怎么可能不认账?这不就去跟圣上请旨了么?” 白家在风口浪尖上滚了一圈,到现在还没下来,过去天不怕地不惧的白子祺也沉稳了一些,至少再碰上口花花侮辱他姐姐名声的人,不会像之前那样火急火燎地冲上去就打了。 他原先不喜欢沈瑜之,这会儿对安王的恶感更甚,“大姐为何一定要嫁给安王?天下好男儿多多了,不稀罕他这个纨绔王爷!” 话音刚落,就被张氏喝止了:“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不要命了是不是!” 白子祺暗暗不服气,直接转头看向白音华,拍拍尚显单薄的胸膛:“姐,安王靠不住,只会给你添麻烦、毁坏你的名声,实在不行,咱们就也给圣上递一份折子,就说你不肯嫁他,随便安王在外头怎么蹦跶,总之不会连累你了。” 在场其他人的眉头都忍不住皱了起来,说起来简单,可真拒绝了安王,还有谁肯娶白音华,难道真要让她常伴佛灯、孤独到老么? 别说张氏舍不得,就是白子镇也一时下不了决心。 而白音华在烦躁的皱眉过后,忽然想起来什么,倾身问白子祺:“子祺,徐家小姐的及笄礼当天,你陪我去吧。” “音华/音华!” 张氏和白子稹异口同声地打断了她,面上俱是不赞同。 “音华,你弟弟还小,又压不住脾气,还是别让他掺和进去了。”张氏柔声道,“你要是害怕,娘就帮你告病了。咱们谁都不去徐家,好不好?” 白子稹冷着脸,沉声道:“恐怕不行,娘你忘了,徐家来送帖子的时候身边还跟了名太医。” 这是威慑,也是警告。 深宫中医术高超的太医比比皆是,徐家有徐皇后作为倚仗,根本不担心白音华装病,借故推脱,只要让太医一把脉,假的真不了。 而要是真病,白子稹眸色一暗,他担心徐家会顺理成章地让白音华一直病下去。 “那、那……”张氏在白府后院里如何说一不二,却不代表她出去还能强势得起来,“那要不娘陪你去吧?” 话是这么说,语气却不自觉压低了起来。 白音华早知道她娘虽然疼她,却比不过白子祺那样真真当眼珠子似的无私宠溺,但正当她跌落谷底的时候,张氏宁愿自己上场也不愿连累白子祺的态度还是让她心口一寒。 好歹定了定神,她强做镇静:“我想让子祺陪我去,不是单纯为了有伴而已。”她侧首看向白子祺,眸光柔柔,“子祺,听说你与王家的小公子相识,且交情不浅?” 闻言,张氏先是一愣,急忙忙转过头去看他:“子祺,你姐姐说的可是真的?” 白子祺倏然愣在位置上,下意识往白子稹的方向看过去,见他浓眉紧锁,厉目落在白音华的身上,显而易见地流露出几分不悦。 “是、是认识啊,但那又怎样?”白子祺一头雾水,弄不懂母亲和大姐为什么这么激动。 张氏和白音华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前者是欣慰于天真任性的小儿子在交友方面倒十分有福气,至于后者, 白音华美眸中光芒微微闪烁,柳眉轻蹙,清丽婉约的面容上浮上几层薄云淡雾般的忧愁,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子祺,你、你帮帮姐姐好不好?” 放在以前,白音华甚至都不用开口,只要隐隐露出那么一点意思,白子祺就飞快地答应了,心中还会欣喜于自己有能力,帮得上姐姐。 -- 第156页 可这会儿,他不知怎么犹豫了一息,然后就听白子稹冷声道:“子祺,你先回去。” 白音华惊道:“大哥……” 还没等她说出个所以然,白子稹又一次出声,“子祺,回去!”这次字音加重了不少。 白子祺敏锐地察觉到兄长是真的生气了,纵使心有疑惑也不敢多问,乖乖地起身就要离开。 “不、不能走!”白音华顾不得什么,惊声将白子祺唤住,接着转头看向白子稹,神色焦灼中带着三分恳求和一分希望,“大哥,你明知道,若想抵御徐家的攻势,只能求助于王家!” 白子稹黑眸汹涌,厉声接上:“那你也不能把子祺拉进这烂摊子里!” 他怒火灼灼的目光瞬间将白音华从好不容易抓住一点希望之光的疯狂中唤醒了理智,她抿了抿干涩的唇,将柔弱哀求的情绪透过那双婉转含情的美眸展现得淋漓尽致。 “大哥,我不会害子祺的,我也不会借子祺的人情做事,我只是想让他帮我递个口风给王家,成与不成,端看王家愿不愿意合作。” “我不会连累子祺的,大哥你相信我!” …… 徐家送来的请帖白楚自然也是收到了的。 要举行及笄礼的是徐嫮二叔家的女儿,听说是早早就定了指腹为婚的婚约,所以并未参加选秀,只等及笄礼过后,就要出嫁了。 然而实际上,即使是迟钝如沈瑜之也猜出来了这场宴会大概率是冲着白家去的,以前何曾听说过徐家除了徐嫮还有别的姑娘?当透明人似的养了十五年,没道理就突然重视了起来,甚至不惜邀请了京城中大半达官贵人为其庆贺。 “楚华,要不你今天还是别去了?”沈瑜之看着对着铜镜细致描眉的白楚,有些担忧道。 她到底也是姓白的,虽说他们沈家不惧徐家,但无妄之灾从天而降,也着实令人心塞。 “三哥不必担心我,”白楚用小指将眉形稍稍修饰了一下,缓缓放在她新的的青雀头黛,仰头对着他莞尔一笑,“便是有长公主在,想必徐家也要赏我几分薄面。” 沈瑜之到底是拒绝不了她,在她温言软语中,还是应了,只说:“那我让览川在暗中保护你吧?” 白楚笑道:“都是女眷,便是览川,也不好露面,免得惊扰了各家夫人,回头反而成了三哥你的罪状。” 沈瑜之觉着无论什么从她口中说出来都是有道理的,不由生出些许赧然,他确实思虑得不够周全,便歇了让览川跟着她的心思,不放心地叮嘱道:“那楚华你行事一定要小心,最好寸步不移地跟在母亲身边,以保安全。” “是。”白楚盈盈一笑,“我记住了。” 是看在徐皇后的面子上,长公主才勉强愿意跑这一趟,沈璟之和沈玧之那边问都没问,铁定是懒得掺和这热闹。也唯有沈瑜之,想着就算是护送她们二人吧,自觉默认是要一起来的。 到了承恩侯府,白楚才从交谈中知道了今儿的主角叫徐媛,不过上门的人大多都只是意思意思寒暄几句,没多久就把目标转移到了徐嫮或者徐家身上。 明明是徐媛的及笄礼,徐嫮穿着装扮、容貌仪表样样胜过她许多,白楚静静地看着承恩侯世子夫人施氏笑容端庄慈和,握着徐嫮挽在她手臂上的手,言笑晏晏地同每一位前来道贺的官家夫人交谈说笑。 一时也不知道今儿的主角到底是谁了。 在场的众人大多听闻过安王、徐嫮、白音华之间的三角官司,见着了徐嫮,就开始不动声色地打探起白音华的去向。 安王不在也就算了,从没见他专门给谁面子了。 可这区区白家的女儿,怎么也敢放徐家的鸽子?……难道说,半道上出了什么意外? 人人脸上都挂着礼貌得体的笑容,目光柔和地看着徐媛执及笄礼,心中的百转千回早就衍生出了不知多少种猜测。 突然,一名婢女悄声踱步进来,走到施氏的身侧,附身在她耳边禀告,下一秒,施氏面上的笑容便失去了温度。 对于在场的人来说,察言观色那都是基本功,自然瞧出些许异样来,只是既然身为主人的施氏佯作不知,她们也就当做无事发生。 本以为施氏将那名婢女打发下去后就罢了,没想到过一会儿,她又来了,且神情中的焦急慌张之色更重了。 这下不能瞒,也瞒不住了。 因为外头的吵闹声都已经能传进屋子里了。 像白楚这样磨刀霍霍、就等着吃瓜的围观群众无不敛声屏气,小小伸长了脖颈,盼着外头的动静能跟明显点的好。 “这是本王日后的王妃,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未来的安王妃不敬?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第83章 登台 相比室外的吵闹, 屋子里的气氛肃静得可怕。 所有人都猜到了外头是谁,这时候却也都不敢戳破。 未来的安王妃? 徐家嫡女, 徐嫮,可还优雅娴静地坐在承恩侯世子夫人身边呢! 那么外头的那位,就只能是蛊惑安王甘愿冒天下之不讳也非要给个正妻位的白家小姐了? 真是好棒的一出戏。 最后,是不像主人公的主人公, 徐媛率先打破了宁静,她款款起身,单看风姿仪态,并不比徐嫮逊色,“大伯母, 既然是有新客临门, 还是先将贵客迎进来吧。” -- 第157页 施氏略有迟疑, 徐嫮却忍不住了,她没料到在她的精心安排下, 安王居然还能跟白家的来人撞上, 还大大咧咧、旁若无人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什么“未来王妃”的话,简直欺人太甚。 她强忍住气,总算没崩了人设,安静地搀扶着施氏出门,率先入眼的果然是安王,而在安王身后,就是一袭湘妃色、清丽绝伦的白音华,至于两人中间隔着的张氏, 早就被她给无视了。 男女主天生便是再契合不过的,不止他们见到对方时有恍若前世相识的朦胧羁绊,就是旁人看着,也觉得他们十分般配。 而这份般配落在徐嫮眼中,就十分刺眼了。 “在屋子里仿佛听见了安王的怒言,不知是哪个不懂事的冲撞了王爷?”施氏轻轻飘地扫了眼跪了一圈的下人,连带着把张氏和白音华也捎进去当奴才了,使得母女俩怒火烧心,又只得强忍委屈。 安王内心其实是盼着徐家能跟他一刀两断、两不来往的,在不牵连白音华的事情上,男主的脑袋还是挺有用的。 有二皇子这个名正言顺的嫡子在,他跟徐家没有半点合作的可能,甚至未来还可能成为刀剑相向的敌人,除非二皇子没了。 不过对现在羽翼尚未丰满的安王来说,没想过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陷害、甚至谋害二皇子的可能。 安王和白音华实际上在承恩侯府门外就遇上了,他们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缘分,好像冥冥之中,两人无论如何都能遇见的错觉。 虽说两人心中的隔阂都没消,但这并不影响两人久别重逢,相顾而立,不经意对上视线,一眼万年。 在两人对视时,白音华不知不觉拐出了小道,被沿路铺就的石子绊了一跤,安王一惊,三步跨作两步上前拦腰将她抱住,心头刷过一阵类似“哇原来女子的身体是这么柔软清香的么?”的多重弹幕,落在外人眼里,他们就是光天化日之下肌肤相触,相视而笑,周身萦绕着浓浓的情意,没给别人半点插足的空间。 于是就有了后头这出“责难粗心大意的下人来为自己受了惊吓的爱人讨回公道”的故事。 听着府上的小厮跪地抱拳,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平铺直叙地讲完,大多数人都觉着白音华摔那一跤是故意引发安王的注意力和关心,是个十足心机深成、装模作样的女人。 天可怜见,白音华身为女主,多少有些“平地摔”的毛病,这还真不能怪她。 施氏让身边的贴身婢女去搀扶白音华起身,神态言语间颇有几分轻视不屑的意思,笑容却仍旧完美无瑕,“这是哪家的姑娘?怎么瞧着有几分眼熟?” 去搀扶白音华的婢女恭敬地福了福身,笑道:“世子夫人,您忘了,这是白家的大小姐,还是您吩咐奴婢特意去送的帖子呢。” 白音华不动声色地整理着自己的仪态,微微屈膝,正想行礼问安,就听徐嫮嫣然一笑,挽着施氏的手臂撒娇:“娘,我们还是快些进去吧,媛儿妹妹都要等急了。” 话锋被抢走,白音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下唇瓣被重重咬出了几道痕迹。 徐嫮是故意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乖,就听你的。”施氏对着徐嫮的时候目光柔和而宠溺,转头落在张氏和白音华身上的时候就不那么友好了,“来人,将这冲撞主子的婢女拉下去打上十大板,随机赶出府去。承恩侯府上容不得这样以下犯上、尊卑不分的人。” 含沙射影,指桑骂槐。一个脏字就没带,白音华却仿佛感觉自己的脸面被硬生生撕扯下来,轻贱地扔在地上,周围一圈的人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处以她为丑角的戏码,恨不得自己也来踩上几脚。 只要恶意没有明目张胆的表露出来,安王对这些小女儿家“争风吃醋”的小把戏不感兴趣,更不可能说感同身受了解到白音华眼下的感受。 在他看来,施氏听闻他的话,不仅没有辩驳之言,还重重责罚了领路的婢女,他觉得甚是满意,也不远干站在殿外惹得众人瞩目,便冲着施氏点了点头,随即抬步跨过门槛,徐嫮不露痕迹地加快了步伐,隐隐看着,安王和徐嫮一左一右走在施氏的两边,恍惚也有小夫妻的氛围了。 意味不明的视线渐渐从白音华身上转移开,然而所带来的屈辱感却越积越重。 这下,不光是白音华自己,还是在场旁观的众人,都隐约看出点名堂来了。 徐家特意邀白家上门,与其说是作践,倒不如说是威慑。 明面上谁也没针对白音华,但暗里却将她的里子面子都扯干净了。 徐家这是明明白白地跟白音华说:就算你再怎么猖狂,若是惹到徐家头上来,照样能将你打落尘埃,成为天地间最卑贱的存在。 就跟那名婢女一样,说打就打,说赶就赶。 谁知道被打去半条命又无容身之所的姑娘在外头能不能活呢? 这样的手段,比打骂陷害的震撼力更强,也更显出世家的大气。 就和今日这出戏一样,他们惩治起人来,总能找到名正言顺又大义凛然的理由。 人人都以为徐家恨极了白家,然而却没见到两家正对上有什么冲突。 相反,贤惠淑丽的徐嫮还时不时记得把话题引到白音华身上去,她笑容温婉矜持:“白家妹妹娇柔可人,看得我都移不开眼了,若是将来有机会咱们能成为姐妹,我定要将音华妹妹成天留在身边,就是光看着都开心。” -- 第158页 此话一出,白音华尚有些反应不及,张氏却瞬间白了脸,她也是做正室的,十几年来无人能挑战她在内宅的权威,那也是她当初好好调/教过一番的成果。 正妻磋磨妾室的那些手段,她再清楚不过了。 只是被方才施氏的下马威吓得够呛,张氏踌躇地揉捏着手心被汗水浸湿的帕子,不敢出声,心想着等回去好好跟音华说说,让她提前有些戒备才好。 白音华低头沉默着没有说话,暗暗祈祷安王这时候可别跳出来帮她说话然后就彻底把“红颜祸水”的名头坐实了,她可不想仅仅止步于亲王侧妃。 最终还是白音华率先示弱,在连番绵里藏针的攻势下,脸色苍白地躲了出去。 她走了不要紧,没一会儿听说安王也离席了。 这下,徐嫮自然也是坐不住的,倾身在施氏耳边说了句话,便借着更衣的理由,悄然离开了。 孩子们都坐不住,施氏便索性让大家都出去玩,徐嫮先走了,徐媛还是在的,作为此次及笄礼的主角,也不至于让她一点风光都不占。 施氏让徐媛领着各家小姐们去园子里玩,白楚原是没打算凑这个热闹的,只是长公主提了一句:“你算起年纪也没比她们大多少,不必在这儿拘着,上外边透透气去吧。” 施氏也笑道:“长公主和善体贴,有这样一个婆母,可真是几辈子攒下的福气。” 不知怎么,白楚总觉着施氏也是盼着她走的样子。 她眸光一转,抿唇浅笑:“那楚华就谢过母亲和世子夫人的好意了。” 等白楚退出去的时候,前边一拨人已经走远了。 她已经成亲快一年了,实在跟这群天真烂漫的少女牵扯不到一块儿去,没人想到她会跟来也是应该的。 左右她也认识不了几个人,就这么慢悠悠地在后头跟着。 【小八?别偷懒,快起床,要工作了。】 【……】 【不理我么?我知道你听见了。】 【……】 【好吧,你要是坚持不肯理我,那回头等沈瑜之出事了不要怪我哦。】 【……!】 【说起来,女主是不是已经离开很久了呀?】 【欸?!】小八惊呼一声,然后下意识闭紧了嘴巴,犹豫了半晌,还是偷偷摸摸从她意识中溜出来,跑去白音华那儿想打探打探情况。 可别真又让女主和男配纠缠上了啊! 有过经验之后,哪怕小八溜出去的时候再怎么小心翼翼,白楚也能感觉到它的离开。 她其实不怎么担心徐家会重演长平长公主寿宴上的那套把戏,毕竟不是谁都有勇气像柔嘉郡主那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只是白音华不仅出席了徐家的及笄礼,甚至任由施氏和徐嫮怎样婉转打压嘲讽都不露退色,没有倚仗是不可能的。 不知不觉间,周身突然寂静了下来,白楚脚步缓缓慢下来,抬眸看向出现在对面的人影,“谁?” 对方立在背荫处,是喜庆的日子难得一见的白色宽袖长袍,等他慢腾腾地从盘虬卧龙的大树后走出来,白楚才看清他传的虽然是月白色,但工艺精湛,仿佛根根丝线中都被揉进了银丝,却浑然天成。 尤其是在阳光下,行动间有银光闪过,宛若浮光掠影,衬得一身风华恍若神人。 白楚却没被这些虚招吸引过去,她的目光始终落在对方渐渐显露出来的面容上。 倏地,她莞尔笑道:“原来是王公子啊,您这么在这儿?” 王修则仿佛一点也不意外会遇上她,眨了眨眼,笑意灿烂:“我在等你啊。” 白楚唇角弯起:“说谎。” 她裙袂轻扬,徐徐走到他身边,轻飘飘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王大少爷,莫不是在这儿睡着了吧?” 被揭穿的王修则脸上没有露出一点类似尴尬或者愧疚的情绪,他也学着她的模样,依靠着树干,上身微微前倾,一双偏棕色的瞳仁在阳光下闪烁着透亮的光泽。 她能看清倒映在他眼底的自己。 “啊,被发现了啊。”他叹了一声,神采飞扬的笑脸看起来纯粹极了,“当作奖励,沈夫人,有没有兴趣陪我去看一场好戏啊,” 白楚笑了笑:“是和我有关的么?” “嘘——现在还不能说哦。”王修则神秘地压低了声音,晦涩不明的眸光从她身上划过,继而笑道,带着点好奇,“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相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说啦,这章是算明天的份哒! 因为作者君最近被流感袭击,明天不一定能爬起来更新,存稿箱好像也不太能信任TAT 所以先放上来了,明天看情况,请个假哈哈哈 请宝贝们放心,周六周末是会正常更的! (话说感冒的时候比鼻涕流得更厉害的是眼泪的就我一个人么QAQ) 第84章 人命 王修则实在是个十分矛盾的人, 单看他的外貌气度,只觉得这就是世间君子的典范了,但只看他所行所为, 就可见这大约是天下最无聊却有趣的人了。 “你真的答应了说要和我那姐姐合作?”白楚有些不敢置信地问。 王修则不以为然,“我只是说她的计策可行罢了,能代表什么?” 白楚看着他白嫩俊秀的脸上露出无辜茫然的神情, 眸光流转, 突然问:“所以,王公子是生怕我收不到外头的消息而错过了今日这出戏, 所以特意借三哥的口将圣上赐婚的消息告诉我?” -- 第159页 “是啊, ”王修则坦然地点点头,弯唇一笑,好看的眼眸滴溜溜地转,仿佛讨赏般地对她说,“沈夫人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十分体贴照顾?” “是为了我?”白楚眸色转深,“还是为了替你那弟弟报复?” 王修则笑意微敛,还貌似认真地思忖了一番:“如果我说是两者都是呢?” 他五官并不是样样完美,但面部的线条却十分优美,将所有的一切都恰到好处地整合起来, 在适当的地方添上棱角。 这大约是他的天赋,当他收起笑容,眼睛带着微微的幅度,眸光精准而熠然,自然而然地便显出专注认真的模样, 仿佛他所说的一切都是发自内心、至真至诚的情绪。 白楚轻叹了一声,也怪不得狡猾如白音华,本就是善于掌控他人的女主,也不由受他蒙蔽。 她忍不住好奇:“你到底是怎么跟她说的?” “嗯?”王修则不解地瞥了她一眼,笑道,“不是她来找我合作的么?” 所以他只是答应了白音华所提议的,但究竟会不会照做,就看他的心情了。 白楚展颜一笑,忽然就有了兴趣:“不是说有好戏看么?那就去吧。”还没等王修则回她一个笑脸,纤柔的手掌不知何时穿过他的袖摆,指尖微动,飞快地从他腰侧解下一枚吞兽合璧环的玉佩,另一只手压在他胸膛中重重推了一把,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她颇为得意地扬了扬掌心的战利品,通体剔透的玉佩氤氲着几处暗纹,衬着她的手越发白嫩娇小,“原来三哥和我说,王大少爷不善武艺,是真的啊。” 王修则立在原地,没有什么动作,眼眸却沉了几分,笑道:“沈夫人若是喜欢,直说就是了,我还能拒绝你么?”语意含糊,语调婉转,显出几分暧昧情丝。 “是么?”白楚笑意加深,“那就更好了。”她毫不避讳地将玉佩放进衣襟里,王修则若是来抢,叫声非礼还是轻的。 “从上回初见王公子,我就见着了你腰侧的这块玉佩,依您这样喜怒无常的性子,能舍得留着它,想必这其中定有比这玉佩本身更重要的价值。” 白楚明眸弯弯:“王公子今日到底写了出什么戏,我只是观客,倒不在意,可你若是想把我也强拉到戏台上,那就请王公子不要怪我,明哲保身之下,将你也牵连进来了。” 王修则收起笑意,面容重归于清冷,目色沉沉,似观察又好似审视地看了她一会儿,轻轻“呵”了一声, “你可比你那姐姐聪明多了。” 白楚礼貌颔首:“多谢夸奖。” …… 跟着王修则熟门熟路地绕过人声喧闹的小花园,领着白楚从小道上拐到后方。 “王家的大少爷居然对承恩侯府的府邸布局这般熟悉?”白楚轻声笑道,“人人还都说王家是盛极而衰,徐家却正如日中天。” 王修则总算到了早就定好的藏身处,是徐家花园中最壮观巍峨的假山群,据说是能工巧匠仿东岳泰山的缩影打造而成,奇山险峻,气势恢宏,中间还修剪了湖泊与瀑布,好似天成。 他一把将白楚拉过来,两人藏身的空间本就小,再加上他加重了力道,像是有意回击她刚才说他“不善武”的评价,然后就使得两人之间的间隙越发小了。 “多愚蠢的流言都有更愚蠢的人会去相信。”王修则直而长的手指竖在唇前,“来了。” 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外头就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正是白音华的。 “徐小姐出身高贵,风姿不凡,何必一直要为难于我?” 徐嫮的声音听起来要比方才尖锐了许多:“你这装模作样的贱人!在我的府上,同我的未婚夫一道私会,竟还有脸问我为何为难你?” 白楚侧耳听了一会儿,一时顾不得两人分外亲近的距离,压低了嗓音小声问:“安王呢?” 王修则笑睨了她一眼,学着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故意凑进来用气音说:“女子之间的矛盾,就应该让她们自己解决嘛。” 白楚狐疑地看他,恍然想明白了估计就是白音华让他想法子引开安王的。 可是她图什么? 没有安王在,白音华也敢当面挑衅徐嫮?莫不是真失了智不成? 蓦地,扑通一声,白楚一惊,下意识就以为是白音华落水了,听着外头叠声嚷着救人,其中隐约可以听见白音华惊惧地尖叫声,以及徐嫮烦躁地让人下去救人的声音。 所以……她们两谁也没落水,这场戏什么时候开幕? 白楚仰头,明眸灼灼,眼周淡淡的粉色勾勒出纤长优美的线条,将眼中的流光溢彩一直蔓延于眼尾那颗冶艳的朱砂痣,宛若画笔点睛,一瞬间眼前所有都变得鲜活了起来。 王修则视线一时落在她的侧脸上,察觉到她眸中的质问,弯唇扬起浅笑:“等等。” 随着外头喧闹声逐渐平静下来,落水的人仿佛是已经被救了上来,众人都松了口气,忙不迭地说着谁去找大夫、谁帮忙将人抬回去…… 能说回去的,看来是承恩侯府上的人了? 白楚正若有所思,突闻一阵尖声惊叫,惊惧骇然中带着藏不住的颤抖:“大、大小姐,有、有人!这池子地下有人!” 青天白日的,谁家好端端的人能躲在水底下半天每个动静?在场的人纷纷打了个寒颤,徐嫮心口也隐隐有几分不安,不自觉退后了一步,身边的丫鬟们更是端不住,周身猛地泛起一股子凉意,当其中一人怯生生地说出一句“不会是水鬼吧?”之后,气氛愈加紧绷起来,一点风吹草动都引得众人尖叫连连。 -- 第160页 这下动静是瞒不住了,旁边小花园里的客人听着声响过来看看,徐媛走在最前面,一眼便看见了自家堂姐紧紧握住身边婢女的手,面色苍白的模样。 “姐姐,这是怎么了?” 有旁人在,徐嫮就不允许自己失态了,狠狠瞪了那名刚从水里被拉上来的婢女一眼,“无事,刚有个小丫鬟意外脚滑掉水里了,受了惊吓,有些胡言乱语的罢了。” “不!不是的!大小姐,三小姐,这池子底下真的有人啊,奴婢小时候长在南方,通识水性,按理说不会溺水,可刚刚……刚刚有人在水下抓住了奴婢的脚……” 她还没说完,就被徐嫮打断了:“你这丫头,越发失态了,好端端地哪来的人,你怕是在水中打了眼了。” 徐媛眼尖,瞟见了藏在暗处的白音华,心绪一转,就猜着恐怕是自家堂姐是打算教训人才特意选了这出僻静的地方,她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一贯乐得在众人面前显出端庄大方的温柔假象,实则心眼比谁都小。 若是以前,碍于徐家女的名声,徐媛忍就忍了,可如今徐嫮和她的婚约都定了,严格说起来已经能算是半个出嫁女了,日后对方就是高高在上的亲王妃,她此生难道还有压过徐嫮的可能么? “姐姐,既然这婢女言之凿凿,为防有贼子偷溜进府,还是派几个人到池子底下看看吧,这儿都是身娇体贵的大家闺秀,万一受了惊,回头倒连累姐姐你担恶名。” 徐媛是个会说话的,仿佛一切都是为着徐嫮考虑,只不过徐嫮不可能信就是了。 她冷哼一声,半点都不买账,她知道徐媛以为她故意安排了人毁白音华的清誉,这是借刀杀人呢?可惜,徐嫮真不是娇纵任性、没多少脑子的草包美人,她微笑着同意了,反正她什么也没做,这些怀疑随后就会变成打在徐媛脸上的巴掌。 连叫了四五名会水的婢女和小厮下水,池面上碧波微漾,久久不见回声。 就在徐嫮等得不耐烦了,打算叫停动作的时候,下水的众人乍然疯了似的往岸边游过来,一爬上来,就惊恐道:“禀告大小姐,池子底下是有人,但、但都死了,那都、都是尸、体啊!” ??? 不是,我是来听狗血爱情剧的,怎么一瞬间转到恐怖悬疑的分类了? 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已经不是白音华,或者徐嫮能想办法掌控的了,徐嫮想了又想,只能让身边的人先想办法封锁住消息,女眷这儿或许不能,男宾那边……至少在今天的宴礼上,就不要让他们知道这件事了。 然后在让自己的心腹去向施氏禀报这突发状况,该如何处理。 外头徐嫮怎么安抚,受了惊吓的少女们都安静不下来,好不容易等到施氏听闻此事过来,身边还跟着长公主和其他夫人们,这下可好,放在还围在徐嫮和徐媛身边的闺秀们眨眼间如鸟散开,匆匆跑到各自母亲身边躲着。 即使她们强守着仪态,没有当着众人哭诉,但让客人受了惊吓,本就是主家招待不周,是件十分得罪人的事。 不过徐嫮面色不好看,施氏也沉了脸,“这是怎么回事?” 听说在池子下边发现尸体后,施氏忍不住转头瞪了一眼徐嫮,就算是真的,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出来,不光有辱声名,更是难以封口。 徐嫮不由低下了头,她只顾着同徐媛赌气,加上方才被白音华刺激了一番,正是心气不稳的时候,冲动之下,难免犯错。 事既如此,施氏只能转身柔声安抚这各家夫人小姐,“是我们照顾不周,不过是内宅琐事,却不慎冲撞了各位,稍后我让药房统一煮碗安神汤,让各位服下,不然,就是送诸位离开,我这心里也是不能安心的。” “为表歉意,明日我谨代表徐家,向各家府上都奉上大礼,可不许客气,一来是赔偿诸位今日因我管家不严而受的惊吓,二也是为了还礼,今日我这侄女的及笄礼,多谢诸位肯赏脸登门了。” 施氏这番话说得不可谓不得体,在场大多数人,除了被提及的徐媛,大多数人的神情已经和缓了些,纷纷表态道: “世子夫人客气了。” “到底是承恩侯府上的私事,我们就不好参与了。” “是啊是啊……” 在一片祥和中,有一道声音分外突兀:“既然都已经闹出了人命,世子夫人只说是内宅琐事,是不是不太妥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1 19:30:59~2019-11-22 11:29: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ophia?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余波 每家内宅大院中多多少少都有些阴私隐秘, 尤其在场有一半儿都是稳做内宅的主母,自然能猜得到这池子底下恐怕是藏了不少不能为人道的秘密。 她们一追究,不仅是因为施氏的表态,更是忌惮于徐家的权势。 这件事固然说出去的一个把柄,可拿着也太烫手了, 但凡聪明些的,都不愿意沾手。 所以突然有这么个人一语道破,众人相继寻声看去, 相认认这是哪家的人,这么胆大。 等见着人,倒也不意外了。 原来是白家的姑娘,也难怪, 继安王闹的一出,白家和徐家左右已经结了仇,等到两姑娘同嫁进王府, 抬头不见低头见,就是为着女儿,徐家对白家也绝不会善意。 -- 第161页 都得罪了, 也不在乎多得罪一点。 白音华掩在袖口中的手紧紧握成拳, 暗自给自己鼓劲, 才压制了因施氏投过来的锐芒而不自觉打颤的身子, 深吸了口气,面上带出几分怯弱:“我、我是见刑部尚书家的施夫人也在,想起书中常说的‘清廉则无畏, 秉公则无私’才斗胆开口,是小女说错话了么?” 被她点名的施夫人不单单是刑部尚书的原配夫人,更是承恩侯府世子夫人施氏的生母,她对此事本就不知情,可被白音华这么一说,倒好似她是徇私为徐家遮掩丑事一般。 施夫人的脸当场就拉下来了,却也没将她放在眼里,冷淡道:“内宅之事理应交与主母治理,待查清这人是否为人所害,再做决定也不迟。总不能劳动堂堂朝廷大员,来查个奴才脚滑落水的案子,白大小姐,你说是不是?” 白音华抿了抿唇,小声道:“如果什么案子都能随便让人就查了,还要刑部和大理寺做什么……还是在施夫人眼中,这些个奴才们压根不配得施大人过问?” 这刁钻的诡辩,白楚忍不住抬头扫了王修则一眼:“这话定是你教的。” 王修则眉头微挑,冲着她笑了笑,说不出的风流蕴藉。 施夫人确实被气着了,不过依她的修养,不至于当众跟个小辈计较失了体面,别过头直接无视了她,只说:“说起来我家与承恩侯府是姻亲,倒不好开口了。索性在场唯长公主最是德高望重,还请您示下吧。” 长公主年纪也就比施氏大了几岁,说她德高望重,便是指她身份高,最适合出来主持正理,旁人也不会有异议。 长公主笑道:“施夫人所言,我却是担不起的,不如先将这池子的水抽空,看看这几人所说是真是假,而后再做商议也不迟。” 她是有意给一个缓冲的时间,抽水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抽走的,但一旦定了这个章程,无论徐家,还是面面相觑的客人,都能短时间逃离这尴尬的情景。 众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连声道:“可行。” 就连白音华略带不甘地咬了咬牙,也不敢当面反驳长公主。 然而,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众所周知,人的尸体落入水中几日后是会浮起来的,徐家从未出现过这种惊悚的场面,就说明它身上应当系着重物,足够让它们永远沉在水底见不得阳光。 可就在众人纷纷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身后突然想起了一个“噗通”声,还有些许水花飞溅的声音,接着……移居形容狰狞、面相惧毁的浮尸就躺在水面上。 惊惧骇然的尖叫声以要冲破耳膜的气势爆发出来。 白楚只觉耳腔嗡了一下,不自觉捂住耳朵想躲避这一套声波攻击,接着出现了一只手按在她脑后,微微施力,就将她压着埋进来怀里。 许久,等着刺痛慢慢消失,耳鸣却还没完全褪去,世界一片寂静,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还有…… 胸腔上稳稳的心跳声。 因为听力的受限,其他感官就愈加敏感了起来,尤其是嗅觉。淡淡的,有点像甘松和苏合两种香味调和在一起,又有些郁金的深醇,不浅淡,也不能说浓郁,至少方才白楚是没察觉到的。 但现在察觉到了,就有些舍不得离开了。 王修则低低笑出声来,她能感觉到他胸膛阵阵的颤动,不由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像是在指责他胡乱动,让她枕得不够舒服。 王修则还真老老实实地安静下来,放在她脑后的手掌一直没有收回,也由着她偷懒靠在自己身上。 不一会儿,可以听见外头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白楚轻轻推了他一下:“我们该回去了。” 王修则眸光意有所指地往下看了一眼,笑道:“沈夫人还欠着我的东西,你想回哪儿去?” 白楚笑盈盈地抬眸看去:“没办法,王公子手段之多,我难以抵挡,只好拿个不大不小的把柄,全当是图个安心。” “您放心,三日后,我保管将这玉佩原封不动地送回到您府上,毕竟,贴身带着外男的饰物,对我来说也不是好事,对么?” 她声线轻盈而柔曼,字句辗转从唇齿间说出来的一霎那,被她有意无意加重音的“贴身”和“外男”二字,带着种别样的温柔。 还没等他察觉出其中的差别,趁他出神,白楚灵活从他手臂下滑溜过去,临走时,还弯眸笑盈盈地对着他摆摆手:“那,就请王公子回去静候消息了。” …… 白楚难免担心了一下回去要怎么交代,但实际上,她可能是高看了自己的存在感,直到她悄步回到起初徐家迎宾的大堂里,除了听见动静的长公主侧首瞥来一眼,其余人皆似有所思,谁都没空理睬她的动静。 也幸好她动作快,一刻钟后,男宾那边也都过来了,沈瑜之进门头一件事就是看向了长公主及白楚的方向,确定她们没有被牵连进去才松了口气。 天知道当他听到后院出事了,还听见了白音华的名字心里有多着急。 饶是沈瑜之再怎么不信鬼神,也不由默默吐槽了一边安王和白音华身上背的到底是什么命格,怎么走到哪儿都能闹出不小的动静来? 承恩侯世子徐立涛乍然听闻这事,第一反应也是想着将外人先请走再来处理内事,偏偏白音华的一番话将他们的立场变得尴尬起来,若是真将人都赶走,明面上不说,心中指不定会给他们徐家胡编乱造出多少阴私和丑闻来。 -- 第162页 所以,当他大步跨进正堂,对上施氏望过来的眼神,当即示意她立即将这桩浮尸案给查清楚了,总要找出个罪魁祸首来交差。 正巧,施氏也是这么想的,为表清白公正,因为那尸首上穿着徐家丫鬟的衣裳,她当着众人的面将后院的婢女都给宣来了,一个一个的人。 施氏暗中下了命令,就算查出来是主子院里的人,也不能说是。所以最后查出来,这丫鬟只是花房里当值的,平日不常露脸,连名字都是普普通通的翠儿,简单极了。 这时,翠儿同屋的婢女就禀报说翠儿在府外的亲娘刚生了场重病去了,爹也没熬住,有个哥哥却是个贪赌的混子,经常逼着翠儿给他钱。 真相逐渐明朗起来了,说不定正是这婢女痛失双亲,或者受不得兄长剥削,绝望之下投湖自尽了。 至此,仿佛一切都尘埃落定。 施氏惋惜感叹着那帕子点点眼角:“这孩子真是可怜的,将她好生安葬了吧,多送些银两给她哥哥,算是没白费她在这世上来一遭。” 旁边有人争相夸她“宽容大度”、“佛口仁心”,白楚在心底暗笑了一声,如果这故事是真的,翠儿的兄长就是逼死她的元凶,在施氏口中,反而因此而受益了。 她要是翠儿,恨不得撬开棺材板爬起来,爬到施氏的窗前,好好感谢感谢她这番“善行”。 蓦地,就在几名小厮上前将白布盖在翠儿身上,正要搬起来时,从她身上仿佛滑落了什么东西,直直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众人循声看去,发现是一个青白玉的小坠子,上头悬雕着白虎咬金球的样式,由金银相交的锦线串起来,以翡翠念珠为结点,工艺精湛难掩,栩栩如生,配珠更是享有盛名的小东珠,轻易不可得。 徐家的惯例,每一位男丁出生时,就会得到这根据他们属相而定的坠子。只不过这东西小,又正规,真带在身上的时候不多,但肯定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徐家先祖为了加强家族凝聚力而定的家规,从随手扯来草木编成的动物,到如今要用最好的玉、最好的翡翠,精心制成的玉坠,这其中内藏的深意也随之变了许多。 徐家下一代的男丁不少,光徐嫮一个人就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细细想来,没一人是属虎的,她刚提起来的心转瞬就放下了。 徐嫮是如释重负,徐媛那就是如雷轰顶。 她严格来说并不算徐家正经嫡出的小姐,因为她父亲是庶出的,加上本上能力运道都不强,只能跟在长房后头讨点好处过日子罢了。 对于徐媛来说,比起父亲,她那刚过十四岁的弟弟才是她未来的倚仗。 偏偏,她弟弟就是徐家小辈中,唯一一个属虎的。 只听一声哭咽,施氏圆场的话还没说出口,旁边站着的,徐家二房夫人云氏先颤颤巍巍地倒了下去。 施氏一口气哽在心间,差点没厥过去,天下还有这样不打自招的蠢货么! 徐媛强忍着慌乱,在察觉到施氏越发冰冷的眼神,忙俯身道:“大伯母,我娘病体未愈,是因着顾念我才强撑着出席今日的及笄礼,这会儿许是撑不住了,请大伯母原谅媛儿的失礼,让媛儿先将娘扶到内室休息一会儿吧。” 这个侄女一向是会看眼色的,施氏点了点头:“孝心难得,你去吧。” 只是无论徐家怎么遮掩,徐媛的弟弟,徐浩拿着这坠子在外头以徐家子弟自称,仗势欺人,狐假虎威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女眷可能认不得,男宾那边不少人相互之间对了个了然的眼神,再看徐浩冷汗涔涔,那名叫翠儿的丫鬟说是在花房当差,指不定就生得人比花娇,使得徐浩起了觊觎之心,一个错手,将人逼死了也说不定。 再往深里想想,翠儿运道好,还能浮起来被人发现,谁知道那暗不见底的池子里,还埋着多少个翠儿? 无论真相如何,徐家对翠儿的死因只能是以自绝示众,至于那枚坠子,所有人都默契地将它忽略了,连白音华都没再出声。 得罪徐嫮一房是一回事,得罪徐家就是另一回事了。 到底,如今的徐氏一族当家主事的,还是矍铄老练的承恩侯。 第86章 联系 此次事件算是虎头蛇尾的结束了,但留下的余波却还没断。今天特意办了个及笄礼, 本来是想着探探白家的虚实, 顺便教训教训白音华日后不要妄图与徐家女儿相争。 现在好了, 最后丢的反而是徐家的脸面。 徐立涛本就不支持施氏和徐嫮闹得这一出,这下更是怒极。 施氏也委屈:“我成日管着一大家子的事儿, 谁知道二房瞧着老老实实的, 还能做出这样下作的事儿,到底是隔房的小叔子, 连二弟妹都不知道,我哪能就知道了?” 徐立涛横了她一眼:“那丫头的尸首被找着的地方, 是二房的地界么?就在小花园旁边!” 他一甩手, “说到底,还是你管家不严!还娇惯女儿,她说什么做什么你就由着她?回头闯祸你就知道后悔了!” 说到前半句,施氏不免有些心虚, 她专注于和长房同是嫡脉的三房和四房, 确实没把存在感不强的二房放在眼里, 也没怎么去关注。可听着后半段, 她就不能服气了, “阿娇怎么了?都是二房的浩哥儿闯的祸,同我们阿娇有什么关系?” -- 第163页 “跟她没关系你今天怎么想起来办这场宴会?”徐立涛没好气地说,他固然是疼女儿的,但若是牵连上家族声誉,再多的疼爱也被恼怒占了上风, “行了,反正再过不久阿娇就要出嫁了,你就专心给她准备嫁妆,旁的就不要去多管了。” 施氏一惊:“那二房……”她心底不止一次咒骂二房那小畜生居然胆敢在府中做出这样恶行,害承恩侯府在京中跟丢尽了脸面,要说轻易放过他,施氏如何也不甘心。 徐立涛冷声道:“父亲说要亲自管教孙子,你能拦着?” 承恩侯发话,就是施氏也只有应承的份,请不甘心不愿地低语:“以前也没看出来,父亲对二房这样偏心啊?” “你知道什么?”徐立涛也没有跟她细说的意思,只嘱咐,“接下去几日你让阿娇安分一点,别管安王还是白家,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就将她的嫁妆减一成。” “世子爷?”施氏忙道,“这怎么行呢?咱们可就这么一个女儿。” 徐立涛拧眉不悦道:“你要是舍不得,仔细点盯着她不就行了?”说罢,也没了耐心,转身就走,“你先歇吧,我去书房坐一会儿。” 施氏原本想拦,转念又惦记着闷头跑回房的徐嫮,总有些不放心,见着徐立涛离开,便也出门去看看她。 …… 另一边,自以为计成的白音华不免正暗自得意。 她日夜忧心徐家会因着安王会对她下手,轻则毁了名声,重则丢了性命,所以徐家乍然送来请帖,她是不敢接的。 后来想想,与其在家中坐立不安,倒不如先下手为强,让徐家没空来管她才好。 白音华是个聪明人,知道徐家原也没把她们白家这个小门小户放在眼里,只是徐嫮因着钟爱安王,才不肯放过她。所以她才想法子给徐家风清朗月的声名上添一丝乌云,无伤大雅,但承恩侯府上自有识大局的长辈,眼看着三皇子和四皇子日日长大,正是要紧的时候,不会容许徐嫮为此平添一丝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她没敢从嫡出的几房上下手,只能挑二房这个软柿子捏。 正如施氏所说,徐氏家大业大,一门四房,她就是想,也不可能将所有大小事务尽掌控于手中,尤其是庶出的二房,尤其排外,纵然云氏是个不顶事的,可也终日闷在自家院子里,同妯娌间也不来往,存在感弱的连下人都不大能记起来府上还有个二夫人。 在这前提下,收买几个二房不起眼的下人,就显得轻而易举了。 白音华自认也算是替天行道。 那徐浩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称他一声纨绔都算是赞誉的了。对上唯唯诺诺,对下心狠手辣,那翠儿其实是云氏身边的丫鬟,被他看上眼了,甚至在云氏那边问上一句都没有,理所当然地就命人把她绑来屋里,好好的姑娘就再也没睁开眼。 也算白音华运气好,徐浩想让人将翠儿偷偷运出府,扔到郊外乱葬岗上去,被她收买的人给不小心看见了,白音华就又多使了银子,给翠儿换了个埋骨地。 至于那坠子就更简单了,徐浩其父是承恩侯唯一的庶子,在堂兄弟间势头最弱,也只有在外头,凭借着徐家子弟的身份,才能收获一点谗言媚语,博得些许的傲气,所以那坠子他一点都不嫌秀气,天天挂在身上,显眼极了。 对于白音华来说,这次的结果她还是挺满意的,尤其是她今日见到了安王,知道圣上已经同意,只要安王娶了徐嫮,等他下回再上旨求娶白音华,就允了,让她做他的侧妃。 除心头大患之余,白音华不禁想起了同意协助她计划的王家大少爷。 白音华以往在闺阁中也听说过王家大少的盛名,只不过那时候她的未婚夫是沈瑜之,人人看在她的面子自然是说他不如沈瑜之才高风流,但真亲眼所见,却不是这样。 沈瑜之清俊端方,是卓卓君子,但王家大少爷冷淡疏远又仿佛触手可及,水中月镜中花,某种程度上比前者危险又令人心向往之。 白音华起初是慌不择路才想起了同徐家不和的王家,当王家大少爷真点头后,她才后知后觉有些惊讶。 本就是女儿家之间争抢的小情小怨,真计较起来二房只是庶出之子,固然能让徐家丢了脸面,但也称不上伤筋动骨,毕竟嫡庶的教养本就不同。 白音华思来想去也猜不透王大少爷的用意,隐晦地问了安王是不是同他有过什么来往,也并不是。 要不是近年来桩桩事接连挫伤了她的自信心,差点以为王大少爷是爱慕自己才这样倾力相助,至少没有他,事情不会这样顺畅成功的落幕。 不过不是也没关系,白音华坐在妆奁前,定定望着铜镜中,自己清丽秀婉的脸,唇边缓缓扬起一抹淡笑,刚染了蔻丹的纤指轻轻拂过侧脸,使得柔情似水的笑意渐渐显出一丝明艳。 只要有过一点联系,就不愁牵出更多。 一切都会好的。 侧妃又如何?她终究还有赢的机会。 …… 眼看着赐婚的旨意被陆续发下来,长公主算是歇了给沈璟之续弦的心思,连他的面都不想见,听着人来请安就赶回去,给的理由都十分直接:气得心口疼,身子不适,不想见人。 沈璟之也没软化态度的意思,请安照旧请,连太医都请过来了,他的态度也很明朗:我希望母亲你万事都好,但想让我服软同意娶亲,那是不可能的。 -- 第164页 母子两人执拗起来,简直一模一样。 白楚不愿去挡他们母子间的炮火,就心安理得地窝在梧桐院中,等熬过三天,到了答应王修则还玉佩的期限,白楚礼貌性地前去褚玉阁求见长公主,自然是没见着人的,她乖巧温顺地回来,然后懒洋洋地换了衣裳舒舒服服地躺回到软塌上。 看吧,也不是她不想还,上头不批她出府的申请,她也没办法呀。这么重要的东西,如果不是自己亲自去还,万一要是丢了,她怎么担当的起? 双喜坐在旁边的圆凳上,腿上放着笸箩,指尖捻着闪着银光的细针灵活地来回,余光无意间扫到白楚唇边扬起的笑靥,不由好奇:“少夫人,您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了?” 白楚挑了纯黑、墨蓝、白银三色的粗线,学者双喜教她的法子编起络子来,除了在头尾和交接处略显笨拙,其余时候手法上已经轻快多了。 她抬眸笑着看了双喜一眼:“没什么,胡思乱想而已。” 她可真是太期待王修则能想出什么出人意料的法子,向困在沈府内宅的她讨要这块玉佩了。 白楚承认自己是恶趣味,但,若是能看到习惯将他人的喜怒哀乐玩弄于掌心的王修则也露出那些像被他当做乐子看的人一样明露的情绪,不也很好玩么? 从某种程度上,王修则跟她是一类人,只不过要比她更疯狂一些。 白楚想看戏,只是在遇着机会的时候无伤大雅地推波助澜一下,王修则不是,只要他有兴趣,哪怕同时会将其他人推入深渊或者多难堪的境地,他也不在乎。 本质上就是个十分恶劣的性子。 所以她隐约觉得,白音华为了对付徐家利用到了王修则头上,再算上白子祺也是因为她才差点连带着王茂行一道儿牵扯进不必要的是非里。 王修则不该这样轻易放过她才对。 或许是放长线钓大鱼? 那她就更不该断开和王修则的联系了。 白楚满意地看着自己给络子完美的收尾,网线状的袋子不大不小,正好能放下一块玉佩。 “双喜,以后就把它挂在我床前的灯罩上吧。” “是。”双喜双手接过来,有些疑惑地盯着看了一会儿,怎么也没想起来这是什么时候到自家主子手里的。 这么好看的玉佩,她见过不该忘了的呀? 王修则不会武,就算对沈府像承恩侯府上那么熟悉,也不可能大咧咧地闯进府里来,她又不肯出门,这个态度表明了哪怕他买通人进来,她也是不会轻易交出去的。 至于让别人来偷,这样莽撞又避开与她交锋仿佛示弱的做法,可不像他的风格…… 白楚都想到王修则会透过沈瑜之下手了,但没想道,他的胆子,或者说手法,比她预料的还要大胆。 一日入夜,她盛着从半阖的窗间透过来凉风,躺在靠窗的软榻上看了会儿游记,没一会儿就困了,本想伸手让双喜扶她起身换洗,然而手刚刚抬起,就被人握住了。 宽大的手掌仿佛能将她的手给完整包住,温热的触感从手心的肌肤缓缓蔓延至心口,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划过她的手背,动作虽然不重,却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强势。 “二哥?”许久不见的沈玧之突然出现在眼前,白楚一愣,下意识地坐起来,“你忙完了么?” 沈玧之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拦住她起身的动作,白楚便顺着他的力道又躺会到软榻上了。 松散的头发只用素色两边缀珠绫纱的发带,虚虚挽了个发髻,让两边的发丝不至于垂落下来罢了,什么头饰都没有。 清水芙蓉,质如天成。 他清隽的俊脸上噙着温润的笑意,与她交握的手稳稳不动,答非所问:“楚楚,听说你碰见王家的王修则了?” 第87章 暗斗 白楚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弯眼笑道:“二哥许久才来找我, 第一句话问我却是别人的事么?” 沈玧之看向她的眼眸中, 暗色渐渐消去, 轻笑一声:“狡猾。” 她神色欢快, 语气中带着点玩笑似的不满:“本来就是, 我和王家少爷, 无论如何, 二哥不是应该站在我这边么?” 沈玧之收回握着她的手,缓缓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的笑还是一样温和,距离却平白远了起来:“楚楚这样笃定……因为你是我的什么人呢?” 白楚笑盈盈着, 张口便说:“您座下首徒呀。” 沈玧之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 笑而不语, 她身上的压力不知怎么瞬间大了起来。 白楚唇边笑意微敛, 迟疑着又道:“那,知己?” 见他还是不说话, 她眉眼耷拉下来,明媚的眸光暗淡下来,渗透着失落的流光:“难道在二哥心中,我并不能算知己么?” 沈玧之微不可闻地叹出一口气来,俯下身来,对上她的目光:“楚楚要是觉着是我的知己,就该猜到我如今想的什么才是。” 白楚仿佛受不得他眼中直白的情绪, 眼睫轻颤了两下,沈玧之到底是见不得她显露出来的一丝脆弱,哪怕明知道她本意就是为了逼他退一步。 他在心底无奈地笑了笑,到底自己如今也做不到无牵无挂、全无顾忌,何必逼她呢? 就在要退开时,却突然听见她开口:“二哥,你是喜欢我么?” 沈玧之眼中那抹侵略性极强的锐光本就有减弱的趋势,在她这句话的推动下,顺着眼底未划开的冰,彻底融化成了一汩潺潺暖流。 -- 第165页 “楚楚,”他柔声道,“我是心悦你。” “其实,原本是不确定的,但是想到若是同你共度余生,仿佛我原来平淡无趣、一眼就能猜到结局的人生,忽然就有了期待的理由。我从没有想过世间上还有一个人,或者一件事,能让我产生这样猛烈冲动、毫无缘由的情感。” “我是有些不适应的。但你知道,我总得去适应。”沈玧之垂眸,面上的笑是淡淡的,白楚却仿佛觉着,他这一刻所泄露出来情绪,比任何时候都要浓烈和直接。 “二哥,很抱歉。”白楚慢慢收起了笑容,用难得认真的语气,告诉他,“或许在你眼里我已经很特别了,但我是真的要比你想象中特别的多。” 自夸的话能讲得这么实诚也是一种搞笑了。 “二哥你处处都好,世上任意一个女子听到你方才说的话,感觉到你的眼神,都很难不动容,我自然也是不例外的。”白楚诚实地说,“正是因为对你的喜欢很尊重,所以我想坦白一些。” “我并不是所谓善良贤淑的女子,我自私又吝啬,很狡猾的,二哥你对我好,我知道,可能以后我也会忍不住,也许是需要,也许只是因为一时虚荣,会利用你对我的这份好。” “我一般不说这样的话,因为二哥太聪明了,我觉得迟早是瞒不过你的,所以在趁你被我惹生气前,得把实话告诉你呀。”她歪头,说着冷漠的话,笑容却十分可爱,弯弯的眉眼因为真挚而显得分外灿然,眼尾的朱砂痣熠熠生辉,仿佛要刻到人的心窝去,“我不能保证能好好珍惜它,更不能保证会还给你同样的喜欢。呐~趁我现在良心发现,尚算理智的时候,我劝二哥,还是不要再喜欢我了,任何一种形式的喜欢。” 刚刚还说是怕他日后发现被骗怒极报复的自私退避,这会儿又说是良心发现、尚算有理智下的诚恳告诫。 沈玧之好笑地看着她不染脂粉、白净纯粹的小脸,真切体会到了她是多狡猾的性子。 但这种狡猾不是因为利用他的喜欢,而是……让他更喜欢她了。 很难说清楚这种跃跃欲试,仿若飞蛾扑火般的悸动和倾慕。 飞蛾在扑向火之前知道火会将它燃烧殆尽么?毕竟身处寒冷孤寂的黑暗中,那一束光亮以及点燃心火的热意,足够吸引得它忘了应当警惕的危险。 飞蛾起初不觉得它所追逐的亮光真能把它怎样,就像沈玧之望着白楚黑白分明的眼眸,白嫩精致的小脸仿佛他一个手掌就能罩住,他并不觉得她真能像她说的伤害到他,就算是利用了他的喜欢又怎么样呢,如果是他愿意为她做的,怎么能说是伤害? 反而这种无知无畏,透着稚气的认真警告,在他看来有种别样的顽皮可爱。 还有一点点……期待? 在算计利用这个行当里,沈玧之向来都是施与方,自认不算是宗师,却也敢说无人能从他这儿骗到好处去,若是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小姑娘真能从他身上骗到什么,就算她能耐了。 所以啊, 作为受害者是什么感觉? 沈玧之面上的笑意不禁明朗了几分,忍不住抬手揉乱了她滑顺的墨发,“楚楚,二哥谢谢你的坦诚,也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但,话本还是少看些吧,知道么?下回我给你带些鬼怪奇闻来,反正你胆子大,也吓不着。” 白楚看出他的不以为然,倒不是觉着她在说假话,而是真心觉着就算如她所说,对他的爱慕抱有利用的心思,一来他够睿智能看透,知道什么时候不该中计;二来,也是觉着她到底年纪小又是女儿家,真想要什么,在他眼中大概就是举手之劳的琐碎小事。 她在心底叹了一声: 这些在旁的邻域游刃有余、行畅无阻的男人总以为在情场上照样能占上风。 她恬然地垂下眼帘,由着他用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给她理顺刚刚揉软的头发,束发的丝带被解了下来,沈玧之随手缠绕在手掌上,然后目光专注地落在她散落的长发上。 黑鸦鸦的一片,浓密柔顺的长发完全铺散在肩头上,衬得她身姿越发娇小纤柔了。 她不动声色地掩去眸底飞快划过的狡黠。 在情场上,可不一定是性格强势、条件优越的一方才能赢啊。 大约是他不轻不重的力道太舒服了,白楚斜靠在软榻上,模模糊糊地就睡着了,隐约感觉到沈玧之将她从踏上抱起来,轻轻放到床上,然后将锦被展开给她盖好。 白楚能感觉到被角划过她脸颊柔滑的触感,接着,就在身下软和的被窝中,毫无戒备地陷入了沉睡。 这份信任令沈玧之不由心软了一瞬,继而又升起了几分无奈,目光落在她的睡颜上,因为是侧躺着睡的,可能有点冷,下意识地把自己裹成了一团,右边的侧脸被挤得鼓了一块,唇角无意识地上扬,舒缓下来的眉眼怎么看都泛着一股子甜意。 白楚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反正等她醒过来,挂在灯罩上的玉佩已经不见了。 她有点郁闷地瘪了瘪嘴。 找外援告状最无耻了。 王修则这个大话精。 白楚有理由相信他就是故意想看她笑话的。 …… 翌日,白楚听着双喜给她传,说是府上都在说,王家大少爷来了,还是专门来见二少爷的,径直就往经年堂去了。 -- 第166页 从来没听说过王家的公子与自家府上还有什么来往,加上王修则在京中素有美誉,在一群丫鬟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浪,还有偷偷往去经年堂的路上去偷看的。 双喜知道白楚和王修则早先有过一面之缘,所以特意同她提了一嘴。 白楚眸光一凛,唇边缓缓扬起一抹笑,双喜在旁边看着,怎么都觉得少夫人温柔的笑容中仿佛渗透着点点寒气。 “正好,我还想着怎么能见他呢。”白楚轻声道,手上打了一半的络子随手甩在榻上,串起的粉珠从绳上掉落,骨碌碌地向四周滚动开来,最后穿过边沿,直直摔落在地上,发出噼啪交错的清脆声响。 双喜都来不及去捡,就见白楚已经起身往门口走去,她犹豫了一瞬,到底还是跟上去了, “少夫人,您慢些,小心前边的门槛!” 经年堂中, 沈玧之听端溪说是王大少爷来了,一抬头,王修则已经大大咧咧地跨过正门走进来,还态度亲切地同他拱手打了个招呼,笑道:“沈二哥,许久不见,您别来无恙。” 沈玧之看着他坐下,让端溪端了杯茶上来,淡淡笑道:“劳你走一趟。” 语罢,端溪放下茶碗,就转身来到他书桌前,举起托盘,朱色锦垫上端端正正的放着一块玉佩。 “修则,原物奉还。”沈玧之语气温和,“家中小辈顽皮,让你见笑了。”他清俊疏淡的眉眼染上几分暖色,神色瞬间就显得温柔起来。 王修则垂眸略显冷淡地瞥了一眼那玉佩,唇边犹挂着些许笑意:“沈三少夫人机敏灵慧,非寻常女子,却能听从沈二哥的话,倒仿佛是真心将您看做是亲兄长了。” 沈玧之面色波澜不惊,抬眸看了他一眼:“懂事的孩子,我自然是要多看顾一些。” 王修则笑意未敛,点缀着碎光的眼眸中辨不出情绪来。 端溪举着托盘已经有一会儿了,拿捏不准为何王修则还不将这玉佩收下,余光往上一扫,没看明白自家少爷同王大少爷之间的锋芒暗斗,倒是瞟见了门外有小厮面带踟蹰地来回徘徊。 他轻轻将手上的托盘放下,悄声往后退去。 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走到沈玧之身边,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主子,三少夫人来了。” 沈玧之眼帘微动,将凝聚于眼底的暗流缓缓平复下来,“时间不早了,”他笑意和气,一点赶人的心虚都没有,“修则,你慢走,我就不多留了。” 王修则微挑了挑眉,“我以为依沈二哥的待客之道,好歹会留我用一顿晚膳?” “我下回让瑜之替我请你。”沈玧之温和道,“毕竟你和瑜之有自幼的交情,想来是比与我更相熟些。” 王修则笑道,“我倒没什么,只怕三少爷不肯。” “他会肯的。” 尤其肯定的语气引得王修则不自觉侧目,对上沈玧之平静却深邃的目光,他笑了笑,也不打算多留,起身将桌上的玉佩收入袖口中:“既然如此,那我就跟您告辞了。” 沈玧之淡淡颔首,侧头对端溪嘱咐了一声:“修则初入沈府,不熟悉布局,端溪,你去将他安然送去府门外,别出什么差错。” “是,奴才遵命。” 等端溪领着王修则不懂声色地从另一条小径走出经年堂,一路上,王修则始终没有出声,仿佛认真欣赏起了沈府上的景致。 直到走出沈府大门,端溪立在门前恭敬地等着王修则坐上马车,等他恭送的话刚刚说出口,就见王修则撩开车帘,对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些, “经年堂外的等着的客人,是不是你们府上的三少夫人?”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在端溪愕然的面色中,王修则微不可闻地低低嗤笑了一声,车帘悠悠垂落,车轴转动,牵动着马车向前行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5 19:29:52~2019-11-26 16:1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88章 偷听 半月过后, 从皇后娘娘那儿颁下一道懿旨, 将白家大小姐赐给安王为侧妃, 与此同时, 另有一道旨意送往徐家,定了徐嫮和安王的大婚吉日就在一月后。 日子上是有点赶了,但不像皇子娶妃,还要修建皇子府, 中间至少就得隔去一年了。 所以等到在殿选中被记名的秀女陆续入宫后, 就可以开始筹备安王迎娶正妃的大礼了。 如此一月过去,到了大喜的日子,白楚自是要出席的,不光是她, 鲜少凑热闹的沈璟之和沈玧之都跟着去了。 安王府方方正正,大门上的门环是暗色银铜铸成的兽首, 一踏进正门就是入目广阔的空地,房屋的门檐和横柱用的都是深色的木头,要不是四处系着的红绸和红灯笼, 加上人来人往的庆贺声,乍看过去, 不光空旷,还隐约显出几分肃穆和森严。 一直等到了申时,外头才隐约听见鞭炮轰鸣映衬着喜乐吹奏的声音,众人仰首望去,在长长直铺到大门前台阶下的红毯上总算出现了人影。 安王一身红衣, 上头用金红两色的细线绣出鸾凤和鸣的花样,热烈的颜色将他脸上笼罩的一层冷峻都给暖化了不少,浓黑的剑眉微微皱起,唇线拉的笔直,看不出一点笑意。 不过鉴于平日里他给人的印象就是常年一张臭脸,所以众人看着他这副模样,也不觉得奇怪。 -- 第167页 两位新人手上都握着一条花球形的喜绸子,可以看出安王到底是照顾了徐嫮的进度,行动间将步伐放缓了许多。 之后就是惯例的拜天地在一路送回洞房。 这时候男宾和女宾就该分开入席了。 在此之前,长公主作为长辈,跟着其他宗室夫人一起去新房里去帮着喜嬷嬷完成最后的安床礼。 白楚最是爱看热闹的,自然乐得跟去,尤其是看着男主心不甘情不愿,本就是棱角分明的脸庞板起来之后愈加显得锋利桀骜的模样,心情都畅快了不少。 喜嬷嬷本来满脸扬着的都是喜气洋洋的笑容,撞上他的目光,表情一僵,嘴里流畅吐噜出来的吉祥话都不免带上几分生硬尴尬。 好不容易强撑着说完,将系了红色花球的喜秤双手恭敬地递给安王。 鸳鸯成祥的红盖头缓缓上升,微微晃动的流苏中朦朦胧胧地显出新嫁娘明艳炤灼的容貌。 徐嫮本就生的绝色,在浓妆艳抹之下,非但不显得艳俗,反而将那份明丽浓墨重彩地展现了出来,再加上嫁给心上人发自内心的喜悦甜蜜渲染,乍一显露在人前,在场的人多多少少都流露出了惊艳之色。 大约也唯有安王,身为男主,心身坚定,不为除女主以外的美色所动。 本最该欣赏到徐嫮美貌的安王,反倒成了最镇定平淡的一个人。 他用喜秤简单地将红盖头撩起,就直接连着红绸一起放在了放喜秤的托盘上,干净利落地说:“酒呢?” 喜嬷嬷也是一愣,忙笑着圆场:“瞧瞧,果然是新娘子姿容绝艳,安王殿下都等不得了,是是是,奴婢这就去取合卺酒。” 然而即使喜嬷嬷再如何打圆场,众人也看得出来安王情绪要并不像大喜之日应有的模样,要说脸上没有喜色也就算了,勉强能说是紧张了,可这和合卺酒的架势,新娘子的手都还没抬起来,他就一仰头将杯中的酒给饮尽了。 徐嫮粉面桃花的俏颜倏然一白,美眸骤然浮起几点委屈的泪痕,碍于多双眼睛注视着,到底没说什么,默默低下头掩去情不自禁泄露出来的几分失态,落后一步喝尽了杯中的酒。 不说旁人察觉到不对劲怎么嬉笑着夸赞小两口如何相配,是天作之合,长公主见过沈瑜之和白楚华成婚当日的情景,一眼就看出来这对估计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由在心底暗叹了口气,再听白楚在她耳边悄声说“闷得慌,想去外头透口气”,长公主以为她也是忆起了往事,心中伤怀,怜惜之余,便应了,还嘱咐了她小心些,别走远了回头迷了路。 白楚乖乖地应了,她当然是没那么敏感能从徐嫮联想到原主身上,只是对上安王不知怎么总隐约觉着他冷厉的目光时不时从她身上扫过,使得她脖颈背脊连着冒起了一片寒意,实在不愿待下去了。 她知道大约是因着白音华的关系,不过是不是白音华给她上眼药的缘故就不能确定了。 左右主角身边都是修罗场,离远些总归有是好的。 走出盈满喜气的新房,白楚确实不敢再安王的地盘上乱走,谁知道会不会不小心撞见了什么男主不为人知的隐秘,然后下狠心要杀她灭口。 所以她谨慎地寻着过来的路往正堂前厅举办喜宴的缓步走去,不过脑海中只能回想起个大概,到最后走着走着就有些不对劲了,说不上了无人烟,到是有几个低眉顺眼的婢女们从身边走过。 安王府上的下人们都像是特训过得,不光走路一点声音没有,见着人也是小声问好,声调高低以及字音的频率幅度,都一模一样,而且沿路上一颗称得上茂密的树木都没有,都快入夏了,还有冷风一缕一缕往她脖子里钻,令她心口嗖嗖地冒寒气,总觉着跟踏进什么类似恶魔新娘的灵异场所似的。 哪怕她自己某种程度上也能说是鬼魂,但也不代表她就真能将这些生物看做是自己的同类了啊。 白楚几乎是下意识加快了脚步,越走越快,蓦地,女子轻声啜泣声幽幽地传入她的耳中…… !!! 她当即停住了脚步,目光凝重地望着前边挂满了红绸的回廊,黛眉紧蹙,唇瓣紧抿,感受胸腔出逐渐加快的心跳声,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缓缓吐出。 老天,可别让她在古代打破信了二十多年的现代科学观和唯物主义啊! 僵在原地许多,确定那随着清风传来、若隐若现的幽怨哭泣声小时不见,白楚才迟疑着往前迈了一步。 就这么谨慎小心地一步步往前挪,在穿过一道月洞门的时候,她心中的戒备已经消去许多了,步履也轻快了起来,却猛地伸出来一只手,突兀地抓住她的胳膊,然后往里一拽。 白楚反应不及,瞬间懵住了,直到被对方拉着推在月洞门旁的石壁上,粗糙坚硬地触感在背部带起轻微的痛意,她才回神,刚想抬头看是谁,嘴上就被对方的手掌捂住了。 偏偏他的手还特别大,向上强势地压过来,不光鼻子,连眼睛也被他给捂住了,什么都看不清。 这要是在现代,他手上估计能印下她脸上整套妆容吧…… 白楚能察觉到对方没有恶意,因为他另一只手撑在她身后的墙壁上,虽然是将她困在怀中的姿势,但身体却小心地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两人距离这样近,唯一接触地却只有她的脸和他的掌心。 -- 第168页 不过对方身上的味道仿佛有些熟悉,一丝灵感的亮光飞快地从她记忆中掠过,稍纵即逝,转念就想不起来了。 白楚眉心紧紧拢起,突然感觉有点喘不过气了,不由在他大掌控制下扭了扭脸,想让他放开。 对方以为她是害怕之下挣扎,抵着石墙的手,手肘微屈,稍稍靠近她了一些,放轻了力道,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收声,有人。” 连声音都有点耳熟啊…… 没能白楚从脑中抓出那一丝线索,如他所说,确实有人过来了,听声音还是一男一女,其中那道女声,娇音中带着柔怯的梗咽,仿佛就是她刚刚听见的女子啜泣声。 呼……幸好是人啊,她轻轻松了口气,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捂在她脸上的掌心处,在白楚尚为自己刚过于丰富的想象力好笑的时候,没注意在她头顶上,钳制住她的男子身形一僵,转瞬就恢复了正常,深深的眼眸凝转着暗光,低头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晦涩不明。 隔着一道墙,刚走过来的男女不知道周边有人偷听,自然毫无顾忌地交谈开来。 男子情真意切地道:”芊芊我知道你心中委屈,然而皇命已下,便是为着你好,我也不能因着自己的私欲,而让你为我冒抗旨的风险,这等情意,我如何担当的起?” 女方则是娇泣声声:“博郎,若是不能与你连理同枝,我便是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但是对我来说,只要你说着,便是这个世间上最大的安慰,哪怕是为了我,你也要好好保重你自己知道么?” “博郎……” “芊芊,你性情温柔,淑慧过人,本就值得比我更好的归宿……上苍注定将你选进皇家,哪怕日后你的幸福与我无关,只要你荣华罩身、平安美满地过上一辈子,即便是只能静静地在旁边守护着你,已经是我此生最大的期愿了。” 情深入骨的一番话将对面的女子感动得不行,已经收出的啜泣声又哽咽了起来,嘤嘤嘤地好一顿抹泪。 一墙之隔,白楚凝重的神情慢慢转成木然,轻轻抚过手臂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这什么人啊? 难道男主的府上有什么恋爱脑的辐射器么? 林子大了还真什么奇葩都有嘿。 膈应过后,猛地还有点怀念,白楚想起前世屏幕上那一双双可以作为智障典范的感人肺腑偶像剧男女主,果然艺术是来源于生活的。 要不偷偷瞄一眼?说是要嫁进皇家的……也不知道是哪位仁兄这么健康,还没成婚呢已经开始迈向绿色生活了。 好奇感从心头咕咚咕咚地冒出来,白楚稍稍挣扎了一下,想探过头去瞄一眼这传说中的“博郎”和“芊芊”是何方人物。 可惜被面前的人紧紧制住了身子,动弹不得。 而另一边暗诉衷肠的小情人都是谨慎的,情之所至也知道隔墙有耳,所以没待一会儿,就原地分开,各行其道了。 听见脚步声渐行渐远,跟前的人却还不肯放手,白楚有些恼怒地皱起了眉,挪动着身子给自己腾出了点空间,一抬脚就往前踹了过去,正好踢在对方的小腿上。 “嘶——” 对方一着不慎,被提了个正着,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白楚这才看清他的模样,不由愕然:“四殿下?” 裴昡只觉掌心里还残留着方才柔软灼热的触感,下意识将右手背到身后,微微握了握拳, “咳!” “怎么是你?” 白楚:“……”您都捂了我半天这会儿才明白过来我是谁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6 16:10:12~2019-11-27 16:1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逆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心属 话说出口, 大约裴昡自己也觉着别扭, 沉默了一瞬后,又加了一句:“沈夫人怎么会走到这里来?” “我才送安王与安王妃的新房中出来, 原是想回前厅的, 只是路上有些认不清路,我也不知怎么就到这儿了。”白楚坦白道, “四殿下呢?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儿?” 裴昡面上有几分暗沉, 语气淡淡道:“见着熟人, 顺道跟过来了。” “熟人?”白楚一瞬间还以为是她自己,见着裴昡神色有些不对劲,才轻声试探着问:“莫非, 四殿下认识方才走过的那两人么?” 裴昡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 低头看她,眼神中略微带着些许复杂:“你不知道?” 白楚茫然:“我该知道什么?” 裴昡垂下眼眸,骤然冷淡了不少:“没什么。” 白楚眸光流转, 小声道:“我最近待在府上,确实没怎么接触外界的消息,可闷坏我了。” “四殿下若是不着急回去, 就与我聊聊天也好,好歹让我知道些京中新鲜的事情,免得回头与旁人说起来,闹出什么笑话。” 软软的抱怨声,话里的语气却不带一丝距离,仿佛在她眼中, 他们本就是比表面上亲近融洽的关系。 裴昡的神情不知不觉缓和了下来,转而显出几分迟疑:“那女子是孟家的女儿,男子是她母家的表兄,姓何,何鸿博。” 孟家? 白楚愈加疑惑,“孟家是什么人家?” -- 第169页 这下裴昡看她的目光就有点奇怪了,“前月父皇刚下了赐婚圣旨,给剩下几个皇子都选定了未来的皇子妃,这事你没听说过么?” 白楚诚实地摇摇头,她的关注点都在安王、徐嫮和白音华的三角关系上了,对那些和她干系不大的消息确实不怎么上心。 “瑜之没有告诉你?” “他最近好像是挺忙的,我也好几天没怎么看见他了。” 裴昡拢起的眉心微微展开,连因撞见刚才那样不堪入目的场景而生出的郁怒顷刻间也疏散了不少。 “孟家家主为前朝一品太傅孟常居,在先帝还是太子时便入朝为官,历经三朝,几经起落,到如今已是朝中威望甚重的孟太傅,其人性情坚毅,博通经籍,专辅文学,不偏不倚,父皇看重孟太傅的学识和为人,一向对他礼遇有加。” “所以……”他忽然收出了口。 白楚却灵光一闪,接话道:“所以圣上就打算将孟家的姑娘嫁入皇家给自己做儿媳妇?” “那个被坑……不是,倒霉的皇子不会就是您吧?” 裴昡黑下脸瞥了她一眼,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他原是没想娶皇子妃的,没有什么原因,就是说不出的抗拒。 然而皇子不成婚便意味着不能出宫建府,更无法被视作长大成人从而进朝掌权,所以哪怕他再反抗,母妃还是瞒着他,自作主张向父皇请求在今年参选的秀女中为他挑选一位合适的皇子妃。 裴昡的生母是位列四妃的贤妃,也是四妃中最早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前头原生过一个病弱的女儿,未满三岁就夭折了,费尽心思调养身子,年过三十,都快绝望了才得了这么个儿子,自然是放在心窝里疼的。 等儿子长大了,就开始眼巴巴地盼孙子,三年前那场选秀贤妃就想挑几个容貌秀丽的女子先去裴昡那儿伺候着,只是那时候跟在三皇子身边的一名宫女刚闹出了流产的纷争,宫中风声鹤唳,贤妃担心自家儿子日后也出这类风波,才暂时歇了心思。 眼看着四皇子过了十六岁,风姿健朗,俊美潇洒,贤妃如何还能坐得住,不光去皇后那儿求了要给四皇子挑选位贤良淑德的正妃,想想不放心,为了儿子连千百年未曾踏足过的太极殿都跑了一趟,可谓是十分用心良苦了。 白楚不知道其中内情,但只说皇帝一片好意,看孟太傅后觉着孟家家风不错,给儿子挑了个自认为才情卓越又贤惠识礼的媳妇儿,没成想却是亲手给儿子送了顶翠绿的帽子。 要不是眼前站着的就是委屈的受害者,白楚差点被逗乐了。 “殿下,您还是想开点,”白楚黛眉轻蹙,顾盼流转间赶紧将不小心显露出来的一丝笑意收了回去,委婉惆怅地叹出一口气来,“这一段都是孟小姐没遇见您之前发生的事儿,女孩子家的,常年身处在闺阁中,见着的不是女子,就是父兄,难得遇上个体貌端正的外男,年纪到了,情思萌动也是有的。” “到底您身份贵重,俊美无双,等孟小姐见着您,什么何郎、博郎的,就该忘到天边去了。” 这桩婚事本就是意料之外,裴昡还没得及将孟家小姐同未婚妻划上等号,就意外撞见了对方心有所属且情难舍弃的感人画面,生气当然是生气的,气得是母妃的自作主张和父皇的乱点鸳鸯,对孟芊芊本人倒没什么感觉。 不过是个未曾蒙面的陌生人罢了,连象征性地鄙夷她在身负婚约的前提下同别的男子亲密幽会的心思都懒得去动。 可对上她同情柔软、晶莹净澈的目光,裴昡心底倏然冒起一股陌生的情绪,说是窘迫,但其中又仿佛包裹着有些涩然的甜意,还夹杂着几分怅然……翻来覆去,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意思。 良久,他黑眸微沉,低声道:“你……当初也是这样么?” 白楚对上他星星点点缀满了暗光的深眸,面露不解:“我?” “当初你心慕瑜之,也是因为他是你除父兄外见到的第一个外男么?” 白楚愣了一下,费了点时间去回想原主对沈瑜之的感觉,“也不完全是,”她没有隐瞒的意思,笑了笑,“其实小时候,除了三哥之外,张家的几位表哥也常来府上玩,只是无论容貌气度、还是才华能力,都不能和三哥比的。” 方才还流淌着汩汩暖流的心窝骤然刺痛了一下,裴昡眼眸微眯,“所以,你便心悦他?” 白楚想起原主第一次遇见沈瑜之是的情景,其实往日不属于她的那些记忆已经慢慢淡下来了,唯有他们初遇的这一幕,直到如今,还是原主回忆中最鲜明深刻的画面。 “我……原来有些自卑,若只是优秀,我反而会觉着离我越远,”白楚轻笑道,“因为三哥性子好吧,在相处间,唯有他不轻视我是庶出的身份,真正将我当做长姐的妹妹、白府上的主子看。” 可怜原主短短一生,父母没将她当自己女儿看,下人们也不拿她当主子敬着,出去遇上的公子小姐,无视她还算好的,不经意扫过来的一眼中所携带的轻视鄙薄更要人命。 沈瑜之对白音华细致入微,连带着原主也受他爱屋及乌,多有照顾,这份恩情确实是在的。 若是按照白楚华原来的轨迹,等了小半辈子才等到沈瑜之放下白音华,将她视作自己的妻子,对她来说就是莫大的承认,漂泊半生的灵魂总算有了停歇的地方,也怪不得原主能喜极而泣,不顾之前的怨怼和不幸,原谅了沈瑜之。 -- 第170页 也不能说原谅,她原也不曾怪过他。 想着想着,白楚突然就有些纳闷了,小八他们要真想找个一心一意守护沈瑜之的,原主不就是最好的选择么? 小八默默地在她脑海中忧愁地长叹:【但是男配不喜欢她呀……】 白楚:【……】 裴昡在旁见着白楚的神情一会儿叹息一会儿感怜,心头的刺痛越发明显了,还逐渐蔓延开来,搅得胸腔一整块儿都堵堵的透不过气来。 他突然开口道:“若是你是孟家小姐,会像你方才说的,忘记原来的情郎,安心当四皇子妃么?”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着有些惊讶,隐隐生出几丝心虚,裴昡强忍着移开视线的冲动,定定地看着她。 “我?”白楚莞尔失笑,“若是我,在接到圣旨的时候就不会有什么情郎存在了。”她到底不是什么天真懵懂的无知少女,没有那个勇气同这个时代金字塔顶端的皇权做斗争,爱情嘛,对她来说就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哪有性命重要? 明明是极绝情冷漠的说法,裴昡却暗自松了口气,心底泛起的隐痛和郁燥恍若被清风徐徐拂过,重新变得开朗轻快起来。 “本来就是应该这样的!” 头上都挂了未来皇子妃的名头,非但没有背负起相应的责任,还做出有辱门楣、违逆圣旨、不尊礼教的行为,若是传扬出去,不仅堕了孟氏一门的清誉,更有甚者,可能会给自家带来灭族之祸,简直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 裴昡对孟家小姐的恶感陡然飙升,突然有种她要真想同她表兄共度一生,他帮他们成全了未为不可的冲动想法。 心里这么想,嘴上不自觉就说了出来。 白楚一惊,“四殿下还请三思。” 裴昡凝眉看她,不悦道:“为什么不行?” 您这不废话么? 古人都好面子,哪有像您这样恨不得自己绿帽子戴得不够显眼的? 白楚斟酌着用词:“毕竟圣旨以下,若是孟小姐传出什么丑闻来……恐怕圣上也颜面无光。” 裴昡一时意气,倒没想这么多。 他正色凝目,字音坚决:“反正我是不会娶她的!” 他本来就不想娶亲! “好,不娶不娶,”白楚就当是哄孩子了,反正这会儿她说了又不算,“左右婚期还早着呢,您也别急,咱们慢慢商议,可好?” 这声“咱们”好似清流缓缓划过心涧,将汹涌的怒火安抚下来,裴昡冷然的眉眼稍稍柔缓了一些,轻哼道:“罢了,就看在你的面子上。” 白楚笑盈盈地应承下来:“那我就多谢四殿下肯赏脸了。”她虽然不觉得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但看在裴昡刚刚及时拉住她,不至于让她撞破未来四皇子妃丑事,间接为她避免了不少麻烦,在看他素来冷傲的俊脸上散不去的郁气,便笑道,“虽说已下的旨意是不能收回的,但想想孟小姐或许另有心上人,可您经此一事大概也不会喜欢她,算起来也挺公平的,您和孟小姐谁也不吃亏嘛。” 裴昡一时语塞,想说这是什么歪理?女子出嫁不从夫还能说妇道么? 可转念想到沈瑜之和白楚的身上,瑜之原是心悦白家大小姐,白楚……他视线不自觉地总往她言笑晏晏的面上扫过去,好似每一眼都能发现新的光彩。 裴昡默默地想:她大约也是对瑜之死心了,否则刚刚也不会说“没有情郎存在”之类的话…… 想到这儿,他反驳的话就下意识吞了回去,还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对,夫妻之间相敬如宾也不失为一种好的相处之道。” 闻言,白楚看他的眼神中不由带上了几分奇异和赞赏,看不出来,虽是属于古代直男癌巅峰的皇权统治阶级,裴昡的思想观念还挺超前的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7 16:15:54~2019-11-28 15:37: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如是 36瓶;Sophia?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变化 最后两人自然是一道儿回去的, 不过为了避嫌, 还是在正堂前的一个拐角处错开了时间,裴昡无论如何就要让白楚先进去,由他顿后。 白楚挣不过他, 便先想前厅走去,刚一走进, 里头言语交谈、酒杯相碰的热闹声响就传入了耳中。 她也没急着往里闯,找了在门外侍立的婢女禀明身份, 询问自己的座位是在何处。 那名婢女行礼福身, 恭恭敬敬地将她迎了进去, 并一路带到她的位置上。 白楚过去才看到,长公主已经从婚房过来了,见着她出现稍稍松了口气,小声问道:“楚华,你去哪儿了?” 白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母亲,我就是不小心迷了路, 多亏遇上安王府的婢女才将我领过来,所以才有些晚了, 还望您别怪罪。” 长公主眉心微蹙,叮嘱道:“日后不能随意在他人府上乱走, 免得冲撞了什么。” 白楚乖顺地应下来:“是。” 今日安王的大婚,白音华以备嫁为名不曾出席,但正妃为尊,白家总不能一个人都不来, 所以张氏再不情愿,也只能走这一趟。 白楚进来的动作虽然低调,但逃不过时时关注着长公主这边动静的张氏眼睛,她目光控制不住地落在白楚脸上,咄咄逼人,带着说不出的恶意。 -- 第171页 在张氏眼中,她们母女俩所有的噩运都是自这个出身卑贱的庶女占了原本属于音华的好姻缘开始的,若不是白楚华,音华如今才是长公主膝下唯一的儿媳妇,地位尊贵,生活如意。 而不是只能嫁给空有名头的安王为妾,一生还不知道能不能望见希望的曙光。 张氏在白音华的透露下,知道安王暗中自有筹谋,她对他也是寄予厚望,原本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老天开眼,她的女儿能登上国母之位,那她就是国母之母,京中这些自诩名门世家的夫人们谁也不敢再轻视她。 可事到如今,安王在圣上的逼迫下步步退让,从被迫娶徐家女为妻,到如今给音华一个名分都要倚仗圣上的心情,张氏本就不是什么眼界远阔的女子,这会儿悔得心肝都泛着苦意,早知道、早知道,管什么安王,沈家三少爷对她们家音华情根深种,只要音华嫁过去,有长公主的青睐帮持,说不定还能入皇后娘娘的眼,风光无限。 这份荣华,却平白便宜了白楚华,真是糟践了! 张氏眼神热烈得就差在白楚身上烧出一个洞来了,白楚怎么可能没感觉,只是懒怠理她,白音华作为女主还能得她几分心思,张氏在原主眼中恍如翻越不过去的大山,白楚却没将她放在眼里。 张氏的手段局限于内宅,对她最有用的也不过仗着自己是嫡母以孝道要挟罢了。 可白楚又不在乎那点名声,虽说人言可畏,但同时舆论也是典型随风而变的,张氏真敢在她头上动脑筋,她就敢将男女主的情路混入眼下最时兴的话本套路制成册子,光明正大地往街上发,看看最后谁更出名。 死死盯着白楚的张氏猛地打了个寒颤,惊疑不定地往身边扫视了一眼,最终落在上座的施氏身上…… 难道徐家的人因为音华受封侧妃,更不想放过白家,还在筹谋着暗中陷害不成? 总之,除了当事人气氛诡异之外,这场婚宴进行的还是蛮顺利的,听说新鲜出炉的安王妃第二日一早跟着安王去宫中向帝后叩礼谢恩的时候,容光焕发,俏颜含羞,言语说笑之间满是对这桩婚事的满意和甜蜜,随后带了帝后的一大车赏赐风风光光地回了安王府。 这消息传出来,众人也就默契地将昨日大婚时安王情绪上的沉闷给埋进了记忆深处,纷纷称赞起安王小夫妻如何情真意切,圣上和皇后娘娘又是怎样的独具慧眼。 …… 许久不见人影的沈瑜之今日仿佛是空下来了,往梧桐院来的次数也过了起来。 白楚不免有些好奇:“你前段日子是忙什么呢?” 沈瑜之也没瞒她,笑道:“圣上不是最近刚给四殿下赐了婚么?大约下半年就是四殿下入朝的时候了,总得先准备起来。” 那些皇子前朝的权争白楚一向不愿掺和,倒是想起了安王大婚那日遇上孟家小姐同情郎私会的场景。 “四皇子妃是出自孟家的?可惜不知道是怎样性情的姑娘。”白楚轻叹了一声,她觉着自己已经够大胆了,但比起敢绿皇子的女人来说,还是有些自惭形秽。 沈瑜之对孟家的印象也仅仅停留在孟太傅身上,见她轻拢着眉,便柔声安慰道:“过些日子是孟家太傅夫人的六十大寿,定是要举办寿宴的,母亲不耐暑热,近来可能懒怠出门,但祖母与太傅夫人是旧相识,想来是会出席的,你要是好奇,就陪着祖母一道儿去孟府上见见就是了。” 白楚讶然:“太傅夫人都六十了?那这孟小姐是她的孙女了吧?” 沈瑜之好笑道:“孟太傅前两年就过七十了,太傅夫人自然年纪不小了。由圣上赐婚给四殿下的孟小姐应当是孟太傅膝下最小的孙女,常年身处闺阁之内,据说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湛,素有才名,却不怎么显露在人前。” 白楚抬眸看他:“三哥,连你也没见过么?” “男女有别,”沈瑜之摇摇头,“我怎么会见过?” 白楚眨了眨眼:“但是我记得当年你还和我长姐一同办了不少诗会……孟小姐若是精通诗词,应该不会错过才是。” 想起往事,沈瑜之清俊的面容略显窘迫地红了红,“……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我也记不大清。”好似是生怕她在继续追问下去,他落下几句话“正巧我许久没向祖母去请安了,楚华,我帮你跟她老人家说上一声,等到时候亲眼见过孟家小姐,你什么疑问都能消了,免得自己多思多虑。”就急匆匆走了。 白楚拦都拦不及。 看他心虚的…… 不由轻笑出了声,她其实对孟小姐没那么大的兴趣非要亲眼见着才算,左右是跟她没有关系的人,是好是坏最后也轮不到她操心。 白楚就是觉着像沈瑜之这样的一根筋,逗起来十分可乐罢了。 作为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子,沈瑜之一开口,她老人家自然是允了,消息一传过来,白楚就得去鹤祥院谢恩。 令她惊讶的是,许久不见,陪伴在老夫人身边的胡曼柔仿佛性子大变了,安静恬然地侍立在老夫人身边,听着她与白楚慈爱和气的说笑,也不像以往那样冒然插话,或者使些不起眼的小动作向白楚显出老夫人对自己多么疼爱看重,盼着能刺激得她失态才好。 全程胡曼柔的目光始终关切专注地落在老夫人身上,对白楚的在意还比不上桌上快吃完的糕点。 -- 第172页 白楚一边同老夫人亲近地说着话,一边用余光瞄见胡曼柔让旁边的婢女将老夫人手边快吃完的杏仁奶糕重新再去端一盘来,温柔低调地仿佛真将自己当做了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我早就说过,瑜之这孩子是最最懂事的。”老夫人乐呵呵地说,“这一年过去,也知道家和为贵,知道体贴你了。” “楚华,他跟我说呀,是担心你闷在府中日子过得无趣,才想法子说让我带着你出去凑凑热闹……瑜之从来就是个这样细致体贴的性子,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老夫人这一连串话下来,白楚自是只有答应的份,“是,楚华知道了,不敢让祖母为我们小辈多操心。” 从鹤祥院出来,老夫人特意让胡曼柔送她,白楚走在前,在临近外边前院大门时倏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逡巡在胡曼柔身上的目光中缓缓浮现出几缕审视。 “胡小姐?” 胡曼柔低着头,性情显得十分乖顺:“三少夫人只唤我曼柔便好。” 白楚明眸稍稍眯起,弯唇笑道:“你仿佛是看上去清瘦了许多,可是病了?” 胡曼柔垂眸道:“多谢三夫人关心,只是季节变换,我有些没胃口,不碍事的。” “那我就放心了,”白楚眸光一动,笑吟吟地说,“有关上回的事儿……” 她才刚起了个头,没想到胡曼柔如画的面容上骤然一白,扑通一声就跪在了白楚跟前,动作利索,态度坚定。 “是我疏忽大意,生出妄念,许是不小心有得罪三少夫人的地方,还望少夫人念着我是有口无心,宽恕我的罪过。” “胡小姐真是太客气了,”白楚笑道,“您这是做错了什么?我倒是没怎么听说过呀?” 闻言,胡曼柔低头掩去几乎要溢满血丝的美眸,使得素日柔情似水的盈盈眸光中平白添染了一分戾色。 “我……不该一时糊涂,为了逞私利而冒犯了您和元昊少爷,还请您大人有大量饶恕曼柔一次,以后曼柔再也不敢了。” 气氛一时冷寂下来,胡曼柔膝盖跪在坚硬地地面上,源源不绝地冷意从膝盖骨蔓延至四肢百骸,一想到鹤祥院、或者其他院落的下人们零零散散路过,总会向她身上投来惊讶嘲讽的目光,胡曼柔只觉得自己好似是从冰潭里艰难爬上来的,遏制不住的打颤,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委屈。 “唉,胡小姐这又何必呢?”白楚无奈地叹道,“我本也没想跟你生气的,何谈饶恕呢?只要胡小姐能好好陪伴祖母,对我来说,便是莫大的恩德了。” 白楚若有所思地看着胡曼柔脸色隐隐加黑,心中更确定自上回之事,沈璟之或许还真找她麻烦了,具体做了什么暂时不清楚,左不过就是为了警告。 想着,白楚上前,态度友好地将胡曼柔拉了起来:“胡小姐也别太见外了,您性情和顺端仪,我没什么好怪你的,至于元昊,他年纪还小,又一贯受长辈疼宠,只要胡小姐对他有对祖母三分的体贴照顾,之前的那些嫌隙矛盾,日后总会慢慢消弭的。” …… 胡曼柔性情大变的模样留在她心中留作了一个疑点,等沈瑜之回来,她就问他了,是否察觉到胡曼柔身上的变化。 “欸?”沈瑜之一片茫然:“那胡姑娘又怎么了?” 想想依他的迟钝,眼下估计对胡曼柔的心思打算都不曾知情,白楚便也不多问下去了,笑着摇了摇头:“没事。” 还是下次直接去问沈璟之吧。 她是真好奇他到底做了什么才让胡曼柔小心成这样? 第91章 诉情 孟家的寿宴白楚到底还是跟着去了, 老夫人身边只带了她和胡曼柔,对外介绍胡曼柔的时候说的是家中小辈, 听着还以为是老夫人娘家的女儿, 虽然好奇, 碍于修养,并无多问。 老夫人与孟家的太傅夫人果然是旧相识,两人一见面,连眼泪都出来了,寒暄着说起了过去满是深厚情意的往事,半晌才想起她们这些跟在后头的人, “你们几个孩子也别守在老婆子身边了, 恁得无趣,自己出去玩儿吧。” 胡曼柔面上流露着忧心关切的安慰神色,目色柔柔地望着老夫人:“跟在您身边怎么会无趣呢?若是老夫人您赶曼柔走, 曼柔反而要提心吊胆,时时记挂着,安不下心了。” 白楚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老夫人确实说的不对, 怎么会无聊呢?光是看着胡曼柔三百六十度见缝插针地展现自己对老夫人的真心和在意, 就是非常具有趣味的娱乐节目了。 太傅夫人见状也是笑道:“沈姐姐真是有福气, 身边立了这样心思灵巧的贴心人, 怪不得这气色一次比一次好,真真看得我妒忌极了。” 老夫人笑容越深,跟着打趣道:“往日你总跟我炫耀身边贴心孝顺的小孙女, 如今我也有了,曼柔乖巧又懂事,也合该轮到你妒忌我了。” 正说笑着,孟夫人的两个儿媳各领着自家的女儿进来了,在他们俯身请安时,白楚循着记忆中的声线缓缓一个个看过去。 来的路上她也是打听过的,孟家三代的女孩里,前头三个年龄到了都已经出嫁了,剩下的还有三个姑娘,其中只有最小的是嫡女,不过不是长房所出,而是太傅夫人幼子的嫡幼女,在姐妹中最为受宠。 在孟二夫人身后,便跟着一位身姿纤曼的姑娘,瞧着要比平常姑娘家高上一些,步履轻盈,珊珊作响。 -- 第173页 细瞧她的容貌,冰雪为质玉为肤,远山眉,秋水眸,修耳隆鼻,素齿丹唇,单论长相,能称得上是标准的美人坯子,可世上美人何其多,她五官都生得标准,反而没了惊艳之感,只能说一声端丽韶好。 因而比起容貌,这位孟姑娘难得的是身上的气质,是浸染于诗书文才多年而养出来的矜傲高雅,腹有诗书气自华。 饶是她眉宇间似有若无的萦绕着几缕忧郁愁绪,也不会让人觉着是矫揉造作的柔弱,反而是自然而然地便生出想帮她排去烦忧的冲动。 白楚越看,越是觉着记忆中那个嘤嘤怪仿佛是她的错觉……难不成,是她认错人了? 她正迟疑着,却听太傅夫人面带慈和,对着她刚暗中打量的孟姑娘招了招手:“芊儿,快过来见过沈家的老夫人。”等着喜爱的孙女儿乖巧地走过来,太傅夫人脸上笑容扬得更大了,对着老夫人介绍到,“这就是我最小的孙女儿,叫做芊芊。” 孟芊芊微微俯身,细声细气地对着老夫人问安道:“芊芊见过沈老夫人。” ……很好,名字对上了,声音也对上了。 “快,快起来,”老夫人态度热情地将人拉过来细细打量着,“真是标致可人的孩子!也难怪你呀,舍不得将她带出来让别人多瞧,如今可真是要一鸣惊人了。” 后头这句是对着太傅夫人说的。 可不是,尚在闺阁中沉寂无名的孟家姑娘一朝压下了其余容貌比她更美或者家世比她更出色的秀女,被圣上钦点为四皇子妃,不就是一鸣惊人了么? 要知道,同期被选为三皇子妃的可是东阳侯的嫡女,论起家世在秀女中鲜少能与之及,旁人自然说不出什么来,最后这风言风语,只能落到孟家头上。 “是这丫头命中有福,”太傅夫人笑着道,“我倒也不盼她什么,只平安顺遂便罢了。” 孟芊芊的生母,也就是孟府上的二夫人,闻言恭谨中透着一丝殷切,笑盈盈的道:“芊芊有如今的际遇,都是托母亲福运庇佑,日后,也还是要您多照顾这孩子一些才是。” 太傅夫人听了愈加高兴,同二夫人说笑着,倒令身为长房的大夫人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白楚坐在一边,默不作声地垂眸欣赏着袖摆上一簇簇的莲纹。 相比起太傅夫人和孟二夫人由衷的欣喜,孟芊芊身为当事人,清冷秀美的面容上一丝喜色都无,只是低着头,沉默地坐在一边,让旁人看过去,倒觉得她仿佛是害羞了。 过一会儿,眼看着前来赴宴祝寿的客人愈来愈多,她们几个小辈倒也不好留下来了,胡曼柔一如所言,宁愿像奴婢般侍立在老夫人身边也不想离开,最后出来的也就是白楚,还有孟芊芊及她的两个庶姐。 “孟小姐,”白楚走地比孟芊芊稍落后一些,见她目色怔然,有些出神地走着,连跟前的台阶也仿佛视而不见,她便轻声提醒了一句,“小心。” 孟芊芊恍然反应过来,转头看向白楚,美眸中猛地划过一道惊艳,倒像是才知道她在似的。 她迟疑了一瞬,小声道:“沈……沈夫人?” 所以她刚刚在屋子里是一直在放空么? 白楚眸光流转,柔声问道:“孟小姐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孟芊芊有些勉强地露出一抹笑意,她如今最不耐烦听旁人说她承蒙圣上看重、御旨赐婚是多大的荣幸,任何人,哪怕生她的娘亲也觉着她该感恩上天的福泽,该为嫁入皇家一步登天而欣喜若狂。 没有人理解她心中的苦痛和伤怀……除了一个人。 可唯一的知心人,她日后却再难见他一面了、 白楚见着孟芊芊薄雾远山似的淡眉轻拢,眼尾无力地垂落,盈盈水眸清光潋滟,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这下,她才真确定了那日遇见的姑娘就是眼见这位。 孟芊芊也发觉了自己现在情绪不对劲,不敢在多留,生怕被白楚看出点什么来……哪怕她心里再不愿,可为着家人,已然认命了,不希望再牵出旁的麻烦。 “多谢沈夫人,我只是身上有些不舒服,不碍事的。”她莞尔说罢,对着白楚微微福身,随即便转身同走在前头的另外两位孟小姐一道儿离开了。 白楚回以微笑颔首,目送着她离开。 等着人影在视线中缓缓消失,白楚慢腾腾地收回视线,一转身,却无意间瞥见了一道身影,从前边的回廊间一闪而过,瞧着去向,仿佛是跟孟芊芊等人离开的方向差不多。 那就是女眷内院了?可这衣着身形瞧着……并不像女子啊? 她眸光一凝,若有所思之后,唇边显出淡淡的笑意,余光瞄见有孟府上的丫鬟过来,唇角上扬的弧度有大了些,瞬间转化成了明媚的笑靥, “我不想多打扰长辈们的叙旧谈话,不知可否为我另择一处歇息?” …… 孟太傅在朝中素来被人视作清流一派的领袖,沉稳低调,刚正无私,哪怕年纪渐大而不涉要事,但声望威重,比百官之首的王首辅也不差,所以细究起来,今儿上门为太傅夫人庆贺大寿的人家,较先前安王大婚时还要多。 甚至连新成婚的安王和安王妃都来了。 更令白楚惊讶的是居然还看到了许久不曾见面的柔嘉郡主,她到了年龄,原本也是该今年定亲的。 -- 第174页 但大约是上回周柏轩进宫同皇帝的请求起了作用,最终皇帝也没提给柔嘉郡主指婚的事儿,倒是她经常进宫陪伴皇后,柔嘉郡主受皇后疼爱的消息传出来,一时也没人去议论她的婚事。 也正是因着有皇后的宠爱在,往日柔嘉郡主和白音华之间的纠葛也没人再会提及,好似浑然忘了自己当初也在背地声讨过柔嘉郡主的“仗势欺人”、“手段狠毒”,一个个皆又挂上了笑脸,态度热情地同她问好起来。 柔嘉郡主视若无睹,一路穿过迎上来殷勤逢迎的众人,径直找着了人群外的白楚,接着就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三表嫂怎么坐的这样偏僻?” 白楚一眼就看出柔嘉郡主这是无事不登门,笑道:“那边站着都是未出阁的小姑娘,我都是嫁了人的妇人了,自然不好同她们站在一道儿。” 柔嘉郡主垂落了眉眼,黯然着叹了口气:“三表嫂嫁了个好夫君,终身有了倚靠,可比咱们这些前路渺茫的好多了。” 白楚便劝她:“你这是哪儿的话,皇后娘娘这样看重你,才想着多留你几年,这是好事呀。” 柔嘉郡主尚不知是自己亲哥哥断了她的姻缘,虽说也在皇后娘娘那儿软语试探过,但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她也拿捏不准,总之,皇后娘娘愿意为她倚仗,那就是好事,她只能受着。 但…… 柔嘉郡主语气又软和了不少:“三表嫂,你和我关系好,我也不瞒你。”她圆圆的脸蛋上满是真诚,一点儿瞧不出来初见白楚是瞧不上她的模样,“我和……二表哥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情份不同于常人,只是我离京多年,如今更是自身难保……”她本就生得娇俏可爱,大大的杏眼耷拉下来,楚楚可怜的神态瞧得人心都软了,“可恨二表哥白白蹉跎了这么多年,身边连个照顾冷暖的知心人都没有。” 白楚收住了口,一时语噎,顿了顿才迟疑着打断她:“那个……” 柔嘉郡主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焦急而亲昵地拉住了她的手:“三表嫂,你可一定要帮我呀!” 白楚试图解释来着:“不是……” “二表哥原本是多丰神秀异、纵情洒脱的一个人,可待我再回京,却再没见他传出什么文名,成日就是待在沈府中,郁郁自苦,”柔嘉郡主默默地就自己红了眼眶,感叹伤怀,“三表嫂你若是见过当年的二表哥,定也会像我一样,为如今的他惋惜担忧的!” “所以,三表嫂,你一定要帮帮我们!” 对上柔嘉郡主盈满希冀的目光,白楚眉眼一弯,柔声道:“郡主别急,只是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能帮你的,若不然,我送帖子让你到府上,与二哥见一面,可好?” “不、不用,”柔嘉郡主下意识地出声回绝,随后才对上白楚疑惑的目光,小声着道,“我怕二哥为因为顾念我而不愿说实话……我只是想请求三表嫂你费心,在端敏姨母前帮我小心试探一声。” “二表哥不是到年龄了么?我知道他一直不愿成婚,但身为小辈,让姨母担忧也是不孝,我不能让二表哥陷入这样的境地,所以,三表嫂,你能帮我同姨母说说,如果、如果可以,我自然是盼着能尽快和二表哥尽快成全这段缘分的。” 第92章 还礼 一番衷肠长诉下来, 起初还难免有些心虚,越说, 柔嘉郡主反而觉着这就是事实了。 本来嘛, 从小到大也没见玧之哥哥亲近过别的女子,就算是在她离京的五年内,也没听他有过什么传闻,可见是没生过心思的,要不然三表哥比玧之哥哥还小三岁呢,他都成婚了,玧之哥哥却还是孤身一人。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她才不信他真能同和尚修士一般清心寡欲, 思来想去, 说不定正是因为她五年前被迫离开,玧之哥哥才一连等到今日都没想过娶亲的事儿。 柔嘉郡主面上的局促渐渐消散了不少, 转而浮现出浓浓的红晕, 如染朝霞, 羞涩之意十分明显。 白楚有些好笑地收回视线,温声道:“若是郡主和二哥真的有意,我自然愿意成人之美了。” 柔嘉郡主立即欢喜地睁大了眼:“多谢三表嫂!” 白楚笑了笑, 她只说是在两人都有意地前提下,到底张不张这个口,那都是后话了。 “今儿是郡主一个人来的么?” 柔嘉郡主自觉得偿所愿,正是高兴的时候,听她的问话, 随口回道:“不,还有我大哥,他送我过来的。” 提到周柏轩,柔嘉郡主面上的愉悦之色稍稍淡了些,“母亲身子不适不能出席,就让我们兄妹代她前来了。”说着,眉宇间不由划过一道郁色,大哥将她看管的越来越严了,好不容易说服母亲让她偷摸跑出来喘口气,结果大哥还不肯放过她,幸好玧之哥哥没来,否则她岂不是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而不能接近? “是么?”白楚的视线不动声色地落在她的面容上,轻声道,“周指挥使对您倒真是十分疼爱。” 柔嘉郡主冷哼一声,脱口而出:“什么疼爱?他就是为了白音华那个贱人……”倏然止住了话,她后知后觉地想起白音华还是眼前这人的嫡姐,听说关系还不错。 若是以前,柔嘉郡主不一定会将白楚放在眼中,可这会儿正是对她有所求的时候,态度便软化了不少:“三表嫂,你也知道你那姐姐的性子,真不是表面上那样和善的,她本就是有意勾引我哥哥,还有之前的三表哥,包括现在的安王,你想想,这么多男人同她有牵扯,可不就是水性杨花、心机深成?” -- 第175页 在周柏轩的看管下,柔嘉郡主纵使怨气再大,也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尤其是皇后娘娘也对她日益亲近起来……对柔嘉郡主来说,再拿自己去算计白音华实在是不值得。 再说了,反正没有她,白音华都把自己作成安王的侧妃了,可见老天爷还是开眼的。 柔嘉郡主语气中难掩幸灾乐祸:“亏得我大哥为了白音华死活不肯娶妻,还差点把我娘给气病了,结果人家转眼就情定了安王,能耐极了!” 看吧,大哥天天想着什么监视她,这不,心上人成了别人的妾,活该! 柔嘉郡主自然不希望白音华跟她大哥有什么牵扯,但这会儿是注定不可能了,她也很乐意看着周柏轩为情所困,最好哀痛欲绝,以后没心思再管她才好。 两人又坐着说了片刻的话,白楚没耐心哄着她说话,柔嘉郡主本就跟她不熟,没一会儿就觉着无聊了,“三表嫂,前头仿佛要开宴了,我们先过去吧。” 白楚温温和和地道:“郡主先过去吧,您身份尊贵,又是代表着长平长公主前来的,想来有许多人都等着你呢。” 自个儿一直期盼的姻缘眼看着有希望了,柔嘉郡主高兴之余,心头放下了一块大石,也就乐得去接受众人的追捧献媚,笑呵呵地说:“那三表嫂你先坐会儿,我去打个招呼再来陪你。” 她步伐轻快地起身离开,如同蹁跹的蝴蝶,闯入前方热闹的人群中,没一会儿都带走了不少在附近徘徊的姑娘们,都蜂拥着围在柔嘉郡主身边说笑嬉闹了。 “出来吧。” 白楚遥遥望着柔嘉郡主众星捧月的背影,漫不经心的出声。 周身的空气骤然寂静下来,几缕风穿梭而过,带起她鬓边垂落的碎发,拂过白皙如玉的侧颜,纤长的眼睫微颤了颤,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抬眸往右侧看去。 如同意料之中,捕捉到了一道高大冷漠的身影。 “周指挥使果然是十分关心柔嘉郡主的。”白楚抬眸笑盈盈地望过去,“竟是贴身保护,不舍得远离么?” 听着她的形容,周柏轩不适地皱起眉,脸上的神情看着更冷了:“不是。” “不是么?”白楚唇边的笑意更深,缓缓起身,莲步轻移,映在明眸中,粲然若繁星,“那您特意冒险跑这一趟,是为了我么?” 周柏轩脸部线条骤然一僵,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冷白色的脸颊上浮现起淡淡的粉晕,沉默了许久,才冷着脸从袖口处掏出了一个长条形的墨蓝色锦盒,直直递到她面前,语气生硬道:“这是我欠你的。” 白楚黛眉微挑,伸手将它接过来,慢腾腾地打开来,里头摆放的是一块玉石雕成的小人,云鬓浸墨,香腮染赤。眼尾一粒朱砂痣使双眸仿佛占尽了所有的灵气,顾盼生辉,流转含情。琼鼻纤纤,唇色朱樱一点,不语而笑,如新月清晕、花树堆雪,令人见之忘俗。 她身姿妙曼优雅,身着水红缕金浣花锦的月华长裙,在素色暗纹莲青的披风下若隐若现,步履微抬,雕工精巧至极,好似要从锦盒中走出来似的,恍然若仙。 白楚结结实实愣了一瞬,才小心地将着玉雕的美人从锦盒中拿出来,只见它通体晶莹圆润,触感细腻柔滑中还带着些许暖意,愈加欢喜,“这是你雕的?” 见她眸光亮晶晶的,是真心喜爱,周柏轩紧绷的神情略微放缓了些,低低应了一声:“嗯。” 突然他放在身侧的右手被抓了起来,周柏轩下意识使力要将人推开,却猛地反应过来抓住他的手拿柔软微凉的触感,熟悉得令人心悸。 白楚不知他心潮的浮动,自顾自拉过他的手翻来覆去打量起来,目光触及他指腹上浅浅的刀痕,倒是都不重,只有几道仿佛是见血的,都已经结痂了。 她眉心微微蹙起:“疼吗?” 周柏轩愣了一瞬,他从来没有接受过这样的关切的询问,或许也是意外在她眼中这样一道小小几乎已经愈合的口子居然也能让他疼。 仔细回想起来,他在雕刻这座小人的时候已经是第七次了,手上的伤口多数是在前边六次的练习上不慎滑破的,要说感觉肯定是有的,可这点轻微的痛楚还不值当他递个眼神过去,将血迹抹去,就当是好了。 所以,他迟钝了半晌,才垂眸看着她白嫩纤柔的指尖轻抚在他掌心的痂痕,疼倒是不疼,“有点痒。”他老老实实地说。 他凤眸微敛,纤密的眼睫在白玉似的肌肤上落下淡淡的阴影,完美好看的面容收起一身冷戾,显得尤其乖巧无害。 白楚唇角一弯,指尖滑动,在他掌心慢悠悠地些了两个字,然后将他的手掌合上。 “谢谢你啊~” 周柏轩心口骤然一跳,紧紧握着拳头,带着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情愫,收回手,层层宽袖垂下,将它给遮掩住了。 “不用称谢,”话说出口,周柏轩才发觉自己的嗓音带着些许喑哑,“这本就是我欠你的。” 白楚却拢起了眉,愁绪萦绕于神色之中:“那怎么办?” 周柏轩不解,脱口问道:“怎么?” 白楚幽幽垂眸:“我好喜欢你送我的玉雕,可却不想你我就此两清……那该怎么办?” 周柏轩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她笑盈盈着又道:“那以后就算是我欠你的,好不好?” -- 第176页 周柏轩抿了抿唇,略显狼狈地转过头,可以看见他右侧的耳根霎时间染得通红,几欲滴血。 “你、你别说了。” 白楚扑哧一笑,粲然的眉眼弯弯,“那周指挥使要是什么时候想起要我怎么还欠你的礼,记得来找我呀。” 她歪头笑道:“或许,你愿意一直让我欠着你,也可以啊。” 周柏轩转过头来,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你最好别后悔!” 这放狠话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白楚无辜地眨了眨眼:“我为什么会后悔啊?”她将锦盒里的玉雕美人举起来放在脸颊旁边,笑盈盈地道,“既然我在周指挥使的心中这样好看,我相信你你一定不会伤害我的对不对?” 周柏轩定定地看着她,眼眸中柔化了冷漠的光,视线往她手上的小人扫了一眼,重新落到她的脸上,唇角带着似有若无的弧度,淡淡出声:“她比你好看。” 白楚挑了挑眉:“所以,我在你心中的模样要比实际的我更好看么?” 周柏轩本是受不得她戏弄似的调侃,想掰回一筹,结果到最后落在她嘴里还是那样让人脸红心跳的暧昧。 他强制着忽略心头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心里是想着怎么能压制住她的,免得她成天逗得他窘迫无措;但另一方面又矛盾地盼着她对他这般亲近自在。 最后也只能木然着脸,闷声不吭。 可惜脸上的红晕怎么也遮不住,衬着他俊美精致的面容透着一股活色生香般的惊艳。 所以美人就是美人,成天冷冰冰地多没意思。 白楚笑得更开怀了,不会到底没打算把人吓跑,所以顺势转移了话题,“对了,既然你方才一直在这儿,想必也听见了柔嘉郡主同我说的话。” “怎么样?你对她的心上人意见如何?” “不行。”周柏轩不假思索地拒绝,“沈玧之……”他收住了话,想到眼前这人如今也算是沈家的人了,语气上就委婉了些,“不是柔嘉能招惹得起的。” “你不必理她。” 白楚眸光流转,笑道:“可女孩子长大了总要嫁人的,你能拦得了一时,总不能拦一辈子。” 周柏轩面上红霞褪去,冷白色的肤质显出别样的清冷淡漠来,“我会同母亲提起的……但不是现在。” 说罢,他眉宇间依稀显出几分烦躁。 他对柔嘉郡主的耐心一日较一日的少,兄妹两人仿佛跟上辈子的仇人似的,两看相厌。 柔嘉郡主因为还要周柏轩撑腰,态度上还和缓一点,周柏轩就不加掩饰了,要不是碍于长平长公主,他早就懒得管这个妹妹的死活了。 自以为是、骄纵无脑。 沈玧之那样的人也敢随意招惹,他一个忽视,她就敢向皇后请求给她和沈玧之赐婚,逼得他只能向圣上请旨绝了她的心思,否则不用一月,她的小命说不定就得丢在一场“意外”中。 “这样啊,”白楚缓缓展颜笑开,明眸盈盈,“若是你真的为难,不如,我替你出个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9 17:14:01~2019-12-01 17:42: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里笙歌、白开水 5瓶;枫林醉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相问 周柏轩转头, 递了个疑惑的眼神过来。 白楚笑了笑:“听说承恩公府上,安王妃还有个兄长未曾婚配?” 周柏轩一皱眉:“皇后近日召见了王家嫡系长房的几位小姐。” 白楚好奇地问:“王徐两家不是宿敌?皇后能接受王贵妃家的侄女嫁进她娘家么?” 周柏轩解释道:“王贵妃是三房的女儿,如今王氏一族的长房只有两个儿子, 再往下一辈才有嫡女。” 白楚轻声感叹了一句:“皇后娘娘的胸怀可真够大的。”胸怀一大,心也跟着大了。 她摇摇头:“想必圣上不会允许的。” 王贵妃膝下无儿无女, 皇帝摆明就是用她来制衡皇后的, 怎么能眼看着王徐两家化敌为友? 见周柏轩沉默了下来, 白楚眸光一动, 笑道:“你若是担心因此会将你一家牵连进皇子们的那些麻烦中,大可不必。” “本来皇后对着只有几面之缘的柔嘉郡主大家恩赏, 就是说明她有拉拢之意, 如果你不肯让柔嘉郡主嫁过去, 说不定, 皇后娘娘就该想方设法将徐家的女儿嫁给你了。” 周柏轩神情一怔,随即冷了脸,想起柔嘉郡主这几天回家,一改以往的疏远,频频问起他的婚事,确实十分异常。 白楚漫不经心地花了一秒回想原书中柔嘉郡主的结局, 具体的倒想不起来了,唯一的印象, 似乎是芳华早逝,还死因不明,因着她和白音华之间众所周知的恩怨, 柔嘉郡主死后,白音华成了最大的嫌疑人,遇上了同安王终成眷属后的第一大劫。 最后还是沈瑜之费尽心力为她找证据验证清白,查出来原来是淑妃宫里的一名宫女,柔嘉郡主不慎撞见了她同一名太监暗中亲近,所以想方设法除了去,还顺势嫁祸了同柔嘉郡主不合的白音华。 管教不严、纵容手下□□后宫并杀人灭口的罪名一落下来,淑妃的四妃之位差点都没保住,原本分到的一点宫权也彻底赔了进去,由她所出的三皇子以为是四皇子联合沈瑜之有意陷害,兄弟俩彻底闹翻,不死不休。 -- 第177页 白楚不知道这是皇后的费心筹谋,还是安王的将计就计,但无论哪种,都说明柔嘉郡主已经被人盯上了,再加上她本人也没多少城府,若是被人看出来她真正的意中人是沈玧之,说不定沈家也逃不过。 周柏轩从小便不在长平长公主膝下长大,同柔嘉郡主本就没有多少兄妹情份,偏偏她还这样麻烦,他原本是打算着给她找个远离京城的夫家,一来权势纷争不至于将她牵连进去,二来眼不见心不烦,保住这个妹妹的性命和一生富贵,周柏轩自认已经是尽职尽责。 可,谁知道他这妹妹脑容量不大,胆子却不小,居然看中了沈玧之,她哪怕看上沈瑜之呢? 他拧眉不耐:“我让母妃在平阳为她寻摸一门亲事,就说是早年定下的。” 白楚失笑:“你确定长平长公主会愿意让女儿嫁去平阳?”就算是重男轻女,这么多年陪在身边的到底是女儿,长平长公主怎么能忍心让女儿即是下嫁又是远嫁,“再说了,柔嘉郡主若是不愿意,光凭你,可压不住她。” 这会儿柔嘉郡主愿意听周柏轩的话那是盼着他能给自己撑腰,可她若是以后人都不在京城了,还要他干嘛?怕是怒极之下,柔嘉郡主会破罐子破摔,直接投向徐家去了。 周柏轩默然,要是旁人,早就被他扔进诏狱去了,偏偏这是他同胞妹妹,打罚不得,惹了事偏偏还要他担着,简直是来讨债的。 白楚见状软和了语气,轻声道:“我知道你不愿在掺和进皇子夺嫡之类的闹剧,但只要你受圣上看重一日,哪怕逃到天边去,也是不可避免的,周柏轩,这主动权并不在你手中。形势所迫,所有人都只能顺流而行。” 这是他头一回听见她叫自己的名字,不由怔忡了一瞬,宛若一滴清水落在墨色混沌的心潭中央,缓缓荡漾开的涟漪将那些沉郁都带走了。 “我知道。”他淡淡地应了一声,眸光却分外柔和,比从繁茂的枝叶间透下的阳光也不差。 白楚柔柔叹道:“虽然凡事到底还是由你做主,但,我总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周柏轩垂眸看着她,轻轻“嗯”了一声。 气息又暖又长,良久,才听见他低声重复了一遍:“我知道。”语气几近温柔,细品中仿佛掺杂了许多深意,余韵悠长。 …… 等寿宴结束,天色已经入深夜了,老夫人年纪大,精力不足,落了马车就在胡曼柔地搀扶下回鹤祥院了,还嘱咐了让白楚也好好休息。 她今天没有带双喜出来,一个人走在回梧桐院的路上,星辰寥落,明月随行,偶有路过的婢女小厮对她俯身行礼,白楚脚步轻快,自顾自地享受着这一片夜色寂静,心头难免泛起几分孤单愁绪,不过她才刚经历了热闹,这会儿安安静静地倒也挺舒服的。 不一会儿,就看到了梧桐院的大门,双喜早早就在大门外等着了,见白楚回来,笑眯眯地迎上来,看出她面上的疲色,语气中微微带上了心疼:“少夫人,您今儿可是累着了?奴婢给您备好了热水,让您舒缓舒缓身子。” 这么一天挂着笑脸端着仪态,白楚确实有些累了,在双喜的侍奉下洗漱完,换上薄绸杨桃蝶纹的寝衣,浑身上下清清爽爽,只余长长的乌发还染着三分湿气,双喜拿着帕子给她擦了半天,剩下的也只能让它慢慢干了。 白楚躺在事先被烘暖的被窝里,晾干头发的时候,随手拿了本书来看,打开才发现是沈玧之送她的棋谱。 她一愣,接着恍若无事地将手上的册子合上:“双喜,我有些饿了,你帮我去膳房看看,还有什么不积胃的汤羹能现做的,帮我去要一碗来。” 双喜放下轻轻扇着的团扇,应道:“是,奴婢这就去,立即就回。” 几乎是在她出去将房门合上的下一秒,一道熟悉的身影就从床帏后走了出来, “我等了你许久。” 白楚坐起身,看着沈玧之十分自来熟地搬了把圆凳坐在她面前,有些无奈道:“您天天私闯我的住处,我还未说什么,您倒是恶人先告状了。” 他清雅的俊脸上笑意敛起,眉心带起几道浅浅的沟壑,深眸不见波澜,“楚楚今日出去了一天,可是遇上什么好玩的人了?” “是啊,”白楚直接应道,“说来也巧,长平长公主身子不适未来参加太傅夫人的寿辰,便让她的一双儿女代她出席。” “二哥,您要不猜猜,柔嘉郡主同我说什么了?” 沈玧之面色沉静,不以为然:“既是无稽之谈,不必理会。” “怎么会是无稽之谈呢?”白楚笑盈盈地抬眸看过去,“二哥,柔嘉郡主对您的情意您再清楚不过,如今她到了婚配的年纪,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么?” 沈玧之摇头轻笑,淡淡道:“不至于。” 如果连个柔嘉都能让他担心,也显得太无能了些。 见他这样淡定,白楚还真的有点好奇了:“皇后对她的疼宠已经传遍朝野内外,甚至还有人说皇后这是看中了柔嘉郡主要将她选给二皇子为侧妃……” 当然是不可能的,堂堂皇家郡主,要是嫁为妾,也太丢份了。 “我想,若是柔嘉郡主向皇后娘娘请求赐婚,说不定会得到允许也不一定啊?” 这倒是真的,就是最后的人情债太不好还,柔嘉郡主估计也是顾及到这个,才婉转找到白楚身上,盼着让她说服端敏长公主去请旨。 -- 第178页 本来嘛,就该男方主动些。 沈玧之眸光中流转着冷芒,低缓的语气中显而易见地透着些许不悦:“楚楚好像很期待?” 他目光中渐渐染上了不容忽视的专注以及浓烈的情愫,落在她身上的时候仿若火星掉在她身上。 沈玧之倏然一笑,萦绕的危险使得眼底牵起的笑意都让人心生寒意:“你想知道,若是赐婚旨意下来,我会怎么做么?” 白楚对上他的目光,眼睫轻颤了颤,忽然觉得,原书情节中柔嘉郡主的死说不定并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她垂眸避开,答非所问:“二哥,那你觉得,柔嘉郡主的归宿落在徐家,如何?” 沈玧之神情中有一瞬间的沉默,随即那些汹涌袭来的情绪缓缓退去,向来平和无波的眼眸溢满了亮光:“楚楚觉得好?” “为什么?” “因为我么?” 这三句,一句比一句紧迫。 白楚却敛眸平淡道:“不是。” 沈玧之也没发怒的意思,纵使眸色再深,唇角的笑还是温和的,“那是为了周柏轩?” 白楚一怔,倒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提他做什么?” 沈玧之也没想到突然提到周柏轩她还能这样淡然,再开口,语调便稍稍平缓了些:“之前,强闯进沈府来找你的,不就是周柏轩?” “原来你知道了啊,”大约是早就对沈玧之的手段早有预料,所以乍然听闻这个,白楚确实没多少惊讶,笑了笑,“怪不得。” 她之后没见周柏轩来过,还以为是剧情所限,回去跟白音华纠缠在一块儿了呢。 “是因为先前柔嘉郡主与白音华的闹剧,周指挥使大约是柿子挑软的捏,所以找上了我。” 没从她神色变化间看出一点对周柏轩的特殊情意,不代表沈玧之对他的恶感就能少一分。 他暗藏锋芒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她肩颈处,“他还伤了你。” “那二哥为何不动他?”白楚却弯眸笑着看他,这个问题说出口,沈玧之一时还真回答不上来。 他不开口,白楚便自己接下去说:“二哥是要用他来试探我么?” 沈玧之唇边的笑意猛然一滞,眸中凝光若冰。 白楚仿若不觉,她的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她漫不经心地以手为梳,一次一次地抚过顺滑的长发。 “二哥心思深,我总之不及的,至于周指挥使,确实是他伤了我,所以也因此欠我一份人情,如今他也算是还了……” 沈玧之沉声打断了她,“他还了什么?” 白楚可不敢将玉雕的小人交出去,指不定转头就得毁在他手里,“二哥神通广大,怎么不自己去查?” 沈玧之听出她话中有气,叹出一声,“楚楚,我不是想试探你,我不动周柏轩是因着有人保他,也已经尽力不让他再有见你的机会……周家情势如烈火烹油,我总是不希望你遇上危险的。” 他清隽的眉眼染上几分真切的忧思愁绪,俊雅的面容处处都显着柔情,如同冬日雪山里的一汪温泉,他眼底的眸色越冷越淡,这时候流露出来的温情就越是醉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01 17:42:40~2019-12-02 19:38: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栀黎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威胁 沈玧之以往从没想过有一日使苦肉计还能这样顺手, 就如同他眼下也有些不解,分明是他寻着把柄前来质问她的,怎么这时候上风全被她占走了。 情之一字,就是这么无理取闹。 白楚明眸中浸满了滢滢的微光, 那一点似有若无的情意经过无线折射倒映, 也仿佛跟真的似的。 “二哥,”她侧身过去,鸦黑色的发丝柔柔地划过她露出来的一截小臂, 光泽柔滑的黑与细腻莹润的白在烛光的晕染下, 显出动人心魄的美,“我知道你心有沟壑,另有广阔天地去图谋,我自是不会干扰你的, 那么,我想做什么, 你也别阻止我,好么?” “楚楚, ”沈玧之垂眸, 克制着想伸手将她滑落肩头的发丝撩上去的冲动, “我不是想阻止你,我是想帮你。” 白楚轻叹了口气:“你不问我便私自为我决定,怎么是帮我呢?” 这样近的距离,好像他一张开手臂就能将她揽进怀中,那幽幽的一口气, 仿佛是轻柔地喷洒在他脸上的。 沈玧之隐约恍然能嗅到她身上独有的淡香,如兰似麝,香远益清。 他温声道:“好,我不拦你,但是楚楚,别再同周柏轩有什么来往了。” 深眸柔化了锋锐,微微弯起,状似无奈而心软地望着她:“我会醋的。” “你呢?”白楚纤嫩的小手拖着下巴,顾盼流转间尽是灵动的狡黠,“我记得,柔嘉郡主还在外头心心念念着要嫁你呢!” 沈玧之眸光微动,温润的面容上显出淡淡的宠溺之色,低头笑睨着看她:“那就,如你所愿吧。” 在原定剧情中,失了清白的柔嘉郡主将皇后的宠爱视作东山再起的救命稻草,别说反抗了,只要能再获得过去众星捧月的待遇,同时能有资本报复白音华,皇后让她怎么做都甘愿,最后自然是被利用了个干净。 柔嘉郡主确实能算个□□,这年头,心有算计的聪明人反而没有她这样自以为是的笨蛋杀伤力大,如果柔嘉郡主加入沈家,皇后说不定也是喜闻乐见,正好能借她的手将端敏长公主拉到徐家和二皇子的船上。 -- 第179页 白楚不能让她入沈府,说是雏鸟情节也罢,不说在她同沈瑜之和离前,沈府都是她的栖身之所,尤其府上的主人都对她亲切和气,就是顾念沈玧之对她的心思,谁知道柔嘉郡主发现后,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情来? 既然担心会有麻烦,便索性让这个麻烦别近身吧。 至于为什么是徐家? 前世柔嘉郡主为了讨好皇后,如她的意给自己亲生哥哥下药,差点让他同徐家的某位姑娘成就好事,亏得周柏轩也没多信任这个妹妹,戒备之下逃过一劫。 之后兄妹俩就彻底闹掰了,才有柔嘉郡主借周柏轩去陷害白音华的事。 总之,既然柔嘉郡主前世为了徐家是肝脑涂地,甚至还赔了一条命进去,这世徐家也该偿还她的恩情了。 …… 白音华嫁进安王府的仪式礼节都要逊徐嫮一筹,这是规矩,饶是安王是男主,也无法左右,只能一边眼里心里都是“委屈你了”,一边眼睁睁地看着白音华在徐嫮面前执妾礼。 白楚是在旁观礼的,看到这一幕差点笑出声来。 这情节要是放在里,安王指定被批成“渣男”,但人心就是这么奇怪,当你看见渣男渣的是你不喜欢的人后,这个渣男看着也眉清目秀起来。 白楚轻啧了一声,花了一秒钟检讨自己真的太小心眼了,然后,就看见徐嫮亲切地拉着白音华的手说着“你我以后就是姐妹”之类的场面话,任由她带着红盖头,在半蹲的姿势上苦哈哈地维持了半天,还是安王看不过去了,抬眸瞪了一眼徐嫮,她才肯罢休。 当然了,这瞪的一眼并不隐蔽,至少白楚瞄见徐家来的施氏等人,脸色都有所变化。 无论如何,男女主总算是终成眷属了。 成家后,安王就该考虑考虑立业了,之后的腥风细雨也该慢慢拉开帷幕。 不过还淋不到白楚头上就是了。 她尚且能优哉游哉的看戏,白音华却是有苦在心口难开,哪怕在入安王府前就做好了受徐嫮苛刻的准备,但实际上,徐嫮比他她想的手段更要厉害。 因为她作为贤良大度的王妃是不出面的,一应脏活累活都有她手下大将,也就是最先入府的沈蓉来做,徐嫮只用负责训诫沈侍妾的“年纪小不懂事”和安慰白侧妃“她年纪小你别和她计较”。 话说沈蓉进安王府后,便仿若踏进了地狱。安王不会跟个小女子计较,可白音华会,而只要白音华高兴,安王也不嫌弃辱没他的身份,特意吩咐了府中上下不要让沈蓉好过了。 轻飘飘一句话下去,对沈蓉的打击却是翻天覆地的。她是小门小户养成的不错,但也从来没尝过夏季守在炉灶前看火,冬季洗衣服洗到手生冻疮溃烂了一遍又一遍的滋味,其中苦楚,难以言表。 安王不会让她死,但凡病了有会有大夫给她治病。 沈蓉却宁愿去死了。 这时候,徐嫮出现了。 徐嫮能看出安王厌恶这后院唯一的侍妾,欣喜之余,难免恨屋及乌,打算夫唱妇随来着,结果等一听沈蓉说安王虐待她是因为白音华,她这股劲瞬间就散去了。 徐嫮看着沈蓉容色蜡黄灰扑扑的模样,美眸中满是温柔和善的光芒:这是多好的一把刀啊,太适合借来杀人了。 这不,派上用场了。 沈蓉是伤不到白音华的,她也不是蠢的,知道要是过了,安王怕是会直接杀了她也说不定,于是,她就不懈余力,费尽心机地想办法去恶心白音华。 “呀,这不是侧妃娘娘么,怎么又遇上了?真是不好意思,可是卑妾打扰了您的雅兴?” 白音华刚踏进花园没一刻钟,身后就想起了熟悉的、阴魂不散的娇笑声。 转身看去,沈蓉已经不再是当初一眼看过去腼腆秀丽的小姑娘了,她清澈的眼眸中满是阴郁和沧桑,身上明显不合身的宽大深青底子如意对襟上衣,配以秀色芦花样的马面裙,将她衬得愈加娇小干瘦,两颊陷下去,凸起的两块颧骨看着有些刻薄。 白音华能从她满脸的笑容中看出冲她而来的怨气和恨意:“原来是沈侍妾啊。”她淡淡地回了一句,接着就想离开,“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赏景了。” 没想到,沈蓉抢先一步挡在了她面前:“侧妃果然是贵人是忙,卑妾固然卑贱,却也不至于连得您一眼都不配。” 白音华不屑同她争论,所以跟在她身边的红袖便体察主子的意思,上前拦住了沈蓉:“沈姑娘多想了,侧妃确实是正要回院子里,姑娘要是想给侧妃请安,不妨改日登门请安,也算全了礼数。” “卑妾怎么敢呢?”沈蓉眼含幽怨地看向白音华,言语间又有嘲讽的意思,“卑妾未入府时有幸在京城沈府上住过一段时间,从而结识了沈家的三少夫人……听说是侧妃娘娘的妹妹?” 她见白音华猛地回头看过来,总算不想刚才那样视她为灰烬尘埃,轻蔑不屑。沈蓉眼中飞快地划过一丝得意,她就知道,像她和沈芙这样的同胞姐妹都相互不服气要争,白音华和白楚华这对嫡庶姐妹怎么可能真一团和气? 如此,她就更来劲了:“回想三少夫人同卑妾说起过不少侧妃的往事,说您自幼聪慧无双、品貌过人,周边的姑娘们都有不及。卑妾见过三少夫人的天资绝色,还想着呢,侧妃是怎样的倾国倾城竟能让三少夫人也自叹弗如。” -- 第180页 “也幸好老天全卑妾这份心思,将您也送进了安王府,瞧瞧,这可不就是缘分?”沈蓉柔声细气,却最能戳中人心头的痛楚,“哎,可惜您倒是同三少夫人一点儿也不想,虽说是各有各的美,但想想三少爷往日对您这样痴情,转头对三少夫人也是情深至极,卑妾感叹良多,到底男儿家的还是更喜欢三少夫人那般风华吧,万幸安王不是先认得的她……可叹卑妾哪怕得一分也好啊……” 她仿佛是后知后觉察觉到白音华脸色的阴沉,佯作惊讶地捂住了唇,满是歉意:“哎呀,真不好意思,都是卑妾不会说话,侧妃您端庄淑丽,容貌气度都十分出色,纵使卑妾是女子,也不由心生喜爱呢。” 谁要你喜爱了?! 合着男子合该看上白楚华,她就只能让女子“心生喜爱”了? 白音华差点不顾仪态,一口啐过去。 她眉目冷厉,狠狠地瞪向沈蓉,“沈侍妾出自沈家,怎么对着沈府上的三少夫人言辞之间还这样生疏?若不然,我便帮你向王爷张口,送你回去见见亲人如何?” 沈蓉早已不是以前那心比天高的性子了,自她入安王府,难听的话听的多了,白音华自持身份,说出来的话再怎么嘲讽,她也能熟视无睹。 “好啊,”沈蓉面不改色,展颜一笑,“若是侧妃肯陪卑妾去就更好了,毕竟卑妾从小长在外头,与京城沈家的关系说不定,还不如侧妃娘娘您亲近呢。” 言语之中,隐隐有拿她过去同沈瑜之婚约说事的意思。 白音华眸底浮现出寒芒,冷漠的视线在沈蓉身上逡巡半晌,笑着道:“沈姑娘的性子还真变了许多,看来在京郊外的一场劫道,对你的刺激真是不轻啊。” 她声音压得极地,轻飘飘地从沈蓉耳畔划过,她愕然抬眸,眼中漫上恨意:“果然是你!”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白音华莞尔,眉梢眼尾都染上了淡淡的笑意,瞧着分外亲和友好,“但是沈姑娘,我一直都是不希望伤及你性命的,不过,你这一娇声悦耳的好嗓子,若是哪天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还是挺可惜的,你说是么?” 沈蓉僵住了身形,眼睁睁地看着白音华收了笑靥,气定神闲、仪态万方地从自己眼前走过,她紧紧咬着唇瓣,淡淡的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她就这么一个人干站了许久,蓦地,在一片空气凝固的冷寂中,一声轻笑响了起来。 沈蓉挪动脚步,转身往正院过去。 她知道白音华是想恐吓住自己,可她却也太小瞧她了。 白音华再厉害,也不过区区闺阁女子,她从哪儿能有挑衅沈家却能全身而退的资本? 正是因为白音华拿她的性命、清誉、健康等等来威胁她,沈蓉才不能如她所愿的温顺下去。 她必须得除掉这个威胁她未来的人才行啊。 坐以待毙的滋味,沈蓉自认已经尝得够多了。 第95章 金玉 白音华确实没将沈蓉这等由她捏圆搓扁的小人物放在眼里,不过经她这么闹一场, 倒是让白音华想起了合作一场后就被她忘在脑后的胡曼柔。 就这么一个放在白楚华身边的棋子, 白音华眼见着胡曼柔汲汲营营到今天, 听闻沈老夫人对她尤为看重, 连孟家太傅夫人的寿辰都没忘带她出席, 且交谈间颇有要为其挑选一门好婚事的意思。 这倒有趣了。 “上回那姓胡的姑娘是不是还传信回来了?” “是。”回话的是绿窈, 自从夜莺被安王召回去追责后, 重新送到白音华这边的夜鸽更加沉默寡言,除了必要禀报的事物, 一个多余的字都不肯说, 所以两边的交接工作,就交给了相对沉稳的绿窈, “不过是盼着您能多照拂她几分,奴婢回了几句安抚的话也就罢了。” “是么?”白音华若有所思地轻叹了一声,“再送封信过去,上次差点要了她的命, 我倒也有些愧疚,问问她想做什么, 我能帮的就帮帮她吧。” 绿窈一笑, 福身道:“主子您就是太过良善了, 那胡小姐本也没存什么好心, 如今她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您何必理睬她?” 