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耻之徒(GL)》 LianDanmEI.COm >有耻之徒(GL)——讨酒的 《有耻之徒》作者:讨酒的叫花子 文案: 沐青上山静修,途中捡到一只狐妖。 狐妖当晚就化形了,妖冶美艳,纤腰玉腿不着寸缕,无骨似的伏趴在她身上,蓬松的尾巴散漫地轻晃摇动。 沐青: 正派宗师x不受教化九尾狐 1、师徒文; 2、另类养成狐妖,修真背景不修真。 本文原名《无耻之徒》,因不合规范改了。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沐青,白姝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师尊怎么脸红了? 第1章 昆山 元月,洛城昆山。 山间寒风不绝,纷扬的雪愈发大了,都快将光秃秃的树枝压弯在地,放眼望去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山头的梅花依旧傲然,艳红遍布四处。 崎岖的山道上,身穿白衣的女子几乎与满山的雪融为一体,很难被发现,她怀里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一步一步踩着雪,不慢不紧地朝山上走。 女子名叫沐青,是浮玉山的女修士,凤灵宗的二长老,此番是来昆山静修,怀中的白狐是途中捡的。 白狐背上受了伤,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焉头耷脑地安生趴着一动不动。 严冬的昆山寂寥,万籁俱寂,空阔的山谷间仿佛只有这一人一狐存在。风有些大,寒冷刺骨跟刀子似的直刮,白狐应当是有点怕冷,便往沐青怀里拱动了下,蓬松的尾巴收起搭在身上,再将自个儿卷成一团。 沐青垂了垂眼,不着痕迹瞧了下,没做理会。 山道蜿蜒曲折,上到山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彼时的天色已昏暗,夜幕就快降临。 梅林深处有处简陋的屋子,推开房门,里面已经四处蒙尘,沐青顺手就施了个除尘咒,一瞬间把这里变得干干净净,然后抬脚进去。 把白狐放在床上,施咒治疗。沐青修为高,治一只小狐狸自然不在话下,只是这只白狐身上已经带了妖气,不能与普通狐狸相提并论,伤得还挺重,一次治不好,得留几天。 门一关,四面的墙壁将外头的严寒风雪遮挡住,里面就没那么冷了,白狐在棉被里窝了许久,待稍微有了些许力气,才倏地将脑袋拱出被子。 屋子里光线太黑沉,沐青起身点灯,昏沉的光线照在她脸上,镀出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生得好看,身形高挑气质出尘,自有一股轻灵之气,连点灯的动作都带着淡然处之的闲适,瞥见白狐露出脑袋,只用余光瞧了下,倒没过多关注。 点完灯,她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已经彻底天黑,待掸去身上的落雪才进门,原本没精打采趴着的白狐倏地惊醒,尾巴一扬,不由自主地摇了摇。 沐青依然没有看它,而是兀自做自己的事,先忙活了一阵,再用传音符给宗主回话,大致是在禀报自己今日的行程,通知宗里已经抵达昆山。 白狐歪着脑袋好奇地盯着,见沐青说完话的刹那间,传音符突然化为灰烬,当即瞪大了眼,疑惑不解地看了又看,跳下床,小心翼翼地走到沐青面前,试探地用爪子去扒拉她。 沐青这才有所回应,低了低眼,问:做什么? 白狐闻声抬头,直直瞧着,像是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晃动了两下尾巴。 有的妖兽没化形之前一直藏在深山野林,未曾受过教化,没有接触过复杂多变的人世,宛如还不会下地走路的孩童,更多的是保留着原有的兽。性。它放下了爪子,绕着沐青走了两步,用脑袋拱了拱对方,有点讨好的意思。 或许是在感谢救命之恩。 沐青收回视线,依旧不予回应…… 白狐还挺通人性,吃过东西后又回到床上倦懒地趴着,它没有趴在床中间,只占了床角的一小块地方,剩下的留给沐青。 沐青在蒲团上打坐,阖眼静修。 这一坐就是一个时辰,都不带动一下的,修行之人讲究清心寡欲,不为外物所扰,静心打坐是基本功,一个时辰不算久。 等不到人过来,白狐尾巴轻晃了下,起身,过去,到蒲团边卷起身子趴下,把尾巴落到沐青腿上搭着。它倒是一点不生分,这才半天,就主动巴挨上了,而且还时不时就轻轻扫动一下尾巴,丝毫不安生。 沐青眉头微蹙,可到底还是没理会,继续闭着眼睛,直至静修结束,才出声说:把尾巴放下去。 白狐偏头,非但没有把尾巴放下,还再次不懂规矩扫了扫,都快缠到她的腰上。沐青用手拂了一下,将它乱动的尾巴挡开,低低说:安生些。 它才没动了,将尾巴放下来。 不过安分只是一时的,兴许是在这了无人烟的荒芜之地待得太久,见到人就觉得新奇,白狐总是有意无意地想亲近沐青,不论沐青做什么,它都形影不离地跟着,走哪儿跟哪儿。 就连去山洞的温泉池洗澡,它都步步紧跟。 山洞就在不远处,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 沐青每年都会来这里静修,对周围的地形早已熟稔,她没有阻拦白狐跟着,径直走在前面,等真进了山洞,先将石壁上的火把点上,再一个不注意,伸出素白的玉指在白狐身上轻轻一点,直接把白狐定在池边的大石上。 其实白狐是只母狐狸,就算跟着一起下水也无所谓,当年沐青才进凤灵宗当弟子那会儿,七八个女弟子挤一间房睡觉,洗澡只能去澡堂洗,都是女的,没什么好避讳,何况这还只是一只没化形的妖兽。不过这都是以前了,陈年旧事,如今的沐青可是修真界第一宗师,哪可能还让旁人与自己一块洗,妖兽都不行。 白狐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就感觉自己动不了了,琥珀色的眸子瞬时紧缩,半晌,好像明白了这是沐青下的定身术,随即委屈地呜呜叫,声音又低又弱。 沐青不为所动,只道:安静待着,很快就回去了。 白狐小声又呜了一次,可惜动弹不得,叫也没用。 沐青本来可以将它留在屋内,独自过来就行,但还是让其跟着,她自己都想不通缘由,大概是一时心软,正如下午在山腰处会费力把奄奄一息的它救下,还带到山上医治。 池边的大石呈倾斜状,白狐在斜面的一边,正正背对着温泉池,后面的一切都看不见,只能瞧见四周的石壁。 燃烧的火在跳动,将池边的身影照在石壁上,白狐正在极力尝试挣脱定身术的束缚,可不论怎么试都没用,它有些泄气,最后干脆放弃了。 可不经意间,它忽然瞧见了石壁上的影子,知道能从那里看到沐青在做什么,霎时好奇地盯瞧着。 温泉池不停地往外冒热气,整个山洞雾袅袅的,沐青没在意这些,径自脱衣下去,温暖的水漫过胸口,暖意乍然袭遍全身上下。 她背抵着池边歇了会儿,才慢悠悠掬水往光滑白皙的脖颈间浇。 这般阴冷的天,在热水里泡着会舒适许多,不多时,待洗得差不多了,合上眼小憩片刻。 山洞里安静异常,除了外面呼啸的风声,就只有缓流的水声,沐青屏气凝神,小憩的同时运转了下灵力,就在她快要运转完毕的时候,忽然噗通一声响。 一睁眼,就瞧见本该定在池边大石上的白狐落水了。 应该是不会水,白狐急急地在池中扑棱,可惜什么都抓不到,只能往水里落。 沐青拧眉,不知道这孽障是怎么解开定身术的,见它就快完全沉下去了,顺手一捞,将其从水中提起来。也许是被吓到了,白狐竟然轻而易举就从她手上挣脱,再用尾巴卷住她的手臂,就那么借力一跃,直接用两只前爪勾住了她的脖颈,死死地抱着。 不仅如此,还将尾巴卷在沐青身上。 沐青俨然没料到这一遭,这么多年了,其他人连近她身都不能,今天不但被一只还没化形的狐妖破了灵术,还被对方严丝合缝抱住。 她一时愣了,须臾,才习惯性地沉声喝道:放开! 以往在凤灵宗,她严肃时就是这般对待宗内的弟子。她向来正派清冷,皎皎如明月孤高,严苛起来简直要人命,是以凤灵宗的弟子们多多少少都对这位沐宗师持有畏惧敬重之心,莫说呵斥了,就连她皱一下眉大家都会识趣地不去招惹。 然而白狐不懂,非但没有一丝自觉,反而愈发放肆,更加用力地勾着,后爪还蹬了蹬。 毕竟是妖兽,怎么也开了灵智的,这样不太合适,沐青不好跟一只没受过教化的孽障计较,念及它什么都不懂,只好动手把它拉开。 可就在此刻,意外横生。 不知是太过惊怕还是怎么,狐妖竟一下子就化形成人了。 火光在这时忽地一闪,山洞内倏地暗沉了两分,沐青还没来得及回神,就感觉到一具暖热柔软的身子紧紧贴合着自己,刚化形的狐妖身无余物,就那么光裸着,纤腰玉腿不着寸缕,无骨似的趴在她身上,温度灼。烫。 应当是化形来得太早,时机不对,导致白狐化形不够彻底,耳朵和尾巴还没能消失,而且那尾巴还随着她身形的改变而变大了不少,比之前更为灵活。白狐迷茫地眨了眨眼,散漫地轻晃摇动了下尾巴,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自己化形了,就下意识动了动。 她还不适应人的躯体,本来是想支起身子的,结果只轻轻扭动了下。 与之紧贴在一起的沐青登时身形一僵,怔愣在原地。 第2章 孽障 这般亲密无间的姿态,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温热气息,何况是她那样乱动,突如其来的触感像烧红的烙铁,热烫得令人害怕。 狐妖生得美艳,头发是银白色的,与本身的皮毛颜色一致,红唇细眉,一双桃花眼顾盼生情,细腰不足盈盈一握,胸前的两弧饱满,一双长腿玉白修长。 她周身都被水浸湿,妖冶的脸颊也在淌着水,由于一直不松开,她双手还死死抱着沐青,脸也伏在沐青颈间,应该是还沉浸在落水的余惊之中,脸色吓得微白。 深居山野的妖怪不知人间事,更不懂礼义廉耻,骨子里兽性不改,举止就分外越距,不仅乱动,紧接着还把沐青抵在池壁上,尾巴倏地入水缠在对方腰间。 沐青当即回神,将白狐一把推开。 白狐不曾防备,一下子倒进水中,温泉池水面荡漾晃浪,溅起些许水花。 然而很快,她湿漉漉的从水里直起身来,手扶着池边,睁大桃花眼不解地直直看着沐青,红唇一张,喉里溢出细碎的呜呜声,很是委屈,随后又凑过去,用尾巴紧缠住沐青推自己的那只手,脸上的神情透露出不满,不过没有要伤害沐青的意思。 白狐浑身都是水,头发湿答答垂在胸前,恰恰将不该看的地方遮挡住。 沐青心里一紧,待瞧清楚眼前的场景,慌乱地别开脸,挣脱尾巴的钳制,手一挥,隔空照明的火把灭了,山洞里立即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仅洞口处泄进微弱的月光,但不足以照亮里面。 离远点,她沉声说,别挨过来。 白狐一怔,疑惑了片刻,还是要过去。 可没等靠近,再次被定住。 眼前有什么倏尔闪过,窸窸窣窣一阵过后,一只手伸过来把她捞出去,对方只抓着她的肩膀,没有触碰其他地方,在出水的刹那间将外衣裹在她身上。 这日夜里,从山洞回到小屋,白狐是被裹在外衣里抱回去的,沐青一点都不温柔,一进门直接把她扔床上,然后找了身衣服给穿着。 白狐穿衣服那会儿倒是省心,安生老实,穿好之后就不太规矩了,沐青一出去,她就胡乱地把衣襟扯开,一件一件地扒开细细地看,稀奇万分。 以前从来没穿过衣服,她不明白为何要在身上套这么多层软布,而且她对自己化形后的身体也好奇得很,想要瞅瞅到底什么样,于是两三下就把外衣扒掉。 有的妖怪刚化形就是这个样子,懵懂无知,苛责也没用,他们习惯了本体,哪会凡人那一套,莫说穿衣了,不少妖怪化形后连走路都不会。 沐青推门进来就撞见这一幕白狐全身上下只剩亵衣,双腿半跪地坐着。 听到吱呀的开门声,白狐的耳朵不由自主地动了下,尾巴高高翘起,不住地摇晃。她停下了扒亵衣的动作,抬头看来,撞进沐青眸黑如墨的眼中。 端着热茶的沐青僵硬如木头,杵在原地憋了半天,斥道:孽障! 白狐似懂非懂地瞧着这边,偏了偏头,似乎是在思索这两个字的意思,一会儿,有样学样,口齿不清地说:孽障 沐青当即沉下脸…… 一人一妖的相处不大愉快。 白狐总是巴挨着沐青,黏乎得紧,沐青却不愿意与她有过多的接触,打算让她明早就离开,就故意冷落。可惜白狐没眼色,照旧一直跟着,由于不适应人形状态走路不方便,她便变回本体在沐青周围守着,不肯远离一步。 白狐名唤白姝,她只知道自己叫这个名字,却记不得怎么来的,山中修行的日子太过漫长,许多年的事早已忘记,连自己修行了多少年都想不起来了。 沐青是她见过的第一个人,救了她的性命。 她趴在床头,侧头看着旁边。 旁边的沐青早已睡下,且睡前划出一道结界,将她堵在床内侧,不让之近身。 歇一晚,明早自行离开。 因着在山洞里被破了定身术,这次沐青特意将结界加强,白姝试了好几次,当真是牢不可破,完全过不去。她抬起前爪又试了试,像拍在一堵虚空的不可跨越的墙上。 她把尾巴卷起来,胡乱地拂了拂,在结界上轻拍了几下,还是过不去,折腾了一会儿,渐渐有些气馁,但又没睡意,她窝在被子里翻来覆去,也不知何时睡着的。 下半夜的昆山风雪更甚,寒风凛冽呼啸,简陋的屋子不足以抵抗这样的暴肆,好似随时都会垮塌一般,直至天亮时分,风雪才渐渐停歇,万物空寂。 沐青就是在这时候醒的,甫一睁眼就感觉到不对劲,怀里的温热简直烫手,白狐蜷缩着,还用尾巴缠住她。 这孽障竟然再次破了她的灵术,睡了那么久,她醒了才察觉! 亦在这时,白姝也睁开了眼,想都没想就又化形,遵循本能地在她颈间蹭了蹭,还挨过去给她舔毛。 感受到颈间的湿热,沐青猛地把她推开。 白姝没有防备,冷不丁被推开撞到了受伤的背,吃痛一阵。 沐青赶紧起开,咬咬牙,想训斥两句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她修道这么多年,哪经历过这种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生气还是羞耻,即便是两个女人,适才的行径也未免太亲昵了些,真是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2) 白姝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一脸迷茫,知晓这是生气了,却想不通为何生气,狐狸舔毛示好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这是天性使然。 她不明白沐青反应为何这么大,感觉到背后痛,便委屈地说:阿姝痛 边说,还边推开被子朝沐青爬过去,沐青赶忙喝止:别动! 好在这回她听话,没动。 痛她又说,眉头都拧到一块儿了,不像是装的。 她背后的伤是摔的,从悬崖上摔下去差点死掉,伤势很重,要不是昨天被沐青搭救,早就一命呜呼,现在伤口还没彻底痊愈,刚刚又被重重撞了下,痛是肯定的。 沐青神情微动,念及她初初化形不懂人情世故,还是作罢,背过身,说道:先把衣服穿上。 昨晚教过穿衣服,白姝赶忙把衣物套上,她分不清中衣外衣,胡乱往身上套就是了。 穿了。她讨乖地拉了拉沐青的袖口。 沐青转过身,瞧见她把自己乱裹一团,神情顿时复杂,憋了会儿,还是帮着理了理,然后运转灵力给她疗伤。 化形后的妖怪成长得快,一点就通,譬如白姝昨晚还不会说话,光听沐青讲,今早竟会说一些简单的词句了,而此刻沐青给她疗伤,当灵力在身体里运转时,她便记下了,不等沐青收手就自行运转起一股力道。 沐青惊讶,结束后立马收回灵力。 白姝眨眨眼,不解地看着,疑惑怎么不继续。 沐青说:可以了。 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抓起沐青的手,用脸蹭了蹭,就像她还是本体那样,以表谢意。 沐青神色有点不自在,不过还是没抽开手,任由她蹭。习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改掉的,当了那么多年的狐狸,哪能一晚上就彻底改变。 白姝还算知趣,蹭了两下就放开,从床上下来,不再得寸进尺。 。 外面的雪停了,天空万里无云,没有太阳,阴沉沉的,昆山地势险要,从山顶悬崖处往下望,只能看见无尽的深渊,放眼远眺,除了浓重的云雾和林立的山头,再也看不见其它景象。 今朝的梅花比昨天开得更艳,葳蕤盛放,破败的屋子显得格格不入。沐青去隔壁煮了米粥端过来,跟白姝一起吃,自觉吃得差不多了,问:吃饱了吗? 白姝双手捧着碗把最后一口喝掉,将空碗推过去,摇摇头,还要。 沐青只得再给她盛一碗。 白姝没吃过凡间的食物,以前都是自己捕猎,现下连米粥都觉得美味至极,一连喝了四碗都还不够,她不会用筷子,只会捧着碗喝,喝碗了还要舔舔碗的边缘,吃相实在没眼看。 沐青皱眉,可到底没说什么。 一小盆米粥很快见底,连一粒米都没剩,比脸都干净。 沐青默了片刻,还是问:饱了? 白姝瞅了眼干净见底的碗,勉勉强强地点头,吃饱了 沐青起身,那走吧。 真是一点都不委婉,直接就赶人离开了。 白姝一愣,以为自己理解错了,惊讶地抬头。沐青毫不迂回,又说:本来你的伤要三四天才能痊愈,但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那该离开了。 虽然没搞懂怎么痊愈得这么快,但沐青本就没打算久留她,何况她已化形,光是昨晚就闹出了那么多事,哪还能留着。 言罢,再看向白姝,态度比较坚决。 白姝一把抓住她的衣袖,不住地摇头,念道:不走阿姝不走不离开 沐青不为所动。 白姝还是看得懂脸色的,知道这是真让自己离开,她再次摇头,可是不太会说话,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能焦急地说:没饱,没饱,不走 第3章 讨好 这孽障倒是机灵,欲借此死赖着,可惜沐青一贯冷情,救她性命已是善心大发,不留就是不留。 白姝就那么被赶了出去。 沐青还算仁义,至少让她饱饭一顿,这昆山之上除了梅花就是石头白雪,贫瘠荒芜,不适合久待,既然化形成人了,去尘世间历练一趟也不错,亦或去外面见识一番,总比困在这偏僻一隅强。 将人赶出去后,沐青在屋子周围加了一道结界,这回使了十成十的实力,牢不可破。 白姝不明白为何要赶走自己,明明早上都还好好的,她固执地守在门口,朝里面喊:不走不走阿姝不走 她会说的词句少得可怜,孤零零杵在门口半天,就会喊这么一句。 沐青置若罔闻,盘腿坐在蒲团上静心打坐,不为外物所扰,从头到尾连眼皮子都没掀开过。 山顶向来严寒,冷风裹挟着鹅毛大雪呼啸,不多时就堆出厚厚的一层白,几乎将门槛盖过,白姝头上肩上都落满了雪,她虽是妖,但还是畏冷的,毕竟稀里糊涂就化形了,还不会用妖术抵御寒冷,只当自己是以往那只吸收天地灵气的小狐狸。 她不死心,执拗地守着不离开,起先还会喊两声,慢慢察觉到沐青压根不搭理自个儿后,就不再浪费力气,聪明地跑到屋檐下蹲着躲雪。 一人一妖就隔着一道结界僵持,从清晨到天黑。 大雪不曾停歇,已经堆到小腿肚的位置,白姝又冷又饿,朝里面瞅了一眼,沐青还在打坐,阖眼静修不动如山。 她有些颓丧,连尾巴都耷拉下来。 沐青在这时睁开眼,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瞥了下门外,由于门的遮挡,只能瞧见对方小半个身子,以及垂在雪上扫来扫去的蓬松尾巴。 那尾巴当真一刻不消停,一会儿扫动,一会儿在雪上拍两下,感情是在打发时间,无聊消遣罢了。 沐青收回目光,起身,依然不予理会,去隔壁灶屋生火弄吃的。 门外的白姝一下子竖起耳朵,倏地把尾巴收回去,从门后探出脑袋窥视,生怕沐青会出来把自己赶得更远似的。 沐青连眼神都没匀一个,径直走进灶屋,出来时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面条就是清水面,连青菜都没一根,更没油水,味道定然不咋样,可在白姝眼里那就是山珍海味,她早就饿了,现在看见什么都好吃。 可惜沐青非但不请她共食,还腾地把门关上,彻底将她阻隔在外。白姝怔了怔,随即再次垂下耳朵和尾巴,大抵是有点伤心,她是深居荒山的妖怪,不懂遮掩,把七情六欲表现得很直白。 天黑了,今夜无星无月,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 落雪已堆得老高,寸步难行,四周的梅树枝干上全被皑皑白雪覆盖,大部分艳丽的红亦被埋在白色之中,屋里不知何时亮起灯,昏黄微弱的灯光从窗户里泄出,落在厚实的积雪上。 灯花快烧尽的时候,沐青过去挑了挑,灯火瞬时变亮了一些,她放下竹片,正打算倒杯热茶喝,却发现窗外闪过一抹影子,手下顿了顿,当做没看见。 热茶腾腾冒热气,刹那间白雾氤氲,她半垂着眼,举杯喝了一小口。 窗户下方,白毛尾巴一晃而过。 沐青又低头喝了口热茶,细白的手指把住茶杯,好似察觉不到。 那孽障造次,真当她瞧不见一样,再胆大地晃了晃尾巴,连耳朵也露出两个尖儿。沐青垂了垂眼,放下茶杯,一直不做搭理。 白姝就是故意的,想让里面的人发现自己,可沐青心里门儿清,哪不明白这是何意,她兀自做自己的事,直至快子时了才踱步过去。 这时白姝坐在窗下的结界外都快睡着,警觉到有人过来了,心下一喜,还没来得及高兴呢,里面的人伸出手径直把窗户给关上了,绝情到底。 她不知所措地反应了一会儿,赶忙从雪地里爬将起来,屋里熄灯了,陷入黑沉之中。 这一晚的天气分外暴肆,冰冷顺着皮肤往骨子里钻,屋里不再有任何动静,应该是睡下了。白姝没有地方可去,也不想走,于是就在窗下化作原形,将自己裹在单薄的衣服里抵御寒冷,就此熬了一整夜。 她本就是昆山上的妖兽,长年累月生活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之中,在外面睡一夜也无妨,只是山间的风雪太大,飘扬的雪很快就把她完全掩埋住。 翌日沐青没有一早就出门了,等白姝睡醒爬出雪地,屋里早就空荡荡,她不知道沐青出去了,被结界挡住,以为对方还在里面,便安静走到门口等候。 门一直没开,日落西山都还紧闭着。 白姝又冷又饿,无奈之下只得先去觅食。 。 戌时,沐青才缓步回来。 她今日去了梅林尽头的悬崖处,在那边走了一遭就已这么晚,远远瞧见屋子周围没人,以为白姝离开了,便收了结界。 进屋,点灯。 外头风声依旧,大雪不减。 宗主利用传音符传来问候,问今朝过得怎么样,絮絮叨叨地交代了几句,聊表关切。沐青一贯不喜欢啰嗦,简短回道:劳烦宗主挂念,一切安好。 等宗主再次传音过来,话唠地又问两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她只把话听完,没有再回,绝情得很。 宗主也自觉,不讨人嫌,之后没再传音来打搅。 半刻钟后,沐青熄灯就寝,只是刚躺下,突然听见窗外窸窸窣窣一阵,她惊觉,偏头望过去,却瞧见窗户上有一道小小的身影。 是一个正在吃力地往上爬的毛团子,她两只前爪紧紧扒在窗沿上,后爪则吊在半空中,虚空地踩了几下,终于借着尾巴的力爬了上来。 除了白姝还有谁。 昆山太高险,山顶除了梅林就没别的,莫说食物,大冬天的连一株草都难寻到,得下到山腰或山脚才能找到吃的。她去了一趟半山腰,找了半天才找到几个野果子,自己吃了一大半,留下两个带回来给沐青。 知晓结界被撤了,她打算撬窗户进去,孰知刚爬上去站稳,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拉住,往后一仰再次倒进雪地里,摔了个四仰八叉,怀里的野果子骨碌碌滚远。 白姝赶忙去追果子,追到了,抱在怀里慢腾腾爬回来。 结界又重新加上,她靠近不了,里面那人铁了心要让她离开。她也不泄气,一只爪子抱一个野果子靠着结界坐一会儿,歇够了,将藏在窗下的衣服扒拉出来,跟昨晚一样藏在衣服里睡觉。 屋里,沐青往窗户那里望了眼,见完全没动静了才睡下。 第二日醒来时天刚蒙蒙亮,今儿沐青不会出去,大清早就起来打坐静修,等静修完毕已然大天亮,太阳都升到半空中了。 她没打开窗户,只把门推开。 然而一开门,瞧见大门口齐齐整整放着两个通红的野果子,登时愣住。 屋子周围都没白狐的身影,不知去了哪儿。 她半低着眼看了会儿,还是没拿果子,不接受这份心意,只是这次开了门以后没再关上。 白姝很早就去了昨天采果子的地方,打算早早觅完食回去,只不过她运气不太好,冬季最严寒的时节外面哪还有吃的,连野兔都躲在洞里不出来,把半山腰都找遍了还是没找到食物,最后只能去山脚。 去一趟山脚不容易,来来回回就是一天时间,她在山脚找到了不少吃的,饱餐一顿,最后抓了一只野兔子带上山当储备粮。 回到山顶已是下半夜,以为沐青早就歇息,孰知屋子还亮着灯。 结界还在,白姝识趣到窗下趴着,这回连窗户都不扒了,知晓自己肯定进不去。 她安安静静地抓着储备粮睡觉,不打扰里面的人。 正在灯下看书的沐青身形一顿,良久,才翻了一页书。 灯不知何时熄的。 门口的两个野果子一直放在那里,得亏这一天没下雪,否则早被埋进雪堆里了。 白姝晚上就在窗下睡觉,白天就到门口坐着,无聊了就偷看屋内打发时间,她倒是有耐心,不急不躁一坐就是一整天,偶尔还会自言自语,都是跟沐青学的,东一句西一句,也不知到底在说些什么。 沐青不着痕迹瞧了门口几次。 白姝把野兔子抱在怀里,当珍宝似的,打算等天黑了就吃,这可是她一天的口粮,吃完正好睡觉。 野兔子害怕得抖个不停,动都不敢动。 饿了白姝对它说。 幸亏野兔子听不懂人话,不然非得吓晕过去。 饿了,没饱。白姝用白皙的手指戳戳它的背,然后朝屋里看了一眼,她把这句话说得很大声,有意说给某人听。 此时沐青正好在喝茶,闻言,动作都停住,不咸不淡地往外看去。 门外那孽障像是没察觉一般,在这时把脸别开,一会儿,见沐青没其它反应,便再次大声地说:没饱,不走,不离开! 第4章 僵持 一道门横亘在中间,把僵持不下的人和妖隔开。 须臾,沐青低头啜了口茶,一如既往的淡然闲适,对于外面的闹腾充耳不闻。 白姝不大高兴,觉得这人绝情,兀自气了半刻钟,继续逗耍野兔子,时不时还低头嗅一嗅,张嘴作势要咬,看样子是真饿了。 野兔子吓得像抖筛子一样直抽抽,两条后腿蹬直,魂儿都快没了,就剩一口气吊着,随时都要被吓嗝屁。 沐青甫一抬眼就瞧见这一幕,还是没管,慢悠悠喝茶,等再看向外面时,白姝已经变回了原形,叼着兔子在雪地里到处撒欢,野兔子直挺挺僵硬如木头,被扔来扔去,吓得去了半条命。 瞧了一会儿,见白姝还在起劲儿地闹,兔子都快吓破胆了,沉思须臾,还是放下茶杯,驱动灵力将兔子救下,拖到结界之中。 爪下的兔子突然就没了,白姝一愣,随即发现自己的食物被抢走,她想也不想就追过去,结果被结界挡住。 脱离魔爪的兔子本来躺尸在地,见她还要冲进来,害怕得往角落里缩。 白姝进不来,就卯足了劲儿用爪子拍打结界,然而无济于事,沐青从容地旁观许久,沉声说:别拍了,消停点。 白姝顿住,直接用本体开口说:我的 沐青抬了抬眼,没理。 眼见着到到嘴的晚饭被抢走,白姝还有点着急,可惜不太会说话,憋了半晌,只憋出一句,兔子,我的! 然而沐青并没有要把兔子还回去的意思,非但不应声,还转身进了屋。白姝愣了愣,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直至对方进去后再也没出来才明白,她哪经历过这种事,当即就急了。 妖兽习惯了茹毛饮血,狐狸天生就是吃肉的,白姝对兔子可没同情心,只觉得食物被抢了,在结界外一个劲儿闹,无奈没有任何作用。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3) 这孽障当真一点人样都没有,一会儿在门口喊,一会儿扒到窗下,窜来窜去的。 沐青修行这么多年见过不少妖怪,这么不知人事的还是头一个,别的妖怪多多少少都懂一些,至少化形以后还有点规矩,这个孽障倒是不同,还把自己当没化形的妖兽,如若不把野兔子救走,她怕是真会把它咬死生吃掉。 妖兽想要变成人需要多年的修炼以及机缘,运气好,千年左右就行了,运气不好,修炼到死都没用,不过也有例外,要是天时地利加上机缘降临,没准儿就直接化形了,压根不用修炼。白姝不像是修炼千年的妖怪,她连妖术都不会用,化形也不彻底,可却能轻而易举就破开沐青的灵术和结界,实力应当不低,她兴许是得了什么天道机缘,不然不会这样。 沐青暗暗观察外面,想看那孽障到底会做些什么。 然而白毛团子除了跑来跑去拍打结界,撒泼打滚外,什么都没做。她跑累了就抵着结界坐会儿,歇一歇,或者四仰八叉瘫在雪地里,挺尸一样躺着,发现沐青在看自己,就幽怨地呜呜两声,尾巴在雪上不断地扫来扫去。 一番折腾,很快就天黑。 沐青给野兔喂了些菜叶子,野兔胆子比黄豆还小,余惊未散,把菜叶子拖到角落里躲着吃,害怕得要命。 门口那孽障估计是累得没力气,已经瘫躺了大半个时辰,要不是尾巴会动一动,远远看着还真像死透了。 白姝很是沮丧失落,本以为晚上可以吃肉,孰知味儿都没尝到就没了,昆山常年积雪不化,觅食艰难,她还是妖兽那会儿时常因为没找到吃的饿肚子,眼下化形成人,照样饿肚子,实在是憋屈。 狐狸要吃肉,哪能天天吃果子。 她翻身趴着,两只爪子费力地把果子拢到柔软的肚皮下,沉思今晚该怎么过。 沐青把灯点上,吹灭火折子,余光瞥见白毛孽障还是那个死样子,焉兮兮犹如霜打的茄子,再瞥了眼角落里的野兔子,终究还是没管,反正没食物了那孽障就会离开,一再出手反而招惹麻烦。 这般坚持着,又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沐青想着白姝会自行离开,可白姝死倔,之前还下山找食物,自打兔子被抢了后,就垂头丧气地趴门口守着,渴了便就地舔雪,饿了则拖长声音朝屋里喊。 饿,阿姝饿 让沐青不得安宁。 这孽障就是成心的,明明肚皮底下还有两个野果子,她就是不吃,非得扰人清净。 她不受教化,不知礼数,不懂什么叫讨人嫌,随心所欲无法无天,一个劲儿地闹,打定主意不让屋里的人好过。 不仅如此,她还时不时就拍结界打发时间,跟敲花鼓一般,玩得不亦乐乎,有时她会控制不住地使出妖力,结界受到攻击就会抵抗,一下子把她弹出老远,她在雪地里滚了一圈,也不泄气,爬回来继续拍,好似不知疲倦。 结界上附有沐青的灵力,每次被妖力攻击她都感受得到,起先没放在心上,孰料那孽障不知轻重,有一回险些把结界震碎。 她本在打坐静心,拧了拧眉,睁开眼。 门口的白姝浑然未觉,又一爪子拍下来,这次依旧带了妖力,她当真一点都不懂,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感觉结界在振动,觉得甚是稀奇,疑惑地歪着脑袋瞅了瞅,当即再给了几爪子,结界被她拍得摇摇欲散,泛出若隐若现的金光。 结界被拍碎,势必会反噬到沐青身上,可是白姝不懂这些,好奇地瞅了片刻,见金光快要消失,下意识就想再拍一下。 不过没等她举起爪子,面前就出现一道修长利落的身影,对方突然把结界撤掉,弯身拎住她的后颈。 她还没回过神,就被拎进屋子。 角落里的野兔子浑身颤抖,把头缩在角落里屁股朝外,吓得就地装死。 白姝进去就瞧见了它,眼一亮,只等沐青一松手就往那边冲,不过没跑两步就被拦下。沐青将她抄起来,搁桌案上,眼皮子一掀,低低问:跑什么? 她立马焉了,嘴硬否认:没跑。 懒得戳穿她,沐青没再问,只垂眼打量着,像要把她看穿看透一样。这孽障本事不小,随随便便就能打破自己的结界,既然这么厉害,那为何又会掉下山崖摔伤?按理说应当有妖力护体,怎么都不会摔个半死才对。沐青其实不想管这些,打算静修结束就离开,可眼下着实好奇,毕竟白姝不像是普通的狐妖。 修炼多少年了?她问。 白姝被看得分外不自在,将自己卷成一团,满不在意地回道:不知道,记不得了。 一直都在这山上修行? 白毛团子想了想,轻轻嗯了一声,她记忆里自己确实没有离开过昆山,年复一年地待在这里,连邻近的山都没去过。她不知道沐青为什么问这些,不解地瞅向对方。 沐青并未解释,再问了些话,白姝都如实回答,只是她会说的词句就那么点,讲得磕磕绊绊的。沐青倒没问其它的,零零碎碎问了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其实就是在试探白姝遇到过何种机遇。 白姝没在意,心不在焉的,说着说着就瘫软在桌案上,满带怨念地说:饿了 一直都没吃东西,唯一的食物还被抢走,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哪还有心思回答问题。 沐青不语,良久,起身拎着她去灶屋。 知晓这是要给自己弄吃的,白姝任由拎后颈,不要太。安生。 相互坚持了两三天,还是沐青败下阵来,无法,只因这孽障太能折腾,再不让进来多半要把屋子给拆了,总归只在昆山待半个月,当是做一桩善事,就由着了。 沐青也没吃饭,便将就一块儿,白米饭外加两个小菜。烧火做饭的时候,白姝就窝在灶台上看着,她还挺会指使人干活,抬起两只前爪比划,要长长的,那个长长的 沐青听不懂,于是没理。 她还有点急,扒拉住沐青的小臂,重新比划,你吃过的,长长的。 搞了半天是想吃面,要沐青给她下一碗,她没吃过这些,看见什么都馋,一碗清水面都足以让她记挂两天。 沐青当做看不见,不让蹬鼻子上脸。 吃饭吃菜必须用筷子,上桌后,沐青纡尊降贵教了一次,白姝还算机灵,虽然执筷的方式不对,但好歹能夹得起来菜。 沐青没吃两口,剩下的饭菜全进了她的肚子。 茶足饭饱,她最先下桌子,倏地变回本体形态,跃到角落里戏耍野兔,野兔浑身一抖,当即躺尸一动不动。知晓这是在装死,白姝用前爪扒拉它,龇牙咧嘴佯作要咬,把野兔吓得直蹬腿。 沐青看不下去,别伤它。 白毛团子把野兔叼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没有 真能说瞎话,兔子都快被吓死了。 沐青默然,踱步过去将这孽障定住,把野兔从她嘴里拿下来。 安分点。 第5章 热意 一人一妖,外加一只胆小的兔子,暂且在这荒芜的昆山上住下,勉强算和睦。自打有吃有住后,白姝过得那叫舒坦自在,睡醒就吃,没事干就趴屋顶晒太阳,没有太阳就在屋里逗耍兔子,可怜那兔子,日日怕夜夜怕,提心吊胆,就没一天舒心日子过。 沐青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在这孽障格外过分时会出手。 今儿天晴无雪,太阳当空万里无云,连寒风都不怎么吹,白姝带着兔子窝在门口,彼时暖洋洋的阳光正巧落在这里,适合小憩。她惯会欺负兔子,大半个身子都压在对方背上,全然将人家当做软和的垫子,懒散地眯眼沐浴温暖,兔子不敢反抗,像木头似的杵着,生怕动一下就会被咬死。 沐青旁观这孽障作威作福,没管。 毕竟白姝少有这么消停的时候,这两天上窜下跳的,见什么都稀奇,连一支毛笔都能扒拉半天,昨晚还一不小心把砚台打翻,洒了一地的墨,要不是沐青及时拦住,恐怕她还会舔砚台尝尝味。 没见过世面的妖怪就是这样,对尘世间的所有事物都好奇无知,责怪也没用,只能一样一样地教。 日渐西斜,门口渐渐阴暗下来,不时风一吹就冷飕飕的。白姝终于放开兔子,爬到沐青腿上趴着,她还算知趣,没有打搅对方打坐。 沐青亦任由着,直至快天黑了,才去灶屋烧火弄吃的。 储物戒里有不少食材,都是来之前宗内的弟子们贴心准备的,今晚打算和面煮饺子,这般阴冷天气能喝一口热汤最是享受。 白姝就在一旁守着,见她总是凭空变出些东西,惊讶不已,便绕着对方东瞅西看,想要搞清楚缘由。 沐青将她抵开,耐着性子解释一番。白姝似懂非懂,接着又好奇地盯瞧储物戒,轻轻一跃跳上案板,用前爪扒住沐青的左手,歪着脑袋仔细瞅看。 储物戒上附有主人的神识,旁人是打不开的,沐青让她瞅了会儿,收回手,继续包饺子,并面不改色地循循善诱:山下有人的地方可以买这些,吃穿用具,都可以用钱买。 白姝疑惑地甩甩尾巴,仰起脑袋看着,钱? 铜板,碎银子,沐青说,还有金叶子甚的。 白姝不明白这些到底是何物,沐青没多解释,将饺子全包完了,洗干净手,才摸出铜钱银子给她看,并教她一两银子能抵多少铜板,金叶子又值几何,一个铜板可以买一个包子,一两银子可以买一石米,诸如此类。 一石? 沐青细细解释何为升斗石、钱两斤。 这些都是凡间用的,至于修仙界,则是用灵石、丹药做买卖交换,另外还有以物易物等。白姝云里雾里的,都给绕进去了,犹如听天书。 沐青掺杂地讲了些其它的,譬如天下各地的特色吃食,从两广的打边炉到蜀地的盐帮菜,再到北边的大乱炖,山阴的女儿红,汾阳的竹叶青,西湖龙井,洞庭碧螺春,还有桂花糕、驴打滚、枣泥酥借此将外面的繁盛讲给白姝听。 名山大川,灯火不歇的秦淮,常年狼烟四起的塞北,荒无人烟的大漠全都是困于昆山所见不到的景色。 两门三派四宗,可知? 白姝自是不知。 所谓两门三派四宗,指的是当今修真界久负盛名且颇具威望的几大家,两门即千机门和太一门,三派为一线天、缥缈峰与无极山,四宗则是流云宗、洗剑宗、化丹宗及凤灵宗。当然,还有位于之外的实力强悍家族,如江南柳家、江北陆家,厉害的不在少数,只是出于种种缘由没能排到当中。 白姝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没去过外面,不知大千世界究竟有多宽广辽阔,于她而言昆山就够大了,毕竟从来没离开过这里。 你哪里的?她问,甩了甩尾巴。 沐青没应答,不愿告知,抬手将她拂开。 过去把衣服穿上,待会儿来烧火。 白姝不愿,不烧火 沐青淡淡地说:不干活没得吃,随你。 白姝瞬时耷拉下耳朵,磨磨蹭蹭的,良久,用右前爪扒了扒沐青,得寸进尺道:阿姝想吃白糕。 对方不理,眼皮子都未抬一下。 她一点没眼色,又说:还有陶罐烧鸡。 昨天还连话都说不利索呢,一提到吃的倒是腾都不打一下,都不磕巴了。沐青不为所动,将她的爪子拿开。 白姝不情不愿跳下灶台,去隔壁把衣服穿上再过来,她还是有用,至少会烧火,干柴烧得旺,暖烘烘的,不一会儿整个身子都变得热和。 这孽障总是干些不同寻常的事,因着大冬天烤火太舒服,她就把尾巴抓在手里捂着,都快伸进灶台里,红黄的火在跳动,几次都快烧到狐狸尾巴毛,她仍旧一点不怕。沐青不经意瞥到,见这孽障的行径愈发没眼看,隔空将尾巴扯下来。 白姝不解地看向这边,不明白这是何意。 沐青端着饺子过来,慢悠悠道:加两根柴,别让火熄灭了。 没灭白姝立马说。 沐青转身去调蘸料。 水开了,滚滚沸腾,蒙蒙水汽直往上冒,沐青不慢不紧将饺子下锅,搅了搅锅底,一会儿再加一小碗冷水进去,待水重新烧开时,圆白的饺子纷纷浮上来,香味扑鼻。 白姝站起来瞅,也不怕被水汽烫,沐青立时将她抵开,她嘴馋地嗅了嗅,双眼直勾勾瞧着锅里起伏翻滚的饺子。 端蘸料过去,别在这里站着。沐青说。 她应了一声,却不肯走,端着蘸料眼巴巴地候在一边。 今晚不仅有饺子,还有一小碟牛肉。 沐青没吃牛肉,全让白姝吃了。凤灵宗在饮食起居上规矩甚少,吃荤吃素都可,只是修行之人不能太重口欲,故而她平时基本只吃清粥小菜,适当饮茶。 太久没开过荤的白姝终于尝了一回肉味,抱着海碗就没撒过手,一小碟牛肉很快就见底,她连饺子汤都没放过,双手捧着海碗喝得干干净净,活像八辈子没吃过饱饭。 沐青缄默无言,吃完,摘了几片菜叶喂兔子。兔子倒是机灵了一回,小心翼翼地把菜叶子拖进床底,到里面躲着吃,生怕被某个孽障祸害。 晚些时候,去山洞那边洗澡。 她俩先后进去洗。白姝不大愿意洗澡,她以往都是在雪地里滚几圈就行了,不明白为何非得下水,于是只在水里泡了一盏茶时间,连衣服都没穿好就出来。 这孽障当真蠢笨,都几天了还穿不好衣服,胸口的衣襟皱起,露出里面白嫩光滑的肌肤,甫一看去就能瞧见饱满的柔软,偏生她还不觉得有任何不妥,风风火火就从里面走出。这一幕着实香艳,沐青一怔,片刻,别开脸,沉声说:把衣服拉上。 白姝低头瞅了下,随便扯了扯,拉了。 然而根本没拉上,还露着。 她就一妖怪,天生自带一身皮毛,这些年没穿过这些,不知何为羞耻和仪态,衣服披上身就了事,哪管穿成什么样。沐青眉眼间透露出不自在,须臾,还是动手给她理了理,亦在这时,白姝不安分地动了下,微凉的指腹就不小心触碰到了温热。 手下顿了顿,沐青面无表情地把衣服一件件理顺。 走吧,回去了。 今夜月盛星稀,如水的银白光洒落在雪地上,四顾茫茫,远处是无尽深远的虚空,一眼望不见边际,天与地好似交合在一处,空气中散发出淡淡宜人的梅花香。 寒意一丝丝往骨子里钻,尤其是洗过澡后,白姝畏冷,就不自觉地朝沐青那里靠。 回到破屋,沐青先打坐后看书,直至后半夜才上床歇息,而白姝一进门就滚回床上裹成一团,不多时就变成本体形态,自顾自在床上滚了会儿,睡着了。她这几日很是闹腾,精力旺盛地蹿来跳去的,白天皮欠地耍兔子玩,到晚上就折腾不起来了,脑袋一挨枕头很快就沉沉睡去。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4) 瞧了眼床上仰面朝天的白毛团子,沐青垂下漆黑如墨的眸子,有风吹进,昏黄的火光闪动,摇摇晃晃险些灭掉。 下夜,沐青将灯灭了,步到床前脱下外衣这些,掀开被角躺进去,她瞥了瞥还在被子上呼呼沉睡的白狐,终还是动手把那孽障拎起来,拖进被子里。 白姝睡得死沉,这样都没醒,只有尾巴忽地晃动。 不久,应当是感觉到旁边比较暖和,这孽障不由自主地就把尾巴卷到沐青腰上。沐青神色微动,到底还是没跟她计较,由着了。 夜色浓郁沉沉,寂静无声。 不多时,连沐青也睡下。 到这时候还是相安无事,一切都平和安定。 约莫卯时,沐青渐渐感到有些热,手好似被一股力道缠住,有什么压着她,那热意亦越发不大对劲,连带着若有若无的幽香,像火在烧一般,让人有点难受。 第6章 难耐 湿热,灼烫。 像被紧紧束缚住,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想清醒些却不能,反而逐渐沉溺进去,犹如在翻腾汹涌的浪潮里浮沉,只能随波逐流。 修行之人素来自持克制,少有放纵,沐青不知这种感受究竟为何,以至于无所适从。 淡淡的香气是从来没闻过的,有些古怪,说不清到底是什么香,只是闻久了,意识就愈发昏沉,整个人便陷了进去,挣脱不得。 缠在手上的力道慢慢变小,一点点游动轻扫,最终归落到她细瘦的腰间。沐青感觉自己好像困在了幻境之中,亦或许是在做奇怪的梦,她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无法动弹,灵力也使不出来,怎么都无法脱身而出。 热意不减,越来越无法承受,寒冬的夜晚明明该是冰冷的,此刻却置身在滚烫之中,七经八脉里都在灼烧着,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她欲运转灵力来抵抗,孰知连理智都快被吞噬殆尽,只能像渴水的鱼儿那样,轻轻张合着唇,急促不安。 身上逐渐濡出了薄薄的细汗,在幻境中寻不到着落点,随时都要坠下一样,干渴在一点点侵蚀着,吞食掉意志,她从来不曾经历过这种别样的感受,空落落的,缺了什么,整个人都在急切地渴求,亟待将这份空落填满平实。 她有些难熬,无力地躺着,气息不太平稳。 许久,身上忽然一轻。 沐青在这时得以稍微清醒些,强撑着睁开眼,然而还是看不清面前的场景,眼前好似蒙了一层浓厚的雾障,将一切都虚无。 天上星月无垠,月华如水,窗户被关上了,光线就照不进来,屋里黑魆魆的,只能看见一片黑沉,眼前有白色的虚影,却瞧不清具体的模样。 腰间被缠紧,亵衣被拉扯掉。 香味随着呼吸浸入骨血里,狠狠压制着,让她无从抗拒。 压在沐青身上的是白姝。 这孽障伏在她颈间,没有章法地乱动,胡作非为,本能地蹭着她解热。 白姝身上烫得厉害,连意识都不太清醒,晕晕乎乎的,也不知何时变成了人形,把被子这些全蹬下床,她此刻的样子跟平时不太一样,眉心之间有一抹类似花钿的红痕,那红痕若隐若现,极不稳定,好像被封印住,随时要冲破桎梏,可又冲不出来。 人有七情六欲,妖亦避免不了,只是有所不同而已,妖有妖的本能,尤其是在初春时节,蛰伏在身体里的不安分随时都会显现出来。这孽障起先还比较规矩,当感觉自己还是热得不行之后,就不大对劲了,她迷离地看着沐青,再凑过来挨到沐青嘴角处。 沐青心头一紧,随即感受到唇际的湿润。 陌生的悸动来得猝不及防,荒唐让人退无可退,她瞳孔紧缩,一瞬间怔住。 白姝的尾巴不知怎么变成了三条,一条缠着她的腰,剩下的则压住她的手。 沐青的唇微凉,这孽障便一点不放过地吮住,一会儿不凉了,又烦躁地移开,蹭她的脸,以及露在冰冷空气中的光滑肩头。 热白姝意识不清地呢喃,低低闷哼了一声,双手搂抱住沐青的后颈,狭长的桃花眼半垂,伏在沐青耳边,难受地说,阿姝好热 边说,边往沐青身上挨。 沐青的手很凉,她便执起沐青的手,用脸蹭了蹭。 沐青已然知晓是怎么回事,自己眼下这个样子多半与幽香脱不了干系。 狐妖最擅长蛊惑人心,散发香气便是引诱的法子之一,现在时候到了就随之迸发出来。白姝已经成妖化形,按理说不该再这样,应当能自抑,可她修为不稳定,好似装满水的木桶突然被抽走一块板子,里面的水便悉数流出,堵都堵不住。 白姝,沐青轻喊道,费力地别开脸,清醒点 怀里的人热得像火炉子,沐青不太好受,可亦顾不得那么多,只能运转灵力来破开压制。 热 白姝挨得更紧了,腰肢扭动,尾巴高高翘起,她眉心间的红痕已经完全显现出来,且比适才更加热烈,唇色也随之变深,整个人看起来分外妖冶美艳。 她本就死死压制着沐青,当红痕完全显出来后,修为亦蓦地暴涨。沐青再也提不起灵力,丹田被一股力道包住,犹如屏障一般,让灵力无法运转,她逐渐落败,被香气折磨。 沐青浑身都是汗,白细的颈间都是湿热的,眼前仍旧什么都看不清,只有一片雾障。 一人一妖荒唐不已,但未曾荒唐到底,一个出尘多年,一个无知懵懂,犹如瞎子在树林里打转,转半天都找不到出路,除了抱在一起倒没真做什么。 白姝有些恼,尾巴再被褥上扫动,一会儿,如同捕获猎物那样,低头叼住沐青的喉咙。她还留有最后一丝理智,没有真咬,难耐地呜呜了两声,终还是放开。 。 天亮了。 一夜大风不歇,梅树上的雪被吹落,繁盛的梅花夺目,在皑皑白色中分外惹眼。 经历了一夜风吹的破屋依然矗立不倒,曦光从窗户缝里投进,亮到刺眼,床上的人和白狐动也不动,被褥凌乱不堪,白衣堆落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变回本体形态的白姝动了动尾巴,或许是昨夜修为的暴涨导致自身损耗过重,她现在乏力疲倦,焉兮兮犹如死透的狐狸。 沐青也在这时醒来,昨夜种种还历历在目,她脸色沉沉的,眉宇间带着风雨欲来的愠怒,可感受到怀里趴着一个毛团子后,还是忍下。 毕竟两人也没怎么样,白姝最后还被暴肆的妖力反噬,受了伤。 不过想是这么想,接下来的整整一天,沐青的神情都是冷的,不搭理白姝,从早上到天黑都在静心打坐,连饭都不吃了,也不过问白姝一句。 白姝有些委屈,一直没精打采地趴在床上,自打昨晚变回原形后,她就不能再化形成人,只能保持现在这个样子。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回事,昨晚突然那样是为何,隐约记得当时尾巴变成了三条,但如今只剩一条,感觉像产生幻觉了似的,很不真实。 跳下床,到沐青腿边讨乖地用脑袋拱了拱,沐青不动如山,完全置之不理。 白姝不知趣,见对方不理会,便涎皮赖脸往人家腿上去,非要在沐青身上占个地儿,彰显存在。这孽障也真是没眼色,沐青堂堂一介宗师,在修真界是何等受尊重,旁人莫说沾染,连远观都不敢多看几眼,昨夜受辱至此,一觉醒来把她打死都算轻的,她倒好,跟无事发生一样,没皮没脸还要往沐青这里凑。 不过没在沐青腿上趴多久,一股无形的力将她拎开,不让她再靠近。 白姝怔愣,原地滚了两圈才回过神,随即不死心地又爬过来,可惜连沐青的身都近不了,她当真没皮没脸,撒泼似的打两圈滚,可劲儿闹腾,嚷嚷道:饿了,要吃饭。 沐青充耳不闻,淡然从容地合着眼。 白毛团子再滚了滚,一点不嫌地上脏,一天都没吃,饿 这孽障只有提到吃的才能把话说利索,一副泼皮无赖的样,真不拿昨晚当回事,简直厚颜无耻。 不论她怎么闹,沐青始终没有回应,直至她饿瘫在地,没力气叫嚷了,沐青才打坐结束,不过之后没弄吃的,只给兔子喂了两根萝卜,接着出门。 走前给屋子设了结界,白姝不能跟去,只能干瞪眼望着。她气急,不依不饶可又无可奈何,最后还是只有安生待在屋里,由于太饿,还抢了兔子一根萝卜吃,倒是挺会捏软柿子,成天逞凶欺负弱小的那个。 兔子不敢反抗,瑟瑟发抖,拖着剩下的萝卜到床底下躲着啃。 沐青是出去洗澡的,昨夜出了汗,身上粘腻了一天,实在受不了还是要去山洞走一遭,她在那里洗了将近一个时辰,又在外面待了许久,直到下半夜才回来。 彼时白毛团子直挺挺仰躺在地上,睡得死沉。 她敛起神色,垂眼看了看,最终没管,任由白姝在地上睡了一晚,这孽障皮毛厚实,天天睡地上都不碍事。 。 第二日天光晴朗,比往常更为暖和。 白姝天大亮才醒,懒散散翻身趴了会儿,慢吞吞地站立起来。 沐青早就起了,此时端着吃的进来,不声不响把东西放桌上,也不叫白姝过去吃。白姝脸皮比城墙还厚,立马跃到桌上,她真是一点不客气,见沐青盛了一碗粥搁桌上,当即凑过去吃。 吃得差不多了,把碗推到沐青面前,还要。 沐青抬了抬眼皮,默不作声添粥。 这孽障今早胃口似乎不太好,吃完后没再继续,而是往沐青怀里钻,边钻边说:痛 沐青将其挡下,让开些。 她顺势咬含住对方的手指,仰躺下,用前爪拍拍肚子,憋了一会儿,低低地说:这里痛 第7章 犹豫 倒不是在卖可怜,是真的痛,从昨天开始就痛了,只不过一直没上心,以为睡一觉就会没事,结果反而愈发难受,她半死不活地吊着脑袋,连尾巴都无力地耷拉下,委屈望向沐青。 这孽障刚刚才喝了两碗粥,肚皮都有些圆滚滚的,沐青还真看不出来她哪里不舒服,垂眼看了会儿,淡声问:怎么个痛法? 白姝说不清楚,只会用爪子扒着肚皮说:痛 沐青拨弄了下她的脑袋,她便要咽气似的唤了声,明明都这么恼火,不但忍了这么久不吭声,还得把饭吃完了再讲,简直十足的饭桶样。沐青只会简单的疗伤,也看不出究竟怎么回事,便先渡些灵力过去,白姝勉强好受些。 或许只是昨晚在冷冰冰的地上睡了一夜,凉到了肚子。 白姝没再呻唤,沐青见此也收手不再管。 这孽障挺会顺着杆爬,稍微好受点后就扒在沐青身上不下去,灵巧地爬到人家肩头趴着。 念及她不舒服,沐青没计较,默然容许了,收拾干净屋子再打坐静心。 距离半个月之期还有三天,不日就要启程回浮玉山,沐青思量着要不要提前告诉白姝,可见到对方给点颜色就开染坊地蹲在自己肩上,还是把话打住,真要说了,这孽障还不折腾翻天,地都能给滚得一尘不染。 当日来昆山,是通过阵法传送过来的,三天后离开也将会用同样的法子回去。阵法在昆山山脚,只需两颗上品灵石即可传送,直通凤灵宗正殿,来去自如。 其实沐青来昆山静修不是自愿,而是遵循宗内的惯例来此镇守,往年正月都是大长老过来,今年大长老到姑苏办事去了,回不来,就让她替而行之。 昆山是上古大战的遗址,其山脉与凤灵宗传宗宝物万神灯相连,山脉不断灯火不息,凤灵宗世代守护此地已有上千年。不过都是经年旧事,传承到凤灵宗这一代,来昆山镇守已经是走过场,毕竟万神灯从无用处,距今已上千年之久,这玩意儿除了照明当摆设,与寻常油灯无甚区别,宗内的先辈们也没说过它有何用,反正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一代传一代,是以时至今日,来此镇守已成为形式上的传统。 不过这里虽满山荒芜,但胜在灵力充沛,远离尘世纷扰与喧嚣,挺适合静修。 晚些时候,沐青出去走了一遭,白姝非得跟上。 这孽障今天身体不适,格外爱巴挨着沐青,甩都甩不掉。此时外面的山风呼啸不绝,较为寒冷,她便把脑袋埋进沐青臂弯,还将尾巴塞进对方外衣衣襟里,沐青微微蹙眉垂目,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天黑后回到小屋,阔别几日的雪又落下,严寒骤然降临,白姝随便吃了点东西,早早上床睡觉,她今天分外安静,都没怎么闹腾。 以为只是不舒服,沐青没上心。 后一日,白姝依然神色恹恹,一整天都疲惫地缩成一团趴在床上,只有吃饭的时候会下地,她没有喊痛,就是没力气,看起来有点忧郁。 沐青少有地关心问:怎么了,还是不舒服? 她卷巴起身子,困倦地回道:想睡觉 冬天太冷,乏累嗜睡实属正常,何况她发。情那会儿遭遇反噬损耗了不少妖力,休息几日便可。沐青给她喂了两颗有助恢复妖力的丹药,一边静修一边守着。吃过丹药后的白姝勉强好了些,渐渐也没那么嗜睡,睡前还在屋里跑了两圈。 最后一天,沐青打算看看这孽障到底恢复得怎么样,若是好了,自己明早就离开,若是不好 那孽障还真的不好。 