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总想让我怀孕》 LianDanmEI.COm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作者: 太紫重玄 文案: 大齐四皇子夏焉今年二十岁,是个白芍药花般的率性少年,阴差阳错,人生的前十八年流落民间,被当成女孩养,还一不小心成了亲。 前夫程熙,重臣子弟,文武双全君子翩翩,从小到大优秀顺遂,在婚后发现被自己视若珍宝连碰都不敢碰的妻子居然是个男人的时候,整个世界坍塌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和离!出走! 两年后,程熙外调归来,正在宫中躺平混日子的夏焉心情很复杂: 不会要来找他报仇吧?得赶紧跑。 可是程熙的君子包袱很重,说话都不大声,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应该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而且他更成熟更英俊了,啊,想看! 就因为多看了几眼,夏焉被程熙堵在屋角按住,听他狠狠地说:我从前以为你是个姑娘,百般宽容忍让,如今你既不是,我便要 夏焉弱小可怜瑟瑟发抖:说好的温润如玉呢?英俊腿长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后来,夏焉的肚子大了起来,悲愤地想:英俊腿长真地可以为所欲为。 备注 1.活泼可爱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的傲娇皇子受平时温柔优雅只会被受气炸的文武双全世家子弟攻,双暗恋,互怼互气互醋互宠互甜。 2.剧情设定,受有少量女装情节,受不娘。攻受第一次成亲有内情,非骗婚。架空世界私设体质,男男可婚可生子,生子在后半程。系列文《说吧,孩子归谁》《开国右相是我妻》欢迎阅读! 内容标签: 生子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熙,夏焉 ┃ 配角:《被最A的Omega逼婚》《孩子他爹是疯狗》求预收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互气互醋互宠互甜双暗恋 第1章 前夫来报仇 大齐国建平二十七年九月初一。 当朝右丞相兼太子太傅、少师景澜五十大寿,今上特赐一日休沐、一席御宴、一场焰火以示荣宠。皇城内苑,侍从侍女三三两两来往忙碌,路过角落里花草掩映的如归暖阁时,眼角一瞥,小声议论起来 听说四皇子也给景相送寿礼了,竟然没被轰出去,景相当真好涵养。 可不是嘛,两年前,流落民间的四皇子殿下为借相府之力重回宫廷,竟男扮女装嫁去做景相儿媳,这骇人事大伙儿都记得清楚呢! 一侍女不解道:为何要男扮女装? 一侍从道:你新来的,怕是不知道,景相与他夫君程侍郎的长子,也就是上届科举武举的双料状元,名满京城风度翩翩的程熙程大公子呀,他不喜欢少年人,喜欢大家闺秀名门姑娘。哎,可叹程大公子新婚燕尔正欲甜蜜,一掀床帐却发现 程大公子气坏啦,另一侍女道,当即仕途都不要了,和离之后调职青州,但终归是君子风度,一句四皇子的坏话都没说,还尽心竭力地向皇上证明了四皇子的身份,若非如此,四皇子如今怎能在宫中享福?! 侍从连连叹气,四皇子也太坏了。 先头那侍女一脸迷惑,道:我倒觉得四皇子挺好,长得好看,像御花园的白芍药!将作监制的新衣也属他穿上最是贵气亮眼!而且他心地好,路上偶遇,我向他行礼,他不光说免礼,还对我笑,离开时还挥手!瞧着就是个好少年! 表象,都是表象。侍从道,长得好看穿衣漂亮有什么用,咱们大齐皇子各个精神百倍文武双全,唯独这位四殿下,日常晚睡晚起好吃懒做不思进取,把皇上给气得呦! 侍女还想再辩,另一侍女却先截过话头:就是,这回景相寿辰,程大公子也回来了,隆重场合上一照面,四殿下就该羞死了! 几人走远,议论渐消,如归暖阁被他们抛在身后,沐浴在葱茏的花草与氤氲的沉香中。 无端被议论一番的四皇子夏焉正躺在阁中的金丝纹凤榻上,穿一身靛蓝滚银边公子袍,脸上盖着书,光着的莹白双脚/交叉斜蹬着榻旁的条案,左臂夹着个银盘,右手隔三差五从盘中摸出葡萄,通过书册下方的空隙送入口中。 书册蠕动片刻,喷嚏声响。 谁想我呢夏焉吸吸鼻子,扔开书坐起身,将葡萄盘搁在腿上,脚伸进翘头银靴,抖抖躺得凌乱的马尾发辫与额前碎发,兀自发了会儿呆,然后拍脸,吸气,打起精神站起来 中等个头清瘦身材,面容白皙精致,眼眸洋溢着清亮的少年光彩。 他打开双臂上下蹦顺衣摆与裤腿,趿拉着靴子蹭到书案后坐下,取墨滴开砚台,笔架上摸了支细毫,捏着于指尖一转,铺纸,下笔,一气呵成。 小方,快来谋划。 小方是位忠心耿耿的黑衣侍卫,闻言从屋角过来,站到书案边,低头,见夏焉于纸上写出躲避程熙路线图七字,又在旁边以线条粗暴地描了个小人儿 头顶方方高高公子冠,下垂长线拟作头发,平直的三条线是眼睛嘴巴,两斜线在胸前交叉算作手臂,两臂间画了个竖长条,便是佩剑,往下再画上更长的两条竖线,乃是双腿,一个程熙便跃然纸上,神形兼备。 夏焉坐直,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孩童画,接着歪歪斜斜地绘出宫中大小道路,标明重要殿阁,又换笔蘸赤色颜料,描出行进路线,道:今日景相休沐,程熙在家陪伴,今日不愁。但明日,父皇会在大朝会上授予程熙新官职,午后皇子们文学武艺的切磋演练,景相是评判,程熙当会陪同,还有晚上宫中的焰火盛会眼珠转转,笃定道,这些我一定都不能去。 小方忠厚老实的脸随即皱起,殿下,圣上对您已经不满,明日那些重要场合您再故意缺席,不知圣上会怎样罚您。 罚就罚呗。夏焉摊手。 您就非躲程大公子不可? 夏焉托腮认真道:是啊,我把他害得那么惨,他这次回来,说不定会找我报仇。 小方拿起路线图看了看,又放下,道:属下觉得程大公子不是那种人,况且都两年多了,程大公子既然愿意回来,想来也是缓好了。 夏焉蹙眉思索一阵,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以防万一。 小方:又不能躲一辈子。 夏焉:能躲一时是一时。 外头谣言传成那样,全是一知半解歪曲事实,也不见殿下操心着澄清,如今躲起人来倒是很操心。小方低声嘀咕,让人知道了,岂不又要说殿下心虚? 心虚!我真地很心虚!想到程熙回来了我简直紧张得要死!夏焉漂亮的脸紧紧缩成一团,起来绕出书案,四处跳脚蹦跶了一阵儿,谣言虽并非真相,当年的事也的确颇有内情,可我又怎能轻飘飘说一句与自己无关就潇洒地放下呢?我不理谣言,是因为那些人我不在意,但程熙不一样,程熙一家都是很好的人,景相五十大寿这样重要的日子,我不能出现,不能给他们添堵! 小方见劝不动,只好道:那呆在屋里不就好了? 夏焉煞有其事道:呆在屋里能躲程熙,却躲不过父皇派来捉我的侍卫。所以我给咱俩划了不同的线路,我跑,你掩护,一定要好好记住。郑重其事地将路线图按在小方手里,目光殷切。 想到明天,想到那个人,夏焉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如临大敌之感,他焦躁起来,浑身发急无处发泄,只好跑到一边去,抬脚面狠狠地踢了一会儿墙,才稍微有点痛快。 翌日清晨,程熙获封礼部郎中,一月后上任。午后,太子及众皇子聚于文思殿,切磋文学武艺,今上建平帝与右相景澜前往观看,程熙陪同。同一时候,夏焉与小方犹如两只锦鼠,在皇宫的犄角旮旯里谨慎逃窜,躲避巡查侍卫,直到掌灯时分才略有消停。 秋晚月明,宫柳拂风。 皇宫僻静处,湖水木廊上,夏焉独坐休息。他穿着藏青底绣银叶锦袍,外罩一领白绒短披风,马尾以碧玉小簪束在脑顶,清澈的眼眸百无聊赖地对着夜空轻眨,带出满池星子,宛如名家笔下意境幽美的画卷。 焰火盛会正在远处准备着,模糊的繁华热闹令夏焉心中微感凋零,他疲惫地卸去浑身气力,倚上廊柱,两手恹恹搭下,一腿曲起蹬着座位,一腿垂向廊外,靴尖与水面似挨非挨,时不时晃悠两下,点起条条涟漪。 肚子有些饿,他从怀中摸出中午从御膳房顺走的饼,也不管是否硬了凉了就嚼,眼珠机灵地四处转动,转向上方时心生一计若是爬上廊顶,不就也能看焰火了?据说这焰火班底非常厉害,为给景澜贺寿,还特意排了许多新花样。 说干就干。 几口啃完,他拍拍饼渣,扶着廊柱站上座位,抖抖披风踩踩靴子,双臂抱紧廊柱,双腿左右一缠,猛一吸气,目光坚定向上爬! 他不会武,爬柱十分艰难,每每憋气向上吭哧一寸,就又立刻滑下两寸。呼哧呼哧了好一会儿,白芍药变成红芍药,全身汗流浃背都快抽筋了,才终于蠕动了将近一半。 简直胡闹。 一声威严批评破空而来,缩在柱上的夏焉猛地一个激灵,扭头看,湖水对岸交映的花草打开,一大群人站在那里,明亮宫灯照耀下,前方正中最威风凛凛的那个,便是他的父皇,大齐开国皇帝,建平帝夏期! 禁军钦卫找了你一天都没找见,长能耐了。好在小程爱卿聪颖,算到了你的躲避路线。你既不怕丢脸,朕就带着大伙儿来瞧一瞧,堂堂皇子究竟能差劲到什么地步。 建平帝痛心疾首,夏焉听来更仿佛雷霆捶心:什么小程爱卿?什么聪颖?什么算到了路线? 什么意思?! 视线漂移,夜色灯影里,独有一人白袍高挑,身姿潇洒,满载君子温润,在一众乱七八糟的人当中释放着格外出挑的、如月光般的采采清辉,并用一双英俊深邃的眼眸不带任何感情地看着他。 目光相接的一刻,夏焉的头脑顿时一烧,胸腔震动,心脏狂跳,血液由四肢百骸唰地回冲向头脸,面颊与脖颈通红滚烫,双目刺痛,口干舌燥。 那、那个人 是程熙。 程程程程程程熙。 夏焉四肢收紧,脸羞愧地埋进臂弯,此时此刻,他想到的不是躲避程熙的大计居然这么快就宣告失败,不是以这种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究竟有多么丢脸即将会受到何等惩罚,而是程熙比之两年前好像更稳重、更成熟、也更英俊了。 好想多看他几眼啊 但是不能!坚决不能! 夏焉拼命坚持挂在廊柱上,浑身僵直酸痛呼吸异常困难,怦怦怦怦的心跳犹如擂鼓,脑袋昏昏沉沉嗡嗡乱响,却极为清晰地回放着两年前他与程熙决裂分别时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个时候,他站在他们新婚宅院的厅堂上,看着程熙道:我只是为了让相府帮我澄清身份,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厅堂宽大敞亮,冰冷的回声震耳欲聋。 程熙愣了一下,又笑了一下,片刻后一贯宽和地回应:我臣早就知道了,臣心中除了迎殿下回朝这一件事外,同样再无其他,只是从前不便直言,难免做一做戏,冒犯殿下之处,望殿下恕罪。 他觉得程熙的语调和神情好像有些不自然,好像在克制压抑着什么,但他并未多想,因为他的心中亦是一团乱麻与无数迷惑。 然后,他转身走了,走进这座富丽宏伟的皇城,与程熙再不相见,直至此刻。 此刻的程熙站在那里,一如当年,又全然不同,繁杂的人群、初秋的月色、宫廷的灯影与浅浅的馨香重重包围着他,他依旧出挑,依旧一骑绝尘,直令夏焉晕乎冒汗,什么都想不通,什么都看不透。 小程爱卿。建平帝道。 程熙在人群中优雅躬身,微臣在。 距离你去礼部还有一个月,也是闲着,不如先到四皇子宫中,教教他,给他做做榜样,想办法把他这不学无术的样子扭回来。建平帝顿了顿,是了,为四皇子好,朕许你便宜行事。 程熙长腿向后撤步,衣摆一撩,潇洒地单膝跪地,微臣遵旨。 建平帝点头,又道:景卿,程卿,朕借卿的儿子一段时日,可以吧? 景澜与程有立刻躬身,景澜道:臣等惶恐,程熙乃微臣之子,更乃皇上之臣,为皇上效力是他的荣幸,万万不敢担此借字,更不敢担皇上特意询问。 好。建平帝笑了,走吧,为景卿贺寿,看焰火去。 建平帝摆驾,后宫君秀、皇子与大臣们跟着离开,剩下夏焉独自一个浑身发抖苦苦抱在廊柱上,精神恍惚内心悲苦:什么意思?什么叫把他扭回来?他是藤上的瓜吗?! 建平帝一路行去,背后远方突然传来一声扑通巨响,他不解地问:什么声音? 众人静默,程熙出列道:回禀皇上,微臣想,应当是四殿下掉进水里了。 建平帝: 虎眸无奈一眯,建平帝叹息道:卿去瞧瞧吧,带他换身衣裳,秋日水冷,怪可怜的。 遵旨。程熙抱拳,又向两位父亲躬了躬身,英俊的眉间压抑着一丝急切,提衣摆腾身飞远。 第2章 必须吵一架 是夜静谧,如归暖阁偏厅,柔和宫灯暖光下,夏焉穿着白丝中衣,光着脚,散着一头洗过的湿发,与同样才沐完浴的小方坐在一起,各自抱一大碗刚刚煮好的酸汤面,幸福地吸溜吸溜,狼吞虎咽。 好吃!饿死我了!夏焉捧起比他脸还大的面碗吨吨喝完汤,痛快地啊一声,揉揉鼻尖道:好暖和!刚才掉进湖里差点儿冻死我!还好你来得快! 嗯嗯。小方低头捞面附和着,突然面色一凛,停筷抬眼,凑近夏焉,小声严肃道:殿下,好像有人在监视咱们。 夏焉一脸震惊,漂亮的双眼瞪起,紧张地以口型问:不会吧?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2) 小方也以口型回答:好像有,不太确定起身走去推开门窗,来回看了一会儿,又飞身上房顶查探。 算了,宫里到处都有侍卫,不会有事的,而且我一个落魄皇子,监视我做什么。夏焉跑出门外说,冷风一吹,不由打了个颤。 半个时辰后,丞相府朝华园,大公子居所。 夜深人静,程熙却不睡觉,满腔情绪无处发泄地耍起剑来,一时寒光四射锋芒毕露,震得侍从们纷纷探头,又大气都不敢出地迅速溜掉,心道一向温润的大公子定是因为婚姻失败加外调一场转性了。 收剑后,程熙在院里冲了凉水,回屋换上中衣,打开案头锦盒,取出一个本儿,翻到写着今日日期的那页,蘸墨提笔,用力地写下了个大大的气字。 杀意腾腾地收笔、合本儿,宽阔的胸膛起伏数下,他灭了灯烛,侧躺上床,眼神幽幽地盯着屋角地上一件泡了水的白绒短披风。 翌日上午,如归暖阁前厅。 穿着暖黄公子袍的夏焉坐在书案后,左手托腮,右手从盘中捏葡萄吃,束成高马尾的发顶个别处翘着呆毛,光着的双脚搭在一起轻晃,双眸四处滴溜儿转悠,就是不看前方。 因为前方站着程熙。 头顶银冠,长发顺垂,银袍穿出高挑的身形,大带束出劲瘦的腰身,腰间名贵的玉佩玉环尽显君子气度,分外赏心悦目。 夏焉却不敢看。 他一想到程熙来了就紧张,想到那家伙正肆无忌惮地看着他,更加脸红心跳头皮发麻,只能强打精神故作镇定,更别提程熙还是奉旨专程来管教他的! 卯时起,子时睡,上午学文,下午骑射,晚间做功课,一日三餐加三顿零嘴需按时按量,不可尽凭喜好。程熙扫了一眼夏焉的脚,平静说道。 不行。夏焉低头嚼葡萄,指上还捏着一粒,吐字含糊,卯时太早,我平时都是巳时起。 昨夜想过了,既然躲不掉,那就同他对着干,让他厌烦。他一厌烦,进学的事说不定就黄了,不招惹他的大计也能随之实现。面对好好学生程熙,偷懒犯浑是激怒他的第一步。 然听了这话的程熙并无反应,仍是站得端正笔直,面无表情道:巳时太晚,所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本该鸡鸣即起 卯时还不够?你还想让我鸡鸣即起?!夏焉使劲儿吞下葡萄,匪夷所思地瞪起眼。 满朝文武皆是鸡鸣即起,殿下既为皇子,当以身作则,卯时已是退让。何况殿下既决定进学,就应做好吃苦的准备。一躬身,英俊的眉眼微微低垂,神色从容语气平和,态度却是坚持。 夏焉心想是时候了,当即将手中的几颗葡萄大力丢回盘中,一时葡萄乱蹦,他光脚踹了下书案,急道:我根本不想进学!是你们逼我的!鸡鸣也好卯时也好我都起不来,你再不依不饶,我索性午时再起!你能将我怎样?! 程熙眼眸微眯,神色冷了一分,面容略有隐忍,吸了口气,不亢不卑道:昨日圣上下旨时殿下也在,应当听到了,陪伴教导殿下期间,臣可便宜行事。 言下之意,你要责罚我?!夏焉拍案而起,心想单是言语相激还远远不够,索性一步跃上座椅,再两步踩上书案,抱起双臂抬起下巴挑起眉梢,居高临下嚣张睨视,活脱脱一个骄奢淫逸胡作非为,还突然发了疯的皇子。 这一下,程熙终于被吓住了,不自觉退后一步,连一直站在角落里一声不吭装不存在的小方都意外了 说是要气走程大公子没错,但这也有点儿太过了吧。这么多年来,从没发现四殿下还有这等才能! 沉默对峙,程熙将夏焉从头看到脚,目光凝滞,脸微微发红,嘴唇张了又张。夏焉以为他已被气得道理都不知先讲哪句了,正在得意,突然听他底气不是甚足,又十分痛心疾首地说 你、你先把鞋穿上! 夏焉脚趾不由地一动:??? 角落里的小方:??? 程熙甩袖侧身,余光又瞥了一下夏焉嫩白的双脚,脖子都有点红了,强撑道:不穿鞋满地乱走,成何体统!昨夜也是,衣衫不整坐没坐相,如市井地痞般吃饼爬杆,你一个姑娘家 原本还莫名其妙的夏焉一边听一边慢慢慢慢睁大眼,终于不再是伪装,而是真地胸口一烧,愤怒的火舌席卷全身,唰地烧出颈嗓! 他失控了,好久没这么气过了,径直蹦下半人高的书案,脚下一绊,刚好踉跄到程熙面前,顺势昂头大声控诉:衣衫不整坐没坐相怎么了!市井地痞无赖流氓怎么了! 我没说你无赖流氓程熙本要扶他,这下只好后退。 姑娘家怎么了!夏焉气坏了,步步紧逼,红着眼睛喊:姑娘家就不能光脚?就不能吃饼爬杆?就不能衣衫不整坐没坐相?凭什么凭什么?!况且你看清楚,我不是姑娘家!不是!!!越说越气,想打程熙,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不能,也打不过,只好跑去墙边,伸脚背又是一阵狂踢! 站在一旁的程熙瞠目结舌手足无措,彻底傻了。 片刻后。 夏焉终于停下,垂头喘息。程熙看着他的背影一会儿,低声道:我是想说你昨夜落水,如今一直光脚,当心着凉。低声一叹,走出厅堂。 夏焉怔住:昨夜落水,他居然知道? 又片刻后。 夏焉坐在椅上,可怜巴巴地抱着踢伤的右脚敷冷水帕。大开的窗户外,落了一半的桂花树下,淡淡馨香萦绕中,程熙挺拔地站着,长发垂顺,背影萧索。 殿下,您别气了,程大公子才回来,见您不足一个时辰,印象大约还留在过去。小方劝说着,但他是关心您,怕您着凉,希望您学礼仪有风度。 夏焉低头看着脚背上的淤青,撇了撇嘴。 小方又尽职尽责地来到院里,站到程熙身边,小声道:程大公子,您别生气,其实殿下脾气很好,平日嘻嘻哈哈,怎么开玩笑都行,只是不大爱提过去的事,尤其是您提起。 程熙负手叹息。 早起进学也不是不行,小方认真地想办法,就是得慢慢来,哄着来,先提早半个时辰,过几日再提早半个时辰,再夸一夸他,保管就可以了。 程熙立刻看向小方,目不转睛道:阁下对四殿下如此了解,想必跟随殿下的时日不短? 小方未听出话中深意,诚恳道:殿下五岁时我就跟着他了,起先是在暗中保护,殿下都不知道我的存在,殿下回宫后我才现身。 程熙的眼眸射出幽微的光芒,提步走开,波澜不惊道:如归暖阁只你一个侍卫,四殿下很信任你。 小方随程熙走着,摆摆手,不好意思道:是因为先前殿下逃学,圣上生气了,罚殿下过清贫日子,撤走了除我之外的所有侍卫侍从,饮食也以粥菜瓜果为主,不准大鱼大肉,每月的新衣和宫分减了大半,日常清扫浣洗都要自己做。 程熙转头惊道:多久了? 快一年。 程熙更惊,圣上竟盛怒至此?! 小方更加不好意思,无奈道:因为罚过之后殿下还是不去上学,还说人少清净、吃素养生,圣上便跟殿下杠上了,一直拖到现在。 程熙: 屋里,夏焉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忍着脚背的烧疼,突闻外头程熙发出一声恨铁不成钢的长叹,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 是夜,丞相府,浣衣房。 程熙光着练武后挂着薄汗的上身,摸黑打了一大盆冷水,坐上小板凳,不甚熟练地向盆中投入些许皂角粉,想了想,再投入一些,再投入夏焉那领脏污的白绒短披风。 俯身搓洗间,脑中不断闪回夏焉生气时叭叭说个不停的嘴、光滑莹白晃来晃去的双脚,以及笑容憨厚与他孤男寡男共处一室长达两年多的小方! 疯狂地想要有个办法,把他那双脚按住、嘴堵上! 程熙憋着气,从水中提起沉重的披风,又猛地往盆里一砸,白沫水花四溅。 波纹中映出自己狰狞扭曲焦躁烦乱的面容,程熙一怔:怎么他竟成了这样?! 去到庭院吹了半晚夜风,回到卧房,他打开本儿,翻到今日那页,提笔犹豫半晌,呼吸平复半晌,最终写下两个字:镇定。想了想,又缀上了一句缓步从容,岿然不动。 翌日巳时。 睡梦中床头一沉,夏焉茫然睁眼,惊讶地看见程熙站着床前。 即便是从下往上看,他也依旧那么英俊!啊,羡慕! 正在遐想,只听程熙居高临下,淡淡道:殿下自己说的巳时。 夏焉揉揉眼,扭头,见枕边放着个大包袱。 臣能便宜行事。程熙将包袱拎起来,悠然道,为监督殿下,即日起,臣便在此住下。 夏焉立刻从床上弹起来。 整个如归暖阁臣已看过,没有给臣睡觉的地方。程熙长腿笔挺,走向窗下用于闲卧的暖榻,转身坐上去,露出很满意的神情,所以,臣就睡这儿。 夏焉着急地刚张开嘴,程熙便抬手打断,自顾自道:跟从前一样,中间隔一道屏风就好。 第3章 洞房花烛夜 一句跟从前一样彻底赶跑了夏焉残存的睡意,他脑中一个激灵,陡然发现,离京两年一朝归来,程熙深沉了,看似潇洒地忘记了曾经,实际却记得一清二楚。 所以,还是要报仇?! 夏焉顿时如临大敌,盘膝坐在床上,被子当头罩下,双手拢着,眨眼思索片刻,决定敌不动我不动,先顾左右而言他 前日晚间,你怎知道我在湖水木廊? 程熙开始挪动屏风和暖榻,道:你要躲我,又要躲侍卫,结合宫中的殿阁布局、焰火盛会的会场所在以及侍卫轮班的情况,不难猜出。 夏焉一惊,被子掀开一点,你怎知道我要躲你?! 程熙摆好暖榻,开始铺被褥,抬头看夏焉,我又不傻。 夏焉: 由此亦可见宫中防卫仍有疏漏,我已告知爹爹,想必爹爹也呈给陛下了。程熙自顾自道。 不愧是程大公子。夏焉在心中默默为他竖起大拇指。 唔。夏焉缩在被子里的脚趾动了动,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大前日是景相寿辰。 程熙拉平被褥,舒了口气,明知故问地看了他一眼,夏焉接着说:我有派小方去送贺礼。 程熙来到窗边,抱臂倚墙而立,身姿修长,十分好看,龙井香?帮爹爹整理礼单时看到了。 居然没有被扔掉?!夏焉顿时开心起来。 景澜清妙潇洒,才华极高,是当世罕见的人物,夏焉极崇拜他,能管他喊上半年爹爹,只觉得无比幸运。然而他最终却阴差阳错地骗了景澜,更骗了他的宝贝儿子。他耻于出现在景澜面前,所以不去朝会、不去由景澜教授的皇子学堂,这次送礼亦纠结许久。 程熙不以为然,抱臂道:爹爹岂是那种人。 夏焉一愣,恍然大悟拼命点头,嗯嗯!就是!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程熙定定地瞧他,渐渐走了神,接着眸色一闪,转身向外行去,快些起床!干正事了! 声音微冷。 生气了? 按理说,程大公子这般君子风度,让他生气相当难,但自己偏偏就有这个本领,而且是让他生天大的气。 夏焉苦下脸,双脚在被中对着碰了碰。 三年零五个月又十一日前,夏焉十七岁,尚且名为谭嫣,是已经致仕的前任左丞相谭瑛府上的孙小姐。 小时候,他的心中并无男女之别,穿什么衣裳梳什么发式都无所谓;稍微长大一点,他识了字,懵懵懂懂地明白了一些事,便开始奇怪:自己明明是男孩,为什么要打扮成女孩子的模样呢? 他去问爷爷谭瑛,爷爷说曾有道士批命,要把他当女孩儿养方能平安顺遂且不克家人,他点头信了;及至再大一些,明白了更多事的时候,他无论如何不能再信:他是谭府的孙小姐,却一直如囚徒般住在偏僻封闭的小院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人亲近他,没人对他好,除了爷爷。 坚持索要答案,可爷爷始终是那番说辞,问急了便愤然甩袖,撂下一句你若不顾自己和家人死活,便恢复男儿身吧。 他只好将茫然疑惑一一吞下,继续囿于小院,按爷爷的意思,做个温和沉静的姑娘,只是有点后悔读书。 他没学过正经书,读的大多是话本传奇,但正因为是话本传奇,大到天地家国小到鸡毛蒜皮,他看到了一个广阔的世间,看到了无数多彩的人物,越是读,就越是希望自己也能成为书中说的才高八斗诗书风流的君子,或是仗剑江湖意气飞扬的侠客,若能结识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路谈笑对饮惺惺相惜,那就更好了。 翻开书,他堕入美梦,合上书,置身装点精致的闺房,看着镜中斜插步摇、眉如柳叶的面孔,美梦轰然破碎,漆黑的大网铺天盖地而来,他被紧紧禁锢其中,仿佛一生也无法挣脱。 终于,在那个暮春谷雨,日暖花开的日子,他彻底绝望,崩溃地大哭一场后逃离小院,平生首次翻墙,首次顶着如火焰狂跳的心走上喧嚣熙攘的京城大街,贪婪地望着这天地间热闹的一切,连小童哭闹声、车轮喑哑声都觉得无比顺耳。 穿着漂亮的青年男女三三两两簇拥着走向晴溪河,他跟着人群,在白石桥头上用随身的玉佩换了花船上的一个席位,忐忑不安地上船、游湖,吹暖风、望波光,听耳边欢声笑语,瞧两岸绿柳飘絮春花齐放,心口劫后余生般震动。 立在船头,鹅黄纱裙与斜髻下垂落的发丝在春风中轻飘,不经意转身,髻上早已松动的金凤步摇被甩飞出去,他连忙伸手,却见眼前身影一闪,翩飞的白衣于湖面轻点数下,利落一翻,稳稳落于湖心小岛 春光洒下,那少年人高个儿宽肩窄腰长腿,白衣轻动面庞如玉,气质绝佳。 他恍惚了,抬手一摸,原本栖息在发髻上的金凤换了住处,静静地躺在白衣少年人掌中。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3) 花船行远,白衣少年渐渐模糊,他的脸微微发烫,心蓦然空了一块。 那,正是他在话本传奇中看了无数次、想了无数次、渴望了无数次的身影。 回家后,他被爷爷重罚。 一个月后,当朝右丞相兼太子太傅、少师景澜与兵部左侍郎程有之长子,即名满京城的程熙大公子,以金凤步摇作为信物,前来向他提亲。 那时的程熙刚刚及冠,中了科举与武举双料状元,御街打马配红花,金榜题名风光无限。 新婚当夜,他头顶凤冠身着喜服,站在窗前,望远方皇宫升起的灿烂焰火,听屋外酒席热闹,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他的夫君。 不多时,门打开,他转过身,见当日晴溪河上的白衣少年换了热烈的红袍向他走来,模糊的面容越发清晰,温柔的笑意愈加深浓。他看呆了,甚至忘了将早前掀上去的盖头放下来。 在下程熙,见过夫人。 程熙优雅躬身,起身时眸中闪动着窗外焰火的光芒,接着握住他的手,牵他坐回床边,提起小几上精致的酒壶,斟满两杯,请他交杯对饮。 他蓦地从恍惚中回神。 成婚前爷爷说了,程熙及相府知道他的身份,婚事只是幌子。可眼前情形怎么和说好的不太一样?! 难道是为了掩人耳目,程熙才刻意做戏? 爷爷再三叮嘱,此事事关重大,他不敢轻举妄动,决定先试探一番 将嗓音变得柔软些许,他问:你不知道? 程熙微怔,什么? 搁在程熙掌中的他的手出了一层薄汗,他垂下头,低声道:我的声音不好听。 程熙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笑道:原来是这件事。夫人放心,我既娶你为妻,便不会在意这些,也请夫人莫要在意。 他的手微微缩紧,尴尬道:还有。 还有?程熙再一怔。 他深深吸气,将头垂得更低,我近日身体不适,大夫说暂不可行夫妻之礼 万籁俱静。 他身体僵直,呼吸屏住,手微微发抖。 程熙明显有点找不着北,但只是片刻,他就再次大度宽和地笑了,道:无妨,夫人身体重要,那些事往后放放,没什么。 又是沉默。 他困惑了,心想这是什么意思?暗号对上了吗? 应、应该是吧,否则堂堂程大公子也太好、且太傻了。 二人牵手僵持,终于在夜色深浓时脱去华贵厚重的喜服,穿着红丝裙与红绸里衣躺上专为新婚定制的鸾凤翔云雕花床,盖上同一条大红鸳鸯锦绣被,中间隔了两尺,被面上正好堆放寓意早生贵子的花生桂圆。 暖红香案上红烛静燃,程熙从被中覆住他的手,他不禁一抖。 夫人莫怕,夫人身子养好之前,我绝不胡来。程熙道,但娶夫人为妻,我十分欢喜,总想与夫人亲近便让我握着夫人的手,可以么? 这话令他心中百转千回,终究无法拒绝,低低嗯了一声。 程熙开心而笑,手指屈起,轻轻用力,道:多谢夫人。 洞房在牵手中一夜无眠。 新婚的日子过得极清淡又极浓郁,清淡是因为他话少,表情也少,程熙则始终守礼,除了牵手再没有更进一步的亲密;浓郁则是因为即便如此,程熙却无任何不快,反而宽容耐心,加倍地对他好 命厨房按他的口味制备三餐,在他说了有亲信大夫并备好了药后便停止了带他求医的想法,但会翻阅医书,了解日常如何安养女子身体,并一一为他做到;公务归来同他聊今日趣事,买下有意思的小物或精美的首饰布料送他,闲暇时陪他游园或饮茶,夜里则会牵着他的手说一会儿话,然后去以屏风隔开的卧房外间的玉湖榻上睡,内间大床留给他独享。 这便是所谓的跟从前一样。 夏焉从回忆中走出,望着卧房一如往昔的格局,心乱如麻中突然一愣:想这些有什么用?不管程熙过去怎样如今又怎样,想方设法气走他、避免招惹他总没错!这才是真正对他好! 于是,巳时二刻,夏焉慢悠悠起床洗漱更衣,光脚挪到正厅,懒散地吃着不知该称为早膳还是午膳的饭菜,再次对程熙爱答不理。 四殿下,臣再问一次。程熙站在一旁,余光瞥着夏焉的脚,五经您读过哪些? 夏焉听不见似的,挑起一根青菜,仰头看看,神色厌倦地塞入口中。 程熙用力吸了口气,角落里的小方赶紧冲上来赔笑,阻止了他的第五次发问:程大公子,五经之中,殿下只读过《礼记》。 夏焉吃惊地看向小方,意思是你怎么知道,小方看懂了,解释道:我平日闲得无聊,就记了记殿下每日做过什么、吃过什么,读过什么书。 夏焉更吃惊了,程熙的目光也幽深起来,谨慎地将小方观察了一会儿,终究没说什么,只道:《尚书》《周易》《春秋》略枯燥,便从《诗经》读起。 程熙用心良苦,但于夏焉来说,乖是不可能乖,听话也是不可能听话的,于是之后无论程熙怎么教导演示询问,他只是听不见、看不着、不配合,油盐不进耍赖皮,饶是程熙君子风度,亦不免怒火中烧、自暴自弃。 你不愿学?也罢。我身有圣旨,只求奉旨而行,问心无愧。 再之后,程熙早起一睁眼便开始书写《诗经》的注解感悟与骑射的练习方法,并配以详细生动的图画,写完一张就往夏焉的书案上搁一张,不管他看不看,不对他说一句话,甚至不再看他一眼。这样一直写到深夜,最后吹灯倒头,睡在夏焉卧房屏风外侧的暖榻上。 日日循环,夜夜往复,无波无澜,不亢不卑。 小方首先受不了了,凑近夏焉小声说:殿下,程大公子看来真地很生气,你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夏焉瞧着外间书案前程熙笔直漂亮的脊背,流畅游走的笔尖,谨慎认真的神情,一时入迷,倏尔仿佛从如归暖阁换到了科试考场,那个时候,他也一定是如此自信满满、胸有成竹吧。 殿下,小方再道,程大公子也不在咱这儿吃饭,他这几日不会一直饿肚子吧? 不会的。夏焉与小方交头接耳,一手捂着嘴巴,你没发现他每日午饭及晚饭时都会离开吗?景相在皇城外朝文心阁办公,程大人在兵部衙门办公,程熙一定是去找他们吃饭了。他很孝顺的,每日都会陪伴爹爹们。 小方扳起指头算,程大公子每日外出大约两个时辰神色微惊,殿下!他陪你比陪景相和程大人的时候多多了! 夏焉一怔,案上厚厚的一叠纸明晃晃堆放着,他的心头复杂起来。 是夜,卧房漆黑,夏焉侧躺在床上,眨动的眼眸瞧着屏风那边唯一一点晕黄灯光:灯光映出剪影,温柔地投在屏风上,恰是程熙盘膝而坐、伏在条案前奋笔疾书的模样。 都丑时了,还用功。 夏焉撇撇嘴,无意挪了下枕头,发出一点轻响,屏风上程熙的身影立刻一顿,然后,他轻手轻脚地垒起案上的书,推到灯烛旁,昏黄光影立时被遮住许多,夏焉所在的大床彻底没入阴影。 夏焉蹙眉扁嘴,鼻尖泛酸。 不多时,一声闷响传来,夏焉连忙下床去看,发现是程熙撑不住了,趴着睡着了。睡着以后,他那温文尔雅的成年君子气度有些消减,眉眼之间漫上来些许童稚依赖之气,仿佛一个小小少年。 夏焉焦急而笨手笨脚地绕着程熙转了几圈,自认实在没办法在不吵醒对方的前提下把这么一大只程熙弄到床上去,便退而求其次,取来锦被给他盖上,兀自站着看了一会儿,然后也跪坐下去,伏上条案,将脸趴在程熙脸对面,肆无忌惮地欣赏。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脸型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好英俊啊。 但是有点黑眼圈,还有点委屈可怜。 夏焉伸出手指,想在他鼻尖上点一下,又心想也许应该调整一下计划:程熙是愈挫愈勇的性子,一味对着干,说不定会让他更加在意。也许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普普通通地君臣相处才是最好。 那就最后点一下,然后普普通通地君臣相处。 夏焉决定了,屏住呼吸,手指缓缓靠近程熙的鼻尖,在还有小半寸就要点到之时,程熙突然睁开了双眼。 夏焉: 程熙: 被足有两尺高的书围住的灯光热烈地照耀在二人身上,映出两道在桌上对趴的身形,映出两双贴近而专注的眼眸,映出夏焉如芍药醉酒白里透红的面容,映出程熙盯完夏焉脸颊盯脖颈胸口,再盯跪着的双膝,再盯搁在屁股底下的光滑双脚的幽深目光 目光忽而一变。 夏焉下意识察觉到危险,连忙退后起身,咳了咳,顽强道:你要醒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转身逃回床上,拉过被子蒙上头,片刻后,闷声微弱道:明天,开始学《诗经》。 程熙: 程熙扭头看了看搭在肩上的锦被,半晌,他吹了灯,来到大床前。朦胧月光投入,夏焉睡熟了,身体扭着,右臂贴着耳朵向上,左臂伸向床外,双腿冲里跨出弓箭步,头发散乱,嘴唇微张,锦被只有一小块在肚子上。 为他盖好被子,更特意护好双脚,程熙心想,过去如果胆大一点儿,放纵一点儿,敢于在睡觉时越过屏风,往鸾凤翔云雕花床上望一眼这豪放睡姿的话,恐怕早就知道他不是个姑娘了。 站直,叹息,而后微笑。 本儿放在家里了,如若不然,今夜当题一个暖字。 第4章 拍拍你屁股 翌日,夏焉言而有信,提前一刻钟起床,迅速吃完早饭,端端正正地坐到书案前,准备学《诗经》。 他刚刚弱冠,面容尚且显小,身量也比程熙、小方等矮了近一个头,加之脑顶马尾、刘海碎发与贵公子锦袍的打扮,令他看来只有十六七,坐在案前捧着程熙专为他精挑细选的版本来回翻,眼眸专注轻眨,嘴唇投入轻动的模样极富少年气息。 这场面令程熙绷了好几日的脸终于舒展,连看到夏焉踩在绒毯上的白净双脚,也仅是稍稍皱了下眉,没有多说什么。 夏焉不愿再让程熙费尽心思日夜辛苦写注解,想了想,仰头提议道:程熙,我一边读一边给你讲意思,有不对的地方你就纠正我,我用脑子记,这样记得清,一味写在纸上我反而不愿记了。 程熙立在案旁,既觉得此话有理,又觉得哪里不对,尚未应答,夏焉便将右拳在左掌中一敲,一锤定音道:就这样决定了。 接着,他兴致勃勃地打开《诗经周南》第一页,蹙着眉头低声念叨了一遍,再朗声给程熙读一遍,程熙纠正他的错音,然后他逐句解释,随意说见解,程熙专注地听,间或点点头,最后点评,补充延伸。 渐渐地,程熙发觉夏焉说起诗文义理很有想法,虽略显青涩,但真挚独到,听到旁人见解亦能兼容并包。对于一个从小只是识字看杂书,从无接受过正统学问教导的人来说,这表现相当相当不易,完全可称聪慧机敏。 秋日晴好,幽幽沉香在厅内低回萦绕,窗外和风阵阵,半树浅白的桂花轻舞,馨香馥郁醉人。 布置典雅的正厅书案前,夏焉与程熙捧着书本握着毛笔边读边讲,夏焉时而抬头,程熙时而躬身,时而凝眉讨论,时而开个玩笑。 不多时,夏焉读到了《周南》的最后一篇《麟之趾》,大略一看,知道麟是以麒麟喻贵族子孙,意在赞美贵族子孙诚实仁厚德行高雅。恰巧身边就有只年轻且英俊的麒麟,他便生出小了心思,望着程熙狡黠一笑,清清嗓子,大声读出第一句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清亮的眼眸一转,夏焉从书案下伸出腿,光着的脚踩上程熙雪白的公子靴,脚趾意味深长地轻点两下。 程熙的脸唰地通红,下意识后退,半是惊悚半是羞愤道:你做什么?! 夏焉心中敞亮,端起书本朝程熙一递,煞有其事道:麟之趾,麟,指指程熙,趾,脚趾再次点点程熙的靴面。 程熙恍然大悟,面色更红,拳头放在嘴边掩饰地咳了咳,声音柔软下来,道:继续。 夏焉开心地点点头,认真地摇头晃脑,念出第二句 麟之定,一掌啪地拍上程熙屁股,声音清脆响亮,振振公姓,于嗟麟兮! 程熙登时错愕,面上饱含突然被非礼的无措与不可置信的震惊,瞪大眼睛看着夏焉,半晌说不出话来。 夏焉不以为然,指指书,又指指程熙的屁股,理所当然道:定。 程熙简直要崩溃了,大声道:那是顶!就是额头!是假借字! 夏焉: 程熙一改淡定的君子之风,劈手夺过书本,先后指出麟之趾、麟之定、麟之角三句,苦口婆心解释:先是足,再是额,最后是角,从底下到中间再到最上! 夏焉撇撇嘴,不服地争辩:脚指头、屁股和角也是从底下到中间再到最上面,而且屁股比额头中间得多! 嘴上虽不示弱,手上却听话地拿回书本,提笔在定字上画了个圈,写下批注,回想方才,只觉十分有趣,勾嘴角憋起笑来。 程熙看着他,亦十分无奈地笑了。 额头就额头吧。夏焉推开坐椅起身,站到程熙面前,在程熙的怔愣中抬手按上他的脑门,重新念道: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 二人站得极尽,程熙的双眼不由地再度睁大。 麟之角夏焉踮起脚,在程熙头上寻找一番,喃喃自语,没有角,随便找个什么代替吧你低一点。说着抓住程熙胳膊,使劲儿一蹦,伸手去碰他脑顶的鎏金冠,兴奋道,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小心些!程熙低头作出给你摸的姿态,顺手扶住他的腰,使力一提,自然而然地将夏焉放上自己脚背。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4) 夏焉霎时一震,保持着一手握胳膊一手摸发冠的姿态僵住,心思彻底从书本上飞开。 四目相对气息交换,他的呼吸紧了,心跳快了,头脑一片空白,摸过程熙屁股和脑袋的手以及踩着程熙靴面的双脚滚烫! 挨得也太近了吧! 寂静中,衣料与衣料摩擦出声,程熙的呼吸和托着他腰侧的双手似乎也在颤抖!胸膛起伏也一次比一次更剧烈! 不过,光天化日之下这般近地瞧去,程熙的面孔和五官与昨夜昏灯之下又有所不同:眼眸幽邃,如同含着一汪深澈的幽泉,令人捉摸不透;脸上线条清晰分明,比之昨夜的温和,更显出一种恰到好处的锋芒。 真英俊啊 夏焉这么一想,不由地越发紧张,连忙别开头,不断提醒自己不敢看不敢动,只要一看一动一定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可是好累! 夏焉内心悲苦苦不堪言,觉得自己好像再次抱在了湖水畔的廊柱上。 低头屏息许久。 院外突然传来骚动,零落桂花的淡香被一抹浓郁的甜香驱逐,兴奋的脚步声随之踏来,更加兴奋的少女嗓音一叠声地喊道:午阳哥哥!午阳哥哥在这里吗? 总算有了个契机,程熙放开夏焉向外看,夏焉则一脸茫然:???!!! 程熙,表字午阳,小名午儿,家中长子。平日里,两位父亲和其他亲近的长辈唤他小名,兄弟、好友叫他大哥或直呼其名,上级及同僚称他官职,日常交往,大伙儿都尊称他一声程大公子。 算来算去,午阳这个名字少有人叫,更别说这般亲密的午阳哥哥了,而且还是个姑娘! 夏焉脑顶的呆毛微微竖起,内心不受控制地响起了警报 来人是谁?! 这是什么情况?! 是了!众所周知,程熙喜欢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 夏焉这么一想,心中陡然惊骇。 第5章 我喜欢小方 程熙应声迎向院外,夏焉坐回案前,假装看书,实际却从书本上方抬起一点视线,瞥向院里 桂花树下站着个身穿蓝纱裙、头带翡翠珠的年轻姑娘,手上捧着一只食盒与一只锦盒,身后排着六名侍女。 年轻姑娘与程熙站得挺近,说了什么他听不清,只见姑娘眉飞色舞,神情数度起伏变化,最终开心笑着,将食盒与锦盒交给程熙,转身走了,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欲说还休地瞧了一眼。程熙也一直站着没动,直到姑娘彻底走出院外看不见了才回来,随手将食盒与锦盒放在小几上。 脚步轻快,好像高兴得不得了。 夏焉忍着一点不知哪儿来的酸意,缩回视线撇撇嘴,冷声问:那是谁? 程熙道:丽贵妃的侄女,苏兰儿小姐。她入宫看望姑母,昨日正好遇上,就认识了。她请我帮她修改文章,送了些吃食作为谢礼。一指食盒与锦盒。 挺自来熟的。丽贵妃乃二皇子夏纪生母,在建平帝后宫地位尊贵,仅次君后,夏焉不怎么喜欢她,看来这位苏小姐与她的姑母和表兄一样,眼高于顶盛气凌人。 苏兰儿来如归暖阁找程熙,既没有提前知会他这个主人,来了也不拜见,可见丽贵妃与二皇子压根儿没把他这个半路冒出来的皇子放在眼里,连带着他们的亲戚也一样。 程熙自然也看出了这点,联想到夏焉的近况与周围譬如品行不端不学无术好吃懒做远不如其他皇子、建平帝没有按例让他出宫立府,反而把他安置在这个处于内苑与外朝之间的偏僻角落、从前甚至弃之不用的如归暖阁中,是因为根本不喜欢这个儿子的种种传闻,神色微暗,突然就想同夏焉聊聊。 正巧这时夏焉打了个喷嚏,程熙话到嘴边改了口,道:还说没有着凉,快去把鞋穿上。 夏焉揉揉鼻尖道:不是着凉,是有人想我。 程熙觉得好笑,问:谁在想你? 不知道。夏焉心中有点憋气,硬邦邦道:反正不是你。 程熙: 美妙的读书氛围被破坏了,程熙眉梢轻挑,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对丽贵妃与二皇子颇有不满? 论理,他身为臣子,与夏焉聊这个很不合适,但他仍是问了,夏焉也没觉得不妥,百无聊赖地翻着书说:算不上不满,只是觉得二皇子哥哥脾气挺大,看着嚣张厉害,其实根本不聪明,我不喜欢他。 程熙尾音上扬地哦了一声,笑道:那其他皇子呢? 夏焉直言道:太子哥哥比二皇子哥哥聪明不少,品性也好不少,但也趾高气昂得很,我也不是很喜欢,还好有阿梦哥哥治他。 程熙一笑。 三皇子哥哥哎,明明我比他大几个月的,父皇却说我来得晚,懒得改了,要我把他叫哥哥。他呀,时而聪明时而傻乎乎,确实很幼小,我跟他说不到一起去。夏焉耸耸肩,相由心生,他们的特质从外表上就能瞧出来,太子哥哥是金条金块宝珠宝石堆在一起的晃眼贵气,二皇子哥哥是一大盆猪油炖肉汤的显摆豪气,三皇子哥哥是翡翠玉石串起来的天然纯气。 程熙大笑,饶有兴致地问:那你呢? 我?夏焉愣了一下,摇头,神情有点低迷,没想过,大概还不如他们。 程熙一怔,温声安慰道:我听大伙儿说你是名贵的白芍药。 夏焉不以为然道:大伙儿还说我个头矮,身板儿弱。 程熙真诚道:你不矮,你是正常个头儿。 夏焉立刻来了精神,拍案道:就是!我不矮的!是你们太高了! 程熙宽心一笑,再问:你方才说不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那你喜欢的是什么样的? 我喜欢的夏焉托腮思索,正巧小方洗完衣裳走进院里,黑色的武人箭袖捋上去,露出挂着水珠的精干手臂。 夏焉并未把程熙的问题想得那么狭隘,只以为是男子之间普通的比较,见到小方朴素老实又俊朗,便直接道:就小方吧。 小方一顿,从窗口探头,什么? 程熙跟着一顿,面色阴寒了。 当夜,程熙意外地选择了回家而非留宿,夏焉难得松快,与小方凑在一起看话本聊天。 夏焉说:程熙快二十四了,还没成婚,京中不知多少眼睛盯着,丽贵妃的侄女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小方道:可程大公子从前是太子伴读,景相又是太傅,太子与二皇子势同水火 所以丽贵妃与二皇子想把程熙拉到他们那边去!夏焉笃定道,一指程熙未带走的食盒,礼都送了,一定是的! 什么?!小方一脸震惊,殿下,我还以为那是程大公子送给你的! 夏焉一怔。 突然多了个没人要的食盒,我一时好奇,打开看了看,发现里头是极品葡萄酿!殿下你喜欢吃葡萄,程大公子这几日看在眼里小方一拍手,一定是了!你喜欢吃葡萄,程大公子这才收了礼。 不会吧夏焉蹙眉嘀咕,那也没见他说。 是不是你又惹到他了?要不然他怎么突然走了?小方抱臂猜测。 夏焉的脸苦闷而迷惑地皱成一团,心想有吗?我都好好听话读书了,怎么还会惹他?难道是因为我拍了他的屁股?应当不是吧,他当时瞧着挺高兴的而且说真的,程熙的屁股很好摸,精劲,软硬刚好,还有弹性,想必这就是练武的好处。唔,所以到底是哪里惹他了?难不成嫌我对那大家闺秀颇有微词?嗯,估计是。 一边想一边重重点头。 翌日微雨,程熙卷着一身凉意回来,却没喊夏焉念书,夏焉乐得自在,躲在卧房偷闲。 过了一会儿,小方如临大敌地进来报告:殿下,苏小姐又来了!在厅堂里,程大公子正帮她改文章。 夏焉脸色微变,接着低眉,故作不在意道:随他们便吧。 可我瞧着程大公子精神不大好,似是一夜没睡,而且双手虚白,还又肿又皱! 夏焉一愣,是练习了什么特殊的掌法? 殿下,别开玩笑。小方严肃道。 夏焉随口说着没事不管他,让小方自去忙碌,独自捧着话本走了一会儿神,反应过来,转转清亮的眼珠,终于起身前往厅堂。 厅堂里,苏兰儿坐在案前,手头铺着文章,程熙站在一旁,提笔躬身讲解。 苏兰儿抬头看程熙,眼含渴慕的微笑,抬肘往案上一枕,不经意碰到砚台,墨汁洒出一些,溅上了她的衣袖。 她哎呀一声,左右看看,倾身伸手从书案另一角的锦盒中取出一方白绸绣红梅巾帕,对着衣袖上的墨汁擦起来。 刚到厅堂的夏焉顿时炸了。 你做什么?!夏焉箭步冲上去,一把夺回巾帕,双眼瞪起,面色严厉,谁让你用的! 苏兰儿与程熙都吓了一跳,苏兰儿先是有点懵,惊慌地动了动嘴唇,反应过来后便是一点儿不怕的样子,起身看着夏焉,骄纵道:一条巾帕而已,你 你自己没有吗?!夏焉吼道。 苏兰儿杏眼一瞪,我的巾帕可珍贵了,这一条只是粗绸,大不了赔你,再多赔几条我也 滚!夏焉面如霜雪,声音嘶厉,将苏婉儿强行拉离书案向外推,立刻滚! 程熙连忙来到夏焉身边,按住他手臂,彼时苏兰儿已被推了出去,仓皇之间脚下一软,踉跄着摔倒在地。 侍女们一哄而上,苏婉儿低头咬唇片刻,放声大哭,红着眼睛指着夏焉:你、你我要向圣上与姑母告状! 第6章 为你挡风雨 苏兰儿哭哭啼啼地被侍女们簇拥着离开,夏焉推开程熙冲到一边,抬脚面狠狠踢了一会儿墙,又冲到院里,攥着巾帕梗着脖子哼哧喘气,仿佛气入心肺骨血,仿佛被夺去了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 程熙错愕站着,袖边轻轻一动,小方的手捏着一张字条伸过来。他莫名接过,打开一看,陡然心惊 巾帕是殿下娘亲唯一的遗物,殿下十分珍惜,供在案上檀香盒里,日日瞧着,时时追思。 程熙收掌揉碎纸条,闭上双眼沉沉吸气。 一炷香后,浣衣房。 夏焉面前放着水盆,正要投入巾帕,手却被拦住。 墨渍厚重,此帕柔弱,揉搓更易损坏。程熙观察着夏焉神色,宫中浣衣局有特制的油膏,易去污且柔和。若不愿在宫中清洗,那我带你去民间制衣坊。民间优秀工匠丝毫不输大内总之我保证,一定让它恢复如初。 程熙身上有股淡而雅的君子清香,夏焉的心情随之平复些许,手指微动了动。程熙伸手试着挨上巾帕,道:放松些,小心攥出折痕。 夏焉终于松手,低头看到程熙的手,果如小方所说,虚白浮肿起皱,再抬头看,只见程熙脸色黯淡,眼下还有黑青。他怔怔道:你昨夜没睡?手怎么回事?泡了一夜澡?总不能是洗了一夜衣裳吧。 随口一问正中红心,程熙目光一闪,侧过身折巾帕,道:没有,手是练功走火入魔。 夏焉: 夏焉又垂下头,程熙注视他半晌,低声道:对不起。 若不是他,苏兰儿便不会来;苏兰儿不来,夏焉娘亲的遗物便不会坏。 午饭时程熙不再外出,留在如归暖阁陪伴夏焉,夏焉没胃口,不说话,一脸沉郁,仿佛芍药被风摧折。 饭未吃完,首领太监刘喜公公来了,宣夏焉去文思殿问话。程熙陪着同去,到了地方,只见满殿尊贵,光华闪闪 建平帝坐于上首正中,君后与丽贵妃分坐左右,君后身旁站着太子夏昭与三皇子夏焕,丽贵妃身后则是盛气凌人的二皇子夏纪与一脸委屈的苏兰儿。 今日细雨微寒,夏焉穿着松绿公子袍,白丝短披风,与一身白色锦衣的程熙向上施礼。 建平帝虎眸深邃,端起茶盏一瞥夏焉,道:兰儿向朕告你欺负她,可有此事? 夏焉拉着脸道:她不经通报擅入如归暖阁,不加询问用坏阁中物品。 用坏了何物?建平帝轻拨盏中浮叶。 夏焉道:一条巾帕。 苏兰儿立刻补充:随意放在那里,我怎知道不能用?! 不是你的东西,便就是摆在你手边眼前,你也不该擅动。夏焉目不斜视,语调比秋雨更冷,贵妃侄女,礼数都学到狗身上去了吗?! 放肆!丽贵妃脆声一喝,瞥向建平帝,见建平帝仍淡定饮茶,便有了胆量,道:兰儿一时不慎,不知者不为错,你制止她说说她也就罢了,可你辱骂她推倒她又是为何?礼数?!冷笑,好吃懒做不学无术的四殿下今日倒说起礼数来了,当真好笑。 我没有推倒她。夏焉低声道,我只是拉她出去,让她滚。 堂堂皇子言语如此粗俗行事如此鲁莽!丽贵妃秀眉倒竖,依你之言,难道兰儿是故意摔倒,诬陷于你吗?! 夏焉不亢不卑道:她的心思,我怎知道。 丽贵妃一愣,作出委屈神色看向建平帝,陛下,您瞧 建平帝未看丽贵妃,平静道:君后,你以为如何? 君后是位面容清和的深沉男子,他想了想,说:本君很好奇,兰儿姑娘用坏的是条怎样的巾帕?用坏成了什么样?竟让四殿下如此动怒,不如拿出来瞧瞧。 夏焉低垂的目光一闪,程熙捕捉到了,知道他不愿示弱博同情,躬身道:回禀君上,那巾帕脏污得不成样子,微臣已替殿下扔了。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5) 哦?扔了?君后幽幽道,本君还以为那是四殿下的珍惜之物。 苏兰儿插话道:就是巴掌大,四方的,白粗绸,角上一朵梅花,普通得不得了的那种。极力说明是夏焉无理取闹,小题大做。然而话音刚落,君后的眼睛便微微一眯,丽贵妃的神情也倏而一顿。夏焉与程熙是小辈臣子,不得直视长辈尊者,并未看到这幽微的变化。 接着,君后侧身向建平帝一礼,道:陛下,依臣看,四殿下与兰儿姑娘都有错处。 丽贵妃与君后针锋相对多年,立刻讥笑:各打五十大板,君后果然公允。 君后略略一笑,清官尚且难断家务事,丽贵妃觉得该怎么办呢? 丽贵妃转向建平帝,陛下,臣妾以为,应让四殿下当众向兰儿赔礼道歉。 夏焉撇嘴,拳头也捏了起来,程熙上前道:皇上,臣近日在如归暖阁陪伴四殿下读书,苏小姐亦是前来找臣,因由在臣,规劝不力也在臣,故而此事最该罚的是臣。殿下与苏小姐皆年少气盛,原本只是一场误会 说到这里,二皇子夏纪扬声插话:年少?二十岁了还年少?气盛倒是真的,父皇母妃教导之下,我们这些皇子哪个敢有他那脾气。 太子夏昭跟着一嗤,父皇面前,二皇弟自是不敢有脾气,往往是憋着,尽情撒到别处去了。 太子皇兄你!夏纪横眉怒目。 夏昭负手,悠然看向一旁。 都说够了?建平帝轻飘飘一问,放下茶盏,殿内顿时紧张起来。 建平帝道:兰儿有错,但念及远来是客,且是初犯,又是个不大点儿的小姑娘,这回就算了,丽贵妃带回去好好教导,至于你。看向夏焉,声音大了一点,你自己算算,多少回了?何时才能不给朕惹事?! 夏焉垂目沉默。 建平帝端坐椅上,板着脸,随手朝外一指,站外头墙根下,面壁至明日日出。 程熙立刻单膝跪倒,皇上,今日有雨,四殿下身子弱 中气十足,哪里弱了?建平帝虎眸一眯,身体前倾看着夏焉,没罚你跪已是开恩,今日便是下刀子,你也好好站着去!再看程熙,小程爱卿既然自认有错,便与四皇子同罪共罚!起身大步出门。 众人跟着离开,苏兰儿边走边看程熙,扯住丽贵妃衣袖,凑到她耳边小声急切道:我不是要罚午阳哥哥 人都走干净了,太子夏昭落在最后,向夏焉一挑眉道:你可别以为本宫今日为你说话,就是原谅你了,本宫是看不惯二皇子。他与程熙自小一同长大,交情极好,因此对这个半路冒出来,欺骗并辜负了好友的弟弟很没好感。 夏焉不看夏昭,嘟囔道:我没以为。 夏昭: 深深叹息,拍拍程熙肩膀,示意他好自为之。 文思殿外院墙下,夏焉与程熙并排站着。 秋雨淅沥,黄昏时风起,雨滴变成雨线,树枝摇摆,树叶扑簌簌落下。 夏焉被雨水砸得头疼心烦,索性闭上眼睛,程熙稍稍侧头看着他。 入夜,雨线变为雨帘,天幕沉沉,巡守侍卫提着晕黄的宫灯来来去去。 夏焉浑身僵冷,视线开始模糊,身体开始打摆。他咬牙坚持,突然左手一紧,温热的力量从掌心冲入手臂,一点点渗入到心田。 这是内力? 惶然扭头,只见程熙站姿挺拔,面容英俊坚忍,睫上水滴跳动,通过面颊,滑下完美的下颌。 夏焉明白了,缩手难过地说:你别这样。 程熙没有看他,却更加握紧他的手,道:听话。 风雨声消减了程熙话里不容置疑的坚持,更添几许朦胧与温柔,夏焉的心被猛然敲了一下,而后紧紧堵住,他偏过头,千言万语无比难言。 文思殿内铜壶滴漏静静敲打。 子时过,狂风卷,雨势汹涌,暗云昏黑。 夏焉头晕目眩,嘴半张着,眼皮艰难地一扇一扇,脚下踉跄数次,将要倒地的刹那,整个后背、胸口、全身突然轰地热了起来,连指尖脚尖都冒出了融融暖意。 有力的臂膀从耳畔穿过,手掌结结实实地按在面前不断淌水的墙壁上,宽阔强劲的胸膛笼罩着他,如一座山、一张网,以光与热包裹守护着他,让他仿佛置身暖炉,陷于温床。 程熙夏焉心头狠狠发堵,语调难过极了。 坚持。程熙铺满了雨水的面颊贴近夏焉耳畔,全身源源不断地释放内力,我知道你不想低头,不想认输。 夏焉转头,一愣,程熙神情复杂眼眸深邃,居然好像在生气? 你、你怎么了? 程熙没有回答,许久过去,在不知是什么时辰的深夜里,在夏焉以为是幻听了的时候,他突然说:小方。 夏焉一愣。 他知道你所有的事。程熙用力地说,所有的。 夏焉不知他为何说这个,尚未想明白,程熙就又喘着气说:今日去文思殿之前,你就想好了要用一顿惩罚来了结此事,对不对?你早就想好了,不过就是被罚,不过就是受伤,对不对?你为何要对自己 急切的质问,按在墙上的手指悔恨地扣紧,修长的指节在浮白肿胀之后,又经历了雨水持续不断的冲刷,变得更加凄惨。而夏焉则彻底失措:程熙他究竟怎么了? 黎明时分,雨势终于收住,刺骨削面的凉意里浮出一丝熹微的淡红,洒在程熙身上,仿佛胜利的信号。 程熙如释重负,两宿未眠,一夜淋雨加不计后果输送内力的身体向下一沉,狠狠压在夏焉肩头。 夏焉双手扶住墙壁,双腿发抖努力打直,咬牙承受着肩上的重量,及至扭头看到那安静沉睡的面容,如那夜趴在书案上一般透着些许可怜委屈时,终于心中狂酸,不争气地湿了眼眶。 他抓紧耷拉在身前的手臂,白芍药般的脸庞皱成一团,拼命爆发出浑身力气,低头将眼睛在手背上狠狠一蹭,哽咽道: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程熙双目紧闭意识模糊,嘴唇轻轻动着,仿佛回应夏焉的道歉,含混地说出了极不清醒、却发自内心的话语 我师父与师娘初见,师父也是这般为师娘御寒 太子侧妃也曾为太子殿下罚跪淋雨 没有对不起,你一个姑娘家我本该 第7章 身世有秘密 雨后清寒,小方及时赶来,帮夏焉将昏迷的程熙抬回去,请太医看过,果然是内力消耗过度,精疲力尽,又染了风寒。 汤药喂下,银针灸过,太医告退,夏焉光着脚裹着被子坐在床边,满心焦虑,脑中一团乱麻,简直快要炸了。 殿下,您也淋了一夜雨,快去沐个热水浴,睡一会儿吧。小方好意道。 夏焉苦着脸摇头。 万一您也病了,程大公子不就白白付出了么?小方想方设法地劝。 夏焉往被子里缩了缩,笃定道:我被他的内力护住了,不会生病。 那吃点儿东西?我去拿 小方你别劝我了,我吃不下,睡不着,也没心情做别的,只想等他好转醒来。夏焉将屁股抬起一点,探头看程熙,不放心地问:他是不是在皱眉?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再多盖一床被子,方便出汗? 没有,程大公子没有皱眉,被子也不宜多盖,睡梦中过于干热,反而不好。小方缓声道,方才秦太医不是说了,程大公子无大碍,只是累极了,他身体底子好,很快就会没事的。秦太医回春妙手,那般笃定,您还怀疑么? 我没有怀疑。夏焉撇嘴,歪头靠上雕花床柱,视线粘在程熙身上,喃喃抱怨,但我看他身体底子一点儿也不好,就是爱逞强! 夏焉满心满眼都在程熙身上,小方只好不再坚持,告退去做别的。夏焉独自哀怨,看着那么一大只程熙为了自己昏在那里动弹不得,越发地后悔生气!忍不住抬脚面踢床,又裹着棉被咚咚地往床柱上撞。 无谓而焦躁地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敲门声响,小方急切地走进来,殿下殿下!景相来了! 什么?!夏焉双眼睁大,立刻扔了被子从凳上跳起!景澜是他在这世上最崇拜最仰望的人,现在跑来兴师问罪,找他要宝贝儿子了!他没洗漱没更衣,头发蓬乱神情委顿,又不好让景澜久等! 夏焉慌乱地四处蹦,小方按住他,殿下,冷静。 怎么冷静!我该怎么办?!夏焉不住地挠头。 我看景相神色平和,不像是来找麻烦的。 那是他涵养好,他心中指不定骂我千百回了!夏焉郁闷地坐下,程熙是他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想也知道他有多疼程熙! 小方道:景相是高人,不屑于表里不一。 夏焉一愣,觉得这话有道理,小方立刻再进一步: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殿下,快去吧。 夏焉终于蹙眉伸脚蹬靴子,穿上小方递来的外袍,拢拢头发走到门口时一顿,回过头来凶神恶煞道:小方!你刚才说什么?! 小方一愣,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夏焉面色微红,神情严肃,不是这么回事!不可以胡说! 夏焉没有直接进厅堂,而是先小心翼翼地挪到厅堂后的雕花镂空屏风处躲藏,闪着清亮的眼向外观察,只见景澜穿着绛红色丞相官服,坐在小几旁饮茶,想是刚下朝就过来了。 哎,景澜喜欢喝茶,如归暖阁却没好茶,他有点愧疚。 忐忑地走出去,景澜一见他便立刻起身,还提起衣摆要跪,夏焉连忙摆手退后,一叠声道:不不不用,千万不用 哎,上回同景澜说话,称呼还是爹爹。 景澜不为难他,将跪礼改为拱手,恭敬道:臣见过殿下。 夏焉双手前伸,又缩了回来,觉得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只得道:右相大人无需多礼。 景澜抬头微笑,神色温和语调平静,听闻午儿病了,臣想带他回家休养,不知可否? 夏焉立刻点头如捣蒜,一边嗯嗯,一边引景澜入卧房。 睡殿下的床,午儿僭越了,臣惶恐,并代他谢殿下恩典。卧房床边,景澜摸了摸程熙的额头,眼角眉梢流出疼惜。 夏焉看看景澜,欲言又止:我 景澜微微茫然,殿下想说什么?请慢慢说。 我、我夏焉没由来地紧张,全身发抖,尤其嘴唇抖得厉害,牙齿都在打颤,无穷无尽的愧疚与歉意涌到嘴边,你推我挤,相互撞昏了头,不知究竟该说哪句,才能让景澜有一分消气。 但即便消气,曾经的伤害业已造下。 果然还是不该见他们,果然还是该继续混着这些没甚意义的日子,让大伙儿都当他是个无耻的废物,那样的话,有朝一日他死了,程熙及景澜他们不会伤心感慨,只会拍手称快,那样才好。 夏焉又急又悔,不断吸气,焦虑地快要哭了。 突然,手掌按上肩头,恰到好处的力度轻轻拍了拍他,他恍惚中凝神,只见景澜容姿高华,双目含笑。 殿下精神不大好,快去歇一会儿。宫中琐事,切莫太过在意。 夏焉在景澜的笑容里呆呆一怔。 丞相府的侍从抬走了程熙,景澜走了两步又回过头道:臣近日在用殿下送的香,配上午儿在青州时亲自种下的龙井,实在是相得益彰。多谢殿下记得臣的喜好。再度躬身,告辞。 夏焉双唇微张,直愣愣站着。 之后数日,夏焉从早到晚不说话也不做事,就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呆坐着,连眼睛都不怎么眨。小方吓坏了,担心他旧疾复发,正准备寻人备药,突听他吐出两个字来 程熙。 夏焉直勾勾望着前方。 我对不住他。猛地起身,夏焉奔出如归暖阁。 小方一惊,连忙暗中跟上。 夏焉跑进御花园,蹲在御水湖一头的小亭里,静静观察连接湖水两岸的那条三人宽的弯曲石板路。一个多时辰后,苏兰儿带着两名侍女从那头走来,夏焉从亭中站起,迎了上去。 湖心狭路相逢,两名侍女谨慎地对望一眼,苏兰儿抱起双臂,眼皮一翻,不屑道:呦,还想再罚站呐? 夏焉盯着她低声道:以后,你我的恩怨只在你我之间,不可扯上旁人。 是说午阳哥哥?苏兰儿嗤笑,你简直有病!以前扮做女孩子讨好他,他都不要你了,你现在竟然还好意思没脸没皮地凑上去。既然你也知道午阳哥哥喜欢的是女孩子,就赶紧省省吧。 下一回,我定将你推到水里。夏焉不理她那些话,你说我欺负你,那我便欺负给你看!你要告状就随意去告! 苏兰儿睁大双眼,看看周围,一时有点害怕,顽强地一招手,对侍女道:我们走!不要跟这疯子多言!转身而去。 夏焉胸口及脑顶如火焰燃烧,捏紧拳头上前,走直线穿过两名侍女,而后行速不减,径直撞上苏兰儿! 苏兰儿大叫着向一旁跌倒,幸得侍女托住才没落入湖中,她按着胸口后怕地喘息,心有余悸地看着走远的夏焉披着披风的嚣张背影,凄声喊:咱们走着瞧!我跟你没完! 午后。 秋光爽然,夏焉蹲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用筷子拨着一小堆粟米,粟米上几只小黄鸟走来走去,低头啄食,珊然可爱。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6) 小方。夏焉平静道,我是不是太过分了?她是个姑娘,我恃强凌弱。 是她先不对的。小方蹲下,伸出手指逗鸟,而且殿下去找她的时候并没有抱着恃强凌弱的心思,就算她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殿下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但我仍是冲动,有点不依不饶。哎,我若不那么冲动,程熙就不会被连累。 谁都有冲动的时候,殿下懂得反思,日后改过,就是好的。 夏焉摇摇头,程熙就不冲动,无论遇上什么事,他总是条分缕析冷静沉着,很有分寸,很有风度。 程大公子性情使然,不冲动,大概是还没遇上能让他冲动的事,也或许他的冲动和我们日常所见的不大一样。 小方望着夏焉,犹豫道:殿下,是否需要备药?程大公子回来以后,您就极易焦躁。 夏焉将吃散的粟米重新聚拢,一手护着小黄鸟,轻声说:不用,这几日是有点不好,但刚才出去了一趟,现在好多了,我觉得我好像已经能平静地面对最近的事了。冲着小黄鸟们啾啾了一会儿,抬头,透过零落的桂花花枝看朗润纯净的天空和流云,其实我也并非不依不饶,只因不该扯上程熙,他是无辜的。 玉晓宫偏厅,君后坐于主位,一侧坐着独自前来拜访的丽贵妃。 你说夏焉究竟是不是当年的时间太巧了,可皇上又那样说。丽贵妃忧心忡忡。 当年的?当年的什么?君后闲适饮茶。 丽贵妃精致的弯眉一挑,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那日向我传递消息的,是你吧? 传递消息?越说本君越糊涂了。君后不紧不慢放下茶盏,且不说本君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就算如你所言,有件什么事吧,但本君与你的关系宫中尽知,问上一百个人,就会有一百张嘴不相信本君会与你一同谋划。 丽贵妃露出厌恶,正要说话,君后首先叹息,丽贵妃,你可知为何你容貌出众颇会撒娇家世显赫又育有皇子,却仅仅只是贵妃,二十多年来始终居于本君之下? 丽贵妃一愣。 因为你傻。君后道,不仅傻,还咋咋呼呼,一时嚣张跋扈,一时怕这怕那。 丽贵妃再愣,你是说我庸人自扰?夏焉其实并不是 若是,皇上为何隐瞒?君后看向丽贵妃,悠然道,难道是为了保护你?不让四殿下向你复仇? 君后你胡说什么?!丽贵妃眼珠一转,立刻正起神色,皇上当日昭告天下,四皇子生母乃是西征路上偶遇的一位孤女,那孤女不过是一夕承宠,而我人在深宫,与她素未谋面,何来仇恨?秋日气燥,君后昏头了吧。 君后笑笑,你知道就好。 丽贵妃双手搅着帕子,心中有了计较,但脑海中却依旧不断闪现着夏焉的身影面容,似乎想从那张仿若白芍药的脸上找出些故旧的相似。 第8章 暗示好大胆 天高气爽,京郊树林,夏焉盖着披风眯眼窝在软椅里,听远处马蹄阵阵箭声嗖嗖 大齐宫俗,秋冬之际皇家围猎前有个小围猎,即众位皇子于郊外围场的切磋比拼,正在今日。 大伙儿风驰电掣冲入猎场,唯独他不会武功,不懂骑射,更不爱凑热闹,独自呆在林外喝茶坐等小方替他去了,打回来的猎物就算他的。其他皇子纵然瞧不上他这行径,但也不能将他怎样,毕竟他若真去了,一则慢慢悠悠拖大伙儿后腿,再则万一受个伤遇个险,又是麻烦事端。 林中传来一声清脆的鹰啸,正困倦的夏焉一个激灵,陷入回忆 当年与程熙成婚后,他心事重重,唯一纾解之法便是每日清晨在庭院石桌上堆积粟米招鸟儿们来吃。 惯常来的有四只,应是一家鸟,他以小勺按量分好粟米,不叫它们饿着,也确保不要太撑,一边喂一边趴在桌上观察它们红红的小爪、嫩黄的绒毛和喙尖,换得片刻舒心宁静。 突有一日,那家鸟不来了,准备着丰盛米粒的石桌接连空空,他心中空落,决定再等最后一次,只当与自己作别。 坐在桌边期盼着,一个时辰过去,晨光熹微变作晴光高照,他叹口气,聚拢手掌欲收回粟米,突听一阵扑棱棱的扇翅声,接着一声清鸣,哗地一下,庞大阴影劈头而来,他惊地起身后退,定睛再看,石桌上粟米堆中,足有两尺长的白花花的家伙拢着漂亮的羽翅矫健而立,矫首昂视,喙利眼明。 这 是隼?! 京城竟有这等猛禽?! 他既害怕又好奇,不自觉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打量过去,白隼目光炯炯,与他对视僵持。 忽而口哨声响,白隼应声扇翅,在粟米堆上跳了两下,威猛的身姿露出几分憨态,跟着,一把故意装出的憨实男音自院外道:好姑娘,我饿了,给我一点吃的行吗? 他一愣,明白过来这是程熙的安排,胆子随之变大,坐回桌边瞧着白隼道:行。小勺舀起粟米,白隼张开尖利的喙,啄了一点后不屑地吐出,继续昂首挺胸。 这个不好吃,我不喜欢。憨厚男音说。 哦?那你喜欢吃什么? 肉!我喜欢吃肉! 吃肉也可以,不过我要先问你几个问题。他来了兴趣,笑问。 憨厚男音道:姑娘请问,我知无不言! 他凑近一点,目不转睛地瞧着白隼宝石般闪亮的眼仁,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从哪里来? 我叫阿白!今年三十岁!伴随着院外的男音,白隼热烈地扇翅,四处踢米取乐,我生于交赤国的死神之林,来到大齐二十年了!你听我的齐语说得好不好? 嗯,说得很好!他侧趴上桌,更近地观察白隼顺滑的羽毛,原来你这么大了,那我该叫你阿白哥哥或是阿白叔叔。 口哨声变,白隼晃晃脑袋,摇头似的,院外憨音又道:不必,你是我主人的妻子,就是我的小主人,你就叫我阿白!我以后每天都陪你玩!我很会飞,眼睛很明亮,也很厉害,我可以帮你做许多事! 白隼振翅而起,飞上院中梅树,一个盘旋,衔下一小节腊梅,俯冲而下,在他头顶微微一停,而后绕回桌上,抬头挺胸,一副圆满完成任务的骄傲模样。 脚步声响,他转过身,只见躲藏许久的程熙迎着冬日的晴光含笑向他缓缓走来,穿着毛领锦衣,人如其名,温暖和煦。 程熙从轻裘斗篷中牵过他的手,一同走到小池边。小池清澈,倒映出他那身少女袄裙、那张清丽面庞与那头精巧的发髻,髻上斜插腊梅,如黄蝶跳跃,足与翅挥洒馨香。 他顿时惊叹,忍不住抬手碰了碰。 白隼飞回,程熙伸出小臂让它停靠,笑道:夫人,你摸摸。 他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挨了下白隼脑顶,惊喜道:软软的。 摸这里,这里硬。一侧手臂,亮出隼喙。 他便用指尖戳了戳喙,程熙立刻骄傲道:很硬吧? 他点头嗯了一声。 喜欢吗?程熙又问。 他只好再点点头。 程熙开心起来,说:那你再摸摸,你别害怕,它虽然硬,但不会伤害你,它喜欢你。 其实成婚不久后他就发觉了,已经二十岁,做了官,又学识广博的程熙有时也挺孩子气,会在全无防备之时露出天然姿态,说些傻乎乎的话,譬如此刻,程熙献宝似地将整只隼往他怀里一塞,喜滋滋道:夫人,你瞧阿白像不像咱俩的小宝宝? 粼粼小池倒影中,身披斗篷发辫交叠的他被比他高了近一个头的程熙牵着,他怀抱白隼,程熙伸臂护着他俩,本是和美温馨,但他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噗嗤一声笑了,鬼使神差道:它若是小宝宝,那咱俩必有一个是妖怪,会被抓起来的。 程熙的笑脸顿时没了,拳头搁在嘴角,尴尬地咳起来。 许久后的某日,夏焉冷不丁想起小池边的那个比喻,陡然反应过来,其时气氛正好,程熙是在暗示,谁知他竟蠢得冒烟,不解风情,没心没肺。 估计程熙当时要郁闷死了。 可是一向君子风度一本正经的人突然说那种话,真地很好笑啊! 京郊猎场外,夏焉在软椅上扭来挪去,喝了五壶茶,解了三回手,终于等到喧闹渐近,人回来了。 太子夏昭身背弓箭手持利剑一马当先,吩咐身旁兜网的侍卫:黑熊处理干净,献与父皇;兔肉做好送去太傅府上,给太傅加菜。 二皇子跟着停马,趾高气昂下令:快入冬了,将那白貂皮剥了,给父皇织个手垫。羊羔立刻去烤,火候注意些,父皇爱吃嫩的。与夏昭一对视,刀光剑影中各自骑马走了,完全看不见夏焉似的。 夏焉也作看不见他俩状,听着他俩的明掐暗斗,暗自好笑。 殿下!小方也回来了,风尘仆仆背着个网。 夏焉坐正,瞧他身后,好奇道:猎到了什么? 一只獐子,两只野兔,还抓了几尾鱼!小方放下大网,以剑柄挨个拨弄,殿下,獐子送给程大公子吧。 獐子珍贵,夏焉也有此意,只是不好意思开口,故而小方一说,他便顺水推舟立刻同意。 黄昏。 相府晚饭,一大家人围坐一桌,分别是:一家之主景澜、其夫兵部侍郎程有、他们的长子程熙;与景澜一同长大,亲如兄弟的师兄兼好友,亦是程熙的武学恩师薛沐风、薛沐风之男妻沉璧,以及他们的儿子薛晨星。 饭吃到一半,管家乐呵呵进来,禀告道:相爷,四皇子殿下派人送来一头獐子,说是给大公子。 数人一愣,薛晨星眼珠一转,朝程熙小声道:喂,你最近在教四殿下读《诗经》? 程熙登时尴尬。 景澜放下筷子,不动声色道:活獐还是死獐? 管家道:死的,同太子殿下送的兔肉一样,是小围猎猎回来的。 景澜轻咳两声,程熙面色更红,薛晨星则哈哈大笑,拉着程熙道:四殿下这般热情,好福气啊! 薛沐风道:晨星,你在说什么? 爹,这就怪你不读书了,我来给你讲。薛晨星不到二十,性格活泼,说话更是口无遮拦,眉飞色舞:《诗经召南》中有一篇《野有死麕》,这么写的: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一瞧程熙,嘿嘿一笑,夸张地摇头晃脑,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哈哈!就是说一个男猎人在林中见到一个女子,喜欢得不得了,想跟她那个,就猎了一头獐,用白茅包着送给女的,中间省略,然后女的就喊:啊!慢一点!啊!轻一点!啊!不要动我的腰带!啊!太大声了狗都叫了 众人: 程熙面红如滴血,勉强道:四殿下只学到《周南》。 薛晨星不以为然道:《周南》后头就是《召南》,四殿下肯定是预习了!歪过头,扯扯程熙袖口,他送你,那就是说你演女的喽?程姑娘,感觉如何?! 晨星!薛沐风拍案,收敛些! 薛晨星挠挠头,辩解道:明明景叔叔和程熙也都想到了。顿了顿又补一句,读过《诗经》的都能想到! 景澜无奈,按按额角,叹息道:先吃饭吧,东西收下去,明日蒸给午儿吃。 薛晨星嘿嘿一笑,程熙脸上实在挂不住了,低声道:爹爹。 晚饭间,程熙始终低着头,很快便说吃好了,告退回房。离开后,薛晨星立刻朝大人们说:他方才嘴角一直勾着呢,开心得很,他自己都没察觉。 回房后,程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将箱中那件绒毛都有点洗坏的夏焉的披风拿出来,来回看了数次,放下,更加烦躁,从柜中取出旁人送他收藏的酒,抱起坛子吨吨吨地喝了。 他快二十四了,与其他王孙公子不同,没有通房的小厮侍女,也没有馆阁潇洒的经历,虽成过一次婚,但阴差阳错,依旧没能成长,有时的确会有点无处发泄的烦闷,但日常潜心文学武艺,那方面倒也不是很困扰,只是近来 不断揪扯,还出其不意,还玩这等花样,他想干什么?! 谁受得了?! 程熙按住额头,晃晃脑袋,觉得酒意有点上来了。 日落烟霞似锦,换了衣裳的程熙大步踏出院外。 噗呲!噗呲!程姑娘!熙姑娘! 程熙停步,眉头深锁,对着一侧假山道:做什么? 薛晨星从假山后露头,嘿嘿笑了一阵儿,道:脚步急切,进宫去啊? 程熙: 深深吸了口气,继续向前不理他。 加油!稳住!薛晨星在身后大喊,注意优雅!旗开得胜! 啪地一声,一块石头夹着内力从远处飞来,落在薛晨星脚边,将地砸了个坑。薛晨星后退一步,心道好险好险,又坏笑起来,想:果然是憋得久了,气性好大。 第9章 两个哼哼怪 小围猎夏焉虽没上阵,但折腾一趟也累得够呛,回来吃过晚饭立刻彻头彻尾地沐了个热水浴。 白天眯得多,一时睡不着,他穿着中衣散着发光着脚,趴在卧房小案上瞎写练字,练着练着有些出汗,便松开领口,随意抓过手边的书,两指夹着,拇指从中间顶开,对着头脸使劲儿扇了一阵,将书倒扣在案上,继续练字。 外间传来响动,他以为是小方,不料房门啪地打开,山水屏风上模糊影像快速闪动两下,竟是程熙大步而来,急急站定,一脸润红,胸口微喘,目光幽深。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7) 夏焉捏着笔抬头张嘴:??? 这个时候出现,很费解啊。 程熙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克制地发问:你给我送了獐子? 夏焉不明就里点点头。 程熙目光一动,只见小案上《诗经》倒扣,明显是正在读,看厚度别说《召南》,《卫风》都读过了!程熙酒意腾地再度上头,向前一步,再问:你为何要送? 夏焉眼珠转了转,露出些许不太好意思的神色,小声说:因为你为我受罚生病。顿了一下,但也不全是这个原因。 他是想说,送獐子的由头是感激面壁淋雨之事,但其实有没有这事并无所谓,毕竟不过是送只猎物罢了。但程熙解错了方向,因为他这一问的深意,在于为何要以送獐交欢作为暗示,在于你对我究竟是什么心思。 于是夏焉这个本本分分的回答对程熙来说信息量就相当大了,他自然而然地将其理解为:你为我受罚生病,我想报恩,自古报恩便是以身相许;但同时,以身相许又绝不仅仅是为了报恩,更多的是别的原因,譬如 喜欢你。 应当是了,否则他不会这么脸红,还紧张地出汗。 想到这里,程熙被酒意浸润的头皮立刻一炸,脑袋晃悠,眼前模糊,对面的夏焉仿佛蒙了层闪着光芒的纱,微湿的头发、如白芍药醉晚风的面庞、半露半隐的胸口、始终放肆的嫩白双脚 程熙少有地感受到了衣衫的束缚,少有地失去了分寸和控制,嗓音发麻低声道:你也太捣蛋了,如此花样百出,让人措手不及。 夏焉的眼睛嘴巴顿时张得更大:?????? 程熙紧紧拳头,无奈而宠溺地一笑,上前,躬身,双手环过夏焉腋下及膝弯,轻松一抱,行向雕花大床。 夏焉:!!!!!! 什、什么情况?怎么就抱上了?! 还是这种抱法!!! 瞠目结舌正要说话,程熙却伸出食指放在他唇上警告地碰了碰,转身坐在床边,把他搁到腿上,手搂紧腰,贴上那片柔软耳垂,自嘲而甜蜜地一叹,说:日后注意场合,大庭广众毕竟尴尬。 夏焉:???!!! 百思不得其解中,突然闻到酒味,正想问他是不是醉了,程熙便闭眼沉醉地贴上脸来。 夏焉立刻屏息退后,眼看再退就要摔下去,不退则要被亲上,他果断一推程熙,挣扎落地,与此同时,房门又被撞开,小方冲进来大喊:殿下!左右一看,悔愧至极地再喊:程大公子!獐子是我送的!与殿下无关! 程熙唰地起身,惊悚一震,从头到脚出了一层白毛汗意外接连砸来,聪慧稳重彻底闭关,小方的话让他觉出了另外一层意思,心中登时大骇,你、你是说 小方恍然明白过来,忙道:不不不!不是!程大公子我对您没那个心思!是、是急得直喘,哎呀,殿下和我都没读过《野有死麕》,根本不知道送獐是什么意思!误会!全是误会! 程熙:!!!!!! 程熙: 酒彻底醒了。 夏焉光脚站在一边,中衣被抱得歪七扭八,向左边看,程熙错愕羞愤;向右边看,小方急切愧疚,他则满脸茫然,举手道:那个,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尴尬之后。 程熙面朝窗户负手而立。 夏焉坐在凳上,双脚搭着来回轻晃。 小方站在一旁,痛心疾首地讲了事情的全部。 就是这样,我方才去找晨星玩,听他一说,我就赶紧回来哎,都怪我! 夏焉总算懂了,摇摇头,认真劝道:小方,不怪你,怪他们读书太多。 程熙背在身后的拳头攥紧发红,突然大步走到一边,取下墙上长剑,抬手就要自刎! 程大公子!小方飞身扑去夺剑,夏焉也跑上前挥舞双手踮着脚抢,一边说:没用的没用的这剑只是装饰,没有开刃,死不了人!程熙身体一僵,怒瞪他一眼,狠狠将剑一扔,再次背身负手。 小方扯扯夏焉袖子,蹙眉摇头,意思是别激他了,正在气头上呢。 夏焉撇嘴,冷不防程熙突然转身,英俊自持的面庞彻底失控,朝他吼:你不要多想!我今日喝多了,换旁人这般勾引,也是一样! 夏焉立刻怒了,同他对着吼:我没有勾引你!你自作多情!竟然还怪我!心火点燃,又跑到一边愤愤地踢起墙来,既然是谁都行,那你走啊!去找旁人!去找苏兰儿!她时刻准备着勾引你呢!哼,你突然闯进来,说那些话做那些事,把我吓了一大跳,你不道歉就罢了,还责备我!我和小方猎了獐子,自己舍不得吃,好心送给你们,你们倒好,净想些污秽!拼命踢墙,脚背越疼,心中就越气,片刻后终于消停,面壁粗粗喘气。 程熙本是羞愤欲死,一时口不择言,听到这些便后悔了,抬手重重砸在墙上,咬牙切齿地怪起自己来。 许久。 愤怒的喘息渐低,宫灯静燃,气氛平缓了许多。 是我多想,是我自作多情。程熙深深叹息,声音软下去道,但《诗三百》思无邪,绝不是污秽。 哼。夏焉又抬脚踢了一下。 小方松了口气,飞速挪到门口遁掉。 我这几日的确有些混乱,方才又饮了不少酒,劳殿下担待。程熙再道。 夏焉抱起双臂,哼。 小围猎你没上阵?无妨,正打算教你骑射,待到大围猎时 不学。夏焉骄纵扭头。 程熙吃瘪,站了一会儿,走去屏风外的暖榻坐下。夏焉也坐回床边,瞧着屏风上映出的落寞身影,突然心软:他最近为自己做了许多事,还生病了,哎,说不定就是因为发烧未愈,这才昏头的。 夏焉也后悔了,双脚晃晃,双手在腿面上搓了一会儿,小声问:你病好了吗? 半晌,屏风外传来一声鼻孔发出的哼。 夏焉: 不甘心地又问:你说教我骑射,是什么时候? 屏风上,程熙也抱起双臂,哼。 夏焉突然觉得好笑,回想方才的误会和混乱,更觉得奇傻无比。 他起身来到书案前,就着练字的纸唰唰写了一会儿,搬起凳子放在屏风后,站上去,发现不够高,又从凳子上下来,哼哧哼哧地将书案推过去,一路发出闷响。 程熙微微一动,余光来回地溜。 书案推到屏风边,夏焉吁了口气,拍拍手,先上凳子,再上书案,双臂往屏风顶上一搭,将先前写好的纸揉成一团,松手,纸团轻轻落在程熙头顶,又蹦到腿上。 程熙: 克制住抬头看的冲动,他打开纸团,清爽的字体映入眼帘 别生气啦,再生气就不英俊了。若再生气,我就唱歌哄你,我唱歌可难听了。 程熙: 翻过揉得皱皱巴巴的纸,只见另一面上随意写满了镇八方侠四字。 夏焉觉得程熙应该好了,便从书案跳到凳子上,再落地,要把沉重的书案推回去时,身后突然说:放着。 夏焉一愣。 放着,稍后我来。程熙强调道。 夏焉知道他是真地好了,喜滋滋一笑,道声有劳,跑回床上睡了。 这一日,程熙找到薛晨星,问:你听说过镇八方侠吗? 当然。薛晨星拍拍程熙的肩,你读书少,不知道也正常。 程熙拧眉,薛晨星嘿嘿笑着:是闲书读得少。面色一肃,煞有介事作出说书模样,镇八方侠乃《古今奇侠》之主人公,一身黑短打,剑术第一流,左腰配银鞘胡式匕首,右腰配流星镖,额前两缕乱发,面容沧桑却迷人,行侠仗义除暴安良,风流潇洒,传奇侠客排名里,他历来居首,为年轻男女所爱。 原来如此。程熙喃喃道,你有这本书?借我看看。 薛晨星一惊,好端端的,堂堂程大公子怎么读起话本来了?! 九月天高,平原短草,宜纵马飞驰。 夏焉起了个大早,将华贵公子袍换作白锦缎箭袖,搭一领披风,头发全部束到脑顶,精精神神地前往京郊学骑射。 与小方到得约定处,只见旷野上立着二马二人,黄马旁穿枣红的是薛晨星,威风凛凛的青灰马旁 夏焉眼前一晃,走上前去,大惊 黑衣黑靴,短打束腰,宽肩长腿,身量极高。腰间银鞘弯刀与七星镖闪亮夺目,蓬松长发随意半束,额前两缕潇洒地随着风飘,嘴边一圈浅浅胡茬透着不羁落拓,未修的眉毛略显粗犷,但微眯的双眼和微勾的唇角诠释着大义仁心! 啊!是镇八方侠! 可是 为什么他长得和程熙一模一样?! 第10章 谁是阵八方 京郊旷野,远山流水,低树环合。 夏焉与程熙在前方骑马,薛晨星与小方稍稍落后,然后越来越后越来越后直到彻底消失。 夏焉浑然不觉,只是一心盯着换了装扮的程熙。 程熙,你也看过镇八方侠吗?他开心地问。 程熙额前的两缕垂发随风轻飘,手握缰绳身姿挺拔,目视前方淡定道:镇八方侠?是什么? 你不知道?夏焉迷惑地眼珠转圈儿,那你为什么穿成这样? 这样?程熙低头看看自己,厚着脸皮继续扯谎,我平日练武或到野外,为行动方便,都这么穿。反问夏焉,有何不对? 夏焉更加迷惑,扁扁嘴道:为了方便,为何不把头发好好束起来?指指自己光溜的脑门和束在头顶的书生团,意思是你该像我这样他这般打扮仿佛年少了三四岁,更显可爱率性。 然而程熙暂无心欣赏,拳头放在唇边轻轻一咳,脑中飞速旋转着这突如其来令他毫无准备的一问,片刻后神情一喜,道:哦,是这样,射箭时,额前发丝能帮助判断距离方位,增强准头。 这样吗?那我也要!门外汉夏焉露出学到了诀窍的激动之色,两指拽住额角发丝忍痛往外抽。 程熙: 从未说过谎话的程大公子终于愧疚起来,英俊的面颊微红。 不久后。 夏焉两脚开立,挺胸提气,左臂前伸,右臂后撤,吃力地抿唇拉弓,双手微抖。 他瞄着五步外的一棵树,鼓脸憋气半晌,突然放下弓箭,回头郁闷地说:程熙,头发不仅不能帮我,反而会挡到我,是不是因为我还没练到家? 微风中,乱七八糟的发丝在夏焉光洁的额头和漂亮的脸颊上来回晃荡,他的眼睛难受地眨着。 程熙: 故作镇定走上前,与一脸委屈的夏焉对视片刻,低叹,抬手将他那些乱发拨上头顶按住,转身来到他身后,按肩推脚调整站位,凑近耳边,硬着头皮道:那是高阶技巧,你先练动作和力量。 哦。夏焉毫不怀疑地点点头,在程熙的贴身帮助下第二次抬臂抿唇发力,结果又一阵风吹来,他晃晃脑袋再度停下,转身指着自己鼻尖,仰头悲愤道:程熙,这回是你的头发挡我! 爽风仿佛在跟他俩开玩笑,将程熙江湖侠客式的飘逸发丝尽数吹到夏焉清白的脸上,还来回扫荡,仿佛骏马马尾在给漂亮的白芍药扫灰。 白芍药委屈地瞧着骏马,骏马按着白芍药脑顶,怔了怔,只得道:风太大,先学骑马,射箭下午再说。 下盘坐稳,腰腹发力,控缰辨位,俯身迎敌。 夏焉听话地跑了整整一上午,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肚子也饿得咕咕叫,直喊不行,要下地休息。 程熙看看天色,将带来的包袱解开铺在大树下,摆出其中的熟食酒水,说:中午对付一餐,晚上到我的别院,咱们再好好吃喝。 这么丰盛也叫对付?!夏焉惊喜地小跑过来,盘膝一坐,猛地叫声哎呦。 怎了?程熙立刻问。 夏焉皱着脸说:屁股疼,腿疼,脚也疼,脸被风吹得疼,总之浑身都疼。 程熙耐心笑道:你首次练习,自然会疼,习惯就好。 夏焉胡乱唔了一声,双手伸出,放在程熙递来的水袋下洗好,急不可耐地大快朵颐。 程熙不解道:真地很好吗?对他来说,这午饭相当凑活。夏焉口中塞着食物,手轮着一指,含糊道:卤菜卤肉、水果糕点,清水素酒,应有尽有,还是幕天席地的野餐!当然好! 他自小被关在谭府,而后做了半年程夫人,又做皇子至今,对于旁人来说很平常的郊游玩乐在他的人生中却是完全没有的。 程熙虽聪慧,但经历使然,一时没能参透,只是瞧着夏焉吃得开心幸福,目光便有点挪不开了。 他靠过去,用帕子轻轻揩去夏焉额角的薄汗,将他爱吃的几样菜调到手边。 饭后,程熙收拾残局,夏焉将披风解下铺在一旁,脱了鞋坐上去。程熙回头一看,无奈道:又要脱鞋?这是在外面。 舒服。夏焉双脚对着碰了碰,理直气壮道,周围又没人。 程熙眉峰一挑,我不是人? 你快意的语调戛然而止,夏焉撇撇嘴,小声道:你又不是没看过。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8) 程熙蓦地一怔,神色微变,不再说什么,走到河边去吹风。 夏焉靠在树下看程熙的侧影,镇八方侠的打扮有种别样的英俊,他不禁惊叹原来高高在上、规矩守礼的程大公子还能这样。他瞧得入了迷,忍不住道:程熙,你能说一句缘来缘去,何所相依吗? 这是镇八方侠的名言。 程熙心想正等着呢,嘴上却还要硬一下,端着面孔问:为何? 夏焉蹙眉,身体微微一扭,哎呀,你就说一下。 程熙便先照本宣科道:缘来缘去,何所相依。 夏焉不太满意,道:语气要不羁一些,潇洒一些。 其实这句话程熙在家早练过八百遍了,此时心中乐得要命,却仍是秉着循序渐进的态度,将声音放得稍稍粗犷,说:缘来缘去,何所相依。 沧桑感好像有些过夏焉喃喃自语,眼珠一转,再收一些,略含笑意的那种。 程熙自觉哄得差不多了,便拿出最好水准,比练习时更倾情投入许多,八个字一出口,夏焉就升华了,从坐转跪,一手撑地一手握拳,看向程熙双眼发亮,对对对!就是这样!你再说一句醉酒高岗,比什么都有趣!快说快说! 程熙依言做到,不一会儿便把镇八方侠的名句们说了个遍,回头看,夏焉一身白色箭袖,盘膝坐在透着灿烂阳光的树下目不转睛喜不自胜地瞧着他,面容漂亮神采奕奕,像个珍宝。 程熙,你会不会把剑舞成一把扇子?夏焉抬手,煞有其事地左右一挥,唰唰。 程熙道:那是极高的剑技。 夏焉顿时有点失望,程熙却从背后潇洒地抽出佩剑,自信一笑,道:不过我会。 夏焉:!!! 风起,程熙剑尖一点,荡起微尘,脚下盘旋一扫,修长的身体跃入空中! 夏焉不由地睁大眼,嘴微张,双手出掌,像抱了个球在身前,准备随时鼓掌喝彩。 程熙连续侧翻,长剑扫开,仿佛一把巨大的折扇推出,耀目剑影接连释放威力,震得河水激荡,鱼虾跳出。 夏焉猛一拍手,入神道:好!厉害! 程熙听到了,抿唇一笑,更加卖力地展示起自己的武艺,剑术、拳法、掌法、轻功一一登场,结束后走到树下,夏焉已侧趴在披风上,疲倦地睡了。 程熙静静地瞧着,突然忆起过去有一回,侍从说夏焉肚子难受,吃不下饭,他便自作聪明地亲自熬了一大锅红糖水,盛了满满一碗,要求夏焉立刻喝掉。 夏焉颤抖着捧着碗,中断了四次才勉强喝完,然后立刻就说我好了不疼了,坚决拒绝再来一碗。 现在想来,他应当只是胃胀,那般情况下饮一大碗红糖水程熙目光闪烁,不再想下去。 脱下外袍给夏焉盖上,拢到双脚时,又想起还有一回,他夜里回家晚了,一入卧房,就见夏焉穿着中衣搭着小绒毯,歪头抱膝陷在软椅里,嘴巴微微张着睡,双脚露在外面,十分可爱。 一如现在。 唯一不同的是,当时的夏焉面上敷粉眉毛弯弯,脸颊和嘴唇带着淡淡的橙红,眼皮则更是多样,有时是蜜桃,有时是鹅黄,有时是棕木,还有时竟是湖蓝水绿。发髻亦是一会儿编作麻花,一会儿束成鱼骨,一会儿团拥如云,一会儿散落若柳。 他惊讶于姑娘家的妆容竟如此多变,时常夸赞,现在想来,每每夸赞时,夏焉似乎都不是很高兴,即便微笑,也只是一种出于礼貌的、生硬的微笑。 但那个时候,他沉浸于如何让妻子适应新婚生活,没能真正体会过妻子的内心。 他很努力,却努力错了方向。 如今的夏焉面容清透,没有一丝油膏香粉的痕迹,唇上有细小的裂纹,眉毛自然向上轻斜,头发是利落的高马尾,说话行事不管不顾,睡觉四仰八叉,足见他有多么想抛弃过去。 那个自己无比珍惜怀念,对他来说却是不堪回首的过去。 程熙叹息,靠在树下曲起一腿,抬手,为夏焉遮挡照到脸上的光线。 夏焉醒来后精神饱满,认认真真地学了一下午射箭,而后前往程熙早前在京郊购置的一处别院居住。小方和薛晨星早已等在那里,备好了菜肴鱼肉,准备晚上吃暖锅和烧烤。 四人不拘身份,仿若出来郊游的年轻伙伴,亲自动手,相互搭配,一顿晚饭笑闹热火。 风卷残云,时候不早,小方自觉起身道:我来收拾,殿下、程大公子,晨星,你们去休息吧。 薛晨星性情爽朗,一拉小方的手,道:阵八方,不忙,再聊一会儿。 手掌暖热,小方瞥了薛晨星一下,俊脸微红。 程熙的脸却黑了,他吃惊地看向小方,再看夏焉,再盯薛晨星,吃惊地站起来,发着抖问:你方才叫他什么?! 第11章 生气要你哄 薛晨星一脸茫然,莫名其妙道:我叫他阵八方啊。 程熙不可置信,语气里难得地带上了些许咬牙切齿的意思,他不是叫小方吗?! 小方的方就是阵八方的方啊!薛晨星一手叉腰,一手指向小方,他是个孤儿,从小被训学武,稍微长大一点就给人当了保镖,没有名字,很可怜的。四殿下为他取了自己钟爱的侠客之名,觉得镇纸的镇做不得姓氏,便改为出阵的阵。双臂抱起喃喃嘀咕,不对,出阵的阵能做姓吗? 程熙崩溃地晃了一下,道:我上次问你,你怎么不说?! 薛晨星一脸无辜,你问我镇八方侠,没问我阵八方啊!一瞥程熙这身打扮,再瞧一旁挨着坐、双双张嘴迷茫的夏焉和小方,脑中一亮,陡然反应过来,顿时无比懊恼地以拳敲腿,痛心疾首地唉了一声。 他本以为程熙是偶然听说了话本人物,觉得好奇才问的,现在看来其实是 啧啧啧。 堂堂丞相公子,天之骄子,翩翩君子,这般站在晚风月色中,怪惨兮兮的。 然程熙终归是君子,纵然震惊错愕心如刀绞,仍是硬生生忍了下来,收敛神情克制语气控制身体,努力平静道:我已吃好,先失陪了。 转身毫不回头地进房。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小方一脸歉疚,说:殿下,我以为你告诉过程大公子我的全名。 夏焉呆呆坐着,说:我还以为你自己说过呢。 清幽小院里,暖锅烧烤以热闹开始,寂寥结束。 小方与薛晨星收拾桌面,夏焉想帮忙,却被三令五申不得插手,只得在周围转悠。 收拾停当,小方和薛晨星各去挑房间住,夏焉没睡意,心情更有点低落,便独自坐在廊下发呆。 不多时程熙出来了,换回了白袍锦衣,刮净了胡茬,头发重新梳平滑,手上拎着一大坛酒,略有意外地淡淡瞧了眼夏焉,脚下不停,一路走到院里石桌边,坐下拆开酒封,自斟自饮。 夏焉抱着廊柱,探头小心观察 即便借酒消愁,堂堂程大公子也脊背挺直,两条长腿稳稳踩在地上,优雅得不得了,衬着幽美月色、清爽晚风与精巧小院,实在是美如英、绝如画。 可他毕竟是借酒消愁,喝得很快,还很猛,夏焉心中便有点难受。 其实他一早就瞧出程熙说没读过镇八方侠的故事是假的了,若没读过,怎么可能装扮得如此一致。他想一定是因为程熙也喜欢镇八方侠,又傻乎乎地怕被旁人发现他读闲书丢脸,这才否认。所以中午的时候,他就不停地说起镇八方侠的事,还让程熙效仿,心想这样既能满足自己,程熙也会很开心,同时又不伤他的面子,谁知道结果 哎,是因为与小方撞了,所以他不高兴? 不,程熙不是小肚鸡肠的人,那 是了,程熙一定是太喜欢镇八方侠了,比自己还要喜欢许多的那种!所以无法容忍旁人乱用镇八方侠的名字,而且比起小方,他一定更讨厌自作主张随意取名的自己! 一定是! 想通了这点,夏焉一下就理解了程熙,看着他一碗接一碗地喝,很是担心,便鼓足勇气跑过去,认真地说:你别喝了。 程熙抬眼看了他一下,没理会。 夏焉又说:你明天还要教我骑射。 程熙低下头,又喝了一口,道:并无影响。 夏焉见劝不动,索性换了策略道:剩下的酒留下,我要喝。想了想加了一句,命令。 这两个字成功地让程熙挑了下眉,酒意上头,他露出些许烦躁的神色,口不择言道:你一个姑娘家,饮什么酒。 程熙!夏焉跳脚。 程熙神情复杂地看他片刻,突然躲开目光,抱起酒坛,仰头,赌气一般将剩下的酒全喝掉了。 夏焉: 怎么越劝还越来劲了?! 程熙放下酒坛,发出咚地一声,手背一揩唇角,起身往别处走,一副谁都不想理会的模样。 夏焉独自站着气鼓鼓,觉得自己好心被当作了驴肝肺,烦躁起来,正想踢一会儿石桌,突听身后脚步一顿,接着哐一声剧烈闷响!他立刻回头,大惊失色 程熙晕了,整个人向前趴在水井沿上! 不是酒量很好吗?!不是吨吨吨十分潇洒吗?!怎么还没走两步就倒了?!不能喝就别装豪侠啊! 夏焉冲上去,心想还好晕得早,稍微再晚些就该跳井救他了,哎。 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急而笨拙地围着程熙绕了几圈,夏焉拉过他的胳膊,将他背在肩上,躬下腰憋红脸努力挪步,仿佛一株被狂风暴雨摧残得折了腰的白芍药,他崩溃道:好沉吶动不动就晕倒,干嘛要长这么高! 程熙闭着眼睛趴在夏焉瘦弱的肩膀上,两条长腿无助地拖着,承受了批评却毫无还口之力,大只而可怜。 屋里,小方和薛晨星推开一点窗户缝。 小方有些担心,低声说:去帮忙吧。 薛晨星爽朗说:不用,苦要自己受,福才能自己享。而且你看,四殿下压根儿没喊我们,说明他下意识里就想自己做。 小方仍有疑惑,薛晨星好哥们儿地搂住他的肩,信誓旦旦道:听我的,错不了。 小方浑身一僵,脸再次红了。 夏焉哼哧哼哧,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程熙拖回房。扔到床上,脱了外袍和鞋袜,担心酒后着凉,没敢给他沐浴,只打来温水,擦了擦他的头脸和手脚,最后盖上被子。 程熙摔倒时磕到了额头,额角有一块青,他便找出伤药膏涂上去,又认真地吹了吹。 正准备走,程熙突然烦躁地动了起来,一会儿左边扭扭一会儿右边扭扭,途中胡乱拉住了夏焉的胳膊,似是抓到了梦中的什么人,立刻急切地依偎上来,眉头和嘴巴轻轻一动,开始说胡话 爹爹 夏焉一怔。 爹爹,孩儿听话。 许是梦到了小时候,大只的程大公子突然变得乖巧可怜,夏焉觉得有趣,决定再看守他一会儿,便坐在床边,安抚地摸摸他的脑顶,不自觉地想起他另一次酒醉,也是他俩至今为止靠得最近、最为旖旎的一段经历。 那是一个初春之夜,程熙外出应酬,回来晚了,还喝多了,满面红润,走路摇摇晃晃,话都说不清楚。 他迎上去,如此刻般将人剥得只剩中衣,安置在床上打水擦脸。 程熙靠在床头,尚有三分清醒,但更多的则是醉酒后的焦灼和大胆,趁着擦手突然反握住他的手,猛地一拉,将他拽到怀里,再稳稳搂住腰身,道:夫人今日真好看。 深夜,他穿着贴身的中衣和衬裙,心中紧张,微微挣扎。 往日,但凡他有一点不愿,哪怕只是迟疑,程熙都会宽容懂事地退开,但今日不同,酒醉的程熙逆着他的挣扎,额头抵过来,在淡淡酒气与馨香中含混道:夫人,陪我一会儿好么? 身体接触,他感到了程熙的变化,登时一僵。 程熙立刻道:夫人莫怕,我答应过夫人,只要夫人不愿,我绝不会 沉沉呼吸,程熙数次想要亲吻,最终却都拼命忍了下来,但仍是坚持不放手,渐渐便有些难耐得崩溃了。 他看在眼里,紧张的同时,更多的是羞愧:他凭什么让程熙一边忍受这样的煎熬,一边在平日里坚持着大度的微笑? 程熙他发着抖难过地说,对不起 程熙伸手抚上他乌发厚实的后脑,贴着他的脖颈低喃:夫人无需道歉,是我心甘情愿。如果、如果夫人觉得可以 酒意湮灭了残存的理智,深夜卧房跳动的灯火拨动了二人的心弦,程熙牵着他的手轻轻按住自己,吸气道:只是这般,可以么? 他的心狂跳,手不断颤抖,但最终没有挪开。 红帐落下一半,鸾凤翔云雕花床畔,他侧趴在程熙怀里,感受着那强烈的心跳、急促的呼吸与喷薄的热情,听着程熙在朦胧之中,贴着耳垂一遍遍地轻声唤他。 翌日醒时程熙已经不见了,他穿好衣裳,欲传人备水洗漱,不料刚一开门,就见程熙衣衫端整,单膝跪在院里。 昨夜酒醉,胡作非为,惊吓了夫人,请夫人重重罚我!我绝不再犯! 他腰背挺直身条漂亮,微低的眼眸饱含着认真执着与殷切愧色。夏焉还记得,当时庭院里,一丛迎春花开得正好。 别院卧房,夏焉瞧着老实睡去的程熙,终于如愿以偿地点了两下他的鼻尖,一边心想以他这般严于律己,平时那种事大概根本不屑于做,一边下意识问:你那时究竟跪了多久? 吹了灯,夏焉起身回房,孤男寡男的黑暗中,背后突然传来风响,紧接着,熟悉的声音冷冷道:什么?什么跪了多久? 第12章 你厌烦我吗 夏焉想起程熙有这个动不动就突然醒来的毛病,拔腿就往门外跑,无奈程熙动作更快,哗一下坐起来,长腿一伸挑起床边圆凳,圆凳飞向门口,他跟着纵身而起越过夏焉,转身,与圆凳同时落地,稳稳一坐,背靠房门双臂抱起,两腿分开下巴微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9) 夏焉: 会武功了不起啊。 对峙数息,程熙问:你戳我鼻子做什么? 我没有。夏焉嘴硬道。 程熙加重语气:我感觉到了。 你感觉错了。夏焉继续嘴硬。 程熙: 缓了口气,不依不饶再问:那你问在院里跪了多久是什么意思? 夏焉站在卧房圆桌前,没听见似地一扭头。 问你话呢。程熙微有不耐烦。 二人都没想着点灯,静夜沉默略显尴尬,但看不清表情动作又成了削减尴尬的利器。 片刻后,夏焉不答反问:你酒醒了? 程熙:不要岔开话题。 夏焉:你先回答我。 程熙:是我先问你的。 夏焉:我后来居上。 程熙:我答了你就答? 夏焉使劲儿摇摇头:不。 程熙: 程熙语气里的烦躁加重:不过一个问题罢了,有这么难答? 夏焉晃晃脑袋:不过一个问题罢了,干嘛非问不可? 不要学我说话。程熙道,你在我睡着时问的,想来很是重要。 就要学你说话。夏焉道,我都在你睡着的时候才问,说明一点儿也不重要。 程熙吸了口气,那你干嘛要问?! 夏焉理直气壮:那你干嘛也要问?! 程熙那口刚吸起来气猛然一滞,行吧,又绕回去了。 夏焉趁势跟上一句:而且你不是睡着,是醉酒昏迷,酒量那么差还逞能,还要别人收拾残局,哼。 程熙一怔,黑暗中,他的脸有点羞愧的红,声音约略微弱,问:是你扛我回来的? 还有脱衣裳、盖被子、擦脸擦手擦药膏。夏焉不忿地扳起指头,一一数过去。 程熙顿时心头一软,停了片刻,道:抱歉多谢了。 他一退让,夏焉心中便也松动了。二人一坐一站,借着漆黑大胆地目光相对,气氛渐渐转好,不料程熙却仍是过不了心中那关,又问:你那句话究竟什么意思? 夏焉: 好执着! 于是他抱起双臂,也执着道:我不会告诉你的。 程熙蹙眉:为何? 夏焉扬眉:你会打我。 程熙匪夷所思:我何时打过你?! 夏焉理所当然:我要是说了,你定然打我。 程熙无奈:先说出来,不一定打。 夏焉立刻抓住把柄:你看你方才还说没打过,这么快就成了不一定,可见我不能说,一定不! 话音落,沉默起。 渐渐地,夏焉觉得对面的气息好像变了,似是从轻快转为了沉重,他不禁有点紧张,接着就听程熙发出了一声轻而又轻的叹息,用有些委屈的语调低声问:老实说,你是不是厌烦我? 夏焉一怔。 程熙向后靠上门板,苦笑了一下,道:因为过去的自作主张,以及现在的逼你进学,所以你总跟我对着干。但你很善良,对着干上一阵儿便开始反思自己是否太过无理取闹,或许也是因为不想太伤我,所以跟着你就会安分听话。其实,我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对吧? 夏焉没料到程熙竟如此直接,一时愣愣地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黑暗中,程熙的眼眸幽深地闪了一下,问:你同阵八方,究竟是何关系? 啊?夏焉莫名其妙,只觉得这问题说不出的诡异。 程熙借着黑暗肆无忌惮地注视夏焉,道:不好回答?罢了,那换个问法,如果我与阵八方只能有一个陪在你身边,你选谁? 什、什么意思夏焉彻底无措。 回答我好么?程熙坚持道,最近我总是很混乱,我想找个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夏焉有点被他这意外的言语和表现吓住了,手背后用力扣着桌面。 许久,程熙深深一叹,道:明白了,我早该明白的。与自己不喜欢的人成婚,即便另有目的,但依旧痛苦,对吧?突然一怔,面颊红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你问我跪了多久是什么意思了摇头苦笑,那个时候,你一定很怕,很恶心吧?抱歉,真地抱歉。 程熙我不、不是夏焉额上迅速冒了一层汗,呼吸急促而语塞,程熙仍是平静,继续说:但我依旧要厚着脸皮让你厌烦,我是为你好。你知道吗?我从未像现在这般担心过,从未。 夏焉愣住。 小时候爹爹查我功课,长大了前去应试,入仕后各方周旋,辅佐太子殿下与二皇子对抗,每一句话语每一个决定都可能造成天翻地覆的后果,还有这两年在青州围剿山匪,抓地方豪强,抓官场裙带,也曾十分危险过,但我从未像如今这般担心。程熙抬头,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着明亮执着的光芒,我担心,不能让你变好。 夏焉:!!! 或许你觉得每日逍遥就是好,程熙道,然宫廷幽深,今日逍遥不表示可以永远逍遥。纵然不该争斗抢夺结党营私,可至少要为自己打算。说句大不敬的话,有朝一日你一个光杆王爷,无能无功,无权无势,该如何过活? 夏焉: 卧房寂静,夏焉的内心也陡然静了,四肢百骸中方才还烦躁喧嚣的热血凉了下来。他呆呆地站着,呆呆地想:以后、永远、有朝一日,这些他确确实实没想过,不是因为他目光短浅,而是因为他不在意。 他不在意所谓如何过活,甚至对他来说,活得太好反而是种负担,他怎么配呢? 他做过错事,辜负过人,难道不正该庸庸碌碌混混沌沌下去,成为一个笑柄才好吗? 可程熙却为了不让他成为笑柄,发自真心地、孜孜不倦地努力。 怪不得那天建平帝说的是就像商量的那样,原来,教导他陪伴他,竟是失望痛苦离开又重整心态回来的程熙提议的。 你与父皇说好,只管我一个月是不是?寂静中,夏焉深深吸了口气。 嗯。程熙点头,一个月后,我就要去礼部上任了。 那我答应你,这一个月好好听话好好努力,你也答应我,一个月后夏焉攥紧拳头,不要再操心我,打心眼儿里不要,好不好? 程熙沉默。 许久,程熙叹了一声,起身来到夏焉面前,低头道:躺床上去吧。 夏焉:??? 程熙抓住夏焉手腕,上床。 夏焉吓了好大一跳,立刻向后撤身抽手。 程熙没有给他任何逃脱的机会,左手按住肩,躬身,右手从膝弯处一捞,轻松抱起。 又是这样! 不片刻,夏焉被放到床上,又被迅速扒得只剩中衣,再被翻到背面,一只大手按上他的腰眼。 夏焉:!!! 这是要做什么?! 扭过头,月光投来一抹模糊的白,投在程熙脸上,映出一脸淡然的神情与一双幽深的眸。 修长的脖颈上喉结轻轻一滑,程熙俯身靠近,夏焉不由自主地脸红,呼吸跟着一紧。 片刻后。 啊疼疼疼! 你轻一点儿!轻一点儿啊 不是你的身子你就这么下狠手吗?! 夏焉的喊叫从凄厉变为含糊,渐渐染上哭音。 另一间卧房里,小方陪薛晨星熬夜推弹珠,听到声音登时一顿。 薛晨星坏笑道:我没说错吧?迟早的事。送獐那回你就不该回去。 小方一脸忧心:殿下叫得很惨。 第一次,没有不惨的,习惯就好。 真的吗?小方一脸怀疑。 真的,相信我。 哦。小方勉强信了,低头推了一会儿弹珠,瞧了瞧灯下薛晨星活泼开朗的面容,心有余悸地也为他担心了一会儿。 一盏茶后,夏焉叫声渐歇,薛晨星蹙眉嘀咕:这么快?程熙不太行啊。 另一边。 夏焉全身虚汗,双目空洞,死鱼一般趴在床上。 程熙揉着他的腰,好生劝道:你猛然骑射一日,若不捶打放松,明日必定身体酸痛到起不来。现在可以了,我送你回房休息。 小方与薛晨星打开一条窗户缝,见程熙抱着瘫软的夏焉去往另一间房,而后独自出来,回了自己房间,薛晨星立即痛心疾首 怎么才完事儿就给送回去了!程熙也太不讲究了! 卧房里,夏焉手脚大开瘫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发疼的脑仁迟钝地回想着今夜的程熙。 模糊不清的影像背后,是地地道道、纯净敞亮的君子,无论出于感情、责任、抑或坚持。 月影入云,深宫内苑,偏僻的如归暖阁暂无人住,一条黑影利落跃过围墙,撬开窗户翻了进去。 第13章 聊聊婚事吧 十月初,大围猎。 皇宫演武场上将士列队,旌旗展展。建平帝居北面高座之上,右手一列乃后宫君秀、皇子皇女皇孙,左手一列乃朝廷重臣及其家眷。正式出猎前,宫廷禁军卫、禁军钦卫及驻守京城的将士们将在此切磋,由建平帝亲自评定等级,夏焉进学一月的成果也被安排在此后展示。 此时他谈不上紧张,但也绝不轻松,没什么看比武的心情,目光四处游走,偶尔瞧一眼对面席位上的程熙。程熙也在看他,但只要目光一接,程熙便会转开去看场上,或低头饮酒。 比武结束,将士们领赏,山呼万岁后队列退开,建平帝看向夏焉,面含浅笑问:接下来,该谁了? 夏焉起身拱手:父皇想先查文的还是先查武的? 建平帝道:方才看我大齐儿郎威风凛凛,意犹未尽,便先来武的吧。呣,只你一人恐怕无趣,昭儿,陪你四皇弟演练演练。 太子夏昭坐于右侧首位,当即起身领旨。 骑射对决,每人发一弓十箭,箭头专门做圆,以射中对方次数多者为胜,若哪方提前被击落马下,比试则立即停止。 夏昭与夏焉暂退更衣,牵马再出来时,夏昭一身玄甲,面容骄矜意气风发;夏焉一身银甲,面容精致神色沉静。席间众人眼前一亮,纷纷议论 太子殿下瞧着成熟多了,想必武艺亦更胜往昔! 原来四皇子真如传闻中说的一般好看!尤其穿上这一身,哎呀,真是好漂亮的少年人! 程熙低眉饮酒,颇无奈地笑了一下。 又一人道:四皇子及冠了吧,该论终身大事了,这等福气,不知会落到哪个姑娘头上。 程熙笑意一顿,将酒杯攥紧。 再一人道:四皇子是什么体质?也许要配男子呢。 配男子三字令程熙心头倏而一松,酒杯送到唇边,正要一饮而尽,又迟疑起来:是了,夏焉是何体质?建平帝是神龙,那三位皇子有神龙有玄武,夏焉不会也这么巧吧?不过就算是玄武,只要他们 周围骚动,他从胡思乱想中抽神,抬眼看,夏焉与夏昭骑战马跨弓箭,分立一边。 阳光下,夏昭胸有成竹道:先让你几箭? 夏焉反问:太子哥哥瞧不起臣弟? 夏昭眉头不快地一蹙,夏焉再道:太子哥哥若瞧不起臣弟,臣弟自会向父皇请旨,不与太子哥哥比试;若太子哥哥没有瞧不起臣弟,还请不吝赐教。 夏昭一愣,显是没想到一向好吃懒作的夏焉居然会这样说,当即朗声道:好!今日为兄便教一教你!驾!大喝着催马冲向夏焉。 夏焉仔细观察夏昭的动作,一手紧紧持缰,小心谨慎地策马周旋。 夏昭身为太子,从出生起便是万千宠爱于一身,自小文学武艺都由天下名师教授,虽然倨傲骄纵,但亦聪明明理,平日更是十分用功,胜过夏焉这等临时抱佛脚的可谓不费吹灰之力。 这一点夏昭清楚,夏焉清楚,在场众人都清楚,大家也都明白建平帝想看的并非结果,而是夏焉究竟洗心革面了没,以及对阵之时他如何抉择、能坚持多久、有多少潜力。但对夏焉来说,今日决心站在这里认真比试,其余所有人怎么想他都不在意,他甚至不是为了自己。 而是为了程熙。 战马对决,时而绕圈僵持,时而侧首冲锋,夏焉瞅着空当发了两箭,一箭被夏昭轻松避开,一箭偏得离谱,引得众人哄笑。夏昭却一箭未发,显是想找个时机一招将夏焉击落马下,漂漂亮亮地取胜。 渐渐的,夏焉喘息加急,额角落下汗来。老实讲,正常情况下,他恐怕永远也无法射中夏昭,想寻得机会,唯一的办法就是铤而走险,既然夏昭想击落他,那么 一咬牙,夏焉将弓甩向身后,策马提速,不管不顾地向夏昭直冲过去! 程熙放下酒杯,身子前倾,席间众人亦发出意外的低叹。 夏昭看出了夏焉的意图,自信一笑,游刃有余地收缰后撤,诱使夏焉来追,接着突然回身加速,一勒马缰,战马前蹄高扬,对着夏焉当头踏下! 夏焉倒吸一口冷气,抿唇勉强制住马儿!马儿长嘶一声,急停时荡起满地尘土,惯性使他向后翻去,眼看即将落马,他拼尽全力撑住脚蹬,躺在马腹一侧奋力抽箭拉弓,屏息松手,嗖一声射向夏昭!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10) 夏昭带着扬蹄的战马勉力一侧,箭矢擦着耳畔而过! 席上众人再次惊呼!夏焉脚下一松,彻底脱蹬,整个人从马上摔下! 又是一阵更大的惊呼! 要输了。 夏焉心中暗想。 明明他对输赢毫不在意,但不知为何,争斗之中,他渐渐冒出了从前从未有过的好胜好强之心。那样的心情,让他在这懵懂茫然的二十年中,首次感受到了自己胸中滴涌的热血,首次感受到了自己也正真真实实地活在这个世上。 要输了啊 也许、也许以后他真地可以好好练习,再与人比拼争胜! 电光石火间,他思绪纷乱,余光里白影一闪,下坠的腰突然被托住,身体转为轻盈,像踩上云朵登上天梯,节节扳直一路向上,最终稳稳落回马背!身后的力量温柔而强大,有力的臂膀将他圈住,代他握紧马缰 顶着怦怦心跳期待地扭头,果然是程熙!夏焉周身发热,心中一动,一张嘴,尚未来得及说话便先大口喘息起来。程熙笑了,抬手揉揉他的脑顶。 众人一片诧异,对面夏昭勒马而立,眉梢一挑,薄笑道:程熙,什么意思?他与程熙自小玩到大,是很好的朋友,因而并未动怒,反而觉得有趣。 程熙手执缰绳抱拳,太子殿下可愿再行赐教? 夏昭悠然道:可以是可以,但二对一,本宫亏了。扭头向席间道:阿梦,来! 右侧席间坐着位身着浅金,面容极为漂亮的男子,正是太子侧妃韩梦柳。 宫中侍从将夏焉比作白芍药,便是因为首先将韩梦柳比作过红芍药。此人不仅形貌夺目,身世经历更是传奇,加之性情不羁无一不通,在宫中显得颇为扎眼。 他比夏昭大了八岁,却叫夏昭心甘情愿非他不要,那一段情极为坎坷,好在如今总算修成正果。 韩梦柳起身,笑着叹了口无奈的气,而后抖擞精神,出列驾马,身姿如松,面容如玉。 夏昭伸手与他一握,转头看向北面,请示道:父皇? 建平帝道:朕兴致正好,尔等随意。 韩梦柳便道:既然如此,何不玩得大一点? 程熙抱拳,请侧妃殿下示下。 韩梦柳随意一笑,上兵器吧。 夏焉顿时有点担心,扭头看程熙,程熙手掌按上他的肩,轻拍道:放心。 兵器呈上,夏昭与程熙用枪,夏焉与韩梦柳依旧持弓。程熙环着夏焉,贴着他耳畔叮嘱:稍后你来控缰,直冲侧妃殿下,毫无章法也可,其余的交给我。 夏焉内心狂跳,绷着脸与韩梦柳驾马对冲,看韩梦柳悠然自如,看程熙与夏昭枪来枪往,听兵器撞击与战马踏地,在满腔热血中对程熙敬佩赞叹,在奔袭躲避中感受到自己难得地活了起来。 他起先不大明白程熙的战术,但现在理解了第一,与韩梦柳近身,避免他趁机出箭;第二,除自己之外,其余三人武艺均极为不凡,普通套路奈何不了他们,毫无章法才有一搏之机;第三,专攻韩梦柳,可引起夏昭分心,让他决断失误。 三马追逐,战局混乱而焦灼,夏昭一时心急,施展轻功从马上跃起,横枪一扫,程熙起身站于马背迎击! 身后依靠不见,战马剧烈摇摆,夏焉更加紧张,韩梦柳趁机后撤数步,上身挺直,抡臂开弓,眼神凌厉,一箭直取夏焉面门! 铿! 程熙将夏昭挡回去,枪尖紧急一转挑住马缰,对夏焉大喝:松手!出箭! 夏焉慌忙松开缰绳取弓拉开,眯眼对着韩梦柳射来的一箭一放! 两支圆头箭矢嘭地撞在一处,韩梦柳那支击落了夏焉那支,去势未消,拂过夏焉所骑的战马马头,带起一缕鬃毛! 程熙立即抬枪去挡,夏焉却抢先一步抬起双手屏息一握,生生阻住了那支直击眉心的箭! 程熙:!!! 三马暂停,万籁俱静。 数息后,席间爆发出巨大的呼声! 建平帝抚掌道:好!精彩。 热闹声中,夏焉心有余悸地看着距离自己眉心仅一寸的箭矢,惶然再看周围,眉头舒展,吁出一口长气。 韩梦柳气息平缓,道:算是平手吧? 夏焉立刻回头看程熙,露出肆意的笑容。 程熙以微笑回应,再揉他脑顶,向韩梦柳道:不敢,多谢侧妃殿下手下留情。 韩梦柳望向夏焉,笑道:四殿下努力而真挚,我想无论是谁都不忍令他伤感。 程熙一怔,夏焉也一怔,心想原来韩梦柳只是随意玩玩,并未认真。若他认了真,若那枚箭是真正的箭 夏焉不敢再想,平生首次心生敬畏。 夏昭首先下马,而后去到韩梦柳身边,握住他的手牵他下马,无比恩爱。程熙也从马上下来,同样伸手,示意夏焉来握。 正兴奋的夏焉突然觉得有点怪,想握又不好意思,可他现在没力气了,若是不握,他就得趴在马背上慢慢挪下来,这么多人看着,也太丑了。 于是他一咬牙,握住程熙的手,抬腿从身前一绕,跳下时脚蹦得有点疼,龇牙咧嘴了一下,程熙立刻问:还好吗? 夏焉将红扑扑的脸抬起,见程熙身姿挺拔眼眸如星,想起方才他俩抱在一起并肩作战的情景,脸更红,撤开手道:没、没事。 四人行礼,建平帝道:看来只要努力,还是可以的。看向程熙,龙颜更加和悦,小程爱卿没叫朕失望,自己出类拔萃不说,老师也当得很好。 程熙谦恭谢恩,席间赞叹连连,直对景澜与程有夸家教好。 正热闹间,后宫席位上丽贵妃排开众人道:小程大人实在是个优秀的少年郎,皇上,不如趁此机会,将臣妾上回跟您提的事情定一定吧? 建平帝蹙眉,上回? 丽贵妃一脸喜色,嗯呐,就是臣妾跟您提过的,小程大人与臣妾侄女兰儿的婚事! 话音一落,满座哗然。 第14章 诬陷二连击 众人低叹,演武场上,程熙面无表情端正立着,夏焉眉头微蹙,轻轻撇嘴,余光瞟他几眼,心头的热烈消了下去。 建平帝舒展的龙颜转为谨慎,端茶抿了一口,道:是了,你的确向朕提过,这听来是件喜事,但究竟是喜非喜并非朕说了算。