白音华也不多说:“你把信传过去就是了。” …… 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好不容易停了, 一改过去的闷热暑气,清风朗朗,凉快舒爽。 白楚待不住,便想着出府去透透气,这会她让双喜给她梳了个时下少女们最流行的发髻,又蒙了面纱,身上也换了平常不怎么穿的鹅黄色绸裙,处处都与平日不同,力求让见过她的人擦肩而过也认不出来的程度。 谁知道她算盘是打的好,还没踏出府门呢就被拦住了。 “览川,你不是跟在三哥身边么?”白楚看着立在马车旁的览川,下意识往两侧望了望,就怕沈瑜之下一秒会从哪处窜出来给她一个惊吓。 览川沉声答道:“三少爷吩咐奴才与您同行,随时保护您的安危。” 自从之前那桩京郊遇匪的事情发生,沈瑜之格外不放心她,就是偶然跟着长公主或者老夫人出趟门都问她要不要让览川跟着安全些,不过白楚一直没同意。 这下倒好,索性先斩后奏,直接把人给送过来了。 她玩笑道:“你家主子怎么真把你当块砖了呀?哪需要就往哪儿搬。” 览川低头默然地站在她面前,高大健硕的身材乍一眼望去跟座巍峨的山似的,任风雨欲来,犹自岿然不动。 -- 第181页 白楚眸光流转,轻快着往前迈了几步,她要比他矮上一个头还多,所以毫不费力就对上了他纯粹乌黑的瞳仁,敏锐地捕捉到其中一闪而过的窘迫,她粲然一笑:“对了,我还没谢谢你的。” “览川,上回谢谢你救了我啊。” 览川眼底的光骤然一暗,低声道:“少夫人福泽深厚,若不是奴才过于鲁莽,也不会令您置身陷境,不敢担您的谢。” 即使许多人,包括几位主子都对他及时赶到并救了白楚的事迹大加赞誉,但却只有览川自己清楚,并不是他救得她,相反,说不准正是他的突然现身,才逼得对方走投无路、孤注一掷地要灭了她的口、绝了她的命。 那日,她纤曼的身形立在马车之上,周身尽是举着火把的匪徒,虎目圆睁,气势汹汹,她却丝毫不落下风,一身风华从容,不慌不忙地同对方相持,冷风裹挟着吓人的寒气在她周身呼啸而过,在所有令人不安恐惧的氛围中间,唯有她聪慧敏捷的光芒熠熠生辉。 览川一眼便先发现了她,这一幕也在日后时常显现在他眼前,恍然身在梦境之中。 越久,便越觉得愧疚,他不止一次的想,若是他当时能忍得住不出手,恐怕单凭三少夫人自己便能逼退那群匪徒,根本不用受后头的苦楚。 白楚倒没想到览川会将她想得这样厉害,见他神情冷硬,有些疑惑地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转念又觉着好笑,“你也听说了那些人并不是单纯的匪徒,是受命特意来为难我们的,若不是你的出现,我难道还能从一群大汉手里将老夫人还有沈芙沈蓉都救下来不成?” “嘴上说的那都是虚招子。你看看,如果我遇上的是你这样心性坚定的人,便是我再怎么舌灿莲花,只要你不为所动,我照样无反击之力,只能举手求饶……” 她还没说完,就见览川皱着眉打断了她,脱口便道:“不是。” 被倏然打断的白楚倒是一愣,“什么?” 览川匆匆抬眸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您的命令,奴才自是遵从的。” 白楚扑哧一笑,虽然薄纱敷面,看不清脸,但眉眼弯弯尽是明媚的笑意,览川几乎是克制不住地一股热气漫上来,放在身侧手握紧了又松开,来来回回好几遍。 即使俊朗的面容依旧肃然正色,实际上他内里已经十分无措了。 “好,那我说是我该谢谢你,你还要觉得是自己的错么?” 览川愣愣地动了动唇,好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这幅傻气的模样反把白楚给逗笑了, “行啦,不为难你了,总之呢是我谢谢你也好,是你对不起我也罢,左右以后还有许多偿还的机会。”白楚笑盈盈地道,“比如现在,览川,你应该不常出府逛街吧?” 她白嫩精致的面容上缀满了娇俏灵动的光芒,仿佛也阳光也甘愿做她身后的陪衬,乖乖地暗淡下来。 览川一瞬间感觉不到思维的存在,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而后便听到她说:“那今天你不要藏在暗处,就跟在我身边……唔,做我的哥哥吧,反正我现在这身装扮,应该看不出来是已经出嫁了的。” “不……”览川本想拒绝的,只是话还来不及说出口,眼前的人已经化作一缕香风从他面前闪过,飞快地跳上马车,还撩开了车帘露出一张笑靥,同他轻快地说,“哥哥,还不快进来?小妹我看中了金玉阁的一套玉雕莲花的头面,若是让别人提早抢了去,我可是要你赔的!” 然后,览川就乖乖地坐上马车了…… 头一站还真是先去的金玉阁,这是京城中素有盛名、专供贵族世家的夫人小姐挑选各类首饰的地方,平日是不对外开放的,只每月会送当月出售的新款饰品册子到各家府上,随行附送的还有翠竹打底的帖子,上头雕刻着金玉阁中新出的花样,新奇精美,单单拿来观赏也别有一番趣味。 只有用这个帖子,才能敲开金玉阁的门。 白楚初听闻这套营销模式的时候就来了兴致,本以为能遇上个同她一样来历的,打听了一番才知道,金玉阁后头是有“天下第一商”之称的万家,大本营其实是在江南,之所以能商身在京城中站稳脚跟,盖因为他们家出了个了不得的姑娘。 正是当今圣上的生母,即后头追封的圣母皇太后。 只不过这一脉子孙凋零,十几年下来只余下皇帝的舅舅,也就是叫做万衡的还在。 在皇帝赏赐爵位封官的时候还被他拒绝了,称是商户出身不敢入朝为官,破坏祖宗规矩,转而向皇帝求了一道皇商旨意,看得出来万衡确实是个有才气的,短短几年,就将万家推上了商界第一家的地位。 当然有皇帝这个外甥的好处肯定是享了的,纵使万家没有官身,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谁也不敢为难到他们头上啊。 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圣上碍着规矩,连个承恩公都没赏下去,已经十分克制了,在暗中帮帮万家也是难免的。 白楚觉着,都说百官不能与民争利,皇帝却借着万家将这些不受控制的商行掌控了大半,人人还都只能夸是孝顺、人之常情,所以说,精还是当官的精,最精的那就是朝堂之上,掌控百官的人了。 白楚原本是分不到帖子的,毕竟她才嫁入沈府,还是幼子夫人,连个当家主母都不算,哪能够上金玉阁的门槛。 -- 第182页 结果今年突然就递过来一张帖子,连每月的新品册子都有她的一份,什么理由都没给,仿佛是理所当然似的,弄得长公主都疑惑地问她是不是在哪儿认识了金玉阁的当家人。 白楚连个姓“万”的人都没见过,哪会遇上什么金玉阁的当家人,不过它背后的靠山大佬,她倒是见过几次,交情还不错。 这么也就想明白了。 不过到底还是忍耐了一两月,才动身往这金玉阁来。 果然,她一进门,被迎进一间装饰清幽的屋子里,领着她进来的小厮面容俊秀,举止有礼,接过她手上的帖子,恭敬地退下。 不一会儿,又有两人来分别带着双喜和览川去左右偏室歇息。 览川难免不放心:“奴才还是守在门外吧。” 白楚还没说什么,旁边风韵犹存、大约是专门接待妇人的女子笑脸盈盈着道:“这小姐梳洗换衣,公子在这儿便不大合适了,您放心吧,这儿是金玉阁,万不会让尊贵的客人出什么意外的。” 然而任她如何八面玲珑、口才伶俐,览川面无表情地忽略了她的话,仍旧执着地将目光锁定在白楚身上,片刻不离。 白楚弯唇笑道:“你就去歇一会儿吧,左右就在旁边呢,真出了什么事你还不知道么?” 她这么说,览川也只能依了。 等着前前后后进来的人都空了,白楚抬眼打量了一下周边的摆设,中间黄杨木描金红漆圆桌上倒是瓜果点心,各式各样的摆了不少,还备了一壶茶,她倒出来放在鼻子底下轻轻一嗅,鲜嫩醇和,像是正时节的峨眉峨蕊。 她想要的那套玉雕莲花瓣的头面早就端上来放在一边了,就是当季新有的衣裙款式都放在托盘上整整齐齐地摆了一排,旁边还放着册子上的图,她喜欢哪件,直接上身就可以试。 只不过屋子里始终就她一人,并不是待客之道,若让旁人看着,总觉得是怠慢了。 不过想想,干等这么一会儿能等着皇帝,这么好的事儿谁摊上了也是喜不自胜。 “给您请安了。” 等见着人,她笑盈盈地问了声好,身子倒是稳稳地坐在凳子上,动都没动。 要是追究她的礼节错失,早八百年就该将她罚了。 等到如今,皇帝觉得自己都能称得上习以为常了,径自在她身边坐下,笑语温和:“你倒不惊讶在这儿见着朕。” 白楚莞尔颔首:“您和金玉阁的关系众所皆知。” 皇帝挑了挑眉,指着她笑道:“朕就猜着,你是故意要让朕等着。” 第96章 说教 “您怎么会这么想?”白楚故作惊讶地道, 明眸中清凌的光, 看着别提多无辜了, “您何其尊贵, 我哪能让您等我呢?” 话是这么说, 只眼底的笑意显出几分俏皮的得意,皇帝忍俊不禁, 面上倒是端住了, “是朕太惯着你了。” 放在旁人身上,听着这冷冷淡淡的一声, 早该吓得跪地求开恩了,白楚也不是胆子比他们更大些, 不过是吃准的皇帝待她的三分纵容,就有点忍不住蹬鼻子上脸了。 她笑弯了眼, 抬手给他倒了杯茶, 讨好地推到他跟前:“是是,圣上恩德, 我是时时刻刻铭记于心的。”转而好奇问道, “陛下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出宫的?” 皇帝斜了她一眼, 到底还是给面子地端起茶碗来饮了一口:“你那些小动静能瞒过朕去?” “那……”她眸光轻飘飘地往旁边案几上放的葵瓣彩锦盒上看过去,“这就算是您送我的礼物了?” 不用“赏”这个字眼, 就显得两人仿佛是平辈相交,听着亲近多了。 皇帝一笑,“这是勾你过来的鱼饵,回去瞧瞧, 也只有你的册子上才有。” 说的是金玉阁每月送过来的新品册子,白楚连着两月都看到了这样宝贝,心里就明白了几分,但如今自然要作出一副惊喜的样子,欢喜的笑意深深浸润到眼底, “多谢陛下!” 这句是好听的,皇帝这口气还没舒出来,又听她嘟囔着问:“那您怎么知道我会喜欢?万一我要是没看中,您是不是要拿更贵重的来引我上钩才行?” “这样算起来,我是不是亏了呀?” 皇帝简直是要被气乐了,“你还贪到朕头上了?” “我只是为我对您的情谊而感动啊,”白楚眨了眨眼,白嫩的小脸上看着分外诚恳,“您看,你一下套,我就自觉的钻进来了。” 她像模像样地长叹了口气:“唉,我真是太没志气了。” 皇帝刚生起来的火气被她瞬间消得干干净净,到他这个地位和年纪,已经许久没有过这样明显的情绪波动了。 两人笑闹过一阵,白楚才转入正题:“陛下大费周章引我出来见这么一面,莫不是有什么要事么?” “真有要事,还经得起你一月两月的耗?”皇帝笑昵了她一眼,轻描淡写道,“见就见了,你只当是意外遇上的就是了。” 其实倒也不是说非要见着人才算,皇帝原先下指令的时候,也是想着若她能理会到其中意图,见便见了,若是不能,说明命中没有这场缘分,也就罢了。 所以在白楚传出话来说是对他下令添进去的玉雕莲花头面有意的时候,不可否认,皇帝心头确实掀起了不小的风浪,是意图被人心有灵犀地领会后,那一丝绵久流长的悸动。 -- 第183页 白楚笑眸盈盈地看着他:“那陛下这会儿见到我了,可有想过之后的事儿么?”她对上皇帝深邃平静的目光,玩笑道,“您堂堂九五之尊,总不能委屈了陪我在这小屋子里待上一天吧?” 皇帝倒并未觉得有何不可,就算是在宫中,即使地方大些,认真算起来,跟着小屋子也没什么区别。 可能真的是年纪大了,人也懒怠了,他反而觉得,就这么两个人清清静静,不理会门外凡尘俗事,干坐上一天也是好的。 只是念着她比他小太多,难免有玩乐之心,便道:“楚华想做什么?” “唔,”白楚托着腮想了想,无意间瞟过旁边的首饰盒衣裳,眸光一亮,“先不说别的,您送了我礼物,那等会儿我请您用午膳吧?” 皇帝一愣,头回听见有人要请他的,倒也新鲜,笑道:“那好。” 白楚兴冲冲地道:“您等会儿。”她将双喜和览川唤过来,览川是没见过皇帝真容的,他又穿了一身常服,除了气势高深莫测,引人戒备,览川听白楚介绍说这是她的故交,沉默半晌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警惕之意十足。 双喜一时半会儿也没想起来眼前这人是谁,只觉得眼熟,以及下意识生出了几分胆怯退缩,听白楚说是故交,便也就恭敬地跟在旁边,无有异议。 “三叔叔,您先请吧。” 乍听这个称呼,皇帝动作稍稍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白楚已经将面纱重新戴上了,遮住了鼻翼以上的大半张脸,但娥眉弯弯,明眸熠熠,眼尾的一点朱砂痣若隐若现,显出别样的一抹媚色,顾盼流转,潋滟生情,露出的三分反而将不露的七分烘托到了极致。 他排行第三,原本不说,皇帝也是有些好奇她会怎么介绍他,现在倒好,平白就成叔叔了。 “怎么不叫舅舅了?”他想起了之前的事儿,调侃着问。 白楚皱着脸,低语道:“不好听。” 不过经他这么一问,她倒想起来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您还记着呢?怎么,那位宋姑娘如今的前程如何啊?” 皇帝有意吊她胃口,轻摇着手中的折扇,笑而不语。 白楚也就是顺嘴一问,他不说也就算了。 一刻钟后,一行人便到了“桃源”。 这地方白楚只来过一次,却尤其喜欢这儿的清净,茶室里头全是分门别类的小厢房,并未像平常酒楼客栈那般设有大堂,所以一走进来便觉得气氛不同寻常,迎面没有人□□谈的喧闹声,唯有一张六折八仙过海的绡纱屏风,后头有琴声传来,夹杂着汩汩清水流动的声音,旁边还点着香炉,白雾袅袅,烟腾若云,嘈嘈切切,一曲流觞。 意境十足。 皇帝倒是不意外天下繁华聚集地的京城还有这么一处宛若世外桃源的清幽场所,只是好奇:“这地偏僻隐蔽,并不好找,楚华是怎么知道的?” 白楚笑道:“机缘巧合罢了。” 一行人共定了三间厢房,另外两间,一间是给览川和双喜,另一间是留给皇帝身边的人,只不过览川不肯远离,白楚也不强求,便让他在外头守门,另吩咐了双喜要记得给他送茶过去。 皇帝坐在一边,将她一连串的动作尽收眼底,默不作声,直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才缓缓开口:“你倒是个疼惜下人的主子。” 白楚抬眸看了他一眼,抿唇一笑:“您以前也这么夸过我。” 这就是夸了? 皇帝深眸稍稍平和了些,道:“你护卫深藏不露,是从哪儿找来的?” 皇帝本身武艺不能说多厉害,只是习来强身健体,勉强能说有自保之力,毕竟他日理万机的,也不可能说多花时间在练武上,尤其是身边有一众武艺高超的人护着。 所以久而久之,见惯了所谓的高手,加上皇帝本就是细致入微、洞察明火的性子,一眼就看出了览川的武功底子怕是不比他身边的护卫少。 白楚也不瞒他:“览川不是我的人,只是因着上回在京郊外的事情,三哥不放心我,知道我要出府,特意命览川来保护我的。” 皇帝笑了笑,白楚越过他温和儒雅的面庞,视线一转,却看到门外已经不见了览川的身影,不由一愣,还没说什么,皇帝已经给她解释了:“朕说话时不习惯放个人在门外听着。” 说完,也没等白楚有什么反应,又接着说:“上回就是他救的你?” 白楚点了点头,连着语气都柔软了些,轻叹道:“是多亏他及时赶到。” “这样的高手,”皇帝道,“沈瑜之倒是舍得。” 想起原书情节中沈瑜之将览川送去保护白音华,却因为安王惹来的麻烦间接丢了性命,眸光一凝,跟着赞同道:“他确实挺舍得的。” 她这是顺着他的话接,皇帝却觉得心头骤然有股子不悦生起:“看来,你对这个护卫还挺满意的。” 白楚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都救了我的性命,我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见皇帝眉间微微皱起了一道沟壑,白楚也没了逗弄他的兴致,话锋一转,笑着说:“陛下急着回宫么?” 皇帝淡淡回了句:“不急。” “那等用完午膳不如去护城河边看看吧?再过十天就是中秋节,这会儿那边应当都已经装扮起来了,去凑凑热闹也好。” -- 第184页 “那你不如等着中秋夜那一日再过去不是更好?” 白楚有些哀怨地扫了他一眼:“中秋是团圆大节,我是要进宫的呀,您忘了么?” “要不您干脆把我忘个彻底,别让我去参加中秋宴好了,我本来就不算皇家的人……” “胡闹!”她还没说完,皇帝就凝眉出声打断了她,“祖宗定下的章程,朕特意下旨让你不得出席,像什么话?”传出去也不怕旁人觉着她受皇家厌弃,不敢在和她接近来往。 白楚也就是说说,真让她这么显眼也是不干的。 “好啦,我也就是在您跟前抱怨抱怨,解解郁气罢了。” 皇帝骨节分明的手掌中旋转把玩着一个清花缠枝白瓷的小茶杯,平淡着问:“就这么不想进宫?” “也不算是,”白楚笑道,“只是觉着那么多人坐在一块儿听没意思的,说是宴会,也不让人吃个痛快,说是寒暄吧,左右连个相熟、能说话的人都没有,没意思透了。” 皇帝轻笑着看她:“能进宫入席中秋宴是荣光,是代表皇家的承认,也只能你敢这样嫌弃。” 白楚不以为然:“人人都喜欢的,不代表就是我喜欢的。” 皇帝便问她:“那你喜欢什么?” 这还真问住她了。 “不知道,人的喜欢能长久么?”白楚眼底泛起的情绪隐在朦胧的光晕下,有几分茫然,却也十分认真地说,“追求了许久的东西,乍然得到了,才发觉它并不是希望中千好万好的模样,比起高兴,那种失望好像会持续得更久。” “喜欢这种感觉也就是一个时间段里的事儿,”她托着下巴,闪烁着粉润光泽的指尖点在白嫩的脸颊上,“人心那么复杂,哪有一成不变的。” 皇帝原是觉得她性子灵动多变,说是看上了他添进去的头面,但一路上拿过来也就随手放在了桌子上,半点没有他往日赏赐东西给人时恨不得被供奉神坛的诊视和看重。 说以才起了兴致问她喜欢什么。 哪成想引出后头这一番长篇大论来。 皇帝失笑道:“你什么时候也沾上了庸人自扰的毛病?” “实事迁移,世间万物自然都会变的,更何况是人?朕问你,你就只说现在喜欢的是什么,至于以后如何,得了可能会换来失望,但不得肯定会沦为遗憾,你是聪明人,这明白的道理,你难道想不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04 15:41:52~2019-12-05 14:5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躺着吃饭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赵家 白楚将他的话放在脑海中咀嚼半晌, 黛眉缓缓展开, 凝眸释然, 展颜道:“您说的是,是我钻牛角尖里了。”她低头扫了一眼跟前的桌子, 扑哧笑了一声,“可惜这会儿没上酒,不然我肯定是要敬您一杯的。” 皇帝闻言, 曲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 厢房的门应声而开, 上菜的店小二鱼贯而入,没一会儿, 还冒着热气的菜盘就摆满了整张圆桌,其中自然包括着两盏青釉碧纹的酒壶。 白楚明白过来,抬眸笑着问他:“要是我没开口, 您打算什么时候才让我吃上午膳,总不能等这些菜都冷了吧?” 一看就是人已经在厢房外候着了,直到皇帝示意,门外侍立的人才敢将小二放进来。 “冷了再重新做就是。”皇帝倒是不以为然, 抬手示意人都退下。 一身壕气闪得她底气都去了不少,只默默嘟囔了一声:“浪费!” 这么一间小厢房就他们两人,皇帝哪能听不见, 抬眼瞥了她一眼,唇边扬起淡淡的笑意。 “不是说要敬朕么?” 白楚前世酒量不错,自从穿越过来之后, 倒也醉过那么一两回,即使不至于到人事不省的程度,但对自己如今酒量的界限也差不多摸清了。 所以对皇帝的提议,是半点也不怵的。 她勾唇一笑,得意的明光染上眉眼,衬得处处都耀眼起来,纤白如玉的素手举起酒杯:“吶,我在这儿敬陛下一杯,诚心谢过陛下对我的教导点拨。”语罢,也不等他反应,仰头就将杯中的酒给喝尽了。 入口后才发觉,并不是时下人偏爱的烈酒,唇齿间还能品到甜甜的果香味儿,极大地中和了酒本身的辛辣。 不过真正爱酒的人,可能喝不大惯这种。 白楚忍不住往皇帝面前的酒壶瞄过去一眼,疑心他是将真正的好酒专门挪给自己享用了。 她喝了一杯,皇帝自然也要回一杯,所以就错过了她投过来的目光。 要让他知道她脑瓜里想着什么,非得气乐了不成。 两人喝的酒确实是不一样的,那也是因为“桃源”中论茶有千百种,论酒的种类就没那么全,白楚跟前摆的果酒,还是皇帝身边侍卫中轻功最好的临时跑去酒庄里买的。 香甜浓醇,齿颊留香,关键是酒劲散得快,不易醉。 皇帝也是顾念她的声誉,有夫之妇独自出府一趟却醉醺醺地回去,说出去有太多内容可排揎了。 时人都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那才是健康的养生之道。 可这么一顿饭吃下来,皇帝沉默地看着面前摆着的两个空碗和一片狼藉,瞬间有些怀疑人生。 -- 第185页 所以,这些都是他吃的?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皇帝数十年来用餐身边就不曾没过伺候的人,可刚说要给他试菜的奴才都被他打发下去了,一个不妨,就放开了,不得不说,自己动手确实比由旁人服侍来的自由。 也是白楚吃饭的习惯太过与众不同,先拿着筷子将每样菜式都尝了一口,等咽下去了,就跟他转述这道菜好不好吃,尝着像是用什么做的,又加了什么作料,是辣了还是咸了,要沾汤或者拌一口饭最好吃…… 总之,在她清扬柔缓的语调中,皇帝不知不觉,随着她一筷子一筷子,等反应过来,两碗饭都已经见底了。 现在回想起来,他后头这碗饭还是白楚殷切着起身给他盛的。 这要让李全看见了,指不定连眼珠子都得掉下来。 “饭后还是别喝酒了,喝杯茶顺顺肠胃吧。”白楚倒没觉着他吃得多,这碗大约才成年男子的拳头大,她要是饿了三碗都能吃得下,皇帝人高体健的,再修身养性八分饱总是要有的。 结果倒完茶,转头对上他复杂的眼神,才一愣,“怎么了?” 皇帝也不好意思说他克己自抑这么些年,在一顿饭上破了戒,就迟疑了一小会儿,然后就听白楚眉心轻蹙,关切地问他:“是吃撑了么?” 吃、吃撑了…… 皇帝看向她的眼神骤然凌厉了许多,白楚轻咳了一声,收敛了调侃的气势,露出一抹乖巧中带着讨好的笑,眸光柔柔:“因为我好像吃撑了,所以有些担心您。” 给了个台阶下,皇帝自诩是成熟宽容的长者,也就不跟她计较了,“朕能跟你一样?遇着点喜欢的就不知节制,那一整盘罗汉大虾,都落你肚子里去了。” 白楚见他板着脸,嘴上虽然是教训的话,但想来从容淡然的风度却是端不住了,在凳子上稍稍挪动了一下,大约确实是吃得猛了,那精养的胃一下子受不住。 她乖顺听下来,佯做不舒服地揉了揉肚子:“我好像是有些吃多了,咱们出去走走吧,说不定动一动就能消下去了。” 皇帝神情波澜不惊,没有一丝异样,“也好,朕回头叫人给你拿些消食养胃的药来。”温和的语气还透着些责怪,“以后注意自己的身子,不能这样了。” “唉!”白楚应声,实际上她吃得菜多,饭倒没怎么碰,不过念着皇帝难得露出稍显幼稚的一面,对比他平日里运筹帷幄的高深气质,更加有趣,她便也乐得陪着他遮掩,“也得怪您,只顾着跟您说笑了,我哪还记得自己吃了多少?” 皇帝笑睨了她一眼,也没在说什么,率先走出厢房。 这时候到了正午,来“桃源”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沿路遇上几个擦肩而过的,见他们这一行人气势不凡,相继侧目,不约而同地避让开来。 然而就在拐角下楼梯的时候,迎面同样浩浩荡荡地过来一群人,为首的高视阔步,大摇大摆地踏着楼梯上来,因着没冲着皇帝的方向来,所以四周随行的侍卫也没理睬他。 白楚正低头戴着面纱,也没发现对面过来这么个人,就在穿肩擦过的瞬间,蓦地,从她左侧伸过来一只大掌,直直冲着她脸上的面纱而来。 幸好她身后的览川反应快,率先将人制住了。 “疼、疼疼!你谁?快放手!好大的胆子!” 这标配炮灰的台词一传入耳中,白楚下意识的抬头看过去,眼前这男子锦衣华袍,生得倒是眉清目秀,可浑身带着股养尊处优的骄纵和轻浮之气,加上他挤眉弄眼的模样,让人一见就忍不住皱眉。 他身后的几名护卫见状忙上前想将览川推开, “小少爷!小少爷您怎么样?” “你、你快我放开我家少爷!不要命了是不是?!” 楼梯整个就那么点空间,览川担心推搡间伤到身后的白楚,眉心一皱,冷着脸将人甩开,那男子立即向后仰到下去,被他的护卫手忙脚乱地搀扶住了。 还没来得及站稳,他便气急败坏地涨红了脸,指着览川怒道:“你是哪家的小子?!报上名来!今儿你要不给小爷赔礼道歉,就休想走出这地界!”说完,话锋一转,自以为帅气的眯起眼,朝白楚这边看过来,“若不然,把这位小姐留下,小爷大人有大量,也就不计较你冲撞之罪了!” 皇帝脚长走得快,听见动静转过身来,落在那名男子身上的目光冷漠得仿佛看着件厌弃的物件,“若是不然,你待如何?” 那男子虽说荤素不忌的纨绔,对着亲爹娘都不带收敛一分的狂妄性子,见有人敢插话,当即恶狠狠地瞪过来,然后所有的怒火和嚣张就像撞到了冰墙上,霎时间消弭殆尽,只余了一点面子强撑着:“你们是不是不知道小爷姓什么?居然敢在小爷面前这样放肆!” 他对面这群人还真没人知道他姓什么,就在这时,从旁边传出一声清越的声音:“这不是赵家的小子么?你这又是闹出什么事来了?” 看热闹聚拢的人群中央缓缓分开,走出来一个风度翩翩、举止文雅的俊俏少年,白楚遥遥看了一眼,刚觉着有些眼熟,就看见对方余光瞄见了走在前边的皇帝,瞬间瞪大了眼,乌黑的瞳仁轻颤了颤,仿若受了巨大的惊吓似的, “父、父父父……亲?!” 父亲? 白楚恍然,她说跟谁像呢,乍看跟往日见过的四皇子有五六分相似,不过比起四皇子的冷傲不羁,眼前这人气场要温和许多。 -- 第186页 皇帝神色未变,只平淡道:“你说他是赵家人?” “是、是的,”不知排行为几的皇子定了定神,面上不由浮现出了几分恭敬之色,笑着回,“儿子往日同四弟一块儿的时候隐约见过几面,所有留了些印象。” 听这来回的动静,那赵家公子再蠢也踩着了眼前的人背景深厚是他难以匹及,尤其这声“父亲”和“四弟”的,他圆滚滚的脸上汗珠斗大地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终于在身边仆从叠声“小少爷小少爷”的呼唤中昏厥过去。 白楚若有所思的抬眸看了一眼,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早早出宫建府,同后头的三位弟弟差着年岁,眼前这人称四皇子为“四弟”,想必应当是传说中的三皇子了? 三皇子瞥了一眼倒下的赵家小少爷,眸底划过一道厌恶之色,转瞬看向皇帝时,又全数隐了下去,拱手道:“父亲,这小子肆意妄为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没成想居然敢冲撞到您头上去!是儿子来不及时,还请您别怪罪。”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们身上,白楚偷偷凑近览川,小声在他耳边问:“赵家很特殊么?” 温热的香气柔柔喷洒在耳畔,览川耳根当即窜上一小簇火星,烧得通红,不过到底撑住了没往后躲,老老实实地给她解惑:“赵家是四殿下生母贤妃娘娘的母家。” 这样啊,白楚眸光流转,思忖之际,在往三皇子的方向看去,就瞥见了他身后的一张,更加眼熟的脸。 她眼睫颤动了两下,将眼底的情绪掩下,随即侧身往前走了一步,暗暗在皇帝背在身后的手上戳了两下。 这小动作并不能算隐蔽,尤其是在生来便精明、能耳听四方眼观八方的主儿面前,三皇子敏锐地捕捉到这幕,眼底飞快地划过一道亮光。 皇帝明白她的意思,对着三皇子道:“将人拿下送到京府尹那去,按律惩处。”随即迈步往前径直离开,三皇子哪敢阻拦,往侧边退了一步,恭恭敬敬地将皇帝,连带着白楚一起送走。 等到他们的人影尽数消失在视线中,三皇子才挺直了腰板,目色沉沉地看着皇帝离去的方向, “父皇今日怎么出宫了?” “他身边的女子又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05 14:59:01~2019-12-06 11:23: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懵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玩月 跟在三皇子身边, 是一名白面无须的小太监, 叫进宝, 五官生的普通,唯有笑起来的时候脸上会显出来两点梨涡,格外讨喜。 “回殿下的话, 听说今日宫中,陛下对新入宫的宋贵人有些宠爱,这莫不是……” 三皇子年纪渐长, 眼看着也要成婚了,今年又有许多年轻貌美的新嫔妃入宫, 他为了避讳, 已经许久没去后宫了,更别提见一见如今的新宠。 “宋贵人同德妃一道,母妃想必的盯得紧,如若有动静,应当逃不过母妃的眼睛。”三皇子沉吟着道, “等明日, 我去给母妃请安时问问就罢了。” 进宝闻言便俯身恭维道:“殿下英明。”转头看着晕倒在台阶上的赵家子,小声问, “殿下, 那他……” 三皇子看过去, 眼底的凝重散去,转而流露出些许幸灾乐祸来:“父皇说了要治罪,谁能拦?扔到京府尹门口去吧, 顺便给赵家也传封信过去,可怜见的,总不能连自家孩子在哪里都不知情。” 进宝点头应道:“是。” “走,将地收拾收拾,随我去见见咱们沉稳睿智的四殿下!” …… 一出“桃源”的门,白楚走快几步,跟上皇帝的步伐,好奇地问:“刚刚那位是三皇子么?” 皇帝的撵车,哪怕再低调,也要比白楚的马车好上太多。 外头是被墨蓝底的素绸帷帐遮去了一身尊贵堂皇的气势,等皇帝率先上了马车,转而俯身,向她伸出手来。 接着,白楚就在“她居然有朝一日也能让皇帝低头”的虚荣心渲染下,晕乎乎地将手放进他掌心,稀里糊涂地就上了车架,透过被皇帝撩开的帘子一看,里头以金红两色打底,处处奢利非凡,但大多都是有棱有角的摆件,连倚靠的软枕都是四四方方,细节处就衬出了冷硬和简约。 等人坐定了,皇帝才慢悠悠地开口:“你又猜着了?” 白楚笑道:“也是您膝下差不多年龄的酒那么几位,五皇子听说患有弱症,轻易连宫门都不出,更别说是出皇宫了,至于四皇子……” “四皇子你见过,是不是?”皇帝缓声打断了她,深眸中旋转着复杂的光,仔细一看又仿佛归为空旷平静。 “嗯。”他闻起来她便不会隐瞒,“三哥同四殿下是至交,因此我也得了几面之缘。” 听她一句一个“三哥”,再想起来她跟览川等人介绍的时候唤的“三叔叔”。 皇帝不知怎么,心中突然泛起一丝烦郁之气,“你见过的人倒真不少。” 语调尽量维持了平和自然,要不是白楚目光始终落在他脸上,说不定就能被糊弄过去。 她歪头笑道:“是啊,连当今陛下我都有幸亲眼见过龙颜,天下比我见识还深的人可不多了。 “贫嘴!”皇帝瞥了她一眼,轻斥着说,“朕看你是伶俐的心眼全没用在正途上。” -- 第187页 说话间,车辆缓缓行进,不一会儿就到了护城河旁。 中秋日京城内夜景星光闪烁,通宵达旦,处处可闻喜乐笑闹之声,人们称之为“玩月”。 如今的护城河边,沿路已然挂上了各色各式的彩灯,上头画着的不是翩翩起舞、姿容倾城的嫦娥,就是夜幕高悬、滢滢生晕的明月,还有几盏是活灵活现的小动物,小猴、猫狗、锦鲤、飞鸟等等,应有尽有。 “哇,上头都好好看啊!” 望见她精致可爱的小脸上毫不掩饰、明朗纯粹的欢喜赞叹,皇帝眉宇间的暗色渐渐消散开来,抬眸看去,只见沿河边的高大树木上都挂了或红色、或黄色、或紫色的长条,在枝条上打了个结,有的甚至还在树上编了个同心结还是回字结,也不嫌麻烦。 皇帝心头一软,声音不由自主的放缓:“你要喜欢,也可以放一个上去。” 白楚笑了笑:“中秋佳节,人人求得不是阖家团圆,就是婚姻美满,我两样都不求,就不占这个名额了。” 皇帝想起当初在普济寺,听见她说的也是这个论调,原本也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她困于深闺内宅,而他是居庙堂之高的帝王,两人对神佛的态度却奇迹般地达成了一致。 世界上可能真的有神佛,但同时也有太多人借着神佛的民意投机取巧、谋夺私利。 信或许是信的,却不像大多数人那样讲它视作绝对的真理指引。 “不过,”白楚忽然开口,从腰侧解下她之前闲来无事打的络子,里头装了不少她闲来无事搜集的各色小珠子,还掺杂着一些琉璃色的晶石,并不是太值钱,只看着流光溢彩,璀璨生辉,十分好看,所以她随手就拿来挂身上了,“既然来了,也不能白来一趟,将这个挂上去,就当是我的祝愿了。” 她将它交给览川,他沉默着领命,飞身而上,就将这络子挂在了最高的那颗大树顶上。 皇帝见白楚遥遥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不由出声:“你不想求什么,还偏偏挂了东西上去?” 白楚转头冲他粲然一笑:“若是什么都不留,等我们离开,这场经历就只是留在脑海中的虚幻的回忆,说不定过段时间就忘了。可现在我留了印记在这儿,谁也不能说这是假的了。” 皇帝既觉得好笑,心间又泛起了说不清的暖意,那仅有的几分柔情更是软化得不成样子。 “谁说这是假的?”他抬手从身上解下一块龙纹滚金边的玉佩,转身想让身边的侍卫将他的也挂上去,却被白楚眼疾手快地夺了下来,“您可别,我那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图个意头,扔了也就扔了,您身上那都是旁人沾不得的宝贝,神佛不贪这些身外之物,回头只能是被旁人捡了去,多可惜!” 皇帝见她煞有其事的模样,柔嫩精致的小脸上尽是认真,失笑道:“那你说怎么好?” 白楚眼珠一转,凑上前几步,小声道:“您这玉佩,没什么‘如朕亲临’之类的特殊功能吧?” 皇帝一愣,哈哈笑道:“你放心,没有那样的东西,就是早上朕随手拿的。” 那些戏剧、话本里钦差拿着御赐的宝剑或者黄马褂之类的说见此如面君,倒也不完全是瞎话,只不过那都是得皇帝前脚昭告天下,噢,那把看着除了好看不怎么实用的剑其实是朕的爱物,见着它便如同见着朕,然后拿过去才有用的。 否则早早传入世间,钦差连京城都没走出,估计那仿物已经满天下了。 再说了,也不是谁拿着都能用,得人跟剑都匹配上了才行。总的来说,不单是一次性,还是实名制的。 白楚也没去想其中的弯弯绕绕,听他说不是什么富有重要意义的玉佩,也就放了心,“那就给我收着吧。” 皇帝垂眸看她,玩笑道:“你是要从朕身上搜刮多少好东西去?” “哪有?”白楚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声,才想起放在马车上的头面,底气瞬间就虚了不少,委委屈屈地嘀咕道,“大不了,我将那套头面还给您就是了。”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她心底是吃准了皇帝送出来的东西就不会再拿回去,左右他自己用不了,小小一套头面,他大约就没放在眼里过。所以她小手将玉佩抓得紧紧的,看着模样十分舍不得。 皇帝面上笑意更深,连眼尾出都带起几条笑纹,瞧着越发儒雅随和,“就这么喜欢?” 白楚迟疑着点点头,就听他轻咳一声,仿佛漫不经心地道:“既然喜欢,让你收着就是。” “那谢谢您了。”她喜滋滋地将玉佩收起来,能近皇帝身的,都是珍宝级别的,即使她对这些玉啊石啊的成色等级没有多少研究,见着这玉佩也能觉着几分不凡来,若不是上头有龙纹不好让别人看见,她都想拿出去让人鉴定鉴定这值多少钱。 没办法,她这会儿看着是招天惹地,无所不惧,那也是盼着等回头跟沈瑜之的事情了结后能销声匿迹,多去不同地方欣赏欣赏这个时代的景色。 人身在外,最不能缺的就是钱了。 所以,她现在确实是挺穷的。 皇帝自然也能看出她这是发自内心的纯粹喜悦,眉心舒展,连带着他也不自觉扬起唇角,深眸透着淡淡的柔光,不动声色地落在她身上。 览川武艺卓越,来回也就是几息的时间,远远望见两人相对而立的一幕,他下意识放缓了脚步,从今日出来就高高悬起的心在几次波动后重重落下,他神情越发冷硬,好似是生怕一个不注意泄露出什么来,悄无声息地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同白楚隔了不远不近的距离,能看清她的神色变换、一颦一笑,又恰好掩住了自己的身形,不至于被她发觉。 -- 第188页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白楚指挥着撵车去了东街几家有名的点心铺,每样都买了三四份,然后全都给皇帝分了一份。 “宫外的小吃虽说比不上宫里的精美,但味道上肯定是不差的,您要不信,这些都给您带回去尝尝,如果不好吃,只管来找我就是!” 听着她信誓旦旦的保证,皇帝觉得好笑,调侃道:“不好吃就来找你?难不成你还有手艺能给朕做出点好吃的来?” “我手下做出来的东西可不知道能不能给人吃,您龙体贵重,还是别冒这个险了。” 皇帝逮着她这项弱点,就有些不依不饶了起来,良久,白楚无奈地叹了口气:“实在不行,白煮蛋您爱吃么?鸡蛋羹呢?”刚升起些许自信心,下一秒又耷拉下去了,“是了,我不会用炉灶……” “哈哈哈!”皇帝笑眯眯地看着她神色的快速变化,才雨后云霁,没高兴两秒就又皱拢成一团,忍不住大笑起来。 …… 到回府的时候,白楚自然是要坐回到自己马车上的。 她将买回来的小物件兴冲冲地摊开,放满了一桌子,拉着览川的袖摆:“览川你看看,喜欢什么只管拿,我送你!” 览川抿唇沉默,目光从她的笑靥转移到桌面上,突然连推拒的心情都没有,随意指了一样不起眼的木雕,“多谢少夫人。” 白楚眨了眨眼,俯身直直对上他的目光:“览川?你是不高兴么?” 览川抬眸,不假思索地否认:“奴才没有。” 他只是有些挫败,还有些说不出的怅惘。 但到底是因为什么,连他自己都理不清楚。 白楚弯下腰,手肘抵在腿上,右手托着下颌,眸光亮亮地望着他,软软地问:“你以前要是心情不好,也是这样闷在心里什么都不说的么?” 第99章 疑窦 一直到览川回到墨棠轩同沈瑜之禀报的时候, 他飘远的思绪还没回来, 只不过他一贯是沉默寡言、面无表情的模样,倒也没人察觉出异常来。 沈瑜之知道白楚爱玩, 出府左不过就是在闹市上逛逛,买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回来,所以倒也没问他今儿的行程, 只是关心着询问了一下是否有什么意外发生。 览川想起在临分别前, 白楚同他说的话, 平静无波的眼底飞快闪过一道复杂之色,转瞬即逝,他垂眸沉声回道:“并无。” 闻言,沈瑜之也松了口气,笑道:“难得出府逛一逛, 楚华想必很开心吧。”接着又忍不住嘟囔, “也不知道有没有给我带礼物回来?” 他腰间挂着的锦囊中,装着一个略显陈旧的平安符, 已经是白楚很早之前送他的了。 这时,览江突然从外头进来了, 恭敬地递给沈瑜之一张纸条:“三少爷, 这是四殿下给您传来的信。” 因着裴昡在贤妃跟前透露过几回对圣上的赐婚不满的意思, 贤妃生怕风声传出去会让圣上对他心生不满,就强拘着裴昡留在宫中,非要他改了主意才好。 闹到这个地步,裴昡也不好将亲眼看见孟芊芊与外男私会的事情说出来, 没准贤妃还觉得他是想逃避成婚所以想法子污蔑人清白姑娘的名声,再说,裴昡不愿娶孟芊芊也不是因为她另有心上人,所以这事儿就瞒了下来,到如今,三皇子和四皇子的大婚章程,还在礼部循序渐进地筹备中。 因着端敏长公主,沈瑜之也进宫看望过裴昡几回,就成了他和外界通信的媒介,但凡裴昡身在深宫不方便做的事,都交给沈瑜之帮他先管着了。 所以他近来才会这么忙。 听着四殿下有令,沈瑜之也就不跟览川多说了,当即将纸条借过来,上头的墨迹如雷霆万钧、力透纸背,笔锋处处显出凌厉来,看得出来裴昡写的时候怒意不轻。 他不由凝眉:“备车!” …… 沈瑜之一离开,白楚这边就收到消息了。 “这太阳都快落了,三少爷还急匆匆的是要往哪儿去?”双喜动作轻柔地为她解开发髻,一边疑惑地问道。 “他近来常往外跑,有什么稀奇的?” 要是按照原书的情节,能让沈瑜之这么奋不顾身的应当是女主,可如今剧情线偏离了十八弯去,再一猜,估计就是四皇子裴昡了。 联想到今儿遇上的三皇子及那个赵家的纨绔子,白楚黛眉微挑,颇有几分好奇,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意外,若是,未免也太巧了,要不是,三皇子如果连皇帝出宫的行程都能打听的到,也太厉害了。 旁边双喜没注意到她眉眼中显露的兴致,眉头皱起,语气中流露出几分担心:“少夫人,您今天遇上的……是谁呀?”她问得小心翼翼,生怕被旁人听去。 白楚透过眼前昏黄的镜面,笑盈盈地抬眸看了她一眼:“你之前不是见过么?忘了?” 双喜脚一软,差点摊倒在地上:“他、他是不是……那个,少夫人,我……” 眼看着她惊恐慌乱得口不择言了,白楚轻笑一声,脚尖点地,翩然地在圆凳上转过身来,伸手扶住她,感觉到她微微打颤的手臂,柔声道:“怕什么?你见了他这么多次,可曾被问过罪?” “可、可是……” 那是九五之尊啊! 双喜是个直愣愣的性子,平常跟在白楚身边,眼里心里就装着个主子,生怕遇着什么意外她没发觉,所以虽然见了皇帝几回,但对方没有表明身份,她对白楚盲目信任,也就没有问。 -- 第189页 这回半道撞上赵家小少爷的时候,听见览川同白楚说的话,她也不是真傻,仔细一想,尤其之前她陪着少夫人在皇宫中隐约还见过今日遇上的男子,只不过那时候她被白楚打发下去了,没能知道对方的身份。 但……能在后宫中随意行走又气势慑人的男子,除了圣上,还能有谁呢? 双喜吓得脸色苍白,她从没敢想自己有朝一日也能面见圣上,还距离这样的近,她想起来,胸腔里被涌起的后怕给填满了,幸好她只安静地照顾着少夫人,应该没有做什么越礼犯上的事吧? 白楚见双喜眼神涣散,连她的话也听不进去了,便索性起身,双手贴在她的脸颊上,将她的小脑袋给掰过来, “双喜,你信我么?” 双喜当即点了点头。 “那你说,有我在,会不会让你出事呢?” 双喜以往在白府上也是处于任人欺负的底层,相比起白楚华身上好歹背了个小姐的名头,旁人不敢做的太过分,对双喜就没这个顾虑了。 只是她心思浅,没心没肺的模样让人刁难着都没成就感,再加上白楚华名义上在张氏这个嫡母的庇护下,白音华自诩温柔和善的嫡姐,时不时也愿意给白楚华一点好处,底下人到底不敢做明显了,回头传出去坏了主家名声。 这也是为何就她们主仆二人还能小心翼翼、相互搀扶着在白府活到今日的原因。 不过自从来到沈府,虽然受过冷待,但已经比白府上好太多了,尤其是在自家小姐大病初愈后,日子更是一天比一天好。 双喜重重点了下头:“奴婢自然是相信您的!” 白楚弯唇笑道:“那我跟你说了,只要有我一日,就不会让你处事,你信不信?” 双喜还是下意识地点头,脸色已然缓和了许多,但提起的心始终放不下,踌躇着开口:“少夫人,您和……那位,”她不敢直接称呼,担心隔墙有耳,会被旁人听去,就含糊着指代过去了,“来往,是不是有些危险啊?” 虽然那位对着自家主子的时候看着温和包容,但都说伴君如伴虎,双喜即使相信白楚会护着她,一想到跟圣上身处在同一屋檐下,那种威仪和天然的压制,还是忍不住心生胆怯退缩。 白楚知道她胆子小,所以过去也没打算跟她挑明皇帝的身份,但如今眼看着交集越来越多,总有一日要掉马的,所以也没打算瞒她。 “没事的,”她柔和的语气中带着安抚,“圣上睿智宽宏,就算是哪里触怒到他了,只要不是特别严重的事,他不至于同你我计较的。” “双喜你觉得像我这样聪明又长得好看的人,会犯下什么大错么?” 双·死忠迷妹·喜坚决地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所以你看看,就算是圣上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对不对?双喜又厉害又体贴,以往那些故意欺负你、想找你麻烦的人想尽办法都不能抓住你的把柄让你被赶出白府,现在有我帮你一起,你应该什么都不怕了才对啊。”白楚唇角勾起满意的笑容,眉眼弯弯,净澈的眸色静静流淌的光辉衬着清聆温柔的嗓音,宛若舒缓优美的乐章在耳边奏响。 双喜愣愣的听着,迷迷糊糊的,心头沉重的忧虑不知不觉就消散了。 恍惚间确实有一种“对啊,我还怕什么”的无畏感,然后下一秒又被自己这个想法给惊吓到,翻来覆去,反倒将自家主子怎么会跟圣上关系相熟这重要事情给忘到脑后去了。 另一边,沈瑜之匆匆赶到“桃源”,才发觉裴昡早早出了宫,却不是孤身一人,旁边还坐着三皇子。 他一愣,先拱手问礼:“瑜之见过三皇子。” 三皇子笑了笑,看着心情颇好:“瑜之啊,不必多礼。”转而游移的视线从沈瑜之到裴昡,语含戏谑,“四弟果然是对你信任有加,一遇着事,就想着把你找来了。” 裴昡冷冷扫了他一眼,抬眸看向沈瑜之,神色微微和缓了些:“瑜之,先坐吧。” 沈瑜之依言坐下,然后就发现垂头静声站在裴昡身后的人不是他往日见过的哪个侍卫,看那战战兢兢,形容浮夸的模样,倒像是哪家骄宠的小少爷。 “这是赵家最小一辈的,叫赵奇。”裴昡看他的视线奇怪地看过来,板着脸,淡淡出声解释。 赵奇小心地抬头对上沈瑜之的目光,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沈瑜之:“?” “还是让我身边的人解释清楚些。”三皇子笑吟吟地开口,轻松挥了挥手,他身旁的侍卫就上前一步,语调不带丝毫起伏地将今日发生的事说出来。 沈瑜之闻之一惊:“陛下微服出宫了?” 当今圣上素来勤政,登基以来,连惯有的春巡秋猎都鲜少参与,怎么突然有兴致微服私访了? 虽说也有先例,可那几回,圣上还有私下叫上几位信重的朝廷大员,或者身边心腹,但照三皇子一方的说法, “圣上身边除了随行的侍卫,只跟了个瞧不清面容的妙龄少女?” 沈瑜之越发觉着不可思议。 “或许,是新入宫的哪位娘娘?” “不会,”三皇子笑着应了声,抬眸瞥了一眼四皇子,“若是后宫中有什么动静,不会一点风声都没传出来。” 两位皇子的母妃俱是四妃之一,身居高位多年,不至于连圣上真正宠爱的是谁都不知道,尤其后妃出宫何尝不易,圣上有这心思本就是独一份的荣宠,前无古人的那种,多少显眼的事情。 -- 第190页 这时,裴昡缓缓开口,“三哥费心将这桩事告知于我,怕不单单是为了赵家的小子吧?” 说来也是巧了,三皇子隐约听说四皇子对他身上的婚事不满意,心中有些猜想,好不容易等到他出宫,这趟是特意来抓他把柄的。 没想到却意外撞上了自家父皇同小姑娘私会,三皇子第一反应就是这个锅不能只让他背,不然回头要是父皇要怪罪他窥视帝踪,他一人可承担不起。 三皇子哈哈笑了两声:“四弟这是哪里的话,你我是亲兄弟,真遇上事儿,我作为兄长,提醒你一句也是应该的。” 裴昡冷哼了一声,忍不住转头又瞪了一眼赵奇,“既然如此,这赵奇我自会收拾,多谢三哥的提点,若无旁的要事,我在这儿就不送你了。” 这逐客令下的,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三皇子也不怒,笑容亲和:“也好,我也就不干涉四弟你管教自家人了。” 等他一踏出厢房的门,脸上的笑意当即淡了下来,轻声落下一句话:“仔细盯着。”随后便大步离开,只余下屋子里,裴昡冷冷盯着到他面前跪下的赵奇,“你闯祸的本事还真不小。” 赵奇早知道他招惹的可能是圣上的时候就已经吓得魂飞胆战,到如今,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脑袋一片懵,只知道迭声求饶。 “行了!” 裴昡凝眉,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只说,同父皇一起的那名女子到底是谁?你可有印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06 14:54:51~2019-12-08 14:27: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乐乐 5瓶;梨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暗谋 赵奇觉得自己冤枉坏了, 虽然他是有那么一点嚣张吧, 但实际说来一点好处都没占着,还被自己推入了这危险的境地。 “殿下,我、我……那姑娘蒙着面看不清脸, 但也能看出来是气韵独特的绝色美人,我也就是一时好奇,想看看她长什么模样……” 在裴昡凌冽的注视下,赵奇的声音越压越低, 心虚地往后缩了缩。 赵家在京城中称不上什么厉害的人家, 论起家世来,贤妃也是四妃之中最弱的,若不是她资历够深, 为人低调, 加上膝下养成了一个皇子,早被人从妃位上斗下去了。 眼见着裴昡要入朝了, 贤妃平日也没少在他耳边说要多提携赵家的话,如今看来,连说最疼爱的嫡子都养着这模样,可见赵家也没什么远见卓识值得他提拔的。 相反,不给他惹祸就算好的了。 裴昡烦躁地摆了摆手,实在不像看赵奇抹泪求饶的丑态, 打算直接让人把他给打发出去:“明天一早,你随我进宫,去向父皇请罪。” 此话一出, 赵奇的脸色彻底惨白了下来,嘴唇哆嗦着,瘫软在地。 裴昡身边跟着的仲远刚领着手下进来,就听见外头传来拜帖,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先拿着进来禀报了。 “殿下,赵家老夫人来了。” 这赵家的老夫人是贤妃的母亲,也就是裴昡的外祖母。 老人家恭恭敬敬地还送拜帖过来,裴昡倒不好不见了。 思绪转换间,裴昡收敛了眼底的怒意,化作蓄势欲来的暗沉,良久才道:“将人请进来吧。” 等仲远领命转身,他才冷哼一声:“我就知道老三没那么好心。” 到底牵涉到裴昡的外祖家,沈瑜之不便多说,只是见裴昡不悦,就安抚似的轻声道:“索性也没闹出什么大事,圣上想必不会迁怒于赵家。” 对此,裴昡沉默着没有回话。 他们都知道赵奇目不识人,冲撞了圣上那还算小事,毕竟没真做出什么大不敬的言行,豁出去打顿板子也就差不多了,圣上宽宏睿智,不至于真跟个纨绔子计较。 可关键在于圣上身边的女子究竟是谁? 凡与天子有关的,无论大小事都会引来万众瞩目,没道理凭空出现一名美貌女子却查不到一点踪迹的。 赵老夫人生过一儿一女,女儿是宫中的贤妃,儿子便是赵奇的父亲,老夫人一连得了四个孙女才有这么个小孙子,简直疼到了心坎里,乍一听说他惹事了,连四殿下也在,便急慌慌赶过来了。 “殿下,奇儿自小被我娇惯坏了,年纪小不懂事,若真是惹了什么事,还请您开恩,小惩大诫,好歹留着他的性命。” 也不知道三皇子派去的人怎么说的,赵老夫人一进门就颤巍巍地老泪纵横,抬着扶杖先在赵奇身上打了几下,再转过身来,向裴昡求情。 裴昡在心底给他那三哥又记了一笔,看着老夫人年纪大了,也不敢提及皇帝免得将人吓出个好歹了,便淡淡地说:“外祖母放心,无论如何,他这条命还是能保下的。” 他原是这么认为的,可话一出口,难免想到了跟在自家父皇身边的神秘女子,赵奇的罪过要不了命,可是为了隐瞒那女子的身份,或许父皇是不介意顺手除去个不起眼的赵奇。 赵老夫人见裴昡神色稍稍凝重,只以为是赵奇犯的罪过太大了,不过小门小户,想不到赵奇居然能惹到当今圣上,所以她看着自家乖孙哭天抹泪跪伏在裴昡脚下、连连称再也不敢了,还是心疼得厉害。 -- 第191页 “殿下,有您这句话,我也算放心了。”赵老夫人语气坚定,“日后我定然好生管教这浑小子,再不能让他给您和娘娘惹麻烦了!” 言语之中掺杂了几分试探的意思。 裴昡同赵家没多大情份,只是担心若赵家出什么事,宫中贤妃会受不住,所以也是下狠心要整治赵奇一回。 “外祖母既然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他沉声道,“明日我就带赵奇进宫请罪,念及初犯,许是不严重,若再有下回,谁都救不了他。” 裴昡算是看出来老人家对小孙子无底线的宠溺了,那还不如让她吓一吓,免得回头真闯出什么大祸来。 赵老夫人果然吓得不清,想想能让四殿下领着人请罪,说明对方身份是连他也要顾及的,这样的人物天下才几个人,没有一个是赵家惹得起的。 她不敢置信地看了赵奇一眼,见他难掩心虚地回避自己的视线,心头的预感越发向着最坏地可能去了。 “你、你!”堪堪吐出两个音节,赵老夫人身形一颤,双目一闭,脸色苍白地向后倒去。 得,还是把人给吓晕了。 裴昡眉头微皱:“还不快去请大夫?” 经过一番手忙脚乱的闹剧,大夫来了,说赵老夫人是情绪过于激荡,一时承受不住就晕厥过去了,索性她平日身子一向康健,倒没有什么大碍。 人没事就好。 裴昡微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也懒得再这多待下去,转身叫上沈瑜之打算先离开,有这工夫,还不如多去打听打听父皇身边女子的来历。 “碰——”突然,门被打开了。 恰好就到门前的裴昡就跟来人撞了个对面,陌生的气息迎面而来,几乎是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沈瑜之面对突如其来的情况,也是一惊,生怕来人撞上了裴昡,就伸手将人给拦住了。 结果真碰着人,就察觉出不对劲来。 突然跑进厢房来的居然是名女子。 这下沈瑜之也不敢接了,慌忙收回手,那名可怜的姑娘只以为是有人接的,这会儿收势不及,直直就面朝下扑在了地上。 裴昡:“……” 沈瑜之:“……” 气氛霎时间冷寂得能凝出冰霜。 还是听着动静的赵奇惊吓地转过头来看,然后就愣住了:“四姐?!” 他这一声叫出来,裴昡的眼神就复杂了不少,长身玉立,睥睨地看了一眼趴到在他脚边的女子,刚打算不屑地转身离开,却突然被拉住了袍角。 ! 裴昡好险没一脚将人踹开,最后一线理智告诉他这是赵家人,才将他的动作制住,即使这样,一张俊脸也黑得差不多了:“还不快放手?” 这几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硬挤出来的。 “四殿下!”赵家的四小姐,也就是赵奇最小的姐姐,平日在长辈跟前撒娇卖乖,年纪小小,一身哄人的本事却十分厉害,也是姐妹间最受宠又会来事儿的姑娘,任谁也没料到她会做出这样大胆的举动,“我、我有事要告诉您!” 赵老夫人身边的默默眼见着情势不好,也顾不得悠悠转醒的老夫人,赶忙上前想把赵四小姐给拉回去:“哎呦,四小姐,您就是担心老夫人也不能冲着四殿下去啊,快,快,老夫人醒了,正要见你呢,奴婢这就带你过去……” 手上多少使了几分巧劲,就想将人拉走再说。 可赵四小姐还真不是个吃素的,眼看着手上力道比不过,就要被拖走了,她心知闹这么一出,再回赵家难免要吃挂落,一面责怪自己太沉不住气,一面又慌张气急,索性豁出去了,仰着脖子嚷道:“四殿下,我、我刚才在外头看见孟姐姐了!” 众人又是一惊,姓“孟”,又和四殿下能扯上关系也就是即将成为四皇子妃的孟芊芊了。 是待嫁女子,怎么好端端地出现在茶楼里? 裴昡眸色一沉,联想到孟芊芊身上的秘闻,眼锋一扫,仲远就已经将赵四小姐硬生生从地上拉了起来,指尖暗暗在她身上一点,任她如何焦灼地张大了嘴,也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走。” 他直接带着人走出去随意找了间闲置的空房进去,关上了门,让仲远和沈瑜之在外头守着,不能让任何人接近,才伸手提赵四小姐接了哑穴。 “说,你知道什么。” 他语调听着平稳,赵四小姐虚软地跌倒在地,陷入失语的恐惧下,抚着喉咙咳嗽了许久方平复下来,再抬头看向裴昡,眼中已经没了刚刚热烈的钦慕,她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声线喑哑:“我、我看见孟姐姐同、同一名男子独自相会……” “四殿下,我、我我只是不希望你受人蒙骗……” 到底她从小便学得如何为自己筹谋,惧怕的心理出现一会儿,就被她强压了下去,一双葡萄似的杏眸闪烁着秋波媚芒,仿佛蕴藏了无限的情意,柔柔地缠在对方身上。 “殿下,是宛青情急之下失态了,但、但一想到您……我、宛青只希望您一切都好,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总是有人关心您的。” 一段话说的语无伦次、断断续续,越发显出她的天真可爱,好似只是凭着真挚心意才生出这一腔孤勇,从中显出发自内心且毫无保留的爱慕和关切,任谁遇上满心都只念着自己的人,都得先心软了几分。 -- 第192页 裴昡深眸中流光熠熠,衬着俊美的面容风华更甚,赵四小姐不知不觉看呆了,那点恐惧胆怯全数抛到了脑后。 他双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了她许久,唇角缓缓扬起,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既然如此,那就劳赵小姐带路了。” 赵四小姐当即涨红了脸,哪怕她自己也知道现在害羞不切合时机,但仍是压制不住心头飞快奔腾的小鹿。 四殿下俊美无双、尊贵矜傲,便是为了他、为了自己的奢念,堵上所有冒险这一回也是值得的。 “当、当然,您请跟我来。” 然而,能春心荡漾的赵四小姐领着裴昡几人找着二楼左侧回廊最底的一间厢房,打开了门,却是空无一人。 她粉面瞬间转成了苍白,“这……人呢?” 裴昡双手抱胸,好整以暇:“你是在问我?” “不不!”赵四小姐当即失了分寸,刚还美丽无害的眼眸在恐慌中转而显出了些许狰狞,“四殿下你相信我,刚刚这儿真的是孟姐姐和……” “住口!”裴昡不耐地皱眉,俊脸冷下来,“若无证据的事,还请赵小姐别口出妄言,平白辱人清白!” 语罢,拂袖而去。 只留下摇摇欲坠的赵四小姐,死死地盯着布置清雅,没有一点人来过痕迹的屋子,面若死灰。 而跟着裴昡离开的沈瑜之还一头雾水,疑惑地问道:“赵家小姐这是怎么了?又关孟小姐什么事?” 裴昡虽不在意孟芊芊,可也不愿将自己被戴绿帽子的事情广而告之,故而沉默了一瞬,道:“回去再说,先去你府上。” 接着,又仿佛不在意地问:“听说你夫人今儿也出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姓赵姓赵姓赵! 手残打错了……面壁Orz 偷偷上线改一下哈~ 么么哒^3^ 第101章 明悟 沈瑜之有些意外裴昡会突然问起白楚, 愣了一下才回道:“是。”只应了一声,却没有多说。 裴昡倒没那么大脑洞猜着皇帝身边的神秘女子就是白楚, 只不过赵四小姐闹这么一出, 令他想起了孟芊芊跟何鸿博的事,思绪再一转, 就到了白楚身上。 听见沈瑜之应声,裴昡以为是她不在府上的意思,既松了口气,又掠过了几分不自觉的怅然, 抱着这样复杂而略显矛盾的心理,当他在墨棠轩迎面看见言笑晏晏的白楚,一时脚步凝滞在原地, 惊异中带着些许不能忽视的喜悦。 “三哥,四殿下。” 沈瑜之也没想到白楚会到墨棠轩等他,不由上前几步, 有些担心地问:“楚华, 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白楚的视线慢悠悠地从裴昡身上转过来, 笑盈盈地道:“我是忽然想起了一桩事要告诉三哥,没想到一来才听览溪说你出府了, 正要回去呢, 倒正好撞上了你和四殿下回来。” 沈瑜之眉眼俱是欢喜的笑意:“你是来找我的呀?”他已经将跟在自己后头、不出意外就是下半辈子要效忠的主子给忘到脑后了,“那我们进去说吧。” 等到三人都进屋,裴昡是先耐不住性子开口:“若是沈夫人有话要同瑜之说,我倒是不便在这儿打扰你们了。” 沈瑜之脸颊微微泛红, 不过心里清楚要真是什么私密的话,白楚刚刚也不会当着四皇子的面开口,便道:“殿下说笑了。”到底还是有几分失落的,要是楚华真有像四殿下所说的对他那样亲密就好了。 白楚无视了两人话里的暗喻,明眸中透着好奇:“听览溪说,三哥是遇着急事匆匆往外走的,不知如今可解决好了?” “不妨事的。”沈瑜之只是安抚着说了这么一句,赵家的事情,当着四殿下的面就不好明言了。 哪成想裴昡却没有避讳的意思,面色平淡地将今日的事说了出来,连赵四小姐都没落下,引得沈瑜之愕然地向他看了一眼。 裴昡意味不明的目光却始终落在白楚身上。 “不知沈夫人要说的事,是否同我有关?” 沈瑜之不禁凝眉道:“四殿下为何这么说?楚……”他否认的话转瞬就被白楚给打断了, 她脆生生地应道:“是。”笑眼弯弯,抬眸看向裴昡,“我今日去了‘桃源’,无意间仿佛看见了上回见过的何家公子,就跟在三皇子身后。” 裴昡眸光一凛,沉声问她:“你怎么认出来那是三皇子?” 白楚笑了笑:“不能说认出来,我猜的罢了,三皇子长得同您有几分相似。” 她语气轻松,这话说出来她其实也没指望裴昡能信,反正她只是将该说的话说出来,他怎么想,就不关她的事了。 沈瑜之在旁边听的一头雾水:“何?何家公子是谁?” 裴昡漫不经心地道:“那姓赵的不是说看见孟芊芊同人私会么?” 沈瑜之一愣:“她不是胡乱说的么?”仔细一想,更加惊诧了,“难道是真的?同孟姑娘相会的就是那何家公子?”他当即转头看向白楚,惊疑不定,“楚华你是怎么知道的?” 照白楚的性格,其实是不大在意让沈瑜之知道她私下同别人来往的事儿,甚至还有些恶趣味使她乐见其成,可无奈装在她脑海里的小八死活不准,对身负拯救沈瑜之并使之幸福美满命令的系统君来说,一切可能让他伤心的事情都不能发生。 -- 第193页 【之前我果然是被楚楚给骗了,】小八稚嫩的嗓音带着说不出的委屈,控诉道:【你就是老毛病犯了!】 回想起当初她同它说跟沈家兄弟以及其他人接触的原因是想博得他们的好感从而方便攻略沈瑜之……可苍了天了,一个没看住,他们和自家宿主的关系比沈瑜之都要亲密了! 真是楚楚的嘴,骗人的鬼! 对此,白楚十分无辜:【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什么老毛病?遇见好看的男人就想上前说说话明明是人类爱美之心驱使下的本能,我难道有做什么过分亲密的事情?】 【呃……】那还真没有,小八有一瞬间的茫然,然后底气就不像刚才那样足了,【但是、但是你们之间的气氛就很暧昧!】 “暧昧”这个词还是他最近刚刚学来的。 【小八,你好歹也是来自未来先进科技代表的结晶,】白楚轻叹了一声,【怎么思想跟古时代的人一样老旧呢?异性单独说几句话就是暧昧了么?这样的偏见可不能有哦。】 稀里糊涂几句话下来,反而是它不对了,小八坚定有力的立场转眼又迷糊了起来 虽然是轻轻松松地又将初出茅庐的小系统给忽悠过去了,但白楚也知道,她能成功的本质在于沈瑜之身上的数值没掉,所以暂时,她还真不敢将他刺激过了。 她不说,但不代表裴昡也不提。 “上回安王大婚宴上,我和沈夫人意外撞见了两人私下幽会。” 裴昡的语气再自然不过,沈瑜之却心头一个咯噔,莫名涌起了些许不安,而且这股不安回味起来还挺熟悉。 敏锐捕捉到沈瑜之这一瞬间的情绪波动,小八又在白楚脑海里嚷嚷了,她被吵得受不了,无奈地垂眸,仿佛不经意间转移了话题:“所以,那叫何鸿博的,同三皇子有来往么?” 裴昡黑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你倒记得他的名字?” 白楚疑惑地眨了眨眼,笑容乖巧:“我记忆力不错。” 听着他们旁若无人、难掩熟稔的交谈,沈瑜之眉心皱得更紧,下意识就想说些什么打断这个氛围, “可是随后赵小姐领着我们去的地方并无孟小姐或者何鸿博,”他定了定神,撇开纷扰的情绪,“或者,她只是听闻了什么谣言?” “不至于,”裴昡冷笑道,他见那赵四小姐举止虽然看着冲动无脑,但实际上情绪和节奏把握地刚好,她固然有野心,但不是听见些毫无根据的话就敢到他面前告状的蠢货,“大概是有人故意让她看见了两人相会的一幕。” 这样也恰好能说明赵四小姐的急切,若是她晚去一步,说不定何鸿博和孟芊芊就听着动静走了,她想要借此在裴昡跟前留下深刻的印象并借此上位,只能情急之下兵行险招。 要不是裴昡事先知道孟芊芊的事,赵四小姐说不定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此事暴露了出来。 未来的四皇子妃涉嫌私通,为了证明清白,他怕是也只能照着赵四小姐所言,在众目睽睽之下去厢房中查探。 要是查到什么还好,像今天这样什么都没有,风声传出去,赵家就完了,说不定连带着他都得被牵连进去。 这么想来,说是老三的计谋也没错。 涉及到皇子之间的斗争,就没那么多的偶然。 白楚面上静静地喝着茶,在心底暗暗道:【小八,关于原书中的情节,我好像渐渐记不大清了,能再给我看一下么?】 其实不是她记不清,而是一开始就没怎么把它放在心上。 刚被堵回去的小八哼哼唧唧,满是戒备:【你想要干嘛?】 【我担心要是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危及到沈瑜之的事我却来不及保护他……你知道,一着不慎,被剧情掰回去,男配说不定又要受女主连累了?】 提到任务,小八再怎么别扭也只能退让,犹豫半天:【那我只能给你看跟男配有关的情节噢。】 【……一本还能给你弄出cut版来?】 小八急冲冲地说:【这已经是违规了!要是被老大抓到,我是要被扣绩效的!】 合着系统也逃脱不了社畜的命运? 白楚忍不住笑道:【那好吧,谢谢小八啦!】 只能看到沈瑜之有关的情节不代表她不能从中琢磨出主线情节来。 毕竟是男配,还是在女主身边时时守护的男配,他的戏份不要太多哦。 白楚匆匆一翻,果然,在书中,和安王大婚的是白音华,那时候沈瑜之痛彻心扉,不忍目睹心上人另嫁,就闷在自家府上买醉。 裴昡因沈瑜之而不喜白音华,更是不耐烦出席,就陪着他喝酒,因而也就不会发觉孟芊芊同何鸿博的私情。 之后就还是这一套,赵家四小姐无意间听闻了即将成为四皇子妃、要嫁给她从小仰慕的表哥为妻的孟芊芊居然在和别的男子私会,忙不迭就捅破到裴昡跟前了,只是最后领着作为证人的众人浩浩荡荡前去抓奸,却什么都没看到。 这么大的事,不到一个时辰就传的满城风雨。 孟芊芊不管是自觉对不起家人,还是受不得声名被污,悬梁自绝了。 这下,裴昡就真是里外不是人了。 联想到赵四是裴昡的表妹,就有好事者私下传谣言说是他们才是真有私情,且为了让孟家小姐给赵四小姐腾位子,才设下计谋逼死了孟小姐。 -- 第194页 从沈瑜之的视角,就是以此拉开了三皇子和四皇子不死不休的序幕。 白楚眸底划过几道暗色的流光,轻笑道:“既然说是误会,还是尽早澄清了要紧吧。” “赵四小姐轻松地几句话,对孟小姐来说,或许就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了。” 落下两句话,她也就起身告辞了。 “沈夫人留步。”裴昡忽而开口,“你今日既然去了‘桃源’,见着三皇子与何鸿博,那么,你可看见了另一行人?” 白楚眉心轻蹙,下一秒又拂平了恍若无事发生,“什么人?” “圣上。”裴昡淡淡说出两个字,深眸中闪烁着探究的亮光,“大约,你也应该见着三皇子同一人恭声问好吧?” “啊,”白楚恍然,面上却没显出什么大的波动,仿佛在茶楼里遇见皇帝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见到了。” “那你知道,在圣上旁边的蒙面少女是谁么?” 白楚弯唇笑了笑,抬眸毫不避讳地对上了他的目光,几个字眼好似藏在唇齿间含糊着说出来:“知道呀。” 顿了顿,颇为遗憾地叹出一口气:“可惜我不能说。” 明晃晃地挑衅,裴昡要听不出来才真的见鬼了。 他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在沈瑜之诧异的目光中气势汹汹地逼到到白楚身前,黑亮好看的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还没等白楚说什么,沈瑜之就先一步挡在了她身前,拧着眉推开裴昡,“殿下,这不关楚华的事。” “你……”裴昡差点就把那句“你知道什么”给怼过去了,只是无意间对上白楚恬静淡然的眼眸,将他心头肆意蔓延的火气一盆冷水就给浇灭了,深吸一口气,对着沈瑜之沉声道,“你将她看住了,以后绝不能让她在随意出沈府!” 顿了一瞬,又补充了道:“我是为了你们好。”这句话是对白楚说的,他目色沉沉,抬眸直直看向她,“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天衣无缝。” 第102章 诉情 白楚知道裴昡的意思。 即使她蒙着面旁人认不出来, 可她身边还跟着人,览川和双喜, 只要有心人相查, 总能抽丝剥茧,从他们查到她身上。 她眉眼含笑,静静地看着裴昡离去的背影,袍角翻飞,怒火腾腾。 “楚华,”沈瑜之在她身边轻轻唤了声, 白楚转身, 正对上他复杂的目光, 她有些疑惑地应声, “嗯?” “你和四殿下,是否有过我不知道的交情?” 白楚微挑了挑眉,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小八已经在她脑海里造反了,【楚楚完了完了怎么办要暴露了!!!要是沈瑜之会不会受刺激把好感度清零了?我们这一年多的努力就全白费了啊怎么办!】 她不耐地蹙眉, 暗斥了它一句:【你要是再这样吵得我头疼, 我就把所有事都告诉沈瑜之跟你同归于尽了啊?】 【呜……】 脑海中清净下来, 她也有精力回沈瑜之的话了:“就只是意外碰过几面,方才四殿下不也同你说了么?” “不是。”沈瑜之下意识地摇头, 清俊的面容上显出几分略带凝重的黯然,他不由想起当初二哥同他说心悦楚华的情景,自己一向是迟钝的, 当初自觉跟白音华知心相许也没察觉到她起了异心,更别说楚华了。 沈瑜之心底再清楚不过,楚华对他虽说亲近,但并不代表他在她心中有多少特别,她待谁都是这样的,自然亲近中总透着那么一两分的疏离,似近若远。 “楚、楚华,”他张口,徒然就没了勇气,他知道起初原是自己对不起她,所以楚华对他生不出情意也是应该的,本来已经定了决心要默默等她,可猛地发觉身边可能不止他一人在等,沈瑜之按捺不住心头的不安和慌乱,“你会一直是我的妻子,对么?” 他黑眸执着地望着她,如果只是二哥,他还有自信能占据名分的优势,可要再加上四殿下…… 不,或许只是他想多了,沈瑜之缓缓吐出一口气,心头涌起的希冀越来越重。 良久,他才听白楚轻声道:“三哥,我觉得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 沈瑜之刚舒缓下来的心绪骤然又绷紧了。 小八就在她脑海里尖叫了,白楚皱眉,也懒得管他,只对着沈瑜之道:“我曾爱慕过你。”就算原本喜欢沈瑜之的是原主,也算是她的过去,白楚没有否认的打算,“因为自小到大,你是唯一对我和颜悦色而不是直接无视或者轻蔑我存在的人,我很感激你。” “我……”沈瑜之有些惴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即使他本身不是目下无尘的高傲性子,却也不是待谁都有那个耐心笑脸相对的。 当初对白楚华的几分照顾,不过也是看在白音华的面子上罢了。 故而这会儿说起来,让他尤其难于启齿。 见状,白楚笑了笑,语气中添了些许安抚的意味:“我真的十分感谢你,三哥,即使到现在依旧是,不提往事,就说我嫁入沈府以来,若是没有你的包容,我不会过得这样轻松。” 沈瑜之听出她是真的不责怪他,便先松了口气,笑道:“这本就是我先答应你的,何必言谢?” “但是三哥,这份感激并不是男女之情,原先的我太过年少,对你虽是爱慕,更多的也是憧憬。”白楚柔声道,“你是最清楚的,不是两心相依的婚约,本就是不该存在的。” -- 第195页 沈瑜之一怔,面色瞬间转为煞白,白楚能听见小八在他脑海里发出的警报声,她眉心微蹙,忍着烦躁将它给忽略了,“我对你仍旧是感激和信赖的,但这份感情能说是兄妹,或者好友,而不是爱意……”说着,白楚明眸中划过一道漠然,说实在的,若拿爱情的标准还衡量她的情绪,白楚不觉得她会对任何人产生如爱意那样刻骨铭心的感情。 半晌,沈瑜之微微垂眸,低声道:“那楚华,你现在爱慕的是谁?是二哥,还是……”别的他没猜到的人。 “都不是。” 白楚轻描淡写的一声将他从低谷稍稍往上拉了一点,沈瑜之愕然抬眸,沉寂的黑眸中缓缓闪现出亮光,还没等他高兴多久,就听白楚又说:“但是,三哥,我不可能同你做一辈子夫妻的。” “我不愿耽误了你。” 白楚说这句话是难得全然真心的。 她起初不喜沈瑜之,但到底享受了他这么久的照顾,若是再说怎么怎么看不起他,就有点过河拆桥、恩将仇报的意思了。 况且他行事再渣,和原主也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这个外人,背后议论几句便罢,要是真借此去对沈瑜之做什么,也说不过去。 但发自内心,她确实不觉得自己会有喜欢上沈瑜之的一天,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占着位置阻挡他和旁人相识相知的机会。 沈瑜之只觉脑中嗡地一声,仿若一道惊雷凌空劈下,看着她的眼神一瞬间溢满了空洞的茫然。 白楚叹了口气,眸光柔软,轻轻推着他的手臂让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三哥,你听我说。” “情爱本来就是很玄妙的东西,世上夫妻,大多未曾相见就先成了亲,又何谈两情相悦、两心相知?” “你不妨细想想,或许三哥你对白音华也好,对我也好,都不过是在既定名分上的延伸的情愫,因为以前她是你的未婚妻,而如今我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你希望能有一段幸福美满、相知相许的爱情,所以才会先后将期望放在我们身上。” “但是,三哥,这是爱慕么?” 沈瑜之只是怔忡地看着她,唇瓣微动,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他思绪纷繁杂乱,是想否决她的,可再一想,恍惚间又觉得是对的。 他下意识地道:“若不然呢?” 白楚弯唇带出一抹淡笑:“三哥,或许你可以不将我视作你的妻子,”她的声音温柔极了,“世上女子何其之多,貌美者有之,才高者有之,若有一日,即使对方不是你所期望共度一生的人,哪怕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也能发觉、欣赏对方的可爱之处,这大约就是冥冥之中,命运的牵引了。” …… 等白楚踏出墨棠轩,小八不敢置信地在她意识里说:【楚楚刚刚是出什么事了啊?!沈瑜之刚刚的幸福感都快成负了又突然一下子窜回到20……为什么?你不是拒绝他了么?怎么还能提升他的幸福值呢?】 白楚懒洋洋地说:【你先告诉我,有没有能屏蔽系统的方法?】 【嗯?】小八兴冲冲的声音戛然而止,转而化作戒备:【你问这么干嘛?】 【小八你太沉不住气了!】白楚语气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刚才一直在我脑袋里嚷嚷,差点就影响我发挥了知道么?会出大事的!】 刚刚还吓得要死的小八眼见着她将沈瑜之感情数值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不自觉便对白楚多了几分信任,想到两人的命运都是连在一起的,言语之间便多了几分依顺:【那、那我以后尽量捂住嘴好了。】 闻言,白楚眼底眸光流转,缓缓浮现出盈盈的笑意。 小八刚开始跟她说自己是辅助系统原来是真的,看起来,她和它说是控制,但实际上它再情急也不能对她做什么来控制她的言行,同样的,白楚也不能掌控住系统的意向。 即是相互合作,又是相互监督。 还真挺有意思的。 白楚这边尚能说一声峰回路转,可气势凌冽地从沈府上出来的四殿下那边可就没这么好气氛了。 裴昡简直快被气疯了,一坐上马车,就恨恨地喝了好几杯水才将心头的火气压了下去。 “她怎么、怎么敢?” 天下随便哪个女子,即便是出身卑贱的歌舞妓子能得父皇青眼都比不上白楚更让他觉得匪夷所思,不能接受。 除了惊怒,他实在想不通,沈宅内院的白楚是怎么和高高在上的帝王认识相熟,甚至能让一向视勤政内敛的父皇为了她单独出宫,比肩共游? “她还真是能耐了!”他紧紧握着茶杯,咬牙切齿着吐出了几个字眼,话音刚落,掌心的水色青瓷莲纹茶杯就碎成了裂片。 在怒火烧心的同时,裴昡又有股说不出的慌乱担心,父皇手掌乾坤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回见到他为个女子这样费心费力。 不行! 他心口一震,凝眸低喝一声:“加快速度,回宫!” 仲远坐在车门外,闻声恭敬应道:“是。” “对了,”裴昡到底想起了白楚起先状若无意的那句话,面色暗沉,“另派人去查查,赵四小姐跟谁接触过,以及,今日桃源中发生的事定不能传扬出去。” 顿了顿,他又低声加了句:“孟府上……派人去盯着些。” 他拿捏不准今日的算计跟孟芊芊有没有关系,她还是小事,可若是孟家都跟老三站到了一条船上,就由不得他不在乎了。 -- 第196页 不过,恐怕老三自己也没想到,好好的筹谋会恰巧碰上父皇。 裴昡俊脸上布满了复杂的情绪,恨不得立即返回沈府将白楚逮出来问个明白,可偏偏刚还是他自己叮嘱沈瑜之让他看好她别让她再随意出府…… 麻蛋!失策了! 外头纷纷扰扰的你争我斗,暂且还牵连不到安心在梧桐院里休息的白楚,经上回的谈话,沈瑜之已经许久没来找她了,连偶尔她去给老夫人或者长公主请安的时候,都遇不上他,可见是故意避开的。 这份异样,大多数人都看出来了,长辈们私下都劝说了几回,见沈瑜之还是老不着家,问起就是在外头办事。 他归在四皇子麾下的事老夫人等人也多少有所听闻,不过念着儿孙自有儿孙福不多加干涉,毕竟两个孩子自小就一块儿读书学字,关系亲近些也是应该的。 再一打听,近来外头隐约有传闻说三皇子和四皇子你来我往,硝烟弥漫。 故而长辈们也不敢为着夫妻相处这点小事惊扰了沈瑜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过来劝白楚对他要体贴上心些。 白楚听过就罢,也不在意,犹自清清闲闲地过自己的日子,直到一日,过来一个脸生的小丫鬟,说是沈璟之有事要找她。 白楚有些惊讶:“大哥么?”依他那严肃刻板的性子,就这么大咧咧让人传话过来了? 她心头升起了几分兴趣,然而还没来得及起身,又听那丫头加了一句:“大少爷正在墨棠轩等着您呢。” 白楚无奈一笑:“想必三少爷也在吧?” 她还以为沈璟之什么时候开窍了呢, 真可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0 19:41:21~2019-12-11 19:3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03章 恶意 沈瑜之被白楚先前的一番话搅得心神不宁, 故而当沈璟之找到他说有事要告知白楚,希望让他在场旁听,免得传出什么闲话来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要拒绝的。 他没做好面对她的准备。 沈瑜之自认不是什么纠缠不休的人, 既然白楚已经明白告诉他,他们二人之间不存在夫妻情谊,那么按照他的性格, 该君子地放她自由才是。 然而他却始终说不出放手的话。 所以就更加不想见她。 生怕她当着他的面直言要离开,沈瑜之一想起来就忍不住生出几分退缩,脱口便说:“大哥有什么话我让人传给楚华知道就行, 不用让她特意跑一趟了。” 沈璟之对人心固然不像沈玧之那般如指诸掌,可他算是看着沈瑜之长大的,对他的性子还算了解, 见状便皱起了眉:“你们吵架了?” 沈瑜之刚想反驳, 但转念一想还不如吵架呢,至少有和好的机会, 然后脸色就越发黯淡起来。 沈璟之一时无言, 他对夫妻争吵这事并不熟悉, 以往谢氏还在的时候,两人相敬如宾,纵有观念相悖,谢氏心思玲珑,最后总会想办法全了他的意思。 沉默半天,也只能干巴巴地吐出一句:“你是男子, 别跟姑娘家计较太多。” 说实在的,他觉得自家弟妹已经是十分好相处的性情了,便是对着冷面无趣的他,也能相谈甚欢,可见为人的心性舒朗。 再联想到沈瑜之成婚前的那些传闻,他眸色一深,也不管沈瑜之同不同意,强硬地派了人去梧桐院传话。 沈瑜之明里暗里说着不想见,但真当沈璟之让人去通传的时候,他还是默默地低下了头,什么话都没说。 他在心底翻来覆去想了无数遍白楚过来时候的模样,但那些或喜或悲的情景在真正见到的人瞬间,悉数化作了灰白。 相比起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他,她容色明媚、笑靥粲然地缓缓走进两人的视线中,沈瑜之心口一痛,从中却也缓缓生了不少绵绵的情思。 沈瑜之唇边的笑容中不由戴上了几缕苦涩,到如今,他才真正确认了她心中无他的事实。 即使不懂情爱,他读过那么多缠绵悱恻的诗篇词句,也知道,心中要真的记挂了一个人,不该是这样的潇洒从容。 沈璟之没发觉沈瑜之异样,他目光对上白楚笑盈盈的明眸,染上了几分微不可见的柔和,点头示意:“楚华。” 白楚笑意更甚:“见过大哥,三哥。” 听着沈璟之对白楚的称呼,沈瑜之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直直看向沈璟之,却正好撞上他线条冷厉的侧脸,轻舒了口气:是他想太多了,大哥要找楚华都专门让他在旁边陪着,可见是不夹杂一丝私人情愫的。 “不知大哥特意找我来,是为着什么事?”白楚好奇地问。 “祖母院子里的胡小姐,今早来云霄院找我了。”沈璟之语气平淡,倒让听着的两人一惊。 白楚眸底的兴味和好奇越浓了:“胡小姐为何来找您?” 难道眼看着沈瑜之这边没戏,胡曼柔又把目标放沈璟之身上去了? 沈瑜之这会儿也想起来了胡曼柔刚刚进府的时候传出来的流言,不由关切地问:“大哥,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沈璟之狐疑地反问了一句,“她不过是来告诉我一件事。” “说她不久前接收到了安王侧妃的信笺。” 安王侧妃? 那不就是白音华? -- 第197页 这下沈瑜之相问反而不好开口了。 他小心着抬头看了一眼白楚,她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大哥,没注意到他投过来的视线,沈瑜之黯然垂眸,瞧着还有几分可怜。 白楚倒没那个忌讳,直接就问:“安王侧妃和胡小姐能有什么交集让她私下传信?” 语罢,接收到沈璟之默然的一眼,白楚也就明白过来了,小声道:“她是要害我呀?” 见她一双黑白分明的明眸,仰着头望过来,清凌凌的,净澈而纯粹。 沈璟之语气中难掩冷意:“她是要把手伸进沈府上来。” 白楚这才想明白,也是,在原书中一直主张女主不是男主身边的菟丝花,她的聪慧和手段都是能帮助男主成就大事的,难得有胡曼柔这么个好用的人安插在沈府上,她估计暂且是舍不得要她的命的。 当然了,女主靠着男配的支持去帮助男主,就是这份独立坚强中不可言说的一面了。 “安王侧妃联系上胡小姐,只是为了让他传信?这信传的……她是在打探我们府上谁的行踪?” 沈璟之可疑地沉默了一瞬:“都有。” 他实在不擅长撒谎,白楚由衷地感叹道,轻轻瞥了一眼沈瑜之,看得他寒毛都竖起来了,才笑着说:“大哥不必特意为我隐瞒,想必我那长姐最惦记的,不是三哥,就是我了,对不对?” 沈璟之看出她目光中的了然,耳根渐渐染上了红晕,这让他越发有些不自在。 轻咳一声:“也不是。” 白音华查沈瑜之和白楚尚且可能是为了私欲,但盯上了沈璟之,那太概率就是为安王日后起势收集人才了。 “所以,胡小姐才收到信,就来像大哥呈交证物自白了?” “她说,只求一处避身之所,不愿横生枝节。” 白楚眼睫轻颤了颤:“看来,胡小姐真的变了不少啊。”转而流光划过清艳的眉眼,她弯眸笑道,“既然如此,大哥不妨问胡小姐要往日她们互传的信,总不能单纯凭她三言两语,就定了事实。” 沈璟之深以为然,紧绷的唇色稍稍放松了些,“无论真假,安王侧妃既然有针对之心,你们日后都小心些。” 说着,冷眸警告似的向沈瑜之投过去一眼,引得他疑惑不解地看过去,只当是沈璟之关心他,便温声道:“大哥,你放心,我会注意的。” 白楚看着沈璟之冷然的侧脸,倒有些好笑,轻声问道:“大哥觉着,安王侧妃这一举动,是不是安王的意思?” 沈璟之眸色加深,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若是安王的筹谋,那背后牵扯的就太大了,至少如今,沈家是不能掺和进去的。 他淡淡吐出两个字:“可能。” 白楚莞尔笑道:“那不如,大哥备上一份礼,托胡小姐送去安王府吧。” “再过几日,不就是安王妃的寿辰了么?” 沈璟之一怔,转念想想倒觉得可行,说起来都是皇室宗亲,安王妃生辰,沈家送份贺礼也是应该的,而让胡曼柔送去,一来能试探她是不是安王设下的反间计,二来如果不是,也能给安王一个警告,任他手眼通天,也不能沾染到沈府头上来。 沈璟之冷峻的面容上缓和了几分,眼中也带起了些许赞赏之意:“好。” 听见他答应的话,白楚面上的笑靥愈加灿然,暗自期待着当胡曼柔知道这消息的时候是个什么表情。 胡曼柔快气炸了。 她本来是藏得极深的性子,但每每遇上白楚就忍不住破功。 她忍心耐性,等了这么久才看着点希望的曙光,顷刻间就被白楚浇灭大半,亏她听见沈璟之去墨棠轩还高兴了一阵,谁知道一向冷性严肃的沈大少爷还会惦记着让人去叫白楚过来? 还真就是一对狗男女! 如兰悄悄抬眼看见自家小姐面色铁青,柔美的眉眼间尽是汹涌的怒意,为了压制下来,她粉润的唇瓣都被她咬出齿痕来了,心头担忧极了,既怕小姐情绪剧烈之下伤身,又担心万一小姐谋划不成,最后会反噬到她们主仆身上来。 “小姐,”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大少爷只说让您送礼去安王府,可见是并没怀疑您的,既如此,您借此机会,不也正好能同安王侧妃碰面细说么?” 胡曼柔怒意未消:“你懂什么!” 沈璟之哪是好应付的人?就算她当初察觉不对,及时停止了往他身上伸手的动作,转而把目标移到了沈瑜之,他尤是不肯放过她。 即使她再怎么小心不让人察觉端倪、抓住证据,可沈璟之只要轻轻松松一句话,就能将她赶出沈府,随随便便许配给一个平民走卒,哪怕老夫人肯为她张目……可人家才是血脉亲人,她如何伏低做小、殷勤侍奉,说不定落在旁人眼里,也就是个得力些的丫鬟。 胡曼柔一开始也没料到,堂堂四品佥都御史,居然会睚眦必较,同她一个来历可怜的弱女子使这些阴私手段,竟拿她的婚嫁和未来威胁于她,迫她不得不尽敛锋芒,全心全意放在讨好老夫人的事上。 她后来越想,慢慢地就将疑心放在了白楚身上,毕竟她曾亲眼见过她和沈璟之单独相会,可见两人交情不浅,更何况自己意在沈瑜之,与白楚天然就成了对手。 胡曼柔不敢与沈璟之为敌,就将恶意全数放在了白楚身上。 -- 第198页 左右要是沈璟之与白楚有情,对付她也一样能伤到他。 在白音华传信来,隐隐透露出要对付白楚华的意思时,胡曼柔不是不心动的,可她到底谨慎戒备惯了,既不相信白音华,又没把握能在事后全身而退。几经思忖,她才将消息告知了沈璟之。 一方面是为了降低他对自己的戒心,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她日后前程的算计。 安王身份特殊,在发现白音华的计谋后,胡曼柔觉得,沈璟之无论是要同他交恶,还是继续跟安王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她作为其中的媒介,其重要性显而易见。 安王府的人要借她的手打探沈府里的事,那么为了不打草惊蛇,沈璟之最应该做的不是让她传过去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稳住白音华,再进一步打探她的意图么? 只要她身上有利用的价值,胡曼柔便会想方设法将它转化为优势,为自己谋得最大的好处。 可现在, 胡曼柔深吸了几口气才将翻腾的怒火压制下来,要她去安王府送礼,这警告的岂止是安王和白音华,也是在警告她。 她不觉得沈璟之有这份细腻的心思能揣测出她的打算。 胡曼柔原是计划,在没有全然把握之前不会对白楚下手的,甚至还指望着她能做恶角来衬托自己的柔弱无依。 但如今,白楚的存在已经成为了她的阻碍,当断不断,若是能够除去她,稍微冒险一点也算值了。 胡曼柔美眸中冷意顿现,“既然她要我走这一趟,我就去,但愿她不会后悔就是了。” 如兰在旁边听着,还以为这声“她”是“他”,指向了沈璟之,不由心跳加快,惶恐不止。 小姐看着,怎么仿佛起了杀心?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小透明也出现在盗文网站上了……瑟瑟发抖 然后欢欢我就设定了防盗啦Y(^o^)Y 第一次……还有点激动来着 但是最后设置的比例还是选了最低的, 可能是有小伙伴拿捏不准剧情走向不爱买v章的QAQ 总之!真心希望能跟大家在晋江上面见呀! 每天都是最新鲜的欢欢哈哈哈哈哈(/≧▽≦)/ 爱你们~! 第104章 汹汹 沈璟之让胡曼柔去给安王妃送生辰礼的时候,随行的还不只她一人, 还有一名面相伶俐的婢女, 不光一路上滔滔不绝地总是找话题跟胡曼柔交谈, 还态度殷勤地替她捧着礼物,借着交给安王妃的时机,三言两语就将白音华私下联系胡曼柔的事给吐露了出来。 徐嫮正愁找不到机会整治白音华呢,天下突然掉下这么个把柄,哪能甘心放过。 甚至顾不得家丑外扬,当着胡曼柔的面就让人把白音华给叫来了。 徐嫮斥责白音华所作所为是给安王府抹黑, 白音华就称是自己担心庶妹嫁入高门后受委屈才暗中查探;徐嫮便说她是对上不敬, 没有为人妇恭良俭让的品德, 白音华也只是赔罪, 道自己是情之所至, 无意惹怒王妃。 你来我往,谁也讨不了好处,最终白音华口才再厉害, 也只能败在徐嫮正妻名分下, 被罚禁足三月,以儆效尤。 对此, 白音华不以为然,福身领命就罢。 不出门就不出门,只要安王的心在她这里,禁足也就是个名头,她不出门, 拦不住安王主动来她院子里不是么? 相比起徐嫮,反倒是今日上门的胡曼柔更令她在意,想也知道,有这么一出,定然是胡曼柔不慎暴露了,白音华不免有些烦躁,暗骂她无用,不过打探点消息的事,居然也能让人发现了。 然而,就在她气闷不平地转身离开时,胡曼柔也佯做尴尬怯懦,小声告辞,跟她一块儿退下去了。 两人再跨过门槛时还相撞了一下,胡曼柔反应快,连忙侧身避让,低头致歉:“民女失礼,还请侧妃恕罪。” 白音华冷淡地瞥了她一眼,轻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步履匆匆,直到她回到自己的院子,怒气冲冲地将身边服侍的人都打发了下去,只余她独自一人的时候,才将一直掩在宽袖中握拳的手伸了出来,缓缓展开,掌心中紧紧放着一小卷纸。 正是两人擦肩而过时,胡曼柔悄悄塞给她的。 白音华垂眸,紧紧地看着手中的卷纸半晌,暗自思忖,若是胡曼柔已经暴露了,那这纸上写的内容,会不会旁人给她下得圈套? …… 安王府上发生的事情转头白楚就从小八嘴里听说了,不过因着沈瑜之近来幸福值和好感度一直升了掉、掉了升,小八身上的能量已经不怎么足了,所以等胡曼柔回来,白楚也就将小八给召回来。 她原本也就是想看看胡曼柔跟白音华碰上会不会无意间透露什么两人之间的隐秘。 【楚楚,胡曼柔给女主的纸条上写了什么啊?】小八好奇地问她。 【我怎么知道?】 【楚楚你那么聪明,肯定能猜出来的,就告诉我嘛!】 它声线偏稚嫩,语气又天真烂漫,乍听上去真跟孩童撒娇一般。 白楚唇角弯起,玩笑道:【说不定是拿住了我的什么把柄,上白音华那儿邀功去了呢?】 一语成谶。 当几天过后,小八突然焦急地跟她说,白音华想办法找上了沈瑜之,两人时隔许久又遇上了,它担心沈瑜之又会被她带沟里去,知道后,忙不迭地就来找白楚帮忙了。 -- 第199页 白楚倒是镇定:【自上回的事,我不方便出府,左右沈瑜之迟早都是要回来的,到时候我再去找他探探口风就是了。】 但没想到,比沈瑜之先来的反而是沈玧之。 不同以往的如沐春风,当白楚踏进未点烛灯的内室,见沈玧之静静在坐在阴影处,看不清神情,唯有察觉到她进来的声响,漠然投过来的目光,在朦胧的黑幕中闪着冷质的微光。 她脚步不自觉停了下来,迟疑着唤了一声:“二哥?” “楚楚来了?”沈玧之声线温和,却听不出其中的情绪,,“先坐吧。” 双喜紧紧跟在她身边,从看见沈瑜之坐在内室后就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刚要出声,就被白楚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手臂,示意让她先行退下。 “二哥什么时候来的?”白楚恍若无事,笑盈盈地在他对面坐下,“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怠慢贵客了。” 沈玧之的面容完全在背光出,若隐若现地几道光亮落在他的脸上,却更衬得那些大块大块的阴影寒气更甚,连唇边常年温润的笑意都透着些别样的深意。 “许久未见,楚楚想我了么?” 白楚愣了一瞬,毫不客气地笑道:“不想。” 沈玧之不怒反笑,缓缓出声,“也是,楚楚身边,不是只有我一人。” 他抬眸,视线直直落在她的脸上,“楚楚不如同我说说,近来有什么好玩的事?” 白楚挑了挑眉,直言:“二哥知道了什么?“ 沈玧之笑了笑:“有人说,你和大哥有私情。” 白楚一怔,随即失笑道:“谁?”转念想到了一个人选,笑意中添了些许明悟,“胡曼柔?还是白音华?” “所以二哥许久未来见我,原是忙着监视安王府上的人去了。” 沈玧之知道她一向聪慧,还尤其敢猜,所以被道破了心思也不觉得惊讶,反而生起一股与有荣焉的自豪。 “那么,楚楚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么?” 白楚眸光流转,对上他平静无澜的表面下,深沉似海的目光,轻声道:“二哥这样神通广大,怀疑什么直接去查不就好了,岂不是比从我口中听到的要可信得多?” “但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沈玧之语气中带着些毫不犹豫的坚定,“楚楚,告诉我,你喜欢大哥么?” “或者四皇子殿下?又或者……”他深眸中暗芒愈甚,沉声将最后一句话说出口,“陛下?” 白楚明眸中粲然的笑意骤然一暗,唇角的弧度稍稍收敛:“原来被二哥盯住的不光是安王,还有我啊。” 沈玧之微微叹了一口气,无论他如何占理,到她面前总要先退一寸。 “楚楚,我知道,你终有一日是要同瑜之和离的。” 白楚戏谑道:“二哥为何这么肯定?” 沈玧之笑道:“我知道你的性子,若是有心同瑜之做一对恩爱白头的夫妻,就不会节外生枝,招惹这么多人。” 白楚不以为然,撇嘴道:“您倒是了解我。” 沈玧之自动忽略了她话里淡淡的嘲讽,忽而动身上前,找了她身边的位置坐下。 清冽宛若山涧竹香的味道缓缓流入鼻间,白楚放在小腹前的手突然被握住了,宽大有力的指节慢悠悠地从她的掌心划过,转而将她的整只手都给包住了。 动作轻柔,其中显露出来的强势却也不容忽视。 白楚垂眸静静沉默了一会儿,良久,才听得她轻笑一声:“二哥知道我迟早要同三哥和离,即便如此,到那时候从身份上我是你的前弟妹,依然尴尬。” “二哥怎么能确定,我还会留在沈府上?” “那就不留。” 沈玧之不假思索的话令白楚一愣,下意识抬眸看去,见他清隽的眉眼间浮现出几分引人心悸的柔情,淡淡笑着看她:“你若不想再做沈家人,我到时候便给你一个新的身份,可好?” …… 直到沈玧之离开后好几天,白楚都没想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什么叫给她一个新身份? 又说能不让她再做沈家人……这又是什么意思? 沈玧之难道还打算为她改名换姓、脱离沈家不成? 在以宗族为本的古代,这下的赌注也太大了。 不过很快白楚也就没什么心思去揣测沈玧之的意图了,自从上回小八跟她说起沈瑜之与白音华碰面的事儿,她就更难见着沈瑜之了,连偶尔去墨棠轩都只是见览江或者览河回她说三少爷有事忙不方便见人。 一次两次,白楚任小八怎么催也懒得再主动贴热脸上去。 就在这时,她收到了一封信笺,匿名不详,只说是有关沈瑜之和白音华的消息要告知于她。 连姓名都不留,白楚冷淡地将它放在烛火上烧了。 第二日,同样的信又出现在了她窗前,字迹还是那个字迹,不过可以看出笔锋更加锐利潦草了些,处处都带着气急败坏。 还是匿名不详。 这样一连送了四五封,对方仿佛才明白过来,再拿过来的信,上头只行云流水地写了个“四”字。 白楚这才微微一笑,早说自己是谁不就行了? 非要白白浪费这么多天。 这要让裴昡知道,非得一口血喷在她脸上不可。 浪费这么多天是为了谁啊? -- 第200页 总之,一日等沈瑜之出门后,白楚便借着要去找他的借口,跟在后头登上了马车,别说览川了,她这次连双喜都没带。 行进了不一会儿,她就感觉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果不其然,车门被打开后,一双白玉修长的手掀起的车帘,随后映入她视线的是一张俊美桀骜的脸。 她唇角微扬,身子稳稳地坐在位置上,点了点头,权当是问好了:“见过四殿下。” 独自跳上马车的裴昡感觉自己似乎从白楚的眼中看出了一丝瞧好戏的意味,面色一黑,沉着脸就坐进来了。 第一句话就是:“你跟我父皇是怎么认识的?” 然后就紧跟着:“你们是什么关系?”、“那天父皇出宫带着你干什么了?” 问题一个接一个,气势汹汹地从他口中吐出来。 白楚有些无奈地道:“殿下这是要我回答哪个?” 裴昡粗声粗气:“每一个!”他凤眸中显出灼灼怒意,“今天你要不跟我说清楚,就别妄想我会放你离开!” 这台词听着……怎么跟半路打劫似的? 白楚忍不住扑哧一笑,明眸弯弯:“好,那四殿下一个个问吧,我有问必答就是了,绝不隐瞒。” 见她这么配合,裴昡心头的怒火才消了些,板着脸道:“我刚问的,你先老实说了!” 白楚后来听皇帝说起过他第一回 见她是在普济寺的后院,便将此作为了两人初见的情景,再后头也是在普济寺……宫中的那回意外相遇她隐瞒下来了。 主要回想皇帝那时候的装扮,并不像寻常帝王在御花园中闲逛放松的模样,万一其中牵连什么隐秘,她可承担不起。 至于那天皇帝出宫,两人也就仅仅吃了顿饭说了会儿话,而他们的关系,白楚顿了一瞬,迟疑思忖了半天,有些不确定地说:“大概算是……忘年交?” 裴昡:“……” 忘年交? 他咄咄逼人的神态有一霎时的凝滞,看着白楚的目光少了几分怒意,反而变得复杂又别扭。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105章 心计 即使再不相信自家父皇有朝一日也能和一名女子成忘年交,但不可否认, 当听着白楚这么说, 裴昡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纠缠了他好几日的沉重不知不觉减轻了许多。 “四殿下若是问完了, 就该轮到我了。白楚弯唇笑道:“请问, 您所说, 要告诉我有关三哥和安王侧妃的消息,是指的什么呢?” 裴昡面上复杂的情绪眨眼间褪了个干净, 淡淡道:“白音华费心筹谋, 和瑜之制造了几次偶遇的机会, 起初他倒还没怎么搭理她,后来也不知听她说了什么, 竟还同意和她见面了。”他目色深深地看向白楚, “我觉得,大约是与你有关。” “这话可不能乱说。”白楚凉凉地开口,“三哥同安王侧妃本就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她柔声恳求下,见上一面也不稀奇,殿下怎么就将罪过扔到我头上了?” “瑜之的性子你还不知道?”裴昡语气中显出几分不耐的焦躁,“自从知道白音华表里不一, 对他又是虚情假意后,早就将她抛到脑后了,连白音华出嫁时传信要见他都没理会,眼下又怎么会突然回心转意?” 白楚眉心微蹙, “那殿下希望我怎么做?” “你现在就去找他。”裴昡直截了当地开口,“有什么话,你们直接说开了就是,别藏着掖着,反被小人钻了空子。” 白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殿下是真的担心三哥和白音华旧情复燃,还是担心他会受人利用,成为安王手下的棋子?” 裴昡没想到白楚身为闺阁女子,也能见微知著,发现白音华有所图谋,第一反应想到的不是两人的私怨,而是安王藏在暗处的野心。 不过转念一想,她好似永远都是这般与众不同。 裴昡浓密纤长的眼睫垂落,遮挡住了眸底翻涌的情绪,许久,心潮才平复下来,语调冷静:“白音华心胸狭窄、锱铢必较,她想要对你动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份怨怼很容易被人利用,转而将手段使到你身上来” “所以,”白楚缓缓漾开一抹明媚的笑,滢滢美眸中仿佛缀满了一夜星光,“殿下是关心我?” 裴昡的脸显示变红,转眼又转成青色,察觉到白楚落在他脸上打量的目光,又变成了黑色,没好气地斥了一句:“自作多情!” 白楚面上的笑意更甚:“无论真假,我都要先谢谢您。” 裴昡一秒张皇,眼眸难得活泼转动起来,左右上下,总之,就是故意回避了她的视线。 语气倒还是恶声恶气的:“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先去把瑜之带回来再说。” “等等!” 白楚打断了他的动作,对着裴昡奇怪的目光,莞尔笑道:“您说如果要抓奸,除了我之外,是不是也该通知安王一声?” 裴昡的眼神更奇怪了:“什么抓奸?”他听着有点无语。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白楚笑着说,“怎么就不是抓奸了?” 裴昡连着咳了好几声,白皙的面容染上潮红。 明明她说的是沈瑜之和白音华,可落在他耳中,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劲。 他们现在……就是孤男寡女,独处一室? 想到这儿,情绪一激动,咳嗽声更厉害了。 -- 第201页 白楚叹了一声,从马车上的小案几上倒了杯茶,想递给裴昡,他撇过头不理会,白楚手腕一转,干脆自己给喝尽了。 裴昡惊愕地看过来,“你!”他就不明白了,明明是他手上拿捏着她的把柄,怎么看这态度,反倒还是她更加坦然些? 他气恼不悦:“你就不怕我把你跟父皇的事情说出去!” 白楚可不入套,轻轻瞥了他一眼:“我跟圣上有什么事?殿下可不能乱说。” 这年头没有诽谤罪和名誉保护法,谁听见外头传的流言也不会多嘴问一声证据,所以这类涉及名声的大事,裴昡见白楚不仅没有丝毫担忧惊恐,还十分淡然自若,看得他都不禁生出几分怀疑,是不是自己误会了? 不过这念头一出现,就立马被他抛到了脑后,都是她亲口承认的事,哪能有假。 可偏偏,他还真不敢传出去。 裴昡越想越不甘心,“你们真的没什么私情?” 白楚微微挑了挑眉,笑道:“我要说有,您又打算将我这么着呢?” 其中牵涉了皇帝,裴昡亲眼见着两人私会,也只能佯做不知,还得费心替两人隐瞒。 真特么…… 裴昡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一会儿凝重正色,一会儿又是咬牙切齿,白楚看得好笑,白嫩微凉的指尖轻轻戳在他紧皱的眉心上,裴昡一怔,眼眸仿佛受了惊吓般稍稍瞪大了一些,高大的身形紧绷僵持,倒是没往后躲开。 “好了,我只是开玩笑的嘛,”白楚言笑晏晏,“圣上是何等人物您还不清楚?就是不信我,难道也不信您的父皇么?” 裴昡一口气还没吐出来,面上的神情已然肉眼可见的舒缓柔和了不少,轻咳了一声,语气有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刚刚说通知安王一声,是什么意思?” 白楚奇怪地看他:“那您说,您将此事通知我是为了什么?” 裴昡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的窘色一闪而过,掩饰性地别开了眼,“还能为什么,当然是让你劝劝瑜之了。” 白楚闻言淡然地点了点头:“那我说通知安王,也是想让他好好劝劝他家侧妃啊。” 裴昡一时语塞,黑眸直直盯了她半晌,幽幽地叹了口气:“说吧,你想怎么做?” 白楚展颜一笑,弯弯似新月的眸中流光熠熠。 …… 白楚一点不担心白音华所为是出自安王的授意,作为一个合格的男主,对女主没点占有欲像话么? 当初他们还没一撇呢,安王就能为了白音华找麻烦找到沈玧之头上,如今二人也算是名正言顺了,她才不信他能忍得了自己心爱的人同别的男子套近乎。 否则在原著中,沈瑜之也不至于吃了安王那么多次亏。 不过让谁去通知安王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呢? 白楚不愿将裴昡的人手暴露,难免有些犯难,裴昡倒不在乎,他身为皇子,即使安王作为亲王,也不在他该忌惮避让的范围内。 不过到底,对她的担心还是很受用的。 裴昡俊美的面容上冷意渐消,不自觉显出淡淡的柔意,满不在乎地说:“就是传个信的事儿,我让仲远跑一趟,动作快些就是,不会让安王的人察觉。” 白楚看了他一眼,没有同意,安王到底是男主,鬼知道在身边安了多少深不可测的布局,就算没有,也没必要冒险。 主角光环什么时候讲过理? 这时,一个人选突然窜进脑海中,她眸光一亮,笑道:“也是,这内宅之事直接同安王讲未免大材小用了,安王府的后院自然是要安王妃做主的。” 裴昡唇角牵起的弧度透着几分无奈:“你小心别把自己玩进去就好了。” “您放心,”白楚粲然一笑,“就有劳四殿下借我一个人手了。” 裴昡不可置否地点点头:“送信给安王妃?” “不,是送给沈蓉。” 瞟见裴昡面上显露的不解,白楚笑着给他解释:“算起来,是三哥的堂妹,早早第一位入安王府的那位,您还记得么?” 光说沈蓉裴昡没印象,但说第一位入安王府的侍妾他倒是想起来了,毕竟那时候给安王赐下这桩婚事的,还有他父皇的份儿。 想到这儿,他又不免烦躁了起来:“你看着办就是了。” 有他这句话,白楚还真自己看着办了。 为了不牵连到沈瑜之,直接让人抓个现行是不可能的了。 白楚将白音华和沈瑜之这对前未婚夫妻近来又联系上了的消息借裴昡的人手暗中传给了沈蓉。 之后的事她就没怎么掺和,做得越多破绽就越多。 沈蓉不知是谁向她传信的,但她是个聪明人,尤其是在和白音华交恶了之后。 白音华每回因为身份差一头在徐嫮那边吃了亏,就要变着法子折磨沈蓉,起初是为了惩罚她对自己的不敬,后来就成了纯粹的泄愤。 好在沈蓉知道徐嫮视白音华为眼中钉,暗中挑拨之下,徐嫮也愿意护着她几分。 所以如今她在安王府上,除了安王不变的厌烦忽视、白音华偶尔的为难欺压,已经好上不少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心中的目标越发明晰。 白音华不能得势,若是要连徐嫮也压制不了的地步,她就没命了;但同时白音华也不能失势,否则她对徐嫮没了用处,依安王妃对安王的爱慕和占有欲,她一样没有好下场。 -- 第202页 沈蓉定定看着手上写着白音华把柄的纸条,久久不能下决心。 良久,她安静的眼底陡然划过一道亮光。 若是可以,她自然是盼着高高在上的白音华有朝一日也能尝到像自己这般费尽心机、艰难求生的滋味。 所以,为了防止安王妃除了心头大患转而向她下手,不如让她们一起失势吧? 沈蓉原就打算借徐嫮的手惩治白音华,如今想着,将手上的把柄交出去或许还不够。 白音华当初找来算计她的人手,仿佛很不简单呢。 沈蓉在从未有过的冷静中,缓步走到了徐嫮的院子,等她将自己唤进去后,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她面前,霎时间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王妃、请王妃救救卑妾吧!” 徐嫮被她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沈蓉拿着帕子抹了抹泪,眸中满是张皇惧意:“卑妾、卑妾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侧妃娘娘,她、她竟要卑妾的命!” 徐嫮凝眉,“怎么会?你暂且别怕,先起来。”她示意旁边侍立的婢女将沈蓉搀扶起来,心里虽然不相信白音华会鲁莽地向个毫无威胁的侍妾下手,但能抓到她把柄的兴奋感还是忍不住涌了出来。 “你细细跟我说,侧妃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沈蓉柳眉拢起,啜泣着道:“不知王妃娘娘可还记得,先前沈家在京郊外遇到劫道匪徒一事?” 事情闹得这样大,甚至惊动了圣上,徐嫮自然是有所听闻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蓉眉眼间怯弱和悲戚之色更浓:“卑妾近来才知道,原来、原来那群匪徒,竟是侧妃娘娘找来故意损害卑妾清誉,好让卑妾不能加入安王府!” 徐嫮一惊,随即大怒:“好个白音华!” 她怒得当然不是白音华下手算计沈蓉,而是原来她早就惦记上了安王,心思手段阴狠毒辣得连她都自认不及,却还在安王身边做出一副温柔良善的模样,简直令人作呕。 她冷眼看向沈蓉:“你可有证据?” 第106章 引诱 证据……自然是没有的。 想当初京府尹、刑部, 连着大理寺都一块儿出动了, 如若连他们都没能将白音华查出来, 就可见她行事有多么的滴水不漏。 徐嫮面上一闪而过的激动转眼就平静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审视, “你怎么知道那是侧妃所为?” 沈蓉怯声道:“卑妾是听侧妃亲口所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侧妃能将自己隐瞒下来,但卑妾往日在沈府上时,曾隐约听说,那些劫道的匪徒大多已经被绳之以法, 可在审查过程中, 却有他们身份作假的证词, 只是一直抓不到幕后之人, 所以只能搁浅,京府尹也以单单匪徒作乱结案了。” 她小脸煞白, 满是后怕:“卑妾原本也猜想侧妃是有意要吓唬卑妾, 可、可是,侧妃却能将那也为首的匪徒特征说出个七七八八来。卑妾特意去打听过了,那首领在行刑前就已经丧命了,按理说, 外人不该知晓他的长相……” 在徐嫮眼中, 沈蓉一向胆小老实, 侍奉在她身边这么些日子也不见有勾引安王的得宠的心思,自然没那个胆子敢编出这么离谱的瞎话来骗她。 她沉吟片刻,问:“若是没有证据,这一切都只是虚话, 你明白么?” 即使徐嫮不愿承认,但安王对白音华的偏爱有目共睹,别说没有实证了,就算人证物证就在眼前,安王为了白音华说不定也会将它们都一一抹去。 理智是这么想,然而从情感上,却让徐嫮越发不甘心,耐不住心头的火气,低声咒骂:“这个贱人,居然有本事能逃过官府的查探,真成了妖精了!” 沈蓉闻声,低垂的眼眸中划过一道暗光,小声道:“卑妾也觉着侧妃作为闺阁小姐,不该有这样大的能力……王妃您说,会不会是王爷……” “放肆!”沈蓉还没说完,就被徐嫮厉声打断了。 她怎么能容许安王对除她之外的女子动心付出? “沈侍妾,毫无凭据的事情,你可不要乱说!” “卑妾不敢。”沈蓉惊慌地跪下,“卑妾只是见侧妃言语坦荡直露,仿佛并不担心卑妾将它说出去的模样……应当是有什么倚仗的。” 她话说得小心,却宛若根根尖刺深深扎入了徐嫮的心底。 安王与白音华的相遇,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仗义执言的少女撞上嚣张跋扈的王爷,若不是有徐嫮横插一脚,他们合该是天生的缘分。 情窦初开的少女们不懂那些大义大道,即使明面上怎么说安王失礼狂妄,实际上,谁不想自己未来的夫婿对自己一见倾心,情深独许呢? 尤其白音华本不过区区小官之女,如今一跃枝头成了王爷侧妃,据说还独得宠爱。 外头有多少钦羡白音华的人,就有多少在背后嘲笑徐嫮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人。 谕旨亲赐、出身高贵又如何,不得夫君的喜爱,也不过就是一尊金贵点的摆设罢了。 这些冷嘲热讽的话徐嫮不止听到过一次,可无论她怎样努力,想要在外界做出夫妻恩爱的假象,安王不配合,只能衬得她唱独角戏一般的可悲。 沈蓉在旁默默地等着徐嫮怨愤的情绪升到最高,才佯作迟疑踌躇着说:“卑妾惭愧,原碍于没有实证,不敢说出来给您添麻烦。但是近来,卑妾察觉到侧妃出府频繁,心生疑虑,便偷偷暗自打探……”她从袖口中抽出一封信,双手举起,恭敬地递给徐嫮,“请您明察。” -- 第203页 徐嫮神色冷然,从她手上接过信封,展开一看,上头竟是记录了近半个月来白音华与沈家三少爷几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甚至细心地人证都帮她找好了,守门的侍从、车夫、茶楼的小二等等,有七八人之多。 她不由一怔,再看向沈蓉的眼神中添了几分打量:“这些,你是从哪里查出来的?” 沈蓉在安王府上活得比她身边得力的大丫鬟都不如,怎么能有人手查到白音华身上去? 沈蓉眸光一闪,随即腼腆内敛地低下头:“不满王妃,在未入王府前,我在沈府上住过几月,虽然不敢说多受看重,但承端敏长公主和大伯的关照,倒是有了些许薄面,至少一些不要紧的低等奴仆,我使些银两,加上过往的情分,尚能用上一二。” 言下之意就是,她这些消息不是从白音华身上入手查到的,而是从沈瑜之那边打探到的。 徐嫮原也没在意沈蓉在沈家地位如何,不过念着她到底姓沈,沈家又是有名的和善人家,所以对她的说辞还是信了大半的。 她美眸中精光闪现,勾唇笑道:“这回倒是有劳你了,若不然,我还不知道,原来府上的妾室竟然背着王爷有了二心!” 徐嫮的笑容中带着压抑不住的得意和狠厉。 饶是在这时候,徐嫮也没被这份喜悦悸动冲昏了头脑,“沈侍妾,明日是十五,我会想办法将王爷请来,到时候,就看你的本事了。”她唇边的笑容意味深长,“正好,你许久未见到王爷,这也是你的机会,该好好把握才是。” 沈蓉低垂的面容上狠狠一咬牙,暗骂徐嫮狡猾,都气成这样了,还想着把自己推出去承担惹怒安王的后果,还真不愧是世家小姐,面面俱到,一点缝隙都没给她留。 她面上感激涕零地起身下跪:“卑妾谢过王妃的提携。”转而,又仿佛想到了什么,满是喜气的小脸上露出了几丝胆怯,“但是王妃,王爷会不会、会不会还是会保护侧妃啊,毕竟他这样喜爱她,况且这到底是丑闻……王爷羞愤之下,会不会迁怒知道此事的人啊……” 徐嫮面上的笑容一滞,缓缓收敛起来,陷入了沉思。 这她倒是没想到。 是啊,侧妃与他人有私,对王爷来说是多羞辱的丑事,万一当着她的面抖露出来,以后王爷一见着她就想起此事,还怎么喜欢她呢? 这时候,沈蓉再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说起来,要是这些风声在外头都传扬开来了,即使我们不说,王爷为了侧妃的清誉,也是免不了要细查的吧?” 徐嫮闻言眸光一亮,是啊,这样说起来,不就不关她的事了么? 相反的,她还要表现出一副信任白音华的姿态,催促着安王去替白音华挽回名誉,至于最后查出的真相证明这流言是真的,那么她和安王就都是被白音华蒙蔽的受害者…… 一想到安王对她敞开心扉的画面,徐嫮只觉得心坎都浸在一片暖洋洋之中,软化得不成样子。 等到沈蓉识趣地告退后,徐嫮立即招来身边的陪嫁嬷嬷,神采奕奕,挥手便道:“给我备车,我要回徐家去看看母亲。” …… 白楚同裴昡分别后,随意在外头逛了一圈就回府了,一问才知道沈瑜之还没回来呢。 她定了决心要在墨棠轩等他,览溪犟不过她,便也只能愁眉苦脸地跟在她身边来来回回的伺候,生怕又哪里怠慢了。 这一等,就直接等到入夜。 夜色下一片寂静,隐约能听见几声清脆的虫鸣,白楚在烛光下,从沈瑜之书房的书架上随便抽了一本书,看了一半儿,睡意就涌上来了。 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听双喜担忧地说已经到了她平日入寝的时辰,白楚原也没打算把一晚上的时候都浪费在墨棠轩里,美容觉它不够香么? 反正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她倒要看看,他能躲她多久。 然而,就在白楚跨出门槛,就听见院落外有杂乱的喧闹声,依稀掺杂着几声“三少爷”的呼唤,她听出来,大约就是赶上沈瑜之正好回府了。 白楚立在屋檐下,静静地看着两三个人一起将看着虚软乏力的沈瑜之搀扶进来,隔着好几米的距离她都闻到若有若无的几缕酒味窜进她鼻子里。 她挑了挑眉,“又喝酒了?” 领头将沈瑜之的手横过自己的脖颈,几乎将他挂在身上的就是章皓,白楚忍不住在他脸上多看了两眼,是光线太暗了么?她怎么觉得几日不见,他脸上皮肤好似又黑了两个度? 章皓劳心劳力地半背着一个酒鬼回来,察觉到周身气氛不对劲,他下意识地抬头,差点没把沈瑜之扔下去, “三、三嫂?” 他想到了第一次见到白楚的时候,也是拖着酒醉不省人事的三哥回家…… 章皓咧嘴笑了两声,英俊的脸上怎么看都带着一股豪迈的憨气,“三嫂,是我的不对,不该劝三哥一直喝酒。” “您要怪就怪我吧!” 他们兄弟倒确实有几分真意,白楚笑了笑,与一年前一样,还是站在原地不去接近,趁着让览江和览河去帮沈瑜之洗漱的时候,她将章皓迎去了大厅。 “辛苦阿皓了。”白楚亲手将托盘上的茶碗放在他身前,弯唇笑道,“大老远拖着个醉鬼回来……三哥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没有。”章皓笑声爽朗,“嫂子你放心,三哥喝醉了,除了老是拉着人哭之外,没有别的毛病,我力气大,直接扛着他就回来了。” -- 第204页 白楚笑了笑:“今日,是你一直陪着他喝酒?”她敛眸,轻声缓缓说,“也不知道三哥是有什么心事。” 章皓自然知道沈瑜之是为了什么才郁郁不展颜。 连日来,他听他抱怨、烦恼好几回,次次都是因着眼前的女子,章皓也听出来沈瑜之话里总有几分保留,不过兄弟之间,三哥说什么,他听着就是了。 男女之间情情爱爱的事情,章皓总是摸不到窍门,过去沈瑜之才换了婚约的时候也是这样浑浑噩噩,他见着除了迷惑不解,就没有别的感觉了。 白家大小姐就那么好么? 引得三哥念念不忘,甚至为了她,成婚后有家不能回。 可再好,三哥不还是移情别恋,喜欢上现在的三嫂了。 不过这也不奇怪, 章皓动作豪迈地用茶盖,几下将杯中翩然旋转的茶叶拨开,然后一仰头,缓缓将茶水一次饮尽。 在仰头的同时,他黑亮的眼眸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白楚盈盈的笑靥上,生怕自己看的太专注被她发现,看了两秒,就往旁边瞥一眼。 现在的三嫂比白家大小姐看着好太多了,不光性子和善温柔,尤其笑起来的时候,一瞬间绽放出来的光彩将视线所及处都给照亮了。 章皓自觉是个粗人,所以才听到白楚的叹息中透露的黯然,便有些慌张,生怕是自己不小心引得她伤心了,赶忙安慰道:“三哥心思敏感,但为人豁达,可能就是一不小心钻死胡同里了,您放心,这两天我一定好好劝他。” 白楚缓缓扬起一抹柔和的笑意,明眸星光流转,轻巧地落在章皓身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览溪匆匆从里屋小跑这出来,急道:“少夫人,三少爷在里头闹着非要见您,任奴才几个怎么劝也不行,还请您进去看一眼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3 16:19:25~2019-12-13 22:3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喝果汁的小汤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酒疯 白楚闻言, 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想起方才沈瑜之浑身酒意,醉眼朦胧的模样, 她不自觉便生出几分排斥。 转而想到对方好歹是她名义上的夫君, 暂且维持良好的关系对她的计划很有必要, 所以推拒的念头一生出来就被她给压了下去。 “我现在就过去。”白楚弯唇笑道, 转身对着章皓不好意思地说, “阿皓,只能麻烦你在外间等会儿,我进去看看三哥怎么样了。” 章皓知道按照礼节,他这时候就该主动告辞了, 可对上她笑意盈盈的小脸,话堵在喉咙口, 怎么都说不出来。 良久, 他垂眸轻声道:“没事,嫂子去吧, 我自己坐一会儿就是了。”说完, 在莫名的心虚指引下, 他又加了一句,“不知三哥的情况要不要紧……他今天确实喝得有点多了。” 说的好像他是因为担心沈瑜之才留下来的。 白楚笑了笑,明眸流转,扫过他泛红的耳根,好似没看见他隐约显露出来的窘色,微笑着点点头, 便往里屋走去。 沈瑜之确实是醉的厉害了,一团一团的红晕染上清俊的眉眼,双目微阖,但眼睫是在轻轻颤动的,眉心时不时皱去,下一秒又像是梦到了什么缓缓展开,连带着唇角都愉悦地扬起,一派纯然欢喜。 看着才有几分这个年纪的少年应有的风采意气。 白楚见状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览江和览河见着她进来,一行礼就忙不迭地退下了。 她扫视了一遍周围,没找见什么方便搬过来的凳子,就干脆拎起裙摆,坐在了床边。 沈瑜之身上大约已经被擦拭过了,闻起来酒味淡淡的,并不浓郁。 白楚正还奇怪着,览溪说沈瑜之吵着闹着要见她,这会儿不是挺乖的么? 然后下一瞬,她就被对方的手紧紧抓住了手腕。 天知道他明明是闭着眼的怎么还能一抓一个准? 白楚试着想要挣脱,刚把自己手腕拉出来一点,沈瑜之突然就把另一只手也用上,直接将她的一双手都给锁住了,动都动不了。 他们两人现在看上去就像是在交叉握手,别提多傻了。 白楚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真喝断片了,别是在这儿装醉吧? “三哥?”她轻轻唤了一声,见沈瑜之没反应,手又被人抓着不能把他摇醒,语调就加大了不少,“沈瑜之!” 沈瑜之嘴里带着几声呢语,迷迷糊糊地转过身,寻着声响看过来,眼睛微微张来一条缝,满是茫然。 人生得好看就是占便宜,这么透着点猥琐的动作放在他身上都衬出一副呆萌的可爱。 “你、你是谁?”他愣愣地看着她,抓着她的手愈加收紧,清亮的眼眸中迸射出灼灼光辉,期待地问,“你是我的妻子么?” 白楚:“……” 她尽力将声音放柔了些:“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不。”沈瑜之固执地又问了她一遍,“你是我的妻子么?” ……所以说她这么讨厌酒鬼呢? 白楚深吸一口气,好歹将心头的不耐烦压制了下去,若不是念着裴昡的事儿,她早就叫人来把他拽开走人了。 “不是。”她微笑着吐出两个字。 沈瑜之眼眸中细碎的光亮逐渐黯淡下去,抓着她的手倒是稳稳不动,力道一点都没减:“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 第205页 白楚明眸直直落在他的脸上,缓缓聚起些许凝重之色,暗自思忖:他等会儿不会抱着她哭吧? 结果下一秒,沈瑜之还真的扑了上来,不过不是抱着她哭,而是双手环在她的腰侧,将她紧紧钳制在身边,嘴上还不依不饶:“不行,不管你喜不喜欢我,你是我的妻子,就该留在我身边,谁也带不走!” 白楚别说动了,这会儿连呼吸都有点困难,几乎是咬着牙说:“你认错人了。” 沈瑜之闭着眼,死死抱着她,颇有几分早日言情剧女主“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的架势。 “你是!” “我真的不是。” “你就是!” “你要是不信,先抬起头来好好看看我,看看我是不是你想的那个人呀?”白楚就想着无论如何先把人劝放手了就行。 “不用,我记得你楚华上的味道,就是你!”沈瑜之说完,还仰着脑袋在她身上嗅了嗅,然后用一脸“你别想骗我”的表情,委屈地瘪了瘪嘴,“楚华,你是不是不想见我?” “……”说得跟真的一样。 白楚有心想无力扶额,无奈腾不开手,只能转了话锋:“行,是我。” “三哥,我有话要和你说,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沈瑜之犹不肯放,下巴抵在她肩头,昏昏欲睡,低语呢喃:“楚华,你为什么不愿意当我的妻子呢?” “你说你原来是喜欢我的,那你能再重新喜欢我一次么?” 白楚不习惯陌生的气息离她这么近,身形略微往旁边躲了躲,知道自己力气比不过他,也就歇了趁他喝醉的时候打探他和白音华谈话的心思。 “三哥,你需要好好休息,先放开我,我明儿再来看你。” “不!”沈瑜之一口否决,直愣愣地说,“楚华不是我的妻子么!我不要放开你,我要你陪我一起休息!” 白楚都被气乐了,原还想着念他喝醉不计较,如今也没了顾忌,索性便道:“你要是再不放手,就别怪回头伤了你。” 沈瑜之权当她是故意吓唬他,加上醉意上涌,整个人思绪迷惘,都靠着一腔执念,怎么肯放? 白楚眸光一凛,直接拿脑袋往后一撞,她早早找好了目标,虽然力道不重,但足够让沈瑜之小小晕眩一会儿了。 这一下正中他额际,沈瑜之果然懵了,疼是不怎么疼,就是眼前突然闪现出大片大片的雪花,不自觉的,手上的力道就松了些。 白楚正打算趁机逃走呢,沈瑜之却不知怎么,突然反应过来,将她又猛地拽了一把。 她这时候一只脚已经落在了地上,被他这么一用力,瞬间失去了平衡,身形微微一晃,勉强抓住床帏才不至于摔倒在地上,只不过摇晃间,手臂撞到了一旁放着的铜盆,将它掀翻在地。 这下闹出来的声响噼里啪啦得就更厉害了。 “碰——” 忽而,一道身影飞快地从屏风外跑过来,几乎只看见黑影在视线中一闪而过,下一面,章皓连带着后头的览江览河等人,陆陆续续地出现在她眼前。 “嫂子你没事吧!”章皓进来第一眼就急切地落在了她的身上,平日看着熠熠清澈的眼睛显出锋利的锐芒,在一息之间就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然后就发现了她手腕上的淤痕。 白楚的肤色白嫩,稍稍一用力都容易留下或红或紫的淤痕,不过这并不代表她真的受伤了,大约过一刻钟就能消干净。 所以她虽然察觉到了章皓看过来的视线,可并未遮掩什么,只无奈笑道:“三哥是真醉的厉害了。” 章皓怔怔地看着她轻轻敛眸,纤长的眼睫如蝶翼一般,在凝白的肌肤上投下淡淡的暗影,眼角一点朱砂红痣仿佛会发光,令人控制不住地想将目光转过去。 他说不出来心头翻滚的情绪具体掺杂了什么感情,只觉一汩滚烫的热流趟过心间,烫得他一颗心上上下下,耳畔几乎都能听见它再胸腔中剧烈跳动的声音。 良久,他才喃喃着说出一句:“对不起。” “欸?”白楚奇怪地应了一声,笑道,“你道什么歉啊?” 章皓也是脱口而出后才发觉不对劲,随即涨红了脸,不过放在偏黑的肤色上显不大出来:“我、我明知道三哥喝醉了,应该看着他的……” 白楚扑哧笑出了声:“找你这么说,你是客人,如今这个场面,还要怪我待客不周呢。” 章皓慌乱摇头,连手都用上了:“不不……” 白楚知道他是个较真的性子,也就不再逗他了,瞥了一眼昏睡在被褥上的沈瑜之:“说起来天色也不早了,阿皓不如今晚就留在府上歇一夜吧?左右墨堂轩里空房多,往日你想必也是常来的。” 章皓先是眼眸一亮,转瞬又暗淡下来,强牵起一抹笑来:“不用了嫂子,不给您添麻烦了,我等会儿出府自己回去就行,不过一条街的距离。” 白楚也不强留,只道:“那我送你吧。” 眼见着他们二人离开,览河原本想拦,却被览江拉住了手臂, “大哥,三少爷一直念叨着三少夫人,”览河耷拉着眉,脸上满是担心,“咱们就让少夫人走了么?” 览江横了他一眼:“主子的事,我们能插什么嘴?好好做自己的事。” 览河固然有些不服气,但对这览江又不能说什么,只能嘟囔:“我也弄不懂,三少爷和三少夫人明明已经成了夫妻了,不好好过日子,怎么成天不远不近的……” -- 第206页 “收声!”览江斥了一声,“快去再弄盆水来,三少爷身上又出汗了。” 览川和览溪守在门外,定定地看着屋内的情景,谁也没说话。 直到览河擦着他们的肩出去,览溪才小声地凑近览川道:“览川,你说,三少夫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他不比几个兄长,心思敏感,连着章小公子对着三少夫人的窘迫羞意都被他看在眼里。 忍不住感叹:“真是红颜祸水啊。” 