白姝要死不死地瘫在床上,狐身直挺挺犹如尸僵一般,连尾巴都不甩了,她虚弱地躺着,已是进气多出气少,要不是身子还是温热的,真像已经嗝屁归西。 沐青怔住,推了下她的脑袋,轻声喊道:白姝,醒醒。 她才艰难地半睁开眼,想动一下尾巴却没力气,只能有气无力地哼唧两声。 沐青赶紧给她渡灵力,然而这次无用,灵力进入她的七经八脉游走一周就自行消散,根本留不住。 难受白姝半天才挤出两个字,却没能再多说几句,直接昏死过去,这回真僵成了一条木棍。 沐青不是医修,不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但能猜到肯定与上回的妖力反噬有关,她赶紧把白狐捞起来,握住爪子再试着渡灵力,可惜还是无济于事。 白姝丹田里空空如也,没有元丹。 元丹是妖兽修炼的集成所在,犹如煤油之与灯,与修士的灵核一样,没有元丹,妖兽的修为就毁于一旦,如同镜子落地摔得稀碎,与寻常动物无异。想来前两天白姝闹着肚子痛,之后就越发低沉萎靡,元丹应当就是那时候没的。 沐青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束手无策地输送了会儿灵力,见白姝越来越虚弱,眉头拧紧。 白姝。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5) 白毛团子歪着脑袋,没能应声。 沐青再喊了两次,仍旧如此。 没有元丹,白姝经脉中的妖力早已消散殆尽,眼下更是恼火,再不想法子阻止,恐怕撑不过今晚,可现在这荒山野岭的,四处茫茫不见人影,想救也是有心无力。 仅剩的一点点妖力在经脉中横冲直撞,如同锋利的刀子在躯体里乱搅,没有元丹护体的白姝生生被疼醒,缩成一团不断地呻唤,连话都说不出来。 怕她用爪子乱扒会伤着自己,沐青赶紧把她定住,沉思犹豫半晌,摸出一道遍满朱砂符文的黄符,施以灵力,倏地将其烧成一团白灰。 当白灰落地烟雾消散,一抹颀长细瘦的身影出现在落灰的地方,来人亦身着青色道袍,丹凤眼狭长,乌发高高竖起,长相较为英气,乍一看像男子,却是实打实的女人。这是凤灵宗的三长老江林,道号玄机,是名医修,此刻正在洛城安平县的陈府之中喝茶小憩,刚一眯眼就被召唤符召过来了。 当然,召来的并不是真人,只是元神。 突然换了个地方,江林还云里雾里的,以为做梦呢,一转身瞧见面色沉沉的沐青吓了一大跳,拍了拍胸口兀自嘀咕道:怪哉,做梦都能梦见这煞神,得再睡一次。 语罢,闭上眼不看,打算把自己弄醒。 沐青冷眼看她耍宝。 江林念叨:这梦做得太真实了。 边说,边拧自己一把,不痛,真是做梦。 白毛团子痛苦地呜呜两下,沐青冷冷出言道:我召你来的,有点事。 江林佯作听不见,虚着一只眼瞅了下通体雪白的狐狸,而后装傻充愣,直到瞧见沐青隐隐不耐的神色,才认命道:我说长宁,你怎么回回都找我,找清虚她们不行么,我这有要紧事,正急得要命,这下可好,又耽搁了。 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分明就在打瞌睡,她要是不睡着,也不能被召唤过来。 沐青懒得扯皮,径直说:过来看看她。 江林漫不经心地扫了下,挑挑眉,你养的灵宠? 不是。 那是什么? 沐青不答,将白姝交由她。 江林把白毛团子接住,嘴贫地扯了几句。 哟,这狐狸长得挺肥啊,浑身都是肉,都能抵上清虚养的那条狗了,毛色也不错,油光滑亮的,要是再胖一点,把皮剥下来都能做一条云肩了。 她向来嘴毒,逮住一点就能侃一大堆,成心拿白姝打趣。 得亏白姝奄奄一息的,无法回应,不然非得给一爪子伺候。 沐青候在一边,见她开始着手诊断,才出声问:你去安平县做什么? 江林扒开白姝的眼皮瞅了瞅,运转灵力游巡一周,将手覆在白姝肚皮上,满不在乎地回道:宗主让去的,出了点事。 能让长老出动,定然不是小事,沐青问:什么事? 陈家上上下下十八口,一夜之间所有人都丢了魂,全成了活死人。江林说,疑惑地低头看着白毛团子,再用灵力游转一周,奇怪,体内妖力暴。乱,怎地没有元丹? 言讫,转头瞅向沐青,打胡乱问:这狐妖的元丹呢,你给挖啦? 沐青把缘由讲了一通,不过没说白姝变尾的事,更是只字不提那一晚。 江林眉头都快皱到一块儿,打断道:不对啊,没有元丹妖力应该会立即散掉才是,哪会持续三天之久,而且这狐妖体内妖力乱成这样,没有元丹护体怎么还不爆体而亡? 寻常妖兽要是如此,肉身无法承受妖力的反噬,早就成一滩血色烂泥了。江林很是好奇,拎起白姝左瞧右看,却半天瞅不出个所以然,她还是第一回 遇见这种状况,白姝看起来与普通狐妖无甚差别,怎会如此? 从白姝可以轻易就破开自己的结界时,沐青就已料到这孽障不一般,只不过她不关心这些,眼皮一掀,淡淡问:能不能救? 能,江林肯定说道,把白姝扔回床上,带来安平县见我就行,抬抬手的事儿。 沐青不愿去安平县,回道:现在就治,省得那么麻烦。 说得倒容易,当我神通广大能上天入地不成?江林斜睨一眼,我现在只有元神,能做什么? 那倒也是,她现在的实体只是召唤符幻化出来的,只有一道虚无的元神在,堪不了大用。 沐青面色凝重,有些犹豫。 她没打算过要带白姝离开,心知这孽障的不同寻常,初初那会儿就不愿惹麻烦,如果真把白姝带下山去见江林她们,怕是更不容易脱身,这孽障太黏人,一旦沾惹上就很难甩掉。 江林懒得管这些,又说:你最好快点带过来,不然能不能活过后天都悬,我看它这样子明晚就该差不多了,有气进没气出的,难说。 不是故意吓唬人,毕竟已经耽搁了两天,再拖下去随时都可能会出事。 召唤符时间有限,只有一柱香左右,马上就快到点,江林不再废话,最后交代几句:它现在没有元丹,输送再多灵力都是徒劳,你带育灵石没有,带了就拿一颗放它身上,往育灵石里渡灵力就行,这样能缓一缓。你要是打算来安平县就传个信,明日午时我派阿良他们去镇口接你。 沐青抬眼看了看,恰巧时间已到,江林的身形直接化为虚无,元神归位。 床上的白毛团子痛苦得痉挛,周身蜷缩起。 她犹疑片刻,还是先摸出一块育灵石放这孽障肚皮上,往里面渡了不少灵力。在育灵石的作用下,本来留不住的灵力被一一引进白姝体内,乱窜的妖力被扼制住,白毛团子突然就好受了些,蜷缩的身体渐渐放松。 不过只是暂时压制而已,接下来会怎样难以预料。 外头的天已日渐西斜,太阳就快落进山后,夜幕即将降临。 从昆山到安平县,约莫需要一晚上时间。 沐青望了眼黑沉的天色,迟疑不决。 白毛团子忽然动了动,虚弱地用脑袋蹭蹭她的手背,将两只前爪扒到她小臂上。 第8章 不忍 下夜,风雪不绝,纷扬如柳絮飘落,高耸入云的昆山不胜寒,山头的梅树在料峭凛冽的寒风中摇动,饱经摧残,破屋的灯火在这时熄灭,孤桀的人抱着白狐和兔子往外走,走出门,不慢不紧将门关上。 本来不带兔子走,要放生的,可怀里那孽障不依,非让把口粮捎上,要死了都还惦记着一口吃的。 夜里的山顶太冷,两只长毛的都被冻得发抖,双双依偎在一起,不住地往沐青臂弯里钻。 沐青低眼看了看,摸出一张画有鹤的黄纸用灵力烧尽,一只俊逸挺立的白鹤显形,它高昂着头扬起双翅,然后恭顺地伏下身。 洛城安平县,陈府。沐青低声说。 白鹤回以一声唳叫。 乘鹤日行千里,抵达离昆山较远的安平县差不多是天亮时分,不早不晚。 洛城地界宽广,昆山地处其最西面,而安平县则在最东边,位于沱河与亓江的交界处,是买卖经营的中转地,这里与荒无人烟的昆山大为不同,熙攘热闹,富庶,仅次于主城。 北街夜夜灯火璀璨,推杯换盏叮当响,不远处的渡口船只来往不绝,河道两旁的食肆寅时就陆陆续续开门吆喝,热汤翻滚,香气四溢老远就能闻到。 陈家在北街的尽头,门前立着两个怒目圆睁的威武石敢当。 沐青在县城外的松树林落脚,慢慢步行过来。 正月是喜庆的时候,过完年不久,陈家门前还挂着两个大红灯笼,彼时天刚蒙蒙亮,冷风一吹,红灯笼便随风摇动,内里的烛火几乎被吹灭。 远处的喧嚣与这里的冷寂对比鲜明,偌大的府邸大门紧闭,没有一丝生气,仿佛早就尘封落灰,乍然有种鬼气森森的萧肃感。 沐青打量了下高大的府门,沉闷压抑让她下意识皱眉,半晌,抬手敲门。 开门的是个身形佝偻的老头儿,老得连走路都走不稳,他费了老大劲才把门打开,见沐青一身白衣道袍,颤颤巍巍把着门问:元君有何事? 沐青将来意告知。 老头儿慌忙把她引进去,恭敬而惶恐。 安平县隶属洛城,而洛城归凤灵宗庇护,凡人不识这位第一宗师的模样,可其名号无人不知。老头儿以为沐宗师响赫修真界多年,应当不小了,没想到她看起来竟如此年轻,面若桃李似九天嫡仙,他不敢怠慢,恭敬地带路。 沐青淡声说:有劳。 老头儿诚惶诚恐,应该的应该的,倒是麻烦元君了。 以为沐青跟江林一样,也是过来解决陈府事端的,沐青没有解释。 陈府庭院里种有槐树,位于东侧面,那树枝丫粗壮虬结,歪扭生长都快将东边角落完全遮挡住,这大冬天的,树上的叶子早已掉光,看着就颇为寂寥冷肃。 大户人家总爱在庭院里种花草树木,桔树吉祥,海棠富贵,竹子高雅脱俗,至于槐树,既有镇宅之用,也可驱邪化煞,招运旺财,且到了炎炎夏日还可遮阳避暑,所以不少人家都会在自家种此树。 路过庭院时,沐青随意四下扫视。这陈府的主人还真是讲究,寻常人家一般只设一个风水局,他偏生不一样,恨不得像种萝卜般一个坑设一个,光是院子里就设了三个风水局,严防死守活像守财奴似的,生怕有一丁点儿鸿运会流出去。 由于风水局太多,府邸内显得很是沉抑,外头寒风萧瑟,里面却如同被隔绝了一样,完全感觉不到风吹,怪瘆人的。 沐青蹙眉,不过没说话。 白毛团子焉嗒嗒动动爪子,从她臂弯里抬起脑袋,沉闷的氛围让白姝有些不舒服,睁大眼四处瞧望,又安静趴沐青胳膊上。 这孽障真是半点不消停,兴许是觉得兔子占了太多地方,就不客气地用后腿蹬人家两下,要死不活了还要逞威作福。兔子不敢反抗,挪挪屁股墩往外挤,俨然就是十足的受气包。 老头儿带她们到南房,也就是倒座,客人住的地方。 因着早就传过训,阿良很早就在那里等着,见到沐青进来,这小子连忙过去迎接,规矩喊道:师伯。 阿良是江林的徒弟,上个月才满十四,他长得浓眉大眼,不高,身形细瘦如干巴菜,皮肤有点黑,不过性子纯良老实,一直都很讨喜。 沐青还挺喜欢这小子的,冷淡的神情缓了缓,点头回应。 阿良憨厚笑笑,不由自主摸了下鼻头,昨晚师尊还在说您中午要来,让我去接,结果您来得这么早,昆山离这儿挺远的,可是赶了一夜的路? 他为人热情好心,说着,就要伸手帮忙抱狐狸,沐青不着痕迹别开,将兔子给他,阿良全然没察觉,赶紧把兔子抱住。 终于离开那蛮横不讲理的祖宗,兔子赶忙往阿良怀里钻,短戳戳的尾巴还抖动了下。 沐青没有回答阿良的话,而是问:你师尊呢,还没起? 江林一向懒散,惯会享受,这般寒冷天气指不定还在被子里窝着。 阿良心知自家师尊什么德行,倒没辩解,只笑呵呵地说:应该起了,刚刚师姐她们去叫过。 他瞥了下白姝,还是知晓沐青这次为何而来,好奇地偷摸看了看,当发现白姝转过脑袋与自己对视时,一瞬间愣住,随即问:师伯怎地养了一只灵宠,云狐还是雪狐?毛色这么白净,看着像是云狐。 沐青否认:不是灵宠。 阿良哂道:瞅着就挺可喜的,肉乎乎一团。 沐青说:山上随便捡的。 察觉到两人在谈论自己,白姝眼珠子滴溜转,扬起脑袋看向沐青,她没什么精气神,不一会儿又趴下,将脑袋枕在沐青小臂上,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瞧着阿良。 阿良不知她是妖,手欠地摸了下她的脑袋,这孽障气急,作势龇牙就要咬人,不过被沐青拦住。 她脾性差,别摸。 阿良怪不好意思地收回手,点点头。 江林才起来,睡眼惺忪地坐在桌边,随行的弟子泡了热茶端进来,她正要支使大徒弟去给自己弄点吃的,转头就瞧见阿良带着沐青进来,登时瞌睡都醒了。 沐青面色冷沉凝重,大抵是不满她这副散漫的德行。 清楚这位吹毛求疵的性子,江林讪讪,挽尊解释道:一早就在等你,正要让人去看看呢,这就到了。咦,这就是你那只狐狸?咋看着更肥了,满身肉可真结实,一只手都快抱不住。 嘴不要太欠,拐着弯儿损。 昨天白姝没能给她一爪子,今朝稍微有点力气,听到这人又说自己肥,便恶狠狠朝她叫,可惜她现在没劲,本想扮凶样,结果只弱弱地呜了声。 江林乐不可支,哟嚯,还凶人,挺冲啊 白姝伸着爪子要抓她,江林灵巧地躲闪开,白姝好气,偏头瞅向沐青,不满地叫了下。 行了,沐青出言,有空就快帮她看看。 江林贱兮兮的,眼疾手快地戳了下白姝柔软的肚皮,非得去招惹这祖宗。白姝气到炸毛,哪怕只剩半口气也要扑棱爪子抓人,两条后腿在空中划动,龇牙咧嘴的。 一边的弟子纷纷好笑,几个女弟子更是掩面捂嘴,江林就这臭样,十来岁就成天惹事生非,如今当了长老勉强收敛些,有时还是管不住自个儿,偏生爱逗耍别人。她长得人模人样的,却不怎么干人事。 沐青冷冷扫一眼,她这才收手,不自在地理理衣袖,端起热茶抿了口,马上就看。 阿良再倒了杯茶,双手递给沐青,师伯喝茶。 沐青把白姝抱紧,多谢。 阿良有些腼腆,觉得这是自己应该做的,毕竟要尊长守礼,被这一声谢搞得有点不知所措。不过很快他就怔住,因为沐青还没来得及端茶喝,那白毛团子就先一步用前爪扒住桌边,伸长脑袋去舔茶水,这孽障可真自觉,一点礼数都不讲。 念及她是只狐狸,周围的弟子都没吱声,只有江林挑挑眉,瞅了瞅沐青。 沐青脸上无甚变化,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喝完茶,江林抬手示意其他人出去,关上门给白姝诊治。其实昨天她就料到沐青会来,早做了准备,于妖兽而言,元丹消失确实是致命伤害,可却难不倒她,这些年见过不少疑难杂症,白骨再肉都不稀奇,何况这个。 既然没有元丹,再造一个就是,不过再造的元丹与原来的有区别,本体的元丹是珠状的,而再造元丹呈混沌状,相当于在丹田内重新造出一个存续妖力的壳子。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6) 难倒是不难,但在动手前,江林端着架子睨看沐青,慢悠悠道:救下它,就欠我一个人情。 沐青掀起眼皮,一个字不回。 江林已经习惯这个样子,知晓是答应的意思,嘴角扬起,直接把条件说了。 陈家的事有点棘手,留下来帮个忙。 沐青没有立即应下,不冷不热问:怎么回事? 担心待会儿再造元丹时白姝会乱动,江林食指一点把白毛团子定住,顺带将其禁言,陈府的人不是丢了魂么,我这两天就忙着给他们招魂了,光是昨晚就招了三次,你猜怎么着? 沐青抬头看去。 江林说:一个都没招回来,全家十八口呐,就是乱搅和几下都能招回来一两个,得,一个都招不动。这哪里是丢魂,怕不是被勾魂了,不然何至于此。 人有三魂七魄,生时先有魂后有魄,死时则七魄先散三魂再离,魂为阳魄为阴,阴阳相合人才会安康顺遂。三魂分为天魂地魂和命魂,命魂为主,会一直依附在肉身上,若是没了,人就会直接死亡,而天魂和地魂常在外,三魂少有聚首,这两者要是没了,轻则六神无主,重则痴呆昏迷,如陈家十八口现在这样。 刚来安平县那会儿,江林以为这是哪个不要脸的术士或者仇家干的,可当她细一探查才发现事情远不止自己想的那样简单,勾魂的那个缺德玩意儿实力不弱,或许远在她之上,绝对不好对付,她已经向宗内禀报此事,现在沐青来了,正好可以留下来搭把手。 沐青没拒绝,瞧了瞧把眼睛瞪得溜圆的白狐,低声问:陈家的人在哪儿? 祠堂里摆着,我让阿良他们把人都搬过去了,摆一处也好照料,江林说,知道这是愿意帮忙,才开始着手给白姝重造元丹,边运转灵力边问,等会儿一起去看看? 沐青不语,垂目瞅了片刻白毛团子,才嗯声。 重造元丹相当于剜肉补伤,犹如拿刀子在经脉里刮,且这刀子还不怎么锋利,得使劲儿才行,痛是肯定的,所以江林才提前把白姝定住并禁言,避免她乱动乱喊。 白姝很是痛苦,不能动不能言,双眼瞪得老大,浑身的毛都炸开,她感觉丹田内像有火在烧,又疼又难受,恨不得原地打滚发泄,然而动不了只能生生忍着。 这孽障哪遭过这种罪,就连当日摔下悬崖伤得半死都没如此恼火,她一直痛苦地盯着沐青,最终双眼一翻,活生生痛昏过去。 昏过去也好,至少没那么遭罪。 江林好笑,这就晕了,等下还有得受。 沐青就在一旁守着,见白姝晕过去,不由得拧紧眉头,神色隐隐不耐。 还要多久?她沉声问。 江林漫不经心地回道:这才开个头,还早着呢。 言罢,低眼瞧了瞧犹如死透的白毛团子,啧啧两声,真是白长一身肉,这点痛就受不住了。 嘴忒贱。 不过也是实话,现在的痛确实算不得什么,等再加施灵力时,白姝又被活活痛醒。 如此反复几次,耗费大半个时辰,重造元丹才算结束。 彼时外面已经大天亮,江林收手,一点不管白姝死活,悠哉游哉出去吃早膳,剩下的事直接扔给阿良他们做。 白姝昏迷了半天,直到天黑时分才转醒,一睁眼就瞧见沐青坐在床边,便虚弱地嗡声可怜道:阿姝痛 第9章 好奇 沐青身形一动,垂眼,醒了。 白姝抬了抬爪子,歪着脑袋看过去,重造元丹的滋味不好受,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她张张嘴,想要说话却没力气,最后只讨乖地拱了拱沐青的手背。 沐青无动于衷,许久,将手放在白姝丹田处输送灵力,白姝这才好受些。 一柱香后,沐青有事离开,换阿良进来照顾白姝。 此时白姝已经恢复了一些,能爬起来了。阿良念着她应该饿了,就端来一块生肉喂食。 过来过来,他唤道,一脸耐心和善,连肉带碗放地上,饿了吧,来吃点东西。 肉血淋淋的,很是腥臭,一看就不怎么新鲜。 凡人吃肉与妖兽不同,一般要用一晚上时间来放酸,甚至更久,这样的肉才容易煮熟入味,妖兽则不同,于他们而言这种肉都是不新鲜的,好比没有捕到食物时去偷吃别的妖兽吃剩的肉。白姝不屑一顾,看都不看一眼,她这几日被沐青养叼了胃口,莫说这块肉,即便是刚杀的也不愿吃,只愿吃熟食,于是别过脑袋,连眼神都不匀一个给阿良。 阿良愣了愣,凑上前疑惑道:怎地不吃,没饿么? 白姝傲气不搭理,直接甩他一尾巴。 这孽障皮毛柔顺,滑溜溜的,甫一动作倒颇为引人怜爱,阿良年纪小,难免会被她无害的皮囊迷惑,霎时一怔,随即笑笑,小心翼翼地摸摸白姝的背,轻抚顺毛。 白姝难得好脾气一回,念着对方有心,不予计较。 阿良心大,把她抱起来,一天都没吃东西,肯定饿了,要是不喜欢吃这个,我带你去厨房你自己找,可好? 本要挣扎的白姝忽地停住动作,改为趴他手臂上,歪歪脑袋,这次温顺了。 阿良性子纯善,知晓她听得懂自己的话,抱着白毛团子出去。 从南房到厨房,会从祠堂边上经过。 祠堂通宵达旦地点着灯,陈家十八口全在里面齐齐摆着,一个个面无血色,脸苍白如纸,瘦得形销骨立,昏黄闪烁的火光照在这些人身上,加之阴沉的天色,显得分外阴森冷寂。 沐青和江林就站在祠堂门口,两人在商讨对策,旁边还有陈府的丫鬟小厮,有几个胆小的惧怕这样的场景,连看都不敢看祠堂内一眼。 白姝不解地瞅向那边,不懂为何要把这些人摆在一起。 沐青无意间瞥见匆匆而过的白色,淡然收回目光,折身进祠堂查看。 陈家十八口摆在最中间的是陈老爷,左右两边分别是陈少爷和陈老太,其余亲眷按亲疏远近依次摆放,之所以把这些人搬到这里,是因为他们魂离体后阴气重,容易被邪祟入体,宗族祠堂多少有点庇护作用。江林在祠堂里外布了阵,以防出事。 不过饶是如此,这些人也离咽气不远了,他们的魂离身太久,再拖下去非得被活活拖死不可。 江林奉命下山给人治病,孰料赶上这种事,她不太愿意沾惹麻烦,但不得不听命,不过一介医修在鬼怪异事堪不了大用,只能依靠沐青。 怎么样,可有法子对付?她问,掀开盖在陈老太身上的被子,细细瞅看一番。 沐青从容不迫,四下扫视,最后看向陈少爷,缓缓道:不急。 还不急,江林好气,过两天再醒不过来,这一屋子没一个能活的。 寻常人不吃不喝至多能活七天,要不是她给这帮人续命,他们早死了,然而她只是医者,看病这些倒还行,这等事上就无甚本事了。 沐青拉开陈少爷身上的被子,钳着对方的下巴左右摇晃瞧看,又扒开这人的眼皮子。 这不看还好,感觉与其他人无异,一看才发现陈少爷眼里血丝充斥,整个眼珠子除了眸子,其它地方都是血红色的,瞧着甚是骇人。 江林吓了一跳,惊讶不已,今早都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她连忙去看其他人,然而那些人都无事,独独这位陈少爷才是如此。 沐青轻抿唇,思忖须臾,把陈少爷的衣服脱掉,让其袒露出胸口。 当看到陈少爷身上大片大片的暗紫红色的斑,周围的弟子,包括江林,皆都吸了一口冷气,惊诧不已。陈少爷都是他们在亲力亲为地照顾,明明之前还一点事没有,却不知何时成了这样,所有人竟毫无察觉! 不仅这般,陈少爷周身的皮肤还隐隐泛出青黑色,看着就恶心。江林赶紧召弟子们看看其他人,好在另外的人都没事,仅只这一位才长斑,她仔细瞧了瞧,感觉陈少爷身上长的斑分外眼熟,拧眉嘀咕道:咋瞧着这么像尸斑,不至于啊,也还能喘气,分明就还活着,怎么会长尸斑? 边说,边低头确认,瞧了半天,认定这就是尸斑。 沐青没说话,探了探陈少爷的鼻息,后将二指放在他颈脉上,这人还活着,且七魄尚在,并没有死。 活人长尸斑江林先前还兴致缺缺不愿管,现在却很有劲头,她就爱这种奇奇怪怪的病症,越怪越有兴趣,琢磨半晌,疑惑,还真没见过,怪了,怎会这样? 她不懂,剩下的人更是惊讶。 人死后的一到两个时辰内会出现淡色尸斑,两到三个时辰尸斑颜色会加深,三个时辰后施力按压会消退,收力以后则会重现,而约莫一天半左右就完全定形了,怎么按都不会消失。 沐青抬手在尸斑上用力一按,再松手,尸斑消散又重现。算着时间,应当是丑时左右长的,恰好是弟子们查看过后,故而到现在才发现。 不清楚其他人会不会这样,可第一个出现意外总有其缘由,沐青让弟子将陈府的管家叫来,将衣服给陈少爷穿上,盖上被子。 管家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矮胖男人,小眼睛,一看就很会算计,他云里雾里地进门,大抵是有些惊怕,进门前还犹豫了片刻,一狠心才敢过来。 二位元君安好。管家恭敬道,弯弯身子。 沐青不拐弯抹角,径直问:陈少爷最近去过哪些地方? 管家不解,可也没多问,如实说:少爷近来一直在准备院试,少有出门,只有前些日子同杨家公子喝过茶,其余时候都在府内温书。 院试,即科举考试的最初一级,每年六月到七月之间在府城举行,只有童生才有资格参加考试,又称选秀才。陈家少爷便是童生,三年前名落孙山没中榜,今年还要再考。 这些话江林都问过的,对陈家上下都比较了解,尤其是对陈少爷。陈少爷为人恭谦文雅,平素喜好吟诗作对,亦精通书画,时常广结好友,陈家下人乃至周遭的四邻八舍对其评价都很高,无一不夸赞,应当没甚大问题。 一番问话没能问出什么,管家说的都是些过场话,不会说陈家的人一句不是。 沐青有意无意打量着他,感觉不像是在说假话,便又问:那以往可曾有过奇遇,亦或碰见过什么古怪的事没有? 管家仔细想了会儿,摇摇头,肯定地说:没有,少爷从去年二月起就在家准备院试,成天都在房间里温书,连会友都很少去了。 他似乎挺向着自家少爷的,说完,又讲了些其它的好话,譬如陈少爷心善,每年都会定期到寺庙里捐公德,会到县城东边施粥,还会帮哪个穷苦人家,总之一大堆。这么一说,也难怪陈少爷在旁人口中的风评那么高了,纯善至此确实难得。 沐青只听着,末了,让管家先离开。 祠堂内直挺挺躺着这么多人,管家忧心又害怕,赶紧走了。 待人走远,江林问:与陈少爷有关? 沐青垂眼盯瞧了会儿面前的人,淡淡道:还不清楚。 这陈少爷还真是大善人,江林拖着声音说,有点意味不明,天底下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沐青不应声,感觉祠堂里冷得不正常,打算布个阵除一除阴气,然而不等她动手,靠近走廊的左侧窗户忽地传来声响。 响声太过突兀,祠堂内的众人全都抬头看去。 只见原本紧闭的窗户突然打开,一只白色的爪子搭到窗沿上,接着另一只爪子也搭了上来,随即小小的狐狸脑袋探出,白毛团子费力地往上跃,跳进木窗落到石板地面上,她嘴里还叼着东西,险些没站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这孽障当真半点自觉都没有,全然不走寻常路,有大门非得翻窗,身子还没恢复就到处上窜下跳。 走近了,众人才看清她嘴里叼着的是一个白面馒头。 这孽障在厨房胡吃海塞一通,肚皮都撑圆了,要不是念着要快点过来找沐青,铁定还要多吃点,她没吃过馒头,走前还带了一个出来。 白面馒头个儿大,一只爪子抱不住,她只能飞快蹿到沐青脚边,改为用两只爪子抱着,应当是吃累了,她行动还有点不利索。 先前还半死不活,只有一口气吊着,现在跟没事一样,也是厉害。 沐青低头瞧了眼,没有搭理。 江林倒是惊奇,头一回见到狐狸吃馒头,打趣道:小狐狸,你哪儿来的馒头,莫不是去厨房偷拿的? 记着重造元丹的痛,白姝不理这人,兀自一面扒住沐青一面啃馒头。沐青告诫过,她妖力没有恢复暂时不能化形,让不要在其他人面前开口说话,别把人家吓到了,她便不说,安生当一只白毛狐狸。 当然,其他人不包括江林,江林知她是狐妖,就故意要逗耍她,非得过来招惹,弯身拨弄她的狐狸头。白姝不乐意,当即一爪子伺候,江林飞快收回手,堪堪躲过。 又要抓人,昨晚我可救了你,忘恩负义的小崽子。 白姝才不管她有没有救自己,只一个劲儿巴挨住沐青,用尾巴朝向这人,以示不喜。 江林又气又笑,懒得跟这没良心的东西计较。 沐青只看了看,之后不再管她俩,专心布阵。 阵法一经布成,整个祠堂里的阴气霎时消散不少,不再冷森森的,反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暖意,就连燃烧的灯火都明亮了一些。 做完这些,白姝的馒头也快吃完了,她赶紧把剩下的塞进嘴里囫囵吞掉,灵活地扒拉住沐青的袍角,然后借力跃到沐青手上。 或许是不忍这孽障之前那么遭罪,这回沐青任由她放肆,顺势接住她,低声问:好些了? 白姝大黑眼珠一转,知晓不能说话,只点点头,并用爪子摸摸肚皮。她的本意是想告诉对方自己不痛了,孰知吃得太撑,肚皮鼓胀得厉害,看起来就很是滑稽,像在拍小鼓似的。 沐青抬抬眼皮,倒不多言,仅只这么一句,一如既往的冷淡。 一行人守在祠堂直到巳时,期间江林率众弟子悉心照料陈家的人,沐青带着白姝里里外外转了小半圈,四处瞧看。 阿良和两位师姐受命出去办事了,也不是甚大事,就是去外面打听打听,看有没有关于陈家的传闻或是什么,毕竟有的事问陈家的奴仆可问不出来。 陈家十八口,除了陈少爷长尸斑,剩下的人一点事都没有,还是原先那样。 阿良他们巳时三刻才回来,还真打听到了一点消息。现今整个安平县都知道陈家的事,这阵子有关陈家的闲言碎语就没停过,他们在附近一家酒馆里听人说,前些年陈少爷曾与宴玉楼的头牌有私情,当时陈少爷冲冠一发为红颜,不惜与陈家决裂,带着头牌私奔出走了,只不过两人还是没能在一起,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反正后来头牌回宴玉楼继续接客,陈少爷灰头土脸回家。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7) 想不到品行高洁的陈少爷还有这么一段风流韵事,着实耐人寻味。 阿良还打听到,如今那头牌当红,三年已过,风头比当年更甚。 乍一看,私奔与陈家十八口丢魂没任何关系,且都过去那么久了,可为了一探究竟,沐青和江林还是决定亲自过去看看,其余人等则留守陈府。 白姝自然也跟着去了,她向来不知脸皮为何物,非得跟上。 沐青和江林易容做男子打扮进的宴玉楼,白姝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等着。进去前,两人再三叮嘱不能乱跑,这孽障答应得飞快,转头就把话抛到九霄云外,稀奇地东瞅瞅西看看,还跃到宴玉楼二楼东侧,去扒着窗口偷瞧。 这本是无心之举,却让她撞见了不该瞧的事。 二楼东侧的一个房间中,两个衣衫不整的女人正紧紧抱在一处,底下那个玉腿曲叠,无力地抓着凌乱的被褥。 白姝偏转脑袋,尾巴晃动了下,很是好奇地瞅着。 第10章 青楼 房间内的灯火不太明亮,光线暗沉昏黄,衣裳散落一地,与外面的喧闹不同,这里分外压抑暧热,女人半睁的眼几乎与沉闷的昏暗融为一体,她眸光都快散了,红润的唇微微张合,像寻不到着落点的浮萍,随波轻晃摇动。 自始至终,两人都没有将衣衫完全解开,半遮半掩的,不为人知的荒唐在无尽蔓延,在宴玉楼的靡靡之音中悄然进行,难以分舍。 当女人口中溢出一声细碎的低唤时,白姝耳朵一动,黑不溜秋的眼珠瞪大,随即瞳孔紧缩,不明白到底怎么了,疑惑地甩甩尾巴,将两只前爪搭在窗沿上,迷茫地继续瞅看。 窗户虚掩着,周围的一切都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沉重与湿热交。合,整间屋子都变得狭□□仄起来。 白姝不知礼数,看得眼都不眨一下。 女人白细的颈间已有些汗湿,神情隐忍地扬扬下巴,抬起一只手攀住上方的人。 宴玉楼这种销金窟,向来是寻欢作乐的地方,不仅男人爱来,有的女人也会乔装打扮而来,接女客不是甚稀奇事,且楼里有的姑娘还只接女客,比如房里的这位。横竖都是赚钱,甭管男女,只要给银钱的就是主子,宴玉楼都会派人好生侍候。 夜里横肆的风萧瑟,顺着屋顶的青瓦直吹,乍然有点冷飕飕的,白姝收起尾巴,再望向里面时,两个女人已双双躺在床上,其中一个半撑起手臂,柔若无骨地伏趴在另一个身上,娇媚地凑过去低语,对方突然钳住了她的下巴,把她拉到怀里箍住。 当看到娇媚女人主动挨上去吃那人的唇时,白姝尾巴又蓦地竖起,万分不解地偷偷瞧着。 她当真一点不懂,就那么扒在窗外老半天,直至里面灭灯,才迷乱地跳下窗户离开。 这孽障还在想适才的场景,全然忘记了沐青二人的叮嘱,她稀里糊涂地跳上一间开着门窗的无人房间,四下乱窜,右拐右拐就进了宴玉楼底下。 宴玉楼一楼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华丽台子,身形婀娜的舞姬灵巧地扭动着腰肢,随着绵。缠的曲子一颦一笑,风情万种至极,半露不露的诱惑勾得那些个客人都看直了眼。 台子周围有水河环绕,大冬天的,那水河里竟开满了艳丽热烈的红花,且有飘渺的雾白烟气袅绕,意境朦胧,颇有醉梦生死的虚无感。 有舞姬跳得尽兴了,就将外衣都脱掉,身上只披一张几近透明的薄纱,勾得心痒难耐的醉汉纷纷往水河里扑,可惜水河太深,他们上不去,只能在水里扑腾,衬得这一个个的丑态百出。 来烟花柳巷寻欢的哪有正派君子,色。欲妖娆的迷离地再如何繁华辉煌,内里还是恶臭熏天。这里不乏达官贵人,世家公子哥,甚至还有修仙者,只是这些人会掩饰,隐进凡人中不容易被发现而已。 二楼西侧,两位俊俏的公子坐在桌前,青衣随和,时不时还同陪酒的姑娘们打趣,哄得一众女人掩面娇笑,白衣则一脸阴沉,眉宇间隐隐不耐烦。 巧笑嫣兮的姑娘们见到他这冷煞样都心里发怵,有个穿浅黄襦裙的丰腴女子斟了杯酒,大着胆子往白衣,也就是沐青身上靠,柔声细语道:这桃花酿可是我们宴玉楼的镇楼好酒,公子尝一杯罢。 边说,还边再靠近些,欲用饱满的胸脯蹭沐青的手臂。 沐青冷脸避开,她哪经历过这种事,以前不是没进过青楼,但还是头一回喝花酒。 宴玉楼的女人实在热情,两人又长得儒雅清朗,尤其是沐青,一张脱尘出众的脸,任哪个姑娘见了都是百炼刚成绕指柔,念着若能与之春风一度,不要钱都行。 沐青如此冷淡不近人,丰腴女子倒不生气,兴致反而更高,双手捧着酒,几乎将整个身子都挨到对方怀里。 艳俗的脂粉香让沐青嫌恶,她沉声冷冷道:自重。 嫖。客对青楼女子说自重 丰腴女子一愣,周围人随即都笑了,对面的海棠银簪的女子出声打圆场,娇嗔道:公子是有心事么,一晚上都沉着脸,都这儿来不就图个高兴,小女子敬你一杯,赏个脸吧。 一面说,一面倾身敬酒,如此一弯腰,齐胸襦裙内的白软就更显。敬酒是假,另有谋算才是真。 明晃晃的勾引让沐青当即黑脸,她一向正派,平时哪有人敢在她面前如此轻浮,要不是为了低调,避免打草惊蛇,早拂袖走了。 江林见这煞神眸色一暗,心知对方忍耐已到了极限,赶紧将那杯酒拦下,自个儿喝了,笑眯眯道:这位公子不能喝酒,我替他喝,来,素素姑娘,我给你倒一杯,咱俩喝。 她倒是会说话,嘴皮子一张就把人哄住。 几杯黄汤下肚,气氛再次活络起来,江林惯会乱扯,一番好话逗得姑娘们不住地笑,她还真拿出一副喝花酒的样,一手搂抱一个,人家在她身上有意无意地乱摸,她也不反抗阻止,反而摸回去。 沐青在对面冷眼看着,倒也不出声,兀自斟茶喝。 江林一直同这些女子打趣聊天,酒过三巡,状似无意地提到那位头牌,也就是柳秋娘,惋惜今朝来没能见上一面。 柳秋娘不似这些姑娘需要出来接客,想见她一面都得使劲砸银两,过夜更得一掷千金。 当然,老鸨子为了造势,一个月总会让柳秋娘出来露面一两次。 一行人将话头转到柳秋娘身上,素素姑娘忽然指着楼下说:喏,那不就是了,公子今儿来得巧,正正赶上了时候。 江林应声看去,正在喝茶的沐青亦搁下杯子,从容地低眼往下望。 柳秋娘正站在台子中央,头上戴着帷帽,薄纱遮住了她的面容,看不清具体的模样,但仅从曼妙的身形就知定然是个大美人,绝对不俗。 她怀里抱着什么,白绒绒一团,还在拱动。 沐青手下一顿。 白毛团子抬起脑袋,一脸迷茫地看着周围。 第11章 荒淫之地 这孽障先前在楼上偷糕点,还没来得及吃一口就被宴玉楼的杂役发现了,她撒腿就跑,孰知左撞右拐竟闯进了柳秋娘的房间,而自打进门后,就一直晕乎乎的,头重脚重摸不着北,等稍微清醒点,已经被柳秋娘抱在手上。 她现在妖力低微,连化形都不能,挣了两下之后感觉脑袋愈发昏沉,于是没再挣扎,待好受些,一睁眼就被抱到台子上了。 柳秋娘的手冷得犹如三九天的寒冰,全然不像正常人,白姝被轻柔抚了几下,感觉到森森寒意险些炸毛,她被压制住了,脱不开身,只能任由对方宰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柳秋娘倒也没做什么,只怜爱地摸摸她的脑袋,用极低极轻的声音说:真是听话 阴冷的语气让人顿觉毛骨悚然,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空洞感,处处透着怪异。 白姝还算机灵,知晓不能乱动,暂且安静趴着。 这里的暗波流动并不影响台下看众,客人们纷纷大闹呼喊,让摘下帷帽,要一睹天姿绝色。 有人往楼下砸酒坛子,豪掷金银,有人喊得面红脖子粗,那些心痒难耐的干脆扑进水河里,推推搡搡往台子游去,还有些欲望迸发的下流糜烂行径,实在丑陋至极。 沐青面无表情,不咸不淡瞥了眼台子上的白毛团子。 那孽障还处于茫然中,抻着脑袋东瞅西看,似乎搞不清状况。 当一眼看见白姝在那里,江林亦愣了下,随即神情复杂。柳秋娘一出场,一股子浓重的阴气就萦绕不散,凡人和修为低的修仙者看不出来,她和沐青可瞧得清清楚楚,隔得老远都能看到对方周身环绕的浓郁黑气。 柳秋娘身上自带异香,那香气仿佛活了一般,远远就能闻到,奇怪的是香味并不浓郁,反而淡淡的,闻着就舒心。 江林细细一嗅,当感到不对劲时,神色变得很是古怪,不自在地用胳膊肘顶顶沐青,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嗓音问:闻到那味儿了吗? 沐青自是先察觉,淡然颔首。 臭气熏天,江林嫌恶道,到底死了多久了,真是要命。 她俩修为高,一闻就能闻到隐隐的尸臭,柳秋娘遮掩得再完美,单单这臭味就暴露了,本想过来看看,不料还真撞上了。 这柳秋娘胆挺大的,敢在人多杂乱的青楼造次,还搞得如此声势浩大,也不怕被发现。 不过就算发现了端倪,两人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来宴玉楼的修士不少,肯定不止她们发现了异常,柳秋娘这般明目张胆,势必有厉害之处,不能贸然行动。 江林意味不明地啧啧两声,耐人寻味。 一旁的素素姑娘以为这是在惊叹,便有些吃味地勾住江林的肩,坐到她腿上,不满地嗔怪道:公子也喜欢秋娘么,适才不还说中意奴家,怎地一会儿就变了? 被柳秋娘比下去抢了风头,自是不高兴,别人不敢讲,素素姑娘心直口快,不满意就直接说出口。 江林笑笑,收回目光,搂住她的腰肢,抬手故作轻挑地捏捏她的下巴,诓哄道:哪里会,本公子最喜欢的就是素素了。 这人真是不要脸,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知晓是假话,素素姑娘仍旧有点娇羞,江林生得一副好皮囊,虚情假意也能哄住人。其他姑娘不依,纷纷凑上来围堵着,一口一个公子,都想听情话。 江林明着哄众姑娘,实则暗暗套话,打听柳秋娘的底细。 沐青从容旁听,不时用余光看向底下。 柳秋娘掀开一边的薄纱,只露出半张脸,唇若施脂口如含丹,态浓意远淑且真,端的是倾城之姿,明明常年浸淫在烟柳之地,却无半点艳俗低媚。 要遮不遮最为勾人,半张脸就足矣。 她抬眸看了看,轻抚着怀中的白狐,施施然走了两步,恍然间一阵风袭来,将薄纱吹落。 整个宴玉楼都喧闹起来,比刚刚还乱。 老鸨子在台下笑得眼睛眯成缝,赶紧趁热打铁让客人们竞拍,出价最高的就能与柳秋娘共度一晚。 二楼这边,两人从姑娘们的话里得知,柳秋娘自小就被发卖到宴玉楼,进来的那年不过七岁,当时太小,只能在楼里干些端茶送水的活,因为年纪小不当事,可没少挨打,等到十二三岁,老鸨子起了培养她的心,日子才勉强好过些,但柳秋娘脾气犟不愿以色侍人,因此吃了许多苦头,最狠的那次是大冬天被剥光衣服扔雪地里,差点被冻死。 这样的事还不少,而楼里的姑娘大多都经历过,她们不愿多提,讲到后面还有些艳羡,这年头卖身都要分高低贵贱,她们自是比不得柳秋娘。 她们讲了许多事,但只字不提柳秋娘与陈少爷那段过往,想来定是老鸨子给众人敲过警钟,柳秋娘如今可是宴玉楼第一人,谁敢在背后嚼舌根乱说。 等楼下快竞拍完,江林赶紧塞了些银两给素素她们,和沐青趁机闪人。 柳秋娘已经抱着白狐离开,回三楼北侧的闺房。 江林要去追,但被沐青拉住。 走另一边。 两人隐在众人之中,藏匿身形偷偷上到三楼。 越往上走,越靠近柳秋娘的房间,那股子尸臭味就越浓烈,凡人闻不到,江林恶心得想呕,沐青没什么反应。 不同于楼下的热闹喧嚣,三楼很是清净,像与底下隔绝了一样,那些荒淫的闹声仿佛隔得很遥远。 两人不慢不紧跟去,等走到拐角处时,突然见到不远处有一团白狐狸要死一般瘫在地上。 这孽障应当是想爬起来,可由于太晕乎,一使力又啪嗒倒下去,摔了个结实。 江林忍笑,正想跟沐青知会一声,却见这人漠然地过去,低身,提住白毛团子的后颈,像拎小崽子一样把团子拎起来。 白姝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用四只爪子在虚空中划动几下。 而与此同时,一阵阴冷之气袭来,空荡荡的楼道瞬间变得沉抑,楼下的声音彻底听不见了。 第12章 魅惑 这里方才还有灯火照明,现在却是一片昏暗,狭窄走廊幽深望不见尽头,四处死寂,周遭变得空远,好像有无形的屏障将她们困住。 这是鬼打墙,厉鬼惯用的招法之一,即将人困在原地打圈,怎么都走不出去,一般的小鬼都没这能耐,必须怨气冲天或是死相凄惨的那种才能办到。 鬼打墙好比没有出口的迷宫,一旦困在其中就不能乱走,否则就会愈陷愈深,且越是慌乱精气会流失得越快,导致最终气尽而亡,活活被拖死。 沐青和江林自是不惧这个,对付区区一个厉鬼简直易如反掌,小技俩罢了,不过她俩都没有出手,静静站在原地不动。 柳秋娘的鬼打墙不同寻常,掺杂着厉鬼不该有的浑厚力量,一时分不清那是灵力还是什么,也许是法器,也许是别的东西,总之有些棘手。 难怪柳秋娘如此有恃无恐,合着还真是有大招,虽然不清楚对方到底要做什么,但把白姝扔在这里,为的就是引她俩进圈,来意不善就是了。江林敛起神色,脸上显露出两分正经。 沐青依然从容不迫,渡了些灵力给白姝。 白姝这才清醒些,不再头昏脑胀,她疑惑地看了看周围,偏抬脑袋瞅向沐青,还没搞清楚状况,这孽障惯会爬杆上架,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沐青后,后腿一蹬就要扑过去,可惜被拎住了后颈,折腾两下只能在空中扑棱。 沐青处之坦然,垂眼,清醒了? 这孽障还真有本事,在昆山上那么厉害,平时逞凶斗狠惯了,今晚却被一个女鬼迷昏,实在是出息。 知道自己不该进来添乱,白姝有些泄气,耷拉下脑袋卖可怜,任由对方拎着,弱声道:阿姝晕,不舒服 沐青不为所动,还跑吗? 白姝甩甩尾巴,自知理亏,焉焉回道:不跑了。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8) 她涉世未深不知险恶,这回是运气好,撞到鬼还能平安无事,要是真遇到穷凶极恶的,指不定皮都给她扒了。沐青没有过分训斥,只不苟言笑地说:没有下次。 知晓这人没有恶意,是在关心自己,白姝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 一旁的江林插嘴:小狐狸,让你守在外面你不听,这下可好,咱们仨都被困住了。 白姝耷垂着尾巴装作听不见,使劲挣扎两下,从沐青手中挣脱,而后扒住对方的袍角往上爬,非得往沐青怀里去。 不管白毛团子如何造次,沐青四下望了望,暗自观察。 楼道里的阴气逐渐加重,寒意蚀骨,明明没有风吹,冰冷却迎面而来,顺着露在外面的肌肤直往骨子里钻,鬼打墙外的柳秋娘应当知道她们不简单,便将禁制加深一重。 这一下,她们清楚地感受到那股隐秘的力量,深重、浑实,绝不是一个厉鬼所能有的,可也不像是法器的威力。沐青神情一凛,看向楼道的那一边,方才还黑魆魆的地方,眼下竟变成了扭曲的虚无洞口。 而下一刻,她和江林就感觉到周身的灵力在流失,被那个黑沉的洞口吸去。 挂在沐青肩上的白姝怔了怔,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她丹田处突然有点热胀。 然而不等她搞清楚缘由,还没回过神,那边的黑沉洞口忽而倍增,猛地扩大,并且朝她们这里来,好似张开血盆大口的凶兽,饿狠了要扑食。 沐青眉头一拧,当即运转灵力打去,可没有作用,洞口竟一下子就将袭去的灵力全部吞噬,瞬间又长大了些。 嚯,奇了怪了,江林惊讶道,这玩意儿还跟噬灵兽一样,专吃灵力,厉害啊这鬼打墙。 沐青收力,搂住怀中的白毛团子,提醒江林,谨慎些。 知道。江林说。 沐青当即结阵,将洞口抵挡住,这一招管用,洞口没能再前移。 同一时刻,柳秋娘在外面操控着,想要突破阵法,就不断地加重力量。过道里愈发阴冷暗沉,浓郁的黑气一丝一缕地出现,尸臭味亦愈发浓重。 当那股力量与沐青的阵法抵抗时,白姝丹田中的热胀越加强烈,犹如有火在灼烧,处在阴冷之中,她却感觉热得厉害,无端端生出空落感,好像那黑乎乎的洞口里有什么东西与自己产生了连接,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只觉得太热,于是用爪子紧紧抱住沐青,巴挨着对方一个劲儿蹭,借以缓解丹田处的热烫。 察觉到这孽障在用肚皮在自己胸口蹭来蹭去,沐青顿了顿,她自是感受到了白姝的热,但这般姿态着实不雅,于是将对方扯开。 怎么了? 白姝又抱住她的手蹭,没有应声。 过道里黑气比墨还浓,张扬狠戾地往这边冲,要不是被阵法抵挡在外,非要冲过来生吞活剥她们。江林没注意到白姝的异常,看着不远处黑得快要凝实的团团黑气,感慨:这阵势真是怨气得有多重,什么仇能恨成这样。 这些年不是没见过厉鬼,可如此怨念深重的还是头一个,那种甘愿堕落不入轮回道的都没这样狠绝。 那股隐秘的力量越来越强,柳秋娘心知不能再拖,必须想速战速决,一咬牙就催动两种力量,轰然一下几乎将阵法击碎。 仅仅一击,阵法就摇摇欲坠,浓郁的黑气更甚,疯狂地流转。 这一回,不仅白姝有反应,连沐青亦察觉到了不对劲,只靠柳秋娘的怨气定然不能撼动阵法分毫,全是另一股力量的功劳,这力量着实熟悉,沐青在昆山上已领教过数回,尤其是那一晚被白姝压着放肆时,她几番抵抗,可每回都被这股力量死死压制,以至于荒唐横生,乱得不成样子。 如今再次感知到,却不是在白姝身上,沐青低眼看向手上躁动不安的白毛团子,迟疑片刻,将其揽抱住,用灵力硬生生将左手边的紧闭的门打开,对江林说:先进去,别在这儿待着。 江林不解:要做什么? 阵法要塌了,离开这里。沐青说道,率先进去。 瞅了眼不远处浓厚的黑气,江林衡量须臾,还是紧随其后。 可变故就发生在这时候,在江林踏入房间的刹那间,鬼打墙忽然产生变化,房间内外瞬时被扭曲,将她们彻底分隔开。 进入房间的只有沐青和白姝,江林不知踪影。 沐青回头看去,门外已是一片混沌,黑乎乎甚是骇人,森森的鬼气如大浪般疯狂涌来,势要将她们吞食,她全然不忌惮这个,一手抱住白姝一手结阵。 白姝热得难受,好像有什么在遥遥召唤她似的,尤其是鬼气靠近时,就更加焦灼燥热。 好热她用脑袋拱拱沐青,以此散发身上的热意。 清楚她这样子与那股力量脱不了干系,沐青安抚道:忍一会儿,别动了。 可惜白姝听不进去,她还烦躁地动了动尾巴,或许是感觉到鬼气那边的凉意,便将尾巴朝后面甩。 有阵法挡着,她碰不到那团鬼气,沐青也没多管,可就在下一刻,浓郁鬼气里蕴含的强悍力量竟通过阵法,悉数往白姝身上渡去。 仅仅一息功夫,鬼气中的另一种力量就被吸得干干净净。 突如其来的变化瞬间扭转了局面,怕出岔子,藏匿在暗中的柳秋娘赶紧收手,可惜为时已晚,沐青发现了她的藏身处,随意一抬手,顷刻间不但将□□的鬼气打散,还险些将柳秋娘的魂体拍碎。 要不是想到陈家十八口,沐青定不会轻饶她,这一击已算手下留情。 柳秋娘本隐在暗处,受伤后立马显现出来,鬼打墙亦瞬间烟消云散,她一咬牙,自知远不是沐青的对手,连歇口气都不敢就赶紧遁走。 沐青应当出去追赶的,可这时再次变故横生,她料到了什么,赶紧把门关上,并结出一道禁制,将房间与外界分隔开。 得了力量的白姝霎时化形,赤身伏在沐青怀中。 这次仍旧没有化掉耳朵和尾巴,且与上回一样,尾巴重新变成了三条。 她周身热烫,控制不住暴肆的妖力,由于无法宣泄,只能紧贴住沐青纾解,压抑地断断续续道:热难受 边说,边用尾巴缠住沐青的手,严丝合缝地挨着。 恍惚间,沐青又闻到了熟悉的香气,上回她不清楚这香有何用,现在却知道了。 这是狐妖发。情时用来魅惑猎物的法子。 第13章 贪恋 白姝当真难受得紧,七经八脉里都热胀起来,丹田里像有什么在密密啃噬着,空落、虚无,深切的渴望在叫嚣,亟需被填满。她这次比上回还恼火,无尽的灼烧就是一种煎熬,却不知如何排解,只能任由热意放肆地蔓延。 知晓这是无心的举动,沐青不似在昆山那回反应大,尤其是念及上次白姝重伤,她犹豫半晌,还是没把这孽障推开。 由于先前用一只手抱着白姝,现下这手便扶在对方腰后,她慢半拍地想要拿开,孰知白姝摇动细瘦的腰肢,将尾巴全竖了起来。 毕竟是妖兽,终究改不了骨子里的习性,不知羞耻。 清楚竖尾巴的含义,沐青怔了一瞬,随即像被火烧一般移开手。 白姝亦在此时将她这只手也缠住,如此,沐青再次被完全压住。沐青身上凉快,她就一处不放过地紧贴着,嫌衣服碍事,还要动手扯人家的衣襟,沐青始料未及,等反应过来,这孽障已经将热烫的脸贴在自己锁骨处乱蹭,还舒心地晃了晃剩下那条尾巴。 冷静些,别再乱动,沐青低声道,感受到颈间以及胸口的灼。热,顿了下继续说,忍一忍就过了。 这话就是耳旁风,白姝哪会听,她更加用力地缠紧沐青的手,都快在对方手臂上勒出红痕。丹田里的暴。乱让她难以平复下来,那股力量窜来窜去就是无法融进元丹内,以至于她周身更热了,连额角都濡出了薄汗,不多时胸口颈间都是汗湿的。 周遭那么冷,却仿佛置身于毒辣的太阳底下暴晒,那香气也逐渐浓烈,无孔不入,都快浸润进沐青骨血里,实在是抵挡不住。 沐青勉强忍着,不让这气味侵蚀掉理智。 白姝,先放开我,把尾巴松开。她轻声道,不敢乱来,怕又像上次那样,只能细声细语引着对方。 然而还是不管用。 颈间蓦地一暖,温润的湿热感袭来。 这孽障做事全凭本性,一点不讲规矩,全然不知廉耻为何物,末了,还抬起头,用鼻尖蹭蹭沐青的下巴,她唇色红润,因太热而眸光有些散,眼神略迷离,里面仿若积盈着潋滟的春。光潮水。 看了沐青一会儿,她挨着这人的脸,难耐且磕绊道:不、不放 言罢,还攀住了沐青的肩膀,不讲章法地乱蹭纳凉。 这间房里点了灯,只是光线不够明亮,鬼打墙一散,淡黄的火光就倏尔闪动,烧久了,就慢慢变得暗沉,薄薄的光打在两人身上,在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添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暧昧缱。绻。 沐青喉间紧了紧,忍不住曲缩起白细的指节,当白姝快要凑上来挨到她唇角时,一下子别开脸,没让对方得逞。 因着这回没反抗,白姝没有将她的灵力一块儿压制,这孽障还算留有一丝理智,除了纳凉倒没干太出格的事,就是有点不讲礼,非得扒沐青的衣袍,总觉得不够凉快。 听话,沐青低低说,先放开 白姝置若罔闻,尾巴翘得老高,半阖着眼,红唇微张合,感觉到稍稍凉快些了,心满意足地舒口气。 受香气的迷惑,沐青渐渐有些意识不清,亦热了起来,不过她还算能忍,趁白姝放松警惕时挣脱出一只手,而后将其抚在对方小腹上,帮这孽障平复乱窜的妖力。 白姝起先有些不满,欲将她的手重新缠住,但感受到手上的凉意后,没再阻止,反而享受地抵住,任这人帮自己。 难受 她有些委屈道,身上尽是湿。漉漉的汗水,连掌心都是湿的。 沐青没搭理,极力保持清醒帮她平复,只是两种力量相撞,灵力总处于下风,被妖力裹挟吞噬,死命地纠缠不放。 丹田是最薄弱的地方,贸然进入别人的元丹内可能会让对方受伤,也会遭致反噬,是以在昆山帮白姝治疗那会儿,沐青一直是通过经脉给白姝输送灵力,只有在最后那次才进入了她的丹田,当时白姝妖力尽散,倒没出什么岔子,眼下却全然不同。 妖力与灵力交融在一起,一人一妖的意识和感受逐渐互通白姝遭受的难受与煎熬,全都通过运转的灵力渡到沐青那里,贪婪无尽地吞食着。 沐青自是早已察觉到,但收不了手,一旦中断她俩都将会受伤,只能硬生生熬着。 难耐的痛苦相互分摊,白姝好受了许多,她却很是难过,不过没有表现出来,手下颤了颤,又继续帮白姝,那滋味着实难捱,不多时她就浑身是汗,衣衫都湿透了,一向沉静的黑眸里变得幽深,探不见底,有了别的无法琢磨的含义。 白姝喉咙里溢出一声不能自控的呜咽,所有尾巴都翘起来,或许是稍微舒服了些,她趴在沐青身上勉强歇了歇,许久,又挨过去在寻沐青的唇,她不懂为何要这么做,只是想起之前见过的,那两个女人难受时会抱在一起吃嘴。 惊觉她要做什么,沐青先行避开,克制隐忍地小声道:别 这孽障不会自控,总之不太好过。 灯火忽闪,有几回险些被窗缝里泄进的凛冽寒风吹灭,不过始终还是亮着,昏黄溢满整个房间,不知过了多久,损耗太多灵力的沐青乏累地垂下手,由于经受了刚刚那一遭,体内的热还没退去,她只得无力地抵靠着墙壁。 白姝埋在她颈间贪恋地嗅了嗅,用一条尾巴缠住她的腰,不让其掉落。 。 同一时刻,走道尽头的房间,鬼打墙破碎后得以脱身的江林不慢不紧地在桌前踱步,兀自斟热茶喝,不时在房间里四处找找,而不远处,就是从沐青手下侥幸逃走的柳秋娘。 江林素来不会怜香惜玉,两三招就打得人家几近魂飞魄散。柳秋娘伏趴在地上,别说遁逃了,连动一下都困难,先后遭受两个大能的重创,还能喘口气都算走运。 本事呀你,江林面带嫌弃地说,受不了尸臭味,憋不住抬手拂了拂,哎,我问你,你到底死多久了,留在这里为非作歹是想做什么?陈家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柳秋娘强撑着要爬起来,可惜刚支起身子,就受不住呕血。 血的颜色不是红的,而是粘稠的黑色,还伴随着一股浓重的异味,甚为恶心,江林嫌恶地摆摆手,强忍着不发作。柳秋娘惨淡地笑笑,倒不辩解,柔声反问:仙长觉得呢? 给自己施了一道除尘咒,用结界隔绝开,江林才回道:懒得跟你弯弯绕绕,说吧,陈家十八口的魂藏哪儿了,自个儿交出来,也可免受些皮肉之苦。 柳秋娘再吐了口血,阴沉沉继续笑,并不打算回答。 江林轻蔑地瞥了下,都不正眼瞧一瞧,且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招。 仙长说笑了,柳秋娘一脸不在意地说道,妾身都死了,怎还会受皮肉之苦呢,死人哪会痛,你说是不是? 虽然魂魄还留在肉身里,但她早就死了,是感觉不到痛楚的。 这话倒是提醒了江林,她疑惑地瞅着柳秋娘,其实先前在楼下就察觉到了这个,尸臭味是从柳秋娘的肉身上传出的,明明早已死去,可肉身却还完好,且还能留住魂魄,她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细一思忖,心知柳秋娘肯定不会说,还是先不纠结这个。 