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民国]》 第1页 [穿越重生] 《荼蘼[民国]》作者:君琳琅【完结+番外】 文案 涂谜是个聪明人,这是所有认识她的人都不会否认的事实,所以在确认自己真的穿越到了八十年前时,涂谜并没有惊慌失措,哪怕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此刻身处的这片国土正在经历着怎样的苦与痛。 乱世,国仇,家恨! 一些人沉沦,便有更多人奋起! 从见证人到参与者,只不过是一声枪响…… 阅读指南: 1、这是一篇民国文,乱世中小人物的悲欢离合,还是女主视角。当然,女主是穿越的,自然是有金手指。只是再多的先见之明,在那个年代也只能是点缀而已,所以,会有很多无奈,但小人物也会迸发光辉。之前是犹豫了很久才决定写这篇,很不敢碰民国这段时间,很难写,作者君还作死地准备加入谍战因素,更没底气了,所以愿意接受批评指正,但拒绝人身攻击。 2.本文设定为架空,但整个大背景还是会遵照史实。 3、作者君非常不会写感情戏,所以,请不要对文中男女主的感情戏报有希望,小天使们只要喜欢女主就好! 4、写文总要有个立意,这篇不敢说什么致敬,只是想对那些在敌人屠刀之下用血与骨铸就中国民族铮铮脊梁的先驱们感恩! 内容标签: 时代奇缘 穿越时空 民国旧影 现代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涂谜 ┃ 配角:涂谊,涂让,林锦年,贺文天,佑中 ┃ 其它:抗战,谍战 一句话简介:乱世荼蘼开,笑待春回! 第一章 主与仆 民国二十六年冬天的海城,格外地冷! 刚进了新历十二月,大雪就一场接着一场。十三日凌晨又一场大雪过后,人间似是只剩下了一个颜色,远远望着,惨白惨白地渗着冷光。 公共租界埃德路的一处三层小洋楼里,原本一家连主带仆十几口人,现在却只剩下了一主一仆。 涂谜,这家目前的当家人,死拉硬拽着不能跟主人同桌吃饭的小男仆佑中,总算是吃完了早饭。 “大小姐,可不能再有下一回了,这不和规矩的!要是让爷爷……” 十四岁本应是男孩蹿个子的年纪,可因着年幼乞讨流浪的经历,佑中现在还是瘦瘦小小的。吃完了饭,佑中麻溜地收拾着餐桌,边收拾边念叨。 只这念叨刚刚开始,就戛然而止。一时间,整栋样楼里似是没了人气一般,静得吓人。 涂谜怔忡了许久,想起那位为现在这具身子挡枪子的老管家文伯。即便老人家是为了忠义舍身,可现在的涂谜于他不过是跨越了半个多世纪的陌生人罢了。若是那位老人家在黄泉路上见到紧随他而去的大小姐,不知会是怎样的哀恸! 碗筷的摩擦声再次响起,涂谜抬头看着眼圈泛红的佑中,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一句安慰话。 比起自己这个穿越而来的灵魂,文伯的惨死,佑中才是最悲痛的。幼年父母双亡,没有亲朋收留,被迫流浪乞讨。若不是遇上文伯,三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夜,便是佑中的死日。可命运就是如此巧合,善心的老人家遇到了濒死的小乞丐,于是,海城涂家便多了一个叫佑中的小男仆。 涂谜幽幽地叹了一声,起身走到佑中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瘦弱的肩膀,然后转身去了客厅。 只是目光不经意扫过那印着旗袍美人的月份牌时,涂谜停下了脚步。 “佑中啊,今天是几号?” “十三号。”佑中端着碗筷正要进厨房,听到涂谜问话,立住,瞟了一眼月份牌,答道。 至于明明涂谜就站在月份牌跟前,为什么还问他?佑中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爷爷说了,主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让说什么就说什么,其他的,少打听,不多嘴。 于是,这略有些怪异的问答就继续了下去。 “几月十三号?” “十二月十三号。” “几几年?” “民国二十六年。” “民国二十六年十二月十三号?” “嗯。” “1937年12月13号?” “嗯。” “佑中啊!” “大小姐。” “家里还有纸钱吗?” “有。” “那咱们待会给……给文伯多烧些吧!” “……好!” “……去忙吧。” “嗯。” 佑中哽咽着进了厨房,自是没发现涂谜的异常。 不知站了多久,仿佛也不过几秒钟罢了,涂谜转身向着大门口走去。一把拽开大门,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 冷风卷着雪花漫天飞舞,似是天地间飘荡着无数的招魂幡。随着北风,一路呼啸着向南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本来应该开开心心的,结果文案就写得不顺,本来 第一章应该写的尽量长一点,可写到最后这里,觉得再多的也没必要了,就断在这里了。 这是一篇民国文,乱世中小人物的悲欢离合,还是女主视角。当然,女主是穿越的,自然是有金手指。只是再多的先见之明,在那个年代也只能是点缀而已,所以 第一章的情景就奠定了全文基调。会有很多无奈,但小人物也会迸发光辉。 之前是犹豫了很久才决定写这篇,很不敢碰民国这段时间,很难写,作者君还作死地准备加入谍战因素,更没底气了,所以愿意接受批评指正,但拒绝人身攻击。 -- 第2页 很多人走了,没法被铭记。很多人留下了,却注定活在痛苦里。愿逝者安息!) 第二章 睡不着与吃不好 民国二十六年新历十二月十三日的这天晚上,涂谜睡得很不好,或者确切来说,她并没有睡着。 只要一闭上眼,南京大屠杀纪念馆里看过的那些图片,便慢镜头般地在脑海中闪现。 听着西洋钟敲了十二下,涂谜翻身坐起。披了件大衣来到窗前,将窗帘拉开一点,外头仍是白茫茫的一片。就这样站了许久,久到身体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涂谜才回到床上,拥着被子,到了天亮。 早上七点,涂谜下了楼。佑中已经准备好了早饭,很简单的白粥、咸菜、大馒头。这样的吃食,在涂家是非常罕见的。即便是在涂谜的父亲突然病故、亲戚同行对涂家家业虎视眈眈之时,涂谜的大哥涂谊虽为给弟妹撑起一片天苦心劳力,但也不曾让涂谜吃过一点苦头。算起来,涂谜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 涂谜不知道原身会不会对这样简单的早饭不满意,反正她是很满意的。白粥熬得浓稠,米香彻底被水分与火气激发。馒头咬起来很是筋道,一尝便知道佑中是下了很大气力来揉面的。至于小咸菜,应该是文伯的手艺,用的是几十年的老卤腌制,吃起来脆嫩咸鲜。热乎乎地吃了一顿,昨天夜里积攒在身体里的冷意,似乎消散了些。 只是,涂谜吃得舒心,佑中瞧着他家大小姐连眉毛都没皱直接开吃,却很是自责不已。可就算再自责,佑中也是没法子的。 因着连降大雪,外出采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就算去了菜市,这样的鬼天气,也是买不到什么的。更何况自从日本鬼子占了海城,烧杀抢掠之后又是经理管制,即便他们住在公共租界,也是受了一些影响。 一想到这里,佑中捏着馒头的手便不自觉地用力。杀亲之仇不共戴天!每每路过埃利斯路那边的临时征兵处,佑中都想去报名。只是,抬头看看面色泛青的涂谜,佑中又不得不打消念头。 大少爷、二少爷不在家,爷爷又走了,家里就剩他一个男人,一定得好好护着大小姐才行。等到大少爷在南边安顿好了来了信儿,他把大小姐送过去,就去参军打鬼子替爷爷报仇! 佑中狠狠咬了一大口馒头,心里又一次地坚定着这个念头。 “大小姐,雪停了,我去菜市看看。”收拾好了碗筷,佑中从厨房出来,穿上厚棉袄,准备去菜市碰碰运气。 “别去了。”就算雪停了,可路上积着的起码得有三十厘米,涂谜自是不会让佑中出门的。 “可家里没菜了啊!”佑中人小却倔得很,心中牢记着爷爷临终的嘱托,一定得好好照顾大小姐。 “不是还有咸菜呢嘛。” “那也不能让您一天三顿吃这个啊!” “你不是也一天三顿吃着嘛!” “那哪儿一样啦!您是大小姐,我是……” “停停停!”不用听完,涂谜都能想到佑中接下来要说什么,毕竟在她穿来的一个多月里,一模一样的开头,涂谜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回了。 刚开始,涂谜还有心力想要给佑中好好普及一下民国流行的德先生、赛先生以及新思潮。可不知是文伯对佑中的影响太过深刻,还是佑中本身太过固执,涂谜再好的口才,再新潮的思想,遇上佑中那仿若唐僧附体的念叨功夫,也只能节节败退。 于是,听到佑中又要开始碎碎念,涂谜颇有些头疼地开口打断道:“佑中啊,这都民国了,那些主主仆仆的早就是封建糟粕,该丢了!” “可爷爷……” “对,该给文伯上香了。上完香我教你认字。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多学些新文化了,不然以后可怎么找老婆啊!” “……” 佑中到底还是拗不过主主仆仆的规矩,只得按着涂谜的吩咐行事。就这样过了一上午,瞧着时间过了十一点,佑中认真学习的劲头就散了。不是他偷懒,而是该准备晌午饭了。 涂谜也知道劝不住,就由着他去了。至于想帮着做饭,还没靠近厨房门,就对上了佑中倔强委屈的狗狗眼,涂谜也只能离开厨房这个佑中的势力范围。 中午吃的是咸菜肉丝面,涂谜想的菜谱,佑中的手艺。涂谜很给面子地吃了满满一大碗,倒是让佑中自责的心绪稍稍平复了些。 昨天一夜没睡,直到吃饱了饭,涂谜总算有了睡意。嘱咐佑中老实在家待着认字读书、不许出门,涂谜就想上楼补眠。 只是刚迈上楼梯,院门上的电铃响了。 “这大冷天的,谁啊?” “大小姐,我去看看。” “把棉袄穿上,别冻着!” “哎!”佑中匆匆套上棉袄,拉开大门跑了出去。 “哦,我可怜的孩子!佑,你该多穿点的!这天气太冷了,佑,你和安妮还好吗?” 很快大门口外响起了说话声,只一听这说话的语调,便知不是中国人。 脸上已经是满满的笑意,涂谜紧了紧衣服,迎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又忘记说更新时间了。作者君不是全职写文,加上这篇文有很多东西需要查询一些民国史料才敢写进来,所以真不敢保证能日更。作者君只能尽量每天多写一点,希望小天使们能够体谅,么么哒! -- 第3页 至于具体更新时间,作者君尽量在晚上十一点前发,小天使们睡觉之前可以来文下看一眼。或者欢迎关注作者君的新浪微博“晋江君琳琅”,会在更文的第一时间发微博。 作者君最近迷上了谍战剧,正好是这篇文所涉及的这个时间段,所以目前男主预选都会与之有关。至于具体哪个会是男主,鉴于俞三少与封大少的惨痛经历,以及并没怎么得到关注的霍哲同志,所以就不提前剧透了。明天见!) 第三章 亲人与邻居 “杜兰德太太,还是我来拎吧。” “佑,这些对你来说太重了,你还是个孩子!” 涂谜还没到门口,佑中已经引着客人进了屋。 这位被称作杜兰德太太的客人,是一位体格颇有些健壮的外国妇人,尤其是有在她身侧跟着的佑中做对比,杜兰德太太的身材更显得高大。 当然,这样的体格,对体型娇小的涂谜来说,也是有压迫感的。不过,杜兰德太太的脸上满是慈爱,尤其是看到涂谜时,眸光中更是添了亲昵。 “午安,萨拉。”萨拉,法国女孩常用的名字,正是杜兰德太太的闺名。当然,杜兰德太太也确实是法国人。 “午安,安妮。”安妮,涂谜十六岁时,杜兰德太太为她取的名字。 互道午安,杜兰德太太正要给涂谜一个贴面吻,却是发现双手拎着的东西限制了她的行动。 涂谜低头,才注意到她左手拎着一大袋面粉,右手握着一个布袋,有两颗大白菜露在外头。再一偏头,看到佑中那明显不好意思的表情,瞬间明白了之前两人对话的意思。 显然,杜兰德太太是来雪中送炭的。面粉,涂家不缺。这倒不是涂谜有先见之明,而是因着之前瞧见过佑中那小身板拎着面粉袋子跌跌撞撞,涂谜想帮忙却无奈佑中死活都不愿意,涂谜只得让粮店一气儿送来了两百斤,没想到却成了有备无患。 至于蔬菜,在各种反季节蔬菜大行其道的时代里生活太久,以致涂谜早就忘记了年幼时孤儿院每到冬天只有白菜萝卜的日子。更何况刚来这个陌生的年代,一切还在适应中,屯菜这样的小事,自然不在涂谜的计划中。 看着杜兰德太太带来的满满一袋子土豆、洋葱、白菜,涂谜很是不客气地收下了。 等到杜兰德太太婉拒了涂谜主仆想要接手的意图,亲自将带来的食材放到厨房,佑中将泡好的茶端上,涂谜才和杜兰德太太坐在客厅说起话来。 “哦,我亲爱的孩子,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吗?” “呃,很明显吗?”穿越前习惯了熬夜,只不过一夜没睡,涂谜原本并没有当一回事。更别说前世本是孤儿,并不会有人因着这样的小事念叨她。涂谜听到杜兰德太太的问话,愣了一下。 “是的,非常!”边说,杜兰德太太的手心已经贴上了涂谜的额头,又跟自己体温反复比较,才确认涂谜并没有发烧。但即便这样,杜兰德太太也没有放心,而是颇有些自责地说道:“我该带着老威廉一起来的。” 老威廉,杜兰德太太的丈夫。这位来自英伦的绅士,是海城非常有名气的骨科医生。当然,除了骨科,一些小病小痛也是难不倒杜兰德先生的。 眼看着杜兰德太太就要拿起话筒,明显是要喊杜兰德先生过来,涂谜赶紧拦了下来。再三保证自己并没有任何不舒服,只是昨晚没睡好,才终于打消了杜兰德太太的念头。 “安妮,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和老威廉。之前你的状况实在太糟糕了,老威廉说一定是上帝保佑,你才能醒过来,所以,孩子,不舒服一定要让佑告诉我们……” 即便涂谜做了保证,杜兰德太太也没有完全放心。毕竟两个月前的那场变故,不仅仅带走了文伯的性命,也让涂谜在医院昏睡了半个月之久,其间更是多次高烧不退、心跳衰竭。 幸亏当时涂谜被杜兰德先生安排进了他任职的教会医院,日本人对医疗物资的管控还没有完全响应那里,涂谜才得以保全性命。只不过,保全的是身体,灵魂却已经换了一个人。 涂谜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杜兰德太太。 那时杜兰德太太的脸色,并不比当时涂谜的脸色好多少。一连半个多月和佑中轮换着照顾昏迷不醒的涂谜,还要帮着佑中打理文伯的丧事,更要安慰失去亲人哀恸的佑中。 那段时间,杜兰德夫妇二人为涂家主仆所做的一切,令涂谜十分感激。即便他们做这些全是因着跟涂家多年的情分,更是因着他们将涂谜当做亲生女儿看待,而这些都跟现在的涂谜没有任何关系。 但只要一想到养病的那段时间里杜兰德太太对她的嘘寒问暖,涂谜就发自内心地将杜兰德太太当做亲生母亲看待。而杜兰德太太也确实是现在这具身子的义母。 至于,为何一个中国女孩会有一位外国义母?这还要从五年前,涂家和杜兰德夫妇先后搬到埃德路成为邻居开始说起。 海城涂家,是从涂谜的曾祖父涂渊开始发家的,主要做的是丝绸、皮毛等衣料生意。到了涂谜的父亲涂海接管家业,涂家已经掌控了海城衣料生意的四分之一。而涂海也是继承了父祖的经商天赋,涂家一时间在海城商界风头大盛。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涂海想进一步扩展版图时,却是突发重病,没过两月便撒手人寰。当时涂谜的大哥涂谊刚满十八岁,二哥涂让也不过十四,至于涂谜更是只有八岁。看着涂家大宅只剩下这样三个小主人,不知多少人动了心思。 -- 第4页 可谁也没想到,如此四面楚歌的境地,涂谊竟然带着弟妹闯了过来,不仅保住了父亲留下的偌大家业,更是将背地里落井下石的给狠狠收拾了一通。 只是,即便这样,麻烦还是没有彻底解决,因为刀子还有从背后捅来的。对于那些吃里扒外的亲戚,涂谊心思再狠辣也要顾念几分情面。实在不愿看到某些人倚老卖老的老脸,涂谊索性带着弟妹从涂家大宅搬了出来。 正好当时埃德路有人卖房子,是紧邻的两栋。涂谊带着弟妹过来看了看,后来被杜兰德夫妇买去的那栋面积小了点,于是,涂谊便做主选了现在的住处。 洋楼很快被打扫干净可以入住,摆温居酒的那天,正好赶上杜兰德夫妇去隔壁看房子。 那时他们夫妇二人刚到海城市不久,还不会说中文,原本是临时请了翻译一起过来的。可不知是沟通出了问题,还是别的什么,翻译并没有准时出现。而房主委托的中介,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亲戚,自是不会说英文的。三个人鸡同鸭讲了半天,就遇上了出门迎客的涂谊。 涂家三兄妹念的是新式学堂,加之家里生意经常要跟洋人打交道,涂谊自然是说的一口流利的英文。很快替三人解决了问题,知道杜兰德夫妇以后会是邻居,涂谊便邀请他们来涂家做客了。 一餐饭自然是宾主尽欢的,只是涂谊和涂让发现,杜兰德太太总是会偷偷地看涂谜,明明很想亲近的样子,但又不知为何眼中带着哀伤。 直到两家人熟了,涂家人才知道,原来就在杜兰德夫妇启程来海城的半年前,他们唯一的女儿艾玛过世了,而艾玛跟涂谜正好同龄。 杜兰德先生之所以会放弃伦敦优渥的生活,接受公共租界工部局董事麦克尤恩先生的邀请,来海城为他治疗腿伤,便是因为杜兰德太太一直沉浸在女儿过世的悲伤中难以自拔。杜兰德先生试过了各种方法,最后不得不离乡背井,只为给杜兰德太太换一个生活环境。 于是,他们夫妇二人便漂洋过海来到了海城,然后成了涂家的邻居。 涂谜自幼丧母,父亲又过世,两个兄长虽然极尽所能地对她好,可到底还是会有缺憾。杜兰德夫妇的到来,便弥补了这样的缺憾。而涂谜的出现,也让杜兰德太太的精神越来越好。 两家人自然而然地越走越近,涂谜十六岁时,认了杜兰德夫妇做义父义母。 脑海中关于涂家兄妹和杜兰德夫妇相处的情景如过电影般一晃而过,涂谜看着杜兰德太太的目光有些发怔。直到被杜兰德太太轻轻推了一下,涂谜才回过神来。 “安妮,还好吗?” “萨拉,我想大哥二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前六章会把女主的具体情况讲清楚。看了一下前两章的点击量,感觉是断崖式下降。不是很清楚是作者君写的不吸引人,还是这个题材太沉闷,感觉又回到了上一部《赖活者》少人问津的时候。所以在这里求收藏求留言,希望小天使们多多支持,么么哒!) 第四章 阴差与阳错 “萨拉,我想大哥二哥了。” 话一出口,涂谜自己先愣住了。明明不过是穿越而来的陌生人罢了,对涂家两兄弟的了解,也仅仅限于脑海中原身残存的记忆,却是在这样突如其来的脱口而出时发现,原来自己竟然这么快就已经把涂家当成了自己的家。 不过,好像这样的结果也在情理之中。上一辈子孤孤单单地活到了三十岁,即便在别人眼中她坚强、勇敢、甚至无所不能,但其实涂谜心里清楚,她不过是因着无所依靠而只能自己硬撑罢了。 现在她终于有了可以依靠的亲人,即便两位兄长此时不知身在何方,但只要一回想起三兄妹之前相依为命的日子,涂谜便觉得在这乱世中有了好好活下去的底气。 杜兰德太太并不知道涂谜此时心里真正的想法,只是看着她好像又晃了神,再想想涂谜刚刚提起的涂谊涂让两兄弟,也是跟着担忧起来。 自五个月前中日战事再起,涂谊就一直神神秘秘地不知在忙碌什么。杜兰德太太不好打听别人的私事,却觉得可能跟涂让突然从南京寄来的信件有关。 到了八月份,海城商界突然传出了涂家在变卖家业的消息,连一向不喜欢打听小道消息的杜兰德太太都听到了风声。以为涂谊遇上了难处,杜兰德夫妇就跑来涂家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比起不太关心时势的杜兰德太太,杜兰德先生显然是猜到了一些真相。 日军的行动早就落在了有心人的眼中,海城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但私底下不知有多少人已经悄悄开始谋划后路。 有不肯背井离乡的,自然也有不愿憋屈活在日本人屠刀之下的。 对别人来说,无论是哪种选择,都一定会付出代价,但对涂谊来说,如果他做了第一种选择,杜兰德先生能给他的帮助更多。 虽然杜兰德先生只是一位骨科医生,但乱世中,一位医术精湛的医生所能积聚起的人脉,是会令大多数居心叵测的人在行动前都要掂量一下的。 更何况杜兰德先生来海城,本身就是受了公共租界工部局董事麦克尤恩先生的再三邀请,而麦克尤恩家族在英国议会和外交部有着深厚的底蕴。后来在麦克尤恩先生的推荐下,杜兰德先生又为许多慕名而来的大人物进行过治疗,当然,这些人里也包括日军高官。 -- 第5页 所以,即便日本人真的占了海城,中国人势必会活得憋屈,但杜兰德先生还是能保证涂家人安全的。 只是,以杜兰德先生对涂谊脾性的了解,涂谊肯定不会做这样的选择。 当然,涂谊也确实是有血性有骨气的。如果家里只剩他一人,没有牵挂,他早就如弟弟一般弃商从戎了。 只无奈背后有祖辈留下的偌大家业,还有弟妹要依靠他,涂谊只能选择先将家业南迁,待安定下来再谋其他。 杜兰德先生并没有再劝这个不愿做亡国奴的男人,而是私底下帮着涂谊联系客户出手涂家铺子的存货。 九月中,涂谊喝过杜兰德夫妇准备的践行酒,便带着愿意跟着他南迁的仆人伙计离开了海城。 走之前,涂谊给远在巴黎费朗迪厨艺学院学习的妹妹发了电报,简单地告知了家里的打算,并嘱咐涂谜圣诞假期先不要回国,等他安定下来确定了住处给她发电报,她再回来。 只是谁也没想到,原本说好了暑期不回国要在巴黎实习的涂谜,在得知国内战况时,因为担心两位兄长的安全,登上了从巴黎回海城的远洋轮船,错过了涂谊的电报。 好在涂谊准备离开的时候,文伯担心自己年纪大了给大少爷拖后腿,又不放心把涂家的老宅交给别人看着,再加上铺子里还有一批存货没找到买家,就不顾涂谊的反对留了下来。 文伯本打算让佑中跟着涂谊离开的,可无奈佑中倔脾气上来,死活不肯走,文伯只得将他留了下来。 收到涂谜在启程前从巴黎发来的电报时,文伯又是庆幸,又是担心。庆幸自己留下来了,不然大小姐回到家一看人去楼空,还不知道要会怎么害怕呢! 担心的是,自涂谊离开,海城的局势愈发不好了。文伯每天出去打听消息,越是打听,越是失望。日军向南推进的速度超乎了文伯的想象,说不准哪一天海城就变成了下一个北平天津。 文伯年纪大了,觉得活够本了,自然不害怕。可看看瘦小的孙子,再想想还飘在海上的大小姐,心里愁得厉害。 好在还有杜兰德夫妇在,他们得知涂谜已经回国,算好了时间,每天派人在码头蹲守。只不过,还没守到涂谜归来,却等来了日军兵临城下。 虽然住在公共租界,生活还没有受到影响,但哪个成了亡国奴的会活得痛快!海城虽然被日本人占了,但抗日活动一直都没有平息。 文伯每次听到又有鬼子遭了埋伏,便会多吃一碗饭。却不料,也正是因着一次日本宪兵抓捕抗日志士的行动,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那天一大早,文伯又带着佑中去码头等涂谜。一连等了半个多月,总算是等到了他家大小姐,文伯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拉着涂谜瞧了半晌,还是佑中提醒大小姐肯定累了,文伯这才带着两个小的准备回家。 结果,就是耽误了这么一会儿工夫,他们还没走出码头,骚乱便开始了。 文伯已经顾不上为志士喝彩,艰难地护着两个孩子,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直到枪战结束。可当时码头已经乱做一团,文伯根本搞不清楚方向。 然后,他就瞧见有个男人捂着流血的肩膀,向着他们这边飞奔而来。而就在他身后不远处,追着十几个日本宪兵。 文伯回身,一把将涂谜和佑中紧紧揽在怀中。等涂谜和佑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日本宪兵与他们擦身而过,而涂谜闭上眼前看到的最后场景,便是文伯轰然倒下的身影。 涂谜每每回想这几个月里涂家发生的一切,总是觉得造化弄人。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原身的突然回国,文伯的执意留下,码头上突发的骚乱,文伯的舍生取义,以及她的来到。 乱世中有太多的阴差与阳错,而命运的突然转向,到底会延伸出怎样的曲折离奇,涂谜真的很想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存稿箱君,除了求收藏,作者君今天不知道写什么了,于是今天由存稿箱君代班。存稿箱君想说的是:爱你们,么么哒!) 第五章 职业与危险 关于涂家两兄弟的话题,涂谜刚起了个头,便没了下文。 涂谊自从九月中旬离开海城,便彻底没了消息。而涂让,这位十八岁考上南京陆军军官学校的涂家二少爷,更是自毕业之日起,便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 以前的涂谜不是没有仗着兄长的宠溺,变着法子地打听涂让到底是在做什么。 当然,涂谜之所以打听这个,不是因为她喜好挖人隐私,而是海城也有不少涂让的校友,但大多数毕业后都有了明确去向,不管是在哪个部队,总是有个番号可供查询。像涂让这样的,涂谜还是头一回听说,自然是发觉了不对劲,因此变着法地打听,只是想确认二哥的安全。 可无奈一向对小妹百依百顺的涂让,在面对这个问题时,不是打哈哈,就是各种转移话题。直到涂让再三保证会注意安全、不会做危险的事,涂谜这才不再缠着他不放。 可,以前的涂谜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大家闺秀,但现在的涂谜却有着超越这个时代所有人的认知。 在那半个多月的养病时间里,涂谜整理了原身的记忆,关于涂让在毕业以后的转变,更是被涂谜反复地回想着。 涂让不经意间暴露的一些细节,高中和大学的中国近代史课程,再加上闲来打发时间翻过的抗日谍战小说,涂谜的脑海中蹦出了三个词:地下党,军统,中统。 -- 第6页 涂谜不确定,后面两个情报机构现在是不是已经改叫了这个名字,但无论是什么名字,都不能否认一点,涂让现在的处境可能很危险。 特工,一个听起来很神秘很刺激的名词。可它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尤其是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所代表的意义,却是让涂谜不寒而栗。 但就算涂谜再害怕,现在也只能静静地等待,等待大哥的来信,等待与两位兄长的重逢。 这便是身处乱世中所必须面临的磨炼吧!涂谜在心底幽幽地叹了口气,然后配合着杜兰德太太转移了话题。 杜兰德太太今天来涂家,除了给两个孩子送食物储备,还是为了跟涂谜商量开店的事。 至于开什么店?自然是糕点店。 这么多年来,杜兰德太太除了给予涂谜缺失的母爱,对涂谜最大的影响,便是让她爱上了西点。 人高马大的杜兰德太太,有一双巧手。经她之手作出的西点,对涂谜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来说,自然是难以抗拒的。也是因着这样的缘由,在认识之初还有些怕生的涂谜,迅速地被杜兰德太太俘获,然后从喜欢吃到喜欢做,也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 等到涂谜在海城女子中学结束学业,涂谊想要找人辅导她考大学时,涂谜就提出了想去法国巴黎非常有名的费朗迪厨艺学院学习西点的想法。 说实话,涂谜这样的意愿,涂谊和涂让是很不想满足的。 一是涂谜打小跟着他们长大,从来没有独自一人出过远门,更何况是远渡重洋,去一个无论是语言还是环境都完全陌生的地方。即便杜兰德太太已经拜托了在巴黎的妹妹帮忙照顾涂谜,涂家两兄弟还是不能放心。 二来,虽然他们不懂西点,但在他们的印象里,只要是围着厨房打转的活儿,就没有轻松的。就涂谜那样的小身板,整天油熏火烤的,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苦! 只是,不管他们怎么劝,从来都懂事听话的涂谜这次是真的犯了倔。于是,三兄妹就这样僵持了许久。久到文伯实在看不下去,只能跑去找杜兰德夫妇求救。 对于这样的结果,杜兰德太太是很自责的。如果不是因为她,涂谜也不会爱上西点,更不会知道远在巴黎的费朗迪厨艺学校。 但杜兰德先生却不这么想。涂谜大了,不能总躲在亲人的羽翼下,涂谊两兄弟的做法他能理解,却不支持。所以杜兰德先生就涂谜的成长问题,很严肃地跟涂谊他们谈了一次。 他并没有讲什么大道理,也没有用他们这些洋人的理念去挑战中国人的传统观念。杜兰德先生就只是用医院里越来越多外伤患者的事实,向涂谊他们说明,乱世中朝不保夕的道理。 这样混乱的局势,涂谊他们怎么能保证自己可以一直护着涂谜?既然保证不了,就不能拦着她长大! 也许是真的被杜兰德先生说服,也许是两兄弟的妹控属性太过强大,于是,涂谊涂让退让了。只不过到底还是不放心,涂谊就找了个想去时尚之都取经更好发展家业的理由,护送着妹妹去上了学。 好在杜兰德太太的妹妹布朗夫人很是靠谱,费朗迪厨艺学院的学习环境也确实让涂谊挑不出毛病,于是涂谜便开始了留学生涯。 可能是因为受到杜兰德太太的熏陶,加上锦衣玉食的生活,涂谜确实在点心制作上很有天赋,因此暑假来临之前,涂谜被老师推荐去巴黎一家老字号的西点店实习。 收到这样的好消息,涂谜自然是第一时间跟兄长和义父义母分享。涂谊收到电报时很为妹妹骄傲,只是看到涂谜说要等到圣诞节才能回国了,涂谊又想妹妹想的厉害。 只是等到北平战事的消息传来,涂谊又很是庆幸涂谜能留在法国。于是,就这样没有后顾之忧地处理了海城的事,涂谊便无牵无挂地离开了。 却不想,这一走,便是与妹妹阴阳两隔……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依然是存稿箱君代班。不知道小天使们有没有做老师的,祝老师们和未来的老师们节日快乐! 还有,关于更新时间,存稿箱君觉得之前说的十一点太晚了,很多小天使都睡了,所以已经命令作者君在晚上十点更新了,请大家继续支持,爱你们,么么哒!明天见!) 第六章 未雨与绸缪 越是深挖原身的记忆,涂谜越是觉得自己跟原身有缘。 虽然涂谜上一辈子并没有将烹饪作为自己的职业,但她熬到有钱有闲之后,休闲时间却是大部分用来烹制美食,尤其是各种小点心,很受同事们喜欢。 所以在养病结束之后,涂谜便有了想要开家点心店的打算。有原身的基础,加上她上辈子的经验,涂谜还是很有信心做好的。 只不过,一向涂谜说什么就做什么的佑中,却是难得提出了质疑。 “大小姐,等大少爷来信了,咱们就得离开了。这时候开店做什么?” 佑中一刻也不会忘要给爷爷报仇的念头,只要出门就会去电报局看看大少爷有没有消息。现在听涂谜说要开店,显然是短时间内不打算离开海城。 这怎么行呢?海城现在这么乱,鬼子到处杀人放火,即便是住在公共租界里,不还是有人被鬼子宪兵带走嘛! 佑中实在是担心得厉害,头一回鼓起勇气说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 第7页 涂谜明白佑中的意思,也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可,就算涂谊来了信,就他们主仆两个,一个女孩,一个小孩,外面炮火连天的,又怎么可能安全跟涂谊汇合呢? 与其寄希望于不知身在何方的涂谊,不如安安心心地留在海城。虽然时间越往后局势越不好,尤其是日本与德国结盟之后,公共租界肯定会受到冲击,但她正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经营人脉,为以后做准备。 更何况,不知为什么,涂谜总有种强烈的预感,涂让一定会回海城。至于他为什么会回来,回来又会做什么,涂谜不敢想,但却不得不为他想。 所以,涂谜是打定了主意要留下的。当然,这些思量,涂谜并不打算告诉佑中。 佑中虽有年少流浪的经历,却并没有真正见识过乱世的真正残酷之处,涂谜也不打算跟他讲。文伯过世对佑中影响太大,他又是容易冲动的年纪,涂谜不想加剧他心态的焦灼。 所以,涂谜便将早就想好的借口说了出来:“这不是大哥还没来信呢嘛!咱们这样干等着也不是那么回事,总不能坐吃山空啊!” “可大少爷走的时候是留了钱给爷爷的,还有剩下的那批毛料,也卖了很多钱,够咱们用很久了。” “……”一直鼓励佑中大声说出自己想法的涂谜,这次真的是体会到了挖坑埋自己的痛苦。 愣了半晌,涂谜才找回谈话的节奏:“佑中啊,你之前不是还抱怨菜价肉价涨得厉害嘛!你想想,咱们在这里待的越久,那些钱是不是就越不值钱?再说了,咱们要离开,总得买车票吧!可你去打听打听,现在从海城往南的车票是个什么价。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求爷爷告奶奶地想弄张车票,可能拿到的,哪个不是几根几根的小黄鱼往外送。就咱俩现在这家底,能经得起这么耗?还有……” 涂谜用了从佑中那里偷学来的唐僧附体式念叨法,跟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地说了半晌,感觉总算是把佑中绕晕了,才停下来喝口茶歇歇。 只这茶刚一入口,还没等她品品味,就听佑中又开了腔:“可是杜兰德先生认识车站的站长啊!” “咳咳……” “大小姐,大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啊?我这就给杜兰德先生打电话,我……” 涂谜咳得惊天地泣鬼神,佑中刚刚的机灵劲儿彻底没了,手忙脚乱地围着涂谜团团转。 涂谜看着这熊孩子眼圈泛红,还算有良心,就不跟他计较刚才的事了。至于开店的事,可能佑中把勇气一次性地用光了,或者他已经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了涂谜的意图,自此之后就再没提过这件事。 家里达成了一致意见(?),涂谜便找杜兰德夫妇帮忙物色合适的店铺。 既然要留下,为了以后的安全考虑,店铺必须是要在租界里的,不管是公共租界也好,法租界也好。 虽然以前的涂谜对这些地方都还算熟悉,但熟悉是一回事,真的要找房子,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比起找不知会不会靠谱的中介,杜兰德夫妇是更合适的人选。更何况杜兰德先生人脉广,消息也灵通,涂谜就厚脸皮地去求助了。 对于涂谜的打算,杜兰德夫妇自然是全力支持的。其实早在收到涂谜要回国的电报时,他们夫妻俩就曾商量过涂谜回来之后的去留问题。 原本想着如果涂谜一定要去找涂谊,那他们就雇几个佣兵,再有文伯跟着,也算安全。 可文伯一出事,加上战事愈演愈烈,杜兰德夫妇便不想要涂谜离开了。只是他们也清楚涂谜的脾气,大多时候好说话,但真的倔起来,谁也拦不住。他们其实已经做好了要跟涂谜僵持的准备,却没想到涂谜竟然先来找他们了。 对于涂谜的打算,杜兰德太太自然是很高兴的,立马张罗着给几个相熟的朋友打电话,让她们帮忙留意。 看着杜兰德太太忙活,涂谜很不好意思,正要开口,却是对上了杜兰德先生探究的目光。 涂谜觉得自己的嘴角应该是不自觉地抽搐了,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涂谜早就料到,即便她有原身全部的记忆,也在尽量模仿原身的言行举止,可,事情发生了便会留下痕迹,更何况原身跟杜兰德夫妇的关系那样亲近。 只是,原本以为最先发现端倪的会是杜兰德太太,没想到却是杜兰德先生。不过,其实这样也可以理解,毕竟杜兰德先生是医生。原身住院期间多次呼吸衰竭,心脏骤停,能再次醒来,除了上帝保佑,也不是不会让人有别的联想。 涂谜有些紧张,但并不害怕,她坦荡荡地直视着杜兰德先生的眼睛,然后一老一少对视良久。 等到杜兰德太太打完电话,看到就是相视一笑的父女俩……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依然是存稿箱君,作者君说她的精力都在正文里用完了,所以这里现在是存稿箱君的势力范围。其实真相是作者君太懒了,所以请跟我一起鄙视她!→_→) 第七章 钱夹与残币 找店铺的行动,因着海城连降大雪被迫终止。 好在涂谜并不着急,再加上就像佑中之前说的那样,家里的钱够用很久,因此涂谜就心安理得地待在家里养精蓄锐了。 没想到这雪刚停,杜兰德太太就有了消息,倒是让原本打算等过完年再说的涂谜有些蒙。 -- 第8页 就海城现在这样的局势,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挤进租界里寻求庇护。涂谜其实已经做好了找不到就把家里改造一翻,弄个街区小面包房的准备,却没想到这才几天,杜兰德太太竟然有好消息了。 杜兰德太太说的这家店铺是在公共租界的赫德路上。这条为纪念那位大名鼎鼎的前海关总税务司而命名的街道,是海城公共租界里最早的商业街。后来公共租界两次展界,自然有新的商业街冒出来,但再怎么繁华,也是要比赫德路逊色的。 洋人也念旧,更何况赫德路上的店铺大都是在本国赫赫有名的大公司大贸易行,自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不是随随便便能被击垮的。 不过要出售的这家面包房并没有这么深的背景,不,确切来说是,这家面包房本身在法国没什么名气,但面包房的主人却是跟工部局总务处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当然,这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不是涂谜要关注的。她只是奇怪既然关系硬,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出手房产? 现在租界里的物价都在涨,尤其是房价更是一天两个价。若是真的想发一笔战争财,现在显然不是最合适的时候。 “可怜的克利,他的肺部有一个很大的肿块,老威廉说可能国内的医生也没什么把握,但克利还是想回去试试看。” 杜兰德太太一说,涂谜便明白了。那位房主应该是被查出肺部肿瘤,至于威廉说的国内,应该是指英国。不管是现在,还是八十年后,癌症都是人类生命的极大威胁。 涂谜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杜兰德太太。即便曾感同身受,上辈子她查出癌症晚期的时候,听着别人安慰话说的多了,总是会生出些逆反心。 人啊,事儿没找到自己头上,什么都好说。真的出了事,过去的那些同情也好,怜悯也罢,回头想想,总是会变味。 所以,能再次醒来,涂谜更惜命。早睡早起,吃好喝好,加上每天锻炼身体,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有用,但总算是点心里安慰吧! 静静地陪着杜兰德太太为克利先生祈祷一番,约好了明天雪化了就去看房子,杜兰德太太就准备回家了。 只是,刚抓起随身小包,杜兰德太太就想起自己今天来的另一个目的。 涂谜看着杜兰德太太递过来的黑色钱夹,很是疑惑地接了过来。 “萨拉,这是?” “这是文的吗?我在你回来穿的那件大衣口袋里发现的,上次给你送衣服的时候忘记了。” 杜兰德太太说的文自然是文伯,至于她说的那件大衣,是涂谜回海城那天穿着的。 文伯中枪,鲜血喷溅到黑色的大衣上。原本那件衣服杜兰德太太是想丢掉的,不是嫌晦气什么的,而是怕涂谜睹物思人。 可那件大衣是涂让工作之后拿到第一笔工资,特意从南京跑去上海滩,找了最好的裁缝给涂谜做的,自然是意义不同。 杜兰德太太只能找人清洗,然后就发现了这个一看就不属于涂谜的钱夹。 钱夹的款式很普通,料子也很差,更是因为用的久了,已经有几处起了皮。 杜兰德太太想了半天,好像除了文伯,涂谜身边也不会有别的人用这样的钱夹了。 涂谜明白杜兰德太太意思,可她万分确定,这钱夹肯定不会是文伯的。 原身去法国学习的第一个圣诞假期,准备回国前,特意去了同学介绍的皮具店,给两个兄长和文伯定制了皮鞋。当时看到店里有人在买男士皮包,就给两个兄长一人买了一个。至于文伯,肯定是用不到皮包,涂谜就换了钱夹。 那也是个黑色的钱夹,用的却是上好的鳄鱼皮,自然价格不菲。文伯收到礼物的时候,一个劲儿地念叨太破费了,却很是珍惜地收下。皮鞋一直不舍得穿,只在跟着涂谊出去办事的时候,才会穿着撑门面。钱夹却是当场就换了,可见是有多喜欢。 以那个钱夹的使用寿命,文伯一直到去世时肯定还是会在用的。更何况,之前看佑中收拾文伯的遗物时,涂谜是看到过那个钱夹的。 既然不是文伯的,也肯定不是原身的,这钱夹又是怎么出现在涂谜口袋里的呢? 送走了杜兰德太太,涂谜盯着钱夹看了一会儿,然后翻开了钱夹。 钱夹里,自然是没有任何失主信息的。只有几张法币,以涂谜对现在物价的粗浅了解,好像也就够吃三顿饭,当然这是照着涂家的伙食标准算的。 知道失主的损失不大,涂谜也就对拾金不昧没了兴趣。人海茫茫的,就凭着一个钱夹,怎么可能找到失主! 涂谜正准备将钱夹交给佑中放起来,一张崭新的五元法币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涂谜弯腰去捡,在看到这张法币缺了一部分时,愣住了。 将法币举起对着光线看了许久,涂谜确认,这张残币并不是不小心撕裂的,而是被人为裁去了三分之一。 至于为什么被人为裁掉?涂谜不清楚。可只要一想到码头上的那场骚乱,再加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钱夹,那些看过的谍战剧剧情又一次地在脑海中闪现。 想到这里,涂谜自嘲地笑笑,脑补真是要不得!自己这是一下子补过头了,看什么都值得怀疑,也是真够了! 收敛了心神,将钱夹塞进了大衣口袋,涂谜慢悠悠地上楼去补觉了…… -- 第9页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依旧是存稿箱君代班,作者君说这篇文脑洞会开得有点大,有一些谍战的情节,这里先埋点伏笔。她很忐忑,不知道能不能写好,她觉得自己的逻辑推理能力太差,很怕会有漏洞。存稿箱君已经建议她去蹭个逻辑学的课程好好补补。不过她没去,她说自己没时间。其实她就是懒罢了,请跟我一起继续鄙视她!→_→) 第八章 买房与初遇 民国二十六年十二月十五日的海城,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大晴天。 涂谜一大早拉着佑中,跑去隔壁的杜兰德家,蹭了一顿很有法国风味的早餐,又慢悠悠地品了会儿咖啡,才坐着杜兰德先生的车子,前往赫德路。 赫德路离他们住的地方不算特别远,涂谜计算着车程。如果是晴天还好,她和佑中权当饭后百步走养生了,溜达着就去了。如果是刮风下雨打雷飘雪花,这个距离可就不那么美好了。 当然,涂家有车。可佑中肯定是不会开的,至于涂谜,在这里个连红绿灯、车道线、人行横道都没有的时代里,让一个曾经的马路杀手开车上路,就算是不为路人的性命着想,涂谜也是很惜命的。 不然再雇个司机?说起来,那么大的一栋洋楼里就只剩下她和佑中,在法治社会里都是有点不安全,更何况是乱世了。 之前杜兰德太太就很不放心他们,曾说过让涂谜和佑中搬到他们那里去住。可当时涂谜还没全部接纳原身的记忆,很怕在杜兰德夫妇面前露出破绽。 至于单独面对佑中,倒是没什么问题。佑中来涂家的时间虽然不算短,但他以前跟原身的直接接触不多,而且在佑中来涂家的半年后,原身便去法国学习,自然是不会露馅的。 只是为了安全再雇人,涂谜还是有些犹豫的。一是不能保证雇来的人人品如何,二是既然要雇人,肯定得是成年男人,这样住在一个屋檐下,涂谜会觉得别扭。 乱七八糟地想了一路,车停下了。涂谜舒了口气,决定等看完店铺再说。 她们刚下车,一位跟杜兰德太太年纪差不多的外国妇人便迎了上来。杜兰德太太给两人做了介绍,涂谜知道这位是那位克利先生的太太。 简单地寒暄了几句,问候过得病的克利先生,涂谜便被引着进了面包房。 面包房的面积,用现代人的眼光看,绝对够大。占地五十多平米,上下三层,别说面包房了,做个小型的西餐厅都绰绰有余。 一楼左右两面墙被特质的面包展示柜占据,靠门的玻璃窗边摆着冰箱和冰柜。 说实话,刚一醒来,涂谜发现涂家竟然有冰箱时,很是诧异了一阵。她一直以为这样现代化的电器,应该是很晚的时候才出现的。没想到,原来早在这个时候便有了。 只看着一楼的这些装备,涂谜已经打定主意要拿下这里了。更何况甜点制作间里还有两个巨大的电烤箱,再加上八成新的咖啡机和几乎全新的榨汁机,虽然跟后世的比显得笨重,但也绝对让涂谜惊喜了。 克利太太表示,如果价钱合适,屋里的家具电器都可以附赠,涂谜自然拒绝不了这样的诱惑。毕竟如果她要重新购买,先要找到能够售卖的贸易行,下单之后也不可能立马提货,而是要先给大洋彼岸那边发电报,等到那边用远洋货轮运过来,光想想都觉得漫长。 店铺看得很满意,涂谜甚至很快想好了装修方案,更是准备将三楼隔出两个房间,这样天气不好,她和佑中就可以在店里住了。 既然都满意,涂谜也就直接跟克利太太谈了价钱。克利太太说的价格有些超出涂谜的预期,但涂谜也知道现在这样的形势,涨价是必然。 当然,主要还是她兜里有钱自然有底气,还了两回价,这家面包房便改姓了涂。 涂谜准备交钱的时候出了个小插曲。杜兰德夫妇在知道涂谜想要开店时,就打定主意要把店铺买来送给她。毕竟他们也不清楚涂谊离开时到底留下多少钱,要是因为买店铺让涂谜接下来的生活捉襟见肘,杜兰德夫妇自然是不能坐视不理的。 涂谜眨了眨泛酸的眼眶,拦下了杜兰德太太。 涂谊拿文伯当亲生父亲看待,走的时候不放心,自然是留下了足够多的钱。文伯和佑中的生活一直节俭,根本就没动过那笔钱。加上后来卖出去的那批毛料,买个店铺,对涂谜来说还是能应付的来的。 涂谜知道杜兰德夫妇拿她当亲生女儿看待,也知道他们夫妇已经立好遗嘱,待他们百年后,在伦敦和巴黎的房产归他们各自的弟弟妹妹,而在海城的房产和存款则全部由涂谜继承。 涂谜很羡慕杜兰德夫妇对原身的这份爱,她也会替原身、也是为自己保护好这份爱。可人不能总享受别人的付出,而丝毫不给回报,所以,涂谜感激却婉拒了杜兰德太太的好意。 杜兰德太太还要再说,被杜兰德先生拦住了。 “老威廉,我们说好的!” “萨拉,安妮长大了,我们应该尊重她的决定。” “……好吧。” 杜兰德太太虽然被安抚住了,但涂谜明显感觉到了她心态的变化。 雏鸟离巢,母鸟应该都是会不习惯吧! “萨拉,我的圣诞礼物准备好了吗?” “我的孩子,你有点太心急了。” -- 第10页 “是嘛?那圣诞树呢?我们应该要提前准备好的。” “……” 杜兰德先生带着佑中慢悠悠地跟在她们母女俩身后,听着杜兰德太太重新高昂起来的语调,杜兰德先生刻板的脸上溢出了笑意。 一上午的时间,一老一少两位绅士陪着两位女士,逛遍了赫德路上大大小小的店铺。杂七杂八地买了一堆有用没用的,杜兰德太太已经完全忘记了不久之前的郁闷。果然不论哪个年代,逛街都是女人治愈坏心情的良药。 眼看着午饭饭点要过了,听到佑中腹中发出的轰鸣声,涂谜掺着笑得前仰后合的杜兰德太太进了一家西餐厅。 “嘭!” “小心!”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等到涂谜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刚上身的天蓝色大衣已经被热腾腾的咖啡画了图。 “小姐,还好吗?有没有被烫到?” 明明是涂谜不小心,随身包将这位坐在过道边客人的咖啡蹭翻了。可还没等涂谜开口道歉,温润的饱含歉意的声音已经传入她的耳中。 涂谜偏头,看到了说话的人。 这是位与这间西餐厅氛围略有些不搭的年轻男子。他穿着一袭墨蓝色白条纹的长衫,英挺的鼻梁上架着金色带链眼镜,一双略有些狭长的眼睛藏在镜片之后,似是蒙上了海城特有的水汽,云山雾罩得令人看不清。 不过,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倒是足够真诚。看着递到跟前的藏蓝色手帕,涂谜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还是存稿箱君,作者君这会儿不在,是因为她老人家今儿生日。虽然没有出去浪,而是窝宿舍里哼哧哼哧码了一天字,但为了显示自己不那么可怜,她给自己买了个豪华外卖套餐,这会儿正消食呢! 鉴于这样特殊的时间,存稿箱君就不批评她了,代她跟小天使们说声中秋快乐!再代她许个愿,希望《荼蘼[民国]》能够入V,哪怕是倒V也行!任重道远,望各位小天使们赏光支持,么么哒!^_^) 第九章 圣诞与春节 等到涂谜收拾好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那位长衫先生已经不在了。看着手里脏了的手帕,涂谜愣了一下,将它塞进了大衣口袋里,然后这个小插曲就这样过去了。 吃过午饭,杜兰德先生带着涂谜去了隔壁爱德华路,那里有一家在海城洋人圈子里很有名气的装修公司。 老板看到杜兰德先生很是热情,涂谜不用问便知道,这位肯定是杜兰德先生的病患。 涂谜早就想好了大致的装修意向,老板又提供了很多参考,三下五除二,事情就解决了。老板保证会加班加点赶工,争取在中国人的元宵节之后完工,最后还看在杜兰德先生的面子上,给涂谜打了折。 事情办得非常顺利,涂谜觉得这是个好兆头,挽着杜兰德太太又逛了逛,然后在佑中“女人逛起街来真可怕”的目光下,打道回府了。 接下来的几天,海城的天气好,涂谜的心情也好。除了三不五时地跑去店铺查看装修进度,涂谜就整天待在厨房里鼓捣点心。 中式京派的京八件,苏派的猪油年糕,广派的马蹄糕,潮派的老婆饼,宁派的苔生片,川派的龙凤饼,滇派的鲜花饼,西式的奶油蛋糕,栗子蛋糕,拿破仑,法式长棍,苹果派,柠檬派…… 涂谜很想把她所有能想到的点心做个遍,可无奈食材所限,只能忍痛割爱。但即便如此,佑中看着他家大小姐的目光,已经完全不能用崇拜来概括了。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好吃的点心呢?”“大小姐好厉害啊!”“我的胃口怎么这么小,好想再多吃一块巧克力蛋糕!”…… 佑中的脑子里每天都在循环往复地播放着这些话,然后他瘦巴巴的下巴终于有了圆润起来的迹象。 涂谜对此非常满意,一个点心师,遇上一位如此捧场的客人,真的是件令人愉悦的事。 只不过,看到又一次来报到的杜兰德太太时,涂谜板起了脸。 刚开始试吃时,涂谜自然是有三位客人的。可没过两天,杜兰德太太就突然不舒服了。杜兰德先生带她去医院做了检查,很明显的血糖高,然后,涂谜在杜兰德先生的示意下,做了赶客的坏厨子。 就这样在痛并快乐着的氛围下,圣诞节到了。早在一个星期前,公共租界里便到处装扮起来。 涂谜上辈子随大流地过过圣诞,但也明显是中国化了的圣诞。这回有杜兰德太太帮着准备,涂谜倒是终于体会了一把洋人春节的过法。 等到圣诞节的欢乐氛围散去,春节也临近了。这回不用杜兰德太太帮忙,佑中已经准备了起来。他跟在文伯身后学了三年,早就是个合格的小管家了。 有了佑中忙前忙后,涂谜便不再费心。继续占据着厨房,做起过年必备的炒货、炸货来。 年三十中午,涂谜邀请杜兰德夫妇来家里吃了顿团圆饭。之所以不是晚上,是因为涂家传统,年夜饭之前要先祭拜祖先。这样的场合,杜兰德夫妇自然是不好参与的。 当然,按照老规矩,涂谜是应该回涂家老宅子祭祖的。可租界外的形势,即便涂谜没亲自去看过,也知道不会好。尤其是前几天听杜兰德先生讲,日本宪兵又在到处抓人,甚至还差点冲进租界。麦克尤恩先生等几位工部局的董事对此很是气愤,向日本外务部和驻海城宪兵司令部提出了严正抗议。 -- 第11页 至于抗议的结果,杜兰德先生没说,可涂谜明白,抗议就只是抗议,在施暴者的眼中,不过是苍白无用的言语罢了! 所以,涂谜很是有自知之明地躲在了租界里。说她胆小也好,怯懦也罢,这些评价的前提是,她还活着! 当然,就算她回了老宅,其实按规矩也是进不了祠堂的,所以,涂谜带着佑中给文伯的牌位磕了头、点了香、敬了酒、烧了纸钱。 至于原身的父母,涂谊南迁时便将父母的牌位带走了。涂谜只能朝着涂家祖坟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又在心底默默地告慰了香消玉殒的原身。 等到放过鞭炮,吃过饺子,守过岁,这个年就算过去了。 涂谜睡下前,远处还有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中间停歇时,涂谜仿佛听到了轰的一声响后接着蹦豆子的声音,但很快便被重新响起的鞭炮声遮掩住。 涂谜迷迷糊糊地好似想到了什么,却又抵不过睡意,沉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整个埃德路已经一片寂静。突然,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飞速地从街道穿行而过,却是在经过涂家洋楼时停了片刻,然后很快便消失在了街道的另一头……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这里依然是存稿箱君。作者君一直担心这一部的男主又讨人厌,虽然现在出来的这两位还只是男主预备役,但她还是很怂地溜了。以后这里就是存稿箱君的终生势力范围,请跟我一起继续鄙视她!→_→ 继上一章第一位男主预选之后,第二位男主预备役也在这章最后出现了。嗯,感觉比起第一位,这位的待遇差太多,不仅连一句台词都没有,更是连个长相都没看清,这样的真的有竞争力嘛?( ̄。 ̄)) 第十章 猖狂与清醒 大年初一,早饭刚过,涂谜正准备带着佑中去杜兰德家拜年,却是还没出门,杜兰德夫妇已经相携而来。 这么早来别人家做客,是很失礼的行为。不过以涂家跟杜兰德夫妇的关系,并不算什么事。只是涂谜有些想不明白,明明昨天中午她跟杜兰德太太说过,今天上午他们会过去。这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夫妇俩这么等不及一大早就过来了? 然后,涂谜便得知了,昨天晚上租界外所发生的事儿,也确认了昨晚临睡前她听到那声响和蹦豆子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日本人为了宣扬其“大东亚共荣”的“无私奉献”精神,特意邀请海城各方名流,在大年三十晚上齐聚海城大饭店,共贺新春。宴会进行得还算顺利,当然,这是日本人认为的。 反正只要他们点名的人都如约来了,管这些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只要面对日本人的时候能挤出笑脸来,高高在上的大日本帝国统治者们,自然是愿意随便施舍一点善意的。 宴会就这样在“和谐美好”的氛围下结束了。有人急匆匆地走了,自然有人会留下来巴结新的主子,然后,骚乱开始了。 现场具体是个怎样的情形,涂谜不得而知。只是杜兰德先生听麦克尤恩先生转述,宴会举办地、那座海城的地标建筑——海城大饭店,被炸塌了半面墙。光想想,便知道现场是多么的惨烈。 至于伤亡,肯定有汉奸被杀,但日本人的损失就不得而知了。毕竟日本人不管是碍于脸面,还是别的,都不会向工部局通报。只不过一大早,日本宪兵司令部便向工部局递交了,日本宪兵进入公共租界搜捕抗日分子的公文。 这样的公文,对工部局来说,自然是挑衅意味十足的。作为曾经所向披靡的日不落帝国,即便英国曾与日本三次结盟,但,日本曾经被逼迫开国的历史以及文化上的差异,很多英国人在面对日本人时,自是带了高高在上的俯视视角。 现在他们一直瞧不上的撮尔小国,竟然敢如此大放厥词,企图侵入他们的“国中之国”,就连这片国土真正的主人都不敢如此,公共租界里的洋皇帝们又怎么会不愤怒呢? 麦克尤恩先生严词拒绝了日本人的无理要求,但有些事,明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却风潮涌动。工部局董事们很快便收到了巡捕房汇报,租界里突然出现了许多生面孔,不用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 对于日本人的私下举动,董事们很生气,但却只能听之任之。毕竟日军在南方的暴行,董事们已经有所耳闻。屠刀之下,不管是洋人还是华人,只要是个人,都会有胆怯的心理。更何况这原本就只是中日两国的事儿,跟他们关系不大,在租界这个“国中之国”,只要大面上还过得去,工部局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后静待本国政府表态,才能行动。 不过,为了保证租界里侨民的安全,工部局总务处还是向海城各国侨民组织通报了事态。而麦克尤恩先生也在第一时间联系了杜兰德先生,告知如果近期出行一定要注意安全,一旦遇到麻烦,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他。 杜兰德先生谢过麦克尤恩先生,便带着杜兰德太太急匆匆地来了涂家。 “安妮,这太可怕了!你和佑不能再留在这里,收拾一些衣物跟我回家吧!” 杜兰德太太年轻的时候见识过战争的残酷,她的父兄便是死在被称为“凡尔登绞肉机”的那次战役中。之前中日战事再起,因为离得远,杜兰德太太便没有太多概念。可现在危险就在眼前,甚至已经波及到了她一直认为绝对安全的租界,杜兰德太太害怕了。 -- 第12页 握住杜兰德太太因为紧张而不自觉抖动的双手,涂谜在脸上硬挤出一丝笑意,安抚地说道:“萨拉,深呼吸,放松下来,没事的。” 可,怎么会没事呢?涂谜心里清楚,事态的发展已经超乎了她的预料。原以为在日德结盟以前,日本人还是会忌惮租界里的洋大人们的,却没想到这么早冲突就已经开始了。 果然,书本上记载的历史与真正的事实,还是有差距的。也是她太过托大,以为自己作为后来人便无所不知,现在被现实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有点疼,但涂谜却觉得庆幸。 庆幸自己醒悟得早,庆幸冰冷残酷的现实终于能够让她清醒地认识到,无论她有再多的先见之明,能准备再多的后路,但在日本人的猖狂与横行面前,也不过是空中楼阁罢了! 涂谜承认,自己跟杜兰德太太一样害怕了,甚至她比杜兰德太太还要害怕。 可,害怕又有什么用呢? 没用的!敌人不会因为你的害怕而大发善心,反而,看到你因为他们而瑟瑟发抖,他们会更兴奋、更疯狂。 所以,涂谜,你可以害怕,但不能畏惧,更不能屈服! 涂谜的视线越过杜兰德太太,一缕阳光洒进了她的眼眸中,温暖的,和煦的,涌动着勃勃生机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依然是存稿箱君,作者君说她细纲里这一章原本不是主要写这个的,但写起来就停不下来了,所以她现在需要深刻地反省一下,于是存稿箱君很体贴地将她关进了小黑屋,请给我一个表扬的眼神,么么哒!( ̄︶ ̄)↗) 第十一章 春来与荼蘼 涂谜到底还是没有搬去杜兰德家,这次不是因为怕露馅,而是,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如果她搬走了,一定会错过重要的人。 这样虚无缥缈的感觉,是没有任何依据的。但,涂谜觉得,只要家里有人在,那么涂让如果真的回了海城,总是会回来看一眼的。不管是光明正大的,还是偷偷摸摸的,只有她留在家里,才能有机会遇上他。 只是,涂谜并没有料到,在涂让之前,她会先遇上一位不速之客。而这位不速之客的出现,会让她以后的人生充满了跌宕起伏。 当然,现在这位不速之客还不知藏在海城的哪个角落,躲避日本人的追查。而涂谜,再三表示两家不过隔着一小块草坪,万一真的出事,她会第一时间联系杜兰德先生,这才安抚住了杜兰德太太。 不过,自此之后,杜兰德夫妇每天早晚必会到涂家报到,也是让涂谜心里又熨帖又愧疚。好在风声很快便过去了,不知是日本人抓到了他们要找的人,还是长时间的搜查无果,反正农历元宵节到来之前,租界里终于恢复了以往的喧闹繁华。 吃过元宵,又在家里待了两天,涂谜便坐着杜兰德先生的车子,去接手已经装修完工的店铺了。 这个时候的海城,已经有了属于春天的气息。透过车窗,涂谜看到街边的柳树似乎萌发了点点绿意,给这座被战争阴云笼罩了几个月的城市,涂抹上了一丝生机。涂谜紧绷许久的心绪,也因着这丝生机,有了片刻的轻松。 但愿,这片刻能持续地久一点吧!涂谜在心里幽幽地祈祷着。 车子很快到了目的地,涂谜挽着杜兰德太太,将装修一新的店铺里里外外逛了个遍。 其实,店铺的整体改动并不大。除了三楼另外隔出了一个房间给佑中做临时休息室,二楼的制作间增加了一些制作中式糕点必备的炊具,一楼在靠窗的位置加了两张桌椅方便想要留下来品尝糕点的客人使用之外,就只是将店铺整体装饰风格换成了涂谜喜欢的暖黄色调。 涂谜查看过后,点点头,很是满意。 “安妮,你想好名字了吗?” “就叫……荼蘼吧!” “涂谜?你的名字?这样是不是太没有创意了?” “萨拉,不是我的名字,是开到荼靡花事了的荼蘼。” “这是句中国古诗吗?听起来似乎很美妙,是什么意思?” “大概就是等到荼蘼花开,春天便要结束了。” “呃,这个寓意会不会不太好?” “怎么会呢?春去秋来春再来,只要人还在,花谢了,明年还能再开的!” “……” 就这样,海城公共租界赫德路上,便多了一家叫做“荼蘼”的点心店。 为着新店开张,杜兰德夫妇和佑中忙得团团转。杜兰德夫妇给所有他们相熟的朋友打了电话,欢迎他们来捧场,又定制了庆贺的花篮,早早摆在了店门口。佑中则是偷偷跑出租界,找了以前跟文伯有交情的舞狮队,请他们来热场子。 涂谜是在开业前一天晚上,才知道佑中做了什么的,然后很是严厉地训了他一顿。不过是开个点心店罢了,有什么了不得的?这开店再重要,能比他的小命重要?万一不小心遇上什么事,她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 佑中乖乖低头站着挨骂,等涂谜骂完了,他就抬起狗狗眼瞅瞅涂谜,也是让涂谜有脾气都发不出来了。没办法,这孩子现在熊成这样,肯定有她一部分原因,也是,自己挖好的坑,就算是跪着也要爬上来啊! 主仆俩别扭了一阵,然后就赶紧洗洗睡了。明天上午开业,涂谜要很早起床做准备,等她闲下来,看她怎么收拾这倔孩子! -- 第13页 涂谜略有些郁闷地闭上了眼,并不知道与她隔了一道墙的佑中,是含着笑意入睡的。 月落日出,新的一天,正是农历二月二,龙抬头,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好日子,涂谜的荼蘼点心店开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你没猜错,这里还是存稿箱君。作者君不知道为什么,写着写着突然瞎哼哼起来,循环往复的就三句:“你不知道春去秋来春再来,你不知道夏花绚烂夏又在,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这世间芬芳犹在!” 存稿箱君觉得她太不务正业了,于是将她关进小黑屋继续码字了,所以她的存稿现在归我管啦!因为这章的字数实在有点少,所以存稿箱君临时决定今天多更一章,请给我一个爱的大抱抱,爱你们,么么哒,下章继续见!^3^!) 第十二章 此邻居与彼邻居 因着有杜兰德夫妇的面子,“荼蘼”开张的场面很能看,尤其是工部局董事麦克尤恩先生的到来,更令“荼蘼”打上了后台硬的标签。 熙熙攘攘,人来利往,将提前准备好的点心礼盒分送给来捧场的客人,看着渐渐安静下来的店铺,涂谜知道自己初步的目标达到了。 送走了杜兰德夫妇,涂谜留下佑中看店,拎着礼盒出门右转,进了隔壁的“美华贸易行”。 据杜兰德先生讲,这是一家由美国商人约翰·米勒先生开办的贸易公司,明面上主要做的是雪茄、红酒、巧克力及女士香水、丝袜、化妆品等奢侈品的生意。 至于暗地里,看着杜兰德先生递过来的这把被称为“花口撸子”的勃朗宁手~枪,涂谜愣了片刻,才明白了杜兰德先生的意思。 也是,乱世中,还有什么比军火贩子更赚钱的职业呢?更何况,美国人嘛,又不是头一回发全世界的战争财了! 涂谜欣然收下了杜兰德先生为她特意准备的手~枪,并且在杜兰德先生惊愕的目光下,极快地学会了上膛、开保险、瞄准、射击、关保险一系列枪支使用步骤。 然后,她反应过来了,自己是不是学的太快了? 可让她装笨拙的初学者,真的是有些为难她。涂谜上辈子有一段时间为了升职压力巨大,后来经朋友介绍去了射击俱乐部减压,然后就爱上了这项运动。 到了这里,涂谜其实早就想找人倒腾把手~枪,毕竟乱世中,拳头大了总是能活得久一点。她拳头不大,只能借助外部手段了。 杜兰德先生送来的手~枪,无疑是久旱甘霖,所以涂谜一时间得意忘了形,只能赶紧往回找补。顶着杜兰德先生意味深长的眼神,涂谜编造了在巴黎被同学拉着去射击俱乐部学枪的经历。至于巴黎现在到底有没有她所谓的射击俱乐部,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好在杜兰德先生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接着给涂谜讲起“荼蘼”周边的店铺主人及他们的背景来。 约翰·米勒先生是位年过而立、体型健硕、行事很有些不羁的农场主之子。涂谜没想到她刚一进门,就会碰上这位隐形的军火贩子。 此刻,军火贩子一看就是刚睡醒,头发散乱,衣衫不整,一副昨晚夜生活过得很丰富的样子。只是在目光不经意扫过涂谜时,停顿了片刻,然后整了整皱巴巴的西装,迎了上来。 “哦,美丽的小姐,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吗?” “如果您能经常光顾我的点心店的话。”涂谜上辈子在美国断断续续待过一年时间,接触过各种类型的美国男人。对上明显热情过度的米勒先生,她自然是不发憷的。 “……”可能是头一回遇上这样大方自然的中国女士,米勒先生愣了片刻,然后不自觉地理了理西装袖子,清咳一声询问道:“你的点心店是?” “隔壁。”涂谜指了指两家相邻的那堵墙,然后提起手里的礼盒说道:“我想我该来说声抱歉的,刚刚店铺开张,肯定是吵到您了,所以,这是赔礼,希望您不要介意。” “不,怎么会?完全没有!”任何一位绅士,都不应该让女士陷入尴尬的境地。米勒先生很是诚恳地摇头否认,郑重地接过礼盒,似是被里面点心散发出的香气引诱到了,米勒先生的肚子里传出了咕噜声。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涂谜却笑眯眯地接话道:“看来您以后会是我们点心店的常客了,所以,我的小计谋奏效了?” “……能打折吗?看在我如此狼狈的份儿上。” “米勒先生,这样的要求可配不上您的身价。” “好吧!不过,请叫我约翰就好。” “那么约翰,这里是安妮。” “安妮?善良、优雅、乐于助人的女孩,很适合你。” “我也这么觉得。”接这话时,涂谜的表情相当的理直气壮。 “……那么安妮,你需要什么回礼?我不太清楚女孩的喜好。口红?丝袜?还是别的?” “嗯,如果可以的话,巧克力就好。” “所以,果然所有女孩都爱甜食。” “不,只是,巧克力是点心店必需的食材,所以,如果约翰你有时间的话,能不能跟我谈一笔很小的生意。” “……” 米勒先生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眼前这位话风走位风骚的女孩,可满足女士的一切合理要求,也是绅士该做的。更何况这位女士还给他带来了生意,虽然这生意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但谁让刚刚的那番交谈让他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呢! -- 第14页 涂谜心满意足地从美华贸易行离开,回到店铺招呼了几位客人,然后又拎着一个礼盒去了左边的舒密特贸易行。 这家以姓氏命名的贸易行,其实是德国西门子公司在海城的代理经销商。老板乔纳斯·舒密特先生是位相貌堂堂但表情冷峻的德国男人。 比起身材已经明显有发福迹象的米勒先生,这位年龄相当的舒密特先生,却对自己的身材管理得很是严格。这倒是很符合涂谜对德国男人的印象,自律、严谨,但又疏离。 好在涂谜对舒密特先生别有企图,自然不会介意他的冷淡。至于这企图是什么?自然不是美色,而是舒密特先生的身份。 能够成为西门子公司的经销商,舒密特先生的身份自然不简单。据杜兰德先生讲,舒密特先生似乎跟德国驻海城舰队司令是远亲。至于这亲缘有多远?杜兰德先生不清楚,涂谜也并不关注。她只要知道舒密特先生是一位有后台的德国人,便可以了。 前一段时间公共租界的风声鹤唳,使得涂谜不得不考虑,一年以后欧洲战事爆发会产生怎样的连锁反应。租界里肯定不会再安宁了,杜兰德先生毕竟是英国人,作为立场相对的两国人,即便很多日本军官接受过杜兰德先生的治疗,但在政治面前,再大的恩情都可以被遗忘。 所以,舒密特先生,这位来自日本同盟国德国的先生,涂谜是一定要与他交好的。 涂谜知道自己很功利,但现实容不得她清高。她要保护杜兰德夫妇,要保护佑中,还要保护随时可能会回海城的涂让,所以,不过是放下身姿罢了。 上辈子她为了筹措大学学费,还不是照样憋屈着任人品头论足,只不过是想得到一个奢侈品店实习生的面试机会而已。既然上辈子都能忍下来,现在为了她的亲人,她更能忍下来。 对于拉近与舒密特先生的关系,涂谜早就有了准备。 “上午好,舒密特先生。”涂谜这会儿说的是德语,还是纯正的柏林腔。 上辈子涂谜大学主修的是法语,不过她很有语言天赋,正好宿舍四个人,另外三个分别是德语系、日语系、俄语系。涂谜本着入宝山不能空手归的原则,利用大学四年的空余时间,狠狠地压榨了舍友的剩余价值,然后,现在又有了用武之地。 身在异乡,能听到纯正的母语,不管是哪国人,总是会心情舒畅的。果然,舒密特先生的表情有了一丝微弱的变化。只不过可能本性使然,到底不如米勒先生健谈。 涂谜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将礼盒送上,表达了歉意,然后向舒密特先生定制了几台西门子公司的电风扇,就礼貌地告辞了。 与人交好,是门学问,急不得,紧不得。虽然时间紧迫,但涂谜更怕功亏一篑……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依旧是手握存稿大权的存稿箱君。嗯,作者君其实早就从小黑屋里出来了,结果她一看我发了这章,就溜了。她很怕自己把女主写的太现实了,会惹人厌,所以她就把烂摊子留给存稿箱君了。请继续继续和我一起鄙视她!→_→) 第十三章 再相遇与乌龙茶 不过只是拜访了两家,时间已经到了十二点。佑中看着他家大小姐疲惫的脸色,很是心疼。于是中午使出了十八般武艺,硬是给涂谜狠狠补了一顿。 “不能再吃了,快撑死了!”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的,大小姐以后可不能再说了!” “好好好,我错了,再也不说了!”眼看着佑中就因为一个字儿,眼圈又要开始泛红,涂谜赶紧保证道。 吃完饭,时间已经指向了一点钟。涂谜想了想,这个时间点上门,好像并不是很适合,于是上楼拿了张厚毛毯,然后窝在柜台后面的躺椅上,准备边歇晌儿,边看店了。 “大小姐,您困了就去楼上歇着,这儿有我呢!”虽然店里装了暖气片,正好就在躺椅边上,但佑中还是怕他家大小姐着凉,再说这躺椅睡着也不舒坦呢! “我就是犯懒,想这么躺着。你去楼上睡会儿吧,这一大早上忙活的!” “那哪儿行啊?可没这种规矩!” “佑中啊,咱们这生意,就是赚的辛苦钱。天没亮就得起,天黑了有客人还得熬着。你不趁着现在歇会,等我累了,谁替我啊?” “……说了不让你开店的。”佑中这话是含在嗓子眼里说的。 “嘀咕什么呢?”涂谜被暖气片热得有些昏昏然,自是没听清他说了啥。 “那个,大小姐,咱们不然在新闻纸上登个雇人的告示吧。”佑中的机灵劲儿总是时不时地蹦出来,这会儿就正好又冒出来了。 “呦!我家佑中这学问见长啊!竟然连新闻纸、广告这么新潮的事物都知道!” “……大小姐,咱家以前卖货的时候,也是登过新闻纸的,哪儿算新潮了?” “哦,是嘛?不记得了。”不是不记得了,是原身从没参与过家族生意,作为后来者的涂谜,更是不会知道了。 “……那咱们登不登啊?” “像你家大小姐这样中西并修的点心师傅,你以为那么好找?” “……”不知是不是被他家大小姐如此厚颜无耻地自卖自夸惊吓到了,佑中愣了半晌,才接话道:“不好找才要先登着啊,万一呢。” -- 第15页 “那你看着办吧!赶紧上楼睡觉去,早睡醒了,你家大小姐还得去跟邻居打招呼呢。” 这个话题,就这样被涂谜简单粗暴地结束了。至于到底要不要雇人?佑中瞧着他家大小姐合上眼似是睡过去了,也就没再追问。 等到佑中的脚步声在楼道里消失,涂谜幽幽地叹了口气。雇人啊,她也想啊!可雇不雇的到先不说,万一雇来的是别有用心的人,就她和佑中这小身板,可经不住折腾。 不知为什么,前世她虽然性子冷清,但绝不是个多疑的人。可到了这个时代,除了原身以前亲近的人,涂谜真的是不太敢随便相信其他人。 所以,果然是谍战小说看多了,被荼毒了嘛?涂谜反思了片刻,然后沉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佑中早已经招呼过了两位客人。好在柜台够高,涂谜睡觉又没什么磨牙打呼噜的癖好,所以客人并没有发现这位偷懒的店主。 涂谜伸了个懒腰,洗漱整理一番,接着去跟邻居打招呼了。 “荼蘼”正对面的那家洋装店的老板,是法国巴黎人,因此涂谜又凭借着语言的优势以及超前的审美,赢得了一份来自邻居的好感。 然后,她就来到了目光所及范围内,除了“荼蘼”外,唯一一家中国人开的店铺。 这是一家名叫“聚缘堂”的茶庄,有着与整个赫德路极为不搭调的中式装修风格。也就是基于这一点,涂谜才断定这家老板一定是中国人,还肯定是位很有民族气节与民族自豪感的中国人。 当然,这位老板肯定也很有钱,更有后台。毕竟听杜兰德先生说,这家茶庄早在公共租界建立之初,便在赫德路上独树一帜了。而那个时候,洋人是很排斥中国人在所谓的他们的地盘上活动的。 所以,这位老板能硬生生地扎下根来,实在是令涂谜很是佩服,自然也很是好奇,然后,她就拎着特意准备的老北京八大件上了门。 “这位小姐,下午好。您想要来点什么茶?”柜台后头的小伙计,瞧着跟佑中差不多大,不过这位显然没吃过什么苦,脸盘圆润润的。看见有客进门,咧嘴一笑,不大的眼睛眯成了缝,瞧着就喜气。 “你们老板在吗?” “……小姐,我家先生不在的。” 撒谎!听到涂谜的问话,小伙计的表情明显僵硬了片刻,然后眼睛不自觉地往身后瞟了一眼。涂谜便知道,店老板肯定在后头。 至于他为什么要撒谎,涂谜没计较。虽然她挺想认识认识那位颇有些传奇色彩的人物,但既然人家不愿意,便算了。 “哦,这样啊。我在斜对面开了家点心铺子,就上午开业闹腾的那家,叫‘荼蘼’。这个是给各位街坊邻居准备的小礼物,麻烦转交给你家先生。就这样,你忙,我先回了。”涂谜说完,将礼盒放在柜台上,便转身准备离开了。 “小姐,请留步。” 温润的略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涂谜愣了一下,回头,果然看到了之前在西餐厅里偶遇的那位长衫先生。 只是以他的年龄算,应该不会是她想见的那位老板吧?是老板的子侄?或者,这家店换了主人? 头脑风暴开启,却没耽误涂谜瞧人。这回,长衫先生还是一袭长衫,换了件浅灰色的,鼻梁上依旧架着金色带链眼镜。 可能是也没想到会这么巧,眼中极快地划过一丝诧异,然后长衫先生嘴角轻扬着说道:“原来今日开业大喜的是小姐,是我失礼了,上午那会儿应该去给小姐捧场的。” “您现在知道也不迟,欢迎常来。”涂谜自然而然地接话道。 说话的时候,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位小伙计,就发现,不知自己刚刚这句话到底是哪儿不对劲了,那位小伙计突然之间瞧着她的目光有些,嗯,惊恐?这个形容词够恰当吧? “一定!”长衫先生背对着小伙计,自然没注意到这场眉眼官司。顺着涂谜的话头说完,长衫先生便转头吩咐小伙计:“长宁,取一盒新来的冬片儿。” 小伙计长宁发现了涂谜探究的眼神,正别扭着呢,听到他家先生吩咐,麻溜地往后头去了,不到一分钟,拎着个精巧的锡罐回来了。 “这是前几天刚到的乌龙茶,虽然不是冻顶的,但我尝着味道还不坏。小姐赏光尝尝,若是喜欢,也请常来。” 做了一整天互惠互利的生意,这还是头一回有人主动提及让涂谜多照顾生意。 不过,就算是这位长衫先生不说,涂谜也是打算常来的。因为她原本来这里,就是有跟人家做生意的打算的。 “那您这里有祁红或滇红吗?能不能给我尝尝?” “看来小姐是有备而来。”可能刚刚那句只是话赶话的客套,倒是没想到涂谜竟然顺着杆子爬过来了。不过长衫先生显然是见惯大场面的,很是自然地搭了话。 “不,是有需而来,需要的需。” “我又失礼了,贵客上门,竟然连茶水点心都没上。” “茶是现成的,”涂谜晃了晃手里的锡罐,又指了指柜台上的礼盒:“点心也是现成的。” “也是。”目光追逐着涂谜纤细的玉指打了个来回,长衫先生微一侧身,做出个请的姿势:“还未请教小姐芳名。在下林锦年,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的锦年,字子璋。” -- 第16页 “涂谜,糊涂的涂,谜语的谜,没字。” 涂谜话说完,又扫了一眼小伙计长宁,果然见他脸上换了一言难尽的表情。这回倒是明白他的意思,他家先生连简单的自我介绍都做得那样有文化、有底蕴。正常的姑娘不是该顺着这个,也显示一番自个儿的学识嘛! 可真是不好意思呢!涂谜自认对传统文化了解不深,实在想不出自个儿的名字,能跟哪句古诗词搭上哪怕一丝半点的关系。至于字,前后两辈子都是没有的,所以,与其生拉硬拽,还不如直来直去。反正她是来做生意,又不是来表白男神的。 即便这位姓林名锦年字子璋的先生,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算的上是涂谜两辈子遇到的最顶级的异性,尤其是他身上浓厚的属于这个新旧交替时代的某种特殊的味道,确实很符合涂谜的审美。若是上辈子遇上了,涂谜说不定真的会主动一回,但在这样朝不保夕的乱世中,还是算了吧! 于是,涂谜大大方方地跟在林锦年身后进了屋,留下又不知在瞎寻思些什么的小伙计长宁……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存稿箱君并没有听作者君罗里吧嗦,直接占领了这里。反正她肯定还是在担心自己写的男主预备役会被人讨厌,所以让她继续忐忑去吧!→_→) 第十四章 交浅与言深 “今年的新茶还要等个把月,这是去年的祁红,怠慢涂小姐了。” 林锦年引着涂谜进了茶庄待客的茶室,取了放置在一旁柜子里的一个茶罐打开,推到涂谜面前,示意她闻闻看。 “林先生太客气了,我虽然不懂茶,但也知道大冬天不是采茶的好时节,这可怨不得您。”涂谜丝毫没有自曝其短的羞涩,很是大气地摆摆手:“闻,我是肯定闻不出什么的,能不能麻烦林先生给泡一壶,我尝尝味儿就行。” “涂小姐爽利,那我就献丑了。” 说是献丑,可林锦年这泡茶手艺,却绝对跟丑搭不上半点边儿。涂谜对中国茶艺七窍通了六窍,自然给不出专业的评价。可透过氤氲着的水汽,瞧着林锦年修长的手指划过各种精美的弧度,涂谜万分庆幸自己不是手控,不然,可能此刻她已经坠入情网了。 不过,涂谜还是瞧出了神。直到林锦年将茶盏递到她跟前,这才反应过来。涂谜定了定神,谢着接过来,轻啜了一口。嗯,一个字儿,好,两个字儿,好茶,三个字儿,好手艺。 好吧,涂谜承认其实自己真的不懂茶,就只是觉得经过林锦年刚刚那一番手艺,这茶都已经带了仙气儿。可要让她分说个一二三四五来,她可就说不出了。 既然说不出,自然就要请教专业人士。涂谜放下茶盏,望向林锦年:“我尝着很好,至于好在哪里我是说不出的,也就不在您跟前班门弄斧丢人现眼了。我要红茶,是打算做奶茶的,不知道林先生有没有喝过,能不能给我点建议?” “奶茶?” 这个时代,奶茶还不是遍布大街小巷的国民饮品之一,范围可能还仅是局限于北方游牧民族日常饮用。海城靠海不靠北,即便有外来的少数民族居民,但也人数有限,自是不能为奶茶的推广做什么贡献。 所以,听到涂谜的问题,林锦年略有些不解地望向涂谜:“涂小姐不会是想在店里卖奶茶吧?” “是。” “……”林锦年觉得交浅言深并不礼貌,不过,不知怎么的还是开了口:“恕我直言,虽然那位老佛爷还没过世的时候海城便开了埠,可洋玩意儿刚进来的时候,可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说到这里,林锦年便停了嘴。不知是刚刚那阵莫名其妙很快便过去了,还是避免说得太明白伤了女士的自尊心。 这样说一半留一半的,听不懂的人自然糟心。好在涂谜是个聪明人,听懂了林锦年的意思。 新事物想要被人接受,总是要经过一段时间的。林锦年是在隐晦地提醒她,奶茶这种饮品其实跟海城人的口味有很大差距,还是不要莽撞尝试为好。 “谢谢林先生的好意。那我就先在您这里拿一罐回去试试,不知道林先生待会有没有时间?能不能赏脸尝尝我的手艺?”涂谜收下了林锦年的好意,还顺杆儿多收了一段。 “能收到涂小姐的邀请,是子璋的荣幸。正好可以去涂小姐的店里参观一番,希望不会打扰到。”对于涂谜这种蹬鼻子上脸的行为,林锦年没有任何抵触情绪,反而接住了顺过来的杆子。 “怎么会?” 两个人相视一笑,然后结伴出了茶庄。出门前,林锦年支会了长宁一声,换来小伙计又一个惊恐的表情。涂谜已经懒得猜他到底又想到了什么,冲着长宁挥挥手,便转身走了。 然后,回到“荼蘼”,看到佑中瞧见林锦年后同样惊恐的表情时,涂谜似乎抓住了些什么,却又极快地溜了。 涂谜也没在意,示意林锦年可以随便参观,让佑中招呼好客人,就拎着茶罐上了楼。洗净手,开火熬糖浆,泡茶,煮牛奶。很快一股浓香便在“荼蘼”里散开。 楼下林锦年谢过佑中,低头欣赏着餐盘里小巧玲珑的各样中西式糕点,正准备尝尝,却在闻到这股香味时停了手。 “怎么样?”瞧着林锦年品了又品,知道他是在认真地尝试品评。涂谜安静地坐在一边等着,直到他放下杯子,才开口询问。 -- 第17页 “奶味香醇,茶味不淡不厚,既互相融合,又各保其本色,极好!” 不过是杯奶茶而已,可经了林锦年的嘴,好似瞬间飞升了无数个档位,只差与琼浆玉液比肩了。 如果不是有自知之明,涂谜只怕得骄傲得飞上天去。不过到底还是因着这番表扬,脸上的笑意遮不住了。涂谜便索性不遮掩,大大方方地露出了明艳的笑颜。 一时间,原本有些昏黄的屋子里,似乎也被这笑容照亮了。 “涂小姐笑起来极美!” 不知是被这笑容晃了心神,还是真的心性耿直,林锦年幽幽地来了这么一句,然后,就有些尴尬了。 在这个新旧交替的时代里,国人一时可以比古人更保守,一时又可能比洋人更开放。只是,有些东西是被时光与传承镌刻在骨子里的。对着一位刚刚认识的淑女,说一句这样的话,即便是有感而发,也是非常失礼的。 虽然林锦年觉得自己并没有说错,涂谜刚刚的那一笑,确实有种令人惊心动魄的美感,这种美感似乎还带了些这个时代大多数中国女人没有的特殊味道,但是,到底还是不该将这句话说出来的。 林锦年在佑中准备上手暴揍登徒子的目光逼视下,正准备开口道歉,却是就听涂谜接了话:“彼此彼此,我觉得林先生笑起来,定也是极美的!” 这话说完,场面就更尴尬了。 “咳咳咳……”这是林锦年被口水呛到了。 “大小姐!”这是觉得他家大小姐这话说得太露骨了,又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教的佑中。 至于涂谜,无辜地眨眨眼,低头品起如琼浆玉液般的奶茶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这里还是存稿箱君。今天作者君不来这里上班的原因是,她觉得她已经把女主写地人设崩塌了,一个民国女流氓的气息扑面而来,所以她要去冷静冷静。 嗯,对此,存稿箱君觉得,女流氓也没什么不好,调戏调戏男神什么的,还挺带劲儿的。你们觉得呢?ㄟ( ▔, ▔ )ㄏ ) 第十五章 不讲理与做生意 涂谜小姐与林锦年先生的第二次会面,便在这样尴尬又不失礼貌的氛围中结束了。 走之前,林先生不知是为了缓和气氛,还是真的有疑惑,问了句:“涂小姐之前问茶庄里是否有滇红,子璋孤陋寡闻,不知这滇红是哪里出的茶?听名字似是云南那边的。想请教涂小姐是在哪里尝过?不知能否告知?” “……”这就更尴尬了!专业人士都没听过的,她这个门外汉竟然知道,所以,其实这会儿滇红还没啥名气,或者甚至还没试制成功? 涂谜心里打了个突,再次提醒自己以后说话要注意,尤其是跟别人闲谈的时候,更不能掉以轻心。不然说顺嘴了秃噜出些什么来,落在有心人的耳朵里,可就万劫不复了! “仿佛以前在哪里听了这么一耳朵,也不知准不准。不过既然林先生不知道,那肯定是我听错了。” “是吗?”林先生似是从涂谜的表情中发现了端倪,反问道。 “是的!”您的学识如此渊博,不需要再自我怀疑了! “哦。” “……”这是个什么回答?能再多说两个字嘛? “告辞。”林先生确实多说了两个字。 瞧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涂谜心累地叹了口气。只这口气刚走到半道,涂谜便对上了佑中纠结复杂、欲语还休的目光。 “做什么鬼样子呢?咋啦这是?”男人果然是令人难以琢磨的生物,涂谜翻了个白眼,冲着佑中说道。 “大小姐……”显然佑中还在组织语言中。 “有话快说。” “大小姐,您是不是看上那位林先生了?”佑中似是豁出命去地秃噜出了这么一句。 “……”涂谜承认她其实属于外貌协会外围会员,确实对林锦年有些好感。不过也仅是好感而已,用“看上”这个词儿就过了。不过她也总算是闹明白之前林锦年刚一进门,佑中为何会有那样的表情了。顿时觉得自己受了鹅毛大雪般的冤屈,但又懒得解释自己清清白白,于是,没好气地回了嘴:“怎么?你有意见?” “没没没!”佑中哪敢有意见呐!只是,“还是要等大少爷、二少爷看过之后,才好多来往的。” “……”涂谜从来不知道这熊孩子脑洞比自己还大,竟然就这么三言两语地跨越了相识、相知、相许的步骤,直接一竿子支到了见家长的环节,心情更加不美妙了:“你倒想得远,这八字一撇还没划出去,你就急哄哄地写那一捺了!” “那大小姐干嘛那样跟林先生讲话?” “我哪样儿跟他讲话了?”涂谜显然忘了自己不久之前的壮举。 “就美不美什么的。” “难道你觉得他丑?” “……大小姐,您这是不讲理,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的!” “佑中啊,你记住咯!女人呢,是老虎。你看老虎吃人前会给哪个讲道理的?肯定不会啊!所以,女人是不需要讲理的!” “……” 涂谜又一次简单粗暴地终结了佑中的话题。话说完,很没形象地伸了个大懒腰,在佑中目瞪口呆的表情映衬下,施施然上楼去了。 “荼蘼”开业第一天,便这样热热闹闹地结束了。只是晚上结业前,佑中盘点账目的时候,表情跟喝了苦瓜汁子似的,而且,其后的很多天,每到晚上结业算账,佑中都会露出如出一辙的表情,也是瞧得荼蘼直笑。 -- 第18页 笑归笑,正事涂谜还是要做的。她早就料到店铺刚开业就想赚钱,无疑是天方夜谭。不过,她还是每天都多做一些点心出来摆着,即便晚上结业时还会剩许多,涂谜也没按着佑中的意思,将它们保存好明天接着卖。而是很大方地敲开各位邻居的门,很是歉意地表示自己今天做多了,明天又要做新的,不知道能不能麻烦帮忙她消灭一些? 众位邻居对这样送上门的免费礼物,反应不一。米勒先生很是不客气地收下,然后会回赠一瓶香水、一支口红、一条丝巾等等,涂谜自然开心地收下。舒密特先生看着涂谜的表情有些严肃,可到底没有拒绝,只是等她预定的电风扇收到时,那价格却是明显比她了解的要低一些。 至于林锦年先生,不知他最近在忙些什么,涂谜去了两回都没碰上他。倒是那位叫长宁的小伙计一直都在,不过每回她去,长宁望着她的眼神都是那样的复杂难辨。为了避免长宁思虑过多以致早衰秃顶,涂谜大发慈悲地改让佑中跑腿了。 可能同龄人间有种特殊的吸引力,不过多见了两回,佑中便跟长宁成了好朋友。涂谜觉得这样也挺好,佑中一直把自己困在涂家,难得有个朋友,涂谜自然是支持的。 至于再有多的剩余点心,涂谜就打着慰劳公务人员的旗号,一股脑地送去隔了两条街的公共租界工部局办公大楼。可能是头一回收到这样的慰问品,负责接待涂谜的总务处秘书寻思了一会儿,请涂谜稍坐,便转身去请示了麦克尤恩先生。 然后,“荼蘼”就成了工部局员工下午茶茶点的指定供应商之一。 “这就成了?”都往家走了,佑中还是没从就这样轻飘飘拿下一个大订单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不然呢?”人要脸树要皮,可一旦人不要脸了,便天下无敌。不过,她真的只是去表达慰问的,至于后面的神转折,可跟她没半点儿关系。 佑中瞧着他家大小姐那不在乎的表情,瞬间觉得他家大小姐真真儿是大少爷的亲妹妹。大少爷以前做生意的时候也是这样,不管是多大的单子,总能轻松自如地拿下,然后面对别人的恭维时,便是大小姐现在这样的表情。 只是,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大小姐这么厉害呢?佑中疑惑地想着,却也没多在意这个问题。 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接了这么大一单子,明天肯定很忙,今天晚上一定要早些睡,不能耽误明天干活、挣钱! 日出日落,转眼一个月便这样平平静静地过去了,“荼蘼”也总算是在赫德路扎下根来。账目上有了盈余,佑中虽然觉得累,脸上的笑却是越来越多。 这一天,三月三,黄帝诞辰,迎来了佑中十五岁的生日……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依然是你们的老朋友存稿箱君。作者君今天申榜失败了,而且以现在的数据,可能这篇文会跟上一篇《赖活者》一样以后都上不了榜了。她正在深刻反思自己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存稿箱君也要去指点她了。明儿见!o(* ̄︶ ̄*)o) 第十六章 蛋糕与寿桃 老话说,三月三,生轩辕。按着生日时辰算,佑中该是大富大贵的命。不过,可能是老天爷想要降大任于佑中也,于是便先苦了他的心志,劳了他的筋骨,饿了他的体肤,然后派了文伯这个早就指定好的护佑人给他。后来老天爷感念文伯对他的悉心照料,便收他回天上补了仙班。不过佑中也不用担心,现在有她呢,他很快便能发财致富走向人生巅峰了。 以上是涂谜从涂氏命理学出发对佑中生辰八字的解读,换来了佑中哭笑不得的表情。涂谜弹了他一个脑瓜崩,然后钻进了制作间开始大显身手。 佑中隔着玻璃窗看着他家大小姐忙忙碌碌的身影,不自觉地抽了抽鼻子。直到楼下的门铃响起,有客人上门了,佑中才揉了揉眼圈,赶紧下楼招呼客人了。 中午十二点,涂谜给佑中特意准备的生日蛋糕和寿桃出了炉。正好,佑中唯一邀请的客人、小伙计长宁推开门进来了。 “涂小姐好!”瞧见涂谜端着两个大盘子从楼上晃晃悠悠地下来,长宁极有眼色地接了过来。 “来了,快坐,别拘束,当自己家。” “哎!”因着跟佑中成了朋友,长宁没事的时候也会来“荼蘼”找佑中玩儿。刚开始的时候还会扭捏,等熟了,知道涂谜的性子好,对佑中不像主子对仆人,反而是姐姐对弟弟,长宁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这次听佑中说,他家大小姐要给他过生日,还许他邀请朋友到店里来,长宁心里又替佑中高兴,又有点泛酸。 “怎么羡慕了?觉得我对你不好?”林锦年先生眼睛一刻未离手中的英文书,却是精确无比地接收到了长宁的怨念电波。 “佑中说涂小姐要给他做蛋糕呢,那种有奶油还有巧克力酱的,还有寿桃,馅儿是枣泥的。”也不知他嫉妒的是涂谜给佑中过生日这件事,还是涂谜特意准备的这些生日点心? “你要想吃,出门向左直走便是,我又不是不给你工钱。”显然林锦年是认定是后一项的。 “先生可真小气!” “嗯,不小气能把你养这么肥!” “我哪儿肥了?” “问镜子去。” “……” 长宁被噎了一下,翻了个白眼,决定不理他家先生了。蹬蹬蹬跑楼上换了身新衣裳,又在自己的百宝箱里倒腾了半天,终于选了件能拿得出手的礼物,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准备出门了。 -- 第19页 不过出门前,为了报刚刚的一话之仇,很是嘚瑟地冲着他家先生说道:“先生,我去涂小姐那儿了,您晌午饭自个儿解决吧。”把“自个儿”这三个字说出了绕梁三日的韵律,然后,长宁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林锦年从书本上收回视线,目送长宁进了向左直走的那家门儿。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电话铃声响起,林锦年才回过神来,起身去接了电话。 “您好,聚缘堂。” “林老板,是我老高啊。您之前要那本《茶经》到货了,晚上六点,我在老地方等您。” “好!”林锦年挂了电话,脸上的表情一时间有些肃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斜对面,这次却是未做停留,便转身去了楼上。 聚缘堂里发生的一切,涂谜自然是不知道的。开开心心地分着吃了蛋糕和寿桃,涂谜给佑中塞了个大红包,让他带着长宁出去逛吃逛吃,然后就懒洋洋地躺在柜台后头看书了。 这书还没翻页,门开了。涂谜还未起身,便听到了米勒先生的大嗓门。 “哦,安妮,这是什么?桃子吗?这个时候怎么会有桃子?” “约翰,这是一种叫做寿桃的中国点心。” “点心?寿桃?那是什么?” “大概相当于你们的生日蛋糕。” “是嘛?” 米勒先生围着寿桃惊叹了半晌,然后,涂谜又多了一笔大生意。 三天后是美国驻海城总领事大卫·沃尔顿先生的生日。为了讨这位海城美国人头头的欢心,米勒先生这段时间可谓是焦头烂额。今天上午总算是确定了礼物,米勒先生想着出门放松一下。路过“荼蘼”时,正好透过玻璃窗瞧见了涂谜随手放在冰柜上头的寿桃,以为是真的桃子,觉得稀罕,就进门来了。 听完涂谜对寿桃的解释,米勒先生脑筋急转,觉得再加上一件这样的稀罕物,更能锦上添花,于是,双方愉快地约定了取货时间,米勒先生心满意足地去寻欢了。 等到佑中回来,得知这样的好消息,自然高兴的很。即便涂谜提出提前打烊,他也没念叨。可能也是因为店里的东西卖的差不多了,涂谜再挥霍也是有限,因此佑中难得大方了一回。 锁好店门,主仆两人溜溜达达地往家走。只是,在走到埃利斯路街角时,涂谜停下了脚步。 “大小姐,怎么了?” 涂谜一时没回话,而是盯着不远处的一家书店出了神。 佑中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除了一家书店和几个来往的路人,并没发现不对劲。反应了半天,佑中才疑惑地问道:“大小姐,要去买书吗?” “不买,走吧。” 涂谜摇摇头,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走了。佑中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家“承文书店”,实在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赶紧跟上他家大小姐的脚步了。 吃过晚饭,涂谜回了三楼的房间。并没有着急去洗漱,而是拉开书桌的抽屉,一个破旧的黑色钱夹静静地躺在里面。涂谜从钱夹里抽出那张令她浮想联翩的残币,就着昏黄的灯光静立了半晌。 时钟敲了九下,涂谜将残币塞回钱夹,正要关上抽屉,一抹藏蓝色印入眼帘。涂谜拿起来,是一直忘记还给林锦年的那方手帕。 “林锦年,你到底是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是存稿箱君,作者君今天缺席的原因是,她陷入了谍战剧各种脑洞中,实在是不知道该选择哪种方式来继续写下去,所以,存稿箱君就把她关小黑屋里赶紧想了,不能耽误小天使们追文呐!请给我一个表扬的眼神,么么哒! ̄ω ̄=) 第十七章 不简单与知错了 十五岁生日第二天的早上,佑中是笑着醒来的。看了一眼外面仍黑蒙蒙的天色,佑中也没留恋被窝,利索地爬起来收拾好自己,就开始了忙忙碌碌的一天。 只是,早饭时佑中就瞧着他家大小姐的脸色不太好,得知是昨晚没睡好,佑中想让她在家休息。 “我要是在家休息,咱家店里卖什么啊?”涂谜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聪明一点,就不用大小姐……” “停停停!佑中啊,你再念叨下去,咱们今天真的出不了门儿了。” “那就不出门,小姐在家休息,我去跟客人解释。” “行了,就是没睡好,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动作快点,做完了点心在店里补觉。” 涂谜拉着还想再劝的佑中出了门,直奔“荼蘼”而去。 只是她显然高估了自己的状态,在第N次差点把盐当糖不要钱似的往蛋糕里撒的时候,终于被忍无可忍的佑中推出了制作间。 好在剩下的,佑中这些日子跟在涂谜身边打多了下手,还是能应付的。于是涂谜扒拉下围裙、套袖,转身上楼休息去了。 只是,好巧不巧,她正准备拉窗帘,却是瞧见斜对面的三楼窗户被一双修长的手推开。即便隔着有些距离,但涂谜就是知道,这双手的主人是林锦年先生。 果然,下一刻,涂谜便对上了林先生略有些诧异的目光。 林锦年这会儿一看就是刚起床,不过已经将自己收拾得妥妥帖帖。涂谜怀疑,哪怕是在睡梦中,这位林先生肯定也是如现在这般的没有一丝儿错漏。 -- 第20页 所以,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简单呢?绝对不可能! 那么,她昨天应该是没看错的吧?那个与他似是毫无交集的身影,很有可能就是间接害死文伯的凶手?只是,如果她没看错,那个承文书店又是个什么地方呢?仅仅只是一间普通的书店吗?一间普通的书店在同一时间出现了一个曾被日本宪兵追捕的抗日分子,一个背景神秘的茶庄老板,而且两人还一前一后地被引进了书店的后堂,如此巧合,涂谜不得不多想。 而多想的结果就是一整晚的辗转反侧。现在,引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在不远处,还冲着她露出了温文尔雅的笑,涂谜很想立马冲过去质问一番。 可她清楚,就算她撒泼打滚,也是不可能从这个浑身都是谜的男人口中掏出哪怕一丝半点实话的。于是,涂谜冷淡地收回视线,刷地一声拉上窗帘,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而斜对面的林先生,被她这莫名其妙的一番对待,也是愣住了。直到楼下传来长宁的叫喊声,才回神。 “先生,吃早饭了。先生?” 长宁一直是个很勤快的孩子,当然,就算他不想勤快,就他家先生那懒散样,如果他再不勤快点,他们家茶庄就得关门了。 于是,本着保住钱袋子的人生终极目标,长宁又是一大早起了床。洗漱,吃饭,打扫店铺,开门,然后叫他家先生起床吃饭。 只是,前四样加起来的难度,也比不上叫他家先生起床难。也不知道他家先生昨儿晚上又去哪个花花世界鬼混了,这样三天两头的不着家,要是老太爷还在,肯定得动家法,拿藤条狠狠地抽他一顿! 一想到这里,长宁很是老成地叹了口气,这气叹得也是余韵悠长,然后就终于把他家先生叹下楼来了。 “一大早上的,叹什么气,也不嫌晦气。” “什么晦气不晦气的,亏您还念了不少洋文书,这可是封建糟粕,您可千万别在客人跟前说,丢人!” “……”似是没想到他家小伙计能说出这么有内涵的话,林锦年深看了长宁一眼:“你什么时候去了趟天竺?我怎么不知道?” “天竺太远了,浪费钱。荼蘼挺好的,还有免费的点心吃。”长宁已经习惯了他家先生说话时各种云山雾罩,极快地回应道。 “……”林锦年这次却是没再回话了,眸光不经意地扫过斜对面,定了片刻,便低头吃饭了。 长宁还等着他家先生继续跟他玩儿你来我往话锋相对的游戏呢,结果没想到这半路上他家先生就偃旗息鼓了,顿时觉得自己最爱的咸豆花都没滋没味了! 干巴巴地吃过早饭,长宁收拾好了碗筷出来,就瞧见他家先生理了理长衫,看样子是准备出门。 “您这一大早上的,又要会佳人啊?” “怎么,你羡慕啊?” “切!有什么好羡慕的,有本事您倒是把涂小姐娶回、”家啊!后头两个字,在林锦年目光逼视下,被长宁吞回了肚子里。 长宁打小跟着林锦年,习惯了他家先生的散漫不羁,即便是被人骂到了跟前,也极少见他家先生会露出如此厉色。一时间长宁有些害怕,缩头缩脑地立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了。 “知错了?”显然林锦年并不想如此轻易地放过他。 “知、知错了。” “错哪儿了?” “不、不该顶撞先生。” “嗯?” “……”长宁怕得厉害,脑袋里的那根弦儿绷得紧紧的,一听到他家先生这明显不满意的声调,更是一哆嗦,然后这哆嗦着哆嗦着,就突然开了窍:“不该拿、拿涂小姐的名节开玩笑。” “……” 长宁正等着他家先生宣判,却是半天没听到回音。偷偷摸摸地抬头瞄了他家先生一眼,就见他家先生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大门口。 长宁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一偏头,便看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依然依然是存稿箱君,今天作者君没来的原因是,这章她原本是已经写好了另一版本的,只是睡觉前发现那个版本不太符合女主的人设,于是只能告别被窝,爬起来再写一个不一样的。 所以,今天存稿箱君就不代表小天使们鄙视她了!看我多么的善解人意、温柔体贴,请给我一个表扬的眼神!(*^▽^*)) 第十八章 她来与他往 “涂小姐,这是刚到的白梅花,最是健脾和胃,您尝尝。” 长宁今天尤其热情,热情得让人招架不住。不过涂谜很是心安理得地收下了他狗腿似的殷勤,谁让他们主仆二人背后说人还不关门,正好被她这个当事人听到了呢! 涂谜慢悠悠地喝完了一盏茶,刚一放下茶盏,对面那人便很有眼色地又给添了个八分满。 瞧,就算她还在怀疑自己想错了,可这人就立马用现实狠狠地将她敲醒了!真是,碍眼呢! 涂谜左手托腮,略有些宽大的衣袖滑下一小段,露出被翠绿镯子圈护着的玉白腕子,右手捏着茶盏盖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茶盏沿儿。一双清亮的眸子,滑过林锦年锋利的下巴、艳薄的嘴唇、英挺的鼻梁,然后隔着并不厚的眼镜片,与林锦年的目光相交。 一时间,茶室里的空气,似是被两人目光纠缠的焦灼感所传染,然后随着双方许久不停的黏连,有了越飙越高的架势。 -- 第21页 直到,林锦年垂下眼睑,温言出声:“茶凉了,我给涂小姐换一盏。”未等涂谜回话,他修长的手伸到涂谜眼前,将她的那盏茶端走换掉了。 瞧着重新递到跟前的白梅花茶,涂谜不知为何,有些意兴阑珊,随即自嘲地笑笑,起了身。 “这是之前先生借给我的手帕,如今完璧归赵。”将那方藏蓝色的手帕放在林锦年手边,涂谜在林锦年惊诧的目光中转身准备离开了。 “涂小姐,留步。”只是还没走到门口,林锦年的话便追了过来。似是一如既往四平八稳的语调,但若是涂谜此刻回头,说不定还能从他严丝合缝的表情中抓住些许的蛛丝马迹。 “林先生还有事?”可是,涂谜就只是顿了一下,并没有后头。她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冷淡地接话道。 “之前是子璋和长宁唐突涂小姐了,望涂小姐莫要生气。”仿佛刚刚的表情波动不过是别人眼花瞧错了,下一秒,林锦年依旧还是那个无懈可击的林锦年。 “没事儿,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人说。”不过是被人议论两句而已,又不会掉块肉,涂谜根本就没在乎过。只不过,她不在意是一回事,心情不佳故意拿话激林锦年是另外一回事。 “……涂小姐豁达,子璋更是无地自容。”林锦年的脸上露出了苦笑,他实在是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惹着涂谜了。不过现在也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只能先顺着她、从着她、哄着她。 “林先生不必如此。不过,既然林先生诚心道歉,那不知能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只要子璋知道,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先生还是听了我的问题之后,再说这句话吧。”涂谜极少如此不礼貌地打断别人的话。 “……那好,涂小姐请讲。”林锦年并未在意她的失礼,似是感应到了风雨欲来前的潮气,顿了片刻,说道。 “昨天晚上,埃利斯路,承文书店,跟在林先生身后进了后堂的那位穿着黑色风衣的先生,您认识他吗?” 涂谜不知何时转过了身,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紧紧地卡在林锦年双眼的方寸间,然后,话没说完,她就知道自己注定要失望了。 林锦年的表现是如此的恰如其分,有惊讶,有不解,有茫然。他那双饱含着海城特有湿气的眼睛,根本不需要眼睛片的遮挡,便会令望着他的人迷失在他所营造的云山雾罩中。 “涂小姐,很抱歉,我、” “林先生不必说了。”涂谜又一次打断了林锦年,静静地看了他半晌,然后,笑了。 不同于上一次明艳动人的笑颜,这笑里似乎夹杂着连绵不断的苦涩,苦得林锦年不自觉皱起了眉头。嘴角抽搐了一下,林锦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见涂谜插在大衣口袋里的右手伸了出来。 不解地望向涂谜手里的破旧钱夹,林锦年的目光随着她的玉指打开钱夹,然后,一张崭新的五元法币出现在了林锦年的视线里。 涂谜用两指夹住这张法币,微微抬起,正好有日光扫过法币整齐的残缺边线。 林锦年的眼眸不可控制的紧缩,却又在感觉到涂谜倏然望过来的视线时,恢复了平静淡然。 “林先生好定力!”还是没有收到想要的效果,这次涂谜却是不气馁了。 其实真相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认定了真相就可以了。至于怎么查证?来日方长,她不急的! 丢下这句不知是赞美还是暗讽的话,涂谜攥着那张残币转身离开了。徒留林锦年站在原地,目光一刻不离地望着她洒脱而去的背影。 涂谜出门的时候,有风从南吹来,凌乱了她的发丝。涂谜抿了抿鬓角,向南望了一眼,然后对上了两道锋芒毕露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君又来了,作者君今天没来的原因是,这章写的太累人了,而且还有两位男主预备役同时出场,虽然后面这位就只在最后露了双眼,但她也是觉得很肥了。 切!肥不肥的,不是看字数嘛?请跟我继续继续继续地逼视她!→_→) 第十九章 危机至与难淡定 这是涂谜与贺文天的初见,隔着赫德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经意间的眸光相对。 只是,涂谜在第一时间发现了贺文天目光中的危险与不定,一触即离,便匆匆走进了“荼蘼”。 而贺文天,锁定着她的身影,目光如影随形。直到,另一道锋锐的视线从斜刺里射来,贺文天警觉地回望过去,却是只看到了一道身穿长衫的背影。贺文天盯着“聚缘堂”的匾额看了一会儿,才转身融入了茫茫人海中。 时间不会因任何人的突然出现与离开而停留,日落日出日又落,很快便到了第二天的傍晚。 这天“荼蘼”提前打烊,佑中从里面将大门锁好,涂谜给杜兰德太太打了电话,交代了明天要早起给大卫·沃尔顿先生准备生日寿桃的事儿,表示今天晚上不回家了,让他们夫妇不要担心。 不到晚上九点,涂谜和佑中便早早歇下了。此时赫德路上还是有些喧闹,尤其是隔壁的米勒先生,不知是在招呼什么客人,闹腾得厉害。涂谜觉得等明天米勒先生来拿寿桃时,一定要好好劝劝他,少壮太努力,老大会后悔!年轻人,还是要趁早准备保温杯里泡枸杞的! -- 第22页 乱七八糟地想着,涂谜沉入了梦乡。等到她醒来,外面仍是黑沉沉的夜色。涂谜睡得有些蒙,挣扎了片刻,正要从被窝里爬起来,却是“砰”的一声过后,“哗啦”,与她相隔不过半米的玻璃窗碎了。 涂谜一时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夜风顺着碎裂的玻璃缝灌了进来,窗帘飞扬着扫过她的面颊,涂谜才如梦初醒般的意识到了近在咫尺的危险。 “大小姐,大小姐,您没事儿吧?”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醒了佑中。已经顾不上男女大防,佑中拉开房门跑了进来。黑暗中实在瞧不清涂谜的情况,却又因着外面此起彼伏的枪声,佑中不敢开灯。只能摸黑往涂谜的床边靠,边靠近,边压低声音焦急地喊着。 “我没事儿。”涂谜定了定神,卷着被子弯腰下了床,不敢去瞧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听声辨位抓住了佑中的肩膀,然后推着他一起出了房间。 “你怎么样?有没有伤着?” “我好着呢!大小姐,您别害怕,有我呢!”明明怕得厉害,被涂谜握着的肩膀还在瑟瑟发抖,佑中却反过来安慰着涂谜。 “嗯,有我家佑中在,我就不怕了!”涂谜并没有揭穿小男孩的外强中干,轻轻拍了拍他依然瘦弱的肩膀,然后安静地听起外面的动静来。 此时枪声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密集了,不知是已经分出胜负,还是别的什么。涂谜拉着佑中靠坐在墙角,分了一半被子裹住他,就这样静静地等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警哨声由远及近,涂谜知道是工部局的巡捕赶来了。交战双方似是也听到了巡捕的动静,然后枪声便远得听不见了。 涂谜又等了一会儿,才打开壁灯。昏黄的光线,并不刺眼,却足够安抚惊魂未定的心。只不过在看到房间里的那一地碎玻璃片时,涂谜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心脏,又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砰砰砰”,楼下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涂谜庆幸这具身子没有心脏病,不然,今天真的得交代在这里了。 “涂小姐,佑中,在吗?我还是长宁啊!” 街上这么大动静,估计除了隔壁醉死过去的米勒先生,都醒了。长宁是在枪战发生之初,被他家先生叫醒的。瞧着他家先生身上的黑色长衫,长宁估计他家先生可能刚刚从哪个温柔乡里滚回来,不然,这动作也太利索了些,连衣服都穿好了! 等着乱子过去,长宁已经困得不行了,正要爬回去睡觉,就被他家先生拎到了门口。虽说二月春风似剪刀,这都三月了,也不该冷了,可谁让海城的风硬呢!长宁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好在他家先生还算有良心,扔了件大衣给他,之后他们主仆俩便在几位巡捕的注视下,到了“荼蘼”门口。 正好,楼上亮起了灯光,两人抬头,就看到了迎风飞翔的米色窗帘。这会儿也用不着林锦年催促了,长宁着急忙慌开始敲门。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尤其是在这透着血腥气的黑夜里。直到看见开门的佑中完好无损,长宁才终于敢喘气了。 “林先生,长宁,你们”怎么来了? “涂小姐呢?可还好?有没有受伤?” 林锦年给佑中的印象,一向是不紧不慢淡定从容的。这回被突然打断了话,佑中呆了一下,摇摇头。 这样干有动作没回话的举动,并不令林锦年满意。于是他越过佑中进了门,就是要上楼去亲自查看一番,然后就在楼梯拐角处与涂谜“狭路相逢”了。 “你,可还好?”目光不自觉地绕着涂谜的身影打了个转,似是还不放心,林锦年轻声问道。 “……”涂谜觉得两人间的距离有些过近了,下意识地往后退,却是忘记了身后是向上的楼梯,顿时被绊了一下,眼见着就要往后仰。 林锦年一直注视着她,瞧见她后退,眸光闪了闪,却没动作。再见她似是要摔倒,这才伸手想要揽住她。 下一秒,偶像剧中常见的情景并没有出现在涂谜身上。她握着楼梯扶手的手紧了紧,仗着这具身子腰肢的柔韧,用了个巧劲儿,人便立住了。 于是,场面更尴尬了。 佑中和长宁抬头向上望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林锦年先生想要亲近佳人、却被佳人嫌弃躲避的场景……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君前来报到!今天作者君不来的理由,非常值得同情。她舍友异地恋,舍友的男友隔着十万八千里给她舍友订了外卖,舍友不在宿舍,是她帮着收的。单身狗被撒了好大一把狗粮,确实值得同情!o(* ̄︶ ̄*)o) 第二十章 暗夜与黎明 长宁自打记事起,这是头一回见他家先生被嫌弃,还是被女人嫌弃,也是,长了见识。不过,他觉得涂小姐这么做是对的,就他家先生这样的,除了长相学识,其他的还真的配不上涂小姐。 涂小姐多好啊,人长得美,脾气好得很,点心做得极好吃,关键还总让他吃白食!这样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水灵灵大白菜,可不能让他家先生这头风流猪给拱了! 不过这些话也就只能在肚子里溜达溜达,要是被他家先生听见,指不定又要怎么罚他呢! 长宁意犹未尽地看了一眼楼上相对而立的俩人,然后悄摸摸地拉着木呆呆的佑中撤退了。他家先生的笑话,可不是那么好看的!他们还是趁着他家先生没回神前,赶紧该干嘛干嘛为好! -- 第23页 “我没事,谢谢!”这次打破沉默的是涂谜。林锦年能第一时间赶过来看他们主仆,不管出发点是什么,她都该道谢。至于刚刚的尴尬,涂谜错开林锦年望过来的眸光,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大衣。 “没事就好。”林锦年收回视线,嘴角牵起一点笑意,极淡。 然后,两人又没话说了。好在这回有人来解了围。 来的是工部局的巡捕,他们之前跟林锦年主仆一同发现了“荼蘼”的惨状。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进来,自然是知情识趣地不想打扰人家小男女的互诉衷肠。 掐着点,觉得该哭的哭够了,该安抚的也安抚完了,带队的巡长洪有德领着负责赫德路巡逻的小巡捕陆勇进了门。 彼此都是熟人,即便涂谜来赫德路的时间不算长,可谁让她在工部局的存在感十足呢!上杆子地送温暖,不仅工部局的文员得了好处,他们这些小喽啰们也跟着沾过光,尤其是经常在这片儿巡逻的洪有德和陆勇,更是早晚都有免费的点心吃。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再是狡猾的老油条,这么整天白吃白拿人家小姑娘的,也是会害臊的。可涂谜根本不给他们拒绝的机会,还自有一段说辞。 这早上的,是麻烦他们帮忙试吃,这样万一有问题,可以及早发现,不至于砸了招牌。晚上的,是剩下的,卖不了只能扔了,与其这样不如让他们带回家,给老婆孩子尝尝鲜。 涂谜事儿做的大方,话说的漂亮,他们只能收下。只是,每回来拿东西的时候,都会顺嘴跟涂谜说说这一天海城发生的事儿,租界里发生的事儿,工部局里发生的事儿,然后,大家心照不宣地笑笑,彼此道别。 现如今“荼蘼”出了这样的事儿,于情于理,洪有德和陆勇都要亲自跑一趟的。 看着林锦年伴着荼蘼下了楼,洪有德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极快的扫过,心里诧异,面儿上却没表现出来,很是愧疚地说道:“让涂小姐受惊了,是我们的不是。” 公共租界的巡捕有缉捕、拘审、惩治之权,听着似是很有权力,但那说的是顶头的那些洋大人们。至于他们这些底层的小喽啰们,很多时候干的是后世城管的活儿。既苦又累不说,万一碰上个不讲理的洋人,即便没什么背景,也能仗着国籍,让他们喝一壶! 所以,刚刚在远处听到枪声时,洪有德就迅速地召集了一批手下,着急忙慌地往这里赶。好在赫德路上都是商铺,晚上留宿的人员有限。那些留宿的洋人们也挺幸运,没磕着碰着。 只是没想到,倒霉的是这位涂小姐。洪有德刚松的那口气,又被夜风顶了回来,差点呛着。他心里明白,这位涂小姐平时对他们大方,那是人家瞧得上他们。可今儿这事,她真的要追究,他们也确实该负责任。 大半夜的,一个姑娘家受了这么大惊吓,冲他们撒火,完全应当应分。不过,他也得提前把态度亮出来,不能让人家以为他们会推卸责任。 只是他这一番心理活动完全是做了无用功,涂谜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不过是无妄之灾罢了,不管是她,还是巡捕们。 “洪先生不必自责,出了这样的事儿,谁也不想的。只是,不知是些什么人,怎么敢在租界里动枪?” “我们赶来的时候,人早就跑光了。左不过是那么几波人,听这声势,一头自然是那边的,”洪有德朝北边指了指,没明说,但涂谜会意。租界往北不远就是海城市政府大楼,现在自然是被日本人接了手。又看他往南指了指:“另一头八成是南边来的,只不知是陈还是戴。” 听到这里,涂谜眸光涌动,张了张嘴,话到喉头,又咽了下去。不管是陈还是戴,都不该是她这个只会做点心的小姑娘想追问的。于是,婉拒了洪有德和陆勇想要留下来帮忙收拾房间的好意,涂谜目送他们离开了。 “涂小姐是在担心那些人?”走了的是容易打发的,不容易打发的却在这时开了口。 “是。” “……”涂谜的坦诚令林锦年很是诧异,思量了片刻,他才接着说道:“也是,这些人一天不离开租界,这样的危险就一直都存在。” 一听这话,就是在往回找补。刚刚他问出的那句,很有歧义。担心那些人,为何要担心?是担心他们会再引起骚乱?还是担心他们会遇到危险? 林锦年不知道涂谜真正的答案是哪个,但他希望涂谜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只是,他注定要失望了。 “林先生,您是个读书人,应该知道,自打英法联军轰开了国门,咱们脚下的这片地儿,便没了安宁。英国人也好,法国人也罢,算上北边的毛子,海城港口外飘着的德国人、美国人,其实说起来,跟日本人又有什么不一样?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当然,日本人跟他们是有不一样的。他们要的是利益,玩儿的是平衡牵制,而日本人,他们是想要咱们亡国灭种!说起来真是笑话,撮尔小国也敢犯我泱泱中华! 可他们就是敢了,硬是做了,因为他们有枪有炮。所以他们就占了东三省,占了北平天津,占了上海,屠了南京。 可怕吧!听着就让人瑟瑟发抖呢! 可那又怎样?有人怕了,就有人会站起来! 现在,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这些站起来的人为着这个破败的国家抛头颅洒热血,难道我不该为他们的安危担心吗?” -- 第24页 朝阳在地平线处挣扎了许久,终于有一丝光亮刺破了暗暗黑夜,天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存稿箱君,今天存稿箱君也不想多说什么了,明天见!) 第二十一章 问候与心意 涂谜回过神的时候,林锦年已经离开了。涂谜不知道他听过刚刚的那番话,会有怎样的反应,她也不在乎。 来这里有半年了,虽然除了刚来的时候和这一次,她并没有太多地体会到这片国土上大多数人正在经历的苦痛,但她有眼睛、有耳朵,她会看会听,所以她才忧惧,不安,也愤懑。 没人愿意做亡国奴!可做不做亡国奴,并不是他们这些正在经历苦痛的老百姓能决定的。至于能做决定的人,涂谜觉得自己没资格,以后来人的先天优越感对他们品头论足。 所以,涂谜的心里一直憋着一把火,然后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后,被林锦年的一句话,撩拨成了似要摧毁一切的地狱烈焰。 涂谜承认,自己刚刚是冲动了。在没彻底摸清林锦年的底细前,便在他跟前说了这样一番话,确实是在冒险。不过她并不后悔,人嘛,活着不就是为了个痛快!当然,她惜命,所以她一直谨小慎微。可真的到了那份儿上,她照样可以轰轰烈烈一回。 只不过眼下,轰轰烈烈过了,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 楼上房间里的碎玻璃已经被佑中清走了,至于换玻璃的事儿,只能等卖玻璃的铺子开门才行。佑中想让涂谜去他屋里歇一会,涂谜摆摆手,这会儿哪还睡得着。正好今天要忙活,索性直接开干。 日上三竿的时候,被酒精腌制了一夜的米勒先生,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儿,赶紧跑来探望涂谜。瞧着她安安稳稳搁制作间里忙活,不知是被惊的,还是被吓的,顿时打了个酒嗝。 “约翰,你熏到我了!” “哦,抱歉!安妮,你还好吗?” “如你所见,我还活着。” “可你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好,你现在需要休息。” “所以,你是来告诉我,这笔单子取消了?” “不不不,钱照付,至于这些就算了。” “约翰·米勒先生,契约精神,不光是你们西方人标榜,我们老祖宗也教我们人无信不立,事无信不成,商无信不兴。我家铺子虽然小,但该守的规矩,是一定要守的。” 涂谜心里明白米勒先生是好意,但她从半夜开始就心气儿不顺,现在又看到个想让她白吃白拿的外国人,火气一时又有些不受控制。 “好吧,是我错了!不过,安妮,你是失恋了吗?”米勒先生并不在意自己的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很是诚恳地欠身行礼,然后秃噜出这么句话来。 “……约翰·米勒先生,我现在很忙,你可以跪安了!” “……” 也不知约翰·米勒先生,到底有没有听懂跪安是个什么意思,不过可能是在脂粉堆里混久了,很是会看女士的脸色,然后他就耸耸肩撤退了。 生气的女人不好惹,失恋的女人更可怕! 涂谜目送他离开,顺便给他的背影附送了一打暴雨梨花针,揉了揉绷紧的眉心,任命地低头继续履行契约精神了。 结果没过两分钟,又有客人来了。这次来的也是隔壁邻居,左边的乔纳斯·舒密特先生。这是舒密特先生头回无事登门,涂谜诧异了片刻,牵起嘴角,笑着接待了他。 舒密特先生还是那样的不苟言笑,明明是来问候的,但那表情实在跟讨债上门的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表情不重要,心意到了就行。 涂谜接过舒密特先生递来的盒子,打开,嗯,很好,原来她两边的邻居都是军火贩子,真是失敬失敬! 舒密特先生的心意,是两把德制毛瑟手~枪和大半盒子子弹。这心意是沉甸甸、扎实实的,非常好,非常强大,非常得涂谜的喜欢。 不仅涂谜喜欢,佑中瞧着也是两眼放光。显然,舒密特先生送来的这两把,肯定有一把是要归他所有的。男孩子,不管哪个时代,哪个年纪,总是会对武器有天然的好感,就像化妆品之于女人。 涂谜诚心诚意地谢过舒密特先生,一时拿不出像样的谢礼,正好第一批寿桃出锅了,假公济私地打包了一打,涂谜送走了舒密特先生。 “行了,这以后就是你的了,有的是时间稀罕,现在先把活干完!”转身回来,瞧见佑中摩挲着手~枪不撒手,涂谜敲了敲他的脑袋道。 “哎哎!”人是随着涂谜走了,魂儿可能落下了。 忙忙活活大半天,等到米勒先生再次上门取了货,涂谜主仆俩也累得直不起腰来了。至于楼上换玻璃的事儿,真的是有心无力了。 还好有人有心又有力,直接支使了他家小伙计跑前跑后。等到涂谜忙完,回楼上歇着的时候,瞧见的又是窗明几净的闺房了。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余晖擦过对面尖尖的屋顶,洒落在明亮的玻璃窗上,折射出一圈温暖的光晕。 涂谜抬眸,透过光晕,目光的尽头,是一双永远含着雾气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自己不用再做介绍了,这里还是存稿箱君。今天要说些什么呢?一时有点没想到,那就提前剧个透吧。明天开始男主预备役二号与女主的对手戏,敬请期待!还有,明天又是换榜的日子了,虽然觉得希望渺茫,还是求个收藏好了,希望小天使们多多支持!明儿见!) -- 第25页 第二十二章 不速之客与一门之隔 这天“荼蘼”还是提前打烊的,除了涂谜主仆实在累得够呛,还因为杜兰德夫妇在收到麦克尤恩先生的消息后,第一时间杀了过来。 “安妮,还好吗?你该第一时间告诉我和老威廉的,太危险了!” “萨拉,你瞧我很好,没事的。” “可史蒂夫说他们很猖獗,枪声响了很久。” “萨拉,麦克尤恩先生只是听手下人汇报情况,难免有些夸张。再说他们不敢伤害租界住户的。” “可他们差点伤害到你!” “只是打碎了玻璃而已,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 说了许久,涂谜才安抚好了杜兰德太太,然后就被杜兰德夫妇拉上车回家了。晚饭自然是在杜兰德家吃的,甚至为了让杜兰德太**心,涂谜答应了这几天晚上在杜兰德家留宿。 吃过晚饭,涂谜带着佑中溜溜达达回家拿换洗的衣服。只是,在进了客厅之后,涂谜停下了脚步。 “大小姐,怎么了?”佑中一个没注意,差点撞上涂谜,有些奇怪地问道。 涂谜没回话,目光一寸一寸地滑过客厅的每一个角落,然后,停在了米色的落地窗帘上。 涂谜定住的时间有些长,惹得佑中也使劲儿地去瞅那刚刚清洗过的窗帘,于是,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窗帘的一角不知被什么东西弄脏了,在昏黄的灯光下,有点瞧不清。佑中正要上前去查看,被涂谜扣住了肩膀。 “去收拾东西。” “大小姐,这、”注意到了涂谜语气里的肃杀,佑中的眼中满是紧张。他不是很清楚那团东西到底是什么,能让他家大小姐如此紧张,但他也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了点什么,很想立马拉着他家大小姐赶紧逃走。 只是他还没有所行动,就被涂谜捏紧肩膀,推进了他在一楼的房间:“我去楼上拿衣服,你收拾好了就安安静静地待房间里,把门锁上,没听到我叫你不能开门。如果有人要闯进来,就给杜兰德先生打电话,听到没有?” “大小姐!” “佑中,听话!” “可、” “文伯说过的,主人说什么,你就得做什么。现在我说了,你就得乖乖照做,不然,你也不用留在涂家了!” “……” “佑中啊,没事,别怕啊,有我呢!” 涂谜已经没时间再安抚佑中,说完这句就毅然转身关上了门。直到听到佑中在里面哆哆嗦嗦地上了锁,她才抬头望了望楼上,定了定神,然后脚步坚定地迈上了楼梯。 经过二楼的时候,涂谜停顿了片刻,目光逡巡,没再发现异样。躁动的心脏再一次加速,涂谜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气,扶着扶手上了三楼。 