他以前觉着白家大小姐引得自家少爷为她这样伤神甚至抛弃新婚妻子离家已经是女祸之典范了,没想到自家少夫人不声不响的,却比白大小姐要厉害的对。 “也不知道白家到底是什么风水……”他小声嘟囔着,突然察觉到一道浸满寒意的眼神划在他的脸上,令他徒然打了个冷颤,讪讪地抬头望去,“览川?” 览川冷冷看了他一眼:“少夫人再如何,她身份尊贵,却也不是你能随意谈及的。” 语罢,以往沉默低调的身形不知何时带上了如刀剑般冰冷的寒气,漠然地从他面前走过。 览溪怔怔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清亮的黑眸中浮现出惊疑和不安的神色。 是他的错觉么? 览川好像、好像变了? 另一边,白楚将章皓送出墨堂轩的门,他就不让她在继续走了,“夜深露重,嫂子你还是早早回去吧,免得染了寒气。” 白楚解释了几句自己的身体没那么弱,然而章皓看着她的目光却始终逃不脱怜惜,弄得她都纳闷,什么时候自己给他留下了“身子弱”这个根深蒂固的印象? “阿皓,有一件事我想问你。”在寂静的夜色下,眼前仿佛笼罩了一层幕布,唯有她的声音,清聆叮叮,柔软婉转,“三哥他今日饮酒解愁,到这会儿的不省人事,又是因为白音华么?” 第108章 流言 章皓直白单纯, 听着她一个“又”字就已经尴尬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嫂、嫂子……”他急得面红耳赤, 张扬俊朗的面容皱成了一团,“那个、也不是,三哥他就是心情不好。” 说完, 他垂下眼帘遮挡出眸底慌乱的情绪,生怕被她看出了异样, 一边又小心翼翼地时不时偷偷瞟过来一眼。 白楚唇角弯起, 眼眸中溢出盈盈的笑意,只当自己没发觉, “其实是也没事,他们虽说已经过去了,但旧日的情份总消不去,你安心说就是,我不会吃醋的。” 这要放在旁人身上,听她这么说早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只是章皓对情爱之事一窍不通,觉着白楚性情和善亲近,就真相信了她的话, 悄悄松了一口气。 “嫂子,其实三哥也真不是为了白大,哦如今已经是安王侧妃了, 只是他好似从她那边听说了什么,所以才郁郁寡欢,拉着我去要去喝酒。”章皓道, “他心底念着的还是你啊,喝醉了还总是叫着嫂子你的名字。” 说到这儿,章皓觉着自己脸上的热意又重新涌上来了,脑海中不切实际的回想起了沈瑜之喝醉时在他面前一声声的“楚华”,仿佛回声一般,由近及远,模模糊糊中,好像突然变成他的声音…… ! 章皓一惊,腾地往后退了一步,仓促间对上白楚仿佛惊愕的目光,脸上神情越发窘迫了:“那、嫂子你请留步,我、我自己认得路,我自己出去就好。” 白楚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他的身影倏地消失在黑寂的夜色中,这下她是真的惊讶了,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满是感叹,古人的武学还真是神乎其神。 …… 翌日一早,白楚依她所言,去了墨棠轩找沈瑜之,大约是宿醉才醒,她过去的时候,只见他正倚着床柱,面色苍白,眉心紧锁,屋子里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刚喝了药?” 沈瑜之听见她的声音,透着些许憔悴的面容上骤然闪现出明亮的光采:“楚华,你来了。” 白楚笑着在览河搬过来的圆凳上坐下:“三哥,你好些了么?” 沈瑜之也不知还记不记得昨晚的事儿,他略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神情中瞧不出丝毫不对劲来:“给你添麻烦了。” 白楚轻笑着垂眸,闪着粉色光泽的指尖划过已经很不出痕迹来的手腕,余光瞄到沈瑜之僵了一瞬的身形,心下了然,面上却带出了几分黯然:“三哥昨夜酩酊大醉,可是心中有什么心事?” “没有。”沈瑜之下意识地否决,不自觉避开了她的目光,还想着用什么做理由好,就听她抛下一道惊雷, “可是我听说,你近几日,同长姐见了好多面。” “不是!”沈瑜之陡然生出些许慌乱,急急辩道,“我们只见了两面。” 第一次是意外,第二次才是事先约好的。 可他为什么会去赴约? 沈瑜之维持不住面上的笑意,被垂落的眼帘遮去的眸底隐隐划过几分苦涩,勉强稳住语调,平静地说:“楚华,我刚刚才醒,眼下形容不整,劳你担心了,你先回去吧。” 这逐客令下得到让白楚有些猝不及防,愣了一瞬,迟疑着问:“三哥身上难受?我去让人帮你请大夫来吧。” “不用,”沈瑜之摇了摇头,“我只要休息一会儿就无碍了。” 他越是排斥和她继续交流下去,白楚就越能确定,恐怕白音华对他所说的话是与自己有关的。 -- 第207页 她也不逼他,幽幽地叹出一口气来,“我倒也不是存心打扰三哥你休息,只是你和我长姐见面的事儿,能传进我耳中,来日就可能传进别人耳中……我不希望你出事。” 沈瑜之眼眸一亮,原本冷淡的表情也不大能撑得住了,或许真的是酒劲所致,他乍听着她说传闻的事儿还真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任外头的流言会传成什么样,如果她都不在乎,那么他也懒得理会。 哪怕只是朋友间的一句关心,好歹知道她是在意他的。 沈瑜之本就算耳根子浅的,尤其是对着白楚,只要她稍稍流露出一点软化的迹象,他便如获至宝,不光语气,连眼神都温柔了下来。 “没事的,捕风捉影的事儿,纵使有些传闻,也闹不开来。” 沈瑜之倒也不是异想天开,而是本身男女之间的绯闻就是女方吃亏,若他还爱着白音华,自然是要费一番心神,但如今她都已经嫁人了,依照安王婚前对白音华的照拂和保护,沈瑜之不觉得着小小的传闻真能闹出什么大事来。 听他的安慰,白楚想想也觉着如此,虽说她将徐嫮给牵扯了进来,但想想原书中徐嫮从头至尾被男女主按在地上摩擦,就算能现在她是安王妃,可还有安王在上头压制着她呢,只要白音华求得安王出手,什么风波都该消弭在襁褓中了。 到底人算不如天算,最后事情真闹出来,却比他们预想中要厉害的多。 因为徐嫮拿白音华开刀的,不光光是她私会外男,更是直指她手下有一处暗地的势力,甚至与几月前沈家女眷在京郊遭劫一事有关。 当然是没有证据的,连着流言从哪里起的都查不清楚,却是由下而上,先是在民间百姓间流传开,最后还是张氏在出门时无意间听了一嘴,才慌忙来到安王府告诉白音华的。 乍听闻此事,白音华惊诧难言,怒不可遏。 事情当然是她做的,但她行事隐蔽,怎么可能被人探得了风声? 白音华思绪飞快旋转,敏锐地联想到了胡曼柔身上,不由恨之入骨。 其实她哪不知道光凭胡曼柔做不成事,可利益牵扯间,真要追究,该恨的人太多了,她只能认准了罪魁祸首胡曼柔,再加上个纯粹迁怒的白楚。 相比起来,当中最大的嫌疑人徐嫮反倒被她给忽略了。 毕竟是手下败将,白音华对她就三分忌惮都是冲着她出身徐家以及王妃的地位去的,剩下七分都是不屑。 不过事到如今,徐嫮无论是不是主使,倒是个很好值得利用的对象。 于是等白音华送走张氏,整理整理,径直去了安王的主院,一见着人,便是梨花带雨,泣不成声。 委委屈屈一声“昇郎”将安王仅有的几分柔肠都勾出来了。 只是在听她说完话后,瞬间又都化作了寒冰。 “你说什么!”安王厉声喝道,“外头传了什么话?本王怎么不知!” 他从没在白音华面前说过一句狠话,可这会儿也来不及委屈了,白音华惊愣过后,就被他的话吓住了。 她不是个只会抚琴弄诗的普通女子,近年接触安王后,承他信任,也见识了不少权谋党争之类的腥风血雨。 安王说他不知情,这事背后的文章可大了。 他在京城中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借着纨绔不理事的名头,天天在外头吃喝玩乐,明面上结交的狐朋狗友,实际上都是他在京城各角安插的眼线。 怎么可能,在民间广为流传的消息,却没人传递给他? 不是有人断绝了他的消息渠道,就是安王布下的人手已经被监视起来,不得妄动。 当然还有其他可能,但无论哪一条,对安王来说都不是好事。 “来人!传夜枭!” 白音华自诩是善解人意的,若是放在以前,这时候她就该自觉福身退下了,可现在她自己也身陷囹圄,若只是些流言还不算什么,就怕越滚越大,最后幕后算计她的人又找出什么证据来。 白音华一想到此事暴露后的下场,心头就被蔓延的恐慌给占据满了,迫不及待想留在安王身边,听听到底谁是幕后黑手,如此才有反击的余地。 敌人在暗她在明。 她岂不是只能任人宰割? “王爷,还是让我留下来吧,”白音华怯生生地说,一双美眸中浸瞒了愧疚的泪光,“若不是我行事不仔细,也不会被人抓住了把柄。事情危急到如今的地步,我实在害怕,如果真是因为我才让你陷入今天的麻烦,我、我该怎么原谅自己?只要能帮着你,我真恨不得让老天收了我去!” 安王确实有怪她的心思,可听她这一番话下来,那些责怪顷刻间也消散无踪,拉过她的手,温柔地将她揽进怀里,“别胡说,若是没有你,我纵使得了我想要的又有什么趣味?” 白音华深深埋在他怀里,这样宽厚温暖的怀抱,她应该觉得安心的。 可不知怎么的,心中的忐忑却越来越重。 …… 在安王的插手下,外头的流言风语仿佛是被遏制住了。 但毫无征兆的,深居宫中的皇后娘娘突然下旨入安王府,传召徐嫮和白音华进宫。 除了她们,还有沈家的白楚华。 听到这个消息,白音华心头咯噔一声,在临坐上马车前,正撞见了徐嫮志得意满的笑容,她眸色一冷,轻笑着说:“王妃瞧着容光焕发,倒像是遇上了什么喜事呢!” -- 第208页 “不知可否说出来,让妹妹也同乐一下?” 徐嫮瞥了她一眼,这一眼中,带着说不出的得意和轻蔑,看着白音华攥紧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靠着这一丝痛楚才忍住没上前给她一巴掌。 “得皇后娘娘召见,难道不是天大的喜事?”徐嫮敷衍着说完,就自顾自上车了。 见从她口中激不出什么信息,白音华抿了抿唇,也只好先上车。 等两人到了坤宁宫,才发现白楚已经坐在殿内了。 也是,论起身份品级,她尚在白音华这个亲王侧妃之下,怎么敢让她们等她? 白音华冷眼看着白楚起身,盈盈下拜着向她们二人问礼,倏然升起的畅快压过了原有的不安。 她微笑着对白楚点了点头,却没说什么。 徐嫮因着对方是白音华的庶妹,天然就对白楚生出了几分不喜,碍于自己在皇后娘娘跟前的形象,扬起了一抹温和的笑:“沈三少夫人不必多礼。” 白楚能感觉得到两人对她的敌意,不过笑了笑,也没计较的意思。 她的心思都放在了猜测皇后用意上头了。 白楚虽然来得早,但皇后却是听到徐嫮和白音华来了才现身,刚刚就一直晾着她,所以这会儿她面上的笑容再怎么和蔼可亲,白楚也不敢信她真是面上表露的这样和善。 皇后与二人寒暄了一会儿,主要还是拉着徐嫮软语关怀,好好展现了一番姑侄间的亲近,才走入正题。 “这些日子,外头的流言,你们都听说了么?” 第109章 使计 此话一出, 在场几人的神情都有所变化。 白楚明白了皇后的用意, 心下一松,反倒轻松许多。 白音华与她相反,下意识绷紧了心弦,掩在广袖中的双手攥紧,掌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汗意。 胸腔里越跳越剧烈的心直到等皇后再次开口才缓缓平静下来。 “安王侧妃虽说不算名正言顺的妻位, 可到底也是有夫之妇, 怎么能同外男闹出流言来, 还传得人尽皆知,白侧妃,你与本宫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言词中漫不经心的轻视,若是以前,白音华定要暗中气闷一场,可眼下, 只要皇后不提那传闻中她与京郊劫案有关, 她就先松一口气了。 白音华满是委屈地跪下, 语气中尽是情真意切:“禀皇后娘娘, 此事妾着实冤枉, 是,妾偶有一次出府时, 确实遇上了故交,也难免寒暄了两句,但妾身敢以性命担保, 这其中绝对没有掺杂任何私情,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之说更是空穴来风,那时候妾身身边还跟着王爷赏赐下来的奴才……皇后娘娘,妾身恳请您明察秋毫,还妾身一个清白。” 白音华也算聪明,将安王搬了出来,也是,若是她真的有二心,安王才是该第一个不能饶她的,还有比他更能为她正名的人么? 白楚轻飘飘地抬眸扫了一眼徐嫮,将她惊愕之余,眼底缓缓生起火星,愈演愈烈,要不是顾忌着场合,恐怕早就同白音华吵开了。 徐嫮确实是费了许多心神才压制住自己心头的怒火,他不相信安王会为白音华做到这个地步,一心觉着他是被白音华所蒙蔽了。 “皇后娘娘,按理说,白侧妃所为臣妇身为王妃责无旁贷,但王爷一心向着白侧妃,臣妇自然也相信侧妃的清白,还请您帮忙费心,将外头的流言蜚语都给压下去吧。” 即使她嘴上说的是为白音华开脱的话,实际上却别有用心,自古流言谣言这类东西,都是越压制反弹得越厉害,尤其这些都流传在民间百姓间,法不责众,总不能将人都抓起来。 最多也就是明面上说一句“不得妄议尊上”,但人家私下该说还是会说,反而也不然议论,百姓或许还觉得这事情越真。 白音华自是能明白其中的情理,将徐嫮恨得不行,偏偏在皇后眼皮子底下不敢妄动,美眸流转,下一瞬就把目光柔柔地看向白楚,哀求着说:“妾身与沈家三少爷之间绝无瓜葛,三少夫人是最清楚的。” 白楚能感觉到几道视线凝聚在自己身上的炙痛感,不过她在外的人设向来是内向温顺,所以略微不安地颤了颤眼睫,小声道:“是、是的,长姐、不,白侧妃虽然过去和夫君有过婚约,但自从白侧妃嫁于安王之后,他们就再没有过来往了。” 徐嫮暗自冷笑一声,逮着她的错处,连面上端庄贤良的做派都懒得伪装了:“沈三少夫人所说,难不成在沈三少爷与你成婚后,还同白侧妃有过来往不成?” 白楚慌忙摆手:“不、不是的。”对上徐嫮尖锐的目光,她怯怯地避让开来,“只是沈白两家间的正常来往,并不像安王妃说的那样、那样……” 徐嫮最看不得她这幅支支吾吾上不得台面的样子,略带嫌弃地别开眼:“若是不知情,三少夫人也是别多费口舌了。” 她碍于安王,对白音华尚有几分忍耐,对白楚就没那么多顾忌了,面色冷然,语气中毫不掩饰的透露出几分不屑。 引得皇后忍不住皱眉,半是警告的唤了一声:“安王妃,不可无礼。” 不看僧面还看佛面。 白楚华算不得什么,耐不住人家有个当长公主的婆母。 在皇后面前,徐嫮总是最乖巧的。 “是,”她笑着应了一声,转头便对白楚不好意思地道,“抱歉啊三少夫人,我也是一时着急了,希望你别忘心里去。” -- 第209页 皇后果然满意地点了点头,也没去理会白楚的反应,在她看来,徐嫮贵为王妃能给白楚致歉,已经是给足了面子,她合该接受,甚至受宠若惊才对。 皇后轻咳了一声,语气温和:“不过,沈夫人,眼下外头流言不断,便是为了白侧妃的清白,你也该直白明言,对于她和瑜之的关系,你是真的一点都不知情么?” 皇后这段话里深意可太多了。 白楚眸光闪了闪,视线不着痕迹地从徐嫮身上划过,恭谨出声:“禀皇后娘娘,臣妇安居内宅,足不出户,确实没听说过什么传闻,且相信夫君的品德,绝做不出来与有妇之夫私相授受的事情。” 就在皇后微微皱眉的时候,她话锋一转,犹豫着又说:“不过说起长姐与谁有旧,臣妇……” 她一脸我知道什么但是不敢说的模样,引得徐嫮急道:“你知道什么?在皇后娘娘面前,还敢隐瞒!” 白音华脸色一白,目光死死盯在白楚的脸上,她是见识过白楚真正性子的,哪是如今这副柔弱小心的样子。 在多道视线的聚焦点,白楚轻声缓缓开口:“臣妇在未出嫁时,偶然间,在长姐处看到过一枚玉佩,上头是朝阳初升的图样,雕艺精美绝伦,仿佛从玉石中能看见那旭日的第一缕明光。” “臣妇见后久久不能忘,所以印象深刻。” 她话音一落,徐嫮怔愣间,面上的笑意顷刻间消散一空,蓦地转头看向白音华,美眸中仿佛要喷出杀人的利箭来。 白音华先是微不可见地舒了口气,随后大约也察觉到了徐嫮投射过来的寒气,脸色还是带着些许苍白,闷声不吭地低下了头。 相比起来,皇后的城府就厉害多了,面色犹自雍容自若,唯有眸色稍稍加深了些。 这些变化,盖因白楚形容的那块玉佩是安王的贴身宝物,在当年的大乱中,先帝将太子一朝废黜,还派人围禁了东宫,从此对这块地方不闻不问。一年后,突然有名早早受人雇使,埋伏在东宫的婢女偷偷将太子的嫡子,也就是如今的安王抱出东宫,想将这孩子丢入井中溺死。 幸好羽林军发现了从安王身上掉落的玉佩,才判断出了正确的路径,及时赶到,将尚在襁褓中的安王及时救了下来 这是废太子在知道太子妃有孕时,喜不自禁,召令工部的能工巧匠为他打造的,旭日东升,是为“昇”字。 这块玉佩珍贵非凡,同时又是不能说的禁忌。 但它对于安王的重要性不须多言。 如果他将它送给了白音华,可见他对她的情意有多真切浓厚。 白楚是没见过这块玉佩的,白音华也不是傻的,名分没定,哪会大咧咧的将外男的物件展示出来。 不过在原书中,白音华救了身负重伤的安王,当时他离开时,就是意外留下了这块玉佩。 白音华不知道这些皇家旧日的秘闻,还是从沈瑜之口中打探到了安王的身份。 书中对这个促成男女主再遇的物件有过详细的描述,白楚只零星想起来一点,也足够皇后和徐嫮联想了。 皇后不过一瞬就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徐嫮目露狠色、直直瞪着白音华的模样,眉心一皱,轻咳一声,对着闻声看过来的徐嫮警告似地瞥了一眼。 皇后今日之所以想到将白楚一起召进宫,原本是打算利用她作为女人的嫉妒心,白楚作为白音华一同长大的庶妹,若是极度嫉恨之下,冲动说出什么白音华的把柄,之后皇后再以长辈的身份出来惩戒白音华,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日后传出去,人人指责的都会是立身不正的白音华,或者出卖嫡姐的白楚华,而不会怀疑皇后是因为徐嫮才故意为难白音华。 如今倒还真如她所料,可关键这个把柄皇后不敢接啊。 牵扯到前朝废太子,纵使皇后再位高权重,也得思虑会不会引起皇上的不满。 奈何皇后有心想将这事压下来,徐嫮却不肯罢手,是,人人都顾忌安王的出身,她还不信,白音华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安王与她私相授受、甚至还将废太子的物件送给她的事情明说出来。 “白侧妃,你说,沈夫人所说是真是假?你真的在未出阁前已经与人有过私情了!”徐嫮满是不敢置信地厉声问道,“你这样,怎么对得起王爷对你的心意?” 白音华跪在地上,恨不得随便抓点什么将徐嫮的嘴给堵上,她怎么也想不通白楚是怎么看到那块玉佩的,明明她自拿到手后就仔细小心地收好了,即使是跟沈瑜之打探的时候,也只说自己出门的时候无意间看见的花样,觉得新奇好看。 连她身边的红袖、绿窈都没见过玉佩上面的图样,白楚是从哪儿得知的? 脑海中生出了无数的疑问,白音华来不及去分辨,事到如今,她除了坚决否认外没有别的选择。 若是她和安王早早相识的事情暴露出去,首当其冲,一个欺君之罪安王是逃不开了,连她都得被牵连。 皇后还在迟疑中,徐嫮就抢先将罪给定了,这下她反倒不好下台,只能先顺着她的意继续追究下去,最后看着将安王排出去。 左右原也就只想小小惩处一下白音华,让她短时间不敢在安王跟前献媚讨好罢了。 然而才等皇后想通,白音华却一口否认,不肯承认白楚所说曾在她身上见过这块玉佩的事情。 -- 第210页 徐嫮咄咄逼人,白音华分毫不让。 皇后不耐之下,也不愿见徐嫮成了问罪白音华的人回头被安王怪罪,索性将矛头指向了白楚,沉声道: “沈夫人,你和白侧妃各执一词,本宫一时之间,倒也不知道信谁的好了。不如,你把你所知道的同白侧妃细细说来,本宫也想看看,是谁这样大的胆子,竟敢当着本宫的面,信口雌黄,蓄意蒙骗!” 这番话,皇后的语气不重,却字字音音都透着冷意。 就算白楚只是意气之下才脱口说出白音华的过失,这会儿为了不被皇后问罪,也只能硬着头皮,逼白音华承认了。 白楚轻轻叹出一口气,这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皇后玩得多溜? 可惜,若是之前,她出些力帮着皇后和徐嫮对付对付白音华也就算了,毕竟她跟男女主在立场上,天然就是敌对的,皇后借她的口,她又何尝不是借皇后的势? 但这会儿她却不想了。 徐嫮那胸有成竹、目中无人的作态实在碍眼,尤其方才对着她的时候神色轻蔑而漫不经心,让白楚忍不住好奇等她发觉在自己这个被她视作蝼蚁的人手上跌一跤,会是怎样的表情。 再加上皇后今日将自己传进宫当枪使,刚又为了保护徐嫮反把自己推出去。 合着她就这么好用呗? 作茧自缚的滋味不好受,好巧,白楚正想见见她们不好受的模样。 肯定很好玩儿~ 第110章 怨怼 白楚对着皇后温和中隐隐带着一丝威胁的目光, 颇为无辜地眨了眨眼:“啊,那或许是臣妇记错了吧。”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却令在场众人都沉默了一瞬, 皆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就连白音华都忍不住怀疑地看了她一眼,心下不由暗生戒备:白楚华这样简单的放过这一茬,莫不是还有后招再等着自己? 徐嫮不悦地出声:“明明是沈夫人自己先提出来的话,这会儿又说是不记得了, 莫不是在皇后娘娘跟前,随意胡言乱语不成?” “这……臣妇怎么敢呢?”白楚面容上流露出惊恐害怕的情绪,“臣妇只是有些印象,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姐姐说没有见过这玉佩,那便是没有吧。” 在徐嫮发怒地前一刻, 白楚率先起身请罪:“是臣妇冲动妄言,世人皆道皇后娘娘最是宽容和善不过,还请饶恕臣妇这一回。” “日后臣妇定然谨言慎行,再不敢犯。” 迎面一定高帽带下来,皇后面色平淡,只是眼中的光彩暗沉了下来,落在白楚身上的目光晦涩了许多。 她还道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出女,原来这装模作样的本事倒是修炼得精,连她的眼睛都差点被蒙蔽过去。 “沈夫人和白侧妃还真是姐妹情深。”皇后这句话乍听起来像是感慨,细究起来却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讽刺。 白楚低头浅笑,唇角弯起的弧度显出一抹腼腆的笑意:“承蒙皇后娘娘夸奖。” 眼见着皇后是要放弃追究下去, 徐嫮不乐意了,软语撒娇着唤了一声:“皇后娘娘……” 她傻了才相信白楚华的话,若是她没见过那玉佩,怎么能将上头的纹路和图样描绘得这样栩栩如生? 安王居然对白音华如此情深,徐嫮更加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出去她不可。 “皇后娘娘,到底是涉及皇家名誉的大事,总是要查得明白才好,若不然这样吧,侧妃身上的冤情尚且不知真假,外头的那些所谓人证来路不明,就怕受人指使冤枉了侧妃。” 她话说到这儿,白音华收回始终停驻在白楚身上的视线,惊疑不定地看向徐嫮。 什么意思?徐嫮是要把她招来的那些证人都给废了么? 她怎么反而还帮起自己了? 徐嫮却没理会她,径自朝着皇后说着,“依臣妇看,侧妃所为,到底有没有行背叛王爷、抹黑皇室名誉之举,她跟前的贴身婢女,定然是最清楚的。” 白音华恍然过后,便是汹涌而起的怒意,好啊,徐嫮原来是打量着除不掉她,也要除掉她左膀右臂的主意! 简直欺人太甚! 皇后有些犹豫,她本来就不愿意担上为了侄女对付小辈的名声,怎么肯大张旗鼓去审问白音华身边的婢女? 可要是扔给徐嫮,那就更不像话,让旁人知道了,就是最后真查出什么,指不定也得非议她是故意陷害、屈打成招之类的。 徐嫮看出她的顾虑,也不介意,微微笑道:“只是这事,皇后娘娘与我倒不好插手,要不就要给沈夫人处理吧?你们到底是兄妹,沈夫人想来对白侧妃十分了解,若是让她去审问侧妃身边的丫鬟,定不会让皇后娘娘失望的。”语罢,她侧头,对着白楚露出了温柔中带着冰冷以为的笑容,“沈夫人觉得如何?” 白楚垂着眼眸,从面上看去,还是原来那柔弱可怜的慕言,但说出来的话就没那么无害了。 “安王妃确实聪慧多智,臣妇钦佩不已。只不过,臣妇向来胆小,连跟人大声说句话都不敢,要是去参与审问,旁的不担心,就怕给皇后娘娘带来麻烦。” 她不轻不重地说完着,“况且此事说到底还是安王府上的家事,要是臣妇不慎传扬了出去……就怕安王回头找臣妇算账呀。” 徐嫮听她提及安王,语气越发的冷:“你是白侧妃的妹妹,安王这样钟爱侧妃,对沈夫人你也定然爱屋及乌,哪舍得伤你?” -- 第211页 “那臣妇就更不敢了,”白楚抬眸对上她的目光,微微笑道,“都说爱屋及乌,说不定侧妃身边的婢女也得了安王爱屋及乌的,臣妇可不敢审。” ! 徐嫮一噎,明知道她是诡计狡辩,可还是忍不住顺着白楚的思路想下去,眼神逐渐染上了几分怀疑,定定地扫向了白音华身后的绿窈。 眼见着徐嫮因为白楚的几句话,不仅信了,还真的起了怀疑之心,皇后在旁边更是失望不满,看看人家白音华,说的是她倚重的婢女,听见白楚华的挑破之言,连眉头都没跳动一下。 “行了。”皇后对着个侄女没了耐心,眉眼浮现出些许疲色,直接一甩手,“来人,将白侧妃身边的婢女拖下去好好审问,本宫一定要还白侧妃一个清白。” 好嘛,这句话跟前头白音华的恳求给对上了,明摆着就是说来堵她的口的。 白音华舍不得绿窈,她身边统共才几个能用的人?不能再少了。 “皇后娘娘开恩,这婢女是同切身一起长大的,情分不同寻常,音华自知娘娘您是一片好意,可绿窈正是要到嫁人的年纪,妾身刚刚为她挑好了夫婿,马上就要过门了,事关女子一生的幸福,求皇后娘娘绕过绿窈,有何刑罚,音华愿意代她承受。” 白音华声泪俱下,言辞肯切的一番话,将绿窈感动得不行,忙挪身上前,哭嚷着道:“侧妃大恩,奴婢何德何能啊!” 然后主仆俩抱头痛哭。 现在骑虎难下的成了皇后,她自认是最贤德良善的主子,当着坤宁宫一众奴才的面,将蒙受主子恩典,即将熬出头后迎来人生新机遇的无辜婢女给拖下去? 审问白音华就更不可能了,她是亲王侧妃,就算是皇后,也没有说无凭无据、任打任罚的。 关键到这一步,就看谁能占据道德的制高点了。 突然,殿外响起了一声尖利的长呼:“陛下驾到——” 众人俱是一惊,连忙起身行礼:“妾/臣妇恭迎圣驾,望吾皇万安。” 殿外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只听皇帝轻声道起,众人才敢起身抬头,然后发现,在皇帝身边,还跟着一人。 正是他们刚才说到的安王。 当下反应各异。 白音华暗自松了口气,这颗起起落落的心总算安稳起来;徐嫮与之相反,面上倏然显出慌张之色,被皇后用眼神压制了下去,她勉强稳定思绪,扬起的笑容中,温婉带着几缕淡淡的羞涩:“王爷今日怎么进宫了?” 安王冷冷瞪了她一眼,若说过去只是不胜其烦,再知道徐嫮为了对付白音华差点把他也搭上之后,安王对自家王妃只剩下了厌恶。 “你能进宫,本王不成?” 这话里的冷淡和不喜,但凡长耳朵的都能听出来。 徐嫮瞬间红了眼,安王之前对她再厉声厉气,也抵不过今天当着白音华的面对她这样冷漠。 他将满腔柔情,甚至自己生父唯一的遗物都给了白音华,对她却是冷面冷情,她那样喜欢他,费尽一切嫁给了他,换来的只是他为了别的女人给她难看么? 空气说不出的沉闷,男女主加上个徐嫮,这会儿心里眼里只有自己的心上人,而皇帝坐在首座不开口,皇后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的神情,也不敢随意出声。 直到“咚——”一声,打破了满室的冷寂。 多双视线相继落在了白楚身上,她不好意思地道了歉,俯身将从自己腰侧掉落的玉佩捡了起来。 她笑意柔和腼腆,动作却极快,除了进门起就分出心神给她的皇帝,谁也没看清那玉佩的模样。 但并不妨碍它触动了某些人的心弦。 “王爷!”徐嫮脱口而出,“侧妃偷了您的玉佩!” 她知道安王不可能当着皇帝的面表露他和白音华早有情意的事情,所以言辞之中十分肯定:“就是那块……对您很重要的玉佩。” 这句话既是暗示,又是威胁。 安王看向徐嫮的眼神中好似添上了几点凶光,她下意识地被震住了,但转念想到在她身后的白音华,咬了咬牙,硬生生挺住了。 “妾身想着,这到底是咱们府上的家事,”她想起白楚方才的话,心头装着满腔怨愤,思绪倒是前所未有的冷静,“倒不好说出来令圣上和皇后娘娘烦忧,您说呢?” 知晓内情的皇后略带惊奇地看了一眼徐嫮,再看眸光冷凝、神情狠厉的安王,恍若什么都不知道,对着皇帝温言浅笑:“您瞧瞧,这小夫妻吵嘴的事儿,都闹到您面前了。” 皇帝深眸中泛着微光,温和地看向安王,调侃着说:“昇儿匆匆进宫说他的侧妃被皇后请来了,心里担忧,还难得求到朕面前要走这一趟,自家子侄,朕哪能不许?” 徐嫮一听安王惦记的只有侧妃,甚至在圣上面前都不加掩饰,心中更恨,看待着看向安王的眼神也不像过去那样百依百顺:“让陛下见笑了,王爷确实是最情深意重的性子,便是旧人留下的一点眷念,都百般珍爱地放在身边久久不肯舍离。” “王爷,不然咱们先回去吧,白侧妃今日受惊了,还是先回王府上,至于是不是误会,咱们私下好好说开便罢了。” 徐嫮这番话说得识大体极了。 连方才对她失望的皇后也不由软化得神色,露出满意的笑来:“安王妃说得是,这侧妃有什么行差踏错的时候,你这个当王妃就该即使纠错训导才是,怎么大咧咧地闹到府外去?不成样子!” -- 第212页 连白楚都没想到徐嫮能这样豁得出去,居然真敢拿玉佩的事儿威胁安王,可惜的是男主哪是肯乖乖被威胁的性子,徐嫮就算一时占上风,恐怕不多久,就得载在安王手里。 白楚有些忧愁地叹了口气:可惜了,等徐嫮真正出事的时候,她怕是没机会看到她和皇后两人恍然后悔的模样了。 要不是皇帝在这儿,安王说不准当场就能跟徐嫮闹开了。 遗憾之下,她大着胆子偷偷向皇帝的方向瞪了一眼,没成想正撞上他深邃含笑的目光。 她也不忙着收回视线,微微挑了挑眉,明眸中星光流彩,狡黠的灵光一闪而逝。 啧。 皇帝在心头轻呵了一声,淡淡应了安王一家告退的请求,在皇后开口欲留他之前,施然起身:“既然事情解决了,皇后继续忙吧,朕先走了。” 皇后慢了一步,倒不好再开口了,恭恭敬敬地将皇帝送走,转头再看白楚,脸上温柔淑丽的笑容顷刻间变得冷淡疏远:“时辰不早了,本宫也就不多留你了。” “来人,送沈夫人出宫。” “是。” 结果,等坤宁宫的宫婢客气中不失倨傲地将白楚领出坤宁宫外,就被人给拦下来了。 “沈夫人,陛下有旨,特传您过去呢。” 第111章 久别 圣上特意派了身边的常忠公公去坤宁宫, 将被皇后传召进宫的沈家三少夫人给叫了过去。 这消息没过一刻钟就传遍了后宫,坤宁宫的徐皇后自然是第一个知道的,她听着底下跪着的宫婢战战兢兢地禀报, 惊愕过后,便是止不住的恐慌蔓延而出。 “覃嬷嬷, ”皇后当即沉了脸, 随意赏了那宫婢十大板以作惩戒, 就让人把宫门阖上,转头看向侍奉在她身边的嬷嬷, “外头传了什么话?” 覃嬷嬷是从小侍奉皇后的奶嬷嬷,她自幼孤苦无依,被人卖到徐家来,后来嫁了人生了孩子,一大家子也都是在徐府上做工,因而对皇后是真心服侍, 对徐家也是忠心无二。 “皇后娘娘您先别急, ”她柔声笑着端上了一杯热茶, “圣上不过临时起意找个人见见罢了,哪就有那么多的文章可做了?” 徐皇后轻抿了口茶, 淡淡的茶香清逸香冽,缓缓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多少将那猛然涌起的心慌压制了一些,她怅然地叹了口气:“本宫陪在陛下身边二十多年,却到底, 还是看不明白陛下的心思。” 到她这个年纪,倒也不像年轻的时候那么执着于男女情爱了,圣上是明君,心头装着天下乾坤和黎民百姓。皇后以往也求过,求不得,她还有儿子,总不能先把自己给逼疯了。 徐皇后这样帮徐嫮,从某种程度上,也是希望她不会像自己过去那样,陷在求而不得的囹圄之中。 覃嬷嬷最知道皇后多年来的难处,越发心疼:“娘娘,您身子不好,不能劳神啊。” “您放心,沈三少夫人那儿,自有老奴看着,一旦有消息传来,老奴定然第一时间告知您。” 徐皇后年前才生了一场重病,如今虽说恢复了,却也是外强内虚,底下尚有四妃虎视眈眈,她在外不能示弱罢了。 “好,”皇后脸色淡淡地点了点头,抬手轻轻摁压在隐隐作痛的额际,轻声道,“圣上传她过去大约就是为了安王。” “都怪阿娇行事鲁莽,当着陛下面,也不知道收着话。” 就算徐嫮太怎么隐晦,那透露出来的一两分,已经足够皇帝起疑了。 覃嬷嬷笑道:“大小姐也是太过在意安王了,她年纪小,又是宠惯了的,若不是娘娘您,怕到如今还不能如愿呢。” 徐皇后总觉着徐嫮像她年轻未入宫的时候,所以见着她便忍不住生出几分纵容,轻笑着感叹:“这孩子是真的被宠坏了。” “罢了,她和安王的纠葛,本宫也管不了了。”徐皇后疲惫地闭了闭眼,“只要不影响到徐家,就由着她去闹吧。” 徐家是真疼爱徐嫮,将她嫁去安王也没想着从中得到什么好处,相反,他们还巴不得安王受圣上冷落打压,这样既不会因为他的身份而给徐家带来隐患,又能将安王掌控在手中,确保他对徐嫮一心一意。 所以哪怕猜到圣上将白楚唤去是因为那块玉佩的事儿,徐皇后也不着急,这样也好,索性不是在她面前暴露的,只要圣上不提,她也就当做不知情,省得被牵连进那一滩浑水中。 而在太极殿中,却是同皇后预料中完全不一样的情景。 皇帝与白楚相对而坐,两人中间的桌几上摆满了她爱吃的糕点小盘,白楚也不客气,径直拿了块红枣莲蓉团子就塞进了口中。 “陛下,您今儿怎么这样高调了?莫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计划?” 皇帝沉默了一瞬,平静无澜的黑眸中缓缓流淌着令人瞧不懂的深意:“或许吧。”他笑了笑,意外地显露出几分肆意坦诚,“不过朕想见你也是真的。” 白楚一怔,莞尔笑道:“您有什么要我帮忙的直说就是,我难道还能拒绝么?” 皇帝深眸定定地落在她身上,“是么?朕说什么你都会答应?” 白楚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多新鲜啊,您是皇帝,说什么她都拒绝不了啊。 皇帝面上缓缓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意,在手上漫不经心盘着的佛珠被他随意放在了桌上,发出轻微的脆响:“你现在就陪朕去畅心楼走一走吧。” -- 第213页 这地方听着有些耳熟。 白楚疑惑道:“这都要入秋了,畅心楼中的奇花异草还有什么看头?” 皇帝大约也不适应有人这样明着拒绝他,好笑道:“就算不能赏景,还不能只陪着朕走走了?” 见他眼眸稍稍眯起来,白楚当机立断,识趣地换上开怀的笑容:“您早说呀,如果是陪着您的,畅心楼、太极殿,也没什么不同。” 皇帝意味不明地轻哼了一声,率先起身向外走去,白楚匆忙接过旁边侍立的宫女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而后便快步跟了上去。 走至太极殿门口,皇帝挥退了撵轿,非要跟她一路走过去,白楚黛眉微蹙,有些不情愿。 皇帝发觉了便笑她:“看你懒的,就让你走一段路,都敢给朕脸色瞧了。” 白楚不服气:“早些我进宫的时候,可是一路从宫门口走到坤宁宫的,这会儿腿还酸着呢。” “而且,我也是担心若是半道走不动了,平白给您添麻烦,还影响了您的心情,那多不好。” 她语气又柔又软,说是抱怨,但落在皇帝耳中,却油然生出几分怜爱。 “行了,要是你走不动,朕背你回来,好不好?” 皇帝神色温和自若,带着淡淡的笑意,仿若开玩笑似的道。 “您别啊,”白楚想想都觉着惊慌,“虽说您要高调我也就舍命陪君子了,可也不能到耸人听闻程度,我不想明儿一早起来,就成了名垂史册的妲己褒姒。” 皇帝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妲己褒姒都是帝王的妃妾,你要同她们比?” 白楚粲然笑道:“所以我说比不得呀。” 皇帝淡淡的收回视线,平静地走了一会儿,跟在他身边的白楚才听他慢腾腾地说了句:“你要是愿意,也没什么比不得的。” 这声极轻,白楚暗暗垂下眼帘,线条秀美的侧脸精巧好看,皇帝侧目,幽深的目光触及她眼角的那点朱砂痣,流连了片刻,无奈地叹了一声:“说你什么好,平日看着聪慧多变,这会儿倒知道在朕面前装起傻来,你以为朕会信?” 白楚弯眸笑了笑,忽然止住了脚步,若有所思地看向前方拐弯处:“好像另有人来了。” 皇帝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深眸中柔色尽去,淡漠的情绪掩在平和的表层之下,转头看去。 迎面缓缓走来一宫装娉婷、莲步轻挪的美人,遮掩在薄雾中的容颜随着她渐渐走进而逐渐清晰。 白楚好奇地打量了两眼,转瞬就将人认出来了,不由抿唇一笑,趁着人还没走进,稍稍侧首,小声凑近皇帝问:“这位如今怎么称呼?” 皇帝笑着瞥了她一眼,没有回话,倒是白楚身后跟着的常忠公公主动上前行礼,“哎呦,这不是宋贵人么?奴才给宋贵人请安了。” 白楚了然地点头,哦,算来成贵人了。 眼前的宋贵人,比起她当日所见的宋妙仪可见长进,娇媚可人中的青涩稚气洗净了不少,一双美眸柔情似水,偏偏都掺杂着一缕未染纤尘的纯净,举手投足间独成一派媚态,将原有堪称绝色的面容衬托的愈加令人魂牵梦萦。 就连见着皇帝时,那一点发自内心的欢喜和痴痴爱慕,连白楚都察觉不出伪装的痕迹。 “妾、妾见过陛下。”她脸颊上飞上了两团红晕,眸泛秋水,滢滢含情,虽是羞涩,眼睛却留恋不舍地流连在皇帝身上,包含的情绪直白而真挚,是与时下女子矜持内敛的闺训截然相反、又恰到好处的热烈。 “妾正想着将刚煲好的灵芝鸡玉汤给您送去,一解政务乏累,没想到恰好能在路上遇上您。” 说着话,连行礼都忘了。 不说皇帝什么感受,反正白楚是有些新奇的,她见着宋贵人表现完,就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皇帝,看看另一位当事人会如何应对。 结果她看着皇帝,皇帝也整好看着她,笑眯眯的模样,颇有几分她平时在旁边看热闹的闲散。 白楚连忙收回视线,装作无事发生,依礼福身:“臣妇见过宋贵人。” 宋妙仪仿佛到这会儿才发现她的存在,惊讶地望过来,展颜笑道:“原来是姐姐呀。”她惊喜着走上前,“姐姐后来嫁到哪儿去了?我选秀的时候没看见你呢!” 一副姐妹情深、别后重逢的姿态,说着就要上前来握白楚的手以示亲近。 白楚侧身闪过,笑道:“臣妇不敢。” 宋妙仪先是一愣,“你?”随即美眸中显出震惊之色,粉面苍白,明艳的光彩失了大半颜色,“姐姐你和陛下……” 她仿佛竭力忍耐着突然涌上心头的痛意和酸楚,绝丽的眉眼间似有若无萦绕的一抹哀戚,让人恨不得将心揉碎了去换她一丝欢颜。 宋妙仪匆匆收回对着白楚的目光,隐约间一点泪光闪烁,她垂眸对着皇帝俯身道:“妾有罪,不小心打扰了陛下,这一盅鸡汤,妾便先送去太极殿,等陛下回来,若是您想喝,妾便将它重新热了给您,若您不想喝,妾亲手倒了,也算全了这份心意。” 瞧着无怨无悔的痴情人。 宋妙仪其人看不出多厉害的手段心计,偏偏天生带着一股莫名的感染力,使得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显得尤其情真意切,仿佛裹挟着无限柔情软肠,如一汪蜜水,不动声色地就能浸润到人的心里去。 -- 第214页 简单点说,这就叫天赋。 直到看着她隐隐透着萧索失落的背影,白楚心中的感慨未消,“陛下邀我高调一场,莫非就是做给宋贵人看得不成?” 说完,皇帝还没表态,她自己先把自己给逗乐了,噗嗤笑出了声。 皇帝奇怪地看她:“你笑什么?” “没有,”白楚眉梢眼尾尽是遏制不住的明媚笑意,“我只是想到了一个有趣的故事。” 她突然觉得自己挺像横插在冷酷痴情帝王与娇柔绝美妃子之间的挡箭牌女配。 皇帝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摇头失笑,直觉告诉他,最好还是不要多问,否则最后被气着的肯定还是自己。 抬手毫不留情地在她额前敲了一记:“这些事无须你费心,今日朕邀你,是想让你好好畅心娱情一番,不要多思多扰。” 第112章 帮你 “您将我拉入了这些风浪里, 又不让我多思,怎么可能呢?”白楚边走边吐槽,“您信不信,刚刚撞上的一幕,宋贵人心底恨得肯定是我,而不是您?” 皇帝惊异地看她:“这是自然, 天下除了你, 还有谁敢恨朕?” 白楚没料到他还有这个强盗逻辑,一时语塞,“总之, 总之是您给我招来的祸患,您得负责帮我解决了!” 皇帝笑了笑, 背在身后的大掌握了握, 按捺下想要在她头顶揉一把的冲动, 温声道:“放心吧, 朕怎么舍得让你出事?” 白楚轻哼了一声,也不理他,颇有气势的大步向前走去, 还没走几步,就听皇帝带着笑,在她身后沉稳地说了句:“你知道畅心楼在哪个方向么就急着往前走?” 白楚脚步一顿, 在原地停滞了一会儿,才悻悻地转头回去,默默地回到皇帝身边、她原来的位置上。 皇帝这回没忍住, 低沉的笑声漫过喉咙,抬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然后虚虚握拳,抵在唇边假咳了一声:“行了,走吧。” 白楚轻轻点了点头,忍不住多问:“等会儿咱们不会再遇上哪宫的娘娘吧?” 皇帝斜着看了她一眼,心情倒是挺不错的样子:“不会了。” “这宫里都是聪明人,有那么一个两个出头的就够了。” 白楚这才展颜,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我当着您都不怎么行礼的,可不想对着旁人恭恭敬敬的。” 皇帝愈加忍俊不禁,明明是失规矩的事儿,怎么从她嘴里还带着骄傲的意思? 他眉眼间缓缓流淌出略带宠溺的笑意,无奈道:“你性子搞怪,也是,除了朕旁人是忍不得的。” …… 那边宋妙仪强撑着往前走,在转弯前,抱住一丝残余的希冀,偷偷往身后看了一眼,连她也说不清那一瞬间心头盼望着怎样的情景,但无论是什么,在她亲眼见到高高在上的帝王微微低头,即使从侧面都可以看出他真切柔和下来的眸光。 她其实不觉得白楚有什么不同,偏偏圣上一再的提醒着她的特殊。 宋妙仪俏面寒气弥漫,在亲手将带来的鸡汤交给太极殿侍立的太监,一转身,她面上的笑意便消失殆尽。 “去景仁宫。” 景仁宫中住着的是四妃之一的德妃。 德妃膝下无子,常年静守在景仁宫中念佛清修,据说是因着往年曾有过救驾之功,才换来如今的德妃之位,但实际说来,她既无权,也无宠,是四妃之中最弱势的。 也大约正是因为此,皇后和其他三妃待她反而和善些。 毕竟这样的人占着四妃之位,总比让其他鲜嫩多姿的小姑娘争相上位的好。 宋妙仪前去的时候,德妃正在景仁宫偏殿修立的佛堂里念经祈祷,她由掌事嬷嬷领进去,坐了大约有半个时辰的冷板凳,却不敢有丝毫怨言。 “妾给德妃娘娘请安。” “起吧。” 德妃年近三十,容色却未显出一丝老态,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清丽绝伦的面容上不染粉黛,身着青衣,神情淡淡地缓步走到上座,风风韵韵,风华难得。 即使对上正当韶华的宋妙仪,犹有胜出的地方。 她素手纤纤,端起白釉浮雕锦鲤的茶碗,朱唇微启,将面上悬浮的茶叶轻轻吹开,而后才轻轻抿了一口:“怎样了?” “娘娘,”宋妙仪心潮起伏,神色中糅杂了嫉妒和恨意,一时显出几分狰狞来,“陛下和那白氏,果然有私情,您知道么?陛下居然不顾众口纷纷,光明正大地将她带去畅心楼游玩,这、这……”她咬牙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德妃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好似一盆冰冷彻骨的凉水,直接泼在了宋妙仪的身上,将她嫉火烧心的情绪瞬间就给浇灭了。 “陛下是天下至尊,他喜欢的不是你,只能说你尚有不足之处,若你能胜过那白氏,日后陪在陛下身边同游畅心楼的自然就是你。” “可、可是,”宋妙仪不甘心地道,“妾也实在不知那白氏有什么特别之处能引得陛下青睐,若不然,娘娘,咱们还是想办法先将她除去……” “住口!”德妃眸光一凛,厉声喝道:“没了白氏,天下美貌女子何其多,日后再有李氏王氏,你一个一个除,还有穷尽的时候么?” “自己无能,休要怪到别人头上!” 宋妙仪从未见德妃发过这样大的脾气,心下一惊,忙起身跪下了:“妾有错,还请娘娘恕罪。” -- 第215页 德妃深吸了两口气,沉默半晌,好歹怒意化解了去,眸色还是泛着冷意,直直看向宋妙仪,“那白氏已经是沈家妇,就算陛下再喜欢,顶多也只能想今天这样将人召进宫来见见罢了,碍于天下悠悠众口,哪怕要将她留在宫里住上一夜都是不能的。既然如此,你怕什么。” “世间最好莫过于求不得,”德妃轻声缓缓说道,仿佛透着似有若无的感慨,“这招她能用,你却不能。” “你是皇家的妃嫔,陛下想要就要了,理所应当,这点上,你是比不得白氏的,明白么?” 宋妙仪乖顺地跪伏在地:“妾愚钝,多谢娘娘教导,妾定然铭记于心,日后再不敢犯同样的错了。” 德妃微微垂眸,“起来吧。” “是。” 宋妙仪小心翼翼地起身,“那依娘娘的话,妾就不该理会那白氏了?” 她知道德妃说的有理,一面却又不怎么情愿。 她一向自视甚高,却在两次交锋中,都败给了已为人妇、应当成了明日黄花的白楚,恨不得有一日能当着圣上的面,让她也输给自己一回才算甘心。 德妃眼帘一抬,就猜出了宋妙仪的心思,清冷的面容上,一抹冷笑忽现而过。 “你要是真忍不得,倒也不用一直憋着。” 宋妙仪美眸一亮:“娘娘的意思是?” “后宫中,多少芳心都系在那一人身上,你以为,就你一人看不惯那白氏么?” 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圣上让沈家三少夫人陪同共游畅心楼的消息不多会儿就传遍了后宫,多少流言蜚语席地而起,还没等白楚踏出宫门,就有数不清的版本在后宫中传扬开来。 她在宫门前被拦住了。 还是极为直接的,突然冒出一只手,强势地将她拉入了宫墙后一处隐蔽的场所。 白楚猛地下意识就觉出几分熟悉的感觉,抬眼一瞧,果然是霸道豪气的四皇子殿下。 她眉眼弯弯,打招呼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裴昡气急败坏的怒吼喷了一脸, “白楚华!你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光天化日都敢明着跟父皇去逛园子了,是生怕别人猜不到你们的猫腻是不是!” “还忘年交?我特么真是蠢到家了居然还真信了你说的鬼话!” “你!你真的是疯了!” “你以为自己是谁?连父皇都敢、敢……你真的是不要命了!!” 白楚一时都被他给吼懵了,两耳嗡嗡作响,搅得她脑海中一面混乱。 她烦躁之余,索性直接伸手将他的嘴给捂住了。 裴昡凶戾的神情蓦地僵住了,细嫩柔软的掌心贴在他看上,肌肤相触间,不属于他的暖意源源不断地传到他的脸颊上,热气上涌,突然将他从怔愣中惊醒了。 动作敏捷地往后退了一步,裴昡眸光越发灼亮,语气还是那样的恶声恶气:“干嘛?你自己惹的事还听不得我说是不是?” 白楚眨了眨,净澈的明眸中满是纯粹熠熠的光亮,坦然而无辜:“我不知道您为什么生气啊,如果只是因为我陪陛下逛了一会儿畅心楼,这有什么的,随行的还有两大列宫人呢,能有什么猫腻?” 裴昡低头瞪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你老是和我说,你和父皇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要是再敢拿什么‘忘年交’之类的话来敷衍我,我这就去太极殿问父皇,你信不信?” 白楚唇角微扬,定定地对上他阴沉中带着些许警告的目光,不以为然地轻叹了口气:“四殿下,您想,若我和陛下真有了别的关系,他还会放任我留在三哥身边么?” 裴昡面色稍缓,冷哼道:“谁知道,依父皇的本事,难道查不出来你和瑜之不过是表面夫妻?” 白楚一愣,这她倒没想过。 “况且今日将我传召进宫的可是皇后娘娘,”白楚眸光流转,灵动粲然,转瞬间就将话题转移到了别处,“我以为您等不及要来找我,是为着安王府上的事呢?” 裴昡凝眸看她:“出什么事了?与上回你说将安王侧妃和瑜之的消息传入安王府有关?是不是牵连到瑜之了,所以皇后才把你也宣召进宫?” 白楚眉心微拢,失望地叹了一声:“我以为你是关心我呢,原来是更关心三哥么?” 这一句话说得又轻又缓,宛若凌空一点火星掉落在裴昡的心头,烫得他心窝猛地一收缩,连呼吸都忘了。 “废话!”裴昡面上的冷厉不知不觉消弭了开来,常年带着讽刺不屑的凤眸这会儿也平和了不少,“要不是因为你,本殿下至于差点跑断气冲到宫门口就为了把你留下来?” 语罢,像是掩饰,又像是逃避地急匆匆接上一句:“坤宁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快说清楚!” 白楚弯唇笑了笑,轻描淡写地几句话将坤宁宫中的事情描述出来,着重强调了安王身上的玉佩。 “四殿下放心吧,如今安王侧妃和三哥的流言算是告一段落了,安王妃忙着收拢安王的心,我那姐姐也忙着挽回颓势,短时间内,没人会去打扰三哥的。” 白楚思绪还是停留在安王的玉佩上,在原书中,这只是男女主定情的物件,别有旁的象征意义,但她方才见着安王听闻玉佩时的脸色,总觉得,在它身上,还有别的秘密。 -- 第216页 转念想到眼前这人正是出身皇家,根红苗正,白楚就想着先问问他看看能不能打听出什么来也好,结果还没等她开口,裴昡忽然使力握住她的肩,将她重重抵在身后的墙面上。 高大的身形稍稍俯下,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下,抬眸望去,白楚的视线所及,全是他英挺俊美的面庞。 “所以你今日入宫种种,都是为了瑜之?” 白楚挑眉反问:“难道你不是?” 裴昡轩昂的眉宇间拧出一道沟壑,沉声道:“我是,但是你不行。” 白楚一愣,差点以为裴昡是真对沈瑜之有意上她这儿挑衅来了,不由有些好笑:“为什么?” “因为我不许。”清冷的嗓音挡不住他眼中灼灼的情意,掷地有声,“白楚华,你是不是真的不愿做这个沈家三少夫人。” “我可以帮你。” 第113章 钟情 裴昡的话一出。 白楚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发出一声轻笑, 身形略微放松, 索性仰后靠在了宫墙上, 眸光盈盈:“殿下要如何帮我?” 裴昡顿了一瞬, 凤眸中显出坚决明熠的光芒:“我可以帮你说服瑜之同意和离。” “有条件么?” “有。”裴昡沉默一瞬,“你答应嫁给我, 我许以正妻之位娶你。” 白楚笑意微敛, 眸光轻轻在他面上游移:“四殿下已有正妃了。” 裴昡低声道:“孟氏另有心上人,婚约已定后犹舍不得,不惜私下与其相会,我倒愿意成全她这份情深。” “但您和孟小姐的婚约是圣上金口玉言, 即使你们双方如何不愿, 也改变不了事实。”白楚淡淡开口。 “你不必理会这些。”裴昡语气沉稳之中, 不由染上了几分急切, 又掺杂着几分由衷的希冀, “只要你点头, 我自有办法。” 相比起他情绪的外露, 白楚就显得冷静多了。 “殿下,”她明眸中流转的星芒渐渐化为平寂, 态度甚至称得上冷淡地推开他的手, “这不是在过家家。” “在没有看到具体的行动前, 您与我说的所有,可能都是冲动之下的口不择言。” “您真的想过后果么?” 裴昡一愣,脸色黑沉:“你什么意思?” 白楚也不怵, 缓缓说道:“首先,您是与三哥自小一起长大的,无论他对我是什么情意,曾经身为他妻子的我转头再嫁你,你们之间的兄弟情意总会添上嫌隙,很有可能再也回不到如今的亲密无间了。” 裴昡顺着她的力道放下手,忽而涌起的怒火有一瞬间的凝滞。 白楚恍若未见,继续说着:“其次,孟小姐所为有亏欠您的确实不错,但此事若是从您口中传出去,确实能取消婚约,但声名尽毁的孟小姐说不准就想不开自我了断,四殿下,先前‘桃源’上的一场风波,可见是有幕后黑手借孟小姐来陷害你,你这么一来,岂不是正好落入了对方挖好的陷阱?” 裴昡俊美的面容上阴沉之色悉数褪去,转而浮现出几丝苍白,怔松地望着她,薄唇微启,轻颤了颤,终究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无力的合上。 “殿下,你所说的,恕我不能答应。”白楚垂眸,她精致柔美的小脸明明离他那么近,两人之间却仿佛被一层摸不到看不清的墙硬生生将所有交际给当中截断了。 裴昡看着白楚沉静的侧脸,是极清秀好看的线条,但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几分冷漠,却锋利如刀,刺得他心窝处慢慢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来,不重,但绵绵不断,好像找不到能停止的尽头。 “事实上,”她唇角微扬,仿佛是开玩笑般地说,“若是我答应了,回头最后悔的反而是你也说不定。” “不会。”裴昡不假思索地脱口便说,但等他说完,再想起她方才的分析,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回才好。 他确实不会后悔。 因为他是真的喜欢着她。 说起来,裴昡也不止一次地茫然自己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有夫之妇,还是他从小一起长大、至交好友的妻子。 但其实,等他反应过来,还没仔细想过她身上有那点好的时候,她在他眼中,就已经处处都好了。 她的胆大妄为,在他眼中是平静无趣的世界中唯一琢磨不透的亮点;她的神秘莫测,在他看来又是引人注目流连的特殊魅力,就是与父皇之间那点似真似假的情意,都让他咬牙切齿却又牵挂难舍,那逐渐漫过心头的危机感,促使他忘却了一切应当小心谨慎的理由,逞血气之勇,大咧咧地就将她从宫门前绑了过来。 但眼下,面对着她轻柔平和的声声质问,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沉默了半晌,裴昡才艰涩着开口,黑曜石般的瞳仁定定落在她的脸上,里头翻滚着诸多复杂的情绪,最终全数淹没在一片浓黑之中,“抱歉。” 白楚不由显出几分错愕,没想到他会突然跟自己道歉,眉眼弯弯,原有的平淡疏远顷刻间消失不见,眼尾的朱砂痣在阳光下明媚生辉,衬得整张小脸上都泛着粉润绮丽的色泽。 “啊,那我原谅你了。”她像是哄劝着不听话的孩子,先是叹出一口气,然后用柔软的嗓音笑着说,“以后不能再这样了啊。” 裴昡对上她温暖的目光,不由自主也带出了一抹笑,“好。” 他知道这时候就该送她出宫了,但到底有几分不舍,就沉默下来,没有再说话,还有些许不合时机的期待,盼着她也不要开口说离开。 -- 第217页 就算就这样干站着,好像也挺好的。 白楚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笑了笑,再开口却提及了旁的事:“上回我和殿下说,在‘桃源’碰上三皇子的时候,在他身边见过孟小姐的心上人,殿下可细查过了?” 裴昡神情稍缓,隐约恢复了几分平日的桀骜,眸中带着冷意,“你说的对,确实是有人要借着孟芊芊来害我。” “那何鸿博出身的何家,与淑妃的娘家是亲族,他和老三虽然没有交集,可从身份上算也是拐几道弯的表兄弟。” 白楚若有所思:“三皇子利用孟小姐,难道何鸿博对孟小姐也是利用之心么?” 裴昡道:“就算有几分真意,也敌不过权势,老三使起威逼利诱来,左不过就那些东西。”他语气中毫不掩饰地显露出不屑来,只是话一出口,对上白楚笑盈盈的目光,他不知怎么,突然从心底窜起一股求生欲,连忙有添了一句,“不过我可不是何鸿博那样没担当又愚不可及的小人,绝不会拿自己心爱的女人为筹码来换取权力荣华的。” 白楚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权当没听见,“我只是可怜了孟小姐,一片真心实意,最后换来了良人反手捅过来的一刀。” “殿下您觉得,孟小姐有没有知晓真相的权利呢?” 裴昡慢慢从莫名的心虚中回过神,也琢磨出她话里的意思来:“你是说,将何鸿博的真面目告知孟芊芊?”他凝眉,“她不一定会信。” 在发现何鸿博和孟芊芊的私情后,裴昡也派人去查过两人的交际。 孟芊芊和何鸿博算起来还是青梅竹马,两人是表兄妹,孟芊芊性情中有几分清高,这么多年来,也只有一个何鸿博入得了她的眼,连孟府上的其他少爷小姐,都比不上何鸿博在孟芊芊心中的地位高。 这样的感情,哪是说离间就能离间的。 照孟芊芊那痴情的模样,说不定还会直接拿去质问何鸿博,几句甜言蜜语下来,就把什么都给忘了。 想着,裴昡忍不住抬眼瞪了白楚一眼:她怎么就不像孟芊芊那么好骗呢! 白楚径自想着事,也没理会他的目光,只说:“若是白纸黑字她不信,那就来个亲眼撞破吧。” “若是模仿何公子的笔迹将孟小姐约出来,对您来说应该不难吧?” 裴昡沉吟了一瞬,道:“我知道怎么做了。”说完,他再看白楚的眼中添了几道熠熠的神采,“楚华,你是不是担心我?” 对此,白楚的态度就显得冷待极了,“不,毕竟三哥如今在您手底下做事,我盼着你好,自然是不想连累沈家。” 不过说起来,原书中因为白音华的存在,反倒是裴昡常常被沈瑜之这个猪队友牵连来着。 裴昡的脸色难看下来,经历过刚才的打击,这会儿倒是已经能自我调节了,转瞬就收起来暗沉的表情,笑道:“你是担心我连累瑜之,还是担心我连累你?” 他凝眸看着白楚面上一闪而过的怔然,轻哼了一声,语气上就带上了些许得意,和轻微的控诉, “我就知道,你心里最在意的就你自己。” 话是这么说,但想想她只在乎她自己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他也挺在乎她的,而且这不也证明了她心中无人么? 裴昡语调和缓了些:“你放心吧,我永远不会让你出事的。” 听着是浪漫感人的,只不过偏偏摊上了白楚这么个没情调,任何的情话加上个“永远”,在她心里的可信度就下降了大半。 她不在意地笑了笑,“好了,殿下您耽搁的够久了,先回去吧,忙正事要紧。” 裴昡固然不情愿,可知道宫门前人来人往,周边多的是眼睛,就算他方才专门让仲远几人盯着,也不能说就安全了。 “我让人送你出宫。” 白楚弯眸笑道:“就这么几步路,我还能迷路了?” “殿下还是先回去吧。” 终究是拗不过她,裴昡先转身离开了,还是从另一方向走的,临走就留下了句:“你自己注意小心。” 他是想着让她如果遇着事就给自己传信的,可转念想到自己住在宫里,若是有什么动静恐怕逃不过父皇的眼睛。 不能再让他们有接触的机会了。 四殿下默默在心底感叹:果然还是要赶快出宫建府啊。 白楚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见着他离开了,拍了拍裙摆上的褶皱,神色自若,刚想走出去,就发觉前边不远处,不知什么时候站了另一道身影。 她微眯了眯眼,认出来了,笑盈盈地打招呼:“周指挥使,好巧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0 16:04:44~2019-12-22 13:17: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已不是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李三岁 5瓶;今总老贪梦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半斤 周柏轩冷着一张脸,整个人跟冰雕似的, 长身玉立, 除却呼呼的风声吹响他衣袍的声音,一点也显不出来人气。 白楚笑意微敛, 还是好声好气地打了声招呼:“若是周指挥使是来公干的, 我倒不好打扰你了, 就先行告退吧。” 这话乍听上去像是在闹别扭,周柏轩神色稍变, 眸光幽深了一些:“你怎么会和四皇子一道?” -- 第218页 语罢, 大步向前迈了两步, 逼近她,冷声道, “你们是什么关系?” 他身上气势如数九寒天的冷风一般凌冽呼啸, 白楚揉了揉手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 就是这点玄妙, 哪怕她心里知道光天化日又尚在宫禁之中,周柏轩不能对她如何,但还是忍不住从心底泛起的、几乎要浸入骨髓的惊惧。 对手如此强势, 若是压不住,示弱自然是最好的办法。 白楚眼眸中流光闪过, 在小脸上缓缓漾开的笑意净透明媚,“周指挥使这是以什么身份问我?宫中禁卫军指挥使么?” 周柏轩一顿,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冷漠的眼神中除了深沉, 还带上了几分审视。 白楚迎着他的冷脸,笑着开口:“我与四殿下说的什么……您方才不是听到了吗?” 周柏轩眸色愈暗,四皇子派了身边的侍卫在暗中守哨,他不能接近,加上两人说话声音小,最后传入他耳中的只剩下零星的音节。 不过听不清,不代表他看不见。 单说二人站姿的亲近,就不是寻常的关系。 他直言出声:“可是他强迫你?” 从他的视角过去,只能看见裴昡强势将她抵在墙上的动作,反倒是白楚的神态言行,被他高大的身形遮挡的严严实实,只能说……挣扎幅度不大。 周柏轩于刑讯一道上钻研多年,能轻松看出白楚对裴昡没有防备之意,但他到底不愿相信她是能背着丈夫在外与别的男子幽会谈情的人,尤其那人还是皇子,这就难免让人又联想到类似贪慕虚荣之类的罪名。 白楚透过他黑眸中隐隐裂开一条缝隙的冰层,从中泄露出来的几缕情绪,令她不由自主地怔愣了一瞬,转而玩笑道:“周指挥使洞若观火,难道您自己看不出来么?” 周柏轩忍不住有些烦躁,他本就不是多有耐心的人,对着她似真似假的揶揄心口陡然窜起火气,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拳,也顾不得说什么,转身就要走。 “欸,等等。” 蓦地,那紧握的拳头就被一双娇小柔软的手给抓住了,周柏轩条件反射般地松缓了力气,不过还是直挺挺地面相离去的方向,任她小心试探着扯了两把,都没转过身去。 “好了,我跟你开玩笑的还不行么?”白楚也顾不得逗他了,见他怎么都不肯回过神来,索性拉着他的手,轻快的小步挪到了他跟前,这会儿两人就又是面对面的了。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听她清聆的嗓音软软着说,周柏轩什么火气也该消了,冰冷的侧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柔和下来。 白楚将他神色的变化尽收眼底,顾盼流转,星芒熠熠,又道:“那你要先回答我,自上回柔嘉郡主的事情解决后,白音华可又来找过你?” 周柏轩刚要开口,她就不依不饶地加了一句:“你要是跟我说谎,我等会儿也不跟你说实话了!” 周柏轩眼中显出一分无奈的笑意,转瞬即逝,不过表情看着确实不像刚才那样冷了。 “找过。”淡淡吐出两个字,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白楚想想也是,白音华如今才是侧妃,应该比原书中更要没有安全感才对,手上但凡能抓住的,一个都舍不得放。 “她要你帮她做什么事了么?” 周柏轩摇头:“没有。” 白楚明眸微眯:“那你们说什么了?” “你这是以什么身份问我?”周柏轩黑眸中笑意更浓了些,清凌凌的仿佛是雪山在暖阳下消融的冰潭。 他这是拿她的话堵她? 跟她玩套路? 白楚弯眸笑道:“那要什么身份才能得到您的回答呢。” 周柏轩定定地看着她,那点冰潭似乎都被底下隐隐沸腾的炙热情感给烧成温泉了。 忽而,他阖上了双眸,将其中压制不住的情绪尽数掩下,下一秒在睁开,已经化为了平静。 “你想知道什么。” 见他不像过去那样好逗,白楚不免有些失望,转而听着他口风打开,那点失望也就烟消云散了。 “若她有求于你,碍于过去情份,你会帮她么?” “什么情份?” “听柔嘉郡主所说,你爱慕她许久?” 周柏轩沉默下来,再开口,语气中添了几分意味不明:“你相信?” “我不猜的。”白楚眸光明粲,紧紧地落在他冷淡的脸上,“你说出来,我才信。” 周柏轩说不清为什么,只觉得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或轻或重地都能准确地落在他的心窝上。 这份能力比他那些被人视作神乎其神的审讯手段要厉害的多,明明什么威逼利诱都没有,就这么轻轻柔柔的一句话,稍微听着真挚些,就让他无意识地就把实话给说出来了。 “不是。” “那为什么柔嘉郡主会误会?” 周柏轩抿了抿唇,一时不知道怎么回。 他对白音华是有些兴趣,但这份兴趣并不牵扯男女之间的情爱。 在长平长公主离京后,周柏轩面对着往日对他或亲近友好,或谄媚逢迎的人冷眼相待,甚至视他为瘟疫般避之不及都是有心理准备的。 事实上,若是换做从小就是天之骄子的沈瑜之遇上这样大的落差可能受不了。 周柏轩却不是。 自他开始记事起,同辈之间他视作对手的不是沈瑜之,而是沈璟之。 -- 第219页 不单是望子成龙的母亲,人人都是将他和沈璟之相较的,哪怕两人的年龄差距摆在那里。 对待自己的亲妹妹犹是陌生疏远的他,那些趋炎附势之徒所为又怎么能让他在意半分。 反而,因为早有预料,他对那些人的言行还挺理解的。 所以,突然冒出个意料之外的白音华,理所当然的便让他生出了几分兴趣。 其中大半在于好奇她的意图。 周柏轩知道自己生了一副好相貌,即使沦落低谷,一出场,照样能引得许多闺中少女的瞩目。 但要说白音华是因为心慕他才在敏感时刻也软语接近,周柏轩却是不信的。 一来她那时候有个情深意笃的未婚夫,二来,若是她真的有心,又何必事事小心,同他见面说话都要挑着无人看见的时候? 因为捉摸不透,所以才有后头的故事。 可惜的是,白音华在他这儿还没全然消去疑心,完成从“她故意接近我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到“原来她就是那样世间难得单纯善良的女子”的转变。 白楚就出现了。 光是长平长公主寿宴上的一场闹剧,牵连出随后白音华明里暗里唆使他去白楚那儿问罪的事,结果他反被迫欠了白楚一个人情,最后,就更加牵扯不清了。 过去种种在周柏轩的脑海中翻来覆去,他看着白楚的眼神凝神专注,说出的话倒是毫不客气:“她蠢。” 白楚扑哧一笑:“那,如果白音华找上你有什么请求,你会帮她么?” “不一定。” “嗯?” “你想要我帮她么?”周柏轩低下头,直直对上她的眸光,语气生硬中带着几分不自然的真诚,“你说,我帮你。” 白楚不妨他会突然一记直球击过来,他眼眸是纯粹如夜空的黑,一眼望进去,仿佛全身心都被带入其中深邃的世界,不是空洞的,而是像镜面一般闪耀着别样神采的黑幕。 无论是狡诈如狐,还是单纯如孩童,但凡是人,最珍贵的都是那发自内心,被细心包裹在层层保护下,最为柔软的那一部分感情。 白楚轻轻叹出一口气,转而缓缓展颜:“好了,我想问的问完了,现在该你问我了。” 周柏轩直到她是故意转移话题,有心想强从她口中得出个结果来,却又实在好奇她方才和四皇子的事。 依她性子的精怪多变,能从她口中得到个“说实话”的承诺可不容易。 他想了想,问:“你心慕四皇子?” “不。” “沈瑜之?” “不。” “那我?” 白楚顿了顿,像是要恶趣味地等他的期待值升到最高,才优哉游哉地吐出两个字:“也不。” 周柏轩说生气又生不起来,憋闷之中有透着些好笑,不由就流露出几分无奈来。 “没心没肺。” 白楚轻哼道:“你还要不要问了?” “问,”周柏轩深眸中显出几分思索,“四皇子为何要拦下你。” 若不是要拦住她,好端端的,四皇子来宫门前做什么。 “跟你一样啊。”白楚笑盈盈地说。 她只肯说这么一句,其中透露的信息量可不少。 周柏轩稍稍一想,就猜出了几分,冷厉的眼底显出些许讥讽:“沈瑜之一心奉四皇子为主,甘愿为其驱使,却不想他主子正背后觊觎着他的妻子。” 白楚眉心微蹙,不满道:“说的好像你就不是似的,半斤笑八两。” 周柏轩当即冷下了脸,死死瞪着她:“你还为他抱不平了是不是?” 白楚挑眉反问:“现在不寡言少语了?” 周柏轩一噎,脸色又冷静下来:“四皇子固然有些才能,但性情傲气不羁,你要是不想被牵连进夺嫡中徒惹麻烦,最好离他远点。” 这个白楚倒没反驳:“我知道。” 周柏轩这才真正平心静气下来,低头看她,语气平和:“走,我送你出宫。” 白楚不可置否地点头,走了两步,好奇地转头问他:“你今日不当值么?” 作为圣上身边的禁卫军,哪有当不当值一说,周柏轩冷淡地瞟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那你也不出宫?” “圣上身边自然要时刻戒备保护,哪能随便出宫?” 白楚闻言,轻轻叹了口气:“那我要是想找你的话,不是没办法了。” 周柏轩脚步微不可见地一顿,转瞬就恢复了正常:“可以。” “嗯?” “你若要找我,让人去长公主府上传个信,我自然知道。等我找着时间,我去见你。” “就这么简单,不会惊动其他人吧?” 周柏轩缓缓转头看她,语气冷静肯定:“不会。” “那白音华找你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么?” 周柏轩一怔,镇定自若的神情突然露出了几分迟疑:“……不是。” 眼看着前边就是宫门了,白楚伸手将他拦住,然后对上他看过来的黑眸,从喉咙里,包含深意地发出了一声:“呵。” 然后,气势果断地转身走向宫门。 周柏轩想追,又怕被宫门的守卫发觉,僵立在原地,一片茫然。 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对不起今年晚了哈,忘记嘞吃完饭才想起来~ -- 第220页 来了来了么么3 感谢在2019-12-22 13:17:32~2019-12-23 21:00: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放孩子的羊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筹码 出于对沈玧之搞事能力的信任, 白楚已经很久没去关注柔嘉郡主的动向了, 要不是乍然见着周柏轩突然想起来, 她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人存在了。 等让人去打听了才知道, 原来柔嘉郡主的婚事定了,这些日子都被长平长公主拘在府上待嫁呢。 而她所嫁的对象,白楚还是见过的。 正是在徐府上, 被王修则和白音华摆了一道的二房嫡子徐浩。 说起来两人身份是顶不相配的,柔嘉郡主好歹是有品级的宗室女, 而那徐浩,都快十八了还是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平时还喜欢招猫逗狗,性情恶劣, 实在称不上良人。 眼下看来唯一的优点就是畏强凌弱,柔嘉郡主只要一日有周柏轩这个掌点实权的哥哥,徐浩就能拿她当祖宗捧着。 据说从他们定亲以来, 徐浩一改往日浪荡子的风格, 每日就巴巴的从街上挑选新奇好玩的物件往长平长公主府上送过去, 风雨不辍,柔嘉郡主闹着不肯见,在太阳下晒上两个时辰都毫无怨言, 还赔笑着连称“郡主做的对”、“是小生唐突了”,短短半月,就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但这笑话笑久了,味道就变了。 徐浩一房是徐家唯一的庶房, 他的亲祖母是承恩侯曾经宠极一时的姨娘,据说是从南方水患是逃难过来的人家,得承恩侯一见钟情,当场就将人领回府上安置。 想想,在路上吃尽苦头、辗转流浪几个月,其受损的容颜照样能入不知见过多少美人的承恩侯眼,无论是不是使了心计,到底容貌的世间难得的。 可惜红颜薄命,生下徐浩的父亲后就缠绵病榻而亡,更可惜的是,她所出的后代都相极了父代,唯有徐浩,据说幼时生的与那姨奶奶有五分相似,因而在承恩侯跟前的宠爱一度超越了施氏所出的嫡长子,却偏偏他后头不争气,越长大越往横向发展了,什么风韵什么美貌都看不出来。 承恩侯还气他玷污了自己心头的明月光,立即就把这孙子抛下,权当从没养过。 但最近徐浩为了讨好柔嘉郡主,成日里东街走,西街跑的,身上的肉掉了不少,听外头传言,还真有些风度翩翩痴情郎的味道了。 柔嘉郡主纵使心里还惦记着沈玧之,可看着徐浩成日眼巴巴地跟在自己身后,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情思荡漾,在那一点得意和虚荣的浇灌下,也愿意和徐浩说上几句话了。 反正她心里催眠的是先应付一下母亲,自己是绝对不会嫁给除玧之哥哥以外的人的。 就、就算是最后嫁给徐浩了,也只是父母之命,她是被迫的,玧之哥哥一定能体谅她的苦衷,愿意再等她几年的。 在自我安慰了几遍,柔嘉郡主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徐浩的殷勤,两人乍看上去是同来同往,有柔嘉郡主出现的场合,指定有徐浩贴上来。 要不说颜值即正义呢? 之前在徐家宴会上鄙夷痛骂过徐浩的少女们亲眼见着徐浩瘦下来后俊雅出众的容貌,就算身上气势有些轻浮阴沉,但跟在柔嘉郡主身边任劳任怨,全拿自己当小厮使的真爱和痴恋,却是她们从未在其他男子身上见过的。 纨绔怎么了? 丑闻怎么了? 还不兴人家浪子回头金不换么! 围聚在柔嘉郡主身边的姑娘们看着她的眼神,从初闻婚约时的幸灾乐祸,慢慢转成如今藏不住的羡慕感慨,柔嘉郡主那些不情愿慢慢地被一点点磨去。 等到白楚派人去打听消息的时候,据说柔嘉郡主都跟徐浩一道儿在徐皇后跟前过了明路了,待从钦天监算得的吉日一到,两人就正式成婚。 白楚这才明白沈玧之为何最后选了徐浩,而不是她所说徐嫮的兄长。 “徐瀚是为承恩侯府上的嫡长子,其婚事之重涉及家族,若是非要将他同柔嘉牵连在一起,哪怕两人被人撞见同处一室,徐家人也会想方设法为其辨明清白。” 沈玧之慢慢地温声给她分析:“徐氏不愿,很有可能会一了百了,要了柔嘉的命。” “犯不着闹那么大。” 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谁能想到后头牵扯的居然是两人的终身? 白楚眸光流转,语气中满是钦佩:“我原以为办法只有将柔嘉郡主和徐家人毁了名声,让他们只能结亲不可,没想到还能想方设法让让柔嘉郡主对着徐浩也能软了心肠,二哥手段之厉害,实在让我佩服不已。” 沈玧之不以为然,唇角微扬,温文如玉:“楚楚喜欢就好。” 一盏茶后,他仿若不经意地开口问她:“听说你前几日又进宫了?” 白楚已经习惯他什么都知道了,懒懒地往身后的椅子一靠:“是啊。” “二哥知道是谁传我进宫的么?” 沈玧之了然却故意不说,“是谁?” 白楚斜了他一眼:“皇后啊。” “还有安王和他的王妃侧妃。近来外头流言纷纷,想来二哥是定然听说过的。” 沈玧之不可置否地端起茶碗轻抿了口茶,动作如行云流水,优雅得不像话。 -- 第221页 “嗯,我知道。” 他温和的笑容淡然而包容,明明知道她的试探,却偏偏装作不知道,就跟宠孩子似的由着她说。 “有白音华的把柄,徐嫮自然是要跟皇后去告状的,谁知道安王还真是个痴情种,居然为了白音华特意进宫找陛下做保护神了,紧赶慢赶去坤宁宫将白侧妃拯救了下来。” 眉飞色舞,神态灵动。 她兴冲冲地将当晚发生的事情估计夸张了几处说给沈玧之听,见他眸光温柔,定定地有听入神的意思,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还有那块玉佩,看安王妃的意思是来头不小,连她都有所顾忌,哪怕能一脚将白音华踩入深渊的的机会都轻轻放开了。” “玉佩?” 沈玧之在她跟前本就显得轻松,满脸笑意地听她活泼地将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对他讲出来,就好像两人是一起经历的,没有分开过,十分亲近。 但就是因为太放松,猛地听她说起安王身上的玉佩,这一个刹车就刹得比较晚了。 即使是转瞬即逝,沈玧之抬眸看着她黑白分明、明媚净澈的眸光,心软又好笑:“嗯?楚楚又知道了什么?” 白楚弯眸笑道:“您见多识广,能将那块玉佩的来历同我说说么?” 这倒也不是不能说的,京中的勋贵世家,对安王的来历都清楚。 沈玧之便将前朝废太子的事儿跟她简单了说了一些,安王是遗腹子,自当今圣上登基后就从宫里搬了出来,和过去的东宫再也没有牵扯。 唯有这块玉佩是过了明路的,圣上也犯不着在这小事上斤斤计较,就留给了安王,全了叔侄情份。 “好歹是一朝天子,”白楚疑惑地问,“先太子故去的时候,就没给太子妃和未出生的孩子留些倚仗么?” “自然是留了的。”沈玧之淡淡笑道,“否则安王哪能活到现在。” 说完,他笑意温润,抬手揉了揉白楚的头,“楚楚不必费神担忧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牵连不到你身上。” 他不打算说,饶是白楚使尽浑身解数,对上他温和平淡的笑脸,也只能无功而返。 到底还是不甘心:“你不告诉我,我就去问别人吧!” 她负气就要起身离开,被沈玧之拉住了手腕,一段天旋地转,她整个人就掉进了他的怀里。 沈玧之看着一副风骨清瘦的模样,真碰着人了,才发现他身上的肌肉块处处都是硬的,轻轻一摸,就让人感觉底下仿佛蕴藏中蓄势待发、不可小觑的力量。 白楚偷偷捏了捏,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被沈玧之紧紧握住了手。 他将她的手团在掌心,眸深似海,面上浅浅的笑意都像是不怀好意的威胁, “楚楚,别任性。” “我不是旁的什么人,你稍稍使几分力就能如愿。在我这儿,你想得到什么,就该先将筹码列好了才行。” 白楚矜傲地仰头:“我不是不要了么?也不是只有你才有的消息,大不了我去问别人。” 沈玧之笑容不变:“那楚楚要不要试试看,你所想的‘别人’还能不能分出精力来帮你。” 白楚明眸微眯,“二哥,你是在威胁我么?” 沈玧之道:“不,我是在威胁那个‘别人’。” 饶是两人相处一年多,白楚还是摸不清沈玧之的来历,事实上,他才是最神秘的,包括王修则、周柏轩等人,言谈之际都对他掺杂着些许忌惮。 要说是像安王那样扮猪打算吃老虎吧,却也没人觉得他是“猪”。 琢磨来琢磨去,她最终还是一头雾水。 白楚莞尔一笑,放软身子,顺势就窝进了他的怀里,不是那种暧昧柔情的依偎,而是将他当做靠垫的直率。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希望能知道二哥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要给你什么筹码呢?” 沈玧之长这么大,还是头回尝到什么叫做求之不得而寤寐思服,什么是恨不得又爱不得。 他一向淡漠,乍然遇上命中劫数,难免有些不知怎么下手的好。 若是照着他的办法来,怀里这个灵动狡黠的小姑娘说不准得恨死他,既然喜欢她,又白白将她推给旁人,这天大的蠢人,他可舍不得做。 不过到底是不甘心的,他这一生鲜少尝过输的滋味,其中大半都是在她身上见识到的。 沈玧之缓缓抬起另一只手,宽大修长的指腹漫不经心地顺着她侧脸的线条轻轻滑下。 白楚这会儿乖巧了,伏在他的胸膛上,周围萦绕的氛围恬然静谧,也唯有她,听着他胸膛内稳健有力的心跳声,且越来越快,令她忍不住好奇地抬头打量了一眼他的神情。 犹自温和淡然,一点瞧不出暗里的汹涌。 “楚楚最喜欢的是谁?” 白楚弯唇一笑,带出几分沁人的甜意:“我啊。” 沈玧之正好落在她下颌的手指捻动,暗使了力气,“你知道二哥真正想问的是什么,对么?” 白楚乖顺地点了点头,确实认真的想了想:“三哥吧。” 沈玧之一笑:“为什么?” 白楚粲然笑着,却不回答。 她不说,沈玧之心里清楚,为什么是沈瑜之。 因为他们,谁也不会将沈瑜之视作对手,哪怕这会儿名分上,他才是白楚的丈夫。 -- 第222页 鬼灵鬼精的,就套不出一句实话来。 沈玧之自然是不信的,微微放开手,垂眸淡淡地看向她下巴被自己掐出来的红痕,忽而俯首,将唇轻轻覆在上面。 “楚楚不是不喜欢安王么?” “那就将他在暗中的谋划野心,尽数告知给圣上,如何?” 第116章 疑心 白楚满脑子装着“沈玧之怎么突然打算给安王下套”的疑问从经年堂走出来, 直到回了梧桐院, 优哉游哉地躺在熟悉的软塌上放松了心神, 才反应过来。 他这哪是给安王下套,明明是在给自己下套。 皇帝又哪是好糊弄的人,等她告完状,他盯上安王那是自然的, 但连她都逃不脱他的怀疑。 但凡陷入那样的境地, 她还能找谁帮忙? 嗨呀心机狗! …… 另一边,自从皇宫中回来之后, 安王府上的气氛便开始不对劲起来。 安王和白音华这对情深眷侣突然就疏远了下来。 其实有关那枚玉佩的事儿,安王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说实在的,他出生前父亲就亡了,对生母的记忆也在年纪渐长中变得模糊不清。若说他心中对母族还存有几分旧情,那对着一朝势败,间接连累他在艰难的处境中成长的生父,安王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些迁怒。 如果不是他太过没用, 他如今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整座浩荡江山,迟早都要落到他的手上,何必像现在这样如履薄冰、殚精竭虑地去争? 所以当初那块玉佩被白音华捡去,它在他心中唯一的意义就是让他和白音华能够重逢相识,继而生情。 理所当然的,他本就不耐烦见着它,这会儿就顺水推舟, 将它作为定情信物,留在了白音华的手中。 也正是因为了解白音华为人的谨慎,他才没有顾虑。 结果没想到, “你真的拿它去给你的庶妹炫耀了?” 安王剑眉皱得紧紧的,白音华在他心头聪慧沉静、人淡若菊的美好形象多多少少有些破裂,在起初见着她面色苍白、柔弱无依的模样生出的怜惜劲头过去之后,那点子狐疑反而愈演愈烈。 “不,不是的,昇朗,我、我那时候身上还背着婚约,”白音华秋水凝眸,薄雾远山一般的秀致眉眼盈满了慌乱无措,“就连我身边的婢女们都不敢透露,我连看一眼都不敢,生怕乱了心……又怎么敢同旁人说呢?” 当初白音华在安王面前,将对未婚夫忠贞不二,却又避不开他热烈情愫的矛盾演绎的淋漓尽致、恰到好处。 直到沈瑜之同白楚成婚后,她适时地表露了心上人另娶的哀伤与痛苦,在安王坚持不懈的单方面求爱呵护中,才仿佛慢慢被他治愈了心伤,重新点燃了对爱情的信赖和希望。 到如今,安王都觉得白音华是他不断追逐、不懈努力才等来的爱人,无形之中,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与那些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平常女子自然是一个天一个地。 最好的对照组就是徐嫮。 对此深信不疑的安王听白音华这么一说,疑心也就去了七八分,也是,那时怕她对自己都是避之不及,怎会专门将玉佩拿出来同他人去炫耀。 “即是如此,你那庶妹又是怎么知道这玉佩的模样?” 白音华小心着抬眼看了他一眼,拿帕子点了点眼角,轻声道:“当年曾见过那玉佩的老人也不少,许是从哪里听说的吧。” 先太子为自家嫡子叫人定制的玉佩,早就成了忌讳,连工部中存档的图样都被销毁了,能将它描绘得这样精细,安王想来想去,都觉得将此事捅破的白楚华背后另有暗手在针对他。 安王沉了脸,“音华,你将你庶妹的来历,仔细同我说说。” 白音华神色一僵,温言软语着上前在安王的肩头轻轻按起来:“我那庶妹旁的不起眼,唯有一身皮囊随了她生母,甚是出色,原来也能入了您的眼。” 安王面上厉色消了几分,笑着拍了拍她放在自己肩头的手:“兹事体大,你还同我吃这些飞醋。”言语调侃,心里却是受用的。 依着安王的自傲不羁,厌烦徐嫮那般挑战他尊严的嫉妒占有欲,对白音华这样柔情款款、轻言细语中才显露出几缕酸意倒是十分喜欢。 “你那庶妹,我都没仔细看过她生得什么模样,总是比不过你去的。” 他说的好听,但白音华要是随随便便就能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也不能练就现在的手段。 她略带几分失落的垂下眼帘,柔声道:“我也知道我不该怪您,因为确实是我犯了错,连累了您,就算您不怪我,我也不能原谅自己……” 说着,唇边缓缓漾开的一抹苦涩中添了隐约酸楚的笑,简直是点睛之笔。 安王当即伸手将人揽尽怀中,柔声安抚:“音华,你别多想,你我情深相许,早就许下了白头之约,算起来,还是我先失约,让你只能屈居侧室。” “你放心,静等有朝一日,我定会让你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 安王声音坚决,自带一股铿锵豪气,白音华美眸更是柔情似水,感动不能言语。 她情不能已地埋进他怀中,轻声啜泣起来。 然而在安王看不见的角落,她情浓的眼眸缓缓化为平静,想到方才安王提起白楚华的话,眼底飞快掠过一道冷光。 -- 第223页 借刀杀人的手段她玩得娴熟,但有周柏轩前车之鉴,她实在不愿让安王跟白楚华对上。 白楚华…… 白音华不动声色地咬住了下唇,心头涌起的恨意几乎将她的理智吞噬。 连在占了她位置又日日惦记着陷害她的徐嫮,在白音华来看,都没有白楚华可恨。 下意识想起了沈瑜之,她下一秒就冷淡地将他从脑海中移去。 他已经全然被白楚华迷惑了心志,就算能利用一两回,拿去对付白楚华肯定是不行的。 而周柏轩…… 白音华不知道其中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但周柏轩是被她鼓动去查白楚华后才同自己疏远起来,想起前几回两人的传信,即使对周柏轩这样冷漠的人来说能回她的信就已经是另眼相待,白音华却始终放不下心。 冥冥之中,总有一道声音在她意识里打转, “不该是这样的。” 来来回回纠缠了好几天,白音华眸色加深,寒芒乍现。 或许,她该好好查查白楚华到底变成了什么样的人。 说来也巧,白音华刚定了决心,还没想出个万全的计划来,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只是送了个字条,约她一月后去普济寺会见。 即使没留下署名,白音华也能从字迹上认出来正是先前同她合作过的胡曼柔。 想到上回被她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出卖的事情,白音华冷笑一声,随手就把信件给烧了,半点没去理会她。 然而胡曼柔比她所想的要死皮赖脸,同样的信大半月来,白音华手上竟然收到了十几封,送信的人不同,地址也不同,唯有里头的内容,是一模一样的。 白音华本来是下定了决心不会再被胡曼柔蒙骗,却不料徐嫮那边又临时起意,说要带上王府的女眷一同去普济寺祈福,毕竟妻妾前后成婚,到如今一个有孕的消息都没传出来。 外头的人不知道安王在后院独宠白音华一人,已经有些流言蜚语出来了,不是说安王不行的,就是说他指不定喜欢的就不是女色。 总之,没一句好听的。 时机巧合得令白音华差点怀疑是胡曼柔转头又勾搭上了徐嫮,给出谋划策定。 因而,白音华也决定了跟着先过去看看再说,若真有什么阴谋诡计在等着,也好让她有防备之心。 另一边,安王也没闲下来。 他并没放弃查探白楚的打算,不过是怕白音华患得患失又责怪起自己来,所以才瞒着她行事。 然而这么一查,还真让他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哪怕白楚华自小到大在白府上的生活轨迹清晰可见,但自从她出嫁后,就仿佛变了个人一般,不仅迅速将沈府上下给收服了,连原本倾心白音华的沈瑜之也被她收拢了去,不光如此,单看寄居在沈府的胡氏给音华传的话,就是沈璟之那样的人物,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弟妹,也态度和煦得不像话。 甚至还有两人之间有私情一说。 安王不说信不信,先就生出了几分鄙夷,能让人发觉异样,可见那白楚华同沈璟之相处间并未如何避嫌,身为妇人,实在是不知廉耻。 庶孽血脉,果然不能同嫡脉的相比。 这点,安王确实有骄傲的资本,毕竟他在皇家中是嫡出的嫡出,论起血脉,是顶顶尊贵的。 “夜枭,派人盯着,那白氏什么时候出沈府,立即让人来告诉我。” “是。” 安王府女眷定了要去普济寺的事情,白楚人在沈府上,没一会儿也就知道了。 她刚从老夫人的鹤祥院出来,听了一番“你和瑜之成婚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好消息传来”的唠叨,在胡曼柔见缝插针的附和下,老夫人叹了口气,随口就定了要去普济寺上香的事儿。 连白楚提起她们先前遇袭的危险,都被老夫人以“不能因噎废食”给挡回来了。 既然主意已定,白楚也就随她去了。 只是等她从鹤祥院出来,在半路上遇见了明摆着就是专门来堵她的沈璟之。 他也不废话,直接将安王府女眷也在同日要去普济寺拜佛的事情告诉她,手上还有一张记载胡曼柔动向的密函。 白楚笑着接过来:“谢谢大哥。” 沈璟之沉默着低头看她,他为了老夫人将胡曼柔强留下来,不是不愧疚的,相反,胡曼柔在府上一日,沈璟之想起白楚就不由添了几分心虚。 也是他自持公平正气,向来处事都是问心无愧,如今却放任了胡曼柔不受惩罚,毫发无伤地跟在老夫人身边,哪怕沈璟之去鹤祥院请安的次数不多,但只听元昊无意间说起的话,他就猜到胡曼柔非但没有吃亏,反而能哄得老夫人将她捧成了鹤祥院除自己之外的第一人。 即使这样,还不见她心满意足,居然贼心不死,又和安王侧妃联系着不知要使什么阴谋。 “楚华,我打算将真相告知祖母,这样的祸端,不能让她再有机会兴风作浪。” 沈璟之刀刻般锋锐的面容上流露出冷意,黑眸定定地看着她,明明只是陈恳而坚定的保证,配上他深邃的眉眼,不知怎么就显出几分压抑的情愫来。 白楚不自觉怔了一瞬,明媚的笑意染上眉眼,颇为新鲜地道:“大哥,你其实挺能骗人的。” 沈璟之有一瞬间的茫然,没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沉默着递过来一个不解的眼神,引人心悸的五官冷酷而俊美,这会儿却乍看着有些呆萌。 -- 第224页 白楚唇边的弧度更深了,可还没等她说什么,旁边突然响起一道急切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快乐呀!! 时间过得太快了,舍不得哈哈哈 希望2020来得再慢一点lt( ̄︶ ̄)gt 第117章 两方 人有亲疏远近, 老夫人催生的话对着白楚还稍显委婉, 对沈瑜之才是发自内心。 照她看来,沈瑜之除了刚成婚时有些糊涂, 之后也算收了心,既然如此, 小夫妻俩就该甜甜蜜蜜的, 可仿佛间听说,两人都不曾同房? 这老夫人就不乐意了, 在沈瑜之面前没少表露过不满, 只不过都在他的哄劝下歇了找白楚过来质问的意思,但到底郁气未散, 所以沈瑜之一听今日白楚去鹤祥院了, 就紧赶慢赶往梧桐院过来。 却没想到, 半道上就遇上人了。 还不仅只有她一人。 脱口而出后, 沈瑜之快步走到白楚身边,半遮半掩地将她挡在身后, 抬头看着沈璟之的眼中都带上了几分警惕, 反倒把在场的其他两人看得一愣。 沈璟之板起了脸, 沉声道:“你吵嚷什么!” 白楚倒是猜出几分, 从沈瑜之身后探出头来, 笑盈盈地道:“大哥别理他,许是有什么急事要说吧。” “您跟我说的我都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闻言,沈璟之的气势才稍微和缓了些, 对着她点点头,有向沈瑜之投过去警告似的一眼,冷声道:“回头来云霄院见我。” 语罢,转身拂袖离开。 见他走了,沈瑜之紧绷的身形才放松下来,转而神色不自觉凝重起来,紧张地问白楚:“楚华,刚才大哥跟你说什么了?为什么要你小心?是有什么危险么?” 白楚安抚着放柔了语气:“没什么大事的,大哥也是不放心才来提醒我一声,左右有他看着,什么风波也吹不到我头上来。” 听着这话,沈瑜之原本应该放心的,可放下了担忧,新冒出来的却是酸涩,他清俊的眉宇间显出几丝黯然, “楚华,你……很相信大哥么?” 白楚静静地看他,笑道:“三哥,你到底想问什么呢?” 沈瑜之犹豫着张了张口,埋在心底许久是疑问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笑意勉强:“没什么,我只是有些奇怪为何大哥会直接来找你。” 白楚不以为然:“我的事,当然要来找我了,而且今天你不是出门了么?大哥就是想跟你说,也找不到人啊。” 沈瑜之想到上回沈璟之找到墨棠轩来的事情,下意识出声道:“是跟胡小姐有关的么?” 白楚抬眸笑着看过去:“三哥怎么不问是不是跟安王侧妃有关的呢?” 沈瑜之一怔,然后就有些慌了:“不是楚华,我……”想到他之前同白音华见的两面,点点心虚涌上来,一时间有些无措。 “好了,三哥,我胡乱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白楚莞尔笑道:“祖母同我说要去普济寺上香祈愿,你去么?” 沈瑜之下意识回了一句:“那大哥去么?” 引得白楚奇怪地看他:“我怎么知道大哥去不去。” 沈瑜之一手虚空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我知道了。”他暗淡的面上又仿佛重现了原本轻扬的神采,“楚华,你放心,我会去的。” 我放心什么…… 白楚失笑着瞥了他一眼,自顾自转身朝着梧桐院的方向继续走过去,沈瑜之只愣了一瞬,就连忙跟上了她。 沈瑜之这边答应了她,那边老夫人也说要他陪着一起去,在佛前恭恭敬敬地上好一柱香,更显虔诚,所许下的希望才能成真。 沈瑜之自然是应了,老夫人高兴之下,倒是将他连带着白楚都夸了一遍。 两日后,一行人从沈府门口出发前往普济寺,鉴于上回的教训,周边的护卫人数多了近一倍,其中不少还是在沈璟之手下历练过的人才。 因为随行就沈瑜之一个男子,总不能单单让他骑马在前头开道,所以他就被打发过来和白楚同坐了。 对此,沈瑜之心中忐忑又是期待,想着一路上能和楚华好好说说话也好,却没想到她一上马车,在双喜贴心为她整理好靠垫和小方枕之后,就阖目假寐起来。 对着他的话虽然也在回应,但声气不足,沈瑜之不忍打扰她休息,就也安静下来,慢慢地,随着马车晃悠悠的行进,他也不自觉向后依靠在了车壁上,不知不觉,模模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下来。 沈瑜之率先清醒过来,下意识转头看向睡眼惺忪的白楚,心头不自觉就软成了一团,放轻了声音,柔声唤道:“楚华,楚华,该醒了。” 人在睡意中,总是不耐烦起来的。 白楚抱着怀里的小绒被子,无论沈瑜之怎么说,直到双喜给她倒了杯清茶才稍微恢复些许清明, “外头怎么这样热闹?” 双喜稍稍撩起些许车帘向外看去,惊愕地瞪大了眼,回身压低了声音在白楚耳边说:“少夫人,安王府上的女眷也来了。” “安王府?” 白楚也是一怔,果然,隐约能听见车门外老夫人同安王妃徐嫮寒暄的声音,她在双喜搀扶下起身,笑眼弯弯:“走吧,我们也得下去了。” 等她和沈瑜之下了马车,已经算晚的了。 -- 第225页 老夫人在胡曼柔的搀扶下正和徐嫮说着话,在她身后,是白楚许久未见的熟面孔。 白音华和沈蓉。 倒也确实将安王府上的女眷都集齐了。 白楚视线慢悠悠地从几人身上划过,沈蓉低眉垂眼,闷声不响地落在最后,白音华也罕见地收敛了一身气势,脸上挂着温婉的笑,顺从地保持着与徐嫮落后一步的距离。 仿佛是察觉到了白楚的目光,白音华不经意地转头往她这边看过来,正对上白楚的目光,唇边的笑意愈深,态度亲和地对着她点了点头。 不过鉴于她和沈瑜之站位离得极近,一时还真分不清这个笑脸是给谁的。 两家人素来没什么交情,双方意思意思谦让了两句,徐嫮就率先领着安王府的人登上了阶梯。 等着距离得足够远了,徐嫮面容上挂着端庄得体的笑容,稍稍侧首,说出的话却带着面上的亲和看不出来的冷嘲热讽:“侧妃见着故人,若是想找机会叙旧,我倒可以全了你的心意。” “妾身今日全听王妃的安排就是。”白音华恬然垂眸,一副温顺的模样,可把徐嫮恶心得不轻,冷哼一声,仰头看向前方,意味深长地留下一句,“我也希望如此。” 就在徐嫮收回视线的一瞬间,白音华面上飞快地掠过一道寒芒,继而就化作沉思和戒备。 脑海中先后浮现出方才山脚下白楚华和胡曼柔分别见到她的神色变化,饶是白音华心中对白楚华的忌惮更重,也不得不怀疑此行很有可能是胡曼柔在从中作梗。 若不然,徐嫮怎么会恰巧将来普济寺的时辰定得与沈家人一样? 白音华默不作声地跟在徐嫮身后,直到上香拜佛、念经祈福一整套流程走完,在被领取临时的禅房休息时,她才等到徐嫮出招。 只见徐嫮居高临下地扫视了白音华一眼,带着讽意地说:“白侧妃就不必总跟在我身边伺候了,自己去玩儿吧,免得回头王爷又责怪我是故意刁难你。” 字里行间满满都是轻蔑和不屑,说完,也不理会她的反应,径自带着沈蓉走了。 白音华被留在原地,清丽秀婉的面容上笑意缓缓敛起,跟在她身边的绿窈有些担心,轻声唤道:“侧妃,王妃此举反常,为保安全,咱们是不是不该落单啊。” 白音华定定地望着徐嫮离开的背影,美眸中暗光流转。 在徐嫮这样嫌弃和侮辱下,她要还能跟上去,未免显得太过没皮没脸,依着她的性子,自然是做不出来的。 白音华若有所思的收回视线,身形一转,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白楚华那边还盯着么?带我过去。” “是。”这道应声的却不是绿窈,而是凭空出现的声音,正是替换了夜莺跟在她身边的夜鸽。 说来也巧,白楚不耐烦跟在老夫人身边听早日孕育后代子嗣之类的话,就哄骗着沈瑜之替了她的位置,自己则带着双喜,偷摸着从大殿上溜了出来,也没走几步,就发现白音华正迎面走了过来。 “妹妹!”白音华先是一愣,接着言笑晏晏地打着招呼,“我也就是随便走走,没想到也能碰巧遇着你,可见我们姐妹俩天生便有渊源。” 白楚多现实的一个人,在确定女主的战斗力不足以对她造成威胁之后,她连虚情假意的伪装都懒得做了。 “侧妃客气了。”白楚话说的恭敬,语调却是懒洋洋的,“您可有什么吩咐?” 言下之意简洁有力:有事快说,无事闪人! 饶是对白楚的变化有足够的心理准备,白音华还是怔愣了一瞬,唇边亲近友好的笑容都僵住了,索性她反应够快,柳眉蹙起,满是着急和关怀, “楚华,你是生我气了么?” “我真的没有恶意的,我和瑜之……沈三少爷见面,说得也全是与你有关的事,我们都是在意你的啊。” 说着为自己辩白的话,却是一会儿“我们”,一会儿“都”的。 白楚缓缓抬起眼帘,上上下下打量了白音华一眼,轻嗤笑了一声,也不知是怎样的巧合,那气势,与方才的徐嫮颇有几分相似。 “哦。” 对着白音华这样自视甚高的对手,只要一副“哇你好蠢”的表情,就足够对她造成重创了。 白音华掩在袖口中的手紧紧握拳,要不是最后一丝理智警告着她在位弄清白楚华底细之前,不能轻易向动手,她差点就没忍住将别的仇怨放在一边,也把白楚华毁了再说。 旁人也有罢了,白楚华一个从小跟在她身后、只能挑她不要东西捡的卑贱丫头,哪来的底气用这样的眼神来看来她? 白音华暗暗将心头的怒火压制下来,不过是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不过方才我好似看到沈三少爷陪着你一道儿来了普济寺?想来你们之间的误会解开了才对。” 她轻叹了声,作出“我都是为你好”的姿态,柔声劝她:“楚华,虽说你生母早亡,但不光母亲将你当做亲生女儿看待,你在我心中,也如同胞姊妹一般,有些话不好说与母亲知道,也只好由我托大劝你几句。” “按着礼节教义,便是有亲缘关系的兄妹、姐弟,也该遵循七岁不同席的规矩,我知道你是心思单纯,向来不与身边的人避嫌疏远,可你既然是嫁去沈府的,总不能再像以往在咱们自己府上随意任性,同丈夫的兄长们,即使是有仆从跟随的时候,也是不该独自相处的,知道么?” -- 第226页 第118章 被绑 白音华这苦口婆心的姿态, 仿佛是真将自己放在了长辈的位置上, 连看着白楚的眼神也透着慈爱,将她鸡皮疙瘩都引出来了。 白楚黛眉微挑,唇角微扬:“侧妃说的是有理, 那您既然知道, 又为何要单独约见我夫君呢?” “莫非您是严以待人,宽以律己?侧妃娘娘, 这可不是什么好毛病。” 白音华怅然地叹了一声, “楚华,你还是怨我。” “但无论你信不信, 我与沈三少爷自接触婚约后, 过往的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 绝不半分半毫的私情, 我们处于对你的关心和在意, 才又重新站在一起。” “楚华,我们都变了。”白音华感慨着说, “而且不光是我和沈三少爷,你也变了许多。”她美眸中流淌的柔光骤然添了几缕深意。 白楚知道白音华不是来刺激她, 就是来试探她的,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侧妃怎么想的我倒是不关心,只要您觉得开心, 也算是我的功德了。” 语罢,微微福身:“若是侧妃没什么别的吩咐,那就容我先告辞了。” 也不待白音华有所反应, 白楚径自转身离开,还没走两步,就听白音华出声叫住了她:“等等!” “楚华,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白楚转身看去:“嗯?” “你认识周柏轩么?” “长平长公主之子,”白楚慢悠悠地笑道,“我自然是认识的。” “之前在长平长公主的寿宴上,还是他帮了侧妃您呢。” 白音华眸光中带上了些许探究之色,一边向着她走了几步,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的神情,“之前我仿佛听人说起过你与他的传闻……楚华,你们在长平长公主的寿宴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么?哪怕是在私下的场合?” 白楚淡淡勾起唇角,明眸弯弯,轻笑着看她:“侧妃是在谁哪儿听说的?柔嘉郡主么?” “也巧了,我从柔嘉郡主那儿也听说了不少您和周指挥使的趣闻妙事呢。” 听她提及柔嘉郡主,白音华蓦地便回想到了柔嘉郡主当着她和沈瑜之的面,说破她与周柏轩的关系,甚至逼她发誓绝不会与周柏轩暗生情愫……但白音华心中,这就是她与沈瑜之走向陌路的开始。 她对柔嘉的恨意从来不曾减少,甚至眼看着她即将嫁给徐家庶出二房的纨绔子犹不能减消。 无奈柔嘉郡主名声尽毁还能有本事攀上徐皇后,白音华就算要冒着彻底惹怒徐家的风险也只会去针对徐嫮,柔嘉郡主还不值得她赌一把。 白音华面上清丽温婉的笑容顷刻间褪了大半。 突然,一道破空声响起,平静的周围不知从哪来跳下来几个蒙着面的黑衣男子,落地后一丝停歇都没有,利落地在四周环视了一下,接着直直就冲着她们的方向奔过来。 过于熟悉的画面令白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趁着白音华还未反应过来,飞快地拉着护在她身前的双喜向着来时的路往回跑。 白音华:“……” 白楚倒也不是完全为了跑远,普济寺里人流量不少,若不是方才和白音华说话时不知不觉往偏僻的地界走来,她们也不会陷入如今的险境。 “楚华!”白音华慌张之下,连声音都尖利了起来,“楚华你等等我!” 白楚还疑心这些横空出世的黑衣人就是白音华的手笔,哪会理她,只一股脑往前跑去,结果刚过一个转弯,猛地撞上了另一伙人。 与刚才窜出来的那群人不同,他们明显更谙伪装之术,前头三四人生着僧袍、头顶僧帽,手上还挂着佛珠,除了面无表情、目露凶光。跟普济寺中平常的僧人一般无二。 而在领头几人之后跟着的,都做身穿布衣的百姓装扮,还留了两人落在最后,一边往前行进,一边小心地打量着周边的景色,满是戒备。 白楚拉着双喜往后推去,眼见着前有狼、后有虎,她眸光一厉,用力将双喜推进旁边的小屋里,压低了嗓音:“他们的目标大概率是我,双喜,你看看有没有别的出路,若是没有,就安静地待在屋子里,等外头风声过了带出去找帮手,听着,无论你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双喜紧紧抓住她的手臂,泪痕淌了满脸,止不住地摇头:“少夫人……” “听话!”白楚冷静利落地打断了她,“双喜,我保证,这些人大费周章,定不是立即就要我的性命,若是我们两个都逃不掉,就算我被人掳走了,说不定都没人知道。” “双喜,你这是在救我,知道么?” 语速飞快地把话说完,白楚手上一用力,就直接将她推了进去,等她关上门,放在的那群人正好走过拐角。 为首的人见着白楚,眼中冷光更甚,也不出声,只一扬手,他身后的手下就争相往白楚这么过来,步履匆匆,然而除了衣袍翻飞的簌簌声,空气寂静冷凝得可怕。 电光火石间,白楚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啊,后头第一批那群黑衣人怎么这会儿还没追上来呢? 这时,身后的惊呼尖叫声愈演愈烈,白楚下意识往后跑了几步,正看到几名黑衣人行动敏捷地捆着白音华往一个大黑袋子里装,旁边倒着的身影,应当就是白音华身边跟着的绿窈。 ……怪不得没人来追她,合着他们是冲着白音华来的啊。 -- 第227页 不光是白楚看着这情景愣了一瞬,就是后头跟着她过来的那群人都仿佛都怔住了。 “先完成任务。” 白楚只听到一声似有若无的轻声吩咐,下一秒,她鼻间突然吸入了几缕奇异浓郁的香气,思绪瞬间开始迷糊混沌起来,之后就彻底陷入了无边黑暗之中。 …… 等不知过了多久,白楚悠悠转醒后,脑海中的晕眩还没散去,眼前一片一片地冒雪花,在她极力辨认下,才发觉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虽然不大,但单看装置摆设还算精美细致。 她微微动了动手脚,也没有被绑住的迹象。 白楚眉心紧锁,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突然,一道茶盖重重落在茶碗上的清脆声打破了寂静,她寻声看去,才发现在她对面的屏风外,不知什么时候做了个人。 “阁下大费周章将我带来,难道连面都不肯露么?” “呵。”只听对方发出一声低沉的轻哼,语调中满是阴沉的冷厉:“我问你,音华在哪里?” 白楚一怔,随机恍然:“啊,原来是安王殿下啊。”她身上虚软无力,想来是药效未去,就索性拉了一边的锦被团起来垫在背后,靠着软软地也舒服多了。 “怎么?您的手下当时只顾着将我抓来,却没去救侧妃娘娘么?”白楚笑盈盈地道,“我倒不知道,原来我在您心中这样重要呢?” 刚刚被安王扣在桌上的茶碗这会儿就没那么幸运了,在他大手一挥下,掉落地面彻底摔了个粉碎。 “果然是蛇蝎毒妇,本王还真是小看了你的狡诈。”安王声线压抑,浸瞒了威胁,“本王告诉你……” “欸,可别,”白楚不紧不慢地打断了他,“安王劈头白脸就一声‘毒妇’,我可是不认的。” “我这是做了什么惹怒了您才得来这个称号?” 安王语气愈冷:“本王没时间与你说这些废话,你只告诉我,音华被你藏到哪去了,否则,别怪本王先礼后兵,对你用刑了!” “哦,”白楚却不急,慢腾腾地开口,“原来您是觉得是我将侧妃掳走了,才说我是‘毒妇’呢?那您如今将我掳了来又叫什么?‘毒夫’么?”说完,她自己都把自己给逗笑了。 白楚能有心思笑,安王却不然。 他故意派人去将白楚绑来,是别有用处的,没成想人是绑来了,白音华也丢了。 所以才有安王纡尊降贵坐在这儿审问她的事。 眼前作为遮挡物的屏风猛地一道风劲打到了一边,如刀刃般凌冽的气息堪堪从白楚面前扫过,将她鬓边的碎发吹起,脖颈处满满得都是寒意。 白楚微微眯了眯眼,抬眸看向双手背在身后,气势傲然地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眸光冰冷的安王。 她对于原书一路从受尽冷眼的纨绔王爷拼杀到至尊皇位的男主还真有几分好奇,这到底是一片甜宠文,白音华身上的女主关环再厉害,在他面前,也只有俯首低头的份儿。 白楚在安王的印象中,只有“白音华的庶妹”一个身份,以及最后嫁给了他原本最为嫉恨的沈瑜之,除了这些,旁的都是他最近让人去查才依稀记得的信息。 本以为只是个矫揉造作、装模作样、凭着一声皮囊勾引男人的狡猾女子,但今日一见,不光狡猾,还出奇的胆大。 安王突然就有些后悔,不该随便找个屋子安置她,就该把她捆起来丢进柴房中,这样或许都不用他出面,她就能吓得把实话个说出来。 “沈夫人,本王将你带来,自然就有把握藏匿你的踪迹,若是你告知本王音华的去向,本王便将你安全送回沈府上,保证不损你一点清誉。” “但若是稍微晚上一点,无论音华是否有所损伤,我都会十倍百倍地报应在你身上。” 威胁警告的话配上他天生霸气桀骜的模样,方才旁的姑娘身上,就算不心生俱意,也得小鹿乱撞。 偏偏白楚的表情一言难尽。 她前世这类霸道男主的戏码,从古代到未来,纵横各个职业岗位,日复一日在屏幕上演绎展现,一个个放起狠话来,像安王这样只是动口没有动手,已经能夸一句“脾气好”了。 白楚也不说白音华就算是失踪了也与她无关,慵懒地靠在身后的被褥上,她饶有兴致的眼神在安王身上逡巡了一圈,直到看着他忍不住要爆发时,才轻声开口:“安王怕是说差了。” “今日您派来对付我的人手,明明与绑侧妃的人是同时来的,可见您是早就盯了我,就算今儿我帮您将侧妃平安无事地救回来了,您如何能跟我保证没有下回呢?” 安王已然没了耐心,全看在白音华的份上才按捺住了脾气,冷冷地瞪向她,“你要如何?” “我要您好好同我解释解释,好好的,你我之间全无交集,为何会突然将我绑来?”白楚看着安王难看的脸色,微微一笑,“您放心,我不是恨您,或者蓄意要报复你,只是纯粹的好奇,难不成,我这个处在深闺平凡无奇的女子,也有能让安王殿下看中的筹码了?” 安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去尼玛的平凡无奇! 第119章 不悦 时间转回到白楚刚刚被人掳走时, 双喜被她硬给推进了旁边的一处厢房,她记着白楚的嘱咐, 蹲在墙角,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即使源源不断滚动下来的泪水浸湿了袖口, 也没有挪动分毫。 -- 第228页 不知过了多久, 双喜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悄悄透过门缝相外看了一眼,确定人都走光了之后,才飞快地迈开腿, 使劲全身力气往外跑去。 女子若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掳走, 就算日后再救回来了,也要损害了名声,双喜留了个心眼,用帕子匆匆将脸上的泪痕擦去,强作镇定, 回到正殿, 只想办法把沈瑜之叫了出来, 丝毫不敢惊动老夫人的人手,尤其是那位对她们少夫人怀有敌意、想要取而代之的胡姑娘。 “三、三少爷, 您、求您快去救救少夫人吧!”这么短短一句话,她眼泪又控制不住地落下了,言语之间满是恐慌和担心,“少夫人被人给掳走了!” 沈瑜之一惊, 第一反应连忙让览江去通知览川,无论用什么办法,尽快找到白楚,护她万全。 从心头缓缓漫上来的惶恐和担忧几乎将他吞没,把双喜拉到一边,压低了嗓音,匆匆叠声问道:“怎么回事?楚华什么时候被人掳走的?你可见过那贼子的模样?” 双喜抹着泪,连连摇头:“奴婢、奴婢还没看仔细,就被少夫人推进了旁边的屋子,说、说奴婢不能出去冒险,要跟三少爷您来求救,求您尽快去救少夫人才行……呜呜呜,都是奴婢没用,眼睁睁地看着少夫人陷入危险之中……” 沈瑜之心急如焚,厉声打断她:“你好好想想,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可疑的人?” 双喜啜泣了两声,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想了一会儿,恍然道:“对了,是大小姐、不,是安王侧妃,是她,在半路上拦住了少夫人非要说话……”她没看见白音华也被人绑走的场面,这下只以为是她故技重施,又来算计她家小姐来,圆溜溜地眼睛哭得通红,“都怪奴婢,本来她就是不安好心,就不该依着侧妃跟少夫人说话的……呜呜呜,三少爷,怎么办啊,您一定要救救少夫人啊!” 沈瑜之神情凝重地抿着唇:“我会让人去找,双喜,你先带我去出事的地方看一看。” “是、是是。”双喜随便拿袖子抹了抹眼睛,重重应道,声音都有些沙哑了,“只要能尽快找到少夫人,要奴婢做什么都可以!” 突然,从两人身后,传来一声柔和地呼唤:“三少爷。” 沈瑜之将状态不对的双喜挡在身后,循声看去,见是胡曼柔不知什么时候从殿内走了出来,眉眼秀丽,宁静淑雅地站在不远处,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莞尔笑道:“等会儿就是用素斋的时辰了,老夫人让我来问问您和三少夫人,可有偏爱的口味?”说着,她神色疑惑地在他周身看了两眼,“咦?三少夫人呢?不是同您一起的么?” 沈瑜之脑海中猛地响起上回沈璟之来墨棠轩说的话,眼前这个柔弱温婉的少女就是在暗中与白音华传信的人,不仅将沈府上的事情透露出去,还曾合谋想要算计楚华。 他看着胡曼柔的眼神不复以往的清朗,复杂深思中透着几分疏远和排斥。 胡曼柔唇边的笑意微不可见地僵了一瞬,转瞬就强压了下去,恢复平常。 沈瑜之收回视线,语气冷淡:“素斋左右也就差不多的味道,你去告诉祖母,只挑合她心意的就好,我和楚华都可以。” 言行之间,仿佛真拿她当传话的婢女看待了。 胡曼柔神色显出几分苍白,笑容都浅了些:“好,我知道了。”她端着礼仪微微福了福身,也不多纠缠什么,乖顺地就回身离开了。 沈瑜之心思乱得很,也没空去揣着她的意图,让双喜在前头带路,急忙忙就向着白楚华出事的地方过去了。 然而,等他再过去的时候,那处早就找不出什么蛛丝马迹了,连被打晕在地的绿窈也被救助不及时的安王手下捎带着回去交差了,也正是从绿窈口中打听到白楚见着黑衣人出现就赶往跑开的举动,才让安王确认了这事是她故意设的陷阱。 眼见着无论他怎么威逼利诱,只要不肯说出绑架她的理由,白楚就是死活不肯透露白音华的去向。 安王怒极了想着,不如干脆就将她拉下去用刑好了。 可他掳人过来就是为了想办法把沈瑜之、沈璟之,最好整个沈氏一族都拉上他的船,却不是要同他们结仇的。 要是白楚华真在他手上出什么岔子,岂不是平白给自己招惹了敌人? 安王不见得就是非沈家不可,但若是因为白音华而放弃沈家这颗大树,他也实在难以劝服自己的野心。 他沉默深思着坐在书房之中,听着看守白楚的手下战战兢兢地前来禀报说她一会儿要了一桌子饭菜,一会儿要时令果盘,吃饱喝足了,又说自己身上不舒服,要人去备上热水供她洗漱,还要备好新的衣裳首饰,连衣裳的材质、款式,首饰的颜色、品质都有要求,简直是挑剔讲究到了极点。 安王烦躁地将人挥退,执笔挥墨,洋洋洒洒地照着原定的计划写成一封信,“来人,送去,给沈璟之!” 在他看来,沈家上下,能入他的眼的,也唯有一个沈璟之。 然而,这封信最后却是落在了沈玧之的手上。 当端溪将它呈上来的时候,距离传来白楚被绑的消息有一会儿了,经年堂的书房内气氛沉重压抑,他迈步跨进门槛的瞬间,冷汗就冒出来了。 “主子,您看。” 沈玧之静坐在书案前,伸手捻起信纸稍稍一抖,上头的字眼就映入了他的眼睛,比起预想中暗藏玄机的话,还多添了几句提及同样失踪的白音华。 -- 第229页 言辞之中,说是让他帮忙留意是否有她的踪迹,隐晦的深意却是要他拿白音华去换白楚的意思。 沈玧之平和温润的面容上一丝笑意也无,眸光冰冷漠然,从那信纸上一寸寸看下来,在几欲凝结成冰的氛围中,轻叹出声:“还真是将他的心给养大了。” 端溪把原本就低着的头埋得更深了些。 “他要的人呢?” 端溪小心着回:“主子,正落在安王妃手上。” 想起来还不免有些唏嘘,都说最毒妇人心,真不愧是徐家养出来的姑娘,徐嫮将白音华绑去,什么都不问,就把她关进一个破落的草房里,只等着风声过去,转移了安王的注意力,把人往那青楼楚地一送,这辈子都别想再回王府上。 沈玧之修长的手指缓缓婆娑着紫檀木念珠,淡淡道:“她跟前的那个丫头嘴里问出什么来了?” 他指得正是白音华跟前的夜鸽,要不是这边插了手,光凭徐嫮的手段,就算将人绑了来,最后也留不住白音华。 “暂且只问出了安王将她安置在白侧妃身边的原因,但其出身来历以及安王在京城中具体埋伏的眼线人手,奴才无能,还得不出来。” “算了。”沈玧之将手上的念珠随意往桌上一抛,发出重重一声响,将端溪也吓一激灵,“尽快将楚楚带回来吧,免得她在外头玩得乐不思蜀,等会儿不舍得回来,我就该后悔了。” 也有提及三少夫人,主子言语之间才有些轻松缓和的意思,端溪暗暗松了口气,恭敬应声:“是,奴才遵命。” 语罢,又迟疑着开口:“那安王侧妃那儿……” 沈玧之抬眸,淡淡扫了他一眼:“安王的家事,自该让他这个一家之主来解决。” “是。” …… 在安王的手下给他通报说,沈家传来了有关侧妃线索的消息时,他正在白楚对面坐着。 这会儿还真不是他主动来找气受的,是白楚闲着无聊,非要让他过来陪自己聊天。 当乍然听见这话,安王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视着底下颤颤巍巍来传话的奴才,沉声道:“你说什么?” 她大胆! 白楚是借着白音华把安王引来的,就只说了一句话:“王爷不想知道我是从哪里看见那块玉佩的么?”安王就按捺不住,黑着脸乖乖地出现在了她的屋子里。 “说来话长,”白楚边喝着茶,边慢悠悠地道,“其实早在三哥,哦,就是我的夫君,同侧妃尚有婚约的时候,侧妃同他说话时,无意间便聊起过这枚玉佩,您也知道,我夫君对侧妃娘娘过去也是一片情真意切的嘛,我们刚刚成婚那会儿,他呀,天天借酒消愁,喝得烂醉,一喝醉就容易将那些成年旧事都乱七八糟说上一遍……我自然是从他口里听说的啊。” 安王隐约觉出几分不对,凝眉看她:“你想说什么?” 白楚玩笑道:“王爷,您不会真以为我那姐姐是在不知道您身份的时候就对您心生爱慕了吧?” 说实话,对挑破离间这项业务,白楚还不怎么熟悉,要不是对方是男女主看不清底细不好对上,她更偏向于绝对的实力压制,可比使什么阴谋诡计,收效快多了。 安王倒是不为所动,冷冷看了她一眼,嗤笑道:“你以为谁都同你一样贪慕荣华,甘愿为利益驱使?” “啧,”白楚轻笑着摇了摇头,“反正我话是放在这,您爱信不信,这是您的事儿,我也管不着。” 她要坚持不懈的挑拨两人的感情,安王自然心志坚定,绝不相信,可她这么轻描淡写地略过了,反而激起了他的疑心。 越揣测越是心烦意乱,安王一拍桌子站起来:“白楚华,本王警告你,今日是最后一天,若你还不肯交代音华的去向,本王便让你好好尝尝安王府上的刑房是什么滋味!” 他话音刚落,紧闭的房门就被轻轻敲响了,来人恭敬地道:“王爷,奴才有要信要呈交给您。” 安王第一反应地想到是来自沈璟之的回信,抬脚就往外走去,只匆匆留下句“好生看着她,有任何异动,即刻告知本王”的命令就不见人影。 【小八,找到白音华在哪儿了么?】 【楚楚,果然你说对了!白音华真的是被安王妃给绑走了!可惜小八能量不够,不能看到女主具体的位置,只能偶尔听听安王妃跟身边下人说话才能知道白音华的情况了。】 【没事,反正安王迟到都是要找到她的,咱们就静等着看戏吧。】 【可是楚楚你怎么办呀?要是一直被男主给关着可还怎么完成任务呀?】 等白楚喝完了杯中的茶水,突然发觉杯底上刻着淡淡的痕迹,凑在一起合成了两个字:丑时。 她思忖半晌,抿唇一笑: 【这不是有人来救我了么?】 第120章 各方 等老夫人那边素斋都已经备好了, 让人特意来传沈瑜之和白楚过去,没办法, 沈瑜之只能自己去了,强作无事发生的淡然,对着老夫人的疑问, 歉意地回:“祖母, 楚华身子不适, 我托方丈大师请人为她诊过脉了, 说是要以修养为佳, 我便代她同您道个歉,今儿不能多在您身边陪着了。” 老夫人即使为着他们感情的事对白楚有些不满, 但真听着她病了, 还是生出了几分关心:“可要紧么?” -- 第230页 沈瑜之尽量按捺住心头的慌急, 轻声回道:“祖母您放心,就是有点头晕目眩的症状, 没有大碍的。” 这边老夫人刚放下心来, 神色慈和地点了点头, 她身边的胡曼柔便起身盛了一碗汤轻轻放在老夫人面前,便温言含笑道:“老夫人满心慈爱,您若是真放不下心,曼柔便替您去看望一下三少夫人好了。” 她的一举一动这会儿落在沈瑜之眼里都是不怀好意的, 因而听见她的话,张口就拒绝了:“不用,我来的时候楚华才刚刚歇下, 还是让她好好静心休息吧。” 胡曼柔莞尔一笑,说话间已然自顾自起身:“三少爷不必担心,我尽量放轻动作,绝不会惊扰到三少夫人的。”她面上扬着温柔的笑意,“总该让老夫人彻底安心啊,若不然,怎么能心无挂碍地诚心祈福呢?” “那岂不是枉费了今日老夫人的一片心意?” 胡曼柔平日在老夫人身边就是这样的面面俱到、善解人意,所以老夫人也没察觉出不对劲,欣慰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那你快去快回,可不能饿着自己。” 老夫人都答腔了,沈瑜之推拒不得,便索性起身书要给胡曼柔带路,都没管老夫人答没答应,就率先走在了前头。 胡曼柔唇边的弧度微微加深,仿佛没注意到沈瑜之的异常态度,温柔体贴地同老夫人说了几句话,才莲步款款,动身跟上他。 在两人一同往前走时,沈瑜之满脑袋想得都是怎样才能瞒过胡曼柔,或者直接威胁她为楚华遮掩,思来想去,他连威胁的把柄都想到了,清俊的面容上,神情中不自觉地就带出些许凝重和肃然。 忽而,胡曼柔仿佛是在旁边打量了他许久了,柔柔出声,“三少爷对三少夫人真是情深意切。”语气中微不可查地掺杂着几缕由衷的羡慕。 沈瑜之恍然回神,侧首瞥了她一眼,淡淡应声:“她是我的妻子,这本是我应当做的。” 胡曼柔先是一怔,秋水般的美眸中飞快地掠过几分黯然,清丽秀美的面容霎时间多了些许引人探寻的复杂愁绪,感叹道:“三少夫人真是幸运,能得您这样的如意郎君。”语罢,失落垂眸,低语呢喃的声音几乎听不大清, “若我要是有三少夫人一半的运道,此生也就别无所求了。” 沈瑜之才想着能用什么好处堵她的口呢,闻言就表态:“既然祖母这样看重胡小姐,只要胡小姐恪守规矩,谨言慎行,最终自然会有好去处。” 他是打算保证给她挑门好亲事来换取她守口如瓶了。 胡曼柔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味,笑道:“那就承您吉言。” 沈瑜之微微皱眉,打算找个安静、不会被人听见的地方与她细说,在担忧白楚安危的心潮影响下,脚步越走越快,也没察觉到自己是越走越偏。 不自觉走到了白楚和白音华被掳走的地方,他冷着脸站定,转身刚要同胡曼柔说清楚,却被她面容上骤然爆发出来的惊慌恐惧给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只听一声“三少爷小心!”,然后就被胡曼柔给扑倒在地。 等他下意识地要将她推开,手才碰上她的肩头,随着胡曼柔吃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掌心间的濡湿感就让他一惊。 “胡小姐?” “少爷你没事吧!” 跟在沈瑜之身后的览河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危险打得猝不及防,连忙上前将自家主子搀扶起来,然后保护性地守在他身前,戒备地向四周扫视了一遍。 忽而捕捉到几道黑色的身影,他瞪大了眼,惊呼:“有刺客!” 沈瑜之连忙向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几道身着夜行衣的身影在青天白日下十分明显,他眸光一厉,抓紧览河的手臂:“快!快让人去追,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在佛门重地要我的性命!” 原本顾念白楚的名声,不能将她遇到危险的事情广而告之,只能私下暗中查寻,这回却是有人要对他下手,正好给了他借口将普济寺上下好好搜寻一番。 沈瑜之双拳紧握,若不是不能让人发现白楚不在,他早就忍不住动身追上去了。 “小姐?小姐!小姐你流血了!” 身边传来惊恐的叫声引得沈瑜之凝眉看去,见如兰惊慌失措地铺在胡曼柔身上,他的视线落在她肩头上射入的利箭,心思复杂,原来她刚刚扑上来是替自己挡了箭。 “览河,快去请大夫。” “是。” 览河匆匆退下去找人了。 剧痛之下思绪混沌,半是清醒半是迷糊的胡曼柔虚弱地半睁着眼,向着沈瑜之声音传来的方向迷迷糊糊地望过去,有气无力地嗓音透着饱含着满足且欢喜的情意, “三、三少爷,您没、没事,真好……” 话音未落,她气息不足,一歪头彻底晕厥了过去。 如兰急得不行,仰头冲着沈瑜之哭求:“三少爷,求您先帮忙抱我家小姐去禅房之中吧,小姐受了重伤,总不能就这样倒在地上……奴婢无能,抬不动小姐又怕加重了她的伤势,三少爷,求求您帮帮忙吧……若是耽搁了,奴婢真担心小姐会、会……” 沈瑜之对胡曼柔再不喜,也没有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在他眼前消逝的道理,刚要迈步上前将人抱起来,却见览江急匆匆地跑过来,在他耳畔小声禀报:“三少爷,那黑衣人往三少夫人休息的禅房方向逃过去了。” -- 第231页 沈瑜之一惊,白楚本就不在寺庙中,若是被那黑衣人闯进去也就算了,但若是追着刺客去的护卫们也一道进去,岂不是就暴露了? “览江,你让人将胡小姐安全送回禅房去,让大夫立即来给她查看伤势。” 说完,也顾不得刚想张口说什么的如兰,急急想着白楚的禅房跑过去。 …… 胡曼柔确实是被生生给疼晕了,等她醒来,如兰正拿着温热的帕子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拭着额上的汗珠,见状惊喜道:“小姐,您终于醒了,肩上的伤口还痛么?” 被尖头锐利的箭直直刺入肩头,自然是痛的。 胡曼柔稍稍一动,就被牵扯而起的伤口疼得狠狠咬住了下唇,好半会儿才回过神来,干涩沙哑地艰难出声:“人……呢?” 如兰对她的打算再清楚不过,自然知道胡曼柔所指的是谁。 激动喜悦的神色渐渐褪去,有些为难地抿了抿唇:“三少爷召集所有护卫,联合了普济寺中的方丈主持等等,正上上下下仔细搜寻着刺客的踪迹。” 胡曼柔卧倒在床上,连叹口气都能牵起细密的疼来,一口心血呕在喉咙里,哽得厉害。 “算了。” “白楚华那边怎么样了?” “这……”如兰声音压得更低了,“虽说人是引过去了,但临在门口被三少爷拦下来了。” 胡曼柔缓缓闭上了眼。 她总是运气那么好。 对白楚华来说,举手可得的东西,她费心筹谋,汲汲营营,接连拼上几次性命,到如今还是高悬在天边、看得见摸不着的月亮。 “你确定,她真的被人掳走了?” 如兰肯定地点头:“奴婢让人专门盯着的,不会有错。” 胡曼柔虽然还是面无血色,但神色看着已然平静了下来, “但愿,让她别再回来了吧。” 白音华被徐嫮的人绑走一事,确实有胡曼柔在其中推波助澜,但凭空出现另一伙人将白楚华也给掳走,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她原本只是想私下安排人使上一出苦肉计,增加她留在沈府上的筹码,至于锅就顺道留给徐嫮背了。 然而发现白楚华失踪一事,她计上心来,就打算赌上一赌,让刺伤她的刺客往白楚的禅房跑去,若是能当众撞破三少夫人失踪一事,就算她最后安然无恙地被找回来了,声名有碍,也再恢复不了过去的风光。 真可惜了。 她也是没想到,自诩君子的沈瑜之居然还真能放着为他舍命、奄奄一息的自己不管,只顾去担心白楚华会不会被人发现失踪而损了名声。 所以说,再如何谦谦君子,要冷酷起来,也能比谁都冷酷。 胡曼柔因救沈瑜之而重伤,老夫人那儿肯定是瞒不过的,怜惜不已地在她床前守了几个时辰,待胡曼柔醒来,又握着她的手连连感激夸赞。 不过这样一来,老夫人的心都记挂在胡曼柔身上,倒也没空去理会“身体不适”的白楚了。 胡曼柔倒是有心想将此事挑明,无奈她费这么大劲就是为了能在沈瑜之刷好感值,若是为了对付白楚华就前功尽弃,那她这伤非但受得不值,还很有可能为旁人做嫁衣了。 所以阴差阳错的,沈瑜之这边倒是减轻了不少的压力,也算是胡曼柔求仁得仁,他对她的印象还真好了一些。 这边情势渐渐稳定,白音华那边才刚刚闹起来。 