陈家十八口的魂,识趣点,自己交出来。 她抬抬眼皮子,搁下茶杯,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符。 以为是要收自己,柳秋娘硬气地仰起头,神情凄厉且有点悲哀,妾身不知仙长在说甚,什么魂? 死到临头还嘴硬。江林已在这里守了许久,亦感知到这里还有别的生魂,她凭空变出一支笔在黄符上写上陈老爷的生辰八字,漫不经心再问:真不说? 柳秋娘不语。 她也不恼,写完最后一笔,将黄符点燃,那黄符并没有被烧成灰,而是化作一团淡蓝的火在房间里打转,最终停留在铜镜旁的梳妆盒上。 这一招叫寻踪契,是术士用来召唤鬼魂的法子,范围有限且作用不大,但用在这个小房间中找生魂却是远远足够。 当看到淡蓝火焰落到梳妆盒上,柳秋娘脸色一变。 江林不咸不淡道:不说本君也能找到,真以为要靠你么?小小一个厉鬼胆敢如此放肆,倒是好本事。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9) 说着,打开梳妆盒,只见最底层藏着一块通体玄黑的圆石。 柳秋娘惊异,先前江林逼问了一大堆,她以为此人定然找不到这个,就有恃无恐起来,眼下见江林就要拿走那块圆石,她情急之下拼死也要阻止,当即犹如扑火的飞蛾一般扑去。 可惜不等她靠近分毫,门外一道灵力袭来,不由分说将她收走。 来人正是白衣翩跹的沐青。 江林下意识望去,瞧见这人神色沉寂,手里还抱着一个衣衫不整的昏迷女人,白发女人她没见过,可那身衣袍却十分熟悉是沐青穿过的。 第14章 交融 下半夜的北街比先前还要喧闹,满街的灯火不歇,行人来往,吵杂而繁盛,宴玉楼内更是热火朝天,正值芙蓉帐暖千金一刻的时候,荒唐萎靡就没停过,有的人甚至敞开房门宣。淫,此起彼伏的低转声吟简直不堪入耳。 沐青她们趁夜离开,悄无声息回到陈府。 江林识趣没多问,不用解释都能猜到沐青怀中的女人就是白姝,虽心有疑惑白姝怎么突然就化形成人了,但见到沐青一脸沉抑,隐约有些疲乏,还是保持缄默。 到陈府门口,沐青并没有走正门,而是从后院带着白姝回房间,也没知会江林一声,独来独往的,行径有些古怪。 愣了一瞬,江林自觉闭嘴。 阿良出来开门迎接,恭敬喊道:师尊。 江林散漫应了声,踱步进门。 师伯呢,没一起回来?阿良心细,四处望了望,好奇问。 已经回了,她有点事要办。江林搪塞道,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沉吟片刻再叮嘱阿良一柱香后去南房找沐青,让去祠堂帮忙。 阿良不迭应下。 陈府祠堂灯火依旧明亮,众弟子守在外面,因着阵法的作用,几个时辰过去,祠堂内不再阴气森森,反倒有了两分暖意,那些死气沉沉的人受阵法的滋养,脸上比之前稍微多了点血色,看着也没那么可怖了。不过陈少爷的变化不大,他身上的尸斑非但没有消退,反而越长越多,现下连脖颈上都有了,气息亦愈发薄弱,就快断气的样子。 担心陈少爷真会咽气嗝屁,江林只得借阿良的阳气给他渡一些保命。 阿良才十来岁,正当阳气旺盛的少年时期,分点阳气给别人也无大碍,他一面帮着打下手一面问江林,今晚在外面如何,还问到了白姝。江林都一一敷衍过去,直至沐青来这里。 进府才多久,这人已换了一身衣袍,仍是落雪般的白色,她敛起了所有情绪,面上沉着漠然,走进祠堂,先冷静从容地开口问:怎么样了? 不太好,江林摇摇头,看了下陈少爷,再不回魂,怕是活不过明晚。 瞥了下浑身尸斑的陈少爷,两人都陷入沉思中。柳秋娘做这些事势必费了老大劲,恨不得陈家所有人全死绝,召她出来逼问肯定没用,保准还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指不定看见陈家的人横陈祠堂内的惨样,会更加丧心病狂。 细一斟酌,还是没放柳秋娘出来。 江林将圆石交给沐青处理,那是一块镇魂石,顾名思义,用来镇压魂魄的,她早就查探过了,镇魂石里有陈家其余人的生魂,却独独没有陈少爷的,想来是柳秋娘恨极,对陈少爷的生魂做了些什么。 解除镇压不是难事,只是有一点江林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她疑惑问:柳秋娘应当没死几年,怎么会有镇魂石? 与天生地养的育灵石不同,镇魂石是靠吸食修为滋养成的,这玩意儿不易成,普通修士耗尽一生都养不出一块,柳秋娘不过一介厉鬼,哪养得出这个。 在宴玉楼中争斗时,柳秋娘就是借助这块镇魂石才能困住她俩,现在石中所蕴含的力量已被白姝吸食得所剩无几,可即便这样,还是能稳当当镇住十七个生魂,可见先前有多强悍。 江林不知镇魂石与白姝有关,只是不明白柳秋娘从哪儿得到的这个,想来应该是有什么人在暗中帮衬。 沐青清楚一些内情,但没有吭声。 不论是在昆山还是今晚在宴玉楼,白姝的种种行迹都太不寻常,先是元丹没了,再是这档子事,怎么看都不太可能是小妖。若是让外界知道有大妖横空出世,往后必然不得安宁,白姝如今这样哪能应付这些,还是不说为好。 将镇魂石搁在桌案上,净手,燃香,解开禁制,引生魂归位,拢共不过一刻钟。沐青有条不紊地做着,待结束再唤来两个女弟子,让好生看管祠堂,陈老爷他们失魂太久,估摸要天亮时分才能醒。 末了,又去探探陈少爷的情况。 快到丑时,沐青才离开祠堂,将剩下的事全留给江林处理。 江林问:去哪儿? 这人只说:有点事,明早再过来。 那柳秋娘怎么处置? 沐青不管,径自走了。 瞧见那决绝无情的背影,江林有点来气,随即想到什么,意味深长地挑挑眉。 啧,不就是只狐妖,至于么 。 离开祠堂的沐青并没有去南房守着白姝,而是寻了间偏僻安静的小屋打坐,今晚的一切都来得突然,事态有些出乎意料,合该静静心。 此处空寂,黑沉沉不见人影,适合静修。 合上眼,盘腿坐下。 可不知怎么了,或许是周遭太过安宁萧然,不该有的场景再次侵袭而来,肆无忌惮地扰乱心神。 她被浑身汗湿的白姝牢牢挟住,由于损耗过重还没恢复,只能被对方用尾巴卷着,抵在冰冷的墙壁上,蔓延的热意通过肌肤相互传渡,香气好像都侵蚀进了她的骨血里,身体的每一处都变得热烫。白姝尝到了识感共通的甜头就一发不可收拾,竟莽撞进入她丹田里,担心稍有差错就会两败俱伤,她没敢反抗,妖力与灵力交融缠斗,经脉里的每一寸都在肆意灼烧 沐青眉头微蹙,极力压下这些念头,运起灵力在周身游转一周,强行平复下来。 。 这一夜陈府内的所有人都不怎么好过,生魂归位的陈家众人相继醒来,众弟子忙得团团转。 昏迷的白姝沉沉睡到大天亮,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安歇了一夜,加之妖力回复,醒来后仿若脱胎换骨,她稀里糊涂地爬将起来,见房间内没有其他人就光脚下床。 垂眼看了看身上的衣袍,一会儿才记起昨晚的事情,这孽障并无半点羞耻之心,并不在意那些,当在铜镜里瞧见自己的身形时,霎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她的尾巴和耳朵都消失了,连头发都成了黑色的。 其实还是在的,只是化形后看不见而已,沐青怕她原先的样子会惊扰到其他人,就施法给隐掉了,连带着将头发也变为黑的。 白姝不知情,吓得腾地变回原形。 沐青甫一开门进来,就看见白毛团子艰难地爬到梳妆台上,惊慌失措地对着铜镜可劲儿晃尾巴。 见她进门,白毛团子心有余悸地比划爪子,阿姝的尾巴,刚刚不见了 第15章 撒野 于有些妖兽而言,尾巴是不可或缺的,白姝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尾巴,生怕一眨眼就又没了。 沐青淡声解释,她听得似懂非懂,不过之后就不愿意再化形成人,在床上滚来滚去抱着尾巴玩,稀罕得不行。她今儿精气神绝佳,闹腾半天不嫌累,时不时还兀自呜两声,起劲儿了就跃到沐青身上乱拱,没一刻消停过。 前几天妖力反噬一直焉兮兮的,现下便卯足劲撒欢,分明是只高雅矜贵的白狐,却野得像街头巷口的狗,拦都拦不住。 沐青放任对方造次,不问不管,更不怎么搭理,心无旁骛地撰写符咒。 晚些时候阿良送吃的过来,先恭顺地给沐青请示,再转告江林的话,让卯时去祠堂一趟,走前偷摸给白姝顺毛。白姝还挺享受这般伺候,将脑袋凑上去让对方摸,舒服得眯眼睛。 沐青冷淡抬眼,不经意地一瞥。 心知这位素来严苛不近人情,阿良悻悻收回手,规矩起身不敢放肆,见没什么事就先走了。 白姝又自个儿到处跳窜,累了,到沐青腿上趴着,没多久改为仰躺着,她安静不下来,总要用爪子去扒拉沐青的衣袖,可惜沐青置之不闻,没曾回应一次。 实在无聊,她跳到桌案上,好奇地瞅着一张张写好的黄符,问:这是什么? 沐青头都没抬一下,低声说:晚上要用的。 白姝不解,但思及这人如此用心,就没去打搅,偏着脑袋瞅了半天,还是重新窝到对方怀里。沐青神情微动,随即又变得淡漠,继续撰写符文。 卯时,一人一狐相伴去祠堂。 除了陈少爷,陈家其他人全都醒了,在凤灵宗的弟子的照顾下,这些人都好转了些,能下床了。 瞅见生死未卜的陈少爷还在昏迷之中,陈夫人和陈老太以泪洗面,自打醒后就守在陈少爷身边抹眼泪,而陈老爷面若死灰,一直在同江林说好话,言语里无一不在央求救陈少爷一命。 江林被这行人烦了大半天,心里多少有些不耐,可还是忍着问了几句,也提到了柳秋娘,不过没说昨晚的事,探探这一家子的口风。 一听到柳秋娘,陈家的人脸色都不大好看,可都像闷嘴葫芦似的不多说,陈老爷扯了些似是而非的话,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陈少爷与柳秋娘早一刀两断了,没有任何瓜葛,他不敢当着江林的面乱说,顾左右而言他,颇耐人寻味。 然而就算他不说实话,这些天光听街坊邻居以及陈家奴仆在私下议论,江林都能猜到个大概,尤其是今天早晨,有两个嘴碎的小厮在祠堂外偷偷谈论这事,瞧见她过去时又立马像吃瘪的鹌鹑般闭上嘴。 江林虽是修士,可也懂人情世故。 真假虚实,还得自己看,问是问不出来的。 沐青和白姝一来,她便不再听陈老爷废话,让陈家的人都出去,借故要做法。 以为这是有法子救陈少爷了,陈家的人感激涕零,恨不得跪下来给她们磕头,多谢元君,多谢元君。 沐青一向不喜欢这种排场,无动于衷,径直走向陈少爷。江林摆摆手,不耐烦地让这群乌泱泱的人出去,行了,别在这里挡着,劳烦各位腾个地儿。 一行人这才感恩戴德地离开。 沐青将站在肩头的白姝拎下来,放在供桌上,淡漠看了眼快咽气的陈少爷,问江林:如何了? 没辙,江林无奈说,白折腾一晚上。 这些都在意料之中,沐青面色不改,走过去又给陈少爷渡了些灵力,摸出一张符贴对方额头上,这是驱阴续命用的,时效不长,但能拖上两个时辰。 江林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把打听到的传闻告诉她,其实也不是甚大事,就是有关陈府内为何要设这么多风水局。 据说陈少爷这几年身子骨不太好,时常生病,陈夫人找了一位大师算命,大师说这是流年不利,运道受损,改风水局可破,初初那时就在陈少爷房间里设了一个聚阳驱阴的局,可不知是大师道行不够还是怎么地,风水局建成后作用甚微,陈夫人就找来大师又设了一个,如此反复数回,几乎整个陈府都布满风水局了,陈少爷的身体才逐渐好转。 不过到底是病愈还是风水局起了作用,谁都不清楚,反正陈夫人对大师深信不疑,而之后的两三年里,陈少爷没再病过一回,不仅陈夫人更加信服那位大师,连陈老爷他们都全信服了。 江林骂道:一个风水局就够呛了,设这么多,真是往死里讲究,还大师,江湖骗子还差不多。 寻常人家也就修房子时看看风水,他们倒好,真拿这玩意儿设来当护身符,风水局本就容易冲撞,稍有偏差就会活局成死局,得亏那个大师是半吊子,弄出来的都是些假把式的小局,没什么大作用,否则一旦产生冲撞就麻烦了,还不得把这一家子阳气都吸干。 沐青轻抿唇,犹疑片刻,探了探陈少爷的鼻息。 快不行了。 江林没说话,早就知晓这些。 供桌上的白姝大黑眼珠滴溜转转,觉得好奇,就跃到陈少爷身上站着,低头瞅了许久,莫名感到不舒服,便又嫌弃地跳开。 妖兽天生敏感,潜意识里就不愿靠近不正常的事物。 沐青注意到她的行径,留心看了下。 江林没太在意,望着陈少爷迟疑半晌,叹道:长宁,放柳秋娘出来问问罢,真快没气了。 沐青恰巧有此意,点点头,将柳秋娘放出来。 被困一夜的柳秋娘受伤太重,一出现便口吐污血,祠堂内聚阳,她经受不住,虚弱得连魂体都快维持不住,肉身的腐烂味亦愈发难闻。 瞧见面白如纸的陈少爷,柳秋娘怔神一瞬,随即阴恻恻的脸上弥漫出一种深沉的哀伤,不过很快又掩饰住,姣好的面容浮现出两分讥诮,漫不经心地问:仙长召秋娘出来,如此大的阵势,这是要做什么? 第16章 盘问 眼下救人要紧,江林不愿废话耽搁时间,开门见山道:陈祁之的魂呢,你藏哪儿了? 陈祁之,陈少爷的大名。 江林大刀阔斧惯了,不管柳秋娘和陈家到底有何恩怨,只管听任宗主的嘱咐救人,说这话的时候,她出手牵制住对方,既是威胁,也顺便维系住那快要消失的魂体。 柳秋娘毫无惧色,也不领情,只凄凉笑笑,柔声回道:仙长何必再逼问妾身,陈少爷又不是妾身害的,妾身哪知他的魂在何处。 江林可不听这些绕圈子的话,直接拆穿:不是你害的,那其余十七人怎么回事,你勾他们的生魂做甚?与陈祁之无关么? 柳秋娘不语,抬手擦擦嘴角的血,她受伤太重,魂体总是控制不住都要从肉身中脱离,又被生生压下,是江林在帮她。 有关无关,还追究这些做什么,妾身为祸一方,仙长收了便是。她抬头看过去,美目半合,有气无力地支撑起身子,顿了顿,又说,无需多言了,反正妾身已死,总不能再死一回。 半点求生的欲望都没有,更不奢望下地狱投胎,感情是早就做好了魂飞魄散的准备。 求死求到这份上,还是头一次见到,总归就是铁了心,也不知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沐青用余光瞧了下柳秋娘,又垂目看着气息快绝的陈祁之,思忖须臾,伸手摸了摸陈祁之的颈脉。 她在做这些时,柳秋娘不由自主偏头看来,灵动的眸子里暗含着怆然,以及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悔恨,或是不甘,总之挺复杂。沐青捕捉到了这些,淡漠地收回手,不冷不热地问:你魂体为何受损?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10) 柳秋娘一愣,显然没料到这个,旋即哂道:妾身实力低微,承了二位仙长几招,自然受损严重。 低身将在扒拉自己衣袍的白姝一手抄起来,沐青径自说道:人死后魂魄会先后离体,你早就死了,三魂七魄却还留在肉身之中,想必是用了什么法子强行将魂魄留下,所以才会这样。 不懂她们在说些什么,白姝只管在沐青怀里趴着,懒洋洋将狐狸尾巴搭在这人手臂上,惯会享受地眯起眼睛。 沐青放任这孽障造次,继续说:身死魂不散,无非就是违背天命逆改乾坤,难也不难,本君早些年倒听过几种法子,倒是能想通一二,只是有一事不明白。 她了然地瞥向柳秋娘,不急不缓地问:陈少爷应当三年前就死了,是如何续命活了这么久的? 陈祁之与柳秋娘私奔,三年前又不知为何分开,打那以后陈祁之就多病,而如今陈家上下都出了事,其余人都还算正常,独独这位又不同,生魂丢失,肉身出现尸斑,加之柳秋娘的种种反应,沐青推测出,陈祁之应该是靠某种秘法续命才活了那么久,这才能解释为何他体弱多病,现在这个秘法不管用了,他就会慢慢死去。 至于这些与柳秋娘勾走陈家十七亲眷的魂有什么关系,她也是昨晚才想到。 早些年沐青去羸州历练,听闻过一种以魂养魂的禁术,简而言之就是如果一个人要死了,魂魄就快消散,可借其亲眷的生魂来养他的魂,说白了就是采补。被采补的那些人会因此而导致命格和魂魄产生缺失,醒后要么重病要么痴傻,甚至命陨而亡,法子挺歹毒的,是以已被禁用多年。 柳秋娘勾去陈家其余人的生魂,应该就是打算给陈祁之养魂所用,若不是江林突然出现,怕被发现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将这些生魂用镇魂石暂时压住,这样才不会被找到,不然早就丧心病狂地开始养魂了。 沐青沉心修行,想不通这些爱恨因果是怎么回事,明明都与陈祁之分开了,为何还要救他,为何还要回宴玉楼,又为何不肯说实话,镇魂石是从哪儿来的,禁术是谁教的? 听闻这些话,柳秋娘渐渐收敛了神色,她只望了沐青一眼,说道:仙长既然早已猜到,又何必再问。 只能猜出一些,仍有诸多地方不清楚。沐青说,脸上没有半点情绪,仿若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搞清缘由。 柳秋娘面色凄凄地扯了扯唇角,大抵是想笑,却笑不出来,她口中都是血污,恶臭味弥漫在空气中,甚是难闻。江林不知这两人在打什么谜语,不过也没插嘴打搅,只静静候在一边。 白毛团子换了个四仰八叉的朝天姿势抵在沐青臂弯中,她没有捣乱,只好奇瞧着柳秋娘。柳秋娘用镇魂石修炼过,而镇魂石是由白姝的妖力滋养成的,故白姝与柳秋娘之间好似有一条无形的线在牵扯着,藕断丝连一般,她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便烦躁地动了动身子,还朝人家龇牙示威。 沐青抬手拦下,不让放肆。 白姝登时缩成一团,不满地继续拱臂弯。 他要死了,沐青淡然说,你大费周章就是为了给他续命,再不救就真没命了,且他现在生魂离体,假使死去,那死后魂魄势必不能聚合,连投胎都不能。你可想好了? 她对柳秋娘没有恶意,亦不会咄咄逼人,只把后果陈述给对方听。 人性是很复杂的,不能一概而论之,这么说,也算是委婉地劝诫。 果不其然,油盐不进的柳秋娘脸色变得凝重,她不舍地瞧了瞧随时要咽气的陈祁之,眼神柔和了两分,良久,又摇摇头,肯定地说:不会的,不会有事。 一旁的江林有点看不下去,出声道:要不是长宁布阵画符给他续命,人早就没了,还不会有事! 柳秋娘却像听不进这些话一般,只字不应。 实在不懂这般做法,沐青拧眉,沉思了会儿,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当即一拂手,生生将柳秋娘的魂体从肉身中抽出来。 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谁都没有预料到,江林还没回过神,就见到柳秋娘的魂体之中的灰色虚影。 第17章 过往 那灰色虚影便是陈祁之的生魂,被柳秋娘藏在自己的魂体之中蓄养至今,所以江林一直都没能发现。 由于太虚弱,陈祁之的生魂若隐若现的,极不稳定,要不是柳秋娘用自己的魂魄供养着,早就消散了。他没有意识,木讷地飘浮在空中生魂离体太久就是这样,记忆逐渐淡化,茫然寻不到方向,连自己都会忘记,当完全忘却尘世间的一切后就会彻底消失,真正的身死魂灭。 陈祁之眼神空洞地盯着墙壁,没看在场中的任何一人,因为与柳秋娘的魂体相连,他远离不得,只能被束缚在原地,呆愣愣的,彷徨如提线木偶。 应该是已经感觉不到周遭事物的存在了,所以才会这样迷惘。 柳秋娘的脸色迅速灰败,眸子里漫上一层苦色。 陈祁之感知不到她,本能地想靠近自己的肉身,却不能离开分毫。 旁观的江林怔了一瞬,一下就明白了。沐青漠然地看着,片刻,将这二人的魂分开,给陈祁之渡了些灵力,摇摇欲散的生魂这才稳定下来。 柳秋娘动容,知这是好意,敛住悲伤委身道:多谢仙长。 沐青无动于衷,脸上没有多的情绪,只淡声道:逆天而行已是大忌,强求不得,你救不了他的,再执迷不悟只会害他更惨。 得以分开的陈祁之迟钝地朝肉身走去,可无论如何就是不能归位,只能绕着打转。 收手罢。沐青又说。 柳秋娘起先还万分固执,想着用自己的魂来养陈祁之,发现无济于事后便想将魂力全部渡给对方,宁愿魂飞魄散也要救他,她以为能行,可沐青的一席话打断了她所有的念想,都是徒劳而已,怎么都救不了的。 她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凄楚自嘲地说:总归得试试,保不准就行了。 命格已毁,早就不存于世间,强行续命三年就让他成了这个样子,再续命又有何用? 三年就这般鬼样子,继续续命,只怕陈祁之连轮回投胎都不能。 柳秋娘如何不懂这些,她留恋地看了眼陈祁之,忍着悲痛喃喃道:过了今年院试就行,再有几个月,便不会再续了 说这些时,她几乎泪落沾襟,大抵心里也清楚根本没用了,即便有通天的本事陈祁之也坚持不到六七月的院试,不过是她的执念罢了。 不知是感受到了她的悲痛或是怎么,本在绕着肉身打转的陈祁之忽然间不动了,怔愣良久,僵硬地往这边看来,他似乎在极力摆脱这种呆滞状态,像是想起了什么,神情变得有些痛苦,但始终无法挣脱,最终还是变成了一脸茫然样。 沐青没再说话,江林也不吭声。 一室寂静。 柳秋娘都明白,只是舍不得放手而已,她望了望神识无主的陈祁之,凄厉地笑了笑,流下两行血泪。 也许是知晓该怎么做了,往日那些过往与刻骨铭心的恩爱蓦地又浮现出来,命运就是造化弄人,她欠陈祁之的,这辈子还不完了。 那一年宴玉楼的老鸨子为了逼柳秋娘接客,大冬天将人赤身丢进雪地里,濒死之际是陈祁之救了她,当时的陈祁之未及弱冠,却已长成谦谦君子,他脱下外衣给她披上,急促道:穿着,快穿着,别冻坏了。 陈祁之知道柳秋娘是宴玉楼的人,却没半点嫌弃,不仅坐怀不乱地把人拢在怀里捂热,还出了不少银子打点老鸨子,救人救到底。那时柳秋娘被冻得昏死过去,没能见他一面,更没能道一句谢,醒后才晓得是陈家的大少爷救了自己。 楼里的人悄悄塞给她一锭银子,陈少爷让给你的,偷偷藏好。 他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打小衣食无忧,可心善,谦卑知礼,比谁都更有人情味。 柳秋娘记下了这份情。 后来她能外出时,曾碰巧见过陈祁之两次,他意气风发地和友人吟诗作对,一直温润如玉,或是饮茶,或是几人对酌。柳秋娘远远看着,心里有些堵,说不出是艳羡还是什么,她待在暗无天日的宴玉楼里望不见尽头,与他永远都是两种人。 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有一年她接客竟然接到了陈祁之,那时的陈祁之已过弱冠之年,她也不小了。曾经的救命恩情成为过眼烟云,陈祁之早就不记得那些事,他头一回逛青楼,还是被朋友推着进来的,友人们太损,非得找个头牌让开荤。 他局促不安,从头到尾都没抬过头,柳秋娘还没过去呢,他却放下一把碎银子,逃似的离开了,连话都没说过一句。 柳秋娘好笑,心头五味杂陈。 她以为他不会再来,不料打那以后,这人就隔三差五往宴玉楼跑,回回都点她。他不做男女那档子事,每次都过来喝酒,时间差不多了就离开,走前还会留些银子。 久而久之,柳秋娘也琢磨出了味儿,便故意打趣他:公子天天往妾身这里跑,莫不是看上妾身了? 这本是一句轻挑的玩笑话,不成想陈祁之霎时满脸通红,竟没反驳。 她愣了愣。 这些年看上柳秋娘的客人不少,有的甚至想娶她做妾,可没谁会真掏银子给她赎身,新鲜劲一过,就弃之如敝履。她没有当真,不抱任何奢望,一个世家公子哥,一个青楼女,哪可能呢,就是做妾都轮不到自己。 陈祁之还是照常来宴玉楼,不过不再像以前那样拘束,有时会带着些小玩意儿来,有时送首饰,甚至写一首诗赠她。他待她极好,半点不做假。 久而久之,柳秋娘还是陷了进去。 她问他是否介意,陈祁之认真说:若能娶秋娘为妻,当是三生修来的福分。 然后他就真打算娶她了,拿着银子来给她赎身,带她离开宴玉楼这个泥淖之地。 陈家不同意,陈夫人以死相逼,陈老爷活活气晕过去,将两人分开,把柳秋娘赶回宴玉楼,陈祁之就逃出陈家,连夜去宴玉楼截人,带她私奔逃去偏远的东风村。 东风村人烟稀少,远离是是非非,两人就在那里住下,天地为媒拜堂成了亲。之后的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但和美平静,陈祁之打算考秀才,以后就在村里当教书先生,这样他们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 三年前的冬天,他偷回安平县找好友借书,临走前告诉柳秋娘:很快就回来,娘子勿要担心。 本计划两天就回来,可大雪耽搁了行程,以至于没能准时到家,柳秋娘在家等了三天,眼见着雪越落越大,终于等不住,心急如焚地出去找人。 陈祁之死了。 风雪太大,将道路都掩盖住,他一不小心踩空摔进了丈余高的排水沟里,因为爬不出来,就生生冻死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他一心记挂着考秀才让柳秋娘过上好日子,死前还紧紧抱着跟友人借的那些书,手中攥着进县时给柳秋娘买的木簪。 他没了,柳秋娘也不想再苟活,于是一根绳子结果了自己。 可再一睁眼,她却没有去阴曹地府。她和陈祁之的魂魄都被一个道行高深的术士收了,那术士极为古怪,不仅教她如何给陈祁之还魂续命,还留下一块镇魂石,说是用来助长修为的,也不管她信不信,做完这些就离开了。 柳秋娘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就试了这个还魂续命的法子,让陈祁之活了过来,自己也强行回到肉身之中。 或许是还魂续命的法子有纰漏,或许是死前执念太深,再生后的陈祁之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不知道自己死过一回,一心只想着考取功名,在其他事上的记忆竟渐渐消退,最后连柳秋娘都不记得了,只知读书,成天念叨着要考秀才。 柳秋娘怕他彻底忘却过往,无奈只得把人送回陈家,毕竟那里有他熟悉的一切,而回到陈家后的陈祁之确实好了不少。 还魂续命需要凡人的精气供养,柳秋娘不敢太张扬到处找寻常百姓下手,也不忍心,干脆回到宴玉楼,专吸那些客人的精气,以此供养她和陈祁之。 逆天改命终究有其局限,如此三年后,吸食。精气已不足以让他俩再续命,尤其是陈祁之,他日渐虚弱,身形慢慢消瘦,要不是柳秋娘每夜过来帮他养魂,他早就又死了。 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柳秋娘无奈只得按当初术士教的那样,抽走陈家其余人的生魂,打算以魂养魂,只是还没来得及继续,江林就带着一干弟子来了。怕暴露踪迹,她没敢再继续,只好把陈家十七口的生魂镇压住,将陈祁之的魂养在自己体内。 可惜纵然有千万般小心,还是被沐青发现了。 再续命,她会魂飞魄散,陈祁之亦好不到哪里去。 柳秋娘早就知道,只是执念太深,放不下,割舍不掉这段感情。 听完这些,江林叹口气,瞧了下抱着白狐的沐青,再看向柳秋娘,无奈轻声说:放他走吧,是时候了,有缘无份莫要强求。 第18章 撒泼 人生若浮尘,缘聚缘散,命里有时终须有,因果造化自有定数,执着到走歪路又是何必,柳秋娘固然可怜,但先前的所作所为,祸及他人,身上已经背下不少罪孽,再这样下去只会折煞自身,适得其反,总之回头是岸。 沐青和江林都没有再多说,给柳秋娘一点时间。 陈祁之的生魂仍空茫地驻足原地,许是魂魄深处还存有些许斩不断的牵扯,一会儿,他又回头望了下,虽然什么都感知不到,但这回却是盯着柳秋娘的。 即便成为没有意识的孤魂,可对那人的羁绊还在,忘却不了。 柳秋娘终还是点了头。 说到底,还是由不得她抉择,舍得或不舍得,都必须放弃。 巳时,陈祁之的肉身断气,彻底无力回天。 陈家所有人围着他痛哭流涕,陈夫人几近肝肠寸断,直接昏死过去,醒后又继续号啕大哭,满堂悲痛弥漫。 儿啊,我命苦的儿啊! 祁之 少爷! 陈老爷跪在地上给沐青江林磕头,求她们救陈祁之一命,其余人亦纷纷效仿,皆长跪不起。 丧子之痛如何能平,乞能接受得了,这些举动不难理解,但终究爱莫能助,江林只能对他们说一句:节哀。 气息已绝,再无束缚与牵绊,陈祁之的亡魂不再守着自己的肉身,他呆滞地走到庭院里,茫茫大雪落下,却落不到他身上,而是径直穿过他的魂体,不知是不是记起了曾经死在霜雪之中的场景,他仰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回头瞧了眼祠堂内。 柳秋娘跟随他走出去,一路守着。 沐青亲自为二人超度,在这之前还顺手将他们受损的魂魄补全。超度时,沐青单独问了柳秋娘一些问题,有关那个术士的,柳秋娘说:他一直带着斗笠面纱,只教了我续命的法子,留下镇魂石就走了,没见过什么样。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11) 那术士行事小心谨慎,踪迹隐匿,柳秋娘一开始也担心他会加害自己,但他做完事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再没出现过,久而久之柳秋娘就放下了戒备,即使知晓这其中定然有蹊跷,可也顾不了那么多。 她沉思了半晌,又说:他左手戴有一枚黑色的指戒,像是扳指,又不太像,模样怪怪的。 沐青问:能画出来吗? 柳秋娘摇摇头,妾身只记得这个,当时就晃眼见到了一下。 仔细想想,术士定然有备而来,哪怕柳秋娘记得指戒长什么样,仅凭这个,天高地远上哪儿去找,保不准对方为了隐蔽踪迹,早就把一身行头都扔了。沐青不为难柳秋娘,净手收拾,准备送他俩走。 魂魄被补全了,陈祁之依然是那个样子,迷茫无措地站着。柳秋娘问:仙长可否再帮妾身一个忙? 什么? 偏头看了看陈祁之,柳秋娘说:听闻修士神通广大,晓天知地,仙长能不能帮妾身算算,妾身下辈子的姻缘如何。 没说得太直白,其实就是问一下,她与陈祁之这辈子注定不能结缘结合,下辈子还可不可以在一起。 凡人就是这般纠。缠不清,人生苦短几十年,这一世都活不明白,总想着下一世,誓要生生世世捆绑,然天地有其秩序,有诸多由不得,哪能一想就成的。 沐青无法理解这些,如实回道:本君无法窥视天命,算不了。 柳秋娘有些失落,瞥了眼怔愣无神的陈祁之,还是委委身,婉声道:那劳烦仙长了。 沐青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她带着陈祁之站到指定的地方,施法,诵念,摆渡亡魂。 举手之劳而已,不到一刻钟就结束。 超度完,冲两人点头,保重。 柳秋娘牵着陈祁之,回以一礼,多谢仙长,大恩大德来世再报。 言罢,她再看了下陈祁之。在这最后关头,陈祁之像是反应过来了一般,亦低头瞧向柳秋娘。 灵符缓慢燃尽,生魂散,亡人归。 过往烟云,前尘旧事,一并隐进了这漫天的大雪中。 。 。 陈家为陈祁之办了一场浩大的葬礼,不少街坊邻居前来吊唁,连县太爷都来了。江林还算有人情味,做主在这里多留几天,帮着处理下葬等事宜,给陈祁之找了处风水不错的好地。 这般善心,倒不像她往日的风格,也不知在抽什么疯。 沐青没管这些,直至要走的前一天,才听阿良他们讲,江林这缺德玩意儿装神弄鬼哄骗陈家的人,非让陈祁之与柳秋娘合葬在一处,说这是陈祁之欠下的孽债,如果不用这种方法偿还,不但会影响投胎,还会反噬到陈家所有人身上,且到处散发谣言,若是县里有人在背后胡乱议论,得罪了已死之人,势必会祸及自家,乱嚼舌根死后可是会被拔舌头的。 凡人都迷信,有点小病小痛都以为是鬼神报应,谁敢不信?何况江林是凤灵宗的三长老,仙长说的话肯定句句真言。 因着曾经拜堂成亲,柳秋娘以正妻之名与陈祁之合葬,她一生过得无名无由,死后终于有了一方天地,可悲又可叹。 曾经的对错成了过眼烟云,不论柳秋娘还是陈家,亦或者宴玉楼的老鸨子,深究起来谁都占不到理,凤灵宗这边也不会过问人间杂事,一行人打算明日大清早就启程回浮玉山。 白姝也得跟着去。 镇魂石内只有她部分妖力,如今不知那术士的身份和目的,沐青便不能扔下这孽障不管。 沐青给宗主传音,禀报陈家的事,不过没提到白姝。 白姝全然不清楚这些,她在院子里欺负兔子,一会儿从高处跃下给兔子一个泰山压顶,一会儿作势要咬人家,惯会折腾吓唬。 可怜那兔子吓得直往墙角躲,把脑袋埋地上都不敢抬起来,死命用肥硕的屁股墩朝着外面。它这两天一直被阿良养着,过得舒适安逸,天天都有胡萝卜干菜吃,今天运气不好,本是跳出来晒太阳的,结果被这祖宗抓个现形,命都折腾掉了半条。 白姝就是闲得慌,故意戏耍兔子,乐此不疲地玩到天黑。 晚些时候,阿良过来把兔子抱走,眼见口粮没了,白姝立马就跟过去,孰知还没来得及动一下就被一只瘦削净白的手拎住后颈,她不满地回过头,见到来人的模样就焉了。 待阿良走远,沐青才低眼瞧了下,问道:在做什么? 白姝佯作老实,什么都没做。 明显就是假话。 沐青哪会不知道她这半天都在干嘛,随口一问而已。 待会儿阿良他们要出去逛逛,要去么? 白姝点头如捣蒜,要去。 北街灯火如昼,青石板大道两旁的店铺几乎都开着,沿街还有不少摆摊的小贩,喧闹的叫卖声不绝,行人往来络绎。 凤灵宗的弟子们常年待在山上,下来一回不容易,江林摆摆手让他们自个儿逛去,晚一点准时回去就行,一群人规规矩矩应下,然后飞快跑得没影了。 阿良憨厚,没有走,老实巴交地跟在江林后面,师尊前师尊后地喊,恭维十足。江林就吃这套,一高兴便给这个小弟子买东西,花银子跟流水似的。 白姝嘴馋,闻到食物香气就按耐不住了,热腾腾的瓦罐鸡汤,滋拉响的油泼面,软乎的粉蒸肉,烤鸭,烧鹅,腊味,包子应有尽有,简直勾人味蕾。 她在沐青怀里动来动去,最后将爪子搭在对方肩上,讨乖地用脸蹭蹭这人的下巴,悄悄说:要吃那个白白的 白白的,即松软香甜的米糕,一文钱可以买三个。 沐青不理。她涎皮赖脸地继续蹭,阿姝要吃白白的,买,要买 出门之前就告诫过不能在外面说话,这孽障答应得挺快,为了一口吃的就把这些都抛诸脑后了。沐青任她闹,完全不回应。 白姝不依,但没有太过放肆,撒泼似的闹了会儿,改为咬对方的手以示不满。 倒也不是真咬,就是做做样子,她有点不讲道理,咬着咬着突然舔。弄了下沐青的指尖。忽如其来的温。热触感让沐青一顿,旋即不着痕迹缩开白细的手指。 白毛团子全然不知礼耻,追逐手指玩。 最终还是买了一文钱的米糕,这孽障才安分下来。 。 当晚,回到陈府之后,白姝跑去阿良那里一趟,不放心自己的口粮。恰逢其他人也在,一弟子为了逗趣耍乐,便将今夜买的梨花白偷偷喂了白姝半壶,白姝不知那是酒,别人给她就喝了,嘴馋得不行。 梨花白醇厚清香,后劲大,喝的时候没事,等回到房中就东倒西歪了。 沐青从江林那里回来,一进门就见到白毛团子撅着腚趴床上,晕乎乎地甩尾巴。 关上门过去,闻到浓烈的酒味时,沐青不悦地皱眉,低身轻轻拨了拨白毛团子的脑袋。 白姝。 白姝一歪头蓦地趴平,瘫软着不动,许久,扭了扭身子,就这么不着一物地变成人形。 第19章 醉酒 化形后的白姝与本体时完全不同,她软趴趴地伏在棉被上,细软的腰肢不足一握,紧实圆润的臀微微挺起,两条修长的玉腿交叠,由于伏趴着,两弧饱满被紧紧压住,只依稀能窥见雪山侧影。 大抵是有些难受,醉意上头使得行动迟缓,她只偏头斜眼瞧了下,没有多余的动作。 因着醉酒,这孽障双颊微红,连眼角都是薄红的,眸子中迷离无神,应当是酒烧口渴了,便不由自主地微张着唇,气息有些热重。她使力支起半个身子,动动柔若无骨的腰肢,稍稍侧身朝向沐青,小声道:渴要喝水 无意瞥见不该瞧的,沐青立时别开目光,扯来一张薄毯盖她身上,低声问:醉成这样,喝了多少酒? 白姝没有回答,感到有点热,竟一下把薄毯推开,半阖着红唇直勾勾地瞧向沐青。沐青给她施的法还没解除,她此刻的样子与凡人无异,如墨的乌发披散在背后,些许垂落在胸前,恰巧将身前遮住,若隐若现的,这孽障生得白,犹如光剥出壳的嫩软白果,而天生媚态又让她的一举一动都风情十足,勾人心弦。 她慵懒地抬起眼皮,喉咙处渴意难耐地滑动了下,红唇缓慢张合:水 沐青低垂着眼,先将薄毯重新拉上,再倒水过来。 这阵子当狐狸时被伺候惯了,白姝没有伸手去接,在沐青递来杯子时直接迎上去喝,她喝得有点急,还抓住了沐青的手腕不让退开,一折腾,薄毯又掉了。 沐青蹙眉,想抽开手却被抓得死紧,低低道:清醒点,别耍酒疯。 可惜白姝听不进去,杯沿上有一滴水落到了沐青指节间,她把杯里的喝完,想也不想就去吮那滴水。沐青慌忙挣脱,咫尺之隔的湿热狠狠一烫,让她险些握不住白瓷杯。白姝丁点自觉都没有,喝完水又若无其事地趴下,醉醺醺地歇气,薄毯一角将她腰臀部分都遮盖住,光洁似凝脂的背部裸在冷寂的空气中,或许是感到有点凉,她不舒服地蜷缩起身子,长腿相互交叠着。 懒得管这醉鬼,沐青回到桌边放杯子,之后没再过去,而是静心打坐。 待酒烧没那么厉害了,白姝变回本体形态,一动不动地趴着。 半晌,沐青睁开眼,往那边看去。 应该是比较热,白毛团子后腿抽了抽,不多时,烦躁地把薄毯蹬开,在被褥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会儿,又变回人形,这样散热快些,更凉爽舒服。 她恬不知羞地仰躺着,双腿曲起,喉间不时还会溢出一声解热的舒适轻呼,辗转反侧没完没了,待凉快够了就变回去,热了又变回来,如此反复折腾,随意得不像话。 这孽障直至下半夜才彻底安分下来,变成白毛狐狸沉沉睡去,不再变来变去地化形。 沐青一夜打坐,没靠近床边一步,任对方如何翻天,不再匀给她一个眼神。 。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凤灵宗一行人准备启程回浮玉山,他们走得悄然,并未通知陈家的人,灵力驱使飞舟直上云霄,地上万物皆成蝼蚁大小。 外面太冷,飞舟周围没有凝结出避风的屏障,一群弟子都躲在船舱内避风寒,天上可比地下冷,且飞舟行驶得太快,那风便如同锋利的刀子在刮,哪受得住。 阿良体贴入微,温上一壶酒给江林送去,回来时四下扫视,见少了一个人,好奇问道:潮生师兄呢? 潮生师兄,就是昨晚给白姝喂酒的那个。 有人回道:到上面掌舵去了。 阿良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飞舟靠灵力驾驭,哪需要人掌舵,到上面去不是活受罪么。 离他最近的女弟子笑着说:长宁长老让去的。 阿良挠挠头,这样啊。 虽不知为何要让潮生师兄上去,但沐青发话哪有他质疑的份,他就没再说什么。 彼时的船舱上方,那位潮生师兄被狂肆的大风吹得手脚冰凉,衣袂翩飞,头发不住地往脸上扑,狼狈得要命,他费力地将脸上的头发抹开,可下一刻发带又缠了上来。 风实在太猛太大,潮生师兄身形都有些不稳,恰逢这时船身晃动,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他赶紧手忙脚乱地抓住船舵,生怕被甩出去。 而船舱东侧的房间内,气定神闲的沐青正阖眼养神,白毛团子扒着窗户探头探脑地往外望,她头一遭在天上飞,如此近距离地瞧见雾白的云朵,惊奇不已。 房间有两扇窗,她窜来跳去地两方跑,就是消停不下来。 沐青轻抿唇,终究没出声阻拦,不理会这孽障。 飞舟在万丈高空的云中行驶,抵达浮玉山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浮玉山比昆山还要高险,笔直如冲天利剑入云,巍峨挺拔,远远看着就气势磅礴,端的是壮丽雄伟,要进凤灵宗需得过一道高大的山门,山门处有无形的屏障,飞舟停下,阿良拿着进山令牌出来请示,这才得以放行。 当进入山门后,积雪覆盖的高山忽然摇身一变,如古朴巨兽般横卧的大山蓦地变得绿意盎然,气温亦骤然上升,暖和而舒适。 还趴在窗户上的白狐一惊,尾巴倏地竖起,好奇地探出半个身子东瞅西看。 飞舟上行,到断崖口落定,一干人等接连下去。 断崖口处竖着一块巨形石碑,上有朱拓鲜红的死生崖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有弟子在此处迎接,见到沐青她们就立马行礼,领头的弟子上前道:长宁长老、玄机长老安好,此番舟车劳顿,一路辛苦了。 那是宗主太真的大弟子秦潇然,专门被派来等她们的。 江林最受不了这些繁文缛节,赶紧摆摆手,行了行了,搞这么大阵势做甚,不就出去了一趟,至于吗。你师父呢? 秦潇然未有半分造次,恭敬回道:禀玄机长老,宗主在正殿。 这般过于尊敬的态度让江林受不住,她立马走在前头,让阿良他们先回去,自己要去一趟正殿。 沐青也要去,交代两句就走了,毕竟出去了半个多月,是该去见见宗主了。 还在原地看稀奇的白姝怔愣,随即毫不犹豫地跟上。 正殿离死生崖还是有那么远,沐青和江林步子大,白姝四条腿划得飞快才能跟上,她冲上去咬住沐青的袍角,想让这人抱着自己走,结果沐青根本不理会,像是没看见一样,她只得猛地借力一跃,倏尔蹿到沐青肩上趴着,对方还是没反应。 越往正殿那边走,灯火就越亮堂,驻守巡逻的弟子就越多,沿路有不少玉宇亭台,层楼叠榭甚是恢宏气派,正殿是最巍峨雄壮的那个,殿外有两队玄甲侍卫镇守。 殿内,生得美艳绝物的紫衣女人正靠在软椅上抽水烟袋,察觉到外面的动静,她散漫地往大门口斜睨了一眼,但并没有要起身的打算,而是继续懒懒地把着小巧贵气的烟体,轻轻吸了口。 这是大长老玉华。 离玉华长老两三步远,歪斜斜倚着盘龙柱喝酒那个,则是江林口中的四长老清虚,这人向来随心所欲,对比起玉华长老那叫一个朴素随便,身着皱巴巴的黑色长袍,满头乌发只用一根小木棍固定。听到有人来了,清虚朝大殿上面喊道:她们来了。 身形略显丰腴,面相和善的太真宗主这才往下走,瞧见江林和沐青进来,她立即笑了笑,欢喜过去。 江林先喊了声宗主,沐青正要颔首行礼,却听见太真哂道:出去一趟,怎地带了个灵宠回来? 伏趴在沐青肩上的白姝疑惑地抬起脑袋,瞪圆眼睛打量对方。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12) 沐青还没来得及回答,太真甫一伸手就将白姝捉走。 白狐不满,划动四只爪子挣扎,恶狠狠作势要咬人。 第20章 在意 这孽障当真鲁莽,平时一贯豪橫,眼下更是放肆。沐青沉声道:白姝,不得无礼。 白毛团子这才不情不愿安分下来,有些憋屈地回头望向沐青,耷拉下耳朵和尾巴,低垂着爪子,弱弱地呜咽了声。 适才还凶恶蛮横,现在却在卖可怜,沐青将她拎回来,她便一个劲儿朝对方臂弯里拱,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旁的江林好笑,对太真说:这小狐狸机灵得很,又记仇,宗主可别惹它。 太真素来平和,倒没计较,只简短问了白姝的来历。沐青掐头去尾将昆山上的事悉数告知,仍旧只字不提白姝的不同寻常,并将镇魂石交由太真。 在飞舟上那会儿,她已经把镇魂石内剩余的妖力引渡到白姝身上封印住,现下镇魂石中仅余下鬼力和怨气,看不出任何异常。 太真等人只瞧得出白姝是妖兽,没觉察到不对劲。 江林不管事,知晓镇魂石中的浑厚力量没了,却没怎么上心,以为这与柳秋娘口中的术士有关,想着那人定然本事不小,于是把话题扯到术士身上。 玉华和清虚都在一边听着,说到柳秋娘的身世时,拿着酒葫芦的清虚眉头紧拧,抿了抿唇。 江林瞥见她一脸沉抑样,不知趣地刺道:恰巧姓柳而已,你至于吗? 清虚不屑,讥道:皆是蝇营狗苟之辈。 清虚早些年在江南柳家做客卿,后来出了点事,不得已离开柳家投奔凤灵宗,她最恨的就是柳家那些宵小,连带着恶心所有姓柳的人。 在场的人都清楚那些事,绝不多提,江林不惹这位,继续说下去。 依靠在软椅上的玉华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她兀自抽着烟,朱唇微吐,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殿外。 几人难得聚在一起,平时不是这个不在就是那个出远门办事了,太真高兴,说完事,让都留下聚一聚。 沐青抱着白姝在正殿待到子时才回居所,这会儿白毛团子早困得睁不开眼,瘫在她怀里睡得死沉。 。 星月无垠,一夜平静。 等天大亮旭日东升,薄薄的雾气散去,露珠干涸,又是新的一天。白姝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这时沐青早就起了,早些时候还出去了一趟,去内务堂领回两身灰色长衣这是凤灵宗门下弟子的统一服饰。 收好,以后就穿这个。把长衣搁床上,沐青说。 这孽障老是穿她的衣裳,总归不太妥当。 白姝睡眼惺忪,甩甩尾巴,决然道:不要,不穿这个。 她都不愿变成人,拿衣服来有什么用,说着,还嫌弃地推开长衣,大有死不穿衣的架势。 不管她如何耍赖,沐青一概不理,出去端了些吃的进来,等这孽障吃得差不多了才说道:我这两天有事,要去后山,阿良傍晚会过来接你去竹院,他会照顾你。 竹院,凤灵宗弟子的居所之一。 这一趟去昆山耽搁的时间太长,宗内还有诸多事情要处理,沐青无法分心照顾她,便将其托付给阿良。阿良品行端正,心细纯善,做事让人放心。 一听到要分开,白姝反应忒大,立起身子扒住面前的人:阿姝要去! 她还记得上回沐青赶自己走,生怕这人不要自己了。 沐青拂开这赖皮,后山是禁地,闲杂人等不能去,只有宗主和长老可以。 白姝不肯,死活巴挨着闹腾,可惜沐青毫不动容,非但不让去,还直接将她定住禁言,不给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日落西山时分,阿良把这孽障接走,沐青独身前往后山,这一走就是两天。白姝闹累了,知晓这么做不管用就安静下来,跟着阿良走了,她还算聪明,知道在外面不能乱来,只安生地当狐狸。 阿良宽慰道:师伯很快就回,到时候我再送你过来。 白姝性子傲气,回头望着沐青离开的方向,一声不吭。 竹院弟子多热闹,突然来了一只白毛狐狸,好些人跑来看稀奇,全当她是沐青的灵宠。 大家都怕严苛的沐青,但不怕白姝,不少弟子带着吃的过来逗她,一来二去,这孽障倒跟这群人相处得挺和睦。 被众星捧月的日子安逸似神仙,有吃有喝,乏了就睡,无趣了就到处跳窜,一切安然无恙。 短短两天时间,与这些弟子混迹在一块,白姝亦学会了不少,对昆山以外的世界了解甚多,弟子们闲来无事唠嗑时,她就趴在一边旁听。而这一日,恰逢沐青该回来的这天,阿良与潮生师兄他们闲聊,白姝本不在意这些,懒洋洋圈在阿良肩上晒太阳,但听到他们无意间提到沐青,又说到劳什子的陆傅言时,瞬间瞌睡全无。 陆傅言是谁呢? 江北陆家的嫡长子,凤灵宗第一俊杰,沐青门下得意也是唯一的徒弟。 他如今在陆家,要下个月才回凤灵宗,是以白姝没见过。 她一愣,迟缓地怔了半晌。 这孽障再蠢笨,经过这些时日也明白师徒的含义,那是十分亲密复杂的一种关系,爱如己出,悉心教导,付出不图任何回报 白姝见过江林是如何对待阿良的,也听到阿良感慨江林的好,视江林为自己这辈子最可亲可敬的人,时常说这世上没有谁会比师尊更重要。 头一次知道陆傅言的存在,她不知做何反应,往日沐青的那些纵容似乎都变得无足轻重,心头莫名生出一股空落感,少了点什么。 上回陆师兄下山,我看见长宁长老送他了,虽然没送他出山门,但也等他离开了再走的。一弟子说。 沐青严格不近人情,可对陆傅言却是实打实的好,有点外冷内热的意思。聊到这些,潮生师兄他们又讲了不少诸如此类的事,譬如前年西山的群英比试,去年淮南的争夺赛,大家不敢编排长老,全都有句说句,没有一个假字。 有人艳羡陆傅言,感叹陆傅言少年天才,不愧是长宁长老的门徒。 白姝跳到地上伏下,一动不动,连尾巴都不甩了。 第21章 芥蒂 浮玉山的夜晚比昆山要清透些,夜深千盏灯与漫天碎星遥相应衬,颇为安宁空寂,巳时,阿良送白姝回隐月楼,也就是沐青那里。 白毛团子一下午都焉头耷脑的,阿良以为她生病了,大着胆子摸摸她的爪子和鼻头,却没什么问题,轻轻拨弄了下白狐的脑袋,温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白姝焉兮兮垂下头,闷不吭声。 阿良没怎么在意,也怕狐狸来脾气了要挠人,把她送进隐月楼,跟沐青知会一声就走了。 沐青此番去后山是为修补镇山大阵的,一去就没合过眼,灵力损耗更是严重,她有点乏累,便没有过多注意白姝,见阿良把毛团子送回来了就没再过问,随意问了两句话就上床就寝,一点没发现白毛团子的不对劲。 这般冷淡的态度让还在地上趴着的白姝顿住,愣神许久,她才回过神来,爪子像黏在地面了一般,想动一下却重如千斤。 黑魆魆的屋子里满室寂静,针落有声。 直至感觉有些冷了,白姝才慢吞吞往床上爬,彼时沐青已经睡下,她在枕头边上窝了一会儿,终还是忍不住要靠近些,故意蹭蹭对方的脖颈,力气还不小。 以往这样闹都会招来沐青的喝止,这回没有,这人不动如山,眼皮都没颤一下。再蹭了蹭,依然如此,心里没来由失落,白姝情绪低沉地小声呜呜两下,最后还是默默钻进被子里,怔忡到后半夜才睡着。 翌日一觉醒来,床上已经没人,沐青天刚蒙蒙亮就出门了,这人向来自律且恪守清规,绝不懒睡,卯时三刻就到训堂给弟子们上早课。 白姝不知道人去了哪儿,迷迷糊糊爬将起来,还没下床呢,一名弟子就端着早膳进来,是沐青让送来的。她胃口不佳,萎靡不振地将自个儿挂在桌子上,出神半天也没把东西吃干净,思绪放空一会儿再吃两口,吃完继续陷入沉思迷茫,傻愣愣的。 这孽障脑袋瓜子就那么大,初涉人世什么都不懂,不会思量,一根筋到底,一旦遇到事就会陷进去,她不明白自己这是咋了,更不知难受是甚,一直没精打采。 她像霜打的茄子似的在隐月楼守了一天,连沐青授课回来都没多大的反应,软趴趴地瘫在地上,双眼无神地吊在栏杆上远眺山崖。 沐青觉察到她的不正常,随口询问。 若是以往,白姝都会黏人地巴挨上去,死皮赖脸非要朝这人怀里钻,但现在却生生止住了,也许是觉得这份关切太浮于表面,从未触过底,便不再欣然接受。 妖兽跟人不同,一般都比较敏感,尤其是带毛的,白姝傲气矜骄,脾气不小,她不知自己在介意甚,总之不太高兴,脑袋一扭,继续看风景不搭理人。 沐青从没养过妖兽,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念及白姝平时总是上窜下跳的,以为这是初来浮玉山找不到人玩不习惯,便没怎么关注。 吃过晚饭了吗?她轻轻问,一边将带回来的竹简平铺在桌上,用余光瞥向白毛团子。 白姝不吱声,兴许是吊久了胳膊酸,于是改为坐在冰凉的木地板上背对着屋子里,她有意闷沉不说话,尖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沐青问这话的时候还不自禁地动了动尾巴。 以为对方还会继续,孰知问完这句就没有下文了,里面窸窸窣窣一阵,之后归于宁静。 迟疑片刻,白姝终还是回头望去昏黄的烛火下,沐青正在用心誊写竹简,并未看自己这里,方才那句话不过是随意一问罢了。 那人白衣若雪,清冷出尘不带半分凡俗,明明就在眼前,却像隔了千里之远。白姝颓丧地收回视线,神情晦暗了两分,将脑袋抵在栏杆上。 沐青正在誊写的竹简是凤灵宗先祖留下来的,安平县的事没有彻底解决,她不放心,现在有时间就查一下,看能不能从古籍中参透些什么。白毛团子颓废地坐在地上,她起先就看见了的,但没多管,这孽障以后要走的路还长,要学的东西也多,不能老是惯着。 毕竟前路漫漫,总得自己一步一步走,失意在所难免,何况也没什么大事。 因此之后的两天,不论白姝再怎么闹脾气,不理人或是故意在跟前晃来晃去,沐青都置之不管。 白姝高傲,本想着有台阶就赶紧下,可这人非但不给,还把自己晾着,心里顿时百般不是滋味,胀涩得紧。她不亲近沐青了,每天就在外面趴着,夜深了才兀自上床睡觉,且不再挨着对方,而是居在床角的一隅,有时还会跑出去到处晃荡,不到天黑不回来。 然而老天成心给她添堵似的,每次出去都能听到弟子们在谈论陆傅言,尤其是去竹院时,潮生师兄他们几乎是拿陆傅言当楷模典范,无不钦佩这人,左一句陆师兄右一句陆师兄,满口溢美之词。 白姝简直烦躁,当听到阿良也在说陆傅言有多好时,她不高兴地甩了阿良一爪子,从对方怀里跳出去,并把养在这里的兔子一块儿叼走了,不再踏入竹院半步。 阿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不已。 闲居在隐月楼的日子实在无聊,在荒芜的昆山生活了那么多年,早就习惯了枯燥乏味,可来了浮玉山以后竟莫名其妙感到孤寂。白姝百无聊赖地趴在隐月楼的青瓦之上,茫然望着渺渺的群山万壑,高山上白雾缭绕,遮住了大片的山峦风光,远处虚无而缥缈。 她安静地趴了大半个时辰,远远瞧见训堂那边有人影走动,神思恍惚地看了很久,而后直接从高楼上轻飘飘跳到地面上,慢慢朝外面走。 。 不多时,训堂内。 沐青正在教授众弟子如何结界,抬眼间无意瞥见窗外有一抹白,霎时怔了怔。 训堂左侧窗外,白毛团子费力爬上去,而后一屁股踏下,坐那儿不走了。 光明正大地赖着,十分引人瞩目。 