朕一向不爱插手臣子私事,尤其姻缘大事,总归要看他们自己的意思。若有意,朕赐婚是成人之美,若无意,朕赐婚就该遭人唾骂了。 夏焉眼珠转了转,心想只这一语恐怕不能完事,果不其然丽贵妃又道:皇上说得有理,皇上放心。看向坐在她身后的苏兰儿,微微一笑,小程大人与兰儿早有交往,自然是有意的。 周围再次炸锅,所有目光投向程熙,夏焉更是吃惊地扭头瞪着他。 建平帝露出一抹诧异的笑,问:小程爱卿,可有此事?你是否早与兰儿姑娘互通情意,是否想要娶她为妻? 千人注视,重重压力,程熙略想了想,深沉神色转为从容,提步上前一躬,不亢不卑道:回禀皇上,绝无此事。臣从未与苏小姐通过情意,更从未想过娶她为妻。 一语仿佛往本就不平静的湖面上落了道响雷,层层巨浪中,席间窃窃私语,君后轻声嗤笑,丽贵妃与苏兰儿错愕而羞愤。 其实她俩对此事并非十拿九稳,之所以当众提出,一是因为苏兰儿对自身尚有几分相当盲目的自信;二是因为坊间传言程熙喜欢大家闺秀,年岁也已不小,就算他不着急,家中长辈也会急,匹配贵妃侄女不仅门当户对,甚至还有些高攀;三是因为程熙一家与太子交好,看似不可能与二皇子一系攀上亲戚,但也正因此,为避结党营私之嫌,娶苏兰儿是最好的平衡。 除此之外,最最重要的则是因为她们觉得程熙是君子,当着建平帝、后宫众君秀、朝廷众大臣、以及军中众将士的面,再怎么也不会让苏兰儿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下不来台。即便不能痛快答应,也能让在场的大伙儿对这桩婚事有个印象,然后以为着、起哄着,这事就八/九不离十了。 然丽贵妃心思细腻条条道理,终归只是后宫争斗的小把戏,她永远无法明白,并非所有人都如她一般拘泥于如此狭隘之地,在她自以为算无遗策,却听到了程熙如此直接干脆的拒绝而内心勃然大怒之时,亦永远不会明白,不是程熙突然不君子了,而恰恰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君子坦荡,仗义直言,大丈夫,便是言行发乎本心,贫贱不移,富贵不淫,威武不屈。 如此难堪,丽贵妃理所当然地急了,道:程熙,你简直胡言乱语!难道你没有与兰儿私下相会过吗?! 程熙从容道:臣与苏小姐的确单独相会过,但皆是苏小姐向臣请教文章义理,并且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朗朗宫苑之中,言语之间只与学问有关,绝无半分逾矩。 丽贵妃秀眉一挑,你是状元之才,何等聪慧机敏,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频频找你一顿,改口道,频频与你相会,说是讨论文章,此中深意,难道你不明白?见过一面再见第二面,便是你给兰儿的信号,你莫要装傻! 贵妃娘娘,臣,真地不明白。程熙平静道,臣以为切磋学问乃人生第一乐事,无论男女,无论贫富,哪怕贩夫走卒,甚至流民乞丐,但凡想与臣讨论文章,臣皆兴高采烈,一视同仁,能多加讨论,不断精进,自然更好。与苏小姐研讨之时,臣之双目与内心全在文字之上,从不曾乱看乱想,故而至今不知苏小姐年方几何是美是丑,穿何衣裳梳何发髻。如贵妃娘娘所言,臣可能是真傻吧。 两旁席上噗嗤低笑,景澜无奈地按按额角,程有面色尴尬,连建平帝都端起茶盏掩饰,夏焉意外地张嘴看着镇定得不得了的程熙,座位上的苏兰儿则快要哭了。 四周氛围令丽贵妃怒火中烧,她猛一拍案道:放肆!程熙,你是在讽刺本宫与兰儿吗?! 程熙躬身,不亢不卑道:贵妃娘娘息怒,臣没有,臣只是太傻了,不大会说话。 夏焉露出憋笑的表情,比试后红扑扑的脸在丽贵妃提出婚事时变得煞白,如今终于又红扑扑了,程熙余光瞥到,嘴角轻轻勾起,决定再加把劲儿。 此时丽贵妃气得有些失了理智,口不择言道:你连兰儿的礼物都收了!你还狡辩! 程熙应道:苏小姐说那些是臣帮她指点文章的酬劳,臣本不想收,拒绝过好几次,但苏小姐一再坚持。臣觉得苏小姐一心向学,其心可嘉,却之不恭,又想到孔圣人收徒亦要收纳束脩,既是自古之礼,便坦然接受了。臣傻得很,实在不懂其中还有旁的门道。深深一揖,礼物都在家中放着,一下未动,若贵妃娘娘需要,臣可尽数交还。 你!丽贵妃大怒,苏兰儿以帕掩面,终于抽泣起来。 席上,身着绛红色丞相官服的景澜突然起身,众人纷纷一震,只见景澜朝建平帝及丽贵妃分别一礼,坦然道:皇上,贵妃娘娘,因犬儿私事让皇上与娘娘忧心,臣实在惶恐。犬儿行事不周、言语无状,是臣教导无方,实在有错。如今再不敢因犬儿的小事劳烦皇上与娘娘,还请皇上与娘娘责罚,或是让臣将犬儿带回管教约束,不让他再出来贻笑大方。 短短几句,既结束了程熙与丽贵妃的拉扯,又暗示程熙的婚事根本未定,众人不禁赞叹,姜还是老的辣。 丽贵妃一边安抚苏兰儿一边瞪着景澜,心想这些文人实在令人生厌,看似请罪,实则拐着弯骂人! 接着建平帝轻轻一咳,四周随之肃静。 朕听来听去,觉得不过是误会一场。一边是皇亲,一边是重臣,于朕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哎,此事以后莫要提了,小程爱卿,纵然你没什么错,但看在兰儿是个姑娘的份上,你还是向她道个歉吧。 建平帝一锤定音,丽贵妃张嘴正想说话,程熙已抢先道声遵旨,面向苏兰儿拱手道:苏小姐,对不起。日后若苏小姐还想讨论学问,在下仍是欢迎,但若是其他就先算了吧。 瞬间,苏兰儿呜呜哭得更大声了。 建平帝显出烦躁,摆摆手道:过去了,下一件事。 下一件事,是检查夏焉文学上的进展。夏焉将近来学《诗经》所写的功课呈上,建平帝翻了翻,道:文学方面朕只是平平,一时不好判断,在座不少高才,便由尔等说说,四皇子这功课做得如何。 首领太监将夏焉的功课传下去,众臣看过一遍,传向后宫坐席,绕过一圈,来到丽贵妃与苏兰儿手上,苏兰儿只看了一眼便作出大惊失色之态,将功课于掌心紧紧一攥,捏着帕子忍着尚未消去的泪水,起身大声道:皇上,臣女要出首! 刚才有些平静的演武场再次哗然。 建平帝淡然瞥向她,哦?你要出首何人何事? 苏兰儿双膝一福,绕过桌案来到场中,与夏焉对立,怒瞪着他,抬手举起功课,臣女要出首四皇子殿下!四殿下的这份功课,是抄了臣女的!证据之一,臣女可以当众将这些文章背诵出来证据之二,四殿下偷臣女功课时遗落了一件证物! 顿时,夏焉面上红润转白,如霜似冰的眼眸瞧向苏兰儿,一副怎么又是你的厌恶与烦躁。 知道众人正等他回应,于是他上前一步,冷脸淡淡道:我没有抄,更没有偷,你想污蔑我?尽管出招吧。 皇上,功课中的所有字句皆是四殿下亲自想出,亲笔所写。程熙突然也上前一步,站在夏焉身边,余光一瞥他,再向上方躬身抱拳,神情语气万般笃定,重重道:微臣,愿以性命担保。 第15章 臣日久生情 夏焉吃惊地瞧向程熙:不过就这么件小事,值得你用性命担保吗?! 苏兰儿红着双眼将功课呈给建平帝,站在场上双手交叠,脱口背诵起来。四周寂静,她才哭过的声音委屈而悲愤,颇有几分慷慨悲歌之意。 建平帝凝眸一页页翻功课,龙颜平静地听了一会儿,抬手道:可以了。 苏兰儿停下,斜瞥夏焉,捏起帕子轻轻一擦眼角,一副可怜相。 夏焉不以为然,冷哼道:花了多久背过的?挺辛苦吧。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11) 苏兰儿瞪起红肿的眼,娇声道:那是我的功课,你竟贼喊追贼! 夏焉撇嘴翻了个白眼,嘟囔道:不知是谁贼喊捉贼。 派去取证物的侍卫回来了,呈上一条黑色束发佩巾,一角绣着阵八方三字。 苏兰儿向建平帝一福,皇上,此物是在我书案的角落里寻到的。大伙儿都识得,这是宫中侍卫的制式佩巾,巾上绣有姓名。阵八方是四殿下的侍卫,定是他替四殿下偷我功课,行动时不慎遗落了此物! 夏焉问:你何时发现的? 苏兰儿道:三日之前。 夏焉扬眉,三日之前发现,为何今日才说? 苏兰儿道:当时我发现功课丢了,又发现了这条佩巾,有心询问,但顿了顿,作出一副豁出去的姿态,好吧,我说实话,我当时的确已有猜测,没提前说,正是想趁今日大庭广众诉我冤情,让众人看看四殿下你的恶行!倘若我当时就去问你,此事说不得就得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毕竟你可是皇子。 夏焉心想可以啊,给自己添点儿不伤大雅的小心思,反倒让事情显得更真实了。 他定了定神,深吸口气,上前道:父皇,阵八方是我的私卫,未入宫廷编队,宫中虽给他发了制服,但他从未穿过,常常是搁在一边,偶尔少了什么很难注意到。再者阵八方武艺极高,做事又很谨慎,真要入室窃取,当不会因为慌张而留下线索。 苏兰儿立刻一嗤,一会儿说他注意不到少了东西,一会儿又说他谨慎,四殿下未免太过自相矛盾。 夏焉再翻白眼,生活小事不甚注意,办事时极为谨慎,有何不可?向前抱拳一躬,神色坚定,父皇,近来我有十日不在宫中,如归暖阁位置偏僻,又无其他侍卫侍从,极有可能失窃。 苏兰儿蹙眉欲辩驳,建平帝再一抬手,微露烦躁之色,道:小程爱卿,你怎么看? 一直在旁观战的程熙上前,再次道:回禀皇上,四殿下的功课乃是自己所写,微臣亲眼所见,不会有错。 苏兰儿道:皇上,小程大人教四殿下进学,就有可能包庇他!他的证词不足为据! 方才还心心念念想嫁的人瞬间变成指控的对象,众人既迷惑又好笑。 建平帝并未搭理她,只看程熙,问:小程爱卿,那你觉得,该如何解释兰儿手上的证据? 程熙从容道:皇上,微臣在青州时审过几桩案件,以为所谓人证物证仅是一面,有时亦仅是表象,甚至可以作假。若仅凭人证物证定罪,极有可能造成冤假错案。是以官员审讯办案,必当前后周全,多方考虑,动机、证物、结果,甚至当地之人情风俗、涉案者之性情喜好,缺一不可。 席上不少朝臣赞同地点头,建平帝说了句有理,又道:此事性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手法粗疏,朕看就不必闹上大理寺,让众卿麻烦了。小程爱卿,你便当场断案,一炷香内解决。好好的大围猎,琐事也太多了。 程熙恭敬道:微臣遵旨。 圣意已非常明显,苏兰儿却仍然不觉,固执地一努嘴,皇上,小程大人也牵扯案中,让他断案是否不妥? 建平帝一摆手,肃然道:朕与众卿看着呢,任谁想耍花样,都绝不可能。 苏兰儿一怔,心里突然有点儿打飘。 程熙道:那么先讲动机。看向苏兰儿,苏小姐,你觉得四殿下为何要偷你的功课? 苏兰儿道:自然是好吃懒做品行不端,不愿用功,想借此糊弄皇上。 程熙道:既然如此,让手下人代写岂不更加方便? 苏兰儿道:底下人写的东西哪里能看?呈给皇上,皇上说不定更生气。 程熙道:那为何不窃取譬如太子殿下、二皇子殿下的文章?那样的文章,皇上看了定会龙颜大悦。 苏兰儿一嗤,问题就是太好了,皇上一看就知道不是四殿下能写出来的。 有理。程熙点点头,看来四殿下若真要窃取文章,必是要选个水平与自己相当,或是只稍微好一点的,对吗? 正是如此。苏兰儿脑中一闪,惊道,是了,你看过我的文章,难道就是你提议四殿下窃取我的?!她本是诬陷,不想诬陷着诬陷着,竟歪打正着找到了一个恰能支持自己、又能将对面一网打尽的理由,顿觉是大大的意外之喜。 这怀疑也有道理。被指控了,程熙未急着否认,只是轻轻一笑,如苏小姐所言,在下深知四殿下与苏小姐学问之深浅,若四殿下比苏小姐学问更高,那他根本没有必要窃取苏小姐之文章,没错吧? 苏兰儿突然有点反应过来,忙道:若他一时仓促,也不管水平高低了呢? 亦有道理。程熙声东击西,等的就是她这句话,自信一笑,看向四周,那么则可反证。若苏小姐根本写不出今日此等水平的文章,此事便能不攻自破。 苏兰儿一怔,觉得自己好像被指引着在一个大坑周围兜圈子,兜得头脑发昏,最终终于主动跳了进去。 程熙转身,向前方深深一躬,郑重道:皇上,臣请当场出题,令四殿下与苏小姐作答,孰是孰非,一看便知。 席间低叹,苏兰儿脑中嗡地一声,丽贵妃亦紧张地看着建平帝。 建平帝道:可以,便由朕亲自出题。 太监首领奉上笔墨,建平帝提袖挥毫,重重地撂下笔画。提起向下展示,只见御笔刚健,气势雄伟,写道良心二字。 两刻之内,以此作文。之后传示一遍,再交予六部尚书共同评判。 当即在演武场上摆了两张书案,夏焉与苏兰儿分坐,研墨提笔答起卷来。 夏焉穿轻甲,握笔杆,成了个文武双全的少年,眉头时而蹙起时而舒展,少见地认真投入;苏兰儿身着水蓝纱裙,亦深深埋头,手指轻抖。 四周寂静,建平帝耐心品茶,众人一时看向场中,一时看铜壶滴漏,竟生出了些宛如科考的焦灼之感。 两刻很快到了,答卷先呈给建平帝,建平帝看着看着,抬头望了程熙一下。众臣及皇亲看时也一样,几乎人人都是先看文章,再看程熙。程熙莫名其妙,及至文章来到他手中,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夏焉行文时引了他写过的句子,还在底下详细地做了注明。 他心头浓浓一暖,扭头看夏焉,那家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面色坦然目视前方。 六部尚书最后看,一番讨论后,吏部尚书出列回禀:皇上,臣等以为,四殿下行文流畅,说理严密,事例通俗,亦有警句,然文采与巧思略逊,可评为上下一等,比之方才所见的论《诗经》功课更胜一筹;苏小姐则行文生硬,语言浅显,另有一些磕绊滞塞,可以说只是勉强完成,当评为下中一等,与论《诗经》功课还差着不少。 夏焉幽幽跟道:还是有优点的,譬如背诵就背得挺好。 席间低笑间杂而起,苏兰儿轻咬嘴唇满面羞愤,丽贵妃起身快步上前,朝建平帝扑通一跪,呼唤道:皇上息怒!兰儿还是个孩子,她不懂事,她这样做,完全是因为看到四殿下时常对小程大人行示好引诱之事,怕小程大人上当受骗,一时急昏了头!请皇上体谅,饶她一次!臣妾回去一定好好罚她,保证她绝不再犯! 苏兰儿跟着跪下扣头,大哭。 满场不知第几次哗然,夏焉匪夷所思道:什么示好引诱之事?!你们一次诬陷不成,还要怎么诽谤我?! 丽贵妃起身看向夏焉,痛彻心扉道:四殿下,兰儿不会同你争小程大人了,你大人有大量,放她一马,也放小程大人一马吧,欺骗引诱,终是害人害己! 你在说什么?!你们想干什么?!我究竟哪里惹到你们了?!夏焉动怒,满心焦躁委屈,脑壳嗡嗡直响,双手攥了又松松了又攥,只想找面墙痛快地踢上一会儿。 程熙来到他身边,借着宽大的衣袖掩饰,暗中握了握他发抖而冰冷的指节,接着上前一揖,笃定道:皇上,事情绝非贵妃娘娘所说的那样。微臣教导四殿下进学期间,殿下始终规矩有度,反倒是将身子躬得更低,深深吸气,一脸决绝,反倒是微臣对四殿下日久生情,更主动示爱,但四殿下已经严词拒绝了微臣。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程熙却十分平静从容,再道:微臣实在不知贵妃娘娘与苏小姐因何生出那等误会。总言而之,四殿下从无做错,不应受此不白之冤,还请有心之人莫再打扰殿下,种种纠葛冲着微臣来便好。 丽贵妃与苏兰儿的哭喊戛然而止,夏焉瞠目结舌,看着程熙宽阔漂亮的脊背,眼前猛晃,只想晕倒。 第16章 媳妇最懂我 当夜,夏焉独自坐在湖水木廊看月色,疲惫地回忆白天。 在程熙说了那番惊天动地骇人听闻不可置信匪夷所思的话,所有人的精神都紧张到了极点之时,建平帝突然不耐烦地说,好好的大围猎都快变成解决市井口角的乡县公堂了,他懒得听,摆手让众人退下,当即率领将士们开赴围场。 不久前,建平帝满载而归,吃过酒宴,轻飘飘地处理了白日之事 丽贵妃禁足,苏兰儿送回家去;即刻停止程熙教导夏焉之职,一日后上任礼部;夏焉学业有进步,如归暖阁恢复半数侍从,宫分提高两成,赐轻裘披风一领,以观后效。 想到程熙,夏焉心中百感交集。 从木廊走出来,蹲在湖边湿地上,捡了根树枝随意划拉,一不小心就又以简单粗暴的小儿笔法画了个程熙小人儿,这次将兵器从剑换作枪,还特意画得很粗长,以示他孔武有力。 盯着看了一会儿,夏焉深深叹息,捧着脸想:程熙最后那样说,既保护了自己,又巧妙地暗示了苏兰儿其实是因为嫉妒程熙喜欢自己,所以才伙同丽贵妃诬蔑陷害的事实。 实在高明! 那么也即是说,程熙的话只是权宜之计? 也对,他骗过程熙,又并非程熙中意的温婉闺秀,程熙怎么可能喜欢他呢。 不过程熙今日真是光芒万丈,无论比武、拒婚、断案还是最后这出其不意的一招,都聪明机敏有实力,且温和宽厚有风度,举手投足言行进退间潇洒自如,只是站着就令人挪不开目光。 难怪苏兰儿想嫁给他,换了谁不想! 唔 夏焉汹涌的心绪猛然一顿,连忙大力拍脸求清醒,突听花草掩映的静谧处传来响动,扭头一看,却是程熙踏月而来,手上还拎着个酒坛! 他吓了一跳,一个屁股蹲儿坐在地上,双手向后摸到树枝,使劲儿划拉地上的小人儿。 程熙在他面前站定,垂眸道:我有那么可怕? 他望入那双被月色与湖水波光映照得十分温柔的眼眸,脸唰地一红,低着头猛点。 程熙: 处理好地上的小人儿,夏焉拍拍手站起来,目光游移,三不五时往抬程熙身上瞥一下。 程熙轻叹一声,去湖水里浸湿巾帕,而后一手牵住夏焉衣袖,一手拎着酒坛回到木廊坐下,摊开夏焉手掌,低头仔细拭去上面的灰尘泥泞和细小青苔。 夏焉并膝坐着,望着月色朦胧中程熙英俊的侧脸,恍惚地问:你怎么没回家? 程熙顿了一下,低声说:以后日日都可回家。 夏焉没太懂地眨眨眼,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程熙嘴角勾起一点,说:猜你的去处不难,你忘了,上回也是在这儿找到你的。 夏焉撇撇嘴,心说若是没有上回,就没有今日这么多麻烦。这么想着,他鬼使神差便道:我知道你最后说的那些只是为了应对丽贵妃他们,我不当真,你、你也不要有负担,好不好?清亮的眼眸认认真真地瞧着程熙。 程熙为他擦手的动作一顿,疑迟片刻,深深吁了口气,露出一点夏焉看不太明白的笑容,说: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夏焉先是怔,而后眼前一亮,激动道:你怎么知道?!我真地有好多问题想问你! 月色清晖下,他那白芍药般的面庞越发精致,程熙突然想起韩梦柳那句想必没有谁会忍心令四殿下伤感,一时心有戚戚,便微笑道:好,那你一个个问。 手擦好了,夏焉来回翻着看了看,低头道:你生气吗? 程熙茫然,什么? 用你的文章。夏焉一手抻起另一手手指,与苏兰儿比试的时候,我用了三个你写的句子。 程熙道:作文引用,注明出处,这不是错。 不是说这。夏焉一脸自责,执着道,我知道,你提出比试是因为信我必胜,但我还是怕不能一击就打得她一败涂地,所以就投机取巧,我辜负了你的信任。吏部尚书说的警句一定是你的那几句,我是靠着那几句赢的。 程熙摇摇头,就算没有那三句,你依旧比她写得好,好很多。犹豫了一下,抬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而且是我应该谢你。我写那几篇习作时心情不好,写完了觉得很差,并未多想便弃置一边。今日你把那几个句子挑出来,我才发觉其实那几句很不错,你当真独具慧眼。笑意浓了一些,说真的,我竟不知你还看过我的文章。 夏焉漂亮的脸微红,小声说:我觉得你很厉害,所以偷偷地看过不少你的文章,你写的好多语句我都记得。 程熙双目惊喜地一张,你看了多少遍?为何要偷偷的? 没有看很多遍,就是偶尔看看。夏焉不好意思地说。 程熙讶然,还说苏兰儿背诵得好,我看你才是过目不忘。 并肩坐了一会儿,夏焉举手道:还有问题。 程熙此时心情很好,微笑着点头,你说。 夏焉道:你不喜欢苏兰儿,对吧? 程熙理所当然地一嗯。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12) 那为何她向你示好时你不拒绝?当众虽是那样说,但你又不是真傻,你一定知道她的意思。 我的确知道,之所以不直接拒绝,原因有二。程熙垂眸,望向粼粼的湖水,笑容收敛,露出少许疲惫,其一,对方地位在我之上,又以研究学问为由,何等光明正大,我若以无亲近之意拒绝,便是自作多情,落人笑柄,跟着整个丞相府都会成为意欲攀附贵妃的笑话;若是不明确拒绝,但言语态度冰冷不佳,又是一项对贵妃无礼的罪名。即是说,苏兰儿用这种方式接近我,其实很聪明。按这等思路,大围猎上我亦不会给她难堪,不料我却一反常理了。 哦哦。夏焉恍然大悟,那第二呢? 第二是因为我家与丽贵妃一系的关系一直有点紧张,他们乍然想要结亲,或许别有深意,所以我便将计就计,试试她们。 夏焉紧张起来,试出来了吗? 程熙摇摇头道:暂未。反问夏焉,你觉得我卑鄙吗? 嗯?夏焉茫然。 程熙叹了口气,与夏焉并坐赏月看湖水,不说进学的事,也不斗嘴吵架,这令他很是轻松温暖,许多平时没机会、也没人诉说的话语便赶着想说。 爹爹是太傅,我自小是太子伴读,太子殿下打心眼里敬重爹爹,更以好友待我,这些年来,我跟随太子殿下与二皇子抗衡,有过不少谋划,你觉得这有悖于君子的德行吗? 夏焉蹙眉想想,问:害过别人吗? 程熙摇头,笃定道:没有,从未。神色一暗,只是皇家争斗自古残酷,也许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有流血牺牲,亦或会有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比方爹爹助皇上开国、为大齐平乱、与他国作战,多少将士百姓因此丧失性命、流离失所,虽是为更长远的安居乐业,所谓止戈为武,王道大义,但有时想着想着,也会烦恼和迷惑。 夏焉怔怔地瞧着程熙,印象中,程熙永远是从容自信如沐春风的贵公子气度,不会忧虑伤感,不知民间疾苦,但如今看来,他很善良,想得很多,也看得很深,有矛盾,亦有反省,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还有一些小小的迷茫委屈,显得十分鲜活可爱。 他突然生出了一股强大的责任心,想好好地帮一下程熙,便道:我觉得君子不是只做老好人,而是直道而行,纵有谋划,但只要对得起天地良心,就没问题。 程熙眼前一亮,惊喜地看着夏焉,嗯,你说得对。 夏焉再道:譬如苏兰儿,若她只是单纯倾慕你,毫无旁的想法,也不先算计你,你定然会好好同她分说,绝不会让她难堪,对吧? 嗯。程熙重重点头,只觉得夏焉是这世上最最懂他的人,开心地说,没错,我这么做,正是因为她与丽贵妃心怀不轨,不仅对我多番算计,还要害你。 所以你怎么会卑鄙呢?夏焉对着程熙纵意而笑,恰如芍药于月下盛放,你不疾不徐,让她们当众耍完把戏,而后一一击破,据理力争却不得理不让,大伙儿都看着呢!你可厉害了!兴奋地握住程熙的胳膊。 程熙一愣,只觉得眼前笑容漂亮得晃眼,有生以来难得地羞涩了。 他瞧着夏焉,突然双手抱住他肋下,运起轻功跃出木廊,再纵身而起,稳稳地跳上廊顶。 月夜甚低,皇城千瓦尽入眼帘,夏焉呆呆站着,吃惊地问:这是做什么? 程熙道:你上回不是想上来? 夏焉想到上回爬柱的狼狈,脸一下红了,尴尬道:亏你还记得。 程熙温柔一笑,跳下去取了酒,回来就着廊顶一坐,一腿曲起,白袍锦衣与长发随风轻飘。夏焉盘膝坐在他身边,取了盖在酒坛上的两只碗,问:你让我喝酒? 他指的是在京郊别院,程熙不让他饮酒的事,程熙也想起来了,无奈摇头,把两只碗都满上,道:说真的,今日之前,我的确混乱,时不时就把你和从前分不开。但现在突然分开了,突然发觉到了真正的你。所以,与你饮酒庆祝。三指捏着酒碗,与夏焉的碗一碰,首先仰头饮下。 夏焉意外而震撼,捧着酒碗喝了一点,问:什么意思?怎么就突然分开了? 程熙放下酒碗,道:不知道,或许是看到了你在比武场上的拼命,或许是看到了你写文章时的执着,或许是看到你与苏兰儿站在一起,明白了男女之间的显然不同。 夏焉不赞同道:不是所有女子都像苏兰儿那样,她才是例外! 程熙道:没错,但我所指并非性情优劣,而是说瞧着苏兰儿,突然就把你曾经的女子影像抽离了。 夏焉试着理解:也就是说之前你看着我,一直觉得我有两个?一会儿是姑娘家,一会儿是男孩子? 程熙想了一下,点头,差不多是这样。 夏焉顿时伤感了,心想从前他给程熙带来了多少伤害啊,便拉住程熙衣角说:苏兰儿并非良人,但你总是要成婚的吧?景相和程大人虽然嘴上不说,但一定很担心。皱眉想了一会儿,顿时更焦急了,你的终身大事迟迟不定,晚月又孤身在外,他们肯定担心死了! 程熙有一同胞弟弟,名景晚月,今年十九,自小喜欢舞刀弄枪钻研兵法,性情不知随了谁,清冷孤傲得很,十五岁时便离家前往边关历练去了。 程熙却道:爹爹们固然忧心,但也说了,绝不让我们做违心之事,还说只有我们开心快乐,他们才能真正地开心快乐。 哇!夏焉赞叹,有景相做爹爹真好! 程熙笑了,爹爹与父亲结缘时,爹爹二十七岁,父亲都快而立了,可见哪里有什么年纪大小、急与不急,遇着能一生相伴的真心人才是最好。 夏焉赞同地点头,那我希望你尽快遇到。极为郑重地注视程熙,真的,我特别希望你能赶紧有一段美好的姻缘。 程熙也瞧向夏焉,深邃的目光对上那清亮含水的眼眸,像是有许多话要说,然而僵持许久,最终仍是低头饮酒,抬头望月,道:上任前还有明日一日空闲,正好带你去个地方。 夏焉好奇道:去哪里? 程熙道:明日便知。 夏焉撇嘴蹙眉,不是又要学东西吧。 程熙大笑,自然不是。说好了今日之后再不管你,何况皇上也下令了。 哦。月影清寂,宫闱静寂,夏焉低声应着,语气有些恹恹。 不知为何,程熙说了再不管他,他既有些开心,又有些伤感。 第17章 气氛总不对 秋日晌午,天高云淡,晴好日光裹着丝丝凉爽,夏焉穿着水墨色公子袍,身披薄披风,大步快行于京城街道昨晚喝得有点晕,想多睡一会儿,便将今日之约定在了午后。 远远望见程熙长身立于大牌坊下,他赶紧跑过去,仰头微喘道:等了很久吗? 没有,你来得恰好。程熙眸中闪着期待的光,转身,自然而然地伸手护住他的肩膀上方,以避开行人,道:走吧。 夏焉扭头疑惑:去哪里? 程熙温文而笑:去了你就知道了。 目的地是大名鼎鼎的春风楼。 夏焉早有耳闻,知道这是全京城最好的酒楼,并非临街开店,而是闹中取静圈出一个大院子,进入那扇古朴低调却蕴含厚重的大门,绕过影壁,行过长廊,内里豁然开朗:山水亭桥楼阁台榭、高床暖枕酒菜琴曲,小二们该恭顺则恭顺,该风趣则风趣总之你在酒楼里需要的、想要的,甚至想不到要要的,它都有。 唯一的缺点就是位子极不好订,恐怕只有程大公子这样的才能随时想吃就吃得上。 还一来就是楼眼伺候。 楼眼名为凤来,三楼栖凤台上观景最佳,二人便在台上对坐,中间摆着食案,夏焉侧头下望,只见远山舒朗,近水波光,亭台楼阁相互错落,石桥长廊弯弯绕绕,穿着考究的行人三三两两,醉人馨香在风中轻飘,更重要的是,所有美景皆在眼下,当真是睥睨万物,心旷神怡。 转头看程熙,程熙也正注视着他,道:焉字本意为凤形黄鸟,此台之名恰恰配你。 夏焉一怔,望着那双英俊笑眼,脸颊微微发烫。 程熙招呼侍从取来一个大包袱,解开,亮出一件白绒短披风与一只锦盒,披风是夏焉落水时丢在湖中的那件,上面的绒毛像是重新织了一遍,白得发亮;锦盒一翻,全无一丝瑕疵的白绸红梅帕静静躺在那里,夏焉更是震惊! 他取过巾帕珍惜地左看右看,动容道:谢谢你是在哪里洗的?一定很不容易吧。 瑞福临。程熙道,他们的衣饰技艺颇为精深,对我们来说是难事,对他们来说却易如反掌。 瑞福临?夏焉喃喃自语,这名字有些熟悉。 就是婚礼的筹备商之一。程熙提醒道。 顿时,夏焉心虚与尴尬并起,只好借吃菜和看景掩饰。程熙陪着他吃了一会儿,墨蓝天色推走暖红晚霞,春风楼各处亮灯,一时缤纷五彩,仿若上元灯节。 食案撤开,夏焉与程熙并肩向着楼外坐,下方湖水对岸的戏台上装点停当,乐曲声响,穿着鲜艳的伶人们碎步来往,身影映着灯光,咿呀婉转的曲调在水波中荡漾,可谓满耳繁华,满眼俊俏。 夏焉兴致盎然,与程熙目光一对,白芍药不自觉地红了大半,明亮的眼珠一转,忙掩饰道:对了,那披风怎在你手上? 程熙想起那夜救美失败的空落,不愿再提,含糊道:后来又经过了一次湖水木廊,看到了,就捡了起来。 哦。夏焉在夜色中看着程熙,脑袋有点晕。程熙便在他的晕乎中感慨道:父亲最初是京城小贩,与爹爹原本只是生意往来,后来在这春风楼中,他们的关系变了。 夏焉一愣。 太子殿下与侧妃殿下亦是在此相遇,金风玉露,而后再也分不开。含着柔和笑意的深邃眼眸执着地望过来,仿佛在暗示什么。 夏焉顿时紧张了,脸唰一下红成爆竹,心怦怦怦怦狂跳:程熙已不是第一回 这样举例了!此情此景,言下之意,不就是啊!不能发生不该发生的事! 脑中飞速旋转,他心生一计,忙煞有其事道:是呢!这件事我听说过!强抢男子!你就是太子哥哥的帮凶! 唯美意境被无情打破,情绪酝酿得恰到好处的程熙一愣,匪夷所思道:什么、什么帮凶?什么强抢男子?! 夏焉心想气氛终于对了,故意抱起双臂一扬眉:阿梦哥哥不是你帮太子哥哥抢回来的吗? 程熙一脸无奈:我只是帮忙找人,并安排些场所罢了。 那还说不是帮凶?!夏焉激愤地跪直身体膝行两步,不满地仰头逼视。 程熙目光闪烁,克制住将眼前人一把搂腰的冲动,耐心解释道:侧妃殿下那样的人物,若非心甘情愿,怎么可能被抢走?说句不该说的,与他在一处,太子殿下吃了不少苦。 阿梦哥哥也吃了很多苦,你就是偏帮太子哥哥!夏焉心中不快,嘴巴却动得飞快,而且就算无人能左右阿梦哥哥的行事和心意,但那是对他而言,你只从你自己这里说,你帮太子哥哥做的那些事,有无仗势欺人的强迫?换言之,若阿梦哥哥并不那么厉害,你们强抢的恶行是不是就坐实了?瞧见程熙晃神,他立刻指控,看!我说对了吧?! 程熙从未听过这种说辞,又被夏焉那叭叭动个不停的嘴扰乱了心神,一时有点恍惚。他别开头定神琢磨,渐渐的,困惑的面色转为镇定舒展,语气也缓和了,重新看向夏焉,认真道:是,从前是我一叶障目了,日后找个机会,我向侧妃殿下致歉,再日后,我会更加约束自己,也当规劝太子殿下。 斑斓夜色中,眼前人散发着谦逊自省的君子光芒,夏焉瞧得怔住,见他宽和优雅地笑了,还补充道:好在有你在身边鞭策我,我若还有不好不对,你一定要告诉我。 夏焉: 气氛好像又不大对了。 轻咳两声,他坐正身体,向前看戏。 他不懂戏,看多一会儿便昏沉了,双眼来回挣扎,脑袋一次次下点,最终彻底失力,身子一歪,倒在程熙身上。 温暖柔软的身体,绵软顺滑的头发,毫不设防的有些傻乎乎的睡颜 程熙在晚风月色、水波曲调中侧头端详。 片刻后,夏焉轻声低哼,穿着翘头白靴的双脚动了动。程熙便盘膝而坐,将他打横抱起,屁股搁在自己腿上,上身搂向胸口,誊出手来取了白绒披风为他迎面盖上,系带仔细系于颈后,又脱了靴子,搭上柔软的坐垫。 风声微变,白隼破空而来,双翅一拢,昂首挺胸,发出一声兴奋的清鸣。 程熙指指夏焉,食指竖在唇边,对白隼轻轻一嘘。白隼靠近夏焉,侧过脑袋,在他的披风上无声地蹭了蹭。 三刻之后,夏焉被震耳欲聋的巨响吵醒,睁眼时很是烦躁,定睛一看,他惊呆了 水面之上,夜空之下,大朵大朵的焰火冲霄、炸开、四散,带出如百花齐放的绚丽,如群星闪耀的璀璨。 水天相映,亭台楼阁、远山近景与焰火五彩一同在波光中晃动,仿佛亦幻亦真的梦境。 你爬湖水木廊就是想看焰火吧,还有新婚那夜,你站在窗口向外看,后来我才想明白,那夜宫中有焰火,婚房窗口正好可以看到。 温柔的语调响起,夏焉回头,惊诧地发现自己竟然躺在程熙怀里! 尚未来得及反应,程熙便在焰火流光中优雅一笑,说:所以我想,你一定喜欢看焰火。抬手一指,多色巨型焰火升至最高,在周围小朵焰火的簇拥下轰然盛放,挥洒出众星拱月的光华! 又是一声欢快的清鸣,白隼直扑过来。醒来之后便陷入震惊的夏焉这才看到它,惊喜地一把抱起来回揉捏,大喊:是阿白!你还记得我?!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13) 白隼低鸣,舒服地侧倒在夏焉怀中,一点儿不像只猛禽。 于是夏焉抬头看焰火,低头看阿白,回头 哎,不敢回头不敢回头。 焰火结束,夏焉尴尬地僵了一会儿,忐忑地小声说:我想起来。 程熙没有为难他,轻轻推他起身,他立刻穿上鞋跑到一边站,胸前背后两领披风一反一正对穿着,他只好从两侧伸出手来抱阿白。 夜色深沉,春风楼陷入静寂,程熙目视前方一脸静寂,夏焉也只好静寂。 片刻后程熙扭头看他,问:怎么一直站着? 夏焉道:躺久了。 程熙点点头,自顾自小杯浅酌,夏焉觉得这沉默气氛又有点不对,便随口说:原来春风楼有焰火。 程熙道:平时没有,今日是我特意请的班子。微微一笑,幸好你醒了,否则我的功夫就白费了。 夏焉一怔,心跳又快了,结巴道:你、你可以叫醒我。 程熙微笑不语,摇摇头,又抿了一口酒。 宫门已经落锁,他们在春风楼住下,却是分住。夏焉觉得这个安排极为合理,但又莫名其妙地有点空落。 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思绪汹涌,突然就来了股异常强烈的热乎劲。他脸一红,抱住被子扼制,越发不受控制地想念程熙。 实话说,看到程熙的第一眼,他就觉得这是他心中一直想着的那个人,更是他想要成为的那个人。他从不否认自己喜欢程熙,但同时也清醒地知道,他的喜欢只能是默默的、无私的,不能宣之于口,也不能追逐以后。 他做过错事,如今又有病,怎能正大光明地靠近程熙呢? 好在程熙不喜欢他这类的,对他好应当只是陷于过去的责任。如今程熙已将过去和现在分开,今日相约应当就是作别。明日程熙要去礼部上任,投身公务,想来之后他们就都会走回属于自己的轨迹了。 他没有遗憾,一点儿也没有,能偷偷地喜欢程熙,他已觉得很是幸福。 翌日醒来已是艳阳高照,他低头向被筒里一看,惊地一个激灵打挺坐起,愧疚地将被子往中间一卷,穿好衣裳鬼鬼祟祟准备逃,一开门,只见小方立在门外对他笑。 殿下,程大公子今日上任,无法等您,让我来接您。 哦。夏焉推着小方,左顾右盼神情躲闪,直道快走快走。 小方一脸迷茫:殿下你怎么了?你和程大公子 没有!夏焉立刻道,什么都没发生! 真的吗?小方挠挠头,晨星说不发生点儿什么就不是男人,而且你的表情 快走!我不想再呆在这里!夏焉炸毛。 为什么?这里风景这么好眼前一亮,哦,难道你和程大公子真的 没有没有没有!你再胡说八道我不要你了!夏焉瞪眼。 哦。小方终于安静了,带着夏焉迅速离开春风楼。 半月后。 建平帝难得宣夏焉去御书房,一见面便扔了道响雷 你的婚事朕已交予礼部,有何喜好要求尽管提。 第18章 爬墙偷看你 半月来,夏焉一改陋习,每日早睡早起,抽空读读正经书,练练骑射,过得前所未有地平静而舒心。建平帝突然来这么一出,他顿时焦躁,立刻拒绝道:我不要成婚! 建平帝皱眉,为何不要? 夏焉撇嘴,不想。 建平帝一嗤,婚姻大事,由不得你不想。 夏焉道:我还小呢。 建平帝道:二十岁,不小了。 夏焉苦着脸,伸脚在御书房光滑的地板上踢了踢,低声道:但也不大。 犟嘴!站好!建平帝吼道,接着叹了口气,靠上龙椅,刚有些学乖,这么快就又回去了?满朝文武、后宫君秀、包括你的皇兄们,哪个敢像你一样在朕面前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胡言乱语?!太放肆了,又想受罚吗? 夏焉便双脚并齐,垂头垂手站着。僵持了一阵儿,建平帝语气和缓了些,道:你需知道,婚事提前问你喜好让你挑选是朕特别给你的恩典,旁人都没有的,你还不满意? 夏焉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建平帝瞥见了,问:怎了? 夏焉:想犟嘴。 建平帝: 茶盏端起又放下,他只觉得跟这个儿子说几句话要比处理一整天的贪官污吏还要气愤,闭眼道:说。 夏焉小声道:太子哥哥和阿梦哥哥就是相互喜欢才成婚的。 此事复杂,有许多细节你不知晓,但你得明白,若非朕点头,昭儿与韩梦柳就算爱到天荒地老,也绝不可能成婚。昭儿是太子,责任重大,举动之间牵一发而动全身,但你不同。建平帝看着夏焉,威严的虎眸竟有点柔软,说说吧,喜欢什么样的?只要你开口,朕定会让你如愿。你太子哥哥和三哥哥是玄武体质,二哥哥是神龙体质,他们都是娶妻,你是朱雀体质,比起娶妻,朕更希望你找个如意郎君,过些无忧无虑的日子。 大齐国所在的大陆上,生人按孕育能力分为四种体质:白虎体质最易受孕,过程也最顺遂,接下来是朱雀,神龙体质虽能孕育,但过程艰难,玄武体质则不可孕育。女子生来大多不是白虎便是朱雀,男子则四种皆有可能。婚配时,人们多以体质相合方便孕育为前提,但也并非没有例外。 听到这话,夏焉沉默了。这两年来,他与建平帝并未建立多少父子之情,建平帝又总是批评他,让他有点抵触。但此时,他却从这几句话里感受到了一丝温情,胸口有些发热。 我、我没想过这些。他低声说,气势弱了。 那便回去想,想好了告诉朕,或是直接说给礼部。建平帝道,不过朕倒是想了想,朕看程熙不错,你觉得呢? 夏焉立刻头皮发麻瞪起眼,什、什么意思?他和程熙要再成一次婚吗?!他们刚刚才作了别,程熙也不喜欢他这样的,况且他还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建平帝又道:你不反对,看来是没异议了。 夏焉:!!! 建平帝:那就这样定了。 夏焉:!!!!!! 建平帝:你的婚事全权交予他,有任何想法,找他就是。 夏焉: 原来是这个意思。 哼,害他出了一身冷汗。 感觉是故意的。 夏焉抬头,建平帝正悠然饮茶,目光轻松,隐含得意之色。 回去后,他躺上床崩溃地滚来滚去:好端端地怎么又扯上了程熙?程熙知道以会怎么做?像先前教他进学一样好好办事,还是 啊!不想想这事,但控制不住!父皇还一个劲儿地叫他去找程熙商议,好烦! 猛地打挺坐起,顶着一头乱发,一脸烦躁目光凶狠地纠结了一会儿,终于跳下床收拾好自己,独自去礼部。 六部衙门在皇城外朝,他甚少去,心情又烦乱,路上走迷了一会儿,来回绕了几圈,终于摸到了礼部衙门的院墙,但没敢进去一时冲动就来了,根本没想好要跟程熙说什么。 于是他在院墙外偷摸走了走,找了个僻静处盘踞了小半个时辰,看衙门里的人进进出出,但都没有程熙,便泄气地回去了。 第二天如此。 第三天还是如此。 第四天,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礼部衙门院墙上有一圈凿出的花形镂空,挺高,别说他够不见,就是程熙也够不见,所以他专门从如归暖阁千里迢迢地拎来了两个凳子,叠在一起站上去,终于从巴掌大的镂空中窥到了衙门里的真面目! 院子干干净净,两旁各一棵大树,堂屋端正,虽看不到屋里,但能想象到官员们在其中分坐忙碌的情形。 大齐官制,六部尚书及侍郎有单独的一间屋,郎中领各司官员共同办公,那么程熙一定就坐在这厅堂的最前方,书案座椅也一定是最大最好的! 啊,在这儿为国家百姓效力,又有同僚相互学习进步,比他歪在如归暖阁终日无所事事好多了! 羡慕。 正想得投入,背后冷不丁传来熟悉的声音 殿下?! 他吓了一跳,扒着院墙回头向下看,果然是程熙! 墨绿色郎中官服规矩挺拔,玉带扎出劲瘦的腰身,乌纱帽稳稳戴着,半束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披在肩上,身材高挑,气质不凡,面容 面容怎么有点疲惫?公务太繁忙吗? 想着入神,一时忘了自己的处境,脚下一松懈,叠在一起的圆凳一拧,他啊地一声摔下,理所当然地摔进程熙怀里,理所当然地脸红,而后立刻从那怀抱中脱出,一边退后一边垂头连声道:谢谢你谢谢你我不是故意的。 头顶一声浅浅的叹息,程熙问:你来找我么?怎么不进去? 我我我不是夏焉连忙摆手,不知怎的又紧张起来,明明先前已能与程熙自然相处了! 程熙道:圣上已下了旨,我都知道了。 夏焉顿时更加紧张。 所以,你是来告诉我你想要怎样的夫君的么? 夏焉双手动来动去,只不敢抬头,不不不是 那你找我做什么呢? 夏焉沉默,身子缩起,百般希望自己会隐身。 来这里做什么他也不知道啊,只是想来! 很快,头顶又叹息了,看来程熙已对他彻底无奈,不料却是衣袖突然一动,右臂被提了起来。 惊讶抬头,只见程熙的背影宽阔挺拔,一手向后牵着他,走到宫道旁的石制长凳前,转身坐下。 夏焉也坐下,二人肩膀挨着,都没说话,只看着高远的天色,闻着树木草叶的清香,渐渐地平静了心情。 瞧你气色不好,这几日休息不够么?半晌,程熙首先开口。 夏焉一怔,忙道:还好,就是父皇非要让我成婚,我就很烦。双腿前后轻晃,心想他明明也观察到程熙气色不好了,却没主动问,此时再问又显得刻意,哎。 你不想成婚?程熙问。 夏焉用力说:当然! 如此坚定?程熙再问。 嗯!夏焉认真地点头如捣蒜。 为何?程熙的语气有点意外。 夏焉一顿,真实原因他现下无法一一分说,只好道:反正就是不想,决定了。扭头,看到程熙脸上现出些许茫然,接着好像有一点遗憾,再接着就什么都没有了。 好吧。程熙道,既然这事交给了我,我一定不会违背你的心意。 夏焉茫然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又聊了几句,程熙说还有公务,先走了。夏焉看着他穿着官服离去的背影,想起一件旧事 那年新婚不久便是腊月,程熙日日早起,穿着单薄的官服,瞧着都冷。思来想去,他决定主动一次。 在程熙卯时起身上朝时捧着夹袄从屏风内走出,屏风外的程熙一愣,他别开头,低声说:我来帮你穿衣。 程熙明显更愣了,愣中还夹着一丝雀跃,他忙解释道:天冷,官服薄,你只穿一件中衣不行的。径自上前,握住程熙手腕,抬起他的胳膊,套上夹袄。 程熙笑了,说:我其实不冷,我有内力。接着想到什么似地补充道,不过的确该穿夹袄,一直以内力抗寒容易累,多谢夫人。 他这才明白过来,也笑了,笑自己不理解武人的身体,先前多虑,也笑程熙下意识说了实话,又怕伤他的心,立刻改了口。 穿完夹袄要穿官服系大带正官帽,他比程熙矮一个头,正官帽时抬头踮脚,免不了四目相对,躲避反显心虚,他便压抑着紧张,尽量平静无波地去看程熙。 程熙也看着他,深沉而热烈的眼眸一动不动,一下便击溃了他所有的准备,他只得飞速打理好衣冠,别开头躲闪道:好了。 夫人。 温柔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我可以抱抱你吗?我想,夫妻间小别一阵,应当都会拥抱。 他沉默了。 片刻后,程熙结实的双臂环上来,有力的胸膛靠上来,他胸口直跳,呼吸急促,指尖微微颤抖。 夜里,夏焉躺在如归暖阁程熙曾睡过的榻上,反复体味着曾经的那个拥抱那是他至今感受过的最最温暖、最最安全的怀抱。 今日白天,也正是那个颀长优雅的人陪他坐着,不过片刻就让他平静了。 翌日,如归暖阁来了位意外的访客。 四殿下四殿下!薛晨星一脸惶急,礼都忘了行便扑到夏焉面前,出事了!程熙为你的婚事顶撞了皇上,皇上大怒,将他外放了! 第19章 难道又成婚 夏焉登时僵住,程熙现在人呢? 薛晨星急切道:已经走了!宁安县,虽是京城下辖,但又贫又远,据说还有匪寇。哎,他才当上礼部郎中,大好的前途 夏焉低垂的双眸一缩,沉声道:我去找父皇。扭头便跑。 殿下!小方追上去架住他,一路拖回厅堂,薛晨星关紧门窗严肃道:殿下稍安勿躁,此时寻皇上说理乃是下下策,一个不小心,惹得皇上更气,反而连累程熙,而且,目光神秘一闪,此事还有内情。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14) 内情?正在小方的钳制下挣扎的夏焉顿住,什么内情? 殿下请坐,坐下说。 夏焉总算冷静了,三人围桌坐好,小方斟上茶,薛晨星煞有其事道:几日前,皇上找到程熙,说要为殿下婚配,让他负责挑人。他说您一定不想这么快就成婚,建议皇上暂缓,皇上当时没说什么,第二日仍旧下旨,命他全权负责此事。重重一叹,这很明显,皇上根本没采纳他的提议,他那等聪明,又熟悉官场门道,自然是清楚的,但不知道为何,昨天他好像脑子坏了,又去请皇上收回成命,还与皇上争辩悔恨地一拍大腿,这是疯了吗?!好好地与皇上理论个什么!皇上自然动怒,就哎。 夏焉呆呆坐着,恍然大悟:昨日与程熙聊天,他反复问自己想不想成婚,又信誓旦旦地说绝不会违背自己的心意,竟是这个意思。 他好痴傻啊! 都怪我都怪我!夏焉愧疚极了,抬手狠狠给了自己几拳,将脑袋砸得咚咚响。 小方忙去拉他,薛晨星道:殿下别这样,我还没说完,此事还有反转。 夏焉一愣,放下拳头问:什么意思? 薛晨星神色一肃,程熙不是没脑子的人,就算不想让皇上为你婚配,应当也不会如此出力不讨好地硬碰硬,所以我猜,他是故意奔着这个结果去的。 夏焉与小方二脸茫然怔忡对望,薛晨星满意地喝了口茶,取来小方的茶杯比划道:前不久,咱们同丽贵妃闹了一场,完胜。但那毕竟是丽贵妃,二皇子生母,地位显赫张扬跋扈,她绝不可能忍气吞声,迟早要扳回一城。相应的,不管咱们有理没理,公然压贵妃一头也的确树大招风。景叔叔平时一直教导我们谦和低调莫要树敌 夏焉眼眸一动,所以程熙是故意向丽贵妃露怯?让她心里舒服些,避免她再找麻烦? 没错!薛晨星一拍手,身子前倾,准确说,是避免找您的麻烦。 夏焉一呆,薛晨星道:景叔叔的确教导我们谦和低调莫要树敌,但同时也说要心执正义无畏无惧,若此事仅牵扯程熙一人,我想他根本不屑于这么做,唯独牵扯到殿下幽幽一叹,殿下势单力薄,无依无靠哎。 夏焉顿时动容,又蹙起眉,有点想不通地问:可是丽贵妃当真会因为程熙示弱就收手?我看她没那么好。 薛晨星点点头,她的确并非善人,但无论善人恶人都有一套自己的行事准则,程熙帮太子殿下对抗二皇子与丽贵妃许久,对他们的手段心思琢磨得可透彻了。 夏焉仍是疑虑,道:可这些都是你的猜测。 薛晨星不以为然,殿下!我与程熙从小一道长大,睡一张床穿一条裤子的!他的想法我最清楚了! 夏焉听得一怔,眼睛眨眨,双手搁在桌上,倾身向前认真问道:程熙比你大四岁呢,你俩能穿一条裤子吗? 薛晨星也一怔,哦,是程熙穿过的裤子给我穿! 夏焉茫然,不是只有穷苦人家才这样吗?丞相府怎么也这样? 薛晨星: 那是因为薛晨星舌头都绕晕了,穿兄姊的旧衣裤是风俗,对,是风俗。 哦。夏焉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目光灼灼确认道:你真地穿过程熙的裤子?还与他睡一张床? 真的啊!薛晨星兴奋地说,还经常做一样的衣裳穿,后来有了晚月,就有三套一样的,可有意思了!我们还在一张床上打闹呢突然一顿,却是小方从桌下轻轻踢了他一下,他看看夏焉,反应过来,连忙闭口不言。 夏焉已委顿地趴下了,低落地想:他都没同程熙穿过同一件或是同样的衣裳,倒是睡过一张床,但只有一回,而且没打闹过。 兀自遗憾了片刻,他整理好心情,抬头道:那现在要怎么帮程熙? 薛晨星郑重道:殿下,为今之境,只需您与程熙成婚。 夏焉顿时大惊:什么什么?! 薛晨星深深挽住夏焉的手,苦口婆心道:皇上要为您婚配,又因此发落了程熙,好在皇上许您自己选择,那若您选了程熙,所有难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夏焉:??? 好像很有道理。 但又有许多不对。 这不行吧夏焉一脸犹豫,我同他以前 薛晨星毫不避忌道:以前成过一次婚,现在再成,岂不好上加好?眉眼故意一挑,难不成,殿下讨厌程熙? 夏焉立刻摇头。 那喜欢程熙吗? 夏焉下意识就想点头,还好忍住了。 薛晨星意味深长一笑,喝了口茶,悠悠道:程熙喜欢您吶。 夏焉:!!! 不、不可能吧。夏焉习惯性地紧张了,程熙喜欢的是温柔娴淑的名门贵女。 哎呀。薛晨星发出一声老成的长叹,这是因为程熙从小到大都泡在男人堆里,确曾想找个姑娘成婚,把家中的气氛换一换,但也没说非姑娘不可啊!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一个他不喜欢的姑娘,和一个他喜欢的男子,你说他要谁?而且我跟你们说,薛晨星凑近,鬼鬼祟祟道,程熙压根儿没接触过姑娘家,全是自己瞎想,对姑娘家很有误解,就算真找了,也不一定能过得下去。 夏焉立刻认同地点头:没错!程熙就是对姑娘家有很大的误解! 薛晨星又嘿嘿一笑,再说了,程熙若不喜欢殿下您,为何会为您做这么多呢? 夏焉道:责任? 薛晨星道:早都和离了,哪儿来的责任? 夏焉蹙眉,他是君子,人好? 薛晨星道:怎不对他人好? 夏焉:!!!!!! 殿下莫要自欺欺人啊。薛晨星感慨道,我知道您仍有心结,但我希望您去面对,而非逃避。起身,我今日是借着为景叔叔送东西的由头进宫的,话说完了,我也不便久留,这便告退。对着夏焉正正经经一躬身,殿下,程熙临走前托我转告您一句话。 夏焉立刻集中精神。 他说让您别害怕,他虽不在京城,但绝不会让您被迫作出违心之举。然后他准备了好久,犹豫了好久,一副很想说又不好意思说的模样,都走出去几步了,最终仍是回过头,很认真很认真地说 让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担心我。 夏焉怔住。 直到掌灯时分,夏焉与小方仍旧坐在原位。 殿下,我觉得晨星说的很有道理。小方道。 夏焉苦着脸道:可我是个很坏的人,我配不上程熙,也没有资格过好日子。 不是这样!从前您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夏焉一愣,可、可我现在有病,我可能活不长。 侧妃殿下说了,只要您心中轻松快乐,就有可能不再发病。属下觉得,您与程大公子在一处的时候,就是轻松快乐的!同样,与您在一处,程大公子也最为活泼自在! 真的吗?夏焉蹙眉。 小方使劲儿点头,殿下,过去的事不该怪您,您要放下。何况您若真想为程大公子好,便该去看看他的心意,而非躲闪。您知道的,我、我喜欢晨星。小方的脸红了,曾经我也很煎熬,他是相府公子,我一个连父母姓名都不知道的下人怎配得上他?但后来我想通了,我要担心的唯一,便是晨星是否喜欢我。只要他对我也有这份心意,我便绝不自卑,决不放弃。殿下,您学学我。 深夜,夏焉辗转反侧,一边挂念程熙的处境,一边回味薛晨星与小方所说的每一个字句。 翌日醒来,他未及更衣洗漱便坐到案前,下定决心给程熙写信。 然而坐了足足一上午,揉了满地的纸团,依旧没想好措辞。 郁闷地趴下,笔尖在信纸上勾勾连连,简单粗暴的程熙小人儿又出现了。他看看天色,给程熙小人儿手里加了个碗,碗上认真地画上花纹,又特别在旁注了一句努力加餐饭。 清鸣破空,白隼飞入如归暖阁,稳稳落上书案,接着骄傲扭身,露出系在背后的包袱。 阿白!!! 正发愁的夏焉登时惊喜地跳起:他的书信尚未写就,远方的人却知他心意,首先传来了消息。 第20章 跨服恋爱吗 夏焉将阿白背上的瘦长小包袱解下,摊开,露出一个一尺多长的画轴与一个卷成了小筒的字笺。拆下字笺的绑绳,展开,程熙精工的字体映入眼帘 想必殿下已知晓事由,即日起,微臣将仔细为殿下择选良人,殿下但有想法,还请即刻告知,微臣定会竭力办到。 今日先询外貌,恐怕殿下茫然,特作青年男子肖像十幅,请殿下在旁批注:喜不喜欢,哪里喜欢,哪里不喜欢,怎么着就更加喜欢。 夏焉一愣:程熙这是妥协了? 不应该啊,薛晨星明明说 底下还有一行字,他暂且按捺住疑虑,往下再读,心头唰然一暖 收到之时应是正午,好好吃饭。 多吃些菜,多喝水。 喝热的。 这絮絮叨叨与前头的流畅行文截然不同,明显是真心话接连不断地从心里往外倒,无论如何都叮嘱不够的样子。 夏焉便铺展画轴,十幅青年美男子半身像依次排开有的成熟内敛,有的清秀文气,有的清冷疏离,有的活泼可爱;眼睛或大或小,鼻梁或高或低,嘴唇或厚或薄,身形或壮或瘦笔法娴熟用色精湛,幅幅不同张张精彩。 他看得入了迷,想象程熙作画时的姿态神色,一定是端正坐着或站着,挽起袍袖,长而有力的手指拂过案上粗细不一的精贵毛笔,捏起一支,先以墨色快速渲染,再换细笔精细点描,其间或略凝眉,或微躬身,几缕墨发落至肩前,兀自专注。 好优秀啊 自己就只会画线条小人,哎。 不知他写文章或作画时需不需要磨墨铺纸调色的,应当需要吧,以后若是唔。 夏焉穿着中衣趴在桌上,顶着一头蓬发胡思乱想。阿白跳到他脑袋旁边,锋利的喙化作温柔的小梳,一根根捋顺他的发丝。他抬手摸它羽毛,说:阿白你真好,从宁安县飞过来很累吧?一手拿着程熙的信反复地看,突然恍然大悟:其实程熙的意思 就是拖?! 圣意难违,但既然能自己挑,那就干脆苛刻些,和程熙一起挑到海枯石烂!就算建平帝问起也不怕,因为这就是奉旨而行!比薛晨星的办法好多了! 唔,可是这样的话程熙还是回不来,那 犹豫了一会儿,他最终决定先按程熙的意思办,看看情况,实在不行再用薛晨星的办法。 一时如释重负,他握起笔,从画轴上第一幅穿青衫的清秀男子肖像开始,一边认认真真地批,一边对着阿白嘀咕。 嗯这人太内敛,眼睛再锋锐些就好了。 这个头发有点短,脸太长了。 这个不错,但过于好看,不够英武。 这鼻子需再挺一些。 这个眉毛太粗。 这个耳朵太大。 这个有点魁梧,应当把腰画细点,胸口再收些。 夏焉越批越来劲,恨不得每一幅都长篇大论,呼啦啦写了好多。阿白觉出了他的兴奋,喜悦地振翅叫了两声。夏焉一手摸它羽毛,最后一幅批完,开心将画轴扔开,抱起阿白就往厨房跑。 走,去吃饭! 他做了两年多的皇子,始终毫无架子,如归暖阁更是近一年间都只有小方一个侍卫,如今骤然恢复了半数侍从,他还有点不适应,便只叫他们做日常杂务,无吩咐就别出现,三餐也无需提前请示,随便做什么都行,只要他去厨房时有温热东西吃就行。 总言而之,十分好养。 他抱着阿白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给阿白喂荤菜,自己吃素菜和白饭,边吃边道:阿白,程熙在宁安县吃得饱睡得香吗?听说那里很穷,要不要给他带点儿肉啊?不过肉好像不方便带哦对了,有一盒御膳房新送来的糕点!正好我还没打开! 吃完饭,他同阿白在院里玩了一会儿,然后重新整理包袱:信笺取出来,放入批好的画轴、密封的糕点盒,以及一张写着看画二字的纸条。婆婆妈妈地叮嘱了阿白一阵后,抱着它放飞。 阿白背着包袱,展开矫健羽翅,清鸣一声冲入云霄,夏焉站在院里使劲儿挥手,不放心地仰头大喊:路上小心!慢点儿飞不要撞到其它鸟! 空中的阿白: 盘旋停留了一会儿,又是一声长鸣,阿白彻底飞走。 夏焉站在已有些秃的桂花树下呆呆地看天空,不知为何,想起了一首无论时节与境况都极为不搭的诗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或许是心情像吧。 呸呸呸。 夏焉捏着拳头使劲儿敲脑袋,转身进屋:都是这两天被小方和薛晨星说的,他都迷糊了。 宁安微雨。 浅浅灰云笼罩着偏僻小县,程熙坐在干净却有些破旧的县尉居所厅堂中,听着淅沥雨声,闻着泥土清味,正认真阅读县志,阿白回来了。他立刻站起来,拆包袱时,期待与紧张交杂。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15) 看画? 打开画轴,密密麻麻歪歪斜斜的批注令人哭笑不得,他索性摆好纸墨,按四皇子殿下的要求,微笑着开始重画。 半个时辰后新作完成,他浑身僵硬面上发热,捏着纸缘的双手微微颤抖,连续咽了好几次口水,使劲儿睁了好几回眼睛,最终起身重喘片刻,一阵风般绕开书案,冲向小院细雨中。 案上画纸被风带起,一起一落,悠悠停住,上面画的是个与卷轴中的十幅肖像全然不同的年轻男子:玉冠束发半发垂胸,面如朗月眼若寒星,英俊潇洒温润无匹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恰恰好是程熙。 这是按夏焉的意思改的。 是他心中喜欢的模样。 是他想要成婚的夫君。 院里,程熙先耍了一套剑法,耍得浑身微汗;脱了外袍又耍了一套掌法,大汗淋漓;脱掉里衣光着上身,再气势汹汹地打了一路长拳,最后将衣袍搭在肩上,顶着微湿的发与半身汗水及雨水回房,痛痛快快地沐完浴,更衣束发修面,对着铜镜与绘着自己的画纸前后仔细比照。 除了新婚那日,他从未如此在意过自己的形象。 打开夏焉送来的锦盒,其中卧着六块做成了芍药花模样的糕点,望之精致,闻之清香,还是白色的。 寓意鲜明。 程熙微笑,捧起锦盒,指尖轻轻地碰了一下,嗯,果然是软软糯糯的。 物随主人,一模一样。 晚上,程熙翻开本儿,在今日那页上,勾着嘴角写了个大大的喜字,又喜不自胜,在一旁寥寥几笔,勾出一朵精致的芍药花,而后躺上床,将绘着自己的画纸与装着芍药花糕点的锦盒郑重地摆在枕边,安然入睡。 翌日清晨,他迫不及待地包了件东西,再让阿白送出。 哈啊 辰时二刻,夏焉伸懒腰打哈欠,从床上迷迷瞪瞪地爬下,更衣洗漱后四处转悠了一会儿,阿白就又来了,送来一块温润净透的玉佩,夏焉认得,这是程熙的随身之物。 什么意思? 他捏着玉佩翻来覆去地看,感受着上面存留的专属于程熙的温度,想象着程熙平时佩戴它的模样,想确定又不太敢。 正纠结间,如归暖阁来了位稀客,是君后身边的掌事宫女秀姑姑,奉命来送秋日新果。 两年来的头一次。 夏焉谨慎地请人进来,收了果品奉上茶,秀姑姑恭敬地饮了一口,突然开始咳嗽,取出巾帕掩口忍了一会儿,躬身低眉道:殿下恕罪,奴婢年纪大了,一时失仪。 夏焉便道:没关系,秋日干燥,姑姑要注意身体。 多谢殿下。秀姑姑再行一礼,告退离开。 夏焉兀自困惑,无意一瞥,见桌角地上多了方巾帕,应是方才秀姑姑不慎掉落的。 他走过去弯腰拾起,打开一看,登时大惊! 白绸红梅!四方巾帕! 回过头,案上檀香盒中,正放着一方一模一样的! 呼吸急促起来,浑身冒出冷汗,他再不多想,攥紧巾帕径直前往玉晓宫。 第21章 身世大揭秘 玉晓宫偏厅,门窗紧闭,檀香低回。 君后虽已年过不惑,但保养甚佳,面容沉静,一副与世无争的美男子气度,低调而尊贵的宫装更给他添了几分高位者的疏离。 他对一旁坐着,神色谨慎的夏焉微微一笑,将疏离调换作亲切,温声道:四殿下回宫两年多,还是头一回到本君宫里来。 夏焉眼眸低垂,沉默不语。 君后并不介意他的无礼,径自饮了口茶,将语调中的温和收了一些,不过今次既然来了,可见四殿下是聪明人,本君也就不卖关子了。抬眼一瞥夏焉,神色郑重。 你回宫时,皇上昭告天下,说曾临幸西征路上一位偶遇的孤女,兜兜转转近二十年,才发现还有个你流落民间。老实讲,当时包括本君在内的所有后宫君秀心中都在打鼓:皇上勤政爱民,一向不流连美色,怎会突然临幸偶遇的孤女?但圣旨如此,我等不得相信。直到前不久你与苏兰儿起了争执,本君听她描述那方被弄脏的巾帕,这才想起了一些旧事。低眉轻叹,曾经有段时候,宫中侍女所用巾帕便是白绸红梅。 夏焉眼眸猛然一缩,搁在腿上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二十多年前,丽贵妃的玉华宫中有个宫女名唤月瑶,相貌不输后宫任何一位君秀,做事勤快又聪明机灵,据说还懂些武艺。这般出挑必遭妒忌,故而丽贵妃一直只让她做杂役。建平六年,皇上西征大胜归来,因为一些私事,内心有些沉郁,好长时间都未入后宫。不料突有一日,皇上开始频频驾临玉华宫,接着又传出消息,说伴驾的并非丽贵妃,而是宫女月瑶。君后微有不屑,将手下人推出去给皇上尝鲜,借以巩固地位,此等手段在后宫很是常见。 夏焉看向君后,忍着急促的呼吸与喉间的滚动道:父皇与那宫女 君后摇摇头,皇上与月瑶究竟如何相处,本君没见记录,不敢乱说。怪的是又一段时日后,皇上突然不去玉华宫了,月瑶也不见了。本君按例询问丽贵妃,丽贵妃说月瑶父母生病,想回去尽孝,她觉得月瑶可怜,就放她回家了。嘲讽一嗤,不怕四殿下见笑,丽贵妃与本君斗了这么多年,她的性子本君太清楚了,她哪里能做出如此善事?何况她当时眼神躲闪,分明就是撒谎心虚。神色一凛,目不转睛盯向夏焉,炸出一记响雷 四殿下有否想过,按照皇上所说的生辰,你明明比三皇子大,为何却是四皇子?如此大事,当真会因为怕麻烦就不改了吗? 夏焉一怔。 唯一的解释,便是你的的确确比三皇子小,绝不可能是在西征路上有的。君后笃定道。 夏焉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看向君后,君后却恢复了淡然,一指在瓷制茶盏上轻点,你比三皇子小,又小不了太多,如此推算,恰能与月瑶失踪的时日对上。而且仔细观察,你言行举止间的某些神态气质,其实颇与月瑶相似。 夏焉简直匪夷所思,努力平复了片刻,怀疑道:当真? 君后一笑,若非如此,丽贵妃为何总找你的麻烦?仅为侄女私情就公然与皇子作对,那也太傻了。揭开盖碗,拨动茶面浮叶,悠然道,派人偷你功课给她侄女背的事真是笑死人了,普通人家争几十两的财产都比这城府深,所以本君觉得,那只是无所收获的气急之举,她真正的意图应当是想在你宫中找到更多你是月瑶之子的证据。 夏焉:!!! 他有点坐不住了,头开始痛,强忍着问:父皇既然认我,定是查清了我的身世,果真如此,父皇为何隐瞒? 圣意难测,皇上做事自有其考量。毕竟你若真是月瑶之子,丽贵妃又若真地害了月瑶,更害你流落良久,这事儿可就大了。丽贵妃正二品君秀,皇子生母,背后牵扯众多,不是轻易就能动的。 夏焉垂头,片刻后问:你当年就有怀疑,为何不对父皇说?若丽贵妃倒了,你也受益,不是吗? 四殿下很单纯。君后不急不缓地抿了口茶,笑道,本君当时不说,原因有四。其一,出首他人要讲实证,但本君只是推测。同样的,以上所言,本君亦无法给你任何证据,信不信由你。其二,身处深宫,从来不是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亦不是什么对就能说什么。你瞧着本君统领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风光无限,但其中诸多苦处又有谁知?其三,想要扳倒某人,必须扳得彻底,否则便是反害自身,没有绝对把握的事,本君不会做。其四,时机不对,那个时候,皇上本就有意让后宫二人抗衡。 如今风向变了?夏焉立刻蹙眉,你想借我的手除去丽贵妃? 君后眼中含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反问道:若本君说今日找你前来是一心一意为你着想,你信吗?静静望了夏焉一会儿,笑容收住,露出一点伤感,起身走到窗边,秋光映着他高挑华贵的身影,半明半暗。 本君身边,太子、三皇子、长公主都已立府成婚,各自过着各自的日子,本君是一个孩子也没有了。你也是一个人,这份心境本君再懂不过,若你愿意时常来玉晓宫坐坐,本君也乐得将你当作自己亲生的孩子。 夏焉沉默,片刻后起身低声道:我要去查证。 君后点点头,可以,选择权永远在你的手中。 夏焉躬身告退,茶与果点放在小几上,与来时一模一样,分毫未动。 他憋着一口气出了玉晓宫,在宫道上快步猛行一阵儿,停下,抬头,耀目的阳光刺入双眼,他的头一痛又一沉,身体失力跪在地上。 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好转,他思索片刻,起身折上通往宫门的路,出宫前往太子府。 太子夏昭白日需进宫伴驾,此时不在府中,韩梦柳前来招待,瞧出夏焉神色不对,立刻遣退了下人。 四殿下突然到访,有话尽可直言。韩梦柳泡了一杯安神茶给他。 夏焉呼吸急促,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看着韩梦柳,说:阿梦哥哥,你帮我个忙好不好?一气儿说了从君后那里听来的话,苦闷道,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交游甚广,我想让你帮我查一查。 韩梦柳神色有些艰难,沉默片刻,问:你的身体近来如何? 挺好的。夏焉躬了躬身,谢谢阿梦哥哥,先前多亏你救我。 哎。韩梦柳深深一叹,所以我怕真查出些什么,你会受不了,引得旧病复发就糟糕了。 不会的。夏焉认真地摇摇头,最坏的结果我已经想到了,也想好该怎么做了,现在我只想要证据,要真相。 韩梦柳漂亮的双眸一凛,带着一丝不好的预感问:一旦坐实,你要怎样? 夏焉想也不想便坚定地吐出两个字来 报仇。 第22章 身世再揭秘 韩梦柳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像是浸入了无数往事回忆之中,垂下眼帘道:四殿下,被仇恨左右是很痛苦的。而且即便报仇成功,也定将付出难以挽回的代价。 可明知母仇而不报,我会更加痛苦,甚至死不瞑目。夏焉苦着脸,失去了清亮光芒的忧郁眼眸在灯影下晦暗地眨着,他起身走到韩梦柳身边,拉着他的袖子忐忑地恳求:阿梦哥哥,我真地想清楚了,你愿意帮我吗? 韩梦柳为难地望着他,突然道:不如这样,我先与你说说别的吧。 夏焉一愣,满脸茫然,说什么?。 韩梦柳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望着他的眼神越发悲悯,关怀问道:你与程熙相互喜欢,没错吧? 夏焉一滞,与韩梦柳询问的目光相撞,连忙心虚地躲开。他沉默,唯独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 你需知道,这一步走出去,伤害的绝不只有你自己。韩梦柳略一思索,提议道,依我看,不如我们想个办法,将此事揭发出来,逼皇上秉公处理,你觉得如何? 夏焉眼眸谨慎地转了转,而后坚定摇头,我想过了,君后有句话说得很对,就是丽贵妃势力甚大,果真东窗事发,且不说父皇愿不愿意为此事办她,就算愿意,她也一定能找个替死鬼糊弄过去,所以这件事根本秉公处理不了,这是其一。其二,突然一顿,从玉晓宫出来就开始发抖的手指攥紧,眸中难得地地迸发出锐利的光,若真是她害了我娘亲,那我就只有一个想法:亲自手刃仇人,让她血债血偿。 你果真做如此想?韩梦柳深深蹙眉。 夏焉面庞清瘦却决绝,用力点头。 那程熙怎么办?韩梦柳逼问。 夏焉一听,眸中的光瞬间暗淡,嘴唇来回动了数次,终究没有开口。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艰难、太残酷了。 然而越是艰难残酷,就越是说明抉择其实早已定下。 沉默中,夏焉忍着脑顶和胸口的疼痛吸气,上前向韩梦柳坚决一跪,决然道:阿梦哥哥,求你帮帮我! 韩梦柳立刻起身侧开半步,对上夏焉的眼,全部的言语与心意从那微含水光、清晰明亮的琉璃之中投出,他刹那间就明白了。 看来,你是不会退却了。韩梦柳闭眼道。 宿命降临,唯有承受,劝说、道理不过都只是浅薄无力,虚有其表。 天色阴沉,窗外风起,雨丝飘了下来。 四殿下,你起来吧。 今日夏焉到访,对于韩梦柳来说,亦是不可阻挡、无法逆转的宿命。 他行到一旁,打开灯罩,以银剪轻轻拨了拨跳动的火光,平静道:其实先前我替你治病的时候,就已经托了江湖上的朋友查了你的身世。 夏焉猛然一震,双眸不可思议地睁大。 我的朋友辗转寻到了一位无名剑客,此人曾暗中保护过月瑶姑娘。 夏焉:!!! 据他说,二十年前,有雇主找到他,不止酬金可观,还能介绍名医为他的老母治病,他便接下了这事。他以暗卫身份来到月瑶姑娘身边,除他之外,暗卫还有两人,他们互不相识,也没见过面,月瑶姑娘也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当时月瑶身怀六甲,临盆之后,孩子被送走,不知去了哪里。接着,月瑶的生活恢复了平静,日常以针线活维持生计,闲时种菜养花,读书练武,只是经常搬家改名。 大概是第六年吧,月瑶开始与人通信,收到的东西有少量银钱,还有孩童画像。她每次看到画像都很开心,看完之后会缝许多孩童用的小物件,但她却只有在搬家时才会回信,那些小物件更是从未送出过。 就这样又过了十多年,一直无甚特别的事情发生,然而今日之幸往往是他日之危。三年前,月瑶突然启程上京,在京郊树林中等人时遭遇了一场布置得十分精密的埋伏。这名剑客与其余两个暗卫随即杀出,无奈对方杀手众多,武艺又极为高强,连逃跑都寻不到时机。苦战之下,他们渐渐负伤,若再坚持,唯有全军覆没。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16) 说到此处,韩梦柳停了下来,抱臂看着夏焉,脸上现出哀伤,语气更是沉痛 这剑客说,他本以为月瑶只是个身份复杂的弱女子,全没想到最后一刻 夏焉不由自主地提气。 韩梦柳背过身去,望向窗外,身影修长。 据他说,双方拼杀至最危急的关头,月瑶突然冲入阵中,挡在他们与杀手之间,对着他们一跪,磕了个重重的响头,趁着所有人怔愣的一瞬,转身冲上杀手的长剑当即殒命。 韩梦柳声声掷地。 夏焉心口狠狠一疼,冒了一背的冷汗。 谁都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做。 窗外雨水激起一层雾气,韩梦柳感慨一叹,接着道:杀手退去,这名剑客收葬了月瑶,给雇主留下追踪暗号后离开,去办自己的未尽之事,而后等待雇主前来,告知事情始末后,奉上自己的性命江湖规矩,此类雇主单线联络的保护委托一旦失败,便需在说明原委后以性命回报。只是后来他一直活得好好的,到我的朋友寻他之时尚没有人去找他算账。 夏焉微讶。 韩梦柳走去一旁,打开一侧立柜,从中取出个带锁的小巧锦盒,开了锁,又由锦盒中拾出一小块金牌,放在掌中。 收葬月瑶时,他发现她手中紧紧攥着这个,决意赴死,重要之物不是贴身存放而是握于手中,想来是想用它传递消息,所以那剑客将此物取走,本想交给雇主,无奈却一直等不到。我便亮明身份,托朋友要了过来。 是什么? 听到这里,夏焉泛白的嘴唇狂抖,胸口疯狂跳动并疼痛着,他感觉得到,真相离他很近了。 韩梦柳走上前,漂亮夺目的面庞卷着无穷无尽的怜惜,他在夏焉面前站定,叹道:方才说了许多,然千言万语,终是不敌。 摊开夏焉的手,反掌一扣,修长的手指撤开。 夏焉垂下眼帘,掌心里,于满室灯光中闪耀的金色小牌上,清楚分明地镌着个漂亮秀气的字 嫣。 窗外惊雷猛动,雨势汹涌。 夏焉呼吸一滞,头皮发麻,双膝软倒直直跪下,唰地泪流满面。 第23章 身世又揭秘 窗外灰蒙一片,夏焉握着金牌瘫坐在地,瞪着双眼无声流泪。在韩梦柳的顺背安抚之下,终于接连急喘,身体颤抖,呜呜地哭出了声。韩梦柳像兄长关怀幼弟,又像父亲疼惜孩子,覆住他的后脑,将他按入怀中。 倾盆大雨模糊了夏焉的哭声,许久后他终于抬头,红着眼睛吸着鼻子说:谢谢阿梦哥哥。神情怔愣地望向窗外,用仍有哭意的语调闷声道:早上还是晴天。 韩梦柳摸摸他的头,叹道:是啊,上天就是这般,时有不测风云。出外片刻,端回来一大碗热热浓浓的姜汤。 夏焉坐在桌边抱着大碗,嘴唇在碗沿挨了一会儿又放下,阿梦哥哥,你知道我娘亲的忌日是何时吗? 韩梦柳道:据那剑客说,遭遇埋伏是建平二十五年五月初一。 建平二十五年五月初一?!那是我回宫的日子!夏焉的脸色变了,回忆道,当初程熙来提亲,我知道自己不是女孩子,不想骗他,本欲拒绝,可谭相突然对我说我是皇子,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暂时隐藏身份,假作他的孙女。又说程熙他们也知道此事,成婚其实是为了帮我回宫。我想他们既然都谋划好了,就同意了。可是婚后我发现程熙的表现与谭相说的不大一样,我询问谭相,谭相只说仍有内情,让我稍安勿躁,还说一旦轻举妄动,不止我与谭府会有危险,程熙他们也会有危险,我便继续忍着。但时间一长,我越发觉得不对,下定决心朝谭相要说法,谭相推脱了几次,最后终于松口,约我那年五月初一在城北一民居见面。 我准时去了,可那里空无一人,等了好久谭相才来,居然还有景相,还带着许多侍卫!当时景相瞧我的眼神十分不对,谭相更是一副快要哭的样子,说了句谢天谢地尚未铸成大错便与景相走了。我与侍卫们又呆等许久,谭相与景相终于回来,跪下喊我殿下。我茫然极了,接着被他们带去换男装,其间匆匆见了程熙一面,然后就进宫了。 父皇来看我,说我是他在西征路上与一位偶遇的孤女所生,但西征忙乱,他无法停留,很快便与那孤女断了联系。又说那孤女生下我后没多久就过世了,临终前托人带我上京,一路辗转,最终交给了谭相。但我的身份没有实证,谭相不敢直接面圣,正赶上他的孙女夭折,年纪相仿的我便被充作那个女孩儿抚养。拖了十几年,谭相终于将证据找全,父皇这才知道还有个我。父皇还说谭嫣这个名字是谭相取的,谭相于我有恩,他便不给我改名,只将女旁去掉,又给了我那方白绸红梅帕,说是娘亲的遗物,接着第二天就昭告天下了。 韩梦柳蹙眉道:身世那段实在漏洞百出。 夏焉嗯了一声,面露苦恼,但我当时很混乱,根本没想那么多。 韩梦柳点头表示理解:夏焉自小封闭,没甚阅历,浑噩糊涂多时,骤然得知自己竟有另一层身份,又处于欺骗了程熙并与其分离的巨大动荡中,自是很难清醒。他再一思忖,道:合理推测,那日谭相应当是想带你去见你的娘亲。 夏焉:!!! 但你娘亲去的不是民居,而是京郊树林,可见连通消息这一环出了差错。然后谭相寻不到你娘亲,或是寻到时她已遭毒手,担心你也被害,便立刻联合景相向皇上说明,迎你回宫。 夏焉思索道:如此说来,谭相最清楚事情所有的来龙去脉,父皇和景相应当是后来才知道的。可他们为何要编造假身世骗我?谭相又为何要我到了十八岁才让我回宫? 编造身世,定是不想让你悲伤,不想让你陷于仇恨,以及帮你避过仇家。韩梦柳道,至于为何一直将你当作女孩儿养在谭府,恐怕就只有谭相与你娘亲才知道了。 夏焉仍是疑惑,但若果真是丽贵妃派人杀了我娘亲,为何先前她不怀疑我,直到最近才有所动作? 韩梦柳道:或许当年她并不知道你娘亲有孕,甚至不知皇上是否临幸过你娘亲,只是觉得你娘亲有威胁。又或许你娘亲与丽贵妃之间还有其他过节。再者皇上昭告天下时改了你的身世,并对你娘亲被害一事毫无反应,这些年来对待丽贵妃更无半点不同,以上种种即便不能让她彻底放心,但至少会迷惑她,让她不至于对你轻举妄动。 夏焉懂了,道:看来娘亲当年之事还需细查,或许不止丽贵妃,君后也有可疑。想了想,急切地将碗捧紧,可父皇为何不为娘亲申冤?娘亲对他来说就那么不重要吗?! 韩梦柳眼神一暗,低声道:皇上的心思绝非仅只申冤与否这么简单,他啊,喜欢下棋。 夏焉一愣。 以人为棋。韩梦柳坐在桌边托腮,缓缓饮茶,棋艺更是深不可测,随随便便就能布下一个冗长委曲的大阵,一环套着一环,重重迷雾难解。你瞧着他平日里什么都不说,你以为他是这样想的,后来才发现他其实是那样想的,再过一段时日才恍然大悟,原来他真正的意思还在后头。不屑一笑,曾经我便着了他的道,不过好在不屑之意敛去,仅余些许无奈,不再言语。 阿梦哥哥你这么聪明都会着道。夏焉瞧向韩梦柳,抱起碗喝了一口姜汤,又说,父皇能一统天下,自然是很厉害的。 你敬佩他?韩梦柳问。 我夏焉露出苦闷。 他还不知身世时就听说过不少建平帝的事迹,对这样一位建立了如今这昌盛大齐的英雄人物的确生出过敬仰;后来知道了那是自己的爹,也的确有过震撼与喜悦;然而回宫相处两年,他觉得自己有点不太喜欢建平帝,但也并非讨厌,那种复杂的情感很难描述。 你放心,韩梦柳又道,皇上再深不可测,对你们这些儿女却是深爱的。 深爱太子哥哥,不包括我。夏焉委屈道。 韩梦柳一笑,他也曾狠狠地折腾过小昭儿。 夏焉撇嘴,那是为了历练太子哥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正是如此。韩梦柳点头,所以我觉得皇上此次,一定又在下一盘很难看透的大棋。 夏焉抱起碗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大口,喝至碗底松了口气,说:我猜不透,也无需猜,不管他要下什么棋,我只做自己想做、该做的事。如今我的身世是确切了,仍有的疑问是娘亲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丽贵妃是如何害她的、君后做了什么、还有为了迎我回宫,谭相他们做了什么。唔,最后这点景相应当清楚,但我现在没法问他阿梦哥哥,我还有一些不情之请。 一些?韩梦柳露出你还真是不客气的神情。 夏焉立刻有点尴尬,韩梦柳不逗他了,笑道:但说无妨。 哦。夏焉真挚祈求道,阿梦哥哥,我想请你帮我介绍几个能人异士,教我易容术与一记杀招。还有日后,请你照拂我的侍卫阵八方。 韩梦柳大体猜到了他的想法,凝眉问:你当真要这么做? 夏焉双手攥紧,闪烁的目光变得坚毅,用力点头。 韩梦柳望向虚空沉默片刻,再度劝道:程熙是良人。 夏焉垂头,手指搅在一起,然而数度犹豫,终究只得道:或许我们有缘无分吧。 不要放弃。韩梦柳闭眼叹息,而后睁开漂亮的眼眸,露出鼓励的神采,想来已无人能劝得住你,但你需知道,万事皆有转机,只要尚未发生,便没有什么是注定的。譬如我与小昭儿,放在两年前,即便醉酒做梦,我也从不敢想今日。 夏焉认真地想了想,点头信服道:我明白了。谢谢阿梦哥哥一直帮我,尤其是帮我弄清自己的身世,让我知晓娘亲的冤情,让我有机会做一个儿子应做的事。起身,再次郑重一跪,阿梦哥哥,请受我一拜。端端正正地磕头下去。 韩梦柳本想退开,最终却是顺着夏焉的心意,接受了这一礼。 大雨中,夏焉坚决告辞。 太子府外,他披着蓑衣撑着伞,从雨帘后露出白白净净的面庞,对韩梦柳由衷微笑,阿梦哥哥,你叫太子哥哥小昭儿,你们感情真好,我真羡慕。 韩梦柳笃定道:你也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夏焉点点头,收下千叮万嘱,转身走入雨中。 拒绝了车轿,此时此刻,他不想回宫,不想见任何人,只想独自走一走、静一静、想一想。 雨中京城萧索,街道涌着细细流水,店铺生意冷落,行人俱是匆匆。 这样的景象于他来说仍是新奇,回望过去,出门的经历一一可数,独行更是少之又少。 凉意浸入内心,二十多年来缠绕着他的所有迷惑纠结一扫而空,他目标坚定、信念执着,唯独有一处放不下。 所以如今,便去放下。 走到城东一座院墙外,他放下伞,四处找来杂物踮脚,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从墙上翻了进去,下地时狠狠一摔,滚了满身泥水,他爬起来,抬起湿袖抹了把脸。 这是一座宅院的后园,冬日虽寂寥,但春天会开出各种各样的花,又香又漂亮。深处有个小亭,亭外绕着一圈流水和竹林,夏日避暑恰恰刚好。 向外走是主屋,屋中格局、物件摆放甚至哪身衣裳搁在哪个柜里他至今仍记得清楚,只可惜屋门上锁,他只能趴在窗上勉强看看。 院里一如往昔,他坐在这石桌石凳上喂过鸟,认识了阿白。 院外左侧是侍从住所,右侧有浣衣房、仓库、厨房 前院开阔,影壁大气,他依旧记得被程熙牵着手走进这里时的感觉。 这是他们新婚的宅院,如今空无一人,在日晒雨淋中孤零零过了两年。 以后还将继续这样过下去。 大雨滂沱,夏焉浑身湿透,发丝粘在脸上,他看着周围微笑,双目却通红。 蹲在前院花圃旁,他用手指在被冲刷得极为柔软的土地上画出程熙小人儿,画着笑着便模糊了双眼。 泪珠与雨水接连砸在程熙小人儿身上,砸得线条渐不成形,程熙小人儿一点点消失。他连忙将手按在地上,却无法阻止这势不可挡的逝去,最终只能无助地抬起沾满泥水的手背抹眼睛,借着雨声掩盖放声大哭。 最、最后一次说 他绝望地呜咽。 程熙我、我喜欢你 第24章 不要见面了 夏焉当夜就病了。 高烧来势汹汹,他在床上迷糊了十日才清醒,跟着身体酸痛头晕流涕,只得继续卧床。 他将事情告诉了小方,千叮万嘱绝不能向任何人提起,尤其是程熙和薛晨星。小方大惊,试图劝说,终是在夏焉的决绝中败下阵来。 如果你说出去,我就不止是发烧昏迷这么简单了。夏焉道,这是我这一辈子最最重要的事,出了岔子,我死不瞑目。表情和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坚定,但因为尚在病中,很快就又委顿了。 小方,药好苦,我要吃果点。夏焉拥着被子坐在床上,披散的头发随意束了个小揪,捧着药碗一脸艰难。 殿下,用完药才可以吃果点。小方道。 夏焉撇撇嘴,脸皱成一团,吨吨把药喝完,碗底朝向小方,嘴角挂着一点药渍。 小方打开锦盒,用小钳夹出一颗梅子,左手托着丝帕保护着递来。 这么一小颗!还有一大半是核!夏焉控诉。 小方笑着喂他吃了,以丝帕接过吐出的核扔掉,说:病中需忌口。 我已经喝了十几日清粥啃了十几日青菜了!夏焉愤怒地拍被子,恹恹地呆了一会儿,问,对了,我交代你的事你做了吗?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17) 小方神情一暗,垂头嗯道:我每日都去君后和丽贵妃宫中偷看,观察他们的日常起居以及与亲信说话的内容和方式,记录都在,殿下可随时查看。 不是偷看,是打探,打探!夏焉纠正道。 他无权无势,查证困难,所以决定摸熟君后和丽贵妃的行为举止后,易容成他们的身边人,问出当年真相,伺机报仇。 想到这里,他担忧起来,说:小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不着急,你一定要小心,要注意安全! 殿下放心,我的潜入功夫是最好的。小方犹豫片刻,一脸愁苦,但是 夏焉知道他想说什么,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不要这样,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一定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其实我也不想的,可不为娘亲报仇的话,我就连一天都活不下去了,所以要往好处想,世事难料,也许最后我既报了仇,又没有任何后果。 小方微讶:殿下,你、你真这么想? 夏焉认真地点头,嗯。我想到了最坏的,也想到了最好的,无论哪个我都能接受。顿了顿,又说,我最担心的就是你,所以我请求了阿梦哥哥,一旦我有不测,他会帮你找个好差事你不想做也没关系,你可以去考武举,你一定能考上!然后你就能大大方方地追求薛晨星了! 小方垂下头,眼眶红了,殿下,您对我真是太好了,我便是为您赴汤滔火也心甘情愿!不如等真相查明,让我替您 不。夏焉坚定地摇头,那是我的娘亲,报仇雪恨,怎能假手他人? 可是您难道都不担心程大公子么? 夏焉沉默了。 他在前后两床锦被中缩成一团,双手一下下地揪被面,郁闷地垂眉嘀咕:我怎能不担心他,要是不担心他,我就不会生病了。兀自难过了一会儿,小方,我把他托付给你好不好?若真有那一日,你帮我看着他、劝慰他。 小方点点头。 夏焉眼珠转了转,说:不过在此之前,若能让他对我死心,就再好不过。 小方道:晨星说他最近会去宁安县看望程大公子,还说若程大公子不忙,他们就瞅个机会回来看你。 夏焉把半张脸缩入被中,闷声道:是得见一面,到时我与他说清。想想那情景,他的心口和脑袋又疼了,一时焦躁,索性向床上一倒,一大坨棉被成了精般滚来滚去,还发出声音:啊好烦!好烦好烦好烦程熙是谁?我不认识他!啊啊啊!我要是不认识他就好了 小方: 宁安县尉居所。 薛晨星背着两个大包袱,将小院巡视一遍,奔向卧房摇了摇床,俯身摸床褥,抬头看床帐,又坐了坐桌边的板凳,趴上前观察了一下粗瓷茶器,夸张道:这也太简陋了吧。 侧身将包袱放在桌上,打开展示:吃喝穿用都有,本以为够了,现在看来少得厉害。双手叉腰,将小屋上下再看一圈,一脸担忧。 程熙烧水,又洗了两个杯子,薛晨星的眉毛立刻拧起来:这些都要你自己做? 程熙摊手,不然呢? 薛晨星吃惊道:好歹也是县尉,没有侍从吗? 有个厨娘,兼洗衣裳,还有一个杂役,他俩也辛苦,所以力所能及之事我便自己来。 薛晨星叹气,你倒是好养。 程熙笑道:随遇而安,泰然处之,有何不可? 水开了,他以铜壶泡上清茶,示意薛晨星尝,薛晨星先是鄙夷,喝过之后倒不觉太差,正好口渴,便牛饮般连着喝了好几杯。 待他喝够,程熙问:四殿下病好了么? 薛晨星意味深长一笑,说:迫不及待了? 程熙叹了口气,我多次送信给他,皆无回音,阿白回来也是一身萎靡,我生怕出事,又走不了,问了你,才知道是病了。 薛晨星道:阵八方说他们那天出去玩,出门时艳阳高照,不料在野外突然大雨滂沱,四殿下便染了风寒,听说最近已好多了。 程熙犹豫了一下,道:阵八方也太不会照顾人了。 他君子风度,从不抱怨他人,然每每遇到夏焉的事就性子大变。薛晨星暗自一笑,揶揄道:是呢,就等你回去照顾呢。 程熙的脸唰地一红,低声道:胡说什么。 不是胡说。薛晨星从包袱里取出一包瓜子摊开,自己抓了一把,再推给程熙,四殿下明显喜欢你,只是顾虑太多。 程熙红着脸点头,嗯,我也这么想,他已向我暗示了。 薛晨星一愣,暗示?什么暗示? 程熙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讲了夏焉批注后的男子肖像是他,以及送他白芍药糕点的事,薛晨星却皱眉疑虑:这么委婉?不会又像上回送獐那样 不会。程熙笃定道,坚决不接受任何反驳。 薛晨星只好道:好好好,不会不会。那你什么时候能回去?拿下他,再同皇上请婚,这事就结了。 程熙却摇头,你先前猜测有误,我来宁安是有要事。面色一肃,宁安百姓之所以穷困,恐怕是因为本地官员与地方豪强及县外匪寇相互勾结,需得彻查。 薛晨星吃惊地张嘴,嚯!所以你先当众说出爱慕四殿下,又阻挠皇上给他赐婚以致被贬来此,都是故意的?是障眼法?如此一来,既麻痹了宁安涉事之人,同时稳住了丽贵妃,又给四殿下演了出苦肉计,让他更加爱你我的老天,这局也太深了! 大围猎上说爱慕四殿下并非事先考虑,也没有让他更加爱我的意思,只是说都说了,遇上这回的事便顺水推舟。程熙有点不好意思,皇上想为他赐婚也是真的,来此之前,皇上说事成之后一定给我一份满意的赏赐,所以我猜 薛晨星挑眉,赏赐便是四殿下? 程熙努力平静,笑意却仍泻了出来,认真解释道:没想让他做个物件,需得他心甘情愿才好。 放心,他一定甘愿。薛晨星磕着瓜子,拍拍程熙的肩,皇上当真看重你,这么大的功劳,前途不可限量。 所以我叫你同来,也是想你跟着立功,日后入官场便有了份底气,你也不小了,少些吊儿郎当吧。 哦。薛晨星将嘻嘻哈哈的表情一收,这不是来了么。是了,你计划多久完事儿? 程熙道:至少还要一个月。 薛晨星想了想,道:不妨先回去一趟,解一解你的相思之苦,把你俩的事稍微定一定,而且说不得能让这边的人更加放松。 程熙蹙眉思忖:高门公子哥为情被贬穷乡,又为情擅离职守,一看就不是做大事的料。 倒是可以。 于是胡吃海喝了几日,他与薛晨星夤夜偷回京城,让阿白给夏焉送信,约好第二日晌午在晴溪河白石桥头上见。 那是他们初遇的地方,时日也掐得正好:十一月初十,距离他们新婚,恰好过去了三年。 夏焉披着轻裘满心忐忑,远望流水之间,拱形桥上,程熙高挑潇洒,玉树临风前。 他的心顿时热了,脸也红了,双手更发起抖来,忍着转身逃跑的冲动,硬着头皮走过去,却不敢抬头。 但他感觉得到,程熙正微微垂头,对他笑着。 病好了么?程熙温声问。 夏焉盯着程熙玉带上的宝珠点头。 程熙轻叹一声,我不在,你要学会照顾自己。 夏焉心中颤动,片刻后问:你怎么回来了? 程熙道:抽空来看看你,有些话想对你说,说完还要走的。 夏焉顿时更加紧张,脸颊及两耳滚烫,我、我也有话对你说。 哦?程熙的声音很开心,他预备了一下,伸手牵住夏焉,领他走下白石桥,沿着晴溪河一路行去,那就边逛边说吧。 微风吹起河面涟漪,河岸宽阔,夏焉走着走着,感受着手心的温度与身边的气息,突然就觉得这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一时思绪纷乱,心意难平。 四殿下! 恍然发觉程熙在叫他,他连忙扭头,一脸迷茫:嗯嗯? 程熙很喜欢他这茫然懵懂的表情,宠溺地笑着,拨开他额前的发丝,道:你想对我说什么?你先说。 夏焉: 事已至此,要面对。 夏焉垂着头,未被程熙牵住的手在披风下攥紧,反复在心中说想好了想好了来之前就已经决定了,而后张嘴呼吸数遍,终于不再发抖沉下面色,低声道:我想说,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第25章 皇子逛勾栏 正走着的程熙立刻停了下来,转身面对夏焉,茫然意外道:你说什么? 低沉气压卷走和煦微风,夏焉低垂眼帘,把手从程熙掌中抽回,说: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为什么?程熙蹙眉,发生了什么事? 夏焉一惊,心想他太敏锐了,千万不能让他有所察觉,便道:你因为我被外放,薛晨星说要我同你成婚才能解决,我就想了一下我们俩的关系。 所以,这就是你想的结果?程熙语调微冷。 夏焉如坐针毡,两手在披风下搅成一团,盯着程熙左脚的武靴,盯得眼睛生疼,点头说出准备好的话:说真的,最初我是有点动摇,但仔细一想,我觉得我们其实一直是因为各种其他的原因才强行凑在一起,我骗过你一次,不能再骗第二次了,我们还是离远些吧,这样的话,假相就能不攻自破。 假相?程熙眉头紧拧。 嗯。夏焉低声道,一起住、一起玩的时候是很开心,但我同小方也这样,你、你同薛晨星他们不也是这样吗? 我与晨星是兄弟之情。程熙笃定道。 夏焉立刻跟上一句:我与你也是! 气氛陡然变了,明明程熙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但夏焉清楚地感觉到他在生气,而且是很气很气!夏焉紧张起来,缩着身子硬着头皮小声说:我知道这话你不爱听,但这是我的真心话。你和阿梦哥哥一样,你们对我好,让我觉得比太子哥哥他们那几个真正的哥哥亲切得多! 他觉得这样胡搅蛮缠一通,应当能降低程熙的戒心,让他不至于往发生了什么事的方向上深想。结果的确,程熙少见地现出烦躁,背着手来回踱步,最后在夏焉面前站定,努力平静地问:那你给画像的批注,以及送我的糕点是什么意思?! 批注?夏焉茫然抬头,那不是你让我批的吗?送糕点是因为我怕你吃不饱,毕竟你是为了我才 可为何按批注重新绘图,画出来的会是我的模样?!为何糕点是白芍药,这难道不是你心中想着我,还把自己送给我的意思吗?! 夏焉:!!! 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瞧着程熙生气到了极点,他使劲儿摇着双手,委屈地解释,批注时我根本没想那么多,糕点盒更没提前打开过!声音低下去,而且都是宫中侍从说我像白芍药,我自己没觉得。 程熙站在三步之外,万念俱灰地晃了一下,却仍残存着最后一丝希望,吸气问道:那往日我牵你的手,还抱过你,你为何不拒绝? 先前好像也没几次我当时不太懂,就是觉得怪怪的。夏焉不住地想,突然脑中一亮,对对对!先前我一直很迷糊,直到薛晨星说了以后我才认真去想,跟你说晚了,对、对不起。 顿时,程熙的最后一点希望也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晴溪河畔,冬日微白的阳光孤独倾泻,程熙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暗自平复心情,夏焉站在稍远处偷偷瞧他,内心不住地自责。 许久,他终于鼓起勇气走过去,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小心翼翼地递上。 程熙涣散的目光一收,滞了半晌,抬手取玉佩的同时顺势拉住夏焉的手。夏焉下意识一躲,玉佩不慎掉在地上,他顿时尴尬,连忙躬身去捡,恰巧程熙也去捡,二人的手指便又碰在一起,接着同时撤回。 夏焉: 静默中,程熙低叹,将玉佩拾回握住,道:你很抗拒。 我、我一看见你就紧张。夏焉拢着披风无措地说。 程熙自嘲道:因为你要来拒绝我? 夏焉摇摇头,苦恼地说:最初就紧张,进学那会儿好了一点儿,现在又 程熙回想了一下这几个时期的不同,道:看来的确是我们的关系给你压力了。 夏焉低着头,双脚动了动,是我不好。 程熙垂目看着玉佩上剔透的纹路,径自道:知道你是男子,而且还是皇子的时候,我震惊错愕,倍感茫然,从小到大,我从没有过那样的心情,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 夏焉: 程熙苦笑,玉佩在他指尖渐渐温热,我落荒而逃,在青州缓了好久,再重新回顾整件事时,总觉得虽然你的确是骗了我,但似乎并非刻意,似乎是有苦衷。老实讲,你与我成婚,当真只是为了恢复皇子身份吗?抬眼,目光少见地带上了一丝凌厉,再道,我一直很想听你讲一讲过去的事情和你全部的心情。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18) 夏焉一凛,别开头,许久都不说话。 程熙期待落空,叹息:好吧,你既不愿,那我便希望你做下的所有决定皆是源自本心,而非出于愧疚。四殿下,我能从青州回来,能舔着脸向皇上提出在你身边帮你进学,这就代表过去的是非对错于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起身行向河畔栏杆,夏焉跟上。 在青州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些关于你的传言,觉得你在宫中过得不好是与我有关的,所以我想回来帮你,帮过之后,了了心结,这事就算完了,只是没有料到程熙双手搭上白石栏杆,望着奔流不息的晴溪河水,半是幸福半是苦涩地笑了一下,没有料到事情的发展会超出我的预计,我竟然认识了一个全新的你。我也纠结迷惑了好一阵儿,好在大围猎之后总算彻底清醒,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夏焉联想起大围猎当晚在湖水木廊与程熙的对话,正在出神,胸口突然一撞,竟是程熙转身紧紧抱了上来,头埋在他肩窝,力气大得恨不得将他揉碎。 原本今天,我是要向你告白的。程熙发着抖说。 夏焉:!!!!!! 从小到大,只要是我想要的,我就一定会努力争取,从来没有失败过程熙的胸膛不住起伏,语调沉闷,纵然你没心没肺迷迷糊糊,纵然你有时会做出讨厌我的样子,会让我生气,还同我吵架,但我心底总有一个念头,总觉得你其实也是喜欢我的。你知道吗,就是在这里,在这晴溪河上第一眼看到你,尚不知你的性情年岁家世,我便想要娶你为妻。他深深吸气,夏焉无措而震动地承受着身上的重量,恍惚间不知程熙是不是哭了。 后来我不断问自己,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为何你明明是我的妻子,我却对你一无所知?是因为我不够爱你、不够关怀你吗?不,我恰恰是因为想对你好,才一直顺着你、等着你,傻傻地期盼有朝一日你会主动走到我身边,可结果仍是所以,究竟是哪里错了呢? 夏焉连忙说: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程熙却笃定地摇头,不、不是你的错,曾经的谭嫣是我给自己描绘出的一个美丽幻象,幻象破碎,我便受不了了;如今也一样,我自以为重新认识了你,自以为胜券在握,其实仍是自欺欺人。 接着,程熙不再发抖,好像恢复了,整个人冷静得不像话,在夏焉耳边认真而平静地问:你对我,从来都没有产生过喜欢这种感情,哪怕只是一瞬,对吗? 冬风卷起残存的枝叶,河上萧瑟,船只零星,不见来人。 这并非是夏焉首次品尝痛苦,却是他首次遇到绝望。 若遇痛苦当奋起反击,当全力拼搏,而遭逢绝望,却是纵然极为不甘,终究无力回天。 程熙亦然。 他这样的公子哥,家教使然、经历使然、地位使然,他可以偶尔低声下气,却不能永远低垂头颅,他懂得尽人事,更知道顺天命。 半晌沉默后,程熙扶着夏焉肩头缓缓起身,用通红的双眼看了他一会儿,放下手,错过身,独自走向来时的路。 赐婚之事不必担心,皇上不会逼你。 外放宁安乃是另有公务,你无需自责。 身子是自己的,要注意照顾;宫中并不太平,要多加留心。 今日既已,你我便都不要放在心上了。 恍惚之中,冬日之下,程熙挺拔漂亮的背影与千叮万嘱的语调越发远去,夏焉强忍眼泪,心中憋闷:为什么他这么好!明明是自己的错!明明是自己拒绝他,他却反过来安慰自己!为什么啊?! 跑到程熙方才坐过的大石头旁狠命踢了一通,而后在冷风中愣愣地站了许久,夏焉终于一瘸一拐地走了。 月余后。 程熙成功查出了宁安县官员、地方豪强与县外匪寇勾结的大案,建平帝嘉奖,百姓欢送,他满载荣誉回归京城,风光无限,只待彻底结案,再行封官。 这日晚间他在书房读书,扣扣门响,他抬头一看,薛晨星毫不客气地推门进来,一脸神秘。 明晚去个地方。薛晨星凑近他。 程熙合上书本,去哪里? 薛晨星道:如想阁。 程熙的脸色立刻变了,去那儿做什么?! 如想阁,大齐最有名的勾栏。 薛晨星忙道:别误会,是有个江湖盛会明晚在如想阁办,你我同去开开眼。 没兴趣。程熙又把书拿起来。 薛晨星急道:太子殿下和侧妃殿下也去! 程熙仍不动摇:太子殿下没喊我,正好不去。 太子殿下没喊你,你就不奇怪吗?薛晨星意味深长地说。 程熙蹙眉,什么意思? 薛晨星趴在桌上,郑重其事:这等场合太子殿下哪回不喊你?怎么这回就例外了呢?眼睛一眯,侧妃殿下最近和四殿下走得很近吶! 程熙的脸色再次变了,声音有点不稳,你是说四殿下也会去? 极有可能。薛晨星啧啧两声,那可是如想阁,还有一班江湖人,四殿下涉世未深,生得又那样好看 程熙将书倒扣在桌上,目光在灯下变得幽深。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求评论!感谢读者大大学习垃圾分类扔地雷X4,感谢读者大大只喝鱼汤的喵酱灌溉营养液X1,5222灌溉营养液X1,叶纪瑾灌溉营养液X1,陌竹月灌溉营养液X2,感谢大家订阅!后面还有一章大肥章! 第26章 给你脸色看 黄昏,宽大马车停在太子府外,车前立着小方与一名侍从,车内,夏焉理直气壮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夏昭。 夏昭抱起双臂,不悦道:那等地方,你去凑什么热闹? 夏焉道:太子哥哥可以去,我为何不行? 夏昭道:朝廷虽不干涉江湖事,但他们在京城拉开如此大的摊子,本宫身为太子,自然得去瞧一瞧。扭头一望身边,眉眼舒展,况且本宫是与阿梦同去。言下之意,两人一道,便不算逛窑子。 夏焉立刻道:那我也是与阿梦哥哥同去的! 放肆。夏昭眼睛一瞪,阿梦也是你叫的? 夏焉撇嘴,鼻孔出气嘀咕道:我叫好多次了,阿梦哥哥自己都没说不可以。 夏昭的眉毛登时竖了起来,韩梦柳倚在软垫上,无奈道:自家兄弟,斗斗嘴得了,难道还真要分个胜负不成?今夜武拍会只是借了如想阁的地方,场面上不做酒色生意,四殿下好奇,求了我许久,我怎好拒绝?我知你是怕他出入这等场合学了坏,但他不小了,自个儿有分寸,何况还有你我跟着呢。 夏焉使劲儿点头应和。 夏昭思索片刻,看向夏焉,问你几句话,好好答了就带你去。 夏焉心想肯定不是好话,但人在屋檐下,只好胡乱一点头表示同意。 夏昭便道:你和程熙究竟怎么回事? 夏焉就知道他要问这个,垂头抿嘴,揪着衣袖说:他向我告白,我拒绝了。 夏昭又瞪起眼,明显比刚才还气,程熙不计前嫌,你竟然拒绝?你有何理由拒绝?! 夏焉顿时很郁闷,心想这个太子哥哥就跟父皇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只会高高在上地批评他。他窝在位子上踢了踢脚,反驳道:我不想同他成婚,不拒绝岂不是又骗他 你还顶嘴?!夏昭拔高声音,别乱动!整日坐没坐相! 太子殿下。韩梦柳沉下脸,颇有不耐地插话,四殿下真心实意地回答了问题,您是否也当兑现承诺?再不走,就迟了。 一句太子殿下明显是动气了,夏焉向夏昭翻了个白眼,挪到角落里盖着披风缩着坐,夏昭黑着脸下令,马车终于出发。 不多时华灯初上,如想阁到了。 一下马车,馨香醉人,夏焉使劲儿吸了吸鼻子,新奇地向四处看:店面林立灯火辉煌,男女嬉笑轻纱软缎京城烟柳街果然不同凡响! 一位作富贵江湖客打扮的俊朗年轻男子堆笑上前,毕恭毕敬地朝夏昭行礼,夏昭却连看都不看那人一眼,仅只倨傲一哼。男子并不介意,又朝韩梦柳行礼,笑道:恭迎大驾。再往夏焉身上看,疑道:这位贵客是 韩梦柳引夏焉上前,介绍道:小叔。 男子恍然大悟,向夏焉一躬,原来是赵小公子,欢迎欢迎。 韩梦柳对夏焉道:这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镇远镖局宋益宋总镖头,今日武拍会的大东家。 夏焉点点头,入乡随俗地向宋益行了个江湖抱拳礼,道:久仰大名,宋总镖头幸会。 宋益爽朗一笑:幸会幸会,赵小公子太客气了。 他们身份特殊,不便从正门直入,便随宋益由一侧小门上楼。夏焉拉拉前方韩梦柳的衣袖,小声问:阿梦哥哥,我为什么是赵小公子? 韩梦柳道:小昭儿在外行走,以赵为姓。 哦夏焉眼珠转转,是昭的谐音? 韩梦柳没有多说,只嗯了一声。 贵宾席设在二楼,绕主阁一周修了精致的雅座与雕栏,雕栏上挂着遮光的细竹帘和轻纱帐,外头看不见里头,里头却能轻易地看到一楼大厅的情景。 一行人来到视野最佳的主宾席入口,宋益刚掀开纱帐道了句请,紧接着就诶了一声。夏焉他们向内一望,也愣了 主宾席有左、中、右三张双人案,距入口最远的右侧案上,赫然坐着程熙与薛晨星。 程熙立刻起身,领着薛晨星含糊行礼:见过三位公子。 夏昭牵着韩梦柳径自去往中间案上,问:你们怎么来了? 程熙道:听说有个盛会,来看看热闹,不想竟跟公子撞了席。 无妨。夏昭并不介意,甚至有点幸灾乐祸,出门在外不宜排场,既然都认识,便不拘礼了,一块儿坐吧。与韩梦柳首先坐下,示意程熙与薛晨星也坐。 程熙与薛晨星躬身,却不动。 夏昭便看向入口,眉头一蹙,喊着要来,怎么来了就一直杵着?就算你不愿坐,好歹也为别人想想。 夏焉撇撇嘴,努力平复了心中悸动,走到离入口最近的左案,正要坐时,程熙忽道:公子身份尊贵,应坐这边。扭头对薛晨星说:我们去对面。 夏焉只得听话地与程熙和薛晨星换了位置。 一切就位,唯独宋益还站着。 夏昭视线向前,仍不看他,只冷冰冰道:宋总镖头是今日的大东家,怎好站着伺候,也坐吧。 语毕,韩梦柳一脸无奈,宋益也很无奈,向夏昭谢过恩后,尴尬地看着面前的三张案 夏昭与韩梦柳最为尊贵,居于正中;夏焉身份次之,坐次席;程熙与薛晨星坐陪席,他理应也坐陪席,可是陪席满了,唯独夏焉身边空着个位置,可他若坐了那里,岂不是与皇子平等、比丞相公子更高一筹的意思?若加案,则必要遮挡夏昭的视线。 太难了。 诡异气氛四处萦绕,宋益思来想去,对程熙一揖:程大公子,在下冒昧,可否请移尊步,来坐赵小公子这边? 这是唯一的办法。 程熙亦十分大度地说了声好,起身走向夏焉。 夏焉: 宋益对着薛晨星笑了笑,终于坐下。 武拍会是江湖上搞的新玩意儿。宋益向众位贵宾介绍,日子不好过啊,在下的镖局还算有些名望,进项都一年不如一年,于是大伙儿想了这么个办法,把自家的兵器拿出来拍卖,筹些款项,但与普通拍卖不同,除了银钱竞价,还要比武。 夏焉满脸新奇,边听边点头,又疑惑道:那若是某人武功高强,胜了所有对手,可他没有钱,怎么办呢? 宋益尚未说话,程熙便抢先道:所以今晚的拍品有两部分,一大部分还算可以的要钱,另一少部分珍品则必须靠武。这样做,既是噱头,又是展示江湖气象,更深层的目的,则是借分配神兵调整武林格局。看向夏焉。 夏焉听得入神,嘴都张开了,突然发现程熙正目不转睛地看他,连忙一缩,抱住果点盘子就往一边挪。 程熙: 宋益尴尬地笑了两声,道:程大公子果然见多识广,其实也没这么复杂,哈哈,主要还是因为大伙儿太穷,什么气象格局,哪里有赚钱来得痛快。江湖中人都是老粗,不够文雅,更没头脑,赵小公子千万别被吓住了。 程熙抿了口茶,不动声色地看了宋益一眼,不再言语,只将自己面前的果盘往夏焉那边推了推。 宋益打了个响指,手下入内,奉上武拍会的珍品,给贵宾先睹为快:镶着宝石的匕首、玲珑剔透的短剑、闪着寒光的流星镖、气势汹汹的蟠龙大刀夏焉应接不暇,突然眼前一亮,只见一托盘中静静躺着一对长约一尺的细锥形兵刃,中间有环,两头削尖,通体雪白闪亮。 这是分水峨嵋刺吗?!夏焉兴奋地问,他在话本上看到过这种兵器。 正是。宋益道,赵小公子喜欢? 夏焉开心地点头嗯嗯。 它还有个名字,叫做白芍,看来的确与您有缘。宋益一笑,您若会武,稍后可以试试。 夏焉遗憾地说:我不会的。 那可惜了。宋益想了想,话锋一转,不过这几件都是在下镖局里的兵器,若是赵小公子喜欢,在下做主留下它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19) 不要!夏焉连忙摆手,不要破坏规矩!我看看就好,我要兵器也没什么用。 宋益便点点头,不再坚持。 武拍会开始,金银竞价与比武夺宝交替进行,热闹非凡。夏焉坐不住,索性跑去栏杆边看,程熙生怕他一不小心掉下去,视线始终粘在他身上。 不久后白芍出场,经过几番比拼,一个剑客胜出,剑客正欲取宝,二楼纱帘突然一晃,宋益飞身而下,宾客登时哗然! 剑客调侃道:宋总镖头这是舍不得自家的东西了? 江湖人哄笑,宋益站在剑客对面,洒脱道:并非舍不得,而是想将它当作礼物,赠予一人。 二楼上的夏焉:!!! 在他身后,夏昭面无表情,韩梦柳一脸无奈,薛晨星急切地看向程熙,程熙面色深沉。 楼下亦在起哄,剑客摊手道:行吧,反正我打不过宋总镖头,我不要了。当即退开。 宋益自信满满地走向白芍。 突然间,纱帘再晃,白袍锦衣于空中一闪,修长的身影稳而潇洒地落在大厅正中,一步后撤,左手一撩衣摆背于身后,右手单掌竖于胸前,面如冠玉、神色沉稳,正是程熙。 宋总镖头,还请赐教。 宋益回身讶然道:公子也想要这白芍? 程熙露出一抹不亢不卑的笑容,认真道:心头所好,自当争取。 宋益点点头,朗声道:好。 宾客们鼓掌大叫,程熙错步飞身,与宋益战在一处。 二楼上,夏焉心如鼓擂,当即吓傻。 宽敞富丽的如想阁大厅内,千姿百态的江湖客围坐,一身雪白锦衣的程熙与着松绿武服的宋益人影飘忽,你来我往,战得十分激烈,不远处武器架上静静摆放着他们争夺的名为白芍的分水峨嵋刺。 二楼纱帘后,夏焉扒着栏杆向前倾身,紧张地心和脸皱成一团,见韩梦柳他们也过来了,连忙问:阿梦哥哥,他们俩谁会赢? 韩梦柳倚在栏杆上看了一会儿,道:十分焦灼,胜负只在毫厘之间。意味深长一笑,你希望谁赢? 夏焉知道韩梦柳是故意打趣他,心想老实讲他当然希望程熙赢,但眼下只得苦着脸道:我希望他们不要打了。 不过,程熙个头高,还手长腿长,打起来十分好看。哎,如果他不是故意跟人打架,只是表演就好了。 正想着,夏昭抱起双臂鼻孔一哼,道: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事。 夏焉立刻郁闷地扁起嘴。 韩梦柳突然道:快了。 夏焉精神一凛,向下细看,只见程熙飞身一扑,在空中连翻数下,逼得宋益连连退守!接着程熙一侧身,脚尖点地,再反向腾身,抬腿一个飞踹!宋益双臂交叉一挡,二人撞击,拼了一下内力,而后同时撤开,宋益脚步微有踉跄,程熙却踩得极稳,再次一撩衣摆站定,作出起手式,十足地优雅潇洒。 宋益看了程熙片刻,微笑抱拳,大度道:在下不敌,白芍归公子了。 夏焉下意识欣喜,满场拍掌叫好,程熙收势抱拳,道声承让,从容走向武器架,取下白芍静静端详了一阵儿,抬手向众人示意。 拍掌叫好声顿时更大,夏焉看着楼下那又挺拔又威风的身影,羡慕喜欢得不知如何是好。 回到案后坐下,刚吃了一口水果,程熙和宋益就上楼来了。夏焉立刻紧张起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程熙会将分水峨嵋刺送给他吗?大庭广众之下,不收的话会不会太不给堂堂程大公子面子?可是收的话前不久才说清楚了,怎能转头就收人家的礼物呢?不行不行,坚决不行!一定要想个委婉温和的办法,不能让程熙难堪。 思索间,程熙握着白芍向他走来,夏焉呼吸一滞,脱口道:我不 程熙站定,风度翩翩地一手背后躬身行礼,而后转身绕过食案坐下,将白芍搁在食案右上角,全程沉默,分毫没提送人的事。 夏焉:?????? 故意的? 余光不可置信地瞥着身边淡定饮茶的身影,席间众人似乎也都没想到,气氛一时尴尬。 程熙作浑然不觉状,扭头问:赵小公子总看在下做什么? 夏焉连忙正视前方,我没有看你! 哦。那方才赵小公子说我不又是何意? 夏焉一凛,将头和双手都摇成拨浪鼓,一叠声地否认: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有说!是你听错了! 是吗。程熙又将白芍拿起来端详,蹙眉道,方才一眼瞧去是不错,眼下又觉得没什么了,晨星,拿回去搁库房吧。随手扔给对面的薛晨星,薛晨星手忙脚乱地接住,迷惑的眼珠在程熙与夏焉身上来回看。 夏昭倒是很开心,饮了口茶道:只一俗物耳。程熙,以后你想要什么就告诉我,我帮你找,定然比这些好得多。 程熙躬身,道了句多谢公子,眸色晦暗不明。 夏焉垂头撇嘴坐着,心想算了,反正是他先对不住程熙,就让程熙发泄发泄好了。只是心情一低落,武拍会也没兴趣看了,他百无聊赖地愣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做正事吧,便对韩梦柳道:阿梦哥哥,我有点累,想睡一会儿。 夏昭首先硬声道:想睡就回家去睡。 夏焉忍住心中怨气,解释说:我只想睡一小下,睡完了还想再看。 宋益便道:今夜此地在下包了,这便准备房间,让赵小公子休息。 话音落,程熙和夏昭的眉头都皱了起来,韩梦柳却看不见似的,朝宋益道了声有劳。 夏昭的脸立刻冷了,茶杯往食案上重重一搁,阿梦。 韩梦柳未看夏昭,只道:不找个地方休息,难道继续在此听人冷言,受人冷脸么? 夏昭: 程熙: 韩梦柳起身,向夏焉抬手示意,走,我送你过去。 有人给自己撑腰,夏焉很开心,立刻奔向韩梦柳,一起离开贵宾席。 其实他来看武拍会的热闹是假,借此机会认识宋益才是真宋益是韩梦柳在江湖上最好的朋友难怪太子哥哥今日一直阴阳怪气而且宋益很有本事,据韩梦柳说,先前查他的身世,宋益就出了很大力气,这回听说要教他易容术与一记杀招,亦是二话不说义不容辞。 夏焉很是感激,来到厢房,将宋益真心地谢了一番,定下日后以朋友身份相处,便开始学习易容术。 此前韩梦柳已教了他入门的技巧,他当即做起人脸面皮,请宋益指教。 不久后,套间厢房外,小方与程熙和薛晨星对峙。 程熙道:这种地方,不宜多呆。 小方守着门口道:程大公子放心,不会多呆的,殿下一醒我们就走。时候不早了,您先回吧。 程熙站着不动,目光试图穿过房门,他一个人在里面? 小方理所当然道:是啊。 程熙怀疑道:他与侧妃殿下及宋益一同走了,回来的却只有侧妃殿下一人。 小方作出讶然神色,什么宋益?那是谁? 薛晨星一拳砸在小方肩头,你保证你没说谎? 小方脸红了,吞吞吐吐道:没、没啊! 程熙上前一步,那让我进去。 小方立刻一挡,程大公子,殿下正在睡觉。 我就看一眼,绝不吵醒他。程熙向前走。 程大公子!小方正面堵住程熙,与他坚决对视,殿下他不想见你。 程熙登时站住,眼眸一缩,一抹难过之色从眸中迅速流过。 屋里。 宋益望着夏焉笑,程大公子这是把我当成洪水猛兽了。 夏焉不置可否,待外间脚步声越来越远,终归宁静后,双手从盛着木色稠液的盆中缓缓抽出,拉出一张人脸面皮。 宋益接过,点评道:短短时候做成这样已是不易,四殿下很聪明。只是中间分了心,否则会更好。故意一笑。 夏焉撇嘴道:说正经事。 宋益哈哈笑着:好。正经事。倾身过去,指着人脸面皮,一个月内,殿下要学会不用模具,脸型及五官轮廓需去除生硬,还要学佩戴,学如何根据真实的脸面调整用料,再学变化声音和身形。至于绝招殿下是仅想制服人,还是想取人性命? 夏焉道:都想。 宋益点点头,那么就教殿下一记擒拿手,火候不同,效用不同。 夏焉看向宋益,有点担心:用你的功夫,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殿下很善良。宋益笑了,放心,此乃我独门秘技,尚未出过手。 哦。夏焉恍然大悟,接着又担忧起来,那你的绝学 一招而已,无伤大雅。宋益道。 夏焉这才放了心。 又练了练易容的手法,与宋益约好下次学习的时日地点,夏焉告辞,不料刚从如想阁后门出去,就见程熙长身立于灯红酒绿的街巷之中。 夏焉登时愣住,明明只有五步远,他却觉得自己周围一片黑暗,而程熙那边万丈光芒,仿佛相隔天涯。 愣神的瞬间,手腕猛地一疼,程熙拽着他大步走入一条漆黑小巷,将他按到墙上,居高临下地审视。 夏焉立刻一缩,瑟瑟发抖:你、你做什么? 程熙一手撑在他头顶,拧眉道:是我该问你。你与宋益呆在屋里做什么? 暧昧的姿态与暧昧的话语令原本光明正大的夏焉红了脸,吞吞吐吐道:我我我一个人在睡觉! 别骗我!程熙烦躁道。 我夏焉眼珠一转,强行凶狠起来,我交个朋友而已!你管我做什么! 你!程熙克制怒火,盯着黑暗中夏焉如月色一般的面庞,撑在墙上的手掌握拳,狠狠一砸,那些江湖人不是你能招惹的,我简直后悔 夏焉抖了一下,忍着害怕与紧张,鼓足勇气道:上次都说过不见面了,碰巧遇上也就罢了,你怎么还堵我?你凭什么堵我 夏焉!程熙气至极点,破天荒地吼出夏焉全名,手指下意识用力。 啊!夏焉皱眉痛呼,程熙惊慌地松手,剥开他衣袖,微弱月光映照下,白皙细瘦的腕上四道指印通红。 程熙: 夏焉抬眼,委屈而愤愤。 抱歉,对不起巷风一吹,程熙后悔了,也清醒了,忙将君子风度找回来,道:我、我不是有意的还有方才也不是故意给你脸色看,是实在生气,实在控制不住你喜欢那峨嵋刺,我不想让那宋益送你声音低下去,就算是自己赢来的我也不想送你,因为那是旁人的东西。我不想送你一个原本属于旁人的东西。 夏焉:!!! 程熙温热的男子气息包围着他,同时包围着他的还有程熙的歉意、纠结、痛苦与深情。 他恍惚了,面前这人眼眸深邃面容英俊身姿潇洒才华横溢性情温柔做事可靠,他是多么喜欢啊!他多么想上前一步,抱住那坚实的胸膛,然后什么都不再想,什么都不再管,可是 怎么能行呢。 他冲动着、克制着,四肢百骸仿佛钻入了千万只蚂蚁,无比煎熬痛苦。 