涂家三楼隔出了三个套间,右边最大的一间自然属于小公主涂谜。左边一间是涂让的,一间是客房。此时,那间靠近楼梯的许久没有主人入住的房间,却是亮起了灯光。 涂谜静静看了半晌,然后打开随身小包,将那把今天刚得来的毛瑟枪开了保险,藏在身后,走了过去。 隔着门板,屋里一丝动静都没。只是,涂谜还是闻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儿。 作为一个点心师,涂谜的嗅觉同她的味觉一样灵敏,所以在刚一进门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即便血腥味很淡很淡,但涂谜还是闻到了。于是她才停下脚步仔细查看,然后落地窗帘上那团明显是今天才被蹭上去的东西,落在了她的视线中。 涂谜想,不久之前,应该有个人借着窗帘的遮挡向外看过,然而这个人受了伤,在他不注意的情况下,伤口或者染着血迹的衣服蹭到了窗帘,才留下了那样明显的痕迹。 不知为何,涂谜第一时间便联想到了昨晚那场激烈的枪战。虽然巡捕们并没有在附近发现尸体,但肯定会有人受伤。 日本人受伤了,自然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医院。而另一方受伤的,不管是谁,都只能在租界里藏起来。只是没想到,他们会藏到她家里来。 是无处可藏慌不着路?还是有人指引?抑或,受伤的是这家的主人? 一想到这里,涂谜就有些按耐不住,恨不得立马冲着楼上大喊一声“二哥”。可她很快冷静了下来。如果来人真的是涂让,那么听到她和佑中说话,又怎么会还在楼上躲着不见人呢? 所以,肯定不会是涂让。 涂谜的心提了起来,却不敢有太大动作。那人的手里肯定有枪,说不定此时就躲在哪个角落里瞄准他们。涂谜不敢冒险,但又不能张扬。万一真的是昨晚的那拨人,她张扬出去,很快日本人就会循着味儿找过来。 于是涂谜将佑中安排好,上了楼。 此时,那人可能就在眼前的这扇门板后。 涂谜觉得自己的手有些抖,握住紧紧攥了攥,松开,将汗湿的手在洋装上随意地蹭蹭,然后,握上门把手,轻轻转动。 “咯吱”一声,门开了。一股森然夹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涂谜待要去看,却是被人一把攥住握枪的那只手肘拉了进去。“哐当”一声,门关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依旧是存稿箱君,作者君今天申榜又失败了,她觉得以后都没戏了,所以有点不开心,很想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写的不好。存稿箱君也在给她找原因,如果小天使们有什么意见请在文下留言,大家一起努力救救这篇文吧!爱你们,么么哒!(^3^)╱~~) -- 第26页 第二十三章 你猜与我答 这是涂谜与贺文天的第二次见面,不再是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就仅仅只是彼此穿在身上的衣服。 同一天,被完全不同的两个男人贴近过,但涂谜丝毫没有任何怦然心动的感觉。于林锦年,是不自在,于眼前这位不知名的先生,则是望而生畏。 贺文天的长相,与林锦年有的一拼,不过是不同的俊。只不过,头次见贺文天的人,第一时间会注意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他那双淬着冰刃的眼。 而此时,这双利眼便紧紧地锁定着涂谜,似是要望进她灵魂深处,将她的心肝脾肺肾通通挖出来晾在他的面前,让他瞧清楚看明白才行。 涂谜的后背已经湿透,刚刚握着毛瑟枪的右手已经成空,被贺文天举高过头顶,紧紧地抵在门板上,另一只手也没逃脱厄运,被一只铁腕箍在身侧。 这样的姿势,无疑是会令人浮想联翩的。可涂谜并没有挣扎,就这样定定地看着贺文天,即便她已经紧张到了极致,连自己的身体在颤抖都没有感觉到,但她还是这样直勾勾地与贺文天对视着。 直到,一声沙哑的低沉的笑声响起,涂谜听到贺文天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句:“涂小姐,好胆色!” 这句话刚入了涂谜的耳,贺文天便已经退回到了,一个绅士该与淑女保持的礼貌距离。 骤然失去支撑的涂谜,差点因为脚软滑倒。贺文天却没有再做绅士该做的事儿,就这么站在原地欣赏着,涂谜狼狈地撑起身子缓缓站定。 涂谜丝毫不在意他看光景的样子,慢条斯理地抿了抿凌乱的发丝,理了理被他弄皱的大衣,这才抬眸继续与他对视。 “先生认识我二哥?”涂谜一开口便是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何以见得?”贺文天倒是没想到,涂谜竟然能如此快速准确地猜到他认识涂让,不免有些好奇,于是饶有兴趣地反问道。当然,这句反问,也是承认了他确实认识涂让。 “我涂家祖居海城,亲朋故旧生意伙伴,我虽不能全部认得,但却绝没有先生这样的人。” 涂谜还要往下说,却是被贺文天打断了。只听他用仿若闲聊般的语气问道:“哦?涂小姐觉得我是怎样的人?”明明语调慵懒,不知怎的,听进耳朵里,却无端令人汗毛乍起。 不过涂谜却似没有听出一般,很是顺畅地接口道:“跟我二哥相同又不同的人。” 涂谜这话说的很有几分故弄玄虚的意味在,也不知贺文天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只听他顺着涂谜的话头,亮出了自己的一张底牌:“涂小姐聪明,不愧是师弟的妹妹。” “师弟?先生也是南京陆军军官学校毕业?” “算是。” 这个答案很是模棱两可,涂谜觉得没有追问的必要,于是换了个问题:“先生既是二哥的师兄,涂谜便觍颜唤先生一声兄长。只不知兄长能否能告知姓名?待二哥回家,我好告知二哥先生曾来家中做客。” 这话一听就有水分,不过是想要挖出对方更多的底细罢了。涂谜知道贺文天一定听得懂她的意思,至于他会不会老实回答,其实涂谜根本就没抱任何希望。 果然!贺文天的嘴角划过一丝锋利的弧度,似笑非笑地看着涂谜,回了句:“涂小姐这么聪明,不妨再猜猜。”生疏的称谓扯远了涂谜企图拉近的距离,至于让涂谜猜,不知是开玩笑,还是在警告。 “……”猜个鬼,她又不是大仙儿,还能扶乩附身沟通天地人鬼四界。涂谜忍住了想翻白眼的冲动,脑子里迅速地闪过无数思量,然后,到底是仗着眼前这个人认识他家二哥,并且还是他家二哥的师兄,应该不会一言不合就动手杀人。于是大着胆子开了腔:“那我就在先生面前班门弄斧了。” 刚刚还是兄长,一句话的工夫,又成了先生。贺文天见惯了女人翻脸无情,自是没有丝毫不适应,摆出个请随意的姿态,准备听听看,这位师弟的妹妹到底能猜出个什么名头来。 “我猜先生姓陈。” “哦?” “看来不是。那就是姓戴?” “呵!”眸光中有黑沉沉的东西翻涌,贺文天随意地将从涂谜那里收缴的毛瑟枪摆弄了一下,枪口立马冲向了涂谜。 可涂谜像是没瞧见一般,继续猜了下去:“不对,应该也不是姓戴。那就是姓军?” “……”贺文天已经没了要继续跟涂谜一唱一和下去的兴致,晃悠着黑洞洞的枪口,漫不经心地扫过涂谜的眉心。 “看来我是猜对了?”将对方的不回答当做了默认,涂谜如恍然大悟一般惊讶道:“先生怕不是姓军名统吧?” “咔哒”,被贺文天关掉的保险重新打开,黑洞洞的枪口紧贴上涂谜饱满光洁的额头,一瞬间,气氛又剑拔弩张起来。 “涂小姐,难道令兄没有教过你,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先生,我们涂家人不爱看红楼。” “哦?这是个什么说道?” “因为像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每天想的是吃饱穿暖保住命,实在没时间纠结于儿女情长、红颜薄命,更体悟不了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的悲凉。” “住着宽敞洋楼、穿着昂贵洋装的小老百姓?涂小姐是在说笑吗?” -- 第27页 “可就是这样的小老百姓才能给先生搞到磺胺啊!先生伤得不轻吧?好像还发烧了呢?行动可得小心着些,不然,万一扯到伤口,失血性休克,可是容易死人的!” “你!”明明拿枪的是他,被枪指着的是她。结果不过是闲谈几句,主动权便瞬间易了手,贺文天许久未曾遇到这样狡猾的对手了。 明明看起来,就是一朵随时可以被碾作尘的人间富贵花,但却在你胜券在握时亮出了满是倒刺的茎叶,令你恨不得立马掐死她,却又不敢掐死她。 “你很好!涂小姐,贺某人记住你了!” “呀!原来是贺先生啊!涂谜失礼了!” 顶着枪口,涂谜嘴角飞扬,人间富贵花于黑夜中的这个角落倏然绽放,迷了人眼……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依然依然是人见人爱的存稿箱君,嗯,这章的故事告诉我们,不要小瞧女人,女人厉害起来,你有武器也没用!明儿见!) 第二十四章 低头与心软 贺文天不得不承认,自己被涂谜捏住了死穴。他确实如涂谜猜测的那样,受了伤,发着烧。至于失血性休克,虽然还没严重到这个地步,但他现在看着满脸笑意的涂谜,总觉得自己的视线有些恍惚。 好在有强大的意志力支撑,贺文天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瞬间收敛了心神,脑海中闪过无数思量,然后,顶在涂谜眉间的毛瑟枪被收了回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正如涂谜说的,她能搞到他目前迫切需要的磺胺,只这一点,他就不得不投鼠忌器。可是,刚一见面,他就把关系弄得剑拔弩张。贺文天深切地体会过女人的小心眼,实在是有些头疼要怎样才能让涂谜屈服? 拿跟涂让的交情说话?这不是搞笑呢嘛!他刚刚还用枪顶着人家宝贝妹妹的脑袋,涂让得是有多么地爱他,才会继续跟他称兄道弟?只怕下次见面,不分出个你死我活来,涂让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师门中谁不知道,工作之外,涂老二不管跟谁聊天,三句之内准保拐到他宝贝妹妹身上,也是让不少垂涎他美色的女人自此对他敬而远之。再宽容大度的女人,也是受不了自己在丈夫眼中永远比不得小姑子的。 可能是伤重的原因,贺文天的思绪很难集中,一下子又飘飞到了九霄云外。 场面一时间便静了下来。涂谜刚刚用言语碾压了贺文天,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此刻觑着他苍白似鬼的脸色,到底还是动了恻隐之心。算了,她大人有大量,就不跟小人计较了! 涂谜转身,准备去找药箱来给他包扎,却是惊动了神游天外的贺文天。就见他又抬起了手中的毛瑟枪,涂谜的暴脾气紧跟着上来了。 “怎么?贺先生这是准备跟我同归于尽?” “我……” “你什么你,还想不想活了?不想活就赶紧滚,别脏了我二哥的屋子。想活就给我安静待着。放心,我就算心里再觉得你不是个东西,也不会跑去日本人那里告状。他们也配!哼!” 说完这句,完全不理一直冲着自己的枪口,涂谜转身推开房门出去了。徒留贺文天似是还没从她刚刚的那一串话里爬出来,难得冷峻的脸上流露出些许茫然的神色。 “佑中,是我,开门吧。” 在给贺文天包扎前,自然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儿。虽然她跟贺文天就说了那么几句话,可她知道佑中肯定等不及了。万一他给杜兰德夫妇打了电话,他们过来这边看到了贺文天,涂谜真的有些不好解释贺文天的身份。 虽然涂谜清楚杜兰德夫妇不会害她,可有些事,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为好。即便他们有国籍的保护伞,但万一贺文天出现在涂家的事儿以后被日本人翻出来了,谁知道那群畜生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儿。 其实,涂谜也是想瞒着佑中的。可这么大个人出现在家里,怎么可能瞒得过佑中呢?再说就贺文天现在这处境,虽然涂谜不是很清楚,但也可以猜得到。若不是实在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他肯定不会贸然闯入涂家。那么,接下来,贺文天可能还要在家里继续养伤,自然更瞒不了佑中了。 于是,看着佑中着急忙慌地推开门,红着眼圈查看她有没有出事,涂谜将他推进房间,简单地说了一下贺文天的情况。当然,这情况是经过涂谜艺术加工的。 大体版本就是,涂家二少爷托一位来海城办事的朋友,顺道来看看家里好不好。结果这位贺先生就如原身一样倒霉,刚一下车就遇上了日本人抓捕抗日分子,然后,贺先生就不知道为什么被当成了抗日分子的同伙。好在他机灵,逃了出来。只不过初来乍到,对海城不熟,又不敢去打尖住店,怕再被抓住,只能投奔涂家。于情于理,他们都该好好招待这位贺先生,但这件事只能限于他们主仆二人知道,连杜兰德夫妇都不能告诉,免得消息走漏,被日本人找上门来。 至于这位贺先生为何会如此倒霉?日本人为何会瞎了眼把他当成坑日分子?以及他是怎么进了涂家大门的?佑中没问,涂谜也就没再画蛇添足。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个谎话去圆。她脑容量有限,实在没心力完成这么高深的故事建构。 “那贺先生有没有吃晚饭,我去给他下碗面条?会不会太简陋了?”佑中刚刚被吓得不轻,现在听说是他家二少爷的朋友,总算是松了心。作为小管家的职业素养立马上线,很是周到体贴地给客人做起安排来。 -- 第28页 “什么简陋不简陋的,有的吃就不错了。甭那么麻烦了,熬锅白粥,扔把红枣,再多放两勺红糖就行。”涂谜虽然心软了,但还是很不待见贺文天,自然不愿意佑中为他忙前忙后。 “大小姐,那哪儿成啊?人家千里迢迢地过来,咱们不招待好,可是会让二少爷没面子的!” “……”瞧,这就是说了一个谎话需要付出的代价。涂谜翻了个白眼,懒得再跟佑中争执,嘱咐他跟杜兰德太太打个电话,就说她明天想要试做新的点心,但记录做法的那本笔记找不到了,等她找到再过去,让他们别着急。然后,涂谜就转身上楼去了。 到了三楼,先拐去自己的房间取了药箱,又拉开大衣柜里的暗门,打开藏在里面的保险箱。半人高的保险箱里密密麻麻地塞满了大黄鱼、小黄鱼、英镑、美钞、法币,不用数都知道是笔巨款。不过,比起这笔巨款,被严严实实包在厚棉布里的东西,显然才是最让主人宝贝的。 涂谜颇有些不舍地打开厚棉布,露出了上下摞在一起的几个药盒。这些是涂谜醒来之后,趁着在教会医院养病的时机,偷偷摸摸私下找医护人员换来的。 至于她为何会囤积这些的药品?自然是因为上辈子看过的谍战剧里经常会有这样的剧情,男主角机缘巧合得到了大量磺胺,然后凭着这个资本迅速地积累人脉、加官进爵、走向人生巅峰。 当然,当时看到这些的情节时,涂谜总是会觉得太扯。可真的到了乱世,生命安全完全没法得到保证的情况下,屯药成了涂谜潜意识里的头等大事。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倒腾来的药品,竟然会先用在威胁过自己的人身上,也是,真舍不得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故事告诉我们,小说看多了,还是有点作用的,尤其是对涂小姐这样的穿越人士来说。这里依然是存稿箱君,明儿见!) 第二十五章 治伤与矫情 就在贺文天快要昏睡过去的时候,涂谜推开门进来了。 此时贺文天的脸色,已经跟鬼没啥区别了。什么把人紧紧地箍在怀里啦,用枪瞄着人家啦,拿枪顶着人家额头啦,现在是真的有心也无力做了。 于是,他就只能眼睁睁地任由涂谜摆布。先是一言不合被扒了个精光,哦,仅是上半身。贺文天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然而这并没能唤醒涂谜的怜香惜玉之心。 只见她盯着贺文天胸前还在渗血的伤口打量了片刻,然后不知是遗憾还是惋惜地说了句:“贺先生真是福大命大,这要是再偏半寸,啧啧!” 边摇头,边用镊子夹着棉球给贺文天清理起伤口里来。至于原本伤口里的那颗子弹是什么时候没的?又是怎么没的?涂谜没兴趣知道。 反正不外乎是两种可能,要不然就是来涂家之前,贺文天已经找人帮忙处理过了。要么就是他自己剜肉取了子弹。不管是哪种可能,都跟涂谜关系不大。 像贺文天这样浑身都是秘密的人,还是少打听为妙。至于她之前那番旁敲侧击,也只不过是想要确定涂让的真实身份罢了。既然已经确定了,贺文天就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对于涂谜这样明显的挖苦,贺文天连表情都欠奉。他半眯着眼,慵懒地歪靠在沙发上,余光顺着棉球、镊子,滑过涂谜玉白的手腕、被洋装包裹的纤细手臂,落定在了她娇美的容颜上。 贺文天是有在涂让的钱夹里,看到过涂谜的照片的。照片里的涂谜穿着一套光鲜亮丽的小洋装,细心打理的发尾乖顺地垂在胸前,脸上露出略带羞涩的浅笑,一看就是养在深闺的人间富贵花。 所以,之前的那场交锋,贺文天才会如此惨败。是他先入为主地将涂谜当成了天真懵懂的小姑娘,却忽略了哪个天真懵懂的小姑娘会拎着把枪孤身探虎穴! 只是,明明在涂让言语中的涂谜,就是他所认为的那样,为何现在的她会有如此不合乎情理的表现?是涂让刻意粉饰美化了他的宝贝妹妹?还是在涂让不知道的时候,涂谜遭遇了什么事儿,才会有如此剧烈的变化? 哦,对了,涂让不是已经让他大哥全家南迁了吗?既然是全家,为何涂谜还会留在家里?还有,他在楼下那个房间里看到的那幅遗像,应该是涂让说的那位老管家吧?看那房间的布置,这位老人家应该刚走没多久,所以,涂家真的是发生过什么吧? 又一次地神游天外,直到被涂谜喊了一嗓子,贺文天才迷茫地回了神。 “什么?” “什么什么?脱裤子啊!” 涂谜今天从凌晨到现在,接二连三地遇上了各种乌糟事儿。好不容易回了家,结果还要跟贺文天斗智斗勇。总算是给他包扎好了,涂谜现在就想赶紧给他打完消炎针,然后躺床上睡大觉。 结果这位爷倒是矫情上了,她喊了一声没反应,也是,当她愿意伺候他啊!她清清白白一大姑娘,要被逼着瞻仰一个老男人的尊臀,她都没觉得委屈,他有什么好扭捏的! 贺文天抬眸看到了涂谜手里的针筒,总算是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要说害羞,那还真不至于。他又不是没打过针,医院里到处都是年轻貌美的小护士,也没见他什么时候有过不好意思。 只是,现在看着涂谜一脸的再不脱我就帮你的表情,贺文天深深地怀疑涂老二到底是有多眼瘸,才会把他妹妹想象成只吃萝卜和青菜的小白兔!要是涂谜是小白兔,老虎都要憋屈死了! -- 第29页 “贺先生,您不会是在害羞吧?”瞧着贺文天还懒散地歪在那里不动弹,涂谜更加没了耐心。 “……涂小姐,令兄没教过你,女孩子要矜持吗?”贺文天觉得自打见了涂谜,他这头就一阵一阵地疼的厉害! “文绣女士都能登报跟皇帝离婚了,矜持什么的,不过是束缚女人天性的封建糟粕罢了!” “没想到涂小姐还是新时代的摩登女性。” “看来贺先生跟我二哥的关系,并不如您讲的那般好,您竟然不知道我曾经在法国留学过。” “失敬失敬!” “好说好说!贺先生若是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就先把治疗费结一下。这些纱布、酒精什么的,我就不跟先生算了。只这磺胺,买的时候可是花了大价钱。看在二哥的面子上,我给贺先生打个折,一根小黄鱼便好。” “……涂小姐果然是家学渊源,打得一手好算盘!” “您过奖!” “……” “不过就算是您再怎么夸我,医药费也是要付的!我们涂家人满身铜臭,视财如命,您这么阳春白雪的高雅人物,应该是不会跟我们计较的,对吧?” “……” “再说一瞧您这身衣裳,就知道是个不差钱的,肯定不会做出赖账这样不体面不光彩的事儿的!” “……” 贺文天从涂谜这里深刻体悟到的第一个道理便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女人不要脸起来,全天下都能被她踩在脚底下摩擦!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还是存稿箱君。贺文天先生被血淋淋的现实教会的做人道理,值得引以为戒。明儿见!) 第二十六章 撒气与反驳 将贺文天从涂谜言语的汪洋大海拯救出来的,是佑中。贺文天看着摆在他面前的打卤面和红枣粥,觉得这才该是他在涂家的正确打开方式。 “贺先生,这会儿晚了,怕您饿着,就只能先委屈您了。您有什么想吃的,跟我说,我明儿去买。这粥是我家大小姐特意”嘱咐我给您做的。 “佑中,东西收拾好了没?”涂谜仿佛没瞧见贺文天诧异又深究的眼神,很是霸道地打断了佑中跟贺文天的交流。 “啊?那个大小姐,贺先生这样子,我晚上得留下看顾着啊!” “他有手有脚的,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哪儿需要人照顾了!”就贺文天这浑身长满心眼的,将单纯的佑中留下来,还不知道会被他挖出什么来呢。涂谜是宁可自己留下来,也不会让佑中跟贺文天单独相处的。 当然,涂谜自是不会留下来的。她能让贺文天留在家里养伤,已经是看在他是个有骨气有担当的中国人、以及他是她二哥师兄的面子上。做到这份儿上,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等到贺文天养好伤,自然就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不是她势利,也不是她胆小,而是贺文天给她的感觉实在是太危险了。感觉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贺文天裹挟着拖进危险的深渊。她好不容易重活一回,若是为了民族大义,她不介意舍生忘死,但若是因着贺文天卷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里,她可就冤死了! 涂谜将药箱和磺胺推到贺文天面前,然后拉着还要喋喋不休的佑中出了门。极快地收拾了两件换洗的衣服,主仆俩关上大门,往杜兰德家去了。 贺文天站在窗帘后头,眸光追逐着涂谜身影,直到彻底看不见了,才拉上窗帘,躺在了涂让的大床上。似是发现了什么,贺文天一偏头,便看见了床头柜上的那张全家福。 目光坚毅不苟言笑的涂谊,懒散不羁嬉皮笑脸的涂谊,紧紧地将明眸皓齿笑容恬静的涂谜护在中间。 “有意思!”贺文天盯着照片里的涂谜看了许久,低沉地说了这么一句,闭上眼睡了。 等到贺文天再次醒来,外头还是黑蒙蒙的一片。一抬手,摸了摸额头,烧似乎有些退了。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贺文天挣扎着起床,想去楼下烧壶热水来喝。 只是,刚一起身,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门口,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暖水瓶。贺文天的身体不自觉地紧绷,静静地感知着洋楼内外的每一个角落,直到听到楼下传来佑中压低的说话声,贺文天才放松了下来。 等到贺文天支撑着喝完热水,又勉强地收拾了一下自己,佑中就端着早饭过来敲门了。 “贺先生,您身体怎么样?”佑中还是觉得把受伤的客人丢在家里,非常不礼貌。可他也拗不过他家大小姐,只能一大早趁着他家大小姐还没醒,赶紧回家里来给客人准备早饭。 不过,他的小算盘,涂谜自然是清楚的。前脚佑中刚烧好热水给贺文天送上去,后脚涂谜就赶回来了。玉指狠狠地在佑中的额头上点了点,涂谜懒得再跟他掰扯,负气地窝客厅里不理人了。 还是佑中好说歹说,才让涂大小姐解了气。结果一瞧见佑中端着的餐盘,又是朝楼上猛翻了几个白眼。 当然,这些事儿,贺文天自然是不知道的。打量的目光绕着佑中转了好几圈,瞧得佑中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了,贺文天才收回视线,开了口:“还好,死不了。” “……”这话说得真没法让人往下接,佑中傻愣愣地站在那儿,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怠慢了客人,客人才拿他撒气。 “死不了就好,不然这医药费可就没地儿要去了。”涂谜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处响起,显然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而且,她觉得,贺文天刚刚的那句也不是冲着佑中去的。毕竟她上楼并没有刻意放轻脚步声,肯定是贺文天听到了,才在她靠近时来了这么一句。于是,语气愈发不好。 -- 第30页 “涂小姐一大早好大的火气!”可能是吃了药,又好好睡了一觉,精神好了些,贺文天的思维明显敏捷起来,隔着佑中回了句。 “有人白吃白用还嫌主人招呼不周,我这心里头自然是委屈着的。”撂下这句话,涂谜就懒得再搭理贺文天,冲着佑中喊了句:“走了。”然后转身离开了。 佑中有些想不明白,他家大小姐和这位贺先生之间这恨不得你死我活的氛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想着试图缓解一下,却发现自己语言表达能力有限,只能冲着贺文天露出个尴尬僵硬的笑意,然后跟上他家大小姐的脚步了。 随着“哐当”一声摔门声,洋楼里又恢复了宁静。贺文天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早饭,又打开药箱换了药,然后从涂让衣橱里挑了件不显眼的衣服,在仔细查看过四周后,推开厨房的窗子,翻身离开了涂家。 日上三竿,“荼蘼”再一次迎来了打着酒嗝的米勒先生,只不过这回他不是空手而来。涂谜瞧着他那遮不住喜色的老脸,再看看他递过来的百达翡丽手表,知道他昨天肯定是在大卫·沃尔顿总领事那里捞到了不少好处。 涂谜很是心安理得地收下了这份厚礼,看在厚礼的面子上,纡尊降贵地陪着米勒先生喝了顿上午茶,然后,她就听到了有关贺文天为何会狼狈出现在她家里的前因后果……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还是存稿箱君,作者君最近一直听焦虑的,因为随着剧情展开,谍战的戏份会多起来,虽然这篇文还是以言情为主,但她还是怕自己驾驭不了。存稿箱君建议她再去重温一下以前看过的谍战剧,她没答应。她很理直气壮地说写文的时候同时看别人的小说,她很容易被带偏。存稿箱君觉得其实还是她懒,请跟我一起继续继续继续继续鄙视她!→_→) 第二十七章 无辜迁怒与好自为之 作为美国驻海城总领事,大卫·沃尔顿先生的生日宴,自然是高朋满座。米勒先生如同耗子掉进了大米缸,花蝴蝶一般地满场转了个遍,然后就听了一耳朵的小道消息。 当然,这些消息能不能用得上,他还得过滤一下。他现在跟涂谜说的,是不用过滤的。 大概三天前,日本特高科收到线报,秘密抓捕了一位军统海城站的行动人员。中间肯定是经过了严刑拷打,然后被抓的人开了口,一气儿倒出了军统海城站在公共租界的多处秘密据点。于是,日本人闻着腥味儿找了过来,准备趁着凌晨人最困顿的时候,将这些顽固的抗日分子一网打尽。 结果,其他的地方都算顺利,只在隔壁爱德华路的那家永明照相馆那里,遇到了麻烦。不知是怎么惊动了里面的人,双方便动起手来。一方想脱身,一方要抓人,一路打打停停,经过了赫德路,然后涂谜就遭了殃。 米勒先生很是为涂谜的坏运气感叹,毕竟虽然那些人激战,确实对沿路的店铺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但像涂谜这么倒霉地被扫到台风尾的,却是独一份。米勒先生觉得,涂谜该去教堂做做弥撒。 “约翰,管这片地儿的神仙,是土地公土地婆,再不然往南一点,可能是海龙王。你们的主在西边,远水解不了近渴,我就不去麻烦他老人家了。” “好吧,好吧,你这个固执的爱国者!” “谢谢夸奖!” “……”消息说完,米勒先生便没了利用价值。他也不在意涂谜的用过就扔,很是大度地耸耸肩,溜溜达达地回自己贸易行去了。 涂谜歪靠在椅子上,垂眸继续消化刚刚的消息。军统出了叛徒,只有藏在爱德华路的那几个人,得以幸免于难,贺文天应该就是那几个人中的一个。这样说来,上一次她无意间遇见贺文天,也是因为他就住在隔壁那条街的缘故。 只是现在据点突然被端,贺文天肯定察觉出了什么,即便还不能确认,他还是当机立断切断了与其他人的联系。可贺文天不可能一直单打独斗,他肯定还是要设法联系上其他人。 至于怎么联系,这跟涂谜无关。她担心的是,贺文天一旦有所行动,势必会有暴露的危险,不仅仅是他本人,也包括他藏身的地方。 所以,她是该跟他好好谈一谈了! 想到这里,涂谜一刻也等不下去。交代佑中留下看店,涂谜转身出了店门,准备回家了。 “涂小姐这是要去哪里?需要我送你一程吗?” 刚走两步,一辆车子缓缓停在了身边。涂谜侧身,对上了林锦年永远藏在眼镜片后的眸子。 “谢谢林先生,不用了,我就随便转转。”涂谜现在看任何满身是谜的男人都不顺眼,所以,很是冷淡地拒绝了林锦年的好意。 眸光微闪,林锦年扯了一下嘴角,微笑地点点头,道了个别,开车走了。 涂谜被迫闻了一鼻子尾气味儿,心里刚刚升起的一点迁怒林锦年的歉意,就这么忽地散了。想到回家还要面对另一个满身是心眼的家伙,涂谜落在地上的脚步,力大地似是能碾死一切喘气儿的活物。 只是,回到家,那个她最想碾死的活物并不在。涂谜不用想,都知道贺文天去做什么了。于是,心气儿愈发不顺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厨房里传来了窸窣声。涂谜目光如刀,准确地劈在了贺文天的脸上。 贺文天根本没有翻人家窗被主人当场抓住的尴尬,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服,迈步进了客厅。在涂谜对面坐定,捞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品了起来。 -- 第31页 “贺先生是去哪儿了?”涂谜懒得看他这人模狗样的,出声问道。 “涂小姐这么关心在下的事,难道是……”后头的这句没说完,但贺文天的语调,却留给人足够的想象空间。 “我猜猜,贺先生是去了爱德华路的永明照相馆,理查德路的兴隆饭庄,盖文路的吉祥布店,还是哈维路的升平粮店?” 涂谜根本没受贺文天的影响,慢悠悠地吐出了几个店名,然后,随着她准确地指出军统海城站在公共租界的几处秘密据点,贺文天的脸色彻底变了。 “你从哪里知道的?” “我从哪里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日本人这回抓了不少人,他们到底能从这些人嘴里掏出些什么来。” “……” “贺先生,容我提醒您一句,您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收留您,是看在我二哥的面子上,也是念着您胸膛里的那颗救国救民的心。可也劳烦您看在我二哥的面子上,做任何事之前,请三思而后行。我涂家人可以为国抛头颅洒热血,但却不能做无谓的牺牲。言尽于此,贺先生好自为之!” 说完,也不看贺文天的反应,涂谜便拉开门走了。 贺文天隐在窗帘后,再次目送涂谜的身影离开。只是这次,他的心湖被刚刚涂谜的那番话撩拨起了水波,一圈一圈地往外漫着,久久不能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国庆节,觉得写这文瞒应景的。好日子得来不易,愿盛世永昌!明天见!) 第二十八章 宽心长寿面与总该去看看 不知是那番话起了效果,还是涂谜跟贺文天都不是幼稚人,实在没兴趣再继续针锋相对下去。反正等枪战的事渐渐平息,涂谜和佑中搬回家里住的时候,涂谜跟贺文天之间的氛围,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即便两人总是各干各的,很少搭理对方,但还是让一直担心他们一言不合会动起手来的佑中,可算是松了口气。 涂谜和佑中照常早出晚归,至于贺文天,涂谜没再过问。只不过每次他们回家,贺文天都是老老实实在楼上待着的。涂谜绷紧的神经,稍微松了松。 时光平淡如水地溜走,转眼到了春天的最后一个节气——谷雨。对于看天吃饭的农民来说,自然是对这个节气有某种期待的。可对海城的大多数人来说,这天跟它之前之后的几天,根本就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对“荼蘼”斜对面的“聚缘堂”来说,谷雨个重要的日子。 “生日?”一大早被穿得红彤彤的林锦年先生晃了眼,涂谜恍惚了一下,才听明白林先生的来意。 “是,今日是子璋的生日。不知涂小姐能否赏光,来店里坐坐?” 林锦年这回穿的是件大红色的长衫,一瞧就不是他的品味。也确实,这是小伙计长宁撒泼打滚念叨了半天的祖宗规矩,实在惹得林锦年头疼不已,才不得不换上了这身喜庆得可以直接入洞房的长衫。 此刻瞧着涂谜诡异的眼神,林锦年不自觉地抬了抬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仍是风度翩翩地向佳人发出邀请。 “能得林先生邀请是我的荣幸。”涂谜敛住被晃得有些晕的眸子,接下了林锦年的邀请。等目送他离开,站在原地想了想,转身上楼去了制作间。 于是,林锦年在二十六岁生日这天,吃到了涂谜特意为他做的宽心长寿面。猪骨熬的浓汤,长长宽宽的一根面条,上面只点缀了些许葱花,素淡到了极致,却也熨帖到了极致。 林锦年深深地看了涂谜一眼,然后埋头,将这根宽心长寿面一丝儿不断地吞入腹中。此后经年,每当谷雨时节来临时,林锦年总是会反复忆起这碗面的滋味儿,还有,那个曾经为他洗手作羹汤的人。只是,那时的他们天各一方,再也没了对方的消息。 而此时此刻,他们都不会知道那望不到头的未来。于是,没有痛入心扉,也没有翘首以盼。耳边是长宁叽叽喳喳的碎碎念,夹杂着佑中含含糊糊的几句话。林锦年偏头,瞧见涂谜拄着脑袋望着外头来来往往的人群,不知在看些什么。 “涂小姐在看什么?”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涂谜没头没脑地回了话。 “所以涂小姐是在愁生意上的事儿?”不管是懂没懂,林锦年先生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能接上任何他想接上的话头。 “是啊,所以烦请林先生以后提前告知生日,这样我也能多做单生意。”刚刚那句不过是一时的胡乱感慨而已,涂谜不在意地撂到一边,顺着林锦年的话题说了下去。 “今日是子璋唐突了。” “那有什么补偿没有?” “不如晚上我再请涂小姐吃一顿?” “还在这儿?” “自然不是。涂小姐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子璋听凭涂小姐吩咐。” “嗯,好久没去崇安街了,有点想那里的溜黄菜、炸蛎黄、雪花丸子、汆五丝了。” 崇安街位于海城老城区中央,汇聚了海城大半的老字号店铺,尤以饭庄数目最多。涂谜他们三兄妹以前住老宅的时候,每到涂谊涂让放假,都会带着涂谜去那里从头吃到尾。 后来涂谊接管家业,涂让考去了南京,涂谜懂事自然不会再提这件事。但是只要两位兄长有时间,还是会带她过去。一切想起来好似还是昨日发生的事儿,却是转眼,一个香消玉殒,两个了无音讯。 -- 第32页 想到这里,涂谜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就听林锦年接了话:“子璋也是许久不曾去过了,倒是正好可以给涂小姐作陪。” “嗯?”不过是信口而出,其实涂谜对崇安街并没什么执念。可能是最近总对着贺文天,免不了会想起涂让来,然后一时有感而发,却是没想到林锦年竟然应下了。涂谜茫然了一瞬,偏头望向林锦年,犹豫了片刻问道:“林先生去那里方便吗?” “不过是去吃饭而已,没什么不方便的。” “可那里”旁边就是日本宪兵队司令部啊!你确定你这样的身份过去,不会被人认出来?后头的话没出口,但涂谜知道,林锦年一定会明白她的意思。 “可那里鱼龙混杂,咱们还是早去早回为好。要是涂小姐没什么事要忙,不如咱们现在就过去?” “……好吧。” 既然林锦年没什么不方便,那便去好了。来了这里半年多,她确实该去租界外头看看了。不管她看到的是什么,她总归该去看看的,也不枉,命运安排她来这个时代走一遭……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文中的一段话,存稿箱君今天不太想说话。看乱世言情小说,好像悲欢离合都是那么的理所应当,哎!就让我安静地待着吧,明儿见!) 第二十九章 被拦家门外与以权势压人 这是涂谜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次走出租界,也是她头一回直面日本人。 公共租界这个“国中之国”与海城市区隔着几座大桥,大桥东头站着洋人巡捕,大桥西头,是日本宪兵在仔细分辨每一个从公共租界里出来的中国人。显然,日本人非常清楚,租界这个曾经是洋大人专属的地方,现在也成了抗日分子的秘密基地。 日本人此时还没有把握跟洋大人们掰腕子,所以,只能私底下小动作不断。只是等他们连租界都不放在眼里的时候,那些人又该怎么办呢?涂谜想不到,也不敢想。她只是收回看向车窗外的视线,下意识地偏头直愣愣地望进了林锦年的眼睛里。 “怎么了?”两人认识的时间不算长,可林锦年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很了解身边的这位姑娘了。她胆大,心细,善良又带着一点令人欣赏的狡黠世故。这是头一回,林锦年在她的目光中发现惊惶这种情绪,就连不久之前的子夜惊梦,涂谜都不曾出现过这样的情绪。林锦年下意识地柔了语调,轻声问道。 “……不害怕吗?”又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怕是没用的。”林锦年还是接上了话茬。 至于涂谜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回的又是什么意思,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住了嘴。很快,一个日本宪兵出现了车窗外。 “别怕。”林锦年犹豫了片刻,伸出手,在涂谜瘦削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怕,然后转头将证件递了出去。 以前几次,可能是看在他开的座驾的份上,林锦年很快便会被放行。可今天,不知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变故,这个日本宪兵反复核对完林锦年的良民证,并没有递回来,而是指了指涂谜。 这意思很明白,他需要查验涂谜的良民证。可,涂谜是根本就没有良民证这破玩意的。她自从醒来就一直在公共租界里活动,涂家算是公共租界的老住户了,又因着杜兰德先生的关系,涂谜在工部局有人脉,只要不是愣头青,没人会找她查证件。 可出了租界,情况便不一样了。不管她在租界里有怎样的后台,在日本人眼里,她就是个被统治者,所以,她就得按着大日本帝国的规矩来。 林锦年做事一向滴水不漏,今天不知是被那碗面迷了心志,还是以往通过得太过顺遂,以至于他把这茬给忘了。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是被涂谜打断了。 涂谜清冷的眸光望向那位日本宪兵,嘴角勾起一丝锋锐的浅笑:“我是涂谜,我并没有良民证,但你可以找伊藤纯一先生、井上清志先生、高桥拓也先生查证我的身份。他们认识我的义父、教会医院的威廉·杜兰德医生。如果你找不到这几位先生,也可以给公共租界工部局董事麦克尤恩先生打电话。” 这是涂谜前后两辈子第一次以权势压人,只不过她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优越感。她是个中国人,却被外来的侵略者拦在自家大门之外,还要凭着侵略者发放的证件,才能合法地进入自己家。光想起来,就令人发笑。 可涂谜笑不出来,因为她想要回家看看,所以,只能与侵略者虚与委蛇,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姓氏放在一边,借用外国义父的名头,才不至于给身边的林锦年带去麻烦。 涂谜的心在滴血,但她脸上的笑却愈发明艳逼人。 林锦年似乎感受到了她内心的波涛汹涌,顾不上男女大防,宽大温暖的手掌附上涂谜的纤纤玉手,然后偏头看向那个被涂谜刚刚说出的一堆人名惊吓到的日本宪兵,问道:“不知道查证需要多长时间,或者我可以把车先移开,以免影响后面的人。” “……不用了,先生小姐请慢走。” 车子缓缓开动,后视镜里那个日本宪兵还站在原地恭敬地目送他们离开。涂谜收回视线,嘲讽地笑道:“确实没什么好怕的,日本人也是懂得欺软怕硬、弱肉强食的道理。” “他们就是太懂了。” “是啊,太懂了!” 就是因为太懂了,所以他们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 第33页 这样的话题,让车厢里的气氛愈发低沉。林锦年已经不知何时将手掌收回,安静地开着车。涂谜抬起残留着林锦年味道的纤纤玉指,烦躁地搓了搓眉心,发现好像并没有效果,倏地将双手糊在眉眼如画的脸上使劲地揉搓一通,力大得让坐在一边的林锦年想要再伸手攥住她,涂谜却在他真正行动之前停了手。 此时,原本略有些苍白的脸色如染了胭脂般明艳了起来,配上重新勾起的殷红嘴角,精气神一下子回到了涂谜的身上。 可能是头回见如此简单粗暴又确实有效的化妆手法,林锦年云山雾罩的眼中,难得露出了几分愕然。涂谜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刚的行为吓到了身边的这位绅士,不自觉吐了吐舌头,偏过头去继续看街景了。 林锦年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她的红唇,似是被烫了一下,掩饰般地清咳一声,嘴角勾起一抹温润的弧度,开车向着目的地去了。 外头,春光正好,人群熙攘,似是安宁祥和……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存稿箱君,感觉自己以后都不用再做自我介绍了,作者君已经完全将这里交给我了。今天这章,作者君改了三稿,她才满意。这样认真码字的态度还是值得表扬的,可以考虑给她一朵小红花,再替她在这里求一下收藏和留言,感谢小天使们,爱你们,么么哒!(*^▽^*)) 第三十章 变脸与真巧 崇安街街头是一家以老板姓氏命名的老字号饭庄,叫做沈记饭庄。据传老板家祖上出过御厨,还曾有幸为那位老佛爷献过艺,因此沈记饭庄在海城的名头很大。他家主打的是海城地地道道的特色胶东菜,之前涂谜钦点的溜黄菜、炸蛎黄、雪花丸子、汆五丝,正是沈记饭庄的招牌。 林锦年停好车,护着涂谜进了饭庄,老板沈家和瞧见两人,立马迎了上来:“怪不得今儿一大早就听着喜鹊叫呢!原来是林先生和涂小姐要来啊。两位可是有日子没来了,今儿这是什么风,倒把两位凑作对了?”沈老板边说边冲着林锦年挤挤眼,尤其是最后这句,很是有些意味深长。 “沈老板既然想我和林先生了,不如今日就请个客吧!”不等林锦年开口,涂谜先怼了回去。 “……”以前涂谜来,都是跟在涂谊、涂让身后,很是没什么的存在感。要不是沈家和练出的过目不忘绝技,他可能很难想起好久没来的涂谜到底是哪个。 所以涂家这位大小姐根本就不是个闷葫芦,而是在她亲哥哥面前故意装乖巧? 沈家和见惯了客人们随时随地使用川剧变脸神技,自是不会接不住涂谜的挤兑,不过脸上还是做出一份讪讪的样子,搓着手讨好地说道:“我是哪个牌面上的,敢请林先生和涂小姐吃饭?再说,有林先生这位绅士在,哪轮得到我请涂小姐吃饭呀!两位快楼上请!” 瞧着沈家和欠身做了个请的姿势,涂谜也就不再计较他刚刚的揶揄,施施然迈上了楼梯。 沈记饭庄楼高三层,一楼大堂太吵,三楼包间太净,二楼介于两者之间,相邻的位子用绿植做了隔断,涂谜觉得这里就挺好,便找了个临街的角落坐下了。 沈家和愣了一下,终于确定这姑娘有没有她哥哥陪着,完全就是两个样儿。林锦年倒是没想那么多,坐在了涂谜的对面。 “两位今儿吃什么?”收回隐晦的打量目光,沈家和替两人倒上茶,问道。 “溜黄菜、炸蛎黄、雪花丸子、汆五丝。”这是林锦年对沈家和说的,然后他又看着涂谜问道:“还有什么想吃的?” “林先生看着办吧。”她再霸道,也不能点一桌子都是自己想吃的。 “那就再来个烧鱼卷、苜蓿干贝,嗯,再加个拔丝苹果怎么样?” “行。” “那就先这些,麻烦沈老板快些上菜。” “那是一定,两位先品品茶、说说话,我先去忙了。” “您慢走。” 目送沈家和离开,涂谜拄着脑袋问林锦年:“以前你也常来?倒是从来没碰到过。” “我不常来,是我家老爷子,他爱吃这里的全家福,以前隔山差五地就得来一趟。不过……” 后头的话没说,涂谜却是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将手肘收回,端端正正地坐好,歉疚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不然我们”走吧。 “不知者无罪,再说老爷子走得安详,也正是时候。他那个人脾性大得很,很是嫉恶如仇,若是让他看到现在的海城,他肯定是宁愿去地底下陪我母亲的。”林锦年摆摆手,安抚地解释道。后头的这句是压低声音说出来的。 涂谜顿了顿,余光正好扫过不远处的日本宪兵队司令部,随即便把即将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林锦年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云山雾罩的眼眸中有漆黑的东西在翻涌,却又在转瞬间恢复了平静。 两个人再没说话,静静地喝着茶,看着街景,等着上菜。 不一会儿,楼梯处传来了脚步声。这会儿刚到饭点,涂谜和林锦年也没在意。只听着这位客人似是半道停顿了一下,然后重新迈步,很快便拉开椅子,坐在了他们相邻的位子上。 “先生,您吃点什么?” “虾子豆腐、溜腰花、烧椿鱼。” 客人有把磁性的好嗓子,低沉暗哑,极惑人,却又太惑人,仿佛一旦沉迷其中,便会被他拖进九幽地狱里。 -- 第34页 涂谜霍然转头,正正好撞进了贺文天幽深的目光中。 “怎么了?”林锦年极快地发现了涂谜的不对劲,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眸光一闪,认出了贺文天正是那天涂谜从他店里离开时恰巧碰见的那个人。 只是,既然是恰巧遇见而已,为何涂谜现在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抬手扶了扶眼镜,林锦年对着贺文天点点头,便将目光收回了。 人常说,同类之间总是有那么股子相似的气味,所以上次看到贺文天盯着涂谜时,林锦年才会一时之间控制不住想要警告他一番。只是,理智极快地回笼,在贺文天发现前,林锦年便转身走了。 这次再遇到,林锦年已然确定,贺文天是认识涂谜的,并且,不知是在什么时候,涂谜也认识了贺文天。一时间,涂谜的身份背景资料在脑海里翻腾了一下,然后林锦年便想到了,那位考进南京陆军军官学校的涂家二少爷。 眸光微闪,快到喉头的疑问被压了下去,林锦年抬手给涂谜续了杯。 茶水冲击茶盏的声音,唤回了涂谜的心志。右手狠狠地掐了左手虎口一把,将想要冲上去拽住贺文天的领口大声质问的冲动给摁了下去。涂谜冷冷地看了贺文天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不远处,日本宪兵队司令部灯火通明,刺目的光线映得它上空的暗沉天色,愈发诡秘幽深…… 作者有话要说: (一女二男的戏码再次上线,嗯,完全没给任何暧昧的想象空间,哎!存稿箱君觉得作者君应该把这篇文的类型放在无CP那里,感觉言情戏份少得可怜呐!说起来,作者君就是感情戏黑洞,之前写的男主都非常不受欢迎,这篇估计也够呛,所以,小天使们只要关注咱们小涂谜大杀四方就好了!明儿见!) 第三十一章 捉奸捉双与虚与委蛇 经过了漫长时光检验的老字号,沈记饭庄的菜自然是顶顶好的。 只是,无奈无论是左边不远处的日本宪兵队司令部,还是右边不远处的贺文天,都是令人倒胃口的存在。涂谜吃着原身记忆里的味道,却是味同嚼蜡。 也顾不上林锦年是否会发现她的异样,涂谜实在吃不下去了,索性放下筷子,丢下一句去方便的话,便匆匆下楼去了。只是在经过贺文天的时候,轻飘飘地刮了他一眼。 林锦年目送她的背影离开,也便放下了筷子。偏头与正起身的贺文天对视一瞬,极快地滑开,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日本宪兵队司令部大门口。耳边,是贺文天下楼的脚步声。 沈记饭庄的厕所,是要穿过大堂再走过一段长长的走廊才能到。贺文天出了大堂,目光一扫,并没有顺着走廊向前,而是沿着墙向右走了一段,很快到了墙角处。那里有些暗,但贺文天还是看到了等在那里的涂谜。 “你来做什么?”涂谜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问道。 “涂小姐来做什么,贺某便来做什么。”相比涂谜的低气压,贺文天倒很是优哉游哉,仿佛他真的只是心血来潮来这里吃个饭逛个街一样。 “我是来吃饭的,你也是来吃饭?你骗鬼呢!” “为何涂小姐是来吃饭的,我就不能是来吃饭的?涂小姐这么说,未免太霸道了!” “呵!我霸道自有霸道的底气,可不是什么白吃白住的人能比得了的!” “涂小姐的底气,怕不是楼上的那位先生给的吧?” “贺先生这是在顾左右而言他吗?” “没有。” “没有?” “是啊,没有。我确实就是来吃饭的,不过,到了之后发现,可以顺便捉个奸。” “……” “瞧着楼上那位先生很得涂小姐的眼呢!只是,涂二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吗?” “贺文天!” “我在。涂小姐这是恼羞成怒了?不过涂小姐放心,我这人嘴巴一向严得很。只要别人不多管我的闲事,我自然也不会管别人的闲事。所以,涂小姐,我可以回去继续吃饭了吗?”说完这话,贺文天并没有立马走,而是仿若请示般地,等着涂谜回话。 “……滚吧!” “好嘞!” 涂谜眼睁睁地看着贺文天转身回了大堂,她运了运气,迈步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在踏上走廊的那一刻,神色已经平静了下来。 不管贺文天今天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也不管他到底是不是冲着日本宪兵队司令部来的,她都无力阻止。既然阻止不了,她就更要冷静。冷静地想想万一贺文天真的出了事,日本人找到她家,她该怎么解释,又该怎样应对。 涂谜,静下来!越是情况危急,就越是不能心浮气躁。静下来,静下来就能想到办法的! 去了一趟厕所,又走过长长的走廊,回到二楼的时候,涂谜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心理暗示。她目不斜视地从贺文天身边走过,坐回了林锦年对面,拿起筷子,沉浸在了美食里。 等到两人吃完饭,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林锦年护着涂谜下楼的时候,不经意地扫过贺文天,见他捏着茶盏目光朝向窗外,心下有了思量,但脚步却未停。 回程还是一样的手续,只不过这次检查放行的人明显不再是小兵。可能他们之前经过的时候,已经被人记下了车牌,也有人特意去查过涂谜的身份,所以,一看到林锦年的车子,一名日军大尉便走了过来。 -- 第35页 林锦年正要递出良民证,却是被那名大尉拦下了,只见他冲着涂谜极有礼貌地点头致意,然后开口道:“涂小姐,晚上好。我是高桥秀一,高桥拓也大佐是我的叔叔。对于之前的事,很抱歉让涂小姐受惊了,我已经责罚了那名冒犯小姐的士兵。 叔叔很是挂念杜兰德先生一家,无奈事务繁忙,一直没抽出时间上门看望。烦请涂小姐代叔叔和我向杜兰德先生太太问好。这是您的证件,请您收好。若是涂小姐下次有时间,欢迎您到家里做客,叔叔现在住在安靖路五号。” 涂谜看着高桥秀一递来的良民证,并没有伸手接过来的意思。高桥秀一也没有恼怒,而是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等着。 气氛一下子紧绷起来,林锦年正要伸手,却听到涂谜清凌凌地笑了笑,娇俏地说道:“是我年轻气盛,坏了规矩,倒是劳烦高桥先生特意跑一趟。若是被义父知道,只怕是要骂我的。不知能不能拜托高桥先生替我保密,不然,我下回可就没法出门了。” 年轻娇养的女孩,总是有任性的权利。闯了祸,自然不想被家长知道。涂谜表现得很好,林锦年想。 “本就是我们唐突了涂小姐,还要请涂小姐在杜兰德先生面前替我美言几句,不然,叔叔知道我怠慢了小姐,肯定是要罚我的。” “那咱们就算扯平了,谁也别跟家长说,怎么样?” “那秀一便要多谢涂小姐了。” “好说。” 林锦年冲着高桥秀一点点头,车子便驶向了公共租界。涂谜打开从高桥秀一手里接过的那张崭新的良民证,女孩笑容羞涩的照片印入眼帘。双手下意识地收紧,又触电般地松开。 良久,涂谜幽幽地说了句:“真真儿是好手段!” (这里是存稿箱君,大反派一号出场了,之后会进入作者君万般忐忑的谍战情节,希望小天使们继续支持。明儿见!) 第三十二章 提醒与维护 一本自动送上门的良民证,让接下来的车程,充满了压抑感。 林锦年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只能闭了嘴。 很快涂家洋楼到了,涂谜谢过林锦年,就要下车离开。林锦年到底还是没忍住,开了口:“高桥秀一很危险,涂小姐以后还是少跟他打交道为妙。” “我知道。”良民证还攥在手里,里面的那张照片是怎么来的,涂谜不知道,但她只要知道,高桥秀一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弄到她的照片,就足够了。 “还有……” “嗯?” “还有今天晚上在沈记饭庄里遇到的那位先生,他也很危险,还请涂小姐小心。” “难道你就不危险吗?”这句话在喉头打了个旋儿,便退了回去。涂谜望着林锦年良久,默然地点点头。 林锦年动了动嘴,到底还是没再多说,跟她道声晚安,开车离开了。 涂谜直到看不见车影了,才转身回了家。佑中刚刚听到车声,早就在门口翘首以盼,见她进门,赶紧迎了上来。 “林先生欺负大小姐了?” “嗯?” “大小姐脸色不好,是不是……” “没有。就是吃多了,坐车坐得不舒服。” “那我去给大小姐熬些山楂冰糖水。” “行。” 看着佑中麻溜地跑去厨房忙活,涂谜翻滚了一晚上的心,总算是落在了实处。只是,目光不经意地滑过楼梯,涂谜出声问道:“姓贺的回来了吗?” “啊?贺先生不在吗?”佑中卖完了存货才打烊关门,也是刚回家不久,自然不知道贺文天在没在家。 涂谜示意他该干嘛干嘛,转身上了楼。也不敲门,一把推开涂让的房间,果然里面没半个人影。涂谜懒得再动,将自己摔进沙发里,懒散无力地半靠半躺着。 等喝过佑中送来的山楂冰糖水,摆摆手让他下楼休息去,涂谜也没挪地方,就在涂让的房间里继续等着了。 这一等就是一整夜,涂谜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六点多了。天光微熹,透过玻璃窗洒进屋子,却顷刻间被厚重的窗帘遮住。 贺文天听到身后的动静,继续将窗帘拉上,才转身走了过来。长腿微曲,身子一偏,斜倚在床柱边,目光带着钩子似的望进涂谜惺忪的睡眼里。 “涂小姐这是等了我一个晚上?” “嗯。”完全不理会他话里的别有意味,涂谜冷淡地应了个声。 “不知涂小姐等我做什么?难不成是想要跟我……”话虽没说完,意思却表达得足够暧昧。 “我对白吃白住的小白脸不感兴趣。”这样低段位的调情话,涂谜上一辈子不知道听了多少,自是不受影响,反唇相讥道。 “那涂小姐对谁感兴趣?那位林老板?” “你查我!”昨晚还用楼上的那位先生指代林锦年,现在就已经知道了林锦年的身份。涂谜看着贺文天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起来。 “就算我不查,涂二回来之后也是要查的,早查晚查有什么区别。还是,那位林老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身份?” 似是随意的一句话,却是让涂谜的心吊了起来。昨晚林锦年刚暗示她离贺文天远点,今早贺文天就在试探她是否知道林锦年有别的身份。涂谜在贺文天注意不到的地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勉强保持住了镇定。 -- 第36页 她不能让贺文天知道林锦年的身份有问题。即便双十二事变后国民政府被迫停止内战,联共抗日,但谁都不知道这个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到底能坚持多久。更何况日本人终有一天会被赶走,两党之间必是要有一番你死我活的。 作为后来者,涂谜清楚地知道这些,所以,她更不能在贺文天面前有一丝破绽。至于她为何会确定林锦年与贺文天并不是站在一边的,除了她的直觉,林锦年和贺文天对彼此的忌惮与防备,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倒不知贺先生竟然如此关心我,真是受宠若惊呢!”不能生硬地转移话题,不然贺文天立马就会察觉。涂谜只能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 “这不是应该的吗?我吃着涂小姐的,住着涂小姐的,总是要尽一尽心,才不至于总被涂小姐拿出来念叨。” 刚刚那句话仿佛真的只是信口而出,贺文天没多做纠缠,涂谜靠在沙发上的后背,微不可查地松了松。 “贺先生若是真想尽心,便别去做什么危险的事,以免牵连到我。” “涂小姐这是在担心贺某?” “贺先生这是病没好全,耳朵又出了问题吗?” “看来涂小姐确实是在担心我的。哎!女人啊,总是口是心非,明明担心地一晚没睡,黑眼圈都出来了,却还是不肯承认。” “贺先生,你说我要是把你说的这番话告诉我二哥,他会怎么做?” “……”他会把我剥皮、抽筋、剁碎了喂狗! “呵!怂货!” 涂谜如女皇般睥睨了贺文天一眼,施施然起身,整了整褶皱的衣角,转身出了房门。 只是,在离了贺文天的视线后,双脚一软,紧紧拽住了楼梯扶手,涂谜才勉强支撑住了。 窗外天色还未大亮便已暗了下来,远处,浓密的阴云堆叠出万丈高楼的气势,要下雨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存稿箱君,作者君说每回她写女主和贺先生的对手戏,总是有种要弃文的冲动,实在是太难写了! 存稿箱君的回应,只有四个字:滚去码字!请给我一个表扬的眼神,么么哒!o(* ̄︶ ̄*)o) 第三十三章 当断则断与更加安心 因着贺文天突然提及林锦年的背景,涂谜到底是没从他那里打探出,他去沈记饭庄的真实目的。 事不过三,涂谜彻底放弃了。既然贺文天这边无计可施,她也只能把该准备的先准备起来。 吃完早饭,涂谜没急着走,而是嘱咐佑中收拾换洗的衣服带去店里。 “大小姐又接到大单子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天热了,瓜果蔬菜多了,我准备做些新鲜的点心样式。这一来一回的麻烦,这些天就在店里住吧。” “哦。”佑中觉得这个理由很充分,没再纠结,只是,“那贺先生呢?”就这么把客人丢在家里,不妥当啊! “他有手有脚,饿不死自己。你管好自己就行。” 涂谜瞥了佑中一眼,看着他乖乖去收拾衣服,这才上了楼。捡了几件衣服塞进行李箱,拉开衣柜后面的暗门,打开保险箱,涂谜思量了片刻,取了一些英镑放进手包,又将里面所有的法币大概五万块放进一个布袋里,玉指在被厚棉布裹住的磺胺上留恋了片刻,咬了咬牙,也一并放进了那个布袋里。 关上保险箱,涂谜幽幽地叹了口气,然后拎起行李箱和布袋出了门。并没有立刻下楼,而是将那个布袋往涂让房间的门口一放,涂谜抬了抬手,到底没去敲门,转身下楼去了。 很快,楼下大门开了又关,整个洋楼里只剩下了贺文天。他在床上躺了片刻,才一个鲤鱼打挺,几步到了门边。拉开大门,目光下移,在那个布袋上逡巡许久,弯腰捡起,打开,看着里面的东西,贺文天明白了涂谜的意思。 贺文天知道涂谜很聪明,她一定是通过昨晚的事,猜到了自己要对日本宪兵队司令部下手,但她也清楚,这样的行动是有极大风险的。她多次试图阻止他,但都被他岔开,所以,她便不会再跟他浪费时间。 她跟那个小男仆搬到店里去住,便是在跟他划清界限。一旦他行动失败,被日本人顺藤摸瓜找到涂家来,涂谜可以用她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店里、家里被人闯空门她完全不知道的说辞脱身。 即便日本人会怀疑她,但在没有确切证据的前提下,自然不能动她。当然,日本人会监视她,但以她的本事,绝对能沉得下气来,直至日本人彻底放弃。 这样极力撇清关系的做法,很功利,但贺文天并不会瞧不起涂谜。相反,他觉得她做得很好。一个女人,要想在乱世里好好地活下去,就要下得了狠心。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儿女情长,势必招致英雄气短。 现在这个姑娘果断地转身远离他,贺文天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运势会很好。尤其是,颠了颠手中沉甸甸的布袋,给钱又送药,他要是再栽了,可就对不起佳人的一片芳心了。 嘴角划出一个锋利的笑,贺文天将布袋送到嘴边亲了一口,转身回房休息了。 家里发生的这一切,涂谜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只要知道贺文天足够聪明,能够理解她的意思就行了。将行李箱放好,涂谜挽起袖子,一头扎进制作间,开始研究起之前因食材所限没有尝试的点心来。 -- 第37页 阳春三月,桃花吐艳,杏花绽颜,正是赏花、吃花饼的时节。涂谜将头批做好的桃花饼、杏花饼分给各位邻居和巡捕试了试。嗯,男人们反应很平淡。不过佑中和长宁两个小孩倒是极捧场,被涂谜挨个摸摸头,又每人塞了一把零钱,奖励他们出去逛吃了。 “你这样,可是要把长宁惯坏了。”林锦年刚刚试吃的反应,很不得涂谜的心意,只能靠边待着。瞧见她把两个小的打发出去,才凑上来。 “别想着倒打一耙,那个孩子的性子,一看就是从小被人惯着的。”不知为何,去了一趟崇安街之后,涂谜跟林锦年之间的隔阂莫名其妙地少了许多。涂谜想不明白原因,也就不去想,只按着自己的心情顺其自然就好。 “那看来是我家老爷子的原因了。”林锦年也是有如此感觉,但他清楚原因是什么。 “你倒是会推卸责任。” “在涂小姐眼里,我是这样的人?” “是。” “……这桃花饼很是香醇甘甜,涂小姐的手艺愈发好了。” “这话要是早说一刻钟,也许我会信你。” “是子璋没口福,品不出涂小姐手艺的精绝之处。” “这话倒是极对。” “……” 两个人无聊地逗了半天嘴,林锦年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要告辞。 涂谜犹豫了半晌,到底还是在他离开前说了句:“天黑路不好走,林先生以后晚上出门,还是要小心着些。” 林锦年愣了一下,极快地明白了涂谜的意思。 有些事,要夜黑风高才好去做。有些人,要夜深人静才好去见。只不过,以前只有同他住在一起的长宁,才隐约知道他经常半夜出去。现在,涂谜搬到店里来住,以她的聪明,迟早会察觉。 林锦年并不会因着多了一个人掌握他的行踪而害怕,相反,漫漫黑夜,多了一个人在家的方向等他,他只会更加安心。 “好!”仿若作了重若生命的承诺,林锦年笑着点点头,深深地看了涂谜一眼,转身离开了。 涂谜望着他的背影,许久。 此后经年,她一直不曾忘记过他的背影,哪怕,他们从此天各一方……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君今天被最后一句话杀到了,心里有点不得劲,所以现在就下班了。爱你们,么么哒,明儿见!) 第三十四章 苍白安慰与来者不善 这些日子,涂谜虽然一直忙于做点心,但她还是时刻留意着租界内外的动静。 只是不知是贺文天预备的是大动作所以还在准备中,还是出了什么变故一直没动手。反正,不论是工部局的文员、巡捕,住在隔壁的两位隐形军火贩子米勒先生和舒密特先生,以及林锦年,都是没收到任何风声的。 对于这样不上不下的情况,涂谜有些焦躁,很有一种立马回家揪住贺文天质问一番的冲动,但她还是忍住了。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能前功尽弃。 很快时间便到了一九三八年五月。涂谜翻着报纸上越来越多有关徐州危急的消息,重重地叹了口气。台儿庄大捷的欢呼声好似还是昨天的事儿,这才不过一个月,又要撤退了。 “佑中啊,放心,咱们一定会赢的。”瞧着佑中牙关紧咬、眼圈泛红,涂谜捏了捏他的肩膀,安慰着说道。 “嗯嗯,咱们肯定会赢的,大小姐别担心!” 安慰人的,反被安慰了回来。涂谜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发现自己除了些陈词滥调的安慰话,好像也没什么能说的了。难道她还能告诉佑中,她来自二十一世纪,她知道日本会在1945年8月15日无条件投降? 既然这话不能说,那她除了反复地告诉佑中他们一定会赢外,好像她真的说什么都没用了。 店里的氛围一时有些沉寂。涂谜瞧着佑中还打不起精神来,只能让他出门去找长宁。小孩子在一起说些悄悄话,就长宁那嘻嘻哈哈的性子,肯定能让佑中重新展颜的。 只是佑中还没出门,店里有客人来了。 “原来真的是涂小姐,我在外面看了一眼,以为是看错了,没想到真是涂小姐。涂小姐,早上好。” 来人不再是一身宪兵制服,而是穿着黑色西装。涂谜愣了一下,才认出是高桥秀一。 至于他特意解释的这句,涂谜连半个字都不信。只是在外面不在意地扫一眼,就能认出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除非他真是有过目不忘加天眼高清抓拍的绝技,或者他对自己一见钟情日思夜想,否则,解释便只是掩饰而已。 涂谜心里冷笑,面上却娇俏明艳,冲着高桥秀一点点头,然后先把佑中打发走了。 高桥秀一实在太过危险,就连她都要敬而远之,更何况是单纯的佑中。而且,涂谜心里清楚,佑中一直都放不下文伯惨死的事,如果让他知道高桥秀一是日本人,指不定做出什么来。 不是她要拦着佑中给文伯报仇,她自己也恨不得日本人通通死光光。可现在敌众我寡,就凭她和佑中两个人想要报仇无异于天方夜谭,她不能让佑中陷于危险的境地,所以,只能先将他打发走。 好在佑中够听话,并没有怀疑什么,就出门去找长宁了。 “高桥先生怎么会来公共租界?”涂谜松口气,转头看着高桥秀一,状似无意地问道。 -- 第38页 “哦,叔叔要过生日了,我来这边选礼物。” “这样啊!”果然是来者不善! 涂谜记得杜兰德先生讲过,高桥拓也极喜欢中国瓷器。之前他在教会医院住院治疗腿伤时,正好赶上过生日,礼物收了半屋子,还请杜兰德先生鉴赏过,全是各种各样的瓷器。 作为高桥拓也的亲侄子,高桥秀一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叔叔的喜好呢?要挑礼物,根本不用大老远跑公共租界来。日本宪兵队司令部门口,崇安街上就有不少老字号的古董铺子,什么样的瓷器没有? 这么舍近求远地来租界,还状似无意地进了她的店里,要说他没什么企图,打死涂谜都是不信的。 只是就算是认定高桥秀一别有所图,涂谜也是不能问出口的。不仅不能问,还要装什么都不知道。 “那高桥先生选好了吗?”问完这句,涂谜仿佛才发现高桥秀一两手空空,眨了眨眼,好心地给他出主意:“也不知道高桥大佐喜欢什么?若是喜欢洋玩意,高桥先生可以去隔壁的美华贸易行看看,米勒先生前几天从美国刚进了一批货,我去买香水的时候看到,好似有不少新东西。若是要送点贴心的,倒是可以去对面的艾丽洋装店,虽然他家挂在外面的都是女装,其实老板马丁先生最擅长的是男士西装。还有……” 免费给高桥秀一普及了半小时的公共租界购物指南,涂谜说的口干舌燥,才在高桥秀一认真聆听丝毫没有不耐烦的目光下,结束了长篇大论。 “不好意思,高桥先生,我是不是说太多了?”仿佛刚刚意识到自己太啰嗦了,拉着人家说了这么久的话,涂谜很是不好意思地道歉。 “怎么会?秀一还要多谢涂小姐。我对这边不熟,有涂小姐的指引,肯定能事半功倍。” “是嘛?那真是太好了,总算能帮上点忙。”女孩瞧着便一脸的天真懵懂单纯好骗,听别人这么说,便也信了。原本脸上不好意思的表情瞬间没了,笑颜重新绽放。 高桥秀一看着她笑,也跟着笑。只是这笑落在涂谜的眼中,愈发地警惕起来。 果然,就听他话题一转:“我在外面看到涂小姐好像在看报纸,这是今天的《海城日报》吧?” 说完这句,他的目光落在了柜台上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报纸上,那里头版头条,有关徐州战事的消息,明晃晃地摆在两人的眼皮子底下。 “我的中文不太好,不知道涂小姐能不能给我讲讲,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里还是最爱你们的存稿箱君。今天作者君本来想来这里上班的,只是还没被我镇压,她就有心无力了。她说,原来她以为写女主和贺文天先生的对手戏是最难的,但是,她写到这里才发现,女主和鬼子的对手戏更难。 对于这点,存稿箱君举双手双脚赞同。鬼子很坏的,心眼贼多,所以小涂谜要小心啊! 今天就说到这里了,小天使们明儿见!(づ ̄ 3 ̄)づ) 第三十五章 风流韵事与反复试探 “我的中文不太好,不知道涂小姐能不能给我讲讲,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写了你们大日本帝国的军队如何英勇威武所向披靡,打得国军如丧家之犬节节败退,很快你们便能实现三个月内占领中国的豪言壮志了!”这话在嗓子眼里打了好几个转,涂谜到底还是惜命,没把这句明褒暗讽的秃噜出来。 只见她眨巴着大眼睛,很是为难地看着高桥秀一,犹豫了片刻问道:“高桥先生真的要听我讲?” “当然。麻烦涂小姐了!”高桥秀一鼓励地看着涂谜,静等她说话。 “好吧,那我就给高桥先生讲讲。”见他真的确定,涂谜便仿佛豁出去了般开了口:“市政府秘书齐昊先生上个月迎娶四姨太,婚礼当天有一吴姓男子大闹婚宴,直指四姨太水性杨花始乱终弃,被齐先生请去了警察局。据知情人士透露,两日前四姨太被查出有喜,齐夫人怀疑齐先生绿云罩顶,要打掉四姨太肚子里的孽种。 恒兴布庄李老板三日前突发重病不治身亡,李老板独子李德利状告其继母邱氏伙同奸夫李明害死其父。邱氏反告他觊觎自己美色时长动手动脚,那日李德利又故技重施,却被突然返家的李老板发现,两父子当即扭打起来,李德利丧心病狂弑父在前,又要杀她灭口,幸赖管家李明及时赶到,她才侥幸得脱。据某探长私下透露,邱氏年方二九,风华绝代。 还有,仁兴药铺……” 继科普公共租界购物指南之后,涂谜又为高桥秀一先生播报了半个小时的海城各方名流风月八卦事。边说,边还意犹未尽地点评两句,“我怀疑那个吴姓男子是齐夫人找的人,不然哪能这么巧,一个没请帖的陌生人能这么顺利混进齐家大院?”“那位李老板也是死得真冤,不管是他儿子见色忘亲,还是他太太伙同奸夫谋杀,反正这位李老板都是绿云罩顶了。”“还有……” 嘚吧嘚吧,吧啦吧啦,涂谜似是越说越兴奋,之前的犹豫不决仿佛是高桥秀一看花了眼。此刻她的眼睛闪烁着晃瞎人眼的八卦之光,完美无缺地塑造了一个跟小伙伴分享小道消息的八婆形象。 而且,她不仅分享,还要跟小伙伴交流心得体会,说完了自己的看法,还要时不时地问一句“高桥先生觉得呢?”“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您觉得我说的对吗?” -- 第39页 说到最后,涂谜都有点同情高桥秀一了。你说你何苦来哉?有什么事直接问多好!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现在好了吧,终于体会到八婆是一种多么可怕的生物的了吧! 涂谜停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准备再接再厉,就听高桥秀一面色僵硬地开了口:“原来涂小姐喜欢看逸闻趣事啊。” “是啊,不然嘞?这么一沓,也就这个逸闻趣事能看看了。”显然高桥秀一并不死心,涂谜也不认为他会轻易地善罢甘休。虽然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还是要打叠起精神来,继续陪他玩儿文字游戏。 “哦?为什么?” “嗯?什么为什么?” “《海城日报》虽比不上《申报》、《大公报》,但还是有可靠的消息来源的,专栏也有不少,比如这头版头条,每日都会刊登战事消息。为何涂小姐说不能看呢?还是,涂小姐不敢看?” “不敢看?什么意思?”明明听懂了高桥秀一的意思,涂谜还要装作听不懂,一脸不解地看着高桥秀一。 “如果我没猜错,这头版头条应该登的是徐州战场的消息吧?涂小姐将却偏要将这个略过去,是觉得跟秀一立场相对干脆避而不谈,还是涂小姐担心在前线的兄长,知道没有好消息所以不敢看呢?” 说这话的时候,高桥秀一的目光紧紧地黏在涂谜的脸上,不放过她哪怕一丝儿的表情变化,然后,他就如愿以偿地看到涂谜变了脸。 只是,下一秒,原本的胜券在握,却再次被涂谜打碎。只看她紧皱着眉心,一脸莫名其妙地反问道:“我兄长在前线?哪个兄长?我大哥?高桥先生怎么知道的?” “涂小姐是在明知故问吗?放着从南京陆军军官学校毕业的二哥不提,反而怀疑一直从商的大哥在前线,还是说,涂大少爷明面上是商人,私底下是在为国民政府效力?”之前的温和不过是伪装而已,一旦撕破脸,敌人立马亮出了獠牙。 面对高桥秀一的咄咄逼人,涂谜放在柜台后面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表情却是变得急切起来:“我有点听不明白高桥先生的意思了,您为什么一直认定我哥他们在前线呢?是有人看到他们了吗?如果有人看到他们,是在哪里呢?能不能麻烦您告诉我?自从去年回来,就一直没收到他们的消息,我很担心他们呢! 可是,他们怎么会去前线呢?肯定不会的呀!打仗又跟他们没关系,他们就是个混饭吃的商人,怎么会去前线呢?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女孩好似真的不知道她两位兄长的消息,高桥秀一看着紧紧攥着他袖子的玉指,再看看面色瞬间苍白起来的玉颜,不死心地继续追问:“为何涂小姐不相信自己的兄长在前线呢?南京陆军军官学校的高材生,上前线打仗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可我二哥早就退学了呀!” “退学?”显然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回答,高桥秀一的目光更加莫测起来。 “嗯,入学第二年,说是跟什么戴老板还是蔡老板家的外甥打架,把人肋骨打断了。大哥还没跟人赔礼道歉,二哥就被退学了。”说到这里,好似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一不留神将二哥的隐秘说了出来,涂谜住了嘴。 “哦?还有这事?那之后呢?”可高桥秀一又怎么可能让她停下呢,继续追问道。 “那个,高桥先生,你今天不会是特意来打听我二哥的事吧?” 直到这时候,女孩仿佛才终于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劲。高桥秀一看着涂谜目光中流露出的防备神色,知道自己如果不再多透露一些东西,接下来肯定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于是,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 作者有话要说: (又到一周换榜时,虽然觉得希望渺茫了,作者君还是在这里求个收藏和留言,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爱你们,么么哒!明儿见!) 第三十六章 闹大与挨打 上午九点钟,巡长洪有德溜溜达达来到了赫德路,从小巡捕陆勇那里接过“荼蘼”今日免费供应的咸酥饼,正要找个背风的地方吃,还没坐下,就听嗷的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女高音,瞬间打破了赫德路安宁祥和的氛围。 “怎么了这是?愣着干嘛呢,赶紧跟上!”洪有德也顾不上被吓得掉在地上的咸酥饼了,瞧着陆勇一副茫然无措的表情,拽着他寻声往事发地点去了。 两分钟后,两人根据围观群众指引,急匆匆推开了“荼蘼”大门,然后,就被里面剑拔弩张的气氛给钉在了原地。 此时原本还算宽敞的店里,一气儿挤进了一二三四或者五个人,洪有德已经来不及数了。只见他正前方立着三个男人,中间的那位,洪有德没见过,左右两边的,正好是“荼蘼”隔壁的两个邻居——米勒先生和舒密特先生。 只是平时风流潇洒的米勒先生,这会儿却是难得跟舒密特先生的表情保持了一致,而且动作也高度一致。两人一人握着把勃朗宁,一人拿着把毛瑟枪,枪口一致地顶在了中间那个陌生男人的太阳穴上。 洪有德有心劝两位洋大人,在没搞清楚事情真相前,千万莫冲动。可当他一偏头,瞧见“荼蘼”斜对面的那位林老板,正不顾男女大防地将瑟瑟发抖的店主涂小姐揽在怀中不停安慰时,洪有德赶紧把没出口的话当成咸酥饼咽了下去,然后,他就偏头打量起明显是加害人的那个陌生男人来。 -- 第40页 嗯,瞧着倒是衣冠楚楚的,就是个头矮了点,面相也不好,一脸短命样儿。哟,眼神还挺凶!这是哪儿来的愣头青,竟敢跑赫德路来撒野!你说你撒野也不提前踩踩点,竟然跑到“荼蘼”来,不知道涂小姐是赫德路人见人爱的小天使嘛!瞧瞧,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吧! 正在洪有德寻思的档口,“荼蘼”的大门又被推开了,洪有德还没来得及转身看又是来了哪路护花使者,然后脑袋就被硬邦邦的枪口抵住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有人敢拿枪指着公共租界巡捕房巡长的脑袋!洪有德也顾不上小命握在别人手里了,就要呵斥这帮胆大包天的活土匪,结果,就听身后传来了声嘶力竭的“八嘎!” 得,中国人,美国人,德国人,日本人,这事儿算是闹大了! 半小时后,海城公共租界巡捕房迎来了,成立四十年来涉案人牵涉国籍最多的案件。 还没来得及将几位涉案人安顿好,洪有德便被巡捕房最高长官——督察员史密斯先生,叫去了办公室询问案情。 洪有德根本没敢瞧史密斯先生的脸色,一进门就低头哈腰地把他知道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了。 “涂小姐怀疑那个叫高桥的要掏枪,所以她才吓得大叫?” “是。” “那那个高桥掏枪了吗?” “我到的时候,他确实手里没拿枪,但他后腰别着枪。” “日本宪兵队的大尉,身上带枪说的过去。你有没有问涂小姐为什么会怀疑他要杀她?” “这个……” “怎么?” “涂小姐吓得不轻,说话颠三倒四的。我实在没办法只能问那位高桥先生,可他……可能是我人微言轻,人家根本没搭理我。要不,您去问问?”小人物自有小人物的处世哲学。比起那个拽的二五八万的小鬼子,洪有德自然是天然偏向涂谜的。 史密斯先生在巡捕房任职多年,自是听得出洪有德的意有所指。说实话,就以现在获知的情况看,史密斯先生自然也是偏向涂谜的。除了看在工部局董事麦克尤恩先生和杜兰德先生的面子上,还是因为高桥秀一手下的做法实在令他愤怒。 即便洪有德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日本人丝毫不把他看在眼里,可以想杀就杀,但俗话说得好,打狗还要看主人,洪有德怎么也是公共租界巡捕房的巡长。可日本人就是敢光天化日之下拿枪指着他,这是完全不把公共租界巡捕房放在眼里,不把公共租界工部局放在眼里,不把整个公共租界放在眼里! 如此挑衅,别说是洪有德了,以公共租界主人自居的史密斯先生,又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沉思了片刻,史密斯先生就要打电话给工部局,就在这时,办公室们被敲响。史密斯先生的秘书推门进来,急匆匆来了句:“先生,麦克尤恩先生、杜兰德先生,还有日本宪兵队的高桥拓也大佐来了。” 洪有德听完,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险些自己把自己噎死。忙极大地喘了一口气,然后偏头去看他顶头上司。 史密斯先生的脸色已经完全没法看了,却不得不让自己强打起精神来,立马就带着秘书和洪有德出门去迎接几位大佬了。 只是他们的步子不够快,刚出来,就与几位大佬的随行人员撞了个正着。史密斯先生正要开口询问,却听不远处响起“啪”地一声。 众人皆顺着声音偏头去看,只见穿着日本军服的中年男人将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打翻在地。 在场众人脑子里同步地闪过一个念头:这鬼子不仅对敌人狠,对自己人更狠!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故事发生了三百六十度转折,涂谜女士凭借着身娇体弱胆子小的优势,将耀武扬威的小鬼子坑进了巡捕房,至于高桥秀一挨打的事儿,权当他欺负涂谜女士的利息了!终于报仇了!这里依然是爱你们的存稿箱君,明儿见!) 第三十七章 晕倒与暗查 这是涂谜第一次见到,海城日本宪兵队的最高长官——高桥拓也。 作为一个在未来七年中,可以在海城为所欲为的大人物,高桥拓也给涂谜的第一印象,并不符合她脑海中对日本鬼子的形象建构。 高桥拓也身量不高,站起来甚至比穿了高跟鞋的涂谜还要矮一点,但他的存在感与压迫感却是十足。任何人在见他的第一眼,都不会因着他的身高而小瞧他。但他又不是那种杀气外露如高桥秀一一般的人,相反,他的气质很是儒雅,甚至在面对涂谜时露出了可称慈祥的笑容。 “安妮是吗?我记得杜兰德先生是这样叫你的。我是高桥拓也,你义父的老朋友。很抱歉,因为秀一的莽撞让你受惊了。我已经惩罚过他了,但这也不能抵消他的过错,所以,如果你对他、对我、甚至对整个高桥家有任何要求,都请说出来,我一定会满足。” 一个权势煊赫的侵略者,对势单力薄的被侵略者态度如此的客气,实在是令在场的众人侧目。即便是主动来给涂谜和杜兰德先生做后盾的麦克尤恩先生,一时也是有些惊讶。只不过大家都是老狐狸,惊讶只是一时,同杜兰德先生交换了眼神,原本准备的先声夺人,现在是不能再用了。 一时间,场面又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被林锦年揽在怀中的涂谜身上。 -- 第41页 就见她先是茫然地看了高桥拓也片刻,好似在思量他话里的意思,然后,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好像终于回了神。这一回神不要紧,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情绪,又是抖抖索索起来。一边抖,一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嘴里语无伦次地念着:“不不不,那个,不是,那个,不是……” 众人被她这反反复复的几个字闹得一头雾水,麦克尤恩先生正准备搭个话,就见她突然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这一番变故,又是惊呆了众人。杜兰德先生根本顾不得其他,就要去扶涂谜,可两人的距离有些远。好在林锦年一直关注着她,总算在涂谜头磕到地上前,将人护住了。 杜兰德先生赶忙上前查看,然后大喊一声“去医院”,他和林锦年就带着涂谜急匆匆离开了巡捕房。 众人七手八脚地帮着将人送走,回过头来,众多隐晦的目光落在高桥叔侄身上。高桥拓也不用猜,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侄子将人家小姑娘吓得叫救命,他更狠,直接将人家小姑娘吓晕了! 高桥拓也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片阴霾,却在面对麦克尤恩先生时,已经消失不见:“麦克尤恩先生,非常抱歉,我和秀一给您添麻烦了。” “高桥先生不必这样。安妮去年刚回海城的时候碰到码头骚乱,幸亏她的管家替她挡了子弹,可也因为这样,她受了惊吓,一直昏睡不醒。好在上帝保佑,老威廉和萨拉没有失去她。您知道的,他们唯一的女儿很小便过世了,安妮现在是他们全部的寄托。老威廉一直担心安妮上次大病会有后遗症,刚刚才会反应那么大。高桥先生请别介意他的冷淡。” 麦克尤恩先生这话,听着是在替杜兰德先生道歉,但,话后头的意思,高桥拓也自然清楚得很。他当然不会在意杜兰德先生的冷淡,于是客气地摆摆手。 两人又寒暄了片刻,高桥拓也便将高桥秀一带走了。 高桥叔侄俩沉默地离开巡捕房,直到坐上车子,高桥秀一才满脸惭色地低声道:“秀一该死,让叔叔蒙羞了。” “不过是小事。”高桥拓也见过无数的大场面,自是不会把今天的事放在心上,但该教训的还是要教训:“秀一,你太冲动了!” 高桥秀一自然知道自己错了,他今天也确实有些冲动,但,将事情闹得这般大,却不是他的本意,他也完全没想到,明明自己已经掌控了全局,竟然被一个小姑娘用那样的方式翻了盘。 “怎么?不服气?” “没有,只是……” “秀一,我告诉过你的,不要小瞧任何人。哪怕是濒死的敌人,一旦你放松警惕,他就能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嗨!” “事情查得如何?”知道侄子受教,高桥拓也便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而是问起了公务。 “遗落在现场的这块手表,是江诗丹顿三年前开始发售的。”高桥秀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已经破损的男士手表,这也正是他原本想掏出来给涂谜看的东西。只是没想到,高桥秀一握着表盘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咔嚓一声轻响,这块价值不菲的手表,彻底罢工了。 “秀一,继续!”高桥拓也对他的愤懑心知肚明,却并不安慰,而是示意他接着往下讲。 “这个牌子在海城只有一家贸易行代售,我查过他们的销售记录,共有六十九人购买,”说到这里,高桥秀一特意停顿了一下,然后在高桥拓也瞬间了然的目光中,接了后半句:“包括那位涂小姐的二哥涂让,而涂让八年前考入了南京陆军军官学校。” “所以你直接去找涂小姐问了。”高桥拓也深知侄子的性子,既然发现线索,便不会等待。 “是!” “那你问出什么了?” “……”问自然是问出了点他不知道的东西,可,他想要问出的,涂谜却没有讲。高桥秀一咬着牙回道:“据涂小姐说,她二哥因为打伤了戴春风的外甥,早被退学了。” “是吗?” “我会去查证。” “嗯。”高桥拓也点点头,接着问道:“那她家里有派人查过吗?” “查过了,涂家大门没有被撬开过的痕迹,不过厨房的一扇窗户没有上锁,不知道是主人不小心忘记了,还是故意留下的破绽。整个房子里很干净,应该是被人认真清理过,可那位涂小姐和她的仆人已经有段时间没回家里了,涂家也没有帮佣。” “那是有人趁着主人不在家,闯入了涂家?这样,涂小姐的嫌疑是彻底洗清了?” “……在她衣柜后面发现了保险箱,保险级别很高,要请专业人士看过才能安全打开。” 一听这话,便知道高桥秀一不死心。高桥拓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说起了别的:“抓捕那天晚上呢?” “抓捕那天晚上,涂小姐的店被波及,她正好住在店里,当天便被杜兰德太太接去了家里住。” “嗯。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既然那人曾住过涂家,总是会留下痕迹,我会继续派人在涂家周围打探,看看到底是不是那位涂家二少爷。至于那位涂小姐,”高桥秀一说到这里神色僵了僵,接着道:“我会派人暗中监视。” “嗯。”高桥拓也并没有对他的安排做任何指示,点点头,便不再说话了。 车子穿过大半个海城,驶进了日本宪兵队司令部。 -- 第42页 正准备处决犯人的宪兵看到车子,随意将血肉模糊的犯人丢在一边,笔直地冲着车子敬礼。直到车子开远,才跟拖死狗一样将犯人拖走。 黄褐色的地上,留下了长长的血痕……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君又来了,看到这里总算明白了,是某人闯了祸,连累了小涂谜,也是,哎,还想不想当男主了?幸亏小涂谜聪明伶俐,不然,存稿箱君要担心死了!所以,今天就说到这里吧,明儿见!么么哒!($b?3?b$)) 第三十八章 装晕与推测 如果让涂谜听到高桥叔侄俩的谈话,她肯定立马就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她不仅没法听到他们的谈话,还要一动不动地依偎在林锦年的怀里,连换个舒服的姿势都不能。 是的,刚刚的那一连串翻白眼、晕倒,全部都是骗人的,甚至骗过了专业人士杜兰德先生。涂谜觉得她上辈子得癌症,也不是全无好处。起码这说晕就晕还晕得如此真实的高超演技,就是前世无数次重病晕倒实践经验的总结积累。 不过,做坏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就如现在,她突然晕倒显然吓坏了林锦年。这位斯文有礼的先生已经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更忘记了他是在一位老父亲面前抱着人家宝贝闺女不撒手,根本没给杜兰德先生任何反对的机会,直接把涂谜送到汽车后座,自己就紧贴着坐了进去。 杜兰德先生严肃的面色瞬间发了黑,却到底是看在情况紧急的份上,没跟小辈计较。被动地坐上驾驶座,车子极快地冲着教会医院去了。 下车的时候,林锦年还想抱涂谜,杜兰德先生却是再也不给他机会了。滑轮病床被推了过来,几位身材高壮的护士七手八脚地将涂谜抬上了病床,很快便消失在了一间单间病房里。 林锦年还想再跟,被杜兰德先生一个眼神钉在了原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杜兰德先生进了病房,又反手将房门关上了。 此时,病房里,被翻来覆去检查了个遍的涂谜,在感受到护士要给她扎针时,终于忍不住了。正要装着醒过来,就听杜兰德先生开口,让护士们离开了。 几位护士倒是没怀疑什么。杜兰德先生虽然专职骨科,但像扎个针这样的小事,也是难不倒他的。再说,上次涂谜住院,治疗的过程,杜兰德先生都全部参与,她们就更放心了。 门板开了又合,病房里瞬间安静了。 涂谜再也装不下去,睁开大眼睛,小心翼翼地去看杜兰德先生,正好对上他严肃的目光。顿时嗫嚅了半晌,才可怜巴巴地小声道:“威廉,那个我刚刚是装的,害你担心了,很抱歉!” “说说吧,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视若珍宝的孩子,杜兰德先生再生气,看到她这样,也是不舍得再训斥她。更何况,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令人难以琢磨,尤其是还有日本人搅进来。杜兰德先生只想赶紧搞清楚情况,免得涂谜被卷进旋涡里。 涂谜这时候自然不敢再瞒着,把她跟高桥秀一的谈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杜兰德先生。 “你觉得高桥秀一是冲着亚瑟来的?”亚瑟是涂让的英文名。 “是。”这一路上,涂谜一直在反复思量高桥秀一说过的每一句话,除去那几句寒暄,其他的,高桥秀一总是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往涂让身上扯。 “可为什么?”杜兰德先生认可了涂谜的判断,却同涂谜一样百思不得其解。 就算涂让曾考入南京陆军军官学校,就算涂谜解释的那句涂让被退学是假话,可若是如高桥秀一讲的那样,涂让在前线同日军作战,那么,这跟高桥秀一又有什么关系? 战争爆发后,海城不知道有多少青壮报名参了军,而且海城考入南京陆军军官学校的,没有一百起码也超过八十,如果日本想要祸及家人,早就下手了,哪会让涂谜大摇大摆地公共租界扎下根来? 那么,唯一剩下的可能便是,涂让的身份与这些人不同,所以才会引起日本人的注意。 “安妮,亚瑟有跟你讲过他的工作吗?” “威廉,你知道的,连家里的生意,大哥都不会跟我讲的。”涂谜知道,杜兰德先生肯定是猜到了涂让身份有异,只是涂谜不能承认。而且,就算是涂让身份有异,他又是如何进入日本人的视线里的呢? 难道是自己上次太过嚣张,高桥秀一查自己的时候,顺便连她家祖宗十八代都查了一遍?这样做,高桥秀一会不会太闲了?可,如果不是这样,那高桥纯一为什么会注意到一个在海城消失了那么久的人呢? 难道?! 注意到涂谜瞳孔紧缩,杜兰德先生知道涂谜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没开口,静等她主动说出来。 “威廉,你和萨拉最近有在我家附近发现什么奇怪的人吗?” “嗯?”杜兰德先生茫然了片刻,然后反应了过来:“你是怀疑亚瑟回海城了?” “嗯,不然说不通啊!” “……可,如果他回来了,怎么会不来见我们呢?” “……”不是不想见,而是不能见吧! 涂谜没回话,可她脸上的表情,却让杜兰德先生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眉心紧紧蹙在一起,杜兰德先生沉默地想了半晌,才继续说道:“你最近就住在这里,把家里的钥匙给我,我和萨拉去给你收拾换洗的衣服。”顺便看看亚瑟有没有回来。 -- 第43页 后面的这句,杜兰德先生没说出来,可涂谜猜到了。 她自然是知道,自己现在是不能离开医院的。当面给了高桥拓也那么大没脸,若是立马出院,这晕也就白装了。更何况,涂谜知道,如果高桥秀一真的怀疑涂让回到海城做了什么,那么他一定会派人监视自己。她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也只能靠杜兰德夫妇帮忙。 可是,就这样把他们扯进来,涂谜怎么会安心呢?再加上,那位不速之客还不知道是不是依然住在家里,若是被杜兰德夫妇看到,又要如何解释呢? “安妮,你在犹豫什么?” “我……”涂谜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你觉得如果高桥秀一怀疑亚瑟了,他们除了来找你,还会做什么?” “……搜查我家!” 杜兰德先生的话,如茫茫黑夜中划过的闪电,瞬间撕裂了涂谜眼前的迷雾。 高桥秀一之所以来找她,一定是日本宪兵队司令部发生了什么。他之所以会怀疑许久不曾回海城的涂让,一定是拿到了足够证明涂让身份的东西。而那样东西却又不足以作为证据,否则她现在肯定不可能安安稳稳地待在医院里,日本人一定会私下将她捉去审问。 那么,为什么拿到了那样东西还不足以定罪呢?因为,她的家里曾经出现过不速之客? 杜兰德先生的一句话,好像将所有零碎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涂谜利落地将钥匙递给杜兰德先生,看他转身走了,心里的那口气,却是还提在半空中。 贺文天,你不是属猫的嘛,耗子已经进了门,你可别在我家门口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我是我还是我,人见人爱的存稿箱君。嗯,我们的女主还是很聪明的。明儿见!) 第三十九章 卑微与愧疚 杜兰德先生刚拉开病房门,就对上了神色紧张向里张望的林锦年。 “杜兰德先生,涂谜还好吗?” “你是?”好似转眼便忘记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谁,杜兰德先生反手将门关严,彻底隔绝了林锦年的视线。 “我是林锦年,‘荼蘼’对面的‘聚缘堂’是我的产业。”知道杜兰德先生是在有意为难他,林锦年并没有生气,而是谦逊有礼地回答道。 “哦。今天谢谢林先生了。安妮现在需要休息,等她好了我会带她亲自登门道谢。” 听着这明显送客的话,林锦年顿了顿,然后在杜兰德先生意味深长的目光下,转身走了。 杜兰德先生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回头望了一眼病房门,停了片刻,也转身离开了医院。他自是不知道,在他发动车子的时候,林锦年已经敲开了涂谜的病房门。 “你不是走了吗?”杜兰德先生和林锦年在门外的对话,涂谜听到了。原以为林锦年已经离开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又就会来了。 “你怎么样?”虽然看到涂谜的时候,就反应过来,她之前是装晕的。可,有些事,知道是知道,不放心还是会不放心。实在是涂谜之前装得实在太像了,林锦年直到现在还是心有余悸。 “没事,我是懒得应付他们。”在车上的时候不告诉林锦年,是怕被别人看到。现在在病房里,倒是没什么顾及了。 “那之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涂谜大叫的时候,林锦年正在看书,等到他扔下书冲过去的时候,米勒先生和舒密特先生已经将高桥秀一控制住了。看着涂谜躲在柜子下面瑟瑟发抖,虽然知道她不会那么胆小,高桥秀一也不敢对她做些什么,可林锦年还是担心得快要疯了! “……”可有些话,能告诉杜兰德先生,却不好跟林锦年讲,毕竟他跟她二哥的立场不同。可看着林锦年眼里满得要溢出来的担忧,涂谜又很是愧疚。 “是我唐突了,你不想说,不说便是。只是,能不能告诉我,你会不会有危险?” 林锦年就是这样,他从不会让人陷入尴尬的境地。可也正是因为这样,涂谜反而更加不好意思,尤其是后面的这一句,林锦年说的如此卑微,涂谜不得不偏头错过了他望来的深邃目光。 “应该不会。只不过,你最近进出要注意一点,可能有人会盯着赫德路。”避开与涂让有关的话题,涂谜只能如此委婉地提醒林锦年。高桥秀一肯定会派人盯着她,甚至连她的住处都不会放过。万一因此牵连到林锦年,那就不好了。 林锦年自然听得懂她的隐晦提醒,望着她的侧颜,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昨天凌晨三点,日本宪兵队司令部发生骚动,但很快平息,具体原因不明。据说有人闯入了密电室,至于他到底有没有拿走什么,无从得知,但有两名值班文员被杀。” 所以,这就是贺文天这么久以来预谋的事?他不是要去炸日本宪兵队司令部,也不是要去刺杀某位高官,而是要去里面偷取情报?然后,他是不是不小心被人发现了,逃走的时候又不小心地留下了什么随身物品?不会是手表吧?就像某部经典的谍战剧里演的那样? 涂谜并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即是事实,就算她知道,也没什么用。敌人已经顺藤摸瓜找上门来了,她要做的不是亡羊补牢,而是静观其变。 涂谜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虽然前世很多认识她的人,都说她是聪明人,可聪明人若是没了自知之明,也不过就是个自大的疯子罢了。更何况,她现在所面临的情况,可不是前世和平年代中办公室里的勾心斗角,而是隐秘战线上的你死我活腥风血雨。 -- 第44页 涂谜自认自己能力有限,肯定是玩不转这些的。即便她跟贺文天斗嘴,十次总能胜九次,可专业的问题,自然是要专业的人来做。涂谜虽然看贺文天不顺眼,但对他的能力却是相信的。 高桥秀一逼问她,其实已经证明贺文天的能力了。虽然有些痕迹不能抹去,但却没有决定性的证据,所以,高桥秀一只能来诈她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 不过这样也好,她牵扯住了敌人的视线,反而让贺文天他们有了喘息之机。这样,哪怕二哥真的回来了,也能稍微安全一点。 想通了这些,涂谜的心情总算是好了点。只是脸上到底是不敢带出来,而是有些疑惑地望向林锦年,仿佛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跟她说这样的话。 林锦年云山雾罩的眸光中翻涌过什么,却又转瞬即逝。 两人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病房里静了下来。 缘分啊,天涯咫尺,咫尺天涯,谁又说得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哎,缘分啊!存稿箱君今天也不想说什么了,明儿见!) 第四十章 逗小孩与不自禁 接下来的两周,涂谜是在医院度过的。除了每天要被杜兰德太太灌各种补品,还要安慰愧疚难当的佑中外,其实涂谜过得还算不错。 自从“荼蘼”开业,她已经好久没睡觉睡到自然醒了。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好好地偷个懒,反正住院的费用有人报销。 高桥叔侄在涂谜住院的第二天便来了,只是被杜兰德太太拦在门外,并没有见到涂谜。涂谜听佑中转述了杜兰德太太大发雌威,将高桥叔侄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他们只能留下礼物,并为涂谜支付了一个月的住院费,就面色僵硬地离开了。 说完,佑中仍不解气。那天要是他知道那个高桥小鬼子是日本人,他怎么也是不会离开店里的。可他就这么被大小姐支走了,佑中心里清楚,他家大小姐是为了保护他。可当他跟长宁玩儿了半天回来得知他家大小姐出事时,佑中一瞬间就想到了爷爷过世时的场景。他答应过爷爷要好好保护大小姐的! “佑中,佑中!回神了!想什么呢?叫你半天不答应。” “没、没什么。”佑中偷偷抹了抹眼角,转身嘴上已经扯出僵硬的笑,冲着涂谜问道:“大小姐咋啦?要吃水果吗?还是要喝汤?我去给您热热。” “停停停!我在你眼里就一饭桶啊,除了吃还是吃的!”涂谜纯粹是没事找茬,因为她不想让佑中总是沉浸在愧疚中,只能时不时逗逗他。 “您哪是饭桶了?你最近都瘦了!” “你确定?”整天躺床上,除了睡就是吃,还能瘦了,那她是真有病了! “是啊,不信您问杜兰德太太啊!” “佑中你知道嘛,这世界上有一种瘦叫做,你妈觉得你瘦!” “……我也觉得您瘦了啊!” “哦,那世界上还有一种瘦,叫佑中觉得我瘦!满意了吗?” “满意什么?”这次接话的不是佑中,而是林锦年先生。 只见他跟长宁两个,大包小包的又是拎了一堆。涂谜偏头看看已经关不上的床头柜里的各色补品,更头疼了。 “涂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头疼吗?我和佑中去叫医生!”长宁整个一戏精,正想找机会拉佑中出去,好让他家先生跟涂小姐独处呢,一看涂谜无奈扶额的动作,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已经拉着佑中跑了,还很是贴心地将门关严实了。 “下次别带他来了,我听见他说话,心疼!” “好!”林锦年嘴角带笑,顺从地点点头,然后将攒盒放在了涂谜身边。 “今儿又是带的什么好东西?” 可能人们潜意识里都会觉得,生病了就要多吃,补充营养才能好得快,涂谜这几天已经习惯了被投喂。不过,比起别人的汤汤水水,林锦年准备的,却多是些小零嘴,什么现烤鳕鱼干、碳烤鱿鱼丝、香酥小黄鱼、无花果脯、黄桃干、姜片儿之类的,每天咸甜搭配,换着花样来,也是,让她不吃都不好意思了! “杜兰德先生说你血糖偏低,你又说巧克力吃多了会发胖,我家以前的帮佣李婶会做蜂蜜糖,我请她做了些,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你这也太用心了,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如果觉得不好意思,那就……”说到这里,林锦年停了下来。 “……”果然是吃人的嘴短,一不小心就给自己挖了个坑。涂谜有些不自然地低头去捡攒盒里的蜂蜜糖吃,躲避了林锦年的目光。 “……吃胖点吧!你太瘦了!” “咳咳咳……”咱能别这么说话大喘气嘛! 涂谜恶狠狠地瞪了林锦年一眼,端着攒盒背过身去,不理他了。 米勒先生举着束鲜艳欲滴的玫瑰花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要腻死人的场景。 “哦,安妮,林,抱歉,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夸张的语调,挤眉弄眼的动作,配着他那粗犷的面相,真是让人不忍直视! “东西放下,你可以走了!”回话的自然是涂谜。至于林锦年只是笑着冲米勒先生点点头,然后顺手接过他手里的花,插进了花瓶里。 米勒先生已经习惯了被涂谜怼,被赶了,也还是笑嘻嘻的:“看来我来的真不是时候!” -- 第45页 “约翰,你是不是又被甩了?”涂谜翻了个白眼,狠狠地冲着米勒先生的心口扎了一刀。 “你怎么知道的?” “瞧瞧多么热情浓烈的玫瑰花,一看就是某个人送女朋友的。只是人家不要了,某个人嫌浪费,就拿来给我了。” “咳咳,那个,安妮,男人还是更喜欢单纯可爱一点的女孩子。” “所以呢?男人太蠢,就怪女人太聪明咯!” “……”又被噎了个半死,米勒先生灰溜溜地去找同盟:“林,安妮平时也是这样跟你说话的吗?” “米勒先生,不管她怎么跟我讲话,我总是喜欢她的!” “天呐!林,你们中国人不都是很含蓄的嘛!” “步月如有意,情来不自禁。” “什么意思?” 米勒先生咋咋呼呼的声音成了背景音,涂谜不自在地偏头过来想要打断他们的话,却是被林锦年深邃的眸光紧紧撅住。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惟愿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作者有话要说: (锵锵锵,告白了,虽然没有烛光晚餐和钻戒,旁边还有个局外人,但小涂谜本来就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存稿箱君还是勉强可以接受的。至于告白的结果,嗯,暂时还不知道,明儿见!) 第四十一章 色厉内荏与圆润离开 佑中和长宁回来的时候,米勒先生已经受不了涂谜和林锦年之间黏糊糊的氛围,麻溜走人了。只是虽然没看到现场直播,可连单纯的佑中都察觉到他家大小姐和林先生间的氛围有点怪,更何况是长宁了。 只是,虽然好奇,长宁还是没敢当场问出来,他怕涂谜会害羞。等着他家先生告辞离开,坐上车之后,长宁才开了口。可是,林锦年这回却是嘴巴比蚌壳还紧,愣是没透露半个字。 长宁有些沮丧,但又极快地打起精神来。他家先生不说,不是还有佑中呢嘛!哼!不说就不说,他去问佑中! 只是,他没想到,佑中也是问不出来的。因为就在佑中犹豫要怎么问的档口,有位医生推门进来了。 佑中赶紧起身迎了上去,却是在看到医生摘下口罩时,愣住了:“贺”先生! “嘘!”贺文天抬手打断了他:“去外面守着,我跟你家大小姐有话说。” “你怎么来了?”涂谜冲着佑中摆摆手,打发他出去守着,然后蹙眉看向贺文天。 “怎么?别人都能来,就我不能?”根本不用主人请,贺文天一屁股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坐定,挑眉看向涂谜,颇为戏谑地反问道。 “能,谁都不能,您也得能啊!您本事大的,连日本宪兵队司令部都能当自家后花园随意逛逛,更何况一个小小的教会医院了!”前几天的担惊受怕,正好罪魁祸首主动找上门,涂谜自然不会客气。 “……你消息倒是灵通!”贺文天愣了一下,可见是真没想到涂谜这么快就知道他干了什么。 “我要是消息再不灵通,估计明年这时候坟头草都老高了!” “放心,我会逢年过节扫撒祭拜的!” “你也得有这个资格才行!” “涂小姐这是在跟贺某人求爱吗?” “我二哥回来了吗?”涂谜懒得理他时不时的出言调戏,也不再跟他废话,直接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顾左右而言他,涂小姐看来果然是瞧上我了,这又送药又给钱,还……” “贺文天!我问你话呢!我二哥是不是回海城了?”涂谜已经开始深刻地反省上次不该对贺文天心软,早知道现在会被他拿出来说,当时一个子儿都不会留给他! “这我哪儿知道?”贺文天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看出涂谜是真生气了,赶紧顺从地转了话头。 “你不是我二哥的师兄吗?你们又是一个系统的,怎么会”不知道? “涂谜!”话还没说完,便被贺文天低声喝止:“下面的话我只说一次,你给我听好!我跟你二哥涂让没关系,更不是什么一个系统!要想保住你跟你二哥的小命,就当聋子当哑巴,不论是谁问都说不知道。听到没有?” “……嗯。”贺文天的表情很是色厉内荏,涂谜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只能在他冰冷的目光逼视下,点头。 “乖!”贺文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扯起嘴角,瞬间又恢复了气死人不偿命的浪荡样。 涂谜实在是看着他眼睛疼,便撇开脸往窗外望去。 “怎么?生气了?” “……”是生气,却也没那么生气。虽然刚刚贺文天的表情吓到她了,可她心里清楚,贺文天说那番话是为她好。 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贺文天跟涂让有关系,因为贺文天一定已经暴露在了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一切跟他有牵扯的人,哪怕是八竿子才能打到的关联,都会受到日本人的怀疑、监视、甚至抓捕审讯! “不会真生气了吧?”贺文天起身,就要去掰涂谜的脸,却是被涂谜偏头躲过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高桥秀一为什么会怀疑我二哥?”涂谜恶狠狠瞪了他一眼,看到贺文天双手一摊又坐回去了,蹙眉问道。 “哦,杀人的时候没留神,手表被拽断了。”贺文天话就这么用一句云淡风轻的话,将致使涂谜这些天担惊受怕的原因解释了清楚。说完,可能知道自己解释得太简单了,又加了句:“放心,除了那块表,其他的首尾我都扫清了。你以后该干嘛干嘛,不用缩着憋着,大大方方的。小鬼子顶多再盯个十天半个月,他们就有别的事儿要忙活了。” -- 第46页 听到跟自己猜测大致相同的话,又知道贺文天已经扫好尾,涂谜这几天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落回了原地。 只是,什么叫“再盯个十天半个月,他们就有别的事儿要忙活了”?涂谜张了张嘴,到底还是忌惮于刚刚贺文天的突然翻脸,没再追问下去。 贺文天瞧着她的表情,给了赞赏的目光:“对,就是这样。不打听,别掺和,少说话,命才长。” “我要是不掺和,你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儿?”涂谜到底还是没忍住,给他顶了回去。 “……也是。不过,以后只掺和我的事儿就行,别人的可别理!” “贺先生,我要休息了呢!请您圆润地离开吧!再也不见!” “……”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君觉得作者君每次写小涂谜和男主预备役二号的对手戏,总是会偏去奇怪的方向,有点像两个小孩子在斗嘴,非常之幼稚,哎!头疼啊!小天使们觉得呢?) 第四十二章 答谢与撤退 贺文天到底还是没有圆润地离开。他走的时候,似乎想要跟涂谜再说些什么,可是还没等涂谜追问,他就拉上口罩,转身出了病房。 涂谜目送他离开,余光不经意地扫过米勒先生带来的那束玫瑰,被贺文天的到来打断的思绪,又接上了。 “步月如有意,情来不自禁。” “大小姐,您说什么?” 情不自禁地将林锦年念给她听的诗句呢喃出了声,恰好被进门的佑中听到。涂谜看清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只能先将这件事放在一边。 “佑中,把门关好。” “哦。”佑中知道他家大小姐有话跟他讲,乖乖把门关严。 “我之前跟你讲的话还记得吗?关于贺先生的。” “记得。不能跟任何人说贺先生在咱们家住过的事儿,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咱们认识贺先生,路上见了贺先生,也要当做不认识。” “嗯,你记得很好,但不能只记得,还一定要做到。” “大小姐您放心,我一定做到。” “那他刚刚进门的时候,你还叫他!” “我、我……” “佑中,就算我不说,你肯定也猜到了。贺先生的身份太危险,咱们能帮尽量帮,但也要保护好自己。是不是?” “嗯,大小姐我记得了,以后一定不会再犯了。” “乖!”涂谜收起了严肃的表情,摸了摸佑中的脑袋。 “那个,大小姐,贺先生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小孩子家家的,没事别瞎打听!”涂谜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好奇心重,弹了佑中一个脑瓜崩,看他乖乖不再追问,便没再训他了。 贺文天的到来虽然又影响了涂谜的心情,不过转头,涂谜便将这点微乎其微的影响抛诸脑后了。继续优哉游哉地住着院,没事儿逗逗佑中玩儿,直到涂谜在医院里待得快发霉了,杜兰德先生才大发善心地准许她出院回家休养了。当然,这个家是杜兰德家。 这回涂谜没推辞,乖乖按着杜兰德太太的安排住下了。她现在身体还虚,之前又被吓到了,以她胆小的性子,这时候自然是离不了大人照顾的,所以,怎么能自个儿回家住呢? 涂谜余光一扫,瞥见斜对面戴维斯先生家新来的帮佣正在花园里修剪花枝。只他对这份工作似乎不大上心,隔段时间便要往这边瞧一眼。涂谜垂眸,嘲讽一笑,然后挽住杜兰德太太散步去了。 他瞧任他瞧,反正也瞧不出什么东西来。他既然这么有空闲,就瞧个够吧! 涂谜已经懒得再去找,埃德路上还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她和她家了,索性权当这些人是为她保驾护航的秘密保镖。前后两辈子加起来,头回享受这样堪比公主级别的待遇,她就勉为其难苦中作乐地享受一下好了! 就这样自娱自乐地过了两天,到了杜兰德夫妇特意为她办答谢宴的这天。 为了感谢之前的救命之恩,杜兰德夫妇在涂谜出院的第二天,亲自向米勒先生、舒密特先生、林锦年以及麦克尤恩先生和工部局巡捕房发出了邀请,希望他们能赏光来家里吃顿便饭,好让他们一家人当面表达谢意。对于这样的邀请,众人自是欣然应下。 这天天一亮,杜兰德家便热闹了起来。因为客人们国籍不同,口味不同,杜兰德先生早早请了几位厨师来家里帮忙,倒是让原本打算大显身手的涂谜没了用武之地。 瞧着她有些悻悻的,杜兰德先生瞥了她一眼道:“安妮,你的身体刚刚好,不能太操劳。” “……好吧,我错了,威廉。”明明是个女汉子,非要装成娇娇怯怯的深闺女,真是,要人命啊! 涂谜此时颇有些后悔,为了躲避高桥秀一的追问,想出这样的损招来了。结果,敌人是栽了,她这也没捞着什么好处。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术,真有些得不偿失呢! 看出她的郁闷,杜兰德先生根本没有安慰的意思。小孩子,总是自以为聪明,若是不让她栽个跟头,长长记性,她以后还不定能捅出多大的篓子呢! 涂谜闷头巴脑地坐了一会儿,实在有些无聊,就从杜兰德先生那里要了一叠报纸来打发时间。结果,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申报》时,“徐州会战清算”六个字印入眼帘。 “政治部长陈诚昨招待驻汉各国记者,报告半周来战况……徐州是大会战,绝不是像敌人所宣传的大决战。五月十九日我军奉命退出了徐州,但并不是中止了战斗……” -- 第47页 怔忡着看完整篇报道,涂谜一时不知该庆幸大部队顺利突出日本人的包围圈保住了有生力量,还是该心酸又有一大片国土沦陷在日本人的屠刀之下。 半晌,涂谜幽幽地吐出一口气,叹了句:“还是退了呀!”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一周换榜时,虽然肯定没希望了,还是继续求个收藏和留言,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明儿见!) 第四十三章 撇清与质问 林锦年被杜兰德太太迎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闷头坐在那里、盯着报纸目光涣散的涂谜。余光一扫,林锦年便知道了症结所在。向杜兰德先生问好,见他被杜兰德太太拉走,林锦年眼睛微眯,坐在了涂谜身边。 “虽然撤退了,拿空间换时间的说法也有些没底气,但陈部长有句话说得好,‘局部的持久战既能胜利,则全面持久战的胜利,当然毫无疑问了。’” “我知道。”这世上没人能比她更知道的了!只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处在这个时代去听去看去感受,却是另一回事了! 好在涂谜的心志一向彪悍的很,感慨叹息只不过是受了报道的影响,现在又有林锦年安慰,极快地恢复了过来。 “你怎么这么早来了?”眼下不过上午十点钟,宴会预定是在十一点半开始,林锦年确实是来得早了一点。 “……想跟你谈谈。”林锦年顿了片刻,回道。 “……行吧,你跟我来。”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还是快刀斩乱麻吧! 涂谜跟杜兰德先生打了声招呼,引着林锦年去了二楼杜兰德先生的书房。 “原以为能一探香闺。” “我房间里有些乱,你如果不介意等一会儿,容我上去收拾一下?” “……” 开埠通商后,国人受了太多西方新思想的影响,开放程度有时并不比下个世纪初的人差多少。只是,林锦年先生骨子里到底还是镌刻着老祖宗克己复礼的烙印,刚刚那句不过是见涂谜面色紧绷,想要调节一下气氛而已。 结果,这气氛是调节了,他自己却尴尬了。瞧着涂谜的表情,真的是不介意他参观她的闺房,林锦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了!这姑娘,明明聪慧得很,却总在一些看似很小却又意味极大的事情上犯迷糊。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刚刚那句话,并不仅仅只是字面意思那么简单啊? “怎么了?”看出他表情不对劲,涂谜疑惑地问道。 “没事。”林锦年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然后将一张纸条推到了涂谜面前。 “这是?”纸条上写着一个地址,只是涂谜没怎么听过。 “后天上午九点,你让佑中去这个地方找一位季老板,说要给家里雇一个厨娘和一个车夫,最好两人是夫妻,厨娘要会做点心,最好还能做各种糖果。”林锦年给了解释,却又云山雾罩的。 “然后呢?” “之前送你的蜂蜜糖,是我家以前的帮佣李婶做的,她也会做些中式点心。她丈夫李叔以前给我父亲开过车,也有些身手,能保护你。” 他这么一说,涂谜就全明白了。这次涂谜受惊,虽然是装的,但却暴露了涂谜安全没保障的事实。佑中还太小,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何况是涂谜了。 其实之前,杜兰德先生已经在着手准备给涂谜雇佣保镖的事了。只他跟杜兰德太太看过几个人,总是有不满意的地方。好在涂谜还要在家歇几天,他们就有时间慢慢挑人。 只是没想到,林锦年已经替她安排好了。知根知底的夫妻俩,一个能帮她打下手,一个能保障她安全,确实令人难以拒绝。 可,既然已经安排好了,为何不直接带人来呢?还要这么七拐八弯地让佑中去找中介? “虽然我们关系好的事不是秘密,可,私下里还是不要有太多牵扯为好!”避过涂谜疑惑的目光,林锦年含糊地说道。 “……林锦年,你什么意思?在跟我撇清关系吗?” 明明几天前还对着她念什么“步月如有意,情来不自禁”的酸诗,让她这几天只要一闲下来,脑子里就各种胡思乱想。结果,她好不容易想出个大概来,正要给他答案,还没开口呢,就换来这么一句“不要有太多牵扯为好!” 这样的事情,搁哪个姑娘身上,都是要受不住的!可涂谜深知林锦年的性子,他根本就做不出始乱终弃的事儿,更何况,看着放在面前的纸条,如果真的要跟她撇清关系,还用得着这么费心地找人保护她吗? 于是,怒火渐渐平息,涂谜垂下眸子,把玩着自己修剪精致的指甲,静静等着林锦年给她个“好”的解释。 “……那天是子璋唐突涂小姐了,只不过是一时……”明明来之前已经打好了腹稿,林锦年也有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只是,那些话,在突然对上涂谜清凌凌的眸子时,再也说不下去了。 “怎么不说了?继续呀!” “……”涂谜脸上的笑意仿佛要溢出来,瞧在林锦年眼中,却是带着极度危险的意味,仿佛他要是再说些什么,这辈子,他们两个人就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一般。 林锦年踟蹰了。有些事,下定决心是一回事,但真的去做又是另一回事。可是,不管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还是、他都一定要说下下去。于是,林锦年定了定神,就要开口。 -- 第48页 “你不说,我来替你说!”涂谜一直盯着林锦年,自然看清了他决然的神态,在他说话前,抢先道:“只不过是一时意乱情迷,转过头却发现,其实我也就那样。这海城里家世比我好的,比我长得漂亮的,比我会甜言蜜语哄人开心的,海了去了。我算什么呀!就是稍微有点姿色、有点靠山的小姑娘罢了,哪儿能入得了您林老板的眼呀!” “……” “怎么不说话?是话都被我说光了?还是懒得搭理我这牙尖嘴利的泼妇?” “涂谜!”林锦年的脸色青黑一片,显然对她如此这般的贬低自己,很是生气。 可涂谜根本就没当一回事,蹭的站起来,上身前倾,隔着桌子贴到了林锦年的面前,一把拽住他的领口往自己这边拉,直到两人鼻息相闻,她才紧紧地撅住林锦年的眼眸,咬牙切齿地说道: “林锦年,我告诉你,我可不是什么随便被人骂两句立马就羞的转头就跑的小姑娘。你这么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是要干嘛?跟我撇清关系,是不是晚了点?还是,你突然接到什么任务,马上就要九死一生,所以不忍耽误我的大好年华,只能用刻薄话让我自动远离你?” “……” “哟,看来我是猜对了。”注意到林锦年眼角不自然地紧缩,涂谜冲着他吹了个口哨,得意洋洋地笑道。 “……涂谜,你不该这么聪明的!”聪明得让我只要想想此生都要远离你,就会痛彻心扉! “谢谢夸奖!”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又在毁男主了!她就是个男主黑洞!存稿箱君劝过她不要这么写的,可她说这样才真实。那样的年代,连生死都保障不了,更何况是儿女情长了,所以,请尽情地留言讨伐她吧!存稿箱君永远跟小天使们站在一边!爱你们,么么哒!明儿见!) 第四十四章 活着回与别后悔 “安妮,你和林先生还好吗?” “萨拉,我们很好呢。” “可你们刚刚是在吵架吗?” “不,只是在争论。” “争论?” “是的,争论一句中国古诗‘步月如有意,情来不自禁’到底是什么意思。”说这话时,涂谜横了一眼林锦年,换来他的苦笑。 “哦,是这样吗?”杜兰德太太这话,是对着林锦年问的。 “是的,杜兰德太太。”即便不用涂谜眼神警告,林锦年也是要这样答应的。 “那好吧!”杜兰德太太实在瞧不出什么来,只能相信了他们的说辞。不过,下楼前,她还是将涂谜揽到一边,小声地叮嘱道:“安妮,女孩子不能太凶,不然会把追求者吓跑的。” “……”目送刚刚在楼下听到动静上来查看的杜兰德太太离开,涂谜无奈地扶额不想说话了。 还说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刚刚一气儿都说完了。涂谜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明明都已经被人家单方面宣布拒绝了,自己不仅没矜持地转身走人,还上杆子地给他找理由,也是,真的很不像自己平时能做出来的事儿! 可这世上,就没有后悔药可以买。再说,回头想想,她也确实不后悔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这并不是因为她有多喜欢林锦年,多舍不得离开他,而是,只要一想到林锦年要去执行什么九死一生的任务,她就心酸。 谍战剧里那一幕幕精彩绝伦的绝地反转,不过是高于生活的艺术表达。现实中,哪怕只是一丁点微小的细节失误,付出的就是生命的代价。 这样的代价实在太沉重了,沉重地涂谜不想听不想看,但她却被命运安排到了这个时代,她就这样认识了林锦年,认识了贺文天,可能在每天的擦肩而过时,还有许许多多她不知道姓名的人,同他们一样在经历着一次又一次的九死一生。 活着真难啊!涂谜想。即便她很想拉住林锦年,很想阻止贺文天,可她知道她不能,因为没有他们,还有别人。 所以,她就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踏上不知生死的那条路。路的两侧已是鲜血淋漓白骨皑皑。也许,未来的某一天,他们就会像无数的先行者一样,倒在路边,然后会有后来人继续沿着他们鲜血铺就的道路前行。 “啪嗒”一声,打散了书房里的静默。林锦年霍然抬头,看到了泪流满面的涂谜。 这是林锦年第一次看到涂谜哭,也是最后一次,更是唯一一次。