第22章 灼.热 训堂内的弟子都瞅见了窗上的白狐,可迫于沐宗师的威严,没人敢放肆,皆都偷摸瞥着。 这些时日白姝没少往竹院跑,大家都以为她是灵宠,这孽障又不会解释,一来二去,几乎整个凤灵宗都知道长宁长老养了一只白毛狐狸,好些弟子都想一睹真容,可惜白姝突然就不去竹院了,现下能在训堂见到,众人都在瞧稀奇。 白姝没有半点自觉,杵在那里纹丝不动,有意无意盯着上面,虽然没有直接看着沐青,可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直勾勾往那里扫。沐青收敛神色,毕竟堂下还有上百个弟子,总不能过去,便面不改色地继续授课。 没多久,有胆儿肥的弟子窃窃私语,悄声跟旁边人谈论起白狐,俨然非常好奇。沐青耳尖听见,不免眉头一拧,冷冷扫过去,那弟子登时噤声,赶紧坐端正闭上嘴巴。 其余人见沐宗师脸色微沉,麻利正襟危坐,再也不敢乱瞅乱看,纷纷认真听讲。 凤灵宗四位长老,另外三个各有各的怪异,但都不怎么严格,独独这长宁长老,看似最平和,可罚起人来是毫不手软,每次授课结束总有两三个倒霉蛋要挨训。在堂上私语的那名弟子最终还是挨了训,因没能结出结界被沐宗师骂朽木难雕,他满脸涨红,甚为无措尴尬,都快无地自容了。 白姝坐在窗户上没动,沐青在场,弟子们也不敢围堵过去,不多时就稀稀落落离开,堂内就只剩下一人一狐。 沐青先一步出去,白姝温吞跟上。 傍晚时分的浮玉山到处都是人,三五成群去五谷斋吃饭,快走到隐月楼时,人才渐渐少了。沐青放慢步子,待狐狸跟过来了,才低声问:这几天一直垂头丧气的,谁惹你了? 白姝扫扫尾巴,轻轻道:没有。 她都没抬头看一眼,径自朝前走,背影孤零。 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沐青轻抿唇,犹豫半晌,还是没再问。 回到隐月楼,白姝安安静静窝在栏杆那里,低落地把自己卷成一团,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进屋。沐青将两碟糕点推过去,五谷斋刚刚送来的,尝尝。 白姝没说话,默默吃着,跳到桌子上用爪子扒住碟子,叼了两个进自己的碗中,快吃完的时候,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盯着自己的爪子沉思了会儿,又抬起脑袋看看沐青细白干净的手。 她当惯了狐狸,爱用本体形态,可突然之间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人是人,妖兽是妖兽,两者大不一样。 迷茫地盯瞧了一会儿,在沐青伸手的瞬间,她蓦地把爪子压到对方手背上。 这个举动过于突兀,沐青愣住。 只听白毛团子低低念叨:阿姝的爪子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13) 她没明白这是何意,怎么了? 白姝没应答,抬起爪子又放下,认真地比对了很久,这孽障的思绪太跳脱,又不太会说人话,显得神叨叨的,她耷拉着尾巴,直至吃完下桌都还沉浸在失落之中,不时看自己的前后爪,不时看尾巴,再皱巴着小脸瞅向沐青,不知到底在想什么。 问了几句问不出缘由,沐青拿着没办法,便由着她沉思了,只是在就寝之前,不经意间听到这孽障有些懊恼地小声说:阿姝是妖啊 沐青不由得抬眼望去,却见那孽障将自己卷巴卷巴,彻底卷成了一个球,折腾个没完没了。 怪异的地方不止这一处。 第二日清早,白姝竟然比沐青先醒,她先在床上直挺挺躺尸一刻钟,接着起来把灯点燃,摸索一阵又回到床上。 沐青是被这孽障扰醒的,一睁眼就瞧见对方光。溜溜地跪坐在旁边,床上的衣裳摆得到处都是,白的灰的都有,还有沐青的亵衣。白姝俨然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之前穿惯了沐青的衣服,于是随便抓几件就往身上招呼。 见这孽障把自己的亵衣穿身上,沐青神情一滞,赶紧起来阻止。 穿错了,不是这个。 白姝止住动作,不解地低头看看手中的衣袍。在昆山上沐青教过好几次,她当时还是会穿的,如今又忘得一干二净,中衣外衣不分,套在身上就完事,衣袍松垮垮挂在胳膊上没合拢,露出光滑细腻的双肩与半截软腰。 不够明亮的昏沉灯火照着,压抑的暗黄盈满整个房间,在白姝身上镀出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犹疑半晌,放下乱糟糟的衣裳,朝沐青那里挪了些。 衣袍没拢紧,动作稍微大点就彻底松垮开,亵衣过于小巧,遮挡不住内里的风情,隐约能瞧见些不该看的。沐青不自在地别开目光,无奈道:先把外衣披着,别乱动了。 白姝没听进去,再往这里挪,都快把她抵住。 不会,这孽障半点不迟疑地说,不会穿 言罢,直直盯着沐青,大意是想让对方帮自己。 沐青瞬间会意,可没打算迁就,回道:自己穿,我不帮你。 阿姝不会。白姝有点不耐烦,心头难免燥郁,语气就比较直冲,她用力地抓住沐青的手腕,想起在昆山时这人会帮自己穿衣,对自己还算依顺,再对比如今从旁人口中听到的,这人对陆傅言的种种特殊,气鼓鼓憋了半天,执拗道,你你帮阿姝穿。 说完,另一只手将那些衣裳都往沐青这里推。 你穿! 沐青自是不受威胁的,见人气急成这样子,反而分外疑惑,这孽障力道不小,都把她的手腕捏出一圈微红的痕迹,她皱了皱眉,不过还是耐着性子道:先放开再说。 以为这是同意了,白姝这才松手,不过没远离,而是再靠过去些,紧紧挨着才知足。 心知这孽障什么德行,沐青也不硬来,打算诓哄一回教她自己穿,孰知刚一垂首,还没来得及拿起一件衣袍,白姝冷不丁凑了过来。 敏感柔嫩的颈侧传来润湿的灼。热感,猝不及防。 她身形僵住,瞳孔蓦地紧缩。 白姝一下揽住她的腰身,温热再次袭来。 第23章 绮.梦 妖兽骨子里的习性难改, 舔毛示好是本能, 也是占有欲发作时的标。记行径,这很常见, 凡是长毛的多少都有这癖好。 但清正如沐宗师还是乍然慌乱,即使曾经有过两次不得已的亲密, 可这回心悸畏惧得更厉害, 毕竟之前是白姝意识不清醒。 应当是不理解这些举止意味着什么,紧接着, 这孽障竟往上走了些,薄唇微张贴在她耳廓上,薄薄的暖热气息落下,似有若无地侵蚀熏染,有那么一瞬间, 她清楚地感觉到这人湿润的唇挨到了自己耳朵上, 微灼的触感是那么明显,无法忽视,可下一刻又没了, 仿若刚刚都是幻觉。 匆匆如三月的细雨,倏地一下就浸润进地里消失不见。 沐青回过神,一把推开人。 白姝会错意, 非但不恼,不在乎被推开了, 随手抓起两件衣服塞沐青怀中, 又挨上去, 让给自己穿衣服。 按理说沐青应该恼怒,再不济训斥两句,可被这么一搅和,话顿时堵在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训斥显得心虚,面前这个都没别的意思她反倒想得太多,但不训斥一番,白姝以后定然还会再犯,势必更加造次。 纠结到最后,还是默然以对,沐青要脸,有些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将白色的外衣拿开,把灰色的衣衫全归到一起,终还是屈尊帮这孽障穿衣服。 白姝心满意足,脸上的怨念消散不少,伏身讨好地用脸挨了挨她,谢、谢谢 孤傲如沐青很少言谢,也没教过白姝这些,听到这句话她还顿了下。 这是白姝在其他弟子那里学来的,她机敏聪明,见到别人做什么就记下了,譬如谁帮了谁的忙,不论事成与否,被帮的那个都得这么讲。眼下沐青帮她穿衣,她就学着说了。 沐青把亵衣带子系紧,敛住眸光,沉思了片刻,教道:这个不能乱穿,也不能让别人看,衣袍不可以松垮垮的,除了就寝和洗澡,其余时刻都必须穿着言至于此,沉吟了须臾,又说,穿衣服出去就不可以再变成狐狸,要守规矩,不得违乱章法。 她尽量把道理说得浅显易懂些,但又不至于太直白,像教三岁稚童一般。 这孽障做事向来随心所欲,私下里放肆就算了,要是在外面还乱来,肯定会闹出不少岔子,且大千世界复杂难辨,龌龊腌臜横行,人心隔肚皮,白姝什么都不懂,最容易受骗。 白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虽不理解为何不能变成狐狸,以及什么是规矩,但还是认真回道:嗯。 沐青半垂下眼,乍一瞧见亵衣下的两抹圆润,声音又低沉两分,以后得自己穿衣,不会就学,明白吗? 内务堂那边的衣物都是统一剪裁的,大致分为几种款式,沐青是按白姝的身高拿了其中一款,以为能穿上,结果光是亵衣就不合身。这孽障化成人形后身料傲人,一块布挡不完全,反而将两痕雪脯勾勒显露得更紧致,微云掩不住秀峰,高低有致很是惹眼。 作为妖兽的白姝不懂穿这个做甚,她之前就只穿中衣外衣,被束缚得有点不舒服,抬手就要扯。 沐青神情微动,挡开她的手不自然地说:这是小衣,女子都要穿的,别乱脱。 不舒服白姝听话没再扯,柔白的腰肢扭了下,有些委屈,略带埋怨地说,难受,不想穿。 她一乱动,软布束缚下便波漾浪荡,沐青倏地别开脸,立时给她披上一件衣服遮挡,一边穿一边教。白姝听得直点头,不时挨过去蹭蹭,今朝倒是老实得很。 原先要死要活不肯穿衣服,可劲儿稀罕自己的尾巴,现在却主动化形,定然是发生了什么,沐青想问可还是没问,待收拾完毕又给她梳头,不过也没弄得太精致,随意挽了个髻,插一支朴素的白玉簪。 这是白姝化形后头一遭有模有样地打扮,她很是稀奇头上的白玉簪,对着铜镜歪斜脑袋,瞅了好几眼,才疑惑地问:这个,给阿姝的么? 白玉簪是沐青早些年用过的,不是什么值得珍藏的宝物,现下用得上就给了,她没怎么在意,应道:你要是喜欢就留着。 即便不知人情世故,可白姝也懂得这是赠予相送的意思,凡人只有关系要好才会送东西给对方,眼也不眨地看了铜镜里一会儿,讷讷道:喜欢 言讫,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簪子,白玉微凉,让她在触碰到的那一刻不由自主轻颤指尖,望着镜中眉眼如画的人,又再喃喃念叨:阿姝很喜欢。 久处荒凉之地,长年累月独身独往,不知理不知世,只消一点好就满足了。 想去哪儿?沐青问道,没听她碎碎念。 白姝回头,迟疑不决,摇摇头:不出去。 不出去还要收拾一番?沐青一怔,随即想到她做事总是这般没准儿,还是能理解,便说道:可以去外面走走,转一转北峰、松林和教练场,那些地方人多热闹。 白姝只嗯声,一点都不在意。 她还真没出去,接下来的时间都待在隐月楼,有时在房间里睡觉,有时抱着兔子到处转悠,日日黄昏时刻都倚在楼顶远眺群山。 沐青身为长老,近来都要去训堂授课,给弟子们讲经史或是教功法,日落时分回来总一眼就能瞧见她的身影,对这些行径颇为不解,于是问:去楼顶看什么? 白姝搪塞道:没什么。 语罢,还转过头不看人。 实在奇怪。 夜里,沐青照旧在灯下翻阅古籍,研墨提笔誊写,细细琢磨先祖留下的功法秘术,本该上床早歇的白姝一改往常的懒散,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打量。这孽障不识字,自然看不懂写的什么,更不知古籍的内容,只新奇地瞅着,或许是在疑惑为何沐青每天晚上都要在灯下做这件事。 见沐青挽着衣袖笔走龙蛇,一直没停过,她就目不转睛地盯瞧着,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同样的五根细长白皙的玉指。 她有模有样地学沐青,虚空握住手,晃了晃胳膊。 沐青侧目,她也斜斜看去。 想学?沐青问,将笔搁下。 白姝没有吭声,只定定瞧着笔墨纸砚,似是在纠结为甚墨水是黑色的而纸却是白的。 让出半个位置,沐青重新执起笔,顺手铺平一张素净的纸,一笔一划在上面写上白姝两个字,打算趁此机会教教她,既已化形成人,要学人的行为和规矩,就必须得会认字,大字不识一个定然不行。 这是你的名字。沐青柔声说,指着字教她念,并连带词句解释其含义。 白姝挨过去,看看她,又看看字,跟着念了一遍。 其实沐青并不知晓她的名字应该写做白姝还是白书,亦或是别的字,总归白姝自己也不知道,她就替她定下了,姝色无双,倒十分衬这孽障的本性。 白姝将那张纸抽走,仔细认真地盯瞧了许久,不敢确定地问:阿姝的名字? 初涉人世,世间万物于她而言都是完全不同的,这几日她接受了太多颠覆狐生的观念,还没从白玉簪的欣喜中缓过来,又多了一样东西。 沐青提笔在另一张纸上写几个简单的字,指着一个一个地教,并写下隐月楼三个字,为了让白姝尽快入门,还专门用的简单易识的楷体书写。白姝没吭声,但都用心听着,沐青教什么都学,她天资聪颖,行径上蠢笨得要命,可学起东西来简直如有神助,一教就会。 白姝不会执笔,抓着笔杆无从下手,沐青只得手把手又教。两只手交握在一处,暖热相互传渡,白姝犹疑半晌,竟用另一只手将沐青抓住,反过来包住对方。 突如而至的转变让沐青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感受到对方在小力地揉捏自己的指尖时,她下意识抽开手,一抬头就撞进这人黑黝黝深不见底的眸子中,喉头一堵,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良久,才缩起指节低声说:自己把笔握住,刚刚教过你了。 白姝没动,直接回道:不会,握不住。 适才学认字都那么快,执笔却不会了,哪可能。沐青刻意拉开距离,不再与之产生触碰,耐心地继续教。 好在之后这人没有乱来,循规蹈矩地学写字。 直至凌晨,见时候不早了,沐青才停笔止住。 很晚了,早点歇息。 白姝一改往日的闹腾,跟着她梳洗结束,喝了两口茶水就上床躺着。沐青吹灭油灯过来,见被子里鼓起一团,忽而想起往后不能再睡一块儿,白姝保持本体形态的时候勉强可以一起,化形后就不太妥了,不过考虑到夜色已深,还是先将就一晚,打算明日再给这孽障腾一个空房间出来,待过些时日就送她去北峰那里和其他女弟子住,一直赖在这里也不行。 浮玉山的下半夜一如既往的静谧,连风声都传不进屋里,两人躺在一张床上都没说话,最终还是沐青先睡过去,而躺在里侧的白姝在她沉沉睡去后翻过身来,不多时变回本体,朝她怀中拱,用爪子扒拉了两下。 。 余下的日子依然那样,沐青每日都会出去,白姝就待在隐月楼里。 不过时间长了,诸多前来隐月楼的人都撞见过白姝,起先大家都没怎么上心,以为她只是在这里做杂役的弟子,孰料过了大半个月见人还在,看起来也不像是做杂役的,一来二去,就有人在暗地里探查她的身份。 长宁长老门下就一个弟子,多的这个是谁? 今年春季是凤灵宗三年一度广招门徒的时间,那些个从各地选拔。出来的有修道天赋的入门弟子,有一部分已陆陆续续被送到浮玉山北峰的杂院安置,待三月底这些人就会正式拜入师门,当然,这其中只有少数有潜力的能拜入四位长老门下,少部分被凤灵宗其他主事要去,剩下的一大批则会资质派到各分堂,有门而无师,随众弟子一起上课修道。 四位长老中,沐青是收徒最少的,另外三个门下弟子少说也有十数个,仅她只有一根陆傅言独苗。她名望高实力强,既有第一宗师的名号又是宗里的长老,按理说应该多收些徒弟悉心教导才是,怎么也该给修真界培养几个英才,然而这位脾性怪,独来独往惯了,除了陆傅言,坚决不再收徒,任凭旁人怎么劝都没用。 其实收下陆傅言亦非这人所愿,只因当初沐青还未投入凤灵宗前,曾受过陆傅言他爹陆展鹤不少恩情,反正说来又是一番渊源。陆傅言拜入凤灵宗那年,陆老头硬是腆着老脸来浮玉山,死赖在隐月楼不肯离去,就差与十二岁的陆傅言一块儿跪在门口求师了。 后来还是太真看不下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说歹说,沐青才不情不愿地收下这位奇才。 前些年有不长眼的入门弟子以为能打动这块冰坨子,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拜师,可无论是送礼还是卖惨,或者数月如一日地坚持,从没谁成功过。曾经有位资质上乘的弟子壮志满怀,认为自己定能感化沐青,于是大雪天里跪在隐月楼门口求师,坚持心诚所致金石为开,孰料跪到晕死过去,双腿都差点冻废了,沐青还是不为所动,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久而久之,沐宗师冷若冰霜、只收一徒的事迹就广为流传了,灰头土脸碰壁的弟子越多,敢去隐月楼的人就越少,三年前的大选更是没一个会去自讨苦吃。 入门弟子大选的主持是轮换着来的,这一次恰巧轮到沐青,于是有人猜测白姝是新入门的弟子,想拜入沐青门下。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14) 当然,起先只是猜测,但传着传着就以假成真了,不到一天时间,整个凤灵宗的人都知晓有位入门弟子不信邪,死不回头非要去隐月楼吃瘪。 当事的两位并不知情,亦没人敢当着沐青的面说这个,是以谣言满天飞她俩都不清楚。 这日晴光潋滟万里无云,天色大好,闲暇下来的阿良没事干,一下子想起许久不见的白姝,他前阵子比较忙,整天都随着江林跑来跑去,没时间去隐月楼,现在有空就过去看看。 带着一篮子吃食去的,主要去探望小狐狸。 这小子年纪不大,心却顶顶好,上回被挠了一爪子都不生气,全然不计较。 沐青去正殿找太真了,今日不在隐月楼。 里面空荡荡,进去转半圈都看不到人影,清净孤寂,除了花草就是树木,阿良转悠了会儿也没见到兔子和白狐的踪影,挠挠头自言自语:莫不是出去了,不在这里? 想来应该是,小狐狸成天上窜下跳的,哪会老实待着,指不定到哪个山头野去了。 思忖一会儿,越想越觉得可能,这趟应该是扑了个空。 那晚一点再来。他暗自嘀咕,转身就走。 然而一回头就瞧见不知何时跳出来的兔子,半月有余未见,兔子是愈发圆润,都快肥成一团了,毛长肉多挤得眼睛都瞧不见在哪儿,它温吞地吃着草,懒洋洋地吃一口嚼几下。 阿良愣了愣,疑惑它从哪儿跳出的,又见它猛地僵住,肥硕的屁股墩扭了扭,飞快将脸贴在草中埋着,似在害怕躲避。 而这时,一抹高挑昳丽的身形出现,恰恰挡住去路。 来人是女子,他入门后从未见过的,对方生得美艳妖冶,细眉红唇,不论容貌还是身段都比玉华长老还要妩媚几分,且无半点低俗,阿良年纪太小,不知该如何形容,只觉得她长得好看,像画本里走出来的美人。 望着这个比自己快高出一个头的沉默女子,阿良气势立马短了一截,这小子还没到对女人产生旖。旎心思的年龄,除了觉得对方长得太美,倒没别的想法。 他听过拜师谣言,猜想白姝可能就是要那个入门弟子,出于友好就向主动打个招呼,谁知刚笑了一下,女子就不悦地皱起眉头,有些不高兴。 阿良神情一滞,顿觉尴尬不已,不过还是先开口道:师妹安好。 凤灵宗弟子之间皆按入门顺序相互称呼,阿良打小就在凤灵宗长大,虽只有十四岁,可辈分不低,他还算和善,即使白姝还不算是凤灵宗的正式弟子,但也称其一声师妹,颇具尊重的意味。 可惜白姝不懂,白瞎人家一番好意。这孽障心眼儿小还死记仇,至今都记挂着阿良满口夸陆傅言的事,她心高气傲地甩开脸,斜睨着对方,一个字都不肯多说,把人家晾着。 不多时,欲弯身把兔子抱起来。 哎,别碰!阿良赶紧出声阻止,将人拉住。 白姝不解地看过去,不明白他在大声叫唤什么,一惊一乍的。 阿良解释说:你才来这里不久,应该还不清楚,这里有一只白狐知道吗?这是它的稀罕宝贝,那崽子脾气不好,娇纵得很,发起怒来就要挠人。它应当是出去了,不然撞见了肯定要恼,反正不要碰就是了。 察觉到他在说自己,白姝止住动作,听到脾气不好娇纵,当即有些不高兴,好看的脸登时山雨欲来,眸子亦沉郁深不见底。 偏生阿良不会看脸色,以为她这是刚入门,改不了娇气的性格,听不得人家一星半点的念叨。初入大门大派的弟子多少都有这毛病,全都以为自己是天纵奇才,往往鼻子比眼高,当自个儿天下无二,基本都要经历一番毒打才会认清现实。 这种人他见多了,于是一点都不在意,笑吟吟地问:师妹今日可曾见到长宁长老了? 这小子挂念着拜师传闻,想探探口风,八卦八卦。 白姝没听懂他话里的深意,不打算理会,见他还不走,便语气生硬地反问:你来做什么? 阿良脾性温和,晃晃手中的篮子,将盖在上面的软布揭开,喏,过来送吃的给白狐,它喜欢这个。 里头全是白姝爱吃的,软甜香糯的糕点。他倒是有心,带这么多来,生怕不够吃。 望见一篮子的可口吃食,白姝霎时不做怎么回应,她不懂凡人那一套处世方式,不论做事还是情绪都来得直白,高兴就撒欢,愤怒就亮爪子龇牙,以为自己还在跟阿良闹矛盾呢,对方却笑意吟吟地提着一篮子吃的过来。 她偃旗息鼓了,一时语塞。 阿良没瞧见她的不对劲,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话,时不时就套近乎,问她哪儿的人,现今住在哪个院,如此云云。 这般示好让白姝有些别扭,故作矜持地端了会儿架子,亦不再拿捏着,好些问题都回答不上来,有些甚至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只能说个大概。 以为她这是不愿意露底,阿良知趣没再问,见白姝腰上什么都没有,他就知道拜师任重而道远,走前还鼓励了两句。毕竟这么多年了,执着拜师的弟子中,白姝是唯一一个能踏进隐月楼的。 凤灵宗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弟子腰间挂的物件越多,分量越重,那这人就越受人尊重,地位也就越高。 这物件呢不是随便挂就可以的,得靠自己争取,譬如宗门比试拔得头筹可以得赏坠子,镇压邪祟除魔卫道可以得赏功法锦囊,亦或是单凭自己就斩杀为祸一方的妖物,则可以把妖物的牙齿、犄角等小巧的部位取下来做成饰品挂着,以此彰显实力。当然了,如果能拜入哪位长老、主事以及护发等门下,那他们也会给一个信物让挂着,表明某某是自己的徒弟。 白姝腰上空荡荡,一个挂件都没有,那就是没有拜师成功。 她被阿良搞得云里雾里的,没明白这些话到底何意。 兔子在他俩谈话时跑了,她没有深想,先去找兔子。 。 阿良是个藏不住话头的,听到竹院的师兄弟都在谈论白姝,他忍不住神神秘秘地透露了两句,说起自己见过白姝的事。 众师兄弟纷纷好奇地凑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如鸟雀。 潮生师兄亦参与其中,听到阿良说白姝的家乡时,微微惊讶:洛城人,那还挺有缘的,咱们上次才去过那里,往后见了也能帮衬帮衬。洛城哪儿的?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闲聊扯淡,说着说着就把话歪到天边了。山中修炼的日子无趣,聊天就成了为数不多的乐子之一,不出半天,所有人又都知晓了那位想拜入沐青门下的弟子是何方人士,样貌如何,而今进展有望。 隐月楼中白姝浑然未觉,她当了数日的人,还没缓过劲儿来呢,就被沐青赶到另一间房住。沐青同她讲了些大道理,总之就是应该分房就寝,她听不懂,怎么都不肯,于是白天变成人,晚上就换回本体,死皮赖脸就是要进沐青那间房睡。 这孽障惯会卖可怜,沐青不让进屋,她就装死装难受,今天丹田痛明儿胸口闷,焉兮兮倒在门口,就是不安生消停。 闹了七八天,实在是不得安宁头疼万分,沐青最终还是允她进去。 白姝原先还在意陆傅言得很,这几日有了别的事情做,就不再念着这个,兴许是喝了几滴墨水,她脑袋瓜子轰然变得聪明,知晓该怎么做才不会被赶走,继续赖在这里。 晚上沐青一进门,她就蓦地变回本体飞蹿过去,绕着对方卖乖地挨着。 沐青知这孽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没怎么搭理。 打坐时,白毛团子非得往她怀里挤,还将尾巴缠她腰间,反正就是要赖她身上。 早些歇息。沐青拂开腰上的尾巴,淡声道。 白姝动了动,又卷上去,厚脸皮佯作不懂,回道:不困,不想睡。 沐青再将尾巴拉开。 这孽障还锲而不舍了,倏地将一条尾巴变成三条,全都缠住对方,阿姝想写字,要你教。 挺会随机应变,不让缠就故意找事。沐青欲言又止,被这孽障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了许久,终还是回道:夜深了,明日再教。 白姝这才将尾巴上的力道松了些,哦了声,而后趴下,情不自禁地甩甩尾巴。 沐青垂下目光,阖眼静修。 白姝俨然是高兴的,尾巴都快翘上天,不过还是忍住了,她这些时日学了不少做人处事的法子,全到用在了与沐青的相处上,就那么简单两句话,沐青就答应明天教自己写字,比耍赖强多了。 她有些得意,想着想着就翻身仰躺,抵住沐青的手轻轻拱了拱。 这日夜里,白姝就这么躺在沐青腿上睡着了,约莫子时才被抱上床,她丁点没察觉到这些,而是迷迷糊糊陷入了一个绮丽的梦中。 梦境虚幻朦胧,她身着如火热烈的赤红长袍,处在一间华丽堂皇的气派殿宇内,艳丽的罗帷悉数垂落在地上,萎靡的烛火摇曳,四周寂静无声,沉抑得过分,微弱的昏黄照不亮这方天地。 她一步一步慢慢走向不远处的床,抬起细白的手揭开层叠的红纱,坐在床边,再低垂下眼。 床上很是凌乱,中间躺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的眼睛被鲜红的薄纱蒙住,神情隐忍而克制,她似乎有些难受,炽。热未消,无法挣脱出来。 白姝无法控制自己,梦里的她执起了女人的手,迷恋地落下深情一吻,伏在对方耳畔低低道:师尊 第24章 师尊 离得那么近, 白姝却看不清女人的样貌, 明明周围的一切都能悉数收入眼底,可独独这个不行, 仿佛有浓重的白雾笼罩氤氲,横亘在中间, 刻意遮挡住了。 女人忍得很痛苦, 口中溢出难以自控的低呼,她死死抓住了白姝的手, 说了句什么。 白姝听不见那句话,暖热的气息擦过耳廓,她不适应地想起身远离,可就是脱离不了,只能随着梦中的自己动作。 她上了床, 侧身躺在女人旁边, 给女人理了理散乱的头发,不多时,疼惜地把人拢在怀中, 轻声说:忍忍就过去了,很快的。 女人又说了句话,依然听不到。 白姝给她输送了些妖力, 帮着缓解,但堪不了大用, 她稍微好受点, 虚弱地趴在白姝身上。 没事了, 我已经把封印镇压住。 父皇来看过你,师姐也来过。 明天一早就启程,我会带你去临安,都安排妥了。 由于听不清女人的话,仅仅只有自己在说,白姝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虚无飘忽的场景让她昏沉沉的,越陷越深,感知亦愈发清楚明显。 女人的身体很烫,像在发烧,她无力地倒在白姝肩上,气息极不平稳,身体深处的热渴在肆意横行,贪婪地吞食着理智,骨子里好似有千万只细脚伶仃的虫蚁在啃噬,将忍耐一点点分崩离析。 未能纾解的痛楚在周身流转,热意更重,难受得厉害。 白姝一直抱着她,时不时就给这人输送妖力缓解。 过了很久,终还是侧头去寻女人的唇。 女人的克制早被侵蚀殆尽,犹如干涸已久突逢绵润春雨一般,没有挣扎与反抗,悉数接纳了这些。 白姝抱着她坐起来,让其环住自己的腰。 梦中的场景逐渐模糊,烛火归于暗沉,所有事物都慢慢远去,白姝与梦中人脱离开,当火光彻底熄灭时,热烈的薄纱全都垂下,不时被风吹得轻轻扬起,犹如艳红的起伏不定的浪潮。 红色完全退尽时,梦境一转,到了一间大宅子之中,天空灰蒙蒙的,厚实的乌云蔽日,到处都阴沉萧肃。 后院亭台中有一汪浅水池,大抵是为了解热,白姝与女人就泡在里面,她将女人揽在怀中,源源不断地向其丹田渡着妖力,就像上次在宴玉楼那样。 多一个人分担,女人不再那样难受。 宅子里只有她俩,没有其他人。 那池子里的水比较凉,蕴含有浓郁的灵力,两人的衣袍都被浸湿,粘黏在肌肤上,将有致的身段都勾勒出来。女人紧紧贴合着白姝,主动伏趴在她身上,眸光有些散,整个人有气无力的,这般姿势搂抱在一起,实在过于亲密。 女人的衣袍松敞着,露出冷白光滑的胸口,湿。漉漉的白衣之下山峦若隐若现。 阿姝她乏累地喊道。 这是白姝第一次听清她在说什么,可惜那声音过于低哑,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 白姝钳住女人盈盈一握的腰肢,避免她掉落下去。 我在。 女人想说什么又止住了,由于太乏累,她合上眼靠在白姝肩头,将自己主动抵了上去,贴得更紧些。 阴沉天气寒风不绝,吹在身上却一点都不冷,妖力与灵力相互缠斗,分担走些许痛楚。白姝不太好受,不是痛,而是温香软玉在怀,煎熬了许久,她最终还是低下头去。 女人攀住了她的后背,扬了扬修长细白的脖颈,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 水波浪漾,荡起一圈圈涟漪。 正值天色渐晚,周围一片死寂,这里的荒唐与隐秘无人得知。 周遭的一切变换得很快,又发生了许多事,形形色色的人一个接一个出现,白姝被梦境束缚,好似随波飘动的浮萍一般,倏地一浪打来,就被晃动的水带到另一个地方。 她想抓住那些事与人,可连触碰都不能,近若咫尺,又远隔天涯。 梦的最后是在大宅子的阁楼之中,日落黄昏时候,还是在床上,那是阁楼的二楼东侧,房间的窗户大开,温暖和煦的余晖投进来,恰恰落在床前。 女人跪坐在白姝腿上,柔嫩如玉的颈间和胸前都是薄汗,乌发散落在光洁的背后,有几缕被汗水黏湿在颈侧。白姝一手环在她腰后,一手勾起她的下巴,凑上去品尝红唇的滋味。 当真乱不可分 。 白姝醒了。 彼时外面太阳高照,天光大亮。她迟缓地躺了半刻钟,才彻底从虚幻中剥离出来,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眼睛一睁,梦里的那些事就轰然淡化了,迷茫地爬将起来,四下望望,还在隐月楼里,不是做梦。 沐青还没离开,慢悠悠坐在桌边喝茶,见她惺忪地起来,乜斜着眼,问道:睡醒了? 天上早已日上三竿,都快到晌午。 桌上放着吃的,才端进来不久,正香气四溢。白姝很快就闻到了味儿,立马跳下床蹿过去,她挺识趣的,吃之前还讨乖地蹭了下沐青。 沐青拨开她的脑袋,不让靠近。 这孽障惯会爬杆上架,给点颜色就开染房,沐青倒不多管她,坐了半盏茶功夫,留她一个人在房里,自己有事先出去了。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15) 傍晚时分回来,又带化成人形的白姝去五谷斋。 来浮玉山已有一段日子,白姝至今只去过几个地方,沐青带她出去瞧瞧,打算过两天就安排她去跟其他女弟子一起住,先熟悉一下地形。 白姝不清楚这个,以为要去做什么呢,不情不愿地跟着。 一路上遇到不少弟子,众人碰见她俩,皆都规矩行礼喊道:长宁长老。或是轻声说一句:问沐长老安。 沐青径自走在前头,冷冷淡淡的,快到五谷斋了才问:怎么愁眉不展的? 白姝喜欢到处蹦哒,蹿来跳去的,但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狐狸不是群居动物,除了特殊时节一般都是独来独往,天性如此。她不自在地跟着,上前挨着沐青,嘟囔道:不喜欢出来。 沐青清楚这孽障的小心思,成天窝在隐月楼里,吃穿都有人伺候,舒服快活,巴不得能在隐月楼里生根。她也不逼迫,先把人带进五谷斋再说。 她们来得晚,已经过了饭点,没有吃的了。见是沐青亲自带人来的,厨子赶紧进去单独炒了几样拿手菜,吆喝她俩先坐下,长老稍等下,很快就好。 厨子也是宗内的修士,平素最仰慕敬佩沐青,他也曾听过拜师传闻,今个儿见到沐青带弟子过来,又瞥见那弟子的绝色样貌,就误会了。他笑呵呵唤来自己的小徒弟,让赶紧沏一壶龙井茶出去,叮嘱道: 好生侍候着,别怠慢了。 小徒弟机敏,做事手脚麻利。 沐青的本意是带白姝出来转转,不成想坐实了谣言,她不知情,也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说,是以吃完一顿饭离开,不出一个时辰,所有弟子就又得知,长宁长老竟然带着那个入门弟子去五谷斋吃晚饭了! 当晚另外三名长老也听说了这事,最吃惊的莫过于江林,她刚从正殿出来,路过三生桥的时候撞见几名弟子在闲聊此事。 弟子们没有察觉到她在附近,七嘴八舌谈论得激烈,有人语气酸溜溜,有人艳羡感慨。 江林听得疑惑,沐青什么时候要收徒弟,还是洛城人士,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于是第二日,长老护法们齐聚一堂商讨事宜之前,江林找到沐青悄声问:哎,听说你要收徒了,谁啊?哪家的小姑娘? 清楚沐青不会轻易收徒,以为又是像陆傅言一样的世家子弟。 沐青拧眉,不懂为何这么说,反问道:收徒? 江林不甚在意,把自己听说的都讲了一遍,好奇说:真要再收一个? 沐青当初破例收下陆傅言时就说过,绝无下次,往后都不会再收徒了,她喜欢清净,不愿被打扰,授课还能勉强接受,真要带徒弟就不行了,实在是太烦人。 听江林说完,沐青顿时明白,她下意识就要否认,可乍一想到之后还要安顿白姝,又迟疑了。其实并不是想借由收徒掩护,只是在这一瞬间犹豫了下,正巧此时太真进来,一下打断她俩的对话。 这次过来是有重要的事,太真一出场,正殿中的诸位立时敛住话头,沐青没继续说下去,江林亦不再问。 与太真一同进来的还有一名千机门的门徒,见到来者是谁,沐青与其余人俱是一愣,江林更是惊讶出声:吴堂主?! 第25章 顽劣 千机门下分为十二堂, 各由十二堂主执事, 其中临安江东堂便是由这位吴姓堂主吴水云掌管,而众人见到他之所以如此诧异, 是因为早在上个月就有消息传出,吴水云在临安诛魔御敌期间战殁了, 千机门对此没有任何回应, 加之自那以后吴水云就没了踪影,是以各门派都以为他真死了, 甚至有人前去吊唁,其中就包括江林。 眼下吴水云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江林震惊到话都说不利索,磕磕绊绊道:你不是不是 见到大活人,晦气的话不好说出口, 憋了半晌, 不知如何说下去。 吴水云揭开身上的黑袍,朝江林行礼,玄机长老安好, 很久不见了。 言罢,又向其他长老护法不卑不亢地行以一礼。 江林有些缓不过神,当日去往临安, 吴水云的尸体赫然就摆在大堂中央,分明早就没气归西了, 不可能有假, 她那时还惋惜可怜, 感叹吴水云人到中年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突逢变故一下子就没了,实在是可惜。她是医修,死人活人还是分得清的,若吴水云想借假死蒙混,她不可能一点端倪都没发现,但此刻对方就在眼前,多少有些不敢相信。 你不是已经江林又再迟疑道,上下打量一番,本君当日亲眼所见,怎会这样? 吴水云知她的意思,解释道:死的那个不是鄙人,是门主找的替身。 凤灵宗众人听得有些糊涂,既然没有死,大费周章找个替身,还广告天下做甚? 江林问: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吴水云叹了口气,当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实在是事出有因。 他颇为无可奈何,神情显得很是落寞,斟酌一番,将原委细细到来。 寒冬腊月底,本该是欢喜团年的热闹日子,临安城内却接连出现怪事,先是有稚童失踪,然后无故死人,再有瘟疫怪病出现,短短半月内就将临安搞得一团乱,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作为临安镇守,吴水云定是义不容辞揽下此事,带领一众门徒进行查探。这一查,就查到了临安北那边,费了老大的劲儿才得知是妖魔作祟,吴水云当即就率领一队人去诛杀妖魔,进展也还算顺利,不出两天就将其绞杀干净,然而就在他们功成回程时,却一不小心陷入了一个古怪的阵法中。 阵法噬杀,除了吴水云,其他弟子全都死于其中,他能苟活下来全靠自身实力强悍,硬生生撑到门主前来救援。且被救出后,他昏迷了大半个月才苏醒,当时外界都传言他们全死了,所有人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了不打草惊蛇,门主只得将计就计,找个死人易容来代替他。 吴水云醒后虚弱得要命,静养至今才得以恢复,千机门那边不敢轻举妄动,便暗中派人送他来浮玉山,前来向凤灵宗求助。 凤灵宗以阵法闻名,沐青是布阵大能,曾独创诸多阵法,在这方面造诣颇高,而清虚在这方面亦天赋异禀,寻常阵法或是偏门大阵都有所涉猎,吴水云就是来请她俩帮忙的。 那阵法着实怪异,一踏进去周围就成了一片虚无,怎么都出不去,起先还没什么,后来就不对劲了,里头起了浓雾,走老半天都走不出去,等那片雾散去,我们的人却突然消失了大半。他说道,停顿片刻,想到消失的人里有自己的爱徒就不免悲从中来,嘴皮子颤了颤,又说,后来再找到他们,已经全都 他不忍讲得太直白,在场的人都懂。 沐青蹙眉,沉思了会儿,记起自己曾在古籍中见过这种阵法,名为八卦混沌阵,即利用阵法劈出一个虚无没有边界的空间,将人困在里面,无始无终,只要阵法不破就永远出不来。 她没说出来,倒是一旁的清虚心不在焉地插话道:八卦混沌阵,此阵法浑然一体不可剖分,会一直吸食被困者的元气,以此转化为阵源,如果不从外面破开,困在里面的人就会因元气衰竭而亡。 这个阵法名字虽然听着正派,但十分阴狠歹毒,乃禁术之一,许多年前就已消亡,有的古籍上会提及一二,可没有详尽的叙述,清虚只听过这个,并不会布此阵。 吴水云微微颔首,继续说。 被困在八卦混沌阵的一行人起先以为只需要找到阵眼就可出去,然而忽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计划,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无声无息死了一大半,剩下的人简直从头凉到脚,一阵后怕。 很快,这些人亦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待重新出现时就全都咽气了,根本防不胜防。 吴水云是唯一一个没消失的,所有门徒都死了,最后只剩他一人,始作俑者并不打算要他痛快死掉,似乎是想留着慢慢折磨,只将他重创,让其牢牢困住无法行动,任阵法吸食他的元气。得亏门主去得及时,从外面将阵法破开了,不然吴水云的命真会交代在那里。 不过去的时候布阵那人早已消失,那些死去的门徒连尸体都没了。 吴水云昏死在阵中不省人事,不知究竟怎么回事。 布阵的那人实在嚣张,离开前故意扔了一个东西在他身旁凤灵宗的进山令牌。 如此,矛头便直指凤灵宗。 千机门门主不傻,没那么冲动,不会看到令牌就以为是凤灵宗干的,毕竟千机门与凤灵宗素来交好,既无怨无仇,又为何要费心思做这些,还有意留下证据。那人的目的不过就是想将凤灵宗牵扯进去,至于缘由,暂时不清楚,门主还算沉得住气,先把消息压住,待吴水云醒后再做决定。 吴水云此番来浮玉山,一方面是为了求助,另一方面也是过来告知此事,千机门不会因此而迁怒,与凤灵宗产生隔阂罅隙,但凤灵宗还是得出力帮忙,毕竟与其脱不了干系。 凤灵宗弟子不能随意下山,进山令牌仅只少数弟子才能持有,且每一块令牌都与太真手中的令牌关联,奇怪的是宗内其他人的令牌并没有丢失,吴水云送来的令牌也确实是凤灵宗的,只是感应被切断了。 太真将各长老护法召来,就是为了这事。 吴水云说得比较委婉,大意就是要请精通布阵之术的沐青和清虚下山帮忙。 从他说起八卦混沌阵时沐青就已猜到,她没意见,不冷不热回道:全听宗主吩咐。 清虚说了那么多,一听要下山做事,当即就不乐意了,酒葫芦一收,固执道:既然有长宁出马,还要我去做什么,不去不去。 那倒也是,沐青在阵法上的造诣是全宗最高的,她去了还有别人什么事。 太真心知这人心里怎么想的,她可不是因为沐青去了才不去,而是千机门门主的儿媳妇就是柳家的人,与她是旧识。太真也不直接逼她,只说:此去情况复杂,若是长宁一个人顾不了那么多,多个人搭把手就少费些力。 暗中人明显有备而来,断不能让沐青独自去试险,不止清虚要去,连江林也得去,医修傍身总归周全些。 江林不像清虚这样多事,干干脆脆道:我也听宗主的。 言讫,又有意激清虚几句,你这人怎么这样扭捏,又不是让你上刀山下火海,去一趟又何妨,不会少块肉。 清虚不上当,懒得辩解,总之不愿意去,一点都不给吴水云面子。 不过最终还是无用,这事就这么定下,明日一早就启程。清虚好气,出了正殿就要找江林算账,怪人家多嘴。 江林没皮没脸打趣道:出去一趟能要命不成,我看你都快在山上生根了,下山透透气多好。别气啦,你看你,本来就长得磕碜,再气都要成焉巴菜了。 这人就是嘴贱,清虚只是不爱拾掇自个儿,长得还算可以,被她损得实在难听。清虚本就火大,心知说不过这人,亦不愿争执,冷哼一声愤然拂袖而去。 江林欠得慌,又追过去。 。 回来没多久又要离开,沐青不打算带白姝去,想着把她交给阿良照顾,孰知江林要带上阿良,就只得另作打算。 肯定不能把白姝托付给太真和玉华,否则按那孽障的顽劣性子,非得闹出不少事,这倒是个头疼的问题。 白姝惯会嚣张,就这么托给其他弟子也不行,保不准要出乱子,不过她也不是完全不讲理的,只是不太懂,没人教而已。思来想去一番,沐青决定找这孽障说说,谈一谈。 隐月楼静谧,白姝不在,四处找不到人。 兔子也不在,想来是一块儿出去转悠了,这孽障近几日总会在天黑以后出去走一遭。沐青便没再找,回去收拾行李,晚些时候又去到灵泉修行。 灵泉就在隐月楼附近,其泉水蕴含着浓郁的灵力,对修行益处众多,沐青已经很久没去过了,现下有时间就去一趟。 浮玉山地处灵脉之上,山中的灵泉不止一处,这里离隐月楼太近,算是沐青的私人地界,其他弟子都不会来这里,因而不用担心会有人来。 沐青在里面泡了约莫一柱香时间,借灵泉以调节自身,运转了两个周天后,正要收功,耳边突然响起动静,她敏锐觉察到,不过没起身出去,以为只是有人从附近走过。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团白色的虚影飞快地蹿进来,像下锅的圆滚饺子似的,噗通落下水。 第26章 享受 早在沐青进灵泉那会儿, 白姝就瞧见了, 她先把兔子送回隐月楼,而后变回本体就往这里跑, 以为是在泡澡,她扒着沐青的胳膊探出水面, 甩了甩脑袋, 耍赖道:阿姝也要洗。 她还挺机灵,知晓化成人形肯定会被赶走, 就变为狐狸死缠烂打。 因着只是来泡灵泉的,沐青身上还穿着轻薄的雪白中衣,她没推开白姝,任由对方造次,垂目, 抬手拨了下满是水的狐狸脑袋, 问道:去哪里了? 遛弯儿。白姝说,这个词是她跟阿良学的,有几次出去转悠遇到对方, 阿良就会这么说,多两次她就活学活用了。 这孽障惯会顺杆爬,言罢, 后腿一蹬,恬不知羞地趴在沐青胸前, 用湿。漉漉的毛脸蹭沐青的颈侧, 又说:还有找你, 到处都没找到。 泡在灵泉中,浑身全是湿的,中衣紧贴在身上有些粘黏不舒服,又被湿泞的毛团子巴挨着,就更不自在了,感觉到这厚脸皮的爪子不太规矩,沐青将她扯开拎起来,放在池边晾水。 灵泉水自带温热,一出池子就有些冷,白姝抖抖毛,倏地往缩将后腿泡进去。 沐青拂开颈间的湿法,淡声说:去了正殿那边,有点事。 什么事?白姝偏头问,感受到灵泉的暖热以及充沛的灵力滋养,舒服地动动腿,再往后退些,将半个身子都泡着。 沐青避而不答,见她背后脏兮兮灰不溜秋的,一看就是又在哪里滚的,便默然地顺手掬了捧水帮着擦一下。 擦拭的力道极轻,像是在揉按一样,比阿良顺毛还舒服,白姝很是享受,眯了眯眼睛,翻身仰躺在池边,用前爪拍拍肚皮,使唤道:还有这里,也要摸 浑身都脏,也不知多久没洗过,成天只会舔毛,都不拾掇拾掇自个儿。沐青垂下眼眸,抬起白净的手,继续捧水帮着擦擦,这孽障的脸皮比城墙还厚,扒拉着沐青的手就往自己肚皮上招呼,安逸得眯眼甩尾巴,还让给她挠挠下巴。 洗到最后,白毛狐狸几乎卷成一团吊在沐青手上,爪子死死抱着不肯放。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16) 她不懂什么是滋养,本能地就开始吸收灵泉中蕴含的浓厚灵气,被收回去的尾巴再次乍现,三条全缠在沐青小臂上。 沐青不跟没开化的无知妖兽计较,悉心教她怎么运转妖力。 其实灵力也好妖力也罢,只是按类种划分出来的而已,都是通过修炼凝集出来的力量,有的大妖可吸食不同种类的力量转化为自身所有,但很少见,白姝便是其中之一。 发现她在吸取灵泉中的灵力,沐青也不奇怪,告诫不能贪食,毕竟灵力与妖力终归有差别,吸太多的话,就像吃多了会积食,会损害自身。 这话提醒得太晚,白姝过于贪食,傻愣愣如狂风卷大浪般吸撑了,一下子就不受控制地变成人形,赤。身扑在沐青怀中,两种力量在身体里交织,立马又胀又难受,经脉里热意流动,放肆地冲撞。 沐青只得帮这孽障疏通运转,怕她滑进水还得将其扶着。 经历过不止一次这样的场景,白姝一点就不当回事儿,觉得热就往对方身上靠,享受地贴上去,只是这一次,当散漫趴在沐青肩头时,脑海中忽然闪过之前梦里的场景,大宅子后院的浅水池中,与那个白衣女人的密不可分,激烈纠缠。 梦醒过后,白姝没再纠结这些,只当那是过眼烟云,一睁眼就消散掉,然而此刻抵靠着沐青,梦中的一切仿佛又重现了。 荒唐,迷乱,女人喉间压抑而细碎的呼声 掌间还留有对方身体的灼。热触感,真实得不似梦境,好像曾经真的发生过一样。 白姝怔神片刻,鬼使神差的,忽而将手放在沐青细瘦的腰后,拢抱住这人。 沐青不知她所想,以为又要闹腾,压着声音道:别乱动。 她这才回神,从神游太虚中脱离,老实松开手,不过没有支起身,而是一动不动地继续靠着。 念及这孽障就是如此德行,沐青没太在意,更没发现任何异常。 待疏通经脉完毕,白姝腾地变回本体,爬回池边趴着。 沐青亦从灵泉中起身,出水的一瞬间给自己施了一个净衣咒,将湿答答的衣服变干,再俯身给浑身是水的白毛团子施咒,穿好外衣出去。 待回到隐月楼,沐青才说起要去临安的事,白姝对此不感兴趣,费力抱着一个通红的果子啃,直到听见自己要被单独留在浮玉山时,就死活不依了,说什么都要跟着去。 沐青不管她如何撒野,不咸不淡地说:明日一早就要走,很快就回来,应当不会超过半个月。 一听要半个月,白姝就更不答应了,闹来闹去不安生,知晓对方不会搭理自己,她突然记起做的那些梦,灵机一动,赶紧说:阿姝去过临安,可以帮忙。 沐青当她在扯谎,将其从手臂上拨开,不甚在意道:你帮不了,待在这里不惹事就是帮忙。 白姝又拉住她的衣角,说自己去过临安北巫山镇,并讲到一些小地方,反正都是梦中到过的,都一股脑儿抖落出来。沐青本没上心,但听到巫山镇三个字就立时顿住,又听她说到竹林,老街大宅,这才重视起来。 江东堂众人遇害的地方就在巫山镇涯石街的一处破败老宅里,而老宅不远处就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 沐青神色一凛,郑重其事地问:当真去过? 这孽障本就来历不明身份成谜,上回安平县镇魂石已让她格外留意,若不是说谎,保不准千机门的事又与之有关。 白姝不懂自己说这些话的严重性,以为这么说有用,便甩甩尾巴,万分肯定地点点头:去过,还进了那个大宅子泡水。 一边说,还一边用爪子比划浅水池什么样,四四方方,由汉白玉砌成,池壁上雕有栩栩如生的聚灵神兽。这孽障不懂汉白玉和聚灵神兽是甚,只说是白色的石头和长得怪怪的妖兽。 虽不知那大宅里究竟是什么样,但听白姝讲得这般详细,沐青不疑有他,不过也没立马做决定,而是慎重思虑。 如果白姝真的去过巫山镇,那此行还是得把人带上,即使这是有人在暗中安排,故意引她们过去。毕竟白姝不去,幕后使者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还会做出更丧心病狂的事,这次杀了江东堂一众弟子,下次指不定要屠多少人。 可真要去,那就是以身试险,要是出了意外 瞥了眼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玩尾巴的白毛团子,沐青难免迟疑不决。白姝不知世事险恶,哪管圈套不圈套,死赖就是要去,挺尸半个时辰,又跳到沐青身上闹腾。 最后还是决定带着孽障走,带在身边总归好些,留在浮玉山出了事也顾及不到。 。 翌日天未亮,一行人就通过传送阵法从浮玉山抵达临安,为了低调行事没去江东堂,而是去的巫山镇的一处客栈,江东堂那边有门徒在此接应,毕恭毕敬地候在阵前。 白姝化形成人混在队伍中,同行的还有江林、清虚、阿良以及两名实力不俗的弟子,清虚将三火犬,也就是江林曾用来与白姝类比的那只狗带上了。 三火犬属妖兽,周身雪白,额上有一抹鲜红的神火印记,因此而得名。这狗生得肥嘟嘟的,体型不大,不凶不认生,甚是憨厚可爱,大概是觉察到白姝同属妖兽,它就一直绕着白姝打转,可劲儿摇尾巴,还用脑袋拱她的腿。 白姝在昆山上连其它狐狸都不愿意接近,不喜欢这样,更别说被狗亲近了,她本能地朝三火犬张嘴龇牙示威,想把对方赶走。 这个动作狐狸做出来没什么,当人就有些不雅观了。 江林好笑,哂道:这狗东西倒是亲你,平时都不让摸的,一摸就咬人。 三火犬随主,清虚生平最厌姓柳的,第二厌的便是江林这个嘴碎玩意儿,她生性懒散,不愿意搭理江林,三火犬就不同了,小家伙儿听得懂人话,知晓狗东西是在拐着弯骂自己,于是朝着江林就恶狠狠地叫。 汪! 汪汪 江林忒贱,长眼一斜,轻描淡写瞥了下清虚,故意抬脚去逗狗,把三火犬惹急了,扑上来就要咬。 不管一人一狗如何打闹,沐青她们在吴水云的带领下分散进客栈,趁天还黑着悄然入住。 白姝被分到沐青隔壁,对门就是清虚,斜对面则是江林。 三火犬打不过江林,落败后回清虚那里卖可怜嚎叫,清虚不管它,它傻不拉几地原地转了转,一回身瞧见白姝就在对面,随即屁颠屁颠就跑过去,兴奋地吐舌头绕圈。 白姝正与沐青说话,她不愿一个人住,便往沐青的房间走,委屈道:要跟你住,不去那边。 沐青置之不理,不做声。 不说话就当默许,白姝不管那么多,寸步不离地紧跟着。 三火犬则亲昵地去巴挨她,不住地晃动尾巴,它还挺通人性,大抵是平素没怎么见过别的妖兽,日久逢同类不容易,就热情得有些讨嫌。 白姝是个不讲理的,觉得这肥乎乎的傻狗着实烦人,气恼地憋了半晌,学着方才江林的口气,骂道:狗东西,让开 沐青闻言,眉头微微蹙起。 这孽障什么都不会,骂人倒是一点就通。 第27章 蚀骨 相对于上次去的繁华富庶的安平县, 巫山镇很是清贫偏僻, 人烟稀少,巴掌大的地儿, 经营买卖的大商铺没几家,沿街多是小摊位, 或者一张油布外加竹竿支楞起来的食肆, 天一亮,曦光乍现,沉寂的镇子才逐渐活络起来, 街上的叫卖声稀落, 行人三三两两。 客栈中的一行人要晚上才会行动, 白天则分开出去查探情况, 在离开浮玉山之前,所有人都掐诀乔装过,彻底改变样貌方便隐匿, 以免行踪暴露。 在客栈待到巳时,旭日都爬到半空中了, 沐青才带着白姝出去, 借着吃早饭的由头到处走走。 沐青现下的样子是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外表平平无奇,而白姝则是桃李年华的普通姑娘, 两人悄无声息融进赶集的人群中, 先去包子摊吃东西, 再去茶水铺坐坐。 茶水铺闲聊唠嗑的客人不少, 还剩一张空桌子,她俩进去独占此桌。 狐生头一遭这么喝茶,白姝俨然十分好奇,四下东瞅西瞧,不明白为何大家要围着一壶茶坐。 小二热情地满脸堆笑,麻利过来招呼她俩。沐青只点了两碗茶水,没要其它吃食,有劳小哥。 小二应了一声,朝铺子后吆喝,再边帮她俩擦擦桌子边回道:应该的应该的。他细心地偷摸打量沐青和白姝,见两人都空着手,以为她俩都是本地人进镇赶集,于是又问:您二位上街来采买置办还是转转? 来买点东西,沐青说,顺便也上街转一圈。 那也是,刚开春不久,三天两头就下雪,都没什么事可做,带小娘子出来透透气也好。小二笑道,以为两人是夫妻,心直口快就说了。 白姝不知这句话的潜藏含义,茶水很快端过来,她赶忙抬手去接,也不怕烫。沐青久经世故如何听不懂,知晓这是误会了,不过没辩解,而是和气回道:这几天雪小些,之前雪太大都不方便出门。 小二颇话唠,话匣子一打开,就絮絮叨叨讲了好一会儿,直至又有客人来,他才笑着去接应。 茶水铺里全是打堆聊天的人,这般寒冷天气大家围坐在一桌,喝着热气腾腾的茶水,天南海北地闲扯,李家长王家短,最近有甚稀奇事,哪里又发生了什么在这里坐上半天,基本能把镇上的情况摸个七七八八。 这也是沐青来此饮茶的目的,且听八方,总能找出不同寻常的点。 但白姝不懂,以为真是来喝茶的,看着面前只泡着小撮茶叶的白瓷大碗,她登时犹疑不决,想不通茶水为何要用碗装沐青教过的,碗盛饭碟装菜,喝茶用杯子。 