徐嫮为了避嫌,从头至尾都跟白音华出事的地方离得远远的,进出十分高调,就是为了避免安王怀疑到她头上来。 也是因此,等人把白音华绑来后,被她下令丢进了普济寺后山的一个简陋的草庐里,却连前去幸灾乐祸,欣赏欣赏她落魄丑态的机会都没有,多少还是有些失望的。 当然了,这点失望在自己视作生平大敌的对手总算要消失的畅快面前不算什么。 然而,还没等到风声平息,那边沈家三少爷就传出了遇刺的消息,还是黑衣蒙面的刺客,徐嫮听闻之后便紧紧皱眉,心头猛地窜起几分不安。 “嬷嬷,你说,我要不要将白音华尽快挪出普济寺……若是被沈家的人无意间发现……” 徐嫮犹豫不定。 她身边的松嬷嬷过去是跟在施氏身边的老嬷嬷,对这些阴私计谋尤为擅长,在施氏身边几十年,也算是十分得力的奴才了。 施氏也是担心白音华心机深沉,唯恐自己疼爱的女儿会在她手里吃亏,所以就把松嬷嬷归入她的陪嫁中。 “王妃,眼下不宜妄动。”松嬷嬷轻声道,“沈家与安王素来没什么交情,甚至因着侧妃还越发疏离,就算是让沈家的人发现了,有沈家三少爷在,为何偏偏就是他救出侧妃的呢?” “您回头在王爷跟前,只一口咬定了其中的蹊跷之处,侧妃拿捏不到实证,便不能对您如何。” 徐嫮这才稳稳地放下心来:“还是嬷嬷你思虑得周全。” 第121章 棋子 再把目光转向安王这边, 他收到的信上除了一个地址什么都没有,安王有一瞬间怀疑这是不是调虎离山,或者另有埋伏?不过想到下落不明的白音华,终究还是动身了, 只是临走前, 将看管白楚的人手加多了一倍, 以防万一。 然而,等他快马加鞭赶到那封信上指明的地点时, 破败不堪的小草庐里, 不光只有手脚被困缚住的白音华,站在她对面的正是徐嫮。 -- 第232页 要说伤害白音华的背后主使的徐嫮,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可还没等安王发作, 反而是眼前这两个女人看着他的目光一个比一个惊讶。 白音华反应快些,泪光盈睫、楚楚可怜地向着他望过来:“王爷,您总算来了, 我、我差点就再也不能见您了。”她确实真有几分后怕, 所以这哭泣声也显得分外真实而惹人怜惜。 徐嫮哪肯给安王怜惜她的机会,当即冷笑着打断,将安王的注意力引了过来:“王爷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安王因着她质问的口气心下怒火更甚,脸色也冷了下来, 再看白音华那可怜狼狈的模样,呵斥的话刚要出口,忽然听徐嫮语气沉重地继续问他:“白侧妃在您心中的地位真的这样重要么?您居然还拨了私卫给她, 王爷,您到底有多少秘密瞒着妾身!” 安王切切实实地一惊,“什么私卫?” 要说他跑过去保护白音华的那就是夜鸽了,可安王匆匆一扫周围,在场的人大多都是徐嫮带来的,并没有他的人存在。 唯一要说违和的,就是白音华默不作声的一低头,那双美眸也不再执着的追着他跑,怎么看都透着几分心虚。 再把时间拨回一个时辰之前, 随着沈家的人手在普济寺上下查得越来越严,负责看守白音华的人不止一次跟徐嫮反应他们差点被发觉,为了安全,已经不敢再上下山采购食材之类的必需品了,若是耽搁下去,恐怕白音华这个娇滴滴的女子在饥寒交迫中撑不了几日。 徐嫮无法,只能将计划提前。 不过在亲手将白音华打入永不能翻身的炼狱之前,徐嫮还是消不了心头的气,决定还是要亲眼看看她陷入绝境后悲痛绝望的眼神来解解气,所以不顾松嬷嬷的反对,直疑要亲眼见着白音华被捆走。 白音华这会儿还真算是走投无路了,不仅夜鸽怎么叫的不出来,就是安王,也仿佛将她抛在了脑后不管不顾。 凭什么他招来的桃花劫要她来承担后果? 白音华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先安抚住徐嫮再说,情急之下,就只能先抬安王出来了,无论是怎样的心狠手辣,涉及到自己心上人的事,纵使是徐嫮也忍不住想多知道一点。 见徐嫮略有迟疑,白音华越发来劲,言辞之中,振振有话,说是安王不放心她的安危,特意派了暗卫在她身边随行保护着,这次是她一时大意,才被徐嫮的人寻着机会绑了过来,然而她一失踪,消息指不定早就传入了安王的耳中。 “之前找不到线索也罢,但明眼人都能猜出来,妾身一旦出事,便是王妃您的嫌疑最大,您觉得,您今日往这儿过来,会没人盯着么?”白音华强作冷静,语气肯定。 徐嫮果然是有些慌了,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担心安王知道后会更加厌恶她,而是担心这要是转出去,她的名声会不会因此受损…… 大约是安王从头至尾没给她什么好脸色,徐嫮自己都习惯了。 “那又如何?”徐嫮一咬牙,她出身徐家,就是安王都不敢将她如何,“左右在你这贱人的唆使下,我与王爷从未亲近过,左不过就是他多厌恶我一些,等你没了,我便再为王爷找些貌美可人的妾室,总有一天,你被王爷抛在脑后,我却还是高高在上的安王妃!” “来人,快把她拉下去,送走!” 白音华惊愕难言,也没想到一向痴恋安王的徐嫮能狠下心不顾他的感受。 “不、不,王妃,”白音华慌张向后躲去,一边叫嚷,“我、我还有王爷赐给我的金牌,除了妾身之外无人知道它藏匿在哪儿。若是您绑了妾身,致使它下落不明,王爷绝不会放过你的!” “金牌?”徐嫮美眸微眯,不知怎么想起了先前说是被安王送给白音华的玉佩,事实上,在此之前,从没有人听说过安王和白家的小姐有什么来往,但这样,安王就能把自己从小到大的玉佩送出去…… 究竟是受人算计,还是……安王就是藏得这样深? 哪有什么金牌,不过是白音华情急之下胡诌的,但看徐嫮隐约有些相信的慕言,她眼眸一亮,连忙继续往下说:“这金牌是安王先前送来说能保妾身安全的……王、王妃不是一直怀疑沈家先前遇劫是妾身所为么!” 白音华确实是慌了,徐嫮对她的恨意有多深她自己再清楚不过,若真让她把自己带走,随便往哪个不干净的地方一放,哪怕什么都没发生,她这辈子所有的希望就都给毁了。 徐嫮想起沈蓉先前对她说的揣测,声音越发的冷:“果然。”安王有私下瞒着她的不假,男主外,安王有志气自然好,徐嫮倒也不是非要知道,但她不知道的,白音华却是了如指掌。 在安王心中,到底谁是他的妻,再清楚不过了。 白音华拿着筹码,已然镇定了不少:“王妃,不光如此,妾身方才所言绝无虚假,若是您能将妾身松开,此次风波妾身就当是自己天生的劫数,日后既不会记恨于您,也不会同王爷说起,要是您不信,妾身愿指天发誓,如有违背,妾此生便无儿女之缘!” 这誓言不可谓不恨,对后院女子,什么是比子嗣更重要的?怕是连宠爱都不如。 徐嫮面色暗沉,居高临下的看着白音华,久久不言。 她承认,这回挑在普济寺对白音华下手,确实有几分想要试探她的想法,若白音华暗地里真有什么势力,就是放过她,也得把她身边的暗手都给拔除了,免得终有一日撒欢到她头上来。 -- 第233页 却不料,这回绑人的行动出乎意料的顺畅,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就把人给掳来了,这下,徐嫮又舍不得放她走,索性一了百了,将这个心头大患彻底扫除不好么? 徐嫮眸色越发的深,就在这时,外头的门被一脚踹开,背对着耀眼日光的,可不就是安王? 无形之中,便证明了白音华所说,安王为了保护她,在她身边按了私卫的说法。 徐嫮心生悔意,早知道,直接将白音华拖下去就好,什么金牌不金牌的,稍加施刑,她还能不招吗? “什么私卫?” 听见安王居然还要瞒她,徐嫮气得眼睛都红了:“在王爷心中,我就这样不值得信任么?” 旁的亲王在府上养着几十上百的私卫也不是没有前例,但无不是事先同圣上报备过的,还要将这些私卫编入羽林军才算合法。安王本就身份敏感,还私养暗卫,传出去,就是一大罪名。 “您宁愿将手上这样大的把柄交托给身份卑微的小官之女,也不愿让我这个做王妃的与您夫妻共进共退……你、你这个宠妾灭妻的,太过分了!” 徐嫮通红着眼眶,仿若怒不受辱,一甩袖,转身就走。 安王哪见过有人敢这样给他脸色看,素来任谁怎么瞧不起他,明面上都得赔个笑脸,像白音华生气起来扭捏着不肯理他,已经是他见过最冷的冷脸了。 偏偏这人还是过去跟在他屁股后头赶也赶不走的徐嫮。 直愣愣地看着她大步离开,纳闷地转头看向还倒在地上,形容狼狈的白音华,“你跟她说什么了?徐嫮说的私卫是怎么回事?” 白音华默然了一瞬,小声道:“王爷,我手好疼。” 等到安王将她手脚上的绳结都松开了,白音华泪眼朦胧,哭着就扑进安王怀里了: “王爷!王妃怀疑那日在郊外劫沈家一行的是我派的人,过会儿又问是不是王爷您借给我的人手,我怎么能承认呢?就只能说是王妃误会了,就算冤枉我也不该怀疑到您身上……但王妃好像是咬定了,态度十分坚决,王爷您说,是不是有人同王妃说了什么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完,仿佛脱力般,直直就晕倒在了他怀里。 白音华祸水东引,无论栽赃给谁都好,决不能是在她这儿露的陷。 安王只能先将白音华带回去,堂堂侧妃,衣衫不整、容颜憔悴的在偏远凋零的后山,说出去不知会延伸出多少香艳奇闻。 因着白音华这一晕,安王的质问倒是躲过去了,可等她醒来听安王说将白楚绑了过来,兴冲冲地打算去见识见识白楚狼狈憔悴模样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报——” “启禀王爷,那位夫人不、不见了!” …… 白楚最后的记忆就是被人在后颈处点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就没了意识,等她再醒过来,眨了眨眼,对着眼前清隽温润的男子,唇角微微扬起一抹笑意, “二哥。” 神态之间完全没有才从恶人手中逃出来的惊喜和后怕。 沈玧之见状不由生出了些许失望,温暖的手掌轻轻拂过她额前的碎发:“楚楚,你醒了。” 白楚明眸弯弯,浸染了粲然的笑意:“啊对了,我该谢谢二哥救了我。” “不过,二哥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被安王的人掳走的呢?” 沈玧之笑睨了她一眼:“你总是这么敏锐。” “是我大意了。”他谦逊认错。 白楚好奇地看了他一会儿:“这么说,二哥是早知道了安王要绑我?” “不是。”沈玧之眸光温和,笑道,“安王十分看重楚楚,将你藏的密不透风。” “二哥连我都要瞒么?安王要真是这么厉害,你怎么能轻轻松松将我从他手中救出来?”她灵动的眼眸中尽是潋滟的春光,熠熠生辉,看着沈玧之唇边不自觉扬起真切的笑来,大手警告似地在她白嫩的脸颊上捏了一把, “楚楚要想知道,我告诉你就是。” 沈玧之眸色偏淡,在身侧穿过窗棂投射下来的阳光下,显出透澈的光亮:“安王自幼在圣上监视和管控下长大,便是明面上伪装的再好,韬光养晦创下如今的势力,又谈何容易。” “唉,他倒是个可造之材。” 这句轻描淡写的感叹声传入耳际,白楚若有所思地定定看了他半晌,突然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漫上心间,她小声,又带着点点跃跃欲试地问:“二哥,你早就知道了?” “安王身边,不会还有你放下的棋子吧?” 沈玧之失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略带亲昵地在她眉心敲了一下,随后从容温和地收回手, “起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7 18:10:00~2019-12-30 17:4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如是 10瓶;放孩子的羊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小事 沈玧之平白就是一声冷淡地“起来”, 白楚有些不乐意,拉紧了身上的被褥盖住半张脸,徒留一双明光熠熠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 “我不,我才脱离险境,受了惊吓, 我需要安静地休息。” 沈玧之已然站了起来, 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袖口:“这是在经年堂, 楚楚若是想待,我也不勉强。” -- 第234页 他俊雅的面容上带着轻浅的笑意, 垂眸温和地看了她一眼,笑着补充道:“待上一辈子都行。” 白楚丝毫不怵, 反倒兴致勃勃:“那我现在躺着的,是二哥你的床么?” 沈玧之知道她胆大, 说这话大概也只是为了故意调笑他,可偏偏,他的心跳还是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 忍俊不禁之余,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 温声笑道:“经年堂虽然不大, 一间客房却还是收拾得起来的。” 白楚精致白嫩的小脸上显露出一丝失望:“这样啊,怪不得我说怎么没有闻到你的味道呢。” 沈玧之一怔,好笑道:“我是什么味道?” 白楚狡黠一笑,波光粼粼的明眸中显出灵动的星芒, 冲着他勾了勾纤长如玉的食指。 沈玧之笑了笑,顺从地俯下身去,然后就见白楚板直了腰,缓缓凑上来在他鬓边,是呼吸缠绵般的亲昵,可细究起来,两人的距离是全然没有接触的。 “呐!”她清柔的嗓音比之梦境中衬托仙境桃源的燕语莺啼还要悦耳悦心,“就是这个味道啊。” 这个角度,沈玧之没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反而嗅到几缕似空谷幽兰的味道,又带着凡尘间才有的明媚馨香。 半晌,就连白楚也奇怪起来她撩的人怎么没给什么反应,就见沈玧之微微敛眸,依稀可见灼灼柔情的光华,与他通身清淡从容的气度十分不符。 “嗯,是很好闻。”沈玧之看着她的眸光分外专注,语气却是开玩笑似的,“我有些后悔了。” “后悔什么?” “我不该讲求什么君子之礼,一开始就该将你放在我的床榻之上,这样,今晚我岂不是就能枕着楚楚身上的味道入眠了?” 沈玧之语气稍稍一柔和,就很难让人分辨是真话还是假话。 白楚歪头,用带着轻微审视又恰到好处不会惹人厌烦的眸光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沈玧之不躲也不让,由着她看,唇角微扬:“楚楚意下如何?” 白楚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下:“二哥方才让我起来是要做什么?” 沈玧之知道这看着胆大的小狐狸这会儿估计又缩回屋里去了,克制不住汹涌的笑意:“楚楚想不想知道,你失踪后,普济寺上又发生了什么趣事?” 沈玧之用精简的语言将那日沈瑜之遇刺一事说了出来,以黑衣人的武艺,绑完了白音华又凭空处在离白音华失踪前不远的地方,盯上了沈瑜之,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箭,一看没射中也没有补的意思,转身就逃走了。 白楚听到这儿,忍不住撇了撇嘴,“这可是你的亲弟弟,差点没了命去,落到二哥你嘴里,怎么还跟着笑话似的了。” “这种手段,可不是笑话?” 沈玧之看不得她继续窝着,冷酷无情地撩开被褥一角,引来白楚哀怨的一声惊呼。 “快起来,若是再不见你现身,瑜之说不准就要进宫找四皇子去了。”提及旁人,沈玧之的眸光骤然意味深长起来,“楚楚难道是巴不得这消息能传进谁的耳朵去?” 白楚默默打了个冷颤,“起就起了,那二哥你先出去,我要更衣。” 沈玧之笑睨了她一眼,倒也没再说什么,面色淡淡地指了指放在床边的托盘:“衣裳都在这儿,等你换好了,我让人进来为你梳妆。” …… 等白楚梳洗打理好,沈玧之主动带着她回了梧桐院,沈瑜之接连几日都没睡个安稳觉,夜夜一合眼看见的就是白楚出事的模样,心惊胆战,浑身冷汗的吓醒,眨眼间就憔悴了许多。 他连日待在梧桐院中,有双喜帮忙遮掩,旁人还道是三少爷和三少夫人的感情突飞猛进,开始如胶似漆起来,加上普济寺中刺杀一事闹的不小,长辈都担心得不行,连着沈璟之都忙着查探幕后是谁要沈瑜之的性命,短时间还真少有人关注梧桐院里的事。 这样半梦半醒间,乍一看到白楚出现在梧桐院门口,沈瑜之差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只要听见双喜喜极而泣,哭嚷着从白楚扑过去,才反应过来。 “楚华,你……”你没事了? 沈瑜之如释重负中带着惊喜的神情才刚刚做出一半,转瞬就僵在了脸上。 双喜眼中只有她的少夫人,沈瑜之一时踌躇,站在原地不敢接近,却看见了在白楚身后,面带笑意的沈玧之。 他面色苍白,张口就相问为何她会和二哥一块儿回来,但对上白楚笑盈盈地看过来,关切的一声“听说三哥你遇刺了?受伤了么?”,沈瑜之下意识将话收了回去,心间错愕和莫名慌乱的情绪被汩汩暖流所代替,唇边抿起一抹弧度:“我没事,倒是楚华你,究竟是谁将你给掳走了?” 白楚笑了笑,没有明言:“我们进屋说吧。” 她摸了摸怀里双喜的脑袋,好不容易才安抚住小姑娘尤其澎湃的泪水:“双喜啊,我才回来,都还什么都没吃呢,你帮我去膳房要几碗清淡甜口的,给我垫垫胃,可好?” 双喜自然无有不应,随手拿袖子抹了抹泪,欢快地行了个礼就退下了。 白楚将沈玧之和沈瑜之二人迎进屋子里,多余的人都被她打发下去了。 “三哥,你知道,安王的白侧妃也被人绑了么?” “什么?”沈瑜之浑浑噩噩全身心都想着白楚的踪迹,加上徐嫮遮掩消息都来不及更不会大张旗鼓去搜寻,他确实还不知道白音华也失踪了的事,急道,“是谁?为什么要绑架你和白侧妃?” -- 第235页 白楚摇了摇头:“绑架我们的并不是同一批人。” 她巴不得沈瑜之能多看清点安王的狼子野心,免得像原剧情中一样被人坑了还自以为仗义,“安王暗中下令要绑的是我,而白侧妃,我亲眼看着,与绑我的人装扮不同,黑衣蒙面,听着仿佛与刺杀三哥你的人是一伙的。” 沈瑜之只听见前半段了,“安王绑了你是为什么?”他脸色有些难看,“莫不是又是因为我?” 生怕白楚误会,急忙补充道:“楚华,我与白侧妃真的是清白的,绝无任何私情掺杂其中,她对我而言,只是你的姐姐罢了。” 这时候沈玧之抬眸扫了他一眼,笑道:“放心吧,安王不至于小心眼到这个份上,绑楚楚的是他没错,掳走白侧妃、光天化日刺杀你的不是他。” 自从上回沈玧之当着他的面坦言对白楚的心意后,沈瑜之就不大愿意搭理这个哥哥了,往日更是防他防得跟贼似的,绝不肯让他同白楚有接触。 偏偏这回还是二哥救了楚华,沈瑜之心中懊恼得要死,既恨自己无能,又失落绝望地发现无论是大哥还是二哥,单论起任何一条来都要比他强。 白楚看出沈瑜之情绪上的低落,暗暗瞪了沈玧之一眼,要他收敛着些。 “对了,三哥,听说胡小姐还为你挡了一箭?” 沈瑜之一听,神情更低落了,看看,他还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地弱女子来救。 有气无力地应了声:“嗯。” “那二哥可有去探望她?” “啊?”沈瑜之一愣,随即答道,“我让人送了许多药材过去。” 探望自然是不可能探望的,“我怕万一祖母问起你,我不好瞒。” 他们都不出看望还算说得过去,他去了白楚却不去,外人见了,免不了要议论她的是非。 沈瑜之还以为白楚是担心自己这几日不在沈府上的消息会暴露,便安慰她道:“楚华你放心,我借着你的名义也送了不少药材之类的谢礼过去,祖母都是知道的。” 白楚直直望了他半晌,默默地叹出一口气来。 看不出来,这沈瑜之瞧着人畜无害的,还是个天然渣啊。 她直接开口:“若是我想让胡小姐搬出去,三哥觉得怎么样?” 沈瑜之一脸茫然:“搬走搬吧,就是怕祖母舍不得放人。” “一个小姑娘差点就为救你丢了性命,”白楚调侃道,“三哥怎么就一点也不动容呢?” 沈瑜之有些不懂她的意思,是说他礼数不够周全? “那,”他试探着说,“我为她寻摸个好人家?”说完,他深以为然,“也是,要是有个相配的人家,祖母就是舍不得,总不能将胡小姐一个未婚女子留在身边不放人。” 白楚忍不住轻笑出声,乐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行了,这事儿你就不用担心了,我现在就去看望胡小姐,顺便探探她的口风,救命之恩,就看她要什么来报了?” 明眸中光华流转,潋滟星芒从沈瑜之身上一划而过,白楚施施然起身,自顾自地走了出去,就把沈家两兄弟丢在这儿了。 沈瑜之是想跟出去的,被白楚给拦住了:“我是要和胡小姐聊些女儿家的心事,你跟着不是徒来碍眼的?” 然后就只能讪讪地坐了下来,小心地瞟了沉稳喝茶的沈玧之几眼,“二哥,这回楚华能安然回来,全靠你了,我代她向你致谢。”说着,举起手中的茶杯,就要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刚举到一半,就被沈玧之止住了动作, “不必,她已经谢过我,我也收了谢礼。” 沈玧之眸光温和,淡笑着看向沈瑜之,“瑜之,你若是想让楚华视你为夫,这样做是不行的。” 沈瑜之身形一僵,神情复杂:“二哥,你什么意思?” 沈玧之不以为然:“你们的新婚礼是在怎样的氛围中完成的?有这样的开始,依楚华的心性,瑜之觉得她可能忘了过去,重新开始么?” “有些事情,发生了,就忘不掉。” 要说沈玧之真是白楚的好伙伴呢,明明对她的性子最为了解,知道是她贪玩任性,天天在外头闯祸,这会儿把锅往自家弟弟头上套,倒是毫不留情的。 沈瑜之面色一暗,脱口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沈玧之淡淡吐出八个字,面上轻轻扬起的弧度意味深长。 直觉告诉沈瑜之,他说的没错,在两人错误开始的前提下,无论他如何道歉保证,楚华待她仍旧不敢再交心,如果要重新开始,那么就该将过去错误的、不对的,全都修正过来。 但仍旧不甘心, “二哥,就算有朝一日我与楚华没关系了,她名分上还是你的弟妹,只要有这个头衔在,你们之间不可能有未来的。” “礼教伦理规矩,样样不许!” “这就不用你担心了。”沈玧之深眸中波澜不惊,温和的面容流露出少见的矜傲,“都是小事。” 只要楚楚愿意,旁的都是小事。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2019年就要过去了! 宝贝们!元旦快乐啊啊啊啊~(≧▽≦)/~ 感谢在2019-12-30 17:49:16~2019-12-31 11:1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银烛冷屏 1瓶; -- 第236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稀奇 白楚到鹤祥院的时候,自然是要先去给老夫人请安的。 恰好老夫人正在偏房看望重伤不起的胡曼柔, 她就转道过去了。 “楚华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见着她倒也关怀了一句:“听说你病了, 如今身子怎么样?” 白楚莞尔笑道:“在床上躺了几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她今早特意给自己化了个苍白病弱的素妆, 老夫人见了, 就是原本生出的不满这会儿也不好发了。 “只是听说胡小姐为了救夫君受了重伤?我担心得紧, 前几日怕影响胡小姐休养不敢打扰, 今儿一听说她总算醒了,才忙不迭地过来看望。”白楚轻声道:“不知胡小姐身上的伤势可还要紧?” 老夫人轻叹了一声:“大夫说是或许会留疤呢,真是可怜这孩子了。” 白楚也跟着怜惜感叹:“可不是,也不知是不是胡小姐与普济寺命里相克,每回去一趟都免不得受伤, 更是一次较一次的重。” 老夫人一愣, 原来没想到这一层,如今回想起来还真是,上次不也是在从普济寺回来的路上出的事么? 可这天下,怎么还有人命格里能与佛寺相冲? 作为虔诚信徒的老夫人表示难以理解。 白楚仿佛就是不经意地落下一句话,转而又道:“那祖母,楚华先去看看胡小姐如何, 暂且跟您告罪了。” 方才她的话终究还是落进了老夫人的心里,随意“嗯”了一声,就从她身边穿过,往外头走去了。 里屋,躺在病床上的胡曼柔尚不知一墙之隔的官司, 听说是白楚来了,哪怕心中早有她能平安归来的准备,一瞬间,到底还是被铺天盖地的失望给淹没了。 “咳咳!” 白楚脚步轻盈地绕过屏风,看见的就是她捂着嘴连声咳嗽的模样。 侍立在床边的如兰赶忙递了杯水过去,一边担忧不已地轻拍着她的背:“小姐,您没事吧?” 白楚弯眸笑道:“胡小姐就算是惦记着我,小心你的身子,也别这么激动呀。” 胡曼柔费劲全力平息下止不住的咳意,美眸中都泛起星星点点的泪光来,让人看着好不柔弱。 “三少夫人,我无碍,劳您走一趟了。” 白楚这次是一个人来的,倒也坦然,自己寻了把圆凳坐下,笑盈盈地抬眸看去:“胡小姐是为了我夫君才受的伤,我自然是该来看望的。” “而且不光为此,我还有些放在心里、早就该说的话要同你说,不知方不方便?” 胡曼柔了然,以帕掩唇,微微侧首:“如兰,你先下去,看看我的药熬得怎么样了?” “是,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如兰乖顺地退下,这屋子里就只余了她们两人。 胡曼柔面上丝毫没有显出类似心虚或者忐忑的心虚,苍白消瘦的面容上笑意柔和,轻声道:“三少夫人是有什么话要说么?” “我个人是非常欣赏胡小姐的,若不是这份兴趣恐会伤及我的性命,我倒是真舍不得你离开沈府呢。”白楚的语气称得上轻柔,却又宛若凭空一道惊雷,将胡曼柔打击的,脑海中下意识就是一懵,良久才勉强扬起一抹笑意, “三少夫人的意思,曼柔不懂,可是您对我有什么误会?” 白楚却没理她,眸光轻飘飘地从她肩上的伤口处一扫而过:“确实,如今像胡小姐一般,为了达成目的对自己下手这样狠的人不多了,我真心钦佩不已,若是胡小姐的目标不是三哥,我们还能做朋友也说不定呢。” 她对胡曼柔的印象是真不差,有手段又足够心狠,胆大心细,既能在老夫人身边殷切侍奉,又能豁出命去赌一个可能。 不过这点兴趣和欣赏,同她自己的小命比起来,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胡曼柔不懂白楚为何突然仿佛跟她撕破了脸,但她这回对沈瑜之的救命之恩是货真价实,自持有了些许底气,虽然不安,却也不怵。 “三少夫人哪儿的话,曼柔如今在沈府上还是承您照料的,除了回报您之外,别无他意,还请三少夫人千万别误会了曼柔。” 白楚唇角弯弯,定定地看着她,笑道:“明人不说暗花,事到如今,胡小姐的计划也算成功了一半,怎么就抓紧机会在我面前炫耀炫耀呢?那还有什么意思。” 胡曼柔听着总觉得她是在暗讽自己,一面自然屈辱,但这其中,有夹杂着几丝莫名的得意。 她用尽千方百计,如果能得她又羡又妒的白楚华也嫉妒自己一回,也算是如愿了。 这么一想,她面上的笑容反而越发腼腆温柔了起来,“三少夫人怕是真的误会我了,曼柔能有幸留在沈府上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哪敢再奢求旁的什么。” 白楚黛眉微蹙:“胡小姐这是当真以为自己算无遗策了不成?” “沈家不好惹,徐家更盛,如今徐嫮怕还不知道,她不知不觉便为你担了刺杀沈家三少的罪名吧?” 胡曼柔尚能稳得住气,神色不变:“我实在不明白您的意思。” 白楚轻笑一声:“胡小姐,天下不止你一个聪明人,我既然能与你说破,看着岂是没有证据的样子?” 胡曼柔唇边的笑意渐消,眼眸中透着探究之色,定定看着她,半晌:“三少夫人,您有什么话直说就是,我身上的伤还未好,不能久坐啊。” -- 第237页 “你这是威胁我?”白楚眸光流转,失笑道:“若是我非要将你赶出沈府,你能拿我如何呢?” 胡曼柔清丽秀美的面容隐隐浮上一丝薄怒:“三少夫人非要如此仗势欺人么?” “我只是以德报怨,”白楚淡淡道,“胡小姐,你要清楚,若是我真有心找你麻烦,你当然可以在沈府上待一辈子,但是好是坏,是生是死,我就不能保证了。” “你!” “你该知道,我手上的筹码不少,单单倚仗老夫人,胡小姐怕是不能如意的。” 胡曼柔了无血色的唇瓣上落下一道道齿痕,愤懑不甘:“三少夫人另有二心,却不准三少爷对我有意,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些!” 白楚轻笑一声,悠然垂眸:“你对谁有意我管不着,但若是打量着除去我好以身代之的主意,就别怪引火烧身了。” 胡曼柔沉默了一瞬,冷眼看她:“您就不怕,我把你和大少爷的私情透露出去,便是我要离开沈家,三少夫人却也在这儿待不长久!” 谁家能容得下蛊惑了一双兄弟的女子! 她要说沈玧之白楚还难免有几分心虚,沈璟之嘛……她挑眉笑道:“你不是早就说出去了么?” 胡曼柔一怔,惊愕道:“你、你知道?” 白楚幽幽叹了一声:“傻姑娘,我知道得可太多了。” 胡曼柔脸上一阵青又一阵白,咬牙道:“是大少爷告诉你的吧,包括这次。”她颓然垂眸,嗤笑着说,“也是,论起迷惑男人的本事,我比起三少夫人来,当真不值一提。” 话虽这么说,她心底却并未放弃,只要她身上伤势一日不好,白楚华就算想将她赶走也无从下手,拖延几日,她尚有筹谋的时间。 白楚笑着看去,哪能猜不出她心头打的主意。 “你要是坚持与我斗,就算最后你能胜,也只能小胜,且后患无穷。”白楚缓缓出声,“胡小姐既然知道我背后倚仗,就该明白,就算有老夫人和长公主为你撑腰,我若是想,直接要了你的性命,也没什么,至于真相如何,那是听胜利者的话了。” 胡曼柔心头刚燃气的火焰顷刻间就被当面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理智上,她知道白楚说的没错,在从情感上,让她就这样心甘情愿的服输,却是万万不肯的。 白楚见状,便笑道:“不过,若是胡小姐真有心,我倒是可以送你另一条青云路。” 胡曼柔愕然抬头。 “你能想办法同安王妃、安王侧妃都有干系,怎么眼界这样浅,就白白将目标往沈家的男人身上套呢?” 胡曼柔抿了抿唇,声线干涩:“你是什么意思?” “对于安王府后宅的风云变幻,胡小姐怕是比我知道得更多吧?” 白楚素手拂过裙摆,淡然起身,“胡小姐对三哥有救命之恩,对我有杀身之仇,您的选择,决定了我最后到底要报哪样了。” 语罢,她毫不拖延地转身离去。 …… 转眼,就到了三皇子大婚的时候了。 即将成为三皇子妃的姑娘姓何,其父是兵部的尚书,乃朝廷要员,出身显赫,当初为了给自家儿子选这么个媳妇,淑妃也是费尽了心思的。 故而这倒是白楚参加的第一场男有情女有意、双方和乐满意的婚礼。 在宴席之上,素来低调的大皇子和身为嫡子的二皇子都出席了,白楚难得有能打量这几位天之骄子的机会,便趁机多看了几眼。 大皇子瞧着心宽体胖,见谁都是笑眯眯的,一团和气;二皇子英俊高傲,言行之间甚为豪气,一个没停歇,连灌了三皇子十杯酒,偏举手投足还给人兄弟情深的意思,因着神态傲气,所以偶尔对人有几分亲近都让对方觉得他对自己特别,是真心实意的。 皇宫果真是个磨砺人的地方,两位年长的皇子多的岁数也是没白长。 相比起来,三皇子的温润不如大皇子真实,四皇子的桀骜又不比二皇子能把握分寸,弄不好就成了目中无人。 更难得的是,安王也出席了,还备了好礼过来,旁人问起来,倒是给足了身为安王妃的徐嫮面子,言辞之际都是,要不是他那贤良淑德的王妃要求,今儿才懒得凑这热闹。 这可稀奇了。 白楚的眸光随着安王而动,他只带了徐嫮过来,看不见白音华的人影。 她眉心轻轻皱起,见着安王同几位皇子打过招呼后,不理会沿路过来寒暄的人,径直往沈家几兄弟的那桌走了过去。 正思绪不定的时候,上来斟酒的小丫头忽然脚底轻轻滑了一下,从壶嘴淌出来的酒便有大半倾洒在了她腿上。 “呀!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惹祸的婢女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吓得不清。 动静不小,引得整桌人都寻声望过来。 “呀,幸好是酒,若是汤菜,怕是要烫着了。”与白楚相隔的夫人瞧着眼生,对她柔柔一笑,安抚道,“所幸没伤着人,沈夫人快去换身衣裳吧。” 白楚回以一笑,转而对着还在磕头求饶的婢女轻声道:“哪处适合更衣?先领我过去吧。” 一般出来参宴的,不论男女,都会备上两套衣裳,就是为了预防这样的意外事件发生。 双喜才搀扶着白楚起身,坐她身边的胡曼柔忽而伸手轻轻拉住了她,小声道:“我随您一同去吧。” -- 第238页 白楚垂眸看她,莞尔一笑:“好。” 第124章 应对 前方带路的婢女面上满是恭谨和小心, “沈夫人, 您这边请。” 白楚和胡曼柔依着她走进一间厢房, 胡曼柔留在外间等她, 双喜则是捧着换洗的衣物,与那名婢女一起跟随白楚进了里屋, 共同服侍她更衣。 不大不小的屋舍内,不一会儿,放在窗棂前, 金珐琅九桃香炉中缓缓升腾的袅袅白雾,清幽淡雅的香气不动声色地充盈开来。 才刚刚将外衣褪下, 白楚就听身后传来人倒地的响声, 还没等她回身看清楚,又是同样的一声重击。 她随手捞起要换的外衣披上, 转身看去, 头一个倒下的是双喜,接着就是那名将她们领过来的婢女了。 “啧, ”她轻笑着道, “下手可真重。” 肤白肉嫩的小姑娘,后颈处一道青痕尤其明显。 在倒地的两人身后, 身形高大,沉默站立的正是览川,他黑眸带着几丝微不可见的无措,匆匆从她身上划过,耳根通红得几欲滴血, “少夫人,奴才得罪了。” 这念头连内衣都恨不得包裹得紧紧的,一点肌肤都不要露,刚才虽说是换衣服,但也就换了外头的衣裳,就算是她现在衣衫凌乱,其实连锁骨都看不见。 白楚笑了笑,随手将外衣上的束带系好:“不用在意,本就是我让你等着的,要说怪你,不就是怪我自己了么?” 她这样说,览川也不好再说请罪的话,面上的红潮还没怎么消,衬着木讷俊朗的面容难得显出些许窘迫,略显仓促地垂眸,“少夫人,您还有何吩咐?” 他看着地上晕过去的婢女,泛着柔意的眼眸瞬间凝成坚冰,一片漠然:“此人不能留。” “不用。”相比起来,白楚这个受害人反而显得云清风淡些,“你先带着双喜走,去寻个安全的地方,这丫鬟也不过是听人吩咐的,就是要报复,也不该报到她头上。” 览川凝眉,有些不赞同:“您处境危险,还是让奴才跟着吧。” 白楚笑了笑:“那你尽快将双喜送走,之后再来找我吧。” 听她这样说,览川就没异议了,当即点点头:“是,奴才这就去。” 白楚原先找览川来也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毕竟经普济寺被掳一事后,她对自己的小命越加看重了。 等览川离开,白楚独自一人走出去,看见外间同样昏迷的胡曼柔,微微蹙眉,难免有些头疼:她倒忘了,这么大个人,要怎么搬得动呢? …… 再说外头三皇子的婚宴,正是一片喜庆热闹的时候,众人连着给三皇子敬酒,偏偏今日又是他的大喜日子,推脱不掉,只能一一受了。 相比起来,有一个角落就显得分外冷情了。 沈璟之原本就只是默默地坐在角落,他身上气势慑人,面无表情的模样也没人不长眼地凑上来。 不过,凡事都有个例外。 安王等着三皇子那边热闹起来,凑上去毫无诚意地给他敬酒后,漫不经心地就端着空了的酒杯做到了沈璟之的身边。 “沈大少爷的手段,本王算是见识到了。” 他言下之意,暗示的自然是先前有人从他重重看管中把白楚救走一事。 但沈璟之这会儿还真的是一头雾水,只是从冷淡的表情中看不出来。 “臣不知王爷所言何事。” 安王也做好了沈璟之跟他装傻的准备,在心底轻嗤了一声,淡淡道:“事既如此,沈大少爷不妨同本王明言。” “你那三弟妹,你对她到底是什么心意?” “若沈大少爷真是痴情人,本王倒可以成全你一回。” 沈璟之是真愣了,随即回过神来,就是怒极,沉声回道:“王爷慎言,女子闺誉何曾重要,王爷就是对臣不满,也不该拿区区一名弱女子作筏子,此举未免太过卑劣。” 安王还没来得及未那句“卑劣”发怒,就被他口中的“弱女子”给震住了。 任他如何威逼都不见丝毫惧色,临危不乱,甚至还能有心思将他耍的团团转。 这是弱女子?? 安王看着沈璟之的眸光深暗而复杂, 你眼睛什么时候瞎的啊? 沈璟之见安王不开口,神色更冷:“臣不知哪里引得王爷怪罪,竟平白编纂出这些匪夷所思的胡言乱语来陷害于我。” 安王嚣张跋扈这么多年,就算是伪装,加上习惯也有三分真,哪受得了沈璟之这明晃晃地质问。 冷哼一声:“沈大少爷不认就罢了。本王也不过是方才见沈家三少夫人突然起身离席才想到同你说一声,你若是无心于她,就别去多管闲事了吧。” 语罢,俊脸上扬着讥讽的笑意,轻瞥了沈璟之一眼,潇洒地起身离开。 沈璟之哪怕知道他是要故意激他,却也敏锐地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想到沈瑜之一根筋的性子,就打算找沈玧之商量,结果回头一看,旁边的位子都是空的。 他一怔,轻声问:“他们人呢?” 沈玧之无所谓,沈瑜之到底担心大哥问起,特意留了览河下来。 “禀大少爷,三少爷喝了酒,有些头晕,便想去外头吹风醒醒酒。” 沈璟之眉宇间凝起一道深深的沟壑, 安王特意跑他面前说这一大段话定不是无的放矢,说是怀疑他和三弟妹有私情…… -- 第239页 沈璟之脸彻底黑沉了下来,也不知是谁居心叵测传出的谣言,虽说他对三弟妹的印象十分不错,但身份伦理横隔在两人中间,空口白牙就是这么大的罪名扔下来,他身为男子还好,对方是女子,若是传扬开来,损她名节,岂不是要逼她去死? 其心可诛! 这么一想,他便越发坐不住了,蓦地,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既然事关三弟妹,不如先出去找到瑜之说清楚,让他多盯着点,看看是谁在背后陷害楚华。 念头一起,沈璟之倏然起身,凌冽的气势引得不少人侧目,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安王的目光。 他仿若无趣地收回目光,举起酒杯,动作利落地一饮而尽。 另一边,白楚虽然问沈瑜之借来了览川,但她真正的底牌却不仅是他。 毕竟看出了安王被沈玧之仿佛是玩弄于鼓掌中的意思,她自然要走最省力的办法,直接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沈玧之,他若愿意帮忙自然最好,若是不愿,对白楚来说放弃了也不心疼。 有主角光环摆在那儿,没有十全的把握,纵使白楚也不敢轻易对上安王。 能保全自身已经是万幸了。 当时沈玧之似笑非笑地盯了她半晌,最后从她口中要了个人情承诺过去,便答应了帮她。 白楚将她以及双喜和览川在房中留下痕迹收拾干净,也没挪动晕倒后趴在桌子上的胡曼柔,悄声走了出去,轻轻合上门。 眼看着自己的任务完成了,她轻轻叹出一口气,突然,有一只手在她肩头拍了一下,白楚一惊,然后就被紧紧捂住了嘴,好像是怕她叫出声来似的,微微使力,带着白楚转而进入了旁边的屋子里。 按着计划,这时候会来找她的只能是沈玧之,也可能是览川回去后把沈瑜之叫了过来。 但白楚在对方凑进来的一瞬间,就猜到不是她以为的两人。 见她既不挣扎,也没显出害怕的意思,反倒令袭击她的人有些失望了。 刻意压低了声音,磁性低沉的嗓音带着隐隐的气音,从她纤白柔嫩的脖颈一侧暧昧地划过, “沈夫人莫不是特意跑出来私会情郎的不成?” 白楚缓缓抬手覆在他捂在她脸上的手,他也没挣扎的意思,乖乖地就由着她把自己的手拉了下去,然后得寸进尺地紧紧握住她不说,还颇为新鲜地在她手心捏了两下,惊讶道:“哇,你的手好软啊。” 白楚转过身去,见着来人,笑盈盈地打了声招呼:“王少爷,好久不见啊。” 明明刚才举止亲昵,这会儿她的手还被他握在掌心呢,王修则的表情却显得冷淡极了,对着她温和一笑,就好像是平常在路上忽然遇见的点头致意:“沈夫人。” “王少爷怎么会在这儿?” “因着看见你过来了。”王修则眸光清明净澈,柔柔地看着她,“我知道,有你的地方一定有好玩的事情发生,所以我来了。” ……这年头看热闹都能说得这么情真意切的吗? 白楚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那你又拦着我做什么?” “我想让沈夫人带着我玩啊,”他笑道,“上回遇着有趣的事儿我就请你看了,这回也该轮到沈夫人礼尚往来。” “是么?”白楚笑靥粲然,“那正好,旁边那屋里还有被迷昏的小美人,王少爷若是不介意,可以尽管去看看。” 要让胡曼柔醒来发现她能嫁给京城中闻名遐迩的王家大少,说不定得高兴的再昏一遍。 王修则唇线缓缓拉平,垂眸定定地看着她:“你要让我去找别人?” 这一脸“没想到你居然这样对我果然是个薄情负心的女人应对”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白楚抿了抿唇,没空跟这个戏精掰扯,“好了王大少爷,您若是想看戏,就自个儿留着吧,我还有事呢,您先让我走吧,好不好?” 事实证明,打定心思黏上来的狗屁膏药哪这么好撇开的。 等白楚寻着来时的路走回去,没遇上览川,倒是正好撞上了大约也是来找她的沈玧之。 这下可好, 白楚恨不得再躲回原来那屋子里去躲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31 17:57:32~2020-01-02 19:3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九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枫林醉 4瓶;啦啦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捉奸 沈玧之往这边过来确实是为着白楚来的。 今日她的计划他最了解不过, 到底是有些难办的, 只不过她难得向他开口一回, 沈玧之想着,自然是无论如何都要让她如愿了才好。 实际上, 白楚这儿倒不算难,他知道她鬼灵鬼精的性子, 怎么都不会让自己吃亏,所以这趟来,确实有故意邀功带她去看戏, 顺道向她强调一下自己功劳的打算。 谁知道呢,他的惊喜还没出来, 她倒是先给了他一个惊喜。 “这不是, ”沈玧之微微眯起眼, 面上的笑容如沐春风,“王家的大少爷么?” 沈家的人,王修则对沈玧之是对不熟悉的,但作为男人,在某方面,有着不需要理智分析的敏锐。 他笑了笑,转头看了白楚一眼, 带着些许戏谑地调侃:“王家修则,见过沈二哥了。” -- 第240页 他以为四皇子已经是不可思议了,结果这儿还有个惊天动地的。 王修则看向白楚的眼神越发温柔了,似有若无的几分趣味, 引得白楚身上一片颤栗。 这两人都是妖孽,白楚哪能让他们相互出了气再一起追究到自己身上来? 她弯眸笑道,轻快地几步就走到了沈玧之的身边:“二哥,你是来找我的么?” 沈玧之垂眸看她,温润的黑眸中泛着柔和的光泽,抬手毫不避讳地就在她头顶上揉了两把:“楚楚,你什么时候认识王大公子的?” “我回去告诉你。”白楚也不是故意要敷衍他,“这头的事儿还没完呢,咱们还是不要在此久留了。” “是什么事?”王修则语调慵懒含笑,款款几步上前,“沈夫人有什么为难之处?若是能有我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便是。” 闻言,白楚还没开口,沈玧之便先一步道:“王公子宴后无事,在三皇子府上若无人之境地随意闲逛,仿佛是有失世家体统吧?” 王修则眨了眨眼,疑惑道:“那是什么?我行事向来讲究随心合意,不劳沈二哥操心了。” 沈玧之轻叹一声:“年轻人就是这样不管不顾,既然有幸得王公子唤一句兄长,有些规矩体统,我是该好好教教你才是。” “沈二哥说的是,我自小被听闻您的才华卓越,只可惜时光如梭,我不才,修习太慢,等修则对文学经义通读两分自认成才的时候,您倒是鲜少写诗作赋了。” “真是可惜可叹。” “那倒是不必,”沈玧之微笑,“自知不足,专研一门一道,总有建树。” “万不可将时间浪费在旁的海市蜃楼、镜花水月之中,被虚妄的幻想迷惑了心志。” 白楚:“……” 你们不要打啦!!! 白楚深吸了一口气,扬唇笑道:“两位若真是一见如故,我就不在这儿打扰了。” 说着,她就要转身离开,沈玧之离她近动作也快,伸手就拉住了她的手腕。 王修则冷淡地眸光静静落在两人相连的手上,眼底飞快掠过一道暗芒,转而又恢复了原本笑里藏刀的模样。 “是,瞧瞧,一着急,把今儿的主角给忘了。” 白楚觉得他笑点大约听低的,短短一句话把自己给逗乐了,本就像是月下星河的面容,霎时间灿若春华,比之天上明媚的阳光还要好看。 “沈夫人,我给你赔不是了。” 沈玧之不免有多打量了王修则几眼,暗暗将人记在心里,回去一定要让人好好查过才放心。 “欸?”白楚身处醋学宇宙中心,本来已经懒得理会这辆大男人了,谁知下意识地探头一看,一道熟悉的身影脚步匆匆地走进了她之前逃出来的地方,“我们得去拦人了。” …… 沈璟之长这么大,也是头回在别人府邸的内院来回走动,心下的尴尬之色难以言表,偏偏他找了两圈都不见沈玧之和或者沈瑜之,在来回躲避可疑的来人之后,绕了两个大圈,才总算找到这处,挺指路的下人说,亲眼看见三少奶奶往这边过来了。 当然,沈璟之这么多年出门在外,也不是傻子,启动一身内劲,暗自提高了防备,呼吸声渐渐平缓,以防有人在空气中飘散些无色无味的毒药。 结果刚走进两步,就被人叫住了。 这清清脆脆的嗓音听着还分外熟悉。 “大哥,我在这儿。” 沈璟之寻声看去,上下打量了一眼,确定她平安无事才放了心,然后余光瞄到她身边一左一右的两民男子,才刚刚拉平的眉心专研又皱了起来。 “你们怎么在?” 沈璟之认识王修则,小时候他与沈瑜之尝尝切磋打闹,虽说两边都有输有赢,他却能看出来,王家的小子一松一紧,多数时候都是故意逗着瑜之玩,这小子从小就长满了心眼,他那傻弟弟,过十年、二十年都不一定是人家的对手。 这不,相对跟沈璟之更熟的白楚和沈玧之都没发话,王修则先笑眯眯地开口了:“沈大哥也是来找沈夫人的?可不巧了,我们也是。” 一声“沈大哥”,又接了一声“沈夫人”。 要是过去,沈璟之心怀坦荡,不会去注意这些小细节,可方才安王才在他面前胡言乱语一通,沈璟之再看白楚,冷峻严肃的面容上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发觉的心虚。 “好了,”白楚可不能让刚才的事情再度重演,哪怕沈璟之是个寡言少语的,站那儿放冷气她也受不了啊,“我们还是先走吧,这地方真不能多留了。” “好吧,”王修则直接应下,平和的语气不知怎么显出几分委屈来,“那刚刚沈夫人你答应我的,可不能食言啊。” 这一句话似真似假,引得沈璟之和沈玧之双双向他看去,一方冷凝如冰;一方平和温柔。 三方气势汇聚到一起,白楚没好气地偷偷白了王修则一眼。 在这里头,知道她底细最深的是沈玧之,最惹不起的自然也是他。 “二哥,”她慢腾腾地挪步到沈玧之身边,仰着白嫩的小脸笑道:“安王那边不该这么容易就善罢甘休,恐怕是还有后招吧?” 她方才被王修则撞破,沈璟之也是被算计的当事人之一,大家都是在同条船上的蚂蚱,也不用避讳什么了。 -- 第241页 “安王?”王修则先是一愣,收起笑容的面容清冷深沉,转而就又变了,乐呵呵地笑道,“我就说,跟着沈夫人,就多得是好戏可瞧,来来来,说说安王怎么了?” 沈璟之联想到安王同他说的话,倒是猜出了几分,气势冷厉:“简直……” 剩下的话消失在他冒着寒气的口齿间。 白楚忍不住偷偷抬眸看了他一眼,总觉得她端方严肃的大哥,偷偷在心里骂脏话了。 下一秒,就感觉到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凝聚在她身上,白楚讪讪看去,果然是沈玧之,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差点把她给盯化了。 白楚演示性地轻咳了两声:“总之,还是该适当收尾的,可别留下什么把柄了呀。” …… 最终事发,是在三皇子回去洞房之前。 没办法,洞房花烛夜,人生四大喜事之一,白楚还是不愿意为自己平添罪孽,别打扰一对新人共度良宵了。 被览川打昏的宫女迷迷糊糊从地上醒过来,脖颈处传来的剧痛令她脑袋一片空白,一时分不清自己所处何地。 半晌,后知后觉发现自己面前紫檀木珊瑚雕花床上,层层叠叠的床帏落下,隐隐绰绰可以看出里头有两个交叠的身影,她猛地想起自己身上的任务,还没完全回过神来,突然响起一道贯彻云霄的尖叫声:“啊——” 坐在地上的婢女一愣,原本计划里,她才该扮演这时候尖叫的角色啊…… 然后,热闹凌乱的脚步声越走越近,“碰”一声,屋子的门被撞开了,领头的……怎么会是安王妃? 那名婢女神色怔忡,眼中满是茫然,等她发现被众人堵在床上的居然是安王和同沈三少夫人一道来的小姐,她彻底懵了,连安王妃怒气冲冲地上前把那姓胡的小姐从床上抓下来的动静都没吵得她回神。 完了,这下完了…… 完,自然是不可能完的。 安王自小放纵不羁地过来,也从没尝过被人抓奸的滋味。 第一时间冷下脸,眼中刻骨的寒芒逼得安王妃顾不得发泄,转而开始抹起泪来,轻声啜泣,旁边几位宗室的长辈纷纷跟在她身边安慰着她。 安王这才发现,跟着安慰的一群人里头还有白楚的份。 “安王殿下您也是,便是您说中意胡姑娘,有您这份心意,我便回去劝劝老夫人,总会有转机的,再忍耐不住,今日总是三皇子大喜的日子,怎么、怎么能出这样的事呢?” 就这么一段话,安王差点没用眼睛将她生吞活剥了。 胡曼柔比之沈蓉要聪明多了,比如这个时候,她不像一般女子在旁边哭哭啼啼,面色苍白,柔弱清丽的面容却恰好显出几分难得的坚韧,死死盯着白楚,一副同安王同仇敌忾的模样,一口咬定了这屋子里有迷香,她和安王都是为奸人所害,并无私情。 未保清白,差点就要撞柱自杀了。 如此,多少让安王高看一眼,可是他设下的迷香,如何能让人查得出来,况且安王中招可不是迷香,他最清楚,一招调虎离山之计,先逼得他身边心腹追敌,又是迎面一道迷雾袭来,安王左避右挡,栽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上。 他冷冷地盯着白楚看了半晌,呵,闺阁女子。 他如今不仅是要白楚华求死不得,更要沈家上下为他今日所受的屈辱付出代价。 人与人之间就是这点不公平。 今日若发现的是沈璟之,无论女方是谁,传出去都是震惊全京城的大新闻,方正严肃的沈家大少居然在皇子婚宴上做出这样的丑事,实在骇人听闻。 安王却是不痛不痒,毕竟人家从来不追求名声的好坏,纨绔嘛,就是要风流才相配啊。 倒是胡曼柔,当着安王的面演得一出戏真是精彩纷呈,无论是白楚这个眼中钉,还是徐嫮的咄咄逼人,胡曼柔总有办法将自己放在与安王相同的立场上,为安王的喜而喜,为安王的恨而恨。 饶是白楚自认是会演戏的了,都看的目瞪口呆,犹自暗叹,这样的人才前世居然埋没在一根筋又死心眼的沈瑜之后院里,着实是屈才了。 总之一场闹剧由此落幕,安王虽说只给了胡曼柔一个侍妾的位份,但比起先前的沈蓉,可谓是上心许多了,居然还往沈府送了聘礼,好几大箱,都是好物。 白楚理解安王这是要打她的脸,是她费心算计又如何,他非但不怒,还坦然高兴地接受了,你气不气? 她当然不气了,脸被打得最疼的又不是她。 王府不还有个女主么? 第126章 相思 沈瑜之是在回去的路上才听说了今儿在三皇子府上发生的事儿, 他虽然知道白楚定了计划, 也把览川借出去了,但到现在才全然清楚她的意图。 “那、那胡小姐……”他欲言又止。 白楚瞥了他一眼, 揶揄着说:“三哥是舍不得了?” “不是不是。”沈瑜之连声否认,“我只是觉得安王府上, 太乱了。” 自从知道上回绑架白楚的是安王后,沈瑜之对他的感官就彻底跌落了谷底,尤其胡曼柔对他还算有救命之恩,他还想着,回头说服老夫人给她寻个好婚事。 白楚笑了笑, 猜出沈瑜之的打算, 道:“三哥你是一番好意, 但若是想报答胡小姐,说不定还是我的办法更合她心意。” -- 第242页 沈瑜之一怔,随即想到胡曼柔同安王府后院的几次来往,甚至不惜出卖沈府上的消息, 原来, 是一早就看中了安王么? 他清俊的面容中骤然显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叹道:“那也算她求仁得仁了。” 将胡曼柔这桩手从心头抹去, 沈瑜之按捺不住好奇, “但是楚华,你为何要将胡小姐送入安王府?她若是有朝得势,不一定会为你所用。” 他话说得隐晦,先前胡曼柔目标在他, 前前后后使出那么些小动作,沈瑜之一点没察觉到那肯定是骗人的,所以他忙着赶紧给胡曼柔寻个良人嫁出去,一方面也是想要绝了她的心思。 救命之恩可以报,以身相许是不可能的。 白楚笑道:“我也不需要她为我所用。” “男子或许都喜欢贤妻美妾,左拥右抱,但实际上,后院里女人越多,麻烦也就越多。我送安王一场美人劫,全看他受不受的住了。” 安王的后院里,如今哪个是省油的灯?徐嫮家世卓越,白音华占着情意二字,胡曼柔却是手段过人,就连最低调的沈蓉,端看从沈璟之那边打探出来的几分,就知道也是个惯会当搅屎棍的。 白楚知道安王要是认真起来,照着原本的轨迹,说不定哪天就扶云直上,成了这天下的主人。 那她还有好日子过? 白楚轻拢着眉,叹道:“到底还是太过被动了。” 安王韬光养晦的把戏不一定没人怀疑,只是都看着皇帝的眼色行事,这么一尊被用来彰显皇帝圣明宽容的吉祥物,谁敢轻易去碰? 除了皇帝本人。 沈瑜之坐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托腮出神的模样,线条秀致的侧颜映入他的眼底,白净雪色的肌肤在穿过车帘隐约透射进来的几缕阳光下,恍惚间不似凡人。 “楚华……”他不自觉轻轻呢喃出声,先把自己给吓了一跳,小心着抬头看去,发现她犹自想着事情,并没听见他的声音,沈瑜之舒出一口气,即是庆幸,又是失落。 回府后,因着胡曼柔的事儿,老夫人将白楚等人叫过去好生训斥了一顿,好好的姑娘,就这样毁了名声嫁于人为妾,她真心疼爱胡曼柔,自然十分痛心。 沈璟之眉头紧锁,隐有不悦,张口就想将查出来,胡曼柔的底细同老夫人一一告知,亏得胡曼柔眼疾手快,抢先将老夫人给安抚下来,连声说是自己大意乱跑才不小心着了人家的道。 正好从安王府上的聘礼也送过来了,老夫人乍见安王对胡曼柔还是有几分上心的,无可奈何,也只能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手舍不得她离开。 临出府前,胡曼柔倒是特意往白楚这边来了一趟,比起以往的虚情假意、姐妹情深,这会儿她的形容作态倒是真实了许多。 “说实话,你将我送去安王府上,是为了让我帮你对付你那姐姐吧?”胡曼柔轻笑着说,早在把目标放在沈瑜之身上的时候,她就把他过去的情史给打听清楚了,“就是不知道三少夫人是为了过去的恩怨,还是为了三少爷呢?” 白楚笑而不语。 胡曼柔胜过白音华的地方在于破釜沉舟的勇气,但轮起眼界和野心,她就又不如白音华了。 至少借她两个胆子,胡曼柔也不敢鼓动安王去争皇位。 …… 白楚这会儿倒是想起唯一能帮她压制住安王的皇帝了,可人家高居庙堂之上,深宫之内,轻易哪能说见就见,过去无不是对方主动,这会儿要她想法子,除了使人专门往金玉阁跑一趟催当季的新品册子之外,也没什么能做的了。 到底人家是皇帝,哪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想着,不免又是一声叹息,昨儿还是一声一声小甜甜,撩起人来不要命,今儿就成昨日黄花了,连她差点折在他侄儿手中也没听半句慰问的话。 果然薄情。 在心底装模作样的幽怨了一下,白楚差点没把自己逗笑了,所幸安王最近怕是多得事要忙,估计没空来找她麻烦。 她最终也就往金玉阁去催过一次,转头就将这事儿抛到脑后去了。 倒是皇帝那边收到了消息,反而越加记挂起她来。 情不知所起,反倒是相思要人命。 安王私自派人去掳白楚的事情皇帝倒不是不知道,只是他知道的时候,已经风平浪静,白楚在家休养了两三天,接着长公主的名义安排去沈府上的太医回来也说并不见外伤,甚至连受惊的迹象都没有,养得极好。 皇帝一边感慨她心宽,一边又觉得好笑,他那个侄子,狼子野心又自以为聪明,活这么多年估计也才跌这么大一跤,差点把自己的侧妃都赔了进去。 他不是第一天发现安王的不对劲,眼下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测也不觉得惊讶,只是比起安王来,那名设法将白楚从安王手中救下的人让他更为在意。 “还没查出来吗?” 在御案之下,跪着的是羽林军总领,名蒋杨。 “臣无能,请陛下降罪!”蒋杨垂头丧气,瞧着仿佛受了重大打击,哪有平常在皇帝跟前神气活现的样子。 倒也不能怪他,对方使的人手都是早年就埋在安王身边的细作,这会儿连对他们底细最为了解的安王还是焦头烂额,抓不到线索,更别说外人了。 “不过,陛下,既然这群人是冒着风险来营救沈家三少夫人的,想来与她有旧,要不,您将人请来问问?”蒋杨试探着道,他几乎是从小长在羽林军里,从来没尝过这样抓心挠肺查不到线索的滋味,简直憋屈极了。 -- 第243页 皇帝抬眸轻轻横了他一眼,立马把蒋杨的胆子又吓了回去:“什么浑主意?索性朕将人抓来,给你带去诏狱刑审不是更好?” 蒋杨缩缩脖子,抵挡住从背脊处乍然升起的寒意,讪笑着道:“是臣口不择言,一时昏了头了,您别怪罪,” 心烦意乱地将人挥退,皇帝脑海中不住地响起蒋杨口中那句“与她有旧”。 这自然是再明显不过,可皇帝也知道,那人的戒心极重,说不定就是她为自己的倚仗,跟小动物冬眠前偷偷摸摸藏粮食一样,恨不得将自己的筹码藏得越深,旁人看不见也抢不到才好。 这么一来,安王那边倒还不能先出手了。 皇帝眸光幽深,屈指在龙椅扶手上敲了两下,半晌,才缓缓出声:“罢了,你下去,安王那儿暂且收手,只管盯着。” 蒋杨应道:“是。” 安王固然是心头大患,但更令皇帝头疼的是,偏偏他要去招惹白楚。 这下可好,皇帝每回想起安王来,总忍不住联想到白楚身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清明一生,怎么突然就生出执念来了。 大约真是在高位上坐久了,鲜少遇上求不得的,就更加不肯放手。 “金玉阁那边,还没什么消息传来么?” 李全恭敬地侍奉在侧,微微弯腰,轻声回道:“禀皇上,确实没有。”他迟疑了一瞬,试探着问,“那新季的册子,您看,还送不送?” 论时间,早该送了,谁让陛下这儿突然闹起了别扭,非要沈家的三少夫人张口来催,人家催了一遍还不肯给。 李全默默地在心底叹了一声,圣明如陛下,也难得犯了回痴病,他弄不懂的就是,陛下若是喜欢,将人选进宫来留在身边不是更好? 要说身份的问题……陛下虽然不说独断专行,却也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重新换个名字、换个出身,古往今来,也不是没有先例。 总犯不着这样天天闷在宫里,思来想去的,何苦来哉呢! 李全担心来疑惑去,完全没有“白楚会不愿意”的想法,帝王之尊,天下人谁不趋之若鹜,便是不说荣华富贵,单单陛下这份心意便是难掩的珍贵了,那沈三少夫人若是知道,哪会不动容心悸? 那边皇帝听见他的问话,罕见地沉默迟疑了起来。 送不送,那当然得送了。 微不可闻地叹出一口气,连带着深邃冷淡的眉眼都缓缓添上了一抹柔色。 “送吧。” 终究还是在金玉阁碰面了。 白楚是故意要来告状的,所以张口便是直接的埋怨:“我都病了好久了,您怎么现在才肯见我呢?” 娇软的语调听着不带丝毫怨气,仿若撒娇一般。 那滢滢的明光顾盼流转间仿佛是直直冲着他心窝而来,皇帝面上的一层薄雾般的疏远感散去,缓缓扬起温和的笑意,心是软的,态度却不偏不倚,似真似假地显出几分冷淡来。 “是朕不肯见你,还是楚华乐不思蜀把朕给忘了?” 他眸光漫不经心地在她面上逡巡,“你去老三的婚宴了?” 白楚轻轻“嗯” 了一声,一派无辜:“也不是单单就我去了。” 皇帝一副“我知道你在装傻”的眼神看着她:“就你反客为主,闹腾出这么大的戏来?” 白楚哼唧着说:“陛下莫不是为了您儿子来向我问罪的么?” “需要朕问罪么?”皇帝笑睨着看她,“信不信,老三正掘地三尺,要把你找出来正法?” 这倒是真的,对三皇子来说,这不仅仅是他的大婚,而且是他从宫中搬出来正式建府的标志,是向众人声名自己已经长大了,且即将入朝掌权的最好平台。 就这样被安王和白楚相互算计着破坏了个干净。 翌日,满城都在讨论着三皇子婚宴上的风流韵事,反倒把三皇子夫妇这对主人给忽视了个干净, 白楚眸光一转,笑盈盈地坐到他身边:“您英明神武,知道我只是为了自保才顺水推究、将计就计,冤有头债有主,您身为皇父,该好好教育教育三皇子,迁怒无辜是不对的。” 皇帝一时气乐了:“合着又成了朕的责任?” 第127章 条件 论起诡辩狡猾来, 皇帝对上白楚, 总是要甘拜下风的。 “你呀,”皇帝轻笑着, 语气中带着丝丝宠溺之色,“当初那么大胆招惹人的时候怎么就没这副伶牙俐齿?” “您冤枉啊,”白楚委屈地瘪了瘪嘴,“明明是您那侄子先盯上了我非要将我绑去,堂堂八尺男儿,居然同我这弱女子下手,难道不是欺人太甚么!” 皇帝深眸中平静无波,笑道:“原来你是来跟朕告状的?” 他慵懒地往后靠了靠:“说吧, 安王怎么欺负你了?” 白楚可不上当,非要挑明了问:“陛下是要为我报仇么?” 皇帝似笑非笑地看她:“沈夫人身后自有倚仗, 还需朕出手?岂不是大材小用。” 白楚在心底狠狠咒了声:老狐狸。 她白嫩精致的小脸上透着几分警惕:“我听不懂您说的什么意思。” “楚华啊, ”皇帝仿佛感叹着说,笑眼温和地看着她,“你知道, 什么叫欺君之罪么?” 白楚挪动着身子,稍稍离他远了些:“陛下,我错了。” -- 第244页 说的是老老实实的道歉,眼眸却滴溜溜灵动地转悠着,皇帝一看就知道她心里指不定还打着什么鬼主意。 “行了,”到底舍不得逼她太过,皇帝淡淡开口, “有些人、有些事招惹不得,你要是真闹出什么大祸来,朕是不会保你的。” 白楚瞪大了眼,满脸都是“我想不到你居然这样无情”。 皇帝没好气地说:“无事你瞒着,有事还指望朕帮你,这是什么道理。” 白楚耷拉着脸,小声道:“那、那具体是要到什么程度才能算是大祸呢?” “像安王这样,明明是他先要对我不轨的,我稍稍反击一下,您不会怪我惹麻烦吧?” 她收敛了眉眼间熠熠的神奇,明眸泛着清凌凌的水光,仰头望过来,小心翼翼的模样,好不可怜。 皇帝才强硬些的心瞬间就软成了一汪暖流,深眸中显出几分无奈:“朕也不是真要问罪于你。” “安王心思深沉,所图甚大,也是一时轻敌,才让你躲了去,要是他使了全力,非要让你吃亏一回,你要怎么办?” 这番话说的是语重心长,白楚只从中听出他的不追究和关心,当即展颜一笑,眉眼弯弯似新月,一片灿然。 “多谢陛下!” 皇帝看着她的笑靥,明明是该生气的,唇角却也克制不住地缓缓扬起。 啧,朕可真是中了她的毒了。 他默默板起脸:“不过,要朕帮你遮掩,也不是没要求的。” 白楚暗暗吐槽:遮掩个鬼,原来的计划都是安王定的,三皇子府上的人手自然是他的,她将计就计,找的也是览川和沈玧之帮忙,唯一怀疑她的安王是不需要证据就认定了沈家的,他总不会在揭露她的时候顺带把自己给暴露了。 所以,她有什么好遮掩的? 不过,来自皇帝的大腿不抱白不抱,她眨了眨眼,乖巧地应声:“您说。” 皇帝抬眸,目色深深地看了她一会儿,沉声开口:“你准备,什么时候和离?” “欸?”白楚先是一惊,随即茫然地说,“什么?” “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和沈瑜之的那点事儿?”皇帝轻哼道:“依你的性子,若是有意同他做真夫妻,还用端敏天天入宫跟皇后愁子嗣?” 徐皇后所出的二皇子成婚两年多了,除了皇子妃,侧妃妾室一个不少,却偏偏没一个人生下儿子,如今膝下只有两个女儿,皇帝唯一的皇孙还是大皇子的。 这俨然成了皇后最大的心头事,每回端敏长公主进宫同她聊起家常,都要提及这个,恰好端敏长公主也就一个孙儿,把白楚同沈瑜之也无好消息的事情一说,两个做母亲的,立马就拉进了距离。 白楚不服气,低头嘟囔着:“说不定就是我不会生呢。” 下一秒,额前就被敲了一下,她痛呼一声,捂着头愤愤抬头看去,反倒先被皇帝瞪了一眼:“胡说!” 您在这儿跟她聊夫妻间的私密事,还怪她胡说呢! 白楚在心底腹诽他的话又多了一句:为老不尊! 她轻轻揉着痛处,小声道:“就算您说的是,那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沈家是皇亲国戚,听了这桩婚事,人人都说是我命好,捡了嫡姐的漏,要是我和离的消息传开啊,京城中不知有多少人瞠目结舌,又有多少人偷偷在背地里骂我不懂惜福呢。” 话虽这么说,神情间透露出来的却是不以为然和跃跃欲试,看着皇帝忍不住失笑, “那之后呢?” “嗯?” “和离之后,你自然不能留在沈府,白家大约也不会让你回去,你打算怎么办?” “那就自己住啰。”白楚早就想着要把览川从沈瑜之身边借过来,有他的武艺打底,再稍加低调些,说不定还能去南方玩一趟,看看古时候的江南苏杭是怎样的迷人。 “沈氏家大业大,总不能贪图我那点嫁妆,我手下有几家店铺,总是饿不死的。” 白楚自认没什么商业天赋,但前世跟一群二代三代进出玩耍,那群人擅长的可不仅就是吃喝玩乐,每家都有那么几个竞争对手,压力可大了,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跑,总不至于将好好的店给折腾黄了。 皇帝开口问之前,其实并没有当真。 他知道她生□□玩,又天然有些奇特的观念,对沈瑜之生不出情意就不肯让他近身,在外更是从不以妇人身份自居,与外男相处,坦荡自若,几分男儿般的潇洒随性。 也是从她口中说出尽管皇宫是天下至尊至贵之处,也不愿被此地束缚,他才信了。 他已经觉得她够胆大了,却没想到还是低估了。 “怎么?以后不打算再嫁人了?” 白楚眸光流转,轻斜了他一眼:“谁说的?我年纪还小,天下之大,难不成还找不出几个长得好看还合心意的男人?” “几个?”皇帝嗤笑一声,“你倒是胆大!” 白楚弯眸笑道:“人活一世,都是捡来的时光,我当然要好好珍惜啊。” “所以,”皇帝冷静下来,缓缓转动着右手上的扳指,沉声道,“你是打算,一旦和离,离开沈家,只有就要远离京城?” 白楚默认下来,轻笑道:“京城中故人太多,我不是也是为了不让大家见面尴尬么。” 皇帝瞥了她一眼,“既然知道再见尴尬,你还不收敛,到处招惹人?”失笑道,“还真是个小狐狸。” -- 第245页 白楚哼哼两声,全当他是在夸自己了:“那您问我这做什么?” 皇帝眸中光华深邃沉静,定定看了她许久,才道:“朕打算与你谈个条件。” “什么?” “朕可以帮你从沈家全身而退,也可以保你离开沈家后下半生一世无忧,条件是,你要进宫,陪在朕身边三年。” 白楚这会儿是真的惊讶了,愣愣着问:“陪、陪什么?” 皇帝气定神闲地抬眸看她,目光冷静而克制:“你放心,在不到你心甘情愿的一天,朕也不至于逼迫于你。” 他怅然一叹:“高处不胜寒,大约真是宫中太无趣了,朕才总惦记着你。”他笑了笑,语气中显出几丝无奈,“有你这三年,说不定朕消了执念,就能甘心放你出去海阔天地,优游自在了。”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像是威胁? 好像她不同意即使日后逃出京城,一日他心思没消,就要抓她回来似的。 白楚微微蹙眉,垂眸思索起来怎么拒绝他才好。 结果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皇帝却好像已经瞧出了她的心思,缓缓出声:“就算不求朕,你还是得去求旁人。”他眼神温和平静中,带着隐隐势在必得的气势,“比起朕,他们要的可不仅仅只是三年了。” 白楚眸光骤然复杂起来,唇角扬起,笑着问道:“那陛下为何只要我三年呢?” 皇帝眼神稳稳地落在她身上,慢慢抬手,对着她张开了手掌。 指节修长分明,肌肤白皙细腻,除了关节处隐隐可见的薄茧,处处都是在好看不过。 白楚怔然看去,抿唇一笑,十分自然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掌上。 这样交叠对比之下,一深一浅,一大一小,差异越发明显,同时,却也有种别样的契合。 “朕知道,”握着手心的柔软,皇帝神色稍稍柔和下来,温声道,“朕留不了你一辈子。” 白楚看着他的目光中忍不住带上了一份审视: 她怎么觉得,他是计划着要温水煮青蛙呢? 对她的怀疑,皇帝恍若未觉,耐心地问她:“楚华,你觉得如何?” 白楚垂下眼帘,小声着问:“那您要我进宫,是以什么身份呢?” “强夺臣妻,可是昏君所为。” 皇帝笑道:“这些事不用你来担心。” 他眸色温和,直直望进她的眼中,其中蕴藏着强大而温柔的情绪像是要安抚她所有的犹豫和迟疑, “你若不愿改名换姓,我便以白楚华之名将你接入宫中。”他语气平淡,说完又轻笑道,“不过这样就不叫麻烦了,不好让你做朕御前的女官,若是嫔妃之位,想来你也是不愿的吧?” 虽然是疑问的语调,但话里带着笃定。 白楚无奈笑开:“您倒是想的周全。”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去,试探着问:“陛下,时间上…就没有可以商量的余地么?” 皇帝心情颇好地冲她笑得温柔:“没有。” 白楚瞬间耷拉下了脸,白嫩嫩的小脸皱成一团,跟个小包子似的。 “那还是请您让我考虑一下吧。” …… 皇帝亲自从金玉阁送了白楚回去,只是这趟她不仅是状被告成,还平白差点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白楚原先也不是没想过要是有一日她要走有人不肯放手怎么办,但一来,这是古代,本身就没多少情有独钟、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概念,二来,她和离过后,身份上难免尴尬,若是露水情缘,她倒是无所谓,想来碍于这个身份,也没人非要抢她回去嫁人。 一切都是按着计划往前走,唯一的意外,就是沈玧之,他心思缜密,手段莫测,而且行事颇有几分不管不顾的随心,就比如说冒险从安王手中将她救了回来,白楚想也知道他大约是暴露了几个人手的,但看沈玧之一点慌急之色都没有,反而安王那边怒极恨急,到如今没准还以为是沈璟之动得手。 她原先还打量着要不要借长公主的手为自己脱身,如今倒好,不光一个沈玧之,皇帝都出来了。 这回就不是凭长公主能应对的。 白楚左思右想,头疼的毛病又起来了,想想还是赶快给他们找点事情做的好,免得都盯到她身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03 17:39:15~2020-01-05 14:5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九颜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丑闻 转眼又是一年春, 风平浪静许久后的京都总算又热闹起来,原因是皇帝下旨定于一月后于皇城东郊太庙的祭天祭祖。 这是一年一度的盛事。 外人看个热闹, 但对于位于权力中心漩涡里的众人来说, 这更是几方势力相争的焦点。 毕竟几位皇子相继成年,陆续入朝, 除了四皇子婚期近在眼前不好太过显眼之外,前头三位皇子,或明或暗,都有行动的痕迹。 当然, 这些同白楚是没什么干系的,最近她潜心闷在梧桐院中,兴冲冲地将刚开始来到这儿学得琴棋之类的都重新捡了起来, 全当是打发时间的, 日子长了,倒也觉得别有一番趣味。 倒是小八闷在她脑袋里都快闲得发慌了,眼见着她同沈瑜之之间没什么进展, 它能量不足, 只能整天怏怏地在她耳边念叨: -- 第246页 【楚楚, 你究竟打算怎么办啊?人类的寿命就这么一点点, 你要是再拖下去, 说不定等白楚华的寿限到了咱们都没能完成任务。】 白楚一听,来了兴致:【怎么?你知道原主的寿命有多少?】 小八一惊,【我不是,我没有, 我就是随口说的。】 那语气慌乱又心虚,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 白楚笑了笑,不理他了。 小八在她脑海中欲言又止,左思右想,好不容易找出个理由来,【楚楚,你不是想知道男女主那边出什么事情了嘛,要是我身上能量足够,就可能帮你去看看了,真的,保证一字不差的全都告诉你!】 怎么说都不见白楚回它的话,也不像刚开始那样嫌它吵了,小八的语调不由放低,厌厌着说:【楚楚,你不会真的打算像皇帝说的那样,要跟沈瑜之和离吧?】 这个问题它已经翻来覆去纠结许久了,就是不敢直接问出来。 明明别人家的系统都能把自家宿主控制得死死的,偏到它这儿,还得它日日哄劝提醒着宿主记得完成任务,简直是太没出息了。 白楚原来能尽量无视它,等到小八在她脑海里轻声啜泣起来,那幽怨的哭声,听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怎么也忽视不了。 【哭什么啊?】白楚无奈道,【不是说要沈瑜之的好感值负一百,或者幸福值落入负值才算任务失败么?总不至于到那个份上。】 【可、可是,要是楚、楚楚你和男、配分开了,任务就永远完不成了啊。】小八声线中的哀怨都快溢出来了,【我、我还想破0007系统创下用最短的时间完成第一个任务的最高纪录呢,现在不可能了呜呜呜呜……说不定还要垫底呢呜呜呜……】 白楚恨不得穿进自己脑子里把它抓出来,【乖啦,不哭了小八,就算你不是最快完成的,但应该是少不是最快失败的吧?】 小八抽噎着回:【不、不是……】 【那我问你,那个0007不是完成任务最快的么?那它算上后头几个任务,一直到它失败,持续了多久?】 小八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开始认真想了想:【好像是五十六年……0007完成任务都很快的,但是因为第十个任务的时候难度太大了,是未来星际战争的背景,它宿主不小心被人误杀了,0007才失败了。】 白楚闻言一笑,语气越发柔和:【你看,是不是,我现在连十八都没到,如果我能在这个时间安安稳稳地活到□□十岁,你任务不败的时间是不是就比0007还要长了?】 小八愣愣地想了想,惊喜道:【是哦!】转瞬又犹豫起来,【可、可是我们总部不败时间纪录最久的是三百年欸……】 【小八,你到底是刚出厂的系统,不能对自己要求怎么高嘛。】白楚缓缓道,【在你第一个任务里能多学点东西,打好基础,日后再去做别的任务,自然能事半功倍,三百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反正你们系统又不会死,别说百年,就是千年万年也可以,是不是?】 小八被她一大段话说得晕晕乎乎,平白便涌起一股子统生中从未有过的激情澎湃,神采飞扬,语气坚定:【楚楚你说得对,我不能这么简单就放弃了,总有一天,我会挤进最强系统红榜里面的!】 白楚满意笑道;【那当然,小八在我心里是最棒的。】 【嘻嘻嘻。】小八颇为羞赧地笑了两声,忽然想起来,着急道,【但是要是没完成任务,楚楚你就不能跟我去别的世界继续做任务了呀,你现在这个身体的寿命尽了,你就要真的死了。】 【活那么久做什么。】白楚懒洋洋地向后靠到在软软的枕头堆上,【我既没有刻骨铭心的恋人要去救,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去报,人活一世,短就短吧,开心就够了。】 白楚从摊上这场穿越就没想过再回去,大约本身就是冷情淡薄的性子,她对前世没有半点眷恋。 小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出来,它出来做任务之前查了好多的资料,明明书里说了,宿主为了拥有永恒的生命以及兑换积分,都会主动积极的去做任务的。 怎么现实跟想象地差这么多呢? 反正它是不指望能完成任务,只要不失败让他被召回去报废就好。 小八摇头晃脑地默默想着,下回再找宿主一定要看清楚了,千万不能再遇上楚楚这样的了。 …… 梧桐院清净平和,外头却是暗流涌动,锋芒交错。 祭天祭祖,前边几朝向来都是由太子陪着皇帝主事的,唯一不是太子而参与到祭天事宜中的,便是还未即位前的当今圣上。 本朝还未立太子,前几年便只是皇帝一人领众皇子以及文武百官祈拜,但这回不同,从礼部影影绰绰传出了风声,圣上自觉精力不济,有意委派一位皇子代行“跪读祝文”之礼。 这消息实在太过敏感,跪读祝文在原本的章程中,便是皇太子之职。 世人皆觉,这是圣上隐晦透露出来,要立太子的意思。 确实,大皇子都快三十了,二皇子眼瞅孩子都能打酱油了,皇子们长大了,自然而然就会把眼睛盯在更高处的位置上。 反倒是一看就知道自己不可能的三、四两位皇子默默低调下来,暗自蓄势。 只不过,人人心里都清楚,大皇子生母早逝,母族又不显,要是单单靠着长子的身份同二皇子相争是胜不了的。 -- 第247页 所以,虽说硝烟四起,但都是在暗处使动作,在心底,大多数已经默认,这次祭天,圣上会将重任交给二皇子这个嫡子手上的了。 却不料,就在临近祭礼之前,突然爆出牵涉及徐家的一则丑闻,当事人是承恩侯世子所出的二子徐洲,及其妻子柳氏。 究其根本,也不过就“宠妾灭妻”四字。 倒不算新鲜,满京城的所谓豪门世家中,就单单这个罪名一棒打下去,就能大倒一大半,因着法不责众,如今宠妾灭妻说出去都不算是罪过了。 但徐家这事严重就严重在,柳氏是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的状态下,在身边婢女冒死溜出承恩侯府后,外界,甚至是她的娘家,才知道她如今艰难凄惨的处境。 人命关天,便是许多万恶不赦的人在死后都引得人感慨悲叹,更何况柳氏不曾有过恶名,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妇人,却在妾室的嚣张跋扈以及丈夫的视而不见中沦落至此。 等这些流言顺着风声传入白楚的耳朵时,已经分不清多少是真,多少是有心人推波助澜了。 不仅是她,哪怕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承恩侯府上,对柳氏的事,也知晓不多,相比而言,施氏作为当家主母,应当算是了解明白的了。 但当徐立涛怒气冲冲地前来质问时,问起柳氏平常在府上的处境,施氏却是半知半懂。 令徐立涛怒极之下,甚至将“你简直不堪为主母”的话都说了出来,施氏脸色煞白,颤抖着唇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全身上下的力气顷刻间消失殆尽,她软软地瘫倒在地,怔怔地看着徐立涛甩袖离开的背影,衣裙被他方才打落在地的茶水浸湿都毫无所觉。 不知过了多久,她身边的嬷嬷才小心上前将她搀扶起来:“夫人,世子已经走了,您先起来吧,地上凉,别伤了身子。” 施氏与徐立涛携手数十年,不说情深似海,也是相敬如宾的恩爱夫妻,她一向以此为傲,却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对方也会对她怒目而视,言语宛若最锋利不过的刀刃,直直往她最柔软的地方上刺。 嬷嬷见她神色怔忪木然,心下不免心疼,且替她委屈,叹道:“世子也是,这小辈的房里事您哪能处处都管,二少爷糊涂,却连累您受冤屈。” 要说施氏真的无辜,却也不然,女子对丈夫和对儿子的标准都是两样的。 当初徐洲中意身边一块儿长大的丫鬟,施氏不满他对那丫头太过在意,眼里比她这个当娘的都看重。 所以施氏就一直拖着徐洲将那丫鬟收房的事,直到柳氏入门,不过稍稍推波助澜,柳氏心生妒意,更容不得那丫头,加上刚刚成婚的小姑娘,没修炼成不动声色的城府和手段,一着不慎,眼中钉是除了,自己却也露了行迹,被徐洲给发觉了。 到那时,施氏才生出后悔之意来。 可惜已经晚了。 沉默良久,她声线喑哑,缓缓开口:“去,把二少爷绑了,送去柳府门外,一杖一杖地打,打到他认错为止。” 嬷嬷震惊,不忍地唤道:“夫人!” “去!” 施氏咽下喉咙中隐约漫上来的血腥味,“另,给我备车,身为主母,是我教子不严,持家不力,我……亲自去向皇后娘娘请罪。” 她黝黑的眼眸中,泛起冷质的光。 第129章 病了 施氏确实心狠。 徐洲心中恨极了柳氏, 平日冷眼不去理她已经是自小到大所学礼教束缚的结果,如今被施氏下令硬生生捆去了柳府门外, 还是以积极屈辱的姿态跪在门口受人杖打。 那一杖一杖打在身上的痛楚,全然抵不过他心头翻涛蹈海的怨愤和耻辱。 明明是那毒妇,当年入府后使尽百般算计针对他的锦儿,连累她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 如今, 他让她尝尽同样的苦楚滋味, 有什么错? 徐洲忍下了要溢出喉咙的不忿辱骂之语,咬紧了牙关, 死活不肯如身边婆子劝告那样说出认错的话。 最终, 率先冒出喉咙的,是一口殷红浓稠的血。 众人大惊, 明明实施杖责的人就是徐府的, 起先谁也没想到徐洲居然这么硬气, 真能让自己被打成这副模样,不说旁观者, 跟随而来的徐家人和柳家的人都被吓到了。 施氏下令将徐洲绑过去,也不是真要他被打死,自然让人吩咐过,面子上做的真就罢了, 实际上绝不能伤筋动骨。 谁知徐洲怒极攻心,吐血后就晕倒在柳府门口,吓得周边的下人赶忙上前查看他的状况, 还有婆子俯在他身上嚎啕大哭,明明是自己人下得手,活生生让人觉得仿佛是被恶人逼迫于此,实在是可怜极了。 而这个逼迫的恶人,也就只能让柳府的人来当了。 那厢施氏进宫后,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徐皇后抹泪诉苦,只说是自己管教不严,让小儿惹出这样大的祸事来,自责不已,恳求皇后娘娘下旨命太医前去被病重的柳氏医治,万万要保全她的性命才是。 这世道,对男子本就要比女子宽容的多,这对母子两方作为之下,世人对徐家的愤怒和斥责转眼间便少了许多,甚至还冒出了些许怀疑针对柳氏不孝不贤的流言。 舆论转瞬即换,是真是假,除了当事人,谁也不好分辨。 就在这场一看便知有外力推动的徐柳两家闹剧闹得沸沸扬扬时,身在沈府的白楚收到了一封家信。 -- 第248页 这倒是十足新鲜,她自穿过来这么些日子,还是第一回 收到所谓的家信,以往逢年过节,也都是明明白白的送些礼品过来,白楚知道其中大多是出自白子稹的手,张氏想着她就烦,白峥自从上回隐晦地让她在长公主面前为他求份高位被她拒绝后,便也全当没生过这个女儿。 反正他前十几年任由白楚华在张氏手底下自生自灭,想来对这项业务也是蛮熟练的。 也不知这回,是谁起的头。 白楚慢慢展开信笺,上头写的内容引得她眸光一凛,旁边侍立的双喜察觉到她神色不对,关切地问道:“少夫人,可是出什么是了?” 白楚若有所思:“张氏病了。” “病了?”双喜一时没反应过来,“可夫人病了为何要给您送信呢?” 张氏是白楚华的嫡母,碍于孝道,她自然是得去看一眼的。 “双喜,你快去让人备车,我与长公主说一声,我们稍后便启程前往白府。” 双喜一惊,想到过去少夫人同张氏的纠葛,不免有些担心,“少夫人,这,若不然咱们送些珍贵的药材过去,也算是尽心意了。” 白楚微微摇头,垂眸看着手上的信,轻笑道:“无论是何意,旁人既然这么大费周章来请我了,我自然得给面子去一趟。” 她如此说,双喜无奈,也只能俯身退下。 …… 等白楚一行人到了白府,也是巧,正撞上刚刚回府的白子稹,见着是她回来,面上不由浮现出些许惊讶来。 白楚见状,明眸微眯,转瞬就显出几分焦急:“大哥,不知母亲身子怎么样了?我才收着信,赶忙就过来了,您快带我去看看母亲吧,我这心里着实不安得紧。” 白子稹神情稍柔,先是安抚她:“楚华你别着急,母亲没事,只是前些日子受了寒,大夫又说她体质特殊,缠绵病榻总不见好,不敢用猛药,就用药性温和的药慢慢养着,已经好上许多了。” 然后想到她口中的信,眉心微皱:“你说的是什么信?” 白楚这才展开手心里皱巴巴地信纸,茫然道:“就是这封,不是大哥给我送过来的么?” 白子稹接过来一看,眸光触及上头的字迹,眼底仿若有锐光闪过,字迹的主人没有掩饰的意思,他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 “这是音华的字迹。” 白楚一怔,忙道:“长姐也回来了啊?” “嗯。”白子稹道,“音华是前几日才回来的。”他不好在背后议论妹妹的是非,便委婉着说,“母亲不愿让儿女为她的病情忧心,音华也是回来后才发觉的。” 白楚轻轻舒出一口气:“原来是长姐给我传信的啊。” “是我的错,对母亲的境况太漠不关心,这么久也没回府看一眼,是我不孝了……” 白子稹边同她并肩往张氏的院子走去,边劝她:“楚华,不说母亲的病,你平日常常往府上送些布匹药材,时令好物,我知道你心思纯孝,旁人自然也不会误解你。” 白楚抿唇笑道:“其实只要大哥相信我,我便满足了。” 白子稹微微一怔,黑眸缓和了些,语气温和:“你是我妹妹,我自然是信你的。” 他算起来也是受张氏冷遇的一方,只不过自小在祖父身边长大,见识眼界渐长,对这些内宅小事、兄弟姐妹间争风吃醋的琐事便懒得理会,也是直到察觉白楚与他印象中截然不同的性格,深觉错过一个理想中温柔娇俏的好妹妹,白子稹遗憾之余,才对内宅也不由多放了心思。 这么一细察,以白子稹的眼力,自然能看出张氏对白音华和白楚华,真心与假意的区别,只是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他的同胞妹妹,白子稹不好严加斥责,理所当然的,再对上白楚华便多了几分维护的心思。 也不知,音华特意写信将楚华引回来时是为了什么。 白子稹面容冷静中带着几丝柔和,静静听着白楚说话,心底却暗暗生出了戒备,早在他将安王和白音华逮住私会时,他就察觉了这个妹妹所图甚大,心思不浅,弄不好便要掺和进权势纷争之中,给整个家族带来祸事。 “楚华,”在临踏入张氏的院落时,白子稹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黑沉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等会儿若是母亲和音华要你去做什么,你不能单凭一时意气便答应了,先拖延着,之后告知于我。” “你已经出嫁了,白府上的大小事理应是我的责任,不该成为你烦心牵挂的事,知道么?” 白楚仰头看着白子稹严肃到有些刻板的俊脸,唇边自然而然便扬起一抹笑来:“大哥,你放心吧,你信我,我当然也是最相信你了。” 白子稹略微不自然地别过脸,他不过随意的一句话,倒换来她的“最信任”,怎么想都是他赚了。 “好了,外头风大,先进去吧。” 张氏果然是病了。 白楚问安后,眸光不经意间在张氏苍白发黄的脸上轻轻扫了一眼,女子装病,也不舍得把自己往丑了化,总要弱不胜衣,楚楚可怜的才好。 而张氏这会儿,神态虚弱,面容消瘦,靛蓝祥云镶碧玺的抹额也当不出她眉宇间淡淡的颓败之色。 她不仅是病了,恐怕还病得不清。 白楚觉得她这时候得抹抹泪才算应景,可要是为着张氏浪费情感,怎么想都不值,她反倒是笑了笑,柔声道:“我本以为母亲怕是病入膏肓,卧床不起,来的路上心慌极了,将重重可能的恶果都想了一遍。如今见着您还能同楚华说话,这颗心才放下来,总算老天爷是开眼的。” -- 第249页 张氏慈爱中透着关怀的情绪才刚刚释放到一半,就被白楚这番话刺得僵在了脸上。 怎么,合着她还盼着自己病得更重?要病入膏肓才行? 眼看着张氏眼中要显露出怒意,白音华赶忙接过了话茬:“妹妹有心了,快过来坐吧,母亲一直盼着你呢。” 白楚依着她做了过去,转头就对着白子稹笑道:“大哥,您来坐我这边吧。” 白子稹对张氏多少有些为人子的眷念,见她形容憔悴,不忍离开,再听白楚这么一说,便也下意识地往她身边走去, “大哥,”不想白音华突然出声止住了他的动作,“方才父亲那儿才传话过来说找你有事相商,若不然,你还是先过去看看吧?” 她笑容温婉诚挚:“左右母亲这儿有我和楚华,你放心就是。” 白子稹脚步一顿,略有些犹豫地往白楚那边看过去,她轻描淡写地往白音华那边瞥了一眼,也柔声劝他:“不要紧的,大哥先忙吧,代我向父亲问声好。” “那也好。”白子稹沉声道,“你陪母亲坐着,过会儿,我送你出府。” 这话便是维护的意思了。 白楚弯眸浅笑:“是,多谢大哥。” 与此同时,张氏的脸色反而难看了下来,她病了许久,全家上下都捧着她,连最为调皮的白子祺都不再往外跑,天天来她跟前服侍,加上身子不舒服,她行事多少不如以往,当着白子稹的面就摆了脸色,“你倒是个好哥哥!” 语气中显而易见的讽刺。 白子稹皱起了眉,却也不能跟生在病中的亲娘计较,便只当没听见,拱手告退:“母亲注意身子,子稹稍后再来看您。” 说罢,转身离开。 也是白音华暗中捏住了张氏的手,才没让她又吐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楚华,说起来,你倒是许久都没回来了。”白音华笑意温婉,柔柔地对着白楚道,“也是昨日我偶然间听母亲说起你小时候的事情,心生怀念,也知道母亲记挂着你,便私自写了封信将你唤回来。” “你可不要怪我啊。” 话已至此,白楚如何能怪,“姐姐哪儿的话,母亲的病还多亏了您照料才有好转,”她神色惭愧,“也是安王对姐姐你情深意众,平常人家,哪容得了外嫁女在娘家长住呢?” 这么微不足道的一句话,却恰恰是戳中了白音华的痛楚,她面上完美无瑕的笑意稍稍淡了些,望向白楚的眼眸中显出晦涩不明的光。 “这几日我陪着母亲,闲聊间说起过去同妹妹一起玩闹取乐的往事,满是感怀怅然,邀妹妹过来,也是想着借此机会,让咱们姐妹能像过去那样承欢母亲膝下,互助友爱,亲密无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06 19:25:58~2020-01-07 18:25: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心旷神怡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0章 生母 白楚心中好奇张氏和白音华特意将她叫回来的用意, 便耐着性子同她们寒暄交谈了一会儿。 所幸张氏大约也厌烦同她说什么感情深厚的虚话,没撑多久,就将原本定下的话题抛了出来:“想当年, 你生母被老爷带回来的时候,我都还没怀上音华,时光辗转, 你们两个都长这么大了,尤其是楚华, 你有了一桩好姻缘,生活幸福美满, 等我百年后遇上你娘, 也总算有话能交代了。” 话音未落,从喉咙中蔓延出一大串的咳嗽,白音华面露担忧,轻柔地在她背上拍了拍, 关切着问,“母亲, 您没事吧?”之后又亲手给张氏喂水, 柳眉微蹙, 直到亲眼见着张氏的咳嗽声平复下来,才慢慢展眉, 容色舒缓。 相比起她来,白楚稳稳当当坐在凳子上就显得过于冷静了,她笑道:“是啊, 母亲,身子要紧,您若是真想念我生母了,这样,我这个亲生女儿的话她总要给面子的,我就时时刻刻为您祈祷,让我娘闲来无事便来您这儿陪您说说话。” 白楚抬眸,对着张氏微微一笑:“您也别怕,鬼怪之说多数是指那些死后犹带着怨气的厉鬼,我生母同您的关系素来好,想来,您应当是不怕的,嗯?” 张氏脸色一滞,本就惨白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好不容易把怒火堵回去,剩下套近乎的话是说不出口了,看着白楚的眼神不由冷了下来,转头给白音华使了个眼色。 白音华顺势接过话茬,柔声笑道:“妹妹难道对你生母的来历半点不关心么?” 白楚懒懒垂眸:“既然是嫁人做妾室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好出身,何必知道呢?” 这话不免映射到了同样嫁人为妾的白音华,她到底要比张氏沉稳许多,神色转瞬就恢复了平常, “楚华,如今你也长大了,有些事过去母亲瞒着你也是为你好……”白音华眸中缓缓流淌着关怀担忧的神色,柔柔地看着她,“但你总要知道的。” 白楚静静地听她说下来,简单地说,原主的生母本是白峥的外室,后来因为怀了身孕,才在张氏做主下被正式接进府里。 当时明面上,这新来的姨娘只是一户商贩家的女儿,但实际上,这不过是临时寻的托词,她真正的身份太过敏感,不能为外界所知。 白音华说到这儿,白楚已经隐约有预感今儿她们是要拿原主的出身做文章了。 -- 第250页 果然白音华又来回为难着推脱了几句,张氏便直言开口:“你生母出身乐坊,身上挂着罪籍,意外出逃时候撞上了你父亲,之后就够有了安身之所。” 她如今说起往事来已经能云淡风轻,但想起过去初初事发,她仰慕爱敬的夫君领着一名小腹隆起的绝色女子到她跟前,那种冲击感和屈辱感,到现在都无法忘怀。 这么一想,张氏看着白楚的眼神都忍不住添上了几分冷厉。 多年过去,她以为日日见着白楚华在她女儿身边唯唯诺诺、如履薄冰,以往受得气就已经渐渐消散。 谁知,她是她,她女儿是她女儿,白楚华再如何卑微怯懦,也抵挡不了当初她亲娘带给她的苦楚。 白楚听着张氏短短几句,敛眸沉默下来。 在原主的记忆中,确实没有跟她生母有关的丁点回忆,若真是如张氏所说,这样的出身确实称得上一声不堪。 毕竟,这时候,乐坊的歌妓舞□□已是女子中最卑贱的那一类人,更何况是身上背着罪籍的。 也亏得白峥心大,还敢将人收留在身边,要是被人发现,说不定他的官位都保不住。 不过看他对原主的态度,说是真爱迷了心智,还不如说是为美色所惑,等人死了日日不在眼前,什么情意都渐渐抛到脑后,继而生出后怕来,看见白楚华就仿佛看见了自己过去糊涂的时候。 所以才视而不见,全当没有过这个女儿。 在张氏开口时,白音华就在旁暗暗打量白楚的脸色,见她面色尚算平静,不由暗自皱了皱眉。 人人都讲究个出身。 白楚华因着庶出的身份被压制轻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攀附上沈家一步登天,无论是处处小心还是骄慢自大,对于眼下所有的荣华富贵紧追不舍那是必然的。 可这会儿,她们把她生母的出身来历说出去,只要稍稍往外透露些许风声,就算沈家不会休弃她,但那些风言风语、由尊敬谄媚重新变成轻蔑不屑的目光,白楚华难道就不怕么? 白楚还真不怕。 她莞尔笑道:“原来是这样啊。” 这样轻描淡写,不以为然。 不说张氏,白音华都有一瞬间的愕然,不禁两厢对视了一眼。 还是张氏先忍不住问道:“你就不关心你生母是为何入的罪籍?” 白楚抿唇一笑,分外乖巧:“我自小是在母亲跟前长大,是您教养我到如今,您视我如亲生女儿般关照宠爱,都说生恩不及养恩重,楚华不敢多想生母的事情,是唯恐伤了您的心啊。” 这一番话令张氏如鲠在喉,不单被恶心坏了,偏偏还说不出反驳的话。 白楚华如此是她懂事孝顺,张氏自然得受着,否则难道让她承认自己不慈? 这是,白音华温言开口:“楚华此言差矣,你放心,母亲为人最是宽容不过,那萱姨娘是你的生母,她的生平来历自然该告于你知晓,以全你的孝心。” 得,两方都是拿孝道说事,这要争下去可就没完了。 白楚笑了笑:“姐姐说的是。”转而抬眸看向张氏,“母亲所说,楚华一一听着便是了。” 白音华有句话说的没错,既为人子,生母的事迹她却是该知道清楚,虽说原主已经不在了,但这份血脉她继承了,责任就逃不开。 张氏面色和缓,大约是难得见她低眉俯首的恭顺模样,心情都畅快了不少, “你可知道,多年前郑王谋逆一事?” 白楚一怔,倏然抬眸:“郑王?” 张氏微微点头:“萱姨娘倒也出自官宦之家,在背上罪籍以前,算是大家闺秀。只是家族被牵连进郑王的风波中,抄家灭族,一朝跌落,因着先帝开恩,女眷才保住一条命,不过姓氏都被抹去了,你娘从此只能用乐坊赐的花名,萱娘。” 光听她说的内容仿佛是带着同情意味的,然而语气中始终带着几丝抹不去的恶意。 仿佛句句都在暗示着,你亲娘的出身便是这样的卑贱不堪,身上继承了她的血脉,你又好到哪里去? 白楚沉默以对,从面容上瞧不出什么情绪来,但不像方才那样淡笑自若,白音华自觉张氏的话已经入了她心里,眸光微动,柔声劝道:“楚华,说到底,母亲告诉你这个并不是想让你为萱姨娘而难过,而是……”她稍稍压低了嗓音,眉眼间意味深长的神色越发明显,“我们是一家人,无论你的生母是谁,在我眼中,早就将你视作了我的亲妹妹,就算是知道萱姨娘的出身来历,我和母亲都不会因此而将对你的态度转变分毫。” “我们一直都是疼爱你的,楚华。” 这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姿态,白楚不听都知道她接下去肯定要滔滔不绝地诉说她和张氏往日对她如何照顾在意,在掺杂一些对萱姨娘出身可能会给她带来的不良影响忧心忡忡地说了一通。 要是坐在这儿的是原主,怕是早就被吓得脑子一片空白,全听眼前这母女俩的意思行事了。 她黛眉轻蹙,轻声开口:“母亲和姐姐的心意楚华自然是最清楚的,”她盈盈明眸慢腾腾地从两人身上划过,“你们这样关心我,想来这桩事会像过去那样深藏在咱们几人的心间,不会传出去,那楚华就放心了,多谢母亲,和姐姐。” 白楚明知道她们是要拿原主的出身来控制或者威胁她,这会儿她就故意借着白音华口中过去她们对她有多好多好的话,反过来堵她。 -- 第251页 你们对我这么好,一定不忍心将萱姨娘的事情传出去对我造成伤害的吧? 白音华神情一僵,下一秒就反应了过来:“妹妹可不能放松警惕,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初萱姨娘在乐坊中待了三年,就算是一朝失踪了,却也可能有人查到她的去向……” “你如今嫁去沈府,有端敏长公主坐镇,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难保不会有人知道了这桩往事,继而来威胁你。” 白音华眉心紧皱,满是担忧,瞧着真有几分为妹妹提心吊胆的好姐姐模样。 “是啊,”白楚长叹了一口气,“人心难测,谁知道温柔和善的羊皮下是怎样狼心狗肺的东西呢,姐姐,你说是不是?” 饶是白音华听着这番话都冷了脸,看着白楚的眼睛能冒出利箭来,咻咻地就往她笑盈盈的脸上射去。 “妹妹听着倒是十分有感悟?” “那也说不上,”白楚轻轻整理着广袖上不存在的褶皱,笑着出声,“萱姨娘的事情我知道了,母亲和长姐若是没有其他事,楚华就先告辞了。” 张氏没想到搬出萱姨娘她还能这样淡然,语气中待上了薄怒:“要是你生母不是良家子且是罪籍的消息传出去,你可知道,日后世家豪门间,再不会有你站立的位置!” “你以为,沈家三少爷就缺你这么一个妻子么?说到底,当初若不是白家与沈家有婚约,你便是在佛前烧上千百柱香,都不可能高攀上沈府!” 对于张氏冷潮热讽,白楚面色冷静,唇角含笑,“母亲怕是说错了吧?” “确实,我能有今日,是该谢谢祖父当年与沈氏定下的婚约,但比起这来,我更应该感谢的,不应该是长姐么?”白楚弯眸浅笑,视线轻飘飘地转向白音华, “若不是长姐,我怕是永夜也攀不上沈家这门婚事,您说对么?” 白音华眸光一冷,其中包含的柔情蜜意转瞬间化作冰箭:“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白楚轻笑道,“不过,时辰不早了,姐姐要真有什么话同我说,便直接说吧,大哥方才说要送我出府呢,我怕他等急了。” 张氏黑沉着脸:“你放肆!” “在我面前,居然敢这样说话!” “母亲,楚华说的都是实话。”白楚慢悠悠地说着,“您要是不爱听,楚华离开便是。” “等等,”白音华面色冷然,直直看着她,“五天后,你要想办法将沈瑜之带到护城河旁飞鹤楼来,只要你能做到,萱姨娘的事情日后再不会被人提及。” 第131章 成全 白楚止住了脚步, 侧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向她:“飞鹤楼?” 白音华眸光平静,起身,缓缓走进白楚:“楚华, 我知道你对我有怨,但说到底, 我们都是姓白的,沈瑜之生性温和,不会薄待你, 旁人却不一定。你信不信, 因为你时至今日未曾有过身孕,长公主已经暗中为沈瑜之挑选妾室了。” 白楚明眸微眯,有些怀疑:“这些话,长姐是怎么知道的?” “我以前或许骗过你,”白音华定定地看着她, 语气诚恳, “但这回,我绝没有骗你。楚华, 我或许不一定了解你, 但你一定很了解我, 若不是别无他法,我会同你示弱求助么?” 白楚淡然的眸光由上至下地从她面容上扫过,懒懒地扬起唇角,“那又如何?” “无论沈瑜之有多少个妾室, 我都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谁都越不过我去。”她笑着道,意有所指地往张氏的方向看了一眼,引得她脸色又难看了些。 白音华恍若未见,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但若是你的出身暴露了呢?长公主就是将你贬妻为妾都没人能指摘什么。”她又走进了一步,柔声道,“楚华,我与沈瑜之有过近十年的婚约,长公主一日不喜,说换就换,你最清楚那时候沈瑜之是如何同他母亲抗争的,没有用。” 她幽幽叹了一声:“男人是最靠不住的。你怎么知道?沈瑜之他不喜欢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 白楚仿佛被触动般,抬眸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白音华抿起一抹淡淡的笑,神色温柔:“楚华,我不逼你,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你总会想通,明白我说的是对的。” 直到转身离开,在白子禛的护送下坐上回程的马车,白楚脑海中还回想着白音华的表情。 倒不像是做戏,仿佛还是……深有体会? 莫非是她和安王的感情出了问题,才让她这么由衷地感叹说“男人靠不住”? 白楚不免后悔,早知道就不为一时心软放弃了从沈瑜之身上给小八吸取能量,不然安王府上发生的什么事情这会儿她都能知道。 小八察觉到她的心思,得意洋洋地哼唧了几声:【你现在知道我的重要性了吧!】 白楚没理会它,自顾自看着马车行进沿路的景象。 若是平常,这么次出府的机会,她早就下马车去闹市上逛了,只是今日心里装着事,也没那轻松玩耍的兴致,就只让人拐道去西街上她念念不忘的一家烧饼点买了几摞烧饼,打算回府上慢慢吃。 可等她买完东西来再上车,一掀开车帘,突然发觉应当是空无一人的车厢里还坐着个人影,她一惊,却已经来不及推开,那人攥紧了她的手腕,直接将她拉了进去,随后车门重重合上,将双喜都关在了外头。 -- 第252页 “少夫人!少夫人!” 听着双喜在外头着急拍打门的声音,白楚定了定神,扬声道:“双喜你先在外头等会儿,让马车去找处偏僻的地方呆着,别太引人注目。” “好……好的,”双喜有些不放心,小声道,“那奴婢就在外头守着,少夫人您若有吩咐,直接唤奴婢就好。” 听着这番对话,在她身后钳制住她的人忍不住笑道:“沈夫人倒是心大,我都没捂住你的嘴,怎么不求救呢?” 他顺势松开了手,动作随性地向后靠去,浑然像是将此处当成了自己的地盘一样自在。 白楚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微微笑道:“都说王家大少爷是如玉君子,什么时候也干起了这样见不得人的勾当?” 埋伏在她马车里的正是王修则。 他不以为然,略显清瘦的脸上,肤色白皙无暇,清冷优美的线条勾勒出一张仿若被浓雾遮挡在后的远山般缥缈清俊的面容,微微抬头,对着她展颜一笑,那点神采风华穿过雾气,如雨后初霁第一缕打破阴暗的阳光,令人无法忘怀。 “也怪沈夫人你实在太难见了,”他轻叹着说,“你都不知道,我被沈玧之拦在门外多少次。”清扬的语气甚至还显出几分委屈来。 白楚笑道:“我是出嫁的妇人,你本就不该多见我。” “所以我才嫉妒沈家的兄弟,”王修则抬眸定定地看着她,流光溢彩的眼眸中,那一点柔情真心尤其明显,“能够天天见到你。” ……说得像真的似的。 哪怕王修则已经做得够好了,但对于白楚来说,那丁点虚情假意的套路她太熟悉了,像这样似真似假,吃醋玩笑又让听者心神不定的话,她前世爱玩那会儿,天天对着不同的人都能研究出不同的花样来。 气息暧昧间,他缓缓靠近,突然,胸膛前被一只白嫩的小手抵住,前进不得。 王修则先是一愣,随即唇角扬起,带出几分戏谑似的邪气来,“沈夫人是要拒绝我么?” 他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看着她的目光新奇极了,笑容中渐渐带上了些许玩味,又重复了一遍:“沈夫人,是要拒绝我么?” 就好像有人能拒绝他是一件多么稀奇的事情。 白楚莞尔笑道:“王大少爷,我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这样轻浮。” 准确的说,她不喜欢有人比她还能骚气,那还有什么趣味? 她已经过了争强好胜非要跟人玩爱情游戏然后比谁先输的年纪了。 白楚手上使力将他推开:“王大少爷不理会二哥的阻拦也要费尽心思找我,应该是有什么要事吧?” 王修则还没来得及演一番被心上人拒绝的痴情郎心痛失落的戏码,就被她这句话引去了注意力,欢快地笑道:“对了,我都忘了。” 他探过头来非要对上她的眼睛不可,乌黑的瞳仁带着别样净澈的光亮,细细看去,里头更是恍若星河璀璨,一看这片暗了,那片就亮了。 “我,是来找沈夫人你私奔的啊。” “什么?”白楚一怔,扑哧笑出声来,“王大少爷这上演的又是哪一出戏?” 王修则凝眉,郑重其事:“我是认真的。” “反正沈夫人你又不喜欢沈瑜之,看这意思,怕是也没在沈府上蹉跎一辈子的意思,与我私奔,总好过被沈玧之绑去,刚出虎窝又进狼窝的好吧?” 王修则清朗悠扬的语气怎么听都透着一股厌烦,白楚弯眸盈盈,眸光流转,笑道:“我怎么觉得,您这儿才是狼窝呢?” 她挪动着身子,毫不留恋地寻了个离他比较远的位置:“要是平常我与您浪费些时间也没什么,可今儿我深感疲乏,实在没精力同王大少爷您耗着了。” “反正我是要回去了,你要乐意在马车上待着就待着吧,不过之后你要自己从沈府找路回家啊。” 王修则这会儿是真委屈了:“我费尽心思给你打发走不怀好意的恶人,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恶人?什么恶人?” “你不知道么?方才有三四个人在你马车后头跟着呢,没过一个巷子就换个人,别说,还是挺聪明的,知道不能让人发现周围一直有个熟脸。” 白楚沉默了一瞬,她不疑心王修则是说瞎话骗她,想想她才从白府出来,要是说白子禛不放心派来保护她的也不用时常换人生怕被认出来露馅。 那就是白音华了。 当着张氏的面,她对她连哄带劝一通下来,加上萱姨娘这个把柄,白音华怕是认定了她现在心烦意乱,一出府,定然是要先去找能给她安全感的靠山。 也是,想必她能安然无恙地从安王手中脱身,无论是安王,还是白音华都应该好奇得紧。 看看到底是谁有这本事。 所以才这么一路跟过来,等着看她张皇无措地往哪里躲去。 “那真是多谢您了。” 白楚笑盈盈地给两人都倒了杯水:“当下我也只能以茶代酒,敬王少爷一杯了。” 王修则面色稍霁,轻瞥了她一眼:“沈夫人既然说要谢,那么就以身相许吧。” “正好有辆马车,咱们不如就此私奔吧,我保证,沈瑜之这辈子都找不到你。” 白楚听着王修则信誓旦旦的话,不由好奇:“王大少爷怎么非要找我私奔呢?这是出什么事了?” -- 第253页 王修则向后懒洋洋地靠在车壁上:“谁让少爷我心善呢?你既然不喜欢沈瑜之,我便给你个逃离的机会。” 他怎么可能费尽周章来“成全”她? 白楚一个字眼都没信,淡笑着说:“谁说我不喜欢他了?” 王修则轻松懒怠的神色一滞,奇怪地看她:“你喜欢他还跟他亲兄弟纠缠不清?” 白楚斜了他一眼,倒没分辩的意思:“天下的喜欢就这一种么?我还喜欢你呢,也不可能听你这么一开口就跟你私奔啊。” 这话听下来,明明是拒绝的话,却还加了一声“喜欢”,这味道就变了。 “唉,那就算了。”王修则恢复了平常云淡风轻,非常能蒙骗人心的模样,“沈夫人,我倒想问你,什么时候打算将这头衔上的‘沈’姓给摘下来?” 白楚没搭腔,反而问道:“这与你又有什么干系?王大少爷难道也同那些嚼舌妇人一样多事么?” “若是别人,我自是懒得理会,也就是放在你身上,才值得我费些心思。”王修则坐直了,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沈夫人知道方才在后头跟着你的人是谁派来的?” 白楚抬眸看过去,弯唇笑道:“劳您为我解惑。” 王修则摇头叹道:“你太不好骗了。”任他如何下饵都不肯上钩。 心里多少涌出几分挫败了,不过转瞬就被越发浓郁的兴趣给压制了下去。 “行了,”他收起面上的调笑,转眼又是清风霁月的翩翩公子,气质虚缈宛如天上月,“外头跟着的人我帮你收拾了,放心,日后再不会出现在你眼前。” 说着,黑眸中显出些许看热闹般的笑意:“不过,那幕后之人会因此对沈夫人产生什么误会,可就不能怪我了。” 王修则起身,淡定自若地撩开车帘,大摇大摆地消失在她眼前。 白楚一愣,回想起来不免有点好笑。 双喜满是狐疑地进来,见白楚唇边带着笑意,目色悠远,好似出神的模样,担忧地唤了声:“少夫人,方才那、那仿佛是王家的大少爷?” 白楚点了点头:“嗯,是他。” “他、他怎么……?”双喜支吾着问,说起来,她也习惯了自家少夫人在外总能遇上奇奇怪怪的人,且都交情不浅,但她刚在外隐约听见王大少爷与少夫人说起“私奔”的话,可把她给吓着了。 小脸忧心忡忡,纠结地皱成了一团:“少夫人,您千万要三思啊。” 第132章 弹劾 双喜原先还觉得王公子气度翩翩,优雅出众, 令人忍不住产生好感, 可这会儿, 她满脑子都是自家少夫人被他欺骗后昏了头与王大少爷私奔, 最后情意转浅、声誉尽毁、下场凄惨的模样。 王修则在她印象中一下子就变成了哄骗女子芳心的浪荡之辈。 “少夫人,奴婢觉得那王大少爷来者不善,您不能被他的容貌给骗了去,长得好看的男人最会骗人了!” 白楚看着双喜板着脸、信誓旦旦又语重心长地劝她不要信了王修则的鬼话真跟他私奔了, 心下忍俊不禁,莞尔笑道:“我知道了,若是下回他找过来, 就让双喜帮我拦住他,可好?” 双喜一脸认真地点点头,显然是把她随口所说的话给记心里了。 因着王修则的意外出现, 倒将白楚放在白音华身上的揣测之心收了几分。 她和张氏手中所谓的把柄白楚根本不在乎,若是长公主介意,能逼着沈瑜之与她和离, 白楚还能松一口气。 比起这个,她更在意的是, 白音华费尽心机要她将沈瑜之带去什么飞鹤楼, 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 又过了几日,徐柳两家的冲突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尤其是柳氏被娘家接回去之后,不过三四日, 就散了最后一口气。 这下可好,出了人命,就算施氏再怎么找办法描补,也大不过一条人命去。 这几天的早朝,几乎都有御史当朝弹劾承恩侯府的折子,中心思想就是治家不严,怎能治国? 皇帝大约也觉得有道理,就把承恩侯打回去闭门思过,言语之中尽是失望,道皇后是如何的贤惠敦良,二皇子又是怎样的聪慧能干,却不想徐家一点都没有身为皇后母族要端正自身的觉悟,居然纵容后族如此妄为,实在太让朕痛心了。 被他连带着夸赞了一番的徐皇后和二皇子可没平常的欣喜,虽然被捋职的是承恩侯,相比徐家其他人,并没有多重的实权,但这就好比一个信号。 圣上不满徐家的信号。 开了这个头,二皇子已经坐稳的未来太子位置怕是又要摇摇欲坠起来。 眼看着祭天之日就在眼前,难不成,就让大皇子平白捡了这个便宜? “母后,这次的事情绝对是老大搞的鬼!” 在坤宁宫中,二皇子便少了许久顾忌,怒气冲冲,直接将心底的话吼了出来。 徐皇后微微凝眉,警告似地瞥了他一眼:“事既如此,说这些还有何用?还不如想想法子,怎么挽回你父皇的心。” 提及这个,二皇子颇有几分不以为然,“母后你放心吧,父皇最是圣明,这事说到底不过是内宅小事,父皇不会迁怒到我身上的。” 徐皇后眸光一厉,语气中带上了几分不悦:“旭儿!若是你父皇真的没有迁怒,你外祖父怎么会因此被迫退出朝堂,赋闲在家?” -- 第254页 二皇子不假思索地回道:“都怪老大狡诈!天天让那些老酸儒上折弹劾外祖,父皇既没有降职,也没有夺权,可见就是做做样子罢了。等十天半月,风声过去,外祖父自然就回来了。” 徐皇后被他理所当然的一番推论气得不清,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愚钝!” 二皇子一愣,都二十多的人了,被亲娘这样数落,心底也是有些不开心的,“母后,我是您儿子,您都看不上我还指望谁能尊我为太子!” 徐皇后深吸了两口气才将涌上来的怒气压制下去,沉着脸问:“我问你,上折弹劾你外祖父的御史,可曾与大皇子有过牵扯?” 都察院之所以有纠劾百司,提督各道的职能,关键就在于它的不偏不私、公正无私,凡举都察院的官员,四品以上,不是寒门子弟,就是如沈璟之这类绝不会掺于任何权势斗争的清贵出身。 也是因此,才得皇帝如此重用。 二皇子想到其中的蹊跷之处,怀疑着问:“莫非,这不是老大的算计?” 大皇子母族再平凡不过,连家里头的官位都是皇帝看在大皇子的面子上才破格提升的,哪来的资本将手伸进都察院里? 越想,二皇子的脸色忍不住苍白了下去:“母、母后,这别是……父皇的意思吧?” 见二皇子总算是开窍了,徐皇后的脸色才缓和了些,眼底的凝重未消:“雷霆雨露,均是圣恩。” “区区不过柳氏受妾室逼迫的小事,能牵扯出如此巨浪,哪怕是有大皇子在背后推波助澜,可依他的本事,还远远不到能对你外祖父产生威胁的地步。” 两位皇子排序相近,二皇子从小到大能稳稳地压制大皇子一头,徐皇后对大皇子不说轻视,也是看不大上眼的。 还不如后头的两位皇子威胁大呢。 徐皇后想着,长叹出一声:“我担心的就是你父皇给都察院下了暗旨,就是为了逼你外祖父退出朝堂,不能干涉太子之事。” 别看承恩侯徐泊如今只有个侯爵,但在徐皇后还没成为皇后之前,徐泊在内阁中纵横开阖数十年,也是圣上刚刚登基的时候,唯恐外戚生患,迟迟不肯册立封后。 徐泊深暗圣意,主动上旨拜讫,圣上不舍地留了他三次,才准许。 接着封后的时候,顺带给徐泊封了个承恩侯的爵位。 徐泊如今手上实权不多,但多年打下的根基牢固不破,别的不提,就是他当首辅的时候攒下的一大批门生,到如今,见着他都要恭恭敬敬,以遵师礼。 对朝堂的控制,就是徐家最大的倚仗。 徐皇后面色越发阴沉,“徐家不能同名满天下的王氏相比,若你外祖父有朝一日退下,徐家的声势眨眼就能摊倒大半。除非,”她目光灼灼地看向二皇子,“除非旭儿你成为太子!” 也亏得王贵妃膝下未曾有子,否则这会儿徐皇后连睡眠之中都要心惊胆战。 这些话二皇子也是从小听到大,什么“你是嫡子自该事事领先不能让其他兄弟越过你去”、“旭儿太子之位除了你无人堪配,你要多努力让你父皇看出你的才华潜力”…… 早就没了一开始的激动,他习以为常地听着徐皇后对他的细细叮嘱,无非就是言行要谨慎、遇事再三思量、尽量低调之类的话。 二皇子心无波澜地听下来,再意思意思说句:“母后放心,您的话我都记着,绝对会小心行事。”就算是过关了。 只是到底留下了几丝说不清的烦躁和恐慌,自从祭天一事闹起来,他身边所有人都在逼他一定要拿下这项差事,人人一边笃定了,他是嫡子,父皇看中的肯定是他;一边又慌得不行,成日绷紧了心弦,生怕他不能成事。 时间一长,二皇子多少都有些厌烦了。 他是嫡出,按照祖宗规矩,就合该让他来当太子,老大就是被父皇骄纵坏了,居然连太子之位都敢觊觎。 要不是徐皇后说今日御史弹劾可能是父皇的主意,二皇子这会儿早就跑去大皇子府上好好质问一番了。 眼见着二皇子从坤宁宫出来脸色不好看,随行的小太监眼波一转,讨好地笑道:“殿下,最近您事务繁忙,瞧着确实有些疲乏了,都说劳逸结合,您是天潢贵胄,再尊贵不过,可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 二皇子神情这才缓和了一些,人人都逼着他上进,这会儿突然冒出个让他放松注意身体的,他自然听的进去:“那你说,我该怎么劳逸结合?” 小太监当即心领神会,俯身弯腰:“殿下,您往日最喜欢的那老去处,奴才帮您盯着呢。” 二皇子紧皱的眉慢慢展开,英俊倨傲的面容添上了几分深意,“都备好了?” 小太监轻声回道:“万事俱备,就差着您尊身莅临了。” …… 先不说承恩侯被圣上下令闭府自省的消息在朝野间掀起了多大的风潮,白楚这边,安安静静地在府上待了五天,这会儿正拆着白音华送过来的第三封信。 言辞凿凿,字里行间都是呼之欲出的真诚和情意。 白楚想着,但凡她当初与安王私下通信时有这五分功力,也怪不得安王对她越陷越深了。 “少夫人,”双喜端上刚熬好的白玉燕窝羹上来,见着白楚手上的信,担心地劝道,“您还是别理会了吧,白侧妃过去就对您不好,现在您好不容易脱离的白家,又何必再掺和进夫人和白侧妃的事情里呢?” -- 第255页 白楚回来后也试探过,知道双喜对原主生母的来历全无所知,她也没打算跟她说,否则不知道这小姑娘会被吓成什么样。 “也不是我想理她,都是白家的女儿,若是白侧妃出什么事,我总是要被牵连上的。” 她起初确实没打算理会白音华,依她所说,要把沈瑜之带过去,只是为了解除两家的误会,为了取信于白楚,白音华甚至还将两人之前被绑架的事情说了出来。 安王因为此事盯上了沈家,大有不死不休的趋势,白音华却不肯,她觉得沈家有个深受圣眷的端敏长公主,就算是有朝一日败了,也有再度起复的可能,这样就算是为安王府招惹了一枚大敌。 尤其,白音华着重提到,两人是姐妹,纵使有过不合,但女子出嫁,娘家的强盛便是她们立足婆家的倚仗。 再说了,白音华在信封最后写道:“我知道妹妹过去一直误会我和沈家三少爷之间的关系,他人之言不可信,妹妹不如正好借此机会,亲眼见一见、看一看,我与他真的再无干系。” 几番连招下来,弄得白楚觉得不答应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走吧。”她懒洋洋地起身,径直去了墨棠轩,沈瑜之正好在书房练字,见着白楚过来,喜笑颜开地便迎上来了,“楚华,你怎么来了?” 她鲜少主动来找他,对沈瑜之来说,每一次都十分宝贵。 白楚也没瞒他,将五日前会白府上张氏和白音华说的话尽数告诉了他,引得沈瑜之一张俊脸上阴云密布,看着她的目光中又透着说不出的怜惜, “我不会将这件事传出去的。” 白楚笑了笑,随即从袖口处掏出三封信,都是这几天白音华送过来的,递给沈瑜之:“白侧妃的要求是说让我想办法将你带去飞鹤楼,不然,就会想方设法将我姨娘的来历说出去。” 沈瑜之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眉宇间飞快地划过一道不喜:白音华所作所为与他记忆中的印象越走越远,也不知道是变得太多,还是本性暴露。 “这还不简单?我跟你走一趟就是。” 第133章 求和 位于护城河边的飞鹤楼是一座观景楼, 按理来说应当是熙熙攘攘, 人头攒动的, 然而等沈瑜之和白楚到时, 周边一片寂静, 无关人员早已被疏散开来。 沈瑜之见状便先有了几分不喜, “安王此举实在扰民。” 倒是白楚四周扫视了一眼, 没看见有护卫驻守的痕迹。 “安王怕是还没来,这应当不是他吩咐的。” 沈瑜之奇怪道:“那是谁?” 白楚明眸粲然, 转头对他一笑:“无论是谁, 咱们来赴安王和白侧妃的约,他们却都还没过来, 可见是失了礼节, 那我们不如先去旁边的集市逛一逛, 让览川守着, 他腿脚快,等安王和侧妃什么时候到,再来通知我们一声好了。” 沈瑜之本就纵容她, 加上对安王的不满和对白音华的排斥, 便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也好。” 安王和白音华倒不是故意晚了时辰, 而是临近出门时, 府上又闹起来了,耽误了时间。 说起来,这在安王府上已经不算稀奇了。 自从白音华被徐嫮绑了一回, 两人就彻底杠上了,安王自然是无条件站在白音华这边的,刚开始夫妻两人重重地吵了一架,徐嫮差点当当场收拾东西回娘家,在身边嬷嬷的劝阻下才算作罢。 好在徐嫮恢复冷静后,发现自己手上也不是没有安王的把柄,如白音华所说,她派去劫道的人手是安王的人,这就说明多年来安王在暗中藏匿了不少势力,若是传出去,是个人都能猜到他野心昭昭。 徐嫮嫁过来天天看着安王和白音华秀恩爱,自己不得宠就罢了,安王甚至都没碰过她,嫁人两年还是处子之身,对她来说,再也没有比这更不堪的羞辱了。 再加上回绑架白音华时收的刺激,徐嫮近来颇有几分由爱生恨,逐渐黑化的意思,不光以此为把柄威胁安王,甚至还成功地在他和白音华中离间了几回,实属难得。 可惜,还没等徐嫮怎么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胡曼柔进府了,接着她亲兄长又出事了,接踵而来的打击,让徐嫮本就被刺激得厉害的性情愈加痴狂起来。 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安王和白侧妃今日要一起出府,徐嫮怒火中烧,一大早就突击白音华的院子,张口便是问罪,说她不顾惜安王的身子,好不容易有休沐的日子还哄得王爷陪你出府,简直罔顾规矩,不尊妇德。 最后自然是等到安王现身,才平息了这场纷争,不过纠缠的时间下来,等他们到了,眼前看不见一个人影。 再问时辰,已经超过一刻钟了。 “沈家的人来过么?”他冷声道。 “禀王爷,已经来过了。”在旁边暗中监视的探子见着动静,赶忙现身。 “人呢?” “又、又走了……” 暗卫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冷厉的眸光,身上的寒意更重了,匆匆跪下,恭敬道:“王爷容禀,也不是全都走了,那边就是沈少爷留下的护卫。照沈三夫人的意思,若是等您和侧妃来了,就让沈少爷跟前的护卫去通传一声,他们立刻就回来。” 安王已经有些不悦了,沈家算什么,勉强才能攀扯上一句皇亲国戚,居然也敢让他以王爷之尊在这儿等他,反倒自己出去玩乐了,哪有这样尊卑不分的道理? -- 第256页 还是白音华看他脸色不对,柔声劝了几句,打消了安王甩袖而去的念头。 他不耐地皱眉:“行了,你去说吧,本王和侧妃上楼坐着,尽快把人叫回来!” “是,属下遵命。” 览川也不是白站在这儿当摆设的,顺着风,安王的话模模糊糊地传入他的耳朵,不过纵使他耳力再强劲,距离摆在那儿,能听见几个字音已经算他厉害了。 一盏茶的时间,白楚和沈瑜之就回来了,她手上拎了不少东西,见着览川,一股脑地都推进他怀里去了:“快,览川,先帮我收着,可别让人偷抢了去。” 沈瑜之在旁边有些好笑,不过是些小摊小贩上搜罗过来精致可爱的小物件,也就她觉得还有人会惦记。 览川倒是听话,老老实实地接过她的东西稳稳抱在怀里,一个都没掉。 “臣/臣妇见过安王殿下。” 见到白楚真的吧沈瑜之带过来了,安王黑眸桀骜中夹杂着几道冷讽的笑意:“沈三少爷,好久不见啊。” 说着,他眸光漫不经心地落到身边的白音华,见她低眉顺眼,除了同白楚笑着打了声招呼外,存在感极弱。 他颇为豪气地扬手一挥,“来人,上酒!” 沈瑜之眸光清凉,低头看了席案上的酒杯,旁边侍立的宫女白皙小巧的手握住酒壶,转眼就将他面前的酒杯斟满了。 他眼眸一闪,伸手将酒杯推远了点,语气温和:“臣身子不适,大夫嘱咐不能饮酒,多谢安王殿下的一番美意。” 安王难得没生气,大笑道:“既然如此,以茶代酒也是一样的。” 说着就有人悄步端上来两杯冒着清香白雾的茶碗来。 沈瑜之暗暗凝眉,他疑心安王借楚华的手将他引来是别有居心,所以一直小心提防,席案上的酒菜都不打算入口的。 突然,一个浅青色竹叶缎面衬着若隐若现的白皙手腕从他眼前划过,沈瑜之一怔,转头发现是白楚率先从他面前端了杯茶过去,他下意识地想栏,手臂被她暗中伸过来的另一只手给按住了。 “许久未见,我还没谢过安王上次的招待,楚华以茶代酒,就当是谢礼了。”她眸光柔和,姣好白嫩的面容上显出清艳的光华,微微一笑,便让人心头一颤。 白音华倏然抬眸定定地看向她,说不清缘由,从心底不自觉涌上来的危机感令她皱起了眉。 女子在这方面总是要敏锐些的。 至少同样面对白楚的安王只觉得她是拐弯抹角地在嘲讽自己,面色一冷,因着怒火,眼中的神采反而愈加炙热起来,“沈夫人怕是谢错人了,本王招待不周,令你半途离去,倒成了抹不去的遗憾。” 他唇角勾起,目光紧紧落在白楚的脸上,“若有机会,本王定会再请沈夫人一聚。” 那似有若无、不怀好意的戏谑,落在白音华眼中,就成了兴趣盎然的调笑。 怎么会? 她面上温婉的笑意渐渐收敛。 的确,白音华知道当初安王将白楚华绑来囚禁过几天,但不过是区区几天,况且安王事后也同她说是为了借她威胁沈家的人,却不妨被她逃走了。 他多年来虽然也是一步一道坎地过来,但瞧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也能让他吃一个暗亏。 但因为安王每次提及白楚华都隐有暗恨,这回算计她也没见留情,白音华就没想到那一层去。 这会儿才恍然一惊,是啊,无论是歇斯底里的徐嫮,还是装模作样的胡曼柔,除了她之外,安王何曾还这样惦记过一个女子? 哪怕是针对呢? 白音华美眸中凝转着审视中带着轻微敌意的光,在白楚柔美含笑的面容上来回打量了好几遍,不得不承认,现在的白楚华褪去了一身怯懦不起眼的狼狈,灿如春华,皎若秋月,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尽是连她都不得不暗生戒备的风华。 她知道沈瑜之大概率移情别恋喜欢上了白楚华,但过去,白音华不觉得他是被白楚华的魅力所吸引,只是自己行事不谨慎让沈瑜之对她失望远离,这才恰好被白楚华捡了个漏。 但这会儿,她突然就不敢冒险了。 安王已经是她唯一的倚仗,若是连他都被白楚华吸引了去,她就彻底只能在过去轻视打压的庶妹后头俯首称臣了。 “王爷。”白音华控制不住地出声打断了他和白楚的对话,脸色苍白,秀色姝丽的眉眼间显出一抹淡淡的柔色,小声道,“妾不常喝酒,仿佛有些醉了,可否请王爷陪妾身一道去外头赏景醒神?” 安王眉心一皱,到底还是顺着她的意思起身了。 “沈三少和沈夫人不如一起?” 沈瑜之本是不愿同安王两人站在一处的,白楚在暗中捏了他一把后,才不大甘愿地站起来。 飞鹤楼约有四层楼高,临河而建,从窗外望出去,就能看见肆意奔腾的白浪浮沉,声势浩浩,甚至能感觉到些许水雾轻轻拂在脸上,既清新又凉爽。 从另一侧望出去,就是截然不同的情景了。 一列一列的屋舍并排而立,相比起城内,京郊外就没那么多规矩了,有些地方一个大屋分成了三个小间给人住着的也有,在本就逼仄的过道间硬生生加个小房子的也有。 白楚随意看了几眼,不免想到了前世她小时候住的老胡同,说起来也不算是多美好的回忆,但总是忍不住有些感慨的。 -- 第257页 忽然,她见着白音华不经意间停驻了目光,定睛往一处方向看去,发出一声疑惑的:“咦?” 安王闻声便问道:“怎么了?” 白音华怔忡间蓦地划过几丝慌乱之色,“没、没什么。” “不过都是些百姓来往,没什么好看的,王爷还是往这儿来欣赏河水涛涛之景吧。” 她扬着笑,态度殷切地将安王拉去了另一边,却暗地给白楚使了个眼色,目光中不乏凝重。 白楚倒确实生出些好奇来,站在她刚才的位置上往外看去,正好看见一辆藏青帷帐的马车低调地驶入一处院子里,因为居高临下,视野开阔,马车行进院子里便自觉隐秘安全,从白楚这边的视角,却能将里头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 一名身材纤细娇小的姑娘,头上戴着帷帽,在从院子里迎出来的几名仆从簇拥中走进了屋内,没一会儿,又一辆马车驶过来,比起前者要宽大精致许多,这回下来的是一名男子,依稀可见俊朗的形貌,气质矜傲,随意一挥手就将身边侍奉的人打发了下去,大步迈进了房门。 要说特别倒没什么特别的,但这一男一女,一前一后,很容易令人联想到“偷情私会”一说。 她侧头轻声问身边的沈瑜之:“三哥,你认得那是谁么?” 沈瑜之沉默了一瞬:“女子是谁我不知道,但那男子,远远一看,仿佛是二皇子。” 二皇子啊…… 白楚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也不多在原地耽搁,拉着沈瑜之便去了另一边。 等赏够景了,白音华才寻着时机说起要两家止戈和好的话,安王还破天荒地放下身段,同白楚说了致歉的话。 沈瑜之时刻戒备地等着安王的暗招,却直到他们相互告辞分别,都没察觉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异样。 