喘息交换,夏焉的心疯狂跳动,虽然在冬夜里,背上却汗湿了。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再僵持下去,程熙一定会 突然,熟悉的声音带着不羁的笑意打破了危险的沉寂 呦?程大公子是在欺负人吗?赵小公子,让在下送你回家吧? 夏焉与程熙同时转头,巷口微光处,宋益抱剑站着,不亢不卑。 程熙破天荒地直接对人露出厌恶,冷冷道:不关你事,滚开。 宋益不为所动:关不关我的事,滚不滚开该由赵小公子说了算。 程熙看向夏焉,夏焉双手向后按在墙上,手指扣紧,扣得指甲生疼。最终他别开目光,用连自己都听不太清的声音说:劳烦宋总镖头送我。 但是程熙听清了。 死一般的沉默。 夏焉低着头,只觉得面前的人像被冰封住了,不说话,也不动,甚至没有呼吸。 月影微残,街巷弯曲。 回宫的马车上,夏焉面如死水。宋益瞧着他,许久后悠悠叹了一句:哎,我真是胆大包天,把你们这些权贵都得罪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还是凌晨更,搞个大事情,让程熙又人生巅峰又人生地狱的那种!感谢大家订阅! 第27章 我是颗炮弹 时近年末,天气彻底寒了,树木凋零日光白冷,空中压着大片沉云,仿佛随时要落下雪来。 偏僻的京郊小院,暖炉在屋里热烘烘地烧着,夏焉练了一上午易容术,收好东西净了手,撑起半扇窗户,趴在窗边向外看。 远山近树光秃秃的,四下无人,唯独院里一树腊梅开得正好:点点鹅黄,似乖巧灵动的少女;沁人馨香,如低调内秀的君子。 这话原本是程熙起的头。 三年前,亦是年关,程熙带他去逛梅园,休息时,他坐在园中石凳上低着头乖顺地吃零嘴,吃到正好,程熙笑了。 他下意识地拿手背抹了抹嘴角,抬头,只见程熙站在梅树下,身姿挺拔面容如玉,英俊极了。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20) 夫人今日穿的也是鹅黄,小巧玲珑,精致可爱,与这腊梅颇为相像。程熙语气轻缓,饱含笑意,更卷着浓浓的喜爱与款款的深情,听得夏焉顿时不好意思了,飞速低下头嚼零嘴掩饰。 程熙知他羞涩,并不拆穿,进一步再道:恰好你这套衣裳就叫望梅衫,与我这知翠袍乃是一对。 夏焉一愣,低头看看自己,抬头再看程熙:天河石色箭袖锦袍挺拔倜傥,领口袖口的纹饰与自己衣上的一模一样是了,他俩新婚,除喜服之外,还做了四季常服十六套,夫妻共形共制,皆是专门设计,这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件。 然而这般精巧的心思他却一直浑然无觉,每日都是瞎穿,难为程熙跟在他屁股后面,瞧他穿了什么,自己再去找那件相应的。 夏焉愧疚了,想补偿程熙些许,无奈毫无它法,只得借题发挥,磕绊道:腊梅很香,这点像你。 哦?程熙的语调微微上扬,显是很有兴趣。 夏焉紧张地想词,前言不搭后语道:腊梅的香低调深沉,韵味悠长,就像你们这些君子,外表温和,内里抬眼,见程熙正目光灼灼地期待着,连忙道,内里更加温和,仿佛长天阔地,大江深海。 声音越来越低,直到陷入静寂。 夏焉两手在披风底下揪着,紧张到极点的时候,程熙哈哈笑了,说:难得夫人用这么多漂亮的词夸我,如此说来,你我都像腊梅,的确是天生一对。 那一天,程熙很开心,在席卷天地的梅香之中,兴高采烈地同他讨论他们婚后的第一个新年该如何过:准备哪些食材、每日怎样分配;贴多少幅春联、都由谁写、用金粉还是墨笔;亲手放鞭炮会不会吓到他,喜不喜欢纸鸢竹蜻蜓这些小玩意儿;丞相府和谭府各回去几日、备哪些礼品最后还红着脸小声试探说,若两家大人询问他们准备何时生个小的,该如何作答。 夏焉自小囿于谭府,记忆里从没有过真正痛快的新年,听程熙讲起这些,他怎能不期待?可一说到圆房的事,他便又困惑而低落了 他不敢轻举妄动,心中反复纠缠,结果便是郁结生病,整个新年都在卧床,承受着程熙担心的目光和关怀的询问,顿时更加自责和遗憾。 但他感觉得到,当时的程熙是很幸福的。 夏焉趴在窗前回忆着,一时眼花,仿佛又看到了程熙穿着天河石色锦衣站在金梅之下,对他和煦一笑。 突然,金梅变作桂花,天河石色锦衣换成白袍,京郊小院转为如归暖阁,程熙的身影负手站着,愁眉深锁。 好像已经很久了,他再也没有在程熙脸上看到过曾经那种属于少年人的、毫无负担的开心快乐。 夏焉心中微微刺痛着。 如想阁那夜之后,他收到了许多关于程熙的消息 小方说,薛晨星说近来程熙一头扎入公务,办事极快极好,但睡得少了,脸色越来越差,有时突然就很烦躁,然后用手砸墙。 小方还说,程熙派人跟踪过他,还严查宋益在京城的一举一动,但不知为何只持续了很短一段时间就停止了。 最近,他隔三差五出宫找宋益学本事,宋益的确很厉害,每次的时日地点都是临时告知,还每次都不一样,譬如这座小院就是他在京城的一个极隐蔽的落脚处。 所以,程熙或许是跟踪调查无果,放弃了? 夏焉胡思乱想一通,想得肚子咕咕叫,便起身披上披风,推门出外,沐浴着冬日微冷的风,在腊梅树下仰头吸气一会儿,神清气爽后牵出停在后院的马,骑着回京城 与小方约在凌霄楼吃午饭,饭后还要去郊外练擒拿手。比起从前浑浑噩噩无所事事,如今虽有艰难痛苦,他却觉得自己活得明白了。 一路奔驰,到得酒楼二层包厢时,小方点好的菜正巧上来,夏焉立刻脱了披风扑到桌前狼吞虎咽,时而招呼小方快吃。 小方规规矩矩地捏着筷子端着碗,刚吃了几口,突然浑身一凛,放下碗轻而快地贴上一侧墙壁,侧耳细听,渐渐露出如临大敌的表情。 夏焉也放下碗筷,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看小方神情严肃,只得屏息静等。 大约一炷香后,小方巡视包厢一圈,取来角落小案上的纸笔铺在夏焉面前,提笔写道:【江湖传音秘法,我用内力听到了】。 不待夏焉询问,迅速再写:【今日未时初刻,十几个人将在楼下十字拐角刺杀程大公子!】 夏焉:!!!!!! 惊恐地瞪大双眼,看向屋角沙漏:已经未时了! 小方仍飞速写着,写完将纸一竖,亮给夏焉:【听来与宁安县的案子有关,漏网之鱼对程大公子怀恨在心。】 夏焉明白了。 心念电转,他强制自己冷静,眼睛眨了眨,夺过小方手上的纸笔,略一思索,凝眉写道:【太子府最近,你去搬救兵!】 小方看向夏焉,以眼神询问:你呢? 夏焉轻轻拍了拍桌子,表示我就在这里。 小方现出迟疑,站着不动,夏焉着急地再写:【速去!你脚程快,我不能耽误你!】抬起头,目光严肃而锐利。小方知他心意已决,不再说什么,转身即走。 夏焉在灯上烧掉纸,坐立不安地一会儿看沙漏,一会儿去窗口看太阳,一会儿趴到墙边学着小方一样听,却什么都听不到,很快便焦躁得浑身冒汗。 惶急之中,一刻时光眨眼便至,夏焉再度来到二楼窗口,果然看见冬日白光下,程熙与薛晨星远远骑马并辔而来,还毫无所觉地聊着天! 他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按在窗台上的双手不住地发抖,身子前倾使劲儿摇晃,希望程熙能看到他。 回头看,桌角沙漏无情地流动,属于未时初刻的那一粒沙马上就要掉下来了! 小方!小方和援兵怎么还不来! 夏焉急得跳脚,心中默数 五、四、三 援兵快来快来! 二 夏焉紧紧抿唇,反复告诉自己没事没事程熙那么厉害绝对不会有事的! 可是、可是 夏焉双眼猛地一闭,深深吸气 一。 细沙降落,一滴冷汗从他额角滑下。 道上十字拐角处,挺拔跨于马上的程熙手握缰绳,余光倏而一瞥屋角。 空中寒光一闪,刀刃卷着劲风当头劈下,程熙手一翻,正欲迎击,斜里突然砸下一个犹如炮弹的身影,将他狠狠一扑! 程熙快跑! 话音落,刀光至。 程熙轰然心惊,一把抱紧身前的人,起脚飞踹,电光石火间刀光一顿刀尖一旋,自下而上带起一道血线,映着曛曛白日,惊心动魄,刺目至极! 呃! 怀中一声闷哼,更多刺客跳将下来,薛晨星冲了上去,程熙低头,看着掌下的鲜血如开花一般不断蔓延,感受着那人揪着自己衣襟的力道,听他虚弱却执着地用尽气力喊着有人要杀你你快跑你快跑,心下无比恐惧,胸中愤怒至极,仿佛置身于被鲜血湮灭以至枯萎颓败的芍药花海,浑身冷汗,崩溃大喝: 焉儿! 猛地用力,拳头上青筋暴起,他一手护住怀中人,一手抽出腰间软剑,飞身迎战。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凌晨双更!感谢读者大大步六孤扔手榴弹X1、只喝鱼汤的喵酱灌溉营养液X1、5222灌溉营养液X1、叶纪瑾灌溉营养液X1、陌竹月灌溉营养液X2、暖暖灌溉营养液X1,感谢大家订阅! 第28章 住进夫君家 人影晃动,兵器相撞,夏焉被抱着甩来荡去,天旋地转中,脊背火辣辣地疼,鲜血汩汩涌出,力气点点消散,胸口恶心欲呕,眼皮越发沉重。突然,一个力量顿住他下滑的身体,大喝道 焉儿清醒!不要睡! 是程熙,他受伤了么? 夏焉的双手勉强扣住程熙的腰带,努力抬头,看到了极可怕的一幕 十几个手持兵器的蒙面黑衣人围作一圈,程熙抱着他立在正中,身后紧贴着薛晨星。 四殿下受伤了,不能再等。薛晨星低声道,我开路,你突围。 程熙迟疑道:你一个人可以? 薛晨星一笑,放心,死不了。 语气竟是十足得轻松自信。 紧接着,薛晨星飞身冲出,夏焉被程熙带着腾空跃起,仿佛身处惊涛巨浪之中,头晕目眩,耳边作响,闭着眼睛亦可见道道寒光。 突围艰难,他们一时难以摆脱,片刻后,一道清晰利落、夹着风啸的箭响突然脱颖而出,接着传来势大力沉震撼人心的马蹄声,身旁发出数声痛苦的闷哼,薛晨星的声音喜悦大叫:是晚月!晚月来了! 战马嘶鸣划破长空,混乱中,一个带着冷意的干净嗓音喝道:大哥!带嫂子走! 话音落,夏焉沉重的身体陡然拔高,接着稳稳一降,向后飞速倒退! 打斗渐远,裂帛声响,他被拨开双臂,任由布料绕过身体覆住伤处,系住时狠狠一痛,他蹙眉抬头,从程熙宽阔的肩头恍惚望去,远处战圈中,穿银甲执双剑、眉目清寒的少年将军一马当先,所向披靡。 他目露欣羡,突接着一沉,天地黑暗,一声声急切的焉儿越来越远。 唔,应当是焉儿,不是嫣儿吧。 七日后。 昏睡中的夏焉闻到了一股浅淡的香气,鼻尖发痒,他下意识睁开眼皮,倏而清醒,只觉得睡了很长很美的一觉,头脑轻松得不得了,但背上麻,胳膊、胸口和下巴都硌得疼,这才发现原来他是趴着的。 环顾四周,典雅棕木雕花床,深木色床帐,宽阔书案上放了一排笔架,架上的笔大小不一,纸墨分门别类地摆着,旁边有三个砚台,造型材质皆不相同。 案前,鎏金暖炉红红火火地燃烧,左侧有个小书柜,里头全是书,墙上挂着一柄宝剑;右侧立着琴案,琴案旁栽着盆景,灯台站在四角,如今只亮了一盏。 规矩文雅,一看就不是他的房间。 至于是谁的,不言而喻。 背上伤口隐隐作痛,夏焉缓缓起身,慢吞吞坐到床边,双脚踏地,地龙的热度传来,让他在寒冬里只穿着一层中衣都觉得温暖。 窗帘映着天色,透亮得有些异常,他好奇起来,光脚走过去掀帘一看,顿时惊叹 下雪了! 地上铺了足足一寸白,空中雪花细密,万物晶莹剔透,气息净爽。 夏焉心中畅快,走到门口将门推开半扇,眼前又是一亮! 漫天飞雪,一院腊梅,雪白梅香之中,小方与薛晨星挂着开心的笑容切磋拳脚;程熙穿着一身倜傥的素白锦衣,站在一旁抱臂微笑;更远处,着浅银丝袍的景晚月坐在矮石墩上,手上把玩着一支精巧的匕首,冷锐的目光看着别处,神色清寒,疏离独立。 突然小方一声大喝,震得腊梅飘落,与雪花相映生辉,薛晨星有样学样,落梅飘雪更胜,程熙的笑意浓了,景晚月抬头,伸手托起雪粒与花瓣,神情微微怔忡。 多么美好的图画啊! 四个年轻人形貌性情各不相同,却皆身姿翩翩,各个优秀。 夏焉穿着中衣顶着绒发光着脚,抱着门框入神地看。景晚月无意扭头,发现了他,他便笑起来,友善地使劲儿挥手,景晚月却没搭这茬,起身一抱拳,恭敬道:嫂子。 夏焉: 顿时放下手笑不出来了。 众人看过来,小方惊喜道:殿下你醒了?!刚要上前便被薛晨星拉住,小方一愣,左右看看,连忙与薛晨星和景晚月退走。霎时间,院里剩下夏焉与程熙二人,隔着落雪沐浴梅香,静静相望。 程熙仿佛被钉在了原地,神色复杂,半天都不说话,片刻后恍然回神,快步走上前,脱了拥着寒气的外袍,躬身将夏焉打横抱起,进屋关门,走向大床。 怎么站在门口,当心着凉。他将夏焉轻轻放在床上,棉被盖上来,又特意拿了块小绒毯搭上双脚。 夏焉目光澄澈,认真道:门口距离外面还有条走廊呢,地龙这么旺,一点儿都不冷。 那也要千万当心,你失血过多,需得一点一点补回来。 夏焉拥着被子抱膝坐,问:我晕了多久? 程熙端来热水,道:七日。 这么久啊。夏焉接过杯子,咕嘟咕嘟喝了水,觉得浑身更舒服了。再看程熙,只见他眼神幽深,欲言又止,一副很艰难的样子。 你怎么了?夏焉好奇地问。 程熙别过头,复又不甘地看回来,深深吸气却说不出话,只有手指不自觉地动来动去。 明显非常纠结。 夏焉有点明白了,试探道:你在愧疚? 程熙的表情顿时一僵,夏焉心想猜对了,连忙安慰:不要愧疚,你看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程熙抿唇,咬牙低声道:刺客的第一刀是拼尽全力要取人性命的,若非我挡了一下令他刀势略收,后果不堪设想。 可你的的确确挡住了啊!你这么厉害,不用假设的。夏焉道,那些刺客是谁?为什么要杀你? 程熙道:我虽破除了宁安县官员、地方豪绅与匪寇三方的勾结,但匪寇背后还有一个踪迹难寻的大头目。所以我装作结案,假意没有看出从宁安跟来的奸细,利用他放出一些消息,引那大头目对我心生恨意,主动出击。 夏焉眼珠一转,你是故意让他们来刺杀你的?实则早有准备? 程熙点点头,我与晨星两人做饵,掐准晚月回京的时间,借用他与他的部下,将那大头目的势力一网打尽。 夏焉恍然大悟,晚月自己也不知道? 程熙嗯了一声。 对不起啊。夏焉都明白了,下巴搁在膝上,努力缩进被子里,我拖累了你,啊我好蠢笨!说着就要抬手敲脑袋。 程熙连忙握住他的手,摇摇头道:小方都告诉我了,你不知内情,听到我有危险,你竟然、竟然神情更加悔愧,眉间眼内饱含震撼、感动与痛苦,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决心从楼上跳下来为我挡刀究竟付出了多大的勇气,这些天来我不断回想,却怎么都想不出刀劈在你身上,鲜血迸出,你越来越虚弱如果晚月稍迟一些,如果蠢笨的人其实是我,为何我会想出这样的昏招?明明还有许多漏洞,我却骄傲自大,自以为万无一失就算、就算不是你,也有可能是晨星,或是某个路人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21) 你不要这样!夏焉听得心痛,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程熙的头和脸颊,努力劝道:每个人都会犯错,只要及时反思改过就好,你不要太苛求自己!我就觉得你的点子很好,计算得很精准!我只是意外,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意外,那是连神仙都算不到的!所以你不要怪自己啦,你再怪自己,那我也要怪我了。觉得一只手不够,索性双手揉着程熙的脸颊:一向自信周全的人偶尔无助失落,就像个初次犯错无所适从的小孩子,看起来犹为可怜。 程熙伸手覆住夏焉的手,怔怔地看他片刻,一用力,将他拉入怀中。 夏焉一惊,头顶立刻冒汗了,紧张道:你做什么? 今次之后。程熙笃定地说,我突然觉得没什么好强求的了,只要你开开心心,只要你能好好地活着。 夏焉: 言下之意,是不再纠结于他俩的关系,不再拘泥于感情的得失? 静静地呆了一会儿,程熙的情绪像是好些了,问:你如今躺不得,一直趴着也会累,这样是不是舒服多了? 夏焉靠在程熙结实而温暖的怀里,心想的确舒服,但还是不太好,灵机一动,伸手取来枕头竖着放在二人之间,对程熙狡黠一笑,彻底放心地趴了上去。 程熙微有无奈,接着勾起嘴角闭上眼睛,下巴抵在夏焉毛茸茸的脑顶。 事情结束了吗?夏焉埋在枕头里问。 嗯,不会再有事了,你放心。 你受伤了吗? 程熙犹豫片刻,低声说:一点小伤。 夏焉突然就明白了:程熙不想让他担心,但更加不想欺瞒他,故而顿了一下才说。刺客事件的真相也是一样,其实完全可以不说,那样他俩都会减轻愧疚,可程熙依旧选择了坦白。 坦白一切。 夏焉胸口有点闷闷的,问:伤在哪里? 程熙道:小臂。主动解开衣袖,绷带仍在,夏焉伸指轻轻戳了戳,问:疼吗? 程熙道:不及你疼。 夏焉撇嘴嘀咕道: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 程熙道:那你也不是我。想了想又道,或许有一处是比你疼。 夏焉一愣,脑袋尚未完全想清楚便说:那也不一定。 沉香低回,夏焉精神不济,抱着枕头靠在程熙怀里,不多时便睡着了。程熙垂眸,千般犹豫之后,低下头,嘴唇挨了挨夏焉的发顶。 夏焉一旦苏醒,补血便能依赖食物。蛋奶、猪肝、母鸡、枸杞、黑豆、桂圆等轮番上阵,程熙盯着他吃,不过几日他便浑身圆润脸色嫩红了。 这一日很奇怪,饭菜来了,程熙却没来,只有丞相府的管家在旁伺候,还一脸忧愁。 夏焉忍不住问:奉一叔叔,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程熙在做什么? 哎呀,四殿下万万不可如此称呼,折煞小人。管家奉一连连躬身,愁眉苦脸一阵,也没把夏焉当外人,立刻就交代了,哎,是二公子啊,不知怎么的,这趟回来竟然大了肚子,如今正在三堂会审! 筷子啪地落地,夏焉登时惊掉下巴:什么什么?大了肚子?! 景晚月???!!!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求评论!感谢读者大大步六孤扔地雷X5,20910668扔地雷X1,司南小卷饼灌溉营养液X1,叶纪瑾灌溉营养液X1!感谢大家订阅,后面的二更别忘了看哦! 第29章 贴心小嫂嫂 夏焉顿时没心情吃饭了,焦躁了一会儿,跳下床趿拉上靴子,裹好披风就往外跑 他怕出事,有点想去看看,但身为外人不能直闯,便先扒着院门,探出半个身子向外张望。 小雪仍在下,他心中正在谋划,突见前方道路拐角处闪出一个人:一身单薄干练的箭袖,细瘦高挑神情冷锐,踏着乱琼碎玉快步而来,不是景晚月又是谁? 三堂会审完了?! 紧接着,景晚月后头,高大挺拔的程熙跟上来,一脸严肃。 父亲和爹爹问你话,你一言不发,还擅自跑了,什么意思?! 夏焉:!!! 景晚月仍旧不答,只管走自己的,程熙的眉头拧起来,再道:十五岁便离家,这几年在家呆的时日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你是逍遥快活,父亲和爹爹何等担心,你可知道?!如今搞出这样的事情,居然还敢甩脸色?!规矩礼仪、孝悌处事,从小没少教你,结果呢?! 景晚月捏着拳头走着,神色更冷。 眼看他们就要过来了,夏焉连忙闪身,在院墙内将自己缩成一根竹竿,屏息凝神,食指竖在唇上,示意站在对面一脸担忧的管家噤声。 院外程熙喝道:景晚月!站住! 夏焉与管家俱是一凛,只听外头脚步声一顿,景晚月当真站住了,清冷的声音克制道:若是觉得有辱门风,我可以现在就走。 你这是什么话?!程熙匪夷所思道。 景晚月再道:我不想说他是谁,你们非要知道,那我只有三个字:他死了。 话音落,踩雪腾身声响,夏焉抬头看,景晚月的身影如一道带光利刃,冲入云霄,唰地就不见了。 片刻沉寂后,程熙进院,先看管家,再看缩在墙边衣裳乱裹的夏焉,神情复杂。 缓了数息,程熙问:吃饭了吗? 吃了。夏焉笃定地点头。 还没。管家忧虑地摇头。 程熙: 叹了口气,程熙道:奉叔,这里有我,您去忙吧。 管家唉了一声,行礼退下。程熙走到夏焉面前,照旧将他打横抱起,夏焉轻轻推拒了一下,抱怨道:干嘛总抱我,我又不是腿受伤。 程熙毫不动摇,面无表情道:你小小一只,瞧着就令人想抱。 夏焉立刻瞪起眼,抬手敲了一下程熙脑顶,声讨道:我不矮,我有七尺还多点儿,而且还在长高!而且我最近吃得很多,都长胖了! 程熙微笑着道声是吗,将他放回床上,试了下饭菜的温度,觉得尚可,便转身到屋中间屏风外的榻上坐着了夏焉受伤后,为避免挪动,建平帝准他在丞相府休养至伤愈再回宫。程熙将他安置在自己院里,照旧用屏风隔开两张床,寸步不离地陪伴。 夏焉端起碗筷吃饭,回想方才程熙与景晚月的争吵,吃不多时便又下床,仍是将书案推到屏风前,踩着凳子上去,趴上屏风向下看,道:你不要难过啦。 他说的是难过,不是生气,果然,背对屏风坐在榻上的程熙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晚月外表瞧着冷漠,但内心一定火热细腻,同他说话不能硬碰硬,要温柔劝解,这个你最擅长了,可你今天夏焉一顿,觉得也不能直接批评程熙,便道,你和景相和程大人,都是担心晚月被人欺负吧,所以一时情急就口不择言? 可是晚月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被人欺负呢?夏焉盯着程熙脑顶与微微塌下的双肩,觉得他虽然是大大的一只,但有时也会流露出可怜,我想晚月是心甘情愿的,否则他不会留着小宝宝。这件事一定有许多内情,晚月心中一定比你们更难过。 夏焉向下吹气,试图吹动程熙的发丝,道:他现在不想说就算啦,大伙儿好好待他,等他心情好一点了自然就会说的。而且你们平时在家担心晚月,那我想他在外也一定时时刻刻担心着你们,那份思念的心情,在某些或艰难或特别的时候,一定也比你们更加强烈。 程熙:!!! 你为何总要这样跟我说话?沉默片刻,程熙困惑地低声问。 夏焉道:因为如果我站在你面前说这些,你一定会不好意思,君子都很好面子。 也没有。程熙垂着头,略无力地反驳,那你坐在那边说不就行了? 可是我想看着你啊!夏焉理所当然道。 程熙的手又一动,脸唰地红到脖子根。夏焉看到了,笑着从书案上跳下,回到床边仔细穿好棉袍靴子披好披风,说了句书案你来收,便向外跑。 程熙起身道:你做什么? 出去逛逛,你不要跟来。夏焉转身,严肃地提醒,千万不要! 走在安宁静谧的丞相府中,呼吸着被雪润过的气息,想到自己将要做的事情,夏焉心中没由来地畅快。 不多时,二公子住所梧桐居到了,夏焉从院外探头,发现景晚月就坐在廊下的台阶上,两条长腿一曲一伸,双手随意搭着,细密的雪粒铺在清瘦的身上,颇有几分冷寂肃杀之意。 夏焉不禁想:为什么程熙和他的兄弟都长得这么高、身材这么好呢?明明建平帝也很高,身形也很挺拔,可自己为何就这么矮? 唔,或许是因为娘亲。 想到娘亲,他心中有点难过,又有些温暖,不自觉发出了声音,正在沉思的景晚月发现了,又要起身,他连忙跑过去摆手说:不用行礼不用行礼!索性抱着双膝蹲下,抬头微笑。 景晚月有些不自在,道:嫂子。 夏焉脸一红,说:我不是嫂子啊。 景晚月便改口道:殿下。找我有事? 我想和你聊聊天。夏焉眼眸清亮,犹豫道,晚月,你有小宝宝了? 景晚月露出尴尬,目光移向一边。 真好啊。夏焉感慨道,有一个小宝宝在你肚子里长大,然后生出来,一点点养育它,从一个软软的小肉球慢慢变得可以走路,可以说话走路的时候是踉踉跄跄的,说话也说不清楚,有时候还鸡同鸭讲,多可爱呀。 景晚月一愣,再看夏焉,原本锋锐疏离眼神有些变了。 夏焉笑起来,说:其实程熙不是想批评你,他只是意外,又怕你被人欺负。他是长子,看着你们的时候,大概不只是像看弟弟,也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不小心就想管教一下。我已经说过他了,他正在愧疚呢。 我听薛晨星说,你们三个小时候经常穿一样的衣裳,还在一张床上打闹,我真羡慕,我都没有这样的兄弟。我也羡慕你,晚月。夏焉的眼神与语气极为认真,你可以去自己喜欢的地方,做喜欢的事情,还做得那么好!这次要不是有你,我可能就活不了了,当时看到你来了,就好像看到了神仙! 景晚月的神色难得地柔软了,说:就算我不来,大哥也决不会让你有事。 夏焉摇摇头,但是大伙儿心中都期盼着你,非常期盼。 是么?景晚月犹豫片刻,眼眶微有泛红,四殿下,你大概不知道,爹爹怀着我的时候,全家人都希望我是个女孩儿,从我的名字上就看出来了。 夏焉一愣,你的名字,难道不是因为午阳、晨星、晚月很搭配吗? 大哥与晨星的确是一个生在午时,一个生在黎明,唯独我是凑上去的。景晚月苦笑,小时候,大哥他们也不止一次提过,如果我是个女孩儿,是个妹妹该有多好。时间长了,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在想,如果我是个女孩儿,是不是就皆大欢喜了?是不是我也就不会因此而失落了? 你不要这样想夏焉心疼地看着他。 最初我很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景晚月道,但去了边关,看到大漠长空晚月,当真是开阔壮美、苍茫雄浑。我又迷惑了,心想爹爹为我取这个名字,是否也有这一层含义呢?可转念一想,这大抵是自欺欺人。 不是这样的。夏焉目光坚决,语气笃定,你看看我,我以前叫谭嫣,我做了十八年的女孩儿,对自己的身世更是一无所知,但现在我明白了,我的娘亲还有谭相,他们心中爱我,与我是男是女、姓甚名谁、是何身份都没有关系,因为我就是我。同样的,纵然景相他们从前对你有过其他想象,但当你出生,成为了独特的你之后,想象就过去了。好比你现在有了自己的小宝宝,也一定会在心中描绘它的样子,但若日后它与你想的不一样,难道你会不爱它吗?或许有些人会吧,但景相、程大人和程熙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景晚月一怔,夏焉笑了,说:我与他们虽然只相处了很短的一段时日,但他们经常提到你,让我对你充满了憧憬。程熙也说,景相和程大人固然不愿不忍不放心,但因为爱着你们,所以支持你们,希望你们都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还有这梧桐居,我知道这是程大人的母亲在世时住的地方,是丞相府中最重要最尊贵的地方,现在给你住,不正是因为大伙儿都喜欢你,爱护你吗?一家人当然会有磕绊争吵,但景相他们通情达理,比父皇好多了,所以晚月,你有话一定不能憋着,说出来,他们会明白你的。 景晚月蹙眉,你这样说圣上? 夏焉撇撇嘴,手指在雪地上轻轻地划,父皇面前我也这样说,大不了就是罚我。 景晚月笑了,夏焉也开心起来,接着脸色突然一变,道:对了晚月,你有小宝宝了,不能穿这么薄,也不能坐冰冷的台阶! 景晚月道:我不冷。 夏焉认真道:你不冷,但小宝宝也许会冷。 景晚月茫然了一下,迅速起身,夏焉跟着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雪,问:小宝宝什么时候出生? 景晚月道:半年后。 夏焉心想不知自己还能不能等到那时,道了句好想快点看到它,突见景晚月神色一变,身后踏雪声近,回头,却是程熙缓缓走来,一手撑着伞,另一手还拿着把伞。 景晚月立刻有点躲闪,夏焉便转身挡在他身前,问程熙:你都听到了? 程熙点点头,看向景晚月,诚恳道:晚月,抱歉。 景晚月一愣,程熙微笑,将伞撑在夏焉头顶,手里的伞向景晚月一递,父亲和爹爹还在厅里,去找他们吧,大哥替你说话,你别害怕。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22) 夏焉开心地笑起来,扭头看,景晚月的眼圈红了。 出了梧桐居,程熙与夏焉共撑一把伞走在前方,景晚月独自撑伞跟在后面。 夏焉道:不是叫你别来吗? 程熙将伞侧向夏焉,反问:我来不好吗?语气饱含笑意,似乎内心充斥着许多喜悦,正你争我抢地想要蹦出来。 你这么羡慕晚月,是也想有个小宝宝吗?程熙又问。 夏焉下意识点头,突然发觉程熙正目光灼灼地侧头盯着他,连忙又使劲儿把头摇成拨浪鼓。 程熙笑容漾开,看着府中洁白开阔的雪景,道:爹爹说,他与父亲就相遇在一个这样的雪天。 夏焉: 怎么又是这种话! 景晚月看着二人的背影,一丝歆羡从冷锐的眼眸中划过。 后院椀阁,薛晨星砸坏了一张石桌,踢翻了三个石凳,摇下一树飞雪,怒气哼哼。 晚月!他竟然有了别人的孩子!!!小时候说好了,长大以后我俩要成婚的!!! 小方在一旁道:他跟你说好的? 薛晨星道:不是!是大人们说好的! 小方:那应该是开玩笑。 薛晨星:可我当真了!!! 小方:他说过喜欢你吗? 薛晨星悲愤地摇头,没有! 小方:那你说过喜欢他吗? 薛晨星大怒,也没有! 小方笃定道:那一定是开玩笑,大家都没当回事,只有你还记得。 啊啊啊!薛晨星崩溃了,他们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小方摸摸鼻子,你俩都是朱雀体质,我瞧着也不大合适,谁生孩子就决定不了。 薛晨星道:怎么决定不了?谁想生谁生不就得了! 小方:那样的话有点浪费,你俩各找一个不能生的比较好。 薛晨星一脚踢起无数飞雪,他是找到了,我呢?我怎么办?我找谁啊?! 小方:你看我怎么样。 什么?薛晨星一愣,挖挖耳朵,以为自己幻听了。 小方走到薛晨星面前,满脸通红,指指自己的鼻尖,努力地说:我,阵八方,玄武体质,你觉得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订阅!喜欢晚月请戳专栏收藏《孩子他爹是疯狗》~明天(周一)要上夹子,更新会迟一点,所以就放在周一晚上11点和12点一共两更!鞠躬! 第30章 本命年礼物 十数日后,除夕将至,夏焉也自觉已经足够活蹦乱跳,便上折请旨回宫。很快,太医前来按着他一通诊查,捋着长白的胡须眯眼良久,高深莫测道:殿下仍应休养。又开了外用内服一大堆药。 翌日早朝,建平帝颁下口谕,令四皇子于丞相府过年,景澜出列领命,群臣队列深处,身着官服手持笏板的程熙勾起嘴角。 消息传回,景晚月得以有人聊天,很开心;小方得以继续对薛晨星展开朝夕相处的攻势,更加开心。 唯独夏焉内心复杂 在丞相府过年一定比在宫中有趣,他也很想开心,可面对这一大家子人,总是不免愧疚和紧张因此更不能因为自己影响到他们! 于是他努力快乐地融入,在侍从们清扫时帮一些力所能及的小忙,与大伙儿一起贴年画挂灯笼,看程熙写春联,在旁认真地鼓掌叫好。 除夕当日,他起了个大早,换上宫中送来的新衣,整理好头发佩饰,精精神神地推门出屋。 侍从们向他行礼,他派下红包,收获了新年吉祥话,一时心情大好,微笑着闭眼叉腰抬头呼吸,晴冬爽气无比舒畅。 殿下在做什么? 熟悉的温柔语调传来,他睁开眼,见程熙站在院里,一身新衣新鞋新配饰,英俊极了。 我在吸收天地灵气!夏焉煞有其事地晃晃脑袋,小跑过去,看看程熙手中的大食盒,仰头疑惑问:这是什么? 程熙最喜欢他这副茫然懵懂的神情,笑意里带上了些许长者的宠爱,牵住披风里夏焉的手腕,走到庭院石桌边,道:父亲老家的风俗,除夕时会给尚未成婚的孩子们蒸生肖面点,由长子或长女分发。 打开食盒,十几个憨态可掬的小龙、小马、小猴子蹲在其中,有的是白面的雪色,有的加入了大枣,是朱红色,有的以薯粉制成,呈棕木色,还有的灌了蔬菜汁,竟是绿的、黄的、橙的。 哇!夏焉惊叹,探头去看,目光停留在一匹枣红小马上,登时意外,还有我的?! 当然。程熙轻轻点了点小马的马背,扭头微笑,留下我的龙与你的马,咱们一块给晚月和晨星送猴子去? 夏焉开心地连声嗯嗯,又感慨道:太精巧了,我舍不得吃! 要吃的。程熙认真道,这是父亲的心意,是大人们对我们的祝福。 二人将龙马面点取出,拿进屋里,在桌上排成队列,夏焉兴致勃勃地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程熙,咱们俩放在一块儿,就是龙马精神! 程熙开心地点头称是。 出了朝华园,一路上,夏焉凑在程熙身边,不停地表达着对生肖面点的赞美,突然反应过来,道:程熙,今年是你的本命年! 程熙有些期待又微有怅惘:嗯,二十四岁了。 夏焉关心道:戴护身符了吗? 程熙点点头,父亲和爹爹为我求了。 夏焉转着眼珠想了想,仰起头,双手从毛茸茸的领口伸进去,绕到颈后,低头努力了一阵儿,而后一手亮出,意气风发地笑。阳光下,夏焉手上,一枚挂在蛟形红绳上的明珠温润夺目。 这是我回宫时父皇送的,本是父皇配饰里的一颗,据说能镇压邪祟,我送给你。说着向前一递。 程熙登时一震,这不可以。 夏焉意外道:为什么? 程熙摇摇头,认真道:这是圣上的赏赐。 夏焉不以为然,给我了就是我的,我想送谁就送谁。 不可以。程熙坚决按下夏焉的手,而且这既是能镇压邪祟的宝物,我也希望它跟在你身边。 夏焉撇嘴,想了想说:那我借你一年,本命年过了,你再还我。 殿下 就这样说定了,否则我生气了,然后再也不戴它。夏焉露出无理取闹的模样,见程熙无奈语塞,心知得逞,便又笑起来,双手捏着红绳绕到程熙颈后,踮脚拍肩道:你低一点。 程熙连忙躬身,一手环在夏焉身后作出保护姿势,脖颈相贴,耳朵微微发红。 不多时,夏焉系好红绳,将明珠塞到程熙领内,隔着衣物笃定地拍了拍,洋溢笑道:好啦。 登时,程熙的胸口猛然涌上一股炽热暖流,他难以抑制地将护在夏焉身后的手臂收紧,身体前倾,紧紧一抱。 夏焉浑身一僵,呆呆地仰头,双手尴尬地垂在身侧,脑中空白,呼吸停滞。 程熙枕在夏焉颈间,嘴唇若即若离地挨着他耳侧的肌肤与发丝,语调低缓深挚:谢谢你,焉 充满爱意的称呼尚未唤完,夏焉便猛一推程熙,抢过他手上的食盒,满脸通红转身疯跑,磕绊喊道:快、快快给他们送去!当当当当当心凉了! 程熙站在原地,手按着领口,拇指与食指轻轻捏着衣内那仍带着夏焉体温的明珠,眼神复杂。 除夕下午,丞相府有件大事给即将挂上府门的最大的两个大红灯笼写福字。 前院影壁处,书案、灯笼、文房四宝准备停当,丞相府全员齐集,夏焉站在其中,满心期待 新年大福历来是景澜写,景澜的笔法铁画银钩俯仰风流,整个大齐无人能出其右,夏焉崇拜极了,正想一饱眼福,不料景澜越众而出,没有走向书案,却走向了他,微笑一揖:四殿下,微臣有一请求。 夏焉一愣,连忙道:景相别客气,想让我做什么只管说。 景澜道:微臣有幸侍奉殿下在府中过年,斗胆请殿下为这新春灯笼赐上福字。 夏焉顿时晕了,结巴道:让让让我写?! 景澜微笑点头,夏焉头晕脑胀,使劲儿摆手,不行不行!我写得不好!何况还是写大字! 景澜道:微臣见过殿下的字,自然从容,笔意甚佳。何况殿下赐福,是微臣与家人的荣耀。再度躬身。 夏焉语塞,自觉说不过他,而且一看到他就紧张,比有时候在程熙身边还紧张,就仿佛他是一座高山,自己只能在山脚下非常非常渺小地仰望。 四处看看,大伙儿都正等着,他尴尬极了,红着脸小步挪到程熙身边,扯扯他的衣袖,低声急切道:你帮帮我。 他的意思是让程熙帮他说话,谁知程熙从善如流地说了声好啊便牵着他的手腕直接走到书案前,取下一支比他的胳膊还粗的大毛笔递过来。 夏焉:!!! 别怕,我们一起。 程熙站在夏焉身后,左手扶肩,右手裹住夏焉的手。二人共同握笔,共同蘸墨运腕,点、横、勾、折 夏焉呆呆站着,大气都不敢出,直到写到第二个福字时才缓过来一些,便稍稍用力,带上了些许自己的意图。 晕头转向写完,退远一看,两个福字竟分毫不差!既有他的字形,又有程熙的笔意! 好厉害! 扭头开心地看向程熙,程熙一笑,玩兵器一般将笔潇洒一转,放下,抱拳恭敬道:多谢殿下赐字。 景澜领众人躬身,齐道:多谢殿下赐字! 夏焉忙说免礼,内心前所未有地被激动、感动、成就和幸福充满。 晚月,挂灯。 程熙与景晚月两兄弟一人抱起一只灯笼,出府门踩长梯,将灯笼端正挂好。下梯时却不用走,纷纷以轻功跃下,飘逸又威风。侍从们品评叫好,夏焉听着看着,眼眶与鼻尖微微发酸。 年夜饭时又是一番推让,最终景澜坐主位,左手边是夫君程有及薛晨星的两位父亲,右手边以夏焉领衔,其下坐程熙等一众小辈。 桌上菜色虽不及宫廷御宴,但亦极丰盛美味,加之心中感动,夏焉吃得几乎热泪盈眶。他甚至想,如果他真地只是谭嫣,与程熙成亲后生活在这样的大家庭里,该是多么快乐。 年夜饭后,他领了长辈红包,与程熙他们去庭院里放爆竹。 轰隆震响中,大伙儿肆无忌惮地嬉笑打闹捂耳朵,闻着硝烟热气,望着天上明月,子时过,他正在开心,一转脸,陡然发现,庭院里居然又只剩下了他与程熙两个! 其他人什么时候走的?! 一时间,喧嚣散去,他浅浅喘息,见程熙站在廊前灯下,挺拔高挑,仿若芝兰玉树。 他有点恍惚,又有点心暖,恰似喝到了一杯搁至恰好的热水,突然有种感觉:即便世间空落,但这个人会始终站在身边。 痴望入神,程熙转身,映照着新年灯火的闪亮双眸望过来,夏焉唰地红了面庞,赶紧低头缩入披风,紧张地想:他看过来了看过来了!要说点儿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一小时后还有一更!然后我有一事不明(正色),小方和薛晨星,朴实靠谱攻和没心没肺受,为啥会站反?因为小方会脸红吗?那明明是晨星可爱想太阳的那种脸红啊!感谢读者大大一口一扔地雷X1,步六孤扔地雷X1、居灌溉营养液X5、小红帽灌溉营养液X2,感谢大家订阅! 第31章 你让我骄傲 困了?程熙首先发问,语气恰到好处得温柔。 夏焉半张脸埋在披风毛领里,拨浪鼓般摇头。 程熙道:我也不困,一起聊天守岁?走到木廊上坐下,拍拍身边的位置。 夏焉垂下的眼眸提溜转了一会儿,终于慢吞吞挪过去,挨着程熙坐了。 程熙自小习武,劲瘦紧实的身体发出阵阵热气,令他觉得又舒服又安全,恨不得抱上去,再多汲取一些。 尚在胡思乱想,程熙道:晚月的事算是暂时解决了,他说当时情浓,不料后来生变。爹爹已替他向朝廷称病,让他在家休养。 那就好。夏焉松了口气,又蹙眉喃喃,当时情浓,后来生变晚月好可怜啊。 感情之事便是如此不可捉摸。程熙叹了一声,复又微笑,说来此事能够圆满,你居功至伟。若非有你,我也许永远不会知道晚月竟有那般细腻而痛苦的心思,而我竟在无形中伤害了他那么久。 被夸奖了,夏焉开心地谦虚道:我没有那么厉害,只是说说自己的想法罢了。侧过头,看着新年月夜下神情诚恳的程熙,忍不住问,不过,你就真地那么喜欢姑娘家吗?想要妹妹,又想娶大家闺秀。 程熙一怔,尴尬地别开头,咳了一声道:你们误会我了。 夏焉眨眨眼,什么意思? 只是曾经想过。程熙不自然地整理袖口,但若真要用旁的姑娘家换掉你们,我是死也不愿的。 夏焉没深究你们都指谁,只道:大过年的,别说不吉利的话。 程熙点点头,那就是万万不愿。 夏焉灵机一动,狡黠笑道:若新来的姑娘家极好呢? 程熙笃定道:极好也不愿。 夏焉煞有其事道:若是极好极好极好,你特别喜欢,前所未有的那种喜欢呢? 程熙蹙眉想了想,略委屈道:你故意戏弄我。 夏焉顿时哈哈大笑,程熙也笑了。笑着笑着,夏焉心中又泛起感慨,新年的热闹与清寂的深夜相遇,喜悦与低落交织,今日无数次涌到眼眶的酸意竟不知是因为伤怀多一点,还是快乐多一点。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23) 程熙。夏焉收起笑容,披风下的手指用力地相互捏着,这是我从小到大过得最快乐的年,你们不计前嫌,待我这样好,我很愧疚、很感动,谢谢你们。 倾诉完,他以为程熙要劝解他,不料却听到了一句对不起。 语调深沉真挚,夏焉一愣,扭头看,程熙眸中蕴含着丰富的光芒。 我未曾经历过曾经你所经历的艰难痛苦,先前却自以为是地觉得你这样不行那样不可,数落你、对你诸多要求,仿佛自己很有能耐。自嘲地摇摇头,直到后来同爹爹聊过,我才恍然大悟:你懒散肆意不服管束,只因你从小到大从未有过片刻的随心所欲,吃喝玩乐、结交朋友这些在我们看来十分普通平常的事,对你来说却是珍贵的、奢侈的。我原该关心你,谁知囿于己见,又成了苛责,对不起。 夏焉意外地眨眼,心想难道这才是先前程熙派人跟踪他后来又放弃的原因? 程熙犹豫了一下,再道:但我仍要再多嘴提醒一句,江湖险恶,你纵然喜欢,但务必要擦亮眼睛,留个心眼儿,不可轻信任何人。至于那白芍脸微红,略不好意思道,我重新打一对送你,一模一样的,不,比宋益那对更好,可以么? 不不不用了!我那天只是随便看看,并没有那么喜欢!夏焉连忙摆手,内心极为复杂,既敬佩程熙能如此反省,又因自己蒙骗了他而十分愧疚:哎,之前明明坚决地不相见了,怎么现在又凑在了一起!怎么他总是招惹程熙! 苦下脸,夏焉双脚在地上烦躁地踢着,程熙看懂了,笑着安慰道:不要这样,你没有错,无须有压力。我也绝不再逼迫你,相反的,我会努力地去理解你,等待你,你只要知道我的心意就好。 可、可是这样你好可怜啊!我、我怎么能让你这样呢?你的家人和旁人看在眼里,一定会觉得夏焉极度纠结,程熙,我、我其实 突然之间,他有种冲动,想把母亲的冤仇和自己的计划都告诉他,然后听从他的决定,托付他依赖他,可话到嘴边又万万说不出来,他的脸皱成一团,简直要哭了。 不要这样。程熙宽和地摸摸他的脑顶,强调道,我不觉得我可怜,从前是有一点,但现在不了,因为现在我明白,我要的是你心甘情愿、毫不犹豫、万般笃定的结果,是你能随性肆意地过活。若是因我让你纠结烦恼,我反而会不安和愧疚。至于其他人的想法呵,从小父亲和爹爹教导我谦逊有礼,我也的确是这样做的,只是在一件事上,我有些属于自己的,固执的疯狂。 嗯?是什么?夏焉茫然。 程熙自信一笑,道:我程熙若是喜欢了谁,便要叫天下人都知道。 夏焉:!!! 对我来说,这不是丢脸,而是骄傲。程熙眸含喜悦,大围猎上就是如此。 大围猎!!! 他一直以为程熙内敛端方,当众那么说只是为了斗败丽贵妃,不料却是真心的! 夏焉越想越吃惊,程熙扬眉问:怎了? 有、有点没想到。夏焉低下头,暗自消化,说,我与你不同,如果我喜欢谁,大概不会说出来。 程熙讶然:对你喜欢之人也不说吗? 夏焉重重点头。 程熙饶有兴致问:为何? 夏焉认真道:因为我会不好意思,会紧张到喘不过气。 程熙故意道:那你喜欢的人好惨。 是吗?夏焉眨眨眼,想想近来的程熙,好像的确是有点惨。 静静地呆了片刻,惨兮兮的人伸手轻轻拥上他的肩,温柔道:从前是我太急躁了,就像现在这样吧,自然而然,随心所欲,也挺好。两人之间的私隐之事,只要你不怪我、我也不怪你,旁人眼光、俗世想法又算得了什么? 夏焉登时醍醐灌顶,心想学问厉害的人就是不一样,随意几句话就好有道理,说得他安心,还把他说困了。 他眼皮打架,强撑了一会儿,终于失力靠上程熙的胸膛,睡了过去。 程熙揽着他,微微侧头,嘴唇轻动,最终仍是克制住了,只将额头抵了过去。 将人打横抱起,夏焉在睡梦中推拒,含糊道:不要像抱姑娘家 程熙笑了,换了动作背上夏焉,向卧房走去。 残雪银月照亮道路,程熙背着夏焉一身清霜,半路上,发现景晚月竟坐在听香小园的湖水旁独自发呆。 怎么不去睡?程熙停步。 月光下,景晚月冷锐意气的五官微微带笑,道:和你们一样,睡不着。下巴一抬,点了点肩头的夏焉,问:什么时候能好? 兄弟连心,程熙自然知道这一问的深意,自信道:快了。 景晚月笑意浓了三分,道:期待。 程熙背着夏焉继续前行,回道:少些伤怀,早点去睡,当心身子。 大年初三,太医又来诊治,这次确定痊愈,夏焉便谢过相府众人,打点行装,与小方启程回宫。 告别时,他认真地笑着,认真地朝府门外送行的一大家子人招手,将他们一一看过,容貌神情一一印在心里,目光最终在程熙身上多停留了片刻,而后转身上马,与小方驾马行去,深深吸气,胸口微堵,眼眶湿润。 小方,你与薛晨星怎么样了?他急需纾解心情。 小方道:他有点害羞,我会继续努力的。 夏焉点点头,薛晨星很好,他们都很好。 小方也重重点头,这也是我从小到大过得最开心的年,谢谢殿下。 要谢他们。夏焉含着眼泪微笑,以后我大概不会有了,但你还有。 小方神情一暗,殿下决定了? 嗯。夏焉握紧缰绳看向前方,目光坚定,正月十五丽贵妃去京郊禅寺祈福,那是最好的时机。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始就是每天凌晨0点日更了哦,感谢大家订阅! 第32章 突然发病了 这日公务毕,程熙拎着个大包,骑马前往大商号瑞福临,送洗夏焉在相府养伤期间留下的衣物。 夏焉是皇子,回宫时自然不可能亲自背行囊,小方是侍卫,要负责夏焉的安全,也不应当背,故而只能由相府打理送回。 本是挺简单的一件事,但程熙偏要往复杂里做 家中的浣衣房不行,瑞福临这等有许多洗衣秘技的专门地方才好,而且不得假手他人,得亲自来,总言而之,必要大肆折腾。 走进瑞福临,掌柜的满脸堆笑,恭敬地将程熙请入内堂奉茶,不多时,少东杜松风亲自来见。 杜松风与程熙同岁,生得文气,讲话和气,做事认真。二人客套一番,杜松风根据衣物的材质特点写好洗涤的用料和护理的方法,给程熙仔细讲了一遍,道:日后程大公子若还有吩咐,说一声,在下登门去取,您就不必来回奔波了。 程熙眉眼间挂着浅浅的自豪,道:此乃四皇子殿下的衣饰,在下理应亲送。 哦。杜松风恍然大悟,赶紧道,程大公子放心,这些衣物,在下必定千般小心,万般在意。 杜少东做事,在下自然放心。程熙笃定称赞,饮了口茶,露出一点歉疚,在下知道,这两年来,你一心扑在自己小家的书坊上,过来瑞福临的时候不多,然每每在下一来,就要惊动你,实在过意不去。 程大公子太客气了。杜松风垂首,温和一笑,您是贵客,贵客上门乃是大喜,万万不敢担惊动二字。何况您的生意一向是在下接,陡然换人,不合规矩。而且老实说,您送来的衣饰,总是令在下倍感亲切,做活儿的时候就跟着高兴。 程熙一愣,哦? 杜松风解释道:早年瑞福临寻过不少宫中的款式来学习,今日这些衣物的织法以及上回那方白绸红梅帕的纹样,在下做学徒时在家父的笔记中都见过,故而如今再见,便想起了当年。 程熙登时警觉,你是说那白绸红梅帕是宫中之物? 杜松风不懂他为何反应这么大,点点头道:是宫中早年的基础样子,大约是供侍女用的,纹样不算好,这十几年已不用了。 程熙双眸一眯,面色顿寒,捏着茶杯兀自想了一会儿,严肃道:杜少东,在下突有急事要办,先告辞了。 杜松风一头雾水,程熙迅速一抱拳,起身大步出门,跨马飞驰而去。 京郊腊梅小院。 一阵窸窣,内室布帘掀开,头戴玉冠,束发及腰,身着白丝锦衣,脚踩银线武靴的程熙走出来,往厅中一站,负手扬眉,得意问:怎么样? 声音清亮活泼,与一贯的程熙截然不同。 坐在桌边饮茶的宋益上下打量片刻,道:好好说话。 程熙便咳了咳,换上低沉温润的嗓音,再道:怎么样? 神情收一些,少眨眼,往低调内敛那边去一去。宋益无奈,喂,你对他可比我熟悉多了吧? 哦哦。程熙原地蹦了蹦,闭上眼,动动脸上的肌肉,再睁眼时神色认真,躬身优雅道:在下程熙,见过宋总镖头。 好。宋益一拍手,如今天下便只剩一人能看出了。 程熙惊讶道:啊?还有一人?! 宋益不紧不慢一笑,端起茶杯道:便是程大公子本人。 程熙顿时吁了口气,原来如此。 宋益补充道:不过想必程大公子就算真来了,也会晕上一晕,质疑自己。 嘿嘿。程熙开心笑着,小跑到桌边坐下,捧着脸道,我的擒拿手你也认可了,那考试就算通过了吧? 宋益笑容收起,举起茶杯,愿四殿下一切顺利,马到功成。 易容成程熙模样的夏焉也严肃起来,双手握着茶杯,郑重道:一定。 突然屋外骚动,仿佛虫兽在深邃的地底翻身,先是细碎微声,接着哗一下尽数涌出,踏得大地震荡! 接着传来呼呼的强劲风声,其中夹杂乒乒乓乓的脆响,不久前才经历过这境况的夏焉连忙起身,紧张地问:怎么回事?有人打架?! 宋益右手按上搁在桌上的长剑,镇定道:殿下莫慌,这回武拍会我得罪了一些人,他们找了过来,正在与我的手下交锋。 江湖寻仇?!夏焉怎能不慌,跑到窗边一看,远处两拨人正斗得激烈。 宋益迎上来道:殿下放心,我会护你安全。 夏焉胡乱点点头,焦急地看着远处,血线不断飞出,身体接连倒下,他那张装扮成程熙的脸紧紧皱起。 比我想象得厉害一点烦死人了。宋益将窗边的花瓶一转,对夏焉道:殿下,我出去看看,外间有保护机关,殿下安稳在此便是。说着运起轻动,通过窗扇纵身跃出。 机关?夏焉疑惑地看院里,简单干净,哪里像有机关的样子? 然而不久之后,果真有人从远处战圈脱离,冲向他所在的小院时,院外的栅栏和院里的腊梅、石桌、石凳等竟突然自己动了起来,还迅速往来交错,放出一排排暗器,打得袭击之人嗷嗷倒地。 夏焉登时匪夷所思,下巴都快掉了:这是什么阵法?也太玄妙了! 他十分好奇,但眼看着朝小院来的人越来越多,自知不宜暴露,只好关紧窗户耐着性子缩到屋角去。 惶急地等了一会儿,突听外面几声痛苦的闷响,而后万籁俱静,阵法不动了。 怎么回事?被破解了吗?! 还是宋益回来了? 不,不是宋益,否则一定会招呼他的。 接着屋门轻响,夏焉立刻闪身进入内室,左右看看无处躲藏,索性跳上床,整个人埋进被子里! 门吱呀一声推开。 夏焉屏住呼吸,在被中瑟瑟发抖。 轻稳的脚步声在厅堂转了一圈,靠近内室。 夏焉紧张地咬住嘴唇。 哗地一声,内室布帘被掀开,无形的威压靠了过来。 夏焉缩成一团,正想着实在不行就扑上去给他一记擒拿手,身上的棉被就哗啦一下被大力抖开! 他浑身一凉,与此同时鼓足勇气啊地一声大叫,伸手起跳扑向来人,抬头,急喘戛然而止 两个程熙,一个穿白衣,一个穿蓝衫。 一个挂在另一个身上,咬牙切齿地掐脖子揪衣领,一个微怔,双手托着另一个的腰身。 面面相觑。 像照镜子,可表情衣裳怎么不一样呢? 挂在人身上的那个首先颓了,挣扎着要下来,另一个却不让,微怔变作蹙眉,一手抱得更紧,一手誊出来到尴尬至极的那一个的耳后,抬指轻轻拨动,拨出一层薄皮,猛地一撕! 啊! 一声大叫,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羞愧。 夏焉全力推开程熙,滚上床缩到角落,抱膝埋头。顶着一身属于对方的装扮还被拆穿,实在丢脸极了:这个所谓天下唯一一个能看出来的人,也来得太快了吧。 程熙: 程熙缓了口气,淡淡道:我师父是易容高手。 夏焉埋头含糊道:你怎么来的? 程熙道:院里阵法由阴阳五行术数发动,我师父也会,教过我。 我是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程熙道:我找了小方,说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找你,他经不住我唬,就说了。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24) 夏焉咬牙愤愤道:小方! 我的确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找你。程熙望着恨不得缩进地缝的夏焉,眸色深沉,你为何要学易容术? 夏焉一愣,程熙的语调太平静了,让他觉出了一点危险。不待他多想,程熙便继续道:我知道了一些事情,跟着想通了你近来的所有行为。 夏焉大惊,从膝盖上抬起双眼。 你的身世并非皇上昭告天下时所说的那样,对不对?你的娘亲其实是宫中侍女,为丽贵妃所害,你想要报仇,对不对?! 掷地有声,一字一顿。 夏焉:!!!!!! 他的脑海出现了片刻的空白,而后,程熙说过的字句开始清晰反复地回响,不断纠结缠绕,绕得越来越大越来越紧,最终形成一道黑暗的大网,随着一声巨响当头罩下,收紧。 他浑身紧缩疼痛,尚未有丝毫缓解,那些字眼便又化作重锤,一下接一下、一下比一下重地砸上他的脑顶和心口,让他如堕深渊,如负山海。 程熙知道了 他怎么就知道了呢?! 他知道以后会怎样?他一定不会放任自己去报仇的,他会帮自己?会插手? 那、那 此事若是拖累了他,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他的家人,相府那么多、那么好的人 都是因为自己,从之前到现在,全是因为自己! 但凡沾上了自己便不会有好事! 夏焉呆滞地坐着,满头冷汗浑身颤抖,涣散的眸中充满了恐惧。 程熙立刻觉出不对,上前道:你怎么了?! 满载关怀的英俊面容映在夏焉眸中,朦胧得好像随时会破碎消失,夏焉仿佛现在就看到了程熙和相府众人被他连累的恶果,一时又急又悔,心口极度灼烧,身体一歪,哇地接连呕起血来! 焉儿!程熙吓坏了,一把抱起夏焉。 夏焉浑身沉重意识模糊,却坚持扣住程熙的腰带,无力道:去、去找阿梦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大大猫.Depp.猫灌溉营养液X1,感谢大家订阅! 第33章 阿梦说故事 太子府。 夏焉昏在床上,头发拢起,面唇苍白。 韩梦柳坐在床畔,手边放着空药碗,身前铺着一排一尺长的金针。灯烛推近,他拈针凝眸,稳稳刺入夏焉肩头穴位。 夏焉无意识地抖了一下。 程熙负手立在一边,眉头心疼地皱起;更远处站着夏昭,双臂抱着谨慎地看。 最后一针。韩梦柳松手,让金针留置,道,此番病发凶猛,要至少十日才能苏醒,若还有下回,我就没办法了。一顿,低声道,大概其他人也不会有办法了。 韩梦柳天资极高,所学甚杂,正经学问、旁门左道几乎无一不通,文学、武技、医术上更是顶尖。 程熙一听就急了,上前道:为何会这样?!这是什么病?他平时都好好的! 不可置信的喘息在安静的卧房内突兀回响,韩梦柳瞧了眼沙漏,收回夏焉肩上的金针,平静道:我们出去说。 来到外间暖厅,夜色正浓,侍从送上温酒,韩梦柳斟满三杯,将其中一杯推给程熙,道:热酒暖身,稍微用些,他倒了,你不能跟着倒,许多事还要你为他支撑。 这话无疑给了程熙极大的力量,整晚混沌的双眸终于闪出光芒,他拾起酒杯一饮而尽,吁气道:多谢侧妃殿下。 事情发生在两年半之前。韩梦柳将程熙的酒杯再度斟满,那时我与小昭儿刚成亲,心情不爽 一旁的夏昭严肃地咳了咳。 韩梦柳无奈一笑,的确是心情不爽。有时夜里睡不着,便外出散心。一日晚间风雨大作,我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转悠,突然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循声找去,只见一人弓着身子瘫在雨水之中。我走近了,发现他是在呕血,血水成滩,不断蜿蜒,雨水都变成了红色。 灯烛静燃,程熙与夏昭都没有说话。 韩梦柳低声道:那便是他,刚刚恢复身份,回宫才两个月。目露伤感,他当时的面色比今日还要苍白数倍,只剩一口气艰难吊着。老实讲,若非我那夜出去,若非我就在附近,若非我坚持去看了他,如今这世上便没有夏焉了。 夏昭听得震惊,程熙的手攥紧,吸气道:咳了那么多血,难道是肺疾? 最初我也以为是。韩梦柳道,当时夜已深,进不了宫,我便将他带回了太子府,诊查之后才发现竟是郁滞之症。 郁滞?程熙与夏昭皆一脸疑惑。 韩梦柳点点头,郁滞之症由心而生,忧虑、相思、悔愧、愤怒、惊惧诸如此类心情积于脏腑不得排遣,久而久之便成了病,病重之时,比大多外伤内疾都要痛苦百倍。眼神悲悯地向内一望,而且医家看来,此症只能缓解,无法根治。 无法根治?!程熙如遭重锤般起身。 韩梦柳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患此症者,大多心思细腻,一时脆弱,一时又极为坚强。譬如四殿下,当时病重如斯意识模糊,竟感受得到我是谁,还一再求我不要送他回宫,不要告诉他人。这说明对他来说,不向旁人示弱最为重要,甚至成为了本能。低叹一声,我依了他,让小昭儿同皇上说他初回宫中有些认生,恰与我投缘,想来太子府住住。皇上同意了,小昭儿那时正与我怄气,早出晚归不愿见我,亦没看出此事端倪。 夏昭脸一红,又故作镇定地咳了咳。 韩梦柳再道:如此,四殿下便在我这里养起病了。我与小方一起照顾他,他慢慢好转,对我们渐生信任,跟着说了些心里话。 程熙立刻紧张起来,他说什么?! 韩梦柳望着杯中暖酒,回忆道:他说啊 那时夏焉刚过十八岁,比现在瘦弱憔悴许多,性子也不如现在肆意,清醒后抱着被子呆坐在床上,小心翼翼地瞧着韩梦柳,连道谢都是战战兢兢的。 韩梦柳温和笑着,半是严肃半是打趣地问:说实话,你多久没吃饭了? 夏焉沉默,下巴缩进被子里。 站在一旁的小方道:侧妃殿下,四殿下回宫后一直茶饭不思,往往五六日也吃不了一顿正经的。 彼时小方现身不久,夏焉与他还不熟稔,只道:你不要说了。 韩梦柳道:你的侍卫很关心你,这些天来他为了照顾你,几乎没合过眼。 夏焉一愣,看了下小方,垂下眼帘低声道:我不值得。 韩梦柳抬手摸摸他的脑顶,赞赏道:四殿下这般可爱,旁人自然想对你好,怎会不值得? 顿时,夏焉的眸中焕发出了片刻的光彩,虽没说什么,但内心已然松动,将韩梦柳和小方装了进来。 他不愿他们担心自己,十分听话地吃饭养病,后来终于忍不住向他们倾诉了压在心底许久的话语 为了保密身份,谭相对外称我是孙女,可谭家人知道不是,询问谭相,谭相无法明言,只得不理不睬,日久天长,他们甚至怀疑我是谭相的私生子!后来为了帮我回宫,谭相一边瞒着我,一边瞒着程熙他们。他一生光明磊落功勋无数,却因我晚节不保,去世之时充满了对景相及程熙的愧疚都是我,是我害了谭相。 还有程熙,一切都是假的,婚姻大事、夫妻感情、坦荡仕途,都被我破坏了他该有多生气、多难过啊!可那个应该被千刀万剐的我却好好地回宫做了皇子,每日高床暖枕珍馐美味! 从小到大我一直被蒙在鼓里,如今仍然不知娘亲姓甚名谁哪里人士、长什么模样、是否还活着虽然知道了爹爹是谁,可爹爹高高在上,对我一点儿也不在意。 在宫里好难受,我每天都呼吸不过来。 活着就是给旁人添堵,我不想活着了。 可是逃出宫快要死的时候,我又很怕。 我就是这么废物! 夏焉眼圈红了,抱着被子躲在床角缩成一团,韩梦柳却坚持靠近,掀开棉被拉过他的双手,再按住脑顶,让他靠近自己怀里。 夏焉从未感受过这般安慰,冰冷僵硬的身体瞬间融化了。暖意游走,刺激着双眼、鼻尖和喉头,他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韩梦柳任他哭泣,低声道:等你再恢复一些,我也给你讲讲我的故事,比你的更长,也更曲折。自嘲一笑,我大你十岁还多,人生三十载,有二十六年我都挣扎于疯狂想死与拼命活着之间。 夏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身体一顿。 我也曾主动寻死,却没死成。韩梦柳道,然后我想,活着吧,世上千百样人万多件事,且看他们究竟还能将我怎样折磨。总之我韩梦柳绝不认输,永远都不。语气爽然,如顶尖剑客一剑挥来,洒脱豪气,万锋辟易。 夏焉震惊了,通红的双眼呆望韩梦柳,韩梦柳一笑,道:对了,我要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朦胧泪光映照着韩梦柳绝世的面容,他笑意渐浓,道:我肚子里有了个小家伙,除了你我,这世上尚无人知晓。 夏焉大惊,那太子哥哥 不告诉他。韩梦柳笃定道,我不想告诉他,你帮我保密。 小厅温暖,夏昭的脸更红了,小声嗔怪道:阿梦,这个干嘛也说。 讲都讲了,就当清楚明白。韩梦柳看向程熙,敛起神情,后来,我向四殿下说了我的经历,又时常开导他,佐以药物及针法将他体内积压的淤毒导至脚底封住,总算控制了他的病情。而后,他本来的性子一点点显露出来:活泼可爱、天真肆意、无惧权势、不贪不痴。这般率性自然的无双人物,若真死了,该多可惜啊。 脚底?程熙蹙眉低喃,淤毒导至脚底会怎样? 减缓流动,避免伤身,只是双脚有时会有些烧热。 程熙恍然大悟,难怪。 韩梦柳晃了晃杯中酒,轻飘飘道:然他虽努力康复,终究仍有解不开的结。就是你。 程熙:!!! 想到复仇之事被你知晓,可能会连累你,那些积压的忧郁焦虑便又冲破阻碍,崩溃得一发不可收拾。 程熙的眼眶顿时红了,眼睫轻轻抖动,为什么、为什么他一定要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韩梦柳定定道,我父母一为自戕,一为病故,临终时反复告诫,说他们无怨无悔,让我看淡、让我放下,可我依旧多年深陷痛苦之中。我尚且如此,何况四殿下是因他人设计,近二十年懵懂茫然惶惑不安,娘亲更是被活生生地逼迫至死?闭眼长叹,也罢。你双亲健在家庭和睦,从小到大顺遂幸福,此一节,怕是难懂。 程熙摇摇头,我、我会努力去懂,我会努力地去理解他、照顾他。重重咬牙,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那时我一走了之,如斯潇洒,却不知他已经我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在他身边 你亦不易,不该怪你。韩梦柳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间明月,往日不谏,来日可追。 夏昭面色深沉,点头道:四弟他我过去有些偏见,错怪他了。 寂静片刻,程熙起身,对韩梦柳与夏昭恭敬一跪,躬身到地。 夏焉仍在昏迷,不便挪动,便继续留在太子府。韩梦柳照顾他,程熙一有空闲便前来陪伴。 知晓了夏焉的真正身世与病症之后,程熙一边帮他谋划复仇之法,一边走访医馆药铺、询问太医,翻阅家中藏书,始终存着一个希望:但凡能找到根治之法,即便万死,他亦幸福。 元宵将近,程熙二十四岁生辰就要到了,本命年原该大办,他却拒绝了此番境况之下,他根本无心庆贺。 一手摸上领口,夏焉送他的护身明珠静静地卧在那里,他愧疚顿生:若这宝物不是被他戴了,夏焉是否就不会再度病发? 元宵早晨,程熙与家人一同吃了寿面,外出上街,街上四处挂灯,喜气洋洋。 夏焉好玩耍,喜可爱小物,程熙便买了一串栩栩如生的动物灯笼,准备挂在夏焉床头,望他早日醒来。 突然薛晨星远远奔来,急切大喊:程熙程熙! 程熙把灯笼串搭在胳膊上,扯住薛晨星,怎了? 薛晨星弯腰喘气,严肃抬头:我说了,你要冷静。 程熙呼吸一滞。 薛晨星如临大敌道:四殿下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大大只喝鱼汤的喵酱灌溉营养液X10,感谢大家订阅! 第34章 为娘亲报仇 京郊。 朦胧天光笼罩着坐落僻静的大佛禅寺,夏焉与小方蹲在寺院后门外的低矮山丘树林里。小方低声道:殿下,我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做错了。 面无血色的夏焉打开手边的大包袱,摆出易容材料,道:你最错的地方,就是经不住程熙唬。 小方低头悔愧道:是,我太笨了,因此让殿下病发,我抬手就要打自己。 夏焉立刻挡住,涣散的双目露出不忍,没怪你这个,天意如此,我能醒来也是天意。 殿下报仇的念想太强烈了。 怎能不强烈?夏焉淡淡反问,我这病没个准儿,我等不了。何况现在不仅阿梦哥哥知道,程熙和太子哥哥也知道了,再拖下去,一定会连累他们。吁了口气,索性坐在地上,我有点没力气,小方你帮我。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25) 嗯。小方点点头,将易容用具按照夏焉的习惯摆好,神情苦涩。 元宵前夜,沉沉昏迷的夏焉突然醒了,当时恰好只有小方一人守夜,夏焉便要他掩护他逃离太子府,按原计划前往京郊禅寺,易容接近前来礼佛的丽贵妃,为母报仇。 小半个时辰后,夏焉换好衣裳起身,俨然已是二皇子夏纪的模样。 皇子们白日都要进宫伴驾,论理不会出问题,但保险起见,小方,你稍后去二皇子身边潜伏,若有意外,一定拖住他。走了几步,脑袋一沉,连忙抓住身边大树。 殿下!小方扶住夏焉,殿下,不如改日 夏焉闭眼吐吸片刻,略有缓解后睁眼道:坐得太久,头有点晕,现在没事了。不能改日怎能改日呢?小方,你也许不知道,此刻我是开心的,真的,我终于觉得我活着是有用、有意义的了。抬头,认真看着面前这位始终陪伴自己,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年轻人,后退一步,深深一躬 小方,谢谢你。 小方一震,只见夏焉给自己打气似地原地蹦了蹦,转身跑向树林出口,回头,在初升的阳光下灿烂而笑。 今日是元宵,晚上你一定要约薛晨星去看灯会! 要努力考武举!当武状元! 记得答应我的事,好好照看程熙! 今日也是程熙的生辰,见到他要说生辰安乐! 跑了数步,又转回身。 小方你不要哭!你与镇八方侠同名,是最坚强的! 幸运的话,说不定我会和他一样,否极泰来! 《古今奇侠》中,镇八方侠除暴安良,得罪了不少权贵,最终被陷害围攻,跳崖自尽。后来,他帮过的人们齐心协力各方奔走,终于使他冤情昭雪。 又数年后,江湖上出现了一位行踪诡秘的无名侠客,传闻道,其身形喜好颇似曾经的镇八方侠,武艺身法却比当年的镇八方侠更胜。 视线中,蒙着暖意晨光的少年消失,小方抬手一抹双眼,有生以来首次落泪。 贵妃礼佛,寺院清空,侍卫驻守在外。 夏焉沉下气息,以夏纪的姿态步伐来到佛寺门口,简单几句便被放行。 一路前往雄伟的宝殿,稳步踏上长长的石阶,压抑着狂跳不止的内心,努力作出夏纪那自小惯出来的、渗于骨髓血肉的趾高气昂。 推开沉重的宝殿大门,金身佛像的光芒映照夏焉半身,另有一半阴影笼罩着跪在正中的华服女子与侍立一旁的宫装侍女。 侍女倏而回头,劈头盖脸喝道:何人竟敢打扰贵妃礼佛?! 夏焉眉间隐约一蹙,心想果然从上到下都是烂的。 接着里头换了语气,掌事姑姑迎上来,是二皇子?二皇子怎到这里来了? 夏焉坦然进殿,道:有很重要的事。 掌事姑姑看了看专心礼佛一动未动的丽贵妃,眼神示意夏焉等待。夏焉便静静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条端正跪着的华丽身影:佛祖面前如此虔诚,在念什么?祈求佛祖饶恕你的罪过吗? 目光扫过宝殿,凝于正中,只见宝相庄严,佛指轻拈,悲悯众生。 片刻后,念完一段经的丽贵妃起身,对夏焉道:怎么了? 夏焉看向掌事姑姑,宁姑姑且去外面把守。 丽贵妃道:此处戒备森严,不会有人靠近的。 以防万一。夏焉道。 这话难得从你口中说出。丽贵妃一笑,示意宁姑姑去。 宁姑姑福身外出,大殿门一关一闭,光影幽幽。 丽贵妃道: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佛寺,先给佛祖磕个头,许个心愿。说着来拉夏焉,夏焉错步一让,道声好吧,跪在佛像面前双手合十,静静闭目。 起身后,丽贵妃问:有什么事? 夏焉道:我近来听到风声,老大与老四突然走得很近,说是想拿什么身世对付我。我就奇怪了,什么身世? 丽贵妃登时紧张起来,蹙眉思索片刻,喃喃道:难道真的 什么真的?夏焉问。 丽贵妃来回踱步,华丽裙摆拖在宝殿锃亮的地砖上,犹豫道:此事我怀疑很久了,没告诉你,一是因为不确定,二是因为暂时没看到发出的苗头,但如今你这么一说转过身,神情严肃,你知道吗?其实夏焉的身世并非昭告天下时说的那样。 夏焉心中顿时激荡,抱起双臂强行冷静道:哦? 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丽贵妃叹了口气,建平五年夏秋相交,你父皇西征大胜归来,却因为赵昇将军于此役中摔下山崖生死未卜,内心始终郁郁,一直不入后宫,大伙儿都有些慌。当时,我的玉华宫中有个负责杂役名叫月瑶的侍女,有一日我去御花园散步,竟发现你父皇正在与忙着剪除花枝的月瑶说话,神色还很柔和,我一边震惊,一边心生一计。 利用月瑶吸引父皇注意,重夺父皇宠爱?夏焉问。 丽贵妃点点头,我将月瑶调来身边侍奉茶水,你父皇果然便常来玉华宫了。我给了他们许多独处的机会,可你父皇却一直不临幸月瑶。 父皇并不醉心美色,亲近月瑶或许有其他原因。 是,可我着急啊。丽贵妃拧眉道,所以我让月瑶主动些,还教了她一些方法。月瑶起初不肯,我威逼利诱,她只好答应。结果又过了一些时日,竟然还是没进展! 夏焉克制着问:那然后呢? 这么好的机会我怎能放过!丽贵妃语调拔高,一脸鄙夷,我狠狠罚了月瑶一顿,谁知她都哭喊成那样了,居然还是不肯 罚她什么?!夏焉脱口而出,问完后心知不妥,有些后悔,好在丽贵妃没太在意,接着道:时日太久,有些忘了,大概就是针刺之类。 夏焉心口猛地一疼。 接着,我便给她喂了药。丽贵妃轻飘飘道。 药?!夏焉喉头滚动,眼前泛花。 房中的药,女子用后须经阴阳调和才能化解,否则就苦不堪言、痛不欲生。佛光阴影里,丽贵妃面色冷白,五官如刀,说是毒也不为过。 说是毒也不为过。 夏焉一手攥紧,呼吸之间刀割般痛苦。 那晚你父皇要来,所以喂药之后,我便将她扔进了寝殿。殿门紧闭足足一夜,我想这次定然是成了。不料第二日清晨前去侍驾时,你父皇和月瑶却都不见了!即便多年过去,丽贵妃依旧震惊,不不不,你父皇还是在的,只是不知何时从我宫中走了,之后还一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而月瑶是真地失踪了,我派人四处寻找,找了足足十八年,才终于找到! 那之后,父皇没再问过月瑶吗?夏焉的双手开始发抖。 问过,我说她因家中有事离宫了,你父皇居然也没追究。 夏焉蹙眉,那你找到月瑶之后 抓起来,反抗的话,便就地格杀。丽贵妃理所当然道,没办法,她若再次出现在你父皇面前,必定要报复我。 夏焉一阵眩晕,强行坚持,那老四的身世 这便是我一直不确定的地方。丽贵妃道,当年月瑶与你父皇究竟成事与否、若当真成了事,之后是否有孕、若当真有孕,又是否生了儿子,这些我一概不知。说实话,我派人杀掉月瑶之后,突然冒出来一个夏焉,我当时冷汗都下来了,以为他就是月瑶之子,可没想到,你父皇昭告天下,说他的生母是西征路上临幸的一位孤女。我不知这是否真是巧合,两年来暗中观察,你父皇照旧不提月瑶,也从未找过我的麻烦,夏焉亦毫不知情,言行举止间更无一丝威胁,我便有些放了心,直到兰儿过来,发生了白绸红梅帕的事,我又派人去如归暖阁搜寻,结果仍一无所获。 夏焉冷声道:既然有疑,何不宁枉勿纵? 丽贵妃摇摇头,对月瑶可以宁枉勿纵,毕竟她只是宫女,又出宫多年,真遇上事也不该往我头上查。可夏焉是皇子,还就在宫中,无绝对把握不可轻动。再者你先前数度与夏昭争斗,你父皇已有不满,眼下还是要安分些。 有道理。夏焉道。 丽贵妃想了想,蹙眉道:如今依你的消息看,难道是夏焉已经知道了,联合了夏昭想对付我们?可他怎么会知道呢 不重要了。夏焉突然道。 他转过身,映着佛像金身的光辉向宝殿大门走去,丽贵妃微微一愣,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半会儿想不到,便准备继续诵经礼佛。正要跪下,突闻身后脚步折返,她顿时恍然大悟,终于觉出了奇怪之处,不快地挑眉道:还有何事?来了半天连声母妃都不叫,你呃!!! 夏焉一步紧贴上来,丽贵妃痛苦地闷哼一声,靓丽的面容狰狞皱起,双眼瞪大,低头,看着插入腹部的匕首。 鲜血涌出,她张开嘴,匪夷所思地望向近在咫尺的那张她再熟悉不过、再疼爱不过的脸。 纪、纪儿 明明是一样的脸、一样的身形,可感觉却如此不同,令人心底发毛。 接着,说话的语调也变了 我若叫你,日后便要下十八层地狱。 夏焉用自己的声音不含任何感情说道。 丽贵妃:!!!!!! 夏焉将匕首向前轻推,挤出更多鲜血。 知道我在佛祖面前许了什么愿吗? 丽贵妃极度惊惧,面容扭曲。 夏焉一手来到耳后,撕下易容的面皮,浅薄冰凉的笑意游走在他憔悴而精致的脸上,像经历了无数风雨却依然努力开放的白芍药,他轻轻说道 让你死。 佛祖真灵。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大大怪盗Wing扔地雷X1,灌溉营养液X12、猫.Depp.猫灌溉营养液X1、长安谣灌溉营养液X10,感谢大家订阅! 第35章 程熙你真好 你夏焉!你居然 丽贵妃满脸痛苦,身体别扭地躬着,谁谁告诉你的?君后吗?是、一定是那个贱人呃! 夏焉面如霜雪,冷冷道:我娘亲被你逼到走投无路自尽而亡,她的痛苦绝望,你今日便尝一尝。 一记擒拿手卡住脖颈,将她身体一转,指节扼紧,另一手捂嘴,堵住她的叫喊。 自行了断吧,否则我立刻拧断你的脖子!到时你堂堂贵妃,就死无全尸了。 丽贵妃双眼圆瞪,艰难垂眸,只见匕首在腹部刺入了一半,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濡濡猩红染透了她雍容的群裾。 夏焉,你、你娘的事君后也有份!她挣扎着摇头,拼命拔高声调,我找了你娘十几年都、都没找到突然间得到消息,那是、是谁放出来的!那贱人城府极深 即便还有旁人,你亦是罪魁!我今日先解决你 我死了,谁为你出首那贱人!丽贵妃急了。 我自己会查。明明是想活命,却说为我好,真是令人恶心。 夏焉目光一寒,指节用力,丽贵妃一声闷哼,被满头珠翠压着的脖子歪向一边,脆弱得仿佛随时会断掉。 我数最后十下,你不自尽,我便动手。 佛光普照,夏焉冰冷的嗓音在空旷的宝殿中阵阵回响。 十、九、八、七 不! 丽贵妃丝毫不怀疑夏焉的决心,濒死时强烈的生之愿望令她几乎忘了疼痛,大叫起来:我是想活命!但这也的确对你有利!你娘的事只有、只有我最清楚! 六、五、四夏焉面无表情地念着。 我死了,真的就没人、没人能拆穿君后了!你娘的冤屈照样无法昭雪! 三、二夏焉不为所动。 况且我帮你出首,并不影响你向我报仇 一。 啊啊啊啊! 丽贵妃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大叫着将夏焉狠狠一撞,疯狂挣扎,气急败坏地喊:月瑶是我的下人!就该听我的话!她违逆我,我处死她是天经地义!她这个贱人,竟还生下了你 住口!不许侮辱我娘亲! 我就侮辱她!她就是贱人! 丽贵妃揪着夏焉发疯一般四处乱撞,夏焉急怒攻心,一握刀柄,匕首再度深入,丽贵妃猛地翻了个白眼,直直向后倒去! 夏焉被拖倒,脑袋在地上一磕,眼前模糊身体失力,又开始呕血! 丽贵妃瞬间燃起希望,忍着剧痛手脚并用向门口爬,踉跄着拖出一道血线,嘶声叫嚷:来人!有刺客!救命啊! 殿门打开,宁姑姑向内一望,惊愕无比。 娘娘!她迎上来扶住丽贵妃,一边向外跑一边抖开尖细的嗓音一叠声地喊:来人啊!禁军卫!娘娘遇刺!禁军卫何在?! 眼看她们已至殿外,极度的愤怒与不甘直冲夏焉脑顶 不能让她离开! 不能让她活着! 哪怕要以命换命。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26) 顽强的意志战胜了病痛,夏焉强行站起来,满面凶狠视死如归地冲了上去! 宁姑姑回头一看,登时有点被吓到,扶着丽贵妃的手下意识一松,不自觉退了两步。 夏焉扑到二人中间,无意踩上了丽贵妃拖曳至地的裙摆,正慌忙逃命的丽贵妃身体随之一斜,径直滚下白石长阶! 宝殿长道,石阶细密,足有两层楼高。 绚丽宫装翻转滚动,撞击闷响连续不断,最终狠狠撞向阶底一侧的石柱! 而后停住、躺平,丽贵妃额头、七窍与腹部同时冒血,痉挛数下,终归静止。 佛寺大门打开,禁军卫列队驭马而入。 高台之上,宝殿门口,佛像金身照耀下,宁姑姑惊惧地看着瞬息之间发生的一切,脱力一跪,高声哭喊:是四殿下杀了贵妃娘娘! 禁军卫首领立刻瞥向跪坐在台阶上呕血的夏焉,等待他说些什么,夏焉却不理会,艰难喘息抬头望天,只见晴光微寒,群鸟盘旋,自在蹁跹。 夏焉笑了。 笑着笑着便落下泪来。 娘亲,害你的人终于遭到了报应,你看到了吗? 抓住四殿下!立刻回报皇上! 禁军卫首领下令,一骑脱离队伍掉头策马,四名禁军卫下马奔上高台,即将靠近夏焉时,寺外传来一阵有力的奔马震响,一个声音朗声道:且慢! 心如止水的夏焉猛地一滞,这声音 是程熙! 程熙穿着挺拔的白袍,领着精悍的侍卫,一马当先冲进来,持缰立下,将四周大略一看,抬手,亮出一块金澄澄的令牌。 奉太子殿下之命,本官领太子府精骑,即刻接管此事! 禁军卫首领蹙眉:程大人,这是否有些不妥? 禁军卫乃皇城侍卫,今次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必须将嫌犯制于手中,给出合理交代,否则恐怕整队人都要掉脑袋。 程熙却是不亢不卑,道:并无不妥。太子殿下已进宫向圣上说明此间情形。 禁军卫首领沉默。 大人请回吧。程熙面色深沉,语气笃定,任何后果,本官承担。 僵持片刻,禁军卫首领终于退让,抬手示意撤离,转过马头时道:且看你丞相府能否担得了。 程熙双眸唰地一眯,少见地现出骄矜与威慑。 禁军卫一撤走,他立刻下马冲上台阶,将满身是血虚弱至极的夏焉抱住,努力维持的平静彻底崩溃。 夏焉了了心事,见到了最后想见的人,苦苦坚持的精神终于放下,喘息着闭眼倒在程熙怀中。 韩梦柳等在寺外马车中,程熙将夏焉一抱上来,救治便立即开始。 清理血迹、换上干衣、施针喂药,一番折腾之后,夏焉醒了,虽苍白虚弱,精神倒还可以。 韩梦柳自觉走出车外,夏焉闪着眼眸与坐在榻边的程熙对望了一会儿,努力微笑道:生辰安乐。 程熙心中猛酸,眉头紧皱。 你那是什么表情?夏焉小声道,嫌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吗? 程熙摇头,不,你有给我礼物,很珍贵的礼物。伸手到领口,若非、若非你把它给了我 不要这样说。夏焉扁起嘴,往锦被里缩了缩,我把事情搞砸,是因为我太弱、也太笨了。本来就有病,还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易容术和一点点武艺也是现学现卖。哎,我要是像你们一样又聪明又厉害就好了,那样的话事情早就解决了,也不会连累你。 你没有连累我!我程熙茫然,苦恼地垂下头去,他写得一手锦绣文章,如今却连话都不会说了;他做到过许多旁人做不到的事情,如今却深深无力,觉得无论怎样都是于事无补。 你怎么了?夏焉从被中伸手扯住程熙衣袖,指节残存着方才拼斗的记忆,仍不住颤抖。 程熙望向夏焉,眸中藏着幽深的痛苦,道:我想让你连累我,心甘情愿的那种,你明白吗? 夏焉一愣,眼眶和鼻尖酸了,他侧过身蜷起来,半张脸压在枕头上,半张脸蒙在被子里,疲惫的眼眸骨碌碌转动一会儿,闷声低落道:可是、可是以后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程熙心中狠狠一揪。 不,不会的,一定还有机会。他笃定道。 是吗?夏焉不敢奢望。 一定。程熙不断坚持。 那好。夏焉努力勾起嘴角,畅想道,如果真有机会,我想好好学武功,练骑射。 嗯。程熙温声道,我教你。 我还要学画画。夏焉湿润的眼中现出神采,我不要只会画线条小人了。 好,我教你。程熙微笑起来,眼眶也湿了。 那我还想出去玩,去好多地方,比如像镇八方侠去过的地方。夏焉含着眼泪快乐地说。 好,我都陪你去。程熙忍着泪水倾身,轻揉夏焉脑顶,咱们说好了。 嗯。夏焉满足地点头。 是了,今日元宵,我给你买了一串灯笼。程熙努力作出轻松的语气。 真的吗?在哪里?夏焉期待地四处看。 不在手边。程熙道,等此事了结,我拿给你看,是一串小动物,你喜欢的憨态可掬的那种。 好,我一定要看到。夏焉认真地说,程熙,你真好。 一滴泪不争气地从眼眶滑落。 他抬手一抹,却涌出更多,只好不管了,就流着眼泪望着程熙,说:我虽然在哭,可是程熙你知道吗,我现在很开心,真地、真地、真地很开心。不仅是因为报仇成功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焉儿,你想说的,我都知道。 程熙一手抚摸夏焉脑顶,一手与他那仍在发抖的手掌十指交握,重重地应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后台无法显示名字的读者大大灌溉营养液X60、爱是唯一灌溉营养液X5,感谢大家订阅! 第36章 最后的时日 今日清晨,发现本应昏迷的夏焉突然不见了,程熙便立刻查了丽贵妃的行踪,再与夏昭及韩梦柳兵分两路,一面寻找夏焉,一面入宫求见建平帝。 最好的期望自然是拦住夏焉,然事与愿违,为今之计,只有全力挽回。 回宫后,丽贵妃的尸首被太医院带走,程熙、韩梦柳陪伴夏焉,与宁姑姑、禁军卫首领等涉案之人前往文思殿。 殿内。 建平帝阴沉着脸,虎眸低垂,两手交握,转动着一枚墨玉扳指。 首领太监竹竿一般缩立着,眼观鼻鼻观心。 景澜神情谨慎站在右侧,君后面无表情坐在左侧,夏昭一脸戒备,夏纪双目赤红浑身发抖,一见夏焉进来便冲上去掐住他的脖子,失控狠狠大叫:你杀了我母妃!你去死吧! 本就只剩半条命的夏焉如今全靠口中的参片强撑,被这么一掐,登时憋气欲倒。 程熙与韩梦柳立刻扭住夏纪,夏纪大力挣扎,红着眼喊叫着狂扑夏焉,夏焉艰难喘息,眸中却似无波古井,仿佛或生或死已无分别。 程熙制住夏纪的同时侧首瞧他,目光悲戚。 忽然,一个砚台从前方飞下,重重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成何体统。建平帝面上阴云密布,虎眸隐含杀意。 夏纪却是不怕,冲到建平帝面前撕心裂肺地哭诉:父皇!他杀了母妃!儿臣要他偿命! 朕知道。建平帝抬眸一瞥夏焉,审过之后,他该偿命,朕自然会让他偿。至于你,想听就留下来,不想听,就出去。 夏纪瞬间呆了,望着建平帝,心中陡然生出逆反:母妃死了,他好难过,可为何父皇却不见一丝伤感?为何父皇如此冷静,甚至没有先去看一看母妃?为何本该由大理寺严审的案子,如今却在文思殿,仿佛处理普通后宫纠纷一般?! 他惶然错愕,建平帝却不理会,只道:堂下,证人先说。 禁军卫首领和宁姑姑先后讲了所见,建平帝看向夏焉,问:丽贵妃与你有何冤仇? 夏焉垂头跪着,虚弱道:丽贵妃为争圣宠,在建平五年,对我生母,即宫女月瑶威逼毒打,下药毒害。我生母逃出宫外,后于建平二十五年五月初一被丽贵妃派去的杀手杀害。 胡说!宁姑姑当即反驳,当年月瑶是因家中有事离宫的,与贵妃娘娘无关!她走了以后,娘娘从未找过她,更没有派人杀她!而且月瑶既为宫女,必是处子,怎么可能是你的生母! 此事一旦揭穿,宁姑姑作为丽贵妃的掌事宫女,势必难辞其咎,故而她极力否认,却因心急慌张,出口便是漏洞。 建平帝一眼瞥过去,问:四殿下所言之事,你不认么? 宁姑姑坚持道:没有的事,奴婢自然不认! 当真?!建平帝加重语气,天子威压震慑殿内,众人屏息,宁姑姑抖了一下,瞬间结巴了:这、这奴婢 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建平帝盯着她,转动手上扳指,说来朕已给过你们许多机会了。朕又不傻,临幸过谁、儿子怎么来的,朕自己会不知道? 宁姑姑一愣又一凛,恍然大悟后魂飞魄散,连忙砰砰磕头求饶:皇上息怒!奴婢方才一时糊涂!奴婢错了!奴婢这就说、这就说! 抖如糠筛地讲了所有的事,与大佛寺中丽贵妃对夏焉所说的无异,最后亦不忘拖君后下水:皇上!向娘娘告知月瑶下落那人身份不明,但既知晓内情,必是宫中之人!恐怕就是君后! 殿中所有视线俱向君后投去,夏焉亦盯着他,君后不急不缓起身,向建平帝一躬,沉稳道:皇上,这是诬陷。今日之前,臣根本不知四殿下的真正身世。 你胡说!宁姑姑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此时能拉一个是一个,你想害贵妃娘娘,所以 丽贵妃自己做下恶行,何来本君陷害一说?你毫无证据,单靠胡言乱语,就想诬蔑本君吗?君后再看建平帝,请皇上明察。 建平帝一摆手,侍卫将高声哭喊的宁姑姑带下。 殿中静寂片刻,夏纪发着抖道:父皇!纵然母妃有错,可夏焉私用刑罚,也当治罪! 程熙立刻上前躬身,皇上,微臣检查过贵妃娘娘的伤口,发现腹部刺伤并非主动刺去,而是被动迎上,并且绝不致命。致命处乃是摔下台阶的撞伤,勘察现场痕迹,结合证人证词,可知娘娘并非被四殿下推倒,而是不慎失足。由此可见,四殿下去大佛寺不是蓄意杀人,只是询问真相,无奈询问之时起了争执 程熙你偏帮他!夏纪伸指指着程熙,愤怒道,谁不知道你与他的苟且! 程熙面色一寒,严肃道:太医与仵作正在查验贵妃娘娘尸身,大理寺同僚也已前去大佛寺,这些结果稍后便会呈于御前,臣不过是提前看了,先说而已。郑重看向夏纪,二皇子殿下,四殿下历来洁身自好,臣与四殿下更是清清白白,从无越轨,望您慎言。 你!你们夏纪仓皇四顾,竟觉众人无一在他身边。 不要争了。建平帝重重一咳,虎眸扫视一圈,沉声道,四皇子的确乃宫女月瑶之子。当年月瑶对朕说,她不喜宫中束缚,更不爱后宫虚名,想要出宫过些自由自在的日子,朕同意了,却不知那时她腹中已有龙种。她孤身一人,不想孩儿随她受苦,又不愿孩儿回宫再受束缚,便请求已故的谭卿代为照料。 夏焉艰难抬眼。 四皇子回宫时,朕只以为月瑶是遭匪寇袭击意外亡故,考虑到月瑶曾经的心意,亦不想让四皇子伤心,故而未将他真正的身世昭告天下。其实四皇子的生辰乃是建平六年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他的确比三皇子小。 夏焉双拳无力地攥着,细想建平帝所言,总觉得仍有含糊之处。胸口发堵,他又想呕血了,唯有拼命坚持,听建平帝再道:兹事体大,如何处置朕还需细想,眼下暂且散了吧。四皇子有病,如归暖阁地方小,侍从也不够看向景澜,景卿,让四皇子到你府上养病如何? 景澜立即跪倒,臣领旨。 夏焉微讶,下意识去看程熙,程熙也正望着他,眼神柔和,一脸安慰。 父皇!夏纪梗着脖子,仍不愿善罢甘休。 先这样,此事还没完,你们都且安分些。建平帝决绝地一摆手,刘喜,摆驾,去瞧瞧丽贵妃,纪儿同来。 太监首领刘喜公公拖长调子应了一声,建平帝步出殿门,双目含泪面庞发抖的夏纪跟上去,经过夏焉时极狠毒地瞪了他一眼。夏焉脑中一阵天旋地转,再次不省人事。 醒来时已在丞相府,仍是住程熙的朝华园,睡程熙的大床,让程熙在屏风另一侧陪伴他。 太医、丞相府的大夫、韩梦柳诸人会诊,疗法斟酌许久更改数次,夏焉知道,也能用身体感觉到,这就是全力一搏,尽人事听天命。 他把程熙送的小动物灯笼串挂在床头,时时刻刻翻来覆去地看,努力听话配合治病,与程熙温和地聊天,开心地说话,默契地不去提那件大伙儿已然心知肚明的事 他好不了,而且大概很快就会彻底不行了。 那一日究竟会在何时到来呢?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其实程熙从没有真正地想过那日,程熙千万次想的,都是那日之前。 不懂医术,便在自己擅长之处不遗余力:翻遍家中藏书,写下密密麻麻的批注,一连十数日废寝忘食,终于在这晚夜深人静,举灯照过案上摊开的所有书册竹简,在无数次皱眉凝神与细细推算后,一朝想通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27) 洗髓洗去精气、骨血、内力等一人之全部的修道法门,可置换 程熙喃喃自语,半晌后面容舒展,唇角勾起,目光幸福而哀伤,遗憾却圆满。 他打开记录每日要点的本儿,握笔良久,认认真真地写下了一个焉字。 这,是他的最终,他的全部。 翌日清晨,夏焉坐在床上,疑惑地看着陪他用早饭的程熙,问:你今日不去衙门? 今日清闲,晚去些没关系。程熙笑着,目光饱含细水流长与恋恋不舍的情意,我想问你一些事。 什么事?夏焉茫然。 过去的事。程熙道,你我初遇之后到重逢之前的那段时日,你经历的所有,和你全部的心情。 夏焉一愣,觉得这问法相当好,用语温婉,却一下就击中了他心中藏得最深也最为柔软的地方。 时日无多,他希望能在这世上留下属于他的一切。 但并非对所有人。 若要讲述那段往事,聆听者一定是程熙。 没有第二个选择。 于是他笑了,闪着一双清亮的眼,对程熙轻声道:好啊,我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大大猫.Depp.猫灌溉营养液X1,魅然灌溉营养液X10,感谢大家订阅!今天买了一束白芍药,期待不久后开出好多个焉儿! 第37章 你来提亲时 建平二十四年四月,暮春晴暖,繁花似锦柳如烟。 小院屋里,夏焉趴在桌上,铺开属于姑娘家的裙衫大袖,神情恹恹地扯发辫,一本传奇搁在下巴底下,好久都没翻动。 哎,不能翻,随便翻一下便会想起一个月前在晴溪河上偶遇的拾钗少年。 他好英俊啊,身材高挑,穿得也漂亮,而且还会武艺。 金钗落下不过一瞬,他却能飞身赶到,还能从容落地,好厉害。 如果自己也像他一样厉害就好啦。 只可惜这辈子恐怕都难。 他撇撇嘴,从笔架上摸下笔来,随意蘸了点墨,回忆着那白衣少年的模样,在书上画起小人。 敲门声响,他笔都没来得及放下便起身去开,年迈的谭瑛走进来,面色十分踌躇。 爷爷怎么了?夏焉好奇地问。 谭瑛坐在椅上,抬眉道:你上月跑出去,认识了程熙? 什么?夏焉茫然。 景右相家的大公子,你的钗被人家捡到了。谭瑛重重一叹。 夏焉登时一惊。 他虽足不出户,但那位与爷爷同列丞相,却年轻许多的大齐第一人,以及其优秀到近乎完美的儿子程熙程大公子他还是听说过的。 原来竟是他 难怪! 喜上眉梢,这么高兴吗?谭瑛道。 啊?没、没有夏焉慌乱地笔都掉了,赶紧弯腰拾起,红着脸问:爷爷怎么知道这事?他来送钗了? 河上偶遇,捡了金钗后细细查访,一个月都没放弃,查到了就立即把失物送回,果然君子。 夏焉内心正在赞叹,却见谭瑛却现出愁容。 若是送钗也就罢了方才,景右相与程侍郎带着程熙上门拜访,备下重礼,向你提亲。 哦。夏焉一时没反应过来,随意应了一声,将话在心中又念一遍后,登时大惊。 什、什什什什么?! 谭瑛又重重一叹,说是拾钗有缘,两家又门当户对,是天作之合,还说程熙一眼看上了你,娶你之后,定视若珍宝。 夏焉呆呆地张着嘴,头重脚轻阵阵晕乎,面颊滚烫心中直跳,就快呼吸不过来了。 他们以为你是谭家的孙小姐。谭瑛一手抚额,我只好暂且说些活话,说尚未考虑过你的婚事,需先与你商量。他们很是理解,但我瞧程熙走的时候,虽仍有礼有度,却明显有些失落。 夏焉一愣,联想那白衣少年失落的模样,心中不由自主地难过了。 不过他们倒是提醒了我。谭瑛道,我已是垂暮,或许很快就不能再看顾你了,到了那时 爷爷你不要这样说!夏焉急切道。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没什么不能说的。谭瑛摆摆手,我一生以天下为己任,辅佐皇上立国,为百姓奔走,可以说毫无遗憾,只是放心不下你。 夏焉撇嘴皱眉,鼻尖酸了。 你的未来的确该打算了,想一想吧,若愿意成婚,我便同他们去说。 谭瑛走后,夏焉站在原地木愣愣地发了一会儿呆,接着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四处转悠,接着开始蹦跶,再接着躺上床翻滚,焦躁地手砸床板脚踢墙,很快便发辫散乱,一身裙钗七零八落。 听到此处,程熙忍不住笑了,道:这么夸张吗? 夏焉裹着被子抱膝坐,下巴抵在膝盖上,双眼凶狠地盯着程熙道:我紧张,你不懂! 程熙想起除夕夜他说过的面对喜欢之人的态度,道:谁说我不懂。起身走向窗边,故意幽幽一叹,可我瞧成婚之后,你淡然自若,不露丝毫马脚,哪里像是紧张? 表面看不出来,其实心里快紧张死啦!夏焉强调道,还有就是因为你!那么相信我,一点儿都不危险的样子! 哦?程熙眉梢一挑,言下之意,你希望我危险一点? 他一向内敛,突然说出这带着挑衅与调笑意味的言语,夏焉就有点慌,连忙补救道:最、最重要的是因为中间说岔了,我还以为你们是知情的。 当时谭瑛让他想,他外表慢慢吞吞内心天崩地裂,始终拿不定主意。结果半个月后,谭瑛突然说不用想了,婚期定了,就在半年后的十一月初十,夏焉便震惊了。 不行啊!夏焉围着谭瑛说,我、我不是谭家的孙小姐,更加连小姐都不是,这、这不是欺骗吗?!不行不行!坚决不行! 话音落,谭瑛露出极严肃的神色,道:这些他们都知道,而且他们还知道你真正的身份。 夏焉浑身一凛。 也是时候让你知道了。谭瑛起身,一提衣摆跪在夏焉面前,郑重道:老臣参见四皇子殿下。 那一刻,夏焉仿若五雷轰顶,几乎要昏过去。 谭瑛隐瞒了有关月瑶的一切,只道先前尚未找足他是皇子的确切证据,而今景澜找到了线索,但坐实还需时日,需要多久无人可以确定;同时,自己年事已高身体有病,对他的保护日渐不足,转移到景澜府上更加安全;再者,他如今的身份是谭府的孙小姐,到了年纪不出嫁会令人生疑。考虑这种种,以与程熙成婚作为掩饰是最好的办法。还说皇子身份敏感,若他不听话,两个相府恐怕都会被牵连。 夏焉靠在床头,抱着程熙买给他的小动物灯笼串来回摸,苦着脸道:我从小被圈在小院里,没见过世面,也没经历过事情,骤然听到谭相那样讲,都快吓死了,脑中一片混乱,根本没心思去琢磨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错漏,只想着你们都决定了,我必须同意。抬眼委屈地看着程熙,讲了婚后他的纠结、谭瑛令他不得轻举妄动、以及恢复身份当天发生的事。 我同阿梦哥哥分析,那日娘亲应当是与谭相约好来见我的,结果却娘亲遇害,谭相以为我的身份也暴露了,便不再管时机对不对,立刻找到景相说明情况迎我回宫,然后应当是发现丽贵妃还不知道我的身世,就与父皇一起编了个来历保护我。垂下闪烁的眼眸,低声说:就是这样,对不起啊。 程熙靠在窗边,沉默片刻,道:没有怪你,其实这事我也有责任。 夏焉目光一闪,什么? 程熙道:向你提亲碰壁后,晨星不知从哪里听到谣言,说你是谭相的私生女,在谭府处境十分不好,谭相更是想认你而不得。 夏焉顿时尴尬,都是谭府其他人不明真相瞎猜,是我害得谭相名声有损。 程熙叹了口气,我当时心急,竟觉得那谣言很有道理,当即拜访谭相,暗示了一番。 夏焉心想问题可能就出在这里,忙不迭地问:暗示?暗示了什么?! 程熙一脸羞愧,那真是他从小到大做过的最蠢、最冲动却也最歪打正着、最最正确的事。 那时他二十刚过,青春年少,像个被感情冲昏了头脑的傻小子,抱着见岳父的心态,站在谭瑛面前恭敬行礼。 谭大人,距晚辈上次拜访已半月有余,晚辈斗胆一问,不知谭小姐想得如何了? 谭瑛面色深沉,道:嫣儿尚未决定。 程熙微微垂头,尽量不带任何情绪地说:谭大人,不瞒您说,谭小姐的身世晚辈已经尽知。 谭瑛登时色变,屁股都离了座椅。 程熙心想果然没错,继续道:晚辈的两位父亲也已尽知,他们的为人您是知道的,谭小姐如此身世,嫁入晚辈家中可以说是最好的选择。 谭瑛白须微颤,你是说 外间已有风声,再拖下去恐怕对谭小姐不利,此时成婚,正好由晚辈这边护她周全。瞧着谭瑛的反应,程熙心生感慨,谭大人您的不易,家父与晚辈都十分明白,十分理解,晚辈保证,定会尽快妥善恢复谭小姐的身份,了却您的心愿。 原来是这样!夏焉双眼圆瞪,吃惊地听着。 程熙叹息:这也许就是天意。 可成婚之后我一说,甚至是在筹备婚礼的时候,谭相就一定反应过来了,但他选择了将错就错!这应当就是他临终前对我说的,一生中唯一的亏心之事。 夏焉揪着被面,想到他回宫不久谭瑛便病情加重过世了,心头阵阵难过。 那之前,垂垂老矣的谭瑛在城外江边约见景澜,景澜刚刚送走心如死灰决意离京的儿子,远眺江水,高华身影失了光彩,显得孤独而萧索。 谭瑛拄着拐杖向景澜下跪,景澜扶住他,恳切道:谭相莫要如此。 谭瑛颤巍巍道:做此恶行,老朽愧甚。 景澜摇摇头,谭相保护四皇子十八载,忍辱负重丹心碧血,景澜敬佩。 景相谭瑛愕然抬头。 景澜望着江水之上灰蒙蒙的天色,道;景澜从来不曾怪责谭相,从来不曾。唯独轻轻一叹,忧伤低语被江风卷去,唯独心疼我的午儿 唯独心疼我的午儿。 谭瑛弥留之际,意识已不清楚,却对这件事记忆深刻,寥寥几句讲给夏焉,夏焉每每忆起,便是字字锥心。 他缩在被子里,用通红的双眼小心翼翼地看着程熙,可怜巴巴道:说完了,你要听的。 原来这么快就说完了。 程熙内心一滞,浓浓不舍漫上心头,来到床边轻揉夏焉脑顶,望向窗外道:你精神如何?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夏焉虽虚弱,但能外出玩耍,便觉开心,立刻点头答应。 程熙帮他穿衣,靴子、披风和帽子都用了加厚的,围得夏焉只露出脸,显得越发矜贵漂亮。 程熙本要背他,夏焉拒绝了,程熙便牵着他,另一手将他揽进怀中,如此即便夏焉没劲儿,也能踉跄地蹭着走。 相府静谧,迎春花大片大片地开放,馨香扑来,夏焉使劲儿地吸。 二人依偎着走过梧桐居,见景晚月正在练武,便严肃地制止了他。夏焉好奇感叹着摸了摸景晚月仍然平坦的小腹,景晚月有些不好意思,面上却露出了笑容。 离开梧桐居,前往听香小园,刚一进月门便听到花丛中传来奇怪的响动,他俩靠近一看,登时惊地站住 迎春花包围下,两人躺着,一个垫在底下,一个压在上头,正是薛晨星和小方! 二人推来扭去,不知是即将要做什么,还是已经做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订阅! 第38章 应我一件事 正在滚动的小方和薛晨星一见有人来了,立刻停住。僵硬数息,薛晨星推开小方,连滚带爬大叫着跑了,小方跟着起身,红着脸恳求夏焉与程熙:别说出去,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转身,也一溜儿烟不见了。 夏焉呆呆地站着,扭头仰脸,迷茫地问:程熙,我们是不是来错了? 程熙努力平复了一下尴尬,道:此处大庭广众,是他们太过放肆。 夏焉又问:那他们做到哪一步了啊?我看到小方的裤子有点鼓。声音低下去。 程熙强自镇定道:看样子应当还未真正发生什么。 夏焉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程熙犹豫片刻,严肃地对夏焉道:你不要乱看旁人。 啊?夏焉没品出这句话里的酸意,只心想在人家那个的时候看确实不好,便认真地赞同道:嗯,你说得对。 程熙一听就知道他没懂,略空落地叹了口气。 夏焉还沉浸在方才,实在忍不住好奇,羞涩地问:程熙,你也经常那样吗? 哪样?程熙莫名。 夏焉伸出双手,做了个变大的动作。程熙立刻脸红了,目光闪烁,一副不想回答的样子。夏焉却不依,攥着他的手腕急切道:是不是呀?我还听说你们练武功的人比不练武功的人更多更经常,真的吗? 程熙被夏焉紧贴着,还抓着手问这种话,有点焦躁,只得避重就轻道:不很经常,青天白日的,不说这个了。 哦。夏焉意犹未尽地应着,心想程熙果然君子。 程熙心跳得很不寻常,连忙想其他话头,道:怎么晨星竟与小方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28) 你不知道小方喜欢薛晨星吗?挺明显的吧。夏焉指了指花丛一侧的石桌。 程熙揽着他走过去,我不爱关注旁人私事,就连对晚月、晨星都是,如此看来,我这个做大哥的不太称职。 夏焉坐下,扬眉一笑,夸道:瑕不掩瑜。 程熙望着夏焉憔悴虚弱却努力释放光彩的眉眼,不好意思道: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小方喜欢你,甚至以为你也喜欢他。 夏焉双眸意外地一睁,答道:若是如此,那我俩早就在一起啦。瞧着程熙,他的面颊渐渐泛红,双脚轻轻动着,低下头小声说:不过其实,我也曾以为薛晨星喜欢你。 程熙手肘搭上石桌,饶有兴致,所以你吃醋了? 夏焉连忙顽强否认:哪有!我干嘛要吃醋! 程熙故作遗憾地摇头一叹,哎,你喜欢的人的确很惨。 你、你什么意思?!夏焉努力气势汹汹地绷起脸,心头怦怦跳着。 没什么,随便说说,不要在意。程熙摊手轻笑。 夏焉吃瘪,瞪着眼撇着嘴,双手藏在披风里乱抓,控诉道:程熙你变坏了! 哦?程熙挑眉,不急不缓道,哪里变坏了?还请夏公子赐教。 夏焉被他说得毫无反击之力,双眼眨着,兀自气愤,鼻孔里哼一声,扭身面向另一边坐了。 早春晴光并不热烈,零星撒在花丛上,少许暖意让那缕浅香更加醉人,香气游走,只觉天上地下、脸畔手边都是。 夏焉闻着闻着怨气就散了,有点想看程熙,想同他说话跟他玩,可明明刚才还在生气,实在拉不下脸。 正纠结着,脸侧一痒,淡香转浓,星点嫩黄出现在鼻尖,嫩黄之下是一截花枝,花枝尽头是程熙修长有力的指节。 扭过头,只见程熙注视着他,笑意温秾,英俊潇洒。 夏焉又紧张了,左右动着眼珠想着回应的话语,程熙却首先靠近,捏着花枝小心翼翼地系上他的领口。 夏焉目不转睛地看着紧贴过来为自己簪花的人,看着那张脸、那微垂的极为认真的眼神,感受着周围弥漫的令人安心的气息,鼻尖又酸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 而且还喜欢他。 如果他还有很多很多时间,能一直和这个人在一起该多好呀。 迎春花系好了,程熙退回一尺之外,夏焉陡然发现,那英俊幽深的眼眸中亦充满了即将分别的贪恋与哀伤。 他一手按上领口,低声道:多谢。 程熙略遗憾道:可惜不是芍药开花的时节。 夏焉沉默,他不知自己还能否赶上芍药开花,更加没领悟到程熙此言的深意,只道:你也觉得我像白芍药吗? 程熙认真道:恰如其分。 夏焉茫然道:我真地有那么好看? 程熙哈哈一笑,这便是好看而不自知了。 夏焉撇撇嘴,不认同道:但我喜欢个头高、英俊厉害的,就像你这样,或是像阿梦哥哥那样,小方那样也很好,嗯太子哥哥也勉强可以吧。其实父皇也不错,只是父皇有点太厉害、太深不可测了,让人不想靠近他。 圣上与我等自是不同。程熙理了理夏焉耳边的发丝,温声道,你善良坚强、聪明有趣,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却至情至性;看似弱小,却有极大的勇气,大家都很喜欢你,你也要相信自己,日后乍然一顿,总之,不要妄自菲薄。 夏焉一愣,心想他哪里还有日后啊,能拖一天是一天罢了,程熙这么说,大概是不想令他难过。 回到朝华园,除掉外袍,净了手喝了热茶,夏焉躺回被子里,眨着眼睛看程熙,语气闷闷地祈求: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些事? 程熙坐在床边,道:什么事? 夏焉眼珠转转,第一件,小方现在虽然只是侍卫,但他以后会去考武举,会努力配得上薛晨星,所以 你想让我说服家里同意他俩的事?程熙问。 夏焉点点头,无需夸大其词,实话实说就好。 你放心。程熙抬手摸着夏焉脑顶,我师父师娘并非在意身份家世之人,只要晨星愿意,他们绝不阻拦。 那就好。夏焉将下巴埋进被子里,垂下眼眸压下声音,第二件,等我死了,你不要难过不,可以难过,但不能一直难过。你要好好过日子,也要看到其他人的好,我相信,一定还有其他人可以令你喜欢。 一片沉寂。 程熙的脸色变了,不说话,也不动,夏焉开始紧张。 他心乱如麻,目光游移,将卧房里的种种来回看了好几圈,却依然摆脱不了程熙黏在他身上的那两道视线。 片刻后,程熙突然道:你坐起来一下。 夏焉一愣。 程熙掀开棉被,径直拉他起身。 夏焉不明所以,愣愣地伸手任摆弄,最终与程熙在床上盘膝对坐。 程熙牵起他的双手,倾身靠近,垂眸贴上他的额头,沉声道:此事我无法答应你,你的见解我也不认同。 夏焉讶然。 我不觉得还有其他人可以令我喜欢。程熙分开夏焉的手指,与他掌心相贴,十指交握。 一点热流冲入,夏焉有点犯晕。 但不得不承认,若你我对调,我也想对你说同样的话。程熙微微侧头,目光深邃,两人的唇若即若离,夏焉呼吸急促,浑身发热。 既然如此,那你答应我好不好?程熙语气深挚,答应我,不要一直难过,要好好过日子,然后去找一个可以令你喜欢、足以让你托付的人。苦笑,幽深眼眸流转着深深的无奈与不舍,此时此刻,我倒真希望小方喜欢的是你了。 情况陡然诡异,夏焉心中一凛,背后生出一层冷汗。 程熙你在说什么? 程熙拉起夏焉的手臂,使力一推,身体后撤双掌一竖,与夏焉紧紧对掌,潇洒笑道 焉儿,答应我吧。 轰地一下,劲气涌入体内,夏焉五脏六腑震荡,满头散发飞起! 他瞪大双眼急忙收手,可程熙内力强大,竟扯得他丝毫动弹不得! 程熙你夏焉吓坏了。 凝神。程熙眼眸紧闭神色肃然,否则你我随时会被反噬!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订阅! 第39章 再叫我爹爹 若说上次面壁淋雨,程熙为夏焉输送内力保持体温是以涓涓细流筑起了温室,那么今次便是携着惊涛骇浪狂风骤雨开辟出了一个全新的天地! 夏焉明明坐在床上,却仿佛时而身处高崖,时而堕入寒潭,风云奔涌乱石飞卷,孱弱的躯体发出撕裂的疼痛,肌肉骨骼好像都粉碎了! 但接着,如筑城垒墙一般,触感、力气与精神由心口开始向外绵延,飘忽的身体落了回来,轻盈而畅快。 夏焉吃惊地看向自己,肤色红润,甚至冒着丝丝热气,再看对掌那头的程熙,却是汗如雨下面无血色。 这、这究竟是什么疗法?! 一个时辰后,气流平息,程熙睁开眼,对夏焉疲惫一笑,松开二人交握的手,径直向后倒去。 程熙!夏焉扑过去抱住他。程熙的面容明显苍老了,浑身是汗呼吸艰难,夏焉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惊慌失措地攥住程熙的手,问:你、你究竟做了什么?! 道门中有一洗髓之术,即是洗去自身所有修为与精神血气,置之死地而后生,以提升境界,得窥仙门。这是很难做到的程熙倚在床头,瞧向夏焉的眼神饱含无尽的温柔,说话渐渐断续,但若用于置换他人体内沉疴痼疾或难解之毒,却容易得多,可它不能作为医术,因为 因为那是一命换一命的方法。 程熙努力抬手,想摸夏焉的脸而不得。 夏焉跪在他身边,嘴唇发抖,打从心底里绝望地说: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啊! 程熙咬紧牙关拼尽全力,指节终于触到了夏焉脸上的泪痕,他虚弱至极,却挂着前所未有的轻松笑意,道:你能病愈,对我来说就是最幸福、最值得的事。顿了一下,先前你叫我答应你的事,现在该你答应我了。 我不答应我不答应!夏焉使劲儿摇头,大声哭喊,眼泪涌出更多。 程熙无奈一叹:你不答应,我也是要死的。 你不要这样说!夏焉急了,一抹眼泪奔下床,我去找大夫!我去找人救你! 焉儿!程熙侧身,努力扯住夏焉衣角,艰难恳求,不要去了,没有用的最后的时刻,我们安安静静地独处一会儿,好不好? 夏焉一双泪眼看遍四处,左右为难。程熙靠近他,道:你抱着我。 夏焉立刻将程熙抱在怀里,抚摸他的头和脸,说:没事的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你不要害怕!不要放弃! 程熙满足地依偎着夏焉,缓缓道:日后与晚月和晨星一起,替我孝顺父亲和爹爹。 夏焉一怔。 晚月与晨星年少不稳重,你偶尔也帮我约束约束他们。 皇上是明君圣主,亦是好父亲,他心中定然爱护你,只是他为子女计较深远,切不可只看当下。 再日后朝堂之上莫要出头树敌,平日依从太子殿下,遇事询问爹爹或侧妃殿下,大体不会出错 程熙难过地咳了起来,夏焉搂紧他,不断抚着他的脊背。 程熙的呼吸越发艰难,声音更低下去:你一定要连同我的份一起好好活下去 伸手入怀,颤抖着摸出两个信封,夏焉再无法淡定,攥住信封便夺门而出! 丞相府大乱。 薛晨星父子与小方立即为程熙输送内力,景澜与程有从朝中赶回,带着太医院几乎所有太医与建平帝派下的大内高手及珍贵药材,夏昭与韩梦柳也来了。 接着,太医们商量救治之法,武功高强者轮番以内力拖延,景澜与景晚月各方调度,夏焉陡然发现自己竟什么都不会,只好跟随相府侍从处奔跑传物传话。 从中午到深夜,众人拼尽全力,始终吊着程熙一口气。 三更过,再闪亮的灯烛亦蒙上了一层属于黑夜的暗影,景澜扶着桌面看着床上沉沉昏迷的程熙与周围为他输送内力的众人,难过地闭了闭眼。 片刻后,程有与薛沐风被小辈换下来,二人走向景澜,一同坐下。 直说吧。景澜撑着额头,面色极差。 程有质朴敦厚的面上克制着巨大的痛楚,准备了一下,道:行波,午儿他根本不见好转,一直这样,不是办法。 景澜深深吸气,然而也已别无他法,对吧? 程有与薛沐风对望一眼,皆不言语。 景澜按着眉心,道:沐风,给师父与师伯发信。 薛沐风一愣,他们惯于云游,早不知身在何方,甚至可能已经 希望再渺茫我也要试,就按从前的办法发。景澜眉眼坚定,语气笃定,且看造化。 烛火跳动,景澜抬头,见程有与薛沐风脸上都挂着汗,叹息道:先擦擦脸歇一下,你们总不能也累垮了。余光瞥见身后有个端着水盆的侍从,便起身伸手,侍从迎上来,四目相接,景澜一愣。 是夏焉。 因为忙碌,他的脸跑得通红,正连连喘息。 程有与薛沐风随即站起来。 气氛一时尴尬,夏焉顿了顿,把盆放在桌上,亲自投入手巾拧好递上去。 程有只得接过,道:多谢殿下。 这句谢说得夏焉十分没脸,他愧疚地垂下头,却听景澜道:沐风去发信,四殿下随臣聊聊吧。 夏焉一怔。 他谨小慎微地跟着景澜来到书房,低声道:景相,对不起,我、我总是害程熙。 景澜示意他坐,自己也走到书案后坐下,望着案上的灯,露出疲惫的笑意:四殿下不要这样说。午儿从小便是个关怀他人的好孩子,今日情境,也不是第一回 了。 夏焉乖顺地坐着,微讶。 晚月与晨星周岁时染了小儿时疫,午儿那时五岁,听说山顶土能治,便就独自上山去挖,结果不慎摔了下来,昏迷不醒。 虽是往事,夏焉仍旧紧张,忙问:然后呢? 还好及时护住了头,只伤了腰背,仔细将养三个月,总算康复了。回想那年,三个孩子一起受伤生病,各个危险,当真是我这一生中最为艰难之时。相比之下,平叛远征,身入敌营,实在不算什么。 夏焉听得感慨,心想这便是父母爱子之情。 其次便是现在。景澜扶着额头,我怀着午儿和生他的时候就很不平静,大概他的命运便是如此吧,何况今年又是他的本命之年。我师父乃出世高人,我小时候常听他说劫数与命定,曾经我一点儿也不信,认为人定胜天,喜好兵行险招,但慢慢发觉,自己终究是浅薄。 夏焉忙道:景相你不要怪自己! 景澜摇摇头,并非怪责自己,而是心存敬畏,事无大小皆不再多做假设,尽力而为便是。 夏焉登时醍醐灌顶:每每和景澜说话,他便觉得自己是大山底下的一只小蚂蚁。 他想了想,怀着一点希望道:景相你的师父那般厉害,是不是只要找到他,程熙就 方才说了,不做设想,尽力而为。景澜看向夏焉,苦笑,当然了,你听我说得豁达,实际上我也只是个普通人,不能事事都心如止水。甚至说,我其实早已头痛欲裂,快要发疯了,之所以还能维持淡定,不仅是靠道理,更靠着我是午儿的爹爹。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29) 夏焉内心一震。 景澜神色深沉,为了午儿,我不能乱、不能倒。如此看来,情之一字,有时比道理更有力量。所以四殿下,我没有半分责怪你,因为午儿喜欢你,他心甘情愿为你付出,他因你而拥有的,一定是幸福多于痛苦,是我们这些亲人永远不能给予的。再者说,午儿这样,我们难过,你也难过,你的难过又与我们所有人不同,它一定更加痛彻心扉、更加深挚苦楚。因此,请四殿下莫要过分自责,我们一道尽力就好。 夏焉听得满心感动,泪水彻底蒙了双眼,他使劲儿点头,感慨道:好,我知道了,谢谢、谢谢景相。 突然想起程熙先前给他的信,半日忙乱,他竟全忘了,连忙拿出来与景澜一同拆开 一封是给景澜与程有的,写着孩儿不孝,愧对双亲;一封是给夏焉的,写着得遇焉儿,今生最幸。 寥寥数语道尽所有,夏焉硬忍鼻酸,景澜却是含泪笑了,认真道:我相信午儿会吉人天相。扭过头望着夏焉,因为你将圣上赐予的明珠赠给了他,有天子龙气,又有你的心意,他一定会得到护佑。 夏焉胸口一暖,整个人都晕乎了。 景澜抬手温柔地摸摸他的头,笑意漾开一点,再道:其实我一直都期盼着,你能再次唤我作爹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订阅! 第40章 我也倾慕他 整整一夜,程有等人为程熙输内力续命,夏焉在一旁记录每人施展的顺序与时长,安排他们轮流休息,并随时搭手帮忙。 此时此刻,他极为精神是程熙用全部的修为、精气与骨血为他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力量,是与景澜的交谈让他顿悟,景澜摸了他的头更仿佛某种仪式,令他在历经起落之后,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彻底成长了。 黎明时分,他端来早饭给大伙儿吃,趁空瞅了一眼程熙:一动不动,脸色比先前更苍白了。 他难过地别开头,心中不由自主地想着如果程熙还好好的,他也好好的,此刻他们便能一起吃早饭。 程熙喜温和饭食,譬如豆浆、豆腐脑、小米粥,搭配煮得恰到好处的五香茶叶蛋、蔬菜鲜包、或玫瑰咸菜。据说这些是当年程有未入仕时做小食生意的拿手菜式,制法独到十分美味。 哎,好想和程熙一起痛痛快快地吃家常饭,无忧无虑地品茶赏花,再天南海北地闲聊 而且如果能一直那样就更好了。 夏焉想得眼睛痛,使劲儿摇头甩掉这些情绪,抱起碗咕嘟咕嘟喝光酸酸香香的面汤,垒好空碗正准备端走,房门突然打开,景澜和薛沐风引着个穿玄色道袍的高挑男子进来,屋里的程有一见,立刻恭敬地迎上去。 师伯,床上的便是午儿。景澜道。 师伯?! 是来救命的! 夏焉喜出望外,抱着碗退到一边,好奇地瞧那男子:比他见过的最高的人还要更高挑一些,一身玄衣,披散的长发随意打了个结,走路微微带风,仿佛踏云般从容。 往脸上看,夏焉顿时更惊:今年刚过半百的景澜自小由师父带大,那他的师父至少也得是古稀之年,师父的师兄应当也差不多,可这男子的容貌却十分年少,甚至比他们这些年轻人更有一种熠熠生辉的明亮光彩! 是神仙! 神仙男子站在床边,俯身将程熙一瞧,叹道:哎,好可怜的小徒孙。 景澜躬身道:敢问师伯,午儿有救么? 语气迫切而微抖,夏焉连忙侧耳,只听男子道:小徒孙瞧的那书是我扔给沐风打发时间的,里头皆是初窥我道门的一些小花样,自然有救。 轻轻一语,却是天大的好消息,大伙儿如蒙大赦,夏焉心间颤抖,直想咧着嘴哭。 给我一间净室,我来制丹。男子道。 景澜立刻吩咐下去,男子朝外走,夏焉忍不住凑上去探头,衷心说道:谢谢神仙! 众人束手无策的事,到了这男子口中居然只叫小花样,实在太厉害了! 男子扭头看到他,轻松道:尚不是神仙,差得还远呢。朗笑着步出房门。 