这孽障一根筋死轴,不会变通。凡人辛苦劳累一天才挣几个子儿,喝茶两文钱管饱,哪可能像文人雅士那般用小巧玲珑的茶杯装着慢慢品。 她纠结许久,还是双手捧起大碗喝茶。 便宜茶水涩口发苦,没有清香浓郁感,十分难喝,茶水一入口,她就被苦得皱巴脸,艰难吞下去。 不好喝这孽障万般嫌弃地把大碗推开,瞅了眼沐青,大抵是不理解这人为甚要来这里找罪受。 沐青不慢不紧地喝了口粗茶,没有理会白姝,而是在静静听对面那桌人闲聊。 对面全是五大三粗的老爷们,一个个嗓音亮如洪钟,饶有兴致地讲着上个月的一桩奇事,正巧,这件事偏偏发生在涯石街的破宅子里。 大雪漫天的晚上,巫山镇的两位更夫在涯石街巡夜,一人持锣,一人拿梆,搭档着慢悠悠喊:寒潮来临,关灯关门! 梆子敲锣笃笃咣咣,从打落更到三更天,风雪夜镇上的人都睡得早,到处的灯火都歇了,因着太冷,两位更夫便拢靠在一起缩头缩脑往前走,抱怨这鬼天气真是恼火,简直冷死个人。 打完这一更,他俩在街尾一户人家的屋檐下躲雪,一面聊天一面喝口酒暖暖身子。就是在这时候,不远处隐约传来凄厉的惨叫声,二人齐齐愣住,乍一细听,却寂寂冷清,什么都没有。 莫不是幻听了?一人疑惑道,甚是不解。 另外那个胆小,摆摆手,算了算了,别管这些,喝完赶紧走。 这里离竹林很近,竹林的那边就是老宅子,宅子荒废太久常年阴森森的,镇上的人都不敢去,当那里是不祥之地。现在大晚上的,说着就怪瘆人,还是赶紧离开得好。 两人一合计,各自猛地灌了几口烧酒,收起葫芦就要走,亦在此时,惨叫声再次袭来,这次比上回还大声,且不止一个在叫。更夫面面相觑,知晓确实有人在惨叫,皆吓得浑身哆嗦,两股战战,他俩没敢去竹林那边一探究竟,抖筛子般赶紧跑了。 这事不日就在巫山镇上传开,老宅子本就荒凉破败,大家便认为这是雪夜撞鬼,是宅子里关住的恶鬼不安分,想要出来作祟。 镇子就这么大块地方,几乎所有人都笃信鬼怪之说,离老宅子比较近的人家怕得当晚就烧香点蜡,虔诚跪拜送请鬼魂离开,可别找上自家。 有胆大不怕死的人白天曾偷摸潜进老宅子,结果一去就吓病了,在床上躺了三四天才清醒,醒后非常肯定地说,那宅子大堂地面上尽是干涸的鲜血,还有鬼影在飘。 历经这一遭,全镇的人都深信不疑老宅子有鬼,前些日子大家都怕,说都不敢说,这阵子一直无事发生,有的人才渐渐放松警惕谈论起这个。 那宅子你们去过吗?对面桌上,穿褐色袄子的男人问。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七嘴八舌激烈讲着,去过的都说宅子的确有问题,炎炎夏日去都透着一股子寒意。 也不知到底出过什么事,那么大的地方,可惜了。 谁知道呢,宅子好多年前就有了,好像一直都在。 哎?穿袄子的男人疑惑,那地儿是哪家祖上的,没听说过啊。 此话一出,又是一番讨论,谁都说不上来那处宅子是谁家的老宅,印象中好像它已经存在许多年了,就没变过,宅子的主人姓甚名谁,亦或是因何而修建,大家都说不上来,真是奇了怪了。 沐青默默喝茶,敛眸垂目,若有所思地盯着桌面,又风轻云淡地瞥了下门外的街道。 晚些时候,她带着白姝悄然离开,在街上绕了两圈,随便置买些东西,等集市差不多结束才绕弯回到客栈。 。 天黑时分,隐藏在客栈中的众人无声无息出去,行踪隐秘,在涯石街街尾会合。 沐青依旧将白姝带上,因着制符花了些时间,来晚了会儿,她俩最后才到。江林见白姝也来了,挑挑眉,挨过去低声问:又把人带来了,真要收徒? 以为这是带白姝出来历练,就像她去哪儿都会带上阿良那小子一样。 沐青没有解释,不予回应。 清虚往这边斜睨一眼,淡淡道:走了。 人都齐了,不宜继续耽搁,趁天黑抓紧时间做事,吴水云引路,其余人跟上。 街尾比客栈那边冷清许多,竹林里更是寂静非常,除了风声就是竹叶摩擦的声音,里面没有丝毫烟火气息,月光被密密麻麻的叶子遮挡住,暗沉一片,几乎看不清方向。 越往深处去,冷意就越萧肃,背后的房屋与灯火远隔,看不见亦感受不到,阴冷弥漫整片竹林。 白姝天生敏感,比常人要警觉许多,本能地不想再往里走,于是蓦地抓住沐青的袖子,上前挨着对方。感受到她的紧张情绪,沐青顿了顿,随即佯作无事发生,任由她攥紧自己的袖口。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17) 除了他们,竹林里没有其他人,等穿过竹林看见老宅子时,旁边的江林倏尔记起下午打探到的事,轻声问:你们可知这宅子的来历? 阿良好奇,师尊打听到了什么? 江林颔首。 清虚今儿窝在客栈就没出去过,一听有事,吊梢着眼睛说:别卖关子,有话就讲。 江林就是贱皮子,先发牢骚道:清虚你干嘛老是凶巴巴的,这不就马上说。 说着,还腆不要脸地冲旁边笑笑。 清虚懒得搭理这个厚脸皮,冷眼斜视。 江林这才正经起来,将打听来的消息如实托出。这座宅子已有多年历史,久远到镇上的人都不知道它何时有的,属于哪家,曾经有什么人住过。 但既然建在这里,不可能一点东西都查不到,这处宅子如此宽广,绝不是小门小户住得起的,来历定不简单。果不其然,她在巫山镇祠堂外的石碑上发现了蛛丝马迹,那石碑已存在多年,百年不止,早被风沙侵蚀了大半,上面用古文字记载着一些镇子的旧史。 巫山镇的人哪看得懂石碑上写的东西,江林仔细辨认了半天才找到一两句有关老宅子的记录。 老宅子从前是供奉神灵的地方。 不过供的什么神灵,因何故要供奉,又为何落败至此,石碑上找不出答案,全被风沙侵蚀掉了。 临安归江东堂所管,吴堂主可曾听闻过这个?江林问。 巫山镇虽是小地方,可供奉神灵可不是小事,这种一般都是习俗所致,长久形成的风气。 吴水云思忖片刻,不曾,没听说过巫山镇供奉过神灵。 当真? 吴水云十分肯定回答:肯定没有,我门来此之前已将这里彻查过,确信没有此事。 那倒是怪了,凭空出现一个劳什子的神灵,要么是石碑乱写乱刻胡编一通,要么就是年代太久远,久到无法考证。 江林咂摸,想不通到底哪种可能大些。 说话间已经抵达老宅子大门口,所有人都不再出声。沉寂的无边夜色之中,银白的月光倾洒落下,将颓唐的斑驳高墙和墙上的皑皑白雪清晰照射出来,宅子大门半敞开,一眼望去,里面黑魆魆的,破败不堪,早已看不出昔日的模样。 老宅大门上斜斜吊垂着一块破烂的匾额,上面的字全都被风霜消磨,摇摇欲坠的样子。 门后是宅院,往里又是一道门,再深一些就瞧不清了,阴森森的,望不见尽头。 沐青抬眼看了看里面,先踱步进去。白姝犹豫半晌,还是紧随其后。 剩下的人留两名凤灵宗的弟子在门口潜伏守着,其余都进去,待进到院子里,分成三队各自行事。江林与阿良一起,清虚随吴堂主他们,沐青则带着白姝,来之前就安排妥了,分头去往不同的地方查看。 沐青二人径直往后院去。 木头腐烂的霉味浓烈,有些呛鼻难闻。白姝排斥这个味道,不耐地紧挨着沐青,寸步不离地跟着。 小心些,注意四周。沐青低声提醒。 白姝嗯了声,想了想,将手中的袖子攥得再紧些。 没来由的,白姝心里生出些许不安感,潜意识就不想再往里走了,可沐青在前头没有一点要停下的意思,她抿抿唇,还是忍住了。 去后院需要穿过一条曲折的长廊,只是时间太久,长廊早就风化,朱红褪去,栏杆和廊顶都成了一捏就散的烂木头。长廊中段建在湖上,想来当年应该美景别致,只是眼下湖水已经干涸,仅剩下一处白雪覆盖的凹地。 走在长廊上随时都可能踏空,朽烂的木头似乎难以承受重量,白姝一脚下去,直接踩穿,险些趔趄扑倒在地。 幸亏沐青眼疾手快,稳稳将其扶住。 白姝心头一紧,死死抓住沐青的手腕。 沐青没反应,只温和道:看路,别分心。 白姝刚刚确实分心了,接下来的路就没敢再走神。 长廊的尽头是一道弓形石门,这里露天,有月光照着,比在前院那些地方稍微明亮点,但依然死寂,安静得过分,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进门之前,沐青给白姝掐了个护身诀,以防进去会遇到意外状况,而后才先进去。 弓形石门后是一方宽敞的天地,落雪遍地,杂草丛生,中间有一个亭子,亭里亦生有杂草。这里一眼就能看完全,没任何特别之处,沐青四处打量一番,决定去亭中看看,回身叮嘱白姝:在这里等着,不要乱动,我过去一下。 白姝本就不想再过去,听她这么一说还真听话不动了,可瞧见沐青走出两三步,这孽障下意识又过去,不愿自己一个人待着。 沐青没加以阻止,任其随着。 亭子四周全是人高的草,需要扒开才能进去,她俩一面拨开草丛一面拾级而上。 待上在亭中后,二人俱是一愣。 这里有一方池子,方才她们站在门那里没瞧见,上来了才看到。时光侵蚀,池子原本的样子已经瞧不出了,池壁黑乎乎的,辫不清材质,看着就怪恶心,但不论是沐青还是白姝,都一眼就认出这池子。 绕是早就相信白姝说过的话,信老宅子中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水池,沐青还是忍不住震惊。 白姝一时缓不过神,没料到还真有梦中出现过的地方,在外面看见老宅子时她感触还没那么深,直至亲眼瞧见这方池,有些不知是梦还是什么,突然又浮现在她脑海中。 自己把白衣女人逼到池壁,狠狠扣住她的腕子,白衣女人的眼尾薄红,眸中含着羞耻,以及被蚀骨念想浸润的水色,那种炽。热气息纠缠不休的浓烈感受,几乎将血肉带骨都融成一汪潋滟的水,化进池子里。 白衣女人难捱地合上眼,像嗔骂又不是骂地低低训道:混账 第28章 僭越 池水荡漾, 灵力交融滋养, 躁动在阴沉天气中无限蔓延,荒诞不经无歇止, 积蓄已久的念头与冲动犹如灼。烫的火山岩浆,突破了隐忍与伦理的桎梏, 恣意迸发, 滚热在缓慢地侵吞着,折磨身体的每一处。 她俩是师徒,行的事却僭越了师徒之间的该有的界线, 白姝妄念太深, 让对方好受又不好受,她是妖, 不守人的规矩,礼义廉耻甚的通通摈弃掉,越发放纵。 她用沾满水的纤细手指抬起白衣女人的下巴,迫使对方朝向自己, 师尊,看着我 当真僭越至极。 白衣女人别开了脸,低垂下眸子。 她却低低轻笑, 像是得逞了一般, 将女人搂抱起来,凑上去寻那红润的唇。 对方躲闪, 微扬起白皙的脖颈, 躲开这个吻。孰知正正顺了白姝的意, 她当即埋进白衣女人的颈间,将细密的吻都蜻蜓点水般轻柔落下,从颈肩到喉咙,慢慢磨着。 白衣女人耳尖染上绯色,欲推开她,却被紧紧挟住。 好些了?白姝问,嗓音压得很低,呷昵而轻挑。 怀中的人向来正经清冷,不回应这句污言秽语,玉白的手臂反撑在池边,半阖着眼接受她渡过来的妖力,。 等平歇下来的时候,白姝将她严丝合缝地拢抱住,抵在她耳畔轻声说:晚一点去外面转转? 白衣女人乏累地偏头枕在她肩上,神色空远,还没从余韵中脱离出来,也许是难以启齿,毕竟还被抱着,便淡淡道:别问我。 那就去。白姝在她唇上啄了下。 白衣女人再没有言语。 当年的大宅子雕栏玉砌,朱墙青瓦,庭院内外都种有合欢,这方天地中,方才进门的那里,素白的墙上原本爬满了碧绿的藤蔓,墙内侧生有一棵枝繁叶茂的高大柏树。 白姝迟缓地往墙壁那边看去,又一段场景浮现。 同样是在这个宅子里,她变成了四五岁大的孩童模样,由一个温润俊朗的男人牵着往外走,男人有些啰嗦,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她不能理解的话。 男人说,神狐一族天生瑞兽,应以庇护天下苍生为己任,心存善念,方得始终。 她有些厌烦,便耍赖地摇头晃脑,阿姝不想庇护天下苍生,父皇你放开,不要拉着我。 先去正堂见一个人,不要闹。男人耐着性子说,没有松手,而是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不见不见,她执拗道,倏地变回九条尾巴的小狐狸,腾空直蹬后腿,拧着腰板喊,放阿姝走。 俊朗男人停下,在她脑袋瓜子上一点,将她又恢复成孩童模样,蹲下来温柔地给她理理衣领和乱糟糟的头发,有些无奈道:不得任性,听话些。 她气鼓鼓瘪嘴,想变狐狸又变不成,只能被这个称之为父皇的男人拎着走,不情不愿去正堂。 而在正堂等候的那个,就是梦中见过的白衣女人。白姝回忆不起她的模样,只记得对方那一袭白衣,负手而立在堂前,见他们去了,不卑不亢行以一礼,若尘神君。 若尘,是俊朗男人的名字。 白姝瞧见了女人素净细长的手,像质地上好的玉。 白若尘笑了笑,道:昆山一别已多年不见,尊上别来无恙。 女人不慢不紧地说:劳烦神君记挂。 白若尘又笑,将白姝牵到面前,这是小女,白姝。言讫,转向白姝,教道:阿姝,这是尊上,以后就是你的师父了。 那时的白姝长得矮矮小小,虽已活了上百年,但化形后心智和身体依然与凡间稚童无二,她不太高兴,仰头瞧了一眼就立马别开视线,死活不喊人。 白若尘好气,拿这小姑娘没办法。 倒是女人平和道:无碍,随她吧。 这处宅子是白若尘在凡间的居所,他送白姝来此拜师,往后白姝都得跟女人在这里待着。 神狐一族久居天外之地桃花岛,远离凡尘,族中后裔不知人世,哪懂怜悯众生与兼济天下,拜师就是为了修习人间的规矩,领略体会三千烦恼、芸芸众生,并修行参悟天道,往后才能更好的庇护普度民众。 可惜白姝生性顽劣,没那个觉悟,清楚白若尘要把自己丢在这里,说什么都不同意,使劲儿闹腾,就是不肯留下。 白若尘可不管白姝怎么闹,把她交给女人就离开了。 白姝赶紧追上去,但宅子加了结界,半步都踏不出去,她尚且年幼,一点都不讲理,扒着女人的衣袍闹,让赶快放自己出去。 女人置之不理,面上万年不变的风轻云淡,丝毫不在意。 放我走,让我离开!白姝年纪小脾气冲,叫嚷道,不住地捶打结界。结界坚固,无论怎么折腾都没被撼动,牢不可破。 白衣女人也不管,径直往里走,逐渐没了踪影。 直至天黑时分,白姝闹得累瘫,蛮横无理地躺在地上撒泼,她才又出来。以为是要过来喊自己进去,白姝架子端得老高,后知后觉到现在才想起该问一下对方的名字,便拖着声音不客气地问:你叫什么? 白衣女人不予理会,转身朝另一边走,看都没看这里一眼。 白姝怔了怔,头一遭被人如此无视。她在桃花岛豪橫惯了,上天入地谁都拦不着,亦没人敢阻止无视,一直被众星捧月般对待,突如其来的落差和改变让她一时难以接受。 与桃花岛上的众狐不同,白衣女人始终对白姝不闻不问,闹腾随意,在地上打滚儿也随意,任她把地上都滚干净,就是不理睬。最终还是白姝先败下阵,她有些饿,又累,爬将起来,不甘愿地迈着小短腿进屋。 堂中,白衣女人正在闲适淡然地饮茶,知晓她进来了,只抬了抬眼,却不看她。 白姝来气,皱巴起小脸,扶住墙壁抬腿进门,颐指气使道:我饿了,要吃饭。 白衣女人兀自慢条斯理地喝茶。 又是一番僵持。 白姝饿到前胸贴后背,腿脚都发软的时候,这人才搁下杯盏,淡声道:沐青。 她下意识抬头,却听女人又不冷不热地说:本君的名字。 。 沐青 白姝看了看荒芜的亭台,不明白脑中会突然冒出这些事,记忆中自己一直在昆山生活,在风雪严寒中独自过了许多年,岁月久远到算不清究竟过了几何。 她恍然记起自己父母早就死了,一个因觅不到食物被活生生饿死,一个在外出时被雪狼吃掉,那时的她还是小小的一只,还未成妖,由于没有成年狐狸的照顾,饿得直叫唤,差点就饿死了。 其实很多事她都还记得,平时回忆不起来,可偶尔乍一深想,往日种种就浮现在眼前,仿佛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事。白姝记得很清楚,自己从未出过昆山,初初见到沐青那会儿,连话都不会说,又怎会下过山呢。 她再次怔愣盯着黑乎乎的池子,神游天际。 还是沐青喊了两声,白姝。 这才回过神。 沐青拧眉,不知她为何突然间就中邪了似的,问道:怎么了? 白姝身形一僵,赶紧摇头,没、没事。 眼下不是谈话的时候,知晓她没说实话,沐青也不多问,只再三叮嘱要小心,而后凭空掐出一朵金光流溢的花扔进中。 几乎是一落地,金花猝然崩开,四分五裂化作一缕缕流光攀附在池壁上,沿着上面的纹路游动勾勒,将池壁上的花纹与聚灵神兽全都显现出来。 盯着聚灵神兽看了会儿,沐青眉头拧得更紧,池壁上雕刻的应该是神兽戏珠图,只是那珠没了,池壁上留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白姝顺着望去,亦发现了不对劲,回想起在梦中,有一方池壁应该镶嵌有一个玄黑的珠子才是,满池的灵气流动就是靠它散发的。 少了一块。她对沐青说,抬手指了指。 沐青自是清楚,听她这么一说,反问:少了什么? 白姝想了想,比划了下,黑的,很大的圆珠。 两人都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更不知道何时不见的,只是潜意识里都明白这颗圆珠应该很重要。沐青轻抿了下唇,轻轻一拂袖,将攀附在池壁上的流光悉数打散,池中又变成了黑不拉几的样子。 恰逢这时江林传音过来,让去正堂一趟,二人只得先过去。 深夜的老宅子静悄悄,腐朽的霉烂气味扑鼻而来,四处死气沉沉,全是破败景象。正堂更烂,里面的木椅都蛀成木屑渣子,成为一层厚厚的灰落在地上,味道很难闻。 正堂,就是茶水铺那些人口中的大堂。沐青一走近就低眼看了下地面,与那群人煞有介事说的那样不同,地上并没有骇人的血迹,除了灰尘就是脚印。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18) 想来也不可能是真的,巫山镇的人视这里为鬼宅,一向避讳,谁敢进来乱闯。凡人对鬼怪之事一贯如此,明明没有亲眼见过,但因为害怕总能编扯出一些莫须有的见闻,再一传十十传百,久而久之就成了真事。 沐青收敛起目光,不再看地上。 站在堂中的江林见人都来了,趁他们还没进来,忽然制止道:先别动,不要进来! 众人皆是一愣,不明白咋了,但全都停下脚步。阿良没有进去,听凭江林的话将他们都拦在门外。 江林往门口扫了眼,朝吴水云问:吴堂主可还记得当日的经过? 吴水云点头,自是记得。 在这里查看一番,出去就陷进了阵法中,是也不是?江林又问。 吴水云想也未想,肯定回道:是。当时我们发现了这里,就进来四下探查,之后就在正堂会合,可一出宅子就遭了那贼人的奸计,全被困住了。 死了那么多门徒,最后只有自己一人苟活,吴水云哪会记错。 沐青和清虚对视一眼,不知江林在卖什么关子,可都默然不插手,静静候着。 吴堂主确定来过这里?江林蹙眉,神色无比认真。 吴水云被问得云里雾里,确定,当时我先在堂中等着,一共二十一人,绝不会记错。 那就奇怪了江林不解念道,一挥手抛出一团白亮的东西,瞬间将整个正堂照亮,然后做了个手势,吴堂主看看地上,可有任何异常? 所有人下意识低头看去,吴水云迟钝,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沐青最先明白地上只有江林一人的脚印,显然,至少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没有其他人来过此处。 第29章 幻境 当日二十一人进入老宅子, 里外走动数回, 之后千机门派人来此探查,时间不算太久, 可却没留下一丝踪迹,这里到处都保持着原有的腐朽陈旧, 根本不像有人来过的样子,为什么? 吴水云琢磨出不对劲, 登时后背一凉。 的确,从他进门以后就直觉哪里有问题, 可又说不上来, 眼下被江林点醒, 他突然记起当日自己身受重伤躺在地上,想扶着手边的矮凳爬起来,孰知那木凳已经中空朽烂,用力一撑就四分五裂了, 上回带人来时, 那烂凳子都还零落在地,但此时被惊醒, 顺势看向那个地方 木凳竟完好无缺! 犹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大冬天寒意刺骨, 吴水云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周身的血都冷上两分,瞳孔猛地紧缩,不可置信地瞧着那处, 发白的嘴皮子抖了抖。 怎么会?! 在场的人都警觉起来,不用江林解释都明白了。 乍一细想,这事一开始就透着古怪,幕后黑手既然通晓禁术,能造出失传已久的八卦混沌阵,必定实力强悍,那为何暗杀江东堂弟子时非要将人掳走后再杀,杀完又费力送回来?直接一下子抹杀完不更省事,非得绕来绕去的,难道只是为了恐吓剩下的人? 再者,真要杀人造势,为什么最后还要将所有死者的尸体带走,留在这里岂不更好,毕竟死了那么多人,现场势必惨烈,看着更加诛心,何苦再费心费力。 疑点重重,越是深想越多纰漏。 吴水云手心都在淌汗,纵横修真界这些年,什么奇异怪事没遇到过,可这次他竟完全没有察觉,现下脑子浆糊了,乱得要命。 他三步并作两步进去,将信将疑来到矮凳面前,矮凳上灰尘遍布,积出厚厚的一层。 这层厚实而平整的积灰表明了,那天他没来过这里。 吴水云惊诧不已,他记得很清楚,绝不可能有错。 明明已经烂掉了,怎会如此?吴水云的手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下,他都还记得,那时门下弟子进来禀报,说什么都没有搜查到,一行人在正堂中商议一番再决定离开,记错什么都不会记错这个。 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的确没人来过。 门口的一众人都没说话,随行的千机门弟子更是错愕不已,因为之前门主到这里救人时,他们也跟着来了,亦进过正堂,但眼下的一切无一不透露出,他们没进过正堂。 亲身经历成了虚幻,事情一下子变得蹊跷诡秘,任谁都会觉得后怕。 沐青一言不发,似乎想到了什么。 一旁的清虚亦默然无声,也在沉思,她轻飘飘瞥了眼堂中自言自语的吴水云,又将千机门众人的神情收于眼底,知晓这些人没有说谎。 所见所感成了镜花水月 她抬眸看向吴水云,解下腰间挂着的酒葫芦仰头喝了小口,若有所思,喝完,才出声说:吴堂主没有记错,只是确实不曾来过这里罢了。 吴水云回头,其余人纷纷看过去。 如果没有记错,可又没来过此处,这不是自相矛盾? 吴水云余惊未散地起身,勉强镇定心神,还望清虚长老明示。 清虚从容踱步进去,说道:也许诸位进的不是八卦混沌阵,而是大罗幻境。 此话一出,堂内俱是寂静。 何为大罗幻境?直白点就是做梦,从踏入阵法的那一刻起,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虚无缥缈的幻境,全是布阵之人营造出的假象,犹如大梦一场,入阵之人历经虚幻而不自知,会将梦境当做真实,以为这些都发生过。其也是禁术之一,早就失传多年。 这样就能解释得通之前的事,千机门的人把梦境当做了现实,可实际上他们根本没有进来过,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不合理存在。 吴水云愕然,不可能,我之前不止一次来过此处,门主他们也来过,天明他们他顿了片刻,继续说,他们确实不见了。 如果是大罗幻境所致,那些弟子应该还在才是,可一个人影都没有他到现在都还能回想起所有人的死状,当时有多惋惜与悲愤,如今清虚却告诉他,那些事都是假的,不过是做梦而已,脑海中所记得的一切都是别人造出来的虚无幻境。 不过嘴上这么说,吴水云心里也在打鼓,毕竟死不见尸,听清虚一说,加之种种疑惑,就犯怵了。 将阵法设在大门口即可。沐青忽而开口,后一步进去,边走边解释,如果将阵法设在门口,只要一进门就会陷进阵里,所以贵门诸位看到的宅子才会与现在不同。 她一进去,白姝就立马跟上,这孽障还死死攥着她的袖口不放,寸步不离地紧跟着。 沐青不动声色扯了扯衣袖,无奈白姝太过用力,扯不掉,默了半晌,还是作罢,由着了。 其他人没太在意她俩的举动,未能看到这一幕,全在想大罗幻境的事。 其实按沐青所说的仔细想想,诸多疑点就通了,这座宅子本就古怪,有人在门口设了大罗幻境,制造出虚假梦境,然后故意将江东堂的人引过来,再留下凤灵宗的进山令牌,让吴水云把凤灵宗的人带过来。 当然,这些只是猜测而已,暗中那人到底想做什么,有何目的,到底是不是大罗幻境,谁都不清楚。 江林往外望去,抿抿唇,再看向吴水云,沉吟半晌说道:吴堂主,若真是大罗幻境,你那些弟子很可能还活着。 否则暗中人不会大费周章把二十名弟子全部带走,真死了直接扔这里就是,何必费这么大力。 不过这样一想,又有另一个不解之处了,把这些弟子带走做什么? 吴水云显然有些转不过弯了,他还沉浸在悲痛之中,眼下突然反转连连,所有的事情都是假的 不仅是他,阿良也听得似懂非懂,这小子年纪小阅历浅,不明白到底在说什么,就低声问江林:师尊,什么是大罗幻境? 江林斜睨着他,不满道:你师伯上课讲过,又没听? 阿良赧然摸摸鼻头,有些不好意思。 沐青给弟子讲课授法时确实讲过这些,虽然不少上古阵法已经失传,但现今的阵法有不少都是从以前转变过来的,所以每次一教到这些阵法时,就免不了要讲讲旧史。 这大罗幻境原本并不是害人的阵法,只不过极具迷惑性,搞得不少中阵法的人神神叨叨的,真假错乱,完全分不清虚实,因此闹出过许多麻烦,这法子曾经一时风靡,被吹成无上阵法之一,但因后来被修真界视为下三滥手段,为正派君子所不耻,上不得台面,再加之此阵法需要实力深厚的大能才可运转,寻常修士想用也不行,经历漫漫上千年时间,继承人越来越少,就逐渐失传了。 如今世间也有类似于大罗幻境的法术,甚至还有术士专门钻研这个,譬如造梦师,但无一人能复刻大罗幻境的厉害。 江林简短讲了一遍,接着训斥阿良几句,回回都是半罐水,亏得还费心带他出来。 阿良有些不好意思,诚心道:弟子知错,下回一定认真听讲。 听讲,当耳旁风还差不多,你小子 话未说完,守在老宅子门口的弟子之一急急进来,打断她的话,那弟子神情着急,还没进门就将原委告知。 她们本潜伏守在外面,孰知刚刚倏地凭空出现一个人,对方跌跌撞撞站都站不稳,虚弱得不行,自称是江东堂吴水云的弟子,名唤何天明。 一行人心头一凛,当即往外面赶。 何天明正由另一名女弟子照顾着,他已神志不清,几乎快昏过去,但一直强撑着,发觉吴水云等人到了,他才有气无力地喊道:师父 死人变活人,亲眼见到他,吴水云简直震惊,赶紧不敢相信地扶住何天明,这到底怎么回事? 消失多日的何天明都快不成人样,都快断气了,哪有精力细致解释,只断断续续地说:那个人也来来了 所有人都背后一紧,当即防备起来。吴水云问:哪个人?谁? 可惜何天明没能再说一个字,随后就晕死过去。江林见情况不对,赶紧过去看看。 竹林里忽而起了风,茂密的竹叶哗哗响,吹得竹子上堆叠的积雪悉数往下掉,冰冷寒意刺骨。 一阵沉闷感乍然侵袭而来,好似有什么从头顶直直压过来,气势骇然。 沐青最先发觉,立时拂手挡去,并拉了身旁的白姝一把。 可为时已晚,那股排山倒海的力量直接轰然压下,震得周围的竹子都在猛地摇曳晃荡。 白姝傻愣愣不知所措,猝不及防当即一个趔趄险些摔倒,等在回过神时,周遭的环境已经大变样,方才还处在冰天雪地的黑夜之中,现下却是白天,站的地方也从老宅门口变成了竹林尽头,积雪全没了,和煦的风轻柔,阳光明媚直晒。 彼时的竹林比她们之前见过的还要茂密葱郁,不再阴森森的,阳光穿过交叠的竹叶落下,在地上投落出斑驳的光线。 她蓦地一惊,想要回头看看沐青,然而本拉着她的人却不见了,只剩她只身站在原地。 白姝有些缓不过神,后退了两步,可下一瞬间,她发现自己的身形缩小了许多,变成了孩童模样。 而与此同时,竹林里,白衣翩跹的人正在往这儿来。 第30章 别扭 这是进入了大罗幻境内。 白姝再怎么愚钝, 也清楚眼下什么状况, 远处的白衣人就是沐青,只不过并不是先前那个, 而是阵法虚构出来的。 现在的大罗幻境与之前吴水云他们经历的那个不同,这个更为强悍, 可以控制入阵之人的所有行径。白姝惊觉不对,想要离开这里, 然而连抬腿都不能,且受阵法的影响, 在这一刹那, 许多稀奇古怪的记忆如湍急的水流一般钻入脑中。 她恍然记起白若尘对自己说过的那些叮嘱, 还有在岛屿上的生活。 离开桃花岛之前,白若尘讲过不少有关沐青的事,一方至尊,天下无双第一人, 为三界所敬重云云。 此去跟随尊上修行, 切不可任性妄为,需得恪守本分, 谨遵教诲。 不得顽劣, 要遵规守距。 不能再像现在这样随意妄为。 她年纪小, 一句都没听进去, 来了临安以后整日折腾,就没一天安生消停过。 只是不管她如何闹,沐青都不曾给过正眼, 仅在今早不咸不淡地说:质劣难雕。 彼时的白姝才几岁,虽不懂这四个字的含义,但也知这是贬义,她本就不满要来凡世修行,一气之下就趁对方不注意跑了出来。 只可惜宅子的结界撤了,竹林又被加上一层禁制,她气鼓鼓迈着小短腿转了半天都转不出去,还不小心摔进溪水中,把身上弄得又湿又脏。 她一直都脾气冲,死犟,且不知悔改,从溪水中爬将起来,一屁股就坐在泥水地上不起了,倒是没哭,只委屈到小脸都憋得通红,自言自语地念叨,方才发泄够了才站起身来。 陷入阵法的白姝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些记忆,在看到沐青身形的那一刻,她本体的意识被倏地淡化掉大半,渐渐与阵中那个年幼的自己重合。 沐青一步步走近了,依然是风轻云淡的样子,见她还湿。漉漉地淌着水,也不关心一句,只问:去哪儿了? 也许是受阵法影响太大,莫名其妙的,白姝忽然憋屈至极,心里酸涩鼓胀,不由自主地别开小脸,瞧都不瞧这人一眼。 从没带过孩子的沐青不理解这种别扭心思,见她油盐不进的样子便拧了拧眉头,并没安慰一声。 白姝低头扯了扯衣角,手攥得死紧,执拗不搭理人。 沐青也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 偷偷用余光瞥了下面前清冷的人,白姝瘪瘪嘴,憋了半晌才开口,不要你管。 言罢,还绕过这人,兀自往回走。 沐青神情微动,知晓这是生气了,却没任何回应,直至小孩儿都快走进宅门了,她才折身跟上。 师徒俩的相处不太愉快,从头到尾都合不来,距离白若尘离开已半月有余,每天连话都说不上几句,不过也比开始那会儿好,至少白姝不会天天闹着要离开,她就是小孩子心性,折腾累了就会收敛许多。 走进宅门后,白姝停下,转身往后望了眼,见到对方不慢不紧的样子,更是生气,头也不回地就走。 她在桃花岛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没受过这种委屈,沐青就是块冷硬石头,对着小孩子都能无动于衷。她一身是水地回到二楼房间中,默默找衣裳换。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19) 不过终究才四五岁大,笨手笨脚的,做什么都不方便,也不太会穿衣服,只能像之前一样随便往身上套,裹上就完事。 之后还是沐青上来帮她重新穿的。 白姝不会因此就感激这人,待穿好衣服下床,硬气道:是你要给阿姝穿的,阿姝没让你帮忙。 沐青抬眼看去,将地上的湿衣裳全部捡起,淡声道:把鞋子穿上。 她还光着脚丫子,白嫩嫩的双足赤。裸踩地,被这么一说,才慢半拍记起自己没穿鞋子,但因为还在置气,好面子,缓了缓神,一点不领情地说:我知道,不用你讲。 沐青不搭理小孩,提着还在滴水的衣物下楼。这让白姝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好似不论自己做什么,对方都不在意不上心,在原地杵了会儿,默默穿上鞋子,犹豫了下,还是跟着下楼。 两人的日常相处就是如此,一个不服管教,一个处之泰然,万年不变,沐青念旧情收下这个弟子,白姝被迫来临安修行,一大一小相互僵持不下。 白姝总念着要回桃花岛,日日想夜夜想,睡觉都梦到回去了,可一觉醒来还是躺在寂静冷清的二楼,扒在窗口往下瞧,就能看见沐青在后院饮茶,或闲适地坐着,有时也会静心修炼。 尚且年幼的白姝未涉人世,不大懂这些,她在桃花岛野惯了,不理解这人为何如此,整日无欲无求,不食人间烟花。大千世界纷繁复杂,沐青仿佛游离在外,不沾半点凡俗。 如此日复一日,终还是白姝先败下阵来,小孩子耐不住寂寞,又遇不到其他人,只能不情不愿地巴挨上去。 见沐青在烹茶,便生硬说道:阿姝想喝 对方置之不理。 她鼓鼓腮帮子,厚脸皮爬上石凳,半个身子都扒在桌上,直勾勾看着沐青。 沐青顿了顿,斟满热茶,推到她面前。 她也不言谢,双手捧着小巧玲珑的茶杯就往嘴边送,一口就将醇香四溢的茶水喝干净,而后放下杯子,又推回去,使唤说:还要! 沐青再倒上一杯,又推过去,在她捧着杯子要喝的时候,问:晚上可愿与本君出去一趟? 这是白姝第一次离开桃花岛,她不清楚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来这里后除了竹林就没去过其它地方,一听要出去,霎时愣了愣,去哪儿? 街上。 她不懂什么是街,睁大眼睛好奇盯着。 很快,等天彻底黑下来,她就知道了。 幻境中的巫山镇繁华热闹,镇子不大,但一条街灯火如昼,街上满满当当都是人,沿街的酒楼食肆,各种铺子,卖胭脂卖花灯,琳琅满目的物品。 被幻境束缚住的白姝在看到涯石街夜景时清醒了一瞬,可不多时又被束缚住,身心都随着小白姝变化。 突然瞧见这么多人,她半是惊奇半是畏缩,或许是被小贩响亮的叫卖声吓到了,她赶忙往沐青身上靠,吓得一把抱住这人。 小贩眼尖,见她生得小只可爱,以为是害羞了,笑眯眯地问:小姑娘,买糖画么?两文钱一个,买一个罢。 以往在宅子里横得无法无天,出来遇到这么多人,忽然变得忸怩不安,白姝第一次接触到繁杂的人世,有太多不懂不理解的东西。小贩的样貌不似桃花岛上神狐一族那样艳丽绝美,甚为磕碜,也不够憨厚,大嗓门一喊,就立马把白姝唬住了,她紧张地抓住沐青的手,一个劲儿往对方身后躲。 她太小,捉不住沐青的整个手,只能使劲抓着两根手指。 其实沐青就是专程带人出来转转,毕竟在宅子里待了那么久,是该出来见见外面的世界了,白若尘将女儿托付给她,无非就是想让白姝接触人世并修身习道。 她没料到白姝反应这么大,低头往后瞥了眼,默了一会儿,还是将小孩儿拉到前面。 孰知白姝还是别扭,竟一下子将脸埋进她衣袍中,改为一把抱住她。 小贩又笑了笑,仰头看看沐青,哂道:令爱鲜少上街吧,这么害羞。 以为白姝是沐青的女儿。 凡人没见过几个修仙者,只听过尊上名号,却不知到底什么模样,遇到沐青带着一个女娃出来,还以为是镇上哪户人家的夫人。 沐青也没解释,淡淡道:她认生。 小贩说:可以多出来走走,多走走就不认生啦。说着弯身舀起半勺融化的糖浆,问:夫人要买糖画吗,刚化好的糖,给令爱买一个尝尝吧。 粘稠的糖浆在碗大的小铁锅中煮着,焦香味诱人。白姝没吃过这个,闻到味就偷偷偏头瞅了眼,很是好奇。 沐青垂眸,轻声问:要不要? 她往后瞥了下,两条胳膊稍微松点力,瞧见摊前插着不少已经做好的栩栩如生的糖画,犹豫半晌,还是点点头,声若蚊蝇道:要 小贩乐迷了眼,立时应道:好勒! 然后让她转一下盘,转中什么小人儿就画什么。 白姝扭捏老半天,才小心翼翼轻轻拨了下转盘,中了一只小雀儿。 长街灯火人声鼎沸,就那么静静候着,小贩手脚麻利,两三下就画好,加根竹签定形,再铲起来递过来。 沐青抬手去接,付了两文钱,再带着她离开。 走出一段路,白姝才敢接下糖画,没吃,而是新奇地看着,瞅了半天才轻轻舔了口。 甜的。 她当即瞪圆眼睛,有些惊讶。 桃花岛没有这种小玩意儿,这里的一切都是全新的。 那夜回到老宅,糖画已经吃完了,白姝心里还惦记着,她爬到屋顶上,想要再看看晚上去的那条街,但竹林加了禁制,那边的一切场景她都瞧不见,只能望见星月无垠的天。 老宅与涯石街是隔开的,是两方天地,明明相接在一起,却渭泾分明互不干扰。 白姝不明白为何会看不见外面,那些人不往这里来。 当夜,从屋顶下来以后,她去了沐青房里,好奇问了下。 竹林边上有禁制。 什么禁制? 一种阵法。 阵法?她睁大黑溜溜的眼睛,十分不解。 沐青不甚在意,回道:大罗幻境。 第31章 破阵 白姝蓦地一怔。 大罗幻境的厉害之处不止古籍上说得那样简单, 三言两语叙述不完全, 毕竟是禁术之一, 威力不可小觑,造化幻梦只是其一, 更重要的是它还会迷惑本心,吞噬人的意识, 使之困死在阵法中,最后完全失去自我。 她受阵法压制太重, 一入阵就被蛊惑了,以至于越陷越深,眼下意识清明了会儿,再次想起自己是被困阵中,所见所感皆是虚构幻境,并不是现实。 幻境中的经历确实让白姝想起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以至于她都对昆山上的过往产生了怀疑, 现在乍然警醒, 她记起在老宅子正堂中江林说过的那些话,大罗幻境里发生的事都是缥缈虚无的,是布阵之人构造出来的,一旦沉溺其中,就会错乱真假, 不分虚实。 之前在正堂里, 沐青说, 大罗幻境也许被设在了老宅门口, 而眼前这个沐青却说,大罗幻境就设在竹林边上 白姝抿抿唇,低下眉眼仔细思忖。 须臾,她又抬起头,佯作甚都没察觉,随着阵中自己的心境行事,抬起脑袋一脸疑惑地问:什么是大罗幻境? 房间内的烛火有些暗沉,沐青没曾发现她的不对劲,拿着油灯旁的竹片拨弄灯芯,跳动的火舌一卷,烛火变得明亮些。 神君没教过你?沐青反问。 白姝摇摇头,没有。 放下竹片,沐青垂眼看向她,瞧着这个还没自己腿高的奶娃娃。也是,那么小的孩子,白若尘怎会现在就教这些。 敛起目光,沐青不咸不淡解释一番。 狐族擅长幻术,而大罗幻境便是神狐一族的看家本领之一,由祖上先辈所创,历经数辈交替,传承并改进,到了白若尘这一代,大罗幻境已是很有名气的功法。 这处宅子是白若尘在人间的居所,他将此阵设在竹林边上,为的就是不让周围的百姓打扰。凡是入阵之人都会受大罗幻境影响,那些误闯进来的百姓是到不了老宅的,他们看到的只有一片宽广的竹林,只会在竹林边上打转,故而这么多年了,一直相安无事。 那为何我们没事?白姝好奇,过去拉住沐青的衣袍。 沐青敛眸,淡然说:本君修为比神君高,阵法于本君无用。 那阿姝呢? 沐青半垂下眼,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有本君护着,定然也无用。 困在孩童身体内的白姝明白,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象而已,应该是意识清明不少后的作用,她受阵法牵制不再那么深,虽然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但勉强能保持清醒。 大罗幻境内的时间流逝得很快,所有事情都按布阵之人构造的幻境按部就班地进行。白姝平时再如何莽撞,可也懂蛰伏,等待契机的道理,不能轻举妄动,她没敢乱动一下,将自己沉在幻境之中等待时机。 这一晚,她在沐青房里待了很久,直至困意来袭倒头就睡,之后是沐青将她抱回隔壁房间。 朝夕相处,总能改变许多事情,尤其是对小孩子而言,有时候就因为两文钱的糖画,原本的执着就彻底消散了。一觉睡醒后的白姝不再像之前那样固执,她渐渐开始亲近沐青,即使嘴里说着硬气的话,她对凡世感到好奇,每天总有一大堆要问的,简直聒噪。 沐青还是万年不变的样子,有问必答,冷冷淡淡的。 每隔七天,两人就会出去一次,到街上走一遭,看看浮沉的人世喧嚣。 白姝指着远处的巍峨群山疑惑问:那边是什么? 她只在岛上生活过,不知天下多大,山川多高,世间万物何其繁复。 沐青牵着她穿过街道人流,待喧嚣声小了,才慢条斯理回道:与这里一样。 一样?她不解其意,不太明白。 沐青颔首,甚是不上心地嗯了声。 翻过山,那一面与这里确实一样,有形形色色的人,房屋,街道,车如流水马如龙,与巫山镇一般无二。 年幼的白姝却是不懂,困惑不已,一连纠结多日都没搞懂怎么回事,后来实在想不通,不知哪一天就把这事给忘了,于是再也没想过这些。 随着幻境中时光的流逝,白姝知晓了后院那方池水的来历,那是白若尘从桃花岛引渡而来的圣水,用玄石镇住,泡在其中可助于修行,还能疗伤聚灵这些,颇具奇效。 池壁上镶嵌的圆珠就是玄石,通体黝黑,在白洁的池中分外显眼。 她又拉着沐青问:玄石是什么? 相处这么久,沐青早已习惯她整日叨叨问个不停,当即道:灵力滋养成的石头。 做什么的? 用处很多。 她仰头看着沐青,比如呢? 沐青却不打算回答,一手拂开她,以后再教你,今日的功法练了? 白姝立马垂下头,小声说:没有 那还不快去?沐青严厉道,有些不满。 白姝慢吞吞哦了声,知道了。 然后短腿一迈,温吞往前院去。 人在幻境中再如何清醒,多多少少还是会受一些影响,即便白姝一直保持着清明,可年幼白姝心境的变化,高兴、期待或是失落,都会一一传渡给她,使得感同身受。 这就是大罗幻境的厉害之处,明知是假,依然会堕落进去。 白姝不知该如何脱离幻境,心思杂乱,那些突如而来的记忆总是一股脑儿就冲出来,犹如开闸的洪水猛地席卷,一波又一波地在她识海中撞击,她不敢当真,唯恐被惑乱心境,一点都不信。 是夜,白姝躺在床上想事,纠结如何才能离开。 按照以往的情况,这个时候她应该睡着了,可这次却有点不一样,她的思绪与幻境中的自己渐渐剥离开,不再重合,亦慢慢能控制身体。 因为早已习惯循规蹈矩按着幻境行事,起先她并没有反应过来,直至习惯性翻了个身,看到窗外投进的洁白月光,这才猛地一惊。 她能行动了,不再受幻境的控制! 心头一急,白姝连忙撑坐起来,她还保持着年幼孩童的模样,可确实不再受牵制。 虽不知到底怎么了,她下意识掀被而起,直接光脚就开门出去。 就在这时,幻境似乎被一股强悍的力量轰然撼动,原本黑沉沉的天空突然变得扭曲,泄进些许白光。 白姝惊讶,当即下意识看向隔壁房间,不确定到底是不是有人在攻破幻境,担心是幻境有变,又要发生什么。 好在隔壁房间没有任何动静,外面如此骇人,整片天都快被撕裂了,房间中的那人还是不动如山。 想来也是,这里面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幕后之人虚构出来的,本就虚幻一场,场景和人再真实又如何,都是假的。 天空越发扭曲,似有两股力量在相互缠斗。 白姝不确定是谁在破阵,紧了紧手心,眼也不眨地盯着。 泄进的光线愈发明亮,方才沉郁的黑夜转眼间就变成了白天,光有些刺眼睛,白姝不由自主抬手遮挡,闭了下眼。 当再次睁眼时,周遭的事物突然分崩瓦解,化作零碎星子消散。 方才还站在阁楼之上的白姝,此刻却在竹林中,甫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倒坐在雪地上,背抵着青葱绿竹,身形也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不再是孩童模样。 不远处,真正的沐青手执长剑站定,身形高挑修长,气势凌厉,面色沉寂冷肃。 醒了?这人淡声问。 白姝顿了顿,有点回不过神。 周围江林和阿良他们都在,一行人围了上来,阿良好心地把她扶起来,一脸庆幸道:可算醒了,你那个幻境真不好破,师伯试了好几次都不行,怎么叫你都不醒。 不懂这是什么意思,白姝只觉得浑身发软,站都站不稳。 还是江林塞了颗丹药与她,先吃了,助你恢复的。然后再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原来真如幻境中的沐青所说,大罗幻境就设在竹林边上,所有人从踏进竹林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入阵了,只是当时大家都没有觉察到,而之后的所有事情都是假的,他们根本没有进宅子,自始至终都站在原地,一直被幻境所困扰。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20) 突然出现的何天明亦是假的,不过是幕后那人用来引她们进入更深一层幻境的法子,将所有人分开困住。 沐青是最先脱离幻境的那个,出来后就赶紧将其他人唤醒,然而却怎么都弄不醒白姝,不得已之下只得将幻境捣毁。 这种硬碰硬的做法伤害颇深,阵中之人容易遭到反噬,好在白姝承受能力强,醒后只觉得身软无力,倒没有受伤,换作阿良他们来,早就口吐鲜血身受重伤了。 试了各种法子都没把你叫醒,你在幻境中遇到什么了?江林探究地看着白姝,甚是不解。 白姝没有力气,显然还没缓过劲来,一时分不清虚实,她看了看不远处的沐青。 沐青并没有关注这边,将长剑化作光影收入掌中,像是在刻意忽略。想来,这人在幻境中也应该遇到了出乎意料的怪事。 还是清虚接话:行了,别问她了,歇一歇,待会儿再进去。 阿良好心,赶紧给白姝喂了点水,关切道:师妹喝点水吧,在幻境里耗了一个晚上,肯定不好受。 白姝确实有点渴,嘴唇都干皮了。 前方沉默寡言的沐青往这里乜了一眼,又不着痕迹收回视线,收紧手心。 第32章 躲避 幻境中时光流逝一月有余, 实际上也就五六个时辰, 这大罗幻境的确不是害人的法子, 但扰乱心神却是一等一的厉害,大梦醒来一场空, 一时迷惑,难以分辨。 江林她们还算好, 只是头一回中招,尚且能轻松脱离,此刻头脑清醒, 吴水云就恼火了, 他每次来此都会中一回招, 眼下知晓自己从客栈出来以后就又被阵法困过一次,于是难免有些糊涂, 沉思不语,不知何为真何为假, 脑子里一团浆糊。 须臾,又疑心现在也是假的,兴许自己从来就没出过大罗幻境,门主前来救援是假,凤灵宗一行人也是假,全是虚幻。 江林看他神色忧忡的样子就知道在想什么, 说道:吴堂主放心, 长宁把幻境破了, 这回是真的。 阿良好心, 将白姝扶起来站稳,再摸出一个白瓷小瓶,抖出一粒丹药递给吴水云,好心道:这是清心丹,静心凝神用的,吴堂主现下心绪紊乱不宁,吃了可平心静气些,没那么难受。 接过丹药,吴水云将信将疑,却没吃。江林好笑,哂道:堂主被这幻境绕晕了罢,要是不信,可以随意问几句,试探真假。 吴水云嗫嚅,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了,叹了口气,摆摆手,不必,劳烦玄机长老了,只是有点累而已。 语罢,将丹药吃下。 江东堂的弟子过去候着,聊表关心。 吴堂主请喝水。阿良把水递过去。 吴水云道了声谢,神情有些颓废,他在幻境中的经历不太顺遂,几经重创,遭遇种种变端,醒来后不免身心疲惫。 一群人相互照顾,暂且先静心,修整。 吃了药喝过水的白姝慢慢恢复体力,无力感轻了不少,她受幻境的桎梏太重,一时之间拐不过弯儿,没来由就感觉怅然若失,心里好像空了一块,明明被破阵救了出来,却仿佛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莫名失落。 她用余光瞧向另一边,一袭白衣的沐青垂眼沉思,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被困了一夜的缘故,破阵时又损耗了不少灵力,沐青脸色有些白,神情显得隐忍,她抿着唇,眉眼微微拧结。 江林等人都没发现她的异常,只当这是在养神。 从白姝的角度看去,只能瞧见这人冷厉的侧脸轮廓,好似冰霜冻结。 沐宗师平素再如何清正淡然,都不会像此刻这般缄默冷漠。 这人心里有事。 白姝偏头瞧去,恰逢对方看过来,视线交汇之际,沐青脸上先是僵硬,而后眸中染上浅薄的愠怒,随即又被生生压制住,变成隐隐的不耐。 仅仅对看了一眼,这人身形微顿,继而敛起神情与目光,改为瞧向竹林深处。 此时正值一天之中的上午,旭日高升,暖阳和煦,轻柔的风一阵接一阵,不断地吹拂竹林,吹得叶子相互交错发出哗哗的声响。 不懂这人变化为何这么大,白姝木讷半晌,抬步过去。 孰料还没走到跟前,沐青就率先发现,低声不悦道:别过来。 白姝一时怔住,不明白哪儿得罪了对方,张张嘴,却不懂该怎么说,只能纠结而笨拙道:阿姝看看你 一紧张,又说不利索话了,磕磕绊绊的。 然而沐青根本不领情,兀自走开,朝溪水边去。 这边的江林不明缘由,见人走远了,立即问:哎!做甚去,走哪儿呢? 沐青执意朝前,头也不回,有事。 利落至极,俨然不愿再待在这里。 江林愣了下,倒也不多管,回身继续照看其他人。 突然就被冷落,白姝一瞬间沉寂,有点不知所措,抬头看看溪水那里,又茫然地敛起眸光。 其他人都没注意到她俩之间的异常,幻境已破,又是大白天的,众人不再像之前那样忧心会被发现甚的,反正都这样了,还能如何,便没那么多顾忌,该说话就说话,该做事就做事,再分心戒备地提防着。 阿良初生牛犊不怕虎,有沐青江林她们挡在前面,他是一点都不担忧,因心有疑惑,就好奇问了江林几个有关大罗幻境的问题。 譬如为何在幻境中无法自控,为何虚构的幻境能有两重,时光更迭快速等等,这跟古籍上介绍的不同。 江林说不出个所以然,就将自己的猜测一一告知,全当解释。 大罗幻境是上古阵法,世人对其了解甚少,可能当初记载的笔者也没领教过此阵的威力,只凭借传言,拾取一二写之,等到流传至今,众修士就更不清楚这个了,便将现有的记录当做真实。 然而这次亲自领教一回,真正的大罗幻境与书上记载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其应该分为好几重,第一重只是普通幻象,威力不大,困在里面容易脱身,第二重则不然,吞噬意识,无法自控,沉溺进去难以自拔。至于后面会是怎样,由于没经历过,江林也不清楚,不敢妄下定论。 阿良听得点头如捣蒜,自家师尊说甚就是甚,听完,思索了会儿,还是有一点想不通,又问道:幻境不是布阵之人构造的么,可里面的场景怎会那么真实,人,还有诸多事,弟子都没分出真假来。那人怎么会清楚这些呢,又没见过。 阵法会吞食意识,自会按被困之人心中所想构造境象。江林道,一片竹叶落到肩头,她轻轻拂掉,不在意地继续说,问法这么多,怎地,可是在幻境中见到了什么? 阿良搔搔头,羞赧地笑了下,老实交代:嗯,见到娘亲了。他瞅向自家师尊,一面说,一面用手在腰下的位置比划,弟子在里面就这么高,在荆州的茅草房里过活,娘亲在镇上做女红,我随她一起去的,晚上就住在绣庄。刚到娘亲送我去学堂读书呢,还没走到私塾门口,就醒了。 他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失落,大概自己都没察觉到,说完,又笑了笑,怪不好意思的。 这小子是江林在荆州流民堆里捡回来的,当时不过四岁大,瘦得皮包骨头像棍子,光脚在人群里穿来穿去,哇哇大哭着找娘。 他娘早死了,闹饥荒饿死的,这小子年幼不知事,娘没了都不知道,整日涕泗横流,可怜兮兮逢人就问他娘在哪里。流民们心生怜惜,不忍告知真相,全都瞒着。 后来江林奉命下山救治流民,这小子饿得嗷嗷叫唤,一路尾随要讨吃的,江林实在是烦了,又拿着没办法,心生不忍就随手扔了个白面馒头过去,结果就被缠上了,几经波折,最后又收其为徒。 当年还小不懂事,如今大了就逐渐懂了,阿良清楚自己要找的人已经死去,但仍旧只当做是走散没找到,不愿接受死去的事实。 而今再次见到亲娘,他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愉悦之情溢于言表。 出息。江林轻斥。 他乐呵呵的,弟子就是有点高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高兴?江林斜睨这边,朝着他脑门就是一个敲打,还高兴,给你点甜头就这样了,要不是你师伯出手,等困死其中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阿良吃痛,却没躲开,师尊呢,你见到谁了? 太多了,讲不完全。江林坦荡说道,也不隐瞒,你师祖,一些故人,还有宗主她们,总之乱七八糟的。 阿良问:那见到弟子了吗? 见到了。 师姐她们呢? 嗯。 还有还有 江林不耐,问这些做甚? 阿良挠挠头,就是好奇。 江林作势又要敲打他,阿良赶紧缩头缩脑。而这时,江林不经意间瞥见旁边的清虚,对方漠不关心地背靠竹子站着,在看这里,她登时停住动作,话锋一转,专门揶揄道:还见到了你清虚师叔。 食指勾着酒葫芦的清虚身形僵住,抿紧薄唇。 偏生阿良没眼色,还继续问:怎么了? 江林瞥了眼穿黑衣的人,不知是在胡诌还是讲实话,本君提了壶好酒去临江院,找你清虚师叔对饮,你清虚师叔喝得不省人事,看人都有虚影了,杯子都拿不稳,最后醉倒在桌上,拉着本君不让走,嘴里还念着本君的道号,情真意切地倾诉衷肠,搞得本君想走都走不了 以为这人会说什么,孰知尽是乱扯,清虚登时黑脸,面色阴沉沉。 阿良愚钝,当真了,然后呢? 江林卖关子故作高深,酝酿片刻就要再胡说。清虚神情一冷,二指挟住一片竹叶就袭来,倏地从江林脸侧飞过,险些将这人的脸划出一道口子。江林偏头躲过,皮贱地凑过去,非要戏弄惹火对方才甘心。 清虚,你好狠的心啊,本君就剩这张皮了,要是毁了你可得负责。 清虚最是厌弃恶心她这个样子,就差一脚踹过去,喝道:滚远点! 这缺德玩意儿还笑得出来,脸皮比城墙厚。 白姝还沉浸在被冷落的萎靡之中,暗自神伤,她融入不进这些人中,只候在一旁听着。 