她就那样静静地倚在门边,双眼蒙着浓郁得仿佛永远都散不去的雾气,两行清泪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在地,惊起了一地尘埃。 林锦年触电般地起身,脚步不稳地冲到涂谜面前,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一个音。他只能颤抖着轻轻地将涂谜拥入怀中,然后,很快,他的前襟便濡湿一片。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靠在一起,不知过了多久。涂谜抬起头来,湿漉漉的眸子望进林锦年深邃的眼睛里,只听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一定得活着回来!” “好!”这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承诺,重若千钧。 涂谜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退出了他的怀抱。丢下句“我去楼上洗漱”,便转身离开了。 林锦年没留她,也没再说别的。他就这样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望不到了,还是盯着楼梯尽头。 -- 第49页 杜兰德先生上楼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他抬头看了楼上一眼,然后招呼林锦年进了书房。 “你对安妮有什么打算?” 可能所有人都看得出林锦年对涂谜有意思,至于涂谜对林锦年?杜兰德夫妇私下把所有跟涂谜有联系的异性想了个遍,觉得如果涂谜真的要是恋爱了,林锦年应该是最可能的人选。 虽然作为老父亲,看到宝贝女儿就要被狼崽子叼走了,杜兰德先生很不开心,但为了涂谜的未来着想,他又不得不放下心结。于是,便有了现在的谈话。 “……抱歉,杜兰德先生。国之不存,何以家为?子璋实在不能在此时成家,所以……” “我知道了。”听完这话,杜兰德先生并没有再追问别的,只是深深地看了林锦年一眼,然后起身向外走去。出门前,他回头说了句:“林先生,请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 说完,杜兰德先生离开了书房,徒留林锦年一人怔然坐在原地。 有些话,说的人并非有意诅咒,但偏偏天意弄人,终有一日,成了诅咒……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依然是存稿箱君,作者君写这几章写得死去活来,总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嗯,感情的事吧,还是真的很难评论。林先生告白的时候是带着诚意的,可那个年代,今天生明天死的,更何况是他那种身份呢。不是要为林先生洗白,只是觉得现实残酷,所以还是对每个人都好点吧!今天就说到这里了,明儿见!) 第四十五章 粽子与佳人 来参加答谢宴的众位,并没有发现涂谜和林锦年的异样。 唯有之前见识过两人黏糊糊的米勒先生,觉得奇怪。之前他调侃他们的时候,林锦年就算不附和,也会露出会心的笑。这次,却是不管他说什么,林锦年的脸色都是紧绷绷的。察觉到气氛不对,米勒先生讪讪地住了口,转头去跟麦克尤恩先生说话了。 宴会进行得很顺利,宾主尽欢。等到众人告辞,杜兰德太太正要让涂谜去送林锦年,却是刚开口就被杜兰德先生打断了。 “老威廉,怎么了?” “萨拉,年轻人的事,我们就不要掺和了。” “可你之前不是说?” “安妮还小,再说奥德里奇和亚瑟都没见过他,我们不能就这样决定。”奥德里奇指的是,涂谜的大哥涂谊。 “好吧,是我心急了。”杜兰德太太知道杜兰德先生说的有理,即便他们是涂谜的义父义母,可在涂谜结婚的这件事上,最终能做主的还是涂谊涂让。 于是,这件事便这样过去了。一切仿佛都回到了涂谜未住院前,她和林锦年还是也仅仅是可以无事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的朋友。 对于两人关系的转变,长宁和佑中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佑中每每想问,都被涂谜各种转移话题。知道指望不上佑中,长宁只能去问他家先生。 这次,林锦年给了他跟杜兰德先生一样的回答:“国之不存,何以家为?” 可长宁并没有杜兰德先生的风度与涵养,硬邦邦顶了句:“照这样说,您是准备打一辈子光棍了?” “你之前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跟佑中讲,咱们很快就能赢吗?怎么这么快就泄气了?” “哼!”知道自己说不过,长宁赌气地冲他家先生翻了个白眼,转身蹬蹬蹬地跑了。 林锦年顺着他的背影望过去,涂谜正拉着新来的帮佣李叔李婶夫妇俩在店里转悠。林锦年对着已经发现他的李叔点点头,然后垂下眼帘继续看书了。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端午这天。前一天,已经习惯了在涂家生活的李婶,就忙活着准备包粽子了。涂谜想了想,请李叔又去菜市买了些五花肉、腊肉、火腿、蛋黄,也加入了进来。 “大小姐,咱不是包粽子吗?干嘛买肉啊?”自小在海城长大的佑中,自然只吃过蜜枣、豆沙馅儿的甜粽子。 “大小姐这是要包南方的那种咸粽子?”李婶倒是有见识。 “嗯。”涂谜点点头,说道:“要麻烦李婶了,咱们多包点,要送的人有点多。” “大小姐,您也太客气了,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自从林家老爷子过世,林锦年就经常不着家了。李婶这个厨娘,李叔这个车夫,林锦年是用不到的。不过,他也没辞退他们,还是照样发工钱。可李叔李婶不想占人便宜,便从林家大宅搬了出来。刚开始还能找到像样的活儿,但自打日本人占了海城,这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要不是这次林锦年上门,他们夫妻俩可能也坚持不了几天,就得来找他帮忙了。 一听林锦年说让他们照顾一位涂小姐,夫妻俩麻溜地点头答应了。心里思量着,这位怕不是未来的林家少奶奶吧!李婶是存着替过世的老太爷掌掌眼的心思来的,结果,这才几天工夫,什么掌眼不掌眼的,全都忘在了脑后头。 这么和气的主子,可是真难得。他们夫妻俩一定得好好看顾着!更何况家里还有个乖巧的佑中,更是得了一直没孩子的李叔李婶的心。于是,涂家的日子倒是愈发热闹起来了。 涂谜和佑中都很喜欢这种热闹。自从涂谊离开海城,涂家洋楼里只住着他们主仆二人,地方大,人少,有时候安静得渗人。现在有爱笑爱念叨的李婶,又有沉默寡言但坚实可靠的李叔,涂谜主仆不太~安稳的心,似是都定下来了。 -- 第50页 忙忙活活了一整天,端午节这天一大早,埃德路上的住户以及赫德路上的店主们,都收到了涂谜准备的粽子小礼盒。 “大小姐,这是给林先生的。”把礼盒塞进涂谜的手里,李婶便麻溜转身去楼上制作间了。 涂谜看着她着急忙慌仿佛有天大的事在等着她做的神色,有些哭笑不得地拎着礼盒去了林锦年那里。 只是,一直对她热情周到的长宁,这次却是在看到她时,露出了并不十分欢迎的表情。 涂谜正要开口询问,后堂有脚步声传来。很快,林锦年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然后,就见他一侧身,露出了身后的翩翩佳人。 黑色凤舞九天长旗袍开着高衩,肉色丝袜大红色高跟鞋,衬着玲珑的身材更显婀娜。一双细长丹凤眼柔中带媚,正红色口红勾勒出巧笑盼兮的朱唇。 一个活色生香的民国美人,便这样袅袅婷婷地走进了涂谜的视线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还是存稿箱君,嗯,今天这章里出现了一位貌似情敌的大美人,存稿箱君已经帮各位小天使问过了,作者君说不能算是情敌。至于什么叫不能算是,她没有解释。 存稿箱君很想揍死她,但还要靠她码字,所以,等文章完结,我会跟她算总账的,请小天使们帮我记着!爱你们,么么哒!明儿见!) 第四十六章 挑衅与夸奖 这是涂谜第一次见这位海城鼎鼎大名的“花国皇后”——林徽儿。 两个漂亮的女人,隔着一个英俊的男人,四目相对,然后,一个一笑百媚,一个莞尔而笑。 “林先生,这位是?”细长的丹凤眼斜斜地撩了林锦年一眼,吴侬软语的腔调,听在耳中,便令人觉得骨头都酥了。 只是,站在柜台后头的长宁,却是听着这话,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他想,他家先生今天估计是要交代在这里了吧?边想,边偷偷去看涂谜的表情。 涂谜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波动,仍是笑得浅淡有礼貌。只听她根本没等林锦年接话,便做了自我介绍:“我是涂谜,糊涂的涂,谜语的谜。敢问这位漂亮的小姐芳名为何?” “……”林徽儿自记事起便被人说长得漂亮,尤其是长开之后,不知道有多少男人用各种或文雅或粗俗的夸赞话,不要钱似的往她身上堆。可被一个女人称呼漂亮的小姐,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林徽儿愣了一下,细长的眸子深深地打量了涂谜片刻,没在她眼里发现任何反讽或嘲弄的意味。于是,颇有些失了兴味地回道:“林徽儿,双木林,徽州的徽。” “林徽儿?嗯,好名字,极配林小姐。” “是嘛?谢谢!” “林小姐客气了。”说完这句,涂谜才将目光施舍给林锦年:“我做了粽子,有甜有咸的,你跟长宁尝尝。” “好。”回话的时候,林锦年的表情有些,嗯,非常不自然。 “有咸粽子吗?不知道是什么馅儿的?我能不能尝尝?”似是不想看到两人互动,还没等林锦年再说别的,林徽儿又插了嘴。 “咸的有蛋黄肉粽,火腿肉粽,栗子肉粽,腊味肉粽。林小姐尝尝,要是喜欢可以去对面的‘荼蘼’,那是我的铺子,林小姐光顾,给您打八折。”并没有介意她的无礼,涂谜脸上的笑意仍是清清爽爽的。 “……”可涂谜这笑,看在林徽儿眼中,却是令她觉得自己遇上了对手。 自从林徽儿在海城米高丽舞厅正式登台献艺,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拜倒在她的旗袍之下。当然,与此同时,便不知有多少女人恨不得她立马下十八层地狱。背地里编排已经是家常便饭,当面嘲讽也不是三三两两,至于冲着她吐唾沫亮爪子的,前两天她才刚遇见一位。 可这位涂小姐给她的感觉,却是令她完全陌生的。她明明感受到了,林锦年刚刚看到这位涂小姐时身板瞬间的僵硬,她也明明感受到了,这位涂销对林锦年并非完全不上心。可,亲眼见到她和林锦年两人孤男寡女待在一起过,这位涂小姐却能如此大方自然不带一丝嫉恨地跟她讲话。 林徽儿觉得,这位涂小姐要不然是真的单纯善良如白纸,要不然就是心思深沉若汪洋。可,一个心思单纯的人,能在这寸土寸金的赫德路上做生意嘛?林徽儿不相信,但她无论是怎么看,都没能在涂谜身上看出一丝儿破绽。为什么呢? 因为,涂谜确实对林徽儿没有任何敌意。如果让她知道此刻林徽儿心里的百转千回,她恐怕是要苦笑了。 先不说林锦年现在仅仅只是她的朋友,即便他曾跟她告白过,但就算两人真的确定了关系,她也没有阻拦林锦年交友的权力。 至于担不担心眼前艳光四射的林徽儿会把林锦年勾走?涂谜一直觉得,什么男人都会犯的错,什么不过是逢场作戏,都是受不了诱惑的男人当了婊~子还立牌坊的托词罢了! 所以,该是她的还是她的,不管林徽儿比她多漂亮、多妩媚、多吸引人,只要这个男人有心,就总会是她的。当然,如果这个男人没心,那她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因此,涂谜看到林徽儿的时候,才会大大方方、自自然然地欣赏她的美,没有攀比,更没有嫉妒。 至于林徽儿眼睛藏不住的对林锦年的情谊,涂谜觉得,林锦年好得配得上任何人的喜欢,那么,林徽儿为何不能喜欢他呢? -- 第51页 于是,长宁就看到了以下赏心悦目却又分外别扭的场景。 两位佳人,一清丽一浓艳,隔着袅袅茶香对坐两端。涂谜将礼盒打开,推到林徽儿面前,指着粽子上捆着的彩绳,给她分辩馅料。等看着林徽儿尝了,涂谜还会认真地听取试吃评价,间或为自己申辩两声,然后,拄着脑袋看林徽儿继续吃其他的。 “瞧着林小姐,我都要怀疑这粽子到底是不是我亲手做的了!” “……”林徽儿都要怀疑涂谜在她吃粽子的时候说这话,纯粹是想要噎死她了。 “林小姐要是尝着好,待会去我店里逛逛吧。我那里不仅有粽子,还有各式中西糕点。最近店里还做了不少糖果,想必林小姐也会喜欢的。” “……涂小姐的心意我领了,只我过两天要去拍电影呢,可是不能吃甜食的。”嘴上说着抱歉,话里话外却是明晃晃的炫耀。 “这样啊,那确实不能吃,不然上镜容易胖三斤。”涂谜很是理解地点点头,还给她的借口做了注脚,一副体贴佳人的模样。 “……”可这话听在林徽儿的耳中,却好似诅咒她发胖一般,很有些刺耳。只林徽儿到底不想落了下成,于是矜持地点点头:“涂小姐真是通情达理。” “这我可不敢当。不过,林小姐,这粽子您也别吃了吧!” 涂谜这话刚一说完,林徽儿便觉得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脸上顿时显出恰到好处的歉疚,却在又在偏头望向林锦年时,捎带上了那么一点委屈:“呀!光顾着吃了,倒是忘记这是涂小姐特意为锦年准备的了。瞧我这记性,真真儿是!涂小姐可别在意呢!” 涂谜好似没看到她跟林锦年的眉眼官司,很是不在意地摆摆手道:“林小姐不在意,我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我在意?我为何要在意呢?” “您刚吃的,不算蛋黄、鲜肉,光这糯米加起来,也得有三四两了。也怪我,粽子做得这么好吃,倒是耽误林小姐减肥了。不过没事,您不是还有几天才拍戏呢嘛,这两天光喝水别吃饭就没问题了。” “……” 一瞬间,林徽儿望着涂谜的眼神冷得吓人。长宁不由自主地往林锦年身后一躲,自是错过了他家先生扶额苦笑的表情。 这就是涂谜和林徽儿的第一次见面,一个隐含敌意,一个看似和善,然后,时移世易,岁月流转,她们在彼此的生命中,留下了浓墨重彩……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存稿箱君,嗯,作者君写文的一贯原则,女主都相当的大气。作者君说,这是因为她本人就是个相当大气的人。呵呵!呵呵!(﹁“﹁)) 第四十七章 花国皇后与生辰请柬 减肥的这个话题,自古以来便是女人的死穴之一。于是,涂谜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捅了林徽儿小姐这个马蜂窝。 只是,还没待林徽儿反击,涂谜像是终于想起了布景板林先生,慢条斯理地起了身,道:”店里还有好多事呢,我就先回去了。” “好。”林锦年觉得除了这个字,他真的不知道还能接什么话了。 涂谜瞟了他一眼,这才偏头跟林徽儿道别:“和林小姐聊天很有趣,下次林小姐有空来赫德路,一定要去我店里转转。我就先告辞了,林小姐慢坐。”说完,一点头,她便施施然走了,没一丝儿流连。 涂谜的身影刚消失,林徽儿便撂下筷子,捏着帕子抿了抿唇角,仪态万方地站了起来,眉目斜出锋锐的弧度,瞥着林锦年道:“我也有好些事要忙,就不多留了。林先生,告辞。” 长宁木呆呆地看着她们一个两个都走了,又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天呐!女人真可怕!前一秒钟还锦年锦年的叫得亲热,后一秒钟便成了路人甲的林先生,也是,变脸比他家先生翻书可快多了! 想到这里,长宁颇为同情地看了他家先生一眼,果然见他家先生摇头苦笑的狼狈样。长宁犹豫了片刻,小声问道:“先生,您还好吗?” “……”好啊!起码还活着不是! 涂谜自然不知道她身后发生的事,回到店里,刚刚忙得昏天黑地的李婶,早就从制作间下来了。瞧见她这么快就回来了,有些诧异地往斜对面一瞧,正好看见了摇曳多姿的林徽儿。 比起涂谜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李婶可是清楚林徽儿的身份的,顿时脸色便拉了下去:“真是家门不幸,林先生也太荒唐了,怎么能招惹这种货色!” “嗯?”涂谜疑惑地顺着李婶的视线往外瞧,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林小姐虽然瞧着高傲些,人倒是还挺好的,您别那样说人家。” “哎呀,我的大小姐。您这是还不知道她是哪个吧!人家可是米高丽舞厅的头牌呢,去年海城男人们真金白银砸出来的‘花国皇后’。呸!真是世风日下,什么脏的臭的,都能叫皇后了!真是丢老祖宗的人!” “花国皇后?”听到这里,涂谜的眉心倏地蹙紧。 “是啊!大小姐,您现在知道了,以后可就得离这样的人远远儿的。您可是好人家的姑娘,不能被她带累了名声。” “……” “大小姐?” “哦,我知道了。”涂谜敷衍地点点头,目光却是落在了“聚缘堂”的匾额上。 “林锦年,你到底要做什么?”此后的几天,涂谜一直在反复思量这个问题。 -- 第52页 一个身份神秘的茶庄老板,一个表面光鲜亮丽私底下却牵扯甚广的花国皇后,这样的两个人凑在一起,若是别人,能想到的自然是风月事。可涂谜深知林锦年的为人,更是知道他最近得了一项艰巨的任务。现在又突然冒出个林徽儿来,是不是跟他的任务有关呢? 只是,是什么样的任务,竟然会牵扯上这位花国皇后呢? 答案,是涂谜在几天后的《海城日报》上找到的。 “本月九日,为日本宪兵队长高桥拓也大佐五十生辰。高桥府定于是日晚七点,在安靖路五号举办生辰宴会。届时‘花国皇后’林徽儿小姐将登台献歌,特邀海城各界名流共襄盛会。” “安妮?安妮?” “啊?萨拉,有事吗?” “孩子,你在看什么?” “哦,没什么。”涂谜将报纸合上,定了定神,才专心跟杜兰德夫妇说起话了。 杜兰德夫妇对视一眼,知道她没说实话,却也没追问。孩子大了,总有自己的小秘密,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刨根问底,更何况,他们今天找涂谜来,是有事要商量。 涂谜看着杜兰德先生推过来的红彤彤的请柬,有些疑惑,却没多问,直接打开来看,然后,双手倏然收紧,又赶紧一松。 真是巧呢!她上一秒刚看到林徽儿要出席高桥拓也生辰宴会的消息,下一秒,高桥拓也生辰宴会的请柬,便摆在了她面前。 “这是高桥先生的秘书上午送到我办公室的,一共两封,这个是单独给你的。那位秘书转达了高桥先生的意思,他很希望你能参加,但又怕引起误会,只能托我代转。至于你要不要去,全看你自己的心意。”杜兰德先生没注意涂谜的异样,直接解释道。 只是,坐在他身边的杜兰德太太,却是越听脸色越不好。杜兰德先生下班将请柬带回来的时候,杜兰德太太就很是不高兴,尤其是那封单独给涂谜的,更是想要丢了不给涂谜看,可杜兰德先生没同意。 就像他说的,日本人占了海城,即便他们管不到租界来,可涂谜毕竟是中国人,不可能一辈子困在租界里,所以,为了涂谜的未来着想,冤家宜解不宜结。既然高桥家递来梯子,总不能太不给面子。 杜兰德太太知道他说的有理,只能气哼哼地默许了他的行为。可,现在看着涂谜垂眸不语,又是心疼了。正要开口,让涂谜别搭理杜兰德先生。 却听涂谜清凌凌地说了句:“这样热闹的场子,怎么能不去呢!” 去,必须得去,不去都对不住高桥叔侄俩的一番心意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还是我,存稿箱君。作者君说既然要写谍战剧情,那就让女主真真实实地参与一回好了,于是,就写了这章。嗯,存稿箱君觉得,她可能脑子糊涂了没考虑清楚,就涂谜那小身板,让她去干这么危险的活儿,也是,真够了!可存稿箱君拦不住脑洞大开的作者君,于是,大家一起为涂谜祈祷吧!明儿见!) 第四十八章 作秀与恶毒 一九三八年六月九日这天,海城的天气,很不好! 一大早,天就阴沉沉的,瞧着便是要下大雨的样儿。可直等到中午头,眼见乌云越堆越厚,却是连半点雨星子都没有。不过下午五点,天就已经暗了下来。家家户户点起了灯火,不知为何,远远瞧着,有几分渗人。 只,海城富人区安靖路上,却是人声鼎沸。一辆接着一辆的老爷车来了放下客人,便赶紧开走,不然这路只怕是要被堵得走不通了。 涂谜坐着杜兰德先生的车到的时候,高桥拓也在海城的府邸已经是高朋满座了。将带来的礼物交给管家,涂谜正要随着杜兰德夫妇进门,却是,一片阴影投下。涂谜一抬头,对上了高桥秀一黑黢黢的目光。 “涂小姐能赏光前来,秀一万分感谢!”说完,高桥秀一躬身,前倾九十度,瞬间吸引了周遭所有人的注意力。 涂谜眼睑微敛,嘴角极快地划过一丝嘲讽,人却已经哆哆嗦嗦地迎上前。一把攥住高桥秀一的袖子,不知是吓的还是紧张的,声调尖细地嚷道:“呀!高、高桥先生,这可、可使不得,使不得的呀!那个,那个,上、上回是是我胆子小,误会您了,是我该、该跟您赔礼道歉的呀!您快起来呀!快起来呀!” 哦!这就是那位被高桥秀一下吓破胆子、又害的他被高桥大佐扇巴掌的涂小姐啊!瞧瞧,瞧瞧,涂家两兄弟真是会养姑娘,这给养的,胆子比针尖大不了多少呢! 好似根本没看到众人或隐晦或看戏的目光,涂谜只顾着跟高桥秀一较劲了。这样拉拉扯扯的,自然不好看,但涂谜仿佛完全没意识到。 可她没意识到,高桥秀一却是不能再作秀下去。在高桥家的地界上被人看了笑话,高桥秀一怎么可能答应。于是,他便从善如流地顺着涂谜的力道,直起身来。 “怎么能怪涂小姐呢,是秀一当时因为急于查些事情,才那般莽撞惊到了涂小姐。涂小姐能原谅秀一,便是万幸了。杜兰德先生太太和涂小姐里面请。” 说完这句,高桥秀一欠身,引着杜兰德夫妇和涂谜进了院子里,徒留刚刚看了场戏的客人们眼神交错、私语窃窃。 林锦年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却没在意。直到察觉到宴会厅里突然静了一瞬,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门口,便瞧见了亲自被高桥秀一引进门的杜兰德一家。 -- 第53页 好似是有心电感应一般,涂谜倏地偏头,正正好对上了林锦年惊讶的眼神。眨巴了一下大眼睛,涂谜便收回了视线。等高桥秀一察觉到她的异样时,已经什么都发现不了了。 杜兰德夫妇连带涂谜,被安排在了离主桌不远的位子上。听高桥秀一介绍,这桌还没来的几位客人,都是工部局的官员,自然也包括麦克尤恩先生。杜兰德先生对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高桥秀一便离开了。 “可算滚了!”涂谜小声嘀咕了一句,被杜兰德先生横了一眼,便乖乖坐着低头喝茶了。 至于林锦年,涂谜没敢再往他那边看。这里是日本人的地盘,林锦年可能还要在今天做些什么,所以,为了他的安全着想,涂谜便按耐住了。 就这样静静地喝了一会儿茶,眼看着时间快到了,宴会厅门口又是一阵骚动。涂谜抬眸去看,便看到了依旧艳光四射的大美人林徽儿。 可能是为了配合生辰宴的氛围,林徽儿今天穿了一件大红色的高开衩旗袍,上面绣着凤穿牡丹图。脚下的高跟鞋似是又高了几公分,却是衬得她的身型更显摇曳多姿。她就这样在众人或火热或厌恶的目光下,高扬着下巴,如女皇一般地迈了进来。顿时,整个宴会厅都亮堂了些。 “老威廉,那位小姐是?”瞧着众星拱月般的林徽儿,杜兰德太太有些好奇地问道。 “不认识。”杜兰德先生言简意赅地回道。 “噗!”涂谜瞧着杜兰德先生一脸严肃的样子,不知为何,觉得好笑,便笑出了声。又是遭受了杜兰德先生的眼神洗礼,只得低头继续装乖乖女。 而此时,宴会厅里却是因着林徽儿的到来,更添了喧闹。涂谜根本不用刻意去听,背后便传来了咬牙切齿的声音。 “狐狸精!”“贱货!”“小娼妇”等等等等,凡是能用在一个女人身上最恶毒的称谓,就这么一股脑地砸进了涂谜的耳朵里。 涂谜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却是在偏头瞧见林徽儿巧笑盼兮的脸时,又恢复了正常。 很快,随着几位压轴大人物的陆续到来,高桥拓也的生辰宴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还是存稿箱君。哎,这章写的,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啊!在本篇文里,有问题,也是男人有问题,女孩子们都是非常可爱善良的!就像我们的小天使们一样!嘿嘿!今天就到这里了,明儿见!) 第四十九章 共舞与又晕 这是涂谜第一次参加日本人举办的宴会,但在到来前,她已经准备好了听一段有关所谓“大东亚共荣”的讲话。而高桥拓也也确实没辜负涂谜的“期待”,很是老套地来了这么一段。 涂谜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然后一双妙目隐晦地扫过在场众人的表情。有人坐姿端正满脸严肃,有人强打精神垂眸冷笑,有人双目灼灼一脸狂热,有人眼含精光笑得谄媚。明明表面上花团锦簇,私底下呀,真真儿是有意思的紧! 涂谜看戏看得来了精神,不过,也没忘记自己今天来的目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林锦年和林徽儿的方向,两人都安安稳稳地坐着,一脸认真地听着高桥拓也讲话,好似,她之前的猜测不过是臆想而已。 但涂谜知道,并不是。即便她并没有向林锦年证实过,当然,她也知道,就算她问了,林锦年也不会回答。可,她就是知道。 耳边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涂谜机械地随着众人拍拍手,然后,就看到林徽儿施施然起身,袅袅婷婷地上了舞台,顾盼生姿地往下一扫,涂谜便听到了周围响起无数男人的吸气声。 似是被众人的反应取悦到了,林徽儿嫣然一笑,吴侬软语地调子滑过耳边,曼妙的音乐声响起,瞬间打破了刚刚还残留着的整肃氛围。 众人或驻足眯眼听曲,或三两一堆窃窃私语,或四处邀请心仪的对象共舞,涂谜仍是饶有兴趣地瞧着,并且连续拒绝了几位想要邀请她的客人。 “涂小姐怎么不去跳舞?” “阴魂不散!”这话在脑子里滑过,涂谜已然露出羞怯的神色,冲着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的高桥秀一,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我跳得不好。” “涂小姐太过谦虚了。大家不过是随便跳跳,能有几个人跳得好的。”边说,高桥秀一已经弯腰伸手,作出了邀请的姿势:“不知道秀一有没有这个荣幸,能请涂小姐共舞一曲?” “……”涂谜好似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又吓了一跳,有些拘拘束束地不知该怎么办。偏头往前后左右看了一圈,应该是在找杜兰德夫妇,却是发现根本就找不到他们,只得鼓起勇气来独自面对高桥秀一。 等待的时间有点长,高桥秀一却是一直保持着邀请的姿势,然后,很快引起了周边人的注意。这次,涂谜是发现了众人的目光,似是被人瞧得不好意思,只得硬着头皮,将纤纤玉指搁在了高桥秀一的手上,然后,就被他轻轻一拉,进了舞池。 此时舞曲正好换了一首,涂谜余光一扫,只瞧见林徽儿翩然离开了舞台。心头一跳,正要下意识地去找林锦年,却是在感受到后腰传来的异样温度时,收敛了心神。 强打起精神陪着高桥秀一跳了两支曲子,其间无数次不小心地碾上高桥秀一的脚趾,然后,越是道歉越是犯错。直到高桥秀一的耐心即将告罄,涂谜小声地表示自己累了,高桥秀一只得脸色僵硬地将她送回座位。 -- 第54页 这会儿,杜兰德夫妇已经回来了。看到他俩过来,正要说些什么,却是就见有人急匆匆地向着高桥秀一冲了过来。 来人先是冲着涂谜点点头,然后趴在高桥秀一耳边用日语轻声说了一句话。涂谜的瞳孔微缩,却在瞬间垂下了眼帘。 “抱歉,涂小姐,我有些急事要处理,少陪了。”说完这句,高桥秀一冲着涂谜点头致意,便转身走了。 涂谜目送他的身影到了高桥拓也身边,叔侄俩极快地交谈几句,便一同转身,一看就是要离开宴会厅。 涂谜根本来不及思考,急匆匆地追着高桥叔侄俩而去。路上从服务生端着的托盘上顺手拿起一只酒杯,终于在他们走出宴会厅门前,追上了高桥叔侄。 “高桥大佐,请留步!” 女孩略有些高亢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高桥叔侄同时转身,看到了气喘吁吁的涂谜。 “涂小姐能来,高桥府真是蓬荜生辉。只是我还有些事要忙,如果涂小姐没有急事,待会宴会结束,我请杜兰德先生太太和涂小姐喝茶如何?” 即便事出紧急,高桥拓也根本没时间搭理眼前的小女孩。可,高桥拓也的涵养是刻在骨子里的,自然做不出失礼的事。极快地给了解释,自然也希望涂谜能听得懂他的意思,现在赶紧回宴会厅去。 只是,涂谜却是仿佛听不懂一般。只见她怯生生地看了高桥叔侄一眼,又低头盯着手里捏着的酒杯看了半晌,在高桥叔侄忍耐不了前,嗫嚅着开了口:“那个,上次、上次的事,不是、不是高桥先生的错,是、是我太胆小了,错怪高桥先生了。您、您也别生他的气了,还有……” “涂小姐能原谅秀一,那真是太好了。我已经知道涂小姐的意思了,也不会再生秀一的气了。涂小姐放心,快回宴会厅吧!不然,杜兰德先生和太太要担心你了。” 仍是斯文有礼的语调,涂谜却是听出了高桥拓也的不耐烦。可她此时只能当自己真是个蠢的,听不明白。于是,又怯怯地抬头看了高桥拓也一眼,然后眼睛一闭,一脸豁出去似的说道:“还有,您打人太疼了,下次可别这样了,万一把人打坏可怎么好!” “……” 可能是从未被人如此当面直白地指责,还是为了亲侄子,高桥拓也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瞧见对面的小姑娘话一说完就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显然刚刚是一时冲动,现在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不知为何,高桥拓也很是好笑地瞟了一眼同样惊异的侄子,然后,笑容满面地点点头:“涂小姐说的是,以后不会了。” “那个,那个,我是不是管太多了?那个,那个,我,我,我,”好似不知道要怎么办了,然后涂谜倏地看向自己手里的酒杯,仿佛想到了什么,颤巍巍地朝着高桥拓也举了举,猛地一仰头,半杯澄清的饮品咕咚一声,没了。 高桥叔侄被她冒冒失失的举动,又是惊了一下。正要说些什么,只听咚的一声,涂谜就这样又在他们叔侄俩面前华丽丽地晕了过去。 刹那,整个宴会厅一片死寂……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又是换榜日了,虽然肯定没希望了,还是例行求个收藏和留言!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明儿见!) 第五十章 烧刀子与帮大忙 涂谜醒来的时候,外面已是雷声大作暴雨如注了。余光扫过熟悉的病房摆设,一想到杜兰德先生那张板正严肃的脸,涂谜苦笑着点了点眉心。 “我的孩子,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 说曹操曹操到,病房门打开,杜兰德夫妇进来了。相比杜兰德太太的紧张关切,杜兰德先生的面色沉得厉害。涂谜知道,他是生自己气了。 即便没出上次的事,她也该对高桥叔侄敬而远之。可明明她心里清楚,却还是主动凑了上去。就算杜兰德先生知道她这样做一定是有缘由的,可仍是生气她的不自量力。 “我这是怎么了?”涂谜不敢看杜兰德先生的脸色,只能从杜兰德太太那里寻求答案。 嗯,这次她真的不是装的,即便她原本确实有装晕以此来拖住高桥叔侄的打算。可,她这次是真的晕了,没骗人的那种晕! “酒精中毒。”杜兰德先生硬邦邦地接了话。 “哦,嗯?”她不就喝了半杯吗,怎么会酒精中毒? “安妮,你拿的那杯,是一位客人特别点的烧刀子。”瞧见她疑惑的表情,杜兰德太太解释道。 “……”烧刀子是多少度来着?60度还是70度,或者更高? 这是哪位仁兄如此心怀宽广,敢在日本人的地盘上喝这么大?只是,她是不是该当面给人道个谢,谢谢他给自己找了如此不会引起怀疑的晕倒理由? 不过,道谢的同时,不知道能不能顺便讨点医药费呢?她这是有多倒霉,随手拿了一杯,就是烧刀子啊! 涂谜快被自己蠢死了,双手一拉,闷头藏进被子里,不想再见人了! 杜兰德夫妇俩对视一眼,很是哭笑不得地退出了病房。 不知过了多久,涂谜从被子里拱了出来。眸子瞥向外头黑黢黢的夜色,耳边是噼里啪啦的雨点声,她的心也随着这声音沉沉地坠着。就这样坠了整整一夜,暴雨也下了一夜,直到在天亮雨停了,涂谜也醒了。 “醒了?好点没?还有没有不舒服?” -- 第55页 梦了一晚上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涂谜一时有些分辨不出是梦还是现实。直到林锦年干燥温和的掌心贴上她的额头,涂谜才回了神。 “回来了?”涂谜望着他,轻轻地呢喃。 “嗯,回来了。”林锦年盯着她,郑重地点头。 “成功了?” “很成功!” “那就好!”不枉她受这一番罪,虽然,她可能也没帮上任何忙,但起码,她能为他、为他们勇敢地做点什么。 “谢谢!”林锦年的心头有千言万语,出口的却只有这清清淡淡的两个字。 “……我帮上忙了?”虽然知道不该问,可到底还是忍不住。 “嗯,帮大忙了!” 如果不是她闹了那么大动静,他和林徽儿也不会意识到危险。如果不是她晕倒,身为主人的高桥叔侄不便在那个时候立马离开,只怕他们就要被堵在高桥拓也的书房里了。 好在一切有她,还好一切有她! “那你准备怎么谢我?”听到林锦年这样讲,涂谜仿佛得了天大的夸奖一般,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跟个小孩子似的,就是要讨赏。 “子璋这条命以后便是涂小姐的了。涂小姐让我向东,我绝不向西,涂小姐让我向南,我绝不向北。这样,涂小姐可还满意?”瞧着涂谜笑得开心,林锦年的心情也豁然开朗。昨晚的那些惊心动魄、险象环生,仿佛就这样被她的笑容驱散了。 “那我现在想吃宫保鸡丁,油爆大蛤,盐焗鸡,水晶肴蹄,西湖醋鱼,葫芦鸭子,剁椒鱼头,佛跳墙。” 还没等林锦年回话,杜兰德先生推门进来了。正好听到涂谜这番报菜名,冷不丁来了句:“未来一个周,你只能喝粥,白粥!” “哦!老威廉,你是恶魔嘛?” “只要不是把烧刀子当清水灌的笨蛋就好!” “……”涂谜觉得这个黑历史,自己这辈子是过不去了。 林锦年有些疼惜又有些好笑地看着涂谜,正要帮她跟杜兰德先生争取一下伙食福利。结果,房门大开,外面有广播声无比清晰地传了进来。 “敌机猛烈轰炸我黄河沿岸工事,致将赵口、花园口方面河堤炸毁决口,泛滥成灾……” 轰!仿若有惊雷在耳边炸响,涂谜霍然抬头,对上了林锦年同样震惊的目光。 “花园口!花园口!一九三八年六月九号!” “涂谜?涂谜!” “安妮!护士!” 为什么没想起来呢?失去意识前,涂谜问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说了,虽然这篇是架空,但大背景还是会遵照史实。这就是存稿箱君今天要说的了,明儿见!) 第五十一章 犯冲与共勉 涂谜再次醒来,已是华灯初上。杜兰德夫妇、林锦年、佑中、长宁,或站或坐地围在她身边。瞧见她醒了,众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哦,我可怜的孩子!”杜兰德太太不过是回家给涂谜拿个换洗衣服的空档,结果一回来涂谜又晕了过去,也是吓坏她了。 “萨拉,我没事。”涂谜苍白着一张脸,虚弱地笑着,想要安抚她。 只她这番话,配着她的脸色,实在很没说服力。于是,涂谜又一次在医院里待到了发霉。 埃德路和赫德路上的邻居们,刚刚收到了涂谜的端午节礼物,转眼听她又进了医院,自是纷纷来探望。 米勒先生还是带了束花,不过这回换成了百合花。于是,涂谜便知道,他这是又恋爱了。 “哦,安妮,你是不是跟那个高桥家犯冲,嗯,是这个词吧?” “嗯,是这个词,约翰,你用的非常准确!”可不是犯冲呢嘛!她一中国人,能不跟日本鬼子犯冲嘛! 涂谜难得夸了米勒先生一句,正等着他翘尾巴呢。结果,偏头一瞧,就见他望着房门的方向目光呆滞。涂谜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见到了光彩照人的林徽儿小姐。 “嘿!约翰,回神了,麻烦把口水擦擦,快滴到地上了!” “噗嗤!”大美人原本还有些不自在,听到涂谜这话,再看着米勒先生那呆样,笑颜绽放,更是令米勒先生神魂颠倒了。 等到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再一次被丘比特照顾生意的米勒先生,两位佳人才安安静静地开始了她们的第二次谈话。 “好点了吗?”鉴于第一次谈话的时候,她先表达了敌意,这次却是被人家给救了,林徽儿难得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人寒暄。 “能别提这事儿了嘛,简直就是黑历史,要被人笑一辈子的!”仿佛根本没发现林徽儿的别扭,涂谜很是无奈地说道。 看着涂谜大大方方的,似是将她当成朋友一样抱怨着,林徽儿心里泛起一股酸酸的滋味儿。 朋友啊!从什么时候起她就没朋友了呢!从她成了米高丽舞厅的头牌?不对,应该是从她第一次登台就获得满堂彩开始!再好的情谊,也是经不住金钱和浮华考验的! 可,就是这样好笑,曾经共苦过的伙伴转眼便成了死敌,眼前这个第一次见面就不对付的,却是要跟她做朋友。这缘分啊,真真儿是! “你脸皮不是挺厚的嘛,还怕别人笑?”眨了眨眼,刚刚激起的水花流光一般为那双细长的眸子更添了媚态,林徽儿揶揄道。 -- 第56页 “脸皮厚和怕不怕别人笑有什么必然联系吗?”将林徽儿刚刚的异样看在眼里,涂谜仍是态度自然地反驳着。 “没有吗?” “嗯,我觉得没有。” “可我觉得……” “林徽儿小姐,我是病人,所以,我觉得没有,就是没有。OK?” “……OK!”论撒娇,林徽儿觉得自己难逢对手。可论不讲理,她觉得自己只能甘拜下风。毕竟,就如涂谜说的那样,她是病人,有特权的。林徽儿无奈地摊摊手,表示了屈服。 “乖!”瞧着美人跟自己的距离拉近了,涂谜终于伸出了禄山之爪,不过到底还是胆子不够大,只在林徽儿的脸上摸了一把:“啧啧,真嫩!你平时用什么化妆品保养的?” “……你!”被男人吃豆腐,对林徽儿已经是家常便饭。被女人吃豆腐,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林徽儿知道涂谜的性子有些辣,却没想到她能泼到如此地步!瞧她那眼神、那表情,妥妥儿的女流氓! “林先生知道你平时是这样的德性吗?”林徽儿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很是不服输地伸出玉指,轻轻地勾起涂谜的下巴,媚眼如丝地问道。 “怎么?你要告诉他啊?”涂谜倒是没有丝毫被调戏的尴尬,昂头看着林徽儿,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是啊!怕了吧?” “没。” “……”不知为何,林徽儿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将手指收回,停顿了片刻才幽幽地问道:“你不喜欢他?” “你喜欢他吧!” 一个是疑问,一个是肯定,却显现出了两个女人的不同。她疑问,是因为她心有彷徨,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她肯定,因为她玉想琼思,只要想靠近便敢靠近。 “这么明显?”林徽儿怔忡了一下。原以为掩饰得很好,却没想到,最先发现的,竟是眼前的这个女孩。 “不明显,不过我够聪明。”不知是为了安慰林徽儿,还是为了自卖自夸,涂谜摇了摇手指道。 “……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跟我开玩笑啊!不怕我把他抢走吗?”明明觉得涂谜的笑容很是刺眼,可,林徽儿却还是对她讨厌不起来。也是,这样的女孩,又有哪个会讨厌呢! “不怕。” “……也是,像我这样的女人,又怎么能”跟你比呢? “像你这样的女人,确实比我长得漂亮、比我见多识广、比我更容易得到男人的心。不过,我长得不算差,赚的虽然没你多,可我又不是要包养小白脸,钱也不那么重要。至于讨男人欢心,我觉得吧,像咱们俩这样有才有貌的女人,自然是要男人上杆子讨咱们欢心了,所以,你瞧,我好像也没比你差多少呢!我怕啥?” “……你不是在说反话吧?”头一回被人如此真诚地夸赞,不带任何虚情假意。虽然夸她的人,本意是要自吹自擂,但林徽儿的心还是止不住的颤动。 原来像她这样的女人,也是可以被同性认可的!即便这个同性的想法跟大多数人不一样。 “反话?我没事干嘛说反话?还把自己捎带进去!” “那、那我真有你说的那般好?” “你长得不漂亮?” “漂亮,可是”漂亮是原罪! “你赚的不多?” “多,可”那些钱都不干净! “你不受人追捧?” “受,可”那些男人不过是对她别有所图! “所以,美貌、金钱、地位,你都有了,这样的女人还不能算好,这是让其他啥都没有的女人去跳楼吗?” “可她们……” “有人说过,我能受得起多大赞美,就经得起多大诋毁。这话送给你,望君共勉!”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有事忘记把存稿塞给存稿箱君了,存稿箱君已经痛打了她一顿,她已经表示不会再有下一次了!请大家一起监督她! 作者君说她写这章,是受了某部电影的影响。那个年代的女人,活得都极不容易,所以,想写的温暖一点。存稿箱君对此极为赞同,今儿就说这些了,明儿见!) 第五十二章 疑惑与悲悯 目送林徽儿若有所思的离开,涂谜从宴会上带回的那丝阴霾,也就散了。 这年代,谁都活得不容易,尤其是女人,更难的是漂亮女人,最最难的是漂亮却没有地位的女人,就像林徽儿。明明她被众星捧月,明明她有万丈荣光,可,这些不过是虚妄的外衣,她的内心,却是动荡不安的。 涂谜很是怜惜这样的林徽儿,却也不知道自己能为她做点什么。可能就是陪说说话,让她能开心一点吧! 幽幽地吐出一口浊气,涂谜正想下床出去逛逛散散心,却是敲门声响起,然后,她就见到了她非常不想见到的高桥秀一。 得,心情更不好了! 涂谜强打起精神来,笑得很是不自然:“高、高桥先生怎么来了?”您那么日理万机,还特意跑过来,真是让人不好意思呢! “都是我们照顾不周,害的涂小姐又进医院,秀一自然该来当面道歉的。”可能高桥秀一也不是很想来,这话说的硬邦邦的。 “跟您没关系的,是、是我自己太笨了,竟然、竟然……”说到这里,涂谜很是害羞地低下了头。 “……涂小姐好点了吗?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告诉医生。”这个话题高桥秀一并不想再继续下去,于是尽义务般的叮嘱了句,转而问道:“我刚刚似是看到,那位花国皇后林徽儿小姐从涂小姐病房离开了。” -- 第57页 “是呢!”所以,你又怀疑什么了? “涂小姐怎么会认识林小姐呢?” “不、不能认识嘛?”似是想不明白他的问题,涂谜抬眸,眨巴着大眼睛,奇怪地问道。 “当然不是,只是,”高桥秀一似是在考虑要怎么继续说下去,停顿了片刻,看着涂谜说道:“涂小姐知道林小姐是做什么的吧。林小姐的名声不太好,涂小姐这样的女孩,应该不会喜欢跟林小姐打交道吧!” “不是呀!我极喜欢跟林小姐说话的!” “哦?为何?” “林小姐长得漂亮啊!” “……”所以,你是喜欢女人嘛? “不仅长得漂亮,唱歌也好听。哦,对了,高桥大佐的宴会上,您不是也听她唱过歌嘛,好听吧?” “……嗯,然后呢?” “然后,嗯,然后,”说到这里,涂谜犹豫了片刻,才压低声音不好意思地接着道:“那个,林小姐的追求者好多,还都很有钱。我想着,想着要是林小姐经常去我店里,她的那些追求者就知道她喜欢吃我做的点心了。他们想讨林小姐的欢心,我能多赚点钱,这就两全其美了。” 说到最后,瞧着高桥秀一愕然的表情,涂谜似是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又把头埋下去了。之后,高桥秀一再怎么跟搭话,她都提不起任何兴致了。 “可算走了!”目送高桥秀一离开,涂谜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宽大的病号服下,露出一截白嫩的细腰。涂谜打了个哈欠,正要躺平,就对上了林锦年有些呆滞的目光。 你们这个年代的人,走路都没声儿嘛?还是干特工的,随时都要保持战斗状态? “你准备看到什么时候?” “咳咳……”明明不过是一闪而逝,如果不是他眼尖,可能根本就注意不到。可林锦年还是不受控制地红了耳朵。 “我都没不好意思,你倒是害羞了!” “……”林锦年没回话,但看着涂谜的眼神,有些严肃。 “得,不说这个了。”知道继续再招惹林锦年,指不定会被他训斥。涂谜摊摊手,换了话题:“你刚刚没遇见高桥秀一?” “他没看到我。” “哦,”这意思是林锦年看到高桥秀一,却躲了。涂谜点点头,接着说道:“林小姐之前来看我,高桥秀一看到她了,刚刚问我为什么会认识她。” 林锦年明白涂谜想跟她说什么,高桥秀一不会无缘无故地问这个问题,所以涂谜是在告诉他,林徽儿可能引起高桥秀一的注意了。至于为何会引起高桥秀一的注意,他会去查。 只是,“你似乎很喜欢林小姐?” “是啊!” “为什么?” “怎么今天所有人都在问我为什么喜欢她?” “我只是……” “她过得很不容易吧!” “……是。” 林锦年一直都知道,涂谜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她对仆人佑中是真心疼爱,对长宁也是,并不会因为他们的身份而高高在上。她会为那些她根本没见过却差点害得她出事的抗日分子担心忧虑。明明知道他的同志间接害死了她的老管家,可她除了冲动地质问过他,却不曾对那位同志做过什么。明明知道帮他并没有任何好处,反而自己会陷入危险,可她还是执拗地做了,哪怕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能不能帮到他。 在这个乱世中,其实她也只是一根浮萍,但她还是怀着悲悯仁慈地心去对待别人。哪怕是刚刚认识的林徽儿,她也能抛却世俗之见,真真正正将她当个人看,才会如此轻而易举地发现她的不易。 林锦年想,可能这就是所有人都喜欢她的原因吧!她总是那么的暖,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就如他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存稿箱君,作者君说她好像没怎么在正文里好好地夸赞一下女主,所以便有了这一章。嗯,非常应该,我们的女主那么好,值得写一万字的赞美!o(* ̄︶ ̄*)o) 第五十三章 捐款与出现 涂谜出院的时候,花园口事件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截至目前,难民已达四五百万人,嗷嗷待救。中央对此,一场轸念,已派振济会副委员长携带振款一百万元赴洛,施放急振……” “政院筹拨振款二百三十余万元,作救济豫省黄灾及战区难民之用……” 涂谜看着桌上一字排开的报纸,连篇累牍的都是有关赈灾的消息。幽幽地叹口气,然后拎着塞得满满当当的随身包,去了工部局办公大楼。 涂谜到的时候,工部局大楼门前已经排起了不算短的队伍,有些还是她的邻居。大家互相点点头,打过招呼,便安安静静地排队等待了。 工部局与海城外国侨民慈善团,一起发起了为花园口决堤难民筹集善款的活动。除各大团体外,租界居民也纷纷解囊。虽然可能有人并不心甘情愿,但看着站在她前面形形色色的异域面孔,涂谜觉得乱世除了国仇家恨外,其实也是有温情的。 这些外国侨民不远万里来到中国,起初他们的目的可能只是为了在这个满目疮痍的国家攫取利益,于是他们建立了众多的“国中之国”,他们俯视着这片国土的主人,高高在上。 可,当灾难真正降临的时候,他们也是人,也会有悲悯,也会为这个破败的国家做些什么。可能他们还是带着目的的,但,涂谜只要一想到杜兰德太太看到报道时泪流满面的脸,就觉得,约翰·拉贝先生那样的人,其实还是有很多的。 -- 第58页 排到涂谜的时候,已经到了饭点。总务处负责登记的秘书是认得她的,瞧见她那鼓鼓囊囊的随身包,愣了一下,然后准备在捐款人那里填上涂谜的名字。 “先生,”涂谜打断了他:“捐款人写……中国吧!” “……哦,好的。” 收好捐款回执单,涂谜在秘书和清点人员惊讶的目光下,转身离开了。她知道他们惊讶什么,她拿出的那笔钱,绝对是个大数目。 可,对比起那四五百万的灾民来说,甚至连杯水车薪都算不得。自从记起花园口事件,涂谜的心就一直揪着。明明清楚就算自己提前知道,也根本就做不了什么。这样的人祸,她无力阻止,也没有任何资格因为知道真相而去咒骂决策者。 历史,是没有如果这个选项的。用空间换时间,用人命换时间,对了吗?错了吗?谁也不知道,因为没办法验证!可,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最终还是取得了胜利了,所以,所有的牺牲便是值得的嘛? 如果值得,那,那些逝去的生命呢?他们觉得自己值得吗?没人知道,因为,他们已经不在了。 淋漓鲜血与皑皑白骨铺就了后世的浮华繁盛,可,还有谁会记得他们呢? 涂谜想,她会记得!哪怕她不知道他们是谁,但她会牢记一九三八年六月九号这个日子。这一天,侵略者在高歌,反抗者在抗争,无辜者在悲鸣,她迈出了一步。 涂谜慢慢地穿过公共租界的大街小巷,站在了那座将租界这个“国中之国”与她的家隔绝开的大桥边。她想,她还是会回去的,不是七年后他们胜利的那天,而是…… 涂谜回到店里的时候,对上了佑中和李叔李婶很是担忧的目光。 “大小姐,您不就是去趟工部局嘛?怎么去了这么久啊?” “随便逛了逛。” “那您倒是跟我们说一声啊!再说大中午头的,这大太阳的,您也不打个伞!” “没事,我往阴凉底下走的。” “您吃饭了没?我锅里热着呢,这就给您端去。” 李婶絮絮叨叨了半天,佑中死活插不上话,急得很。瞧见她上楼去了,赶紧上前来。 涂谜知道这么短的时间里自己进了两回医院,还都是在佑中不在场的时候,他的心里一直不踏实。于是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问道:“你不是跟李婶学做糖葱了嘛,拿给我瞧瞧。” “糖葱?安妮,你又做新鲜玩意了?” 不用看,光听这嗓门,便知是米勒先生。只是,涂谜瞧见佑中的眼神闪过一丝震惊,便疑惑地转头望去。 然后,她就看到了跟在米勒先生身后的贺文天。 自从上次在医院出现过,涂谜已经许久未曾见到过贺文天,当然也没再听到过有关他的消息。军统在海城仿佛一下子进入了静默期,再也没有一点动静。而监视她的人,好像也已经撤回去了,反正涂谜再也没在自己周边发现过陌生的可疑人。 只是,正当她以为风平浪静的时候,贺文天又突然冒了出来,还是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贺文天,你又要做什么?”涂谜没说话,但她的意思却是明晃晃的。 贺文天显然是看懂了,朝她露出个过分灿烂的笑,然后跟在米勒先生身后,晃悠悠地进来了。 涂谜下意识地看了米勒先生一眼,仿佛明白了过来。 特工找上隐形的军火贩子,还能要做什么? 所以,海城又要不平静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还是我,存稿箱君。作者君说这章是过度,女主角刚从医院出来,需要休息一下,而且刺头贺文天又要搞事情了,需要给女主缓一缓。嗯,感觉又要开启俩小孩幼稚斗嘴环节了,请准备好避雷针。明儿见!) 第五十四章 真相与背负 “你倒是胆子大,光天化日的就敢明目张胆地在外头晃悠!” 贺文天忽悠走了准备去会佳人的米勒先生,涂谜给佑中使了个眼色,他拉着李婶去楼上制作间了。至于李叔,被涂谜安排了去买面粉。等到楼下只剩她和贺文天两个人,涂谜才压低声音开了口。 “我又不是地沟里的老鼠,还怕见人!”贺文天早已经习惯了涂谜对他隔三差五的讽刺,应对得愈发得心应手。 “你不是老鼠,那你还躲日本人做什么?” “你是在担心我啊!” “别自作多情,我是怕你连累我。”涂谜翻了个白眼,很是瞧不上贺文天这自恋样儿。 “放心,你是连累不到我的。”也不知是他耳朵不好使,还是咋的,贺文天愣是把话给听反了。涂谜正要反驳,就听他接着说道:“你周围的人都撤了,看样子高桥秀一应该是放弃了。” “他不放弃又能怎么着,事情又不是我做的。他又不傻,怎么会一直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不见得吧!听说前两天,高桥秀一还去医院看望过涂小姐呢!” “所以呢?” 知道贺文天不会无的放矢,看似闲聊,其实是在打探她那天在高桥家反常举动的原因。毕竟贺文天清楚的很,涂谜是不想跟高桥叔侄俩有任何瓜葛的,不然上回也不会装晕逃避。可,宴会上涂谜的主动示好,实在不符合她的一贯想法,不仅是贺文天,除了林锦年和林徽儿,她周边的所有人都在怀疑,她那天是不是被人下了降头。 -- 第59页 只不过,只要她不想说,大家都体贴地不会追问。可贺文天不一样,他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体贴这个词儿,即便有,那也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显然,以他跟涂谜的关系,自是不需要逢场作戏,所以他便问了。 “所以,涂小姐主动招惹高桥秀一,是为了什么?不会是……不会是瞧上他了吧!”贺文天暧昧地挤了挤眼,脸上的表情却没半点揶揄的意味。 “那晚高桥秀一邀请我跳舞,跳完之后,他秘书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句话。”懒得再跟他周旋下去,涂谜硬邦邦地回道。 “说了什么?”果然,听她这么说,贺文天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面色也严肃起来。 “寺内寿一将军急电。” 就是因为听到这句话,涂谜才会急匆匆跟上了高桥秀一。因为,她知道,如果林锦年和林徽儿想要在高桥家找些什么,最有可能去的地方,便是高桥拓也的书房。而现在那位日本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寺内寿一打电话过来,高桥拓也一定会亲自去接听,而他接听的场所,也极有可能会是自己的办公室。 所以,不管是为了给林锦年赢取时间也好,还是自己弄出些骚动来给他示警也好,涂谜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就那样贸然跟了上去。 当然,她的这些思量和打算,涂谜是不可能告诉贺文天的。她只要告诉贺文天她听到的这句话,他便不会再追问其他了。 “……然后呢?”果然,等了半天,就等来了这么八个字,贺文天难得地流露出来急切的表情。 “然后他就跟秘书走了,我想跟着去偷听,被发现了,不得不装着去给他们叔侄俩道歉,结果一杯酒就住院了。” “……你!” “我什么我,就我这样的,给人家当添菜,人家都看不上,你让我怎么办,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 “……” “再说了,你觉得大晚上的,还是高桥拓也的生辰宴会,寺内寿一突然给他打电话能说什么?那天,可是六月九号!” 听着涂谜意有所指地强调六月九号这个时间,贺文天眼眸一缩,眉心紧蹙地盯着她,质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什么知道些什么?”贺文天还是那么敏锐,她只不过提醒了他日期,他便立马有所察觉,所以,其实他是知道花园口事件的真相的吧! “别给我装糊涂,你刻意提六月九号,难道不是知道些什么!” “哦,我确实知道些什么。” “你都知道什么?” “你知道什么,我就知道什么。” “涂谜!”贺文天很是知道轻重,涂谜知道了原本她不该知道的事,且这件事的真相,会直接影响到国际上对国民政府的看法,贺文天不得不慎重。他很怕涂谜会管不住自己的嘴说出些什么来,那么到时候,不仅仅是日本人,若是被自己人知道了,只怕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放心,不该说的不说,我不会乱来。”涂谜知道他是为了她好,没再继续跟贺文天打哑谜。 “可你是怎么知道的?”显然贺文天并没有放心,而是继续追问道。 “猜的。” “猜的?我倒是不知道你这么聪明,国家大事也能一猜一个准。用不用我推荐你去作战部任个职?” “贺文天,你觉得天底下的人都是傻子嘛!只要稍微有点常识的都知道,黄河是自西向东流的!” 涂谜话说的隐晦,贺文天却明白她的意思。只要知道日本人的进攻路线和国军的撤退路线,便离这件事的真相不远了。只是,就算是有再多的明白人,也是没人会在这个档口说出来的。一切以大局为重,所以,再多的牺牲也是要牺牲的。 贺文天突然有些颓然,他们明明做了那么多,每一次都是冒着生命的危险,可到头来呢,死了那么多人,还是没能保住脚下的土地,还是没能拯救更多的无辜者。真是,让人沮丧呐! 涂谜就这样目送有些失魂落魄的贺文天离开了。他那永远雷厉风行的身影,似乎佝偻了起来,仿佛将所有的罪孽都背负在了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还是存稿箱君。作者君说因为涉及到敏感问题,她本来不打算写这么多的,可写着写着就停不下来了。有些事,后世人是没资格评说的,所以,就到这里吧!愿逝者安息!) 第五十五章 蛋糕盒与退信条 涂谜再次见到贺文天的时候,他已经又是一副浪荡洒脱的模样。瞧着他跟米勒先生勾肩搭背嘻嘻哈哈的,涂谜觉得自己前两天一定是瞎了狗眼,才会觉得他可怜。 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正好被突然偏头望过来的贺文天瞧见,涂谜被吓了一跳,却是听贺文天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大笑着走进了隔壁的美华贸易行。 “哼!”懒得跟他一般见识,涂谜转身回了店里。 原以为这次贺文天不会再来找她了,毕竟即便高桥秀一的人已经撤了,还是要小心避嫌。却没想到,半小时后,贺文天从美华贸易行出来,就施施然推开了“荼蘼”的大门。 “你怎么又来了?”这回店里只有涂谜一个人在,倒是不用再小心翼翼了。 “想你了呗!”这人啊,就正经不了几秒钟! “哦,那看过了,你可以走了!”涂谜斜睨了他一眼,一副本宫累了,小贺子可以跪安了的表情。 -- 第60页 “你不再趁机多看几眼,万一这是最后一面呢!你说你亏不亏!” 明明是轻松随意的语调,涂谜的心却是倏地吊了起来,眉心紧蹙地呵斥道:“瞎说什么!” “瞧瞧,瞧瞧,还说不担心我!女人啊,果然是最会口是心非的!”瞧见涂谜这样的表情,贺文天更是得意了起来,一脸的暧昧不明。 “贺文天!你怎么”不去死!后面的三个字,硬生生被涂谜吞了回去。实在太不吉利了,她不能说! “哎,不是吧?这么不经逗啊!我说,你不会是真的看上我了吧?你可千万别啊!要是涂二知道了,我可真的离死不远了!” 还是吊儿郎当的腔调,可只要是熟悉贺文天的便知道,他不淡定了。而他不淡定的原因,自是他注意到了涂谜眸中那刺眼的水光。 有些人就是这样,他没有安全感,便将玩世不恭当做了外衣。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不过是没人能透过那层虚假的外衣,触碰到他的心罢了。可,万物相生相克,总有一天,他会遇到那个他自动愿意去敞开心扉的人,然后,他会更玩世不恭。因为,他在害怕,害怕自己到底能不能得到那个人的心。 他会装作毫不在意那个人,但,所有的伪装,都会像空中楼阁,迟早有倒塌的那天。这一天并不会太遥远,因为那个人的眼泪,便是最好的破坏物。 现在,贺文天就遇到了这样的眼泪,所以,他手足无措了。 只是,涂谜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并不想在贺文天面前流露出脆弱的情绪。于是垂下眸子,定了定神,才闷头问道:“需要帮忙吗?” “……不用……你自己注意安全就好,最近不要离开租界。”按照纪律,后面的话是不该说的。只是,贺文天在离开美华贸易行之后,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转身进了“荼蘼”,不过是想隐晦地提醒涂谜罢了。 “……我知道了。”涂谜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 “那我先走了。”贺文天不太喜欢突然安静下来的气氛,而且,他确实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于是便准备离开了。 “等我一下。”涂谜叫住他,然后没等贺文天反应过来,就转身上了楼。不过两分钟,她便下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很大的蛋糕盒子。 “给我这个干吗?甜腻腻的,我一大老爷们,可吃不惯。”明明嘴上嫌弃的要命,还是接了过来。一上手,贺文天便发觉重量不对。可他并没追问,而是深深地看了涂谜一眼,然后干净利落地离开了。 “保重!”涂谜在他出门后,呢喃道。 贺文天离开“荼蘼”后,七拐八弯地绕行了许久,才回到了自己的临时住处。把手下人打发走,贺文天将蛋糕盒打开。里面放着的果然就是他想的那两样:钱和药。 不知道盯着这些东西看了多久,贺文天的脸上露出个充满邪性的笑:“真是个好兆头!” 上一回,她送钱给药,他九死一生却还是活着回来了。这回,她还是送钱给药,他要是不能活着回来,都对不起她的这份心! 只是,涂谜啊涂谜,你难道不知道你送钱给药的这个男人有多危险吗?干嘛还要一次又一次地招惹他呢?他现在越来越不想撒手了怎么办? “哥,哥,老家来信了。” “鬼叫什么!”被人打断了思绪,贺文天利落地将钱和药收好,这才开门,冲着来人踢了一脚。 “那个,哥,老家的信。”来人赶紧将加盖了退件批条的信递过来,然后麻溜地跑了。 贺文天骂了声兔崽子,低头仔细打量了片刻,确认信封并未被拆开过,这才将信封撕开。 信封里只有一张纸,纸上寥寥不过两行字,贺文天却足足看了一刻钟,然后,回头,目光定定地落在了桌上还未收起来的蛋糕盒上……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以后都不需要再做自我介绍的存稿箱君又来了。这章后头有些云山雾罩的,存稿箱君问了作者君,她死活不说。不知道小天使们能不能猜出些什么来,要积极发言哦!爱你们,么么哒!(づ ̄ 3 ̄)づ) 第五十六章 山雨欲来与万事小心 这段日子,整个海城都安宁平静得很,不管是租界内,还是租界外。 海城内的所有抗日组织们,好似提前约好了一般,全都进入了静默期。不知情的,以为是前一阵子日本人大肆搜捕,让抗日分子们不得不暂时潜伏以待明日。知情的,却是无奈地摇摇头,幽幽叹一声:山雨欲来啊! 就在这样诡异的氛围里,海城人民迎来了新一任的最高行政官——伪海城市长傅新民。这位与那位鼎鼎大名向日本人毛遂自荐的伪上海市长傅筱庵同姓的新任市长,刚刚脱离国民政府的统治,投奔了大日本帝国爸爸的怀抱,立马便被委以重任,可见是有多少把刷子。傅新民人还未到海城,任职宴的请柬,已经被他爸爸洒遍了海城的各界名流。 不知出于怎样的心理,林徽儿 第一回光顾“荼蘼”,便送了一封红彤彤的傅市长任职宴请柬给涂谜。 “给我这个干嘛?”涂谜冲着请柬翻了个大白眼,觉得很是脏眼睛,撇过头去问林徽儿。 “我这不是来做客不知道该送什么呢嘛!正好有多的,便给你一张。”林徽儿捏着帕子将唇角的巧克力碎抹掉,跟打发叫花子似的回道。 -- 第61页 “你这礼物,真有创意!”涂谜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多谢夸奖!”明知涂谜是贬义,林徽儿还是厚颜接受了赞赏。 “你又要去唱歌?” “嗯,不唱歌我还能去干嘛?” “去让宴会厅蓬荜生辉啊!” “咳咳咳……”刚喝了口果茶想要润润喉,结果就听到了这么一句,也是,真要命。好不容易倒过气来,林徽儿伸手狠狠地点了点涂谜:“你这是想要呛死我啊!” “我可不敢,您那追求者,只怕比日本宪兵队的人还多,我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明明早就领教过涂谜脑回路的清奇诡谲,可每回林徽儿都要不服输地再挑战她一遍,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斗嘴斗了半晌,涂谜才言归正传。只不过说话前她犹豫了片刻,才在林徽儿疑惑的眼神下开了口:“这个,不能辞了?” “辞了?干嘛要辞了?”林徽儿不解道。 “你没觉得最近海城太安静了嘛?” “是有点太安静了。”论消息灵通,林徽儿所能掌握的,是涂谜望尘莫及的。只林徽儿并不会因此小觑涂谜,而是接着道:“你是怕那天会出事?”那天自然指的是,傅市长任职宴这天。 “嗯。”其实不是怕,而是确定那天一定会出事。至于得出这样结论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前阵子贺文天跟米勒先生的接触。虽然涂谜并没有向贺文天打听他要做什么,可,米勒先生一副明显做了大买卖的兴奋样儿,涂谜便猜到了一些。 原本还在揣测贺文天可能的下手目标,结果这位傅市长空降海城的消息便传开了。涂谜从不信巧合,所有的巧合连在一起,便成了必然。 所以,涂谜迟疑了片刻,就想要阻止林徽儿了。 只是,有些事,有些人,总是身不由己。 林徽儿花国皇后的名头虽然听着响亮,但在大人物眼中,她也不过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罢了。人家能邀请她,那是给她脸,她要是自恃有了脸面便推三阻四的,那她离死也不远了。 涂谜清楚林徽儿的身不由己,在她开口前又改了词:“你去的时候万事小心,林锦年应该也会去吧,你们两个互相照应着些。” “我什么大世面没见过,你把心放肚子里吧!”许久未曾听到来自朋友的关心,明明心里熨帖得很,林徽儿却是偏不表现出来。似是嫌涂谜太唠叨了,懒得搭理她,继续埋头吃点心了。 “林小姐,你不是要减肥嘛,还吃啊!” “……涂谜!”在女人沉迷于甜食的时候,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林徽儿眉峰斜挑,咬牙切齿地望向涂谜,很有一番要掐死她的冲动。 “……你吃,你吃,甭搭理我。我就随便说说。”不皮一下浑身别扭的涂谜,意识到自己捅了蜂王的窝,赶紧认怂。 “……”已经被她说得彻底没了食欲的林徽儿觉得,她下次要是再来涂谜的店里,她就跟林锦年姓! 林徽儿是大忙人,不过就是略坐了坐,便离开了。涂谜也没留她,瞧见她出门向左直走,进了“聚缘堂”,知道她肯定又要跟林锦年商量什么事,便转身回屋了。 只,刚一进门,就对上了李婶欲言又止的目光。涂谜在她开口前上了楼。她知道李婶要说什么,也知道李婶是为她好。可,心意她领了,但该交什么朋友,是她的自由。 更何况,林徽儿很好!她明明心思细腻又脆弱,却在那么多人麻木的时候,能挺身而出,只这勇气,便值得所有人的敬意。可她现在没法享受到这份敬意,那她就先代替所有该感激她的人,向她传达一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君每次看小涂谜与林徽儿小姐的对手戏,总感觉男主们瞬间就成了布景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哎!这是言情文! 又是一周换榜时,继续求个收藏和留言,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爱你们,么么哒!明儿见!) 第五十七章 紧急与接站 有了李叔李婶,无论是家里,还是店里,涂谜都觉得轻松了许多。不用每天起早贪黑,也不用整天坐在店里百无聊赖地等客人上门,饿了有李婶准备的各样小食,困了想补觉就补觉。这日子过得,也是逍遥自在得很。 只不知为何,自从林徽儿离开后,涂谜的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余光扫到林徽儿留在桌上的那张请柬,在李婶询问时,涂谜到底还是留了下来,即便她原本并没打算去。 这样毫无根据的不踏实,在这天晚上八点,得到了应验。主仆几个刚到家,人还没进屋,叮铃铃的电话声骤然响起。佑中急匆匆开了门,就要去接电话,却是被紧随其后的涂谜拦住了。 冲着佑中使了个颜色,见他拉着李叔李婶离开了客厅,涂谜才接起电话:“这里是涂公馆,您找哪位?” “是我。” 来人的声音低沉暗哑,涂谜一听便知是贺文天。只这是贺文天第一次打电话过来,涂谜知道,如果不是有十万火急的事,他是不会采用如此不保险的方式来联系她的。 “有事?” “你现在立刻去火车站接你二哥。” “……”涂谜觉得自己是幻听了,不然为何贺文天会突然提起涂让,还让她去火车站接涂让? 涂让回海城了?为什么突然回海城?是有什么任务?会不会跟傅新民有关?贺文天突然通知她去接涂让,是不是说明涂让回来原本是打算瞒着她的?为什么要瞒着她?为什么现在又突然告诉她了?难道是涂让有危险? -- 第62页 “涂谜!”知道猛然听到这样的消息,涂谜肯定是要消化一下。而且,她足够聪明,一定能猜到些什么。只现在情况紧急,贺文天实在没时间跟涂谜解释,只能赶紧让她回神。 “几点的车?从哪里来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但贺文天的语气让涂谜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说话的语调还是抖着的。 “现在应该快到了,今天凌晨从上海出发的。”听出了她的害怕,贺文天却也只能当没听到,迅速地向涂谜交代涂让的情况:“原本安排接站的人被抓了,好在他不知道要接的人是谁。只是日本宪兵队已经出动,带队的是高桥秀一。你二哥会穿白色衬衣宝蓝色马甲黑色西裤,左手拎棕色行李箱,右手拿一顶灰色礼帽。” “好,我记得了,我现在就过去,还有别的事吗?” “你、你和你二哥都小心!” 说完这句,电话便被贺文天挂断了。涂谜已经顾不得其他,大声喊着佑中和李叔李婶。 “大小姐,怎么了?”涂谜的脸色一看就不对劲,佑中赶紧迎了上来。 “今天是25号?”明明急的要命,可,有些事越急越要小心谨慎,哪怕家里的人都是信得过的,也不能留下破绽。于是,涂谜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懊恼与着急。 “对啊。” “瞧我这记性,今儿二哥要回来,恐怕现在火车已经到站了。李叔,赶紧去开车,李婶给二哥做碗鲜虾面,他一回家就得吃这个。佑中赶紧去给你二少爷打扫房间。”吩咐完这些,涂谜对佑中使了个颜色,然后便转身急匆匆走了。 “二少爷要回来?大小姐怎么不早说啊!这着急忙慌的!” 李婶抱怨完,麻溜跑去厨房准备了。留下佑中一个人站在客厅里,目光直愣愣盯着大门口,一时回不了神。 “佑中!佑中!站那干嘛呢?赶紧快去给二少爷收拾房间呀!” 李婶的大嗓门再次响起,佑中总算是有了反应。只见他双手倏地收紧,嘴唇紧紧抿着,又盯着大门口看了片刻,才转身上楼去了。 李婶从厨房出来,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奇怪地嘀咕道:“这傻小子咋啦?上个楼跟要去扔炸~药包似的。” 家里发生的一切,涂谜并不知道。但她清楚,佑中一定是猜到了什么。只她现在牵挂着涂让,实在没时间安抚佑中,希望今天晚上能顺利吧! 从涂家到火车站,李叔加快速度,半小时便到了。关上车门,正要护着涂谜进去,却是在目光扫过某处时,李叔停下了脚步。 “大小姐,情况有点不对。”李叔自小习武,年轻的时候上过战场。后来瞧着局势乱成一团,中国人自己打来打去,实在是有些心灰意冷,便退伍回了海城。只这侦查的本事却是没丢,这也正是林锦年让李叔来涂家的原因。 “嗯,咱们只是去接人,其他的与咱们无关。”涂谜并没有李叔的本领,但从贺文天交代的情况,尤其是听到高桥秀一亲自带队,她便知道今晚火车站的情形会是如何。 明明心里紧张得要命,可,涂谜还是要做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毕竟她来火车站,只是来接她二哥回家而已。至于其他的,她不知道,也不能知道,更不想知道。 李叔其实在来的路上已经隐隐察觉了些什么,只是瞧着涂谜的脸色,便没多问,而是步态自然地护着涂谜继续往前走了。 进了站房,眼前是乌压压的人群,想要在这么多人里找到涂让,无疑是要耗费很多时间的。可,涂谜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沉思了片刻,涂谜正要转身去值班室找人问问,却是,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涂小姐怎么在这?”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终于要露面了,不仅小鬼子们要遭殃,两位男主角预备役也要做好心理准备了! 因为作者君晚上有事,以后的更新时间改为晚上七点半前,小天使们可以早一点看到更新了,嘿嘿! 这里依然是爱你们的存稿箱君,明儿见!么么哒!(*^3^)) 第五十八章 好巧与嫚嫚 “涂小姐怎么在这?” 听着身后传来的高桥秀一的声音,涂谜捏着手包的玉指不自觉地收紧。可也不过只是短短的一瞬,她便面带疑惑地转身看向了高桥秀一。 “诶?是高桥先生啊!好巧,您也是来接人?” “接人?涂小姐是来接人的?” 这么巧合的时间,突然有熟人出现,还是之前有过嫌疑的熟人,高桥秀一在看到涂谜的第一时间,便走了过来。目光隐晦地扫过涂谜脸上的每一寸肌肤,就是想要看出些什么来。 只,涂谜的表情很是自然,疑惑、惊讶得合乎情理。可落在高桥秀一的眼里,却是更加重了他对涂谜的猜疑,于是,他便顺着涂谜的话,问了下去。 “是啊,我来接我二哥。”好似事无不可对人言,涂谜大大方方地说道。边说,边四下里张望,显然是在找涂让的身影。可周围都是人头,火车站里光线又有些暗,自然是看不清楚的。涂谜转过头来,对高桥秀一歉意地笑笑,说道:“高桥先生,我要去找我二哥了,先失陪了。” 说完,涂谜就要离开,却是被高桥秀一拦下了。只听他说:“这里人太多,涂小姐这样找也不是办法。不知令兄是从哪里来的,我可以让人帮忙找找看。” -- 第63页 “这……”明知道高桥秀一这话是别有所图,但涂谜知道她肯定是拒绝不了的。于是,脸上挂上不好意思的表情,有些羞怯地问道:“这可以嘛?会不会耽误高桥先生做事?我、我还是自己去找好了。” “涂小姐不必客气。再说这里乱糟糟的,万一有人冲撞了涂小姐,被叔叔知道了,只怕又要罚我了。” “那、那好吧,麻烦高桥先生了!”似是被这句话吓到了一般,涂谜不自觉地看了高桥秀一的右脸一眼,目光正好被高桥秀一撅住,慌忙低下头,小声地应下了。 “涂小姐客气了。不知令兄是坐哪班车回海城的?若是还没到站,涂小姐跟我去休息室坐着等吧。” “不用了。二哥之前来信说是坐半夜的车,从上海到海城,这时候应该到了吧?我不太清楚大概要坐多久,二哥也说晚上不安全,让我乖乖在家等他。可这都这么晚了他还没到家,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涂谜话说的很是老实,可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即便是车已经到站了,她来晚了,可那也是情有可原的,所以请不要过度猜测! 至于为何车已经到站了,涂让到现在还没有出现,那可能的原因就海了去了。涂谜自己都能随口说出四五条,更何况是涂让了。 “涂先生是从上海来?真是巧呢!”显然,高桥秀一并没有注意到涂谜这话的深意,或者即便是他注意到了,显然他更有想要关注的点。 就像他感叹的那般,军统那位代号“猎枭”的,也是半夜坐车从上海到海城。还有,之前的那块手表,虽然极有可能是闯进涂家的那位不速之客偷来的,可,为什么那人别家不去,偏偏会去涂家呢?还正好赶上涂谜不在家的日子? 这么多的巧合凑在一起,便是别人都要怀疑了,更何况是高桥秀一。 察觉到高桥秀一研判的目光,涂谜知道他肯定是怀疑了,其实这早在预料之中。被贺文天告知情况时,涂谜便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来火车站,无异于自投罗网。 可涂谜也清楚,军统出了叛徒,虽然叛徒还不知道要接的是涂让,但只要有高桥秀一觉得巧合的人出现,他便不会放过。可涂谜还是必须要来,因为,她如果不来,涂让今天就危险了。 哥哥回老家,却不通知妹妹来接,即便是觉得晚上太危险,女孩子不能出门,但于情于理,涂谜都不能那么无动于衷,更不可能不知道消息,所以,得知紧急情况时,贺文天便立马给涂谜打了电话。 让涂谜来接涂让,一是因为军统的人现在根本不敢在火车站露头,毕竟谁也不知道那个叛徒都会交代出些什么来,二是为了让一切看起来更像巧合。即便高桥秀一会怀疑,只要涂谜和涂让应对得当,就算是被怀疑了,也只是被监视。只要他们这段时间一切正常,军统自是有办法在合适的时机转移日本人的注意力。 当然,这一切的设想都是朝着好的方向而去。可,他们面对的敌人会不会按着他们的剧本走,却是未知数。 现在未知数就站在涂谜的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涂谜的心已经到了嗓子眼。她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头堵得厉害,只能在高桥秀一看不到的地方,猛掐自己的虎口,就是想要快速地镇定下来。 只在这样的氛围里,一点点的时间似是都被拉长一般。李叔瞧见他家大小姐没吱声,正要开口,却是听不远处有人喊了声:“嫚嫚!” 好似天外来音,瞬间驱散了脑海中的迷雾。涂谜霍然转身,便看到了那个无数次出现在脑海中的涂家二少爷涂让……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存稿箱君,要解释一下女主的小名“嫚嫚”man一声。山东人方言,女孩子叫嫚儿,作者君懒得想女主的昵称了,就直接叠字了。嗯,她还是这么的懒、这么的没情调,存稿箱君已经习惯了,ε=(?ο`*)))唉!) 第五十九章 质疑与温情 海城涂家二少爷涂让,是个浓眉大眼、肤色健康、身形修长、神采奕奕的年轻人。 此时他站在涂谜等人的不远处,可能是因为天气太热的原因,白衬衫被挽到了手肘处,前襟的扣子解了三颗,露出一片蜜色的胸膛。猛一瞧见妹妹来接,脸上的笑容似是要飞脱而出,直接将拎着的黑色行李箱丢在一边,张开双臂,显然是等着妹妹投怀送抱。 原以为与原身的亲人第一次见面会尴尬不知所措的涂谜,却是在涂让耀眼的笑容下,瞬间将所有的顾虑紧张害怕都抛诸脑后。嘴角大大地弯起,眼中闪着泪花,涂谜就这样跟个小炮仗似的,冲着涂让跑了过去。 “二哥!” “哎!嫚嫚!” “二哥!” “哎!嫚嫚!” 涂让抱着涂谜原地转了几圈,瞧着妹妹碧色的长裙划出优美圆满的弧度,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放下涂谜,将她圈在臂弯里,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地感叹道:“这才几天没见,我家嫚嫚就长成大姑娘了!瞧这漂亮的,二哥都差点认不出来了!不过,怎么瘦了呀!是不是想二哥想的吃不好啊?” “嗯,嗯,嗯。”平时的伶牙俐齿劲儿,在涂让跟前,却是半分都没了。涂谜觉得这可能便是血缘的力量,明明她前世比涂让要大几岁,可对上涂让温柔娇宠的目光时,她便不由自主地想要跟他亲近、跟他撒娇。 -- 第64页 涂让瞧着妹妹呆呆的样子,很是好笑,以为是妹妹许久未见自己的原因,于是轻轻地拧了拧涂谜的琼鼻,宠溺道:“这才多久没见,怎么越来越黏人了。这可不好,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说完这句,也没等涂谜回应,便一手揽着涂谜,一手拎起行李箱,就要往外走了。 然后,一直被晾在原地的高桥秀一动了:“涂先生,涂小姐,留步!” 沉浸在喜悦中的涂谜,硬生生被高桥秀一拖回了现实。挽着涂让手臂的玉指不自觉地用力,却是就听耳边传来涂让小声的安抚“别怕,有二哥在呢”。涂谜便瞬间放松了。 “这位先生是?”涂让将涂谜轻轻地摁在怀中,这才抬头望向高桥秀一,脸上露出几分疑惑的神情,很是客气的询问道。 “涂先生你好,我是日本宪兵队的高桥秀一。” 刻意地表明自己的身份,高桥秀一看着涂让的面色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疑惑加深,却又添了忌惮与防备,搂着涂谜的手瞬间紧绷起来,倒是很符合一个普通中国人见到日本宪兵的表现。 “高桥先生您好!请问是有什么事吗?”即便是有紧张,但良好的教养,让涂让很是镇定地询问道。 “涂先生可能不知道,我与令妹是朋友。刚刚瞧见她来火车站接人,本来想帮忙的。只是没想到涂先生、”刻意地停顿,高桥秀一目光灼灼地看着涂让接着说道:“涂小姐说您是从上海过来的,只这班火车早在半小时前便已经到站了,不知涂先生为何现在才出来呢?涂先生莫要见怪,我只是觉得您这样拖延,让涂小姐很是担心,便多嘴替涂小姐问一句。” “用得着你替我吗?你有什么资格替我!”涂谜明知道高桥秀一说的都是鬼话,却知道自己不能反驳,但也不能让涂让单独面对高桥秀一。轻轻戳了戳涂让的手臂,想让他松开自己。结果,涂让根本没动,反而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然后,涂谜便听耳边传来涂让的回话:“原来是这样,家妹打扰高桥先生了,真是抱歉。这丫头自小便是个笨的,总是会麻烦周围的人,肯定给高桥先生添了不少困扰吧! 我就是怕她大晚上出门,还要拖着别人一起,才不让她来接的。结果,真是!我下车的时候被人挤了一下,原本没当回事,结果快出站了才发现钱夹没了。要是别的,丢了也就丢了。可那里面有我们一家人的全家福,还是家里高堂尚在时拍的,很是珍贵,我便回头去找了。这不一耽误,就是这时候了。 你个傻丫头,不是跟你说过了,二哥又不是不认路,大晚上的疯跑什么!还要麻烦高桥先生!” 前头是给高桥秀一的解释,后头却是训斥涂谜。只这训斥听着便没什么力度,语调里含着甜津津的溺爱。 “谁让你不告诉我具体时间的,给你做的鲜虾面都坨了两回了,我实在等不及了,就来接你了!” 怀中传来涂谜闷闷地抗议声,涂让很是无奈地对高桥秀一说道:“您听听,这丫头啊,感情是耽误她吃饭了,这才来的。” “哪有!” “是是是,没有没有,二哥说错话了,我家涂谜最有孝心了。肯定是饭都吃不下,眼巴巴地等不及了,赶紧来找二哥了。” “哼!” 两兄妹当着高桥秀一的面,肆无忌惮地斗起嘴来。瞧着便是坦坦荡荡的,根本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只,涂谜感受到了即便涂让是笑着的,但他的肌肉一直在紧绷着。而涂让,低头瞧着赖在他怀里撒娇的妹妹,宠溺的眼神中迅速地滑过一丝水光,却在任何人还没注意前,便彻底消散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君又来了。今天这章,作者君说她写得特别不顺。因为有新人物加入,虽然涂让很早就出现过了,但叙事描写和人物对话还是难度不同的。好在终于被她磨出来了。哎!作者君的文笔还有待加强啊!今儿就说到这里了,明儿见!) 第六十章 跟踪与回家 直到从火车站走出去好长一段路,涂谜仍是觉得,高桥秀一的目光如芒刺般如影随形地盯着他们。因着心不在焉,上车的时候一个趔趄,还好身后有涂让一把拉住了她,涂谜这才没有摔倒。 车子很快发动,驶出了火车站。刚刚在站厅里还聊得热火朝天的兄妹俩,此时却是安静了下来。涂让将涂谜揽在怀中,安抚地轻拍她还在颤抖的肩膀,目光却是望着车旁的后视镜,然后,在李叔开车经过第三个拐弯时,收回了视线。 “二少爷,后头那辆车……”亲眼目睹了涂家兄妹跟高桥秀一的交锋,李叔已然坚定了自己的猜测。车子发动后就一直注意着周边的情况,果然,后头有车跟上来了。即便离得不近,也开得很是小心,但还是没能逃得过李叔的眼睛。 “不用管。”涂让深深地看了眼李叔,吩咐了一句,便低头去看涂谜了。 “咱们待会经过明德路,要不要吃海菜包子和焖子?二哥去给你买。” “不要,回家!”这种时候,她怎么可能还吃得下呢!涂谜闷闷地回道。 “好,咱们回家!”涂让本就是个标准的妹控,更何况妹妹为了自己不惜以身犯险,涂让心里有多恨贺文天把涂谜拉下水,心里就有多亏欠涂谜。 这才多久啊!他家嫚嫚从小娇生惯养,从没吃过一点苦、受过一点伤,结果就这么大半年的时间他和大哥没看顾着,她竟然能咬着牙跟日本鬼子虚与委蛇了!一想到刚刚在站厅里看到涂谜和高桥秀一说话时的情景,涂让更是恨不得揍死贺文天! -- 第65页 只眼下最重要的是安抚妹妹,涂让一听涂谜说要回家,赶紧答应着。 车子很快便停在了涂家洋楼前,此时,大门敞开,远远地便能看见房门口站着几个人。显然,除了佑中和李婶,家里还来了别的客人。 “哦,亚瑟,我亲爱的孩子,你回来了!”兄妹俩还没下车,杜兰德夫妇已经迎了上来。看到涂让时,杜兰德太太的眼圈已经红了。 “威廉,萨拉,我回来了,好久不见!”涂让不比涂谊、涂谜与杜兰德夫妇的相处时间长,但,这大半年来涂谜发生的事,他都有耳闻,自然是感激杜兰德夫妇对涂谜的照顾的。 众人并未在屋外停留太久,涂让隐晦地扫过大门口,然后揽着杜兰德太太和涂谜进屋去了。 “二少爷要不要先吃饭?大小姐特意吩咐给您做的鲜虾面,刚出锅的。”李婶上前接过涂让的行李箱,恭敬地问道。家里总算有了男主人,李婶跟涂让不熟,自是不敢拿对涂谜的态度对他。 “我先给文伯上柱香。”涂让冲她客气地点点头,却是转头看向了一直站在众人身后没吭声的佑中:“佑中,来。” 众人侧身,瞧见佑中眼睛红彤彤的,以为他是许久未见涂让心情激动,又听涂让要去给文伯上香,便体贴地给他们主仆三人留下了空间。 涂让已经将前襟的扣子系紧,衬衣袖子也好好地放了下来,然后就带着涂谜和佑中去了文伯生前住的房间。 文伯的房间,佑中和涂谜一直定期打扫,仿佛老人家还住在这里一般。只柜子上摆着的遗照和灵位,证实着老人家真的是走了。 涂让点燃一炷香插在香炉里,回身跪下,梆梆梆磕了三个响头。 “文伯,我回来了。您放心,以后嫚嫚和佑中有我看着呢,您安心地走吧!” 身后有抑制不住地哽咽声传来,涂让起身,拉过涂谜和佑中,紧紧地揽在怀里。他却是仰起头,狠狠地眨了眨眼,将溢出的泪花逼了回去。 等到三人出来的时候,李婶已经重新做好了鲜虾面。杜兰德太太赶着想要跟她寒暄的涂让去吃饭,涂让也没客气,热火朝天地吃了满满两大碗,才停了筷子。 瞧见他这样,杜兰德夫妇便也不再多留。虽然心里有很多疑问,为什么涂让会突然回来,而涂谜之前却并没有告诉他们。可现在时间晚了,涂让又是舟车劳顿,他们夫妇俩便告辞了。 涂让让李叔送他们回家,这才带着涂谜和佑中去了楼上。 推开房门,不长的时间,佑中已经将里里外外收拾好了。涂让随意扫了一眼,知道佑中是用了心的,轻轻拍了拍他瘦弱的肩膀,然后带着涂谜进门去了。 佑中轻轻地将房门关好,走远了几步,却没下楼,而是站在能看到楼下的地方,站住了。这半年来,他见过了太多,也经历过了太多,尤其是贺文天的到来,让他隐隐约约地摸到了些什么,所以,他知道二少爷和大小姐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却是不能被别人听到的。即便他觉得李叔李婶值得信任,他还是得在这里守着。 而被他守着的兄妹俩,却是静静地相对而立,半晌过去了,谁也没开口。 没有随身包的遮挡,涂谜只能僵硬着将双手背在身后,两只手紧紧地掐着彼此,然后在涂让目光的注视下,垂下了头。 她想,也许,他察觉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君又来了。作者君今天写的依然纠结,尤其是关于女主灵魂转换会不会被两个哥哥发现的事。说实话,这样的事非常匪夷所思,一般人都不会相信,所以如果有亲近的人性情大变,作为亲人应该会自动去找各种理由解释。可女主肯定是要做贼心虚的。嗯,就是这么个路数,很合常理。那今儿就到这儿了,明儿见!) 第六十一章 错了与心疼 “知道错了?” 静默的房间了,突然响起涂让的声音。正打算坦白从宽的涂谜,却是因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茫然地抬起了头:“嗯?” 什么知错了?哦,对,她确实错了,她占了原身的身体,虽然她不是故意的,也根本就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现在她活在这具身体里,原身却是不知去了何处,她自然是有过错的。 只,涂让说这话的表情,却是令涂谜非常不解。知道妹妹的身体被外来的灵魂占了,作为哥哥,他不是应该很愤怒,甚至恨不得要掐死她吗?为何涂让的表情只是严厉了一点,可他望着自己的眼神里,却还是饱含着遮掩不住的宠溺呢? 涂谜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尤其是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经历了这么多事的情况下。她只能木呆呆地立在原地,听凭涂让处置。 涂让自是不知道她的想法,也并没有怀疑到妹妹已经换了人。即便从贺文天那里得知涂谜的近况时,涂让确实觉得妹妹的性子变得有点大,但短短不到一年时间,国破家散,物是人非,别说是涂谜,就是他也变了许多。 即便入行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只有真正上了战场,涂让才知道自己以为的准备充足,到底有多么可笑!这已经不是他们在南京占据主场搜捕日本间谍的时候了,他再是身手矫健、枪法高绝、心思缜密,也敌不过孤身入虎穴,周围密密麻麻的日本兵,他唯有小心再小心,才能一次又一次侥幸地虎口脱险。 -- 第66页 涂让一直在想,如果哪天他不那么幸运了,他一定会跟他老师教的那样,在被日本人抓住之前就慷慨赴死。死并不是最可怕的,可,又有点不甘心。不是不甘心就这样死了,而是不甘心,不能在死前再见一眼大哥和妹妹。 只是,可能是老天爷偏爱他,所以,他见过了大哥,然后又被派回了海城。涂让曾无数次地幻想过跟妹妹见面时的场景,他一定得严厉地训斥她的莽撞冒失,明知国内乱起来了,还这么不管不顾地跑回来,也是真的该打一顿。 可,就在他要回来前,他从老师那里收到了贺文天的来信,然后,涂让觉得,除了揍死贺文天之外,他真的该好好管教一下胆大包天的妹妹了! 贺文天那样危险的人物,她竟然就这么傻乎乎地救了他!还让他在家里养病!她难道不知道万一被日本人发现她窝藏抗日分子,她会遭遇些什么吗? 只要一想到涂谜被贺文天牵连进了日本宪兵队司令部,涂让就再也在重庆待不住了。于是他跟大哥匆匆告别,便立马赶去了香港,又从香港辗转到了上海,再从上海马不停蹄地回到海城。 一路上,涂让一遍遍地模拟着要怎么严肃而不吓人地训斥妹妹,甚至连接头和任务的事都丢在了一边。可,当他看到涂谜和高桥秀一站在一起的时候,他心里的那股气,却是彻底地散了。 岁月有情,妹妹还能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时光无情,那个总是躲在他和大哥羽翼下的妹妹,长大了! 涂让的心中酸涩不已,他想,大哥如果看到这样的妹妹,只怕比他还难过吧!命运捉弄,造化弄人,大哥与妹妹擦肩而过,就再也回不去了! 涂让上前,一把将涂谜搂在怀中,紧紧的,却又轻轻的,怀中是他和大哥失而复得的珍宝!他要感谢文伯,他救了他们的妹妹!他要感谢杜兰德夫妇,他们救了他们的妹妹! 涂谜就这样呆愣愣地被涂让抱着,然后,好像还是因着血脉的相通,她终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涂谜在心底幽幽地叹了口气,正要抬手安抚涂让,却是! 一滴泪啪嗒落在了涂谜的颈窝,然后,又是一滴接着一滴,转眼间,涂谜的肩膀处便湿了一片。 好似有什么狠狠地砸进了心里,涂谜的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 窗外,月牙儿躲进了厚厚的云层里,天幕上只有几颗星星缀着,夜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最短的一章诞生,所以今天会多更一章,惊不惊喜?嘿嘿!下章见!!!) 第六十二章 酸涩与笑容 第二天早上,涂让和涂谜都起迟了。兄妹俩顶着如出一辙的肿眼泡,彼此对视了半分钟,然后扑哧一声,笑得开心极了。 等涂谜挽着涂让下楼时,楼下就只有佑中在了。李叔李婶知道涂谜今天肯定是没心情去“荼蘼”了,于是一大早嘱咐佑中在家照顾少爷小姐,便急匆匆走了。 兄妹俩坐好,佑中极快地将餐桌铺满。涂谜眉心拧了拧,却又在目光扫过涂让时,舒展了开来。 “我又不是客人,以后不要再这么铺排了。”涂让自是注意到了妹妹的表情变化,对着佑中吩咐道。 “……”佑中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有些奇怪于他家二少爷什么时候会注意到这些小事了?不过他也没问,而是垂眸解释道:“李婶怕二少爷吃不惯她的手艺,今天做得多了点,以后不会了。” “嗯。”涂让确实很少注意这些小事,倒不是他喜欢铺张浪费,而是家里厨子做了什么他就吃什么,但这分量问题,他还真的没怎么在意过。 不仅是他,涂谊和涂谜之前其实也并未注意过这些小事,尤其是涂谊,总是觉得妹妹身体太柔弱了,隔三差五地便要给涂谜补一补,反正家里也不是吃不起,因此,涂家的伙食一直便是极好的。 只是,这大半年经历的多了,尤其是曾有段时间东躲西藏,别说山珍海味了,有一次甚至一连两天他都没吃过一粒米。刚刚瞧见妹妹的表情不对劲,涂让便极快地反应了过来,然后妹控本能发作,便吩咐了起来。 只这话刚说完,涂让的心里又是一阵酸涩。他家嫚嫚什么时候会注意这些小事了呢?果然,还是因为他和大哥不在,她一个小姑娘要硬撑着,还要顾着佑中,真是,遭大罪了! 涂谜并不知道她只是一个表情而已,涂让便能脑补出这么多来。刚刚看到这一大桌子,确实是不舒服的。上辈子她即便后来有了钱,但从来不曾因此就浪费一粒粮食,可能是小时候总是吃不饱的阴影一直在,然后就养成了这样的好习惯。 之前李婶就曾感慨过,她这个涂家大小姐过得实在太朴素、太节俭了些。涂谜便只是笑笑,但心里并不认同。比起那些颠沛流离的同胞,那些徘徊在生死边缘的难民,她又算的了哪门子的节俭朴素呢! “想什么呢?好好吃饭!” “哦!” 兄妹俩见面的头一顿早饭,便这样结束了。饭后,涂让带着涂谜去了杜兰德家,自是受到了杜兰德太太的热情欢迎。 涂让留涂谜在楼下陪杜兰德太太说话,跟着杜兰德先生去了楼上书房。 两个男人相对坐下,便聊起了各自的近况。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涂让在听杜兰德先生讲述,这大半年来涂谜身边发生的每件事。贺文天的来信虽然说了很多,但涂谜的具体情况,还是要问杜兰德先生。至于问涂谜自己,涂让又不傻,他妹妹那么贴心又孝顺,怎么可能跟他报忧呢! -- 第67页 “亚瑟,你这样回来,很危险!”说完了涂谜,自然还要说说涂让。 杜兰德先生虽然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但他能从蛛丝马迹中猜到些什么。不过他也知道有些事不能问,于是,剩下的便是叮嘱与提醒。 “威廉,放心,我应付得来。” “那安妮呢?她也应付得来吗?” “……”是啊!她也应付得来吗?被动地卷进旋涡里,虽然是贺文天的原因,可,其实说起来,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他! 若不是他考入了南京陆军军官学校,便不会认识贺文天。若他不认识贺文天,便不会告诉他家里的地址。若贺文天不知道家里的地址,便不会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找上涂谜。若贺文天没有找上涂谜,便不会有他现在的担惊受怕了! 所以,所有的责任都在他!仿佛快要被愧疚的情绪淹没,涂让一时说不出话来。 杜兰德先生瞧见他这样,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起身,拍了拍涂让结实的肩膀,沉声道:“安妮是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的,就像你和奥德里奇愿意为她做任何事一样。只是,孩子,要小心!” “我会的,威廉!” 两个男人下楼的时候,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涂让瞧见涂谜挽着杜兰德太太的胳膊,不知是杜兰德太太说了什么,涂谜那双清丽的眸子仿佛印入了满天华彩,瞬间绽放出了绚烂瑰丽的光华。 涂让便立在了原地,就这样看着他的妹妹笑靥如花,然后,似是有了心电感应一般,涂谜倏地抬头望过来,涂让就笑了。 外头,属于夏日的风,卷着海城特有的潮气,吹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君来了。作者君说这三章对于涂让的心理描写有些多,不过也差不多了,是个过渡,算是给贺文天先生和林锦年先生一点准备时间。嗯,小舅子来了,非常可怕,请自带避雷针!今天就说到这里了,小天使们再见,么么哒!(^3^)╱~~) 第六十三章 拍马屁与等死吧 “我家嫚嫚怎么这么厉害,瞧这点心做的,二哥真是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二哥,今天这些是李婶和佑中做的。” “咳咳!”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不过涂让到底还是脸皮厚,极快地反应过来:“那不也是我家嫚嫚教导有方嘛!” “……对!”像涂谜这样沉溺自卖自夸的人,都是有些受不了她二哥的夸赞了。不过瞧着涂让眼里的真诚,涂谜还是硬着头皮应了下来。没办法啊!妹控真的是不太好惹呢! 涂谜垂眸,从抽屉里取出前几天林锦年刚送过来的龙井,正要给涂让泡壶茶解解腻,却是被他从手里抽走了茶罐。 “怎么了?” “这茶,”涂让的表情有些纠结,但更多的是恼怒,让涂谜一时想不明白这茶叶罐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得罪他。正要开口询问,就听涂让状似无意地问道:“这茶是哪里来的?我怎么瞧着这牌子好像在哪儿见过?” “……”迎着涂让灼灼的目光,涂谜茫然了片刻,然后,有什么划过脑海,却又转瞬没了踪迹。涂谜迷糊地回道:“对面,聚缘堂。” “哦,我说呢,好像见过。原来是对面啊!” 不知为何,涂谜觉得涂让最后这三个字咬字格外重,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往聚缘堂那边瞟了一眼,然后,余光发现,涂让的脸色好像有点黑。 “二哥,怎么了?” “没、什、么!”听这咬牙切齿的,怎么可能没什么呢! “二哥你认识林锦年?嗯,你不会是跟他有仇吧?”不然怎么一副要杀他全家的样子? “……没!怎么会呢?”怎么不会呢?都想要抢走他宝贝妹妹了,这可是不共戴天的大仇大恨! 只涂让心里恨不得敲死林锦年,但到底不敢在涂谜面前表现出来。有些事,总是要男人私下解决的,可不能吓着他宝贝妹妹! “……哦。”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涂谜是不信的。可她也察觉出了涂让不想让她知道,便也没再追问。毕竟他和林锦年都身份特殊,说不定是在某些事情上有什么瓜葛,就算她问了,涂让也肯定不会说。 再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是她猜错了呢?虽然涂谜信任涂让,但毕竟他和林锦年的立场不同,涂谜并不想要泄露林锦年的身份。 于是,她便只当涂让说的是真话,点点头表示接受了这个说法。 房间里一时又静了下来。涂谜偏头望了眼楼上,听到制作间里时不时的动静,知道李婶和佑中不会下来,便贴在涂让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二哥,你不用联系贺文天嘛?” “联系他干嘛?”他现在恨不得贺文天去死,估计贺文天现在也不太敢见他。涂让听涂谜这样说,眉心又拧了起来。 “你们昨天不是要接头嘛?肯定是有事情要说吧?” 涂谜并不清楚,他们接头的流程是怎样的,但涂让回到海城,肯定是要跟军统海城站的人接触的。只现在日本人一直在盯着他们,他们除了按部就班,现在并不适合轻举妄动。 可,涂谜一想到那张任职宴请柬上的日期,便觉得涂让可能根本等不到日本人撤销监视。那么,涂让势必要冒险才能联系上贺文天,而这并不是涂谜想看到的。 所以昨天半夜,她一直辗转反侧,除了因着占了原身的身体对涂让愧疚,却不能说出来更加自责外,还是在想办法能让涂让安全地联系到贺文天。 -- 第68页 好在,翻来覆去了大半夜,总算是被她想出了办法,这才想着跟涂让说。 “有没有事情说,都跟你没关系。你就只要每天开开心心的就行,其他的,别操心。还有,以后离那个贺疯子远远的,他就是个神经病,离他远点,免得被传染!” 涂让这话说得硬邦邦的,显然是不满涂谜插手他们的事,但这并不是针对涂谜,而是,他不想再让涂谜陷入日本人的怀疑中。 一次两次能逃过,不过是侥幸而已。再有第三次第四次,再多的巧合,日本人也不可能再放任不管。涂让见识过日本人的心狠手辣,并不想让涂谜继续去挑战高桥叔侄敏感脆弱的神经。 “可……” “嫚嫚听话,不然,二哥会担心的!” 在宝贝妹妹面前硬气不了几秒,涂让瞧着涂谜担忧的神色,态度到底还是软化了下来。只他眼睛里的无奈与酸涩,却是灼伤了涂谜。 涂谜垂下眼帘,静默了许久,然后,在涂让愧疚的目光下,轻轻地开了口:“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二哥别担心!” “嗯,我家嫚嫚最乖了!” “……可如果我不冒险就能让二哥联系上贺文天呢?” “……嫚嫚啊,二哥刚刚说的话,”都是放屁嘛?为什么你明明答应了,却又扯回去了呢?还有,是不是贺文天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怎么这么替他着想呢?所以,果然揍死贺文天都是便宜他了,就该将他大卸八块剥皮揎草才能赎了他那一身孽债吧! 远在海城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的贺文天,不知为何,突然打了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喷嚏……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君觉得,涂二少的心理活动应该是这样的:臭小子们老么实地给爷待着,等着爷去收拾你们!敢招惹我家嫚嫚,真是活腻歪了! 妹控是惹不得的!今天就说到这里了,明儿见!) 第六十四章 道谢与等着 涂让木呆呆地听完了,他宝贝妹妹关于如何安全地联系上贺文天的办法,然后,他不得不承认,虽然他心里非常不痛快,但他妹妹的办法,确实是非常安全又便捷的。 于是,继续怀着要把贺文天剥皮揎草的心思,涂让拎着涂谜包装好的点心,在赫德路上众多有心人的眼皮子底下,敲开了隔壁美华贸易行的大门。 “哦,安妮,这位帅哥是谁?不要告诉我,是你的新男友,那么,林会哭晕过去的!”米勒先生永远都是如此的活力四射,热情洋溢。 “林是谁?”涂让并未对米勒先生浮夸的言语有任何不适,因为,他的关注重点,已经转移到了米勒先生提到的那个男人身上。 涂谜再一次感受到了涂让的死亡视线,然后,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好像,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约翰,这位是亚瑟,我二哥,亲哥哥,有血缘的。”赶在米勒先生解释之前,涂谜开了口。 嗯,她并不是要为林锦年开脱什么的,她只是觉得,现在正事要紧,其他的,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明显做贼心意的表情,自然瞒不过正因为米勒先生的话异常敏锐的涂让。不过,倒是知道现在在外人面前,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则,涂让眯着眼盯到涂谜不自觉地低下头,这才收回视线,跟米勒先生寒暄起来。 “我跟大哥不在,家妹年幼,托赖米勒先生照顾了。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只能觍颜登门,亲自跟先生说声谢谢!”说完,涂让便给米勒先生鞠了个躬,真心诚意的。 “哦,亚瑟,我的兄弟,别这样。安妮那么可爱,就像我的妹妹一样,我照顾她不是应该的嘛!” 根本没料到涂让会如此郑重地道谢,米勒先生愣了一下,赶紧去拉涂让。将他拽到沙发边坐好,米勒先生抽出只雪茄递给涂让,然后,男人的友情来得就是这么快,两人便有说有笑地聊嗨了。 “约翰,能借用一下你的电话吗?我想、” “安妮,你随意!” 涂谜还没说完,便被谈兴正酣的米勒先生打断了。隐晦地与涂让交换了眼神,涂谜便抓起了米勒先生办公桌上的电话。 “嘟嘟嘟”三声过后,贺文天暗哑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米勒先生,货到了吗?” “人到了。”至于货到没到,那她就不知道了。她只知道,她的猜测果然是对的,贺文天真的是跟米勒先生做了笔大买卖。 “……怎么是你?”贺文天自是能听出涂谜的声音,反应了片刻,才反问道。 “怎么就不能是我了?昨晚还用着我呢!虽说是为了我二哥,但那也是因为你们军统工作失误,才让我二哥陷入险境。我不得不去鬼子窝里走了一圈,结果,这河刚过呢,转脸便拆桥了,贺文天你也是真够行的!”涂谜很想将这些话一股脑地摔在贺文天的脸上,只是,余光扫到开怀大笑的米勒先生,只得咽了下去。贺文天,你给我等着! “喂!怎么不说话了。”电话线那头的人,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家兄妹俩同时惦记上了。没听到涂谜的回话,追问道。 “说什么?”涂谜没好气地反问道。 “……不是你打电话过来的嘛!”贺文天总算是听出了涂谜的不对劲,却是一头雾水没搞明白,这位大小姐又是抽了哪门子的风? “哦,就是告诉你人到了。” -- 第69页 “我知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打这个电话纯粹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 “……”又是沉默,贺文天有些不适应跟涂谜的相顾无言,清咳了一声问道:“你二哥呢?” “跟米勒先生说话呢。” “不方便接电话?” “你觉得呢?”涂谜没忍住,翻了个大白眼,翻完才意识到贺文天看不到,于是,只能用言语攻击。 “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其实贺文天也在想办法见涂让,只是他知道,日本人现在肯定在盯着涂家,正想着实在不行,就趁着夜黑风高冒回险。却是没想到,他正琢磨呢,涂谜竟然打电话过来了。 贺文天自然是已经明白了涂谜的意思,借用米勒先生的电话,日本人再大的胆子,也是不敢在这位隐形军火贩子办公室里装窃听设备的。既然涂谜打电话过来了,贺文天自是不能错过机会。 至于要如何在米勒先生眼皮子底下暗通款曲,贺文天觉得涂谜肯定有办法。毕竟,她都能想到借用米勒先生的电话了,这点小事肯定也难不倒她! 涂谜自然是明白他的心思,不知是该为自己被这位军统特工认可而高兴,还是该抱怨自己没事揽事上身。可,目光与涂让对视,涂谜便冲他点点头,然后轻轻地回了句:“等着。” 说完,涂谜将话筒轻轻地放在了办公桌上,又推了推桌上的文件,正好挡住米勒先生的视线,然后往两个男人那边去了。 “你们在聊什么?” “电话打完了?”涂让接了话。 “算是吧!” 这话一听就是在敷衍,米勒先生眼神闪了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冲着涂谜暧昧地挤了挤眼。 呃,涂谜有些搞不懂他的脑回路,却极快地也冲他挤了挤眼,然后转头对涂让说了句“二哥,我找约翰有点事,你先在这里坐会,我马上就来。”便拉着米勒先生离开了办公室。 涂让目送他们离开,起身站在窗帘后向楼下望了望,才回身拿起了话筒……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还是存稿箱君,作者君那边今天停电了,给她码字造成了非常大的困扰,手机没信号,有些东西没法查,哎!人果然是越来越离不开网络了!今天就到这儿了,明儿见!) 第六十五章 私奔与头疼 “安妮,你跟林有什么计划需要我帮忙吗?” “嗯?” “放心,我不会跟亚瑟说的。毕竟我跟林的交情更深。来吧,告诉我,女孩,你们是准备私奔了吗?” “……” 涂谜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总算是弄明白了,刚刚在办公室里米勒先生的那顿挤眉弄眼,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原来,他以为自己之前是在跟林锦年打电话呢!也是让人不得不怀疑,美国人的脑洞是不是都这么大?不过,好像还真是,譬如上辈子她见识过的那位总统先生! “约翰,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想找你给我二哥买点东西。” “是嘛?”米勒先生觉得自己的推理如此正确,很是怀疑涂谜的说法。 “是的!”涂谜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走吧,带我去你的库房看看,雪茄,红酒,钻石袖口,当然如果有这个,那就更好了!”说完,涂谜比了个手枪的手势。 “哦,安妮,你真是个小天使!今天的第一单生意,开门红,我这一天肯定财源广进!”米勒先生夸张地笑道,领着涂谜往楼下库房去了。 至于还在他办公室里的涂让,反正他办公室里也没啥机密,更何况那是安妮的哥哥,自己人! 等到两人回来的时候,涂让还是坐在原来的位子上,静静地抽着雪茄。瞧见两人回来,疑惑地问道:“怎么这么久?” “哦,亚瑟,我嫉妒你嫉妒得要发疯了!你都不知道安妮为了你付出了多少美金!她可从来没在我这里买过一支口红,哪怕是最便宜的!” “约翰,你说过的,我的唇色非常漂亮,不需要这个的!”涂谜瞧见涂让因为米勒先生的话神色又变了,赶紧开口打断了这个话题。 只涂让已经听到了,又怎么可能让它就这么轻飘飘地过去呢! “约翰,你这里有现货吗?给安妮来一套吧!再加几瓶清淡点的香水。” “有有有!安妮,你真的是我的天使,瞧,我又赚了一笔!”米勒先生的脸上乐开了花,又是冲着涂谜一顿挤眉弄眼。 “约翰,你这么狡猾,伊莲娜小姐知道吗?”想拒绝,但又考虑到涂让的心情,涂谜只能朝着米勒先生开炮。 “哦,不,安妮,你不能这样!我好不容易才追到伊莲娜的!” “嗯,你也好不容易追到了伊丽莎白小姐,艾米丽小姐,伊娃小姐,瑞贝卡小姐!” “……安妮,你为什么会记得这么准确?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后头的几个字正排队等在嗓子眼,一道冰冷的视线望过来,米勒先生明智地把话咽了回去。 “约翰,我之所以记得这么准确,是因为你都带这几位小姐去品尝过我做的甜点啊!不知道伊莲娜小姐下次什么时间来呢?我觉得我应该跟她好好聊聊呢!” “……我错了,安妮!”天呐!这到底是怎样的家庭,才会养出这样凶残的一对兄妹! -- 第70页 就这样,米勒先生战战兢兢地送走了拎着大包小包的兄妹俩,摸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转身回屋了。 “二哥,以后不要这样了。”回到“荼蘼”,涂谜打开涂让给她买的那堆化妆品,心里确实很开心,可到底还是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不喜欢?”涂让跟化妆品最近的距离,便是伪装课上老师教的那些。只他平时行动一向小心,从没用过,自然是不了解什么色号搭配之类的。 只是听到米勒先生说,他宝贝妹妹竟然没买过口红,涂让可是知道他那些女同学们就连平时去食堂吃个饭,都是要好好捯饬的。因此,一听米勒先生这样讲,又觉得妹妹受了委屈,涂让自然是要多买一些,好好补偿妹妹的。 瞧着涂谜的表情,挺开心的,却又不让他再买,涂让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个口红一支就够了,香水也是,太浪费了!” “……嫚嫚,我和大哥总是希望你无忧无虑的!”就像之前那样,看到喜欢的便买下来,而不是考虑需不需要! “二哥!”我只是觉得,与其浪费钱买这些可能直到过期她都用不完的化妆品,不如把钱留下来买些枪支弹药更划算。 只是,涂谜瞧着涂让的脸色又变了,也是无奈,只能把后头的话吞了回去。 “二哥,走了,咱们还得去拜访其他邻居呢!” 感觉自己再怎么解释好像也不能让涂让钻出这个牛角尖,涂谜只能偃旗息鼓。 谁说女人更感性,男人感性起来,真是,好头疼呢!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君觉得米勒先生真的是个好人呐!不仅能为大家带来快乐,能为女主和男主预备役们助攻,还能帮助涂二少爷,真的是居家旅游必备啊!(?˙▽˙?)) 第六十六章 不体面与带我走 这天上午,涂家兄妹俩便在无数有心人的眼皮子底下,悠哉悠哉地拜访了赫德路上的邻居们。快到晌午时分,终于轮到了聚缘堂。 平时大都是长宁看店,今天难得的,涂谜一进门,便瞧见了坐在柜台边的林锦年。 正要开口给两人介绍,却是耳边传来了她二哥掺了八百斤冰碴子的声音:“这位便是林老板吧?在下涂让。” 光听这声儿,便知来者不善,更何况涂让望过来的眼神,打量、审视、研判、防备,也是让已经做好了充足准备的林锦年,有些招架不住。 林锦年早上起床的时候,便注意到了赫德路上的不对劲。随意站在窗前看了两眼,就发现了起码三个明显陌生的人影。林锦年瞬间警惕起来,却又在观察片刻之后,目光担忧地望向了对面。 那会儿,涂家兄妹俩和佑中还没来。林锦年只能看到“荼蘼”里李叔李婶的身影。很想过去问问涂谜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却到底还是忍住了。在没有确定情况之前,任何的轻举妄动,不仅救不了涂谜,更有可能让她陷入愈发危险的境地。 于是,林锦年便耐着性子吃了早饭,然后搬了把椅子坐在柜台边。这里视线好,既能随时观察那三个陌生人的动静,又能第一时间看到涂谜的到来。 然后,在度秒如年的折磨下,林锦年等来了涂谜和佑中,也第一时间关注到了被涂谜紧紧挽着胳膊的涂让。 林锦年因为任务需要,去过不少风月场所,争风吃醋的把戏见了不知多少。每每看到,便随大流地摇头笑笑,可他心里真实的想法却是,觉得这样很是有失风度,非常不体面。 然而,在见到涂谜笑靥如花地挽着一个陌生男人时,林锦年终于亲自体会到了这份不体面背后的酸涩。 直到长宁疑惑地问道“那不是涂小姐的哥哥吗?”林锦年才终于恢复了理智。 “哥哥?”他听自己这样问道。 “是啊!咱们去杜兰德先生家,他家客厅里摆了一张涂小姐家的全家福,这位先生好像是涂小姐的二哥吧?” “哦。”原来是涂家二少爷啊!林锦年发现自己的心里充满了窃喜与轻松,然后,苦笑着摇摇头。 情之一字,最是惑人心啊! 林锦年垂眸,翻了一页书,继续看了起来。只不过接下来的一上午,他知道涂家兄妹俩去了美华贸易行,去了舒密特贸易行,去了…… 最后,林锦年知道,终于轮到他了。于是他打发走了长宁,便看到了涂谜,自然也注意到了对他很是不喜的涂让。 好吧!这就是想要拐走人家妹妹所必须付出的代价!林锦年如此地安慰自己,冲着涂让温和地笑道:“正是林某,久仰涂二少爷大名,一直未曾得见,今日总算圆了子璋的夙愿。” “林老板果然是如传闻般,极会说话!” 这话说的原本就模棱两可,可再配上涂让不阴不阳的语调,傻子也知道他说的是反话。 涂谜预想到了妹控见了林锦年肯定会做些什么,只没想到涂让的反应会如此大。这才刚见面呢,下马威便一个接着一个,也是,真头疼啊! 涂谜有心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却见林锦年冲她微微地摇了摇头,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边又是一道死亡视线。 涂谜,涂谜觉得自己还是继续做布景板比较好! 于是,她便捧着被林锦年先生推过来、被涂让先生亲自端起来交到她手里的龙井茶,低眉顺眼地喝了起来。 -- 第71页 嗯,她很渴,她需要多喝水,所以,她现在及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开口讲话,请忽略她,谢谢! 两个男人瞧着她闷头喝茶,都很满意。虽然涂谜是当事一方,但,有些事只能由男人来说! “早就听闻林老板家学渊源,学富五车,文采风流,最是受含烟书院各位女先生的喜欢。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嗯,前头的铺垫只是欲抑先扬,重点是在这含烟书院。上次林徽儿好像说过,含烟书院的头牌很喜欢林锦年呢!”涂谜嘴巴闭上了,脑子却是转得更快了。闷头喝茶,还不忘在心里给她二哥翻译一下。 “涂先生过誉了,子璋只不过是陪衬罢了,是几位朋友怕在下丢人,这才传了些夸大之词。” “嗯,这话的意思是,我是去了含烟书院,但不过是被朋友拉去的。至于什么受欢迎之类的,完全是朋友胡说八道,当不得真。”涂谜没有厚此薄彼,又在心里给林锦年翻译了一下。 “都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可见林老板并不比您的朋友们差多少!” “嗯,这话的意思是,你朋友不是好东西,你肯定也不是好东西!”涂谜觉得,她二哥说的挺有道理的。 “说是朋友,也不过是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那几位都是富家子弟,子璋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 “嗯,这是在诉苦又抱屈。表达自己人微言轻,为了生意不得不陪人喝花酒,还要被人误会,真是可怜呐!” “可怜?可怜什么?谁可怜?” 冻死人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涂谜对上林锦年哭笑不得的表情,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嘴比脑子快,一不小心,秃噜出来了?! “……二哥。” “嗯?” “那个,晌午了,我饿了,咱们家去吧!” “……” “……” 看着两个男人望过来的一言难尽的目光,涂谜哐当一声趴在了桌子上。 老天爷,请把我带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君觉得男人斗起嘴来,女人都得退避三舍,有点可怕啊!存稿箱君需要缓缓,明儿见!) 第六十七章 等待与空白 涂家兄妹俩回到“荼蘼”时,李婶已经准备好了晌午饭。 涂谜蔫头耷脑地吃完饭,就是想要上楼睡觉。结果,听着后头传来的脚步声,知道肯定是没戏了。无奈地往沙发里一歪,涂谜静静等着涂让问话。 果不其然,涂让有些不满意地看了她一眼,很是不高兴地说道:“果然是女生外向,我这才说了两句,你就护上了。还给我摆脸色,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了!” “……二哥,我没有护着他。”只是实话实话而已!林锦年去风月场所,纯粹是为了任务。 涂谜张了张嘴,后头的这些,到底还是没能说出来。 “瞧瞧你现在的表情!”涂让随手取过床头柜上的镜子,塞进涂谜的手里。 涂谜明白他的意思,无奈地将镜子放到一边,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沉思了片刻,说道:“二哥,我要是等到三十岁才嫁人,你和大哥会不会觉得没面子?” “……嗯?”怎么就说到嫁人了呢!那个林锦年还没通过他的考核呢!更何况还有大哥!只是,什么叫等到三十岁嫁人?那个林锦年是什么意思?不对!什么叫他和大哥会没面子?他和大哥巴不得他家嫚嫚永远都留在家里呢! 涂让被涂谜这句话弄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只能干瞪眼。 “二哥,我说真的,不是赌气,也跟林锦年没关系,我就是想等咱们这个国家安定下来,再嫁人。” “……”怎么感觉问题更严重了呢?他家嫚嫚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有如此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觉悟?所以,那个林锦年到底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连这点魅力都没有! 涂让的所思所想,涂谜并不知道,若是知道了,只怕又要替林锦年抱屈。想到林锦年,涂谜觉得,之前的那场告白明明过去了那么久,可她好像还是觉得近在眼前呢。虽然最后的结果是,有疾而终,但她心里清楚,有些话说出来了,便收不回去了。就像心给了对方,便也收不回来了。 只是,他们彼此都知道,现在都不是最好的时候。之前的那场仓促告白,也不过是情难自禁。可他们都是理智的人,所以才会适可而止。 遗憾吗?肯定会遗憾!后悔吗?不后悔! 他们现在虽然不能在一起,但他们会一直陪伴着对方,直到,那个真正合适的时候降临。如果那时候,他们都还幸运地活着,那便是水到渠成的时刻。 那一天,从现在1938年到1949年,距离最终的尘埃落定,还有整整十一年。时间虽然有点长,她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也将在这十一年中逝去,但她愿意等,她想,林锦年也是愿意等的! 只是,涂谜没有料到,她和他确实可以等,而他们也确实等到了胜利的那一天。可等待的结果,除了相守,也可能是相隔天涯! 现在,涂谜是不知道的,所以她还能怀着美好的期待,继续地等待着,期盼着,然后,看着她二哥抓狂着。 涂让自是瞧出了,涂谜说三十岁之后嫁人这话,不是在唬他。当然,涂谜如果真的不想嫁人,他和他大哥肯定是愿意养她一辈子的。可,这么小一姑娘,怎么能说出这么沧桑的话?听着便不太吉利!于是,本来还担心妹妹被拐跑的涂让,又要担心妹妹会不会哪天遁入空门了! -- 第72页 涂谜没想到她只是感慨一下,顺便给涂让打个预防针而已,竟然让涂让如此焦躁不安。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又不知要如何安慰,便只能给涂让找点事来做了。 “这是什么?”果然,瞧见涂谜递来的任职宴请柬,涂让立马理智了起来。 “我一位朋友送来的,二哥需要吗?” “你朋友,哪位朋友?”虽然那位傅市长的任职宴排场极大,但要搞到多余的请柬,却也并非易事。涂让回想了一下今天见到的这些邻居,好像还真没几个人能搞到这种东西。 毕竟公共租界是“国中之国”,现在跟日本人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那位傅市长的任职宴,跟公共租界的商人们关系不大,自然不会无事邀请一堆不相干的人到场。日本人再是要替他儿子撑场子,也得考虑安保问题。所以,涂让才奇怪,这请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至于他需不需要,嗯,他并不需要,但贺文天应该是需要的。 “林徽儿。” “……嫚嫚,你说谁?”涂让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似是没听清一般,茫然地问道。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位,花国皇后林徽儿。” “……” 涂让觉得,他可能昨晚没睡好,现在急需好好睡一觉,才能有精力继续同他家乖巧可爱的妹妹聊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嗯,涂二少爷不仅仅需要赶跑他宝贝妹妹的追求者们,还需要重新适应一下全新的妹妹,这就是本章的主旨。这里是存稿箱君,爱你们,么么哒!|°3°|) 第六十八章 上眼药与没诚意 为了解释她跟林徽儿之间莫名其妙的友情起源,还要避开林锦年这个大坑,涂谜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罢工了。只涂让缜密的思维,实在让涂谜招架不住,索性直接撒娇耍赖,这才终于让涂让这个妹控暂时偃旗息鼓。 “虽然你觉得那位林小姐不错,二哥也不会阻止你交朋友,但你是个女孩子,有些事还是要避讳的,明白吗?” “嗯,我明白。” 无论哪个时代,对女性都是无比苛刻又残酷的。涂谜无力改变,却也欣喜二哥并没有阻拦她同林徽儿继续做朋友。 话题就此结束,涂谜点了点桌上的请柬,试探地问道:“二哥,你这次回来,是不是跟这个有关?” “你啊!什么时候好奇心这么重了?”涂让在涂谜拿出这张请柬时,便有了心理准备,现在听她果然问了,也是,无奈得很。 明明想要她远离的,却偏偏又离不得她。现在又是这么巧地给他们提供了很需要的东西。涂让真的不想跟涂谜说这些,可,如果一直让她这么猜下去,若是哪天她心血来潮地想要亲自去证明,可就更危险了。 “……大概从贺文天出现在你房间里那天开始的吧!” “……” 涂谜并不是要给贺文天上眼药,可,她确确实实地给贺文天上了眼药。涂让虽然没吱声,但他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从揍死,到剥皮揎草,下一步可能要满清八大酷刑轮着来一遍,才能消涂让心头怒火了! “二哥,外头现在这样,你那天能行动吗?”涂谜并没在意涂让表情的变化,而是有些焦躁地向窗外看了一眼。 