清晨的阳光透着窗户洒进来,室内生机勃勃,程熙的脸色也映出了一点红润。 半日后,男子制好丹药,屏退众人,亲自为程熙治疗。 又半日过去,晚霞灿烂,男子推开房门,对在外焦灼等待的众人潇洒一笑,道:性命无忧。 成功了 程熙没事了,不会死了,以后他还有大把的好时光,可以尽情做君子,纵意展才华! 夏焉紧紧攥着双手,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滑落,薛晨星嗷呜一声大叫,兴奋地窜到小方身上,景澜、程有与景晚月等人相互扶持,眼眶湿润。 景澜取出府中佳酿请神仙男子品尝,长辈们作陪。薛晨星与小方连续为程熙输送内力,消耗甚大,景晚月身怀有孕,亦忧虑许久,夏焉便叫他们都去休息,自己看顾程熙。 搬了个小凳坐在床边,侧手趴上,视线与程熙的身体齐平。他静静地端详,再次感叹程熙实在是英俊,身材还那么好,性情也那么好,又那么聪明那么有才华!简直完美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反观自己,不禁觉得差他好大好大一截,有点配不上他。 哎,过去的二十年都荒废了!而在那他迷茫、懵懂、瞎混日子的二十年里,程熙却在不断地努力! 认真读书、勤奋习武、不睡懒觉、事事钻研、始终如一。这些看似简单实则极为艰难的点滴最终成就了科场与武场上的双料状元,成就了大伙儿口中的翩翩君子,成就了他最喜欢、也最想成为的模样。 夏焉的指尖轻轻滑过程熙高挺的鼻梁,深深注视中,一股热血流入心田,他不能自已,快步走出房门,夜幕已至,满天繁星璀璨闪烁,将朝华园映得一片银辉,宛若程熙站在千万人中释放着不可抵挡的光彩。 夏焉深深吸气,坚定眼神,伴随着胸口喷薄而出的情绪,抓起庭院角落里的扫把,举过头顶撤开弓步,下劈、横扫、斜挥,转身跳跃、蹲踞、反手挑起,微微颤抖着作出停顿的武姿。 屏息抿唇,曾经的无数个日夜里,程熙便是在这庭院之中,不遗余力地进取着。 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好像离程熙更近了一点。 景澜等人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夏焉这副一手以剑指指地,一手持扫把戳天,双腿绞着,浑身不住轻晃的场面。 景澜轻轻一咳。 夏焉回头,登时一个激灵,连忙收起架势缩到一边,满脸通红。 啊这么多人!丢脸死了! 景澜道:师伯再看看午儿就要走了。与程有、薛沐风陪伴神仙男子走进来。 夏焉下意识问:这么快?! 景澜点头,师伯乃是高人,俗世自是留他不住。 夏焉立刻对神仙男子投去歆羡敬佩的目光。 神仙男子瞧向景澜,问:这就是孙媳妇儿? 夏焉脸更红了,景澜笑道:现在还不是。 男子哦了一声,道:瞧着是个招人疼爱的孩子。向前走去,经过夏焉时,夏焉忍不住又道:谢谢高人! 不是谢他夸赞自己,而是谢他救了程熙,男子明白,道:不必言谢,小徒孙命不该绝,我只是个机缘罢了。然小徒孙劫数未尽,能恢复成什么样,要看他的造化。这一点,我方才已向澜儿他们说了。 夏焉心中咯噔一声:什么、什么意思? 男子仍是笑着,丹药是保命之药,而非圆梦之药,能不能还你们一个与原来一模一样的小徒孙,我无法确定。至于劫数殒命之前有生之时皆为劫数,故人求生避死,不过都是应劫罢了。说完摸了摸夏焉的头,进房去看程熙。 夏焉立在原地,茫然懵懂。 数日后,建平帝颁下旨意:夏焉为母报仇,其情可恕;私自用刑,亦当责罚。即日褫夺皇子名号,发往湖州林江郡宣梧县任县令,以观后效。 众人哗然,夏焉却是平淡,领旨后立刻打点行装准备出发,唯独程熙的身体仍在重筑之中,尚未清醒,无法道别,略有遗憾。 上路时,他身穿靛蓝布衣,头扎文生巾,脚蹬短腰布靴,肩挂褐色包袱,从马车车窗中望着京城初春的日光与早市初开的街道,人生首次感到踏实。 最初,他的打算是为母报仇后便自尽,结果程熙拼命地阻止他、挽救他、给了他全新的生命。他纵然知道程熙喜欢他,却并不知道那感情竟已深刻到愿意为他抛却一切,包括家人与性命。 他深深震动,亦深深地改变了。 从此刻起,他要为了程熙好好做事、努力进取,要努力活成程熙希望他成为的样子。 这不是负担,不是责任,而是由心而生、自然自发之事。 因为,他也是那样深深地倾慕、眷恋着程熙。 晌午,马车驶入京郊旷野,四面无人,夏焉看看天色,让车夫停马道边。 走下马车,他预备活动活动分吃干粮,结果不过片刻,凭空里便唰唰跳出数个黑影,锃亮冰冷的刀光当头劈下! 作者有话要说:不会异地。感谢读者大大追梦鲸鱼灌溉营养液X3,感谢大家订阅! 第41章 醒来傻眼了 夏焉浑身蓦地一凉,迅速将干粮塞入怀中,就地一滚,朝车夫大喊:找地方躲!刚站起身,面前又蹦出三名黑衣人,团团逼近他,却不动手,他顿时明白这是要活捉。 必是二皇子来报仇了。 他拧眉暗喘,从靴筒中拔/出匕首,握紧举起。 天高地阔,杀手环伺,他想起了娘亲。 纵不惧死,可他刚刚才想通,要为了那些对他好的人努力活下去。 那么不如束手就擒,然后再做打算?他是皇子,一定会有人追踪他的去向。眼下硬拼不仅无法改变被抓的结局,还有可能受伤。 思忖片刻,他下定决心,将匕首一扔,下巴一扬,作出请便的姿态。 哎,他对做官虽没兴趣,可既有机会,便想好好地历练历练,看看自己有多少才干。 方才在马车上,他还畅想了一番宣梧县的模样,告诫了自己几条做官之道,谁知还不出半日,县令生涯就夭折了。 一脸丧气地瞧着走向自己的黑衣人,他正想着稍后如何在路上留记号,黑衣人突然定住,双目一瞪露出须臾恐惧,轰然向前倒下! 几乎同时,又几条人影嗖嗖跳出来,瞬间与黑衣人们战在一处! 夏焉吃了一惊,立刻抱头跑向一边,定睛再看,战圈中赫然是小方、薛晨星、景晚月和三个不认识的人! 大伙儿来救他了! 夏焉登时兴奋而鼻酸,使劲儿拍拍脸,甩掉那些脆弱的情绪,目不转睛地观察战局。 很快,小方他们将黑衣人们生擒,他迎上去,听景晚月对其中一个不认识的人说:李统领,劳烦你了。 那人对景晚月一抱拳,道:将军放心,我等这便回宫。转身,与其他二人押着黑衣人们走了。 危险唰然而来又唰然而去,夏焉惊魂未定,又满头疑惑,只听景晚月解释道:爹爹猜到二皇子会在路上对你下手,让我们来保护你,那几个是宫中的禁军钦卫,与我有些交情,我喊他们同来,便是让他们将二皇子的恶行回禀皇上。想来他们一回去,二皇子就该论罪了。 薛晨星道:这就叫恶人有恶报。 小方赞同地点头。 大伙儿一同上马车,夏焉瞧着他们三人神采飞扬的模样,突然生出一股恍如隔世之感,陡然发觉,原来他们已经分别,再度相聚尚不知在何时何地。 一时间,他好怕要在这旷野上目睹他们离开,但看他们的架势,内心又有点希望 你们的意思是,会一直跟着我?! 小方嗯道:送您直到上任。 夏焉胸中一热,又忍不住纠结:可父皇说了要我独个儿去。 薛晨星扬眉一笑,大道宽敞,您上您的任,我们三个闲来无事游山玩水,并不妨碍。 景晚月也露出淡淡的微笑,道:这一小段路是殿下关怀,赏我们乘车,到了前方驿站,我们便下车换马。 夏焉懂了,他闪着清亮的眼眸,将感激一一记下,道:我已经不是殿下了,不要再这样喊。 小方道:那就是夏公子好心,可怜我们几个步行的旅人。 夏焉一听,开心地笑了起来。 马车启动,初春旷野飞速倒退,夏焉心中仿佛装下了一片汪洋,波澜起伏惊涛骇浪。 他渴望摆脱过去的枷锁,去一个全新的地方重头开始独立的生活,但他不能舍弃这些与他有着深深牵绊的朋友,尤其是 似这般野外飞驰呼朋引伴,如果程熙也在,该有多好。 午饭后,薛晨星食困,小方搂着他在马车一角睡觉,夏焉与景晚月坐在另一侧,小声聊天。 你们刚刚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夏焉好奇地问。 景晚月道:我们埋伏在树上面,那些黑衣人也是。 夏焉惊叹道:你们发现了他们,他们却没发现你们,果然你们厉害得多!哦对了,你们几个之中,谁的功夫最好呀? 景晚月思索道:平时只是偶尔切磋,没有真正打过,不好说,大概是各有所长。我很早就去了边关,擅马战与阵法;晨星贪玩,底子不如我与大哥扎实,但暗器轻功练得不错;小方我不大了解,看样子是有身很硬的功夫,且在潜入探查上颇为出色。 那程熙呢?夏焉抓住景晚月的胳膊。 景晚月笑了一下,道:大哥极有天赋,也最是用功,似是没有哪一项特别突出,但我觉得,若是生死较量,我们都不如他。 夏焉拖长调子原来如此地哦了一声,一脸钦佩。片刻后贴近景晚月,认真道:晚月,你的身体怎么样?你不要再动武了,方才我一直担心你。 景晚月一愣,脸颊微红,低头瞧了一下自己的肚子,道:这些年来练武练习惯了,总是忘了它的存在。 夏焉伸指碰了碰他的小腹,期待道:等它再长大一点你就不会忽略它了。我也能看到它出生了,真好。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30) 半月后,夏焉一行进入湖州。 湖州山光水色,农田肥沃商贾林立,百姓富庶方言轻软,繁华不逊京城,风土人情又与京城截然不同,令人眼前一亮。 一路行至林江郡,郡中十步一河五步一溪,矮山环绕,城外或垦梯田或栽果树或种茶叶,城中以船只通行,更有在船上安家买卖者。 夏焉他们玩性大起,想着时日尚早,便在首府大城盘桓了数日,吃遍几乎所有水乡小吃,走过几乎所有弯绕水道,这才前往郡内最西边的宣梧县。 满心欢喜地到了宣梧,他们傻眼了。 明明是湖州治下,却跟湖州其他地方都不一样! 虽亦有山有水,但山水的位置都在犄角旮旯,旁逸斜出很难利用,水流土质也很是一般,毫无特产,好不容易种养出来的东西就更加一般,仅能自己凑活吃。 县城则更是寒碜,街道荒凉房屋凌乱人烟稀少,简直就像个堆边角料的场所! 四处一打听,原来这宣梧县是由旁的郡县规整后不要的地方凑起来的,周围的郡们嫌弃它,都不收它,后来没办法,硬塞给了湖州。 它在湖州一向垫底,而且是与倒数第二名差很多的那种,百姓纵然不致饿死,但也万万活不旺。 多年来,上至县令下至百姓好像也习惯了,就这么毫无精气神地径自糊弄着。 夏焉站在风中,头大地打了个颤。 景晚月叹道:知道宣梧县比其他县差些,不想竟如此差。 薛晨星摸摸鼻子,勉强道:但名字还挺好听的。 小方老实地说:或许不是它太差,而是其他的太好。 夏焉点点头,小声道:小方说得对。 他劝自己接受了现实,深吸口气,大步向县衙走去,心想无论如何,好好努力吧! 县衙并不知他是皇子,前任县令年纪大了,就等着致仕清闲,见他来了,立刻将烂七八糟的卷宗往他面前一堆,官服一脱,带着家人家当嗖地撤出了衙门后的县令小院。 夏焉: 接风酒席上任仪典没有也就罢了,交接也没有,他本还想着向前任县令学习一下呢! 几人瞠目结舌地走过县令小院里外,薛晨星啧啧两声,道:这也撤得太干净了,都不用打扫了。 景晚月道:稍后我们去置办些东西。 薛晨星道:看街上那模样,能置办什么? 景晚月叹了口气,起码的一些应当还是有的。 没关系,又不是来享福的,能过日子就好。夏焉跑过来,抱着前任县令的官服官帽官靴,一脸迷茫,但我唯独介意的是我就穿这个么? 众人: 又问了一圈才知道,据夏焉正式上任的日期尚有近一个月,郡上的新官服未送到,前任又跑了,没办法,只能由夏焉穿常服先对付着。即是说,现在的宣梧县正处于一段好像有县令又好像没有的神奇日子里。 四人在小院门槛上挤坐成一排,薛晨星愤愤道:皇上如此英明,大齐怎还会有这等破地方?! 景晚月道:皇上日理万机,尽是要事大事,底下有些实在是顾不到。所以这回应当就是皇上发觉了,才让公子来立功劳。 在这儿立功也太难了。薛晨星道,受罪还差不多。 算啦,慢慢来吧。夏焉托腮捧脸。 小方一叹,可我们走了,您一个人怎么办? 不要担心,我终归要自己努力面对。夏焉眼眸清亮,反正我什么都不会,去富庶强县或清寒小县也没什么不同。你想,若是我去了个强县却搞砸了,岂不是更丢脸?还不如在这里,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小方道:您没吃过苦。 现在吃一吃也好。夏焉笑起来。 景晚月也笑了,没错,合该有此心境。能做此想,公子比我等都厉害! 一言说得大伙儿轻松了下来,正谈笑间,空中一声清鸣,夏焉抬头一看,惊喜道:阿白?! 景晚月起身抬臂让阿白停靠,拆下它背上的卷轴,阿白便跳到夏焉脚边去玩耍。 景晚月展开卷轴,道:爹爹来的信。边看边说,二皇子刺杀的罪证坐实了,被贬为林江郡王不就是此处? 众人一凛,夏焉提了口气:把他和二皇子都发配来此,建平帝想干什么? 景晚月垂眸继续看信,眉目倏而舒展,又迅速拧起,薛晨星便问:晚月,怎么了? 景晚月合上卷轴,一个好消息,一个大约算是坏消息。 薛晨星与小方对视一眼,夏焉心跳加速,预感告诉他,一定和程熙有关! 果然景晚月面色凝重,看向大家道:大哥醒了,但是 众人屏息凝神。 景晚月道:照爹爹描述看,大哥的身体应是好了,但脑袋没好,如今就像两三岁的小孩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大大蠢萌菌灌溉营养液X5,感谢大家订阅! 第42章 好大的官威 什么?!众人震惊地围上来。 景晚月指着信轴最后,蹙眉分析道:大哥先前耗尽所有,重筑的过程好比一砖一瓦地垒房子。身体先垒好,于是他醒了,但智慧尚未垒好,所以像个孩童。爹爹也说,大哥的武艺和内力仍在,只是不会运用。 夏焉立刻问:那他现在开始垒智慧了吗? 景晚月摇摇头,不知道。论理是该垒智慧了,然师伯公此药并无参照的先例,能不能彻底垒好、需垒多久都是未知。好在大哥的身子已经没事了,所以爹爹打算像小时候一样重新教导他,希望能帮他尽快恢复。 夏焉立刻想到神仙师伯公说的那句小徒孙劫数未尽,心情凝重,回到门槛上缩着坐下,片刻后低声道:你们回去吧。 三人一愣。 夏焉仰起脸,努力恢复了神情,还挂着浅浅的笑意,说:程熙这样,府中肯定忙作一团,正需你们回去搭手操持。而且我想你们在的话,他一定会好得更快! 小方犹豫道:可我们想帮您将此处理顺。 夏焉坚决摇头,一路走来都是靠你们,如今我想自己试试看。总要你们帮,那我多废物!跑到小方背后使劲儿推他,快、回、去、吧! 三人面面相觑,知他心意已决,只好依从。 临行前,他们去了据说是县城中最好的但其实甚至有点比不上京城临街小铺水准的酒楼吃了顿饭,为夏焉添置了过日子必须的器物,留下了银两,而后在县令小院外告别。 夏焉自然不舍,尤其是对小方。 过去的十五年小方都在他身边,这两三年里更是相互扶持,他坚信就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也一定会有一个小方。 但他已经霸占小方很久了,不能再自私,小方要为自己活,所以这次圣旨一下,他便坚决拒绝了小方同来的请求。 可小方依旧不放心、依旧那么好,竟然一路跟来,陪伴至此。 夏焉红了眼眶,抱住小方,拍着他的背道:小方你要好好努力!武举马上就到了,你一定要当状元! 嗯。小方哽咽地应着,殿下也要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我会时常给你们写信!夏焉抿唇强忍鼻酸。 小方努力笑着,说:希望殿下早日归来,我与晨星成婚之日,殿下便做主婚人。 好!夏焉使劲儿点头,下巴在小方肩上不断地磕。 薛晨星将小方一推,红着脸嘀咕道:别胡说,谁要跟你成婚。 夏焉与小方都笑起来,数息后,小方再将夏焉抱紧,闭上眼落下一滴泪,深深道:多谢殿下,多谢殿下给了我名字,待我如好友兄弟,让我不再只是一个工具,让我看到了真正的自己没有殿下,便没有今日的我。 没有小方也没有今日的我!夏焉鼻音浓重,狠狠发抖吸气,一叠声道:好了不说了你们快走吧路上小心!晚月再见晨星再见回去好好照顾程熙就这样!推开小方跑进院里,反身靠在门背后,咬唇拼命忍耐,直到听见马匹响动人声渐远才终于落泪,呜呜地低声哭了。 周围是陌生而简陋的院落,是陌生而难测的人,日后还将面对陌生而或许危险重重的事。这便是他的新生活,他的确渴望,却也在内心深处隐隐惧怕着。可当他望向空明的天际,想到娘亲、谭相、景相、程熙、小方这些关怀他、喜欢他、深爱着他的人们,便觉得那些惧怕又都不算什么了。 他们虽不在身边,却又无处不在,不断地给予自己力量 谭瑛与景澜生于四方割据天下大乱之时,助建平帝建立大齐,经历平叛远征,为家国百姓撑起一片清明;娘亲虽只是宫女,但内心顽强意志坚定,知恩图报不畏生死;程熙出身显赫家境优渥,却从不倚仗这些,反而刻苦上进,外调青州与宁安,亦凭一己之力斗凶胜险;小方是孤儿,自小受人训练武艺,想来定是黑暗艰苦,可他却成长得心地善良、正直淳朴。 他们这么好,如今便是追逐他们的时候! 调整好心情,夏焉开始好好做县令。 第一件事是点卯认人。 里外跑着足足喊了小半个时辰,县丞、主簿、典史、巡检、六房掌事、衙役捕快、小院里带着小男孩的厨娘、小厮、杂役,统共七十四人总算到全,歪歪斜斜地往院里一站,有的还打瞌睡,简直是一盘散沙敷衍糊弄不思进取! 唔,像是曾经说他的词句。 他终于有点理解了大伙儿批评他时的痛心疾首。 夏焉顿感责任重大,但尚未正式上任,用不得印坐不得堂,也不便大张旗鼓,只好先认清了人,分派他们将县衙和小院内外彻底清扫一遍,再将众人分组,派下第一项公务七日内,告知县城百姓县令即将换新的消息,收集民意,愈多越好。 接着,夏焉每日晨起阅读卷宗和县志,下午上街熟悉道路各处观察,思索点燃衙门斗志以及让老百姓赚钱过好日子的方法,晚上锻炼身体,在院里竖了个靶子练箭,买了一本五禽戏照猫画虎,临睡前写每日损益,还郑重其事地准备了一个本儿画程熙小人儿,一旁批上殷殷嘱咐 快点恢复。 要多多吃饭。 要听话。 今日好些了吗? 好想见到你啊。 想跟你学画画学武艺。 不一而足。 七日光阴呼啸而过,清晨,夏焉再次聚集县衙众人,查看收集民意的结果。 先前他们答应得稀稀拉拉懒懒散散,夏焉早料到这事儿绝不可能顺利办成,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近七十人走访七日,只收上来十来张大小不一拧巴褶皱的纸条,写的还全是套话。 夏焉便阴下脸,将纸条们叠在一起,撕开,再叠,再撕,揉成团儿,随手扔了。躲在角落的杂役还算有眼色,立刻提着扫把端着簸箕过来,扫走了纸团儿。 夏焉冷冷道:再给尔等三日。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卧房,他趴到桌上,重重地吁了口气:当官太难了,一个小县令都这么难,朝廷中那些大官还得了!也不知程熙他们平时都是怎么过的 还有父皇。 他很少想起建平帝,这会儿即事生情,突然就有点想念这个爹,觉得他不容易了起来。 又三日后。 夏焉坐在公堂前方暂设的高背木椅上,怒视底下,肺都要气炸了! 第一回不好好做事也就罢了,万万没想到第二回还是这样!这些人都是和惯了稀泥的木头棍儿吗?!好想冲上去揍他们几拳! 他强压怒火,起身走到青天牌匾下站好,举起惊堂木狠狠一拍!昂头问:诸位是因为我暂且不是县令,故而不听我命,还是待我上任之后,仍然打算如此? 底下数人一抖,数人皱眉,更多人则是沉默,夏焉道:若是前者,尔等未免太过官僚,若是后者眉峰一挑,尔等便是猪狗不如!读圣贤书食天子禄,为的是什么无需我说,抑或是有人胸中无甚大志只想养家糊口,我亦觉得尚可,但请诸位想想,入得一日县衙做得一日公人,那口饭吃得安稳么?! 属官衙役们微微骚动,县丞终于出列,垂首道:这县令大人,大约没这么严重吧,大伙儿只是觉得大人派下的公务似乎没什么用。 没什么用?尔等试过?!夏焉语气极为不善,利眼将他们冷扫一遍,就算真觉得无用,那为何不说?为何不提个自觉有用的法子?将近半月装聋作哑,今日倒聪明起来,觉得无用了?!县衙地方小,聪明人太多恐怕装不下。冷笑一声,神色一肃,尔等听好,自此刻起,尔等言行我看在眼内,办事懈怠胡作非为有品级者,隔壁察院等着;无品级的差役吏员暂停俸禄,不愿做事就即刻回家,愿做事的便来找我。衙门里缺几个人不会怎样,于我来说,更是少而精锐胜于多而废物! 众人垂头,要么面无表情,要么皱着五官,夏焉晾了他们一时,话锋一转道:其实我这人好相处得很,不瞒你们说,今日我已备好赏钱,好好做事,谁都少不了,只可惜如今这钱入不到尔等囊中了。就这,尔等自己想吧。负起手板着脸,转身走向后堂。 结果刚一离开,他的心便怦怦怦怦地狂跳起来,脸更是滚烫,慌张地来回想:紧张死了!他们会不会合起来造反,趁半夜捆了他暗杀掉?!或是那番话根本没用,日后照样是他光杆儿一个?啊,好难! 不过方才他是学着太子哥哥的模样和语气说话的,想来多少应该有点用吧 正纠结着,小厮凑上来道:大人!有客来访。 嗯?客人?我还没上任,怎就有客人了?满心焦躁的夏焉绕过小廊,进入通往卧房小院的月门,正要问来访的是谁,便见一人穿着白袍锦衣,双腿并拢腰板挺直,规规矩矩地坐在门槛上,双手好好地放在膝头,脑袋也很端正,唯独一双眼眸饱含期望、好奇与迷惘四处转动探看。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31) 活脱脱一个头回出门的板正小孩儿! 只是身量过高,瞧着十分与众不同。 然后,坐在门槛上的小孩儿看到了夏焉,淳朴的眼眸随之一亮。 早已停下脚步的夏焉腿肚子开始发抖,双眼圆瞪嘴巴张开,抬袖擦了擦眼睛,又咽了下水口,动了动就快掉下来的下巴,惊道 程熙?!怎么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大大蠢萌菌扔地雷X2灌溉营养液X5、在爬墙头的男孩灌溉营养液X51,感谢大家订阅! 第43章 占你小便宜 夏焉正在惊诧,那边嗖地蹿过来一个人,将他推到一旁角落里,痛心疾首道:公子,可算见着你了! 夏焉定睛一看,来人是丞相府的管家奉一,他将食指竖在嘴边一嘘,扭头瞥了眼乖乖坐在门槛上的程熙,小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管家接连摇头不断叹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回忆起来 程熙苏醒后,众人先是大喜再是大忧,等到阖府上下终于接受事实,决定帮景澜一道好好教导看顾大公子时,又猝不及防地发现程熙染上了个善忘的毛病:学得快,忘得更快,早上刚记住自己的名字和家人的称呼,下午就又一脸迷惑地纠结起我是谁了;早饭时刚学会了使用碗筷小勺喝汤茶杯饮水,午饭时便又将清茶和着红豆粥一起倒入了白饭;晚上刚刚教给了衣裳和裤子的不同,第二天晨起却仍是要把裤子当围脖系。 管家重重一叹:相爷说大公子的脑袋还没恢复,如此这般也算正常,可是大伙儿着急啊!不过好在大公子的性子没改,特别乖、特别听话,做错了事还特别愧疚!哎,大伙儿瞧着,也心酸得很。 夏焉眼珠转了转,问:那为什么送他来这里? 管家顿时热泪盈眶,双手抓住夏焉的胳膊,激动道:因为大公子即便这样了,仍是一心想着您呐! 夏焉:??? 管家道:大公子醒来后没过几日,突然开始不安,每天皱着眉踅摸来踅摸去,明显是急着找东西又找不到的模样。又过了两三日,他不踅摸了,但睡觉总是惊醒,还吃不下饭。相爷请太医来看,太医说这是相思! 啊?!夏焉一愣,心想其他的都还不会呢就会相思了? 管家笃定地点头,相爷说不如顺应机缘,把大公子送来您这儿,也许还能帮助恢复。于是就派我陪着大公子,快马加鞭地来了。 夏焉顿感责任重大,不放心地问:这样当真有帮助吗? 应当吧。管家也拿不准,想了想道,据小的观察,大公子的确是距离此处越近,精神就越好。您看这会儿亦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不见一丝忧虑。 夏焉扭头,只见程熙正躬着身子玩土,双手及雪白的靴面和衣襟上全是灰尘。 管家又叹了几声,交待过日常琐事,留下程熙随身用的东西与银两,道:那便有劳公子,府中事情还多,小的这就回去了。不舍地看向浑然未觉的程熙,眼眶微微发红,踌躇一阵儿后,扭身走了。 夏焉站在院里,一时有点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或许正如神仙师伯公与景澜所言,这是劫数,也是机缘。 而且不单单是程熙的,更是自己的。 那就努力去面对! 夏焉调整呼吸揉揉脸,走向坐在门槛上玩土的程熙,突然间,他觉得这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他不再是皇子,程熙也不再是贵胄,他们拥有的仅是这身活生生的血肉,以及彼此。 日后相依相伴,不离不弃,这不正是他读话本传奇时所期望的吗? 夏焉会心而笑,蹲在程熙面前托腮仰头,玩得正投入的程熙发觉了,停下动作看向夏焉,眼神澄净而纯真。 夏焉笑得更大了一点,开心道:程熙! 程熙愣了一下,茫然道:叫我? 夏焉点点头,认真地说:你的名字叫程熙。 程熙一脸疑惑,伸手想挠头。夏焉先一步握住他的手,摊开,仔细吹去上面的灰尘,又取出帕子擦干净,而后牵着他的手一同放上脑顶,前后晃了晃,就算挠过。程熙明显意外了,心中某个地方突然敞亮,不由自主地笑起来,说:他们叫我午儿和公子。 夏焉一喜,认同道:嗯!那都是你的名字! 你叫什么?程熙目不转睛地瞧着夏焉。 夏焉闪着眼眸,想了想道:人前你叫我公子或大人。 人前?程熙又茫然了。 夏焉伸手前后指了指,就是除了我们两个之外还有其他人在。 程熙很艰难地理解了一会儿,四处看看,说:不是现在。 对对!夏焉立刻肯定他,如果像现在这样,只有你和我,你就叫我歪头蹙眉,心生一计,咧开嘴乐呵呵道,就叫我好哥哥! 程熙消化了一下,看着夏焉不疑有他道:好哥哥。 嗯!夏焉老实不客气地应了,瞧着这么一大只程熙天然乖巧的模样,想起他曾经的文武双全潇洒温柔,心中如海潮翻涌,一时酸涩,一时生出了强烈的责任感。他站起来,伸手心疼地摸摸程熙的脸,再摸脑顶,躬身抱住他,低声道:我好想你啊你一定要赶紧好起来,知道吗? 程熙懵懂地靠在夏焉软软的怀抱里,一手抬起又顿住,换了方才被擦干净的那只手按上夏焉的脊背,轻轻地向下划了划。 他尚且不是很清楚这个动作的含义,只是因为少得可怜的印象中有人对他这样做过,他觉得很舒服、很温暖。 夜里,夏焉把浴桶搬进卧房,烧了两大锅热水,与冷水兑匀,示意程熙来沐浴。 程熙很听话,二话不说就抬腿进桶。 哎等等!夏焉赶紧揪住他腰后的大带,将他扳过来,面色严肃认真教导,沐浴时要脱衣裳,脱光光! 程熙缓缓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有点愧疚地哦了一声,伸手向腰带。夏焉立刻明白了,这必是在家里教过,他一时忘记,如今又想起来了。只可惜怎么脱衣裳程熙也忘了,低头揪着大带,半晌无处下手。夏焉便好心地帮他解了,再一一除去配饰,脱掉外袍、内衫、中衣、裤子 然后突然不动了。 他这才清醒地意识到,面前出现的、双手触摸的,是程熙的裸体。 他从来没有看过程熙的身体!还这么近! 浅浅的麦色,肩膀更加宽阔、胸膛更加有力、腰更加瘦劲!线条完美的腹部与修长紧实的双腿令人好想靠上去摸一摸 啊!为什么脱了衣裳比穿着衣裳还好看!这般站在自己面前,就仿佛一座高山!一堵铜墙铁壁! 夏焉顿时脸红,呼吸发紧,身上有点难耐,焦躁地想逃跑。结果这么一耽搁,天真的程熙就会错了意,以为衣裳脱完了,又向浴桶走去。 哎!夏焉一边叫住他一边扭过身,手指向后指着他腰间,小声道,亵裤脱了。 程熙:??? 夏焉双手向下做了个脱的动作,程熙笨拙地有样学样,拽了半天仍是拽不下来,委屈地扭脸求助。夏焉有点崩溃,硬着头皮勾起手指将他亵裤上的系带迅速一扯,唰地一下,雪白的亵裤滑落脚踝,程熙完完全全地展现在了夏焉面前。 这下夏焉连脖子根都红了,连忙吸气闭眼,跑到墙边去面壁,心中却不受控制地想:糟了,好大。 不对,为什么要说糟了? 浑身火热心如乱麻,脑中更是重重污秽,好烦! 真地想逃跑! 可是放如今的程熙一人沐浴是万万不行的,他只好扛起责任强自镇定,挪回来半闭着眼帮程熙洗了,然后迅速给他擦干身体换好衣裳,让他去床上睡。 他想好了,今日开始,他和程熙要倒个过儿,程熙睡床,他睡小榻,此间并无屏风,恰好方便看顾。 一炷香后。 洗的浑身清香的程熙盖着被子闭着眼,两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身侧,呼吸轻缓。 夏焉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捧着脸看,看着看着心思就又不对了。脱衣裳时的情景、沐浴时的情景、还有以往许许多多的情景汇于此时,他终于发觉,似乎是时候光明正大、不计一切地爱慕程熙了。 他真好啊,这么静静地看着,就让自己心中怦怦怦怦地直跳。 夏焉不自觉地向前倾身,顶着渴望与紧张缓缓靠近程熙的脸,拼命鼓足勇气,终于轻而又轻、又郑重其事地亲了他一下。 然后赶紧撤开。 但依旧感受到了程熙的唇轻软,微凉舒服! 还想要! 他贼胆愈大,口干舌燥地试图再次靠近,程熙突然睁开了眼睛。 夏焉:!!! 这睡梦中突然睁眼的毛病是怎么回事!什么都忘记了这点怎么就没忘呢?! 夏焉大窘,起身奔回自己的小榻,往被筒里一缩,蒙住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事实上确实什么都没发生,整整一夜,唯独夏焉辗转反侧翻来覆去,终于在清晨的迷迷糊糊中失守了。 程熙依旧保持着早起的习惯,在晨光亮开时穿着中衣下床走过来,站在侧躺于被筒里的夏焉面前。夏焉裤子湿了,觉得丢脸,躲在被子里不敢动,只好与程熙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正在苦思冥想该找个什么借口支开程熙时,程熙突然跪下,躬身低头,对准他的嘴唇认认真真地吻了一下。 夏焉:!!!!!! 身体猛地一僵,他连忙曲腿,只觉自己又要不行了。 程熙浑然不觉,神色无比自然地起身走向一边,在夏焉的震惊错愕中,接连蹲下、站起,先后亲了挂在架上的新衣、放在桌上的茶杯、角落花瓶中的花骨朵、以及墙上山水挂画中的一只极小极小的飞鸟,同样认认真真。 夏焉: 他郁闷地撇起嘴:好吧,原来,自己也不是很特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大大猫.Depp.猫灌溉营养液X1,Thief灌溉营养液X1,感谢大家订阅! 第44章 约定好亲亲 夏焉扭着脑袋跟着程熙转,试图去理解他的行为:昨夜自己亲了他,他记住了,今早起来就开始练习? 即是说,在他眼里,自己同一件衣裳、一个杯子、一只画上的小鸟是一样的?! 这么一想,夏焉有点泄气,身上的火热难耐顿时消停了,抱着被子盘膝坐起,眼睛滴溜儿一转,道:程熙,过来。 正找东西亲的程熙闻声听话地走来,一板一眼道:好哥哥。 这一唤登时令夏焉那一点儿跟杯子小鸟过不去的醋意烟消云散,他仰头对着程熙一弯双眼,招招手道:你低一点儿。 程熙便要蹲下,夏焉忙拉住他,让他坐在床边,摸摸脑袋,皱眉心疼道:好傻。说完就后悔了,连忙抱住他,诚恳道: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可爱的那种傻。 程熙听得云里雾里,只知道夏焉又抱他了,抬手正要抚按夏焉脊背,夏焉却先一步离开了,他只好十分遗憾地把手放下。 夏焉很严肃地看着程熙,道:听好,若是出去外面,绝对不可以像刚才那样乱亲! 程熙茫然。 夏焉撅起嘴,用手指碰碰,说:不是随便什么都能亲的哦,尤其是在外面! 程熙试着问:在这儿可以? 夏焉想了想,点头道:嗯,在这间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才可以。 程熙说:知道了。 夏焉仍不放心,握起拳头加重语气:不许忘记! 程熙说:不会的。 夏焉伸出小指,拉勾! 程熙再茫然。 夏焉牵起程熙的手,抓着他的小指搭上自己的,双双一扣,笑说:看,这就是拉勾,拉勾答应的事绝对不能反悔!反悔了就是小狗,略略。伸出两手,大拇指抵在耳畔,手掌向下轻扇。 他年少精致,早起时蓬松的绒发更添乖巧,做起这个动作来十分可爱。程熙便被可爱到了,虽然尚说不清那种感觉,但心中的喜悦不会因为记忆和智慧改变,更不会作假。 他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学着夏焉道:拉勾。将手张开放在耳边扇了两下,有样学样道:略略。 夏焉也笑了,又怕这么一闹程熙反而更容易忘,忙肃下脸检查:所以要记得什么? 程熙照本宣科道:不是什么都能亲,外面不能亲,在这里可以。 对对!好棒!夏焉惊喜地揉着程熙的头和脸,程熙轻轻勾了嘴角,也伸手摸夏焉的脑顶。 程熙来此,所带衣物全是普通布衣:眼下在这陌生的小县里,他又是这般,总不好打扮得太过招摇。夏焉便取了套蓝灰短打给他穿,漱口洗脸后,让他在屋中等待,自己去厨房张罗早饭。 来此的第一顿早饭总要有些不同,夏焉吩咐厨娘除往常的白粥咸菜馒头之外再多蒸一碗蛋羹,又给了她一些钱,让她去街上买包子和小菜。 厨娘本分,采买回来坚决要退余钱,夏焉无法,便挑出了够自己与程熙吃的,余下的都留给厨娘与她的孩子。 回来一看,程熙坐在床边,眼神无措面容不安,想是等急了,心中有些害怕,夏焉连忙放下餐盘,冲他招手微笑:饿了吗?快来吃! 夏焉的归来和饭菜的香味令程熙好了一点,他走到方桌边端正坐好,迷惑地看着夏焉将一小碗蛋羹、一小碗白粥、三碟小菜、一碟不同馅儿的小笼包摆在面前,问:想先吃哪个? 程熙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来回看了数遍,始终难以决定,夏焉便道:那就都吃吃看,喜欢哪个你说。 不知程熙的喜好变了没,也不知这小县中简陋的饭食能不能入他的口,夏焉一边喂一边观察他的反应,只见他两手搭在膝上,小口小口地嚼着,神色始终平静,当真是听话乖巧,十分好养。 突然敲门声响,小厮来报说县丞求见,夏焉心想定是昨天的事有结果了,犹豫了一下,道:请他稍等,我吃完饭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32) 你去。程熙突然道。 夏焉微讶,你说什么? 程熙咽下一口包子,认真地说:你去,我自己吃。 夏焉心想这应当也是他在家中学到或听到的,没太在意,只道:没关系,我陪你。 不料程熙突然坚决地摇头起身,站在夏焉面前,十分笃定道:不用陪,你去,我自己吃。 夏焉又吃惊又怔愣,生怕自己过于强硬会伤到他,只好道:那好吧,那你慢慢吃,不要着急,不要噎着也不要害怕!我做完事立刻就回来! 程熙点点头,居然还很老成地嗯了一声。 夏焉失笑,踮脚摸摸他的脑顶,摇手说了再见,转身出门。 县丞果然是来表忠心的,讲了一大堆自己原本胸怀大志结果频遇坎坷、来到积习难改的宣梧县后如何受挫、好在如今终于等来了有气魄的县令之类的话。 正说着,六房掌事也来了,众人一照面,皆浮出惊讶之色,夏焉便知他们没有私下勾结,当即觉得这些人应当就只是糊弄敷衍惯了,并没有很深的心机。 接着又来了几个衙役,哭诉自己上有高堂下有子女万万不敢停俸禄,日后定任凭县令大人差遣。 缺口打开,夏焉的心总算有些放下,与众人将近日要做的事简单理了一遍,任务派下赏钱发下,散了之后一瞧铜壶滴漏,一个时辰过去,不知程熙怎么样了。 他揉揉脸,作出轻快神色,小跑回到卧房,一推门,吓坏了。 桌上碗碟翻倒,饭菜洒了一滩,程熙满身油汤污渍,手指还被割破了,此时正汩汩冒血。他茫然失措地来回看手看四周,及至看到夏焉,登时一脸惊慌。 夏焉后悔极了,拉过程熙迅速冲洗上药包扎,而后握着那被纱布卷胖的食指使劲儿吹,心疼地问:还疼么? 程熙摇摇头,看见夏焉皱眉,简单的内心更加愧疚。 好哥哥。他的眼眸不安地动着,我、我本来本来可以,但、但是我、我对不起他越说越急,越急就越不知该如何说,悔愧自责地想哭,但夏焉听懂了。 程熙的意思是,他本来可以独自吃饭,他想得好好的,自信一定能做到,却没想到夏焉走了之后,他就又紧张不安了。这样的情绪一但冒出来,他就立刻什么都不会做,只会添麻烦了。 夏焉心中难受,不顾程熙身上的饭汤便直接抱了上去。他站着,程熙坐着,他便将程熙按向胸口,下巴抵在程熙脑顶,认真地说:不要自责,你很好的!你在我心中是最好最好的,当初是,现在是,永远都是。 程熙睁大双眼。 这句话他不能完全听懂,但他感受到了那份压在心头有如千钧的重量。 夏焉收拾好房间,给程熙换了身衣裳,冷静之后,他觉得方才的反应有点大了。不会吃饭没什么,摔了碗洒了汤也没什么,当作再正常不过的小事,其实才是真正对程熙有利。 否则,像现在这样就非常麻烦 程熙自觉做错了事,整整一天都陷于苦闷之中,午饭和晚饭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连桌前都不愿去,迫于要听话,才被夏焉喂着吃了几口。 夏焉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一边躲在屋角捧着针线旧衣忙碌,临睡前大功告成,他开心地去找程熙,在程熙的茫然中,将一件靛蓝色粗布围兜套在他脖子上。 程熙惊讶地低头,夏焉笑道:这样就不怕吃饭弄脏啦!你瞧,这里还缝了你的名字。捏起一角,白线歪歪斜斜地绣着程熙二字。 他靠着程熙坐下,闪着眼眸说:我只学过一点点针线,更加缺乏练习,缝得有点丑,你别嫌弃。 沉郁了整整一天的程熙终于恢复了神采,他将围兜和上面的名字摸了又摸,认真地对夏焉说:好看。顿了一下,强调道,真地好看。 当夜,程熙坚持戴着围兜睡觉,夏焉躺在小榻上,正在打算明日的事务,就见他从床上坐起来,下床,穿着中衣戴着围兜走到自己面前,一脸认真。 夏焉起身问:怎么了?想解手? 程熙摇摇头,就静静地看着夏焉。 夏焉:??? 程熙又看了一会儿,终于等不及,抬手指了指夏焉的嘴唇,又指自己的。 夏焉恍然大悟,脸一红,但仍是答应了程熙的要求,在榻上跪住,让程熙躬身,仰头轻轻地亲了他一下。 程熙满足地笑了,抿了下刚刚被亲过的嘴唇,摸着夏焉脑顶说:明天,等我。转身去床上睡了。 明天等我?什么意思? 夏焉满心疑惑。 翌日清晨,当他被一个柔软而微凉的亲吻叫醒时,他突然就明白了。 这么大一只程熙住在这里,夏焉必定要有所交代。前后一想,索性让程熙在人前也喊他好哥哥,正好对外称程熙是他老家的弟弟,因意外生病变成了这样。 程熙开始慢慢适应与夏焉一起的生活,虽然仍容易忘事容易不安,但眼看着一日比一日会说的话多,能做的事情也多了,更与厨娘家十岁的儿子板凳熟络了起来,每每夏焉忙公务,他就在院里同板凳玩耍。 这一日,夏焉从衙门回来,四处不见程熙,正在着急,就见满身灰尘的板凳急哄哄地跑进来,连声喊道:大人大人你快去!大个儿被人欺负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大大在爬墙头的男孩灌溉营养液X7、猫.Depp.猫灌溉营养液X1、Thief溉营养液X1,感谢大家订阅! 第45章 欺负我很难 大个儿是板凳给程熙取的名字。 厨娘本分,养的儿子亦憨头憨脑,十岁更是一时聪明一时傻的年纪,板凳认识了程熙,觉得他虽长着一副大人形貌,但说话行事同自己没甚区别,有时还不如自己,索性将他当作与自己一样的小孩子,不愿喊他哥哥或叔叔,亦不愿喊他那个文绉绉的名字,便选了他身上与众小孩最为不同的特点作为绰号。 程熙初时懵懂,后来渐渐体会到这名字挑的是自己的长处,叫来隐含夸赞之意,便欣然接受了。 他俩平时都在院里玩,左右不过斗个草、摔个泥巴、捉个迷藏,玩久了就没意思。今日板凳一时兴起,提议出去玩,程熙明白这是要离开夏焉更远更久的意思,有点不愿,但同时也有点渴望所谓的外面,终于在板凳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了数次我经常去外头玩儿熟得很后禁不住诱惑,同他一道从小门走了。 走的时候,还依依不舍地将县衙小院看了好几眼。 在河滩边!板凳领着夏焉急急前去,路上讲述前情,我们出来以后逛了一会儿大街,正巧遇上巷口卖小食那几家的孩子,就一块玩了。 最开始玩跳高,就是两棵树之间拉一根绳,人从绳上跨,只要有人能跨过就升高,跨不过的就算输,每轮赢的人要打输的人一拳,打哪儿都行。大个儿腿长,不管绳子怎么升高,他都能一下就跨过去,一开始还好,但后来绳越升越高,除他之外所有人都过不去了 夏焉懂了,即是说程熙不仅从头到尾没输过,还能一个人打所有,而且是一直打! 程熙怎么打他们的?夏焉自然不信程熙会欺负小孩子,但如今情形特殊,总要先问清楚。 板凳道:大个儿可好了,打人轻轻的,跟摸人似的,还一直笑!他玩得可高兴了!平时我俩玩他虽然也高兴,但从来没有那么高兴过! 夏焉有点理解,程熙现在是孩童心性,渐渐不怕生了,自然就喜欢扎堆凑热闹。 那然后呢?夏焉急问。 然后他们就不依了!板凳说,他们说总是大个儿一个人赢不公平,不玩跳高了,改玩钻低!就是所有都跟跳高反着来,而且只能弯腰,不能曲腿不能蹲更不能趴!大个儿很快就输了,大家就都来打他!他还是很高兴,可能觉得输赢没什么,能玩就行!但那些人明显怀恨在心,故意狠狠打他,有的还捡石头砸,还让大个儿蹲下来打脑袋!他们人多,我说不通,也打不过,就赶紧回来找大人您! 夏焉一路呼哧呼哧上气不接下气,只恨自己不会轻功,平时锻炼又不够! 板凳比他体力好,一溜烟儿窜没影儿了,过一阵儿后又一溜烟儿窜回来,拽住夏焉袖口拉着他跑,边跑边喊:大人快快快!情形不对!快点儿! 夏焉心下咯噔一声,脑海中出现了程熙被小孩子们按在地上拳打脚踢血流成河的场面,他更加拼命地跑,到达河滩附近,都准备好冲上去救人了,结果却是一愣,猛然站住,眼前的情景令他大为意外 十步外的空地上,两棵树上栓着一根到成年人大腿处的绳子,程熙不仅没有被打,反而稳如泰山地站着,一手向下按着一个孩子的脑顶。那孩子怎么使劲儿都挣脱不了,胳膊腿短,无论如何踢打也挨不到程熙,其他孩子站在旁边,害怕地不敢上前。 小毛是他们几个的老大。板凳拉着夏焉躲到树后,一指被程熙按住的男孩,露出一脸你看情形不对吧的表情。 夏焉一边猛喘,一边有些乐:难道这就是个儿高腿长的好处? 那边小毛发力挣扎,程熙岿然不动,认真道:你们曲腿,犯规了。 夏焉: 程熙又道:你们先前也曲了一次腿,我看见了,但是没说,你们不改过,还再犯。 夏焉: 完了完了,程大公子要教训人了! 犯规要罚双倍,是你说的突然,突然一愣,看看周围几个孩子,神情懵懂了一会儿,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你们是故意欺负我,不是真心同我玩。程熙的神色暗淡了,就连输了游戏被打他都是高兴的,此时却极度失落而委屈。 几个孩子紧张地相互看看,心想程熙看出来了,定要打人报仇,结果程熙却只是沉默了片刻,便松开手放了小毛,转身垂着头,难过地走了。 程熙! 大个儿! 夏焉和板凳从树后跳出来。 缓慢走着的程熙抬头,露出惊喜。 好哥哥!他跑向夏焉,又看板凳。 板凳骄傲道:我回去给你搬救兵了! 虽没听过搬救兵这个词,但他理解板凳的意思,连连点头道:我知道,你对我好! 板凳走向小毛他们,双手叉腰趾高气昂道:大个儿是咱们新任县大老爷的弟弟!你们居然敢欺负他! 小毛他们吃惊地看向夏焉。 县里来了个年轻又好看的新任大老爷的事他们听说了,又知道板凳娘在县令院里做活,心想定然不假,一时害怕地连忙背手站好。 夏焉便故意板起面孔走过去,道:既有规则便该遵守,若觉得规则不合情理,提前商量修改也可,存心欺负人则万万不行,这回扭头看程熙,见他已是无所谓的模样,便道,只要今后不再犯,这回道过歉就算了。 数脸恐惧、以为要挨板子或上刑具的孩子们登时一喜,纷纷道谢谢大老爷,并一个个过来给程熙道歉,有的还说了些以后还一起玩儿、再也不欺负人的话。 夏焉令他们散去,仔细将程熙从头到脚检查一遍,拍去他衣上的灰尘,又去河中浸湿巾帕,轻敷他额头的一块淤青。 疼么?夏焉踮起脚,对着淤青轻轻吹气。 程熙下意识扶住夏焉的腰,摇摇头道:不太疼,他们劲儿不大。 回家路上程熙明显意犹未尽,好奇地各处都想看。板凳嫌他走得慢,自己先跑了,夏焉便与程熙悠闲地逛小吃摊和小货摊。宣梧县货品的种类样式自是远远不及京城,但经过夏焉这段时间的努力,已规整了不少,起码不像初来时那般脏乱差了。 和夏焉一起逛街,程熙心中的小小不快很快就散了。四处瞧去,看到街边有家卖布料的,一位年轻清秀的姑娘正将一匹浅黄绸布往自己身上比,在阳光下显得十分娇俏。 程熙站住,盯着那姑娘看,夏焉便盯着他看,心中有些奇怪,更有些泛酸,忍不住幽幽道:好看吗? 程熙扭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夏焉,英俊的眼眸热烈地闪动,似是急切地渴望着什么。 夏焉微讶,在程熙脸前摆摆手,程熙直接将他的手握住,说:你穿那个好看。 夏焉一怔。 程熙再道:比她好看。 人来人往,夏焉的脸唰地红了,不好意思地推着程熙往别处走,程熙回头看他,强调道:真的。 知道啦知道啦。夏焉语气无奈,心中却幸福得要死:程熙终于抛弃了对姑娘家的执念! 离开了布摊的范围,夏焉重新牵上程熙的手,与他并肩走。程熙对着夏焉笑,笑着笑着突然一激灵,有点不自然地说:好哥哥,我们回家吧。 夏焉一愣,不想逛了?方才还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程熙的脸微红,高高的个子站在那里,显得手足无措,但仍执着地说:不逛了,回家!快!快一点! 仿佛有什么大事似的,程熙拉住夏焉就跑,夏焉莫名其妙,出来的时候一路狂奔,回去的时候竟然还要一路狂奔! 他连连喊着不行不行慢一点,程熙却不听他的,还越跑越快,他只好像块膏药似地贴在程熙身后被拖着走。 好不容易回到小院进了卧房,他累地甚至来不及走到桌边或床前,靠着墙就要往下滑,滑到一半时突然被程熙按住,只见那双英俊的眼眸盯他盯得十分执着,而后喉头一动,整张脸用力地压了上来。 夏焉:!!!!!! 这个吻与从前清晨的亲吻截然不同,不是轻轻一碰就离开,而是一亲下去就不停了! 夏焉双手打开,贴墙僵硬地站着,承受着程熙无比的热情,脸更红!呼吸更急!心跳更快! 他终于明白程熙为什么要赶着回家了! 这才过了多久,居然就学坏了! 吻了一时,夏焉实在难以抑制,推开程熙就跑,偏偏卧房是敞亮的一大间,他无处可藏,只好踢开凳子钻到桌子底下跪住,双手撑地背躬起,侧对着程熙。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33) 程熙蹲下来探头,莫名其妙地问:好哥哥,你怎么了? 夏焉将身子往程熙看不到的地方转了转,掩饰说:没事。顿了顿,故作严肃道,以后不许这样一直亲,最多只能稍稍挨一挨! 程熙茫然,盘膝坐在地上,诚恳地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就照做!夏焉简直要崩溃了。 哦。程熙愣了一下,心中有点低落,总觉得,好哥哥好像不喜欢他了。 几日后。 程熙百无聊赖地坐在门槛上,不多时板凳来了,凑近蹲下,神神秘秘地说:大个儿,你有钱吗?借我一些。 程熙知道钱能换东西,便问:你要买什么? 板凳有点苦恼,手指在地上划拉,哎,我想买阿玉的花。 买花干什么?程熙知道地上会长花,觉得那根本不用买。 板凳露出一副你不明白的老成样,道:阿玉是卖花的,我买了她的花,她赚了钱,就会高兴啊!可我要这么说,我娘肯定不给我钱,我只能朝你借!更加靠近,手遮住嘴,脸色微红小声道,不瞒你说,我喜欢阿玉,我想亲她,还想以后长大了娶她做媳妇! 程熙茫然,娶她做媳妇是什么? 板凳讲解道:就是能和她一直在一起,然后生小孩! 程熙一怔,联想到一些事情,脑中一亮,问:亲了就能娶媳妇吗? 那当然!板凳满怀责任感,亲了还不娶人家做媳妇,那就是流氓!混蛋! 程熙听不懂流氓,但能听懂混蛋,自觉有些找到了夏焉不让他亲的原因,想了想,再问:那也一定要生小孩吗? 板凳理所当然道:肯定啊!都成婚了,当然要生小孩! 程熙问:怎么生小孩? 板凳被问住了,但不肯示弱,强行道:就亲!亲完了以后躺在一起,睡觉! 哦。程熙恍然大悟,起身就走。 板凳立刻拉住他,双眼冒火,钱!有钱吗?! 程熙点点头,有,我借给你,但是你不能花光,因为那是好哥哥给我的,我要留一点。 他想,好哥哥一定是因为自己亲了他却不娶他做媳妇也不跟他生小孩才生气的,现在既然知道了,那今晚就改正! 想到好哥哥的模样,想到要像板凳说的那样,一直亲,再躺在一起睡觉,程熙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大大追梦鲸鱼灌溉营养液5,感谢大家订阅! 第46章 想叫你媳妇 程熙还是有点担心板凳会一次把好哥哥给他的钱都花光,决定跟板凳一起去找阿玉。 两人上了街,来到集市尾巴,见穿着布衣布裤布鞋、扎着两个羊角辫,也是十岁左右大小的阿玉坐在小凳子上,面前放着两个大筐,里头是刚采来的鲜花,红黄蓝绿交映,香得很。 阿玉!板凳大喊一声跑过去。 阿玉扭头,露出一张晒得有些发红的脸,脸上五官大大圆圆,朴实而可爱。 板凳!她惊喜地招手,看到随之而来的程熙,一愣。 板凳蹲在阿玉面前,说:他是大个儿。 哦!阿玉恍然大悟,就是你说过的县大老爷的弟弟。 嗯嗯,就是他。 程熙听到他们在说自己,想起夏焉的教导,对阿玉躬了躬身,说:你好。 阿玉觉得程熙傻乎乎的,很有趣,上下不停地看他,摆摆手道:你好呀! 板凳将筐中的花瞧了一遍,问:今天生意咋样? 阿玉捧住脸叹了口气,不行啊,没啥人买,愁死了。 程熙一听就有些愣,在他懵懂的印象中,总觉得姑娘家是个很美好的词,漂亮温和柔软可爱,故而看到眼前朴实爽朗,甚至带着几分洒脱豪气的阿玉就有点诧异,但瞧着瞧着,又觉得这样的阿玉也很好,便在脑海中认真地将对姑娘家的认知修改了一下。 那边板凳正说到买花的事,刚掏出钱来,阿玉便按住他的手,圆圆的眼睛一瞪,道:你买什么花呀!你哪儿来的钱! 板凳心想若是说实话,阿玉定然不接受,左看右看,灵机一动道:啊,这是大个儿的钱!他想买花,我才带他来的! 程熙:??? 板凳站起来拉住程熙,再道:今日县大老爷新官上任,你要买花恭贺他,对吧?手在背后将程熙一推,示意他配合。 程熙根本不懂那一推的深意,本想说不对,但听到板凳的话,想到给好哥哥送花,以及好哥哥捧着花的模样,不由地笑起来,点点头说:对。 阿玉古怪地看着二人,犹豫了一会儿,只得道:那你挑吧。 板凳立刻道:不用挑了,就这一筐!随手一指左边。 程熙微怔,板凳道:新官上任,多大的事啊!必须多买一些! 程熙觉得有理,来回看了看,觉得右边那筐更好,便指着说:我要这个。 行行行!哪个都行!板凳递上钱,阿玉说熟人便宜卖,点好了铜板,将筐推到程熙脚边,程熙立刻蹲下,很宝贝地抱住了。 板凳对程熙道:借我一支。从筐中抽了支粉红的,来到阿玉面前,红了脸,结巴道:阿玉,我、我送你,你、你就像这花一样好看。不不不,你比花还好看!凑上去,鼓足勇气亲了下她的脸颊。 阿玉先是一愣,接着炸了,大吼一声板凳你耍流氓!起身就要打。 板凳立刻逃了,阿玉去追他,场面一时十分混乱。 程熙在旁看着,心想果然只亲但不说娶做媳妇就是耍流氓,难怪好哥哥哎。 多亏了板凳,否则他都不知道。 那边打得热闹,程熙不掺和,低头摆弄自己的花。 阿玉将板凳绕着集市打了一圈出够了气回来,惊讶地发现程熙竟将先前随意堆在筐中的花摆出了个造型:外侧一圈花环,中间花束错落,好像是个船的模样! 她正在震惊,一过路妇人道:呦,这花还怪好看的,怎么卖? 程熙立刻护住花筐说:这是我的。 阿玉忙迎上去道:那边那筐还卖,你要什么样的?让他给你堆,堆得不同价钱不同! 一旁看明白了的板凳也跟着说:对对对!你出题,他都会堆,堆得可好了! 妇人道:我要不了那么多,十来支吧,好看点就行!那个红的,和那个黄的要上! 好好好!没问题!阿玉和板凳赶忙挑好花塞给程熙,程熙茫然地手下摆动,很快,错落有致的瘦长花束出现了。 哎呦,是挺好看!妇人拿过来喜欢地左右欣赏,付了钱说,下次还找你买! 阿玉笑着送客,那边又闻声过来几人,觉得有趣,都让程熙扎花。 不多时,程熙便把阿玉的另一筐花也卖完了。 阿玉千恩万谢,要把程熙的钱还他,程熙不要,阿玉便求他明日还来,还说给他开工钱。 程熙说要回去问过好哥哥才能决定,想了想,有点开心地又说,他自己是挺愿意的。 夕阳西下,三人告别,阿玉提着空筐走了,程熙抱着花筐与板凳并肩回家,板凳此时简直对他佩服得不得了。 大个儿,你好厉害!你怎么想到的?而且你怎么会扎?还每一个都扎得不一样! 我也不知道。程熙道,我什么都没想,手就自己弄好了。 哎。板凳丧气起来,本来还想让你教我的。 那你跟在旁边看。程熙说。 最近他就是这样,很多以前不会做的事,现在看一下就会了。 回到家,夏焉不在,程熙抱着花筐来回踱步,突然有点紧张。 不一会儿门声响,他仓皇转身,只见穿褐色县令官服的夏焉推门进来,一低头抖下乌纱帽,晃晃脑袋叹道:哎呀可算结束了我要累死了咦? 程熙定定地站着,双手抱着一个大花筐,嘴微张,脸慢慢红了。 他从没见过夏焉穿这样的衣裳,衬得身形好好看。为了方便戴帽子,头发全部梳了上去,在脑顶束成一个圆球,偶有些许小发丝不安分地立着,配上光洁的脑门和白里透红的面庞,可爱极了。 怎么这么多花?哪里来的?夏焉不知程熙的心思,放下官帽上前,抖抖袍袖露出双手,探头摸花。 送、送给你。程熙心想,原来送人花的时候都会结巴。 送我?为什么?夏焉有点迷惑,但很快想通了,哦,贺我新官上任,是板凳教的吧?谢谢你!抬头,见程熙脸红得不成样子,简直像生了病,便抬手摸他的脸颊和脑门。 程熙更加呼吸不过来了,放下花筐转身,背对夏焉说:好哥哥,我、我不想叫你好哥哥了。 哦?夏焉坐在桌边抬袖扇风,笑问,那你想叫什么? 程熙咽了一下口水,说:媳妇儿。 夏焉:??? 程熙鼓足勇气,说:你放心,我会娶你做媳妇儿的,一定。说罢转身按住夏焉双肩,躬身,再度亲了下去! 夏焉向后一倒,双手扒住桌面,唔唔挣扎。 程熙认真地亲了一会儿,抬头痴望,只觉得夏焉比方才更好看了,而且还很小只很乖巧。 不知为何,从前他看任何人都觉得高大,但最近却觉得很多人都比他矮小,譬如夏焉,自己伸出双手就能将他全身都包住,还有板凳,板凳矮得真像个板凳似的。 这么想着,他轻松地将夏焉抱起来。 夏焉吃惊地问:这是做什么?! 程熙答非所问道:这是高个儿对低个儿做的事。 夏焉:??? 程熙抱着夏焉来到床边,脱了他的鞋,将他放到里侧,说:生小孩。 夏焉:!!!!!! 他惊地坐起,却见程熙规规矩矩地在外侧躺平,不动了。 夏焉:?????? 程熙看着坐在床脚张着嘴的夏焉,说:快躺下。 夏焉满心迷惑疑神疑鬼,盯着程熙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贴墙僵硬地侧躺下去,忐忑地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先亲,然后躺在一起睡觉,生小孩。程熙道,板凳说的。 夏焉瞪着眼睛消化片刻,总算勉强明白了,心说板凳真是个熊孩子,忙问:那你要娶我做媳妇那些话也是他说的? 程熙本来要说是,但仔细想了一下,觉得板凳只是告诉了他这种可能,娶好哥哥做媳妇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便道:是我想的。 夏焉心说还好还好,道:没关系,我都已经跟大伙儿说你是我弟弟了。 程熙道:那你重新说一次。 不行!这怎么能重新说!哥哥变媳妇,也太可怕了! 程熙立刻失落了,夏焉瞧得有点不忍,尝试道:那、那不然私下叫媳妇,人前叫好哥哥,怎么样? 程熙摇摇头,说:不一样。想了想,又说:算了。 侧身背对夏焉,神情更加失落,眼圈都有点红了,心中更是闷闷的,很难受。 翌日中午,程熙坐在门槛上巴巴地望着外面,板凳又凑了过来,问:大个儿你在干嘛? 程熙垂头看地面,苦闷道:好哥哥还没有回来吃饭,他以前没有这么晚过。 哎,他其实不想叫好哥哥的。 板凳道:哦,大人和我娘出去了,估计有点耽搁。 出去?做什么? 板凳道:去咱们县里最大的织坊李老板家。我娘以前在那儿做过活儿,李老板想跟大人拉关系,便请我娘牵线,说是还要说亲。 说亲是什么?程熙茫然。 就是李老板想让大人娶他家女儿做媳妇!板凳揉揉鼻尖,据说他女儿挺漂亮,他家家底又厚,我觉得这门亲事不错! 程熙一听就懵了,脑袋像撞到了墙上,狠狠地疼。 半个时辰后,夏焉风风火火地赶回来,里里外外找过,惊悚地发现,程熙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大大猫.Depp.猫灌溉营养液X1,、Thief灌溉营养液X1、诗婷灌溉营养液X1,感谢大家订阅! 第47章 特别想念你 正是午饭的时辰,程熙居然不见了!他从前都是乖乖地坐在门槛上等自己的! 怎么回事? 县衙及县令小院不可能进入歹人,那是程熙等不及了出门找自己,然后跑丢了?! 夏焉头皮一炸,急出了满身汗,正准备点人寻找,突见角落里一个小小的身影飞速一闪。夏焉一顿,脑中泛出一丝清明,定神想了片刻,前往厨房。 板凳正一脸无辜地坐在板凳上喝粥就菜吃馒头,夏焉径直走进去,四处看了一圈,严肃地问:怎吃得这么晚? 板凳眼珠一转,哦道:不饿,就吃得晚,大人吃了么? 夏焉不答反问:程熙呢? 大个儿?板凳端着碗挠头,不、不知道啊。 夏焉逼近,提高声音:你再说不知道。 板凳退了一步,顽强道:我真不知道啊! 夏焉眉梢一挑,故意凶狠道:你不说,本官就打你板子,夹你手指! 板凳有点害怕,却仍不肯低头,强撑道:我、我真不知道,大人您、您不能随便用刑屈打成招!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34) 夏焉沉默地盯着他,自觉将他盯得骇到了极点时,冷冷道:不用刑可以,那么从即刻开始,你娘便这不是这里的厨娘了。转身,你收拾收拾东西,卷铺盖走人吧。 啊?!板凳下巴都快掉了,使劲儿咽下一口馒头,起身上前,不、不是吧大人您怎么能这样! 夏焉背对着他说:今日同你娘去李老板府上,他们言语无状,惹到本官了,本就想着让你娘滚蛋算了,但又略有犹豫,如今你们竟还拐了程熙,那本官就彻底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半个时辰之内,本官不想再看到你们,否则莫怪本官让衙役动粗!大步走出厨房。 板凳半信半疑地四处看,猛然发现娘居然没一道回来!难道她已经被扣在公堂上,准备用刑了?! 小孩子经不住吓,一顿犹豫后,板凳在义气与孝顺之间选择了后者,一溜儿烟追上夏焉,拽着他的衣摆一跪,哭诉道:大人您别生气!我招我招我都招!您千万别对我娘用刑!也别赶我们走!否则我们就活不下去了! 夏焉转身,面色仍微微不善,那要看你说得如何。 板凳已有些急出了眼泪,点头如捣蒜道:您放心!我、我一定好好说! 他一股脑讲了中午与程熙的对话,说程熙在听到夏焉去相亲时目瞪口呆地愣了一阵,接着又急切又诚恳地对板凳说,他愿意去给阿玉做工,还希望能做别的工,请板凳帮他找做工的地方和住处。 板凳顿时惊了,想做工他明白,可换住处是怎么回事?! 程熙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说,他不想再依靠夏焉了。 板凳先是一愣,接着突然被点燃了胸中男子汉的责任和气概,顿时就理解了程熙。 他拍着程熙的肩膀说,你放心,我帮你!你做得很对,虽然你脑子有些傻,但大丈夫绝不靠人!单从扎花的手艺就能看出你是有本事的,以后定能闯出一片天地! 程熙顿时也热血起来,起身握拳重重点头,随同板凳出门,又请他帮忙对夏焉保密。 他们首先去了阿玉家,阿玉十分喜悦,当即从家中誊出间小房子给程熙住,还请父母与兄长再帮他找其他工。 大个儿在阿玉家吃饭,我又不给她做工,不好意思蹭饭,就回来了。板凳泪眼汪汪地瞧着夏焉,就是这样,我一句没说谎,大人,您、您 夏焉听得目瞪口呆,他近日公务繁忙,浑然不知程熙和板凳一个大小孩一个小小孩居然搞出来这么多事! 哎,他应邀去李老板家,只以为是城中富户想要结交,根本不知还有说亲这一项,待到他家女儿出来待客时他才恍然大悟!当即就拒绝了! 可程熙竟一知半解离家出走! 夏焉满心复杂,也走去门槛上坐下,低头按着额顶疲惫叹息。 板凳怯怯地上前道:大人? 夏焉道:带我去找他。 板凳缩着,平时的活泼劲儿全不见了,试探道:大人,我有些话想说,您能不能别把这算到我娘头上? 夏焉抬眼看他,问:你想说什么? 板凳想了想,带着些许不安道:我觉得大人现在不该去找大个儿。 哦?夏焉茫然。 大个儿想靠自己,总靠着大人他觉得丢脸,我觉得他想得对。而且大个儿很能干,我相信他。 夏焉心中一震。 阿玉一家都是好人,何况大个儿还能帮他们,他们可欢迎他了!绝不会欺负他!板凳再道,要不我每天去看一次,若真有不好,我再来跟您说,行吗?抬眼小心翼翼地看夏焉,今天大个儿发现自己能在阿玉家中做工,还能去其他地方做工,他特别高兴。我觉得,如果现在大人过去把他抓回来,他一定就不高兴了,他会难过的,真的。 夏焉登时意外,万万没想到,这样的话居然是从一个小县的孩童口中说出的。 一时间,他开始怀疑自己:难道近来他对程熙的态度和做法,都是程熙不想要的? 是他太过大意,忽略了程熙内心细腻的变化,还是他太过天真,以为如今程熙傻着,就可以不在乎他的想法了? 他太差劲了。 明明是程熙最最亲近的人,却完全不如板凳,甚至还伤程熙最深。 板凳。夏焉严肃地抬头。 板凳立刻一个激灵。 夏焉诚恳地瞧着他,认真道:谢谢你。 啊?!板凳大吃一惊。 夏焉起身摸摸他的脑袋,笑道:听你说这些,我知道你是真心为程熙好,谢谢你。你很聪明,又孝顺、又讲义气,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大大的人才!我答应你了,先不去找程熙,就劳烦你帮我看顾一下他,有事要立刻告诉我! 行!被夸奖了,板凳一脸骄傲,接着又心事重重,大人,那我娘 哎呀逗你的!夏焉轻松地说,你娘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姐妹,一起逛街去了! 啊啊啊?!!!板凳下巴掉了一地,所以大人方才是在诈我?!可您怎么知道 夏焉晃晃脑袋,理所当然道:因为我问你程熙在哪儿的时候,你的回答是我不知道,而不是他不见了吗之类的。俯身轻点板凳额头,聪明是聪明,但还远远不够。转身潇洒地走了。 板凳瞧着夏焉的背影,愣了片刻,悲愤而愧疚地仰天长叹。 然而夏焉根本不可能潇洒。 他最近很忙,积压的案件要审,富户要见,贫户要访,城内道路店铺要继续规整,还要想办法铲除城外盘踞的一小伙山贼。 每日当真是像程熙从前要求他的那样,鸡鸣即起子时吹灯,忙得屁股尿流两眼黑青,但仍是动不动就被程熙勾走了魂魄,即便再忙,也会经常走神去想他此刻在做什么,吃饱了不曾穿暖了没有,夜里更是睡不着,翻来覆去地就是想程熙。 他从前自信从容、人中龙凤的样子;对自己含情脉脉、不顾一切地付出的样子;他如今憨厚朴实、乖巧可爱的样子;被自己的一句言语一个行为所影响,失落彷徨、委屈不堪的样子。 从前理解有误,其实暂时失去记忆和智慧的程熙并非有了新的特征,更不是换了个人。恰恰相反,如今出现在他身上的种种,正是原本的他的一部分。 原本的他,因为礼数、身份和一些执念,不得不将这些最纯粹、最天真、也最可爱的东西隐藏起来。 他成为了人们心目中优秀的程大公子,却也同时压抑了一部分真实的天性。 所以曾经的程熙,是否也会在某个午夜梦回的时候反观自己,进而感到疲惫和无奈呢? 想来是有的吧。 譬如大围猎那晚,湖水木廊月色清爽,他向自己倾诉着困惑与茫然。 也许这二十多年来,他一直没有遇上一个能够让他放下一切防备与装饰,不假思索便能吐露心声的对象。 除了自己。 夏焉毫不怀疑地这样想。 自己一定就是那个人吧。 夏焉内心如潮水般涌动了,无数的感情汹涌着冲向岸边的巨石,激起层层白浪。 他在脑海中仔细描绘程熙的模样,额头、双眼、鼻尖、嘴唇、胸口、小腹、以及 他面红耳赤,躺在床上难耐地辗转反侧,只想程熙立刻出现,让他能紧紧地抱住他亲吻他,然后完全地拥有他。 翌日清晨,夏焉迅速布置好公务,而后偷了个闲,找到板凳,让他带自己去看程熙。 只是偷看,绝不打扰。 夏焉认真地保证。 经历了多日分别与心焦气躁的一夜未眠,他实在太想见程熙了,再见不到,他觉得自己就要死掉了! 随着板凳往阿玉家走,听说程熙最近早上在阿玉家做工,下午去山下木料场做工,晚上回到阿玉家还要继续做,如此辛苦,应当会瘦吧? 哎,光是想一想就很难过,待会儿真见到程熙了,他会不会哭? 阿玉家近了,夏焉做好准备,决定无论如何不能在板凳面前失态。 然而他终究是失态了,却不是哭,也不是难过,而是一种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的震惊错愕! 目睹了程熙饱满的一天,他愣在当场目瞪口呆匪夷所思:这个做工,怎么和他想得完全不一样?!枉他担心了那么多天!甚至还想为他哭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订阅! 第48章 才华杀四方 夏焉跟随板凳穿过街巷,来到一座废院,哼哧哼哧地爬上墙头,拨开遮挡视线的繁茂枝叶,阿玉家的后院便出现了。 春夏之交,上午的阳光活泼洒脱,照出简陋小院里一地的繁花似锦。 穿着布衣的程熙盘膝坐在花群中,脸上挂着淡笑,仿佛是久经世事但依旧纯澈的隐者,又仿佛是个从天上下来的稚气未脱的侍花童子。 他拿起手边的薄本儿,缓缓翻到其中一页,认真看了片刻,放下本儿,从花堆中找出十枝暖色花朵,先以小剪修剪花枝,而后约略摆弄,再错落地搭上几枝草叶,精巧的花束便做成了。 他欣赏片刻,满意后放在一旁,将本儿那页折个角,翻到下一页,继续扎花。 看似不急不缓,实则行云流水。 不多时,地上的散花全部扎好,整齐地列在一大块棉布上,有的是圆滚滚的一捧,有的是瘦长的一束,有的单色清幽,有的五彩争艳,有的形如飞鸟冲天,有的状似小鸭游水 厉害吧。墙头上,板凳骄傲地说,自打有了大个儿,阿玉的生意好得不得了!有普通人家买回去插瓶的,有客栈酒楼布置房间的,还有富贵人家或是新店开张,买那种很大的,摆着做门脸添喜气,甚至还有其他县里的人来买呢!双手使劲儿画了个大圆,煞有其事道,那种大的可复杂了,要几百上千朵花,做成船、聚宝盆或者金山!好多样子都是大个儿自己想的,他太会想了!但你问他怎么想到的,他却说不出,这就是天赋! 夏焉亦不知程熙还有这等手艺,看得有点呆。 那边程熙正在摆弄竹篾,不多时扎了个支架,是个足有半人高得走兽形。而后,他挑选不同颜色和大小的花朵,一点点插上兽骨,其间或退后或踱步,时而凝眉沉思,时而微微调整。 半个时辰后大功告成,板凳一下蹦起来,惊喜道:我的天!是个老虎! 小院里,通身金红色花朵的猛虎昂头甩尾,前爪抬起,双眼、双耳、前额、脊骨处错开了花朵的颜色和形态,更显精致,虎尾尖尖上还特意缀了个大花球,十分喜庆。 程熙将花虎注视片刻后,边哼小曲边收拾地上的边角料。 板凳又惊喜了,扯住夏焉衣袖说:大人,大个儿还会唱歌?!唱得还挺好听! 同样是头回听程熙唱歌的夏焉也很意外,但转念一想,这其实很正常:琴棋书画乃王孙公子、大家闺秀必修的功课,景澜精通音律,闲暇时也写歌词和琴曲,程熙就算只是耳濡目染,水平也定然极高。 像自己什么都不会才不正常吧。 夏焉撇撇嘴,心中有点被比下去的惨淡。 唔,应当说不是被比下去,而是一直离程熙很遥远。 时近正午,阿玉来喊程熙吃饭,见到院里的成果,将他好一顿夸。程熙开心得不得了,乐呵呵地随她回屋,夏焉便从废墙上下来,领着板凳上酒楼。 板凳机灵,瞧着夏焉分明是低落了,便问:大人,你不高兴吗?大个儿过得挺好啊。 夏焉从怔愣中回神,夹了一筷子菜吃掉,努力笑道:他的确过得很好,我没有不高兴,方才是在想旁的事。 哦。板凳半信半疑地应了。 他下午在木料场做什么?夏焉问。 记账。板凳道,大人放心,不辛苦的。 程熙原本打算出劳力,但木料场东家知道他是县令弟弟,不敢让他做重活,又知道他脑袋傻傻的,没指望他真地帮忙,便叫他去给账房随便打打下手。 然而没想到的是,程熙在账房身边站了一下午,竟看出账房做假账,私吞了不少银两! 他立刻告知东家,东家与账房是十几年的老交情,一贯信任从不查账,听了这话虽不敢信,但心中到底有了疙瘩,终于忍不住派人去查,结果果如程熙所言! 东家大怒,与账房断了交情再辞退,更将程熙视作了老天爷派下的高人福星! 前往木料场的路上,夏焉听得一愣一愣,惊道:所以他现在是账房了?! 板凳点点头,嗯呐,工钱可高了!毕竟有了他,东家才不会继续被人坑。而且大个儿当账房之后,将木料场的地方和工人重新安排了,他们现在做活比以前快得多!每天赚得也多了! 夏焉张开嘴,他这么厉害吗? 我也奇怪啊!板凳一脸困惑,我还问他呢,你又没学过,怎么会看账,怎么知道如何安排,大个儿就老实巴交地看着我,说我也不知道,我一看到账本就会了,看着他们做工,脑子里就有个声音,说这样不行,要那样才行。板凳摇头晃脑地学着程熙的语气,之后长叹一声,只能说还是天赋。我近来还想呢,或许大个儿根本不傻,而是技艺上聪明太过,将旁的都压住了。 夏焉道:大智若愚。 板凳立刻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词! 木料场在县城北门外,挨着山脚圈出了一大块地方,工人们敲敲打打往来搬运,十分红火。 场边一侧搭了个棚,棚下放着简单的木桌木凳与文房四宝。程熙便坐在那里认认真真地看账本记账,有时抬头瞧向场上,有时各处走一走。 俨然是个监工的二东家。 一小厮打扮的人小跑到程熙身边,点头哈腰说了些什么,然后跑开,很快又回来,手上端了个托盘,其中放着茶水和果点。 夏焉随板凳躲在远处一个小土坡下看,顿时震惊:他竟然还有下人服侍?! 板凳道:那是东家的小厮,给大个儿打下手的,能说会道处事灵活,正好同大个儿取长补短。 夏焉恍然大悟地点头,见程熙谢过小厮,还很有礼貌地请他同吃,小厮作势推让了一下就同意了,随手拎过一块木料做凳子,与程熙挨在一处,边聊边吃,有说有笑。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35) 大人,你看大个儿过得多好啊。板凳那张略沾了灰的脸上充满歆羡,双眼释放着渴慕的光芒,等我长大了,若也能像他一样做这几份工就好了。 夏焉微愣,恍然明白过来,原来似这般有份能拿工钱、又稍稍体面的活计,对于如板凳一样的小县百姓来说,已是可遇而不可求。 他心中有点难过,有点愧疚。 从前每天玩乐度日享用无数,那样的日子这里的人一辈子都过不到,可那样的日子却是由无数个这里的人替他挣到的。 或许,这就是父皇派他来此的原因。 一时间,夏焉的内心变化了:初来宣梧县,看到县内凋敝,他下定决心要将这里整治好,那是为了自己:想要磨炼意志,想要一试才华,想要作出成就给大伙儿看。但如今,他目标不改,动机却不同了治理宣梧,便是一心一意为这里的百姓着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这段日子他起早贪黑,终于使得衙门公人面貌一新,使得街道洁净市集热闹,接下来要规划巷道拆除荒屋开垦荒地找能赚钱的点子 责任更重更大。 但就在此时,看着木料场上众人奔走,看着程熙自力更生,他顿时就有了无穷无尽的力量与勇气。 程熙的晚饭在木料场吃,东家派人送来食盒,遥遥一望,里头有红有白,明显是肉,一个碗里面上反光,想必是汤,弄得夏焉简直不知他是来做工还是来享受的。 程熙把饭吃光后,夏焉领着板凳去街上吃面,而后返回荒屋墙头上拨开树叶继续偷看阿玉家。 程熙也回来了,搬了张桌子在院里,摆上文房四宝,给县里唯一的私塾抄写课本。 天色暗了,月光爬上来。程熙在皎洁月色中坐得脊背挺直,神情投入,运笔如飞。 一刹那,这仿似从前的身影,令夏焉几乎以为程熙好了。 大人,原来大个儿会写字啊。板凳朝夏焉道,还写得又快又好,甚至许多课本他都能默出,连私塾先生都说比不上他! 夏焉心想那是自然,嘴上道:哦,是因为小时候讲书他听不懂,就光生背文章练字来着。 看来光是把字练好就能挣钱!我也要好好练!近日程熙的种种令板凳惊叹极了,他认真地说,大人,我发现大个儿其实又聪明,人又好,他晚上坚持不在屋里写,说外头月光够亮,但我知道,他是不想费阿玉家的灯。他私下同我说过,阿玉给他发工钱,给他地方住,还给他饭吃,他觉得不好意思,提过用工钱抵食宿,但阿玉不愿意。哎,可这样摸黑写也太费眼了。 夏焉笑道:一般人或许费眼,但他不会的,你瞧。 板凳顺着夏焉的手指瞧去,惊诧地发现,程熙居然正闭着眼睛写字!居然还没写错!更没写歪! 我的妈呀!这是什么人啊板凳站起来,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然而他并不知道,闭眼写字、左右开弓之类对于堂堂科举武举的双料状元来说,实在只是雕虫小技。 当夜,夏焉躺在床上,又是难眠。 之前他一直觉得是自己在照顾程熙,今日才猛然醒悟,程熙就是程熙,即便尚未病愈,也依旧能以自己的方式努力并优秀着。 观他种种表现,应当是快好了吧? 等他好了,他俩会怎么样呢? 程熙用性命为他医治的危急关头,许多话都未来得及好好诉说,那么等到程熙病愈,他们再度相对时,第一句话会是谁先说?又会说些什么? 黎明时,夏焉终于睡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和程熙有了小宝宝。 那既然都有小宝宝了,自然也梦、梦到了有小宝宝之前的事。 醒来时满脸通红,他暗骂自己的心真是越来越脏了,但羞愧的同时,又有点气愤和后悔 多么美好的梦境啊,正到关键处,怎么就醒来了呢???!!! 以后还能不能梦到啊?! 正在床上翻滚,突感门外一股熟悉的气息靠近,接着传来一句略有怯生生的 好哥哥,你睡醒了吗? 夏焉双眼猛地一睁,立即从床上弹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大大怪盗Wing扔地雷X1、猫.Depp.猫灌溉营养液X1、追梦鲸鱼灌溉营养液X6,感谢大家订阅!五一快乐~ 第49章 亲密的接触 初醒的夏焉坐在床上按着胸口缓了一时,确定不是幻听,便光着脚跳下床去开门。 初夏清晨,日光温和轻风凉爽,生机勃勃的庭院里却没有站着程熙。夏焉疑惑地挖挖耳朵,探头左看右看,终于瞥到向外打开的门扇背后有个东西。 转过去一瞧,他愣了:那是一盆初开的白芍药!独独一株,亭亭静立,团簇的白色花瓣含着不堕流俗的精致,笔挺的湖色枝节蕴着花中宰相的端雅。 夏焉惊诧而欢喜地欣赏了片刻,躬身端起花盆,发现地上还有一封对折的笺。 拾起笺纸打开,熟悉的俊逸字体映入眼帘 阿玉拿赚的钱去隔壁县买了新花种,我帮她种,这是第一株。 送给你好哥哥,我觉得它像你。 好哥哥,你千万别去相亲! 我答应你只是私下喊媳妇,等我! 夏焉瞧得好笑,笑着笑着眼眶却疼了。 他吸气忍了一阵儿,将芍药搬进屋,从柜中取出他最珍惜的檀香木锦盒,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厚叠折好的纸、白绸红梅帕与镌着嫣字的金锁片。 他郑重其事地将程熙的字笺放进去,一时间充满了做事的力量! 近来公务中最重要也最危险的一项当数清理盘踞在县城外抢掠过路百姓的山贼。 他与县丞、县尉、众捕快仔细商讨数日,最终决定由露面尚少、暂不为山贼所识的他扮做富家行商,提前放出消息,引诱山贼出动,暗中埋伏,将其一网打尽。 这招仿照的正是程熙在宁安县剿匪,以及后来故意引魁首前来刺杀的做法,固然危险,但胜在效果极佳。 十日后谋定,夏焉换了行装,信心满满又略微紧张地坐车出城。四名捕快扮护卫,一些捕快藏在马车后缀着的两口大货箱里,另一些捕快藏在林中,县尉则点好兵马,随时准备增援。 宣梧小县比不过其他强县,山贼的水准也相当一般,一下便老实而精准地钻进了圈套。 双方斗将起来,夏焉只会少许骑射,按计划迅速退到己方后阵,站上地势高处,取弓箭做戒备状。 眼见势均力敌战况胶着,他果断抬手下令,再上一波埋伏。 躲在林间的捕快们尽数冲出,形势立刻起了变化,几个山贼不敌被缚,另外一些凶狠的也渐露疲态。 夏焉暗自握拳,正专注间,突感背后上方传来一阵劲风,接着身体一轻双脚离地,竟被人举了起来! 他头重脚轻身体晃动,眼见地面飞速移动,这是被人扛在肩上带跑了! 是是是是谁?! 夏焉如被猎来的小兽,拦腰架在猎人肩上,上身倒栽葱,快速跑动中双臂来回摆荡,脑袋前后摇晃,时不时就与猎人的屁股撞一下。 这一撞的触感十分熟悉,他反应过来,双手拍着猎人的背,喊道:程熙!你怎么突然冒出来了?!放我下来!我在做公务! 程熙坚决道:不行,太危险了。 不危险!那是计划好的,我们马上就赢了!大伙儿都在,我是县令,怎能临阵逃脱! 程熙一听,脚步放慢。夏焉正觉有门,不料他突然更加坚定地一摇头,道:还是不行,哪怕有一点危险都不行!既然快赢了,那你走了也无所谓。继续发足狂奔。 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这根本不是勤于公务认真负责的程大公子! 就这样,夏焉突如其来地被程熙一路扛回居所,开门进屋,稳而小心地放在床上。 夏焉看向程熙,神情乱七八糟,道:你究竟在做什么?你怎么冒出来的?! 高高大大的程熙站在床前,坚决堵住夏焉的去路,说:林中有种少见的木材,我和大伙儿去瞧,听到远处有打斗声,我就过去,就看到你了。 夏焉惊讶:我怎么没听到你们的动静?! 程熙老实道:挺远的,旁人也都没听到打斗声,但我听到了。 夏焉: 又是程大公子独有的厉害之处,看来再过不了多久,连自己这个县令都要让给他来做了。 看看天色,夏焉估摸着若无意外,这会儿山贼应当已经全部被缚。有县丞和捕头压着,还有县尉的兵马,应当无碍。至于自己派个人给他们传个平安信就成。 正打算着,程熙突然摸了下他的脑顶,他一抬头,与程熙注视着他的痴痴愣愣的目光接住,心神猛然动荡。 原来他们已有一个月没见了,不想便罢,使劲儿一想,就不由得又感慨又难过,只想扑上去狠狠抱住他。 但他的行动永远比不上程熙快,他仍在犹豫,程熙已上前躬身歪头,轻轻吻住了他。 明明吻过好多次了,夏焉却仍会怔愣,怔愣着怔愣着,程熙的手便伸到了他的领口。 他猛然回神向后一退,按住领口道:你做什么?! 程熙认真道:检查你有没有受伤。 夏焉松了口气,哦,我没有受伤。 那我检查一下。程熙坚持要解他衣裳。 夏焉在床上扭来扭去地躲,喊道:都说了没受伤你怎么不相信我呢? 我相信你。程熙语气笃定,但我还是要亲眼看一下。 那执着的样子令夏焉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曾经对他有所隐瞒,以至于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却仍旧出于下意识地、毫无理由地担惊受怕。 夏焉心动而心软了。 他不忍再拒绝这么可怜又这么好的程熙,便乖乖坐着,任由程熙脱下他的衣裳,直到浑身空空。 夏焉: 糟了,有点后悔。 试问谁检查受伤会被扒成这样? 夏焉光溜溜地抱膝坐,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可以了吧? 程熙正直地摇头,道:你不要缩在一起,我要看的。 然后,他像孩童刚学认字时一个一个地指着读一般,从夏焉的发冠开始一路向下认真地看看摸摸,每一处都不放过,包括那些夏焉自己都够不到的地方。 最后,夏焉死死地趴在床上,脸红如柰果,再也不肯起来。 你怎么了?程熙问。 你出去。夏焉说。 为什么?程熙茫然。 哎呀没有为什么!夏焉快受不了了。 程熙挠挠头,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满脸惊惧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前面受伤了,所以才不给我看!他不容置疑地将夏焉强行翻过来,夏焉彻底绝望。 程熙却愣住了,更加茫然:那是怎么和平时不一样?真地受伤了吗? 不是!没有受伤!不要碰不要碰不要碰!夏焉光着身子四处窜逃。 今日他注定要稳稳地落在程熙手里。 程熙从身后圈住他,他无数次地缩成一团,无数次地被程熙打开。 如同觉醒了扎花、写字、记账等本事一样,程熙那方面的本事也觉醒了,而且仿佛发现了一件极为有趣的事,做起来十分卖力,令夏焉唯能红着脸喘着气,不断地发抖。 换了衣裳的夏焉羞愧地坐在床上,低着头不动,不说话,也不看程熙。 程熙亦不需他看,因为他此时没由来地感到了一阵极大的喜悦,他收拾了夏焉弄脏的中衣,抱着盆乐颠儿颠儿地去院里洗。 山贼们被押了回来,夏焉借公事遁掉,一直忙到深夜,终于再也没有任何借口,不情不愿地回了卧房。 程熙坐在桌前灯下,专心致志地等他回来。 夏焉尴尬死了,贴着墙壁横着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问:你不回去给人抄书? 程熙道:我抄得快,少抄一晚没什么。抬头微笑,好哥哥,我们今晚睡一起吧。 夏焉浑身一紧,不敢说话。 程熙打好洗漱的水,招呼夏焉,夏焉不敢与他贴近,拿着盆去院里洗了,回来一看,程熙已收拾妥当,穿着中衣端正地坐在床边。 好哥哥,我们一起睡吧。程熙执着道。 夏焉脸上滚烫,呼吸急促。 程熙起身走向他,说:我也有点难受,你能不能像我先前帮你那样帮帮我? 夏焉往程熙身上一看,心想完了完了,好可怕。 这是怎么回事?我以前没有这样过。程熙迎面抱住夏焉,贴着他的耳畔喘气道:好哥哥,你帮帮我吧。 夏焉一个激灵,他感受到了,而且比还是谭嫣的那回感受得彻底得多! 一炷香过去,程熙与夏焉同盖一床被子躺着。 程熙侧身,一臂撑床,低头将夏焉亲了一会儿,满意地躺下,闭上眼,将薄被拉平整,说:好了,睡觉,生小孩。 夏焉在被中与程熙牵着手,崩溃地想:都浪费了,这样是生不了小孩的。 哎,他虽然很想和程熙真正发生点什么,但不知为何总是很紧张,而且毕竟程熙现在还没好,他不是很愿意在程熙尚未完全清醒时做那件事。 深夜寅时,程熙按着额头坐起来,难受而迷惘地缓了片刻,扭头看,夏焉贴着墙,睡得谨小慎微。再看室内,独株的白芍药静静地呆在盆里,在这静谧而温柔的夜里散发着和美优雅的光芒。 他眉头深深拧起,双眸极为复杂。 清晨夏焉醒来,发现程熙不见了,心想他应当是去做工了。 光脚下床喝水,见桌上又有一封笺。 仍是程熙的笔迹,他约略一看,惊地手一滑,瓷杯坠地,啪地摔了个粉碎。 作者有话要说:5月搞个大事情:周末日万!就是说工作日日更一章,周六周日会在0点、中午12点和下午6点更三章!今天就是周六,大家之后别忘了看哦!爆更耗气o(╯□╰)o求评论支持!感谢读者大大只喝鱼汤的喵酱灌溉营养液X5,感谢大家订阅!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36) 第50章 被抛弃了吗 我好了,有些乱,想静静,暂且离开一下。 夏焉当即一晕。 忍着脑中嗡嗡的声响,努力缓下急促的呼吸,按住胸口强定心神,他再往下看 阿玉、木料场及私塾处我已留书说好,说是家中有事,需得立即离开。若他们问起,劳你担待周旋。养花扎花之法、未抄完的课本及本月剩余的账面我会陆续写好做好,寄来你处,亦劳你辛苦转交。 其余勿念,照顾好自己。 程熙。 短短百余字,夏焉正着看倒着看,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几能背过,甚至倒背如流。 好了? 怎就突然好了呢? 当然,丝毫没有不盼着他好的意思,应当说,在过去的日子里,就算是闭上眼睛半睡半醒,他都下意识地期望着程熙能快快好起来。 或许正是因为那期望太过强烈而又久不实现,以至于当它真正发生的时候,他心中首先冒出的不是喜悦,而是些许不真实。 但程熙的的确确是好了。 譬如这笺,字迹端整行文谨慎语气克制行事周全,哪里还有半点儿憨直之态? 他曾多次想象过程熙好起来的情景,在那些想象当中,他们或是执手大笑,或是抱头痛哭。 虽然这样的行为的确不是一贯君子的程大公子会做的,可这段日子他们毕竟一起生活,朝夕相对间,他们更熟悉了,感情也增进了,他就总想着一旦程熙恢复,他们的相处定然会与从前不同。 可如今夏焉又觉得,他似乎是想多了。 仔细说来,生病期间程熙所做的一切都没经过清醒的考量; 此笺看来,字里行间亦实实在在有些疏离、后悔、逃避的意思。 夏焉越想越害怕,不久后害怕转为焦躁,他顶着一头蓬发愤愤地往凳上一坐,两手用力扯住笺纸,眼睛瞪着,目光恨不得将笺纸戳穿。 我好了、想静静、暂且离开一下这几个字他都懂,但很混乱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要混乱?竟然还混乱到了连一句话都不说就直接走掉的程度?! 夏焉生气地放下信纸,站起来跑去左边踢了一下墙,委屈地想:亲也亲了摸也摸了,这个时候突然走掉,什么人啊!是不是不想负责任?! 喘了几口气,他平息了些许,又跑到右边,心想也许程熙好了,就把生病期间发生过的事都忘了。 想着想着眉梢一挑,又跑去左边,跺脚抱臂:不可能!若是忘了之前的事,就不可能留书出走!他果然还是坏的! 过了一会儿他再度跑来右边,揉揉脸吁口气,眉头舒缓:不要着急不要冲动慢慢思考。 嗯,程熙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又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这时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家报平安,毕竟一大家子人担心他呢! 而且算算时日,晚月的小宝宝差不多要出生了,程熙是长子长兄,回去操持一切也是应该的。 刚觉得有点舒坦,他冷不丁地又想到一个漏洞,迅速跑去左边,啊地大叫一声,愤愤蹦跶:就算是这样也没必要半夜就跑吧!有这么着急吗?! 明明自己也很担心他!他就不能好好说一声,让自己安心了再走吗?!又不是不放他走!而且而且,若只是为了赶早回家,信上就不会不说清楚,更不会写很混乱这三个字! 夏焉又气又纠结,盘膝往地上一坐,僵了一时,躺下翻滚起来,滚着滚着又陡然一惊,迅速起身一把扯过信纸,盯着再看,发现上面的字虽然极其漂亮,但字与字、句与句之间略有滞塞,明显是边写边想,中间省略了很多! 他便尝试着补充 我好了,(没想到之前竟与你发生了那种事,不知自己为何会那样做),很混乱,想静静,暂且离开一下,(以便不再见你,更不要继续发生那些事)。勿念,(我也不念你),(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吧)。 是这样吧?多通顺。 焦躁散去,夏焉身上微凉,脑中异常清明。 若是他的病没被程熙治好,那他现在一定会一命呜呼。 不过,程熙先前对他那么好,更舍命相救,他不应该责怪程熙。以后无论程熙打算怎么对他,他也当毫无怨言。 静了片刻,夏焉说服了自己,打起精神洗漱更衣去衙门,结果刚一推门,就被人一把拽住! 大人大人!大个儿怎么走了?!阿玉都急哭了!他走了,阿玉怎么办吶!板凳扑上来大喊。 夏焉一愣,尚未回话,小厮跑了过来,急慌慌道:大人!木料场东家与行知学塾的先生求见!都在正厅,一个比一个急,您先见谁?! 夏焉一脸懵,才吸了口气,板凳就猛地一蹲,死死抱住他的腿,边摇边喊:我先来的我先来的!大人先跟我说!大人,您快把大个儿找回来啊! 嗐,板凳你小孩子先让一让,那边人就要冲进后院来了!小厮扯住夏焉的胳膊。 夏焉左摇右摆,耳边嗡嗡,刚刚平复好的心情再度崩溃 程熙!这就你所谓的说好了吗?!我才不要收拾你的烂摊子! 但不收拾不行。 一盏茶后。 正厅里,夏焉坐在上首抄着袍袖,语重心长地对底下的一众人说:没办法,真地没办法。他家中有急事,不得不走。哎,他的心已经乱了,昨夜坐立不安还说胡话,就算不走,也万万做不了工了。 板凳、阿玉、木料场东家、私塾先生相互看看,数脸怀疑。 我没有骗你们。夏焉立刻道,他对本官来说有多重要,你们其他人不知道,板凳是知道的,本官何尝不想他留下? 众人便看板凳,板凳先是一愣,接着点头,大人、大人说得对。 临行前他交代了,养花扎花的方法会写回来,本月的账面和没抄完的书也会做好寄回,至于之后夏焉摇头一叹,本官建议你们还是另想它法吧,总不能一直靠他,他不是本地人,终归是要走的。 他被发配来此,建平帝一点儿都没提过他如何才能回去,但程熙是礼部郎中,是朝廷数一数二的新秀,往日深得重用,如今既然好了,自然要回去继续做官,他们也自然要分离。 就算程熙愿意留下,他也不允许,毕竟程熙那么优秀,日后定然是要出将入相的。 突然之间,他一点儿也不为他今日的不辞而别生气了。 思及此,夏焉不由地神情悲戚,众人被他感染,深感县令大人相当不易,不禁开始反思自己是否无理取闹。 大人您别难过。板凳首先道,不管、不管以后怎么样,这回大个儿还是会回来的吧。 夏焉按按眉心,自暴自弃道:也许吧,谁知道呢。 阿玉与板凳目光一碰,琢磨片刻,向夏焉道:大人说得对,自家的生意终是要靠自家。这些日子我也跟大个儿学了一些,要不就先应付着,之后再看情况。 也是,只好先这样了。私塾先生低声叹了叹,起身拱手,今日一时激动,口不择言行事无状,还请大人见谅。 大伙儿都这么说,木料场东家只得退让,众人又感慨了几句,起身告辞,唯剩夏焉坐在椅上支着额头,一脸疲惫。 数日后。 夏焉正在书房中看卷宗,县丞突然如临大敌地跑来 大人大人!出事了!林江郡王县丞气喘吁吁地扶着夏焉书案,林江郡王来了! 林江郡王? 夏焉一愣,接着想起来了,沉下脸道:以贵宾之礼迎接,一切问话本官来答,尔等只需站着,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即可。 县丞略疑惑,夏焉一拍他手臂,道声快去,县丞回过神来,躬身跑了。 夏焉垂下眼眸,压抑着心中的不快,整好官服出去,只见大堂正中摆着一把红木雕蛟龙椅,椅后缀了两队人,有文有武,椅上一人稳坐,双眸轻闭趾高气昂,不是那位与他有着杀母之仇、在他离京路上派人刺杀的二皇子哥哥夏纪,又是谁呢? 夏焉到此用的是假名假身份,此时只得上前行礼。 宣梧县令见过王爷。 夏纪没听到一般,手中折扇微微摇着,让夏焉躬了许久的身,才颐指气使道:跪下。 夏焉眉间一皱,碍于形势,提起衣摆双膝跪了。 来人,掌嘴。 夏焉:!!! 站在四周战战兢兢的衙门众人:!!!!!! 夏纪身后一侍卫听令上前,夏焉立刻道:敢问下官所犯何罪?! 小小县令官威倒大。夏纪手中折扇一停,眯着的双眼睨视夏焉,冷哼一声,你不过相当于本王脚边的一条狗,掌嘴需要理由吗? 夏焉垂目,不亢不卑道:圣上英明,择选百官为民请命,百官固不如王爷尊贵,但若于王爷眼中,百官都只是狗的话,那王爷要么是违逆圣意,要么就是连自己都没算做是人。 你!夏纪一指指向夏焉,敢侮辱本王!给本王教训他! 侍卫揪住夏焉手臂使力一按,夏焉伏身,却坚持抬头道:下官无罪!就算有,亦该由察院、巡抚或上级知府治罪,无论如何轮不到王爷头上!王爷今日无端在县衙公堂上胡闹,还为一己之私责打下官,才是大大的过错,天子犯法,与民同罪! 夏焉声震公堂毫无畏惧,夏纪还要再说些什么,他身后的一个文人轻咳了一声,他连忙顿住,眼珠一转,抬手示意侍卫撤回。 夏焉生气地抖抖身子,夏纪收敛了语气,又道:本王今日来此绝非无端胡闹,而是要报案。本王与侍妾在县中游玩,侍妾却丢了,人口失踪归你们县衙管吧。俯身看着夏焉,鼻孔一哼,一字一顿道:三日之内,本王要见到人。狠瞪一眼,起身带着手下走了。 县衙外,马车飞驰而去,夏纪坐在车中,问那文人:这样真地有用? 文人狡猾一笑,王爷放心,咱们的人会朝县衙放消息,让他们往辛劳板那里查。辛劳板在湖州黑白两道通吃,势力大得很,惹上了他,这小小宣梧县令就算不死于非命,也得掉几层皮。 夏纪蹙眉,我就怕他不查。 不查更好办。文人呵呵笑着,办事不利尸位素餐,他的上级里就有咱们的人。 夏纪思索片刻,阴沉地点了点头。 一日后,夏焉翻着堆在案头的卷宗,面对着堂下一群愁眉苦脸的人,道:不如还像抓山贼一样,我主动出击,扮成女装潜入他们的老巢。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下午6点还有一更哦! 第51章 巧施美人计 夏焉深知夏纪所谓的侍妾丢失只是个刁难他的借口,但为防落下办事不利的口实,他必须去查。本以为会是白费时日,却不想只是稍稍一查,便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线索。 更令他意外的是,线索指向的嫌疑人衙门众人居然都知道 此人姓辛,大伙儿称他辛老板,此人明面上做正经生意,暗地里却拐卖人口,极不干净。 据说他会亲自挑选拐来的男女,不太行的为奴,还可以的为娼,特别好的则留下自行享用。 夏焉一听,大怒拍案:竟有这等丧心病狂之人逍遥法外?! 捕头道:大人初来乍到,有所不知,这辛劳板与官场、黑道甚至江湖上都有联系,势力大得很呐。 听说曾有人从他那魔窟中逃出后报了官,结果没过几日,那人突然就死了,案子也不了了之。县丞叹息,咱们宣梧又小又穷,辛劳板过往从不曾在此下手,谁知这回 夏焉顿时明白,这定是夏纪的阴谋。 他思索片刻,提出由自己扮作女子引辛老板出手,从而直入对方老巢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结果话音刚落便迎来了众口一致的反对。 大人不可以!这太危险了! 这无异于深入虎穴啊! 是啊!绝对不行!还是另想它法 等他们激动地说完,夏焉淡淡道:林江郡王只给了三日,什么都不做的话,三日后王爷发难,我等还不是死路一条? 众人登时语塞,面面相觑,进退两难。 这是唯一的办法。夏焉身着官服,严肃地将桌面一扣,不瞒诸位说,我从前与林江郡王有过节,他这次是故意放出线索设计我。至于辛劳板是究竟与他勾结了,还是仅被利用我不得而知,但无论如何,既然知道有此恶人为害百姓,如今还就在我的治下,我定然不能袖手旁观。何况林江郡王要对付我,我躲也无用,不如干脆跳入圈套,只要谋划得好,说不定不仅不会让他得逞,还可能收获额外之喜。而且诸位放心,只要我亲自去查,他便不会为难县衙与诸位。 众人动容,夏焉再道:此事固然危险,但也并非全无胜算,我已有计较,诸位可愿一听? 大伙儿敛起精神,纷纷道大人请讲,夏焉抿了口茶,抬眼道:据你们所知,辛劳板会武功吗? 捕快道:他是个生意人,年纪也不小了,不会武功,但他身边一定有许多武艺高强的保镖。 可他若真要对拐来的人做些什么,总不会让保镖在旁吧?夏焉自信一笑。 众人相望,隐隐明白了夏焉的意图。 计划讲完,一切敲定,夏焉紧锣密鼓地行动起来 衣饰店买裙衫靴袜、首饰铺买珠钗胭脂,躲进房装扮时发觉手艺有点生疏,不由地多花了些时候。 半个时辰后出门亮相,穿一身白绸打底鹅黄纱裙,束紧的袖口与翘头小白靴利落活泼,耳上挂着两颗珍珠耳坠,俏皮可爱,面庞清丽乖巧,发辫一层叠一层,其间缀着零星散落的浅色碎花,在阳光下微微跃动。 县衙众人一看,个个瞠目结舌,惊掉了满地的下巴。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37) 喂,大人不会本来就是个女子吧,平日里其实是女扮男装?一捕快低声对另一捕快道。 那捕快张着嘴,目不转睛道:应当不是吧,大人的声音是男子,还有喉结,那里也是平的。 先头的捕快道:女子那里也有平的,也有可能有喉结,你瞧大人的喉结就不突出。 啊?好像、好像是那难道真的后头那捕快有些晕了。 夏焉听到了,扁着嘴怒瞪他们一眼,气哼哼道:我是男子,莫要胡乱议论! 心想这套装扮明明只是勉强凑合,这些人也太大惊小怪了,比程熙差远了。 他大步向外行去,边走边道:就这样,我去了,你们按照计划,务必提前准备。 大伙儿纷纷说着大人千万小心、大人旗开得胜,唯独一小捕头与众不同,在角落里怯怯道:大、大人 夏焉回头,下巴微抬,茫然道:怎了? 他这懵懂神情历来最是招人喜欢,女装比男装时又格外可爱一些,小捕快顿时红了脸,鼓足勇气道:大人真好看,是不是县中第一美男子属下不知道,但一定是第一美、美 女字尚未说出,夏焉便鼓起脸跳过去严肃警告:胡说!下不为例!否则罚你俸禄!眉毛一挑,转身轻快地走了。 他作出一副什么都没见过的天真神情,独自在街上转悠,几乎将宣梧县城走遍。 一个多时辰后,他捡了个偏僻茶棚坐下,一杯茶刚喝下去便眼前一黑,倒在了桌上。 隐约觉得有人将他抬了起来,塞进麻袋,再扛上马车,再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度睁眼时,他发现自己双手向后被绑在椅子上,眼前是一间布置典雅的卧房,房中点了熏香,香气浓郁得都有些臭了。 将房中摆设与门窗位置看好,他手指向上,在绳索间来回摸索。 一炷香后,外间楼梯声响,房门推开,一个中年男子走进来,瘦骨伶仃面色冷白一副虚相,看到他时,带着黑青的双目一亮,释放出赤/裸裸的贪婪光芒。 不想这宣梧县竟有这等美人儿。中年男子呵呵笑着,来到夏焉面前,抬起枯枝般的手摸他下巴。 夏焉厌恶地别开头,皱眉道:你是谁? 他刻意换了嗓音,自小学做女孩的经验使得他的声音听来只是比一般女声微沉一些,并不足以令人怀疑。 我姓辛。辛老板笑眯眯地在夏焉脸上摸了一把,你呢?方才是我傻了,你不是这宣梧县的人吧? 夏焉冷冷道:要你管。 辛老板愣了一下,但并未动怒,像是还挺喜欢他这个性子,自以为是道:哦,看来是过路的。怎么?是出来办事?寻人?还是在家乡受了欺负逃出来的?又或是哪家小姐,一时有了玩心,溜出来的? 夏焉不说话。 罢了。无论什么原因,反正你如今是哪里都去不得了。辛老板将夏焉来回地瞧,眼中精光爆闪。 其实他从前选人,都是觉得哪个不错就先派人去细查身世,然而今日看到夏焉这等绝色,他当即便把持不住,只想赶紧品尝快活一番。 束手束脚的强迫最没意思,咱俩打个商量,若你乖乖听话,我便让你做我身边地位一等之人,给你荣华富贵,如何?辛老板俯身望着夏焉,引诱道。 夏焉做茫然状,你要我听话做什么? 辛老板道:自然是伺候好我。 夏焉道:如何伺候? 辛老板一愣,继而露骨而兴奋地大笑,不想你不仅是绝色,还清纯得很。如何伺候?哈哈,让我来教你,保管你伺候一次便终生难忘。走向椅背后。 夏焉跟宋益学易容术时,顺带着学了些简单的遁术,此时他已将绑绳解开了一半,眼看辛老板过来,忙又飞速缠好。 辛老板给他松了绑,走到床边坐下,猥琐笑道:过来吧。 夏焉揉了揉手腕,犹豫片刻后走了过去。 辛老板捏起他的手,放在掌中轻轻摩擦,夏焉登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硬生生忍着,听辛老板又说:为我宽衣。抬头露出衣领。 夏焉简直要吐出来了,为了大局强行继续装傻,问:宽衣做什么? 辛老板再度大笑,更加下流地伸手拍了他屁股一下,道:你真有趣。宽衣自然是为了享乐,人间极乐,快。 夏焉彻底崩溃,有点后悔,同时更加痛恨这个色魔! 他暗自吸了口气,做好准备上前,双手来到辛老板领口,指尖挨上扣子,稍稍抬眼,在辛老板那张虚白的脸显露出最投入沉醉的神情时,指尖突如其来地一转,施展出擒拿手!另一手迅速反剪住辛老板一臂,将他从床上拽起来,拖向窗口。 呃! 辛老板身体梗着双目睁大,惊恐地扭头看夏焉,你、你明明 他们趁他昏迷时查过,确定他不会武功。 喉中发不出声,辛老板拼命踢打带翻了烛台,门外立刻传来一声带着询问的老板,数息后,四个高大的保镖破门而入,夏焉毫无惧色,按着辛老板,冲保镖们扬眉道:站住,否则我掐死他! 保镖们投鼠忌器,夏焉趁空一脚踹开最近的窗户,拖着辛老板向下一跃! 啊!辛老板绝望大叫。 夏焉却勾起唇角笑了 方才辛老板数次说这宣梧县,可见他们仍在县城之内。他身为县令,早将县中各处摸了个滚瓜烂熟,城中有楼梯的房屋唯有三层的盛隆酒楼和两层的云来客栈,但盛隆酒楼并无卧房,那么就只能是云来客栈! 区区两层,对他这个已有过一次跳楼经验的人来说算不了什么! 摔出去后,二人在雨棚上蹭了一下,坠势减缓,接着辛老板先着地,夏焉想起学骑射时的基本功,提气撑腿,避免了跟着一同狗啃泥。 背后一阵劲风,他知道是保镖们追出来了,连忙拔腿就跑! 他自然跑不过保镖,然而正在此时,县衙里的十几匹马、从百姓家中借来的猪狗牛羊鸡鸭鹅鸟等家禽家畜们纷纷失控地冲上街道! 紧接着,按县衙提前吩咐的、前来寻找自家牲畜的百姓们也涌上街头! 捕快衙役在其中一时疏导一时搅和,登时闹得四处大乱人仰马翻,使得辛老板的保镖毫无施展余地! 夏焉心中兴奋与紧张并起,扣着辛老板到处乱钻,迷惑了一会儿敌人,觉得差不多了,便往县衙方向跑。 多跑一步就离最后的胜利近一步! 他这么想着,一时控制不住速度,脚下一绊,啊一声向后一摔! 然而最终却没能躺倒,一双有力的臂膀从身后扶住了他,他忙说谢谢,下意识回头一看,乍然惊住。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还是三更!感谢读者大大20910668扔地雷1,感谢后台无法显示名字的读者大大灌溉营养液7、柚子灌溉营养液10,感谢大家订阅! 第52章 你气死我啦 小县城入夜后,偏僻处灯火十分黯淡,然而夏焉这一回头,却仿佛看到了比京中的满城焰火更要明亮辉煌的光彩。 与那双微高而始终深邃的英俊眼眸定定相望,刹那间,天地万物落入眼内,传进心中。 夏焉浑身一震。 程熙 回来了。 完完整整地、彻彻底底地回来了。 再发愣,人就追上来了。 程熙一手温柔地揽住他纤瘦的腰身,另一手提起辛老板后领,腾身一跃,在月色中、在呼啸风声中往衙门去。 夏焉恍惚侧头,双手按着他的胸口,那里正有力地一起一伏,别提有多宽阔、多温暖、多安全了。 回到衙门,将辛老板投入大牢最深处,着女装的夏焉满心雀跃,脚步轻快地回卧房更衣,程熙大步随在他身后,一路向留守的衙役小厮们点头打招呼。 大伙儿忙不迭惊叹:大个儿这次回来不仅换了身漂亮贵气的衣裳,连神情举止都不一样了! 难道他所谓的家中有事,是天降横财加神医,不仅有了钱,还治好了病?! 两人前后脚进屋,门刚关上,程熙的和睦笑脸便唰然消失,更猛地攥住夏焉手腕,抬手就要解衣裳! 喂喂喂喂喂!夏焉惊得脸都白了,瞅了个空当逃到三步之外,双手挡在身前,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难不成程熙先前的症状好了,现在又来了新症状?! 他此时穿着活泼的鹅黄纱裙,头上梳着可爱的发辫,煞有其事地作如临大敌状,程熙瞧得神色复杂,喘了口气,咬牙克制,压低声音问:他都碰你哪儿了? 啊?夏焉没听懂。 我说那辛老板,他都对你做了些什么?程熙语气加重。 哦。这下夏焉懂了,放下双手站好,不甚在意道,就碰了碰下巴和脸,还有屁股。 程熙登时拧眉,眸中少见地露出凶光,一步上前,急道:他用哪里碰的? 当然是手啊,还能是哪里!夏焉说完觉得不对,心想其他地方似乎的确也能碰,不过呸呸呸那也太污秽了! 这边程熙拳头紧攥,浑身的杀意都有些无法控制了,再问:用哪只手碰的? 夏焉双手抬起转了转,诚恳道:两只手。 程熙再不多言,怒不可遏地转身出门,夏焉赶紧冲上拦他:你做什么?! 我去把他的手砍下来! 他还没有审讯呢你不能用私刑! 程熙拗着夏焉的力气往前走,我留他性命已是宽宏,就算当即结果了他又能怎样?! 程熙!夏焉见劝不动也拽不住,大喊一声,整个人从背后趴上去用力一抱! 程熙浑身一震,停住了脚步。 夏焉也有点愣了,他方才下意识就这么做了,根本什么都没考虑,但抱上了才知道,其实他俩都早已渴望着这样的一个拥抱,渴望了很久很久。 程熙的身体高大,脊背宽阔,体温也很暖和,趴上去实在太舒服了 夏焉忍不住迷恋地用脸颊来回蹭,还像个小狗似地使劲儿吸气。 程熙: 他转过身,两手扶住夏焉的腰,正低头凝望,忽而目光一变,蹙眉道:你脸怎么了? 夏焉茫然摸脸,伸手一看,手掌上一道道白,便道:哦,县里的香粉不好,涂久了就会掉,京城买的就不这样。脑中一亮,你背后一定也有!等一下。扭身探头,对着程熙的脊背使劲儿吹,又拍了几下,懊恼地说,哎呀,还蹭上了一点唇红,只能脱下来洗了。 程熙无奈道:先不用管,无所谓的。 夏焉便转回来,任由程熙环着他的腰,仰头认真道:所以只是隔着香粉和衣裳摸了摸脸和屁股嘛,又不会少块肉,你这么激动干嘛?再说我还抓了他一路呢,照你的意思,是不是也要把我的手砍下来?握起双拳向前一亮。 程熙叹息:这怎能一样? 反正审讯之前你不许胡来,稳重一点!夏焉拍拍程熙的肩,一脸严肃。 稳重?我还没说你呢,你倒让我稳重?程熙怒极反笑,放开夏焉走到一边,那辛老板极度危险,你对他毫无了解,竟敢孤身一人去抓?! 谁说我没了解?我就是了解了才去的。夏焉不服道,他抓了人,会首先自己挑选,这是近身的最佳机会。而越是危险人物,越要出其不意,正常办案之法抓不到他,就要寻求非常之法!他黑白两道勾结,作威作福惯了,一定想不到竟然有官员敢这么直接!加上里应外合造成的混乱,他肯定跑不了。事实也证明了我这样做就是有效啊! 这是侥幸,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程熙坐在凳上,一脸后怕,万一他在你昏迷时就对你下手怎么办?后果不堪设想!就算、就算不下那样的手,你不会武功,一个不小心,受了伤怎么办?或是被他发现了身份,抓起来怎么办?!再者,你把街上搞得大乱,无辜百姓若因此踩踏死伤,又怎么办?! 可、可是我就是确定可以做到才去的!街上也安排了衙役们疏导!夏焉有点着急,更有点委屈,他抓到了旁人都抓不到的坏人,立下了这么厉害的功劳,程熙不夸奖他也就算了,居然还数落他,他的好心情一下就没有了。 撇嘴低头,脚在地上来回划拉,看着程熙高高在上的姿态,想到近来种种,一下便悲从中来,忍不住跑去踢了一下墙,不忿道 哼!你生病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屁颠儿屁颠儿地跑来找我,我刚把你照顾得有一点好,你就懒得理我,自己出去赚钱逍遥快活了!等彻底好了还不辞而别!现在好不容易回来,都不先问问我过得好不好,而是先批评我! 程熙立刻站起来,我 夏焉自暴自弃道:行吧!反正我的命是你救的,你说什么做什么都对,我不该顶撞你!我以后全听你的话就好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程熙上前解释。 算了不重要,不说这个了。夏焉低落道,我现在要更衣,你出去吧。 程熙站着不动。 夏焉便走过去双手抬起按上程熙胸口,将他往外推,程熙退了几步之后,突然用力定住。 夏焉:??? 使劲儿再推,程熙就像一座山般纹丝不动。 二人靠得极尽,气息交换,夏焉从居高临下的程熙身上嗅到了一丝危险,不敢抬头,只小声说:我要更衣。 静了数息,头顶道:你更。 夏焉道:那你出去。 我不能看?程熙轻声反问,抬手捞起他肩上垂下的发辫,你如今是姑娘家的打扮,难道不正该给我演示看看,谭嫣究竟如何变成夏焉?大言不惭地讲一句,普天之下,应当唯有我可以这般要求你,没错吧?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38) 夏焉满脸通红,顽强道:你欺负人! 程熙道:都是男子,更衣而已,我怎么就欺负人了? 你!夏焉按在程熙胸口的双掌握成拳,越发觉得他无理取闹而自己弱小可怜。程熙却是打定了主意,见夏焉久无动作,便伸手去解他领口的系带。 喂你做什么!夏焉抓住领口挣扎,浑身迅速冒汗,心想难道现在就要被程熙就地正法了?想起程熙那庞然大物,他正在紧张,门外突然一阵骚乱 大人大人!林江郡王又来了!正在堂上发火!他说数十下之后您若还不现身,他就进来抓您! 夏焉一顿,本来还有点紧急,听到最后一句变噗地笑了:他这仇家也太差劲了,不出去的后果就只是进来抓人吗? 他乐不可支,程熙一脸莫名:你笑什么? 夏焉心想这么一闹,就地正法就得往后推,一时如释重负,说:笑二皇子傻!将头伸给程熙,我得赶紧更衣,你来帮我拆头发!说着开始解腰带 这是正正经经地有事更衣,与被人带着奇怪的心思刻意盯着换全然不同,而且只需脱至中衣,穿上官服重新梳头就可以,所以他一点儿也不怕! 只不过 夏焉刚套上一只官服袖子,便歪着脑袋大叫起来 哎呀轻一点!缠住了缠住了! 啊疼疼疼!不要拽发根! 哎呀你怎么越拆越乱!怎么这边鼓出来一个包! 桌上的铜镜映出歪头忍痛左右蹦跶的夏焉、他那颗仿佛头发发了疯的脑袋、以及在他身后一脸茫然手足无措的程熙。 我、我哪里知道这么难拆历来优秀无匹的程大公子全没想到自己竟会被几束小小的麻花辫打败,羞愧地退了一步,想再试试又不太敢,生怕在心上人面前做出更丢脸的事。 算啦算啦术业有专攻,时间紧迫随便吧!夏焉嘴上咬着绑绳,两下把官服穿好,双手从发际处向上使劲儿一拢,将乱成一锅粥的头发全部堆到中心,随意捆上绑绳,顿时,他的脑顶出现了一个比他的脑袋小不了多少的、几乎随时会爆炸的发团。 程熙: 夏焉看看铜镜,晃晃脑袋自我安慰道:有帽子,没关系。 随手将官帽扣上,使劲儿一压,双脚伸进官靴扭了扭,便就嘀哩哐当地出门,刚跑几步就又探头回来,郑重其事地警告程熙:在这里等我,不要到堂上来!也不许乱跑!听话!转身跑了。 程熙张张嘴,分明看到他那头乱发将官帽缓缓缓缓地顶了起来。 夏焉急躁地行向公堂,心中考虑着应对夏纪的方法,突然一怔:完了,查到辛老板之后,他就一心想着怎么把辛老板抓起来,彻底忘了夏纪的说辞是要找他的侍妾!入金侍妾连个影子都没有 他若是找自己的麻烦也就罢了,万一再找县衙的麻烦 程熙也在这里,万一把程熙也牵扯进去 怎么办怎么办?! 夏焉急得不行,抬手砸了砸脑袋,一不小心就把官帽砸掉了。 官帽像个皮球似地在地上乱滚,夏焉忙去追,慌乱中,他神奇地每每追到近前就总是会先鬼使神差地踢一下官帽。 官帽便继续向前滚,他只好继续追,每每如此,以至于最后竟是这般一路你追我赶地到了公堂。 公堂上,堕于紧张气氛之中的县衙属官衙役、嚣张地坐在正中的夏纪与其谋士保镖,顿时纷纷惊呆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在中午12点!感谢读者大大只喝鱼汤的喵酱灌溉营养液5,感谢大家订阅! 第53章 夫君被抢走 官帽冲着夏纪脚边滴溜儿滚过去,夏焉双手按住摇摇欲坠的发顶躬身就追,夏纪匪夷所思,躲疯子一般起身躲开,好在官帽被他那富贵木椅的一条腿阻住了去路,总算停下。 夏焉松了口气地哎呀一声,蹲下将官帽抱在怀里,前后左右认真地拍拍吹吹,而后重新按在脑顶,退后数步,理好官服,吸气肃然道:下官见过王爷。 夏纪鼻孔一嗤,甩袖坐回椅上,道:你耍什么把戏? 没有耍把戏!夏焉垂目,在心中将要说的话捋了捋,道,下官抓了个人回来,王爷的侍妾很有可能就是被他拐走的,结果才刚开始审讯,王爷就来了,下官忙着来见,故而尚未问出关键。不如请王爷耐心等待片刻,让下官回去把那人审完?或是直接提人上堂,在王爷面前审? 夏纪既以找寻侍妾作为借口,不让他审嫌犯便站不住脚,但所谓放他回去审案明显是个逃脱的说辞,夏纪自然不会情愿,那就只剩将人提上堂来这唯一的选择了。 如此一来,夏纪若当真与辛老板勾结,一照面多少会露出马甲;若并无勾结,那么此举对夏纪不仅毫无益处,还很有可能暴露出侍妾失踪一事是子虚乌有。 夏焉觉得自己近来越来越聪明了,暗自得意间,果见夏纪面露犹豫,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文士,文士低声向他说了些什么,他约略犹豫后神色一定,道:宣梧县令,本王有些机密公务要同你说分说。 这是打算撕破脸了。 夏焉琢磨着能不牵扯县衙里的大伙儿就是最好,当即让众人退下。 四周门窗关闭,再与夏纪相对时,他站姿挺拔面容冷峻,先前伪装出的所有属于小县县令的恭敬谨慎尽数消失不见。 夏纪眼中的仇恨亦更深了,高傲道:夏焉,你别以为耍几句嘴皮子我就奈何不了你了。 夏焉懒得与他搭话,没听见似地沉默着。 夏纪再道:听说你抓了个在湖州横行霸道无人敢惹的生意人?能耐啊。但小心能耐不足,功劳没立上,反倒把自己给赔进去了。到时本王不能亲手杀你,亦是一件憾事。 夏焉冷冷道:王爷多虑了。 夏纪低头,交叠的双手转动着一枚宝石扳指,不紧不慢道:今日你能让我回去,但明日呢?后日呢?要么是被自己的狂妄自大反噬,要么就是被我治罪,夏焉,你没有活路了。 所以王爷为何要来提醒我?夏焉毫不在意地扬眉一笑,果真如你所言,你难道不是该安安心心呆在郡王府中拍手称快?如今上赶着跑到我这儿来,我怎么瞧着倒有点像是巴不得我死,我却怎么都死不了,你狗急跳墙了呢? 你!夏纪勃然大怒,起身抽出身后保镖的佩剑,向夏焉一扬! 夏焉连忙后退,与此同时只听嗖地一声风响,一枚墨玉飞蝗石精准地敲上夏纪手中的剑柄,夏纪手一抖,松开,长剑哐当落地,嗡嗡震荡。 夏焉倒吸一口凉气,吃惊地扭头,只见侧门打开,程熙负手走了出来。 程熙?夏纪眼中充满意外,甚至还有一丝恐惧,连声音都弱了一些,你不是傻了吗? 程熙向夏纪礼貌地一躬身,不亢不卑道:回王爷的话,臣已经好了。 夏纪退了一步,说好就好了? 程熙淡薄一笑,可以说傻就傻,自然也能说好就好。 夏纪微怔,一时拿不准此话中是否还有深意。 