他有些不能相信:“楚华,难道安王真是找我们来求和的?” 白楚摇了摇头,“静等着吧,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09 21:52:34~2020-01-10 13:4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34章 舆论 安王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 几乎是在沈瑜之和白楚一回到沈府上, 就听到了二皇子遇刺的消息。 涉及皇子, 外头早就闹得满城风云。 都传说二皇子是在京郊城外遇上刺客下毒谋害, 幸好身体足够健壮,好歹撑到大夫过来医治, 总算保住了一条性命, 只是余毒未清, 受损过重,是被抬着回皇子府的,到如今都没有苏醒的迹象。 白楚一问,才知道因着乍听闻二皇子遇害重伤的消息, 宫中的皇后娘娘大受打击,当场晕厥了过去, 长公主收着消息,已经着人备车紧赶慢赶往皇宫里去了。 沈瑜之也顾不得什么, 紧紧攥着她的手, 快步走进梧桐院,确定周边环境安全,低声对她道:“楚华,二皇子遇害,是不是同安王有关?” 白楚垂下眼帘, 要说安王和白音华将她们约在飞鹤楼只是凑巧赶上的,谁也不能信。 “就算不是安王动得手,他至少也是事先知情的。” 沈瑜之面色黑沉,白楚还是头回见他有这样严肃凝重的时候。 “安王到底想要做什么!”他怒道, “是生怕旁人不知道他的狼子野心么!” 白楚尚算冷静:“旁人不知道安王会出现在飞鹤楼中,自然也猜不到他的谋算。” “想来,事先将可能看见二皇子行踪的飞鹤楼清场的举动,应该就是二皇子本人所为了。” 沈瑜之一愣:“那安王?” “安王不过是钻了空子,估计二皇子身边正好就他埋伏的人手。”白楚淡淡道,“若是要查二皇子一案,定要先从他出事的地方开始向外查起。” “如果安王故意让人将自己瞒了下来反而将我们给推了出去,那么这个嫌疑就该我们背了。” 一大段话听下来,沈瑜之清俊的脸上早就染满了怒色:“欺人太甚!”他清楚白楚所说十分可能成真,当即就要起身出去,“我去找大哥。” 沈府里唯一在朝堂上浑的就是沈璟之,若安王有动作,首当其冲的也是他。 “等等,”白楚伸手拉住了他,小声道:“三哥你顺带让大哥查查,那同二皇子一起的女子是谁……我总觉得,她看着有几分眼熟。” 沈瑜之郑重地点点头,返身离开了。 结果倒不用多费力气,没一会儿就爆出来了,和二皇子同处一室,亲眼见证他毒发且被吓得不清的女子,为安王的侍妾,沈蓉。 连白楚都惊讶的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沈蓉?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沈蓉么?” 事急从权,沈璟之这会儿也不管那些男女大方,听完沈瑜之的话后,又把白楚也叫去了云霄院。 “是她。”沈璟之神情暗沉得可怕,白楚觉得要是现在沈蓉站在他面前,他能用眼神就将她扒皮抽筋了。 沈瑜之愕然着说:“可、可这事不是安王算计的么?沈蓉她……” 白楚笑道:“安王真不愧是成大事者。” 依照古代大男子主义横行的趋势来看,像安王这样主动给自己戴绿帽子的行为可太罕见了。 殊不知在人安王心中,占着正妻位置的徐嫮以及真心相爱的白音华自然是他女人,意外进府的胡曼柔勉强也能算,但阴差阳错、间接坏了他计划害得白音华只能被迫为妾的沈蓉,安王多看一眼都嫌麻烦,不过是个碍眼的摆件,哪配得上他身边的位置。 -- 第258页 所以二皇子和沈蓉的风流韵事转眼皆就传的人尽皆知,安王接受得十分轻松。 沈瑜之默然了一瞬,多少有点不耻,对安王的印象又坏了一层,“那二皇子不知道沈蓉的来历?” 沈璟之眉宇间皱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知道。” 准确的说,二皇子自小在徐皇后眼珠子般的疼宠下长大,天之骄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周身围绕的都是捧着他的人,随便一句话,底下人就恨不得将东西双手捧到他眼皮子底下,一点累都不用废。 所以,二皇子还就是喜欢那种求而不得的调调,越是不可能得到的他反而越有兴趣。 “大哥,还是先准备起来吧。”白楚轻声道,“我担心过一会儿,外头就该起流言了。” 沈蓉是沈家人,这时候再正好有人看见沈瑜之和白楚在那儿,说出去让人揣测起来又是一桩阴谋。 沈璟之也想到了这一点:“恐怕来不及了。” 安王既然定了这计策必然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白楚弯眸笑道:“我不是要阻止安王,我是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安王给二皇子算计出了一场桃花劫,不若,咱们也给安王编上一则故事吧。” 沈璟之疑惑地看过来:“什么意思?” 白楚明眸流转间透出几缕狡黠的光芒:“编故事嘛,自然是越曲折离奇的越好。” …… 关于二皇子中毒的消息,坊间有不少流言传出来,最盛的就是二皇子不知怎么看上了安王府上的一名侍妾,那叫一个魂牵梦萦、念念不忘,最后实在忍不住,就将人直接掳来下药成了好事。 沈氏反抗不及,只能虚与委蛇,委曲求全等到今日,才找到机会为自己报仇。 至于区区一个沈氏怎么有能力毒害嫡出皇子,这时候就要有人出来解释了,这沈氏虽然出身不显,但人家有个惹不起的亲戚,她大伯便是端敏长公主的驸马,算起来,和二皇子勉强还能说是表兄妹呢。 皇室贵族间的风流韵事总是最吸引人的。 普通人全当听个热闹,也就有心人才能察觉出这则流言的厉害之处来。 一来毁了二皇子的名声,二来将保持中立、作壁上观的沈家拖下水,三来离间了徐皇后与端敏长公主,以及沈徐两家的关系。 因着祭天一事,在诸位皇子间搅浑的水越发混沌起来。 只是徐皇后和二皇子双双病倒,这一派系无主事之人,徐家作为顶梁柱,上下周旋,又要防着被人钻空子,忙得脚不沾地,暂时没余力去理会外头的传闻。 然而,没过多久,这风向又转了。 一则以安王和沈氏为主角的缠绵爱情故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朝野。 倒没有牵扯到二皇子什么,说的无非就是那沈侍妾看着不起眼,实际却是放纵不羁的安王唯一的软肋,是他床前的明月光,心尖的朱砂痣。 小官之女和亲王之尊,这样身份悬殊的爱情让两人受尽磨难,相爱而不能相守,最终,安王往府里娶了一个又一个身份高贵的女子,被伤透心的沈氏闭门自守,宁可受尽冷眼嘲讽,也不愿向过去的爱人低头。 什么?你不信? 那你去问问,这沈氏进王府后可曾受过一日的宠幸,她可是最早陪在安王身边的,安王又不是不行,放在眼前的女人怎么可能不碰她?还不是沈氏不肯嘛? 沈氏不肯,深爱她的安王又怎么会强迫她呢?只能去找别的女子抒发心头的落寞和伤痛。 就如同贫穷书生和皇家公主间的话本能在坊间这么火热,安王和沈蓉身份差异也是点睛之笔,古往今来,灰姑娘的故事总是最受热捧的。 无论是沈氏出身不显却有魅力能博得王爷青睐,还是安王不符合他身份性格的痴情人设,越是虚假,反差感十足,在从未接触过安王的人群间,反而越能显得可信。 再一想当初沈蓉能进安王府,还是安王当着圣上的面,抬手一指就点到了她,这才得圣恩赐旨,成就一对有情人。 多好的缘分啊,偏偏碍于身份所限,安王只能被迫娶别的女子,两人之间从此埋下了嫌隙,破镜难以重圆。 还没等沈氏有朝一日体谅安王的难处和深情,她就因为容貌过甚被二皇子掳了去,从此在没同安王美满幸福的可能,绝望之下,她忍辱负重,总算给自己复了仇,但同时,谋害皇子又怎能全身而退,她也是赔上了自己的性命啊。 开头浪漫美好,中间曲折离奇,结尾又是令人意难平的悲剧。 白楚在安王放出的流言基础上,稍加丰富润色,一则因为身份地位的差别而造成的爱情悲剧,连她自己都被感动了。 “效果这么样?” 沈璟之看着白楚的眸光即是复杂又是无奈,冷峻的线条不自觉便柔和了下来:“很好。” 确实,没有人再去关心沈蓉是不是借着沈家的手去报复二皇子,同样的故事,他们更愿意相信是安王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不让沈蓉受委屈,就要让欺负她的人永远消失。 白楚眨了眨眼,得意地笑开:“我就说嘛,故事就是要新鲜离奇才有人喜欢。” 桀骜嚣张的安王在外声名远播,突然有人说他不是大众以为的那样,实际上痴心情深,有着世间女子纷纷向往的真心。 -- 第259页 浪子回头,尤其是这样身份高贵、容貌英俊的浪子,白楚笑弯了眼,想到安王这会儿怎样的气急败坏,心情就越发的欢快:“安王应该谢谢我才是,如今他力压王家大少成为京中所有闺阁少女的梦中情人,可都是我的功劳!” 沈璟之想起如今坊间关于安王是百年一遇的情种的传言闹得沸沸扬扬,冷俊淡漠的面容上克制不住地泄露出一丝笑意:“对安王来说,这些流言虽然麻烦,倒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大多身处朝堂,对时局有稍许了解的人都不会相信安王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话来,尤其是男子,将心比心,再加上阴谋论见识多了,实在难以相信安王会为了区区一个侍妾对二皇子下手。 白楚无所谓地轻哼了一声:“安王眼下最怕的就是被人察觉他暗藏的野心,我给他一个被美色冲昏头脑的人设,他指不定还乐得接下呢。” 她眉心轻蹙:“只是大哥,沈蓉那边,该如何收场?” 到底是沈家人,要是旁人施下什么手段从她口中逼出对沈家不利的话,问题就严重了。 沈璟之深眸定定地落在她的脸上,虽然还是瞧不出情绪变化,但白楚隐约能感受到些许安抚的意味, “沈蓉活不了了。” 白楚一怔,随即想起安王在流言里给沈蓉安排了个坚贞不屈、为报仇义无反顾的人设,自然是该杀了二皇子后,就自尽谢罪的。 “可是这会儿舆论不照着安王预料中的发展,他说不定会留下沈蓉吧?” 沈璟之微微摇头,眸若刀锋,语气冷静:“楚华,不单单是安王不想让她活下去。” 沈家更是。 白楚了然,垂眸叹了口气:“就是觉得……可惜了。” 沈璟之沉默了一瞬,忽而低声开口道:“是沈蓉与二皇子联系在前,安王才以此为计。” 光凭沈蓉的姿容手段,不至于引得二皇子做下如此荒唐之事,说到底,二皇子对安王和沈家也未尝没有图谋之意。 “是她自己选择的路,你不必为她感怜伤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10 13:48:08~2020-01-12 15:1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银烛冷屏、安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5章 惊骇 在二皇子中毒一案中, 沈蓉的死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不过是被推出来的替罪羊,被杀人灭口也是迟早的事,京府尹倒是设下了瓮中捉鳖的埋伏, 想以沈蓉为饵钓出幕后黑手, 无奈人家魔高一丈, 是混在饭菜里的毒夺了沈蓉的命。 京府尹上下查了个遍, 硬是没有找出一点线索,不过倒是怀疑起了身边或许就有旁人设下的眼线所以行事才能这么天衣无缝。 这边焦头烂额,安王那儿也没好到哪里去。 认真怀疑他的人不多,但明面上故意戏弄调侃他的人不少,尤其是沈蓉一死,还有不少同情惋惜着到他面前说“节哀”、“天涯何处无芳草”的, 更有往安王府上送与沈蓉生有几分相似的姑娘,美名其曰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帮安王从失去美人的悲伤中释怀走出来”, 安王当即将人打发了回去, 接着怒气冲冲地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里,连着好几日都不耐烦见人。 这么一招, 刁钻又恶心人,想也知道不会是沈家那几个男人琢磨出来的法子。 白楚华! 说实话,安王以前从来没觉得一个普通的女子也能让他这么头疼,要是别人,碍眼了就大不了直接除了, 偏偏白楚华身上关系着沈家,安王自认胸怀坦荡,打算着既然要对付,就直接冲沈家下手,没道理柿子挑软的捏,去为难个女人。 现在他有点后悔了。 本来就不是君子,讲究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直接把人给杀了不就行了? 生起气来,连白音华都被他迁怒了,连着几日端来滋补的汤水求见,都被安王挡在了门外,一时间,安王府里,向来最受宠爱的白侧妃突然失宠的消息便传扬了开来。 安王也懒得理睬。 “启禀王爷,王妃说有要事,一定要见您。” 听着守门小太监的禀报,安王黑了脸:“她来做什么?” 他连白音华都不想见,就更不愿见徐嫮了。 “让她回去,本王忙着,没空见她。” 安王话音刚落,那边徐嫮却已然冲了进来,几名太监碍于她的身份,不敢用力,还真被她莽撞着冲了进来。 “王爷,妾有要事跟您说,还请您屏退左右!” 安王见徐嫮连行礼都忘了,冷着俏脸,理所当然地站在她面前,这副态度,再怎么婉转的话听着都像是命令似的。 “放肆!” “谁人你进来的!” 徐嫮冷笑道:“您的书房,侧妃能进,我堂堂王妃,却还要畏首畏尾的不成?” 她天天在他跟前要与白音华比,委屈愤懑,安王都有些习惯了。 不耐烦地摆手让侍立的奴才都退下:“行,你要说就说吧。”也好让他清净一会儿。 等屋子里就剩下了她和安王两个人,徐嫮眉心皱起,神情郑重中透着几丝不易察觉的担忧:“王爷,二皇子中毒遇害……是不是跟你有关?” 安王怒火还没散呢,这会儿又被她给激了起来:“你大胆!” -- 第260页 徐嫮挺直了腰板,心里有一股子说不清的惶恐萦绕着,这会儿对上直眉怒目的模样也没退缩:“您不必瞒我,那日您带着白音华出府,回来没多久就传出了二皇子中毒的消息,还与沈蓉有关……”她声音都带着轻微的颤抖,“若是沈蓉真的做出了那等荒淫之事,她常年待在王府里,身为王妃的我如何能不知道?” “也只能是王爷您出手帮她瞒着了!” 徐嫮后知后觉地想起沈蓉已经有许久一段时间没来她跟前献殷勤了。 也是后头有胡曼柔入府,又是个不省心的,她忙活起来,就把沈蓉给忘了。 现在想来,人家是另攀上了高枝,不耐烦跟她们这群安王府的女眷来往相争。 徐嫮自然恨沈蓉将她这个当家主母变成了笑话,但她更提心吊胆,万一沈蓉是被安王扔出去故意给二皇子下得套,万一二皇子受害与安王有关…… 她该怎么办? 所有人都知道二皇子对徐家的重要性。 徐嫮在此之前,哪怕发现了安王暗处的动作,也没想到他居然会率先对二皇子下手,她面色惨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是……” 还没等她说出什么来,就被安王厉声打断了:“收声!” 徐嫮仿若未觉,犹自沉静在惊骇之中,喃喃道:“是想谋夺皇位……” 安王眸光一冷,已经想着要怎么让她闭嘴了。 幸好这边是书房重地,她声音也不重,否则他方才就要将手边的墨盘扔过去将她砸晕了。 “王妃情绪激动,神智不清,还是要好好休养为佳。” 徐嫮脸色更白了:“王爷,你是要囚禁妾么?” “你是王妃,”安王眼中的神色深不见底,“代表的是安王府的颜面,若无全好,本王怎么能放心让你出去?” 他说着关心的话,语气却冷淡极了,“你回去趁着养病,好好想想,女子出嫁从夫从子,是个什么道理。” 徐嫮怔怔地看着他,其实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安王这样就已经是默认了。 眼见着徐嫮久久没有动静,安王凝眉,想开口让人将她带出去,这时候,外头又传来一声通报,说是白音华来了。 比起面对徐嫮,安王这会儿也愿意见白音华了,张口让人将她迎了进来,顺带把徐嫮给送出去。 徐嫮罕见地没有同白音华犟气,几乎都没看她,神情木然,两眼放空地从书房走了出去。 白音华也只是略带奇怪地扫了她一眼,不过她重心都放在安王身上,见着他就没心思理睬徐嫮了。 “妾身给王爷请安。”她泪意滢滢的美眸中恰到好处地带上了几分惊喜,“妾身总算见着您了,这几日生怕您一人生气憋坏了身子,王爷,您要是心里有火,便冲着妾发也没关系,只要您别不见人,妾实在担心极了。” 安王冷凝的神情稍稍有些和缓, “本王没有怪你,别多心。” 白音华明里暗里都送了口气,柔声道:“您放心,外头谣言传得再厉害,也不过都是些市井小民才会信的荒诞之言,不去理它,十天半月就过去了。” 有关安王和沈蓉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其实最气的还不是安王,而是白音华。 她才是同安王两情相悦、共诉誓盟的爱人,沈蓉算个什么东西,当年不过沾了她的光才能入安王府,如今倒是真要把她的位置占全了。 从来都是白音华抢占旁人的东西,连白楚华都得等到她放弃沈瑜之后才能上位,说起来,她心底的憋屈不必安王的少。 偏偏事关重要,她还不能上安王这儿抱不平免得招了他的烦,白音华没法,直接把白楚给恨上了。 要不是她作怪,自己也不会陷入这般难堪的境地。 “只是,二皇子那儿……应当不会牵连到您吧?” 安王漫不经心:“外头传得夸张,旁人见了反而会觉得是有人刻意推了本王出去,虽说有些麻烦,倒不至于说威胁。”说着,他眼底划过一道锋锐的暗光,就是徐嫮那边,不能出什么岔子。 白音华这才展颜,唇边扬起一抹柔美婉约的笑:“那就好。” 她怅然地叹道:“这次也是妾身思虑不周,楚华她……与妾往日认识的,竟是截然不同了。” “也不怪你。”安王现在倒有耐心安慰她了,“她心计深沉,想来是惯会伪装的,你性子纯善,自然看不透。” 他不也在那女人身上栽了几回么? 白音华乖顺的垂下眼帘,小声道:“但因为楚华,妾身总觉得亏欠于您,妾也没想到楚华对她早亡的生母一点都不在意。” 安王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那样诡计多端的人,本就冷性冷情,哪会在意一个生来就没见过的亲娘?”语罢,他眉头一皱,“白楚华真不怕沈家知道她的出身会厌弃她?” 白音华迟疑着道:“许是楚华也有什么没有显露的底牌吧。” 安王眸色转深,若有所思:“那不如就试试她。” 若是成了,就当是报复,要是不成,他也想看看,在沈家人眼中,一个白楚华有多重要。 相比安王和白音华这么算计又起,徐嫮那边却陷入了一片冷寂。 在门窗紧闭,光线昏暗的屋子内,松嬷嬷忧心地对她说起院子外发现有围聚的侍卫,哪怕是一个粗使婢女都不让踏出院子的门。 -- 第261页 “王妃,这是怎么回事?是王爷对您发怒了么?” 徐嫮心底一片空洞,她是喜欢安王没错,但人得不到的才是执念,嫁过来这么久,眼睁睁地看着安王捧白音华而压着她,固然她的满腔妒火都是冲着白音华去的,但对安王也不是没有怨怪。 本来,凭她的身份,任意哪个皇子府她进不去,嫁给安王这个没有实权的王爷,身份上是高攀,实际却是下嫁的,就这样安王还成天看不上她,徐嫮如何不怨? 可她万万没想到,安王的心比她所想的大多了,他居然敢谋求皇位? 要是换个身份,徐嫮纠结过后说不定会高兴,毕竟安王登基,那她便是皇后了;可他们徐家是有支持的皇子的,二皇子性命垂危,家中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要是让祖父他们知道这是安王的手笔…… 徐嫮面无血色,瞳仁轻颤,那被怔愣地模样将松嬷嬷吓得不行,赶忙上前轻声唤她:“王妃?王妃您这是怎么了?可别吓着嬷嬷,是不是哪难受?奴婢这就给您请太医去!” “等等,”徐嫮下意识拉住她的手,苦笑道,“嬷嬷,你是出不去的。” “王妃您放心,就算是赔了性命,奴婢到王爷跟前也得好好说道说道,您是明媒正娶、堂堂正正嫁进王府的王妃,哪有说关就关,太医都不让看的道理!” 松嬷嬷看着她长大,对她的真心自然做不得假,当即就要转身找安王去。 徐嫮想起她说破安王心思时他的脸色,哪敢让松嬷嬷过去,“嬷嬷你别过去,安王他、他……” 她犹豫了半晌,还是把话给咽了回去:“您先让我好好想想吧。” 松嬷嬷心疼地看着她,何曾见过徐嫮这般小心踌躇的模样。 “实在不行,奴婢给您传信回徐府,只要夫人出面,就不信安王不放人。” 徐嫮眸光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还是再等一等吧。”安王这会儿肯定防备着她,就算写了信也不一定能传的出去。 松嬷嬷却觉得徐嫮是对安王余情未了,不免愈加疼惜,动作轻柔地将她揽进怀里,就像幼时那样,轻轻拍着她的肩,柔声道:“小小姐您放心,就算是安王,嬷嬷也不会让您受他磨搓的。” 徐嫮排行不是最小的,但施氏院子里的人只认这么一位嫡小姐,孩童时候便总是“小小姐”的叫。 第136章 冯家 二皇子突然中毒倒下, 躺在病床上倒如今都未苏醒,徐皇后旧疾复发, 来势汹汹, 眼看着也起不来了。 圣上甚是悲痛, 下令将祭天的仪式章程规模一减再减,原先说要从皇子中选一人代读诏文的事情也仿佛没了下文, 反而是连声哀叹二皇子可怜,又厉声命刑部大理寺等人, 尽快查出是谁在背后谋害的二皇子。 其雷霆震怒, 连着几日京城中都仿若霜寒初降,沉闷压抑。 沈璟之和沈瑜之忙着对抗安王的后招,沈玧之最近也见不着人影, 白楚便也耐下心来,就这么安安稳稳地等到祭天那一日。 她自然是没资格去的,心安理得地窝在绵软温暖的被褥里睡了个懒觉, 等她起身, 才知道今日过得也是惊心动魄。 祭天祭祖的仪式倒是稳稳当当地举行下来了, 也没出什么意外, 就是在回程的时候,突然不知从哪儿窜出一伙儿人, 个个拿布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别说长相,连男女都分不清,上来一扬手, 便是一阵迷烟随风袭来,领头的几名禁卫军统统中招,相继从马上摔了下来。 当然了,用迷烟来刺杀皇帝那纯属是笑话,皇家车架,加上文武百官,前前后后有数十米长,迷烟迷倒了前边的一片,跟在后头的侍卫也不是傻的,当即捂住口鼻就冲了上来,将刺客逮了个正着。 大约是碍于担心这伙人手上还有什么了不得的毒药,行动间收了几分力,导致最后被不小心逃出去了两三个人。 剩下被逮着的活口也飞快地咬碎了口齿间藏着的毒包,顷刻间毙命。 好不容易有一个被押解的侍卫眼疾手快掰折了下巴,总算留了一条命,可随后太医取下毒包的时候,发现他身上早就中了另一种剧毒,要是没有解药,活不过12个时辰。 趁着众人惊愣时,那名刺客一把夺过旁边侍卫腰侧的刀,留下一句:“狗皇帝,总有一日,你要为我冯家百条人命付出代价!”就引颈自尽了。 一句话将在场的众人吓得不清,瑟瑟发抖着跪下来,恨不得自己没长这一双耳朵。 之后也没人敢传出去。 白楚能知道,是因为有人特意来告诉她的。 没错,继差点被沈玧之逮个正着后,周柏轩时隔一年,又想方设法地闯进了她的闺房里。 都是擅闯,他比沈玧之可直接多了,没讲究那些君子礼节,是直接把白楚从软榻上拽起来的。 白楚:“……?” “周指挥使这是做什么?”她有些不悦地皱起眉,接着控制不住,软绵绵地打了个哈欠,刚撑起来的几分气势瞬间消散一空。 见到她,周柏轩冰冷而美丽的眉眼间戾气一散,神色称得上平和:“我有要事跟你说。” 语气平静无波澜,可视线却无意间从她的下颌滑落,看见她弧度优美纤细的脖颈下,因为被他刚大力一拽,不小心泄露出白嫩细腻的肌肤,以及精致可爱的锁骨,耳根处霎时间冒出一团火红,不自然地别开目光。 -- 第262页 他在诏狱之中,审问过得犯人,不知凡几,无论男女,都有被折磨到衣不蔽体的时候,有的甚至还是一种很好的折磨手段,从未在他眼中心底留下什么痕迹。 但不关心不代表他不了解,原先什么意义都不是的画面,加上方才的惊鸿一瞥,周柏轩几乎是下意识地在脑海中勾勒出了白素白锦的里衣包裹出,看不见,却依旧玲珑袅娜的部分。 热意上涌,是要将他整个头都烧起来的架势,周柏轩匆匆退了一步,飞快解下身上的披风,抬手一甩,就罩在白楚的身上,紧紧裹着她,一丝缝隙都没露。 对上她明光潋滟的眼眸,正弯弯地看着他,白肤朱唇,加上眼尾的一点朱砂痣,宛若雪地映红梅,轻轻一动,便有说不清的动人风华袭面而来。 刚来行动凌厉,气势汹汹地踏门而入要来杀她的气势,这会儿偏狭长的眼眸中缓缓流淌出晶亮的光芒,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说是纯粹也纯粹,但细细一瞧,其中凝聚的情愫越来越浓,专注地落在她的脸上。 白楚扑哧一声打破了平静,笑盈盈地抬眼看去:“说吧。” 周柏轩怔然着开口:“什么?” 这幅傻愣的模样,加上通红的耳朵,白楚眼中清亮的笑意更深,当着他面裹紧了身上的披风,从软榻上坐起来,然后随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不是说有要紧的事跟我说么?坐下说吧。” 淡淡的清香独特而悠远,随着温热的气息,缓缓传入鼻间,周柏轩这会儿还哪记得什么要说的事,脑子里一片空白,明明能感觉到她这会儿笑着正看他笑话,偏偏越急还越反应不过来。 尤其是看着她身上裹着的玄色披风,方才还是系在他身上的…… 眼看着周柏轩耳根的红晕逐渐蔓延到了脸上,白楚心底暗笑,面上倒是不敢显露出来,生怕他羞恼之下被她给逼走了。 “是不是祭天那日刺杀的事儿,查出什么眉目了?” 周柏轩虽然惊讶她能想到这一层,但更多的反而是放松,所幸她没注意到自己的不对劲就好:“你听说了?” 白楚点了点头:“刺杀的可是圣驾,闹这么大,我不想知道都不成。” 周柏轩冷静下来,将那刺客临死前的话告诉她。 白楚一愣,有些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周柏轩细细打量了她一眼,发现她是真不明白,“你不知道?” 白楚更糊涂了:“我该知道什么?” 周柏轩面上显出几分无奈,低声道:“你不知道你生母的姓氏?” 姓氏?白楚怔了一瞬,惊讶道:“你是说,那刺客说的冯家,与我有关?” “准确的说,是与我们有关。”周柏轩语气冷然,带着些许狠厉,“冯家原本是先帝郑王的姻亲,冯家长子夫人与郑王侧妃是嫡庶姐妹。” 白楚黛眉微蹙,在这地讲究嫡庶的年代,侧妃的亲人跟郑王之间有隔好几层了。 周柏轩继续道:“冯家家世不显,但冯家家主曾任翰林院学士,官职不高,在文人中倒素有盛名。” 白楚沉默下来,缓缓开口:“郑王……真有留下什么人么?” 眼前这位就是郑王嫡亲的外甥,白楚原来就想着,皇帝将他放在身边,既是重用又是警惕。 想来郑王当初闹得声势应当不浅。 周柏轩冷眼从她脸上扫过:“连冯家这个拐九道弯的亲戚都被寻着罪名抄家灭族了,你说呢?” 皇子夺嫡,讲兄弟情意那就好笑了。 郑王一朝跌落,汹涌而来的对手恨不得将他吞噬殆尽,赶尽杀绝才能以防后患。 周柏轩倒不是忌惮回想那段天昏地暗的往事,只是奇怪于她的反应:“知道冯氏,你好像也没什么感觉?” “我该有什么感觉?”白楚笑了笑,“我只知道我生母名叫萱娘,至于她姓什么,又代表着什么,与我有什么干系。” 就算萱娘还活着,要孝顺自然是孝顺,但若是让白楚去做什么类似反清复明的事情,那还是算了。 替人尽孝没道理还要赔性命进去。 周柏轩看着她的眸光复杂深邃,带着令人看不懂的情绪,良久,才沉声道:“所以,你也不怪……郑王?” 白楚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怪郑王,他不是该问她怪不怪皇帝么?蓦地,她直直对上他晦涩不明的眸光,突然就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你是不是想问,我怪不怪你?” 周柏轩纤浓得让人嫉妒的眼睫突兀地颤了两下,遮挡住了眼底骤然爆发的明光,下意识垂眸,张口想说“不是”,到底还是顿住了。 冯家家世不显,文人寒门,更没什么权势财富可言,要说有跟郑王谋逆牵连上干系的,也不过就是起事前,郑王怕事败,就私下把身怀六甲的侧妃送去了冯府。 侧妃回娘家,也是个可以放在台面上的理由。 却不想,给冯家招来了大祸。 从某种程度上,却是郑王将能拉扯的官员都绑上自己这条船的手段,因为这,被灭族也不止冯家,当初腥风血雨过后,有不少受害的人家亲族不敢恨圣上,就将怨气发泄在他身上。 周柏轩只道人心如此,嗤笑一声便不愿理会。 可她到底是不同的。 他心里确实担心这她与那些人一样,这时候,他已经不能淡然坦荡地说一声“随他去”了。 -- 第263页 “虽然冯萱娘怪不怪我不知道,”白楚抿唇一笑,明眸中缓缓流淌的清流映着烛光,灿然夺目:“但我不怪的。”她道,“不光是你,圣上我也不怪。” 成王败寇,她在历史上看得太多。 她对冯萱娘没有感情,冯家的事情对她来说就好比历史书上的寥寥几语,感慨有,可惜有,可怜也有。 但要说恨这么累人的情绪就不至于了。 说起来,皇帝跟周柏轩她还熟些。 周柏轩没注意她生疏至极的一声“冯萱娘”,先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紧绷的神情慢慢平缓下来,这才有心思说起正事, “此次虽然前来行刺的刺客已死,但他临死的一句话,经有心人解读,说不定就会掀起一阵寻找郑王余孽的热潮。” 是的,冯家人为自家报仇是没有姓名的,只能被归入郑王余孽里,说的好像对郑王何等忠心似的。 白楚忍不住笑了一声,引来周柏轩皱着眉头的一眼:“你还笑得出来?” “若是大肆渲染开来,首当其冲的就是我,”周柏轩眉宇间显出浮躁,又掺杂着几丝忧心,“你的身份迟早都瞒不住。” 白楚笑意收敛,叹道:“这回是我对不起你,恐怕是我连累你了。” 周柏轩一怔,起初没信,直到白楚将这些日子同安王的交锋告诉了他,才换得了他一个无语凝噎的眼神:“原来京城中那些安王的流言,都是你胡编的?” 那事情闹得,在禁卫军中都风靡了好一阵子,说起来难免都是嘲笑安王为红颜折腰、英雄气短之类的话。 白楚哼哼了两声:“我也没冤枉了他,安王对白音华难道不是情深不已,非她不可么?不过换了主角而已,里头就算有五分假,剩下五分总是真的。” 安王敢对二皇子动手,那么炮制一通郑王余孽刺杀的戏码也不算奇怪了。 周柏轩回想起来,那些说不通的地方也就顺畅了。 他就说,这么一窝蜂刺客来刺杀圣上,就用几包迷药开道,要是一上来就用见血封喉的毒药,就算伤不到圣上,也不至于就这么全军覆没。 “那你打算怎么办?”听见安王的目标是白楚,周柏轩不光没有如释重负,反而神经愈加紧绷了。 安王对圣上皇子都敢下手,对付个白楚有什么难得? “唔,还是先下手为强吧。”白楚笑眯眯地看向周柏轩,“听说柔嘉郡主在徐府上过得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太羡慕还有寒假的小伙伴了……尤其是既有寒假还没有作业的大学生朋友 o( ̄▽ ̄)d 我这一天天的太难了~ 第137章 报应 周柏轩不妨她会突然提及柔嘉郡主,“我也不清楚。” 在偶尔几次休沐时回家都能撞上柔嘉郡主找长平长公主埋怨哭诉后,他就甚少回去了,否则见上长平长公主,难免说让他多照顾妹妹的话,又说柔嘉下嫁,如今在徐府如何如何可怜。 周柏轩抿了抿唇:“不过她那性子,嫁哪里都好不了。” 他也不是全然不管这个妹妹,为了宽母亲的心,他费力去打听过柔嘉郡主在承恩侯府上处境。 徐浩所在的二房就差把她供起来了,连着他父母都不敢在柔嘉面前摆公婆的款。 至于其他几房,不爱同她来往是真的,可要说欺负就过了。 说难听点,徐家人心大着呢,成天就想着怎么让二皇子在诸位皇子中脱颖而出,怎么能更进一步取代王氏在朝堂上的地位。 谁有那个心思去故意为难一个出身二房又没多少倚仗的挂名郡主? 偏偏对柔嘉郡主而言,只要她不是众星捧月的焦点,就觉得是被怠慢轻视了,不依不饶,发脾气的时候还同徐浩动过手,每回都是留下一脸抓痕的丈夫,委委屈屈地跑回了娘家。 就这样,长平长公主还嫌徐浩配不上她女儿,他次次来公主府接柔嘉郡主回去的时候都要被骂上一顿。 等看完查出来的东西,周柏轩都无语了,彻底不再去理会刁蛮任性的妹妹,算起来都有大半年没回去了,只是偶尔往长公主府送封信关心一下母亲的状况。 到底是家丑,他没同白楚细说,只道柔嘉郡主被自小惯坏了,嫁出去后不禁没改还愈演愈烈。 白楚想到柔嘉郡主过去的做派,也能猜出一二。 按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有全世界都得以我为中心的中二病也不稀奇。 她莞尔笑道:“这徐浩当初也是她点头同意嫁的,本也就是冲着他百依百顺去的,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周柏轩深以为然,反正这妹妹他是对付不了了,索性就交给她夫家去头疼吧。 “你突然提她做什么?” 白楚笑道:“我记得柔嘉郡主一直不喜欢白音华?” “如今有个正好的机会,二皇子中毒的事儿明着不能提,只能从白音华身上入手了。” 徐家人未尝不曾怀疑过安王,但他身份敏感,也不是说怀疑就能直接出手的。 在这种情况下,白音华倒不失为一个好的突破口。 “尤其,许久没听说过安王妃的动静了,承恩侯世子及世子夫人,想必担忧的紧吧?” 周柏轩缓缓皱眉,他不大喜欢这类婉转见效又慢的手段:“直接传信过去将安王所为告诉徐家的人不就行了?” -- 第264页 白楚瞥了他一眼:“都是群老奸巨猾的也不是傻子,你这样明摆着传信过去,就算附上实证,人家都要怀疑是有人故意要他们跟安王对上,说不定反手就拿你去试探安王了。” 周柏轩冷哼一声:“我是不及你老奸巨猾。” 白楚眸光流转,乐呵呵地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引得周柏轩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慌忙往后退开,差点没从软塌上摔下去,冷白肤色的面颊猛地涨红,那点冰冷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瞬间被羞恼吞噬得一干二净, “你、你做什么!” 白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刚刚傲娇的样子好可爱啊。” 周柏轩面上恼怒之色更重了,傲娇什么意思他没懂,但可爱两个字就明显多了,板着脸,语气冷然:“看来沈夫人是真的忘了初次见面是我差点要了你的性命。” 他本意是想恐吓她,让她规矩些,不要轻易动手动脚的。 然而白楚却是笑盈盈地道:“是啊,你放心,我一向不记仇的。” 她这话说得一点不心虚。 因为能量不足,懒洋洋窝在她脑海中看着宿主撩汉的小八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例如“您的脸是什么时候不要的”、“白音华等人正在窗外看着你呢”之类惊讶无语中夹杂着些许鄙夷、极为人性化的心理活动, 【楚楚,你骗起人来越来越厉害了!】 听着它声音稚嫩的感叹,白楚脸色都没变一下,径自忽略了过去,直直看着周柏轩,眸光狡黠灵动,软语哄劝“你别生气了,我不逗你了好不好?” 周柏轩哪敌得过她哄人的功力,还没对那个“逗”字较真起来,就被当头而来的温言软语打得晕头转向,最后连他自己都迷糊了,明明她也没说出什么甜言蜜语来,自己怎么就被哄消气了? “好了!”他冷着脸,连语气都是**的,“你还没说徐家那边要怎么办?” 他故意要躲,白楚也不逼他,弯唇笑道:“安王妃,已经许久没消息了吧?” 安王妃的贤名满盛京的称颂,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是不大能容人的。 当初胡曼柔意外进安王府的时候,徐嫮大摆筵席,生生将一个侧妃捧上了天,外人传起来都说是安王妃怎样宽容和善,实际上去的人才知道,徐嫮笑里藏刀,在婚宴上给胡曼柔好一顿软刀子做下马威。 不过哪家的正妻都有些惩治妾室的手段,也说不出什么错处。 就是这回,外头就把安王传成情痴了,说沈蓉才是他心中真正爱慕的人,那又把徐嫮这个正妻放在什么位置? 偏偏这时候倒不见她出来澄清什么,也有徐家人上门求见的,被以安王妃脸上起了疹子不宜见人的借口给打发了出来。 谁信啊。 徐嫮就是毁了容,第一时间也是找娘家帮忙的。 “我怀疑,许是她在安王身边发现了什么,所以被他拘在王府里不能见人也不能外出。” 周柏轩原没注意到安王妃这个内宅妇人,听她一说也不觉得不出门就是很奇怪的事情,女子不都是常年处于内宅,相夫教子,主理中馈。 他不动声色地侧过脸,眸光轻轻地从她面容上划过。 也就她特别,凡遇着热闹总要往里掺和一脚。 白楚倒没察觉他的眼神,脑海中将徐嫮同安王白音华之间来回猜疑了个遍,明眸弯弯:“想来,柔嘉郡主应该是挺愿意拿个徐家大房的把柄吧?” 何止。 周柏轩默默想着,柔嘉入徐府后不知在施氏手里吃了多少闷亏,偏偏人家明面上都是客客气气的,还是长辈,她找不到发泄怒火的办法,就成天往长平长公主身边跑,闹着要分家自己住。 徐浩在怎么顺着她,分家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不会同意的,他又不是傻,好好地放着侯门子弟的名号不要。 如果手上能抓住些施氏的软肋或把柄,柔嘉还不得高兴疯了。 她一疯,那无所顾忌的性子,就总有人要倒霉。 徐家倒霉总比天天来烦他,让他头疼的好。 周柏轩淡淡开口:“就照你说的办。” 白楚面上明媚的笑靥才绽开一半,忽然想起来:“白音华后来没有再联系你么?” 周柏轩沉默了一瞬,眸光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再淡定地收回来,神色坦然:“没有。” 白楚立马就接上了:“骗人!” 周柏轩:“……” “周指挥使,我劝你还是别骗我了,论起说谎来,你这点掩饰的能力可瞒不到我。”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么? “她肯定是主动联系你了!” 周柏轩心底生出几分无奈,清冷的眼底泛起淡淡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不过送了几回信。”说完,那点柔和又收了起来,冷淡地瞥了她一眼,“比起某些一点动静都没有的,确实是主动多了。” 白楚张了张口,既不解释,也没再继续问下去,识趣地换了个话题:“总之,你在宫中要小心些,如果郑王的事情被翻起旧账,首当其冲的肯定是你。” 周柏轩神色和缓:“你放心,郑王最后剩下多少人,没人比圣上更清楚。” “反而是你,安王要是针对你,不会放过你的出身。” 白楚眉眼弯弯,粲然笑道:“我知道的。” -- 第265页 周柏轩见她脸上没有一丝担心的迹象,只以为她是早有准备,也暗暗松了口气。 临走时,到底还是有点不放心,撂下一句:“若实在麻烦,便来找我。” 等见白楚对着他笑盈盈地点了点头,才转身离开。 …… 先是二皇子中毒,这会儿又是皇帝遇刺,外头风声鹤唳,情势越来越紧张。 就在这时,安王从自己王府里又逮出了几个奴才,向上禀明这是旁人在他身边安放的细作,也是他们,暗中唆使受冷落的沈蓉同二皇子私下来往,连二皇子中的毒,都是他们传给沈蓉的。 与此同时,柔嘉郡主那边也隐隐绰绰听到了安王囚禁安王妃的事情,在传闻中,将安王妃说成了受尽安王和侧妃虐待的可怜女人,简直是那柳氏第二。 柔嘉郡主起初带着疑心让人去安王府边观察了数日,确实进出都没看见安王妃的影子,就是有上门递帖子的,都没婉拒了,还不是安王妃身边的奴才出来推拒的。 确定了传闻的正确性,柔嘉郡主差点没乐出声来,你瞧瞧,这不就是报应? 施氏当初冷眼看着自己儿子虐待别人家女儿,这会儿就有人来虐待她的女儿。 那老虔婆,也合该遭报应了! 于是,接下来几天,柔嘉郡主心情颇好地天天去施氏的院子里请安,那态度殷切的,比伺候她亲公婆都要上心。 人人都知道她来者不善,可小辈满脸笑意地上门尽孝,你总不能把人关在门外理都不理,传出去就是不慈。 施氏找理由推脱了两三回,见柔嘉郡主不肯死心,之后也就见了。 然而与之前不同,这次无论她怎么说绵里藏针的话刺她,柔嘉郡主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她,还同她闲聊说起徐嫮,言辞之间都是安王妃如何如何优秀,安王对她又多么好。 施氏都快以为她是见府上长房势大,上门来讨好地了。 就在她惊疑不定地时候,柔嘉郡主看时间差不多了,就仿佛无意间说了一句:“不过说起来,安王妃也许久未回府看您了,我这,实在有些担心啊。” 徐嫮是施氏的心头肉,闻言还以为是柔嘉郡主对付她不成,故意诅咒徐嫮,当下就黑了脸:“郡主这是什么话,亲王府上的家事,哪有我们这些外人置喙的规矩。” 郡主尊贵,可也比不上亲王妃啊。 对上施氏的警告,柔嘉郡主半分没有退缩,脸上的笑容更欢快了,语气倒是十足的担忧:“哎呀,大伯母还不知道么?” “听说啊,安王妃被安王关在府上大半月了,可受了大罪呢。” 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这不禁让我想起了过去柳氏的事儿,哎,希望安王妃可不能向柳氏那样命薄福薄。” “命薄福薄”的话是当初施氏口不择言说柳氏的,这会儿被柔嘉郡主反打到她自己脸上,杀伤力是成倍的。 “啊!夫人!” “快来人啊!夫人晕倒了!” “快去叫府医!!!” 第138章 苏醒 施氏是气急攻心, 晕厥了好半天,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去打听安王妃的近况。 在安王的势力覆盖下,哪里打听得出来什么东西, 都说安王妃是脸上长了疹子故而不大愿意见客, 问过前去安王府上诊脉的太医,也是这个说法。 按理说, 一切都没什么破绽。 可施氏一腔为母之心, 最是了解自家女儿的性子,就如同白楚怀疑地那样, 若是她女儿好好的,沈蓉和安王的情史闹这么大, 她不会半点反应都没有。 而且哪怕是容颜毁了,也没有说娘家来人都不请进去说说话的。 施氏越想, 心头的不安感便越重。 她当然想浩浩荡荡地上安王府去一看究竟,但柳氏的事情风声刚刚过去, 连徐洲都不敢让他出门,施氏哪敢直接安王府上说自己怀疑安王宠妾灭妻囚禁了她女儿呢? 思绪混乱,施氏一时找不到办法, 只能强撑着去找徐立涛。 却没想到,她以为跟她闹别扭, 久久不入房门的丈夫, 这会儿正在书房里,烛火昏黄而暧昧,徐立涛怀里立这个清秀可人的小丫鬟, 他握着她的纤嫩的手,缓缓在素净的宣纸上写着字。 那熟悉的脸上,熟悉的温柔和情愫,深深刺痛了施氏的心。 她怔忪地立在原地,仿佛一道惊雷击在她心里,脑中一片空白,连心脏处的钝痛都显得虚无缥缈起来。 “夫……君?”她木然地开口,叫了这么多年的世子,一时间倒忘了过去两人“夫君”“夫人”是怎样的缠绵恩爱。 徐立涛见着她,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对本就深受打击的施氏而言,恍若最后一根稻草,嗡地一声,什么理智礼仪都顾不得了,冲上去猛地将他推开,抬手一巴掌重重地落在那婢女青春娇嫩的脸蛋上:“贱人!” “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勾引世子!” 徐立涛张开手臂就将捂着脸小声啜泣的婢女护在身后,脸色黑沉:“放肆!施氏,你是不是把我的书房当着你的后院了?以为这儿也是你能做主的么!还不快回去!” 无奈施氏根本没听进他的话,只顾着拼命厮打那婢女,徐立涛在中间护着她,还被施氏打了好几下。 忍无可忍,手上一用力,就把施氏推到在地,桌上的茶碗琉璃盆之类的跟着摔了一地,噼里啪啦一阵巨响后,空气寂静得可怕。 -- 第266页 徐立涛看着瘫倒在地上,面色煞白,形容狼狈的施氏,到底是陪伴多年的妻子,心头不免身处怜悯之意,背在身后的手挥了挥,示意那名小丫鬟先退下去,这才上前扶起了施氏。 “你看看你,堂堂世子夫人,闹出这等子泼妇做派,成何体统。” 施氏低垂着头,昏暗的烛光在她面容上留下一片阴影:“什么时候?” 徐立涛收住了口。 施氏却不肯罢休,略带喑哑的声音中是藏不住的苦涩:“世子……是什么时候在身边留了个红袖添香的美人?” 她主管中馈,府中上下奴仆流动都要过她的眼睛,虽说徐立涛前院里侍奉的人她为了避嫌没伸手,但贴身的是哪几个人,施氏也是了熟于心。 方才那名婢女,分明是个生面孔。 徐立涛说起这个,难免有些心虚,轻咳了一声:“我有回出府是正撞见秀心被恶霸逼债,加上她自幼无母,连着抚养她长大的父亲都病重而亡,实在可怜……” 施氏越听越是心冷,“是个不知底细的平民女子,您就这样带回府上了?” 徐立涛叹道:“夫人,真不是你所想的那样,秀心为了葬父自卖其身,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柔弱女子流落风尘,便将她带进府里给个容身之处,就当是买了她做丫鬟,你放心,卖身契都签了。” 施氏在心底冷笑,连着徐立涛这幅看似真心诚恳的模样,落在她眼里都面目可憎起来。 深吸了几口气,好不容易将窜上来的怒火压下,施氏勉强扬起一抹笑来:“世子若是善心,却不该让秀心姑娘身上背个奴籍,我名下就许多庄子,选一处给秀心姑娘安家落户,时间长了,便留她为理事嬷嬷,您看,这不是更好?” 她的主意自然好,却比不过徐立涛的不舍,他略显慌乱的移开视线,道:“不过是个卑微奴婢,不用夫人您操心,此事稍后再说吧。” “对了,你匆匆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施氏垂眸,轻声道:“是为了阿娇,世子不瞒您说,安王将阿娇关在安王府中,连我派人过去都见不到她的面。” “阿娇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我就是担心她出了什么意外,或者惹怒了安王被他囚禁起来……世子,咱们得想个办法见见她才行啊。” 徐立涛皱眉:“你也知道,如今府上为了皇后娘娘和二皇子忙得焦头烂额,一时半会儿恐怕没时间去理会安王。” 施氏急了:“但之前不是有传言说二皇子的毒是安王为了报复下的么?您怎么不查查他呢?” 徐立涛横了她一眼:“自然是查了,都没查出来我又什么办法?” “慈母多败儿,当初阿娇就是被你给惯坏的,这会儿嫁出去就是夫家的人了,出嫁妇,吃点亏也是自然的,你不能总帮她,否则日后安王府上的人越来越多,你要她怎么管?” 大约是心态不对,听着话也有另一层意思。 对施氏来说,徐立涛理智分析的话就好像是在暗示她这后院里马上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了。 她放在心尖上捧着爱着,炫耀了几十年,人人都要夸上一句神仙伴侣的婚姻,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从理智上徐立涛说的没错,这个敏感时机,不能为了个不争气的徐嫮把整个徐家牵扯在内,但从感情上,施氏心里满满地都是涌上来的委屈和怒火。 是不是徐立涛的心转移到别人身上,所以她们之间的女儿也比不上以往的重要了? 身形僵直地从徐立涛的书房里出来,施氏下唇瓣已经印上了几道深深的齿痕,隐隐有艳色的血珠渗透出来。 “夫人,”身边嬷嬷担心地安慰道,“小小姐大人有打量,定会平安无事地,您千万放心,可别同世子闹脾气反让旁人钻了空子。” 她这么一说,施氏就有想起书房里被徐立涛抱住练字的小丫鬟了。 “你吩咐下去,让人查查那叫秀心的丫头来历,分毫不能差,详细些。” “是。” 施氏眸色转为幽深:“还有,我们也许久没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先递封折子上去,我们过几日再看看。” 为着女儿的性命,施氏暂时把秀心抛在了一边,收拾收拾,就进宫看望皇后娘娘去了。 徐皇后身体虚弱,心里记挂着二皇子,就是身子都养不好,便索性让人在二皇子住的偏室打通了东西暖阁,她就在二皇子身边的屋子住着,既能休养,又能时刻注意到二皇子那边的动静,也算是两全。 就在这时听见施氏上门拜访的话,徐皇后先是不耐,又想到施氏说是有关二皇子中毒的消息要禀告,徐皇后自然强撑着坐起来,把她召进来了。 “你的意思是,旭儿中毒,可能是安王下的毒?”短短一月,徐皇后整个人瘦了好几圈,面颊消瘦,颧骨突起,一双黑不见底的眼眸闪烁着阴测测的光,通身萦绕着一股引人胆寒的阴沉气息。 施氏要比徐嫮理智些,知道对安王来说,这桩婚事一直都是徐嫮一厢情愿,况且人如今天天带着侧妃招摇过市,王妃却闷在王府里连娘家人都见不得。 有柳氏在前,施氏实在不敢想象徐嫮在王府上的境况。 她咬了咬牙:“禀皇后娘娘,阿娇因为发觉了安王的险恶心思,被他下令困在王府中,臣妇几次三番着人前去看望都没见着人影,如今已不知是死是活……”她红着眼眶,扑通一声跪下请求,“求皇后娘娘开恩,将阿娇从安王府中救出来,到底是不是安王主使,您问过阿娇便知。” -- 第267页 连徐立涛这样恩爱多年的丈夫都会移情别恋,施氏对安王就更冷了心,暗下决定,这回只要阿娇出来,无论如何都要把她和安王的婚事做个了断。 既然结不了亲,那就只能结仇了。 那么,安王最好还是永远都不要得势吧。 徐家向来习惯才确定一个敌人的时候,就将他彻底打入沉渊,不会让他又有可能起复,再寻机会回来报复。 二皇子的状况日夜焦灼在心头,加上自己的病,徐皇后已然快被逼疯了,这时候但凡给她一个线索,都如同救命稻草般牢牢抓住。 她冷声开口:“来人,带着本宫的令牌,去安王府上,无论是生是死,把安王妃带到本宫面前。” “是!” 见着领命的宫人带着皇后的令牌退下,施氏才暗暗松了口气,冰冷彻骨的心总算掠起一汩热意:她总算能见到女儿了…… 突然,这是从偏殿踉跄着跑来一名小太监,“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二皇子殿下苏醒了!” “什么?” 爱子苏醒的好消息令徐皇后一时忘了身上的病痛,竟不顾身子,直直从床榻之上站了起来,幸好身边侍立的宫人眼疾手快,连忙上前一步,拿金红羽缎斗篷给她披上:“皇后娘娘注意身子……” 徐皇后浑然不顾,自顾自就要往外走:“走开!本宫要去看二皇子!” 施氏一愣,连忙起身跟上。 二皇子醒了? 说实在的,昏迷这么长时间,连徐家的人都已然接受了二皇子可能永远醒不过来的可能,暗地里起了动作,索性圣上正值壮年,再送一名徐姓女儿入宫,有皇后照看,回头生下皇子,记为嫡出。 从某种程度上,幼帝反而更好。 但是偏偏,二皇子醒了。 醒是醒了,身体却被毒性重伤,再也恢复不了以往的康健,孱弱易病,酷暑寒冬连门都出不了,余生都离不开汤药的补养。 幸运的是,他身在皇家,天下最珍贵的药材宝物调养着,活到五六十没什么问题。 这一切的结果,有人失望恐慌,有人幸灾乐祸。 但对于徐皇后来说,能再见着二皇子重新睁眼,就是莫大的安慰了。 施氏亲眼见着徐皇后与二皇子母子情深,拥抱哭泣,脸上应景地落着泪,心里却惦记着她那可怜的女儿,焦灼不已。 终于,不知在煎熬中过了过久,她见着一名嬷嬷领着徐嫮出现在门外。 第139章 面圣 “臣妇见过皇后娘娘。”徐嫮规规矩矩地跪下行礼,衣袍长长的后摆拖曳在地, 面容有些憔悴, 然而目不斜视, 仪态优雅。 在施氏眼中, 过去娇蛮天真的女儿仿佛变了个人一般,见她垂眸颔首, 沉静温顺,那点娇气浮躁竟然都看不出来了。 她怔怔地立在原地, 一时不敢认。 徐皇后倒是不在乎徐嫮的变化,张口便问:“你母亲说你知道二皇子遇害的内情?可是安王所为?” 因为清瘦而格外突出的眼睛死死盯着徐嫮, 灼热的目光带着刺人的温度,令人不能直视。 徐嫮迟疑着抬头看了施氏一眼, 平静的眼底乍现波澜, 不多会儿就被她就压制了下去:“禀皇后娘娘, 前些日子,安王府上确实找出来几个来历不明, 埋伏已久的探子,另沈氏也是出身于王府,二皇子之事, 臣妇愧颜,安王府上下都难辞其咎。” 气氛猛然沉寂下来。 徐皇后脸色显而易见的不悦, 转头冷淡地看向施氏:“所以,安王妃这是上本宫这儿推脱责任来了?” 施氏被她这一眼看得心惊肉跳,匆匆福了福身, 就赶忙快步走到徐嫮身边“傻姑娘,安王这样对你,你怎么还为他遮掩呢?快把实话告诉皇后娘娘,让娘娘为你做主,啊?” 徐嫮神色复杂地看向施氏,美眸中水光滢滢,浓重的情感在其中来回交缠,最终化作坚定和歉意。 “娘,您误会了。”她顿了顿,“安王确实,是封了女儿的院子,不准女儿随意进出,但这些都是因为王爷对女儿有误会。” 徐嫮转过身子,郑重地对着徐皇后磕了一个头:“皇后娘娘,母亲是因为担心臣妇才一时忘了分寸,惊扰到您身上来,还请您恕罪。” 徐皇后惦记着儿子,还白白被施氏摆了一道,哪有那么好的脾气,冷声道:“安王妃的意思,拿二皇子作筏子的罪过,就能这么轻轻放下?” 施氏脸色一白,当即跪倒在徐嫮旁边深深埋着头:“臣妇罪该万死。” 徐嫮不忍地咬住了下唇,扬声道:“皇后娘娘,臣妇虽然不知道是谁给二皇子下得毒,但实不相瞒,臣妇之所以触怒王爷被禁足不得出,是因为臣妇无意间知道了一个隐秘,安王生怕消息泄露惹上麻烦,才不许臣妇见人。” 徐皇后眸光一凛:“什么隐秘?” “您可知道,前些日子祭天时圣驾受惊一事?” “你是说,那凭空冒出来的冯氏一族?”徐皇后神色中浮现出几分深思,她是养病,却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有人要弑君,这可不是小事。 “是,”徐嫮暗暗深吸了两口气,才将胸腔里宛如惊雷般的心跳声给平复下来,“臣妇隐约察觉,白侧妃似乎与那冯氏,有些牵扯。” 徐皇后神色凝重暗沉:“这就是你所说的隐秘?”语气中不禁带上了几分怀疑和威胁,“安王妃,你莫不是要同世子夫人那样,在愚弄本宫一回吧?” -- 第268页 “臣妇不敢!”徐嫮重重地磕倒在地,恭声回道,“臣妇也是在二皇子出事后,梳理沈氏过去行踪的时候,无意间发现,当日不光沈氏出府,随后白侧妃也跟着出去了……” “臣妇这才生出怀疑,暗中使人查探了几日,发觉了白侧妃的异常之处。” “可惜臣妇将此事告知安王,安王却生怕引火烧身,惹上祸端,将臣妇和白侧妃都禁足与王府中,不愿理会。” 徐皇后眸色深沉地听下来,闪着锐光的视线落在徐嫮身上尖利刺痛,她硬生生忍下来了,只是身形控制不住地轻颤起来。 徐皇后见状,料想她没胆子蒙骗自己,而且二皇子刚刚苏醒,如果能这时候找到一些刺杀圣上的贼子的线索,说不定能抵消些许二皇子身体状况给他们嫡出一脉带来的消极影响。 “去把白侧妃带来吧。”徐皇后略带疲色地摆了摆手,“等她来了,本宫便直接带你们去面见陛下。” 她淡淡出声,显出几分令人心惧的威势:“若是再说不出什么来,也不怪本宫不念同族情份,将你们交由陛下处置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下去,好似一道重击,引得施氏和徐嫮双双低下头,敛声屏气。 徐皇后的意思,她和二皇子是纯然无辜的受害者,这搜寻凶手、查明真相的事情自然要交给圣上,只有这样,才能为他们母子争取最大的怜惜和同情。 这会儿动作比徐嫮那时快多了,白音华几乎是被皇后身边的人拖拽着一路跑到坤宁宫的,这会儿鬓发散乱,衣裳上尽是褶皱,让人一见便觉得狼狈。 徐嫮稍稍抬眼看过去,面上畅快嘲讽的笑意一闪而过。 白音华心中如何暗恨,当着皇后的面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是怯生生地问:“不知皇后娘娘召妾身进宫,是有何吩咐?” 徐皇后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有什么话,你还是先留着,等面圣的时候再说吧。” 白音华默然低头,咯噔一声,心底骤然涌起不好的预感。 语罢,率先起身,左右各有两名大宫女上前搀扶,宫门外早就备好了撵轿,四周恭敬了立在四名小太监,余光扫到徐皇后的身影,忙跪地请安,小心地侍奉着皇后上轿。 施氏等人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只能迎着彻骨的冷风,一步步靠着脚力走到太极殿去。 一路上,母女间顾不得寒暄,妻妾间也没空去较劲,都低着头,暗暗思忖着随后在圣上面前该如何收场。 …… 在收到二皇子苏醒的消息,皇帝日日都要去坤宁宫看上一回,今日奏折过多,他俯在御案前一坐就是两个时辰,乍然听李全禀报说皇后求见,抬头一看才发现快到午时了。 “皇后不是病着么?怎么还亲自动身过来了?” 李全恭敬地回道:“禀陛下,奴才不知,皇后娘娘来的时候,身后还跟了安王妃和安王侧妃,以及承恩侯府的世子夫人,说是有要紧事报告您知晓。” 皇帝沉吟了一瞬,抬手让旁边贴身侍奉的小宫女将御案上摊了一桌子的奏折收起来,“让她们进来吧。” 徐皇后等人相继进殿,给皇帝行礼请安后,皇后才徐徐开口:“妾偶然从安王妃哪儿听闻了一桩事,不知该怎么办好,只能来打扰陛下了,还望您勿要怪罪,咳咳……” 她本就病症未去,是强撑着挺到太极殿的,这么一跪一站,身子已然有些受不住了。 皇帝见她身形微微晃动,眉心一皱,让人给皇后添了把椅子。 “你身子未好,怎么就出来了?有事通传一句,等朕稍后过去看你不就行了?” 徐皇后闻言,暖流入怀,惨白的面上浮现出淡淡一层粉晕,连带着眸光都柔和了不少:“妾多谢陛下关心,不过此事牵涉甚大,妾担心要是透露风声,担当不起啊。” 无奈一笑,等侧首看到徐嫮和白音华的时候,眼中的那点温柔瞬间就凝成坚冰了:“安王妃,白侧妃,将你们所知道的都呈禀陛下吧,不得有所隐瞒,否则就是欺君重罪,明白么?” 白音华尚且不知状况,便由徐嫮先领命,将方才的话有斟酌着说了一遍。 直到提及“冯氏”的时候,皇帝平静温和的面容才泛起一丝波澜,却没开口询问。 徐皇后便代他开口,直接问白音华道:“白侧妃,你对安王妃所言,如何解释?” 白音华只觉肩上仿佛压住了一座重山,身形紧绷,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一泄气就撑不住了。 “求陛下、皇后娘娘明鉴,妾、妾身真的不知道前天刺杀圣驾的逆贼是谁,更不敢说同他们有和牵扯……王妃说妾认识的那个冯氏,应当与那群刺客口中的冯氏无关……” 徐皇后语气中添了几分不耐烦:“是否有关不是你能决定的,只要把你所知道的说出来就行。” 这时,皇帝轻轻抬眸,往徐皇后的方向扫了一眼:“皇后,安王侧妃不过区区内宅妇人,如果只是些捕风捉影的小事,也就没必要禀报给朕知道了。” 他摆明是不想浪费时间听白音华似真似假的所谓证言,徐皇后一怔,忙放柔了声线:“陛下,到底事关您的安危,还请您开恩,好歹听白侧妃说上一句话啊。” 语罢,垂眸警告似的瞪了白音华一眼,大有“你再不说本宫就要降罪了”的架势。 -- 第269页 白音华不敢再支支吾吾,一声磕在地上:“妾身所说的冯氏,乃是妾父亲后院已逝一名姨娘的姓氏,妾身也是觉得巧,才无意间说起过,但、但那姨娘已经离世多年,怎么会同刺杀圣上的贼人有干系呢……” “你的庶妹?”徐皇后凝眉,“不会是嫁给端敏长公主为儿媳的那人吧?” 白音华小声应道:“正是。” 徐皇后这时候反倒有些后悔了,她和端敏长公主的关系多年来保持的很好,若早知道与她有关,该先同长公主通通气再来禀告陛下的。 她迟疑地向皇帝看过去,按理应当将白音华口中的庶妹召进来一问究竟的,可这样一来,难免就得罪了端敏长公主,徐皇后便等着想让皇帝开口,回头解释起来也有托词。 “咳。”皇帝轻咳了一声,打破了一室的寂静,也将在场众人的心都吓得提起来了,他慢悠悠地换了个坐姿,斜靠在椅子上,“既然安王妃进宫是来告状的,那这承恩侯家的世子夫人又是来做什么的?” 安安静静躲在一旁的施氏猛地抬头,面上不见血色,先下意识看了皇后一眼,才犹犹豫豫地回道:“臣妇、臣妇……是进宫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 “哦?”皇帝语气淡淡,“皇后与她说说,欺君之罪该怎么治?” 徐皇后一惊,不自觉在椅子上坐直了:“陛下,妾……”话音未落,接到皇帝仿佛是随意瞥过来的一眼,她神色一滞,柔声回道,“世子夫人也是为母慈爱之心,担心安王妃的处境,便进宫请妾让她见见女儿,妾想着是人之常情,也就将安王妃召进宫里来了。” 转而又看向施氏:“世子夫人也是被您的威势吓着了,还望您见谅。” 施氏连声应是,脸上的冷汗都出来了。 这么一说下去,安王囚禁安王妃不让她见人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皇帝轻笑一声:“既然如此,免得皇后在病中记挂,索性把人都叫来,一道说清楚不是更好?” “去,”他一摆手,“将安王以及沈家的三少夫人一齐宣来。” 徐皇后刚想开口阻止,闻言又讪讪收住, 眉心不由皱起,暗自琢磨开来,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第140章 罪名 从上回使用舆论去逼迫沈家的计谋被白楚想法子反制回来之后, 安王自认此道比不过常年搬弄口舌的妇人, 这回便换了个法子, 也学起她怎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世人便是议论上千万句, 也比不过皇帝金口玉言的一句。 所以他一开始便打量着要把事情暴露到皇帝跟前的意思。 不过徐皇后阴差阳错的配合了他的计策, 就是意外之喜了。 安王是最晚来了, 他过来的时候, 白楚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 当他一跨进殿门, 第一眼瞧见的是不旁人, 正是坐在紫檀圈椅上的白楚。 她手上还端着一碗茶, 听着动静, 缓缓望过来, 透过朦胧的茶雾, 对着他扬起一抹粲然的笑意。 光论容貌气度,她本就是殿内最盛的,加上这层如梦似幻的烟雾增添意境,饶是安王的心上人正跪在一边, 他还是不受控制地怔愣了一瞬。 回过神来便是比以往更厉害的排斥, 皱着眉移开目光,来不及去思考为什么总共只有徐皇后和白楚是坐着的, 先跪地给帝后见礼。 “臣见过陛下、皇后娘娘。” “嗯。”皇帝缓缓开口, “起吧。” “为什么让你进宫的,知不知道?” 安王视线从还跪着额徐嫮以及白音华身上一闪而过,垂眸道:“知道。” 他这会儿也摸不清事情到哪一步了,就静等着皇帝问他, 再做回答。 “你侧妃亲口指认她的庶妹生母出身冯家,对此,你可知情?” 安王语气冷静:“是,臣知情。” 徐皇后在一旁看不过去了,插话道:“陛下,到底还是白侧妃的家事儿,安王知道的大多也该是从白侧妃口中得知的,不如就直接问她吧?” 她实在看不过去皇帝对白楚的偏心,这边乌泱泱地跪一地的人,安王妃和安王侧妃身份更高,还没起来过。 白楚不过是区区未有品级的妇人,要不是有个身为长公主的婆婆,便是与庶民同等,偏偏她一进来,问起生母之事,便是一通装傻,后头被逼问的没办法了,就脸色苍白,稍稍露出些许柔弱的姿态,陛下就开恩让她起身入座。 徐皇后鲜少见皇帝有这样和善好脾气的时候,偏偏还不是对着她,哪怕心里猜着大约是顾及到端敏长公主的颜面,但看白楚还是忍不住觉得碍眼起来。 陛下圣恩,她就这么直接领受了,一点没推辞的意思。 果然是庶出之女,不懂得何谓礼节规矩。 见皇帝没有反驳的意思,徐皇后便主动出声问:“白侧妃你可有什么实证?” 白音华面露不安,踌躇片刻,小声道:“先前圣驾遇刺的事情闹出来,京城大大小小的地方都贴满了缉拿通告,妾身之所以怀疑,也是因为那上头画的图样,与妾身小时候曾在庶妹贴身所挂的玉佩上见过。”她仿佛是感觉到白楚正看着自己,微微抬眼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又急匆匆地说回视线,描补着说,“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许是妾身认错了也不一定……原本也只是对着身边婢女随口说的话,妾身也没想到能传入王妃的耳朵……还望陛下、皇后娘娘恕罪。” -- 第270页 这紧迫心虚的模样,就像是为了保住白楚而急切地将罪名往徐嫮身上推去。 徐嫮也没料到她还能反咬一口,指着她便怒道:“你什么意思!这本是出自你的口,难道还是我冤枉你了不成?” 眼看着妻妾两人又快吵起来了,白楚作为另一个当事人,就仿佛没听见一般,犹自静静地坐在位置上。 她总算知道了,安王这是为了报复她上回挑破了他把废太子所赐玉佩送给白音华的事情,这会儿也原模原样地给她也杜撰了一块莫须有的玉佩。 就算沈府不能下手,白府上,原主过去住过的菡萏苑里,说不定就能挖出一块与那些逆贼印有相同花样的玉佩。 等着徐皇后冷声打断了徐嫮和白音华的争吵,目光冰冷审视地落在白楚身上,问她能不能把玉佩拿出来一看的时候, 白楚面色恬静,唇边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显出一种从容不迫的姿态:“白侧妃所说的玉佩,臣妇是记不得了,生母亡故的时候,臣妇还不曾记事。” “比起臣妇,白侧妃虚长几岁,知道得可真不少啊。” 悠扬的尾音带着些许调侃,徐徐从唇舌中婉转而出,白楚笑盈盈地看向白音华,眼神格外的意味深长。 白音华眸光一闪,小声道:“妾身也是小时候无意见过,因为上头的冯字印象深刻,才偶然间想起来的罢了。” 她把罪名脱得干干净净,本来也就是没有根据的随口一说,是徐嫮自作主张往帝后面前挑开了,是真,那么白楚该问罪,是假,也是徐嫮过于鲁莽。 白楚笑道:“这又是‘无意’又是‘偶然’的,怎么是能在陛下和皇后娘娘跟前说的话呢?” 这话一出,皇帝眼底浮现出几分笑意,语气温和着问她:“那么,你有什么该说的话要和朕说?” 白楚眉眼弯弯:“说起来,长辈的事儿,臣妇与白侧妃年纪尚小,都说不得准的。陛下和皇后娘娘若真想知道我那生母的出身,不如问问臣妇的父母吧。” 白音华蓦地抬起头,直直瞪向她。 本来,既然萱姨娘的身份不保,那么当初白峥见色起意、私藏罪奴的事情变瞒不住了。 人人都知道,家族才是外出行走的保障,白音华以为,此事一出,白楚应该知道,万一沈家厌弃了她,她就只能回去寻求白家的帮助。 在这样的前提下,她怎么敢把白峥招出来?就不怕父亲也厌弃了她,之后再不肯管这个女儿了? 白楚当初不顾出身暴露也要同安王作对,白音华还道她是吃准了还有白家这个退路,现在,她是要把唯一的退路都截断么? 无论白音华如何震惊怀疑,那边皇帝已然接受了白楚的提议:“行了,朕知道了。” 他淡笑道:“皇后尚在病中,不宜多劳神,你先回宫去歇着吧,朕有空时便是看你们母子。” 听着皇帝温声的关心,徐皇后心头一软,款款起身,“妾多谢陛下关怀。” 皇帝逐客令一下,在场谁也不敢多留,纷纷行礼,正要告退的时候,又听他开口道:“安王,白氏留下。” 众人皆是一顿,起初都以为说的是白音华,但看圣上深眸望着的方向…… 徐皇后才扬起的笑意顷刻间消散一空,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道不明的抵触情绪在心头肆虐,她强忍着直接反驳的冲动,委婉着道:“陛下,白氏到底是已经出嫁的妇人,您有什么话,不如由妾帮您问吧?” 皇帝抬眸看她,“皇后这是怀疑朕?” 徐皇后慌忙道:“妾不敢!只是……” 话音未落,就被皇帝打断了:“皇后久病未愈,还是早些休息要紧,这后宫,总不能一日无主吧?” 闻言,徐皇后当即将剩下的劝说全数咽了回去,这么多年她在后位上坐得稳稳当当,一来她手上有宫权,二来她生养了嫡子。 眼下二皇子眼看着里皇位越来越远,宫权她是决不能放手的。 拖得越久变数越大,如今在四妃手里,鬼知道她们会不会趁机安插进自己的人手。 徐皇后静声退下后,旁的人相继都跟着离开了。 偌大的宫殿只剩下皇帝、安王和白楚三个人。 安王一时拿捏不准皇帝将他留下来的理由,脸上还是带着张扬不羁的笑容,眼眸却骤然深邃了许多, 他率先出声:“陛下留臣下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他脑子里满满地都是对皇帝等会儿可能出现的言行做怎样的应对,甚至还飞快地将白音华刚才的供词仔仔细细想了一遍,检查其中是否有错漏之处。 却没想到,皇帝提起了一个他从没想过的话题, “再过几日就是你父亲的忌辰,趁着今日入宫,去宝华殿上柱香吧。” 安王一愣,收敛了几分气势,低声道:“是,多谢陛下。” 临走时,他面无表情地扫了白楚一眼,深暗的眼神倒是蕴意丰富,白楚觉得其中有八成都是在故意跟她炫耀自己的成果。 安王不比白音华,他不在乎白家的结果,既然皇帝说同意她的话,要查到白峥和张氏头上,萱姨娘的身份迟早得爆出来。 皇帝时什么样的性格他最是清楚,但凡有些隐患,他都不能让对方安稳地活在这世上。 由他出手,无论白楚华背后是谁做倚仗,都不会再有反抗之力。 -- 第271页 白楚眼看着安王大步迈出殿门,回想起他方才那一眼中的得意和轻蔑,有些好笑,又由衷觉得,男主确实有点太飘了,缺乏社会主义毒打的教育。 “还没看够?”低沉的声线带着醇厚的笑意,在她耳畔响起。 白楚当即收回了视线,转头看向皇帝,笑道:“您说,今儿我是不是白白受了场无妄之灾?” 皇帝笑睨了她一眼,摇头叹道:“恐怕你是乐见其成。” “怎么,想用这个方法脱离沈家?” 一眼看破心思,白楚也不介意,反正他的老谋深算她是见识过得,原也没打算一定要瞒过他。 “您都猜着了?” “你那些小把戏,朕能不知道?”皇帝说,“就算是要离开沈家,也没必要同白家结仇。” 女子和离后本就日子难过,要是再被娘家拒之门外,就更不好收场了。 白楚莞尔笑道:“只要陛下不计较白氏一族的罪过,白峥一人,您罚就罚了,本来就是他犯下的错,付出代价也是应该的。” 白峥倒下之后,白府上新的当家人就是白子稹,此人性情坚毅,品行刚正,念着过去刷出来的几分兄妹情,不说雪中送炭,落井下石这样的事情他是做不出来的。 至于白峥?管他去死。 反正他也从来没管过原主这个女儿,如今她也不必碍于原主的情面去理他了。 皇帝眼眸深沉似海,看着她的目光虽是温和,其中却依稀透着几丝审视,笑着说:“你这是吃准了朕会护着你。” 白峥的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放在平时,削去官职打上十几板也就算了,只是冯氏才牵连到刺杀圣驾的事情里,要是罪名坐实了,白家上下都得赔进去。 白楚也很费解,白音华是怎么想不开压上一整个娘家赔安王赌的。 她言笑晏晏着道:“您宽容大量,是千古难遇的圣君,牵连无辜这些事,您要做了,我还替您的名声心疼呢。” “所以,这还反倒是你帮朕想着了?”皇帝失笑,“行了,别再朕跟前扯嘴皮子,还不把实话都说出来,否则,别说白家,你的一条小命朕都要收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15 15:57:31~2020-01-15 21:0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暂且不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1章 玉玦 近来前朝后宫, 处处都有官司, 皇帝左盯右防, 确实是忙过头了,有一阵子没关注她的动静。 本来想着上回逼她太紧, 索性放任她在外玩个痛快,等他寻着空闲, 再找她一定要个答案出来。 结果,还没等他找上门,这小妮子已经胆子大的把自己闹到他跟前来了。 皇帝问起, 白楚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看他对她生母姓冯这桩事不惊讶也不意外,估计是早就知情的。 也是, 周柏轩都能查到的事情, 皇帝不可能不知道。 正好,她也有意让他防备着安王的野心,便乖乖地把她跟安王交锋的几次来回一一说了出来。 最后还不忘帮自己辩解:“您这可不能怪我,都是您侄儿先出的招,我不过是要防身罢了。” 皇帝沉吟了半晌,缓缓开口:“等安王将你的出身公布出去后, 若是端敏真如安王所料容不得你这个儿媳,你要怎么办?” 他眼中,温和平静的表面总算撕裂了一道小小的口子,从中流露出来的那一点惊涛骇浪就足够震得她寒毛立起了。 她知道,他这个问题问的不仅仅是安王这桩事。 究竟是要入宫陪伴她三年以获得后半生的自由,还是就这样纠缠不休, 看看是她逃得够远,还是他网撒得够大。 白楚眉眼间熠熠的神采慢慢软化下来,叹道:“您享有天下,何必在乎我的三年呢?” 这就是不愿的意思了。 皇帝倒也不生气,几月没听到她的动静,他就已经猜出了她心中所想。 这会儿真确定了,失望是有,却也有几分意料之中的了然。 “这个朕也糊涂着,朕享有天下,怎么就不慎绊倒在你身上了呢?”皇帝笑道,“楚华,要不你为朕解解惑?” 白楚勾唇一笑,眸光流转处尽是星芒:“一旦我的身份暴露出去,天下人知道我有个姓冯的娘,所有人都会觉得我是对您图谋不轨。”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强,陛下,我不能待在您身边的。” 她语调轻柔婉转,清聆如被春风拂动铃声一般动人,相比起来,其中的内容就不那么悦耳了。 皇帝摇了摇头:“看来,你这步棋将的不光是端敏,还有朕啊。” 白楚莞尔笑道:“您是圣明之主,不该有丝毫的瑕疵污名。” 哪怕明知道是她劝说他放弃的虚言,他还是忍不住为她这么体贴关切而生出动容之意。 轻笑一声,深眸中不经意划过几丝自嘲之色,皇帝语气温和:“你可以不进宫,但无论去何处,朕都要知道你的行踪。” 白楚一愣,弯眸笑道:“好啊,无论我在何处,只要陛下来找我,我定当扫榻相迎,可好?” 皇帝冷哼了一声:“你好大的胆子,竟是差使起朕来了。” “就只让朕去找你么?” -- 第272页 白楚笑了笑:“可要是我来找您的话,就怕您回头不认我,要把我赶出宫去。” 皇帝突然从腰间拽下来一块羊脂玉上盘金龙的玉玦,抬手便扔到了她怀里:“收着吧。” 白楚好奇地拿起来,触感滑润,晶莹剔透,小小的金龙盘旋缠绕,双目灼灼,气势逼人,可见工艺之精湛难得。 “这是什么?” “如朕亲临的令牌。” 白楚惊愕地瞪了眼:“您之前不是说没有这东西么?” 皇帝微微一笑,眼底缓缓流淌着温柔的暖光:“现在有了。” …… 行叭,反正都是您说了算。 白楚手腕一转,就将它收拢在袖口里:“那楚华就谢过陛下的大礼了。” “如朕亲临的功能许是用不少了,我就当是您送给我的纪念礼,纪念我能有幸与您结实一场了。” 皇帝唇边的笑意渐渐淡去,眸色幽深,交缠复杂的情绪浓烈地几乎要将她吞噬进去。 倏然,他闭了闭眼,将一切慑人的暗光掩在眼帘之后,“你走吧。” 他转眼间便恢复了平常,笑语温和,“若是再晚些,说不定朕就舍不得让你走了。” 白楚眉眼弯弯,笑着起身行礼:“那楚华就跟您告辞了。” 皇帝微微侧头,一手支撑着额际,静默不响。 直到白楚要跨出高高的门槛时,才听他在背后说着:“你从朕这儿骗去一块顶好的玉玦,就不打算给朕留下回礼么?” 白楚脚步顿住,转身笑道:“您心系天下,我不过是偶然路过的局外人,您还是赶快将我忘了吧。” “这些往事,您要真舍不得,就留给我一个人记着,也算有人能证明,这是真正发生过的。” “您就好好保重身子,这份辛苦就不劳您操心了,祝您诸事如意,余生万安。” 说完,她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就消失在皇帝的视线中。 宽阔寂静的大殿中,不知多久,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 就算没有安王从中作梗,在皇帝下令将白峥召进宫后,白楚的那些出身就瞒不住了。 尤其是白峥不仅被捋了官职,还被皇帝随口扔诏狱里了。众所周知,但凡是进去的,哪怕能活着走出来,身上的伤势也是触目惊心,断手断脚那更是常事。 人人都猜测圣上的发了大火,才下令严惩白峥。 既然如此,想必他对白家也应该是不喜厌恶的。 于是短短几日,京城中的风向又变了,白家彻底成了令人避之不及的众矢之的,就连白府上的奴才出府,也是受尽冷眼,没有人敢上前搭话。 白子稹倒真没辜负白楚的期望,都到了这时候也没忘写信过来安抚她,不要担心家中境况,以保全自身为主。 萱姨娘的出身,想想也只有长辈们才知道,白峥不可能白白给自己头上戴罪名,老夫人又一向不理外事,只可能是从张氏那边泄露的。 白子稹没想到会有人无缘无故地来查白楚的出身,便一心将源头猜到了张氏头上,对白楚的言辞中反而暗含了几分愧疚之意。 其实也不能说错,本来就是从张氏和白音华口中流传出去的。 白楚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白子稹的关怀和歉意,还回了封信过去,化作温柔体贴的好妹妹,尽是让白子稹安心的话。 她越是这样说,他越是不能安心。 流言渐渐在沈府中蔓延开来,一日日的,白楚没觉得什么,双喜混迹在丫鬟堆里,倒是听了不少流言蜚语回来,神色中的不安逐渐浓重。 终是忍不住了,心里的忧虑都快漫出喉咙口了:“少夫人,您看外头的传言,该怎么办好啊?” 白楚淡然地坐在铜镜前,饶有情致地一支支换着头上的钗环,看着哪个配她更好。 “外头传什么了?” 双喜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忐忑地抿了抿嘴:“都是些议论您和萱姨娘不堪入耳的话……您、您还是快些想个法子出来吧,长此以往的,您的名声都要毁了。” 小丫头说着不由泪盈于睫,脸上心里满满地都是替自家主子委屈。 少夫人命实在太苦了,姨娘早早离开,将小姐留在夫人和大小姐手里磨搓,好不容易天降一份好姻缘,看着怎么也该否极泰来了才对,却不想好日子没过几年,那早逝的姨娘却是个出身罪籍的,连带着她家小姐都没了脸面,受人轻贱…… 这该怎么办好? 双喜重重地抹去了眼泪,“奴婢去找三少爷为您做主,一定要还您清白!” “哎,等等,”白楚连忙回身拉住了她,“都是事实,你要他做主,又能还我什么清白?” 双喜怔愣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更加委屈了:“少夫人,萱姨娘真的、真的是……” 白楚轻轻应了声:“父亲都认了,还有什么当不得真的。” 白峥瞧着一派正直强硬,可听周柏轩传来的话,重刑都没上身,他就忙不迭地把萱姨娘的事情给招认了。 不过说的不是见色起意,而是在不知道她来历的前提下,心生怜悯,才将一时糊涂把逃出乐坊的萱姨娘给收留了下来。 口口声声无知者无罪,又说要亲自到陛下跟前磕头认罚,但实际上的罪名一点没认,避重就轻,十分狡猾。 正好皇帝有惩治他的心,白楚便让周柏轩找机会多吓吓他,好不容易见他翻船,总要让他吃足了教训才行。 -- 第273页 “少夫人,那咱们怎么办啊?”闻言,双喜心头的愤懑不安瞬间化成了恐慌失措,“长、长公主不会真的要将您赶出沈府吧?” 白楚弯唇笑道:“那倒不至于。”长公主也是有气度讲仪态的人,要让她出府,哪用得找赶人这样粗鲁直接的动作。 双喜没想到那一层,微微松了口气:“也是,事情起来这么多天也没见长公主那边有什么动静,想来应该是没事的。” 白楚笑笑,没有多说。 长公主是没找她算账,可也没表个态度安抚她的意思。 但凡长公主释放出偏向于白楚的态度,这府上针对她的小动作就不敢这么猖獗。 双喜又长叹了口气:“可惜大少爷和二少爷不在府上……” 她心思单纯,也看出来两位少爷对少夫人的亲近维护,三少爷虽然也好,但看着就不大能靠得住的样子。 正说着呢,外头就有褚玉阁的婢女找上门来了。 “三少夫人,长公主唤您过去问话。” 往日在白楚面前不说低眉顺眼,也是礼遇有加的婢女这会儿挺直了腰板,目光垂落,面容冷淡,举手投足间虽说合乎规矩,却总能让你看出两分怠慢来。 传话也是,冷冰冰的一句话抛过来,也不等白楚回话,就径自往旁边一让,抬手就是:“您请跟着奴婢来吧。” 这幅作态,让那个礼貌性的“请”字,听着都像是嘲讽了。 双喜两眼一瞪,上去就要呵斥,被白楚笑眯眯地拦了下来:“你是?” 那名婢女脸色一僵,她在褚玉阁迎来送往,与白楚见了上百次,她竟从没记得她的姓名和容貌? “奴婢素蓉,为长公主身边二等奴婢。” 她着重强调了“长公主身边”几个字,如今三少夫人乍然爆出生母是罪籍的消息,自觉白楚的出身论起来还不如自己,好歹她是清清白白平常人家的姑娘,伺候的还是嫡长公主,与那些乐坊之地出来的人可不同。 白楚将她的不屑和自傲尽收眼底,眸中不动声色地浮现出一片暗色,转而便在笑意的遮掩中消弭殆尽。 “既是长公主寻我,那便过去吧。” 人家都觉得她配不上“端敏长公主儿媳”的身份,她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也就不上赶着叫母亲了。 第142章 和离 素蓉原也不过是褚玉阁守门的丫鬟, 并不是长公主从宫中带过来的老人, 而是沈家的家生子,端敏长公主进府时, 她娘是后宅的管事嬷嬷,多年前被送去庄子上荣养, 留下这么个女儿, 多少也有些脸面。 长公主也是因此给她了个看门的位置, 名义上是贴身婢女, 实际却也不怎么近身。 不过是做给当初素蓉她娘留下的几方人手看的,这么多年,留下的老人也不多了,这才把素蓉原本自视不凡的骄纵脾气给压制了下去,勤勤恳恳出去也能骗过人眼了。 不过到底本性难移, 对旁的主子自然恭敬有加, 对白楚这个眼瞅着就要从高处跌下来的少夫人, 素蓉老毛病就又出来了。 她是常年待在褚玉阁里的人,对长公主的脾气再了解不过。 为了这位三少夫人, 长公主修身养性多年,难得发了回脾气, 都说是委屈了三少爷。 哪怕最后能容得下这个儿媳,也是厌弃冷淡的结果。 既然如此, 素蓉觉得自己何必对她陪着小心? 说不定,过去高高在上的三少夫人,以后过得还不如她呢。 她那点小心思, 眼珠滴溜溜转着的时候就克制不住的显露了出来,白楚哪能不知道? 她精致姣好的面容上扬着淡淡的笑意,由着素蓉一路上不知畅想了多少好梦,眼看着快到褚玉阁了,才忽而顿住了脚步,对上素蓉疑惑不耐看过来的目光,莞尔笑道:“素蓉姑娘在长公主身边服侍多久了?” 因着白楚在,周围路过的婢女小厮都要似有若无地扫过来一眼,素蓉碍于形象,按捺着脾气,轻声回道:“已经五年了。” “三少夫人还是快些走吧,免得让长公主久等了。” 白楚眸光微动,笑道:“五年了啊,那想来长公主一定很看重你了。”瞥见素蓉面上不自觉显露的得意之色,她唇角的笑意更深,惋惜地叹道,“真是可惜了,我倒是与素蓉姑娘一见如故,不知道若是我问长公主将你要到身边来,长公主会不会答应?” 素蓉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就苍白了下去。 长公主让她在门外一待就是五年,怎么看都不像是看重的,即使三少夫人已经被她厌弃,但终究是主子,讨要个奴婢,万一长公主念着三少爷的面子就许了呢? “三、三少夫人哪里的话,”方才还嚣张的气焰霎时间就灭了五分,正是因为觉得白楚不可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素蓉越加害怕同她绑到一起,“奴婢疏忽大意,还差点就怠慢了您,怎么敢承您的夸赞呢?” 白楚笑而不语,这回起步往褚玉阁的方向走去,素蓉再不敢跑到她身前,安安静静地缩在后头,恨不得她忘了她的存在才好。 相比起来,长公主就沉稳多了,看着她来,面上带起淡淡的笑意,一如往常。 “你先坐吧。” 白楚福身过后,便依言在她下首的位置上坐下。 长公主直截了当地开口问:“前几日你进宫去,圣上同你说了些什么?” -- 第274页 白楚垂眸道:“只是问起我生母的来历,说来惭愧,楚华还未记事前便丧命,如今问起来,真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长公主有些不信:“哪怕是陛下问你,你也什么都没说?” 白楚抿唇笑道:“我是真的不知情,总也不好欺瞒君上。” 她知道长公主大约是在徐皇后那边打听了那日的境况,想也知道皇后不会为她说什么好话。 长公主眉心微微皱起,神色稍微冷淡一些,那出身皇家的尊贵气质自然而然显露出来,都不用说话,就让人下意识的生出退缩之意。 她轻声叹道:“最近外头闹起的风波,你都听说了?” 白楚静静颔首:“是。” “我知道你的性子,”长公主的语气平缓,“不会有那个胆子同逆贼有干系。”她可以停顿了一瞬,看着白楚的眼神中透着几分试探,“但如今你父亲陷在诏狱里,你也不用担心,圣上既然没有迁怒白家上下,便是另有转圜的余地,等风声过去,我会在圣上面前为你父亲求情,好歹让他保全一条性命。” 白楚轻敛着眼眸,遮掩住了眼底的嘲讽。 白峥自从被扔进诏狱里就没见皇帝问询过一次,想来长公主也是看出来皇帝压根就不在乎他,所以才敢说出为白峥求情的话。 反正只是保住他的性命,至于其他的,就看圣意了。 鉴于她如今还挂着白峥女儿的名头,白楚面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些许庆幸和感激,“真是太谢谢您了……楚华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的恩情。” 她主动递了个引子过去,长公主眉眼缓缓柔和下来,温声道:“这倒不算什么,眼下时局动荡,你又站在风口浪尖上,我想着,白家还好,倒是你,不太适合留在京城之中。” 总算来了。 白楚在心底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正是最显眼的时候,若是直接让她离开沈家,未免太过薄情,人言可畏,反而成了沈家的罪过。 只有先让她离开,没有白楚这个联系,等外界的人渐渐将沈白两家分而视之,之后和离也好,休弃也好,就要简单容易多了。 白楚可不想把主动权交托到别人手里。 她有些不安地低下头,小声道:“您这话,可是因为外界传言我生母姓冯的事情?但……陛下并没有因此怪罪我的意思……” 长公主蹙眉:“正是因为陛下没有怪责你,便有更多的眼睛盯在你身上。” “楚华,离开京城不好么?你出身敏感,万一那冯氏弑君的闹剧再发生一次,你该如何自处?” 白楚在长公主这边的人设一直都是乖顺听话的,经过这么几段话的威吓,她神情中却确实带出了些许的担忧惧色,放在膝上的手绞成了一团, “母亲……您是要让夫君休了我么?” “什么?”长公主不悦地凝眉。 白楚黯然垂眸,声线中透着微微的苦涩:“这几日府上都传遍了。” “我知道,我确实给您、给沈家平添了许多麻烦,您要将我赶出去也是应该的……” “楚华,”长公主眸光一凛,语气肯定,“没有这样的事情。” “你是我们沈家明媒正娶来的,哪能说休就休?” 长公主不是不知道这些天在府里上下沸沸扬扬的流言,但一来,她忙着从圣上出确定此事不会连累到沈府,二来,本来就是白楚惹出来的麻烦,她多少是有点迁怒了。 对她的保证,白楚依旧愁容满面,净澈的眼底满是忧虑:“但是母亲,若是我在这个时节离开沈府,长久不回,同被休弃了又有什么差别呢?” 长公主问:“那依你看,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白楚眉眼间不自觉显露出来的茫然无措,衬着清丽精致的面容,尤其引人怜惜,“当初我能以一介庶女之身嫁给您为儿媳,倚仗的都是您,楚华到如今都感激不尽。” “突然祸起,楚华不愿为您平添麻烦。会依您所言,离开京城,但请您给楚华留一封和离书,这样就算日后陛下真降罪下来,也不会连累您和沈家。” 长公主倒没料白楚这么上道,原本想着就算劝她离开都要费些力气,却不料她还自请和离了,一时多少有些惊讶:“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白楚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语气中掺杂着说不尽的怅惘:“至少,也是给我这两年要一个结果。” 她下定了决心,长公主反而有些踌躇起来。 当初她能毅然决然将和白音华的婚约换成了白楚华,是因为白音华自身有瑕,长公主以势压人也觉得理所应当。 但公平的说,白楚并没有做错什么,除了无所出之外,旁的都无可指摘。 长公主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温声道:“楚华,你也不必如此,你既然嫁入了沈府,此处便自然该有你一席之地。” 白楚在心底嗤笑一声,说给她一席之地,却也没说能一如往常。 等她离开,长年累月过去,长公主心头的愧疚感消除,就算最后能想起她来,大概也不会在让她重新坐回爱儿的正妻位置。 她有些冷漠地垂下眼,语气却是轻轻柔柔,一丝攻击力都没有:“您的善意楚华心领了,但只有这样才是安全的,对您、对沈家才最好。” “您放心,在事情没有了结之前,楚华不会显露在人前,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流言风语传出去。” -- 第275页 毕竟事情一出,沈家就忙着撇清关系,让外人知道,不光显得薄情,还难免令人揣测是不是心虚。 白楚这样诚恳,长公主见她也没有露出哀怨不舍的情绪,又劝了几句,到底还是同意了。 人说到底,总是要为自己考虑的。 长公主在当今圣上登基后,抛却过往嫡长公主的骄傲,伏低做小,连往日看不上眼的徐皇后也能敬着,哪肯为了白楚就将沈府的安危前途作赌注? 她沉默了一会儿,怅然道:“既然如此,之后我会让瑜之给你写一封和离书。” “楚华,你在府外的住处,我也会给你安排好,衣食住行一应事物,凡是你需要的,我都会让人给你备好,包括你来时候的嫁妆,我也不会留。回头列张单子给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尽管让人去库房里取。” 白楚施施然起身,恭敬一福:“楚华谢过长公主。” 长公主原先对白楚也不是没有不满,别的不说,就是成婚这么多年,还跟瑜之不远不近的处着,她怪不了自己儿子,就只能把怒气放在白楚华身上。 白音华之前跟白楚说的,长公主在物色能给沈瑜之做妾的姑娘,是真的。 她不愿,长公主就直接打算让别人来给她生孙子。 如今更是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长公主对白楚的不满升至了顶峰,只是没想到她态度这么好,自觉地就说要和沈瑜之和离。 这对一个女子来说是多艰难的决定。 长公主觉得这个儿媳妇看着冷淡,实际心里还是爱着沈瑜之,且真心为他着想的。 这么一想,过去那些不满也就慢慢消失了。 然而,她以为这事只要白楚毫无怨言就算是解决了,却没想到等她唤来沈瑜之一说,引起了他剧烈的反对, “母亲,楚华是我的妻子,自然要同进共退,若是陛下怪罪下来,我们一起担着就是了!” “胡闹!”长公主也跟着放大了声音,怒火上涌,“你有什么资本去对抗陛下?大言不惭!你这是让全家上下陪你一同任性!” 沈瑜之丝毫不肯退,倔强地挺直了身板:“反正我是不会和楚华和离的。” 怎么说都说不通,长公主烦躁地拧起眉,彻底没了耐心,“这是你媳妇自己的主意,你要是不愿,就去跟她说!” 第143章 坚定 沈瑜之到梧桐院的时候, 白楚正与双喜说完了要离开沈府的事情。 小丫鬟哭得两眼通红, 一边啜泣一边还不忘安慰自家主子:“少夫人,不,小姐,您放心, 无论以后您去哪儿,双喜都会在您身边好好服侍你的。” 惹得白楚暖心地哄劝了她好一会儿,才总算让双喜相信了她并不是被长公主逼着离府的,而是原本就有离开沈家的打算。 情绪发泄过后, 双喜也想通了,虽然小姐以前爱慕沈三少爷, 但仿佛成婚后就冷淡了不少,如今回想起来, 两人相处间倒也不像是夫妻的模样。 她堵在心口的郁结渐渐散开, 提到嗓子眼的心也慢慢落到了原处。 既然小姐不喜欢沈三少爷了, 早早和离了也好, 趁着年轻,还可以找个情投意合、真心喜欢的姑爷,肯定要比沈三少爷更加优秀! 小丫鬟单纯直率, 自觉想通后, 就不再纠结下去, 抬手一抹脸,忙不迭地就去她们小库房里盘点要带走的东西了。 其中有好些还是小姐带过来的嫁妆呢,都要好好收着才行。 她一走, 沈瑜之就来了。 最近出了圣上遇刺这么一桩大事,各方势力都绷紧了神经,盯着局势上一丝一毫的变化,时时刻刻不敢放松。 这也是为什么沈瑜之匆匆出府了一天,直到事情尘埃落定了才回来。 白楚乍一见着他,不由愣住。 还是那样清俊好看的少年,正是风华正盛的年纪,迎面缓步走来,衣袂顺着清风飞扬起来,勾勒出清瘦又蕴含着力量的身躯,形容优雅,风度翩翩。 其实也怪不得原主对他这样痴心不改。 虽说有中央空调的嫌疑,但沈瑜之确实拥有这个时代男子难有的温柔情真,再说他容貌气质家世样样都是上佳,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众多少女追逐的对象。 哪怕他这会儿神色怔忡,清亮好看的眼睛里冒出了一圈红血丝,正紧紧地盯着她,目光中透着隐约痛楚,但更多的反而是执拗。 “楚华……”他轻声唤了她的名字,不自觉停顿了一瞬,才复又说道,“你要同我和离么?” 小八尖锐的警报声在她脑海中骤然升高了好几个度,吵得白楚脑海中嗡嗡地响,她皱眉,突然一阵晕眩,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跌倒。 沈瑜之一惊,也顾不得要答案,大步迈过来先扶住了她:“楚华,你没事吧?” 【楚楚!沈瑜之刚刚受了大刺激,幸福值马上就要跌破10 了!你快做点什么啊!不然我们就都要完蛋了!呜呜呜,小八不想回厂重造……】 白楚晃了晃头,勉强将头晕目眩引起的恶心感给压制了下去:【你先住嘴,把那呜哇乱叫的声音给我关了!吵得我头疼。】 这一句话说的咬牙切齿,总算将小八给震住了,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好吧,那你要努力哦。】 下一秒,刺得她耳膜疼的警报声就消失在脑海里。 白楚怔然地抬头,看着沈瑜之满是关切着急的目光,明眸中缓缓盈满了庆幸的亮光,反将他看得一愣, -- 第276页 “楚、楚华,你没事吧?我这就去把府医找来!”说着,他转身就要离开,白楚及时伸手拽住他,“不用,三哥,我就是突然有些头晕,已经好了。” 见沈瑜之眉心紧锁,还是有些不放心,白楚便轻声道:“况且,你不是有事要问我么?”她主动说起了沈瑜之方才的问题,语气放柔,“我们先进去,慢慢说,好不好?” 沈瑜之对上她盈盈生辉的明眸,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手上一点反抗的力道都没有,由着她拉着自己走进了里屋。 “三哥,你先坐吧,喝杯茶。” 白楚拉着他坐下,还亲手给他倒了杯茶递到面前。 沈瑜之却一个眼神都没给它,直直落在她的脸上,什么话都没说,但眼中所暗藏的情愫浓厚而复杂,让她一时不能直视。 安静到沉闷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不知过了多久,还是白楚率先出声:“三哥,冯家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吧。” 沈瑜之点了点头,面色凝重:“是冲着你来的。” 一开始说有郑王余孽刺杀圣上的时候,沈瑜之万万没想到有人敢扯郑王的大旗,就为了算计一个内宅妇人。 他有些不敢置信:“安王是不是疯了?” 白楚莞尔道:“安王也不单单是为了针对我。” “他先前在京中的小动作已经被人盯上了,加上二皇子中毒一事,不仅没将沈家算计进去,还平白惹了一身骚。” “这时候即是为了转移众人的注意力,也是为了让自己减轻嫌疑,抬出郑王的名号,自然是最好的。” 安王是蠢蠢欲动,但郑王那可是真的起兵谋反了,是板上钉钉的逆臣,孰轻孰重,自然再清楚不过。 至于牵扯上冯家,那就是故意来恶心白楚的。 沈瑜之向来心宽,难得对一个人生出恨意来。 偏偏安王行事滴水不漏,像白楚那样靠着舆论对付他一把已经是极限了。 可人家纨绔王爷的人设,也不怕名声讨嫌,生气归生气,也丝毫不影响他重整旗鼓,又想出别的计策来对付白楚、对付沈家。 “三哥,我不应该再留在沈家了。”白楚轻声道,“若安王真要拿冯家做文章,恐怕要连累沈家为我担污名。” 毕竟她是女子,就算旁人再揣测她和冯氏有什么图谋,也不会觉得是她自己要谋反上位。 可牵扯到沈氏就不一样了。 等外头的流言再添一把火,沈家的男儿出门也逃不过那些神色各异的目光。 沈瑜之明白其中的道理,也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放任她离开,与沈家撇清干系。 这么些日子,他常常在府外,就是在和四皇子等人一道儿想办法怎么把这个风声平息下来。 “你当真是为了大局,”沈瑜之抿了抿唇,到底不甘,声调涩然着问,“还是也有几分,是私心想要同我和离?” 白楚垂下眼帘,柔和的光线打在纤翘的睫毛上,在白嫩如玉的肌肤上打下一片薄薄的阴影, “三哥,我不想瞒你。” “一开始我喜欢着你的时候,只是年少慕艾,不敢奢求说要嫁给你。但后来意外的,我真的嫁给你了,才发现一切同我想象中的不同。” 白楚想着原主在内宅望眼欲穿,才盼来丈夫收心回归。 诚然,沈瑜之真挚纯粹,因为爱慕白音华,担忧她的处境,便为她帮尽了能帮的忙,身心一致,而不是爱着这个,又心安理得地跟别人耳鬓厮磨。 但眼睁睁地看着丈夫为别的女人上天入地,原主就是最后得到了他,日日看着他在自己身边,脑子里想的全是他对待白音华和对待自己的区别。 白楚华一辈子都逃脱不掉白音华的阴影。 她其实应该有怨的吧,就是不知道该去怨谁。 “三哥,你不要觉得我是在怪你,其实我是真心谢谢你的,若不是你,母亲最后还不知道会把我嫁到哪里去,这几年在沈家的日子,比我过去的十几年都要快活。” 沈瑜之看着白楚弯眸浅笑的模样,心头涌起的酸涩感更重了,不同的是,刚才的是痛,现在的是疼,对她的怜惜和悔意牵起密密麻麻轻微的疼。 好半天,他才喑哑着开口:“既然这样,那就等这场风波过去后,我再接你回来,我们还是像现在这个相处也没关系。” “楚华,沈家永远可以有你的位置。” 沈瑜之如皓月般清亮的黑眸中,显露出来的坚定热忱将其中的光华渲染得灼灼夺目。 白楚顿了顿,笑着摇头:“三哥,你年华正好,外头想要做沈三少夫人的女子数不胜数,你不该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沈瑜之犹自固执道:“楚华,我只想让你当我的夫人。” 白楚轻叹一声,“你就同我当初一样,正是因为得不到,才能将它想象的完美至臻。”她玩笑着说,“我视你为兄为友,相处时自然和对丈夫的态度不同,三哥,到时候你就该烦了。”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我会烦?” “记得我上回同你说的话么?三哥你只是因为先入为主,先将我视作你的妻子,才会觉得同我亲近。说不定等我们和离了,分开一段时间,你就该知道,在我之外,有更好的选择。” 沈瑜之唇线抿平,连着说出的话都带着罕见的生硬:“楚华,你一定要与我和离么?” -- 第277页 白楚眸光柔软,却毫不犹豫地吐出一个“是”字。 他眉头一跳,面色透着淡淡的苍白,沉声道:“那好,我会如你所愿。” 还没等白楚松出一口气,又见他眸光熠熠,语气坚决地开口:“但我也会向你证明,哪怕你不是我的妻子,我还是只会对你生出亲近爱慕之情。” “不是先入为主,而是弱水三千,我只要这一瓢罢了!” 字音果断,坚定有力。 白楚眼睁睁看着沈瑜之对她放下狠话就转身离去,一瞬间怔在原地,突然就有些惊讶,还掺杂着几分震撼。 呀,这就是单纯少年要开始迈向成熟的标志了?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抬手就将手边的茶水一饮而尽,随着醇香回甘的茶香在唇齿间蔓延开来,来回想着沈瑜之,脑海中突然窜出了另一张脸,她手上的动作突然一滞,身形僵硬。 沈瑜之是好打发,沈玧之可怎么办呢? 第144章 勾搭 然而, 不知道沈玧之在忙什么,白楚连着几日都没听经年堂里传来什么动静, 她没等到沈玧之, 反而把裴昡和章皓给等来了。 在墨棠轩中,沈瑜之见四殿下神情冷肃, 上来便说要见白楚,他心中骤然有些不舒服, 在听他说是与冯氏有关之后, 便敛声垂眸, 让人去将话传给白楚。 白楚原就对冯氏没有什么概念, 更不关心安王找来的究竟是不是原主的亲人, 左右她已经把事情透露给皇帝知晓,此事到最后如何收场, 也已经注定了安王要自损八百。 所以听人说裴昡等人的来意,她就有些不大想掺和了。 直到回绝之后, 来人又说与白徐两家也有干系,白楚才生出些兴趣。 她是要走没错,却没打算就这样放过男女主, 毕竟安王一旦上位, 她的日子定然难过。 但凡涉及到她自身利益的,白楚可上心了。 所以如果说皇帝是她留给安王的后手,那么徐家就是用来压制白音华的。 见着白楚好不容易现身,裴昡深邃的凤眸一亮,脸色却冷了下来, 语气里的讽刺压都压不住:“沈夫人还真是贵人,轻易都请不出门。” “殿下慎言。”白楚丝毫不为所动,笑靥灿然,“在您面前,我哪敢自称贵人?况且,我如今已经算不得沈夫人了,您要是不介意,还是唤我一声白夫人吧。” 刚说出口的话就被怼了回来,裴昡目光不动声色地从旁边面色黯然的沈瑜之脸上划过,方才气劲反倒是消下去了。 “白夫人?”他玩笑道,“这声称呼换换倒是简单,就是万一没过多久又要换,岂不麻烦?” 轻描淡写的表面下隐藏着淡淡的试探。 若是她有改嫁之心,自然日后名称前还是要挂夫姓的。 此话一出,在场三个男人目光都锁定在她身上。 就是刚刚还失落的沈瑜之都忍不住抬起头灼灼地看了过来。 白楚笑了笑:“殿下多虑了。” 裴昡又打量了她一会儿,才慢腾腾地收回视线:“是否多虑,现在也说不准吧。” 气氛一下子沉闷下来,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气息在几人中蔓延。 章皓犹豫着看向裴昡,又转头看沈瑜之,好半会儿,才笑呵呵地打破僵局,“白夫人,说实在的,今儿我与四殿下前来打扰,也是有要事同你说。” 白楚轻声道:“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徐家将白峥保出来了。” 白楚一怔:“谁?”徐白两家不是水火不相容的么? 章皓叹了口气:“徐家暗中给白子稹传了消息,让他亲自领人去将当日刺杀圣上的贼子抓了回来,加上有徐立涛在明面上为白峥求情,他就被释放了。” 白楚眸光流转,黛眉微蹙。 这里头的信息量可不少。 当初人是安王找来的,徐家能知道,说明他们跟安王已然勾搭上了,这会儿帮忙放白峥出来,说明他们也就将白家绑上船的意思。 白楚有些疑惑:“白家……什么都没有,也值得费心拉拢?” 更何况有徐嫮和白音华的恩怨情仇横亘在两家人中间。 这会儿裴昡开口了,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白楚一眼:“谁说白家什么都没有。” 白楚听出他话里的隐意,噗嗤笑出了声:“您莫不是觉得是因为我吧?” 裴昡懒洋洋地向后靠在椅背上:“为何不能?”他笑道:“白夫人难道以为,一切都能瞒得天衣无缝?” 白楚唇边的笑意缓缓收起,明眸中显出了几抹暗色,定定地看着他。 她有什么能有幸让安王和徐家看得上眼的? 左思右想,大约也就只有皇帝对她的几分关注。 但皇帝身边的篱笆,向来围得坚实牢固,安王等人怎么会知道? 主角光环也得讲理啊! 在场也就只有裴昡知道几分,看着白楚的眼神中都带上了些许看好戏的热闹:“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说是帝王的天下,但到底,还有其他管事的,大事管不了,在小事上使使手段就简单多了。” 白楚面色沉静,沉默着抬头向他看过去。 她知道他指得是徐皇后,皇帝有几回都是在坤宁宫把她叫过去的,徐皇后察觉异样也有可能。 沈瑜之一时没听懂两人在说什么,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出声问道:“楚华,可是又有什么麻烦缠上了你?” -- 第278页 白楚顿了顿,轻声道:“无事,左右我是要离开京城的,就算徐家有什么后招,也对付不到我身上。” 裴昡侧头看过来,沉声问:“你真能狠心不顾白家?” 白峥和张氏等人她自然不在乎,但想起上回白子稹对她的维护,白楚多少还是有些心软。 再说了,就算白家怎么对不起原主,到底还是没想要她的命,若是眼睁睁看着白家走向绝境,她倒是不好向原主交差了。 “我就是想帮也没办法,白家不会听我吩咐。” 裴昡面色和缓,想着能有牵绊她留下的理由,白家倒也不算是全无用处。 他思忖着说:“白峥不行,白子稹还算是个明白人。” 白楚轻叹了一声:“知道了,我回头去白府上一趟。” 章皓试探着小声问:“那你还打算离开么?” 白楚抬眸看着他笑了笑:“既然没了沈夫人的名头,沈府上我自是不好待了,反正我嫁妆上还有几处庄子,都离得不远,又清清静静的,我在那儿住着就好。” 沈瑜之张口想劝,但想到她坚决的态度,又将劝她留下的话咽了回去。 而且私心想着,府上除了自己,还有大哥和二哥,也不能说安全,还不如让楚华搬出去。 “那楚华你什么时候走?”沈瑜之柔声道,“你孤身在外,我不放心,让览川跟在你身边保护你吧,他武艺高超,就算安王算计之心又起,你也能有自保之力。” 在沈瑜之看来,览川是他的人,只要白楚接受了览川,那么他和白楚之间就又有了剪不断的联系,自然要比其他人亲近几分。 白楚这会儿正琢磨着安王要是还不肯放过她这个已经出局的小虾米,她要怎么保全自身的好,接着沈瑜之就主动把览川送上门来了,她高兴之余,看着他的眸光都柔和了许多:“多谢三哥。” 裴昡对她的习性多有见识,冷眼看着沈瑜之脸颊飞红地别开眼,突然出声问:“览川是哪个?” 览川往日也是经常跟在沈瑜之身边的,不过依裴昡的性子,也不会特意去关注一个小小的护卫,因此沈瑜之将览川唤过来的时候,他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遍,虽说五官端正,眉目凌厉,也称得上一声俊朗,不过在这屋子里,却是丝毫竞争力都说不上。 裴昡这才缓和的眸光,听沈瑜之扬声问他:“览川,我让你随楚华出府,要全力保护她的安危,你可愿意?” 览川面无表情的脸上蓦地显出了一道裂缝,他最近也在府上听说了不少有关沈三少夫人的闲言碎语,还几次下手惩处过几个特别嘴贱的。 但他并不觉得三少夫人会真的如旁人所说失势被赶离沈府,三少爷对她的真心真情他是看在眼里的,随着这种朦胧暧昧的情意在他平静无澜的心中渐渐绽放,缓缓漾开一圈圈涟漪,览川也一日比一日更明白三少爷看向三少夫人时,眼中那浓烈却又小心翼翼的感情代表着什么。 所以才听到沈瑜之的话后,他有一瞬间怔愣在原地,瞳仁睁大,不敢置信。 沈瑜之见他不出声,还以为他是不愿,眉心微微皱起:“若是你不肯,我……”他一贯不喜武,身边来往武艺高强的人也不多,可若是问四殿下或者大哥要人,沈瑜之又有些莫名的不情愿。 “奴才愿意。”览川几乎是脱口而出,连往常平稳的声线都依稀透出几丝急迫来。 好在他下一瞬就反应过来,屈膝跪下,恭敬道:“奴才谨遵您的吩咐。” 连着两句话,对于沉默寡言的览川本就显得反常了,偏偏在场了解他的两人,白楚不会点破,沈瑜之又因为心绪复杂直接忽略了过去。 眼看着氛围一时沉寂下来,白楚笑着看向裴昡:“除了此事之外,四殿下尊驾莅临,可还有旁的事?” 裴昡瞥了她一眼,他要找她的事情多了,本来还想着白楚要是被长公主逼出沈府的,会不会容颜憔悴、以泪洗面,今日一见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哪怕是长公主的意思,其中也少不了她自己的推波助澜。 她怕是早就有脱离沈府的意思。 不过,总算是和离了。 想到她上回拒绝自己的托词,裴昡俊美的眉宇间神采奕奕,这回她与瑜之没关系了,等再过一段时间,世人指不定都忘了还有这么个前沈三少夫人的存在,到时候再让她嫁给自己,总不会再拒绝了吧? “还能有什么事?”裴昡笑道,“好歹相识一场,白夫人要离开,我自然要来送一场的。” 白楚看出他黑眸中暗藏的势在必得,明眸微眯,轻声道:“确实,我想必是要缺席四殿下的大婚了,着实遗憾,您放心,到时候我定会为您和未来的四皇子妃准备一份大礼,托三哥送到您手上的。” 沈瑜之刚因为裴昡的话而暗生戒备,眼下听白楚的话,提起的心又放了下去,笑弯了眼:“是,瑜之在此,先恭喜四殿下了。” 裴昡又冷了脸,知道是白楚故意堵他的口,先瞪了她一眼,才缓缓开口道:“孟家小姐病了,大婚的日子已经推迟了。”他似笑非笑地看向白楚,“白夫人要是想等,可得在京中多留些时日了。” 章皓在外知道得多点,“孟小姐又病了?这都是第三回 了吧?” 按理说,三皇子大婚后就该准备四皇子的大婚了。 -- 第279页 偏偏孟小姐缠绵病榻,身子时而虚弱时而转好,两人大婚的日子就一退再退,连太医都不敢确定说孟芊芊的病什么时候能彻底转好。 白楚笑了笑,也不多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她知道裴昡是不愿娶孟芊芊的,又拿捏住了她的把柄,最后他到底是什么打算,她就没掺和的意思了。 “既然没有要事,那我就先告退了。”白楚笑着福了福身,“我那院子里还有好多东西要收拾,还望殿下和阿皓别见怪啊。” 说完,也不理会几人的反应,径自离开了。 反倒是留下的人,因为她那一声“阿皓”,几人看向章皓的眼中都带着锋芒。 章皓讪讪地笑了两声:“那、那我也叫过白夫人好多声嫂子了啊哈哈,都是一家人,亲近些也没什么吧……” 沈瑜之默默冷哼了一声,好歹耐着性子,三言两语把两人给送走了。 要不是看在裴昡的面子上,他直接就把章皓赶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妈耶我突然发现昨天的份忘记设置时间了 补上补上哈哈哈哈我错了 感谢在2020-01-17 13:37:56~2020-01-22 19:1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诺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5章 敌对 经过太医院连日不断的照看, 二皇子身上的毒性已经去得差不多了,眼见着他身子日渐转好, 徐皇后的病也随之好了起来。 “旭儿,你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守在二皇子床边的徐皇后收敛了一身气势,眉目柔和,处处都透着慈爱之意。 二皇子俊朗的面容间透着些许阴郁之气, 过去他如何的威风凛凛,在这一身病气的影响下,连端起药碗来手都是颤抖的。 “母后, ”他低垂着眼, “我的身子, 是不是再也不能回复如初了?” 徐皇后身形一滞, 眼中显出几分不忍:“好好养着, 总会好的。” 听这话, 二皇子哪能不明白, 抬手就把递到眼前的药碗给打翻了, 面目因怒气而显出几分狰狞:“是谁?!母后!是谁在害我!” 徐皇后一惊,看着二皇子的眼中是抹不去的心疼和爱怜:“旭儿……” “母后你快告诉我!我一定,一定要将那人挫骨扬灰以泄我心头之恨!” “好了,旭儿, ”徐皇后柔声安抚着他, “这些事无须你操心,你只要好好地养着身子,至于那些害你的人, 无论是谁,母后都不会轻易放过他。” 好不容易把几近疯狂的二皇子劝服躺下,徐皇后再起身,眼前突然一片晕眩,她身形晃了晃,眼看着就要倒下去,身后的嬷嬷赶忙上前搀扶住她, “娘娘,您要保重身子啊。” 徐皇后咬牙站定,面色泛冷:“你去,把安王妃给本宫召进宫来。” 她的儿子,是怎样的天资卓越,聪慧骄傲,如今,却都毁了。 自小,所有人都在教他日后怎么能做个优秀的太子,怎么继承皇位,君临天下。 但一朝事变,二皇子的身子毁了,谁会推举一个病秧子登上帝王? 难道,他们母子日后,就要仰仗他人、俯首称臣了么? 不说二皇子不肯罢休,徐皇后也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臣妇给皇后娘娘请安。” 徐嫮沉静的美眸中再不见当初的明媚得意,仿佛是一夜之间长大了,即使在徐皇后面前,也依旧毕恭毕敬,规规矩矩,哪有过去的随性轻狂。 徐皇后漫不经心地摆摆手,“来人,赐座。” “臣妇谢过皇后娘娘的恩典。” 徐皇后过去也没怎么将徐嫮放在眼里,如今自然也没心思关注她的变化,直接就问:“那白氏的事情究竟是真是假,你查清楚了没有?” 几次过来,徐嫮也习惯了她仿若命令般不客气的态度,轻声回道:“您是后宫之主,几次白氏进宫,圣上是否有异常之举,谁能比您更清楚呢?” 圣上对白氏有意,这事还是安王告诉她的,徐嫮原本是不相信的,只以为是安王要对付沈家的另一套手段,可如今这么笃定的话放出来,也由不得她不信。 安王敢让皇后自己去查,说明他认定了此事的真实性。 但怎么可能呢? 白氏鲜少进宫,哪怕跟圣上遇上,也不过就几面之缘,依圣上的性子,还能随便就一见钟情了? 徐嫮不信,徐皇后就更不能信了。 早在风声传过来的时候,她怀疑之下,就让人去查了,但暗处的动作不好查,明面上,白氏几次进宫,圣上都将人宣去单独见了一会儿,这是事实。 只是太极殿里的奴才口风紧,徐皇后还是让人去比对了白氏离宫的时辰,才能确定。 圣上待她确实有几分不同。 至少后宫里的这些个女人,从没有过那样的荣宠能在太极殿内侍驾的。 徐皇后黑沉了脸,眼底迸射出来的戾气和怒火连被殃及的徐嫮都有些坐不稳了。 “怎么?安王就没查出来那小贱人什么时候勾搭上陛下的?” 徐嫮听出皇后话中的怒意,心里一愣,难道安王说的还是真的? 她顾不及震惊圣上怎么会看中白氏,第一反应是想到白氏与白音华有旧,听说两人虽是嫡庶有别,但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好,连后头牵扯进一个沈瑜之都不能让她们反目。 -- 第280页 如果白氏要为白音华出头,有圣上作为她的倚仗,别说是自己了,就是整个徐家也得避让三分。 不行! 徐嫮眼底闪过暗光,低声道:“娘娘息怒,您想,圣上是何等人物,若他有心遮掩,旁人都怎么不能察觉呢?” 这道理徐皇后自然知道,只是一想到那待她冷情了半辈子的帝王也会放软身段为别的女子这样悉心思虑,心间便有一簇火猛地升起,将整个胸腔都烧得炙痛。 “她人呢?”三个字音几乎是从齿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本宫要见她。” 徐嫮忙开口劝道:“皇后娘娘,白氏眼下被沈家不喜,刚被端敏长公主下令驱离沈家,您将她召进宫来,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她又能得见圣颜么?” 况且,一旦白氏进宫,哪怕徐皇后有心为难她,若是被圣上知道,赶来相护,就算皇后再生气,也不能违逆圣旨。 徐皇后也想到了这一层,被突如其来的妒火冲散的理智总算有了恢复的迹象,冷静下来:“她要走?” 徐嫮轻声道:“听说是的。” “呵,”皇后冷笑一声,“想得倒美。” “之前不是说在二皇子中毒的时候,旁人有人见过沈家的三少爷和三少夫人么?既然如此,把消息给京府尹递过去,有了嫌犯,自然该好好审问了才是。” 徐嫮莞尔笑道:“是,臣妇知道了。” 哪怕没有安王的吩咐,念着白音华,她也是乐得见白楚倒霉的。 …… 另一边,白楚不知道皇后娘娘正磨刀霍霍要冲着她来呢,只是从裴昡口中听到徐白两家和安王都有牵扯后,多少有些打乱了她的计划,原先还想着能全身而退的事儿,突然就有点不确定了。 照安王那小心眼的模样,说不准就记着当初的仇呢? 所以这天,她先回了趟沈府,没见到据说受了重伤安心养病的白峥,就直接去找了白子稹。 “大哥,你还好吧?父亲陷入险境,家中大小事都压在你的身上,我见你身子都消瘦了许多。” 听见白楚柔声关切的话,白子稹只觉一股清润的暖流淌过心间,连原本沉积依旧的那些烦思愁绪都轻快了不少,坚韧肃然的眉眼缓和下来, “无事。”白子稹轻描淡写地将白峥下狱后白家所遇到的难处一言蔽之,“楚华,你怎么回来了?” 白楚眉心微蹙:“大哥,父亲被放回来,是不是就说明圣上不会怪罪白家了?” 白子稹轻叹了一声:“圣上虽然没有降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父亲的官位怕是不能保了。” 他心里清楚,白峥能回来时因为他把抓住了逆贼,算是功过相抵,但白峥私藏罪籍女子是事实,光凭这条罪名,官复原职是不要想了。 “那就好,”白楚笑了笑,面上显露出些许释然,“左右你们都安好,我就放心了。” 白子稹看出她明眸盈盈中掺杂的几丝愁意,衬得清艳的眉眼越发楚楚韵致, 他眸色一深,沉声问:“楚华,出什么事了?” 白楚眼睫颤了颤,佯作黯然的垂下眼,缓缓地将她与沈瑜之和离的事情说了出来。 白子稹怒极,极重的一掌拍在桌面上,“沈家欺人太甚!” 当初长公主非要用白楚华代替白音华,他就心生不忿,无奈最后是白音华自己犯了错,加上张氏一力主张,他也不好插手。 可如今,沈家不顾念两家长辈当初的情分,逼迫白楚与沈瑜之和离,将她从沈府逼离,这就太过分了。 白楚轻声劝他:“大哥,这其实也算是我的主意。”她将当初与安王之间的纠葛稍稍说了些,只说安王不知为何针对起她来,熟知他和白音华关系的白子稹自然而然就会怀疑到白音华身上。 果然,眼见着白子稹看着她的眼神中添上了几丝愧疚,她笑了笑:“其实也不算大事,沈家处处都好,对我来说却不算好姻缘,说不定也是上天怜惜我,后头自有更好的归处等着我呢。” 白子稹只以为她是故意宽慰自己,目中更显怜惜:“楚华,你离开沈府之后就回来住吧,旁的不说,在自家,总不会让你受气的。” 想起过去白府上下如何忽略白楚华的,白子稹暗暗下定决心,回头一定要好好同母亲说说,也是音华被人宠惯了,如今她闯了祸,哪怕是为她赎罪,母亲也不该再刁难楚华了。 白楚展颜一笑,摇头道:“大哥你放心,沈家总不至于在这点小事上同我计较,过去我去沈府时候的嫁妆都在,随便找一处庄子住下都是好的。” 说起来,那些嫁妆本是张氏为白音华准备的,后来长公主要换亲,言语之间暗示抓住白音华行迹轻浮的证据,心虚之余,白楚华嫁过去后,张氏就将原本的嫁妆保留了大半,将其中几样尤其珍贵的宝物舍了去,但像店面庄子之类的标配还是留着的。 “我只是担心,若我离开了,安王会不会将怒火发泄在白家身上。”白楚话中难掩担心,“我之前想过去联系长姐,但听说她如今在安王府上也不好过,被禁足了后,谁都不让见。” 连白音华都被安王迁怒了,更别说白家上的其他人了。 白子稹凝眉,若有所思。 “更何况,”白楚忧心忡忡,“我之前听说父亲能被释放,全靠承恩侯世子在御前求情,但先前因为长姐的事儿,徐白两家就结了仇怨,更遑论安王妃往日在徐家也是千尊万宠……忽然改变态度,大哥,我担心会不会是另有阴谋啊?” -- 第281页 点到为止,白峥病倒,白府上的当家人就是白子稹,只要他有几分警惕,安王和徐家就是想利用,也没那么容易。 尽了来意后,白楚就不再多留下去了。 因着心里存着顾虑,也没多在街上晃,直接就回沈府了。 白子稹这边倒确实是因着她对徐家多了戒心,想了想,准备了大礼,第二天一早就送去了承恩侯府,郑重其事且大张旗鼓地谢过了承恩侯世子为家父的仗义执言。 过了明路,挑明了徐家相帮是出于仗义,日后徐家要再想以恩挟报,气势也要先虚几分。 又过了几天,趁着沈玧之还没现身,白楚收拾好了东西,左右都要走了,也懒得再去长公主面前做什么表面形象,她连告别的工夫都省了,在沈瑜之依依不舍中,带着览川和双喜都坐上马车离开了。 第146章 意外 马车平稳地行进到一半, 突然停住了。 双喜小心着拉开帘子,探头向外看了一眼。 “小姐,小姐!”她压低了声音,轻轻推醒了单手支在额边昏昏欲睡的白楚, “外头好像出事了。” 白楚眉心微蹙, 扬声唤了句:“览川。” 下一瞬,车门就被拉开了,览川俊朗冷硬的面容显露在她眼前,恭敬地回道:“夫人有何吩咐?” 上回对着裴昡怼回去的那句白夫人,白楚后来觉得听着也挺舒服的, 便直接让览川也这么唤她。 “可是遇上什么事了?马车怎么停下来了?” “回夫人, 只是些许意外, 稍后便能启程。”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 他身后的人就像是挑衅一般,朗声唤道:“沈夫人, 别来无恙啊!” 声线清越独特,分外熟悉,白楚越过览川的肩头往外一看,还是一位熟人。 “原来是王大公子啊, ”白楚笑了笑, “怎么有缘分能正好遇上您了呢?” 览川跟在沈瑜之身边这么些年, 自然是认得王修则的,故而方才将人稳稳拦在马车的一尺外,却不敢直接动手将人打退。 他知道白楚有心要低调离京, 不愿为她横添波折。 “就是缘分,也是我求来的缘分。”王修则微挑了挑眉,俊秀的眉眼笑得宛若四月的春风,和煦中自带着一股让人移不开眼的灿然,“早听说沈夫人今日要离京,却忘了你我当初的誓言,怎么也不记得让人通知我一声?” “没办法,我也只能自己上门来了。” 闻言,览川面无表情的脸上骤然显出几分怒色,席卷着一身利刃出鞘般的气势站立在她身边,冷眼看着王修则,大有白楚一开口就直接上前将人拿下的意思。 王修则固然不曾习武,但天生的敏锐令他下意识扫了览川一眼,唇角微扬,下一秒就漫不经心地移开了视线,对着白楚微微笑道:“沈夫人是要反悔么?” 白楚莞尔,对二人似有若无的机锋仿若未觉:“王公子说笑了,如今我与沈家脱离干系,这声沈夫人我是当不得的。” “再说您口中的誓言,我却是一头雾水。” “王大少爷红颜知己遍布盛京,别不是不小心记错人了吧?” 王修则清透的眸光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而想这边走近,在离白楚三步远的地方就被览川伸手拦下,“留步。” 王修则也不理会他,从善如流的停住了脚步,笑盈盈地抬眸看着白楚,好看的眸光在这份专注下越发得令人失魂:“白夫人可是忘了过去我们说过私奔的事儿?好不容易等你换来了自由身,修则自然是要舍命陪红颜的。” 白楚从记忆中搜寻了片刻,恍恍惚惚确实听他说过这几个字眼,不过, “你不是说笑呢吧?” 王修则瞳仁微微放大,活像是一片真心被辜负的惊讶哀伤:“当然不是了,白夫人莫非是想始乱终弃不成?” 白楚哑然失笑,“好歹是堂堂王家大少爷,哪来这么多戏?” “左右我回头在哪里落脚也逃不过你的眼,若是有客上门,我自会好好招待,王公子非要在半道上拦下我,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王修则轻叹了一声,面上煞有其事的浮现出些许怅惘和柔情:“如果白夫人能答应我,你我携手共赴天涯,隐居乡野,做一对与世俗荣华无关的神仙眷侣,岂不更好?” 白楚弯唇浅笑,微微上前,素手轻轻放在览川拦着他的手臂上,将他的手拉下,随后缓缓凑近了王修则,眸光流转,顾盼生辉,迟疑着在他脸上打量了好一会儿,怀疑着问:“你别是中了什么巫蛊之术,换了个人吧?” 王修则唇边的弧度慢慢收起,线条优美流畅的面容上又重新聚拢起一层清冷,一转眼,又仿佛是高高在上、举世皆浊他独清的翩翩佳公子。 “白夫人这是不相信我的真心么?” 白楚无奈笑道:“你看戏的时候麻烦也看看人家入戏时候的神态呀,您这样,放在旁人身上,一时为您容貌气度所惑,信了也就信了,但到我这边,还是麻烦您多修炼修炼吧。” 说罢,也不理会他什么反应,径自转身由双喜搀扶着跨上马车:“王公子要是没什么要事,赶紧先回去吧,我们还要赶路呢,到地方要收拾东西,天黑之前,您总要让我歇下了吧?” 王修则清冷的眼底缓缓显露出几分真切的笑意,双手覆在身后,一副怡然自得的姿态,等着她站上了马车,才不紧不慢地开口:“白夫人的打算怕是实现不了了,真正等着要留你的,可不是我。” -- 第282页 白楚一怔,转身凝眉看向他:“王公子听说了什么?” “我才过来的时候,看见京府尹的人往沈家去了。”王修则慢悠悠的说,“白夫人觉着,他们是去找谁的?” 无论是二皇子中毒一案,还是圣驾遇刺一事,生拉硬拽都能跟她扯上些许关系,但要是有意放过,她这儿也不是必要的嫌犯。 毕竟谁能指望一个深闺妇人能知道什么重要的信息,尤其白楚头上原有端敏长公主庇护,那些个官员也乐得不淌这个浑水。 可如今她和沈瑜之和离,离开了沈家,倒也不是没有麻烦找上门的觉悟,但速度这样快,怎么看都像是有人在背后算计的结果。 “白夫人的行踪既然不是保密的,想来京府尹迟早会找上门来,你可想好了应对的法子?” 白楚弯眸一笑:“王公子愿意为我解惑?” “自然,”王修则细长的眉眼间带出几丝看热闹的笑意,“白夫人不如考虑考虑与我私奔的事儿吧?” 白楚低低叹道:“也不知这京城中有什么吓人的,连王公子都不愿再待下去了?” 王修则薄唇微动,刚要说什么,从他们身后就隐约传来几道马蹄声。 他转而笑了笑,好整以暇地看着白楚:“怎么样,你意下如何?” 白楚沉吟了一瞬:“我要是同意,你有办法将我们带离此处?” 王修则不可置否,“白夫人只说同不同意吧?” 白楚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而勾唇笑道:“那想来王公子必然有法子从这儿全身而退了?”话音一落,她拉着双喜就跳下了马车,“览川,让马车引开追兵,我们往这边走。” 览川毫不迟疑,当即回道:“是。”抬手就是一鞭抽在马臀上,马吃痛,长啸一声,迈着大步就往原先的方向跑去。 同时,览川护着白楚二人往隐蔽的地方逃去,步履匆匆,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在王修则眼前消失了。 他愣了愣,噗嗤一声低低笑了出来:“啧,会些武艺还真是了不起啊。” 他出身的时候是早产,自幼体弱多病,好不容易调养到如今,习武是不可能了。 过往觉着这些不过是匹夫之勇,况且他手底下也不缺武艺高超之辈,从不觉得会不会武艺是一件要紧的事儿。 可这个时候,突然就生出一点点的悔意来。 好歹,不能让他们跑得这么轻松才对。 “公子?”埋伏在暗处的护卫悄悄现身,在王修则身旁疑惑地低语。 “没事,”王修则笑意微敛,语气淡淡,“回去吧。” “是。” 京府尹就是突然派人来抓白楚回去审问,也不是打着要赶尽杀绝的意思,毕竟他心里再清楚不过,抓白楚并不是真就怀疑她与逆贼有关系,若是真闹大了,上传圣听,岂不是要怀疑他们无能之下乱抓无辜? 当官的都不是蠢的,哪怕是上头下来的命令,也有他们浑水摸鱼的余地。 比如这回抓了个空,京府尹还松了口气,明面下命令让手下严加搜查,暗地里还盼着白楚能躲远些,本来身上压力就够大了,连着搜查几月都没一点逆贼的线索,最后还是白家的人把贼窝给端翻的。 偏偏还让他们去抓白家的姑娘,说出去,还以为他们蓄意挑事呢。 无论京府尹在心底怎么吐槽,白楚与览川和双喜转道又回了城内,几人径直就去了金玉阁。 “夫人?”掌柜抬眼见着她,先是一愣,随即便扬笑迎了上来,“您前来,可是想订什么物件?” 白楚莞尔笑道:“劳您给我寻一处屋子歇脚,外头太热闹,我短时间怕是不好走了。” 掌柜笑盈盈地道:“您这边请,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就是。” 览川眉头拧起,暗生戒备,压低了声音,在白楚耳边道:“夫人,这里外观瞧着简单,里头的布局却甚是复杂,您要小心些。” 白楚目视前方,对着回身看过来的掌柜微笑颔首,在她不注意的时候,稍稍侧首,低语:“无事,你暂且别轻举妄动。” 她想起之前裴昡所说,她与皇帝的来往已经流传出去,那么首先要她好看的就是徐皇后。 若是别人还有筹谋的余地,但徐皇后身处内宫,依她如今的身份,也不可能接触到能与之相争的四妃,想来想去,也就只有皇帝才能钳制住她。 白楚坐在熟悉的厢房内,双手捧着脸,幽幽地叹了口气。 想到她上回刚刚在皇帝跟前放的狠话,突然就觉得,脸特别疼。 作者有话要说:  今年就是除夕啦,马上大家就要彻底告别2019年,新年快乐呀~ 命运如何变化无常,大家最重要的还是要保重自己, 无论是身体健康,还是心理健康, 每天勤洗手戴口罩注意安全,就算有多少想起来就头疼的麻烦,也千万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做人嘛,开心最重要啦~\(≧▽≦)/~ 祝福我自己和小伙伴们都要万事如意,幸福美满嘻嘻^3^ 第147章 心思 皇帝虽然没有现身,但白楚几人还是暂且留在了金玉阁, 她不觉得徐皇后有那么多精力能对她穷追不舍, 若是实在不行, 就提醒提醒她,让她多关心关心自己儿子吧。 不一会儿,关于二皇子因中毒,身子骨彻底毁了,连久坐久站都不能,不堪为储位人选的消息广为流传。 -- 第283页 当初为了给二皇子解毒,徐皇后将整个太医院的人都召来了,人多嘴杂, 二皇子的状况本就不能说保密, 有心人再暗暗一查,就能知道真相。 原本二皇子一系人心惶惶,任徐家的人如何安抚都不见成效。 废话,谁都不是傻的。 二皇子不行,徐皇后纵使有皇后之名也没多大用处, 其他几位皇子, 唯一没有生母的,还是与二皇子结怨已久的大皇子。 无论是哪个最后登上皇位, 都不会对徐家如何荣宠, 不得势报复就算好的了。 坤宁宫中,在施氏来过之后,徐皇后难得忍不住心头的熊熊怒火, 将殿内能扔的东西都摔了满地。 “一群见风使舵的小人!”徐皇后神色沉郁地坐在上首,眼底泛起的寒光冰冷彻骨,“若本宫有朝一日得势,定要将他们全部铲除!” 居然敢看不起她的儿子,哪怕旭儿身子孱弱,那依旧是天黎唯一的嫡出皇子,那些个孽种,谁敢说比旭儿更尊贵? 她身边的嬷嬷面色沉重,眼含忧心,惴惴不安地站在一旁,直等皇后发泄完了,才踌躇着道:“皇后娘娘,世子夫人说得不好听,但也确实是一桩难事,您想想,二皇子这般尊贵,又是差点坐上太子之位的人,但凡其他任何一位皇子上位,可能放过他么?” 徐皇后神情一滞,恨恨地咬牙:“他们敢!本宫到底是他们的嫡母!” 嬷嬷叹了口气:“您想想,当初圣上刚登基的时候,太后又是个什么处境。” 那会儿的太后还没有亲生子呢,都被圣上放在高位上,孝敬是孝敬了,但一点前朝的事儿都不让太后沾手。 先帝那会儿也是名声在外的贤后,当了太后,也只能整日烧香念佛,不理外事,除了端敏长公主,连娘家人都不敢随意接见。 说是尊贵,但这样的日子多烦闷憋屈,想来也只有太后娘娘自己知道。 徐皇后抿直了唇线,脑海中逐渐浮现出当初太后说是后宫里头的一尊佛,但实际在冷清低调不过的处境,心底不由泛起一阵一阵的寒意。 “不、不行,本宫决不能沦落至那样的境地。” 徐皇后面色冷然:“之前安王妃是不是说,安王对那位置也有图谋?” 嬷嬷一惊:“皇后娘娘,这话可不能让别人听去。” 徐皇后有些不耐烦:“在坤宁宫里的话还能传出去,本宫这皇后也就不用当了。” “您三思啊,”嬷嬷忙劝道,“之前外界也有传言说二皇子中毒的幕后主使便是安王,您若是有心要助他,岂不是正和了他心意?” “不过空穴来风,”徐皇后不屑道,“流传了这么久,也没见冒出来什么证据。” “如果安王真有这样狼子野心,敢对皇子下手,就是旁人查不出来,圣上都不会轻饶过他。” “依本宫看,还是那突然冒出来的冯氏嫌疑最大,”徐皇后面色暗沉,冷声道,“那胆敢给旭儿下毒的贱人不就是沈家出来的么?听说在沈家的时候与那白氏交好,两人素有来往,这蹊跷之处还不够明显?” “怎么?京府尹的人还没抓住人?真是无能!” 嬷嬷心知徐皇后对白氏心结甚深,不由暗叹:皇后知道陛下圣明,若安王动手谋害皇子不会放过他,怎么就没想到若白氏与二皇子中毒一案有关,陛下又怎会视而不见? “皇后娘娘息怒,听沈府的人说,那白氏与沈三少爷和离后就已然离京,天高海阔的,一时找不到也情有可原。” 皇后轻哼一声:“还不是他们无用,还要本宫下令还知道要去抓人,看吧,白白放过了一名实足可疑的嫌犯。” “你去,跟他们说,若是三天内本宫还收不到半点谋害二皇子凶手的线索,本宫就禀告陛下,将他们全数问罪,说不定还能抓出几个逆贼安插的细作。” 冷淡的语气中带着难以忽视的威胁,嬷嬷也不敢在这时候反驳她,忙答应下来,转而又不免犹豫:“那安王那儿?” 徐皇后沉默一瞬,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句:“本宫还有别的选择么?” 那嬷嬷脸色一变,默默低下头。 就如她方才所说,其他几位皇子与徐皇后一系多多少少有仇,就算他们日后登上皇位,也不能保徐家荣华。 相比起来,安王就算有一日能坐上皇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暗中的争议定然不能少,那么,对于徐皇后这个长辈,哪怕是为了他自己的名声,也得敬着。 实际上,徐皇后比她想得更深,借安王的手除去其他的皇子,等有朝一日他夺去皇位,徐家再联合不满于他的几方势力,未尝没有破而后立的可能。 她眸光中的黑晕一点点浓郁起来,渐渐化作冷静的坚定。 无论是谁,只要她还在一日,谁都不能抢走他们母子的荣光。 …… 徐皇后在宫中算计安王,正巧,安王这边也在琢磨怎么利用皇后来对付其他几位皇子。 “王爷,白侧妃让人给您送补身的汤药来了。” 书房外守门的小太监恭敬地前来通报。 安王手上的墨笔一顿,眉心已然皱了起来。 自从上回从宫里回来,原本只是白音华自觉将自己关在院子里反省,足不出户,见着安王又是句句惭愧歉疚,引得安王心疼感怜之下还连日去她院子里歇着。 -- 第284页 偏偏这份独宠徐嫮容不得。 她为了安王连娘家都不顾了,难不成就是为了看着安王同别的女子双宿双栖的不成? 怒极之余,她领着人,大闹了白音华的院子,上来什么话都不说,先就是一通砸,任白音华如何阻拦都不肯罢休,最后生生被气晕过去。 这下可好,请太医过来一看,发现她有孕了。 徐嫮本就想借着白音华发泄心头的郁火和憋闷,没想到如今倒是气上加气。 要不是安王来得及时,她失去理智后差点没将白音华直接从床上扯下来。 但即使这样,也不代表她能甘心接受这个事实。 “王爷,您当初是如何答应我的?” 安王有没有谋逆之心徐嫮再清楚不过,可她到底还是在皇后和施氏面前为他遮掩了,一来固然有残存的几分感情在,二来,也是信了安王同她说的话。 左右现在二皇子已经毁了,其他任是谁登上皇位都比不过安王,至少,他们徐家还是国母的娘家,她更能坐上天下女子无不向往的皇后之位。 “如果您膝下多了个庶长子,就算我日后成为国母,又能有什么风光?”徐嫮也不是傻的,随着她对安王的爱意越浅,思索起事情来也就越发理智,“您不会是想让我一辈子活在你心头肉的阴影下吧?” 安王也不妨白音华会在这个时候有孕,事实上,在他有把握之前,为了减少皇帝对他的戒备,是不打算有后的。 在他定时赐避子汤的前提下,白音华还能有孕,他心里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白音华在背后使了什么小手段,故而脸上一点不见要当父亲的喜悦,反而有些难看。 “那你要如何?” 徐嫮眼底划过几道利光:“我要你给我一个孩子。” “不行。”安王不假思索地拒绝,“现在时局敏感,我不希望有个孩子出来改变什么?” 白音华的就算了,徐嫮一旦有孩子,谁都可能会怀疑他和徐家的关系。 “那,”徐嫮冷眼看向晕倒在床上的白音华,“白侧妃这一胎,若是女孩就罢,若是男孩,要交给我抚养。” 安王本有些犹豫,说到底,这是他和喜欢的女人的孩子,自然舍不得。 只是在徐嫮强求下,到底还是答应了。 反正只是让徐嫮抚养,又不是记到她名下,严格说起来,还是白音华的孩子。 也好,就以此作为他对徐家的示好吧。 安王心底因为白音华瞒着他有孕而生出的几分膈应,在他答应徐嫮抱养孩子之后,反倒化作了心虚和愧疚。 几种情绪作用下,他一时不想见白音华,便也保护之名将她禁足了,同时还下令决不能将这事传入她耳中。 所以到这会儿,白音华都以为安王是生她的气才将她禁足,类似日日送汤送水这样的小手段也使了不止一回,却令安王愧疚之心越重,不敢面对她。 “罢了,端上来吧。”他叹了一声,说实话对这些油油腻腻又一个味道的所谓鸡汤燕窝已经厌烦了,不过因着是白音华送过来的,他总得意思意思喝一口。 “主子。”这时候,正好夜枭求见,安王便随手将人打发了下去,在书房内只留了他们两人。 “京府尹没抓着人?” “禀主子,那白氏的行踪突然消失,不光是京府尹,连奴才的人手都不慎跟丢了,请您恕罪。” 安王到不意外,他就说,像白楚华那样狡诈的女人哪能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你确定,不是沈家的人出手的?” “奴才确定,”夜枭恭敬地回道,“奴才在沈府外盯了大半月了,除了白氏在离府前去了白府上一趟,没有别的异动。” 那就说明,她背后倚仗的不是沈家的兄弟了? 安王轻叹低语:“原来还真是本王小看她了。” 第148章 再遇 安王隐约怀疑白楚与皇帝有私交, 说起来还是托三皇子的福。 自从上回在“桃源”偶然遇上了皇帝, 便一直在暗中查探当是他身边跟着的女子是谁。 风声透露出来, 便传入了安王的耳朵。 三皇子搜寻的对象大多还是在宫中不显眼的妃嫔宫女中, 慢慢在往外扩展到各家未出阁又当龄的少女。 安王比他敢想多了, 首先就是从宫外的女子中查起, 不管是未婚还是已婚的,一般出门还能在身边带护卫的女子本就不多,稍稍一盘查就能筛去大半。 尤其览川虽说不怎么显露在人眼, 却也不是完全没人见过他, 加上安王人手广布, 不一会儿就查到了白楚身上。 说实在的,安王见惯了皇帝的城府深沉、老谋深算, 并不觉得他会对白楚有什么真心的喜欢, 一边暗自揣测着皇帝要利用白楚使什么计谋, 一边也不影响他鼓动皇后去对付白楚。 如果白楚真是皇帝的人,无论是否真心, 皇后对她下手总会引来皇帝的不满。 他就是要她失去所有倚仗,别无他法, 只能选择同他合作。 “你去, 不动声色地透露给皇后的人, 就说如今白氏被圣上藏匿了踪迹,大有金屋藏娇的意思,” 夜枭抱拳:“是。” 另一边,被“金屋藏娇”的白楚确实在金玉阁中带的轻松自在, 除了不能随便出门之外,但凡是她要的东西,无论是古琴话本,还是京中最受欢迎的几家甜糕点心,都能第一时间递到她眼前。 -- 第285页 除了览川多少有些不安和警惕,白楚倒是挺享受的,不走心地谢过了远在深宫的皇帝陛下。 他不来,她反而松了口气,就等着皇后什么时候忙起来没空理她了,再偷偷溜出京城。 白楚原以为这个契机是放在二皇子和徐家上,没成想,先闹起来的却不是他们,而是那病了许久、大婚无限期往后退的孟家芊芊。 前些日子,三皇子妃的生母大寿,冲着三皇子的面子,何家往外送的帖子几乎都有回音,连着孟家念着日后自家姑娘也要和三皇子妃成为妯娌的情分,带着在家中养病许久的孟芊芊上门了。 当然,其中大约也是有向世人宣告孟芊芊身子转好、即将病愈的意思。 只是谁也没想到,本来是开开心心的一场寿宴,却闹出了牵连皇家的丑闻。 孟芊芊被人发现同三皇子妃的族弟私自相会,且被撞破的时候两人正好趟在一处昏睡着,哪怕身上衣衫俱是整齐的,在世人眼中,同床共枕,显然已经不清白了。 尤其是在孟芊芊身上搜出了有何鸿博笔迹的字条,上头明明白白约她前来见面,连她身边的贴身婢女都是由她自己找借口给打发走的。 所以即使两人怎么说是中了计谋,被人迷晕再搬到这屋子来的,也没人相信。 孟芊芊本就身娇体弱,迎着众人鄙夷惊讶的目光,当场就晕倒了,何鸿博一口咬定是受人陷害,他与孟芊芊清清白白,可惜没人相信,反而被人指责心虚。 这时候倒是孟芊芊的母亲反应快,当场就言辞斥责何鸿博往日就念着那些亲戚情分故意接近调戏她女儿,好不容易等到她女儿定了婚事,没想到他还是贼心不死,居然无视天家威名,设下这样卑劣龌龊的计谋毁孟芊芊名声,简直其心可诛。 众人这时候才想起来,何鸿博与三皇子妃虽是同姓,但实际上关系还不如同孟家的近,他一位姨母就是孟家其中一房的夫人,与孟芊芊,也能称声表兄妹。 不过在孟夫人先声夺人之下,人人心中首先生出的想法不是两人青梅竹马、两心相悦,而是何鸿博单方面的痴恋,眼穿肠断之下的放手一搏。 但无论是被动,还是主动,孟芊芊的名声算是毁了。 偏偏她还是既定的四皇子妃,圣旨亲赐,哪能悔改? 消息一传出去,四皇子那边就出现了许多意味不明的目光,当然,三皇子也没逃过,那些个流言中就不乏有揣测是三皇子暗中给四皇子下的套。 这一切舆论的风潮,在孟芊芊悬梁自尽后到达了顶峰,都说死者为大,这时候没人再责怪她不守妇道,而是全面倒地开始骂起何鸿博□□熏心,就这样逼死了一个正值大好年华的女子,实在罪孽深重。 时局的剧烈变换连白楚都来不及反应,从某种程度上和原书中记载的剧情对上了。 孟芊芊还是自尽,只是这回被舆论声讨的是何鸿博而不是四皇子,算起来,倒是冤有头债有主,不算冤枉了谁。 “四皇子的境况,还算好么?”她轻声问道。 览川这几日都在外暗中查探是谁在背后针对白楚,却没想正赶上这么一桩大事。 不过既然白楚感兴趣,他便多费些心思去打听清楚也不算什么。 “四殿下没什么消息,倒是听说贤妃在宫中好生闹了一场。” 白楚好奇地问:“闹到圣上跟前去了?” “没有,”览川摇了摇头,“据说是大闹了淑妃的宫殿,言辞之中有责怪是三皇子陷害四皇子的意思,不过最主要骂得还是何家,因着三皇子妃也在,据说还有回嘴,贤妃怒极,当场在淑妃宫里气晕了过去。” 深宫内院,本就人多眼杂,堂堂四妃闹成这个样子,哪里还瞒得住,早就传得沸沸扬扬。 白楚扑哧一笑:“贤妃虽说胡搅蛮缠,但也算个聪明人。” 孟芊芊和何鸿博之间的事儿,哪怕贤妃不知道,如今四皇子因为孟芊芊无辜牵连到这场风波了,就贤妃护犊子的劲儿,不迁怒孟芊芊和孟家才怪。 但这时候闹这么一出,就是给孟家表态,她的怒火全是冲着三皇子和何家去的,她的立场也是在孟家,哪怕结不了亲,有贤妃间接为孟芊芊表清白,照样能招揽到孟家。 “览川,”白楚弯唇笑道,“左右我这儿无事,你要不先回去看看三哥和四殿下那边,可有什么要帮忙的。” 览川一愣,迟疑着说:“夫人我……” “你顺带就是帮我带句话了,此事并不单单牵扯到三皇子,别一时意气就同三皇子对上了,若是得空,让他们多注意着安王的动作。” 对上她笑盈盈的明眸,览川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好,那奴才快去快回。” “嗯,你小心些。” 览川走后,双喜忧心道:“小姐,您还管那些事做什么?反正现在我们跟沈家都没关系了。” 白楚懒洋洋地又坐回了软榻上:“你以为那些在背后追踪我的人是谁?都是在一条船上的人,我自然是要管的。” 双喜又想劝,在她心里,自家小姐最是无辜不过,要不是有那么多位高权重的人连累,本应当清清白白、自自在在地做她的三少夫人,哪用像现在这样左避右逃的操劳。 这时候她倒忽略了当初明明是她家小姐自己找热闹凑上去的。 -- 第286页 不过她才刚开口,就被白楚抬手止住了:“不说了啊,我昨晚都没睡好,双喜,你去将窗棂放下来,让我再小睡一会儿。” 闻言,双喜连忙收住口,不敢再打扰她:“好,奴婢这就拿小被子来给您盖着。” 按理说,这儿的装置摆件样样都好,连着床都是由上号的花梨木做的,金银丝线的滑丝锦被软绵温暖,就像是暖阳底下的厚云,躺上去整个人都仿佛是陷在里头的。 偏偏白楚就是睡不惯,这几日辗转反侧,连肩和腰都酸疼起来,最后发现还不如这个普通的软榻躺着舒服。 可惜这场小睡持续了没多久,白楚的梦才做了个头,就被双喜轻轻推醒了:“小姐,小姐有人来了。” 白楚迷迷糊糊地转过身来,“谁?” “小姐,是陛下来了,就在屋子外等着您呢,您还是快些起来吧。”双喜小声在她耳边说,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她知道自家小姐与这金玉阁的主人素有来往,但谁能想到会是当今圣上呢? 高高在上的帝王突然出现在她跟前这个隐于闹市的小屋子里,双喜惊愕之余,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白楚睡眼惺忪着坐起来,乖巧地伸手让双喜给她套上外衣,“行了,头发就不用梳了,你随便找条丝带来,挽起来就好。” 双喜惦记着形容不整,面君就是不敬,还想着再劝,被白楚一句“你就不担心圣上在外头等急了?”给堵了回去,也再顾不得什么,赶忙服侍白楚净面洗手,稍稍收拾一下就走出了内室。 “楚华见过陛下。” 皇帝缓缓转过头来,见她穿了件秋香色底色、白玉兰花纹的半袖长衣,松松垮垮的由两根丝绦束在腰际,虽说不露一点肌肤,但轻薄细柔地材质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玲珑妙曼的身姿,衬着行动间身形变换的弧度也越发动人。 乌黑的长发只随便用发带束在肩后,偶有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垂落在鬓边,随着纤长白皙的脖颈来回微微晃动,调皮可爱。 “陛下?” 见他不做声,白楚又唤了一声,莞尔笑道:“您这是不认得我了?才多久没见哪?” “是啊,”皇帝不着痕迹地回过神,笑道,“朕以为此生都再见不到你了。” “没想到才过去这么几日,一时难免有些怀疑是不是你是不是旁人假冒的。” 白楚撇了撇嘴:“我就知道您要先嘲笑我一顿才肯罢休。” “可这也不能怪我呀,若不是您的皇后突然盯上了我,我这会儿都该到我的庄子里住下,好好享受天蓝水清、恬淡幽静的田园生活了。” 皇帝笑着摇了摇头:“大约是上天就舍不得让你出京吧。” 白楚轻哼着说:“那您如今打算怎么办?” 皇帝语气温和:“既然皇后已经疑心上了你,你倒不如索性将这个罪名坐实了吧。” 白楚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脱口便道:“我是不会随您入宫的。” 皇帝深邃的眉宇间恍然有一丝怅然转瞬即逝,轻笑道:“朕就知道,你还是这句话。” 白楚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的笑脸,成熟儒雅,仿佛与过去的不同,但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您,是遇上什么事了么?” 皇帝唇角的笑意未敛,淡淡出声:“你知道了?” “我不知道,”白楚黛眉微蹙,“我就是感觉,您的心情好像不好。” “依您拿海纳百川的心胸,能有资格让您动气的,必然是大事。” 白楚轻叹一声,眸光柔柔,抬手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 第149章 暗涌 “您要是愿意同我说, 我自然是洗耳恭听的;您要是觉得不方便开口, 那么我就陪您静静坐着。” 皇帝深眸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 良久,才缓缓出声道:“朕病了。” “什么?”白楚一时没听清,反应过来后,眸光一怔,才发现他的面色确实要比过去见着的苍白许多,只是他眼中的神采依旧熠熠慑人,令人敬畏之余, 根本无暇去注意他脸色上是否有什么不对劲的。 “是什么病?” 皇帝神情中显出些许疲色, 抬手揉了揉眉心:“都是些陈年旧疾,都闹到一起了。” 白楚犹在惊愕, 明眸中的光亮都凝住了,直直看着他。 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在原著中, 安王最后能登上皇位,具体使了什么手段她不清楚,但依照皇帝对朝政内外的掌控度, 哪怕没察觉到安王暗处的势力也该对他有所防备才是,怎么就让安王越过他几个儿子夺嫡成功了呢? 帝王生病, 不光光是牵扯到他个人安危的小事,若是传扬出去, 整个前朝都要震上一震,更别提之后一连串可能会引起的风暴。 皇帝原是不打算告诉任何人的,可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突然遇上了, 就如同他方才所说,或许就是上天也舍不得两人分离,才又将她从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来。 也是很久没有过的悸动,令他不自觉地就将话说出口了。 之后多少是有些后悔的,到不是不信她,只是觉得这么大的一桩事,告诉她反而是给她平添麻烦,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活得轻松。 然而,等他一抬眼,见白楚神色怔忪,明眸中粲然的星芒都像是被突然凝固住了,愣愣地望着他,就这么一会儿,如四月樱花般粉嫩娇艳的唇瓣都失去了血色。 -- 第287页 皇帝唇角不自觉上扬,有些好笑地道:“朕只是说病了而已,怎么就把你吓成这样?” 他最近确实精力不济,这时候也懒得去分析她到底是因何变得脸色,只当她是关心自己了,眸中的笑意更显得柔和,眼角都牵出了几道细纹来:“你要是真担心朕,不如就收回前言,跟朕回宫?” 白楚张了张唇,眼睫颤动,几乎是慌乱地收回视线:“您……病得重么?” 皇帝长叹一声,语气倒是不以为然:“召太医来治,做不过就那些不能动气,不能伤神,多加修养的话。” 他笑道,“朕年轻那会儿吧,也确实是太没顾忌了,身上的伤,光是致命的就能数满一巴掌。那时候少年意气,再重得伤也不放在眼里,如今到了偿还的时候。终究是年纪大了。” 白楚疑心,他这病就是原剧情中安王突然起势的关键点,不是她说,如今皇帝的几个儿子,大皇子在二皇子多年压制下能力足够魄力却不足,二皇子身后的徐家又跟安王有脱不开的关系,三、四两位皇子才刚刚入朝,就是有能力,也不到结果实的时候。 也就是皇帝在,才能将安王稳稳压着。 她犹豫许久,小声试探着问:“都说沉疴旧疾最是难以治愈,您身上的病,太医说起来,可有治愈的法子。” “都是十几年前的暗伤了,能治不早就治好了。”皇帝笑了笑,“你也不用往心上去,朕不过是有些心虚脾弱,这不就日日精养着么?” 这下反倒是他来安慰她了。 白楚不免有些无奈:“您是一国之君,太医说的那些不动气不劳神放在您身上怎么可能呢?” 况且她多少了解他几分,凡是都要掌控在手中才算安心的性子,可不就是操劳的命? 皇帝不知她在心底吐糟他的话,只见她面色凝重担心的模样,心中微暖,温声道:“确实,楚华比那些跟在朕身边几十年的太医还要了解朕。” 我可不是要您夸我啊…… 白楚暗叹一声:“既然您对我直言,我也就不同您说虚话了。” “当初给二皇子下毒并意图陷害我和沈家的正是安王,此事您知晓么?” 皇帝不妨她突然把话题转了过去,微微皱眉:“你怎么忽然说这个?” “您只说知道还是不知道吧。” 皇帝沉默了一瞬,“知道。” 白楚抿唇:“那二皇子中的毒?” 皇帝抬眸看了她一眼,摇头叹道:“他不适合当皇帝。” 二皇子的确有些能力,但更多的是在徐家和徐皇后包装下的文武全才、贤明多谋,因着周边人有意无意的纵容,本人反倒没什么果断坚毅的魄力。 若是让他登上帝位,天黎国就不知道该姓裴还是姓徐了。 白楚愣了一瞬才明白过来他的言外之意:“那毒,您给换了?” 皇帝默不作声,显然是承认了。 她就说嘛,安王哪有这么好心,给二皇子下的毒只是恰好毁坏了他的身子,不说要了他的性命,连别的类似耳鸣眼瞎失忆的后遗症都没有,甚至精心调养还能活到五六十岁,在古代也能称得上高寿了。 这样的毒药,大约是该连剂量都是精细计算过的。 “您倒是一片为父之心。”白楚感慨道。 二皇子没了即位的可能,随便他哪个兄弟登基,就算寄人篱下,好歹一声富贵安稳不愁,这可是个比安王更让人放心的吉祥物。 不过前提是,徐家不能有如今这样的声势。 她突然反应过来,是啊,接下去皇帝就该收拾徐家了啊? “所以您别是故意看着徐家和安王联合起来的吧?” 皇帝侧首看着她满是不可思议的眼眸,低沉的嗓音带着隐约的威胁:“楚华,你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 白楚讪讪着笑了两声,举起手中的茶杯给他做了个敬酒的姿势:“身为您的知己,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哈。”接着煞有其事地一饮而尽,动作看着还有几分豪迈。 皇帝在金玉阁中陪她做了一个下午才动身,临走前道:“你就先安心在这儿住着,不用多久,皇后大约就没心思管你了。” 他的身形还是一如过去的俊挺高大,白楚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而生出一股冲动,扬声道:“陛下。” 皇帝笑着转过身来,神情温和地看着她:“嗯?” “您既然知道您自己年纪大了,就别像过去那样无所顾忌,”白楚弯眸浅笑,“没有什么事是放不下手的,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也别管了,总要先保重自己吧。” 皇帝一乐:“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起朕来?行了,朕知道了。”他随意摆了摆手,开门就走了出去。 白楚扬起的唇角慢慢拉平,她隐约猜着皇帝留着安王是另有所图,现在想来,或许就是用来给他儿子做磨刀石的? 自古以来的所谓圣明君主,大多都是一步一个坎历练过来的,而对手,不是一脉同出的兄弟,就是权倾朝野的佞臣。 皇帝或许是不想出个欺主的大臣为祸朝纲,也不忍心让几个儿子自相残杀,所以索性养大了安王,来给儿子们作为历练的对手。 这么说来,安王这么多年在暗处的筹谋,皇帝真的是一点都不知情么? 白楚目光悠远,轻叹了一声。 皇帝想锻炼自己儿子,反把安王给锻炼出来了。 -- 第288页 要是主角光环真那么不讲理,直接将皇帝给克没了,那他膝下宛若雏鹰的皇子们,怎么斗得过安王? 或许,他留了什么后招呢? 白楚眸光骤然一暗,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可惜转瞬即逝,她来不及捕捉。 罢了罢了,这些同她也没什么干系,还是先好好想想怎么从京城里出去吧。 …… 沈瑜之在墨棠轩中见着览川的时候,喜出望外,直问可是白楚给他带什么话来了。 览川先说了白楚一出京城便遇上京府尹带人搜查的事,又将白楚说的,让四皇子小心的话只字不漏的重述了出来。 沈瑜之点点头:“你去回楚华,就说她的话我都记住了,让她别担心。” “是。” 说完,沈瑜之看着面无表情的览川,终究克制不住内心的渴望,轻声问:“览川,楚华这几日过得还好么?她、她有没有说起过我?” 见览川沉默,他眼底的光亮也不由暗淡下去,“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楚华那边还等着你保护。” “奴才告退。” 眨眼就不见了览川的踪影,沈瑜之唇边牵起一抹略带苦涩的笑意。 原本楚华还在府上的时候,几日不见也没觉得什么,但如今她真离开了,他反而看见什么都能想起她来。 哪怕他心里清楚,楚华内心是盼望着能离开沈府的,但沈瑜之总是按捺不住想将她重新带回来的冲动。 所以方才见着览川,连她如今在哪里落地的话都不敢问,生怕自己忍不住。 不过,这时候楚华还惦记着他的安危,应当是真切关心着他的吧。 沈瑜之一扫面上的失落黯然,扬起一抹清朗悠扬的笑意来。 无论如何,只要她是真正开心着的,那么他的放手也显得有意义了。 …… 白楚下定决心不理会皇家的那些事后,在金玉阁的日子着实是吃了睡、睡了吃似的懒怠。 心无所虑、悠游自在。 没两天,她人都胖了一圈。 就在白楚为难着要选快乐还是选美丽的时候,金玉阁中突然闯进来了一个意外之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25 19:37:41~2020-01-26 21:18: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木郗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0章 找来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白楚才见着突然出现在她房内的沈玧之, 差点以为自己是又回到了沈府的梧桐院里,过去他也是这样神出鬼没的。 沈玧之身影没在阴暗处, 静静地坐着, 瞧不清神情。 久久不见他出声,白楚默默地走上前, 随着她走近,他的面容也逐渐显露在她眼前。 她下意识地停住脚步, 沈玧之生得温润清雅,按理说并不是令人敬畏的长相。 但他就这么沉默不语地坐在桌前, 眼眸垂落, 纤长而不失浓密的眼睫若隐若现地遮掩住了眼底的情绪。 向来温和从容的脸上不见一点笑意, 面无表情的模样比任何时候都让人心生俱意。 她唇边的笑淡了些,谨慎着问:“这是怎么了?” 脚步轻挪,缓缓坐在了他的对面, “二哥是生我气了不成?” 沈玧之这才抬眸, 神色淡淡地看过来:“楚楚知道我会生你气,却还是这样做了。” 白楚有些心虚地避开了他看过来的视线:“我离府前,也是打算要同你说的,只是你恰巧不在, 也不是我故意要瞒着你, 不过机缘巧合罢了。” “机缘巧合?”沈玧之漫不经心地轻笑一声, “楚楚是说,冯氏与你生母的关系传得沸沸扬扬,母亲为此让你和瑜之和离, 这些都是机缘巧合?” “不是呀,”白楚更显无辜,“这可是安王利用不成,故意算计我的,二哥,我是受害者嘛。” 她的语气又轻又软,像是态度极为亲昵的撒娇。 若是以前,沈玧之怎么也得消五六分的气,可这会儿,他黑眸隐在暗色中愈加显得深不可测,带着依稀的寒意,慢悠悠地在她脸上逡巡。 白楚不自觉挺直的脊背,面上带着笑:“二哥怎么这样看我?难道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沈玧之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唇角微扬:“我只是许久没看见楚楚了,甚是想念。” 白楚弯眸笑道:“二哥是不生我气了么?” 沈玧之摇了摇头:“我本就没生你气,我只是生我自己的气。” “嗯?” 沈玧之眸光锁定在她身上,语气中含着淡淡的笑意:“明知道你要逃,我本来就不该让你有机会离开我的视线。” 白楚:“!” 这怎么听着是有要黑化的意思啊? 白楚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却见他眸色虽然深沉,但神情温和,扬着淡淡的笑容,乍然看去同过去也并无不同。 或许是她过于敏感了? “二哥这是哪儿的话,”白楚态度轻松地玩笑道,“便是至亲,也没有时时刻刻在一块儿的道理。” 沈玧之笑了笑:“你既然已经跟瑜之和离,从名分上,我们便没了阻碍。楚楚,你可愿同我在一起?” 他还是了解她的,知道她刚刚和沈瑜之和离,暂且是不愿突然再成一次婚。 -- 第289页 白楚一愣,虽然有些讶异,但细想想,也是他会问出来的话。 “虽说我与三哥和离,但从身份上,我做过你的弟妹是众人皆知。”白楚敛眸轻声道,“二哥,你知道,就算有一日我再嫁,也不可能再入沈家的门了。” “呵,”沈玧之不以为然,淡然的语气中掺杂着几丝戏谑,“楚楚是介意旁人的流言蜚语?” “您的母亲,又哪里算是旁人呢?” 白楚淡淡一笑:“二哥,你知道,我这次和离,便是长公主一力主张,她不一定是讨厌我,但不愿让我做她的儿媳是肯定的。” “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长公主坚持不许,你我之间,到底还是不能成的。” 她不会假惺惺地为了对方死心就说什么“我不可能喜欢你”、“哪怕天下只有你一个男人我都不会跟你在一起”的狠话。 她喜欢沈玧之啊,当然了,也只是很肤浅的喜欢,若是合意,相处一段时间也没什么。 但如果要加上应对长辈的附加任务,那就算了。 就如同上回裴昡同她表明心意时一样,他容貌俊美非凡,气度卓越高傲,这样见谁都是傲气凌然,又确实身份尊贵的男子对你放下身段、真心示爱,谁能不心动。 这要是放在现代,为着这一时几秒的悸动,白楚便答应了同他交往一段时间也未为不可。 可到底这是古代,身份、尊卑、伦理、规矩,样样都是他们之间跨不过去的槛。 所以,她明明白白地将两人中间的差距和困难都向他说清楚,如果他不在乎又有办法解决不让她头疼,那么就是答应了也没什么。 而现在,沈玧之也说要跟她在一起,她也将其中的阻碍同他说清楚了。 左右这些事情白楚都不想管,如果有朝一日她因着过去的身份受人为难,她是一点都不理会,直接拍拍屁股走人,让他自己解决那些烂摊子的。 沈玧之再怎样多谋善虑,也想不到白楚是打算践行“不拒绝、不负责”的著名渣之理论,只当她是拐弯抹角找理由让他知难而退,变相拒绝他。 眉间一凝,眼底锋锐的寒芒如同仿佛席卷的寒天利箭般朝她射过来,引得白楚下意识一个哆嗦,差点没往后逃开。 “楚楚是要拒绝我?”他唇角带着些许弧度,眼底反倒是冰冷的。 白楚被他的眼神镇住,一时间没听清他说的话,无意识地回了一句:“什么?” “可惜,我今日坐在这里,就是表明,无论你是否愿意,”沈玧之语气淡淡,却莫名显出几分笃定了,“楚楚,我要定了你。” “无论你如何爱玩爱闹,只要再有一次想要离开我,”他顿了顿,轻叹道,“没办法,有些事儿我也不愿意做,所以,楚楚,哪怕是为了你自己好,别再吓我了,好么?” 明明是温柔哄劝的语调,反倒将白楚的鸡皮疙瘩都激起来了,软软地反驳:“二哥,我不是那意思……” 沈玧之眸光柔和,处处都透着纵容:“左右此处确实安全,你要是想待,便再待着吧。” “回头我再为你寻个更好的去处。放心,在你安心之前,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你的行踪。” 这个“安心”,一是指她能放心,二是说她能收了心思,安安稳稳地留在他身边。 沈玧之一紧一松的手段完的娴熟,放完威胁意味的狠话后,就收起了一身气势,温和着问她:“你连日闷在这屋子里,想来是无趣极了,正好我在,你想知道什么?” 沈玧之清润和煦的眸光透着点点宠溺之色,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样,端得是好脾气,但凡换个心思浅,当场就被他迷惑地将方才慑人的模样都给忘了。 白楚也是暗自咬牙,恨不得把这盘大棒配甜枣的菜原样摔他脸上,却又不敢。 她敢在皇帝面前放肆是知道对方成熟阅历远胜于她,只要触及龙的逆鳞,在几分喜欢下,天然便对她多些许包容。 沈玧之却不一样,他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估计长这么大都没尝过几次失手的滋味,明显偏执得狠,想要什么,哪怕它碎了坏了也是要拿到手的。 她可没那么大胆子去赌他情窦初开滤镜下的仁慈。 于是,白楚乖乖地顺着他给的话题转移开, “听说三皇子和四皇子闹开来了?” 沈玧之笑道:“不过是三皇子单方面盯上四皇子。” 与原剧情中相反,那时候孟芊芊自尽,锅是四皇子背上的,如今反倒是三皇子白惹一身骚,不免暗戳戳怀疑是不是四皇子将计就计,反过来给他设的陷阱。 再加上贤妃去淑妃宫里闹得一出,明摆着是要把孟芊芊被何鸿博侮辱从而自尽以证清白的事情坐实了,三皇子不恨死贤妃母子才怪。 见白楚露出了然的神色,思索起来的时候明眸熠熠生辉,将这个没被阳光照射到的角落瞬间衬得明亮了起来。 沈玧之觉得喜欢,便又多说了些:“不过三皇子那边进来被大皇子盯上了,也是自顾不暇。” 白楚这下好奇了,眸光灼灼地看过去:“他们俩又是怎么结得仇?” “大皇子的生母康昭容,近来查出当年死因蹊跷,仿佛与淑妃有关。” 白楚明白了,大皇子都成年了,朝后宫的庶母动手万一被发现就说不清了,还不如顺道坑害坑害三皇子,大约这比直接对付淑妃还能让她心痛。 -- 第290页 白楚长叹了口气:“这些,不会又是安王的计策吧?” 皇帝要是打量着让安王给几个儿子当磨刀石,这回怕是要砸自己脚了。 安王心思也不浅,直接使法子放几位皇子内斗起来。 他使出诡计不稀奇,还真能让人中招却显出他的厉害来了。 她眉心蹙起,沈玧之看着又不乐意了:“左右也与你无关,惦记那些事情做什么?” 他毕竟不是沈瑜之那个傻白甜,裴昡对她的心思多少察觉几分。 哪怕不是为了四皇子,是担心被绑在四皇子船上的沈瑜之,他嘴里的那点酸意,已经够制成一大碟醋了。 白楚瞥了他一眼:“我怎么能不着急,我连着安王的一大家子都来来回回得罪了个遍,等他们上位,我还有好日子过?”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呀~ 第151章 利用 “你担心什么?”沈玧之笑睨着看她, “你身后不是有人护着么?” 白楚凝眉:“你么?” 她虽然不了解沈玧之藏在暗处的秘密,但上回他能轻松将自己从安王手中救出来, 还是有些好奇的, “二哥有把握能帮我制住安王?” “我是说,为你提供这处庇身之所的人。”沈玧之似笑非笑道。 “楚楚明明有了这天下最大的倚仗,怎么还对安王这样忌惮?” 白楚听出他不是试探的话, 而是确定知道了金玉阁与皇帝的关系。 “靠山山会倒, 靠人人会跑。”白楚玩笑道, “我还是觉得直接让安王失去为难我的能力, 才更放心一些。” 沈玧之眸光轻柔地落在她面容上,温声笑道:“楚楚这么说,可是有什么好主意了?” 白楚抿了抿唇:“这些权力纷争我哪里知道?”明眸间灵动的光芒狡黠地划过,“二哥不是说要让我安心么?只要安王失势,我也就能安心了。” 沈玧之笑着看她,不是不能明白她心底的弯弯绕绕, 只是如果能换得她心甘情愿留在自己身边, 稍微麻烦点倒也不是很要紧。 “楚楚开口,我自然是要让你如愿的。” 白楚展颜一笑,唇边扬起的弧度衬得明媚的小脸粲然夺目:“那我就在这儿,先谢过二哥了。” 她忌惮安王确实不假,毕竟人家是男主, 放在里机缘不断、逢凶化吉又百折不挠的人才,他或许放不下身段针对自己,可有白音华在。 白楚知道, 只要白音华有机会,定然是要将她牢牢打压住了才能舒心,光这么几回自己给她带去的憋屈,就足够那心高气傲又小心眼的女人记一辈子了。 不过等男女主真上位了,她惹不起,也能躲得起,天下之大,又不是杀父夺妻之仇,安王总不至于大费周章专门天涯海角地找她。 只是这样未免太过被动,若是沈玧之真的有办法能阻止男女主按着原书定的剧情扶摇直上,那就更好了。 沈玧之来得不声不响,去得也悄无声息,仿佛是对金玉阁内十分熟悉的样子。 白楚心中疑惑一闪而过,转瞬也就懒得纠结了。 又是几日过去,因着南方突然传来水患的消息,倒是让前朝几方势力的明争暗斗暂且消停了一会儿,一同还是商讨起怎么应对水患、求助百姓的问题上。 对于白楚来说,对于远隔千里的灾患感受不深,直到今日京城内的局势逐渐紧张起来,连双喜都说在外头见到了不少衣着褴褛、口音奇怪的外乡人,这时金玉阁的掌柜才过来隐晦地劝她,外头多了南方来的流民,要她和双喜平日多小心些,无事少出门。 按理说,北方多旱灾,南方多水患,天黎国也不是一帆风顺,就是当今皇帝才登基的时候,就有过旱灾水患一年内相继爆发的经历,那时候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皇帝不顾声名,也不关有没有实证,先将那些蠢蠢欲动的人都打了下去,据说因此问罪的知府知州就有数百名,其中被惩治的贪官污吏更是数不胜数。 有先例在前,这回不该手忙脚乱的才是。 居然能逼得南方百姓千里迢迢北上流到京城来,还不知其他的地方该乱成什么样呢。 白楚眉心紧锁,她记不起原书中是否有过这样的情节,但敏锐地觉着,总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 既然是水患,百姓受害,拖了有近几个月也不见当地官员有具体的救治条例呈上来,甚至要不是有流民传入京城,皇帝都不知道已经严重到了这种程度。 顷刻间便是龙颜大怒! 一连几天的早朝都宛若狂风过境,众人皆是敛声屏气,战战兢兢,生怕自己被牵连进去做了炮灰。 白楚虽然见不到,也能想象那样的场景。 忍不住又写了份信进宫,要皇帝多惦记着自己身上的病,问题既然已经出了,总要循序渐进的好,别把自己也赔了进去,免得又掀起另一场内忧来。 皇宫太极殿中, 皇帝近来的身子确实不行,本来多思多虑、情绪激荡,都是伤神伤身的两大患,偏偏眼前的这些事他还真放不下。 “陛下,这是宫外传来的信。” 李全恭敬地走到御案前,看着俯首对着折子三四个时辰都未曾歇息的皇帝,眼底难掩担忧和关切。 他是皇帝跟前的心腹,也知道太医所说,让他应静养为佳的医嘱,可无奈劝也劝了,能想出来的法子都用上了也不见陛下有一日的展颜。 -- 第291页 幸好这时候宫外那位传了信进来。 无人比李全更能看透那位在陛下心中的特殊地位,她难得送信进来,可见也是提心记挂着,陛下总要看一眼的。 哪怕就休息这么一会儿也是好的啊。 皇帝放下手中的朱笔,揉了揉眉心,难掩眉宇间的疲色。 “拿上来。” 李全暗暗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都真切几分:“哎!” 他将信递上去,安静地垂眸侯立在一边,时不时抬眼往上偷瞄了几眼,见陛下慢悠悠展开了信,眼睛一动,唇角的笑意已经带上了。 赶忙收回视线,心底更是啧啧称奇。 白楚在信里的话着实不怎么客气,主要两人不是面对面的,她心里那点残存的敬畏也就消散了,严肃声讨了一番皇帝仗着没人敢训斥他就不管不顾、不在乎自己身体的行为,事情是办不完的,总要可持续发展才对啊,可别一下子就把自己的精力全用完了。 借着关心他健康的名义,她还顺带将他对安王过于纵容的不满也抒发了出来。 话里话外都是让他别养虎为患,后悔也来不及。 这些日子用各式手段让他休养息怒的话不少,但也是头一个敢这样白纸黑字斥责他的。 皇帝好笑之余,心口堵了好几天的气倒是慢慢消得不少了。 “瞧瞧,真是朕把她惯坏了,气起来连朕都敢骂!” 李全听出皇帝话里的笑意,心下是如释重负,也赔着笑:“也是白夫人待您亲近,知道您最是宽宏大量不过,关心则乱,一时难免就放肆了。” 皇帝面上的沉郁一散,连身上的威势都缓和了许久,本想把桌上摊开的几本奏折收好,余光一扫,却正好看见了旁边那本折子上的内容。 才柔和了些的神情骤然间又冷肃起来,李全暗暗绷紧了神经,将头垂得更低了。 “听说皇后又病了?” 李全一个激灵,忙恭声回道:“禀圣上,据黄太医说,是忧思过重,又间之天气转冷,突然染了风寒,皇后娘娘本来身子就虚弱,这才病倒了。” 皇帝冷眼扫过折子上摊开的一面,轻笑道:“太医说的静心休养,看来是人人都记不住。” 这一半说的是自己,另一半指得便是徐皇后了。 “去传旨,既然皇后病了,二皇子也不方便再在坤宁宫里待下去了,李全,从库房里选些好药材,送他出府吧。” “是,奴才遵命。” “另,二皇子妃要照顾二皇子,倒不适合来皇后跟前试疾了,让承恩侯府送人进宫,皇后病中,总是盼望着见见娘家人的。” “是,”李全恭敬地应下来,笑着恭维道,“皇后娘娘若是知道陛下您这样费心思虑,定是要高兴极了。” 徐皇后高兴么? 她差点又气厥过去一回。 本来,自从她二皇子中毒她又病倒之后,手上的宫权就已经七零八落散落到四妃手里了,却偏偏她的身子总是不见好,哪怕是想去跟圣上表明自己有精力管理后宫了都说不过去,加上白楚的事儿,心生郁郁。 这场病完全是自己把自己给憋屈病的。 结果这下倒好,圣上还将她唯一的寄托,二皇子给送出宫外了,还说要让娘家人来给她侍疾。 自从上回施氏进宫告状扯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还又让陛下跟白氏在她眼皮子底下私会一次,徐皇后看着这些专给自己添乱的娘家人就彻底没了好感。 左右二皇子都没希望登上帝位了,她面上不肯服输,实际上却像是多年垒成的宝塔猛然塌了大半,有些心灰意冷、破罐破摔起来。 因此,施氏连着她大儿媳妇一起进宫的时候,徐皇后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来来回回,又是熬药喂药又是捏肩捶腿,将几人折磨了个遍。 施氏哪是甘愿吃亏的性子,没几天就告病了,左右她年纪也不轻了,转头把柔嘉郡主给拉进宫里来。 在柔嘉郡主心中,徐皇后还是极为宠爱她的长辈,因此态度亲近中还掺杂了几分讨好濡慕之意, “皇后娘娘,您可要快些好起来呀,这些日子您病着,柔嘉心里可真是担心极了。” 念着她有个身为长公主的娘和在御前当差的哥哥,徐皇后对柔嘉郡主倒不如对施氏那样随意。 “柔嘉啊,委屈你了,听说你跟浩儿成婚后,关系还不错?” 柔嘉郡主轻哼了一声,语气之中难掩不屑:“还成吧。” 她心里拿徐浩同沈玧之比自然是处处不如,所以对他百般挑剔,怎么能真恩爱起来? 徐皇后笑了笑,眉眼中带着几分温柔的慈爱:“你呀,为郡主之尊,若是待不住了,偶尔回趟娘家同你母亲聚聚也没什么。” “对了,听说你原先同端敏长公主一家也甚是亲近?” 柔嘉郡主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是啊,皇后娘娘您不知道,我同沈家的表哥,可都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提到这茬,她又不免想到沈玧之,一双圆溜溜地杏眸不由流露出些许黯然。 “这样啊,”徐皇后别有心思,一时也没发现她神情中的异样,“那你自然见过沈瑜之那刚和离的夫人,白氏了?” 柔嘉郡主犹豫了一瞬,她知道白楚同那谋刺圣驾的冯氏有关的时候,可吓坏了,万一圣上迁怒到沈家,尤其是她的玧之哥哥了怎么办? -- 第292页 提心吊胆地等待了几日,好歹没什么坏消息传来,柔嘉郡主后怕地拍着胸脯念叨了好几句“圣上英明”,对白楚过去的那点好印象全都不见了,更是恨不得她同沈家离得越远越好。 乍听闻她和沈瑜之和离的时候,她还连道了好几声“好!”。 徐皇后从她的神情中瞧出几分她提及白氏时显露的迁怒,唇角微扬:“听说那白氏在京城中失踪了你知道么?” “什么?”柔嘉郡主又是惊讶又是茫然,“她失踪了?” “是啊,”徐皇后轻叹了一声,“圣上私下委派人手找了她许久了,可惜一直寻不到什么踪迹。” “柔嘉啊,若不然,你去沈府上问问有什么线索?你知道冯氏的事情一日不查清楚,圣上心头的刺便一日拔不掉,说不定越发生气,就不知道会迁怒到谁身上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27 13:44:39~2020-01-28 00:03: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放孩子的羊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2章 催促 徐皇后说这些话是打量着哄骗柔嘉郡主去沈府上打探消息,就算打探不出白氏的踪迹, 也能让沈家的人知道, 圣上因着白楚已经盯上他们了。 徐皇后见过沈瑜之同白楚站在一道儿的画面, 她能察觉到沈家的小子对白氏确实有些真心在, 若是白氏有朝一日走投无路, 转头到沈府上求救,说不定沈瑜之还真会帮她。 那怎么行? 白氏既然有胆子勾引圣上, 就要做好飞不上枝头反跌落泥潭的准备。 圣上素来冷情,哪怕对白氏有些兴趣,总有一天也会冷淡下去。 如今有圣上的庇护她找不着人,那便等着吧, 等哪天白氏失宠了,她有的是办法让她吃尽苦楚、生死不能! 徐皇后没猜到柔嘉郡主对沈玧之的爱慕, 但也没什么影响。 左右她一出宫, 还是照着徐皇后所期望的那样,径自去了沈府。 柔嘉郡主平日再怎么大大咧咧, 可在心上人面前, 还是有几分矜持害羞, 也不愿让沈玧之觉得她是来搬弄是非的, 所以徐皇后的那些话, 她是同端敏长公主说的。 “端敏姨母, 您可要小心些,虽说您圣眷优渥,连着陛下都十分敬重您, 可到底天下悠悠众口,柔嘉自幼承蒙您照顾,可舍不得您为了个区区白氏还平白惹人非议。” 因着那点少女心思,柔嘉郡主在端敏长公主前向来是乖巧懂事的形象,所以她说这些话是在徐皇后那儿听来,放心不下才偷偷来告诉她的,长公主一点也没怀疑。 “柔嘉真乖,那姨母就先谢谢你了。” 柔嘉郡主抿唇一笑,腼腆害羞的模样若是让周柏轩来看,那冰块脸是铁定保持不住的, “只要姨母和沈家上下都好好的,柔嘉就安心了。” 在长公主宽慰的笑容下,她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对了姨母,大表哥和二表哥还没有回来么?” 要是以前年纪还小的时候问问也就罢了,如今都已经出嫁了,再说起表兄的去向,就有些不合适了。 长公主温婉的笑道:“已经回来了,这儿子们长大了呀,就是不听话,也不知忙些什么,成天都看不着人影。我呀,真是羡慕你母亲,早知道还不如生个贴心乖巧的姑娘呢,可比那三个臭小子暖心多了。” “对了柔嘉,你出嫁后日子过得如何?你夫君待你可好?” 被心上人的母亲问起自己出嫁后的事儿,柔嘉郡主的神色多少有些生硬,加上长公主有意引导,之后的话题就再也没回到沈家的几位少爷身上。 看着柔嘉郡主闷闷不乐地行礼告退,长公主笑盈盈着允了。 然而等她的身影一消失在视线中,她唇边的笑意瞬间的收了起来。 “把二少爷给我叫来。” 柔嘉郡主好歹是她看着长大的,这丫头又单纯直率,不懂得遮掩,她对沈玧之的心思长公主如何能不知? 可惜她不觉得她儿子能喜欢这样直来直往的孩子,所以只当不知。 但如今柔嘉郡主都出嫁了,嫁得还是徐家,在这样的前提下,她的情思竟然还没消,长公主就有些不开心了。 姑娘家家的怎么一点羞耻心都没有,若是这样多来几回,让别人看出来了,她清清白白的儿子倒仿佛是惦记□□的浪荡子,岂不无辜? 长公主这会儿完全没想到,她二儿子心里头确实惦记过一个□□,还是她另一个儿子已经和离的妻子。 多惊喜!多意外! “你呀,是时候该考虑终生大事了吧?”长公主语重心长,“过去你是身不由已,我也就由着你了,可如今你兄长和你弟弟都是在婚姻上被使了绊子,母亲也只能把希望放在你身上了。” “元昊都已经大了,我生了三个儿子,你总该让母亲我再抱回孙子吧?” 沈玧之好脾气地笑笑:“母亲,您若是真想再报孙子,还不如在大哥和瑜之那边试试劲,过去的总要过去,我这可是刚开始。” “什么意思?”长公主一愣,“你是有看中的人了?” “是哪家的姑娘?把名字告诉我,我去给你说和说和。” “有是有了,”沈玧之坦然承认,“但是短时间不能成,所以说让您别着急才是。” -- 第293页 长公主在三个儿子跟前碰壁碰习惯了,难得遇上沈玧之松了口风,好不容易透点希望出来,她自然是欢喜地答应了:“等是不要紧,但玧之,你总得告诉我是哪家的姑娘啊?左右母亲的为人你也知道,不管什么身份门第,只要是你喜欢就行。” 她这话说的是诚恳,不过沈玧之暗想,他心里的姑娘可不仅仅的身份门第的问题。 “等到了时机,我自然是会将人领到您面前来的。”沈玧之笑着道,“反正我这儿是已经定了人选了,您若是实在不愿闲着,不如操心大哥和瑜之吧。” 长公主狐疑地抬眸看他:“你别是随便扯了个瞎话来应付我的吧?” 沈玧之无奈道:“自然不是了,您这也不是第一次催我了,我什么时候蒙骗过您啊。” 想想他过去不想成亲也从没说过有了心上人的话,长公主思虑再三,决定还是先放他一马。 “唉,你大哥一向是个倔脾气,我也是怕再把他逼走了,左右他膝下有了元昊,等孩子长大,他总要找个伴的,我也懒得理他。瑜之呢……”长公主怅然地叹了口气,“他和楚华之间也是一笔难说的账,我知道,他心底还念着她呢,这时候任是我给他找个天仙来,怕也是看不上眼的。” 闻言,沈玧之便也不再多说,他是看明白了,要栓住楚楚,最重要的还是要在她本人上使手段,不然去了沈瑜之,后头还有一列的对手。 左右她既然下定决心要同他和离,说明日后也不会再走回头路。 对于没有威胁感的情敌,又是自己的弟弟,沈玧之自认还是很和善的。 “对了,今儿柔嘉过来了你知不知道?” 沈玧之深眸中暗光转瞬即逝,弯唇笑道:“她又在您跟前说什么了?” “做不过就是楚华的出身会怎么连累沈家的事。”长公主叹道,“我让人去问过了,她是刚从坤宁宫出来的,那些话,估计也是皇后故意让她传进我耳朵里的。” “你说,这到底是出什么事了?皇后怎么平白无故针对其楚华来?” 长公主满是疑惑,上回听说皇后又病了,她自然是要带着慰问的好礼亲自去探望的。 却不想坐下来的一个时辰,有大半个时辰皇后都是在不着痕迹地向她问起楚华的事儿。 言辞之间也透露出她失踪的消息,但隐含的意思,也有她是畏罪潜逃,同那群刺杀圣驾的逆贼有牵扯的猜测。 长公主当然不信了,旁的不说,她对沈府的把控力还是有的,若是白楚真有向外偷摸传信、同贼人勾搭来往的小动作,她不可能一丝一毫都察觉不到。 她私心里其实是怀疑白楚被皇帝的人给抓过去仔细审问了,毕竟突然冒出个冯氏,万一还有其他郑王余孽呢?总要问清楚了。 沈玧之眸光闪了闪,笑容温和:“二皇子中毒后,皇后行事便越发没有章程,如今朝内朝外几位皇子闹得厉害,皇后说不定也是另有打算。” “母亲,您还是远着些吧。” 长公主侧首,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几眼,压低着嗓音问道:“玧之,你实话同我说,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沈玧之轻叹着唤了一声:“母亲。” 长公主知道他这是不能说的意思,不耐地摆了摆手,“行了,不说就不说,你退下吧。” 沈玧之从善如流地拱手告辞:“那儿子就先走了。” …… 如沈玧之所说,近来京城中的局势确实紧张得厉害。 先前江南水患一事,徐立涛居然当朝上旨提议授予安王“巡抚”一职,命他南下协助当地总督、知府等官员治理水患、稳定民生。 这一听好像是在坑安王,但往深了想,安王长这么大,哪怕是入朝,也从未沾染过一点朝政实权,然而徐立涛这项提议,无意是给了安王一个能够掌控实权的台阶。 当然了,水患闹得这样厉害,听闻江南已经民不聊生,这所谓的“巡抚”,实际上是谁都不敢接的烂摊子,说是徐立涛故意为难安王也可以。 端看人怎么想罢了。 很巧,从徐嫮嫁进安王府那天就开始盯着徐家和安王动静的皇帝显然不会相信是后者。 这边徐立涛推荐了安王,以王首辅为代表的内阁却说是让几位皇子领命。 这说是坏差事,但若是能平定水患,说出去也是利国利民的大功,能在功勋簿上大大地记上一笔,回头说不定就是能成为太子最关键的一个筹码。 皇帝沉吟了一会儿,开口便是让几位皇子毛遂自荐。 四皇子是最先站出来的,随后是三皇子,大皇子身为大哥,反倒磨磨蹭蹭地落后了,他和气地笑了笑,索性给自己找了个不与幼弟相争的理由,还做足了长兄风范,柔声关切地跟两位弟弟说如果南下,定然要备好太医和药材,水患多疫病,时局动荡下说不定又会遇上什么危险,护卫也要备齐了…… 只把三皇子说了脸色都白了。 第153章 怜惜 都是在皇家着庞大的羽翼下养尊处优的天之骄子,谁能不怕? 大皇子想得深, 惦记的不是平定水患的功劳, 而是如果平定不了, 在世人眼中, 一个“无能”的印象就跑不了。 所以他才犹豫了,然后再危言耸听那么一下, 两位年龄稍幼的皇子哪怕知道他没安好心,也确实是被吓着了。 -- 第294页 三皇子直直站立在哪里, 态度已经没那么坚决了, 四皇子俊脸微微泛白,只是他本来就是个犟性子, 旁人越说不行, 他还反倒要闯一闯。 所以在此跪地请命, 眼底的神色反而更加坚定了一些。 皇帝见他如此,深眸中也是难掩的欣赏, 思虑过后,两方的提议他都接纳了, 安王去, 四皇子也去。 圣旨中还没明言规定两人的权限高低, 摆明了想让四皇子在安王的防备敌视下历练一番。 皇帝知道,安王能让徐立涛开口举荐他, 想来是打算借着这桩事为自己洗脱过去的纨绔之名,那么,哪怕是为了日后角逐皇位在民间的声望, 他也不会让自己此去江南无功而返。 但只要安王立功了,四皇子也在,即使他能从安王手里夺过来一两分,皇帝便已经是对他刮目相看了。 这份寄望不是所有人都能看透的。 比如大皇子和三皇子,可作为同样被皇帝埋进局里的安王,却是再清楚不过。 因此一回到安王府,脸上的怒火就藏不住了,让人守住正院的门,直接在院子里就使了套杀气凛冽的剑法。 呵,他是来争皇位的,皇帝倒是想得开,让他给他儿子做垫脚石了? 安王已经开始思考起怎么在南下一行中不着痕迹地除去四皇子,让皇帝后悔不迭了。 这边白音华也听说了安王要奉旨南下治理水患的事情,她第一反应,是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担心着自己和腹中孩子的处境。 要她选择,自然是希望能和安王一起走的。 她知道他的野心,但这一路太过凶险,谁知道安王在外的时候,圣上会不会突然就发现了什么,那么留在安王府的她岂不是送上门来的人质? 再说了,哪怕安王能安然无恙又立了大功回来,这一去且不知道要多久,她一人在王府里,光是虎视眈眈的徐嫮说不定就能要了她的命,更别说还有心计深沉的胡曼柔,她如今怀着孩子,怎么应对的了? 白音华低头看着略微已经有些弧度的小腹,凝起的眉头满是愁绪。 她第一次有些后悔起来,早知道就不故意在避子药里做手脚让自己怀上孩子了。 若不是同她说着一身一世一双人的安王不但取了徐嫮,还宠幸了胡曼柔,她也不至于恐慌之下,想到了为他生下长子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白音华深吸了口气,歇了让人去正院传话让安王过来的打算,她这几个月都送过去多少汤汤水水了,也不见安王来看她一眼。 男人啊,薄情起来真是让人心都仿佛是浸入寒潭里似的,冰冷彻骨。 她这回是自己挺着肚子,一步步走到安王院子门口的。 正在气头上的安王心情哪能好,听见传话,连人名都未听清,回头就是一句:“不见。” 白音华这下跟是认定了他移情别恋,违背了当初的海誓山盟,心口牵起的痛楚冲上头,脑袋嗡嗡作响,差点当场晕过去。 幸好身边绿窈红袖一人一边扶得及时:“侧妃!侧妃您没事吧?” 她肚子里还怀着如今安王唯一的子嗣,谁也不敢怠慢,回话的小太监吓了一跳,一边让人去传太医,自己又着急忙慌地找安王去了。 安王一听刚才来找的是白音华,一惊,连手上的剑也不顾了,连忙返身走了出去。 见着白音华面色虚弱,由两个丫鬟紧紧搀扶着却还是站立不稳,他连忙上前将她抱起来往里头走去:“音华你怎么了?可是肚子痛?” 白音华固然对安王有怨气,但这时候也不会放过谋取怜惜的机会,水眸含情,眼眶泛红,楚楚动人间满是委屈酸楚:“王、王爷,您总算肯见我了。” 这一句话落在安王耳中,搅得他一颗心都是酸涩难言,当下软了心肠,紧紧握着她的手,说的尽是些哄劝关心的话。 两人活像是对即将离别的薄命鸳鸯,将过去几月的思念之情都表露了出来,直到太医来把脉的时候,两人的手还舍不得放开呢。 索性白音华身子好,这么一急,虽然是动了胎气,但也不严重,喝上几贴安胎药就好了。 安王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眉心微皱,即使责怪又是有心地看着白音华:“你以后可不能再这样吓我了。” 白音华不依,柔柔地撒娇着问:“王爷是担心我,还只是惦记着我腹中的孩子?” 安王神情柔缓:“我自然是担心你的。” “那您怎么这么久都不肯见我?”这一声质问出来,白音华的眼睛又红了。 安王无法,只能继续哄了,推说是自己最近事情忙,将南方水患的事情都说出来了,表明自己确实没有儿女情长的时间和闲心。 鉴于他没来找她,也没往后院其他女人屋子里去,白音华稍稍作了几下,也就顺着他给慢慢哄好了。 她倚在他的怀中,小声着说:“王爷,您要往那么远的地方去,我实在不放心……您,能不能带着我一起?” “胡闹!”安王先是斥了一声,随即又是无奈,“路上艰难危险,你又怀着身孕,怎么能跟去?” 接下来任白音华如何婉言劝说,他都不同意,只一句说她怀有身孕、不能冒险,就将她所有的请求都打了回来。 白音华怏怏地垂眸:“可是你走了,我一人待在王府里,还要应对着王妃,还有什么乐趣。” -- 第295页 上回徐嫮借着算计白楚华的机会,就将她跟反贼扯上关系,白氏一家都差点没了性命。 白音华不敢低估她的疯狂,她就是把自己弄死了,安王回来也不过就冷淡她,或许日后彻底掌权了也能让她生不如死为自己报仇……但那又有什么用?自己还是死了啊。 在白音华心中,没人比她自己更重要,哪怕她腹中的孩子也不能。 白音华腹中的孩子是要留给徐嫮的,鉴于她到今日都没受过宠幸,这个孩子说不定就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安王知道她不敢在白音华怀着孩子的时候对她下手,却不能保证徐嫮会不会下狠心去母留子。 他思忖片刻,将原先留在白音华身边的夜鸽召了出来,把埋伏在京城中的一个小队交到了她手上。 自从上回夜莺闹出这么大的风波,安王纵使不怪白音华,也确实不敢再将自己的人手交给她驱使。 直到如今,他总要保她安全的。 对白音华来说,这自然是意外之喜。 “昇郎!谢谢你为我和孩子做的一切!”白音华眼底满是感动感激、情意绵绵的泪光,纤嫩的小手裹着他的大手贴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我和孩子,一定会等着你平安归来,你便是我们母子最大的骄傲。” 两人紧紧相拥,也亏得白音华过来,安王一时倒把报复皇帝、暗杀四皇子的事情给抛到脑后了。 …… 另一边,白楚知道裴昡要同安王一起南下,心里先是一个咯噔,张口便问览川:“安王是一个人去,没有带府上的女眷?那白音华呢?” 览川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安王是奉旨去执行公务,况且白侧妃怀了身孕,路途颠簸,应当是不会让她跟去的。” “身孕?”白楚一怔,“她有孕了?什么时候的事?” “具体的月份奴才也不清楚,但前几日白府上的人去安王府拜访过,传出来的消息是说白侧妃已然有身孕了。” 览川虽说是去打探消息,也不是像三姑六婆似的什么八卦都管,他也是在盯着白家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白音华有孕的事情。 白楚是糊涂了。 她不记得女主在安王登基前怀过孕啊,甚至她一直没有身孕正是她同沈瑜之哭诉安王冷落她的证据之一。 怎么突然就有了? 她的蝴蝶效应难道还有促进排卵的作用? 不过她记忆中没有南方水患一事,说不定是因为白音华没有跟去。 白楚恍然想起来原书中确实提及过安王突然离开了一段时间。 是了,他这个保护伞走了,白音华生怕被没有嫁给安王对他执念更深的徐嫮谋害,所以才向沈瑜之求救。 沈瑜之也就将览川派了过去,让他暂且跟在白音华身边保护她安全。 可惜人一派过去就再也见不到他回来了。 览川静静地站着,突然感觉到白楚落在他身上的眸光逐渐柔软下来,他疑惑地抬眼看去,发现其中不光有柔和,还掺杂着几分莫名的怜惜和同情。 ??? 他愈加纳闷了,怔怔地愣在原地,好半会儿才板着脸,小声开口:“夫人,我不累的。” 他以为白楚是觉得他出去打探回来这么些消息太过辛苦,才用这样温柔的目光看着他。 览川忍不住就有些受宠若惊了。 白楚看着他黑亮净透的眼底一改原先的沉寂,就好像平静的水面忽然吐出了几个小泡泡,小心翼翼的无措,反倒更加显得可爱。 “噗嗤——” 第154章 相会 好半会儿, 览川才抑制住面上的红晕, 沉声道:“夫人,四殿下传信过来,说他在与安王南下之前,想再见您一面。” 刚太过惊讶于白音华有孕的事儿,倒是忽略了裴昡也是要跟着安王去江南的。 “他说是要在哪里见?” 览川道:“四殿下只说先问过您。” “那就定在‘桃源’吧。”白楚笑了笑, “白白闷了这么久, 我也确实有些憋得慌,该出去透透气了。” 双喜多少有些担心:“小姐, 现在外头会不会还是不安全啊?”她还惦记着那群前来抓捕她们的人, 心有惴惴。 白楚摇摇头:“这会儿怕是没空来理会我们了。” 她知道徐皇后是病了的,安王就要准备处理水患的事儿, 就算他们有意,近来城内涌进来那么多南下来的流民, 京府尹怕是忙得头都大了,大约也抽不出空来针对她。 “到时候你陪我一块儿出去, 咱们好好在街上逛逛, 回头别给憋出病来。” 览川听她确定后, 就转身到裴昡那回话去了。 不一会儿,就收到他带回来的消息:“四殿下说,就依您定的来。” 裴昡不比二皇子有徐家保驾护航, 也不比大皇子入朝多年,对朝政以及各方势力分布有一定了解,虽说是在皇帝跟前领下这个任务来, 但他心底不是没有慌乱的,尤其是在知道安王不安好心的时候。 在这一片混乱中,他唯一清楚的想法,是在临走前,无论如何也要见白楚一面。 他知道她失踪的消息,平日佯作无意地问过沈瑜之,最后也只知道他将览川派过去保护着她的安全,平日两人就靠着览川通信。 裴昡便寻机会拦下览川,让他帮自己传句话过去。 -- 第296页 一颗飞快跳动的心在听到白楚应许的回音,才总算稳稳地落了下去。 翌日,他早早地就去桃源处等着了。 却直到辰时过,才看见她的身影。 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嘴上还是不依不饶:“天下能让本殿下等这么久的,也只有你了。” 白楚熟稔地寻了他面前的位置坐下,“这不是您说要见我么?” 几次三番出现在脑海中宛若虚境的笑靥终于在眼前化作了实象,裴昡唇边不自觉扬起笑来:“许久没见,你这大胆的性子倒是分毫没变。” “这几日是在哪里躲起来了?” 白楚抬眸笑道:“这是我保命的手段,可不能随便透露的。” 裴昡嗤笑了一声,冷硬地讥讽道:“听说是安王在到处抓你?能将你的行踪瞒得分毫不露,看来本事也不小。” 白楚轻叹了一声,软下了语气:“您今儿说来见我,难不成就是专来审问我的么?” 闻言,他就是有再大的气也出不来了。 “左右你心里有数就行。”裴昡眉宇间的傲然也柔和了些,“京府尹那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反正我和安王都要离京,你素来有些小聪明,也足够保全你自己了。” 白楚明眸弯起:“您与其担心我,还不如担心担心您自己吧,安王可不是好相与的。” “您要小心,他胆大妄为又是敢想敢做,说不准哪天就下狠手要了你的性命。”她笑盈盈着看他,“我可还等着您安全归来呢。” 裴昡神情不禁添了几分柔色,一双凤眸更是潋滟多情,消去傲然的凌冽,流转间令人控制不住脸颊升温, “你放心吧,旁的不说,活着回来我还是能做到的。” 白楚想想也是,安王下毒要害二皇子,皇帝也是插手硬生生给他捡来一条命。 这次裴昡和安王出去,他定然也是想法子保证儿子安全的,无论他能不能胜过安王,安全总是有保障的。 她微微蹙起的眉心缓缓散开,释然道:“也是。” 裴昡只以为她是对自己的信心,面上神采更甚:“你放心吧,四皇子妃的位置我总是要让你坐上!” 白楚瞥了他一眼:“四皇子妃的位置后还有乌泱泱多少姑娘排队呢,我有自知之明,是轮不上的。” 裴昡凝眉,语气中都带上了几分不悦:“你是在怀疑我的眼光?” 白楚无奈笑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难不成和三哥的兄弟情您是真不打算顾了?” “你们不是已经和离了么?还有什么干系?” “那我要是回头嫁给了阿皓,您能跟他继续做兄弟么?” 一句话就把裴昡堵了回去,哑口无言之余,还冒出些不轻不重地酸意,瞪着她问:“你跟阿皓又有什么关系?” “我可告诉你,人家是有婚约在身的,别真没点顾忌。” 白楚一愣,倒没想到还有婚约这么一说,转瞬就没好气地蹬了回去:“我不过是打个比方,你看看都气成什么样了?” “还是算了吧,”她懒洋洋地喝了口茶,“我可不做吃力不讨好的活,皇家的热闹,我是不敢掺和的。” “等来日殿下回来,我可以请您一顿接风宴,旁的就算了吧。” 裴昡黑沉着脸,定定地看了她好半会儿,眼中冷冽的光芒就差将她定在原地了。 白楚往哪儿都躲不开他冷冷看过来的视线,算是认输了,“殿下光认准我有什么办法,若是您能让圣上下旨赐婚,我难道不是无论如何都得认的么?” 裴昡脸更黑了,几个字眼都是从牙缝中硬挤出来的:“父皇那边是什么章程你不知道?他能同意让你嫁给别人?” 哪怕皇帝没有非要将她收入后宫的意思,但裴昡自己也是男人,不强求就算了,还盼着他能亲自下旨把她赐给自己儿子。 裴昡自己都觉得自己该上天了。 白楚笑笑:“那可就不能怪我了,您自个儿的事,自个儿头疼吧。” 裴昡死死盯着她,要不是他马上要离京,看她这幅得意洋洋的小模样,恨不得现在就把人绑回去。 眼看着把人气得差不多了,白楚也识趣地不再多刺激下去,柔声转移了个话题:“您这回南下,东西都备好了么?” 一般来说皇子外出公干,要带的东西都是皇子妃给准备的。 可惜四皇子妃的位置空悬着,也就只好让贤妃这个当母亲的多操心些。 这几日裴昡听惯了贤妃的唠叨,话里话外都是怪他不该掺和到这危险的差事里,当娘的,总是盼着能将自己儿子护在安全的地方。 裴昡哪怕理解,心里也确实烦得不行了,索性将这些事情都抛给了贤妃,自己还能躲个清闲。 “应该弄的差不多了。” 白楚道:“您还是自己另带上名信得过的太医吧,人在外,安全总是最要紧的。” “还有些药材,干粮什么的,宁愿多拿些,也别等了要用的时候再后悔。” 裴昡眉眼含笑,静静地看着她:“要不回头我把单子给你送过来看看,如果有什么少了的,你再帮我加上?” 白楚笑睨了他一眼:“那您今儿请我好好吃上一顿,作为回礼,我自然是愿意的。” 裴昡没好气地回了句:“狡猾。” -- 第297页 裴昡这会儿也确实是正忙的时候,百忙之中能出来陪白楚待一会儿已经是极限了,两人吃完后,他便起身说要送她回去。 白楚哪里猜不出来他是故意打探她的去处,张口便拒绝了:“有人帮我,我总不能陷人家于不义,您说是不是?” 裴昡犟不过她,只能在桃源门口同她分别。 还没等他气话说出口,又听白楚笑着说:“那您先上马车吧,我这这儿目送着您离开。” 这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深深地看了白楚一眼,随即果断转身,掀袍上了马车。 看着他的车架慢慢消失在视线中,白楚施施然转身,看向身边的双喜,刚想说什么,余光却仿佛瞄见了一道隐约熟悉的身影,下一秒便看不见了。 双喜见她面色怔忪,仿佛正思索着什么,不由好奇地问:“小姐,怎么了?”她疑惑地顺着她的视线向身后看去,也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无事,”白楚笑了笑,“我们也回去吧。” …… 说来也巧了,近来看着柔嘉郡主心情不好,成日在家里颐指气使、闷闷不乐,简直跟串炮仗似的,徐浩也是受不住了,就想着找办法让她心情放松些,好不容易打听出京城还有“桃源”这么一处好地方,就好言想说,好不容易将她劝了过来。 没成想,一进门,柔嘉郡主一抬眼就看见了白楚的身影,确定了那是她,才发现了正同她边说笑边一起下楼梯的裴昡。 ! 她当下就惊了,四皇子怎么会和白氏在一起? 难道这些日子,说白氏失踪……其实是被四皇子给救走了? 柔嘉郡主惊疑不定,先把徐浩给打发走,才自己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两人身后。 虽然听不清两人说的话,但行动举止间依稀透露出来的亲近却不能骗人。 柔嘉郡主躲在一旁,心中妒火突起,直将她烧得火急火燎的。 本来嘛,在世人印象中,从婆家和离的媳妇结局最好的也不过是在娘家接济下聊度余生,白氏到好,居然还能勾搭上四皇子,同皇家扯上关系,这要是四皇子再一个想不开,回头纳了她入皇子府,岂不是让那女子一步登天了? 再想起沈瑜之同裴昡的关系,柔嘉郡主不免怀疑,她早在沈家的时候就跟四皇子勾搭上了,怪不得说和离就和离这样干脆,果然是个不安分的。 虽说她对裴昡没什么别的意思,但那也是才貌双全又身份贵重的天之骄子,是诸多闺中少女思慕的对象,白氏这个下堂妇何德何能得四殿下青眼? 本来是白氏狐媚惑人,看准了高枝攀了上去,却让端敏姨母和三表哥还一心惦记着她,觉得她是无辜受了委屈,真是阴险狡诈、心机深成。 柔嘉郡主一时也没空理会徐浩了,见白楚离开,也快步坐上自己的马车,本想径直去找端敏长公主,将白氏不安于室、水性杨花之类的事儿都跟她说清楚了,免得让三表哥还惦记着她。 可想到上回去沈府上,长公主说话间颇有敷衍她的意思,柔嘉郡主难免踌躇,毕竟只有她一人看见了,万一长公主不信,说出去反倒让人觉得是她搬弄是非。 再想到前些日子徐皇后同她说的话,柔嘉郡主眼睛一亮, 是啊,皇后娘娘不是也不喜欢那白氏么?如果能由她出面,长公主定然是信的。 “开车,去宫门,我要去见皇后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迎接2月~ 感谢在2020-01-28 01:27:00~2020-01-29 01:38: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李三岁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5章 怨气 柔嘉郡主是气势汹汹地一入宫门, 就要往坤宁宫过去。 然而刚走了一半,就被突然出现的人大力拉去了僻静处。 柔嘉郡主吓了一跳, 直到见着来人的模样,才放下心来,抱怨道:“大哥,你吓着我了。” 周柏轩冷眼看她:“你进宫做什么?” 柔嘉郡主心里埋怨着他对待自己亲妹妹都是这样冰冷无情的态度,真是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语气自然也不能说好:“我当然是来看望皇后娘娘的。” 周柏轩凝眉:“皇后娘娘患病,连承恩侯世子夫人都知道要避开,就你傻愣愣地往宫里头闯, 回头牵连上什么事, 别连累了母亲为你操心。” 柔嘉郡主不服气:“皇后娘娘素来最是疼我,对我的照顾比你给的多多了,还能故意坑我不成?” 周柏轩看着眼前这个傻白蠢的妹妹, 面上显出几分烦躁,要不是顾念着长平长公主,他真是恨不得放手让她好好吃一次亏才明白分寸。 “你回去!”他冷淡道, “随便你去徐家也好,闹着要回娘家也罢, 总之, 别进宫了。” “凭什么?”柔嘉郡主气愤地叫嚷开,这要是面前站着的是徐浩,她早一巴掌上去了,可对上周柏轩冷冰警告的目光, 她身形一颤,才起来的勇气连带着那些怒火都消散了开来,讪讪地往后退了一步:“我、我也不是平白无故进宫的,我是有要事跟皇后娘娘说,所以才要求见,等日后没事了,我自然就不见了。” 周柏轩不理会她如何嘴硬,不屑道:“你能有什么事?” -- 第298页 感觉到他的轻视,依柔嘉郡主高傲的性子如何能忍,当下就把在“桃源”看到四殿下和白楚私会的事情说了出来, “皇后娘娘才说呢,那白氏就算没跟反贼有牵扯,也是个不安于室,平白给人添麻烦的,我还不信呢,呵呵,没想到她比我想到还要大胆。”她冷笑道。 “闭嘴吧,”周柏轩冷声道,“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大哥,”柔嘉郡主觉得自己很委屈,“我可什么都没做。”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总之以后这些事情你都别掺和,还有,皇后那儿还是远着点,她连徐家人都顾不上,还有空来管你?” 柔嘉郡主冷哼了一声:“你就是怕我要是有了皇后娘娘做倚仗,就不甘心受你掌控了。” 周柏轩漠然地低头看她:“要是你说以后凡事都不会再来找我,也不会让母亲逼迫我帮你,随便你去吧。” 语罢,毫不犹豫地就要转身离开,柔嘉郡主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拉住他:“大哥,我不是这意思。” 她语气也只能软了下来:“我也不是为了皇后,只是担心端敏姨母那边。”一边说,一边小心着打量他的脸色,“端敏姨母对我们照料有加,您不知道,因着和离的事儿,她和三表哥对那白氏怜惜的很呢,我总不能让他们被那个女人骗了,你说对吧?” “柔嘉!”周柏轩沉下脸,眼眸都能凝出冰霜来,“这些话你最好给我给我埋在心里,若是让我再听你说一次,或者从旁人口中听到了,我便让母亲把你接回家。” “既然你不喜欢待在徐家,日后也就别再出门了。” 这大约是周柏轩对柔嘉郡主说得最郑重的一次,直把她给说愣了。 “大哥,你什么意思?”柔嘉郡主顷刻间红了眼眶,“之前为了白音华也算了,这回因为白楚华你又要威胁我一回,怎么,白家的姐妹俩是给你灌什么**汤了!” “收声,”周柏轩眉头紧锁,冷淡地看着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我才不管,”柔嘉郡主怒极,“你不让我说,我非要说,我还要把白楚华的阴谋算计告诉所有人,看看四殿下还会不会理睬她!”话音未落,狠狠瞪着他,转身就要走,却被周柏轩紧紧拉住了小臂,他的手掌仿若铁锁一般,钳制德她动弹不得,起初还有些痛楚,后来就索性麻了,将她的眼泪都逼出来了,“疼……” 周柏轩将人拉回来,也就放了手。 “你若想试便试,也好让你看看,若你有朝一日没了倚仗,皇后待你是什么态度。” 柔嘉郡主轻轻揉着手臂上的痛处,抬眸怔怔地看着他,是真被他一瞬间冰质的、不含半点情绪的目光给吓住了,甚至说那些威胁的话都没听进去。 “你、你……”她瞠目结舌,好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是她?” 她怔怔地开口:“不是白音华,是她对么?” 周柏轩垂眸看着她,神情冷然:“你可以回去了。” 语罢,也不理会她的反应,转身便走了。 柔嘉郡主怔愣在原地,身后跟着的婢女们见着周柏轩离开,急忙上前在轻唤了声:“郡主。” 柔嘉郡主唇色苍白,还带着微微的颤意:“先回去。” 这回去的一路上,她眼眸都是无神的,愣愣地坐着,旁边的奴婢们也不敢惊扰她,便也默默地在坐在下首,不敢闹出丁点动静。 柔嘉郡主犹自想着,过去的一幕幕从眼前闪过,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周柏轩是什么时候同白楚华联系上的。 她那时候还是三表哥的妻子,他怎么能? 亏她还针对了白音华那么多次,甚至还为此吃了不少亏,结果现在才明白过来,原来她是恨错了人。 柔嘉郡主想起之前同白楚说起自家大哥恋慕白音华的事儿,她还假惺惺地安慰自己,指不定心里怎么看自己笑话呢。 她脸色都泛青,低低咒骂了一声:“这个贱人!” 还是为□□的,就往外勾引男人,在她面前做出纯良的模样,实际上心思最是肮脏不过,都敢装模作样放肆到她头上来了! 她眼波一动,周柏轩一心护着白氏,不让她将白氏的风流丑事往外说,她还偏偏就是要闹得世人皆知,等白氏的名声彻底臭不可闻,她就不相信,四殿下也好,周柏轩也罢,还能对那样的女人留有余情。 柔嘉郡主思索片刻,随意从身边婢女里叫了一人出来:“你这段时间日日都去‘桃源’门口给我盯着,什么时候再见着白楚华出来,立即给我传信。” 反正周柏轩在宫中出不来,四殿下几日后也要往南边去了,柔嘉郡主眼眸中显出几道志得意满的冷光,她倒要试试,白楚华还能不能凭空再变出个男人来救她! …… 白楚连打了两三个喷嚏,好半天都是懵的。 “小姐,”双喜连忙递上浸了温水的帕子给她擦拭着脸,“您不会是染上风寒了吧?” 这时候,哪怕一个小小的感冒说不定都能致命。 白楚擦完脸后,将帕子给她:“我觉得还好,或许就是刚刚有人在背后止不住的念叨我,我才控制不住要打喷嚏。” “啊?”双喜还真信了,紧紧皱着眉,“那是谁啊?” 白楚好笑地在她圆鼓鼓地脸蛋上捏了一下:“我说笑的。” -- 第299页 双喜这才反应过来,笑了笑:“我倒觉得小姐你说的是真的,肯定有很多人正惦记着您呢。” “小丫头,都会调侃我了?”白楚佯作怒意,轻瞪了她一眼,“好了,快收拾收拾睡下吧,等再过几天安王和四殿下离京了,我再带你和览川,好好在京中逛逛,放松放松。” 双喜先是高兴,之后又忍不住有些犹豫:“小姐,我们是要离开这儿了么?” 白楚点了点头:“这是当然了,既然没人在外头要抓我了,我们就照着原定的计划,去京郊外的庄子上落脚吧,到时候环境宽阔,有山有水,还能养些小动物排遣寂寞,多好啊。” “嗯嗯,”双喜当即坚定地表示,“反正小姐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乖啦。”白楚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 这边白楚为了躲开安王连着好几天没出门,柔嘉郡主越等越是着急,就在她要彻底失去耐心的时候,守在“桃源”门外守株待兔就等着白楚的婢女总算是有好消息传来,说是刚刚看见白楚走了进来。 柔嘉郡主是精神一震,猛地起身,直接就往外快步走去:“来人,备车。” 大约她跟白楚真是有缘分,她到“桃源”的时候,白楚被在大堂内优雅抚琴的乐女吸引了注意力,坐着静静地欣赏了好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往楼上的厢房走去。 柔嘉郡主一脚跨过门槛,气势汹汹地抬眼看去,直接就锁定在了刚刚踏上台阶的白楚身上,大喝一声:“白楚华,你给我站住!” 白楚一怔,缓缓转过身来,倚在长长的楼梯扶栏上,淡淡垂眸看下来,隐在薄薄面纱下的线条依稀可见秀美精致,明眸善睐,纤翘的眼睫宛若蝶翼般,稍稍一动便仿佛是极美之景。 柔嘉郡主重重咬住下唇,只觉淡淡的血腥味在舌齿间蔓延开来,心口被猛烈生气的恨意和怒火烧得炙痛。 偏偏对方却是一片云淡风轻,甚至还有心思同她微微一笑:“柔嘉郡主?别来无恙啊。” 第156章 现行 柔嘉郡主刚才气急败坏的一声音量着实不轻, 几乎将大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哪怕她原本打得就是要让白楚名声扫地的主意,可不代表她自己也愿意被人当做猴戏来看。 鞋履重重地击落在台阶上,在经过白楚的时候不屑而轻蔑地冷哼了一声,随即便大步往前走去。 白楚今天没让双喜跟着出来, 这会儿她一个人在柔嘉郡主洋洋洒洒一行人的衬托下, 倒有几分孤单零落的意思。 还等走到厢房前, 柔嘉郡主忽而转过身来, “您今日过来, 又是要跟谁幽会的?” 白楚眨了眨眼,无辜道:“我不懂郡主的意思。” “你别在我面前装!”柔嘉郡主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你那些花花肠子我都知道了。” 白楚无奈地笑了笑:“您要是不信, 随我去看看不就行了。” 柔嘉郡主面色狐疑地上下扫视着她, 见她眉眼从容地看着自己, 心里已经确定了几分,这下就更不能答应她去亲眼见证了。 她是来定白氏的罪名的,又不是真来捉奸的。 眼眸流转,她蓦地一甩袖,俏脸肃然,直接对着白楚怒道:“白氏,我过去也是规规矩矩称你一声三表嫂, 没想到你居然这样不安于室,亏得三表哥如今还对你念念不忘,你既然瞒着他早就另有情缘,你、你无耻!” “桃源”本就是茶室, 来得多是看准它气氛清淡、环境幽静的特色来的,乍听一道尖利刺耳的女声这么大大咧咧说出十足引人误会的内容,二楼的厢房里就有不少人或反感或好奇地打开了一道浅浅的门缝,探头向外看过来。 “柔嘉郡主,”白楚黛眉微蹙,一双明眸本就顾盼含情、灵动非常,抬眸看过来的时候,眼中的婉劝、隐忍、无奈等等情绪都清晰地显露了出来,“您便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又何必在大庭广众下闹开,难不成您就连去厢房这么点路都忍不了了么?” 柔嘉郡主见她仿佛示弱的模样,越发来劲:“白楚华,你是不是心虚了?所以才听不得我说话!” 白楚长长叹出一口气:“我也是为您着想,郡主您到底是出嫁的妇人,温良恭俭让是为□□应有的品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便嚣张跋扈、肆意妄为,实在不该。” 此话一出,在场倒有不少点头的,毕竟柔嘉郡主指责白楚不安于室只是一人之言,在她自己大庭广众下吵吵嚷嚷,毫无女子娴静优雅之态,却是能亲眼所见的。 “你!”柔嘉郡主气极,见她气定神闲,非但没有慌张失措,还有胆气反驳,她察觉到从周边射过来的意味不明、但大多都说不上善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股气冲上脑门,猛地抬起手,下一秒就要对着她的脸颊重重打下去。 突然,从旁边横空冒出来一个人影,飞快地护着白楚往后一退,柔嘉郡主虽说看到了,但手上的动作却已经来不及收了,整个人扑了个空,头冲下直直往地上倒去:“啊!” 等白楚站定,下意识地看过去,她已经俯面冲倒在地上,梳得精美复杂的发髻倒是没乱,但头上的一些钗环首饰松松垮垮乱了大半,衬得整个人都狼狈起来。 “多谢……阿皓?”她惊愕地看着身边搀扶着她的男子,随即展颜笑道,“你怎么来了?” -- 第300页 章皓神情肃穆,黑眸闪烁着凛然的英锐之气,面无表情地看着柔嘉郡主,宛如鹰隼般的利光,一瞬间气势逼人,直接将她嚣张的气焰全数压制了下去。 然而等他微微侧身,眸光触及白楚面上的笑靥,身上的锋锐霎时间软化了,猛地看上去还有几分慌乱:“三嫂……不,我……” 白楚莞尔一笑:“叫我白夫人就好。” 章皓缓缓松了口气,笑着唤了声:“白夫人,你怎么来着了?” “我……”白楚刚刚吐出一个字眼,就被柔嘉郡主的尖嚷声给压住了,“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我动手!白楚华,这又是你新找来的情夫?你们这对狗男女!欺人太甚!” “郡主慎言!”章皓剑眉紧锁,上前一步将白楚护在身后,“郡主不顾体统,青天白日便仗势行凶,在下不过路见不平,挺身而出,却经不起郡主这样无理的揣测,平白毁人名声,实在太过恶毒。” “你、你你!”章皓虽说皮肤稍微黑了点,但他长相英俊,身躯凛凛,纯粹明亮的黑眸中精光湛湛,昂首挺胸,抬眼一看尽是器宇轩昂,柔嘉郡主哪怕已经嫁人了,却从没把徐浩当做自己的丈夫,心系沈玧之,也丝毫不影响她欣赏其他风姿卓越的少年。 突然见着章皓这样与她平日所遇上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气质截然不同的俊朗少年,一颗少女心还没来得及为他跳动几下,就被他对自己义正言辞的呵斥声给击碎了。 “果然是个心思肤浅又形容猥琐的小人!”她涨红了眼,大大的杏眸被怒火燃得通红,瞪向白楚华的目光恨不得将她活吞了,“你只贪图她的美色,却不知那白楚华可是个名副其实的美人蛇,等你回头栽在她手里,别怪本郡主没有提醒你!” 章皓脸色一沉,如刀锋雕琢般的五官染上怒意,令人不由望而生畏:“郡主无中生有,口出秽言,如市井妇人一般,可还记得一点皇家郡主的仪态规矩!” 毫不掩饰的轻贬和厌烦令柔嘉郡主一时想起了周柏轩为了白楚华对他冷漠威胁的模样,心头疯魔更甚,就在她忍不住直接上手打算像对付徐浩那样挠过来的时候,白楚忽然从章皓身后走出来,看着柔嘉郡主的眼神中满是同情和惋惜, “我知道郡主因着家事大受打击,因而对您的辱骂挑衅已经是一忍再忍,但章公子是为我出头,柔嘉郡主就是有再多的气,朝我发便罢了,我实在不能让章公子陪着我受委屈。” “郡主,您不能因为自己受夫君欺骗,就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是荒□□来的人。” “你胡说什么!”柔嘉郡主下意识地反驳,接着她的话闯进她脑海中,将她瞬间定在了原地,“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欸?”白楚面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意思诧异,“您不是因为见着郡马才一路追进来的么?” “郡马?”柔嘉郡主一愣,面色泛黑,冷着脸转身看向她派来守在桃源门口的丫头,见她慌张地摆手,苍白的小脸上满是茫然失措。 她气冲冲地转身瞪向白楚:“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白楚轻叹着道:“其实,在您过来之前,我曾见到郡马领着几位姑娘一同往楼上的厢房走去,隐约就是走廊尽头那一间。”她眸光中浮现出了几分更能挑动她怒火、极为做作的愧疚,“原来您不知道么……” 她话音没落,柔嘉郡主就大步往前,用力将她往旁边一推,还是章皓眼疾手快又扶了她一把。 “白夫人,你没事吧?” 白楚看着柔嘉郡主横眉怒目、杀气腾腾地越过她往走廊底的那间放走过去,蹙起的眉心缓缓展开,清明的眼底划过几丝淡淡的笑意,“我挺好的。” “走吧,我们也别错过这样好的一出戏了。” 章皓一脸懵懂,看着白楚动作淡然地整理了袖摆,仪态从容自在地跟在柔嘉郡主后头走去,他下意识地就跟了上来。 想起方才柔嘉郡主那副怒气涛涛母老虎的模样,他眼中的白楚便越发娇小可怜,万一被欺负又受伤了怎么办?他回头怎么跟三哥交代。 柔嘉郡主这时候哪还顾得上白楚,径直走到最后一扇门,从中隐约可以听见靡靡乐声,还有女子嗔怪撒娇的娇声细语。 她握紧了拳头,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便再也忍不住了,直接一脚就把厢房的门给踹开了。 见那屋子中间的男子真是挂着自己丈夫头衔的徐浩,他一左一右搂着两名娇媚可人的女子,跟前还坐着一名环抱琵琶半遮面的柔美姑娘,玉指纤纤,如同跳舞般在细弦上拨动,暧昧婉转的乐声在不大的屋子里袅袅萦绕。 好一出人间逍遥景! 柔嘉郡主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瞪圆的眼眸上满是红血丝, “徐浩,你这个畜生,立马给本郡主滚出来!” 徐浩也被吓得不清,连忙将身边的姑娘都推开,连滚带爬地冲到柔嘉郡主跟前:“郡主,您听我解释啊……” 柔嘉郡主毫不客气,又是一脚,正踢在他肩头:“你要解释什么?解释你不是来这儿寻花问柳的?还是那些姑娘都是男的?你说啊,你解释啊!”一边嚷着,一边脚上的动作半点没停歇,徐浩本来就是个绣花枕头,哪怕她使得力气不大,连着那么多脚也受不了啊,只顾着喊痛呼救,什么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 -- 第301页 然后柔嘉郡主就跟气了,索性上前直接撂起袖子同他厮打了起来:“好啊徐浩,你不过是个侯府庶子,要不是我,你连翰林院小官的位置都轮不上,你居然敢背叛我!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我打死你算了!” 第157章 决裂 柔嘉郡之气劲涌上脑袋, 甚至比刚刚怼白楚的时候还要厉害, 什么理智都忘了, 新仇旧怨, 只顾着往徐浩一人身上发泄过去。 “住手!” 徐浩总算忍受不住,抬头怒吼一声。 柔嘉郡主什么时候见他大声对自己说过话,猛地怔愣在原地, 半天回不过神来:“你……徐浩, 你大胆!” 徐浩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 身上的锦衣长跑上全着褶皱和灰尘。 屋里的几个姑娘, 刚刚柔嘉郡主忙着打徐浩的时候也没忘记让身边的婢女招呼她们, 这时候个个花容失色, 发髻散乱, 可怜兮兮地抱成一团,趁着徐浩爆发时婢女们被吓住的时候躲到角落里。 虽说脾气火爆到上茶楼酒馆捉自己丈夫奸的妇人她们也见过, 但还是头一回赶上这样尊贵的人家, 早早听见那声“郡主”,她们都吓得魂飞魄散了。 “我大胆?”徐浩也是豁出去了, 怒吼道:“我就是太窝囊,才让你这会儿能踩到我头上来!” “我知道郡主你是看不上我, 虽说是嫁过来了,但是你哪一天将我当做你的丈夫看待了?天天我在你跟前端茶递水、伏低做小,我他妈的比太监还像个太监!就差跪在你脚底下服侍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徐浩!”柔嘉郡主简直要疯了,尖声叫嚷着:“当初是你说只要我肯嫁给你就是你莫大的荣幸,无论我做什么、有什么要求你都愿意承受!” “是!是我答应你的。”徐浩声势一点都不弱, 只要想起她过去是怎么把自己当狗似趾高气昂、盛气凌人,心头窜起的怒火便混杂着方才的那点酒意,愈演愈烈,“但是郡主,我是你的丈夫,不是你养的下人吧?你拿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我忍了;要我整天在你脚底下跪舔我也忍了,但你嫁进徐家这么久,连碰都不让我碰一下,我到底是个男人吧,出来找找乐子有什么错!” “你要是不让我找别的女人,那你自己来啊!柔嘉郡主,你说呢?”他冷笑着勾起唇角,上上下下打量柔嘉的眸光中带着点点异样的光亮,引得柔嘉郡主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哪怕柔嘉郡主再怎么没心没肺、嚣张跋扈,到底也是女子,徐浩这样当着众人的面将两人的闺房私事大声嚷出来,她如何能承受? 唇瓣控制不住地颤动,指着他的手指都抖得不行了:“徐、徐浩!你等着!我一定要杀了你!”语罢,再也承受不住众人有意无意投过来的目光,转身飞快地跑走了。 “郡主!郡主!您小心点!”那些个婢女们也顾不得什么,连忙跟了上去。 她离开后,徐浩只觉一股彻骨的寒风过境,怒火发泄完,脑子总算清醒了,眼神呆滞地踉跄几步摊倒在地:“完了,完了……” 心满意足地看完这一场闹剧,白楚转身将章皓拉到了她原定的那座厢房里, “阿皓,您今儿就是自己来的么?” “啊……是,”章皓还沉浸在方才跌宕起伏的剧情中,顺着她的意思坐下来,好半天才回神,不好意思地说,“我之前听四殿下说在‘桃源’遇见过你,我就过来看看……!” 他愣愣地瞪大了眼睛:要死!怎么一不小心把实话说了出来?! 白楚只当没看见他窘迫的神色,笑道:“是了,四殿下是昨日才启程的吧?” “是、是的。”章皓只觉得自己两边脸颊都是滚烫的,略带不自然地避开她的眼神,“白夫人,您、那个,您没事吧,柔嘉郡主那边,为什么会突然针对起你来?” “啊,”白楚轻笑道,“估计是上回我与四殿下碰面的时候,无意间被她给看见了,大约是以为我是红杏出墙,在跟三哥和离前就与四殿下有来往吧。” “胡说!”章皓神情又严肃起来,“柔嘉郡主好歹是皇家的人,怎么能凭空就污蔑他人的清白。”他眉心皱起,难掩关切之情,“白夫人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个三哥解释的,让他去告诫一下柔嘉郡主,不要成天跟个长舌妇似的议论他人是非。” 白楚垂眸,慢悠悠地抿了口清茶:“那倒也不用,看方才的动静,她怕是短时间内没空理我了。” 章皓想到刚才柔嘉郡主冲上去便是对徐浩拳打脚踢,徐浩也是毫不客气,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敢往外说。 他悻悻地叹了口气:“啧,确实是够恐怖的。” 白楚前世多是跟着老人居住,周边邻居也都是老头老太太,加上乡镇小地方素质不太高,跟他们吵起架来的气势一比,徐浩和柔嘉郡主那纯属是过家家。 “天下至亲至疏是夫妻,”白楚笑盈盈地瞥了他一眼,“等你以后成婚了,自然会知道的。” “轰——”地一声,章皓脑袋一懵,脸上刚褪下的温度呈几何阶梯式往上涨。 “不不不,我、我还不会……不是,我还没想过这个。” 白楚一愣,多少有些好笑:“你不是有婚约在身么?想来也该快了!” “我没有!”章皓这一声几乎是吼出来的,倒把白楚吓了一跳。 章皓眼看着就有点慌乱起来了:“我、我那就是长辈的玩笑话,她几个月前就同旁人定了亲的。” -- 第302页 闻言,白楚又不禁低声咒骂了裴昡一顿,随即软和了神色,笑眯眯地说:“这样啊,我也是无意间听说的,阿皓别见怪啊,来,先喝茶吧。” 章皓这才释然,松了口气:“谢谢。” 这孩子看着老实极了,身上又有股意气风发的少年朝气,让白楚看着心情都好了不少。 这边她美滋滋地逗着单纯好骗的章家少年,那边徐家可是乱成一锅粥了。 先是徐浩鼻青脸肿的回来,云氏又是担心又是心疼地连声急问,怎么也不能从怔忡不语的儿子口中问出他是不是又闯祸了、或者是又得罪了谁? 最后还是徐浩身边的小厮颤颤巍巍地跪下,说出来柔嘉郡主大闹“桃源”的事情。 云氏经不住事,当即差点吓晕了过去,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连忙跑去施氏的院子里跟她求救。 施氏知道了,承恩侯府的当家人自然是瞒不过的。 赋闲在家的承恩侯知道后大怒,直接让人把徐浩捆起来,抬去宗堂,直接又是家法上身,六十廷杖,哪怕手下留情,也直接将他打去了半条命。 等再醒来,感受着身上剧烈的疼痛,徐浩对柔嘉郡主的那一点眷念都烟消云散。 这世道毕竟是以男子为尊,当初徐浩在柔嘉郡主面前讨巧卖乖,固然是别有所图,但装了这么久,带上脸的面具就是拿下来,也难免带着点余温的。 不可否认,确实是靠着柔嘉郡主,他才能有今日的官位,所以随她怎么任性、怎么嫌弃自己,徐浩都忍了,全当这是一笔交易。 但他不可能余生就守着柔嘉郡主做个假太监吧? 人的**要是能凭理智就忍耐住,天下也就没那么多身不由己了。 所以一次两次,徐浩背着柔嘉郡主私下没少找乐子,当然,是死死瞒着她的。 上回他带她去“桃源”,然后转眼就不见人影了,等回来后,柔嘉郡主同他推说讨厌那地方,所以徐浩才会带人上那儿,只以为柔嘉郡主不会来。 谁知道,就这么凑巧呢。 徐浩哄着柔嘉郡主那么久,也知道她的性子,这回事情闹大了,要想再哄过来是不可能了。 索性她从不将他视作丈夫,他便也懒得再多想那点夫妻情谊。 房门一闭,浑然不顾那些天天让他去给柔嘉郡主道歉的话,徐浩干脆放飞自我,找了两个年轻貌美的小丫鬟在身边伺候,脱去衣冠楚楚的伪装,又变成了过去的纨绔浪荡子。 柔嘉郡主那边是哭着回娘家的,只把长平长公主吓了一跳,等她从女儿口中听完事情的缘由,怒火一起,立马就要拉着她进宫,在御前告徐家一状。 皇帝正为着朝廷内外各项明争暗斗头疼的,那有空理会这些儿女间的感情问题,随口推给了皇后,反正她在病中也不安分,就能者多劳吧。 徐皇后自然是做足了帮理不帮亲的贤良姿态,将徐家的二房都宣进宫来重重地责骂了一顿,又是让徐浩给柔嘉郡主道歉,又是让他立誓以后再不能犯。 可柔嘉郡主就是不肯原谅,她还惦记着当日放下的狠话,一定要杀了徐浩,以告慰她受过的那些屈辱。 这下徐皇后连着徐家都有些不高兴了,小夫妻吵架,床头闹床尾和,哪有喊打喊杀的道理? 于是坤宁宫中的这场说和,到了还是不欢而散,反倒是徐皇后再次被气了一场,转头又起不来床了。 长平长公主和徐家算是从亲家成为仇家了,她们自持是皇家人,满是高高在上的傲气,长公主觉得,就算徐浩不赔命,也得像过去那样几次三番谦卑恭敬地求柔嘉郡主回他们徐家才行。 可她们这时候却忽略了,徐家在舆论战上,格外丰富的经验。 本来“桃源”是人来人往的茶楼,当天发生的事情就瞒不住,加上徐家若有若无的添油加醋,将柔嘉郡主上来就对徐浩拳脚相加,还扬言要“杀了他”的话大肆渲染,时不时再补上一句徐浩说柔嘉郡主不肯让他碰、到如今两人都只是名义夫妻的事情,不到一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这样带着点夫妻夜话色彩的消息,一直都是人们茶余饭后最感兴趣的话题,尤其还牵扯到皇族世家,那都是高高在上的贵人,能看他们的笑话,就已经足够百姓们激动了。 不理会柔嘉郡主这边是怎样的天翻地覆,那边白楚是真要决定搬家了。 谢过金玉阁的掌柜,双喜和览川收拾好细软,一行人就准备按着原定的行程走,结果这回刚过城门,差不多还是同样的地方,马车又被拦了下来。 “这回又是谁啊?”白楚确实是烦躁了,没好气地打开车门,结果抬眼对上一双熟悉的深眸,脑子里那点睡意瞬间就清醒了,“二哥?” 沈玧之风度怡然地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眸光含笑,语气温和:“楚楚,还记得我同你说的话么?” 迎面逼人的气势压过来,俨然似一副大魔王的架势。 白楚弯唇笑了笑:“您的话,我自然是记着的。” “那好。”沈玧之微微颔首,牵起马绳往旁边让了条路出来,“走吧。” 第158章 抢子 见着拦住他们的人是沈玧之, 览川本就很震惊了, 在看他行动间有要带走白楚的意思, 下意识就上前将她拦在身后, 微微低头:“览川见过二少爷。” -- 第303页 沈玧之高高坐在马上,睥睨着看他,深眸稍眯,笑道:“原来是览川啊,怎么,你要拦我?”语气温和,暗含锋芒。 他其实并不算好脾气的人,若览川真要阻拦,他也懒得在他身上多费心思。 白楚看出他眼底的冷意,在身后小小戳了览川一下, 转而轻笑着出声:“二哥今儿来找我,是安王那边有结果了么?” 沈玧之眸光移到她身上,肉眼可见地柔和了几分。 白楚唇角微扬:“我是记得二哥说过的话, 那么二哥可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呢?” “若是总有人在暗处针对我, 我又怎么能安心?” 沈玧之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楚楚,我是担心你。” 白楚莞尔:“我知道的, 二哥。” 光沈玧之骑的马就已经要比她高了, 白楚仰脖子盯着他看了许久, 见他眼眸深邃,情愫复杂,怎么也看不出什么来, 索性便低下头,眼睫柔柔地颤动, “罢了,”沈玧之终究还是退了一步,“等楚楚安顿了好了,记得给我送封信过来。” 他暗色的眼眸中闪过几道微光:“另外,我会派人去保护你,楚楚应当没什么意见吧?” “自然。”白楚粲然一笑,“我在这儿谢过二哥了。” 览川倒是还想说什么,却见白楚已经先一步返身上了马车,加上他本能地不愿意让她和沈玧之多见面,便也抱拳告退,驾着马车照原本的路程往前走。 等他们一行人在视线中显得越来越小,沈玧之唇边的笑意也慢慢收敛起来。 在他身后,离得最近的下属操纵着身下的马稍稍往前走了一点,低声恭敬道:“主子,可要追?” 沈玧之依旧目视远方,淡淡出声:“你让十队跟上去,不要惊扰到人,日夜保护,丝毫风吹草动,都要及时通报给我知晓,明白么?” “是。”下属敬声领命,但依旧有些疑惑,“主子您之前不是已经备好了住处,怎么方才……”又要白白将人放走呢? 他心底多少为自家主子感到不值,已经准备好的院子不光位置隐蔽安全,里头还处处都充斥着主子的心血。 哪怕是其中做装点的一束花、一根草,都是主子精心挑选的,只静等着那位夫人入住了。 却偏偏,如今被这样冷待。 沈玧之倒不慎在意:“无妨,总有那一天的。” 他原也没打算一次就成的,虽说心底多少存着一丝希望,但他清楚白楚的性子,只要她心不甘,哪怕随他去了,也总有一日会想办法离开。 那怎么行? 她一旦来到他身边,他就再也不会放她离开了。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费再多心思都是值得的。 “这次我让她一回,她自然也就欠了我一回。我总有一日是要她还回来的。” …… 安王和四皇子一走便是三个月,白楚在京郊外的庄子上安顿下来,倒也称得上清净。连性格最为沉闷的览川眼看着都放松了许多,面无表情的脸上不似过去那样木讷,偶尔显露出来的几分生气柔化了一身冰冷的剑气,让人觉着可亲近许多。 白楚有时候也觉着纳闷,她住的地方说不上隐秘,但几月来却没收到过什么外界送来的信或者物件,唯独就是白府上,定期有白子稹送来东西和问候,令她一时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缘是不是就这么差? 后来听览川说是发觉有可疑的人在庄园外徘徊,却没有进来的意思,仿佛就是单纯的巡逻。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沈玧之那日的话,才明白过来他说让人来保护她的意思。 这是顺带将那些送过来的消息都一并截断了? 要不说白楚没心没肺呢,发现沈玧之只是不让她接触那些在他看来“居心叵测”的人,但要是她想出去,倒是自由的,没人会拦她。 只要没损害到她自身的利益,她就懒得去管了。 确实如沈玧之所想,那日他轻轻松松便放任她住在园子里,白楚对他的纵容投桃报李,他不愿让她接触谁,那便不接触吧,左右真有能力的,自然能冲破他的封锁,出现在她能看见的地方。 然而白楚没想到,她等了几月,首先打破她宁静生活的竟然是从安王府上送来的信。 准确的说,是掺杂在白子稹送过来的一个锦盒里,偷偷摸摸的样子,应当是张氏暗中派人放进去的。 白楚饶有兴致地展开来一看,原来是说白音华前几日意外早产,生下了一个近7斤的男婴,是安王名下长子。 本来是喜事一桩,却不想这孩子生下来还没在白音华跟前放一个时辰,就被徐嫮带人,气势汹汹地过来抢走了。 对,是从白音华的院子里硬生生给抢走的。 要白楚说,安王不在,又有徐家做后台,安王府这座大山里,就是徐嫮称大王,哪怕要将孩子抱来,也不用闹着这样大张旗鼓。 大约就是为了故意刺激刚刚生产的白音华,才这样恶心人,非要当着人家亲生母亲的面,将怀胎十月、艰难产下的孩子抱走。 果然,白音华又哭又求,眼看着徐嫮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当场就哭晕过去了。 安王给她留地人手虽然也有,可到底也不敢对着安王明媒正娶的王妃动手啊?于是想来想去,也只能去白府,将白音华的生母请了来,原本是想让张氏想办法劝劝白音华,却没想到张氏听完缘由,比白音华还要生气。 -- 第304页 废话,她一生的寄托都放在女儿和女婿身上了,若是安王能成事,这个孩子作为他的长子,日后能有多少荣耀简直想都不敢想,怎么能让徐嫮占了这个便宜? 张氏当即黑了脸:“她自己下不了蛋,就来别人家抢孩子,使人母子不能团聚,哪有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音华你放心,就是告到宫里去,娘也要为你讨回这个公道。” 可自然,她也就是敢说说而已。 谁不知道宫里的皇后姓徐,张氏可不敢用自己去验证徐皇后是否真如外界所的那样贤良公正。 她抱着白音华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心里装满了对女儿的心疼,一个气愤,皇宫是不敢去的,但徐嫮她倒是不怵。 或许真是被安王对自家女儿的宠爱和对自己的爱屋及乌冲昏了头脑,张氏在离开前,大着胆子去徐嫮那边说了一通身为正室要贤良淑德的大道理。 徐嫮是什么人? 她父亲一辈子除了她娘没外人,谁能指望她有多少“男子三妻四妾,正妻就合该宽宏大量”的觉悟?当场冷笑一声,就把张氏痛骂了一顿,又说她自视甚高、越俎代庖,一个妾室的娘家人敢来她这儿自称长辈! 说话间,加上对白音华的恨意,言辞难免难听了些,眼看着张氏脸色越来越难看,一个顺嘴,就把安王早就答应把白音华腹中的孩子交给她抚养的事情说了出来。 张氏立马就愣住了,不敢置信得都顾不得跟徐嫮较劲,飞快转身就找白音华求证去了。 这下可好,白音华正是虚弱的时候,本就受不了刺激,听张氏这么一问,那叫一个晴天霹雳、肝胆俱裂,直直昏厥了过去,本来已经收住势的身下又开始淅淅沥沥地留起血来。 这下张氏慌了,连忙让人去召太医过来诊治。 索性是来的及时,命保住了,身子却是毁了。 据太医所说,她的身子得精心调养几年方能恢复五成,几年内,要再想有孕是不可能了。 这么一闹,反倒令徐嫮得意了,她原就打算先瞒着着消息来日再拿出来恶心白音华,可惜白音华身边有安王留下来的人手,自她生产后就戒备森严,她能进去将孩子抢过来还是因为有安王应许她抚养的命令在前,想要再做其他的动作,徐嫮也不愿意在这种小事上触怒安王,便收了心思。 现在倒好,张氏自己作孽,与她无关。 徐嫮当夜高兴地整整用了两大碗饭,连看着尚在襁褓中酣睡、白音华的儿子都顺眼许多。 只可惜白音华却不是那稍稍受点挫折就要死要活的平常女子,又或者说她对安王没有那种刻骨铭心的情感,所以虽然悲痛,但等她醒过来,就开始冷静地思索起她下一步该怎么办。 安王是靠不住的,她短时间内不能有孕,那个孩子就必须得抢回来。 她如今能倚仗的,无非就是孩子了。 “母亲,”她语气虚弱,美眸中闪烁的精光却分外明亮,“您听我说,眼下能够帮我的,只有您了……” 张氏心里愧疚又怜惜,无论她这时候说什么都是要答应下来的:“乖女儿你说,只要是能帮上你的,娘什么都愿意为你去做。” 白音华紧紧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去找白楚华,我、我要她来见我!” “找她干嘛?”张氏下意识不屑地说了一句,在白音华的连番要求下,也只能答应了,“行,我给她写信过去,一定要让她来看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29 01:56:49~2020-02-04 01:05: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团子呀、鶭 5瓶;是已不是己 2瓶;银烛冷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9章 交易 所以, 在白子稹送给白楚的物什中偷偷把信送进去, 这主意是白音华出的。 她再清楚不过白子稹的性子,早前几次见面就看出他对自己的不赞同,她和这个大哥本就关系不甚亲近,白音华这会儿正是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实在不想去赌他会不会听自己或者母亲的话。 至于白楚华收到信后会不会来, 白音华在里头添了一句, 若是白楚华来见她,她就把安王为何几次三番针对她的缘由告诉她,并保证能劝说安王, 日后不会再对她下手。 这个筹码白楚还是很心动的, 虽然不信, 但能让白音华想出这样的法子吸引她去, 白楚不用猜也知道是为了对付把她孩子抱走的徐嫮。 只要能让安王的内宅不稳,给他添点麻烦, 还能顺带看他热闹, 白楚就很开心了。 “走吧。”她轻快地一扬手。 双喜站在她身边, 懵懵懂懂地问:“小姐,我们去哪儿啊?” 白楚抬眸对着她微微一笑:“去安王府上啊。” 白音华是第一次让自己这样虚弱的模样出现在白楚眼前, 让她多多少少有些惊讶。 眉心蹙起, 话里透着依稀怜悯:“侧妃的身体, 看着仿佛是真不怎么好啊,可要好好休养。” 这些话白音华耳边听了没有百遍也有十遍了,她微微笑道:“楚华, 你先坐下吧。” 说完,又对着身边侍奉的人轻声说:“你们都下去,让我和楚华单独说说话。” 没一会儿,屋子里就剩下了她们两人。 -- 第305页 白音华轻柔地眸光将她上下打量了一边:“楚华,你是真的,变了许多了。” 白楚笑道:“侧妃这话仿佛都说了不止一遍了,女大十八变,有些变化也不奇怪。” 白音华苦笑着摇摇头:“女大十八变,你是变得越来越聪明,我反倒越来越不成样子了。” “侧妃哪里的话。”白楚今儿也不是跟她来回忆往事的,便淡淡一句收住了话头。 “楚华,”白音华眸色复杂地看着她,“你恨我么?” 恨? 白楚挑了挑眉,抬眸看去,莞尔一笑:“侧妃多虑了,我谁也不恨。” 多累啊。 白音华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而笑道:“是了,这大约就是你我的不同。” 她若遇上个对手,定然要将对方彻底打压下去,确定她无反抗之力才肯罢休,但白楚华又不同,自己针对她这么长时间,却不见她有过直接报复的手段。 这才是聪明人。 凡是动手,总会留下痕迹,白楚华却是借力打力,从不沾手,衬得旁人都是心计深沉,不怀好意,唯独她清清白白,单纯无辜。 白音华忍不住生出些许疑惑:“当初你未出嫁时,怎么不见你使出这样大的手段?” 她又问:“你那时候是真喜欢沈瑜之的,对吧?” 白楚眨了眨眼:“侧妃说的话,我有些听不懂。” 白音华暗叹她戒心这样强,自己当初怎么就看走眼了,面上倒是分毫不露,略带黯然地垂落了眉眼,轻叹道:“楚华,过去的事情你若不想说,我自然也不会逼你。” “但念在我们过去多少有些姐妹情分,我求你帮我一次。” 她面色苍白,原本婉约秀韵的眉眼黯然失色,仿佛精气神都断了,只余下一片人人怜惜的孱弱柔色。 再加上那一点点恳求,要是这会儿坐在她面前的是安王,早就心软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就算是白楚华,定力再弱些,也该为当初风光无限的对手如今这样示弱恳求自己而飘飘然一会儿。 “唉,”白楚华叹出一声,脸上的神情也变得真挚起来,“我知道侧妃您的苦楚,如今惦记的唯一也就是您刚出生的孩子了。” “我自然是想帮你的,但这王府家事,我就算有心也无力啊。” 白音华却眸光一亮,好似突然生出了些精力,稍稍坐直了一些:“你可以的楚华,虽然我不知道这些年在背后帮你的人是谁,但只要你能想办法将我的孩子带回来,我便领你一份情。” “你聪慧过人,能说出那块玉佩的事儿,想必我与安王当初的来往在你跟前都不是秘密。”白音华敛眸轻声说,“但安王当初为何又一定要绑你的理由,你又知道么?” 白楚笑盈盈地看向她:“侧妃有话,不妨明言。” 白音华看了她一会儿,眼底划过的暗光意味深长,暗暗放轻了声音,低语出声:“安王的身份,到底是不凡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背后所蕴含的隐意却至关重大。 安王的身份,光是这一点,便能让人联想出无限的可能来。 白楚一愣:“你的意思是?” 她是真的感觉到有点惊讶了,白音华这是,向她透露安王的身份大有文章可做,是打算把安王的野心告诉她了? 白音华也懂祸从口出的道理,给她表露几分已经是极限,不可能把整个安王府都赔上去。 之后话锋一转,便是同她说若是白楚肯帮助她们母子,日后定有厚报的话。 白音华这次或许是真的狠了心,不仅当着白楚的面立誓,还说她要是不信自己,可以随便从屋子里拿去一件东西作为两人间的信物。 “楚华,你如今与沈氏和离,无论你如何打算,有这样的身份,总是不好再谋后路的。” “你放心,若是你肯助我,日后有我在一日,便能让你风风光光地立足于京城。” 白音华的意思,是无论背后给她倚仗的人是谁,她有和离的身份,不好正大光明的嫁给人家,但若是有朝一日,安王登上帝位,手掌权势,那么作为他最为宠爱的对象,白音华自然有能力让她达成所愿。 哪怕不嫁人,有个深受皇宠的姐姐,白氏一族都能扶摇直上。 白楚缓缓收起唇边的弧度,眸色幽深地看了她半晌,不得不承认,白音华怕是认真的。 也是,安王不在,白音华对上徐嫮未免势单力薄,也是时候往外拓展势力了。 良久,白楚才打破这片令人屏息的安静,她眉眼弯弯,笑着道:“好啊,我帮你。” 还是那句话,既能给安王找麻烦,又能给自己搭台戏看的好事,她为什么不同意? 即使白音华本意找她估计是为了让白楚联系在背后帮她的人一同对付徐家,但她不明说,白楚也就心安理得地当做不知道,从安王府离开,又去广聚楼坐了一会儿。 她想着白音华或许会派人尾随着她离开,便安安稳稳地在广聚楼坐了一下午,什么都没做。 直到览川都将人解决了,再打道回去。 平平淡淡地过了几日,静等着白音华都快没耐心了,她才出手。 为了白音华对上徐家当然不可能,白楚便借鉴了徐家往日惯用的手段,让人去街头巷尾,尤其那些夫人小姐常常来往的首饰衣裳铺子,传了这么一则流言。 -- 第306页 说的是,因为安王妃不能生,所以在侧妃有孕并生下儿子后,就将这孩子硬抢过来,放在自己膝下养大,还有些去母留子的意思,孩子的生母白侧妃在安王府上备受折磨,眼看着就要活不成了。 以上内容,抱养孩子以及去母留子,说出去是不好听,但大多当家夫人都有过相同的艰难,对此,哪怕明面上为了自己贤良淑德的形象,要不赞同甚至轻斥一句,但实际上心底是不以为然的。 杀人诛心的,就在那句安王妃不能生上面。 在这个对女性形象尤其定性,觉得她们最大的任务就是传宗接代的时候,不能生,那是犯了七出之条中的第一条,无子的。 放在旁人身上尚有转圜的余地,偏偏是皇家,那就是天大的罪过。 这可是天下最尊贵的裴姓血脉,哪怕是众人不待见的安王,人家算起来也是正经嫡脉,就算是先父身份尴尬点,也不能说就在此断了血统啊。 乍一听到这流言,徐嫮脸都绿了,大发雷霆,连忙收拾东西回娘家去求助了。 徐家自然是要帮忙的,否则他家其他的女儿还怎么出嫁?左右这事情也不棘手,女子能不能孕,找太医一把脉就知道,谁要不信,就把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请来,总不能说都是被徐家收买了说假话吧? 谁知这边刚一出手,那边舆论转眼间就换了个风向。 原来安王妃身体好着呢,是能生的,可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过好消息呢? 这时候就有人说了, 或许是安王的原因呢? 虽说白侧妃生了个儿子,但听说身子很不好,明明孕期小心照看,最后却还是早产了,这说明胎里这孩子就弱啊。 在这样的流言风语之中,白楚无私地向古代人民分享了“肾虚”和“弱精症”两个概念,众人恍然大悟,颇为新鲜好奇地找了大夫去问,发现医学上还真有这样的病症。 于是,流言一换,安王妃是要抱养孩子和去母留子不错,却不是她不能生,还是安王不易让女子有孕。 总的来说,就是他不行。 这么一来,就算是那些骂安王妃是毒妇的男子都忍不住对她生出些微妙的同情,那……虽然方法不人道,可人家也苦啊,这不是没办法么…… 身上的骂名总算被洗清了,徐嫮自然是松了一口气,但再想到安王的那些传言,她又有些五味杂陈。 放在她最爱安王的时候,是一点骂声都舍不得让他沾,但这会儿,虽说还是有点别捏,可其中掺杂着一些说不出的痛快。 成婚这么多年了,安王都没碰过她。 说是对白音华情有独钟,天下哪有男子为女子守身如玉之说,说不定就是安王不行,怕别人发现,所以才只肯在白音华房里留宿? 徐嫮越想越真,暗自打了好几个寒颤,第一次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死缠烂打非要嫁给安王呢? 这不是嫁过来守活寡的么? 施氏听见流言,在外自然是要给安王面子,转头也是忧心忡忡地来找徐嫮问清事实,徐嫮面上流露出来几分,施氏也就明白了,抱着她又是好一顿痛哭,早前的几分隔阂瞬间就不见了。 她的女儿受了大委屈啊!怪不得性情大变! 事情闹得太大,最后总算传到坐月子的白音华耳中了,她一时有些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绿窈吞吞吐吐地将那些话又说了一遍,白音华当即将手里的小暖炉扔过去了。 安王行不行她还不知道? 可一个世传不易生子的男人如何能登上帝位?这缺陷比二皇子的体弱还要命,皇帝死得早,只要留下子嗣那就立嫡立长,顺理成章,可要是没有传人,那不是灭国之兆? 白音华想明白过来,连生吃白楚的心都有了。 第160章 深宫 白楚正愁无聊呢, 正好白音华撞上来。 这些天她待在庄子上,就指着安王府这一家的笑话逗乐了。 览川跨过门槛, 在屏风后头犹豫了几息,才迈步往里走去。 正见白楚斜靠在软榻上, 鸦青色的长发并未挽起来, 只是随意地搭在肩后,侧身倚靠,左手慵懒地支在额边, 右边便有一缕轻盈的乌发,软软地垂落下来, 和煦的阳光照耀在上头, 依稀可见清透的光芒。 又有几缕灿然的光亮轻轻滑过她线条精致的侧颜, 为本就清艳姣好的面容增添了些许光晕下朦胧空灵的意境, 白嫩的肌肤净透得宛若无暇透彻的白玉。 览川一时忘了来意,就站在原地这么怔怔地看着她, 连他自己都未发觉,平静无波的眼底忽而显出点点柔和的眷恋。 气氛中一片恬然,不知过了多久,白楚才发现他的身影,纤长的眼睫悠悠抬起, 明眸善睐,看向他的方向,缓缓露出一抹温软的笑意:“览川?” 他蓦地回过神来,匆匆落下眼帘:“夫人。” “仿佛, 三哥那边已经许久没传消息过来了?”她轻声问道。 览川原本还有些混沌的思绪瞬间清明了过来,冷静地回:“是。您有什么话,奴才给您带过去。” “倒也没什么事。”白楚想了想,抿唇笑道,“不是跟你说了么,也不用自称奴才了,说起话来多别扭。” 览川一愣,“是。” “至于三哥那儿,我倒是没什么话,但他到底是你主子,左右我这儿清闲,览川,你可以回去问问他可有要帮忙的。”白楚柔声道,“要是没什么事,你再回来。” -- 第307页 她叹了一声:“主要四皇子跟着安王南下,到如今都没什么消息传回来,谁都担心这其中会不会有变故,我是无妨,你身上到底有个主仆名分,却不好置身事外了。” 览川脑海中骤然空白了一瞬,听见她后头的话,心底堵着的那口气才缓缓吐出去, “您放心,我这就回去看看。” “好啊,”白楚笑盈盈地说,“要是有什么新鲜消息,别忘记要回来告诉我。” 览川紧绷的神情稍稍和缓,顺从地答应下来:“好。” …… 外头有关安王的是非闹得沸沸扬扬,徐嫮倒是有心想平息,但她也不能逢人就说安王的能力如何,再加上施氏也劝她,左右这会儿大家都同情她,也支持她将白氏的孩子抱养过来留个子嗣,情势是有利于她的,就别管那些流言蜚语。 就算安王回来,也怪不到她身上。 徐嫮对安王的心思淡了许多,加上经此一事,知道了娘家的重要性,有心要和施氏修复感情,便也乖乖听她的话做。 徐家不愿意管,但进宫跟徐皇后禀报一声还是很有必要的。 毕竟之前徐皇后有意支持徐家搭上安王的船,此事说起来是私事,细究起来却也牵连不小。 徐皇后听完也没说什么,面色淡淡,直接就把施氏给打发走了。 她和安王关系还没紧密到连他私事都要理会的程度上,加上徐皇后对安王的心结,见他出事,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 如果最近后宫不是那么热闹,皇后的心情能更好点。 前几月中元节的时候,后宫里突然闹起了鬼怪之事,秋华宫的好几名宫人都在半夜见着一道身着白衣、长发覆面的女鬼在宫殿里来回穿梭,口中痴痴念叨着“冤”、“要报仇”之类的话。 鬼怪巫蛊,向来是后宫禁忌,徐皇后命四妃严查,最后却什么都没查出来,反闹得人心惶惶,宫中上下都怀疑是过去曾住在秋华宫的康昭仪冤魂索命,要找出当年害死她的人,让她偿命。 徐皇后借题发挥,趁机大大渲染了四妃办事无能的罪过,还顺道去皇帝跟前告了一状,虽说宫权没有争回来,但此事已经移交到她手上了。 皇后也不介意,只要她能将此事办好,圣上自然能看出她不是四妃能随意替代的,宫权迟早是她囊中之物。 本以为只要抓个小嫔妃作替罪羊将此事解决了就罢,却不想随后几月,任她找多少疑犯,都压不住秋华宫里的“女鬼”。最后连皇后都有些头疼了,就在这时,秋华宫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眼盲的老嬷嬷,一问,才知道这是原来跟在康昭仪身边伺候的婢女。 据她所说,当年她是受人指使,在康昭仪常喝的药汤里加大了某样药材的用量,硬生生将她的身子给拖垮了。 之后,她就被分去冷宫当差,这么些年,浑浑噩噩地苟活下来,直到如今康昭仪蒙冤受屈,重现人世,这老嬷嬷才仿佛如梦初醒,这天带着香火经文来秋华宫给康昭仪道歉,下定决心要以命偿命,将当初的真相都说出来。 听起来是很动人,但比起老嬷嬷最后招认淑妃出来的事,就不起眼多了。 之前宫中确实有过传闻是淑妃谋害的康昭仪,为得就是大皇子的抚养权,偏偏康昭仪没了,她自己却怀上身孕,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因着这传言,大皇子还同三皇子对上了几回。 但多是传言,加上淑妃也不是吃素的,她手里握着宫权,轻轻松松就将流言压制了下去。 但这会儿凭空出来个人证,任淑妃如何辩白,也逃不过去了。 徐皇后起初还犹豫着要不要依次同淑妃做比交易,却不想大皇子动作更快,直接一状告到太极殿去了,皇后自然不愿显得不公正,就下令将淑妃降为修容,抄写佛经百遍为康昭仪祈福超度,并禁足于永寿宫,在诚信悔改前不得出。 毕竟淑妃膝下有一个养大成人的皇子,就是看在三皇子的面上,也不能像旁人那样随随便便打入冷宫或者赐死。 风波闹这样大,硬生生将四妃之一赶下了台,徐皇后自然欣喜,但一方面又要提防淑妃和三皇子,另一方面还得在皇帝面前做好公正无私皇后娘娘以及心怀慈爱嫡母之间的平衡,成天琢磨着关心大皇安抚三皇子的度,心力交瘁,好不容易平息一些,身上一点精力都提不起来。 徐皇后生怕自己又病了,赶忙喝了药又舒缓心神休息了几日,哪肯为安王多费心思? “皇后娘娘,德妃娘娘求见。”突然,守门的宫人前来通报。 德妃一向低调沉闷,无事不上门的,她猛地前来求见,徐皇后还真有些好奇。 “这是什么风,倒把德妃你刮到本宫的坤宁宫来了?” 德妃膝下无子,也是四妃中最不喜争抢的人,皇后多少有些不屑于她所谓淡泊名利的装模作样,但同时心里也确实少了几分忌惮。 德妃面不改色,恭恭敬敬地给徐皇后行了礼,直到听她叫起,才缓缓坐在旁边宫婢搬过来的紫檀圈椅上。 “妾谢皇后娘娘赐座。” 徐皇后慢悠悠地将手上的茶碗放下:“德妃有什么话就直言吧,本宫身子不适,恐怕坐不了多久就该歇下了。” 德妃敛眸,轻声道:“妾恭请皇后娘娘屏退左右。” 皇后似笑非笑地看了她半晌,微微侧目:“你们都先下去吧。” -- 第308页 “是。” 偌大的殿中只剩下了她们二人,皇后道:“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德妃却忽而起身,郑重其事地在她跟前跪下,引得皇后一惊:“你!” “妾有要事禀皇后娘娘。” “什么事?” “皇后娘娘,妾斗胆,如今二皇子身染重疾,您可想好,后路该如何去走?” 徐皇后脸上先是惊怒,随后冷笑道:“本宫是皇后,是诸位皇子的生母,本宫还要想什么后路?” 德妃轻叹道:“皇后娘娘,妾膝下无子,又素来不和后宫诸人来往,如今也是走投无路才只能前来恳求娘娘您的庇护,妾在此,恳请您同妾说句实话。” 皇后狐疑地看着她:“你怎么就说走投无路了?” 德妃头埋得更低了:“娘娘,陛下的身子仿佛不□□稳。” “砰——”徐皇后手边的茶碗瞬间被碰落在地,她却顾不得,急切地倾身,厉声喝道,“放肆!” “妾所言皆为事实,娘娘若是不信,妾愿意等您真正相信妾的一天。” 语罢,德妃又是恭敬地行了礼,毫不留恋地就要转身而去,背影利落干脆。 “等等……” 就在她伸手要打开门的一瞬间,徐皇后几乎是下意识地张口叫住了她,“你,到底是要说什么?” 背对着徐皇后,德妃清雅的面容上飞快地划过一丝得意的冷芒,再回过神来,那些一切含有攻击性的情绪都已经消失殆尽。 她柔顺地站在皇后下首,轻声道:“皇后娘娘应该是已经见过安王殿下了吧?” 这一声“殿下”绝对不是普普通通的恭敬称呼。 徐皇后先是一惊,瞳仁迅速放大,满是猝不及防的震惊:“你!德妃,你是安王的人?” 德妃淡淡一笑,却没回答:“妾不打扰皇后娘娘休息,若您还有什么话,直接让人来通知妾一声就好,妾定当亲自前来给您请安。” 她微微福身,随即抬手拉开门,自顾自先走出了坤宁宫。 …… 另一边,身处京郊的白楚见到了从沈瑜之那边回来的览川,他眉心稍皱,隐有忧虑。 白楚问道:“出什么事了?” “夫人,”览川低声回,“三少爷说,四殿下和安王在严州附近遇上了山匪。” 第161章 秘密 按照古代人的时候, 安王那边的事情不该传得那么快的。 沈瑜之手上的消息,怕是大多都是从四皇子那边传过来的。 既然还能传出消息,就说明至少裴昡的处境不算危急。 白楚凝眉问道:“可说了有人受伤?” “四殿下受了一些伤, 但并没有危及性命,安王,”览川顿了顿,“安王失踪了。” “失踪?”白楚惊愕道,“确定么?安王失踪,他身边跟的人的呢?” “这……三少爷并未同览川说起。” “罢了,”白楚摇头失笑, “他们那些刀光剑影的事我去掺和干嘛。以后三哥再说,你也不用再告诉我了。” “是。”览川应声,随即又说, “夫人, 三少爷说, 想再见您一面。” “见我做什么?”白楚懒洋洋地道,“你只说我最近不方便吧。” 这会儿她身上不是盯着多少双眼睛, 裴昡又不在京城, 就沈瑜之的城府, 还是让他少掺和些麻烦事吧。 览川突然沉默下来,就当白楚觉着气氛奇怪, 想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就听他低沉着嗓音:“夫人,您需要将二少爷的事告诉三少爷么?” 白楚手上动作一顿, 抬眸静静地看过去:“不用。” 览川眸光一闪,黑白分明的瞳仁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是想看出她心底的声音:“夫人看中的人,是二少爷么?” 白楚莞尔:“览川,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览川缓缓出声:“若是夫人所愿,览川无论如何都会让您如愿。”眸中浓重的黑色显出极致的纯粹来,白楚明眸流转,眉眼渐渐透出柔和地笑意,黛眉弯起:“那若是我说我是喜欢沈玧之,览川又会如何帮我?” 览川飞快垂落了眼帘,遮掩住眼底霎时间迸发出来的情绪,说话声,声线中多多少少显出淡淡的干涩:“只要是您的期望,我便为您达成。” 白楚突然就有些糊涂了,轻声问:“览川,你不喜欢我么?” 览川也没想到她会突然问出这样的话,瞳仁放大,慌乱无措地颤了两颤,又匆忙低下头,“我、我……”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这模样,与承认也没什么区别了。 白楚从软榻上缓缓坐起来,眸光柔柔地看着他:“你既然是喜欢我,却又为何要帮我呢?” 览川只觉从心底窜起的火星都要烧到头顶了,思绪一片混乱,满心满眼满脑都是她现在这样眸光清亮地看着自己的画面,她眼底的光,比中秋十五的月光还要柔软美好。 