虽然她不是很确定,外面到底哪些人是来监视他们兄妹俩的,但,显然短时间内,这样的监视会持续下去。甚至,如果高桥秀一足够聪明,足够富有想象力,他还可能,将军统突然派人来海城和海城新市长上任这两件事联系起来,那么,对他们的监视,只怕不到任职宴结束,是不会撤销了。 涂让顺着涂谜的视线往外瞟了一眼,便收了回来。一上午时间,足够他彻底摸清日本人的监视布置,如果有人掩护,他再抓紧点时间,做些小事情,还是能够圆满完成的。 只,涂让看着因为担心他而眉心紧蹙的涂谜,心底的愧疚又涌了上来。明明回来之前跟大哥保证过,一定会尽快将妹妹完好无损地送去后方的。结果,现在不仅他动不了,妹妹也短时间内不能离开海城了。 想起大哥听到他说这话时那不信任的表情,当时涂让还觉得有些生气。现在,果然,家里最理智也最看得清的,永远都是大哥。即便他已经成长得足够快,可,他还是那个永远会被大哥训斥的迷糊蛋。 “二哥?”见涂让半天不说话,涂谜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 “……嗯,没事。”涂让回了神,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说了出来:“嫚嫚,二哥晚上带你去明德路吃海菜包子和焖子,好不好?” “好啊!好久没吃了,确实有点馋了。”涂谜并不清楚,为何说着说着涂让会提起去明德路,但,涂谜只要知道她二哥不会单独行动便好了。现在特殊时期,两个人总能打个掩护。 于是,涂谜美美地睡了个午觉,便被涂让开车带去了明德路。当然,在他们离开“荼蘼”不久,便有两辆车悄无声息地跟上了。 涂谜瞟了一眼后视镜,转头看看目视前方认真驾驶的涂让,得到了她二哥一记摸头杀,然后就吐吐舌头继续看风景了。 明德路距离租界很近,也正是因为近的原因,这里无论是建筑特色还是人文风情,都受到了租界的影响。比起崇安街那样的老式街道,这里更宽敞也更整洁,自然也更吸引大公司的入驻。 -- 第73页 而海城的地标建筑——海城大饭店,便坐落在这条路东侧的南边路口处。海城大饭店是一栋哥特式风格的建筑,楼高十层,外墙由花岗岩石砌成,尖塔高耸,很是恢宏大气。 涂谜坐在车里绕着海城大饭店外墙参观了一圈,然后,终于明白她二哥为什么要带她来明德路了。 好吧!涂谜不得不承认,她虽然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但她还是忽略了许多细节。比如,那位傅市长的任职宴,便是在海城大饭店。而她二哥要带她去的那家店,正好是在海城大饭店的斜对面。 幸好,她当时没有多嘴问一句,不然,会不会露馅她不知道,可丢人是肯定的了! 涂谜觉得,自己所谓的帮忙,其实是很有些想当然的。连任务地点到底在哪里、周边有什么可以隐蔽的场所都不知道,万一真的要跟她二哥逃亡,她肯定是个拖后腿的。 “嫚嫚,想什么呢?下车了。”涂让停好车,瞧着涂谜呆呆的,又是一记摸头杀。 “……哦。”被打击了的涂谜闷闷地下了车,挽着涂让进了他们眼前的这家,嗯,海城小饭庄。 余光扫到店铺的招牌,涂谜下意识地想要回头看看,却是被涂让揽住了。 “别回头。” 被他这一提醒,涂谜瞬间反应了过来,赶紧止住了动作。只心里不住地吐槽着这家店的老板,开在海城大饭店对面的就叫海城小饭庄,也是再没比这更没诚意的名字了。以他的逻辑论,开在日本宪兵队司令部对面的沈记饭庄,也可以改名叫沈氏帝国饭店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章后半段作者君写得非常不顺,存稿箱君不是很明白,明明前半段写得蛮快的呀!她说她写东西时会遭遇一个莫名其妙的怪圈,如果一旦连续几天写顺了,铁定马上就有几天会写得死去活来。存稿箱君觉得,她可能是又想偷懒了,所以找各种理由借口,于是,就把她关小黑屋里了。请给我一个表扬的眼神,么么哒,明儿见!) 第六十九章 吃饭与套话 涂谜刚吐槽完海城小饭庄的老板,老板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这位姓华名瑁字慕远的中年男人,有着同林锦年极为相似的气质。一看便是旧式家庭教养出的大家公子,家学渊源,博及群集,出口成章,实在是不像能给自家饭庄随便取个名字的人物。 “涂二少和涂小姐许久未曾来过了。”说话也是慢条斯理的,并没有沈记饭庄老板面对客人时的恭维,华瑁瞧见涂家兄妹俩,便只是如见到老朋友般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刚回海城。” “哦。” 涂让的回答很是简短,华瑁也没有任何要继续寒暄的意思。涂谜觉得,以这位老板的为人处世,这家店能在明德路开下来,真是个奇迹。 然后,等饭菜上桌,涂谜觉得,嗯,这家店能在明德路开下来,还是很有道理的。毕竟,饭庄嘛,老板会不会来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东西好吃。 不同于沈记饭庄有许多能上国宴的大菜硬菜,海城小饭庄是以海城特色小吃为主打。涂谜最喜欢吃的海菜包子,便是用海城家家户户必备的海菜和干虾皮做馅儿。至于包子皮,嗯,店里的师傅好像很忙,于是随意地捏了几个褶便作罢了,只能保证不会有馅料露出来,卖相嘛,非常地大方豪放接地气。 焖子的原料是粗制的地瓜淀粉,加水加热打成冻,切小块,下油锅煎至表皮焦黄,便可以上桌了。至于料汁,有虾油、芝麻酱、蒜汁儿、辣椒油等等等等,反正都一股脑地堆在饭桌上,客人可以按口味随便调。至于调的好不好吃,便跟饭庄没关系了。 涂让最喜欢吃的是小面,这种与后世重庆特色美食重名的面食,是用加吉鱼熬煮的浓汤打底,加入绿豆淀粉,再配以酱油、木耳、香油、八角、花椒等佐料,别有一番海城独特的鲜亮气。 吃饱了,兄妹俩懒洋洋地一人捧着一碗海蛎子汤,时不时地嘬两口,再偏头看看外面的风景,尤其是对门人来人往的海城大饭店,也是悠闲自在得很。 “二哥,你说都这个点了,他们不饿嘛?”涂谜半眯着眼,凑到涂让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至于这个他们,自然是跟着他们兄妹俩来的尾巴们。 “你呀!”被监视了,还有心促狭搞怪,也是,涂让真不知该怎么说涂谜了。 涂谜撇撇嘴,接着问道:“二哥,你说待会高桥秀一会不会来?” 这倒是个好问题,涂让沉思了片刻,摇摇头:“不会。” “为什么?怕打草惊了咱们这两条蛇?” “不。如果高桥秀一确定我的身份,那么他一定知道,这样的监视程度,我应该会发现,那他在布置时,已经打草惊蛇了。如果他不再怀疑我,那我就是个普通老百姓,也就无所谓打草惊蛇。” “那他接下来会怎么做?还是继续监视?监视到什么时候?” “监视到他完全确认的时候。” “可以他那疑神疑鬼的性格,就算有确切证据摆在面前,只怕他还是会怀疑的。”这就是涂谜最头疼的地方。她还好,监视就监视呗,反正她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她二哥,即便这段时间特殊,可以暂停行动,但,军统不可能让他一直歇着,他总是要做事的。 “打消不了,那就转移他的注意力,多给他找点事来做,他自然是没有时间和人力来管咱们了。”已经习惯了游走于危险边缘,涂让自是比涂谜镇定淡然。 -- 第74页 “怎么转移?你跟贺文天之前是不是已经商量好了?” “……嫚嫚,其实你一直想问的是这个吧!” 小狐狸被大狐狸发现了目的,涂谜眨了眨大眼睛,又眨了眨大眼睛:“二哥~” 这调子拖得绕了不止三道梁,听得涂让鸡皮疙瘩全起来了:“停停停,小祖宗,真是怕了你了!”他家嫚嫚果真是长大了,瞧这娇撒的,简直,太让人招架不住了。 可再是妹控本能发作,涂让也是硬撑住了。有行动纪律摆在那里,更何况涂让不想涂谜涉险,于是,不管涂谜再如何缠着他,涂让也是没吐出一个字来。 涂谜很是意兴阑珊地往椅背上一靠,独自生着闷气。只是,在余光扫过海城大饭店门口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涂让正准备哄她呢,瞧见她那贼闪闪的目光,心里顿时便有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只听涂谜幽幽地来了句:“二哥,这里的角度是不是不太好?所以,你们是准备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吧?” “……”晴天一个大霹雳,登时便将涂让雷得目瞪口呆。 “我猜对了?”小狐狸还不肯放过他,很是洋洋得意地接着问道。 “……你、你怎么会?”涂让结结巴巴地问道。 “……”涂谜正要开口,却是,表情一瞬间地僵住了。好像,她又给自己挖了个填不上的大坑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和下章的主旨是,做人不能太得意,太得意会遭雷劈,呵呵!今天就说到这里了,我还是人见人爱的存稿箱君,明儿见!) 第七十章 耍赖与晃悠 最终涂谜是以涂让不愿意告诉她、他跟贺文天有什么计划为由,也拒绝告诉涂让,她是如何会想到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包间并不在狙~击枪的最佳射击角度的。 一个根本未受过任何相关专业训练的小姑娘,怎么会随便扫两眼,便发现这个问题,这还真是个完全无法解释的问题。于是,发现自己又不小心掀了自己老底的涂谜,只得又一次耍了无赖。 如果说,上回被杜兰德先生发现自己能熟练使用手~枪,还能用在巴黎跟同学学过的借口搪塞。那这回,嗯,如果她没记错,狙~击枪逐渐变成常态性装备,正是在她现在所处的这个时期,尤其是在二战后期的欧洲战场上。 那么,她所谓的那家巴黎的射击俱乐部,到底是有多大的能量才能搞到狙~击枪先不论,一个小姑娘学个手~枪就已经胆子够大了,为何会对杀伤力如此巨大的武器感兴趣,又有多大可能能接触到这样的武器,更是值得深思的。 总不能告诉涂让,自己上辈子是射击俱乐部高级会员,还曾经参加过实弹射击真人比赛,甚至还拿过奖吧!所以,为了不让涂让的小心肝再受摧残,涂谜只能继续耍无赖了。 只她如此贴心的做法,还是不能安抚涂让抓心挠肝的焦躁,但无论涂让再如何旁敲侧击,涂谜除了装痴卖傻,不然就是顾左右而言他,让涂让气得牙根痒痒,却还是下不了狠手去逼问。于是,这个问题就这样被涂谜不清不楚地糊弄过去了。 转眼,傅新民任职宴这天便到了。 从早上起床,涂让就察觉到,涂谜的大眼睛时不时地便会瞟他一眼。被他发现,涂谜也不觉得尴尬,笑眯眯地盯着他,那小眼神里不知是掺了多少蜜糖,简直要把他腻死了。 涂让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然后,在涂谜万分期待的目光中,苦笑着点点头。就见涂谜麻溜地拎起随身包,屁颠颠跟在他身后上车了。 “二哥,咱们待会是直接去明德路,还是先去别的地方晃晃?” 听这话问的,多专业!任职宴是在正午时分开始,现在还有段时间。如果现在就去明德路,后头跟着的尾巴势必会立马联系高桥秀一,到时候高桥秀一利用这段时间对他们做些什么,可就功亏一篑了。 因此,为了出其不意,他们最好的安排就是,先装作到处逛逛,然后快到饭点了再去明德路。到时候出了事,只要不被抓住实实在在的把柄,一切都是可以解释的。 涂让已经逐渐习惯了他家嫚嫚的聪慧,毕竟连狙击角度问题都能知道的,想到这些小细节,完全是小意思。可,妹妹太乖了,做哥哥的会担心她被人欺负;妹妹太聪明了,做哥哥的也是会头疼的呀! 涂让横了涂谜一眼,见她老实了,这才闷闷地发动了车子。 果然如涂谜所预料的,涂让带着她在海城的大街小巷里转悠起来。车速不快也不慢,足够涂谜看清外头的风景,也足够跟踪的人一直能看到他们。时不时的兄妹俩还会下车到路边的小店里逛逛,或者涂谜觉得漂亮的地方便会让涂让给她拍几张照片,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兄妹俩到达明德路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三十分钟了。车子还没拐进明德路,远远地便瞧见一排排的车子往海城大饭店的方向而去。离得稍微近了点,日本宪兵和警察的身影逐渐多了起来。 涂让目不斜视,按着原来的速度,将车子停在了海城小饭庄的门口。下车前,涂谜注意到,后头有辆车子刚停下,便从里面窜出一个人来,急匆匆地往斜对面去了。不用想,就知道是监视他们的人发现了异样,赶紧去报告高桥秀一了。 -- 第75页 “走吧。”涂让自然也注意到了后头的动静,仍是一派闲适地揽着涂谜进了饭庄。 华老板照旧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打了个招呼,兄妹俩又去了上回来的那个包间,点的还是之前的几样。 等着上菜的空档,涂让轻轻拍了拍涂谜的肩膀,兄妹俩对视片刻,却是谁都没说话,然后涂让转身走出了房间。房门开合,有个似是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不知为何,涂谜虽然没看清,但就是觉得那个人应该是贺文天。 果然是要声东击西嘛?还是会有别的安排? 真的事到临头,涂谜才发现自己的手在不自觉地发抖。会成功嘛?成功之后呢?能安全逃脱嘛?一连串地问题在脑子里横冲直撞着,撞得涂谜烦躁又不安,却又知道越是这样的时候,越是要镇定。 她和二哥今天只是凑巧来这里,所有的事情都跟他们没关系。不管之后发生什么,她都得牢牢记住这件事。 所以,她现在不能是这个样子的!她该拄着脑袋悠悠闲闲地看风景,甚至斜对面那里那么热闹,她应该站到窗前去好奇地瞧瞧。 于是,涂谜便站到了窗前,轻轻地推开窗子,有夹杂着海腥气的热风吹来。涂谜抬起玉白的腕子,抿了抿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丝,然后,斜斜倚在窗边,向外头望了过去。 有人正要迈步向这边而来,猛一抬头,瞧见了这幅娇花照水的美女图……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君觉得今天作者君很焦躁,因为一旦要写有关谍战的剧情,她就分外没底。哎!她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明明从来没写过的,却还是逼着自己开了这个坑,也是,没人能救得了她了。存稿箱君只能默默地给她一个支持的眼神,希望她能赶紧磨出来。明儿见!) 第七十一章 狙杀与发现 高桥秀一在涂家兄妹俩进入明德路时,便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 上次在火车站,虽然因为涂让的装扮跟那位军统的接头人说的不同,高桥秀一暂时放过了他,但直到审讯了所有可疑人士之后,仍未找到那位军统的“猎枭”,高桥秀一对涂让的怀疑就更深了。 前几天听手下汇报涂家兄妹俩来了明德路,高桥秀一便猜到了军统的打算。其实,早在傅新民被任命为海城市长后,他便接连遇到几次暗杀。这次的任职宴之所以弄得如此隆重,除了是要借此拉拢国民政府内的那些骑墙派,更多的是以傅新民作饵,钓出海城的抗日分子。这个计划的提出者和实施者,正是高桥秀一。 所以,他那天才那么轻易地放过了涂家兄妹俩,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放长线钓大鱼。只这么多天,涂家兄妹俩一直规规矩矩的,反而令高桥秀一更不踏实。直到得知他们来过明德路,还是去了海城大饭店对面,高桥秀一就彻底放心了。 鱼饵已经撒出去了,就怕鱼儿不咬钩。现在涂家兄妹俩按着他预计的动了,对高桥秀一来说自然是好消息。至于傅新民的安全,反正死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大日本帝国最不缺看门狗,高桥秀一自是不会把傅新民的小命放在眼里。 漫不经心地查看过了早已布置好的警卫,高桥秀一终于等来了涂家兄妹俩。正要迈步过去看看,却是正好瞧见了推开窗子的涂谜。明明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美人图,不知为何,看到涂谜一脸瞧热闹的表情,高桥秀一的心中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怎么只有她一个人?涂让呢?”高桥秀一停下了脚步,语气森然地问道。 “他刚刚去厕所了,已经有人跟上去了。高桥君放心,不会让他离开我们的视线。”手下听出他语气不对,赶紧回道。 “那家饭庄都查过了?”即便知道手底下人做事素来周全,但高桥秀一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只能再一遍又一遍地检查。 “是,饭庄老板和伙计都是老人,今天客人不多,都已经安排人盯着了。” 高桥秀一还要再交待些什么,却是背后传来了骚动声。高桥秀一回头一看,傅新民的车子到了。媒体记者已经围在车前,准备采访。这样闹腾的场合,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高桥秀一只能转身往回走,走了两步再次回头,便瞧见不知何时涂让已经站在了涂谜的身边。眉心不自觉地拧紧,却是根本没有多余地时间思考,高桥秀一便急匆匆向着傅新民的方向去了。 等到他到了近前,车子打开,一个剃着板寸、带着圆边眼镜、留着八字须的中年男人下了车,这便是海城新任市长傅新民。周遭静了一瞬,记者手中的长~枪短炮很快便咔嚓咔嚓地闪了起来,傅新民一下子陷入了人造光影的包围中。 他脸上带着含蓄地笑意,朝着众人挥挥手,觉得记者们拍的差不多了,便准备迈步向前。却是,下一秒,笑容凝固,直到他不受控制地扑倒在地,围观的记者们才注意到,不知何时,他的后脑处多了一个血淋淋的破洞。 骚乱在静默后如期而至,记者们如鸟兽散,纷纷寻找最近的掩体。而日本宪兵和警察,则训练有素地控制案发现场,并根据子弹飞行轨迹,向着狙击手可能所在的位置冲了过去。 高桥秀一站在原地,霍然回头,便见不远处的那扇窗子前,涂谜木呆呆地望向这边,却是被涂让遮住眼睛抱离了窗前。窗子合上,高桥秀一似是听到咚的一声,他的心猛地一沉,知道自己上当了。 -- 第76页 不过三分钟,日本宪兵便将海城小饭庄围了个水泄不通。高桥秀一到的时候,正看到涂家兄妹俩被他的手下推搡着下楼。看到他,涂让愣了一下,拘谨地点了点头,然后低头继续安抚着抖个不停的涂谜。 高桥秀一并没有直接上前,而是站在门口,沉默地看着手下人将饭庄里里外外搜查了个遍。很快,有人从楼上急匆匆地冲了下来。高桥秀一知道肯定是有发现了,便走了过去。 果然,饭庄三楼的储物室里发现了弹壳,高桥秀一接过,上面残留的温度显示,这便是杀死傅新民的那颗子弹留下的。走到窗前,高桥秀一向着海城大饭店的方向看去,视线正好与傅新民向前扑倒的方向一致。高桥秀一回头,环顾整个储物室,除了堆在里面的各种杂物,整个房间里干净得过分,不用想,便知道,为了避免留下可疑的痕迹,凶手一定是提前打扫过整个房间。 种种迹象显示,凶手准备得极为充分。只是,事情做下了,便会留下痕迹,更何况,他早已安排人秘密检查过,海城大饭店周边所有适宜远程狙杀的场所。当时手下人明明汇报说并未发现异样。 而且,就在案发时,这层楼上除了他提前安排好的布控人员,还有监视涂家兄妹的人,那凶手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这间储物室,开枪杀人后又悄然无声地离开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持续焦躁中,因为整个案件的过程要尽量地保证没有漏洞,可她逻辑推理能力非常差,只能各种建构场景,又各种推翻,也是,存稿箱君觉得她要精神分裂了。不过,存稿箱君承认,写这个文确实有点费脑子,所以又把她关小黑屋里了,嗯,这样有助于她冷静思考。请给我一个表扬的小眼神,么么哒!(*^▽^*) 又到一周换榜时,继续求个收藏和留言,谢谢捧场的小天使们,明儿见!) 第七十二章 调查与分析 高桥秀一虽然并未开口,可手底下的人已然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的冷气,尤其是负责布控海城小饭庄的和负责监视涂家兄妹俩的,更是战战兢兢地大气都不敢喘。 只他们都了解高桥秀一的脾性,越是害怕,越是不能往回缩,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给高桥秀一汇报他们之前忽略的某些细节。 高桥秀一站在窗前,很是冷静地听着。 因为海城小饭庄的三楼全是包间,布控人员早早地订好了房间以便监控,正好是在涂家兄妹俩的隔壁。等到涂家兄妹俩到的时候,监视他们的三个人,一个去给高桥秀一汇报情况,一个留在了二楼靠近楼梯的方向,剩下的一个则跟布控人员汇合共用了那个包间。 两方人员正在彼此交换消息,便听到隔壁有人出来。听到脚步声走远,才打开门查看,然后便看到一个带着墨镜的年轻男人与涂让擦肩而过,两人并未有任何交谈。 监视的人以为是别的客人,并未在意,分出两个人来继续跟着涂让进了厕所。剩下的人只是瞟了一眼那位客人,见他进了储物室斜对面的包间,便没有在意了。 听到这里,高桥秀一迈步出了储物室,便看到了手下人说的这个包间。此时包间门大开,里面的一扇窗子敞着。已经有宪兵在此处搜查,看到高桥秀一进来,赶紧敬礼,得到他的示意,便引着他到了窗前。 高桥秀一向下看了几眼,便大致知道了凶手的逃跑路线。 凶手应该是特意选了这间包间,因为处在走廊的另一边,根本不可能看到海城大饭店的方向,自然也不可能在这里狙杀傅新民,所以凶手进来的时候,他手下的人才不会怀疑。 而凶手也是利用了这一点,悠然地待在敌人的地盘上,然后等到傅新民到了海城大饭店门口,他便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斜对面的储物室,一击必杀后再回到这间包间,从窗口跳到饭庄后面居民二层小楼的房顶上,疾走几步便有一道小巷子,然后拐出去就是明德路隔壁的嘉禾路,汇入熙熙攘攘的人群,凶手就这样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说起来,很是简单,但真的实施起来,却是困难重重。最关键有两点:一是杀手既然是进了这个包间,那就完全看不到海城大饭店门口的情况了,那他是如何在第一时间得知傅新民出现的?二是,即便高桥秀一的手下全神贯注地盯着涂家兄妹,但整个三楼有任何动静,他们都会格外关注,那么凶手又是如何悄无声息地进了储物室,又能在杀完人后不被发现地回了包间呢? 高桥秀一想不明白第一个问题,但他的手下却能给他解释第二个问题。因为涂让从厕所回到包间,不过一分钟后傅新民便出现了,他们全部的精力都用来盯着涂让以及傅新民那边,极有可能被凶手抓住了漏洞悄无声息地进了储物室。 至于凶手又是如何,在杀完人后不被他们注意回到包间的?自然也是因为当时枪响之后,他们的注意力再一次被人引开了。 枪响地太过突然,他们正要反应,却是隔壁响起了尖锐的叫声,然后,他们也顾不上其他,拉开门便冲进了隔壁包间,就见到了瑟瑟发抖的涂家大小姐以及正小心安抚她的涂家二少爷。 事情说到这里,高桥秀一已经完全理清了头绪。可越是清楚,他的火气越是压不住。他施放的饵料,精密安排的计划,却是就因为几个微不足道的小细节,彻底地功亏一篑。尤其是凶手就近在咫尺,却因为一个小姑娘吸引了手下人的注意力,凶手便逃之夭夭。 -- 第77页 高桥秀一现在很想冲到楼下去给涂谜一枪,不管她是真无辜还是假无辜。可他知道,这也不过是想想而已。 先不说涂谜背后牵扯到的几位大人物,便只说这件事,他可以怀疑涂家兄妹,但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证据。 来这里吃饭,可以说是巧合,更何况高桥秀一调查过,涂家兄妹以前是这家饭庄的常客,那就更是没什么问题了。至于涂让去上厕所,如此巧合的正好他回来,傅新民便出事了,这个也是说明不了什么。至于最后涂谜的尖叫,高桥秀一已经领教过她说晕就晕的柔弱体质,看到有人在眼前被杀,她不害怕得大叫才值得怀疑呢。 所以,高桥秀一自己都能找到无数的借口替涂家兄妹俩开脱,那他还有什么理由逮捕他们呢? 他若是真的这样做了,只怕杜兰德先生和公共租界的那位麦克尤恩董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这件事便不仅仅是一个汉奸市长被杀的事,还会上升到外交层面。 以现在军部跟外务省的矛盾关系,他要是真敢这么做,外务省势必会向军部施压,到时候,不仅是叔叔,可能连高桥家都要付出代价才能保住他现在的地位。 想到这里,高桥秀一压下了火气,霍然转身,下楼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今天很高兴,因为她终于把这段磨完了,她觉得应该给自己撒个花,然后就被存稿箱君镇压了。离大结局还早着呢,撒什么花,这么容易骄傲可不行,赶紧码字去!嘿嘿!请再给我一个表扬的小眼神,么么哒!明儿见!) 第七十三章 太容易与知机密 涂谜直到坐上车,车子驶离了明德路,还是极为不相信高桥秀一就这样轻易地放他们离开了。可事实便是,他们真的就如此轻易地脱身了,没有进日本宪兵队司令部,更没有被审讯。这让已经做好了充分心理准备的涂谜,实在接受无能。 “别怕,已经过去了。傅新民为了讨好日本人,泄露了作战计划,还枪杀了不愿屈服的党国元老,这样的汉奸,人人得而诛之。” 涂让虽然在专心开车,但也时刻注意着涂谜的动静。即便知道妹妹胆子变大了,但有人在她面前被杀,就算她早已知道,可想到跟看到还是两码事,所以,涂让很怕她留下心理阴影,一直关注着涂谜。 刚刚在海城小饭庄时,涂谜便一直瑟瑟发抖。涂让虽然觉得她有做戏给高桥秀一看的可能,但也是真怕她吓着了。现在见涂谜上车后就木愣愣的,更是担心得要命。 涂让很是后悔,早上的时候没能禁得住她可怜巴巴的眼神,竟然真的带她来了。即便因为有涂谜在,他和贺文天的计划更加顺利,可,涂让还是心疼又内疚。 只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说别的都无事无补,涂让只能安抚涂谜,多说些傅新民欠下的血债,这样也能让涂谜心里好受些。 听到涂让开口,涂谜才回了神。眨巴了一下大眼睛,明白了涂让的意思。好吧,她不得不承认,看到一个大活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死了,对于生活在和平年代里的人来说,确实冲击力巨大。可,再是害怕,也抵不上他们即将要面对高桥秀一审问的压力大。更何况死了一个大汉奸,本是该额手称庆的,涂谜心里的那点害怕也便被压了下去。 现在听涂让这样安慰她,好像心底深处的那点不适也很快消散了。涂谜摇摇头道:“二哥,我知道的,你别担心。” 就算涂谜这样说了,涂让也是不放心的。车子正好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原本想要直行,却是拐了个弯。涂谜瞧着这不是回家的路线,奇怪地看向涂让。 “去医院看看。”涂让简短地解释。 “二哥,我没事的,不用去医院了吧!”对医院过敏的涂谜,很是无奈地抗议着。 “你之前在饭庄里都吓成那样了,我这个做哥哥的还能没心没肺地直接带你回家,你觉得高桥秀一会怎么想?” “……好吧。”明知道涂让其实是在找借口,但他说的非常有道理。之前自己两次在高桥秀一面前晕倒,就是为了给他留下胆小怕事的印象。这次直接有人死在她眼前了,她要是不去趟医院,都对不起她刚刚在高桥秀一跟前的那番表演。 涂谜蔫蔫巴巴地缩在副驾驶座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涂让瞧着她这样,无奈地笑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继续认真开车了。 “二哥,你说高桥秀一是不是又打什么鬼主意了?”安静不过两秒,涂谜到底还是藏不住话,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嗯?”涂让一时有些没弄明白她的意思。高桥秀一不是一直都在打鬼主意嘛? “他就这么让咱们俩走了,也太容易了吧?不用进日本宪兵队司令部,更没怎么问我们问题,想想都跟做梦似的。” “你啊!以为日本宪兵队司令部是什么地方,还上杆子想进去转转!” “……我就是说说而已。”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进日本宪兵队司令部转转。当然,如果实在没办法了,那也只能进去转转。只是希望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他没有证据,又不能得罪威廉和麦克尤恩先生。” 安排这个计划前,涂让和贺文天已经想到了可能会遇到的各种情况。贺文天能逃,涂让却不能走。那之后到底要怎么脱险,涂让早就有了万全准备。 -- 第78页 给涂谜解释的,自然是最好的情况。若是有万一,他真的进了日本宪兵队司令部,那他一定会咬牙硬抗着。只要他在里头不承认,外面威廉一定会想办法救他。 只是,后面一种情况,涂让是极为不想遇到的。当然,也是不会跟涂谜提的。好在,高桥秀一有所忌惮,总算是没有牵连到涂谜。 “倒也是。”涂让这样的解释,涂谜还是能理解的。只是,“那饭庄里的那些客人,还有华老板他们会不会被牵连?” 军统狙杀汉奸,自然是大快人心。可要是因此牵连到无辜的人,涂谜的心里很是不放心。 “别担心,华老板虽然为人低调,但他太太却是有个厉害的姓氏。” “啊?” “他太太姓汪。” “……汪?汪!汪!” 涂谜反应了许久,才明白了涂让的意思。能让涂让特意提及的汪,除了那位大名鼎鼎的民党元老汪兆铭,还能是哪个姓汪的! 只是如果她没记错,这位汪先生应该是在年底的时候才叛逃的吧?不过,也就只有不到半年时间了,涂让能提前收到风声,说明这位汪先生此刻已经有了异动。可,既然军统已经察觉到了,为何还能让姓汪的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呢? 涂谜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敢把疑惑问出来。嗯,她是个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懂得狙击角度已经够让人惊悚了,若是连民党内机密都能知晓,这可就真的没法解释了! 不过,听涂让这么一说,涂谜的心里倒是松了口气。先不论姓汪的到底多倒行逆施,起码他的姓氏能庇护几个无辜的百姓,就当是他提前赎罪吧! 车子拐了个弯,教会医院近在眼前。涂谜也顾不得感慨,两眼一闭,幽幽地道了句:“我觉得有点晕,二哥待会抱我下去吧!” “……好。”知道妹妹还是在不满自己带她来医院,涂让哭笑不得地应了下来。 车窗外,艳阳正高,海风吹来,盛夏如期而至……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作者君,是的,你们没看错,这里是作者君。感觉这两天写的东西有些敏感,很怕碰线,作者君做好了随时改稿的准备,所以就让存稿箱君休息一下好了。在这里转达存稿箱君对小天使们一如不见如隔三秋的想念之情,爱你们,么么哒!) 第七十四章 解脱与局势 对于涂谜三天两头地来医院报到,杜兰德先生已经非常淡定了。 只是在听完涂让简短地说明情况时,杜兰德先生眉心还是不自觉地蹙紧了。很是责怪地望向涂让,到底还是在察觉到他目光中掩饰不住的愧疚时,没开口训斥。轻轻地拍了拍涂让的肩膀,杜兰德先生转身进了病房。 然后,涂谜的灾难又开始了。瞧瞧挂在支架上的两大瓶补液,再看看杜兰德先生捏在手里的针头,涂谜哆哆嗦嗦地说道:“威廉,我很好,没有晕,这个就不用了吧!” “安妮,你受到了惊吓!”显然杜兰德先生是不准备放过她的。 “那、那是装出来骗人的,我现在好得很!” “可我是医生,这里我说了算!” “……那我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嘛?” “你说呢?” “……二哥~”知道在杜兰德先生这里讨不到好处了,涂谜只能寄希望于涂让了。 可无论她这回撒得娇有多么让涂让招架不了,在杜兰德先生凉浸浸的目光下,涂让只能装死了。 于是,接下来的一周,不仅涂谜生活在了水深火热中,涂让也没能幸免。谁让他先是把妹妹带入险地,就连一贯好脾气的杜兰德太太,都很是给了他几个白眼;他后是把妹妹送来了医院,让涂谜的生活质量直线下降,于是又是被涂谜使尽各种法子折腾,涂让也只能硬着头皮坚持下来。 等到涂谜好不容易得到杜兰德先生的允许出了院,不仅涂谜松了口气,涂让也是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虚脱了。 涂谜似笑非笑的眼神望过来,涂让马上来了精神,麻溜地给他妹妹收拾好东西,又跟伺候老佛爷似的扶着涂谜上了车,兄妹俩终于可以一起回家了。 涂谜拄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看风景,看了一回,想起了什么,余光瞟过后视镜,又连看了几眼,这才确定了自己的感觉没出错。于是,回头,很是惊诧地问道:“怎么没人跟着我们了?” “这不是好事嘛?整天有人跟着,你不是做什么都不自在嘛!这回可以安心了!” “二哥,我住院是因为受到了惊吓,不是脑子有问题!”所以,别想蒙我!这算哪门子的好事?明明他们身上的嫌疑还没洗脱,甚至可以说是更加重了。高桥秀一竟然在这时候撤回了对他们的监视,怎么看怎么不合理! “……”涂让被噎了一下,眼见着瞒不过去,索性便解释道:“因为傅新民在日本宪兵眼皮子底下被杀,傅家人和跟着傅新民一起叛逃过来的那些人,闹得动静很大。日本军部内部有人趁机对高桥叔侄发难,他们现在有些自顾不暇。而且,新的海城市长人选未定,有能力竞争的怕落得个跟傅新民一样的下场,拼命往回缩,没能力的上蹿下跳,又是一地鸡毛。” “……”涂谜认真地消化了涂让提供的信息,然后,嘲讽道:“日本人什么时候转性了,就这么由着他们闹?” -- 第79页 “党国内部有人蠢蠢欲动,日本人是在做给那些人看。” “看什么?看他们多么无能连看门狗都保护不了?” “不,只是表示他们的诚意。” “诚意?这算哪门子的诚意?命都没了!” “可不管保不保得住命,起码傅新民的家里人和下属们,日本人会优待。” “……”槽点太多,涂谜已经不想再说话了。 瞧着妹妹猛翻白眼,涂让没忍住又揉了揉她的头发,被涂谜狠狠地敲了一下,涂让仍是一脸笑意不减。只是在涂谜没注意到的地方,他的眼神中划过阴霾。 徐州会战结束后,虽然花园口决堤拖慢了日军进攻的速度,但武汉还是暴露在了日军的枪炮之下。党国内部的悲观失败主义抬头,就连他这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都有所耳闻,可见形势已经恶化到了一定程度。 每每想到这里,涂让便有些灰心丧气。他们这些人在前线跟日本人拼死拼活,就是为了保证后方的安全。可被他们尽心尽力保护的人,却反而无视他们的努力,竟然还要归顺日本人。真是天大的讽刺! 涂让很想像对待傅新民那样,一人一颗枪子,将那些懦夫们解决掉,但这也只是想想而已。那些大人物,随便拿出哪个都是有着彪炳的功绩,即便是蒋校长都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是他这个小人物了。 可,越是如此,越是会愤懑。这样的乱世,这样的战争,这样的政府,希望到底在哪儿?出路又到底在哪儿?涂让有些看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还是作者君在蹲守,这两天写的东西会沉重一点,希望不会影响小天使们的心情,马上就有姓贺的先生出来给大家解闷了,明天见!) 第七十五章 骗鬼呢与有点热 涂谜出院回家,受到了非常高规格的欢迎,李婶甚至还准备了火盆和柚子叶,说要给她狠狠地去去晦气,也是,让涂谜有些哭笑不得。 好在终于能够回家了,涂谜就由着他们折腾。吃了顿香喷喷的午餐,涂谜懒洋洋地上楼准备歇个晌。结果,余光不自觉地扫过涂让房间时,打着哈欠的嘴合不上了。 “你、你怎么在这儿?”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个人怎么跑她家来了?他就不怕被人看到嘛?不对,他就不怕给她家添麻烦嘛? “我来探望涂小姐。”旁边多了个涂让,贺文天的态度明显正经了起来,很是假模假样地解释道。 “你骗鬼呢!”还探望我,你有本事去医院探望我啊!涂谜很是没形象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涂小姐抬爱,贺某并不通术数。”贺文天回得仍是一本正经,脸上还挂着极为谦虚的表情。 “……”涂谜登时被噎了个倒仰,怒火蹭蹭蹭地往上窜,却是在余光瞟过涂让时,脸上立马换了表情:“二哥,你可得好好感谢感谢贺先生,之前他可是教了我不少东西呢!” “……”亲眼目睹了涂谜的瞬间变脸术,贺文天愣了一下,又听她这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更是茫然。 感谢他?感谢他什么?感谢他差点把她送进日本宪兵队司令部?还有,他什么时候教她东西了?就她这鬼精鬼精的,他能有什么东西教得了她? 一时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贺文天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涂谜刚刚的那句绝对不是好话。 果然,就瞧见因着她这句话,涂让原本就不待见他的表情,现在面色更是黑压压的。贺文天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却是被涂让截住了话。 “嫚嫚,你不是困了嘛,去歇着吧,我跟师、兄、说、点、事。” 嗯,贺文天确定,他一定是摊上事了,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涂谜笑眯眯地冲他一摆手,施施然地离开了,还很是体贴地将门关了个严实。 贺文天已经顾不上嘲讽涂谜的小人得志,听着耳边传来咔嚓咔嚓的关节响,便知道涂让是准备动手了,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虽然他是涂让的师兄,也比他早两年加入军统。可涂让在格斗和枪械上的天赋,是与生俱来的。刚认识的时候,贺文天还想仗着辈分和资历练练小师弟,却反被涂让狠狠地打了脸。当时贺文天还有些年轻气盛,认为自己只是一时的大意轻敌,几次三番地想要找回场子,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现在看见涂让将衬衣扒掉,露出里面的白背心,贺文天又一次地回想起了以往无数次可怖的经历,很想时间倒退,回到刚刚没惹着涂谜的时候。 只,世界上没人能卖后悔药给他,所以,贺文天只能咬着牙硬抗着了。 涂谜站在涂让门口,听着里面传来隐隐的痛呼声,嗯,听声便知道是贺文天。于是,很满意地点点头,又打了个哈欠,回屋歇晌去了。 这一觉,可能是因为心情大好,涂谜睡得格外长。等她朦朦胧胧地从床上爬起来,外头已经太阳西斜了。 涂谜跟幽魂似的出了房门,往楼下扫了一眼,没看到人,然后就听到她二哥的房间里有动静,便吧嗒吧嗒地往那儿去了。 “最近还有什么任务?” “有什么任务都跟你没关系。虽然高桥叔侄自顾不暇,你身边暂时是安全了,可他们叔侄俩可不是省油的灯,还是小心为妙。你趁着这段时间把贸易行先开起来,其他的看看情况再说。” -- 第80页 “行。” “贸易行?什么贸易行?”涂谜觉得自己的脑子跟生了锈似的,只能模模糊糊地感知到贺文天还没从她家滚出去。至于两人的谈话,她是反应了一回,才好像抓住了点什么,然后就下意识地问了出来。 两个男人早就听到了门外的动静,一听便知涂谜起床了,也没在意。结果,刚一说完,就见她推门进来了。 这是贺文天头一回看到涂谜如此的衣冠不整。只见她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穿着一套红格子的睡衣两件套,上衣短袖,领子开得有些大,露出了精致白腻的锁骨和半边弧度美妙的肩膀,下衣短裤,只到大腿中部,将她笔直修长的双腿彻底暴露在了贺文天的目光中。 这样活色生香的画面,贺文天忍不住想要吹个口哨,却是,嘴角抽动,扯到了被涂让砸出的伤口,然后,他便老实了。 难得见他家妹妹露出如此迷糊可爱的表情,涂让原本很是高兴的。可,旁边坐着个没眼力见的,涂让也只能赶紧上前揽住涂谜往外去了。 贺文天有些失望的收回视线,偏头望向窗外,嗯,有点热呐!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君回来了,小天使们有没有想我啊!我知道你们一定是非常非常想念我的!嘿嘿!涂二少继收拾过林锦年先生后,又收拾了贺文天先生,嗯,非常称职的哥哥,值得鼓励!今天就说到这里了,明儿见!) 第七十六章 同仇敌忾与乐意被养 贺文天是在佑中他们从“荼蘼”回来之前离开的。当时,涂谜正捧着个大碗,吃她二哥给她做的水果拼盘。瞧见贺文天要走人,权当没看见,继续闷头啃苹果。 结果,她懒得搭理贺文天,贺文天却非要招惹她。一片阴影罩下来,涂谜回神的时候,叉子上剩下的半块苹果已经进了贺文天的嘴里。 “不错,挺甜!”贺文天边吧嗒嘴,边得意洋洋地说道。 “既然觉得好吃,那你今天别、走、了!”接话的是涂让,他觉得自己之前下手太轻了,以至于贺文天瞧着他妹妹好欺负,竟敢当着他的面调戏他妹妹,也是,真不想活了。 眼见着涂让被惹毛了,贺文天双手一撑,从厨房窗户翻了出去,转眼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二哥,下次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好!” 兄妹俩同仇敌忾,可以预见贺文天偷袭一时爽,未来的日子注定要悲催了。 涂谜得到了她二哥的应承,便将刚刚的暧昧撇到了脑后。这样段数的调戏,对她来说根本就不值得放在心上。另拿了个叉子给涂让,兄妹俩排排坐继续分果果。 “二哥,你要开什么贸易行啊?”这会儿脑子清楚了,涂谜想起来之前听到的,立马寻求解释。 “有个朋友是香港人,家里做点洋酒生意。之前任务需要在他家公司挂了个职。现在反正也是闲着,正好有个身份作掩护,也好给家里赚点钱。” “赚不赚钱倒不重要,多个身份掩护也好。”涂谜想想,觉得也对。 涂让不能总这么在家待着,倒不是涂谜嫌他游手好闲,而是,这样无所事事的反而更容易引起别人怀疑。开个贸易行,不仅能表明他就是个本本分分想要赚钱的商人,也能多结交些人脉,以后万一出什么事,也好多个朋友多条路。 “赚钱怎么不重要了啊!我一大男人,难道以后还要靠妹妹养着,说出去多丢人啊!” 对于涂谜的说法,涂让很是感动。赚钱不重要什么的,听听,他家嫚嫚多孝顺。只让他一大男人整天在家靠着妹妹养,涂让可真是接受无能。 “怎么?你不乐意让我养?” 涂让话还没说完,涂谜的大眼睛已经眯了起来。涂让立马意识到了,赶紧往回找补:“……没没没,我这不是……” “你这是大男子主义!哼!不乐意拉倒!我还不惜的养你呢!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哥哥,大哥肯定是乐意让我养的!”涂让话说了半截,便被涂谜打断了,受到了非常严厉的控诉。 “嫚嫚,嫚嫚,二哥错了,错了还不行!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我这一回!” “晚了,本姑娘不高兴了!” “那我、我给你做鲜虾面怎么样?” “除了鲜虾面,你还会别的嘛?” “……那二哥去学,立马去学。你想吃什么,海菜包子?焖子?海蛎子汤?” “嗯,就马马虎虎先来个佛跳墙吧!” “……” 佑中和李叔李婶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家大小姐优哉游哉抱着大碗坐客厅啃水果,他家二少爷非常凄惨地搁厨房里各种洗洗涮涮。 “哎呦,二少爷,您这是干嘛呢!” “嫚嫚想吃拔丝苹果了。” “那也用不着您动手啊,这儿有我呢,您快歇着去吧。”李婶洗了个手,就要去接涂让的班。 “不用不用,你准备晚饭吧。时候不早了,别饿着嫚嫚。”涂让偏了偏身,躲开了李婶。 “……行吧!”涂让回来这么多天,李婶已经见识过了妹控的症状到底有多严重,见这是劝不住了,也就没再多嘴,忙活起晚饭来。 涂让是在李婶做完了四菜一汤后,才终于端了一盘勉强能看的拔丝苹果到涂谜跟前的。看着他讨好的眼神,涂谜纡尊降贵地尝了块,嗯,太甜了,齁得要命。不过她并没有吐出来,而是嚼吧嚼吧咽了下去。 -- 第81页 两辈子加起来,头一回有血脉相连的亲人给她洗手作羹汤,涂谜笑眯眯地吃下了大半盘子。 直到涂让觉得不对劲,尝了一口,然后死活都不让涂谜再吃了。 “傻丫头,也不怕把肚子吃坏!”涂让揉了揉妹妹的头发,一脸的熨帖又心疼。 “就是甜了点,不至于。”涂谜摇摇头,将眸中快要溢出的水花憋了回去。 “喜欢吃,等二哥再多练练,下次再做给你吃。” “好。” “行了,不早了,赶紧上楼睡觉吧。” “嗯。” 兄妹俩上了三楼,涂谜转身笑着摆摆手:“二哥,晚安。” “嫚嫚,晚安。” 夜深,月明,星灿,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还是像你们的存稿箱君,作者君说前面几章节奏太紧张了,这两章会稍微缓缓过个度,明儿见!) 第七十七章 好地方与欠大发 “嫚嫚,你说哪里?” “二哥,你没听错,我说的就是隔壁爱德华路的永明照相馆。” “可那里……” “可那里曾经是军统的秘密联络站,日本人还在那里抓过人。不过,这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而且这里可是公共租界,又不是日本人的地盘,他们不顾租界的脸面随意抓人,已经引起工部局和房主的不满了。现在终于有买家愿意上门,日本人再强横,总不能现在连人家卖房子都要管吧! 至于日本人会不会怀疑?就算你选了别的地方,高桥秀一该怀疑还是会怀疑。既然这样,还不如就在永明照相馆那块地儿呢。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端看高桥秀一怎么理解了! 再说,现在租界里房价涨得快着呢,也就像永明照相馆这样曾经出过事的地方,买家会觉得晦气,才少有人下手。咱们拿下来,还能省些钱。反正你肯定不会在乎晦气不晦气的!” “倒也是。” 既然说了要开洋酒贸易行,涂让便不再闲着。除了联系远在香港的朋友,首要的就是,在公共租界找个合适的商铺。涂让本打算去中介公司那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结果他还没去呢,涂谜倒是给他指了个地方。 这地方不仅离“荼蘼”不远,兄妹俩以后能有个照应,还是涂让很熟悉的地方。刚一听涂谜说永明照相馆的时候,涂让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但经涂谜这么一分析,涂让觉得,嗯,这地方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样。 “那我约房主聊聊。”既然觉得好,涂让倒是行动迅速起来。 “打这个电话找乔安娜女士,就说是我二哥,应该能给个公道的价格。”涂谜随口报了个电话号码。 “……嫚嫚你这是早有预谋啊!” “乔安娜女士喜欢吃我做的苹果派,总是听她抱怨房子没人租,每天都要损失一大笔钱,正好你帮她一次性解决这个困难好了。” 别看“荼蘼”赚得比赫德路上其他商铺少,但民以食为天,涂谜每天搁店里熬着,可不就是为了人脉和消息嘛。这不,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涂让是真没想到他家妹妹竟然这么能干,又是一顿感慨,然后去给乔安娜女士打电话了。不知是看在涂谜的面子上,还是乔安娜女士真的不想再跟那糟心的房子死磕了,一个电话,见了一面,很快,房子便易了主。 至于装修之类的,涂谜把同在爱德华路上次给“荼蘼”装修的公司老板介绍给涂让,就再没管过这事了。 男人嘛,谁还不要个面子呢!她这做妹妹的,全都给她二哥包办了,她二哥会觉得受打击吧! 涂谜拄着个脑袋坐在玻璃窗前,笑眯眯地腹诽着,然后,目光与林锦年不期而遇。 嗯,两人好像有些日子没见了。之前住院,不知是林锦年没收到消息,还是他有事要忙,涂谜并没在医院见到他。当然,涂谜也不是个黏人的,更何况他俩现在这关系,涂谜也不会要求林锦年事事以她为先。可这心里头总是有点介意的。 现在看见林锦年,涂谜正要跟他打招呼,却是就见他急匆匆地转身走了。 这是涂谜头一回见林锦年如此紧张忙乱,不知想到什么,涂谜抓起随身包,胡乱地跟佑中交代几句,便跑出了“荼蘼”。 好在林锦年虽然走得急,但到底没走出赫德路。涂谜顺着路寻过去,总算是看到了林锦年的身影。正要开口叫住他,却是,远远地便瞧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涂谜眸光一闪,想起这人上次曾在海城小饭庄见过,应该是高桥秀一的手下。于是便把话咽了回去。随后,涂谜的步子就慢了下来,将刚刚因为走得急被风吹乱的发丝抿了抿,换上一副悠闲的样子,远远地坠在林锦年身后,转进了埃利斯路。 到了这里,涂谜便猜到了什么。果然见林锦年向着承文书店的方向而去。涂谜停在街角,目光隐晦地滑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然后,又发现了另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上次还是西装革履,这回却是破布烂衫,蹲在街边,身前放了个破碗,乍一看是个沿街乞讨的乞丐。可这乞丐一双贼眼,时不时地往承文书店的方向瞟两眼,尤其是看到林锦年进了书店,更是朝身侧比了个手势。 看到这里,涂谜一颗心悬了起来。站在原地思量了片刻,捏紧随身包,向着承文书店的方向冲了过去。 -- 第82页 路上,涂谜想着,林锦年这回欠她是欠大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依旧是存稿箱君。过渡了一下,又要进入新的剧情了,林锦年先生好久没出现,也该出来溜溜了。至于到底怎么回事,明儿见啦!) 第七十八章 惋惜与幸事 林锦年之所以如此步履匆匆,是因为突然接到了上级的通知,隐藏在日本宪兵队司令部的同志刚刚得到消息,承文书店因不明原因暴露。上级得知这一消息,本想立即通知承文书店的老板老高撤离,却担心承文书店的电话已被监听,不得不找到林锦年,让他这个离得最近的同志冒险去一趟承文书店。 林锦年听到这样的消息,已然顾不得自身安危,安排好了长宁立马关店,去林家老宅躲几天,然后就在长宁惊惶的目光下,急匆匆离开了聚缘堂。 一路上因为担心老高的安危,林锦年并没有注意到涂谜跟在他身后。等进了埃利斯路,余光一扫,林锦年便知,情况只怕比上级说的还要严重。 可再严重,他也是要进去的。林锦年理了理长衫,脸上换了一副闲适的表情,慢悠悠地晃进了承文书店。 老高猛一瞧见他进来,愣了一下,正要开口询问,便见林锦年冲他使了个眼色。 老高会意,大笑着说道:“林老板稀客,可是好久没来我店里了,今儿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东风。”林锦年笑眯眯地回了一句。 “这可是个什么说道?”老高装作不解地问道。 “紫气东来嘛。” “……”听到这样的回答,老高的手不自觉抖了抖,却又立马镇定下来,回道:“哦,这倒是个好彩头。” “是吧,我也觉得今儿来,能寻到好东西。”林锦年知道老高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不再多言。 “那您随便看看。”老高深深地看了一眼林锦年,然后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不多时,林锦年随意挑了一本书,正要拿去柜台结账,却是,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老板,您这儿有《随园食单》嘛?” “……有。”眼见着客人少了,老高正准备作势离开,却是瞧见涂谜进了门。于是便愣了一下,忍住想要去看林锦年的动作,回答道。 是的,老高是认得涂谜的,也很清楚她和林锦年的关系。早在涂谜因为文伯的死找上林锦年的时候,林锦年便及时向党组织做了汇报。作为林锦年的入党介绍人以及联络员,老高自然是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的,还奉上级命令对涂谜的情况进行过调查。 调查结果呈报之后,甚至有同志提出可以吸纳涂谜成为党组织的外围成员,毕竟以她跟杜兰德先生以及麦克尤恩先生的关系,可以帮助党组织做很多事。只考虑到涂家二少爷的身份,以及文伯的死跟党组织有间接关系,加之涂谜并没有在林锦年面前表现出有任何的革命信仰,老高便提出了反对意见。这件事就这样被搁置了下来。 直到之前林锦年和林徽儿去高桥府,偷取有关日军围攻晋察冀根据地作战计划的情报,涂谜挺身而出为他们解围。老高在听取了林锦年和林徽儿的汇报后,这件事又被旧事重提。 只结论还没有出来之前,涂家二少爷便回了海城。虽然老高并不能确定涂让的身份,但傅新民被杀的消息传来,涂谜的事又被搁下了。 比起其他同志对这件事表示可惜,老高因着知道林锦年对涂谜的感情,心里自然更是复杂。林锦年是由他指引着加入党组织的,他们除了是志同道合的战友,老高也是把林锦年当子侄待的。可现在看着林锦年因为立场问题,不能得偿所愿,老高心里也不好受。可除了安慰他,实在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可想。 现在,他所知的这段感情的另一个当事人,突然站在了眼前,老高一时有些防备。毕竟涂谜早就知道他这里是党组织的秘密据点了,却一直不曾来过这里。现在,前脚林锦年刚给他示警,后脚涂谜便头一回进了他这里,实在是让老高不得不警惕。 而涂谜,仿若并未注意到他的表情一般,神色自然地接着说道:“那麻烦您给我来一本,我立等,您快、去、快、回!” 不知为何,老高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别样的意味,尤其是后面四个字,涂谜一字一顿地说出来的时候,声音都变得尖细异常。 店里的伙计和剩下的几位客人都不由自主地往这边看过来。老高余光一扫,便注意到门口有人正探头探脑地往里瞧。 好似瞬间明白了涂谜的意思,老高低声应了句“您稍等”,便往后头仓库去了。 直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涂谜理了理头发,转头,装作闲的无聊随便看看,便对上了眉心紧蹙的林锦年。 “诶?林先生,你怎么也在?”眼睛瞪圆,殷红的小嘴微张,涂谜很是一副诧异的表情。 可林锦年就是知道,她的表情是装的。因为他急匆匆出门时,确实看到了坐在窗前的涂谜,只是碍于事态紧急,所以没跟她打招呼便走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涂谜胆子这么大,竟然敢跟踪他。若是平时,她跟踪也就罢了,但现在这样的时候,他怎么能让她卷进来呢。 林锦年正要赶涂谜走,却是还没开口,便被涂谜截住了:“我说,林先生,你不会是知道我今天要来这里买书,就提前来这里准备跟我装偶遇吧?这桥段虽然老了点,倒是有诚意。本小姐就勉为其难答应你,待会跟你共进午餐好了。” -- 第83页 “……能得涂小姐垂青,是子璋的荣幸!”能得你如此相护,是我林锦年一辈子的幸事! 窗外,有灼人的光射进这一方天地,她与他相视一笑,从容淡然……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君觉得,这篇文应该改叫女主历险记,嗯,咱们的小涂谜总是为了各种人在作死的边缘徘徊,也是,真不容易。请为她点赞! 又是一周换榜时,虽然已经没希望了,还是例行求收藏和评论!已经收藏的小天使们欢迎收藏作者君的专栏,爱你们,么么哒!明儿见!) 第七十九章 对峙与诛心 时隔十一天,涂谜再一次见到了高桥秀一,也是,不得不让人感叹一句:缘分呐! 只是,他们两人之间的,明显是孽缘。无论是涂谜,还是高桥秀一,都是非常不想见到彼此的。可,老天爷似乎并不想放过他们,于是,他们又遇见了。 “涂小姐,每次都是这么巧!”高桥秀一已经不愿意在涂谜面前装客气了,语气森然地说道。 “高、高桥先生,不不会是是又又死死人了吧?”高桥秀一不想装样子,涂谜却不得不继续保持人设。这会儿揽着她的换成林锦年了,可涂谜这瑟瑟发抖的样子,倒是一点都没变。 “怎么?涂小姐很希望死人!” “不不不……怎怎么会呢?” “听我手下说,刚刚涂小姐还跟这位林先生相谈甚欢呢,怎么一见到我便这般模样。是我太吓人,还是涂小姐是在装模作样?” “高桥先生,您这样对待一位女士,有失您的身份。”高桥秀一的话越来越咄咄逼人,林锦年自是不会让涂谜独自面对。紧紧地将涂谜摁在胸口,林锦年开了口。 “我的身份?林先生,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日本宪兵队大尉高桥秀一,我的职责是抓捕抗日分子。在我眼里,没什么男人女人之分,有的只是良民和抗日分子的区别。 据可靠线报,这家书店的老板是地下党。我们正准备对他实施抓捕,可就在我们行动前,你和这位涂小姐非常巧合地出现在了这里,然后,那位高老板便在给涂小姐找书的过程中一去不回了。所以,现在我有理由怀疑你们是他的同伙,请跟我回宪兵司令部接受调查。带走!” “住手!”眼看着高桥秀一的手下如饿虎扑食般地冲了上来,就要将涂谜和林锦年带走,却是书店外头响起了洪亮的阻止声。 众人偏头看去,便见几位公共租界巡捕房的巡捕迈步上前来,领头的是巡长洪有德。 顶着高桥秀一阴恻恻的目光,洪有德刻意地挺了挺腰板,绷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言辞正义地说道:“高桥先生,这里是公共租界,涂小姐与林先生是租界的居民,不管他们犯了什么事,都该由我们巡捕房负责。如果高桥先生有什么确凿证据,可以提交巡捕房,我们会秉公办理,就不牢高桥先生亲自动手了。” “如果我今天一定要带走他们呢?” “那就麻烦您亲自给我们巡捕房的督察员史密斯先生打个电话,只要他同意您带走林先生和涂小姐,我们自然不会阻拦。” “如果我不打呢?” “那就不好意思了,高桥先生。” 洪有德说完这句,朝手下人使了个颜色。几位巡捕硬扛着高桥秀一看死人的眼神,将林锦年和涂谜团团围护了起来。 咔哒,子弹上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洪有德被高桥秀一用枪口顶住了脑袋。 “八嘎!”随着高桥秀一厉声一喝,场面一触即发。 “咻!”如此严峻的场面,却是突如其来响起了明显带着兴味的口哨声。还没等对峙双方去看到底哪来的傻子,就听傻子开了口。 “哦,亚瑟,快来看,那个日本人又来杀安妮了!天呐!上次他的手下还狡辩说安妮是诬陷他们。我们可怜的小安妮都被吓得晕倒了!这次他们没法抵赖了!快给巡捕房的督察员史密斯先生和工部局的麦克尤恩先生打电话,竟然有人在公共租界威胁租界居民,还拿枪指着巡捕房的巡捕们。天呐!我以后都不敢出门了怎么办?” 一听这浮夸的语调,除了米勒先生,再是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涂谜被他说得有些想笑,却是在接收到涂让的死亡射线时,又把脑袋埋回了林锦年的胸口。 嗯,虽然暖玉温香在怀,很容易引人遐思,可在这样的氛围下,旁边还有虎视眈眈的涂让,林锦年垂眸看了涂谜一眼,很是无奈地笑了笑。 于是,就因为来了米勒先生这个搅局的,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变得滑稽起来。 高桥秀一可以不在乎涂谜背后的杜兰德先生和麦克尤恩先生,但不得不重视米勒先生这个隐形的军火贩子。 随着日军战线拉长,无论是兵源还是武器装备,都面临着短缺的风险。兵源可以在日战区招募中国人,以华制华。武器装备,却是极难在中国获取,因此像米勒先生这样的军火贩子,便成了军部可以合作的人选。 高桥秀一不清楚这位米勒先生到底跟涂谜有怎样的瓜葛,为何每次他要对涂谜采取措施时,米勒先生都是会第一时间冲过来阻止。可,在看到米勒先生时,高桥秀一原本暴怒的情绪,却是不得不缓和了下来。 其实以高桥秀一谨慎缜密的性子,今天原本不应该闹如此大的。只自从上次傅新民惨死,他们叔侄俩受到了来自内部的诘难,高桥秀一的情绪便一直非常暴躁。 -- 第84页 这次好不容易抓住地下党的尾巴,高桥秀一自然是要好好操作一番,来为他们高桥家挽回颜面。可没想到,又是涂谜再一次破坏了他的计划。新仇旧恨瞬间淹没了高桥秀一的神志,然后,等理智回笼,高桥秀一知道,如果不想授人以柄,今天这事也只能高高抬起,轻轻落下了。 只是,走之前,高桥秀一深深地看了涂谜一眼,瞧着她瘦弱的身子还窝在林锦年的怀中发抖,高桥秀一的目光转向林锦年,嘴角扯出一丝诡异的笑意,说道: “林先生对涂小姐情有独钟,只不知涂小姐对林先生是芳心暗许,还是别有所图?傅市长被军统所杀,涂小姐正好出现在海城大饭店附近,地下党逃走,涂小姐又正好出现在这里。不知何时军统和地下党也能如此精诚竭力地合作了,我是不是该道一声,可喜可贺呢?” 丢下这句,高桥秀一便带着手下离开了。洪有德看着日本人都走了,也便告辞离开。至于高桥秀一刚刚的话,洪有德隐晦的目光扫过涂家兄妹和林锦年,摇摇头不打算多管闲事。管他们是什么身份,他只做他该做的事就行。 留在店里的几个人,除了搞不清楚状况的米勒先生,涂谜、涂让、林锦年都因为高桥秀一刚刚的话,心头笼上了阴霾。 诛心之言,不外如是。高桥秀一,果然是好手段! 作者有话要说: (哎!高桥小鬼子果然很奸诈,一下子把涂谜的尴尬处境给揭了个底朝天。作者君告诉存稿箱君,她其实非常不想写这段的,但现实就是现实,小涂谜作为后来者,既然知道那段历史,她还是忍不住卷了进去,就要承担后果。 嗯,听到这里,存稿箱君很想打死作者君,但考虑到还需要她继续码字,就先放过她好了。今天就说到这里了,明儿见!) 第八十章 侥幸与提醒 高桥秀一走了,承文书店的老板跑了,涂谜他们再留下去只会尴尬,于是几人便也离开了。 米勒先生还要去会佳人,当然,也可能是他察觉到了其他三个人之间的诡异氛围,于是很明智地赶紧开溜了。 而林锦年,他还要去确认老高是否安全脱险,以及通知其他同志承文书店这个联络点已经暴露的事,于是,硬顶着涂让洞隐烛微的目光,浅笑着同涂家兄妹俩告辞了。 直到林锦年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了,涂让才收回锐利的视线,然后,偏头,望向了从高桥秀一离开后就一直乖乖站在他身边低头装鹌鹑的涂谜。 “回家。”丢下这两个字,涂让便大步向前而去。即便涂谜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很是狼狈,涂让还是狠下心来,没理他宝贝妹妹。 半小时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家门。涂谜已经因着一路小跑,发丝凌乱,喘着粗气。可她还是不敢抱怨,瞧见涂让大马金刀地往客厅一坐,停顿了一下,才硬着头皮站到了涂让跟前。 “为什么突然跑去承文书店?”涂让不想浪费时间,更不想给涂谜撒娇耍赖的机会,直截了当地开问。 “买书。”涂谜知道涂让现在在气头上,不敢惹他,只能乖乖回答。当然,真话肯定是不能说的。 “买书?赫德路上没书店?还是隔壁爱德华路没书店?你倒是勤快,舍近求远!” 别的事情上,涂谜耍点小聪明,涂让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高桥秀一留下的那段话,实在是太过诛心。不管是为了涂谜的安全,还是为了他自己,涂让今天都得问个明白,自是不会给涂谜狡辩的机会。 “我要买的书,那几家店都没有。” “哦?你说个名字出来给我听听,也让我长长见识,这是多珍贵的书,却是连整个海城都有名的书店竟然没有!” “……《随园食单》。” “原来是仓山居士的大作,确实值得你跑一趟。” “嗯。”实在有些分不清楚涂让是信了还是没信,涂谜只能点点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可你怎么确定其他书店没有这本书呢?”果然,涂让还是没放过一丝半点的漏洞。 “我都去问过了。”这是真话,涂谜确实去问过。 说起来也是侥幸,涂谜上辈子看美食小说的时候,有不少作者都曾参考过袁枚的《随园食单》。涂谜是个喜好美食的,便去网上买了一本来看。只是还没看完,她便重病不起,没过多久,人便来了这个年代。 等到她在这里彻底安定下来,开了“荼蘼”,不知为何,某天突然想起了这本书,于是便心血来潮地想去再买一本来看。只现在这个年代没某宝也没某当,涂谜只能跑去书店自己翻。 可虽然《随园食单》在现代美食圈大名鼎鼎,在民国时期也曾多次刊印,但,这里毕竟是公共租界,洋人的地盘,买书的也以洋人为主。于是,这本在中国人圈子里赫赫有名的烹饪典籍,在这里倒是一书难求了。 不过,临近“荼蘼”的两家书店都曾承诺过,会帮涂谜预定。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尤其是涂谜几次三番去医院报到,也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了。今天如果不是为了林锦年,急中生智,涂谜可能已经把这件事给彻底忘光了。 不过好在,她终于想起来了,自然也就有理由来搪塞涂让。虽然这样骗涂让,涂谜心里很是愧疚,但,生在新时代、长在红旗下的孩子,即便在这个时代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无法表明自己的立场,可,涂谜在信仰上,还是坚决站在林锦年这边的,所以,她必须要为林锦年打掩护。 -- 第85页 听着涂谜这样说,涂让静默了许久,然后,脸上露出了略有些轻松的笑意:“你能应付得来就好!” 还在等着涂让继续追问,却没想到就这样戛然而止。偷偷抬头,觑着涂让的表情,涂谜一时有些茫然。这话,这笑,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副欣慰的神色啊! 可,以涂让的身份,在知道了妹妹极有可能是为地下党打掩护之后,就算舍不得打断她的腿,也该疾言厉色训斥,或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让她明白,她这样做极有可能陷自己的兄长于险地。无论哪种可能,涂谜也是没想到涂让最后竟然来了这么一句。 别说涂谜没想到,连涂让自己都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可话一出口,虽然有些后悔,却不知为何,涂让觉得心里又有些释然。 国家危亡之际,什么党争内斗,不过是自取灭亡罢了。高桥秀一说那番话,不就是想要挑拨他们跟地下党的关系嘛!他是巴不得他们斗起来,斗个两败俱伤你死我活,然后,高桥秀一便可以稳坐钓鱼台。 涂让不傻,自然不会让高桥秀一阴谋得逞。只是,“不要让贺文天知道今天的事!” 涂让自己看得开,不代表军统所有人都这样想,尤其是贺文天!涂让深知他手里不知沾了多少地下党人的血,所以,涂让不得不提醒涂谜。 看清了涂让眼底的警告之意,涂谜愣愣地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只这心,却是瞬间提了起来。难道贺文天他…… 作者有话要说: (涂二少爷的人设在这章算是完全确立了,他并没有身在曹营心在汉,只是作为一个有良知有理智的年轻人,他知道要想打败日本人,必须所有人都拧成一股绳。在国家大义面前,所有的都是小事。 以上就是存稿箱君今天要说的,小天使们,明儿见!) 第八十一章 不解与美食 直到涂让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涂谜才彻彻底底地回了神。 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过去了?那么,一开始的疾言厉色又是怎么回事?为了吓唬她?还是只是装装样子?可涂谜丝毫没觉得涂让之前是在装样子,甚至,直到她回答最后一个问题前,涂让都不是在装样子的。 那么,为什么问着问着,涂让就放弃了呢?甚至还在最后隐晦地提醒她,贺文天对地下党只怕并不友好,甚至说不定有什么深仇大恨,所以,以后她在贺文天面前一定要小心。 无数无法解释的问题在脑子里打转,涂谜仰头摊在沙发上,目光涣散地盯着天花板,竟然就这样两眼一闭睡了过去。 可能之前的紧急情况耗费了太多心神,涂谜这一觉睡得格外久。等到她醒来,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涂谜茫然地瞧了瞧头顶的床帐,确认自己不知何时回到了卧房。显然,肯定是涂让发现她睡了,到底还是不忍心,将她抱上楼来了。 打了滚,伸了个大懒腰,涂谜便将之前那些想不通的问题,通通抛在了脑后。想不通便不去想,她只要保证她爱的人都能平安,便可以了。 涂谜换了身衣服,推门出去,拐到涂让的门口往里瞧了瞧,没人在。又溜溜达达下了楼,还是没人。估计涂让应该是回贸易行监工去了。涂谜百无聊赖地在客厅坐了会,然后起身进了厨房。 蛋黄打散,荸荠去皮拍碎剁细,青豆煮半熟沥干,加盐、生粉水、料酒、高汤拌匀。热锅凉油开大火,将拌匀的食材倾入锅中,汤勺顺时针快速搅拌,蛋液略浓稠时再加入热油,至蛋浆成脑花状关火,盛入盘中,撒上火腿末装饰,便是一道溜黄菜。 三七分的好猪肉剁成肉泥,加湿淀粉、酱油、盐调味。热锅凉油烧至七成热,将肉泥挤成丸子,入锅炸熟捞出。锅中倒入白糖炒至小泡,下丸子颠倒挂浆,出锅便是一道雪花丸子。 海参洗净竖切两半焯水,虾子洗净。油烧热后翻炒葱姜出味,依次下入虾子、酱油、料酒、奶汤,熬煮捞出葱姜,再下入海参,用盐、糖、胡椒调味,中火慢炖,再用淀粉勾芡,出锅装盘便是虾子海参。 醋溜鱼片,烧蛎黄,浮油鸡片,清炒腰花…… 涂谜都不知道一直忙活了多久,等到涂让和佑中他们回来的时候,涂家饭桌上已经摆得满满当当了。 “大小姐,今天有什么喜事嘛?”佑中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愣了一瞬,涂谜这才注意到众人诡异的目光,低头瞧瞧这一桌子,再对上涂让似笑非笑的眼神,她总算是从之前那种忙活的不知今夕何夕的状态中抽离出来。拍了拍佑中的脑袋,涂谜说道:“我家佑中最近太辛苦了,大小姐给你做好吃的补补。” “……”他有什么好辛苦的?不就是给二少爷跑跑腿打打杂吗?算的了哪门子的辛苦?佑中晕乎乎地被涂谜一把摁在了椅子上,还是没搞清楚他家大小姐到底说的是啥。不过,有这么一大桌子好吃的,佑中也确实饿了,就闷头扒饭了。 旁边的李叔李婶夫妇俩倒是瞧出了不对劲,他们家二少爷和大小姐只怕是发生了什么,不然大小姐莫名其妙地做了一大桌子,要是放在平时,早就找二少爷求表扬讨好处了,这回却是眼睛都没往二少爷那边去,也是,奇也怪哉。不过夫妻俩都知道规矩,互相对视了一眼,便也低头吃饭了。 “怎么没有鲜虾面?” -- 第86页 知道妹妹做这么一大桌子,纯粹是为了讨好他,涂让是既心疼又无奈。一看涂谜这满脸油光的,便知道是费了心的。可她明知道做那样的事会让他生气,宁愿事后弥补,也还是要去做,真是,不知道让涂让该怎么说她了。 遇到这样棘手的情况,涂让真的很希望他大哥能在眼前,起码就不用他抓心挠肝地不知道该怎么教育妹妹了。可希望是希望,现实就是,瞧着涂谜那可怜巴巴的样子,涂让再也狠不下心来不理她了。于是,他便开了口。 “有的,有的,二哥先吃着,我这就去下面。” 还没等涂让说完,涂谜已经麻溜地跑进厨房又是一顿忙活了。不一会,涂让最喜欢的鲜虾面上了桌。涂让低头看看热腾腾鲜灵灵的面,抬头看看大汗淋漓的妹妹,得,这下心真的是软得一塌糊涂了。 “行了,赶紧坐下来吃饭吧。” “哎!” 世事无常,悲欢难测,唯有家与美食,可堪抚慰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初选文章标签时,点了美食这个选项,然而直到现在,好像也没怎么在文章里看到几回美食的影子,于是,存稿箱君建议她借着涂家兄妹闹别扭的机会,多写了点。嗯,存稿箱君不仅能帮小天使们监督作者君码字,还能为文章的进展提供好建议,请给我一个表扬的小眼神,么么哒!今天这章略平淡,明天会有某人隐晦告白的戏份,敬请期待,明儿见!) 第八十二章 开张与说开 涂让的洋酒贸易行开张的时候,时间已经进入了一九三八年八月。此时,中日双方正在武汉打得不可开交,报纸、广播有关战况的消息可谓连篇累牍。 涂谜也跟着涂让养成了每天早饭前先读报的习惯,只就算报纸上的消息看起来很是乐观,但无论是知晓史实的涂谜,还是有私下消息来源的涂让,心里都是沉甸甸的。 兄妹俩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凝重,却并未就此事进行过任何交流。说多了都是苦涩,便不说好了。 可能是因着前线的战事吸引了全国的目光,这段时间海城算是颇为宁静。除了新任的海城市长安和泰上任,算是闹出了点小动静,但不知是因为傅新民惨死的前车之鉴犹在,还是这位安市长并不如傅新民那般得日本人的欢心,反正就是简简单单开了个例行的记者招待会后,安和泰便低调地上任了。 在此之外,海城明面上、背地里都安静得很。日本人没再到处搜捕抗日分子,地下党、军统、中统,也没在这时候跟日本人死磕。 就在这样“安宁祥和”的氛围中,涂让的家和贸易行正式开张了。除了杜兰德夫妇邀请的客人,涂让以前的同学好友也纷纷到场祝贺。只是,瞧着这明显有些土气的名字,众人都是有些不解涂二少什么时候审美口味变了。 涂让笑笑没解释,目光看向正挽着杜兰德太太跟麦克尤恩太太聊天的涂谜。正如他妹妹说的,“家和万事兴”。虽然听着有些土气,不过,兆头好就行。 因着是做洋酒生意,涂让大出血开了不少好酒请客人品尝。这酒喝多了,难免闹腾,于是涂让从上午十点一直应酬到下午三点,还好有涂谜和杜兰德夫妇从旁帮忙,又是提前订好了午餐,开张总算是大吉大利了! 涂谜给涂让灌了满满一大碗解酒汤,看着李叔和佑中架着涂让上楼去休息,这才往后一仰,半躺在贸易行待客室的沙发上准备歇歇了。 半眯半醒的时候,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涂谜跟前。以为是佑中回来了,涂谜并未在意,然后,她就对上了贺文天那张欠揍的脸。 此时,两人隔得极近。涂谜躺着,贺文天俯身两手搭在沙发背上,正好将涂谜娇小的身子圈在怀中。可能是以为涂谜睡了,贺文天很是肆无忌惮地靠近她,打量她,描摹着她的眉眼鼻梁朱唇,直到,对上了涂谜突然睁开的大眼睛。 感觉到贺文天呼吸一窒,涂谜眨了眨眼,轻启朱唇:“你挡住我呼吸空气了。” “……”两人呼吸纠缠,明明暧昧到了极致,贺文天却是没想到涂谜此刻还能如此冷静。眸光闪烁间,低沉暗哑地开了口:“需要我渡气给你吗?”说完,贺文天向前凑了凑,两人的嘴唇间,只剩下了薄薄一张纸的距离。 “你是在跟我索吻吗?”涂谜注视着贺文天,很是冷静地回道。 “可以吗?”贺文天倒是难得诚实一回,反问道。 “如果你中午没吃韭菜炒鸡蛋的话!” “……” 贺文天觉得,在他所见过的人里面,论破坏气氛,涂谜绝对是第一人。只是,他中午怎么就随随便便地凑合了两口呢?韭菜炒鸡蛋是嘛!以后打死他都不会再碰了! 有些意兴阑珊地站直身子,贺文天看着涂谜坐直身子慢条斯理地整了整长裙,这才转移了话题:“你二哥呢?” “你会不知道?”涂谜反唇相讥。 “……”好吧,他确实知道。毕竟,虽然这贸易行是涂让出钱开的,但作为军统新的秘密据点,无论是装修,还是招人,贺文天都是插了手的。 刚才他就是从密道进来的,明面上的伙计实际上他的下属,也跟他说了涂让喝醉了在楼上休息的事。贺文天听完,鬼使神差地问了涂谜的去向,然后便来了这里。没想到一进门,看到的竟是一幅美人春睡图,然后,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对上了涂谜冷然的目光。 -- 第87页 虽然觉得有点可惜,不过说实话,贺文天并没想要趁人之危的意图。即便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有些事总是要你情我愿才成。刚刚那样暧昧不明,除了确实有心,大部分原因还是想要逗逗涂谜,没想到她的反应,也是,有意思极了! 现在听着涂谜嘲讽的反问,贺文天没反驳,摊摊手,承认了。他就是知道又怎么样!他倒是很想知道,涂谜既然知道自己是故意的,又会说些什么呢? 看着贺文天这无赖样,涂谜自然来气。不过,跟他打了不知道多少回交道,涂谜很是清楚,自己越是生气,贺文天只怕越是高兴。于是,为了不让贺文天得逞,涂谜压了压火气,敛下眸子,不搭理他了。 “生气了?”贺文天这人,用海城人骂人的话,就是个贱皮子。人家越是搭理他,他越是来劲。人家不搭理他了,他反而不得劲了。 “……”涂谜眼皮都没抬,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没吱声。 “真生气了啊?”贺文天往前凑了凑。 “……”涂谜还是没回话。 “需要我道歉吗?”这会儿,贺文天已经一屁股坐到涂谜身边了,歪着头看她。 “贺文天,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涂谜总算开了口,目光倏地抬起,对上了贺文天瞬间呆滞的眼眸。 “……”这下说不出话的变成贺文天了。 “看来是了。”涂谜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很是肯定地给了自己答案。 “……我说,涂小姐,你就不能矜持点吗?这样的话都能说出口!万一是你误会了,可就要丢脸了呀!” “那我误会了吗?” “……” “不管误会不误会,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不是一路人,所以,你别误会就行了!” 说完这句,没等贺文天回应,涂谜便起身离开了待客室。徒留贺文天坐在沙发上,面色冷凝…… 作者有话要说: (嗯,咱们家涂谜就是这样干净利落。大义上,该帮就帮,感情上,该断就断,非常大女主风。这里还是存稿箱君,明儿见!) 第八十三章 特使与味道 涂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候。涂谜早在跟贺文天说完那番话后,便回了“荼蘼”。贺文天在待客室里待了许久,才在涂让快醒来前去了他的办公室。 因此,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涂让并不知情,而且,一直到许久之后,发生了那样一件事,涂让才知道,原来贺文天早就对他的妹妹情根深种。涂让后来无数次地回想,如果他早知道,他会如何做? 可,答案是,无解。一面是自己视若珍宝的妹妹,一面是自己并肩作战的师兄,虽然他心里有所偏向,但,从未看过贺文天如此歇斯底里癫狂成痴的样子,涂让真的难以抉择。 不过,眼下涂让是不知道的,所以,他还能平心静气地跟贺文天谈接下来的任务。 “日本天皇特使要来海城?”听到这样的消息,涂让有些吃惊。 海城虽然开埠通商有些年头,经济发展确实在整个胶东乃至山东地区都是数得上号的,因此日本人占领海城之后,很是有一番大动作。但,要说海城在日本侵华的战略布局中有多重要,还真是排不到头两个阶梯的。毕竟南有上海,北有天津,一个连省会城市都不是的海城,怎么能比得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无论战略位置还是重要程度都不怎么重要的城市,怎么会引来日本天皇的特使呢?更何况,这消息来得也太突然了些。昨天贺文天来的时候,还没听他说起这事,怎么不到一天时间,就突然冒出个特使来?不会是日本人的阴谋吧? 涂让没问出口,贺文天已经知道他的怀疑。其实,贺文天收到重庆发来的密电时,也是非常怀疑的。只不过在得知消息来源后,便不得不信了。 果然,一听他说,消息是由戴老板亲自掌握的、打入日本华中派遣军司令部的内线提供的,涂让也不再质疑。 “有那位特使的详细资料吗?他什么时候到海城?” “没有,不知道。” “你在开玩笑?”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怎么查? 对于涂让的不满,贺文天早有预料,他其实也很不满,但也确实没办法。 “那名内线能传回这个消息,已经是冒了很大风险了。至于具体的,戴老板为了保证他的安全,并没有让他去查证。再说,人都要来海城了,我们这些人又不是吃干饭的,要是查不出点什么来,可就丢大人了!” “……行吧!”宿醉刚醒,涂让头疼得厉害,也懒得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揉了揉太阳穴,接着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我已经交待他们盯着日本宪兵队司令部、特高科和警察局了。” “嗯。”涂让点点头。 这个安排确实是最可行也最有效的。日本天皇特使来海城,负责保卫工作的一定会有日本宪兵队和特高科的人。至于警察局可能负责外围警戒,因此盯住了这三个地方,一旦日本人有所行动,军统便可以顺藤摸瓜,找到那位特使。 至于找到之后的事,就要看那位特使到底是何身份,他来海城有何目的,然后才能决定是干掉他,还是从他手里获取情报了。 话说到这里,也就差不多可以结束了。涂让赶着回家陪妹妹,自然没注意到贺文天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冲着贺文天摆摆手,便直接走人了。 -- 第88页 而贺文天,目送他离开,在原地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手下人上来问他晚上有什么安排,他才回了神。打发走了手下人,贺文天准备从密道离开,却是在经过待客室时,停顿了片刻,推开门进去了。 明明涂谜已经离开了大半天,不知为何,贺文天好似还是能从空气中闻到属于她的味道。不是他经常闻到的各种女士香水味,也不是什么洗发水、化妆品、香皂的味道。 贺文天不知该怎样形容那种味道,仿佛是甘甜中夹杂着冰雪气,就像涂谜这个人给他的印象一般。明明长相娇美,待人真诚热情,可,总是在他想要靠近她时,迅速地裹上冰冷疏离的外衣,令他欲罢不能却又不敢靠近。 贺文天自嘲地笑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为了个女人这样纠结辗转,也是,真够丢人的!他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什么样的女人没碰过。就涂谜那小丫头片子,除了心软这么个优点,嘴巴毒得跟什么似的,哪个男人能受得了她! 可,他还就是看上她了,即便总是被她骂,但他仍是甘之如饴。贺文天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病了,不然,怎么就真的看上涂谜了呢? 贺文天往沙发上一摊,偏头深深一嗅,那股属于涂谜的味道就这样蔓延到了他的四肢百骸。贺文天闭上眼,很快,便睡了过去。 窗外,月明星稀,夜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咱们的女主就是这么的招人喜欢,真是没办法啊!这里还是存稿箱君,今天就说到这儿了,明儿见!) 第八十四章 闹别扭与获机密 涂让和贺文天怎么也没料到,原本以为颇为简单的任务,却是,他们的人连续七天在日本宪兵队司令部、特高科和警察局门口蹲守,都没能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 贺文天不信邪,还亲自跑了一趟,然后,两天后,他不得不承认,不是他手下人不好好干活,而是日本宪兵队、特高科和警察真的没动静。 “难道是情报有误?”涂让蹙眉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只能怀疑是不是内线得到的情报是假的,或者是看错了。 贺文天也有这种怀疑,甚至想向总部发电询问,但到底还是忍住了。毕竟那名内线是戴老板亲自掌控,若是怀疑情报有误,可能会引起戴老板不满。而且,就算总部认可了他们的怀疑,想要让那名内线去查,很可能导致那名内线暴露,这就得不偿失了。 两个人抽着烟拧着眉,坐在办公室里相顾无言。涂谜推开门的刹那,还以为里面着火了。 “咳咳咳……”正要开口,就被烟气呛得差点一个倒仰。 涂让赶紧将烟摁灭,转身推开窗子,回头见贺文天还在那儿抽呢,一把夺过来掐了,横了贺文天一眼,这才对着他宝贝妹妹讨好地说道:“怎么这会儿来了?不是说要跟朋友去逛街吗?” “我再不回来,你们就得烧房子了。” 涂谜嗅觉灵敏,非常讨厌烟味,而且抽二手烟对身体不好,所以,在涂让回到海城之后,瞧见他有事没事地抽两口,便义正言辞地跟他就戒烟问题进行了一番深刻地探讨。 涂让烟瘾不大,只是以前执行任务时,有时候压力太大,才会抽两口。平时也是想起来就抽,想不起来就不抽。瞧着妹妹闻不得烟味,自然是不敢在她跟前抽烟了。 今天这是因为任务的事闹心,旁边又有贺文天这个老烟枪,涂让想着回家之前换身衣服,应该不会被妹妹发现。没想到本来说好要去跟朋友逛街、晚上才回家的涂谜,竟然这个点来了贸易行,也是让涂让有些始料未及。 瞧见把他宝贝妹妹呛着了,涂让心疼地赶紧倒了杯温水给涂谜。 涂谜接过来喝了大半杯,总算把咳意压下去了,但还是嫌屋里味道大,就跑到窗前站着了。 “没事就回家去。”一直没说话的贺文天开了口,语调极冲。 涂让不满地看着他,正要呵斥,却被涂谜截了话头。 “我要是有事呢?”涂谜知道贺文天为何会有如此表现,实在不惜的搭理他,但她确实有事,不然也不会街都不逛了,还被林徽儿数落不讲义气,就这么急匆匆地赶回来。 “你一小丫头片子能有什么事,是买了什么好看的衣服呢,还是又出了什么电影呢?” “贺文天!”这会儿涂让是真的确定贺文天是在针对他妹妹了,很是不满地喝道。 贺文天撇撇嘴,扫了一眼涂谜,不吱声了。 涂谜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上上下下地打量过贺文天,骂了声“幼稚”。还没等贺文天回应,就听她又开了口:“二哥,日本人是不是派了什么特使来海城?” “什么?”这是涂让。 “你怎么知道的?”这是刚刚还在闹别扭的贺文天。 被两个人灼灼的视线盯上,涂谜确认,自己之前果然是没看错的。 “到底怎么回事?你从哪里知道的?” 贺文天此时也顾不上,之前被涂谜拒绝后一直压在心底的憋屈了。天大地大,都没有任务重要。他们辛辛苦苦了十多天,到头来一无所获。涂谜就是去逛了个街,也才半下午的工夫,便知道了如此机密的消息,贺文天如何能不着急。 “用得上我了,就不要我回家了?”眼见他态度转换如此之大,涂谜好整以暇地瞧着贺文天,很是不屑地讥讽道。 -- 第89页 “……”被人当面打了脸,若是别人,贺文天只怕是要翻脸了。可谁让他现在有求于人,而且,这个人还是他狠不下心的,贺文天的脸色更黑了。 “嫚嫚!”涂让也对贺文天刚刚的态度很是不悦,但到底正事要紧,便拉着涂谜坐到沙发上,顺手将窗户合上,往下瞧了两眼,没发现有可疑的人,这才回头看向涂谜,等着她解释。 涂谜也不是不知轻重的,刚刚实在是觉得贺文天太过小家子气,不过就是被拒绝了而已,竟然还敢给她脸色瞧,也是,真没绅士风度。 不过,既然出了口恶气,瞧着她二哥的脸色,便知他很着急,于是,涂谜喝了口水,便跟他们说起来事情的龙去脉来。 这事,还要从上次承文书店出事开始说起…… 作者有话要说: (嗯,小涂谜就是自带锦鲤体质,运气来了,拦都拦不住。这里还是存稿箱君,小天使们,明儿见!) 第八十五章 豪姐与妖孽 承文书店这个秘密联络站暴露后,林锦年在确认了老高安全后,便按照他的指示,向老高负责的所有同志秘密传递了联络站暴露、静候重启的消息。 而同样是老高负责的林徽儿,却是林锦年亲自去通知的。本来按照组织纪律,老高应该分别同林锦年、林徽儿保持单线联系,他们两个人本不应有直接接触。只林徽儿情况特殊,她又有很多机会接触到机密,可她本人却没受过专业训练,自已没法单独行动。于是,上级考虑过后,安排了林锦年配合她,两人这才了有了合作。 刚一得知老高出事的消息,林徽儿差点吓晕过去。她身世坎坷,十三岁那年父母双双亡故,只得依靠舅舅生活。可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舅妈又是个贪财的,瞧见她模样好,便起了龌龊心思。林徽儿几番躲避,到底还是坚持不下去,索性自己跑去了米高丽舞厅。 之后,虽然凭借着好相貌、好嗓子,很快便受到了舞厅高层的重视,甚至还帮她打发了舅舅舅妈。可,被人追捧的日子,并不能令这个小小年纪便饱经风霜的女孩沉迷其中。 直到遇到老高,林徽儿才再次感受到了有人真心关爱的滋味,也在这个有如父亲一般的引路人的指引下,有了信仰。 所以,得知老高差点被捕,林徽儿反应很大。又听林锦年说是涂谜帮了忙,之前也是涂谜救了她和林锦年。于是,大恩不言谢,林徽儿好不容易找了个空闲的时间,便约着涂谜去逛街了。 “只要是你看上的,姐都包圆了。别客气,放心大胆地挑。”拉着涂谜进了公共租界最大的百货公司,林徽儿很是财大气粗地说道。 “……你确定?”涂谜是准备歇晌的时候,被林徽儿从“荼蘼”拉出来的。本来就有些困,又没搞清楚状况,瞧见林徽儿这挥斥方遒的样子,愣了半晌,含糊地问道。 “确定!姐可是带够了钱的,就算不够,你不是说姐的追求者比日本宪兵队人还多嘛,总是会有人付钱,你就可劲儿地买吧!” “……你这样慷他人之慨,不需要提前问问当事人?” “你觉得姐需要嘛?” 说这话时,林徽儿伸出玉指轻轻地拨弄着发丝,冲着涂谜抛了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媚眼,然后,涂谜捂着七上八下蹦跶着的小心脏,晕乎乎地跟在林徽儿后头扫货去了。 只这货刚扫了不到两小时,涂谜便支撑不住了。虽然女人天生便具有逛街永远都不累的神奇技能,但,可能涂谜天性里更偏汉子一点,所以,瞧着林徽儿踩着高跟鞋仍是如履平地、风风火火,涂谜无奈地败下阵来。 “瞧你这点出息!” 本来是陪着涂谜来逛街的,结果,越逛越兴奋的反而是林徽儿。看涂谜一脸生无可恋,林徽儿点了点她的眉心,到底还是念着不能累死救命恩人,便大发慈悲地拖着涂谜去最近的咖啡厅歇歇了。 两个大美人,拎着大包小包地进了咖啡厅,自然是引人注目的。尤其是林徽儿这个鼎鼎大名的花国皇后,在公共租界也是很有人缘的。 涂谜就点了个咖啡的时间,已经有两位男士过来搭讪了。只林徽儿典型的有朋友没异性,敷衍地应付了两句,就把人打发走了。 然后,服务员就端着托盘过来了。瞧着上面那朵鲜艳欲滴的红玫瑰,再看看那两杯明显不是她们刚刚点的咖啡,涂谜疑惑地看了眼林徽儿,没吱声。 嗯,不用想也知道,这花肯定不是给她的,所以,涂谜乖乖地坐在一边,等着林徽儿应对。 服务员显然是认得林徽儿的,也知道她肯定是要问些什么,便很是有眼色地往她们座位的左前方看了一眼,解释道:“林小姐,这是那边的那位先生请您和这位小姐喝的。” 涂谜顺着服务员的视线望过去,瞧见她们左前方的座位上,一个容貌普通却两眼闪着精光的中年男人坐在那里。见她和林徽儿看过去,那人含蓄地冲着林徽儿点点头,好似请喝咖啡的举动,只是出于礼貌而已。只他盯着林徽儿的目光里有掩饰不住的打量与窥测,涂谜皱皱眉,拉了林徽儿一把。 “这样的都是小意思,我早就习惯了。” 看出涂谜在为她打抱不平,林徽儿自嘲地笑笑,冲着那男人矜持地点点头,便不再搭理了。至于那朵红玫瑰,被林徽儿随手插进了餐桌上的花瓶里。而咖啡,很快她们点好的就上来了,两人这才喝起来。 -- 第90页 可能这样明摆着撇清关系的举动,令那个男人感到了不堪。涂谜就瞧见那个男人起身准备往这边来,结果,他刚站起来,便被一直静默在他身后明显是保镖的男人阻止了。 那个男人很不满地嘀咕了一声,保镖却是不为所动,然后,涂谜便见那保镖躬身在那个男人耳边说了句:“特使阁下,请注意安全!” “你确定你听见了?那个男人说了什么,你也听见了吗?” 贺文天明显察觉出了涂谜肯定隐瞒了某些细节,尤其是,涂家大小姐竟然和一个妓子成了朋友,怎么想怎么不合理。而且,贺文天觑着涂让的表情,明白他肯定是知道这件事的,竟然没有阻拦,也是出乎了贺文天的预料。 只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贺文天对于涂谜能如此容易地得来消息,还是有几分不相信的,自然是要抓住细节,仔细询问。 涂谜看出了贺文天的怀疑,当然,她之前讲述的时候,确实把有关承文书店和林徽儿的事隐瞒了。至于贺文天会不会怀疑她和林徽儿认识有什么问题,涂谜也懒得去想。只要她二哥没意见,贺文天也管不到她头上来。 于是,涂谜便清冷地回道:“我们的位子虽然隔得不远,但咖啡厅里放着音乐,他们说话刻意压低了声音,所以没听见。” “那你怎么知道那个保镖说了什么?”贺文天并不认为涂谜会无中生有,可既然她说自己没听见,她又怎么确定那保镖说了什么呢? “虽然没听见,但我看见了啊!” “看见?”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好似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但到底是受过严苛专业训练的,很快便明白了涂谜的意思。可也正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涂让和贺文天更是说不出话来。 什么时候,读唇术这门高深莫测的学问,竟然这么容易掌握了?是他们太笨,还是,涂谜太妖孽?只是,涂谜又是怎么学会读唇术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嗯,咱们的小涂谜还是有不少金手指的,只是她以前一直没机会发挥,现在终于有机会了,这几章是涂谜小姐的高光时刻,敬请期待! 这里是作者君,今天又是例行每周的求收藏和留言时间,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爱你们,么么哒!明儿见!) 第八十六章 读唇术与犯忌讳 涂谜是怎么学会读唇术的呢?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 上辈子涂谜经朋友介绍去了射击俱乐部,因为天赋高、人又爽朗大方不矫情,倒是因此交了不少朋友,其中就包括一位曾在国外执行过许多秘密任务的退伍特种兵大哥。 这位大哥枪法极好,人又热心,关键是并没有什么别的念头,就是真的把涂谜将亲妹子待,于是一来二去的,涂谜还真的认了这么位干哥哥。 两人经常约着一起去俱乐部玩,还一起组队参加了射击真人比赛。一个指挥,一个配合,倒是拿到了不错的名次。只涂谜到底是身体素质差了点,还是给她干哥哥拖了后腿,很是不好意思。 她干哥哥却是根本就没把这比赛看在眼里,不过是瞧着涂谜有兴趣才参加的。见她不好意思,就赶紧扯开话题,给她讲讲自己曾经执行过的任务,又说说射击战术,然后,不知怎的,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读唇术。 作为窃取情报的高级技能之一,涂谜不清楚在这个时代读唇术是否已经应用于实践,但上辈子,这种技能还是非常高深并难以掌握的。 可,也许是老天爷已经提前安排好了,涂谜就因为听她干哥哥说了几个小故事,便对读唇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正好旁边有免费的老师,秉持着入宝山绝不空手归的原则,涂谜央着她干哥哥教了。 然后,她不仅学了,还自动升级了学习难度。不仅仅是中文,所有她能掌握的语言,她都用读唇术实践了一番。 于是,她便知道,她的秘书虽然表面上对她很尊敬,但背地里总拿她长得好这点颠来倒去地给别人暗示。她也知道,她的顶头上司顶着好丈夫好爸爸的人设,背地里却是同办公室里刚来的那个实习生勾勾搭搭暧昧不清。她还知道…… 掌握了一门新技术,却是发现整个世界都不对了,涂谜顿时有些意兴阑珊,便不再刻意去施展。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跨越了八十年时光,她竟然还有再用到的一天。 只是,看着涂让和贺文天探究深思的目光,涂谜知道,自己又被怀疑了。可这件事是无论如何都没法解释的,于是,涂谜眨巴着大眼睛,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问道:“是啊,我看见的,怎么了?” “……”这是槽点太多,一时不知该怎么回话的涂让。 “你怎么就确定你没看错?”这是已经冷静下来的贺文天。 “嗯,这是个好问题。”涂谜知道贺文天并不相信她,拄着脑袋想了想,接着说道:“昨天中午我来给二哥送饭,他当时应该是在给那位香港的朋友打电话,让他再寄十箱马爹利过来。二哥,对吧?” “嗯?对……不是,你明明……” “明明我是在你挂断电话之后才进来的,根本没听见你讲电话,对吧?” “……” “所以咯,我看见了!”涂谜两手一摊,表示自己已经证明过了。至于他们信不信,跟她又没关系。 涂让还是一副我妹妹竟然这么厉害实在不科学的表情。贺文天却是眸光一闪,想到了什么,目光瞬间锐利起来:“你看到我跟你二哥讲日本特使的事情了!” -- 第91页 这话是肯定,不是疑问。涂谜对上贺文天的目光,丝毫没有偷听被抓的尴尬紧张,很是坦然地点点头道:“嗯,看见了。” 不然,她怎么可能在第一时间听到那位保镖叫特使阁下的时候,便急匆匆跟林徽儿道了别,说突然想起来家里有点急事,然后在林徽儿控诉的目光下离开呢。 “嫚嫚!”还没等贺文天反应,涂让抢在他之前开了口。表情很是严厉,明显对她偷听他们讲话不满。 不过,涂谜也清楚,涂让这是在贺文天跟前做样子而已。这一点,贺文天也很是明白。要是放在其他时候,贺文天指不定会做些什么让涂谜长长记性,但现在任务要紧,涂谜又带来了如此关键的消息。贺文天甚至有些庆幸,涂谜看到了他们谈话的内容,不然,这消息可就在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只庆幸归庆幸,贺文天还是要表态的。于是,他便在涂谜无所谓的表情与涂让央求的目光下,沉声说了句:“下不为例!” 涂谜被涂让压着点头保证再也没有下次,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你是在哪里遇见他们的?”贺文天继续问道。 “理查德路,荣昌源百货公司对面的那家南山咖啡厅。” “你有看到他们离开之后往哪里去了吗?” “他们出门往南走的,但我结完账出去,人已经不见了,我们前后差了不到三分钟。” “那两人长相如何,穿着什么衣服,有什么特点没有?” “那个特使穿着一套黑西装,蓝白纹路的领带,身高大概170公分,脸上带黑框眼镜,长相很普通。保镖应该有180公分,板寸头,也是一身黑西装,没打领带,虽然一脸凶相,但长相也没什么显眼的地方。” “那行,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回去吧。”情况都了解了,这里便没涂谜的事了。有前车之鉴在,贺文天自然不会再留涂谜。 “嫚嫚,你这逛得也累了,就先回家歇着吧!晚上二哥回去,给你带红藕丸子。”贺文天是说拆桥就拆桥,涂让却没那么厚脸皮,柔声讨好着妹妹。 只两人等了半晌,也没见涂谜有动静。贺文天的眉心又蹙了起来,正要开口,就听涂谜说道:“你们是不是要找人去理查德路打听那两个人?” “涂小姐,容我提醒你一句,知道的太多容易死的快!”贺文天的脸又拉了下来,显然是对涂谜随意插手他们任务的事很不满。 “贺文天!”虽然明白涂谜又犯了忌讳,可贺文天这话说得太刺耳,涂让脸色也黑了起来。 瞧见两人眼看着因为她要对上了,涂谜从涂让的办公桌抽屉里拿了两张信纸出来,又取了支铅笔,便埋头忙活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咱们的小涂谜还要继续高光,这里是存稿箱君,小天使们,明儿见!) 第八十七章 解释与蹭饭 两个大男人目光刀来剑往了几番,都觉得很幼稚,便同时撇过头去,看向了涂谜。 夕阳透过窗子,洒了进来,笼罩在涂谜身上,仿佛给她镀上了金光。她就那样腰板挺直地坐着,几缕调皮的发丝垂下,却并不能令主人分心。一时间,房间里除了沙沙的书写声,涂让和贺文天的呼吸都轻了。 就这样静默了半小时,涂谜停笔,伸了个懒腰,将信纸递给了涂让。 “这是?”涂让余光扫了一眼,猛地抬头看向涂谜,又低头看看信纸,再抬头,一脸的惊诧。 贺文天瞧见他这样,已然猜测到了什么,起身走近,将信纸从他手中夺了过来。看了一会儿,目光再一次深深地落在了涂谜的脸上。 “费朗迪厨艺学院的学费没有白交吧!蛋糕装饰前,要提前打好底稿,我特意去学的。”这次涂谜倒是可以解释了。 嗯,虽然原身的这项技能,并不能做到将人物画得如此像,但,她上辈子有钱有闲了之后,看到小区里有位美术老师在教人画素描,觉得有意思,也去学了学。平时没事的时候画两笔,倒是能打发时间。 只涂谜怎么也没想到,来了这个时代,素描竟然还能派上用场,也是,真觉得一切仿佛是老天爷安排好的一样。 “没白学,没白学,瞧我家嫚嫚这厉害的!”涂让自然是很为妹妹捧场,而且他也说的是大实话。这哪只是没白学啊,简直是买一送一,这送的显然比原本要买的,还值钱一万倍不止。 “有几分像?”贺文天却极为冷静,虽然涂谜这手艺确实震慑到他了,但涉及到任务,贺文天还是谨慎得很。 “画是死的,人是活的,我跟他们接触时间不长,保守估计应该有七分像。”并没有觉得被贺文天冒犯,涂谜也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所以,她回答得非常谨慎。 只光这七分像,便也是极大的把握了。贺文天盯着涂谜看了片刻,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说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涂让目送他离开,往涂谜身边一靠,若有所思地问道:“你们怎么回事?” 之前贺文天对涂谜的态度太奇怪了,涂让又不是个傻的,自然感觉得到。现在贺文天离开了,涂让自然要问个明白。 “什么怎么回事?” 涂谜知道涂让想问什么,但她并不打算告诉涂让。一面是他亲妹妹,一面是他师兄,夹在中间的涂让会很难做。再说,她已经拒绝过贺文天了,这件事也就过去了,没必要再翻出来让涂让担心。 -- 第92页 “真没事?”瞧着妹妹莫名其妙的表情,涂让皱了皱眉,不死心地接着问道。 “二哥,你是觉得他能欺负得了我,还是我能欺负得了他?” “呃……”好吧!这俩半斤对八两,棋逢对手,还真是谁也欺负不了谁,所以,难道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贺文天又被他妹妹怼得厉害,伤了面子,这才总是恶语相向? 涂让实在从涂谜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了个恰当的解释。瞧着天色也不早了,便把这事抛在脑后,带着涂谜去买之前承诺的红藕丸子了。 涂谜晚上吃了顿舒心的,原本以为这事就跟她彻底没关系了。结果,这运气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 第二天晌午,涂谜在店里做好了午饭,装进食盒里,跟佑中交待了一下,便拎着饭菜准备去贸易行找涂让一起吃饭。 这倒不是涂谜喜欢黏着涂让,而是涂谜发现,她二哥一旦忙起来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别说吃饭,口渴都能忍着。 这样对身体不好,涂谜也曾说过涂让好多次,但涂让当场乖乖认错,转眼该犯还犯。涂谜实在是拿他没办法,好在“荼蘼”跟家和贸易行离得近,涂谜便每天中午做好饭去贸易行跟涂让一起吃,也是监督他的意思。 涂让心里美滋滋,嘴上却抱怨妹妹太黏他,那显摆的眼神,也是把贺文天膈应得要命。 而后,只要他碰上涂谜去给涂让送饭,铁定会给涂让添堵。瞧着涂让夹哪个菜,贺文天便也去抢。涂谜看见两个大男人这幼稚的样子,再看看一片狼藉的餐桌,摔了筷子,然后,两个大男人便乖了。 没办法,涂谜掌控着他们的胃,胃乃后天之本,半条小命握在人家手里,实在是不得不低头啊! 两人低头的结果便是,嗯,涂谜做了什么,他们就得吃什么。至于挑食什么的,想都不要想,不爱吃是吧,老娘还不伺候了。 于是,受不了芹菜味儿的贺文天,被迫隔三差五地吃两筷子芹菜炒香干、芹菜炒面筋、芹菜炒牛肉、芹菜炒腊肉、芹菜拌腐竹、芹菜拌海带、芹菜拌木耳、芹菜……嗯,这已经不是隔三差五,而是每顿都有了。 贺文天恨得牙根痒痒,也清楚涂谜这是故意的。可,只要有时间,他还是会每天中午准时出现在涂让的办公室,也是,令涂让不得不猜测,贺文天是不是真的是个受虐狂?还是,他不会是喜欢上他家嫚嫚了吧? 想到这里,涂让便觉得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猛摇头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去,也是,真吓到他了! 只涂让怎么也不会想到,原本凭着自己对贺文天的了解,确认他妹妹绝不是贺文天喜欢的类型,自然就不会往这方面想。却是,情之一字,最是难测! 正因为不知道,涂让就放任了贺文天侵入他和涂谜的生活,然后,等他终于知道了,说什么都晚了。 而现在,涂谜也如涂让一样不知道,所以,她并没有把贺文天总是来蹭饭当回事。不过是多加双筷子而已,倒也不费事,涂谜便多做了点。 收拾好,她就从店里出来了,结果,刚走了两步,便遇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继金手指之后,女主又自带了锦鲤体质,嗯,非常好,存稿箱君喜欢。明儿见!) 第八十八章 凑巧与担忧 涂谜从店里出来给涂让送饭的时间,比平时要晚了半小时。因为有位客人预订了三层的生日蛋糕,李婶和佑中有点搞不定,所以涂谜提前给涂让打了电话,然后就在店里忙活完了,这才出门。 可这晚了也有晚了的好处。这不,她一出门,还没走两步,便遇上了之前在咖啡厅里见到的那位特使先生和保镖先生。 当然,对方也看到她了。只不过,涂谜注意到,他们看到她时,目光中除了有诧异,还有警惕。尤其是那位保镖先生,右手不自觉地摸向后腰。涂谜不用看,也知道他后腰别着什么。 原本还只是猜测,现在看他们这反应过度的样子,明显的做贼心虚。涂谜觉得,这位特使先生的身份真的可以确定了。 心里快速地闪过无数的念头,涂谜的脸上却很自然。有迷茫,然后仿佛想起什么,极快地挂上诧异的表情,矜持地冲着他们点点头,便准备离开了。 只她这还没动作,那位特使先生冲着她开了口:“小姐你好,请问舒密特贸易行怎么走?” “嗯?这不就是嘛?”涂谜知道对方是有心试探,便一脸懵地指了指身旁不远处舒密特贸易行的匾额。 “哦,抱歉,我们对这边不熟,打扰小姐了。” “没事的。你们应该是找乔纳斯吧,我之前在隔壁看到他刚回了贸易行。”所以,我真的是这边的住户,并不是跟踪你们的人。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小姐了。” “您客气!”说完这话,涂谜施施然从他们两人身边走过去了。 身后有锐利的视线如影随形,涂谜撇撇嘴,没当回事。反正只要他们去跟舒密特先生确认一下她的身份,便不会再怀疑她的,所以,涂谜迈着轻松洒脱的步子,大步向前去了。 涂谜到家和贸易行的时候,涂让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瞧见她,赶紧迎了上来。掏出手帕,边给涂谜擦汗,边念叨:“你忙就不要过来了,我打发伙计出去随便买点就行。你瞧你这忙活的,累着了吧!” -- 第93页 “哪就那么容易累了。菜是李婶做的,我就拎过来而已。”涂谜接过帕子,随手擦了擦。余光一扫,瞧见大堂里没人,可能伙计们都去吃饭了,这才压低声音问道:“贺文天呢?” “你不是不待见他嘛?找他干嘛?” “楼上说。”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涂谜拉着涂让去了他的办公室,果然没看到贺文天。想着可能贺文天此刻正在到处找那位特使先生呢,这运气,也是真够背的! 涂谜朝楼下看了一眼,然后把门关上,这才跟涂让说了之前发生的事儿。 “他们是去找舒密特先生的?”涂让也觉得这事儿太凑巧了,表情却是严肃起来。 “不确定,可能他们是怀疑我了,所以是在试探。”涂谜边摆碗筷,边回道。 “也可能。” “要不要我给佑中打个电话,让他注意一下隔壁的动静?” 涂谜原本想趁机回头看看,那两个人到底有没有进舒密特贸易行的。可,那个保镖的眼神太过锐利,涂谜一时不敢冒险,便放弃了。想着等过来跟涂让和贺文天说过,或是他们立刻派人去跟住那两个人,或是让佑中暗中注意着些隔壁动静。 “不用,太容易打草惊蛇了。你先吃饭,我出去一趟。”涂让摇摇头,没同意。佑中虽然忠诚,但做事不够机灵,涂让也不想让他掺和进来。 “二哥!”瞧见涂让要走,明白他这是要亲自去跟,涂谜便不由自主地开了腔。明知道涂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肯定经历过大风大浪,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着又是另一回事。 “傻丫头,别担心,就是跟个人,难不倒你二哥的!你乖乖吃饭,要是贺文天来了,就告诉他我和小林跟过去了,让他在这里等消息。”说完,拍拍涂谜的肩膀,涂让拉开门,朝楼下喊了声小林,两人便一起出门去了。 涂谜目送他们离开,转身回了办公室,看着一桌子饭菜,却是没半点食欲。勉强扒了两口,实在吃不下,便撂下筷子,捏着汤碗,神思不属地喝着。 贺文天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轻轻地把门关上,贺文天斜倚在门框边上,盯着涂谜目光深邃。 等到涂谜觉得不对劲,一抬眸,看见贺文天,差点被吓死。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在涂谜回神的瞬间,贺文天已经垂下了眼帘,听到涂谜问话,有些冷淡地回道。 涂谜并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她此刻全部的心神都在担心涂让这件事上。于是,也没寒暄,直愣愣地把之前的事,还有涂让嘱咐她的事,极快地跟贺文天讲清楚了。 贺文天这才弄明白她刚刚到底是怎么了,张了张嘴,犹豫了半晌,含糊地说道:“别担心,没事。” “嗯。”涂谜机械地点点头,起身站到窗前,又没动静了。 贺文天看看涂谜,再看看已经失了温度的饭菜,到底是没了兴致。 于是,办公室了便又静默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君今天才发现,林锦年先生好像有些日子没出现了,小天使们有么有想念他呢?不过不用担心,他应该很快就出现了。特使的这件事牵扯比较大,所以还有得写呢。今天就先到这里了,明儿见!) 第八十九章 揣测与挣扎 涂让的电话,是在他离开贸易行大概三个小时后打来的。涂谜听到电话响,动了动,然后余光扫了一眼贺文天,到底还是站在了原地。 贺文天瞧见她如此懂事,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勉强将这样匪夷所思的念头压下,贺文天接起了电话。 涂让在电话里没啰嗦,只说了个地名,听到贺文天回了声知道了,便挂断了。 “我去替你哥。”丢下这么一句,贺文天便拉开门走了。 涂谜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去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了。 涂让是在晚饭后才回的家。涂谜不放心,一直在客厅里等着他。瞧见他回来了,便跑进厨房给他端饭菜。等涂让吃饱喝足,两兄妹上了楼,一起去了涂让的房间。 “怎么样?” “那两个人确实有些问题,但到底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还得再看看。”涂让点了点太阳穴,沉声解释道。 今天下午他和小林跟了那两个人一路,瞧见他们先后去了舒密特贸易行、美华贸易行、德兴贸易行、昌源贸易行、隆昌贸易行。虽然每家待的时间都不算长,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大生意。可涂让是听涂谜说过,舒密特贸易行和美华贸易行的底细的。 至于其他三家,贺文天也有所耳闻,都是明面上做着各自不同的生意,但私底下,却是跟舒密特贸易行与美华贸易行的情况差不多。唯二的区别仅在于,他们出售的军火来自不同的国家,以及因为各自后台不一所以能拿到的军火规模有大有小。 到这里,涂让和贺文天已经确定,这位特使先生来海城是为了购买军火。可这批军火的用途,却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现在日军的主要兵力,都压在武汉及其周边地区。如果为了支援前线,即便日本国内制造的武器装备赶不及,那也应该去联系上海的军火贩子。各国在上海的贸易行,无论是规模还是数量,都是海城比不得的。与其费劲地联系这么多家贸易行,只需要在上海找到一家中等的贸易行,能提供的军火数量,极可能比找到的这五家加起来还要多。 -- 第94页 而且,上海与武汉的距离更近,军火到了港口,沿长江朔流而上,很快便能送达前线。若是从海城运送,即便是用火车,也要倒起码三次手。这不仅浪费时间和人力,危险性也加大了。毕竟军统和中统都不是吃干饭的,日本人再是猖狂,也要小心为上。 因此,不管怎么算,这批军火都不太可能是要运去武汉的。那么,除了武汉,日本人还有哪里需要这批军火呢? 涂让想到了一种可能,而且还是极大的可能。他之前有听说过,中~共要成立苏鲁豫皖边区省委。有了省委,便会有武装,那么,日本人是不是也知道了这一消息,所以在提前做准备呢? 余光扫了一眼闭目沉思的贺文天,涂让张了张嘴,到底把话咽了回去。他不确定贺文天是不是也想到了这种可能。如果他想到了,他会如何做?是阻止这批军火落入日本人手中?还是放任日本人拿到这批军火,去围剿游击队和地下党的根据地? 以涂让对贺文天的了解,前后两个选项的可能,是五五之数。只,若是他们将这样的揣测上报重庆,那么,结果并不是涂让所想看到的。 所以,涂让才会觉得自己很累。以前自己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盯着任务目标,还能照样生龙活虎。这次,一想到万一自己的猜测成真,涂让真的不知自己到时候会如何做了。 尤其是,看着涂谜一脸心疼地看着自己,又想起承文书店那件事。虽然最后他没有继续逼问涂谜,但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说出来反倒伤了感情。可如果现在不告诉涂谜,万一东窗事发,凭涂谜的聪明,她一定会猜出些什么来。到时候,万一她追问,他又该怎么回呢? “二哥,你累坏了吧。我去给你放热水,你好好泡个澡,睡一觉。有什么事,等醒了再说。” 涂谜并不知道涂让的纠结,只是看他脸上满是疲惫和郁结,以为他还在为任务的事头疼,很是体贴地跑去给涂让放热水了。 看着她忙忙碌碌的背影,涂让觉得自己头更疼了。 一面是纪律,一面是妹妹;一面是革命信仰,一面是家国大义。夹在两者之间,让涂让这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男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之中。 涂谜放完热水回来,就看到她二哥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只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心紧紧地拧在一起,一看便是遇到了难事。 涂谜深深地叹了口气,从床上抱来一张薄毯子给涂让盖上,关上灯,她便轻轻退出了房间。 窗外,有乌云遮住了月华,夜色渐浓…… 作者有话要说: (夹心饼干非常难做,也是可怜涂二少了,要为他打call!这里是存稿箱君,小天使们,明儿见!) 第九十章 套话与酸涩 涂让万分纠结挣扎的这件事,在他想要告诉涂谜之前,出现了转机。 可能好姑娘的运气,都不会太差。就像涂谜只是出门送个饭便能遇到任务目标一样,林徽儿也是机缘巧合下,得知了日本人的异动。 一切还要从,她们在南山咖啡厅遇到那位特使先生说起。哦,林徽儿已经知道了那位特使先生的名字,松平和也。 林徽儿和涂谜一进咖啡厅,便吸引了全场所有男人的注意,松平和也自然也不例外。作为松平家未来的继承人,松平和也想要什么女人,从来都是手到擒来。 只是这次来海城,有任务在身。而这个任务还是松平家为了替他以后铺路,借着高桥叔侄在傅新民惨死一事上负有不可推卸责任的机会,硬生生从高桥家那里抢过来的。 因此,松平和也来海城,不仅没有通知日本宪兵队和特高科,甚至还要躲着他们,就是怕被高桥叔侄发现他的踪迹,万一怀恨在心,将他的消息卖给地下党,那他可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刚到海城,松平和也便带着保镖住进了公共租界。因为没有日本宪兵队和特高科的配合,松平和也对海城的情况,尤其是隐形军火商的情况,可谓是两眼一抹黑。 保镖也曾私下劝解过松平和也,就算他不放心高桥叔侄,可特高科的井上清志课长还是可以信任的,不如请他从中帮忙,也可以加强松平家与井上家的合作。 松平和也明知保镖的提议极有道理,但还是担心特高科中混进了高桥叔侄的眼线,因此,死活不愿联系井上清志。于是,明明很快便能搞定的任务,松平和也愣是在公共租界转悠了许久,才终于打听到了门路。 那天遇到林徽儿和涂谜,正是松平和也找到门路之后,去咖啡厅想要放松一下,结果,松平和也一眼便看上了林徽儿。 因为任务原因,加上是在高桥叔侄的地盘,松平和也许久没碰过女人。现在任务进展顺利,林徽儿又是那样的艳光四射,松平和也便有些蠢蠢欲动了。 可他没想到,不过是送朵玫瑰、请喝咖啡,林徽儿竟然有胆子拒绝他。这让出身贵族、平时被人捧惯了的松平和也极为生气。虽然当时他还不知道林徽儿的身份,可在脂粉堆里待久了,松平和也一眼便能看出林徽儿是什么样的女人。 一时间,松平和也怒发冲冠,还是被冷静的保镖劝住,这才怒气冲冲地离开。等到他联系好了军火商,下了订单,任务已完成大半,松平和也蠢蠢欲动的心又活跃了起来。 保镖到底是下人,拦是肯定拦不住的。于是,林徽儿便再一次见到了松平和也。自然也在看清对方脸色时,知道他是来者不善。 -- 第95页 可林徽儿并不怕,她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不过是被自己扫了面子上门找茬,她要是应付不来,这花国皇后的名头,早不知花落谁家了。 不过是几个娇怯敬畏的眼神,婉转示弱的讨好,恰如其分的恭维,再加上几杯红酒,松平和也的气便消了。林徽儿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嘲讽地一笑,然后,便把松平和也给灌醉了。 林徽儿见过太多人喝醉之后的丑态,相比起来,松平和也算是非常体面的。可也正是因为体面,林徽儿发现他喝醉后很容易被人套话。原不过是恶作剧,想要套套他的糗事,结果,松平和也叽里呱啦一通日语后,林徽儿的冷汗就下来了。 松平家的继承人,日本天皇特使,购买军火,围剿游击队和根据地。 如此重要的消息,上级竟然没有察觉到。如果被松平和也顺利地完成了,那么,一想到这件事的后果,林徽儿便不寒而栗。 她猛灌了一杯酒,定了定神,正要再从松平和也这里套套话,却是听到被松平和也打发出去等着的保镖敲门了。 林徽儿不清楚,那个保镖是不是知道松平和也喝醉了容易被套话,但她不能冒险。只能在保镖进来前,两眼一翻,也醉死了过去。 好不容易等松平和也他们离开,虽然林徽儿很想马上去找林锦年,但也怕这样急匆匆地跑过去,会引起别人怀疑。 于是,林徽儿硬逼着自己上床休息,辗转反侧了大半夜。一大早,将黑眼圈小心地掩藏好,又接受了一位追求者的邀请,去公共租界看完一场电影,这才顺路到了聚缘堂。 林锦年静静地听林徽儿汇报完,半天没给回应。 “怎么了?”林徽儿觉得林锦年的反应非常不对劲,疑惑地问道。 “没事。”林锦年的目光在“荼蘼”门口一扫而过,摇摇头,说道:“我马上向上级汇报,你先不要轻举妄动,等我通知。” “好。”林徽儿知道自己不宜久留,点点头,拎起林锦年早已准备好的茶罐,便离开了聚缘堂。 林锦年目送她离开,转身的时候,目光便与同样在门口送客的涂谜对上了。 两人隔得有些距离,涂谜自然发现不了林锦年眼底复杂的情绪。只见他冲她点点头,就转身回了店里。 涂谜眉心轻轻拧起,看着他的背影转眼便不见了,心中不知为何,有些酸涩……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君觉得这几章的题目应该叫夹心饼干不好做,不管是小涂谜还是她二哥,都很难。哎!果然这个时代的人都活得艰难,所以新时代来之不易,要好好珍惜哦!明儿见!) 第九十一章 抉择与等待 自从承文书店暴露,在确认老高的安全之后,林锦年便接受组织和老高的指示,临时担负起了老高以前负责的工作。 除了要查证承文书店突然暴露的原因,联络其他同志做好隐蔽和转移工作,因为林锦年身份的特殊性,尤其是他要随时与林徽儿配合开展工作,所以,聚缘堂并不适合作为地下党的联络点。那么,在公共租界另找一处合适的店铺代替承文书店,也成了林锦年迫在眉睫的工作。 这是林锦年第一次承担如此艰巨又繁杂的使命,即便他心思缜密,才能兼备,但这事情一股脑地堆在一起,也是让林锦年一时有些焦头烂额。 所以,明明早该去找涂谜谈谈的,却是一直抽不出合适的时间来。而且,看着涂让在“荼蘼”进进出出,林锦年有些望而却步。 可即便再忙,林锦年只要空闲下来,目光便会不自觉地往“荼蘼”那边去,然后,那天中午,他便看到了涂谜被两个男人拦住了。 虽然他们只说了短短几句话,涂谜就直接离开了。可林锦年还是看到了那两个人在涂谜走后,一直注视着她的样子。直到那两个人进了舒密特贸易行,林锦年才收回视线。想着如果下午有时间,一定要去给涂谜提个醒,他总觉得那两个男人有点不对劲。 可,还没等林锦年付诸行动,他便发现涂让在跟踪那两个人。刚开始还以为涂谜跟涂让说了什么,涂让可能也发现了那两个人对涂谜有威胁,涂让这才有这样的举动。但随着那两个人出了舒密特贸易行,便直接去了美华贸易行,林锦年便有了别的猜测。 大家都是邻居,林锦年在赫德路的时间比涂谜长很多,对于两家贸易行的底细,他自是比涂谜更要了解。两个陌生人,接连去了两家表面经营完全不同生意的贸易行,是巧合,还是刻意? 在这行做久了,林锦年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更何况,涂让还一路跟着那两个人走出了赫德路,那就更值得林锦年怀疑了。 现在,听林徽儿说了松平和也的事,尤其是她说她是和涂谜一起遇上松平和也的。一想到涂谜刚去了涂让那,涂让很快便赶过来跟踪那两个人,林锦年心里就有数了。 也正因为心中有数,林锦年看到涂谜,便更不知该怎样面对她。 即使跟他在一起时,涂谜从来不曾谈及过有关革命和信仰的话题。可,有些事情,其实不用说出来,也是能心意相通的。更何况,明知危险,她却几次三番为他舍生忘死,除了她对他的情谊之外,就没有别的原因吗? 林锦年感受到了涂谜对组织的向往,虽然这是她深深掩藏在心底的,但他就是感受到了,所以,他才放任自己同她靠近。 -- 第96页 可,涂让的突然回来,以及在他回来后不久便传出傅新民的死讯,令沉溺其中的林锦年清醒了过来。 家国大义面前,两党暂时放下了旧怨。可无数的鲜血与人命,终究还是过不去的坎。 林锦年不知道,涂谜是否已经知道了涂让的身份。当然,他也相信,凭着涂谜的聪明,她早晚一定会知道的。那么,她知道之后,要如何抉择呢? 一面是信仰,一面是亲人,一面是他,一面是涂让。林锦年不想让涂谜选,那样对她太残忍,所以,他想,也许,他可以替她选。 林锦年逼着自己硬邦邦地冲着涂谜点点头,然后迈着僵硬的步子回了聚缘堂。他还有太多事要做,他要立马向上级汇报有关松平和也的事,他要密切关注松平和也的一举一动,要尽快弄清那批军火的用途,以及运送路线…… “大小姐,您怎么了?”佑中瞧着他家大小姐出门送个客人,结果客人走老半天了,他家大小姐还在门口站着,于是有些奇怪地走了出来。 “啊,没事。”涂谜被佑中喊得回了神,摆摆手,回了“荼蘼”。嘱咐他看店,一个人上了楼。 说起来,她已经许久没和林锦年好好说过话了。好像自从涂让回了海城,他们两个就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总是凑不到一起去。反而上次在承文书店,虽然两人一同陷于危险中,却是难得的有了那么一点独处的时间。 可在那之后,他匆匆忙忙地走了,她跟着她二哥回家接受“审判”,之后,他们又是许久未曾好好说过话了。 刚才,林徽儿应该是有紧急情况向他汇报吧,那他现在应该很忙,所以,还是要等他忙完了,她再过去打扰他好了。 涂谜将视线从林锦年房间的窗口收回,拿了那本她总算买回来的《随园食单》,低头看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君提前问了作者君,她说尽量不会虐女主。嗯,暂且相信她吧!小天使们要跟作者君一起监督她!爱你们,么么哒!明儿见!) 第九十二章 多疑者与白眼狼 林徽儿汇报的情况,地下党上级组织非常重视,指示林锦年暂时放下手头的其他工作,和林徽儿一起打探松平和也的动向以及那批军火的情况。 于是,因为地下党的加入,公共租界暗地里又风流涌动起来。 虽然林锦年因着揣测到军统有可能早就有了行动,提醒过跟踪的同志尽量小心,避免与军统的人碰面。可大家都是做这行的,有时候即便没有面对面碰上,但感觉还是有的。 涂让察觉到了松平和也引来了另一波人,回家之后看着涂谜坦坦荡荡的表情,又私下问了佑中,得知涂谜最近除了去给他送饭,大都是待在店里做点心,就连对面的聚缘堂都没去过了,便放下心来。 涂让很清楚,就连他都有所感觉,那么贺文天势必也察觉到了。先不论地下党是从哪里得来这个消息的,以贺文天的为人,只要消息存在任何走漏的可能性,他便会先从身边开始查起。