夏焉迅速跑到程熙身边,与他并肩站在一处,暗中拉了下他的衣袖,低声说:不是不让你出来吗?怎么不听话?我都解决了! 程熙温柔地看向他,道:还差一点。 夏焉:??? 程熙走向夏纪,道:听说王爷为侍妾失踪一事极为焦心,下了三日期限,臣便也帮着县令大人找了找,幸不辱命。 夏纪即时大惊,你、你什么意思?! 程熙肃下神色,意思就是,臣已找到了那位夫人,需要的话,随时都能送至王爷面前。 夏纪一脸不可置信,咬牙切齿道:程熙你、你莫要胡言乱语! 程熙微笑,王爷不信尽可试试。 夏纪双目睁大,面色倏忽变化。身后的文士拉了他一下,他勉强镇定,想了想,甩袖道:今日算了!我们走!转身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夏焉:?????? 跑到门口张嘴探头来回张望,确定夏纪他们走干净了,回来惊讶地瞧着程熙,问:你们方才在打什么机锋? 他本来觉得自己已经挺聪明的了,但每次都会被程熙更胜一筹!不,是胜很多筹!让他又爱又恨! 夏焉眼巴巴地期待着答案,程熙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会儿,却道:先不说这了。转身走向一边。 啊?!夏焉意外,跑去牵住程熙的衣袖围着他转,说嘛!我想听! 无趣得很。程熙按住在面前蹦跶的人,哄道,我不想同你聊这些,把他吓跑就可以了。 夏焉垂头抿嘴,一脸失望道:为什么不啊 明明穿着官服,却顶着一头堆成小山般的乱发,挂着一张残存着脂粉香气的脸,又作出这等委屈依赖的神情,活像个偷穿了大人衣裳的小孩。 程熙瞧得心中激动,认真道:爹爹与父亲结缘至今二十五载,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除非必要从不聊公务,我觉得这很好。 程熙又久违地开始类比了。 如今的夏焉已不会像曾经那样手足无措,他仔细地思索着程熙的这句话,道:你是说在家里的时候吧?可现在是在堂上,而且正说着公务呢。 可是只有你我。程熙看着夏焉,目光笃定,语气郑重。 夏焉一愣:说一半留一半,什么意思啊? 只有你我,便不是在堂上? 还是说 只有你我,便等于在家里? 想到这里,夏焉呼吸一滞,脸颊缓缓缓缓地红了。 他抬起眼眸,视线与始终注视着他的程熙的目光一碰,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突然砸中,他下意识扭头看别处,只用余光涵括着程熙的身影。 心怦怦怦怦地狂跳,在这空旷寂静的公堂上简直是震耳欲聋的声响,好像下一刻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他这才真切地意识到,如今距离程熙病愈不辞而别虽只有不到十日,但距离程熙从青州调职归来后那段他们在宫中一起进学的日子,已过去了将近一年,而距离他们和离分别则是三年,再往远处说,距离暮春时节晴溪河上捡拾金钗的初次相遇,满打满算已快四年了。 时日流去,他们数度相聚分离又重逢,他们不断变化着,可有个东西一直没变,而且还越来越深。 夏焉搅着双手垂头站着,双脚不安分地轻动,他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对程熙说,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可却不知该从哪句开始。 越纠结就越沉默,越沉默就越纠结!再这样下去,他就要发疯了! 他使劲儿苦思冥想,突然头上嘭地一声,他吓了一跳,以为脑袋真地被想破了,连忙双手抱住,又急慌慌地在身上一通乱抓,抓到了再次掉落的官帽,才反应过来是头发彻底散了。 就在程熙面前,好丢脸! 他红着脖子掉头冲入侧门往小院跑,唯留一句崩溃的不要跟过来在公堂上飘。 然而终究还是要相对。 深夜卧房,二人先后沐浴更衣,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榻上。 桌上晕黄的灯光与屋角盆中的白芍药亦相映生辉,笼罩出温柔美好的光泽。 夏焉莹白的双脚搭在一起,眼角低垂,反复思索 该说点儿什么? 你最近去哪里了? 留书上的很混乱是什么意思? 不早了睡吧? 过来一起睡? 这样会不会太主动了? 可他们已经应当就是水到渠成的那种关系了吧? 但是否还是要说点关键的话确认一下? 程熙是君子,一定很在意这些。 其实自己也很在意,毕竟如果、如果能听到程熙亲口对他说那两个字,甚至那一个字 就真地太幸福了。 小灯静燃,烛火哔剥。 夏焉不上不下漫天胡地地想着,忽听前方传来一声低而又低却又响彻寰宇的呼唤 焉儿。 啊、啊?!他怔怔地抬眼,只见程熙坐在灯下,仿佛沐浴着这个世上最美好的光芒,英俊的眉眼极尽温柔。 他的心顿时就化了,腿也软了,浑身再次冒汗,嘴唇哆哆嗦嗦上下碰着,结巴道:怎、怎怎么了 程熙起身向他走来,目光深情而执着,夏焉呼吸一滞,觉得就是这一刻了! 突然,门板被啪啪啪地疯狂敲响! 二人大愣,程熙走去将门打开一条小缝,刚问了句哪位,门扇便哗地一下被强行推开,板凳、阿玉、木料场东家并几个工人、私塾先生并几名学生同时冲进来,合力按住程熙,将他往外拉! 大个儿你终于回来了!板凳哭诉道。 有救了有救了!我手头上将近一百张单呢!阿玉喜不自胜! 我急一些!后日就要开新课了!课本还未抄好!私塾先生拉扯着。 我明日就要交账!不交账,所有工钱都发不了!木料场东家道。工人们一听,立刻往前一挤,占据关键位置! 喂你们!夏焉光脚着跟出去,一脸吃惊地看着穿着中衣的程熙被他们拉拉扯扯,这就要拽出小院了! 喂!他着急地左看右看,竟不知是该先穿鞋还是先追。 程熙在七手八脚的人群中挣扎着朝他喊,先、先这样吧!事情总要有个结束!明日,最多后日,北城门口见我有话对你说! 程熙! 小院重新安静,程熙没了,夏焉简直不敢相信!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39) 喘了好一会儿气,顶着心中巨大的起伏强行让自己接受,但仍是接受不了,便去使劲儿踢了一会儿墙,踢得脚面都发青了怒气还是丝毫没消,他双手叉腰头顶冒烟,哼哧哼哧地站着想:原来乱拳真地可以打死老师傅,路人也真地可以抢走准夫君!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在今晚9点!感谢读者大大只喝鱼汤的喵酱灌溉营养液X5、蠢萌菌灌溉营养液X12,感谢大家订阅! 第54章 开始度蜜月 程熙走的时候信誓旦旦地说明日或后日就能相见,结果没想到他和夏焉一下竟都极为忙碌,一连过了十日,夏焉将辛老板的案子审完,将人与卷宗交付上级衙门,程熙也彻底了结了阿玉、木料场与私塾的活计,这才终于誊出了闲暇。 期间夏焉内心焦躁,每日火急火燎,嘴上都起泡了,不过亦算有一件好事 先前任期未满就提前跑掉的前任县令突然被查,上头要求他回来把那近一个月的县令做完,然后再论处罚。 这样一来,夏焉就有了一段好长的时间,能尽情与程熙相聚! 仍是北门外见,看样子是要出城,说不定还有惊喜。 夏焉这么想着,喜滋滋地将柜里所有的衣裳全部翻出来铺到床上,一件一件看去,来来回回挑选,始终决定不了穿哪身,头发也不知是该全部束起,还是留下一半,还是像惯常那样束成高马尾。 他穿着中衣,散发光脚,无数次往返于衣裳与铜镜之间,眼看约定的时候就要到了,他急躁地大吼一声,闭上眼扑上床随意一抓,心想烦死了不管了就这件!程熙不喜欢就不喜欢吧! 一炷香后,他穿着在宫中湖水木廊上爬杆被大伙儿撞见,即是与程熙重逢那日所穿的靛蓝银叶锦袍,蹬一双翘头银线靴,顶着月色小冠高马尾与数根呆毛,看似平静实则极其紧张地出门了。 途中遇到板凳,板凳将他上下一扫,嘿嘿笑道:大人,您今天穿得真好看!是去相亲?哦不对,您是去见大个儿是了大人,您和大个儿 不是不是!什么都不是!不要乱说乱想! 近来有不少人开始猜测程熙的身份以及他与程熙的关系,他考虑到两人的关系的确尚未确定,身份更不宜暴露,便先否认了。 一脸严肃地叮嘱过板凳,他晃晃脑袋,脚步轻快地走了。 程熙早已在约定处等候。 穿着一身暖黄公子袍,外罩暖黄软纱,腰上大带束得恰恰刚好,一侧挂着玉佩丝绦。 往上看,头发黑长而顺滑,面庞温润雅致,头顶鎏金簪冠贵气,实在是端如诗、美如英、静如画。 夏焉顿觉自己被比下去了,撇撇嘴,略不情愿地走过去。 正微笑期待着的程熙一愣,关切问道:你怎么了?不开心? 夏焉低着头,抬手出拳敲了程熙胸口一下,嘟囔道:买新衣裳了? 程熙看看自己,点头一嗯。 夏焉心想我还穿着旧衣裳呢,一时间,好多压抑的委屈滚滚而来,他跑到一边的大石头上坐下,双手捧起脸,神情恹恹。 程熙连忙迎上来,疑惑道:究竟怎么了? 夏焉皱眉,无理取闹道:先回答我的问题,否则不跟你走。 程熙失笑:什么问题?你尽管问。 夏焉一扬眉,你那天在堂上同二皇子打的机锋到底是什么? 你不喜欢私下说公事,我就偏要气你! 而且这几日来一直想着这个事,谜题解不开,觉都睡不好! 程熙没想到他仍在纠结,笑容一收,妥协道:二皇子曾有位很是受宠的侍妾,在其他侍妾入府后地位渐低,数次争宠不成,最后恼羞成怒与二皇子决裂,还偷偷跑了。他手中握有不少二皇子作恶的证据,二皇子一直在找他,同样的,太子殿下那边也一直在找他。 夏焉眼前一亮,所以你那日的意思是你已经找到他了?! 程熙道:还没有,堂上不过是吓一吓二皇子,但我的确掌握了线索。 夏焉竟然道:哇! 满意了?程熙嗔怪地瞥了他一眼,低声道,你当真不觉得好端端的说这种事很破坏气氛吗? 转身而去。 夏焉: 程熙居然敢对他发小脾气了!哼! 哦不过,偶尔发一下小脾气的程熙还挺鲜活可爱,而且仔细一想,也要怪自己首先没由来地乱生气。 历来善于自省的夏焉一想通,连忙起身奔跑着追上程熙,凑在他身边问:你生气啦?应该没有吧?我只是问个问题嘛,你一直不告诉我我着急死了!从程熙的左边跑到右边,来城外是要去哪里呀?周围好像也没什么好地方,哎呀你说句话 夏焉双手牵上程熙的手,程熙的面色立刻柔和了,转而将夏焉的手握住,侧头望着他道:山上有条小路通往临县野外,那里有一大片很美很美的风景。 夏焉双眸闪亮起来,期待地问:是什么是什么?! 程熙笑意渐浓,另一手摸了摸夏焉脑顶,温声哄道:不要急,这便带你去。 上了山,程熙背起夏焉施展轻功,脚步轻快地翻过山头,七拐八拐一阵后地势渐缓,夏焉下地,二人牵着手穿过葱茏包围的大片草木,只见前方视野开阔,豁然开朗 广阔平坦的大地上,两条河流交汇成一个大水泊。夏水茂盛,水深而清,冲刷着隔三差五凸出水面的石滩和沙滩,其上偶有或小巧玲珑或高挑细瘦的水鸟降下歇息,时而拢翅吃食,时而左顾右盼。 远处水草,近处野花,参差交映下,七八个年轻男女撑着两条小船而来,穿着或素雅或活泼的衣裳,聊天嬉闹,笑声不断。 一俊朗男子从背后伸手,亮出一朵芍药花,认真微笑着递给对面船上的一位姑娘。 众人起哄,姑娘低首犹豫片刻,迅速接过的同时羞涩侧身,俊朗男子便从那条船上跳过来,众人将他俩挤到中间,笑得更加肆意。 小船与笑声渐渐行远,夏焉在水泊边坐下,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喃喃道:《溱洧》。 哦?程熙坐在夏焉身边,扭头看他,目露惊喜,你还记得? 夏焉骄傲道:当然,我时常复习呢! 程熙故意道:是么?我怎没瞧见? 夏焉撇撇嘴,你又不是日日和我在一起,总之我真地复习了,好多都背过了,骑射也一有空就练习,我没有那么差劲的! 嗯,知道。程熙笃定地说着,你很好,一点儿也不差劲,从来都不。 夏焉听得心中暖暖的,有点紧张地低头避开程熙那炽热专注的眼神。 程熙继续道:我最近在湖州四处走动了一下,发现这里的时候,也立刻想到了《溱洧》,所以想带你来看看。望着远天淡水相交之处,方才那男子给那姑娘送芍药,应当也是因为《溱洧》。 夏焉便念道: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 程熙点点头,以更加悠长而深情的语调重复道: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扭头,在初夏暖融但尚不燥热的爽风中深深注视夏焉,英俊的眸里裹挟了千千万万。 夏焉浑身都有些化了,脸红着,双手扣在一起,双脚无意识地来回踩地,急于想说些什么摆脱这紧张的心情,便道:我后来知道了,芍药又叫别离草。一脸委屈,你就是因为送了我芍药,没过几天就走了。 可我不是又回来了么?程熙笑道。 夏焉抬眼,在那温暖的笑容中一怔,听程熙再道:你对别离草之名理解有误,乃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唔?夏焉茫然。 爱侣交往,互赠芍药,以表结情之约或惜别之意,故而别离、将离之称,乃是为了告诫结情之人,离之一字太重,最是有伤深情,应万般珍惜,不可随意提起。程熙认真地说。 夏焉学到了知识,新奇地来回眨眼。 程熙伸手将他鬓角的碎发塞回耳后,道:所以你既然收下了我的芍药,那就是说 呼啦一下,夏焉的内心燃烧起来,呼吸都变热了。 他紧张得有点不敢听程熙后面的话,忙抢先道:可是送了芍药有什么用!口口声声说不可随意提离别,但你还是离开我了!还次次都是不辞而别!这回回来连句解释都没有,上回治病那次更甚!我都要被你吓死了!若非那个神仙一般的师伯公来了,你不就、就 他盯着程熙,埋藏了许久的难过委屈、自责害怕悉数爆发,眼眶都红了。 程熙知道自己先前擅作主张的举动对他实在影响太大,忙悔愧道:抱歉。 夏焉微怔。 真地抱歉。程熙珍惜地伸手揉着他的脑顶,说实话,我后来也很是后悔,并非因为怕死,而是因为一怕万一有个差池,不能顺利救你,二怕若我当真一命呜呼,你会一生愧疚难过,三怕我虽侥幸没死,但若永远那么痴傻下去,会拖累你一辈子。 夏焉望入程熙眼内。 如今是不幸之中的万幸,若是重来一次,我也许会做出另一种选择。 夏焉心口一滞。 程熙笑了,那笑容是夏焉从未见过的英俊、温柔与深情。 我会选择陪你一起快快乐乐地度过最后那段日子,而后,一同赴死。 夏焉:!!!!!! 一字一顿,他震惊了,瞪着眼睛张着嘴使着劲儿,却怎么也呼吸不过来。 程熙笑意渐浓,手掌从夏焉脑顶缓缓下移,摸向脸颊,认真道:焉儿,你愿意听一听我所有的心情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大大只喝鱼汤的喵酱灌溉营养液X5、柚子灌溉营养液X10、后台无法显示名字的读者大大灌溉营养液X1,感谢大家订阅! 第55章 害人终害己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自行生出了身为长子长兄的责任,读书习武待人接物事事认真,一路告诫自己要做个让父亲和爹爹骄傲的好儿子,要照顾好弟弟们、给他们做榜样,在朝内要恪尽职守勤勉进取,在朝外要让程大公子这四个字名副其实,曾经与你订婚后,亦几乎无时无刻不反复想着,日后要加倍关怀妻子、悉心疼爱子女。 一直以来我都是这样,从没觉得哪里不对,日子也始终顺遂无波,直到遇上了你。 夏焉抱膝坐在爽风清微的水边,明亮的眼眸一眨一眨,认真望着娓娓倾诉的程熙。 准确地说,是在去年与你重逢之后,我陡然发觉,原来我并非天生就规矩谨慎心静如水,我会着急生气、会难过伤感、会无助脆弱、会绝望崩溃,甚至偶尔想要张口骂人动手打人。最初我还以为自己疯了,后来才明白,那是被我硬生生压制了多年的肆意,过去的我,亦只是大家眼中的程大公子,而并非真正的程熙。过去那些年,真正的程熙仿佛是个与我脱开了的影像,而你,将这两部分一点一点地拼合,直到如今,它们终于完完整整地重叠了。 程熙撑在地上的手抬起,用力握住夏焉的手。 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大概一生都只是个虚有其表的壳子。 这种心情夏焉其实很懂。 当年在谭府做孙小姐,后来在宫中做皇子,沉静也好骄懒也罢,都并非他的本心。 唯独和程熙在一起时不同。 面对程熙,他可以全无防备,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可以随意释放情绪,好的坏的、无意的刻意的程熙都能接住,而且绝不会误会与怀疑。 程熙再道:师伯公将我救醒后,我的脑中一片混沌,在家过了几日,总觉得缺些什么。来找你的路上,我的心莫名地又乱又急,直到来到你的门前,听到你的脚步声和说话声,看到你笑着向我走来那一刻,我又莫名地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觉得天地间的一切都那样顺眼,再没有任何一处不好。 夏焉首次听他说起那段时日,一时十分好奇。 出去做工那会儿,我已隐约明白自己本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但实际上却是旁人眼中的傻子,因此只能归附于你,无法与你对等。但我极想与你对等,而且是唯一的对等,又恰好听说你去相亲,便想做些什么来向你证明我的厉害,希望你能回心转意。 夏焉听得津津有味。 所以我做了好几份工,工钱也都存着,想着存够了一定数目就拿给你,让你做我媳妇。还想着让你辞去衙门的事务,日后只靠我养。不过有时又想,若当真如此,就看不到你穿官服的好看模样了,也很是遗憾。 夏焉哭笑不得,随口道:你穿官服才好看!比我好看得多! 程熙无奈叹息,道:你不觉得我很傻吗? 夏焉转着眼珠唔了一声,道:还好吧。 可我简直要被自己傻死了,那夜清醒过来,我几乎立刻就想撞墙自刎,尤其是程熙的目光闪烁起来。 是什么?夏焉很想知道做了二十多年君子的程熙究竟觉得什么最傻,不假思索便问。 程熙垂头,抬手按按眉心,避开夏焉的目光道:好起来的那晚,我和你 夏焉稍一回想,便立刻脸红心跳呼吸急促。 我想应当就是因为发生了那件事,我极为满足开心,心中最大的缺口被填上了,所以就好了。程熙一脸尴尬。 我没想到自己心中执着之事竟是这个,尤其你那夜并不情愿,是被我强迫,又可怜我傻着才不得不妥协,想必先前的亲吻共眠也是。程熙少见地语无伦次了。 我又乱又悔又自责,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分了,根本无脸见你,顿时更想自刎! 夏焉听得后怕,忙道:还好没自刎。 程熙诚恳道:只是想一想,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性命,绝不能再随意自刎了。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40) 夏焉严肃地点头,点着点着突觉不对,立刻生气地出拳敲了一下程熙胸口,所以不能自刎,你就不辞而别!害我又担心又慌乱! 我并非刻意!程熙抓住他的手,满面羞愧,只是 夏焉把手从程熙掌中撤回,双臂抱起,屁股往旁边挪了挪,侧身挑眉道:是什么?! 程熙凑过去,一手按上他的肩,好声好气道:原本我只是想暂避一两日,梳理好心情就回来找你,没想到期间突然发现了有关二皇子那位侍妾的线索,机会难得,我离开湖州去查,查着查着又突然听说,原来二皇子如今已是林江郡王! 夏焉这才反应过来,程熙先前因为傻着,这些他都不知道! 程熙平静了一下,道:我担心他会对你不利,立刻赶回,刚到衙门就听说他已然出手,而你竟然亲自去抓辛老板!我当时魂都要吓没了,连忙赶去找你 夏焉撇撇嘴,自己上任至今最大的功劳竟被这样轻飘飘地讲,他就很烦躁。 程熙看懂了,更加凑近他,温声哄道:不是,我不是说你不好,那日批评你也是一时情急,我其实是气自己,是后悔。 夏焉一愣。 程熙深深自责:气自己没能提前与你通气,又放任你一个人以身犯险。救到你之前我一直在想,若你当真有个三长两短,那我、我他的神情慌乱了,焉儿,你我曾先后走在过生死边缘,那样的事我当真不想再经历了,你明白吗? 夏焉呆呆地看着他发自内心的后怕模样,心想自己怎会不明白呢? 以后一生平安相守,这并非只是程熙一个人的期待。 夏焉不生气了,他笑起来,抬手摸着此时像个大孩子一般的程熙的脑顶,道:在外面调查,又拼命赶回来,那几日你一定很辛苦吧? 程熙微讶,接着露出被理解后的安慰神情,点头道:查证需得秘密紧跟,不便发信,我实在想联络你而不得,睡觉和吃饭亦不怎么顾得上。后来为了尽快赶回来,我一刻不敢耽搁,厚底靴都踏破了。 啊?!夏焉立刻去抓程熙的脚,着急地问,受伤了吗? 程熙拦住他道:磨烂了一些,无妨,如今已好得差不多了。顿了顿,又道,我向你说这些并非诉苦以求原谅,而是 我明白!你是不想隐瞒我,想把一切都坦白!夏焉心中畅快,清亮的眼眸四处看看,喜道:程熙,我们下水玩吧?你不是想要肆意吗?咧开嘴,尽情地笑成一朵花,唰唰两下脱掉鞋袜挽起裤管,小跑到浅滩处蹦了蹦,向程熙招手,快来快来!好凉爽! 程熙站起来,只见日光之下,水面星点,夏焉笑着闹着,仿佛从天上下来的神仙少年。 一时间,礼仪规矩尽数抛去,他也脱靴挽裤,将衣摆收入大带,跟上夏焉,一起在水中跑跳推打大声嬉笑。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衣!夏焉掀起湿了些许的衣摆。 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夏焉抬腿踢脚,带起一串晶莹的水花。 程熙双手叉腰望着他笑,静静欣赏这但凡读诗就要表演的可爱习惯。突然夏焉目露狡黠,弯腰捧起一大捧水,猛地向程熙一泼,并向前一跃! 程熙下意识后退,跟着脸色一变,只见夏焉脚下一滑,啊地向前摔倒,整个人吧唧一声结结实实地拍在了水面上! 一炷香后。 程熙光着上身生了火,捡来树枝搭起支架,挂上夏焉的湿衣。抬头看,夏焉趿拉着靴子,穿着手脚都长出一大截的他的中衣,披着他的外袍,顶着一头湿发,瑟缩发抖,委屈可怜。 程熙笑道:这大概就是害人终害己吧。 夏焉恼羞成怒,跑去打了程熙一下,又迅速跑回来,站在火边取暖。 程熙道:坚持片刻,衣裳一干我们就上路。 夏焉道:去哪里? 程熙道:前方不远有个温泉庭院,主人家是我的朋友,已提前说好了最近借他的地方住住。 夏焉便道:衣服不干也能上路。 若是待会儿再来了人,看到他这样,就丢脸死了。 程熙不赞成道:穿湿衣容易着凉,再耐心等等。 当晚到了温泉庭院,临睡前,夏焉果然起烧了。 烧得满脸通红浑身无力,连意识都朦胧了。 程熙抱着他在温室中沐过浴,从头到脚擦至干爽,换上新中衣,再抱他上床睡觉。 夏焉蜷缩在程熙怀里,眼睛半闭,喃喃道:都怪你。 程熙一手扯开锦被,问:什么? 夏焉无意识地伸指按着程熙胸口,低语道:从重逢的第一天起,你就说我要着凉,现在终于 程熙侧首道:既然是我说的,那就由我把你治好,行么? 夏焉蹭着程熙的脖颈,眉间攒着不适,嗯了一声。 程熙目光一紧,深深吸了口气,给夏焉裹好被筒,又取来另一床被子搭上,自己躺到上面那层被中,伸手隔着里面的被子搂住夏焉,将额头靠过去,道:我帮你发汗,明日病就好了。 夏焉闭着眼睛,昏昏沉沉地点头。 程熙俯身垂眸,在他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 黑暗中,他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这是平生首次,他在头脑清醒的情况下,与夏焉抱着睡在一张床上。 不再心存疑虑,不再纠结担忧。 终于。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订阅! 第56章 我不想忍了 夏焉穿着中衣光着脚,顶着蓬松的头发与红扑扑的脸颊,站在桌边皱眉捏着一张整齐对折了两次的纸。 终于,建平二十八年五月初十什么意思? 程熙在练字? 为何练这些? 仍在发热的脑袋里全是迷惑,干脆不想,他放下字条提起瓷壶倒水喝。 咕嘟咕嘟一连喝了六七杯,卧房门被推开,程熙提着食盒进来,先瞧夏焉的脸,而后视线下移,来到脚上,眉头随即一蹙。 夏焉立刻呲溜一下转身跑回床上,一骨碌缩进被筒,将脸蒙住大半,眨动的眼睛像是在说你不许批评我。 程熙失笑,放下食盒来到床边,问:感觉怎样? 晕。夏焉恹恹地说,但比先前好。 程熙将手掌覆在他额顶,感受了一会儿,道:热退了一些,来吃早饭吧。 没胃口,不想吃。夏焉蜷缩成蚕蛹,一脸委屈浑身消沉。 程熙便悠悠道:早饭有蛋羹,其中加了仙贝,放了你喜欢的酱汁;还有蔬菜鸡丝粥,蔬菜与鸡丝剁得碎碎的,用生姜与葱花去了腻,却不见姜葱;另有一碗葡萄,是今年第一茬新果,最是鲜嫩多汁,你若不吃 我吃!夏焉的目光闪出神采,又突然晦暗,小声道,但是没劲儿。 程熙揉了揉他绒绒的脑顶,宠溺道:喂你。 夏焉靠在程熙怀里,像小婴孩般只需张嘴就吃到了一顿丰盛的早餐,隔三差五闲聊,他问:我现在好一点儿了,是否应当前去拜会一下这里的主人? 程熙以巾帕轻轻揩去夏焉嘴角的粥渍,道:他近日外出游历去了,不在这里,而且这里也只是他众多产业中的一处。他知道我要来,便派了本家的管家过来操持,那管家亦是我从小就熟识的,所以你无需顾忌,尽兴玩乐便是。 夏焉伸手指向装葡萄的碗,道:你那位朋友有那么多产业,他是商人吗? 程熙端来葡萄,给夏焉口中塞了一颗,笑道:不是商人,而是沉醉于山石园林,年纪轻轻便去了许多地方,所到之处妙手设计,落成了不少精美的庭院建筑。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夏焉嚼着葡萄道。 他的父亲本是相府幕僚,六岁之前我们都住在一起,后来他父亲离京任职,他们便举家搬迁了。 哦。夏焉目露歆羡道,你好厉害啊,认识好多人!你那个朋友也很厉害,能任意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程熙知道他一定是联想到自己而伤感了,便揉头安抚道:以后还有许多时光,无论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一一实现。 夏焉却摇摇头,不行,以后你要回京做官,我要继续在这儿做县令。 不要这样想,事情一定会有转机的。程熙一笑,轻松道,远的仍需耐心静待,先抓近的吧,眼下你想做什么? 夏焉眨眨眼,从被中举出半只手,期待道:我想泡温泉! 程熙道:那要等你病愈。 夏焉不服道:听说泡温泉可以治风寒。 程熙不为所动道:轻症无妨,但你现在有点重。 唔。夏焉不开心地垂下眼帘。 程熙忙道:只是稍等,退了烧就能去了。 夏焉只好点头。 二人静静地呆了片刻,夏焉腻歪道:程熙我想喝水。 程熙端来热度刚好的水,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 又片刻后。 程熙我想再吃一颗葡萄。 很快,剥得干干净净的葡萄被塞进嘴里。 再过一会儿。 程熙我想解手,你抱我去,但不许看。 程熙依样做来。 洁净厕房内,夏焉站了一会儿,转身掀起门口的珠帘,不放心地说:也不许听声音,你走远些。 程熙无奈,只好一退再退。 回到床上,夏焉拍了拍脑袋旁边的位置,对程熙说:你坐下,坐这里。 工具人程熙听话地做了,夏焉便蠕动着靠近,双手将他的腰紧紧一抱,脸贴上去,舒服地闭上眼睛。 虽然现在尚不能完全彻底地安心,但已比从前好了许多许多。 从前他的脑中总是绷着一根弦,觉得自己这个不行那个不对,不配得到他人、尤其是程熙的关怀和爱意,但最近,他突然觉得可以了。 特别是在程熙病愈后,这半年来完全靠他一人苦苦撑起的天地一下子拥有了另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艰难烦恼都变得非常渺小,他就忍不住想借着生病示弱一下。 夏焉睡着了。 程熙垂眸望着他那像小孩子般依赖自己的模样,嘴角轻勾,漂浮了许久的心意终于尘埃落定。 尘埃落定。 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词汇啊。 当记当记。 一日后,夏焉退烧,程熙按着他又观察了一日,确定不会反复,便履行诺言,带他去泡温泉。 夏焉来此三日,此时终于走出卧房,一下就震惊了 竹木走廊下,庭院以自然山石打造,左侧是一片水塘,其上睡莲盛放,清贵典雅,右侧石壁前栽了几丛错落的竹子,竹叶掩映间显露出石壁上镌刻的文字,夏焉仔细瞧去,登时惊喜。 是景相的诗! 嗯。程熙笑着点头。 哇!夏焉赞叹着去观察睡莲,又去看竹子,程熙跟上来道:你若喜欢,日后我带你去他的其他庭院,特别大的那种,一日都走不完。 真的吗?我要去!夏焉双眸闪光。 程熙摸他脑顶,认真道:答应你。 前院赏完,二人挽起头发,换了中衣与木屐,前往后院温泉。 夏焉快步向前走,只见颇显隐逸野趣的低树矮花包围中,冒着热气的白色泉水汩汩涌动,他一躬身,面上便蒙了一层湿漉漉。 开心地回头准备分享快乐,却发现程熙正在脱中衣,高大完美的身体上唯余亵裤和头顶的一块浴巾。 夏焉一怔,骤然紧张 光想着泡温泉,却忘了泡温泉是要脱衣裳的! 还是和程熙一起!在同一个汤池里! 万一、万一 唔,他好像还有点没做足准备。 那边程熙已经走入池中,夏焉便也慢吞吞地脱了裤子,犹豫片刻,中衣没有完全脱掉,只是解开衣襟便下水了。 他低着头,呼吸急促地向前走啊走,一直走到汤池的另一边,距离程熙最远的地方才停下。 程熙: 干嘛跑那么远? 夏焉转着眼睛胡说八道:这边风景比较好。 程熙: 二人遥遥相望地泡着,不多时,夏焉浑身发红,只觉得刚刚才痊愈的脑门又滚烫了。 程熙,我们要泡多久啊?他有点难受,顶着浴巾恹恹地问。 程熙也很燥热,以手扇风吁气道:想泡多久就泡多久,随你。 哦。夏焉心想也许泡温泉就是这样,打算再坚持一下,结果几乎同时,他的身体意外地失控了,他软倒在池边,湿漉漉的漂亮眼眸抬起,望向程熙时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渴望。 不对,这水程熙拧眉,他也感觉到了。 水怎么了?夏焉的耐力不如程熙,此时已呼吸急促,有些站不住了。 焉儿!程熙涉水上前。 夏焉的意识还留有一丝清明,忙道:不要!你、你不要过来我、我可以忍。 程熙停住脚步,水中的药物与眼前的夏焉让他意动神摇蓄势待发,可这坚决的拒绝却又狠狠地浇了他一头冷水。 犹豫不决,他嘴唇舔了数次,喉头滑动数次,手掌攥起放开又攥起,最终猛一闭眼,转身向温泉出口大步行去,心如刀绞。 去找解药,然后回来救人!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41) 程、程熙 朦胧水雾中突然飘来一句饱含祈求的呼唤,程熙当即站定,回头,只见热气氤氲之下,夏焉昏昏沉沉,一手抬起按在胸口一抓,莹白的肌肤上立刻现出几道刺目的红痕。 接着,他抬起红彤彤的脸,湿润的睫毛轻扇,语调发抖,几乎崩溃道:我、我好难受啊 程熙的神志被彻彻底底地击垮。 他深深吸气,坚定地向蜷成一团的夏焉走去。 温泉激荡,短短一段路,竟仿佛踏过了千山万水。 他一把将夏焉搂紧,夏焉下意识叫了一声,抬头望,迷蒙中,近在咫尺的眼眸深邃而热情。 焉儿。程熙道。 我相信你能忍住,我也能,无论再难都能,但是 有力的手臂从腰侧向下,轻轻一扯。 我不想忍了。 夏焉:!!!!!! 未脱的中衣在水面上飘起,浴巾从头顶落下,夏焉呼吸停滞,唇舌干裂,浑身几乎烧着。 迟到了近四年,他终于被完全划入了那人的包围,被那人深挚而凶猛地亲吻与拥有。 一瞬间,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炸得粉碎。 从黄昏晚照到星斗漫天,药力消散,程熙却仍意犹未尽。 但夏焉已彻底昏了,他只好自责地带人回房休息。 一夜悉心守护,他想好了所有稍后将说的温暖言语,结果却更加自责地发现,夏焉怎么好像醒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订阅! 第57章 是我的福气 夏焉一动不动地平躺在床上,清透面庞上挂着许久未散的浅浅粉红。 终于从少年成长为男人的程熙坐在床边瞧着他,喜悦一股一股地从内心深处涌出,手指、发丝、心尖上不停地叫嚣着畅快与喜欢。 足足瞧了一夜,他终于觉得不对了。 决定出去找个大夫前来看看,结果刚穿过荷塘步出庭院,就见管家忠叔恭顺地低眉守候着,笑得一脸浓烈。 程大公子昨夜过得可舒坦?老仆的安排,您还满意吧? 程熙顿时明白了,脸唰地一红,坏人接头般左右谨慎地看看,压低声音道:进来说。 回到主屋外间茶室,程熙坐下,瞧向站着的管家,焦急地问:温泉里究竟放了什么东西?他到现在还没醒! 什么?管家前后理解了一下,明白之后立刻道:大公子,泉水中仅只搁了一点点助兴的药油,毫无毒性,绝不可能令人昏迷,平常人家取乐都比这用得猛! 程熙一愣,喃喃道:那他为何不醒? 管家看看沙漏,道:才巳时,不醒也正常吧。 都巳时了!程熙坚持道,他不管睡得多晚,巳时都会醒来,何况昨夜亥时就睡了!而且他一直平躺着,眉头不蹙一下哼都不哼一声,他平时睡觉都是四仰八叉张嘴打滚的! 管家为难地转转眼珠,道:或许是太累?捋捋山羊短须,悄声问,敢问大公子,昨夜战了多久? 程熙才高八斗,这方面却是全无经验,愣了一下才明白此一战字的巧妙典雅,略羞涩道:与这有关? 相当有关!管家一脸长者教导晚辈的肃然。 程熙本不愿讲私事,但事关夏焉的身体,他便连忙极为不好意思又准而又准地说了。 管家一听,眯着的双眼顿时张开睁大,竖起大拇指由衷赞道:三个时辰!果然英雄出少年!难怪难怪。 程熙激动地站起来,忠叔,什么意思? 管家嘿嘿一笑,这小公子是头一回吧? 程熙想起昨夜温泉中夏焉诱人的青涩,耳朵烧红,点了点头。 管家道:您如此威武,小公子自然承受不了! 程熙这才明白,原来罪魁祸首竟是自己,一时自责起来,但自责之中又莫名其妙地包含着些许怎么都压不住的骄傲。 二者交锋,他心中激荡,连忙压制,虚心向管家道:多谢忠叔告知。还请问,如今该怎么办? 没出血没发热就没事,老仆清早已吩咐厨房炖了补品,稍后就送过来,大公子与小公子都用一些。年轻人是血气方刚,但也需注意,该把持时则把持,方能细水长流源源不断,知道么? 程熙认真地听教诲,送管家出门时道:哎,忠叔您该提前同我说一声的。 管家道:这种事提前说就没意思了,大公子难道不喜欢? 我程熙难得地结巴了,觉得说不喜欢不是,说喜欢也不是,只得道,我是担心他,他当时有点惊到了。 小公子很单纯吶。管家赞赏道,如此单纯,又有您珍惜呵护,是他的福气。 程熙肃起神色,认真地摇了摇头,不是他的福气,是我的福气,忠叔可知道他是谁? 管家本以为夏焉是程熙来湖州后结交的,便设计了这个小乐趣为他们助兴,如今听他这么说,再联想到他的过去,登时一愣。 难、难道是 程熙严肃地点头。 哎呀,原来是四老仆冒犯老仆冒犯,当真是没想到啪啪地自行掌起嘴来,又要冲里间跪下。 程熙忙扶住他,道:算了。神情数度变化,最终停在了无奈又宠溺的那一种上,反正也是迟早的事。我保证,他不会怪罪你的。 啊,那就好那就好,多谢大公子!管家感慨万千地走了。 程熙转身进去里间,突然紧张了起来。 此时此刻,他更加明确地意识到,旁人永远也看不到的夏焉,他看到了,拥有了;同样的,旁人永远也看不到的程熙,也唯有夏焉可以看到和拥有。 现在已有人知道了他们的关系,以后还会更多。 以后人们说起他,除了景澜与程有之子、景晚月与薛晨星的哥哥、朝廷的礼部郎中、翰林院修撰、太子伴读外,还有一个头衔,便是夏焉的夫君。 再过一些时候,他还会成为夏焉孩儿的父亲。 顿时,程熙快乐激动得不能自已。 如今,他脆弱的焉儿被他弄得不肯醒来,正睡在里面无声地同他撒娇置气。 程熙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融化了,想去好好地抱一抱他的焉儿,一推门,只见床上的棉被鼓成了一个大包,大包一角露出一颗脑袋,芍药花般精致的清白面庞上嵌着的如星眼眸正提溜儿地转动。 程熙大喜,赶紧回顾了一下昨晚预备好的话语和表情,不料尚未做什么,夏焉便脸一红,警惕地迅速缩进被子里,朝床里一滚 你出去。 程熙:??? 你先出去,快点。夏焉闷闷却坚决的声音从被子里发出。 程熙茫然,照他的理解,现下应是温存之时,夏焉 是害羞吗? 也对,他平时就极易害羞,如今一定害羞更甚,是该给他点儿时间,好好地捋一捋,缓一缓。 于是他听话地退后,出门前道:好,你先休息,午饭时我再来陪你。 开门关门声先后响起,夏焉再次掀开被子一角小心翼翼地四处观察,确认无人后松了半口气。 仅仅是半口。 滚到床中间躺平,他呲牙咧嘴,悲愤地想 他至今都不敢相信他经历过昨夜! 当时程熙抱上来吻住他,他又难为情又幸福,在震耳欲聋的心跳与晕头转向的迷糊中被彻底击溃,决定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程熙。谁知还没开心多久,苦难就来了! 程熙好大又好用力,而且速度还很快,一下接一下,让他快要疼死了,连叫停的空隙都没有! 浑身其他地方也很难受,他只好干脆晕倒! 可晕了以后那些感觉居然还在!而且更加清晰! 持续了整整一夜!他就是在这几乎锥心的裂痛中醒来的! 他简直要崩溃了! 现在看到程熙他就害怕,双腿发抖的那种! 啊啊啊! 夏焉欲哭无泪地翻身趴着,难过地双手捶床:这种事为什么这么疼!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中午很快就到了,程熙准时来喊他吃饭,他连忙又缩进被子里,借口不饿,坚决拒绝。 你不饿?这么久没吃饭怎会不饿呢?程熙又意外又疑惑,焉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被子快速颤动起来,是夏焉在里面连续摇头。 程熙想了想,道:忠叔炖了补品,我们不好辜负他老人家的心意,不如这样,我拿进来,你稍用些,然后喊一声,我再收走,好不好? 夏焉按着实际上早已咕咕大叫的肚子,犹豫了一阵儿,点头答应。 结果送来的不止有补品,还有搭配得十分精美的午饭,夏焉快乐地跪在床上撅着屁股狼吞虎咽一阵后,猛然意识到,这是程熙的局! 这一下就能确定他根本不是不饿,他不见人不下床的所有行为,仅仅是为了躲程熙! 太失误了! 果不其然,晚饭时程熙没来,只有侍从送来餐盘,盘中夹着一张字笺,是程熙叮嘱他好好吃饭,适当下地,若有不舒服就说。 晚上就寝,程熙也没有来。 他一定是失落了。 夏焉有点自责,可想到要与程熙相对,或许还要再做那些事,他真地很紧张很害怕! 就先缓缓,之后再同他好好道歉吧。 如此自我安慰着,他一连三天没出卧房,身下的疼痛终于消尽。 然后就有点抵不住外面的诱惑了:荷塘好清香!微风好舒爽! 纠结了半日,他终于梳头更衣,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步出了屋门。 这边走走那边看看,摸荷叶闻花瓣,清雅小院令他雀跃,不料正蹲着鞠水时,院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他扭头一看,吓得差点儿一屁股坐到荷塘里 是程熙! 夏焉立刻别开头,余光看到程熙停下了脚步,那双长腿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温泉中的情景,顿时脸红脖子粗,浑身开始冒汗! 你出来了,看来是好了。半晌,程熙平静地说。 夏焉抱膝蹲着:??? 尚未想明白这句话的深意,脚步声便再次响起,压力逼近,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腕已被握住,腰也被握住,再接着浑身一轻,身体就腾空了! 近在咫尺的侧脸英俊而沉静,四周景致快速变化,夏焉居高临下,一路腾越,发现原来这座庭院并无后墙,而是以白石廊桥直接连通到了一片自然形成的大湖上,湖那边则是连绵的青山! 运着轻功置身其中,夏焉首次有了种脱俗世外、剑啸江湖之感,一时入迷,直到屁股一凉 程熙将他放在了湖中心白石桥一侧的栏杆上。 夏焉:??? 坐在石桥栏杆上,双脚挨不到地,只好双手扶稳,左看右看,心想这什么意思?! 我从前以为你是个姑娘,所以百般宽容忍让。程熙突然沉声道。 夏焉一愣,只见他一身白衣,面容端谨,眼眸深挚,仿佛与这湖光山色融合了。 如今你既不是程熙再道。 夏焉:?????? 该不容忍时我绝不容忍。程熙一锤定音。 夏焉疑惑地微微张嘴。 程熙上前,坚决地站在夏焉面前,目光决然,现下你面前有我,身后是湖,无论如何躲不了了。我问你话,你好好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订阅! 第58章 你不君子了 程熙在生气? 夏焉眨眨眼,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老实讲,他自觉对程熙很是了解,但唯独在生气这一点上拿捏不准,因为程熙很少生气,好不容易生气了又总是憋着,需得仔细观察体味才能察觉到端倪。 譬如现在。 唔不过,仔细想想过去的这三日,将心比心,程熙没暴跳如雷已是极有风度。 夏焉有点自责,天马行空地想象着程熙暴跳如雷摔东西发泄的模样,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就笑了一下。 程熙立刻不悦了,匪夷所思道:你还笑?! 夏焉一愣,意识到自己的表现极不符合对方的期待,连忙整顿情绪把脸定平,作面无表情状。 程熙: 克制地喘了喘,他抬手来到夏焉耳畔,摸着他毛茸茸的头发,万般不解道: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夏焉:??? 我以为一同经历了那么多事,我们早已心照不宣了。程熙苦恼地说,泡温泉那晚虽是意外,但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我出生至今从来没有那般开心过,我连之后要对你说的话和应当摆出的神情都一一想好并反复演练了,可结果你却要告诉我,我又会错意了吗?我在你心中究竟算是什么呢? 夏焉吃惊地张开嘴,他意外极了,本以为程熙是气他一味躲避,万万没想到原来程熙居然会有如此不自信的想法! 那个从小备受追捧,永远是他人榜样,无论在哪儿都能大放异彩的家伙,内心深处居然也会这般纤细和脆弱!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他真是个讨人厌的大坏蛋。 夏焉深深地愧疚了,他抬眼看向面前一脸迷惘的人,低声说道:不是的,你没有会错意。 程熙一怔。 夏焉的脸微微红了,目光不自觉地躲开,紧紧扒着石桥栏杆的双手出了一层热汗,双脚无意识地前后轻晃,说:其、其实我一直希望谭相是我真真正正的祖父,也希望阿梦哥哥是我的亲哥哥,爹爹的人选自然是景相,不只是因为景相才华横溢风姿高华我崇拜他,更是因为、因为他是你的爹爹。脸色更红,迅速瞥了程熙一下,用更小的声音说道,谭相和阿梦哥哥是不可能成真了,好在景相还可以。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42) 程熙胸腔一震。 热浪汹涌而来,他浑身的热血沸腾了,深深吸气,他紧握住夏焉的右手,一步后撤,端正笔直地单膝跪下! 夏焉:!!!!!! 曾经亲密接触的第二日清晨,程熙亦是这般一身白衣挺拔跪着,不同的是当日他满心歉疚,如今却是一脸幸福。 从今往后。 程熙英俊的脸上露出极为灿烂的笑容,温柔深沉的语调饱含缱绻低回的情意 从今往后,不再做微臣的殿下,只做我的焉儿,好吗? 低头,在夏焉手背上印下一记虔诚的轻吻。 湖山开阔,鱼跃鸟鸣。 世间万物仿佛与夏焉再无关系,因为他有眼前人足矣;世间万物又仿佛尽入夏焉的脑海心田,因为这眼前人便可抵万物。 程熙说他从来没有那么开心过,其实他才是,曾经的二十年里,他哪里敢想今日?他哪里敢想上天竟会把这么这么好的一个人给他? 原来过去无尽痛苦折磨,都是为了现在,都是为了程熙。 太值得了。 眼眶唰地就红了,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一颗一颗连成线,他赶紧用手背抹去,却怎么都止不住,只好一边哽咽一边使劲儿点头回应程熙,心中暗骂自己无能:程熙能说出那样动听的话语,他却只会哭! 程熙连忙起身靠近,一手搂腰,一手取巾帕替他擦拭,哄道:怎么哭了?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夏焉吸着鼻子摇头,闪着通红的眼,委屈而感慨地呜咽道:刚、刚好相反,是你太会说话了! 程熙松了口气,轻轻吹着夏焉的眼睛,宠溺的笑容里仍带着一丝不放心,道:既然如此,你这几日为何躲我? 夏焉脸又一红,眼睛左右转转,抬起手掌向下勾了勾,道:你近一点。 程熙茫然贴近,夏焉搂住他的脖子,靠上耳边,犹犹豫豫、很轻很轻地说:那天在温泉你把我弄得好疼。 程熙: 所以后来我一看见你就疼,就害怕。 程熙: 深邃的双眸瞬间闪出错愕,英俊的脸上怔愣与羞愧交织,他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再问:你、你说什么? 夏焉摇摇头,坚决不愿再说此等羞话。 程熙不知所措地站着,片刻后陡然发觉夏焉的屁股正坐在冰凉坚硬的栏杆上,连忙抱住他问:现在还疼吗?! 夏焉摇摇头,低声道:今天已经好了。担心地说,可是下次 程熙一听还有下次就先放了心,思来想去,尝试道:听说第一次都会疼,之后就会好的。 真的吗?夏焉抬起清亮的眼,你听谁说的? 程熙结巴道:也没、没谁,大伙儿都这么说。 夏焉疑惑地打破砂锅问到底:大伙儿为什么会聚在一起说这个? 不是,是不知不觉地就知道了。程熙解释得有点崩溃,就跟虽没人特意说过,但都知道夫妻之间要做这事是一样的。 哦。夏焉恍然大悟,忽而又拧起眉头,可是我有点不敢尝试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都不敢长时间看着你,在你身边多呆一会儿,我的心就跳得很快,气都喘不过来。以前也这样过,但是以前没有这么严重。 程熙意外道:现在也是? 夏焉点点头,所以我只敢低着头跟你说话。 程熙轻轻捏住夏焉的下巴,将那白芍药般的面庞缓缓抬起,果不其然,夏焉一与他对视,才有些泛白的脸就又红了,带着水意的眼睛定了不过数息就开始游移,其间时而不甘地往回瞟一下。 你还是想看我。程熙笃定道,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因为喜欢我,所以害羞。 夏焉一愣,鼓足勇气看着程熙,好学地问:真的吗?那该怎么办? 程熙想了想,道:你抱着我。 嗯?夏焉不明所以。 程熙张开双臂,抱着我,抱紧,把你所有的紧张、害羞、不敢都释放出来。 夏焉心想程熙那么聪明,他说的一定有道理,便听话地倾身抱上去,在他的指引下,下巴枕上肩头,双臂使力箍紧,用自己的胸膛紧紧地压着程熙的胸膛,用力到极限之时,伴随着强烈搏动的心跳声与急促艰难的呼吸声,闭着眼睛发出大喊。 一声接连一声,荡着湖面微波远去。 待到耳边的喊声与喘息声渐渐平息,程熙温柔问道:好些了吗? 夏焉缓缓抬头,程熙英俊的侧脸近在咫尺,肌肤光滑,睫毛分明,眼尾漂亮。 他心头激荡,实在忍不了了,抱着程熙脊背的双手缓缓上移到脖子,交叉搂住,嘴唇慢吞吞地挪动,终于轻而又轻地试探着挨了一下程熙的唇角。 程熙笑了,手掌扣住夏焉后脑,与他额头相抵,沉声道:来,再亲一下。 夏焉又一次紧张得不能呼吸了,想要逃,但亲吻程熙的强烈快感引诱着他,他终究选择了闭上眼睛,再度侧头。 用力,不要离开。 这一次,程熙按在夏焉脑后的手掌阻住了他所有的退路,夏焉难耐地唔了一声,彻底沉醉于程熙为他搭建的克制而疯狂的天地,就着坐在栏杆上的姿势向前倾身,几乎是下意识地纠缠到了程熙怀里。 一吻持续良久,直到夏焉的衣衫敞开,再一次彻底失控,差点儿又哭出来。 最后的时刻,他的耳朵都不太灵光了,只朦朦胧胧地听程熙说:你之所以会疼,想必也是因为太过紧张,当然更多的是因为我没有经验,没能让你真正放松下来。不如就像今日这般,我俩一起从这第一件事开始,好好磨炼吧。 回去的时候,夏焉一路走一路反反复复地整理衣裳,程熙无奈道:看不出来的,莫要此地无银三百两。 夏焉放下手,愤愤地瞥他一眼,道:都怪你!在外面还这样。 怪我?程熙哭笑不得,也不知是谁明明嘴上说着不要,偏偏被我一碰就越来越大,还哭。 夏焉简直不敢联想所谓的还哭究竟是指哪里哭,羞愤欲死地使劲儿敲了程熙一拳,恨道:你不君子了! 程熙顺势握住他的拳头,将人拉入怀中,从身后稳稳抱住,埋头低笑道:和你在一起还君子,那就是伪君子了。 嗯?夏焉一时没反应过来。 程熙解释道:明明想做却不做,不是虚伪是什么?笑了笑,何况我只是君子,不是和尚。 夏焉撇嘴不理他,不料程熙此时文思泉涌,居然还有一句更厉害的等在后头 就算是和尚,也得为你还俗。 夏焉一怔,脑中啊啊啊啊一顿疯狂大叫,红着耳朵说:好啦好啦不要表演啦,知道你程大公子文采好会用词! 转身推着程熙的肩想要逃开,程熙却一把揽腰,将他搂得更紧,意犹未尽道:但有一个词我永远不会用。 什么?夏焉眨眨眼。 程熙低头一笑,望入那双正在清亮闪动的眼眸,轻轻吐出四个字的杀手锏 心不在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大大怪盗Wing扔地雷X2,感谢大家订阅! 第59章 药膏不够了 夏焉被全新的程熙吓到了,一路啊啊大叫着飞奔回荷塘小院,发现出门前什么都没有的桌面上多了一本书和一个精致的小锦盒。 好奇地打开锦盒,其中是乳白色的膏体,凑近闻闻,一阵幽香,和跌打药膏的味道很不一样。 随之而来的程熙踏入房门,问:在做什么? 不知是谁拿来的书和药膏。夏焉探头看书,墨蓝封皮上空空如也,他疑惑地翻开,神情陡然一定,接着哇地大叫一声,将书一扔,转身奔到床角缩着坐下,一脸通红。 怎了?程熙大惑不解,上前弯腰拾起书一看,英俊的脸庞登时也红了,再瞥锦盒,心下了然,红色蔓延至耳后。 他将书放回桌上,一手按着封皮,故作沉稳道:应当是忠叔送来的,他老人家是好意,你躲着不见我的这几日,他隔三差五便同我暗示。 手握拳放在唇边,轻轻一咳,目光闪烁,我以为此事固然私密,但既是在卧房之中、你我之间,便没什么不能说的。万事皆有道理,不懂就要学习,轩辕黄帝尚且请教素女,何况我等普通人?你、你也不想再疼吧?听说一旦做对了,此事是极为舒服的。目光殷切地望过去。 夏焉不由地一抖。 怎么办?好像有点动摇。 程熙也太厉害了,连这种事都能说得正大光明好有道理! 想起方才在桥上的那个长长的吻和他倚着床柱,双脚难耐地动了动,眼眸快速地来回眨着,终于极小声极小声地说道:那、那你过来。 程熙登时大喜,捏起书,兴奋地道了声好。 二人依偎在床畔,夏焉捧着书,程熙一手搂他一手翻书,皆通红着脸,但渐渐地就适应了,忍不住品评讨论起来 有图有字,循序渐进,如讲义一般,的确适合新手。程熙道。 夏焉一指,这里写了个白字! 程熙道:大书坊不出春宫,小书坊急着出书卖钱,勘校跟不上,错几个字倒也正常。 夏焉心想程熙真是好包容啊,瞧着瞧着又新奇道:你看这里把人都画歪了!还没我画得好! 程熙笑道:凡事皆有重点,这并非文人画,看的自不是技法意境,该画好的地方画好就可以了。伸手一指画上两人贴近处,你瞧这里,就画得清清楚楚精精神神的。 夏焉认真地看了看,蹙眉道:不如你的好看。脸涨红,低下声,也不如你的大。 程熙满心欢喜,凝眸看向夏焉,深深道:也不如你。这世上,谁都不如你。 夏焉心中倏然火热,犹犹豫豫抬头,与程熙目光相对,接着腰间力道一紧,身体被抱起,再一转,他便迎面坐在了程熙腿上。 二人相互抵着,清晰的触感令他头皮阵阵发麻,浑身股股战栗。 程熙垂头在他的耳畔,温柔哄道:我们试试书上说的准备的部分,你学着放松,我学着让你放松,好么? 夏焉埋头不语,片刻后一手搂住程熙的脖子,一手抬起,用书挡住了脸。 程熙低笑,蜷掌将他俩合握,夏焉呼吸一紧,整个人彻底挂在程熙身上。 第二次了!今日已是第二次了! 还是这般羞耻的姿势。 好、好放纵。 可他没想到还有更放纵的。 而且还是由他亲自提出的。 亲密后,二人抱在一起,夏焉蔫蔫地瞥着地上濡湿的绸裤,晕头转向间嘴巴快过了脑袋,脱口低声道:程熙,我们、我们继续好不好? 焉儿?程熙又惊又喜。 夏焉埋头,不让程熙看到自己的脸,嘴唇贴着他脖颈的肌肤含糊道:我、我有点想再试一下。 可你才刚不疼了程熙有些犹豫。 按书上说的做,应该没事。夏焉蜷缩着,像只小兽,声音也是极小的。 程熙胸中热烈,终究不忍拒绝这主动的邀请,低头撬出他的脸颊亲吻,道:那我们先为对方涂药膏。 夏焉点点头,想象了一下那个情景,只觉得要羞死了。 片刻后。 夏焉站在床边,上身披着中衣,下身光着,一手握着锦盒,一手抹着药膏,无可奈何地看着面前的巨物,红着脸道:再越抹越大,药膏就不够了。 程熙失笑,拉过夏焉,手指在锦盒中一抹,嫌我同你抢?放心,抹个芍药花还是很充足的。而且说来还是怪你,若非对着你,它也不可能这般大。指指自己。 不要胡说八道外力进入,夏焉轻轻吸气,无措地靠向程熙。 夏焉光溜溜地躺在锦被里,抱着同样光溜溜的程熙,回想方才,心下窃喜。 好像真地不怎么疼了,到后来还有点舒服和渴望。 全靠程熙,明明都等不及了,却一直温柔地关注他询问他,由始至终小心翼翼得不得了。 程熙真好。 忍不住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闪着清亮的眼眸抬头,发现程熙也正垂眸看着他,目光交换间,他突然就不紧张了。 怎么了?程熙伸手轻柔他的脑顶。 夏焉眼珠转动,兴奋而崇拜地说:你好英俊! 程熙笑了,道:是么? 夏焉认认真真地使劲儿点头。 哪里英俊?程熙饶有兴致地问。 夏焉想了想,扳着指头挨个儿数过去:长得英俊,将景相的清雅和程大人的俊朗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还很有气质,身材也好,万里挑一!还才华横溢!做事聪明又有分寸,对人也好!还有方才微微脸红,一边克制一边威武,很迷人! 程熙意想不到地看着夏焉,片刻后将他搂紧,郑重道:多谢。你的称赞对我来说是最大的鼓励。 嘿嘿。夏焉骄傲地笑起来。 依偎了一会儿,他的活泼心思泛了上来,根本闲不住,手上玩着程熙的头发,像发现了惊奇的事情一般道:程熙,抱着你就像抱着一座会发热的大山! 程熙的手掌在他背上轻抚,回道:抱着你就像抱着一条滑溜溜的小鱼。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43) 哈哈哈。夏焉漫天胡地地瞎想,过了一会儿煞有其事紧张兮兮道:程熙程熙,你说我会不会已经有小宝宝了? 程熙道:你想有吗? 夏焉使劲儿点头,不待他答话,便又转转眼珠,一脸担忧道:程熙你说,如果父皇和景相他们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怎么办? 程熙哭笑不得道:怎会?全家人都那么喜欢你,你为何还不自信?至于圣上虽然上意难测,但我总觉得,圣上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撮合我们。 夏焉坚持道:先不要深究,只是假设。 程熙顿时明白了,这些突发奇想胡言乱语都只是夏焉下意识快乐的表现,亦是他下意识地想要确认自己对他的感情,便故意道:那我带你私奔? 夏焉一愣,发现程熙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接着,他听到他一字一句、郑重其事地说:焉儿你放心,无论如何,我绝不会放弃你。 一句话,令程熙为他做过的所有闪入脑海:无微不至的深沉关怀、将心比心的宽容理解、抛却性命的全力回护,他何德何能,竟能拥有这重逾千山、厚过深海的感情? 他心中震动,撑起身,垂头看着程熙英俊的面庞,望着那双无数次深深凝望过他的眼眸,努力回应道:我也是。程熙,我也绝对不会放弃你! 深深呼吸,鼓足勇气,俯身吻住那也同样亲吻过他、给了他一生承诺的嘴唇。 然后再度被压制。 程熙居高临下,眸中裹着呼之欲出的浓烈情意。 焉儿,我没想到,结合的力量竟然如此强大,我总以为自己过去已经足够爱你,可自打真正拥有了你,我才发觉,曾经那些爱还远远不够。 我简直一刻不停地想要拥有你,一刻不停地地想要向你证明,其实我可以爱你更多。 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我总算是有些明白了。 俯身深情亲吻。 夏焉回抱住他,故意扁起嘴道:你自己不上进干嘛找借口怪我!还自封英雄! 程熙笑了,他将夏焉紧紧圈住,贴着耳垂沉声道:原来我在你心中还算不得英雄么?看来得向你好好展示一番。 夏焉万万没想到,今日之放纵,到最后竟然放纵成了这个样子。 不知黑白忘却时日,连饭都不吃了,就在大床上翻来滚去,将床头床尾颠倒,倦了停歇,有了兴致便继续。 某个时刻,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会就这样死过去。 深夜,沉睡的夏焉被渴意刺醒,猛地睁开眼,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翻身下床找水喝,双脚挨地刚一站直就啪地摔倒了,更咚地一声在床边磕了下脑袋! 捂住额头回看床上,程熙仍在好好地睡着,他一下就悲愤了,摸黑大喊:程熙!都怪你!把我弄得浑身无力腿都软了!若我真地有了小宝宝,那现在小宝宝就已经被摔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大大Thief灌溉营养液X1,感谢大家订阅! 第60章 我为你把脉 深夜卧房,暖黄小灯亮了一盏,夏焉披着中衣,委委屈屈地坐在床边,闭着眼睛伸着额头,让程熙给他上药,时而龇牙咧嘴嘶一下。 程熙小心翼翼地吹着他额上的淤青,温声哄道:没事,只是小伤,明早就好了。 夏焉立刻睁开眼,不依道:你变了! 程熙茫然:什么变了? 夏焉控诉道:从前我有一点点头疼脑热你就很紧张,现在你居然说没事!果然你得逞了,就没那么关怀我了! 这是什么话?程熙哭笑不得,我说没事是想让你放心,也是因为的确没事。 夏焉立刻皱眉扁嘴:你瞧你还狡辩! 程熙无奈,接着突然反应过来,这其实就是在撒娇。 从前夏焉满腹心事,总是逃避二人关系的时候,是从来不撒娇的。 思及此,程熙内心涌来一阵浓烈的幸福,坐回夏焉身边将人一抱,摸着脑顶贴着耳畔道:是,是我不对,我不够关怀你,我改正。夫人莫生气了,且看我日后的表现,行么? 夏焉有点憋笑,往程熙怀里缩了缩,出拳轻轻敲了他胸膛一下,道:这还差不多。 程熙长臂一伸,拎起床头小几上的陶壶,倒了杯水端到夏焉唇边,道:当心凉,先在口中温一下,小口喝。 夏焉听话地闭上眼睛咕嘟喝水,喝了三杯,摇摇头表示满足,接着又略有不快地嘟囔:程熙,我觉得我们有点太放纵了,尤其是你,把我弄得下半身像散架了一样,你克制一点!伸指点着程熙胸口,苦口婆心地教育。 程熙听得十分好笑,想逗逗他,便故作忧虑道:可你实在太过诱人,我一看到你的模样便难以把持。 那下回你蒙上眼睛?夏焉在半睡半醒中出了个主意。 程熙微怔,约略想了一下那样的情景,顿觉又隐秘又刺激,当即一口答应。 第二日睡饱醒来,程熙不见了,房间里干净整洁,床头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套新衣。 夏焉爬起来穿好衣裳,推开窗享受了一下荷塘的清气,回来照铜镜,发现额上的淤青真地消了,摸上去也不疼了,想起昨夜的无理取闹,不由地有点愧疚。 坐在桌边捧着脸自责,肚子咕咕叫,他正准备出去找吃的,程熙便推门进来了,端着一个大托盘,其中杯盘碗盏散发着抓人脾胃的清香。 早饭! 夏焉跑去接托盘,将精致小食摆满桌面,与程熙一同开开心心地吃。 一边小口啃菜包一边抬眼观察,活像只小松鼠,程熙瞧得好笑,问:你总看我做什么? 夏焉咽下包子,道:你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好像变得更成熟稳重了,还容光焕发! 程熙自豪道:经过昨日,自是成熟稳重、容光焕发。你的脸色也红润了。 真的吗?夏焉揉揉脸,又跑去铜镜前左照右照,程熙无奈道:当心饭凉了,先来吃,吃完我有话同你说。 嗯?夏焉顿生好奇,端起碗大口喝粥,迫不及待地想听程熙的话。 饭后餐盘撤下,桌面清理干净,清茶泡上,夏焉目光灼灼,程熙认认真真,郑重其事。 我想让你了解我的全部。 程熙起身,对着夏焉优雅地抱拳躬身,道:在下程熙,表字午阳,小名午儿,建平四年正月十五生人,家中有两位父亲、师父师娘、一位胞弟、一位与胞弟无异的师弟。两岁学文,四岁习武,六岁做太子伴读,十九岁登科举与武举状元,授翰林院修撰、工部员外郎,二十岁时头一次成婚,娶的夫人恰也是你。二十一岁离京,任青州通判,二十三岁回京,擢礼部郎中,其间做过两个月的宁安县尉。我这人没什么特别的好处,就是脾气还可以,做事有耐心,也能坚持,你深深吸气,你可愿让这样的我做你的夫君,一辈子? 夏焉怔怔地瞧着面前一本正经的人,最初觉得好笑,听着听着便感动而感慨了。 程熙明明有那么多优点,譬如英俊潇洒文武双全机智聪慧温柔宽和不一而足,可他却一个都没说,不是刻意谦虚,而是真地不在意,在意的反而是脾气好、有耐心、能坚持这些。 但仔细一想,这些看似普通,实则极为艰难。 难怪他如此优秀。 于是夏焉也站起来,难得地双脚并齐双手放好,对着程熙一躬到地,说:我叫夏焉,十八岁前叫谭嫣,住在前任左丞相府,五岁习字,然后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就看看杂书,或是趴在院墙的缝隙上看外面。十八岁时知道了亲生爹爹是当今圣上,回宫做了皇子。二十岁时知道了娘亲的姓名经历,二十一岁为娘亲报仇,差点儿死掉,多亏有人不计代价地救了我,然后就到湖州宣梧县做县令,直到现在。望着程熙,清亮的眼眸闪动着,我也成过一次婚,夫君也恰好是你,救我性命的人还是你。我这人才是真地没什么特别的好处,咋咋呼呼,还贪玩懒惰,你、你愿意让这样的我做你的夫人吗?也是一辈子的那种。面颊微红,低下头小声道,你要想好。 他的心紧张地怦怦乱跳。 片刻后,手掌被握住,怀抱拥上来,温柔深沉的语调在耳边回响:愿意,千万般愿意,再愿意也没有了。 夏焉由衷地笑了,眼眶微湿,使劲儿点头道:我也一样!我、我也想让你了解我的全部,我有个锦盒,里面装着对我来说最最重要的东西,有很多都与你有关!我想给你看给你讲,可惜现在没带在身边。 没关系,等回去了看,我很期待。程熙抱着他道,其实我也有个本儿,准确地说,是自从我习字之后,一年一个,一共有很多本儿,我每天在上面写当日的心得要点。遇上你之后,那些心得要点亦大多与你有关。可惜现在也没带。 夏焉眼前一亮,哦对!那个终于!就是你写的心情吧? 你看到了?程熙一喜,没错。那夜你我相拥而眠,便如历经千辛万苦,走过万千山海,终得心安。 程熙 夏焉轻轻发抖,回味着历经千辛万苦走过万千山海这十二个字,所有复杂的情绪化作一声百转千回的呼唤,全部感情只能以搂紧程熙的脖颈,深深埋头在他胸前来诠释。 程熙,我要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的两只脚不一样大,左脚比右脚稍大一点的。片刻后,夏焉煞有其事地说。 这不是秘密,我早就发现了。 哦是吗。夏焉有点遗憾。 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后脑勺上有一道疤,小时候摔的。 夏焉立刻骄傲道:这个我知道!是景相告诉我的!手摸上程熙后脑,心疼地说,当时一定很疼! 还好,我都有点忘了。程熙笑着,再道,还有个秘密,我两只手上的文茧和武茧是一样多的,位置也相同,因为我能左右开弓,写字和兵器都能。 好厉害!夏焉由衷地夸赞,眨眼想了想,那我左右手都会画眉上妆!也都会编辫子!如果、如果我们以后有了个小女儿,我就能教她! 嗯!程熙点头,这个我不会,还是你更厉害一点。 不不不!还是你更厉害!夏焉认真地说,你写了那么多年的心得要点,日复一日,从无间断!我就不行,我前阵子还兴致勃勃地写每日损益来着,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不写了。 所以老天派了一个我来监督你。程熙道。 夏焉开心地哈哈笑,道:等以后我们有了小宝宝,我就希望他像你一样优秀! 二人紧紧拥抱着,抱至情浓,夏焉轻轻碰了碰程熙的雄伟挺拔处,忆起曾经在如归暖阁读《麟之趾》的情景,自豪地心想,他终于把程熙身上所有能摸的不能摸的地方都摸到了。 程熙一直记着夏焉曾经许下的理想,提议趁最近有闲,不妨一起习武,不料夏焉却坚决拒绝。 程熙一愣,问:你不是想学武么? 我是想学,可是现在不行。夏焉瞧着程熙,因为现在我肚子里说不定已经有小宝宝了。 程熙恍然大悟,又哭笑不得。 夏焉不以为然一脸严肃道:这是很重要的事情,不能掉以轻心! 程熙立刻听话地收敛神色,嗯,你说得对。朱雀体质若有孕,十日后便可查得,到时我给你把脉。 夏焉一愣,你会把脉?! 程熙点点头,只会看喜脉。 夏焉吃惊地张嘴,为什么?! 程熙忽而有点不好意思,略侧过身,低声道:当年与你订婚后学的,因为我想第一个知道夫人有孕、我将做爹的消息。 夏焉双眸一睁,深深震动了。 程熙真是又好又可爱! 十日后。 夏焉郑重其事地沐浴焚香更衣,认真谨慎地坐在床边,仔仔细细地将袖口卷上去,手腕伸给程熙。 程熙搭上三指,凝眸沉默。 良久。 夏焉双眼瞪着,眨都不敢眨一下,忐忑地咽了好几次口水,汗都有点下来了。 终于等到程熙撤开手指,他立刻扑上去一叠声地问:怎么样怎么样?我有小宝宝了吗?! 程熙环抱着他,目光复杂,准备半晌,终于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又到了周末日万的时候!二更在下午3点,求评论支持!感谢大家订阅! 第61章 焉儿发疯啦 没有。 夏焉仰着头,万般期待的表情一怔,没听清似地问:什、什么? 程熙摸摸他的头顶,尽量柔声道:没有,脉象显示,你尚未有孕。 夏焉扁了扁嘴,清亮的双眼无措地眨着,饱含委屈地道了声原来还没有啊,推开程熙缩回床角坐下,垂头低落。 程熙有点意外,他先前以为夏焉急着要孩儿是因为新鲜好奇,直到此刻才发觉那期待竟是如此得强烈执着。 焉儿。程熙走去坐在夏焉身边,理了理他耳边的发丝。 夏焉双脚搭在一起前后晃,低声道:十日前的没怀上,说不定九日前的就怀上了,所以程熙,你每天都给我诊一次脉好不好?抬头,眼中满是不甘。 程熙伸臂搂紧他,传去支持的力量,道了声好。 又过了五日,脉象仍毫无动静,夏焉坐不住了。 在房间里焦躁地绕了好几圈,最后站在程熙面前,仰头问:程熙你会不会诊错了?你是不是忘了怎么诊喜脉了? 程熙哭笑不得道:我学过的东西不会忘的。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44) 夏焉心想也是,于是更加愁苦,蹲下身捧住脸,苦恼地想了一会儿,突然大惊跳起 程熙!你说我的体质会不会验错了?或许我不是朱雀体质,而是根本不能生育的玄武体质! 不会。程熙笃定道,玄武体质无法承受,强行承受的话,轻则受伤,重则丧命。 哦。夏焉复又蹲下,眼珠转转,那、那难道我是神龙体质?虽然能生小宝宝,但是很不容易? 程熙道:也不会。 为何?夏焉蹲着眨眼,好学地问。 程熙目光闪烁,含糊道:感觉不像。 感觉?什么感觉?夏焉眯眼茫然。 程熙吞吞吐吐道:就是那个时候的感觉。 嗯?夏焉完全没懂,伸手扯住程熙衣摆,你说清楚一点。 程熙低头,一脸没办法地瞧着满面懵懂的夏焉,你当真让我说清楚? 夏焉理所当然地点头。 好吧。程熙轻轻咳了一声,玄武、神龙、朱雀、白虎这四族体质不仅是从不能生育到最适宜生育,亦是从不能承受到最适宜承受,也就是说,白虎、朱雀体质的那里,程熙脸一红,走到一旁背过身,低下声道,进入时十分顺遂,进入后主动接纳,紧紧吸附,温暖滋润令人欲、欲罢不能。这种感觉不会有错,你绝不可能是神龙或玄武。 硬着头皮说完,扭头,见夏焉不知何时爬上了床跪趴着,还用被子蒙住了头。 可爱极了。 程熙走过去,伸手一碰被子,夏焉便是一抖。 焉儿,当心闷着。程熙笑着伸手拉棉被。 夏焉双手扯着不让,对抗了一会儿终于妥协,打开一条缝露出双眼和一点脸颊,顶着红彤彤的面色低声道:好丢脸。 你我之间没有丢脸这回事。程熙认真道,而且小宝宝不就得这么来么? 想起了正事,夏焉忙严肃道: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没有小宝宝?!晚月也是朱雀体质,他一次就有了! 程熙一讶,你们居然聊这个?! 夏焉道:不是专门聊,就是谈到了他的感情,他说一夕放纵,一夕! 程熙想了想,道:爹爹也是朱雀体质,据他说,我是他与父亲成婚后五十日有的,可见就算是同一种体质,分到每人身上还是不一样的。所以无需着急,顺其自然吧,想来大多数事情都是欲速则不达。 哦。夏焉细细品味这句话,觉得十分有道理,心中暂时安稳了。 然而又过去了十来天,依旧没等来苦苦期盼的消息,程熙对他的安慰的力量也用完了,他便前所未有地焦躁起来 嘴唇干裂、脸颊上冒出了火疙瘩,浑身都叫嚣着对自己的厌烦! 他只好光着脚四处蹦跶,间或踢一会儿墙,时而发疯一般难耐地喊叫,最后气哼哼地坐在床边,心想明明已经这么努力了,却还是怎么都发泄不出来!头发丝都快要烧着了怎么办! 程熙端着降火茶进来,夏焉抱起双臂抬眼瞥了他一下,立刻将脸扭到一边去。 程熙将茶放在桌上,温声道:今日还未诊脉 不诊了!夏焉破罐子破摔,双脚使劲儿踢着,反正也不会有小宝宝! 程熙上前想要劝慰,结果刚一抬手,夏焉便抱住自己的脑袋一缩,愤愤道:不要揉我的头!就是你总揉我的头我才怀不上小宝宝的! 程熙双眼微睁,无辜道:这、这是何道理? 夏焉扁着嘴一瞪程熙,我想过了,我和晚月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比我高挑!你总揉我的头,我就长不高了! 程熙哭笑不得,只得顺从道:好,那我不揉你的头,喂你水喝总可以吧,你瞧瞧你的脸干成什么样了。 端来降火茶递到夏焉唇边,夏焉垂着眼眸只不理会,程熙毫不介意,伸指入茶杯沾湿,更加温柔耐心地轻轻一点夏焉脸颊上红红的火疙瘩。 夏焉一愣,干巴巴问:你做什么? 程熙笑道:此降火茶是忠叔家中祖传的秘方,内服外用皆可,你既不愿费劲喝,那便外用。涂完火疙瘩,认真地吹了一遍气,换了根手指再入茶杯,而后来到夏焉唇上。 程熙眯着眼,指尖认真走过夏焉唇上的每一个角落,坚决不放过任何一处细小的裂纹。 室内宁静,唯独程熙的动作发出微微窸窣,不知为何,夏焉胸中憋着的劲儿突然就平息了,强烈跳动的心也渐缓了,好像降火茶瞬间起了奇效。 他双手双脚垂下,略疲惫地塌下身子,恹恹地垂着眼帘看程熙。 他真地好英俊啊,而且那么温柔,又那么能干。 最近自己总是控制不住地无理取闹,他却一点儿也不厌烦,还一如既往地对自己好。 他会这样包容自己一辈子。 夏焉有些愧疚,接着,那些愧疚化成了浓烈的情意,他非常明显地感觉到,他更加爱程熙了。 这种爱无法用具体的言语来表达,于是他只能屈从于内心的冲动,下意识地、鬼使神差地一张口,将程熙正为他涂唇的手指吞住,抬眼望入程熙眼内,清亮的眸子快速闪动,仿佛初生的小兽,又像一朵沾着清晨露水,正含苞待放的白芍药。 程熙: 夏焉口中的温热与软嫩的舌尖包裹着他,即便只是手指,也令他大大地意动神摇。 他深深吸气,努力克制着腹间的躁动,对视之间,看着夏焉的脸颊一点点红得滚烫。 终于,夏焉逃难似地向前倾身,抱住程熙瘦削有力的腰,埋头在他胸前,闷声悔愧道:你不要生我的气,我不是故意发脾气的。 程熙笑了,抚着那道倔强躬起的脊背,说:我没有生气,我知道,焉儿只是心急。 程熙你真好。夏焉鼻尖顶着那宽阔的胸膛,依赖地来回蹭着。 蹭得程熙心痒,他忍不住小声试探:焉儿,你知不知道口中还可以吞别的? 夏焉一顿,同样小声说:知道,我在书上看到了。咽了一下口水,双手揪住程熙背后的腰带,下次、下次试试。 嗯。程熙开心地点头,我、我其实一早就想尝一尝焉儿了。 夏焉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脑中嗡地一声,指尖按在程熙腰上,压抑着蠢蠢欲动的心情,道:你真地变坏了。 程熙只笑不答,二人心有灵犀地静静依偎着,直到夏焉的焦躁心烦彻底消散。 程熙,抱着你好舒服啊。夏焉呼吸着周围衣料与身体上幽暗成熟的馨香,感慨道。 那便一直给你抱。程熙双臂将夏焉圈住,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这么着急地想要孩儿? 温暖舒适的怀抱与关怀有力的言语让夏焉放下了心中所有的不安,他搂着程熙的脖子,埋头低声说:因为我喜欢小宝宝。更因为咱们先前成婚的时候,你就一直想要小宝宝,那时我给不了你,所以现在你为我做了许多许多事,我也想为你做到你想要的事 程熙一怔,全明白了。 此刻,他的心因为这个名叫夏焉的人融化并颤动,他的身体因为这人的言语和心意不断战栗,他收紧双臂,连续亲吻夏焉光洁的额头,动容道:傻焉儿,我当时说想要小宝宝,是因为想要拥有你啊!如今我既得偿所愿,怎还会有不满足呢?小傻瓜,不要再折腾自己了,好么? 不许叫我傻瓜!夏焉严肃地从程熙胸前抬头,批评道,如果我们真地有了小宝宝,它会听到的! 程熙幸福地点头,好,谨遵夫人之命。 夏焉终于轻松地咧嘴笑了,眼眸转来转去,闪着快乐的光,突然灵机一动道:对了!其实我和晚月还有一点不一样,就是他会武功,他身体好!所以程熙,我们出去学武功吧! 好啊!程熙一口答应,顺便采风,回来教你作画,一举两得。 嗯嗯!夏焉忙不迭地点头。 那我现在可以揉你的头了吗?程熙故意问。 夏焉一愣,想起方才无理取闹的自己,脸色微红,但不愿示弱,索性抬起双手首先大力地揉起了程熙的头。 程熙立刻反击,两人相互揉着,从脑顶揉到胸膛,再到肋下腰间,而后一同倒在床上,哈哈笑着扭打成一团。 夏焉开心极了,终于、终于,他不仅穿过了程熙的衣裳,还与他睡了一张床,还在床上打闹了! 终于、终于,旁人和程熙一起做过的事他做过了,旁人没和程熙做过的事他也做过了! 他终于成为了对程熙来说最最与众不同的那个。 打闹毕,二人整理行装,程熙换了套干练的玄色箭袖武服,夏焉也穿上箭袖,再披一件连帽薄披风,带上方便野外取用的吃食饮水,外出游玩并学武。 河边树下,程熙教了夏焉入门的拳法和呼吸吐纳,夏焉认认真真地练了一会儿,只觉心中舒畅,浑身清爽。 开心地用完午饭,他们来到河边取水,正说话间,夏焉突觉身边程熙的气息猛然一冷,几乎同时,他被程熙当胸一抱向后飞速退去,才打了一半的水袋掉落,于视线中不断倒退的平静河面哗地激起巨浪,一排箭矢冒出,十几个黑衣人跳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9点还有一更!感谢大家订阅! 第62章 我来照顾你 漫天箭矢,重重包围,程熙抽出腰间软剑,抱住夏焉一面抵挡一面逃脱。 夏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迎面贴着程熙,下垂的视线里是倏而飞速闪过的大地、连续落下的箭矢、飘忽跃动的黑影,以及程熙稳而利落的步伐与自己勾在一起蜷着的双脚。 他想看一眼情形,不料刚一抬头,便被一掌按了下来。 缩好!不要露出身上的任何一处! 话音落,程熙抱着他的手臂更加用力了。 夏焉猛然震动:他这是在用身体保护自己! 好在杀手们为了放箭,不得不保持一定的距离,使得他们纵然需不得喘息地没命奔逃,却也很难被一招毙命。 可杀手们为何要选择放箭呢?用两军对垒的方法刺杀,明显没有优势。 忍不住抬头,程熙察觉到了,问:怎了? 夏焉断断续续地说了自己的疑惑,程熙趁空道:他们是谁派来的,应当不用多想。 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他麻烦要他的命,必是二皇子无疑。 夏焉低头蹙眉,灵机一动道:难道是怕被我们认出来,所以不敢近身?! 程熙低声一嗯。 也就是说,这班黑衣人不是雇佣来的职业刺客,而是二皇子的亲随。 夏焉不由地吸了口气,脑中又一亮,抓着程熙的衣襟问:那如果我们能抓到他们之中的一两个,是不是就能坐实二皇子的罪名,然后 程熙于纵身腾跃与挥剑挡箭的间隙无奈一笑,憋气道:先顺利逃命再说吧。运起轻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除了担心被认出,他们用箭,也极有可能是因为无需攻击致命之处,也就是说箭头多半有毒。 夏焉一凛。 也有可能是因为程熙再道,这只是试探,还有更多危险等在后面。 夏焉大惊。 天旋地转了一会儿,他的身体猛地一顿,抬头看,程熙手持软剑背靠大树站着,眉心紧拧,面上蒙了一层细汗。 抱歉焉儿,我没有带好路。程熙摸了摸他的脑顶,气息略有不稳。 夏焉茫然四顾,发现身后竟是一道悬崖,而面前的矮林中草木簌簌响动,仿佛隐藏着巨大的危险。 但他一点也不怕,经历了那么多事,如今还能跟程熙在一起,那么无论以后还会遇上什么,他都不会害怕。 程熙。夏焉双手按在程熙胸口,眼神无比坚定。 程熙看懂了,温柔一笑道:好,那便置之死地而后生。 收起软剑,手臂用力,程熙纵身一跃,带着夏焉跳下了悬崖! 风声猎猎,夏焉的头发和衣裳倒飞而起,他瞪大眼睛张开嘴,大叫尚未出口,急速下坠的身体便陡然停在了半空,并来回晃悠! 向下看,崖下远处石块草木茂密;向上看,天空开阔断壁陡峭,程熙伸出一臂,执匕首插在山岩空隙里,硬生生地拽着他们两个! 夏焉倒吸一口凉气,胸口怦怦怦怦地猛响,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程、程熙 现在安全些了,你抱住我,我誊出手来,带咱俩下去。 夏焉点点头,听话地双手环过程熙的脊背。程熙开始在岩壁上寻找下手处,小心翼翼地挪动,面容镇定,不见一丝慌乱。 夏焉不由地想起景晚月曾说过的,当真生死较量,他们恐怕都不如程熙。 正如此时,生死之间,拼的不只是武艺,更是胆量、决断与心境。似程熙这般不论大事小事都能沉静自若者,实在是少之又少。 这么想着,他瞧着程熙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带上了钦佩,发自内心道:程熙,你好厉害。 程熙笑了,低头重重一吻夏焉的唇。 这段岩壁不算太高,小半个时辰后,他们的双脚终于踏地,夏焉的心终于放下,站在杂草丛生的土坡上扶着大腿躬身喘息,后怕道:还好、还好不是那种万丈悬崖。 程熙道:这地界没有高山,所以我才敢跳。 所以你其实是故意的?你夏焉说着一愣,摊开手掌,发现上面竟然全都是血,衣摆上也是,可他并没有受伤啊 陡然反应过来,他大惊着扑到程熙面前,你受伤了?!伤在哪里?!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45) 程熙退了两步就地坐下,夏焉这才看到,他左腿上的衣料全红了! 程熙!夏焉紧张地跪在他身边,手足无措不敢去碰,你、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程熙伸出二指,用力一点腰间与腿上的数个穴位,又扯下一段衣料,绑在伤口上方,去崖边的路上,因为还要跳崖,所以不能立即封住穴道。 那你就把箭拔了?!夏焉惊讶地问,他在话本上看过,受了箭伤后不能随意拔箭,否则可能会失血过多,也可能会伤势恶化。 程熙却不在意,笑着点头道:嗯,嫌它碍事,也怕吓着你,就随手拔了。 程熙!!! 夏焉气得眉毛倒竖,更加怪责自己:程熙受伤了,他居然过了这么久才知道!而且程熙是为了他才受伤的! 皱着脸快哭了,程熙照旧揉他脑顶,道:不要愧疚,方才是我护你,现在我封了穴道无法动武,就该你护我了。 夏焉一怔。 程熙解释道:四处走走,找到水源暂做休整,待我伤势好些再说。 夏焉架着程熙,在山崖下的杂草树丛中踉跄着找路,走几步便不厌其烦地询问他怎么样、疼不疼,更时刻观察他的眉眼神情,瞧他是不是在硬忍。 程熙发觉了,安慰道:现在血已流得慢了,只是疼而已,稍后找地方洗了伤口上了药就会没事的。 夏焉拧眉道:虽没仔细看,但想也知道是个大血窟窿,怎么会没事! 上药之后,只要血止住,我就能打开穴道,以内功辅助伤势恢复。 当真?夏焉扭头,一脸怀疑。 程熙笑着再揉他脑顶,道:放心,再不敢瞒你了。 他们还算幸运,走不多时便看到了一条河,夏焉拖着程熙加快脚步走过去,左右一望,惊讶道:这、这好像是 《溱洧》。咱们不久前就是从这条河上转道去了山庄,只不过这并非咱俩戏水的那一段,应当是在那段的更北方。程熙向四处打量,不知刺客会否跟来,还是要小心。 不管这些,先给你疗伤! 扶着程熙在河边一处被冲刷得十分洁净的碎石滩上坐下,夏焉在河水中洗净双手,跪在程熙受伤的腿边,吸了口气。 怕不怕?我自己来?程熙道。 我可以。夏焉坚决摇头。 小心翼翼地解开绷带撕开绸裤,以浸湿的干净巾帕擦去伤口周围的血渍,看着那仍在缓缓冒血的如小泉眼般的伤口,夏焉的头皮有点发麻。 他坚持着,接过程熙递来的金疮药盒,仔细地将药粉倒上去吹开,然后死死盯着,盯得眼眸几乎冒火,仿佛希望伤口瞬间就愈合似的。 本想着今日教你武艺,怕你意外受伤,故而带上了它,不料却是给我用了。程熙道。 还好带了。夏焉面色认真而感慨,去河水中重新洗了手,然后双手掬水,献宝似地捧回一到程熙嘴边,说:你喝一点水。哎,可惜水袋掉了。 程熙低头,就着夏焉的掌心喝了,刚一喝完,夏焉便又起身去掬水,回来再喂程熙。 如是往复,终于在第五次要跑的时候被程熙扯住。 夏焉扭头,一双眼茫然地闪着,问:怎了? 程熙无奈一笑,道:不喝了。 夏焉不放心地问:遇刺之前你就说渴,现在才喝了这么一点儿,够吗? 程熙点头,很够了,情形特殊,得少喝些,否则想要如厕也很麻烦。况且你跑来跑去这么久,先坐下歇歇吧。 夏焉听话地盘膝坐了,道:我不累的,你受伤了,我要好好照顾你,不能总是让你照顾我。 程熙明白夏焉的心情,笑着摸他脑顶,用还傻着的时候说的傻话逗他道:照顾你是我的本分,是夫君对夫人的应做之事,也是高个儿对低个儿的应做之事。 夏焉立刻抱住头道:不要嘲笑我!想了想,小声道,夫人也要照顾夫君,夫妻之间是相互照顾。 程熙微讶,接着赞同道:嗯,你说得对,很有道理。 被夸奖了,夏焉有点开心,又有点怅然,哎,不只是水袋,食物也扔下了,待会儿若是饿了,难道要去水中抓鱼? 正在发愁他不会抓鱼,程熙突然长臂一抬,伸进他的披风兜帽,变戏法似地取出一个油纸包! 呀!夏焉一喜,扑上前,是咱们的食物!你什么时候拿的! 他们从水里跳出来,我抱着你撤离的时候,一时仓促,没来得及都拿上。 已经很好了!夏焉拨开纸包,其中有一块卤肉、两只鸡腿,两张白饼,落难之时瞧着,实在极为丰盛! 你好厉害,你就放在了我的兜帽里吗? 程熙哭笑不得道:你没察觉? 夏焉将披风解下来反复翻看,一副还想找出些什么的样子,说:没有,只是觉得衣裳有点沉,方才那么紧张,我哪里想得到,还以为是自己累了。 他煞有其事地说着,神情率真可爱,程熙瞧得十分满足,正欲说话,突然头一晕,连忙伸手撑地。 程熙!夏焉立刻扔了披风凑上去。 程熙拧眉咬牙,方才还舒展的面孔如临大敌地肃起,思忖道:焉儿你不要怕,情形或许有些麻烦。 怎、怎么了? 夏焉紧张地上下打量程熙,接着视线一定,发现方才还冒着红血的伤口变成了青紫色。 他的脑中猛地咯噔了一下。 程熙苦笑道:猜得没错,果然有毒,只是一时失策,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毒。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订阅! 第63章 你敢敲晕我 是、是什么样的毒?!夏焉一脸恐惧,身上冒出冷汗。 程熙头上的汗比他更多,忍耐道:你想想看,从我受伤到跳崖,再到我们走到这水边,那么长时间一直没有毒发,怎么会突然 夏焉眼珠转转,猛然一惊,是金疮药! 程熙点点头,箭头上定是淬了遇到伤药便能化毒的东西,如此一来,不上药会失血而死,上药则会毒发身亡。 好狠毒!程熙的面色越来越泛青,夏焉慌了,对了!话本上的江湖人中毒后会运功逼毒,你是不是也可以?! 程熙摇头苦笑,先前为了止血,我封住了穴道,若要逼毒,就必须将其打开,但此毒我不了解,一旦逼毒不成,毒气反而会经由穴道流入身体各处。何况我们身处野外,运功逼毒时若再遭遇袭击,就麻烦了。瞧着夏焉紧紧皱起的脸,缓和道,不过好在穴道已封,毒发的速度会慢一些。顿了顿,故意笑问,这些的确是江湖人经常会遇到的事,所以你现在还羡慕吗?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夏焉撇嘴,一脸委屈。 程熙撑地而坐,受伤的腿直直平放,虽半身麻痹,神情却很轻松。 他摸了摸夏焉脑顶,道:说真的,如今境况虽艰险,但我却觉得能与你一同经历这些还挺有趣,心中非常快乐。 你!夏焉瞠目结舌。 真的。程熙强调道,和你在一起,体验不同的事,我觉得很有意义。 夏焉一怔,双眸微闪,压抑住心中复杂的感慨,急道:这、这些以后再说,先想办法,我能做什么?! 程熙垂下眼帘,想了想道:你即刻赶回宣梧,找大夫和有内功的人过来,若找不到内力足够者或是信不过周围的人,那就发信 那你呢?!夏焉问。 我就在这里等。 不行!夏焉双目圆瞪,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可我动不了了,估计稍后还会昏迷,我如何同你一起上路?不过是浪费时间 我自己回去喊人,一来一回也是浪费时间!我知道你只是不想连累我!夏焉站起身,认真道,你走不了,我就扶你,你昏迷了,我就背你,我们可以同甘,更可以共苦! 穿上披风,将包食物的油纸折好放回兜帽里,夏焉反身背手去拉程熙,程熙吃惊道:焉儿!你、你背不动 我可以!我来宣梧县后每日早睡晚起做了许多事,我比从前强壮了!夏焉不由分说地从身后拉过程熙两臂,腰间用力,憋气起身。 程熙尚有半身能动,便撑着劲儿,伏在夏焉背上一跳一跳地走。 二人沿河返回,夏焉道:你吃一点东西,或许就没那么虚弱了! 程熙侧头,瞧着那因为用力而发红的面颊和耳垂,以及那双满载孤勇的清亮眼眸,一手轻轻拨开他兜帽里的油纸包,取了个卤鸡腿出来,手臂一环,放在夏焉唇边。 夏焉一愣。 应当你吃,现在靠的是你的力气。程熙笑道。 夏焉鼻尖一酸,那我吃一口你吃一口! 你吃三口我吃一口。 我吃两口你吃一口!夏焉皱着脸坚决反驳。 程熙无法,只得叹息道:好吧,你先吃。 于是,夏焉驮着程熙,在生长着葱茏水草的缓流之畔,一边你一口我一口地啃鸡腿,一边缓缓前行。 艰难却幸福。 唔,你的一口一次比一次小了!夏焉控诉道,你再耍花招我就不吃了!快咬一口大的,把先前的补上! 心想程熙一定不会乖乖听话,索性自己咬了连皮带肉的一大片下来,扭头,下巴一抬,示意程熙来叼。 我俩这是变成禽鸟了。程熙失笑,张嘴接过夏焉的肉,几口吃下去,道,好想亲一亲你,可是不能。 为何?夏焉天马行空地想着难道亲吻也会传毒,却听程熙道:嘴太油,怕亲脏了你的脸。 夏焉: 又是躲避刺客又是跳崖找路的,早不干净啦。他低声嘟囔着。 程熙扬眉道:所以想亲? 夏焉脸一红,收回余光吞吞吐吐道:随、随便你。 那就留着。程熙顺着夏焉的视线看前方,等我没事了,再好好亲你。将鸡腿送到他嘴边,来,继续吃。 嗯。 夏焉憋气使力,张嘴啃肉,把所有难过和眼泪压在心底。 余光里,程熙的面色越发青白,眼神越发涣散,他知道他是在硬撑,是不想他害怕。 一只鸡腿啃完,鸡骨掉落,程熙终于昏了。 重重的力量瞬间砸下,夏焉抿唇攥拳,勇气与执着从心底爆发! 他一定要变强、要承担!让程熙不再为他忧虑! 黄昏时分,他们到达了先前戏水之处,地上仍有烧火的痕迹,夏焉不禁心生感慨。 又走了一阵儿,星斗升起,他实在有些坚持不住,决定稍歇一歇。 将程熙放在水边,浸湿帕子擦了他的脸和手,仔细瞧去,伤口仍是青紫,却似乎没有继续恶化的迹象。 放眼望去,河面微波倒映繁星,闪烁着点点光芒,就像希望,虽然微弱,但却持续在着。 夏焉握住程熙的手默默祝祷,突见两匹野马沿着河道踱步而来,他脑中一亮,一计陡生。 放好程熙,将食物包从脖子后头取出,解下披风抱着,夏焉猫下腰,小心翼翼地冲着野马们走去。 前后左右打转了一会儿。 一炷香后,他向野马们认认真真地躬身,双手向前拽着披风兜帽两侧,皱着鼻子,兴奋地朝程熙跑来。 在程熙脸旁边跪下,夏焉揪着兜帽发愁地比划,完全不知该从何处下手。不料没过片刻,程熙突然睁开了眼睛。 夏焉大惊大喜:这突然醒来的毛病就是中毒昏迷了也仍在的吗?! 程熙你怎么样?!他一脸喜色地凑上去。 程熙坐起来,皱眉瞧他,你拿的什么?好冲的味道。 夏焉开心地说:是马尿! 程熙大惑不解:马尿?! 夏焉使劲儿点头,我在话本上看过,马尿可以解毒!危急时许多大侠都用过它!方才天降两匹野马,就是给我们的机缘! 程熙匪夷所思,你、你去接了马尿?! 夏焉理所当然地嗯了一声,煞有其事道:很不容易呢!我先引它们喝水,再嘘地引他们尿尿,接的时候差点儿就被踢了! 程熙: 夏焉献宝似地将盛满马尿的兜帽搁在程熙脸前,道:还好你醒了,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喂你! 程熙立刻向后撤开,手扇鼻子,心想的确是还好醒了。 你快喝!夏焉焦急地双手往前一送。 不可以!这怎么能喝!程熙坚决道。 这可以解毒! 只是传闻。 传闻也得试试!万一有用呢? 有用我也不喝! 程熙!夏焉急了,作势就要强喂,程熙起身就跑。 夏焉追着他跑,跑着跑着突然一愣,惊喜大叫:程熙!你能动了! 程熙当即站住,摊手看向自己,再看腿上的伤口,夏焉奔过来一同看,果然青紫不再,血色又变成红的了。 这、这是毒解了吗?!夏焉不敢置信,闪着双眼问。 程熙伸指解穴,凝神运功,不多时眉目舒展,笑对夏焉道:对,毒解了,血也止住了,这下就无大碍了。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46) 真的吗?!太好了!可是怎么、怎么突然就解了呢?! 程熙思忖道:或许是因为师伯公? 夏焉一愣,程熙解释道:我自己不会解毒,唯有体内留有师伯公的丹药,以及当时他为助丹药起效所施展的功力。 夏焉想了想,欣喜地确定道:一定是!他那么厉害,一定是这个缘故! 抬眼望向站在星辉下终于重新恢复了精神的程熙,他再也忍不住,嘴巴一扁,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尽数落入双手端着的马尿里。 程熙: 认真地看向夏焉,只见他衣衫脏污头发凌乱,原本白嫩的脸上抹的全是灰,唯独含泪的眼眸闪亮,饱含对自己的无限情意。 程熙的心登时柔软了,摸了摸夏焉脑顶,伸手去接他端着的马尿,道:来,给我喝。 夏焉:??? 本能一缩,你都好了还喝什么?! 这是你的心意,何况取到这些那般不易,我不该嫌弃。程熙微笑,说着就要低头。 程熙你傻了吗!夏焉虽然感动,但头脑还是清醒的,立刻跑到一边将马尿倒了。 程熙走上来从身后紧紧抱住他,侧首道:焉儿,谢谢你。 二人休整片刻,牵手出发,这回步速快了许多,走着走着,夏焉突然道:程熙,我有点后悔了。 程熙嗯了一声,示意他说。 夏焉低着头,后悔杀了丽贵妃。不是后悔报仇,而是后悔带来这些麻烦,把你们都拖入了危险。我好笨,当时都没想到这些。 因为当时你已放弃了以后。程熙温柔地笑着,没有以后,和我们能在一起,只是偶尔遭遇危险的以后,你选哪个? 夏焉一滞。 所以不要再说这些见外的话了,你想想,设若有一日我也惹上了仇家,你可会与我共同面对,可会觉得我拖累你?程熙牵着夏焉的手紧了紧,所以这便是夫妻啊! 话音落,夏焉的心头狠狠一暖。 黎明时,他们终于回到宣梧县城外,正等着开城门,斜里突然嗖地窜出一个人影! 大人!大个儿!你们、你们可回来了,出、出大事了! 程熙与夏焉定睛一看,来人浑身脏兮兮的,正是板凳。 板凳按着膝盖急喘,而后揪住夏焉,嘴一撇,边哭边道:大、大人,前任县令大人不知为何,让我娘在你回来之后,给你的饭食里下毒!我娘不肯,他就把我娘抓了起来!我当时在外边玩,中间回来取东西,不想跑远路,就从柴房的狗洞进,就听见了!我怕也被抓,跑来城外躲了好几天!就等你回来!求大人救救我娘!朝夏焉扑通一跪。 夏焉登时急道:前任县令他不可能害我,恐怕是受了指使走,我们现在就 焉儿冷静。 程熙握住夏焉手腕,眉间倏而一紧,接着很快恢复平静,道:看来先前的刺杀是针对我,如今的下毒便是针对你。板凳跑了,他们理应想到他会朝咱们报信,咱们一有戒备,他们便不好下手,用人质威胁是上佳选择,所以板凳娘目前一定不会有事。再者,如今的宣梧县已十分危险,如何进城如何救人如何应对,还需细细谋划。 夏焉心想没错,便道:好,听你的,你说该怎么做? 程熙垂眸,认真地看着夏焉,既然你愿意听我的,那么 夏焉正在好奇,眼前突然猛地一晃,却是程熙抬手利落地劈于他后颈,接着上前一抱,将昏过去的夏焉紧搂怀中。 焉儿,抱歉。 一旁的板凳瞠目结舌 !!!大个儿!!!这、这是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二更在下午3点!感谢大家订阅! 第64章 你没反水吧 程熙敲晕了夏焉,顺手一拎板凳肩头,纵身运起轻功。 碍于腿伤,他的行速不是很快,赶在中午到达了临县县城,直奔城中最大的客栈,掏出一张银票,要了最贵的上房。 一通吩咐后,小二送来一大一小两个浴桶,添满热水放好皂角手巾,中间以屏风隔开。 程熙示意板凳去用那个小的,自己用大桶迅速洗净头脸与上身,叫小二换桶换水,再仔仔细细地给夏焉洗。 其间发现板凳那边一直没动静,便在屏风上敲了敲。 啊?!板凳惊地一应。 怎还不沐浴?当心水冷了。 哦哦。窸窣声响,板凳慢慢吞吞地动了,程熙无奈,心想他定然是误会了。 沐浴毕,小二送上新衣,撤了浴桶,又请来两位大夫,一个给程熙处理腿伤,一个去看夏焉,熬了碗药给他喝掉,对程熙道了几句无碍放心之类的话,纷纷退走。 再接着,大托盘送来,热气腾腾的饭菜摆满客房圆桌,程熙对换了新衣头发湿漉一脸怔愣的板凳道:快来坐。 板凳茫然坐下,茫然地拾起筷子,茫然地瞧着桌上那些他从来没吃过的菜肴,又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穿着的轻软鲜亮的绸缎衣裳,茫然地对程熙道:大、大个儿,你、你不是 是什么?程熙微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将各样菜布了一些到板凳碗中。 板凳抱着碗倾身,你是好的吧?你没有反水吧?! 程熙吃了口菜,道:你因何觉得我反水了,又因何觉得我是好的? 板凳扭头,同情地看了一眼昏在床上的夏焉,道:本来正在好好说事,你却突然把大人敲晕了,还拐带我们到别的县。洗澡换衣裳吃饭大约是要在害我们之前给我们一些享受和体面。但是四处看看,这房间这么好,饭菜和衣裳也很好,一定不便宜,就算是给享受和体面也没必要下这么大的血本,而且你让小二喊来的大夫应当的确就是治病,不是害人。 程熙听得有趣,问:何以见得? 因为你可以直接把人敲晕啊!何必找人留下把柄呢! 程熙一笑,有道理。 板凳认真道:当然,最最重要的是我觉得你不是坏人,你这么做一定有理由,是不想大人涉险?! 程熙点点头,没错,还有些更深的原因,日后你就知道了。 哦。板凳放了心,开始扒饭菜,刚一入口便惊喜地大叫一声,我的老天!这也太好吃了!怎么这么好吃!狼吞虎咽起来。 你好几日没正经吃饭,慢些,别噎着。程熙将茶杯推到板凳手边,湖州城镇多数繁华,唯独宣梧差些,你们是受苦了。焉儿他一心想为你们多做些事,只可惜总有意外打乱他上进的步伐。 究竟是谁要害大人?那个林江郡王?板凳含着饭说,我听衙门里的人说,那个王爷先前就找过大人的麻烦,被怼走了,这回又来,还这么狠! 程熙沉下脸色道:你心中知道就好,不要拿出来说。 板凳一愣,如临大敌地点了点头,幸福地吃了一会儿饭,又伤感起来:不知道娘现在怎样了大个儿,你当真确定我娘没事吗? 我确定。程熙笃定地说,我带你与焉儿来此,便是要将你们托付给一位朋友之后回宣梧查探情况,救你娘亲。这期间就劳你照看焉儿,稳住他,千万不能让他跑掉,否则此事极有可能节外生枝。 他说得严重,板凳听得认真,抱着碗使劲儿点头,你、你放心,我一定看好大人! 多谢。程熙诚恳道。 板凳低头吃饭,期间不住地抬眼瞟程熙。 程熙疑道:怎了? 板凳放下筷子,道:我、我觉得你和大个儿完全就是两个人,我们先前一块玩儿的事就像是上辈子发生的!可你们又的的确确是一个人!一脸迷惑与好奇,他们说你是大官家的公子,之前中了邪术,现在好了,真的吗?他们还说大人的来历也很不简单,要不然不可能惹上林江郡王! 程熙想了想,看向板凳道:不瞒你说,我与焉儿的确是京城人氏,我家也的确是仕宦之家。一笑,焉儿在外不唤我的名字,在你面前倒是经常唤,我也是在你面前才唤他焉儿。你若是大个几岁,再多听些市井传闻,大概就能猜到我们是谁了。至于我先前那并非邪术,只是生病罢了。 确定了他们是大人物,板凳的嘴张大,屁股都离了座位,结巴道:那、那我一直叫你大个儿岂不是我、我以后 就这样叫吧,这名字我挺喜欢。程熙笑道。 那也太不敬了! 敬与不敬不是从称呼中看出来的。程熙道,当初我与焉儿来此,在多数人眼中与落难无异,我还傻乎乎的,瞧着就好欺负,可你却毫不嫌弃,真诚相待,这回与你娘亲又不顾性命地维护我们,这些我一生感激。更何况我把你当作朋友,朋友之间,何必在乎一个称呼? 板凳听得满心激动,只觉眼前的程熙散发着熠熠的光彩,令他不自觉地仰望。 说话间,床上传来轻响,夏焉皱眉努嘴,不舒服地动了起来。程熙立即上前,又一记手刀往他颈后一劈,夏焉便又静止沉睡了。 板凳: 吃完饭,板凳一朝享受后困得要命,立刻滚到一边榻上睡熟了。 程熙又点了几道补汤,小心翼翼地喂给夏焉,而后握着他的手,将他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会儿,躺在他身边小憩。 醒来时已是黄昏,程熙买了驾马车,雇上车夫,将车内软榻坐垫小案等器具布置妥当,抱夏焉躺上来,载着板凳一道离开。 板凳人生中首次坐马车,还首次就坐了一驾这么好的,稀奇得不得了,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一会儿坐车头一会儿坐车尾,根本闲不下来。 其间夏焉又有两次要醒,皆被程熙再度劈晕。 板凳不明白了,问:大个儿,你不能敲一次就让人晕好久吗? 程熙道:能啊。 那为何板凳更加迷惑。 那样太疼了,而且皮肉会被敲红。程熙淡淡道。 板凳:??? 好像有点懂又好像不太懂。 前半夜一路兴奋,后半夜疲惫歇下,第二天清早眼一睁,马车停,板凳跳下地,四处看去,只见大街宽阔,行人利落,或背剑或扛刀,林立的店铺也多是卖兵器或药材的。 程大公子大驾光临,这边快请。 板凳闻声回头,面前是个极宽敞的大门,门上挂着个极阔气的牌匾,匾上四个豪壮的大字他都认得 镇远镖局。 镇远镖局总舵正在湖州,程熙思索良久,觉得眼下将夏焉安置在此最为妥当 宋益与镇远镖局是当今江湖中响当当的势力,且不说二皇子能不能打听到消息,就算能,也必定不敢贸然找来;宋益本人也乐于帮助他们,更与夏焉相熟,不至于让夏焉不自在;至于他自己此一时彼一时,他并非小肚鸡肠的人,何况还是这等关键时候。 与宋益见面后,安顿好夏焉,说明了情形,程熙为自己上回的失言道歉。 宋益自然不会计较,一口答应必会好好保护夏焉与板凳,而后微微忧虑道:程大公子,在下很是理解您的做法,只是恐怕赵小公子醒来后会生气,而且是非常生气。 在下又何尝不知?程熙垂眸一叹,坐在夏焉床边,怜惜地抚上他的额角与脸颊,若是平时,我定然不会这般粗暴地与他分开,可如今他有了我俩的骨肉,身子比以往脆弱了许多,我怎能让他与孩儿随我涉险? 想到昨日种种,尤其是跳崖、背他行走,以及接马尿,程熙心中阵阵后怕。 宋益与板凳对望一眼,亦双双震惊。 板凳下意识问:大个儿你和大人成亲了啊? 程熙点点头。 你们板凳的舌头有点打转,什么时候成的亲? 程熙毫不犹豫道:建平二十四年十一月初十。 哦。板凳扳着指头算了算,自顾自道,那都快四年了。 宣梧县内事不宜迟,程熙只陪了夏焉一个时辰,便依依不舍地走了。 瞧着那道迅速没入夜色的背影,板凳心中感慨,一边祈祷大个儿逢凶化吉平安顺遂,一边暗下决心,定要努力做到他吩咐的事! 更从今日开始立下志向刻苦进取,日后要成为像大个儿一般厉害的人! 翌日清晨,莫名其妙被夫君敲晕了好几回的夏焉终于醒了。 他睁眼缓了数息,记忆一点点找回后一个打挺坐起,瞠目结舌地看着陌生的四周与床边的板凳,悲愤大叫:程熙程熙人呢?!他居然敲晕我!!! 板凳立刻端了杯水塞给他,道:大人,不是你,是你们。 什么?夏焉脑袋昏聩口干舌燥,握住杯子使劲儿喝水,清亮的眼眸不可理解地从杯子上抬起看板凳。 你们。板凳强调道,手指一指夏焉,再指指他的肚子,你有了。 什么???!!! 夏焉吓了一大跳,低头看向自己,手一松,杯子骨碌碌从床上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在晚上9点!感谢大家订阅! 第65章 我问题很多 城中医馆。 夏焉坐在屏风后的看诊间里,身后缀着宋益和板凳。 他忐忑地将手腕伸给短髭的中年大夫,大夫轻眯双眼,并不看他,随意伸指一挨他腕上的皮肤,连一点力气都没使就迅速撤开,懒洋洋道:喜脉,十日。面无表情笔走龙蛇地写了张方子,往夏焉面前一搁,敲敲桌子道:五十文,下一个。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47) 夏焉心想江湖大夫脾气真大,撇嘴道:我还有话问。 一个问题十文,先给钱。大夫冷冷道。 夏焉的嘴撇得更厉害了,回头对着板凳伸手,板凳意会,哦着从怀中掏出程熙走前留给他的零花钱袋。 夏焉打开看了看,取出一小块碎银放在桌上,问:第一个问题,我是真地有了身孕吗?你没骗我吧? 大夫双眉一竖,什么意思?怀疑我的医术? 夏焉摆摆手,回头指了下宋益,是怀疑你受他指使,故意说我有孕! 大夫顿时更生气了,双眉倒竖变作怒目而视,道:笑话!我又不是镇远镖局的人,为何听他指使?!没错,这城中的确是他宋总镖头势力最大,但不服他的也大有人在 不服他?你为何不服他?夏焉茫然。 大夫冷笑:我为何要服他? 宋总镖头这么厉害,又讲义气 他厉害,又讲义气,我就得服他?!这是谁家的道理? 夏焉: 宋益无奈地揉揉鼻尖,公子,说正事。 夏焉一怔,意识到自己扯远了,忙道:那 最后一次机会,再说些有的没的就出去,有孕无孕你爱信不信。 宋益抱拳赔笑道:抱歉蔡神医,我这位贵客小公子不是江湖中人,不懂规矩,还请海涵。看向夏焉,公子,您不愿看我镖局的大夫,怕我糊弄您,亲自出来挑了这家医馆,怎么就又怀疑了呢?您放心,当真不是您想的那样,在下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可能让全城的医馆都听我的,尤其是这位一身傲骨的蔡神医,江湖上鼎鼎大名,您稍一打听就知道了。 不是一身傲骨,是一身邪骨。大夫悠然道。 夏焉懵懂地左右看看,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过于疑神疑鬼了,方才那些话不仅冒犯了这位神医,还有可能给宋益树敌,一时愧疚起来,连忙向前行了个江湖礼,认真道:对不起啊神医,是我想多了,我道歉。 大夫轻哼一声,算了,有孕时情绪的确会有些跌宕,不同你年轻人计较了。还想问什么? 夏焉点点头,期待道:请问神医,我的小宝宝身体好不好啊? 眼下身体尚未长成,只是一小点儿,脉象上看,算是健康有力。 夏焉放了心,又问:那我怀了几个小宝宝? 一个,单胎。 夏焉哦了一声,那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暂且不知。 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夏焉倾身道。 不好说,就算有极高的医术也不一定能看出男女。 夏焉一听,有点低落,但转念一想,带着好奇孕育它,到了生它出来的那一刻揭晓答案,也挺有趣,便又问:那神医,我的小宝宝什么时候出生? 大夫掐指一算,道:产期在明年七月初五。 夏焉一听,开心地说:仲夏初秋,是个好时节! 大夫点头道:安胎调理的药物按时服用,前三个月禁房事,莫劳累,但也别太懒。进补可以,但须有度。过些时日或许会出现恶心呕吐、身懒嗜睡、烦闷焦躁等症状,务必放松心情,淡然面对。 夏焉好学地使劲儿点头,再问:神医,我听说小宝宝在肚子里可以听到大人们讲话,是不是真的呀? 大夫一捋短髭道:道听途说,但万物有灵众生有感,胎儿亦的确受着母体及周围的影响。 夏焉恍然大悟,郑重地自言自语:那我一定要努力上进谨言慎行,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领了药材和煎药服药的说明后离开,夏焉坐在马车上,一会儿好奇地看车窗外来来往往千奇百怪的江湖人,一会儿欢喜地摸自己尚且什么都摸不出的肚子,一会儿想起程熙,开始郁闷 终于有了小宝宝,这么大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居然都不在自己身边! 得知的最初,那种又意外又快乐又感慨的心情都不能一同分享了! 现在想来,他俩在山庄玩耍的那段日子,他动不动就控制不住地无理取闹发脾气,应当就是因为小宝宝开始在肚子里生长,影响了他的情绪。 外出遇袭那日是那些天里唯一没有号脉的一次,没想到居然就有了! 还好小宝宝很强壮,经历了追杀、跳崖和逃跑都没事! 是了!在宣梧县城外与板凳相见后,程熙说话时握了一下他的手腕,他肯定就是那时发现的!所以才打晕他把他送走! 现在程熙独自回去了,他打算做什么? 板凳娘是肯定要救的,单凭武艺救完就走最是容易,可那样的话除了救到了板凳娘,他们相当于什么都没做,依旧会在与二皇子的交锋中处于被动。 程熙一定不允许这样,这回回去,应当是要把整件事彻底解决。 要么直接铲除对手,要么暂时麻痹对手,然后伺机而动。 观眼下情形,很有可能是后者。 所以,如何麻痹对手呢? 他身为县令,在前任县令补足任期后肯定要回去,二皇子便挑在这时买通人下毒,板凳娘不从,总会有人从。 突然间,夏焉想起程熙曾经说过的我师父是易容高手,又想起前天程熙中毒后自行解毒的情景 是了!他一定是想 夏焉脑门猛地一惊! 回到镖局,夏焉打了个包袱,急急忙忙就走。 板凳赶紧拦住他,大人你要做什么?! 我回宣梧县!程熙现在很危险!夏焉语气坚决。 不行大人!你不能回去,你现在身怀有孕板凳死命拽他。 我不能扔下他!我要与他同甘共苦,我们一家三口同甘共苦!夏焉径直向外冲。 眼见拦不住,板凳索性往地上一坐,抱住夏焉一条腿,扯着嗓子哭喊起来:大人我求你!你不能走!你一走我娘就没救了!你行行好,就当、就当为了我娘,我不想我娘有事啊大人! 夏焉一愣,低头疑惑道:什么意思?为什么我回去你娘就没救了? 板凳抹了把鼻涕,期期艾艾道:大人,有人想害你,你不躲,反而上赶着去,且不说会不会添乱,但让你、大个儿和我娘的危险加倍是肯定的!而且你不会武艺,又有了身孕,比从前脆弱许多,一旦回去,大个儿就必须先顾虑你吧?做起事情来是不是就没那么爽利了?那我娘她本来大个儿已经答应先救我娘了,可您一插进去,我娘就得往后排啊! 这夏焉有点动摇,不得不说,板凳的话是有点道理。 板凳一看,立刻哭得更加大声,抱得更加用力,就当我自私!大人你行行好别去了!我、我给你磕头!说着就要跪。 夏焉躬身拉他,道:你不要这样,我不会不顾你娘的,但我 正在此时,宋益从院外进来,悠悠道:板凳兄弟小小年纪,却比公子更懂道理。 夏焉立刻不满道:宋总镖头什么意思! 宋益笑着迎上来,公子是关心则乱,你不妨冷静想想,若是旁人在此境遇之下,你是支持他,还是阻止他? 夏焉皱眉。 程大公子是这世上最不愿与你及你们的孩儿分开的人,但他却毅然决然地将你们送来此处,可见这是他深思熟虑后最佳的选择。程大公子才华横溢、决断精准,难道你不相信他吗? 夏焉垂下眼帘,不说话了。 关键还是因为你有身孕,方才神医也说了,要休养,要放松。宋益安慰道。 夏焉勉强不赞同道:可我觉得我挺好的,小宝宝也很强壮,应当不会有事。况且我在此处只会更加担心,根本放松不了。 此处担心总好过当真处于险境。宋益道,而且怀胎这种事,没事是没事,一有事就是大事,公子自问承担得起吗? 夏焉:!!!!!! 程大公子必定也是觉得承担不起。宋益笃定道,你们是夫妻,相守各有分工,该在一处时好好在一处,果然不得不分开,便该识大体顾大局。眼下程大公子的任务是荡平危险,你的任务则是好好安胎,让他安心无虑。再者说,你怎么就觉得他一定是孤军奋战呢?那毕竟是名满天下,连江湖中人也忌三分的程大公子啊。 夏焉攥着包袱,不由地一震。 宋益走上前,轻轻一拍他的肩,潇洒笑道:如今既有机会,难道你不想从在下这里再学些什么?有了真本事,日后便能更好地与程大公子并肩了。 夏焉眼前一亮,心口热了起来。 而且再过几日,在下这里会来一位客人,在下敢打包票,你一定很想见他。宋益顺手取过夏焉手中的包袱,搁在桌上打开,将其中物品一一摆回原位,你若走了,以后再见不着他,恐怕会后悔一辈子。 夏焉不自觉地吸了口气,他好像预感到了什么。 第66章 揪出大罪魁 夏焉在小厅中忐忑等待,不多时厅门打开,宋益引着一名身材高大着灰衣的中年剑客进来。 目光一接,夏焉起身上前,当即就拜。 不敢。剑客扶住他道,听宋总镖头说公子身份尊贵,怎可行此大礼。 夏焉摇摇头,坚决跪下,仰头瞧着剑客,大侠保护我娘亲多年,是娘亲与我的恩公,若不谢过我心中不安。坚持磕了个头。 剑客一叹,伤感道:在下不过江湖中藉藉无名之辈,更无力挽救月瑶于生死之间,万万担不起大侠与恩公之名。公子这样说,倒是在下该以死谢罪。 相逢即是有缘,当年是,如今亦是,何必一定要论个孰是孰非呢?宋益劝解道。 宋总镖头说得对!夏焉信服地点点头,起身走向桌边,抬手邀请,快过来坐。唔,怎么称呼您? 剑客坐下,洒脱道:这些年来我从未给自己取过名号,便就叫无名吧。 夏焉在他对面落座,唤道:无名叔叔。 他生得漂亮,眼眸清亮,一瞧便招人喜欢,这般亲近的称呼则更让人喜欢。剑客一听,沧桑的面上浮出笑容。宋益退走,让二人尽情交谈。 剑客将随身的包袱搁在桌上,道:我保护了月瑶十八年,她故去之后,我突感人生无事,便又回到她的居所,继续守着她生前的一些痕迹。今次有事远行,听说宋总镖头识得月瑶之子,我便整理了她的遗物,打算托宋总镖头转交,不想公子竟正在此处做客,倒是意外之喜。 娘亲的遗物?!夏焉看着面前的包袱。 剑客点点头,微笑道:打开看看吧。 夏焉心中激荡,解开包袱,只见其中有一支竹笛、一柄短木剑、几本书和一些织品,织品是小婴孩穿的虎头鞋虎头帽、稍大一点的童子穿的文生袍文生巾与更大一些的少年郎佩戴的头带丝绦等。 夏焉将它们一个个拿起,反复观看抚摸,感慨道:原来娘亲给我做了这么多东西 从前月瑶做完维生的活计便做这些,只是许多都烧掉了,留下的也不曾寄出。剑客道。 娘亲一定是怕我被发现。夏焉拿起书册,其中有本《诗经》,他立刻雀跃起来,娘亲也读《诗经》!我先前也在读! 剑客笑道:月瑶很爱读书,还经常做批注。 夏焉翻开书,果见空白处写了不少工整娟秀的小字,他开心地说:我之后要把娘亲的批注都好好看过!又摸摸竹笛和木剑,抬眼问,娘亲还会吹笛和舞剑吗? 剑客点点头,她很擅长吹笛,只要她一吹笛,周围的鸟儿就都会凑过来静听。 夏焉不由地瞪大双眼,心想好厉害啊! 不过舞剑不算擅长,只能说是喜爱。剑客略无奈地笑着,接着面色一暗,苦涩叹道,我又有何资格评判他人的武艺?我自己不过也是半斤八两,竟还敢不自量力地为人当保镖,实在可笑。 夏焉知道他在自责,忙劝解道:无名叔叔你不要这样说,当时你们是中了埋伏,对手人多 纵然是中埋伏,纵然对手人多,但若我足够强大,月瑶又怎会剑客悔恨地摇头,公子,你不会武,大约不懂,这么说吧,我若能有宋总镖头一半的实力,月瑶应当就不会死了。 夏焉一怔。 所以后来我很不明白。剑客道,最初我以为月瑶是大户人家养的外室,直到京城遇袭,尤其是与宋总镖头和他的朋友联络上,得知想要谋害月瑶的人竟有那么大的背景以后,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当年委托人找上的是实力如此一般的我。 突然间,夏焉脑中生出许多零碎飘忽的念头,他努力地想要抓住,却听剑客道:你与月瑶很像。 嗯?夏焉从思索中走出。 剑客道:并非形貌像,而是举手投足间的一种感觉,也并非时时都像,就是忽而数息,譬如认真地想事情,或是茫然懵懂,以及毫无顾忌、发自内心地感到快乐的时候,会有一些她的影子。 