他怔愣在原地,几乎是凭着本能,低喃出声:“因为、因为你喜欢啊。” 说完,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白楚愈加不懂,她总来没见过有谁能眼睁睁将自己心爱的人推给别人的,这样的爱,不是存在于电影等虚幻世界,便是爱得不够深。 但览川的性子她最清楚,本就心思净透,一心向着剑道。 她能感受到他浓厚真挚却又费心压抑的爱意,在他心中,能跟自己相比的,估计就只有他身上的剑术了。 -- 第309页 白楚眨了眨眼,慢悠悠的起身,一步一步,轻轻走到他面前。 一伸手,纤白如玉的手指本来想去够他腰侧的挂着的剑的,还没碰到剑把,就被览川抓住了手。 他面上的红晕彻底压制不住了,赶忙放开了她,退后一步,期期艾艾地说:“夫人,你、你小心碰伤了手。” 白楚不在意地笑了笑,从善如流地将双手背在身后:“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练剑的?” “不记得了。”览川低头看自己腰上的剑,眼底泛起柔和的光,“我能记事起,就开始练剑了。” 她点点头,轻笑着道:“真好。” 览川是不善言辞的性子,让他说出些童年练剑时候的趣事比登天还难,白楚便叫他随便舞套剑法出来给她开开眼界。 她拉着他去了院子里,还饶有兴致地让双喜端了壶茶,就这么歪头看着他舞剑,偶尔凌冽的剑风扫到她跟前来,那霎时间令人呼吸一致的恐惧,之后也能让她觉出趣味来。 …… 就这么心无旁骛,轻松自在地过了几日,除了白音华又偷摸塞过来控诉和指责她的信,白楚一点没理会外头发生的事,有览川的配合,以及庄子外沈玧之人手的保护,她倒仿佛活在真正的桃源里,天地之间,什么忧愁都不用考虑,什么烦恼都不用理会。 大约就是因为太过放纵,连耳畔忽然响起的打斗声,她都是过了好半会儿才反应过来。 “览川!”她扬声唤道,“外头这是在闹什么?” 览川进来回道:“夫人,是王大少爷来了,说是要见您,在庄子外被拦下来了。” “因着二少爷手下不许,王大少爷一声令下,两伙人就直接打起来了。” “打扰您休息,是览川的疏忽。”他拱手抱拳,“您放心,我这就去将人都赶走。” “慢着,”白楚颇为犯愁地揉了揉眉心,“王修则这是故意来看热闹的,你别管他,要是不让他如了意,以后天天都有这么一回,能烦死你。” 览川刚因着她话里的熟稔暗暗皱眉,再一听她说出去见他,也顾不得思虑什么,忙劝:“夫人,危险。” 白楚想想也是,她闷在庄子上,图舒服就只披了一件外衫,连发髻都没梳理,见见自家人就算了,碰上王修则,她若是这样形容不整,能被他笑话一辈子。 “那行,你先讲他请到正厅去,我随后就来。” “是。” 王修则再见着白楚,果然是先好好打量了她一番,眉心一皱,清冷俊秀的面容上透着几分迟疑:“你好像……胖了?” ? 白楚默不作声,淡淡扫了一眼身边摆放着的花瓶,暗暗估量着砸死人的可能。 “许久不见,王大少爷还是一样的风趣啊。”她不带半点诚意的随便寒暄了几句,也不跟他客气,径直走到上头的首位坐下,“贵客登门,这是有什么好消息您要带给我啊?” 王修则哪里听不出她话里话外的不欢迎。 他眉眼缓和,面上的冷淡退去,转而显出几分委屈来:“我为了见你,可是在外头闯过了重重艰难险阻,白夫人就不念着我这份心意呢?” “我正式心疼您,才盼着您尽快将您的来意说清楚呀。”白楚笑容得体,顾盼生辉,“若是等着我没耐心了,让人将您送出去,这重重艰难险阻让您再闯一回,我可怎么好意思啊。” 话事这么说,脸上的蠢蠢欲动却没有愧疚惋惜的意思。 “好了,”王修则无奈地投降,看着她的那一眼中还带着几分说不清的哀怨,“白夫人心硬如铁,我算是见识到了。” “这样,我今儿前来,是有一桩事关你的秘密要告诉你,作为回报,我需要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白楚漫不经心地笑道:“秘密这东西,就是放在人心里的时候才最迷人。”她施施然起身,“王公子好走,我就不送你了。” “哎,”眼看着她是真打算就这样离开,王修则扬声叫住了她,“和沈玧之有关的,你也不想知道?” 白楚不自觉停住了脚步,回身看去,正撞上王修则意味深长的目光,“果然是他。” “在你庄子外,守着的那群人,是沈玧之派过来的人吧?” 白楚明眸微眯:“是与不是,对王公子来说很重要?” 对这以眼还眼的试探,王修则显然是不上钩的,他唇角扬起,也站起来,缓步朝着她走过来,在离她大约半米远的地方站住,上身微倾,放轻了声音, “那我可就当你说的‘是’了。” 不得白楚回答,他便自顾自地绕着她悠然踱步,一边又用好奇有趣的目光在她身上游弋,玩笑道:“白夫人,能让沈玧之束手无策的人,你可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白楚面上笑意不变:“王公子想要知道的问题应当已经得到了答案,那你口中说的秘密又是什么?” “不急,”王修则礼貌地侧身,“方才是我唐突了,您还是先坐下听吧。” 他这会儿态度倒是诚恳起来了。 白楚知道他刚才突然提起沈玧之就是要故意乍她,“你说的所谓秘密,其实和沈玧之并没有什么干系对不对?” 王修则长叹了一声:“沈玧之身上的秘密怕是数也数不清,我倒是想知道一二……不对,”他看向白楚,笑道,“我已经抓住他的一个秘密了。” -- 第310页 白楚有些不耐烦了:“既然如此,你就该找沈玧之去问问题,又来见我做什么?” “白夫人别急呀,”王修则声线温柔轻扬,带着点点安抚的意味,“我要说的这件事,虽然与沈玧之无关,但它牵涉的另一人,却也和你交情不浅呢。” “谁?” “周柏轩。” 白楚倏然抬眸,疑惑道:“周柏轩?他怎么了?” “啊?”王修则无辜道,“白夫人不知道么?这位周指挥使正满京城地找你呢?” 白楚收起面上的讶异,淡然自若地对上他的目光,“我是结识过周指挥使没错,这次离京,我还未同他说过,他担忧我的安危,找我也不奇怪。” 她垂眸,轻声道,“王公子若是拿这样的秘密敷衍我,我可是会生气的。” 王修则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也不反驳,“那照白夫人的意思,我该如何赔罪?” “既然说了是秘密,”她唇角勾起一抹灿然的笑意,“不如,王公子就将你自己的秘密当做是歉礼告诉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2章 刺探 王修明抬眼笑着看向她,也没有生气的意思:“你想知道?” 白楚坦然点头应道:“嗯。” “那好, ”他轻笑着叹出一口气, “谁让我这样心慕白夫人, 自然是您说什么我都是遵从的了。” 他转身慢悠悠地又坐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实际上, 我并不算如今王家嫡系的大少爷, 茂行才是。” 可以说是王家重大秘闻的消息, 就这么从他口中轻描淡写地说出来,白楚不由一愣, 索性她对古人家族等级的概念并不熟悉, 所以也不觉得多惊讶,只是好奇地问:“为什么?” 王修则略带讶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便被涌上来的笑意给掩盖住了,她态度自然, 仿佛这样大的事情在她心底并不算什么,自幼由身世引起、积压在心底的隐痛在这一刻也好似轻松了不少。 他面色淡然地同她说起了王家的往事。 如今坐落在京城的王氏严格来说并不算往王姓大族的嫡系,之所以蒸蒸日上,日益吸引了诸多旁系、甚至嫡脉的人才靠近相助,都是因为王修则先祖几代在天黎朝堂打下的根基。 可想而知,当王修则的父亲当初久久无子的时候, 整个宗族里有多少人等着他承继子嗣, 对王氏其他脉系的人来说,都是同宗同姓,其血脉亲缘不比亲生父子的差。 他父亲却不是这么以为的, 当初他们一系在京城中独自打拼,除了有个世家的名头,并没有收获一点来自宗族的帮助,眼看着就要功成名就,怎么甘心让他人来领受这成功的果实。 正巧这时候,后院里有几名妾室有孕,他便将几人看管起来,一边又让正房夫人传出有孕的消息,待到妾室们腹中孩子日日长大,能够让大夫诊断出性别了,他再从中选出一名怀了男胎且月份最长的妾室,与夫人同日生子,妾室生出的孩子理所当然就成了他名下的“嫡长子”。 白楚听下来,琢磨出几分狗血来,忍不住问:“你父亲就没想过有一日他真正的嫡子生出来该怎么办?” 王修则摇头笑道:“他当时大概是以为自己不会有嫡子了吧。” 在王茂行出生前,怕是连他那位嫡母都没想到十几年没消息的身子终有一日还能孕育子嗣,所以她甘愿赔上半条命,也要将王茂行健健康康地生下来。 白楚明眸静静地打量了他几眼:“我倒是觉得,你好像也不怎么在乎这个身份。” 王家好歹出了个首辅,若是有心,王修则这年龄早该入朝了。 “是么?”王修则意味不明地反问了一句,对着她笑了笑,眸中的光芒更亮,“白夫人还是头一个这么说的。” “也怪不得连沈玧之那等笑面佛似的人物也能因为你生出凡心来。” 白楚不以为然:“既然是人,难道还真能成佛不成?王公子还是少看些志怪神鬼的文章吧。” 王修则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白夫人说的是,是我说错话了。” “为了致歉,日后你若是觉得沈玧之烦了,便来找我吧,旁的我是保证不了,但带你离开京城,安度余生还是能做到的。” 白楚淡淡笑道,眸色了然:“即使没有我,你还是会离开京城的吧?” 王修则笑了笑,并未明言,只施施然起身,理了理袖摆处不存在的褶皱:“既然话都带到,我也就不多留了。”他抬眸看向白楚,眼中含着戏谑地意味,“若是真撞上那位笑面佛,我就怕完成不了对白夫人的承诺了。” 白楚笑盈盈地目送他离开,回想起王修则话里话外对沈玧之的忌惮,心头疑惑又起,她知道沈玧之神秘,过去只是不愿掺和进更大的麻烦,但照沈玧之如今对她穷追不舍的气势,怕是这些麻烦她还是避不开的。 “双喜,我先睡会儿,过会儿有谁来了要找我,我就说我歇下了,他若是不能等便走,若是能等,”白楚轻笑一声,“就将他领去外间,先坐上一个时辰再来叫我。” 双喜满脸茫然地答应下来,还没等她细问,白楚已经向着屋内走进去了,她抿了抿唇,将心头的疑问抛开,管他呢,她只要照着小姐吩咐的做就好。 这么一睡下,等白楚再醒过来,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下去了。 -- 第311页 她睡眼朦胧,声线中还带着轻微刚刚苏醒的喑哑,低声唤道:“双喜?” 双喜听见声音,连忙走了进来,将里屋的烛光点亮,“小姐,你醒了呀?是不是饿了?奴婢让厨房备着膳食,您随时都可以用的。” “不用。”白楚轻咳了两声,才感觉到喉咙舒服了些,“没人来过么?” 双喜神色一顿,踌躇着回:“二少爷半个时辰前来了,正在外厅等着您呢,您要见么?” 白楚由她搀扶着坐起来,拉拢了身上披着的外衣,“你将他叫进来吧。” “啊?”双喜一惊,有些犹豫,“可是您才刚刚睡醒……”男女有防,自家小姐眼下这样睡眼惺忪、衣衫不整,怎么好见外男呢。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白楚都不知道这样见过沈玧之多少次了。 “没事,你将他叫到外间,我换身衣服,左右都是要起来吃饭的,也不差见他这么点时间了。” 双喜无法,只能福身答应了下来:“是,那奴婢先服侍您起来。” 沈玧之对于自己吃了闭门羹这回事也不是没有准备,心底多少还松了口气,知道她对自己有气,要是这样简单的法子就能让她消气,那就是等上一整天也算不得什么。 “楚楚,好久不见。” 他进来的时候,白楚坐在桌前,对着一大桌子还冒着热气的菜肴,垂眸看着手上的汤碗,纤白如玉的右手拿着汤勺轻轻舀动,袅袅升起的白雾朦胧了她明媚的眉眼,配上一室烟火气,恍然给人一种温馨恬静的气息。 沈玧之脚步下意识地放缓,停顿了一瞬,才恍若无事地走到她身边的凳子上坐下,眸光柔软,语气温和:“我来之前还未曾用膳,不知楚楚介不介意借我一双筷子?” 白楚自顾自喝了两口汤,感觉全身都暖起来了,才仿佛察觉到他的存在,不紧不慢地抬眼看过来:“二哥是忙什么去了,怎么就同我‘好久不见’了?” 她唇角微扬,眼中的笑意却未见底:“今晚,您怎么就又有空来见我了呢?” 这几句话出来,哪怕沈玧之明知里头含着多少的打探,还是不由为她透露出来的怨怪和在意心动、心软。 无奈地笑了笑:“楚楚以前从不问我的去向。” 白楚蹙眉:“二哥是怪我?” “不,二哥是高兴。”沈玧之见她没动静,也不避嫌,扬手就将她跟前的筷子拿过来了,“其实,如果楚楚想见我,稍稍透出一句话来,二哥便是千难万险,都是会赶回来见你的。” 白楚眼见着他抢了自己的筷子,默然无语。 “二哥倒是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沈玧之笑道:“在你面前,我还算外人?” 白楚只得将剩下的话都憋了回去,“你还没回答我,今儿怎么就特意过来了?” “我要是再不过来,就怕把楚楚给丢了。” 沈玧之抢她筷子也不是真饿,一来是为了逗她,二来也确实享受这种亲昵、不分你我的感觉,所以还真随手夹了几口菜, “王家的大少爷……我倒不知,他与楚楚的关系是深交。”沈玧之似笑非笑着说,“他能进这庄子里也是费了大力气了。” 白楚慢悠悠地将碗里的汤喝完:“外头守着的不都是你的人么?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沈玧之当初既然愿意放她来自己的庄子上住着,就没想逼她太紧,也不继续追究两人的关系,只好奇地问:“他来找你,都说了些什么?” 白楚抬眸笑盈盈地瞥了他一眼:“二哥不知道?” 沈玧之苦笑一声:“楚楚,我是派人来保护你的,并没有监视的意思。” 哪怕是有,这时候也不能明说,“所以你和王修则说的话,我确实是不知。” “哦,这样啊,”白楚笑了笑,“王大少爷同我说了些秘密……”她语意未尽,明眸中显出稍许深意,直直看向他,“二哥就没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么?” 沈玧之一笑:“楚楚这是要套我的话?” “我只是实话实说,二哥若是不想说就算了。” 白楚轻哼一声,扬声让双喜又拿了双筷子进来,“我要用膳了,食不言,二哥若是没有旁的事情,就先回去吧。” 逐客令一下,沈玧之倒是就想这么算了,可再见她敛眸凝神,径自吃着饭,一个眼神都不肯看过来,知道她是心里记了仇,这要一走了之,还不知道日后要怎么被她报复回来。 他低低叹了一口气,怎么办呢,软肋都被人拿捏住了,可不是只有投降的份儿。 “楚楚想知道什么,我说就是了,”他忽而一笑,清雅和煦的眉宇间显出几分恣意的潇洒,“不过若是你听了,日后就要同我绑到一条船上,逃也逃不开了。” “这样,你可还愿意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04 01:09:30~2020-02-09 01:09: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楠小楠~~ 6瓶;风雪、银烛冷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3章 动容 沈玧之的威胁对白楚来说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她对他本来就没有多少抵抗情绪, 若是沈玧之能帮她解决了身份上的麻烦,两人有一桩情缘也未为不可。 若是他不能, 再思考如何离开的事情也不迟。 -- 第312页 故而沈玧之的话一出,白楚没有半分迟疑,当即便接上:“我想听!” 沈玧之一顿,倒不知道该觉得好笑还是高兴,深眸底流淌着淡淡的柔色, 玩笑道:“楚楚之前不是说要等安王哪日失势才能安心么?” “我爱慕你许久,自该为你解除心头大患, 让你早日能安心留在我身边。” 白楚问:“所以你是监视安王去了?” 沈玧之点了点头,倒没有多说什么。 白楚好不容易抓住了个机会, 哪忍得住心底的好奇:“二哥, 你到底是想要做什么?我知道你在暗处也有不少势力,比说是韬光养晦多年的安王还要神秘……怎么?难道你也想夺权篡位不成?” 沈玧之自认是个胆大的, 也不敢将“篡位”两字这儿轻易地说出口,眉心微皱, “不得妄言。” 白楚轻声嘟囔:“我知道, 也是因为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才放松了些, 在外头自然不敢胡乱开口的。” 沈玧之面色和缓, 方才气氛中骤然紧绷起来的几分肃穆转眼间也消散一空,他唇角勾起:“高处不胜寒,楚楚怕是高看我了。” 当皇帝说说是热血沸腾, 但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更何况当今圣上既不是庸才更不是昏君,打江山都已经难上加难了。 沈玧之是个聪明人,不会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苦买卖。 白楚不解地问:“那你又是为什么?” “我是有些人手不错,”沈玧之缓缓解释,“但在我之上,还有能号令我的人,所以也说不得是我的势力。” 他眉眼温雅清润,柔声含笑,但在这层和善表层下,汹涌席卷的锋锐寒刃仅仅只是显露冰山一角都令人毛骨悚然。 白楚怔了怔,连手上还拿着筷子都忘了,转头定定地看着他:“是谁?” 沈玧之笑道:“楚楚不妨猜猜?” 她沉吟半晌,才轻声开口:“在二哥之上,能让二哥甘愿为其所用,隐于幕后的……不会是陛下吧?” 沈玧之蓦地垂眸看了眼面前的桌子,颇为遗憾地叹了一声,“可惜,若是现在有酒,我该敬你一杯。” 这就是默认的意思了? 白楚喉咙轻轻滚动了一下,音量不自觉地小了下去:“那金玉阁的事儿……” “金玉阁啊,”沈玧之笑道,“楚楚放心,陛下心思深沉,光是让我掌控一众暗卫已经是开恩,金玉阁又是另一条线,就与我无关了。” 还没等白楚叹出一口气,他不紧不慢地又接着说:“但你和金玉阁的几次牵扯我倒是有所听闻。” 沈玧之面上的笑意看着温和极了:“许是陛下故意要接我向沈家传递的信号,让他们能乖乖将你放出来,并保证日后不再惊扰你。” 白楚握在筷子上的指腹都已经有些泛疼了,她索性将筷子放下:“二哥和陛下,是怎么联系上的?” 沈玧之笑睨着看她:“楚楚,我也是在殿试中夺过状元的人,陛下委以重任,我自然要接。” 况且这种在暗处搅动风云的滋味着实不赖,文武百官,世家贵族,在陛下眼中全是能肆意摆动的棋子。 不得不说,在为陛下所用的几年下来,沈玧之着实学了不少好东西。 白楚明眸看向他,暗芒微动:“如此说来,二哥知道的定然不少。” “你还坚持说是要同我在一起?” 沈玧之确实知道皇帝对白楚有意,虽然他不知道两人是怎么相识继而引得帝王动心的,但只皇帝似有若无透露出来的几缕意思,就已经足够他猜出七八成。 “如果你打算进宫,确实是要麻烦些,”沈玧之唇边的笑意添了几分暖色,“但楚楚不是已经拒绝陛下了么?既然如此,那些就都不算什么了。” 他并不忌惮与帝王为敌,因为一开始,他便只是出于兴趣才接受了陛下的提议。 沈玧之从一开始就给自己留好了后路,哪怕有朝一日陛下容不得他了,他总能护着自己该护住的东西,陛下能拿回去的,也都是些他原先赐下来的东西罢了。 在这个皇权即天命的年代,还能遇上个敢为她同皇帝相争的,白楚多少有些新鲜和动容。 想她前世遇上的那些所谓天之骄子,能硬气得跟自家长辈对抗就仿佛已经是十分了不起的事了。 这要的不光是自我牺牲的觉悟和爱意,还需要极大的底气。 尤其是沈玧之这样的聪明人,他既然敢做这样的决定,就说明他心里已经有了相应的筹谋和计划能保证既让自己得偿所愿,也能让她全身而退。 将一切风云变幻都挡在外头,不让她沾染分毫……就像她一直都期盼的那样。 气氛一下子沉默下来,沈玧之敏锐地察觉出几分异样,见白楚面上常带着的笑意缓缓淡了下去,精致白嫩的小脸一时看不出情绪,就这么怔怔地看着他,唯有一双粲然的明眸还是那般熠熠动人,眼尾的朱砂痣比冬日雪地的红梅还要灼灼生辉,顾盼流转间,牵出几丝潋滟的情意,美好得让人忍不住怀疑是真是假。 他想来淡定从容的心绪也有些乱了起来,刚要开口,却听她忽而出声问:“二哥是喜欢我?” 沈玧之心里虽然是有点乱了,但明面上还是冷静的:“是。” 她不肯退,用清扬柔软的嗓音,轻声问道:“是什么样的喜欢?” -- 第313页 沈玧之眸色幽深,那层平静的表面已经遮掩不住底下的暗潮,黑色的漩涡迎面而来,仿佛是要生生将她吞噬进去, “楚楚,在过去二十年中,你带给我的情绪波动和所谓情感,占了我所有能感知到的一半。” “你所带来的、那些我过去最为厌恶和轻蔑的意外和慌乱在我的记忆中都占据了最为珍贵的一部分。” 沈玧之长叹一声:“楚楚,你说,我是多喜欢你啊。” 倒不是说遗憾,但如今回想过去的自己,沈玧之才恍然发觉原来自己已经变了这么多。 这一声叹息是感慨,还有些自嘲,这要是放在过去,要告诉他终有一日会为一个人疯魔,沈玧之自己都能怀疑自己是中蛊了。 明明过去的刀枪不入的冷血石心,这下真正化作也有七情六欲的凡人,更神奇的是他竟然不觉得后悔。 沈玧之越想越觉得自己病得不轻,感觉空气仿佛是冷凝住了,又不见她有什么反应,他心底黯然之色转瞬即逝,刚要调侃着说起“大约楚楚便是我此生情劫”的话,突然,一道轻盈且泛着香甜的气息猛地靠近,等沈玧之下一秒反应过来,唇上已然覆上了一抹温软。 他大概这辈子都没这么震惊过,白楚近距离看着沈玧之轻颤中微微放大的瞳仁,两人相触的唇瓣见溢出轻笑,不过只来得及笑一声,转瞬就被沈玧之气势汹汹地夺走了呼吸。 如暴风雨之下大浪袭来,他仿佛是故意要夺走她呼吸的空间,一点都不肯留,霸道地将自己觊觎已久的领地强势巡视了一便,依着雄性本能,在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自己的气息标记,威风凛凛,半分不让甚至还有更加侵入的意思,不容许其他任何人惦记哪怕是一分一毫。 “等、等……”明明是她先开始的,最后却被他逼得步步退让,连身上的力气都像是被他给吸走了似的,她绵软无力,他倒是越战越勇,“停!” 手忙脚乱地将人推开,白楚觉得自己嘴唇一圈都是麻的,忍不住控诉地看过去:“二哥,你咬疼我了!” 她理直气壮地声讨,活泼亲昵的模样看着讨喜极了。 沈玧之心窝处霎时间软成一汪水,他从没相处自己心底还能生出这样柔软甜蜜的情绪。 他伸手将人揽进怀中,像是捧起了自己一生守护的至宝,小心翼翼又满心欢喜, “楚楚,我爱你。” 说实话,这时候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满脑子除了“哇她怎么能这么可爱”、“为什么居然能更加喜欢她”,“怎么样才能将她像这样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之外没有别的反应。 这么一闹,白楚就忘了问他安王和四皇子远在江南的情况怎么样,等她再想起来,已经是他们两人回京的时候了。 没错,一个月后,安王和四皇子都安然无恙的回到京城了,虽然两人身上都带着伤,但好歹不严重,听说又是立下了大功。 早在两人到达京城前,就已经传起了安王为了对抗山匪不惜冒险孤身潜入,里应外合,仅凭一人之力就设计剿灭了大半的山贼。 总之是智勇双全,才谋过人。 几经润色,仿佛过去的那些不着调,都是天生英才独有的性格癖好,安王虽说为人嚣张,但确实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杀人放火的大罪过,这会儿洗白起来也十分容易。 褒贬不一,有夸的有骂的,就跟炒作一条龙服务似的,转眼间安王的声名就上去了,那些放纵不羁已经变成了安王的人格魅力。 是不是能吸引有才之士跟随这会儿看不出来,但肉眼可见的是安王在女子中的受欢迎程度一下子又窜了上去。 证据就是在安王和四皇子回来的时候,街道上少女们的身影突然就多了起来,还有不少学着古人往车架上扔手帕香囊或者瓜果鲜花的,那热闹繁华的情景,俨然是一出古代追星记。 第164章 皇帝 “夫人, 来信了。” 昨日白楚想起王修则同她说起周柏轩正在找她的事,便让览川照着周柏轩原先同她说起的办法给他送了一封信过去。 这会儿览川拿过来的, 自然是他的回信。 周柏轩是知道白楚去向的, 这本来也不算秘密,只是他常年在宫中, 前段时间还忙着给柔嘉郡主收拾烂摊子,好不容易将一向任性的妹妹教训得听话了些,才有空想起白楚来。 他的信里也没说什么要紧的信息, 只说京中情势不稳, 她若是能远离麻烦,在外头安心待着也好。 白楚原也是这么想的,但又没过几天,突然传出圣上龙体有恙, 在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中吐血昏厥的消息, 京城中骤然掀起滔天巨浪。 久久看不见沈玧之的身影, 白楚猜着他大约是故意避着自己, 索性也就不问他,她又写了信给周柏轩, 想问问真假,没想到他却直接毫不避讳地带着人来到了庄子上,说是皇帝要见她,故而让周柏轩来保护她入宫。 白楚感念皇帝当初对她的帮助和宽纵,更遑论他的安危某种程度上也跟她的处境息息相关。 “览川,双喜, 你们留下,我自己去就行。” 闻言,两人都是一惊, “小姐,那怎么行呢?双喜早就立誓,无论您在哪儿,双喜都要陪着您的!” “夫人,保护您是览川的使命。” 白楚柔声道:“我这会儿是要去的是皇宫,就算你们跟着,也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她笑盈盈地看向周柏轩,“周指挥使会护我安全的,对么?” -- 第314页 周柏轩神情冰冷,垂眸让人看不清情绪,微微往旁边侧了一步:“请。” 在白楚的要求下,览川和双喜到底还是留下来了,双喜是担心给自家小姐添麻烦,览川是领会到了她的暗示,若是她真在宫里出了事,他在外头反而对她更为有利。 直到将白楚搀扶上马车,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她才依稀听见周柏轩冷淡地开口:“你不该答应。” 白楚愣了一瞬,下意识地往后看去,却见他已经往前走去,动作利落地坐上了马背,脊背挺得笔直,显然没有再回头的意思。 她唇边不自觉带出一抹笑来,也收回了目光,神色淡然地坐上了马车。 皇帝将周柏轩遣派出宫的消息转眼就传入了某些人耳中,等他们回程,路上已经多了不少藏在暗处的眼睛,周柏轩也不在意,只负责将白楚严严实实地保护出来。 有心人或许能查到周柏轩是大费周章从宫外带了个人入宫,却不能知道那人的具体身份。 但别人不知道,隐约知道些内情的徐皇后直觉便猜到了是白楚,她暗暗咬碎了牙,圣上一向冷静自持,何曾做过这样不合规矩、堪称鲁莽的举动,可见是真被那小贱人迷惑了神智。 帝王重病,连她这个皇后前去探望都要被拦在太极殿外,那白氏又算什么东西? “你确定,看到周柏轩带着人进去太极殿了?” 底下跪着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回:“是、是的,皇后娘娘。” 徐皇后的语气忍不住暗沉了下去:“那你可看见那人的形容面貌,是男是女?” “这……周指挥使行踪小心,奴才也只能远远看上一眼,那人身上裹着暗色的帷幕披风,实在看不清长相,只是、只是……” 见他吞吞吐吐,皇后更是没了耐心,怒气冲冲地一拍桌子:“还不快说!” 那小太监被吓破了胆,也顾不得什么,连忙将自己看见的东西都说了出来:“奴才隐约看见那人同周指挥使比肩同行,身形要矮小瘦弱许多,这、这应当是女子吧。” 话一说完,他重重磕倒在地,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招惹了皇后的怒火。 实际上,徐皇后这会儿确实已经怒不可遏了,强忍着将那小太监打发下去,端住仪态,不愿当着外人的面失态。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徐皇后冷声道,“他就那样在意白氏?在这关键的时候还非要将她接近宫里来,是怕她在外头出什么意外?” 她心底暗恨,也是她被陛下突如其来的病给惊住了,把白氏给忘到了脑后,若不然趁机将人除了,也算去了一桩祸患。 “不行,本宫去要见陛下。” 徐皇后越想越是不忿,想她身为后宫之主,陛下若真是打算将白氏接进宫来,她过问几句也是职责所在,陛下还能治她的罪不成? 刚动身就被身边的嬷嬷给拦住了:“娘娘三思啊,这消息按理来说咱们坤宁宫是不该知道的,您可不能同陛下说破了。” 虽说她们安放的眼线顶多就是太极殿外清扫路面的小太监,但若是较真起来,窥伺帝踪的罪名就是皇后也承担不起。 徐皇后下意识顿住了身形,转瞬间思绪便清明了些,沉下脸:“那本宫还怎么办?现在人人都关心陛下的病况,但却连本宫都无法见到陛下,万一真有什么要紧的,本宫总不能一点准备都没有!” 她向来温婉端庄的眉眼乍然显出冷厉之色。 诚然徐皇后是在乎皇帝的,但即使她怎么不承认,陛下对她仅存的那么些看重,也不过是因着如今坐在后位上的是她。 他在意的是后宫之主,而不是她本人。 加上皇帝登基初期对先太后的桎梏,徐皇后心底满是不安,如若陛下出了什么意外,她就只能被后来的新帝当做一个高高在上的摆设放在宫里么? 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盼头? “娘娘,”嬷嬷轻声劝道,“您想,安王都能沉得住气在王府中养伤,情势也不一定就那么严重了。” “安王?”徐皇后冷哼一声,“传出那样的谣言,他除了躲在王府避风头,还能干什么?” 当初传说是安王给二皇子下的毒,徐皇后多少也是听进心里了,她被迫选择跟安王合作,却不是对他抱有多大的善意。 “对了,”徐皇后猛地想起来,“在这之前,德妃是不是早就说陛下龙体有恙?” 嬷嬷回想起来也是一惊,涉及帝王的事情何其隐秘,德妃怎么会知道的。 “娘娘,德妃说她是安王的人……您说会不会是安王暗中透露给她知晓的?” 徐皇后狐疑不定:“那她又来告诉我干什么?” “怕是想要借您的手生事呢,”嬷嬷轻叹了一声,“娘娘,您可不能中了安王的圈套。” 徐皇后明白她这是在与虎谋皮,可偏偏事到如今,已经没了她反悔的余地。 “不理会安王,本宫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徐皇后自嘲着说,“去,把德妃请来,本宫有要事同她商讨。” 徐皇后心底残存着一丝隐望,安王比不皇子名正言顺,他若是想登基,首先便得将皇子们都一网打尽,至少得证明他们没有登位的资格。 二皇子早早被排除在储君人选之外,徐皇后就盼着安王能将其他几位皇子都打压下去,是残了也好,是死了也罢,等到最后,她再想办法将安王谋害皇子的证据拿出来,岂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第315页 左右二皇子膝下不是没有儿子,就算他身子不行又怎么样,她还能培养孙子啊。 …… 而正处在风暴中心、被所有人惦记着的皇帝在寝殿中甚是自在,他说病倒了就真是病倒了,连朝政都顾不上处理,直接让内阁主事,顺便将三皇子和四皇子都塞了进去,并定期让他们向他汇总禀报近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以及各地文武官员呈交上来奏折里的内容。 政令一下,也不管外界听着是怎样的震惊怀疑,关上太极殿的门,就开始安安心心地养病了。 所以当白楚看见皇帝的时候,他面色依稀是有几分憔悴消瘦,但神态却十分的平和从容,见着她进来,抬眼看过来,成熟儒雅的眉宇间仿佛是将所有的锋锐和威势都收敛了起来,微微扬唇,淡淡笑道:“你来了。” 他身上只松松垮垮地套了件月白色的长袍,以银丝勾勒出若隐若现的飞龙,乍一看素淡平凡,可稍一错眼,就能被好似是要从他身上盘旋而出的银龙给晃花了眼。 “民女拜见陛下,恭祝吾皇圣安。” 皇帝深眸中显出点点笑意:“行了,不懂怎么行礼就也别拜了,找个位子坐下吧。” 白楚笑了笑:“是。” 将殿内侍立的宫人都打发了下去,皇帝似笑非笑地看向她:“最近在外头,可是玩得乐不思蜀了?” 白楚笑道:“自由的时光总是快活的,没有人要求我做什么说什么,短短几月,我把自己都惯得放纵了许多。” 她这话说的坦然极了,皇帝不由失笑:“你也好意思说。” “知道朕为什么要把你叫进宫里来么?” 白楚随手拿了块摆在旁边的小点心放入口中,满不在乎:“您是天下之主,总不至于大费周章地来算计我,有什么事,您直说就是。” 这话说不清是信任还是拍马屁。 皇帝轻笑道:“听说,你有看中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09 01:15:54~2020-02-11 19:43: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琉璃碎片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5章 下毒 这话一出, 差点把白楚手上的小点心都给惊掉了。 她悻悻地拿着帕子擦了擦手,低声嘟囔:“你们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就算是放在现代,信息科技那样发达, 也没有说哪个明星一有恋情就暴露出去的。 她由衷地叹了一声:“你们就欺负我老实吧。” 皇帝深眸微眯,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遍也没看出她是哪里老实了。 “所以, ”他笑语温和,“朕打算送你一件礼物。” 皇帝扬手指了指不远处,小方桌上放着的明黄色卷轴, 淡淡道:“去看看。” 白楚有些好奇地眨了眨眼, 听话地起身走过去, 只看外头卷轴上活灵活现、技艺精湛的金龙, 便惊愕地怔愣在原地,犹豫着转身:“这、不会是传说中的圣旨吧?” 皇帝被那句“传说中”给逗乐了, 眉眼柔和下来, 语气中也添了几分轻松的笑意:“不打算展开来看看?” 白楚定了定神, 将手上的卷轴缓缓展开,上头已经游云惊龙、挥挥洒洒地写了一道旨意, 方正朱红的玉玺都盖下去了, 唯有墨色的几行笔迹中夹杂了一块突兀的空白。 “这是什么意思?”再抬头, 她神色之中浮现出了几缕复杂, “您要给我赐婚?” 她手上的圣旨确实是一道赐婚旨意, 还直接将“白氏楚华”四字给标上去了,男方的姓名却是空白的。 哪怕是白楚,也多少有些被吓到了:“您不会是打算让我看上谁就自己填吧?”她扑哧笑出了声, “您就不怕我将哪位皇子的名字写上去?” 想也知道,她如今的身份是不堪为皇家妇的,可要是这圣旨成立,那无论天下人许不许、对方肯不肯,都只能娶她做正妃了。 皇帝不屑道:“你要是说看中了老四,朕现在就把这道圣旨补全了。” 四位皇子中,也只有四皇子尚未有娶妻。 白楚被将了一军,不由抿了抿唇,大着胆子瞪了他一眼。 当初便是他开口都不能将她领进皇家的门,眼下夺嫡之战硝烟渐旺,各方皇子身边都是数不尽的麻烦,让她掺和进去,怕是宁愿就进宫留在皇帝身边。 至少,他有护她不被侵扰的能力。 皇帝看明白了她的心,瞧着柔情蜜意,里头裹着的冷情比他来说都不少,单单为了几分爱意就甘心让自己身陷囹圄,这样的傻事她做不出来。 想着,他长长叹出一口气,分不清是失落还是欣赏。 白楚知道他眸光洞察明锐得让人不敢直视,但她从来也没在他面前能成功套上马甲,也就随他去了。 当然嘴上还是不甘示弱,低声道:“哪有您这样做父亲的,就这么把自己儿子给推出来了。” 皇帝冷哼着道:“别以为朕不知道,老四对你就没心思?要是圣旨下去,那小子估计能高兴傻了。” 不满的语气,话里话外都是恨铁不成钢。 都说老四像他年轻的性子,皇帝瞧着这么多年也只看出他傻,这会儿倒是觉出几分相像了。 可惜到底成长环境不同,要是换了他,别说是沈瑜之了,就是他亲爹都不一定能阻挡了他掠夺之心。 -- 第316页 他年轻时候拥有的大半东西,都是自己筹谋计划得来,要是习惯了这样的法子,是轻易松不开手的。 毕竟年纪大了,心性也跟着慈悲起来,也难得对着他中意的人,还能生出成全之心来。 “不过,”他语气虽然温和,字音落定之间沉稳的气势却尤为慑人,“朕还在的时候,这道旨意你就只自己留着吧。” “嗯?”白楚疑惑地抬起头,“什么意思?” 皇帝唇角微扬,淡笑道:“这是朕留给你的后路。” “再说了,上头尽是朕的字迹,你便是打算添上谁,若是字迹相差甚大,让旁人一眼看出来,内阁那边也是过不去的。” 白楚从惊讶中回过神来,黛眉蹙起,明眸直直望入他的眼中:“陛下,您是到底是怎么了?” “是上回说过的旧伤?” 她能敏锐察觉出他话里的异样,神色中不失焦急和担忧,皇帝笑意温柔,不禁有些宽慰。 也不怪他按捺着不情愿,为她考虑了一场。 皇帝将她带进宫来,本来就是无趣失望之余,想找个能信任的人陪在身边,故而也没有瞒她的意思, “旧伤是有,但更严重的是毒。” “你中毒了?”白楚一惊,忙上前几步,神情凝重地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边,“是什么毒?” 皇帝摇了摇头:“暂且不知。” “不过在朕这儿,他们不敢做得太明显,是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能及时发现,这计策就坏了大半。” 那些所谓的剧毒,不是色彩明艳,就是气味特殊,要制成无色无味的毒药,在慢慢损害人身体的同时还不能被人发现,这本身对其中的成分和计量有严苛的要求。 越是淡、越是慢,毒性就越弱。 “您这样老谋深算,还有人能在您这儿得手?” 皇帝笑笑,也不生气:“马有失蹄,人有失策,朕一时没顾虑周全也不奇怪。” 他虽然说得轻松,但白楚总想觉得他轻描淡写之下是避之不谈。 她放下手上的圣旨,缓缓走近,找了个临近的位置坐下,小声试探着问:“莫非是您身边的人?” 皇帝瞥了她一眼,“瞎猜什么。” 白楚软和了语调:“您总要告诉我呀,万一我想着给您报仇报错了人怎么办?” 这还是头回有人说要给他报仇的,皇帝觉着好笑,方才提及此事时面上乍然划过的冷意暖化了不少, “你能护住自己就算不错了。”皇帝缓缓开口,“今天朕把你召进宫来,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日后,你小心着点。” 他看着她的眼神意味深长极了,那模样,好像不是他把她硬拖进宫来的。 白楚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您说的,怎么好像要留我在宫里长住似的?” “是啊,”皇帝淡定自若地点头,“你要是不留在宫里,怎么跟着朕临摹笔迹?那道圣旨你不打算要了?” 白楚:“……” 见她无语凝噎的模样,皇帝心头反而轻松畅快了不少,笑睨着看她:“怎么?不想留在宫里?” 接收到他温和中透着隐晦威胁的目光,白楚很不争气地怂了。 尤其是她这么一进宫,不知道有多少眼睛这时候都盯上了她,要她出宫,也没有保自己安全的把握。 她朝他投过去委屈又哀怨的一眼:“我刚信任着说您不会算计我呢,这会儿就掉您坑里了。” “不行,我要留在宫里,您总得告诉是谁可能要害我呀?”她不依不饶道,“皇后我是知道的,但给您下毒那神通广大的人应当不是后宫里出来的吧?” “谁说的?”皇帝笑着看她。 “那您倒是直接告诉我是谁呀?对我这个受害者您就别卖关子了。” 看她是真急了,皇帝笑了笑,淡淡出声:“是老大。你也不用担心,他那点能耐,做到这份上已经顶天了。” 他心底不是不失望的,几个儿子中,唯有老大早早失去了母亲,他平日自然多了几分照看的心思,虽说不是没存戒心,但也确实没想到,老大会蠢到对他最大的倚仗动手。 他没有母族,岳家也不兴盛,是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能拼过他几个弟弟? 皇帝会中毒,不是太相信大皇子,而是太相信自己的判断。 哪怕是另有人在背地里唆使引诱,老大能下狠心做出这样混账又愚蠢到极点的事情还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但回过头来想想,也只有老大才会自作聪明地用□□,说好听是保险谨慎,说难听点就是优柔寡断上不了台面。 放在旁人,既然已经孤注一掷,不如索性斩草除根。 事情拖得越久,便越有暴露的风险。 想到这儿,皇帝倒不知自己该庆幸还是该失望了。 白楚也没想到依大皇子温吞的性子,能做出这样惊天动地的事情。 弑父弑君,就是再难再险都鲜少有人会选择走到这一步,更何况当今皇帝一看就不是懦弱无能好欺负的。 白楚面色复杂难言:“你确定?大皇子不像是这么胆大的性子。” “这事情你就不用管了。”皇帝垂眸,语气冷淡,“自己作孽,后果也该他自己受着。” 白楚抿了抿唇,她不是为大皇子可惜,眼下是真的开始担心起皇帝的处境了。 -- 第317页 “无论是大皇子本意,还是另有人借他的手试探,开了这么个头,后头的事情就不好把握了。” “朕知道。”皇帝显然是心里有数,“说起来,这里头还有你的功劳。” 要不是她提及徐皇后同安王之间的来往,他也不会疑心之下加大了对皇宫内的管制,进而发现了大皇子那些偷偷摸摸的手段。 白楚没有细问,只笑盈盈地问:“那我有什么赏赐?” 皇帝笑着看她,神态温柔平和:“朕特许你能住进太极殿内,如何?” 白楚不满地哼唧:“一看您就没什么诚意。” 皇帝乐了,“李全!” 李全猫着腰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哎,陛下您有何吩咐?” “去,带她去库房里,让她自己选,选着什么拿什么,别在暗地里骂朕小气。” 第166章 笔迹 太极殿为帝王住所, 虽然宫殿广袤,但其中大多屋舍都不是留出来给人住的,尤其是靠近皇帝寝宫的,便是皇后来了,也只能退避开来。 皇帝将白楚召进宫来,虽说是有私心, 但也没想真让她背上冒天下之不讳的恶名,是早早就让人在御前宫女居住的院落里, 单独收拾出来了一整个院子让她住进去。 还派来了几名宫人服侍她起居,处处都精心周到, 让白楚好好体会了一把皇宫中这群天下最尊贵的人平日里受的是什么待遇。 皇帝正在养病中,平日里谁都不见, 唯独就留了她在寝殿内,往外说出去的身份是宫婢,但实际上她就是跟着皇帝练字了。 他平日里说话间是个好相处的人, 但教她练字的时候, 严肃挑剔得厉害。 白楚在书法上本就没有多少基础,如今写出来的字勉强能说端正入眼,那还是原主留下的底子,她再稍稍练顺了手, 至少不能说难看。 可这点本事放在皇帝眼中那就是不堪入目。 在她刚刚开始临摹的时候, 皇帝看着她写出来的一篇成品,双眸暗沉,面无表情地看了有半刻钟。 白楚从他眼底看出几分明明白白地嫌弃之意, 当场就不乐意了。 “陛下你比我大那么多岁,在书法上的造诣比我厉害那是理所当然,等我到您这个年纪,说不定写得比您这个还要好呢。” 她这就是故意耍赖了,皇帝冷淡地“呵”了一声,道:“那好,今天你多练十篇大字,等明日朕来验收成果,也好让朕好好见识见识你的天赋和潜力。” 刚刚放完狠话的白楚瞬间就焉儿了,明眸流传间盛满了滢滢泛波的光亮:“陛下,拔苗助长是不对的。” 就你那样还算是“苗”呢? 皇帝正要开口,却听李全轻轻叩响了门,进来禀报说:“陛下,大皇子忧心您的病情,在殿门外跪着,说是一定要见着您无恙才肯离去。” 皇帝面上轻松的笑意霎时间如潮水般退去,大皇子的来意他再清楚不过。 按理说,他给皇帝下的□□不该这么快发作的,当日朝堂之上,皇帝突然吐血昏厥,把大皇子都给吓蒙了,赶紧回去询问将这药交上来的幕僚,可人家也只是有这毒药而已,又不懂医术,一时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把平日以好脾气闻名的大皇子气得直接将人拉下去砍了。 这些日子他在皇子府中胆战心惊,生怕自己的计策提前暴露,父皇怒极之下要了他的脑袋。 眼看着三皇子和四皇子被皇帝安排入内阁,开始接触朝事,大皇子心头的不安感便更重了。 他第一反应不是向皇帝坦白以谋求宽大处理,而是想方设法怎么把自己身上的罪过嫁祸给别人。 这时候,三皇子正撞到他手上来,大皇子精神一振,赶忙就来向皇帝告状来了。 皇帝将手上的笔一扔:“让他进来。” 大皇子既然打了父子之情的名号,他就给他几分面子情,但愿等会儿别后悔就好。 大皇子进来了,白楚就不方便继续留着了,在和皇帝通过气后,她美滋滋地躲进了旁边占了一面墙的书架背后,悄悄伸长了耳朵,对着大皇子为自己脱罪准备的说辞充满了期待。 这年头,找个敢谋害君王的替罪羊实属不易,大皇子原先打着先前冒过头、郑王余孽的主意,没成想还有意外收获,他转眼就把死了八百年的郑王给抛到了脑后。 当着皇帝的面,大皇子使出十二分的演技,先是表达了对皇帝身体状况的担心,又是不动声色的提及这场病来得说是蹊跷,“父皇您一向身强体健,就算是旧伤复发,有宫中太医这么些年的调养,也不该这样严重啊。” 等皇帝开口问他是什么意思。 大皇子便顺理成章地将他看好的替罪羊,三皇子“不经意”说了出来。 三皇子最近日子也不好过,往日颇为受宠的淑妃一朝跌落,三皇子和四皇子的待遇就掉了个头,过去四皇子因着贤妃不受宠而受过的冷遇,放在三皇子身上只能更厉害,毕竟他母妃这会儿已经不是四妃了,还摆明受了圣上的厌弃。 所幸三皇子已经离宫建府了,至少关起门来,不用听那些小人之言。 但心头的愤懑始终消不掉,尤其是与四皇子同在内阁,众人对他们的亲近程度也是有区别的,郁气越压越多,总要找办法纾解的。 他三天两头找母家的表兄弟出去喝酒听戏,行踪甚是隐蔽,动作小心,旁人不知晓,也就不会损害他的名声。 -- 第318页 可三皇子那绝佳的控制力,放在酒醉后就情不自禁得给放松了,一不留神,就从口里流出了不少痛骂徐皇后的话。 要是这样也没什么,虽说是不敬嫡母,但当初淑妃突然受挫倒台,外界人看得一头雾水,要是听三皇子这么一说,把黑锅扣到明面上贤良宽和实际妒性极大的皇后身上,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但关键三皇子喝痛快后,把皇帝也给带进去了,“父皇先是看重老二,这会儿又看重老四,哼,可不就是单单看不起我?……我、我会让他后悔的!” 这句看着很中二的话,从大皇子口中再说一遍,就突出了三皇子心头对皇帝强烈的恨意和敌对。 大皇子说得委婉,是以长兄的身份向父亲表露担心弟弟行差踏错的真心实意,但话里话外的隐指和离间,将他心底的意图暴露得清清楚楚。 皇帝只说自己身子疲累,将大皇子,连带着三皇子都叫去了坤宁宫,皇后娘娘既然是嫡母,就让她好好教训这几个不孝子吧。 大皇子欲言又止,看着皇帝疲累揉捏着眉心的动作,心中到底是有些愧疚的,老老实实地跪地告退,从起身到走出殿门,举止体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白楚从书架后走了出来,就听皇帝淡淡的语气中透着几分讽刺:“看看朕的儿子,只会些蝇营狗苟的勾当,愚不可及。” 只要是聪明人,这时候就不该由自己站出来揭发三皇子,哪怕是要栽赃嫁祸呢?让旁人去发现捅破然后自己干干净净得不是更好。 白楚缓缓站出来,笑道:“大皇子不随您,也是他的损失。” “罢了,”皇帝摇了摇头,从起初的愤怒劲过后,他对这个儿子就没了父子之情,“你还不过来练字?” 白楚身形一僵,颇为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慢腾腾地往书案前挪进,“您到底是怎么打算的?真要让大皇子和三皇子两败俱伤不成?” “这可就是让亲者痛,仇者快了,不值得。” 皇帝冷眼看过来:“他们迟早都是有这么一天的。” 他这人理智淡漠得可怕,从不做着“虽然你们同父异母又有皇位相争但你们到底是亲兄弟要和和乐乐不能伤了感情”的美梦,他自己就是从小争过来的,对他来说,不是付出努力得到的,便受不住。 所以就算没有安王的暗中离间,皇子们该争的迟早都是要争起来的,皇帝索性就放开手让他们自己去争,有安王在,也省得让他自己狠下心逼着几个儿子相互仇视。 白楚忍不住劝道:“您还是别太有信心了,安王这人邪门得恨,就是你有心要保全几位皇子的性命,百密终有一疏,万一哪回让安王得手了,您后悔都来不及。” 皇帝轻笑一声:“朕知道了。” 因为自觉安王一直掌控在他手心中,皇帝对他确实不甚在意。 但白楚的话他多少还是听进去了,安王身上确实有股子邪性,当初他与四皇子南下,安王打算趁机除去四皇子,皇帝也动了趁机除掉安王的心思。 最后都把人逼入绝境了,却也能让安王找出一条求生路来,甚至峰回路转,将整座山的山匪都降服了。 要说安王真有多少能耐皇帝是不相信的,纸上谈兵,再厉害的天才也没有说刚一上手就游刃有余的,召暗卫过来询问了细节,安王几乎是每一步都有运气的成分,或许真是命不该绝,老天都不肯收了他。 “不过朕还是觉得,”皇帝笑睨着看她,“这天下最邪门的就是你了,”他直直盯着她,颇为纳闷地叹了口气,“怎么朕就是放不下你呢?” 白楚涨红了脸,大半都是气的。 嘟囔着说:“能入您的眼,就说明我优秀。你就是要埋汰我,也别冤枉您自己的眼光啊。” 皇帝心底的沉郁一扫而光,哈哈笑道:“是这个道理,楚华,过来,为了不辜负朕的眼光,你快把这字给朕练好了!” ……怎么就又拐到这一茬了? 另一边,徐皇后因着白楚的事情气得床都下不来了,短短几天,头上就多了数十根白头发,使得她气性更大了,直到唇角生出了一个燎泡,让她生怕是损坏了容颜,才消停下来肯精心休养了。 这时候大皇子的事情就闹开了,徐皇后固然惊讶于有皇子敢谋刺君父,但更令她开心的是这样兹事体大的事情,陛下居然让她来主理,这是何等的信任和看重。 也是,白氏再受宠也不过是个玩物,唯有她,才是陛下唯一名正言顺的妻子。 第167章 圈禁 关于这桩案件, 大皇子来告状前就将人证物证搜集得差不多了, 三皇子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刚从父皇居然是中毒了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被大皇子指认成了凶手,甚至在底下这群指控他的人里还有他自己母家的人,毫无防备之下百口莫辩,只能连声喊冤。 徐皇后是打着我儿子不好过,你们也别想活得轻松的打算,美名其曰为了保证案件的公平性,却是要最大程度地把事情闹大,三皇子的罪名要定, 大皇子咄咄逼人、不容弟弟的名声也逃不了。 最后闹着闹着, 谁也不愿意让四皇子单独坐壁旁观, 可惜向来傲气不羁的四皇子自从江南回来,跟变了个人似的,格外耐得住性子,大皇子、三皇子、徐皇后,甚至还有安王连番出击, 都没能把他从闭门养病中拽出来。 -- 第319页 等徐皇后看完热闹, 就接着大皇子提供的证据,“失望痛心”地给三皇子定了罪, 先将他禁足于皇子府内,接着就拿着那些证词证物去给皇帝交差了。 按理说是该告一段落了,但安王隐约从这桩事件中察觉出异样来了。 他确实是受了重伤, 而且心知肚明自己是中了别人的算计,这个“别人”,除了那庙堂之上的君王还能是谁? 安王心头虽恨,但也有心蛰伏一段时间,尤其是他不在时,京城中沸沸扬扬传起他“不行”、不能让女子孕育子嗣的谣言,任是哪个男子听见这样的话都要暴怒,更何况安王本就自视甚高,对着那些自以为隐晦、或探究或好奇或同情的视线,哪里受得了? 倒是有不少闺阁少女不曾听过或者听懂那些传言,偷摸摸给他暗送手帕情诗的,不过这些放在安王这等只有雄图伟略、不慕女色的人眼里,反而让他更烦躁了。 不得已便放弃了这个为自己壮大声势的好机会,被迫跟四皇子那样困在府内低调养伤。 安王自己也知道,破除这些谣言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徐嫮等人也有身孕,但一来,这个他原定的计划不符,二来,自从他回来,徐嫮看着他的眼神都是怪怪的,连他成天去找白音华也不像原来那样嫉妒暴躁,反而透着些莫名的了然。 安王直觉她脑袋里想着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心烦意乱之余,连她的人都不想见,白音华那边又天天抹泪哭着要见她的孩子,引得他愧疚不已。 最后便宜了胡曼柔,安王回来的第一个月,几乎都是歇在她那儿的。 直到大皇子和三皇子的事情闹开来。 就算这一连串的事情都是安王的背后推动,但大皇子居然能想到自己出头举报三皇子弑父,这样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做法也是蠢到他了。 他这样做,就算最后三皇子被定罪了,也会有一半人怀疑是大皇子给三皇子下得套,要不然他这么积极干什么? 虽然人人都是盼着对手能越弱越好,但安王心绪还是忍不住有些复杂,事情是不是也进行得太顺利了? 另外,皇帝发现自己中毒真的只是意外么? 他是真的中了毒还是故意将计就计,等着他上钩? 安王想来想去,只能让徐皇后去查探一番,皇帝的病究竟如何。 可接连几次徐皇后对着他送过去的信,不是不回,就是敷衍的几个字。 使得安王心头的怒火和焦虑愈演愈烈,总有一丝不安告诉他有地方不对劲,但却怎么也捕捉不到。 就在他心绪不宁的时候,突然接到徐皇后的密信,上头还是只有寥寥几字,但透露出来的内容却足够让朝野动荡。 皇帝大概率是真的病了。 她见着他的时候,皇帝不仅是面色苍白,仿佛手脚虚软,整个人仿佛是骤然间老了十岁一般,只有一双深眸还是湛湛有神,但也难以掩盖神色中的憔悴和疲乏。 另外,她提及了白楚。 之前他们都怀疑皇帝与白楚私下有来往,但要是平白无故,他为何突然起意将人接近宫来,就算不是病了,皇帝那边也肯定发生了某种变化。 安王看完,锋利的眉宇间神情凝重。 看来真是他小瞧白楚华了,她竟然正能从那深不可测帝王心头挣来一亩三分地。 早知道…… 安王眸光暗下来,早知道,当初应该将人再看严实些的。 掌控一人,便能同时影响皇帝和沈家,这么好的事儿,如果白楚眼下还在宫外,就是赔上一半的人手,他也要将人给抓过来。 罢了,自然错过了他也不纠结,日后若是细心筹谋,总还有机会的。 安王静等着三皇子身上的罪名落定,一边打算偷偷派人去断了他的手脚,或者至少在他身上留下一道明显的伤痕让他不能继位,一边又不着痕迹地将他手中掌握、是大皇子在暗中给皇帝下毒的证据透露出去。 他当然不会像大皇子一样蠢到陷害个人还能把自己也赔进去,他是利用徐家,再拐道弯,联系上施家,通过刑部,不动声色地引着旁人去查。 牵连到两位皇子的案件一般人不敢接。 安王原本是打着四皇子的主意,奈何对方太沉得住气,无论如何都不肯动,他无法,才打了刑部的主意。 刑部的施尚书为安王妃徐嫮的外祖父,二皇子毁了之后,便被安王既是引诱又是威胁地绑到了自己的船上。 可惜施尚书慑于君威,不敢明着来,就随手把自己手下的侍郎推了出来,说是这些证据都是由他发现了,自己身为上峰,虽然惶恐,但碍于皇家清名,还是下定决心来跟皇帝实话禀报了。 一番话不单将自己摘出来了,还表明了忠心。 不愧是朝堂上多年历练出来的老狐狸。 只不过三皇子那边一天没得手,安王就不敢放出一锤定音指证大皇子的证据。 万一三皇子被放出来,证明了清白,再想动手就不是这么容易了。 所以两厢交错之下,倒是给了大皇子不少调整的时间。 突然,大皇子在一日早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承认了自己有动过给皇帝下毒的念头,但临近动手,他碍于父子之情,还是及时止损了。 正在众人哗然之际,大皇子泪流满面、悔恨不已地表示,这一切,都是因为有安王在背后唆使他,才加大了他心底的恶意,险些做下这等天地不容的罪孽。 -- 第320页 安王在王府里养伤没来参加早朝,但另有投入他麾下的人为他伸张,安王早前南下归来就一直在王府里养病,怎么会来谋害圣上呢? 安王有人手,大皇子也不是孑然一身,两方人就在朝堂上吵了起来,最后还是皇帝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 说既然大皇子有证据,那么就照着三皇子的规矩,先将大皇子和安王禁足于王府中,卸去一切职务,净心反省,待彻底查清了,再做惩戒。 这下谁都没话说了。 三皇子还是圣上的亲儿子,被指证说给圣上下毒都被关在皇子府里变相圈禁了,更别说是安王了。 圣旨一下,安王府便是天翻地覆。 安王这才明白过来他感觉到的不对劲在哪里,皇帝早就厌弃了徐皇后,连宫规都不愿意让掌权,怎么就忽然愿意将自己两个儿子的生死前途交到她的手里? 怕是就等着这会儿拿来堵徐家以及别人的嘴吧。 徐皇后那时候怎么把三皇子关起来监视整治的,这会儿皇帝就怎么样对安王,你要是觉得不好、不公平,你是不是在针对皇后,还是针对朕? 不然怎么三皇子几近下狱的时候你没反应,这会儿却来给安王求情了? 安王气得差点拿刀把书房劈个粉碎,不过到了这时候,愤怒除了吞噬理智让人做下蠢事之外没有别的用处。 他用尽全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眼神中带着的冰刀子能将周身的空气都给瞬间凝固了。 “夜枭!” “奴才在!” “叫夜鹰过来。” “是!” 相比起安王院子里寂静到可怕的气氛,王府后院里就热闹多了。 徐嫮和白音华是知道安王的谋算的,下意识以为是计谋败露,圣上还秋后算账了,自己就把自己吓得不行。 徐嫮连忙让人传信去娘家,大难临头,她猛地发现,当初能为安王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的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陌生,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当然是盼着安王好的。 但要是安王真的要败,她也不会跟着他在这泥潭里沉沦。 大难临头各自飞,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恩爱夫妻,大不了就和离,反正他不是一直惦记着让白氏那个贱人做他的正妻么? 正好,等到安王败落的那一天,她绝对真心实意地成全他们俩。 这时候,奶嬷嬷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襁褓,笑容殷切而谄媚地上前,轻声问:“王妃,小少爷醒了,您要看一看么?” 徐嫮斜眼看了她一眼,眸光中的冷淡惊得那奶嬷嬷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外头这么凉把孩子抱出来做什么?万一得了风寒,我便拿你的命去赔!还不快回去!” “是、是是……”奶嬷嬷吓得不行,赶忙就退下了。 她抱养这个孩子,一是为了保障,二是为了给白音华添堵,精心照顾自然是应该的,但想让她对着这孩子生出多少的善意或者母爱,那就不可能了。 谁叫他父母都那么讨人厌呢! 第168章 特殊 安王口中的夜鹰是与夜枭同一级的夜卫统领, 之前被派去白音华身边的夜莺便是他的妹妹, 犯了错之后被谴回夜鹰底下,才轮到夜枭手下的夜鸽。 夜鹰手里的暗线大多是皇宫内的, 因而行踪绝密,连夜枭都不曾见过他的真容。 安王说要见他,但如今情势紧张危险, 安王也不可能冒着暴露的危险将夜鹰召出宫来, 所以到了也只是像以往那样密信放在原定的地方。 这事儿自然轮不到夜枭插手的, 但想到安王近来的打算,还是忍不住低声问了句:“主子, 属下这边,是否也要准备起来?” 安王眸光幽深似海, 不得不说,皇帝猜到大皇子陷害三皇子的事儿他并不意外, 但他居然会利用此事反手将了他一军, 却是安王没想到的。 主要皇帝从来给他留下的印象就是深不可测,所以手段自然也是要让人难以察觉,但依着大皇子的能力,就算是指控到他头上,也不可能对他造成多大的损害, 反而将两人的关系挑破开来。 安王脸色愈加暗沉, 他知道皇帝怕是要对他动手了,但更令他疑惑的是的,是什么促使他忽然下定决心要走这一步。 这时, 忽而从书房门外传来一声通禀的声音:“王爷,白侧妃求见。” 白音华也慌,相比起徐嫮,她唯一能倚仗的就只有安王,她如今没有旁的依靠,更是谈不上帮助安王,再加上两人的感情不比过去的亲密无隙,到眼下,她唯一能做的是为自己考虑。 万一安王府倒了,那个孩子,就是她仅有的筹码了。 在门外静等着安王宣召的白音华默默垂眸,掩住眼底算计的光芒。 但她没想到,她不仅没从安王口中听见她想听的话,还知道了一个令她嫉恨不已的消息:“什么?白楚华被圣上接进宫了?” 她脸色苍白,不敢置信地喃喃道:“怎么可能?” 虽说自从上回她求和反被白楚算计了一把后,白音华对白楚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事实多少接受了一点,却不代表她能坦然接受白楚日后会比她位高一头。 “怎么会?她是什么时候遇到圣上的?” “你不知道?”安王知道白音华未出阁前和白楚华形影不离,只以为话题挑开,能从她口中得出些蛛丝马迹,却不想她也一头雾水。 -- 第321页 白音华笑容勉强:“她……自从嫁入沈府后就性情大变,不瞒王爷说,我母亲还一度以为她是中了邪……” 鬼神之说安王自然是嗤之以鼻,“可见她心机狡诈,一做戏便是十多年,也是难得。” 话一出口,他突然想到了自己身上,脸色不由难看了下去。 白音华思绪恍惚,她能想起来的也只有几次在宫内交锋时圣上与白楚华相见的场景,这会儿回想起来,圣上仿佛不经意间,确实对她多有偏向。 她心头的妒火从未燃烧得这样盛,并不是说她对皇帝有什么想法,而是白音华汲汲营营才得到个亲王侧妃的位置,按照她的出身已经算是一步登天。 然而白楚华却轻轻松松,转头勾搭到了天下至尊。 她还说谁有这么大的力量让白楚华宛若改头换面一般,怪不得…… 这一刻从白音华眼底泛起的狠戾比任何时候都要尖锐,可惜在场唯一的观众,安王显然没多少放在她身上。 犹自思索了片刻,忽而沉声道:“音华,白家里总有人知道白楚华从沈家和离后往哪里去,你去找找她。” 白音华眸光一亮:“是,我大哥一向最是疼爱楚华。” 为着白子稹给白楚送东西的事情,张氏不止一两次跟她埋怨他不懂得亲疏远近,气急了连白眼狼之类难听的话都说过。 “那好,”安王深邃的眉宇间划过一道算计,笑道,“既然你兄长关心她,自然也该把白楚华的行踪告知他。” 安王的意思是要将白楚失踪的事情落定,他是为了通过对付白楚而间接试探皇帝,白音华就是单纯为了让白楚不好过了。 她连要讨回儿子的事儿都忘了,赶忙就回去琢磨怎么能回娘家一趟。 安王府上的封禁了,但要是白府传来张氏重病的消息,白音华身为人女,自己不能亲自去侍疾,让身边的丫鬟替她跑一趟,也是人之常情。 …… 而在宫内,无论徐皇后如何找理由,始终被拦在太极殿外不能进去,脑海中止不住地开始想陛下和那白氏在太极殿内是怎样亲密和乐,心火上涌,再加上朝堂上局势转瞬即变,安王都被打回王府禁足了,就算大皇子和三皇子闹这么一场声誉已经毁了大半,可还是要比二皇子的希望大啊。 徐皇后在坤宁宫内心神不宁,左思右想,咬了咬牙,催促身边跟着的嬷嬷,“让德妃来见本宫!” 旁人也不敢拦,徳妃就这么纤步款款地来到了坤宁宫内,对比徐皇后的面色焦灼,她就显得淡然优雅多了。 “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徐皇后直言问道,“安王到如今这个境地,就没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本宫的?” 德妃淡淡笑道:“王爷自是有打算的,就怕连累了皇后娘娘。” “这些虚话就不用说了。”徐皇后语气嘲讽,“真是怕连累本宫,你来坤宁宫做什么?” “省下这些话,你只把安王的打算告诉我,他既然知道陛下病重,想来在宫里不仅就你一个眼线吧?” 德妃道:“娘娘别急,您若是有心,有什么吩咐妾自然是要遵循的。” “那我问你,陛下是真病了?”徐皇后目光灼灼地看过去,“前头大皇子说的是不是真的?安王到底要做什么!” 德妃美眸中暗光流过,弯唇笑道:“大皇子所言不过是推脱之言,若是为真,王爷怎会作茧自缚?”她幽幽叹了一声,“自南下救治水患一事,王爷确实有些显眼了,也怨不得有人顺势而为,借刀杀人。” 徐皇后追问:“你说的是谁?” “大皇子和三皇子是鹬蚌,王爷却不是那渔翁。至于最后得利的是谁?皇后娘娘还想不到么?” 徐皇后听的一惊,思忖片刻,迟疑着问道:“你是指……四皇子?” 德妃微微颔首,笑而不语。 …… 白楚在宫中待了有十来天,虽说照样是困在一个院子里,皇宫胜在宽广,但因着规矩森严,却更让人觉得拘束而喘不过气来。 她忍不住佩服地跟皇帝说:“您在这儿待了几十年都不觉得厌烦,这份忍耐力真是厉害。” 皇帝瞥了她一眼,哪能不知她这是委婉地在抱怨,冷哼一声:“也就只有你了,身在福中还不知感恩这份福气。” 偌大的皇宫,除了她,还有谁能当着他的面还这样自在,要是有心治罪,她这条小命都不知道丢几回了。 偏偏是他自己把人强留在宫里的,这份哑巴亏也只好自己忍着,皇帝摇头叹道,还真是个惹不得的冤家。 轻步跨进门的李全大公公可不这么以为,他眼见着自从白夫人进宫,陛下不仅是精神一日较一日的好起来,旁人劝不得的话,从白夫人口中说出来陛下也愿意听上几句。 这可帮了他们这些奴才们大忙了。 “禀陛下,白夫人,”李全满脸堆满了笑,“这是御膳房刚根据白夫人所说研制出来的炸鱼丸子,您们可要试一试?” 白楚一听,明眸晶亮:“快拿过来。” 瞧瞧,多大的胆子,都敢越过皇帝插话了。 皇帝摇头失笑,却也没开口说什么,侧首看她,泛着柔光的眼眸显出淡淡的宠溺纵容。 连她突然兴起,夺过他面前的筷子夹了一块兴致冲冲地塞进他嘴里也没计较,倒将李全在一边看得心惊肉跳。 -- 第322页 哎呦诶,白夫人也太大胆了,这丸子可还没让人试过毒呢! 他是想阻止的,却被皇帝用眼神拦了下来,悻悻地收口,专心站在一旁做摆设了。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分着将一整盘丸子都吃完了,突然门外传来几声热闹的动静,叫李全过去一问,才知道是宋嫔端着精心煲好的汤来求见陛下。 饶是心思灵活的李大公公这会儿满腔的心眼也僵住了,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却发现人家陛下才没空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把目光朝着白夫人的方向扫过去了。 他默默地又低下头,总觉得陛下在自己心头高大伟岸的形象又塌了一个角。 白楚没发觉李全这一眼,倒是对上了皇帝投过来的眸光,先是一愣,随机展颜笑道:“陛下这是要让我见一见故人了?” 她思绪一转,就猜到这个宋嫔大概率就是宋妙仪,说来奇怪,这么久过去了,她恍然竟还能记起她的名字。 “她算你什么故人。”皇帝有些不耐,这些天,他冷言赶走了不少见陛下患病而上赶着来表达关心的妃嫔,连皇后都不例外。 所以这宋嫔是哪来的信心觉得她能成为一个例外? 白楚正这么想着呢,却听皇帝温声道:“楚华,你且去后头避一避。” 看着他的眼神忍不住显出惊讶之色,白楚心下更是好奇,这宋妙仪到底是特殊在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2 01:37:56~2020-02-15 13:5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琉璃碎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银烛冷屏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9章 逼迫 宋妙仪到底特殊在哪儿? 这个问题不单是白楚好奇, 徐皇后也是不解。 她对皇帝近几年的新宠也有耳闻,但皇帝从来不会有个特别受宠的,宋妙仪在新人里还能说一句不错, 可要是四妃相比,或宠爱或地位或子嗣,总有一样比不上, 不过是个小人物,对徐皇后来说,还比不上白楚让她印象深刻。 德妃素面平静无澜,语气柔和:“皇后娘娘莫非忘了, 早年还在王府潜邸时,那名叫阿琅的侍妾。” 徐皇后的脸瞬间就拉下来了,她何止是记得。 阿琅原本就是从她院子里出去的婢女, 也不知怎么得陛下看重封了侍妾备受恩宠, 那是徐皇后顺风顺水长这么大, 头回知道什么叫做眼中钉肉中刺。 徳妃看着徐皇后阴沉的面色, 唇边的笑意一闪而过, “那到底也是盛宠一时的人物, 妾如今想起来, 其音容旧貌还仿佛近在眼前呢。” 徐皇后神情一顿,目带深意:“宋妙仪与那阿琅可不怎么相似。” 说像也有, 但顶多就一两分,一双眼睛有些神似,可美人多有相似的, 说出去也不稀奇。 “说是容貌,或许不怎么相像。”德妃笑道,“但神态举止却是相类的。” 阿琅说起来也不是徐皇后从娘家带来的人,而是当初陛下大婚是从内务省分过去的宫女,一开始不得重用,做些零散的活,却养得亭亭玉立,娇俏天真。 直到陛下突然提起了这人,徐皇后都没发现自己院子里还有这么个人才。 如今再去议论说是阿琅运气好还是心计深已经没意义了,但不得不说,乍一提及她,徐皇后心头的膈应还没消。 阿琅是有孕的时候突然小产,母子俱亡,为此陛下大怒,下令肃清王府,那时候徐皇后有不少人手都折在这场风波里,这会儿想起来都心疼。 徐皇后紧拧着眉:“宋家……这是早就做好准备了!” 要养成一个人的性子,难度不大,时间却至少得十年。 她冷眼看过去,都是早早亡故的人了,这些年陛下也没提起,就算是膈应,眼下在她眼中也比不上白氏碍眼。 “你要让宋妙仪做什么?陛下可不是会为美色所迷惑的性子。” 德妃不以为然:“您担心什么,妾只是说希望能借由宋妙仪为您等在御前说说好话罢了。” “真的?”徐皇后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语气冷厉下来,“德妃,你要是不肯同本宫说实话,那么也不用再说同盟不同盟的话了,你走吧。” 德妃轻叹一声:“娘娘您话重了,您为长,妾怎么敢欺瞒您呢?” …… 先不说徐皇后和德妃怎么在坤宁宫内相互试探,暗中交锋,这边太极殿里,也是一桩修罗场。 白楚是见着宋妙仪离开才从藏身处走出来的,“陛下您就是做戏也太真了。” 皇帝说是病了,那是真把自己往重病的方向琢磨,刚刚见着宋妙仪的时候,不光隔了屏风,说话还时不时咳嗽一声。 “您这又是何必,大不了不见就是了。” 皇帝笑昵了她一眼,脸色还是苍白的,神采还是一般的深沉熠熠,“楚华这是吃醋了还是心疼朕?” 白楚撇了撇嘴:“我就是想知道这宋嫔娘娘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她没什么特别的。”皇帝深眸淡淡,语气温和,“但她身后的人足够特别。” 另一边, 白音华派人从张氏口中打探到了白楚和离后落脚的住处,便借着嫡母的名义,让人挑了好些大礼,大张旗鼓地送去白楚住的庄子上。 -- 第323页 只是有双喜和览川在,好歹将人拦下来了,推说是白楚身子不适,不好见人,这才勉强给打发了。 但这能一能二不能三,万一下回是张氏亲自来,那么再大的病也没说将长辈拦在门外的。 消息传进宫里,白楚就猜着是安王要不就是白音华出招了,她饶有兴致地对着皇帝挑眉:“要不然,您就送我回去吧?” 皇帝懒洋洋地看过来,“你急着要去见谁?” 白楚气势瞬间弱了下去:“也不是……那万一白家的人再去,找不到我怎么办?” 皇帝笑着道:“有朕给你的圣旨,你想嫁谁就嫁谁,还在乎那点名声做什么?” “还是说,楚华是怕谁知道了担心?” 白楚叹道:“都多久了,该知道的早知道了。”沈玧之那是日夜派人守在她庄子外的,周伯轩的动静不小,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皇帝深邃莫测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忽而转眸笑道:“放心吧,你那点小事,不会有多少人在乎。” 这话说的,好像她存在感多不起眼似的。 白楚在心底暗暗翻了个白眼,但也没再继续往下说。 照皇帝的态度,他是知道她和沈玧之的来往,而沈玧之对她的行踪也未尝不了解。 这样就行了。 至于外头的那些名声流言,她还真不如白音华所想的那样在乎。 人活一辈子,要是在意外人的目光和态度,那怎么样都是憋屈的。 …… 安王没多久就收到了从宫中传来的消息,皇帝是真的病了。 固然在早朝的时候看不出来,但私下却常常是力有不逮,时不时召见四皇子或者内阁官员,说得大多是朝堂上近来发生的政事,但凡能透露口风的,都说陛下神思不属,面带疲色,谈话时的状态已然不比过去的耳明目清。 “王爷,好的时机可遇不可求,如今的情势,您要细细斟酌啊。” 出现在安王书房内,两鬓皆白,精神矍铄的老头是先帝曾钦点的太子太傅,名叫周岱,继先太子被废后,东宫的一众属臣,死的死,废的废,周岱智谋过人,机敏果断,在遇见情势危急时便急流勇退,加上那时候大约废太子也有预感,在暗中帮了他几回,就是盼着安太傅日后能帮忙保全他身后子嗣,哪怕只是留下一点血脉,也是大恩。 安王这么多年,顶着皇帝的监视以及旁人似有若无的打压轻视,能长成如今这般英才,其中大半都是这位安太傅的功劳。 他年过六旬,眼下也不再贪图那些镜花水月般的荣华富贵,偷偷把家人都送离了京城,自己则留在安王身边,既是谋臣又是辅臣,也是为了回报先太子的重德厚恩。 安王视周岱为长辈,自是礼遇有加,但他几乎是从小单打独斗地过来,自主性极强,周岱越是这样说,他心头的疑虑反而愈重,思忖片刻,沉声道:“周老,您觉得他的病是真是假?” 周岱道:“自然是真的。” 他说得肯定极了,这话不是说皇帝生病了就瞒不下来,而是如今查去,皇帝的脉案就大咧咧放在太医院里,虽然隐蔽,但平日负责诊脉有三位太医同去,人越多,暴露的风险就越大。 夜鹰在宫中查了好几个月,都没发觉一丝异样或者不寻常的地方。 可见皇帝的病是真的。 安王也是这么想,但心头总莫名萦绕着一股不安,又或许是他多年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艰难发展自己的势力,长久以来对他有了近乎畏惧的忌惮。 但实际上皇帝也是人,他也会生老病死,也会……输。 安王纷繁的思绪慢慢平缓下来,沉声道:“还是照着原计划来,事到如今,暴不暴露已经是其次,只要让皇帝无人可选,我才有起势的余地。” 只要皇帝膝下有可以继位的皇子,那么安王做什么后世都可能会有恶意揣测他谋权夺位的可能。 但若是别无选择,他出身嫡系,是先太子所出长子,根红苗正,自然最适合登上皇位,担负国家兴亡的重任。 周岱清楚他的打算,但现实有现实的无奈:“四皇子此人看着鲁莽,实则胆大心细,自从回京,除了待在皇子府,便是去内阁,行迹直接,也没有别的什么把柄能用。” “既然他不动,我就逼他动。”安王轻描淡写地说。 没过几天,朝堂上又闹起立太子的事儿,这下二皇子没人提,大皇子还在禁足反省中,就担心陛下心头怒火未消,牵连了在御前举荐大皇子的人。 鉴于三皇子刚刚洗清了冤枉,不少人觉得陛下说不定对他心怀愧疚,有心想要补偿呢? 所以提及三皇子的人也不少, 但更多人的选择是四皇子,裴昡。 四皇子当着文武百官们推拒了,称自己学识浅薄,尚不能承担如此大的职责。 但即使他这么说,在舆论不动声色的渲染下,人人都觉得,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尚在低调养病中的裴昡,就这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局势所迫,四皇子府外日日有谄媚讨好之辈递帖子拜访,硬生生衬出门庭若市的架势。 皇宫,太极殿内, “启禀陛下,四皇子求见。” 见着守门小太监的禀报声,白楚幸灾乐祸地放下练了有一个时辰的字,放下墨笔,暗暗揉了揉手腕:“您看,这下玩脱了吧?” -- 第324页 皇帝确实精力不济,正半撑着头,懒洋洋地坐在一旁闭目假寐,闻言也没理她,对着那小太监道:“你让他回去,就说朕正歇着,不便见人。” 第170章 暗示 皇帝的不做声将外头的声势推向了另一波**。 在有心人眼中,这不亚于默认。 这时候安王在背后推波助澜, 一力联合过去大皇子、二皇子以及三皇子的势力对四皇子施压。硬生生将他从皇子府中逼了出来。 没办法, 哪怕没人敢动他,但四皇子手下的人总要立足在朝堂上的, 避不开锋芒。 一时硝烟四起, 朝堂上也比往常要热闹些。 皇帝虽是说旧疾复发, 但早朝还是去上的, 他高高悬坐于龙椅之上,冷眼看着底下朝臣们的涛涛争论,忽而轻咳了一声。 不重的声响, 引得满殿众人一惊, 瞬间安静下来。 皇帝声线中还带着微微的沙哑:“怎么?朕还没死呢, 你们就迫不及待地为朕的身后事操心起来了?” “陛下息怒, 臣等不敢。” 偌大的殿内顷刻间乌泱泱跪了一地, 皇帝垂下眼帘, 漫不经心地一个个扫过去,直到底下有几道身影已经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才听他缓缓开口, 唤了声:“刑部尚书在何处?” 施尚书忙不迭地从队列中挪出来, “臣在。” “先前朕中毒一事, 怎么没见有什么结果出来?”皇帝沉声问道, “究竟是不是安王所为?” “这……”施尚书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请陛下恕臣无能,并未查出此事是安王所为的明证。” “哦?”皇帝慢腾腾地说道, “你的意思,安王是无辜的了?” “臣不敢!”施尚书心底满是惊慌,“是臣辜负了陛下的重望,还请陛下恕罪!” 其实谋害帝王这么大的事,不光是刑部一方的责任,宗人府乃至大理寺等都该被算进来,可偏偏这会儿皇帝就仅是问责于刑部,施尚书就是有再多的不忿,这时候也都得尽数咽回去。 皇帝轻笑一声,一股凌冽的威势顺着这道声响蔓延开来:“所以,要谋刺朕的人手还没抓着,你们就已经忙着讨好新君了?果然,都是朕的好臣子啊!” 众人一惊,齐声道:“请陛下恕罪,臣等万万不敢。” 将大臣们吓得不清,皇帝语气中的冷意反而散去了,缓和着道:“安王为朕之长兄留下的独子,朕私心想着他不会对朕下手,可到底大皇子也是朕的亲子,一时两难,实在不知怎么好。”带着深意的目光从底下跪着的身影上一道道划过,“诸位,可愿意为朕分忧?” 此话一出,谁敢不答应。 如今,立太子的事儿暂时被压下去了,当务之急,是找到给胆敢给帝王下毒的幕后黑手。 这烫手的山芋转眼就到了安王手上。 几位皇子是不介意就让安王背了这个黑锅的,早点解决,更能方便让他们争夺皇位。 再说了,就算是安王所为,大皇子作为同伙,已是万劫不复,可陛下都说了,到底是他的亲子,这时候把罪过推给安王,也算合乎了陛下的心意,为自己挣些筹码。 消息传到安王耳朵里,免不了又是一顿发怒,不知骂了几遍大皇子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怪不得明明是长子却连身后的弟弟都压制不住。 骂虽然骂的是大皇子,但实际上安王心底的恨意全都朝着皇帝去的。 他本就觉得自己父亲当年突然被废离不开几位皇叔的携手同心,他如今争皇位,也是将自己失去的再重新拿回来,更算不上是谋权篡位。 相反,龙椅上的那位才是名不正言不顺。 加上这么几回交锋积攒下来的怨愤,逐渐地将安王这么些年修身养气、韬光养晦练就的耐性吞噬殆尽。 “夜枭,”他彻底冷了脸,“将上回既定的计划吩咐下去,时刻准备着。” “是!”夜枭郑重地领命。 …… 不说外头如何暗潮涌动,白楚在皇宫里确实待得有些无聊了,正好宋嫔出现了,天天端着汤水补药来太极殿,求着哭着要给陛下侍疾,皇帝也仿佛是觉得烦了,又或是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就把人留了下来。 宋妙仪身为大家闺秀,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等才学上的造诣即使不能说样样精通,但也能拿得出手,所以白楚和皇帝窝在宽大的屏风后头,就听她弹了一个下午的琴。 最后皇帝倒还好,懒怠地斜靠着,人还是清醒的,白楚是早早就睡过去了,不得不说古琴缓缓的曲调和绵长的余音真的是催眠的一大利器。 宋妙仪哪知道自己被当成琴师使了,握着自己微微发颤的手,绝美的小脸上满是洋溢着激动的希冀的笑容,娇声婉转如莺啼,怯声道:“陛下,您觉着妾奏得还好听么?” 皇帝一手支在额际,看着身边趴在扶椅上默默睡去的白楚,眼底缓缓浮现出些许堪称温柔的笑意,连带着语气都宽和了许多:“好。” 宋妙仪当即红了脸,一双杏眸明耀灿烂,闪着水波纹一半,粼粼点缀着碎芒,“妾、妾谢过陛下的夸赞,只要您喜欢听,妾便是弹上一天一夜,手上再疼,心里还是欢喜的。” 一句话就将自己的真心和伤处给表露了出来。 皇帝是听出来了,也没有顺她意的打算,挥挥手,让人给她拿了敷手的药膏,顺便就把人送出去了。 -- 第325页 宋妙仪自然不甘愿,软玉撒娇着哀求,却没从帝王处博得一丝联系,委屈地抿了抿红唇,怏怏不乐地退下了。 从太极殿出来,她先是去找了德妃。 当德妃问起她陛下的状况如何,宋妙仪不敢实话实说,她眼下是后宫这些嫔妃中最特殊的,去太极殿求见的人里,陛下只召见过她。 宋妙仪可不愿将这份特殊抹去。 让人知道陛下是让她进去了,却也只让她弹琴听,到底还是没见着陛下的面,说出去,原本是后宫最得宠的嫔妃,转眼就要变成笑话了。 宋妙仪眨了眨眼,低声将皇帝身体虚弱尚在病中的话又说了一遍,左右只听声音,陛下确实不如过去沉稳康健,她这也不算说谎了。 德妃自是半信半疑,索性她早也知道就算皇帝要坐下也不会在宋妙仪前露馅,所以心底也没多少失望,反而问她:“你就没在太极殿看见什么人?” 宋妙仪满眼茫然,奇怪道:“什么人?” “你知道从沈家和离的白氏,白楚华么?” 宋妙仪一张俏脸瞬间暗沉了下去,白楚华此人她哪里不记得,当初要不是她,她跟陛下之间就该有个最完美的初遇。 “您是说白楚华进宫了?怎么可能?” 不过是个和离之妇,哪堪攀皇家的门。 在宋妙仪的不敢置信中,德妃却轻飘飘地承认了:“哪怕白氏如蝼蚁一般,只要得了陛下的青睐,照样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据本宫所知,陛下尚在病中就因惦记着白氏而将人领进宫,私藏在太极殿内……怎么?宋嫔你竟是没见过么?” 宋妙仪面色苍白,后知后觉地想起在余音袅袅的乐声中,有几声细碎的轻笑声,清聆悦耳,怎么也不像是陛下的声音。 她当是满心满眼都装着陛下,想着自己要怎么才能夺得对方的心,那轻微的几道声响混杂在乐声中自然是被她忽略了……所以,原来那是白氏?“ 脑海中克制不住地开始回想起那种清艳明媚的笑脸,无处不精致,更难得其中楚楚风情,乍然一笑,最美好的春光霎时间也被称得平淡无光。 宋妙仪苍白无血色的面容上,在眼眸嫉恨不忿的衬托下,显出阴沉暗淡的神色,“陛下喜欢的,是她么?” 德妃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眼,多少有点可惜。 陛下多年冷情,对待后宫有过宠的也有过爱的,但多是转瞬即逝,快得让人忍不住怀疑他一开始就没有多少真心。 仔细回想起来,也唯有多年前的阿琅特殊些,当初她连带着腹中胎儿双双离世时,陛下可是动了真怒,将王府上下都清查了个遍,但凡有些嫌疑的人都被收拾了,甚至还从中折进去一名侧妃。 想想,一个侍妾的死能把家世卓越的侧妃拖下马,这是多大的爱重啊。 在宋妙仪之前,也有人送过与阿琅相似的女子到陛下身边,但多数被看破拿下了,连一日宠幸都未得,所以宋家另辟蹊径,不找形似,要自己培养个神似的。 几番精心筹谋下,总算如愿了。 德妃望着宋妙仪的眸光中添了几分深意:“关于白氏,本宫还去问过皇后娘娘,才知道原来陛下将人带进宫里,连皇后娘娘都是不知道的。” 她幽幽地叹了一声:“唉,按理说皇后娘娘是国母,从宫外来了女子,没有问过皇后直接领进宫里,终归是不太合规矩的。” “想想她连日与陛下同吃同住……还不如直接过了明路,封她个位份搬进后宫历来,毕竟身份在哪儿,能封多高的位份?陛下再喜欢,祖宗规矩还是要遵循的……” 德妃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好似几粒小石子,落在宋妙仪心头,激起一圈圈的涟漪。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哈今天的晚了,突然发现连不上网真心是要吓死我, 网瘾少年太难了~ 晚安呀宝贝们希望大家健健康康、完事如意哈哈哈哈, 千万别再给我断网了ballball≡ω≡ 感谢在2020-02-15 16:32:30~2020-02-18 22:2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银烛冷屏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1章 默许 宋妙仪将德妃的话记在心里, 隔天再去太极殿, 视线就忍不住在殿内偷摸摸打量开来, 引得皇帝微微凝眉看过来, “你找什么?” “不, ”宋妙仪慌忙回神,“妾、妾只是想看看陛下您平日住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妾……虽然无福日夜陪在您身边, 但总是盼着能与您亲近些。” 这么柔情蜜语,皇帝也不见有什么反应,冷淡地收回视线, 反倒让宋妙仪暗暗松了口气。 小心翼翼着说:“陛下,今儿,能不能让妾留下给您侍墨?” “侍什么墨,”皇帝淡淡说,“你看朕现在有心思提笔么?” 宋妙仪凝然无语,踌躇了半天,“那、那,您身子不好,妾想着能有什么为您分忧的。” “若不然, 妾给您泡杯茶吧?” 皇帝深眸落在眼前的书页上, 漫不经心地道:“你要觉得没什么事, 就回去吧。” “妾……”宋妙仪暗恨自己着急,哪怕就这么站着陪陛下一天,也是后宫里多少妃嫔求也求不来的福气。 想来想去, 也找不出什么理由,她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福身告退,临走时,眼睛还是不死心往殿内能藏身的地方看了一遍。 -- 第326页 本来,太极殿是什么地方,若是陛下有心将白氏的行踪瞒下,她是如何也找不到人的。 宋妙仪咬了咬牙,她心里明知陛下与白氏多有牵扯,但她心底总有所侥幸,或者,陛下只是一时被迷惑了。 不过是个和离了的妇人,只要让陛下知晓她的真面目,自然能回心转意,再喜欢上自己的。 宋妙仪下定了决心,加上另有旁人在暗中相助,静等了三天,终于有些消息了。 太极殿内当值的宫婢本就不多,更别说能留在陛下身边的,都是侍奉多年的老人。 从她们口中虽然探听不出什么消息来,但人员的流动多多少少能看出些许端倪。 十几日前,侍奉在陛下寝殿内有五名宫女被派去了偏殿伺候。 可见那白氏进宫后到底歇在何处。 宋妙仪知道后,又嫉又妒,气得眼睛都红了, “陛下就这么离不得她么?连避嫌都顾不得了,居然还将人安置在偏殿里!那白氏究竟是哪门出来的狐媚子,能有这么大迷惑人心的能力!” 来给她传信的奴才暗暗在心头道:可不是,要不是离不得人,怎么还能特意将人接近宫里来。 不过话是传到了,任是宋妙仪如何怒发冲冠也无济于事,她自认最是受宠,却也不到能在太极殿肆意妄为的程度。 连皇后贵妃都不敢做的事情,她哪来的胆子。 宋妙仪沉下脸,手握紧成拳,默然许久,才冷冷出声:“来人,我要去拜见德妃娘娘。” 既然这消息是德妃透露给她的,那么她肯定是有了整治白氏的法子。 哪怕是被当做枪使,宋妙仪也愿意冒这个险,更何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不知道谁是被利用的枪呢! …… 转眼,又是一年万寿节。 在临近万寿节的前几日,在多方齐心合力下,总算将弑君的主使给逮出来了。 果然是安王。 据说是大皇子交出了一封同安王来往的书信,上头不仅盖有安王府的私印,就连笔迹对比起来也和安王所写的一模一样。 证据确凿,接下来就该正式将安王拿下治罪。 可偏偏临近万寿节,一切见血不详的事情都不宜发生,加上宗人府也有长者为安王求情,他自小无父无母地长大,思想观念一时歪了也情有可原,抹去他的玉牒贬为庶民也就罢了,若是真就这么要了他的性命,说出去皇家内斗到底不好听,实在不行就先关起来,等风声过去再作他论。 诚然,这些话确实是为着皇帝着想的,在众人眼中,安王如此就算是走到绝境了,被皇帝钳制在手里逃不掉,干脆就借他赚些好名声,也不算亏。 第三天就是万寿节,皇帝想想,也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只是怅然地叹了口气:“好歹朕养了这孩子一场,让他出席万寿节,就当是我们叔侄间的最后一次见面吧。” 白楚知道后,免不了好奇地问:“您万寿节上可做什么准备了?安王可不是甘心服输的性子。” 皇帝的身份实在太好用了,尤其是像他这样实权在握的帝王。 白楚看着他几日行事,总算明白古代哪来那么多所谓忠臣受冤、被灭满门的例子了,皇帝要是想陷害一个人,可太简单了。 更别说安王本来就不是个干净的,他那些手段,稍稍拎出几样就够让人瞠目结舌了。 至于证据? 就是高科技盛行的现代还有人伪造证据的,更别说这没有信息技术的古代了。 笔迹易仿,至于安王府的私印…… 安王干这样严密关键的事情,怎么会用众人皆知的私印,白楚想着他养了那么多的暗卫,多数有自己专用的传信暗文。否则流传出去,岂不是人人都知道他们顶头上司是安王。 怎么说,都是皇帝老谋深算。 白楚暗自感叹,这么一想,自己刚刚还提醒他的话就有点多余了。 “多谢楚华,”皇帝唇角微扬,深眸含笑,“不过,你给朕的寿礼选好了么?” 白楚一愣,撇了撇嘴:“我身无分文地被您接进宫,身上什么都没带,这会儿有的也都是从您手上得来的,哪有什么能送您?” 皇帝笑意温和,抬手轻轻拍拍她的头:“慢慢想。” 堂堂皇帝这怎么还死乞白赖地问她要礼物呢? 白楚颇为郁闷地垂下眼,默默思忖起来到底该送他什么。 视线一瞟,无意间落在他刚刚写完的一篇大字上,明眸一亮:“我知道了。”她弯眸笑着抬头看向他,“您就且等着吧。” 皇帝对上她盈盈笑眼,面上沉淀的威势一扫而空,笑而不语。 …… 哪怕大多数人都猜着今年的万寿节不会安稳,但明面上,众人谁都没显露出一丝不对劲来,脸上口中流露出来的那点高兴欢喜都仿佛是真心实意似的。 皇帝原来是打算让白楚扮成宫女跟在他身边的,偏偏白楚不愿,她能安心留在宫里,不代表她就愿意把自己的存在广而告之。 皇帝多少有些失望,无奈地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到底也没强求,只说:“朕晚些来找你。” 白楚点点头,笑道:“您小心,少喝点酒。” 这句话里的深意皇帝自然听出来了,他眉宇间的神色稍稍柔和:“你别担心。” -- 第327页 话虽这么说,但怎么能不担心呢。 白楚叹出一口气,刚刚目送着皇帝一行人离开,回到自己的住处,打算继续准备要送上去的寿礼。 结果刚坐下,她突然发现自己桌上压了一张折起来的纸。 缓缓展开,是邀请她相见的信。 字迹纤柔,看上去十足的陌生。 不过白楚转念一想,就猜到了宋妙仪的身上。 她在纸上问白楚,想不想知道皇帝钟爱她的原因,字里行间藏不住的叹息和怜悯,一看就别有深意。 这样充满暗示性又容易引起他人好奇心的语句不像是出自宋妙仪那样天真骄纵的性子。 白楚百无聊赖地拿着这张纸翻来覆去的看,她知道宋妙仪此举定有后招,也猜着其中大约有安王的手笔。 即使她非常想知道安王安插在后宫的棋子是谁,却也不代表她愿意拿自己的安危去赌。 开玩笑,皇帝这会儿都去开鸿门宴了,万一她出什么事,可不能保证有人会及时来救她。 就在白楚下定决心要将手上的纸条点燃烛火烧尽、权当没事发生过的时候,突然,她屋子里的一扇窗棂被轻轻叩响。 她顿住了动作,试探着出声:“是谁?” “我。” 来人只淡淡吐出一个字,白楚便听出了他的身份。 缓缓起身走过去,把窗打开,抬眼向外看去,弯唇笑道:“周指挥使?”她不以为然地转身坐回到位置上,“你怎么每回都是这么神出鬼没的?” 周柏轩一点没有同她寒暄的意思,径直走到她面前,黑眸定定地看着她:“跟我走。” 白楚一愣:“走?去哪儿?” 周柏轩凝眉,冷声道:“自然是离宫,你还打算在皇宫里过一辈子不成?” 白楚轻笑出声,明眸好奇地看着他:“你来带我走,陛下知道么?” 周柏轩的眉心皱得更紧了:“你难道,真的对陛下动心了?” 他低头,黑得纯粹的瞳仁对上她盈盈的笑靥,冷俊的面容越发暗沉:“白楚华,你不该留在皇宫里。” 她大约是他见过最明媚活泼的女子,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浑身洋溢的灵动与明粲跟这端肃辉煌的皇宫格格不入。 皇宫是改不了的,能改变的只能是她。 但哪怕除去其中的私心,他也不希望她变得同这宫里的人一样。 白楚慢慢收起笑意,定定地看着他,问:“陛下没有应许我离开。” 周柏轩沉默了一瞬:“我既然能到你面前,陛下就已经是默许了。” 白楚恍然,后知后觉回想起皇帝离开时的神态,才明白那几分违和的感觉源于何处。 她想了想,语气冷静:“既然我是要走的,也就不急于这一时了。” 周柏轩眉头紧锁,张口想劝她,却被白楚一个眼神堵了回去:“反正,周指挥使会保护好我的,对么?” 第172章 陷害 没错。 既然有了倚仗, 白楚就打算去看看宋妙仪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照着她纸条上写明的时间和地点, 白楚偷偷从太极殿溜了出来,一路上竟然称得上顺畅,就算不小心遇上了人, 三言两语也能轻松蒙混过去。 如此, 白楚更加相信了方才周柏轩口中说皇帝默许她离开的话。 不由在心底暗咒了一声“别扭”, 让她离开也不当着她的面挑明,非要用这样暗戳戳的手段, 小心翼翼地都不像是皇帝那大刀阔斧的性子能做出来的事。 一边腹诽着, 白楚来到与宋妙仪相约的地点,她到的时候,宋妙仪已经在月光下静静地等着她了。 白楚莞尔笑道:“今夜是陛下的万寿节庆,宋嫔娘娘怎么有兴致约我来赏月?” 宋妙仪到底城府浅, 一看见她, 俏面上的嫉妒混杂着轻蔑不屑的神色藏都藏不住:“果然是你。” 白楚面上显出一丝诧异, 笑道:“我以为宋嫔娘娘找我出来是为了叙旧的呢。” “放肆!”宋家自小是照着阿琅的性子来养宋妙仪的, 这年头要把女孩子养得天真娇俏, 偏偏又不能太过心机深成免得被陛下一眼看穿, 就只能靠宠出来。 宋妙仪自小便是众星捧月般长大,便是兄长们都对她纵容宠爱,虽不至于说到目中无人的程度,但想着白楚这样已经是说好听点是和离了的妇人,说难听点便是弃妇,也能越过她博得圣宠。 对宋妙仪来说, 无异于莫大的羞辱。 “你不过是无品级的平民妇人,见着我不行礼已是失敬,还敢这样与我说话,好大的胆子!”宋妙仪怒喝道。 白楚笑了笑:“宋嫔既然知道该往哪里送信约我出来,自该知道我胆大的底气是什么。” 宋妙仪被她挑衅的话语气得双眸泛红:“白楚华,你要真是识相,就不该留在陛下身边!你过去是沈家的媳妇,与陛下本就辈分有差,你知道这要是传扬出去,对陛下的圣名是多大的影响么!” “宋嫔娘娘,这些虚话就不用多说了吧。”白楚丝毫不为所动,笑睨着看她,面色从容,“你只将纸条上所写的承诺兑现了就行。” 宋妙仪姣好的面容因着熊熊燃起的妒火显出几分狰狞来,冷笑道:“你也知道陛下不可能无缘无故看中你啊?实话跟你说吧,你只是运气好,同陛下的旧爱有些相似,才博得那么点圣恩眷顾,你以为陛下真的是喜欢你么?” -- 第328页 白楚皱了皱眉,对上她尖锐刻薄的眸光,下意识地便有点不舒服,倒不是因为她说的话,而是敏锐地感觉到宋妙仪情绪上的不对劲。 记得当初见面的时候,她还是有些小心机的姑娘,就算是因为喜欢上皇帝而对她生出妒忌之心,却也不至于到状似疯魔的程度吧? 她小心地往后退了一步,佯作惊讶:“宋嫔娘娘这话是从何处听来的,我与陛下是有些来往,但并不像你所想的那样,若不然,这会儿我早就入后宫有位份了不是么?但凡得了陛下喜爱的,谁愿意没名没分地跟着他呢……” 这话说进了宋妙仪的心坎里,她是真对皇帝动了心的,故而听她的话也觉得有些道理,要是她受陛下宠爱,恨不得天下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对她的喜欢,哪能甘心掩掩藏藏,反而眼睁睁看着别的女子名正言顺地成为陛下的妃嫔风光无限。 宋妙仪临近失控的脑海中总算迸发出一丝理智,狐疑地看着她,“你说的是真的?” “你和陛下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是……”白楚想了想,找了个稳妥的说法,“我是为陛下做事的。” 她话音未落,就被宋妙仪厉声打断:“你说谎!”她激愤地迈步上前,像是怒极之下要来抓她,还没等白楚往后躲开,突然一道尖利的破空声划过,宋妙仪动作蓦地一顿,美眸惊愕地瞪大,神情一滞,怔愣住了好一会儿,猛地一张口吐出一口血来。 白楚一惊,慌忙往旁边闪开,走到旁边,才发现宋妙仪的身后背插入了一把精美小巧的匕首,隐约可见刀锋闪烁着锐芒,带着凌冽的寒意,缓缓被从她身体内渗出来殷红的血迹浸染。 她眸光冷凝,抬眸看向那匕首过来的方向,伸手拉住了就要追过去的周柏轩:“我们快走。” “可……”周柏轩下意识地迟疑,有人敢在深宫中行刺,定是来者不善,他身为禁卫军,自有抓捕的职责。 白楚淡淡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不快走,你信不信,马上咱们就要被抓个现行了。” 她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几道脚步声。 “主子?主子您在么?奴婢将您的披风给拿过来了。” 白楚飞快地向四周扫视了一眼,发现仅有的几扇窗户都被锁住了,想要出去,就只能从大门口走出去。 她抿了抿唇,毫不犹豫地拉着周柏轩朝着里屋跑去,躲在了大门后,一边低声凑在周柏轩耳后悄声说:“你能知道外头有多少人么?” 周柏轩静默了一会儿,肯定道:“听脚步声大约是四人,但另有藏在暗处埋伏的人也说不定。” 他这会儿也算是看出来,这场戏就是专门来针对白楚的。 要将她的存在披露在大庭广众还是其一,更重要的目的怕是放在皇帝身上。 周柏轩俊美的面容冷凝肃然,“等会儿我护着你出去。” “不、不用,”白楚定了定神,“等会儿他们进来,你出手先把人都打晕,然后带上宋妙仪走。”她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渗出淡淡的汗珠,两人亲密相触间,独属于她身上的清香愈加浓郁起来,周柏轩黑眸直直落在她脸上,仿佛是被她明眸中熠熠的光亮所感染,向来冷寂的瞳仁这会儿也带着细碎却炙热的光芒, “拿披风给她裹住脸,他们以为你带走的人是我,自然会想方设法拦住你,到时候我寻机会逃跑就容易多了。”白楚紧紧拉住周柏轩的手臂,“顶多半刻钟的工夫,若是到时候你还不能脱身,就把宋妙仪放下,自己先走,他们的目标是我,不会死缠着你的。” “那你怎么办?” 白楚面色沉静:“若是你和我一起被抓了,我才要完蛋,所以无论我能不能先逃出去,你都要先顾着自己,否则还有谁来救我?” 她见着周柏轩冷着脸,默不作声,忍不住着急的推了他一把,压低声音:“快点,来不及了,你放心,就算我时运不济落到安王手上,我对他还有用,他总不至于要我的性命。” 周柏轩眼眸深沉地看了她一会儿,眼看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房门被轻轻推来,他匆匆回了个好字,下一瞬便倏然动身,将进来的几名宫婢太监击晕在地。 果不其然,在周柏轩带着裹上披风的宋妙仪离开时,寂静的夜幕中突然闪现出几道暗影,紧紧追随着他而去。 白楚是想跑的,却不料这时又有脚步声从另一道方向传来,她心下一沉,眸光流转扫过躺在地上的宫人,随手抓了个宫婢趴在宋妙仪刚刚躺倒的地方,顺道将自己身上的披风给她套上了。 幸好她出来时打着越不起眼越好的想法,给自己换上了宫女的衣裳,再随手将那看起来不怎么合规矩的发髻打乱,恍若晕厥般瘫倒在地上。 她刚躺下去,便有两人跨过门槛走进来。 从白楚的视角,只能隐约看见宫装绣艺精美的裙摆,上头红梅傲枝头的景象栩栩如生,缓步轻挪,仿佛有清冽的梅香扑鼻而来。 “人呢?”冷淡的女声淡淡道。 跟在她身后的人低头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人,一抬脚就把离她最近的白楚给踹醒了。 白楚装作刚刚苏醒,一脸茫然地怔怔坐起来,下意识吃痛地揉了揉脖颈,凌乱的发丝散落下来,半遮半掩地挡住了她的面容。 踢她的人听声音便知年龄不小了,估计是哪个宫里的老嬷嬷,见她不回话,厉声斥道:“哑巴了?娘娘问话,怎么不回?” -- 第329页 白楚像是突然惊醒一半,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埋下头,受了惊吓一般:“奴婢、奴婢不知……奴婢一进来就没打晕了……什么都没看见……” 那嬷嬷不悦道:“没用的东西!人去哪里了都不知道?” 她只能怯生生地回:“奴、奴婢失去意识之前,仿佛是看见有人从身边快步跑出去了……” 闻言,嬷嬷也不在多放心思到她身上,转而朝向了自己主子:“娘娘,您看,是不是得让人去四处搜寻?” 与她一同来的所谓娘娘,就是暗地把白楚的消息透露给宋妙仪的德妃。 她秀面冷淡,居高临下地看了躺在地上的“宋妙仪”一眼,“不用,后头自然有人操心去,关本宫何事?” “去看看,人死了没有。” 白楚心底一惊,看着那嬷嬷往“宋妙仪”的方向走去,她一咬牙,装作慌乱之下错以为德妃的话是吩咐她的,颤抖着手就要去试“宋妙仪”的鼻息。 然后声线因着恐惧抖得更厉害了:“死……主子她、她没、没……” “行了。”德妃蹙眉,冷眼看向她,“怕什么,人迟早都是要死的。” 她仪态优雅地转身,仿佛在这儿多待一秒都是厌恶,“回去吧,陛下的万寿宴,本宫也不能脱身太久。” “是。”嬷嬷弯腰,恭敬地搀扶着德妃离开,在走过白楚时,狠狠的一眼瞪过来,“把地上的人都叫醒,让你做的事别忘了,若是有一点纰漏,小心你爹娘的性命!” 白楚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是,奴婢……知道了。” 第173章 夺位 与此同时, 在皇宫中另一处最是繁华热闹的宫殿里,盛宴正在一片喜庆祥和中有条不紊地举行着。 宴至当中, 当安王起身,举着酒杯走至殿中央, 在众目睽睽之下给皇帝敬酒祝寿时,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这杯酒,是臣侄敬给皇叔的, 感谢皇叔多年来对臣侄的养育之恩。” 许久没从安王口中听到一声“皇叔”, 一时间, 皇帝多少有些恍惚, 温声笑道:“昇儿长大了, 朕也算对得起你的父亲了。” 等皇帝饮下这杯敬酒, 安王缓缓起身,不顾礼节规矩, 蓦地抬头,眼神中暗藏冷冽,灼灼地看向皇帝。 光这么一个动作,就引起了不少哗然之声。 歌舞乐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由喧闹归于莫名冷寂的氛围下, 众人屏息凝神, 良久才听安王沉声开口:“皇叔既然还记得父亲,就请您,看在臣侄亡父的面上,诚心回答臣侄一个问题。” 他顿了顿, “在今日宴会过后,您是不是再也容不得臣侄了?” “放肆!”当庭出声斥责的是皇室的一位老亲王,年过七旬,连先帝也要称呼一声皇叔的长辈,“你怎么跟陛下说话的!” 安王丝毫不惧,“我说错了么?陛下难道不是静等着万寿节后,便要治我的罪?” 老亲王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休怪陛下!若不是你胆大妄为,谋逆君上,陛下让你平平安安长至今日,又何必治你的罪!” 此言一出,联想到前些日子陛下中毒一事,满殿的嘈杂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原来,那真是安王所为? 安王冷笑一声,眉宇间带着锋利的讥讽,直直刺向大殿之上的帝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这一声说得铿锵有力,让人见了,仿佛真是清白正义的一方。 确实,给皇帝下毒的并不是安王,而是大皇子,哪怕是安王言语唆使鼓动,也是安王暗中为大皇子下手大开方便之门,但直接给皇帝下毒的,还是大皇子,而不是他。 皇帝轻咳一声,视线扫过底下脸色惨白的大皇子,眼底平静无澜,淡淡地收回视线,“安王既然这么说,可有给自己脱罪的证据?” 证据,自然是没有的。 安王不屑道:“我既然没做,何必要证据。” 这会儿,他连恭称都懒得用了。 硝烟席地而起,皇帝高坐与大殿之上,身侧扶手上金龙盘旋,怒目而视,其腾云驾雾,气贯长虹,落在皇帝两侧,哪怕他神色慵懒,精力不振,也仿佛是犹自假寐的巨龙,积威甚重。 其下,安王一改纨绔浪荡之风,眉目冷峻,轮廓深邃,长身直立于大殿之上,一双黑眸深沉难测,仰头看向皇帝,不见一丝退让之色,神情冷厉,气势逼人。 百官之中,有年纪稍长些的,恍然想起多年前,先帝坐下风姿温雅,面相亲和的先太子,不仅摇头感叹,安王说是先太子之独子,但看如今这身形容气场,反倒是像极了当今龙椅上的帝王。 在一片几乎要冷凝成冰霜的氛围中,突兀的手掌拍打声响起,众人惊愕地抬眸看去,见皇帝对于安王的愤怒和挑衅不怒反笑,还颇有兴致地抬手鼓起了掌。 “昇儿啊,要是你父亲还在世,见着你这副模样,也不知道是喜是悲。”皇帝玩笑道。 他想起多年前的太子,其实他是个不错的人,可惜他们几个兄弟是天生的对手,无论是谁待在那个位置上都不能服气。 虽然说,当初太子被废,是兄弟几个合力的成果,但他们本身对太子没什么意见,不过是那个位置太过碍眼罢了。 理由很单纯,他们都想当太子,可那位置有人了,他们就只能先想办法把位置空出来,再各凭本事去争去抢。 -- 第330页 所以当初留下安王,皇帝没有外人想得那样是情势所逼。 安王对他那离世的父亲没多少感触,闻言也不见生气,反而冷笑着说:“那就劳您帮我问问吧。” 此话一出,宛若图穷匕见。 突然,随着多道沉重地脚步声走进大殿,殿内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一阵晕眩,手脚脱力,顷刻间瘫软在位置上,目能视,口能言,但身体却一下也动不了。 在纷乱地惊呼中,一声虚弱而气愤地斥责声响起:“你、你下了毒!” “是啊。”安王坦然承认了,一个眼神都没分过去,始终落在皇帝身上。 可惜他原本就是斜靠在龙椅上的,这会儿也看不出来有没有失去力气。 安王眸光一暗,一边小心提防着皇帝的动作,一边扬声冲着底下的众人道:“我父王曾是太子,因受奸人陷害而为先帝所废,今日,我便要为父亲洗清多年的不白之冤。” 他一扬手,就像当年废太子被先帝指认说有谋逆弑君之心的凭证以及能证明他无辜的证据都一一搬了上来。 这时候哪还有人有心思去在意早已作古的太子是不是冤枉的,他们心里清楚,这是安王为自己正式夺位而做的准备。 先太子证明了是清白的,那么他作为先太子之子,这皇位按理来说本该是他的,说出去照样是谋反,可牵扯上安王一系多年蒙受的冤屈,稍一润色,就没那么难以让人接受了。 药效逐渐蔓延开来,整座大殿,连带着侍奉的宫人都虚软无力地倒在地上,唯有安王及他带来的一群佩刀侍卫,挺立在殿内,强弱双方一看便知。 自证完他登基的合理性,安王接下去本来往皇帝头上按罪名,商讨他不堪为帝的原因,可偏偏,他长臂一挥,站在长白玉台阶上,眼中带着浓浓的威胁,从底下众人身上一扫而过, “你们,可愿相信本王父亲的清白?” 这是明晃晃逼人站位了。 众人连面面相觑的力气都不大有,先开口的竟然是一道女声。 白音华向来是最擅长捕捉时机的,尤其事已至此,就算安王败了,她给他孕育了唯一的子嗣,最好的结果不过落发为尼,那还不如死了呢。 所以,安王话音刚落,她就迫不及待地张口应和:“信!” 为了最大程度的保险,安王今晚的计划连白音华都没告诉,不得不说,他也确实是被她前几回做啥都失败的趋势给吓着了。 所以现在白音华也是中毒的状态,她生完孩子后多次受刺激,身子本就孱弱,这会儿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大声叫出一个字。 也是因为没有自称,在一众思绪混乱间,倒引得几名贪生怕死之辈顾不得去看是谁开得头,连忙跟着一个个接着说: “臣信!” “臣也信!” “安王殿下,臣信!” 也只有站在高处的皇帝和安王看清了是谁起得头,皇帝无所谓地看了一眼,安王冷厉的面上怔忪了一瞬,眼底淡淡的柔情转瞬即逝, “好!” 他朗声笑道,“既然你们都信本王,那么,就帮本王一起来劝劝陛下。” 安王故意停顿了一瞬,好整以暇地转身,直面龙椅上的皇帝:“让陛下,将本王应得的还给本王吧。” 什么?! 刚才附和的几人都白了脸,惊惧得连嘴唇都是灰白抖动的。 安王是逼他们请陛下退位,这是……这是要把他们彻底绑在自己这条船上了。 当今皇帝从不是以仁慈宽和博得明君称号的,那些自觉侥幸的官员这时候谁也不敢先出头,开玩笑,安王多年纨绔无能的名声在哪里,就算现在猛地爆发了,他们也看出来这么多年或许安王就是在装模作样,韬光养晦。 但知道是一回事,多年积累下来的惧怕和印象也不是短短几息就能转变过来的。 比起异军突起的安王,自然是几十年来独掌乾坤的皇帝更让人心惊胆颤。 安王没听见回音,眉心一皱,叹道:“本王最是厌恶两面三刀的小人。”修长的手指在空中漫不经心地一挥,殿内三列佩刀侍卫中,领头的一人倏然抽出佩刀,白光一闪,就将其中一名附和过他的官员脑袋砍了下来。 半声呼喊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寂静无声的大殿内,只能听见圆滚滚地脑袋从桌案上滚过几个盆盏重重落在地上的声音。 众人皆不由自主地朝着声源处看去,对上尸首分离的场景,哪怕身上已经没力气了,尖叫声还是此起彼伏,不少女眷惊骇大叫着晕厥了过去。 “行了!”默不作声的四皇子忽而沉声道,狠狠地瞪向安王,嘲讽道:“裴昇!你要直说是想要皇位,我还敬佩你几分,何必白费心思使出这些虚招子。” “怎么?多杀几个人,就没人知道你是乱臣贼子了?” 安王刚扬了一半的笑意瞬间收起,冷眼看向四皇子,“当初南下时,本王没能夺了你的性命,裴昡,这是你父皇在背后保护你,而不是本王真的不能拿你如何,知道么?” “所以?”对上安王满是杀意的目光,四皇子半点不惧,“你既然也知道没办法斗过父皇,那这所谓的夺位不就是个笑话?” 话这么说,他还真噗嗤笑出了声。 光明正大的嘲笑安王,殿内所有人看着他的目光不是敬佩就是怜悯。 -- 第331页 第174章 落定 安王一路从台阶上走下来, 步履轻而缓,先是走到他卫军身旁,突然从其中一名侍卫腰侧抽出长刀,“咻”的一声, 顷刻间便能激起人心底最深的寒意。 他神情桀骜, 抬手将手上的刀抵在四皇子肩劲要害处,抬眸笑着看向皇帝:“皇叔,不知这回,您还能不能护住您的儿子。” 惊恐的抽气声接连响起, 而身为人质的四皇子却丝毫不显惧色,俊面冷然,直直向着安王看过去:“看吧,任你伪装得多好, 到底不过是乱臣贼子,明明是自己的野心猖獗, 却还要借你父亲的名义, 我那皇伯父若是地下有知,怕是也恨不得亲手杀了你这不孝不忠的儿子!” 安王眼眸一眯, 心底已然起了杀意, 冷笑一声:“是么?那正好,我便送你下去见见他, 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说!” 电光石火间,就在安王扬起手来的一瞬间,突然从他身后飞过来几碟圆盘, 凌冽的气息带着刺骨的冷意在他脖颈处激起了一片颤栗,安王下意识地往旁边躲避,这是,四皇子使力将面前的桌案掀翻,正撞在他的腿上。 安王收势不及,手上力道一松,那把刀脱手而去,正稳稳地插进了红木圆柱里。 情势飞快变换,众人惊诧莫名,当一切落定时,才发现安王在手下及时搀扶下勉强站稳,四皇子身形未动,跟前的席案已经被利刃劈成了两半,重重落在大殿一前一后,还砸伤了几名躲避不及的宫人。 “好,好!”安王彻底发了怒,他本意是想留着几名皇子,就像当初皇帝留下他一样,当做彰显仁慈的工具,反正他们大多也闹不出什么动静来。 结果大意之下,就吃了一场暗亏。 “既然如此,四皇子就别怪本王不念兄弟情分了。”他冷声道,扭头往身后的方向,黑眸凶气毕露,“方才,是谁在背后暗害本王。” 他一连问了两遍,总有胆小被吓傻的,又或是有意借此投靠安王的,抬手就把人指认了出来:“是、是他!” 安王循声看去,剑眉微挑:“这是谁家的?定远将军?” 他一眼便认出来是早前跟在四皇子身边的小子,他眼神有些复杂起来:“你姓章?” 这就有点麻烦了。 定远将军章典常年驻守边疆,虽说官职不高,地界也称不上是要塞,但到底手下也有十几万的兵,又是在边境,真的闹起来也够让人头疼的。 安王还指望留着他的家人为要挟,让章典乖乖待在边疆等着他的人前去接应呢,所以这会儿还真不能动章皓。 他凝眉,不悦地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忽而笑道:“罢了,这次就权当是教训,若再有下回,本王便先要了你一只手,再犯,便是一条腿,章家小子,你自己数数,你还有几次能冒犯本王的机会。” 章皓固然不服,但也不是急躁冒进的性子,知道这时候不能同安王对上,否则连带着章家上下都得受苦。 他默默垂下眼帘,棱角分明的面容还没褪去少年神采飞扬的朝气,落在安王眼中,难免就觉得他过于稚嫩,轻飘飘一眼扫过去,随手点了个侍卫让他盯着,就也不再多理会他了。 “良辰难得。” 安王大笑着转过身来,对他来说,四皇子也好,章皓也罢,都算不得对手,只有那位居天子,将他压制了二十年的帝王,才是他渴望击败的对手。 “今日是陛下的寿辰,本王身为晚辈,自然是要为您献上一份寿礼的。”他一抬手,旁边便有人哪来了一个明黄色的卷轴,一见便是圣旨。 “不劳您费神,”安王道,“上头的诏文我已经写好了,还请陛下指明玉玺何处,我这就让人去取。” 要说安王心底还有什么不能放心的,就是放在太极殿内的玉玺了。 他想尽办法也不能拿到那象征天下权柄的玉玺,要不然,省得让皇帝盖章,直接动手把圣旨落实了,就能方便许多。 安王看着自己的人将圣旨递到皇帝面前,一边举着刀,漫不经心地从四位皇子面前一一走过。 “陛下,我时间不多,若是晚一柱香,我便要了您一个儿子的命,您也可以数数,有多少时间能耽误。” 安王缓声道来,在威胁期间,他的眸光始终落在皇帝波澜不惊的脸上,锐目微眯,盼着能从他脸上看出一丝惊慌或者焦灼来,可惜,什么都没有。 皇帝轻轻拍了拍旁边龙椅扶手上的龙头,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你的时间,怕是已经用完了。” 闻言,安王突然从脊背处飞快窜起一股子凉意,心头始终萦绕的那点不安猛地膨胀开来,堆满了整个胸腔, “你什么意思?”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幽深平静的眼眸中显出几分怜悯:“安王不觉得,外头太过安静了么?” 安王猛地一怔,惊疑不定地朝身后看去,方才还规规矩矩跟在他身后,听他下令的护卫们突然一分为二,在一方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另一半人倏然持刀上前,动作利落地将与自己同样装扮的人给拿下了。 “臣等幸不辱命。” 独木难支,安王握着刀的手臂都带着微微的颤抖,不是害怕,而是不敢置信下极力压制的暴怒。 有毒在前,安王其实并不担心今夜在宴会之上还会失手,所以他带进来的卫军中,有大半都是从徐家要来的人,为的,不过是怕徐家临时反水,借此将对方彻底绑在自己船上。 -- 第332页 没想到,徐家还能这样不中用,给他的所谓死士里,竟有一半是皇帝的人。 还敢自称世家,简直无能至极! 安王朝着徐家人坐得地方瞪过去,看着徐立涛脸上比自己还震惊茫然的神色,第一次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想不开跟徐家结为同盟了,骂他们是猪都算过誉了。 他恨恨转身,对皇帝道:“陛下果然多谋,但你到底还是中了我下的毒,一个时辰后,没有我的解药,这场交锋到底还是我赢了!” “朕还以为,懂药、能制出奇毒来的是安王,”皇帝不以为然,温声笑道,“你不妨细闻闻,不过是些蒙汗药之类的毒,加大药性让人虚软无力一夜就差不多了,不至于损伤性命。” 安王怔忡着停下反抗的动作,他哪里知道什么药啊毒的,这些根据药方制作出来具有奇效的毒,是他多年前机缘巧合得到一本来自南疆的毒经里看到的。 他能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和过人的记忆力将上头记在的药方药性都记下,最后为了保证绝密顺手把那本毒经给烧了,却不代表他可以有根据嗅觉或者味觉分辨具体药材的能力。 这会儿皇帝说那些不过是蒙汗药,他已然信了八成。 皇帝能把他的人手换了,顺道把药换了也不稀奇。 再联想到他刚才说外头太过安静的话,安王面目冷肃,心头的巨石重重落了下来,剧烈的疼痛缓缓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生生僵立在原地,几乎动弹不得。 他多年培养的势力倾巢而出,打算是趁着万寿节,皇城戒备松懈之时,取而代之。 哪怕不能杀尽禁卫军,只要闹起来,场面越是混乱,对他来说就越是有利。 安王眼眸中划过几道暗芒,沉默许久,忽而低低笑出了声,透着淡淡的悲凉:“陛下高明。” 他抬眼看去:“估计我这么多年的筹谋,在您眼中,也不过是小儿闹剧罢了。” 不等皇帝回应,他猛地转身,拿起刀直直向着四皇子裴昡劈过去。 安王知道,大皇子凉薄懦弱,二皇子背后连着徐家,三皇子自以为是,唯独就剩下个四皇子,勉强算个可造之材。 只要能杀了他,断了皇帝的念想,那么他今晚闹上一场,就算败了,也不觉得遗憾。 人人都以为安王不该这么快认输,尚有抗争的余地,没人预料到他居然就这样破罐破摔,不是想着怎么脱身,而是索性要了四皇子的性命给自己陪葬。 所以一时之间,没有人能反应过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哪里扔过来一个花瓶,迎面正好撞在安王的脑门上,力道不重,却足以让他的刀偏移方向,直直刺中了四皇子的右肩。 “啊!” “快来人!快请太医过来!” “四皇子受伤了!” 几道乱七八糟的声音从殿外蜂拥而入,安王知道自己封锁皇城的计划估计也全数失败了,再看捂着右肩被几名护卫挡在身后的裴昡,眼底泛起浓浓的不甘。 是谁?! 到底是谁?! 他卸下一身的力道,任由侍卫上前,从他手中夺走刀刃,而后紧紧锁住他的两肩,以防他再有行刺的动作。 这些安王都顾不及了,他迫不及待地向着刚刚花瓶来的方向看过去,一张精致白嫩的小脸映入眼帘,明眸中熠熠粲然的光亮分外熟悉,眼尾的朱砂痣宛若杀人利箭,直直刺入了他心口深处。 哪怕是皇帝,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成为王败为寇,他输了也就认了自己技不如人。 可那个女人,明明没什么本事,怎么就总能在关键时候跳出来搅乱他的计划,让他失败而归? 他上辈子是刨了她祖坟让她这辈子这么兢兢业业地来克他? “白、楚、华!”安王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胸口被后悔和不甘折磨得火急火燎的疼,恨不得将白楚抓过来挫骨扬灰。 他当初怎么就看不上眼把她给放了! 直接杀了多好,怎么他就没狠心杀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安王(咬牙切齿):说好的主角光环呢? 白楚(分外无辜):这就是主角光环啊。 第175章 真心 原书的情节从白家姐妹角度说起来是小家小情, 但要从身为男主的安王说起, 就是一部浩浩荡荡的大男主戏。 先不说他头上的主角光环仿佛比白音华都要厉害些, 就是白音华怎么讨人喜欢追求者甚多, 到最后都成了安王的助力。 这种大仇得报,爽快复仇的逆袭流,最能显出主角的魅力。 但同样的,光环都堆积在主角身上了, 等于说安王一败, 整个主角集团便轰然倒塌,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四皇子虽然是被安王绝地反击地刺了一刀, 可由于剑锋偏转, 被刺中了肩头, 血是流了不少,但让太医及时包扎止血,也不算是多重的伤,好好养好伤口就行了。 在方才事发时,裴昡是背对着安王,眼见着不知哪里飞出来的花瓶就这么撞上了他的脑门,裴昡也是一脸懵,下一秒就被涌上来的人潮围了一圈,又是问他有没有事, 又是尖叫着说唤太医的,弄得他烦躁极了,下意识就把是谁扔花瓶救他的事儿给忘了, 只当是皇帝早有准备,放在暗处保护他的人。 也是白楚窜得快,刚一对上安王的眼神,就被里头灼灼迸发出来的怒火给惊住了,忙不迭地往后躲开了。 -- 第333页 到底是男主呢,谁知道他还有没有别的机缘,万一气急败坏了随手扔把刀过来就要了她的小命该怎么办? 可惜她跑的再快,也逃不过坐在最上头皇帝的眼睛。 等白楚七拐八弯回到她的住处时,才发现皇帝不知何时已经在里头等她了。 她一惊:“您怎么比我还早回来?” 皇帝瞥了她一眼:“朕有御撵。” 哦,白楚恍然想起来,人家是什么身份,出去一趟说不定脚都不用落地,当然要比她小心翼翼偷溜回来的快了。 “今晚闹着这样厉害,”她笑了笑,一点都不见外地在他面前坐下,自顾自倒了杯水喝,“我还以为您有的烂摊子要收拾呢。” 皇帝却是定定的看着她,深邃平静的眉眼令人瞧不出情绪,“你怎么不走?” 他提起这一茬,白楚倒想起来了:“周指挥使来跟您禀报过了?” 皇帝答非所问:“你不是一直想离开皇宫么?既然安王已经成不了事,你也不必再忌惮他,想走就走吧。” 这话听着像是气话,白楚总觉得不像是皇帝会说的话,有些新奇地看向他,“陛下,您怎么突然要赶我走了?” 皇帝沉默一瞬,轻笑道:“是朕赶你走么?难道楚华是想留在朕身边的?” 白楚明眸流转,视线好奇地在他面容上打量着:“您好像不开心?为什么?” 皇帝面上那看不出意味的淡笑缓缓收起,抬眸看她,语气温和:“算是朕舍不得你吧,但是楚华,你若是不愿留,迟早都是要走的。” 白楚愣了愣,垂眸道:“您说的是。” 莫名的沉寂在两人中间蔓延开来,知道白楚轻声打破了这份引人心窒的气氛:“但走之前,陛下能否告诉我,您是要沈玧之去做什么的?” 皇帝看着她的目光骤然深邃了起来,良久,轻笑道:“原来你看中的是他啊。” 他仿佛是纯粹的好奇:“为何是他?朕以为你更中意王家的小子?” “王?”白楚脑海中浮现出了王修则的形容,不由失笑,“他呀,跟我太像了。” 这个像,说的是前世的她。 大约都是对所谓的家族没有归属感,偏偏又生性凉薄喜欢看热闹,最享受的就是搅乱一池春水,然后自己拍拍衣袖走人,冷眼旁观者旁人被带入局势里浮沉。 王修则对她的兴趣大约也来源于此。 可人都死一次了,总该有点变化的。 白楚黛眉弯起,笑意冷淡,要是同王修则一道,日子是有趣了,可两人也得较劲一辈子。 何苦呢? 皇帝不可置否:“像,不好么?” 白楚笑盈盈地回:“若是我与您是同样的性子,您还会喜欢我么?” 皇帝笑睨着看她,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人要遇上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或许是会喜欢的,但总会缺少一种,令人怦然心动、惊喜而意外的趣味。 “沈玧之,”皇帝顿了顿,温和着说,“旁的不好说,确实是难得的聪明人,你要选他,恐降不住他。” 皇帝不紧不慢地说起了当初沈玧之到他跟前来毛遂自荐的事情。 原来安王自诩是多年伪装得□□无缝,却没料到,早在多年前,才刚刚回京的沈玧之,就从他身上看出了几丝破绽。 正好,皇帝也早有提防安王的心思,便答应了沈玧之。 皇帝叹道:“安王,倒确实要比朕预想的能干些。” 他不是白白留下这么个孩子下来的。 废太子身居东宫多年,究竟手上有多少势力皇帝自己也不清楚,可他初登帝位,内忧外患接踵而来,实在没有余力去应付那些深埋在皇宫里的势力。 徐皇后又不能全然相信。 所以皇帝就留下了安王,只要有这么一丝希望在,过去废太子的人手便不会破釜沉舟,而是会慢慢蛰伏下来,静等着安王长大的一天。 白楚出声问道:“事到如今,您要拿他怎么办?” 皇帝淡淡出声,“不是有郑王前例在么?” 白楚莞尔笑道:“我以为您到这年纪,狠不下心了。” 皇帝眉心微微一皱,挑眉看过来:“这年纪?朕年纪很大么?” “可不是,”白楚丝毫不惧他深眸中的威慑,“您啊本来年轻的时候就不知道保重身子,到现在,身上一堆的暗疾,虽说不一定严重,但时不时闹一场多伤元气?” “早点把安王给解决了,您也能少操些心。” 皇帝一面有些憋气,一面对她话里话外显露的关心又觉得窝心,笑道:“行了,没大没小的,你要是走就快走吧,别天天就想法子气朕。” 白楚笑弯了眼:“我走不要紧,只要您记得好好休养着,别没几年又是旧疾复发将我找来,那我可是不肯来的。” “自作孽的,就算您是帝王,也只能自己受着。” 话音一落,她生怕把皇帝惹怒了找自己麻烦,飞快地从座位上跳起来就往外走去,“陛下,回见啊。” 也不理会皇帝时什么反应,她一出门,果然周柏轩正在外头等着她,见着她出来,双目如刀,狠狠一眼就瞪了过来,直把白楚给看心虚了。 她轻咳了两声,笑靥中都带上了几分讨好:“周指挥使,我们走吧。” 周柏轩气急了,冷着脸,抬手拉住她的手,重重地拖着她走了好长一段路,直到一处人烟罕至的角落,怒气冲冲地问她:“你去正殿了?那地方多危险你知不知道?!” -- 第334页 白楚悻悻道:“我也是没办法……而且我若是没过去,万一安王真把四皇子如何了,那该怎么办?” 周柏轩看着她的眼神暗沉下来,眉心皱起:“你喜欢四皇子?” “不、不不,”白楚连忙摇头,“四皇子是皇亲贵胄,我是多想不开啊还敢掺和进皇子们的事情里?” 周柏轩俊美的面容上,霜寒之色稍稍缓和:“那你离宫之后……打算如何?” 白楚疑惑道:“你是要说什么?” 他环在她手腕上的手掌骤然炙热起来,纤密得能让女子都心生嫉妒的眼睫轻轻颤了两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垂落下去,遮挡出了黑眸中过于浓郁的情感:“你……还要嫁人么?” “嫁的话……嫁给我如何?” 冰白色的脸颊处缓缓显露出来的红晕如朝霞映日,将本就精致俊美的五官衬出几分活色生香的风情来。 白楚一怔,还没等她回话,周柏轩一改平日的寡言敛性,忙不迭地张口补充道:“你若是不愿同母亲和柔嘉有牵扯,我们可以分家另住,左右那是母亲的长公主府,原本就不算是我的府邸。” “至于旁人……你更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说你闲话的。”平淡的语气中添了几分漫不经心的狠戾,周柏轩执拗的眸光紧紧落在她身上,一刻都不肯移开。 白楚微不可闻地叹出一口气,另一只手安抚地落在他握着她的手臂上,肌肤相触见,他的手背肌肉不自觉绷紧:“抱歉。” 她轻轻柔柔地两个字对周柏轩来说宛若惊雷。 他身形瞬间僵立在原地,白楚淡淡收敛了眸光,恍若未觉:“周柏轩,我已经有认定的人了。” 白楚自觉这点节操还是有的,除非有一天沈玧之违背了他的诺言,将不必要的麻烦牵连到她身上,不然她先前说出去的那些话,还是应当遵守的。 唔…… 白楚眨了眨眼,这回不算,是皇帝非要让周柏轩带她进宫的,她反抗不了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谁能跟皇帝过不去啊。 周柏轩面上的神情渐渐恢复一片冷寂,唯有看着她的目光中,那点执着炙热的光芒尚未褪去, “为什么?”他问,“为什么不能是我?” “我也不知道,”白楚认真地想了想,“大概是因为,我们都没有他坚定吧?” 