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多疑是刻在贺文天骨子里的。 因此,军统海城站所有参与过这项任务的人,贺文天都会私下里查证。涂让知道他们是没问题的,贺文天也会很快知道。那么,剩下唯一可以怀疑的,便只有涂谜了。 涂让刚一察觉到地下党有了动作,便疑心是涂谜做了什么。现在知道她这段时间一直都乖乖的,没什么可以引起贺文天怀疑的地方,涂让总算是松口气。 在对待地下党的问题上,他的面子,在贺文天那里完全是没用的。好在妹妹真的没有掺和进来,不然,涂让真的要考虑,是否在贺文天查清之前先干掉他了。 就这样,在涂谜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她发现的这件牵扯各方势力、最终引发海城官方震动、甚至差点令日本宪兵队长高桥拓也和特高科长井上清志引咎辞职的事件,就这样在暗潮汹涌中继续了下去。 而在事件发生前,涂让还是等来了贺文天对涂谜的调查。 “贺文天,你什么意思?” 虽然早有预料,可真正面对的时候,涂让还是非常愤怒。打断手下人向贺文天汇报涂谜最近的行踪,涂让一把揪住贺文天的衣领,目眦尽裂地喊道。 “你觉得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贺文天任由涂让将他勒得呼吸不畅,却没有还手,甚至就这样在涂让怒火中烧的时候,还坦坦荡荡地表示对涂谜的怀疑。 “我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那你是承认你在怀疑我妹妹了?” “是。”贺文天的眸光中翻涌着令人看不懂的情绪,语气低沉地应道。 “是?贺文天,你还敢说是!你摸摸你的良心,不,你怎么会有良心呢!要不是我妹妹,你现在还不定在哪里跟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呢!要不是我妹妹,你现在还满大街地打听那特使到底去了哪里呢!要不是我妹妹,你能优哉游哉地坐在这里听着手下人汇报我妹妹可疑的地方! 贺文天,你行,你是真的行!我妹妹因为你,差点进了日本宪兵队司令部!为了你不惜跟高桥叔侄对上,甚至还被逼着进了医院!你能死里逃生,你能立功受赏,哪一样离得开我妹妹! 现在倒好啊!她刚送了你天大的人情,转眼你就让人去查她!怎么,你是觉得我妹妹对你太好了,是别有所图,还是,你在怀疑我涂家对党国的忠诚?你是不是还让人查了我,要不要我现在给你背一遍我这几天的行踪,好让您这位军统海城站的新任站长立立威! -- 第97页 贺文天,贺站长,我是不是该代我妹妹低声下气地请求您,请求您放过她!她不过就是担心我,才冒着生命危险参与进来。她怎么就那么傻呢,不知道人心难测! 我可是从小就给她讲过东郭先生与狼、吕洞宾与狗的故事。可您瞧,她呀,就是不长记性,还是救了个白眼狼! 贺站长,您说,我该拿她怎么办呢?打断她的腿,把她锁在家里?这样,您满意吗?” 说完,涂让放开了贺文天,甚至还慢条斯理地替他整理好被自己抓皱的衣领,然后,涂让便退到一边,垂眸躬身,等着贺文天吩咐了。 汇报涂谜行踪的军统行动队员小林,已经被两个上司之间的剑拔弩张,吓得说不出话来。贺文天冲着他摆摆手,小林便哆哆嗦嗦地离开了涂让的办公室。 轻轻地将门关严,小林揪着袖子擦了擦头上密集的冷汗,然后垫着脚下楼去了。只他这口气刚松,却是,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 听到熟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小林的目光往涂让办公室门口一扫,脸上换了一副表情,转过身来,极为谄媚地喊道:“大小姐,您来了!” 涂谜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刚要询问,楼上办公室的门开了。涂谜抬头,对上了贺文天复杂难辨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嗯,涂家二哥骂的好,存稿箱君要给他一个爱的抱抱!太解气了!感觉继俞三少、封大少,小天使们又有可以非常讨厌的对象了。果然,作者君还是写不了讨喜的男主的,即便是男主预备役也不成。这算不算一种魔咒呢?唉! 今天又是每周例行求收藏和留言的时间了,感谢各位小天使们的支持!爱你们,明儿见!) 第九十三章 好险与很累 涂谜之所以临时来家和贸易行,是因为她突然想起来,再过几天便是杜兰德太太的生日了。知道涂让最近忙于任务,肯定没时间给杜兰德太太准备礼物。涂谜便想着过来问问涂让有什么想买的,她就一起帮着买了。 结果,一进来,先是看到一脸做了亏心事的小林,再是对上目光复杂难辨的贺文天,涂谜不用瞧涂让的表情,便知道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而且,极有可能还是跟她有关。 果然,很快涂让便从贺文天的背后闪了出来,甚至还因为走得急,撞了贺文天一个趔趄,但无论是贺文天还是涂让,谁也没吱声。涂让蹬蹬蹬地几步到了楼下,拉起涂谜的手腕,便带着她离开了贸易行。 一路上,涂谜明显感受到了涂让的低气压,甚至他拽着她手腕的手有些用力。涂谜试图挣了挣,涂让这才意识到自己弄疼妹妹了。 “疼了怎么不吱声?” 本来就心疼妹妹,结果刚骂完了贺文天,自己倒把妹妹弄伤了。看着涂谜玉白的腕子上明显发红的一大片,涂让愧疚地找出红花油,轻轻地给涂谜揉捏起来。 “二哥,你跟贺文天吵架了?” 涂谜也没想到不过就是被涂让攥了一路,这手上便红得如此吓人。除了感叹一句小姐身子小姐命,便不在意了。她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涂让和贺文天到底会因为什么吵起来。既然想不明白,便索性直接问涂让了。 “别提那白眼狼!嫚嫚你记得,以后再也别搭理他!” “看来这吵架的原因还是跟我有关。不会是那个特使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吧?” 好像除了这个可能,涂谜实在是想不出自己怎么得罪贺文天了。难道是因为之前拒绝他的事?可这件事不是已经过去好久了嘛?贺文天应该没那么小肚鸡肠吧? 听到涂谜到这时候还在找自己的问题,涂让对贺文天的不满又接着蹭蹭蹭地往上涨。于是,之前的顾及就这么消失了。涂让一五一十地把松平和也的行动、他的猜测、他察觉到地下党有所行动、以及贺文天对涂谜的怀疑,全都告诉了涂谜。 还没听完,涂谜的冷汗便下来了。好险!好险自己确实不知道松平和也要做的事跟地下党有关,因此这段时间没有主动去找过林锦年。不然,不仅她会被贺文天怀疑,林锦年的身份只怕也要暴露了,甚至还会牵扯到林徽儿和更多的人。 好险林锦年最终还是知道了这件事,可能是林徽儿发现了松平和也的不对劲吧!不管是谁发现的,幸好他们还是知道了。不然,如果涂让的猜测没错,那么游击队和根据地可就危险了。 想到这里,涂谜很是后悔。因着之前贺文天的警告,涂谜不想让涂让夹在中间为难,再加上她确实没料到,松平和也来海城竟然是跟地下党有关,因此即便有些疑惑松平和也为何会去舒密特贸易行,但也没有再问过涂让。 这次真的好险,不然,林锦年只怕是要难做了。 想到林锦年,涂谜突然忆起林徽儿来找林锦年那天,林锦年对她的态度是不是有些奇怪呢?即便是他临时有事要忙,可看见她却连一个笑脸都没给。是突然得到这样的消息忧心忡忡?还是,他是不是也发现涂让他们的行动了呢? 那么,就像涂让担忧的那样,如果这批军火是用来对付游击队和根据地的,军统的态度到底会如何,就很值得深思了。而林锦年是不是也想到了某种可能,才对她如此冷淡呢? 涂谜的脑海中一时间划过无数的念头。若是依着她往常的脾气,现在可能已经冲去找林锦年问个清楚了。可,看着蹲在她跟前小心翼翼给她揉手腕的涂让,什么冲动都没了。 -- 第98页 涂谜终于实实在在地意识到,这个年代,除了国仇,还有家恨。国家大义面前,两党纷争虽是暂时搁置,但明面上的风平浪静,却掩盖不了私底下的暗潮汹涌。 涂谜原本以为,这股暗潮离自己很远,起码要到四一年皖南事变的发生才会爆发。可,史书终究是史书,只有真正深处在历史洪流中,涂谜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原来,她还是想当然了。 即便她早就在刻意避免贺文天和林锦年的接触,但,有些事,非人力所及,更不是她这个历史的见证者能够改变的。 涂谜突然觉得很累,很想好好地睡一觉,然后一觉醒来,所有的这些猜测不过就只是猜测而已。可涂谜从来都不是个会逃避现实的人,所以,还是好好睡一觉吧! 睡醒了,她便重新拥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力气。不管接下来她要面对的是什么,只要她心中坚定自己该怎么做,那么,即便是粉身碎骨,也要走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几章的基调会比较丧,现实非常残酷,但小涂谜永远都是勇敢坚强的,所以,让我们一起为她加油吧!这里是存稿箱君,明儿见!) 第九十四章 鬼使神差与驱邪避灾 因着贺文天私下调查涂谜行踪的事儿,涂让好些天都没去家和贸易行。瞧他这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涂谜觉得既好笑又担心。 涂让这样明晃晃向贺文天示威的举动,很是幼稚。可,涂谜有些担心,万一惹怒了贺文天,对涂让一点好处都没有。 之前因着多次立功,加上上任军统海城站站长被调往省城,贺文天顺理成章地成了新站长。新官上任三把火,即便涂让是贺文天的师弟,若贺文天真想立威,那涂让无疑是最佳人选,更何况涂让还把现成的把柄送了上去。 “二哥,我正忙着呢,你赶紧去上班吧。”任由涂让围着她转了好些天,涂谜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催促涂让赶紧去贸易行。 “上什么班,贸易行离了我又不是开不下去了。”显然,涂让还是不想见贺文天的。 “二哥!你这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他喜欢查就让他查去好了。这次查过,他就能放心了,我也就安全了。这样也挺好的。” 凡事都有两面,即便坏的部分占了大多数,但也总能找到好的地方。涂谜上辈子过得苦的时候,就是如此安慰自己的。现在,这话就用来与涂让共勉了。 “你倒是豁达!” “你来干嘛?” 前头接话的是贺文天,涂让一见他,浑身的倒刺都立了起来,很是恼怒地喝问道。 涂谜也是被贺文天吓了一跳,幸亏她之前将餐刀放下了,不然指不定被他这神出鬼没的吓到手滑。至于这手滑后是伤了她自己,还是贺文天,可就不一定了。 瞧见涂家兄妹俩因为他的到来,反应如此之大。贺文天理了理因为翻窗而弄乱的衣服,垂眸掩去了眼底那不易察觉的难堪。 这些天,涂让没来,贺文天只能一力挑起对松平和也的调查。当然,他一个人也完全应付得来。只,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涂让质问他的那些话,便会反反复复地在他脑海中翻转。 贺文天承认,涂让骂的都对,他确实是白眼狼!他受伤的时候,涂谜冒着生命危险,收留了他;他伤好了,涂谜又给钱又送药;之前刺杀傅新民时,也是涂谜帮她分散了高桥秀一的注意力;还有这次松平和也的事,涂谜更是当居首功。 可,一旦发现可能有人向地下党泄了密,贺文天还是第一时间让手下去查了涂谜。哪怕在发出这个命令前,他曾纠结犹豫了大半夜,但最终,他还是做了。 所以,涂让斥责时,贺文天没有反驳。因为涂让对他所有的指控,都是他认可的。但那又如何呢?比起党国大业,这点小恩小惠,他就应该抛在脑后。只要是可疑的,他便会丝毫不念旧情地下手。 只是,明明心里坚定着,但,这么多天没见涂让来贸易行,涂谜更是不可能出现,贺文天的心也跟着空了一块。即便他一直用任务将自己的所有时间都填满,可,缺的那一块,却是无论如何都填补不了的。 然后,今天,就这样鬼使神差的,贺文天来了涂家。远远地望见涂谜在给涂让做饭,贺文天便翻窗进来了。 只在进来前,他听到了涂谜的那番话,于是,心好像空得更厉害了。 看着贺文天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涂让更是生气。好像所有事都是他做错了一般,贺文天也是真会倒打一耙。正要破口大骂,却是被涂谜拽住了袖子。看着妹妹对他摇头,涂让到底还是不想让妹妹为自己担心,便懒得搭理贺文天了。 两个人因为她闹成这样,现在又都不吱声了。涂谜瞧了瞧这个,又瞧了瞧那个,再低头看了看餐刀,玉指不自觉地动了动,到底还是觉得家里见血不吉利,放弃想要给贺文天一刀的念头。 实在是不想再掺和他们的事,涂谜直接将两个人踢出了厨房,警告他们赶紧把该解决的事解决掉,没事别来打扰她,她现在生理期,烦着呢! 一个姑娘就这么大喇喇地说自己来了月事,实在是让涂让和贺文天两个大男人再也淡定不了了。不论国人此时再如何开放,对于女人如此私密之事,也是比不得后世可以去超市给妈妈、姐姐、妹妹、老婆、女朋友买卫生巾的男人放得开的。 -- 第99页 “嫚嫚,那个,这个……”这是想要说教说教妹妹,却一时羞得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的涂让。 “……”贺文天已经目瞪口呆到完全组织不了语言了。 眼见着两个大男人晕乎乎地上楼去了,涂谜总算是眼不见为净了。嗯,以前老人常说,大姨妈驱邪避灾,果然是经验之谈!这不,解决了! 涂谜收回视线,美滋滋地继续吃早饭了。而楼上已经回过神的两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嗯,大姨妈的作用如此之大,也是居家旅游必备了,O(∩_∩)O哈哈~这里是存稿箱君,明儿见!) 第九十五章 突然出手与如意算盘 仿佛刚看过一出荒诞剧,两个大男人已然把之前的隔阂都抛诸脑后,一想到刚刚涂谜大喇喇说出的那句话,也是,颇有些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的感觉。 “你、你平时都不管她嘛?”沉默良久,贺文天干巴巴地来了这么一句。 “我家嫚嫚平时挺乖的啊!”涂让显然一时还难以接受这样豪放的妹妹。 “……”行吧!早就知道这是个妥妥的妹控,他就不该浪费口水! 两个人又沉默了半晌,贺文天觉得再这样静下去,他的脑海中又要反复不停地播放涂谜的那句话了。甩甩头,贺文天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跑,跟涂让说起了正事。 “对松平和也的监视已经撤了。” “什么?”明明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可事情真真切切地发生了,涂让仍难掩震惊。 好在贺文天此时也有些提不起神来,并未注意到他的态度有些过激,而是继续解释道:“日本宪兵队和特高科出手了。” “怎么会?”原以为是重庆来了命令,想要借此消耗地下党的实力。没想到竟然是因为宪兵队和特高科突然出手了。 只是,松平和也都来海城这么些日子了,也没见宪兵队和特高科有什么动静,怎么会突然就出手了呢? 贺文天知道涂让会疑惑,其实他自己刚开始的时候也有些没搞清楚状况。 说起来,松平和也来了海城,不管他再怎么掩藏行踪,只怕都很难瞒过宪兵队的高桥拓也和特高科的井上清志。可这眼见着松平和也已经联络好了买家,军火也在运送的路上了,那两位才开始行动,这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如果高桥拓也和井上清志是想分松平和也的功劳,那么早该行动了。若是不想让松平和也立功,那更应该早些出手。现在冒出来又算怎么回事呢? 除非他们是想要松平和也作饵,钓出他们这些抗日分子,然后觉得现在火候差不多了才出手?贺文天最初能想到的,只有这个最可能,于是,一发现情况不对劲,便让手下人静默了。 反正这批军火的用途大致已经可以确定了,既然跟他们没多大关系,贺文天自然不会再牵扯其中。为地下党作嫁衣裳,可不是他贺文天的风格。 至于地下党会如何做?贺文天觉得,地下党应该也察觉到了事态有变,松平和也附近的监视点,仿佛一夕之间便撤了个干干净净,也是让日本人连根毛都没捞着,指不定高桥拓也和井上清志现在正大发雷霆呢! 贺文天猜的并没有错,高桥拓也和井上清志现在确实是怒火中烧。 其实早在松平和也到达海城的当天,他们便已经得知了消息。只消息刚到,两人便不约而同的将消息封锁了起来。 高桥拓也如此做的原因,很好理解。这项任务原本该由他来负责,却是被松平和也截了胡,两人和两个家族的梁子算是结下了。现在松平和也来了他的地盘,甚至都没通知过井上清志,倒是方便他运作了。 只要他适时地将,松平和也来海城以及他要为日军购买军火对付游击队和根据地的消息放出去,就不怕地下党不对松平和也下手。至于松平和也死了,他作为海城日本宪兵队的队长,理应承担责任。可谁让松平和也是秘密来了海城,并没有通知他呢? 既然是机密,又怎么可能是他能够知道的?更何况,松平和也一来便躲进了公共租界,那可不是他现在能掌控的地方,他就更没责任了。 至于松平和也真的死了,他要如何承受来自松平家的怒火?人都死了,他又没太大责任。只要他将杀死松平和也的凶手交上去,再顺藤摸瓜地多抓几个地下党,便可以交差了。 于是,高桥拓也便满足了松平和也的愿望,将他来了海城的消息封锁了起来,甚至还帮他瞒着井上清志。 作为海城特高科科长,井上清志不同于他的同行,是个行事为人非常低调的人物。即便在抓捕抗日分子这件事上,总是被宪兵队抢风头,甚至还曾被内务省点名批评过,可井上清志仍是我行我素。 但若是因为这样便小瞧井上清志,那就离死不远了。越是低调的人,越容易被人忽视,而忽视的结果便是容易出错。井上清志很有耐心,等的了敌人出错,然后便是雷霆一击,毕其功于一役。 地下党、军统、中统都曾在井上清志手上吃过大亏,比起在高桥拓也这里偶尔损失个把人员,井上清志则是一出手便是拔起萝卜带出根。 这样一个有耐心的猎人,又怎么可能会被高桥拓也瞒住呢?甚至,比高桥拓也还早,井上清志已经从井上家发来的密电中,得知了松平和也来海城的时间。提前安排好人在码头蹲守,他不仅知道了松平和也的落脚处,也知道了高桥拓也的隐秘举动。 -- 第100页 对于松平和也连他都信不过这件事,井上清志是非常愤怒的。只为了家族利益,不得不暂时放下芥蒂。既然松平和也不想别人插手,高桥拓也又另有打算没出手,井上清志自然乐得装不知道。 而且,公共租界因为松平和也的暗潮涌动,井上清志也察觉到了,正好可以一石二鸟,抓一批抗日分子,他自然更不会立刻插手。 井上清志和高桥拓也的如意算盘打得精,可愿望太美好,现实总残酷!他俩显然忘记了他们还有一位猪队友,然后,一个不留神,这位猪队友松平和也便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猪队友的破坏力还是非常强大的,今天就说到这里了,明儿见!) 第九十六章 自取灭亡与有乐子瞧 贺文天之所以一开始不知道松平和也出事,是因为松平和也是在他下榻的房间里出的事。 虽然贺文天已经安排人住进了松平和也所在房间的同一层,但到底是离着有些距离,而且松平和也又是住着最好的房间,自然隔音效果好,再加上那位保镖在松平和也出事的第一时间便打电话给特高科,因此,跟踪松平和也的人,只看到了特高科和宪兵队来人将松平和也的房间围了起来,具体的却是不知道的。 当时那样的紧急情况,手下人只能赶紧跟贺文天联系,很怕自己是不是暴露了。好在完全是虚惊一场,但贺文天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吩咐手下人在那里多住了两天,免得急匆匆离开惹人怀疑,至于监视的事到底为止。 “你是说,井上清志和高桥拓也亲自去了松平和也的房间?难道松平和也出事了?” 听到贺文天说,手下人按着他的吩咐多待了两天,然后就发现了井上清志和高桥拓也,涂让极快地反应了过来。能劳动这两位大人物亲自出马,松平和也肯定是出事了。 “应该是。”贺文天点点头。一开始他也闹不明白宪兵队和特高科为何会选在这么个不恰当的时候出手,后来手下人传来这样的消息,贺文天便也有了如此猜测。 “没查出他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如果是受伤了,肯定是要送医院的。要是小伤,也得有医生进出。他们没看到?”他们猜测是一回事,总要查证清楚才好。涂让继续追问道。 “没送医院,至于有没有医生,高桥拓也和井上清志过去的时候带了不少人,不确定里面有没有医生。” 贺文天虽然觉得这件事应该到此为止了,但既然是发生在海城地界上的事,他总是要弄明白为好。不然重庆那边万一哪天心血来潮追问起来,他总不能说自己觉得事不关己,就没再关注了吧! “松平和也有多长时间没露面了?” “前天晚上出的事,到今天上午小林他们离开酒店,都没再看到他。” “这么久了……他不会是死了吧?” 说到这里,涂让倏地与贺文天对视,然后,两人都察觉到对方是认定了这种可能性的。 只是,“这是哪个动的手?难道是……”地下党?后头的三个字,涂让没说出来,贺文天却也明白。 “不排除这种可能。” “可……”可要动手不是早该动手了吗?在发现松平和也要购买军火对付游击队和根据地的时候,就该出手解决了他。或者,等那批军火到了,先从松平和也这里拿到那批军火的运输路线,在中间设个埋伏,人财两得岂不更好? 或者是因为宪兵队和特高科私下有什么行动,只是他们没察觉,而地下党察觉了,所以才匆忙下了手? 涂让想了一圈也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各种猜测都有不合理的地方。而且,最关键的是,“松平和也是怎么出事的?” “小林说那天晚上,松平和也去楼下吃完晚饭,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女人。” “……他这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涂让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佩服这位松平和也特使先生。执行任务期间,时刻保持警惕,不与陌生人有任何牵扯,这不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吗? 不过,也可能这位松平家的未来继承人,本就没怎么把这任务当一回事,所以,眼见着武器已经在来海城的路上了,就彻底撒欢了。 “知道那个女人的身份吗?”涂让将这些乱七八糟地念头赶走,继续问道。 “不知道。那个女人是突然出现在松平和也跟前的,我们的人没看清楚,他们两个人就进了房间。当时那个保镖想拦,被松平和也打发了。” “……”槽点非常多,涂让不想再耽误时间:“现在那个女人呢?” “不知道。”不,不是不知道,肯定是凶多吉少。只贺文天的性子如此,只要不是眼见为实,一切猜测都不能当真。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松平和也可能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杀了,而高桥拓也和井上清志因为一些原因,封锁了消息?” “如果松平和也真的死了,那高桥拓也和井上清志就要面临来自松平家的怒火了。” 家族的未来继承人,死在了海城地界上。即便高桥拓也和井上清志可以辩解松平和也并未跟他们联系,他的死也完全是咎由自取。可松平家肯定是不会接受这样的解释的,尤其是高桥家与松平家的关系闹得很僵,松平家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高桥拓也。 至于高桥拓也和井上清志之前的如意算盘,他们能够如此肆无忌惮,是基于能趁此抓捕地下党立功的情况之上。可现在偷鸡不成,还蚀了松平和也这把小虾米,也是,海城只怕是又要热闹了啊! -- 第101页 不过,这次是他们看着日本人窝里斗,这样的热闹,自然是不嫌多的! 当然,看热闹的前提是,他们所有的猜测都是对的! 涂让摩挲着下巴,幸灾乐祸地想着,然后,就有人给他送来了证据。 电话铃声恰在此时响起,涂让听涂谜在楼下喊了一声,便步履匆匆下了楼。过了半分钟,电话挂断。贺文天看着他那跟偷了腥的猫一般的表情,便知道,他们是真的有乐子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头一份盒饭,恭喜松平和也先生下线!今儿就到这里了,小天使们,明儿见!) 第九十七章 担心与忧虑 松平和也死了的消息,贺文天是没有瞒着涂谜的。 小林电话里说,刚刚看到高桥秀一亲自带队,将松平和也的尸体运去了宪兵队。这件事本就瞒不住,只怕很快便会在海城传得沸沸扬扬。涂谜早晚会知道,索性便现在告诉她好了。 “死了?怎么死的?”谁干的?后头这句,涂谜余光扫过贺文天,到底还是没问出来。 涂让听见她这么问,忙给她使了个眼色。看到涂谜心领神会,便仿佛浑不在意地回道:“管他怎么死的,只要人死了,宪兵队和特高科肯定有的忙了,这就行了。” “也是。”涂谜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意,点点头,便转身回厨房继续忙活了。 当然,她心里还是不踏实的,尤其是听到涂让讲,松平和也可能是被一个女人杀死的,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林徽儿。 明明知道如果真是林徽儿做的,军统的人应该不至于认不出这位海城鼎鼎大名的花国皇后,可知道是一回事,担心却是怎么都止不住的。 但涂谜清楚,她不能在贺文天面前露出破绽,所以,她现在不能去找林锦年确认林徽儿的安全,而是要事不关己地待在家里,继续研究她的点心。 此时,被涂谜牵挂着的林徽儿,正坐在林锦年面前,也是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 “怎么就突然死了呢?那咱们怎么办?那批军火已经在路上了,现在松平和也死了,是不是就要由高桥那个老狐狸接手了?” 比起高桥拓也,林徽儿自然是更愿意跟松平和也这个蠢货打交道的。可谁知道就这么寸,她马上就要从松平和也那里套出消息来了,他竟然在这个时候死了,也是,真真儿气死她了! 就知道这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没想到他还能把自己玩死,也是,蠢死了! “松平和也死在海城,高桥拓也和井上清志都难辞其咎。比起井上清志,松平家更不可能放过高桥拓也。” 林锦年比林徽儿更能沉得住气,以前也不是没遇过这样的情况。功亏一篑,即便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成功,更何况还是遇到这样的突发状况呢。林锦年抬手给林徽儿添了一盏茶,幽幽地说道。 “……”林徽儿瞧着他这样,也是有脾气都没地儿发了,翻了个白眼道:“那还不如交给高桥拓也呢,井上清志可是更难缠!” 林锦年极为认可林徽儿这句话,可最终到底如何,并不是他们能说了算的。而且,只怕也如不了他们的愿。与其这样寄希望于敌人,还不如想想接下来要如何应对这样为好。 “你先回去,最近也不要来我这里了。虽然松平和也的死跟你没关系,但日本人只怕不会放过一点蛛丝马迹。你之前跟松平和也的接触有些频繁,只怕高桥拓也和井上清志都会找你问话,你要小心。” 林锦年除了要立马向上级汇报这件事,最担心的便是林徽儿的安全。可他能为她做的不多,除了叮嘱,实在有心无力。 “放心,我醒的的。”不用林锦年提醒,林徽儿也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好在她早就有所准备,再加上之前还没到动手的时候,林徽儿一直都没行动,现在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当然,这祸指的是松平和也的死。 “我知道你心里有数,只不过还是不要大意。”瞧着林徽儿满不在意的样子,林锦年又多嘱咐了句。 “怎么?担心我呀?”林徽儿不喜欢这样婆婆妈妈的,好似她就要上刑场一般。于是,甩了个媚眼给林锦年,语气低沉又暧昧。 “是啊,担心你。”林锦年早就习惯了,林徽儿正事忙完便会没事拿他打趣两句。更何况他确实在担心她,自然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见他如此自然而然地认下了,林徽儿的眸光中闪过一丝不自然,静默了片刻,又重新牵起嘴角,笑道:“你这样说,不怕咱们涂谜妹妹吃错啊?” “……” 明明是一句玩笑话,以林锦年的功力,自然是极容易应对的。可林徽儿等了半天,也没听到林锦年回话。 抬眸望向林锦年,便见他眼帘半掩,神情似是被茶水升腾的雾气遮住了,林徽儿一时有些瞧不清。 “你、你们不会是吵架了吧?”又静了半晌,林徽儿小心翼翼地接着问道。 “没。”说完这个字,林锦年便再也不肯说什么了。 直到时间差不多了,林徽儿该走了,她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再追问下去,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聚缘堂…… 作者有话要说: (嗯,女人的友情就是这样的莫名其妙又牢不可破,即便有男人夹杂其中,但涂谜和林徽儿都不是那种有了男人便不要朋友的,所以,她们会互相担心。 -- 第102页 作者君告诉存稿箱君,是因为她本身是这样大气的女人,才能写出如此大气的两个女人。呃,存稿箱君已经无力吐槽她了!→_→) 第九十八章 屈辱时刻与心有余悸 松平和也的死,果然如贺文天预料的那般,在海城引发了极大的震动。 日本宪兵队声称有日本侨民在公共租界遇害,向公共租界工部局递交了宪兵队进入公共租界查案的申请。 对于这样蛮横的要求,工部局自然是不愿意答应的。松平和也出事之后,虽然被日本人暂时封锁了消息,可日本宪兵队和特高科在酒店出出进进,甚至连高桥拓也和井上清志都亲自来了,酒店方面又不是傻的,自然知道出事了,第一时间便上报了租界巡捕房。 因为事涉日本人,虽然最初并不清楚松平和也的身份,但巡捕房的督察员史密斯先生很快便察觉出了不对劲,吩咐手下尽快查证,然后立刻上报了工部局。 等到日本人找上门来的时候,工部局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了个清清楚楚,包括松平和也的身份、他来海城的意图、他之前跟哪些人接触过,以及他是怎么死的。 既然事情非常清楚明了,那个杀死松平和也的女人,更是已经被日本人带走了,那么,这件事就跟公共租界没什么关系了。日本人所谓地要在公共租界查案,其真实意图到底为何,大家心知肚明。 不过是高桥拓也和井上清志眼见着事情闹大,担不起来自松平家、日本军部和内务省的三重压力,不得不想办法转移注意力。反正凶手现在在他们手上,只要他们说那女人是抗日分子,那么可操作的余地就多了。 更何况,松平和也确实引来了抗日分子,一旦他们能顺藤摸瓜多抓几个人有分量的,便可以将功赎罪了。 当然,想要抓捕抗日分子,他们完全可以像之前那样秘密进行,本用不着如此大张旗鼓。可为了分担压力,他们不得不把事闹大,万一最后没抓到有分量的人物,也可以把责任推卸到工部局头上。 高桥拓也和井上清志难得合作一次,也是让工部局的几位董事大为头疼。对于这样的无理要求,工部局本该严词拒绝的,而且他们还有拒绝的理由。可,他们也猜到了这两个老狐狸的谋算,因此这件事便僵持了起来。 麦克尤恩先生不得不致电英国驻华公使先生进行请示,而后,日本宪兵队便第一次正式踏入了海城公共租界的地界。 涂谜给涂让送饭的路上,被迫见证了海城公共租界这一“屈辱”的历史时刻。目光不经意间与高桥秀一对上,涂谜仿佛受惊般赶紧低下头去,还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直到被一位好心的路人扶住,才止了步子。 高桥秀一瞧见涂谜这样,嘲讽地一笑,带着宪兵大踏步地走了。 等到周围再次响起窃窃私语声,涂谜才抬头向着高桥秀一离开的方向看去。一直到进了涂让的办公室,涂谜紧蹙的眉心都再没松开过。 看见涂谜脸色不好,涂让赶紧追问,得知具体情况后,涂让与贺文天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凝重。 日本人来者不善,且这一次绝不会善罢甘休。公共租界退了一步,日本人却绝不会仅仅满足于这一步,他们势必会步步紧逼。以这次工部局明哲保身的处事风格来看,只怕以后工部局还是会继续退步的。 可这样一来,他们这些藏身于公共租界的抗日分子,处境可就越来越艰难了。 不过涂让和贺文天也不是自怨自艾的人,就算料到以后行动更加困难,也不会就此灰心丧气。更何况,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眼前的这一关顺利度过去。 “负责跟踪的人都转移了,你要不要也躲躲?” 因为涂让身份特殊,所以除了第一次发现松平和也行踪的时候情况紧急,涂让去跟过一下午,之后都是贺文天带行动队的人跟着。一发现风头不对,贺文天已经安排那些人转移了,至于他自己,虽然平时深居简出,不过涂让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这段时间就不过来了,你有什么事让小林给我送信。”贺文天说完,深深地看了涂谜一眼,然后转身从密道离开了。 目送贺文天离开,涂谜将碗筷摆好,递给涂让饭碗,这才问道:“二哥,不会有事吧?” 日本人来势汹汹,即便知道贺文天和涂让准备充分,涂谜到底还是会担心的。 “没事。”涂让心里也有些没底,但不会在妹妹面前表现出来,揉了揉涂谜的头发,笑着说道:“这才哪到哪,都是小阵仗,放心。” “哦。”涂谜怎么可能发现不了涂让是在安抚她,不过到底还是顺从着涂让的心意,乖乖应了下来。 “不过,这几天租界可能会有点乱。你就别到处乱跑了,午饭我有空就去你那里吃,没空就在店里解决了。你到了饭点就先吃,不用等我。” “好。”今天看见高桥秀一,涂谜确实有些心有余悸,不太敢出门了。听到涂让这么安排,便点头答应着。 兄妹俩静静地吃完午饭,涂让到底不放心妹妹独自回去,交待了小林几句,便揽着涂谜往“荼蘼”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了,今天就说到这里了,明儿见!) 第九十九章 怕丢人与看心情 -- 第103页 不知是不是因为日本宪兵队进入公共租界的原因,不过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回去的路上,涂谜感觉行人都少了许多。就算是走在路上的,也是行色匆匆。 拧着眉往四周看了看,涂谜压低声音问道:“二哥,松平和也不是日本天皇特使吗?怎么成了日本侨民了?” 涂让的目光扫过周边,脸色也是愈发不好了起来,听到涂谜问话,小声地解释道:“不过是怕丢人罢了。” 日本天皇特使死在海城,不论是日本政府,还是宪兵队和特高科,都是没脸面的。因此,即便如果抬出松平和也的身份,工部局更容易松口,可为了面子,日本人还是不会主动承认松平和也的身份的。 而且,松平和也的任务现在还没完成,就算高桥拓也和井上清志已经察觉到,军统和地下党曾跟松平和也接触过,但只要一天不确定,这个未完成的任务就要继续保密下去。 “那那批军火怎么办?”回到了“荼蘼”,涂谜叮嘱过佑中和李叔李婶这些天出入尽量小心一些,便拉着涂让上了楼。兄妹俩坐下,涂谜这才接着问道。 “这就要看高桥拓也和井上清志谁更棋高一着,以及,舒密特先生和米勒先生他们更喜欢谁了。” 已经习惯了妹妹不懂就问的脾气,而且这些事也不涉及机密,涂让觉得,与其让涂谜瞎琢磨,还不如他直接告诉她来的安全。 “嗯?”涂谜虽然聪明,可到底是术业有专攻。她听得明白前半句,毕竟特使死了,肯定要有人接手剩下的烂摊子。与其再从日本国内派个特使,还不一定能不能赶得及,不如在海城当地选一个继任者。 当然,原本高桥拓也是最合适的人选。可之前就是松平和也抢了他的饭碗,现在松平和也又死在了海城地界上,松平家恨不得咬死高桥拓也,自然是不愿意让他接手的。 至于井上清志,说起来,涂谜虽然听说过这位特高科长的大名,却从未见过他。只听着涂让对他的重视程度,也知道是位不逊于高桥拓也的人物。那么,接手的人从他和高桥拓也两人中决出,确实理所应当。 可这件事又跟舒密特先生和米勒先生有什么关系呢?涂谜已经猜到这批军火的来源,有一部分是出自自己两边的邻居。 说实话,对于这些军火贩子只认钱不认人的行事风格,涂谜非常厌恶,尤其是他们还同日本人做生意,武器是用来对付游击队和根据地的,涂谜更是痛恨。可,一想到之前舒密特先生和米勒先生对她的帮助,涂谜心里又不好受起来。 只不过眼下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涂谜疑惑地望向涂让,等着他继续解释。 “行有行规。走私军火这行,是既看钱,也要认人的。之前跟舒密特先生他们联系的,一直都是松平和也,那么他们就只会认准松平和也这个人。一旦松平和也出了事,除非提前约定好了特殊情况交易的暗语或信物,否则即便是日本人能证明松平和也的身份,他们会不会买账,就要看他们的心情了。” “那松平和也有提前留好信物吗?”听到这里,涂谜语气有些急切地问道。 如果没有留,那么,这批军火即便到了,也不能立刻派上用场,这样就给了林锦年他们极大的操作空间。无论是炸毁,还是偷龙转凤,或者路上设伏,反正总有更多的时间去好好谋划。 “你觉得呢?” 涂让瞧着妹妹的样子,便能猜出她大致在想些什么。起身走到窗前,一抬头,便能瞧见斜对面林锦年也正好站在窗前。 两个男人隔着街道,彼此对视了片刻,互相点点头。涂让收回视线,转身看向涂谜,反问道。 “应该没有吧?”这是涂谜最想听到的答案,虽然她觉得有些奢望。 “松平和也来了海城就直接进了公共租界,直到他出事,高桥拓也和井上清志才出现。” 涂让没直接给出答案,但有了他这句话,涂谜便笑着接道:“看来这位特使先生度量有些窄呢!” 度量窄,嗯,非常好!度量窄,便不容易相信别人。不容易相信别人,自然凡事都要亲力亲为,那么,什么暗语啦,信物啦,肯定是不会令他放心的,自然也就不可能存在了。 所以,只要舒密特先生和米勒先生心情不那么美好,那么这件事可就有的磨了! 她是不是该帮着加把柴火呢?涂谜拄着脑袋,悄摸摸地想到。 只她这想法才刚成型,便被一直注意着她的涂让给摁灭了。 “给我老实待着,不准瞎掺和!” 越是跟妹妹相处,涂让越是头疼。这丫头,平时瞧着是个乖的,可一旦她要犯熊,可是连点征兆都没有。 涂让瞧见妹妹那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便愈发想念起远在重庆的大哥来。这孩子他是没法管了,得尽快找机会赶紧给大哥打包送过去才行! 涂谜并不知道,就因为她稍微动了点念头,她二哥更坚定了要把她送走的想法。若是她知道,嗯,可能她还是会打主意的。 只是,瞧见涂让头疼的样子,到底还是念在她二哥不容易的份上,涂谜勉强答应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嗯,小涂谜虽然平时很懂事,但,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她也难免会克制不住,所以,有个靠谱的哥哥是非常必要的。 -- 第104页 今天又是一周例行求收藏和留言的时间,除了可以收藏这篇文,还可以收藏作者君的专栏和其他作品哟!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明儿见!) 第一百章 诚恳与直白 虽然被涂让拧着耳朵反复叮嘱,不许插手这事,涂谜也确实应了下来。可她不去找事,事情却是找上门来了。 这天,李婶去菜市时,瞧见山楂上市了,知道涂谜喜酸,便多买了些。涂谜看着这红彤彤的果子,就想起以前在网上看过,慈禧太后喜欢的一道点心——御味果卷里正好用到了山楂,因此一时兴起,便钻进制作间准备大干一场了。 只她刚开了个头,正吩咐佑中把山楂、苹果、山药碾碎呢,就见李婶神色慌慌张张地跑上楼来,边不自觉地回头往下头看,边压低声音跟涂谜说道:“大、大小姐,楼、楼下来了个人,指名要、要找您的。听、听口音,好、好像是个日本人。” “日本人?”听到这里,涂谜便知道李婶为何会如此紧张了。眉心不自觉地蹙起,涂谜接着问道:“他有没有自报家门?” 原本涂谜以为来的是高桥秀一,可再一想李婶说的,那人的口音有些明显,那就不可能是高桥秀一。毕竟高桥秀一的中文,说的比很多中国人都还要标准,也是挺讽刺的! “他、他说他叫井上和彦。”看着涂谜很是镇定,李婶的情绪也缓和了一些。 “井上和彦,井上……井上清志!”不会跟高桥叔侄似的,这井上和彦也是井上清志的侄子吧?只是,她怎么没听说过井上清志身边有晚辈跟随?难道是这井上和彦比井上清志还要低调?不过再低调,也不至于连贺文天他们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吧? 涂谜怀着疑惑又警惕的心情下了楼,几句寒暄过后,便弄明白是自己想多了。 “和彦本是孤儿,是父亲善心收养了我,还允许我冠上井上家的姓氏。” 井上和彦是个非常斯文有礼的年轻男人,不论是面相上,还是跟人说话的语气上,全然没有高桥秀一即便在没撕破脸之前也掩藏不住的孤高傲气。甚至没等涂谜问他跟井上清志的关系,他便主动交待了出来。 只涂谜并没有因此而掉以轻心,毕竟,涂让可是跟她讲过井上清志的行事风格,因此,一见到井上和彦这个人,涂谜就不自觉起了戒心。 虽然听井上和彦解释,他跟井上清志不是亲父子。可即便容貌长得不一样,但小孩子耳濡目染的,总是会在气质上与父亲接近。而且,一听井上和彦的语气,便知他非常崇拜井上清志,那么行事风格自然也会模仿井上清志。再加上,他一来便能点出她的身份,肯定是提前做好功课了,于是,涂谜对他更加防备了。 不过,涂谜脸上倒是没带出来。刚一见井上和彦还有些怯怯的,毕竟她之前几次跟日本人打交道的经历都不太美好,突然有个陌生的日本人来找她,她自然该害怕的。 只随着发现井上和彦的态度非常温和,说话也和气,涂谜便自然了起来,还小心翼翼地拍了井上清志一记马屁:“之前就听威廉说井上先生为人和善,只是一直无缘得见,现在看到您,便知威廉所言非虚了。” “父亲也经常提起杜兰德先生,和彦之前一直在京都,未能当面向杜兰德先生道谢。本想过几天登门叨扰,没想到先遇上涂小姐了。不知这个周末杜兰德先生和太太是否有时间呢?” “威廉和萨拉每个周末都要去教堂做礼拜,有时候也会去朋友家拜访,我还没问过他们这周末是否有别的安排。” 井上和彦的态度极为诚恳,看着似是很重视去杜兰德家拜访这件事。可涂谜不清楚他的态度是真是假,再说,涂谜知道杜兰德夫妇对日本人并不感冒,自然不会把话说死。 井上和彦不知是感受到了涂谜话里的敷衍之意,还是不想为难涂谜,便很是体贴地转移了话题:“和彦今天冒昧登门,其实是想请求涂小姐帮忙的。” “帮忙?我就是个点心师傅,怎么可能帮到您呢?”果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涂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却是疑惑得很。当然,她也确实疑惑,她能帮井上和彦什么忙? “是这样的,和彦有些事要请涂小姐隔壁的米勒先生和舒密特先生帮忙。只这样空手过去,是极为不礼貌的。可和彦对两位先生不太熟悉,若是买的礼物不合适,反而不好,所以想着,不知能不能拜托涂小姐帮我参谋一下?” “……”所以,果然还是要看米勒先生和舒密特先生的心情啊! 涂谜眨巴了几下大眼睛,然后在井上和彦诚恳求教的目光下,直愣愣来了句:“米勒先生喜欢吃苹果派,越酸的越喜欢。舒密特先生喜欢我家的爵士饼,嗯,奶油最好要少一点。” “……”可能是头一回遇见如此直白的卖瓜老王,井上和彦愣了一下,正要再开口,却是被门外的响动打断了。 涂谜也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门外的动静,可见这动静是有些大的。 两人同时偏头向窗外望去,便看到了一队宪兵站在了“荼蘼”大门口外。而带队的那人,此时也注意到了窗内的涂谜和井上和彦,然后,他便停下步子,回身走了几步,推开了“荼蘼”的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又来了一个难缠的小鬼子,感觉作者君这篇文还有的写了。存稿箱君已经提醒过她注意篇幅,不要加太多人进来了。请给我一个表扬的小眼神。爱你们,么么哒!明儿见!) -- 第105页 第一百零一章 窝里斗与哭出来 高桥秀一的突然到来,让涂谜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她并没有刻意掩藏自己的表情,就这么大喇喇地向井上和彦展示了,她对高桥秀一的不喜。甚至还在高桥秀一靠近的时候,身子不自觉地往井上和彦这边靠了靠。 井上和彦感受到了涂谜对高桥秀一的排斥,不知出于怎样的目的,他迎着高桥秀一上前了几步,将涂谜遮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高桥秀一自然察觉到了两人的小动作,脸上的笑意更是讽刺意味十足:“井上君真是好福气,我们这些粗人累死累活,井上君却是有时间会佳人。” “高桥君,我知道你对父亲和我有敌意,可请不要牵连无辜。我来这里,只是想请涂小姐帮忙。作为一名绅士,不该如此言语刻薄女士,高桥君请向涂小姐道歉。” 井上和彦虽然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比高桥秀一要克制有礼得多,但涂谜还是发现了两人气场间的不对付。 涂谜听涂让讲过,日本宪兵队和特高科虽隶属不同部门,职责却有交叉,尤其是在抓捕抗日分子这件事上,更是经常你争我夺、互相拆台,因此,两家的头头高桥拓也和井上清志自然是不对付的。作为他们的下属和后辈,高桥秀一和井上和彦能好好相处的几率,可能比贺文天和林锦年相亲相爱还要低。 涂谜自然乐得他们明争暗斗,他们斗得越厉害,她二哥他们还有林锦年他们就越能安生。只他们斗他们的,能别把她牵扯进来嘛?她就只是个做点心的,真是何德何能总是被这些大人物光顾,也是,真不受宠也若惊啊! 涂谜正腹诽着,战火就烧到了她身上。只听高桥秀一偏头冲着她说道:“涂小姐真是好本事,每次遇上事,总有护花使者及时挺身而出。” “……”你其实是想说我水性杨花、招蜂引蝶吧! 涂谜听懂了高桥秀一话的讽刺意味,很想上去赏他俩大嘴巴子。只到底碍于自己身单力薄,不得不忍辱负重。 于是,在高桥秀一和井上和彦的注视下,涂谜“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其出声之迅疾,声调之高亢,维持之长久,也是,瞬间便吸引了赫德路上的商户和路人们。 然后,不到一分钟,高桥秀一就再一次见识到了,涂谜招蜂引蝶的能力。 “天呐!怎么又是你!哦,原来你是日本宪兵,怪不得每次都这么强横!我可怜的小安妮,他是不是又拿枪指着你了?” 米勒先生看见佑中和李婶正在安抚涂谜,便转过身来,随意摆弄着手~枪冲着高桥秀一说道。只他的枪口,总是有意无意地在高桥秀一的身上打着转。 “高桥大尉,我想我有必要再向你重申一次,这里是公共租界。虽然工部局允许你们进来查案,但也仅限于查案。你这样随意骚扰租界居民的行为,已经严重威胁到了租界居民的安全。我想我需要向麦克尤恩先生以及我们德国领事克莱恩先生提起申诉了。”舒密特先生还是一脸的刻板严肃,但这些话由他来说,反而更有震撼力。 事情眼看着又要向闹大的趋势发展下去,而且,因为松平和也预定的那批军火,高桥秀一之前曾联系过米勒先生和舒密特先生,可两位先生对他的印象实在太差,因此一直没给他好脸色。现在新仇旧恨叠加在一块,高桥秀一更是不会退让。 可井上和彦却是不会任由事态继续恶化的,更何况,他正想着要怎么拉拢米勒先生和舒密特先生呢。正好,高桥秀一把现成的机会送上门,井上和彦自然会好好把握。 于是,等到涂让接到佑中的电话、着急忙慌地赶来“荼蘼”时,高桥秀一早就气冲冲地离开了。 至于井上和彦,再三代高桥秀一向米勒先生和舒密特先生道歉,给自己刷够了谦和明理的人设,很是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礼貌地送米勒先生和舒密特先生离开,然后留下来继续安抚涂谜了。 看到涂让冲进门来,井上和彦极为有眼色地起身让出了位子。等到涂家兄妹俩说完话,他才上来跟涂让做了自我介绍,并再一次地替自己和高桥秀一向他们表示歉意。 寒暄片刻,井上和彦便适时地告辞了。涂家兄妹俩目送他离开,眉心同时拧了起来。 “这个可比高桥秀一难缠多了,果然不愧是井上清志教养出来的,很有乃父之风。”涂让虽然头疼自己的对手又多了一个难缠的,但该赞赏的他还是不会吝啬。 涂谜可没他这么容易看得开,皱着眉嘀咕道:“怎么都凑海城来了?” “可能是海城风水好,人杰地灵得格外吸引人吧!”涂让苦笑着接话道。 “是吸引变态吧!” “……”这话怎么听着也是把他给骂了进去呢?涂让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到底是不知道该接什么,索性便不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南京大屠杀公祭日,愿逝者安息!) 第一百零二章 有预谋与不死心 涂谜再一次见识到,井上和彦比高桥秀一高杆,是在时隔一天的早晨。 因着日本宪兵队在公共租界到处搜查,涂让很是不放心妹妹。即便有佑中和李叔李婶夫妇跟着涂谜,但昨天高桥秀一刚上门找过茬。涂让想着,反正贸易行最近的生意受了日本宪兵队的影响,有些冷清,便索性这几天都待在“荼蘼”看护妹妹好了。 -- 第106页 于是,一大早,涂谜就挽着涂让的胳膊来上班了。刚拐进赫德路,兄妹俩便远远地望见,有个人影站在“荼蘼”门口。待走得近了,终于看清竟然是井上和彦。兄妹俩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闪过警惕,然后同时加快步子,迎了上去。 “井上先生,早上好!您这是?”一大早地就不消停,跟苍蝇似的,真烦人!涂谜心里不喜,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疑惑地看着井上和彦。 “涂小姐,涂先生,早上好!我是来道歉的!”明明昨天已经道过歉了,还不止一次,结果第二天又来。可井上和彦的表情,仍是愧疚又真挚的:“昨天回去跟父亲讲了高桥君的事,和彦才知道之前高桥君就与涂小姐有些龃龉。昨天是我不好,引来了高桥君,才牵连惊吓到了涂小姐。只几句道歉实在太过失礼了,所以,这是我准备的礼物,希望涂小姐不要嫌弃。”说完,井上和彦身子前倾,双手捧着礼物递到了涂谜面前。 涂谜瞧着这礼物的包装,便知价值不菲,自然是不乐意收的。可她不收,井上和彦便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动作。正好一阵凉风吹来,井上和彦还不自觉地打了个喷嚏,也是,如果不是天真的凉了,涂谜都怀疑他是装的了! 可现在时间已经进入了九月份,海城确实有了秋意,尤其是早晚的时候,更显清凉。昨晚刚下过一场小雨,一场秋雨一场寒。早上起床的时候,涂谜便因为没注意穿的少了点,不小心打了个喷嚏,被涂让硬逼着灌了一大碗姜糖水。 所以,现在瞧着井上和彦这明显是受了凉的样子,而且人家还是因为要等她受的凉,因此,这礼物是不接也得接了。 涂谜和涂让对视了一眼,刚才一言不发的涂让开了口:“既然井上先生盛情难却,你便收下吧!” 还能怎么的,虽然这强送上门的礼物实在膈应人,可人家都做到这份上了,再不收可就是他们不占理了。 涂谜硬生生压下了憋屈气,脸上绽放出了极为灿烂的笑,伸手接过井上和彦的礼物,甜脆脆地说道:“那我就厚脸皮收下了。井上先生还没吃早饭吧,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 “早就听闻涂小姐做的一手好点心,昨天实在是不凑巧,今天自然是一定要品尝一番的。” 于是,面和心不合的三个人,一起吃了顿早餐。吃完,井上和彦也没立即告辞,而是跟涂让边喝咖啡边聊了起来。 不得不说,如果不是知道井上和彦的身份,只他这令人如沐春风的气质,旁征博引学识渊博的谈吐,加上认真聆听别人说话的态度,真是很难让人讨厌的起来。 可如果便只是如果,现实就是,涂谜越看越觉得井上和彦今天来,一定是别有所图。然后,没过几分钟,她的预感得到了验证。 “哦,安妮,有什么能吃的嘛?随便给我来点,我快要饿晕过去了!”米勒先生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推开了“荼蘼”的大门。 涂谜楞了一下,下意识地扫了井上和彦一眼。虽然没发现他的表情有丝毫波动,但涂谜凭着女人的第六感,觉得他此刻心里一定是在窃喜吧! 瞧,就这么坐着聊个天的工夫,猎物就自动送上门了,也是,真凑巧啊! 涂谜心里腹诽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等米勒先生坐好,她便将几块三明治和一杯咖啡放到了他面前。 “哦,安妮,你真是天使!我能给你一个早安吻嘛?” “如果你想被我二哥赶出去的话!” “……”米勒先生看了一眼坐在另一张桌子上目光如炬的涂让,缩了缩肩膀,闷头狼吞虎咽起来。 不过几分钟,三明治便被他一扫而光。涂谜有些没眼看他这饿死鬼投胎的架势,但还是在他喝完咖啡后又给他续了一杯。 “谢谢安妮!如果能再来个苹果派,我想我会更爱你的!” “那你的爱可真廉价!” “不,在我心里,爱和苹果派同样重要!” “那你以后不需要找女朋友了,跟苹果派相亲相爱一辈子好了!” “……安妮,天使是不会如此残忍的!” “那我做巫婆好了!送白雪公主毒苹果的巫婆!” “……” “约翰,还需要苹果派嘛?巫婆做的苹果派?” “……谢谢!我吃饱了,就先告辞了!”说完这句,米勒先生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瞧着他出门左转,显然不是要回美华贸易行,涂谜便松了一口气。偏头与涂让的目光一碰,涂谜端起咖啡壶,笑着看向井上和彦问道:“井上先生还要再来一杯吗?” “谢谢涂小姐,不用了。我在这里打扰多时,也该走了。”井上和彦脸上的表情仍是没有一丝变化,温和有礼地道谢并告别,然后也出门左转,离开了。 “他这是去追约翰了?” “你觉得呢?” “所以我刚刚打发走约翰,其实是白费工?” “嫚嫚,有些事,拦是拦不住的!” “……我知道。”可就是不愿意死心呢! 涂谜的目光定定地望向斜对面的聚缘堂,幽幽地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说点啥呢?嗯,就说说这篇文到底还要写多久吧!存稿箱君之前问过作者君,她说预计是25万字的。可存稿箱君觉得以现在文章的进展,才写到1938年9月,离抗战胜利还有好几年呢,明显25万字是刹不住车的。于是她就悄摸摸地改成了30万字。 -- 第107页 以存稿箱君对她的了解,除非她使用时间如白驹过隙大法,否则,可能30万字也够呛,然后她就很厚颜无耻地说会考虑存稿箱君的建议。存稿箱君只想给她的鄙视的眼神,请跟我一起鄙视她!→_→) 第一百零三章 损失惨重与狠心管教 涂谜原以为,井上和彦应该找不到理由再来光顾“荼蘼”了。结果,她显然低估了井上和彦脸皮的厚度。 其后几天,井上和彦每天都会来“荼蘼”逛一圈,也不知道他哪里来这么多闲工夫。涂谜觉得高桥秀一有句话说的是对的,井上和彦真的是好福气。 高桥秀一带着一帮人风里来雨里去的,净干出力也不一定讨得了好的事了。井上和彦却仿佛没事人一般,既不去搜捕抗日分子,也不去米勒先生和舒密特先生面前刷存在感,整天往她这里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看上她了呢! 涂谜自然是知道这绝不可能,但她又实在闹不明白,井上和彦到底有什么企图。跟涂让商量了半天,也没理出什么头绪来。除了每次井上和彦过来,加倍警惕之外,涂谜也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这些天里,公共租界里还是人心惶惶的。高桥秀一闹出这么大动静,也是有了回报,接连捣毁了中统的两处秘密据点,甚至还抓到了中统海城站行动队队长韩山,然后,顺藤摸瓜,中统在海城的人员损失惨重。 涂谜听贺文天跟涂让说,中统海城站已经名存实亡,除站长黎宁受伤逃脱外,其他领导不是被捕就是反抗被杀,心脏便不自觉地揪了起来。 虽然上辈子看谍战剧的时候,知道中统对地下党极其仇视,很多地下党人惨遭中统杀害。可现在看着这些被自己厌恶憎恨的人,却是惨死在日本人的屠刀下,涂谜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那个韩山叛变了?”等贺文天和涂让说完话,涂谜才开口问道。 “嗯。”因为日本宪兵队在公共租界大搜捕,贺文天已经有些日子没来涂家了。见涂谜跟他说话,贺文天的眸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脸上却还是一片严肃,点点头应了一声。 好些日子没见,离得远了,时间长了,贺文天原本以为,自己对涂谜的那份莫名其妙的迷恋便会淡了。毕竟他以前也不是没跟别人好过,一开始还挺甜蜜,但时间稍微长点,不是他觉得索然无味了,便是对方觉得他根本没有心,然后自然而然地便分开了。 所以,明明大搜捕并不会对他造成太大困扰,可贺文天还是硬逼着自己在安全屋多待了些日子,就是想着借这个机会,彻底斩断心里对涂谜那点痴望。 可,也不知是怎么了,越是不见,越是想念,越是闲下来无所事事,涂谜的身影便越是无时不刻地在他脑子里打转。 在第不知多少次夜深人静仍然想涂谜想得辗转反侧之后,贺文天不得不承认,他这次真的是栽了!不过,贺文天觉得自己栽得不冤,像涂谜这样的女人,千万个里也不一定能找出一个来,他稀罕她,也没什么不值得的。 于是,贺文天掀开被子下了床,捞起衣服往身上一套,便摸黑来了涂家。现在,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还主动跟他说话,贺文天自然得小心伺候着。 贺文天的心路历程,涂谜是不知道的。她临睡前,正过来跟涂让说晚安呢,就见贺文天从阳台上翻了进来,差点吓得她大叫。只不过,现在听贺文天说了这么重要的消息,涂谜便勉勉强强地原谅了贺文天。 只是,贺文天之前不是一直强调让她少打听他们的事吗?怎么这回倒没有避着她的意思了?难道是因为事关中统,军统和中统不对付,所以,中统的事对贺文天来说,不算机密? 涂谜乱七八糟想了一堆,见贺文天说完了,便试探着问了这么一句,没想到贺文天竟然应了。虽然心里有些诧异,但既然贺文天没反驳,涂谜胆子大了点,就接着问了下去:“既然知道他叛变了,怎么立马不干掉他?” “就中统那帮窝囊废!” 贺文天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只听他这语气,涂谜便知道,他到底是有多瞧不上中统了。只是,“既然他们不行,你们为什么不”帮忙呢? “嫚嫚!”涂谜话还未说完,便被涂让厉声打断了。 涂谜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但她心里并没觉得自己问错了。地下党跟军统信仰不同,他们见死不救可以说是政治正确。可就算军统跟中统有矛盾,但总都是国民政府的情报部门,之前可能他们还和中统的人员打过交道,就这样见死不救,是不是有些太过冷血? 涂谜垂下眸子,站在原地不吱声了。涂让看她一脸倔强的样子,又头疼了。很想撬开他妹妹的脑子看看,平时瞧着机灵得很,怎么总是在不恰当的时候犯脾气呢!还是当着贺文天的面! 涂让余光扫了贺文天一眼,正要训斥涂谜几句,却是被贺文天截住了话头。只听他语气森然地说道:“既然入了这一行,就要随时做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准备,整天想着等别人来救,还不如早死早托生,免得拖别人后腿。” “……你不觉得这样太残忍了吗?”明明已经非常清楚贺文天天性凉薄得很,可乍一听他如此说话,涂谜心里还是非常不舒服的。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怎么能说舍弃就舍弃呢? -- 第108页 “残忍?这算什么残忍吗?等哪天你二哥被那些废物拖累死的时候,你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残忍了!” 虽然认识时间不算太长,但贺文天很清楚,涂谜性子里的那股悲天悯人又不适时地冒出来了。 在这样混乱的年代,还能有如此善心,确实极为难得。可,珍贵又如何?善心是好事,可善心用错了地方,不仅会害人,更会害己。这是他和涂让都万分不想看到的事。 可贺文天知道,涂让是狠不下心来管教涂谜的,于是,他便替涂让开了口。反正他已经在涂谜心里落下了心狠手辣的印象,也不在乎多添这一笔。只要能把她掰正过来,他什么都不在乎。 “你!”果然,他话还未落,涂谜的怒气已经顶了起来。 只贺文天根本就没给她反驳的机会:“你是想说我该死是吧!是,我是该死,所以我没打算活着离开海城。只是涂谜,收起你那多余的慈悲心,海城这地界要变天了,你可别拖你二哥的后腿!” 说完这句,贺文天深深地看了涂谜一眼,利落地翻身,转眼便消失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存稿箱君觉得这章有点抹黑女主的意思,可作者君说涂谜作为后来者,她知道的越多,便越觉得自己有责任,尤其是在接触到了这么多机密之后。更何况她原本性子里就自带一股悲天悯人的情怀,听到有同胞被日本人杀害,即便政治立场不一样,她还是会难过的。 好吧,存稿箱君有些被作者君说服了。我们的小涂谜就是这样善良,虽然她善良的有些不是时候,但她已经被教训过了,所以,她会变得更好的。今天就说到这里了,明儿见!) 第一百零四章 拱手相让与特意提醒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涂谜与贺文天不欢而散了。可能,他们两个人就是天生气场不和,极难和平共处。 涂让瞧着贺文天就这么走了,也是头疼得厉害,只能收拾他丢下的烂摊子。 可涂谜虽然生气,却并不需要涂让安抚。即便贺文天话说的极为不好听,但涂谜不得不承认,他骂她的那些,都是为她和她二哥好的。 “二哥,对不起,是我想当然了。” “……”眼见着妹妹这么快便将性子拧了过来,涂让不知自己该不该感谢贺文天? 只是,你说你说教就说教,能语气稍微委婉一点嘛?瞧把他家嫚嫚给吓得,也是,真不想谢他!涂让苦笑着摇摇头,揉了揉涂谜的头发,道:“贺疯子这个人就这样,嘴巴坏得很,不过……有些事,他和二哥一样,都是有心无力的。你别怪他!” “嗯。”涂谜含糊地应了一句,便被涂让推着回房休息了。 这件事便这样过去了。涂谜吸取了教训,其后几天都在认真地反思自己。除了井上和彦每天来的时候,她要打叠起精神来应付,其他时候,都有些恹恹的。 涂让看着妹妹这样,又心疼了。好话哄着,好东西喂着,总算是让他家小祖宗开了颜。松口气的同时,在心里又把贺文天骂了个半死,然后他就把贺文天骂来了家里。 “高桥秀一撤了?” 因为这几天涂让一直都待在“荼蘼”,而赫德路上大部分商户都是外国人,自然不在高桥秀一的搜捕范围内,所以,虽然觉得今天公共租界里好似安静了点,涂让却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日本宪兵队已经撤离了。 不过算算日子,高桥秀一也折腾得够久了。他要是再不知道适可而止,只怕工部局就要抗议了。 听到这煞星终于滚蛋了,涂让的心里松了一口气。不过,眸光扫过贺文天的脸色,他的心又提了起来:“还有什么事?” “中统的人都进了宪兵队司令部。” 贺文天这话说的有些云山雾罩的,可涂让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军火的事落在井上清志手里了。” “不,准确的说是井上和彦。”贺文天说完,从兜里掏出烟盒,正要抽一根,却是,余光扫过涂让卧室门口,又将烟给塞了回去。 涂让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而是诧异地问道:“不是说井上和彦不是井上清志的亲儿子吗?这么大功劳,他就这么轻飘飘送给个义子了,井上和彦怕不是他私生子吧?” 松平和也死在公共租界,高桥拓也和井上清志都有权追查,更何况是搜捕抗日分子的事。可现在人都抓进了宪兵队司令部,可见井上清志是将这份功劳拱手相让了。 当然,井上清志也不是什么高风亮节的人。他送了一份功劳给高桥拓也,让高桥拓也能借此摆脱松平家的纠缠。那么,高桥拓也就要投桃报李,也送他一份功劳。于是,原本松平和也负责的那批军火,就落在了井上清志的手里。 可按理来说,这批军火眼下对井上清志是非常重要的,以他谨慎缜密的性子,该是亲自负责才是。没想到却是转手交给了井上和彦,这明显是要栽培提拔了。 这几天井上和彦每日都会在“荼蘼”出现,虽然涂让早有猜想,但真正落实的时候,他还是难掩惊讶的。 毕竟井上和彦给人的第一印象实在太过深刻,这几天涂让又跟他聊得还算不错,即便是心里一直对他有所警惕,但一想到井上和彦刚一到海城就接下这么大个摊子,涂让心里不寒而栗。 “所以,让你宝贝妹妹小心些吧!”贺文天今天来这一遭,也不过就是为了这句话罢了。 -- 第109页 中统的人落在谁的手里,那批军火又落在谁的手里,贺文天都不关心也不在乎。只是知道井上和彦总是去找涂谜,他一时又猜不出他的意图,贺文天不得不借着这件事来提醒涂让,更是提醒涂谜。 “嗯,我知道。”涂让总觉得贺文天刚刚说话时的表情有些奇怪,但到底还是念着他宝贝妹妹,所以就把这个小细节抛诸脑后了,而是跟贺文天探究道:“你说,井上那小鬼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这一天天的,比我还勤快。要不是我知道他的身份,还以为他看上我家嫚嫚了呢!”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贺疯子,我跟你说正事呢,别嬉皮笑脸的。”等了半天,才听贺文天来了这么一句,也是让涂让有点火大。 “我笑了吗?” “……我就是让你严肃点!”确实没笑,那表情严肃地跟所有人都欠他钱似的。可这话说的也太不严肃了! “那你告诉我,一个男人总是去找一个女人,除了看上她,还有什么可能?” “……”我就是想不到其他可能,才来问你啊! “还有可能,他只是借用她的地方在观察别人。”接话的是涂谜,显然两个男人之前说的话,她是听到了的。 不过她不是偷听,毕竟她刚刚靠近时,步子迈得有些重,以贺文天和涂让的耳力,应该能听到的,所以,没见他们停话,涂谜便施施然进了涂让的房间。 “什么意思?”贺文天自然是没有介意涂谜突然插话,听她似是弄明白了井上和彦那般举动背后的意图,接了话茬。 “乔纳斯今天特意来提醒我,离井上和彦远一点。” “所以呢?”涂让没明白涂谜的意思,这跟舒密特先生又有什么关系? “二哥可能不太了解乔纳斯,他跟大多数德国男人一样,性子极其自律,轻易不会在背后说人是非。即便是那个人得罪了他,他也极少会在其他人面前提及。可今天他却特意过来提醒我小心井上和彦,那么……” “井上和彦做了什么事,惹恼他了?”虽是疑问句,但贺文天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应该是,而且还是在乔纳斯看来极其恶劣的事。” “跟那批军火有关?”涂让也是用的疑问语气,但他们三个人都一致认同了这个猜测。 “你要不要查一查?”涂让说完,思量了片刻,偏头问贺文天。 虽然这批军火已经跟他们没多大关系了,可井上和彦这背地里的手段,他们还是该弄清楚。这次没交手,下次说不定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了。井上和彦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到底是什么路数,他们可是一点都不知道呢! “嗯。”贺文天点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涂谜见没自己的事了,便转身离开了。只她走到门口时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涂让正低头跟贺文天说着什么,而贺文天也垂着眸子认真听着。 难道是自己太敏感了?涂谜摇了摇头,离开了。 她并不知道,在她转过头去后,贺文天的视线一直隐晦地追随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说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弄出井上和彦这么个厉害人物,可她脑洞没大到那份上,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写。对此,存稿箱君只能跟她说一声:自作孽不可活!O(∩_∩)O哈哈~) 第一百零五章 倒胃口与坏女人 比起贺文天半路去查井上和彦,林锦年一直在关注着那批军火的事,更何况他住在“荼蘼”对面,虽然那天高桥秀一过去找茬的时候,林锦年不在,但他回来后,还是听长宁抱怨过,因此,很快他便注意到了井上和彦。 之后几天,井上和彦总是在“荼蘼”出没,林锦年更是对他加重了怀疑,因此在查探几家贸易行运输路线的时候,特意交待负责的同志留意是否还有别的人在打听,便发现了井上和彦的阴谋。 松平和也死的不是时候,也没留下任何信物,那批军火到了海城之后,到底该如何处理,参与其中的五家贸易行,并没有达成一致意见。 米勒先生虽然和舒密特先生一样,都非常讨厌高桥秀一,但日本人知情识趣地换了个会来事的来跟他谈,米勒先生也懒得再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因此便狮子大开口将价码提高了一成。 井上和彦可能早就料到了他会如此做,极快地答应了下来。至于其他三家,也差不多是相同的情况,井上和彦解决起来极为迅速。 原本以为很快便能皆大欢喜,可井上和彦却在舒密特先生这里碰了钉子。舒密特先生虽是商人,可为人处世自有一套规矩。认钱也认人,人死了,这东西就算砸自己手里,也不可能凭井上和彦的三言两语就把东西拱手相送。 更何况,舒密特先生无意中发现,井上和彦虽然明面上客气有礼,背地里却是早就做了两手准备。舒密特先生存放军火的秘密仓库周围,突然出现了许多陌生人,不用调查,也知道是谁安排的。显然,如果自己不接受井上和彦的条件,井上和彦是准备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到那批军火的。 如果真的到了这样的地步,那么舒密特先生损失的不仅是一批军火,还有他所有的秘密仓库,极有可能都会被日本人连根拔起。井上和彦这样的行为,无疑是做好了跟他撕破脸的准备的。 -- 第110页 可井上和彦每次来见他的时候,仍是一副谦和有礼的样子,让见惯了两面三刀的舒密特先生倒尽了胃口。更令他介意的是,井上和彦还联系上了德国驻海城领事克莱恩先生向他施压,这一举动令舒密特先生大为光火。即便最终不得不向井上和彦低头,可舒密特先生还是在心里,给井上和彦狠狠地记了一笔。 所以,那天看到井上和彦又来找涂谜,舒密特先生才会在他离开后,特意跑去提醒涂谜。这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男人,对涂谜来说实在太过危险,他不想让涂谜像他一样栽在井上和彦手里。 施密特先生很是担心涂谜,林锦年更是如此。虽然他知道,涂谜肯定会对井上和彦有所防备。可,知道是一回事,担心又是另一回事。 “先生不放心,就过去看看啊!整天在这吃不下睡不好的,涂小姐又怎么会知道呢?” 长宁早就发现他家先生不对劲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家先生就很少主动去“荼蘼”了。上次那个高桥小鬼子欺负涂小姐,他家先生更是不在,也是气死了长宁了。等林锦年回来了,长宁就一直在他耳边叨叨叨个没完,结果,不管他怎么碎碎念,他家先生愣是没去“荼蘼”看一眼。 佑中那傻小子都觉得不对劲了,含含糊糊地问他,他家先生最近是不是特别忙。长宁用脚想,都知道佑中这是不满了,甚至,可能这话还是涂小姐让佑中问的,那这事可就更严重了。 长宁这些天苦口婆心地劝了不知多少回,却是一点用处都没。尤其是又有个叫什么井上的小鬼子整天搁涂小姐跟前晃悠,长宁更是愁的吃不下饭,眼见着下巴都少了一层。 现在瞧见他家先生虽然在翻书,可那眼睛却是一直往“荼蘼”那边瞟,长宁赶紧撺掇起来,然后,他就看见他家先生犹豫了再犹豫,就在长宁恨不得一脚将他踢到“荼蘼”时,林锦年总算是起了身。 长宁脸上立马露出了老父亲一般欣慰的笑容,却是笑容不待绽放,又立马蔫了。只见他家先生整了整长衫,一转身,上楼去了。 “胆小鬼,负心汉,泼皮混账王八蛋!”瞧着他家先生这不争气的样子,长宁恨恨地跺跺脚,小声地骂道。 “什么王八蛋?长宁小哥这是刚吃完早饭就想着午饭了?” “管你什么事!又来找我家先生干嘛?” “……”虽然林徽儿知道长宁不喜欢她,更不喜欢她来找林锦年,可被这样对待,还是头一回。尤其是长宁看她的眼神,即便林徽儿已经习惯了被别人用各种嫌恶的目光打量着,但那些人都不是长宁,更不是林锦年身边的人。笑意被彻底冻在了脸上,能说会道的林徽儿仿佛失了魂一般,说不出半句话来。 “长宁!给林小姐道歉!”林锦年在楼上看到了林徽儿,正要下来,没想到长宁竟然这样无礼,高声训斥道。 “我才不道歉呢!哼!就是因为这个坏女人,先生才不去找涂小姐的。涂小姐那么好,这个坏女人哪里比得上她。先生……” “长宁!道歉!” “……先生不讲理!我、我、我去找涂小姐说理去!” 丢下这句,长宁撒腿往“荼蘼”去了。徒留林锦年面色铁青地站在原地,还有失魂落魄的林徽儿…… 作者有话要说: (嗯,小孩子是最单纯但也最容易伤人的,作者君说她不想写什么悲剧人物,可这个时代注定了悲剧人物会很多,她已经尽量写得不那么悲惨了。对此,存稿箱君只想打死她!╭(╯^╰)╮) 第一百零六章 好女人与坏世道 长宁在“荼蘼”抽抽噎噎了快半个小时,听得涂让一个头两个大,很想立马一把揪起他丢回聚缘堂去。只涂让的手蠢蠢欲动了半天,到底还是摄于妹妹的目光逼视,索性眼不见为净,蹬蹬蹬上楼去了。 可他刚上了楼,正准备推开窗户通通气,结果,便瞧见斜对面林锦年的屋里,林锦年正跟林徽儿相对而坐。虽然隔得有些远,从涂让站定的角度望过去,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是有分寸。可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已经是作风有问题了。 更何况,林锦年把他家小伙计气走,他家小伙计转眼就来了他妹妹这儿,然后林锦年还能心安理得地继续跟别的女人说话,也是,涂让的暴脾气怎么都压不住了! 很想立马下楼,直接拎着长宁去找林锦年好好说道说道。只涂让还没走到门口,余光扫过涂谜房间里的沙发,脚步便慢了下来。 “二哥,我要是等到三十岁才嫁人,你和大哥会不会觉得没面子?” “二哥,我说真的,不是赌气,也跟林锦年没关系,我就是想等咱们这个国家安定下来,再嫁人。” 一回想起上次有关嫁人这个问题的谈话,涂让便心有余悸。刚回来的时候,听杜兰德先生说林锦年对涂谜有意思,涂让还对林锦年有很大敌意。可这些日子他瞧着,除了上次承文书店出事,他妹妹好似是差点为林锦年背了黑锅,但再多的,他们两个人连说话的时间都很少,更何况是主动去找对方了。 涂让也不是没想过,可能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林锦年才和涂谜少了接触。不过,若真是如此,那涂让更不能在此时去找林锦年了。既然林锦年都明显作出不愿意再跟他妹妹处下去的姿态了,涂让怎么可能上杆子去给别人羞辱呢! -- 第111页 于是,涂让回头看了对面一眼,又转身下楼去了。不管怎么着,总要先弄明白楼下那个小崽子干嘛来找他妹妹。 涂让下来的正是时候,涂谜和佑中已经安抚好了长宁,瞧着他咕咚咕咚灌了一盏茶,涂谜便开始问话了。 事情很简单,虽然家丑不可外扬,可长宁觉得他有责任把他家先生拉回正道来,而且涂小姐明显是喜欢他家先生的,所以,她一定会帮着他把那个坏女人从他家先生身边赶走的。于是,长宁便直愣愣地把他跟林锦年吵架的事,告诉了涂谜。 只他怎么也没想到,甚至是一直听着的涂让和佑中也没想到,还没等长宁说完,涂谜的脸色就已经变得非常难看了。 这是从小到大头一次,涂让看到他妹妹发脾气,自然佑中和长宁也是头一回见识到涂谜的脾气。 其实说起来,涂谜这根本算不得发脾气,因为她既没有声嘶力竭,也没有漠视不理,可她就那么摆出冷淡失望的样子,佑中和长宁便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长宁,你告诉我,什么是好女人,什么又是坏女人?” 涂谜不用看,都知道听到长宁如此说她时,林徽儿该是怎样的痛彻心扉。她那样卑微地将自己对林锦年的感情深深地隐藏起来,从来不敢奢望这份心意得到哪怕半点回应。可现在,林锦年身边最亲近的人,却用那样的话来羞辱她。涂谜光想想,都心颤得厉害! 因此,即便长宁是为了她跟林锦年好,涂谜也不能接受他的这份自以为是的好心。就算长宁说那番话时,并不是有意羞辱林徽儿,但,涂谜还是对长宁非常失望。于是,听他说完,涂谜便极为冷淡地问了出来。 “……”长宁已经被吓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说错了,怎么会惹得涂小姐如此生气。 “大……”佑中看着长宁半晌没吱声,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想为朋友辩解几句。只他刚开口,便被涂谜一个眼神钉在了原地。 “长宁,你是觉得我是好女人,林小姐是坏女人是吧?” “……” “说话!” 涂谜的语气还是清清淡淡的,但就这么一声,仿若炸雷一般,吓得长宁一个哆嗦,然后他便结结巴巴地开了口:“……是。” “为什么?” “……因、因为林、林小姐,不、不是正、正经人。” “哦,不是正经人啊!你觉得她不是正经人?” “我、我不知道,可、可大家都、都这么说。” “大家都这么说就是对的了?” “不、不对吗?”长宁虽然被林锦年打小带在身边,也算是见识过生意场上的大世面了。可他毕竟年龄还小,林锦年又护着他,所以长宁还是个小孩子的性子。他不清楚为什么涂谜会问他这些问题,可,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肯定是对的呀! 长宁疑惑茫然的表情落在了涂谜的眼中,她在心里无奈又苦闷地叹口气。这个世道啊,害了多少人,又害了多少女人呐! 好在,长宁还不是无可救药,于是涂谜便耐着性子,跟他说了下去:“我不知道其他人对不对,我只知道,他们都不是林徽儿。他们没有小小年纪父母双亡,他们没有寄人篱下温饱不继,他们没有禽兽不如想要将外甥女卖去妓院的舅舅舅妈,他们没有走投无路求告无门只能自卖自身。” 说到最后,涂谜已经有些哽咽地说不出话来。而无论是站在楼梯口的涂让,还是站在涂谜面前的佑中和长宁,还是第一次知道林徽儿的身世。涂谜不过三言两语,可他们已然清楚,林徽儿曾经遭遇的,绝不是这三言两语能够概括了的。 “涂小姐,我错了。”长宁吧嗒吧嗒地又哭了起来,只是这次不再委屈,而是充满了歉疚。他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更被林锦年教养得能明辨是非了。之前对林徽儿讲的那些话,不过是气急了,现在听完涂谜的话,长宁心里后悔得很。 可看着他如此愧疚,涂谜却没有立马放过他:“长宁,你要知道,没有哪个女人是想要做别人眼中的坏女人的。谁不想做好女人呢?可还是有那么多的女人,成了别人眼中的坏女人。为什么呢?因为不是她们想要变坏,而是这个世道坏了。她们想要活下去,所以不得不逼着自己变坏! 长宁,在你眼里,我是好女人,也不过是因为我比林小姐幸运罢了。我有哥哥、有义父义母、有文伯、有佑中护着,不然,我也是要变成你眼中的坏女人的,甚至,我可能还比不得林小姐,说不定早就是一抔黄土了!” “嫚嫚,不许这么说!”听着涂谜如此咒自己,涂让很是严厉地喝止她。 涂谜却惨淡着对涂让笑笑道:“二哥,我说的是实话,你知道的。这个世道啊,真的坏了呢!” 国不成国,家不为家,人难做人,可不就是坏了嘛!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知道该说啥了,便不说了。又是一周例行求收藏和留言的时间,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明儿见!) 第一百零七章 姐姐与哭泣 涂谜领着长宁回聚缘堂的时候,林锦年正要送林徽儿出门。 涂谜看看林锦年仍然铁青的脸色,再看看林徽儿已然不复以往的明艳动人,心底幽幽地叹了口气,转身冲着长宁招招手道:“过来吧!” -- 第112页 长宁扭扭捏捏地上了前,也不敢去看他家先生的脸色,直愣愣地冲着林徽儿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很是诚恳地说道:“林小姐,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说您的!您是个好姑娘,是我口没遮拦,您打我骂我都成,千万别气着自个儿!” “……”林徽儿显然是没料到,这么短的时间里长宁会有如此变化的。直愣愣地盯着长宁的后背看了半晌,她才终于回过神来,赶紧上前拽住长宁的胳膊,就是想要拉他起身,口中反反复复地说着:“没事的,没事的,我都习惯、不是,我没事,不用这样的,不用这样的……” 可能除了在场的三个人,谁也不曾见过,明艳动人的花国皇后竟会有如此语无伦次的时候。林徽儿仿佛天生就该是,无时无刻不光彩照人、言笑嫣然、媚眼如丝的。可原本就不该有“本该”这个词的,林徽儿也是人,是个女人,是个苦命的女人,她又怎么就必须要这样那样呢? 看着林徽儿手足无措的样子,涂谜更是心疼。偏头看向林锦年,见他仍是眉头紧锁,并没有因为长宁幡然醒悟而欣慰,涂谜知道,林锦年只怕是还在生长宁的气的。 “我已经训过长宁了,他也确实知错了。你经常不在家,他一个小孩子,再懂事,也是会受大人影响的。”涂谜说这话,并不是为长宁开脱,而是她觉得,长宁今天会突然爆发,林锦年也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 虽然林锦年身份特殊,有些事不能告诉长宁,也是怕万一出事拖累长宁。可长宁打小跟在他身边,即便林锦年瞒着,长宁心里也是会有想法的。现在外头人心惶惶的,租界里也不太平,林锦年又整天不着家,长宁肯定是会担心受怕。 越是担心,越找不着林锦年的人,长宁就是要往人多的地方,不是为了打探消息,也能多些安全感。这一来二去的,听到些什么不好的话,也在情理之中。 静静地听涂谜讲完,林锦年明白了她的意思,深深地看了涂谜一眼,嘴巴张了张,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就被涂谜截住了话头。 “你去跟长宁聊聊,我也有日子没跟徽儿姐说说话了,正好今天赶上了。”说完,涂谜没再看林锦年一眼,便拉着林徽儿出门往“荼蘼”去了。 “哎!干嘛呢?我这灰头土脸的,去了你那里可别吓坏了客人,赶紧停下。”瞧出了涂谜的意图,林徽儿慌忙止住了步子,不管涂谜如何生拉硬拽,就是不愿登门的。 涂谜瞧出她到底还是受了长宁那番话的影响,心疼又无奈地叹口气道:“看来不仅长宁该道歉,我也该给姐姐赔礼!” “……姐姐?你叫我姐姐?你怎么能”叫我姐姐呢?林徽儿已然注意不到赔礼不赔礼的事了,她的全副心神在涂谜冲着她喊姐姐时,就被这两个字吸引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林徽儿却仿佛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涂谜的这声姐姐就这样一直在她脑海中回转反复,然后,啪嗒啪嗒,眼泪断了线似的从明眸中溢出,林徽儿就这样不顾形象地在大街上哭了出来。 可她哭也是悄无声息的,就像她累了倦了,却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躲在被窝里独自舔伤一样。 虽然美人流泪也是如梨花带雨,自有一股悲戚的美感,但涂谜不喜欢看到这样的林徽儿!她更愿意看到她笑得张扬得意、肆无忌惮的样子。可涂谜也知道,林徽儿是难得在人前如此发泄的,她心里积了太多委屈无处诉说,那便让她痛快地哭一会吧! 于是,涂谜揽着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的林徽儿,动作有些滑稽地进了“荼蘼”。 此时,“荼蘼”的一楼已经没人在了。涂谜知道她们刚刚在外面一番拉扯,涂让肯定是看到了的。应该是为了避免林徽儿尴尬,他才拉走了佑中和李婶。 对于二哥的这份体贴,涂谜心里极为熨帖。拉着林徽儿上楼,经过二楼操作间的时候,涂谜轻轻敲了敲紧闭的门,然后继续迈着步子上了楼。等到进了她的卧室,涂谜将门合上的时候,楼下才又有了响动。 而此时,无论是她还是林徽儿的情绪都平复了一些。林徽儿回过神来,便觉得自己刚刚的表现很是矫情!不过是被人叫了声姐姐,她又不是没被人叫过姐姐。米高丽舞厅里,不管是比她小的,还是比她大的,总是得给她面子叫她一声姐。 即便涂谜的这声姐姐意味不一样,可她就那样大喇喇地在大街上哭出来,林徽儿现在坐在涂谜面前,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捏着帕子狠狠地贴了贴眼眶,似是这样便能将对自己不争气的懊恼发泄出去,却是没想到这样一来,反倒是弄得更狼狈了。 “噗嗤”一声,涂谜实在没忍住,很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没见人哭过啊?” “见过啊,只是没见过姐姐哭啊!” “你、你个死妮子!瞧我怎么收拾你!” “哈哈哈……啊,姐姐饶、饶命,我、我错了,哈哈哈……再也不敢了,哈哈哈……” 两个女人都不是自怨自艾的性子,事情过了就翻篇。哪怕刚被捅了刀子,心口还血淋淋的,但只要她们还活着,她们便会继续笑着活下去。 这便是来自二零一八年的涂谜,这便是活在一九三八年的林徽儿,她们是如此的不同,却又如此的相同…… 作者有话要说: -- 第113页 (作者君在林徽儿身上用了太多笔墨,存稿箱君一直都不是特别理解,然后,今天终于理解了,因为她准备下狠手了。存稿箱君现在很不想看见她,就把她关小黑屋了,哼!坏人!╭(╯^╰)╮) 第一百零八章 笑了与醉了 两个姑娘难得幼稚了一回,你胳肢我一下,我胳肢你一下,银铃般的笑声从“荼蘼”传出。来来往往的路人停下步子抬头看了一眼,被这样甜美的笑声感染,脸上也便溢出了笑意。 涂让静坐窗前,听着楼上传来妹妹的求救声和大笑声,长久堆积在心底深处的郁气,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隔壁被吵醒的米勒先生,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苦笑着感叹道:“哦,亲爱的安妮,你真是个天使!不,你真是个魔鬼!”念叨完,捞起枕头堵住耳朵,米勒先生又沉入了梦乡。 正在为秘密仓库暴露而发愁的舒密特先生,听到笑声,放下了手中的一叠文件,摘下眼镜,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蓝天白云,刻板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斜对面,正跟长宁大眼对小眼的林锦年,愣了片刻,抬步走到窗前。深邃的目光笔直地望进涂谜的房间,瞧着两个姑娘在大床上扑腾着,良久,也笑了。 世事本多无奈,能得享片刻的安宁与畅快,便该好好珍惜,方不负这大好时光! 于是,涂谜硬顶着涂让不赞同的目光,打发佑中去找米勒先生要了两瓶女士香槟。也不用酒杯,两个女人斜倚在窗前,碰碰酒瓶,边喝酒边聊起天来。 “你这性子,以后可得改改了!”虽然被叫了姐姐,林徽儿心里熨帖得很。可瞧着涂谜这样没丝毫芥蒂地跟她称姐道妹,林徽儿又觉得涂谜太心善了。在这个年代里,心善是极大的美德,但太心善,总是会吃亏的。想到这里,林徽儿很是不放心地嘱咐着。 “我知道。”刚被贺文天那样说教过,涂谜自然有了分寸:“我这不是瞧你合眼缘嘛!” “你那是看我长得好吧!” “嗯,你确实长得不错。”涂谜笑笑,没反驳。她确实有些颜控,但长得好看的女人大把,能入得了她的眼的,可还真不多,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 “就只是不错?”听涂谜这样说,林徽儿可是不乐意了,媚眼横了涂谜一下。 “何止不错,是非常不错!”涂谜从善如流地夸奖着。 “你啊!”瞧着成熟得很,性子里还是跟个孩子似的。林徽儿揉了揉涂谜的头发,眼底的柔情涌动着。 涂谜一时也不知该接些什么,便索性不说了。和林徽儿两个慢悠悠地喝着酒,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以及远处的天与山,然后,便醉了。 林徽儿瞧见她脸蛋红艳艳的,目光已经迷离,便伸手将涂谜手中的酒瓶拿了过来。看着涂谜那里的还剩了半瓶,而自己的已经喝光了,结果却是没喝完的醉了,喝完的反倒越发清醒。自嘲地笑笑,果然还是不一样的呀! 林徽儿一仰头,将涂谜剩下的半瓶酒一饮而尽,然后回身将涂谜扶到床上,帮她把外套脱了,给她盖好被子,又拉好窗帘,便施施然准备下楼去。 “徽儿姐。” “嗯?” 以为涂谜醒了,林徽儿正要回身,却听背后涂谜含含糊糊地嘟囔了句:“你很好的!” “……”嗯,我很好的!林徽儿站在原地一仰头,狠狠地眨了眨瞬间酸涩的眼眶,直等到将泪意彻底压下去,才轻轻推开了房门,又轻轻地合上门。 “林小姐。”涂让正在楼下看书,听到脚步声传来,抬头看到是林徽儿,便起身迎了上来。 “涂先生,打扰了。”虽然之前哭得有些失神,但也察觉到了涂让的体贴。林徽儿浅笑着对着涂让点点头。 “林小姐客气了。家妹自小性子拗,朋友不多,林小姐能来,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之前涂谜的那番话,不仅是长宁,涂让也是感慨良多。 虽然有些担心林徽儿会带累妹妹的名声,可看着此时平和淡然的林徽儿,涂让觉得,妹妹看人还是准的。 这是个好姑娘,即便她在海城毁誉参半,但骨子里透出的是正气。只这一点,做他妹妹的朋友,便足够了。 林徽儿阅男无数,一眼便能看出涂让心里到底是如何想她的。心中也是感叹,老话说的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果然是对的。 两个人聊了几句,都对对方印象极好。可到底不熟,林徽儿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便直接告辞了。涂让让佑中给林徽儿打包了几样店里新出的点心,又替林徽儿叫了车,亲自将她送出门去,瞧见车子开走,这才转身准备回屋去。 只余光一瞟,便与站在聚缘堂门口的林锦年对上了。两个男人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静立了半晌,涂让眉心皱了又松,松了又皱,最后仅是对着林锦年点点头,便转身进了“荼蘼”的大门。 到底不放心他宝贝妹妹,涂让轻手轻脚推开涂谜的房门,瞧见涂谜即使睡着了,眉心还是微微皱着的。抬手想将皱褶抚平,最终却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涂让就转身出去了。 等到涂谜醒来,已经是朝霞漫天。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涂谜茫然了许久,才把断了的那篇给补了回来。挣扎着起身,裹了件外套,哗啦一声拉开了窗帘。 -- 第114页 夕阳柔和的光线,争先恐后地照进了这一方小天地。涂谜伸手推开窗户,咯吱一声,斜对面的那里,一只修长的手也推开了窗子。看到她睡眼惺忪的样子,林锦年愣了一下。 “林先生,下午好!”涂谜歪着脑袋,冲着林锦年挥挥手。 还未等林锦年做出反应,“咻”的一声口哨声从楼下传来。只听米勒先生那大嗓门吆喝着:“哦,安妮,你们这是在上演罗密欧与朱丽叶嘛?” 明明是句玩笑话,不知为何,林锦年的心里却是咯噔一下。他正要开口,便听对面的涂谜笑盈盈地接了话: “约翰,按照剧本,明显你才是罗密欧。” “是嘛?那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安妮小姐共进晚餐呢?” “你可以左转推门,问问里面那位亚瑟先生答不答应。” “……安妮,你太坏了!” “因为我是巫婆啊!会做苹果派的巫婆!” “……”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君觉得,一旦剧情走向有些悲,可以立马放米勒先生,真的是居家旅游必备啊!今天就到这里了,明儿见!) 第一百零九章 长命锁与震慑力 闹过一场、笑过一场、醉过一场,因着军火事件引发的郁结于心,也便消散得差不多了。公共租界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喧闹,仿佛日本人从来都不曾在这里耀武扬威过一样。 而“荼蘼”里,自从舒密特先生来找过涂谜后,井上和彦也便没了动静。对于这点,涂谜是极为舒心的。涂让也跟着安了心,每天照常接送妹妹上下班,其余时间终于担起了家和贸易行老板的责任。 一切都似乎平静了下来,只除了林锦年经常早出晚归外,松平和也的来与去,好像并没有在海城留下印记。 不,印记是有的。日本宪兵队在海城刑场,公开处决了十三名中统特工,一时间整个海城噤若寒蝉。 涂谜并没有去刑场“凑热闹”,却也能想象那种鲜血淋漓的场景。知道日本人这是在震慑抗日分子,不免又有些担心起林锦年来。 因着中统海城站损失惨重,贺文天收到了重庆的指示,海城的军统人员全部进入了静默状态。可因着那批军火的事,地下党就算知道现在很危险,还是在小心谨慎地行动着。 所以,明知道林锦年最近对她有些不对劲,涂谜也没敢去打扰他。只是每次看到他步履匆匆地来和去,心一直吊在半空中。 为了避免涂让忧心,涂谜装着跟没事人一样。可偶尔瞧见她神思不属的样子,涂让怎么会发现不了呢。恨恨地瞪了一眼聚缘堂的牌匾,涂让沉思了半晌,冲着涂谜说道:“再过不到半个月,就是你生日了,二哥给你办个化装舞会怎么样?” “嗯?”涂谜茫然地回头看向涂让,眨了眨眼,总算是想起来了。哦,时间过得真快,这转眼便要到中秋节了。 说来也是巧,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的生日都是农历中秋节这天。至于上辈子她明明是个孤儿,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生日? 并不是因为她被丢弃在孤儿院那天正好是中秋节,而是当时院长妈妈捡到她的时候,涂谜的脖子上戴着一只银制的长命锁。长命锁是中空的,院长妈妈打开,里面塞着一张纸条。娟秀的字迹写着她的名字––涂谜,还有她的生辰中秋节。 于是,涂谜就成了孤儿院里最特殊的一个。她不跟院长妈妈姓,她也有自己确切的生日,所以,她小的时候没有朋友,因为她太特殊,大家便将她有意无意地排斥在小圈子的外面。 涂谜曾经为这件事难过了许久,甚至有些恨那对抛弃她的夫妻。既然都不愿意要她了,为何还要在她身上留下属于他们的印记。 每当这时候,院长妈妈总是会和蔼地摸着她的头顶,安慰她,爸爸妈妈一定是很爱她的,只是出于某些原因不能亲自抚养她,他们觉得愧疚,才留下信物,就是想着某一天能来找回她。 涂谜那时候还小,便信了院长妈妈的话。对于小伙伴们的排挤,也就不再在意,然后,她长大了,可那对夫妻还是不曾来找她。只是,那时候,涂谜已经不奢望了。 涂谜拉开领口,将原身一直随身戴着的长命锁拽了出来。 即便新旧不一,可涂谜还是万分确定,眼前的这只长命锁,一定就是她上辈子的那只。一样的款式,一样的纹路,还有海城老字号银楼特有的标记,所以,她是不会认错的。 刚一发现这只长命锁的时候,涂谜呆愣了许久,然后,她便知道,她能被老天爷安排到了这个时代,穿进这个同名同姓的姑娘身上,一定是有渊源的。 同样的姓氏,同样的长命锁,相隔八十年,不过是差了几代人,应该是有血脉传承的吧!只不知后世的她,传承的是涂谊还是涂让的血脉?而现在的这具身子,如果没有她的到来,又会是怎样的结局呢? 涂谜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涂让就只瞧见他妹妹低头看着那只长命锁在发呆。抬手揉了揉涂谜的头发,涂让笑道:“这个还戴着呢!你都多大了,也不怕别人笑话。赶紧摘下来,哥现在带你去买首饰。你喜欢宝石的,还是翡翠的?翡翠老气了些,听说荣昌源百货公司新进了一批钻石项链,亮闪闪的,咱们看看去。” 说完,拉着涂谜就要走,却被涂谜给拦下了:“我既不喜欢翡翠,也不喜欢钻石,这个就挺好。” -- 第115页 “好什么好!这是给小孩子戴的,你瞧瞧现在哪个摩登的女士会戴这个!”涂让知道妹妹节俭得很,别说首饰了,连衣服也是杜兰德太太实在瞧不过去,硬拉着她去买的。 “不好嘛?” 只是个反问而已,可瞧见涂谜微微眯起的眼睛,涂让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赶紧摆手道:“怎么会!怎么会!这可是大哥千挑万选的!好着呢!好着呢!” 话说顺嘴了,差点忘了,这长命锁可是他大哥送给妹妹的第一份礼物。嗯,他当时也是出了钱的!虽然是被迫的,但这也是他送给妹妹的第一份礼物,怎么可能不好呢! 涂让跟拨浪鼓似地摇了半天头,总算是瞧着他宝贝妹妹满意了,这才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消停了。至于买首饰的事,便这样过去了。 嗯,居家旅游必备的大哥虽然远在重庆,但震慑力犹在,涂谜摩挲着长命锁,笑得很是得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活在背景介绍里的涂大哥还是非常有用的!作者君说她目前还没给涂大哥安排戏份,也可能重量人物最后压轴登场,所以,存稿箱君觉得,还有的等呢!今天就到这里了,明儿见!) 第一百一十章 念着与守着 涂谜和涂让刚提到他们大哥,他们大哥涂谊便很快来了消息。不仅仅有消息,还有一个硕大的包裹。 这些东西是涂谊托一位朋友送来涂家洋楼的,并没有走邮局。涂谜和涂让谢过帮忙的人,对视一眼,不得不承认,大哥就是大哥,做任何事都滴水不漏。 涂谊一定是怕涂让的身份引起日本人的怀疑,才舍近求远地托了关系,让人千里迢迢地给带过来。虽然这运费只怕是要高得离谱,但胜在安全。 “我瞧瞧,咱大哥这是给咱们捎了多少好东西,这一包袱,也是真难为他了。”涂让边拆包裹边嘀咕道。 然后,拆完,清点好,涂谜喜滋滋地一样一样地翻看着,涂让则是郁闷地搁沙发上拆信了。 嗯,包袱很大,也很重,东西非常多,有首饰,有鞋帽,有山珍,有零食,就是没有涂让的! 虽然之前有过预料,但血淋淋的现实摆在眼前,涂让也是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去。对比着妹妹美滋滋的表情,涂让苦大仇深得简直要突破天际了。不得不灌了半壶茶,压了压心头翻滚的憋屈气,涂让这才看起信来。 “嫚嫚吾妹,见字如面。自去年一月送你乘船离开海城,大哥实未想到,你我兄妹竟各自飘零,至今不能得见。每每念及,大哥日夜慨叹,愧对嫚嫚良多……” 明明是寄给他们兄妹俩的信,可只看到这里,涂让便知道,不仅是那一大包东西,这封信也是没他份儿的。苦笑着摇摇头,明白大哥这是生他的气了。 之前离开重庆时,他信誓旦旦地保证过,一定会尽快将妹妹送去重庆。可眼下他已经回海城快四个月了,别说送涂谜离开,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也是,因着这封信,涂让对涂谜更愧疚了。 “怎么了?大哥在信里说什么了?”虽然很高兴收到大哥这么多礼物,但涂谜也时刻注意着涂让的脸色。即便知道他这么大了不会吃醋,可她家大哥厚此薄彼得也太厉害了些,涂谜都有些心疼涂让了。瞧见涂让的脸色不太好,涂谜赶紧凑过来问道。 “你自己看吧,大哥写给你的。” “……”嗯,这已经不是厚此薄彼得厉害了,而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漠视了涂让啊! 涂谜边看信,边偷瞄涂让,被涂让逮了个正着。有些不好意思地傻笑了一下,低头继续乖乖看信了。 涂谊信里满篇都是对涂谜的愧疚与思念,只用三言两语解释了自己为何这么久都不跟涂谜联系。 毕竟涂谊是在日本人占领海城前就变卖家产跑去了重庆,对于这样的顽固分子,以日本人的小心眼,指不定会为难滞留在海城的涂谜。 好在杜兰德夫妇曾给巴黎的妹妹布朗夫人去过信,后来涂谊安定下来,发电报去巴黎,收到了布朗夫人的回信。知道涂谜有杜兰德夫妇照顾一切都好,涂谊也就放了心,但仍是不敢直接跟涂谜联系,就怕信件和电报被日本人检查,万一再盯上他,可就麻烦了。 之前涂谊一直在想办法,想把涂谜弄到重庆去。只海城距重庆太远,路上又在打仗,涂谜是个姑娘,就算涂谊能找到人护着她,但总是不放心的。 直到涂让要回海城,还言之凿凿地保证,一定尽快将妹妹送来重庆。涂谊对此虽然有些动心,最后还是嗤之以鼻地反驳了。涂让回海城又不是游山玩水,就他那敏感的身份,不拖累涂谜就不错了,还保护她,涂谊是一百个都不信的。 然后,涂谊的预言果然应验了。于是,在妹妹生日快到的时候,涂谊寄出了信件和包裹,自然是半点也没有涂让的。可见他对涂让有多大的怨念。 瞧着这字里行间夹杂着地对涂让浓浓的鄙视之意,涂谜悄摸摸地瞟了正跟自己较劲的涂让一眼,也是,真头疼了。 这两兄弟,隔着千山万水,就一封信、一个包裹,也能斗起法来,真是,就不能考虑考虑她这个夹心饼干的感受嘛! “二哥,嗯,大哥就是发发牢骚,没别的意思的。” 瞧着涂谜小心翼翼的眼神,涂让有些哭笑不得,揉了揉涂谜的头发,说道:“是我做的不好,明明答应大哥早点把你送过去的,结果……” -- 第116页 “这也怨不得二哥啊,路上到处都在打仗!” “……”知道妹妹是在安慰他,可涂让仍然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沉默了半晌,涂让试探着说道:“香港那边过两天会送酒过来,应该是二哥朋友的管家亲自压货。这样好不好,你到时候带着佑中和李叔李婶一起坐船,跟着那位管家先去香港,到了再想办法去重庆跟大哥汇合,怎么样?” 知道涂让是为她好,可,涂谜从来就没想过离开海城。现在涂让回了海城,涂谜就更不可能离开了。 于是,听他说完,涂谜摇摇头道:“我不想离开海城,这是咱家,我得守在这里亲眼看着小日本滚蛋!” “可……” “二哥,你别劝我,我说了不会离开就不会离开。至于给大哥回信,你不用担心,我来写就好。你给我把这些礼物搬楼上去,我去写信了,别打扰我。” 丢下这句,涂谜蹬蹬蹬跑二楼的大书房去了。涂让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眸光中翻涌着酸楚……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几章都是大哥的专场,明天继续。 今天是冬至,不知道小天使们有没有吃饺子/汤圆呢?祝大家节日快乐!明儿见!) 第一百一十一章 苦思冥想与难兄难妹 虽然嘴上说得信誓旦旦的,可真要落笔,涂谜也是想破了头,都没划拉出两行字来。 没办法,虽然她并没有真的跟涂谊相处过,可原身记忆里的涂谊,实在是给涂谜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涂谜知道,涂谊是个一旦下了决心便极难更改主意的人。既然他说了一定要把涂谜接去重庆,那就算是历经千辛万苦,舍弃万贯家财,涂谊也是要做到的。 更何况,涂让回了海城,他的身份又是如此敏感,涂谊肯定更不放心涂谜在海城待着了。涂谊信里也说了,如果实在不行,便让涂谜先坐船去香港,他从重庆坐飞机去香港接她。 虽然这样的安排看起来很是安全,但涂谜记得,应该就在下个月初,日本人便会进攻广州了。虽然香港现在还是英国的殖民地,可香港和广州隔得那么近,她又是要坐船过去,在海上飘着极有可能遇见日本军舰,万一真的出什么事,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当然,这样的事,是没法写进给涂谊的信里的,所以,涂谜还得另找借口才行。只是,找什么借口呢? 现在到处在打仗,海上也不见得有多安全,还不如待在海城,反正她一直都在公共租界里,没事的? 嗯,这个理由也就能骗鬼了,涂谊虽然远在重庆,可不代表他消息闭塞。 即便他不清楚海城的情况,可只要他听说过去年淞沪会战时,日军直接将上海公共租界的北区和东区用做进攻基地,并以其海军陆战队取代了公共租界的巡捕,便可知,所谓的租界安全是何等的安全了! 不放心涂让?嗯,估计她敢这么写,她大哥可能会直接从重庆杀回海城来,先打断涂让的狗腿,然后揪着她去重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涂谜苦思冥想了半天,钢笔帽都快被她啃扁了,涂谜还是没想出个自己觉得过得去的理由,更何况是拿来糊弄涂谊了。 涂让推开门进来的时候,就瞧见他宝贝妹妹一脸的生无可恋,顿时,噗嗤一声非常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涂谜知道他这是取笑她之前的大言不惭,一个凌厉的眼刀过去,涂让还是没止住笑意。于是,涂谜阴恻恻地开了口:“我就跟大哥说我不放心你,所以……” “咳咳咳……”乐极生悲的涂让,听到涂谜这样说,吓得半死,赶紧对着妹妹作揖,请她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涂谜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将钢笔往他手里一塞,便把给涂谊写信的艰巨任务交付了出去。 “嫚嫚,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他们涂家人都是一样的拧脾气,只要决定的事,谁劝都没用。可涂让还是想再试试看。 “已经考虑过了,不去。别废话,赶紧写。”涂谜抱着胳膊站书桌旁,把自个儿当成了监工。 “……”涂让跟她大眼瞪小眼,到底还是瞪不过涂谜的大眼睛,只能败下阵来。捏着钢笔运了运气,刷刷刷,嗯,两行过后,不过比涂谜之前多写了俩字,他也停了下来。 “继续啊!”涂谜监工监得非常开心。 “……嫚嫚,你就饶了二哥吧!”同样的理由,即便再是荒唐,只要是涂谜写的,就算涂谊会生气,也不会拿涂谜怎么样。可这要是他动的笔,那他离死也不远了! “你之前不是挺开心的嘛!哼!” “二哥错了!二哥错了!” “起开!”之前不过是给涂让个教训,而且是她不想离开海城的,涂谊现在又对涂让怨念丛生,涂谜自然不会再让涂让替她背黑锅了。 瞧见妹妹终于愿意放过自己,涂让麻溜起了身,伺候着妹妹坐下,恭恭敬敬地递过钢笔,等着妹妹落笔了。 涂谜歪着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眼一闭,牙一咬,再睁开眼,刷刷刷,下笔如飞,不到十分钟,一张信纸便写满了。 “这样能行?”瞧着信纸上写着的那句“大哥,我不想离开海城,这是咱家,我得守在这里亲眼看着小日本滚蛋!”涂让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极度不确定地问道。 -- 第117页 “难道你还能想到更好的理由嘛?”反正她是想不到了。 “……可这样会不会太敷衍?”虽然涂让也想不到了,但他总觉得,如果就这样寄回给大哥,他也一定会被他大哥打死的! “敷衍嘛?要不然你来写?”涂谜斜着眼瞄向涂让。 “别别别!”涂让赶紧摆手,还是饶了他吧!他光站旁边看着都胆战心惊的,要是再让他写,他估计要犯心脏病了。 于是,给涂谊的回信,就这样潦草地完成了。嗯,他们其实不想潦草的,但实在是能力有限,所以,还好大哥远在重庆,一时半刻还够不着他们。至于以后,等以后再说好了! 涂谜摩挲着长命锁,想着,大哥那么宝贝她,不到十岁便拿着自己所有的零用钱给她买长命锁了,应该不会揍她的吧? 就算是要挨揍,她其实可以躲二哥后头。大哥揍完了二哥,气应该也差不多消了,顶多就是骂她两句,没事的! 涂让正被涂谜奴役着黏信封呢,不知为何,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揉了揉鼻子,想到,难道是大哥又在骂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咱们的小涂谜也是坑哥的一把好手,O(∩_∩)O哈哈~ 今天有事更晚了,抱歉!爱你们,么么哒,明儿见!) 第一百一十二章 教养与稀奇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收到涂谊包裹的这天晚上,涂谜梦到了涂谊。不,准确来说是,根据原身的回忆,臆想到的涂谊。 梦中的涂谊还是个孩子模样,不过是十岁左右的年纪。虽然眉眼还未长开,只那周身的气势,却是与涂谜摆在床头柜上那张全家福里高大挺拔的涂谊,极为相近了。 涂谜见他绷着一张小脸,面色严肃地对着旁边四头身的小男孩说着什么。瞧着小男孩的眉眼,涂谜便知,这是小时候的涂让。 至于涂谊到底说了什么,梦中涂谜是听不清的。但原身的记忆告诉她,这场景铁定是原身刚出生,涂谊要给涂谜买长命锁时,跟涂让发生争吵的那次。 原身曾听管家文伯讲过,她刚出生时,整个涂家都异常开心,尤其是家里的三个男主人。 涂谜的父亲涂海,在涂家老宅为女儿摆了三天的流水席。涂谊和涂让年纪小,便整天围着妹妹打转,然后,涂谊便听了一耳朵有关小孩洗三的习俗。 于是,涂谊便生出了要给妹妹添盆的念头。至于要添什么,涂谊谁也没问,带着几个男仆去了海城老字号的银楼,小大人似的寻摸了许久,最后看中了一只造型古朴的长命锁。 只不过,对于长命锁的材质,涂谊还是有些不满意的。银楼的掌柜倒是给了个解释,这银器辟邪,对小孩子尤其好。涂谊将信将疑地看了长命锁半天,最后还是拍了板。 仆人瞧着大少爷满意了,便准备付钱,却被涂谊拦下了。这是他送妹妹的礼物,自然是要自己付钱才行。出来的时候,涂谊便将自己攒的零用钱全部带在了身上。结果,付账的时候一数,还差了两个袁大头。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银楼掌柜怕涂谊面子不好看,赶紧摆手,准备说算了。可涂谊却不是个爱占人便宜的,让仆人替他补上数,回家后便直接去了涂让屋里,从他藏东西的小箱子里拿了两个袁大头,还给了仆人。 那会儿涂让还小,其实并不是很懂钱的用处。只他知道钱能买糖吃,现在涂谊拿走了他的钱,便是拿走了他最爱吃的糖,于是,一瘪嘴就哇哇大哭起来。 然后,他就被涂谊教训了。等管家文伯知道两个小少爷吵架赶紧跑过去的时候,就看到涂让抽抽噎噎地站在一旁,乖乖听着他大哥给他讲兄友弟恭呢。 文伯瞧着,笑得不行,回头告诉了涂家夫妻俩。又有亲朋好友听说了,一个劲儿地赞涂家两兄弟是好孩子,也是令涂家夫妻俩与有荣焉。 好日子过得总是特别快,在涂谜两岁的时候,涂家夫人宓云过世。涂海与宓云伉俪情深,一时不能接受,大病不起。管家文伯又要照顾涂海,又要看顾家里的生意,还要看着小少爷小小姐,一时忙得晕头转向,于是,涂谊便把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接了过去。 这一接便是二十年,即便后来涂海从妻子过世的打击中走了出来,涂谊还是肩负起了教养弟妹的重任。 所以,涂谜是涂谊从小一手带大的,对大哥的感情比对父亲还要亲;所以,即便年纪大了,不再适合戴着那只长命锁了,但涂谜还是一直戴在身上,舍不得换掉。 “嫚嫚?嫚嫚?” “嗯?”涂谜睁开惺忪睡眼,茫然了片刻,才发现站在床前的涂让,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含糊地问道:“二哥,怎么了?” “嫚嫚,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涂让下楼吃早饭的时候,发现涂谜还没下来,以为她想睡懒觉,便嘱咐李婶别去打扰她。结果眼见着这都上午十点多了,涂谜房间里还是没什么动静,涂让便着急了。还好他刚刚摸了涂谜的额头,并不烫,不然,他现在已经在送涂谜去医院的路上了。 “……没有啊。”做了一晚上的梦,即便醒了,涂谜的脑袋还是不怎么运转得动,反应了一会儿,才闹明白涂让的意思,慢吞吞地答道:“我梦见大哥了。” “哦。”怪不得呢!肯定是昨天写了那封信,心里正虚着呢。晚上做梦梦到被大哥骂,也挺正常的!只是,看妹妹这样,明显是被大哥骂的不轻。哎!真可怜! -- 第118页 涂让一时想岔了,很是同情地摸摸妹妹乱糟糟的头顶,轻声安抚道:“别怕,大哥在重庆呢,一时半会的还够不着咱们。” “……”听完这话,涂谜更蒙了。 兄妹俩鸡同鸭讲了半天,涂让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把涂谜从被窝里捞了出来。等涂谜洗漱好,涂让带着她去了理查德路的俄国咖啡餐厅。 那里不仅能吃到还算地道的大列巴,看到许多花枝招展的俄国姑娘,一楼进门的地方还摆着两台摇银机。 这是涂谜头一次在民国看到后世老虎机的前身,虽然知道铁定会被坑钱,但还是饶有兴致地换了十只筹码,然后,那台摇银机果然不负所望地,将她的筹码都吞了下去。 涂让看她玩得开心,便想着再多换一些给妹妹玩,却被涂谜拦下了。嗯,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更何况她就只是瞧个稀奇而已。 兄妹俩回到座位,服务员正好端着盘子过来了。涂谜和涂让边吃边聊,就聊到了涂谜生日会的事。 “你真不准备办个化妆舞会啊?”虽然之前被涂谜拒绝了很多次,涂让还是不死心。 即便涂谜说的有理,现在海城的局势这么差,涂让的身份又敏感,还是尽量少往家里招人为好。可再怎么说,这都是妹妹二十岁的生日,涂让怎么可能委屈涂谜呢! “不办,请一堆不熟的人来家里,还要招呼他们,想想都觉得累。”涂谜还是摇头拒绝了。 “那行吧!”看她态度坚决,涂让也就不再劝了,免得罗里吧嗦地惹妹妹烦心,便转移了话题:“那你想好都请谁了吗?” “威廉,萨拉,徽儿姐,约翰,乔纳斯……”说到这里涂谜停顿了一下,才在涂让若有所思的目光下,接道:“林锦年,长宁。” 作者有话要说: (嗯,到这章算是把涂家以前的情况彻底交代清楚了,下面两章会稍微平淡那么一点点,请做好准备,作者君可能要开虐了!今天就到这里了,这里依然是爱你们的存稿箱君,明儿见!) 第一百一十三章 邀请与果敢 涂谜生日宴的请柬,是在一九三八年十月一号这天涂让写好的。 吃完早饭,兄妹俩去了杜兰德家,受到了杜兰德太太的热情欢迎。 “哦,我们的小安妮就要二十岁了!多么美好的年纪!”杜兰德太太攥着涂谜的手,眼眶有些泛红。 涂谜知道她是想到了已经过世的亲生女儿,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揽着她的肩膀,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你们不准备办得隆重一点?”杜兰德先生不放心地看看妻子,瞧见涂谜的动作,便回头跟涂让继续说话了。 “嫚嫚她不愿意。”涂让无奈地解释道。 看出涂让眼中的愧意,杜兰德先生便没在这个话题上太过纠结。四个人又聊了会天,涂让就带着涂谜告辞了。 米勒先生和舒密特先生那里,也是涂让陪着涂谜亲自去请的。 “哦,我的钱包是不是要大出血了?”米勒先生语气夸张得很,但谁都知道他这是在开玩笑。在大公司、大贸易行林立的赫德路,米勒先生赚钱的能力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只是送件生日礼物,对他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约翰,你也可以不送礼物的。”涂谜笑眯眯地接了话。 “可以吗?” “嗯,如果你不会觉得不好意思的话。” “……”米勒先生向涂谜扔了个白眼,然后目送他们兄妹俩离开了。 舒密特先生还是一脸的板正严肃,很是认真地接过涂谜递来的请柬,表示自己一定会准时参加,涂家兄妹俩也就告辞了。 从舒密特贸易行出来,涂谜的步子顿了顿。涂让偏头看了眼涂谜,然后将自己的胳膊从涂谜手里抽了出来。 “二哥?” “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去贸易行了,剩下的你自己去,行吧?” “……行。”涂谜知道涂让是给她机会,想让她跟林锦年单独谈谈。毕竟林锦年最近对她的态度太过明显,涂让又怎么会察觉不到。涂谜在心里叹口气,点了点头。 于是,涂谜看着涂让转身走了,又在原地立了片刻,才抬步向着聚缘堂走去。到了门口,就见长宁正站在柜台那里算账,而林锦年,好似并不在店里。不知为何,涂谜松了口气,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涂小姐,您怎么来了?”自从上次被涂谜训过,虽然知道涂谜是为他好,可长宁实在是对涂谜生气的事心有余悸,因此,乍一看见她,不小心打了个哆嗦。 “怎么,不欢迎?”瞧见他这样,涂谜也是挺无奈的。她既没打人,也没骂人,不过是多说了两句话,怎么就把孩子吓成这样了? “怎么会?”长宁赶紧摆手加摇头,极力地否认着。 “……”看来真的是把孩子吓得不轻,瞧这可怜样,也是,涂谜头疼地想扶额了。 “涂小姐,您是来找先生的?”场面有些尴尬,好在长宁只是一时不适应,很快机灵劲儿又回来了。 “……找你也行。” “嗯?”找他也行?这是什么意思? 长宁有些茫然,然后,一张红彤彤的请柬便递到了他跟前。长宁得到涂谜的示意,打开来看了一眼,惊讶地喊道:“涂小姐您要过生日了呀!还是中秋!” -- 第119页 “嗯。”涂谜点点头。 “真是好日子!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承你吉言!”虽然涂谜并没有搞懂,中秋节过生日跟长命百岁有什么必然联系,但还是诚恳地收下了长宁的祝福,毕竟是个吉利话。 “您放心,我会好好替先生收着的,等先生回来,我立马告诉他。” “这张是给你的。” “……给我的?”长宁拿手指指了指自己,又低头看了看请柬的抬头,才发现真的是给他的,脸上满是讶异和惊喜:“涂小姐,我也有请柬的?” 虽然长宁陪着林锦年参加过许多生日宴,但他就只是个搭头而已,别说请柬了,连宴会的饭桌都上不去。除了上次佑中过生日,这是他头一次受到请柬,肯定是能坐上桌的。 只是,涂小姐的生日宴,肯定是要邀请很多大人物的吧?他这样一个小伙计,怎么能上桌呢?长宁一时有些欲言又止。 涂谜自然发现了他的异样,解释道:“除了我家里人,就只请了威廉,萨拉,徽儿姐、约翰和乔纳斯,再就是你们两个了。” “哦,那就好。”听到都是熟人,还都是好相处的,长宁便放了心。只是,“那我家先生的呢?” “……我、” 涂谜又是沉默了半天,正要开口回话,却是听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我怎么了?” 涂谜转身,与迈进门来的林锦年四目相对。 林锦年没想到涂谜竟会过来,步子顿住,脸上的表情几番变化,却还是没找准自己该如何面对涂谜,便不得不苦笑了一下。 瞧见他这样,涂谜原本心底的纠结便瞬间没了。有的时候,女人果敢起来,比男人还要雷厉风行。 于是,长宁便目瞪口呆地看着涂谜一把拽过他家先生的衣袖,拉着他家先生疾步上楼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今天咱们聊聊男主问题吧。存稿箱君觉得作者君是个男主黑洞,她总共写了四篇文了,但除了霍哲先生,好像其他男主都非常之不讨喜。这篇文刚开始还好,虽然贺文天毒舌了点,但还有温文尔雅的林锦年抚慰人心。可这写着写着,林锦年先生老是犹豫不决的,也是会惹人厌的。 对于这点,存稿箱君严肃地向作者君反映了情况,然后她很无奈地说,如果林锦年不犹豫,那他可能也离渣男不远了。明知道自己身份会给涂谜带去危险,明知道涂让跟他立场不对,他还是要把涂谜拉进来,可就真不为涂谜考虑了。 呃,这好像也是个问题。存稿箱君自己也有些犹豫,不知道小天使们觉得如何呢?今天就说到这里了,明儿见!) 第一百一十四章 别留遗憾与好好活着 “坐吧。”明明这里是林锦年的地盘,可涂谜还是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地说道。 林锦年很是无奈地笑笑,然后顺从地坐到了涂谜的对面。他知道涂谜想要跟他谈什么,其实,原本该是他这个大男人该主动跟涂谜开口的。可无论多少次地下定决心,他却总是在迈步走向“荼蘼”时,又无数次地退了回来。 林锦年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胆小鬼,现在却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是怕了。怕失去涂谜,怕再也见不到涂谜,但这些都比不得,让涂谜伤心为难来的严重。 所以,既然躲不过去,便在今天把话说清楚吧。 只是,他彻底下定了决心,却是在看到涂谜递过来的生日宴请柬时,又一次退却了。 这是她的生日啊,二十岁的生日,他能陪她过的第一个生日,也许是最后一个,他又怎么舍得放弃呢! 林锦年不由抬头,深深地望进涂谜的眼睛里。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露出了破绽,这个聪明的女孩知道他要说什么,所以才在他开口前,用这样的方式来阻止他。 “那天你能来吧?”涂谜直直地看着林锦年,问道。 “……能!”林锦年点点头。 “不会耽误你、做事情嘛?”涂谜又问。 “不会。”虽然任务已经到了关键时刻,那批军火很快就会到海城,只是参加涂谜生日宴的时间,林锦年相信应该还是有的。 “那好。”涂谜脸上有了笑模样,然后,她便起了身。 “你?”明明预计的是狂风暴雨,结果,就这么说了两句,看涂谜的意思,她这是准备告辞了?林锦年一时有些蒙。 “我什么?”涂谜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没什么。”林锦年张了张嘴,最后却只说出这么三个字来。 涂谜双手交叉,站在原地看了他半晌:“林锦年。” “嗯?” “这是第二次了呢!” “……”林锦年知道涂谜说的是什么,这是第二次他想要逼着自己放弃她了! “人呢,虽然从生到死,有几十年,瞧着是挺长的。可就现在这个世道,指不定哪天,一个枪子不长眼,人就没了,所以,与其整天担惊受怕的,不如把今天的日子过好才是正经。你说对吧?” “……对。” “那你整天在担心什么?” “……” “我就不担心,知道为什吗嘛?” “……” “因为我没有遗憾啊!我只要看着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好好的,我就没什么遗憾了。没有遗憾,便不怕死了。” -- 第120页 “……” “所以,林锦年,千万别给自己留遗憾!” “……” “还有,好好活着!” “……好!” 看着林锦年郑重地点头,涂谜脸上绽放出了极灿烂的笑意,然后她冲着林锦年端端正正地敬了个军礼,在林锦年错愕的目光下,一个轻巧的转身,裙角划过优美的弧度,翩然消失在了楼梯口。 经过柜台的时候,涂谜对上了长宁惊讶的目光。他显然是没料到,两个人的谈话,竟然这么快便结束了。涂谜顺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瞧见长宁蒙蒙地捂着额头,便笑出声来。 直到涂谜回了“荼蘼”,脸上的笑意仍然未止。佑中是瞧见她进了聚缘堂的,也看到林锦年随后便进去了,以为两个人又和好了,也是替他们开心。 涂谜偏头看了一眼佑中,知道他是想岔了,也没解释,施施然上楼去给林徽儿打电话了。 原本她是想当面邀请林徽儿的,只是,林徽儿平时吃住都在米高丽舞厅,涂谜便是想要过去找她,不管是林徽儿还是涂让,都是不会答应。 “……”电话那头,听完涂谜的话,林徽儿静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问道:“你、你生日都邀请谁了?” 早就料到她会问这个,涂谜将自己的邀请名单报给她。 “……那个、我去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其实涂谜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却还是反问了。 “……我这身份……” “哦,我涂谜的姐姐,身份怎么了?” “……你这不是抬杠嘛!”林徽儿听她这小孩子耍赖的调调,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难不成你占了我的便宜就不认账了?” “我啥时候占过你便宜了?”平时都是别人占她便宜,还是头一回有人指责她占别人便宜! “我叫姐姐,你可是应了的。现在连个生日礼物都不想出,可不就是吃干抹净不认账嘛!” “……你二哥在你旁边不?”林徽儿这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找我二哥?”明明她在调戏林徽儿,关她二哥什么事? “是啊!我得问问他,他知不知道他妹妹什么时候学会吃干抹净这个词儿了!” “……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好吧,吃干抹净什么的,好像确实不该是这个时代的大家闺秀能这么大喇喇说出来的词儿。 “那你这是从哪个混账王八羔子嘴里听来的?” “呃……约翰。”好像除了米勒先生,涂谜身边还真没有可以随时扣黑锅的人。 “阿嚏,阿嚏……”隔了一面墙,米勒先生连打了几个震天响的喷嚏。米勒先生的秘书看了看他家老板有些苍白的脸色,突然自省到,嗯,早睡早起,戒酒戒色,才能身体好,不感冒……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跟存稿箱君说,她这两章都写的非常不满意,但她改了半天,还是改不到更好的了。