夏焉哦了一声,开心地点点头,再问:那娘亲长得什么模样啊? 很好看。剑客笑起来,面容清丽身形条顺,走在人前十分抢眼,大约比公子你低半个头。 夏焉在脑海中试着描摹娘亲的形象,心想看来自己个儿头不高的确是因为娘亲,又想既然是娘亲的恩赐,那他以后便再也不觉得不好了。 聊过这些时候,他觉得自己与剑客已有些熟络,便关怀道:无名叔叔,你这趟远行要去哪里呀?去很久吗?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48) 剑客笑道:不瞒你说,我要去的是黄泉地府,去的时日自是永远无回。 夏焉:!!! 他震惊地站起身,剑客示意他稍安勿躁,道:前几日委托人联络我了,按照规矩,我见过他之后,就得自裁谢罪。 委托人?!夏焉登时更加震惊,他一直以为找江湖人保护娘亲的委托人是谭相,可谭相已经去世了! 刹那间,所有线索从四面八方而来,汇于一处,而后连接、贯通 剑客说他实力一般,若是真心想保护娘亲,为何委托的保镖会是一般?! 剑客说娘亲经常改换住处姓名,又为何会知道她叫作月瑶?! 娘亲遇害前根本不知保镖的存在,不可能是她自己说的,那就一定是委托人说的。 委托人为何要向保镖们说出娘亲的真名,又为何在娘亲遇害后不出现,直到如今才突然联络?! 夏焉按着胸口,急急喘息 只有将一人的行踪置于股掌之下,才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将其抛出。 只有将一人的姓名道出,才能在有人寻访时找到证人。 也只有派去一些不是特别强的保镖,才能令此人平日安稳,而遇到真正厉害的杀手时,便只有 死路一条。 丽贵妃找了十八年都没有找到娘亲,或许并非是她找不到,而是有人阻挠她。 因为时机不对。 若丽贵妃早些年便找到了娘亲,将她就地杀害在隐居之处,或是设计一些更加巧合的死法,又有谁会注意、谁会重视呢? 唯独在京城,在能够被谭瑛甚至建平帝知道的情形下杀害了娘亲,丽贵妃才有可能获罪。 所以 是君后。 委托无名剑客等人保护娘亲的人是君后。 丽贵妃与宁姑姑死前拼命拉君后下水,固然是心有不甘,但亦有可能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现在君后联络无名剑客,是眼见事情平息,准备杀人灭口?! 夏焉越想越害怕,连忙道:不行!你能不去!我、我去找宋总镖头商议! 喊来了宋益,夏焉讲了想法,宋益略一思忖,道:我倒觉得无名兄得去一下。认真看向夏焉,公子为报仇付出了那么多,如今仇没报完,难道不想继续吗?无名兄前去,正好可以帮你。 夏焉道:我固然想报仇,但我不能让无名叔叔去送死! 那么公子以为,无名兄不去,就不会有人追杀他了?宋益反问。 夏焉一愣。 无名兄去了,可以麻痹敌人,我们再多做一件事,就能保证他的安全。 什么事?夏焉抱紧茶杯睁大双眼。 给韩梦柳发信,让他在旁相助。宋益胸有成竹道。 那又要拖阿梦哥哥和大哥哥下水。夏焉蹙眉,这样不好。 哎。宋益无奈一叹,怎么公子对你家中势力纠纷的掌握还远不如我一个江湖人?难道你不知道,韩梦柳他们与你的仇人只是表面和气,实际早已暗流汹涌势同水火了。 啊?!夏焉大惊。 不信的话,可以问去你的夫君。宋益轻松道。 夏焉懵了,原来宫中争斗竟如此激烈,唯独他像个外人。 无名剑客跟着道:若能为月瑶复仇,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于是当下决定按照宋益的计划,给韩梦柳发信,无名剑客进京,里应外合,想办法揪出君后这个大罪魁。 无名剑客离开时,夏焉将娘亲的竹笛赠给了他,无名剑客郑重地收下,珍惜地藏好,认真地与他告别。 夏焉想,无名剑客心中一定是喜欢娘亲的吧。 虽然没有直说,但他说起娘亲的时候面上带笑眸中有光,想到娘亲遇害又那般愧疚,在娘亲去后守着她的住处和遗物,为了给娘亲报仇,亦不惧生死。 如果娘亲的人生能重来一遍,那么即便这世上再无自己,他也希望娘亲能与像无名剑客这样的一个真正喜欢她、关怀她、珍惜她的人结缘,读书习武,吹笛纵游,平静幸福地过完一生。 夏焉在镇远镖局住了下来,每日细心安胎,间或看镖师们练武。 板凳兴致勃勃地跟在一旁学,他也想学,但身体不便,只好只练射箭。 宋益怕他无聊,每日与他讲讲江湖趣闻,说说走镖门道,又教了他几招不太费力的擒拿手。 两个多月过去,无名剑客传回消息,说与韩梦柳联络上了,也拟定了计划,无奈委托人始终不露面,一直只是令他等候。他们怕打草惊蛇,便暂且按捺,准备看情形再说。 夏焉等得心焦,开始茶饭不思,更产生了些许初孕的不舒服。 宋益担心他,请了个戏班子来给他换心情。却不想戏唱完了,夏焉也不见了。 三日后,一位风尘仆仆头发蓬乱脸上抹得乌七八糟的女子敲响宣梧县衙外的登闻鼓,大声状告夫君抛妻弃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订阅! 第67章 你不许过来 衙役列队,属官就位,威武声中,年轻的县令升坐高位,着褐色官服,戴双翅乌纱,乌纱下是一张如白芍药般精致漂亮的面庞,神情谨慎肃然,一脸端方雅气。 带原告。惊堂木一拍,县令朗声道。 两名衙役挟着一位女子进来。 女子中等个头,穿一身脏兮兮的水蓝色袄裙,背着个同样脏兮兮的大包袱,蓬乱如鸡窝的发丝遮挡着向下耷拉且抹满灰尘的脸,脚上两只黑乎乎的白布靴一高一低。 一股异样涌上县令心头,县令定了定神,道:堂下何人?怎不行礼?! 一听这话,女子抖开左右衙役,抱着包袱就地一坐,想了想,手撑地面将屁股一转,背向大堂双臂抱起。 你县令眉梢一挑,静了片刻,终是不愿多言耽搁,便一拍惊堂木道,罢了,说吧,你状告何人何事? 状告我的未婚夫君!他太坏了!不止打我,还抛妻弃子!女子捏着嗓子悲愤道。 县令闻声一震,发着抖向前倾身,你、你姓甚名谁?不,你抬起头来,让本官看清你的模样。 女子不屑哼道:看就看。扭头,两手一撩乱发,冲堂上扬眉吐舌头,说了声略,接着放下头发,继续抱臂。 全程速度极快,唯有县令与她四目相对,瞧了个彻底。 县令坐不住了,极力忍着跑下来的冲动,强自镇定道:你原告一路奔波情绪不稳,不便问案,先、先往后堂休息,再行审理,退堂!啪地拍过惊堂木,起身走了。 衙役属官们面面相觑。 片刻后。 县令推开安置证人的静室房门,急不可耐地冲向缩坐在角落里的女子。 焉儿! 他伸出双手要抱,女子却跳向一边,抱着包袱愤愤道:焉儿?哼,你自个儿不就是焉儿吗?! 凌乱发丝后,她的脸脏得五马六道,生气而委屈,对面的脸与她一模一样,却十分白净,神情更是错愕与欣喜交织。 一瞬间,两人仿佛同照着一张奇怪的镜子。 县令摘下官帽,手指在右耳后一撵一拉,扯下一张薄薄的面皮,接着磕磕几声,他的腿节向上攀高,官服下摆随之短了,只搭在小腿,显得有些滑稽。 他再度上前,穿着女装翻山越岭前来寻夫的夏焉靠墙站着,一手抱包袱,一手向前推,满脸警惕与怨怒,道:不要过来!我问你话,你先回答! 程熙心中焦急,但夫人正闹情绪,他只得顺从,便退一步道:好,你问。 你是不是那天清晨在城外抓我手腕的时候发现我有小宝宝了,就故意敲晕我?夏焉道。 程熙点头说是,夏焉双眉倒竖,一撇嘴道:你竟然敲晕我!你知不知道我疼了好几天,你就不能轻一点儿吗?! 程熙忙道:我已经轻了。 夏焉不服道:不能更轻一点吗? 程熙诚恳地摇头,道:再轻就晕不了了。 夏焉: 僵持片刻,程熙满脸愧疚道:焉儿,你问过问题了,能不能也让我问一个? 夏焉有点犹豫,但瞧着他低声下气的模样,更有点心软,便凶巴巴道:想问什么? 他一松动,程熙便欣喜了,道:你和孩儿好么?还有,你如何突然来了?宋益他们没拦着你吗? 夏焉扁嘴道:不是说只问一个问题吗? 程熙一愣,你方才问了三个,那我是否也可以 夏焉憋气摇手,随便随便,三个就三个吧。 程熙一笑,抱拳躬身,道:那么,辛苦夫人回答。 夏焉不忿地瞪着他,语气不善地说:第一,我和小宝宝好得很。第二,宋总镖头当然要拦我,我是偷跑的,在戏班子来唱戏的时候,借口打赏,去了伶人们上妆的地方,给了些银钱,换了他们的衣裳画了他们的妆容,很轻易地就出来了。然后我买了身姑娘的衣裳换上,故意把自己弄得脏兮兮,以防被镖局的人找到。抬眼瞧了一下程熙,我最初的确是安心住下没想逃跑的,因为怕影响你救板凳的娘亲,也怕给你带去其他麻烦。但我一直观察着板凳,一开始他经常念叨他娘,时不时就说几句担心的话,但最近他不了,天天高兴得很,好像已经把他娘和你都忘了,我就明白是你把他娘救出来了,传信告诉了他,但不叫他告诉我!而且两个月过去,我想你一定把这里安排妥当了,我应当不会再添什么麻烦,所以就来喽。 程熙垂眸,明显是被夏焉说中了。 夏焉再道:宋总镖头势力那么大,手下又都武艺高强,我为了躲他们,特意曲折了路线!该走水路的地方偏走山路,该走直道的地方专门拐弯,一路上不敢住正经客栈不敢吃正经酒楼,来回折腾了许久,多走了一倍的路呢!累死我了!扁起嘴,眼眶都有点泛红。 程熙听得难过,又欲上前,夏焉立刻再躲,道:不许过来!我还没有问完问题! 程熙吃瘪,着急却无可奈何,只好道:那你问。 夏焉闪着眼睛瞟他,你回来以后都做了些什么?全部告诉我,事无巨细,不许隐瞒。 程熙点点头,我告诉你,但在这之前心疼地瞧着夏焉,你一路辛苦,坐下说话吧,再喝点水,小心嘴唇又裂开了,我保证绝不过去。 夏焉没有拒绝,程熙便拎起桌上的茶壶,发现二人站得有点远,递不过去,便将壶放在地上,伸出长腿,用脚尖向前送。 夏焉也伸脚尖去够,明显发现自己的腿比程熙的短了一大截,又想起他易容成自己时要想办法变矮,自己易容成他却要给鞋底塞东西,不由地生出一股气愤。 放下包袱抱起茶壶,他咕嘟咕嘟地灌了好几大口,而后抬袖抹嘴,横眉怒目地坐在椅上。 程熙心想有身孕了果然脾气大,温声再问: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要。你快说正事。夏焉不耐烦道。 程熙便道:我回到宣梧以后,找到被关押的板凳娘,与她约好,让她假意受不了折磨威逼,答应下毒,这样她自然就被放了。然后我易容成你的模样,大肆宣扬真正的我中箭染毒不能行走,还派了许多人前去寻找,结果自然是找不到,便做成了生死未卜的假象。 是为了麻痹二皇子他们?夏焉心想果然与他想的差不多。 接着,被收买的前任县令将毒药给了板凳娘,让她下在饮食中 你吃了吗?夏焉急切地问。 吃了。程熙平淡道。 你吃了?!夏焉惊地站起。 嗯。程熙点点头,他们不敢做得太明显,用的是慢药,据板凳娘听来的意思是说,一年后才会毒发。 什么?!夏焉大惊失色。 程熙十分平淡,竟笑着解释道:是啊。用了那药之后的第二日我起了风寒,前任县令很热心地请了个大夫来看我,想必那是他们的同伙,诊治是为了确定下毒是否成功。 成功了吗?!夏焉提心吊胆,多希望他只是故意说得跌宕起伏。 不料程熙道:成功了。又过了几日,他们要杀板凳娘灭口。这一层我早已想到,提前找了个死囚掉包。他们自以为得逞,眼线纷纷撤走,前任县令缺的任期也补完了,再次致仕离开。而后,我继续易容成你的模样治理宣梧。先前因为你在镖局,我不便送板凳娘过去,便将她送到了我那位爱建园林的朋友府上。如今你回来了,我稍后便派人将她挪去与板凳团聚 夏焉此时根本听不进别的,满脑子都是程熙一年后会毒发的事,一下扑上去,攥着他的衣裳急切道:别说这些了,一年之后怎么办?! 程熙笑道:先前我能化解毒性,想来一年后也能。 这都是你想的!万一不行了呢?!夏焉急得要哭。 那还有一年的时间可以寻找解毒之法。程熙不紧不慢道。 万一找不到呢?!他们要害人,难道会选个好解的毒么?! 事在人为,我始终笃信没什么不可解之毒。程熙依旧从容。 你笃信你笃信你从哪里来的笃信?!夏焉简直要崩溃了,使劲儿推着程熙。 程熙搂住他的腰,低头道:每次做决断,只要是对的,我的脑海中就会有个声音,这回也有。 夏焉一脸不信地看着他,整个人快要冒烟了。 程熙却十分轻松,说:就算真的不行,那也还有一年,足够看到我们的孩儿出世。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49) 程熙!夏焉气死了,抬手要打他。 程熙一把将他搂紧,拨开他满头的乱发,换上极为深情的神色,望着那闪亮的眼眸认真道:开个玩笑,不会抛妻弃子的,绝不。 正跳脚的夏焉一顿。 你方才连续问了那么多个问题,如今是不是该轮到我了?程熙道。 夏焉突然混乱了,下意识道:你要问什么? 你终于愿意过来我身边了。程熙微笑,低头重重吻上夏焉那张脏兮兮的脸,我想问的是,从敲晕你到见到你的这六十六日两个时辰又两刻,你,可有想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订阅! 第68章 身体更诚实 夏焉的小脏脸红扑扑,在胸口强烈的悸动中闪着眼眸看程熙,即将沉醉于那片汪洋般深不见底的深情之中时,忽而回神,作势将他一推,嘴硬道:没有,不想。 不想?程熙贴近,双手环扣住夏焉腰眼,垂头抵着他的额头,低沉道:你的身体可不是这么说的。 夏焉眼尾含羞,扭身掩饰道:我那是因为有孕,就、就敏感! 哦?程熙饶有兴致,可否给为夫验一验,有多敏感? 你!夏焉面红耳赤大吃一惊,这哪里是端方规矩的程大公子会说出的话!简直怀疑这张脸也是易容的。 为夫怎了?还请夫人赐教。程熙笑着,握住夏焉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宽阔结实的胸膛下传来温热有力的搏动,夏焉的心绪随之起伏,像小船卧于泛着浅波的江流。他百感交集,不禁软了姿态,小声说:你怎变得油嘴滑舌了? 哦,因为我这人挺闷的,怕夫人觉得无聊,近来就看了些书,补了补课。程熙故意道。 夏焉完全没察出异样,一脸意外道:你看了什么书? 程熙道:《威武夫君与娇蛮夫人二三事》《虎夫兔妻》《桃桃公子》之类,一共大约二三十册吧。 夏焉: 听名字就知道是那种小店中随便刊印、满是白字、还经常掉页的流俗故事! 他一向不屑此类!程熙居然看了二三十册! 正撇嘴皱眉认真鄙夷,突听程熙噗嗤一笑,他顿时恍然大悟,瞪眼道:你逗我?! 程熙收敛神情,诚恳道:也不算,原本的确是想学,但只看了一册就实在看不下去,便放弃了。 夏焉一脸没好气,道:那你为何胡说八道?哄我开心吗?你失策了,我一点都没开心,反而更生气了,哼。垂头站在程熙怀里,觉得头有点痒,伸手抓了抓。 沐个浴吧。程熙道。 想到沐浴,想到干净温热的水流流过身体,夏焉渴望极了,可又想到自己正在生气,还有好多正经话没来得及说,就又有点犹豫。 程熙懂他,手抚上他的脑顶,轻按着为他解痒,没一会儿便令夏焉舒服得晕乎了。接着,他温柔地低语道:焉儿,我好想你。 夏焉一怔。 我的理智让我将你送走,论理如今我应当继续坚持,可经过了这没有停止过片刻思念的六十六日两个时辰又两刻,当你终于出现在我面前,当我终于重新抱住你的时候,我决定不要那些理智了。 夏焉下意识吸气。 焉儿,别生我的气了好么?程熙靠近。 夏焉双手揪着他的衣襟,一脸想消气却又十分不甘的神情。 程熙一笑,道:好哥哥,别气了。 夏焉意外抬眼,程熙道:趁我傻着让我喊你哥哥,我都还没生气呢。 那是因为你那时候就是像个小宝宝!夏焉不忿地反驳。 程熙撩起他一缕脏兮兮的头发,道:如今我瞧着你也像个小宝宝。 我不是小宝宝,我是小宝宝的爹爹!夏焉顽强道。 那我也是小宝宝的爹爹,让我这个爹爹也看看它,摸摸它,可以么?顿了一顿,程熙接着哄道,反正迟早要沐浴,沐完浴,你清清爽爽地生气,比这般瘙痒难耐地生气不是好得多么? 正抿嘴转眼珠的夏焉脑门一亮,心想好有道理! 自打温泉那日之后,沐浴对于他俩来说就不再是一个人的事。 浴桶送来,两人彻底洗过一遍,而后换水调入花瓣香料。热水波动中,夏焉搂着程熙的脖子,眯着眼睛舒舒服服地靠在他的胸膛上。 程熙仔细观察夏焉的小腹,惊诧道:焉儿,才两个多月,你的肚子怎么就有点鼓起来了?我瞧晚月那时快四个月了都还是平的。 个人体质不同,也与胎位、胎水有关,总之生小宝宝可复杂了。夏焉嘟囔着,为了舒服,不断地往程熙身上蹭,对了,晚月的小宝宝已经出生了吧? 嗯。家中传来消息,他生了个男孩儿,父子平安。 哇!夏焉期待起来,我好想看一看! 会看到的。程熙道,等我们的孩儿也出世了,两个小家伙便可以一同玩耍,相伴长大。 嗯!他们只差半岁多,一定玩得来! 夏焉认真地畅想着,无意间抬眼看程熙,只见水汽迷蒙之中,不足一尺之处,程熙倚着浴桶,也正注视着他。 他立刻呼吸急促红了脸,不用想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果然,程熙低头吻住了他,他顺势迎面跨上去,双手紧抱程熙脖颈,侧头闭眼,轻而认真地回吻。 情浓之时,一日不见便如隔三秋,何况两个月? 他们很快便难以把持,程熙抵着夏焉,问:现在是不是不可以? 夏焉莹白的面颊烧红,双眸含水,道:大夫说要三个月之后,但我看一些书上说,只要没有不适,两个月以后也可以。 程熙道:满打满算是两个半月。 二人对视,沉默数息后同时开口 要不要再 你轻一点 语毕,夏焉羞赧地深深垂头,程熙笑了,手掌插进他发间,将人牢牢护在自己怀中,无比温柔地道了声好。 结果轻是轻了,但来回折腾了许久。 最后,程熙为夏焉擦干身体,用被子裹着放上床,再取出一床被子,一同搭在二人身上。 夏焉隔着被子靠着程熙,喃喃道:又是这样。 怕你着凉,也怕又忍不住。程熙侧躺下,笑着与夏焉对望,道,还生气么? 夏焉扁扁嘴,不知为何,方才与程熙亲密了,他心中积压了许久的不快与焦躁居然一下就全都没有了,不仅再也怪不起程熙来,还开始自我反省。 他蜗牛探头般从被筒中伸出手,指尖按上程熙光裸的胸膛,问:我是不是又无理取闹了? 嗯?程熙一愣。 夏焉闪着双眼道:我知道你先前那么做是考虑大局,更是要保护我和小宝宝,我懂道理的,可是他蹙起眉,过去的二十年我一直被圈着,一直被各种各样的人保护,甚至让你们在保护我的时候付出了那样大的代价,我真地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我不想再总是被人保护了。 程熙低声一嗯,表示自己在听。 夏焉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一字一句地缓缓吐露心声:当然,我知道我没那么厉害,可能有很多事做不到做不好,但我愿意去学去进步,可如果你们还是像先前那样一味地保护我,我岂不是永远都进步不了了? 其实父皇派我来宣梧县做县令,看似挺苦的,但我很高兴。真地,我这辈子从没这么高兴过。唔,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不算,那是不一样的高兴。 明白。程熙道,因为在宣梧县,你有足够的余地可以施展,你能看到成果,觉得自己是有用、有意义的。 夏焉使劲儿点头,虽然县里如今还是倒数第一,但至少比从前好了,我觉得我再努努力,说不定再过一阵子它就不是倒数第一了。都怪二皇子,平白打乱我的计划!他语气愤愤,接着又说,程熙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点儿也不在乎皇子的身份,老实说,相比以后一直是皇子,我更愿意以后一直是县令,无论是哪个县,哪怕比宣梧县更差也好。你、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程熙点点头,思索道:的确,过去我始终念着的,便是如何能让你平安,就像养了一只金贵的鸟儿在笼里,怕它磕了碰了,不让它出去。却不知那样它并不幸福,更不知其实这鸟儿一旦飞出去,便能化身成凤。 夏焉听得有点动容,谦虚道:我哪里有这么厉害。 怎么没有?程熙笑着,伸手抚上夏焉的脸颊,回头想来,你凭一己之力做到了不少事,而且很多都是大事。 嘿嘿,还是不如你。夏焉开心地说,我知道我现在要为了小宝宝首先注意自己的安全,但我也希望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嗯。程熙认真地保证,我会改正。 不要说得这么严肃!又没说你错,也不生你的气啦!夏焉伸出双手揉着程熙的头,接着停住,极为认真地一字一句道,程熙,你一点也不闷不无聊,和你在一起我好开心,开心得不得了。 程熙双目一睁。 夏焉笑起来,白芍药般的面容焕发着无限的光彩,道:过去的六十六日两个时辰又两刻,我也在深深地想念着你。顿了顿,补充道,和我们的小宝宝一起,深深地想念你。 二人拥抱着睡去,一个时辰后,夏焉脸色青白,挣扎了一会儿猛然清醒,唰地一下坐起来,脸颊鼓起。 他强忍了片刻,最终难耐地捂住嘴,随意抓起一件衣裳裹住自己便跳下床,拔腿就向外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订阅! 第69章 在外头鬼混 夏焉跑去厕房惊天动地地吐了一场。 他前脚刚到,程熙后脚便带着衣裳鞋袜赶来。他不看程熙,只躬着身子专心吐,其间双手举高放下、抬腿伸脚,方便程熙为他穿衣。 穿好衣裳,程熙出掌在他背上一按,内劲涌入,引导着体内的气息,他随之吐得轻松了些。 吐完以后,他闭上眼睛脱力后仰,稳稳落入程熙怀中,接着被打横抱回房漱口擦嘴拭汗,再一条系带一条系带地解开所有衣裳,塞回被窝。 有力的双臂一环,高大的身体笼罩下来,他全然放松,靠在程熙胸前,闭着眼睛朦胧道:我、我先前都没吐过 努了努嘴,又睡了过去。 程熙轻手轻脚地下床,取出自己的本儿,翻到今日那页,记下一行字 有孕七十六日初次呕吐,腹部隆起半寸。 一个时辰后,夏焉又爬起来去吐了,程熙如先前般照顾他,待他再度睡下后,出去取了个痰盂进来夏焉不爱在卧房里摆痰盂、夜壶之类的物件,觉得丑且不干净,宁愿多跑几步路,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程熙实在是不忍心让他跑。 如是反复四次,夏焉终于昏昏沉沉地彻底睡去。 程熙亦是第四回 将痰盂仔仔细细地刷干净,撒上味道浅淡的香粉,回来站在床边,望着连张牙舞爪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可怜地缩成一团睡的夏焉,心中疼惜。 清晨醒来,夏焉胸口仍然憋闷,努力了一阵儿却吐不出什么,便放弃了,浑身无力,便也放弃了起床,就眨着眼睛百无聊赖地四处看。 程熙不在,应当是易容成他的模样去做县令大人了。 身体不舒服时公务有人顶上,倒也挺好。 双脚在被中不安分地对碰,他愧疚地摸着微胀的小腹,自语道:一定是因为这几天一直奔波赶路,还要躲人,又紧张又着急,昨日见到程熙又很激动,又大肆折腾了一场,小宝宝就吃不消了。哎,原本以为我不会有什么反应呢,原来是没到时候!清亮的眼眸忧伤地看着床顶,两手搭在腹间,更加小声地说:对不起啊是爹爹没有考虑周全。哎,应当备好安胎药再上路的。 夏焉扁嘴,自责了一会儿后眉梢突然一竖,愤愤道:不对,要怪就怪你程熙爹爹!如果不是因为他把咱俩抛下,咱俩也不会跋山涉水来找他!都是他的错! 唔,你大约还不知道程熙爹爹是谁吧?就是昨晚上抱着咱俩睡,还伸手指摸你,手指很长很有力也很温暖的那个! 夏焉一愣,惊觉自己说的都是程熙的优点,根本不像介绍罪魁,便连忙去想缺点,可绞尽了脑汁,却又想不出什么来。 太高? 太英俊? 太温柔体贴? 偶有自作主张但很会反省更能知错就改? 糟了,他简直是被程熙迷了心窍。 不过程熙的确是这样的,他一点儿都没有夸张! 翻来覆去数次努力,夏焉终于认卯,抱着被子侧躺在枕头上,脸来回蹭着,寻找靠在程熙怀里的舒适感,煞有其事地念叨:算啦,不怪程熙爹爹啦,爹爹刚才是在跟你开玩笑,你千万别当真!程熙爹爹很好的,他和爹爹一样,是这世上最最疼爱你的人!记住!拉勾!轻拍小腹,伸出小指弯了弯,就算拉过,又道,你以后要好好努力,争取像程熙爹爹一样又聪明又厉害! 边说边笑,正在兴头上,突听身下一阵窸窣声,他吓了一跳,强打精神坐起来,一低头,却见程熙从床底下钻了出来。 穿着一身布衣短打,袖口撸到手肘,双手及头脸上都有灰。 夏焉瞠目结舌:你在做什么?! 程熙道:我怕床底被虫蛀,就去看看。 这床是我来上任的时候和小方他们一起买的,这漆明显很新!夏焉拍拍床柱,而且就要入冬了,哪里来的虫蛀。 程熙那么聪明,不至于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到吧。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50) 程熙却不在意道:以防万一,就算没有虫蛀,也应当检查一下是否还有其他问题。 啊?!夏焉一脸古怪地瞧着他,好端端的,你怎么突发奇想到的?! 程熙温和笑着,坐回桌边道:你有身孕,最忌摔跤磕碰,日常物件上需得防患于未然。我方才已将其余的都检查并重新归置了,就剩下床。钻一下而已,看过之后确定没有问题,我也就放心了。 夏焉一怔。 四处望去,衣架挪到了角落,花瓶摆得更加靠墙,凳子规规矩矩地收入桌下,水盆从原来的架上改放到了与腰同高的小几上,茶壶换了漆器,摆在桌面正中,桌角等尖利处竟专门磨圆了。 夏焉再次被撼动,问:你、你什么时候起来的?做了这么多事? 大约寅时初刻吧,也是一直没睡着。程熙笑道,哦,若怕换了位置用不惯,你就别动手了,要做什么尽管唤我。 你为什么睡不着啊?夏焉疑惑道。 首次同夫人与孩儿共眠,太兴奋了,又怕你随时要吐,我就干脆等着。程熙笑意渐浓。 你 夏焉心中又酸又甜,面对这等质朴而深刻的好意,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双手搅着双脚动着,自觉十分勉强无力地劝说:觉还是要好好睡的嘛,否则万一你累垮了,我和小宝宝怎么办?脸唰地一红,连忙语无伦次地掩饰,而且、而且你在床下也说一声啊,突然冒出来,吓了我好大一跳!小宝宝肯定也被吓到了! 程熙脱掉沾灰的外衣,打水净了手和脸,回到夏焉身边坐,道:本想告诉你的,但你突然开始自言自语,我觉得有趣,想听一听,便没出声。当真吓住了么?抱着夏焉双肩,将他认真地从头看到脚,又特意回看肚子,伸手摸了摸。 就算被吓到现在肯定也好了,你怎么这么傻。夏焉无奈撇嘴,想到他一连串反常的行为,忍不住摸摸他的头,强调道:好傻好傻。又想起自己方才的自说自话胡言乱语,不禁担忧地一叹,嗐,我也挺傻的。咱俩傻到一处去了,怎么给人做爹爹啊! 程熙道:头一次没经验,想必都是这样,所以我已传信回家,向父亲和爹爹请教了。 啊?!夏焉立刻惊地掀了被子,紧张地倾身,你传信回家,都说了些什么?! 说你有孕,且吐得厉害。程熙理所当然道。 啊夏焉苦下脸,扯回被子来回揪,完了完了,景相和程大人会不会觉得我不知自爱?! 程熙怪道:为何不知自爱? 因为我们已经和离了。夏焉认真地说道。 可是如今又在一起了。程熙更加认真地说道。 但尚未重新成婚就 程熙一笑,真要这么说,也是我先不知自爱。 夏焉扁嘴蹙眉想了想,觉得有理,但仍是不能放心,凑近程熙道:那他们会不会觉得你被我带坏了?你明明已经病愈,却不回家,与我在外头鬼混,还为我受伤,为我中了不知能不能解掉的毒越说越严重,而我就是靠身体诱惑你、用小宝宝绑住你的大坏蛋! 你在说些什么?!程熙哭笑不得,难道在你眼中,你我的关系就这般不堪,父亲和爹爹也那样恶毒吗? 不是的!夏焉使劲儿摇手,我、我就是觉得你总是因为我 焉儿。程熙打断他。 夏焉一愣,抬起眼眸。 程熙神色认真,语气笃定:你是我的夫人,你的肚子里有我们的孩儿,你们所在的地方自然就是我的家。这如何是鬼混?又如何会用得上诱惑、绑住这些奇怪的字眼? 程熙夏焉下意识地唤他。 程熙伸手,将夏焉揽入怀中,听说有孕会影响情绪,看来是了。 不只是因为有孕。夏焉贴在程熙胸口轻轻吸气,反正只要在你身边,我的清醒头脑和聪明才智就不见了,就只会瞎想胡言或是无理取闹,就像一个大疯子大傻瓜! 小疯子,小傻瓜。程熙缓缓摸着夏焉的发顶纠正,也没什么不好,这说明你依赖我,而你对我的依赖恰能让我感到幸福。 唔。夏焉抱紧程熙,就怕小宝宝被我影响了。 孩儿若是同你一样,正好以后再找个如我一样的。程熙玩笑道。 夏焉却认了真,急切地抬起眼道:不行的,没有了。 程熙一怔。 这么好的程熙在这世上只有一个,你是独一无二的。 夏焉语气虽轻,却一字一顿,每一下都精准地打在了程熙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夏焉回来了,程熙便也开始以真面目出现,对大伙儿的解释是说他先前中毒后被好心人搭救,之后一直昏迷养伤,直到最近才完全伤愈。 能和程熙重聚,并一起静待小宝宝成长,夏焉心情很好,即便公务缠身,每日也都乐呵呵的。 但他渐渐发觉,大伙儿瞧他的眼神有点不对,而且好像还总是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议论他。 难道他们知道他有孕了? 不应该啊,此事他和程熙都没说过。 这一日,衙门角落,县丞和捕头鬼鬼祟祟地将程熙拉到一边,欲言又止苦口婆心:大个儿啊,大伙儿把你当自己人,不想你傻乎乎地受骗才跟你说这话,你知道吗,其实、其实大人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订阅! 第70章 谁沾花惹草 哎。中年县丞一捋短须,重重叹息道,就在大个儿你回来前没几日,有个女子前来鸣冤,状告夫君抛妻弃子。 捕头手掌半遮嘴,跟着道:那女子蓬头垢面衣衫邋遢,在堂上不跪不拜,背对大人就地一坐,当真是古怪极了! 大人的态度更古怪!县丞凑近道,与那女子搭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竟就退堂了,还把那女子带入静室!论理正常问案,旁边必须有人,可他俩却是独处,大人还让人准备了浴桶!还换了两回水!这、这是做什么呀 然后那女子就消失了,告状的事也不了了之。捕头蹙眉片刻,关切地拍了拍程熙的肩,大个儿啊,你和大人他大人过去的经历,你、你都了解吗? 程熙一听,懂了。 自打他不傻了,他在众人的认知里便从县令大人的弟弟一点点变成了县令大人的那一位,故而在他不在的时候,一位状告夫君抛妻弃子的女子与县令大人居然有微妙的猫腻,大伙儿便首先八卦,接着忧心忡忡,而后义愤填膺了 大人与那女子定然认识!县丞信誓旦旦道,一听那女子要告夫君,大人就吓得退了堂,关系必不简单。 捕头点头附和:没错!当时大人的表情的确是又震惊又害怕,人都站起来了! 县丞正直道:如此欺瞒行径,即便是大人,我等亦万万不能容忍! 捕头无奈摇头,哎,谁让大人生得好看又年轻呢?肯定是容易沾花惹草的。大个儿虽也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但太老实了,降不住大人。 县丞皱眉啧啧,也是,大人刁滑,鬼点子多。 噗嗤一声,程熙实在忍不住,拳头放在唇边笑了。 县丞与捕头奇怪地停下,正想问他为什么笑,突感背后一阵凉风,接着啪地一声,他们紧挨着的厨房小窗狠狠一响,数息后,夏焉从正门大步走出,手中捏着个啃了一半的馒头,喝道:你们在说什么?! 县丞和捕头对望一眼,方才还绝不容忍的傲骨瞬间荡然无存,连忙躬身哈腰:大人!不、不是您想的那样!您听、听我们解释 我绝对没做过那种事!至于为什么,让他解释吧!夏焉眼睛瞪着,下巴气哼哼地向程熙一抬,浑身喷着火走了。 回到卧房,他满心愤愤烧热难耐,便脱掉外袍鞋袜上床,双臂环抱盘膝一坐,下唇包住上唇狠狠吹气,吹得额前碎发一飞一飞,兀自生闷气。 程熙推门进来,一眼便看到了这幅咬牙切齿的可爱景象。 焉儿。程熙笑着,好声好气道。 夏焉恶狠狠地翻了下眼皮,等着听解释,却没想到程熙只是唤了他一声,便走到桌边坐下,若无其事地开始喝水了。 他顿时更加火冒三丈! 喂!夏焉十分严肃地看向程熙。 怎了?程熙淡着脸色,故作莫名。 夏焉光脚跳下床,指控道:我的名声都被你搞坏了! 被我搞坏?若非你突发奇想大闹公堂,也不会有这谣言不是? 程熙笑着走去床边,找到夏焉那两只相隔了足有十万八千里的布袜,调整好正反,蹲下伸手,抓夏焉脚踝。 夏焉立刻向旁边一跳,别开头哼了一声。 莫要赌气,天渐寒了,当心着凉。程熙道。 夏焉本欲说我才不怕,突然想到了小宝宝,便把脚伸给程熙,但还是坚持不看他。 布袜穿上,他的脚却没被放开,不多时,他只觉脚上微麻,而后浅疼,再而后突然透彻爽利。 透彻爽利还会流动,从脚心慢慢扩散到整个脚掌,再经由脚踝向上到小腿 好舒服啊! 你、你这是干嘛?!夏焉疑惑地问。 在书上看到了一个推拿手法,说是可缓解孕期身体不适。程熙抬头笑道,还可以么?再试试那只脚。示意夏焉上床。 夏焉又晕乎怔愣了,懵懵懂懂地退到床边坐下,看程熙单膝跪在他面前,托起另一只脚,忍不住更加懵懂地问:为什么要隔着布袜按? 书上说手劲儿大者直接按的话,对方会很痛。程熙道。 哦。夏焉下意识再问,你看的什么书?什么时候看的?我怎没瞧见。 《朱雀要方》。知道你有孕,从镇远镖局回来之后就开始看了。 啊?!夏焉震惊。 程熙再道:前几日没觉得,方才看你的脚,发现有点胀,就给你按按。 真的吗?夏焉动着另一只脚感受。 只是微胀,你大概尚未觉出。 夏焉更加努力地感受了一下,说:好像有点热。 程熙一笑,道:那应当是方才气的。 夏焉一怔,接着撇起嘴:他都忘了他正在生气呢!差点儿就让程熙蒙混过关了! 哼,虽然程熙为他看书、用心观察他细微的变化、还这么好地给他按脚让他很感动,但这同程熙方才在外面听了那么久的闲话都不澄清还笑话他是两回事! 没有合理的解释绝不能消气! 程熙察觉到了,安抚道:我已同他们说了,你从不曾娶妻生子。 就这样?夏焉很不满意地再次抱起双臂。 嗯。程熙点点头,言多必失,细节我们不便多说。 夏焉心想是这个道理没错,可为什么就有种十分无力、好像一拳砸在了棉花上的感觉呢?! 难道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程熙对他极度的重视,偶有一次重视不够,他就不满意了?! 是不是有点矫情啊 可是可是,听听旁人对他俩的评价,程熙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又老实,他则刁滑、鬼点子多、还沾花惹草! 他怎能不气! 等等不对。 先前从没听过旁人这样说他,而今程熙替他干了三个月,就冒出这些话来,难道是因为 这么一想,夏焉立刻气急败坏地推开程熙,质问道:喂!是不是你易容成我的时候又刁滑又出鬼点子又沾花惹草了?! 程熙一愣,哭笑不得道:你在说什么?这三个月来我再谨慎不过 那他们为何那样以为!夏焉气得不得了,我当县令又用功又辛苦,他们看不到!我对他们那么好,他们也看不到!就能看到我刁滑鬼点子多还沾花惹草!沾花惹草的明明是你! 程熙忙道:我没有啊! 谁说没!那什么苏兰儿,我都记得呢!夏焉委屈地坐在床上和被子扭打,还有别的不知道名字的,一定很多,你堂堂程大公子,谁不想要! 焉儿!平静一些!程熙坐上床搂住发脾气发得满脸通红浑身哼哧的人,又揉脑袋又亲脸颊,劝道,你想想,他们终日守着这么一小块地方,能有多会周旋多会讲话呢?就是太单纯,一时想歪罢了。今日你在气头上,他们也怕得要命,实在不宜多说。 夏焉微微挣扎着不让程熙抱,突然肚子一胀,他低低嗯了一声,双手覆上去。 程熙立刻紧张道:怎么了?也把手贴上去。 数息后,程熙惊喜道:焉儿,孩儿好像在动? 什么?!夏焉愣住,低头来回摸小腹,我怎么没感觉到? 我有内力,对体内的气息更加敏感,你静一些。 夏焉连忙屏息凝神,二人都不说话,依偎着感受掌下。 片刻后,一点极轻极轻的如蝴蝶扇翅的触感传来,夏焉登时睁大双眼,与程熙对视,激动道 小宝宝真地在动! 我是爹爹!你能听到吗? 程熙跟着道:我也是爹爹。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51) 夏焉撇嘴哼了一声,不忿道:他是经常对我们很好但偶尔就会气坏我们的程熙爹爹! 焉儿。 夏焉出拳使劲儿敲了他胸口一下,而后靠进他怀中,静静等待下一次胎动。 当晚,夏焉躺在床上,认真地反思了近来的自己:所有的想法与心情都被程熙牢牢掌控,只要与程熙有关,一点点小事就会令他暴躁,一点点好意也会让他融化。 在暴躁与融化之间反复,他就像块易碎的琉璃。 一直这样下去,越来越严重的话,那他还是他吗? 这种感觉实在不太好,仿佛一个泥足深陷于感情里的小孩子。 他想变成大人,既全心全意地深深爱着程熙,同时又不会失去自己。 胡思乱想许久,他很晚才睡着,第二日醒来,磨磨蹭蹭换好衣裳,便到了吃午饭的时辰。 打着哈欠推开门,他一愣,头脑里残留的混沌一扫而空 院里张灯结彩,还摆了一张极大极大的圆桌,这是要做什么?! 大人醒了?小厮笑嘻嘻地凑上来,大人准备准备就要入席了!躬身一揖,一脸郑重,小的这里恭祝您与小公子或小小姐,生辰安乐! 生辰安乐?! 小公子或小小姐?! 什、什么???!!! 夏焉晕头转向,只觉得自己一定还没睡醒,这是在做梦。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订阅! 第71章 第一次生辰 夏焉晕头转向地站在院里,眨着眼睛想:今天是他的生辰吗?他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茫然中,县衙的属官衙役们从厨房里端着盘子依次快步走出来,一边乐呵呵地对夏焉说着恭贺的话语,一边给大圆桌上菜。小厮推着夏焉,催促道:大人快入主位! 夏焉恍惚地坐上圆桌北面在一片圆凳中鹤立鸡群的雕花高背木椅,看着很快便摆了满满一桌的大小不一内容不同色彩各异的盘碟,闻着香喷喷的味道,更加确定了自己是在做梦! 梦里还有程熙,也是从厨房出来的,一头顺滑的长发全部束了上去,穿着细布短打,肩上搭着块雪白的棉布,袖子挽到手肘以上,露出的胳膊和双手上有面粉和油光,额上还蒙着一层浅细的汗珠! 这是下厨去了?! 君子不是远庖厨的吗? 你起来了?看到他,程熙开心地迎上来,道,醒的时机倒拿捏得恰好。 夏焉拉住程熙衣襟,凑近小声问:我是不是入了桃花源? 嗯? 夏焉一手捂住嘴,煞有其事地再道:是桃花源还是南柯梦? 哈哈。程熙懂了,抬手欲揉夏焉的头,犹豫了一下,改为手指轻轻按脸,在那扁嘴皱眉的迷茫面庞上印下一个浅浅的面粉印,道,不是桃花源也不是南柯梦,是正在发生的真实的事情。从今往后,你所有的幸福快乐都是真实的,知道么? 可是可是 程熙坐到夏焉旁边的凳上,贴近他耳畔,小声道:圣上说你真正的生辰是八月十五,可惜知道以后的第一个八月十五我傻着,未能给你过寿,我心中十分遗憾。正巧昨日孩儿动了,我便想着不如将这当作新生初始,与你一起补过一个生辰。同大伙儿说了之后,他们都觉得好,一时云集响应,索性搞了个大排场。 夏焉终于懂了,这下再仔细看向四处:挂着的大红灯笼与彩色团花仿若过年,桌椅明显是谁家几世同堂才有的老物件,接替板凳娘新来的厨子领衔做酒席,大伙儿和程熙打下手,还刻意瞒了一日给他惊喜! 此时此刻,晕乎茫然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心中结结实实的感动和快乐! 他认真地感受着,突然精神一凛,道:程熙程熙!小宝宝好像又动了!好像比昨日更强烈! 昨日是小蝴蝶扇翅,今日便是三五只大蝴蝶一起飞! 是么?程熙在肩头白布上擦了擦手,喜悦地贴上夏焉小腹。 夏焉突然反应过来,谨慎地问:对了,你都同他们说了啊? 嗯,正好昨日 话未说完,厨房传出一声洋溢的呼唤 端寿桃喽! 程熙一喜,起身道:我先去端寿桃,回来再说。快步奔向厨房。 寿桃???!!! 就是那种白面蒸就,里头有甜甜的陷,像个大桃子一样的! 夏焉期待地站起来,果不其然,程熙端出了一个比他的腰还粗的巨大的圆盘,上头搁着的囫囵大寿桃比想象得还要再大一圈! 众人簇拥着将寿桃放在桌面正中,而后各自就位,挨个儿祝寿,还有礼物! 县丞送的是家中的古方米酒,酸酸甜甜,有孕的人也能喝; 捕头送了一套亲自削的竹马给小宝宝; 小厮送了他娘纳的鞋垫,软和轻巧; 六房掌书合起来写了一千个各种各样的福字,为他与即将出生的小宝宝祝愿; 宣梧县的大伙儿都不富裕,大多没去过大城没见过世面,所送礼品亦朴实简单,但夏焉发自内心地喜欢,每一份礼物都郑重地接过来,认真地道了谢,再珍惜地抱在怀里不停地看不停地摸。 很快他就抱不下了。 程熙帮他将礼物整整齐齐地堆到一旁地上,回来道:同大伙儿一比,我当真羞愧,没来得及准备什么。望向夏焉,实在抱歉。 话音刚落,大伙儿首先不依了,一个跟着一个道 大个儿太谦虚了,这些都是你想的,食材也是你买的,还说没准备什么! 是啊!每个灯笼都亲自挂呢! 桌子也是你搬的,连摆放的位置都反复验看! 还一直在厨房帮忙,每个菜都要学! 对对对,这寿桃我就没动手,只在旁边说,从和面到出锅都是大个儿一人做的! 那好厉害!学得真快! 大伙儿七嘴八舌,夏焉一听,登时震惊! 这么好的寿桃!根本看不出来是新手做的!原来程熙的聪明才智在厨房都能发挥! 交口称赞中,程熙谦虚笑道:其实没什么厉害的。不瞒诸位,家父厨艺很好,还曾卖过一段时日的小食,这应当也算家学渊源。 厨子跟着道:就是!那鲫鱼汤、猪蹄汤、老母鸡炖菌菇都是按大个儿爹的菜谱做的,尤其是那盅燕窝!那般珍贵的食材,我可从来没做过,不敢糟蹋! 夏焉惊讶地看向程熙,程你爹爹的的菜谱? 程熙点点头,上次给家中发信说了你的事,昨日他们回信了,顺便送来了一些食材和菜谱。 哦。夏焉恍然大悟。 别光顾着说话,先吃东西。程熙盛了碗猪蹄汤给夏焉,同时招呼大家。 只要有程熙在,夏焉吃饭便无需费力,只需坐好,就能一会儿一口奶白的鱼汤豆腐,一会儿一口滑溜的燕窝,一会儿一口软糯却不油腻的猪蹄,一会儿一口夹着八种馅料滋味酸酸甜甜的寿桃,一会儿一口清香爽口的菜心,吃上片刻还会贴心地缓下节奏,放他说几句话。 大人,昨日我俩胡乱猜测,差点儿毁了大人的清誉,还让大人生气,实在是有错。席间,县丞愧疚地起身。 捕头跟着站起来,不好意思道:原来大人和大个儿成亲都快四年了,我们当真是胡说八道,嘴上跑毛!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是啊。县丞再道,婚后大个儿生病,大人不离不弃悉心照料,我等居然还那样想您,实在惭愧! 夏焉双目一睁,感慨地看着县丞和捕头,更加意外地看程熙。 程熙自桌下握住他的手,温暖涌来,他顿时心有灵犀地明白了 在程熙心中,他们从未和离。 夏焉胸口扑通扑通地起伏,其实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 自打那年暮春,晴溪河上看到程熙的第一眼开始,他就从未有一刻将这个人放下过。 寿宴吃完,杯盘碗盏撤去,大伙儿各自去忙,唯独夏焉与程熙偷闲,坐在门槛上静静地依偎着。 你昨天就想好了是不是?故意装作对谣言不在乎的样子,其实是为了给我惊喜? 程熙道:但最初只是告诉县丞和捕头咱俩早就成亲了,更有了孩儿,让他们带上大伙儿准备一场赔罪宴,所需银钱由我来出。后来遇上你胎动,又收到了家中的回信,我便灵机一动,将赔罪宴改成了寿宴。 夏焉点点头,片刻后道:谢谢你,我从来没有过过生辰,从来都没有!看向程熙,闪动的眸中饱含着难过、感慨与浓浓的幸福,我从来不知道过生辰是什么感觉,今天终于知道了!我好开心!真地好开心!原来过生辰这么开心啊他的眼圈红了,泪水在其中打转。 程熙搂住他,嘴唇挨着他的额头,自责道:可惜今日并非真正的生辰。 不可惜。夏焉认真地摇头,手按在程熙胸口,隔着衣裳摸他领口那枚自己送的明珠,虽然不是那天,但感觉是一样的!而且可以当作今日把我从前缺的所有生辰都补上了,然后从下一个生辰开始,我们就每年都按着日子好好过! 嗯,你说得对。程熙笑起来,以后的每一个生辰,我们都彼此陪伴。 拉勾!夏焉开心地伸出小指,与程熙的小指一握,紧紧纠缠,久久不离,许下一生的约定。 夏焉心想程熙这么聪明,自己想不通的问题也许他会想通,便向他倾诉了昨日的纠结。 程熙听完,认真道:其实有段时日我也是这样,因为你的一句话、一个表情、一个原本没甚意义的行为就内心波动,情绪大变。 啊?夏焉一脸惊讶。 就是我同你说过的我以为自己疯了的那段日子,大约是从青州回来以后,到你为我挡刀之前。我性情内敛些,外表上瞧着并不明显,但心中的确与你如今一样,喜怒无常,患得患失。 那这究竟是为什么?你又是怎么好的?!夏焉着急地问。 想听真话?程熙一笑,故意道。 当然!夏焉认真地说。 程熙便肃下神色,道:因为不确定和不自信。当初我不确定你对我究竟是何心意,对自己极无自信,但在你为我挡刀之后,虽然我们的关系仍是障碍重重,但我的内心是坚信与坚定了的,所以自然就好了。 夏焉蹙眉,可现在我们已经确定了啊!我怎么还会 那便是不自信了。你对自己有要求,总觉得自己不如我,你希望同我一样,或是比我更强。 夏焉一怔,接着恍然大悟,心想没错就是这样!就好比如果他能变得像阿梦哥哥一样厉害,那即便对方是地位尊贵得不得了的太子哥哥,他也一定能淡然处之! 想通了这个问题,他又苦恼起来,拉着程熙问:那、那我是不是永远都好不了了?毕竟你那么厉害,我要怎么样才能赶上你啊 倒也不必一定要赶上,而且所谓赶上或赶不上,又哪里有那么绝对?关键在于你内心是否认同当下的自己。程熙道,大约还是你过往的经历造成的,想必日后你有了施展之地,做出了成就,应当就会好的。 夏焉仔细地想了一下,的确,先前自己一边做县令一边照顾程熙的时候虽然辛苦,但心情很好。 程熙又道:从前我也没细想过,但自打看到你孤身从镇远镖局跑回来,向我发了脾气,如今又说了这些,我才渐渐明白你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也渐渐明白,喜欢一个人,并非只是自己一味地给予,而是要读懂对方。摸着夏焉的脑顶,垂头温柔微笑,做夫妻也是一门好大的学问,我们需一同学习,同时谨记欲速则不达,知道么? 好有道理啊! 夏焉仰头看着程熙,原本怔怔的头脑宛如醍醐灌顶,纠缠的乱麻彻底清空! 他心中轻松了,双手搂住程熙的脖子,眼中闪着明亮而兴奋的光,浑身释放着快乐的气息。 程熙凝视着他,微微眯眼,即将亲上来的时候,宁静中突然传来一声清咳。 正投入的夏焉浑身一抖,四处寻找,只见一人抱剑蹲在墙头上,正是宋益。 赵小公子,你当真令在下好找。 夏焉一愣,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的逃跑被发现了,惊地立刻起身,嗖地跳到程熙背后。 作者有话要说:时间过得真快,又要周末日万啦!二更在下午三点!感谢大家订阅! 第72章 腹黑的程熙 县令居所简陋,没什么正经会客的地方,宋益被请进了夏焉卧房外间辟出的一个局促小厅,落座后四处望望,笑道:二位这是韬光养晦? 夏焉给宋益斟上茶,晃晃脑袋道:只要能与程熙在一处,我就什么都不挑。 呦。宋益饮了口茶,幽幽一叹,这茶里放的什么?当真要把我酸死了。 夏焉呲牙一笑,转过话头道:宋大哥,你这些天不会一直在找我吧? 你以为呢?宋益扬眉反问。 夏焉眨眨眼,有点拿不准,只道:若是真的,那我就要向你赔罪了。 宋益道:能得赵小公子赔罪是莫大的荣幸,不然我就说个是? 夏焉眼珠一转,明白过来,道:你逗我! 宋益哈哈一笑,爽朗道:其实你刚一从镖局逃跑,我就找到你了。 啊?!夏焉吃了一惊,不可能不可能!你肯定又在逗我。 宋益自顾自道:你逃跑时穿了一件粉色戏装,而后换了身水蓝色袄裙,一路专挑羊肠小道,还反复兜圈子,第一夜作回忆状,住的是码头旁边开大通铺的祥福客栈,十文钱一晚,没错吧?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52) 你当真知道!这下夏焉不得不信了,那你怎么不现身,不把我抓回去呢? 你如此用心地逃跑,若是被破坏了,难过起来,那就是我的罪过了。宋益笑盈盈道。 可最初我要走,你们一个接一个地拦。夏焉一脸不明白。 宋益又喝了口茶,此一时彼一时嘛,这么久了,你与程大公子见上一面,解解相思之苦也好。反正路上有我暗中保护,若有需要,我再护你回来就是。将夏焉与程熙挨个儿看过,但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那你就一路上看着我偷偷摸摸自作聪明地躲避追赶?!夏焉瞪起眼睛。 嗯呐。宋益悠哉点头,倒是挺有趣的。 一点也不有趣!傻死了!夏焉扭身向程熙求安慰,突然脑门一亮,道,对了对了,正好宋大哥来了,程熙,把你中的那个毒同他说一下,看看有没有解毒的办法? 哦?宋益神色一正,程大公子中毒了? 嗯!夏焉严肃地点头,讲了发生的事,又忧心道,但是不知道毒的名字,只知道一年之后才会发作。 宋益摸着下巴思索,道:此类慢药倒是不少,用量配方不同,毒发时日就不同,若要查验,取血或可一试。 取血?!要取多少?夏焉紧张地问。 不多,大约这么些。宋益伸手比了一寸长短。 那还好。夏焉松了口气,扭头拉住程熙胳膊,小声提议,要不要试试? 程熙回望夏焉,见他一脸期待,便道:试试吧。 当即从柜里取出一个干净药瓶,再取出匕首,对夏焉一笑,道:你来? 夏焉立刻摇头拒绝,程熙不再逗他,以匕首轻轻一割手臂,缓缓放血。 夏焉揪着衣服皱着眉头看。 片刻后,宋益收起血瓶,道:不敢说一定有用,但在下会尽力。 程熙点头道:有劳宋总镖头。 夏焉仔细探看程熙的伤口,突然想起一处不对,忙扭头问:宋大哥,你既然一直跟着我,那怎么到现在才出现?而且还想到方才,他微微面红,小声道,出现得那样恰到好处,你故意的吧! 哈哈,抱歉,实在不是有心打扰二位甜蜜,但我若不打断,一味放任下去,恐怕就不知要等多久了。宋益笑容一收,神色意味深长,或是说,我能等得,我手中的消息等不得。 消息?!夏焉一愣。 宋益肃起脸色,认真道:一个或许会变天的消息。赵小公子,再过不久你不仅会当爹,而且还会当兄长呢。 夏焉惊地与程熙对望一眼,什么意思?父皇又有皇子了?! 准确地说是君后有了。宋益道,至于是皇子还是皇女,眼下尚无法得知。 君后?!现在一提到他夏焉就恨得牙痒痒,是无名叔叔和阿梦哥哥传来的消息? 宋益点点头,前几日我跟着你到了宣梧,发现你无需返回,我便走了,今早收到韩梦柳的密信,这才又赶过来,无名仍是被委托人晾着。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掰开,露出中间一个小小的纸头。 夏焉的注意力顿时跑了,瞪着眼睛惊讶道:这银子是真的吗?! 假的,但重量一样,故而掂在掌中分辨不出。宋益合上银锭,扔给夏焉。 夏焉接住,依样掰开,将密信取出给程熙,自己则捏着银锭左看右看找端倪,片刻后探头去看密信,不由一愣。 江湖黑话,这样就不怕信件被劫了。程熙道。 哦。夏焉恍然大悟,定睛再看,发现字体并非韩梦柳惯常用的,但其中隐含着他的风骨。 宋益笑道:程大公子看得懂吗? 一般的黑话可以,这个不行。程熙抬眉,想来是你与侧妃殿下之间专用的? 哎呀!宋益的汗立刻下来了,连连摆手,程大公子这话当真要命,我宋益一个跑江湖混饭吃的,万万不敢打太子侧妃的主意。 程熙平静道:在下并无此意,只是想到侧妃殿下从前也在江湖闯荡,又与宋总镖头交好,于是有了这就事论事的一点猜测罢了。 程大公子想多了。宋益汗涔涔地解释,这套黑话乃是我手下的镖师用的,韩梦柳正好懂而已。 原来如此。程熙轻飘飘抬手,将信在灯上烧了。 夏焉一愣,突然觉得,气氛怎么好像有点不对? 略紧张地沉默了片刻,宋益道:是了,先前因为赵小公子在鄙镖局暂住,所以京中的消息便送到了在下手中,如今赵小公子既然回来了,那在下稍后便给韩给侧妃殿下修书,让他再有消息直接送来此处哦,要不还是劳烦二位传信跟他说吧。 程熙点点头道:可以。 又静了数息,宋益起身抱拳道:消息既已送到,在下这便告辞,日后若有差遣,二位尽管吩咐。 一时间,夏焉更愣了:不是正在热热闹闹地说话吗?怎么突然就告辞了?! 脑中满是疑惑,然而程熙已经开始送客,他也只好起身。 宋益对他礼貌地一拱手,上下打量他,欲言又止。 夏焉:??? 宋益叹息,使劲儿往他手上看,夏焉一低头,这才发现他还攥着那个送密信的银锭。 是要收回去却又不好意思要? 不至于吧,宋益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正准备交还,程熙突然道:宋总镖头,焉儿挺喜欢这些小物,不知您能否割爱? 夏焉:!!! 他是觉得有趣,可也没到非要不可的地步啊! 宋益却十分恭敬地说:程大公子太客气了,赵小公子喜欢的东西,在下本该立即奉上,只是此物被在下用过,实在不堪进献。这样吧,三日之内,在下派人送些新的过来,请赵小公子赏玩。 夏焉:!!!!!! 程熙笑了,道:那便劳烦了。 宋益躬身,实在不敢。 宋总镖头。程熙伸手托住他,认真道,多谢你先前对焉儿的所有照顾,多谢。 夏焉:?????? 将宋益送走,又回来卧房,夏焉始终疑惑,径自低头琢磨。 程熙道:宋大哥走了,你心中不快? 夏焉抬眼,见程熙坐在椅上,面无表情,但眉梢微微挑着。 他有点明白了,一下跳过去,一手按住程熙的肩,严肃道:你吃醋了?还是他问你能不能看懂江湖黑话,你觉得被冒犯了?所以就一直冷着脸阴阳怪气? 阴阳怪气?你是这样想我的?程熙蹙眉。 夏焉扁嘴道:也不是那个意思,就当我措辞不当,哎呀你懂就好。 程熙淡淡笑了一下,伸手搂住夏焉的腰,抬头道:焉儿,我绝对信任你,所以我不会吃任何人的醋;我亦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学无止境,所以也绝不会因为自己不懂什么被人指了出来就生气。 那 程熙伸指按住他的嘴唇,抢先道:但我的确不想你和宋益走得太近。 夏焉一愣,茫然道:为什么? 程熙顿了片刻,不答反道:倘若你与某人的投契会带来许多麻烦,这种时候,你当如何抉择? 夏焉道:那得看是什么麻烦,若当真有道理 焉儿。程熙突然严肃了,道理并非绝对,很多时候它只取决于立场,抑或是利益。 夏焉猛然怔住。 一直以来,在他面前的程熙温柔优雅、宽和有度,聊的做的都只与生活有关,他便天真地以为程熙只是这样,却忘了程熙长于相府、自小做太子伴读,年纪轻轻便位列四品,多年来维护着夏昭的太子之位,更立了许多艰险的功劳。 仅凭温柔优雅宽和有度是绝不可能做到这些的。 突然之间,夏焉觉得,他看到程熙的另外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才没有那么简单!三更在晚上9点!感谢读者大大花燃灌溉营养液X10,感谢大家订阅! 第73章 焉儿好香甜 县衙每日都有许多公务需县令亲理,于是一瞧见夏焉与程熙的客人走了,县丞便立刻前来请示。 重要的话刚说到一半,夏焉却不得不以公事为先,正要出门,程熙拦住了他。 今日是当作你的生辰过的,你且休息,我帮你做。抬手示意县丞,一同步出房门,照旧是不容置疑的宽和体贴。 夏焉怔怔地站在原地,头脑中一下涌上来许多繁杂的想法,将他压得有点喘不过气。 黄昏将至,他趴在桌上莫名低落,时而看沙漏,时而看太阳。 夜幕降临,小厮送来晚饭,说程熙还在忙,让他先吃。 论理他一定会等程熙,但考虑到现在有了小宝宝,不便任性,便认认真真地吃起饭来。 到了要就寝的时辰程熙还没回来,他怕一直等下去的话小宝宝会累,于是自己先睡了。 虽然有点睡不着,但他不断地努力,终于在不知什么时辰的深夜里意识模糊了。 又过了不知多少时候,甚至不知是梦中还是现实,他感觉到程熙从身后抱住了他,下巴轻轻搭在他的肩窝,有力的手掌呵护着他和小宝宝,让他仿佛在冬天里置身暖度刚好的大火炉,一下就安了心,踏踏实实地进入梦乡。 翌日清晨醒来,发现没有程熙,他立刻光脚跳下床寻找。跑到一半意识到自己已不同以往,便回来认真地穿好靴袜,还披上了一条短毛披风。 将门推开一条缝,探头出去,一眼便看见明显是刚刚练完武的程熙背对着他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箭袖锦衣衬出宽阔的肩背与瘦劲的腰身,两条长腿稳稳地踏在地上,别提多挺拔了。 夏焉几乎立刻就要跑去程熙身边,迈步之时却突然一顿 算起来,他们已有超过六个时辰没说过话了!放在从前,只要他俩呆在一起就根本没有这样过! 这是吵架了吗? 似乎夫妻之间都会吵架,而且也只有吵架了才会这么久都不理对方。 不过昨日的情形应当也算不上吧,程熙只是与平时不太一样,又问了他一个很严肃的问题罢了。后头也是因为没找到说话的机会,因为他先睡了。 咦? 想到这里,夏焉一愣。 会不会程熙昨晚回来,看到自己睡了,就以为自己是生气了不理他呢? 一瞬之间,夏焉觉得心窍有点打开了,脑中前所未有的清明,昨日纠结的很多问题刹那便迎刃而解,他想赶紧告诉程熙,正要迈步,肚子里突然又很轻很轻地动了一下。 他垂下头,伸手摸了摸,停下,再确认似地更大圈地摸了摸,接着嘴角轻勾,目露惊喜。 庭院里,夏焉站在程熙分开的双腿之间,眼睛认真地闪动着。 程熙伸手拢好他的披风,又疼爱地摸了摸脑顶,微笑着问:怎么了? 我要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夏焉煞有其事地说道。 嗯。程熙轻轻点头。 我的肚子变大了,小宝宝长得好快。夏焉捉住程熙的手,搭上小腹,兴奋地说,你摸。 程熙随他一同摸着,抬头笑道:那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夏焉满眼好奇。 程熙不答,牵住夏焉的手,起身领着他回屋。 夏焉走在程熙身边,侧过头,看着清晨温暖的阳光洒在他英俊的侧脸上,感受着他手心浅而柔和的纹路,体会着自己肚子里有一个属于他们俩的小宝宝正茁壮成长着,只觉无比无比地幸福。 进了屋,程熙让夏焉坐在桌边等,自己从柜中取出一只一看就是装重要物件的小箱,再从中取出一个本儿,道: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这个吧?每日的心得要点。 本儿在夏焉面前铺开,雪白的纸头以小字写着今日的日期,底下是三行稍大一些的字 焉儿怀胎八十六日。 腹高一寸。 呕吐略有缓解。 夏焉瞧得一震,抬眼道:你、你都是什么时候写的? 程熙笑道:在你睡着之后,或是醒来之前。 夏焉眼眶抖动,他难以描述自己此时的心情,亦难以对程熙回应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将本儿往回翻,仔仔细细地一页页看去,其中横折撇捺的点滴构成了只属于他们的全部回忆 为焉儿补过生辰,喜忧参半。 焉儿独自前来寻我,惊喜。 焉儿有孕,大喜。惭愧无法陪伴。 焉儿好可爱。 焉儿好软。 焉儿好香甜。 终于。 有惊无险。 中间空了许多,夏焉抱起本儿,一手快速拨着纸缘,足足推了一大半,时间也已过去了半年多,上面终于又有了字 焉。 痛入骨髓。恨不能阻焉儿。 焉儿回宫,不舍。 焉儿赠我生辰明珠,当珍之重之。 这一句写在本儿上的第一页,建平二十八年正月初一,新春佳节。 寥寥数语,字字千钧,概括得了这一年里发生过的所有大事小情,却无法说尽其中深刻的情意。 夏焉看着想着,克制着双手和眼眸的颤抖,久久不语。 这本儿是一年订一个,中间的空白就是傻的时候。程熙解释道。 我、我自然知道!夏焉努力掩饰着内心的波澜,顽强地没话找话说,你那些好香好甜好软都是什么呀,丢脸死了!亏你还写!起身跑去柜里,取出自己的锦盒,咚地一声放在桌上,再啪地一声打开锁扣,将其中的物件一个个拿出来摆在桌上,一溜烟地介绍道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53) 这些是你写给我的所有字笺,我都有好好保存。这是我娘亲的巾帕,还有她给我打的带名字的金锁片,这些将一摞纸打开依次铺平,这些都是你! 程熙定睛看去,发现数十张或大或小的白纸上以简单线条歪七扭八地画着各式各样的小人,有的抱剑,有的端碗,有的执枪;有的面无表情,有的吊着眉梢,有的咧嘴大笑,但无论其他细节如何变化,不变的是肩始终很宽,腰始终很瘦,腿始终很长。 程熙饶有兴致地一张张拿起细瞧,夏焉立刻道:你不许嫌丑! 程熙故意道:嫌丑会如何? 夏焉哼了一声,抱臂道:那我就每天都画一张更丑的! 程熙哦了一声,慢悠悠道:不怕孩儿学了去,以后也只会画丑的? 看完一遍,程熙将画纸垒好,探头再看锦盒,发现其中还有一张纸,以为是漏了,伸手正要取,夏焉便一惊,抢先抱住锦盒,警惕道:不要看! 程熙茫然:还有我不能看的么? 夏焉眼珠转转,犹豫妥协道:那、那你不许生气,也不许笑我。 程熙不知是什么东西竟有如此威力,只道:你将我画得乌七八糟丑态百出,我也既没生气也没笑你。伸手从夏焉怀中取过锦盒,打开,捏起最底下那张有些泛黄的纸,抖开一看,愣了。 和离书。 是四年前,他在即将前往青州之时,写给夏焉的和离书。 和离书本需夫妻二人同时署名,各执一份,但当时情形特殊,他便只写了一份,落下自己的名字和印章后,托景澜转交给已经回宫做了皇子的夏焉。只要夏焉也写上名字拓下印章,他们这婚便是离了。 夏焉一定会离。 当时,他信誓旦旦地这么想着。 所以如今,当他看到这份由他亲手写就的和离书与当年离开他手中时相比,竟连半个字都不曾加多的时候,他大大地惊讶,大大地震动了。 他期待地望向夏焉,夏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很小声很小声地说:我、我不想和你和离。反正也没人知道。 一瞬间,程熙的手攥紧了,胸口被许多种强烈的感情堵住,堵得他难以呼吸,甚至觉得疼痛。 可他喜欢这疼痛,因为这是夏焉早已深爱着他的最直接的证明。 他一步上前搂住夏焉,低头道:但你总该让我知道啊。 我当时觉得自己太坏了,配不上你。夏焉双手抓着程熙的腰带,努力一笑,现在知道也不晚。 差点儿就晚了。程熙感慨地说,作势批评道,知错就改。日后再有任何想法,必须第一个告诉给我,明白么? 嗯。夏焉在程熙怀中点头,现在就有,昨天你问我的话,我好好地想了一下。 好,你说。程熙揉着他的脑顶鼓励道。 夏焉在心中准备梳理了一下,道:的确,我这人一直有点任性,做事情总是习惯于按着自己的想法好恶来,尤其是从前。但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尤其是做了县令以后,我渐渐明白,很多事情确实是像你说的那样,没有绝对,而是关乎立场或利益。但我又觉得,若一味只考虑立场或利益,那也许有时就会是非不分,做出错事。所以,当真面临这一类的抉择,就一定要好好分辨,要掂量出孰轻孰重,既考量局面,又关照本心。或许有时会很难,但是理应承受,否则人不就变成只看立场和利益的工具了? 他撤开一点距离,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程熙,其实我的确可以什么都不想,把一切都交给你就好,但我不想那样。先前已经说过,我也想变得厉害起来,我也知道人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变厉害的,一定会经过一些难关和考验,抉择割舍应当就是其中很重要的一项,既然如此,那我就得勇敢地去面对。不过好在我面对这一切的时候有你在我身边,我只要这么一想就觉得很有力量。我也明白了,做夫妻不可能总是玩玩闹闹轻松快乐,一定会有正事,没有什么是要避开的,也没必要以保护为名而隐瞒,我们相互坦诚相互扶持,一起去解决就好。 程熙听完,释然而笑,摸着夏焉的脑顶赞赏道:说得很好,辛苦你想了这么多。 夏焉开心起来,又很认真地问:所以你昨天的意思就是说,现在即将发生很大的事情了对不对? 程熙点点头,想听? 夏焉立刻道:自然! 好。程熙道,那么便从昨日所说的,不想你和宋益走得太近的原因讲起吧。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感谢读者大大只喝鱼汤的喵酱灌溉营养液X1,感谢大家订阅! 第74章 我是猪脑子 夏焉与程熙围桌而坐,摆上棋盘棋子,并不对弈,而是以棋代人,方便讲解。 程熙一边规整黑白两套棋子一边道:焉儿,你有没有想过,宋益一个江湖人,为何会参与朝堂之事,还数度帮你? 夏焉思索道:因为他与阿梦哥哥是好朋友,还心肠热络,很讲义气? 这只是很小一部分原因。 程熙从黑白两堆棋子中各拿一颗摆出,再问:你觉得,江湖与朝堂之间是什么关系? 夏焉双手并拢搭在桌上,道:各管各的,互不干涉? 程熙摇摇头,只是表面如此罢了。 夏焉露出疑惑,程熙举例道:倘若你是武林盟主,又与朝堂一分为二,那岂不是 夏焉登时懂了,当真如此,武林盟主就成了另一位皇帝。 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程熙道,但江湖人身负武艺,更有许多能人异士,他们很难与普通老百姓一样,于是,双方各退一步,各取所需,朝廷给予江湖足够的自由,但也要求他们必须臣服。 若他们不甘心臣服呢?夏焉蹙眉。 程熙一叹,那就是天下大乱的时候,历史上有不少新朝君主都是出身江湖的。当然了,天下大乱只是少数,多数时候他们都会臣服。毕竟,有地位名望,有富贵自由,对许多人来说已是足够。 夏焉十分认同地点头,心想:当皇帝要像父皇那样那么辛苦麻烦,就算送给他当他都不要。 程熙接着道:故而许多在朝君主都会亲近一些江湖上有名望的势力,这些势力亦会在暗中辅佐朝廷,从而相得益彰。 夏焉眼前一亮,所以宋大宋总镖头数次帮扶我们,就是因为这个? 一般的就是这样了,但在宋益身上,情形又稍有不同。程熙故意一顿,看向夏焉。 夏焉立刻拍着程熙的胳膊,哎呀不要卖关子快说快说! 程熙一笑,道:你不猜了? 夏焉认真地摇头,我只想赶紧知道答案! 程熙笑意转浓,揉揉他的脑顶,详细讲道:其实圣上当年打天下时借的是道门,即是我师公的辅佐,立朝至今亦并未怎么用过江湖势力,故而这二十多年来,江湖一直有些式微。但如今我师公已经归隐,道门一系的影响也弱了下去 所以江湖就想趁机卷土重来?!夏焉问道。 程熙点点头,许多江湖势力都想与朝廷拉关系,可惜圣上的态度一直有点冷,他们便开始将心思往其他地方使。 夏焉脑中一亮,道:太子哥哥?! 没错。正巧宋益与侧妃殿下熟识,太子殿下也的确需要一股来自于朝堂之外的力量,可以说,他们本该一拍即合。 夏焉听出了话中深意,琢磨着那个本该,试探道:但宋总镖头与阿梦哥哥的关系太好了,太子哥哥介怀? 此其一。程熙从白棋中取出一枚,放在先头那枚白棋之后,另外则是因为太子殿下毕竟还只是殿下,许多事不可以做得太过。 夏焉哦了一声,他虽未涉朝堂,但储君结党营私是大忌这点还是懂的。 而且这种势力联合历来不是靠着真心维系的,就算到了日后,他们之间依旧会是长时间的拉锯。程熙再道,即是说,太子殿下需要宋益,又必须压制他;宋益亦需要太子殿下,却也得保证自己不要被压得太狠。焉儿,若你是宋益,你会怎么做呢? 如果我是他夏焉缓缓转着眼珠,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道,借力?! 程熙笑起来,赞道:焉儿当真聪明。 夏焉嘿嘿一笑,程熙紧追不舍:下一个问题便是借谁的力。 夏焉垂眸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程熙道:这便是身在局中而不知了。 夏焉抬眼看向程熙,程熙回望他,以笃定的目光点了点头。 夏焉大愣,你是说我?怎么可能?我虽然是个皇子,可我什么力量都没有啊! 你是皇子,单这一点已经足够。而且,曾经的你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但如今已有了整个丞相府。 可丞相府是太子哥哥这边的啊!夏焉不解。 这建立在你与太子殿下之间兄友弟恭、毫无猜忌的情况下。 为什么不行?夏焉茫然,我又不想做太子。 你的确不想做太子,然世事千变万化,谁能说得准以后会发生什么?就算不是储位之争,也或许会有其他事情。程熙将那枚黑子向前一拨,譬如宋益,便可以是搅乱这平静湖面的水波。 夏焉拧眉想了一会儿,明白了。 宋益不想白白受制于太子哥哥,便选择亲近他这个有潜在靠山的皇子,以求得日后的主动之机。这样一来,他及丞相府,与太子哥哥之间就有可能产生嫌隙,一旦产生嫌隙,便有可能因为某个□□爆发十分严重的后果。 虽然现在尚且什么都没发生,但程熙意识到了,所以让他跟宋益离远点。 想得好长远啊 观昨日你俩说话的情形,的确是有些太亲近了。无论他是真心与你亲近还是果然存了我方才所说的心思都无所谓,总之我提醒了他,他也听懂了、收敛了。其实这样做,对他也是好事。程熙认真地看向夏焉,现在你明白了?这与你同小方是好朋友完全不一样。 夏焉恍然大悟地点头道:我、我明白了,我会同他保持距离的。说实话,我觉得阿梦哥哥与太子哥哥都很好,我想一直和他们这般好。 我也一样。程熙认真道,我从小与太子殿下一同读书玩耍,除去那层身份,可以说,他就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知道他心中一定也是这样想的。的确,君臣之间很难有真正的友谊,有朝一日太子殿下登位,那就更不一样了,但我们仍然保存着一份希望,并为此努力。 会的。夏焉闪着双眸,抓住程熙的手鼓励道,你、太子哥哥、阿梦哥哥都是又讲道理又有情义的人,一定会的! 希望如此吧。 程熙一叹,苦笑摇头,其实我最不喜欢的便是处于这些城府之中的自己,觉得很没劲,甚至觉得有一些肮脏。老实说,我希望我的生活只是简简单单的读书习武,日出赏花、雨后品茶,但我也知道,若不苦心经营,这些美好的东西便也不会有。 不要这样说!夏焉凑近程熙,郑重地瞧着他,有城府并非不好,要看城府用在哪里,想方设法去害人的确肮脏,但你是想方设法让大家好!这完全不一样!我就很喜欢这样的你,想得很多,还很对!好聪明!你的脑子才是真正的脑子,不像我,我简直就是猪脑子! 程熙噗嗤一声笑了,将夏焉搂住,疼惜道:也不必为了劝我这样说自己。 夏焉煞有其事地从程熙怀中抬头,我说的是真心话! 不怕影响孩儿?程熙故意道。 夏焉计上心来道:那你就多跟我说说这些,我多听一听,说不定就变聪明了,小宝宝也就跟着变聪明了! 程熙深知夏焉关怀他,低头用心地吻了吻他的额头。 夏焉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静静体会完这个吻,道:宋总镖头的事说完了,接着呢?你不是说即将还要发生大事?一定与君后有关吧? 程熙点点头,他已听夏焉说过君后或也参与了迫害月瑶的事,便问:你对君后有何打算? 夏焉面露犹豫,道:我自然仍是要为娘亲报仇,但时过境迁,我的想法和当初对待丽贵妃时不一样了,如今我肯定不能再以那种简单粗暴的手段直接报仇,但问题是君后一定也有办法为自己洗脱罪名,那样的话,规规矩矩地报仇似乎也不可行。我就一时还没想好。你呢?你觉得我该怎么办?期待地望向程熙。 程熙感慨一笑,道:你终于会在遇事时先问我的想法了。 夏焉转转眼珠,警惕道:你是在讥讽我吗? 程熙摇摇头,略夸张道:冤枉!区区在下怎敢讥讽夫人! 夏焉哈哈笑起来,程熙欣慰地望了他一会儿,神色一肃,道:好了,说正事。如何查明当年所有的真相并向君后报仇,我的想法是,原本的确是个难题,但有了宋益昨日传来的消息,就一下变得简单了。 夏焉听得愣愣的,回过神来敲他一下,道:又卖关子! 程熙道:并非卖关子,只是此事复杂,需得一点点讲。 那你快讲!夏焉急地挤到了程熙身上。 程熙托稳急不可耐的人,道:你还记得你问宋益圣上是否又有皇子的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吗? 夏焉回忆了一下,他说准确地说,是君后有了,但不知男女。 程熙点头,他刻意强调是君后有了,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54) 夏焉一愣,不就是字面意思吗? 我却不这样认为。程熙起身走向一边,你没有发现吗?圣上明明龙体康健,后宫君秀亦不算太少,可为何除了太子殿下、长公主、二皇子、三皇子以及你之外,便再无其他皇嗣?而你们几个的年岁又为何都很相近? 夏焉蹙眉,兀自念叨:就是说二十多年前,父皇使劲儿生了一波儿女之后,突然就不生了?为什么呢?唔,刚好我是最小的,而我是娘亲生的,而娘亲啊!难道是因为娘亲失踪,父皇深深眷恋她,一时心如死灰,所以就不再入后宫了? 程熙回身看向夏焉,面色郑重,目光幽深,道:事情对了,但人不对。 夏焉茫然,什、什么意思? 程熙吸了口气,焉儿,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有点吓人,你要做好准备。 夏焉一怔,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太子殿下与三皇子殿下其实并非君后所生,君后亲生的唯有长公主。程熙道。 夏焉:!!! 那、那太子哥哥和三哥哥 他们乃是圣上怀胎十月,亲自所生。 夏焉脑中嗡地一晕,整个人从凳子上跳起,向程熙一蹦,你说什么?! 当心些!程熙按住呼哧呼哧喘气的人。 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夏焉抓紧程熙的胳膊,简直要惊呆了。 稍安勿躁。 程熙生怕他被吓得动了胎气,连忙拉着人坐好,倒了杯温水给他捧着,才继续往下说。 事情其实很简单,便是在后宫之外,圣上还有一知心之人,且愿以天子之尊雌伏于那人身下,并为其怀胎生子。 夏焉的嘴彻底张满了,那人是谁?! 程熙叹了口气,道:梁州大营都统、英武伯、前将军赵昇。 夏焉:!!!!!! 他深深吸气,他知道程熙不会骗他,这一定是真的,但这也太 足足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平复了些许,瞪着眼睛小声问:那太、太子哥哥他们知不知道? 太子殿下三年前知道了,三皇子殿下应当还不知道。程熙道,其实朝中及后宫知道此事的人不少,只是碍于圣上的意图,大伙儿都装不知道罢了。 夏焉一脸呆滞。 所以现在的问题便是,圣上二十多年来都没考虑过增添皇嗣的事,为何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让君后有孕呢?程熙再道。 夏焉眨眨眼,尝试道:怀胎挺随性的,说不准,譬如我们,想了那么久都没有,结果突然就有了 你忘了前提,圣上一向不怎么流连于后宫。程熙强调道,何况皇家孕育事关重大,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随性。 夏焉张着嘴,从听到夏昭的身世开始他就有点跟不上了,迷茫道:那、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程熙道:论常理,君后有孕,又是过了这么多年才再度有孕,该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当昭告天下、行大赦才对,可实际上我们是怎么得知的呢?是靠侧妃殿下的密信,宋益也说眼下知道此事的人不多,无名剑客去京城后亦久久不能得见委托人。你想,连杀人灭口这等大事都能暂缓,足见君后定是遇上了更加紧急难办的麻烦。结合圣上一直以来对待后宫及君后的态度 夏焉屏息凝神,总觉得程熙要说出一句很可怕的话。 果不其然,程熙神色一敛,眼露锋芒,一锤定音道 我怀疑,君后怀的根本不是皇嗣,故而宋益才会说准确地说,是君后有了。 夏焉浑身一抖,只觉得自己要背过气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在下午6点!感谢读者大大猫.Depp.猫灌溉营养液1,感谢大家订阅! 第75章 夫君大聪明 夏焉皱眉撇嘴许久,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君后好好的,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这是要杀头的,还有可能连累家族! 自然是有原因。你不妨首先想想,君后既已身居后宫至尊之位,为何还要与其他君秀争斗?程熙挑眉。 因为他善妒?或是因为他太爱父皇,不愿与他人分享?夏焉不自信地动了动双脚,总觉得这更像丽贵妃。 你也觉得说不过去吧。程熙开始重新分配棋盘上的棋子,悠然道,这么多年来,君后一副与世无争的淡然模样,几乎从未表现出过爱、妒之类的激烈情感,足见他心机深沉,善于谋划,极能隐忍。 夏焉缓缓点头,认同道:的确,从我娘亲的事情上就可见一斑。 那么问题又绕回来了,他利用他的那些心机,究竟在争些什么?程熙看向夏焉。 夏焉眨眨眼,觉得脑中一团乱麻,快要缠疯了。 你说吧,我不猜了。他抓住程熙的胳膊,一脸无辜,还好我不参与这些,否则肯定是第一个被斗倒的! 程熙一笑,摸着他的脑顶道:那是因为你有更大的智慧,根本不屑于此类下成的勾心斗角。神色一正,将话题拽回来,简单说,君后要争的东西只有两个:第一,未来,第二,一口气。 夏焉精神一振,但很明显没有听懂。 程熙解释道:从前,他想方设法赢得后位;而后,他与丽贵妃分庭抗礼,并不断压制其他君秀;不久前,他向你透露身世的讯息,借由你的手给丽贵妃、二皇子一系致命一击。凡此种种,都是为了稳固地位。如今,他的后位牢靠了,接着便要考虑未来。顿了一顿,给足了夏焉思索的时间,再道,居后位者,无论是否是太子的生身之人,日后都会是太后或大君,然纵观史料,这位连天子都需敬之重之的尊者,却大多过得不算太好。 夏焉立刻道:这个我知道,是因为天子担心太后或大君分权,所以压制他们! 程熙点点头,最近几年,君后与太子殿下的关系不断恶化,他一定很担心自己的未来。他与丽贵妃不同,小打小闹历来不屑于做,一出手就要釜底抽薪。你说,有什么办法是比在未来的皇位上换上自己真正的儿子更好的呢?可圣上不给他怀上龙种的机会,他便只能 等等等等!夏焉打断程熙,匪夷所思道,你是在编话本故事吗?这也太可怕了,一个不小心命就没了,还谈什么未来!何况父皇又不傻,他都没临幸过君后,君后就有孕了,这不是主动找死吗?! 君后有孕的细节我们暂且不知,也暂且不论,只是我总觉得他一定会有一些蒙蔽过去的方法,甚至有可能是程熙略一犹豫,暂时收住自己那些更加可怕的猜测,退一步道,好吧,那先假设君后怀的的确是龙种,来谈他的动机。 夏焉心想这还差不多,抬抬手示意他继续说。 程熙便道:接下来就很简单了,太子殿下如今的地位亦很稳固,君后要如何才能让自己腹中的孩子成为太子呢? 这得首先保证他怀的是男孩儿吧,万一是女孩儿,一切不就都白搭了?夏焉想不通,撇嘴嘟囔道。 据说大内有生男秘方,灵不灵我不知道,但你需知道,你太讲道理了。程熙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夏焉一愣,仰头迷茫问:什么意思? 程熙揉揉他的脸,耐心讲解道:很多时候,谋划是不可一味讲道理、求确定的。譬如君后,他若等到孩子生下来知道了男女才决定是否要斗,那就会错过最佳的时机。相反的,其实只要他最后能够取胜,那么生男生女,甚至生与不生就都不重要,细想一下,不过就是个需要放上皇位受他摆布保障他未来的孩子而已,哪里不能找来?这也就是为何我方才会怀疑他怀的并非龙嗣,毕竟,生孩子可比生皇嗣要容易得多。 夏焉的背后不禁一凉。 你的小脑袋里问题当真不少。程熙宠溺地向夏焉微笑,先不纠结这个了,继续推测君后有孕之后可能采取的行动。你说,他要怎样做才能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太子呢? 意识到自己扯开了话题,夏焉有点不好意思,对程熙吐了吐舌头,道:这个简单,只要旁的皇子都当不了太子就可以了! 很对,只是如何实现呢?程熙期待地笑着。 程熙手推棋子,分为四份,又从每一份中各取一枚,示意道:太子殿下、二皇子、三皇子、你。 夏焉瞧着,突然间心有灵犀,紧接着,八个血淋淋的大字冲入脑海,他恐惧地脱口而出道:互相残杀,渔翁得利? 没错。程熙淡淡点头,其实在你回宫之前,太子殿下与二皇子就已数度争斗,君后在其中没少推波助澜。如今加了个你,对君后来说虽然多了个对手,多了些麻烦,但同时也多了许多机会。譬如正因为有你,二皇子一系遭受重创,元气大伤,而太子殿下垂下眼帘,眸色一暗。 原本太子殿下有丞相府支持,可如今你我结了缘,那么以后若当真发生些什么,丞相府就很可能会抛弃太子殿下而选择你。还是那句话,以后的事谁也预料不到,纵然我们不想,也会努力去维系,但在旁人看来,这就是分裂的好机会,君后定然会紧紧把握住。略疲惫地叹了口气,至于三皇子,他心思单纯,君后只需略施手段,便能将他轻轻松松地解决掉。 父皇不会允许的!夏焉认真地说,四个皇子当中,他最爱太子哥哥和三哥哥!方才听你说了他俩都是父皇亲自生的,我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了! 程熙无奈地看着他,简洁道:先讲君后的谋划。 唔。又一次发散跑毛的夏焉连忙捂住嘴,闪着双眼点了点头,道,那你的意思就是说,君后会想办法把我们几个一一击破? 一一击破不如合力围剿,眼下正有好时机。程熙将四枚棋子中的第二枚向前一推。 二皇子?!夏焉紧张起来。 程熙点点头,引导道:来说一说二皇子眼下的处境。 夏焉坐得端正,像个好学生,边想边回答:二皇子与我结仇,势力大不如以往。 很好,说出了最关键的两点。程熙赞赏道,接着分别指向第一和第三枚棋子,二皇子原本要对付的人是太子殿下,如今又加了个你,就算其他的暂且都不考虑,他也势必会与你俩闹个天翻地覆,更何况他如今式微,必定也担忧未来,那么,有什么是比当太子、而后再登天子之位更加一劳永逸的方法呢? 他们都想当皇帝!夏焉震惊道。 程熙严肃郑重地点头,如今的形势已经很明了了:君后要生事,二皇子也要生事,敌人又相同,若能联合 君后常年同丽贵妃势同水火,还间接害死了她,他们两方怎么可能合作?! 这便是你与他们的不同。你先前说做事不只要考虑立场和利益,还要考虑本心,但对他们而言,只要有利益,就没什么不可能。程熙笃定道,先合作,达成目标之后决裂,直到决出最后的胜利者。 夏焉觉得在理,一边点头一边迷茫道:可如今二皇子在湖州,君后在京城,他么怎么合作? 焉儿。程熙深深道,事已至此,你难道还不明白么?争皇位纵然也有仅靠言语之计就成功的,但那是少数,更多的是有无数人流血牺牲的残酷斗争,因为只有那样才能赢得干净彻底,而后再无后顾之忧。 夏焉浑身一震,你、你是说 他想到了,但他不敢说出那两个字。 于是程熙替他说了:没错,就是依靠武力,用战争去夺。 夏焉:!!!!!! 二皇子身为郡王,手上有一支府兵,丽贵妃母家与君后母家亦有部分兵权 可是太平盛世夏焉不敢置信地站起身。 找个理由就是,前人早已准备了无数个供后人随意取用。程熙面上露出伤感,缓了缓,接着道,一旦揭开战事,二皇子那边定然首先针对你,而君后那边则会想方设法让太子殿下领兵出战,而后串通母家,在战场上对太子殿下不利。 三言两语说得极为轻巧,夏焉却听得心惊胆战。 程熙,你他嘴唇微微发抖,你会不会是想得太多了? 我也很想是自己想多了。程熙无奈一叹,可是焉儿你想一想,假设你是君后或二皇子,面临着什么都不做就有可能会任人宰割的未来,你当如何? 夏焉一怔。 而且不瞒你说,我步入官场五年,做下的大小判断与决定亦有百来个,并非我吹嘘,实在是无一出错。 夏焉双目惊叹地睁大。 或许也是从爹爹那里传下来的家学渊源吧。程熙谦虚地开了个玩笑,又道,其实另外还有一件事,先前一直困扰我,但最近我有点想通了,想通之后,便恰能与方才的一系列判断作为佐证。 什么事?夏焉着急地问。 程熙抬眉,你与二皇子有如此深仇大恨,圣上为何要将你俩贬到一处? 哦对这个我也想过!夏焉立刻道,接着泄气地低下声,可我始终想不通。 那么且听听我的想法。程熙眸色深沉,要理解这一切,需得首先明白一点,即圣上做事状似无意,但其实总是大有深意。他想得太远了,很多时候底下人以为是自己在做事,其实都是被他一步步牵引着。 夏焉使劲儿点头,阿梦哥哥也曾这样说过! 现在看来,在你刺杀丽贵妃的这件事上,圣上明显是偏向你的。二皇子对此极为不满,他性情暴躁,沉不住气,派人向你寻仇,继而又给了圣上罚他的由头。结合从前种种,我敢断定,如今圣上对二皇子已很是失望,贬他来湖州,其实相当于放逐。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55) 那对我也是放逐?夏焉歪头。 对你,我更倾向于是试炼。 嗯?夏焉茫然。 从你回宫到现在,我觉得圣上对你做的许多事都是试炼。譬如今次,反正你与二皇子已经结仇了,你无论去哪儿他都不会善罢甘休,那干脆贬到一处,看看你们究竟能斗成什么样。程熙一顿,而且我想,圣上心中一定相信你会赢,而且期望着你能赢。 你如何得知?夏焉又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了。 一是因为方才说过的,此事之中圣上一直偏向你,二是因为,程熙认真地看向夏焉,张口道,我。 夏焉:!!!!!! 我病愈的消息早传回了京城,为何圣上不召我回朝?别忘了,我身有官职,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圣上总不会真地一边给我发着俸禄,一边让我与你在此谈情说爱吧? 夏焉倒吸一口凉气,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父皇放任你在这里,是、是为了让你帮我对付二皇子?! 程熙点点头。 夏焉恍然大悟。 而且我总觉得不止是这件事。程熙又道,我总觉得,君后的想法和计划亦在圣上的控制之内。从他有孕开始,到我们方才预测的之后或许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恐怕都是圣上有意放任并促成的。君后自以为是下棋之人,其实也不过只是一颗棋子罢了。否则就如你方才所质疑的,身为君后,却公然怀了一个并非圣上的孩子,实在是有点可怕。顿了片刻,总结道,一些细节我可能料得不够准确周全,但大体走向应不会错。 夏焉晕头转向,停了好一会儿才道:父皇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他必须确定这场斗争最后的赢家与他所希望的一直,同时,他要帮助那位赢家一举铲除所有潜在的威胁。 太子哥哥夏焉喃喃道。 没错。程熙肯定道,储君之位圣上从未想过给予旁人,他对太子殿下一向是既历练又帮助。而你与三皇子殿下亦是圣上疼爱的,他会给你们找好归宿,并让你们不妨碍到太子殿下,故而三皇子殿下从小就一直往富贵享乐那一挂培养,而你 撮合你我,也是一种牵制?夏焉觉得脑中有点开阔了。 程熙点点头,圣上极聪明,亦极了解爹爹,旁人看到你我的关系,大约都只能想到与太子殿下分裂这一层,而圣上想到的,却是制衡。爹爹是丞相,是太傅,我是太子伴读,是你的夫君,日后,丞相府与你紧紧绑在一起,若爹爹想要全家平安顺遂,就必须想尽一切办法保持朝廷稳定,保证太子殿下与你之间相安无事。 这一次,夏焉彻彻底底地懂了。 现在我们再说回君后。程熙缓缓收拢棋盘上的棋子,他机关算计耗尽心力,看似在后宫尊崇无比,可实际上呢?圣上给他的只是一把华丽却空虚的椅子,他真正想要的东西一个都没能得到。或许曾经他还有过侥幸的期盼,直到某一天,他彻底醒悟,知道自己终其一生也再不可能拥有除了君后二字之外的任何的时候,你说他能不气,能不想着去抢夺,甚至是去报复吗? 程熙将棋子倒回棋盒,发出哗哗声响,又啪地一声扣上盒盖,道:这便是我方才说的,他除了争一个未来,还要争一口气。 夏焉垂下眼帘,一脸沉重。 争斗谋划之中,心境最为重要,可以说,一旦君后的想法和决断被堵在心头的那口气掌控了,他就注定了会失败。二皇子也是一样,无论是从他从前与太子殿下相争的做法,还是近来对我们暗杀下毒的招数,以及他平时的性情来看,他亦必败无疑。程熙断言道。 夏焉被这等自信震撼到了,呆呆地瞧了程熙一时,又仍忍不住犹豫道:我、我还是有点担心,万一他们与你想的不同 那便去促成。程熙道。 你是说请君入瓮?这样是不是有点 夏焉一惊,总觉得这好像是人家尚未做坏事,自己就故意设计似的。 焉儿,你太善良了,经的事情也少。程熙走向他,顺了顺他耳边的发丝,其实瓮已做成,而且还是他们亲自给自己做的。我所谓的促成不过是把这瓮加高,里头灌上水,底下再加一把火。 夏焉拧眉看着程熙,喃喃道:你要做这么多可怕的事啊! 程熙哭笑不得道:这下觉得我坏了? 夏焉使劲儿摇头,你一定是好的!我坚信!我也知道是他们有害人之心,我们只是反抗!一旦与他们遇上,我也绝不手软!只不过是一下子听到了这么多事,有点、有点需要消化罢了。 那便慢慢消化。程熙将他拉到自己腿上坐,温柔地抱住,其实原本可以什么都不告诉你,是你自己说想要知道,想要成长。 嗯嗯没错!夏焉认真地看着程熙,虽然很复杂,但还是应该知道,我不想再傻乎乎的了。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呢? 搜查君后与二皇子的各种线索,同时在民生与军事两方面做足应对的准备。 程熙说得简洁,但夏焉略略一想,就知道很不容易。 不过程熙信誓旦旦信心满满,他不由地也跟着放心。 说了好些正事,夏焉有些疲累,这般靠着程熙,情绪缓和了一些,便想与他说些轻松自在的话。 程熙程熙。他搂住程熙的脖子,玩着他的头发,低低地唤着。 怎了?程熙与他鼻尖贴近。 你方才同我说那些正事的时候,有没有一点点觉得我不像是你的焉儿,而像是眼珠转起来。 程熙饶有兴致道:像是什么? 夏焉想到了,一拍手道:像是你的同僚! 程熙微怔,接着明白了:夏焉一直希望追赶他,故而会有这等想法。 程熙摇摇头,道:不像。 夏焉一愣,面露失望,不料程熙接着道:不像同僚,像主公。 啊?!夏焉眼前一亮。 程熙搂着夏焉的腰,仰头亲昵道:你是主公,我是你的小兵,为你出谋划策,奔走驱驰。 夏焉明白了程熙的用意,满足笑道:可我不想做高高在上的主公,我想亲自去做一些事情。这样吧,你当主公,我当你的小兵,从今天起,你来布置任务,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可我怕累着你和孩儿。程熙摸着夏焉微微隆起的肚子。 那就稍微少布置一点,挑一些重要的!夏焉扬眉道。 哎。程熙无奈一叹,伸指刮了下他的鼻尖,你呀,当真是太渴望成长了。 不仅是为了我自己,也为了小宝宝,我希望它不止有程熙爹爹是厉害的,夏焉爹爹也要很厉害!就像你看着你的两位爹爹一样! 程熙回想起自己小时候对父亲和爹爹的向往与崇拜,顿时体会到了夏焉的心意。 片刻后,夏焉洋溢的神情冷静下来,垂头抵住程熙的额头,认真地说:程熙,今日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你与我在一起背负了那么多东西,包括你所有的家人。你们一定早就想到了,但你没有去选择一个不会带来麻烦的更加适宜的夫人,而是坚持选择了我,你的家人们也选择了我,我、我使劲儿摇摇头,我不会再说什么愧疚或感谢的话了,我只有努力!我也要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你们!不让你们面对那些艰难! 那就换我说感谢。程熙与夏焉十指交握。 夏焉轻轻捏着程熙的手指,神情有点低落,其实你方才说的那些就算真地发生了我也不会太害怕,我唯一害怕的就是、就是你体内的毒! 不会有事的。程熙抬头,嘴唇若即若离地压向夏焉的嘴唇,我再一次向你保证,绝对不会有事,你要相信我。 夏焉内心怦怦跳着,相信与忐忑并存。 时近正午,浓烈的阳光从窗口洒进来,映照在他们坐着相拥的身体上,恰恰应和了程熙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大肥章!日万达成!感谢大家订阅! 第76章 想要的生活 卯时,天色黑中带着朦胧,夏焉坐起床,耷拉着眼皮恹恹地呆了一会儿,然后伸懒腰晃脑袋拍脸颊,裹上夹袄蹬上棉靴,推门走进小院。 已是年末,凉意不可小觑,夏焉缩着抖了抖,接着努力伸开手脚,慢吞吞地打起五禽戏。 他有身孕,便空去了需要勾杆倒悬的猿戏,虎戏与鹿戏是他最喜欢的,躬着身子趴在地上扭身踢腿呼呼哈哈的,每次一打,小宝宝也跟着快乐地活动,十分有趣。 打完五禽戏,他又练了练程熙教的呼吸吐纳,不一会儿,额顶与指尖便微微冒汗。 练完身体休息片刻,前往厨房吃早饭。 温在锅里的杞子二肚汤、荤素馅料搭配恰好的小笼包、一小碗切好的柰果,旁边还留了张字条:慢点吃,别噎着。 一看就是程熙的心意。 他有孕以后,丞相府送来了许多补养的方子和食材,程熙更掌握了庖厨之道,每天换着花样做这个做那个,弄得他很快就胖了,浑身皮肤白嫩,脸圆而红,还发光! 不过想到是为了小宝宝,他也不介意了。 欢快地吃完早饭,去盥洗房漱口洗脸,回屋梳头更衣,摸了摸肚子,明显比昨天又大了一点。他开心地将官服腰带放宽半寸,扣上官帽去衙门。 近日县中的巷道屋舍已全部整治完毕,户籍亦重新收录,贫困散户由县衙出面,分派去各处做工,或收整荒田。 总之一切都在变好。 今日不算太忙,他审了两堂邻里纠纷的案子,布置了县衙年前的公务,一瞧铜壶滴漏,又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近来他的食量变大了,饿得也快,吃完还特别容易困,这么一通折腾下来,便就过了未时。 可以去找程熙了! 预测了君后及二皇子的动向后,他俩分了工,他治理县政凝聚民心,程熙则与县尉在城外营地练兵,时刻防备变化。 换上常服披上披风戴好兜帽,他拎着熟食和水果出城。 一路上,认识他的百姓与街道两旁摆摊的小贩们纷纷笑着与他打招呼,有的给他拜早年,有的关怀他和小宝宝的身体,有的搭几句家常话,他挨个儿摇手回应,心中满足极了。 执县令令牌进入大营,远远地便听到了振奋的呼哈声。 走近校场,兵士们正分成两队持刀比拼,旁边巡察指点的,一个是穿着官服的县尉,另一个就是穿暖黄箭袖、身形挺拔高挑的程熙。 大伙儿都很专注,且对程熙极为信服,只要是程熙说的话,大伙儿就没有不听的。 不仅是因为他大官家的公子之名已然闻名县内有了震慑,也不仅是因为他仍傻着的时候在阿玉、私塾先生及木料场东家处展现出的高超才能,更因为他只不过指导了兵士们几日,营中面貌就焕然一新! 偷懒耍滑的勤快了、油盐不进的服帖了、武艺不行的进步了,大伙儿开始拧成一股绳,不喊累不叫苦地拼命练习,可以说,比起先前去城外抓山贼的那支队伍,如今的队伍厉害了不止一倍! 程熙实在太令人惊叹了! 一时间,夏焉胸中热血奔涌,将食盒放在一边,脱下披风,取过一旁武器架上的弓箭,也练习起来。 身背箭篓双腿站稳,眯眼抡臂蓄力施放,夏焉盯着靶心反复调整,一箭比一箭认真。最后一箭极为投入,用尽力气射出的同时,虎口猛地一震,长弓嗡一声落地。 夏焉站着喘了片刻,正要拾弓,手突然被握住,着暖黄箭袖的高挑身影一躬,替他将弓拾了起来。 程熙!夏焉扭身开心地唤道。 他站在冬日晴好的阳光下,袍子腰带未束,宽宽松松地将他装着,背后露出一小节空箭篓,顶着蓬松发丝的脸上洋溢着兴奋,漂亮的双眼眨着,可爱极了。 程熙的心随之融化,先后摸了他的脑顶及隆出了一个小弧度的肚子,问:累吗? 刚才不觉得,现在有一点。夏焉诚实地说。 量力而行。程熙笑道。 夏焉听话地点头,拉着程熙去拿吃的。 程熙吃了少许,将剩下的分给正在休息的士兵,夏焉手搭凉棚望过去,道:好像不太够,下次我多带一些。 不要自己拎,找个人帮你送来。程熙嘱咐道。 休息之后练兵继续,夏焉去营房里坐等,黄昏时练兵结束,他和程熙便手牵着手一同回家。 路上,夏焉止不住地将程熙好一通赞美,程熙道:其实接触过就知道,宣梧县的百姓很是淳朴,先前是因为这块地方不好,没人正经管过,他们也不知该往何处努力,便就破罐子破摔了。如今他们于迷茫黑暗之中发现了光亮,自然就会跟着去。同时施加竞争奖惩,有了心劲儿和奔头,哪里还有做不好的。 那还是你的功劳!夏焉夸道。 程熙谦虚地摇头道:我只是运气好,做了父亲和爹爹的孩子,自小不愁吃喝穿用,跟随良师交往益友,开阔眼界,想学什么就学什么。自嘲一笑,若是这样还学不好,那就真地太废物了。 可的的确确也有许多纨绔子弟!夏焉认真地说。 那就是纨绔子弟身在福中不知福。 夏焉一怔,接着恍然大悟,心想好有道理!一时间更加敬佩程熙! 放眼望去,就算譬如太子哥哥这般确实努力上进的皇族或王公子弟,骨子里都免不了骄矜,可程熙却一点都没有!内心清明自信谦逊,实在是太君子了! 希望小宝宝以后像他! 路过晚集,他们随意买了些蔬果和零嘴,店家见是县令大人及其夫君,不肯收钱,夏焉自然不同意,严肃地拒绝,坚持付钱后在店家的感谢声中走了。 冬日斜下,黄白的光芒笼罩着,夏焉拎着一袋糖炒栗子,感受着肚子里小宝宝的浅浅动作,与程熙并肩携手慢行。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56) 他突然意识到,这就是他最最想要的生活。 经历了那么多事,直到如今,他才总算能喘口气了。 虽然也只是暂时的,虽然不久之后应当还会发生更大更严重的事情,但就在这一刻,他们走在小县街头,听周围不大不小的叫卖嘈杂声,看左右忙碌生活的人影,他突然无比享受、无比踏实,他们彼此相伴的生活既入世、又出世,既热闹,又安宁。 恰到好处,就是一辈子这样过他也愿意。 扭头看向程熙,程熙也看向他,对他微微一笑,将他的手掌握得更紧。 年关将至,大街小巷各户人家都布置了起来,除夕当日飘了细雪,洁白雪花映着大大小小的红灯笼、红福字、红剪纸、红窗花、红年画,漂亮得不得了! 县令小院亦打扫干净装点停当,年夜饭正在厨房准备,面食蒸着、肉食煮着、补汤炖着,随着悠悠攀高的蒸气飘出混合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动。 夏焉换上新衣梳好头发抱起暖炉,坐在飘雪的一树红梅下,笑得无比灿烂。 五步之外,程熙一手持伞,就着方才写春联的书案铺开画纸,细细描摹着此刻生动的夏焉,偶尔一抬眼,便是情意无限。 夏焉不知程熙笔下的他会是什么样子,满心期待,着急地忍耐了好一会儿,一听到程熙说画好了,便立刻起身飞奔过去。 跑慢点,当心身子。程熙握住他的手,与他一同站在伞下。 夏焉往画纸上看去,只见水墨笔触绘出了一个正落瑞雪的家常小院,左边窗上贴着大福,右边梅树与贵气可爱的少年相映生辉。 少年被锦袍披风与金暖炉拥着,面庞白里透红,嘴巴张开眼睛弯弯,无忧无虑地俏皮而笑。 唔,好像把我画小了,才十几岁的样子。夏焉闪着眼眸揉了揉脸。 你可不就是才十几岁的样子么?程熙轻笑道。 我都是小宝宝的爹爹了!夏焉反驳道,对了,小宝宝没有画出来! 有的。程熙向画上一指,腰间暖炉这里稍粗了些。 夏焉仔细观察,喃喃道:好像是有一点。 喜欢么?你亲自点选的新年礼物。程熙从身后环住夏焉,贴着他的耳畔问。 夏焉点点头,用力嗯了一声,道:喜欢! 程熙道:还有一处没画。 嗯?夏焉疑惑地回头。 程熙一手持伞,一手取了支细笔塞入夏焉掌中,而后握住他的手。 夏焉茫然,背靠程熙微腆小腹,望着红火小院里轻飘的细雪,随着程熙右手的指引,给画中的夏焉脖颈上添了一颗温顺透亮的明珠。 他意外地吸了口气。 怔愣中,程熙将笔放回架上,将伞立在书案一侧,片刻后,双臂向前一绕。 夏焉低头,分明看到他曾经赠给程熙的明珠又回到了自己的领口。 接着,他被程熙搂着转了个身,靠在书案上。 程熙认认真真地低头望着他,道:谢谢焉儿送我的本命年礼物,如今本命年就要过去,希望焉儿将这颗明珠收回,让它继续护佑你与我们的孩儿。 倾身,深深吻住夏焉的唇。 夏焉下意识回抱住程熙,双眸睁大,闪动之中,是程熙深邃的眼波,是身旁的梅树,是这座让他们同甘共苦并定情许诺的飘雪小院,是曾经晴溪河上白衣公子与裙钗少年的遥遥一望。 建平二十九年即将到来,瑞雪轻落,崭新的棉袍锦衣簇拥出温暖。 夏焉认真地回吻着程熙,腹中浅浅拨动,如小鱼摆尾。 我也要给你惊喜。 夏焉闭上双眼,信誓旦旦地想着。 然而事实终归还是程熙又首先给了他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大大Thief灌溉营养液X1,感谢大家订阅! 第77章 为心爱的人 正月十四日晚上,夏焉睡觉时没有求抱,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给程熙准备的生辰礼物,靠着床里充满期待地睡了。 梦中香甜,却万万没料到一睁开眼,丝绸幔帐变作绒毛顶棚,大红鸳鸯被换成浅黄鲤鱼被,身下床铺竟然开始晃悠了! 怎么回事?! 他一个打挺坐起来,见程熙衣冠端整,坐在旁侧小榻上对他微笑。 夏焉眨着眼睛四处看,惊道:我怎么在马车上?! 带你去个地方。程熙道。 去哪儿?!夏焉仍没缓过来。 去林江城,过元宵节。程熙认真道。 夏焉不由地张开嘴,怎么、怎么不提前说?! 提前说,岂不是就看不到你这惊讶而可爱的表情了。程熙一笑。 夏焉立刻皱眉道:不要打趣我!想伸手打一下程熙,可惜离得有点远,够不到,又实在懒得下床,便双拳握紧凶狠地张牙舞爪了一下以示惩戒,下次不要突然袭击!吓我一跳!万一把小宝宝也吓到就糟糕了! 小宝宝没有被吓到。程熙起身坐到夏焉身边,摸了摸他那藏在中衣下已宛如一个小灯笼的肚子,昨夜趁你睡着,我同它说了,它知道要出去玩,高兴地一口就答应了! 你胡说八道!夏焉瞪着他,它怎么答应啊?! 它跟我对拳。程熙笑着,握拳轻轻敲了敲夏焉的肚子,片刻后,里面回应似地动了两下。 夏焉原本还有些困顿的双眼立刻闪亮了,连忙有样学样,可是敲了好几下,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动静。他便觉得之前是巧合,不料程熙再一敲,肚子居然又动了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夏焉不敢置信。 因为我是它的爹爹吧。程熙故意道。 可我也是!而且我还孕育它!夏焉不肯示弱。 有句俗话叫远香近臭,它与你时时刻刻在一处,便不觉得好,与我偶尔才打个招呼,便十分珍惜。程熙继续逗他。 我才不信!夏焉抱臂一哼,将头别开,生气道,你好好回答,否则我跳车了,真的。 程熙自然知道是假的,但看过了夫人惊讶喜悦与嗔怒撒娇的模样,十分满足,便见好就收。 他凑过去搂住夏焉,贴着他耳畔道:告诉你,是因为我向你的腹中输送了一些内力,孩儿能感觉到,便会与之呼应。 夏焉一听,鼻孔喷气抬眼道:有内力了不起吗?想了想,郑重其事地批评,你随便释放内力,伤到了小宝宝怎么办? 不会的,我控制着呢。程熙解释道,只是非常柔和的一点儿,柔和到你也没察觉,对吧?那对孩儿来说就像个玩具,如同小猫咪玩线团,但找不到线团在哪儿。 夏焉想象了一下那个情景,觉得很是可爱,忍不住央求道:我也要学内力!不待程熙回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神情一紧严肃起来,你转移话题!刚才在说你自作主张的事呢! 好,我不对,我有错。程熙圈着夏焉,态度十分诚恳,但今日是我的生辰,夫人便开开恩,饶了我这一回吧? 夏焉历来吃软不吃硬,顿时发不出脾气了,扁嘴看着程熙,在那温柔气息的包围中与深邃眼眸的注视下失了心神,凑上去迅速啄了一下他的嘴唇,低声道:生辰安乐。 程熙低头亲吻他的发顶,道:多谢夫人。 温馨中,夏焉抬手按了按中衣内侧的小口袋,察觉到生辰礼物还在,安下心来。 正午时分,马车抵达。 林江城乃湖州首府,夏焉先前上任途中与小方他们同来玩过,仍有印象,记得是个流水环绕的又大又繁华的城市。 那时是春天,满城花红柳绿莺歌燕舞,一派姑娘少年般的生机勃勃。如今是冬日,景致自不会与那时相仿,但也绝不会因为是冬日就逊色。 放眼全城,街上挂的、水上漂的、行人手里拿的全是灯笼,大大小小五颜六色,几乎没有一个重样,当真令人应接不暇! 这也太多灯了!都点起来的话得是什么样!夏焉惊叹。 林江城做灯的技艺是一绝,自然要好好夸耀。程熙道,过节嘛,也不必管雅致意境,热闹红火就好。 二人先去酒楼吃饭,不紧不慢地饱餐一顿后随意逛街看小物,夏焉看中了胖墩墩的鲤鱼大灯笼,程熙便给他买了两个,他开心地抱在怀里,转到脚板有点发酸时入茶楼歇息,听了会儿书吃了些果点,就到了黄昏。 花灯一盏接一盏地燃起,全城浸于烛火,河面倒影闪动,流光溢彩,夏焉白芍药般的面庞在这万千灯影里更显精致漂亮。 今日带你来此,是因为此地有个盛会。程熙笑望着他。 哦?什么盛会?夏焉眨眨眼睛。 射月。 程熙牵着夏焉来到城东的一座园外,节日装点中,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越过人群,园子正门处摆了张小桌,一管事人坐在那里。程熙交上十文钱,领到了一只有编号的红色锦囊。 夏焉好奇道:这是什么意思?进园的费用吗?才十文,还挺便宜。 一炷香内答对锦囊中的十支灯谜,便是十文就可入园,若是答不出,管事人呵呵一笑,那就得多花些钱了,但即便多花了钱,也只能入园观景,不能射月。 射月究竟是什么呀?夏焉更加好奇。 哈哈,小公子既然不知,便就再耐心等等,稍后亲眼去看,更有意思。管事人道。 夏焉撇撇嘴,四处看去,发现有不少人都手持锦囊眉头紧蹙,更隔几步就有一个与管事人穿着同样衣裳的人,想来是计时并监督答题的。 题很难吗?夏焉问。 反正不容易。管事人骄傲地一捋须,林江城湖心射月,历年都没超过过五人。 哦?夏焉正想再聊,突然手腕一紧。程熙一手拉着他,一手取了管事人桌面上的笔,稍一蘸墨,就着一旁摆放的空红纸写起来。 夏焉大惊,你猜出来了?! 程熙点点头,运笔利落,十个答案一一亮出。 不是说题很难吗?!夏焉的嘴都张大了,知道程熙厉害,可这也太厉害了吧!周围好像都没一个人猜出来! 管事人拿出一本册子,按着他们的编号翻开一页,眯眼一一对比,片刻后抬眼赞道:全对,公子高才!这十个答案是新谜题,亦是新线索,二位进园后想办法过了这第二关,便可成为射月候选。 夏焉:!!! 居然还有连环招! 进入园中,亭台楼阁散布、石桥流水错落、常青的草木交织葱茏,在夜色灯影里显得美轮美奂,不似人间。 夏焉来了兴致,牵着程熙的手问:下面要怎么做? 程熙将写着灯谜答案的红纸展开,夏焉探头,只见是风、峰、里、前、斜、又、去、来、行、雁十个字。 这是什么意思?夏焉道。 暂且不知,但既然答案就在园中,不妨先走走看。 逛完一圈,二人找了个僻静木廊休息,夏焉坐着,怀抱鲤鱼灯笼,望着湖水波光,双脚无意识地来回晃,问:怎么样?想到了吗? 程熙笑着摇头,叹息道:这一轮时限半个时辰,万一想不到,就不能射月了。 不能就不能呗。夏焉并不介意。 可我想了许久。 程熙认真地说:从十六岁首次知道林江城元宵射月会时起,就打算好了一定要来一次。 来施展你的才华?夏焉眨着眼问。 程熙抬手摸摸夏焉脑顶,道:来为我心爱的人射月。 夏焉一怔,此情此景下,程熙的身体蒙上了一层光影,显得十分朦胧,固有的温柔便加倍了,令他的心怦怦跳快,再一次地脸红羞涩。 他垂下头,反复摸鲤鱼灯笼掩饰,可鲤鱼灯笼的温热不仅没能让他平静,反而让他更加悸动。 就快想不到答案了,你不给我一点鼓励么?程熙意有所指地看着夏焉。 怎么鼓励?夏焉茫然。 程熙笑道:灯笼虽可爱,但能不能少抱抱它,多抱抱我? 夏焉吸了口气,脸更红了。 他扁着嘴慢吞吞地将灯笼放在脚边,更加慢吞吞地凑近程熙抱上去,小声说:我抱灯笼才不仅仅是因为它可爱。 嗯?程熙没懂。 傻瓜。终于也能这样叫程熙了,夏焉很是满足,仰头摸摸他的脸,道,因为那灯笼是你送给我的啊! 程熙神情微微一滞,继而感慨地将夏焉用力搂紧。 夏焉立刻往后缩了缩,严肃道:轻一点,小心压到小宝宝。 嗯。程熙听话地松了力气,语气却有些委屈,只是焉儿,为了保护它,我已许久不曾认真碰你了。 哎呀在外面不要说这个!夏焉缩在程熙怀中,不好意思地捏着他的手心,贪婪地看着园中景致。 突然,抱着他的身体一顿。 夏焉疑惑抬头,只见程熙神色谨慎而专注,接着舒展,露出极为自信的一笑。 我想到了。 夏焉:??? 程熙起身,回头,在月夜灯影的唯美光华中握着夏焉的手,胸有成竹道:走,我这便为你射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订阅! 第78章 画舫风流夜 你想到了什么?!夏焉一手搂着两个鲤鱼大灯笼,一手牵着程熙,在夜晚灯影闪烁流水交织的园子里小步跟随,急切地仰头询问。 程熙并未回答,直接搂住夏焉的腰,纵身一跃,施展轻功行了片刻,停在一座楼阁前。 夏焉抬眼一望,楼阁匾额上写着凤来二字。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57) 凤来?好像有点耳熟。 春风楼里有。程熙道,此园是仿照它建的。 哦。夏焉恍然又茫然,那与灯谜有什么关系? 程熙举目四望,探索的神情持续了一会儿,而后纵身跃上楼顶,将屋檐飞出的一圈凤形吊脚上挂的红灯笼仔细检查了一遍,最终取下一个,潇洒地掠回夏焉身边,手一举,亮出灯笼上的五个描金小字:风里去又来。 夏焉:??? 程熙从袖中取出方才在大门外猜出的十个谜底:风、峰、里、前、斜、又、去、来、行、雁 夏焉恍然大悟:是其中的五个字组成的! 程熙点点头,风里去又来,即是风字里面的部分去掉了,新来了一个又字,便是凤字,正应此楼凤来之名。 哇!你怎么想到的?!夏焉眸中充满崇拜。 方才游园,我记住了所有的地名与景致,但一直对不上线索。和你聊天时唤到你的名字,忽而想到焉字乃凤形黄鸟,接着联想到此园中的凤来楼,又联想到若从那十个字中提出几个字重新组成谜面,谜底恰好可以是凤,找过来一看,果然不错。程熙道,如今想来蛮简单的,可惜先前一叶障目,耽搁了许久。 夏焉: 这也叫简单?!让他想一年恐怕都想不出! 简直想敲开程熙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 接下来便可迎刃而解。程熙抠去纸条上已用过的五个字,将剩下的峰、前、斜、行、雁亮给夏焉,道:要不要试试? 夏焉立刻很有自知之明地摇头如拨浪鼓。 程熙便笑道:我猜谜面应当是峰前雁行斜。 夏焉茫然道:为什么? 程熙自信道:因为我已经知道了谜底。 夏焉: 他不要和脑子聪明的人走在一起! 程熙牵住他的手,鼓励道:现在谜面有了,容易了许多,你试试,可以的。 夏焉心想也是,一连串的谜题他不行,单猜一个应当还好,便开始认真地思索,尝试道:峰前,就是个山字。 没错。程熙点头赞赏。 夏焉顿时开心了,接着道:雁行雁行是什么? 除了想字,还可以想画。程熙提示道。 啊!夏焉懂了,大雁飞行的样子,要么是一,要么是人,但是一和山不能配,人和山撇嘴皱眉,好像也不能配。 后头还有一个字。程熙再次提示。 斜!夏焉觉得自己抓到了重点,攥着拳头使劲儿地想,终于灵机一动,我知道了!人字斜一下,然后跟山配,就是一个仙字! 程熙欣慰地笑了,道:两句相加,谜底凤仙。凤仙乃是林江城种得最多、开得最好的花。听说此园之中就有一大片凤仙花田,可惜不是花季,遗憾未可得见。 那我们可以等到开花的时候再来一次!夏焉有了成就感,脑袋随之灵活起来,所以最后的谜底就是要去凤仙花田找吗?唔应该不是,凤字已经用过了,只剩一个仙字,这园中 他望着程熙期待的笑容,努力回想方才走过的景致,接着仿佛受到了召唤一般,与程熙异口同声道 登仙桥! 二人大笑起来,施展轻功来到登仙桥,在桥下水边系着的众多花灯中翻找,当真找到了一盏写着峰前雁行斜。 夏焉将它捧起,放在鲤鱼灯笼上和先头凤来楼取来的灯笼一起抱着,开心地跳到程熙面前,赞叹道:程熙你真是太聪明了! 暗自摸着小腹,更加确定了小宝宝以后一定要像程熙,一定要! 一路前往湖心岛,游人越来越多,夏焉连忙牵紧程熙抱紧灯笼们,生怕走散。 眼见前方更加摩肩接踵,程熙便让他走在自己身前,伸出一臂护着,防止他被撞到。 一排横拉开的小灯笼将湖心岛一分为二,一侧聚满了看热闹的游人,另一侧空空荡荡,只有几个管事人挨桌坐着。 夏焉与程熙艰难挤过人群,去管事人那里兑了谜底,确定无误,便进入灯笼内侧的区域,等待三刻之后时限到了,正式射月。 射月台乃是宽阔湖面上架起的一座足有三四层楼高的木架,中间弯了三道弯,其上层层叠叠地挂着各色灯笼,首尾一摆一收,恰成一个胖胖的蛇形,正应今年的生肖。 夏焉新奇道:原来蛇也可以做得这般憨态可掬! 程熙伸手向最高处一指,你看那里。 夏焉手搭凉棚眯起眼,认真地辨识了一会儿,发现蛇口中似乎衔着一弯一直的两个木条,直木条的一头还绑了个花球。 是弓箭? 程熙点点头,想射月,要先攀上这生肖灯笼塔顶取弓箭。 所以要文武双全!好难啊!夏焉惊叹道,那月是什么?总不可能是真正的月亮吧? 程熙一笑,暂且卖了个关子。 时辰到,又有两个猜出了谜底的人前来,一个着文生袍,一个着箭袖。 管事人讲过规则,穿文生袍的便摆手退出了,着箭袖的跃跃欲试,程熙亦信心满满,将夏焉的鲤鱼灯笼寄存在管事人处后,两人一同站在岛边。 管事人一声令下,塔上灯笼唰然大亮,富贵五彩胖蛇浮于湖面,游人欢呼,夏焉兴奋地望向程熙,接着腰间一紧,身体迅速拔高! 