休整闲聊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不多时沐青就回来了,领着一群人往老宅走去,这人从头到尾都没看白姝一眼,似是在避讳。 白姝一路寡言少语,偷摸瞧着前方那抹白色,走着走着就不自觉跟到对方后面,一直寸步不离。 沐青有所察觉,可也没再避开,只是不理会。 阿良过于聒噪,喋喋不休地问了不少话,快走到老宅门口时,有些迷茫地问江林:师尊,那我们都幻境中见到的那些都是假的,都不是真的吗? 他确实不太明白,依稀记得有些场景似曾相识,好像确实发生过,若有些事是真的,定然是十分美好温情的回忆,但那时年纪小,可能是自己记错了,所以才这么问。 江林想了想,犹豫该怎么回答。 可前方的人忽而开口说:幻境为虚,不可当真。 是沐青。 这人面无表情,清冷出尘,说这话时的语气没有半点起伏,听不出具体的含义,仿佛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教导。 阿良应了声,以示明白了,谢师伯解惑。 沐青没有回应。 江林挑挑眉,自是清楚沐青这个回答是错的,毕竟要迷惑被困人的本心,幻境发生的事有些也是真的。不清楚沐青为何这么说,她还是没有纠正,当做不知情。 兜兜转转一大圈,一行人这次真来到老宅子门口,不敢掉以轻心,大家不再分散,而是一起进去。 真正的老宅子与先前在幻境中见到的差不多,只是没有那么破烂腐朽,或许与现在是白天有关,看起来也不阴森诡异,只是比较陈旧而已。 宅门匾额还保存完好,上有净思院三个字,推门而入,门后并不可怖幽深,到处干干净净,这座宅子应该有什么东西护着,雪落不进来,地上也没长杂草,一如白姝在幻境中见到的那样,没有变过。 穿过宅门,一路走到正堂,那里也不是腐烂破败的样子,四处清雅,白墙青瓦,庭中种有亭亭如盖的古朴榕树。 与之前见到的完全不一样,里头竟如此别致,另有一番天地。江林说道,仰头到处瞧看。 阿良他们亦在瞧稀奇,这里一点都不像昨晚那般,一看就是个安静宜居的好地儿,一直被保护着。 沐青没有出声,不着痕迹看向身后的人。 白姝在走神,没太看路,直接一下就走上去,差点撞在这人身上,好在沐青及时避开。她险些趔趄,可被沐青一把拉住,她下意识抓住沐青的手臂,力道有些大,沐青神色不太自在,欲拂开她却没动。 恰恰这时江林见周围没异常,便让大家分头看看,于是正堂内就只剩下她俩。 白姝这回还算自觉,站稳身子,不情不愿地放开手,她直直盯着沐青,半步不远离,走哪儿就立即跟上。 沐青像是没发现一般,继续到处探查,直到被她挡住去路,又被一下子攥紧手腕。 掌心的温度甚是灼。热,犹如幻境中那样,只消这么一接触,就能将心神魂魄都烫穿,彻底融化掉。 记起那些不该有的旖。旎缱。绻,手腕处好似愈发灼。烫,沐青沉下脸,放手。 白姝却执拗不放,反而抓得死紧,心里委屈可不知如何言说,只怔怔道:阿姝见到你了 第33章 缩小 正堂中寂静无声, 灿烂的光由窗户泄进, 落到老旧的地板上, 两人僵持了许久,最终还是沐青先挣脱手, 当做若无其事,背影决绝地出去。 白姝孤零站在堂中, 一时怔忡,兀自思忖半晌,随即跟去。 沐青步子不快, 只是比较沉默, 知晓后面有人紧跟着,她敛起眸光, 收整纷乱的情绪,很快又恢复如常,不像适才那样失态。 瞥见白姝一直失落地低垂着头, 整个人都焉巴颓丧, 她神情微动,随即别开视线, 穿过拐角处才不冷不热出声道:去后院。 白姝闻声抬头, 有些木讷,良久,回道:嗯。 她偏头偷偷瞧沐青, 暗自察颜观色, 见对方似乎没有在正堂内那么凶了, 才轻轻说:阿姝也变小了,这么大一点。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21) 继续刚刚没说完的话,伸手划拉一下,好似在解释。这孽障机灵,记得某些不该有的场景,不会把这些有的没的当真,只怕沐青见到的就是这个,于是宁愿不知趣也要说清楚。 如此一解释倒有两分作用,果不其然,沐青沉郁的脸色有所好转,不再那么难看。 白姝眼尖捕捉到这个变化,赶紧又解释:你没变,我们就待在这里,住了很多天,说着,再偷摸观察沐青的神色,见没有生气才低低补充说,每隔七日,你都会带阿姝去街上买好吃的。 以为她会说什么重要的事,结果是这样,沐青心头有些复杂,身形微僵,半晌,还是嗯了一声。 这个回应无疑让白姝松了口气,不那么局促不安,她立时往前大大跨了一步,上去挨着沐青,啰嗦地念叨:买了糖画、米糕、烧鸡,吃过咕咚锅,还去过天香居两次,点的招牌菜,有陶罐烧鸡和酥肉 絮絮叨叨念了一大通,一口气不带停,全是巫山镇上的吃食。 这孽障还是挺有眼色,懂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故意说一大堆废话来缓和僵局。 沐青没有吭声,直至进了圆拱形门,才低声说:知道了。 白姝突然拉住她的衣袖,一如之前,阿姝想吃咕咚锅。 她没回应,径自往前走。 白姝也不泄气,反而有些高兴,眉眼弯弯,赶紧跟上去。 两人去的还是亭台那儿,里面冷寂萧肃,不似幻境中见到的那样杂草丛生,庭中就一棵绿意盎然的高大柏树,一座亭台,拾级而上,亭台中央有汪水池。 那池子确实是用汉白玉砌成,只不过与幻境中所见到的并不相同,池中并不污浊,里面的水清澈透明,一眼就可见到干净的池底,池壁上刻有稀奇古怪的符文,与今时所通用的文字全然不同,看样子应该是古书。 池壁一侧的聚灵神兽不变,珠子依然不见踪影。 绕着池子转了大半圈,沐青细细瞧着那些文字,审读并记下。 白姝安安静静候在一旁,忽而想起什么,便指着池壁上的聚灵神兽说:那个是玄石。 虽不懂玄石到底是甚,但知晓这个肯定有用,便牢牢记着,想起来了就立马告诉沐青。 不过显然沐青已经清楚,只点了点头。 刻的什么?白姝问,亦盯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符文。 沐青也不故作高深,径自回道:符咒,聚灵用的。 这池子里原本装着圣水,但如今已成为一滩无用的死水,没了玄石,雕刻的符咒也不再起作用。沐青蹲下。身,将细白的手伸进水中,随意搅了搅,实在可惜,这满池子的水早就竭尽,没有一点灵力了。 从桃花岛引渡而来的。白姝说,将自己知道的都一一陈述出来。 沐青亦没有任何反应,淡淡颔首,嗯。 同样是在幻境中经历了一遭,这人查到的东西比白姝更多。 白姝不太明白这是在做甚,问道:你在找什么? 沐青起身,擦干净手,没找什么,随便看看。 其实就是四处瞧瞧,有没有遗漏的地方,兴许能发现点东西,可惜引她们来这里的人筹谋深沉,早就将所有可疑之处销毁干净。 站在池边沉思了会儿,沐青甫一拂手,将池壁上那些符文与图案都一一拓下,以防自己有会错之处,之后也可以带回浮玉山请玉华长老她们帮着研究。 只是刚拓完,一名弟子匆匆过来,说东厢房有情况,发现了一个古怪的阵法,让赶紧去一趟,二人就一同过去。 东厢房旁边的宽敞庭院中,江林和吴水云他们都在,沐青一现身,江林就说道:长宁,你见多识广,快看看这是什么阵,清虚认不出来,适才贸然破阵险些受伤,不简单得很。 厢房房门大敞,却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一堵无形的墙横亘在中间,将房门处扭曲成一个骇人的漩涡。 沐青拧眉,细细看了下,正要出招试探,那漩涡突然疯狂扭动起来,越变越大。她当即把手边的白姝拂开,冲其他人说:快让开,别站在这里! 但为时已晚,暗中人明显有备而来,只等人一到齐就发动攻击,转动的漩涡吸力巨大,先将最近的两名江东堂弟子吸进去,在她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又把阿良他们吸了进去。 离阿良最近的吴水云没有防备,下意识将一名凤灵宗的弟子拉住,结果直接被强悍的吸力带飞,江林当即又拉住吴水云,一手攀住旁边的赤红柱子,喊道:吴堂主,抓紧! 吴水云立马死死抓住她的手臂。 清虚反应迅速,立即结出结界来抵挡,并把身旁的人都护住。 然而还是有一个例外,原本站在漩涡口的白姝虽第一时间就被沐青拂开,但她反应太慢,脚下晃动两下,还没来得及扒住什么站稳就被漩涡吸去。沐青想截住她,可终归晚了一步,这孽障愚钝得要命,净会生事,帮她一把都不知道抓住。 不过一息功夫,白姝就没了影儿,而与此同时,漩涡的吸力亦弱了下来。沐青敏锐察觉到,毫不迟疑跟着闯进漩涡中救人,就在她进去的一刹那,漩涡口猛然缩小,瞬间化为虚无,一切又归于平静。 江林想要追去,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阿良!长宁! 变故就发生在顷刻之间,谁都没能料到。 清虚撤掉结界拉住江林,唯恐又出意外,别过去,阵法还在。 漩涡口闭合上了,可阵法还在原地,依旧看不到门内的情况,方才那一遭如此声势浩大,不知暗中人到底要做甚。清虚难得对江林好脸色一回,让剩下的人都聚拢在一处,沉声叮嘱:所有人别轻举妄动,先守着,等长宁出来再说。 毕竟相处了这么多年,清虚还是很信任沐青,稳住剩下的所有人别乱来,时刻提防着,帮忙守住外面。 而阵法内,被漩涡口吸进去的众人摔到一处叠着,冷不丁啪嗒着地,阿良当时就痛呼出声。 最后进去的沐青稳住身形,终还是迟了。白姝并没有同阿良他们摔做一团,她被重重一击甩到角落里,周身都被打上金色的扭曲符文。 那符文与亭台水池中的又不同,是在白姝进入阵法的一瞬间被打上的,沐青从未见过,认不出到底是什么。 白姝没有受伤,背部重重撞到墙上只觉得痛,随着金色符文显现得愈发清晰,她心口好像被千斤巨石压住,整个人都难受得紧,金色符文怪异至极,如麻绳一样死死缠着,将她捆束住。 沐青赶紧过去,白姝! 她欲将那种符文打散,可连近身都不能,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白姝包裹在内,不让任何人靠近。 沐青当即运转灵力,硬生生将屏障破开。 可那符文眨眼间就起了效用,在屏障破开前就自行消失了,而在这一霎那,困住一行人的阵法亦同时消失。 不过短短几息功夫,白姝就再次经受了一遭痛楚,那符文像是锋利的刀子,将她浑身都狠狠用力刮过一回,生生让她痛晕过去。 沐青将白姝扶起来,摸了摸她的颈脉。 好在没有什么事,只是晕了而已。 阿良他们还没回过神来,推推搡搡地站起身,云里雾里不知发生了甚。阿良正要喊沐青一声,当看清房里的全貌后,喉咙像被扼住了一般,眼睛瞪得溜圆 厢房的右侧墙角,一群身穿黑边紫衣的人东倒西歪堆在一起,一个个虚弱得有气进没气出,被折磨得形同枯槁。 是江东堂失踪的那些弟子! 不仅阿良看傻眼了,他旁边的其他江东堂弟子也霎时愣住,其中一个不敢置信地喊道:何师兄?! 倒在一堆的人中,最右边那个嘴皮都干裂的年轻人就是吴水云的弟子何天明,他应当是听见喊声了,却没力气回应,只有气无力地抬抬眼皮子,眸光都快涣散。 千机门的人,包括吴水云在内,大家都以为他们已经死了,还来找过那么多次,结果他们一直被困在此处,就在这间房子里! 门外的所有人瞧见里面的场景,全都怔愣住,吴水云赶忙冲进去。江林看那些人就剩一口气吊着,亦跟上去帮忙。 清虚本来也要进去的,可在这时发现背后的院墙上有动静,随即一招狠击过去。 可惜没打中,潜藏在暗处的人跑了。 她神色一凛,冲余下的人说:进去帮吴堂主他们!然后跃过墙头紧追过去。 厢房内的沐青没空顾及其他人,她探了下白姝的丹田,发现这人的妖力又暴。乱了,定然是刚刚那个金色符文在作怪。 担心会出岔子,沐青立即给白姝传渡灵力,暗自帮着平息一下横肆的丹田。 江林他们正在照顾江东堂那些弟子,没怎么注意到这边。 何天明等人被困在这里太久,要不是靠修为强行撑着,终日打坐辟谷,早就活活饿死了,不过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得亏吴水云及时带人过来,再不来可真就嗝屁了。 阿良,过来给他们喂点水和药。江林吩咐道。 是。阿良手忙脚乱上前。 被困的人太多,只能先帮着缓一缓再将他们带回客栈,人手不够,江林正打算叫沐青过来帮忙,一抬头就发现那人连同白姝都不见了。 你师伯呢?江林一顿,转身问阿良。 阿良一面给何天明喂药,一面回道:刚刚走了。 江林语塞,没时间管太多,只能先忙手里的事。 待离开老宅子已经是半个时辰后,彼时清虚回来了,她没追到那人,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摸到,追到镇外的松树林就把人跟丢了,无奈只得先回来。 在外面折腾一天回到客栈,已是黄昏日落时分,这一趟出去不算顺利,即使被暗中人耍得团团转,但能碰巧救回江东堂众弟子也不算太失败,毕竟人命比天大。 先带人回到客栈的沐青一直在房间里闭门不出,江林怕出事想进去看看,去敲门,这人却不让进,门口有结界。 。 因妖力暴肆而昏迷过去的白姝,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浑身发热,这回没有太大的反应。 沐青渡了不少灵力过去,这才堪堪把她稳住,等人差不多没事了才停下。 天黑时分,沐青出去了一趟,找江林要了两颗清心丹,回来时恰恰赶上白姝转醒。 只是就这出趟门的时间,意外横生躺在床上白姝不但变回了本体,还缩小了。 只有巴掌那么大。 沐青进门的时候,这孽障正艰难地从厚重的被子中爬出来,不大的身子拖着一条毛茸尾巴。 她实在是太小只,爬出被子就费了老大的劲儿,直接给累瘫了,晕乎乎没站稳,又四仰八叉倒下。 第34章 祠堂 缩小后的狐狸白毛长而杂乱, 显得四爪奇短, 尾巴似乎蓬松了些, 都能抵上身子大小了,远远看去真成了白毛团子。 这孽障应当累得够呛, 直挺挺倒下后还长长舒了口气, 短腿不由自主地抽动两下。 瞧见这一幕的沐青默然,思忖片刻,轻轻将门关上。 不用问, 身形变小肯定是金色符文导致的,只是床上那孽障好像还不曾发现, 简直迟缓愚笨。 她寡言少语地过去,在床边站立,低垂着眼,缄默良久。 这人生性就是如此, 一向凉薄,板着冰霜脸无甚表情, 让人捉摸不透, 不过她的眼神并不冷,只是有些冷淡。 仰躺着歇气的白姝瞧见这人回来了, 舒适地动了动,叹道:好累啊 边说, 边划拉舒展爪子。 她醒来后就莫名感到身软乏力, 累得不行, 好似在哪儿翻天覆地折腾了一回, 肚皮鼓胀胀的,丹田内充盈,一股暖意在四处游动,仿佛在滋养着全身的经脉,使得她颇为困倦,舒服得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 沐青没说话,俯身下去捉住这孽障的爪子,又轻轻摸了下她的肚皮,运转灵力探查一周。 没有受伤,经脉中妖力充沛,一切都安然有序。 白姝太困,半梦半醒地躺着,任由这人对自己做什么,一概不管,沐青伸手过来时她就顺势抱住对方的手指,亲昵地蹭蹭。 如今的她,爪子的大小还比不上沐青的手指,短戳戳很是滑稽,她眯着眼睛蹭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发现哪里不对劲,震惊呆滞地抬起爪子瞧了瞧,又傻愣愣看看肚皮上清瘦的手,吓得尾巴一甩,瞬间炸毛。 这孽障终于发现自己变小了,身子只有沐青手那么大,急得站起来原地打转,犹如将死之人快断气时那样,惊恐地紧紧抱住沐青的手。 阿姝怎么了,变成这样 要死了要死了! 快救救阿姝 半点出息都没有,纯粹自己吓自己。 她久居深山没见识,只知吃饭睡觉,头一遭遇到这种事,以为中了劳什子要命的邪术,登时怕得不行。 终归还是太愚钝,狐狸脑子装浆糊,蠢得要死。 沐青耐着性子解释,不冷不热安抚了许久,这孽障才勉强接受现实,颓废地瘫着一动不动,颇为伤心。 明天让玄机给你看看。沐青说。 白姝埋下脸,许久,半死不活地应声:嗯 她一直都对自己的本体很看重,如今出了意外,低落哀伤是难免的。 沐青将清心丹放她面前,让吃了,混血聚神的,之后便放任这孽障闹腾,翻来覆去滚也好,自怨自艾叹气也罢,都当做没看见,中途又去看了江东堂的众弟子一回,待夜深人静的子时,向太真汇报来巫山镇后的情况。 这一夜,白姝吃了半颗丹药再睡觉,因着身子太小,软和厚实的棉被于她而言实在沉重,压到身上喘气都难受,最后还是窝在枕边,裹着沐青的外衣睡的。 一晚过去,突然少了个人多了只小狐狸,自是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当沐青带着白姝去找江林时,江林愕然,细细打量了好一会儿,才敢确信这只托在手掌上的白毛团子是自己见过的那个,轻轻拨弄了下狐狸脑袋,迟疑问道:这是你捡回来的那只肥狐狸? 白姝没站稳,被这么一拨,歪斜斜差点摔倒,她不满地盯着江林,像以前一样恶狠狠呲牙示威,可由于身板小得可怜,非但没有一丝威慑性,反而憨头憨脑的。 江林手欠,笑吟吟看着白毛团子气急败坏地跳脚,非得火上浇油地再戳一下她的背,故意逗耍道:脾性还是这么差,凶巴巴的,肯定是了。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22) 白姝在沐青手心里上不去下不来,气得呕血,又不敢乱说话,只得回身看向沐青,委屈地嗷嗷叫唤。 沐青敛眸,掀起眼皮睨向江林,沉声道:行了,给她看看怎么回事。 变小了也这么胖,一堆肉,都成球了。江林说,嘴上就是不消停,调侃一番才甘心,气得白姝都要跳下来赏她一爪子。 她拎住白姝的后颈,将其直接抓起来,左右瞧看,又摸了摸白姝的脊背,边做事边问:先说说,咋弄成这样的。 沐青没讲实话,只说昨晚突然就妖力暴。乱,渡了些灵力过去以后就这样了。 江林倒没多问,毕竟当初是她帮白姝重塑元丹,再造元丹不比原来的那个,出岔子实属正常。她正经神情,面色凝重,仔细从头到脚检查一番,却发现元丹没甚问题,也没受伤,更没反噬的迹象,一时半会儿没瞧出个所以然。 奇怪江林兀自念叨,不死心地重新查看,依然如此,没病又没痛,经脉顺畅妖力充盈,也活蹦乱跳的。 她不解地将手放在白姝肚皮上轻按。 白姝刚吃了小半个馒头,正撑得慌,她素来眼大肚子小,吃不下也要硬塞,都快撑到嗓子眼儿,现在被猛地一按,胃里登时翻江倒海,险些没憋住。 江林自觉力气小,然而这孽障承受不住,被按得差点翻白眼。 江林愣了愣,赶紧拿开手,把她整个儿拎起来,没事吧? 白姝用爪子抱住肚皮,防备地瞪圆眼睛。 还有力气瞪人,应该没事。江林将她小心放下。 沐青就在一边守着,等待诊断。 待细细查看两次,江林想了想,酝酿了良久,说道:身形变小的先例不是没有,还不止一个,有中毒的,有修为流失导致的。早些年我跟随师尊云游到淮南,曾遇到过一个类似的病例,那人为了强行提高修为就走偏路,听信谣言服用了大量的洗髓丹,搞得自身灵力紊乱,差点爆体而亡,后来暴肆的灵力被勉强压制住,他身体承受不了,就缩到五六岁小娃娃那样。师尊心善,见他可怜便帮着疏通经脉,保他一命,但没能使之恢复原样。 一听她说自家师尊,沐青皱眉,问道:鹤云长老? 江林点点头。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鹤云长老是凤灵宗上一辈尊者,已逝去多年。 不过后来那人还是死了,两年前我带阿良出去游历,路过淮南,顺道就打听了一下,那人不甘心一辈子保持小娃子模样,受尽耻笑侮辱,忍不住又食了许多洗髓丹,生生把自个儿作到七窍流血,死得不能再死。 这番话讲得甚为吓人,把白姝哄得一愣一愣的,什么爆体而亡七窍流血死吓得她瞳孔紧缩,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自己稍有不慎就会挂掉。 捕捉到这孽障的变化,江林低眸扫了扫,狭长的眼微眯。 刚刚还这么横,看不出来挺惜命的,怎么,怕了? 白姝挺直腰板,浑身僵硬。 知这贱皮子是故意在唬人,沐青问:怎么样了? 江林再看了眼白姝,拨弄了下狐狸头,回道:能蹦能跳的,应该没太大的事,估计是妖力紊乱所致,调养一阵子就行了。 白姝这才松口气,心有余悸地看向沐青。 这两天注意点,现今在外不方便,等回了浮玉山再把它送到我那里,届时我再看看。江林说,摸出几个小巧玲珑的白瓷瓶,将其中一个递给沐青,凝神丹,给它当零嘴儿吃,有事没事喂一颗,稳定元丹用的,有益无害。 沐青收下白瓷瓶,并顺手将白姝一把抄起,像之前那样托着。 像是想到了甚,江林问:回宗里后它有没有过什么异常? 沐青顿了顿,否认:没有。 小心些,江林说,将余下的白瓷瓶收回去,可别弄出岔子,回去不好交代。 这些年她与沐青还算交情深,关系不错,也清楚白姝的来历,知晓沐青并没有向宗内如实禀告狐狸崽子的事,有意隐瞒,她一贯不喜欢插手这些,都当做不知情,但其实一直都不放心,平素再如何吊儿郎当不问事,现在这种关头还是会多个心眼儿,这番话算是委婉提点。 沐青听得懂话外音,没有吭声,只用余光瞧了下手中的白团子。 白姝没上心这些谈话,心大地坐在这人掌中,亲昵地用爪子抱住她的手指,将脑袋抵在微凉的指尖拱了拱。这孽障从来都是如此,万事高高挂起,涉世未深没烦恼,天要塌了都雷打不动。 对方不愿多谈,江林识趣不啰嗦讨人嫌,言止于此,三两句话绕到另外的事情上。 昨夜老宅子的事还没彻底解决,何天明他们都清醒了,正由阿良几人照顾着。两人一同过去,查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被救回来的江东堂弟子已经好转不少,他们把这阵子的经历都细无遗漏地说了一遍。 原来果真如之前猜测的那样,当日一行人根本没出事,只是被困在阵法中出不去,他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大罗幻境中困了多久,更不清楚中间发生了什么,反正逐一苏醒后就在老宅东厢房中了。 那时他们已经虚弱得要命,又被困在另一个阵法之中,怎么都无法离开,最后只能自暴自弃倒做一堆,本来都要放弃了,可就在这时候又等来了救援。 说起这些,有两个比较脆弱的弟子眼圈都是微红的,被困在暗无天日的阵法中那么久,不知岁月没有盼头,只能等死,任谁都难过,差点就捱不住了。 可曾见到过什么人?清虚问,她昨日赶去追踪那人,可惜被对方逃了,只能问问这些人。 然而一众弟子纷纷摇头,他们自始至终都稀里糊涂的,哪见过什么人,连在老宅子中待了几日都不清楚。 想来也是,暗中人做事缜密,从头到尾都隐匿身迹,哪可能会让他们发现呢。 不过将整件事联系起来看,不难发现一个疑惑点,就是那人既没有伤人,也没有索求什么,好像只是为了引他们过来,这就奇怪了。 引进老宅子,所求为何?难不成就是让他们聚在这里? 江林和清虚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吴水云亦猜不到任由缘由,那人最开始针对江东堂行事,之后又把凤灵宗牵扯进来,究竟有甚目的 沐青没有出声,低头看着手中的白毛团子。 其实不难猜到,定然又与这孽障有关。 想到幻境中所经历的那些,沐青收敛眸光,没再这里停留太久,了解到大致的情况后就先离开。 回到房间里,给白姝喂水喂药,渡了些灵力过去。 约莫卯时,阿良过来一趟,让天黑以后跟着去一趟巫山镇祠堂,江林让她和清虚都一起去看看,兴许会有点别的发现。 担心白姝会突然出状况,沐青找了个不大的布袋将她装进去,挂在腰间方便携带。 白姝巴不得跟着去,安安静静在布袋里待着。 待辰时夜幕彻底降临,三人悄然出发。清虚将三火犬带上了,另有用处。 巫山镇祠堂在风水不错的镇口处,离客栈不远,很快就到了。 白姝一直缩在袋子中,因着沐青行动敏捷轻便,她在里面倒没晃来晃去的,也不难受,等抵达祠堂后,她倏地从袋中探出脑袋,将两只爪子吊在袋口,迎风歇歇气。 到了,就是这里。江林低声道,看向烛火昏黄的古朴宅堂。 这里每日都有人来供奉,晚上还有守夜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刺鼻的纸钱香火味,离她们不足三丈远的地方,竖着的那块大石就是江林之前说过的石碑。 第35章 消失 夜色已深, 凭借着天上洒落的白亮月光依稀能瞧见石碑上的符文, 因着常年经受风霜的侵蚀, 本入石三分的文字已被消磨得差不多, 只剩浅淡的痕迹, 石碑下方全被风化了,导致符文缺失。 那些文字与亭台池壁上的是同一种,是几乎快失传的古书, 幸亏三人都勉强认得上面记刻的内容。 由于少了一角, 只能凭借仅剩的文字猜大意, 碑文大致讲的是, 很多年前的巫山镇还不叫巫山镇,叫云景镇,那时天下太平风调雨顺, 小镇百姓亦安居乐业, 日子过得舒坦,孰料延和八年夏突然山洪暴发, 一场大水席卷了这里, 导致死伤无数损失惨重, 正当所有人都在痛哭哀嚎万念俱灰时,是一位不知从哪儿来的男子出手相助, 不仅仁心救治伤者, 还帮着众人重建镇子。 为讨吉兆, 意寓新开端, 重建后的云景镇改名为巫山镇, 延和十二年,巫山镇修建祠堂,立碑并供奉祖宗牌位,且在石碑上记一笔以示对男子善举的铭记。 至于江林之前说过的供奉神灵一事,石碑上也有记载,不过是记在最后的,语句不全,就剩下寥寥几个字,大意是说竹林中有神灵。 沐青将碑文一一拓下。 清虚仔细揣摩上面的内容,疑惑念道:延和八年 延和寓意和平,不少人间帝王都曾用这个做年号,光是记录在册的最近两千年就有四位,结合石碑上的符文来看都不是这些,整段碑文前言不搭后语的,缺失颇多,仅凭这一点无法确定究竟是哪一年。 时间过去这么久,眼前这座祠堂定然被翻修过不知道多少回了,哪还有当初的遗迹,也难怪镇上的人都不清楚这些事,指不定子子孙孙都传了数辈了,怎么可能还会有人记得。 夜风凛冽,呼呼吹着,祠堂这边相对于涯石街就显得特别空旷,在平地中站着就格外冷。 白姝皮毛厚实,可在终年严寒的昆山上待太久,迎风一吹就下意识觉得冷,她往布袋里回缩了些,连爪子都收回去,只露出半个脑袋。 沐青已拓完碑文,低头瞧了瞧,记起江林的叮嘱,顺手摸了颗凝神丹递去,她的手冷白,薄而清瘦,现下指尖更是冰凉。 布袋里的毛团子十分自觉,见她递来丹药就赶忙张嘴,连爪子都懒得抬一下。因为身板太小,丹药就显得太大颗,一口吞不下去,必须得咬碎才行,白姝便完全缩进布袋中卖力地啃丹药。 瞧见腰间的布袋一耸一动的,鼓胀胀一团,沐青盯了会儿,直至清虚开口喊才敛起眸光。 先进去,找找里面,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清虚说,轻声唤了下三火犬,率先走在前头。 担心会遇到上次那样的意外,这回三人都比较谨慎,待清虚在里面查探一番,确认无事再进去,而后悄无声息将守夜人制住。 那守夜人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长相还算憨厚老实,清虚趁他打瞌睡之际直接一个沉睡咒打过去,他立马倒头就睡死,直直往地上栽。 江林眼疾手快将人接住,轻轻把人放在贡品桌上趴着。 祠堂内的烛火味比外面要浓烈不少,香炉里插着三根刚点上的香,雾白的烟气缭绕,弯扭着上升直至消散,祠堂的布置并不繁复,一切从简,堂中放着足足三排灵牌,密密麻麻的一片,看上去还怪瘆人的。 不是谁死了都可以进祠堂,得有名有功德的人才行,是以这几年供奉的是巫山镇历代贤能之辈,有名望受尊敬的那种。 三人不废话浪费时间,一进来就赶紧行动,分头查找。 沐青留在堂中翻看供奉起来的族谱和各种册子,上头记录的都是这些年以来巫山镇所发生过的大事,比如祭祀、修缮某个地方、重大变迁等等。 啃完丹药的白姝重新冒出脑袋,好奇地仰头瞧着沐青手中的册子,然后四下望了望,当看到那些供奉的灵牌,她忽然记起幻境中见过的场景,于是费力勾住沐青的手扒拉两下。 沐青放下册子。 白姝扒在口袋上,小声说:你带我来过这里。 自是清楚这孽障说的幻境中的事,沐青皱了下眉,来做什么? 不知道白姝摇摇头,她就是出来凑热闹的,整日跟着到处跑,让来就来了,不过低头认真思索了会儿,又说,你给他们画过符,保平安用的。 沐青在幻境中见到的并不是这些,听她这么一说,陷入沉思。白姝却在这时再次开口: 是你自创的符篆,还教过阿姝。 可还记得怎么画?沐青问。 白姝嗯声。 沐青伸手过去,白姝就趴在她手心中将自己记得的都画出来。 那是辟邪保顺遂用的安魂符,幻境中白姝学的第一个符咒,她天赋奇差,画的符像狗爬出来的一样,为此还没少挨训,是以印象深刻,脱离幻境后都还记得一清二楚。 意识到这孽障画的是什么后,沐青眉头拧得更紧了。 不同的门派有各自的独家功法,同样是安魂,各家使的招却不尽相同,有人诵经有人请神,即便都是画符,画法也不会一样。沐青师出凤灵宗,惯常使宗里的功法,她画的安魂符不是这样的,这是太一门的传统画法。 即使幻境中的所有事情都是假象,可有些东西不全是假,毕竟虚构幻境得有一定的根据。 当真是这么画的,没有记错?沐青再次问。 白姝肯定地点脑袋,没有。 迟疑片刻,想要再问什么,这时清虚从外面进来,沐青及时打住,随后江林跟着进来,祠堂就那么大,翻个地朝天都费不了多久。 发生什么没有?江林率先问。 清虚平静地摇头。三火犬乖乖在她脚边坐下,仰头瞧见布袋中的白姝时,它兴奋地摇摇尾巴,朝上面吠了声,欢快地嗷呜嗷呜叫。 白姝不喜欢这只圆滚滚的肥狗,一下子缩回布袋中。 以为是在跟自己玩,三火犬猛地站起来,绕着沐青打转,使劲儿拱,想将布袋扒拉下来,可惜它短腿身子矮,伸长爪子都摸不到布袋。清虚将它拂开,挡住,它不敢放肆,只盯着布袋摇尾巴。 沐青没有搭理这傻狗,将剩下的册子分给江林和清虚,让帮着查看。 不过将这些东西反复翻了两遍,依然一无所获。 三人未做久留,很快就离开这里。 只是当她们走到石碑那里,沐青忽地顿住,江林和清虚正疑惑为何停下,这时远处突然闪过一道虚影,那人的行踪极快,有意让她们发现。 毫不犹豫的,沐青足尖一点立马跟去,一瞬间便没了踪影。 清虚和江林的修为都不及她,故而反应会慢些,几乎是在她消失的那一刻,清虚就出声道:一起追! 三火犬在这时候得以派上用场,它敏锐地跟随主人跑动,轰然间变成有丈余高的巨型大犬,威风凛凛且速度奇快,清虚一把抓住江林,将人带到三火犬背上坐定。待她俩坐稳当了,三火犬猛地如疾风一般狂奔起来,循着气味地跟上去,不出几息时间就赶上了沐青。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23) 潜藏在暗中的那人身形敏捷,察觉到身后跟着的一行人,立时闪进左边的松树林中。 沐青游刃有余地紧随其后,但没轻举妄动,她知晓这人是特地现身的,专门引起她们的注意。 那人身着厚厚的白袍,从头到脚罩得严严实实,脸上戴有一张轻薄的银白面具,看不出真实样貌,从身形来看分辨不出男女。风烈烈吹着,这人周身的衣袍却没被吹动分毫,可见其修为不低。 离得近了,沐青才瞧见他有喉结,认出这是个男人,不过没有当即断定,毕竟修士为掩人耳目可随意变男变女,仅凭外貌并不能判定。 发觉清虚她们跟上来了,沐青当机立断一剑袭去,宛若长虹贯日气势汹汹,一招挡住这人的去路。三火犬配合地停在那人后面拦住,恶狠狠示威吠叫。 能被她们拦下,面具人一点不意外,他往后退去避开轻松沐青那一剑,而后慢条斯理站定,不疾不徐地抬手掸掸肩头,轻声有礼道:沐宗师,好久不见。 果然是个男人,而且还认识沐青。 不过沐青并不认识这人,她冷声道:阁下是谁? 对方只爽朗笑笑,似乎不担心她会再次出剑,回头看了看清虚她们,才缓声道:一别多年,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听这语气,感情是老相识了。 只是沐青记忆中并没有能与他重合的熟人,从她拜入凤灵宗起,这些年结交的、见过的人不在少数,却独独没有这样的,她没有说话,不客气地长剑一指,虚无的剑气化实,凛然擦过这人的脸侧,轻飘飘就削掉他一缕乌发。 要不是沐青手下留情,再偏一分,削掉的可就不是头发了。 面具男也不置气,更不害怕畏惧,又笑了笑,他行径有些怪异,让人捉摸不透。 后面的江林不耐,见他有些疯癫,低声道:装神弄鬼。 他听见了,却看都没看江林一眼,没有任何变化,再低眼瞧了下沐青腰间的布袋。 白姝只从里面探出半个脑袋,见这人瞧着自己,当即往下缩,不让对方看。 沐青沉声道:阁下引我们来此,意欲为何? 面具男收回目光,散漫道:不为何。 言罢,抬眼看向她,这是承认了老宅中的事都是他做的,故意引她们过来。 依阁下所言,可是与鄙人有过节?沐青不曾放松警惕,不动声色瞥了下那边的清虚。 清虚领会,向旁边移了几步,三人成三足鼎立之势将这人围在中间。 知晓她们的行径,面具男全然不在意,大大方方地说:没有。 后面的江林当即不悦,感觉他在耍人玩,插嘴问:那是想做什么? 对方却不再说话了。 其实再问都没有用,他定不会说实话的,至少目的达成之前不会。 他偏头风轻云淡地瞧了下江林,手下一转,作势就要打去,另一边清虚马上去挡,谁知这人只是声东击西,身形一转就抓向沐青腰间的布袋。 沐青神色一凛,行云流水一剑刺穿他的胸口,一击中的。 然而这人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修长的手划动,直接将布袋划开,把袋中的白姝劫走。沐青当即抓住他的手腕,欲将白毛团子抢回来,可就在这一瞬间,对方蓦地阴恻恻笑道:沐宗师,后会有期,安阳见。 然后整个人连带着白毛团子轰然化作零碎星子,就那么消失不见了。 第36章 窃贼 穿透男人胸口的长剑上没有一丝血迹, 要不是破了个口子的布袋还留存着,方才短暂的打斗就像是幻觉。 白姝被劫走,反应最大的是三火犬, 它眼睁睁看着小狐狸消失在自己眼前,登时一激灵, 庞大的躯体戒备地伏趴在地上,再猛然跃到沐青面前,疑惑地嗷呜直叫唤, 使劲儿扒拉雪地,到处找白毛团子。 面具男应当是有备而来, 一步步将她们引到这里, 极有可能早就打算抢走白姝,能在三人手下遁走,他实力不可小觑, 绝不比沐青低。 他消失前特地提到安阳, 显然是要引沐青去那里, 想来这也是他劫走白姝的目的。 头一遭遇到这么古怪的事,大活人眨眼间就无影无踪了,江林和清虚都愕然。看了下沐青手中的长剑,心知那人绝不容易对付,肯定追不到了,江林只得问:现在怎么办? 沐青面无表情, 握住剑的手指微曲缩收紧。 对方明摆着要请三人入瓮, 那人既然敢现身, 定当有万全的退身之计,方才是她疏忽,默了半晌,她不言不语地收回长剑,四下扫视寂静的松林一圈,才郑重低声道:去安阳。 。 。 安阳距离临安巫山镇足足有千里远,即刻启程,翌日清晨就能到。将巫山镇的事交由江林和清虚处理后,沐青并没有立即出发,而是先去了趟临安城,与吴水云一起见了千机门门主。 毕竟紧关凤灵宗和千机门的和睦,现下失踪的弟子都已平安归来,这事算有了交代。 门主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清楚这事没这么简单,得知沐青之后要去安阳,便想让吴水云跟去,可细一衡量还是作罢。安阳是太一门管辖的地盘,两门曾经有过节,至今不相往来,吴水云去了只怕会闹出不少麻烦,他放心沐青的为人和品性,于是将彻查的事托给她。 有劳沐宗师了。 沐青不卑不亢道:秦门主客气。 之后吴水云受秦门主之托,利用传送阵将沐青瞬移到临安边界,就此分别。 从临安边界再往东北方向行进,那边就是太一门管辖之地,继续乘鹤往同一方向飞,不出半日就能抵达安阳,这一圈绕下来,离白姝被劫走已有两日。 沐青来此定是为了救狐狸,专程拖延时间则是另有打算,面具男只是为了引她过来,定不会伤害白姝,沐青不会被这人牵着鼻子走,临危不乱,施施然到安阳城外的荒废亭子落脚,再化作赶路探亲的弱冠白衣书生,背着箱笼进城。 安阳不及别的大都城富庶,风土人情独具一格,虽不恢宏壮丽,但曾作为几朝古都,其文化底蕴深厚,积淀颇久远,素来是文人雅士向往的去处之一。 背着箱笼进城的不止沐青一个,还有位三十来岁的大夫,只不过对方把棚子收起来了,与她有所差别。 大夫中等身材,偏瘦,外地人,宅心仁厚长途跋涉来安阳义诊,大抵是长时间赶路过于劳累,他的脸色看起来很是苍白劳累,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 他健谈且心善,见沐青背着那么多书,就好心想帮忙分担些。 瞥见这人箱笼中装着满满的干草药,沐青婉拒:多谢,心领了。 大夫和善,一边走一边同她唠叨,前阵子发大水,渡口那边都被淹完,冲毁了半个陈家村,这还没缓过劲儿来呢,又闹起了瘟疫,听说前两天都传到城里了,也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进去。哎,小兄弟,这天寒地冻的,你来安阳做什么呢? 沐青简短回道:求学。 与自己此刻的装扮一致,贫寒书生到安阳读书并不稀奇,很常见。 大夫只是随口问问,下意识以为她初来乍到不了解这里,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有关安阳风土人情的话,以及本地特色,还有该去哪儿住店才更便宜。快走到城门口时,又热心肠从箱笼里抓出两幅药,嘱咐沐青找到住的地方后就熬来喝,避免染上瘟疫。 出来读书辛苦,现在这当口,切记保重身体。 沐青没有推辞,接下草药时不小心触碰到这人冷冰冰的手,再三言谢。 他们来得还算及时,正正赶上了时候,如今安阳城内疫病散发,官府下令今晚就要封城,太阳一下山就不能再随意进出。 两人进城后分别,各朝一边走。 大夫背着干草药往庆和街慢慢走去,兴许是天太冷,他被冻得厉害,手脚难以曲缩,连走路姿势都比较缓慢僵硬,一摇一摆的,显得背上的箱笼格外沉重。 而庆和街,是官府用以统一收治病患的地方。 直到他走进街口拐角处,一转弯瞧不见人影,沐青才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朝九曲街去。 安阳比巫山镇更冷,寒风飕飕如刀子刮,街上的行人稀少,很是冷清,一段路没走多远,不时就能遇到太一门的道士,这些人都是下山来此救治病患的。 大灾害过后处理不当就容易导致瘟疫出现怪病,这次的洪灾就是疫病产生的源头,太一门来得还算及时,在疫情刚出现那会儿就派了不少弟子过来,加之官府及时有所作为,故而安阳城的情况不算糟糕。 沐青默不作声走着,独行的身影在大街上分外显眼。 一名太一门弟子突然喊住她,她停下,垂眼说:道长有何事? 弟子眼尖,问:你不是本地人? 不是,来安阳求学,刚刚才到。 要找谁? 她波澜不惊地说:街尾的亲戚,姓崔,先去借宿一晚。 那弟子哪知道街尾有没有姓崔的人家,仔细打量她一番,没看出任何异常,就摆摆手放行,叮嘱:快些去,很快就要天黑,别在街上晃悠了。 沐青继续朝前走,直至快走到街尾的客栈。 一群人聚在客栈不远处闲聊,说到这两天安阳城内的志怪异闻城西大户人家赵家接连遭窃,丢失了不少银两首饰,报案找了两天都没找到贼人,且今早又被偷了。 那小贼也是胆大妄为,听说一天都要偷上四五回,防都防不住。 可不是,官府那边派人严防死守都没辙,至今连影子都没见着一个,赵家真是倒了大霉,被贼人逮住使劲儿薅。 有人轻嗤:倒霉?赵家富裕,那点银子就是九牛一毛,能有什么事。 话可不能这么说,一两银子也是钱,再有钱都经不住这么天天薅的。 这群人七嘴八舌争论不休,各有见解,反正都闲得慌,一会儿就扯到东家长西家短上去了,总之一大堆。 沐青步子极慢,从这群人面前路过,将这些话收之于耳,她没进客栈,而是继续往前。 街尾的人比城门口多些,正值黄昏时刻,各家炊烟袅袅,天变得有些阴沉。 沐青以前来过安阳,对这里还算熟悉,绕过街尾,从岔路口分道往西边去。 天一黑,安阳城就陷入沉寂之中,各家各户接连熄灯,街上只有巡逻的官兵,连太一门的弟子都没再出来。 彼时赵家气氛沉寂,到处都压抑,府中的家丁结队巡逻,这里的灯火比别的地方要亮堂,为的就是严防那窃贼。 赵家老爷气得都快呕血,贼人是愈发嚣张了,专偷他家,不分白天黑夜地来光顾,每回都顺走两样东西以示到此一游,简直气煞人。 今晨小贼将赵夫人陪嫁的玉簪偷走,中午又窃去二少爷的吊坠,晚些时候再来顺走不少银两。赵老爷是妻管严,平素被夫人管得紧,那些银两可是他的私房钱,他火冒三丈,然而捉不到贼人又拿着没办法,现在只能边喝茶边干瞪眼,希望府中的家丁能将小贼捉住。 按前两天的规律来看,对方今晚上半夜至少还会来一次,赵老爷再三吩咐下去,一定要严防,连只苍蝇都不能放过。 然而与预想的不一样,上半夜并没有任何动静,贼人破天荒没来。 赵老爷坐立难安,想对方来又不想对方来,来了,保不准能把他捉住,但若是捉不住,不来就少一笔损失。他怀着焦灼的心情等到子时,府内一直没有出事,赵夫人看不下去,喊他快些睡觉,既然没事就别折腾了。 而府内的家丁见大半晚上都无事发生,亦渐渐放松警惕。 午夜一过,赵府彻底空寂安静下来,府内多数人都歇下。 彼时院墙外的老树上突然钻出一抹浅灰的踪影,对方行动极快,麻利从树上跃下跳到院墙上,再迅速爬到屋顶上去。因着来光顾过许多次了,它对赵府的地势布局十分熟悉,四条短腿划得飞快,不一会儿就从西侧院墙跑到东厢房主人住的地方。 它聪明机敏,小心翼翼扒开两片青瓦,再灵巧地跳进屋中,趁屋里人沉睡之际四处查找,待找到藏钱的地方就赶紧叼咬住一锭银子,并顺手牵羊扯走房中人的玉佩,轻车熟路用身子顶开窗户,跳窗离开,又从院墙折返沿原路回去,借着老树跳下,大摇大摆卷赃逃走。 夜色浓郁,天上没有月亮,夜太黑就看不清楚,只能依稀瞧见这窃贼的模样,它并非人,身形玲珑,浑身脏兮兮的已看不出原有的样貌。 大晚上的街上没人,它就胆大地在路中间慢吞吞挪动,不慌不忙地走着,一锭银子对它而言有些重,走累了,它就放下银子和玉佩缓口气,歇够了继续走。 待走出这条街,这不知何物的浅灰东西才一鼓作气叼起银子飞跑,它还挺警觉,知晓要绕过巡逻的官兵,七拐八弯就跑到了庆和街。 此时的庆和街并不像其它地方那样安静祥和,这里收治了太多病患,太一门的弟子和官府的人忙得脚不沾地,通宵达旦地忙活。 它没敢往人多的地方钻,偷偷摸摸到处蹿,躲过人群,悄无声息地进入一条老旧的破巷子,再潜进门口种有梅树的那户人家。 这家人的房子破破烂烂的,一看就穷得要命,不过里面还算干净,此时屋中的人早就睡下,它径直往厨房去,驾轻就熟地爬到放食物的桌上,先将银子和玉佩放下,再翻找吃食。 瞧见碗中放着的馒头,它歪着脑袋想了想,似乎在纠结一锭银子和玉佩可以换多少个馒头。 它不懂银子和玉佩价值几何,只知这些东西可以换吃的,思索了半天,考虑到自己今晚只吃得下一个馒头,于是将银子留下,把玉佩叼在嘴里,用短戳戳的爪子抱起馒头,麻利离开这里。 出了这户人家,它没走太远,费力抱着馒头绕到离这儿不远的草垛堆中躲着。 那就是它住的地方,干草堆成的窝,还算暖和,且不会被人发现。 它今儿出去跑了太多趟,现在终于可以回来躺着吃东西了,费力将馒头塞进窝中后,它重重舒了口气,然后把玉佩塞进干草堆底下,做完这一切才撅着腚钻窝。 一个馒头太大,吃不完,它只吃了半个,余下的打算剩着睡醒再吃,这样明天就可以少出去一趟。肚子太胀,趴着睡难受,它便伸展爪子仰躺着,舒舒服服闭上眼睛。 离草堆丈余远的地方,白衣书生打扮的沐青从暗处出来,她已经跟了这浅灰色的跳窜玩意儿一路,从赵府到那户人家再到这里,一直隐匿在暗中。 发现那草堆中没有声响了,她眸光一敛,踱步过去,俯身,漠然地将那肉乎乎的东西一把抓出来。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24) 第37章 执意 这孽障着实能吃, 近两天是一点没亏待自个儿,肚皮撑得滚圆,硬鼓鼓的。 刚要睡着突然就被抓出来, 她有些懵,呆愣愣瞪大眼, 脏兮兮的脑袋上还粘着两根干草,瞧见面前人的书生长相后,她赫然一惊, 扬起爪子就要挠人。 沐青在一瞬间化为原样,沉声道:是我。 白姝愣住, 眨巴眨巴眼,缓了会儿才敢确信是真的,慢慢放下爪子。 沐青又化作书生模样,拨弄了下她的脑袋。 白姝瞬间回过神, 后知后觉抱住她的手使劲蹭, 委屈可怜道:阿姝等了好久 短短两天没见, 这孽障成天乱蹿, 身上的毛都打结了, 脏得灰扑扑的,像在锅灰里滚过一般,隐隐还散发着些微的酸臭异味,全然看不出原样。 沐青能这么快找到她, 全靠识踪符的指引, 即将这孽障掉在布袋中的毛与灵符一起烧掉, 灵符烧尽后会化成一线浅淡的流光追随踪迹。 不过这一招只是普通的找人法子,不一定管用,如果面具男有意将白姝藏起来,抹去踪迹,识踪符无从追踪。 这么容易就将她找到,倒有些出乎意料。 沐青将小狐狸托在掌心中,询问怎么回事,如何逃出来的。 他受伤了,阿姝拍了他两下,他就倒地上不起来了,白姝解释道,一屁股坐下,不由自主地用脏爪子抵着沐青的手心,顿了顿,又说,阿姝就自己走了,一直在等你。 原来当日面具男利用提前布下的阵法将她带到安阳城内,本打算把她关起来,白姝吓到了,两爪子狠狠拍在面具男身上,直接将对方拍散架了。眼瞅着面具男在自己面前变得干瘪,化作一张黄纸时,她登时愣眼,后怕地一溜烟跑了,担心面具男会来找自己,就悄悄躲起来,等沐青来寻人。 这是白姝离开昆山后头一回只身一狐过日子,没吃没喝,睡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眼巴巴盼着等着,于她而言这两天时间比在昆山上待两年还要难熬。 这孽障不晓人事,无法独自过活,好在还算聪明,知道不能暴露行迹,就藏在这里等,饿了渴了就去刚刚那户人家屋里偷摸吃喝。 沐青教过她吃东西要用银两买,但没说过怎么赚钱,更没教过不义之财不可取,不问自取就是贼,她不懂规矩,想吃东西了就去偷赵家的银钱首饰换,不管数额大小,银子换馒头,玉佩换饼子,想吃别的食物就偷其它物什交换。 自然,她也不知何为偷,只知用那些东西就能换吃的,拿了就拿了,一点愧疚反悔的心都没有。 沐青暂且不深究白姝偷东西的事,深究无用,这孽障不受教化压根不会明白。 她仔细琢磨方才那些话,意识到面具男极有可能用的替身行事,因着在松树林已经被刺伤,之后又强行瞬移到安阳,已经损耗过重,所以被白姝卯足劲儿两击后就无法再维持形态,化作了黄纸。 纸做替身不是甚偏门法子,比较常见,本体修为越高替身越强悍,越不容易被发现,这也是面具男当日被刺中却不流血的原因。 见到他的样子了吗?沐青问,用白皙的食指挡开白姝不安分的爪子。 白姝顺势抱住她另一只手,伏趴在那手的手背上,将肚皮贴上去,摇摇脑袋,没有。 意料之中的回答。沐青没将手拿开,任由她这孽障软趴趴贴着,他有没有说过什么? 白姝依旧摇头,没有,一句话都没说。 面具男十分怪异,大费周章将狐狸带到安阳城后却什么都没做,只拿出一个古怪的笼子要装她,白姝只得伺机逃走。 她还是有点后怕,对方的各种行径都很是瘆人,光是被他抓着就浑身不舒服,不知为何,一想到这人就心里发毛。 沐青察觉到这孽障的变化,知晓面具男有备而来,肯定问不出什么,便没再继续,而是改为柔声问:那你可有受伤? 白姝亲昵留恋地用脑袋拱了拱,没有,好好的。 毕竟在大街上,时不时就有巡逻的官兵,站在这里不方便,沐青略一沉思,决定先去客栈,于是将这孽障放进箱笼中,隐匿在暗夜中前行。 客栈是先前就已找好,做戏要做足,是沐青以求学书生的身份订下的。 白姝不愿在箱笼中待着,从里头爬出来,上到沐青肩头安静趴着,两只前爪紧紧抓住对方的衣服,犹豫了一会儿,又讨乖地抻着身子去挨这人的脖颈。 这孽障身上有味道,离得远闻不到,近了就能闻到些许味儿,她一点不自觉,全然不知自己身上有多脏,非得讨嫌地巴挨着才罢休。 得亏沐青脾性能忍,只微蹙眉头,默不作声走着。 客栈就是九曲街那个,此时整条街都非常寂静,客栈的门大开着,守夜的账房正在柜台后打瞌睡,困得都快趴桌上了。 沐青悄无声息回到房间中,接着打水帮白姝清洗。 成天蹿来跳去,不是爬墙就是钻窝,毛团子浑身都脏,反复洗了两次都洗不干净,水还是浑的,灰扑扑的毛怎么都洗不白。 沐青无甚表情地再次换水,给这孽障涂抹皂角,轻轻揉搓,白姝不舒服地用爪子抹把脸,但没乱动,安生扒在水盆边缘。 偶尔一人一狐也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多数时候都是白姝在念叨,她在安阳过得不太好,可谓心酸至极。 来的第一天简直惴惴不安,生怕又被捉回去,左躲右拐之下就误闯进了赵府。这孽障不知事,竟直接跑到赵二公子房中偷东西吃,孰料刚拿起碟中的糕点啃了小口,那赵二公子就醉醺醺回来了,赵二公子喝了酒脑子不清醒,冷不丁被这一团白毛吓到,当即就抄起一块板子打来,险些当头一板将毛团子拍成肉泥。 白姝也被吓到了,哪见过这种阵势,慌张躲开,麻利撂下糕点拔腿就跑,出了赵府七拐八拐就到了庆和街,稀里糊涂就进了门前种有梅树那家矮破房子。 矮破房子中只住着孤儿寡母两个人,那家的孩子不过三四岁大,有些痴傻,脑子不好使,但心地良善,瞧见白姝也不怕,还摇摇晃晃端食物和水喂她。 是以白姝才会在这家人附近的草堆中安窝。 在赵府和矮破房子中截然不同的遭遇,是白姝偷银钱首饰换吃食的根本缘由,她还挺记仇的,记着自己差点被赵二公子打,便回回认准了赵府偷,报复心强。 不过还算好,至少这孽障没伤人,不然赵二公子有金刚不坏之身都捱不住。 他踩了阿姝的尾巴,白姝有些颓丧委屈,边说边甩甩水,好痛 将她一把捞出来,最后换一次水,沐青没有吭声,只在将她放回盆中后,轻轻摸了下狐狸尾巴。白姝似乎格外敏感,慌忙避开,怕痒。 踩伤了?沐青轻声问,往盆中倒热水。 白姝享受地任水冲刷背部,没,没伤到。待水倒完,沐青伸手过来帮她继续清洗,她赶忙抓住对方的手卖可怜,痛,很痛 清楚这孽障就是在装委屈,沐青置之不理,掬水抹皂角,等洗得差不多了就用干帕子兜住白姝,小力擦一擦,再施以法咒,白姝湿淋淋的皮毛瞬间变干。清洗过后虽不如之前那般白洁,但至少干净了,没有异味。 白姝还有些不适应,半晌,才扭扭身子要上去挨着,沐青抬手将其抵开,兀自梳洗一番,带着毛团子上床躺着,临睡前还喂了她一颗凝神丹。 别后重逢,白姝有些闹腾,翻来覆去不肯睡,絮絮叨叨啰嗦个没完没了,一直缠着沐青,一会儿在被子上打滚,一会儿爬到沐青身上放肆,总之不消停。 沐青不搭理这孽障,灭灯,躺下就合上眼。 最终白姝还是安生下来,惹人烦地窝在沐青颈间,蜷缩起身子,不久就陷入沉睡之中。 沐青睡得更晚些,一直闭着眼睛,不知何时睡着的,她一向睡眠浅,这一晚竟睡得比以往更沉,还做了一个梦。 那梦是她曾在幻境中经历过,未曾说出于口的诸多事。 这人向来清心寡欲,那些过分绮丽的幻境让她难以接受,本该把这些抛诸脑后的,可今夜没来由又在梦中重复一回。 她的梦与白姝那些有所差别,是不同的场景,她未能见到四五岁模样的白姝,而是已经长大成人的那样。 小时候的白姝懵懂,很是皮实,成天不消停,可大了以后却变了许多,曾经闹喳喳的小团子长成了高挑美艳的女子,为人处事都比较强势,性子愈发冷淡,对外人冷漠非常,只有在沐青面前会稍微温和些。 她不再跟在沐青身后讨吃的,很多时候都寡言少语,比沐青还要冷三分。 白姝的生辰在冬日,在她相当于凡人十八岁的那年,沐青备了丰厚的贺礼,并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又启封了一坛陈年竹叶青。 师徒俩坐一桌都不怎么说话,菜没怎么吃,温好的酒倒是喝了不少。 沐青平素忌口,不善饮酒,喝多了就有些晕乎,反而是白姝,大半的竹叶青都让她喝了,却一点醉相都没有。 白姝算得上是自己一手带大的,这么多年了,即便当初再如何不待见,处久了还是会处出感情。沐青当真是醉了,记起她不日就要出师离开,难免有些感慨,于是话就多了起来。 话没说得太直白,总之就是山高水长,修行路远,往后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 师尊这是何意?白姝执着酒杯,狭长的眼一斜,意味不明地问。 沐青脑袋昏沉,未能发觉这句话中的呷昵与深沉,继续说:神君前日来了信,问了你的近况顿了顿,没说得太直白,抬眼看向这人,才又说,去了外面要小心行事,不可造次。 白姝渐渐收起面上的温和,眸光沉郁,端酒的指节收紧,用力到发白,漆黑如墨的眼中看似平静实则骇浪四伏,她偏头与沐青对视,径直问:师尊是要赶我走? 沐青也不隐瞒,饮下半杯酒,这么多年过去,本君已没什么能教你的了。 那就是要我离开了?白姝问,执意要个肯定的回答。 沐青没有再说话,沉默以对,算是默认了,她接连喝了几杯酒,都没看白姝。 也许真是那酒太醉人,不多时,她就醉倒了,跌进温热的怀中。 第38章 失控 那时她们还住在巫山镇的宅子中, 时光荏苒,日复一日的相依,经年回望, 过往种种依然历历在目。 从收下还是孩童的白姝那一刻起, 沐青就没想过要留人,而今要出师了, 亦不会有太深的感受。 