她说她后悔了,应该把这篇文改成无CP,她就不用再写感情戏了,真是个言情文大黑洞啊! 存稿箱君觉得她反省的非常好,她确实不太会写感情戏,所以,就把她关小黑屋里继续磨炼了!请给我一个表扬的小眼神,么么哒! 昨天忘记例行求收藏和留言了,今天补上!爱你们!明儿见!(づ ̄ 3 ̄)づ) 第一百一十五章 没出息与银花梳 涂谜跟林徽儿撒娇放赖了许久,林徽儿才勉勉强强地答应来参加涂谜的生日宴。挂断电话,涂谜心里有些后悔,这样死皮赖脸地拉林徽儿过来,是不是有些太勉强她了! “怎么了这是?”涂让现在习惯中午来“荼蘼”吃午饭,刚在楼下还听佑中说,他家大小姐从聚缘堂回来后,情绪非常好,涂让以为她跟林锦年谈好了。结果,这一上楼,便见涂谜的脸色明显不对劲,奇怪地问道。 “我是不是有些想当然了?”涂谜倒没隐瞒,把邀请林徽儿的事说了出来。 “我家嫚嫚真的长大了!”其实早在涂谜说要邀请林徽儿的时候,涂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只瞧着涂谜乐意,又是她的生日,涂让自然是不会扫兴的。 当然,涂让绝没有任何看不起林徽儿的意思。只是,这样的场合,别人或许不会觉得别扭,但已经不习惯普通人生活的林徽儿,是会别扭的。 涂让只是没想到,他妹妹能这么快地反应过来,并且已经开始反省自己的行为。涂让觉得非常欣慰,他家嫚嫚到底是长大了,越来越会体贴别人了。 “那我再给徽儿姐打个电话。” “嗯,我去楼下等你吃饭。” 涂让施施然地走了,涂谜很快又拨通了林徽儿的电话,约林徽儿单独给她庆祝生日。这次林徽儿没有拒绝,还兴致勃勃地设计了逛吃的路线,然后,涂谜便心满意地下楼去吃饭了。 生日宴的事,就这样差不多安排好了。涂谜和李婶每天忙活着确定生日宴的菜式,生活倒是充实起来。除了每天入睡前,涂谜总是会想想那天跟林锦年说的那些云山雾罩的话。 其实说起来,涂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样一番话。可涂谜又觉得,好像除了说一句别留遗憾,嘱咐一句好好活着,她好像也不需要再跟林锦年多说些什么了。于是,涂谜便翻个身,蒙头睡大觉了。 -- 第121页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平静过去了。很快,便到了涂谜生日的前一天,这也是涂谜和林徽儿约好单独庆祝生日的日子。 一大早,涂谜从床上爬起来,洗漱换衣,吃过早饭,便被涂让送去了她跟林徽儿约定好的地方。 涂谜下车的时候,望了望眼前的荣昌源百货公司,低头瞄了瞄自己特意换好的平底鞋,再看看林徽儿的高跟战靴,不知为何,有了不好的预感。 “瞧你那点出息!”林徽儿发现了涂谜的小动作,很是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放心,今天你是寿星,姐姐我怎么也得照顾着你。咱俩就去买首饰的柜台看看,你选几样喜欢的,算是姐姐送你的生日礼物了。” “那就好!”涂谜很是松了口气。 林徽儿觉得自己已经拯救不了涂谜了,索性不再搭理她,昂首阔步地往前走着。 她不搭理涂谜,涂谜却是不会不搭理她:“姐,你这样太没诚心了吧!送我礼物,还让我自己挑。” “按我的喜好,总是要送你一条三克拉的钻石戒指才有诚意的。你要是喜欢,我现在回去给你取去?” 瞧着林徽儿作势要走,涂谜赶紧一把拽住她:“姐!姐!我胆子小,你别吓我!” 三克拉的钻戒,在这个年代值多少钱,涂谜不知道,但在八十年后,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买得到的!更何况,送钻戒什么的,就林徽儿和她的关系,明显不对路子啊! “瞧把你吓得,胆子也忒小了!” 涂谜知道林徽儿是在逗她,也由着她闹她,对着林徽儿一顿撒娇讨好,两人便到了荣昌源百货公司五楼饰品柜台。 “去挑,喜欢什么买什么。” “哦。”涂谜这回倒是没再扭捏,真的仔仔细细选了起来。 倒不是她跟林徽儿不客气,而是上次跟林徽儿逛街的教训实在太深刻。若是她一直不发表意见,林徽儿只管瞧着好看的捡最贵的给她拿,也是,让涂谜心肝颤。 所以这回涂谜学聪明了,绕着柜台晃悠了一圈,然后便在卖银饰的地方停了下来。 “你可别想着给我省钱啊!” 荣昌源百货公司五楼有一半空间都是首饰柜台,算来数去,可能这银饰的柜台是位置最偏僻也占地儿最小的。虽然现在百货公司的客人少,但林徽儿随便扫了一眼,就发现,只她们两个人在光顾这个小角落,顿时有些不满意了。 “你不是说了嘛,捡我喜欢的,我就喜欢银的,辟邪!”涂谜倒是说的理直气壮。 “噗嗤”一声,林徽儿笑了:“辟邪?亏你想得出来!”这丫头也是成精了,理由找的挺冠冕堂皇。 林徽儿也不再勉强她,见涂谜认真地看着,便慢慢悠悠晃去了卖玉的地方。玉养人,林徽儿想着,反正又不是只能送一件礼物,她再选一件自己称心的好了。 姐妹俩自顾自的看着,并没有注意到,楼梯口处已经有人盯着林徽儿瞧了半天了。 涂谜在经过一把银花梳时,停住了脚步。这是把极具少数民族特色的梳子,银制的梳背一侧上雕着十数位菩萨形象,另一侧坠着层层叠叠的银链。 涂谜拿起往头上一比画,借着售货员递过来的镜子一瞧,银链分了五层阶梯式地自然垂下,头微微一动,银链轻晃,在阳光的照射下,衬得人多了些仙气。 涂谜一点头,嗯,就是它了。于是便对着售货员说:“再给我拿一把一样的。” “好的,小姐。” 趁着售货员找梳子的空档,涂谜转身去寻林徽儿,却是瞧见隔了十多米的地方,林徽儿正跟一个男人在说话。而那男人身后不过十步的地方,竟然还跟着两个看似是保镖的人。 涂谜犹豫了片刻,正要抬步上前,就见林徽儿偏头向这里瞟了一眼。还没等涂谜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林徽儿已经挽着那个男人的胳膊,巧笑盼兮地离开了。 涂谜上前几步,正要去追,就被售货员开口拦住了。回头看了一眼楼梯口,林徽儿的身影已经不见了,涂谜皱着眉沉思了片刻,才掏出钱包将那两把银花梳买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君已经做好了准备,感觉作者君会在涂谜生日这天搞事情呢!今天就说到这里了,明儿见!) 第一百一十六章 摔倒与掉落 长宁是个勤快又爱干净的孩子,瞧着这天天气好,又是中秋佳节前一天,客人没那么多,一大早吃完饭,便开始给店铺做起大扫除来。 没到日上三竿,聚缘堂里已然亮堂了不少。长宁瞧着自己的胜利果实,很是开心地哼起小调来。 只他刚哼了半句,哐当一声从门口传来。长宁被吓地飞了调子,偏头去瞧,大惊失色地喊道:“涂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着急忙慌地从柜台钻出来,长宁赶紧去扶被门槛绊了一跤的涂谜。 “没事,没事,我走急了点。”嘴上说着没事,可涂谜还是觉得右脚脚踝传来钻心的疼,眉心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长宁哪能信她嘴上说的,瞧她这表情,便知是摔得狠了。不知为何,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涂小姐这眼看着生日了,却在他家门口摔着了,这是不是不太吉利啊? 呸呸呸!涂小姐就是不小心,肯定是他刚刚拖地弄得水到处都是,这才滑着了涂小姐,跟吉利不吉利的,没关系! -- 第122页 长宁狠狠地摇摇头,把心里的那点不好的念头甩出去,赶紧扶着涂谜进了店里坐下。抬起涂谜的右脚,就要去看到底伤得如何了。 涂谜却一把拦住他,面色有些焦急地问道:“你家先生呢?” “嗯?”长宁看看涂谜已经肿起来的脚踝,又看看涂谜的脸色,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了。 哦,男女授受不亲,虽然他还算是小孩子,可涂小姐肯定更希望他家先生给她治伤的。只是,“那个,涂小姐,我家先生之前出去了。” 说这句的时候,长宁是低着头没敢看涂谜的。好吧,他撒谎了!他家先生是昨天早上出去了,一晚上都没回来,至于是去了哪里,总是让人有些别的想头的。这实话说给涂小姐听,实在是有些不太好,所以,长宁很是愧疚地撒了个谎。 涂谜想着林徽儿的事,脚又疼得厉害,并没有注意到长宁的不对劲。听他说林锦年刚刚出去了,以为他是得了林徽儿的信儿,便松了口气。 只这提着的心放下来了,注意力便更被脚伤吸引了过去。涂谜一时疼得冷汗都下来了,瞧得长宁更是想骂他家先生了。总是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不在,也怪不得涂小姐的二哥看他不顺眼呢! 长宁刚想着涂让,涂让便出现在了他家门口。 涂让之前送涂谜去了荣昌源百货公司后,便开车回了“荼蘼”。明天的生日宴虽然规模很小,但需要准备的东西却不少,尤其是佐餐的酒。毕竟客人有一半是外国人,因此涂让跟米勒先生说好了,今天去他酒窖里挑几瓶好的。 结果,涂让刚选好了,正被又勾起酒瘾的米勒先生缠着喝两杯,却是瞧见他家宝贝妹妹竟然出现在了聚缘堂门口。 一开始涂让还怀疑自己看错了,毕竟他也是知道女孩子逛街的,没个两三个小时,那就不叫逛街。 可涂谜在聚缘堂门口那一摔,连米勒先生都注意到了。涂让急匆匆地告别了米勒先生,跑来了聚缘堂。 “这是怎么弄的?”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涂谜的脚踝已经肿得老高。涂让将她的袜子轻轻地褪下,瞧见伤处,更是脸色都白了。也顾不上问涂谜怎么会一个人回来,回来就回来,怎么还跑来聚缘堂了。直接打横将她抱起,冲长宁一点头,便抱着涂谜走了。 杜兰德先生今天在门诊室上班,瞧着涂让抱着涂谜横冲直撞地跑进来,也是吓了一跳。等到查看过涂谜的伤处,杜兰德先生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 “还好,没有伤到骨头。” “二哥,我就说没事的。” “小祖宗,你就闭嘴吧!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涂让到现在腿还是软的。他以前也不是没受过伤,比这严重千百倍的都有。可一瞧见他宝贝妹妹那肿得跟大馒头的脚踝,涂让满脑子都是涂谜拄着拐杖从此不良于行的凄惨样子。 一想到这样的场景,涂让就想狠狠赏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胡乱寻思什么呢!妹妹好着呢! 现在听杜兰德先生这样说,涂让才算放了心。只听见涂谜不以为意的话,他又有些火大:“你没事瞎跑什么?明天就过生日了。你瞧你现在这样,明天怎么招呼客人!不对!她这样得住院吧?”后头这句,涂让是看着杜兰德先生问的。 “威廉!”涂谜可不想生日在医院度过,那就太悲催些了。于是,便可怜巴巴地去瞧杜兰德先生。 杜兰德先生脸上的表情很是一言难尽。他刚刚瞧见涂谜的脚伤时,脑子里就飞出了一句话:总算是用到他了。 可不是嘛!涂谜这三天两头地往教会医院来,好多科室的医生都给她问过诊了。杜兰德先生觉得,自己当初是不是选错了专业,以至于一直没能帮到过义女。结果,嗯,这回真的轮到他了,杜兰德先生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现在瞧着涂谜这可怜兮兮的样子,杜兰德先生抬了抬鼻梁上的老花镜,点了点头。 于是,涂谜生日前的这天,便以她开开心心出门开始,一瘸一拐地回家告终。 晚上睡觉前,涂让拎着药箱来给涂谜换药,瞧着红肿有些退了,脸色才好看了些。盯着涂谜乖乖躺好,盖好被子,涂让转身准备出去,却是,哗啦一声,有什么东西被他不小心扫到了地上。 兄妹俩同时低头去瞧,就见一个木盒掉在地上,从里头摔出一把银花梳。在灯光的照射下,一道流光划出,银花梳上涂谜非常喜欢的那层银链甩出了一道冷凝的光,落在了涂谜的床前。 涂谜木愣愣地看着那条银链良久,就要伸手去够,却是在涂让眼疾手快地一把摁住。 “干嘛呢?脚伤忘了!” “……二哥?” “怎么了?碰着伤口了?” “……不是。” “那怎么了?这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涂让见涂谜没事,便弯腰去捡地上的东西。瞧见是一把银梳,便想起涂谜今天是跟林徽儿一起去过生日的。知道这应该是林徽儿送她的生日礼物,便赶紧拿出木盒里的衬布仔细擦着。 刚擦了两下,发现明显少了一条银链。偏头看一眼涂谜,见她直勾勾地盯着床前,涂让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便发现了那条摔掉的银链。 赶紧捡起来,涂让比划了一下,觉得自己修好的几率不大,又见涂谜脸色很是不好,赶忙安慰:“明天,不,得后天了。后天二哥就去银楼找人给你修,这个问题不大,别担心,肯定修得好的!” -- 第123页 “……”可再怎么修得好,也不是她想送给徽儿姐的那把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嗯,你没猜错,第二份盒饭是要发给林徽儿的,所以之前作者君才会一直一直反反复复地写她再写她。今天就说到这里了,明天见!) 第一百一十七章 欠你的与心虚的 因着受伤本就折磨人,加之那把银花梳的事,涂谜翻来覆去了半宿,才在天亮之前睡着了。 涂让一大早起床,就先跑来妹妹屋里看她伤得怎么样了。瞧见涂谜虽然睡得沉,但眼底青黑一片,眉心还蹙着,也是无奈地叹了句:“小祖宗,真是欠你的!” 弯腰将昨晚被涂谜要求放在床头的那把银花梳拿起,涂让连早饭都没吃,便匆匆出门去了。 出了租界,七拐八绕地总算找到了以前相熟的老银匠,得知明天一准能修得好,涂让这才满意地告辞离开。 涂让回到涂家洋楼的时候,佑中和李叔李婶已经忙活得热火朝天了。涂让草草喝了碗粥,便带着佑中在花园里布置起来。吹气球,扎彩带,摆花盆,直到日上三竿,涂让才擦了擦满头大汗,总算是可以收工了。 回屋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涂让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去喊涂谜起床。结果推开门时候,就见涂谜闷头靠坐在床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醒了怎么不喊人?” 涂让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璀璨的阳光争先恐后地照进来,驱散了房间里的沉郁。 涂谜猛然被光线晃了一下,伸手挡在眼前,直到适应了,这才放下。偏头望着外面的天蓝云白,一时有些怔然。 “怎么了这是?晚上是不是疼得厉害了?”直到此时,涂让才确定之前不是他想多了,而是涂谜今天的兴致确实不高。拽过一旁的药箱,涂让边给涂谜上药,边逗她:“你瞧你娇气的,嘴巴撅得能挂油瓶了!待会客人来了,你可别这样,再吓着人家,以后咱们可没法在租界混了!” “……”涂谜被他念叨地回了神,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劲,让涂让担心了,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回道:“我就是没睡好,刚醒还蒙着呢,待会就好了。” “不想笑就别笑。”涂让自是发现了涂谜的勉强:“本来想等你过完生日再问的,可瞧你这样,我不问是不行了。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那么早回来,是跟林小姐闹别扭了?” 两个人明明见面的时候还亲亲热热的,这才不过一小时便分道扬镳了,而且那把银花梳被他不小心碰坏时,涂谜的脸色有多难看,涂让可是没忘。原本想等生日过完再问的,免得扫了兴。结果,涂让觉得还是现在问清楚为好。涂谜的脸色,明显昨天是出了大事的。 “……没有,我和徽儿姐好着呢!”涂谜张了张嘴,到底是碍于林徽儿的身份,加上她没搞明白昨天那个陌生男人是什么人,自然是不会跟涂让讲。 只她心里不知为何,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至于这预感到底是关于什么的,涂谜偏头看了眼床头,却瞬间慌了神。 涂让正看着她呢,一瞧她慌乱扒拉着被褥,赶紧拽住她解释道:“梳子我一早送去修了,找了海城最好的老银匠。人家说了,明天下午让我去取,管保跟新的一模一样。” “……真的?” “嫚嫚这是连二哥都不信了?” “信。” “那就老实坐着,我先给你上完药,然后让李婶来给你洗漱,换上那身我让人给你做的旗袍。你今天可是寿星,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喜庆。”涂让知道这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心里叹口气,面上却没露出来,哄着他家小祖宗。 等到瞧着李婶进了涂谜的房间,涂让才拎着药箱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掏出烟盒,正要去窗前抽一根,却是刚推开窗子,便对上了贺文天的脸。 “……”涂让吓得烟都掉了,也顾不上捡,很是警惕地往四周瞧,见没人注意到这里,才伸手将贺文天捞了进来:“我说你这大白天的,能注意着点嘛!你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是吧?” 被主人嫌弃了,贺文天也没什么表情波动。理了理褶皱的衣服,贺文天在涂让不满的目光下,从兜里掏出个盒子,递了过去。 “什么?”涂让没好气地接过来,正要打开,被贺文天一把攥住了手腕,顿时低声嚷道:“我说你轻点啊!” “不是给你的。”见涂让停手,贺文天这才松开他,来了这么一句。 “不是给我的,你给我干嘛?”涂让揉了揉被贺文天捏疼的手腕,恶声恶气地反驳着。 “……”贺文天半天没吱声,目光却是瞧着门板。 涂让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也没发现他的房门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茫然地回头看着贺文天,再看看门板,然后,鬼使神差地,他便明白了贺文天的意思:“这是给嫚嫚的?” “嗯。” 涂让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要是放在平时,贺文天自然不会落了下风。只这回,贺文天的心有些虚,便没去接涂让的逼视。 瞧贺文天这样,涂让便知自己是猜对了。只是,“你今天来,不会就是为了给嫚嫚送生日礼物吧?”嘴上这么说着,涂让脸上的表情却是,贺文天如果敢点头,他绝对会劈死他。 不知是感受到了涂让的死亡威胁,还是贺文天真的不只是来给涂谜送礼物,只见他停顿了片刻,才僵硬地摇了摇脑袋。 -- 第124页 涂让盯着他瞧了半晌,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到底出什么事了?” 并没有出什么事,便是真的出事了,贺文天知道今天是涂谜的生日,也是不会来打扰涂谜的生日会的。可贺文天知道,他要是再不说点什么,不仅他这个人,就连他送的礼物,涂让也是会一齐扔出去的。 好在,来之前,贺文天有收到手下的汇报,海城确实出了件大事。于是他便开口回道:“那批军火昨天陆续到了码头,日军驻省城第十师团参谋长冈部一郎亲自来海城负责押送。” “冈部一郎来了?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之前一直没动静?”听到正事,涂让也顾不得揣测贺文天的心思了,很是严肃地追问。 “四天前来的。” “那你怎么没告诉我?” “……”你这不是一直忙着给涂谜准备过生日嘛! 作者有话要说: (连送个礼物都得找借口,虽然存稿箱君觉得作者君已经把男主预备役二号写成了反派男一号,可还是觉得贺文天有点惨啊!O(∩_∩)O哈哈~)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严防与值了 正事说完了,贺文天也该走了。只他一直拖拖拉拉的,又是三不五时地往门口瞧瞧。涂让再是迟钝,也发现不对劲了。 “你这是想要试试我家门板够不够结实,还是怎的?它就是再不结实,你这眼睛盯着,它也穿不了啊!” 嗯,望眼欲穿这个词,是可以这样解释的。 贺文天明白涂让的意思,也知道自己今天的表现引起了涂让的怀疑。可明明来之前只是打算让涂让转交礼物的,这会儿却是想着,既然来都来了,怎么也得当面跟涂谜说声生日快乐才划算,因此便不顾涂让灼人的视线,开口问道:“涂谜呢?” “我妹妹在哪儿,关你啥事?我说贺文天,你不会是喜欢上我妹妹了吧?” “怎么?不行?” “……”涂让是见过贺文天以前的那些个女朋友的,明显跟涂谜不是一个类型,因此,他虽然怀疑贺文天,却并没有当真。 现在听贺文天这样说,涂让被噎了一下,眉心蹙紧,瓮声瓮气地回道:“我说,老贺,开玩笑也得有个限度!那是我亲妹妹,可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可以随便打趣。”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真心的?” “真心?你有这东西吗?你以前可是亲口承认过的,不过就是你情我愿随便玩玩,交付真心什么,你可没那东西!”涂让的心提了起来,也顾不上什么战友情了,就是拿贺文天以前说过的话,戳他的痛处。 果然,听他说完,贺文天便不吱声了。自己造下的孽,自己吹出去的牛,现在填坑都来不及了。只是,即便这样,他还是想见见涂谜的。于是,沉默了半晌,他又开了口:“我就是想当面跟她说声生日快乐!” “谢谢您嘞!我会转告。”不仅是这回,以后都不能让妹妹见贺文天了! 涂让虽然还是觉得贺文天看上涂谜这件事很扯,很不现实,但见贺文天如此执拗,由不得他不信了! 他妹妹是什么人,贺文天又是什么人!无论是家世、性格、喜好,完全都不搭嘎的。再说就贺文天那万花丛中过的风流韵史,涂让是疯了才会继续放任不管。既然发现了苗头,赶紧斩断才是好事,不管是对他妹妹来说,还是对贺文天来说。 涂让的态度很坚决,贺文天知道自己如果不想跟涂让把关系搞僵,只能退让。眸光一闪,贺文天便一言不发地翻身离开了。 涂让见他走的如此干净利落,又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涂让便赏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都这么明显了,他还不知道警惕,难道要等哪天贺文天登堂入室了,他再后悔! 涂让深刻地检讨了自己的麻痹大意,暗自叮嘱自己以后一定要严防死守,这才转身下楼去,准备接待客人了。 只他这严防死守,显然是从一开始是就没做到位的。他是亲眼瞧着贺文天离开了,却没想到,贺文天也只是离开了他的房间,然后,一番腾挪之后,贺文天便出现在了涂谜的窗外。 此时,涂谜已经由李婶帮着换好了衣服。涂让给她准备的,是一件粉蓝色真丝低开衩长旗袍,袖口和盘口处绣了一朵朵绽放的荼蘼花,衬得涂谜白皙的皮肤愈发如凝脂。 李婶按着涂谜的吩咐,轻轻地拢起她的长发,给她挽了个发髻,再插上那把银花梳,往镜子里一瞧,笑道:“大小姐平时也该这般打扮起来的,瞧瞧,多美!” 涂谜怔怔地瞧着镜子里的人,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垂下来的银链上,沉默良久。 直到李婶都发觉不对劲了,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是听涂谜说话了:“我这里好了,李婶下去忙吧。” “……哎!”李婶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想着下楼得去跟二少爷说一声,大小姐这样子,明显是兴致不高啊。 等她关上门,涂谜抬手抚着银花梳,又陷入了沉思。 贺文天来到窗前时,看到的便是打扮一新的涂谜。这是贺文天第一次见涂谜穿旗袍,以往涂谜多是以洋装和裤装为主,人显得干净利落,倒是也出彩,却不如这旗袍往身上这一套,贺文天看得再也移不开眼了。 原来她的身材如此玲珑有致!贺文天并不是要亵渎涂谜,只是一个男人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最纯粹的欣赏。 -- 第125页 窗里窗外的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以至于,直到涂让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上楼来抱涂谜下去,贺文天也是没能亲自跟涂谜说一声生日快乐。 不过,翻身离开的贺文天并没有觉得遗憾,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花园阳伞下愈发动人的涂谜,笑了! 得见如此佳人美景,他这一趟是来值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小涂谜兴致不高,但生日还是要美美的。今天就到这里了,明儿见!) 第一百一十九章 缺席与变天 涂谜的生日会是在正午时分开始。未到十一点,杜兰德夫妇就带着给涂谜准备的生日礼物过来了。其实一大早,杜兰德太太已经过来看了一回,涂让不想让她劳累,便好说歹说把人劝走了。此刻,瞧着坐在椅子上冲这边挥手的涂谜,杜兰德太太笑容灿烂地走了过来。 “哦,我的孩子,你今天真的太漂亮了!” “谢谢,萨拉!”下楼之前,涂谜已经打叠起精神来,这会儿有说有笑地跟杜兰德太太聊了起来。 杜兰德先生站在一边等两位女士聊完,仔细查看过涂谜的脚踝,点点头,便跟涂让去准备迎接客人了。 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好迎接的,本来请的人就不多,大家还都熟得很。很快,舒密特先生也带着礼物出现了。 “安妮,生日快乐!”舒密特先生总算是将刻板的表情收了收。 “谢谢,乔纳斯。” “你还好吧?” “这个,”涂谜抖了抖脚踝,被杜兰德太太点了一下脑袋,才止住,回道:“没事的。” 舒密特先生点点头,不吱声了。没办法,他天生不擅长活跃气氛,涂谜也没觉得这样不好。只是这样的场合,还是非常需要米勒先生的。 说曹操曹操到,米勒先生开着车子进了门,还没下车呢,脑袋便从窗户探出来,冲着涂谜吹了个响亮的口哨,语气浮夸地喊道:“哦,天呐,快看,我看到了什么?这是天使嘛?” 只是多了一个人而已,这气氛立马就喧闹起来。涂谜被夸得很是熨帖,正要开口回他,却是发现,米勒先生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正要打趣他是不是带了红颜知己,结果却见,竟是长宁从车上下来了。涂谜楞了一下,再往他身后望去,并没有看到林锦年。 米勒先生瞧见涂谜的动作,解释道:“我刚出门,瞧见这可怜的孩子一个人在路上走,便带上他了。”至于林锦年哪儿去了,别问他。 说完这句,米勒先生便去找舒密特先生说话了。当然,舒密特先生并没有话要跟他说,米勒先生纯粹是觉得尴尬,没事找事而已。 长宁这会儿已经站在了涂谜跟前,对上涂谜的目光,仿佛做错事一般,慌忙低下了头。又知道自己这样不好,赶紧哆哆嗦嗦地把手里的东西递到涂谜手边,嗫嚅道:“那个,涂小姐,这是我家先生送您的生日礼物,先生他祝您芳龄永继,福寿恒昌!” 林锦年送的礼物,装在一个不大的紫檀木匣子里。涂谜盯着盒子静了片刻,并没为难长宁,伸手接过,并未打开,而是放在一边,玉指在盒盖上轻轻一划,问道:“你家先生不来了?” “……”长宁心里把他家先生骂个半死,脸上满是对涂谜的愧疚,结结巴巴地回道:“我、我家先生临时有、有事,所以、所以……” “我知道了,你去找佑中玩儿吧。”没等长宁说完,涂谜便打断了他的话。冲他一摆手,长宁犹豫了一瞬,才蔫蔫巴巴地去找佑中了。 只是这回,好朋友佑中也不愿搭理他了:“你家先生怎么回事啊?明明答应我家大小姐的,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刚刚瞧见长宁从米勒先生的车上下来,众人便都明白林锦年今天只怕是不会到场了。涂谜跟长宁讲话的时候,大家都睁着耳朵听着。虽然涂谜的表情并没什么变化,可,无论是杜兰德夫妇,还是涂让和佑中,心里都是对林锦年非常不满的。 “那个,我家先生不是故意的,他就是、就是……”就是什么也找补不回来了。长宁实在说不下去,便也不吭声了。又不是他做错事,结果他还要来跟人道歉,他也是有脾气的好嘛! 于是,明明该热闹喜气的生日宴,这会儿大家都平息屏气地不敢去闹涂谜。还是涂谜极快地回了神,脸上重新填满笑意,冲着米勒先生伸手道:“约翰,我的礼物呢?” “哦,我以为我已经蒙混过关了的!”米勒先生很是会看眼色,知道涂谜找他说话,便是为了活跃气氛,很是配合。 “想都别想!赶紧快给我,不然我可是要赶客了!” “安妮,女孩子还是要大气点才漂亮的!” “哦,我已经够漂亮了,不需要再大气了,不然让其他女孩子怎么活呢?” “……” 两个人你来我往了半天,气氛总算是重新热烈起来。涂让将拧紧的眉心放平,心里沉甸甸的,脸上却是挂着笑,瞧着时间差不多了,请客人们入席,生日宴便开始了。 这顿饭吃了整整两个小时才散场。米勒先生已经再次将自己灌醉了,舒密特先生虽然嫌弃他满身酒气,却还是绅士地将他塞进了自己的车子。至于长宁,可怜巴巴地跟在舒密特先生,准备一起回赫德路去。 涂谜被杜兰德太太和涂让扶着到门口送客,瞧见长宁这样,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是,远处轰隆一声巨响传来,大地震颤。 -- 第126页 涂谜一个不小心,身子向前一扑,眼看着就要摔倒。好在涂让及时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拽回了怀中。 “怎么样?伤着没?” “……二哥,刚刚、刚刚那是?”涂谜已然顾不得其他,目光茫然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玉指紧紧攥着涂让的衣袖,颤声问道。 涂让还没回话,旁边的杜兰德太太已经拽住杜兰德先生,惊惶未定地喊道:“老威廉,那是炸弹吗?不,不是炸弹,是炮弹是不是?” 杜兰德先生安抚地拍拍杜兰德太太的肩膀,目光苍凉地望向远处。 那里,蓝天白云之下,有遮天蔽日的灰色烟云腾空而起。海城,又变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还算厚道,总算是等生日宴结束才出事。今天就说到这里了,这里是存稿箱君,明儿见!) 第一百二十章 细节与念头 如此大的动静,就连醉死过去的米勒先生都被吓醒了,更何况是其他人了。 舒密特先生赶着回去打听消息,急匆匆地载着米勒先生走了。至于原本要跟他们一起的长宁,被回过神来的涂谜留在了涂家。 林锦年不能来,原本涂谜就不曾生气,她知道他肯定是临时有紧急任务,才会出尔反尔。现在海城又闹出这么大动静来,十有八九是跟他有关的,涂谜自然不会让长宁自己一个人回去。 涂谜郑重地拜托舒密特先生帮忙注意聚缘堂的动静。要是林锦年回来,便告诉他长宁今天住涂家了;要是、要是来了什么不速之客,也请舒密特先生告诉他们一声。 舒密特先生深深地看了一眼涂谜,点头应下了。 目送他们离开,涂让吩咐李叔李婶关紧门户,也准备开车载着杜兰德先生出去打听消息了。 海城出了这么大的事,虽然那声巨响听着离租界有些距离,但想要置身事外,还要看这事到底牵扯上了哪个。 “嫚嫚,二哥得出去打听打听。”明明这会儿家里离不得人,可涂让却是不能陪在妹妹身边,而且还是在妹妹生日的时候,涂让很是愧疚。 “没事,二哥,家里有我呢,还有萨拉。你和威廉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有消息了,赶紧给家里打个电话。”明明心里怕的厉害,刚刚那一下,脚踝好像又扭到了。可涂谜还是强忍着没说出来,反而嘱咐着涂让。 直等到涂让开车载着杜兰德先生走了,李叔将大门关上,涂谜才吩咐佑中上楼去给她拿药箱。 家里惊魂未定的几个人这才回过神来,瞧着涂谜又肿起来的脚踝,七手八脚地忙乱起来。 涂让自是不知道家里在他走后这一团乱,先是载着杜兰德先生去了工部局大楼,很快便见到了麦克尤恩先生,然后如愿地从他那里得到了第一手的消息。 那声巨响,不是炸弹,也不是炮弹,确切的说不只是这两样,而是一堆军火炸毁的声音。至于这堆军火是哪里来的,又是什么人的,涂让不用听,也知道结果了。 其实之前巨响传来时,涂让便已经有了猜测。尤其是贺文天上午说,那批军火昨天都到了海城码头,日军驻省城第十师团参谋长冈部一郎也已亲自来海城负责押送。涂让猜测,日本人肯定是怕夜长梦多,所以连中秋都不过了,直接准备装车走人了。 只是他们肯定也没料到,地下党的反应如此迅速,这么快就摸到了他们的底细,然后一击即中,也是干净利落得很! 只不知是哪位下的手?若是可以,涂让真的很想认识认识这位地下党。如此雷霆手段,只怕在地下党内地位不低吧? 涂让心里充满敬意,脸上却是没有表现出来。杜兰德先生知道他肯定还要去别的地方,便打发他走了。很快涂让便到了家和贸易行,正好跟从密道里出来的贺文天走了个对头。 “有什么消息?”虽然在麦克尤恩先生那里得知了消息,但更细节的,还是要靠自己打听。涂让知道贺文天一向动作迅速,这会儿肯定是有了收获。 “运送军火的火车刚开出站,车厢突然起火,还没等日本人反应过来,装军火的车厢就连环炸开了。那列火车除了车头和车尾,其他车厢都炸上了天。冈部一郎肯定是死了。” 出事的时候,贺文天正在四处晃悠,涂谜穿着旗袍的样子给他的冲击太大,贺文天觉得自己需要缓缓,便无所事事地逛着。 那声巨响传来的时候,贺文天仍是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直到身边有女人的尖叫声划破他的心神,贺文天才蹙着眉,顺着众人的视线向火车站那边望去。 贺文天那会儿离火车站不远,便急匆匆赶了过去。他到的时候,日本人已经反应了过来,宪兵队将火车站里三层外三层围成了个铁桶。贺文天是问了之前趁乱从站房里逃出来的人,才得知了这些细节。 至于再详细的,虽然他同涂让一样猜到了是地下党动的手,但他们是怎么动手的,又是哪些人动的手,还需要再去查。 “你先回去吧,有什么消息,我再去找你。”这人心惶惶的,涂让就把涂谜搁家里了,今天还是涂谜的生日,光一想到这里,贺文天便赶紧催促着涂让回家。 当然,他也想一块跟涂让去。只出了这么大事,这边总要留人坐镇,贺文天这个站长是责无旁贷,只能留下来了。 -- 第127页 涂让听他这么说,也没客气,转身便离开了。先是开车去工部局接上杜兰德先生,车子经过赫德路的时候,涂让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聚缘堂。那里仍是大门紧闭,可见林锦年还是没有回来的。 不会是这小子干的吧?涂让的脑海中突然闪出这么个念头,然后,眉心又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嗯,发盒饭了,一发发了好多份,不过最不想发的那个今天还没出现,只能等明天见! 今天是新年第一天,祝小天使们新的一年吃好喝好睡得饱!) 第一百二十一章 出事与夜雨 涂让和杜兰德先生回家,还没顾得上解释,就先被涂谜又肿起来的脚踝吸引了注意力。又是一顿检查,等众人能坐下来好好说话的时候,也到了饭点。 李婶摁下了佑中,反正中午还剩了不少菜,她一个人就能忙活过来,转身便去了厨房。 涂谜听着涂让说有列装了军火的火车被炸毁了,心里咯噔一下,玉指不自觉地攥紧了银花梳。之前脚疼得厉害,涂谜昨晚又没睡好,头一阵一阵地跟针扎似的,便让李婶帮她松开了头发。于是,这把银花梳便一直被涂谜握在了手中。 此时,双手不自觉地用力,银链搅缠在一起,哗啦一声轻响,流光自涂谜手中一跃而下,落在了地上。 涂让打眼一瞧,便认出了地上的是什么,弯腰捡起那条被扯断的银链,心里突然有些毛毛的。 昨天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涂谜突然回来,不小心摔伤,涂谜想送给林徽儿的银花梳被他不小心摔坏了,现在林徽儿送涂谜的银花梳也被涂谜不小心扯断了。就算涂让不是个迷信的,也觉得这两天的兆头不太好。 只这话自然是不能说来的,涂让拉起涂谜的手,将银花梳从她手里抠出来,又将那条银链缠在梳齿上,想着等明天过去拿另一把的时候,再将这把送去修。 想到这里,涂让倏地反应过来,海城这段日子只怕是要戒严了,他能不能顺利出得了租界还两说呢。想到这里,涂让叹口气,这日子啊,真是越过越没意思了! 众人沉默地吃过晚饭,涂让亲自送杜兰德夫妇回了家,回到客厅的时候,瞧见涂谜正在安抚长宁,又是愤懑。 他妹妹这是上辈子欠了林锦年多少钱?先是被他出尔反尔扫了兴致,又是好好的生日弄出那么大动静来,现在还要帮他收拾烂摊子,也是真欠了他的! 涂让没等涂谜说完,便将她抱起往楼上去了。涂谜感受到了涂让的火气,冲着佑中使了个眼色。佑中会意,瞟了一眼闷闷的长宁,然后对着涂谜点点头,涂谜这才放下心来。 “你呀!就是心软!”涂让自是注意到了他俩的眉眼官司,瞧着涂谜的目光,明晃晃的印出三个字:没出息! 涂谜笑笑,没解释她这样做并不是为了林锦年,只是瞧着长宁那吓坏了的样子,于心不忍而已。 今天闹出这么大动静来,晚上只怕还有的闹腾。让长宁一个小孩子待在聚缘堂,万一出点什么事,涂谜可就得后悔死了。 只现在解释这些,涂让也未必会信,涂谜便说起了自己最关心的:“二哥,贺文天那边也没查出来是哪些人动的手吗?” 之前告诉众人的,都是杜兰德先生在麦克尤恩先生那里打听来的。至于贺文天那边的消息,自然是要私下里说的。 “他去的时候,火车站已经被日本人围起来了,恐怕一时半会的也打听不出什么来。”说完,觑着涂谜担忧的目光,涂让又接了句:“贺文天让人盯着日本宪兵队、特高科和警察局呢,一有消息二哥叫告诉你。你瞧瞧你这脸色,也忙乱了一天,洗把脸早些睡吧!” “可……” “你先睡,要是贺文天打电话过来,二哥就叫醒你好不好?” “……好。”涂谜确实有些打不起精神来了,听涂让保证道,便顺从地应下了。 可她明明困倦得很,真的躺下了,却仍是辗转反侧地难以入眠。耳朵总是听着楼下的动静,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昏昏欲睡时,电话铃响了。 涂谜是蒙了片刻,听到涂让急匆匆下楼的脚步声,才反应过来。挣扎着坐起来,打开台灯,静静地等着涂让上来。 结果,这一等就是二十分钟过去了,但涂让还是没有上楼来。涂谜心中那份漫无边际的不祥,随着秒针滴滴答答地变得越来越大。就在她忍不住想要起身的时候,涂让迈着沉重的步子上楼来了。 涂谜呆愣愣地听着,数着,涂让停在了她的房门前。又是过去了许久,咯吱一声,涂让推开了门。两兄妹的目光倏然对上,涂让闪躲了一下,到底还是在涂谜视线的逼视下进来了。 “二哥,怎么样了?”说这话时,涂谜的声音是飘着的。 “……”涂让张了张嘴,话被堵在了喉头。 “是、是谁出事了?”被子已经被涂谜不自觉地扯裂了一条缝,有雪白蓬松的蚕丝露了出来。 “……” “二哥,你告诉我吧,我不怕的。是、是林锦年,还是,还是徽儿姐?”涂谜此时已经忘记了林锦年和林徽儿的身份需要对涂让保密,她就这样幽幽地问出了口。 “是、是林小姐,她当时也在那辆火车上,日本人清理残骸的时候,发现了她。” -- 第128页 嚯嚓,轰隆,火红的闪电撕裂黑沉的夜幕,大雨倾盆而下,天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不想发的盒饭,还是发了。那些为着光明而献身的英灵,值得被永远铭记!) 第一百二十二章 千夫所指与宁做牛马 虽然日本人在事件发生的第一时间便封锁了现场,可那样大的动静,整个海城都听见了,自然是瞒不了人的。 涂谜又是一夜未曾睡好,被涂让从楼下抱下来的时候,对着一桌子香气扑鼻的早饭,一点食欲都没有。让佑中将今天的报纸拿来,涂谜便坐在饭桌旁,一张张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翻看了起来。 “大小姐,您……” 李婶正要开口催促涂谜吃饭,被涂让拦下了。他起身走到涂谜身边,柔声说道:“二哥抱你去客厅吧,这里看着不方便。” 涂谜木愣愣地看了他一眼,机械地点了点头,然后将报纸通通揽进怀里,任由涂让将她抱去了客厅的沙发上。 涂让刚把她放下,涂谜便又开始翻起了报纸。涂让也没心情吃饭了,冲着佑中他们摆摆手,让他们先吃,就陪在涂谜身边,跟她一起看了起来。 虽然海城的记者们一向消息灵通,只有些事连日本宪兵队和特高科都没调查清楚,所以,即便报纸上相关的报道连篇累牍,但真正能接近真相的,几乎没有。 当然,也可能是,记者们知道民众们最关心最喜欢看的是什么,所以,他们选择了一部分他们臆测的事实大肆渲染。 涂让瞧着一份以风月八卦闻名的小报上,头版头条硕大的几个黑体字“花国皇后情迷日军参谋长,与情夫共赴黄泉”,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即便涂让还没确定林徽儿的身份,可昨晚贺文天的那通电话,已经让他对林徽儿的身份有了猜测。 五天前,日军驻省城第十师团参谋长冈部一郎秘密来到海城。当晚,特高科长井上清志在特高科附近的一家日本酒屋设宴款待冈部一郎,却是正好撞见被一位日本商人邀请赴宴的林徽儿。 冈部一郎对林徽儿一见倾心,此后几天每日必去米高丽舞厅为林徽儿捧场。前天,冈部一郎突然找到林徽儿,希望她跟他一起去省城,林徽儿欣然应允。 昨天,林徽儿带着一男一女据说是她用惯了的佣人,去火车站与冈部一郎汇合,被冈部一郎安排进了贵宾车厢。等待发车的空档,林徽儿曾带着那对佣人在车厢里走动参观过,但很快被当时还在搬运军火的日本宪兵阻止。 林徽儿很规矩地回了贵宾车厢,自此再也没人见过她,然后,火车出站,三分钟后,车毁人亡。 等到人们再次见到这位鼎鼎大名的花国皇后时,她已经成了一摊黑黢黢的尸体。除了能证明她身份的那颗硕大的钻石戒指,她已经跟周围的其他尸体,没任何不同了。 一代名伶林徽儿就此香消玉殒,不知有多少人为其慨叹红颜薄命,又不知有多少人如这张报纸上所写的那样,不过是将她的死当成了狂欢盛宴的开场曲,随意地扭曲地安排着她的死因。 涂让仿佛亲眼看到,无数看见这张报纸的海城人,嘲讽地冲着地上啐了口唾沫,骂一声汉奸妓~女死得好,然后继续低头在日本人的屠刀下苟延残喘。 他们不会知道,那个被他们所嫌恶所唾骂的女人,到底为他们做了什么。林徽儿这个名字,生的时候光芒万丈,死后瞬间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翻不了身。 可怜吗?可悲吗?可叹吗? 涂让扪心自问,然后自嘲地笑了笑。说起来,他和林徽儿又有什么区别呢?除了他不曾在活着的时候光芒万丈,待他死后自然也不会被千夫所指。可,他明明为了这些人做好了随时付出生命的准备,却可能永远得不到任何属于英雄的待遇。 当胜利到来的那一天,也许会有人在他坟前烧上一炷香,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可那时,他已经是一抔黄土,又哪管得了胜利与否! 涂让颓然地将手中的报纸捏成团,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然后,一双略有些冰凉的手,轻轻地盖在了他粗糙的大掌上。 涂让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他在悲愤什么!明明妹妹此刻才是最难过最需要安慰的,结果,反过来还是要妹妹来安抚他。 涂让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感受到涂谜盖在他手上的小手轻轻拍了拍他,这才勉强定了定神,去看涂谜。 涂谜的脸上并未如涂让预料的那样哀痛悲愤,她的目光清清淡淡,好似报纸上写的那些,她都不曾看到过一般。可,涂让知道她已经看完了,甚至,比起他看的那一份,肯定还有更恶毒的言语来描述林徽儿的香消玉殒。 涂让的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涂谜是被刺激到了,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是就听涂谜哑着嗓子出了声:“她走了也好,走了便看不见了。” 看不见这纷纷乱世,看不见这凿凿污言,看不见这国已不国,看不见这家不成家,看不见这人不为人,看不见这破碎人间。 涂谜想,这样也挺好!林徽儿终于可以挣脱重重枷锁,恢复她的自由身与自由心! 涂谜能做的,只是为她祈祷,惟愿她能得偿所愿! “当女人有什么好?我要是下辈子投胎能自己选,便是宁做牛马,也不再做女人的!” -- 第129页 有人在虚空处金戈铁马地说了这样一句,再一听,却是听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啥好说的了,都在文里了。明天见!) 第一百二十三章 抱歉与讨要 这场涉及到日军参谋长、花国皇后、军火、甚至隐隐牵扯上地下党的舆论狂欢,在日本宪兵队的介入上,草草地收了场。可即便如此,老百姓私底下的谈论,并没有结束。 涂让得知,日本宪兵队和特高科将林徽儿在米高丽舞厅的休息室和住处查抄一空,思量了片刻,到底还是告诉了涂谜。 涂谜仍是平静地听完,然后便低头摆弄起已经修好的两把银花梳来。 老银匠的手艺果然了得,真的如承诺的一般,即便仔细瞧也是瞧不出任何修补的痕迹的。可涂谜还是能准确地找到曾经掉落的那两条银链,然后,怔怔地盯着那里,半晌没有动静。 家里人都知道涂谜跟林徽儿关系极好,也都瞧见了报纸上对林徽儿的各种恶意揣测,现在看着涂谜这样,也是担心的要命。 涂让也担心,可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安慰涂谜。人死不能复生什么的,不过是些车轱辘话,谁都会说。可他知道,涂谜不需要这些,也不想听这些。 就像涂谜说的那样,林徽儿这样走了也没什么不好,她再也不用受人白眼任人摆布,也不用管身后的洪水滔天,她真的自由了! 可能林徽儿在踏上那列火车时,并没有觉得害怕,反倒是觉得解脱了吧!所以,她是慷慨赴死,死得其所,并不需要任何人为她节哀! 于是,涂让便只能尽可能地陪在涂谜身边,就这么静静地陪着她,直到她从林徽儿的不告而别中走出来。 林锦年是在事发后的第三天上午,来了涂家的。 此时长宁已经在涂家待不住了,还是被佑中死活硬拉着不准走,才没跟林锦年走岔路。瞧见他家先生虽然衣衫仍是齐整干净,但面色明显苍白疲累,长宁的眼圈瞬间红了。 林锦年轻轻揉了揉长宁的头发,温声说了句:“没事,去跟佑中玩儿吧,待会走的时候叫你。” 长宁这才被佑中拉着,一步三回头离开了客厅了。涂让看了眼涂谜,便也起身来,冲着林锦年点点头,走了出去,顺手将大门带上了。 “抱歉!”林锦年深深地看了涂谜半晌,暗哑的嗓音说了这么一句。 至于他是在抱歉没能出席涂谜的生日宴,还是抱歉自己未能阻止林徽儿只能眼睁睁看她赴死,林锦年没解释,涂谜也不需要他的解释。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是弥补都无济于事。至于死者,她死得其所得偿所愿,涂谜更不需要林锦年的道歉。 “你还好吗?”比起逝去的人,生者才是最悲痛的。更何况看着自己并肩作战的战友死去,对于林锦年来说,肯定是比她还要悲痛千万倍的。 “好。”林锦年答得斩钉截铁。 他们完成了任务,日军损失惨重,军火被炸毁,给游击队和根据地的发展壮大争取了宝贵的时间。虽然林徽儿和另外两位同志壮烈牺牲了,但就像林徽儿去火车站前跟他讲的那样,“用我林徽儿一条命,换前线战士们无数条命,值了!” 从林锦年加入地下党的那一刻,他便随时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林徽儿也是一样。现在她先走一步,他会带着她的意志继续战斗,所以,他会很好,不会就此消沉,更不再害怕,他会一直战斗到最后一刻! 涂谜看着目光坚定迥然的林锦年,笑了。 徽儿姐,你看到了吧,你爱着的这个男人没有被打倒,他会一直带着你的信念战斗下去,所以,请在天上保佑他吧! 林锦年并没有在涂家待多久,涂谜知道他一定有太多事要忙,也没有挽留。坐在客厅里目送林锦年带着长宁离开,涂谜抬手抚上插在发丝里的那把银花梳,无声地说道:“徽儿姐,我能为你做的,还剩最后一件事了。” 涂让进屋的时候,就见涂谜放下了话筒,一时有些奇怪,还没等他问涂谜是在跟谁打电话,就听涂谜开了口:“二哥,明天送我去一趟特高科吧。” 涂让直接楞在了原地,直到一天后,他开着车子载着涂谜出了门,还是不敢相信他妹妹竟然如此胆大包天,上杆子惹嫌疑地找上了井上和彦,问他讨要林徽儿的遗体。 在这样敏感的时刻,涂谜如此举动,无疑是非常危险的。涂让几次张口想劝,可一想到得知林徽儿死讯时,涂谜那空白死寂的表情,话便堵在了嗓子眼,怎么都说不出来了。既然劝不住,涂让只能陪着涂谜去见井上和彦。 涂让很是熟悉去特高科的路线,毕竟这可是军统的主要任务目标之一。只这样正大光明地进入这座被军统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魔窟,在此之前,涂让是想都没想过的。 涂让凝视着眼前这座很是气派的宅院,记起这原本是海城前前任市长的宅邸。后来日本人在沿海登陆,入侵胶东,还没等他们兵临城下,那位市长便已经带着家小和细软逃之夭夭了,因此,日本人占领海城几乎是没费吹灰之力。即便有不愿做亡国奴的志士拼死反抗,但也不过是一盘散沙,很快便被日本人扑灭。 现在,那位逃走市长的宅邸,成了日本人对付中国人的前沿阵地,想想都是极大的讽刺。 涂让凝视着特高科的大门,目光翻涌又沉寂,半晌后偏头看向涂谜。 -- 第130页 涂谜抬手抚了抚银花梳,冲着涂让浅浅一笑,然后涂让便紧紧揽住涂谜,分担着涂谜身体的重量,兄妹俩向着那扇漆红得如同涂了鲜血的大门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嗯,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不说了,明儿见!) 第一百二十四章 血痕与细节 可能是井上和彦提前打好了招呼,涂家兄妹俩只是被门口的卫兵简单地翻看了证件就被放行了。兄妹俩对视一眼,继续向前走去,刚刚绕过影壁,便见井上和彦迎了过来。 “涂先生,涂小姐,和彦有事不能远迎,还望两位见谅。”许久未见,井上和彦还是一如既往得令人如沐春风。看到涂让和涂谜,如见到老朋友一般露出欣喜的笑意。 如果不是时间不对,地点不对,人更不对,涂让被他这么招呼着,都觉得自己今天这趟真的是来访友了。可涂让知道不是,他今天跟妹妹来,算是孤胆入虎穴,因此,瞧见井上和彦这样,心中愈发警惕,脸上却是露出了笑容。 “是我和家妹叨扰井上先生了!知道井上先生公务繁忙,本不该打扰的,只是、”说到这里,涂让无奈地看了一眼涂谜,这才继续跟井上和彦寒暄:“只是家妹实在是有事相求,所以,我们兄妹只能觍颜来打扰您了!” “涂先生客气了,能帮到涂小姐,是和彦的福气。”说完这句,井上和彦并没有立即询问涂谜需要他帮什么忙,而是盯着涂谜的右脚,很是担心地问道:“涂小姐这是受伤了吗?怎么不告诉和彦一声,该是我登门拜访才是。” 说完,井上和彦冲着不远处招招手,就有两个卫兵抬着步辇过来了。 涂让与涂谜对视一眼,便知井上和彦这是早有准备,心里都是愈发防备起来。 涂谜谦让一番,便坐了上去。井上和彦在前头引路,边走边给涂家兄妹俩介绍沿途的景色。 其实之前那位市长在任时,逢年过节地开宴,涂家也是有收到邀请的。只涂让不耐烦应酬,每次都是涂谊带着文伯过来。这还是涂让头一回参观这座闻名海城的私家宅院,不过,他和涂谜都是没什么心情看风景的。 虽然这院子被打理得很好,即便是海城已经入了秋,可这里好似被隔绝在了人世外,并没有萧瑟的意味。但,越是这样,反而越是令人心底发毛。 这院子里实在是花团锦簇得过分了,完全不符合中国人对特高科鲜血淋漓的猜想,但从偶尔经过他们身边的日本人身上,涂让还是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越往里走,这股血腥气越浓。 涂让在井上和彦不注意的时候,余光一扫,便在不经意间发现了庭院地上陈旧的血痕。顺着那血痕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心中已然明白,那被假山遮挡住的地方到底是怎样的所在。 双拳不自觉地握紧,涂让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地跟着井上和彦继续参观了起来。 等到穿过两进院子,终于到了井上和彦办公的地方,涂让的后背已经濡湿了一片。好在天气转凉,他在衬衣外穿了大衣,不然以井上清志的精明,只怕早已发现他的异样。 “涂先生,涂小姐请坐。”打发走了下属,井上和彦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涂让和涂谜倒了一杯:“这是刚从奈良运来的玉露,我们日本最好的茶叶之一。味道极是鲜香,喝起来有一股海苔的鲜甜味,请涂先生和涂小姐品鉴。” “嗯,味道确实不错。”涂让尝了一口,客气地夸奖了一句。 井上和彦听涂让说完,笑着点点头,没接涂让的话茬,却是偏头看向涂谜问道:“涂小姐觉得呢?” “味道确实不错。”涂谜重复了一下涂让的话,见井上和彦还是盯着她,又续了句:“我并不懂茶,除了觉得味道好,真的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了。” “是吗?”井上和彦听完,有些失望地说道:“我见涂小姐跟聚缘堂的林老板很是相熟,还以为涂小姐对茶道一途极有研究。是我唐突涂小姐了。” 涂谜听他突然提起林锦年,心中一凛。脑中极快地划过从进门到此刻的所有细节,然后目光落定在了手中的这杯茶上。 原以为只是待客的基本礼节而已,却没想到,井上和彦竟然能借此自然而然地提到林锦年。只不知这是他故意为之,还是真的只是偶然想到了此处? 涂谜不知道答案,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即便她来之前就已然知道此行不会顺利,也在心中模拟了无数遍可能遇到的突发情形。可井上和彦的这一手,还是让涂谜的心神乱了一瞬。 不过涂谜很快便镇定下来,回道:“井上先生不必自责。我与林先生相熟是事实,也怨不得您误会。只别人去林先生那里是品茶,我就是个俗人,找林先生,纯粹是为了生意。” “涂小姐太过自谦了。林先生那样的雅人,能得他另眼相看,涂小姐又怎么会是俗人呢?” 井上和彦这样说,明显是一时半会没准备绕过林锦年这个话题。涂谜不清楚他是不是怀疑林锦年了。 毕竟虽然林徽儿偶尔会去林锦年那里坐坐,但为了避嫌,林徽儿每次在那里待的时间都不长。如果井上和彦因此就怀疑林锦年,那他需要怀疑的人可就多了。起码海城官商两道上得有三分之一的男人都跟林徽儿有过接触。 可若不是因着林徽儿怀疑上林锦年,井上和彦又为何总是抓着林锦年不放呢?涂谜想不明白,也没时间想明白,她只能打起精神来跟井上和彦继续虚与委蛇。 -- 第131页 “说起来,林先生也是交友极广,就连那位刚刚过世的林徽儿小姐也是他的常客。涂小姐知道吗?” 绕来绕去,井上和彦终于进入了正题。涂谜抬眸迎上他的目光,点点头道:“知道的。” “哦?涂小姐竟然知道?”井上和彦脸上的表情很是惊讶,仿佛是不能相信涂谜竟然知道这件事。 “是啊!说起来,我能跟徽儿姐认识,还是林先生的功劳呢。” 涂谜不仅回答了井上和彦的问题,还附赠给他一个更大的消息。 只见井上和彦似是真的没想到,涂谜竟然会跟林徽儿那样的女人打交道,诧异地问道:“涂小姐怎么会跟那位林小姐结识?” “脾气秉性对了,便以姐妹相称了。” 这话是涂谜一早就想好的,她要来领走林徽儿的遗体,井上和彦势必会追问。涂谜觉得不需要隐瞒她跟林徽儿的关系,先不管能不能瞒得住井上和彦,只她不怕怀疑地来认领林徽儿的遗体,便没想过要隐瞒。 林徽儿清白而来,孑然而去,除了这具皮囊,便再未在这世间留下任何独独属于她的东西。她没有亲人愿意为她收尸,她的战友们想要亲手埋葬她却求而不得。除了她这个妹妹,可能这个世界上真的没人能为她做这件事了,所以,涂谜便来了这里,自然也不会有所隐瞒。 涂谜说完这句,未等井上和彦反应,便接着说道:“我今天之所以来叨扰井上先生,便是为了徽儿姐的遗体来的。我们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徽儿姐也没什么亲友了,我这个新认的妹妹却不能不管她,所以,不知井上先生能不能将徽儿姐的遗体交给我?” 说完,涂谜静静地望向井上和彦,等着他的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嗯,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就到这里吧。明天见!) 第一百二十五章 走远与告别 一进门便遭遇了井上和彦的几番试探,涂谜本就没报太大希望,原以为这次只能无功而返。可,不知井上和彦是如何想的,听完涂谜的那番话后,便起身带着涂家兄妹俩去了存放林徽儿遗体的地方。 “涂小姐还是不要看了,我会吩咐他们将林小姐的遗体送去火化,再将林小姐的骨灰交给涂小姐保管吧。” 瞧见涂谜伸手要去拉盖在林徽儿遗体上的白布,井上和彦拦住了她。 涂谜怔怔地看着那块白布良久,就在涂让想要替她开口向井上和彦道谢时,涂谜哑着嗓子出了声:“我替姐姐谢谢井上先生了。只是您公务繁忙,这样的小事便不劳您费心了。姐姐生前照顾我良多,我能为姐姐做的,也就剩这些小事了,所以,请您成全!” 井上和彦深深地看了眼涂谜,最终点点头道:“涂小姐节哀!” 然后,涂谜便带着林徽儿的遗体准备离开特高科。 来特高科之前,涂让已经跟公共租界殡仪馆打好了招呼,让他们出车在特高科门口等着。只一听这地址,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就有些发憷。不过到底是念着涂让多给一倍车马费,这才战战兢兢地在离特高科两百米外的街口等着。 等安置好了林徽儿的遗体,涂让便揽着涂谜跟井上和彦再次道谢,就准备告辞了。 “涂小姐。”只他们刚转身,便被井上和彦叫住了。 刚刚虽然没有看到林徽儿的遗容,可只隔着那层白布,涂谜还是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此刻,她已经有些打不起精神来。于是,涂让便代她开了口:“井上先生还有事吗?” “有些话,和彦本不该讲。只,”说到这里,井上和彦似是很为难地停顿了许久,直到涂让想接话前,他才说了下去:“高桥君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怀疑这次火车炸毁的事情与林小姐有关,可宪兵队并未在林小姐的住处找到任何证据。第十师团的矶谷廉平将军对高桥君怀疑冈部参谋长很是气愤,这件事便被按下了。不过以高桥君的性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还请涂小姐小心。” 井上和彦的这番话,明显是在提醒他们兄妹俩,领回林徽儿的遗体,势必会引来高桥秀一的窥测。虽然涂让有些怀疑他为何会如此好心,但井上和彦确实为他这几天来一直未想明白的问题解了惑。 之前舆论中对林徽儿的揣测,虽然恶意占了多数,但也不是没有人怀疑过林徽儿与军火炸毁有关,甚至还有人一针见血地道明了事情的真相。可这样的报道却不过是昙花一现,仿佛在一夜之间便销声匿迹了。 而从贺文天那里传来的消息,虽然日本宪兵队将林徽儿的住处查抄一空,但之后就再也没了动静。原本他们以为日本人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却没想到竟然是第十师团长插了一手。 不过,矶谷廉平这样做也是情理之中。这批军火的运送是由第十师团负责,现在军火出了事,还死了一个矶谷廉平亲自任命的参谋长。若是这个参谋长再跟抗日分子有了牵扯,那矶谷廉平这个师团长只能切腹以谢日本天皇了。 所以,他一定会阻止宪兵队和特高科继续追查下去。听井上和彦的意思,特高科应该是已经决定罢手了。至于宪兵队,想到高桥秀一,涂让的眉心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涂谜垂眸立在那里,好似根本没有听到井上和彦刚刚的那番话。她只是在涂让再次向井上和彦表达谢意时,机械地点了点头,便被涂让扶上车离开了。 -- 第132页 车子一路驶进租界,又开了许久,才到了已经接近郊区的殡仪馆。看着工作人员将林徽儿的遗体送去化妆整理,涂让到底还是没能拦得住涂谜,便带着她一起进去了。 就像预想中的那样,四十节车厢的军火一齐炸开,即便当时林徽儿所在的贵宾车厢离存放军火的位置隔了几节,但,水火无情,林徽儿的遗体已然没有办法整理仪容了。 工作人员很是为难地看了看涂家兄妹俩,涂让将涂谜揽着坐下,这才摆摆手让他们出去了。 涂谜怔怔地盯着完全辨认不出的遗体,积蓄良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涂让蹲下身,将涂谜按在怀里,轻柔地抚着她的后背,喃喃地念道。 等到涂谜抱着林徽儿的骨灰从殡仪馆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了。 涂谜抬头,望见天空在夕阳的映照下被整个渲染成了红彤彤的一片,好像着了火一般。 落日的尽头处,似是有人冲她潇洒地摆了摆手,然后光芒万丈地走远,将天地间的华彩也一并带了走。 天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这章写的特别不顺,属于林徽儿的戏就要谢幕,有很多感情要抒发,却因为太多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写了。所以,只能在最后加上了这么一段。她光芒万丈地走进涂谜的生活,又光芒万丈地离开,这是属于她的最美的结局!) 第一百二十六章 葬礼与炫耀 林徽儿的葬礼非常简单,除了涂家兄妹俩,便只有林锦年参加了。 “谢谢!”得知涂谜将林徽儿的遗体从特高科带回来,林锦年张了张嘴,最后就只说了这两个字。他欠涂谜良多,谢谢是最廉价的,可也是目前林锦年唯一能向涂谜表示的。 涂谜浅淡地笑了一下,便将林徽儿的骨灰交到了林锦年的手里,然后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聚缘堂。 涂谜知道,林徽儿一直对那片红色的革命圣地心生向往,却身不能至。她生前无法达成的愿望,涂谜不想她死后还留有遗憾。涂谜相信林锦年一定能帮林徽儿圆梦,所以,即便万般不舍,涂谜还是按着海城的规矩,停灵七天后,将她的骨灰交托了出去。 然后,第二天,装着一把银花梳的骨灰坛,埋进了名为“林清”的墓地中。 林锦年怔怔地看着一旁墓碑上那两个烫金的大字,听着耳边传来涂谜暗哑的声音:“她说她不喜欢林徽儿这个名字。徽儿,徽儿,一听便脏兮兮的。她想自己干干净净的,她想叫林清。” “她就是林清。”林锦年紧紧攥住手中那本红色政权最高领导人于四个月前完成的对日作战战略方针,然后,郑重地将它放进了林徽儿的坟茔中。 她生前不敢将之带在身边,只能每次来他这里的时候,匆忙又认真地拜读。她死后,就让这本书陪着她吧!陪着她看他们继续战斗,陪着她看他们取得胜利,陪着她看山河重聚盛世再现! “姐姐,一路走好!” “林清同志,一路走好!” “林小姐,一路走好!” 三个人静静地将棺盖落定,涂让和林锦年拿起旁边的工具,一层层浅薄的尘土倾落而下。涂谜怔怔地看着,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在了坟茔前。 涂让和林锦年瞧着她这样,彼此对视一眼,手上却没停。可,他们不停,却是有人打断了他们。 看着突然冒出来的高桥秀一,涂让突然有了尘埃落定的感觉。井上和彦的提醒,虽然意图不明,但涂让一直没敢忘。这几天除了陪着涂谜料理林徽儿的后事,他时刻都在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只七天过去了,涂让并未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他不仅没有松口气,反而愈发紧张起来。以高桥秀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他越是不动,说明他越是成竹在胸。涂让很怕高桥秀一真的查出林徽儿的不对劲,那样涂谜便危险了。 可涂让怎么也没想到,高桥秀一竟然会在此时出现在他们面前。涂让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已经被尘土掩盖住的棺木上,眼睛猛地一缩,好似明白了高桥秀一的意图。 林锦年却是并未因高桥秀一的出现而有任何反应,仍是挥着铁锨,往林徽儿的棺木上撒土。 “林先生,我说了,住手!”瞧见林锦年根本未把他的话当回事,甚至仿佛就根本没看见他这个人一般,高桥秀一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极大地挑衅,大声地呵斥。 可即便他如此气急败坏,林锦年也如同没听见一般,继续着自己的事。 涂让瞧着场面一触即发,只能开口冲着高桥秀一问道:“高桥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们埋的这个人是地下党,我倒是想问涂先生,你们这样给她风光大葬,又是什么意思?”高桥秀一目光森然地划过林锦年,钉在涂让的脸上。 “怎么可能?林小姐只是个柔弱女子,怎么可能是地下党呢?”涂让心里一惊,脸上却是一派诧异与不可置信。 “柔弱女子?一个千人枕万人尝的货色,怎么能比得上涂小姐柔弱!” 即便自从高桥秀一来了,涂谜一直没出声,可高桥秀一在贬低林徽儿的同时,还是特意地捎带上了涂谜。 涂让自然是不会任由他如此编排涂谜,很是愤然地嚷道:“高桥秀一,别以为这海城你便能只手遮天了,向我妹妹道歉,否则别怪我……” -- 第133页 “别怪你怎么样?杀了我?”高桥秀一截断了涂让的怒喝,目光里明晃晃的鄙视:“需不需要我给你一把枪,你敢动手吗?” “你!”涂让彻底被高桥秀一激怒,正要上前,却是被高桥秀一带来的人用枪顶住了脑袋。 与此同时,一直未曾停下的林锦年,也被高桥秀一的手下拦下。林锦年想要反抗,却被左右夹击,摁跪在地。 高桥秀一满意地看着被他控制下来的场面,对着手下使了个眼色,瞧见他们拿起铁锨挖开还未填好的坟堆,笑意盎然地对着林锦年说道:“刚刚远远瞧见林先生似乎送了这个女地下党一份礼物,我可是很好奇呢!既然这坟还没堆好,正好拿出来瞧瞧。” 这就是高桥秀一的计划。即便他查了许久都未曾在林徽儿那里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可高桥秀一却没有罢手。 井上和彦之所以能那么轻易地带走林徽儿的尸体,不是高桥秀一不想和他争,而是,他就是想要隐在暗处看看,到底是谁来领走林徽儿的尸体,然后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地下党的踪迹。 只高桥秀一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竟然是涂谜来领走了林徽儿的尸体。虽然高桥秀一知道,涂谜不可能是地下党,即便之前承文书店那件事,涂谜确实很值得怀疑,但高桥秀一相信自己的直觉。涂谜这样的娇小姐,即便瞧着有几分机灵,但胆子小的很,哪有地下党那样不怕死的骨气。 既然涂谜不是地下党,那她来领林徽儿的尸体,还摆出什么姐妹情深的姿态,对于这样敷衍的借口,高桥秀一是一个字也不信的。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她是受了地下党的委托,或者怂恿。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高桥秀一这些天只安排人远远地盯住了涂家洋楼。直到今天林徽儿下葬,高桥秀一才出手。果然,见到林锦年出现在葬礼上,甚至还将一件东西放进林徽儿的坟墓里,高桥秀一便笑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承文书店出事后,高桥秀一便盯过林锦年一阵子,虽然没有收获,可他仍然怀疑林锦年。现在,林锦年再次撞到了他的手上,高桥秀一自然志得意满。 只是,他这般如胜券在握,却是忘记了,在他身后,有个人自从他出现便一言未发。 眼见着林徽儿的棺木就要被打开,高桥秀一还要在失败者面前炫耀,却是……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已经准备好给高桥秀一发盒饭了,他实在太讨厌了,这算是他的落幕演出倒计时。明天见!) 第一百二十七章 对峙与平静 在高桥秀一的眼中,中国女人都是卑贱虚伪的,涂谜尤甚。明明知道涂谜每次在他面前战战兢兢完全是装的,可高桥秀一还是认定了,涂谜骨子里就是个胆小怕事的女人。 显然,他盲目的自信,令他一叶障目,然后,在他志得意满的时候,便被一把手~枪顶住了脑袋。 发现异样的时候,高桥秀一茫然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从一开始便未曾关注过的涂谜,竟然如此胆大包天地敢拿枪指着他。 不过惊诧也只是一瞬,很快高桥秀一便故态复萌,只听他用嘲讽的语调说道:“怎么?涂小姐这是不准备在我面前装无辜了?” “让他们停手!” 涂谜暗哑的嗓音滑过高桥秀一的耳孔,不知为何,高桥秀一心中一寒,却是转瞬便将异样的念头压下,继续挑衅道:“如果他们不停手,涂小姐是不是也要跟令兄刚才那样威胁要杀死我?” “让他们停手!”涂谜好似并未听到高桥秀一的话,语气机械滞涩地重复了一句。 因为顶头上司被人威胁,那几个挖坟的日本宪兵此时已经停了手,神色有些惊惶地看着高桥秀一。 高桥秀一却挥斥方遒地一摆手,示意他们不用管涂谜,继续挖,然后偏头准备看看涂谜此刻拿着枪的手是不是在瑟瑟发抖。 下一秒,“砰”的一声炸响,高桥秀一只觉得自己瞬间被剥夺了听觉,表情空白地钉在了原地。 而其他人,不管是那些日本宪兵,还是林锦年和涂让,谁都没料到涂谜真的敢对着高桥秀一开枪。等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见高桥秀一右侧的耳垂血肉模糊,有殷红的血喷溅在他的白衬衣上,瞬间便染红了一大片。 场面一时静得吓人,然后涂谜暗哑的声音刺入众人的耳膜:“我说让他们停手!” 这次,日本宪兵们真的停了手。他们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前一秒还胜券在握,下一秒便喋血当场,本就悚然。再瞧这个明明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不仅痛下杀手,还如此镇定地威胁他们,知道这是遇上硬茬子了。 即便这里有些人,以前曾见过涂谜,对她的印象一直停留在胆小怕事总被他们上司吓晕上。可,越是印象深刻,此刻越是惊惧。这么个没被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女人,竟然如此干净利落地动了手,他们如果再不把她的威胁当一回事,那,高桥秀一今天恐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高桥秀一的手下彼此对视一眼,然后枪上膛,枪口对准了林锦年和涂让。 杜兰德先生跟在麦克尤恩先生身后赶来时,瞧见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涂谜木然地站在染血的高桥秀一身后,而林锦年和涂让的脑袋上各顶着几把枪,场面互相胶着又彼此牵制。 -- 第134页 看到一堆人向他们走来,其中还有穿着工部局巡捕制服的,对峙的双方都莫名地松了一口气。虽然都是见惯大场面的,每个人手下都出过不少人命,但杀神也是有弱点的。 高桥秀一落在涂谜的手中,这群日本宪兵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可他们拿着林锦年和涂让的性命要挟涂谜,涂谜却是连一丝反应都没有。她就那样仿若幽灵一般隐于高桥秀一身后,没有给他们留下一点可以下手的漏洞,光想想这是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做到的,便令人不寒而栗。 涂让和林锦年倒没有因为别人拿枪指着就害怕,他们担心的反而是涂谜。她娇小的身影被高桥秀一遮掩住,两人都看不到她的表情,可却感受到了她的状态。 平静,极度的平静,甚至可以说是他们无论如何都达不到的平静。 涂让在初学远程狙杀时,便曾因静不下心来被罚得很惨。可即便如此,最后他也从教练手底下混出来了。但那位教练仍对他心有不满,说他虽然枪法出众,却绝对成不了伟大的狙击手。 当时涂让对此嗤之以鼻,什么绝对静下心来,人活着,心脏就得跳动,既然动了,哪有绝对静下来的说法。 可现在,涂让信了。如果不是知道涂谜就站在那里,他甚至都感受不到她的存在。这便是教练说的绝对静下心来吧!可,为什么这样的状态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涂谜的身上? 涂让回想起之前狙杀傅新民时涂谜说漏的那句话,心中又是一惊。偏头望向林锦年,却是发现,他的表情跟他一样担忧又惊诧。 所以,这不可能是林锦年他们教的。那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嗯,小涂谜黑化了,高桥秀一可以洗干净脖子等着被发盒饭了。 又是一周例行求收藏和留言的时候,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明儿见!) 第一百二十八章 盖棺覆土与别急着走 破局的人终于来了。不用高桥秀一吩咐,那群日本宪兵便识趣地放下了枪。带队的巡长洪有德见此松了口气。可他这一偏头,就见高桥秀一还木呆呆地站在原地。 心里鄙夷地想着,让你耀武扬威,被人顶了脑袋还不是照样吓破了胆子!脸上却没有露出来,正要上前去招呼高桥秀一跟他们去一趟巡捕房,却是余光瞧见,涂谜的枪口还抵在高桥秀一的后脑勺上。 得!这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高桥小鬼子总是找涂小姐的麻烦,结果把人家好端端一只小白兔给惹急了,这不,咬人了! “涂小姐,没事了,您把枪放下吧!”洪有德一眼瞧出涂谜的不对劲,没敢靠太近,柔了声地冲着涂谜安抚道。 只他这话像是落进了深渊里,半天都没听见回响。洪有德皱眉,正要再说,被涂让从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洪有德回头,两人对视一眼,他便退后,同时给其他人打了个手势。 众人之前都与洪有德想法一致,以为涂谜敢用枪指着高桥秀一,完全是情急之下的反应。直到这会儿,也都瞧出不对劲来了。 杜兰德先生皱眉,就要上前,被麦克尤恩先生拦下了:“威廉,你不能去。万一被安妮误伤,等她清醒过来,会自责的!” 杜兰德先生仍然不放心,也知道麦克尤恩先生说的在理,便退到一边,眼睛紧紧地盯着涂家兄妹俩。 “嫚嫚,没事了,听二哥的话,把枪放下。”涂让试探地向涂谜靠近着,却是在涂谜目光空洞地望过来时,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柔声地安抚着涂谜。 “……盖棺覆土。”涂谜怔怔地看了他半晌,然后就回了这么一句。 “……好,二哥这就去,你乖乖在这里等着。” 看见涂谜机械地点点头,涂让这才转身去了被挖开的坟茔边,拿起铁锨再次给林徽儿的棺木覆土。林锦年也静静地加入了进来。 那群日本宪兵瞧着他们的举动,正要上前制止,却是被洪有德带人阻住了去路。 日本宪兵自是不会将工部局的巡捕放在眼里,正要推搡,被洪有德一句话钉在了原地:“涂小姐可是被你们惹急了,现在估计是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了。若是你们再刺激她作出别的事来,我们可是概不负责的。” 说完这句,洪有德连看都没再看这群日本宪兵,带着手下站在了麦克尤恩先生身后。 日本宪兵面面相觑,却不得不投鼠忌器,有人在同伴的掩护下悄悄溜走了。洪有德瞧见了只当没瞧见,不就是去报信嘛,有什么好怕的! 人家好好的葬礼,说破坏就破坏,还拿枪指着家属,当着家属的面掘坟。这群日本鬼子也是真不忌讳,就不怕惊扰了墓主人,半夜找他们喝茶聊天! 至于什么女地下党,呵!尸体都让人领走了,人家要下葬了,又说人家是地下党,早干嘛去了?再说,你有证据嘛?你要是有证据,早就上门抓人了,还用得着堵在人家的葬礼上? 反正说破大天去,高桥秀一都是没理。就算是涂小姐今天杀了他,凭着麦克尤恩先生和杜兰德先生的人脉,只怕高桥拓也也得认栽。更何况只是那么点小伤,哪用得着大惊小怪! 洪有德丝毫不担忧地站在麦克尤恩先生身后,瞧着涂让和林锦年小心地将林徽儿的坟茔垒好,再将墓碑立起。看着墓碑上写着的“林清”,眸光一闪,偏头看了眼表情木然的涂谜,心里倒是愈发敬佩起来。 -- 第135页 洪有德虽然住在租界,消息却是灵通,知道这墓主人是那位鼎鼎大名的花国皇后,也看了最近报纸上的那些污言秽语。说实话,他真的很佩服涂谜的勇气。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愿意为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挺身而出,这可是多少曾经对林徽儿魂牵梦萦的男人想做却又不敢做的。可,涂谜愣是做了,甚至还为了林徽儿跟高桥秀一彻彻底底地撕破脸,甚至不惜得罪日本宪兵队。只这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义气,便值得他洪有德敬服。 日上三竿的时候,林徽儿的坟茔终于整理好。杜兰德先生理了理衣服,迈步上前站定在墓碑前,手在胸前划了十字,然后静立为林徽儿祷告。 麦克尤恩先生沉思了片刻,也走了过去。洪有德待两人祷告完毕,才带着手下人一齐上前给林徽儿鞠了躬。不管林徽儿到底是何身份,人死如灯灭。既然赶上了,总是要表达一下哀思的。 待大家都行过礼,众人又自动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拨。那群日本宪兵皱眉站在一边,已经顾不得之前挖坟的任务了,还是目光灼灼地盯着涂谜,想要让她赶紧放人。 涂让给林徽儿行过礼,这才回身冲着涂谜招招手:“嫚嫚来,给你林姐姐上香。” 众人的视线再次聚集到涂谜的身上,然后,一秒钟,两秒钟,一分钟,两分钟,不知过了多久,涂谜终于有了动静。 她幽幽地从高桥秀一的背后走出来,手中的枪却未放下。就这样,随着她的步子,枪口滑过高桥秀一的半边脑壳,直到停在了眉心处。 涂谜与高桥秀一四目相对。一个目光森然仿若要吃了眼前这人,一个目光清淡好似眼前的根本就不是人,然后,涂谜便在高桥秀一惊惧惶然与怒火中烧的目光下,笑了! 高桥秀一的眼睛一缩,还未等他反应,涂谜便转身翩然而去。 站定在林徽儿的墓前,涂谜直愣愣地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捏出帕子,轻轻地拂过被尘土遮挡的“林清”两个大字。 姐姐,你先别急着走,瞧着我给你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想说的都在文里了,明天见!) 第一百二十九章 分毫不让与忍气吞声 高桥拓也是在麦克尤恩先生准备带众人去巡捕房时,赶来的。 来的路上,高桥拓也已经听手下汇报了具体情况,因此刚一下车,只是冲着麦克尤恩先生和杜兰德先生点点头,便去查看高桥秀一的伤势。 高桥秀一确实是小伤,虽然血迹洇湿了肩膀,但也只是耳垂被打烂了。可见开枪的人是手下留情,或者,高桥拓也的目光投向被涂让揽在怀中的涂谜,眼睛眯起揣测着,涂谜情绪激动手下不稳才碰巧打中高桥秀一耳垂的几率到底有多大。 高桥秀一见到高桥拓也来了,面色并没有转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开了一枪,他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被吓得反应不过来,已经让高桥秀一自觉很是丢人现眼。现在任务未完成,竟然还惊动了叔叔,再想起涂谜之前的那一笑,完完全全是在挑衅他,高桥秀一的火气更是压不住了。正要迈步向前去找涂谜,却是被高桥拓也一个眼神钉在了原地。 对于高桥秀一的计划,高桥拓也心中有数,并未阻拦。毕竟他对涂谜领回林徽儿尸体的举动,也是心有疑虑。只他没想到,高桥秀一竟然会如此冲动,敢当着涂家兄妹的面将林徽儿的坟墓挖开。 涂谜是从特高科将林徽儿的尸体领回去的,这本身就证明了林徽儿的身份是没有问题的。他们叔侄俩可以暗中查探,但却不能硬顶着矶谷廉平的反对光明正大地调查。高桥秀一这一番闹腾,若是传到矶谷廉平耳中,只怕又是一场官司。 因此,明明看出高桥秀一心有不甘,高桥拓也也确实对涂谜打伤高桥秀一的行为怒气翻涌,可他还是要压下脾气来将这件事处理好。 一想到高桥秀一每每遇到涂谜,便总是容易冲动行事,几次三番地要他来收拾烂摊子,高桥拓也望向高桥秀一的目光寒气更甚。 高桥秀一被他看得不得不低下了头。高桥拓也这才迈步走向涂家兄妹俩。 “秀一一心为公,难免行为失当,让涂小姐受惊了!”被人当面打了脸,还要再主动伸过去另一边脸让人扇,高桥拓也的脸色自然不会好看,话也说得硬邦邦的。 “为公?不知令侄为的是哪门子的公?我们从特高科领回林小姐遗体时,井上先生可是一口便应下了。现在令侄又是扒坟,又是拔枪的,只怕不是针对林小姐,是对我们兄妹俩有意见吧? 我瞧着令侄可是不忿得很,要不然您把我们兄妹俩一块带去宪兵队司令部过个堂,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调查清楚了,免得令侄三天两头地来找我们麻烦,还要牵累无辜的人在天之灵不得安息!” 高桥秀一今天实在是犯了太多忌讳,涂让自然不会再忍着让着。更何况涂谜之前的样子实在吓坏涂让了,因此,即便对着高桥拓也,涂让也是分毫不让的。 道歉有用的话,日本宪兵队也就不会成立了,所以,这事还真没那么容易过得去。 涂让瞧着高桥拓也这忍气吞声的样子,便瞬间明白了井上和彦“好心”的意图。 井上和彦是巴不得高桥秀一来闹他们呢!高桥秀一闹得越厉害,这件事便越是遮掩不住,毕竟这里是公共租界,日本人的面子还是没那么管用的。等事情闹大,传到矶谷廉介的耳中,高桥叔侄自然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 第136页 井上和彦这一手倒是玩得漂亮,借刀杀人,还把刀亲手递到他们兄妹俩面前。不管他的出发点是什么,涂让都会却之不恭。至于这会不会是井上和彦打算一石二鸟,涂让一想到刚刚涂谜的状态,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既然闹起来,便索性闹得越大越好。高桥秀一就是条恶犬,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冷不丁地冒出来咬他们一口。与其千日防贼,不如一招致命。在高桥秀一那样讥讽涂谜时,涂让就已经下了杀心,所以,现在自然是一点面子也不会给高桥拓也的。 “你!”高桥秀一本就憋着火气,现在见涂让将高桥拓也说的个灰头土脸,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只他刚一上前,“咔哒”子弹上膛,然后,黑洞洞的枪口又对准了他的眉心。 众人顺着枪管的方向,看见的是涂谜依旧木然的表情。她的纤纤玉指扣在扳机上,好似高桥秀一再敢上前一步,她便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再次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用枪指着,之前的那股被涂谜激起的寒意到底还是被尊严受辱压过,高桥秀一正要硬顶着枪口往前走,却是被高桥拓也拦下了。 “涂小姐,请把枪放下。” 高桥拓也对于涂谜的表现很是诧异。即便之前亲眼瞧见了高桥秀一的伤口,可还是有些不相信,涂谜是在理智清醒的情况下对高桥秀一开枪的。但此刻,亲眼目睹,他也不得不信了。 只要一想到之前他一直把涂谜当成个胆小怕事的小姑娘,却是没想到竟然看走了眼,高桥拓也的眼睛眯起,锐利的视线刺入涂谜眸中。 可涂谜好似并未发现他一般,黑黢黢的眼睛紧紧盯着高桥秀一,盯得高桥秀一的额头沁出了冷汗,盯得在场所有人手里都出了汗。 涂谜幽幽地笑了一声,然后,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嗯,咱们小涂谜一遇上高桥叔侄就没好事,这次是真晕了。不过别担心,她很快就会振作起来的,她还要为她姐报仇呢!明天见!) 第一百三十章 差了点与疯了吧 涂谜这一晕,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即便医生说她只是伤心过度加之许久未曾睡好,这样晕睡过去也算好事,可还是吓坏了家里人。 得知涂谜这次真的不是装晕的高桥秀一,狠狠地砸了书房,只能将这口恶气硬生生咽下去。 高桥拓也看着他这样,眼中闪过失望的神色。其实涂谜那一晕,对他们来说反倒是好事。事情就这样轻飘飘地揭了过去,以后再翻出来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可高桥秀一只顾着自己丢了面子,又是如此冲动易怒,遇上涂谜的事,便理智尽失,实在令高桥拓也对他不看好起来。 而同时收到消息的井上和彦,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等打发走手下,便继续神色淡然地品起茶来。 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有些失望,不过,原本就是顺手而为罢了,能收到效果自然好,收不到效果,也没什么大不了。就高桥秀一那脾气,只怕这次吃了这么大亏,也忍不了多久,他只要静等着看戏便好! 只是没想到,那位涂小姐竟真的敢冲着高桥秀一开枪,倒是有些胆色。可惜啊,要是胆子再大点,就完美了! 井上和彦心思急转,脸上却仍是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深知他性子的手下远远地瞧见他的表情,便止住步子,悄悄地退走了。 等到涂谜整个人真正好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多月后了。此时已到了十一月上旬,海城的天气彻底冷了下来。按着往年的惯例,海城这个雪窝子,只怕过不了几天便要下雪了。 好在涂谜已经出了院,涂让不用再三天两头的往医院跑。天冷了,涂让便陪着妹妹围着壁炉烤火,或是都安安静静地看书,或是聊聊天,或是扔几个地瓜在火堆上烤着,倒是惬意得很。 至于之前在林徽儿坟前的那番惊变,涂让没问,涂谜也没说,这件事便这样过去了。 贺文天来涂家时,看到的就是这样悠闲自在的场景。只涂让和涂谜自在了,他压在心底的火气,却是蹭地一下又窜起来了。 他不过是临时有事去了一趟省城,即便去的时间长了点,可他怎么也没料到,他走的第二天,涂让就能跑去了特高科,后头更是为了个花国皇后不惜跟高桥拓也叔侄俩对上。 贺文天在省城收到小林发来的密电时,当场便砸了杯子,很想立马赶回来问问涂让,他是不是疯了! 可省城那边的军统站出了叛徒,情报组组长栗子渠被日本人抓捕后叛变,拔出萝卜带出泥,军统省城站一气儿损失了半数人手。站长季天宇逃过一劫后立马准备对栗子渠下手,却不料栗子渠对他知之甚深,一直藏在日本人的安全屋里不露头。 季天宇无法,不得不向贺文天这个同门师弟求助,想要他帮着远程狙杀栗子渠。原本这任务该是涂让最合适的,只当时涂谜扭伤了脚,海城那几天又风声鹤唳,贺文天才替他走了一遭。 贺文天怎么也没想到,他好不容易心软一回,结果,涂让竟然给他惹下这么大麻烦! 可贺文天再心急,也是不能立马回来的。栗子渠又跟个千年王八似的,死活不冒头。直等的贺文天耐心快要耗尽了,才总算是等来了机会。 刚一干掉栗子渠,贺文天根本顾不得季天宇安排的庆功宴,便着急忙慌地赶回了海城,衣服都没换就来了涂家。现在看到涂让和涂谜优哉游哉的样子,贺文天怎么可能不火大。 -- 第137页 贺文天弄出的动静太大,涂让和涂谜都在第一时间看到了他。瞧他的脸色,便知他是来秋后算账的。涂谜敛下眸子,继续翻书。涂让还没等贺文天开口,便死拉硬拽着他去了楼上。 贺文天还没来得及认真看涂谜一眼,就被涂让推进了房间。哐当一声,门板关上,贺文天的怒气达到了顶点。 只他越是生气,反而越是冷静,语调嘲讽地冲着涂让去了:“你倒是个好哥哥,就这么由着她胡闹。你就不怕哪一天她玩脱了,连你都兜不住了,她要怎么办?” “你用不着用激将法,我妹妹我自然会照顾好。”涂让早就预料到贺文天会如此说,冷淡地回了一嘴。 “照顾好?你所谓的照顾好,就是把人照顾到医院去?”贺文天之所以匆匆赶来,除了找涂让算账,也是一听说涂谜住了好久的院,便坐不住了。 “……”贺文天这句反问,涂让确实无话可说。 涂谜住院,不管是谁的责任,都是他这个当哥哥的没照顾好妹妹。只现在再说这些于事无补,那还不如用反思的时间来做些有用的。 这些日子除了照顾涂谜,涂让心里一直在计划着。即便贺文天回来了不来找他,他也是要去找贺文天的。于是,待贺文天冷静了一下,涂让便开了口:“我要杀了高桥秀一。” 说完这句,涂让不再吱声,目光坚定又决然地望向贺文天。 贺文天愣了半晌,才问了句:“涂二,你是疯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改了计划,高桥秀一还是会发盒饭,但在他之前,还有一个人要先走一步,小天使们可以猜一猜是谁呢?) 第一百三十一章 决然与谋划 贺文天盯着涂让看了许久,终于确定,他刚刚确实没听错。可越是这样,他越是觉得涂让这是疯了。 刺杀高桥秀一?涂让倒是真敢想! 当然,贺文天也想要杀死高桥秀一,不仅仅是高桥秀一,他恨不得杀死所有日本鬼子。可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 即便他恨高桥秀一恨得牙根痒痒,之所以一直没动手,一来是因为高桥秀一别看狂得很,却极为惜命,每次出门都有人跟着,想要制造点混乱趁机动手,很容易杀人不成被反扑。 二来,他们已经摸清了高桥秀一的路数,倒是应对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一旦杀了高桥秀一,再换一个不熟的人来,他们还得重新熟悉,很容易出乱子。 三来,高桥秀一要是死了,高桥拓也肯定得疯。他不疯已经让人难以招架了,若是高桥拓也疯了,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来。到时他们只怕是不仅要损兵折将,还可能被连根拔起。别忘了,后头还有个井上清志一直在暗地里虎视眈眈呢。 四来,重庆那边并没有下令,他们若是主动出击,必须要有个过去的理由才行。总不能跟戴老板说,高桥秀一惹着了涂家兄妹俩,所以他们要对他下手吧? 反正不管怎么说,目前的形势都还没到不得不对高桥秀一动手的时候。贺文天清楚,他都知道的事,涂让必然也明白。可涂让还是说了,可见他是下了决心的。 “我说,你不会是看上那个花国皇后了吧?我可告诉你,那女人虽然身份不明,但十有八九是地下党,你可别犯错误!”这也是来之前贺文天想好一定要警告涂让的。 林徽儿的身份,虽然明面上仍是秘密,但却骗不过他们这些同行。贺文天原本就对涂谜跟林徽儿打交道心有疑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更是令他警惕起来。贺文天虽然相信涂让不会想不开走错路,但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 “别乱攀扯,我就是觉得高桥秀一跟个疯狗似的,总这么被他缠着,不如干掉他。” 涂让知道贺文天是在警告他,林徽儿的身份也确实是有问题,所以只能装傻充愣地把这个话题绕过去。 可贺文天却没那么容易放过他:“你若不去招惹他,他怎么会缠上你?” “我们去特高科要人的时候,井上和彦可是没拦着的,谁知道高桥秀一会突然冒出来!” “哦,你不说我还忘了。涂二你跟你妹妹胆子挺大的啊,竟然都敢去特高科要人了,真是失敬!”嘴上说着佩服,看贺文天的脸上明显嘲讽意味十足。 涂让被他看得很是不爽,懒得再跟他磨蹭,瓮声瓮气地说道:“你就说行不行吧?” “我要是说不行,你是不是准备瞒着我动手?”明明是疑问,贺文天说的却是平平的调子。 涂让没回话,但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师兄弟俩都对彼此知之甚深,目光交汇处一阵电闪雷鸣,然后,贺文天到底是让步了。 没办法,谁让高桥秀一不长眼,不仅盯上了涂让,还害得涂谜几次三番地住院。即便涂谜只有这一次是人真的晕了,可贺文天就是把所有的账都算他头上了。既然他这么不长眼,涂让又不肯退步,那贺文天也只能下手了。 只是,“这事不能这么来,一旦高桥秀一出了事,高桥拓也肯定得发疯。你们刚跟高桥秀一起了冲突,高桥拓也头一个怀疑的就是你们。” 虽然论枪法,论身手,贺文天比不上涂让,但在心思缜密的程度上,涂让是拍马也比不得贺文天的。也正是因为这样,涂让才没有冲动行事,而是找上了贺文天。即便知道要劝说他同意很有难度,但现在涂让显然是成功了的。 -- 第138页 既然贺文天应下了,涂让就会听他的吩咐。更何况,涂让也知道一旦高桥秀一出事,他和涂谜肯定是首先被怀疑的,所以这些天来,涂让还是做了很多准备的。他是想找贺文天帮忙,但也不能全指着贺文天。 “高桥秀没事的时候,喜欢去宪兵队附近一家日本酒屋喝酒,倒是有不少下手的机会。只要他出事的时候,我和嫚嫚能有足够让高桥拓也闭嘴的目击证人,他想必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你倒是想的挺美!人要是发起疯来,还会管你有没有目击证人?你这是特高科没逛够,准备带你妹妹再去宪兵队转一圈?” “……”好吧,涂让也知道这个办法其实是有些冒险的。可既然都决定要干掉高桥秀一了,那高桥拓也一定会发疯。除了找到强有力的证人,他还能怎么办? “那就让他发不了疯不就行了?”贺文天心思急转,很快便有了主意。 “怎么可能?”涂让没跟上他的节奏,反应了片刻,试探地问道:“在别处弄出点动静来,把他调走?” 瞧着涂让疑惑的样子,贺文天嘴角一瞥,正要嘲讽他能不能动动脑子,却是,咯吱一声,门开了。 贺文天偏头,正对上涂谜幽深的眸子,只听她说:“人不在了,自然发不了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猜中的小天使啊?对的,在给高桥秀一发盒饭之前,先送他叔走,这样就两全其美了,当然,还有别的用意,大家伙可以继续猜着。明天见!) 第一百三十二章 加入与足够 贺文天来海城这么久,自然是有见过林徽儿几面的。对于她的印象,除了人长得漂亮,歌唱得好,会来事之外,便没了。 可看到短短不过半个月就像脱胎换骨变了个人的涂谜时,贺文天觉得有些可惜,以前没跟那位花国皇后打过交道。 如果林徽儿仅仅只是个普通的舞女,涂谜断不会为了她冒这么大的风险,更不惜在高桥叔侄跟前露出破绽,甚至撕破脸。由此可见,林徽儿的死,对涂谜的打击到底有多大。 因此,贺文天对林徽儿更好奇了。只不过一想到她的身份,贺文天也是跟地下党交过手的,自是了解地下党的洗脑功力,因此,看向涂谜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深究。 场面一时间静了下来。 涂让刚刚说的太过专心,并没有注意到涂谜上楼来了,更没想到她不仅听了他们的话,甚至还接了话。只见她能迅速跟上贺文天的节奏,便知这些日子她虽然是在医院休养,脑子里只怕还是装着不少事的。 涂谜那天的表现实在吓到了涂让。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涂让自然不敢再让她接触,就怕万一她再像那天那样变得如同幽灵般没了人气。只这千防万防的,到底还是没能拦得住。 涂让既挫败又心疼,正要开口,却是被贺文天截住了话头。只听他玩味地说道:“你倒是跟那个女地下党关系好得很!” 这句明显不是好话,涂让不满地横了贺文天一眼,就要反驳,涂谜却是冷淡地回道:“你不用试探我。她是不是地下党,她都是我认定的姐姐。我不管什么两党纷争,只知道她杀了那么多日本人,死后却还要被日本人掘坟扒棺,我要是不为她报仇,死了都没脸叫她姐姐!” 这是涂谜头一回如此直白地在贺文天面前提及政治立场问题。她的目光平静,语气坦荡,没有丝毫避讳,明晃晃地把自己的心思摊给贺文天看。 林徽儿做了许多男人想做却不敢做的事,只凭这点,贺文天便没法反驳涂谜的话。虽然他仍对地下党视若劲敌,可林徽儿一个弱女子敢与日本人同归于尽,只这份魄力,贺文天觉得涂谜为她惹上高桥叔侄,也不是那么不可原谅。 于是,试探到此结束。贺文天很是自然地转换了话题:“说说你的想法。” “等等,”眼见着贺文天自然而然地将涂谜纳入行动计划之中,涂让赶紧开口打断:“这事咱俩商量就行了。嫚嫚,你身体刚好,就别操心了。楼下不是还烤着地瓜嘛,你下去看看,别糊了。” 涂让的意思如此明显,贺文天自然感受得到。只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涂谜,听到涂让这话,便不由哂笑。 涂二啊涂二,你何时变得这般幼稚了?瞧瞧你妹妹的眼神,你难道没发现她现在就像出鞘的利刃,不饮血是收不回来了吗? 连贺文天都感受到了,涂让又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呢!就是因为感受到了,涂让反而更不敢让涂谜参与进来。 涂谜现在看着人极冷静,也只是看着罢了。她毕竟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更没真正动过手,现在只是凭着一股子怨气与义气在强撑着。一旦这股气散了,涂让实在不敢想,涂谜会不会就此崩溃! “二哥,我有分寸的。”涂谜知道自己那天的状态吓到了涂让,所以这一阵子,涂让对她那样的小心翼翼唯恐她再变成之前那样,涂谜也便顺着他的心思装乖巧。 可她注定是做不到涂让想要的那般乖巧的。不管是上辈子的涂谜,还是现在的她,其实骨子里都不是乖巧的。 上辈子去减压,别的女孩子不是瑜伽、舞蹈,就是钢琴、插花,她偏偏就选了射击。她干哥哥第一眼看见她时,便说她别看外表文文静静的,骨子里便是个不安分的。当然,这个不安分不是贬义词,而是说她过不了循规蹈矩一成不变的日子。 -- 第139页 确实,即便为了生存,她一直循规蹈矩朝九晚五,但只要一有条件,她还不是立马跳槽走人。总是在不断地挑战自己,不断地对那些大多数女孩不会感兴趣的东西情有独钟,然后,来了这个时代,接触了林锦年,接触了贺文天,接触了涂让,涂谜才发现,原来她上辈子学的东西还有那样的用处。 只即便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涂谜也并不曾想过加入其中,因为和平年代里生活的久了,胆子自然就小了。可林徽儿的死,高桥秀一的耀武扬威,令涂谜来到这个时代以来一直压抑在心中的那把火,再次被点燃了起来。 死,确实可怕!生命,确实珍贵!可,死也并没有那么可怕,因为她已经死过一次。至于生命,她自然是要好好珍惜,因为,她不仅要为林徽儿报仇,还要带着她的意志继续战斗下去。 这样,在胜利的那一天,她才有资格站在林徽儿的墓前,向她说一句,我们赢了! 离那一天,还有不到七年,涂谜觉得,对她来说,时间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作者君原本是没打算给女主太多金手指的,和平年代长大的姑娘,让她去杀人,感觉有点残忍又不现实。可现实面前,太多迫不得已,所以,涂谜加油!) 第一百三十三章 补充与感激 在涂让无奈心疼的目光下,涂谜跟贺文天两个人商讨了针对高桥叔侄的刺杀计划。 “即便死的是高桥拓也不是高桥秀一,我和二哥也是有嫌疑的,所以,必须要拖一个比我们嫌疑更大的人下水。” 这是涂谜第一次如此平静又正式地跟贺文天说话,贺文天觉得很新奇,而且他也很想知道涂谜到底有几斤几两,便没吱声,用“说下去”的目光看着涂谜,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见他没反对,涂谜便接着说了下去:“井上和彦之前暗示我和二哥,高桥秀一还在继续追查徽儿姐的事,他甚至还提醒我们,如果真的遇上高桥秀一,可以把事闹大,最好能让矶谷廉介知道。他之所以这么好心,不过是想借我们的手扳倒高桥叔侄。由此可见,高桥拓也跟井上清志的关系恶劣到何种程度。 高桥秀一死了,我和二哥的嫌疑最大。高桥拓也死了,按得益最大来算,头一个就是井上清志。只要我们做的巧妙,再在现场不经意地留下点能跟井上父子俩牵扯上关系的东西,高桥秀一一定会紧咬着他们不放,那我和二哥就安全了。” 这便是休养的这段日子里,涂谜反复思量得出的最安全也最有效的办法。只她虽然推敲过无数遍,到底是新手,对于日本人内部的弯弯绕绕,也大都是听涂让说的,难免会有异想天开的地方。 因此,说完涂谜便目光直直地望向贺文天,等着他嘲讽她天真愚蠢想得美。 可涂谜这回是完全料错了,贺文天不仅没有讽刺她,反而目光瞥向涂让,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听听,听听,你妹妹都比你想得周到!” 这是赞美?涂谜有些将信将疑,只得看向涂让,用眼神询问着。 涂让摸了摸鼻子,无奈地冲着涂谜点点头,确实是赞美。比起他那个极易引起大变故的计划,涂谜的这个想法,虽然还有很多细节需要补充完善,但她头一回策划这样的刺杀计划,就能想得到这么多,如果不是因着这是他妹妹想的,涂让自然是要赞美的! 可,这计划就是涂谜想出来的。涂让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他大哥那张冷脸。要是让涂谊知道,他不仅没把妹妹安安稳稳地送走,反而眼睁睁地看着她深深卷入其中,即便是涂谜主动加入的,涂谊也是不会放过他的! 可,大哥,我是真的拦不住了啊! 涂让挫败地在心里忏悔了片刻,便听着贺文天开始补充起涂谜的计划来。 “你要将井上清志父子拉进来,光靠在现场留下线索,并不保险。” “嗯。”涂谜点点头,认同了贺文天的说法。 先不说他们能不能拿到跟井上父子相关的物证,就算冒险拿到了,但凭着井上清志和井上和彦的本事,一件死物绝不可能让他们低头认罪。 当然,以高桥秀一冲动易怒的性子,他极可能凭这件物证死咬着井上父子俩。若是在他追查的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那么井上父子俩的嫌疑便无限加大,到时候,不管他们说什么,只怕高桥家都会跟他们不死不休。 可这样的计划听起来还算完整,但真正施行的过程中,仅物证这个细节,若是井上父子反应迅速,将物证掩盖起来,就高桥秀一那段数,还真的有可能完全发现不了。到时候,他们的打算就全部落空了。 而且,凭着井上父子的精明,一定会立即察觉有人在刻意引导他们跟高桥家对上,万一被他们顺藤摸瓜地查到头上来,可就麻烦大了。 贺文天说的,也是涂谜在反复思量这个计划时,一直过不去的那一关。只她能想到漏洞在哪里,可怎么修补这个漏洞,涂谜思来想去了许久,都未能得出更加完美的计划。 现在听贺文天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涂谜的目光便一眨不眨地落定在了贺文天的身上。 这好似是涂谜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着贺文天,她一直都知道能够做到军统站长的人,绝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贺文天也是一再地向她证明着这点。只他们以前每每不欢而散,倒是难得能如现在这般和平共处,甚至志同道合。 -- 第140页 当然,这份志同道合,只是暂时的。可涂谜还是感激贺文天的!他愿意为了他们兄妹冒险,这份情义,涂谜会记在心里。 贺文天自然感受了涂谜对他态度的变化,虽然这样的变化事出有因,涂谜现在有求于他,但贺文天并不管是不是有缘由的,他之所以如此劳心劳力,自然是希望有所回报的。 如今他只不过说了几句话,便能收到如此效果,贺文天觉得划算。至于其间牵扯到的别的事,他自然可以暂时放在一边。 更何况能刺杀日本宪兵队队长,还能挑起海城日本人内讧,重庆那边只怕也不会太过反对。这样一份泼天的功劳,他自然不会放弃。 于是,贺文天在涂谜目光的凝视下,再次开了口……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刺杀计划有点复杂,作者君逻辑死,想要弄得完美是完全不可能的!大家只当看个乐子吧,有小鬼子要领盒饭了!明天见!)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可以与陪着疯 贺文天将刺杀行动定在了,一九三八年十一月三十号这天。之所以定在这天,是因为这天是井上清志的生日。 不同于高桥拓也过生日时的高朋满座、热闹非常,井上清志是个为人行事极其低调的人,所以,即便是五十大寿,他也就只是在特高科不远处的日本酒屋里包了个场,除了投他脾气的跟必须要请的,闲杂人等一个都没。 当然,高桥拓也自然也在邀请之列。他虽然不是和井上清志脾气的,却是不得不请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贺文天才把这天定为了行动日。什么物证不物证的,都没有人证来的铁证如山。 他可是调查了许久,才找到这么个高桥拓也与井上清志同框的日子。也是,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他这正头疼呢,井上清志就生日了,倒是不用他再另寻他法了。 行动前一天晚上,贺文天再次来到了涂家洋楼。翻身进屋,便对上了涂让哀怨焦躁的老脸。贺文天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往沙发上一摊,正要掏烟盒,却是目光滑过门口,又收了回去。 “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涂让瞧他这懒散样儿,愈发的没好气了。 “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听天由命了,有什么好担心的!”贺文天知道涂让为何会这样焦躁,不过并没有因此便让着他。 “老子又不是担心你!”贺文天就是属猫的,有九条命,涂让自然是不会担心他的。他担心的是涂谜! 涂让怎么也没想到,这计划着计划着,最后在选执行人时,贺文天和涂让竟然犯了难。 为了摆脱嫌疑,那天涂让必须在人前露面,而且最好是一直在明眼处晃悠。因此,涂让那天是肯定不能去执行任务了。 贺文天自然是一定要参加,可,要做到万无一失,只他一个人是不行的。刺杀高桥拓也,必须一击毙命,否则不仅计划会全盘失败,要是让高桥拓也活下来,他们就会打蛇不死反被咬,到时候可真就是捅了马蜂窝了。 因着井上清志为人谨慎,他周围自然多得是人护卫,想要在他生日宴这天就近刺杀,除非做好了付出极大代价的准备,否则,贺文天不会拿手下人的命开玩笑。因此,这次还是要远程狙杀。 只军统海城站真正专业练过狙击~枪的,本就不多,更何况是如此重要的任务,自然不能指派给完全没把握的人。于是,计划的最后,两个大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此时再感叹一句人才难得,来不来得及。 然后,涂谜便在这时开了口:“我可以。” 语调平淡宁静,可涂让和贺文天还是从中听出了涂谜的自信。他们都了解涂谜,她不是个会随便夸海口的性子,甚至,即便她真的很厉害,她也极少会表现出来。现在她开了口,说明,她真的是可以的。 只,就算知道她可以,涂让也是不会让她加入进来的。远程狙杀,说起来容易,就是远远地给对方一枪。可真的做起来,先不说真的亲手杀人需要克服多大的心理障碍,这开枪之后,如何应对反应迅速紧追而来的日本人,便不是涂谜能对付的了的。 即便有贺文天全程跟着,可他一个人能逃脱得游刃有余,不代表他能带着涂谜两个人安全脱险。 涂让开口,正要反对,却是被贺文天打断了:“你这小身板,能行?” 不是斩钉截铁地否认,而是将信将疑地反问,这便很能说明贺文天的态度了。 听到这里,涂让一把拽住贺文天的胳膊,咬牙切齿地嚷道:“她不懂事,你也陪着她发疯!” “好像之前是你先陪着她发疯的吧!” “……”贺文天说的如此有理,涂让直接被噎的无言以对。 “你应该已经去狙击点看过吧,还有十多天时间,找个相似的地方,你带我练练吧。”见他俩安静了,涂谜便再次开了口,前头一句是对贺文天说的,后头这句是用来安抚涂让的:“二哥,我不会逞强。你让我先准备着,如果到时候我还是做不好,你们再安排别人上。你放心,我可惜命着呢!” “……”你这还叫惜命,那不惜命是怎么个玩法?直接捆一圈手榴弹闯进日本宪兵队司令部? “这倒是个好法子。你们兄妹俩再商量商量,我先去安排着。” 得,这还有个见缝插针的,也是让涂让再多反驳的话,都被憋回了肚子里。只能眼睁睁瞧着贺文天潇洒地翻窗走人,然后,在涂谜恳求的目光下,涂让不得不答应了下来。 -- 第141页 只他虽然答应了,这些天来却一直百般阻挠着。尤其是涂谜每天去跟贺文天训练配合,他就巴巴地在一旁看着。 头一回涂谜不熟练,翻窗的时候差点从三楼摔了下来,幸好贺文天反应快,又事先在涂谜身上绑了绳子。可即便这样,涂让还是吓得够呛,在看到涂谜白嫩手掌上刺目的血痕时,就要拉着涂谜回家。 贺文天站在一旁没表态,只在涂家兄妹俩没注意到的地方,他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掌,那里刚刚揽过涂谜柔韧纤细的腰肢。这是他们第二次亲密接触,完全不同于第一次见面时的剑拔弩张彼此防备,刚刚他们是并肩战斗的战友。 虽然他们配合得漏洞百出,可瞧见涂谜那样认真又坚韧的模样,贺文天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要是她真的加入他们该多好!这样,以后涂让再也不能阻拦他们接触,而是像这几天如此紧密的配合一样,可以一直进行下去! 想到这里,贺文天突然笑了,笑得很是邪气,然后在涂让喋喋不休的念叨声中,一把将涂谜从他身边拉走。 对上涂谜有些惊讶的目光,贺文天的笑容瞬间收敛,脸色严肃地说道:“别浪费时间!” 身后传来涂让跳脚的咒骂声,涂谜冲着涂让摆摆手,任由贺文天拉着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贺先生玩的一手假公济私,虽然存稿箱君觉得作者君已经把他写成了妥妥的反派男一号,但谁让他近水楼台呢! 存稿箱君非常建议作者君把文章类型改为无CP,感觉两个男主预备役的人设离男主该有的样子越来越远了。小天使们觉得呢? 又是一周例行求收藏和留言的时间,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明儿见!) 第一百三十五章 托付与风雪 涂谜全心全意地训练了十多天,效果非常显著,显著得令涂让和贺文天都不敢相信,她竟然能在如此高强度的训练中坚持下来,不仅坚持下来,她甚至做得比涂让和贺文天想象得要好上一万倍。 到了这个时候,涂让再反对,已经无济于事了。可越是如此,涂让就越是担心,担心得他焦躁异常,以至于李婶都怀疑,她家二少爷是不是跟她一样到了更年期的年纪。当然,李婶是不知道有更年期这个说法的,只她看着涂让隔三差五地抽回风,不得不私底下问涂谜,她家二少爷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涂谜叹口气,知道自己太任性了,才会让涂让这般焦灼。打发走了李婶,涂谜便跟涂让谈了谈。 他们兄妹俩到底谈了什么,没别人知道。只贺文天在行动前一天再次见到涂让时,明显觉得他神经病的症状减轻了不少。 “我把我妹妹托付给你了,就算你死了,她也得给我毫发无伤地回来!” “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好好护着她!至于死不死的,他可是还没抱得美人归呢,且还有的活呢! 涂让总觉得贺文天向他保证时,那表情有点不对劲。脑子急转,终于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句:“只是暂时的!” “嗯?”这没头没脑的,贺文天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我说我把我妹妹托付给你,只是暂时的,就这一次,任务结束之后,你给我离我妹妹远着些!” 涂让这些天之所以一直在旁边看着涂谜,除了担心她,又想要劝阻她,自然也是不想要贺文天跟涂谜孤男寡女的单独待在一起,所以,刚刚瞧见贺文天表情有异,涂让赶紧加了这么一句。 只他的警告,对贺文天来说,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什么暂时的,什么就这一次,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 当然,这个想法只停留在贺文天的心里,他自然不会在这时候反驳涂让,完全没必要。除了会激怒涂让,并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好处。 于是,在涂让虎视眈眈的目光下,贺文天很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等到涂谜进来的时候,贺文天也只是再一次跟她重复了明天行动的所有细节,然后丢下一句“别紧张,有我呢”,就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明天多得是跟佳人相处的时间,用不着现在在涂二面前碍眼。贺文天回头看了一眼涂谜的房间,笑着离开了。 他走后,涂让盯着涂谜看了许久,嘴巴开开合合,最后还是涂谜给了他一个拥抱,涂让才无奈地摸摸涂谜的头顶,说了句“早点休息”,目送涂谜回了房间,他却站在窗口望着外头的沉沉夜色,闷闷地抽起烟来。 海城是个名副其实的雪窝子,未到十一月中旬,就已经见了雪。这两天更是不消停,一会儿雨,一会儿雪,一会儿雨夹雪的混着来,也是让人闹心得很。 此刻,外头黑黢黢的,乌云遮住了月亮,可见明天的天气也不见得能好起来,因此涂让的面色愈发严峻。 远程狙杀,不仅对狙击手的要求很高,对天气的要求,自然越是晴天无风的最好。可瞧瞧现在的天色,别说晴天了,刮风下雨再飘雪都指不定。 涂让很想让贺文天改期,但他知道这不可能。高桥拓也和井上清志面和心不合,平时基本上都是王不见王的状态,是他们运气好,赶上了井上清志的生日,正好可以一石二鸟。再想找这么个好时机,不定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涂让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将自己想要再次劝说涂谜的心思压下去。成败在此一举,既然决定了,现在再去反悔,他这样很容易影响到涂谜的心境。 -- 第142页 所以,他就这么直愣愣地站在窗前,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然后,黎明破晓,第二天到了。 涂谜敲开涂让房门时,涂让的房间里已经通过风了,一丝儿半点的烟气都没。涂让此时也将自己收拾得妥妥帖帖,可涂谜还是发现了他的双眼弥散着血丝。 涂谜幽幽地在心底叹口气,脸上却是挂着笑意,挽住涂让的胳膊下楼去了。 这天的早饭,和以往的并没有不同。可佑中还是发觉了异样,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地偷瞧涂谜,被她抓住了,就赶紧低头装无辜。 涂谜放下筷子,摸了摸佑中的脑袋,笑着起了身。偏头看向吃完了还在慢悠悠喝粥的涂让,道了句:“二哥,该走了!” 涂让却是半晌没个回应。佑中瞧了瞧涂谜,再瞧瞧涂让,张了张嘴,正想要说点什么。就见涂让将手中的汤勺一丢,猛地站了起来。 佑中被他唬了一跳,被涂谜拍拍肩膀安抚住,然后他就见涂谜挽上涂让的手臂,轻轻地在他手下拍了拍。而后,表情紧绷的涂让便放松了下来。 待李婶收拾好,众人便一起出发往赫德路去了。佑中神思不属地看着走在前头的涂谜和涂让,再抬头看看黑压压的天幕,小脸被冷风吹得苍白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存稿箱君很讨厌贺文天,但他还算靠谱的,所以咱们的小涂谜一定会安然无恙的!明儿见!) 第一百三十六章 好人证与行动前 一九三八年十一月三十日这天,果然如涂让预料的那样,天气状况非常糟糕。黑压压的乌云遮住了太阳,北风从海边呼啸而来,雨水夹杂着雪花迎头盖脸地往人身上砸。 好不容易到了“荼蘼”,即便撑了伞,众人的衣服也是都湿了。李婶赶紧招呼着给众人煮姜茶,瞧着大家都灌了一大碗,这才去制作间忙活。 边往楼上走,李婶边说:“大小姐,您的身子刚好,这又吹了风,还是跟二少爷在楼下烤火吧!这里有我和佑中呢,搞的定的!” “行。”本就没准备去制作间的涂谜,听她这话,便顺水推舟地坐下,继续抱着姜茶烤火了。 看她这按部就班的样子,涂让紧绷的心便松了些。兄妹俩没说话,静静地坐着,等着。然后,在时钟指向九点时,涂谜起了身。 涂让双拳握紧又松开,伸出大掌轻轻拍了拍涂谜的肩膀,正要再嘱咐些什么,就听“荼蘼”的大门被推开,米勒先生的大嗓门夹在呼啸风声中飘了进来。 “哦,这该死的鬼天气!安妮,有热咖啡吗?快给我来一杯,太冷了!” “约翰,我觉得比起热咖啡,你可能更需要来一杯威士忌。”接话的是涂让。 “哦,亚瑟,你说的太对了!”米勒先生谢过涂让递来的热咖啡,狠狠地喝了一大口,边喝边点头应道:“这样的天气,就该喝一口威士忌才过瘾。怎么样,亚瑟,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喝一杯?” 米勒先生自己是个酒桶,也很喜欢拉着别人跟他一起喝。涂让经常收到他的邀请,只是总被涂谜拦着。今天好不容易听涂让主动续了话茬,米勒先生自然打蛇随棍上。 不过,说这话时,米勒先生明显心虚着,小眼神一个劲儿地偷瞄着涂谜,显然是觉得她不会答应。 只米勒先生这回是猜错了的。就算他此刻不来“荼蘼”,涂让也是会待会过去找他喝一杯的,毕竟涂让可是需要强有力的目击证人的。算起来,他们兄妹俩认识的人里头,米勒先生绝对是最合适的证人人选之一。 现在竟听到他主动邀请,于计划来说,更是绝无半点突兀之处,涂谜自然不会拦着。只她也不能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下来,不然肯定会引起米勒先生的怀疑。 于是,涂谜的眉心蹙了起来,很是没好气地冲着米勒先生说道:“约翰,不许带我哥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 “哦,安妮,我们只是去喝杯酒而已。” “是吗?那前几天找上门的那位小姐,是怎么回事?”涂谜甩了个白眼给他,明显是不相信他那满嘴鬼话的。 “……”好吧,有的时候喝多了,难免会出点状况,被人找上门来要求负责什么的,米勒先生也不是头一回遇上了! “好了,嫚嫚,别为难约翰了。我不出门,就跟约翰在这儿喝两口,你要是不放心,就在旁边看着总行吧?”涂让瞧着米勒先生没词了,开口替他打了个圆场。 米勒先生觉得涂让很够意思,也跟着附和道:“你看着总行了吧?” “切!一对酒鬼,谁稀得看你们耍酒疯!”涂谜又甩了个白眼,丢下这句就转身上楼去了。 耳边传来米勒先生得意洋洋的欢呼声,涂让望着涂谜的背影,双拳紧紧地攥了起来。 涂谜经过二楼制作间的时候,跟李婶交代了句:“昨晚没睡好,我上去补个觉,要是到了饭点我还没下来,便不用等我吃饭了。” 见李婶应下,涂谜正要上楼,余光瞟见佑中直直望来的担忧目光,涂谜冲他招了招手。 “大小姐!”佑中什么都不知道,可他是所有人里面与现在的涂谜接触时间最长的。他们曾一起相依为命度过了彼此人生中最曲折的时光,所以,即便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佑中还是如有心电感应般,察觉到了危险。 “瞧瞧,多大的人了,还撒娇呢!”涂谜揉了揉佑中的头发,取笑道。 -- 第143页 佑中被她说的也觉得不好意思,便低下头不吱声了。 涂谜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没事的,别担心!” 佑中猛地抬头望向涂谜,看见她眼底的平静淡然,乱糟糟的心便渐渐安定了下来。狠狠地点点头,佑中便在涂谜的注视下,回去了制作间。 涂谜目送他离开,又朝楼下看了一眼,耳边传来涂让和米勒先生有说有笑的声音,脸上的笑意渐深,抬步上了楼。 关上卧室门,涂谜走到窗边,准备将窗帘拉上换一身行动的衣服。只在她伸手时,斜对面那里林锦年深邃的目光望了过来。 涂谜的手顿了顿,两人的目光纠结缠绕,却又在下一刻,刷的一声,窗帘合上,再也没了瓜葛…… 作者有话要说: (嗯,米勒先生是个非常非常好的邻居,要给他点赞! 今天是小年,小天使们有没有吃年糕啊!祝大家甜蜜蜜节节高!明儿见!) 第一百三十七章 拉拢与安抚 涂谜沉默地在窗前站了片刻,然后利落地转身换上了全黑的长风衣长裤,将裤腿扎进厚底的皮靴中,长发紧紧地挽起束进礼帽里。涂谜打开梳妆匣,从里头取出眉笔将眉毛加粗,又将眼线拉长,围上灰色的围巾,遮挡住了口鼻。 仔细地在镜子前打量了片刻,确定应该没什么熟人能认出她来,涂谜这才轻轻地推开房门,又缓缓地关上。朝楼下看了一眼,涂谜推开了走廊尽头的那扇窗子,轻巧地翻身而下,几番腾挪,便落在了“荼蘼”后门与隔壁相邻的那条窄巷中。 “咻”,有人在窄巷的尽头处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只在这漫天风雨中很快便消散而去。 涂谜并没有被吓到,虽然没看清人,但她知道一定是贺文天。即便他们约定的汇合地点不在此处,但以贺文天那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他出现在这里,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更何况,之前训练时,贺文天就反复跟她强调过,他们的计划再周密,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因此,随机应变是特工必须要具备的基本能力。 所以,真的瞧见贺文天来接她了,涂谜脸上依然平静,低身麻利地钻进车里。 贺文天发动车子,边开边不吝夸奖道:“刚刚做的很好!” 无论是从楼上下来的那番轻巧与迅速,还是他吹口哨时完全没受影响,依然动作利落,涂谜确实做的非常令贺文天满意。 只不过,涂谜越是如此,贺文天越是难以罢手。涂谜这些天的表现,确实令贺文天起了爱才之心,再加上心底那点念头,此刻瞧见她闷头坐在身边,便忍不住地怂恿起来:“不考虑考虑加入我们?” 涂谜没料到他会如此说,愣了片刻,偏头望向贺文天,对上他严肃认真的目光,看了半晌,才确定他不是在没话找话,而是真的在邀请她,不由觉得有些荒谬:“不怕我是地下党在趁机打入你们军统内部了?” 涂谜的语调里明晃晃的嘲讽,贺文天听出来了,却并没任何尴尬的表现。 是,他确实怀疑过涂谜跟地下党有牵扯,甚至,他此刻仍然在怀疑着。可怀疑归怀疑,就算涂谜真的是地下党,他贺文天也是不怕的! 说实话,他还巴不得涂谜是地下党呢!她要是地下党,能有机会打入军统内部,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那他以后便有大把的理由与机会与她共处了。 至于涂谜的身份,只要他够强,贺文天就不相信他不能把涂谜扳正过来。更何况,涂让还攥在他手里呢,这可是个分量十足的砝码和人质。 当然,这些也都是贺文天想想而已。他怀疑涂谜跟地下党有牵扯,但他却不认为涂谜是地下党,所以,听到涂谜如此直白地反讽,贺文天还觉得怪可惜的。 于是,他便语带暧昧回了句:“我还巴不得你是地下党呢!为了套取军统站长的情报,不惜以身相许什么的,我可就有艳福了!” “嗯,如果你有命享的话!” “……”好吧!涂二不仅仅是砝码和人质,还是个拦路虎!有涂二在,他想享受艳福,真的得先想法子保住命才行! 被怼了,贺文天有些郁闷,但并不生气,很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紧张吗?” “……”听完这句,涂谜的表情僵了僵,然后机械地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不紧张呢?虽然杀的是该杀之人,但和平年代里长大的孩子,要亲手杀人所要克服的心理障碍,是贺文天他们想象不到的。涂谜确实紧张,甚至害怕。只她不敢在涂让面前表现出来,不知为何,此刻听到贺文天这样问,她倒不想再遮掩了。 贺文天知道涂谜一直在强撑着,他还以为以她的性子,断不会在他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瞧见这样的涂谜,贺文天眼中划过心疼,心里却是有些窃喜。 这是不是说明,她不再那么排斥他了呢? 贺文天的心潮翻涌,却知这话不能问出口,更何况是如此紧要的关头,只能赶紧将心思压下,变着法子安抚起涂谜来。 只他百八十年没亲自带过新人了,更何况是行动前例行的情绪疏导工作,嘴巴张了又合,除了一句“别紧张,有我呢”,贺文天愣是没在脑海中找到其他合适的词来。 然后,车子便很快到了提前查探好的地方。贺文天瞧着涂谜已然恢复了冷静自持,好似刚刚的那句只不过是随口说说,并不需要他安慰,心里不由闪过挫败感。