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坚定得让我都忍不住相信他是真心的,这可难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20 02:02:24~2020-02-23 19:42: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银烛冷屏 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6章 情意 周柏轩把白楚送出宫外的时候, 发现还有人在等她。 白楚也是一愣, 仔细一看,无巧不成书,等她的人不是双喜和览川, 而是他们刚刚提到的沈玧之。 他身后还立着一驾马车, 仿佛是他自己驾着车来的,偌大的街道清清冷冷, 看不到第二个人。 见着白楚出来,沈玧之温润清雅的面容上扬起淡淡的笑意,深眸仿若被一缕初晓划破深沉的夜幕,泄露出清亮的笑意,施施然迈步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温柔低语:“楚楚, 我接你回家。” 周柏轩下意识拿剑挡在她身前,不悦地凝眉, 目光冷凝:“谁?退下!” 沈玧之面色倏然冷淡下来,缓缓收住脚步,仿佛是突然才看见有这么个人似的,倒是语气温和地打了个招呼:“原来是周指挥使, 多谢您从楚楚回来, 今夜您辛苦了,之后的事就不多劳烦您,我接着楚楚回去就好。” 周柏轩被他言语里的机锋打得脸色又冷了好几度,白楚被他挡在身后都受了无妄之灾, 捂着鼻子打了个清脆的喷嚏, “啊欠!” “楚楚?”沈玧之率先反应过来,也顾不得周柏轩,径自伸手将她拉过来,解开身上的披风就裹在了她身上。 周柏轩刚想动,余光瞥见白楚温顺地任由沈玧之动作,随即默默停下了动作,眸光复杂地看向白楚,沉声道:“是他么?” 白楚悠然回眸,对着他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沈玧之虽然不知道他们方才聊了什么,却能敏锐地察觉到周柏轩看向白楚时,眼底熟悉的情愫,他笑了笑,温声道:“多谢周指挥使送楚楚的这一程,你且回宫吧,别耽搁了当值。” 话说的好听,手上却紧紧地将白楚揽在身边,举手投足间占有欲和警告明晃晃地显露了出来。 周柏轩本是打算无视他,也被他这些极富攻击力的动作激起了怒火,冷冷看过去,语气中透着淡淡的讥讽:“哪怕白夫人过去是沈家人,沈二少爷也该多加避讳才是,女子名声是立身之本,可别为了一己私欲而置旁人安危于不顾。” 语罢,也不管沈玧之听后什么反应,周柏轩对着白楚点头致意,随即转身径直回宫,衣袂翻飞,气势凌冽。 看得沈玧之微微眯了眯眼,笑睨着看向白楚:“楚楚与周柏轩也相识?” 白楚身上还冷着,也懒得理他:“二哥不是什么都知道么?还要问我做什么?” 眼见着白楚越过他往马车走去,沈玧之快步上前,也没多说什么,亲自将她抱上马车,温和着说:“我相信楚楚,自然是要听你亲口说的才信。” -- 第335页 “乖,你路上好好想想,免得等回去后,还要二哥一一问你。” 沈玧之没有将白楚带去她进宫前住的庄子里,反而去了他一早就为她准备好的住所,对上白楚的疑问,他笑得坦然从容,柔声道:“你原先的住处怕是早被暴露在人前了,回去也不安全。” “楚楚就先放心在此处住着,等回头我就将你身边惯用服侍的人接来。” 白楚哪能不明白沈玧之打着什么主意,只是她既然定了决心,也不介意就顺着他的意思来,“你能将双喜和览川带来?” 沈玧之停顿了一瞬:“览川到底是瑜之身边的人,常留在你这儿毕竟名不正言不顺,更不用说男女之防,不适宜让他贴身保护你。” “楚楚,我明日再给你送两名会武的婢女来,用起来总比览川方便。” 这番话是说的冠冕堂皇,细究起来就是排除异己,无论是览川本身,还是他身上沾染沈瑜之的气息,都是沈玧之要让白楚隔绝在外的东西。 白楚凝眉:“你将览川送回去了?” 沈玧之也不瞒着,点头就道:“你离开那日我就将他送回去了。”当然那小子死活不肯离开,还暗戳戳打探白楚行迹这些小事就不用跟她细说了。 白楚到底有些不放心,“让他回去也行,不过我得先跟三哥见一面。” 沈玧之瞬间就有些不开心了,偏偏他一向深沉,明面上一点儿没表现出来,温柔地笑道:“楚楚这是想念过去的日子了?” 白楚瞥了他一眼:“你想什么呢?昨夜闹了这么大的一桩事,牵涉四皇子,我总得跟三哥通通气。再说了,当初他将览川借给我是恩情,我道句谢也是应该的。” 沈玧之沉着脸沉吟半晌,居然还真就同意了:“好,你先休息,几天后,我带你去见瑜之。” “真的?”白楚一时难以置信,“你这么忽然就这么大方了?” 沈玧之笑了笑:“你要是将来嫁给我,沈家的人肯定是瞒不过去的,早点知道了也好。” 他面冠如玉,唇边扬着淡淡的笑意,令人一见便是如沐春风,仿佛将和离的弟媳重娶为妻是一桩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下把白楚给惊住了:“你真打算现在就摊牌了?” 沈玧之不假思索地点头。 “老夫人和长公主不会同意的。” “是我娶妻,又不是她们娶妻。”沈玧之面上浮现出淡淡的宠溺之色,忽而抬手在她白嫩的脸颊上捏了一把,“胡思乱想这些作甚?莫非楚楚是急着嫁我了?” 白楚打掉了他的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那我以后就都不想了,这些事就你去烦心吧。” “我一整夜都没睡,趁着天还没亮,我先去补会儿觉,二哥你也回去休息吧,有事儿明儿再说。” 沈玧之平静无澜的深眸中划过一丝笑意,就这么在她身后跟着,随着她一起走向了早就为她准备好的居室。 翌日一早,等白楚再醒来,发现双喜已经被接过来了,就在她床边守着。 “小姐?您醒了?”双喜又惊又喜,她昨夜突然被沈玧之的人带了过来,差点以为是有贼子要害他们,听闻有白楚的消息的半信半疑地跟着过来,果然见着了正在沉睡中的白楚。 她不敢打扰白楚休息,又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才睡着,就这么提心吊胆地记挂了一晚上,如今见着白楚睡眼惺忪却安然无恙的模样,一颗心才落了下去。 这会儿眼眶都红了:“小姐,双喜好想您啊。” 白楚无奈,一时也顾不得起身,就这么坐在床上,好半会儿才将小姑娘的眼泪给劝住了,当即转移话题道:“双喜,你知道览川去哪儿了么?” 双喜抽噎着回:“小、小姐,览川是、是被三、三少爷给带、带走了,奴婢、好担心是您、您出意外了三少爷才、才会突然把览川叫、叫回去。” “行了,”白楚知道览川是真回到沈瑜之那儿,也算是松了口气,“你呀,先去擦把脸,都哭成小花猫了。” 双喜羞赧地捂住脸,小声道:“奴婢收拾好了就来服侍您起身,小姐,劳您再等一会儿啊。”说罢,脚步飞快地就跑出去了。 等白楚起身,正巧早膳也送过来了,与之一同来的,还有明显已经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沈玧之。 “楚楚,”他见着她,深眸中显出独特明亮的光亮,原本笼罩在外的那层看不透的隔膜仿佛渐渐的被淡化了,复杂而浓郁的情愫从他身上辐射开来,令白楚乍然见了都不由一愣,“昨夜睡得还好么?” 或许因为这是他的地盘,真切看着白楚在他身边的画面,沈玧之心潮骤然涌起前所未有的激动和欢喜,甚至比起之前白楚答应他的时候还要热烈。 直到此刻,或者说,只有看见她在自己羽翼下,沈玧之才有她真的已经属于自己的实感。 但凡是发自内心,纯粹而浓烈地感情,都是极富感染力的,尤其是对于沈玧之而言,尤为珍贵。 白楚明眸中逐渐泛起盈盈灿然的星芒,弯唇笑道:“很好。” “二哥用过早膳了么?” 沈玧之看了眼她面前的餐食,温和笑道:“并无。我一早醒来,就想着要来见你。” “不过想到你昨日累了,所以直等到现在,希望没打扰到你。” -- 第336页 哪怕那些温柔的表象只是伪装,放在沈玧之身上,便已经够吸引人了,比之四月春风的柔、冬日朝阳的暖都丝毫不逊色,足以使任何人在他面前放下戒备甚至为其心折。 然而,当真正看见他从心至外的散发出温和柔情时,清隽淡雅的笑容,黑曜石般清润动人的眼眸,那样浮光掠金、明粲夺目的光亮,能让那些安静的、轻柔的气息骤然间显示出强大的力量,将其外所有的一切都衬得黯然失色。 白楚不自觉地怔忪出神,这样猝不及防的真挚,反而让她手足无措起来。 正是因为她自己还不到袒露真心的程度,所以更加觉着动容和心软。 “二哥,”她也不过迟疑了一瞬,随即便展颜笑道,熠熠的光芒点缀在她眼尾的朱砂痣上,独一份的鲜艳明媚让人如何都移不开眼,“以后,我们都一起用早膳吧,算是一个小小的约定,好不好?” 她慢慢起身,亲身上前,轻柔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里,然后缓缓将他牵至自己身边的位置上坐下。 第177章 摊牌 白楚被皇帝带进宫里的事情是览川回去后, 沈瑜之才知道的。 他左思右想也想不通圣上为何会突然将白楚传召进宫,担忧之下,还去问了裴昡, 希望能从他身上打探出些许内情。 “可是因为楚华牵连进来安王一事中?”沈瑜之忧心忡忡。 两人和离时, 他与白楚说要重新追求她并不是说谎的, 可偏偏就是自从两人和离后, 事情一桩接一桩的发生, 让他没有招架之力, 为了不要牵连白楚,他便也耐下心来, 不去打扰她。 直到听说白楚是被皇帝带走了,他才慌了神。 谁都知道圣上手中的羽林军统领禁内,若是白楚被带走,万一是被抓去审讯了呢?宫中诏狱内有多少令人闻风丧胆的手段,沈瑜之想想便心惊肉跳。 相比起他的担心,裴昡的神情要复杂许多。 他知道父皇对白楚华有意, 但在这样关键的时候, 父皇特意将她领进宫里,是为了什么? 难道外头关于他重病的传言都是真的?因为命不久矣,所以才想临终要白楚华陪着他走过最后一段路? 裴昡被自己的想象惊得面无表情, 脸色煞白,那惊骇张皇的模样,令沈瑜之心头的惶恐感更重了, “殿下……楚华是不是凶多吉少了?” 裴昡回过神来, 扭头对上沈瑜之紧张牵挂中又透着些许希望的目光,面色一沉,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瑜之,你对她,难道还没放下?” 沈瑜之苦笑道:“若是可以,我也希望能早点放下她。” 即使他不想承认,自从和离来,天天在脑海中盘旋的画面也始终提醒着他,白楚是真的不愿和他以夫妻的身份相处下去,当初意气风发的狠话撂下,到现在却越来越没底。 不是他不想,还是回忆过去,他猛地发现白楚嫁过来后对他再没有过以前那样爱慕留恋的眼神或情愫,她不再喜欢他的现实一日日在他心头敲打着。 如果他再强求,对楚华来说,会不会成为她渴望摆脱的苦恼,会不会连他们现在这样亲近平和的关系都保不住? 她会疏远、厌烦他的担心,才是沈瑜之到如今都没有行动的根本原因。 裴昡沉默了一会儿,在他肩头,安慰似地拍了两下:“瑜之,过去的就放下吧。” 这句话不带一点私心。 在这样危险紧张的情势下,父皇都能记挂着远在宫外的白楚华,这样的心思,怎么都不能说只是一时兴趣。 “你放心,白……夫人在宫里不会出事,安王狼子野心,她在宫外反倒可能被安王给盯上,父皇既然让她进宫,便是有保她的意思,你不用担心。” 沈瑜之一愣:“陛下为何要保楚华?” 裴昡这下倒不知该怎么回答了,只说:“大约是因为安王要动她吧。” 安王盯上的目标定是有利可图,陛下或许也是起了疑心,所以将白楚召进宫里进一步试探吧? 沈瑜之稍稍松了口气,还是有些不安地道:“烦劳殿下帮我看这些,若是楚华进了诏狱之类的地方,我无论如何都要到陛下跟前向他求情让楚华出来的。” 裴昡神色淡淡:“我知道。” 哪用得上他,裴昡凤眸暗沉,父皇应当是舍不得那女人出事的,更何况她生性狡猾,也没那么容易给人抓住把柄。 担心她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可担心这种情绪哪里是说忍就能忍的,听沈瑜之这么说,裴昡也难免在心底记挂了几分,只是这段时间安王逼他逼得紧,裴昡和沈瑜之无暇□□,仅是知道白楚华无事,但她具体的位置却不得而知。 这么一拖,就拖到了万寿节,安王事发的一天。 裴昡受着伤被抬回了四皇子府,沈瑜之帮忙应对四皇子一系的琐事,安王事败,朝堂上不知都多少他的爪牙被捋职问罪,那空出来的官职就是棋盘,静等着下一枚棋子落下,就是不知道是哪一方的棋。 所以,等他再听闻白楚消息的时候,是从沈玧之的口中。 “什、什么?!”沈瑜之惊愕难言,“二哥,你刚说什么?” 沈玧之眉宇间神色温和淡然,缓缓开口又重复了一遍:“我与楚楚两心相许,情意已定,日后,你就别再惦记她了。” -- 第337页 “她是你的弟媳!”沈瑜之匆匆出声,清扬俊朗的面容上显出仿若背叛的震惊痛楚,“你怎么能……二哥,你怎么可以?!” “早就不是了,”沈玧之凝眉道,“你们已经签了和离书,忘了?” “可、可是……”沈瑜之仿若被惊雷劈中,脑中一片空白,惊骇过后,取而代之的不是荒唐,也不是愤怒,而是了然,“二哥,你是不是,早就对楚华有意了?” 他唇瓣苍白无血色,还带着轻微的颤抖,“在她还是我的妻子时,你就喜欢她了,对不对?” 沈玧之有些头疼地皱起眉,他对沈家不一定有多在乎,毕竟是半道才回来的,但沈瑜之好歹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这么多年欺负都能欺负出感情来了。 他面上的笑意慢慢收敛,语气冷静:“是……” 话音未落,迎面就是一击重拳,划破空气,凌冽袭来,沈玧之眸中暗光划过,躲也没躲,就这么直直站着受了他这一拳。 “嘶——”他侧头,以指腹抹去唇边溢出的血迹,轻笑一声,“你和大哥学着练了这么些年的拳,也不是没有半点长进啊?” 他轻松,沈瑜之不觉得有半点好笑的地方,他愤愤上前,一把攥住了沈玧之的脖颈,怒火几乎要从他眼中迸射出来:“二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你明知道我喜欢楚华……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已然是怒不可遏。 如果这时候白楚在场,小八铁定得在她脑袋里造反了,警报声尖锐地宣告着沈瑜之情绪的剧烈激荡。 所幸沈玧之淡淡一句话将他堵得哑口无言, “你喜欢她,关她什么事?关我什么事?” 沈瑜之瞬间怔愣在原地,攥在他脖领的拳头被沈玧之一下拍开。 沈玧之感受到唇角牵动时带起的痛楚,眉心微皱,转瞬就放缓了,抬眸对上他怔忡晃动的瞳仁,缓声道:“当初,她还是你的妻子,你说你喜欢她,你做了什么?” “对你来说,将原本的冷待收回,平日相处时候态度和善热情些,就能让她旧情复燃,对你情根深种,无怨无悔了?” “瑜之,你该长大了。” 沈玧之长长地叹了一声,藏着旁人发觉不了的庆幸和感慨。 要不是有个白楚华,他也不明白收获什么就得先付出的道理,尤其是那样难缠的目标。 本来嘛,他一向最擅长的就是以最少的成本换取对手最大的损失,兵不血刃,事半功倍。 可偏偏,在她身上投放了百倍千倍的精力还是甘之如饴。 沈玧之凉薄冷淡的眸底不由得浮现出淡淡的宠溺之色,所以说,她不就是他命中避不开的劫数么? 沈瑜之窥见这一分,在自家二哥身上从未见过的柔情,仿佛被烫到一般慌忙向后退去, “不,二哥,我为楚华什么都愿意做……” “所以呢,你为她做了什么?”沈玧之凝起眉,温和的眸光中透着淡淡的威压,“就只是派手下去保护她?在你身为他丈夫的时候,你为她做了什么?” “大到安王,小到白音华胡氏,你知道她到底遇上过几回危险么?” 沈瑜之被问的哑口无言,沈玧之却又不肯罢休, “我记得,瑜之,你未成婚前,与那白音华还是未婚夫妻,哪怕是她去参加一场赏花宴,你撇开手上所有事都会陪同而去,生怕你未婚妻被哪家的贵女打压欺辱。” “即使你心里明白,白音华心计圆滑,拉你过去不过是当做敲门砖以此结交世家贵女,你也心甘情愿,到最后甚至不用她说,你自己就忙不迭地急她所急,忧她所忧。” “相比起来,你为楚楚又做过什么?” 沈瑜之惊诧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惊讶于他对自己和白音华往事的熟悉,还是慌张于自己的回答, “我……”沈瑜之僵硬的神情中满是茫然,是啊,为什么他好像没有为楚华做过什么? 难道是因为他当初对白音华的感情更深么? 不、不是的,是因为、是因为…… “是因为,她没有跟你开口。” 还没等沈瑜之想通,沈玧之就慢悠悠地把答案说了出来。 对! 沈瑜之猛地回神,目光灼灼地看向他:“因为楚华没有与我说。”只要她开口向他求助,他无论如何都会帮她的,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但是,我不用。”沈玧之淡淡笑道,清润的眉宇间显出绝对的傲然从容,“我不需要她告诉我,我会想一切隐忧和烦恼都排除在她的人生外,我会让她在随心所欲中快快活活地度过一生,只要她留在身边,我便会尽全力让她不再沾染世俗上的一点困苦难处。” “瑜之,你做不到。” 你做不到。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像是徘徊在脑海中久久不散的魔咒,让沈瑜之恨极却怎么也摆脱不掉。 直到, “你们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23 23:13:37~2020-02-24 00:3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银烛冷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8章 争执 两人的动作皆是一顿, 下意识地回身看过去,见沈璟之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 第338页 沈瑜之重重喘着气,掩饰性地别开了头,反倒是沈玧之镇定些, 对着沈璟之微微笑道:“大哥。” 沈璟之脸色暗沉, 眸光冷漠:“你们在闹什么?” 话一出口, 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回话,沈璟之语气愈发不善:“怎么?没人承认?” 他先看的是沈瑜之, 毕竟从小这个弟弟都站在被欺负的位置上。 然而沈瑜之紧紧抿着唇,面色难看得可怕, 却怎么也不肯吐出一个字来。 最后还是沈玧之先叹出了一口气, 打破了这片几乎要凝固的气氛。 “大哥,你先进来, 把门关上。” 能让沈玧之这样郑重, 显然是桩大事。 沈璟之眼带深意地瞥了他一眼,沉默着进门,然后转身把门给关上了。 “说吧,怎么回事?” 沈玧之倒是一片坦然,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眉宇间甚至还显出几分轻扬的笑意, “大哥, 我要娶妻了。” 话音一落,沈瑜之的脸色瞬间惨白无光。 沈璟之先是惊讶,敏锐地察觉了沈瑜之的异常, 拧眉看过去,若有所思地沉吟半晌,冷峻的脸上忽而露出厉色,下一秒就硬生生压制了下去:“谁?” 沈玧之轻笑道:“您不是猜出来了么?” 转瞬,比方才沈瑜之要凌冽厉害许多的拳风就扫到了眼前,饶是沈玧之也不由一惊,堪堪避开, “大哥,您可真是一点儿都没留情啊。”他低低苦笑了一声,这要不是他躲得快,就不是只擦破皮的事儿了。 沈璟之确实有猜测的人选,能让沈玧之另眼相待的,就算不分性别都数不满两个手掌。 “不行。”他果断开口。 “为何?”沈玧之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大哥若是担心旁人议论起来攀扯上沈家,大不了成婚后我和楚楚便远走京城,反正她正盼着能去看看外头的风景。” 听见从她口里冒出来的称呼,彻底坐实了沈璟之心头的猜想,他心下一沉,脱口便喝道:“胡闹!” “一口一个沈家,你不是姓沈的么?” 沈玧之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这下反而是沈璟之先开口道:“母亲知道了么?” 沈玧之摇了摇头:“我知道她不会同意的。” 当初白音华不过是同旁人通通信,长公主就死活不愿让她进门做自己的儿媳。 更何况白楚是进过沈家门的,要是让长公主知道她转眼又同自己二儿子好上了,怕是要忍不住猜想白楚可能是未和离前就同沈玧之纠缠不清,原本还有些怜惜的印象顷刻间就得跌落谷底。 沈璟之眸中乍然添了几缕复杂之色:“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沈玧之笑道,“无论母亲同不同意,楚楚我都是要娶的,大不了我们就离京避一避,正好最近京中太热闹,我也想同楚楚过些安静日子。” 沈璟之不自觉皱眉,神色显得越发深沉起来,不赞同道:“无父母之命便是私定终身,你是占了便宜,可曾想过她的名声?” 沈玧之唇边的笑意微微收敛,还没说什么,却听沉默许久的沈瑜之忽而开口:“大哥……也喜欢楚华么?” 沈玧之面上扬着的几分笑意顷刻间消散殆尽,深眸微眯,带着几分探究,直直向着沈璟之看去。 沈璟之没有露出一点异常之色,抬眸看向沈瑜之,面容冷肃,这要是换成平常,不用他多说什么,沈瑜之自己就能怂了。 但这会儿,他思绪混沌之极,脑子里一片空白,不仅是讪然和惧怕,他什么情绪都没有,就只是一股脑地想把心底的郁气发泄出来。 “之前,在我们府上住过一段时间的胡小姐同我说起过,曾无意间撞见大哥你和楚华单独在一起……”沈瑜之抿了抿唇,他能感觉到唇瓣上几道干裂的纹路,心底源源不断涌出来的茫然和荒凉之感几乎是要将他整个人给淹没了, “大哥,你也喜欢上了楚华,是么?”他定定地看向沈璟之,瞳仁带着微微的颤抖,说不清是害怕他的回答还是期待。 冷寂的气流在几人之间缓缓流淌,连着从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都去不了这一片冰寒。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沈璟之沉声回道:“不是。” 他转而看向了沈玧之,“她是我们的弟媳。” 从某种程度上,沈璟之与沈瑜之有一点像,对先入为主的身份尤其坚持。 沈瑜之先前喜欢白音华是在她已经成了自己未婚妻的前提下,后来对白楚华生出情意,也是因为她是他要共度一生的妻子。 先有名份,他后来才能发现对方引人心动的美好品质并逐渐沉陷。 这哪怕不是关键的因素,也是一个良好的基础。 沈璟之也是,他过去从没有过会喜欢上白楚的这个概念,因为在他心底,她就是他的弟媳,固然他过去待她亲近些,但两人算起来本就是一家人,自是跟外人不一样。 但刚刚被沈瑜之一语道破时,沈璟之有一瞬间是惊愕的,不是“他怎么会说出这样荒诞的话”的奇怪,而是“原来是这样”的恍然。 但无论如何,他与她的身份从一开始就定下了,过去是他的弟媳,今后……大约还是吧。 沈璟之面色冷然,端方严肃,仿佛是再正常不过,只是陡然就没了反对的意思,眸光暗涌,垂眸,缓缓开口,“玧之,既然你心意已决,就早日相处办法来说服祖母和母亲,而不是单单想着逃避,这对谁都不好。” -- 第339页 “至于瑜之,昨日不可追,事情是怎么到这个地步的你再清楚不过,既然是做错了,就别想着还有重来的机会。” 沈璟之两边各撂下一段话,随即不再多留,只说“你们好自为之,日后这些私事我不会再管”就甩袖而去。 沈瑜之从剧烈的情绪波动中回神,愣愣地望着沈璟之离开的方向,像是从天而降的一盆冰水直冲冲地浇在他头上,猛然间,混沌杂乱的思绪显出一丝清明,克制不住地生出些许后悔来。 当初胡曼柔的话在他心头埋下了一根刺是真的,但要说他相信大哥和楚华有私情也不可能。 大哥是怎样的为人他再清楚不过,两人自小一起长大,相互之间比沈玧之还要了解一点,他相信大哥的品行做不出这样的行径来,反而是二哥, 沈瑜之脸色苍白,无力地嗤笑一声:“二哥,这么多年了,我见你还是同当初你从莱州回来时看的第一眼一样。” 惊奇而慌乱。 “二哥,”他声线带着隐忍悲痛的喑哑,“你是真的喜欢楚楚么?” 沈玧之低声回道:“是。” 沈瑜之心口牵起密密麻麻的痛,却从这片几近麻木的痛楚中,牵起淡淡、微不可见的希冀,“那她呢?” 沈玧之淡淡一笑:“瑜之,若她不愿意,谁都逼不了她。” 也是。 刚刚才怯生生地抬起一点的小花苞彻底蔫儿了。 沈瑜之眸光黯然,仿若脱力般坐在身旁的椅子上,低垂的头使得他面上的神情隐在阴影中,看不清喜怒。 “二哥,我想再见一见她。”他咬牙道,“你让我再见她一面,之后如何,我就再也不过问了。” 沈玧之冷哼一声:“不行。” 他本来也没资格过问。 沈瑜之坚持:“如果你让我见楚华一面,我便……不去母亲面前,对你和楚华的婚事多说什么。” 沈玧之都被气笑了,没想到他弟弟还有这一面:“瑜之,你是在威胁我?” 沈瑜之尤是不甘心:“二哥你想让我祝福你们是不可能的,若是可以,我使尽手段也不会让你和楚华在一起。”他暗淡无光的眼眸中因着乍然迸现、充斥着怒火不忿的光亮而激荡。 “不去向母亲表明心意,做出默认的姿态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沈玧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要放在过去,沈瑜之这点威胁的手段他半点都不在乎,只是方才沈璟之的话多少还是入了心。 他想起白楚的话,虽然她大概率是不想要额外的麻烦,但若是母亲坚持反对,想想也挺难缠的。 “见面可以,”良久,沈玧之淡淡开口,“但我也要在场。” 沈瑜之:“我能拒绝么?” 沈玧之笑得如沐春风:“你现在要见的是我未来的妻子。”平淡的语调总让人听出那么几分恼人的得意来。 沈瑜之冷笑:“当初二哥见我妻子的时候,可让我在场了?” 沈玧之面不改色:“我可以,你不行。” 沈瑜之:“……” 哇他真的好不要脸! 听沈玧之说沈瑜之要见她,白楚倒不怎么意外,哪怕他不提,她也是要提的。 到底是她的任务目标,这会儿虽然说百分百完成任务再穿越回去是不可能了,但白楚也不想让沈瑜之真的郁郁寡欢,将她好不容易刷出来的数值都给败完了。 “三哥。”她笑盈盈地对着沈瑜之打了个招呼。 沈瑜之看着她一如记忆中那明媚灿然的笑靥,仿若昨日,心潮克制不住的澎湃起来,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楚华。”他紧绷的神色一点点放缓,最终扬出一抹淡淡的笑来,“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24 00:35:41~2020-02-26 18:54: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银烛冷屏、3570865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9章 脱罪 沈玧之能奈何得了沈瑜之, 可到了白楚面前也只能乖乖退让。 最后两人谈话时, 他到底还是没能待住, 被白楚软语轻哄着从屋子里推了出来。 沈玧之无奈,只能顺从地守在门外, 心思回转, 满满地都是对他们二人谈话内容的猜测。 饶是他能肯定白楚对沈瑜之没有留念之意, 但这会儿也难免冒出些许紧张不安的情绪, 要不是那最后的一点理智拦着, 他差点就凑上去偷听了。 所幸两人同处一室的时间并不长,没让沈玧之在外头煎熬多久。 沈瑜之开门,连一个眼神都没往沈玧之这边看,只笑着同白楚打了声招呼,又说以后有事无论何时都可以来找他,就自顾自地先离开了。 他知道这地方是沈玧之专门为白楚准备的, 若不是她在这里,沈瑜之连踏进来一步都不愿意。 沈玧之也没空理他,上前拉着白楚的手进去, 也没直接问她跟沈瑜之在屋子里说了什么, 只问:“说清楚了?以后就不用再见他了吧?” 外表看上去如何的清风霁月,温和舒阔,较真起来也没了那游刃有余的气势, 碎碎叨叨地同平常男子没什么两样。 白楚看着他,忍不住想笑:“你跟三哥说,要娶我?” 沈玧之顿时收住了口, 他今天回去一来是试探,二来也是借此断了沈瑜之的心思,自然要用打击力度最大的理由。 -- 第340页 去的时候确实没想到他会自己把沈瑜之待到白楚面前。 不过,听她提及,沈玧之犹自面不改色,淡定从容道:“迟早的事情。”他清润温和的眼眸柔柔地看着白楚,莞尔,“难道,楚楚要对我始乱终弃不成?” 白楚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话说的好听,怎么,难道你真能娶我?”她似笑非笑道,“听三哥说,你还没同长公主说过我们的事儿吧?” 沈玧之弯唇一笑,顺手将她揽进怀中,熟悉而怀恋的气息丝丝缕缕地从鼻翼闯入心间,他面上的笑意更深,熠熠的光华将清隽的眉眼照得极亮, “你如果愿意,我现在就能带你回去见她,包括父亲和祖母。” 沈玧之柔声道:“楚楚,但凡是我想做的,谁都不能拦我。” 白楚眸光流转,轻笑道:“还是慢慢来吧,左右我也不是那么想嫁人。” 她找了把椅子坐下,“安王的事儿有结果了么?” 沈玧之动作自然地坐在她身边,淡淡道:“大约再不久,他‘引罪自尽’的消息就该传出来了。” 白楚有些失望:“不是像郑王那样直接砍头的么?” 也不是她热衷血腥,只是好奇于像安王那样的主角会不会有什么绝处逢生的机会。 要是安王是被砍头的,那她还有机会去见识见识,可要是他“自尽”了……鬼知道还会不会冒出类似假死药之类千奇百怪的东西,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就逃走了。 沈玧之没她想得这么多,摇头笑道:“郑王是乱臣贼子,安王又不一样了。” “当年,先太子还在位时,在民间的名声还不错。” 万一安王行刑时大咧咧将他在大殿上的说辞再说一遍,传出去,世人暗中该怎么诋毁皇帝,若是被有心人利用,那更是后患无穷。 白楚忍不住好奇:“当年,安王他爹被废,是因为什么罪名?” 这话题听起来难免大逆不道。 沈玧之笑睨着看她,深眸中淡淡的宠溺将他那几分柔情衬托得愈发醉人。 他故作神秘,俯身凑近了她的耳边,小声道:“安王如今是什么罪名,他父亲当年就是什么罪名。”然后趁着她怔愣出声时,温热的气息悄悄接近,轻轻的一吻顺势落在她白嫩的耳垂上。 白楚素来不喜欢在耳朵上加重的耳坠,这会儿耳垂上只简简单单点缀了一颗莹润透澈的珍珠,淡淡的光泽落在本就无暇的肌肤上,突然就浮现出粉粉嫩嫩的光晕。 沈玧之那颗坚硬如冰的心顷刻间软化成了一汪温水,眸中暗色幽深,恨不得将她揣进心底任谁来了都夺不走。 白楚迎着他炙热的目光,并非一点感觉都没有,侧头望去,明眸盈盈,笑道:“二哥莫不是骗我?先太子有安王那么大胆,直接领兵就要闯进皇宫?” “自然不是。”沈玧之轻声道,“他没有,可多得是人盼着他有。” 天下还有比弑君谋逆更大的罪名么? 别说是太子,就算是太后,沾染上这样的罪名被下令处斩,天下人也说不出一句不孝来。 忠孝二字,大多时候都是忠在前,孝在后的。 白楚也没再继续问下去,默默叹了声:“安王也就罢了,就是不知道安王府的人该怎么办?”她始终念着白子稹当日对她的照拂之意,安王谋逆,白音华深陷其中,也不知道会不会牵连白家。 她若有所思:“徐家呢?安王的事情没有牵连他们?” “怎么可能?”沈玧之轻笑道,“陛下早就觉着徐家碍眼,这么好的把柄递到手上,更不会轻易放过。” 哪怕没有徐家和安王密谋勾结的证据,只借着两人姻亲的关系,就足够将徐家上下连坐了。 更何况,皇帝对他们暗中的小动作了如指掌。 …… 正如沈玧之所言,在安王被问罪的那个晚上,徐家所有人身上的官职被一捋到底,承恩侯府外围了一圈羽林军,个个面无表情,气势凌厉,哪怕是承恩侯亲自出来询问来意,也始终不多说一个字。 别问,问就是“遵陛下旨意”。 就仿佛是高悬在脖子上的一把利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因此而越发胆战心惊、人心惶惶。 再极度的惊惧和不安中,徐家上下便找了个人作为怨怼和发泄的对象,施氏。 谁让她生下了个死活都要嫁给安王的女儿,照徐立涛的话说,要不是徐嫮,徐家和安王还不一定会像现在这样关系紧密,更遑论参与到安王谋逆一案中。 可惜他不知道,就算徐嫮没成为安王妃,按着原定的轨迹,徐家照样会以谋逆的罪名被登基为帝的安王拿下,如今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哪怕施氏与徐立涛这几年多次争吵,感情早已不如年轻那会儿恩爱情深,但来自一心一意信赖依靠丈夫的埋怨和指责,在她本就脆弱的心口上捅了一刀又一刀。 加上周身旁人隐晦冷漠的目光,施氏终于是病倒了,纵使她对女儿再如何疼爱,终究也比不上对徐家的担忧。 徐家的兴盛,才是她的立身之本。 所以施氏一狠心,给自己找了个病重的借口,然后心安理得地将徐嫮先前送来的几封求救信抛之脑后。 她是心疼女儿的,但徐家万万不能再和安王府牵扯上了。 另一边,徐嫮不妨自己会被亲生母亲当做弃子,没收到回信,又听说承恩侯府被围,只当徐家自身难保,已经无法再给她什么帮助。 -- 第341页 徐嫮一颗心顿时宛若掉落深渊,踉跄着坐倒在椅子上,虚软无力,“这……该怎么办好?” 她猛地想起当初安王将人手派去给白音华驱使的事儿,当即起身,让人去召白音华过来, “她要是不过来,你们就动手。”徐嫮咬牙道,“就算是绑,也要将人绑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白音华听说是徐嫮要见她,只是沉默了一瞬,便乖乖地过来了。 “妾给王妃请安。” 这大约是她在徐嫮面前最谦卑的时候了,可这时候,徐嫮却感觉不到一丝畅快。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的女人,心底涌现出来的悔意烧心挠肺,就差把她自己给淹没了。 早知道、早知道她何必非要踏入安王府这摊浑水? 安王喜欢白音华,就该让他们一起双宿双飞,一起下狱去死,安王从没在意过她一天,可她却要为这样一个冷心冷肺的男人赔上生命和家族。 让她怎能甘心! 徐嫮深呼吸好几次才勉强将心底的愤懑压制下去, “白音华,你老实说,王爷出事前,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东西?” 白音华低头不语。 徐嫮刚压下去的怒火又生起来了:“安王出事,你身为侧妃,是上了玉牒的,你以为自己能躲得过么?” “白音华我警告你,如果我逃不过,就是死,我也会拉着你和你儿子一起陪葬!” 听见她提到自己儿子,白音华才有了一丝反应,缓缓抬起头,脸颊清瘦,面无血色,连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王妃,王爷已经被拿下问罪,就算他还给我留了什么人,您觉得还能用么?” “要是用了,才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如今还能说她们身为女眷不知情,可要是用了安王暗中培养出来的人手,就是铁证,被抓着了,谁能相信她们对安王的野心一无所知。 徐嫮瞳孔微缠,一瞬间有些茫然:“那你说,怎么办?” 她心头的一点希望被毫不留情地抹去,声势瞬间落了下来。 与此同时,跪在下首的白音华面容沉静,眼底飞快划过了几道暗芒,低声道:“王妃,王爷生死不知,妾也不愿独自苟活。” “妾愿进宫,向陛下,皇后娘娘陈述罪孽,王爷所为,全因妾唆使,妾与王爷同罪。这样,既能全了妾与王爷同生共死的誓言,也能让王妃您不受牵连。” 徐嫮定了定神,狐疑着看去:“你……真的愿意?” 白音华敛眸,规规矩矩地对她俯首行礼:“只要王妃愿意替妾保住恒儿,并让他平安健康的长大,妾愿为您肝脑涂地,无有怨言。” 恒儿便是她的亲生子,安王膝下唯一的儿子。 第180章 绝路 徐嫮并不相信白音华, 可偏偏她这时候没有别的路可走, 再想到白音华多次为刚出生就被抱走的儿子劳心伤身,甚至在安王面前怎么哭泣哀求。 到底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总不能说就完全不在乎了。 徐嫮眸光暗沉地打量了她半天, 哪怕残存的一丝理智要她不能相信白音华的话, 但最终,还是被求生的本能给掩盖了下去。 “好, 我带你进宫。”她不甘心地咬牙, “但白音华,若是你说辞中有一点不对劲, 我便是死, 也定会拉上你陪葬!” …… 徐嫮其实没有进宫的渠道,主要安王都已经被问罪了, 是怎么个死法还不知道, 没人会卖她这个失势王妃的面子,就是想要往外传封信都不能。 徐嫮也想过直接向皇帝诉冤, 可关键她想说,皇帝却懒得听,最后甚至徐嫮连血书都递上去了,也没收到半点回音。 反而是皇后被惊动了。 要说安王出事对皇后影响不大, 皇帝对徐家下手就是掀她的底了。就算是徐皇后再怎么不待见娘家人,眼下二皇子体弱,徐家的长盛便是她最大的倚仗。 后宫诸妃来势汹汹,要是在外朝没有个依靠, 谁还会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又气又急,徐皇后再次病倒了。 不比以往称病多少带着做戏的成分,她这回是真的被心虚和惶恐给吓倒了,徐皇后拿不准皇帝对徐家和安王之间的纠葛知道多少,一点风吹草动都让她惊疑不已。 因此突然听说徐嫮闹起来的事儿,她第一反应是厌恶反感,而后才反应过来她话里话外所说的“隐情”是指什么。 “难道,她有脱身的办法?”徐皇后沉闷许久的心又克制不住的跳起来,连颓败下来的精神都恢复了些,强撑着身子做起来,让身边的嬷嬷去安王府一趟。 这一趟去自然不是去送关怀,或者安慰徐嫮的,而是以皇后的名义去训斥她的。 一来表明了徐皇后的立场,二来正好借此机会打听安王有没有留下后手,好让徐嫮,或者徐家有峰回路转的希望。 等那嬷嬷回来,徐皇后听着她禀报的消息,满是怀疑:“白音华?那是谁?” 白音华从有孕开始就安心待在王府上养胎,没再整出什么幺蛾子,徐皇后一时想不起她来。 不过等嬷嬷说出她和白楚的身份,徐皇后的脸色立马变得铁青,一口气哽在喉咙中间,连着咳嗽了好几下,双眸气得通红:“果然是一家子祸害!” 这会儿她倒浑然忘了当初白音华帮着她们陷害白楚的情景,直接将两人划上了等号,冷笑道:“既然她说要进宫,那就让她进来。” -- 第342页 等白楚知道的时候,这出戏俨然成了一场闹剧。 白音华到皇后跟前确实认罪了,顺带将安王过去暗中使得那些小手段都给招认了,包括他给二皇子下毒的事儿,惊得徐皇后震怒之下差点没让人将她当场打死。 可惜白音华认罪了,却不肯认命,只说若是她死了,徐家和安王之间的纠葛就再也说不清,这才勉强保下了半条命来。 徐皇后抓着她紧赶慢赶地到了太极殿,不顾仪态,解下钗鬟,着素色宫装,凄凄惨惨地跪在殿门外,叠声喊冤,又说二皇子被奸人迫害,实在可怜…… 总是翻来覆去,声音都喊得嘶哑,才见李全出来,对着她恭恭敬敬地说,“皇后娘娘,陛下说让您先回去养着身子,旁的事情,陛下自会查探清楚,不会随随便便冤枉了谁的。” 从来徐皇后都是最遵从皇帝心意的,听他回话,面色惨白,眼底的亮光再次暗淡下来,僵持着不肯离去,却也说不出反抗的话来,生怕火上加油,又惹怒了他。 还是白音华见情势不对,暗暗凑近徐皇后,低低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下一秒,徐皇后悲痛无措的面容上乍然显出几分决然,狠声道:“若是陛下不肯相信我,那么我便向老天求个清白!”话音一落,她作势要向跟前的台阶上撞过去,把李全吓了一跳,连忙挡在她身前,“皇后娘娘,使不得啊。” 一朝国母撞死在太极殿外,这样荒唐的事儿记在史记上流传后世,对陛下的声誉影响何其之大。 李全无奈,自从白夫人离宫后,陛下的情绪便一日比一日差,要是真见了皇后还不知道会发多大的脾气。 要他说,皇后还不如回坤宁宫静等着,等陛下冷静下来,自然能有心思听她分说,偏偏撞在气头上,还不肯走。 李全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声,到底还是再回去,把徐皇后的话又跟皇帝说了。 大殿的氛围骤然冷然,皇帝身上的气势比刚刚还要凛冽危险,李全悻悻地缩了缩脖子,听着他冷漠的一句“既然不肯走,就让她进来。”,李全身形一抖,连忙小步退出来,请了皇后等人进去,然后自己默默守在大殿外,手上拂子一扬,又恢复成了平日不动声色的李大总管。 这人要找死,阎王都拦不住。 相比起徐皇后的焦灼恳切,白音华看着便显得冷静了许多,她安静地跪在一旁,静听着徐皇后将所有的罪名都往她身上揽,连徐嫮这个安王妃在她口中都成了受尽丈夫冷落、困于后院中不问世事的可怜怨妇。 她极有耐心地等着徐皇后和徐嫮言之凿凿地陈述完,才不慌不忙地磕了个头, “陛下容禀,臣妇既然嫁入了安王府,便不敢言与王爷所为毫不相干,但若说是臣妇鼓动王爷放下如此滔天大罪,也实在太高看了。”白音华形容黯淡,低低苦笑道,“皇后娘娘说王爷对臣妇爱重至极,可连自己唯一的儿子都不能养在膝下,怎么能说爱重呢?王爷对臣妇,不过是留有几分愧疚罢了。” 徐嫮心头咯噔一声,她早猜到白音华不可能乖乖就范,所以这会儿也不十分慌张,只道:“你生的儿子是为庶子,交到我名下便有了嫡出之名,白音华,你能说这不是安王对你母子的偏爱么!” 她厉声之中夹带着重音,透着些许威胁的意思。 白音华以亲儿说动了徐嫮,这会儿又临时变卦,哪怕徐嫮知道她怕是本来就对这个儿子没有多少情谊,这会儿情急之下,却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白音华视而不见,在心底暗暗冷笑了一声。 当初皇帝留下了安王,从而引发了今日的灾祸,想也知道他怎么会重蹈覆辙,允许裴恒安全活下去。 在早知道安王事败之后,白音华就做好了把自己儿子一起填进去的准备。 这时候倒庆幸裴恒早早被抱去交给徐嫮抚养了,没生出多少感情,这时候放弃起来也没有想象中的艰难。 “臣妇恳请陛下明察,如今臣妇深陷囹圄,若只是关系到臣妇一人,便是跟随王爷而去,也是臣妇应得的结果,但……此事关系重大,臣妇不能让家人一同承担罪孽,还望陛下还臣妇一个公道。” 待白音华说完,大殿内一时寂静的可怕。 徐嫮脸色灰白,徐皇后蓦地转身,定定地看向白音华,“旁的不说,安王下毒谋害旭儿的时候你也在场,你难道敢说你对此毫不知情么?!” 白音华淡淡勾了勾唇角,“皇后娘娘慎言,当时在场的可不止我一个人。” “嘭——” 上首皇帝拍了下桌面,打断了几人的争论,深眸冷淡地向下扫了一眼,“吵什么,你们谁能逃得过?” 白音华面色骤然一白,徐皇后惊道:“陛下——?” “皇后,朕问你,安王谋反,你当真一点不知?” 迎着皇帝冷淡审视的目光,徐皇后身形微微一颤,想要反驳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陛下难道发现了什么? 皇帝轻笑道:“你既知道安王在旭儿中毒一事上有嫌疑,还能毫无嫌隙地同他合作,这份慈母之心,倒是难得。” 话里的嘲讽犹如数九寒天凌冽刺骨的冷风袭面而来,刮得徐皇后面上生疼,喃喃自语:“陛下,妾不是……” 她想反驳自己不是不在乎二皇子,同安王合作只是为了利用他除去其他皇子好让二皇子重新成为最有继位希望的人选。 -- 第343页 但这话说出来,跟安王的狼子野心有什么区别? 徐皇后心神恍惚,面色颓然,跟旁边已然心如死灰的徐嫮比,也没好到哪里去。 “至于你,”皇帝目光朝着白音华看过去,锋锐慑人,“你以为你的打算朕不知道?” “自以为是可笑,自作聪明可厌。” 白音华连跪都跪不住,身子一软,彻底瘫倒在地上。 她有些想笑,脸上的五官却仿佛僵住了一般,连抽搐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诚然,在这位陛下面前使手段过于明显,但她如今哪里还有别的选择? 不是说陛下对白楚华甚是心悦么?既然如此,应该会看在她的面子上保全白家的吧? 但白音华到底是白家人,如果她背上了谋逆造反的罪名,白楚华、白家能置身事外么? 白音华以自己为饵,引徐嫮找上徐皇后将自己带到皇帝面前,就是为了向他说明这一点。 如果要白楚华清清白白,就要把她白音华从安王的泥沼中拉出来。 哪怕下辈子只能在佛堂念经清修,哪怕扔下她唯一的儿子, 白音华从未觉得自己思绪这样清明过。 无论如何,她都不想死,活着还有可能,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这辈子,注定成了被白楚华踩在脚下的失败者。 第181章 表白 因为安王妃和白音华相互都称对方才是安王最为在意的人, 皇帝陛下索性大手一挥,将两人都送去陪安王走完最后一程了。 至于徐皇后, 她的身子本就是强弩之弓,甚至都没撑到皇帝下令,就脱力昏厥在地,还是李全让人着急忙慌地送回了坤宁宫,还顺道从太医院叫了两名太医跟着。 不过从某种程度上, 白音华的计划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至少皇帝确实没有追究她与安王狼狈为奸的罪名,让她以侧妃之名与安王陪葬,说出去还添了个忠贞的贤名, 算是全了男女主之间的这份惊天动地的伟大爱情。 至于白府上, 白峥惯是个靠不住的,安王一倒下,过去常常挂在嘴边的“好女婿”就成了避之不及的祸患,连自幼放在手心里娇养的白音华在他口中都成了“灾星”,口口声声都是“早知道一出生就该把她掐死在襁褓里, 省得长大为祸家族”。 不过如今白府上大小事都由白子稹把控着, 白峥再怎么不着调也闯不出大祸,白楚打听了几天,就没再去理了, 只说哪天有张氏的消息了回来告诉她一声。 张氏和白音华自幼对原主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相比起对沈瑜之的痴痴恋慕、对白音华的爱恨交缠,原主对张氏就是纯粹的痛恨了,尤其是后来暴露了她生母的死为张氏主使的真相。 可惜那时候张氏已经是新任皇后的生母, 堂堂承恩公夫人,身上还背着四品诰命,别说原主了,徐家都不一定能拿她如何。 “你满意了?” 白楚眼睫微动,轻轻抬眼看向面前的沈玧之,漫不经心:“我满意什么?” 沈玧之笑了笑,他能一眼看出她的言不由衷,这样别扭的模样在他眼中也是独一份的可爱,“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这么执着于安王和白音华,不过眼下他们两人结局已定,你是不是能安心了?” 白楚弯眸笑道:“安王没了,二哥以后打算做什么?” 她猜皇帝让沈玧之去做的事情就是暗中监视安王,还时不时为他开一点方便之门,一步步将安王的野心滋养到今天,令他狂妄大胆地觊觎起皇位来,甚至不惜谋害皇子。 沈玧之眸光悠远,轻声笑了笑:“楚楚应该不想留在京城了吧?” 当然不想了。 要不是碍于古代交通不方便,女子独身在外又十分不安全,早在白楚同沈瑜之和离的时候,她就收拾包袱跑了。 她明眸潋滟,好奇着问:“二哥是要带我私奔么?” 沈玧之清隽的眉眼显出极为动人的温柔来:“是,以后楚楚想去哪里,我们便去哪里。” 他也是遇上她之后,才惊觉世界上还有这般他从未畅想过,却有着惊人魅力的情绪。 沈玧之自诩聪明,日日对着处处与众不同的她,也难免生出几分“坐井观天”的怅然。 或许,他是应该出去走走了。 “那要去哪里?”白楚精致姣好的小脸皱成了一团,蓦地眸光一亮,“二哥不是在莱州长大的么?你带我回去看看你小时候住得地方,好不好?” 当年长公主怀着沈玧之的时候,正逢郑王叛乱,京城里乱得不成样子,让是长公主也不敢保证能全须全尾地护住自己的孩子。 郑王是个不择手段的,抓捕某位官员的家人逼迫其为自己所用的卑劣行径干过不止一回,长公主想想便觉得心惊胆战,费力护住长子已经绞尽脑汁,就怕护不住第二个。 于是,沈玧之一出生,就被秘密送往了长公主多年未曾联系的母族谢家,将他养在莱州,直到京城中局势日益平定稳健下来,才将人领回京城。 “不过是个小地方,”沈玧之先是一愣,随即好笑道,“有什么好看的。” 白楚摇头:“我想在你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住一段时间。”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宛若一颗小石子掉落在沈玧之的心窝,漾开一圈圈的涟漪,说甜又泛着酸,说是酸心却是暖的。 -- 第344页 这是一种之前从未有过的感动和柔情,沈玧之唇角的弧度按捺不住地往上扬, “好,听你的,就先去莱州。” 两人说笑时,说得是私奔,但私奔是不可能私奔的,就算白楚愿意,沈玧之也不能允许两人完美的姻缘上加了“无媒苟合”的恶名。 所以他暗中打着“生米煮成熟饭”的主意,缠着要和白楚先把婚事给办了,之后无论是谁反对,只要他不同意,两人就还是名副其实的夫妻。 可惜,计划才执行了一半,后院就开始着火了。 有人将白楚和沈玧之的来往捅到了长公主跟前。 她面上那抹端庄温婉的笑意瞬间僵硬在来脸上:“你说什么?” 她惊愕的反问,还没等对方有什么回答,白楚同她几个儿子相处时的画面就迫不及待地窜了出来。 越是回想,她脸上的表情就越是难看。 周围不少人都装作无意地往端敏长公主身上打量着。 多亏嘴上不饶人的长平长公主心想着从徐家和离回来就无精打采的女儿,一腔母爱都快泛滥成洪水了,心里对她的记挂和担心更厉害,哪有空去管别人家儿子的事情,没开口跟过去那样火上浇油,说出什么冷嘲热讽的话来。 端敏长公主在外尚能绷住脸,一道沈府府邸门口,她一掀开娇帘,脸上的笑容就夸了,语气是冷笑的,眼底的怒火却愈演愈烈, “去,把那逆子给我叫来!” 事已至此,沈玧之就算不想招,也只能认了。 长公主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过了半晌,压低了声音,停停顿顿问道:“你们不会是……” “不,”沈玧之颇为无语地看了一眼长公主,“您想哪去了?我们都还没成婚。” 长公主多少松了一口气,刚刚的怒火又咻咻地窜起来:“沈玧之!谁教你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她是你的弟媳!” “已经和离了。”沈玧之懒洋洋地回,“日后,她只能是瑜之的嫂子。” “不行,”长公主斩钉截铁,“哪有弟媳和离出府后再嫁叔伯的道理?这有逆人伦,玧之,你不要做傻事,千万别一时意气就断送自己的未来!” “母亲,”沈玧之无奈地笑道,“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总还有人死盯着沈家不放,还不如做点好事,就当是行善积佛了” “玧之,”长公主从小就没劝服他一件事,不由软化了语调,眉梢眼尾透露着慈爱关切的笑容,“这事牵连着你的终身,我实在不能让你走错了路。” “是,你现在是喜欢楚华,但你多年隐在暗处,见过的女子都没几个,哪能分得清什么是感激、什么是动心?说不定,她对你的依赖和喜欢也不过是你一个人的幻想。” “娘,”沈玧之忽而沉声打断了她,长公主鲜少在温润的二儿子脸上看到这样郑重的神色,不由得就被震住了,“我爱慕楚楚,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意乱情迷,我是彻底确认了,我要她。” 他微微一笑:“至于她是不是真心喜欢我,我也不在意,左右眼下是我离她最近,她要是未开窍便谁都不喜欢,要是开了窍,也只会喜欢上我一个人。” “母亲,”沈玧之轻轻叹了一声,“我希望您能帮我,而不是直接否定我给自己找的幸福。” 长公主看着端坐在自己面前,气蕴隽永,清雅从容的少年,突然有些恍惚, 她竟然想不起来这个儿子内里究竟是怎么样的性格。 她知道他习惯以笑容示人,但什么时候,连她身为母亲,都被他面上一层虚伪的假面具所迷惑,转而忘了他真实的模样。 端敏长公主回想起来,她生育长子时,虽说初次为母没有多少经验,但头一个孩子,跌跌撞撞,到底也是小心翼翼护在怀里长大,打个哈欠翻个身都能让她高兴很久。 到了次子,自小被抱离她身边,好不容易接回京,她膝下又有了幼子要照料。 哪怕长公主不觉得自己是个偏心的母亲,可回想起自己对沈玧之的疏忽,心底免不了一抽一抽的疼。 “你真的认定了?” 沈玧之温和的眼眸中显出纯粹而浓重的墨色,毫不犹豫:“是。” “不后悔?” “不后悔。” 长公主沉默了一瞬,叹道:“这样,我们沈家,就要成了旁人口中的笑话了。” 沈玧之笑了笑:“我和楚华只是希望你们知道,并不会大张旗鼓宣扬得人尽皆知,况且,”他笑容中添了几分温暖的柔情,“我们已经决定要离开京城,就算有流言,等我们走了,自然而然也会慢慢消失。” 长公主一惊,急忙问道:“你要去哪?” 沈玧之笑道:“楚华说,想去莱州看看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长公主从没看到过他如此真挚而轻松的笑容,本就有些动摇的心越发摇摆不定,她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略显疲累地扶额,揉了揉酸涩的眉心,道:“罢了,你先回去,我回头跟你父亲商量商量。” 沈玧之也没强求非要个结果,顺从地行礼退下,只是临走前,温声留下了一句:“母亲,您知道我的性子,陛下的事情已了,我如今,就只剩下这么一个牵挂了。” 温润轻缓的语调带着一股别样而令人感伤的情愫,他说完,便转身离去,徒留长公主一人,怔怔地看着他越来越小的背影,逐渐地就看不见了。 -- 第345页 孩子们,都长大了啊。 第182章 妒火 另一边,沈瑜之听说长公主从下午见了沈玧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 心神不宁, 忧心惴惴,连晚饭都没吃, 他先是一愣, 随即反应过来,沉默着挥退了前来回话的下人,独自一人坐在书房中,目色放空,怔怔着坐了许久。 “三少爷。”正好览川过来给他送信。 虽说安王已经落马,但不代表这场夺嫡之役迎来了最后的战局。事关重大, 沈瑜之平日与四皇子通信也更为隐蔽,所以每次都是让武功最厉害的览川来回传达一些不能留下把柄的密信,以防万一。 览川平淡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响起,沈瑜之仿若未闻,眸光一点都没往他手上的信看, 许久, 才缓缓转过头来,忽而轻声问他:“览川,你觉得楚华如何?” 览川怔了怔, 默默垂下眼帘,“奴才不敢妄议。” 沈瑜之又说:“你也喜欢她了,是么?” 他忽然想起沈玧之非要将览川送回来的举动,背后的理由, 或许也不单单是因为忌讳他。 见览川沉默不语,沈瑜之轻笑了一声,也没有再追究下去的打算,“你说,她真的会嫁给二哥么?” 回想起当初白楚刚刚嫁给他时的情景,沈瑜之眼眸暗淡下来,克制不住地喃喃自语:“希望这回,她能遇上真的对她好的人。” 自从与沈玧之不欢而散,这几日沈瑜之脑海中不断地回现着当初自己和楚华相处的画面,越是回忆,心头的愧疚便越深。 那时他因为白音华黯然神伤,留给了楚华一段婚姻最糟糕的开始。也怪不得她会下定决心离开自己,事实上,他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呢? 如她所说,当初会对他生出爱慕也不过是因为他对她较别人更为和善的态度,事实上,她本来就十分讨人喜欢,而他最初的意图却只是因为白音华而想要善待她的家人。 所以,这些虚情假意最后被她看破了,也就不稀罕那点爱慕了么? 这时,久久沉默的览川忽然开口, “三少爷,夫人会幸福的。” 他从一开始有没有生出过能拥有白楚的念头,对览川来说,能陪伴在她身边,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刻,看她迎着朝阳笑靥粲然的模样,深深印刻在记忆中,已经足够成为他余生中,美好而满足的慰藉。 连带着,对当日将他送去保护白楚的沈瑜之,他心底也忍不住生出几分感激,见他面上显出隐痛,便不自觉地说出了声, “如果可以,”他迟疑着顿了顿,“请您也尽快放下吧。” 览川是真切希望白楚能过得如意,所以无论她最后选择的是谁,他都是支持她的。 而现在,白楚若是要再入沈府嫁给沈玧之,沈瑜之的态度便极为重要,如果因为她让两兄弟失和,那么她在这个家就彻底成了尴尬的存在,世人的流言蜚语也会迫不及待地缠绕到她身上。 他知道夫人不会选择自己,也知道她不会再回头与沈瑜之破镜重圆,因而在说服了自己之后,他希望能让三少爷从这求而不得的苦楚中脱离出来。 览川在心底暗叹一声,他可以用一辈子去缅怀那一瞬间的缘浅情深,三少爷却不能。 他总归是要再另娶妻子的。 览川明白的道理,沈瑜之又怎么能不明白? 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太难了。 “罢了,”沈瑜之敛起唇角的涩意,又恢复了往常的平和,轻声开口,“把信给我吧。” 沈瑜之心里惦记着白楚,也不认为自己真能在长公主面前做出浑然不在意的模样,索性故意躲开她,成天往府外跑。 正好如今朝堂上,三皇子仿佛又有起复之势,四皇子一边要处理安王留下的后患,一边又要应对三皇子扔过来的新招,沈瑜之归入他麾下也不是秘密。 要是过去,端敏长公主看惯了权势纷争,肯定是要阻止他这样高调的。 偏偏突然闹出了安王这桩事,端敏长公主冷眼旁观,在混乱的局势里看出了皇帝对四皇子的几次历练,当今皇子本来就不多,大皇子和二皇子眼看着已经废了,三皇子虽说占着皇帝的愧疚,但他生母当年谋害康昭仪的罪名还没说清,母家不知怎么搭上了安王的车,这会儿还在被清算着,要说胜算,实在比不上四皇子。 所以,她也就由着沈瑜之去了。 沈瑜之避过了长公主,却避不开别人。 裴昡和沈瑜之自小一块儿长大,加上他也不是多善于隐藏自己的人,轻易就被裴昡看出了异常。 “怎么了?”裴昡狐疑地在他脸上打量着,“可是沈家里出什么事了?” “不要紧。”沈瑜之犹豫了一瞬,没有说“无事”,反正迟早都是要传开来的,沈玧之不是甘心偷偷摸摸的性子,他也舍不得楚华无名无分。 想了想,念在两人从小的交情,即是君臣,也是密友,沈瑜之便尽量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将沈玧之要娶白楚的事说了出来。 却不想,裴昡远远要比他预想中的更为震惊,他惊愕地瞪大了眼,连手边的酒盏被他撞落在地上也没能夺回他紧紧锁定在沈瑜之脸上的目光,“什么?!” 沈瑜之倒没想多,当初他刚和白音华分开的时候,裴昡也没少在他面前发火,既跟他说白音华的心计深沉,又骂他因为个女人就狼狈不堪,实在窝囊。 -- 第346页 他这会儿生怕裴昡又因为他而迁怒了白楚,强忍着心底几乎麻木的痛,唇边扬起一抹佯做轻松的笑来, “殿下,既然已经和离,我与楚华的事情就算过去了,她能再找到真心喜爱的人,我也为她开心。” 这句话说得口不对心,裴昡却没察觉,或者说他根本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对“白楚华和沈玧之要成婚”的不敢置信。 “不是,沈玧之不是你兄长么?”他不自觉加大了音量,“他就不顾念着你们兄弟的感情?” 沈瑜之默然敛眸。 要说他对沈玧之没有丝毫怨怼,那肯定是假话。 “大约在他心里,楚华比我重要吧。”他淡淡出声。 倒没有什么不服气的,甚至还有些站在楚华角度为她生出的庆幸。 这么一想,或许在他心里,沈玧之的地位也不如楚华吧? 沈瑜之似有若无地发出一声嗤笑,抬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劲从喉咙蔓延至四肢百骸,一时间也顾不得去看裴昡的反应,自顾自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察觉到心口的疼痛因酒意而逐渐变得模糊,他仿佛找到了一个好办法,喝起酒来越发厉害,恨不得让自己立马就醉得不省人事。 也因此,他没发现对面裴昡满布阴云的面色。 在安王大闹万寿宴后,裴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隐约看到了白楚的身影出现在现场,他后来派人去查过,最后也没查到什么结果。 他就当是白楚又被他父皇藏起来了,所以这几日对三皇子的反击才越发凌厉。 裴昡早看出白楚是个畏强凌弱的。 想要让她乖乖地回到自己身边,只能证明他是比父皇更加强势厉害的人。 却没想到,还没等他斗出个结果,就猛然听见那女人居然离开了父皇,转而跟沈玧之走到了一块儿。 裴昡嫉妒之余,惊诧又疑惑。 他们两人是什么时候两情相悦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他又比沈玧之差在哪儿? 裴昡灼灼闪着怒火的眸光扫过旁边买醉的沈瑜之,语气藏不住的生硬:“白楚华和沈玧之是怎么回事?难道在你们没和离前她就跟他勾搭到一起了?” 沈瑜之把自己灌得晕头转向,也没听出他话里极力忍耐的妒火和狠意,只模糊地把他的话听了个大概,但还是强撑着为白楚开脱。 “不……” “二哥早就喜欢楚华,但楚华……”他茫然地瞪大了眼,在混乱的思绪里搜寻了许久也没找到答案,低语呢喃,“楚华谁都不喜欢……她、是我对不起她。” 沈瑜之不知道当初用执着欢喜的眸光始终默默跟随在他身后的白楚华是不是沉浸于爱情中的模样,但他上回见到言笑晏晏、眸色温柔却也浅淡的她肯定不是。 说着说着,他眼眶渐渐泛红,蓦地落下了两行泪,转而他紧闭了下双眼,随意抹去脸上的泪痕,又一杯一杯地喝起酒来。 谁都不喜欢? 裴昡一怔,直直看着不断饮酒的沈瑜之,好半会儿才回过神来,起夺走了他手里的酒壶,俯身凑近他,低声问:“瑜之,白楚华在哪里?” 沈瑜之哼唧了两声,没有理他。 裴昡直接压下了他握着酒杯的手臂,沉声又问了一遍。 沈瑜之迷迷糊糊想起他去找白楚时的路线,沈玧之并不是真要把白楚藏得密不透风,带着他去的时候也没有故意防备着他。在勉力回忆下,他还真把白楚身处的方位说了个七七八八。 裴昡沉默着起身,唤人进来,将醉酒的沈瑜之抬去客房休息,又嘱咐了要精心照看着他,随即大步转身离开,直直往皇子府的大门走去, “来人,备马!” 第183章 相峙 裴昡直接骑马一路奔驰到沈瑜之所说的地点, 在门口就被拦下来了。 “此乃私人住宅, 您不能进!” 裴昡一拉马绳, 居高临下地看下去,冷声道:“我不能?你去问问你家主子我是谁,我要是想进,谁敢拦我?” 能被沈玧之选来这儿守门的小厮也不是简单的人物, 不着痕迹地抬眼一扫, 就瞧出裴昡气势不凡, 虽说碍于主子命令还是不敢轻易放人,但态度上已然恭敬了许多。 “那请您在外稍作等候,奴才这就去通禀府上的主人。” 裴昡怎么肯就在外头傻等,轻哼道:“不必了,本殿亲自去见他!” 语罢, 脚下使力一踢:“走!” 还没等小厮从那声“本殿”中反应过来,他已然驾马往里头闯进来了。 “谁?!” “大胆!谁敢私闯!” 裴昡一进门,几道厉声呵斥在耳边响起,他面色一凛,飞速躲开凌空击过来的身影,冷眼看去, 凭空出现了几个身手凌厉的护卫,先后落在他周围, 将他和他的马给围了起来。 “这就是沈二少爷的待客之道?” 他这声喊出来的时候故意加上了内劲,声量扩大,顷刻间便能传遍整座宅院。 不一会儿, 沈玧之便现身了,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 裴昡冷漠暗沉的眸光紧紧落在他温和从容的脸上,眉心一皱,不自觉地显露出几分敌视和厌烦, “废话少说,白楚华在哪?” 沈玧之唇边友好的笑容稍稍收敛了些,语气淡淡:“殿下要是来找人的,怕是走错地方了。” -- 第347页 “整座宅院中,除了我与我的未婚妻子,其他都是服侍的下人,恐入不了您的眼。” 说的话是谦卑的,沈玧之长身玉立,气势沉稳,抬眸与裴昡直视,半分不肯退。 “未婚妻子?”裴昡讥讽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两样,你能拿出来一样么?” “沈玧之,我警告你,你为了一己私欲,将人囚禁在此处,只是这个,本殿就能治你的罪!”他言谈间毫不客气。 “四殿下说笑了。”沈玧之淡笑道,“我并未囚禁任何人,殿下若是要指认我,还请拿出证据来。” 裴昡没好气地说,“你让开,我找到人不就是证据?” “抱歉,没有实证,谁都不能直闯我的宅院。”沈玧之眸光冷淡下来,“四殿下若还是不忿,我愿随您去京府尹、大理寺,甚至陛下面前分辨一二。” “你!”裴昡怒极,横眉倒竖,凤眸灼灼逼人,“沈玧之,你以为本殿不敢硬闯是不是?” 沈玧之施施然站着,穿过的清风划过他的袍角,身形毅然不动,“您请。” 这直接明了的挑衅深深戳中了裴昡的炸点,示威似地拉了下缰绳,底下健壮矫捷的棕红色大马发出一声长啸,气势汹汹。 两方就这么僵持住了。 沈玧之就等着裴昡下决心硬闯,也让他的还手师出有名。 可裴昡到底不出纯粹的莽夫,哪里看不出沈玧之这就是等着抓他的错处然后一击必中,沈玧之是端敏长公主之子,也是皇家子弟,说起来还是他的表兄。 两人起争执不要紧,可要是让别人知道他们争斗的源头是谁,对白楚华来说,就是无妄之灾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好了。” 清聆好听的女声忽而打破两人之间凝固成冰的气氛,好笑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喜欢玩大眼瞪小眼的游戏么?” 沈玧之:“……” 裴昡:“……” 裴昡蓦地转身,锋锐的眸光直直落在白楚的脸上,薄唇紧抿。 沈玧之眉宇间凝聚起来的威势缓缓褪去,恍若无事,笑着唤道:“楚楚,你怎么过来了?” “你们动静闹着这么大,还指望我听不见不成?”白楚笑睨着瞥了裴昡一眼,“既然是有客来了,就进来坐吧,总不至于一杯茶都请不起。” “楚楚说的是,”沈玧之被这个“客”字安抚住了,再看裴昡的神色也温和了许多,“殿下这边请。” 他心情好了,裴昡脸色就沉了下去,狠狠地瞪了一眼白楚,还没定说什么,眼前一变,沈玧之往旁边两步,把白楚挡得严严实实。 裴昡:“……” 碍于这是他的地盘,裴昡到底没当场翻脸,冷哼一声,掀袍下马:“走。” 沈玧之做足了主人的气派,将裴昡和白楚领到会客大厅内。 率先开口:“四殿下今日突如其来,所为何事啊?” 裴昡却不理他,视线越过他紧紧落在白楚身上,沉声问:“你什么时候出宫的?” 白楚回:“大约,半月前吧。” 裴昡脸彻底黑了,气呼呼地骂她:“然后你就跟着沈玧之到这里来了?白楚华,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男女有别啊?最基本的警戒之心都没有么?” 这下,沈玧之不乐意了,脸上还带着笑,语气已经冷了下去:“殿下慎言,楚楚是我未婚妻,保她安全,不被别人的骚扰是我应尽的职责。” 说到“别人的骚扰”时,眸光稳稳地对上裴昡的眼神,沈玧之不动声色地加重了音,意有所指。 裴昡放在腿上的手紧握成拳,却始终没爆发出来,冷冷地看了眼沈玧之,还是不想理他,面无表情地直接对着白楚说:“你跟我走。”说着,起身就要去把人拉过来。 沈玧之知道他的性子,就防着他这一手,裴昡那边刚动,他这边就把他给拦住了:“四殿下这是到我家里来抢人了?” “抢?”裴昡嗤笑一声,毫不避讳地对上他眸底的锋芒,“是你的人么就敢说‘抢’?如果沈二少爷真这么笃定,怕是也不至于等到今日吧?” 咻地一箭直直射向他心头隐痛,这下沈玧之也收了笑脸,眸色暗沉,平静无澜的表面掀起阵阵浪潮,寒风呼啸,蓄势待发。 “停!”白楚轻喝一声,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你们不会幼稚地要大打出手吧?然后我要在旁边喊‘啊你们不要打啦’,但你们在气头上谁也不肯罢休,非要两败俱伤才能停手,最后脸上带着淤青各回各家黯然神伤?” 沈玧之:“……” 裴昡:“……” 两人都是一窘,本来他们谁都没想动手,被她这么一说,连刚刚相视对峙的动作都仿佛显得多无脑幼稚似的。 沈玧之脸皮厚些,极快地反应过来,眉眼拉拢,无奈道:“没办法,楚楚,四殿下咄咄逼人,我总不能真你被他掳走……”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裴昡扬声打断了:“谁掳她了?我这是在救人!”他眉宇间熠熠的神采中带着几丝凌厉,“你让她住在这么偏僻隐蔽的地方,还故意对外隐瞒了她的行踪,连白家人都不知道她的去向,这里头有什么龌龊心思,你以为我不知道?” “哦?”沈玧之一点不显弱势,淡定地怼了回去,“四殿下之所以知道,莫不是你便有过这些心思,以己度人罢了?” -- 第348页 “你!”论打嘴仗,裴昡哪敌得过沈玧之这个最擅长给人挖坑的,所幸他也没想跟他硬拼,直接转头看着白楚,“白楚华,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白楚弯眸笑道:“跟你走?你要带我去哪儿?皇子府么?” “我……”裴昡是想点头的,但转念又觉得名不正言不顺,唯恐薄待了她,“我送你回白府。如果你愿意,我明日一早就去向父皇请旨,要你风风光光地嫁给我,做我的皇子妃。” 沈玧之听到这儿已经忍不了了,早知道就该直接把人打出去,而不是在楚楚面前做什么宽宏大量的做派。 “行了,”沈玧之眉眼冷凝下来,“四殿下要是再不走,就休怪我请人送您走了。” 这会儿换裴昡挑衅着看过去了,“我还怕你不成?” “你们到底还听不听我说话了?”白楚先瞪向沈玧之,“他是问我,你说什么话?”又瞪向裴昡,“你不是叫我跟你走,怎么跟他仿佛十分有话聊的样子?不如你把他带走吧!” 裴昡和沈玧之难得同步顿住了动作,不约而同带着几分嫌弃地别开眼。 见状,白楚轻轻叹了一声,侧身对裴昡道:“四殿下,你回去吧。” 裴昡皱眉:“你不走?”他声线上扬,“你难道真要嫁给沈玧之么?” 白楚语气冷静,“为什么不行?” “他是沈瑜之的亲兄长!”裴昡沉声道,“你知道这要是传扬出去,别人会怎么说你么?” “那我要是跟你走,”白楚笑盈盈地看着他,“就没有人说那些闲言碎语了么?” 裴昡一时语噎,还是不服气:“等我昭示天下娶你为妻,看还有谁敢议论你。” “嘴上不说,不代表他们心里不想。”白楚侧颜清冷,语气淡淡,“我要是在意外界的流言闲语,当初我就不会和离。” 裴昡怔怔地看着她,纷乱的思绪彻底混成了一锅粥,“你、你难道是真的喜欢上了沈玧之,所以才拒绝我么?” 一句话中暗藏了或许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凝重和小心翼翼。 旁边的沈玧之眸中闪烁着细碎的光亮,再看裴昡都不似方才那样碍眼了,也跟着他,目光炙热地投向了白楚。 只是两人心头的期望和眼底包含的情绪截然不同。 突然,从门被轻轻叩响,是守门的小厮, “禀主子,又有一男子在府门外说要见您,奴才等人恐、恐怕要拦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国民闺女她超可爱——#人见人爱阮童童# 这是新开的文, 本来是打算先预收攒稿的,结果被我手抖按成直接发表了, 这就是命︿( ̄︶ ̄)︿ 所以我就先拿来练手啦~ 最近三次元所有所有都太丧了,新文就是主打苏和甜, 希望能给生活带来新美好! 这篇文也在收尾阶段啦所以主更的还是这篇, 不会弃文的小伙伴们放心哈哈哈哈哈 那没有更多的话了, 希望所有善良而努力的人们拥有应得的幸福美满人生!!!(づ ̄3 ̄)づ 感谢在2020-02-29 17:47:40~2020-03-02 18:03: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琉璃碎片 10瓶;逆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4章 牵绊 “谁?” 沈玧之不耐地看过去, “我这宅院,什么时候人尽皆知了?” 边说着, 边向裴昡看过去, 明显是在指代某人。 裴昡冷哼一声:“怎么?心虚了?” 白楚生怕他们争得没完没了,直接问那回话的小厮:“问了来的人是谁么?” “他说、说是……”小厮有些犹豫,“据来人说, 他是定远将军, 章家的公子。” 白楚一怔, 下意识转头向裴昡看去,见他面上也显出惊愕的神色,就知道他也没跟章皓通过气。 她缓缓开口道:“去把人好生请进来。” 沈玧之倒是想顺势连同裴昡一起赶出去的, 只是白楚先发话了, 他也不好阻止, 似笑非笑地对着裴昡道:“这是来接殿下回去的吧?” 说着,那边章皓已经进来了。 早在裴昡离开后,沈瑜之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瞬间酒醒了大半,但头还是晕的,想追上裴昡把人拦住是不可能了。 他唯恐裴昡找白楚是来为他抱不平的,所以急忙让览川去给章皓传话,要他赶快去找裴昡, 不要闹出事端来。 事情紧急,他也没跟章皓说沈玧之和白楚的事儿,章皓只以为是裴昡因为沈瑜之而对白楚生了什么误会, 所以当即动身,飞快地赶了过来,连府门外的护卫都没拦住他,是硬生生闯进来的。 结果没想到一踏进门,第一眼看见的既不是四皇子,也不是白楚,而是沈玧之。 章皓满腔的焦急全数化成了茫然和惊诧,愣愣地转头看向裴昡和白楚,确定他们两人相安无事,一颗心才放下去,问候中都带着重重的喘气声:“殿下,白夫人。” “章皓?”沈玧之慢悠悠地开口,视线从白楚的面上轻轻扫过,敛下眼底的暗芒,“你私闯我的府邸,是为了谁啊?” “你的府邸?”章皓没反应过来,他还以为这地方是白楚的呢,当即给他致歉,“沈二哥,给您添麻烦了真不好意思,三哥担心四殿下在外出什么事,所以让我来看一眼,小心为上。日后我定会好生备一份礼送到您府上。” -- 第349页 沈玧之温和地笑道:“你要是真觉得抱歉,不如就把称呼改了吧?” 章皓不解:“什么称呼?” “白夫人,”沈玧之眸光幽深,弯唇笑道,“你既然叫我一声沈二哥,那就称呼她一声沈二嫂吧。” 章皓瞳仁微颤,脸上的震惊藏都藏不住。 下意识地向白楚看过去,俊朗的脸上隐隐泛白,在他麦色稍暗的肤色上尤为明显,唇瓣抖了抖,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反而是裴昡不耐烦地说:“沈玧之,你有完没完,死缠烂打也该有个限度。 沈玧之不怒反笑:“那殿下这个连死缠烂打都不敢的,早早出局也是理所当然地吧。” 白楚径自看着仍在震惊中半天没回过神来的章皓,笑着道:“你说是三哥让你来的?” “啊,是、是。”章皓慌忙答应下来,看着她眸中还带着复杂的情绪,“三哥说,不要让殿下惊吓住你。” “呵,”沈玧之忽然轻笑一声,饶有兴致地看向裴昡,“看来在瑜之眼中,殿下的脾气也不怎么样啊。” 裴昡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他谁都能怪,唯独对沈瑜之,天然便存了一份心虚。 “好了,”白楚凝眉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转而对章皓笑道,“你和四殿下早些回去吧。” 章皓还没说什么,裴昡就先不肯了,大步越过沈玧之到她面前,凤眸中炙热的锋芒仿佛要将她烤化,“你就这么认定了他?” 这个“他”,在场人里,哪怕是章皓都隐约猜着了是谁。 白楚不躲不让,“是。” 裴昡不甘:“我比他差在哪里?你从来都想不到我!”他双眸燃得炙红,盛满了控诉和质问。 白楚静静地看着他,道:“我不是也问过你么?” 裴昡动作蓦地一顿,怔怔地看着她,久久不曾出声。 白楚却没停下,她轻笑道:“殿下不妨好好回忆回忆,同样是话,同样的问题,你没应我,他应我了,就这么简单。” 她微微后退,挣脱了裴昡的拉扯,明眸善睐,淡淡地从几人身上扫过,最终落在章皓身上,莞尔道:“阿皓,你先带四皇子走吧,最近时局不定,你们,还有三哥都小心些。” 章皓这时候除了喃喃应是也做不出别的反应了。 白楚缓步轻挪,施施然从这屋子里走出去,章皓心头骤然一痛,从心底,猛然窜起一股子冲动想叫住她,可动了动唇,却始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的好。 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章皓心口的隐痛非但没有和缓,反而愈演愈烈,几乎到了吞噬理智的地步。 仿佛,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在他还未发觉的时候就失去了,任他怎么着急慌张地去抓,也只能看着它从手心里划过。 刚刚听着白楚的话,沈玧之一时也分不清是妒忌还是高兴地好,再看两个痴痴望着门外,失魂落魄的男人,越发觉得碍眼,连将他们引来的沈瑜之在他眼里都显得别有居心。 “来人,送客。” 话音一落,沈玧之懒得搭理他们,跟着白楚出门,打算直接找她把方才的话问清楚。 不管裴昡和章皓最后是什么时候走的,白楚回到自己的屋子,坐下来刚刚给自己倒了杯茶,耳边就听见了颇为熟悉的脚步声。 转头正看着沈玧之快步走进来,她什么时候见过他这么慌张的模样,不免好笑,“这么急着来质问我么?” 对上她的笑靥,沈玧之不觉缓和了神色,无奈笑道:“楚楚还真是受欢迎啊。” 他走到她面前,伸手熟稔地将她的手握紧掌心,柔软的触感微凉,在他的手包裹下,正正好好能将他手心填满,仿佛是天生契合一般。 “楚楚,你方才说,你问过我,也问过四皇子的话,是什么?” 白楚还以为他能忍多久呢,抿唇一笑:“当初,四皇子也说过要我和离了嫁他来着。” 沈玧之眉心一皱,算算她话里暗藏的时间点,比他表明心意还要早,难免又是一阵不悦。 她还是有夫之妇,四皇子就不顾和沈瑜之的多年情分肆意骚扰,简直心思猥琐,枉称君子。 这时候他倒忘了自己当年对着还是弟妹的白楚,真示起好来也没留手。 “你以后离他远些,”沈玧之说得十分义正言辞,“四皇子意在皇位,心中权势最重,楚楚,你要小心被他利用了。” 白楚笑睨了他一眼,“然后我说,若是他要娶我,使得他与沈瑜之多年兄弟情付之一炬怎么办?” 沈玧之眸光转深,俯首看她,神情专注。 白楚笑盈盈地看着他的反应,继而道:“他犹豫了,所以我顺理成章地拒绝了他。” 沈玧之眼底渐渐显出危险的暗光:“那若是他答应了呢?” “唔,”白楚认真地想了想,“那也算了吧,四皇子是要当皇帝的人,我若是想要嫁皇帝,何必等着他呢。” 沈玧之笑了笑:“这可不一样,嫁给他,或许你还能做皇后。” 白楚佯作恍然大悟:“哎呀,那真是亏了,我现在追上去不知道还能不能让四皇子回心转意。”她作势起身往外走去,刚到沈玧之身边,就被他抓住手腕拉进了怀里,他钳制住她的动作,让她几乎动弹不得。 “晚了,”他深眸微微眯起,“楚楚既然已经落到了我怀里,就不能奢望我会放手。” -- 第350页 白楚看着他正色笃定的模样,抬起没被他抓住的手在他脸颊狠狠地抓了一把,嘟囔着:“强盗做派。” 沈玧之扬唇一笑,眉宇间显出几分潇洒的气度,忽而扬首在她唇上亲了一记,声线低沉:“楚楚,我们成亲吧。” 他知道白楚并不想这么快就再嫁做人妇,但说要娶她的话都已经放出去,就算一开始只是为了逼退沈瑜之,可后头这些接憧而来的男人们,让他心头的危机感骤然升至了最高。 “我知道,你或许是不想再回沈家,”沈玧之抬起两人交握的手,在她白嫩的手背上印下一吻,“但楚楚,我没有多少自信。” 他无奈地笑道,映着她脸的深眸中温情似水,“如果不能娶到你,我怕是说服不了自己放你出去。” “外头有太多人等着你离开我了。” 偏执耍赖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反而透着一股引人心怜惆怅和失落。 白楚捏在他脸上的手缓缓松开,素白如玉的纤指顺着他面上的线条缓缓滑落,“你要娶我?” 沈玧之笑了笑,分外肯定:“是。” “哪怕会影响到你的声名,让人议论不止?” “是。” “会让你失望于你的父母、兄弟、除了我以外所有你可能在乎的人?” “是。” “我并不能保证像你爱我那样爱你。” “是。” 白楚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忽而弯眸一笑:“那好吧。” “真的?”她答应地爽快,沈玧之倒是有些不能确定了,他又确认了一边,“楚楚,你真的答应要嫁给我了?” “是啊,”相比他的情绪波动,白楚就显得平静多了,她笑盈盈地看着他,“我答应了。” 她话音未落,这下唇是被彻底堵上了,其势汹汹,几乎要将她的所有都吞噬殆尽。 沈玧之总算肯放开了她的手,转而张开手掌撑在她的后脖颈处,气息缠绵间,暧昧缱绻的情丝将深陷情潮的两人越绑越近。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忘记设置定时了! 第185章 白家 【楚楚, 你真的要嫁给沈玧之么?】 许久没出现在小八在她脑海里黯然神伤,完了,他的任务是彻底完不成了。 白楚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忽然有些好奇,【沈瑜之现在的数值多少?】 【幸福值50,好感度90,】小八满是殷切, 【楚楚你就不再努力努力嘛?都已经不低了,只要你再加加油,很容易就能唰上去了!】 【到时候你再跟沈玧之在一起也来得及啊!】 白楚不以为然:【那多麻烦。】 她本来对刷好感这种事情就不大热衷, 尤其她对沈瑜之感官还行, 欺骗了他感情再拍拍屁股走人这样劳心劳力、吃力不讨好的任务, 白楚又没盼着再穿回去, 何必费这个心呢。 【那既然我任务没有完成,小八, 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小八语气黯淡下来:【是啊, 如果一个任务在规定时限内没有完成,我就得脱离这个时空再去接别的任务了。】 虽然不是每个系统刚刚出厂的第一个任务就能成功,但小八是立志要当系统第一人的, 就摊上个软硬不吃的宿主打击也太大了。 白楚问:【什么时限?你以前好像从没跟我提起过啊?】 小八可疑地停顿了一下:【欸,是么?那是因为我一直相信楚楚你肯定能完成任务的啊!谁知道你居然因为一个沈玧之就不顾我们之间的革命情谊, 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好啦好啦,】白楚柔声安抚着,【不是都要走了么?那剩下的时间要多珍惜嘛。小八, 你以后还会有新宿主的,要是有什么问题不懂,我可以帮你哦。】 小八早在失去能量被迫关小黑屋的时候,就暗戳戳地把白楚的资料从后台传了上去,结果最后得到的那些建议都没多大用处,白楚既不在乎会不会被抹杀,也没有什么一定要回家的执念,更不用说各类金手指商品。 她没有一点外带属性加持就已经在这个时空混得风生水起了。 各方大佬提出来的办法陆陆续续在她身上碰壁,最后纷纷对小八表达了同情,摊上这么个宿主纯粹是它命不好,下回再努力就好了。 在小八眼里,白楚无异于是不可攻克的bug存在,这会儿听她说会帮自己,感觉整个统生都突然光明起来了,忙不迭地就把所有不懂的问题向她抛了过去。 在一来一回的回答中,白楚不动声色地就将它们这些所谓攻略系统背后的工作流程给打探了个清楚,她不是第一个来到这个世界里的,之前的几位任务者,有对沈瑜之死缠烂打反而让他更讨厌的,也有明面岁月静好暗地里使手段让他看到自己付出并心生感动的,甚至还有心狠手辣上来直接杀了白音华的,众生多相,除了最后这种给时空秩序造成重大恶劣影响的行为,其他多数失败了也不过是将灵魂消去记忆送去原来就应该去的地方。 乍然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凶残的组织,还是很讲究人道主义的。 白楚花了几天给懵懂无知的新生系统传授了一堆厚黑经,然后依依不舍地将它送走再去祸害下一个宿主。那边沈玧之也没闲着,他开始正大光明地为两人筹备婚礼了,大多数张扬的动作就是做给那些藏在暗处、心怀不轨的对手。 -- 第351页 不过他的目的是否达到了暂且未知,沈家的人却是瞒不住了。 纵使沈玧之没有大招旗鼓地说他要娶谁,但已经听说内情的长公主如何能猜不到?再对上沈渊等内人的疑惑和外人的恭贺,她一时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反对。 最终生气之下,叫沈璟之把许久不回沈府的沈玧之硬生生绑了来,冷着脸问他:“你要成亲的消息在外头传得沸沸扬扬,却不想着告诉你祖母和父亲一声,这是谁教你的道理?” 沈玧之笑意温和从容:“母亲,祖母年事已高,我也是担心她受了刺激,等我和楚楚成婚后,自是会前来拜见的。” “我看你就是要先斩后奏!”长公主怒极,厉声喝道,“你觉得你大婚后就没办法能把你俩分开了是不是?想得美!以前白楚华还是你的弟媳呢!” “母亲。”沈璟之忍不住皱眉唤了一声,低沉冰冷的嗓音给长公主被怒火吞噬理智的思绪带来一丝清明,勉强冷静了下来,定定地看想沈玧之,语气冷淡:“说吧,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你父亲坦白。” 对上沈玧之投过来、饱含深意的眸光,她皱眉道:“你别想了,这事儿我是不会帮你周旋的。” 长公主款款站起来,冷眼看他:“不是你看中了人非要娶她么?这些事情就你自己去处理吧,我不管了!” 语罢,扬长而去,连旁边站着的沈璟之没去理睬。 沈玧之微微敛眸,神情还称得上平静。 “大哥,你莫非也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沈璟之面无表情,神态冷峻,眸色深深地盯了他半晌,淡淡出声:“你太着急了。” 当初因着沈玧之在她跟前的一番表白,长公主已经有了松动的意思,结果被他这么一激,反而是越发不满了。 唯一的区别可能原本大部分责怪在两兄弟之间徘徊的白楚,现在的怒火更偏向自作主张、不把长辈放在眼里的沈玧之。 “没办法,”沈玧之摇头失笑,感叹道,“我担心若是我不再快一点,会来不及抓住她。” 沈璟之浓眉微微皱起,黑眸中复杂的暗光一闪而过,转瞬就恢复了平常:“你心里有数就好。”顿了顿,在离开前,又说了一句,“等你大婚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一声。” “我知道,大哥。” 沈玧之笑着看沈璟之离开,下一秒,面上的笑容收敛了些,静静站了大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就离开的褚玉阁,转而找沈渊坦白去了。 至于老夫人那边,沈玧之知道她自幼多偏爱沈瑜之,对此事是决然不会同意的,索性最近安王府七零八落,老夫人还惦记着嫁进安王府的胡曼柔。 沈玧之早就派人暗中将胡曼柔保出来,她是个聪明人,知道关键时候该怎么取舍。 让她回到老夫人身边,一是为了让老人舒心,二也是为了日后老夫人知道他和白楚的关系,有人能在她面前为他们斡旋,让他有时间准备不至于影响到他和楚楚的感情。 就这么忙活了好几天,就算是能知道白楚的动向,沈玧之心头涌现出来的思念还是一日较一日深。 这天,好不容易磨得沈渊松了口,沈玧之当即动身去找白楚,径直大步走向她的住处,面上的笑容带着真切的欢喜:“楚楚,我好想你。” 白楚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被他紧紧圈在怀里,先是一愣,随即缓缓抬手回抱住他,还转了转身子,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长公主同意了?” 沈玧之动作轻柔地拂过她的慵懒散落在身后的墨发:“是啊,父亲也同意了。楚楚,只要你愿意,这场大婚还是可以在沈府里举办。” “万一让人发现了我是谁呢?” “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沈玧之温声笑道,“况且谁又能说白家不会有三小姐?” 他嫉妒于沈瑜之当初和白楚华那场繁华热闹的大婚,如果他要娶楚楚,那一定是承父母之命,正大光明,世人庆贺的。 白楚这才想起来:“白家,是不是也得去打声招呼?” 她对白家的生疏冷落在沈玧之眼中丝毫不觉得奇怪,他本身就不是多情的性子,尤其在白家上下多年来对她的冷待,就是哪天白楚说要报复回去,沈玧之都觉得是理所应当的。 他笑道:“你要是不想见白家的人,我帮你送句话过去就行。” 白府因白音华而身陷囹圄,现在的当家人白子稹行事果断、暗藏城府,对白楚也多有善意,大概率会顺势而为,成全了白楚,也让白家的颓势有了余烬复起的希望。 “不了,”白楚弯眸笑道,“我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她拒绝了沈玧之的跟随,独自一人去了白家。 首先见着的人就是白子稹,他身形消瘦了许多,脸部轮廓显得愈发棱角分明,眉头一皱,便有厉色显露出来。 白楚见了不自觉一怔,恍然想起了当初她初次看见沈璟之的怂。 比起他来,白子稹少了几分威慑,多了几分坚毅。 白家有他,或许还真不容易倒下。 毕竟皇帝没有明旨迁怒安王府上的女眷,据说徐嫮还被徐家人接走,转而从去佛堂落发为尼了。白音华和胡曼柔等人暂时和安王关在一起,大约等什么时候安王的死讯传出来,她们的下场也就定了。 她抿唇轻笑,柔柔地唤了一声:“大哥。” -- 第352页 白子稹面色稍缓,沉声问她:“听说沈玧之要娶你?他可是真心?” 白楚前世兄弟姐妹不缺,堂的、表的、同父异母、同母异父,应有尽有,可惜没一个亲近的,连逢年过节一声虚伪的问候都没有。 这会儿乍听他上来首先问的就是沈玧之对她是否真心,白楚明眸中流光溢彩,眉眼弯弯,笑意轻快:“大哥,谢谢你。” 白子稹一怔:“谢什么?” “谢你真心视我为妹妹,你放心吧,我总能让自己过得好的。” 白子稹沉默许久,忽而道:“这回,家里不能再给你添嫁妆了。” 诚然,借白楚重新搭上沈家是白家眼下最好的出路,可为着她方才的这句话,白子稹始终不忍利用她。 就当是为过去母亲和音华的所作所为给楚华赔礼吧,还是别把她牵连进这漩涡里来了。 “楚华,日后多保重,好好照顾自己。” 话音一落,白子稹就打算在别人发觉之前将她送走了,白楚制止了他,“大哥,家中还好么?” 白子稹凝眉看她,下意识就要拒绝,反被白楚一句话打了回来:“我固然不怎么在意其他人,但大哥对我的好我始终记着,若是你不和我说实话,我就得天天提心吊胆,大哥你忍心么?” 白子稹刚直的性子哪里纠缠得过她,没一会儿就只能缴械投降了, “父亲习惯了借酒消愁,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理;母亲身子本来就不好,安王的事情……我还没敢跟她说起。”白子稹无奈地叹了一声,“子祺倒是懂事听话了许多,不过他也该长大了。” 白楚静静地听下来,好奇地问:“长姐呢?大哥你有收到她的消息么?” “音华……”白子稹语气一沉,深眸复杂,“她死了。” 第186章 新故事 “什么?”白楚愕然, “大哥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是绿窈, ”白子稹道, “原来在音华身边侍奉的其中一个丫头。她回来说完音华的消息, 接着就毒发而亡了。” 他眼底划过一丝悲痛。 到底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 哪怕过去对她多有责怪,人都死了, 也没有再计较的必要。 “楚华, 这些事我虽然告诉你, 但并不希望你被牵涉进来。”白子稹垂眸看她, “你嫁给沈玧之也好, 有他照看,至少能保证你的安全。” 白子稹不是不知道白音华的死大多数是被安王给牵连, 加上她为安王生下了唯一的儿子, 就算是勉强能活着,这辈子也没有机会再现于人前。 至于他膝下的儿子,白子稹也没有去打听, 绿窈能回白府报信, 代表了圣上的警告, 警告他们到此为止,在白音华死后, 白家和安王再无干系。 白子稹不是傻的,看得出来这是圣上心存宽恕,有意放过白家,他自然感恩戴德, 至于音华…… 嫁去安王府就是她费尽心机为自己选的路,如今得到这样的结果也是她求仁得仁,将她的名字留在族谱上不曾抹去已经是白子稹对她最后的情谊了。 白楚华没在白府待多久,她倒是想见见张氏,一解过往的恩怨,但白子稹也能想象得到白楚要是出现在张氏面前对她是多大的刺激,听他的意思,张氏重疾缠身,已经命不久矣,她也就歇了痛打落水狗的心思。 就算是看在白子稹的面子上,也不能就真把张氏给气死。 …… 沈玧之和白楚的大婚定在十月初四,他们两人都不怎么信佛,但涉及终身大事,沈玧之还是眼巴巴地派人去挑了几个良辰吉日,他选了时辰最近的那个,接下去就开始忙活了。 婚宴的地点还是定在沈府,不过没有说明白楚的身份,只说是生活在京郊的平民女子,家中是行商的略有薄产,和沈二少爷意外相遇,一见钟情,继而结成连理。 这样的身份在京城这些贵人眼中,实在上不得台面,不过长公主和沈渊都不介意,加上沈玧之在外既不像沈璟之有实权官职在身,又不像沈瑜之跟在四皇子身边琢磨着从龙之功,众人想想,也就不觉得意外了。 大婚当日,清晨一早, 天色还没亮透,白楚就被叫起来了,只匆匆用了两块糕点,连水都不让多喝,深怕等会儿梳洗整理完又要更衣,平添麻烦。 她被搀扶到铜镜前,昏黄的镜面因为四周拢着的红绸显出几分喜庆的光彩。 身边有两名身着红袄的喜嬷嬷精细地给她慢慢上妆,白楚是记得原主成婚那日的装扮的,可这会儿她看着镜子里映出来的自己,觉得陌生而熟悉,明明都是红妆浓抹,同样的面容五官,可就是和原主那时候的模样不同。 双喜也看出来了,她立在旁边,怔怔地看着白楚一点点被打扮成新嫁娘的样子, 缓缓穿上金红双色丝线制成的鸾凤彩绣红嫁衣,足蹬绣履,腰系流苏飘带,精美的发髻上带着由绒球、玉石、明珠等连缀编织而成的发冠。 绣着吉祥文案的如意流苏盖头缓缓落下,逐渐挡住了新娘子明艳灼华的容光。 同一时刻,双喜盘旋在眼眶中许久的滢滢泪珠倏然落下,随即低头匆忙用帕子擦了擦,快步上前,到白楚身边,扶住她的一侧,小声道:“小姐,前面有门槛,您要小心啊。” 不得不说,古式婚礼确实复杂,别说白楚不紧张,就算是她紧张,等坐上轿子,颠轿落轿,过火盆跨马鞍,见礼拜堂,中间还掺杂着喜娘的大串大串的祝福语,好不容易等到能送入洞房了,白楚旁的什么千头万绪都忘了,就只想着可快给她点东西吃,尤其桌子上还摆好了酒宴,冒着热气的那种。 -- 第353页 要不是有喜娘紧紧跟着,白楚早忍不住自己就把盖头掀了。 所幸沈玧之也来得快,因为顾念白楚的身份,今儿就省下了闹洞房的过程,沈玧之进来后,顺道把喜娘、双喜,还有其他侍奉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再上前,缓缓掀开她的盖头,动作轻柔中可见珍惜。 “你怎么才来呀?”白楚捂着肚子,仰头嗔怒地蹬了他一眼,“快,把我的发冠也解下来吧,我脖子疼的厉害。” 话是放出去了,却久久不见沈玧之有动静,白楚奇怪地推了推他:“二哥?” 手刚伸过去,就被沈玧之一把抓住了,他看着她的眸光仿佛盛着一团火焰,笑着说,“楚楚,你该叫我什么?” 白楚想了想,试探着说:“二哥?” 沈玧之摇头不语。 “那,玧之?” 沈玧之目光紧紧落在她脸上,还是不说话。 白楚叹了声:“夫君,沈郎,玧之哥哥……你喜欢听哪个我就叫你哪个,好不好?” 沈玧之眉眼一舒,温声笑道:“夫君,我喜欢听你唤我夫君。” “好~”白楚放软了声调,故意同他撒娇,“夫君,我是真的饿了,你快帮我解下头冠,我们一起吃些东西好么?” 沈玧之自然是无有不应。 亲手小心着给她解开头上的发髻,又慢慢地牵着她走到桌前,不光给她到了酒,还连着往她碗里夹了好几筷子菜。 就像是期盼已久的宝物突然到手了,左看右看,不知道该怎么疼爱才好。 白楚明眸一弯,笑盈盈地看着他在自己身边献殷勤,不仅没不好意思,还心安理得地开始指使起沈二少爷来。 自从两人相识,他不知道威胁了她多少回,这次是如了他的愿,却不代表她不会报复回来。 这样一方任由驱使,一方坦然受之的情形一直持续到两人喝完交杯酒、用完晚膳,又让人进来更衣洗漱,万事俱全,只等着大婚的最后一项流程。 白楚换了寝衣,从屏风后头慢悠悠的走出来,看着静坐在床边垂眸不知想着什么的沈玧之,忽然顿住了脚步。 就这么一瞬间的反应,也被沈玧之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蓦地抬眸看过来,深沉莫测的眸光触及到她时瞬间褪去了一片暗色,变得净澈柔和, “楚楚,过来。” 白楚这下没有犹豫,缓步上前,将手放在他宽厚温暖的手掌上,顺着他的力道,由着他见自己拉到身侧,两人穿的都薄,身子相靠时,属于对方的气息渐渐侵入、席卷了自己的所有领地。 沈玧之的手顺着她的小臂往上,最终落在她的两肩,将她的身子微微掰过来使两人面面相对, “楚楚,今夜,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白楚点了点头:“你说。” 沈玧之笑着看她,眸光专注:“你,是谁?” “?”白楚一怔,失笑道,“你说什么?” 沈玧之笑意温和:“每个人的所有选择做法,多数都是有迹可循的,但从你身上,我仿佛从没看到什么事情理之中。”他的手抬起,轻柔地在她侧脸划过,不施粉黛的肌肤莹白如雪,肌理细腻如脂,“楚楚,我不在乎你是谁,只要你保证不会离开我,哪怕这个秘密你一辈子都不肯说,我也不在意。” “你既然现在是白楚华,就永远做白楚华吧。” 白楚眸光流转,定定地看着他,纤翘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最终在沈玧之垂眸凑近的时候,默默闭上了眼。 她已经成了白楚华,日后这一辈子都是白楚华。 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心口处骤然一松,白楚恍然发觉,或许小八的离去对她来说并不是如释重负,沈玧之的敏锐和包容才是。 “沈玧之,”在光怪陆离间,眼前被一片五彩斑斓的炫斑搅乱了神智,白楚低低呢喃出声,紧紧抱住沈玧之,听着他在耳畔的喘息声,仿佛宣告着在她自以为是划分的小世界里,有了另一个人的闯入, “谢谢你。” …… 这是白楚时隔许久,再一次见到长公主,她的模样没怎么变,唯有看着她的神情复杂难言,比起之前隐隐带着的怜惜,白楚能明显感觉到她的排斥,尤其是听到沈瑜之前来求见的通报声。 最后的敬茶也不了了之,左右白楚也不愿跪着去一一敬茶,至于所谓公婆长辈的认可,对她来说也不重要,一开始,若不是沈玧之非要让这场婚事名正言顺,她甚至不打算再踏入沈府的。 “恭喜二哥……”沈瑜之笑意勉强,目光转向白楚,应有的那声称呼始终说不出口,只能匆匆绕开话题,“听说你们要走了?” “是。”沈玧之点头,握住白楚放在身侧的手,笑道,“楚楚说想去我过去生活过的莱州看一看,等明日,我们就动身。” “明日?”沈瑜之脱口而出,“这么快?” 不光是他,长公主也皱起了眉。 沈玧之温和着说:“因为京城中局势动荡,我,不太适合多留,正好带着楚楚一同赏览天下百景,山河风光,享闲云野鹤之乐,也别有趣味。” 长公主隐约知道沈玧之为皇帝做的事情,劝留的话就不大能说的出口了;而沈瑜之以为是他们二人要故意避开自己,虽然失落,但想到若是见不到她或许心里的痛也能慢慢缓解下来,便也不再多说,只当是默认了。 -- 第354页 穿越多年,白楚总算能踏出京城看一眼这个时代另外的景致,说不出是不舍还是期待,五味杂陈下,她看了看小心地将她环抱在怀中,使她不被颠簸马车撞到的沈玧之,悠然垂眸,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唇边缓缓漾开一抹清浅的笑意。 这就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吶,今天就算是正文完结的一天了, 之后还会有番外的,都是小片段,写到哪里算哪里哈哈哈, 如果小伙伴有想要看的,可以在下面评论我呀! 说实话,我写文一般都是脱离大纲逐渐开始放飞自我的, 这篇文写了蛮久,中间经历了好多事,慢慢地就变成了仿佛有心无力的状态, 我自己感觉是不怎么好的,好像有很多原本要展现的东西阴差阳错地就错过了, 说遗憾也不是,就是……唔,太丧的话就不想讲了, 所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就请大家跟我一起完成最后的一段路吧, 完结不代表是要说再见, 我们还有新的故事, 爱你们~3 第187章 番外·壹 1. 沈玧之发现了白楚不知道什么时候藏着的圣旨, 是两人从京城到莱州刚刚落脚时整理行李的时候看见的。 他将皇帝的用意猜了出来, 既是惊讶于他对白楚的用心, 又克制不住地从心底冒出酸意来。 他们虽说是举办了大婚,但碍于白楚,不能对外公布沈二少夫人的容貌和姓名,沈玧之固然是为了白楚考虑, 但要是她将这道圣旨拿出来,有圣上在前,就算白楚的身份暴露, 谁也不敢再说一句是非。 可她偏偏没有。 宁愿无名无姓地嫁给他, 也不愿出示这道圣旨。 沈玧之静静地看着明黄圣旨上空着的一块, 忍不住生出怀疑。 或许, 会不会, 在她心底真正藏着的人,并不是自己。 那是皇帝么?所以她才不愿将这道圣旨展露在人前? 等白楚回过神来发现了沈玧之的不对劲,这件事情已经不知道在他心里发酵多久了。 她无奈地笑道:“不过就是一道圣旨,要是不用,同废纸也没什么区别,你怎么还真往心里去了?” 沈玧之问她:“既然是废纸,你肯将它丢了么?” 自然是……不肯的。 白楚放软了语调:“那,你直接说是为什么生气, 我同你解释清楚呀?不然就算扔了它,你心底的刺不是也拔不掉么?” 沈玧之就直言说:“你当初,为何不肯用这道圣旨?” “陛下将它给我的时候, 说最好是等他驾崩、看不见了再用。”白楚柔声道,“那我不是急着嫁给你么?难道你就舍得再等下去么?” 沈玧之稍稍缓和了神色,“那楚楚不如将这道圣旨填写完整吧。”他淡淡笑道,眸光落在她脸上,意味深长。 这是一道赐婚旨意,有它,白楚想让谁娶她都行。 沈玧之却不肯让她留着这条后路, “你写下我的名字,这道圣旨自然就成了你我之间的见证,我可以留下它。” 他目光锋锐,紧追不舍地捕捉着她神色中一丝一毫的变化。 白楚一派自然,弯眸笑着答应了下来:“好啊。” 她留着这道圣旨是有纪念的成分,毕竟不是谁手里都能有皇帝亲下的圣旨的,就算是许多官员,也只能看一眼,回头还得上交内阁存档。 所以上边写了谁的名字不重要,反正白楚也不觉得她会沦落到只能用圣旨逼迫别人来娶她的地步。 沈玧之跟在她身边,亲眼看着她提笔,缓缓在圣旨上的空白处,写下了“沈玧之”三个字。 还没来得及舒心,下一秒,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你的字,与陛下的字迹有些相似。” 只不过一方气势偏硬,一方偏软。 沈玧之抿平唇线,抬眸看向怔愣中暗藏几分心虚的白楚,勾唇笑道:“楚楚跟着瑜之学琴,又跟着我学棋,没想到你给自己的找的第三个师傅,来头更大啊。” 白楚硬生生扛住脊背处冒出来的寒意,扬起脖子,不肯示弱:“我,只是单方面觉着陛下的字迹好看,所以自己临摹偷学的罢了。” 就是不承认当初皇帝还亲自手把手教她练字。 沈玧之笑了笑,语气分外温柔:“原来楚楚于书法一道上天赋异禀。” “既然如此,若是来临摹我的笔迹,想必不用三天,就能出师了吧?” 白楚:“……” 哎呀,好像翻车了。 2. 也不知道是不是缘分使然。 在沈玧之和白楚决定南下的时候,在金陵遇上了王修则。 相比起两人的四处游历,王修则是早早就定居在了金陵。 当他们见着他的时候,王修则正泛舟江上,他长身立于船前,衣袂轻扬,风度怡然,翩翩清扬。 还能听见从他船上传来的袅袅琴音,娇声莺歌。 白楚默然,她还觉得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从家族脱离会不适应呢,还是她小瞧他了。 “他一点都没变。”沈玧之在她身边淡淡笑道,“楚楚,江上风大,我们还是回去吧。” 他对白楚隔着这么远都能认出那是王修则十分不满,可见对方在她心底多少是占据了一些位置的。 -- 第355页 相处这么久,白楚也能看出沈玧之话里带着醋意,笑睨着看了他一眼:“我与王修则没半点私下的来往,几次见面你都是知道的,这还不放心?” 沈玧之轻哼了一声:“他说过要带你离开。” 比他更早。 白楚扑哧一笑,正打算说什么,对面王修则也发现了他们,转身让人去通知船夫靠近。 “白夫人?”王修则挑了挑眉,轻淡的眸色中不乏真切的笑意,“这倒是巧了。” 沈玧之瞥了他一眼,眸光冷淡,语气倒是温和:“打扰了王少爷的兴致,是我们夫妇失礼了。” 王修则这才把目光转过来,看着他,面上煞有其事地露出几分惊讶之色:“咦,原来沈二少爷也在啊?”他扬唇笑道,“我只顾着同白夫人叙旧,忘了跟沈二少爷打声招呼,是我失礼了才对。” 沈玧之轻呵着说:“王少爷慎言,这是沈夫人了。” “哦。”王修则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原来沈二少爷后来娶得就是白夫人么?我不太知情呢。” 两人成婚的消息被迫隐瞒下来一向是沈玧之的痛处,这会儿连笑容都收起来了,定定地看着王修则,虽说面色淡淡,可总给人一种下一秒就要把他踹到水里去对的气势。 “好了,”白楚笑盈盈地打断两人硝烟四起的对视,“你故意气他做什么?” 她这话是对王修则说的。 果然,他转瞬就展颜笑了开来,眉眼出的清冷和敌视顷刻间消散一空,又是一片春华灿烂,“啊,真是不好意思了,难得有沈二哥也在意的人出现,我总想看看他变脸的样子。” 说着,他笑着伸手:“既然遇上了,不如就一起过来叙叙旧如何?” 沈玧之刚想回口拒绝,突然被白楚小小地推了一把,悄声道:“你要是不去,难道要看着他拉着我的手上船么?” 这话一出,沈玧之眉头一松,无视了王修则的手,自顾自走上了他的船,又伸手将白楚给护着拉了上去。 “啧。”王修则若有若无地发出一声轻笑,“忘了说,欢迎二位来到金陵。” 3. 王修则多少有点不甘心的。 当然了,他不觉得这是因为对白楚的喜欢。 他自然是喜欢她的,可这份喜欢又不单单是男女之情。 从某种程度上,他觉得两人再冥冥之中是相似的。像他和白楚这样的人,本就不应该被为什么人,或者什么事牵绊住。 酒过三巡,他还是忍不住叹惜, “我以为,你当初会答应和我一起走。” 在沈玧之逐渐泛起寒芒的眸光中,王修则笑着看向白楚,语气却是难得的认真,“我觉得我们才是最合适的。” 白楚摇了摇头,“相似不一定就合适。” “就比如,”她莞尔笑道,“我不喜欢吃茄子,但你好像很喜欢。” 同样的一句话,王修则听出来她是有意婉拒和提醒他,沈玧之的注意力却都放在了白楚知道王修则喜欢吃茄子这显示她在意他的事上。 蓦地起身,“打扰你许久,我们也该动身了。” 随即不管王修则作何反应,径自拉了白楚走人。 白楚也依着他,在临出门前,对着王修则挥了挥手,笑着用口型说了声:“再见呀!” 王修则这下是真笑了,一口将杯中的酒饮尽,从心底流淌出来的笑声疏阔畅快。 船内的乐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抱着琵琶的少女娇怯婉转:“公子,一曲终了。” 4. 这天,他们接到了从京城里传来的信。 也亏得两人没有从现在的地方动身,沈玧之时不时就会以他和白楚的名义送东西去京城,他们的行踪其实不算隐蔽。 “信中说什么?”白楚好奇地问他。 沈玧之抬眸看她,笑道:“瑜之成婚了。” 白楚惊讶道:“真的,是和谁啊?我见过么?” 看出她只是惊讶没有其他的情绪,沈玧之刚生出的警惕转瞬就消散了,清隽的面容上显出温柔的笑意,抬手轻柔地拂过她的发:“是翰林院学士的女儿,我也不认识,不过看母亲的意思,对她挺满意的。” 可不是,先是白音华,又是她,但凡来个安分点的姑娘,长公主大约都是满意的。 “那就好。”白楚笑了笑,也没细问,“你回信的时候带上一份礼,就当是我们的贺礼。” 沈玧之被那声“我们”给取悦到了,随手将信放在桌上,伸手将她揽进怀里,闻着熟悉的馨香,低声道:“楚楚,母亲在信中还问了,我们什么时候能有个孩子。” 白楚垂眸笑道:“你想要孩子?” 沈玧之点头,他之前从没想过孕育子嗣这回事,但随着和楚楚相处时间越久,他就越期待能有两人感情的延续。 无论是活泼伶俐的儿子,还是聪明可爱的女儿,他都喜欢。 至于白楚, 她看着沈玧之温柔中闪烁着细碎光芒的眼眸,好半晌,明眸弯起,笑盈盈着说:“好啊,那就要吧。” 第188章 番外·贰 5. 说说是要孩子, 但真等白楚有孕,已经是大半年后的事情了。 这天她午后小憩了一会儿, 刚刚起身,突如其来的晕眩感令她一个踉跄, 往后又坐回了软榻上, 恰好这时候沈玧之听见动静进来, 慌忙上前扶住她,语气中都带上了焦急:“楚楚,你怎么了?头晕么?” -- 第356页 等这一阵眼花缭乱过去, 除了些残余的恶心感, 其他没什么异常, 白楚也只当是自己睡久一时没反应过来, 并未放在心上。 可沈玧之不肯罢休, 非要让人去请了大夫给她把脉, 最后得出的结果, 就是她有了身孕, 已经一个多月了。 沈玧之自然是喜出望外, 待她越发小心翼翼起来。 而白楚,也不知道是不是孕期的原因, 时而感伤时而怅惘,对腹中多了条小生命的事实一直都没有实感,反倒是因为有了这孩子而不能随意吃喝行动,生出了几分郁郁。 饶是沈玧之再爱她,也不能对她的苦恼感同身受, 所以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她脾气开始越来越易怒易躁,时常不知道什么原因就生气大怒,过了一刻钟又愧疚自责。 对此,沈玧之哄她:“楚楚,你这样直接坦率的表明你心里的感受,对我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他语气真诚。 照他所说,白楚这样的性格对他来说显得更为亲近,不用一直去猜测她心里的真正的想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沈玧之虽然是被折腾得够呛,但看着与过去大不同的她,心下又是说不出的满足。 如今,他才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信赖亲密的人了。 他的这份得意并没有持续多久。 十月怀胎,白楚成功生下了一对龙凤胎,既有儿子也有女儿,一下子就满足了沈玧之全部的期望。 他眸色爱怜,低头在满头大汗、陷入沉睡的白楚眉心落下轻轻的一吻。 “楚楚,我们有孩子了。” 他舍不得让她再经历这样的辛劳和苦痛,这就是他此生唯一的儿子和女儿。 这是他们的孩子,由他们的血肉铸成,是他们感情最直接的延续。 男孩名叫沈云易,女孩名叫沈云悦。 北山白云里,隐者自怡悦。 6. 白楚是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才发现沈玧之已经把两个孩子名字取好了,她不甘示弱,大名是他定的,那么她就给两个孩子取了小名,哥哥是平平,妹妹是安安。 简单朴素,明白易懂。 她也是第一次当母亲,遗憾的是,她的母亲并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值得视作榜样的例子,所有的一切都只能她自己慢慢去摸索。 在孩子满月的时候,远在京城的沈渊、长公主、沈璟之还有沈瑜之都送来了礼物,几年过去,往事随风,听见自己又添了一对孙子和孙女,长公主开始催着两人返京,在信中的语气不乏责怪, “你们是大人,经得住风吹雨打,孩子还小,万一在外受了风寒染了病,多危险。” 长公主不一定是对白楚解开了心结,只是比起孙子和孙女来说,她对白楚的几分不喜也就不太重要了。 沈玧之看完,对白楚说:“楚楚,你想回京么?” 他能问出这话,白楚就知道他是想回去的。 毕竟当初他对京城可比她排斥多了。 她笑了笑,握住他的手,还是同样的回话:“好啊。” 沈玧之释然一笑,将怀里抱着的儿子放回去,不理会他瞬间爆发出来的啼哭声,径直上前抱住了白楚,低头吻在她的发顶, “楚楚,所有的一切,谢谢你。” 感谢你的出现,感谢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感谢你圆满了我的人生。 7. 在没有沈玧之和白楚的京城,并没有显出什么不同。 三皇子和四皇子的夺嫡照样轰轰烈烈,裴昡知道他留不下白楚,既然得不到美人,他索性就把就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江山上。 他仿佛真正开始成熟了,面对敌人的恶意挑衅和蓄意陷害,都能有条不紊地做出及时、冷静的应对。 皇帝对四皇子的满意溢于言表,然后,四皇子所受到的敌对就一天比一天的激烈,甚至三皇子还联合了二皇子,打算直接取他的性命一了百了。 最后也不过就是给徐家投下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徐皇后脱簪请罪、跪在太极殿外请求皇帝饶恕她母族性命而不得,被抬回坤宁宫昏迷不醒的时候,就注定了徐家即将消失在他们纵横数十载的朝堂权力中心。 裴昡终究还是赢了,他得了皇位。 不过比起喜悦,当他跪在久病不起的皇帝床前,心头满满的却是茫然。 诚然,他长到现在,有大半辈子都在追逐龙椅上的位置,可真正得到了,率先涌上心头的是无措和空洞。 之后呢,他夺得了皇位,之后又该做什么。 看出儿子的迷惘,皇帝微微带起一抹笑,这大约是他在皇子们面前最慈爱温和的时候了,至少在裴昡的记忆里是这样的。 他第一次像个平常普通的父亲,对于继承家业的儿子充满了骄傲和期待。 “昡儿,朕最后给你一句警戒,身为帝王,可以有私情,却万万不能有私欲。” 裴昡不解:“父皇?” 皇帝笑道:“你有过心悦的人,是么?” 裴昡怔然,他和皇帝都知道对方曾为谁动过心,可这会儿,他们谁都没提她的名字。 皇帝缓缓阖眼,轻声道:“你可以喜欢她,却不能因为这份喜欢而滥用帝王的权利去做什么。” 裴昡略微有些恍然,忍不住出声问道:“父皇,您当年为何要放她走?” -- 第357页 皇帝笑了一声:“因为错过。” 他早早就知道自己身子不济,余下的精力除了尽全力为天黎留下个值得信赖的君王外,没有别的余地去照顾她。 她值得更好的,不是他。 “哪怕是人间帝王,也有迫不得已、强求不来的东西。”皇帝微微睁开眼,往日深邃平静的眸光静静地看向他,掺杂着好似怜悯又好似包容的温情,“你以后会知道的。” 8. 裴昡登基后,按着规矩为先帝守孝一年,才开始选秀,空旷的后宫有了皇后,也有了嫔妃,但皇宫中的冰冷和淡薄一点也没有减轻。 都说当皇帝是高处不胜寒,裴昡有时候想着,怪不得长大后父皇对他们都疏远起来,其实他们当初的那些小心思他都是看在眼里的吧,抱有目的来接近、讨好自己的人,就算付出再多,也不会生出半点动容。 这时候,沈瑜之和章皓的存在对他来说就很重要了。 章皓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性情,变得沉稳沉默起来,等裴昡登基,就上折子恳求能接替他父亲的工作,在外行军领兵,为天黎和陛下守卫边疆。 裴昡劝了两次,见他尤其坚持,也就应允了。 所以这会儿,京城中就只剩下沈瑜之了。 这天,沈瑜之来太极殿同他商议政事,在临走前,忽然说了声:“她要回来了。” 裴昡怔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笑着淡淡应了声:“是么。” 浮光掠影,仿佛是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9. 白楚为沈玧之生下一双儿女,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万寿节宴席上,裴昡没有看见白楚和沈玧之的身影。 明明她已经回京城了。 难道是因为沈玧之没有官职所以她也进不来么? 裴昡居高临下,目光漫不经心地往下座众人扫视过去。 坐在他身边的皇后姓王,她来自传承了百年的世家大族,形容举止比当初的徐皇后还要完美无瑕。 裴昡视线轻轻一扫,她也能敏锐的察觉,随即跟着看过去,正好看见在端敏长公主的身侧,跟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正指着席案上的酒壶撒娇,模样生得极好,又伶俐可爱,王皇后还未有过身孕,见着不免心喜。 “端敏姑母身边跟着的,可是您的小孙女?” 王皇后温婉地出声,满殿顷刻间安静下来。 端敏长公主一惊,忙笑着应是。 王皇后温柔地对着小姑娘照照手,将她唤到身边,轻声问她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喜欢吃什么菜等等,都对答如流,小小的孩子天真纯稚,让人看着便觉得喜爱。 “陛下,您看,这孩子真是聪慧可爱。” 后宫中已有嫔妃有孕,王皇后面上矜持端庄,暗地里却也不是不着急的,如今正好看见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便顺势做足了慈母姿态,希望能夺得皇帝的一丝注目。 裴昡确实是注目了,可不是落在她的身上。 “安安是么?”他笑了笑,酒意上涌,眼看着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过来,给朕看看。” 小姑娘惊讶于他能知道自己的乳名,便一厢情愿地将他当做了亲近的人,蹦跳着到他面前,仔细地看了他一会儿,忽而甜甜地笑开来:“陛下,您真好看,除了我爹以外,您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众人无不屏息凝神。 裴昡乐了:“你觉得你爹比朕还要好看?” 小姑娘犹豫了一会儿,“其实也不是,但人人都说我长得像爹爹,所以他必须要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这样,我也会变成最好看的。” 裴昡哈哈笑出了声,大殿内冷凝僵持的氛围骤然一松, “那要是让你重新选,你是要像你娘还是像你爹?” “当然是要像我娘了!”小姑娘骄傲地挺起小胸膛,“陛下您都不知道我娘有多好看!” 裴昡斜靠在椅子上,神情慵懒地听着小姑娘童言稚语,眼底浮现出来的淡淡宠溺让一旁观察的王皇后暗暗称奇, 难道陛下比起儿子,更喜欢女儿么? 不然怎么对个表兄弟家的小姑娘也这样喜欢纵容。 不过,如果要生还是得先有儿子才行,这样她的后位才能彻底坐得安稳。 10. 人生若只如初见。 虽然另一种结局可能也不圆满, 但因为它没有出现,所以在我心里,那就是世界上最美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  暂定的就是那么多番外了哈哈~ 如果小伙伴们还有想看的小片段可以提出来哈, 周一我会看看能不能再加一点, 那就这样啦! 第189章 番外·叁 (如果-皇帝) 1. 很难说皇帝在临死一刻, 心底有多少遗憾和后悔。 直到他再次睁眼,发现自己回到所有的一切都没发生之前, 才明白过来,他对裴昡所说的那些道理,听着大义凛然、仿佛再正确不过的话,其实虚伪得可以。 至少在他反应过来自己有重来的机会时, 首先想到的不是安王, 也不是朝政,第一反应是问身边的李全:“端敏家里, 沈瑜之成婚了么?” “啊?”李大总管一脸茫然, 一向体察圣意的他这会儿怎么也没听懂过来自家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回、回陛下, 应该是没有吧, 前些日子端敏长公主不才跟您说过要换婚约人选的事儿么?” -- 第358页 皇帝沉默了下来。 把李全差点吓得叫太医, 他才缓缓出声:“赐婚圣旨下了?” 李全一愣, 下意识地摇头:“您昨夜刚写完,说是今日发往沈、白两家的。” “那好, ”皇帝脸色淡淡, “去毁了吧。” “毁、毁……”伶牙俐齿的李大公公突然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一声呼痛都不敢, 扑通就跪了下去,“陛下,奴才、奴才不敢!” 那可是圣旨,他连碰都得小心翼翼, 摔一下就要命了,更别说就要毁了。 皇帝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罢了,是朕糊涂了,你把它收起就是。” 李全总算松了口气:“奴才多谢陛下体恤。” 2. 几乎是在见到白楚华的第一眼,皇帝就知道那不是她。 她绝不会这样战战兢兢地跪在他面前,恨不得将整个身子缩起来从而能消失在他的目光下。 哪怕心思深沉似他一时间也愣了。 明明出身、长相都一模一样,怎么就仿佛天差地别了? 莫非他回来了,她却走了? 他们就这样有缘无分么? 皇帝近乎颓然地摆了摆手,随手将白楚华打发了下去。 他想着,既然不是她,那么赐婚给沈瑜之也无所谓。 但面对端敏长公主的请求,他到底还是迟疑了。 要不,还是再等一等吧? 3. 虽然赐婚圣旨没发,但端敏长公主还是对外表达了对白音华的不满和对白楚华的青睐。 即使对于她怎么突然亲近起一个庶女来议论纷纷,不过大多还是对白音华的嘲笑和轻蔑。长公主想要换个儿媳,甚至不惜拿自己儿子配白家的庶女,肯定是白音华在哪方面有缺,才令长公主宁愿毁约也不愿让她嫁入沈家。 白音华受惯了称誉仰慕,对这些诽谤之语又是难堪又是气愤,不敢暴露她和安王的关系,只能偷偷摸摸往沈瑜之那儿传了封言辞凄婉的断交信过去。 说是要断绝过往交情,但字里行间尽是辛酸苦楚和迫不得已。 其动人之处,哪怕沈瑜之知道她可能起了外心,也避免不了心软了。 即使两人不能成夫妻,多年情份,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白音华受世人冷眼。 去劝说端敏长公主不能后,沈瑜之一狠心,不惜往自己身上泼污名,说是他见异思迁,移情别恋,所以婚约才从白音华转向了白楚华,是他的错,不怪任何人。 于是,白音华解脱了,白楚华却被迫陷入囹圄之中。 谁都想看看,能抢嫡姐未婚夫、能让沈瑜之抛弃多年情意甚笃未婚妻的女人是怎样的倾国倾城或者狡诈阴险。 白楚华生得好,可一身气质唯唯诺诺,被白音华衬得如丫鬟婢女一般,自然当不得红颜祸水。 所以,她只能是使阴私手段的卑鄙小人。 坊间开始流传起她怎么勾引沈瑜之的故事。 有说是在沈瑜之来拜访白音华的时候趁机使手段让两人同处一室,自毁清白,使沈瑜之不得不娶她;也有说是她暗中在长公主面前进谗言,令长公主对白音华心生芥蒂从而得以上位…… 其中不知道有多少是白音华的推波助澜,闹到最后,连沈瑜之都觉得不对劲,想为白楚华辩解,可旁人都只说他是受人蒙骗,太过单纯不设心防。 白楚华没有白音华那等手段,终日惶惶,以泪洗面,始终不得见沈瑜之,又再没有机会面见长公主为自己辩护清白。 在白音华的有意放任下,受尽了府内外讥讽嘲笑、恶意针对,她终于是绝望了,在一日月光正好时,将一条白绫系在房梁上,一声痛呼都没发出,满是寂静中,一条生命慢慢流逝。 白楚华死了。 几刻钟后,她又活了。 4. 因为寄居身体突然丧失生命体征,白楚就被提前召唤了过来。 在原主的记忆中,沈瑜之无疑是要她性命的罪魁祸首之一,白楚无论如何都不肯同意攻略他,小八只能退而求其次,要求他不要将沈瑜之的幸福值和好感度刷到负数就好。 又是好话说尽,白楚才勉强同意了。 既然渣男不能虐,她一腔闲情逸致就都往白音华身上使劲吧。 5. 京城中忽然冒出了不少安王与白家大小姐的私情绯闻,皇帝明白过来,是他等的人来了,于是迫不及待地要把人传召进宫,甚至在两人未曾见面的时候,就先斩后奏,下旨封她为贵妃。 他了解她的性子,两人素未相识,他没给她肆意妄为的底气,她最是识时务,这会儿肯定是想着怎么能在他这个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活快活了。 皇帝想着想着,低低笑出了声。 贵妃是四妃之一,却也是皇后和妃之间超然独立的位份,按理来说,再册封个贵妃没什么,不过是王贵妃面上无光而已,但这样昏庸无常的事情放在一向睿智稳重的帝王身上,就令人瞠目结舌了。 不是,白家的小女儿,难道真是什么妖孽转世不成,先是沈家三少爷,后是当今陛下。 她那样的资质,竟然也成红颜祸水了? 是陛下被下蛊了吧? 不光别人怀疑,白楚自己都怀疑,暗暗问小八:【你们系统,是不是有什么蛊惑人心的技能啊?】 小八表示受到了侮辱:【我们都是正经系统!】 -- 第359页 6. 不过有皇帝的这道旨意,白楚虐起白音华倒是越发得心应手了。 她第一件事便是主动要为白音华和沈瑜之撮合,哪怕明知道长公主不可能允许有二心的女人嫁给自己儿子,白音华认定了安王也不可能就甘心嫁给沈瑜之,可她就是表现得比谁都积极,左右这些内情她明面上是不知道的,所以帮助起白音华来越发显得良善真诚。 这么一来,倒是把前段时间的流言蜚语给洗清了大半。 白音华就是心恨也没办法,只能看着过去不被她放在眼里的庶妹风风光光的嫁入皇宫,一跃成为贵妃。 尤其是在皇帝后又下旨赐婚,将痴恋安王的徐嫮封为安王妃,这对白音华来说打击更大。 有了王妃,她再怎么得安王喜欢都只能沦为侧妃,说明什么? 说明就算哪天安王能得势,她最大的前程也不过就是白楚华的贵妃位置。 都疯了吧! 白音华气得缠绵病榻病了一个月,正好让长公主拿着把柄,说是她和沈瑜之八字不合,顺理成章地将和白家的婚约给接触了,接着雷厉风行地又为沈瑜之选了一门婚事,那姑娘不是多出身显赫,但胜在温婉秀丽,沈瑜之就算不喜欢,也对这样的女子生不出恶感。 再加上因为白楚华的事,他多少察觉了几分白音华的本性,又有沈家的人以及裴昡在身边隔离他和白音华的交集,慢慢地也就歇了心思,打算试着同新娶的妻子安心生活。 7. 白楚一度以为皇帝突然封她为贵妃,是因为暗中琢磨着什么惊天动地的阴谋,但实际上,她入宫后,日子过得远比预想中要自在清净的多。 她不但没有放心,反而愈加心惊胆战起来。 虽然说皇帝对她不错,仿佛还莫名的了解她,两人相处起来甚至是十分契合。 可白楚又不是一穿越就相信自己加载了女主光环然后人见人爱、事事顺心的人,她多疑得很,为了弄清楚真相,平日相处时对皇帝难免殷勤有加,就盼着他什么时候能犯糊涂漏出点线索来。 皇帝将一切看得分明,却乐得什么都不点破。 美好的日子一直持续到白楚生辰那天,她穿过来大半年,并没有想象中重来一世的自由自在,哪怕皇帝俨然有将后宫打造成她一人的桃花源的意思,白楚入宫后不光没遇上后宫文中必有的罚跪禁足、刁难陷害,连后宫其他的妃嫔一年都见不上几回,但只应付老谋深算的皇帝一人,就足够让她精疲力竭了。 所以借着这个机会,她索性一狠心把自己灌醉了,就算是死缠烂打、苦恼撒娇千百种方法都使尽了,也要从他口中逼出点东西来。 8. 皇帝不想说。 对他来说前世的事情宛若庄周梦蝶,细细追究起来不过平添烦忧。 又或许在他心底,对白楚与沈玧之的一世情还是不能释怀。 可日日看着白楚忧思烦愁,他这会儿却也不忍心了。 所以他五分真五分假的编造出一段梦境来,只说两人有前世之缘,最后因她的突然离去而缘分尽灭。 站在他角度上,不能说是错的,只是不经意间省略了不少东西罢了。 他不愿问她的来处,只要她发誓这里就是她的去处。 她还在他身边,有些事,皇帝不愿捅破窗户纸,生怕留不住她。 在她惊疑不定、忧思难解的时候,他愿意为她解惑; 可他心头的忧思,注定一辈子都放不下,直到临终闭眼的那一刻。 9. 几年后,白楚安然生下一双儿女, 这时候安王和白音华这对男女主早早谢幕,比前世来说要早很多, 早到白音华没来得及生下儿子。 看在白楚的面子上,皇帝下旨特赦了她,恕她落发为尼,入佛堂清修以渡余生,这下倒好,她跟徐嫮彻底成了难姐难妹。 而对白楚来说,她如今所能遇到烦恼,都来自于她的孩子。 没办法,皇帝太宠他们了,甚至宠得都不符合他的人设,虽然早在他不顾祖宗规矩将白楚破格册封为贵妃的时候就把人设破坏得差不多了。 “你不能再这样惯着他们了。”白楚语重心长地劝他不止一回。 皇帝笑了笑,听归听,改又不肯改。 10. 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 就仿佛是一场不太真实却让人分外流连的梦, 既然是在梦里, 那做出什么肆意妄行的事情来, 都是应该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应大众要求再加一张皇帝的番外嘻嘻, 那这回就彻底完结啦~ 多谢这段旅程来的一路陪伴, 超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