这是沐青在幻境中所见所感, 虽不知为何会如此,但莫名就生出这些感受。 她本不该倒在白姝怀中,而是冰冷的席上, 却在一瞬间被对方接住。 白姝只单手搂住她,将杯中剩下的酒饮尽,眸中晦暗不明,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既不打算扶她起来, 也没有其它举动, 不慢不紧搁下白瓷酒杯, 许久, 才缓声低低问:醉了? 这人挨得很近, 润湿的唇近在咫尺,都能感受到她呼出的微灼酒气, 醉意怀揣着野心,卷噬着理智与意识,以至于无从反应。 脑子太昏沉, 沐青一直阖着眼,半醉半醒,身上有些乏力。 白姝就那么搂着她,盘坐在亭中。 清风徐来,竹影摇晃,叶子随风打转儿,周遭安静得不像话。 不知过了多久,白姝还是将她打横抱起来送回房间,沐青不胜酒力,浑身都软,感知还是有的,却没管这人。白姝帮她掖好被子,在床前守了许久。 沐青晕乎睡下,迷茫中听到这人低声喊自己。 师尊 那声音极轻极缓,蕴含着过于浓烈的情绪,压抑,克制,念想呼之欲出,犹如亟待喷薄的火热熔岩,但生生被压制住,只能无尽地沸腾。 她醉酒没上心,即使听到了,可也没回应,连眼皮子都没睁开。 白姝离开了,不知去了哪里,直至翌日才回来。 沐青睡醒后没找到人,传唤也没有回应,还以为她置气走了,第二天正在打坐静心时,听闻开门声,一睁眼就瞧见她站在面前。 问师尊安。白姝到她旁边坐下,不打算解释。 沐青暂时没回,一会儿,睁开眼,轻声问:去哪儿了? 外面。白姝搪塞道,明摆着不愿告知。 毕竟不是小时候了,总会另有想法,沐青不再多问。 自打这日起,白姝就有些不一样了,不像以前那般,沐青说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同,可就是觉得如此。 但偏偏白姝过分安生,从未越距,与以往无二。 这般奇怪的感受来得短暂,很快就被压在心底,仿佛从未出现过。 在出师前,沐青最后一次带白姝出去游历,去的便是安阳,不远千里跋山涉水,行万里路,体味世间百态。 当年沐青拜师修习时,离开师门前的最后一课就是游历,回去之日便是离开之时,是以她原封不动将这个授予白姝。 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这是白若尘所托,也是沐青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教的。 为何要去安阳?白姝问。 她没立即回答,走出一段路,才温声说:本君当年就去的那里,你要是不愿意,也可换个地方。 游历相当于苦修,需得同凡人一般,背上行囊,一步一步地走,不得使用法术。 以为这是不愿意去安阳,沐青才这么说,她倒是无所谓去哪里,不一定非得到安阳为止,只要是苦修就行,无甚差别。 孰料白姝扬扬唇角,什么都没说。 徒步费时,一天下来也走不了多远,从巫山镇出发,走到晚上都没走出多远,师徒俩风餐露宿,待天彻底黑下来,在一处矮丘上安歇。 夏天初至,临安还没到炎热的时候,但不算凉快。 临睡前,白姝没打招呼就离开了,不知踪影。 想来不会走太远,沐青便没管,兀自在矮丘上坐着吹夜风,离这里不远处有一弯清凉河水,曲折蜿蜒向远方。 沐青去了那边,却发生白姝就在河中。 这人浮沉在缓缓流动的水里,正掬一捧水往身上浇。 因着河水与夜色的遮挡,沐青瞧不清水下的场景,只能看见她露在水上的双肩和锁骨。 虽同为女子,但秉着非礼勿视的原则,沐青还是倏地垂下眼眸,避开不看。 可白姝却在这时候游过来,停在离她只有丈余远的地方。 师尊。她喊她,如往常那样。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25) 明明没有丝毫越距,只是十分普通的一声喊,沐青仿若被烫了一下,立时不着痕迹别开脸,盯着岸边被晃荡河水打湿的鹅卵石。 水只漫到白姝纤瘦紧实的腰部,她抬眼看向面前的白衣,又靠近了些,低声问:怎么了? 这人头发下半部分全被水浸湿,紧紧贴在胸前,恰巧将不该看的地方遮住。 见沐青不肯抬头,她只随手搅了搅水,继续说:师尊不洗么? 即便别开了头,可仍旧会不小心瞥见些许光景,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但沐青没来由就是心里一紧,想离开却抬不动步子。 白姝身上还在淌水,白细光洁的颈间缠着湿发,豆大的水珠从锁骨往下流,沿经高低有致的圆白,或是中间蓦地滑落,由平坦的小腹流进河中。她呼吸匀称平稳,胸口微微起伏,待水淌得差不多了,这人漫不经心地抬手抚了下胸前。 余光瞧见这一幕,沐青身形凝滞,随即佯作不曾看到。 不知是触动了什么,白姝在此时轻笑,竟又问:师尊在躲? 沐青愕然,半晌回不过神,欲否认可一时说不出话,憋了半天,才敛住方才的失态,沉稳道:没有。 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似是不为所动。 白姝不甚在意,耐人寻味道:既然不是,那为何不肯看我? 话语过于轻挑,沐青揪起眉,本是想呵斥的,可在晃神间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道猛地拽入水中。 一切来得猝不及防,无法阻止。 缓流的河水是那么轻柔,很是凉爽,背后的怀抱截然相反,炽。热,无法忽视,像草堆上突然起了一捧浇灭不了的野火,越烧越烈,轰然席卷而来。 白姝在身后紧紧环着她,贴合上来。 感受到忽如其来的柔软与温暖,沐青顿时僵住,以至于没能立马反应过来。 两人齐齐沉入河水中,又被白姝带出浮起。 有什么缠在了腰上。朝夕相处那么久,沐青自是知晓那是一条尾巴,她再次怔愣,久久不能平复。 白姝用力挟住她,严丝合缝地抵在后面,薄薄的唇挨在她耳畔低低说:以前不也是师尊帮我洗,怎地这回还不敢看了,可是在害怕什么? 耳廓上的温。热气息让沐青无所适从,她想推开这人,可连对方的手臂都拉不开。 她都没察觉到,自己的指尖都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两下。 师尊白姝伏在她颈后缓慢地轻声喊道,故意将声音压得极低,微哑。 湿热与紧挨的触感让沐青刹那间一慌。 洗澡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会儿这人才多大,还没桌子高,在桃花岛一直娇生惯养,拜她为师时诸多事情不能自理,样样都需要教,有时还得她屈尊帮忙。 放开。沐青低斥道,自尊心不容许她有分毫示弱,亦不能表现出丁点不对劲,她若无其事,像是感受不到腰间愈发收紧的力道和背后若有若无的触动,冷硬如石,还是以前那般严苛与淡然从容。 白姝不为所动,似乎不打算松手。 不放又如何? 沐青神情一凛,也许是恼了,也许是因为别的。 放肆! 她向白姝袭去,没有使用灵力。 白姝没有躲,而是顺势钳住她的双手,将她继续禁锢在怀中。 那么多年了,白姝的修为与日俱增,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能被她一个结界就挡住的小娃娃,这人是神狐族的下任君主,天生就不凡,自是不输于她,真忤逆起来,只会比她更强悍。 应当是怕伤到她,白姝没有使用妖力,仅凭自身在压制着。 师徒俩谁都不肯示弱,相互缠斗。 沐青为人师太久,放不下身段,誓要给这逆徒教训,可惜她一介修士再如何厉害,都比不过白姝强悍,毕竟是神狐一族,光是肉身就强上不少。 白姝把她带到了水边,用力将她压在被水冲刷过无数回的鹅卵石堆上,就那么造次至极地坐在她身上,修长白皙的双腿跪在两侧,居高临下地俯视。 刚刚打斗过一番,两人都累,都气息不稳地喘着气。 处处受制地斗了太久,沐青有些乏力,瞧见这人张扬地打量着自己,她气急,挣脱被压在头顶的手,直接打向对方。 孽障! 白姝却没躲闪,任由她打,再痛都没哼一声,反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沐青的衣物不知何时乱的,白袍松垮垮松开,露出里面的雪白如玉的肌肤,虽什么都瞧不见,可别有一番风味。 夜风轻拂,两人身上都湿。漉漉的,吹着便有些冷。 最终还是白姝先服软,她眸光深深如水,直直瞧着沐青,慢条斯理地低声说:徒儿知错 那话是真是假无从得知,沐青猜不到,也不愿意猜。 幻境中的场景不太连贯,变换得极快,后来发生了许多事,繁杂而冗长,很是令人头疼。从巫山镇到安阳,明明一点意外都没遇到,可有什么在悄然改变。 不过最后白姝还是出师了,这人不愿离开,是沐青悄然走的,连一声告别都没有,缘聚缘散终须一别,自此江湖茫茫各走一方。 分别后的那些年里,沐青去了诸多地方,隐匿于人海苍生中。 本以为再不相见,可一次在安阳又遇上。 那时绫罗帐中欢,已不似当年纯粹,冲破世俗,失了控。 第39章 慌乱 幻境中的安阳不似今朝这般,更繁盛些, 且驻守安阳的门派并不是太一门, 而是北真派。 里面没有当今的两门三派四宗,而是别的门派。 据现存的古籍记载, 北真派曾是极具威望的大门派, 只是在上古大战一役后就败落了, 其掌门和能当事的长老全都战死,余下弟子成了一盘散沙, 玄阳门最终以内斗终结, 自此日薄西山, 一天不如一天,直至完全散掉,实在令人唏嘘。 如今的太一门虽还是满门道士,但与当初的北真派终究不同, 甚至远远不如, 毕竟北真派鼎盛时期可坐过修真界第一大派的位子。 沐青受北真派掌门之邀去往安阳除魔,她是散修,不受宗派规矩拘束,常年来去无踪,前些年在凡间中原当国师, 接着四处周游,顺道救济黎民百姓, 再之后去了南海一带静修, 后来又经历了诸多事, 扫除妖魔,庇护一方百姓,去了淮北,亦到过大理。 分别的那些年,她从未停下过,清楚白姝曾找过自己,可未有任何回应,全都置之不理。 师徒俩不该走到这一步的,可出师前的游历造就了这样的局面。 被自己的徒弟那样压在身下,还没动用灵力抵抗,怎么看都不正常。 修行道远,太过漫长,修士一生都在经历或大或小的考验,即使是声名赫赫的宗师也会繁花乱眼,迷失心智,沐青未曾多想,将其视为过眼烟云,淡掉就没了。 只是她没想到会在安阳遇上白姝,一切始料未及。 为祸安阳城的魔头原是神狐一族的长老,因着修行时无法摒除内心的业障,贪念过重,以至于走火入魔堕入深渊,现在为了修为更进一步到处祸害百姓,乱杀无辜。 白姝作为神狐族下任君主,出了这种事肯定得亲自过来处理。 师徒二人在北真派大殿相遇,未能说上一句话。 掌门讲完事,沐青先行离开,待走出这里,白姝竟独自悄然追上来。 太久不见,这人与当初分别时又有不同,更为成熟稳重,能独挡一面,见到她还恭敬行礼,面无表情道:弟子见过师尊。 沐青都快忘了当时是何种感受,现下再次梦见便很是模糊,空落落的,如镜花水月一般抓不住。 梦境一转,到了她们捉拿魔物的那栋阁楼中,产生无法割舍的纠葛的地方。 对方毕竟是神狐族长老,修为本就奇高,堕入魔道以后祸害了那么多人增进修为,路子一偏再偏,自是不容易对付。 沐青追踪此人时被引进古阵之中,导致灵力被阵法压住,无法施展。 自然,阵法中的其他修士或妖魔也无法使用修为。 神狐族长老狡猾,竟用下三路的法子,虽然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但沐青还是受到了一定的影响,只是她没想到白姝一直在暗中潜伏,见有危险就冲了出来,结果躲闪不及齐齐中招,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那长老早有准备,任凭谁来都无法抵抗住。 起先沐青勉强还能忍住,欲带白姝离开,孰料这孽障魔怔了,拦都拦不住。 蛊惑,躁动与不安,深切的渴求。 白姝捏住了她的下巴,过来寻她的唇。 不同于这人,沐青还有一丝理智尚存,极力把持住想让白姝清醒些,可毫无作用,终还是被这人得逞。 白姝的动作并不温柔,俯身压制着,急切地覆上她湿润微凉的唇。 沐青瞳孔紧缩,脑海中一片空白,无从反应。 床笫间的纠。缠向来是不理智的,无法控制,一切如洪水泛滥般袭来,猛然冲垮桎梏的高墙,将所有防备都瓦解得稀碎。 身处幻境之中,沐青不知为何会发展到这一步,也许遗漏了什么,也许是这些事情来得过于突然,一点都不真实,她无法真正地感同身受,可那些如大火一样的激烈和情意,致命的温柔,深入骨血的悸动却骗不了人。 不论是在幻境还是在现实里,她惯来清心寡欲,从未体会过那种情。潮汹涌,爱意如水快要将人淹死的感觉。 师尊白姝总是这么轻声喊,在她耳边低低呢喃。 她很是热,意识不清,身上禁欲的繁复白袍已凌乱不堪,随时都要滑落,外面有细密地下着雨,乌云堆聚天色阴沉,没有亮白光线投进,阁楼中暗沉如黑夜。 昏暗为这场出格增添了无尽的旖..旎,将不该有一再催生,荒唐在放肆蔓延,犹如火星子溅到了油中,轰然火势冲天,简直触目惊心。 然而两人却无暇顾及太多,分不清是受蛊惑还是如何,就这么一再迷乱下去。 或许是被迷惑太重,白姝陷得太深,揽住她的腰肢深情亲吻,从红润的唇到下巴,脖颈,胸口没完没了,一路前行不曾停止。 沐青动了一下,可紧接着就被钳住了双手。 窗户没关,不知是幻象还是真实,雨势越发大了,从细细的一点变成豆大的珠儿,啪嗒啪嗒直落,打湿了窗台,沿着灰白的墙壁一股股往下滑落。 风一吹,树木轻晃摇曳,叶子迎着风雨被吹得紧紧夹住枝丫,摇摇欲落。 沐青曲缩起指节,抓紧了身下的被褥 睡梦中的沐青倏地睁开眼,心头紧缩。 此时外头的天已经大亮,明亮的光线泄进,和煦的阳光有些刺眼。 她衣服都被汗濡湿,好似经历了一场劫后余生的惊险,连掌心都湿了。 清醒了许久,她才拧紧眉头,反应过来那些只是自己的梦。梦中那些暧热与荒诞还历历在目,稍微回想就清清楚楚,仿佛真的发生过,她冷静了会儿,动了动身子,甫一低眼就看见滚到角落里趴着睡的白毛团子,登时又抿紧唇。 幻境和梦中的白姝与床上这个全然不同,一个城府深沉不苟言笑,一个愚钝蠢笨如稚子,哪会一样。 她缓了许久,才完全从梦中脱离出来,不再被那些灼..热的虚无缠绕。 幻境为虚,不可全然当真,只是心智被迷惑了而已。 沐青刻意将那些不该有的场景忘记,只将有用的拼凑起来,譬如北真派,神狐族长老等,剩下的都抛诸脑后不再想。 待彻底平静下来,她掀开被子下床,出去了一趟。 等再回来时,白毛团子已经醒了,那孽障睡眼惺忪地爬将起来,因着太小个,连下床都有些费劲儿,她倒是一夜好眠睡得死沉,一睁眼就跃到桌上喝水,不时还迷迷糊糊地给自己舔毛。 由于昨夜那些荒诞不经的梦,沐青不怎么关心她,亦不会特地注意,一概不管这孽障在做什么。 白姝哪知道她那些梦,一晚过去还沉浸在重逢的喜悦当中,一边啃包子一边亲昵地凑过去蹭她的手背,一点都不知趣。 沐青不着痕迹避开,不言不语。 这孽障全然没有发现不对劲,卖力啃完一个大肉包,又使唤沐青给自己倒茶,吃饱喝足了才心满意足地蹿到沐青肩上趴着,满不在乎地用她那油乎乎的前爪扒拉两下,疑惑问:今天要带阿姝回去吗? 被满是油的爪子一抓,白衣上赫然出现两个浅浅的印子。沐青倒没在意,兀自闲适地喝了口茶,默然了一会儿,才回道:回哪里? 白姝继续扒拉她的衣服,浮玉山。 真拿凤灵宗当自个儿的归处了。 沐青没有应答,喝完杯中的茶水才放下杯子,自始至终不回话,等时间差不多了,又化作昨儿的白衣书生模样,背上箱笼,将白姝装进去,再下楼退房离开。 虽不知道要去哪里,可白姝没问,安安静静待在箱笼中,由她背着,偶尔才偷偷从箱笼中探出头,往外瞧一眼。 因着昨晚封城,今朝的九曲街更加冷清,巡逻的官兵加派了不少,官府并没有施行出门禁令,但城中居民都知晓瘟疫的厉害,一个个哪还敢出门,若非必要都在家中安生待着。 沐青带着白姝去往庆和街,还有事情要办。她一点不着急,不慢不紧走着,沿路赶上官兵巡逻就悄无声息避开,不多时就抵达街口处。 还没踏进庆和街,隔得老远就能闻到刺鼻的药味,离得近了那味道就更甚,因为官府下令将城中所有病患带到此处集中就诊,是以九曲街更加萧条,原本住在这里的居民要么连夜离开去别处,要么关在家里不敢出门。 太一门又派了一批弟子过来,负责收治被传染的百姓。 沐青本是要去低矮房子那里,箱笼里那孽障惹了一堆麻烦需要解决,得过去一趟。 白姝偷的那些东西价值不菲,随便挑一样都足够那户人家把牢底坐穿,这孽障本意不坏,只是不会想事,以为给了钱财就行,可那些都是赃物,反倒会带来诸多麻烦,小老百姓根本无福消受,用了会招致祸端,不用就是烫手的山芋,得全部取回来再送回赵府。 往前走了一段路,沐青无意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和她一起进城的大夫,对方与她们一样,正背着干草药往街尾走去。 今天没有那么冷,太阳直晒暖洋洋的,但他还是那样,身形有些僵硬,走得很慢,不太协调。 沐青抬抬眼,有意拉开距离没有挨得太近,但又不至于太远,始终保持着一小段距离,没被那人发现。 还真是巧,大夫去的地方与她们要去的是同一个,他慢慢走到矮房子门前,停顿半晌,才缓缓抬手敲门。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26) 矮房子内没动静,他也不急,隔了许久才又敲两下。 这回里面的人听见了。 不多时,门被打开,来者是个穿着单薄的四岁小娃,他似乎很怕生,瞧见大夫就怪腼腆地往门后躲,弱弱喊道:周伯伯 第40章 蹊跷 周大夫和善笑笑, 慈祥地摸了下小娃的脑袋,轻声回道:东玉。 这家人姓万,小娃叫万东玉。 东玉本该是个意寓极好的名,可偏偏这孩子天生就有点痴傻,木讷又愚笨, 他怯生生不敢抬头,杵在门口也不知道把客人请进门, 半晌,转动黑溜溜的眼珠, 斜睨着青石板铺成的街道,看都不看周大夫一下。 像是早就习惯他这种不同常人的奇怪, 周大夫一点没上心,怜爱地拍拍他的肩头, 问:你阿娘呢,又出去做工了? 万东玉小手把在门后, 分心地瞧着空荡荡的街道,直直地盯着青石板铺成的路面,好一会儿, 他才温吞将门完全打开,似乎是在请周大夫进来,不过没有说话,而是一转身小跑进屋。 周大夫有些无奈, 叹口气, 背着箱笼进门。 这孩子生下来就是如此, 嗷嗷待哺的那会儿还瞧不出问题,渐渐大了就能看出不对劲了,成天都这个样子,与同龄的孩子大不相同。 四邻八舍私下里都说万东玉是傻子,脑子不正常,不允许自家的娃与他一起玩耍,连出门路过都会离万家远一点,尽量走街道的另一边。 周大夫快走到屋门口时,万东玉费力端着一个矮凳出现,待周大夫进门,他郑重地把矮凳放下,沉思须臾,似在想事,然后用小手使劲拍打凳子,肯定地说:周伯伯坐! 于他而言,好似搬凳子请人坐下是件非常困难的事,完成起来极为吃力。 言讫,他松了一口气,抬头瞧向周大夫。 周大夫放下箱笼,而后坐下,好孩子,有劳了。 万东玉别扭地偏头,两只手不自觉地捏紧衣角,似乎很是紧张。 也是,庆和街如他一般年纪的孩子整天在外面野,呼朋引伴满大街跑,而他终日困在这方狭小的院子里,一年到头只能从门缝里偷偷往外看,连门都不敢出。 他曾经独自出去过一次,结果被排挤欺负,自此以后就不愿意出门。 你阿娘去哪儿了?周大夫又耐着性子问,一点不着急。 万东玉低垂下眼,盯了会儿地面,才慢吞吞道:绣庄,做工 他就是这性子,急不得,越急越恼火。 周大夫也不逼着,从箱笼中摸出一包用油纸包裹的东西,怜爱地递过去,温和地说:路上买的,年前来你说喜欢吃,就又带了些过来,拿着吃吧。 那是一包被缠得严严实实的冬瓜糖,最外层的纸被磨得破破烂烂,还沾着些许不知从哪儿来的泥浆印子,看着就分外寒酸磕碜。 万东玉胆小,心里想要那包糖,却不会去接,只半低着头用余光瞟,手捏得更紧了。 周大夫知他是不好意思,笑着擦擦油纸上的泥浆印子,将糖塞进他怀中,让他抱着。 都是给你的,吃完了再买就是,周大夫怜爱地说,顿了顿,继续,想吃伯伯就再给你买。 万东玉两只手抱住油纸包,沉默没吭声,或许是比较高兴,便羞赧地垂下头,瞧着自个儿的脚尖,紧捏的手松了些。 东玉阿娘不在,周大夫只能先等着,反正年年来都是这样,这次没有任何不同。 周大夫与万家并无亲戚关系,只不过万东玉的亡父是他的亲传弟子,孩子快出世的时候徒弟上山采药摔死了,只剩孤儿寡母两个可怜人凄苦度日,过得举步维艰。他这个做师父的每年给人看病勉强能挣点银钱,去掉自己糊口的那份,剩下的就用来接济娘俩,也顺带惯例来安阳城义诊。 沐青与白姝隐匿身形,在暗中看着。 白姝从箱笼中爬出,趴在沐青肩膀上,她甩了甩尾巴,黑溜的眼珠盯着万东玉那里。 这孩子虽痴傻,可心地纯善,他知晓白姝每天都会到自家偷东西吃,就闹着他阿娘把剩下的饭菜放在桌上,不能放进碗柜中,不然白姝很难才能拿到吃食。 万家日子过得清贫,基本顿顿都是清粥小菜,白面馒头已是非常稀罕的食物,这小子知道白姝爱吃,就哭闹说自己要吃,如果阿娘给他买了,他就会把馒头偷摸藏起来,睡觉之前再跑到厨房,踮脚把馒头放上去。 他不清楚白姝送过来的那些金银首饰值钱,只当是白姝送给自己的回礼,于是每次都把这些东西珍藏起来,是以他阿娘还不知情。 不过这些事也有白姝的功劳,除了晚上,这孽障只挑他阿娘不在的时候来,有时还能跟万东玉玩一会儿。 她清楚万东玉把那些东西都藏在那里,得知沐青要将其取回后,心里登时百般过意不去,犹豫了许久,还是实话实说。 藏在哪儿?沐青低低问,望着屋中面无表情。 白姝耷拉下尾巴,不情不愿地小声说:床底。 偏头瞧了眼这孽障,沐青没有言语。 晚些时候,万东玉的阿娘,也就是齐三娘做工结束回家,见周大夫来了,赶忙不迭烧热水泡茶,生怕把人怠慢了。 沐青带着白姝离开了一趟,有点事要办,约莫辰时才又回来,正好赶上万家吃完饭,齐三娘带周大夫出去找住处担心招惹街坊邻居议论是非,晚上不敢留人在家歇息,只得花钱找便宜的旅店住。 万东玉不知她俩来了,抱着周大夫给自己买的糖往厨房走,以为白姝还会再来,要将冬瓜糖留给白姝吃。 低矮房子中只有一个小孩在,自是便于行事,沐青没有管万东玉,悄无声息进到房间,将这小子藏的那些东西都拿走,留下几块碎银子。 银子不算多,三四两,既足够母子俩过很久,也不容易招致外人怀疑。 一人一狐本打算取了东西就走,可当走到庭院中,白姝回头间瞧见万东玉很是困难地把冬瓜糖推到桌上放着时,她愣了愣,迟疑片刻,倏地跳下去直奔厨房。 沐青没有阻止,而是将自己隐藏在庭院角落中,不被发现。 万东玉反应十分迟缓,直到被白姝用爪子拍了拍,他才疑惑不解地回头看,瞧见是白姝来了,当即惊讶得瞪大眼,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他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摸白姝的背,呆愣愣地说:白白 白姝任由他摸,抻着脑袋蹭蹭他的手心。 万东玉抒怀笑笑,突然想起自己来厨房做什么,赶忙站起身,爬到凳子上将那包冬瓜糖拿下来,献宝似的揭开油纸,拿起一条喂给白姝,费力说道:好吃的,白白吃。 对他来说像个普通孩子那样说话做事实在是太难,每一个动作都比较费力气。 白姝再如何不谙世事,也知晓他比较特殊,她安抚地抬起爪子扒拉万东玉的手臂,将冬瓜糖吃掉。 万东玉因此格外开心,咧嘴笑笑,又轻轻抚摸她的背,喃喃念叨:你不来东玉好想你 他是痴儿,不会讲谎话,说想就是真的想,不掺杂半点虚假。他没怎么出去过,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玩伴,一个白天没见肯定着急,幸亏白姝今晚出现了,不然他晚上都睡不着觉。 白姝摇摇尾巴,凑上去用脑袋拱他的手心,她没有说话,怕吓到他。 待吃完一条冬瓜糖,万东玉把她抱起来,不舍地用脸颊挨挨她,他好像知道白姝要离开了,不会再回来陪自己,紧紧抱了许久才把白毛团子放下。 估摸着齐三娘就快回来,白姝不敢久待,她跳到万东玉身上趴了会儿,而后用前爪比划自己要走了。 万东玉一声不吭,一句话都没说。 沐青就在外面看着,自始至终没有现身,瞧见白姝与那四岁的痴傻儿依依不舍地分别,她抿紧唇,心头有些复杂。 白姝现在的心智也就几岁大,但她比万东玉好得多,许多东西都是一点就通,虽然总是傻兮兮的,但还算正常有分寸,这孽障之前一直都比较排斥他人的接触,现在竟能跟心智同岁的孩子交好,也算不错了。 分别总是难过的,纵有再多不舍还是得离开。没多久白姝随着沐青走了,空寂的院子中就只剩下万东玉一个人,他在厨房中待了许久,之后慢慢回房间。 而被背在箱笼中的白姝失落了许久,伤心够了又把临分别前万东玉给自己的冬瓜糖吃完,消食歇息了一会儿,才重新爬到沐青肩上,不解地问:要去哪儿? 这孽障爪子上全是糖渍,脏兮兮的,她全然不知趣,直接抓住沐青的衣袍,将糖渍擦在上面。 沐青不悦地皱眉,可没训斥一句,只淡然处之地回道:赵府,还东西。 心知是自己闯的祸,白姝立马闭嘴,安静趴着。 半刻钟后,赵府。 小贼一天都没来家里光顾,赵老爷是愈发坐立难安,心里难受得紧,总觉得空落落的,不太习惯。 他没敢睡觉,强撑着等待贼人的到来。不过随着时间越来越晚,等到眼皮子都快合上了,府内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他俨然十分恼火,不耐烦地往外面看了看。 夜色已深,外头黑魆魆一片。 再等了一柱香的时间,府内依旧宁静无事。 赵老爷困得直点头,眼皮完全合上了,他的头越垂越低,都快趴到桌子上,而就是在他快要睡着的一瞬间,有一包东西碰地砸到桌上,吓得他往后仰去,直直摔倒在地。 结实一摔可把赵老爷摔得七荤八素,痛得他直喊。 来人!来人啊! 守在房间外的丫鬟小厮赶紧开门而入,还以为发生了甚大事。 待众人一推开房间门,就见到那桌上的一包金银首饰,赫然就是之前府里丢失的那些,而正对着桌子的房间屋顶上,青瓦不知何时被掀开的,上面赫然有一个大洞。 很明显,那贼人又明目张胆进来了。 所有人吃惊不已。 当赵府乱做一锅粥的时候,外面空旷的街道上,白衣书生背着箱笼悄然无息地在黑夜中前行,渐渐消失在街头转角处。 。 翌日天还没亮,在客栈安然舒适歇了一夜的一人一狐早早离开,彼时街上还没有其他人,到处都关门闭户。 她俩不疾不徐赶路,打算趁这时候离城。 走出九曲街,拐弯,穿过一条巷道,不远处就是城门了,只需悄然越过就可。 见四下无人,白姝胆大地爬出来坐到沐青肩上,好奇地东瞅西看。 刚出巷道,白姝不经意间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形周大夫。天这么早,他也背着箱笼往城门口走。 沐青亦瞧见了他。 昏暗孤寂的夜色里,周大夫独行的背影分外醒目。 第41章 邪祟 官府下了禁令这段时间不能出入, 他自是出去不了,还没走到城门口就被驻守的官兵呵斥赶走。他似乎有甚要紧事,非得出城不可,久久不愿离开,一直在城门附近彷徨徘徊,时不时就忧心忡忡地望向高大的城墙外。 快走快走,别在这里杵着,领队的官兵不耐烦喊道, 直接推他两下,天都没亮出来乱晃什么,赶紧回去, 再不走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啊! 这两天想出城的人不在少数,有些甚至过来胡搅蛮缠, 闹得不可开交,疫情还未结束,官兵们奉命镇守,哪可能会随意放行, 只要有人靠近就立马赶走。 隐匿在暗处的沐青和白姝瞧见周大夫丧气地离开,他似乎在喃喃自语, 隔得远, 加之声音嗡嗡的,比较低沉模糊,她俩听不清。 周大夫还是之前那般脸色苍白,一副劳累过度的模样, 他无奈地往回走,不住叹气。 他正在朝这里走,直至慢吞吞走过来一些,她们才听到他忧虑地念道:要出城,不能留着 前两天进城的时候,他分明知晓要闭城,进来了两三天之内肯定走不了,今儿又执意要离开,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出城,得出去 不能留,要回去,回去 他不停地碎碎念,仿佛中邪了,可看那样子却不像是邪祟入体,只是比较焦急,有点神叨叨的,瞧着比较瘆人而已。 这人到底有没有问题,沐青一开始就清楚,眼瞅着这人走远,她没有现身,而是将肩上的白毛团子拿下来,托在掌中。 白姝一早起来就啃了块绿豆糕,现下有点撑,便顺势一屁股坐在她手心里,怕摔下去,两只前爪就抓住她的拇指,稳当当扶着。 沐青垂下眼,默不作声带她出城。 她俩不是凡人,要出去易如反掌,悄无声息就离开了。出了安阳城以后,沐青并不急着回浮玉山,而是慢悠悠朝西边的小道去。 白姝不知情,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像是要回去,才仰起脑袋问:要去哪里? 陈家村。沐青半点不隐瞒,淡然说道。 白姝却是一愣,先前只顾着丧气低落,全然没搞清楚状况,以为就要回去了,结果不是。 其实这事昨晚就定下了的,回到客栈后沐青就传音给江林她们,询问临安那边的情况如何,孰知江林与清虚等人已经抵达安阳了,过来有事要办,只是没进城而已。 由于事态比较复杂,加之抽不开身,江林三言两语交代一番,说渡口有邪祟出现,让她们今天去渡口那边会合。 普通邪祟肯定不必江林她们出手,何况这是太一门的地盘,情况肯定比较复杂,不容易解决,且巫山镇那边起先也与邪祟有关,保不准有甚牵连,能在这边寻到蛛丝马迹。 安阳城的渡口离城内较远,快马加鞭走官道大概半个时辰,渡口位于陈家村左侧,以往是贸易出行的地方,但最近因为发大水和瘟疫,不仅村里的人全被撤离,连生意交易这些全都停了,改到了下游其它地方。 被大水冲过的陈家村如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废墟,破破烂烂的,还隐隐弥漫着一股子奇怪的臭味。 趁天还没亮,沐青从小道抄近路步行过去,她脸上没有半点慌张,从容不迫地前行,不时就喂白姝吃一颗凝神丹。 白姝没懂为何要走路,不过没多问,安生乖巧地坐她手中,期间还迷迷糊糊地阖眼小憩了会儿。 待一睁眼,已经到陈家村旁边的树林了。 彼时天刚蒙蒙亮,天空一片清明,山那头透露出些许白亮,陈家村周围有太一门的弟子驻守,还有两队巡逻的官兵,阵势之森严。 她俩没有靠近,站在树林中暗暗观望。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27) 远远瞧见太一门弟子中有不少受伤的,沐青皱了皱眉,看样子事情比想象中更加复杂,只是还没传出去,许是情况太紧急突然,亦或许是太一门刻意隐瞒,不让有任何消息流出去,总之现在外界没有丁点动静,全都不知情。 白姝安静趴在她手上,因着瞧不见树林外,这孽障立时蹿到她肩上站着,好奇地瞅看那边。 就在这时,一名受伤的太一门弟子忽然抓住衣襟大叫,整个人都痉挛起来,浑身不受控制地抽搐,他额上和颈间青筋凸起,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眼球充血,仿佛被无形的力道死死掐住了咽喉,连气都喘不上了。 旁边的弟子赶忙喊人帮忙,想要救他,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不过片刻功夫,躺在地上的弟子就如同一摊烂泥,动也不动,直接气绝身亡。 明显的邪祟入体,扛不住内心深处的魔障就死了。 白姝吓了一跳,惊诧地将脑袋埋进沐青颈间。 沐青面无表情,眸光微沉。 没多久,一人一狐悄无声息走开,从树林绕到村子的另一边,也就是渡口附近。 江林三人早在约定的地方等着,另外的凤灵宗弟子没来,回浮玉山先复命。 她们是跟着线索查过来的,当日沐青离开以后,清虚又仔细查了一番,竟在临安旧史上查到了有关云景镇,也就是巫山镇的记载,这段历史太过久远,都能追溯到上古大战时期。 旧史上还写到,当年云景镇妖魔霍乱,四处为害无辜百姓,当时的门派都拿着没办法,还是神族派人来解决的。 书中相关的记载不多,寥寥数语就带过,真假虚实亦无从考证,且凡人在神鬼一事上向来敬畏,兴许夸大其词了。不过清虚还是从书中查到,现今陈家村的事,与当年巫山镇有诸多重合,譬如都是洪灾,大水过后都爆发了瘟疫,还伴随着强大古怪的邪祟出没。 她们查到这里线索就中断了,再留在临安也无用,便让另外的弟子回宗里复命,带着阿良来这边看看。 三人是昨天下半夜寅时到的,一来就潜进陈家村暗查,现在已经查到邪祟在何处。 后山的山脚处,昨晚被太一门的人强行封住了,江林把情况简短讲了一遍,又解释道,不过估计镇压不了太久,那玩意儿看起来挺厉害,搞得地动山摇的,怕是不好对付。 她们还没见到邪祟的真面目,太一门的两位长老比她们先一步到,早在后山守着,三人不敢贸然现身。 这里可是别人的地盘,她们不请自来,被发现了只怕不好收场,虽然凤灵宗与太一门表面上还算过得去,没甚大过节,但毕竟太一门与千机门交恶,而凤灵宗与千机门关系不错,到时候几张嘴都解释不清楚。 别冲动行事。沐青说,若有所思地望了下后山那边。 知道,就是等你过来再商量。江林应声,瞥见她肩上的白毛团子,忽而想起面具男,又问,你在城内查到了些什么,那个人找到没有? 没有,沐青说,斟酌半晌,将情况都说了一遍,城里已经封了,暂时没有异常。 比起大水退去的陈家村,安阳城内还算平静,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应当是害怕引起恐慌,官府封锁了大部分陈家村的消息,是以城中百姓只当这是一次普通的瘟疫,不会太过忧心。 至于面具男,沐青到安阳后就想办法找过,可都一无所获,对方像是凭空消失了,明明是他把白姝劫走,却并不上心,大有带到安阳就不管的意思。 如之前所想的那样,不出意外就是特地引她们过来的。 渡口的大水早就退散不少,这条河非常宽广,水很浑浊湍急,泥沙在激流的卷动下沉沉浮浮,河中央有一处面积不小的沙地,上面的草木已被冲走大半,剩下的全都七倒八歪,估计也活不长了。 阿良说:昨夜太一门去过那里,上面有法阵。 什么法阵?沐青问。 还不清楚,阿良道,清虚师叔潜过去看过了,但认不出,所以才叫师伯你来帮忙。 清虚这才给沐青解释,当时她们奇怪太一门的弟子为何要去沙地,待上面没人了就过去查看,结果发现那里用法阵封印着什么,可惜大水将沙地冲成那个鬼样子,哪还看得出原先的模样,清虚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将沐青叫来。 晚一点他们都会去后山,到时没人守着,你跟我就过去探探。清虚说,将安排做好。 至于江林和阿良,自是要跟去后山,顺带留在外面接应。 沐青对此没意见,倒是江林有点不情愿,她也想跟着一块儿去,可惜清虚眼神都不匀一个给她,当自己眼瞎耳聋,看不见也听不见。 约莫半个时辰后,太一门那边又来了人,这次又来的长老,原先散乱的弟子犹如有了主心骨,稍微振作些,不多时一群人去往后山,只留少数人守在村子周围。 沐青带着白姝与清虚前往河中沙地,两人一狐悄然隐匿踪迹,抵达上面后就径直往法阵那处去。 沙地远比在岸上看到的要宽阔,远看着小,实则很大,如同一条巨大的长龙盘踞伏趴着。 此处的邪魔气息浓重,底下好似埋藏着什么,一落脚就明显能感觉到不对劲。 不知为何,沐青总觉得那股气息熟悉,好像曾经在哪里接触过,但实在想不起来。 白姝也感受到了,不禁有些焦躁不安,仿佛有什么在呼唤自己,近在咫尺又触不可及。 快到走到法阵那里,沐青突然停住,抬手拦住清虚,低声谨慎道:别走了,不对劲。 话音刚落,整片沙地倏尔剧烈晃动起来。 第42章 沉沦 乍一瞬间, 动静可不小, 周围的群山都跟着轻微颤动,河道中的水都出现一波接一波地摇晃, 皱起涟漪。 震动没停, 沙地底下好似有甚要破土而出, 但迫于被生生压制住, 只能无尽地翻腾,挣脱不得。 二人立时警觉,小心防备着。 而与此同时,太一门那边在村子周围的弟子知晓是这里出了问题, 当即火速赶过来, 一群人浩浩荡荡,阵势简直大。 沐青神色一凛, 掐出一道隐匿身形的结界暂时挡住, 沙地上没有遮蔽物, 连藏身都不能,那些弟子一过来就会发现她们, 只能如此应付了。 一旁的清虚警惕地靠近沐青, 严防周遭的动静。 而白姝迷茫地坐在沐青肩上,当再次感受到沙地中那股熟悉的召唤时, 她不由自主用身子挨着沐青的颈间, 不免有些毛燥, 总感觉哪里不舒服, 丹田中都在发热。 沐青发现了这孽障的不对劲, 可此时此刻顾不了那么多,她运转灵力探向沙地,欲借此摸清地下到底什么情况,然而不管用,那法阵不仅会吞噬灵力,还隐隐有把她拉进去的趋势。 她赶紧收回灵力,立马切断。 太一门的弟子已经赶过来,因着有结界的遮挡,他们看不到沙地上有人,只能瞧见那里在猛地抖动,白软的沙子与成堆的鹅卵石不住地往外流动、滚落,整个地方都在往下降。 他们清楚沙地上有法阵,底下定然封印着什么可怖的东西,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随意靠近分毫,毕竟稍有不慎就是过去送小命的。 一名年长的弟子还算理智,没有太过慌乱,眼见着沙地越沉越低,忙往后山去寻长老来主事。 看住那边,不要轻易靠近,剩下的人赶快布阵,别让那玩意儿跑了!一高阶弟子喝道,率领众人守在河岸边站位结阵,誓要将这一波强行镇压下去,就算镇压不了也要拖延时间等长老过来。 沙地上的沐青和清虚自是瞧见了太一门的人在做甚,她俩实力不俗,泰山崩于眼前而岿然不动,脸上连一丝紧张都没有。 肩上的白毛团子对这一切丁点不关心,她烦躁地蹭沐青,想找出可以纳凉解热的地方。 感觉到颈间软软热热的一团,沐青抿抿薄唇,须臾,将这孽障拿下来放在掌中,避免待会儿会出乱子。她的手凉幽幽的,趴在上面实在是束缚,白姝不由自主地用爪子抱住她的手指,一处不放过地磨蹭,舒服得直眯眼。 从沙地震动到大半都没落进河中,不过一个晃神的功夫。法阵变得极不稳定,里面关着的东西似乎急切地想要冲出来,正在疯狂地挣扎。 煞人的魔气很重,都快凝成乌黑的烟状,可见底下被关押的东西的厉害。 两人都不敢乱来,眼见动静愈发骇人,清虚想要结阵帮忙镇压,可被沐青拦下。 别乱动,等着。 清虚收回手,暂且先稳住?不过见到河岸两边围聚的弟子越来越多,估摸着太一门的长老就快过来时,还是忍不住偏头道:还要等? 整片沙地就剩她们站的这里还没被水淹,再这样下去很快就会演完,总不能坐以待毙。 沐青低头看了下手中的愈发不安分的毛团子,思忖片刻,还是决定先离开,回岸上继续等,可就在这一刻,不等她开口喊清虚,她们站的地方突然变成一个黑漆漆的深不见底的大洞。 两人脚下一空,立时往下坠落。 沐青下意识抓紧白姝,并在洞口合上的一瞬间将外面的结界撤掉。 沙地底下沉闷压抑,伸手不见五指,因着空气不流通,越往下落越闷热,让人很不舒服。 虽没有光亮照进,但沐青和清虚能相互感知到,她俩倒不着急,泰然处之地应对,不会自乱阵脚,只有白姝反应比较大,她还没搞清楚状况,现在眼前一抹黑,什么都瞧不见,便用爪子死死扒住沐青的手,生怕分开了。 感知到这孽障的无措慌张,沐青只抬了抬拇指,让她扒稳当些。 她们在洞中坠落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到底,但脚一沾地就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屏障压了过来,闷热的感觉刹那间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刺骨阴寒。 这是落进了法阵之中。 这法阵能进不能出,一旦落进来就会被困其中,想要离开难如登天。 她们站的地方狭小,可往前走就会越发宽阔,深处有微弱的光亮,很明显别有洞天。 此处并不潮湿,反而很干燥,不像是在河底,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空间中,这里有一股很强大浑厚的力量支撑着,不知属于封印还是什么,反正远比在沙地上感知到的要强上许多。 那力量并不排斥她们,丝毫没有要伤人的迹象。清虚迟疑了片刻,偏头问:去看看? 沐青抬眼瞧了瞧深长悠远的石道,沉声说:嗯。 白姝本就丹田热,可石道中冷得不行,待在这里勉强好受些,不似刚刚那样烦躁,她趴在沐青手中好奇地东瞅西看,打量着四周。 没来由的,她总觉得石道中萦绕不散的力量分外熟悉,好像曾经在哪个地方遇到过,可又说不出到底哪儿不对劲。 石道中逐渐空阔,里面比方才进来的地方要亮些,渐渐走出一段路,才能看到石道顶上每隔丈余远就有一颗发亮的珠子,与夜明珠作用相似,但又不是同一种东西。 清虚抬眼瞧了下,蹙眉,惊讶道:竟有这么多混元珠,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混元珠,与寻常的夜明珠一样有照明作用,但更重要的是它蕴含着充沛的灵力,有助于修士修行,还可以用来辅助阵法,只是这玩意儿稀少,一颗都千金难求,寻常人除非脑子进了水,否则一般不会这么浪费,有一颗都会当传家宝一样藏着。 这里竟然有这么多混元珠,仿佛是甚无用的东西,实在是令人惊诧。 沐青没有过多关注这些,低声道:小心些 这石道处处透着古怪,既然有强劲厉害的封印封着,里面的东西势必不简单,哪会轻轻松松就能对付。 清虚颔首,亦不敢掉以轻心。 白姝仰起脑袋看顶上的混元珠,眼也不眨地盯着,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段模糊不清的场景,仿佛自己曾经来过这里。 可是她抓不住脑中的画面,心里莫名就乱糟糟的。 慢慢靠近另一边,那股深重的力量如同千斤大石一般压下来,虽然能承受得住,但总归有些不好受,沐青和清虚还没什么,白姝脑袋变得有点昏沉,晕乎乎提不起劲儿。 刚刚脑海中的那些场景又紧接着袭来,一幕幕重现。 那时入魔的长老容月惨败,被她重创险些神魂俱灭,然而神狐一族有其万年不变的规矩,对付这种叛变异徒不能自行诛杀,需得交由族中刚正不阿的长者处置。 容月虽作恶多端,但罪不至死,毕竟往日的功劳不可磨灭,曾经心地至善救济苍生的作为不能全部抹掉,念在她只是一时入魔,没能抵挡住诱惑才会造成这般局面,长者再三思量,最终宣判,剔其神骨,压在安阳城下镇守一方,全当赎罪。 是以容月就被关押在此,此处是神狐族利用法器构建出来的禁锢空间,用以困住容月,并与安阳城相连。容月被关在这里一天,这处由法器构成的空间就会吸食她的修为一日,用以滋养安阳城河川山脉,庇佑一方,以此相抵她曾经的过错与罪孽。 镇压法器的封印是白姝亲自打的,全然不留情,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依旧牢不可破,任凭容月有通天的本事也逃不出去。 突如而来的记忆让白姝头昏脑胀,难受得紧,她抬起爪子拍拍脑袋,使劲儿摇晃两下。 可无济于事,恍惚间她又想起一个半大的女娃跪在自己面前,脊背挺得笔直,一字一句清晰道:请殿下念在昔日的情分上,对罪人容月网开一面! 她一袭红衣猎猎,不甚在意地伏趴在软榻上,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女娃,不慢不紧反问:你说的什么情分? 或许是没料到她如此绝情,那女娃身形一僵,隐忍地咬咬牙,想争辩却没敢说出来,她心有不甘,捏紧了手,极力憋了半晌才说道:求殿下饶容月一命! 而后俯身,重重给白姝磕了个响头。 可惜白姝还是漠不关心,斜睨一眼,压根不在乎。 她铁了心决不轻饶容月,非但置之不理,还直接将镇压的封印加深一层,绝情绝心至极。 白姝不明白自己为何又记起这些莫名其妙的场景,上次是受幻境的影响,这回却不是。 她愣了愣,想起被困阁楼中的那一次,她与沐青的荒唐与放纵,情念遮眼两相纠。缠,从而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从前高不可攀的禁欲宗师被指染,好似雪白的纸上被泼了黑沉的墨,那么刺眼而明显,怎么都无法遮掩,念想是狂肆的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狠狠拍打着岸边,将一切都沾湿。 那个将自己养大成人的师尊,明明就是渴水的鱼儿,却衣袍凌乱地死死隐忍克制着,不愿妥协,可最终还是难耐地半张着唇寻水解渴,攀住她不放。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28) 肆意与沉沦,乱不可分。 深渊中的迷乱会吞食意志与理智,越距的情切暴露在光明底下,既阴暗不堪又灼。热赤。裸。 第43章 蹬腿 浪潮卷肆, 悸动, 热切。 无边的水不住地往上漫,将两人都完全吞噬进去,挣脱不得,只能抱在一起以求纾解。 阴沉的天色,细微的风动,满室的暧。昧萦绕, 热意交合难以自控,跨坐在怀中的人承受不住这般的荒谬不经,忍耐地闭上了眼睛,但又克制不住地微扬起细瘦白皙的脖颈, 光洁如玉的背稍稍舒展,平坦紧实的小腹收紧, 手抓住鲜红的绸缎,却始终不肯碰到她。 而余韵过后便只剩空寂, 出格回归原位,一室寂静。 倨傲如沐青,披着散乱的衣袍, 身上的痕迹无所遁形, 她一贯清正, 有些话说不出口,只能隐忍斥道:孽徒, 不知廉耻 一想到这些, 心头的焦躁又加深两分, 丹田中的热好似更甚,白姝软趴趴地将脑袋埋在沐青手中,恼火地用前爪扒拉了下耳朵,不愿再记起这些有的没的。 沉闷感愈发深重,沐青没太注意白姝的异常,与清虚小心谨慎地往里走着。 明明在沙地上的魔气都那么浓重,这里面却什么都感受不到,只有阴冷和蚀骨的寒意,周遭太寂静了,这里冷清到像座吃人的坟墓,不见人影,不听声响,连风都没有。 走出一段路,沐青发现石壁上刻有繁复的符文与图案,这些符文与老宅池子中的是同一种,大致起镇压作用,并在只言片语中透露出这里是何地,用以做甚,关押的是何人。 密密麻麻的纹路看着就惊悚,走在石道中犹如穿梭在坟墓中,实在瘆得慌,不过修士哪会怕鬼,她们一路走去脸色都没变一下。 终于走到石道尽头,眼前阔然开朗起来,尽头处是一间宽阔的石室,不过石室地面上什么都没有,只有抬头看时能望见顶上镶嵌有不少混元珠,那些混元珠有的明有的暗,亮度不一。 清虚仰头看了下,小声说道:北斗七星阵。 沐青自是认出来了,北斗七星阵效用奇多,无论是镇魔除妖还是风水局都可用,算是比较寻常的阵法,不过头顶这个是用混元珠布成的,自然会强上许多,想来是用以镇压此处的妖魔的。 她俩没敢乱动阵法,只瞧了瞧,又继续往里走。 后面依旧是这样的石室,但没有摆阵,而是放的一些石像镇守。 奇怪的是,这些石像并不是寻常人孰知的神或仙,而是狐狸,有的保持原形,有的化形成人但保留了九条尾巴,每个石像的形态各不一样。 清虚毫不知情,见到石像时还怔愣一瞬,这显然与她预想的不符合,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 沐青却丁点不意外,在见到这些石像的同时,就已经猜到此处定与幻境中所见到的神狐一族有关。 这些石像是根据神狐族先祖的样貌雕的,上面打了禁制,用以守护这里,既不让外人闯入,也不让里面关着的东西逃出来。 至于为何她们走进来了还平安无事,沐青不动声色低眼看向手中的白毛团子。 有神狐族的后辈在,这些石像定然不会攻击她们。 白姝好奇地歪着脑袋瞅看,惊讶得尾巴都快竖起来了,她最多只有三条尾巴,而这些石像全都是九条尾巴,她觉得他们很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且莫名其妙的,她心里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敬畏,又像是别的什么,错综复杂,一时难以辨别。 那些石像不知是按照何种顺序在摆放,男女皆有,或是仙气飘飘,或是风情万种,或是憨态可掬,亦或者慈祥仁和,直至走到这间石室的尽头,瞧见最后一尊石像,沐青才怔了一下。 这尊石像是俊逸的男人,与白若尘长得很像,只是没那么不食人间烟火,他一看就十分可亲,平易近人,脸上还挂着似有若无的和煦笑容。 准确来说,是白若尘长得像他。 沐青霎那间反应过来,这些是神狐族历代君主的石像,而眼前这个如春风一般的男人,应当是白若尘的父亲,白姝的阿爷。 她不由自主紧了紧手,垂眸瞧向掌中的白毛团子。 白姝呆愣愣的,迷茫地站立起来。 这个人她认得,一见到就想起来了,她不知所措地抬起爪子,在虚空中扒拉了一下,欲摸摸石像,可惜隔得太远,摸不到,空落落的。 神狐族不会变老,永远保持绝色容貌,曾经这个朗朗如星辰的男人总是将还没化形的她搁在肩上,一点不嫌弃她在地上打过滚,有多脏,要风要雨都会给。 他时常耐着性子哄道:阿姝要听话,待你化形了,阿爷就带你去凡间瞧瞧。 她懵懂无知,不解问:凡间是什么? 男人就会笑吟吟,柔声说:一个好地方。 只是可惜他没能等到这一天,早早就死了,在对抗魔族时惨烈战役,曾经玉树临风的男人在战场上铁骨铮铮,宁死不屈,最后仅剩一具都捣得稀巴烂的尸体,俊美的样貌不再,只有可怖的伤痕与外翻的血肉,成了一摊烂泥。 不知为何又冒出一段记忆,白姝没来由有些悲伤,爪子在空中划动,抻着身子要去触碰石像。 沐青拦住她,低低道:别乱摸。 石室处处透着诡异,要是触发了机关或阵法就麻烦了。 白姝这才回神,连忙规矩地放下爪子。 清虚往这儿瞥了眼,不言不语。 她早就看出白姝的不对劲,但都当做不知情,来的时候沐青带的是那个入门弟子,现在却是白毛小狐狸,虽然沐青声称已经用传送阵将入门弟子送走,可她哪会察觉不出蹊跷,只是一直不说而已。 清虚素来不是多事的人,比起江林那个烦人的缺德玩意儿,她与沐青还算交好,既然沐青不愿告知,就干脆当做不知道。 待出了这间石室,下一间是虚无幻阵,沐青与清虚二人都是布阵高手,那里的阵法即使厉害,但要走出去却不是难事。 要通过重重关卡进入最里面本应难如登天,可也许是白姝在,接下来她们没遇到过太棘手的麻烦,有的地方分明有东西在蛰伏,却没出来攻击她们,而是任由两人一狐自由通行。 直至走出最后一间石室,她们进入了一个缥缈而虚无的地方,那里阴沉而肃穆,一眼望不见边际,底下是深渊,上面则一片黑沉,仅有一条曲折狭窄的小道通往另一边。 浓浓的黑雾挡住了视线,看不清那边到底是什么样。 斟酌一番,还是决定过去瞧瞧,毕竟都来了,总归找不到出去的路,肯定要去会一会对方。 这条道路狭长,走了许久都走不到对面,越靠近那边魔气越重,深渊中有东西在游动,只要她们一个不稳落下去,那玩意儿绝对会冲出来将她们吞食。 黑雾在吞噬力量,犹如迷障,还会迷惑心智。 清虚走在前面,提醒道:这黑雾有问题,提防些,走快点。 沐青嗯声。 她们加快行动,不知到底多久,终于走到一处巨大的山门前,这道石门高得望不见顶,延伸进黑魆魆的虚空中,气势磅礴。 走到这里,就再无去路了,不能继续往前,除非将门打开。 然而不太可能打开,毕竟隔着这么厚的石壁,还是能感受到里面浓郁的魔气,石壁后关押的东西定不简单。 魔气让白姝感到很不舒服,她一个劲儿往沐青身上钻,不愿意再待在手中,而是勾住沐青的袖子跃到她胸口处,死死扒着不放,非要扒紧了才行。 清晰感知到白毛团子在伸腿乱蹬,沐青霎时黑脸,可眼下这种时刻还是忍着,无奈抬手挡着,给这孽障换个地方借力。 白姝这才规矩老实些,踩在她手上往上爬,到这人肩头坐着。 清虚没在意她俩,四下瞧了瞧,回头冲沐青说:先找找,四处看一看。 现在面前只有一块巨石,往前走不了,只能找一下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沐青应下,欲过去。 可就在清虚的手碰到石壁的一瞬间,坚固厚实的石门突然虚化,变得如水一般容易穿过,她当即就要往后退,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石门后有一股浑厚的吸力牢牢将她缠缚住,只在眨眼间就猛地把她往里拽。 变故就在片刻之间,旁边的沐青都来不及出手,这人瞬间就被石门吞没了。 沐青面色一紧,立马到她刚刚站的那里,运转灵力探向石门,想要把人救回来,可毫无作用,那石门太过宽厚,还带着一股子神力,根本打不通。 亦在此时,不远处的石门突然卷出一个漩涡,里头依稀显现出一道高挑窈窕的身影。 沐青一凛,收回手,等认清对方不是清虚后就不客气直击过去,她这一击蕴含了七成以上的灵力,却没能将石门撼动分毫。 那石门有禁制,灵力打在上面就被立时吞食了,想来这也是为了镇住里头的魔物,否则早让对方逃离了。 漩涡中的身形愈发清晰,直至完全显现出来。 一个貌美的妖娆女子,比沐青稍微矮些,柳眉薄唇,身段曼妙,与白姝一样的白发,九条尾巴。不同的是她的眼睛有一只是血红色的,早已分不出深色的眸子在哪儿。 见到她的一刹那,坐在沐青肩上的白姝当即炸毛,防备地龇牙咧嘴,朝那边示威。 