幽幽地叹了口气,贺文天任命地跟着涂谜下车了…… -- 第144页 作者有话要说: (挖墙脚什么的,贺文天也是熟门熟路了,只女主不是谁想挖就能挖的,小涂谜可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孩子,革命信仰坚定着呢!这里依然是爱你们的存稿箱君,明儿见!) 第一百三十八章 演戏与娇蛮 天海旅馆,是海城的老字号旅馆。日本人攻占北平那天,天海旅馆正好翻修好重新开张。大喜的日子,转天便传来了噩耗,也是让原来的老板愁得几天都吃不下饭,然后思来想去的,便带着老婆孩子离开了海城。 后来天海旅馆几经易手,日本人占领海城后,老百姓惶惶不可终日,也就没人打听现在的老板是哪位了。 不过,别人不打听可以,贺文天不能不打听,因为,他们今天的行动地点,便是在天海旅馆里。 之所以选定在这里,是因为这里与特高科大门直线距离只有不到八百米,离井上清志寿宴举办地更是只有不到五百米。无论是射击角度,还是逃跑路线,贺文天围着特高科晃悠了几圈,这里是最合适的地方。 于是,他和涂谜冒着雨雪七拐八弯地绕着天海旅馆走了两圈,确定身后无人跟踪,便出现在了天海旅馆的门口。 大冷天的,瞧见有客来,旅馆的掌柜不仅没第一时间露出笑脸,反而还隐晦地打量着他们。 涂谜与贺文天对视一眼,心里明白,情报果然没有错。井上清志为人谨慎,这旅馆不仅离着特高科近,而且还是个高层,万一有心怀叵测的人住进来,可就防不胜防了。因此,威逼利诱地“劝”走了之前的老板,这里便私底下成了特高科的势力范围。 井上清志这一手,不仅可以从外围拱卫特高科的安全,而且,一旦有人图谋不轨,想要背地里打~黑~枪,这里可是最佳的位置。不知道情况的一头撞进来,可不就方便特高科抓人了,甚至有可能顺藤摸瓜牵出些大人物来,更是一举三得了。 好在贺文天不是莽撞人,他对井上清志又知之甚深,因此早就摸清了天海旅馆的底细。 不过,按理说,既然知道了天海旅馆的底细,他们更不应该在这里动手。可他和涂谜本就想着嫁祸于人,天海旅馆倒成了最合适的地方。 于是,好戏开锣了。 “雅子,我和那个支那女人真的没什么!” 旅馆掌柜审视完了,正要开口招呼客人,却是听贺文天操着京都口音,柔声地冲着涂谜陪小心。听完这句话,掌柜的目光微闪,偏头望向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涂谜。 “松平忠辉,你以为我是瞎子吗?你跟她没什么,她为什么知道你的名字?你不是说你在执行秘密任务吗?怎么能随随便便地让人知道你的名字?还是个支那女人!你……” “雅子!” 涂谜话未说完,便被贺文天喝断。她好似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却执拗地不愿道歉,头偏向一边不再看贺文天了。 贺文天锐利地视线扫过站在一旁的掌柜,掌柜的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是配合着露出害怕的表情,低下头装鹌鹑了。 “好了,我们先办好入住,等到了房间,我再好好给你解释!”贺文天走过去,伸手就要揽住涂谜,却被她死命推开了。 “谁要和你一起住!”涂谜尖利的声音透过围巾冲了出来,贺文天皱了皱眉,正要再劝,却是就见她冲着掌柜嚷道:“赶紧给我钥匙!” 这句话涂谜用的是中文,只不过一听便有着浓重的日本口音。这也是两人计划好的环节,不仅是做戏要做全套,还是防备万一有人顺藤摸瓜查过来,起码口音不同是个可以拿来用的借口。 “好的,好的。”掌柜是日本特高科的外围人员,刚刚听到涂谜喊出贺文天的名字,又听着他们两人的口音,便断定两人出身不凡。 虽然并没有听说过最近有什么大人物来海城,不过他平时的主要任务就是守着这家旅馆,消息不灵通也在情理之中。而且瞧见贺文天手中拎着的两个箱子,一看就是刚到海城,那他不知道,就更能解释的通了。 现在眼见着涂谜冲他撒火,他也是不敢反驳的,倒不用装样子,平民见到贵族小姐天然矮人一等。只是,“麻烦小姐出示一下证件。” 虽然心里有了定论,但该小心的还是要小心。万一出了岔子,井上和彦大尉可是不会管入住的人是不是本国贵族的,只会拿他开刀。 “证件?你问我要证件?这里现在可是我大日本帝国的领土,我堂堂伊藤家的小姐,竟然还要出示证件!你是在挑衅伊藤家吗?” “不不不不不不!”展柜赶紧摆手,挑衅伊藤家,连他的顶头上司井上和彦大尉和顶顶头上司井上清志大佐都不敢做的事,他又怎么敢!更何况,他现在明面上的身份是个中国人,要是惹怒了伊藤家的小姐,被打死了,那可是死了也白死! 瞧见他认了怂,涂谜轻蔑地嗤笑一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随手从他身后拿了把挂在板子上的钥匙,就蹬蹬蹬上楼去了。 贺文天瞧着涂谜顺利地拿到了他之前看好的那间房的钥匙,眸光中闪过一丝笑意。 嗯,涂谜这娇小姐的做派,倒是无师自通,刚刚那柳眉倒竖的样子,加上特意拉长的眼线,真是别有一番韵味。 要不是场合不对,贺文天只怕还要站着回味许久。可现在任务要紧,贺文天极快地收敛心神,瞟了一眼仍呆愣愣的掌柜,脸上换上略有些难堪的表情,将证件递了过去,操着不甚熟练的中文道:“麻烦给我再开一间房,最好是隔壁的。” -- 第145页 “嗯?”掌柜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眼贺文天的证件,上面确实是写着松平忠辉的名字,便恭敬地递回给贺文天,犹豫了片刻问道:“松平先生还要再开一间吗?” 两人一看便是情侣关系,甚至以两人的年纪和家世,只怕门当户对早就订了婚。不过是吵个架,虽然那位伊藤小姐在气头上,这位松平忠辉也不至于就这么躲着吧? “我未婚妻的脾气……”刚说了几个字,可能是觉得没必要跟个陌生人解释,也可能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贺文天便止住了话头,然后在掌柜了然的目光下,拎着两个行李箱上楼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任务不是只要开一枪那么简单的,还得临场发挥,也是真够难的!明天见!) 第一百三十九章 好兆头与扭曲感 贺文天拎着行李箱到了五楼,刚出楼梯口,便遇上了推着清扫车的服务生。只一眼,贺文天便看出这也是个同行,不过明显是个新手,比楼下那掌柜道行差了些。仅他一看到自己,眼里明显的探究与打量,不止瞒不过贺文天的眼,估计以涂谜的聪慧,也是察觉到了。 贺文天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钥匙,心情格外的好。瞧瞧,这计划还没开始,就一堆的好兆头。涂谜顺利地拿到了狙击角度最佳的房间钥匙,她隔壁的房间又正好空着。现在楼上这个盯人的特务,又是个生瓜蛋子,还有比这更天时地利人和的嘛! 贺文天嘴角挑起一抹笑,冲着那服务生点点头。服务生可能是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妥,在贺文天看过来时,立马就低下了头,闷声说了句“先生上午好”,然后就推着清扫车从他身边走过去了。只贺文天还是能明显地感觉到,从身后传来的打量的目光。 仿佛根本没有察觉一般,贺文天来到了涂谜的房间门口,将行李箱放下,轻声敲起门来:“雅子,开门,我们谈谈!” 这会儿是小两口要说私密话,贺文天又用了日语。余光瞟见那个服务生听到他说话时,扫地的动作停滞了片刻,便不再关注这边。贺文天嘴角飞出一抹戏谑,手下没停,继续敲着半天都没动静的门板。 可能是被敲烦了,涂谜一把拽开大门,凶神恶煞地冲着贺文天嚷了句“滚”,然后拎起贺文天放在门口的一个行李箱,砰的一声,又将门板狠狠地砸上了。 一个大男人在外人面前被这样甩脸子,贺文天自然是不能再好脾气。低声来了句国骂,他便在服务生同情的目光下,一个侧身,打开隔壁的那间房,哐当一声,也将门板狠狠砸上了。 一瞬间,天海旅馆五楼又恢复了宁静。服务生推着清扫车又巡视了一圈,并未发现异样,便放轻步子下楼去了。 楼上这两个新来的到底是什么身份,他可得向小队长打听清楚了,万一是京都的贵族,他可就要小心地伺候着了! 只他没注意,他刚离开五楼,贺文天的房门便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贺文天小心地查探过四周,健步来到了清扫车前,伸手在车厢里迅速地摸了一遍,很快便拎出了一支手~枪和一把短刀。嘴角牵起一抹邪笑,贺文天在涂谜房间的门板上敲了一下,听到里面回了一下,便转身回了房间。 此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四十分,距离井上清志的生日宴开席,还剩下二十分钟。涂谜静静在房门口站了片刻,双手握拳松开握拳再松开,反反复复十多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便来到了窗前。 外头的风雪似是比刚才小了不少,能见度大幅提升,涂谜轻轻地推开窗子,冷意立马袭来。仿佛感受不到一般,涂谜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一抖,伸出窗外,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手帕在风雪中翻飞,五分钟后,脑海闪现出了完整的一组射击数据。 将帕子收回时,相邻的窗户边,贺文天宽大的手掌从窗户里探了出来。涂谜顿了片刻,将窗子半合,再将窗帘拉上,然后转身拿过行李箱打开,一把拆开的狙~击~枪静静地躺在里面。 这支春田狙~击~枪,是上次军统准备刺杀傅新民时,贺文天从米勒先生那里买来的。自从1903年被批准作为美军制式装备至今,春田狙~击~枪几经改进,精度与动作可靠性大幅提升。但随着M1式加兰德步~枪于1936年投产,春田狙~击~枪也在逐渐被取代。 但在米勒先生的百般推荐下,贺文天还是选了老枪。新枪有新枪的好,工艺改进,老枪自然也有老枪的好,用得顺手。 当然,顺手的是贺文天和涂让。至于涂谜,她用惯了现代的半自动狙~击~枪,对于这种完全需要手动操作的,自然是有些不习惯的。 不过好在上辈子,她干哥哥不仅仅是个退伍的特种兵,还是个武器收藏家。作为美国服役最长时间、甚至在二十一世纪初仍在少量服役、且早期还被美国海军陆战队使用过的狙~击~枪,她干哥哥又怎么会放过这样极具价值的收藏品。 涂谜头回去她干哥哥家玩儿时,便一眼看见了这把被小心翼翼挂在书房的狙~击~枪,然后就听了一脑袋的有关这支步~枪的光辉历史与璀璨战绩。她干哥哥说的意犹未尽,还为涂谜展示了一下用法,涂谜觉得稀奇,也试了一下。 所以,当贺文天拿出这支狙~击~枪让她试试时,涂谜呆愣了许久,才从时空的扭曲感中剥离出来。 一把枪跨越了两个世纪,一个人跨越了两个世纪,然后她与它在最初的这个时代再次相遇。 -- 第146页 涂谜轻轻地抚过枪身,手下极快地动了起来。半分钟后,窗帘被挑起一道缝,黑黝黝的枪口探了出去。 与此同时,隔壁也有一支枪管已经蓄势待发……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做了个死,对武器完全不懂,还非要写,然后只能查度娘,感觉应该有不少漏洞,如果有懂行的小天使,麻烦指正一下,谢谢,么么哒!(づ ̄ 3 ̄)づ) 第一百四十章 保佑与开枪 高桥拓也果然如贺文天预料的那般,是在开宴前的五分钟才姗姗来迟。 涂谜透过瞄准镜,枪口随着高桥拓也的车子微微转动,然后在车子停下时,定了下来。 高桥拓也并没有直接下车,而是等着酒屋门口负责迎宾的人入内禀报,待瞧见井上清志从屋里迎了出来,高桥拓也这才理了理军服下了车。 两个人略一站定彼此对视一眼,在周围人瞬间汗毛乍起的凛冽中,脸上挂上如同见到老友的笑意,同时上前,寒暄了起来。 当然,他们寒暄的时间并不长,所以,留给涂谜的时间也很短。透过瞄准镜,井上清志正好将高桥拓也给遮挡了起来。眼见着井上清志抬手,就要请高桥拓也入内,涂谜的呼吸不由一紧,握在扳机上的玉指露出了细长的青筋。 情况紧急,涂谜不知道与她一墙之隔的贺文天有没有找到角度开枪。若是此刻两人都寻不到狙击的时机,那她和贺文天只能一直在这里等到宴会结束的时候。可那样一来,他们待在这里的时间就会变长,万一楼下的掌柜将他们的情况汇报给井上和彦,那他们不仅完不成任务,恐怕还要身陷囹圄了。 可越是着急,涂谜知道越是不能急。眼睛未离瞄准镜分毫,枪口缓缓地随着高桥拓也移动,然后,涂谜突然发现,风雪不知何时停下了。 正在此时,高桥拓也不知为何回了下头,好似在吩咐身后的警卫什么。就这么一瞬间,他的脑袋暴露在了瞄准镜中。 姐姐,是你在保佑我吗?涂谜想着,扣动了扳机。 下一秒,根本没去看到底有没有打中,也根本没关注隔壁的贺文天有没有开枪。涂谜迅速地将枪口收回,拆解装箱,顺手将弹壳放入口袋,不过半分钟,就转身拉开房门出去了。 一切都按着预想到的进行着,她刚一开门,便看到了已经迈步向着走廊另一边而去的贺文天的背影。涂谜轻声关上房门,正要跟上,却是,就在此时,楼下传来了脚步声。 贺文天脚步未停,涂谜握着行李箱的手收紧,然后很快便直面了刚刚上楼时遇到的那位服务生。 服务生刚从掌柜那里得知涂谜和贺文天的身份,却没想到,这一上楼便看到涂谜拎着行李箱出来了。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却瞧见涂谜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经过,正要回头,脖颈处传来剧痛,然后两眼一翻,服务生就晕了过去。 涂谜劈晕他,只是情急之下的反应,却是没发现,正准备翻身而下的贺文天看到这一幕,露出了更加势在必行的笑意。 顺着服务生晕倒的力度,涂谜将他轻放在墙角,脚步迅疾地穿过走廊,将行李箱往下一丢,也不管贺文天有没有接住,便轻巧利落地翻身下去了。 等她落地,贺文天已经拎着行李箱走到了巷口。他敏锐地查探过四周,冲着涂谜打了个手势,便继续向前了。 五分钟后,两人终于到了停放车子的地方。涂谜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上车时一个脚软,差点摔倒,然后就被贺文天抱了个满怀。 软玉温香在怀,贺文天难免有些心猿意马。可这样的时刻,容不得他放任自己。再次遗憾地叹口气,贺文天手上一个用力,将涂谜半抱着塞进车里,他便迅速转身,拉开驾驶座那边的门,先将两个行李箱放进驾驶座下面的暗箱中,这才上车发动了车子。 等两人刚刚开出一条街,便看到车后不远处涌来了大批的日本宪兵。贺文天方向盘一打,车子连着拐了两个弯儿,就再也看不到日本宪兵了。 直到此时,贺文天才敢分神去看涂谜。只见厚厚的围巾将她的口鼻遮得严严实实,实在让人瞧不见她的表情。眼帘也是半合着的,自然也瞧不清她的眼神。可贺文天还是敏锐地从她轻轻颤抖的长睫毛上,看出了她此刻的惊惶。 瞧见涂谜这样,贺文天不由地回想,自己第一次杀人后是怎样的表现。可想了片刻,发现记忆里已经找不到了。果然,人杀多了,就麻木了。更何况他整天风里来雨里去的,哪有时间感慨过去。 贺文天幽幽地叹口气,伸手在涂谜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余光里瞧见不远处的日本宪兵检查站,到底还是把安抚的话咽了回去。 日本宪兵队长被杀,海城很快就要戒严。不知此时井上父子是否有反应过来,但无论如何,他都得赶紧带着涂谜回租界去。不然,一旦戒严开始,他留在海城城区里,倒没什么问题。可涂谜若是长久不在租界露面,那就麻烦了。 女的狙击手,实在不多。而且涂谜无论是平时的表现,还是她那双白嫩柔软的手,都完全不像是个会玩枪的,所以,只怕井上父子就算怀疑,也是要怀疑涂让的。 但,今天在天海旅馆,涂谜是露了面的,虽然那里的人都没看清她的长相,涂谜也做了伪装,他更是提前嘱咐涂谜不要在她入住的房间里留下弹壳。而在涂谜开枪后,贺文天便知道她是打中了,因此并没有补枪,而是将提前准备好的弹壳丢在了地上。 -- 第147页 可凭着井上父子的精明,极有可能会发现他是在故布疑阵,然后,海城来了女狙击手的消息是瞒不住的。 所以,贺文天一定要立刻将涂谜送回租界,不然,排除了一切可能,再是不可能的,井上父子也是不会放过一丝疑点的! 不知何时,窗外的风雪又大了起来。连接租界与海城市区的桥上,行人明显少了许多。贺文天慢下车速,很快便停在了日本宪兵的检查站前……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成任务了,存稿箱君要为咱们的小涂谜撒花庆祝!) 第一百四十一章 安全脱险与等候多时 贺文天的预感没有错,他们今天行动还没开始,就有一堆好兆头,现在任务顺利完成,他和涂谜也安全撤退,只等着顺利进入租界,便大功告成。 然后,靠近检查站时,贺文天便发现,老天爷今天真的是一直在罩着他们的。 不远处有个日本宪兵中尉,正冲着手底下的小兵大声嚷嚷着。贺文天听了一耳朵,知道是海城昨夜温度太低,又是雨又是雪的,将埋在地底下的电话线给冻坏了。这名中尉交接班的时候,临时想起来要给上头汇报事情,结果才发现电话不能用了。 贺文天嘴角一挑,落下车窗,将两本伪造的证件递给了检查的宪兵,然后便极快地被放行了。没办法,天这么冷,日本人也是人,也会在大冷天里想偷懒,所以,他和涂谜就这样一路畅通地回到了租界。 车子开了二十几分钟,贺文天在离着赫德路有两条巷子的偏僻处停了车。这里是之前约定好的,他上午来接涂谜的地方。只他想着多跟涂谜待会儿,便去迎了她。 虽然他很想送她回去,可,日本人很快便会反应过来。这车子,还有他座位底下那两支要命的东西,都得赶紧处理好。 于是,贺文天颇为可惜地深深望了眼涂谜,瞧见她似是已经恢复了平静,毫不留恋地推开车门下了车。贺文天到底没忍住,说了句:“回去好好睡一觉,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涂谜脚步顿了顿,背对着贺文天点点头,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风雪似乎又大了些,很快贺文天便看不清涂谜的身影了。幽幽叹了口气,贺文天发动车子,向着与涂谜相反的方向而去。 涂谜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她就只是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在漫天风雪中踽踽独行着,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杀人了,她该害怕的。她在替徽儿姐报仇,她该高兴的。可,涂谜现在脑子里空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想,就只是机械地朝着“荼蘼”的方向而去。 哦,不能走前门,要从那条小巷子那里爬上去。脑海中自动地发送着指令,涂谜便拐了个弯,从巷子口穿了过去。 然后,她的视线中,便出现了一个等待多时的男人的身影。 隔着漫天风雪,他们彼此对视着,凝望着。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夹杂着无数意味的慨叹破开风雪声,传入涂谜的耳中,而后,一身灰色棉袍的林锦年便迈步到了涂谜面前。 好似有许多话要问,有许多话要说,但最后就只是化成了那一声叹息。林锦年伸手揽住涂谜,将她紧紧地摁在怀中,半抱半拖着她,来到了“荼蘼”的后门。 林锦年松开涂谜,抬手将她身上的雪花掸落,又掏出帕子,轻柔地擦过涂谜的长睫毛,再仔细地看了一圈,确认没什么异样,林锦年便蹲下了身子:“上来吧!” 等到涂谜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林锦年一个托举用力,送回了“荼蘼”三楼走廊尽头的窗子里。涂谜回身,目光直愣愣地与站在楼下的林锦年凝视着,直听到林锦年柔声说了句“回去好好睡一觉,睡一觉就没事了!”她便下意识地点点头,然后回了卧房。 涂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外面的风雪似乎已经停了,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耳边只听见李婶压低的抱怨声从门外传来:“怎么没把窗子关严实,瞧这地毯,都给弄湿了!”涂谜空荡荡的大脑反应了片刻,知道是自己之前忘记关窗户了。 “醒了?” 房间里突然传来说话声,涂谜这才注意到坐在床前的涂让。房间里的光线有些暗,涂谜看不到涂让的表情,但她的大脑终于开始正常运转,自然察觉到了涂让语气中的颤抖。 “二哥,我饿了。” 娇弱的如同小猫叫唤的声音,从涂谜的嗓子眼里发出,涂让一瞬间眼泪便落了下来。什么数落,什么教训,通通都被丢去了天边,涂让压了压眼底的泪意,瓮声瓮气地道了句“等着”,便猛地起身推开房门出去了。 “二少爷,您的眼睛怎么红了?”门外传来李婶的询问声。 “嫚嫚醒了,说饿了。” “啊哟!大小姐总算是醒了,这都睡一天了,可不是得饿了嘛!您等着,我给您端饭去。” “她刚醒,别给她吃油腻的。”刚杀了人,见不得血肉。涂让特意嘱咐道。 “晓得的,炉子上备着米粥呢,还有小咸菜开胃,我再现炒个醋溜白菜、土豆丝,您看行吗?” “行,你去炒菜,我先给嫚嫚弄点粥垫垫肚子。” 两人边说话,边往楼下走。很快,房门被推开,涂让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摁开了卧房的灯。 -- 第148页 已经起身靠坐在床上的涂谜,抬手遮了遮刺眼的光线,待适应,手放下的时候,她的脸上已然带上了浅浅的笑意。 “……”笑不出来就别勉强,这句话在喉头堵了半晌,涂让到底是没说出口。把米粥和小咸菜放到床桌上,将勺子塞进涂谜仍然冰凉的手中,涂让顿了片刻,只说了句:“吃吧!”然后就闷声坐在床边,盯着涂谜吃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告诉存稿箱君,她不知道要怎么写咱们小涂谜杀人之后该是怎样的反应才算正常,所以这章写的非常不顺。嗯,存稿箱君觉得这个理由可以理解,就大方地原谅了她,然后把她关小黑屋里继续码字了。咱们不关心她写的顺不顺,只关心她有没有存稿!请给我一个表扬的小眼神,么么哒!(づ ̄ 3 ̄)づ) 第一百四十二章 托付与陪着 这天“荼蘼”打烊的时间,比平时早了一个多小时。李婶和佑中瞧着店里剩下的点心,再瞧瞧涂谜有些苍白的脸色,到底还是按着涂让的吩咐,将点心分送给了邻居们。 佑中上门的时候,米勒先生已经酒醒了。他胡乱地套了件皮夹克,跟在佑中屁股后头来看涂谜了。 “哦,安妮,你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应该在医院多住几天的!” 米勒先生难得跟涂让喝回酒,李婶还贴心地给备了下酒菜,于是米勒先生中午便留在“荼蘼”吃的午饭。后来涂让上楼去叫涂谜吃饭,却又是一个人下楼来,米勒先生问了句,才得知涂谜虽然出了院,但晚上总是做噩梦,时常睡不好。 因此刚刚佑中上门的时候,他刻意瞧了瞧时间,明显还不到“荼蘼”打烊的时候,便多问了句。此刻看见涂谜的脸色,米勒先生收起了浮夸的表情,很是真挚地建议道。 “谢谢你,约翰!” “哦,安妮,你太客气了,我有点不习惯!”已经习惯每次被怼地说不出话,现在瞧见涂谜这么乖巧地跟他道谢,米勒先生非常不适应。 告别了米勒先生,看着李叔锁好门,一家人便坐上车子准备回家了。 坐在副驾驶上的涂谜似是感受到了什么,一偏头,便与站在聚缘堂门口望着她的林锦年四目相对。 察觉了林锦年眼中深深的担忧,涂谜拉下围巾,露出了翘起的嘴角,然后在涂让“裹严实了”的训斥声中,吐了吐舌头,冲着林锦年挥挥手,车子便缓缓开走了。 林锦年目送涂让的车离开赫德路,才转身回了屋。原本紧绷的脸色,似是有了和缓,也只是似是。 等到第二天一大早翻开《海城日报》的时候,林锦年的眼眸中闪过震惊与难以置信,然后目光倏地落定在了“荼蘼”的玻璃窗上。那里,涂谜正有说有笑地跟李婶摆弄着点心,好似,他昨天看到的一切,以及他现在猜测的一切,都是虚幻一般。 但林锦年知道,那不是虚幻。如此的巧合,也不能用虚幻来掩盖。只是,为什么要趟进这滩浑水中呢?为什么会对高桥拓也下手?是因为林徽儿吗?可你知不知道,她慷慨赴死前,还在记挂着你的安全呢? “那丫头别看平时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可你真要遇上个什么事,她是铁定会赴汤蹈火的。咱们这样的身份,原不该与她多接触,只不过啊,我好不容易得来这么个妹妹,就这么撒手了又不甘心! 以后,我可就把她托付给你了!不对,不用我托付,你也是会照顾她的。 只是,林锦年,别总想着替她做决定。虽然比起你们男人来,我们这些女人总是显得娇弱。可我和我妹妹都是不信这个邪的,你们男人能做的事,我们女人真的豁出去了,未必就做的比你们差! 所以,以后别拘着她,她想做什么,她能做什么的,她自己都是有分寸的。不过你得在旁边看着她,护着她,保着她长命百岁才行! 好了,这就是我的遗愿了。你应我一声吧!” “好!” 林锦年这声好应得掷地有声,林徽儿听得笑意粲然,然后她便下车走向了她生命的终点处。 此刻,如同她预料的那般,她的妹妹为她赴汤蹈火,即便她已香消玉殒,涂谜还是为了她两肋插刀。 林锦年恍然发现,她们明明只认识了那么短的时间,却彼此心意相通,所以,林徽儿总是对的!他不该替涂谜做决定,便只要看着她,护着她,保着她长命百岁,他此生便于愿足矣。 不知何时,严肃的表情被浅笑取代,在长宁疑惑的目光中,林锦年丢开手中的报纸,慢条斯理地吃起早饭来。 这天早上,如同林锦年这样一大早翻开报纸的人,都在第一时间收到了日本宪兵队长高桥拓也被杀的消息。不知有多少人在自家压抑地咒骂着、欢喜着、庆贺着。可在明面上,余光瞟见满大街的日本宪兵,海城百姓们在漫天风雪中,依然艰难地继续前行着。 租界里的中国人倒是可以放肆地欢庆,李叔李婶和佑中一大早得知了这个消息,粥都多喝了两碗。到了“荼蘼”,李婶一头扎进制作间,也不用涂谜上手,很快便将店里所有的展示柜塞满了。 涂谜受到了他们的情绪感染,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笑意,两颊多了些红晕,让昨晚在她床前守了一夜的涂让,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头一回动手杀人,可是做了整整半个月的噩梦,就怕涂谜晚上自个儿待着会害怕。结果守了一夜,除了涂谜总是翻来覆去的,眉心也紧紧拧着,却是既没有他预想中的大喊大叫,也没有在梦中哭泣。 -- 第149页 涂让不知道妹妹这样的表现算不算正常,还特意打电话找贺文天问了问。结果,贺文天一句“没事记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你妹妹这样不是挺好的嘛,难道你想让她一直过不去这个坎”,便把涂让堵了回来。 可他还是不放心,想着这几天一定得守在涂谜身边才行。于是,此刻看到涂谜展颜,涂让也跟着露出了笑意。 外头北风呼啸,雪花飞舞。屋内,有暖黄的灯光,甜蜜的香气,暖暖的…… 作者有话要说: (嗯,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再求个收藏和留言好了!不仅可以收藏本文,也请小天使们多多关注一下作者君的专栏,这样作者君开新文大家就能第一时间知道了。爱你们,么么哒!) 第一百四十三章 应对自如与游刃有余 井上和彦是在事发后的第三天,来到“荼蘼”的。 涂让此时还在店里陪着涂谜,远远地便看见了井上和彦,回头冲着涂谜使了个颜色,兄妹俩对视一眼,继续低头品着咖啡。 直到井上和彦推开“荼蘼”的大门,兄妹俩仿佛刚发现他一般,起身相迎,却又在瞧见他脸上的淤青时,都不由愣住了。 “井上先生,您这是?” 虽然明知道能在井上和彦这太岁头上动土的,海城里一只手都能数的出来。而且,这么巧的,他们刚算计了井上父子一把,涂让不用猜都知道,井上和彦脸上这伤,十有八九是高桥秀一动的手。但是,这些原本不该是他能知道的,因此,涂让很是惊诧地看向井上和彦询问道。 “涂先生不知道?”不知是因为这伤严重地破坏了井上和彦的气质,还是因着高桥拓也死在井上清志的生日宴上,井上和彦为了调查焦头烂额,以至于再也无法保持以往的淡然从容。井上和彦问出这句话时,已然没了往日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反而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 “嗯?我知道什么?”涂让好似根本没注意到他态度的变化,还很是体贴地给井上和彦倒了一杯热咖啡,边疑惑,边说道:“井上先生喝点咖啡暖暖吧,外头怪冷的。” 井上和彦深深地看了一眼涂让,这才低头抿了口咖啡,然后将刚刚的话题续了下去:“涂先生不知道高桥大佐被杀了吗?” “知道啊,这两天报纸上都疯了,又是地下党,又是军统、中统的,还有说是……”说到这里,涂让住了嘴,目光有些不自然地避过井上和彦,不吱声了。 “还有说是我叔叔做的。”井上和彦替他接了句。 “……”涂让清咳了一下,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井上和彦脸上的青紫处,犹豫地问道:“那个,这不会是高桥秀一打的吧?” “嗯。”井上和彦并没有隐瞒,点了点头。 “这……还真的是啊!这种说法一听就是无凭无据的乱说嘛,他怎么还当真了呢?”嗯,当真了就好! 只是瞧着井上和彦这伤也没多严重啊!高桥秀一之前发疯的时候,不都喜欢拿枪指着别人的脑袋嘛?怎么这回不给井上和彦来一枪了?也真是个欺软怕硬的怂货! 涂让恨铁不成钢地想着,脸上却是露出义愤填膺的表情,没等井上和彦回话,又絮叨了起来:“您之前还提醒我和家妹要小心高桥秀一,我原本是没当一回事的,结果,哎!不说也罢!不过,您可是特高科的人,他竟然也敢下这么重的狠手,这是没有高桥大佐看着,他本性暴露了? 那您以后可得小心着点,出门多带点人,不然,谁知道他会不会冷不丁给您来一枪!您别不信啊,您是没瞧见他发疯的样子,还嘲笑家妹胆小,就他那样子,我一个大男人都有点招架不了!您可千万要……” 吧啦吧啦,仿佛是真的将井上和彦当成了好友,又真的怕高桥秀一会伤害他,涂让跟蜜蜂似的,嗡嗡嗡地在井上和彦脑袋边转着。 直到井上和彦忍无可忍,开口打断了涂让:“谢谢涂先生提醒,和彦一定会注意的。” “那就好,那就好!”终于发现自己太啰嗦了,涂让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涂小姐的脸色好似不太好,是身体不舒服吗?”井上和彦突然将话题转向了自他进来一直没吭声的涂谜。 “谢谢关心,有些伤寒。”涂谜哑着嗓子回道。 这倒不是装的,那天行动的时候,涂谜一直处在高度紧张中,连衣服湿了都没发觉,后来又在漫天风雨走了一段路,回到房间时,整个人都虚脱了,没换衣服便躺进被窝里了。 原本涂让细心些也是能发现她的异样的,只涂让光顾着注意她的精神状态了。等到第二天起床,涂谜的嗓子便哑了,也是让涂让又是心疼又是愧疚。 被连灌了两天的冰糖雪梨水,涂谜的嗓子倒是好了些,但声音还是明显不对劲。井上和彦听到她的声音,眸光中涌动着令人看不清的东西。 涂让正要开口,却是听着大门又被推开了。下意识地抬头去看,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进来了。涂让准备起身去招呼客人,余光瞟见涂谜放在腿边的手握了起来。 心思急转,涂让出声询问道:“客人想要来点什么?” “涂先生不必招呼了,这是我的手下。”井上和彦解释着,目光却一直未离开涂谜。 “大尉,大佐阁下请您回去。”这人站定在井上和彦身边,低声汇报着。只涂让注意到,他的眼睛一直在涂谜的脸上逡巡。 -- 第150页 涂让这次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来的这个人,那天一定是见过涂谜和贺文天的。涂让的心瞬间吊了起来,即便他已经反复向贺文天追问过那天涂谜有没有露出破绽,贺文天斩钉截铁地告诉他绝对没有。可事到临头,涂让还是怕了。 他下意识地往涂谜身边靠了靠,想要将涂谜挡在他身后,却是涂谜好似察觉了他意图,起身往柜台去了。 片刻后,涂谜拎着一个蛋糕盒回来,直面井上和彦,说道:“上次还未多谢井上先生,本想着等您有时间请您吃顿饭的。结果……”说到这里涂谜停了一下,将盒子递给了站在井上和彦身边的天海旅馆的那位掌柜,冲他浅笑着说道:“麻烦您替井上先生收好。” 没想到涂谜会跟他主动说话,那位掌柜愣了半晌,才在井上和彦锋利的目光注视下,躬身收下了。 涂谜也没再继续关注他,而是抬头继续跟井上和彦说道:“今天又不凑巧,只能备点薄礼聊表心意。待井上先生闲下来,一定要告诉我一声。还有,请井上先生务必小心!” “涂小姐太客气了!” 这话,井上和彦是用日语说的。他试探的意味如此明显,涂谜却仿若未觉,也用着半生不熟地日语回道:“井上先生帮了我们那么大忙,应该的。” “涂小姐竟然会说日语?”虽然井上和彦确实怀疑涂谜,但也只是这几天实在查不到嫌疑人,突然想到刚跟高桥秀一发生争执的涂谜,这才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过来碰碰运气。 没想到,涂谜真的会说日语。只这熟练度和口音,井上和彦隐晦地看了眼天海旅馆的掌柜,见他微不可查地摇摇头,便知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闲来无事,跟我二哥学的。” “哦,我倒是忘了,涂先生是南京陆军军官学校的高材生。” 见他突然转移话题,涂让并没有紧张,反而是知道涂谜这一关是过去了,心里自然松口气。对于井上和彦的试探,应对得更是游刃有余:“什么高材生不高材生的,没毕业就被人踢出来了,我可没脸自称黄埔学生。” “这、可是发生什么事了?”井上和彦的脸上露出适时的关心之意。 知道他在做戏,涂让很是配合地叹道:“那会儿年轻气盛,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还差点连累了家里,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有些事说的太清楚,反而像是在极力撇清嫌疑。不如这样说一半漏一半,反倒像真的发生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井上和彦要是怀疑,自然会去查。至于查出来的结果,肯定也是他想告诉井上和彦的。毕竟,之前高桥秀一也是查过的,涂让自然不担心再被井上和彦查一次。 “是和彦失礼了!”见涂让没有继续说下去,井上和彦也没追问。冲着涂家兄妹俩点点头,便带着天海旅馆的掌柜离开了。 等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赫德路,涂让才低声询问起涂谜有关那个掌柜的事来。 “二哥,放心,没事的。” 从她作出决定的那一刻起,她便不会让自己死在敌人前面!所以,她怎么会有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除夕,作者君在这里祝各位小天使们新春大吉!阖家康泰喜乐!明天,新的一年见!)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还算成功与一石三鸟 井上和彦来过之后的当天夜里,贺文天再次翻窗来到了涂家洋楼。 涂让已经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这次倒是没吓到,但看见他也是没给好脸色:“你怎么来了?” “有事。” 贺文天明白涂让之所以不欢迎他,除了因为他对涂谜的那点心思,更重要的是,高桥拓也的死,涂家兄妹俩的嫌疑虽然洗清,可,以井上和彦的谨慎,说不准他会留下人手继续观察他们兄妹俩。贺文天此时出现在涂家洋楼,若是被天海旅馆的人瞧见他的脸,那可就麻烦大了。 贺文天自然清楚涂让在担心什么,他来之前可是绕着涂家洋楼整整转了一个多小时,确认真的没发现可疑的,这才翻身上来。 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来,自然是有事的。只不过,这只是占了大多数的原因,至于剩下的一小部分,自然是对佳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当然,这话是不能让涂让知道的,贺文天也没有表现出来。 “什么事?”其实不用问,涂让也知道,贺文天这时候过来肯定是跟他们计划相关的。 “涂谜呢?”谁知道,贺文天这刚开了个头,便转移了话题。 “我说,你说正事就说正事,扯我妹妹做什么!”虽然清楚贺文天不是爱江山更爱美人的性子,但涂让猛一听见他又扯到涂谜身上,还是立马警惕了起来。 “计划她可是全程参与了的,后续的事要是不跟她讲清楚,你不怕她搞不清楚状况露出破绽?”贺文天既然敢当着涂让的面提涂谜,自然是想好了说辞的。 “……”涂让被噎了一下,两眼射出凶狠的光,似是要将贺文天凌迟处死般。却到最后,只能愤愤地去叫涂谜了。 涂谜已经准备休息了,见涂让找他,料到了什么,裹了件大衣跟在涂让后头,进门瞧见贺文天也没觉得惊讶,冲着他点点头,便被涂让拉到沙发上坐好,又被塞了张棉被盖着,三个人这才说起话来。 “咱们之前的计划还算成功,高桥秀一查到了,寿宴当天松平家的人入住了天海旅馆,也找到了我留下的那枚弹壳,他抓住了把柄,一直在疯咬井上父子。” -- 第151页 听到贺文天这样说,涂谜的眼中闪过一丝放松的神色,总算是没白费力。他们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地跑去天海旅馆,不就是想要让高桥秀一知道松平家的人来了海城,还是带着秘密任务而来的。 至于秘密任务是什么,只要知道他们刚入住没多久,高桥拓也便死在了井上和彦面前,而等日本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的房间早就人去楼空,便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高桥秀一虽然性情急躁,好大喜功,却也不是个傻的。松平家的人来了海城,入住了特高科的外围据点,然后在里面狙杀了他的叔叔。若说这件事跟井上父子一点关系都没有,傻子才会信。 更何况,井上家和松平家历来要好,之前因着松平和也和那批军火的事,虽然松平家对井上清志没能保护好松平和也略有微词,可相对于高桥拓也受到的责难,井上清志可是一点事都没有。 即便事后,井上清志和高桥拓也达成过秘密协议,松平和也用命换来的功劳落在了井上和彦手中,可井上家已经在别的地方另给了松平家好处,两家又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所以,若是松平家对于松平和也的死仍耿耿于怀,想要拿高桥拓也开刀,那井上清志就算不会出手相帮,却听之任之,也就没什么不可能了! 更何况,高桥拓也确实是死在井上清志的生日宴上,还就是死在井上清志面前,他的嫌疑可就愈发大了! 还有,高桥拓也死了,他的继任人选一时半会无法上任。井上清志正好趁此机会渗透进宪兵队,说不定还能扶持个听他话的继任者。无疑高桥拓也的死,井上清志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 因此,即便井上父子有诸多借口驳斥高桥秀一,可高桥秀一还是咬死了井上父子,并致电军部和高桥家,要给高桥拓也讨回公道。 井上父子被他缠得烦不胜烦,只能一面敷衍他,一面赶紧将查证来的证据递交内务省和井上家,还要加大力度排查,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松平忠辉到底是不是松平家的人。 只他们的希望是注定要落空了的,贺文天既然布局,又怎么会让他们查出破绽来! 日本松平家是个大家族,分支众多,两年前确实有个叫松平忠辉的分支弟子,随着大批日本移民来了中国。只不过他的落脚地不是海城,而是上海。可他实在时运不济,刚到上海没多久便病死他乡。 贺文天当时刚好去上海执行任务,无意间发现了已经咽气的松平忠辉。他正想着怎么长期潜伏在虹口日本人聚居区,结果瞌睡了就有人送来了枕头。然后贺文天便使了点手段,将自己变成了松平忠辉。 等任务完成后,这个身份便没了用处。可贺文天习惯了给自己多留条后路,没想到竟然真的又派上了用场。贺文天特意让人在上海以松平忠辉的身份买了张来海城的车票,又在任务施行的那天一大早在火车站露了面。所以,不管是谁去查,松平忠辉这个人确实是来了海城的。 至于他为何突然从上海来了海城?松平家分支弟子收到家族密令刺杀高桥拓也,得到井上父子支持,潜入特高科外围据点实施计划,还有比这更完美的一石三鸟嘛? 瞧瞧,现在这不就乱了起来嘛?不仅将井上父子拖下水,还把当初松平和也的事又翻出来。高桥家、井上家、松平家再加上军部和内务省,嗯,这乱子可有的时间闹了! 瞧着涂谜望向他的目光中有并未隐藏的佩服,贺文天摸了摸鼻梁,嘴角飞起…… 作者有话要说: (嗯,小涂谜他们的计划有点复杂,给贺文天起日本名字,不是随便乱起的哦!当然,小涂谜的也不是随便乱起的,下章会继续解释,今天就说到这里了,明儿见!) 第一百四十五章 棋差一招与来日方长 享受够了涂谜佩服的目光,贺文天清了清喉咙,继续说起正事来。 “鉴于高桥拓也的死牵扯众多,高桥秀一和井上父子斗得你死我活,为了尽快平息事端,日本人已经委派省城特务机关长伊藤纯一来海城调查高桥拓也的死因。” “怎么还是伊藤纯一?他不用避嫌吗?” 其实早在计划谋划之初,涂让和贺文天已经在预测,真的出了事之后,日本人会派谁来收拾乱摊子。 海城日本人最大的两个头头,一个身死,一个是嫌疑人,不管是为了公正起见,还是为了平息高桥家和井上家的争端,唯有从省城派人来调查,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于是,涂让和贺文天数了数省城那边的几个大人物,然后,特务机关长伊藤纯一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自明治维新时期伊藤博文在日本政坛崭露头角,伊藤家的政治地位大幅提升。虽然底蕴上,伊藤家比不得出身贵族的高桥家和井上家,但顶着功臣后人的名头,伊藤纯一确实可以弹压得了高桥秀一和井上父子。 而伊藤纯一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不然也不可能被任命为一省的特务机关长,由他来调查高桥拓也的死因,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因此,在天海旅馆时,涂谜才打出了伊藤家小姐的旗号,便是想要将伊藤纯一排除在外。只是没想到,他们算计来算计去,伊藤纯一还是来了。 涂让虽然从未跟伊藤纯一打过交道,却也听说过这个老鬼子的“赫赫战功”。前不久军统省城站情报组组长栗子渠被捕叛变,便是伊藤纯一的手笔。 -- 第152页 现在听着伊藤纯一明明深有嫌疑,竟然还是被派来海城了,涂让的眉心皱了起来。 “松平忠辉的身份证件是真的,可伊藤雅子的身份却经不起查。井上家虽然跟伊藤家没太多交情,但高桥家跟伊藤家同样关系平平。井上清志为了避嫌,自然不会找特高科的人来查,比起让省城宪兵队派人过来,伊藤纯一这个隶属省城日军司令部参谋部的特务机关长,无疑是对他最有利的了。既然如此,他肯定得替伊藤纯一洗清嫌疑。” “还是棋差一招!”当时计划紧急,根本没时间去给涂谜弄假~证件。更何况,为了保护涂谜,涂让也不会让涂谜露脸,所以到底还是有了漏洞。 涂让嘴上说着可惜,心里却没多少遗憾。不管怎么样,妹妹的安全都是第一位的。于是,感叹了这么一句,涂让便继续问道:“那咱们什么时候对高桥秀一下手?” 计划的第一步算是圆满完成,虽然伊藤纯一要来海城这点,很不合涂让的心意,但省城那里事多,伊藤纯一的身份又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他就算要来,也是一时半刻不能出发的。他们正好可以趁着他没来前,把该做的都做完,等他来了,他们把尾巴都藏好了,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涂让说完,看向贺文天。只贺文天却没有立马开口,而是沉思了半晌,才接话道:“咱们的计划得改改了。” “改什么?我说,你不是被伊藤纯一吓着了吧?” 明明说好的,第一步刺杀高桥拓也嫁祸井上父子,待高桥秀一与井上父子闹翻,给高桥秀一制造场意外再嫁祸井上父子。结果现在听贺文天的意思,明显是不打算在伊藤纯一来之前向高桥秀一动手了。 这怎么行! 他们原本的目标就是高桥秀一,只不过为了避免被高桥拓也抓着不放,索性先结果了他。如果此时停手,那么再找机会下手嫁祸井上父子可就不容易了,甚至有可能到时候还因为对高桥秀一下手,将高桥拓也的死因给暴露出来,更是得不偿失了。 涂让知道,贺文天肯定不是因着害怕伊藤纯一而不敢动手,但他真的不能再留着高桥秀一的命。不然万一哪天他疯病好了,转头再怀疑起他们来,他们之前做的那些,他妹妹受的那些罪,可就都白费了! 于是,涂让非常不满意地看向贺文天,目光逼压着贺文天给他一个解释。 贺文天自然不会怕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一直没吭声的涂谜。 涂让顺着他的视线转向涂谜,就见她漆黑的眸子望着外头的沉沉夜色,目光中闪过悲伤、不甘与愤懑,却在下一刻回望过来时,眼神已恢复了平静淡然。 “二哥,暂时停手吧!” “可……” “太多的巧合就不是巧合,而是刻意了!” “……”涂让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呢? 只是,一想到涂谜为了林徽儿坟茔被掘的事,竟然起了杀人的心思。更是为了计划顺利,只用了十多天的时间,受了无数的苦与伤,还是咬牙坚持了过来。那天行动时,她到底是有多害怕,却还是硬生生撑了过来。 现在,就只差临门一脚,却是还要她眼睁睁地看着高桥秀一逃出生天。涂谜能忍,涂让却是不能忍的! 他还要再说些什么,就被贺文天打断了:“涂二,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想说的就是,来日方长!困难只是暂时的!只要众志成城,咱们中国人总是能顺利挺过去的!不管是八十年前,还是八十年后!加油武汉!加油中国!) 第一百四十六章 难以平静与不祥预感 涂让到底还是,硬逼着自己咽下了这口气,然后跟赶苍蝇似的,将贺文天轰出了涂家大门。 贺文天倒没怪他朝自己撒气,只是深深地看了眼涂谜,得到她一个点头致意,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接下来几天,因着高桥拓也的死弄得人心惶惶的海城城区,突然陷入了诡异的平静中。不知情况的,自然更是惊惶不安,知道情况的,也难以淡定。 伊藤纯一曾因为治疗腿上旧伤,在海城住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里,他虽然并没有插手过海城的任何事务,可海城又不是孤岛,从省城那边传来的有关伊藤纯一的消息,可是多着呢! 更何况,伊藤纯一刚刚差点将军统省城站连根拔起,这样的赫赫威名,又怎么会不让人忌惮! 而且,他这还没到呢,原本闹得不可开交的日本宪兵队和特高科,便突然安分了下来,可见他的震慑力有多大。眼见着这么个大人物要来海城了,又有谁能安稳呢? 海城城区不安稳,租界里隐藏在暗处的势力也难以平静。涂谜注意到林锦年最近这几天经常不在店里,便知道他肯定也得到消息了,心里倒是有些歉疚。 说起来,造成这样的局面,其实都是源于她的任性。虽然是贺文天同意了的,可涂谜没想到因着高桥拓也的死,竟然会引来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现在不仅军统如临大敌,地下党只怕也不好过。 不过这样的歉意,并没有在涂谜心中停留太久。既然做了就不能后悔,有了严重的后果,她光歉疚是无济于事的,不如打起精神来尽力弥补才是正道。 于是,就这样在涂谜的有意参与、贺文天的刻意拉拢以及涂让无奈挫败的情况下,有关伊藤纯一的消息,源源不断传入了涂谜的耳中。 -- 第153页 伊藤纯一确实非常忙,光跟手下交接工作,便在省城停留了近一周时间。还是军部和内务省多番催促,伊藤纯一勉强又拖了两天,才准备出发来海城。 “看来伊藤纯一也不想趟这趟浑水!这倒是个好消息!”听到军统省城站长季天宇发来的密电,涂让摸了摸下巴,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笑。 伊藤家确实因着伊藤博文的原因,在日本政坛地位显赫。可真要对上老牌贵族高桥家和井上家,还有个一直在喊冤的松平家,伊藤纯一也是不敢托大的。 他这样明摆着不想收拾烂摊子的态度,倒是给了他们可以利用的机会。只到底该如何利用,涂让一时还没想好。 “别放心得太早,谁知道他是在做给高桥家和井上家看,还是在做给我们看的?”贺文天可没涂让那么想得美,他习惯了凡事都先往坏处想。 “也是。”涂让也不是得意忘形的性子,刚刚只是乍一听这消息想着看好戏而已,不用贺文天提醒,他也不会就此便对伊藤纯一放松警惕。 省城军统站这次之所以出事,不就是季天宇对伊藤纯一一时失了防备心嘛!结果,不仅整个军统站损失惨重,要不是有老师的关系,季天宇家又有些人脉,只怕,不仅季天宇军统站长的头衔保不住,现在指不定就被押回重庆上军事法庭受审了。 想到那位虽然在一众师兄弟里能力并不算多出色、但为人极为小心谨慎的师兄,竟然差点因着伊藤纯一阴沟里翻船。涂让不禁打了个哆嗦,赶紧打叠起精神来,继续问道:“季师兄有查到伊藤纯一是准备怎么过来吗?” 海城和省城虽然离得不算远,但也不近。坐火车自然舒服,不过,以伊藤纯一的“赫赫战功”,保不准有人想弄死他,因此会趁机混上火车。出于安全考虑,可能伊藤纯一会选择汽车。 “他的秘书预定了后天下午从省城出发的火车票,不过,两天前,省城特务机关突然购入了一批汽油,所以……” 贺文天话没说完,但涂家兄妹俩都明白了他的意思。伊藤纯一这是做了两手准备,不,也许在他们没发觉的地方,他还做了第三手、第四手……第无数手的准备。 想到这里,涂让的眉心又拧了起来,很是烦躁地咒骂了一句,然后,停了片刻又自我安慰道:“管他怎么来的,咱们又不要对他做什么,只要知道他要来,咱们多加小心就是了!” 说完这话,不知为何,涂让鬼使神差地看了贺文天一眼,然后下一秒,他就恨不得自插双目了! 贺文天那是什么眼神?怎么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 (老鬼子来了,生意自然就上门了。明儿见!) 第一百四十七章 噩耗与吃瘪 涂让不祥的预感,到底成了真。在他刚说完那句伊藤纯一怎么来与他们没关系,贺文天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抛出了“噩耗”。 “刺杀伊藤纯一!?” 涂让简直是惊呆了!这伊藤纯一好好地在省城待着的时候,也没见重庆那边下刺杀令,结果,他这刚要挪窝呢,命令就下来了! 该说是季天宇虽然保住了地位却已经失去了重庆的信任,还是重庆那边对他们太信任呢? 反正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涂让希望看到的。他就只是觉得郁闷得很! 贺文天理解他的郁闷,他甚至比他还郁闷。因为他们“荣幸”入了重庆那边的眼,根本就不是重庆那边一开始的打算,而是正好所有的事情都凑在了一起。 伊藤纯一刚刚送了军统那么大一份礼物,以戴老板的脾气,自然不会被人隔空抽了一巴掌还无动于衷。于是,在季天宇的处分令下达的同时,针对伊藤纯一的刺杀令,也一并摆在了季天宇的案头上。 季天宇原本还愁得要命,再看到这份刺杀令,更是焦虑难安。思来想去,不得不再次向师弟求救。结果,这求救信还没发出去呢,贺文天就弄出那么大动静来。 高桥拓也死了,海城的日本人乱了,重庆那边自然要嘉奖军统海城站,然后,突然传出伊藤纯一要来海城的消息。戴老板考虑了一下,大笔一挥。既然季天宇难堪大用,贺文天刚立新功,正好伊藤纯一又要去海城了,短时间内不会回省城,那这刺杀令就换个人来执行好了。 可以想见,收到来自重庆的密电时,贺文天是怎样复杂到难以形容的表情。 而涂让虽然觉得他们实在倒霉了点,可瞧见贺文天吃了这么大瘪,他还是不厚道地笑出声来。 不过,笑归笑,笑完了之后,涂让还是很快进入了状态:“你没再让季师兄打听打听。他现在可是欠着你天大的人情呢,你不赶紧往死里使唤他!” 可不是天大的人情嘛!贺文天先是帮季天宇处理了栗子渠,总算是保住了省城军统站的半数人马,现在刺杀伊藤纯一这么艰巨的任务,也被贺文天替他扛了。不管是不是看在同门的情谊上,季天宇都得好好地给师弟鞍前马后。 不仅鞍前马后,季天宇现在是一天一封密电地往贺文天这儿发,别提有多热情了。可贺文天并不需要他的感激与热情,只冷淡地回了句不要打草惊蛇,季天宇那边就安静了下来。 至于查探伊藤纯一的动静,贺文天并没有要求季天宇继续做下去。以伊藤纯一的小心,先不管季天宇能不能查得到,只他行动多了,难免不会露出破绽。若是因此打草惊蛇,那么接下来他们这边想要动手,可就难上加难了。 -- 第154页 对付伊藤纯一这样的老狐狸,不仅要比他机敏,更要比他有耐性才行。反正只要人到了海城,他在明,他们在暗,他们总能找到机会下手的,所以,不用急! 涂让一看贺文天那架势,便知道他心里有了底,也就不再追问,反正到时候贺文天有了计划一定会提前通知他。 既然话说完了,涂让觉得贺文天也该走了。只贺文天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离开呢?今天他可是还没跟涂谜说过话呀! 他跟涂让谈正事的时候,涂谜从来都是安静坐着不插嘴的。除非她实在有什么疑问,或者她有了什么好的提议,否则涂谜就跟不存在似的。 这样懂事的做法,贺文天自然是极满意的。只女孩有时候太懂事了,这男人心里头又觉得不得劲儿了! 贺文天对于自己心里冒出这样的想法,也是觉得自己挺犯贱的!不过就算是犯贱,他还是得继续犯贱下去。于是,在涂让开口赶人前,贺文天冲着涂谜问道:“我之前的提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嗯?”这没头没脑的,不仅涂谜愣了一下,涂让也愣了。 好吧,虽然之前怂恿涂谜加入军统的时候,确实是贺文天一时情难自禁,后头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是在痴人说梦。可,自己承认自己一厢情愿,和根本没被对方当一回事,可是两码事。 贺文天深深地看了涂谜一眼,这会儿是根本不用涂让赶,他便一个利落地翻身走人了。 “他这是又抽哪门子疯呢?”涂让被他这话没说清楚说走就走的操作,也是弄晕了。 涂谜却是敛下眼帘,没吱声。 她怎么会忘了贺文天的提议呢!那一起训练的十多天里,贺文天可是反复试探过的。只,她从来都跟他不会是一路人,不过是暂时的目标一致而已。 涂谜起身,朝着茫茫夜色看了一眼,便跟涂让道了句晚安,回屋睡觉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志不同,道合也只是暂时的。当然,如果为了大义,咱们小涂谜还是会出手的。今天就说到这里了,明儿见!) 第一百四十八章 怪异安排与灵光一闪 海城因着伊藤纯一要来的消息,一时风声鹤唳。而伊藤纯一的到来,却是并未在明面上掀起多大波澜。就连一直同伊藤纯一频繁联络的井上父子和高桥秀一,都是在伊藤纯一到海城的第二天才知道的消息,更何况是其他人了。 贺文天的反应还算快,他让人盯紧了高桥秀一的行踪,然后在高桥秀一第二天被伊藤纯一召见时,他便知道了伊藤纯一的下榻地点。 “海城大饭店?”听到伊藤纯一竟然住进了海城大饭店,而且,无论井上父子和高桥秀一怎么邀请,伊藤纯一都没入住日本宪兵队和特高科提前安排好的住处。涂让一时有些难以理解:“他不是挺怕死的吗?怎么会住进海城大饭店?” 比起日本宪兵队和特高科准备的住处,海城大饭店这个地方不仅鱼龙混杂,更有傅新民之死的前车之鉴犹在。以伊藤纯一的性子,他连来海城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一看就是惜命得很,怎么会到了海城反而不怕事起来了? 当然,他不愿意入住日本宪兵队和特高科安排的住处,也是情有可原。现在这两家正闹得凶呢,他又是被派来主持大局和调查高桥拓也死因的,自然不好跟两家人牵扯太多,以免被人拿住把柄,说他有失偏颇。 可就算是为了避嫌,海城城区里也不是没有更安全的地方给他住,哪怕是住在市政府招待所里,也比海城大饭店更安全啊!结果,伊藤纯一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会住进海城大饭店呢? 涂让想了半晌,除了知道这里面一定有阴谋外,并没搞懂伊藤纯一的脑回路。只能向贺文天投去询问的眼神,然后就得到了贺文天的无视。 涂让想不明白,他就能想明白了?贺文天也是糊涂着呢!于是,师兄弟俩对坐无言,场面一时尴尬了起来。 在这样静默的氛围中,涂谜轻声开了口:“省城那边会不会不小心露出破绽了?” “嗯?”这是没反应过来的涂让。 “什么意思?”这是已经跟上节奏的贺文天。 见他们并没有反驳,涂谜便将自己的猜测说了下去:“之前省城那边收到刺杀令,后来又要调查伊藤纯一的行踪,会不会被伊藤纯一发现了端倪?他来之前那些故布疑阵,是不是就是在等着刺杀他的人被玩得晕头转向,然后他便可以找到破绽,顺藤摸瓜将他们一网打尽。结果……” 结果重庆那边临时改变了决定,贺文天又及时插手,让省城站的人没再继续跟踪下去。伊藤纯一安安稳稳地到了海城,却是连根猴毛都没捞着。他会是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有误呢?还是会怀疑军统另有布置呢? 贺文天和涂让都听懂了涂谜的未尽之言,也按着她的思路继续猜想了下去。 若是伊藤纯一怀疑自己判断有误,那他的安全便有了保证。比起日本宪兵队和特高科给他安排的住处,他自然是自己另选住处为好。说起来,在海城城区,真的没有比海城大饭店更好的住宿条件了! 当然,贺文天和涂让都觉得,这种思路不太符合伊藤纯一的行事风格。怀疑自己猜测有误什么的,这行做久了,他们自然感同身受,有的时候亲眼看到的,未必就比自身对危险的预感来得可靠。 -- 第155页 比起他们这些年轻人,伊藤纯一可算是特工这行的北斗泰山级人物了。他只可能比他们更相信自己的直觉。那么,他顺顺利利地到了海城,没受到袭击,伊藤纯一不会认为自己判断有误,只会觉得军统是临时有了别的安排。那么他住进海城大饭店,也就有了合理解释。 与其让军统费尽心力地靠近他对他下手,不如他主动出击,张网已待。虽然海城大饭店的安保不尽如人意,但只要伊藤纯一带的人手足够,再有日本宪兵队和特高科现在对他有求必应,自然会好好配合他。那么,不安全的地方,也只是表面不安全罢了。 但要是因为他住在海城大饭店,而让军统放松了警惕,那么,倒霉的就绝不是伊藤纯一了。 “倒是有点意思!”涂谜提供的这种思路,还真的是极有可能的情况。贺文天自然不吝夸奖。 “什么有点?是非常有意思!”虽然涂让不想让涂谜一而再再而三地卷进来,可涂谜总是能灵光一闪给他们带来灵感,对于这点,涂让自然是非常为妹妹骄傲的! “是是是,非常有意思!”贺文天是不会在这件事上跟涂让抬杠,很是从善如流地改了词。 涂谜倒是不在意他们的夸奖,而是拧着眉心问道:“那你们还准备在海城大饭店动手吗?” 明知极可能是敌人的陷阱,可,这次是重庆那边下了死命令,就算是赴汤蹈火,贺文天和涂让也是一定要完成的。涂谜的心不由地提了起来。 “担心我们?”接话的自然是贺文天,他话一出口便被涂让狠狠地瞪了一眼。不过贺文天也没在意,仍是直直地望向涂谜,等着她的回答。 “就近制造混乱,远程狙杀,伊藤纯一肯定有所准备,你们要不要另外想个别的办法?”涂谜懒得理贺文天的撩拨,很是严肃地建议着。 “……”明明自己才是真正的当事人,结果人一不相干的小姑娘还在认真地想着怎么完成任务,他倒是有心思调戏小姑娘了。被涂谜这话噎了一下,贺文天在涂让看好戏的目光下,不自在地摸了摸鼻梁,反问道:“比如呢?” “比如?”她怎么知道呢?她又不是专业的!涂谜好悬没翻个白眼,然后撇撇嘴随意道了句:“下毒呗!” 嗯,一语成谶什么的,就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再加上万般巧合,便一语定了乾坤!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这句是提前剧透了,但具体实施起来,还有好长一段路。原本预计会在30万字内完结的,可以现在的进度,可能要到35万了。作者君会好好写,小天使们慢慢看,明儿见!) 第一百四十九章 利诱拉拢与了如指掌 就在涂谜他们揣测伊藤纯一意图的同时,伊藤纯一也在跟井上父子谈起他们兄妹俩。 伊藤纯一下榻海城大饭店第二天,便致电了日本宪兵队,邀请高桥秀一前来会面。 高桥秀一虽然对于伊藤纯一已经到了海城,他却并未收到消息而心生防备。可派手下去调查,发现特高科那边也同样没收到消息,并且,伊藤纯一一到海城召见的第一个人便是他,井上父子甚至还被瞒在鼓里。听到这里,高桥秀一的脸色明显好了起来,收拾了一番,就立马赶到了海城大饭店。 这次的会面,自然是宾主尽欢的。伊藤纯一首先对高桥拓也的死表达了沉痛的哀悼,表示会尽自己一切所能找到凶手为高桥拓也报仇。至于高桥秀一怀疑井上父子和松平家的事,伊藤纯一也温言安抚了高桥秀一,让他不要急躁,总要拿到真凭实据才能堵住两家的嘴。 现在最重要的,一是要好好地将高桥拓也的遗体送回日本高桥家安葬,二是要保证日本宪兵队的安稳,不能让高桥拓也的心血付诸东流。因此,伊藤纯一告诉高桥秀一,他已经向军部递交了建议书,希望暂时由高桥秀一来主持海城日本宪兵队的日常事务。 至于高桥秀一资历不够,这也没什么,只是暂代,等高桥秀一再多积攒一些功劳,伊藤纯一就可以顺水推舟地建议军部将他扶正。 伊藤纯一这一番唱念做打加利诱拉拢,正中了好大喜功的高桥秀一的下怀。 高桥拓也的死,高桥秀一虽然确实难过,但他之所以闹这么大,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怕亲叔叔死后无人给他撑腰,自己在宪兵队的地位受到威胁。 现在伊藤纯一抛出如此大的诱饵,高桥秀一差点当场没绷住答应了下来。最后关头到底是忍住了,说是会先回去跟家里商量一下,再来回复。只他离开时那抑制不住的脚步匆匆,又怎么会逃得过伊藤纯一的法眼呢! 哂笑一声,伊藤纯一这才让人给井上父子打电话,约他们第二天过来。于是,涂谜他们在讨论伊藤纯一时,伊藤纯一也跟井上父子说起来涂家兄妹俩。 “井上君可是有怀疑的对象?” 比起跟高桥秀一的温言软语,伊藤纯一面对井上父子时,却只是寒暄几句,便直入了主题。 这倒不是他看不上井上父子,反而正是因为他看得上他们,才会跟他们谈正事。 至于高桥秀一,在伊藤纯一眼里,不过是个略有些小聪明却性子急躁、自视甚高的蠢货罢了。既然是蠢货,又怎么能跟他谈正事呢?不过是浪费他宝贵的时间而已! 井上父子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看不出伊藤纯一对他们看法的重视,因此父子俩对视一眼,井上和彦恭敬地开了口:“伊藤阁下,父亲确实有怀疑过地下党和军统、中统的人,可最近破获的密电,并没有与高桥大佐相关的内容。” -- 第156页 井上和彦说的这一点,贺文天早已提前想到,因此计划之初,便另选了别的方式与重庆那边联系。而行动的所有准备工作,都是贺文天自己一个人完成的,自然不存在任何泄密的可能,因此,井上和彦也就不会查出任何的问题来。至于地下党和中统,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更不可能有问题了。 井上和彦将自高桥拓也死后特高科所有的调查工作,全部向伊藤纯一做了详细说明,包括案发现场存在的疑点,以及有关松平忠辉身份的调查。不管是对他们父子有利的,还是有弊的证据,井上和彦一丝没有隐瞒,全都摊在了伊藤纯一面前。 果然,如他预料的那般,听完他的报告,伊藤纯一很是满意地点点头,对着井上清志说道:“井上君后继有人,好福气!” 这话明显是在称赞井上和彦,井上清志自然乐意听这样的恭维话,倒没谦虚,应了下来:“和彦确实是青出于蓝。” 这会儿井上和彦自然是不好再开口了,他便静静地安坐一旁,替伊藤纯一和井上清志续了茶。 伊藤纯一谢着接过来,抿了一口,这才继续问道:“除了这些,和彦还有其他怀疑的人吗?” “……”自然是有的。可明明伊藤纯一刚来海城不足两日,却是已然对他的调查经过了如指掌。井上和彦想起他父亲对伊藤纯一的评价,心中一凛,面色却是毫无波动地说道:“确实是有些怀疑,只是可能是和彦多想了。” 倒不是他替涂家兄妹俩遮掩,而是天海旅馆的掌柜已经去见过涂家兄妹俩了,并未发现不对劲。他也调查过高桥拓也死的时候他们的行踪,有米勒先生为证,确实没有疑点。 可现在既然伊藤纯一问了,井上和彦自然不会再隐瞒。于是便把涂家兄妹俩与高桥秀一的冲突,他对涂家兄妹俩的调查,都告诉了伊藤纯一。 听完,伊藤纯一沉吟了片刻,嘴角浮起温和的笑意,说道:“竟然是杜兰德先生的义子义女。说起来,自从出院之后我便直接去了省城,倒是许久未曾见过杜兰德先生了。既然现在回了海城,总是要见见老朋友的。” 于是,在贺文天他们费劲巴拉地打探伊藤纯一的行踪时,伊藤纯一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出现在了涂谜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嗯,咱们的小涂谜总是运气格外的好,又格外的不好。明儿见!) 第一百五十章 苦杏仁与笑脸迎 进了十二月,海城就难得再有好天气了。一连又是下了三天的大雪,好不容易这天早上天空放了晴。涂家兄妹俩刚吃过早饭,正准备出门,却是接到了杜兰德先生的电话,请他们去家里一趟。 虽然杜兰德先生没在电话说是什么事,可涂谜就是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凝重。等到去了杜兰德家,彼此道过早安,杜兰德先生一开口,涂家兄妹俩对视一眼,脑海中同一时间闪过了一句:该来的总是来了。 伊藤纯一来了海城,本该极为忙碌,却是竟然有时间来看望老朋友。虽然杜兰德先生对他确实帮助甚大,治疗好了他多年未愈的腿疾,可要说伊藤纯一对杜兰德先生有多看重,不管是杜兰德先生本人,还是涂家兄妹俩,都是不会相信的。 什么亲自上门表示谢意,什么听说杜兰德夫妇收了义子义女,询问孩子们喜欢怎样的礼物,他要一并带过来。杜兰德先生虽然搞不清楚状态,却敏锐地察觉出了伊藤纯一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因此,思量了片刻,他便把涂谜、涂让叫来了家里。 现在瞧见他们兄妹俩的眉眼官司,杜兰德先生心里就有了数。不过,他知道不该问的不问,很有分寸的只是问了,涂谜、涂让愿不愿意见见伊藤纯一。 即便伊藤纯一电话里表达得非常清楚,他想见见涂家兄妹俩,但杜兰德先生并不会按着他的意思行事。只要涂家兄妹俩不愿意,哪管他伊藤纯一是什么大人物,杜兰德先生都是不会搭理的。 对于杜兰德先生的好意,涂谜、涂让自然是非常感激的。只,兄妹俩沉思了片刻,还是答应了下来。 以伊藤纯一的性子,肯定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与其躲着他,徒惹嫌疑,不如索性跟他见上一面。 虽然涂让有些担心,涂谜会在伊藤纯一面前露出破绽来,但有他在一旁看着,总能想办法找补。要是这次见不到,万一伊藤纯一再找机会突然袭击,涂让又不可能每时每刻跟在涂谜身边,被伊藤纯一钻了空子,可就更麻烦了。 见他们兄妹俩应下了,杜兰德先生的眉心紧了紧,深深地看了他们片刻,最后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了。他无力阻止,只能暗地里看着。好在他总是认识些人的,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还是有能力保住两个孩子的。 在杜兰德先生无奈的叹息中,到了伊藤纯一约好来拜访的这一天。 一大早,涂谜便跑去杜兰德家,帮着杜兰德太太准备待客的茶点。 “诶?萨拉,这里怎么有这么多杏仁?”涂谜正要拉开柜子取茶叶,结果一个袋子从柜子里掉了出来。涂谜顺手接住,几颗杏仁从里面滚了出来。 “老威廉前一阵子有些咳嗽,他的一位中医朋友送了他一大包杏仁,说是这个可以止咳平喘。” “哦。”涂谜捏着杏仁仔细看了看,应该是苦杏仁,于是不放心地说道:“那他有没有提醒你们这个不能多吃?” -- 第157页 医食本同源,涂谜对于食材的药性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虽然都是杏仁,且都有止咳平喘的功效,但比起甜杏仁,苦杏仁的药效更加好。只有一点,苦杏仁不可多食,否则容易中毒,严重甚至还会危及生命。 因此,即便觉得杜兰德先生的那位中医朋友不会粗心,可涂谜还是不放心地多了句嘴。 “嗯,他交代过了,所以,你瞧,都已经一个月了,还剩这么多。” “那就好。”听到这里,涂谜松口气,将苦杏仁放回柜子里,继续忙活起来。 不过因着涂谜提了一嘴,杜兰德太太反倒想起了什么,说道:“我该去买些甜杏仁的,这样咱们就可以做杏仁露待客了。” “萨拉,我觉得红茶已经很好了。”给伊藤纯一喝红茶已经够奢侈了,哪有闲工夫做什么杏仁露! 就算是真的要做,哪还用得着出去买。这有现成的苦杏仁,榨出浓浓的一杯给伊藤纯一灌下去,他们兄妹俩就不用去看他那张老脸了,岂不更好! 想到这里,涂谜的手有些蠢蠢欲动,最后到底还是不甘心地放弃了这个念头。万一伊藤纯一死在杜兰德家,不仅他们兄妹俩跑不掉,杜兰德夫妇也要受他们牵连,可就得不偿失了。 涂谜很是遗憾地叹口气,捏着糯米团的手愈发用力,很快糯米糕便成型了。 等到伊藤纯一带着卫兵登门的时候,涂谜已经恢复了娇俏天真的模样。跟在杜兰德太太身边,听着杜兰德先生给他们互相介绍,在伊藤纯一看向她时,涂谜露出了大方明艳的笑。 越是你死我活,越是要笑脸相迎。这是她自己参悟的,也是林徽儿教给她的,现在涂谜应用得愈发得心应手起来。即便她在对上伊藤纯一精光内敛的眼眸时,心脏不受控制地颤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涂谜便立刻恢复了淡然……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章有点平淡,但却很有用处。小天使们应该已经猜到了吧!明儿见!)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夸奖与推荐 “杜兰德先生、太太好福气,有如此佳儿佳女!” 明明是带着目的上门,从一进门,伊藤纯一的目光便有意无意地从涂让和涂谜的脸上扫过。可听他这话,好像刚刚的那些打量,不过是替杜兰德先生这个老朋友考察他的义子义女而已。现在考察完了,他的脸上便露出了嘉许的表情,很是真挚地向杜兰德先生恭维着。 只他这份厚脸皮的举动,并没有得来杜兰德先生多大的反应。杜兰德先生听完,脸上仍是一片板正,客气了句:“伊藤先生过奖了。”便侧身请伊藤纯一落座了。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但以伊藤纯一的功力,自然不会觉得难堪。他顺着杜兰德先生的意,坐了下来。先是谢过杜兰德太太递来的红茶,抿了一口,赞了一句好,就伸手从秘书那里拿过带来的礼物,开始分发起来。 “谢谢伊藤先生,让您破费了!”杜兰德先生冷了场,涂让就担负起了主人的责任。 “涂少爷客气了。”涂让客气,伊藤纯一比他还客气。脸上丝毫没有被杜兰德先生冷落的不满,听到涂让跟他道谢,便顺势跟涂让攀谈起来。 “您叫我的名字或者亚瑟就好。”别少爷不少爷的,涂让听着瘆得慌!更何况谁稀罕做老鬼子的少爷! “亚瑟?高贵勇猛的英雄,确实跟你很相配!” 得,这还夸起来没完没了了。涂让从没想到就只是个英文名而已,竟然也能让伊藤纯一这样的大人物,拿出来对他又是一番赞赏。只不知,高桥秀一和井上和彦有没有在伊藤纯一这里受到这样高的评价? 一想到这里,涂谜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嘴角有些僵硬地扯出一抹笑,很不好意思地摆手道:“这名字就是上学那会儿随便取的,简单不难听就选了这个,可当不得您的夸奖。” “哦,是吗?”仿佛没看出他的不自在,伊藤纯一温和地反问道。 “是的。”所以,请别抓着个名字不放了。你有什么怀疑的,有什么要问的,有什么要试探的,赶紧轮番来吧!千万别再夸他了,感觉比酷刑还折磨人! 然后,下一刻,伊藤纯一便顺着涂让的意,似是无心地问道:“以前在教会医院住院的时候,好似听说过,杜兰德先生的义子考进了南京陆军军官学校。只不知是你,还是,亚瑟还有一位兄长吧?怎么不在呢?” 听着前半截的,涂让并没有担心,反正这个问题已经被问过许多遍了,涂让自然能应不得来。只明显伊藤纯一比高桥秀一和井上和彦高明了不少,竟然说起了涂谊。 其实大家彼此心知肚明,涂谊为何没在。之前日本人不追究,是因为海城被占领前,可是有不少人走了的。要真是追究起来,日本人什么也不用干了。 可现在伊藤纯一突然提起涂谊,是个什么意思呢?偶然提及?涂让不信伊藤纯一是无的放矢的人。只现在一时半刻的,也搞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意图。涂让便只管回答自己愿意回答的,因此又把那些老生常谈,得罪了人的事拿出来说了回。至于他不愿意回答的,就当没听见好了。 他没回,伊藤纯一也没追问,仿佛刚刚真的只不过是一时好奇而已。可他越是不追问,涂让反而越是心里没底。 自从涂谜过生日前涂谊托人送来了信,他们跟涂谊的联系也渐渐恢复了正常。至于有关送涂谜去重庆的事,不知是因为收到涂谜的那封信后,涂谊察觉出她态度坚决,还是有别的考量,涂谊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事。只在每次来信时,会翻来覆去地嘱咐涂谜要多加小心。至于涂让,嗯,涂谊并没有给他写过信。 -- 第158页 涂让知道涂谊是生气了,不想搭理他。不过毕竟是他有错在先,涂让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忍受着来自兄长的冷暴力。他心里清楚,现在这样还是轻的,等以后两人见了面,一顿打是免不了的了,但只要哥哥和妹妹都能安安全全的,就算是打死他,涂让也是安心的。 可现在这份安心,却因着伊藤纯一突然提起涂谊,涂让的心里陡然升起了不祥的预感。正在他想要开口试探时,就听伊藤纯一又转移了话题。 只这话题,却是比说起涂谊,更令人毛骨悚然。 “谁都有年轻气盛的时候,只是亚瑟你运气不好。不过,能考进南京陆军军官学校,便证明你的能力极好。既然如此,更不该蹉跎岁月,埋没才华。我昨日刚见过海城市长安和泰先生,听说他正在物色一位秘书。今日见到你,倒是觉得很是适合。我虽然刚到海城,但在安先生那里还是有几分薄面的。若是你有兴趣,不如我向安先生推荐一番可好?” 伊藤纯一这话刚说完,场面又是一静。 涂谜敛下眸子,玉白的双手紧紧攥着,脑海中又闪过了放在厨房柜子里的苦杏仁来。 真的是很后悔呢!怎么就没送他一杯呢?他如此盛情难却地为她二哥考虑,她只用红茶待客,到底是简薄了呀! 不过,她总是能找到机会的不是吗?萨拉之前可是说了,伊藤纯一先生貌似还蛮喜欢吃杏仁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嗯,老鬼子更难对付,不过,记住一点,得罪谁千万别得罪厨子,她不仅会让你吃不饱饭,吃不好饭,吃错了也是会有生命危险的。今天就剧透到这里了,明儿见!) 第一百五十二章 婉拒与拌嘴 伊藤纯一的这番“好心”邀请,就连懵懂搞不清楚状况的杜兰德太太,都察觉出了他的恶意,更何况是其他三个人了。 市长秘书,这头衔说出去,倒比商人似是更有身份又有体面。可这海城明明是中国人的,现在当官的也大都是中国人,但内里到底如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别看现在日本人在海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中国东部的大半国土更是沦入日本人手中,日本人还在无时不刻地叫嚣着三个月内亡华。可这三个月可是过去了不知几个三个月了,中国的政府还在西南好好立着呢! 杜兰德太太不懂什么政治,也分析不清楚军事战略,但她知道,中国这么大一个国家,有许许多多像涂谊一样有骨气的男儿,那么,这个国家便是败不了的! 就像她的祖国,在一战时遭受了德军的猛烈袭击,她的父兄更是在凡尔登战死,可她的国家最后还是取得了胜利。 那么,作为一个中国人,涂让又怎么可能、又怎么可以去日本人控制的傀儡政府中任职呢?伊藤纯一的这番好意,根本就不是好意,而是在把涂让往火坑里推。 做了亡国奴不可怕,可怕的是做人的骨气与脊梁垮了! 杜兰德太太自然不能眼见着自己看大的孩子,陷入被人唾骂汉奸卖国贼的境地。正要开口驳斥伊藤纯一,却被杜兰德先生拦下了。 杜兰德太太很是凶狠地横了杜兰德先生一眼,如果不是杜兰德先生治好了伊藤纯一的腿疾,他也不会有机会登门来羞辱她的孩子们。 杜兰德先生看明白了妻子的意思,心里有些委屈,却也不便在此时解释。只示意杜兰德太太稍安勿躁,然后便听涂让开口婉拒了伊藤纯一的邀请。 理由嘛,自然是信手拈来的。什么“伊藤先生太抬举我了,我就是个样子货”;什么“本人能力有限,若是去了,肯定是要给伊藤先生丢脸的”;什么“平时散漫惯了,最是受不得拘束,这市政府的工作每天都是定时定点的,我可是受不住的”;什么“我这刚拿家里的钱开了个贸易行,总不能丢在一边不管了”。拉拉杂杂说了一堆,反正总体意思就是,谢谢您嘞! 伊藤纯一很有耐心地听完了涂让的长篇大论,很是惋惜地回道:“亚瑟你太谦虚了!” “呵呵!”真没有!涂让很是真诚地冲着伊藤纯一笑了笑。 不知是眼见着涂让态度坚决,还是刚刚的提议不过是一种试探,反正见涂让如此,伊藤纯一便又转移了话题。这回,他冲着涂谜去了:“我可以叫你安妮吗?” “您随意。”反正我觉得可不可以不重要,你觉得可不可以才重要。涂谜非常从善如流地回道。 “安妮,这点心是你做的吧?” “嗯,您尝尝。”如果吃东西能堵住你的嘴,也是不白费我忙活一场了! 说完,涂谜将点心盘子往伊藤纯一跟前推了推,两只大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伊藤纯一,明显是非常真挚地在邀请伊藤纯一品尝。 伊藤纯一笑着道了谢,倒不担心涂谜会给他下毒,真的认真品尝了起来。众人也不打扰他,喝茶的喝茶,吃点心的吃点心,干坐着的干坐着。 等他将盘子里的点心一一尝过了,涂谜放下茶杯,笑眯眯地问道:“伊藤先生觉得味道如何?” “早就听和彦说安妮的手艺极佳,今日是我有口福了!” “我多做了些,伊藤先生若是喜欢,待会给您打包。”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您能喜欢我做的点心,那是我的福气!” 比起与涂让的谈话,伊藤纯一跟涂谜倒是说得很是融洽。只无论是回话的涂谜,还是听话的涂让,都是没有掉以轻心的。 -- 第159页 果然,就在气氛越来越好的时候,伊藤纯一又抛出了一个话题:“安妮怎么会学习西点呢?这个对于女孩子来说可是很辛苦的。” 好似只是关心涂谜而已,涂谜的心却空了一下,脸上倒仍是笑意盈盈:“喜欢呀!至于累不累的,当时倒是没多想。” “你跟令兄倒是一家人,都是不怕吃苦的,也怪不得杜兰德先生、太太如此喜欢你们了。” “呵呵!”您这又拐着弯儿地把所有人都夸了个遍,不知下一句是又想怎么样的出其不意呢? 涂谜心里有了准备,便听伊藤纯一来了句:“安妮你总在厨房里忙碌,可是要注意保护好双手。我这腿疾当年便是在军队里训练时太拼命,一冷一热的没注意,年纪大了才落了病根。若是没有杜兰德先生,现在只怕是只能摊在床上等死了。” “嗯?”涂谜好似没听明白他的意思,下意识地摊开双手翻来覆去地瞧了瞧,最后两只白嫩的没有任何茧子的手掌,便摊平在了伊藤纯一的视线中。 “伊藤先生提醒的是,这丫头啊,平时可不注意着呢。昨儿晚上我还瞧见她用冷水洗脸呢,也是,说过她很多次了,就仗着年纪小不在意,等上了年纪,也就有的你受得了!” 冲着伊藤纯一点头致谢,说完这话时,涂让很是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涂谜的眉心,好似真的是被妹妹的不听老人言气着了。 “不就是用冷水洗个脸嘛,有什么呢?” “那我嘱咐你多少回了,做点心的时候,也不要用凉水。大冷天的,你这手老是浸在凉水里,迟早得湿寒!” “哪儿那么严重了!” “你……” 兄妹俩当着客人的面拌起嘴来,涂谜玉白的手掌不时在空中划过来又划过去。 伊藤纯一似是在笑着瞧小孩子斗嘴,只目光隐晦地滑过涂谜两手拇指与食指的接缝处、食指的指腹以及两手掌心,然后垂下眸子继续品起茶来。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已经写得怀疑人生了。对于本性一根筋的人来说,让她写勾心斗角的戏码,真的是非常难为她了,所以存稿箱君已经建议她去学学厚黑学,然后她就装死不理我了。哼!╭(╯^╰)╮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有办法与重面子 明明大家都不熟根本就没什么好聊的,加之伊藤纯一建议涂让去市政府工作的事惹恼了杜兰德太太,若是脸皮薄的,只怕早就告辞了。可伊藤纯一就是坐得住,直到眼见着到了该准备午餐的时候了,他才准备告辞离开。 对于他如此的厚脸皮有定力,涂让不得不感叹一句姜还是老的辣,然后,依礼挽留了一番。 只不过这会儿,伊藤纯一倒是不再赖着不走。可能是他真的与人有约,也可能是他试探够了,反正他就是要走了。 只不过在他还没踏出门口时,涂谜突然在他身后问了句:“伊藤先生喜欢吃杏仁吗?” “嗯?”伊藤纯一眼睛里划过一丝精光,却又在回过头来时露出了恰到好处的茫然与疑惑。 “我听萨拉说,伊藤先生好似蛮喜欢吃杏仁的。只这次准备的匆忙,我煮的杏仁露极为好喝,下次请伊藤先生尝尝!”仿佛是对自己招待不周有些介意,因此提出了再次登门的邀请。 “好!”伊藤纯一的脑海中极快划过一丝念头,眸光隐晦地扫过其他人的表情,并未发现异样,便笑着冲涂谜点点头,离开杜兰德家了。 待他走远,杜兰德太太拉着涂谜很是不放心地嘱咐道:“我的孩子,不是所有上门的客人都该受到欢迎的,我们不能再邀请这样的人来家里了。” 在杜兰德太太的眼中,涂谜还是个天真善良的小姑娘,自然是听不懂伊藤纯一之前对涂让的那番恶意的,因此听到涂谜竟然还把伊藤纯一当成了他们的好友,甚至邀请他再来家里做客,杜兰德太太对此,很是担忧。 杜兰德太太的话还未完,杜兰德先生和涂让好笑又无奈地对视一眼,然后同时望向了涂谜。 “哦,我就是想让他尝尝我做的杏仁露。”在三人的注视下,涂谜很是不在意地说了这么一句,便挽着杜兰德太太的手进屋去了。 最近她和涂让都忙得很,已经好久没陪杜兰德夫妇好好说说话了。现在讨厌的人终于走了,估计他也没试探出什么来,涂谜自然不会再浪费时间在伊藤纯一身上。 陪着杜兰德夫妇吃过了丰盛的午餐,又有说有笑地聊了一个下午,直等到月上枝头的时候,涂谜和涂让才告别了杜兰德夫妇回家去了。 家里佑中和李叔李婶正在吃晚饭,瞧见他们回来就要站起来迎,被涂谜摆摆手制止了。兄妹俩上了楼,等涂谜泡了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准备躺床上时,贺文天来了。 他来,自然是问今天他们兄妹俩跟伊藤纯一交锋的事。只涂让还没开口,涂谜一句话,便瞬间拉走了贺文天的全部注意力。 “你说什么?” 贺文天的耳朵当然没问题,可他却觉得自己刚刚是没听清的。不仅是他,涂让也被妹妹的神来之笔整蒙了,嘴巴半张着,好似傻了一般。 “我说我想到办法弄死伊藤纯一了。”说到弄死这两个字时,涂谜格外地用力。 原本以为刺杀伊藤纯一的事,跟她没关系。她也确实对取人性命的事,仍心有余悸。可谁让伊藤纯一今天真的是惹怒她了呢! -- 第160页 听听他说的多好!推荐她二哥去市政府做秘书,嗯,好大一汉奸的帽子,他倒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想硬扣在她二哥的头上!他倒是想的挺美的!也挺好!一石二鸟之计玩得炉火纯青。 若是她二哥身份没有可疑的地方,那伊藤纯一就是给他们大日本帝国又收了一条看门狗。她二哥的身份如果真的有问题,伊藤纯一正好顺水推舟,引诱她二哥进入市政府卧底,这样,他就可以顺藤摸瓜地抓住她二哥身后的人,更是大功一件! 伊藤纯一只怕是觉得后一项的可能性更大,因此是料定了她二哥经不起去市政府窃取情报的诱惑,这才撒了这么大一饵。 当时听完他这番好意时,涂谜是强逼着自己没有开口替涂让回绝的。只她在心里一直祈祷着,涂让千万不要答应。幸好,涂让真的没有答应。 可涂让当场回绝了,并不意味着这件事就到此结束。毕竟这件事对军统来说很是有吸引力,能趁机渗透进市政府,对于军统以后开展行动很是有利。涂谜很怕涂让会将这件事告诉贺文天,以贺文天唯利是图的性子,说不准便会将涂让推进火坑里。 特工本来就是在刀尖上跳舞的存在,卧底特工更是比这还危险千万倍。更何况,涂让如果真的进了市政府,只想想他要被无数人指着脊梁骨骂,涂谜便是再不想杀人,也不会放过伊藤纯一了。 于是,在一见到贺文天时,还未等涂让跟他讲今天跟伊藤纯一会面的情形,涂谜便迫不及待地抛出了这么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你是有什么打算?”反应了好半天,贺文天才恢复了表面的平静。至于内里,仍是有些接受无能。 他们这些天围绕着伊藤纯一的行踪和住处查探了许久,又设计了无数的行动方案,可到底还是因为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而被贺文天一一否决。 倒不是他心软,心软也坐不上军统站长的位子,而是贺文天凡事求的是利益最大化。 弄死了伊藤纯一才能再次得到戴老板的奖赏,对他以后升职绝对有好处。可要是因此就损失大批手下,那他以后在海城可就少了眼睛缺了耳朵,这样无疑会令他陷入被动之中,实在是不符合他走一步看三步的行事原则。 本来今天贺文天是没时间来涂家的,毕竟行动计划到现在还没影。只想着好几天没见涂谜,又怕她在伊藤纯一面前露出破绽,这才百忙之中赶了过来。 结果刚一见面就被送了这么大一礼,也是,贺文天到现在都晕乎乎的。即便他还没听涂谜说出计划,可他知道涂谜不是无的放矢的人。既然她说了,便是有一定把握的。对这点,贺文天很高兴。 只高兴归高兴,可他跟他手下一堆人想了半天,却是竟然比不得一个小姑娘,贺文天心里又有些挫败感。 大男人啊,果然还是重面子的! 贺文天无奈地自嘲了一下,然后洗耳恭听起来。 “你先帮我拿到伊藤纯一这几天的食单。” “嗯?” 这没头没脑的,贺文天愣了一下。只他盯着涂谜看了半晌,也没见她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贺文天沉思了片刻,便没再追问,直接起身翻窗而下,就去给涂谜弄伊藤纯一的食单了。 吩咐手下办事时,瞧见手下惊诧诡异的眼神,贺文天觉得,自己可能真是疯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贺文天他们太笨,而是咱们小涂谜运气比较好而已。嗯,女主还是要有主角光环的。这里依然是爱你们的存稿箱君,明儿见!) 第一百五十四章 甜杏仁与苦杏仁 军统的办事效率还是非常高的,即便无论是发出指令的贺文天,还是接收指令的行动人员,都没弄懂为何需要伊藤纯一的食单。 但不过一夜的时间,伊藤纯一来海城这三天四夜里,一日三餐加夜宵下午茶共十六顿饭,大到吃了什么硬菜,小到喝了几杯水,都被一一详细地记录下来,然后落在了涂谜的面前。 “瞧瞧吧。”其实贺文天已经有些明白,涂谜到底想怎么做了。毕竟既然要查看伊藤纯一每天都吃了什么,那么,除了投毒一项,也应该没其他的可能了。 可投毒说起来容易,真的做起来肯定没有远远地给伊藤纯一来一枪容易。毕竟伊藤纯一的饮食都是有专门的人来负责的,他进食之前,也会有专业人士检查。要想毒死伊藤纯一这样的大人物,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只不过,这不简单,是对于非专业人士来说的。对于专业人士、如厨子来说,想要投毒,还真没有别人想象得那么麻烦。 更何况,涂谜不仅有杜兰德太太私家提供的小道消息,现在还有贺文天提供的食单作为参考,自然更是多了几分把握。 “他胃口倒是挺好,这一日三餐、下午茶还再加顿夜宵,日子倒是过得有滋有味的!” 涂让也猜到了涂谜的意图,坐他妹妹身边一起看了起来。只除了看到一堆听过的没听过的菜名外,涂让也没从这厚厚的食单里瞧出什么名堂来。这句感慨可能是,他唯一能从伊藤纯一的食单里发现的东西了。 听他这样讲,涂谜笑出了声:“二哥,能吃是福啊!” “……什么意思?”愣了一下,涂让觉得他妹妹没道理会说伊藤纯一有福气。那这福,是指他们吗? -- 第161页 “二哥,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我要请伊藤纯一喝杏仁露的。” “啊?哦,你是说伊藤纯一喜欢吃杏仁,可这跟弄死他有什么关系?” “伊藤纯一喜欢吃杏仁?”贺文天好似反应了过来,眼眸中闪过精光,询问道。 “嗯,萨拉之前说伊藤纯一喜欢吃杏仁,只是我不太确定,现在,”涂谜抖了抖这份食单,接着说道:“可以确定了。” 贺文天从涂谜手里拿过食单,一目十行地翻了一遍。其实他之前拿到这份食单时,就曾从头到尾认真地看过两遍。当时好似是抓到了些许线索,却又不明朗。现在听涂谜这样一说,贺文天便能将之前他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串联起来了。 伊藤纯一确实非常喜欢吃杏仁,这三天的早饭、下午茶跟夜宵,不是有杏仁面包,便是有杏仁酥、杏仁酪、杏仁豆腐或者杏仁绿豆粥。正餐虽然少有杏仁,但昨天中午他点了一份杏仁拌三丁。 这可不仅仅是喜欢那么简单了,可以说是依赖了。也怪不得杜兰德太太以前没怎么见过伊藤纯一,还许久未曾和他见面,竟然还记得他喜欢吃杏仁了。 只不过,如果要在伊藤纯一喜欢吃杏仁上做文章,又要怎么操作呢?贺文天一时没有想到,便拿询问的眼神去看涂谜。 涂谜也没卖关子,从兜里掏出两颗杏仁,摆在了贺文天和涂让面前:“你们瞧瞧这两个有什么区别。” “嗯?不都是杏仁吗?”涂谜拿起来认真看了半晌,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形状有些不一样?不过不可能每个杏仁都长得一样吧?这个的颜色好似比那个深一些,其他的,看不出来了。” “这个皮上的纹路有些粗,这个稍微细一点。”贺文天补充道。 “嗯。这个是甜杏仁,”涂谜指了指贺文天说纹路粗的那个,又指了指另外一个说道:“这个是苦杏仁。” “真不是一样的啊?不过,这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没毒,这个嘛,一次吃50粒会中毒,再多点人就没了。” 啪嗒一声,捏在手里的那粒苦杏仁掉在了地上。涂让被涂谜这句话煞到了,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颤着声问道:“真的假的?” 这瞧着可都差不多呢,怎么会差别这么大呢?而且,万一真的有人不小心弄混了,可就! 贺文天也有些被涂谜的话惊到了,毕竟他从来没想到就只是个杏仁而已,竟然能做到杀人于无形。不过惊归惊,惊过了自然就是喜了。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倒是真的可以操作一番了。 只是,“这东西是生吃会中毒,还是煮熟了也会中毒?”毕竟这生的仔细分辨,还是有区别的。 “只要不充分煮熟,总是不能多吃的。”虽然涂谜对苦杏仁的药性并不十分了解,但她曾经在网上搜过,有人说即便煮熟了,苦杏仁吃多了也是会中毒的。不过,到底是为了保险起见,涂谜接了句:“你最好找个中医问问。” “嗯。”贺文天点点头,这个他自然是要去问清楚的。不过,“这两个味道有什么不同?” “确实有些不同,不过,并不难处理。”她是甜点师,调配饮料的味道,自然是难不倒她。 “那我去找人问,剩下的就交给你了。”贺文天倒是对她放心,她说不难,便真的放手交给她了。 涂谜点点头,应下了。见贺文天没什么问题了,便起身去厨房研究这味道调配了。 等她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处,贺文天这才探究地看向涂让:“伊藤纯一到底是说什么不好听的了,竟然惹得你妹妹如此大动干戈?” “……”没什么,就是他想帮我成为军统在傀儡政府卧底而已! 当然,这话涂让是不会跟贺文天说的。虽然他并不认为贺文天会推他进火坑,可他是在妹妹跟前发过誓的,所以,涂让到底还是避重就轻地回了句:“他还是怀疑嫚嫚是那个狙杀高桥拓也的人,拐着弯地提醒嫚嫚要注意保护手别受寒。” 判断一个人是不是狙击手,一看他的手便能发现一些端倪。可涂谜明显不是个传统的狙击手,这一点,贺文天在瞧见涂谜白嫩嫩的小手时,也是不相信她会有那么厉害的枪法的。 只贺文天不论如何旁敲侧击,涂谜就用一句“这是秘密”把他打发了,也是让贺文天既头疼又无奈。不过,现下涂谜正好拿这点不合理之处来搪塞伊藤纯一,倒是极大的好处。 可是,“就只有这些?”不过是旁敲侧击地想要看看她的手而已,涂谜还不至于因为这个便对伊藤纯一动了杀心吧?贺文天有些不信任地看着涂让。 “不知怎的,他突然提起我大哥来了。” “哦。”怪不得呢!涂谜的软肋不多,可能除了她两位兄长,便只有那个叫佑中的小孩子了吧! 贺文天接受了这样的解释,便也不再追问。正事要紧,贺文天一摆手,翻窗离开了。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涂让明显松口气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苦杏仁那段,完全是从网上查的,如果错了,请忽略它,谢谢!明天见!) 第一百五十五章 无力反驳与痴人说梦 因着终于有了比较靠谱的暗杀计划,贺文天的行动效率又是提速了不少。还没等涂谜调配出最佳的味道,贺文天已经带着准确的消息回来了。 -- 第162页 “这东西的毒素主要集中在皮和尖儿上,还有别泡少煮,毒性就能保存住。只不过这味道……”味道这事儿,他就只能指望涂谜了。 涂谜点点头,然后端起之前调配的苦杏仁露,刚要抿一口尝尝味道,就被贺文天一巴掌拍在了手腕上。 哗啦一声,杯盘落下满地碎片。涂谜拧着眉不满地看向贺文天:“你突然发什么神经呢?” “我发神经?是你不想活了吧?明知道这东西有毒,还敢往嘴里送!”贺文天没想到涂谜竟然会亲自去尝,当时脑子嗡的一声,也顾不上别的了,只能赶紧拦住她。 只他这一巴掌有些没收住劲儿,就在涂谜玉白的手腕上留下了红印子。贺文天正心疼呢,却听到涂谜如此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心中便起了邪火。 “我能不知道有毒!你知道还是我说的呢!”知道了贺文天是一片好心,涂谜还是气儿不顺。她好不容易调的,这还没尝就报废了,还得重新弄,也是耽误工夫。 “那你还喝?” “不喝我怎么知道味道对不对?” “……闻闻不就行了!你鼻子不是灵得很吗?” “你觉得就凭伊藤纯一对杏仁的痴迷劲儿,他的舌头灵,还是我的鼻子灵?” “……那我找别人去弄。” “你确定你能在短时间内找到舌头比我灵,手艺比我好,又嘴巴比我紧的?” “……”连着被怼三连击,这回是真的无力反驳了。于是贺文天的火气更是压不住了,恨声来了句国骂。他倒不是冲着涂谜,而是在生自己的气。 即便知道涂谜是有分寸的,就算是亲口尝,应该也不会出问题。可让她这样冒着生命危险为他做事,尽管涂谜的出发点并不是为了他,但贺文天的心里还是不得劲儿的。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就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去冒险呢? 涂谜瞧见他的样子,也不再跟他较真。边转身回到炉灶旁继续调配杏仁露,边轻声来了句:“放心,没亲眼看着日本鬼子滚出中国,我且死不了呢!” 她来了这个时代,不就是要亲眼见证这个古老的国家浴火重生的嘛!胜利的那一刻还未来到,她还要替文伯、替徽儿姐看着呢,怎么会死呢! 涂谜将皮和尖儿从苦杏仁上剥离出来,又取了些甜杏仁一起研磨成粉,继续调制了起来。 此时,夕阳西斜,有柔和又厚重的光洒在她的身上。贺文天倚在门框上,看着涂谜的侧颜良久,然后幽幽地叹了声,拿起一旁的扫帚,打扫起地上的碎瓷片来。 涂让回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如此气氛诡异又莫名契合的情景。浑身的汗毛立起,疾步上前,一把夺过贺文天手中的扫帚,假笑着客气道:“怎么能劳烦客人动手呢,师兄快去坐着吧,这儿有我呢!” “……真是难得从你嘴里听到一声师兄。”贺文天楞了一下,才抬眸瞥向涂让,戏谑地回了句。 “呵呵!”涂谜脸上挂着笑,心里却是在骂娘。 这能怪得了他嘛?反正就算是他也有错,那他俩也是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说谁! 某人借着欢迎小师弟入门的名头,暗地里却是想要教育他做人。若不是他实力过硬,这刚一进门,可就在老师和众位师兄面前抬不起头来了! 虽然最后抬不起头来的变成了贺文天,可这笔仇,涂让可是都记着呢!他现在能跟贺文天和平相处,完全是他大人有大量,懒得跟手下败将计较。至于叫师兄,等贺文天能打赢他那天再说吧! 涂让嗤笑一声,懒得再搭理阴阳怪气的贺文天,麻溜地把厨房打扫干净,就搁他妹妹身边看涂谜熬杏仁露了。 就在他们围着杏仁露打转的时候,海城大饭店顶层豪华套房里,伊藤纯一也在盯着一壶杏仁露沉思着。 “将军,可是有不对?”伊藤纯一的秘书发现他的异样,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作为伊藤纯一的心腹,秘书自然是知道,伊藤纯一怀疑有人要暗杀他的。虽然并没有证据表明此事,但秘书跟在伊藤纯一身边十多年,对于他的本事比任何人都清楚。伊藤纯一所谓的预感,可能听在别人耳中不可思议,但秘书可是亲眼见证过许多次伊藤纯一的预感成真。 因此,从省城出发来海城的一路上,即便他们提前做了无数安排,秘书更是寸步不离地守着伊藤纯一,就是要在危险来临时能及时为伊藤纯一挡子弹。 只他神经紧绷了许久,却是直到进了海城,都没发生意外。秘书自然不会怀疑伊藤纯一疑神疑鬼,反而更加戒备起来。 在伊藤纯一说要入住海城大饭店的时候,秘书难得的反驳了伊藤纯一。可最后到底还是服从了上司的命令,但私底下更是戒备森严起来。 除了加强警戒之外,伊藤纯一的饮食也是秘书亲自盯着,给伊藤纯一做饭的厨子,更是被秘书圈禁在了海城大饭店里,就是怕有人利用他对伊藤纯一下毒。 即便早饭送进来之前,已经派人检查过也试吃过,确实没什么问题。不过,看着伊藤纯一盯着那壶杏仁露看,秘书瞬间紧张了起来。 “哦,没事,不要那么紧张。”伊藤纯一收回视线,拍了拍秘书的肩膀。 刚刚看到杏仁露的一瞬间,伊藤纯一的脑海中不由闪现出涂谜笑颜如花的脸,心里没来由的一紧。只现在看到秘书这般紧绷,又不免自嘲一笑。 -- 第163页 就算是他看走眼了,那姑娘是个不简单的。可要在他如此周密的防备下,想要给他下毒,无疑是痴人说梦! 不过就是壶杏仁露罢了,他倒是越老越怕死了! 伊藤纯一笑着摇摇头,却还是不放心地嘱咐了秘书一声:“去查查那个厨子为什么会送杏仁露来?” 就算是巧合,也要查清楚了才能确定。 伊藤纯一有些可惜地看了一眼那壶冒着香气的杏仁露,到底没碰…… 作者有话要说: (嗯,老鬼子还是很警惕的,不过咱们小涂谜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的。今天剧透到这里,明儿见!) 第一百五十六章 查证与脉案 伊藤纯一小心谨慎,他的秘书比他更如临大敌。虽然那壶杏仁露找人尝了,确实没毒,但他还是将那壶杏仁露为何会出现在伊藤纯一的餐桌上,查了个水落石出。 专门负责伊藤纯一饮食的厨子知道他喜欢吃杏仁,自然是要绞尽脑汁地为客人安排着,然后,昨天中午正好有位女客人点了杏仁露,厨子在一旁瞧见了,便记在了心上。早上天没亮,就在厨房里忙活着,煮了一壶浓香的杏仁露,想着今天估计又能得赏了! 只他这心里还没美够呢,就被提溜着扔到了伊藤纯一的秘书面前,根本不用威胁恐吓,便竹筒倒豆子地将来龙去脉交代了个干干净净。 秘书懒得再看他,就去查那位女客人,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美国驻海城总领事的千金想要凭着一杯杏仁露暗害日本特务机关长?这玩笑可开得有点大! 听着秘书的汇报,伊藤纯一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多想了,便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查下去。 而那位被吓得够呛的厨子,就真的如愿以偿地得了,嗯,压惊费。只他喜滋滋地数钱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大徒弟低下头用袖子蹭了蹭满头的冷汗。 海城大饭店那边,很快便恢复了风平浪静。伊藤纯一并没有料到,他没喝的那壶杏仁露,其实并不是那个厨子一大早煮的所有杏仁露。贺文天只是花了点钱,便让那个厨子的大徒弟偷渡了一点出来,此刻,就摆在涂谜他们三个人的面前。 “怎么样?” 虽然知道这苦杏仁要积聚到一定量才会中毒,少吃一点对身体还是有一定好处的,而涂谜本人更是有分寸。可不管是贺文天,还是涂让,都是不敢让她多喝的。在涂谜熬了第五锅之后,涂让就死活不愿意再让她试了。 现在涂谜正在品这第五锅的味道,见她小小的抿了一口,又回味了片刻,便将杏仁露吐了出来。涂让赶紧递给她清水,瞧她漱完口,又尝了一下从海城大饭店里带回来的那盏杏仁露,涂让这才开口询问道。 “甜度还是差点了,口感有些涩。”虽然已经极为相近了,可涂谜仍是不满意的。 “那是你的舌头灵!”知道涂谜这是还要再试,涂让很是无奈。 虽然涂谜越是精益求精,他们计划的成功率就越高。可让他眼见着妹妹冒险,涂让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贺文天在一旁没吭声,只是端起涂谜尝过的杯子也抿了一口,然后在涂让目瞪口呆的目光下,硬生生将这口苦杏仁露给咽了下去。 “咳咳……你那是什么眼神?”贺文天明明是知道涂让为何会如此表现的,却不能显露出来,而是先倒打了一耙。 “你!”清楚地知道贺文天的脸皮比城墙还厚,但亲眼瞧着他就着妹妹喝剩的喝了一口,还一脸的回味无穷,也是让涂让大开眼界了! 你怎么就不把灶台上这一锅都喝了呢?这样还能顺便检验一下这苦杏仁露的杀伤力到底有多大!混账王八蛋,竟敢占我妹妹便宜! 涂让余光瞟了一眼好似还在思量调配杏仁露的涂谜,见她并没有注意到贺文天刚刚猥琐的举动,涂让拽着贺文天的衣领离开了厨房。 很快,三楼涂让的房间里便传出了拳拳到肉的声响。涂谜倚在厨房的门框上,笑了。想占她便宜,就要做好被她二哥削的准备! 只这笑也不过维持了片刻,闻着厨房里满溢出来的杏仁味儿,得,她还有的忙呢! 接下来三天时间里,因着天降大雪,海城的气温更低了。 伊藤纯一即便被人照顾得很好,到底还是上了年纪,又从来没在海城过过冬天,所以,不可避免地感冒了。只不过症状倒是不严重,低烧,咳嗽,但即便如此,还是让他的秘书紧张得不行,赶紧请了海城最好的西医和中医轮番来给他看病。 也不知伊藤纯一是倒霉,还是涂谜他们幸运。医生刚给伊藤纯一看完病没过半天,他的脉案便出现在了涂谜的眼前。 “这是?”涂谜有些疑惑地看向贺文天。 贺文天笑着解释了一下情况。嗯,就是如此的巧合,给伊藤纯一看病的那位老中医,正好是贺文天之前请教过有关苦杏仁毒性的那位。 当初贺文天装作去老中医那里看病,旁敲侧击地询问时,差点被老中医当成图谋不轨之徒告到警察局去。当然,贺文天确实是在图谋不轨,只他图的是日本人。 瞧出了老中医是个有骨气的,更何况来之前贺文天还仔细地打听过老中医的底细,然后,贺文天便隐晦地将他的意图透露给了老中医。 当然,不可能他说什么,人家就信什么。老中医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问了许多话,贺文天知道他看似问的毫无关联,但只要他说错一个字,便会立马被发现。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即便不是专业的,可老中医一辈子的经验摆在那里,也是够贺文天喝一壶的。 -- 第164页 不过好在,最后的结果是两个人都满意的。只没想到,原不过是从此各不相干,现在却是! 贺文天盯着脉案上的“苦杏仁”三个字,陷入了沉默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嗯,女主光环再一次出现,所以这件事还有的磨。明儿见!) 第一百五十七章 受伤与艳电 涂谜看看贺文天的神色,再低头看一眼脉案,不用贺文天解释,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对于苦杏仁毒性的了解,再没有比这位老中医更明白的了。也正是因为他明白,才在给伊藤纯一看过病后,便想方设法地联系上了贺文天。至于他到底想表达什么,又想做什么,并不难猜。 伊藤纯一感冒咳嗽,苦杏仁有止咳平喘的功效,老中医开的方子可谓是对症下药。而中药本身的味道就酸甜苦辣一言难尽,他要是多加点东西,也没人能查得出来。至于给伊藤纯一服药之前可能有人试药,只要药量控制得当,那人总不可能将伊藤纯一的药全部喝光,这便有了可操作的空间。 只是,他开的药喝死了日本人,老中医会遭受怎样的折磨,他自己并没有在意。可以说,在送出这份脉案时,老中医已然做好了以命抵命的准备。 他之所以联系上贺文天,一是怕自己贸然动手会坏了贺文天的计划,二是他不怕死,可他的徒弟和伙计们不能跟着他一起赔命,所以他想把他们托付给贺文天。 对于这样一份送上门的大礼,不仅计划周密,且不会牵连到他们身上,说不动心,那是骗人的! 只,贺文天还是有些犹豫。虽然他心狠手辣,过去也不是没牺牲过无辜百姓的性命只为完成任务。可这样送上门来的好处,贺文天一想到那位救死扶伤声望极佳的老中医,不知为何有些下不去手了。 不仅他下不去手,涂谜更是不会让他下手。 “这样不行!” 即便知道比起她这么费劲巴力地调配苦杏仁露,老中医的办法非常高效简单且对她来说更安全。可让她眼睁睁地看着一位仁心仁术为民爱国的老人家去死,涂谜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到的。就算这是老人家求仁得仁,但涂谜也绝不会答应。 于是,她的目光直直地望进贺文天深邃的眼睛里,再次强调着他们的计划:“你们戴老板是要让伊藤纯一血债血偿,比起让他悄无声息地死在他自己的房间里,众目睽睽之下他最志得意满的时候惨死,才能更好地震慑日本人和那些墙头草们,所以……” 涂谜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贺文天接上了:“所以,计划不变!” “……”涂谜愣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不可思议,明晃晃地刺进贺文天的眼中,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是吧!” “……”贺文天的脸上带着明显受伤的表情,涂谜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半晌,到底还是因着自己刚刚错怪了贺文天,轻轻摇了摇头。 只贺文天还是看出了她心中的勉强,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深深地看了涂谜一眼,便不发一言地从窗户翻了出去。 外头北风呼啸,雪花乱舞。贺文天的背影在这漫天风雪中踽踽独行,平添了几分萧瑟。 涂谜望着他走远,垂下眸子,轻轻叹了口气,便转身继续调配杏仁露了。她的时间不多了! 接下来几天,贺文天都不曾再在涂家洋楼出现。有什么事,他会去家和贸易行找涂让说,然后涂让回家的时候,再给涂谜转达。 涂让觉得贺文天的举动有些不正常,他以前可是没事也找事地来他家的,这怎么有事了反倒不来了呢? 涂让旁敲侧击了半天,都被贺文天搪塞了过去。回家来看到涂谜,张了张嘴,到底没问出来。 有什么好问的呢?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结果嘛!不管两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反正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贺文天彻底离他妹妹远远的,多好! 怀着这样的心情,时间来到了他们计划行动的前两天,即一九三八年十二月二十九日。 这天,似是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当然,对于马上要行动的涂让和贺文天来说,他们还在进行着行动前最后的准备和预演,然后,一份《南华日报》被小林战战兢兢地送到了两人面前。 “重庆中央党部、蒋总裁、暨中央执监委员诸同志钧鉴: …… 中日两国壤地相接,善邻友好有其自然与必要。历年以来,所以背道而驰,不可不深求其故,而各自明了其责任。今后中国固应以善邻友好为教育方针,倭国尤应令其国民放弃其辱华侮华之传统思想,而在教育上确立亲华之方针,以奠定两国永久和平之基础,此为吾人对于东亚幸福应有之努力。同时吾人对于太平之安宁秩序及世界之和平保障,亦必须与关系各国一致努力,以维持增进其友谊及共同利益也。 谨引提议,伏祈采纳! 汪兆铭,艳。”① 哐当一声巨响,涂让办公桌上的东西被扫落一地。贺文天气息粗喘,涂让面色铁青。 涂家洋楼里,涂谜听着电台中传出的播报声,目光冷凝。 该来的还是来了,墙头草投了新主子,敌人马上就要大肆狂欢。而他们的机会,也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作者君没找到《南华日报》,只能抄了《申报》1938年12月31日的报道。艳电的全文挺长,很有一种全部抄下来的冲动,到底还是忍住了。 -- 第165页 今天就说到这里了,明天见!) 第一百五十八章 哀兵必胜与行动开始 如涂谜所料,涂让这天晚上回家时,脸色非常难看。不仅是涂让,听到消息的李叔、李婶和佑中,也是一脸的愤恨不平。 堂堂党国元老功勋,在前线战士浴血奋战之时,竟然公开发电通敌,实乃国之大辱!身为一个中国人,又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 比起他们,熟知史实的涂谜反而很快地平静了下来。现在不过是发电通敌,1940年3月30日南京还要举行所谓的“国民政府”还都仪式呢!这回就气得不得了,到时候可要怎么排解啊? 涂谜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幽幽地叹了口气,闷头安静吃饭了。 这顿晚饭自然是谁也没吃好的。可能整个海城,甚至整个中国,除了侵略者和不相干的,都是没有吃好的。 涂谜挽着涂让的胳膊上了楼,站在楼梯口轻轻拍了拍涂让的肩膀,说了句“晚安”,便转身回房去了。 她也想安慰涂让,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比起她这个历史的见证者,涂让作为忠实的民党党员,民党内部出现如此国贼,可想而知涂让是怎样的悲痛愤懑了! 因此,说什么安慰话都是没用的,还是得涂让自己想通才行。与其沉溺其中不能自拔,不若先把眼前的事做好。她都能想明白的道理,涂让肯定也能想明白。 更何况,在敌人如此放肆张狂的档口,他们的行动正好可以给敌人迎头痛击。涂谜想,涂让一定会化悲愤为力量! 果然,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涂让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虽然黑眼圈极重,明显就是一晚上没睡好,但起码斗志昂扬了起来。 明天晚上就是行动的时候了,哀兵必胜!涂谜想到这里,觉得那汪某人也算做了点“好事”。 日落月升,月落日升,很快,一九三八年的最后一天便到来了。 虽然行动就要在晚上进行,但无论是前期准备还是具体执行,都不需要涂家兄妹俩插手,所以,这天上午,涂谜还是按部就班地去了“荼蘼”。 中午的时候,涂让过来接她去崇安街沈记饭庄吃饭。饭后,兄妹俩在崇安街的老字号裁缝铺里,定做了过年要穿的新衣服。虽然离春节还有个把月,可这家铺子的裁缝手艺好,不提前预定是赶不及的。 兄妹俩在裁缝铺里消磨了不少时光,出门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拉低帽子,在洋洋洒洒的大雪中慢悠悠地逛了两圈,等到确认身后无人跟踪后,涂让便带着涂谜到了一户独门独院的门口。 三长一短地扣了门,很快,门被拉开一条缝。贺文天的眸光警惕地向四周扫过,这才将涂家兄妹俩迎了进来。 也顾不得寒暄,涂谜便跟在贺文天身后进了厨房。那里,涂谜提前收拾好的食材已经就位,将大衣、围巾和帽子丢给涂让,涂谜便洗手忙活了起来。 西洋钟敲响七下的时候,涂谜关了火。舀出一勺尝了尝味道,涂谜对着贺文天点点头,然后贺文天便拎起暖水瓶,将这一小锅苦杏仁露灌了进去。 “一切顺利!”接下来便没有他们兄妹的事了,涂谜瞧着贺文天准备离开,低声说了句。 贺文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是自那天不欢而散后,他们头一回见面。没想到涂谜竟会主动跟他讲话,贺文天心里的滋味有些复杂,不过最后都化为一丝喜悦。 出征在即,心尖上的人送来的祝福,总归是个好兆头不是! 贺文天嘴角飞起一抹笑,冲着涂让摆摆手,让他赶紧带涂谜回租界去,便转身离开了。 目送他走远,涂让将涂谜裹好,小心地查探过四周,带着涂谜与贺文天背道而去。 通过日本宪兵检查站时,涂谜回头看了一眼。远远的,海城大饭店耸立在目光所及的地方,灯光璀璨。只这样的璀璨,很快便会被骚乱划破。 希望,贺文天和今晚所有参与行动的人,都能顺利逃脱!涂谜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而就在她祈祷的这一刻,仍是一派喧闹的海城大饭店宴客大厅,却是突然响起了女人的尖叫声。不明所以的来宾们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然后,场面瞬时死寂了下来。 十几分钟前还在高台上红光满面激情昂扬地发表演说的伊藤纯一,此刻如被恶鬼掐住了脖子的一般,痉挛着倒在地上。原本围在他身边的井上父子和高桥秀一,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懵了。倒是伊藤纯一的秘书反应极快,高叫着赶紧找医生过来,井上父子和高桥秀一这才反应了过来。 只是,所有人在看到伊藤纯一已经不再抖动的身躯时,脑海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来不及了! 医生来的很快,但也快不过黑白无常的脚步。只一眼,医生便摇摇头,表示人已经死了。 井上父子对视一眼,心凉了半截。至于高桥秀一,医生没来前,已经脚软地瘫在了地上。 在场的众人瞧着这一幕,知道,海城又要变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发盒饭了,可喜可贺!作者君预计了一下,文章应该会在两百章之内全部完结。为了不影响行文的完整性,这篇还是会加几个番外,有贺文天的,有林锦年的,算是作者君没有好好写这两位男主预备役的补偿好了!o(* ̄︶ ̄*)o -- 第166页 今天是元宵佳节,团圆喜庆的节日。借此佳节,祝国泰民安!武汉必胜!中国必胜!)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大势已去与风雨将至 果然如众人所料的那般,海城又变天了。 一九三九年元月一日,自凌晨一点开始,海城再降大雪,温度低至零下十五度。但天再冷,也比不过井上父子和高桥秀一的心冷。 大日本帝国驻省城特务机关长、伊藤家代表人物伊藤纯一,为调查高桥拓也被杀一事驾临海城。结果,事情还未调查清楚,伊藤纯一却是步了高桥拓也的后尘。 而他死亡的原因,仅仅只是在他演讲完口干舌燥的时候,有人给他送了一杯杏仁露。然后,众目睽睽之下,在日本宪兵队代理队长和特高科科长的面前,伊藤纯一一命呜呼去了西天。 不用想,高桥秀一和井上父子都能猜到,他们会迎来伊藤家和军部怎样的怒火。所以,在亲眼目睹伊藤纯一咽气时,高桥秀一当场吓软了腿。至于井上父子,也只不过是勉力支撑罢了。 等到调查结果摆在案头上,井上父子便明白,大势已去。即便他们现在抓住了凶手,更能顺藤摸瓜地抓捕更多的抗日分子,也是弥补不了他们所犯下的错误。 更何况下毒的人已经逃之夭夭,似是坐上了去省城的火车,他们再要追时,已经为时已晚。只要人出了海城,他们再想抓捕便难如登天。即便那人真的去了省城,省城的特务机关、宪兵队和特高科谁都可以负责此事,但他们是再也不能插手了。 井上父子知道大势已去。高桥拓也的死,可以说是他们被冤枉了。但现在伊藤纯一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人毒死,这是不争的事实,他们必须要承担责任。 只是到底该如何承担,井上清志却和井上和彦有了分歧。 “和彦,给家里发报吧!”伊藤纯一的死,仿佛将井上清志的精气神都带走了,他瞬间似是苍老了十岁不止。 井上和彦看到自小仰慕的父亲变成如此模样,双拳紧握,坐在那里半天没回应。 井上和彦清楚,井上清志的办法,无疑对他来说是最有利的。要想躲开伊藤家的怒火,为今之计唯有戴罪立功。可调查伊藤纯一死因的事已经陷入僵局,凶手又逃之夭夭。因此,要想立功抵过,去前线是最好的办法。 井上和彦并不惧怕去前线杀敌,可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已经不再年轻的父亲还要陪他去前线受苦,井上和彦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的。 井上清志明白义子的心情,想要安慰他,却最终摇摇头把话咽了下去。 成王败寇,这孩子还是经历得太少,以往太过顺风顺水。这次如此打击,未必就是坏事,只一切还要他自己走出来才行! 井上清志拍了拍井上和彦的肩膀,走出书房,吩咐秘书给他发电报了。 井上父子这里愁云惨淡,高桥秀一那里的情况更加糟糕。 虽然高桥家是日本老牌贵族,高桥秀一又仗着是高桥拓也的侄子,一直在日本宪兵队里说一不二。可日本宪兵队里也不是铁板一块,尤其是高桥拓也的副手渡边一郎,本就跟高桥拓也在掰腕子,又怎么可能看得顺眼高桥秀一。 后来高桥拓也身死,渡边一郎原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结果,还没等他对高桥秀一耀武扬威,高桥秀一便被伊藤纯一任命为了日本宪兵队代理队长。 眼见着到嘴的鸭子转眼就飞了,渡边一郎不仅恨毒了高桥秀一,更是迁怒上了伊藤纯一。现在伊藤纯一死了,高桥秀一这个代理队长自然要负责。渡边一郎又怎么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呢? 于是,高桥秀一终于体会到了权力被架空的滋味。可他现在并没有心情跟渡边一郎斗法,只想赶紧抓到凶手,给伊藤家和军部一个交代。 但他派出去的手下,要么是根本什么都没查到,要么查到了也晚了一步。别说凶手了,连凶手的背影都没看到。 直到此时,高桥秀一才彻底明白什么叫大势已去。他知道凶手之所以能如此轻易地逃之夭夭,不仅因为凶手准备充分,也跟渡边一郎、甚至特高科里井上清志的对手有关。 若是以往,高桥秀一势必要将这些毒瘤揪出来,丢去军事法庭。可他现在自身难保,也顾不得这些,只能赶紧联系本家寻求帮助。 于是,预料到会变天的人们,眼见着日本宪兵队和特高科轰隆轰隆地一番调查,弄得海城市区人仰马翻,人心惶惶。却又在一天后,彻底沉寂了下来。不清楚情况的,是一头雾水。清楚情况的,叹一句,这是风雨欲来啊! 可不是风雨欲来嘛!不仅海城中国人风雨欲来,日本人也是要变天了的。不,不是要变天,而是已经变天了! 贺文天看着手下汇报来的情况,得知日本宪兵队和特高科内小动作不断,笑得分外快活!重庆那边的嘉奖令快到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嗯,反派们穷途末路了!接下来几章还是会陆续发盒饭的!明天见!) 第一百六十章 要走了与等到了 涂谜最后一次见到井上和彦,时间已经到了一九三九年的一月中旬。因着伊藤纯一的死闹得人心惶惶的海城,此时已然恢复了平静。 涂谜怎么也没想到,井上和彦在要离开海城时,会来跟她告别。看着脸色有些苍白、黑眼圈甚是明显的井上和彦,涂谜已经记不清,第一次见井上和彦时,他光华内敛又意气风发的样子了。 -- 第167页 涂谜常听人说,权力是男人最好的春~药。对这话,涂谜虽然无感,但看到此时的井上和彦时,涂谜倒是有了些许认同。 “井上先生要走了?去哪里?回日本吗?”明明已经从贺文天那里得知了,井上父子要去岗村宁次所在的第十一军效力,但涂谜却仍是一脸疑惑地看着井上和彦问道。 不能因为敌人即将败退便丧失警惕,打蛇不死反被咬的事,古今中外比比皆是,涂谜自然不会步人后尘。 然后,下一秒,她便在井上和彦的目光中发现了一闪而逝的失望,却又只不过是一瞬间,井上和彦便苦笑着对她说:“涂小姐,我要去前线了。” “……”所以呢?你是不甘愿去前线,所以还想破釜沉舟地来我这里找点线索,然后翻盘?涂谜沉默地看着井上和彦,半晌回了句:“那祝您一路走好!” “……谢谢!”总觉得涂谜的这句祝福有些奇怪,可一来井上和彦并没有高桥秀一对汉语的那么精通,二来他也知道即便涂谜这话有歧义,他现在也没有时间和立场来与她计较了。 是的,井上和彦还在怀疑涂家兄妹俩,甚至伊藤纯一死后,井上和彦还调查过他们。可无论他怎么调查,也只是有人看到他们兄妹俩那天在崇安街逛街,至于别的,就再也查不出什么来了。 今天来这里,确实是他还心有不甘。可到了此时,再多的不甘也只能放手了。就算他此时调查出来了什么,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毕竟调令已经下来了,他和父亲也跟副手交接好了工作。 井上和彦怎么也想不到,平时闷不吭声的手下竟然能攀上伊藤家的大树,也是令他刮目相看。既然别人不仁,那他又怎么会做费力不讨好的事呢? “涂小姐,祝你一直都幸运下去!”井上和彦丢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没等涂谜回应,便转身推开门,大步迈进了漫天风雪中。 涂谜目送他的身影离开,笑着回了句:“那是自然!”她可是有那么多人保佑着,爱护着,自然是要一直幸运下去的! 只不过,在继续幸福下去的同时,有件事,她也该做了! 比起井上父子还算体面地离开海城,高桥秀一此时却是有如丧家之犬。 军部的任命书已下,渡边一郎正式接任海城日本宪兵队队长一职。至于高桥秀一,不仅代理队长的职位没了,连身上的这身宪兵制服也被扒了。 原本在高桥拓也被杀身亡之时,高桥家就对高桥秀一未能护卫好高桥拓也心生不满。后来伊藤纯一建议军部任命高桥秀一代理宪兵队队长一职,高桥家见这个位子被高桥秀一保住了,这才对他稍微改观。 结果,他这代理队长才做了多久,伊藤纯一就死在了他的眼皮子底下。关键问题是,伊藤纯一来海城主要是为了调查高桥拓也的死因,因此他这一死,高桥家又迎来了伊藤家的怒火。 此时,高桥家为了应付伊藤家,已经疲于奔命,自然再也照顾不到高桥秀一,甚至还有人落井下石。于是,高桥秀一就这样灰溜溜地被赶出了日本宪兵队。 不仅如此,因为他往日总仗着亲叔叔的威势,丝毫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现在眼见着他失势,奚落嘲笑倒是轻的,渡边一郎的走狗们更是对他拳脚相向。 最后,是渡边一郎出现,才终止了这场单方面的围殴。高桥拓也抬起红肿的眼皮,恶毒的视线直刺渡边一郎的脸皮,然后在对方虚假和善的目光下,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宪兵队的大门。 他并没有注意到,一个身影在他离开宪兵队后,就远远地坠在了他的身后。等他买到了回日本的船票,再随意地找了间旅馆安置后,那个身影又等了片刻,便转身离开了。 半小时后,这个人影出现在了家和贸易行。 “怎么样?”涂让递了杯热茶给在大雪天里待了许久的小林,瞧他灌了满满一杯,这才问道。 “他定了三天后上午去东京的船票。” “嗯,你去休息吧。” 涂让打发走了小林,回头望向倚靠在窗边静静出神的涂谜。心里想着,总算是让他妹妹等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井上父子走了,会在后面几章再介绍他们最终的结局,下两章给高桥秀一发盒饭啦!明儿见!) 第一百六十一章 终醒悟与难逃命 留在海城的最后两天,高桥秀一是在醉生梦死中度过的。 即便离开宪兵队司令部时,高桥秀一曾想过一定要报复渡边一郎和他的走狗们。可高桥秀一心里清楚,这一切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在他被军部解除宪兵队队长一职之时,他就彻底被高桥家放弃了。 等他回到本家,只怕比起渡边一郎的打击报复,还有更残酷的现实在等他面对。高桥家从来不养废物,他们对待废物的态度,会比对待值得尊敬的对手还要冷酷无情。只要一想到他曾经看到的那些,高桥秀一就忍不住地颤抖。 他曾经在旅馆的房间里想过要切腹自杀,可最终,他还是下不了手,然后,除了用酒精麻痹自己的神经,高桥纯一再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了。 