夏焉屏住呼吸,双手攥住程熙的腰带,头发与衣衫被吹起,脸畔微凉。垂目一看,湖心岛与游人们越来越小,与他们竞争的箭袖男子也被甩在了后面! 程熙好厉害! 程熙脚踩蛇身,不断腾越,阵阵风声中,不多时便登上了蛇头! 抱紧我。程熙的语气裹挟着兴奋,双脚踩稳灯笼间的木板,长臂一伸,从蛇口中取出花弓花箭。 地面上传来更大声的欢呼,才走到蛇身一半的箭袖男子摇了摇头,施展轻功撤走。 与此同时光芒一闪,一朵描了金粉的凤仙花灯凭空出现,在夜色中熠熠闪光! 塔顶,夏焉与程熙对视,心想这应当就是所谓的月。 可惜不是白芍药。程熙略遗憾道,接着温柔一笑,不过凤仙二字既已拆开,一指凤形黄鸟,一指神仙少年,倒也勉强衬你。转头望向高空中的花灯,眼神一凛,焉儿,我□□。 夏焉闻声立即搂紧程熙的腰,程熙空出两手,拉开花弓全力一放! 嗖一声花箭离弦,冲着凤仙花灯直直飞去,于夜空中潇洒的一划,恰似穿透了这一年之中最圆的满月。 嘭! 凤仙花灯应声炸开,其中引线点燃,一柱五彩焰火唰然升空,由极小变作极大,瞬间于天幕上闪出无数彩星! 湖面上的数百盏花灯跟着纷纷亮起,长天阔地光华闪闪,璀璨交映。 程熙在圆月映照之下、晚风吹拂之中,在灯笼与焰火的热烈温度里搂住夏焉,望着他精致的眉眼,温柔道:人在景中,是否比当初春风楼的更好一些? 夏焉早已完全堕入震惊,瞪着眼睛,几乎不能呼吸了! 然而这还不够。 宛如雷动的掌声与欢呼声中,更加华丽的光芒靠近,湖面上驶来了一艘装点亮丽的巨大画舫! 紧接着,夏焉脚下磕磕几声响,神奇地伸出了一道缀满小灯笼与绵纸花的长木梯,与那画舫缓缓相连! 下面即将发生什么夏焉已然知晓,可他竟不敢确信,直到程熙将他打横抱起,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射月的奖励除了漫天焰火满湖花灯之外,还有这画舫上的风流一夜。 夏焉:!!!!!! 他的脸彻底红了,心彻底热了,他在几百上千人的注视欢呼下被程熙抱着,从胖蛇灯笼的最高处沿花梯走下,走向他们今夜的幸福之所。 程熙故意走得很慢,万千繁华中,他搂着程熙的脖子,不好意思地将头埋下。 程熙垂眸,深情笑道:谢谢焉儿,让我过到了我最想过的生辰。 夏焉这才想起来,连忙伸手入怀摸出锦袋,从中取出一枚环形吊坠,无比期待又小心翼翼地挂在程熙脖间。 程熙低头一看,吊坠温暖润泽,光华流转,他太熟悉了。 我想护佑你,你也想护佑我。夏焉认真地说,所以我找工匠把这颗明珠敲开了,变成一个圈和一个球,你我一人一个,想合起来也可以随时合起来。又从锦囊中取出一个比前的明珠小了一半的珠子,手指捏着朝程熙脖间的圆环一比,便如榫卯相合,恰到好处。 彼时程熙已抱着他走上了画舫,船头湖风畅爽,他们二人的衣衫阵阵飘扬。 程熙笑着躬身,将夏焉一吻,意味深长道:那么今夜,你我便如这两个吊坠一般,好好地合一合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订阅! 第79章 果真出手了 画舫上备好了美酒佳肴、琴曲歌舞,夏焉与程熙便先在舱中好好享受了一番,吃饱喝足视听愉悦后携手来到舱外,于晚风中欣赏湖景。 园林后门闸道开启,湖水汇入林江,画舫随之驶入,一时水流奔腾视野开阔,人心亦跟着畅快。 京畿逐江、青州澜江、湖州林江乃我朝三大水脉,如今我算是看全了,果然气势不凡。程熙携着夏焉,随手帮他戴上披风兜帽。 我还没有去过澜江!夏焉从兜帽里抬头,遗憾地说,逐江也只是去了晴溪河那一小段,不算真正见识过。 等回京城了我们一起去看。程熙摸着他的兜帽,澜江也好说,父亲祖籍青州,日后定是要回去祭祖的。 嗯嗯。夏焉认真地点头,脑中问题一闪,道,程熙,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不待回答便唔了一声,肯定是女儿对不对? 程熙无奈自嘲道:我当真不知自己究竟是如何给你们留下了这等印象。 夏焉眯眼感受着江上清气,怡然地晃晃脑袋,你就说是不是吧。 程熙道:没想过。 嗯?夏焉愣愣地看向他。 程熙笑望夏焉,说真的,从知道你有孕的那一刻开始,我便一直处于巨大的喜悦之中,昏了头似的,每日除了祝祷你与孩儿健康平安之外,什么都没来得及想。 不会吧。夏焉意外地伸手摸着他的脸,怎么变得这么傻? 这应当是每一个娶了自己心爱之人做夫人的夫君,以及每一个即将拥有孩儿的父亲所必经的傻。程熙骄傲道。 瞎说什么呀。夏焉煞有其事地拍拍程熙的肩,快趁现在想一想。 程熙伸手将夏焉搂入怀中,道:儿子女儿都好。 敷衍!夏焉抬头撇嘴。 程熙一脸无辜道:真心话。 夏焉往他脸上仔细瞧去,确实瞧不出破绽,只好道:好吧,那给你布置一个任务,给我们的小宝宝取名,男名女名都先想几个!要很好听又很有学问的那种! 程熙道:依你的身份,孩子出世后,应是由礼部拟名,圣上择定 不管!夏焉摇手道,我的小宝宝我就要自己取名,谁拦也不成! 哎。程熙故意一叹,难怪圣上对你头大至极。 夏焉哼了一声,威胁道:你取不取? 取。程熙笃定道,夫人的命令我自当遵从,一定好好取、认真取、想破脑袋取。 夏焉脸色好了一点,拍拍他的胸膛道:这还差不多。 程熙望着他,神色有些严肃,犹豫片刻后道:焉儿,有些话你或许不爱听,但正巧说到了此处,我便想同你聊聊。 什么?夏焉眯眼茫然。 你与圣上的关系。 夏焉一听,脸顿时皱了起来。 程熙道:不想聊? 夏焉低下头,双脚来回动了动,最终道:你说吧。 程熙便从身后抱住他,让他放松力气靠进自己怀里,再握住他的双手,一同搭上那已现出圆滚的腹部,温声道:圣上毕竟是圣上,他注定了无法像其他父亲那样直接对子女显露出疼爱,也无法像其他父亲那样收获来自子女的最直接的关怀,你不觉得这很可怜吗? 夏焉一怔。 圣上的心也是肉长的,但大伙儿经常忽略这一点。程熙道。 夏焉伸脚踢了踢船帮,撇嘴委屈道:那我的心也是肉长的。 可圣上是尊者,又是长辈,他需要有人首先示弱亲近。你已不是小孩子了,难道还要他将你抱在怀里哄吗?程熙贴上夏焉耳畔笑道,天上地下,这种事唯有我才会对你做。 夏焉双眼微睁,心头轻轻颤抖。 我始终觉得,圣上其实很疼爱你,那种疼爱与对太子殿下他们的完全不同,只因用了属于他自己的方式,让你有些难以察觉罢了。程熙道,细想过去,圣上瞧着对你极为严厉,但实际上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这不就像是过家家、逗你玩吗? 过家家逗我玩儿?夏焉眉毛一竖,脚尖连续踢起船帮,削减我的吃穿用度、让我在雨中面壁、我生病受伤就把我扔去你家眼不见心不烦、连过年都不问我一句,这些都是过家家逗我玩儿?!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58) 但他却留了小方在你身边,即便小方并无官职,亦非宫中侍卫;雨中面壁亦有我陪你;还有,生病受伤过年为何是让你来我家,而非别人家?程熙一顿,你再想想,你不去学堂终日偷懒,为何圣上宁愿硬等两年等到我回来,也没有直接找个严厉的老师管教你?同是发来湖州,为何二皇子被贬天下皆知,而你担任县令却用了假名? 夏焉踢船的动作一停。 程熙压下身体,给予他更多力量,我并非想让你在此刻就改变什么,只是想告诉你,很多事不能只看一面,而是需要细细思想。我知道你很重视亲情,所以,千万不要因为一时意气而错过。 唔。夏焉望着无边无际的江水,感受着拥着自己的温暖怀抱与腹中浅浅的拨动,许久后喃喃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程熙对他的爱意不仅仅是无私的付出、炽热的拥有,还有知己良朋般的引导与教益。 程熙真好。 当夜共浴后,夏焉披着中衣坐在床边,双掌撑床,小腹微腆,看着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程熙,脸色通红。 当、当真要么? 不是早就说好了?程熙对着他笑。 可真到了这时,我就、就有点难为情。夏焉小声说道。 无妨,稍后你就没空难为情了。程熙笑意加深,低头。 夏焉呼吸一滞,浑身肌肤紧绷,连脚趾都扣住了。 最初他还能勉强维持一丝清醒,但到了后来,他彻底晕乎,倒在软垫上脸颊烧红双眸含水,在晶莹之中、在船舱晃动之中失神地望着自己弧度圆润的小腹,望着程熙脑顶柔顺黑亮的头发,望着周围越来越模糊的摆设与灯烛。 自打重逢那回他吐了,程熙便再没要求过他,有时他自己忍不住求欢,亦是蜻蜓点水浅尝辄止。 但今夜不同,今夜他们彻底放纵,仿佛因为换了个地方,又生出了许多新鲜感,激烈投入难解难分,竟比第一次还令人心潮澎湃。 之后,夏焉光溜溜地挂在程熙身上,程熙给两人盖好被子,一手托住夏焉腹底,温柔地轻吻他的额角,问:辛苦吗?有没有不舒服? 夏焉摇摇头,将程熙搂紧,许久后说: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经历这些。 程熙微讶。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有属于我们的小宝宝,一起去玩,去看很多美景,做很多有趣的事情,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夏焉抬头眼巴巴地望着程熙,露出自暴自弃的神情,你太好了,我好幸运,还好蠢笨!你给了我这么大这么好的惊喜,可我却把去年送过的又送!我也想过给你准备一份别样的礼物,可是 最后仍是没能想出特别满意的。 我总是不如你!总是被比下去!夏焉郁闷地说。 但你愿意与我相守一生,这对我来说就是最最珍贵的礼物。程熙认真道。 这个不算!夏焉皱眉道。 那你能为我生小宝宝,我却不行,算吗?程熙笑着哄道。 夏焉心想这个勉强算吧,但仍不是他要的那种,便一脸苦恼。 程熙伸手揉他脑顶,道:以我的经验来看,惊喜不是冥思苦想,而是灵机一动。你若当真想比过我,那就不要只纠结眼下。日子还长,你将此事放在心里,随时预备着就好。 夏焉一听的确是这个道理,有点开心,便搂住程熙的脖子道:那你也随时预备着接收! 嗯。程熙笑着点头,拭目以待。 于是第二日清晨,当夏焉先于程熙醒来时,便灵机一动地想到了一个惊喜。 转转眼珠勾起嘴角,他轻轻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将身体缩了下去。 夏焉明白,林江城短游是他们近期最后的快乐闲暇。大事将近,危机重重,他们必须负起责任。 回到宣梧县后,日子重归正轨。 程熙主制定策略、练兵防备、联络消息,他主内治民生、充足粮草器械、并提升自己练习射箭、读史书兵书、与程熙讨论见解,实在乏了就与一天天长大的小宝宝说话、读娘亲从前写的批注,或是学画文人画。 二月中,春已暖,夏焉站在院里张开手臂,抬脚躬身左摇右摆,正巧被进门的程熙看到。 你在做什么?程熙惊奇道。 夏焉弯着腰,两脚开立双臂平举,抬头认真道:我想试试看我的耳朵能不能贴到肚子上,我也想像你一样听小宝宝的动静! 当心伤着自己。程熙失笑上前,我是没办法,只能从外头听,你明明能从内里感受,怎么还羡慕起我来了? 夏焉心想有理,起身站好,瞧见程熙手中拿了个卷轴,便问:唔。这是什么? 程熙神色一敛,吸了口气道:檄文。 夏焉一怔,二皇子果真出手了? 程熙嗯道:与我所料的时机一致,想必明天黎明,他就会围城。 夏焉面色登时冷下来,道:檄文说的什么? 自然是将你我打成千夫所指的逆贼。程熙拆开卷轴,抬眼确认,要听? 一瞬之间,那个近来已惯于幸福、惯于向程熙打闹撒娇的夏焉消失不见,他的心底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意气与坚决,骄傲地一抬脸庞,道:念!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大大步六孤扔手榴弹1,感谢大家订阅! 第80章 他们赶我走 程熙打开卷轴一瞥,道:赘言赘语十分冗长,我拆一拆,以免你耳朵受累。迅速扫了几眼,概括道,受罚皇子夏焉担任宣梧县令期间罪状甚多,一,藐视圣上,破坏御赐明珠;二,擅离职守长达两月之久;三,为求功绩无故抓人,造成县内大乱;四,任用赏罚不合规矩,有收买行贿之嫌。 夏焉冷着脸道:知道得这么清楚,看来县内有奸细。为求功绩无故抓人是什么意思?辛老板那次吗? 程熙点点头,应当是说辛老板当时并未犯案,你就直接抓了他。 笑话。夏焉咬牙,转身猛踹一脚石桌,吼道,他先前害了那么多人,就是凌迟百次都不够!居然说我无故抓人?! 焉儿冷静。程熙一手按上他的肩,檄文历来夸张,何况二皇子是蓄意诬陷?至于辛老板,他的案子我一直关注着,因为没有实际罪证,湖州又是他的势力范围,审理之初的确有些受阻,我便告知了爹爹,爹爹亲自发函,州府衙门当即不敢再磨蹭,如今已近结案。 不是还有与他勾结的官员? 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暂且顾不上他们,你我这边结束之后,便会有钦差前来。程熙一笑,这是你的功劳。 夏焉的心绪平静了些,认真对程熙道:谢谢你。 程熙温柔道:你第一次办大案,倾注了那么多心血,我自然不会让你落空。 夏焉胸口一暖,下巴一点卷轴,问:还说什么了? 程熙低头道:接下来是说我。程熙,右丞相与兵部侍郎之子,太子伴读,礼部郎中,同样擅离职守,与四皇子未婚苟且,以三教九流之易容术假扮四皇子,插手宣梧县政、训练宣梧兵士,或有歹心向后展开卷轴,其必欲占据宣梧,扶立四皇子,并将以邪门道术迫害圣上与太子殿下。本王义不容辞,即刻出兵捉拿夏焉与程熙,维护正统。摇头无奈道,自古以来,清君侧这个借口翻来覆去地用,当真是毫无新意。 因为好用啊,越是无耻之人越是爱把自己说得冠冕堂皇。夏焉抱起双臂翻了个白眼,再问程熙,他要攻城,我们挡得住吗? 程熙道:郡王能调动的只有未经实战的八百府兵,他身后虽还有丽贵妃母家和君后母家的一些支持,但那些力量此时尚不敢动,所以比起攻城,更好的选择是围城。 夏焉垂眸想了想,喃喃道:围城好像更难对付。 没错。攻城的话,我们人多且有险可守,胜算更大,一旦围城,则成了他们以逸待劳。 那 正说话间,一衙役急匆匆冲进小院,大难临头般道:大、大人不好了!百姓们不知为何听到了风声,拖家带口地出城,城中大乱! 夏焉大惊:对手正赶着来,此时出去不是更加危险?!快关闭四方城门!我即刻前去! 夏焉迅速换上官服,与程熙一同上街,百姓们或扛着包袱拖着行李或背着老人领着孩子,踏得街上尘土飞扬鸡飞狗跳!更有些撞到了街边摊贩,物品散落,人们一时哄抢,相互争执甚至扭打,实在无比混乱! 不要跑不要打!夏焉冲上去阻拦,城中很安全,出城才危险!冷静!不要跑! 大伙儿彻底慌了神,根本没人听他的。 焉儿小心!程熙连忙将他拽回来护住,大声道,这样无用,直接去城门! 北城门关闭,门前驾了一排削尖的大栅栏,士兵们持刀枪阻拦,却仍不能震慑一波波急着出城的百姓。 夏焉在程熙的陪伴下快步登上城墙,百姓们看到了,倏而一静,接着激愤喊道:我们要出城!放我们出城! 大伙儿冷静!听本官一言! 夏焉身姿笔挺神情坚决,对着下方拥挤推搡的人群笃定地喊。 林江郡王要造反,先拿宣梧县开刀,但请大伙儿放心,他兵力不足不敢攻城!大伙儿回家去吧,县里粮食充足,绝不会让大伙儿挨饿!这时慌不择路四处奔逃,才是危险重重的下下之策! 百姓们一听,一时安静,相互对望交头接耳,明显有所动摇。 夏焉刚有点放松,突听城下一年轻男子的声音越众而出,冷冷道:林江郡王为何先拿宣梧县开刀? 夏焉一愣,百姓们也一愣,程熙利眼扫去,只见人群角落里站着个身材精悍帽檐低垂的男子,接着,男子嗖地消失,唯余飘忽身影若有若无地窜动,声音却继续清晰地从四面八方传来 林江郡王根本不是造反,而是专为你来。三年前被证实了身份的四皇子夏焉,就是你吧? 话音落,人群陡然安静,接着又猛地哗然,百姓们瞠目结舌地望向城头,那男子又道 四皇子不学无术人尽皆知,如今来了宣梧,便祸害起了这里的百姓。 你夏焉下意识失措。 你早知有今日,让你那奸夫训练兵士,但不告诉大伙儿,就是以防大伙儿逃离,林江郡王来了你无法应对吧?如今有大伙儿替你上,再不济,至少有陪葬了! 你胡说八道!夏焉现在城墙上,气得大吼。 事实如此,我如何胡说?历来打仗没有不死人的,你如何敢信誓旦旦地说呆在家里就没事?县中究竟还有多少余粮,你敢打开粮仓给大伙儿看吗?一旦粮食告急,自然要先供着你皇子殿下;一旦有逃生机会,自然亦要先留给你。百姓?那算什么东西! 人影一闪,漫天白纸飘散,百姓们纷纷抬手去接。 看看这檄文!他才是要造反的那个!与他在一处便是做反贼!定将死无葬身之地! 声音飘远,檄文传递,百姓们彻底失控,夏焉来不及想别的,只急切地一拽捕头道:控制住他们!千万不能让他们出城! 肩上传来一个力量,他扭过头,只见程熙严肃道:回县衙,什么都不要做,等我回来。纵身跃下城头,迅速消失不见。 县衙公堂。 夏焉疲惫地靠坐在青天匾额下的宽大木椅上,闭眼按着眉心,腹部隐隐胀痛。 一路浑浑噩噩,他简直不知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许久后,县丞、主簿、捕头、六房掌事等主要属官都来了,他连忙坐正,一手按在腹底,强打精神道:百姓们都安置好了吗? 县丞抱拳道:大人放心,喊得最激烈的那群已分块看守,几个特别能挑事的也已投入大牢,剩下摇摆不定的驱赶回家,捕快衙役正在街上巡视,绝不会让他们再随意出来。 夏焉点点头道:辛苦了。想了想,又低声道:我是为他们好。 县丞等人相互看了看,皆露欲言又止之色,夏焉反应了过来,道:你们想说什么? 众人神色艰难。 夏焉有了预感,吸了口气,忍着胸口的难受,道:说吧,大伙儿都很熟了,无需避忌。 一阵沉默后,性情最为爽朗的捕头道:大人,您、您当真是四皇子殿下? 夏焉一怔,道:我是,但我来宣梧做县令的时候是削了皇子名号的。 众人相互一望,起身提衣跪拜,夏焉忙倾身道:你们不要这样,快起来。 众人跪着不起,犹犹豫豫片刻,县丞终于道:大殿下,方才城门处那人说的那些话我们是不信的,我们绝不信您会造反,也绝不信您会故意坑害大伙儿,只是重重一叹,那人有一句话是对的,您与林江郡王有仇,若是、若是 县丞实在说不出来,主簿跟上道:殿下,我等并非忘恩负义,只是考虑到县中的百姓,林江郡王一旦打过来,那 兵房掌事道:殿下您是知道的,宣梧县太小,也太穷,哪经得起这等折腾。其实、其实可以不用打的。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后,夏焉双眼惶然地睁着,极不情愿道:你们希望我走? 呃众人纷纷尴尬。 夏焉垂头,神色黯淡,低声自语:的确,我走了,林江郡王就不会再为难宣梧县,这看来是个好办法。他恍惚起身,身形摇摇晃晃,你们、你们能给我一些时间吗?我、我要想一想,我还要等程熙回来,要走的话我们就、就一起走。祈求地看向众人。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59) 众人自然不会不答应,夏焉艰难而感激地笑了一下,踉踉跄跄地往后堂小院挪去,口中喃喃道:谢谢、谢谢你们。 宣梧县是他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来住得最开心的地方,也是他愿意一直住下去的地方。 可是现在,大伙儿却要赶他走。 他不怪大伙儿,因为的确是他不对。他靠近谁,就会给谁带来麻烦。 程熙是,宣梧县也是。 他什么时候才能不给旁人带来麻烦呢? 两个时辰后,程熙快步踏入小院,推开卧房的门,只见夏焉穿着官服,抱臂埋头趴在桌上。 夏焉闻声抬头,露出一双明显是哭过又干了足有数次的红肿双眼。 焉儿!程熙大惊,冲上去问,这是怎么了?! 夏焉一把抱住程熙的腰,埋头在他胸口,所有的依赖与委屈尽数爆发,浑身颤抖道:程熙!我、我好难过,肚子、肚子也好疼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大大36970561扔火箭炮X1,感谢大家订阅! 第81章 我是小厉害 程熙连忙将夏焉抱到床上,脱了靴子,一层层剥开官服,解掉中衣绸裤看肚子,再看身下,没有出血。 他松了口气,将枕头竖起搁在夏焉身后,拉过棉被给他盖严,释出内力将手掌烘热,伸入被中,覆那隆起的肚子上。 内力经由穴道缓缓送入,大约一炷香后,掌下紧绷的肌肤终于开始柔软,更深处也如从前的猫咪玩线球一般传来波动,一撞一撞地同他的内力呼应着。 程熙暂时安了心,揉揉夏焉呆滞的面庞,起身去厨房煎安胎药。三刻后回来,夏焉仍是他离开时那样,双腿曲起两眼涣散,没有任何动作和表情。 焉儿。程熙吹着药碗坐在床边,温声哄道,来喝药,喝完可以吃三颗蜜糖,是我昨日买的新口味,你尚未尝过。 夏焉愣愣地伸手接过药碗,一连几大口咕嘟咕嘟地喝掉,喝完继续发愣,也不吵着要蜜糖。 由始至终听话得过了头。 程熙将空碗放在床边小几上,出掌再探夏焉小腹,问:还疼么? 夏焉迟滞了一下,摇摇头道:不太疼了。怔了片刻又道:都怪我,都是因为我着急生气沮丧无能,连累了小宝宝一起难受。 听见这话,程熙陡然明白过来,夏焉先前的郁滞之症的确是被治好了,但他的性情并没有改变,他依旧会因为一些事情或过于激动、或过于脆弱,这些不好的情绪一旦积压得足够深重,疾病便会随之产生。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第二次。 程熙坐上床,隔着棉被搂住夏焉,让他靠入自己怀中,轻轻地蹭了一会儿他的脸颊和头发,感受到他僵硬的身体终于有些放松的时候,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好么?我是你的夫君,无论遇到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一起解决。 半晌,夏焉缓缓扭过头,呆呆地看向程熙,看着看着,浓长的睫毛猛地一扇,嘴角轻撇,扑上去一把搂住程熙的脖子,无声地颤抖了好一会儿,终于大口喘息着断断续续说道:他们、他们要赶我们走 难过地讲了先前发生的事,眼泪扑簌扑簌地落下,他生气地用手来回用力地抹,自责道:怎么、怎么又哭了?明明决定了不再哭的我、我是个废物! 焉儿不要这样!程熙一手扣住夏焉后脑,将他按在自己肩头,贴着他的耳畔无比认真无比坚定地说,你不是废物!从来不是!回想过去你做过的事情,读书骑射、学易容术学擒拿手、报仇理政、侦办要案只要你愿意,哪一件事没有做成?哪一件事不是按照你计算的样子一步一步地实现了?你明明聪明得要命!而且,你最厉害的一点,便是不动声色、轻轻松松地就让我爱上了你,爱到无法自拔,爱到甘愿付出一生。你想想看,我程熙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为何会单单对你动心?你一直说我厉害,说你佩服我,既然如此,那你难道不相信我的眼光? 夏焉一怔,从程熙肩上抬头,含水的眼眸怯怯地闪动。 程熙笑着揩去他的眼泪,一字一句道:我选择你,自然是因为你满是优点,极其出挑。你知道的,我在你面前绝不说谎。 刹那间,夏焉的胸口如被热流滚过,狠狠地温暖了。 程熙再道:其实县衙的大伙儿并非是要赶你我走,只是想解城中之危,无能为力之下说出那些话,他们或许比你更难受、更羞愧,或许有人因此想要回家撞墙也说不定。相应的,如果他们知道还有其他办法,那就一定不会这么做。认真注视着那双清亮的眼眸,焉儿,告诉他们,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我们有办法,我们一定可以让宣梧县的所有百姓平安,好吗? 双手搂紧夏焉的肩,轻轻晃动中传送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只要你愿意,我便是你的先锋利剑,听你之命,为你斩断一切,荡平所有。 你一定能做到。 字字掷地有声,宛如重锤击在心头。 夏焉恍惚了,眼前的程熙仿佛在他一片漆黑的前路上突然出现的光明,耐心地教导他、微笑着引领他,让他不再沉沦,让他勇敢地站了起来,无畏无惧地继续向前走。 胸口热流转入周身各处,头顶、指尖、脚尖再一次活泛,夏焉终于露出焕然新生的微笑,用力地说:程熙你真好。想了想,眼神别开,又小声地补上一句:但是你方才有一句话说得不太对。 嗯?什么话?程熙茫然。 夏焉抹去泪水吸吸鼻子,恢复了往日精精神神的模样,晃晃脑袋煞有其事地说道:你在那么多人当中单单对我动心,也可能是因为你一时瞎了眼。 程熙一愣,接着哭笑不得,道:硬要说的话,你这句倒有一半是对的。 唔?这次换夏焉茫然。 程熙站起来,俯身摸着夏焉脑顶,笑对着那张期待仰望着自己的面庞,道:从前对谭嫣的确是一时瞎了眼,但对夏焉,却是双目明亮,瞧得再透彻不过。 夏焉:!!!!!! 正感叹间,他突然一倒,抱着肚子躬起身,龇牙咧嘴起来。 焉儿!程熙单膝跪上床,倾身查探。 没事没事,是小宝宝踢我!夏焉赶紧让程熙放心,皱着眉头又说,连环踢!它好大力!一定是在报复方才! 程熙覆掌上去,果见肚子动得厉害,便伸指刮了下他的鼻尖,调侃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夏焉回头想来,亦觉得先前自己的反应的确有点大了,心想下次一定要改正,嘴上却不愿示弱,向程熙一吐舌头,无赖地略了一声。 二人依偎着,合抱住夏焉隆起的肚子轻松享受了一会儿,夏焉扭头问:你方才做什么去了?话音刚落他便猜了出来,神色登时谨慎,去抓那个人吗? 程熙点点头。 夏焉立刻紧张起来,扭身跪在程熙面前,握着他手臂问:抓到了吗? 程熙自信一笑,道:没抓到,岂敢回来见你。 刹那间,夏焉又感动了,他认真地看着程熙,又一个念头冒上来,连忙膝行着凑得更近,瞪起眼睛再问:受伤了吗?! 程熙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小伤。那人实力一般,唯独轻功极为厉害,最初没摸透他的路数,就有点处于下风。 伤在哪里?!夏焉想起城墙下那道连看都看不清的飘忽黑影,简直无法想象程熙是如何与他交手的。 程熙更加犹豫了,但知道就算自己不说,夏焉也一定会扒了他的衣裳检查,便主动脱了外袍,露出横缠在胸口的绷带,道:先处理了伤口才来见你的。 夏焉被吓呆了。 伤在胸口! 想也知道,对方既然轻功好,那就一定会趁机攻击致命之处!稍有差池程熙就 方才自己还无知无觉地靠着他,他得有多疼! 他还一直坚持着没有表现出来,还若无其事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 夏焉再度深深地自责,更再一次深深地意识到了自己与程熙的差距,又难过又后悔地低下头,手颤抖起来,接着被程熙用力握住。 抬头一望,程熙的眼眸一如既往的英俊而深邃,并充满了无穷无尽的相信的力量。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程熙道,那些不是我想要的。 夏焉一愣。 程熙轻轻捏着他的手心,只要你把这件事做成,我的伤就没有白受。 夏焉深深一震。 好。他攥紧拳头,用力地咬牙抿唇,你、你让我想一想,好好地想一想。 那奸细已投入大牢,任凭你处置。 夏焉点点头,蹙眉思索片刻后,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跳下床,理好凌乱的衣裳和头发,坚定不移地向前走去,沉声道:更衣,换甲,叫所有人都来。 焉儿。程熙唤道。 夏焉回头,程熙握住他的手,扬眉一笑,眸中闪烁着期待与赞赏的光芒,道: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大英雄。 夏焉亦弯了眉眼,精致的少年面庞灿烂夺目,他反握住程熙的手掌,意气风发道:我不想做什么大英雄,你才是大英雄,我只要做一个小厉害! 黄昏。 一望无际的天幕上,一半红霞如锦,一半阴云沉沉,笼罩着晴翠高茂的山野,笼罩着山野下伸出的宽阔平坦的直道,笼罩着古朴坚实的城池,笼罩着站在城墙之上,身穿银色轻甲,手持细柄长剑,头发全部束起,腰间已微有不便的夏焉的身影。 他的身边站着他的夫君程熙,两侧是县衙属官与城防兵士,身前一人被点了大穴,正五花大绑垂头跪着,城下,则是宣梧县几乎所有的百姓。 有的唯唯诺诺战战兢兢,有的心急气躁想要说法,更有的已然出离愤怒,恨不得将他杀之而后快。 但于夏焉来说,他们没有不同。 因为他既是这小小城池的父母官,亦是日后要挑起整个大齐江山的皇子。 诸位!夏焉面色严肃,掷地有声,我的确是夏焉,是当今圣上的四皇子,我也的确与林江郡王,即是二皇子有私仇,他今日率兵来犯,亦的确是因为我在这里,但整件事绝非如此简单!我这便将一切都告诉你们,孰是孰非,自有决断! 我的生母乃是一位宫女,她人微言轻,被二皇子及其母妃丽贵妃陷害,终至走投无路自尽身亡!我,亦因为他们母子,二十多年不知身世冤情、始终男扮女装躲避逃难!养育我的恩公,前任左相谭大人亦为我忍辱负重郁郁而终他眼眸含泪,捏紧拳头大声道,此仇不报,我如何为人子?如何还有脸面活在这世上?!丽贵妃终得天收,然二皇子紧追不舍,他之所以被贬为林江郡王,便是因为暗杀我不成而受过!如今他卷土重来,为一己私欲挑起干戈,更放入奸细惑乱人心! 夏焉一提身前奸细的头发,一剑架上脖颈,这便是先前在城下妖言惑众的人!你们有谁认识他?! 百姓们仰头看来,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他根本不是宣梧县人氏,潜入我县只为挑拨离间!伸手从奸细衣襟中取出一本册子,向下一扔,文牒我做不了假,上头写得清清楚楚,他乃京城人氏,去年随二皇子迁至林江城郡王府!此人一番言语,安的是什么心,难道还不够清楚吗?!若非抓到了他,还不知他日后要在我县挑起多少事端、暗害多少百姓!今日吸了口气狠狠咬牙,攥紧剑柄亮出剑锋,冷声道,我便拿他来祭旗! 夏焉偏开头,双眼一闭,右手剑刃一抹,如注的血流喷洒而出! 百姓们有的闭眼有的惊呼,夏焉大口喘息,轻甲下的腹部不断起伏,持剑的手微微颤抖。 城下的骚动彻底停了。 夏焉一脚踹开那奸细,武靴上前一步,踏着地上的鲜血,道:没错,我不在此,林江郡王就不会来,但我绝无半点儿拖大伙儿下水的想法!宣梧县从前是什么样?如今又是什么样?来此之后我做过些什么,相信大伙儿都看在眼里!我提这些绝非邀功,只是想让大家冷静下来,明辨是非!我夏焉堂堂正正,祸事既是由我引来,便由我为大伙儿解决!一手抚上将轻甲撑起的腹部,如今我身怀有孕,腹中孩儿已五月有余,我愿以它立誓,自此刻起,我夏焉会保护宣梧安稳、保护大伙儿无恙,无论面前有多少危险艰难,我绝不退缩半步! 缓了片刻,他再道:有些话我不便多言,但你们须知,林江郡王此举绝不仅仅是为了报私仇!你们当真以为跑出宣梧县就安全了吗?孤立在外无依无靠衣食无着、随时可能面临兵阵交锋才是真正危险! 空隙间,百姓们开始窸窸窣窣地交头接耳。 一人说道:好像的确是二皇子才是坏的,听说他从前就经常做坏事。 似乎是,似是多次陷害太子殿下来着。 若真要是好人,也不会随随便便就领着军队过来。 也是啊 其实大人倒是挺不错的,平日没架子,还一直给咱们办实事,山东头的地垦出来,不是又多收了些粮食吗? 对啊,在巷子里游散的乞儿也都收整了,前几日我瞧着他们在小码头做工,不也挺好的。 据说大人还在林中发现了一种新木料,捣拾捣拾能卖好多钱呢! 真的吗?! 木料场的人都这么说,好像他们现在已经做上了。 突然,低声议论中一质朴的女童声高昂道 大人!我们不走!我们信你! 夏焉凝眸望去,竟是阿玉站在人群中跳着大喊。 话音落,几个穿文士衫的人也高声道:没错!我们不走!宣梧乃是我辈家园!家园有难,怎能临阵逃脱!我们要随大人守着宣梧! 是私塾的教书先生与学生们。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60) 夏焉鼻尖猛地一酸,眼泪又有涌出之势,他连忙忍住,只见一群穿短打的壮年男子也喊起来:相信大人!我们相信大人!敌人来了,我们就上阵杀敌! 是木料场的工人们 夏焉扭头望向程熙,程熙温柔一笑,伸手扶上他的后腰。 强大的支持涌来,夏焉胸中激荡,勇气满溢。 好!大伙儿既然有此决心,那我也不瞒诸位,如今县中存粮还可支持三月,三月之内,此事必决!夏焉一扬眉,再道,县衙属官听令,自此刻起,计算每人每日所需粮食,挨家挨户登记余粮,不足者由县衙添补;富户存粮暂封,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得动用,日后当真用了,亦由我四皇子夏焉加倍补上;军中,无论将尉兵士,日常用度加倍;县衙自我以下与百姓同食同用,违者军法伺候!自此刻起,我不在这城头督军便是在县衙理政,百姓有事可直接前来报我!同样的,妖言惑众扰乱人心无事生非者,我亦坚决不饶! 百姓们一时寂静,接着大声呼喊起来。 更远方,大地忽而传来震动,墨蓝天空下,一排黑影压着地平线逐渐向前。 呼喊声戛然而止。 不要怕!夏焉面色笃定,将长剑挥出,喝道,坚守共度,勇者必胜! 凝眸望去,百姓们的神情与初时截然不同了。 夏焉将长剑于空中向下狠狠一劈,将插旗的台座劈掉一块,道:程熙!我命你写下林江郡王的倒行逆施之行,以及今日我宣梧百姓义薄云天的保家卫国之举,我要此文流传百世,成千古文章! 程熙应声后撤,提起衣摆长腿一曲,单膝跪在夏焉面前,垂目朗声道:微臣谨遵殿下之命。 疏散了百姓,布置好各处的公务,城墙上,夏焉持剑远望了一会儿那一望无际的夜空与正朝着他赶来的军队,闭眼片刻,转头看向始终站在身边的程熙。 我们能赢?他轻声问道。 夜风吹起两人的衣衫与头发,程熙握住夏焉的手,轻轻拨回跳到他眼前的一缕发丝,道:我们能赢。 语气不容置疑,带着自出生起就深埋于骨血之中的自信与骄傲。 好好。 夏焉低声应着,上前一步靠在程熙胸膛上,彻底力竭,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日万第一更!二更在下午6点!感谢读者大大步六孤扔地雷X3,感谢大家订阅! 第82章 你别折腾我 再醒来的时候,春日的阳光肆意倾泻,被窝热烘烘,卧房亮堂堂。 夏焉眨着惺忪的睡眼发了一会儿愣,接着一个激灵弹起,跳下床大叫:怎么样了?!二皇子那边怎么样了哎呦一步退回床边坐下,抱着肚子皱起眉。 焉儿!正在桌边写东西的程熙紧张地迎上来。 没事没事,一激动就忘了小宝宝,有点扯到。夏焉摸摸中衣下宛如小枕头的腹部,认真地呼吸几次,而后用力抓住程熙的手,瞪着眼睛问,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我居然昏过去了,真是的!捏起拳头使劲儿一敲脑袋。 放心,一切尽在掌握。程熙先以一言稳住夏焉的情绪,再道,二皇子率郡王府府兵与从他舅父那里借来的,借口是保护他的一小撮人马,大约一千,在城外十五里扎营。我们的兵士则分为三部分,其一于四方城门就位,其二加紧加固城防,其三巡逻县内。校尉轮班值守,确保无论何地何时有事发生都能随时响应立刻决断,县丞他们也将余粮登记好了,用粮计划已经做出,稍后就会执行,你要不要去看? 要去!我不能光说不练!夏焉立刻道,接着反应过来,认真地看向程熙,这些细节都是你后来布置的吧? 程熙点点头。 夏焉抬手摸他的脸,疼惜道:辛苦你啦。 不辛苦,小事而已,我做得很顺手。程熙笑道。 夏焉心想看吧,这就是既谦虚又自信到恰好的典范! 他伸手抬腿,让程熙帮他穿衣,觉得肚子那里略有紧绷,看来小宝宝又长大了。 书上说到了这个月份,小宝宝会长得很快,他期待地摸了摸,回想昨日,满腔激动的热血冷却之后,他开始有点怀疑自己。 程熙。他闪着眼眸担忧地问,昨天我一时激愤,杀了那个奸细,你说小宝宝会不会被吓到啊?! 不会的。程熙笃定地答道,莫说它根本看不见、不知道,就算你认定他能感觉到,那也可放心,因为你杀的是坏人,你是在保护国家百姓,是大义勇敢之行,小宝宝不仅不会害怕,反而会敬佩你,日后也定会像你一样明辨是非,嫉恶如仇。 嗯!程熙说得太好了,夏焉忍不住心花怒放。 但你仍要控制。程熙摸摸他的脑顶,你的肚子越来越大,负担越来越重,身子亦越来越脆弱,难不成你想回回都以昏倒结束?当真如此,我就又要把你们强行保护起来了。 夏焉双脚踢了踢,眼巴巴地对着程熙一吐舌头,略愧疚道:昨日特殊,以后不会了。晃着脑袋想了想,极力挽回道,我听说在北方塞外,许多男子即便有孕,亦照常骑马打猎甚至上战场 那是人家身体好。程熙打断他。 我的身体也不赖!夏焉顽强辩解。 差得远了。程熙不容置疑,你从小被当作闺中小姐抚养,一身细皮嫩肉,居然妄想与塞外风沙刀剑之中长大的男子相比? 那我就从现在努力!我能赶上! 夏焉一点儿也不气馁,穿好衣裳站起来,捏着拳头煞有其事地打了几招程熙教他的入门拳法,又展开身体练了几式五禽戏,口中嘿嘿哈哈的,瞧得程熙一阵好笑。 一路耍到门口,夏焉回过头来问:晚月就是塞外风沙刀剑中长大的吧?难怪那么厉害。 程熙点点头道:他十五岁去的边关,算是半个吧。 那他曾经情浓的那个人就肯定是一整个!我还从没见过那样的男子呢,好想看一下! 程熙的脸色突然一变,蹙眉道:你怎么什么都想看? 嗯?夏焉一时没反应过来。 程熙走到他面前,抱起双臂,低头将他瞧了一会儿,一掌按上脑顶,微微用力道:怎么?我这样的男子这么快让你厌倦了?转身径直出门。 夏焉抱住脑袋向后一缩:?????? 站着想了一会儿,才明白程熙是吃醋了。 他不过随口说了一句,而且想看那样的男子就只是表面意思,和想去看没看过的风景一样,程熙居然也误解! 真是一点儿都不君子了! 夏焉撇着嘴摸了摸肚子,在心中同小宝宝说了几句程熙的坏话,也走出房门。 先去城墙巡视,站上城头手搭凉棚远望了一下敌军营地,然后监督余粮归置与分派的情况,接着去县中富户、贫户以及昨日喊叫出城最为激动的人家探访,沿途视察街道休整的进度,一路雄赳赳气昂昂,高高大大的程熙跟在他身后,就如同保镖! 其间来到一位独居的老妇家中,将厅堂与灶房细看过,而后认真地对老妇说,但有难处尽管找他。 夏焉已不是第一回 来了,老妇认得他,十分感激地留他饮茶。 夏焉抱着茶碗坐下,身披小披风,皮肤白皙面容精致,一瞧就是个招人喜欢的贵气少年。 老妇心疼地握着他的手,热络地与他说话,因为年纪大了,偶有糊涂,看着始终耐心静立在一旁的程熙,便问:这是你的夫君? 夏焉仍记着出门前程熙莫名的吃醋,故意不忿道:不是,他是我哥哥。 程熙立刻沉默而锐利地望了过来。 是堂哥还是表哥?老妇接着问。 扯谎也要扯得有理,夏焉想了想,他和程熙不同姓,便道:表的。 老妇又将程熙看了看,舒心道:表的好啊,表的好。 嗯?夏焉眨着眼睛茫然问,为什么? 老妇笑起来,脸上的褶皱带着慈祥的关怀,认真地将夏焉的手拍了拍,凑近低声说:表的就能做夫君,这孩子瞧着配你。 夏焉的脸唰地一红,下意识抬头,只见程熙嘴角轻勾,一脸得意的笑。 出门时,老妇已把方才那茬忘了,看到夏焉肚腹隆起,又拉着他语重心长地说:要当心身子,生养不易,尤其是头胎,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夏焉认真地点头,答道:谢谢婆婆,我不会掉以轻心的,我可重视我的小宝宝了! 那就好那就好。老妇将两人送出门,又对程熙千叮万嘱,大个儿年轻人,照顾好你媳妇,这是多好的福气啊! 程熙笑着抱拳,躬身道:劳烦老人家牵挂,晚辈一定。 走在街上,程熙伸手去拉夏焉,夏焉还没消气,便将手避开,哼了一声,肃然小声道:大庭广众,你注意一点! 程熙: 巡视一圈后,夏焉自信满满地回程,走进房门,精神正有点放松,就突然被程熙一把按在墙上,重重地亲吻。 唔!夏焉挺着肚子展开双手。 程熙低头吻着,一手按着墙,一手托着夏焉的腰,急切而含糊道:此刻不是大庭广众可以不用注意了吧? 唔眼下是夏焉最敏感的时候,他很快便无法自已,身体软倒泪水涌出,并忍不住主动请求。 每每事后想来他都又羞耻又后悔,可身在其中之时,却总是控制不住地屈从于自己最真实的感受。 他昨日耗气太过,程熙没敢下重手,只以坐姿浅浅试探。但对夏焉来说,那一下一下皆是刚刚越过隔靴搔痒的程度,没由来地更令他抓心挠肺。 他一口咬上程熙肩头,低声道:不、不要折腾我 程熙隐忍道:那你还想不想看别的男子? 你、你乱吃飞醋,我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啊!夏焉手指扣紧,程熙背上泛出了红痕。 那你说,你喜欢怎样的男子? 夏焉有点晕乎了,在潮热的呼吸与汗水中脱口道:我喜欢温柔英俊、文武双全、又聪明又厉害的 是谁? 你夏焉搂紧程熙,忘乎所以道,我、我喜欢你。 喜欢我这样对你?程熙贴在夏焉耳边,沉声道。 他天资极高,无论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此事也一样。半年多以来,他已将夏焉身上的每一个角落都摸得清清楚楚,细节的掌控更是臻于大成,轻轻松松地便能让夏焉臣服。 夏焉浑身颤抖,只觉一会儿升入云端,一会儿堕入汪洋,云朵丝与流水扫过他的脖颈、指尖与脚心,很舒服,但是还差一点。 他埋下头咬牙道:喜、喜欢可你 我明白你的意思。程熙低笑,护着夏焉的身体稳稳躺下,将人圈在自己的怀抱领地中,一手抚上他的腹侧,但是不可以,焉儿,若我用全力,你和孩儿会受不了的。 我、我们没有那么脆弱。夏焉无力地反驳。 然而最终他还是没能如愿。 一切平息后,回想起那个毫不知羞的自己,夏焉后悔自责到无以复加,一连三日都不搭理程熙,甚至拒绝同他一起睡。 本以为程熙一定会难过,会前来认错,结果却没有。 程熙既来之则安之地接受了一切,每日照常做事,还总是抱着一叠纸写写画画,很神秘的样子。 是写自己布置的文章? 应当不会,那种文章要的是一气呵成,断断续续写的话就没劲儿了。 夏焉兀自思索着,有点想问问他或是过去看一看,却又拉不下脸,便装作不在意实则非常在意地找借口在程熙附近转悠,用余光试探。 二皇子果然没有攻城,而是放出斥候兵,隔三差五地在宣梧县外巡逻示威,同时大张旗鼓地建造攻城塔,又找了些伶牙俐齿的士兵出来叫骂,最初只是一般的叫阵,渐渐地就开始胡说八道,污言秽语十分难听,从夏焉到程熙,再到县中士兵及老百姓,一个都不放过! 有些士兵忍不住了,想要出城迎战,夏焉自然知道这是激将挑衅,连忙下军令制止,但他自己也气得够呛,人前尚可克制,但在人后,尤其是在仅有程熙的时候,他就越发地崩溃跳脚。 将院里各处都踢了一遍,最后气哼哼地坐下,脚背生疼,想抱起来揉一揉,却发现他现在的肚子已经大到扳腿揉脚都有些妨碍了。 苦恼地抱住肚子转脚踝,突然身后一暖,一双大手贴上耳畔,将两颗棉布球塞了进来。 接着,程熙走到他面前单膝跪下,托起他一只脚,脱下靴子,隔着布袜开始推按。 夏焉双手撑在两侧,身体微仰肚子腆出,看着程熙嘴巴迅速地来回动着,过了一会儿,抬头向他一笑。 夏焉:?????? 伸手取下一侧耳中的棉布球,程熙正好道:我说的没错吧? 夏焉蹙眉问:你说了什么?! 程熙哭笑不得,道:将帅之道。 夏焉一愣。 心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程熙道,而今你于宣梧县来说,远远不止是个上将军。 夏焉胸口滞住,脑中陡然清明。 没错,其实他不仅仅是在与二皇子作战,更是在与自己作战,如果连自己都战胜不了,又如何能战胜敌人? 口口声声说着的不希望只被程熙保护,便要从现在开始。 不因情绪受制于人,就是第一步。 我早料到他们会这样。程熙道,所以这几日请木料场的大伙儿赶工,做了些东西出来,你要不要去试试?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61) 什么东西?夏焉坐正身体,眼前一亮。 已摆上城墙了,这就去看吧。 程熙为他穿好靴子,牵住他起身往外走,两步之后突然停下,问:还生我的气么? 夏焉一顿,握拳敲了一下程熙的腰,红着脸低声道:早不生气啦,还问。 程熙故作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欣喜道:看来今夜可以睡床了。 换甲上城墙,夏焉一见眼前的庞然大物就愣住了,接着大大地哇了一声,跑上前来回看来回摸 比他还高的一架三角木车,底下装了两个木轮,上方伸出有力的一臂,臂下缀着绳索,绳索尽头是个大木碗。旁边有个木篓,其中装满了石块。 是投石机!夏焉兴奋地说,我在兵书上看到过! 投石机是守城战中很有利的器械,因为宣梧县小,地理位置也不甚重要,原本是没有这些的,但现在 夏焉一下想到了程熙近日的写写画画,兴奋地蹦到他身边,是你画了图纸让大伙儿做的?! 程熙笑着点头,从前也没做过,就先试试。投石机有轻、中、重三种,这是轻的,一到两人即可拉动,装的石头大约一斤,虽打不太远,但对付这些喊话的是够了。领着夏焉站到车前,道,第一砲,你来发。 夏焉满脸期待,跃跃欲试道:咱们一起。 一斤重的石块装入木碗,夏焉手执车后的悬臂,搅动着将绳索升上去。程熙站在他身后,一手护着他的肚子。 夏焉在城外那些你来我往骂骂咧咧的士兵中选定一人,眯起一只眼,拨动木臂调整准头,而后与程熙共同压下控制木臂的机关,松手,吸气。 木臂一弹,嗖地一声,石块画着弧线飞出,又嘭地一声,一个兵士倒地,其余兵士面面相觑了数息,纷纷惊恐后退。 砸中了!夏焉大喜,再来再来! 继续装石块,一砲一砲接连不断,城外士兵抱头鼠窜,跑得慢的便免不了中弹倒地,头破血流。 城墙上众人欢呼,程熙笑道:看来木料场要赶工了,制它几十架出来,日后守城大有用处。 夏焉心想没错,喘息着回头望向程熙,看到他英俊沉稳的眉眼,突然于兴奋中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以后一定要像他一样,遇事不躁不乱,用心想办法解决。 有了投石机,宣梧兵士士气高昂,百姓斗志满满,一切看似都正在向好处发展。 直到有一日,城东百姓突然一个接一个地病了,许多人卧床不起,严重者甚至意识模糊。 以前从没见过这种病。 瞧着不像是时疫。 明明对症下了药,但是根本没有任何起色。 县衙,城中所有大夫聚在一起,向夏焉禀告看诊的结果。 气氛凝重,沉默片刻后,一老大夫捋起白须,道:综合所见,看来是不能称之为病了。 夏焉倾身道:您的意思是? 老大夫一叹,回禀大人,老夫瞧着,这只怕是毒。 夏焉一惊,扭头看向程熙,心中有了计较。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日万达成!明天继续!感谢大家订阅! 第83章 粮食吃完了 意外突如其来,好些人家全家中毒,顿时无着。夏焉下令在城东清出一座祠堂,将中毒者全部安置进去,由县中大夫集中会诊,县衙分出人手,与中毒者的亲眷、主动前来帮忙的寺庙僧人和部分百姓一同搭手看护。 夏焉亦亲自坐镇监督。 两日后,大夫那边有了新进展。 大人,此次中毒者皆集于城东,观城东与城中其他地方的不同,便是日常饮水用水。 夏焉一听,眉间蹙起。 紧邻城东有条从城外流入的河水,城东百姓大多就近取用,而离得远些的百姓则多是用县中的井水。 看来这毒便是下在了河水之中。 我等惭愧,暂未想出该如何解毒,只摸索到了一些延缓毒性的方法。领头的白须老大夫道。 夏焉顿时一喜,倾身道:什么办法? 大夫们却是一脸不容乐观的神色,道:大人,中毒者浑身无力消瘦迅速意识模糊,但只要进了食,便会有所缓解。 也就是说,他们需要多吃东西?夏焉抬眉。 老大夫躬身下去,眼下看来,是这样的。 这一下,夏焉全懂了。 他起身来回踱了片刻,最后面向众人,一锤定音道:尔等尽管尽心看护,所需粮食由县衙负责,务必保证大伙儿都好好的。 躬身低头的大夫们相互看了看,意外而喜悦地笑了。百姓们听说之后,亦是谢天谢地地感慨。 布置好一切,夏焉离开祠堂,前往城墙。路上遇到刚刚探查回来的程熙,二人各自说了收获,更加确定了这毒的用意。 看来二皇子手下有用毒高手。程熙道,先前对我用过的遇疗伤药粉才会起效的毒、一年后发作的慢药、以及如今这不会要人性命却需消耗粮食的毒,当真是各个新颖。 夏焉愤愤道:我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家有事,哪怕只剩下一口粮食,我也一定要救。 他抓的就是这一点。程熙道,粮食撑不了三个月,这对我们很是不利。 可是没有其他办法了。夏焉一脸忧虑,胸口和隆起的肚子喘息起伏,片刻后摇头摆手,转身提步道,先不说这个了,去城墙吧。 焉儿。程熙握住他的手腕,你先歇一歇。 夏焉回望程熙,如今情况危急,我怎能歇?! 不在乎这短短片刻!程熙强调道,一顿之后上前按住夏焉双肩,这两日你太过劳心劳力,再若不歇,之后彻底垮了,你怎么办?孩儿怎么办?宣梧县的众多百姓又该怎么办?! 夏焉呼吸一滞,眉头拧起。 一炷香后,他随程熙来到人烟稀少的一个土坡下,抱膝坐好,望着于暮春的风中轻飘的柳絮,双眸涣散。 就这一会儿,忘了自己是皇子,是宣梧县令,也忘了二皇子、打仗、中毒这些事情,好不好?程熙道。 夏焉仍是怔愣。 你的嘴唇又裂开了。程熙靠近,以手指轻轻触碰,面色也差得很,还有眼下这乌青,从前都是巳时才起的焉儿哪里有过这种东西。语气半是玩笑半是心疼,夏焉的心跟着轻松了一些。 他低声道:你之前不就是想让我辛苦努力吗?现在满意了吧。 一点儿也不。程熙笃定道,从前的我是个傻子,自以为是。我现在只想让你天天睡到午时,除了吃喝玩乐之外什么都不做。 夏焉抱住程熙的胳膊靠过去,吸吸鼻子感慨道:我也好想。 一定会的。程熙摸着他的脸颊,低头,瞥见他愈渐圆隆的肚子,心中疼惜,便来到他身后坐,让他放平四肢仰靠着自己,又以双手抵住他的后腰,轻轻推按。 好舒服夏焉窝在程熙怀中,闭上眼睛懒懒地喃喃自语,要是可以一直这么舒服就好了。 终于,他的身体彻底塌软下去,在春光与程熙的笼罩之下,两日里头一次彻底地睡着了。 双手双脚耷拉着,嘴微微张开,呼吸浅而平缓,一副很投入的模样。 程熙放轻手下力道,低头,在他额上落下一吻,而后像往常一样,轻轻脱掉他的靴子。 紧急与危险包围中,时间仿佛慢了。 监督战局、梳理县政、再次来到祠堂询问中毒百姓的情形,接着巡察县内。 事务一项项做完,子时过,宣梧县陷入静谧,夏焉撑着的精神松弛下来,连洗漱的力气都没了,趴在桌上就要睡去。 好在程熙已提前在灶上坐了热水,此时倒入浴桶兑匀冷水,抱着肚腹圆润的夏焉泡过,解了身体酸乏,再抱到床上,轻轻盖好薄被。 睡梦中的夏焉依旧不得安宁,偶尔身体紧张地一抽,瞧得程熙心疼。 程熙走到窗边瞧了一会儿夜色,半个时辰后轻手轻脚地换上夜行衣,将夏焉仔仔细细看过,出屋关门,纵身没入黑暗。 城外隐蔽处,远远地恰能看到攻城军队的营地,片刻后,低低的扇翅声响,程熙抬起手臂,身姿矫健的阿白落了上来。 围城与救治中毒百姓的双重压力之下,县衙余粮与城中富户自有的粮食加起来,也只勉勉强强够一月之用。 百姓们虽没听到确切消息,但都看在眼里,知道即将面临无粮可食且大举攻城的困窘,人人面上都是一副压抑之色,走在路上行色匆匆,相互之间言语渐少,然而与先前不同的是,不再有人声讨县衙,不再有人吵闹着要出城,大家做着自己的事情,压抑的脸上同时出现的,是既然避无可避便无需再避的坦然与决绝。 夏焉亦然。 他发下命令,士兵、中毒百姓、有孕及刚生产者的粮食按需供给,老人与孩童供给七成,青壮年供给六成。自己虽有孕,但身为县令,理应身先士卒,便主动与青壮年一致。 程熙没有阻拦,只是将自己的供粮分出一部分给他。夏焉沉默良久,终究没有推辞。 紧接着,不少百姓亦提出减少供粮,县衙便请大夫一一查验身体,确定健康者准许请求。 一时间,宣梧县在沉寂之中缓缓地蓄积着同仇敌忾的力量。 从今日起,大伙儿缺的每一顿饭中的每一粒粮食,我都清清楚楚地记在心里,日后,我会亲自加倍偿还给他们。 我相信,那一天一定不会太远。 守城大营校场上,夏焉身披轻甲手执弓箭,对着二十步开外的箭靶目不转睛地练习。 程熙立在一旁,静静地守护聆听。 弓弦一抖,夏焉左手松指,一箭划破空气。 敌军来犯,我必亲自迎击。 箭矢入靶,尾羽随着未消的力量颤抖着。 我也想清楚了,倘若当真不敌,保证百姓平安就是第一。 夏焉双手放下,坚定的双眸看着前方,清白的面庞蒙上了一层风霜。 那个时候,我们便首先离开,吸引二皇子来追。转过头,他红着眼眶看着程熙,我唯一的、最后的期望,便是保住这里每一个人。 程熙点点头,迎上来紧握住夏焉的手,拨弄着他散在额边的碎发,道:焉儿,那你知道我最后的期望是什么吗? 夏焉闪着眼眸注视着他。 程熙一笑,轻缓却郑重道:和你,和我们的孩儿长久相守,再不分离。 夏焉心中震动,上前一步,用力地抱住了程熙。 二十日后,宣梧县粮绝。 又两日后,二皇子亲率府兵,大举攻城。 程熙领守城器械军正面迎敌,夏焉领弓箭手在城头排开,县尉领骑兵把守城门随时待命,百姓们紧守家中,闭门不出。 喊杀震吼声中,攻城塔楼气势汹汹地逼近,到得城下之时,纷纷摔入宣梧士兵提前挖出的壕沟。然而攻城士兵却不退却,他们继续借用矮下或歪倒的塔楼向上攀登,身后是更多的人马和器械。 程熙沉着地指挥兵士以投石机投石,夏焉与弓箭手们一列接一列轮换上前,然而他们虽准备充足,可终究已有两日填不饱肚子,一时间虽不至于失守,却也无法将对手击退。 你来我往,双方僵持,从破晓日出到正午高照,夏焉站在城楼高处,一身战甲几乎湿透。 他举起弓箭,双手发抖,眼前人影模糊,脑中嗡嗡直响,腹中隐隐作痛。 他知道许多士兵都同他一样,但他们还在坚持,他们都没有倒下,他这个县令、皇子又怎能首先放弃?! 夏焉暗下决心,几无知觉的双腿坚持站定,眯眼抿唇,双臂使力,再次发箭! 耳边,他的同袍拼命大叫顽强抵抗,身后是亲朋,是已彻底空无一粒粮食的家园,这场仗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既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绝对不能输。 胸中震荡,汗泪交加,热血抛洒。 士兵们视死如归地用命奋战,发出属于哀兵的呼号。 夏焉紧紧咬牙,一箭一箭地不断反复,直到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后阵传信兵疾驰而来,通报一层接一层地向前高喊 有粮食了!大人!大伙儿!咱们有粮食了! 有好多粮食!管饱! 杀啊!把他们赶出宣梧! 夏焉紧握弓箭的双手狂抖,布满汗水的苍白的脸上大惊,士兵们疯狂雀跃地拥上来,将近一月积攒的压抑尽数释放,重新燃起的必胜的斗志一浪高过一浪,彻底将夏焉淹没。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在下午六点!感谢大家订阅! 第84章 我好想你啊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任何一个细节都有可能改变战局的走向,何况宣梧县迎来的是有了援粮这等起死回生的好消息。 百姓奔走相告,兵士气势昂扬,半个时辰之后便将敌军击退,大型攻城器械尽数破坏,小型器械收缴,欢呼声响震城楼与大街小巷。 夏焉喜极,再难支撑的身体一软,扶着城墙双膝跪倒,闭上眼睛。 力虽竭,精神与斗志却从未有过片刻停歇,大伙儿大声呼喊并肩作战,誓死守城终得绝处逢生的画面依旧不断地在他脑海中闪现。 入夜之时他终于醒来,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程熙。 现在、现在怎么样了?!他瞪着眼睛喉咙滚动,急切地问。 程熙端着温水过来,道:敌军退回十五里外,城内平安,重伤十人,如今正在全力救治,已无性命之危,其余皆是轻伤。 正咕嘟咕嘟大口喝水的夏焉眼神一亮,大喜:没有人死!太好了!激动地揪住程熙的胳膊,杯底的水来回晃荡,笑着笑着突然眼眶一红,皱起脸,嘴角委屈地撇了起来。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62) 焉儿别这样,我们打了胜仗,要开心。程熙搂住他,反复揉着抵在胸口颤抖的脑袋和上下起伏的肩膀。 我就是开心!开心得不得了!夏焉断断续续地呜咽。 可我却担心死了。你知道么?你差点儿就动了胎气。程熙一脸后怕,先前应当坚决不让你上阵。 只是守城,不算上阵。夏焉侧靠在程熙怀里小声说道,而且既然是差点儿动胎气,那就说明没事,我们的小宝宝好强壮好厉害,我要谢谢它。伸手疼惜地摸了摸。 不可侥幸。程熙强调道。 可我是宣梧县令,是皇子,是这场大乱的一个重要的由头。夏焉仰头眼巴巴地望着程熙,若你是我,你会不会只让大家上,然后自己躲在安全的地方? 程熙一愣,满腹锦绣文章如今说不出一字,只拧着眉道:可是 夏焉伸指按住程熙嘴唇,道:我知道你担心我,其实仔细一想,我除了射射箭也没做什么,大约就是因为是第一次打仗,我太激动太紧张了,心里的弦一直绷着,所以才会影响到小宝宝然后晕倒的。以后我习惯了应当就会好的。 除了射射箭就没做什么?你说得当真轻巧。程熙微愠,翻开夏焉手掌,亮出他左手虎口、掌心、关节,右手虎口与指间青红的瘀血,又撩开他的中衣,只见原本白嫩隆起的光滑肚皮上一片通红。 呀!夏焉惊讶地来回翻双手摸肚子,这是怎么回事?我自己都没发觉! 全力射箭数百支,甲衣压着肚子足足四个时辰程熙闭上眼,嘴唇微微颤抖,不愿再说。 可这个甲衣不是专为我特制,已经顾及到小宝宝的么。夏焉眨眨眼睛,低声自语。 再特制也是甲衣,不是布帛丝绸。程熙道,你的腿脚也肿了,肩背上还有磨伤。 夏焉撇撇嘴,沉默片刻后试探道:那、那习武打仗就是这样啊,比起大伙儿的伤,我这些已是极轻极轻的了,你、你就别生气了。抬眼瞥着程熙,扯住他的衣袖拉了拉,更加不要自责。我以后一定量力而行,而且会克制情绪,努力保护好自己和小宝宝!我保证!伸手抬起,眼眸无比认真。不见程熙回应,他又十分努力地笑了一下,道:要不要拉勾? 程熙低眉,极为无奈地望着他,而后托住他的后脑,感慨万千地将他牢牢圈住。 焉儿 一声呼唤,无限深情。 夏焉体会得到,手指按在程熙胸膛缓缓扣动,道:经过了今天,我觉得自己成长了一些。 程熙点点头,又道:但在我面前不用。 也要的。夏焉不赞同地反驳。 程熙不置可否地笑笑,道: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夏焉感受了一会儿,道:肚子有点沉,身上酸痛,但还好,都不严重。 最近应能平息数日,趁机好好休养,把该补的都补回来。 嗯。 夏焉认认真真地点头,突然脑门一亮,他唰地推开程熙坐正,提溜着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珠,严肃地问:对了!粮食!从哪里来的粮食?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程熙一笑,故意卖了个关子道:我找个人告诉你好不好? 找个人?谁? 程熙笑意转浓,道:一个你很想见到的人。 唔?夏焉的眼珠来回地闪着。 哦,准确地说,应当是两个。程熙摸摸傻乎乎的夏焉的脸,因为你晕了,他们便一直在外等待。现在如何?能见客了么? 夏焉连忙道:能能能!快去快去!推着程熙让他去喊人。 程熙起身出屋,夏焉抱着被子盘膝坐在床上,拧着眉头冥思苦想。 他很想见的人?两个? 究竟是谁呢? 很快,卧房门轻敲两声,然后推开。 夏焉立刻探头看向门口,表情唰地就僵了,接着眼眸颤动嘴角轻撇,整张脸扭曲了足足好一会儿,终于哇地一声大叫着光脚跳下床,狠狠向来人扑过去! 小方!居然是你!呜!我好想你啊小方!夏焉的脸瞬间又涕泪横流了。 殿下,我也想你,我天天都想着你。小方高高瘦瘦一身黑衣,仍是当初的模样,老实质朴的面上情绪复杂,眸中亦含泪光。 呜夏焉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用力抱着小方,双手使劲儿敲他宽阔结实的脊背。 另外两人站在一旁。 薛晨星望向程熙,笑嘻嘻道:吃醋不? 程熙宽和一笑,回道:你不吃我便不吃。 薛晨星双臂抱起,挑眉道:我才懒得吃。 程熙悠然道:我是没必要吃。 薛晨星无奈地呦了一声,认输道:行吧行吧,论打嘴仗,全天下都赢不过你。 程熙自信道:打别的仗也不一定能赢过。 哎呀。薛晨星啧啧两声,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还来上劲儿了。 众人簇拥着夏焉回到床上,夏焉闪着泪眼感慨地盯着小方看,雀跃道:小方!我和程熙有了一个小宝宝! 小方点点头道:恭喜殿下和程大公子。 夏焉晃晃脑袋,看了一眼薛晨星,手指将他俩一指,好奇地问:你们什么时候生小宝宝? 薛晨星尴尬地咳了一声,走到一边去,小方笑着说:我们还没成婚呢。 哦。夏焉道,对了,你说你们成婚的时候要请我来当主婚人! 没错。小方道,等近来的事情了结,我就向晨星提亲。 哇!夏焉顿时又兴奋又期待。 那边薛晨星又咳了咳,小声道:说点儿别的。 小方回头看了他一眼,再对夏焉道:他脸皮薄。 夏焉一向不刻意打趣别人,转转眼珠道:那就说小方你的武举考得怎么样? 小方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考了第二。 夏焉的眼睛立刻瞪了起来,不可置信道:怎么是第二?!我不信还会有人比你厉害! 武艺是第一,但还要考军阵兵法,那些我都不太懂,临时随晚月学了学,考得不怎么好,加起来就是第二。小方解释道。 唔。夏焉不开心地动着双脚,那第二名是什么官职? 暂时还没有官职。小方道,今年又加了一道题目,将考中者分去军队或衙门中,领一项任务,完成后评定等级,根据这个等级与在军队或衙门中的日常表现,再定官职。 好复杂呀,父皇真是越来越麻烦了。夏焉眉头紧皱。 程熙站在一旁笑道:考场与实战大为不同,我倒觉得这方法很是不错。譬如小方,不就又多了个拿回第一的机会吗? 夏焉一想没错,便又开心起来,道:对对!小方的实战是很厉害的!拉住小方的胳膊,那你被分到哪个军队哪个衙门了? 小方道:文心阁。 文心阁?夏焉念叨着,这不就是 他看向程熙,程熙就是如此地点点头,道:文心阁,当朝右丞相公务之所。 夏焉不由自主地张开嘴,使劲儿摇着小方的胳膊,大惊大喜道:小方!你、你做了景相的属下?! 小方被夏焉摇得晃过来晃过去,笑着说:只是暂时的。 暂时的也好!夏焉道,我好羡慕! 程熙坐到床边,抬手摸了摸他的脑顶,故意道:景相的属下与景相的儿媳,你究竟羡慕哪个? 话音落,大伙儿笑起来,夏焉撇嘴,嗔怪地出拳敲了程熙一下,道:你又嘲笑我。 笑了一会儿,小方感慨道:也多亏是在景相手下做事,这回才能这么顺利地过来辅佐殿下和程大公子。 说到这里,夏焉终于想起了正事,努力定平面色,道:对对对,方才正在说粮草的事呢,所以其实同你有关?! 小方点头道:先前程大公子传回消息,说了二皇子手下下毒残害宣梧百姓,故意拖垮粮草的事,又讲了有关那下毒之人的一些线索,请求景相支援。景相按程大公子给出的线索做了推测,命我与晨星去二皇子阵营中将那人揪出,同时联络了一位他曾经的幕僚,亦是如今青州的一位官员。那位大人有一手十分高超的技艺,与他的公子一起,从宣梧县外的一座庄园开挖地道,直接通到这里,将青州的粮食运了过来。所以这些日子,我与晨星就是一边暗查二皇子手下的下毒之人,一边辅助那位大人挖地道、运粮草。 夏焉听着,嘴再一次慢慢慢慢地张大,到了最后实在张无可张。 程熙跟着道:这位大人和他的公子便是我先前同你说过的,那位在我小时候一起同住的幕僚叔叔和那个爱建园林的朋友,此番地道入口便在你我呆过的温泉庭院。 夏焉忙道:那他们人呢?我、我要去道谢! 地道打通粮草运到时就走了。幕僚叔叔身有官职,他们如今不便直接露面。程熙道。 夏焉心想也是,二皇子正在造反,肯定会想方设法拉拢一些地方官员,亦会将一些官员视为眼中钉,形势尚未分明之前,还是谨慎点儿好。 小方道:那位大人与公子托我与晨星向殿下问好。 夏焉笑起来,道:谢谢他们!想了想,更加认真地说,有朝一日我们一定会见面!又看向程熙,问:你什么时候去查的线索传的消息?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程熙道:在你睡着之后。 又是在我睡着之后!你在我睡着之后究竟做了多少事啊!夏焉苦恼地砸了砸自己的脑袋,而且我睡得好沉!每次都发现不了! 程熙连忙揉他所砸之处,很快,夏焉的头发就又蓬松而凌乱了。 不是故意瞒你,是因为追查传信需要隐蔽,只能晚上去。我有轻功,脚步轻盈,你发觉不了亦属正常,千万别自责。程熙叹了口气,我不能离开你身边太久,否则这些事也不用劳烦爹爹,更无需晨星和小方辛苦涉险。 嗐,你与殿下一直辛苦涉险,我们怎能安乐度日呢?薛晨星道,况且出来活动活动也好,整日在家都长毛了。本来晚月也要来,说来打仗就属他擅长,可惜啊,小发糕离不了他。 小发糕?!夏焉一下就抓住了关键。 嗯呐,晚月的儿子,小发糕。薛晨星道,又白又胖又软,所以取了这么个乳名,平时除了晚月谁都不要。晚月呢,刚做爹爹,笨手笨脚的,性子又清冷,拉不下脸哄逗孩子,一哄就脸红,哄得不好孩子哭闹,他又着急,哈哈,太可乐了! 夏焉听得聚精会神两眼放光,好奇有趣的同时暗下决心:他也一定要生一个又白又胖又软的小宝宝!更一定要好好带小宝宝,其他方面他赶不上晚月,但这方面应当可以! 畅想了一会儿,他拉回思绪,关切地问:那个下毒的人你们抓到了吗? 小方与薛晨星对望一眼,默契十足地一笑,小方道:幸不辱命。 薛晨星道:那人已在大牢之中,殿下随时可以提审。 太好了!夏焉感慨的语气微微发抖,只要问出解药,大伙儿就没事了,程熙的毒应当也是他下的,一定要逼他开口! 小方道:随我们一同从京城前来的还有景相派下的大夫,他也会参与解毒之事。 太好了太好了! 短短时候,夏焉说了不知多少个太好了,那种被逼入绝境许久,将所有最坏的境况都想过无数遍之后突然发现转机来了,难题一个接一个地迎刃而解的庆幸与喜悦,让他只有不断地重复着这最为简单质朴也最为准确贴切的言语。 接着,他又后怕起来,道:还好是在今日完成了,总算有惊无险,否则哪怕只是慢一点儿都会 今日的时机其实是专门计算过的。程熙道。 唔?夏焉的精神又提了起来。 为了不打草惊蛇,并逼二皇子出兵,寻找下毒之人、挖地道、调运粮草这三件事要一起做,又要同时达成,故而必须在今日。程熙道,如此一来,二皇子失了人才,吃了败仗,锐气受挫的同时又的的确确做出了造反的实举,便再也无法后退,无论日后情形如何,他都是死罪。而且他在以为宣梧县粮草断绝的情况下攻城,所出的必定是全力。 夏焉感叹程熙想得实在是太深远了,忍不住问:你就是怕二皇子听到风声,所以干脆一点儿都没透露出我们将有援手的消息? 程熙点点头,对大伙儿是因为这个,不告诉你主要是因为此事一日未成,便有可能生变,我不想让你忧心更多。 夏焉原来如此地点了点头。 程熙故意道:不怪我? 夏焉认认真真地摇头,双手摸摸程熙的脸,严肃道:当然不怪你,这是为了大局!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我应该奖赏你才对! 程熙笑了,抓住夏焉的手,道:那么微臣便先提前谢过殿下。 程熙带着小方与薛晨星连续审了两日,终于撬开了下毒人的口。 程熙体内慢药与宣梧县百姓所中之毒的两份解药制出,不同的是,宣梧百姓的解药乃是即时服用,程熙的解药却得在发作前两个月服用,每十日服用一剂,直到余毒全部清除。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63) 小方带来的大夫与宣梧县所有大夫合验,结果得出四个字:应当有效。 夏焉便奇怪了。 有效就是有效,应当有效是什么意思?这解药究竟是能吃还是不能吃? 程熙道:所谓应当,是指表面看去解药与毒性的确相克,但医毒之道千变万化,那下毒人手段精深,又来自敌军,谁也不敢保证他会否在其中再做手脚。故而用了这等谨慎的说法。 那要怎么办?夏焉一脸急切。 程熙不疾不徐地反问: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夏焉蹙眉,拿出一县之主应有的沉稳,冷静思索了一会儿,试探道:试药? 程熙点点头,没错,试药是最有效的方法,但问题是,这么危险的事情,找谁来做呢? 那还用说,当然是找那下毒人来做!夏焉气愤道。 乍听之下倒是可以,但你仔细想想,毒药和解药都是他的独创,用他试药,不怕被蒙蔽吗? 夏焉一怔,接着倒吸一口凉气,后怕地想,若是今日没有程熙,他可能就要犯下大错了。 所以现在他有点明白了,紧张而为难地望向程熙。 程熙起身走到窗边,抱臂而立,叹了一声,事情终归不能一帆风顺,这就是如今的麻烦所在。 找谁试药呢? 一连三日,夏焉都在想这个问题。 如果他不曾有孕,他一定毫不犹豫地要求先中毒再试药。程熙也说,若非他现在有可能自行解毒,那他也会这样做。除了他俩之外的其他人,他实在无法为他们做下决定。 可毒是一定要解的。 拼一次,还是多给一些时间,让大夫们再想想办法? 夏焉愁苦地坐在公务小厅里敲脑袋,衙役通传有人求见,他便戴上官帽头晕脑胀地走出去,到堂上一瞧,愣了。 您 大人,我愿试药,望大人允许。 夏焉:!!!!!! 来人正是那位他平日经常探访的独居老妇。 婆婆!夏焉连忙迎上去。 老妇握住他的手,抬头道:大人,我听到了消息,让我来试药吧 不行不行!夏焉立刻拒绝,试药很危险的! 大人。老妇充满皱纹的脸上满是坚决,我知道你爱护百姓,不想大伙儿有事,可这事终究要有人来做。既然如此,那便选自愿又合适之人。我就是自愿的,而且年纪大了,给后生晚辈探探路,就算真有个什么也不亏。 不是这样的!大伙儿的性命都同等重要!夏焉认真道。 大人善良,说的极是,但您既然当了这个官儿,非常之时,便要下非常决断。老妇谆谆劝道,您想想,如今正在打仗,最需要年富力强的人,而我这样的有时就是拖后腿。大伙儿平日照应我,到了如今就该我照应大伙儿,何况大夫们也说了,那药应当没问题。而且您不知道啊,三十年前圣上打天下的时候,我有幸见过他一面,还受过他的大恩! 啊?!夏焉一惊。 老妇点点头,那时我大儿十岁,二儿六岁,小儿还在肚子里。天下大乱,宣梧地界被一个恶霸将军控制着,整日欺凌百姓,夫君为了保护我们死了,我们娘儿四个眼瞅着也要不行了就在那时,圣上的大军突然到来,不仅拯救了宣梧,还给我们这些无依无靠的人分发衣食、安家找活计。老妇的眼眶湿润了,我那两个儿子当时便立下志向,长大后定要从军,不计生死效忠圣上。后来也果然如此,他们三兄弟都当了兵,如今奉命守着我们大齐边关。 夏焉听得感慨,一边点头一边哦着。 可以说,没有圣上,我和我的孩子们就已死了三十年啦。所以如今,我向他报恩,为他的儿子分忧,还能救到大伙儿,这不是很好吗?老妇道。 可是、可是您的儿子们 他们若在这里,定是争着抢着试药,哪里还轮得到我?老妇呵呵笑起来,如今我若当真因为试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知道了,虽会难过,但更会以此为荣!无比慈祥地看着夏焉,枯皱的手掌摸了摸他隆起的肚子,今日情景,恰似当年,而且您瞧,今日我这脑子始终清醒得很,看来一定是天意。 夏焉一震。 的确,平时说家常话时没觉得,如今一见,婆婆实在头脑清晰深明大义,养育的孩儿亦是个顶个的好。 然而此等大事,他无法立即决断,只说会认真考虑,便亲自送婆婆离开。 一出衙门,他惊讶地发现外头竟然拥了一堆人,男女老少、生病的未病的都有,大伙儿群情激昂,你一言我一语地喊着 大人!我愿试药! 让我试!我身体好! 李婆婆这么大年纪都来了,我们年轻人怎能落后! 大人不要犹豫了!让我们试吧! 对啊大人,我们是心甘情愿的!我们不怕! 夏焉深深吸气,胸口憋闷,鼻尖与眼眶酸得发痛。 身后脚步声响,他回头一看,是程熙朝他走来,一手按上他的肩,认真说道:如今,你已成了宣梧县的主心骨。 夏焉心头一滞,突然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做到了最想做到的事情。 程熙握着他的手,微笑走上前,向众人道:试药需商讨一些细节,大人理清楚之后,便会告知诸位详情。在此之前,还请诸位暂时散去,稍安勿躁。收敛神色,深深一躬,多谢诸位高义! 百姓们霎时安静,夏焉跟着一躬到地,久久不起,抖着双肩一字一句地郑重说道 我夏焉,多谢大家! 夏焉随程熙进入县衙,俱是不能平静。 许久后,程熙握住夏焉的手,道:焉儿,如今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我们一定要坚持住。 夏焉用力地点头。 程熙眸色一闪,再道:刚刚收到了两条十分重大的消息。 夏焉浑身不自觉地一紧,喉咙滑动了一下,道: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大肥章!日万达成!感谢大家订阅! 第85章 两个大消息 昏暗静室。 屋门推开半扇,一缕光芒投来,映照着缓步走入的男子。 虽已中年但保养极佳,面容五官蕴着生来独有的淡然清雅,正是大齐后宫第一人,君后秦子安。宽大的暗青色锦袍遮掩了他的身形,唯独落座后,隐约可见腹间的饱满。 你如何来的?夏纪一脸骄横地坐在对面,根本没有行礼的意思。 君后并未介意,只道:本君近日在母家休养,找个机会出来还是很容易的。 夏纪往他腹部瞥了一眼,怀疑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来的? 与你何干。君后始终未给夏纪正眼,随意捋了捋衣袖,又与你我共谋之事何干? 夏纪双目一眯,道:那就快说吧,你突然前来,有什么事? 你动作太慢,底下人传话你听不进去,本君便亲自来提醒你。君后直言道。 哼。夏纪一嗤,你当打仗是儿戏,说做什么立刻就能做么? 那你且当心我腹中之子会在你取胜之前出生。君后眼眸一挑。 夏纪暗自握拳,再往君后腹间瞧去,虽看不真切,但如此宽大的衣裳都遮不住,想来距离临盆也没几个月了。 他心中有些着急,咬牙道:本王已经在拉拢各地官员了。 他们拿不定主意? 笑话。夏纪扬眉道,事关九族性命,谁能一口就答应下来。 那么今日,我便为你送来能让他们一口答应的消息。 夏纪双目一睁,一手按上桌面,倾身问道:什么消息? 君后起身,缓缓踱向窗边,第一,本君已说动夏昭,只要你这边一动,他便将与本君的兄长一同领兵出征。本君的兄长自然向着本君,他会在战场上暗中助你,那时就是夏昭的死期。 夏纪琢磨了一下,抬眼道:第二呢? 第二个消息可就大了。 窗边,君后在日光与阴影交错中直视夏纪,明明面无表情,语气轻之又轻,却让人觉出了一身的森然狠意 陛下,病了。 夏纪哗地一下站起来,全身的热血都冲到了脑顶。 此话当真?! 你若不信,就不该与我合作。君后淡淡道。 如今情势,夏焕不足为惧,夏焉人在战场,夏昭也即将离宫,一旦陛下第一个收到消息、第一个能拿主意的人,就是本君。 夏纪双手按着桌面,双眼如刀般将君后看了好一会儿,道:父皇生病,是你下的手? 重要么?君后无奈地垂头抚额,你为何总要留意这些不甚关键的地方?哎,果然是丽贵妃的儿子 你什么意思?!夏纪握紧拳头瞪起眼睛,你害我母妃,我迟早要 君后不退不避地直视夏纪,夏纪望着那古井无波又冷至地底的眼神,怒极的喘息渐渐停歇。 他负手闭眼,仰头平息了一下,缓和道:是,你说得对,我与母妃曾经的确是差了那么一些,所以今次的机会我定要抓住。神色一定,看向君后,有了这两个消息,战场很快就能铺开了。我在前方用命拼杀,别的不求,只求你言而有信。 放心。君后平静道。 宣梧县令小院卧房,夏焉、程熙、薛晨星、小方围坐一桌。 夏焉一脸担忧道:父皇病了,君后要在战场上暗害太子哥哥,这消息是真的吗? 程熙道:事实应当是真,但其中是否还有内情,暂时还不得而知。 那、那父皇夏焉不由自主地揪着手指,苦着脸想了一会儿,又问,太子哥哥知道吗? 薛晨星道:我们都能知道,太子殿下肯定也能听到风声,应当会避一避。 可是以他的处境来看,他必须上阵。程熙道。 薛晨星叹了一声,那就只能时刻小心,随机应变了。 夏焉更着急了,抓住程熙的胳膊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将事情捋一遍吧。程熙拿出纸笔,写上几方势力,道,君后人在宫中,近水楼台,掌握重大消息、抢时机下决定快过所有人,但他在外单靠母家的力量还远远不够;二皇子则恰好相反,被贬离宫,急需有人在朝中支持他,同时,若能借着这次战事打下一些土地,便有了足够叫板的实力。他现在一定也得知了这两个消息,接下来,他必会带着这两个消息拉拢一切可能拉拢的力量,将先前在宣梧县的小打小闹扩大,攻占城池、丰满羽翼,等待着他所希望的那个结果。望向夏焉,一手覆住他的手背,所以我们现在也要尽可能多地拉来地方力量,与他对抗。 我们要离开宣梧县?夏焉意外道。 程熙点点头,离开的时机已到。不过你放心,晨星和小方会守在这里,而且一旦战事铺开,宣梧县不再首当其冲,也就不会太危险了。 我明白。夏焉皱着眉头,我就是、就是 有点舍不得。 相比谭府和皇宫,这里更像是他的家,他和程熙,还有尚未出世的小宝宝在这里一起度过了那么多美好的日子,县衙的大伙儿、城中的百姓就都是他的亲人。 他固然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离开,却不想那一天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夜里,天气和暖晚风薰薰,夏焉捧着脸独自坐在小院石桌边,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周围的每一件摆设。 身后脚步声响,不用看就知道是程熙。 他揉了揉脸,摆出轻松的笑容,回头道:你都思考好了? 程熙点头嗯了一声。 每临大事,他都会独自静思反复推敲。 程熙走到夏焉身边坐下,以手背轻摸了摸那已逾六月的肚子,问:不累么? 夏焉晃晃脑袋道:还好。顿了顿又说:在想事情。 目光充满了纯净的执着与渴求,虽然不想给近来一直很辛苦的程熙再添加负担,可犹豫许久,终究还是忍不住向最亲近、最依赖的人倾诉。 程熙理了理他耳边的碎发,贴心道:说来听听? 夏焉立刻搬着屁股底下的石凳向程熙凑近,道:程熙,你说父皇生病有没有可能是假的? 你是指圣上装病,以此试探并麻痹君后和二皇子? 夏焉使劲儿点头。 有可能。程熙道,我也是这样猜测的。 夏焉一听,顿时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然而程熙又道:但君后不傻,相反还很聪明,想要骗过他并不容易。 夏焉一愣。 所以我白日才说,事实应当是真,但不知是否还有内情。 夏焉这下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就算父皇是故意的,但他生病是真的? 程熙点点头。 夏焉的脸色立刻黯淡了,垂下头动着脚不言语。 怎么了?程熙低头去瞧他的脸。 夏焉双手搭在肚子上,眼睛微微发红,低声道:我有点担心父皇。 这句最关键的话语一旦说出,他便不再掩饰,一股脑地尽情倾诉起来。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64) 说真的,我平时很少想到父皇,更从来没有担心过他,但今天你一说他病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就很担心。仔细一想才发现,原来父皇今年都六十岁了,已经是一个老人家,但因为他是皇帝,很厉害,大家不敢亲近他,就好像感受不到他已经很老了似的。不知道他生了什么病,不知道严不严重,但我想六十岁的老人家无论生什么病,一定都会很难受,一定都想被儿女服侍着好好休养。可父皇日理万机,一日只睡两三个时辰,如今又赶上这些事,一定更加忧虑辛苦,他 夏焉吸了一下鼻子,我已经没有娘亲了,我不想再没有爹爹。其实我有很多话想问父皇,比如娘亲从前的事,比如他和我的事,还有、还有等小宝宝出生了,我也想抱给他看,我想小宝宝会站、会说话、会走会跑、会写文章练武艺的时候他都还在。大伙儿都说隔代最亲,那他就算不喜欢我,也一定会喜欢我们的小宝宝 焉儿。程熙搂住夏焉,下巴抵着他的脑顶,温声道,圣上没有不喜欢你,相反,我坚信他一定很重视你。你担心他,空想无用,不如一举过了眼前这一关,打败君后与二皇子,然后亲自走到他的面前,将你想说的、想问的都告诉他。 夏焉抬头望着程熙,双眸不断地闪动。 程熙的表情无比认真,眼神更是坚定,他说:有些东西是避免不了了的,今次之事,必将要靠一场结结实实的大战来结束。焉儿,你害怕吗?握住夏焉的手。 夏焉的胸口上下起伏,片刻后,他飘忽的目光稳了下来,也用力握紧程熙的手,道:我不怕,因为有你与我并肩作战,更何况这是保家卫国匡扶正义,我既为皇子,怎敢言怕? 好。程熙笑着重重赞道,那么事成之后,我们一定再回到这里来,好好地过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夏焉双眸一睁,惊讶道:你、你都知道? 程熙低头,在夏焉额上一吻,我是夫君,夫人的心意,我自然再清楚不过。 夏焉满心震动,夜风吹拂,他彻底沉醉于这如山的安稳与如海的温柔之中。 不久后,他还将见识到的,是深埋在这山海之下的一腔孤勇,与经年累月羁于匣中,一朝出鞘便势不可挡的宝剑锋芒。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订阅! 第86章 我们回来了 四月初十,经过试药会诊,解药确认无误,县衙立即辅佐众位大夫大量制药,中毒百姓服下之后第二日便接连传出痊愈的喜讯。 宣梧县劫后重生,再一次焕发出了活力。 县衙开庆功宴,众人推杯换盏说说笑笑,谈论着日后如何让宣梧越来越好,散席后,大伙儿摇摇晃晃地回家,身影皆带着畅快的醉意。 当夜,夏焉与程熙悄悄地走了。 四月二十九日,二皇子与丽贵妃母家集结三万大军,开赴自己郡王府邸所在的林江城,彼时夏焉与程熙正在林江郡尉府上。 郡尉人高马大性情沉稳,并未设宴款待亦无歌舞助兴,而是在听程熙讲完因由之后便直接将他们请入内室,道了句景相后继有人,大齐少年依旧,接着递上兵符,对夏焉一跪,郑重道:末将任凭殿下差遣。 自那日起,程熙就仿佛变了个人。 在夏焉过去的印象里,他要么是一身白袍锦衣风度翩翩,要么是一身笔挺官服端方严谨,但就在那个黎明,当他手持兵符与长剑出现在林江守军阵前之时,夏焉才知道,原来他穿铠甲披风亦是那样好看。 坚毅英武、胸有成竹。 孤勇奋进、所向披靡。 靠的不是他的身家背景声名威望,而是他手中长剑挥过的每一寸土地刺中的每一个敌人,是他铠甲上淌出的每一粒汗珠每一缕鲜血。 连续三日,守城死战,程熙没合过一下眼,□□战马换了三匹,手中兵刃断过四次。 站在城头督战的夏焉不敢想象他身上落下了多少伤口,只是忍着眼痛坚定地望着那在喊杀震天血肉横飞的战场上身先士卒坚决不退的身影,心中不断地念着信任。 直到终于击退敌军、夏焉又得以亲手抱住他的时候,才发现他从头到脚都被鲜血染红了。 他摇摇晃晃地支撑着一杆长/枪,累得就快倒下,却拼命坚持到了见到夏焉的一刻,喘息着说:殿下,微臣幸不辱命。 他英俊的脸上满是血污,双眼充斥着可怕的血丝,却坚持对夏焉笑,坚持轻轻触碰他的脸颊和高高隆起的肚子,微笑着问:我没有吓到你们吧? 当夜,背缠绷带的程熙侧靠在床上休息,夏焉时刻提着精神,一会儿擦汗一会儿喂水一会儿看伤情,又学着他曾经对自己做的那样,按摩他的双手双脚。 程熙的呼吸是骗不了人的绵长沉稳,分明是睡着了,却在夏焉靠近之时出于本能地抬手一揽,下巴抵上他的肩头,与他深深相拥。 夏焉鼻尖猛酸,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口,靠在他怀里,贪婪地享受着这短暂而不易的相聚。 五月初五,二皇子再度攻城,好在青州援军及时赶到,程熙率领骑兵出城,与援军形成夹击之势,大胜后一路追击,连夜将二皇子驱赶至五十里外,接着就地扎营,准备再战。 夏焉赶到时,程熙仍在与将士们谋划,只休息了一个时辰,便又点出一队轻骑,夜袭二皇子储粮的营地。 火光冲天,粮食烧着后发出的焦香味传出很远,连夏焉都闻到了。 夜袭的将士们完好无损地撤回来,皆一脸骄傲地笑着。领头的程熙长腿一跨跳下战马,穿着披风铠甲潇洒地走向守在辕门巴巴张望的夏焉,走近时单膝一跪,再起身一笑,道:为你报仇了。 夏焉抬头痴望着他,热泪盈眶。 二皇子连遭打击,暂时驻兵休整,他们亦趁机备战。 练兵、巡查、轮休、谋划,闲时分发酒肉,将士们聚在一起讨论战局,多爱讲程熙年纪轻轻便如何神勇机智,抑或是畅想着跟随程熙一举取胜,为国建功。 夏焉不禁觉得,虽然他是皇子,是这支军队的旗帜,大伙儿对他恭敬有礼忠心耿耿,但真正促成了这一切的其实是程熙,正因有了程熙这样一个令众人都信服的人,才能将大家于危险之中凝聚在一起。 五月初十,太子夏昭与君后兄长秦子冲奉旨率军从京城出发,名为调停,但所有人心知肚明,若秦子冲当真倒向夏纪,将夏昭迫害于战场之上,大齐的命运便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五月十五黎明,青州城外旷野。 喊杀声中,程熙率领青州与湖州的部分将士同二皇子率领的郡王府兵、舅父部属与同样来自湖州的部分士兵厮杀着,从天色朦胧到天光大亮,再到日头高照,许多人倒下又爬起,许多人倒下便长眠。 鲜血毫不吝惜地流淌,身穿轻甲站在后阵督战楼上的夏焉头皮发麻,浑身再次湿透而僵硬。 午后,双方都已精疲力尽,眼看着再无法支撑,北面远方突然战马奔驰,踏得大地震响。 夏昭身披金铠一马当先,长剑出鞘指天,大声喝道 奉父皇旨意!捉拿反贼逆子!弃暗投明者即刻免死! 大将秦子冲紧随其后,亦大喝道 奉圣上旨意!捉拿叛王夏纪!弃暗投明者即刻免死! 弃暗投明者即刻免死!将士们齐声高喊。 战场上出现了一瞬的停滞,紧接着,满身是血的程熙勒住马缰,高声道:誓死效忠圣上! 誓死效忠圣上! 夏焉再也不顾自己的身体,流着泪跑下督战塔,跨上战马向战场中心奔驰,与将士们一同激动地喊着。 同样满身是血的夏纪仓皇四望,看到身边士兵脸上的迟疑与悔意,看到已然有人扔下了手中的武器,惊慌地连退几步,当即跪倒。 不过一炷香的时候,持续了近三个月的变故落下帷幕。 夏纪被五花大绑按在地上,程熙领众将士向夏昭恭敬一跪,道:恭迎太子殿下! 夏焉赶来跪在程熙身边,低头道:臣弟恭迎太子哥哥。 夏昭亲自将他二人扶起,抬手示意跪了满地的将士,诸位快起!大齐有诸位,父皇有诸位,实在幸甚!待本宫回到京城,必禀告父皇,为诸位论功行赏! 欢呼声起,夏昭这才看向夏纪,负手倨傲道:二弟,你居然造反。 夏纪微微抬头,从凌乱发丝中射出凶狠的视线,先看夏昭,再看秦子冲,咬牙道:你背叛了君后? 这是什么话。秦子冲一脸昂然,向北面抱拳道,本将效忠的唯有圣上。 夏纪垂下头,暗自喘息片刻,终于极为不甘地道了几声好。 不愿投降的即刻捆缚,愿投降的重新编队,大军就地扎营,打扫战场的打扫战场,传送消息的传送消息,待到一切事宜安排完毕、夏焉与程熙终于能安安静静地二人相对时,已是两个时辰之后。 加之战前程熙一直忙得脚不沾地,仔细算来,他们已有许多天不曾好好地看一看对方、认真地说一说话了。 程熙仍未来得及更衣,只是简单处理了伤势,夏焉亦浑身疲惫头发凌乱。 但他们实在是连片刻也不愿等了。 旷野一边,远离战场营地的树下,清风之中,夏焉站在程熙的怀抱里,一手摸着他那张灰尘与血迹交织的脸,眼眶湿润。 你瘦了,还黑了好多。明明一直在一处的,可我却觉得已经好久、好久没见过你了。 你也瘦了黑了,唯独肚子在长大。我也是此刻才意识到,原来它已这么大了,你还总穿铠甲,一定很辛苦吧?程熙摸着夏焉脑顶,又十分疼惜地摸他那已如小山般隆起的肚子。 再辛苦也没有你和将士们辛苦!夏焉认真地说,你们受了那么多伤,有的人断了胳膊断了腿,有的人 别这样,结束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不要再多想了。程熙双手捧住夏焉的脸,低头重重一吻,而后单膝跪下,深情地倾身抱上他隆起的腰腹。 第二日,圣旨下,宣梧县令捉拿反贼有功,即刻恢复皇子身份,随大军回朝。 十日后。 皇城文思殿外。 夏焉与程熙身着崭新的朝服,推推拉拉。 不要管我,你先进去。夏焉躲在程熙身后。 程熙无奈回头道:圣旨召你我回京后立刻入宫觐见,哪里有我一人去的道理? 哎呀没事的,你先去,我还没有准备好!夏焉皱着脸小声说。 程熙一愣,接着明白过来,夏焉一定是觉得自己出京一趟,回来肚子就变得这么大了,害羞,不好意思见建平帝。 那程熙犹豫起来。 你去吧你去吧。夏焉推着程熙,郑重其事地叮嘱,如果父皇忘了就算了,千万不要提到我! 程熙: 他终于还是一人进殿了。 甫一踏入便是一愣 建平帝一身明黄坐在正中,龙颜舒展,一旁景澜也在,着绛红色丞相官服,面含微笑,居然是坐着的。 程熙约略有了预想,照旧提衣跪拜,果然建平帝打断了他,道:都是自家人,随意些。 程熙心中一喜,嘴角轻轻弯出一个弧度,将君臣跪礼改为抱拳躬身的长辈礼,向建平帝与景澜拜过,而后十分乖巧恭顺地说:皇上,爹爹,我带焉儿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大大36970561扔地雷X1,灌溉营养液X20、猫.Depp.猫灌溉营养液X1、怪盗Wing灌溉营养液X10、川流不溪灌溉营养液X10,不加更会秃头灌溉营养液10,感谢大家订阅! 第87章 改口叫父皇 夏焉推开殿门,伸进一颗脑袋,小心翼翼地四处探头探脑一番,终于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纯银小冠束起他的高马尾,脑顶、额角及耳侧飞出几缕呆毛,由于有孕,面庞比从前稍圆,肤色更加红润透亮,银锦缎朝服宽大贵气,收腰大带改为舒适系带,仿佛将他装进了一个伞形大口袋里,口袋底下露出一双暗线蛟纹白靴,一身打扮显得整个人又精致又可爱。 他走到程熙身边站好,双手耷拉双脚并齐,一边努力吸气收肚子,一边红着脸向前躬身,道:父皇。再将身子向一旁扭过些许,更加不好意思道:景相。 建平帝随即道:还叫景相? 夏焉:??? 愣愣地抬头,发现建平帝与景澜都正望着他笑,还笑得很是意味深长。 他有点意识到了,扭头询问地看程熙,程熙握住他的手,回给他一个又确定又安慰的笑容。 夏焉:!!!!!! 他更加不好意思了,双脚不安地动了动,缩着小声说:我、我和程熙还没有成婚。 不是一早就成过了么。建平帝道。 但是和离了。夏焉更加小声道。 听午儿说,四殿下并未在和离书上署名。景澜微笑道。 夏焉一怔,手推了程熙一下,嘟囔道:你怎么什么都和景相说。 景澜温和的笑意漾开,建平帝故意叹了口气,道:战场都上过的人,居然还会紧张? 夏焉满脸通红,顽强道:这是两回事! 但建平帝的这句话的确激起了他的斗志,他才不愿被看扁,努力调整情绪抬起头,认认真真地说道:先前成婚的时候我是谭嫣,现在我是夏焉了,完全不一样。 嗯,这话倒是有些道理。建平帝点点头,扭头对景澜说,不如现在就给他们赐婚?省得以后皇孙出世了还没个正正经经的名分。 景澜垂首道:全凭圣上定夺。 建平帝便又看向夏焉,挑眉问:你愿意么? 夏焉心想父皇真是好讨厌,这么明显的事居然还要让他公开说,太难为情了。 但是握着程熙的手指,感受着上面微微潮热的温度,他突然就领悟到,这一句话是很重要很重要的,程熙也在等着。 尤其是在天子和长辈面前,亲口确认的婚事更是别具意义。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65) 于是他端端正正地站好,先看了看程熙,再面向建平帝与景澜,顶着红扑扑的面颊郑重说道:我愿意。 几乎同时,他感受到一旁程熙的身体僵了一下,明显是把气提到了嗓子眼,而后又放心而激动地舒展开来。 建平帝顿时龙颜大悦,重重地道了声好,向程熙道:小程爱卿,你果然没让朕失望,自今日起,朕就将四皇子交给你了。 程熙立即一撩衣摆上前,单膝跪倒,抱拳应道:微臣遵旨,定不负圣上所托。 改口吧。建平帝笑盈盈道。 程熙眼眸一亮,将单膝跪改为双膝跪,俯身大喜道:是,父皇。 建平帝对着夏焉一抬下巴,你呢? 夏焉哦了一声,也连忙略有艰难地对景澜跪下,开心地唤道:爹爹。 景澜立刻起身搀扶。 都起来吧。建平帝道,这一礼后,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夏焉站起来,一脸兴奋地看着程熙,突然神色一肃,道:对了,程大人我还没有改口! 建平帝道:这次的事情刚刚平息,兵部忙得脚不沾地,恐怕你这几日都见不着程卿。 景澜跟着道:殿下无需着急,日后有的是相处的机会。 夏焉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接着,建平帝笑容收住,道:好了,大事解决了,眼下 景澜立刻起身,低眉垂首,殿下归京,一定有许多话想与陛下说,微臣等不便打扰,望陛下准退。 程熙跟着躬身。 夏焉一怔。 建平帝应道:好,卿去忙吧,小程爱卿近来亦着实辛苦,且回去好好歇息,稍后朕还有封赏。 谢父皇。程熙随景澜退走,随手一拉夏焉的手,靠近低声道:我在外头等你。 夏焉心中一暖,目送他们离开,回过头来,殿中只剩下他与建平帝。 直觉告诉他,今天一定是要说很重要的话。 可他从来没和建平帝好好说过话,心中不禁忐忑。 他只好垂头沉默,片刻后建平帝道:你身子笨重,坐下说吧。一指旁边铺着软垫的高背雕花宽木椅。 夏焉小声嘟囔着我还很灵活,一点也不笨重,脚下却是听话地走了过去。 坐下以后,他下意识地将双脚勾在一起晃悠,但只晃了两三下就意识到了,连忙停住,双脚摆正坐好。 建平帝无奈一笑,道:出去了一趟,反倒懂规矩了? 夏焉无声地眨眼撇嘴皱眉。 建平帝又道:要不要给你添些零嘴儿,边吃边聊? 夏焉立刻拨浪鼓般使劲儿摇头,摇着摇着一愣,余光望着建平帝,双手揪起脸色发红,神情变了数次,终于小幅度地上下点了点脑袋。 建平帝笑意渐浓,问道:有孕之后是什么口味? 夏焉道:想吃甜的,什么都可以。 旁人都是爱吃酸,你倒与众不同。 建平帝一拍手,首领太监刘喜恭顺地入内,听了吩咐后,不多时便给夏焉手边的小几上摆了四样糕点:荷花酥、枣泥卷、水晶桂花糕、红豆糯米夹心,各个精致无比,瞧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可要说正事,一上来就大肆地吃毕竟不好,于是夏焉忍耐住,首先向建平帝道:父皇,听说你先前生病了? 建平帝道:小病而已,已经无碍了。 夏焉瞪起眼睛脱口道:所以你真地是故意的?说完一愣,连忙垂下头。 建平帝并未介意,反而道:想说什么尽可直言。 夏焉眼珠转了转,道:我在宣梧县的时候听说父皇病了,很担心,但又觉得父皇也可能是借口生病糊弄君后和二皇子。 你担心朕?建平帝略意外道。 夏焉垂着眼眸,轻轻嗯了一声。 一时寂静,沉默之中,夏焉紧张起来,不知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直到他的额角都快落下汗来时,建平帝才幽幽地叹了口气,感慨道:朕,很欣慰。 身为帝王,多年来已然习惯了隐藏情绪,如今他的语气仍是平淡,但夏焉却听出了其后蕴含着的许多复杂的心情。 他抬头看向建平帝,建平帝也正望着他,叹了口气,又道:朕已许久都没听到过没有任何目的、也不加任何掩饰的担心二字了。 夏焉一怔。 你想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是么?建平帝道。 夏焉考虑一下,而后认认真真地点头。 朕做事历来不向任何人解释,但是今次建平帝一顿,严肃英武的龙颜舒展,朕告诉你。 夏焉下意识道:是因为我说了担心父皇? 建平帝摇摇头,早已决定了,先前的确隐瞒你太多,如今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夏焉立时紧张而专注起来。 就从你方才问的生病一事说起吧。建平帝端起茶盏,倚靠在龙椅上,几个月前,君后一边调理身体,一边尝试生男秘方,还向曾经对他有意的侍卫示好,又学丽贵妃,想着给朕下药让朕临幸他。他自以为做得隐秘,其实朕早就知道了。 夏焉吃惊道:父皇怎么知道的? 朕与他相处了这么多年,他的心思和手段,朕太清楚了。建平帝道,于是朕索性放任。然后,他当真不要命地怀上了那个侍卫的孩子,并向他哥哥秦子冲说了计划。他以为秦卿一定会帮他,却没想到秦卿表面稳住了他,转头就向朕出首。 夏焉:!!! 建平帝一叹,他的脑子傻了,秦卿却是清醒的,造反乃是诛九族的大罪、更要担上千古骂名,但若主动请罪,说不定还有转圜之机。 夏焉聚精会神地听着,建平帝再道:于是朕给了他一条戴罪立功的路,他为了保全家族和腹中的胎儿,同意了。 就是说后来君后与二皇子合作,给二皇子放出假消息,怂恿他出兵,都是故意的?夏焉激动地身体前倾。 没错。建平帝放下茶盏,神色一暗,但也是他曾经确实想要做的事情。朕生病乃是计划中的一环,正巧那会儿的确有些不大舒服,索性罢了朝,也停了政务,偷闲几日,争取做得像些。 哦。夏焉总算明白了,摸了一块枣泥卷放入口中,开心地嚼了一会儿,含糊地再问:所以,君后戴罪立了功,父皇你就不治他的罪了? 秦家其他人无罪,唯独君后的生死,朕决定交给另外一个人裁定。 交给谁?!夏焉咬着糕点急切地抬头。 建平帝望着他,轻轻一笑道:你。 夏焉:!!!!!! 你一定也有许多话要问他吧,尤其是关于你娘亲的事。建平帝再一拍手,对随时守候的首领太监道,带君后及涉案之相关人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大大猫.Depp.猫灌溉营养液X1,感谢大家订阅! 第88章 吃瓜看好戏 不多时君后进殿,穿着一身无任何配饰的简素常服,腹部隆起十分饱满,明显是即将临盆的模样。 在他身后还有两人,夏焉一瞧,立刻兴奋地站起来,阿梦哥哥!无名叔叔! 韩梦柳与无名剑客向他一笑。 三人行礼,建平帝无视了君后不便的身体,只命韩梦柳与无名平身。 太子侧妃,查证有结果了么? 回禀皇上,有结果了。 韩梦柳从袖中取出两块玉珏,放在一起恰是严丝合缝的一对。他将其交给首领太监,再道:江湖上的此类委托皆会有一凭信之物,以便双方验证联络。这两块玉珏,一是无名给臣的,一是从君后宫中寻到的。宫中物件皆可验来历,君后是否是被诬陷,一查便知。 建平帝点点头,手中掂着玉珏,尚未开口,君后便低声道 不用查了。 夏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建平帝神色淡然,将玉珏放到一边,道:言下之意,卿承认谋害月瑶? 承认。君后眼眸低垂,面如死水,语调极为平静,恰如你们所想,当年,我知道了丽贵妃对月瑶做下的事情以后,便顺水推舟,委托江湖人寻找并保护与月瑶,等到时机成熟,再放出消息给丽贵妃 你并非是在丽贵妃出手之后才顺水推舟。建平帝冷冷道。 陡然之间,殿内寂静,强大的威压缓缓袭来。 建平帝捞起玉珏猛地向君后一摔,君后闷哼皱眉,嘴角溢出鲜血,玉珏咚咚落地。 月瑶入宫时本是分往兴安殿的,但你借身份之便,将她挪去了丽贵妃的玉华宫!可有此事?!建平帝咬牙道。 兴安殿,大齐皇帝寝宫。 按最初的分配,月瑶根本不会惹上这些事情。 夏焉绕过这个弯来,立刻瞪向君后。 君后凄然冷笑道:当日卷宗已毁,竟还是被知道了,看来是身边人出卖了我。果然啊,生死之间,又有谁会永远忠诚。 忠诚?建平帝挑眉看着他,你何德何能,也敢要求他人对你忠诚? 君后抬起眼,一贯清雅无争的双眸终于现出了不屑的情绪,他一抹嘴角血迹,幽幽反问道:那么陛下,又何德何能要求我忠诚呢?做了天子的人,就注定了要分享,这一点我早已想通看透,也早已认命,可为何除了分享之外,我还要被欺骗、被利用呢? 建平帝一听,怒极反笑,瞧着君后的眼神带着几分无奈与莫名,子安吶,往日朕一直觉得你很聪明,虽算不上有大智慧,但在后宫是足够了,更以为你此次想出这么个昏招,是年龄大了自作迷障。然而今日朕总算恍然大悟,其实你不是聪明,而是自作聪明,更狂妄自大自私自利,否则你怎会看不出,朕要的从来不是你的忠诚,而是你的合作。其实只要你做好这个君后,该给你的朕都会给你。当初,朕就是以为你参透了这些,才扶你上后位,却没想到,朕竟被你那清淡深沉的外表蒙蔽了。闭眼一叹,朕知道,你没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心中一直怨恨朕,但实际上,这是因为你这些年来不断地挑战朕忍耐的底线,朕对你越来越失望,曾经想要给的也不愿给了。顿了片刻,看向韩梦柳与无名,道:你们的事情结了,先下去吧。 二人当即躬身告退,夏焉也连忙小跑着跟上韩梦柳,拽着他的衣袖一起走。 建平帝却道:四皇子留下。 夏焉惊讶地一顿,韩梦柳微笑着示意他不要害怕,听话就好。 夏焉眨着眼睛看韩梦柳,又对无名小声说:那无名叔叔你不要急着走,我还想跟你说说话。 韩梦柳道:你放心,他如今就住在太子府。 无名跟着道:草民随时恭候殿下。 夏焉开心地使劲儿点头。 殿门一开又一关,夏焉坐回原位低下头,将糕点盘子抱到腿上偷偷摸摸地吃,余光来回扫着建平帝和跪着的君后,也不知这等夫妻决裂的场面,要他留下来干嘛。 建平帝也不管他,自顾自道:当年为了争宠,你不惜以仍在腹中的嘉和作为赌注,登上了后位,更是日日盘算如何打压其他君秀,看到月瑶出挑,竟想出借刀杀人一石二鸟之计,潜心谋划长达二十年!更不要说,你先前几次三番蓄意挑起昭儿与纪儿的争斗,数度置昭儿于险境,明里帮他,实际上却是拐弯抹角地想要他的命,甚至对昭儿的儿女下手!今日也是一样,那侍卫对你有意,你利用他也就罢了,可事成之后,你竟然亲手杀了他 夏焉:!!!!!! 吃惊地张嘴吸气,水晶桂花糕整个儿囫囵地滑了下去。 建平帝抚额叹息:秦子安,你为了达到目的,实在太过心狠手辣。朕有时想起你来,都会怀疑你是不是已经疯了? 君后冷哼道:在这深宫之中呆得久了,又有谁人不会发疯呢? 他一直跪着,似乎不太舒服,扶着肚子缓了片刻,才又继续说道:记得三十年前,大齐建立的第一日,兄长荐我入宫,那时我十七岁,被封安阳君,心中有忐忑,也有欢喜。陛下出身寒微,却能征战四方一统天下,更一心务于事业,从不流连美色,这样的英雄,谁不曾动心?陛下,或许你早已忘了,我秦子安是你的第一个,或许这对你来说并不重要,但是 他将头垂下许久,低声一笑,大婚后的第二日,丽妃与淑妃进宫,一瞬之间,我心中的忐忑也好、欢喜也罢一下子就都没有了,我突然变得无比清醒。陛下你知道吗,我是爱过你的,可惜只有一日。又三年后,武举试场上,神虎营偏将赵昇脱颖而出入朝为官,我万万没想到,看似毫不相干的人,竟给了我最致命的一击。 夏焉吃糕点的动作一顿,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本以为,我、丽妃、淑妃,以及以后可能还会有的所有人在你眼中都是一样的,可实际上却的的确确有人不一样。君后眼眶红了,发着抖,一字一顿地说,而后,一日的爱变作了日日夜夜的恨,陛下,这是你一手造成的。 不是的!夏焉脱口说道。 建平帝意外地看向他。 夏焉也不管合不合适了,擦擦嘴站起来说:大伙儿都一样的时候你尚可以接受,但一旦有人不同,你就接受不了了,这就说明你真正恨的不是你喜欢父皇、父皇却喜欢旁人,而是既然可以有这样的一个人,那为什么不是你?你怕其他君秀成为那个人,所以打压他们,你怕我娘亲成为那个人,所以暗害了她,而迅速瞥了一眼建平帝,低下声道,赵将军实实在在就是那个人,你不能将他怎么样,就对太子哥哥下手!而且,也并非在深宫中的所有人都会变成你这样,关键还是在于自己,譬如淑妃和我娘亲就没有这样!深宫也并非这世上唯一的艰难处境,许多人过得比你艰难百倍,但他们也没有变坏,比如阿梦哥哥!所以你就是父皇所说的狂妄自大自私自利,你不要找借口了!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66) 建平帝又意外又欣慰地看着夏焉。 君后双眸抖动了片刻,道:是你所言的确有理,但你口口声声向着你的父皇的时候可有想过,其实他做的许多事亦心狠手辣,而他向你诉说之事,亦有可能自行添加了诸多借口? 我自己会分辨。夏焉认真地说,我也没有口口声声向着父皇,只是就你论你。 君后嘴角不屑地一勾,终究不再言语。 建平帝便对夏焉道:既然如此,说说你的决定吧,你打算如何处置君后? 君后冷笑道:我秦子安掌后宫尊位二十多年,不想到头来,竟要让一个小儿来决定我的生死。 咎由自取。建平帝道,你啊,想要的实在太多,忽视得亦有不少。此次事发之后,嘉和日日前来为你求情,一来便跪着不走,涕泪如雨,情真意切。朕不知道,你每每谋划之时,是否有想过这个女儿? 君后一怔。 建平帝不愿再多费唇舌,抬手示意夏焉,你怎么说? 夏焉望向君后,望着他那比自己的还要再大一圈的腹部,想要此次他愿意戴罪立功应当也是考虑到了家人和腹中的胎儿,一时竟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绝不会放过这个谋害了娘亲又做过那么多坏事的人,但又无法即刻说出那样的话语。 决定不了的话,朕再给你一些时间?片刻后,建平帝贴心道。 夏焉立刻使劲儿点头。 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回去跟程熙说一说,应当就能想出好办法了。 君后被带了下去,建平帝的龙颜缓和了一些,问夏焉:知道朕为何要让你留下吗? 夏焉茫然摇头。 正是为了君后方才所说的。建平帝道,朕不想找任何理由和借口,也不愿瞒你任何一个细节,于是让你留下,听清楚有关朕的所有,由你自行判断,朕究竟是一位怎样的皇帝、怎样的父亲,便也可自行决定,以后要如何对待朕。 夏焉:!!! 现在来说说你最想听的事情吧。建平帝望向夏焉,当年,你的娘亲和你身世的全部。 夏焉:!!!!!! 建平帝少见地笑了,笑中满是慈爱,如归暖阁是在你回宫后才收拾出来并取了名的,那你知不知道,它为什么要叫如归暖阁?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订阅! 第89章 娘亲的过去 茶水添上,夏焉手边的糕点也加满了,但他此时已无心品尝,就只急切地盯着建平帝。 算来是二十四年前的事了。建平帝躬身,一手执瓷盖拨弄盏中浮叶,语调比平日低缓,恍惚间竟仿佛褪去了帝王威严,你已听说了吧,朕与赵昇那个时候,他在西征最重要也最艰苦的一战中坠入深谷,十数日寻找始终毫无线索。国事当前,朕只得拔营回京,接着发现,腹中有了你三哥哥。 全神贯注的夏焉喉头滑动了一下。 朕每日照旧理政,忙碌的时候还好,可一旦夜深人静,便彷徨恍惚不知何去何从,想要倾诉,却找不到任何一人,渐渐地竟宛如行尸走肉。建平帝苦笑,那是朕首次发现,生于战乱征战四方,连死都没怕过的朕,居然如此弱小。 夏焉双手揪着,他有点懂,他刚刚恢复身份回到宫中的时候也是这样。 建平帝叹了口气,话锋一转道:如归暖阁位于内宫与外朝之间,本用于天子上下朝路上小憩,朕觉得那是前朝的奢靡之行,登基后便弃置了它。直到有一回,朕下朝后腹中实在不适,正好路过,就想着去歇一下。 父皇一个人?夏焉诧异道。 建平帝点点头,那时朕心情不佳,又有意隐瞒你三哥哥的存在,若无十分必要,便不让底下人跟随。 夏焉哦了一声。 朕向那座小阁走去,尚在远处时便听到了一阵模糊而奇怪的声响。那时阁外还没有围墙,只以花草掩映,夏秋之交,花草十分茂盛。朕放轻脚步,好奇地走到近前,拨开葱茏枝叶,万万没想到竟然看到 看到了什么?夏焉急不可耐。 建平帝十分无奈地笑了一下,虽时隔多年,但只要回忆起来,哭笑不得之感便十分新鲜。 看到一个中等个头的侍女,手中握着一杆大扫把,正在当剑舞。建平帝道,那便是月瑶。 夏焉的双眸顿时一亮:他也曾经拿扫把当剑舞过,他果然是娘亲的孩子! 建平帝抿了口茶,月瑶毫无所觉,径自舞得专注,口中还认真地吟着曹子建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诗句。可惜她的力气和剑法实在不怎么样,扫把经常是斜的,手脚也一直在抖。 夏焉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到了最后一招,她转过脸来看到了朕,朕以为她会吓得跪地不起,却没想到她只是诧异呆愣了片刻,就突然兴奋起来。 云光朗照,宫苑僻静处,年轻俏丽的月瑶拄着扫把微微喘息,一双明亮的眼眸肆无忌惮地闪动。 皇上?你是皇上吧?我进宫半年了,终于见到了皇上!哦!月瑶反应过来,连忙跪下,恭敬行礼,奴婢月瑶参见皇上。 平身吧,你是哪宫的宫女?建平帝走到月瑶面前。 宫中暂不用的殿阁由各宫杂役轮值清扫,这一点建平帝知道。 月瑶站起来,仰头看着建平帝,开心地说:奴婢是玉华宫的。 那不含任何动机的单纯眼神和爽朗笑容使得建平帝突然感到了久违的轻松,他的面色不由自主地舒展,玩笑道:那丽贵妃没教过你,面圣之时若无旨意,是不可以随意说话、到处乱看的吗? 月瑶愣了一下,摇摇头遗憾道:贵妃娘娘没有教过,可能是因为我一般也见不到皇上吧。其实贵妃娘娘的面我也没见过几次,平时都是宁姑姑给我派公务。 建平帝上下打量了一下月瑶,大约明白了丽贵妃的心思,提步向阁中走去,随口道:这不就见到了? 所以我很意外!他们说皇上从来不来这里!月瑶攥着扫把,小步跟上建平帝。 入阁落座,月瑶为建平帝泡上香茶,而后站在一旁,好奇地来回探头。 怎了?建平帝抬眉道。 皇上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月瑶认真地问。 建平帝一怔,心中涌来一丝暖意,道:的确,坐得久了,腰有些不适。 哦。月瑶转转眼珠,那我去找太医来? 不必。建平帝道,此时已好些了。 月瑶沉默地想了片刻,突然转到建平帝身后,在他的诧异中跪下,双拳握住,轻轻地敲打起他的后腰。 夏焉听得入神。 从前他一直以为娘亲是个温柔姑娘,没想到竟同他一样活泼! 唔不对,应当是他像娘亲。 若无旨意,这样做是犯上大罪,就算是砍头都不为过。建平帝对夏焉道,可朕当时居然一点儿也不生气,相反还觉得感动,那种情绪在朕的一生之中很少出现,回想起来,那时的月瑶就像一道突然闯入了虚白空洞的靓丽色彩。 然后呢?夏焉轻声问。 然后朕就走了,走时月瑶千叮万嘱,让朕明日再来。建平帝一笑,朕自然没有承诺她,回去事忙,亦很快就将她忘了。第二日下朝再经过时,朕想起了她,说实话,朕当时心中有些纠结,一边觉得自己并没有必要去见一个宫女,一边又下意识地想去。 父皇去了?夏焉注视着建平帝。 嗯。建平帝点点头,月瑶一脸开心地拿出一个护腰给朕,说是她缝的,说里头不止有棉絮,还加了干草药,戴上会发热,可以治腰痛。朕很意外,朕看得出,她没有丝毫的攀附之意,只是因为听到了朕不舒服,就单纯地想要关心。 朕当时怀着你三哥哥,用药十分谨慎,便对月瑶借口说朕有旧伤,吃喝穿用需太医首先看过,不能立刻戴那护腰。若是旁人,定会觉得朕在疑心,但月瑶没有,反而真心自省起来,说她考虑不周,朕心中的感动便又多了一些。 建平帝一叹,或许有些人天生就招人喜欢,让人不由自主地想与他说话,也或许是因为朕正在低谷,又身怀有孕情绪不稳,总言而之,朕的确渐渐地与月瑶亲近了。 御花园中,建平帝清了所有侍从,唯留月瑶一个修剪花枝。 月瑶一边将小剪舞得咔咔,一边开心地说:皇上你知道吗?我十岁的时候见过你,虽然只是远远的一眼!放下剪刀,投入地回忆起来,当时正是战乱,霸占我家乡的那个将军坏死了,大伙儿都吃不上饭,还要给他做工任他打骂,我也是!差点儿就要死的时候,皇上的大军来了!皇上披着战甲骑在马上,好威风!然后,那个将军被皇上打跑,我们终于可以继续活下去了!我当时就下定决心,长大后也要从军,跟着皇上一起打坏人!保护大伙儿,视死如归! 建平帝笑起来。 但月瑶却露出苦恼,叹气道:可惜后来参军应选我总是选不上,连续报了好几次名,他们始终说我武艺不行。生气地剪下几节花枝,最后一次,旁边选宫女的要我,我就来喽。晃了晃脑袋,现在想来倒是挺好,因为从军了不一定能见到皇上,但做宫女可以!扭头看着建平帝笑。 建平帝无奈道:干嘛想要见朕? 月瑶认真地说:因为皇上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心中的大英雄! 文思殿内,夏焉突然想起曾听到过的类似的话语,脑中一个念头闪过,急切地问:娘亲的家乡是哪里? 想到了?建平帝眼眸一抬,如今知道朕为何要将你发去宣梧了吧。不是因为远,也不是因为穷,而是因为,那是月瑶的家乡。 夏焉:!!! 建平帝的茶盏见了底,他轻轻晃着余下的叶片,感慨道:朕拥有天下,每日听着山呼万岁,已有些麻木了,突然之间,有人不夸赞朕的功绩,只说朕是她的恩人和英雄,朕心中的确震动。尤其是月瑶让当时的朕想到了一个人。 谁?夏焉倾身问。 建平帝沉默不语,夏焉有点懂了。 许久后,建平帝道:他从军、参加武举也是因为钦佩朕,想要一生追随,更多次说过无论朕如何待他,他都甘之如饴。那时,留下寻他的人马始终没有消息,朕在心里已当他是死了,故而看着月瑶,听着那样真挚的话语,便总是不受控制地想起他。 父皇将娘亲当作替身?夏焉不敢置信。 建平帝摇摇头,笃定道:朕分得很清楚,从来都很清楚。在月瑶那里,朕觉得轻松快乐,故而一方面是寻找寄托,一方面渐渐地将她当作了知己好友。 知己好友?夏焉低声念着,那、那娘亲对父皇呢? 建平帝沉默片刻,不答反道:因为将她当作了知己好友,故而后来,朕将自己过去的经历、心中的烦恼与有孕的事实都告诉了她。如朕所料,她只是惊讶了一时就理解了朕,然后继续与朕聊天,帮朕排忧解难。扣上茶盏靠上椅背,闭眼道,理解很难,也很珍贵,尤其是对帝王而言。朕当时觉得,月瑶就是上天派来拉朕一把的那个人,却不知在朕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她已然背负了很多苦楚。 夏焉心中一惊,即将听到什么事,他已经预感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订阅! 第90章 父皇的谋划 月瑶从杂役升为奉茶侍女的时候,朕就猜到了丽贵妃的意图。所以朕常去玉华宫,或是有时将月瑶召来兴安殿,一方面是想找她聊天,一方面也是担心丽贵妃欺负她。 建平帝眸色一暗,低声道:一直以来,月瑶只要出现在朕面前,便是无忧无虑笑语盈盈,看不出半分有事的样子,朕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在那时,她就已被丽贵妃言语逼迫并用刑威胁,只是始终自行忍受罢了。朕自问看人一向很准,没想到却被毫无心机的她欺骗,而且,还不止一次。 什、什么意思?夏焉的声音微抖。 建平帝深深一叹,朕当时已动了将她调来兴安殿的念头,可惜尚未传旨,丽贵妃就先动手了。那晚,朕来到玉华宫暖阁,发现中了药的月瑶倒在床上,在痛苦中苦苦支撑朕立即带她前去太医院,为了保护她,一路上没让任何人察觉。然此类药物一向无药可解,丽贵妃所用之药又极为狠辣,太医院一时束手无策,想办法需花时间,只恐月瑶坚持不住,会有性命危险。 夏焉的眼眶红了。 建平帝垂下眼帘,一手攥紧,朕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月瑶丧命,亦不能随便找个人与她那时,月瑶的意识已经混乱了,朕实在不敢再耽搁,只好顺势而为。 一滴泪从夏焉眼眶滑落,他以手背狠狠一抹,低声道:若娘亲还清醒着,定是宁愿死掉也不愿意。 是啊。建平帝喟然叹道,药性解除之后,朕将她带回兴安殿,她一直哭,整整一个晚上,眼泪始终没有停过。 建平帝将此事做得极为隐秘。 仍在太医院时便派人回兴安殿准备浴池,侍从以为是建平帝自己要沐浴,准备好一切后按例退下,没想到结果却是宫女月瑶进入了天子浴房,使用着唯有天子才能使用的汤池和物件,沐浴之后穿的,也是建平帝的一套日常中衣。 但在那个时候,尊贵荣宠也好,逾矩违制也罢都不是月瑶心中所想,她只是坐在龙床一角,不断地流着眼泪,不断地回想着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再也不敢去看她心目中的大恩人、大英雄。 建平帝的心思亦不比她轻松半分。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67)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竟会与眼前这个他真心当作了朋友的活泼少女发生这样的事情。 但在他的人生中,纠结后悔、当断不断都是极其少见的,他很快便理清了思绪,望着穿着一身宽大的男子中衣、揪着巾帕深深埋头的人,道:月瑶,明日一早,朕下旨封你为妃。 月瑶正在颤抖的肩膀倏而停住了。 建平帝静静地等待着她的答案,隐约有种预感,此事恐怕不会这么顺利。 毕竟一般的人得了天子临幸,又有了名号尊位,哪个不是喜出望外?哪里有这样一直哭泣的? 然而月瑶终究与众不同。 许久,她努力抹去眼泪,抬起被浴池的热水泡得透亮的面颊,睁着一双失去了光彩的红肿眼眸,抽噎着说:皇上,我、我想出宫。 饶是建平帝经过许多大事,那一刻也有些怔了。 为何? 皇宫里和我想得不一样,我、我也不想做妃子,更不想再面对丽贵妃他们。 你放心,你的冤屈朕会为你申诉,今日之事也一定会向丽贵妃问责。建平帝笃定道。 不必了。月瑶摇摇头,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突然间就、就那样了,根本没有证据证明是她做的。再者说,丽贵妃是为了用我吸引皇上的注意,夺得皇上的宠爱,那么只要我走了,她也就不能再怎么样了。但若我留下,当了妃子,日后就一定还会有更多的麻烦。我不想那么麻烦,我只想开开心心地过日子。所以,只要我能快点儿摆脱这些,我不在意丽贵妃是不是受罚,那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 可你一个孤女,出宫之后 从前我也是一个人,就过得挺好,以后我一定也能过得好。 可是建平帝面露犹豫。 月瑶却是会错了意,道:皇上放心,我、我是这世上最少数的那类人,生来四族体质都不是,不会有孩子,不会给皇上添麻烦的。声音低下去。 这是什么话?朕并非这个意思,只是担心你。建平帝道。 哦。月瑶一怔,水汪汪的眼眸闪着,那、那是我想岔了。不过也没关系,说清楚了总是好的。 建平帝瞧着她,知道她平日虽然嘻嘻哈哈,但内心十分坚强,如今她心意已决,怕是不可能有转圜的余地了。 出宫之后,你作何打算? 月瑶想了想道:想到处走走,去更多地方看一看。 那朕吩咐人为你打点,再派一些人保护你。 月瑶仍是摇头,声音不大,语气却十分坚决:我想独自去。皇上,我想这次出宫就是彻底出宫,就是好像我从来没有进过宫一样,我也想皇上将我忘了。抬起头,双眸前所未有地执着。 夏焉的眼眸亦是红彤彤的,低声道:娘亲说她四族体质都不是她、她在说谎。 是啊。或许她就是怕自己会有孩子,所以要求立刻离宫,可惜朕当时并未察觉,亦未坚持,竟就让她又诓了第二次。 第二次?夏焉喃喃自语,所以还有?! 建平帝靠在坐椅上,沉痛地嗯了一声,朕视月瑶为平等的知己好友,朕尊重她,一切都按照她的意思办了。当夜,朕先送她出宫,接着持令牌一路出城,交予她银两马匹,与她告别。告别之时,她以树叶吹了一曲歌谣,朕不通音律,如今已想不太起确定的曲调了,只记得京郊道上,黎明的昏暗天色笼罩着高树短草,她站在那里低眉吹奏,许多鸟儿扑扇着翅膀飞过来,落在树上、落在她的脚边。一曲终了,她对朕说过保重,而后上马离开,再也没有回头,再也没有相见。 夏焉再度落泪,片刻后哽咽道:之后将近二十年,父皇都没想起过娘亲,也没有去找过她吗? 建平帝沉默了。 夏焉的语气分明饱含着质疑与不满,他听得出。 其实同样的问题,在后来的许多时候,尤其是得知月瑶身死、认回夏焉之后,他亦反复扪心自问,并将自己追问至哑口无言。 建平帝道:朕当时也的确并未发觉还有君后黄雀在后,只是敲打了丽贵妃,观察了她一段时日,发现她还算安分,便暂时没有多想。再者,朕政务如山,又身怀有孕,神龙体质怀胎极为不易,种种艰难苦楚不必赘述,亦的确有些顾不上月瑶。 顿了顿,建平帝露出苦笑,当然,这些都是朕为自己找的理由,说穿了,之所以没有再寻找月瑶,有一少部分原因是因为朕尊重她的决定,另有一少部分原因是因为朕误解了她的心意,更多的原因则是因为朕,在逃避。 夏焉一怔,什么误解心意?什么逃避? 时近黄昏,文思殿内映入霞光,映照在建平帝身上,平添几分苍老之感。 他半垂虎眸,转动着手上的扳指,道:逃避,是指朕有心系之人,腹中还怀着他的孩子,并一心将月瑶当作知己,可却临幸了月瑶,即便事出有因,朕终究还是难以面对自己,故而在月瑶对那夜之事表现出惊惶和后悔,说要出宫,还说要朕不要管她、忘了她的时候,朕虽然也很担心,但实话说,心中也同时有一丝轻松。于是,在月瑶真地走了以后,朕,便继续逃避。 夏焉脸庞耷拉着,并不言语。 误解了月瑶的心意则是指,从朕识得月瑶开始到她最终离开,她从未对朕表现过一丝一毫那方面的意思,听到朕的往事和有孕的真相亦只是吃惊讶异,完全没有过半点醋意或伤感,包括朕临幸了她以后,她一直哭,还坚持要出宫,朕便以为她与朕一样,只是将朕视作恩人、兄长和朋友,所以对临幸一事十分抵触,只想逃离。既然如此,那朕又何必再去找她、去纠缠她呢? 但是,这是误解。夏焉抬头道。 建平帝点点头,长叹道:朕这一误解,便是二十年。 后来的事,朕也是在你回宫那日,从谭卿口中,以及他呈上的一本月瑶的手记得知的。建平帝道,原来月瑶在离开后的一个多月,因为身体不适,停在野外道路上休息,正巧遇上了出巡在外的谭卿。曾经朕与谭卿议事之时,月瑶在旁奉过茶水,故而谭卿认得她。谭卿请随行大夫为她诊治,发现她居然有了身孕 月瑶对朕说她要出宫的时候,表现得是一副以为远离纷争就可以的单纯模样,其实她心里清楚丽贵妃不会放过她。所以,她怕孩子跟着自己会很危险,送孩子回宫亦会危险,又不愿给朕添麻烦,可那毕竟是皇子,她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向谭卿求助。建平帝沉重地笑了,她真地很善良,在手记中记下了她对此事的愧疚,说倘若只有她一个,她绝不会麻烦任何人。 谭卿遵从了月瑶的意愿,在她生产之后,将孩子接回谭府,当作他那刚刚夭折的孙女抚养,而后一直为保护朕与大齐的血脉努力着。 夏焉喃喃道:那么误解了娘亲的心意就是说,娘亲其实对父皇 建平帝重重点头,这也是朕三年之前才从月瑶的手记中得知的,原来她心中爱着朕,那份爱意深澈而无私,她满心想的都是如何能让朕轻松愉快,如何能不给朕添麻烦。那夜她哭泣,并不是因为她不愿被朕临幸,而是因为她知道朕不爱她、却为了救她性命而选择临幸她的时候,觉得给朕添了麻烦。所以她要走得远远的,她要亲手彻底斩断她这个麻烦的源头。朕知道这些的时候,亦是建平帝的语气开始发抖,亦是难过后悔至无以复加 夏焉惶然,眼泪簌簌而下。 建平帝放他哭了一会儿,才继续道:谭卿说,随着你一日日长大,他曾数次与月瑶谈过要不要帮你恢复身份的事。月瑶起初不愿,但日子一久,她的想法也渐渐变了,最后她终于松口,说任凭谭卿决定。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谭卿促成你与程熙的婚事,便是希望在他故去之后为你找到靠山,有朝一日能助你重回宫廷。月瑶遇害那日,也的的确确是与谭卿约好前来见你的。抬眼看向夏焉,这,便是你的娘亲和你身世的全部,朕再无任何隐瞒,其中究竟,你自己决断吧。 夏焉吸了口气,双肩猛地一抖,呜地哭得更大声了。 建平帝亦少见地红了眼眶,摇摇头道:这两年来朕一直在想,其实朕很幸运,非常幸运,不止打下了疆土,成为了帝王,还拥有了历来帝王大多都不可能拥有的两个人。 夏焉抬起泪眼。 爱人与知己。建平帝的虎眸充满疲惫,眉头难过地蹙着,朕自问勤政爱民,对得起百姓对得起群臣对得起天下,可是可是终究辜负了他们两个,朕,辜负了他们两个朕不愿再辜负你,焉儿。 夏焉一怔。 到朕身边来好么?建平帝向他抬手。 夏焉一时茫然,犹豫片刻,终于吸着鼻子起身,慢吞吞地走到建平帝面前,垂首站住,一脸不甘,眼泪再次啪塔啪塔地落下。 你想说什么?建平帝捉住他的手。 夏焉抖着肩膀道:娘亲、娘亲深爱父皇,可父皇却只把她当作朋友。 建平帝将夏焉的手攥紧,咬牙道:是朕最对不住的便是月瑶,纵然愧疚,却无法补偿她了,朕只能将那些都补偿给你。认真地望着夏焉,你有否想过,朕为何今日才告诉你事情的全部?当初又为何要给你编造一个假身份? 夏焉抹抹眼泪道:为了不让我难过?还有保护我不被丽贵妃他们伤害? 建平帝摇头道: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 那是为什么?夏焉诧异。 建平帝一手握着夏焉的手,一手取出明黄色天子御帕为他擦脸拭泪,轻轻地丢出了一句令夏焉听来宛如炸雷的话语 为了让你亲手为月瑶复仇。 夏焉猛地吸了口气。 建平帝眸色深沉,继续道:丽贵妃当年下药的事情一出,她在朕心中就已被弃置了,及至后来听到月瑶的死讯,又看到了你,她的弃置变成了死罪,连带着行事一向跋扈的纪儿,朕也决定了只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这些事固然可以由朕来做,但仔细一想,还是由你来做最好,那毕竟是母仇。 再者,你在谭卿府上被当作闺阁小姐养了近二十年,无论心志还是身体都需磨炼,需要经历一些事情去获得成长,而且你与小程爱卿之间,也需要一些事情,让你们彼此更加亲近,感情更加深笃,从而不再错过。于是朕在昭告天下时改了你真正的来历,给你时间,让你慢慢去发现。 这些都是父皇早就想好的?!夏焉又是惊讶又是恍然大悟。 嗯。包括将你与纪儿都发去湖州,那便是朕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如若他能明辨是非用心改过,朕便继续认他是儿子;如若他执迷不悟,那么就由你将母仇彻底报完,为朕除去逆子,为大齐肃清未来,日后封王亦有功劳傍身。 夏焉:!!! 你做得很好,不仅把朕预想的都做到了,还保全了百姓的性命,朕很欣慰。擦完眼泪,建平帝笑着摸了摸夏焉的脸,还有你的病,朕也早在你阿梦哥哥替你医治的时候就知道了。朕问过太医院,那种病用药物无法根治,朕便决定,将曾经辅佐朕打天下的先师子褚真人,也就是景卿的师父留给朕的,可以起死回生的仙丹留给你。 夏焉:!!!!!! 你为月瑶复仇后病情恶化,朕让太医院时刻关注着,到了合适的时候就会拿出仙丹,不想却是让小程爱卿捷足先登了。建平帝欣慰地笑了,小程爱卿是良人,将你交给他朕很放心。是了,如今你虽然好了,但那仙丹朕还是要赏赐给你,至于日后你用或不用,给谁用怎么用,朕都不过问。只要你要保密,毕竟,这等灵药极易引人觊觎。 夏焉满心震荡,红着眼睛张大嘴,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 这是怎么了?建平帝无奈地瞧着他。 父皇,我、我夏焉双脚不安地动起来,双手也抓来抓去,他彻底混乱了。 马上就要当爹爹了,怎么自己还像个小孩子呢。建平帝抬手摸了摸他隆起的肚子,接着一笑,不过的确,在朕面前,你永远都是小孩子。 夏焉又一怔。 你与其他皇子不同。建平帝道,即便是朕亲自生下的昭儿和焕儿,因为他们一出生就在宫中,知道自己的父亲是皇帝,始终受着太子皇子的教导,所以他们固然也尊敬爱戴朕,但与朕相处之时,终究隔着一层。看向夏焉,但你突如其来,身上毫无宫廷之气,更一点儿也不怕朕,你会跟朕发脾气犟嘴,你会怨恨朕,也会担心朕,你,让朕体会到了像普通人一样的父子之情。 夏焉愣愣地看着建平帝。 焉儿。建平帝抬起手,疼爱地摸了摸他的脸颊和头顶,日后,我们还做一对普通父子,好不好? 夏焉双眸一睁,再一次热泪盈眶。 建平帝将他一拉,他顺势坐在建平帝身侧,一时惊愕,但在建平帝鼓励的眼神下,他终于缓缓靠过去,靠在建平帝同样宽阔结实的肩头,哽咽着唤道:爹、爹爹 好乖。建平帝亦落泪了,帝王的尊严令他本能地即刻忍住,接着笑道,你与月瑶的确很像,尤其是活泼洒脱、率真可爱、无惧无畏的性情,甚至就连哭也是一哭就停不下来。 我就哭这一次,以后都不哭了!夏焉连忙吸气摇手做保证。 建平帝摸着他毛茸茸的脑顶,发自内心地安稳而笑。 夜幕初临,夏焉走出文思殿,见程熙不急不躁地站在院里,身侧正是他俩先前淋雨面壁的墙。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68) 聊完了?程熙转过身来,温柔笑问。 夏焉的面庞仍有些呆滞,他将程熙认真地看了片刻,接着不顾已近八个月的胎腹,奔跑着冲进程熙怀里,将他紧紧抱住,将头埋了好一会儿,而后撤开,转身,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双手拢起放在嘴边,仰头朝天空尽情地大喊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娘亲!冥冥之中,我实现了你从军作战、保护百姓的理想!你看到了吗! 脑壳喊得生疼,他大口大口地喘息,平静后回头望向程熙,拉住他的手,闪着双眸期待道: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真是个小傻瓜。程熙宠溺地一摸他的脑顶,此时此刻,鸟儿归巢,我们当然也要回家。 回家。 夏焉在心中念着这两个字,只觉得再温暖不过,再畅快不过。 翌日早朝,建平帝下旨,贬君后秦子安为庶民,追封宫女佟氏月瑶为皇后,于家乡湖州林江郡宣梧县与宫中建立祠堂,以供凭吊。 作者有话要说:又到了周末日万的时候,二更在下午6点,感谢大家订阅!然后本文正文快完结了,大家做好准备哦~ 第91章 解毒的时刻 夏焉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双腿盘好,打着哈欠扶腰挺身,迷蒙地看向周围,一点一点地找回记忆 与建平帝聊完,和程熙出宫,坐上马车回丞相府。 路上他有点累,小睡了一会儿,睡前千叮万嘱程熙下车时叫他,结果 居、然、就、没、有、叫?! 这是程熙的卧房,他穿着中衣,全身都很清爽,而天光已然大亮,可见 他直接从马车上一觉睡到了第二天?! 仔细想象了一下程熙在众目睽睽下抱着睡得宛如死猪的他走进丞相府的场景,只觉头皮一阵发麻。 啊!太丢脸了! 这可不是像从前那样因为受伤或生病,以皇子的身份前来暂住,而是在他与程熙确定了关系、并重新喊了景澜作爹爹之后的首次回家!是非常重要的!他居然就睡过去了! 而且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但想来已是不早,哎呀真是太失礼了! 夏焉后悔得要命,掀开薄被扶着肚子伸脚下床,左右看看,架上有新衣,但他根本来不及穿,就光脚走过去取下外袍简单一披,快步走到门口,推开一条门缝,探头出去查探情况。 殿下醒了?突如其来的一声带着笑意。 嗯?!夏焉吓了一跳,接着发现是管家站在门背后,立刻笑着挥手,奉一叔叔! 是小的。管家冲他躬身,传人服侍您洗漱用膳吧? 夏焉是有点饿了,但脑海中还有许多困惑,便先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管家道:午时初刻。 夏焉眉头一皱,心想他居然睡了一个对时还多,立刻不好意思了。 管家最会察言观色,道:殿下这一年多在外受苦,刚刚作战归来,身子又重,正该好好休息,故而相爷吩咐,不叫任何人前来打扰,用膳也随您喜欢,在哪里用都行。 夏焉心想景澜真是好贴心好包容,又问:景相他们都去朝中了? 是。管家点头道,相爷与老爷天不亮就上朝去了,大公子说欠了礼部的许多公务,也去衙门了。 这么勤奋啊!夏焉撇撇嘴。 想到程熙比他还辛苦,而且受了很多伤,都不休养一下就马不停蹄地去做事,很是心疼。果然还是因为父皇太严厉了,他一定要同父皇说一说,让程熙在家好好歇几天。 所以,殿下想在哪里用膳?管家笑眯眯道。 夏焉想既然景澜他们都不在,那他在哪儿吃都一样,便道:拿来这里吧。犹豫了一下又道,不要太多!书上说吃得太多小宝宝太大了会不好生出来! 管家再一躬身:殿下放心,您的膳食皇上亲着操着心呢,命太医与御厨共同定了菜谱,还派了位御厨过来专门给您做。 啊?!夏焉震惊了,突然发觉自己好像的确是个受宠的皇子了。 午饭后,夏焉收到了娘亲被追封为皇后的旨意,不久后又听到了君后在玉晓宫中自尽的消息,心中复杂而感慨。 接着,板凳和板凳娘前来探望 他从镇远镖局逃跑后不久,程熙就派人将板凳母子送来了京城。 一开始他们住在丞相府,过了些时日觉得游手好闲只等吃喝不行,便在京城街道上开了个小食摊,还坚持要自行赁屋过活。 景澜同意了,更赞他们自立上进。 今日听说夏焉回来了,便立刻前来拜访。 三人开开心心地聊了半下午,夏焉送走他俩,在府中随意转悠起来。 夏日景致鲜嫩靓丽,他一路摸着花朵草叶,闭眼感受清风,不知不觉来到梧桐居外,而后脑门一亮,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庭院里,清瘦的景晚月背对着他躬身坐在竹席上,双手摆出向前的姿势,小片刻后,一个白白嫩嫩胖胖软软的小家伙撅着屁股扭出了景晚月身形的遮挡,提溜的圆眼睛一转,便看到了他。 夏焉连忙笑着摇手,小家伙弯了眼睛咧开嘴咯咯笑,景晚月转过身,神色一凛,便就要站起来。 不要行礼不要行礼!不要这么客气!夏焉摆摆手,走到竹席边认真地说。 也是,毕竟已是一家人了。景晚月微笑抬手,大嫂请坐。 哎呀。夏焉扶住景晚月的手撑腰坐下,向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向趴在席上的小家伙张开手,开心道,小发糕!你好呀! 大嫂知道他的名字?景晚月一脸意外。 嗯。夏焉点点头,早就知道了,是晨星告诉我的,果然人如其名,他好可爱! 小发糕穿着一身大红绸褂,绒绒的头发在脑后编了个小麻花辫,脸盘圆圆的,脸蛋肉肉的,鼻子软软的,眉眼很像景晚月,但因为还是小婴孩,完全不见清冷之气,只觉得精致灵动。 小发糕趴在竹席上,打量了夏焉一会儿,迅速向他爬来。 怪了,他平日除了我不要旁人,唯独愿意让爹爹抱上一刻,对你却是亲近。景晚月微讶道。 夏焉想了想,道:可能他感觉到了我肚子里有与他一样的小宝宝! 或许也是因为大嫂面容年少,性情活泼,他觉得喜欢。景晚月微笑。 真的吗?!夏焉双眸一亮,兴奋地搂住小发糕的身体,戳戳脸蛋,惊叹道,他好软好滑! 景晚月疼爱地摸了摸儿子的脑顶,道:小孩子的肌肤自是光滑柔软。 嘿嘿。夏焉完全沉浸在了小发糕的可爱之中,与他对笑着晃脑袋,煞有其事地说道,小发糕,你还从来没有见过我吧,我是夏焉哥哥! 叔叔。景晚月纠正道。 哦哦。夏焉反应了过来,努力定平面色,重新介绍道,对对,我是叔叔,你才是哥哥。抓起小发糕软嫩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这里有你的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哦,再过不久它就要出生了,到时候你们就可以一起玩! 小发糕瞧着夏焉那小山般的肚子,十分好奇,忍不住用手去摸,还主动靠上去。 哇!小发糕身上有奶香味,好好闻!夏焉又发现了新鲜事,鼻子来回吸着。 景晚月略无奈道:等大嫂的孩子出世,你整日抱着他,喂奶喂水□□觉,你的身上也会有奶香味。 我感觉我现在就有了!夏焉抬起胳膊左右闻了闻,严肃地说。 大概的确是因为他身上又香又舒服,小发糕靠着他,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们便将小家伙的身体轻轻地放平,盖上小薄被,景晚月更拿出扇子,一下一下地在旁扇风。 他性子虽冷,不大会哄逗孩子的诸多花样,但对孩子的爱意却是其他任何人都比不了的。 夏焉望着眼前父子相处的美好细节,将这画面认真地记下。 正巧有机会,他忍不住向景晚月请教。 晚月。夏焉双手按在席上,微微抬头,神色郑重,生小宝宝是不是真地很疼? 景晚月眉梢微微一挑,道:大嫂要听真话? 夏焉使劲儿点头。 景晚月道:我怕吓着你。 夏焉有点明白了,咽了一下口水,说:没关系,我做好准备了。 景晚月心想的确,若是故意说轻,让夏焉掉以轻心太过乐观也不好,便如实道:很疼。比我从小到大受过的所有疼都还要更疼,疼到几乎绝望,若非为了他,一直咬紧牙关憋住一口气,可能就真地撑不过来了。感慨地摸着熟睡的儿子的小身体。 夏焉下意识张开嘴。 景晚月笑道:害怕了? 夏焉又吞了一下口水,摇摇脑袋道:也、也没,就是比我想象得要严重一点。其实、其实我从前一直都没想过这些,但是今天起来,发觉我的肚子好像又长大了好多,而且行动也的确有些笨重了,就开始想了。 你的产期在何时?景晚月问。 七月初五。夏焉扳着指头算了算,还有四十日。 进入最后一个月就是这样的,我也是,八个月前肚子一直不太大,八个月后突然开始疯长,手脚也开始浮肿,腰背、双腿渐渐地用不上力,有时一侧身子都是麻的,连气息都被压住。还有耻骨,最后那段时日撕裂般地疼痛,让人连个安稳觉都睡不了,弄得我甚至有点厌弃自己,不愿照铜镜、不愿出屋,不愿见人,只想赶紧将这小家伙生出来恢复原样,可真正到了生的时候,那般折磨,又不受控制地想着不生了不生了。景晚月自嘲笑着,摇了摇头。 夏焉听着,嘴巴张得更大,喃喃道:可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生。 是啊。景晚月感慨道,想想我们朱雀体质尚且这样,那些神龙体质还生了孩子的,该有多痛苦。 夏焉立刻想到了韩梦柳,还有建平帝,他们都是神龙体质! 他不由自主地觉得疼了,眉角轻轻皱起。 景晚月瞧见了,挽回道:不过想来你应当不会像我这样。 为什么?!夏焉诧异道。 因为你有大哥在身边关怀你、爱护你、给你力量。景晚月面色沉下,声音也低下去,我快生的时候,身体负担重,心情跟着沉重,一日日的总是瞎想,譬如曾经和他在一起的短暂时光、他此刻在做什么、以后是否还有机会再见等等,反反复复地回味那些没甚意义的情绪,又无法纵意发泄,一时憋得有些郁结,甚至有点想要发疯的意思。 你千万不要这样!景晚月难得袒露心声,夏焉立刻认真起来,恨不得将所有心里话都掏出来给他,你应该知道,我以前也这样过,最后就得病了,治不好的那种,如今想起来实在是太亏了!哪怕、哪怕我和程熙没有再在一起,我也不愿再回到那样的心情当中。而且经历了这么多事,我渐渐明白到,从前想事情的时候我总是很极端,但其实事情并没有那么极端,它可以用很多种方法来解决!而且而且,你心中越是有这种好的想法,就越能将事情向好的方向办! 夏焉凑近景晚月,扯住他的衣袖,眼神闪亮,我不是因为如今一切都好了就站着说话不腰疼,是真地这么想!何况你现在有了小发糕,他那么可爱,你和他在一处,一定会开心起来的! 的确是这个道理。景晚月点点头,原本我还曾想,孩子一旦出世,我或许会有些无法面对他,但实际上却是从真正看到了他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彻底没空儿想别的了。轻松一笑,日子总要过下去,想必慢慢地就会好起来。 嗯!夏焉笃定道,谁都会有难过的时候,说一说就好了。你若是不好意思同程熙他们说,就同我说,我绝对不告诉他们! 好,谢谢大嫂。景晚月信服地望着他。 夏焉咧嘴笑起来,沐浴着晴好的日光,与亲人朋友随意聊着天,摸着熟睡的小发糕,畅想着自己的小宝宝出世后的模样,内心前所未有地松快。 但还有一件事不能令人松快,便是程熙体内的毒。 按照下毒人先前所说,服第一剂解药的日子到了。 那一天,建平帝派来太医,夏昭、韩梦柳亲至丞相府,无名剑客在用毒方面有些小成,亦前来帮忙,丞相府众人更是如临大敌郑重其事,尤其夏焉,坐在程熙身边抱着他的胳膊,眼睛在他的脸与桌上黑乎乎的药汁之间来回瞪,呼吸都屏住了。 唯独程熙最是不在意,端起药碗喝水一般,数息就喝完了。 怎么样怎么样,有什么感觉?夏焉凑得更近,眼珠都快瞪出来了。 程熙感受了片刻,在无数的紧张与期待中道:没什么感觉。 夏焉: 众人: 程熙一笑,道:当时中毒也没什么感觉,或许这毒就是这样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去。 夏焉拧起眉头,一点儿也不相信他的话。 可太医看过一遍,韩梦柳看过一遍,无名剑客也看过一遍,均无特别的发现。 大伙儿只好暂且离开,夏焉十分忐忑,一整日都追着程熙问这问那,直到晚上睡过去的前一刻还在操心。 但他在梦中也的确期待和祝祷着真像程熙说的那样,没什么感觉就把毒彻底解了。 结果翌日清晨,朝华园卧房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惊恐大喊,夏焉朦朦胧胧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的期待完全落空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大大猫.Depp.猫灌溉营养液!感谢大家订阅! 第92章 小学生恋爱 朝华园卧房再次聚满了人。 程熙穿着中衣蹬着靴子,一脸崩溃地坐在桌边抚额,夏焉也穿着中衣,双手抱着大大的肚子,双脚光着勾在一起,委委屈屈地缩在床角,头发蓬松,撇嘴皱脸一副小夫妻起了争执,喊家人朋友来评理的架势。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69) 鸡同鸭讲地询问解释了好一会儿,大伙儿才震惊地发现,程熙,又、失、忆、了。 但与前次不同的是,他的智慧并没有倒退。 我的父亲、爹爹、师父师娘、弟弟们他冷脸挑眉,将面前人挨个儿看了一圈,最后瞥向身后角落里的夏焉,还有我的妻子和即将出世的孩子? 景澜面色沉稳地点了点头,将他中毒服解药的经过讲了一遍,猜测此番意外或许是服药所致,接着关怀道:午儿,你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程熙一脸疑惑地思索了片刻,没有回答景澜的问话,而是又回头看向夏焉,眉头深深蹙起,不可置信道:我的妻子为什么是个大冬瓜?! 正垂着头暗自郁闷的夏焉惊惶抬眼:!!! 人群里,薛晨星实在忍不住,将拳头放在唇边,扭身噗嗤笑了一声,景晚月连忙以手肘怼了他一下。 程熙起身望着景澜,手臂向夏焉那边一伸,道:这婚事当真是我愿意的,不是逼婚? 夏焉:!!!!!! 景澜: 诡异的寂静之中,程有缓和道:午儿先稍安勿躁,大伙儿也别着急。特意示意一脸悲愤的夏焉,太医已在来的路上,稍后给午儿仔细查验了,或许就会有解决的办法。 无所谓,不必大惊小怪。程熙的语气极为随意,两手分别掸了掸衣袖,拨开众人向屋外走去,反正我现在好好的,忘了的人和事情重新记便罢,就是我那妻子和我预想的实在差得太远。算了,此处闷死了,我出去透透气。 也不更衣,径直走了。 众人: 薛晨星叹了一声,道:上回是失忆加退回小孩,这回是失忆和性情大改啧啧,真是不知哪个更好一点。 景晚月也忧心忡忡道:大哥从小到大说话行事礼貌有加,亦从不曾用过这种脸色和语气,何况如今还是对着爹爹们和大嫂,等他好了,一定会极为后悔。 那也得先好了再说。薛晨星不怕死地补了一句。 先等太医来吧。景澜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夏焉始终沉默,唯有眉头皱得深得不能再深,嘴巴撇得不能再撇,心中实在太气愤,忍不住伸脚使劲儿踢了踢床,心想:原本还说要一辈子和和美美呢,现在才过去了几天,竟然就开始嫌弃他了!哼! 而且就算是因为服药改了性情,但对别人都不嫌弃,单单嫌弃他,凭什么?! 太医来了,收到消息的夏昭、韩梦柳和无名剑客也来了,程熙彼时正吊儿郎当地靠在亭子里饮酒,被侍从们按着抓回来,一脸不耐烦地接受了检查,便又拎着酒壶晃晃悠悠地走了。 在场新来的人亦震惊了。 看吧,他现在就是这个样子。夏焉苦大仇深地说,变成了游手好闲又嘴毒的纨绔子弟! 那四殿下还要不要他?韩梦柳玩笑道。 夏焉一怔,抱臂将头扭向一边,不说话了。 韩梦柳走来坐在他身边,抬手摸他脑袋,安抚道:应是解药与他体内留有的丹药冲了。抬头,秦太医以为呢? 太医院掌院秦庸拱手施礼,道:臣与侧妃殿下见解相同。 夏焉立刻眨着眼睛问:那要怎么办? 回禀四殿下,微臣惭愧。秦庸躬身更低,暂时尚未想到解决之法。 啊夏焉一脸愁苦,景澜等人的面色亦是毫不轻松。 无名剑客道:一个是毒物,一个是道丹,太医大人则是医理,虽有联系,亦有差别,的确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并存或化解的。顿了片刻,话锋一转,不过在下有些浅见,以为程大公子的状况无需太过担忧:方才经过检查,确认慢药的分量少了,这就说明解药有用,只是同时激发了体内道丹的力量与之对抗,失去记忆和性情大改便是这对抗最强烈的体现,日后应当不会再有比这更严重的情形了。 韩梦柳略一思忖,道:有道理。 秦庸想了想,亦道:同意。 即是说,午儿的体内,解药与道丹一边解毒,一边打架?景澜问道。 三人同时点头。 夏焉听得头大,皱眉心想程熙的肚子里当真是什么都有,像打仗一样,还好他肚子里只是有个小宝宝。 无名剑客再道:随着时日变化,慢药的毒性消除,解药与道丹分出胜负,程大公子就会好。 道丹如此厉害,想来应当是它胜出。韩梦柳道。 秦庸叹了一声,道:万物皆有两面,譬如这道丹,虽然厉害,但亦会给程大公子带来难以预料的麻烦。看向景澜,下官以为,景相应寻来用丹之人,将此丹之力彻底化解,或是详细写出禁忌。 景澜躬身道:多谢秦太医提醒,亦多谢诸位为午儿和我等费心解惑。 他纵然也想再把师伯公请来,但对方身处世外或隐或游,甚至有可能随时兵解飞升,只能照旧联络,但成与不成就得看机缘了。 送客出门,夏焉追着无名剑客说:无名叔叔你好厉害,这么复杂的事情都知道,你千万不要再妄自菲薄了。 无名对着夏焉温暖地笑,道:多谢殿下。 也不要再愧疚!更加不要再有寻死的想法!夏焉认真地说,如若娘亲知道,她一定不许!她当初之所以自尽,意愿就是 好。无名点点头,有殿下这样说,我一定做到。 那就好。夏焉松了口气。 无名道:原本月瑶的事情了结,我就要离开了,但正巧又遇上了程大公子的事情,我便打算在京城多呆些日子,殿下若有需要可随时唤我。 那你来这里住吧!夏焉开心地邀请。 无名笑着摇摇头,先前是因为要办正事,我才住在太子府中,但说实话,王公高官的府邸我住不惯,还是住客栈自在得多。 哦,那好吧。夏焉也不强求,那我有空就去找你聊天! 欢迎殿下大驾。无名慈爱地看着夏焉,又道,但你就快临盆了,身子重要,最好莫要四处乱走,程大公子也需要你的陪伴。 说起这个夏焉就很不忿,撇嘴道:他现在讨厌我了,我干嘛还要凑上去。 并非如此。无名认真道,听你们说,程大公子两次出现这样的状况以及最后恢复都是在睡醒之后,但据我推测,那不过是正巧赶上了正常睡觉的时候,但万一,他下次变化并非是在夜里睡觉之时,突然晕倒昏睡,却无人在他身边,怎么办? 夏焉一愣。 这是我刚刚才想到的,我说给你,你也要提醒家中其他人,一定看好程大公子。无名抱起双臂,眉梢微皱,而且我以为,性情大变即是与往日截然相反,也就是说,往日最在意的,便是如今看似最不在意的。揉揉夏焉脑顶,神色柔和,所以,千万不要放弃他,他中毒了、生病了,最是需要大伙儿,尤其需要你。 夏焉听着,双眸慢慢睁大,心中有点懂了。 仲夏炎热,程熙坐在听香小院石亭里,一脚蹬着栏杆,一指勾着酒壶把,衣衫松松垮垮,头发像从前扮镇八方侠时一样飘逸凌乱,双目微眯,一脸享受。 夏焉猫在一侧假山后小心翼翼地观察他。 不多时,他被发现了,程熙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起身就走。 夏焉立刻跟上去,从石亭跟到水池边,越过一丛花草,再穿到廊下。 程熙受不了了,停下脚步,回头拧眉道:别跟着我行吗? 夏焉也站住,把脸一扬,睁着眼睛说瞎话道:别自作多情,我走我自己的路,谁跟你了? 程熙眉梢一挑,看了他片刻,突然纵身跳出木廊,直接踩上花草抄捷径。 夏焉本也想跳,但身体实在笨重,只好转身快步倒回到木廊入口,犹豫片刻,一边愧疚地念着小花小草对不起就这一次一边跟上程熙。 程熙便又回过头来,露出抓到了现形的得意表情,双臂抱起,道:还说没跟? 夏焉顽强道:就没跟,是我自己想踩花草! 程熙不屑一嗤道:学我。 谁学你谁是小狗!略!夏焉舌头吐出,双手放在耳边扇了一下,心想他挺喜欢小狗的,这样说也不吃亏。 程熙匪夷所思地瞧着他,问:你几岁了? 不多不少二十三。夏焉道。 我还以为没有中间那个十呢。程熙鼻孔哼道,真不知我怎么娶了你做妻子,大冬瓜似的 你怎么总说我是大冬瓜!夏焉生气了,双手叉腰道,是因为我怀了小宝宝?你看不起怀小宝宝的怎地?! 程熙将他上下一打量,道:就算没有身孕,也是个冬瓜。 你!夏焉双眼愤怒地闪着,十分想打他。 程熙露出一副懒得理你的神色,道:算了算了,不说了,总之你别跟我。 就没跟你!夏焉跺脚。 那你先走?程熙一手向外一伸,作出请的动作。 夏焉: 程熙性情变了,但脑子还是这么聪明,好讨厌! 于是第一轮,他不得不暂且认输退走。 午饭,朝华园小厅。 夏焉瞧着桌上摆满的专为他准备的各色各样搭配精致的孕期菜肴,这么多天里头一回毫无胃口。 但为了小宝宝,他没胃口也得吃,正强打精神捏着筷子百无聊赖地夹菜,程熙进来了。 夏焉一愣。 你怎么来了?夏焉放下筷子。 这是我的屋子,我不能来?程熙径自往桌边一坐。 夏焉憋着气晃晃脑袋,道:这是我夫君的屋子。 我不是你夫君?程熙看了看桌面,抬手找碗筷。 你不是不接受自己是我夫君吗?夏焉理直气壮,觉得自己终于扳回了一成,进一步道,而且这里没有你的饭,这都是我父皇给我和我的小宝宝准备的。 程熙并不管他说什么,看到了他手边的筷子,伸手要取,夏焉立刻抢先拿起来。程熙便直接端盘子,夏焉惊觉如今的程熙的确变了,居然会作出这等不顾礼仪的行为,连忙起身绕着桌子与他争抢。 然而终究没有程熙手长手快。 哎呀,这猪蹄炖得相当清嫩,我且尝尝。程熙将猪蹄盅放在鼻边一闻,眼看夏焉追过来了,便换只手拿了瓷盅,往另一边远处一放,顺手端起那边的另一盘,道,这小馄饨也是不错 夏焉只好手忙脚乱地调头再抢。 程熙如法炮制,夏焉很快就晕头转向呼哧呼哧了。 你戏弄我!夏焉站定,挺着肚子喘息,一脸悲愤。 是你先不给我吃饭的。程熙悠然道。 这些本来就不是你的饭!夏焉认真道。 虽然、虽然他从不小肚鸡肠,心中更极其愿意同程熙一起吃,可是他首先被眼前这个变了的程熙气到了!就算知道他是中毒生病应当好好包容他,但还是忍不住跟他对着干! 僵持中,管家奉一笑呵呵地出现在门外。 大公子,花厅饭已摆上,您快请笑容猛然一收,哎呦,大公子和殿下这是在干什么?殿下您快坐,您现在可气不得!快吃些东西缓一缓。管家将夏焉扶回位子上,将杯盘碗碟迅速归置整齐,各样菜肴夹了一些到夏焉盘中。 我吃不下!夏焉撇嘴道。 那、那就待会儿再吃?总之您别气,别气啊。管家嗐了一声,看向程熙,大公子也是,好好地怎么同殿下置气呢,你从前可是最最疼惜殿下的。推着程熙往外走,先都吃饭吃饭,吃完饭消了气,就没事了。 程熙跟着管家走,其间忍不住回了一下头,神情与先前的趾高气昂完全不同,有少许茫然,又有少许悔意。 可惜夏焉一直垂着头,并没有看到。 午后,锦鲤池畔。 夏焉靠坐池边,手里捧着一袋鱼食,口中啾啾地投喂,金红的鱼儿们摇头摆尾地游过来聚成一群。 不多时,池水映出一个身影,身姿高挑、白衣翩翩,缓缓靠近 是程熙。 他立刻有点开心,但那开心又很快地就打了一点折扣。 程熙瞥了他一眼,走到与他几步之隔的地方,也坐下了。 夏焉脑中立刻绷紧了弦:什么意思?之前明明一副讨厌他的模样,这会儿怎么主动跟来了? 夏焉心想敌不动我不动,继续喂锦鲤,但到底身边有那么一大只程熙杵着,他完全没法静下心,忍不住一边喂鱼一边摸着肚子,煞有其事地嘀咕道 小宝宝快看,爹爹喂鱼!鱼儿鱼儿好可爱,只会摇头摆尾地感谢人的好,才不会阴阳怪气地说人家坏话! 一旁的程熙:??? 夏焉晃晃脑袋,声音更大了一点:而且吃食也很守规矩,从不争来抢去,更不会戏弄旁的鱼! 程熙轻轻一咳,道:你 我没有说你,我说的是鱼。夏焉理直气壮道,并不看程熙。 程熙: 他更加严肃地咳了一下,道:我是想问你别的事。 夏焉终于极其迅速地给了程熙一个眼神,没好气道:问什么? 程熙道:你是四皇子? 夏焉把头一扬,故作骄傲地哼了一声。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70) 程熙再道:当真不是你以皇子的身份逼我成婚? 夏焉喂鱼的手立刻停下,眼睛瞪起来,说了好几遍了,你究竟什么意思?!你不相信,那就尽管去问问你的家人,看看到底是谁逼谁! 程熙吃瘪。 他摸摸鼻子,片刻后又问:你叫什么? 夏焉。夏焉不快地飞速念了一下。 什么?程熙果然没听清。 夏焉!夏焉声音大了一点,但语气仍是敷衍。 程熙琢磨了一下,眉头皱起,迷惑道:瞎眼? 夏焉:!!!!!! 他这下实在是气急败坏了,一把翻了口袋,扔下所有鱼食,鱼儿们疯狂涌来,他撑着腰站起身拍拍手,对程熙道:没错!我就是瞎了眼才找你做夫君!哼!掉头走掉。 程熙: 他是当真没听清楚。 英俊困惑的眼眸随意看向正挤着胖脑袋吃食的锦鲤们,金红透亮的波澜中,不知为何就出现了方才夏焉靠坐在池边的身影 高马尾利落英气,脸庞精致漂亮,带着些许孕期的圆润,说话时睫毛一眨一眨,像水中的鱼儿般轻轻扇尾;身形虽然像个水桶,但毕竟有着即将临盆的身孕,而且仔细说来,他也只是肚子壮观,胳膊腿倒是挺细,而且更加不知为什么,那水桶身材瞧着瞧着似乎就 变可爱了。 就是太爱生气了。 但是 生起气来似乎好像也有点可爱。 令人总是忍不住想逗一下。 但一旦逗得太过,也是麻烦。 一觉醒来脑袋空空只余出自本能气性的程熙,此时终于重新收获了一些细腻、复杂而真实的情绪。 夜里,卧房暖灯之下。 洗漱后,夏焉浑身清爽,换上才做好的更加大一号的中衣,脚对着脚坐在床上,一手拎着个小木棰,捶胳膊捶背捶腿捶脚,三不五时抬眼看一下同样穿着中衣,抱臂坐在一旁椅上,长久无话,只是偶尔也瞅一下他的程熙。 府中房间多得很,你不想看到我,可以随便找地方睡。夏焉道。 此处就是我的卧房。程熙语气坚决,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这么一说,夏焉就又想起了中午吃饭时他那句难道我不是你夫君,又想起他今日欺负自己的种种行径,不禁将手中的小棰挥舞得更大力了一些,连连数落道:你才不是我夫君,我夫君脾气好,最是温柔宽和,对我也好得不得了,我有孕以后,他几乎每日都给我打水,帮我洗漱更衣梳头,给我按腿按脚,这个小棰就是他专门给我做的!伸手向程熙一挥,他晚上还抱着我和小宝宝睡觉,我睡不着他就同我聊天,有时候如厕他都会抱着我! 程熙一嗤,不屑道:那要你自己做什么?你没有手脚的吗? 我有!我能做许多事!夏焉身体前倾,顿了顿道,你不要岔开话题,重点根本不是这个,而是你和我夫君的不同!真正的我夫君文武双全风度翩翩知书达理,绝对不会惹我生气,更加不会欺负我! 程熙抱臂挑眉,失笑道:照你说的,我不是你夫君,那是什么? 你是毒/药!你把真正的我夫君掩盖了。夏焉认真地说。 程熙一愣。 夏焉与他对视僵持,过了一会儿,自觉出够了气,拉过薄被倒身睡下。 如今他只能侧卧,便背对程熙冲着床里,手臂向下两腿向上,抱着大大的肚子蜷成一团。 不多时睡着了,他的本性显露出来,开始在床上扭动挪移。 很快,薄被扭打成一团,他的嘴轻轻张开,双手向上伸向东南,双腿指向西北。 程熙: 这是什么可怕的睡姿? 不过一旦看得久了,怎么好像又觉得有点可爱? 程熙极为困惑地以两指按动眉心,心想他要这么睡的话,那自己可就没地方睡了,便起身上前,轻轻推动摆正夏焉的身体。其间无意多瞥了几眼他的双脚,只见肤色白嫩脚型流畅脚趾漂亮,十分可爱。 这个词一冒出来,程熙就有点崩溃了:为什么现在一看见他,就总是想到这个词?! 他想制止这可怕的念头,心想看习惯了应当就没什么了,于是便又多看了几眼,结果万万没料到的是,这一多看,不仅没击碎觉得可爱的想法,反而又生出了一种想要摸一摸的冲动。 而且,夏焉的脚和小腿的确是略有浮肿的样子。 反复告诫自己仅仅是为了确认浮肿绝对没有其他心思,程熙伸出手指颤抖着靠近,偷东西一般屏住呼吸,极轻极轻地以指腹快速触碰了一下夏焉的脚面和小腿。 接着,他胆子大了,意随心动,又碰了碰夏焉的手心、胳膊、肚子、脸蛋、眼皮、鼻尖和嘴唇。 一股异样的如夏日微电的触感冲入指尖,再到心头。 然后,他不由自主地将夏焉的脸蛋和嘴唇又碰了碰,撤回手。 数息后,再倾身碰了更长的时间,心想 好软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回很快就好。二更在下午6点,感谢读者大大只喝鱼汤的喵酱灌溉营养液3,感谢大家订阅! 第93章 我不是耍你 之后,夏焉与程熙以一种诡异的状态相处着。 程熙在哪儿,不出片刻夏焉一定会也出现在那里,同样的,夏焉在哪儿,数息后程熙也一定会赶来,却都要作出一副随意而来与对方无关的模样,相互之间也不说话,偶尔对视一眼还颇为针尖对麦芒,可却就是怎么都不分开。 薛晨星开玩笑道,用话本里的说法,你们这就叫相爱相杀。 夏焉听完无所谓地晃晃脑袋,心中倒觉得挺有趣,想着日后若有闲暇,把他和程熙的故事像写话本一样写下来也不错。 而程熙,越来越多地了解了自己忘记的事情,知道自己有个记每日心得要点的习惯,便偷偷摸摸地继续保持,更加偷偷摸摸地把相爱相杀这个新鲜的词汇记入了其中。 时光不停,一个月匆匆而过。 夏焉的肚子一日一个模样,到了现下实在大得不得了,他深刻地体会到了景晚月说的不敢照铜镜、不敢看自己是什么意思,也的确开始呼吸急促,耻骨疼痛,夜里频起,经常焦躁烦闷,想到程熙还没有恢复,不禁更加焦躁。 结果程熙不安抚他也就罢了,居然还火上浇油! 这一日,夏焉偷听到侍从们窸窸窣窣的议论,说程熙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跑到如想阁去了,他一下就火冒三丈! 在他快生的当口去青楼,这是什么丧尽天良的恶行! 他立刻吩咐人备车,决定把程熙抓回来,但在路上一想,觉得那样实在有失身份,丢脸还不够,便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午后,如想阁的生意还未正式铺开,大厅的轻纱软缎与精致摆设透着一股慵懒的气息夏焉甫一踏入,便想起前年冬天在这儿参加武拍会的情景。 但如今眼前是程熙与簇拥着他的美酒美器美果美少年,耳边是活泼畅快的琴曲与歌声,他不禁感慨万千。 很快收敛了心神,他学着夏昭的模样挺胸负手,作出倨傲神色,高声道:来呀,把你们的花魁娘子喊出来,陪本公子饮酒。 自打他进门,甚至说自打程熙进门,如想阁的管事钟姨就提起了万分的精神:夏焉与程熙可谓是如今京城最负盛名的一对夫夫,一个皇后亲生的皇子殿下,一个丞相亲生的高门公子,又刚立了平叛的大功,圣宠隆重,他们小老百姓哪里得罪得起?不接待不行,接待了吧又恐怕坏了人家小夫夫的情分,一时十分为难。 好在钟姨有一颗千万人中练出的玲珑心思,稍一思索就有了计较 夫夫二人中,四殿下更为尊贵,传闻里亦说他一直被程大公子捧在手心里宠着,如今又身怀有孕将近临盆,更动不得气,故而不管他俩闹别扭究竟是何原因,向着四殿下这边总是没错。 于是,钟姨花枝招展满脸堆笑地迎上夏焉,也不戳破,只道:贵客光临,不如上二楼包厢,图个更加清净? 夏焉眉梢一挑,道:不必要包厢,就在此处,本公子一向喜欢热闹。大步走到程熙身边的一个空席上,扶腰缓缓坐下。 程熙从酒杯上抬眼,瞥了他一下,而后对身边两个从夏焉进门开始就在钟姨的眼神授意下面色定平一动不动宛如两尊雕塑的清嫩少年道:继续唱啊。 左侧少年皱眉咳了咳,尴尬道:公子,实在、实在抱歉,我这嗓子,咳咳不知怎么了咳咳咳 右侧少年跟着道:我、我也是!这手怎么就突然疼了,一下琴都不敢碰了!使劲儿甩手。 左侧少年道:那我们就陪公子说话吧。 右侧少年道:要么公子觉得我俩不好,索性换个人? 程熙知道他们的意思,冷着脸一摆手道:算了。 那边,应夏焉的要求,如想阁中排名前五的姑娘都来了,裙衫翩翩珠钗环绕香气氤氲地将他围坐在中间,一下子六张各具特色却个顶个好看的脸凑在一起,实在是无限繁华。 夏焉第一次正经逛青楼,虽是为了捉奸,但来都来了,自然也要好好体验一番,便将手一挥,道:上酒。 钟姨站在一旁,贴心地躬身道:公子驾临,小店蓬荜生辉,本该立刻奉上最好的酒来伺候,只是您如今视线往他肚子上一落,你与小公子或小小姐都是千金贵体,可不敢胡来!不如,让姑娘们陪您用些花果茶或补身汤粥,再给您唱唱曲儿,陪您说说话如何?您放心,她们的曲儿唱得还不错,说话也有意思,不饮酒也定然不会叫您闷着。 夏焉心想也是,再怎么着也不能不顾小宝宝,便同意了。 钟姨立刻去准备,不一会儿,大厅中两个紧邻的贵宾席宛如冰火两重天,夏焉这边热闹红火笑声阵阵,一个人仿佛长了八张嘴,程熙那边则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程熙臭着脸,时而饮一口酒,时而不屑地以余光往夏焉那边瞥一下。两个清嫩少年则不停地往旁边挪,很快,他们与程熙之间的距离便是再塞下两个人都不嫌多。 夏焉得意极了,最初他只是为了做给程熙看,才故意同姑娘们热络地说话吃东西,但说着说着,兴趣就被激了起来,竟然有点投入,有那么片刻都把程熙给忘了,就凑在一起一股脑儿地讲个不停。 哎呀,你说的那家香粉不好用,要璎珞斋的才好!璎珞斋的香粉抹上去一整天都还像刚抹上去的时候一样!璎珞斋的眉黛也好,有好多种颜色,特别细腻!胭脂也特别细腻!我不是胡说八道的,我都用过!夏焉郑重地说,接着反应过来,小声道,对了对了,你们应当都知道我从前扮过姑娘家的事吧。 姑娘们点点头,其中一个道:恐怕也是因为公子的肌肤天生就好,我就不行,不管是什么样的香粉,我用半日准掉! 璎珞斋的东西是好,可惜太贵了,日日用的话,除了花魁姐姐,谁消受得起呀。另一个姑娘忧伤地叹了口气。 再一个姑娘道:是啊,还是攒钱最重要,毕竟等到日后年龄大了,无论是继续在这行做管事还是从良出嫁,总要有自己的家底。 姑娘们纷纷赞同,夏焉一听,也十分有同感,道:没错!做管事什么的我不大懂,但是成婚的事我可懂了!你们要记住,日后找夫君不一定要看身份高低富贵与否,但一定要看他是不是真地关心你疼爱你! 就是就是!有个爱我的夫君,我同他吃糠咽菜都行!姑娘们应和着。 嗯!夏焉使劲儿点头,再道,有一种万万不能找,就是趁着你有孕就上青楼还理直气壮的夫君!最是差劲! 姑娘们相互对望,余光瞥了下一旁面如猪肝极为尴尬的程熙,皆掩口而笑。 黄昏时分,如想阁灯盏亮起,客人渐多,生意热闹了起来。 程熙与夏焉不约而同地觉得不能再闹下去了,便先后离开,如想阁众人周到地送走两尊大佛,登时松了口气。 如想阁外。 程熙身形一立长腿一迈,潇洒地跨上骏马,夏焉挺着肚子站在一边,也不说话,就幽幽地望着他。 街上的行人便也幽幽地望过来。 一日之内,程熙已不知是第多少次丢了脸面,微红着脸,在马上低头咬牙问:你怎么来的? 马车。夏焉简洁道。 程熙四处看看,马车呢? 走了。夏焉惜字如金。 程熙理解了一下,心想应当是说马车把他送到后就走了。 看来是故意的。 程熙半天没表示,夏焉抬眼,眸色更加不忿。 程熙无奈,低声道:我只是来喝酒听曲,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为何不去酒楼茶楼?夏焉认真地反问。 程熙: 他简直崩溃,道:先不说了,先回家,上来。 夏焉理直气壮地拍拍肚子道:我是大冬瓜,我上不去。 周围有行人停下来,开始指点议论。 夏焉才不怕,唯独程熙觉得丢脸,僵持数息,只好又从马上下来,走到夏焉面前,道:我抱你上去。 你轻一点。夏焉道。 什么意思?程熙一副你居然质疑我的表情。 夏焉却一本正经道: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你手劲儿大,我就是提醒一下,因为我最近浑身都又重又痛,晚上经常睡不着, 程熙一怔,下意识道:我怎不知道? 夏焉撇嘴:你夜里睡得沉,自然不知道。 程熙吃瘪,片刻后神情柔软下来,带着几分愧疚躬了身,轻手轻脚地将夏焉抱起来放到马背上,自己上到他身后,环住他的身体,握缰发令。一路上别说奔驰了,就是稍快都不敢,还特意压制了马儿的颠簸。 夏焉不傻,他感受得到身后程熙别扭的小心翼翼,在程熙看不见的地方微笑起来。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71) 到家下马时,自然还是由程熙抱着,从大门口直接抱回卧房。 当夜,夏焉、小方、薛晨星、景晚月一起逗小发糕玩儿并纳凉。 薛晨星道:四殿下,我瞧着即便是这样,程熙依旧很是疼爱你啊。 哪里有。夏焉不赞同道,这全靠的是我的手段! 嗯?什么手段? 薛晨星不明白,小方与景晚月也看过来,小发糕啊啊喊叫着,一副很有兴趣的模样。 夏焉便凑近他们,煞有其事地说道:先跟他对着干,然后示弱!说我难受肚子疼之类的,他就心软了!这样的事情多了,就会变成习惯! 哦薛晨星恍然大悟,正要再说话,脸色猛然一变。 大伙儿都发觉了异样,小方与景晚月立即侧身,夏焉回头,就见月影之下,程熙站在那里,身材高大双臂抱起一脸阴沉。 夏焉:!!!!!! 程熙转身就走。 夏焉连忙迟缓地爬起来去追,口中还接连挽回地喊着:哎你等等!程熙!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等等!别走啊你! 程熙本来走得极快,听到身后喊声,不由自主地就想停下,却撑着面子不愿即刻就停,又怕夏焉追不上或追累了不愿再追,只好一路将脚步渐渐放慢。 走出府门踏上大街,又拐了个弯儿,进入一条偏僻阴暗树影晃动的小道,程熙觉得差不多了,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道:不是那个意思是哪个意思? 夏焉恰好赶上,挺着身子微微喘息了一会儿,摇着手努力地解释道:我、我在同他们开玩笑 程熙抱臂,我听来倒觉得很真。 是不算绝对开玩笑,夏焉低头,突然之间,刚刚平缓的气息不知为何又急了起来,但也不是绝对地耍弄你,因为、因为 虽然确实知道示弱撒娇求抱求安慰对你最是有用,但真正那样做的时候却又不仅仅是为了制服你,而是已经成为了一种渗入身体的本能。 只可惜这句话尚未说出,程熙就又走了。 程熙!夏焉喊着,提步要再追,却走不动了。 他双手按住肚子皱起眉,低声道:程熙,我、我肚子疼 前方程熙的身形一顿,下意识想要回头,却忍住了,攥紧拳头道:又来了。 继续向前走去。 程熙夏焉急切而无助地唤着,肚子从来没有这样疼过,他有点害怕了,我、我真地肚子疼,小宝宝 他猛地吸气,突然间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本能地退到一侧墙边靠上去,抱着肚子仰头忍受。 程熙听到身后的动静,终于忍不住回头,顿时一惊 月光下,夏焉挺着肚子,苍白的面庞上全是汗,脚边落了一小滩液体,在黑暗中看不清颜色。 作者有话要说:五月的最后一个日万达成啦!感谢读者大大今天又想改名字灌溉营养液15,感谢大家订阅! 第94章 冬瓜生冬瓜 程熙立刻将夏焉抱了起来,搭上他膝弯的右手随即感受到一片濡湿,他想看看是否是血,却平生第一次生出了不敢的心思。 唰唰几声响,同样追出来躲在树上的景晚月、薛晨星和小方接连跳下来,景晚月抱着小发糕,借着月光看了眼地下,一手摸上夏焉的肚子,严肃道:大哥,嫂子要生了。 几个年轻人登时紧张起来。 夏焉脸色青白,抱着肚子从程熙怀里拼命抬头,道:可我的产期是、是七月初五还差好几天! 只要足月,早几日晚几日都属正常。景晚月看向小方和薛晨星,你们快回家吩咐准备一切。再对程熙道,大哥抱着大嫂稍微走慢些,大嫂胎水破了,颠簸不得。 景晚月有经验,大伙儿自然听他指挥,小方与薛晨星施展轻功没入云影,程熙双手控制着力道,脸上紧绷,脚下快而稳。 景晚月抱着孩子跟随着,空出的一手握住夏焉的手,鼓励道:大嫂不要紧张,也不要憋气,调匀呼吸,要缓而长。 夏焉点点头,听话地鼓起脸努力。 小发糕虽然不懂事,但本能地感受到了紧急的气氛,抱住景晚月的脖子,圆溜溜的双眼盯着夏焉,不喊叫也不动。 景晚月发觉了,托着他小屁股的手掌轻拍了拍,微笑道:发糕不怕,是小叔叔要生小宝宝了,跟当初爹爹生你一样,待会儿你一觉醒来,就能看到小弟弟或小妹妹了。 嗯!小发糕不要怕!夏焉也跟着哄,更面色坚毅目光笃定地哄起自己来,我也不怕!我的小宝宝也不怕!我一定会很顺利地生下它! 程熙一怔。 他陡然发觉,虽然只是一个多月,但他与夏焉其实已积攒了不少感情。 此时此刻,当他看到其他人都有事情做都能帮上忙,而他身为夫君竟然不仅不能有用,还成为了引发夏焉早产的罪魁之时,他深深地自责、愧疚了。 脑中一阵刺痛,他拼命忍住,下意识稳了稳双手。 建平帝近来大肆地宠爱夏焉,不仅让太医与御膳房为他安排食谱,还专门派了攻男子产育的太医在丞相府待命。 收到夏焉临产的消息后,太医一边着手准备一边传消息回宫,建平帝随即派下更多的太医、侍从与珍贵药材。 接着,圣驾亲至丞相府,夏昭与韩梦柳紧随其后,朝华园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 好在卧房中是清静的,只有太医院掌院秦庸、接生的太医、并瞧上去就很是伶俐的三名助手小太医。 夏焉靠在床上,头发束起,下身脱光,上身拢着一件宽大产袍,明亮的双眼提溜地转动 方才在外面他的确有点害怕,但如今搞清楚状况了,又看到各处安排得这么妥当,还有那么多人在外面等着他支持他,他就一点儿也不怕了。 太医说头胎生得慢,往往要先疼上大半天才会正经生,甚至有人会疼一两天,这时就需要走动助产,但他的胎水先破了,不可走动只能静卧,所以就要用药物辅助。 他已经喝了一碗助产药,刚刚狠疼过一阵,这会儿疼痛消了,他就又精神了起来。 太医,我的小宝宝现在好不好? 殿下放心,胎儿强健有力,殿下的身体状况亦很不错,应能顺产。太医道。 哦。夏焉更加放心了,再问,那我什么时候能正经生? 太医捋须想了想,道:照目前的情形看,大约在黎明时分。 那还要再疼一整夜!夏焉苦下脸。 太医笑道:不如让程大公子进来陪伴殿下?有夫君在旁,殿下或可觉得轻松些。程大公子也一直要求呢。 是么?夏焉撇起嘴。 想到程熙,他心中有点憋气,不想就这样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就轻易原谅他,于是便拒绝了。 消息传到外间,在廊下坐立不安的程熙又遭致命一击。 阵痛是逐渐加强的。 夏焉一开始尚能忍受,不疼的时候亦有心思说话思考,但几轮之后,他就被折腾得萎靡了。 后半夜,夏焉开始发出断断续续的低声呻/吟,彼时建平帝与景澜等长辈们已被请回休息,院里只有年轻人们在。 四殿下是朱雀体质,孕期亦算平顺,生产应不会有什么问题。韩梦柳道。 是啊,大嫂的声音满是气力,肯定没事。景晚月跟着说。 而且殿下很坚强!他一定能挺过来!小方信誓旦旦地说。 然而无论大伙儿怎么劝说安慰,程熙始终坐在廊下一言不发,握在一起的双手微微发抖,眼眸低垂深邃,似是想要看穿地底。 卧房里,夏焉经过反复折磨,终于得到可以使劲儿用力正经生的指令时,天光已然亮起,一夜未眠并坚持忍痛,他的双眸蕴满血丝,浑身几乎湿透。 的确是景晚月说过的,从来没有感受过的痛苦。 痛到极处时他也不是没有泄气过,但腹中的小宝宝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将支持的力量送上来。 再坚持一下,他与小宝宝的见面就会加快一些。 夏焉这么想着,本能的痛呼声与闷哼声昭示着他与小宝宝共同的努力,也不断地冲击着等在院里的众人的头脑。 尤其是程熙。 辰时、巳时、午时 他只是单纯坐着都觉得极为漫长,何况夏焉正承受着几乎不间断的产痛? 他究竟是怎么忍下来的? 程熙双拳攥紧,额头与后脑随着夏焉的喊声一同撕裂地疼痛,他忍不住了,起身狠狠一拳砸在廊柱上,接着身体猛然一晃,一头栽倒。 大哥! 程熙! 众人围上来,一时一片混乱,屋里的夏焉也隐约听到了。 是在喊程熙? 没有听错吧? 程熙怎么了? 又、又毒发了么?! 夏焉净往坏处想,心里着急得不得了,就想赶紧去看一看,于是憋着一口气,使劲儿长长地用力,终于在那一口气彻底用完的时候,身下猛地一松,整个人也一松,接着,清脆的哭声响了起来。 小宝宝出生了。 他和程熙的小宝宝终于出生了! 夏焉鼻间猛地一酸,眼泪不争气地落下。 太医们纷纷向他道贺,讯息一层层向外送去,整个丞相府陷入了巨大的喜悦之中。 下午,夏焉睡了美美的一觉,傍晚时醒来,要侍从把同样熟睡的小家伙带来放在他的枕边,他一边看一边用晚饭,心情好得不得了。 饭后,侍从将餐具收好,撤出去关上门,接着,随着一阵脚步声唤了句大公子。 正懒散的夏焉立刻提起精神。 程熙没有推门,只是轻轻地敲了敲,谨小慎微地商量道:我现在能进来看看你吗? 夏焉明白程熙一定是知道了他先前不让他陪产的事,便抱起双臂,没好气地撇嘴道:大冬瓜生了一个小冬瓜,有什么好看的。 门外一顿,接着传来一声长叹,程熙语气复杂,饱含着愧疚与渴望唤道 焉儿。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大大追梦鲸鱼灌溉营养液5,感谢大家订阅! 第95章 黄鸟映熙阳(正文完结) 程熙好了?! 夏焉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来,牵动了下身和床铺,他一边暗自嘶嘶着龇牙咧嘴一边小心翼翼地察看枕边的小宝宝有没有被波及,这么一耽搁,外间便传来了离开的脚步声。 夏焉:??? 是因为没收到他的回应,失落了,就走了? 兀自纠结后悔了片刻,外头突然又响起了一堆杂乱的脚步声,接着管家喊道 殿下,给您送东西。 夏焉以为是产后要用的物件,道了声进来,然后就震惊地看着两个侍从合抬着一扇木屏风竖着走进来,走到卧房正中转成横向,落地摆好,躬身一礼后退了出去。 管家也走了。 接着,程熙的身影伴随着熟悉的脚步声自外而来,房门关上,程熙停在屏风后,道:我这样同你说话,行么? 夏焉: 他皱着脸坐着,揪着被子低声嘟囔道:你要说什么呀。 你身子如何?程熙首先问。 挺好的。夏焉道。 疼么?程熙的语气微微急切。 想起生产的过程和产前的事,夏焉眼眶一红,故意撇嘴道:疼死了。 现在还疼?!程熙语气更急,充满着立刻要去找大夫的架势。 生完以后再疼一阵儿很正常,没事的。夏焉眼珠转了转,道,你到底要说什么?说重点。 屏风那边静了片刻,接着传来吸气声,程熙道:抱歉。无论是真正的我,还是那个错乱的我,都很抱歉。 夏焉心中一动,嘴唇动了数次,道:你好了? 嗯,跟咱们孩儿的出生一起。程熙点点头,当时我头痛欲裂,昏倒了,再醒来就好了。 夏焉想起孩子即将出生时外间众人喊程熙的情形,哦了一声说:那我听到了,但我那时疼得脑袋都有点不清楚了,还曾以为是臆想。 抱歉。程熙再度道,你忍受了巨大的痛苦生下我们的孩儿,我却没能在你身边陪伴,先前还对你态度不好,虽然那并非我的本意,但做了终究是做了。声音低下去,很快又急切地说,但我希望你知道,那个错乱的、恶劣的我其实也是喜欢你的。 夏焉:!!! 什、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他欺负你,其实是因为喜欢你,表面趾高气昂,背地里却非常在意,亦非常在意自己对你的在意。去如想阁,就是因为他发觉自己对你产生了房中的想法,一面渴望,一面不愿接受,想证明一下自己不是非你不可。可当他真正去了,却根本不愿触碰任何人,饮酒听曲也只觉得无趣。还好你来了,他虽然丢脸吃瘪,但终于打起了精神。于是,他决定接受自己喜欢你喜欢得要命的事实,并想向你告白,结果转头就听到了你与晨星他们的对话,一时被愤怒淹没,接着犯下大错。 这是什么幼稚的性格啊!夏焉撇嘴皱眉,那么冲动那么笨,一点都不像你! 所以才叫性情大变。程熙道。 还好变回来了。夏焉心有余悸道。 其实这一变也有一个好处。 什么?夏焉对着屏风眨眼。 帮我们双方共同确定了一件事。程熙笑了一下,说,无论是姑娘家还是少年郎,无论是和气懂礼还是嚣张纨绔,程熙都会义无反顾地爱上夏焉,他们二人亦都会不可阻挡地在一起。从屏风旁边绕出,来到夏焉面前。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72) 夏焉心中震动,呆呆抬头,双眸闪光。 程熙走到床边坐下,一把将夏焉搂进怀里,抱歉,是我让你受苦了。 夏焉紧紧贴着程熙,鼻尖按在他胸膛上,终于终于,他又找回了这个永远包容他呵护他的怀抱。 他使劲儿地在程熙身上来回蹭,使劲儿地吸着他独有的气息,低声道: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自责,我问过太医了,他们说小宝宝是自然出生的,就算没发生特别的事也会在今天。而且我是顺产,还是顺产中最顺利的那种!所以你千万不要再愧疚了!抬起头认认真真地啄了一下程熙的嘴唇,何况真论起来,你是为了我才中毒的,那还是得怪我自己! 焉儿。程熙低头抚摸着夏焉白嫩的脸,温柔道,你太好了。 是你好。夏焉双手搂住程熙的脖子,枕在他耳边呆了一会儿,问道,你这次是不是彻底没事了? 程熙点点头,太医和无名叔叔已经给我看过,体内毒素确定已清,方才还收到了师伯公的回信,说丹药余力只有一年,过了一年,就不会再影响我,自然,以后我若再中毒,也就无法自行化解了。 嗯有得有失。夏焉道。 更多的是得。程熙意有所指地望着夏焉,而后长臂一伸,摸了摸床里侧小家伙的襁褓。 于是,解决完二人问题的新任爹爹们凑在一起,一同观察并讨论正呼呼大睡的儿子 他好小好软,我都不敢用力。程熙眸中充满慈爱。 我也是!夏焉赞同道,可我又很想时时刻刻抱他摸他! 他的嘴像你,小巧可爱。程熙道。 脸型像你,以后一定很英俊!夏焉说。 睡觉的神态像你。 哦真的吗?夏焉揉了揉自己的脸。 嗯。程熙笑道,你自己看不到,我可以画给你。 不用啊,现在有小宝宝了,我看他就可以!夏焉骄傲地说着,出拳轻轻一敲程熙的头,怎么才做了爹爹就犯傻。 对,你说得对,是我糊涂了。程熙甜蜜地笑着。 程熙。片刻后,夏焉收住乐呵呵的笑容,郑重道,我好开心啊。以后我可以一直和你在一起,做夫妻、养育教导我们的小宝宝,还可以做很多很多我想做的事情,比如学武艺、学画画、学弹琴、随意读书我们还要去宣梧县过日子,还要去看林江城的凤仙花田,去看我没有看过的逐江、澜江和塞外好多事啊,想一想就开心!程熙,这些都是你带给我的。 我也很开心。程熙握住夏焉的手,望着他清亮的眼眸,认真回应,也很庆幸,拥有了唯独你才能给我的东西。 百日之后。 建平帝以皇后丧礼仪仗将月瑶的坟茔迁入皇陵,仪典结束后,程熙陪着夏焉继续停留了许久。 从他止不住地落泪,到停止哭泣静思凭吊,再到终于缓下一口重重的气息,重新露出意气飞扬的笑脸。 我们走吧!夏焉对程熙说,以后的每一日,我都会在心中想念着娘亲,娘亲也一定会在天上看着我们、护佑我们! 接着,他们去谭府祭拜了谭瑛,又与谭家人一一道过往事细节。 回到家,朝华园中,程熙着银白箭袖,手持软剑腾身舞动,利落潇洒。 树下案前,夏焉将今年过年时程熙画的那幅宣梧小院飞雪红梅中的他与小宝宝的画纸摊开,提笔蘸墨,将眼前人也加入画中。 身旁摇篮里,已经有些长开,举手投足间带着夏焉与程熙姿态的小家伙新奇地左瞧右瞧,时而甜甜一笑。 他叫桐儿,是程熙取的名。 既是因为与月瑶的姓氏谐音,取追思之意,又巧妙地将他们父子三人的名字融进了与他们颇有渊源的《诗经》。 《诗经大雅卷阿》写道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 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焉乃凤形黄鸟,黄鸟沐浴熙阳,梧桐随之扎根,而后生机勃勃地成长。 恰似眼前,恰似以往。 恰似来日的每一寸时光。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休息两天,周五开始更番外,感谢读者大大私心扔地雷X2,感谢大家订阅!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呀! 预告下一本和下下一本,有兴趣的读者大□□烦戳专栏收藏一下哦! 《被最A的Omega逼婚》 温氏家族管控全国交通运输业,这一代的alpha执行人温言年轻有为,学识渊博,专业精湛,决策果断。更重要的是,他气质优雅,精致漂亮,娱乐圈、时尚界的众位顶级流量alpha纷纷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路腾是众多空轨设计制造公司中的一颗闪亮新星,总裁陆杉就是这颗新星上最耀眼的光芒。人们都说,抛开家世背景,年轻人中唯有陆杉能与温言比肩。 城市空轨改造,陆杉拿着设计稿前往温氏总部最高层执行人办公室,与温言面谈,过最后一道审核。 明亮的落地窗前,一身复古西装的温言轻轻抬起金丝边镜框。 他的审核一向极为严格,没人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最终路腾竞标成功。 不久后,温言的无名指上出现了一枚戒指,众人震惊地猜测那个幸运至极的Omega是谁,温言礼貌地微笑回应:姓名暂不透露,只能说他很温柔。 温言回到家,强大而危险的信息素汹涌地挑衅,陆杉迎上来扣住他的手腕,无名指上环着一枚相同的戒指:温柔?还有究竟谁是Omega?温总,麻烦解释一下。 吃软不吃硬攻腹黑诱受,受是装A的O。 《孩子他爹是疯狗》 京城世家公子景晚月,有着雪夜长天孤月般的容貌气质,大漠边关淬炼出的冷心冷情,唯一一次被烘热了心,便是十九岁遇到那个出身草莽意气飞扬,名为穆悠的外族少年时。 可惜当时浓烈不过一厢情愿,除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穆悠什么都没留给他。 三年后,景晚月终于放下,见小家伙羡慕小伙伴们双亲俱全,决定再找一个。 相亲那日,前来应征的京城才俊们龇牙咧嘴躺倒在地,唯一一个抱剑而立的挺拔身影陌生又熟悉,当年的士兵布袍换作将军金铠,还是边关第一帅,仅对天子负责,人形兵器的那种。 与我抢人,简直妄想。穆悠嚣张一笑,像只邀功的大狗,毛绒绒的尾巴都翘了起来。 景晚月内心毫无波澜,低头对身侧一脸茫然的小家伙道:发糕记好,这是疯狗哥哥。 后来穆悠才知道,他打倒的那些仅是所有情敌(臆想中)里最菜鸡的一波,盲目沉浸于轻轻松松让景晚月再生一个的他终于清醒,将轻轻松松四字暂时从脑海里划去了。 霸道疯狗攻清冷坚定受/追妻火葬场/情敌(臆想中)每天都在增加/骚操作足够多老婆孩子就会跟我回家 第96章 番外1 月瑶被追封为皇后之后,建平帝重新下诏,澄清了夏焉的真正来历,并御赐与礼部郎中、右丞相长子程熙成婚。 至此,皇后月瑶生四皇子夏焉,四皇子夏焉生皇孙程桐被正式记入大齐皇室族谱。 夏日午后炎热,皇帝寝宫兴安殿内凉榻上,建平帝与夏焉并坐,二人之间,小桐儿穿着一身金蛟开裆裤褂,撅着屁股,趴在祖父与父亲的包围保护之中,梳着小辫的毛绒脑袋已经能一下一下地抬起,每每抬到畅快时,小家伙便会发出咯咯的甜笑声。 桐儿无论抬头还是发笑都算早的,可见生得聪明。建平帝道。 夏焉开心地晃晃脑袋,道:程熙小时候就是这样,无论什么都会得早,学东西也学得快,桐儿一定是像程熙!疼爱地摸了摸孩子的脑顶,语气更夸张一些,是不是啊桐儿? 建平帝无奈道:也不知你这是敬佩夫君还是妄自菲薄。 夏焉笑容略收,想了想道:我没有妄自菲薄,我倒的确也不差,但是程熙更厉害!而且程熙的性情也比我好,稳重又谨慎,所以我希望桐儿像他。 建平帝道:就是少了几分可爱。 夏焉认真地摇摇头,不是的,程熙也有自己的可爱,只是父皇看不到。 原来如此。建平帝故作恍然大悟,心中明白,自己的儿子是对他的夫君爱到了极处。 榻旁摆着两只小几,一只上头放着建平帝的茶盏,另一只上头放着一碗补汤和一碗牛乳。 建平帝端起茶盏,抬手示意夏焉,夏焉便将孩子抱在怀里,一手去端小几上装牛乳的琉璃盏,同时振振有词地念道:桐儿桐儿喝牛乳,长高高长壮壮,爹爹喂你喝!这是皇爷爷专门送你的乌兹国进贡的牛乳,和咱们从前喝的都不一样!胸前系上小围兜,手掌轻拍,再道,要认真地喝,不要扭动,也不要吐出来,要好好保护皇爷爷送你的新衣! 夏焉面容可爱性情活泼,本就喜欢小孩子,又同奶娘学了许多照料婴孩的方法,每日变着花样地施展,一下就收服了小桐儿和小发糕,两个孩子不只爱同他亲近,还很听他的话。 此时桐儿软软地靠在他怀里,张着粉嫩的小嘴巴,一下一下地吞牛乳,每每夏焉故意眨眼睛晃脑袋嘿嘿笑,他便也咧嘴眯眼回应,可爱极了。 喂了一会儿,建平帝提醒道:你的汤也赶紧喝。 夏焉伸手一碰汤盅,道:太热了。 只是温。建平帝道,你产后体虚,需要进补,即便夏日,也不可贪凉。 可是整日顿顿都在补,我都有点受不了了。 夏焉小声念叨着,手上还是听话地放下牛乳端起汤盅,咕嘟咕嘟开始喝,期间抬眼看了一下建平帝,道:父皇也要当心身体,千万不能为了清爽就着凉。 朕知道的。建平帝微笑,话题一转道,你与小程爱卿打算一直住在相府? 夏焉一怔,不知建平帝为何突然问这个,一边轻拍桐儿哄睡一边说:之前程熙专为新婚建了宅院,是因为他当时以为我是谭相的私生女,还以为我性情内敛,怕我与一大家人一起住不习惯。现在就无所谓了,住哪里都行,丞相府人多热闹,桐儿和小发糕又能一起玩,就挺好的。 只是你们毕竟新婚,难道不想有些只属于二人的时光? 夏焉蹙眉琢磨了一下这新婚二字,心想该从哪儿算起呢?如果从谭嫣算起,那都快五年了,早不能叫新婚了,但若从恢复身份正式确定关系后算起,又实际上还并未成婚。 唔,简直说不清。 不过建平帝此问倒是提醒了他一点,从前有各种各样的事情缠身,如今又一颗心扑在桐儿身上,他和程熙似乎的确没有度过过一段真正无忧无虑的二人时光。 就连那个,都已经好久没有了。 于是,从兴安殿告退后,他将手里睡熟的桐儿交给奶娘,神秘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在宫中还有些事情要办。 奶娘和侍从们听命离开,夏焉眼珠转转,机灵一笑,从皇宫内苑折向外朝礼部衙门。 已不是第一次去了,但还是迷了一会儿路,他晕头转向地走了几圈之后终于走到,心中暗自念叨这位置真是太不好找了。 但不同的是,上回他来的时候是拎着两个板凳站上去趴在墙上偷看,这回则是理直气壮光明正大地进正门。 院里特别清静,正堂门关着,他满心激动地快步走过去,站定后努力定了定神,揉揉脸颊拉平面色,抬手敲门。 一门之隔的内间发出响动,熟悉的脚步声传来,门打开,身着挺拔的墨绿色官服的程熙站在面前。 夏焉立刻抬头微妙,程熙微道:焉儿?你怎么你不是带桐儿面圣? 面完了就来看看你。夏焉径自走进,只见厅堂内的公案都空着,一愣,怎么就你一个人? 程熙道:他们外出公干去了。 哦。 夏焉仍是有事业心的,将厅堂走了一圈,看两侧的书架,看案上的纸笔,最后绕回到正前方越出其他公案的最宽阔排场的一张案前,摸完上面雕刻花纹,再摸椅背,羡慕道:你的桌椅与他们的都不一样! 程熙笑道:我是郎中,是此厅中官阶最高的,大伙儿的公务都要向我汇报,故而有些不同。陪着夏焉看了一会儿,又问,喝茶么? 夏焉摇摇头道:刚在父皇那里喝了汤,一点儿也不渴。你做你的事吧,我不打扰你,我随便看看书。 推着程熙去案前坐下,夏焉在书架上寻找起来。此处藏书皆与衙门公务有关,他取下一本厚厚的《大齐礼仪典录》,随便走到一个空位上坐下,将书摊开,端端正正地看起来。 不多时就一手撑着桌面托住腮。 再过一会儿两臂平铺彻底趴下。 又一阵儿后双眼开始频频打架。 哎,他不是不爱读书,而是这种条文规则实在是太枯燥了。 夏焉搂着书轻轻地睡了,前方撰写公文的程熙抬头,无奈而宠溺地一笑。 起身去到内间,打开立柜,取出一件备用披风,出来搭在夏焉身上。 夏焉立刻作出更舒服的姿态,嘴巴努努,而后轻轻张开。 程熙疼爱地摸了摸夏焉脑顶,桐儿新生,他们这两个新手爹爹为了照顾好孩儿,比以往辛苦了许多,尤其是夏焉,不愿让自己的孩子总是假手他人,几乎时时刻刻地陪伴,难怪一直进补,却始终不见他长肉。 小半个时辰后,夏焉醒了。 他没有立刻爬起来,而是拥着屏风趴着,将眼睛一眨一眨,静静地瞧着不远处认真做公务的程熙 顺滑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垂下,不会毛绒绒,也不会到处乱翘;肩背宽阔而挺直,不会因为写字久了就塌下来;官服平整服帖,穿上去整整一天都不会扭到;桌上的纸也是端端正正地放在笔下,绝对不可能歪斜。 这些,是他、还有许多人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做到的事情,但对程熙来说已是一种本能。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73) 而这样的场面他已然看过了不知多少次,但却从来不会厌烦,反而常看常新,越看越喜欢。 他的心头微微颤动,像一只小猫咪轻轻地挠,最终实在忍不住了,他掀开披风起身蹦了蹦,然后走过去。 醒了?程熙抬眼问道。 夏焉嗯了一声,走到程熙身后,停了片刻,然后在程熙毫无预想、全无防备的时候,俯身搂住他的脖子,大胆地伸指在他严谨的官服领口上扣了扣。 程熙的笔尖一顿,身体微僵。 夏焉的脸颊蹭着程熙的脖颈,轻轻低笑,更加大胆地将他的领口扯开一些,伸进一根手指去。 程熙不动声色地将写了一半的公文推到一边,故意笑问:衙门重地,四殿下如此轻薄微臣,不觉得有些不妥么? 夏焉晃晃脑袋道:我只是有些小小的不妥,而小程大人可是大大的不妥。伸手一指程熙腰带之下。 然殿下此刻所见的不妥,其实还远远不够大。 程熙沉笑,抬手握住夏焉的手掌,使力将人拉到身前,接着一推一按,夏焉便横躺在了程熙怀中。 程熙右臂托着夏焉的肩,笔交左手一转,笔杆抵住夏焉的下巴,抬起道:如此,殿下是否感受得更加清楚了? 夏焉注视着在温柔之中隐藏着危险力量的程熙,脸唰地通红,呼吸渐渐急促。 仔细算来,从二皇子造反到现在,他们好像一直没有特别正经地那个过。 最初是事忙事急,后来是因为他月份大了身体不便,产后程熙严格坚守百日之期,而他一心扑在桐儿身上,好像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如今看来果然不假,暂时忘了一段时日,再若开启,便是汹涌决堤势不可挡。 程熙俯身,重重地吻上夏焉,夏焉立刻紧紧回抱住程熙,双脚踩在地上不由自主地乱动。 深长的亲吻之后,程熙撤开一点距离,贴着夏焉耳畔沉笑道:稍后有人来了怎么办? 急不可耐之中,夏焉的理智完全没了,瞥了一下门口,道:他们、他们会敲门。 殿下当真大胆。程熙指腹摸着夏焉泛红的眼皮,嘴唇啄上他柔软的耳垂,轻轻用力,用更加低沉深挚的声音和语调说道:不过放心,方才是在逗你。他们外出公干之后就回家了,此处不会再有人来。 唔!夏焉耳垂一热,本能地勾住程熙。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大大怪盗Wing扔地雷X1、步六孤扔火箭炮X1,扔地雷X5,灌溉营养液X10、冬眺扔地雷x3、蔷薇岛屿kris灌溉营养液X1,感谢大家订阅! 第97章 番外2 二人终究不敢在衙门里太过放肆。 程熙将夏焉抱入供官员休息的内间,先是靠着立柜,中间转到椅上,颇为急躁地先行纾解了一番。 然而这种程度远远不能足够,程熙一瞥铜壶滴漏,见距离公务结束的时候差不多了,便为夏焉穿好衣裳,自己也正了衣装,为官数年来头一次提前了一盏茶的时候锁门离开。 夏焉的双腿发软,内心情绪更加柔,靠在程熙怀里根本不愿出来。他抬起头,双眸略带渴求,急急地低声问:去哪里?回家么? 程熙低头笑问:此时此刻,你愿意回家吗? 夏焉红扑扑的脸一皱,捏起拳头敲程熙胸口,道:你又打趣我。 程熙笑意渐浓,一手将他细软的腰搂紧,垂头贴着他的耳垂道:去宫中属于我们的地方,再好好相聚一番。 身体一轻,双膝一弯,夏焉被打横抱起,接着腾空,一路迅速腾越,不片刻后落地,他定睛一看,鼻尖微酸 如归暖阁。 好久没有回来过了,如归暖阁藏在花草掩映的院墙里,在偌大皇宫的僻静处,历来是被众人忽视、遗忘的场所。 可却是他住了两年多的地方,让他体会到了温馨快乐嬉笑打闹,亦有感慨伤怀酸涩痛苦。 尤其得知了娘亲曾经常在此处,亦是在此遇上了父皇,意义就更加不一般了。 进入卧房,与程熙难解难分之时,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最初来到这里,他终日悲苦低落一病不起,而后不思进取懒散度日,直到面前这个紧紧抱着他、用力拥有他的人回来,教他读书、教他道理、带他玩耍、关怀他照顾他、为他荡平一切、付出一切 如同程熙所说,这里的确是属于他俩的地方,应该常常回来才是。 天色暗下,夏焉依偎着程熙,静静地享受着身边人的温热与自己浑身久违的舒爽,开心地说道:程熙,我突然想起了我给你送獐子的那天晚上! 程熙自然记得,揉了揉他的头发,略遗憾道:那天晚上原本就应该这样。 就是的!夏焉煞有其事地说,都怪小方!干嘛突然闯进来打断! 程熙无奈,但此情此景,他自然要顺着自己的夫人,便睁着眼睛说瞎话道:没错,都怪小方。 不知身在何处的小方:??? 片刻后,夏焉稍微冷静了一些,道:程熙,我们方才是不是有点过分? 嗯?程熙一愣,是说小方吗? 夏焉摇摇头,趴在程熙肩头,手指绕着他一缕头发,认认真真地说:在衙门的时候,是不是不太好? 程熙故意道:现在才觉得不好?晚了。 夏焉皱脸撇嘴,愧疚道:我当时没想那么多!也没想到真地会一发不可收拾。 那你是对自己不自信,还是对我不自信?程熙微微挑眉。 夏焉一怔,想通了这两句话的内涵,面色微红,神情更加自责。 程熙揉着他的后脑,道:已经发生了就别多想,日后我更加努力地做公务,偿回来也就是了。 夏焉心想没错,立刻也点头道:那我也要做一个名副其实的皇子,好好偿回来!下回若再遇上这样的情况他目光一闪,不好意思地将头埋在程熙肩窝,小声说道,我们就直接来这儿。 下回?程熙笑道,很想么? 夏焉立刻十分不忿地控诉道:你不是也很想吗?干嘛总说我?! 程熙道:我的确想,但我打算的是这几日挑个时候,在家里,等桐儿睡了,给你一些小惊喜,然后再与你万万没想到你竟会主动来衙门找我,可见还是你更想一些。 我才没有更!不要胡说!夏焉板起脸。 好了好了,不争这个了,我们平分秋色,不相上下,可以么?程熙将人搂紧,温声地哄。 夏焉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每每这个时候更是什么有用的话都无法再说,只会一句软而又软的这还差不多。 二人休息了一时,去太医院要了一碗避孕汤药喝掉,而后一同回家。 夏焉很喜欢小孩子,心中的打算也是要生不止一个,但现在桐儿毕竟尚小,他们还是得控制一下,而且他们也的确需要一些只属于两个人的时光。 果不其然,一回家就听见了震耳欲聋的哭声,原来是小桐儿睡醒后找不到爹爹,怎么都不依,不止不跟小发糕玩,还带着他一起哭,搞得全家人焦头烂额。 夏焉与程熙顿时自责,连忙抱住两个孩子好好地哄劝,认认真真地陪了一整个晚上。 两日后的黄昏,程熙派人回来说公务忙,不回家吃晚饭,夏焉便去找大伙儿吃,可是景澜和程有也都仍在朝中,景晚月和小发糕居然不知去哪里了,唯独能找见的小方和薛晨星却说他俩吃过了,还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夏焉以为是他俩之间有事,便自己走了,回房略无聊地匆匆吃过晚饭,去奶娘那儿陪了一会儿熟睡的小桐儿,然后去院里透气。 结果万万没料到,他刚一推开厅堂的门,就听嘭地一声巨响,五彩焰火升上天空,瞬间照得朝华园一片大亮! 接着,纷纷扬扬的花瓣从空中洒下,三个瘦长的年轻身影手持长剑施展轻功,于花瓣中飞来荡去,映出道道白亮的剑影,正是景晚月、薛晨星与小方三人。 夏焉:!!! 这是怎么回事?! 正疑惑间,欢快的曲调响起,丞相府的侍从们抱着笙管锣镲鼓等乐器喜气洋洋地小跑着走进,人马入院后分为两队,露出走在最后的、一身白袍锦衣的程熙。 面含微笑,手捧鲜花。 踏着乐曲、伴着光影,在焰火与花瓣的笼罩下目不转定地笑望着瞠目结舌的夏焉,一步一步向他走来,走到廊下时单膝一跪,双手送上五彩星点的花束,温声道:焉儿,我们再成一次婚好不好? 夏焉:!!!!!! 侍从们摇头晃脑,曲调更加激越,景晚月等人停了舞剑,站在程熙身后,各个一脸兴奋,饱含期待。 夏焉彻底懵了,气息更加不顺,却一瞬间明白了为何今晚大家都不同他吃饭,以及前几日建平帝为何会提到他们新婚。 其实他也考虑过是否应该跟程熙再举行一次婚礼,但也仅是想想,完全不似程熙这般,但凡想就会想透,还用花尽心思去实现。 胸口怦然,耳边热闹,满眼繁华。 他晕晕乎乎地站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觉得随时可能晕倒。 程熙等不及了,映在月光与焰火下的深邃双眸迫切地闪动着,道:焉儿? 啊、啊? 夏焉浑身一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两步上前取过程熙手上的花束,将他起来道:我答应我答应!你快起来! 程熙的笑意顿时浓烈,他站起来,双手握住夏焉攥着花束的手,躬身低头吻上去。 曲调拔高,景晚月等三人鼓掌起哄,一向谦虚内敛的程熙难得地直接表露出了不加遮掩的自豪与幸福,夏焉顶着红扑扑的脸与乱怦怦的心跳,既不好意思,又极为激动与享受。 一吻结束,程熙牵着夏焉来到大家面前,从怀中掏出一厚叠红包,一边分发一边开心地说:今日辛苦大伙儿,婚礼之后,我还有重谢。 夏焉侧首瞧着程熙,只见明亮带笑的双眸映着天上的明月与尚未褪尽的焰火光彩。 夜风正好,二人将竹席铺在院里,拎上一壶酒两个杯,坐在一起畅聊。 怎么又搞得这么隆重啊,又把我吓了一跳。夏焉靠在程熙怀里,一手拉着他从自己肩上绕过来的手掌。 隆重的事情自然要隆重地对你说。程熙笑道,我原本还有些担心,又是焰火你会厌倦。 不会啊,我喜欢看焰火。说完夏焉一顿,抬头看向程熙,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意有所指地认真说道,喜欢的东西,就是看一辈子也不会厌。 说得对。程熙低头与他对视,不仅不会厌,还会不满足。 嗯没错!夏焉使劲儿点头。 二人坐了一会儿,觉得累了,索性牵手躺倒,仰望清澈的夜空,回想一路走来,夏焉将种种感慨化作最直接的快乐,一股脑儿地对着程熙没头没尾地倾诉 原来你同父皇早就商量好了,连日子都订好了,居然瞒我那么久!而且父皇还给我建了府!难怪他要问我们住哪儿。 程熙侧身对着他笑,那么婚后你想住哪儿? 夏焉与程熙挨得极近,轻轻一动便能亲上,他转着眼珠想了想,道:都想住。 嗯?程熙一愣。 嗯。夏焉严肃认真地点头,在丞相府有大家,还有小发糕与桐儿一起玩,在如归暖阁和之前的新婚宅院有我们的回忆,如归暖阁还是娘亲呆过的地方,而父皇给我新建的府邸就像是我们的全新的家!各有意义,所以我都想住。 程熙恍然大悟,道:那就换着来,如此日子也会过得颇有新鲜感。 夏焉立刻开心地赞同。 其实圣上还同我说了另一件事。程熙道。 是什么?夏焉好奇地抬起半身,虽然惊喜很有趣,但他也实在不想总是被蒙在鼓里了。 你的前程。程熙一笑,圣上有意给你寻个差事,我也知道你心中有自己的抱负。 夏焉的双眼慢慢睁大。 只是还没定下来是什么差事,大约就在婚礼之后吧,圣上应当会询问你的喜好。 不用,不用询问!夏焉使劲儿摇头,信誓旦旦道,公务不能只凭喜好,更不能因为我是皇子就搞特殊,应当由父皇决定,我不管做什么都可以!或是、或是你觉得我适合做什么,你给我一点建议也行! 嗯。程熙笑着揉他的脑顶,那就到时再说,眼下先忙婚礼。 好!夏焉牵住程熙的手,快乐地畅想起来,那我要像你先前一样,亲自拟定我们婚礼的菜单,还要一个一个地试吃!婚礼的布置我要同你一起设计,嗯礼服要绸缎的,不要锦衣,锦衣虽隆重,但太厚了,绸缎更加潇洒飘逸!我还要把头发全部束上去,扎一个大金冠,再想办法把所有碎发都压平,我要在婚礼上和你一样玉树临风! 这是什么话?程熙哭笑不得,你已很是玉树临风了,我比不过你的。 不不不,还是你更玉树临风一些,我的面相有点像小孩儿。 这不是很可爱么? 可我不想要可爱,我想要英俊潇洒!夏焉认真地说。 但若我说,我就喜欢你这可爱的模样呢?程熙捞起夏焉的一缕头发。 夏焉微怔,接着在与程熙的对视中垂眸,低声道:那、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继续可爱吧。 程熙幸福地低笑。 夏焉满心激荡,不知怎的,突然抬起穿着绸裤与蛟纹白靴的一腿,唰地勾住程熙的腰。 程熙面露意外,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夏焉有点慌张,瞬间红了脸,接着顽强地理直气壮起来,腿上用力,将程熙勾得更紧,煞有其事地说道:程熙,你知道我的腿为何只长了这么长吗?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74) 夏焉对自己的身量和腿长一直很是在意,这点程熙明白,不知他此刻要说什么理由,便饶有兴致道:不知道,我洗耳恭听。 要说为夫。夏焉纠正道。 嗯? 要、说、为、夫。夏焉语气加强,夫君的夫。 程熙心中一动,大喜道:对,夫人说得对,为夫洗耳恭听。 嘿嘿。夏焉腿上使力,脚尖快乐地动着,凑得更加近了一点,郑重地说,因为腿长这么长,恰恰刚好勾住你。 程熙一震。 初秋的夜正舒爽,微风月光、周围树影、满地花瓣、盈鼻酒香。 程熙锦心绣口,此时此刻却再也不想说任何话,只将用一双闪光的眼眸瞧着他的可爱家伙搂紧,翻身压倒,深深亲吻。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朋友的古耽宫廷穿书甜文,有兴趣的读者大大可以搜索文名收藏一下哦。 《世子今天吃醋了吗[穿书]》BY五更天未晓 柳忆前脚高考完,后脚就穿进书,为活命他兢兢业业好几年,文武全才人设是勉强立住了,剧情却 大理寺少卿:小忆乃我心之所向。 三皇子:忆忆,我苦等你多年。 太子:柳忆吉人天佑,深得吾心。 说好的权谋小说,眼看着崩坏成全民修罗场? 当然,凡事有例外,在他变身万人迷道路上,齐王世子齐简,就是那颗绊脚石。绊脚石对他不假颜色不算,还时不时黑化变河豚: 嫌他诉不出思念之情,气鼓鼓? 见他和皇子多聊几句,气鼓鼓? 烦他与旧时同窗对饮,也要气鼓鼓? 面对昔时皎然软糯少年郎,今日满身是刺齐醋王,柳忆只想仰天长啸,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五年前欠你的生日礼物,我还上还不行嘛。 感谢读者大大蠢萌菌灌溉营养液X20,感谢大家订阅! 第98章 番外3 又是一年十一月初十,又是一个红红火火的嫁娶大吉之日。 清晨晴好,大齐皇宫宣政殿外,高台上设香案,长阶之下,身着红衫的侍从侍女们分左右列队,撑着喜庆的旗幡、捧着御赐的宝物、抱着笙箫竹管琴瑟鼓锣,面带喜色。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吉时到来,主角入场。 如归暖阁中,夏焉穿一身蛟纹绸缎喜服,头发全束,顶扎金冠,站在一面足有一人高的铜镜前不安分地左扭右扭,道:腰带是不是扎得太紧了?喜服要穿一天呢,我喘不过气背过去了可怎么办? 一旁的侍从侍女们不自觉地微笑,小方道:那殿下就放松些。 可是放松些腰线就不好看了!夏焉回过头煞有其事地说,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事情,任何一个细节都务必要做到最好! 明明才五年就两次了。小方故意道。 前头那次是阴差阳错,这次肯定就是最后一次!夏焉一下蹦到小方面前,挥舞拳头,你不许打趣我! 好好好,属下错了。小方笑着帮夏焉调整腰带,只松少许,既不会背过气去,也不会影响殿下的身姿。 夏焉打开双臂,让小方帮他摆弄,接着又紧贴铜镜,从脑顶开始一点一点地向下检查,自言自语道:头发丝都压下去了,眉毛也修整了,唔,好像有点淡,站在远处就看不见了。 扭头躬身,蘸了一点桌上的眉黛,将眉尾处轻轻一描。 再看面颊,昨夜激动得一整夜都没睡着,气色有些不足,他便又取出少量胭脂,在脸颊上缓缓推开,脸颊顿时便自然而然地白里透红了。 小方惊奇道:殿下作男子装扮的时候可是从来不上妆的。 平时无所谓,但今日不同,今日一定要以最有精气神的模样出现。而且这都算不上是正经上妆,只是微微调整。夏焉认真地说,我给程熙也交代了,让他也搽一点香粉。 他抬手抬脚上下蹦跳,彻底检查完毕,再问:如今什么时辰了? 小方道:距离吉时还有两刻。 哦哦,那刚刚好。夏焉站直身体舒了口气,努力收敛面色,闭上双眼平静了一会儿,心中默默地念道:今日,就是今日,他和程熙就要真真正正彻彻底底地成婚了。 此次婚礼极为隆重。 首先,夏焉与程熙分别从如归暖阁和丞相府出发,前往皇城宣政殿外敬天祭祖。 庄重的仪礼乐曲响起,飘上天空,飘向整个京城。 丞相府的马队长龙以新郎官程熙领衔,一路入宫,宫门打开,身在如归暖阁的夏焉收到消息,立即整顿出发。 两条宫道上,队伍弯弯绕绕,越过殿阁亭台,终于得以汇合相见。 二人骑在马上相视而笑,接着并过马头,十指相扣,挺胸抬头,在众人的簇拥中缓缓前行。 程熙穿着与夏焉同样款式的金冠红袍,个别处做了些别样的设计以示区分,跨在马上长发垂下,越发显得腰背挺直、肩宽腿长。 夏焉目不转睛地贪恋地瞧着,眼眸闪光,小声说道:程熙,你今天好英俊。 彼此彼此,你今日亦极为精致,可以说是当世无双。程熙赞道。 嘿嘿。夏焉开心地笑着,突然严肃起来,道,不对不对,你说错了,不是当世无双。 嗯?程熙一愣。 是当世一双。夏焉认真强调,幸福地对着程熙笑。 程熙明白过来,握紧夏焉的手,认同道:嗯,没错,你我便是这世上最好的一双。 到得宣政殿外,二人严肃起来,不再随意说话,下马后并肩站好平视前方,随着首领太监的唱念引导,在乐声与众人注目中行上铺着红绸毯的长道与台阶,首先拜过建平帝,而后来到香案前,焚香祝祷,礼拜天地。 首领太监展开卷轴,念了婚礼祭天祷文,礼袍响起,乐队换上欢快喜庆的曲调,二人原路折回宣政殿外,坐上装点华丽的马车,出皇宫,行过京城大街,前往丞相府拜高堂。 马车两侧车窗大开,百姓们纷纷出来看热闹,夏焉一手牵着程熙,一手使劲儿向外摇,满脸喜滋滋,程熙则两手握着夏焉的手,侧头望着他,宠溺而笑。 夏焉与百姓们打了一会儿招呼,回头看程熙,兴奋地问:新婚游街与当状元游街有什么不一样? 程熙道:一个坐马车,一个骑马。 还有呢? 程熙想了想,道:一个穿喜服,一个穿官服,乐曲也不一样。 心情呢?心情一样吗?夏焉好奇地问。 程熙笑了,状元游街,身后随的是同榜的榜眼探花,新婚游街,身旁坐的是你,心情自然大不相同。 哪个更好?夏焉闪着眼眸凑近。 程熙无奈道:你说呢? 嘿嘿。夏焉又不好意思又得意地笑起来。 程熙疼爱地抬手欲摸他脑顶,夏焉立刻闪身出掌护住,郑重道:不要碰不要碰!还没拜高堂没开酒宴,我的头型要保持好! 程熙无奈的笑意更浓,将夏焉的手搁在膝头拍了拍道:好,都听你的。迅速侧身贴近,低声道,反正今晚也得由我将它拆下,不急于一时。 夏焉登时脸红,皱眉提醒道:大庭广众的你收敛一点! 热热闹闹来到丞相府,正堂按民间婚礼的规矩布置,大红喜字遍布,红烛粗壮,张灯结彩。 建平帝、景澜、程有同坐高位,接受夏焉与程熙的跪拜、敬茶与改口。 夏焉与程熙收下长辈的红包,再行对拜之礼,便是正正经经地结为了夫妻。 二人牵手站起,程熙上前一步揽住夏焉的腰,躬身低头,吻住夏焉的唇。 宾客们鼓掌起哄大喊,鞭炮声噼里啪啦,酒席开宴,新婚夫夫回房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再次出来,一同招待宾客。 夏焉与程熙说好了,今日就要彻底欢乐,早已做了无醉不归的打算。 于是,一桌一桌敬酒过去,他很快便满脸通红微微出汗,但他高兴得很,一点儿也不介意继续喝,敬完了所有宾客后,又与关系最亲近的景晚月、小方、薛晨星、夏昭、韩梦柳等人专在后院重新开了一席,继续吃喝聊天。 一时间,大伙儿放下身份,只以朋友相处,谈天说地、觥筹交错,实在好不痛快! 然而夏焉的酒量不太行,头一个就倒下了,倒前还嘟嘟囔囔地说着胡话,歪在程熙怀里,抓着他的胳膊不放手。 程熙只好抱他回房休息,将人放上床,瞧着那领口微敞嘴巴轻努满面含春的模样,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头一次见到夏焉的醉态。 平日是一株亭亭静立的白芍药,如今便是一大朵肆意盛放的红牡丹。 同样饮了不少酒的程熙心头热涌,忍不住俯身缠上去亲吻,一向端方守礼的人,此次却连靴子都忘了脱。 华灯初上,新婚马车再次起动,从丞相府驶往重新翻修了一遍的他俩先前住过的宅院。 新婚之夜,他们选择在那里度过。 将本该在五年前就发生的事情好好补上。 丞相府宾客散去,热闹之后,几分空寂残留。 薛晨星独自靠在廊下,怀里抱着个醒酒的茶壶,双眼朦胧地一睁一睁。 片刻后,身边气息一紧,小方紧靠着他坐下。 今日夏焉大婚,小方终于不再穿一贯穿的黑衣了,而是换了身墨蓝色的武服,衬得身材更加挺拔,脸庞也英俊了许多。 小方对着薛晨星笑。 薛晨星迷迷糊糊道:怎么了? 小方说:我做禁军卫分队长,已经一个月了。 知道啊。薛晨星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你的实战评级拿了第一,领了禁军卫分队长的官职。突然说这个干嘛? 今日正好是一个月。小方强调道,伸手入怀,摸出一个纸封,发俸禄了。 呦吼,有钱了。薛晨星来了点精神,抬起身子道,多少钱呐? 他的本意只是好奇与开玩笑,但小方却极为认真,答道:就是要同你说这事。我算过了,除去日常零花,我干一年,就能在城东买下一座小宅,若要更大更阔气的,譬如城北这些宅院,则至少要三年。但是,若我中间做得好,或是立了功劳,说不定还能被奖赏一座宅院。 薛晨星:??? 好好的,怎么说起买宅院的事了? 小方将纸封拍在薛晨星手上,道:你拿着。 薛晨星:?????? 小方微微脸红,道:夫君的俸禄不是一向由夫人保管么? 唰地一下,薛晨星的脸也红了。 小方再道:程大公子成了婚,有了桐儿,晚月虽未成婚,但也有了小发糕,你们家就剩下你了。 薛晨星:!!! 小方双手攥了攥,一时之间,他竟有些不敢看薛晨星的神色,便偏开头盯着地面,紧张地说道:今夜我有两件事想做,第一,趁着正办喜事,索性喜上加喜,向你的两位爹爹提亲;第二,趁着大伙儿都高兴,咱、咱们俩是不是也、也该考虑一下有关生小宝宝的事? 薛晨星:!!!!!! 薛晨星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张开嘴,手下意识一松,将给足了小方底气的俸禄纸封滑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订阅! 第99章 番外4 被人告白的时候,若两情相悦,当一口同意;若略有好感,则答应处处;若全无想法,便坚决拒绝。 可若压根说不清楚心情呢? 在那个初雪素白之日,景晚月未婚有孕的消息震撼了整个丞相府,高挑挺拔的阵八方站在僻静的椀阁庭院里,站在他的面前,对他说你看看我怎么样,一瞬之间,薛晨星脑中一片空白,接着开始眩晕。 于是,他十分没出息地,惊慌失措地大叫着逃跑了。 逃回卧房紧闭房门,他不可置信地反复回想着方才的情景,回想着小方说话的语气和表情,脑海中的空白与眩晕渐渐扭成一团无论如何都解不开的麻线团,令他头痛欲裂、几欲抓狂。 他下意识地想要躲避。 可小方正随夏焉在相府养伤,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只得抬头不见低头见。 好在小方并未介意,也未执着追问,而是仍旧像往常一样,唯在两人单独相处时,言语动作会稍稍亲密一些。 那分寸拿捏得极好,若抗拒,则显小题大做,若接受,则是的的确确地更进一步了。 薛晨星就此认认真真地反思过。 老实讲,他不介意同小方亲密,但若说那是基于情人之间的亲密,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并非因为小方,而是因为他自己。 因为他突然间发现,二十多年来,除了非常单纯地以为他和景晚月有朝一日会按照大家说好的那样结为夫妻之外,他其实从未对所谓情人的关系有过丝毫畅想,亦从未对任何人产生过那样的情绪,故而当小方突如其来地说了那样的话,并有意对他做一些那样的事的时候,他便觉得茫然与惶惑。 动心、动情、爱慕、渴望 这些情绪,究竟是怎样的呢? 和小方在一起确实开心,继续这样在一起他也乐意,可这种开心和乐意与小方所说的、以及许多人追求和拥有的爱意相同吗? 若相同,那他为何会有疑问? 若不同,那他岂不是欺骗、坑害了小方? 初次被告白的少年人彻底乱成了一锅粥,薛晨星不仅想这个,还将从前没顾得上想的所有都彻彻底底地想了个遍 他,与程熙和景晚月自小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吃着同一个锅里的饭,喝着同一口井中的水,穿着同一个裁缝裁出的衣裳,一起读书习武,一起玩耍谈天。 可为什么,程熙和景晚月皆很早就有了明确坚定的想法,一个努力上进文武双全,一个远走边关磨炼技艺,而他却始终糊糊涂涂庸庸碌碌,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终日懒散,各方面都没太费劲儿,各方面也都只是差不多。 恋耽美 >前夫总想让我怀孕——太紫重玄(75) 就连谈情说爱也是。 程熙只在晴溪河上远远地瞧了夏焉一眼,就下定决心此生非他不娶,为了这段感情更是百折不挠;景晚月他虽没亲眼看见,但单从结果来看,亦是燃烧了自己的一切去追逐所爱之人。 反观自己,明明有个人主动来到面前,他竟还糊里糊涂、左右摇摆?! 往日读话本,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人! 薛晨星沉浸于巨大的自我怀疑之中,却挡不住小方一如既往地对他好。 有了告白作为前提,小方的每一个举动都不可避免地增加了许多别样的意义,从前大大咧咧、如今却极为缜密的薛晨星反复去分析那些意义,有时明显是刻意和过度的,但也在无形之中渐渐地愿意去接受和适应小方一步进过一步的试探。 牵手、摸脸、亲一下抱一把,甚至 一路得寸进尺,直到今日,小方终于要进行那最最重要、最最关键的一步了。 薛晨星也终于下定决心:稀里糊涂、半推半就了那么久,这一次,他要彻彻底底地把一切都搞清楚。 不仅为了自己,更为了小方。 木廊喜灯下,薛晨星拾起小方的俸禄纸封,将歪歪斜斜的身体坐好,面色郑重,认真地问:阵八方,你、你究竟喜欢我什么?那种、那种喜欢又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啊? 这没头没脑的一问当即让小方愣了,他抓抓头发,心中大惑不解:都要谈婚论嫁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薛晨星却很着急,双眼盯着他,双手推着他,催促道:快说快说。 我小方继续抓头,我喜欢你什么? 薛晨星重重点头,像是想从小方的言语中找到自己的价值。 我、我就喜欢你啊,你的全部,没有专门只喜欢哪一点。小方老实地说道。 薛晨星没听到想要的答案,蹙眉犹豫片刻,再道:那第二个问题,喜欢究竟是种什么感觉? 小方:??? 他匪夷所思地上下打量薛晨星,瞧着不像是喝醉,可偏偏问题又确实颠三倒四,他只好发自内心地回答道:喜欢就是喜欢的感觉啊。 薛晨星: 他与小方相识在夏焉证实皇子身份回宫之后的不久,至今满打满算四年多了,这是他头一回觉得二人无法沟通。 他满脸迷惑地盯着小方,痛心疾首道:你这样说,让我怎么同意你去提亲,又怎么同意与你那个? 小方:!!!!!! 什么意思?这问题难道是对他的考验?! 而他没通过?! 小方立刻紧张地站起来,不知所措地低头看着薛晨星,想说点什么补救,来回张了几次嘴却始终语塞。 薛晨星并不知道他的随意一语已令小方极为波动,仍旧纠结于自己的困惑之中,眯着眼睛试着理解道:也是,你我都没经验,这段日子亦是盲人摸象,答不出来也算正常,或许应当向有经验的人请教请教? 什么意思?小方更加莫名其妙。 薛晨星暗自想了想,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办法实在很好,终于兴奋地一拍手,抬眼笑对小方道:在发生那些最最重要的事情之前,把咱俩的关系和感情捋清楚,应该吧? 小方微一怔,接着点点头。 薛晨星再道:咱俩捋不清楚,找别人帮着捋,也应该吧? 小方再点点头。 想到了办法,薛晨星开心起来,咧嘴呲牙,起身将小方一拉,小跑着说道:那还不快走! 翌日上午,城北宅院。 扎扎实实地度过了洞房之夜与新婚清晨的夏焉和程熙并肩牵手推开卧房的门,一望院内,愉悦的笑容唰地一收,两人四脚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半步 庭院里,薛晨星和小方依偎着盘膝而坐,皆闭着眼睛,灰头土脸,频频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订阅! 第100章 番外5 主院待客小厅里,夏焉坐在桌边,面前摆着糖果、糕点、瓜子和香茶。 他一边嗑瓜子一边听小方说话,光着的双脚踩在绒毯上,时而勾在一起晃晃。 小方满面担忧,双手紧紧攥着茶杯,讲完昨晚发生的事,求救般倾身,问道:殿下,你说晨星他、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不会是 不喜欢我,不想同我成婚这句话怎么都不肯说出口,仿佛说了就会成真一样。 夏焉惊讶地看着小方,道:你们昨晚就来了?! 小方沉痛地点点头,亥时到的。 就一直坐在院里?!夏焉更惊讶。 小方嗯了一声。 为何不敲门喊我们?! 当时心里着急,未及多想,直接跳墙进来了,接着反应过来,你与程大公子正在洞房,我们怎能打扰。 那怎么不寻管家,让他给你们安排房间住下? 心中有事睡不着,想着能早点见到你与程大公子最好。小方道。 睡不着?那方才你们在做什么?夏焉扁起嘴不信任地说。 小方挠挠头,老实地答道:当真是一整夜都很清晨,太阳出来之后才有些扛不住了。 夏焉: 小方叹了一声,急切道:殿下,说正事吧。 哦。夏焉将糕点糖果往小方那边推了推,自己喝了两口茶,喃喃道,我觉得你说得很对啊,真正的喜欢就是喜欢这个人的全部,若仅仅是喜欢某一点,那当那一点没有了的时候,难道就不再喜欢这个人了吗? 可晨星觉得这答案不行。小方捏起一颗糖果,苦恼地看着。 唔?夏焉以过来人的姿态蹙眉揣摩,那难道他问的意思是,你当初是因何对他动了心? 小方一怔,只觉柳暗花明,连忙喜道:对对对!应当是这个!殿下,你快说说,你是为何对程大公子动心的呢? 嗯夏焉开始回忆,当时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眼前一亮,觉得他好英俊!说实在的,世上英俊的人很多,譬如小方你,还有太子哥哥、阿梦哥哥,但我却只对程熙动心,应当是因为他刚好是我心中最最希望的样子,故而一下就戳中了我。 小方仔细思索,喃喃自语道:可是从前我心中似乎也没有希望的样子 嗐,你从前没有,但那个人出现了,你就有喽!夏焉不以为然道。 书房,一脸舒坦怡然的程熙与满面急切期待的薛晨星对坐。 程熙道: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知道的,在遇上焉儿之前,我亦从未对感情之事有过丝毫想法。除了家人亲情、友人交情,看其余人都是一个样,有时瞧着旁的年轻人去勾栏玩耍或为情所困,我甚至无法理解。自嘲一笑,直到遇上了焉儿,我才明白其实我不是不懂不会,只是因为那个人还没来。也许从前脑中空空,但当那个对的人出现的时候,你的心便会在一瞬之间被填满,再也容不下其他。 薛晨星拧眉道:那你对四殿下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呢? 充沛深挚,百折不回。程熙笃定道。 说详细点。薛晨星不满意道。 程熙一怔,他从没有用具体的言语描述过对夏焉的感情,但仔细一想,真要描述,亦是件有趣的事,便思索道:我看到他便忍不住想要微笑,想要抱他,无论抱多久抱多紧都不够。我想看他各种各样的表情,开心快乐、茫然懵懂、无理取闹,总言而之,他无论做什么我都喜欢,想到能和他一直相处,我便觉我的人生是最好的人生,而他身上的每一处,甚至只是一个头发丝儿,亦都是无比可爱的。可以说,千万人中,他在我眼里,是最别致的一个。 别的人的英俊都仅仅只是英俊而已,但程熙会发光!只要他一出现,我就看不到旁人了。另一边,夏焉托腮认真地说,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哦,就算他不出现,我也总会想着他!譬如看到好吃的东西,我就会想留一些给他,在街上看到好看的衣裳威武的佩剑,我也会想象他穿戴上的模样!总之,就是想把自己觉得好的都给他,或是与他分享!两个人不可分割,这应当就是喜欢的感觉吧。 小方再挠头道:殿下说的这些我也有,但是似乎不及殿下这般强烈。 那时因为你们还不够亲近。夏焉靠近小方,煞有其事地说,我和程熙还没有确定关系的时候,虽然也相互喜欢,但的的确确是觉得好像隔着些什么,就连说话有时都不敢说透。但确定关系之后,尤其是脸微微一红,那个了以后,我们就彻底坦诚了,再没有任何顾忌地向对方展示着全部的自己,感情自然就前进了好大一步! 小方摸摸下巴,所以说,是要那个? 夏焉使劲儿点头,最开始的时候,可能有一个人会害羞抗拒,但只要你坚定你俩是真真正正相互喜欢的,那就大胆去做!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小方苦恼道,我很坚定,但晨星他 书房。 薛晨星抓着程熙的手腕,瞪着眼睛道:你说说,我为何会有这么多胡思乱想?究竟是因为我不喜欢小方,还是因为我这人有问题?! 程熙摇头一笑,都不是。 那是什么?薛晨星焦急道。 程熙不紧不慢道:是恰恰相反。 嗯?薛晨星古怪地看着程熙,崩溃道,哎呀我的程大公子,您别卖关子了行吗?! 程熙拍拍他的手背,我的意思是说,你不是有问题,也不是不喜欢小方,而是恰恰非常喜欢,才会如此纠结。至于你纠结的其他事,应当是因为年龄到了,不再甘于懒散,开始对自己有所要求,这是好事。 我、我喜欢他?薛晨星磕绊道。 程熙点点头,你想想,若是旁人对你告白,你可会如此纠结? 薛晨星一怔。 你再想想,我与焉儿当初,不也经历过这样的纠结吗?即便焉儿贵为皇子,却依旧质疑自己,怕配不上我。我亦是,虽面上淡然,但实际上早把焉儿身边譬如小方、宋益这等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警惕了一遍。喜欢一个人,有时的的确确会不自信,会觉得对方极好,而自己不行,只要过了这段时日,或者做些什么增进了感情,就会好的。 做些什么增进感情?难道是要 薛晨星再怔。 那、那万一做了之后发现不对 你已如此谨慎,反推可见,不可能之人,你压根连想都不会想与他做些什么。 薛晨星:!!! 程熙再道:不妨假设,若小方离开了,不再同你好,或是他转头同其他人好 薛晨星:!!!!!! 午时,冬日晴光朗照。 两对四人从小厅与书房出来,站在庭院中。 夏焉与程熙相视一笑,再笑看身边的人。 夏焉趿拉着靴子,踮起脚捂住嘴小声说:小方你不要怕!加油! 程熙则以手肘暗暗一怼薛晨星,侧身低声道:晃荡了二十多年,如今便是你成长之时。 薛晨星与小方便也对视,很快纷纷红了脸。 接着,小方走上前,薛晨星仿佛受到了感召,面色一沉,眼神坚毅地快步跑上来,结结实实地将小方一抱,郑重道:我、我想通了我喜欢你。 小方浑身一震,露出大惊大喜之色,感慨地将薛晨星紧紧回抱。 宅院影壁处。 夏焉抱着程熙的胳膊,对小方与薛晨星道:你们当真不留下吃午饭吗?新请来的厨子技艺可好了! 小方笑着摇头,多谢殿下,下回吧,今日我想回相府向晨星提亲。牵着薛晨星的手一用力,薛晨星开心地笑着。 那好吧。夏焉道,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作别后,夏焉与程熙牵手对视,眸中闪着心有灵犀的幸福光芒。 晨星都问你什么了?夏焉道。 程熙笑道:应当与小方问你的一样。 那你怎么回答的? 应当也与你的答案相同。 程熙双手环住夏焉的肩,夏焉满心欢喜,使劲儿一蹦,跳到程熙身上,再双腿一勾。程熙托住他,抬头道:这么开心吗? 夏焉搂着程熙的脖子,故意道:小方和晨星好事将近,我当然开心。 只因为这个?程熙眉梢一挑。 夏焉晃晃脑袋道:你说呢。 程熙誊出一指点了下夏焉的鼻尖,道:我的焉儿刁滑了。 那我的程熙也变刁滑了!夏焉不依不饶道。 阳光洒满,衣衫暖绒,程熙无奈一笑,抱着缠在身上的人向院里走去,任由傻乎乎的情话继续无休无止地说着。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