于是,他去了一家以前他绝对不会去的破旧小酒馆,叫了最劣等的白酒,咕咚咕咚地灌了起来。就这样,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该出发的日子。 -- 第168页 只是,这天早上,高桥秀一还未从宿醉中醒来,便被敲门声吵醒了。在对方锲而不舍地坚持下,高桥秀一面色凶狠地打开了房门,然后就对上了笑靥如花的脸。 “你!”看到涂谜的一刹那,高桥秀一的酒瞬间醒了。已然意识到了危险,高桥秀一正要从身后拔枪,却是在摸到空荡荡的枪套时,反应过来。他的枪早在离开宪兵队时,便被渡边一郎的走狗们抢走了。 然后,就在他愣神的时候,一管黑洞洞的枪口,轻轻磕在了他的脑门上。耳边传来涂谜娇俏的声音:“高桥先生不请我进去坐坐嘛?” 面对着死亡的威胁,高桥秀一只能妥协,但他知道,妥协并不能挽救他的性命,于是他边往后退,边在伺机而动着。 只是在看到紧随涂谜进来的涂让时,高桥秀一知道,他要完了! 此前无数次地想要自尽,此时却是在真正面临死亡时,高桥秀一倒是迸发出了求生的意志。他一面绞尽脑汁地想着脱身之策,一面与涂家兄妹俩虚与委蛇着:“是你杀了我叔叔?” 这话是对着涂谜说的。之前高桥拓也被杀身亡时,高桥秀一如五雷轰顶,加之与井上父子深有嫌隙,自然不愿听他们辩解。可等着伊藤纯一死后,他成了丧家之犬,反倒能真正地冷静下来,将这短短一段日子里接二连三发生的事,好好地想了个遍。 此刻,看到涂家兄妹俩,再想想井上和彦之前怀疑,杀死他叔叔的是位女杀手。高桥秀一便也什么都明白了。 对于高桥秀一的突然开窍,涂谜愣了一下,点点头。不仅承认了,还附赠了一条消息:“本来想杀你替徽儿姐报仇的,只是怕你叔叔发疯,所以只能先干掉他了。你该高兴的,你叔叔替你挡了一劫,让你多活了这么久。” “……”这样的消息,自然不可能令高桥秀一高兴。相反,听涂谜说完,高桥秀一的双拳紧紧地攥了起来。 站在涂谜旁边一直没动静的涂让,瞧着高桥秀一这样,立马防备起来,就怕高桥秀一来个鱼死网破。 结果,他显然是高估了高桥秀一的节操。虽然在听到亲叔叔代他而死时,高桥秀一有一瞬间的愤怒,却也在察觉到愤怒并不能让自己逃出生天时,高桥秀一很快地平静了下来。 “看来涂小姐今天是来要我的命的?” “你已经活得够久了!” “那涂小姐是准备在这里动手吗?” “高桥先生有别的建议?” “这里虽然偏僻,但光天化日之下死了人,老板肯定要找警察来的。我虽然被宪兵队赶出来了,却也还是大日本帝国的侨民。我死了,警察局和宪兵队一定会调查。那么,涂小姐和涂先生来过这里的事,可就瞒不住了。” “所以呢?”好似觉得高桥秀一说的极为有理,涂谜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所以,如果我自愿地跟你们走,并且告诉老板你们是我的朋友,你们再带我去码头转一圈,让别人以为我已经乘船离开了海城,那到时候便没人再找两位的麻烦了。” “嗯,高桥先生果然不愧是你们大日本帝国的精英,给自己制定的死亡计划,也是如此的天衣无缝。”涂谜听他说完,非常不吝啬地夸奖道。 “……涂小姐谬赞了。”高桥秀一僵硬的脸上挤出一抹笑。 “二哥觉得呢?”涂谜偏头看向涂让,兄妹俩对视一眼,涂让点点头,然后他们便一左一右夹着高桥秀一离开了旅馆。 离开前,高桥秀一还很是和气地跟旅馆老板打了个招呼。只还没等他再说什么,涂让抵在他腰上的枪往前使劲地顶了顶,高桥秀一便不再吭声,坐上了车。 车子发动时,高桥秀一不经意间透过后视镜对上了一双冷厉的眸子,然后下一刻,他便认出了,这个人就是他们费劲千辛万苦寻找的松平忠辉。 心思急转间,高桥秀一余光瞟见了不远处正在巡逻的警察,正要大声示警,却是,颈后剧痛传来,下一秒,他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车子恰在此时拐了个弯儿,将警察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高桥纯一的盒饭要多写两章,他实在太坏了,作者君决定狠狠地折磨他一下!明儿见!)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大仇得报与真神经病 高桥秀一再次醒来时,发觉自己是双手双脚被捆着跪趴在地。这样的姿势无疑是非常屈辱的,只他明白自己的处境,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便就这样一声不吭地继续保持着这个屈辱的姿势。 可他能忍受,涂谜却不会任由他装死。 涂谜将为林徽儿做的供品一一摆好,点香,撒酒,鞠躬,告慰之后,便抬步来到了高桥秀一面前。 一把揪住高桥秀一的领子,强迫他直起身来,将他的脑袋一偏,高桥秀一便对上了林徽儿的墓碑。 直到此时,高桥秀一才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会招来杀身之祸。不过就是掘了个疑似地下党的坟墓,对于从前的高桥秀一来说,这根本就不值得他刻在脑子里。可现在看到林徽儿的墓碑时,他立马便回忆起了那天被涂谜用枪指着时的情景。 原本以为涂谜要杀他,纯粹是因为那天他们彻底撕破脸了,而涂家兄妹俩也落了把柄在他手上,他们怕他一直咬着他们不放,这才动了杀心。却没想到,就只是因为他掘了林徽儿的坟,甚至并没有成功,涂谜竟然就对自己动了杀心。 -- 第169页 高桥秀一是无法理解涂谜这种举动的,毕竟他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朋友,自然不懂得肝胆相照荣辱与共。不过,他现在体会到了,所以,他后悔了,无比地后悔! 高桥秀一在涂谜手中挣扎着,被堵住的嘴巴里呜呜呜地发出不明的调子,一看就是想要解释些什么,忏悔些什么,哀求些什么。 可涂谜并不想听,她也不愿意林徽儿听。她甚至不想让高桥秀一的脏脚踏入林徽儿的墓地,可高桥秀一必须要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付出代价,涂谜想让林徽儿亲眼看着她替她手刃仇人。于是,她才能纡尊降贵地将高桥秀一带到这里来。 她带他来这里,不是来听他辩解的。瞧着高桥秀一曾经高高昂起的头颅匍匐在她和林徽儿的脚下,一个劲儿地磕头哀求着,涂谜并没有开心,也没有动容。 任何人做了错事都要付出代价,但那代价再大,也抵不过人死后还不得安宁。所以,即便能为林徽儿报仇了,涂谜依然不会开心!她是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姐姐受到了伤害,现在能大仇得报,涂谜的心里还是愧疚难安的。 于是,漠视了高桥秀一的卑微哀求,涂谜冷漠地掏出枪来。在枪口对准他的时候,高桥秀一停止了挣扎的动作,他只是目光空洞地看着涂谜,然后,下一秒,他便死不瞑目了。 在海城呼风唤雨的高桥秀一,就这样孤零零地死在了林徽儿的墓碑前。没人知道他死了,不会有人替他伤心难过,也不会有人让他入土为安。 涂让和贺文天在不远处看到高桥秀一倒下,瞧见涂谜转身向着林徽儿的坟茔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迈步走了过去。 然后,高桥秀一的尸体便被他们抬起,丢去了离公共墓园不远处的乱葬岗里。那里,因为连日天降大雪无法找到食物的野狗们,正在虎视眈眈着。 回程时,涂谜一直静静地坐在座位上没说话。涂让偏头看她一眼,知道她并没有大仇得报的欣喜,肯定是想起林徽儿了。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便将她揽进怀里,轻轻地抚着涂谜的后背,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嫚嫚,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那些好的,不好的,开心的,难过的,都随着那个人的香消玉殒而过去了!只她总是会不经意地想起,那些她们短暂的相处时光,仿佛还是昨天一般。 可现在,大仇得报之后,涂谜知道,那昨天已然不是昨天了。 接下来的几天,涂谜一直打不起精神来。瞧见她总是捏着那把银花梳怔怔出神,涂家人的心就一直揪着。 好在,春节很快就要到了。瞧着李叔李婶和佑中既要忙着店里的生意,又要准备年货,涂谜总算是从空茫中抽离出来,也帮着大家忙碌起来。 一九三九年的除夕,涂家洋楼里总算是重新热闹起来。虽然家里还是缺了一个男主人,只不过早在七天前涂谊送给妹妹的礼物已经寄到了涂家。至于涂让的,嗯,还是没有。 涂让倒也习惯了,没有就没有吧,他又不是小孩子了。更何况,有妹妹在身边,还有妹妹为他准备的新衣裳、新皮鞋,他自觉比他那个远在重庆只能孤零零一个人除旧迎新的大哥,要幸福多了! 祭过祖,又带着涂谜和佑中给文伯磕了头,放过炮仗,热腾腾的年夜饭上了桌。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完,又坐在客厅里守过岁,待到西洋钟敲响了十二下,涂让便揽着已经昏昏欲睡的涂谜上楼休息了。 只他没注意到,就在他迈上楼梯后,有个身影从洋楼外的一颗桃树后闪了出来。 贺文天狠狠地吸了口烟,搓了搓因为长久地待在寒天冻地中已然麻木的脸,低声咒骂了自己一句“神经病”,这才不舍地离开了涂家。 嗯,除夕夜,团圆夜,他没有人可以团圆,只能,这样自虐地找自己心上的人团圆了,也是,真够神经病的! 作者有话要说: (嗯,人家吃着,他冻着,确实非常神经病,很符合贺文天先生的人设。今天就说到这里了,明儿见!) 第一百六十三章 默许与升衔 可能是一九三八年发生了太多好的不好的,进入了一九三九年,海城反倒彻底平静了下来。 高桥拓也的死,伊藤纯一的死,让海城日本人内部的不和闹腾到了台面上。在经历了一番高层大换血之后,日本宪兵队和特高科新换上来的头头,虽然曾在高桥拓也和井上清志手底下做过很长一段时间,但无论是个人能力,还是行事风格,都跟他们两位老上司迥然不同。 贺文天是如此评论他们的:靠勾心斗角和捡漏上位的小人,对他们来说,比起抓捕更多的抗日分子,积攒更多的功劳,先把权力牢牢抓在手里,才是他们此刻最关心的事。而且,这样的小人,又哪来的什么能力,能抓到他们!更何况,高桥拓也和伊藤纯一的前车之鉴犹在,小人最是惜命,怎么可能敢在此时动手为自己引来杀身之祸呢? 于是,即便日本宪兵队和特高科换了新头头,两个人也没有玩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也不对,他们确实烧了把火,也不过是把内部不听调令和以前跟他们不对付的放逐去了冷衙门,至于其他的两把,并没有再烧起来。 当然,这样的行事,比起他们的前任,自然是无比逊色的。可之前海城闹出的事端太大,松平家、高桥家、伊藤家的代表人物先后惨死海城,日本军部和内务省也不敢在短期内再挑起事端,以免出现引发更大的骚乱。这也是他们为何会选两个资质平庸的人接任的原因。 -- 第170页 当然,日本人想要安静了,也要问过地下党和军统、中统的意见。只不过,这次倒是难得的,敌对的几方不约而同地达成了一致意见。 中统自上次被高桥秀一差点连锅端,即便时间过去了许久,但还是在恢复元气中,自然巴不得敌不动我不动,也好有时间慢慢布置。 地下党正在为根据地和游击队受到驻省城日军的围追堵截头疼,根据地和游击队急需武器和药品,因此,海城地下党们也希望能太太平平的,这样他们便能安全地将更多的军用物资送去前线。 可能最不满意现在这样状况的,便是贺文天这个海城军统站站长了! 日本人安静了,便意味着他没有功劳可以拿了。好在,因着之前他处置了叛徒傅新民和栗子渠,又暗杀了高桥拓也和伊藤纯一,都算是大功一件。重庆那边在事件平息后,特意致电贺文天,大力褒扬了他的功绩,并召他回重庆去,戴老板要亲自为他授勋和升衔。 于是,贺文天刚到三十岁,便已经是中校了。对于这点,贺文天还是比较满意的。更何况还是戴老板亲自为他升衔,他的前途自然更加光明。 贺文天深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哪里都有嫉贤妒能的小人,所以为了以后的仕途顺畅,再是不满意,贺文天也按耐住了性子。 就这样,在众人的默许下,海城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安静了下来。 时间很快来到了一九三九年的三月下旬。贺文天就要坐上前往香港的邮轮,到了香港之后,他会转道去往重庆。 走之前,贺文天特意跑来涂家洋楼跟涂让告别。 涂让斜眼看了紧盯着他房门口的贺文天半晌,那句“你不是来看我的,是来看我妹妹的吧”,到底还是被他咽了下去。 反正某人今天晚上是不可能如愿了,就可怜可怜他,不跟他计较好了! 于是,涂让就这样陪着贺文天干坐到了月上中天。听着西洋钟敲了十二下,贺文天终于死心地确认,涂让对他是有备而来,这是算准了他今天会来找涂谜告别,先将涂谜给藏了起来。 至于人藏到了哪去,贺文天余光扫过离涂家洋楼不远处的那栋房子,然后在涂让似要遮掩不住笑意的目光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翻窗离开了。 涂让原本还洋洋得意地准备关窗休息了,结果无意间瞟见,夜色中那道身影在离开他家后,并没有直接走人,而是向着杜兰德家而去。眼睁睁地瞧着贺文天爬上了三楼,涂让正要下楼去制止他夜闯妹妹的香闺。 结果,就见,涂谜房间的窗子突然从里面打开了,然后,刚刚爬上去的贺文天,便因涂谜这番动作,直接从三楼摔了下去。 “噗通”一声,即便未看到贺文天的情况,光听这声,只怕是伤得不轻。 “哈哈哈……”夜色中,涂让再也忍不住的笑声在埃德路飘荡开来。 贺文天吸着气、咬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厉目向上正要开口,却听“咯吱”一声,涂谜房间的窗户合上了。 于是,离开海城的前一天晚上,贺文天便在涂家兄妹俩的夹击下,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埃德路。 天幕上,月明星稀,明天必定是个好天气……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几章是过度章,接下来会使用时光大法,然后进入最后一个故事。倒计时就要开始了!再次求一下收藏和留言,感谢一路支持的小天使们,明儿见!) 第一百六十四章 白玉牌与红丝绒 贺文天走后,涂谜的生活越发平静起来。 这些日子来,贺文天闲下来了,反而有更多的时间总是无事来找她。涂谜总算是反应过来,她之前的那番拒绝,贺文天并没有放在心上。对于这样的贺文天,涂谜不至于招架不住,却有些烦躁。于是,在听到涂让让她在贺文天离开前先住去杜兰德家时,涂谜想也没想就应下了。 只他们兄妹俩怎么也没想到,贺文天会这样的胆大包天又厚脸皮,竟然会找去杜兰德家。好在涂谜睡得并不安稳,听到动静时,推窗阻止了贺文天。 现在贺文天终于滚去重庆了,虽然他还会再回来,可这段时间涂谜总能松口气。而且,贺文天这次是回去受赏,以他现在的资历,可算是枚亮闪闪的钻石王老五。涂谜觉得,以重庆那边权贵云集的状态,说不定便有人看上这支潜力股,招赘了贺文天。以贺文天的秉性,江山自然比美人重要,这样好的机会,他怎么会错过呢? 于是,涂谜就这样欢欣鼓舞地送走了贺文天,然后转头开始准备起涂让、林锦年和佑中过生日来。 今年也是凑巧了,涂让和佑中过的是农历生日,一个三月初一,一个三月三,正好差了一天,而这差的一天,正是今年的谷雨,也就是林锦年的阳历生日。 于是,涂谜不仅忙碌着给三个寿星准备生日礼物,还要时刻忍受着涂让全身每个细胞都散发出的浓浓醋意。 从生日礼物的价值,到生日蛋糕的尺寸,到长寿面的宽度,涂让一个糙爷们难得有这么细心的时候,也是愁坏了涂谜。一句见色忘亲的大帽子扣下来,真真是招架不住。 好在林锦年并不与涂让计较,当然他也没立场和资格计较。只要涂让没拦着涂谜陪他吃顿生日宴,林锦年便心满意足了,更何况还有涂谜送他的生日礼物和蛋糕、长寿面呢! -- 第171页 林锦年静静地看着涂谜的背影消失在“荼蘼”,垂眸,双手轻抚着涂谜送他的观音白玉牌,笑得满足又肆意。 一九三九年的四月,便在这样热热闹闹的氛围中结束了。刚进五月门,报纸上、电台里,关于随枣会战的消息越来越多了起来。 涂谜对于这场战役的了解并不多,说起来,对已经进入战略相持阶段的大部分战役,涂谜都没有太多清晰的了解。 她只记得课本上写着,从一九三八年十月到一九四三年十二月,随着战局的扩大,日军的财力、物力、兵力严重不足,已经无力再发动大规模的战略进攻。趁着敌疲之际,我党的敌后游击战发展,抗日根据地扩大,广大农村收回到了八路军、新四军的手中。 而也因着这一点,日本人调整了侵华方针,逐渐将主要兵力用来打击敌后战场的八路军和新四军,而对民党改以采取政治诱降为主。 所以,在听到贺文天即将回海城的消息时,涂谜特意跑去林锦年那里提醒他一定要小心。这小心不止是对日本人的,也是对同胞的。 尽管涂谜说的隐晦,林锦年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目光深沉又复杂地看了涂谜半晌,林锦年深深地叹口气,应了一声。 其实不用涂谜说,地下党也从来未曾放松对中统和军统的戒备。敌人的刀子割在明处,他们可以为了民族大义心甘情愿赴死。可若是让他们对民党引颈就屠,那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可看着为他担心忧虑的涂谜,林锦年的心里却是更加复杂纠结。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她该怎么办呢? 是啊,她该怎么办呢?作为一个知道抗战胜利之后还会有解放战争的人,越是离胜利的那一天近了,涂谜越是不知自己该如何自处了。瞧着每天都在为了前线战事忧心的涂让,涂谜突然发现,她以前的所思所想,到头来不过只是想想而已。 她说过要陪着林锦年等到胜利的那一天的,可,她真的能等到吗?和他一起等到?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涂谜的心中突然泛起了寒意,然后,在看到回到海城便第一时间来见她的贺文天时,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怎么了?这是看见我激动的?”贺文天察觉到涂谜的目光有异,却被里面翻涌着的无数情绪所迷惑,并未读懂。不过他心情好,也便没在意这些。瞧着涂谜看着他发愣,嘴上就又控制不住了。 “滚一边去,少来招惹老子的妹妹!”原以为贺文天回重庆一趟,就能重新做人了。涂让可是听说了,有不少人找到他老师,要给贺文天保媒拉纤呢! 结果,结果贺文天还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回来了,也是,涂让都想撬开他的脑袋看看,他是不是在海上飘太久脑袋里湿气重了,竟然连这么好的机会都没把握住,一回来就来骚扰他妹妹。涂让自然是不会给贺文天好脸的。 只贺文天人逢喜事精神爽,脾气也好了不少,根本就不跟他计较,还随手丢给涂让一只劳力士,也是让涂让不好意思赶他走了。 至于送给涂谜的礼物,贺文天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红丝绒的盒子,然后…… 作者有话要说: (嗯,小天使们应该猜到贺文天是送什么了吧!哎,越到最后,冲突就会越紧张,所以,下面会虐一点。今天就说到这里了,明儿见!) 第一百六十五章 非她不可与险恶心思 贺文天的求婚,来的如此令人猝不及防。 “贺文天,你开什么玩笑呢!”瞧见红丝绒盒子里的那枚闪瞎人眼的戒指,涂让愣了半晌,才皱着眉呵斥道。 “我可是连戒指都带了的,怎么可能是在开玩笑!”贺文天一脸严肃地冲着涂让回道。 这戒指原本是他到了香港之后,在给戴老板、老师和几位军统高层大佬们准备礼物时,无意间看到的。然后,只一眼,他便再也走不动了。脑海中幻想着涂谜带上它的样子,等贺文天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把准备用来打通人脉的钱花出去了一半,就只是为了只戒指而已! 说不后悔,是假的,但贺文天还是没有退掉。求婚这么重要的事,自然是要把最好的给涂谜,所以,贺文天只能找同行的师兄季天宇借了点钱,再去给大佬们准备心意了。 后来到了重庆,受到了戴老板的亲自接见,又是授勋又是升衔,贺文天的地位水涨船高,自然也就有不少人打上了他的主意。老师和师母曾帮着他物色过,也跟他分析了厉害关系。只贺文天犹豫了许久,在看到这枚戒指时,到底还是推却了。 “不怕以后后悔?”老师并没有反对,而是这样问他。 “我这样的,有今天没明天的。只管得了眼下不后悔就行了。”贺文天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后悔,但要让他就这样为着前途地位放弃涂谜,贺文天知道自己一定会后悔! “也是。”老师看了他半晌,笑道:“只不过,你过得了你小师弟那关吗?” “……”贺文天被噎的接不上话了。 “需不需要我去找那位涂家大少爷谈谈?”到底是自己的得意弟子,涂谜又是自己关门弟子的亲妹妹,老师自然是希望贺文天得偿所愿的。涂二那关不好过,涂谊却是在重庆的,保不准他去说说,见了贺文天这个人,涂谊满意,也就皆大欢喜了。 “……劳您费心了,还是等我求过婚,再去见他吧!”虽然老师的提议很好,可贺文天知晓涂谜的性子,若是她知道他背着她去找涂谊,即便涂谊应下了这门婚事,涂谜也是不会答应的。更何况,以涂家兄弟俩妹控的程度,在涂谜没点头前,涂谊绝对不会看他一眼的。 -- 第172页 就这样,贺文天在老师揶揄的目光下,迫不及待地离开了重庆。回海城的一路上,他都在设想着自己该如何跟涂谜求婚。可在见到涂谜时,那些设想便全都抛诸了脑后。他许久未曾见她,相思入骨,怎么可能还忍得住呢? 于是,这样仓促的,贺文天求婚了。 至于涂谜的回应,只是长久的沉默。 贺文天的目光从希冀到失望,再到发现涂谜的眸光除了片刻的错愕之外,并不曾有任何欣喜羞涩的表情时,火气慢慢地升腾了起来。 “是不喜欢这个款式吗?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告诉我,我明天、不,我待会就去买!”强压着翻涌而出的怒气,贺文天低沉地说道。 “我说贺文天你……” “我在问她,你给我闭嘴!”涂让还要再说什么,却是被贺文天厉声打断了。丢给涂让这么一句,他偏头过来,俯下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涂谜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贺文天,我告诉过你的,我们不是一路人!” 涂谜不想让涂让和贺文天的关系搞僵,所以她刚刚一直没说话,就是想用沉默来向贺文天表示自己的态度,让贺文天知难而退,找个开玩笑的理由搪塞过去,这样也不至于太多丢面子。只是没想到,贺文天会如此执拗。 眼见着贺文天是一定要在她这里问出个答案来了,涂谜只能无可奈何地开口拒绝。何苦呢! 是啊!何苦呢!他明知道她并不中意他,却还是犯贱地一次又一次地想要靠近她。贺文天都恨不得想给自己一枪,怎么就涂谜都拒绝他了,他还是要缠着她呢! 贺文天扪心自问,找不到答案,反正他就是不想放手,然后,他就真的不放手了。 此刻,听到如之前一模一样的拒绝词,贺文天目眦俱裂地问道:“我们不是一路人,那你跟谁是一路人?那个女地下党?还是……” “贺文天!说事就说事,别牵扯别的!”贺文天的语气越来越危险,说出来的话令涂让心惊胆寒,就怕他再说下去,妹妹就被他认定成地下党了,涂让赶紧打断他。 只贺文天的火气已经压不住了,仿佛涂让是不存在般,贺文天的嘴角扯起锋利的笑意,接着问道:“还是那位聚缘堂的林锦年?” 男人也有嫉妒心,嫉妒起来也会发狂。更何况,他知道自己比林锦年晚了许多步。在他还跟涂谜不对盘的时候,林锦年已经能跟涂谜一起约会吃饭了。即便后来涂让回了海城,涂谜好似跟林锦年的接触越来越少了。可只要一想起曾经看到过涂谜跟林锦年有说有笑的场景,贺文天就恨不得立马给林锦年一枪。 贺文天紧紧地盯住涂谜的双眼,不放过她哪怕一瞬的眼神波动,就是想看看他提到林锦年时,涂谜会是怎样的反应。 她会紧张吧?因为林锦年惹怒了他,所以她会怕他报复林锦年吧?该怎么报复呢?不如,把林锦年卖给日本人好了!反正海城的日本宪兵队和特高科最近闲的没事干,正好让他们松松筋骨! 贺文天的眼眸中划过危险的意味,涂谜直直地望进他的目光深处,静了许久…… 作者有话要说: (嗯,感觉作者君已经彻底把男主角预备役二号写成了反派男一号,非常可喜可贺,她又把感情戏搞砸了!存稿箱君对此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明儿见!) 第一百六十六章 何以家为与难以割舍 涂谜并不知道贺文天此时心里的险恶心思,但她还是从贺文天的目光中感受到了阴寒,尤其是在他突然提及林锦年时,贺文天眸光中的恶意,涂谜差点忍不住开口。 可看着贺文天如此盛怒的样子,被贺文天饿狼般的眼神盯着,涂谜知道自己不能露出丝毫破绽,不然,只怕贺文天一定会做些什么,令林锦年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于是,涂谜便这样任由贺文天盯着,她的目光仍然保持着平静淡漠,然后,在她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开了口:“贺文天,我这条命是文伯从日本人手里救回来。我大哥一直让我去重庆,我却固执地留在了这里,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贺文天暗哑的声音顿了片刻,才接口。 “因为我想自己、也代文伯亲眼看着日本人滚出海城、滚出中国去!” “……呵!”贺文天静默了半晌,邪笑道:“涂谜,别他妈给我顾左右而言他!我在跟你说林锦年,你别想就这样蒙混过关!” “呵!”涂谜看着他,并没有被吓到,反而笑了,笑得比贺文天还要邪性:“贺文天,我原当你是个有血性有骨气的汉子,没想到,你的心眼就这般小呢!” “你……” “敌未灭,何以家为?我一个小女子懂得的道理,你竟然不明白?林锦年,林锦年,除了这些情情爱爱的,你就看不见其他了? 日本人还在海城耀武扬威地做着主人,前线的将士们还在用血肉之躯同飞机大炮坦克拼死搏斗,还有你们那位大名鼎鼎的党国元老立马就要叫日本人爹了。你要是个爷们,有本事把气撒日本人头上去啊,在这里冲着我这个弱女子逞什么威风!” 说完这段话,涂谜猛地一把将贺文天推开,拉开涂让的房门,哐当一声,人就走了。 涂让从晃悠的门板收回视线,面色难看地开口道:“时间不早了,你该走了。” -- 第173页 闹成这样,谁也不想。可贺文天刚刚的举动实在令涂让火大,于是涂让懒得再跟他废话,直接下了逐客令。 只贺文天好似根本没听见他说话一样,愣愣地坐在地上,半天都没有反应。 也不知过了多久,涂让烦躁地耙了耙脑袋,到底受不了贺文天这半死不活的样子,瓮声瓮气来了句:“赶紧滚!我家嫚嫚说了,日本人一天不滚出中国,她是一天不嫁的。你与其在这里做无用功,不如上前线多杀几个鬼子去!” “……她真的这么说了?”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当然有好处,先把人赶紧打发走,其他的以后再说!涂让心里想着,脸上却没带出来。 然后,他就见贺文天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声不吭地翻窗离开了。 直到贺文天的身影消失在埃德路的尽头,涂让才叹口气,转身去敲开了涂谜的房门。 “二哥,门没锁。” “嫚嫚,你在写什么?” 原以为进门来看到的会是妹妹在生闷气,或者担心贺文天会对林锦年不利。结果,瞧见涂谜正坐在书桌上奋笔疾书,涂让愣了一下,迈步上前。 “我给大哥写信。”虽然有些事,涂让的立场很难说,但涂谜并没有瞒着涂让。将写好的信纸递到涂让面前,涂谜低下头继续写了起来。 “嫚嫚,你、你这是?”看着涂谜在信里跟涂谊分析了现在的中外局势,以及战争胜利后国内重燃战火的可能性,并建议涂谊将产业慢慢转去美国的话,涂让瞠目结舌地看着涂谜,半晌都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 这会儿涂谜已经写完信了,将信纸摊平晾着,然后拉着涂让的袖子坐到沙发上,这才一脸严肃地跟涂让说道:“二哥,我们谈谈。” “啊?哦,谈谈,谈谈!”涂让有些回不过神来,机械地点了点头。 兄妹俩这一谈便是一个多小时,等到涂让从涂谜房间里出来时,他的眉心是紧紧蹙着的。 第二天一大早,涂让送涂谜到店里之后,驱车去了那户帮他们和涂谊联系的人家。在男主人要接过他手里的信时,涂让下意识地躲了一下,然后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下,自嘲地笑笑,再次将信递了过去。 从这家告辞离开,涂让在去家和贸易行的路上拐了个弯,很快,蓝天白云大海沙滩出现在了涂让的视线中。 就这样,涂让坐在前车盖上,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大海,一根又一根地抽着烟。从日出东方,到夕阳西斜,在太阳收回最后一丝光亮时,涂让终于发动了车子。 无边的夜色慢慢席卷在了海城上空,就像此刻涂让的心情,黑暗的沉郁的排解不开的。 只是,在车子开进家里,看到大门口光亮处迎出来的妹妹时,涂让笑了。 有什么好想不开的?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再如何,也比不得有家里人陪在身边重要,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嗯,毕竟是曾经的信仰,即便这个信仰已经岌岌可危,可涂让还是会留恋的。今天就到这里了,明儿见!) 第一百六十七章 闹翻天与好消息 自从上一次不欢而散,贺文天许久不曾出现在涂家洋楼,甚至家和贸易行里,也是没再见到他的人影了。正在涂让想找人问问他是不是还活着的时候,贺文天终于出现了。 “你去省城干什么?” 还没等涂让开口寒暄,贺文天就说了句他明天要去省城,可能要半个多月才能回来,海城这边让涂让多盯着点。 感情这是有事相求才上门啊! 涂让心里有点不得劲,倒没表现出来,而是问起贺文天去省城的原因。 “去杀鬼子!” “……”当我没问!涂让听着贺文天这不阴不阳的回答,觉得自己就是嘴贱,没事瞎打听什么! “放心,我不是为着你妹妹,我是去捞功劳的。” “……”不用解释这么多,解释就是掩饰。再说,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于是,两个人相顾无言半晌,贺文天就走了。 因着被托付了重担,涂让倒是紧张了好些天,就怕贺文天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日本人会闹什么幺蛾子。结果,日本人比他想象的乖多了,倒是贺文天去了省城后,省城反而热闹得翻了天。 之前因着伊藤纯一死在海城,特务机关长这块大肥肉没了主人,省城那边的日本人闹出了好大的动静。 季天宇这个站长倒是吸取了经验教训,没敢在那个档口冒头。正好贺文天去重庆授勋,季天宇想着回重庆找找门路,看看能不能挪动挪动,也便跟着回去了。 结果,贺文天倒是顺利了,季天宇还是得搁省城继续跟日本人死磕。季天宇也不是没私下跟贺文天商量过,他们两个人要是掉个个儿就好了。比起目标远大且能力出众的贺文天,季天宇是真的没那么大的野心,当初被军统派来省城,他也是百般推辞的。 只无奈军令如山,家里人又想看他建功立业,季天宇不得不赶鸭子上架。之前出了栗子渠的事,倒是把家里人吓了个够呛,听他说要挪动挪动,勉强答应了下来。 季天宇去找老师商量,毕竟省城军统站长是个肥缺,他不想干了,也不能便宜外人,这商量来商量去,师徒二人便盯上了贺文天。 季天宇倒是对换去海城挺满意的,虽然到了那里功劳肯定是没什么盼头了,但他本就是想找个略安全的地方待着,于是便跟贺文天商量起来。 -- 第174页 结果,贺文天死活没答应。所以他们的老师才会问贺文天会不会后悔,不仅仅是问他会不会对放弃了高门大户的妻子后悔,也是在问他会不会对放弃更好的位子后悔。 然后,被拒绝了的贺文天可能真的后悔了,所以,在收到季天宇协助暗杀新的特务机关长的邀请时,贺文天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于是,原本就热闹非凡的省城,愈发喧闹了起来。 贺文天没走几天,涂让便收到消息,省城接二连三发生了多起针对日军军官的袭击,死的军官都是被一枪毙命当场。省城的日军高层为此极为震怒,大肆搜捕抗日分子,却是连贺文天一片衣裳都没够着。 只是因着日本人的搜捕,中统跟地下党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损失。至于军统,提前做好了准备,自然安然无恙。 涂让听到这个消息时,眸光涌动,却又在下一刻恢复了平静。本就是早知道的,又有什么好诧异的呢!贺文天还是那个贺文天,牺牲个把人,还不是跟自己一路的人,对他来说,更是意外之喜,他又怎么会在意呢? 涂让捏了捏眉心,想着大哥应该已经收到他们的信了吧?希望大哥能早点想清楚赶紧动作起来。 涂让一边等着涂谊的回信,一边听着小林继续给他播报贺文天的英勇事迹。 因着日本人大搜捕而暂时隐藏起来的贺文天,在一周之后,终于完成了他此次的任务,再次暗杀特务机关长。 对于贺文天能顺利得手,涂让并没觉得诧异。虽然贺文天比他的枪法差一些,但有些事不仅要靠手上功夫,更是要靠脑子的。在特工这一行,贺文天无疑是非常有天赋的。 只是,贺文天才刚升了军衔,即便再次立了大功,短时间内也是没法再往上走了。涂让替贺文天有些可惜,然后在贺文天从省城回来时,到底给了他一个笑脸。 贺文天这回没怼他,甚至脸上也带着笑意。涂让闻着从他身上散发的血腥气,瞳孔一缩,知道他这是杀得兴起,精神状态还在亢奋中。不知为何,涂让的脊梁骨窜起寒气,然后,六月天里,他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贺文天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却仿佛没看到一样,将得知的有关井上父子的消息,告诉了涂让。 “井上清志残了?井上和彦死了?”涂让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只是虽然知道贺文天不会谎报军情,可井上父子这才离开海城多久,怎么这么快就出事了? 贺文天知道他为何诧异。他协助季天宇窃取了日军有关随枣会战的作战计划,从中发现了日军阵亡人员的名单,然后就看到了井上和彦的名字。至于井上清志,已经被送到了省城治疗。 贺文天闲来无事去看过井上清志,他的伤势下半辈子只能在床上躺着了。不过,估计他也活不长了。不知是否是因为井上和彦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反正井上清志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没了,可不就离死不远了嘛! 这样的好消息,自然是要拿来跟涂让分享的,当然,他更想分享的是涂谜。 只就像季天宇说的那样,女人啊,你越是逼,她越是要逃。所以,他现在有的是时间,也耐得下性子来,自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急哄哄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那么容易撒手的,所以最后才会闹出事来。今天剧透到这里了,明儿见!) 第一百六十八章 帮助与感谢 涂让将他从贺文天那里听来的有关井上父子的事,告诉了涂谜。涂谜听过之后,只是静了半晌,便将这件事放下了。 虽然她跟井上父子并没有太多仇怨,可林徽儿之所以惨死,也是跟井上和彦有那么一丝关系的。只那是她求仁得仁,其实怨不得其他,更何况本就是你死我活的立场,那批军火,即便不是井上和彦接手,也是有其他人来做的。 现在井上父子一死一残,便也是老天爷开眼而已。涂谜不想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费精力,只当耳旁风过了。 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涂谜跟涂让道过晚安,回了房间并没有直接躺下,而是打开衣柜,拉开暗门,将保险柜解锁,然后拿起准备好的布袋,开始往里头塞东西。 保险柜里的钱,这些日子来不少反多。涂让刚回家时,涂谜原本想将这些钱全部交给涂让保管的,只涂让死活都不答应,还把他从重庆过来时涂谊让他带来给涂谜的钱一并交给了她,然后涂谜只能继续掌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 后来涂谊开了家和贸易行,虽然刚开始确实投入了不少钱,好在这几个月渐渐回了本。加之“荼蘼”的生意一直都很好,又有李婶帮衬着,涂谜也敢接更大的单子了,因此,这保险柜倒是越来越满了起来。 只看着这一摞摞的钱,涂谜并没有由着自己的性子随便拿。她昨天让佑中理了理账,算出了“荼蘼”这一年多来的纯利润,然后便照着这个数拿出了几叠英镑塞进了布袋里。 至于磺胺,托她隔三差五进教会医院住一回的福,倒是攒了不少。涂谜留下了两盒,其他都塞进了布袋中。 隔天一大早,目送涂让开车离开“荼蘼”,涂谜冲着佑中招招手,将手中的布袋递给他道:“你去找长宁玩的时候,顺便把这个带给林先生。” “……那个,大小姐,就两步路,您亲自交给林先生不行吗?” -- 第175页 佑中跟长宁接触久了,难免多了几分伶俐劲儿。又加之长宁总是在他耳朵边念叨着,他家先生与他家大小姐多相配。虽然佑中觉得林先生做事有些不地道,但到底是知道他家大小姐对林先生是有意的。此刻听涂谜这样嘱咐,佑中便小声嘀咕道。 “呦,你小子脾气见长啊,我这是指使不动你了!” “没没没……”佑中赶紧摆手,他这勇气也是虚的,一戳就破。听涂谜这样说,立马就瘪了。从涂谜手里接过布袋,跟后头有什么追似的跑远了。 涂谜站在窗前,目送佑中进了聚缘堂的大门。很快,林锦年便拎着布袋出现在了大门口。 两人隔着空荡荡的街道对视良久,然后,涂谜幽幽地叹口气,冲着林锦年点点头,便转身去忙活了。 她现在不能去找林锦年,贺文天之前那副恨不得林锦年去死的样子,总是在她脑海中不时闪现。 以前,她怨过林锦年总是那么容易地便选择放弃,可到头来,等她真正地了解了这个年代的残酷、了解了两党之间的血海深仇以后,涂谜觉得,她以前的那些不甘心,其实不过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 她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多的超乎她的想象。只她以前并没有真真切切地将这些事当回事,以至于,现在她后悔了。 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涂谜知道自己的心收不回来了,所以,在还能帮他的时候,尽己所能地帮他吧! 涂谜这样想着,也便这样做了。 她前几天逛街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承文书店的那位老板老高。自从帮他从高桥秀一手下逃出生天,涂谜再也未在海城见过老高。后来听林徽儿讲,距海城西南大概两百多里的山里,有一支地下党的游击队,老高去那里做了政委。 乍一看到老高时,涂谜以为自己眼花了。结果她跟着他走了一段路,瞧见他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便确定自己是没看错了。 涂谜有些想不通,他为何会冒险回到海城。即便高桥秀一已经死了,但老高毕竟在日本宪兵队那里挂过号,总是会有危险的。等到无意间听涂让说,驻扎在附近的日军又开始对根据地和游击队扫荡时,涂谜便想明白了。 战略相持阶段,日本人改变方针,根据地和游击队的生存空间被大大挤压,只怕现在是急需武器和药品的。 想到这里,涂谜便让佑中盘了帐,然后,她便让佑中把自己的一点微薄的心意交给了林锦年。 她的能力有限,涂家的钱财并不应该由她决定去向,所以,她只能将她自己的那一份全部交给林锦年,希望能帮到前线的战士们。 半个月后,佑中去找长宁玩时,带回给涂谜一个信封。 涂谜打开,里面的字迹并不是林锦年的,涂谜猜应该是老高写的。 “谨代表个人及全体战士,感谢涂小姐与林清同志慷慨解囊!” 寥寥不过两行字,涂谜却笑得分外开心! 隔天,涂谜在林徽儿的墓前,将这封信烧给了她。 林徽儿说过,以后要是胜利了,她能从良了,她会将自己全部的积蓄都捐献给党组织。现在她走了,她会帮她完成这个愿望! 作者有话要说: (嗯,下一章会使用时光大法,马上要进入最后一段故事了。明儿见!) 第一百六十九章 改变与不变 从一九三九年六月到一九四五年五月,漫长的六年时间里,无论是海城,还是整个中国,甚至是全世界,都在发生巨大的变化。 而涂谜的身边,有改变,也有不变。 一九三九年九月,德国发动闪电战,27天征服波兰,1小时拿下丹麦,23天征服挪威,5天征服荷兰,18天攻克比利时,39天占领法国,创造了人类战争史的“辉煌战绩”。 在得知德军行动的第一时间,涂谜的邻居乔纳斯·舒密特先生便预定了最快时间内赶回德国的船票,然后开始低价处理起自己在海城的产业。 直到涂让跟她商量要拿下舒密特贸易行时,涂谜才反应过来,舒密特先生这是要回国参战。 明知纳粹犯下了累累血债,但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军人,却是无辜的。而此刻,涂谜就要眼睁睁地看着无辜的舒密特先生走向战场,走向一场注定要疯狂失控直至惨败的结局。涂谜有心想阻拦,却在看到舒密特先生坚毅的目光时,将心里话咽了下去。 不管这场战争正义与否,身处其中的百姓,他们能做的,就是服从自己祖国的利益。 就像所有有血有肉有骨气的中国人都坚信中国一定会取得最终的胜利一样,舒密特先生也是在坚信着他的祖国会取得最终的胜利的,所以,她又有什么理由阻止他呢? 涂谜对着舒密特先生笑笑,然后将打包好的海城特产和她亲手做的各式点心,以及一枚她特意去庙里开过光的护身符,交给了舒密特先生。 “乔纳斯,再见!” “安妮,再见!” 舒密特先生轻轻地拥抱过涂谜,然后转身迈上了前往德国的邮轮。涂谜目送他的背影走远,时间仿佛定格了一瞬,这是此生他们彼此最后的一面。 舒密特先生走后的两个月,舒密特贸易行改装完毕,涂让将家和贸易行搬到了“荼蘼”隔壁。至于原来的家和贸易行,被转手卖给了一家布庄,布庄的老板涂谜以前没见过,但她知道,真正的主人就是贺文天。 -- 第176页 就在涂家兄妹俩为家和贸易行搬家举办宴会时,一九三九年十一月中旬,民党五届六中全会上通过了以军事限共为主、政治限共为辅的新方针,动用中央军对付八路军和新四军,并叫嚷要取消红党。 此后,两党多番摩擦,涂谜听着广播里的报道,眉心紧紧蹙了起来。而涂让,两眼放空着望向窗外,却是不经意间与推开窗子的林锦年四目相对。两个男人都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出复杂与愤然,然后,互相点点头,便转身回屋了。 就在这样愈发混乱的局势下,汪伪国民政府于一九四零年三月三十日在南京成立。 听到电台广播时,涂让将办公桌掀翻在地。涂谜听到隔壁传来的巨响,赶过来的时候,涂让已然恢复了平静。只涂谜还是从他暗淡的目光中,察觉出了失望沮丧的意味。 涂谜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到涂让身边,小手握着涂让的大掌,给他继续前行的力量。 四个月后,民党中央开始了第二波反共高潮,次年一月,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爆发。两个月后,迫于舆论压力,民党不得不放弃剿共。可接二连三的阴谋,已然让所有人都对民党失去了信任。至于民党内部,涂谜看着越来越沉默的涂让,愈发担心起来。 好在涂谊的回信到了,他在信里告诉涂谜,他已经在美国扎下根来,她和涂让随时可以去美国与他汇合。涂谜将信交给涂让,涂让看完,沉默了许久。 等等吧!看到涂让这样,涂谜想着。他们总是要看着日本人滚出中国去,才能离开的。甚至,总是要让涂让彻底地对民党失望,他才能离开得毫无牵挂。 于是,这一等便又是四年。日本偷袭珍珠港,世界反法西斯统一战线成立,高歌猛进的德军陷入对苏作战的泥潭,滇缅公路与驼峰航线开辟。自一九四四年一月起,解放区开始了局部反攻,而民党却在豫湘桂溃败。五月,中国远征军发动反攻,开始收复西南失地。 至一九四五年五月八日,德国无条件投降,日本人的失败已成必然。 涂谜未出门,都能感受到飘荡在海城上空的喜悦气氛。即便日本人仍牢牢占据着海城,可随着日军在前线节节败退的消息传来,私底下老百姓们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涂谜这些天总是能在李婶买菜回来时,听到又有日本宪兵落单被偷袭的事情。瞧着李婶脸上抑制不住的喜色,涂谜只是浅浅一笑,心里却是越来越沉了下去。 胜利近在眼前,可,光明却还远在天边。 同室操戈的悲剧,又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时光大法结束,下章开始最后的剧情了。明儿见!) 第一百七十章 逝者已矣与生者如斯 一九四五年,才刚进了六月门,海城的天气已经有了夏日的气息。也许是因为前线战事的好消息多了起来,海城百姓们的精气神高涨,连带着天气也热烈了起来。 这天,佑中跟着李婶出去买菜回来时,涂谜发现他们的情绪非常不对劲。自日本人败局已定的消息散开后,涂谜已经极少在两人脸上看到如此惊魂未定的表情了。 一问,涂谜的心也沉了沉。佑中和李婶在菜市听到消息,就在昨晚半夜时分,地下党运送一批军事物资出城,却是被日本宪兵队发现。为了掩护物资,几位留下断后的地下党与日本宪兵殊死搏斗,慷慨赴死。 这几年来,海城的日本人虽然隔三差五地还是会闹出点动静来,却完全是为了做给上头看,不过是些小打小闹而已,并没有让地下党、军统、中统伤筋动骨。因此,地下党的交通线一直还算畅通,有源源不断的物资运往根据地和游击队。 涂谜原以为,这样的情形一直会持续到日本人投降,却怎么也没想到,胜利在望之时,海城的日本人突然就翻了脸。 涂谜的目光不自觉地望向斜对面的聚缘堂,正好看见林锦年步态不稳地进了聚缘堂的大门。涂谜轻轻拍了拍佑中的肩膀,拉开门,走了出去。 “涂小姐,您来了!您要是有时间能不能上去瞧瞧我家先生,先生他……” “好,你别急,我去看看。” 涂谜看出了长宁的忧心忡忡,可见,林锦年的表情一定是不太好的。她安抚了长宁,便迈步上了楼梯。 三楼林锦年的房间房门紧闭,涂谜轻轻敲了敲门。半晌里头没动静,涂谜幽幽叹口气,提声道:“林锦年,是我,开门。” “咯吱”一声,门开了。涂谜对上林锦年略有些泛红的眼睛,知道自己的猜测应验了。 牺牲的那几位地下党员,一定跟林锦年关系极为紧密,不然,她还从未见过林锦年会在迈过门槛时差点摔倒。 “你……” “我没事,来看看你。”不想听林锦年在这时候了,还要跟她寒暄,涂谜从林锦年身边挤进了房间。 林锦年怔怔地回头看着她,然后在涂谜示意他过来坐时,将门板合上了。 “物资都运出去了?” “……”没想到涂谜会开口说这个,林锦年愣了片刻,沉默地点点头。 “那他们便死得其所了。” 涂谜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林锦年,就像在林徽儿过世时,别人也不知该怎样安慰她一般。最后,还是她自己开解了自己,林徽儿死得其所,她该为她的勇气与有荣焉,而不是悲伤哭泣。现在,她把这话与林锦年共勉,她觉得他能明白的。 -- 第177页 “……是!”林锦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昨晚在同志们行动前,他们是照例留下了遗言的。只之前无数次,这些遗言都没有用到,却没想到,明明说好了下次再来海城,一定要一块儿喝酒吃肉的,结果,竟是永别! 这些年,林锦年经历了太多的相遇与诀别。他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可再一次经历时,还是会有痛彻心扉的感觉。 瞧着林锦年的样子,涂谜又是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林锦年面前,抬手将林锦年揽在怀中,在林锦年错愕的目光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借你靠靠,就一会儿。” 林锦年怔忡了半晌,才举起双臂,紧紧地抱住涂谜纤细的腰肢,然后,西洋钟滴答滴答,等到林锦年整理好情绪的时候,已经是晌午饭点了。 长宁之前不放心,曾经蹑手蹑脚地上来看过一回。瞧见两人的动作,赶紧再轻手轻脚地下了楼。等到佑中过来喊涂谜吃饭时,长宁自然是死活都要拦着的。 佑中觉得长宁的表情非常诡异,以为涂谜发生了什么事,正要推开拦着他的长宁,就听楼上传来了脚步声。 “怎么了这是?吵架了?”涂谜不清楚前因后果,只瞧着两个小的动作不对,似是要动手,赶紧询问。 “没没没……”长宁赶紧摆手,真的没,就是意见不合而已,离吵架还远着呢!边摆手还边冲着佑中使眼色。 “大小姐,饭做好了,赶紧回家吧。” 佑中根本不接小伙伴的话茬。虽然没瞧出他家大小姐有不对劲,但大小姐也在林先生这里待太久了,好似还是一直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实在是不好,于是佑中催促着涂谜赶紧回去。 “哦。”涂谜自然不知道佑中的所思所想。既然林锦年已经没事了,涂谜也该回去了。只不过在走之前,涂谜还做了一件事。她打开随身包,将一个厚厚的信封交给林锦年。 林锦年并没有诧异,因为自从上次涂谜捐了一大笔钱给游击队,此后每个月,她都会让他带一笔钱给党组织。林锦年知道她的心意,也知道涂谜并不缺钱,只她不是地下党员,并没有责任跟义务。 在他犹豫的时候,涂谜说了句“这是林清同志上交党组织的党费,请林锦年同志代交”,然后,林锦年便收下了。 这天虽然还没到每月固定的日子,不过林锦年还是收下了。只在他收下后,涂谜又打开钱夹,从里面取了几张英镑递给林锦年。 “这是?” “一点心意,麻烦转交那几位先生的家属。” “……谢谢!” 目送涂谜离开,林锦年垂眸望着手中的英镑,心潮翻涌。 死者长已矣,生者当如斯。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最后故事的导~火~索,明儿见!) 第一百七十一章 嫉妒的发疯与你会后悔的 “怎么了这是?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离开了聚缘堂,涂谜便发现了佑中欲言又止的样子,开口问道。 “那个,大小姐,不好这样的。” “嗯?”许久未曾听到佑中给她讲规矩了,好似自从涂让回了海城,佑中便不再在她耳边念叨了。 涂谜明白他这是觉得家里的男主人回来了,涂让自然会管教她,佑中便安心地退居了二线。没想到,今天佑中竟然破例了。涂谜一时有些诧异,更是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什么,惹得佑中如此忍不住了。 “那个,虽然您喜欢林先生,可这还没下定呢,不好、不好……” “……”涂谜愣了一下,明白了佑中的意思,一时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可能更多的是无奈吧。 很快她就要二十七岁了,放在上辈子,还是可以继续装嫩的年纪。在这个年代,即便是开放的西方人,也是有按耐不住要催婚的,比如杜兰德太太。 杜兰德太太之前一直看好林锦年,只因着涂谜二十岁生日林锦年爽约的事,杜兰德太太气不过,便开始给涂谜物色起对象来。涂谜实在拗不过她,也见过两回她介绍的外国小伙子。可见过就只是见过,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杜兰德太太原以为涂谜这是非林锦年不嫁,被杜兰德先生劝着没再安排涂谜相亲。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林锦年还是没有上门来,杜兰德太太又忍不住了。 好在有杜兰德先生在旁安抚,涂谜又把自己不嫁的原因说了,杜兰德太太虽然不理解涂谜为何会如此执拗,却到底还是接受了下来。 当然,她还是私下里找涂让谈过的。只涂让听她说完,也只是沉默。 说起来,涂谜之所以不能同林锦年走在一起,涂让知道大部分的原因在他。即便涂谜几次三番讲过,她和林锦年的感情还没到非卿不嫁的地步,可涂让又怎么会相信呢? 但真的要让他将涂谜嫁给林锦年,涂让又是不敢的。贺文天虽然这些年一直没动静,但他越是淡定从容,涂让越是心惊胆寒。涂谜不嫁,贺文天便可以等着。一旦涂谜真的要嫁人,还是嫁给地下党,涂让不知道贺文天到时会做出什么事来! 于是,涂谜的婚事就这样拖了下来。说没有遗憾,那是骗人的。可涂谜却并不伤心难过。她从不曾希冀过轰轰烈烈的感情,只要在她生命的尽头,还有足够回味的细水长流,那她便知足了。 至于林锦年,每当他想要开口劝她的时候,涂谜总是笑盈盈地看着他,然后,这个话题就过去了。 -- 第178页 现在听佑中这样说,涂谜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水光,却又在正午烈日的暴晒下极快地消失不见。涂谜牵起嘴角,弹了佑中一个脑瓜崩:“想那么多,都快成小夫子了!” 主仆两人回了店里。涂让今天中午约了客户谈生意不在,李婶赶紧张罗着端菜端饭。涂谜正要坐下,却是猛然抬头望向楼梯口处。那里,有片衣角飘过。涂谜眉心蹙起,转身往楼上走。 “大小姐,怎么了?” “你们先吃,我想起点事来,不用等我吃饭了。” 涂谜脚步匆匆地上了楼,快到三楼卧房时,果然就见她关紧的房门已经大开。涂谜站定在门口处,并没有要立即上前的意思。就这样对峙了半晌,“砰”的一声,房门关上了。 涂谜回神时,已经被贺文天紧紧地压在了门板上。四目相对,贺文天布满血丝的双眼似是淬了毒,如同要发动进攻的野狼般,凶狠阴寒地望进她的灵魂深处。 涂谜并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了他。而且,一周前,贺文天又被叫去省城支援,涂让说没个十天半个月的,他是回不来的。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贺文天就回来了。只看他这状态,明显是许久未曾休息好的。但就算是因为休息不好发脾气,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贺文天,放手!”涂谜不想惯他臭毛病,挣扎着要将贺文天推开。 却是,贺文天不退反进,死死地将涂谜禁锢在他的怀中,然后,涂谜的下颌被捏着被迫抬起,贺文天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凶狠地亲上了涂谜的朱唇。 涂谜怎么也没想到贺文天竟会如此强迫她,脑袋里空了一瞬,再次剧烈地挣扎起来。可贺文天不知为何发了疯,力气大的似要将涂谜拆穿入腹。 等到被涂谜狠狠地咬了一口,鲜血顺着两人嘴巴的缝隙处流下时,贺文天顿了一下,才退开了少许。 “你疯了!”被人如此冒犯,涂谜恨不得一枪打死贺文天。 “是啊!我疯了!”舌头还在往外冒血,贺文天却根本不在意,甚至嘴角挂着戏谑的笑,很是暧昧地拿舌头舔了舔染血的嘴角,带着怒气与情~欲的气息喷涌而出,瞬间便将涂谜包裹了起来。 “那现在发完疯,可以放开了!”涂谜察觉到了贺文天情绪中的危险,即便心中怒气翻涌,在没有把握的前提下,涂谜不会跟贺文天呛声,她得保护好自己。 “涂谜,你之前说过,等日本人滚出海城了,就会嫁人,这话还算数吧!” “……”涂谜不知贺文天为何会突然转移话题,但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思点点头。 “那好,咱们先选个好日子订婚,反正日本人也没几天日子过了,等他们滚了,咱们再举行婚礼!” “……贺文天我说过我们……” “我们不是一路人是吧!那你跟谁是一路人?刚刚跟你卿卿我我的那位林老板?” 贺文天的话刚一落,涂谜便知道他为何会发疯了。只怕早在她出门去聚缘堂时,贺文天便已经翻窗进了她的房间,然后看到了她安慰林锦年的那一幕。 想到这里,涂谜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然后便听贺文天埋头在她颈窝处低低地说了句:“涂谜,你会后悔的!” “涂谜,你会后悔的!”仿若恶魔的诅咒,等涂谜回过神来时,贺文天已经离开了。 哐当一声,涂谜再也支撑不住身子,顺着墙沿滑落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嗯,男主预备役二号正式晋升反派男一号,下面的情节会有些虐,不过一切会好起来的。虽然对于这个好起来的理解,可能大家会不一样,但这是正剧,不是悲剧,也不是喜剧,所以,一切会好的。明儿见!) 第一百七十二章 玉碎与安心 涂让好不容易应付完了难缠的客户,喝得有些醉醺醺的,正想让李婶给他煮碗醒酒汤,结果一推开“荼蘼”的大门,就见到了正在楼梯口处徘徊的佑中。 涂让按了按太阳穴,打起精神来听佑中说完,知道涂谜去了一趟聚缘堂回来便上楼去,后来楼上传出好大一声响,佑中他们上去看,却是被涂谜拦在了房门外。 涂让回头朝聚缘堂看了看,自是看不出什么的,只能认命地上楼去看宝贝妹妹。然后,看到涂谜缩着身子颤抖地倚在门边时,涂让吓得酒一下子就醒了。 这是有多久不曾见到妹妹害怕成这个样子了?好似在妹妹离家去巴黎求学前,他和大哥还一直担心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万一遇上点事,只怕除了哭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后来妹妹在巴黎过了一个学期,并没有出什么事,他们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等到大哥搬去了重庆,他们得知妹妹竟然滞留在了海城,又是吓得半死。只没想到,等他再次见到妹妹时,妹妹竟然敢当着日本人的面耍心眼了。 涂让为妹妹的成长而欣慰,又心疼。他知道妹妹一定是遭了许多罪,才变得坚强起来。涂让宁可妹妹没有这份坚强,却也在这么多年中,慢慢适应了妹妹的坚强。 然而,此刻,瞧着妹妹惊惧惶恐的样子,涂让顿时脑子一空,只能赶紧先将妹妹从地上捞起来。 直到此时,涂让才注意到涂谜红肿的嘴唇与嘴角的血迹。涂让是个成熟的男人,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怒火翻滚,涂让勉强压下了立马去找林锦年算账的念头,轻轻揽着涂谜,小声地安抚着:“嫚嫚,不怕,没事了,有二哥呢,有二哥呢,别怕,别怕!” -- 第179页 等到涂谜彻底镇定下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涂让张了张嘴,有心想问,又怕再惹涂谜伤心。他正要放弃的时候,涂谜哑者嗓子开了口。 得知了来龙去脉,涂让的心吊了起来。他是知道贺文天的,只要是他决定做的事,他是一定会做成的。贺文天对涂谜一直势在必得,现在又亲眼看着涂谜跟林锦年亲密,他不发疯才怪!更何况以贺文天跟林锦年的立场,贺文天绝对更不会手下留情。 只这些话,看着涂谜苍白的脸色,涂让是不敢说给她听的。尽管涂让知道,就算他不说,涂谜心里也是有数的,但涂让还是要想着法子安抚她。 “嫚嫚,没事。他就算要做什么,也是没时间的。上头刚下了命令,他在省城那边的事儿还没完呢,就匆匆忙忙地赶回来,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们都忙得很,他做不了什么的!” 虽然这话说的心虚,可涂让确实没有骗涂谜。地下党这次之所以遭受突然袭击,也是跟重庆那边的命令有些关系的。 眼见着败局已定,虽然有一部分日本人已经在消极懈怠,但日本军部里还是有一批狂热分子,策划了所谓的“玉碎计划”。 重庆那边破获了日军的军事密电,得知了这一计划,紧急向各军统站发消息,要求时刻注意各辖区内日本人的动静。 只这密电刚到,海城的日本人便已经开始了行动。抓捕地下党只是为了保证“玉碎计划”的顺利实施,接下来,日本人的动作只怕会越来越多。 所以,贺文天在这时候赶回来,自然是顺理成章。只没想到,他竟然一回来就撞上了涂谜和林锦年见面,也怪不得他会嫉妒的发狂了。 涂让能够理解贺文天作为男人的嫉妒心,但这嫉妒心吓坏了他的妹妹,涂让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只是在去找贺文天算账之前,涂让不得不接受了妹妹的请求,去提醒林锦年一番。 涂让到底跟林锦年说了什么,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当天晚上,“荼蘼”打烊之后,涂谜挽着涂让的胳膊出门时,林锦年的身影出现在了聚缘堂的门口。 两人四目相对,涂谜注意到林锦年的视线落定在她的唇角许久,在她被他看的不自在正要偏头时,就见林锦年冲着她安抚一笑,然后嘴巴张合,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安心!” 涂谜怔怔地看着他,林锦年宠溺地看着她。良久,涂谜眸中泛着水光地点点头,总算是露出了一丝浅笑。于是,林锦年便也笑了,笑得若春风拂面,给涂谜冰冷的心送来了暖意。 涂谜想,一定会没事的! 不知是否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里,林锦年确实都是没事的。即便他仍是每日早出晚归,忙碌异常。可只要他出门还有回来的时候“荼蘼”没有打烊,他总是会在聚缘堂门口站站,直到涂谜看到他了,放心了,他才笑着回屋去。 就这样,时间来到了一九四五年七月,骄阳似火的季节。这天,涂谜像往常一样,吃完早饭便跟着李叔李婶和佑中他们出了门。 耳边听着李婶抱怨,二少爷这阵子光顾着忙生意了,连家都不回了。涂谜笑笑,没解释。 经过半个多月的侦查,军统已经获悉了海城日本人“玉碎计划”的具体实施步骤。这群已经失去理智的畜生,竟然想要所有海城人为他们的失败陪葬,囤积了一批炸弹,准备秘密运到海城人流量密集的区域,一起引爆。 为了不使日本人的阴谋得逞,涂让他们这些天一直忙着在探查日本人藏炸弹的地方,自然没时间回家来。 等到他回家了,也就是他们胜利的时候了吧!涂谜想到这里,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下面要开虐了,不过很短,小天使们可以放心。好久没有求收藏和留言了,很快就要完结了,再求一波,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明儿见!) 第一百七十三章 查抄与哭了 涂谜是笑着进入赫德路的,只她这笑,也只维持到她进入赫德路的那一刻。 远远的,涂谜他们就发现,今天早上的赫德路,有些太过喧闹了。 按理说,这个点,赫德路大部分商铺都还没有开门,不可能有太大的动静。于是,李叔上前一步,隐隐地将三人护在身后,他们这才脚步匆匆地往前走。 然后,就在快要走到“荼蘼”时,涂谜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大……”佑中也发现了对面聚缘堂的动静,忍不住喊出了声,却是被李叔一把捂住了嘴。 “赶紧开门去!”因着佑中这一嗓子,瞬间吸引了围住聚缘堂门口的一众日本宪兵的注意。李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压低声音冲着李婶喊了声。 只李婶此刻也被这些日本宪兵吓得没了反应,还是涂谜哆嗦着掏出钥匙,在日本宪兵虎视眈眈的目光下,推开了“荼蘼”的大门。 等到李叔合上大门,将日本宪兵的视线隔绝在外,李婶噗通一声瘫在了地上。李叔拧着眉将妻子从地上半拖半抱着站起来安顿好,这才回身去看涂谜和佑中。 “大小姐,林先生他……” 李叔曾是林家佣人,即便后来离了林家,他对林锦年也是有情意在的。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林锦年到底犯了什么事,但日本宪兵出动了这么多人来搜查聚缘堂,肯定不可能是小事。更何况,李叔以前在林家做事时,也不是没察觉到林锦年的异样,此刻心里有了底,知道林锦年肯定是抗日分子无疑了。 -- 第180页 李叔知道这样的身份,若是落在日本人手里,唯有死路一条。可那毕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李叔知道涂家跟工部局的关系,就是想求着涂谜能救救林锦年。 只他这一开口,却是怎么都说不下去了。即便涂家跟工部局关系紧密,可要对上日本人,就算涂谜是工部局董事的亲生女儿都不一定有用,更何况是七拐八弯的关系呢! 而且,瞧着涂谜的面色,又想想她跟林锦年的情谊,李叔便住了嘴。 “大、大小姐,长、长宁,长宁呢?” 就在他们沉默的空档,对面又有了动静。佑中自进了屋,便一直趴在窗前往对面看着。现在看到又有一群日本宪兵从聚缘堂里走了出来,佑中抻着脖子望了半晌,却是并未看见小伙伴长宁的身影。他不知自己是该放心,还是该害怕,哆哆嗦嗦地回头,颤声问着涂谜。 林锦年不知去向,聚缘堂被日本人查抄,除非长宁提前听到了风声,否则这个点,长宁肯定是会被日本人堵在聚缘堂里的。 可,眼睁睁地看着日本宪兵将聚缘堂翻了个底朝天,甚至还嚣张地拎着一堆东西走了,最后就留下两个人守在了聚缘堂门口,却是连长宁的人影都没看见,涂谜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是人已经被抓走了?还是、还是人已经没了?涂谜想到这种可能性,身体猛地一颤,却是在被李叔扶住后,紧紧咬住嘴角定了定神,这才哑着嗓子对佑中说道:“没事啊,佑中。长宁机灵着呢,一定会没事的。” 明明是想要安抚佑中,涂谜却感觉到有湿咸的水珠滑进了嘴里。愣愣地抬手在眼角一抹,涂谜才发现,她竟然,哭了! 米勒先生进门时,看到的就是涂谜这样空茫无助的表情。他皱着眉回头看了一眼聚缘堂门口的那两个日本宪兵,在对方敏锐地望过来时,很是挑衅地瞪了那两个人一眼,这才将大门合上。 “我刚刚给巡捕房打了电话,史密斯先生说,日本宪兵队司令部今天凌晨抓获了企图破坏他们军火库的地下党,里面有几个人是租界居民,他们向工部局申请进入租界调查,工部局同意了。安妮,你知道林是”地下党吗? 后头半句米勒先生没问出来,但看见涂谜听着他说的情况愈发苍白的脸色,米勒先生心里有了谱。 其实说起来,对门住着这么久,若说他一点都没察觉林锦年的异样来,那米勒先生也就有愧他隐形军火贩子的身份了。 不过,他和林锦年相交,只是脾性相投,跟对方是做什么的,并没有干系。可现在知道林锦年出了事,米勒先生又不知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了? 在日本还没跟美国撕破脸时,仗着日本人需要他们这些军火贩子,米勒先生习惯了高高在上。后来日本偷袭珍珠港,米勒先生再是唯利是图,也不会干出资敌的事。于是,到了此刻,他想帮林锦年时,都没了砝码。 米勒先生很发愁,本想来找涂让想想办法的。结果,涂让不在,涂谜的脸色又是如此难看,米勒先生实在坐不住了,就想出去找找门路。却是就见涂谜猛地抬头,向外望去。 米勒先生愣了一下,回头顺着涂谜的视线望过去,就只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的背影。有些疑惑地转回头,正要询问涂谜怎么了,却被涂谜开口截断了话头。 “约翰,帮我个忙吧!”涂谜哑者嗓子说道。 “啊?好,你说。” 片刻之后,米勒先生面色复杂地离开了“荼蘼”。 而涂谜,站在窗前,望着斜对面乱糟糟的聚缘堂,轻声说了句:“贺文天,你好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嗯,反派男一号越来越坏了,他还会继续坏下去!明儿见!) 第一百七十四章 落荒而逃与等我救你 贺文天不知自己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心情,才会一大早赶来赫德路,只为看看涂谜得知林锦年出事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然后,他如愿地看到了,却并没有自己设想的那般兴奋畅快。 贺文天相信以涂谜的聪明,在发现他的第一时间,便会想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贺文天以为涂谜会惊惶,会失措,会忍不住冲上来要跟他同归于尽。 结果、结果却是什么都没有。涂谜就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便仿佛他不存在般地收回了视线。可就是那一眼,令贺文天在看到聚缘堂被查抄一空时戏谑的笑意,一瞬间就冰封在了脸上。 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呢?贺文天无法形容,只知道那里面没有害怕,没有惊诧,没有愤怒,也没有悲痛,好似什么都没有,也好似有着的是,他这辈子永远都明白不了的东西。就只是一个眼神,涂谜像是在又一次地告诉他,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于是,明明该志得意满的贺文天,就这样落荒而逃了。等到他回过神来时,便是被涂让一巴掌拍在肩上的时候。 “我说话呢,听到没?”自从贺文天强吻了涂谜,涂让算是单方面跟贺文天撕破了脸。不管贺文天对他是何种态度,涂让在见到贺文天时,便总是冷着一张脸。 这回,涂让为了查探日本人的秘密军火库,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更是不会有好脾气。尤其是他跟贺文天说了半天话,也没见贺文天给个回应,涂让便直接上了手。 然后,也不管他到底有没有听见,涂让将小林留下继续给贺文天汇报,就转身往赫德路去了。 -- 第181页 结果,刚进了赫德路,都不用他特意打听,涂让便知道聚缘堂出事了。涂让愣了片刻,然后脚下生风,急匆匆扑进了“荼蘼”。瞧见他妹妹安安稳稳地坐在他面前,涂让才深呼了口气。还好!还好! 至于还好什么?还好妹妹没有冲动?还好妹妹没有冲到聚缘堂去跟日本宪兵拼命?涂让明知道涂谜是个稳重的性子,应该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可,以涂谜跟林锦年的情谊,涂让又是怕得要死! 现在看到涂谜还能坐得住,涂让总算放心了些。只目光扫过聚缘堂门口站着的那两个日本宪兵时,涂让的眉心又蹙了起来。 还没等他开口问,佑中便磕磕绊绊地将事情说了。听到林锦年被抓,涂让的心又吊了起来。 虽然涂让跟地下党没有什么交情,但毕竟是同行,又听了米勒先生的消息,也就清楚了来龙去脉。 大家虽然敌对,但现在的目标是一致的。在得知日本人有那么疯狂的计划时,不管是地下党,还是军统、中统,都行动了起来。 当然,毕竟不是一条道上的,自然是各干各的,也会尽量避着对方。可再是避着,他们侦查的方向也是有交叉。 所以,地下党怎么会那么寸,就遇上了日本人呢? 涂让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便不再去想。现在当务之急是救出林锦年来。只,涂让偷偷看了看涂谜,有些头疼。 他知道,妹妹肯定是想要救林锦年的,涂让也不是不愿意让她去。可是,一想到刚刚还惹得他发脾气的贺文天,涂让觉得,妹妹如果真的参与进去,万一被贺文天发现了,林锦年被救出来的可能性,会不会更小了呢? 贺文天可是一直在找机会收拾林锦年呢,只是最近忙得很,没有下手的时机。这会儿现成的机会来了,涂让真不确定贺文天会不会落井下石? “是他做的。” “嗯?” 涂让正在想着要怎么跟妹妹开口,却是听涂谜沉着嗓子出了声,一时没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是他做的。”涂谜重复了一句。 “他?哪个”他?话还没说完,涂让反应了过来,脸上一片惊涛骇浪,高声喊道:“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是啊!怎么可能? 日本人眼见着就要把整个海城给夷为平地了,这样紧要的档口,贺文天竟然为了一己之私,向日本人告发了林锦年。怎么可能呢?涂谜在看到贺文天的第一眼时,也是不相信的。 可再是不相信,她还是信了。 她不该忘记的,贺文天那样一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人,又怎么可能在说出会让她后悔的话后,就只是因为被一些事耽搁了,便拖延行动呢? 她明明该知道的,该警惕的,该防备的。可等了些日子,没见他行动,便信了涂让的话,安了心。 却是,真的好讽刺呢!明明胜利就在眼前,她的爱人却因着她进了魔窟。只要一想到这里,涂谜便恨不得!恨不得!恨不得! 可她再是想打死贺文天,打死她自己,都是无事无补的。所以,她不会对贺文天妥协,不会对日本人妥协,更不会对命运妥协。 她已经失去过徽儿姐了,她不会再失去林锦年,失去她爱的任何一个人! 所以,林锦年,你给我好好地活下去,咬着牙地活下去,等着我来救你! 作者有话要说: (嗯,咱们的小涂谜最后一次的大发神威就要开始了。明儿见!) 第一百七十五章 长宁归与碰运气 被佑中惦记了一整天的长宁,是在这天半夜,被涂让从聚缘堂的暗格里救出来的。 涂谜虽然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却还是安抚过佑中后,让他好好想想,之前去聚缘堂找长宁玩时,长宁有没有跟他讲过聚缘堂哪里能藏人。 佑中紧皱着眉心,苦思冥想了半天,总算是记起,有一回去找长宁玩,他无意间提起过,他卧室跟隔壁储物间靠着的那面墙里有机关。 于是,涂让在天色彻底黑了下来之后,回到了赫德路,然后真的在那面墙里找到了面无人色的长宁。 长宁确实如涂谜料想的那般非常机灵,在察觉到楼下动静不对劲时,便立马记起了林锦年之前的嘱托,翻身下床躲进了墙壁里。后来日本人冲进聚缘堂,甚至一度,他和日本宪兵就隔着一张薄薄的木板。 长宁吓得想哭,却知道不能哭,就这样一直躲着。躲到日本人下楼了,躲到日本人好像都撤离了。可长宁还是不敢出来,因为他家先生曾告诫过他,要小心敌人耍回马枪。 于是,就这样担惊受怕又饥肠辘辘地从黎明等到了暗夜,长宁已经感知不到时间了。就在他实在受不住想要出来时,涂让找过来了。 听到涂让叫他名字的瞬间,长宁以为是他家先生回来了,却是在看清是涂让时,眼中希冀的光暗了下去。 到了涂家洋楼,涂谜看到的便是死寂的长宁。涂谜知道他已然猜测到了林锦年的处境,心中又是一痛,却还是硬逼着自己扯起一抹笑,拍拍长宁的肩膀道:“饿了吧?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涂小姐,我家先生他、他……”想要求证,却又怕求证,长宁期期艾艾地盯着涂谜。 “傻孩子,你还不知道你家先生,就算是出了事,他也一定能扛过去的!”他一定得扛过去才行!涂谜说着说着,眼眶泛了红。 -- 第182页 长宁这才反应过来,比起他,涂小姐可能更担心他家先生。长宁正想开口安慰涂谜,却是被她截住了话。 “长宁,放心,有我呢,你家先生一定会没事的!” “嗯。”长宁呆呆地点了点头,便被佑中拉着去吃饭了。 瞧着两个小的走远,涂谜这才转身对涂让说道:“二哥,我出去一趟。” “我送你过去吧!”知道妹妹要去做什么,只这大半夜的,让她一个人走夜路,涂让自然是不可能放心的。 可有些人,涂谜可以见,涂让却是不方便见的。于是,涂谜摇摇头,又将随身包打开,里面并排放着两把手~枪,正是杜兰德先生和舒密特先生曾经送涂谜防身用的。 “二哥,我有分寸的,你放心。” “可……” “二哥,他们不方便见你,你也不方便见他们。” “……好吧,你、你小心!”有些事,涂谜不说,涂让也清楚得很。见涂谜心意已决,涂让知道再争论下去,只是耽误功夫,便忧心忡忡地目送涂谜出门去了。 直到涂谜的身影消失在埃德路的尽头,涂让一屁股坐在了大门口边的花坛沿上,掏出烟盒来,点了一根,就这样望着门口处,一口接着一口抽了起来。 涂谜要去的地方,离埃德路并不算远。只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的时候,涂谜一个人走在茫茫夜色中,确实有些害怕。可她再怕,也比不过失去林锦年的害怕。 于是,七拐八弯地走了半个多小时,又绕着目的地转了两圈,确认并没有人跟踪,涂谜便拐进了一个小旅馆的后巷里。 再次谨慎地打量过四周,抬头,盯着某间这个点还亮着灯的屋子看了片刻,涂谜脚下一登,双手借力,轻巧地爬了上去。 人有记忆,人的身体也有记忆。即便只是被特训了十多天,后来也不曾再用过,但时隔多年再做这些,涂谜仍觉得异常熟悉。 所以,她现在应该感谢贺文天吗?涂谜嘲讽地想着,却又在瞬间便将贺文天抛在了脑后。 很快,涂谜便爬到了她要找的那间房的窗外。涂谜并没有立马去敲窗,她并不能确定,她要找的人还在不在这间房间里。毕竟上次无意间看到老高,她虽然跟踪他来了这里,也亲眼看见他进了这间房,但那都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可除了这里,涂谜真的再也找不到能够联络到地下党的地方了。自从承文书店被日本人捣毁,林锦年他们的行踪越发隐秘,涂谜为了避嫌,不曾跟林锦年打听过任何有关地下党的事。 然后,事到临头,除了这个地方能让涂谜来碰碰运气,她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了。 涂谜静静地扒在窗外,听着里面隐隐的说话声,就这样过去了不知多久,久到涂谜的肩膀已然麻木到没了知觉,然后……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明儿见!) 第一百七十六章 惊弓之鸟与意料之中 为了捣日本人在海城的“玉碎计划”,海城地下党向临近的游击队发出了支援申请。老高作为游击队的政委,又是曾在海城长时间潜伏过的同志,便主动申请带队来了海城。 之后两队人通力合作,总算是找到了日本人一处军火库的所在地。林锦年估算了一下存量,觉得日本人肯定还有一批军火另有藏身之处,因此建议在找到另一处之后,再两边一起行动。 可老高觉得为免夜长梦多,万一日本人为了安全临时转移这批军火,那他们可就得不偿失了,便主张先对这一处下手解决一部分麻烦,说不定日本人自乱阵脚,反而会让他们顺藤摸瓜找到另一处地方。 林锦年似是并不太赞同他的计划,却也没有出声反对。于是,他们便定下了今天凌晨时动手。 老高想亲自带队,被林锦年拦下了,为此,老高还埋怨林锦年这是嫌弃他老了。林锦年只是笑笑,便回去准备行动了。 结果,老高从子夜等到黎明,从黎明等到天亮,等来的不是林锦年他们的平安归来,而是林锦年带着几位同志断后却被日本人抓捕的消息。 听到侥幸逃出的同志声泪俱下的讲述,老高失手砸碎了茶盏,然后,这一整天,他就一直在跟留守的同志们商量着营救的办法。 强攻日本宪兵队司令部,老高确实最想这么做,但他知道,他不能拿其他同志的性命开玩笑。于是,思来想去,老高最终不得不硬着心肠,制定了代价最小的计划。 瞧着同志们急迫的目光,老高心里比他们更急,却还是咬着牙将他们赶出了房间。等到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人时,“啪”的一声,老高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明明制定计划时,他看出了林锦年的犹疑,可他还是心思急切地下了命令。现在,明明该是他被日本人抓住的,却是让林锦年替他受苦。一想到这里,老高恨不得扇死自己。 “啪”的又是一声,老高怔然了片刻,意识到这声并不是巴掌声,循着声音的来源处望过去,便看到了翻窗进来的涂谜。 “你……” 老高自然是记得涂谜的。即便他们仅仅只是见过一面,可那一面便令老高终身难忘。如果不是涂谜,他只怕是活不到今天。更何况,后来还有林徽儿的事,还有党费的事,老高又怎么可能忘得了涂谜! -- 第183页 只他忘不掉是一回事,涂谜竟然能找到他却是另一回事。老高不想怀疑涂谜,但现在这样的时候,老高已成了惊弓之鸟,自然对任何不合理的人和事,都心存警惕。 涂谜很快便发现了他对自己的戒备,也明白他为何会戒备。于是,涂谜压低声音,三言两语地把自己为何会知道老高住在这里,以及她是一个人来的,身后并没有人跟着,包括她的二哥,告诉了老高。 老高走到窗前,拉开一条缝,谨慎地打量着四周,确认确实没有人跟着涂谜。回头盯着她看了半晌,到底还是因着以往的情分,暂时相信了涂谜的解释。 “你一个小姑娘,大半夜的跑出来,多不安全!”嘴上埋怨着,心里却是因着涂谜竟然能为林锦年做到这份上,既替林锦年开心,又替他惋惜着。 “我知道你们会救他,只是,能不能让我也参加?”时间不多,涂谜并没有寒暄,而是直接进入了主题。 “……参加?你?” 老高原以为涂谜找过来,是为了问他们什么时候准备营救林锦年,却没想到,涂谜不仅要问这个,更是要亲自参加。 老高的目光滑过涂谜纤细的小身板,觉得这到底还是个锦衣玉食着长大的小姑娘,太过异想天开了些。 然后,下一秒,他便被涂谜扔出的那句“高桥秀一是我杀的”,给噎的说出话来。还没等他消化完这句话的意思,涂谜又丢给他一句“我已经找美华贸易行的米勒先生订购了一批军火,明天晚上应该能备齐。” 老高望着涂谜的目光,彻底变了。短短几分钟,涂谜向他展现了完全与大家闺秀不相符的另类气质。明明他可以怀疑,涂谜所说的这些,不过是为了套取地下党的行动计划,毕竟,涂谜的二哥是军统的人。 而林锦年他们这次会如此不幸运地被日本人抓住,排除了泄密的可能性,和日本人早有预谋的可能性,那么,军统的人到底有没有在里面插一手,老高自己都没有定论。 然后,就是这么巧的,在这个时候,涂谜来到了他面前,说要帮着他们救林锦年,老高确实该怀疑她的用意。 可对上涂谜泛着血丝的眼睛,老高心里的怀疑,动摇了。 沉思了许久,在涂谜希冀的目光中,老高犹豫了一下,说道:“我需要想想。”即便他动摇了,可为了所有同志的安全,他不能就这么仓促地答应下来。 涂谜的眸子,在听到这句预料之中的话时,还是暗了一瞬。就在老高想要安抚她时,涂谜却是笑了:“只要他好就好。” 虽然她很想亲手将他救出来,可,涂谜也知道自己的要求确实有些强人所难。老高能答应考虑,已经是意外之喜,涂谜自然不会胡搅蛮缠。 于是,她便接着说了下去:“明晚八点前,我会把军火放在‘荼蘼’后门巷子口那里,劳烦您安排人去取。还有,如果、如果您觉得不方便,那就找人去我家洋楼把长宁接走吧!” “……好。”老高有些不忍心地看着涂谜,郑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目送着涂谜利落地翻窗而出,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作者有话要说: (越是到了大结局,反而越不知道说什么了,那就不啰嗦了,明儿见!) 第一百七十七章 等待与划算 涂谜刚一靠近自家洋楼,便注意到了大门口处明明灭灭的那点光亮。 此时,涂让也已然发现了她,将烟随手丢在地上,涂让便急匆匆地迎了上来:“怎么样?没出事吧?” “二哥,让你担心了!”明知道自己这样任性,涂让一定会担心,可真的亲眼看到了涂让就这样眼巴巴地坐在那里等着她,涂谜哽咽了。 “我就是睡不着出来透透气。”涂让自然不会让妹妹内疚下去,赶紧解释了句,又问道:“见到人了吗?” “嗯。” “那他们同意了吗?”问这句时,涂让很是小心翼翼。 毕竟都是同行,自然知道规矩。以涂谜的身份,再加上他的身份,地下党究竟会不会同意,涂让真的没底。或者说,若是让涂让设身处地地想想,他肯定是不会同意的。可,瞧着妹妹那毅然决然的样子,阻拦的话被卡在了嗓子眼,涂让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涂谜沉默了一瞬,轻声回了句:“他说需要考虑考虑。” “……”虽然说是考虑考虑,但涂让觉得这不过是托词而已。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安慰涂谜,涂让嘴巴张了又合,干巴巴地来了句:“那咱们等等。” “嗯。”这些年,涂谜已经习惯了等待,现在为了林锦年,她自然还是可以等待的。 只等待并不意味着,什么都不做。她之所以会去找老高,只是不想打乱他们的营救计划而已。即便最终还是被拒绝了,但涂谜还是有自己的事要做的。就算她做这些事,也许并不会对营救林锦年有所帮助,但,她总是要为他做些事的。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海城上空再次笼罩在了阴云中。不仅仅是日本人的突然举动令海城百姓们惶恐不安,还有,日本人也在人人自危着。 不知为何,海城城区突然出现了一个可怕的狙击手,专挑日本人聚集的地方,对着巡逻的日本宪兵下手。日本宪兵队和特高科出动了大批人马,却是连对方的一片衣角都没有摸到。 -- 第184页 还是从偶然见过狙击手背影的路人口中得知,那位狙击手竟然是个身材娇小的女人。结果,日本宪兵队和特高科将海城城区翻了个个儿,也是没能找到这个女人。 日本人不知道是谁干的,可老高却在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确定了这个女狙击手就是涂谜。而且,他甚至还确信,涂谜之所以做这些事,就是在向他证明,她真的有能力参与到营救林锦年的计划中来。 看着从涂谜那里拿来的这批军火,老高心中的天平彻底歪向了一边。无奈地叹口气,老高重新思量了整个营救计划,然后伪装一番,出了门。 再次见面,老高是无奈的,涂谜却是笑着的。 “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莽撞。万一、万一……你让小林以后怎么活啊!”为了这些孩子们,老高也是操碎了心。现在瞧见涂谜这没心没肺还能笑出来,老高更是头疼得厉害! “要是能让他记我一辈子,也挺划算的。” “……”老高觉得自己真是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新思想了。又是幽幽地叹口气,也不再浪费时间,跟涂谜商量起行动计划来。 涂让这天晚上执行完跟踪任务回家时,便发现他妹妹的脸上终于有了不再那么勉强的笑模样。压着心里的疑问快速地吃完饭,便拉着涂谜上楼去了。 听到涂谜说,地下党答应她参加营救林锦年的行动,涂让既为涂谜开心,又不可避免地担心起来。 这些天,涂谜将海城日本人闹了个天翻地覆,涂让每天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她出事。现在地下党总算开了口,涂谜再也不需要去做这些事了,涂让自然该高兴。 可是,营救林锦年并不比在远程狙杀日本宪兵容易,甚至,如果日本人想要以林锦年作饵围捕地下党,那么,涂谜到时候要面临的情况只会更危险。 看着涂谜正在仔细地保养那把刚从米勒先生手里抠来的狙~击~枪,涂让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开了口:“那天二哥陪你一起去。” 算了,林锦年毕竟是受了他妹妹的连累,又是贺文天造的孽,他去帮一把手,也是应当的。涂让这样想着,也便这样说了。 “……”涂谜愣了一下,知道涂让若是加入,只怕行动会更顺利。可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涂谜还是拒绝了他的好意:“二哥,你的身份,不方便的。” 这个不方便,不仅仅是地下党不会信任涂让,也是,眼见着国军就要打到省城了,海城也就胜利在望。这个时候,若是涂让跟地下党有了牵扯,万一被人挖出来,即便他们已经做好了离开这里的准备,但到时候能不能走的了,可就难说了。 这样的节骨眼,涂谜自然是不会让涂让冒险的。她可以为林锦年做任何事,包括慨然赴死,但她不能拖涂让下水。 “可……”涂让明白涂谜的顾虑,他之前也是因着这些顾虑,一直没开口。可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妹妹冒险,自己却什么都不做。 “二哥,我还得跟你去找大哥呢,不会爽约的!”她会全力以赴,也会好好地保护自己。她在此刻选择了她的爱人,但她也会记得还有许多爱她的人在等着她,所以她一定会活着回来! 看着涂谜闪烁着耀眼光芒的眸子,涂让到底还是没再坚持下去。他信他的妹妹,一定会好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有什么话留待大结局说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了,明儿见!)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不许去与何必呢 一九四五年七月二十三日,大暑。 这天天还没亮,李婶便热的受不住,从床上爬了起来。洗漱了一番,觉得也不差那半小时了,就准备推门出去做早饭。结果,门刚开了一条缝,便听到了楼上下来的脚步声。 李婶抬头,便见她家二少爷和大小姐竟然已经穿戴整齐下楼来了。瞧见涂谜手中拎着个行李箱,似是要出远门的样子。李婶愣了一下,正要开门出去问问,却是被不知何时醒来的李叔拦住了。 夫妻俩在房间里嘀咕了几句,便没了声响。涂让自是注意到了他们的动静,眉心紧了紧,又在望向涂谜时,松了开来。 “咯吱”一声又是门响,涂谜偏头,瞧见佑中攥着长宁的袖子出来了。 “都收拾好了?” “嗯。”长宁闷闷地点点头,目光却是不舍地看着佑中。 昨天突然被涂谜告知,她今天会带他去找他家先生,让他赶紧收拾行李。听到这样的好消息,长宁自然是开心的。只一想到马上要告别小伙伴佑中了,长宁又分外地不舍。更何况,瞧着涂谜,长宁又想到了他家先生,这一走,他们什么时候能再见面呢? 想到这里,长宁猛拍了一下脑门。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他们一定能很快见面的!前线可是一直在打胜仗呢,眼见着海城的日本人就要滚蛋了,说不定下个月,他就能跟他家先生回来了。到时候,大好的日子,他家先生再罗曼蒂克地求个婚,涂小姐就能成他家太太了! 于是,怀揣着对未来无限美好的憧憬,长宁狠狠地抱了一把佑中,然后,抹了把眼角的泪花,转身利落地跟在涂谜身后走了。 只他这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在看到突然出现在涂家大门口的那个气息森然的男人时,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涂让看到贺文天一大早出现在这里,竟然一点意外的感觉都没有。正要迈步上前拉走贺文天,却是被涂谜拦住了。 -- 第185页 “二哥,你先带长宁上车去。” “可……” “我能应付得来。” 瞧着涂谜决然的面色,涂让叹口气,拉着木愣愣的长宁从贺文天身边擦身而过时,低声说了句:“好自为之。” 涂让知道,自己是劝不了贺文天了。除了这么句干巴巴的话,他实在想不出也懒得再去费心思劝解贺文天。贺文天这是走火入了魔,除非他自己醒过来,别人说再多,做再多,在他眼里,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涂让带着长宁上了车,远远地瞧着两人相对而立着。半晌,涂谜向着贺文天走了过去。 就在贺文天以为她会跟他说些什么时,涂谜却是一偏身,显然是不打算搭理他。 贺文天那根紧绷的神经猛地一跳,然后,等他回过神来时,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了涂谜的太阳穴。而枪的另一端,是握在他的手里的。 在场四个人,三个都被这样的变故吓了一跳。贺文天不知自己为何下意识地会作出这样的反应,他明明不想伤害涂谜的,可看着她要为那个林锦年赴汤蹈火,贺文天嫉妒得再次失去了理智。 现在,理智回笼,但贺文天却并没有把枪放下,他就这样僵硬地握着枪,咬牙切齿地喊道:“别去,否则……” “否则你会杀了我?”涂谜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平静,好似压着太阳穴的那把枪根本不存在一样。 “……”贺文天握着枪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抖。 “那就开枪吧!不能跟他同年同月同日生,可以陪他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挺好!” “你!” “贺文天,你是拦不住我的。”说完这句,涂谜便大步向前走去。即便她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身后的那个人,仍将枪口对准着她,可她已经不在乎了。 就像她说的那样,如果真的救不了林锦年,陪着他一起死,也不错! 直等到涂谜坐上车,涂让发动车子,贺文天还是没开枪的。透过后视镜,看着贺文天直挺挺地站在涂家大门口,涂让幽幽地叹口气,心里想着,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何必如此执拗,何必如此疯魔! 可人啊,一旦遇上了那个自认为对的人,求而不得,便会相思成疾入魔,谁也不能医! 以前听人说这话时,涂谜总觉得矫情。可现在,她真的遇上了,却只觉得贺文天可悲。 涂谜并不觉得,贺文天真的到了非她不可的地步,贺文天对她的执拗,除了爱她,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不甘吧! 只他再不甘,也不该将无辜的人拖下水,所以,贺文天,好自为之吧! 涂谜将视线从车窗外收回,垂下了眼帘。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不能再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费精力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贺文天其实也算个悲剧人物,这个在番外里再写,今天先到这里了,明儿见!) 第一百七十九章 求而不得与惊涛骇浪 车子开出埃德路没一会儿,便停下了。其实这里距离跟老高说好的汇合地点,还有一小段路。只涂谜为了让涂让避嫌,便拉着长宁下了车。 “二哥,你回去吧!” “可……” “回去吧!” 迎上涂谜安抚而坚定的目光,涂让张了张嘴,到底还是点了点头。轻轻地给了涂谜一个拥抱,涂让不舍地坐上车子,然后在涂谜的目送下,开走了。 “咱们也走吧!”涂谜收回视线,拉着长宁钻进了小巷子。 “那个,涂小姐,那个……” 长宁那个了半天,也没说明白他到底要表达什么。涂谜却是明白他的意思,瞧着时间还算早,便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嘱咐长宁道:“刚刚发生的事,不要告诉你家先生。” “可……” “你家先生进了日本宪兵队司令部,肯定是受了罪的,你得好好照顾他,让他安心养伤,所以,这件事不要告诉他。至于那个人,”涂谜顿了顿,接着说道:“那个人我能应付得来,而且还有我二哥呢,没事的。” “……”长宁觉得,涂小姐没说真话。 瞧着他明显不相信的表情,涂谜有些头疼。孩子太聪明,有时候也不是件好事。涂谜想着,等见到林锦年,说不定长宁就没心思顾着别的了,也就不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结,而是说起了其他:“我昨天跟你说的,还记得吗?” “嗯,记得的,涂小姐放心!”听到涂谜这样问,长宁赶紧换了一副信誓旦旦的表情,还轻轻拍了拍紧紧抱在身前的包袱,表示自己一定会把涂谜的话和东西,转交给他家先生。 只是,涂小姐今天不是也会见到他家先生吗?为何不当面交给他家先生呢?长宁有些疑惑,却又想着,可能涂小姐是害羞呢,不好意思当面交给他家先生,这才托他转达。嗯,他一定会好好完成任务的。 长宁乱七八糟地想着,自是没有注意到,他拍包袱时,涂谜的眼眸中滑过一丝水光,却又在转瞬间消散在了炎炎夏日中。 等到跟老高汇合时,涂谜已然恢复了平静。老高将长宁交给接应的同志安顿好,便带着涂谜来到了提前侦查好的地方。 日本宪兵队果然是想要拿林锦年他们来钓地下党,特意安排了一处视野开阔易守难攻的地方作为行刑点。地下党昨天下午才得知了这处地方,再安排涂谜来探查已经来不及了,所以,涂谜只能在电话里把注意事项讲给老高听,老高围着周围转了许久,才选定了现在这个地点作为狙击点。 -- 第186页 “怎么样?” 面对老高有些急切的问话,涂谜没有立马回答,而是打开行李箱,将狙~击~枪快速地组装完毕,然后透过瞄准镜观察了一番,才点点头:“还好。” 其实射程有些远,但四周并没有比这里更合适更隐蔽的地方了。她是要救林锦年,但也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不然,作为被老高寄予厚望的杀手锏,出了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老高并没有听出涂谜的勉强,现在时间紧张,他还有许多布置要做,只留下一个游击队的小战士跟着涂谜,便匆匆离开了。 目送他离开,涂谜余光瞟见那个小战士好奇又戒备的目光,心底叹了口气。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上辈子有那么多的求而不得,这辈子虽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日子过得还算圆满。可,她终究还是要留有遗憾的! 涂谜掩下心思,静静地趴在原地,一遍又一遍地瞄准、校正,然后,日上三竿时,随着瞄准镜中突然出现了一辆卡车,涂谜知道,真正的考验就要来了! 卡车上下来的日本宪兵并不多,涂谜知道,一定还有一批人在附近埋伏着。只这些都与她无关,老高安排给她的任务,就是在此处负责伏击行刑的日本人,她只要把自己的任务完成好,才能不给其他人拖后腿。 于是,涂谜就这样继续静静地趴在原地,枪口随着日本宪兵的动作,缓缓地调转着,然后,她握着狙~击~枪的手猛地一顿。 “怎么了?”小战士一直盯着涂谜,很快发现了她的异样,小声问道。 “……没事。”嘴上说着没事,可涂谜的心中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 此时,瞄准镜中可以精确地看到,日本宪兵正推搡着被捕的地下党同志向着预定的行刑点走去。可,老高明明跟她说过,被捕的同志总共有六名,但现在,涂谜没法自欺欺人地说自己是眼花了。 不死心地再次确认,被日本宪兵压着的衣衫褴褛已经看不清谁是谁的,却是只有四个人。不用想,涂谜都能猜到,另外两个人到底去了哪里。可,那两个人里面,有林锦年吗? 涂谜想要看清楚一点,想要在这四个人里面找出林锦年,却发现只能是徒劳。隔着如此远的距离,四个人的身形又相差不大,涂谜很想自己能像言情小说里的女主那样,只一个背影便能认出自己的爱人。可,艺术是高于生活的,所以,此刻,涂谜除了强迫自己尽快镇定下来,别无他法。 就算、就算林锦年真的、真的没了,她也不能就这么走了。因为,那里站着的是他和林徽儿的战友,是铸就了新中国太平盛世的铮铮傲骨。她不能因着儿女情长,便枉顾这些人的性命。 牙齿将唇角咬破,在小战士压低的惊呼声中,涂谜再次镇定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到这里了,明儿见!) 第一百八十章 告别与等我 伏击战,是在日本宪兵还未准备好时打响的。不知是因为日本人低估了地下党的实力,还是为着“玉碎计划”日本人能抽调出来的兵力有限。总之,一阵密集的枪声和手榴弹声炸响之后,营救计划取得了成功。 小战士此刻看着涂谜的目光,已然没了防备,反而亮晶晶的满是钦佩。可涂谜并没有心情来接受他的敬佩,而是望着不远处,怔怔地出着神。 明明只要走过去,便能知道答案的。可这一刻,涂谜却怕了! 她就这样呆呆地趴在原地,直到,瞄准镜中,长宁急匆匆地向着一个伤痕累累的人影冲了过去,涂谜才仿佛全身力量都被抽干一样,仰面瘫在了泥地上。 “诶?大姐,你咋啦?” “……”上下两辈子,头一回被人叫大姐的涂谜,蒙了一下,然后,下一刻,灰扑扑的脸上绽放出了明丽至极的笑,将一惊一乍的小战士看呆在了当场。 老高等了半晌,也没瞧见他们两个来汇合,赶紧找过来,瞧见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伸手给小战士一个脑瓜崩,然后,老高将涂谜从地上拽了起来:“日本人马上就会来了,赶紧去跟他说两句话吧!” “嗯。”涂谜并没拒绝老高帮她拆解狙~击~枪的好意,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向着林锦年的方向冲了过去。 “你来了!” “我来了。你可好?” “有你在就好!” “那你可得继续好下去才行!” “安心!” 他们就真的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没有告别,也没有哽咽。仿佛,他还是那个身着长衫、戴着眼镜、风度翩翩的林老板,而不是此刻衣衫褴褛、伤痕累累、气息微弱的地下党;好似她还是那个爱说爱笑、聪明狡黠、伶牙俐齿的涂小姐,而不是此刻灰头土脸、蓬头垢面、气息不稳的狙击手。 仿若,时光并未曾从他们手中溜走。她碰倒了他的咖啡杯,他给她了一方手帕,然后,他们就这样相识,相知,相许。 即便,此刻,他们面临的是相别,但他们仍是怀着希望的。因为,他们彼此等了那么多年,他们又怎么可能坚持不了再多等几年呢? “等我!”这是林锦年走之前,留给涂谜的最后一句话。 “……好!”涂谜压下了喉头的哽咽,笑着点了点头。 就这样,一九四五年七月二十三日正午时分,他和她在相识八年后,跟彼此告了别。 -- 第187页 回程的路上,涂谜一直沉默着。老高有心想说些什么安慰身边的这个女孩,可在对上涂谜平静的双眸时,再也开不了口。 这个孩子太过聪明,太过通透,她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想得到。她知道,林锦年这一走,也许,也许他们此生会不复相见。可她的眸光中没有一丝黯然,因为,她从不曾奢望过,所以,她学会了知足! 是啊!她学会了知足,知足才能常乐,知足才能有勇气走过人生的沟沟坎坎。上一辈子,她就已经学会的道理,这辈子,她有幸遇到了可以倾心相付的那个人,即便他们陪着彼此的时间是如此的短暂,但,这也足够了! 涂谜浅笑着向老高道了谢,利落地拎着行李箱,大步地向前而去。 别了,林锦年!此生,我会用剩下的时光来记得你!所以,好好活着吧! 涂谜回到家,冲着忧心忡忡等着她的涂让笑了笑,然后在涂让总算放下心来的目光下,上楼洗了个澡,便歪头睡了过去。 这一觉,涂谜从正午睡到了夕阳西下,又从夕阳西下,睡到了月上中天。如果不是肚子里翻江倒海地闹腾着,只怕涂谜会一觉睡到第二天的早上去。 任命地翻身而起,涂谜便睡眼朦胧地下楼找吃的了。结果,根本不用她自己动手,涂让刚从外头回来,也是饿的够呛,正要下碗海鲜面呢。于是,两兄妹便排排坐着吃了顿夜宵。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吃完饭,涂谜将涂让摁在椅子上,自己去厨房刷碗,边干活,边问道。 地下党此次损失惨重,国军又立马就要兵临城下,因此,寻找军火库的事,便彻底落在了军统的肩上。涂让这些天早出晚归的,一直在忙这些事。只眼看着日本人就要投降了,军统还是没动静,涂谜有些不放心。 “应该就这两天了。”如果不是贺文天横生波折,前两天就该动手了。涂让懒得把这些狗屁倒灶的事跟妹妹讲,含糊地回了句。 然后,三天后的凌晨,海城的老百姓们突然感受到大地震颤,无数人从梦中惊醒,偷偷地从窗户缝往外头瞧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佑中和李叔李婶也是吓得赶紧拉开门,正要去看涂谜,却是就见他们家大小姐站在客厅的玻璃窗前向外望着。他们顺着涂谜的视线望出去,便见远处暗沉的夜空中升腾起了红彤彤的火光。 海城,又变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如此猝不及防的,大结局就要到了。还会有几个番外,所以就不在这里依依不舍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别了与再见 一九四五年七月二十七日凌晨,海城日本人为了执行“玉碎计划”隐藏的军火库,突然炸响。来不及反应的日本宪兵,被爆炸波及,死伤惨重。 八月十五日,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中华民族长达十四年之久的抗日战争,终于取了伟大的胜利。 八月十八日,位于海城西南的游击队试图进入海城城区,接收日本人投降,被日本宪兵队及伪军拒之门外。 八月十八日,海城军统站长贺文天被民党中央任命为海城保安队司令暨海城代理市长,负责海城日军投降事宜。 九月一日,贺文天整合海城日军及伪军,向附近游击队发起进攻,迫使游击队退守山区。 九月十五日,在美国海军舰队的帮助下,国军登陆海城,正式接管海城。 九月二十日,被日本人奴役了八年的海城百姓,迎来了胜利后的第一个节日––中秋节。而涂谜,也迎来了她在这一世的第二十七个生日。 这天,公共租界埃德路涂家洋楼里高朋满座。作为军统海城站的得力干将、海城市长贺文天的同门师弟,随着国军的入驻,涂让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 在跟贺文天打过交道之后,所有人都清楚地明白,这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好在他们找到了涂让这个突破口,加之私下里的流言,这位新上任的贺市长一直对涂家大小姐念念不忘,因此,即便涂谜生日的事并未张扬,但一大早,涂家杨楼外就聚集了许多想要拉关系的。 对于这样的情况,涂让非常头疼。他明明已经拒绝了贺文天的好意,并未在新政府中任职,也在尽量减少自己在海城的存在感,可没想到,竟然还是被人找上门来了。甚至,一想到那些人有意无意地恭喜他家里马上就要办喜事了,涂让就烦躁地想将他们通通轰走。 只,想归想,就算他们已经准备要离开海城,可有些事还是要小心的。于是,涂让只得边嘱咐李叔李婶赶紧去找帮手准备午宴,边挂上僵硬的笑,跟各路人马虚与委蛇起来。 生日宴最高潮的时候,是正午时分贺文天风尘仆仆赶来的时候。众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们隐晦地笑笑,倒是没敢这会儿冲上去跟贺文天寒暄。 都不是没眼色的,又怎么看不出贺文天一进门来,眼睛便黏在了寿星的身上拔都拔不出来了。这个时候过去,就不是拉关系,而是得罪人了! 这是那次拔枪相对后,贺文天和涂谜头一回见面。这些日子来,为了争权夺势,贺文天忙得昏天黑地。可只要他闲下来,总是会一遍遍地回想着他跟涂谜的过往。然后,后悔,不甘,愤怒,沮丧,各种各样的情绪在胸腔中涌动。 直到,直到今天,他坐在富丽堂皇的办公室里,挣扎犹豫了许久,到底还是来了。 -- 第188页 在迈进涂家门槛时,贺文天还曾彷徨了片刻,目光不经意间看到了众星拱月中的涂谜,他便再也没有动摇地走了进来。现在,望着顾盼生姿的涂谜,贺文天想,他有点想她了! 贺文天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是就见,涂谜目光淡然地冲着他点点头,便与他擦肩而过了。 有一缕带着独属于涂谜香气的发丝,轻轻地扫过贺文天的面颊。在众人或震惊或玩味的目光下,贺文天笑了! 很快,刚刚因为涂谜的突然举动而静了一瞬的场面,再次恢复了喧闹。瞧出了贺文天心情不知为何变得极好,有些人便大着胆子拥了上去。 涂谜在贺文天一路追随的目光下上了楼,走到楼梯口时,涂谜向着热闹的人群看了一眼,而后,嘴角牵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在贺文天下意识想要追上去时,却又转眼消失不见了。 涂谜二十七岁的生日宴,是在贺文天赶着上班不得不退场后,才结束的。送走了别有目的的宾客,安顿好了杜兰德夫妇,涂让这才上楼去看妹妹。 宴会并没有因为寿星的半路缺席而受到影响,也是真的讽刺。想到贺文天走时的那个眼神,涂让眉心蹙了又松,推开了涂谜的房间门。 就见,涂谜已经换了一身月白的连衣裙,手里拎着个袋子,一副要出门的装扮。 涂让知道她要去哪里,自从林徽儿过世,每年生日这天,涂谜都会去她坟前坐坐,今天自然也是如此。而且,马上他们就要离开海城了,不知下次再见会是什么时候,涂谜必然是要去一趟的。 等到涂谜回来,已经是月上柳梢了。桌上摆着满满的一桌菜,李婶却还是在厨房里忙碌着。至于佑中和李叔,将涂让和涂谜的行李箱从楼上拎下来,趁着夜色塞进了车子的后备箱。 杜兰德太太瞧见涂谜回来了,刚刚止住的泪又刷地落了下来。 “安妮,我的孩子!”明明早上还在为涂谜的生日而开心热闹着,却是这么快地就要面临分别。即便已经说好,他们夫妇俩也会在下个月回英国,以后两家人总是能见面的,可一想到要跟涂谜分别,杜兰德太太还是忍不住难过。 涂谜浅笑着安抚好杜兰德太太,一家人吃了在海城的最后一顿团圆饭,然后在杜兰德夫妇和李叔李婶不舍的目光下,涂让带着涂谜和佑中离开了涂家洋楼。 “大小姐,咱们还回来吗?”明明日本人打来的时候,大小姐都没有离开的,怎么日本人滚了,大小姐反而要走了呢? 佑中有些想不通,又想起至今还没有音信的小伙伴长宁,紧紧地抱着文伯的牌位,哽咽着问道。 “当然!”这里是她的家,即便现在她不得不离开,可总有一日,她还是要落叶归根的。虽然,那一天可能还有些远,不过,涂谜想,无论是她,还是佑中,都是能等得到的。 车子很快转入了码头,那里,驻扎的军队已经从日本人换成了国军。可涂让仍不敢大意,毕竟现在海城是贺文天的地盘。好在他们有米勒先生的帮助,他刚好有一船的货物运来海城,正好回程的时候捎上他们。 涂让揽着涂谜拉着长宁,总算是混过了检查。刚迈上甲板,便看到了长身玉立的那个男人。 “大哥!” “大哥!” “嫚嫚!” 有轻柔的海风拂过了涂谜翻飞的裙角,被涂谊揽在怀中,涂谜望着远处灯火阑珊中的海城,笑着挥了挥手! 别了,我的爱人!别了,我的祖国! 再见,我的爱人!再见,我的祖国! 作者有话要说: (《荼蘼[民国]》完结了,撒花! 首先要在这里对一路相随的新老朋友们再次表示感谢。虽然这本的数据依然不好,虽然曾经想过放弃,但感谢有你们的支持,作者君还是坚持了下来了。谢谢大家! 在这里需要对结局做一下说明,可能会有朋友觉得这个结局太过平淡,作者君也想过如果断在涂谜跟林锦年分别时,会不会更壮美一些。可最终,作者君还是选了这样一个结局。这才是作者君心里最适合涂谜的结局。 她曾经经历了太多的坎坷与美丽,未来她可能还要经历更多的坎坷与美丽,但她从来追求的都是一分平淡与静好。她会有遗憾,但她更心怀希望,所以,她需要的是星辰大海,而不是刻骨之痛。 当然,这个故事不会就到这里结束,还有一些细节要交代,那就,番外见了! 番外 第一百八十二章 贺文天番外 贺文天自记事起,便明白了适者生存的道理。他之所以小小年纪便懂得这些,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做小孩子的权力。 贺文天出生在一个商人家庭,他的亲生父亲是老家有名的大买办,他的亲生母亲曾是他嫡母的贴身丫头。就在嫡母要给他亲生母亲张罗婚事时,他的父亲酒醉一夜风流,便有了他这个“孽种”。 因此,自贺文天记事起,他便日日见胆小怯懦的母亲在嫡母面前当牛做马,只为洗清自己一身罪孽。而嫡母,高兴时便将他母亲带在身边,彰显自己的大度贤惠;不高兴时,或是兜头一盏热茶,或是抬脚一个猛踹,然后,他的母亲第二天还要带着伤早早地起来服侍嫡母起床。 贺文天懵懂时,还会问偷偷在房间中垂泪的母亲为什么不反抗。等他被迫地长大了,他便不再问这个总是低头沉默地忍受着所有恶意的女人了。 -- 第189页 贺文天为自己有这样的母亲,曾一度感到耻辱,所以,他拼了命地努力着,想让自己赶紧离开这个人间炼狱般的家。 然后,十九岁那年,他终于如愿了。 在他离开家要去黄埔军校的前一天晚上,他那总是沉默的母亲将一个小小的匣子交给了他,那里面有一根银簪,一对玉镯,十几块大洋。后来贺文天知道,这些是他的母亲原本为自己准备的嫁妆,却是,一夜之间再也没了用处。 贺文天不想收,因为从来不曾正眼瞧他的父亲,在得知他考入黄埔军校后,破例地称赞了他一番,还瞒着嫡母偷偷塞给他一大笔钱,想让他在学校里多多拉拢人脉,这样,贺家的生意便会更上一层楼。 贺文天自然是极快地应承了下来,至于他会不会按这个男人说的做,贺文天在这个男人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讥讽的笑。 所以,那时,贺文天是不缺钱的。而他走后,他的母亲没人照应,只怕更需要这些东西。可一向唯唯诺诺的母亲,却一反常态的执拗起来。 当时,贺文天并没有多想,直到,在他离家后的第三个月,突然收到从老家寄来的丧信时,贺文天终于明白了。 风尘仆仆地赶回家时,迎来的是父亲刻板的安慰和嫡母虚假的垂泪。而他最想看到的那个人,却再也看不见了,甚至,他连她的最后一面、连她的遗体都没有见到。 事情做了,便会留下痕迹的。贺文天根本没怎么旁敲侧击,他便获知了真相。不过是眼见着他要一飞冲天,连带着他母亲的地位也要水涨船高,嫡母不甘心,就变着法子折磨这个苦命的女人,然后,她便走了。 贺文天想,其实他的母亲并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愚笨,因为,早在他离家求学时,她就已然知道了自己的结局,所以才会将自己全部的积蓄交给他。 可,既然她如此聪明,为何却要那样忍辱负重地活着呢?贺文天想不明白。但他知道,他一定会为她报仇! 于是,贺文天仿若什么都不知道般,急匆匆地回来,又急匆匆地走了。此后,他在黄埔军校中的表现越发亮眼,终于得偿所愿地被老师挑中成了入门弟子,后来顺理成章地加入了复兴社。 贺文天第一次执行任务,是他主动向老师请缨的。老师虽然心有疑虑,却还是应了下来。直到半个月后,看到风尘仆仆的贺文天胳膊上带着的黑箍时,老师才明白了贺文天的意图。 贺文天在老师意味深长的目光中,没有丝毫秘密被看破的紧张。他的母亲惨死,总要有人付出代价,他已经让那些人多活了这么久,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此后,每每有棘手的任务,老师总是会第一个想到他。贺文天并没有觉得不满,反而知道自己的刻意暴露取得了成果。只有成了老师真正的心腹,才能有继续往上爬的机会。贺文天从来不曾隐瞒自己对权势地位的觊觎,现在,他终于有了施展的空间,又怎么会不满呢? 贺文天对老师的第一次不满,是在看到老师的关门弟子涂让时。那时的贺文天并不承认自己是嫉妒了,可他确确实实在得知涂让的身份时,看他越发不顺眼了。 明明都是商人的儿子,可就因为一个是嫡子,一个是庶子,他想要的东西要不择手段也不见得能得到,而涂让却就能轻而易举地唾手可得。 即便知道涂让的父母早亡,是他大哥撑起了家业,涂让也曾经历过不如意,但看着眼前这个目光澄澈耀眼的大男孩,贺文天的拳头痒了。 于是,借着教导小师弟的名头,贺文天想要冲着涂让发泄满腔的不甘,却是,在被涂让打倒在地时,贺文天满脸震惊。 贺文天总是在想,如果当初他没有因着心里的那份扭曲的情感,向着涂让发泄,如果他能在涂让进入师门的第一时间便与他搞好关系,涂谜是不是便不会离开他了? 贺文天很想当面问问涂谜,可此刻,他却只能在似是还残留着属于涂谜气息的涂家洋楼里,面对着无边夜色和空荡荡的房间,沉默到天亮。 贺文天此后的人生,好似永远定格在了一九四五年九月二十日晚上八点三十分。 那时,他突然接到了手下的电话,说是在码头发现了涂家兄妹俩的踪迹。得知这一消息时,前一刻还在挥斥方遒的贺文天,后一秒便在下属们惊异的目光冲出了办公室。 原本不过是因为生日宴上涂谜的那个眼神,突然心悸,才留下的后手。没想到,他竟然头一次这么准确地猜中了她的心思。 可猜中了又有什么用呢?等到他不要命似的一路飞飙到了码头,却是再也找不到涂谜的踪影了! 贺文天也曾想过要威胁杜兰德夫妇,他们却在他反应过来前,已经住进了麦克尤恩家,甚至还带走了涂家的那对佣人。 涂谜,这也是你提前准备好的吗?为了防备我,你是否还准备了其他呢? 贺文天躺在涂谜的大床上,月光的映衬下,有一丝亮光从贺文天的眼角滑落,却又在转瞬间没了踪迹。 没有涂谜的海城,再也引不起贺文天一丝的兴趣。然后,一九四八年九月十七日中秋节那天,贺文天再次见到一身军装的林锦年时,时隔多年,他终于痛快地笑了! 瞧,涂谜,你在惩罚我的时候,也在折磨着另一个男人。这样,可真好! -- 第190页 作者有话要说: (嗯,贺文天的番外到此结束了。他的结局已经在最后留了伏笔,在林锦年的番外中会写全。说起来,贺文天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样的人真是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索性便不评价了。 大家是不是对《家有胭脂虎》和《山里来的姑奶奶》都不满意呢?一直没收到反馈,有些忐忑。期待小天使们的收藏和留言!感谢!明儿见!) 第一百八十三章 林锦年番外 林锦年是强打起精神来跟涂谜告别的。再也看不到涂谜的身影后,林锦年在长宁的声嘶力竭中,彻底地陷入了昏迷。 等到林锦年再次完完全全的清醒,已经是差不多一个月后的事了。在日本宪兵队司令部走了一遭,即便林锦年的身子强壮,也是顶不住的。 此时他和长宁已经辗转到了根据地后方医院,而就在林锦年昏昏沉沉的时候,日本人投降了。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林锦年笑得像个孩子,就要下床出去走走发散发散心中难以平息的畅快,却是被查房的护士看到,然后在长宁揶揄的目光下,灰溜溜地躺回了病床上。 好在,长宁还算有良心,瞧见他有些郁闷,便眼珠一转,拎着个布包回来了。 知道这是临走前涂谜让他转交的,不知为何,在长宁暧昧的眼神中,林锦年突然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然后,果然如他预料的那样,布包一打开,里面是一封信和一个非常眼熟的紫檀木匣子。伴随着长宁的惊呼声,林锦年打开了那个木匣子,一对羊脂白玉镯静静地躺在里面。 这对玉镯是林家的家传之物,历来传媳不传女,是林家当家夫人的信物。林锦年已经不太记得,在涂谜二十岁生日那天选择送出这件信物时,自己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了。可现在再次看到这件信物时,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林锦年觉得,自己会记一辈子。 林锦年平静地将木匣子合上,交给长宁收好,然后便将他赶出了病房。犹豫了许久,林锦年才强压着心湖震颤,将那封信打开来。 于是,他便知道了涂谜的秘密,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明明该震惊,明明该怀疑的,可林锦年就是凭着这厚厚的一叠纸,相信了。 林锦年伤好后,加入了驻守根据地的八路军,然后,一九四八年九月十七日中秋节那天,他随着大军进驻了海城。 时隔三年之后,再次见到贺文天,他们的身份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个从刀俎变成了鱼肉,一个从鱼肉变成了刀俎。在贺文天肆意狂放的大笑声中,林锦年没有大仇得报的痛快,只有悲悯与伤痛。 此后,直到贺文天被送上刑场枪决,林锦年都没有再去看他一眼。他只是在贺文天死后,拎着一壶酒和几样点心,去了林徽儿的墓地。 他到的时候,林徽儿的坟前摆了许许多多颜色不一的花。林锦年愣了片刻,想起他曾经跟老高说过,要让海城的老百姓都知道林徽儿到底做了什么。此刻,显然,英雄终于迎来了本该属于她的荣耀与崇敬。 可,也许她早就不在意了吧!或者,她原本就不在意这些的! 林锦年坐在林徽儿的坟前,静静地喝完了一壶酒,然后留下一句“我要走了”,便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林锦年带着长宁,加入了南下继续解放全中国的队伍,最后选择在云贵山区扎下了根。 老高曾多次来信请他回海城,毕竟比起山区,以林锦年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还是待在海城更适合他。林锦年写信回绝了,甚至还在信中隐晦地提醒老高注意风向。 等到邪风吹得猛烈的时候,林锦年再次见到了已经满面沧桑的老高。被老高追问他为何会提前知道风向不对时,林锦年只是笑笑,他怎么会将涂谜的秘密告诉别人呢? 时光荏苒,光阴如梭,坎坷终成过眼烟云。一九七七年底,林锦年回到了阔别三十年之久的家乡。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海城,林锦年笑了! 他终于回来了,回到了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地方。涂谜,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林锦年的番外了,没有悲痛,只有等待。 下一章是最后一个番外,算是另一个大结局。后天上午作者君会申请完结倒V,没看完的小天使们要加快速度哦! 今天还是没有收到关于接档文的回应,是两个都不喜欢吗?期待大家的收藏和留言!明天见!) 第一百八十四章 回家与最终 一九七九年,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华夏大地,海城迎来了第一波华侨企业家的参观团。 时隔三十四年,再次回到家乡,已经垂垂老矣的涂家三兄妹,表现得依然淡定从容。 谢绝了海城市府工作人员的盛情邀请,在休息了一晚之后,兄妹三人带着佑中,打发走了小辈们,便来到了埃德路的涂家洋楼前。 瞧着已经面目全非、墙体斑驳的小楼,涂谊、涂让和佑中都不自觉地皱起了眉。涂谜依然淡然地笑了笑,比这更夸张的,她都曾在后世的影像资料中见过,那场浩劫中像这样的情况不胜枚举,她早就在来之前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又怎么可能会不淡定呢! 挽着两位兄长离开了埃德路,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四个人来到了赫德路。 这里,也是改头换面。瞧着三个男人的眉心又不自禁地蹙紧,涂谜正想说“算了,不逛了,回去吧”,却是突然闻到了一股香甜味。 -- 第191页 抬眸望去,便见不远处那个记忆中的店铺门大开,而在门框上方,两个熟悉的大字,明晃晃地印入了涂谜的眼中。 三十四年后,海城赫德路依旧有一家叫做“荼蘼”的点心铺子。虽然已经不是以西点为主打,但无论是那牌匾,还是店铺的装修,都跟三十四年前的“荼蘼”一模一样。 在涂家两兄弟和佑中诧异的目光中,涂谜偏头望向了“荼蘼”的斜对面,然后,“聚缘堂”三个大字冲进了涂谜的视野中。 涂谜不知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进入聚缘堂的,只在她回过神来时,便见到了眉眼略有些熟悉的掌柜。 “这位夫人,上午好。您想要来点什么茶?”身材圆润两鬓发白的掌柜开了口。 “这位小姐,下午好。您想要来点什么茶?” 相似的一句话,同时在涂谜耳中响起。涂谜愣了一下,正要开口,却是身后传来了佑中的惊呼声:“长宁?” “……佑中?” 两个年过半百的男人,时隔三十多年再次见到少时的伙伴,笑得依旧如当年那样灿烂。 涂谜却已然注意不到他们了,望着那个穿着长衫从楼上慢慢走下来的身影,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 “喝喝看,你一直惦记的滇红。” “……你还记得?” “嗯。” “……”涂谜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气质依旧却老态尽显的林锦年,只能避开他的目光,低头抿了一口茶,轻声说了句:“好茶。” “你倒是没变!”还是这样的耿直,不懂便是不懂。 涂谜听出了他的未尽之言,心里不知为何便松了口气,笑道:“哪是没变,都老了!” “是吗?可你在我眼中,还是一如从前般,笑起来极美!” “……”可你倒是变了。 “还走吗?” “不走了。”落叶归根,既然回来了,怎么可能再走呢! “今天是中秋。” “嗯。” “你的生日。” “嗯。” “来不及给你准备礼物了,不知道这个能不能凑合凑合?” 不知何时,林锦年将一个紫檀木匣子推到了涂谜眼前。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匣子,涂谜怔然地望向林锦年,然后在他希冀的目光中,打开了木匣子。 “给我带上吧!” “……好!” 有轻柔的风从窗前经过,顽皮地挑起了涂谜和林锦年染着银光的发丝。发丝在风中交汇纠缠,有如他们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般。 又是一年中秋时,又是一年团圆日。等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月终于,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全剧终了,再次撒花,再次感谢一路相随的小天使们!麻烦看完文的小天使们给评个分,感谢!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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