那就是容月了,被关在此处这么多年,还一点都没变。 她倦懒地掀起眼皮,直接略过白姝,瞧向沐青,红唇轻启,缓缓道:尊上,多年不见,可曾安好? 第44章 杂种 沐青和白姝都是知道她的, 可谁都没开口回应。沐青更是神色淡漠, 她只在幻境中见过这位,对其并不了解,可眼下这人明显与自己相熟。 她看了看容月,不予理会,不动声色瞧了下石门后。 通过漩涡可以见到石门后的景象,黑沉的虚空, 漫无边际,除了这扇石门再寻不到任何落脚的地方,容月就是被关押在此,没有目的地煎熬与活着,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度过不知今夕何夕的岁月。 这人被困在里面, 没了神骨, 修为也被一点点抽走供养山脉,早已与此处化为一体, 因而才能打开石门现身,只是终究被限制住, 石门的边界就是她所能到达的最远的地方, 多一步都不行。 眼下沐青漠视自己, 容月也不气恼, 似是早就料到, 或是习惯了这样。 这个往日高贵矜傲的神狐族长老已被魔气彻彻底底侵蚀入体, 不复从前,没了曾经的自持和不苟,隐隐透露出煞人的邪气。 她继续睨向沐青,桃花眼微眯,唇角一勾,意味不明地说:怎地不说话,可是不认识了? 见沐青还是不作答,容月哂笑,左边眼中的赤色更甚,殷红到有种可怖的艳丽感,似是浓稠的血在翻涌。 因着被石门束缚住,出不来,她漫不经心地晃动了下身后的九条尾巴,状似无意地用余光瞥了下白姝,又慢悠悠说道:也对,算来三千多年没见了,听说尊上已不记得当初的事,前尘过往全都忘记,这好不容易相聚一回,尊上竟把妾身也忘了,相看不相识,还真是可惜。 边说,边再次看向沐青,身上的魔气陡然变浓,长虹贯日般侵袭而来。 被关押太久,容月虽神力渐衰,但一直借由魔道修行,早就堕入不见天日的深渊,她无法离开这里,可实力依然不容小觑。 沐青登时不悦,拂袖一挡,不留情回击。 还是无用,容月无法触碰到外面,她们也拿着这人无可奈何。 当这是在回应自己,容月轻声笑笑,尾巴摇动晃悠,还故意用其中一条在自己身上缓慢滑动,轻挑傲慢地瞧着沐青,像是得逞一般,心满意足地说:尊上还是如此,一点都没变,总爱这般冷淡漠然,难相处得很。 如此轻浮的行径和话语不免让沐青反感,面上的厌弃毫不掩饰,她懒得同这人废话纠缠,只不咸不淡盯瞧着,隐忍不发。 倒是白姝反应颇大,许是感受到威胁,心底里的焦躁如野火遇干柴一样猛然暴涨,她烦躁地用前爪搂紧沐青,表情凶恶,占有欲之浓烈强盛。 然而容月当做瞧不见,一再忽略她的存在。 她有些恼火,恶狠狠死死盯着对方,随时都要迸发的样子。 容月漠然以待,半阖着眼皮子瞅看一眼,继续无视,挑衅意味十足。 尊上这是不愿同妾身说话,她慢条斯理地问,抬起细白分明的手抚了抚胸前的发丝,周身的魔气愈发浓重,是么? 话音刚落的一瞬间,方才被吸进石门后的清虚逐渐凸现出身形,她被容月拿捏着,已经没了意识。 容月虽被困在里面出不来,但可以通过石门牵制其他人,方才清虚就是触碰了这道门,所以才会被拉进去。 瞧见清虚短短一会儿功夫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沐青顿时敛眸沉脸,可没敢轻举妄动。 她的反应俨然让容月十分满意,这人轻飘飘地说:尊上如此决绝,可是好生伤妾身的心。 言罢,狠戾地抬手掐住清虚的脖颈,眸中血色癫狂,手上的力道渐渐收紧。 白姝几乎是立马就要跃过去,这孽障受不得半点委屈和要挟,绝不任由别人撒野。 好在沐青当即将其拦住,处变不惊地开口道:放开她。 语气淡然,从容不迫,如白雪落松林一般平静。 容月这才松手,将没有意识的清虚送回石门后。 白姝不甘心地在沐青身上闹腾,恨不得冲上去给两爪子,可被拦着无法上前,于是只能冲着对面龇牙叫唤。 这孽障就巴掌那么大,再凶恶狠绝都做不出吓人的样子,反而奶声奶气的,很是滑稽,她气恼不已,又用爪子抱住沐青,回过脑袋朝容月示威。 我的,她不忿道,紧紧扒住了不松手,阿姝的! 这皮实的孽障虽不大机灵,但还是能感受出对方是何意,她惯会逞能作威,生怕刺激不到石门中的那个疯子。 容月本来连个眼神都不愿匀给她,现在见她这么放肆,后腿还在乱蹬,霎时眸光一沉,神色当即就冷了下来。 沐青对容月根本没多深的印象,不知到底有何过往,交情亦或仇恨,这人已被魔障吞噬殆尽,哪还有半点理智和仁慈在,保不准一失智就会做出什么。 沉思须臾,她冷静地开门见山问:你引我们过来的? 从临安巫山镇到安阳城内,再到这里,明摆着有人在暗中一步一步牵引,如今在这儿遇见容月,且听这人说的那些话,显然是知情的。 容月不甚在意地晃动了下尾巴,旋即没所谓地说:尊上觉得是就是了。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29) 你知道些什么?沐青面无表情地问。 容月眸中含情地掀起眼皮,哂道:妾身被关押在此,连出这道门都不能,又怎会知晓外面的事? 没管对方如何,沐青不冷不热道:那为何引我们过来? 不是你们,是你,只有尊上一个。容月回道,语气颇为暧热,眸光倏地潋滟流转,朱唇微启,一别经年,妾身困在这死寂之地,见不得天光日月,不知人间何夕,自是想尊上得紧,能再见上一面就无憾了。 一席话说得暧昧至极,却也模棱两可,既不承认亦不提及别的,她的眸光和神情不似做假,真像是日日夜夜都在念着沐青,没有撒谎的痕迹。 这般明目张胆地尽打胡乱说,分明是故意在逗弄调笑,清正如沐青何时经历过这般局面,当即沉着脸一言不发,收紧手,隐忍克制。 可惜她能忍,身上的白姝忍不了,这孽障怒火攻心,她可听得懂话,蹿过来就一爪子呼容月脸上,立马给对方划出几道深深的血痕。 她速度极快,沐青都来不及阻止,容月更是没能料到,这孽障倏尔落地,本能地以伏击的姿势趴在地上,恨不得再来一爪子。 容月浑身魔气流动,脸上的伤痕转瞬愈合,她似乎忍到了极致,偏着脸咬牙冷冷淬道:杂种崽子,还是这么不懂规矩。 她姣好阴柔的脸上显现出淬骨的恨意,眼神冷得如同冰窟,周身魔气陡然加重。 白姝全然不惧怕,一听她在骂自己,发狠地甩了甩尾巴,蹿回去就要用这具小身板干架。 这孽障一冲动就不管不顾,不懂容月与这个地方已经融为一体,冲上去就正中人家的下怀,反而容易出事,她狠戾地一爪拍过去,不遗余力,拍得山门猛然晃动。 容月完全不客气,抬手就将其钳住,手下一用力誓要捏断她的咽喉。 白姝哪会让她得逞,下意识就全力打向对方,有多重打多重,还撒泼似的用嘴咬,简直不讲章法。 这些年容月的修为确实被吸食太多,可她一直在修魔道,何况在石门中她是不受限的,于是生生承受下这一击,手下一转就抓住这团白毛,狠绝至极。 白姝也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主儿,即使不懂怎么运用力量,可还起手招招致命。 她全然按着本能行事,一点不顾自己安危。 只是这孽障终究不是容月的对手,修为丢失,又不懂如何打斗,胡搅蛮缠地乱来很快就落了下风。 眼见她就要被容月制住,沐青顾不得那么多,利剑出击的同时将白毛团子拉回来护着。 容月躲闪不及,且没有反击,缠斗之际就被长剑刺穿胸口,她愕然,不曾料到这一遭,立时将沐青打开,自己亦往后退了半步。 伤口处霎那间血涌,刺眼的鲜红浸湿衣袍,可怖又狼狈。 沐青没有手软,这一剑蕴含了灵力,她一手抓住白毛团子,一手长剑直指容月的喉咙。 容月被迫微仰起下巴,脸上却无半点惧怕,眸光似水转动,里头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她一脸不屑,似笑非笑地斜视白姝一眼,再意味深长地看向沐青,晦暗不明道:尊上都记不得从前了,还是如此偏向这杂种,当真是师徒情深,矢志不渝,妾身好生嫉妒。 沐青处变不惊,沉声道:把清虚放出来。 说着,细长锋利的剑再往前一点,险些划破这人瓷白光滑的肌肤。 容月再仰了点,可还是不听,反倒长眼半合下,继续说道:尊上这般绝情,又是为了这大逆不道的东西,怎么,她以下犯上就可以,妾身不过说两句,就合该死吗? 不知这人在发什么疯,瞥见她眸光愈发癫狂,都快不受控,明显就是魔怔了,沐青皱眉,知晓不能再拖,对方指不定会做出甚丧心病狂的事,于是冷声道:放人。 言讫,将冷冰冰的剑抵在这人喉咙上,未有一丝触动。 时过境迁,她还是这样无情,清冷如寒冬腊月的霜,不近人情。 容月莞尔,不为所动地往前些,任由冰冷的剑划破自己的皮肤,让殷红的血沾到剑上,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妾身要是不放,尊上可会杀了妾身? 第45章 回溯 凝集的血珠滑落, 从白细的脖颈上往下流,留下一道浅淡刺眼的痕迹。 可沐青心头无波无澜,手下没有半分放松,即便眼前这个疯子再如何想找死, 长剑也未曾后退一分。 当初她对阿良说幻境为虚, 当不得真, 可其实那些事在那时就落下了根,幻境虽是布阵之人构造出来的,但却是以阵中人的七情六欲为媒介, 也许是曾经发生过的事, 也许是记忆的延伸, 或者心中所想得以实现,这才是真正的大罗幻境, 或真或假, 根据内心深处埋藏的过往与念想虚构境象。 自打安平县那回起, 沐青就已经发现了诸多不对劲,起先以为种种端倪都是因白姝而起, 然而到了安阳以后就逐渐发现不对劲, 似乎这一切并不仅仅只针对白姝一个,还有她。 现在见到容月, 听闻这人一席疯话,记起幻境中的那些事, 沐青不得不万分谨慎。 她与白姝一样, 都还记着从小到大的事, 只是突然多出了不少莫名其妙的过往,这世上总会有许多稀奇古怪,她不会全信,更不会因为容月的三言两语就深信不疑。 沐青冷然以待的反应与容月所想全然不同,容月以为这人会有所触动,然而没有。 利剑划破喉咙处脆弱的皮肤,还是痛的,僵持良久,终还是她先后退些。 尊上当真忍心,容月说,缓缓摇动了下雪白的尾巴,跟当初一样,让妾身很是难受。 白毛团子在沐青手中挣扎两下,爪子后腿乱扑棱划动,听到她的声音就蓦地偏过脑袋,不满地恶狠狠示威。 沐青没有回应,长剑抵在对方喉咙处,一脸沉静与冷漠。 连话都不愿说一句,可见有多冷情。 须臾,容月又将清虚引出来捏住咽喉,要挟道:尊上先放下长剑,再这般抵着,妾身可就心寒了。久别重逢终归是缘分,不叙叙旧反倒舞刀弄剑的,没甚意思,反正你伤不了妾身,妾身也出不来,不如说说话吧,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太久,都快忘记外面什么样了。 边说,她边收紧手,这入魔的疯子不怕死,狠起来真会取清虚性命。 沐青不妥协,不冷不热道:本君与你没甚可说的。 知晓她在忧虑什么,容月倒是不急,哂道:妾身与这位元君无怨无仇,也不愿牵连无辜,只要尊上同妾身聊聊,妾身就放了她,可好? 这人笑意吟吟,脸上风轻云淡,嘴里说的话亦温和,手上的力道却越收越紧。 显然,沐青再迟疑下来,清虚就危在旦夕了。 这道坚固高大的石门,既是将容月困在此处的牢房边界,也是阻挡一切外物的屏障,当年如此建造这里,是为了防止她逃走,以及其他孽党来营救,如今却成了坚不可破的庇护所。 沐青只将长剑挪开半存,并未放下。 容月笑笑,纤纤玉指抬起,挡开锋芒冷寒的长剑,捏住清虚喉咙的手力道渐松。 尊上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方才还剑拔弩张,现下又温情起来,还真是多变。 沐青面色平静,不劳记挂。 妾身困在这里出不去,可近些年没少听到尊上的传闻,这么久了,尊上还是不改当年,心系天下苍生,赤诚至极。容月说道,丝毫不拐弯抹角。 沐青拧眉。 没少听闻?适才还说被关在这里不晓外界的事,现在又改口了,看样子是有眼线在外面,且时常来此。 容月敢说这些话,自是一点都不担心。 她故意这么讲,大抵是想勾起沐青的关注,想让这人跟着自己走。 可惜沐青不动如山,不会被牵着走。 总是被忽略的白姝不满,这孽障对容月的敌视很深,警惕心也格外重。她素来蛮横不讲理,可现在的情况不高兴也不能乱来,于是用爪子使劲儿抱住沐青的手,蹭一蹭,不掩饰地宣示自己的占有欲。 容月瞥见,不再像刚刚那样失态,不在意地别开视线,依然无视。 白姝心头恼火,却不敢造次,不给沐青添麻烦。 巫山镇的事是你做的?沐青问,不动声色瞧了下没有意识的清虚,这人应该无大碍,没有受伤这些。 尊上觉得呢?容月状似了然地反问。 即使不是她派去的,也肯定与她有关。沐青只是随口一问,拖延时间伺机而动罢了,这疯子要跟自己聊,不顺着说几句指不定又要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 他是什么人? 容月展颜,自是尊上的旧识。尊上怎么连这都不记得,连挚交都忘了。 沐青对所谓的前尘过往知之甚少,哪清楚那些,且容月的话说得模棱两可,定然不能全信,沉思半晌,当瞧见对方一脸笃定的神情时,她断定:他来见过你。 兴许发大水与瘟疫都不是偶然,而是有人故意为之,应当与这人有关。 思及此,沐青霎时心中一紧,想起她们进来那会儿,一路畅通无阻,究其缘由,与白姝是神狐族后裔脱不了干系,而容月等人引她们来此,都是一步步安排好的,不可能是巧合,更不可能只是要见自己一面 外面那些石像,重重关卡,封印白姝亲自打的封印! 容月好歹是神狐族长老,实力不可小觑,她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不只是因为这道石门和法阵,最主要的还是封印。 这些人千方百计把白姝引过来,应该就是与封印有关。 沐青收紧手,不着痕迹将手中的白毛团子往后挪些,顿了顿,又将其放到肩上坐着。 白姝不明所以,还沉浸在气愤炸毛中,哼哧抓住她的衣袍,不坐肩上,非得往她怀中钻。这孽障根本不知礼数,短腿乱踩,就这么要死一般吊在沐青胸口。 来不及搭理这孽障,沐青眸光锐利地看向对面,放下剑,并暗自运转灵力。 不知是不在乎还是怎么,容月心情大好,嫣然笑笑,紧接着也放开清虚。 什么都瞒不过尊上,他一个时辰前来过。 完全不隐瞒,什么话都往外抖落, 沐青稍稍靠近些,目光沉郁。 她想通了一些事,心知容月可能要做什么,收紧手,打算先把清虚救回来再说。 可就在此时,容月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忽而温声地喊道:尊上 沐青抬眼看去,不回应。 容月却回心转意般将清虚送出石门,似乎真是言出必行,既然对话结束,就信守刚刚的话放过清虚。 她这一举动彻底打乱了沐青的计划,沐青不得不收回灵力将清虚接住。 与此同时,地上猛地晃动起来,好像有甚轰然坍塌了。 沐青扶住清虚,护着肩上的白毛团子,稳住身形远离石门。 漩涡中的容月早就料到这个,等的就是此刻,她身上的魔气刹那间迸发,妩媚动人的脸和颈间都爬上细密可怖的血丝,她眼中盛着笑意,仿佛得逞了。 浓郁的魔气都快凝实,有什么东西正在往她身体中流去。 那玩意儿是虚无的,看不见,只能感受到。 不过眨眼间,容月的修为暴涨,石门摇摇欲坠,随时都要崩塌倾倒,再也困不住这人。 这是力量回溯! 她被封印的这些年,法阵一直在吸食她的力量供养这方山川,而今这些全都在疯狂地回流。 沐青当即敛起神色,欲过去阻止,可肩上的白毛团子突然被金色符文缠缚住。 那些符文与当日在老宅里中的那个一模一样! 白姝不受控制地跌落,她莫名就万分难受,经脉中有什么在啃噬着,烧着。石门里的力量也在往她身上流去,但与容月身上的那股不同,更强悍更霸道,如锋利的刀刃在血肉中搅动。 这是她用来封印容月的神力,此刻全都回流了。 神力回流不应该反噬主人的,可因着金色符文缠身,两股力量相撞,只能生生受着。 白姝!沐青将这孽障接住。 白姝痛苦地在她手心中打滚,被金色符文压制住,无法控制自己的举动。沐青想要帮她缓解,然而根本不行,怎么都无济于事。 摇晃愈发厉害,连站都站不稳,沐青一面护着她和清虚,一面见石门就要垮塌,毫不迟疑运转灵力打向石门中的容月,要阻止这一切。 容月都不曾避让,受下这一击,还凄厉地笑了笑,眸中血色翻腾,整个人都透露出阴寒的邪气,她缓缓道:尊上,后会有期。 而后这一方天地彻底垮塌,石门崩裂。 沐青顾不得太多,抄起清虚和毛团子躲开。 维系阵法的神力消失,石门已毁,这里哪还支撑得下去,轰然排山倒海般齐齐垮塌。沐青结界来挡,往空旷的地方躲,欲原路折回,而就是在此刻,斜前方倏尔出现一抹光亮,紧接着大水冲进来。 好在有结界挡着,那些一块块砸下的乱石和浑浊的水伤不到她们分毫。 刚刚水冲进来的地方出现一个大洞,上面有疯狂旋转的涡流。沐青拧眉,抓住一人一狐就从洞口处冲出去。 洞口外就是河中,沙地沉陷的地方,岸边有太一门的弟子守着,还有长老在,出去以后沐青没再继续往上,而是隐匿踪迹顺着水往下游走。 直至离陈家村渡口很远了,才抓住清虚和白姝出水。 短短一会儿功夫,白姝身上的金色符文已彻底淡化,真正的消失不见。 而清虚亦在这时醒来,冰凉的河水刺骨,她被沐青随意丢在岸边,半个身子还在水中泡着,一睁眼,就瞧见沐青背对着自己,白毛团子气若游丝地瘫在沙地上,要死不死的样子。 第46章 过往 不过倒还好, 只是缓不过来而已, 没有大碍。 现在这孽障好比盛水的容器, 原本只能装半碗水, 三番两次力量回溯, 相当于把一碗又一碗的水倒进去,按理说水满则溢,可她又溢不出来, 定然会万分痛苦。 得亏之前已经历过, 不复在昆山上时那么弱, 否则力量紊乱非爆体而亡不可。 沐青给白姝把把脉,细细查探一番, 发现这孽障没事才放了心。 白姝难受晕乎, 神力在经脉中游动,全身都热胀起来, 仿佛有甚在热烈灼烧着, 可她身上并不烫, 那股子无法挣脱的热意四下乱窜,实在是恼人。 吸食的神力过于浑厚,一时半会儿确实难以适应, 还算正常。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30) 担心这孽障会突然化形, 或是出事,沐青摸出颗凝神丹塞她嘴里, 面色沉重地说道:先吃了。 白姝有些意识不清, 卷了卷身子, 喃喃道:难受 说着,兀自在水里打圈儿滚,欲解解热。 沐青赶紧把她捞起来,强行喂丹药。 凝神丹见效快,吃了勉强好受些。白毛团子垂头耷脑趴在沐青手心里,不住地乱动。 一旁的清虚已经从水中爬起来,沉着脸施咒烘干身上皱巴的衣袍,她知晓在里面遇到了麻烦,却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缄默良久,还是开口问沐青。 沐青没有立即回答,直到白姝不闹腾了才如实道来,她了解清虚的为人,也没隐瞒,毕竟清虚这人虽然总是沉默寡言不爱管事,可不似江林那般容易糊弄,不过她没说得太详细,更没提到昆山和安平县的事。 清虚闻言,静默了一会儿,回道:知晓了。 有的话不必说得太明白,一点就知。 太一门的人很快就发现沙地的端倪,有长老火速带着一干弟子到处搜查,就要到这里来。 沐青和清虚来不及细谈,带着白姝默契离开此处,隐匿到树林中去,避免被撞见而产生不必要的麻烦,否则到时候哪能解释得清楚。 她们不熟悉地形,就朝着人少偏僻的地方去,一路前行到树林的另一边,竟碰巧遇到江林和阿良。 那师徒俩不知在后山遇到了什么,整得灰头土脸的,阿良这小子身上的衣服都破烂了,裤腿上全是泥浆,江林也没好到哪里去,身形狼狈,美目怒睁,气吁吁的样子,衣袍边角还有不知名的黑色痕迹,隐隐散发着臭烘烘的味道。 看到沐青和清虚,阿良登时喜上眉梢,赶忙招手,走近了才规矩喊道:师伯,师叔。 见这小子像在泥地里滚过一般,清虚拧紧眉头,问道:怎么搞成这副样子,在后山遇到什么了? 现在相聚到一处,阿良惴惴不安的心终于落下,他看看脸色不大好的江林,摸摸鼻头,不好意思地娓娓道来。 师徒二人本是去后山探情况,本来不打算现身,一直隐藏在暗处偷摸观察,可去了以后才发现事态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远远的,他们就瞧见太一门的人卯足了劲儿在镇压甚,众长老与弟子憋着一口气拼命,围成一个圈布阵,不敢有丝毫懈怠。 师徒俩都是医修,治病救人有一套,瞅了许久也不知道那些人到底在干嘛,直到一位长老口吐鲜血,无力再支撑下去,那些人中间突然凭空出现一个黑黝黝的瘆人大洞,周遭修为低的弟子立时被卷进去再也出不来。 感受到迎面而来的浓烈魔气,江林这才反应过来,这群道士是在结封印,强行封住人魔两界的入口! 江林哪还敢袖手旁观,顾不得自身,当即变换样貌出去帮忙,顶替刚刚那个长老的位子,硬是帮着把入口封住。 只是可惜,这么一会儿子功夫还是让一些强大的邪祟跑了出来,且她突然凭空出现太值得怀疑,待入口一封住,一名长老就对她穷追不舍,誓要将她捉回去问话。 江林带着阿良跑,一面对付邪祟,一面与那固执的牛鼻子老道纠缠。 思及此,江林简直来气,斥道:太一门那群老东西真的是脑子有病,结封印的时候病怏怏的,追人倒是气都不喘两下。 她带着阿良绕了一圈才把对方甩掉,又不能真跟人家干架,只能东躲西藏,心里实在憋屈。 阿良没自家师尊这么怒火冲冲,大抵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一点都不在意之前的惊险,反而关心起沐青她们的情况。 沙地底下的法阵全毁了,外面自是跟着一块儿地动山摇,阵势之可怖,后山上的泥石都在簌簌往下滑落,所有人都被惊动了。 沐青三言两语解释,没有细说。 此地不宜久留,几人速速离开,待彻底远离这片地方,才停下来暂歇,用传音符给太真她们汇报情况,魔界入口打开可不是小事,太一门怎么处置不管,一定得先把消息传回去。 沐青将白姝交给江林看看,这孽障半死不活吊着一口气,一路上都没动两下,都快尸僵了似的。 江林清楚这孽障的情况,知晓多半又是之前那样,发现白毛团子身体中蕴含着一股浓郁强大的神力时,她微微惊讶,可守紧嘴巴没乱说,匆匆从兜里摸出两个细颈白瓷瓶,不由分说就给白姝塞一把米粒大小的丸子。 全吞了,有点苦,别吐。 药丸的味道腥臭,比烂掉的鱼虾还冲鼻,白姝生生被生生恶心清醒,趴在沐青手上干呕。 不过药效还是挺快,一会儿就慢慢好受了,白姝又撑又恶心地栽倒,干脆一动不动趴着。 沐青抿抿唇,只瞥了一眼。 晚一些,江林拉着她们商讨接下来怎么做,现今事情如雨后春笋般一个冒一个,太一门那边没个准儿,总不能现在就离开安阳。 邪祟乱世,不论身处何门何派都不能置之不管,江林的打算是天黑之后再去后山那里探探情况,兴许会另有发现。 其实不用她说沐青都会留下,清虚没吭声,就这么定下。 听到她们在讲巫山镇与陈家村的洪灾瘟疫,猜测可能巫山镇那边也有一个入口,阿良好奇问:魔界入口不止一个? 江林偏头瞧了下自个儿这不争气的徒弟,知晓又是没用心上课,没好气道:你来安阳只有一条路可以通行? 人魔两界的入口怎会只有一个,要真是这样各大门派只需镇守一处就行了,那些邪祟更不会东一茬西一茬地冒出来。 阿良挠挠头,回道:师尊说得是。 这些东西你师叔都讲过,成天当耳旁风。江林说道,偏头瞧了下清虚,又继续敲打这小子,而后开始担忧,眼下的阵势实在揪心,估摸着不容易解决。 算来,魔族动乱已经过去多少年,今后一段时间内恐怕不会太平了。 江林清虚等人都是凡修,命岁不过比普通人长一两百年,那一次动乱在三千多年前,且整个修真界都损失惨痛,相关的记载也少,大家都只了解一些,当时战况究竟如何不清楚,反正死了成千的修士,不少大能就此陨落,战后当时的大门大派内乱的内乱,衰败的衰败,天下民不聊生,还经历了四五年的战乱才得以安定下来。 现今关于上古大战的记载不准确,古籍都是当时活下来的凡修写的,这些人压根没参与最后的昆山战役,记下来的事迹有真有假,昆山战役到底发生了什么,无人清楚。 去昆山参战的修士全死了,没一个活着。 当年的修真界百家争锋,比之今日不知繁盛多少,凡修界,天堑十三城,神族,各大门派可惜啊,天堑十三城毁于一旦,神族彻底没落,凡修界时至今朝还是不成气候。 讲到这些,连江林都觉得惋惜,当初要不是为了抵御魔族,哪会这般凄凉,而今邪祟又出没,着实令人头疼。 阿良对这些过往颇感兴趣,兴味盎然地听着,听到江林在可惜如今神族已不再问世,不然哪有邪魔作祟的份儿时,他问道:神族,天外之地那些至高者吗? 江林嗯声。 上古大战神族功不可没,现世对其评价之高,虽然这些至高者自战役结束后就没出现过,但他们依然是修真界最推崇的人。 阿良自是不例外,还没进凤灵宗前就听过不少神族的英勇事迹,什么除魔卫道,誓死捍卫,庇佑天下苍生他这辈子最尊敬的就是自家师尊,其次是沐青她们,再就是天外之地的至高者了。 故而现在邪祟霍乱,阿良是一点都不着急,凡修界对付不了,自有那些至高者来,不必太担心。 终归是年纪小,自幼就在庇护之下长大,太过单纯。 躺在沐青身上歇气的白姝昏昏欲睡,在她们谈话时就合上了眼皮子。 她无法安歇,一闭上眼,有些场景就如同大水泛滥般冲袭而来,桃花岛,天外之地,昆山她见到自己一袭红衣站在昆山顶上,踩着终年不化的积雪,踱步走着,那本该白净的雪被染红,整片山头都是红的,与树梢上的梅花一样,热烈而艳丽。 漫山的尸堆,有的身首分家,有的死不瞑目,满目疮痍,无不惨烈。 那些身披银甲的神族将她围在中间,为首的男人喝道:叛徒白姝,还不束手就擒! 她置之未理,缓缓上前,漫不经心地抬起手碰了下殷红的梅花,上面沾了血,还是温热的,许久,用狭长的眼睨向对方。 孤若是不呢? 第47章 揽紧 落雪茫茫的昆山寂寥, 纷杂浮乱不过瞬息, 神族银甲没一个能逃脱,全都陨落于此, 她脚下是可怖骇人的尸堆, 手上是无法洗脱的血债,罪孽深重, 却执迷不悔。 天外之地被血洗,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神族如低贱蝼蚁般逃窜, 再没有往日的至尊高洁, 一个个狼狈不堪且丑态百出。 四处都是哭嚎声,求饶或是宁死不屈,那片远离凡世的清净之地成了血海地狱。 白姝心无所扰,没有丝毫怜悯与迟疑,用殷红的血铺路, 行到修真界最为浩正严明的正英殿, 有人下跪告饶,有人痛心疾首,还有人暴怒地斥责,谩骂。 她坐在至尊的位子上,睥睨着这些人, 冷眼瞧着。 记忆纷至沓来, 如湍急的水往脑子里钻。 白姝睡得极不安稳, 都快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她以为那些凭空出现的场景都是假的, 可不知为何,越是见得多,感受越是真实,好似的确发生过。 恍然间,她又见到了另一幕。 还是在昆山上,比方才的事发生得要早些。 昆山天裂,魔界邪祟疯狂涌现,白衣飞扬的沐青领着天堑十三城的人诛杀魔物,修补天裂,由四象镇守的元始古阵缓缓压下阵中人无一幸存,皆归于雪山尘土。 白姝心头压抑得厉害,空落落的,欲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过往就是镜花水月,在水里怎么捞都是徒劳,无可挽回。 太多的记忆涌现,砭骨的寒意袭来,过往比霜雪还冷,山河依旧故人已逝,只余一缕比烛火还弱的亡魂。 白姝不受控制地颤动,后腿抽了抽,蓦地就醒了。 她被沐青托在手中,彼时已经天黑,一行人早就离开之前那里,转回陈家村附近。 经过白天的动荡,太一门又派了不少人过来守着,现在后山和村子周围层层守卫,不方便行事,想要靠近查看也困难,毕竟后山那里一直有人,光是白天封印那里都有四名长老守着。 沐青四人只探了探大致的情况,远远观望,隐在林中不过去。 白姝一醒,沐青只垂眼瞧了下,倒是江林挑挑眉,哂道:醒啦? 白姝迷茫地站起来,有点缓不过劲儿,只晃了晃脑袋没吱声,她感觉自己好像突然之间就懂了许多东西,乍一回想却空落落的,那些场景还在脑海中萦绕不去,与原有的记忆两相碰撞,一点点变得清晰。 记忆并不完全,可足以让她想起诸多过往。 江林不知晓她到底怎么了,见白毛团子摇头晃脑有点晕乎,就手欠地戳了戳她的背,今天怎么怪怪的,睡觉的时候翻来覆去地滚,现在又扒脑袋,是不舒服? 就怕这孽障又出事,哪里有问题。 白姝没有出声,依然兀自用爪子扒着脑袋。 沐青感觉到不对劲,用手指挡开这孽障乱动的爪子,摸了摸,没甚事儿。 江林也上前帮着看了看,的确没事。 别是没睡醒她细细打量一番,越看越觉得像,毛燥燥的,脾气炸得很。 白毛团子跟三火犬闹脾气时一样,自顾自做事不爱搭理旁人,妖兽多少与人不同,也算正常。 接下来还有正事要做,既然白姝无碍,江林三人就各自做事去了,准备待会儿潜进陈家村。 清虚出去了一趟,弄来四块太一门的门徒令牌分发给她们,四人乔装打扮一番,再将令牌挂在腰间,不时就由林子一侧出去,悄然无息地进入太一门的阵营,而后各自分开查探。 白姝被沐青装进袋中藏起,以免被发现。这回用的是灵袋,里头空间大,有主人施加的禁制保护,装再多东西都不会鼓胀起来,适合隐匿身形。白姝缩在灵袋里,不似以前那样好动,安生待着完全没动静。 要不是感觉到腰间的灵袋垂坠着,沐青还以为这孽障又丢了,她知晓白姝睡醒后就比较奇怪,可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顾不了那么多。 不动声色低眼看了几次灵袋,白毛团子一直都安安静静的,不像以往那般会倏地拱出脑袋东瞅西瞧,莫名格外规矩。 沐青没再继续关注这孽障,在太一门的阵营中悄然打探。 白天的事不简单,驻守在此的弟子们都忧心忡忡,他们都清楚怎么回事,后山的魔界入口,河中沙地底下的法阵,还有凭空冒出来的神秘人。太一门现在十分被动,明明守在第一线,却被搅得团团转,不少弟子在对付邪祟时受了伤,全在一处包扎伤口修养调息。 乔装成弟子的沐青走到拐角处时被一名师兄叫住,让去照看那些受伤的人。 她应下。 白天的一再受挫让大家比较担忧,太一门内部多少有点人心涣散,一名弟子小声抱怨:这些魔头也太难对付了,哪是我等入门弟子能镇住的,山上都不多派些师兄来帮忙,不知道怎么搞的。 刚入门的弟子脾性还没被磨平,说话就很没分寸,这人就是个愣头青,心里想甚就一股脑往外抖,啰嗦起来就没完没了。 有人听不下去,制止道:行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别待会儿让师兄他们听见了,有你好看的。 下山平乱最忌讳这样,抱怨容易搅乱人心,被发现了定会受罚。 那弟子嘴硬,听不进去,以为这是故意拂自己的面子,便没好气地说:听见就听见呗。 另一个人不悦,认为这是不尊重师门,便训斥了两句,提到太一门还有人去了安阳城内,以及义和那边,出事的地方不止这一处。 若是不愿来,回山上以后大可向师父自行请离,另谋高处。 那弟子一噎,气得当场呛声争执,一时之间搞得乱糟糟,还是两名师兄过来巡夜才得以阻止。闹架的人全都被处罚,沐青被派到另外的村口守夜,正好趁机离开。 清虚和江林她们很快出来,基本摸清太一门现在的情况。 后山那边尚未平歇,一众长老火急火燎地赶过去,殊不知安阳城内再次出事,倒不是与疫情有关,而是邪祟往那边去了,太一门是手忙脚乱,一面派人过来加守,一面对付城中邪祟以庇护百姓安危。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31) 江林本来对这些道士挺厌烦,可听到太一门的人说到城中情况有多危急,守城的弟子牺牲了十数个,心头一时复杂难喻。 这群死脑筋道士也不是全然无用。她生硬道。 阿良问:晚些时候要去城中看看吗? 她没应声,算是默认。 现在四人一狐要去后山。 一路上大家都一言不发,周遭寂静,只有风吹草动的声音,待快走近封印那里才听到说话声。 太一门的人团团守着,几名长老眉头紧皱,全都焦头烂额,入口虽封印住了,但没人敢轻易离开,就怕出岔子,一柱香之前安阳城内传来讯息,门主已经到了,这次的事只会比想象中更难处理。 太一门这边还不算糊涂,之前城中因邪祟闹瘟疫自行处理,可这回哪敢瞒着,一出事就立马把消息传给其他宗派,让大家有所戒备。 陈家村的情况已经探明,清虚负责留下,沐青和江林师徒俩要再去城中。 不过沐青没跟师徒俩一路,而是分开行事。 沐青带着灵袋中的白姝绕路过去,要先到处看看,说不定能在外面发现那些魔头的蛛丝马迹。 待分开后,她将灵袋完全打开,放白姝出来,问道:哪里难受? 不成想白毛团子否认:没有。 发生了什么事? 白姝避而不答:只是没有力气。 这孽障不似以往那样直接纯粹,心里藏着事。沐青没有逼迫,不愿说就算了。 一人一狐绕路前行,途径一处陡坡,因着前阵子发大水,这里山石滚落,曾发生过泥石流,整段路都被泥土和乱石掩埋,倾倒的树木半截埋进里面,一团糟乱。 她俩没太在意,直接轻轻跃过,只是偶然一瞥间,沐青突地瞧见那堆泥石中似乎还埋着其它东西。她顿了顿,待看清楚泥堆中方形的一角,心下了然,而后四处张望一番,见周围没异常就离开了。 白姝从灵袋中探出脑袋,不着痕迹仰头瞧了瞧赶路的沐青,不多时又缩回去。 沙地法阵中的神力回溯后,她就隐约感觉到体内有什么在流动,只是沐青她们没有检查出来而已。 九尾狐既是大妖也是神族,曾经她身体中只有妖力,可现在另一种强悍的力量骤然迸发,这股力量原本好似一堆干柴,一直沉寂着,回溯的神力就是一星火苗,干柴被点燃,火就愈烧愈烈。 白姝本能自如地压制运转着这股神力,没让沐青发现。 安阳城还封着,她们潜进城内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这个时间点街上全是太一门的人,戒备森严。沐青在城中无声无息地找寻一圈,没有发现邪祟的踪迹,反而差点与太一门大长老撞到,对方修为不低,沐青没贸然行事,思忖衡量一会儿,决定跟着这人。 大长老要去城西的雅阁,太一门门主在那里。 他行色匆匆,一脸沉郁,看起来像是遇到了什么急事,且比较棘手。 沐青一路尾随对方,快到巷口处,那人忽而停下。她心头一紧,忙躲藏进一边的拐角墙后。 谁在哪儿?!大长老威严喝道,谨慎而防备。 他好像察觉到有人跟着自己,可不是特别肯定,这人的防备心很重,手臂上的拂尘晃了晃,面色凝重地到处望,半晌,朝拐角处走去。 沐青不用看都知晓他正在往自己这里来,登时拧紧眉头。 怎么发现的? 她尽量隐匿身形,一动不动。 倒不是怕被发现,对方实力在她之下,要躲开不难,只是担心无法接着查下去。 天上白月如盘,月华似积水空明,照着这一隅。大长老警惕地越走越近,运转灵力想要给跟踪自己的人迎面一击。 沐青慢慢往拐角处退,直至完全退进角落一隅。 就在这时,原本垂坠的灵袋忽而一轻,白毛团子突然化形成人,就那么现身。沐青未能预料到这一遭,瞳孔倏地紧缩,立马给这孽障披上一件黑袍,将她拉住。 白姝周身只穿这件袍子,里面未着寸缕,被这么一拉,顺势就伏到沐青身上严丝合缝地贴着。 沐青方才俨然没顾及太多,感受到面前的温软,霎时一怔,手像被灼烫了一般立时放开。 可孰料,白姝忽而揽紧她,反过来将她禁锢在怀中。 第48章 灼烫 角落狭窄, 呈凹陷状,正巧将两人遮挡住, 宽大的黑袍几乎与沉沉的夜幕融为一体, 暖热触手可及。 因着挨在一起,沐青都能清晰感受到这人的存在,体温微灼。她比化形后的白姝要矮些, 如此被搂抱住, 想忽略都不行, 稍微一动作就能碰到对方, 她的指尖微凉,与触碰到的地方截然不同。 白姝身上的禁制已经被破开, 恢复成了之前的白发模样, 不过没有尾巴, 被收起来了。她抵在沐青面前,力道有些大,全然不在意自己眼下什么样,不让沐青远离分毫, 举止有些强势。 感觉到这孽障力气愈发大, 一只手还缠在自己腰上, 沐青不适应地想要后退点,孰知一动作, 还没远离呢, 这不知趣的烦人孽障就立时抵了过来, 还收紧手, 占有欲强烈。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知晓白姝不晓世理,不守尘世间的规矩,哪知礼义廉耻,总爱由着自个儿的本能行事,举动难免有些怪异,与常人格格不入。是以她不会真跟这孽障计较,一般都不怎么管,可现在这样实在是太过越距,抵着自己的绵软感如同烫人的烙铁,挨在一起就是酷刑,难以承受。 何况此时白姝还稍稍低下头,贴在她耳畔,湿热的唇不经意间就会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耳廓。 沐青哪经历过这些,即便再迟钝也清楚这样太过,超越了应有的距离。她蓦地别开脸,没有乱看,也避免有过多接触。 可面前的人却不放过她,非但没有半点收敛,还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紧紧攥着,用力到让她感觉到有些疼。 今晚的白姝一直比较奇怪,眼下更甚,漆黑如墨的眸中暗涌翻滚,里面有着捉摸不透的情绪,深沉而内敛,她揽在沐青腰间的手缓缓游。动,从腰际上移到背后,先是轻柔抚着,而后指节曲缩,在上面轻轻刮擦。 这个动作太细微,稍不注意就会忽略,可沐青感受到了,心头登时一紧,好似有千万只细脚伶仃的虫蚁在缓慢爬动,怪异而紧张,乍然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白姝又靠近了些,呼吸平稳而灼。热,似有若无地落在沐青颈间,有些痒。 沐青捏紧手,喉咙有点涩,再避开些。 明明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不过一会儿子功夫,却显得十分漫长,仿佛过了许久。 太一门大长老就在外面,正好站在拐角处,只消一个转弯再走两步就能发现她们。 他非常谨慎,四处张望蓄势待发。 角落中的二人其实可以悄无声息躲开,可不知为何,双方都没动作。 沐青半垂下眼,视线从白软上掠过,也不是第一次这么相对了,可独独这一回惶惶无法自安。白姝的呼吸陡然有点重,胸口随之起伏,简直磨人。 挪开目光的瞬间,沐青用力挣脱这人的钳制,将手抽出来,但没敢做其他的,还是让对方搂抱着自己。 而就是这个举动,使得她不得不动两下,挣脱后微仰起头,拧眉看向白姝,想要无声地斥责这孽障。孰知白姝亦在这时偏头看过来,湿润的红唇一瞬间擦过,热意直达骨子里。 沐青怔了怔,脸侧的触感教她顿时晃神。 只是不小心的巧合而已,之前还做过更加亲昵的事情,可那时的悸动畏惧都比不上此刻。 白姝无动于衷,与沐青的感受完全不同,她眼中暗含着浓郁复杂的深沉,暗浪翻涌,波澜不平。 须臾,沐青彻底一动不动。 两人就这么抵在一起,极尽暧昧缱。绻,连周遭的空气都快凝滞。 而这时,本该进入拐角处的大长老忽地脚下一变,往另一个方向走,他手臂上的拂尘扫动,白色的麈尾一刹那变长,如有灵识般悉数打向侧边的墙头底下,将一只仅有拇指大小的纸蝴蝶拖出来。 那蝴蝶是用黄纸折的,上面有朱砂画的繁复巧妙的符文,并附有主人的灵力。 用来追踪的法子。 这玩意儿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手段,普通修士基本都会,可就是因为简单,需要附着在上面的力量低微,几乎不会被察觉到。大长老脸色瞬时大变,知晓有人在跟踪自己,他当即愠怒不已,直接将纸蝴蝶烧成灰烬,气得不行。 想他堂堂太一门大长老,竟然差点中了这么低劣的招! 他实在是好气,可怕幕后人还会继续跟来,拂尘猛地一晃,立马离开这里。 拐角处后面的沐青知晓他走了,默然半晌,见眼前的孽障还恬不知耻地不让开,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冷淡道:还不放开? 白姝像是听不到似的,没有任何动作。 沐青直接把她推开,可下一瞬又无心瞥见一抹白。这人里面什么都没穿,空荡荡的,黑袍遮挡不全,甫一动作里面更是清晰可见。 这孽障身段有致,仅是黑袍底下那半露不露的细腰就惹眼至极,小腹平坦,往下是修长细白的双腿,往上是饱满圆润的两弧,犹如美不胜收的山光风色被轻薄的白雾萦绕,若隐若现最是迷人眼。 许是黑袍太单薄,即使遮挡着,亦依稀可见袍子里头的傲人身段,尤其是在氤氲朦胧的月光照射下,别有一番迷蒙风味。 这一幕本该是下流而不能入眼的,但从沐青的角度看过去,因着瞧不完全,只隐约能瞥见一小半,好似烟雨濛濛之中只能瞧见模糊的轮廓,不分明。 白姝行了半步,又到她面前站着。 半晌,低声道:没有衣服。 仅只这么一句,听不出丁点异常。 沐青不曾发现她有何不对,瞥见这孽障身上的袍子再散开,急急垂下视线,随意从空间戒指里摸出一身衣裳丢过去,恰恰掩盖住那些半边袒露出来的地方。 自己穿。 白姝没有吭声,不着痕迹瞧了下,而后当着她的面将黑袍脱下,落在地上,不慢不紧兀自穿衣。 这方窄得不能再窄的天地只有她俩在,不会被别的人发现,是以这人才有恃无恐,直接那么造次。 沐青都不敢乱抬眼,微微低着头,视线暼过她玉白的小腿。 白姝穿衣的动作并不慢,反倒干脆利落,片刻功夫就把衣物全都穿上,不过她没有把领口拉拢,似乎刻意把这个留着不动。 待把衣服都套身上了,她忽而执起沐青的手,似水的眸光一敛,学着从前的语气说:阿姝不会 虽已记起了许多前尘旧事,可不是一下子就会完全转变。 沐青未曾察觉,身形一僵,旋即想到这孽障一直如此,确实不怎么会穿衣,再念及还要去追太一门大长老,她没有定了定心神,将领口给这人拢紧,理了理。 白姝披散的长发在她手背上拂过,似没有分量的鸦羽轻扫,她手下一顿,随即松开手,不等白姝再开口,立马先行一步,快跟上。 现在哪是纠缠不清的时候,再不出去人都要跟丢了。 沐青连头都没回一下,当即朝大长老跟去,也不管白姝有没有跟上来。她的身形不太自然,透露出不自在,过于匆忙,像是在躲避。 落在后面的白姝不像之前那般着急,傻愣愣怕跟不上,而是慢慢一直跟在后面,始终隔着一定的距离。 前方的大长老丝毫没有察觉到后面还有人跟着,只知道方才那只朱砂画符文的纸蝴蝶,他很是小心,先在城中绕了一圈,转来转去,期间还换了个模样,最后才往城北那边去。 城北住户少,清净,大晚上到处都黑乎乎的。大长老左拐右拐,最终进入一处老旧的园子。 还没靠近,沐青就已经感受到那园子周围设了禁制,外人一旦随意过去,很可能就会被发现。她迟疑片刻,拦住紧随其后的白姝,低声叮嘱:别过去。 而此时园子里有人出来,她赶紧拉着白姝往隐蔽的地方躲。 两人躲到园子前的高大老树后,出来的人行色匆忙,有要紧事办,根本没发现异常。 那人走后,不多时,又出来一队人,全是太一门的高阶弟子,由两位长老带着,似乎要连夜赶去哪里。 这浩大紧张的阵势一看就不简单,肯定出了甚乱子,只是消息还没传出来,沐青皱起眉头,细一思忖。 想着想着,旁边的人突地挨过来,都快贴到她背上,她一愣,不动声色远离点,然后说:在这里等着,我要进去一趟,别乱走。 按照白姝以往的德行,保准会不依不饶跟上,绝对不会分开,可这次竟然没出声。 但沐青也不想听这人说什么,不等对方回答,立时隐匿身形,想法子避开那些禁制进入园内。 园子里乍一看没有特别之处,可明显能感受到榕树那里加设了一道强稳的结界,不用猜都知道那是谁设的,整个太一门除了门主就没别的人能结出这种结界。 沐青没敢贸然行事,有结界进不去就在暗中候着,进进出出的人不少,但大家都急急出去,出了结界以后就没人说话,全都像哑巴一样。 约莫一刻钟后,大长老也出来了,与之一起的还有一个九环锡杖的布衣和尚。 那人沐青见过,是缥缈峰的高僧,素来德高望重,天下无事不下山。 陈家村的事下午才发生,缥缈峰这么快就来人,是不是太迅速了些? 沐青疑惑,不解打量着两人。 就在她拧紧眉头的时候,大长老他们后面随上一队弟子,还押着一个背着箱笼的男人。 第49章 熏染 是周大夫。 他看起来比较狼狈, 病怏怏没精气神,脸色比之前还要苍白两分,身上打了一道束缚禁制,如巨石一般压着, 不让有任何机会逃走。 周大夫苦巴着一张脸, 很是颓丧, 不像先前那般, 活似丢了魂,他不言不语地走着, 神情十分落寞,有些哀伤。 看到他一点都不忧愁自己现在的处境,态度明显不对劲, 完全变了一个样子,隐藏在暗中的沐青不免狐疑, 不过没有丁点动静, 只默默看着这群人走远。 她没追上去一探究竟, 怕暴露行踪惹是非。 缥缈峰的高僧法号怀空,修佛道,行慈悲之事,却是个不好相与的顽固角色,一旦惹上就麻烦得很。 早些年江南柳家出事, 就是这和尚下山主持大局, 当时还没投入凤灵宗的清虚与之对上, 愣是没讨到半点好, 要不是她和太真出面,他非得按规矩把清虚带回缥缈峰关押不可。 怀空不算坏,就是太过黑白对错分明,自有一套行事的规矩。清虚生平最厌柳家人,连带着仇视怀空,要是让她知道这位又下山了,多半会气到不行。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32) 大长老和怀空一行人离开后,结界内没再出来其他人,四下静默无声,不时有风吹树叶的簌簌声,沐青未做久留,先离开这里,准备找到江林师徒俩以后再做打算。 白姝还在老树那里安生等着,身形隐蔽,若不是沐青知晓那里有人都不会发现她,这人正背抵着虬结的树干,一身黑袍罩得严严实实,隔得远看不清她的脸,只隐约瞧见她在望向别处怀空他们离开的方向。 黑沉的夜色使周遭静谧而空旷,将这人远眺的一幕衬得格外不同,许是沐青的错觉,她竟从这孽障身上瞧出了一丝深沉。 可下一瞬间,白姝偏头看过来,瞧见她就立马从老树背后走出,一如既往没有戒备心。 沐青觉得自己多想,被今天的事搅昏了头。她拉住白姝,低声道:不要随便走动,小心被发现。 白姝还是老样子,攥住她的袖口,一会儿才小声说:等了好久 这熟悉的爱折腾样彻底淡化掉沐青方才的疑虑,她没搭理白姝,只赶快带人离开此处,去找江林他们。 路上,白姝问:去哪儿? 客栈。沐青说,甫一瞥见这人满头白发,想了想,将她变成浮玉山那个样子。 白姝一点反应都没有,行了一段路后倏地变回本体,毕竟白姝已经回浮玉山了,留在安阳城的是白毛狐狸。 她还是巴掌那么大,一条白毛杂乱的蓬松尾巴,肉乎乎的样子。 这么识趣又让沐青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疑惑,白毛团子倏地勾住她的衣袍往上爬,爬到她肩上趴着,懒散地嘟囔:好累,不走了。 一会儿化形成人要穿衣衫,一会儿变回本体嫌累,确实符合她一贯爱折腾的作风。将散落的衣袍施咒弄干净,收回空间戒指里,沐青没有丝毫怀疑地继续朝城东方向去,任由她在肩上动来动去。 白姝总是有意无意用软乎的身子挨着她的脖颈,或是用那还没她手指大的爪子乱摸,一直不消停。 知晓对方一向如此,沐青全然没上心,直至快走到客栈了,将其一把拽下来托在手中。 规矩点,安静待着。 这才得以清净。 江林与阿良早就在客栈候着,为掩人耳目,师徒俩暂时分开,化作寻常百姓模样。沐青换了种身份,变成因封城而未能离开的商贾入店,先进去要了间上房,回了房间关上门,把白姝放在房间里,才趁机去找江林。 因着瘟疫封城,客栈人还是挺多,阿良在楼下转悠,江林在房间里配药,等沐青一进去就将自己探到的情况全说了。 下午陈家村出事那会儿,安阳城内也发生了不小的动荡,太一门惨遭伏击连连败退,被打得无还手之力,而始作俑者竟然也是一个戴面具的男人。 肯定是上回在巫山镇的那个,除了他还能有谁。江林说道,多少有些气愤,从一开始到现在,大家都被这些人耍得团团转,哪能忍得下这口气。 沐青耐得住性子,不像她这样窝火,深思熟虑一会儿,将自己探到的情况悉数告知,连周大夫的事一并说了。 江林不上心周大夫,一听到怀空的名号,立时惊讶道:他怎么来了?! 清虚与柳家和怀空的恩恩怨怨,她们都一清二楚,江林比其他人都了解,当时清虚被怀空逼得差点死在柳家,还是她医治的,如今清虚这么极端地恨所有柳姓之人,怀空可是功不可没,要不是他,清虚哪会遭那么多罪。 虽然素来与清虚不对盘,可这种时候江林还是会同仇敌忾,说着就想啐怀空那秃驴一口,这老东西真是祸害,端着老高的架子,作出一副装腔作势的世外高僧模样,处事却让人恶心,虚伪至极。 江林脾气冲,与性子清冷出尘的沐青不同,张口就没两句好听的话,处处不饶人。 这老秃驴出现就没好事,成天和稀泥,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要出来害谁。 沐青还算平静,不多置喙。 清虚那边怎么样了? 还好。江林说,将配好的药一一包起来,忽而想到了甚,又道,玉华明天要过来。 这件事就江林一个人知道,太真传音说的,暂时还没告诉沐青和清虚。没想到玉华会来,沐青倒是意外,不解地问:有什么事? 江林解释。 总归还是魔界入口破开的事,太一门不敢多加隐瞒,已经向各大宗派发去讯息,毕竟邪祟出没不是儿戏,其他宗派还是比较重视,都会派人过来看看,好点听叫支援,说白了就是探情况。 不过太真会派玉华过来确实在意料之外,江林都没想到,她们三个都在这里,随便让谁出面都行,用不着玉华。 想来应该是太真不放心,担忧处理不妥当,江林和清虚都是不管事的人,沐青太过清正,不圆滑,玉华向来稳妥可靠,能应付其它宗派的人。 既然各大宗派都会来此,沐青倏尔有了打算,这样一直隐匿行踪不方便,大可趁明天与玉华一起去,届时可借着凤灵宗的由头做事,反而方便些。 这个想法与江林不谋而合。晚些时候清虚传音过来,亦有这个打算,如今情况基本摸得差不多,藏匿反而不利于行动,甚至节外生枝。 两人默契没告诉清虚怀空来了安阳城,等这人自己发现。 沐青神不知鬼不觉回到自己那间房,彼时白姝正散漫坐在床上捣鼓什么,这孽障变来变去还起劲儿了,她出去一趟的功夫就又化形成人,只是这次身上松垮垮套了一件衣袍。 这孽障就是这般德行,总不老老实实穿衣服,只胡乱套上去就完事,衣衫简直凌乱,双腿曲叠在两侧,背对着外面。 瞧见她穿的是自己的衣裳,沐青一顿。 白姝在这时回过身,知晓沐青回来了。 她似乎有些难受,又像以前那样,大抵是热意难耐,就有些烦躁,眼尾染上些许如远山水雾的薄红,远胜人间胭脂俗色。 赶紧将门关紧,沐青抿抿唇,踱步过去。 怎么了? 有点热,白姝说,难受 她脖子和锁骨上都是细汗,到处都湿漉漉的,原本冷白的肌肤也有些红,看样子是真的热得厉害。 倒不是在假装,她神力在逐渐回溯恢复,可躯体还是有问题,因而肉身难以承受这股力量时就会这样,像被火烧似的,神力在经脉中迸发。 沐青伸手探了下,感受到那灼烫的体温不免皱眉,欲去找江林过来,却被一把拉住。 化形后的白姝力气很大,一下就把她拉扯过去,即便沐青有所反应还是被对方拉到床上,大概是烧糊涂了,白姝竟直接将她压在身下,还顺势牢牢挟住。 白姝的记忆还没恢复完全,此时此刻也不是在卖可怜,下意识就这么做了,不愿沐青再离开自己半步,当沐青抬手要推时,她先一步将这人的手抓住,压在两侧。 身体中的那点热其实算不得什么,不痛不痒,只是不知为何,在见到沐青的一瞬间,热意倏地就往骨子里钻,将一些过分旖旎的过往带了出来。 她只记起了一些,不知晓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记忆中沐青早就没了,现在这人却完完整整地在自己面前,终于失而复得。 沐青哪清楚她怎么回事,以为还是那样,全当这孽障又失心疯了,烧得找不着北。 起开,她说道,挣脱一只手,先吃点丹药,我给你拿。 她想要推开身上这人,可白姝躲开了,侧侧身子。 不吃,我没事。白姝说,伏在上面,黑眸沉沉如水。 沐青置若罔闻,别开视线不看。 这时腰上忽地缠来一条尾巴,过分亲昵地收紧。 有前几回做铺垫,沐青已见怪不怪,反正这孽障每回都这样,不是热就是甩尾巴,次次都这般闹腾。她没当回事,用得空的那只手摸到小瓷瓶,要给这人喂两颗凝神丹清醒消热。 可就在纠缠间,白姝身上松垮的衣袍半散开,这人直接伏身下来抵在她颈间,似有若无的温热感让沐青瞬间僵直了脊背,没来由想到今晚在角落里的情形。 白姝收手抱住她的腰肢,并埋首在她颈间,灼热熏染。 第50章 妄念 瞧不见对方此刻的模样, 只能感受到这个突如其来的紧密贴合,且这人也没别的举动,沐青刹那间怔神,不明白到底怎么了, 当这孽障是又在抱着自己纳凉。 而白姝接下来的行径, 克制又不过分越距, 真像以往那样, 除了在她身上乱蹭以外,一直规规矩矩。 只是这般搂抱在一起, 终归有些不合适,尤其是白姝身上的衣袍已经散开,相当于赤身趴在她上面, 过于亲密。 沐青要起来,双手却被尾巴用力缠住, 甫一偏头掀起眼皮, 又瞧见这人因热烫而发红的唇, 微微润湿。 身上的绵软触感无法忽视,温热绵密的气息侵袭而来,左右躲闪不及,只能被这孽障牵制。堂堂沐宗师平时如何正派厉害,现下竟被泼皮狐妖挟住, 不知是有点恼怒还是怎么, 慢慢的, 沐青也觉得有点热, 身子中隐隐有什么在乱窜,不安分地蛰伏着,随时要冲出来。 当然,她不会往不该有的方向想,以为只是挨得太近,被火炉子抱着肯定热。 许是没怎么经历过,每次与白姝太亲近,就会不由自主记起曾经在安平县的那些越界行径,她有些本应一把推开身上这无赖,可此时莫名就怔愣住,理智先行,手上却迟迟未发,动也不动。 白姝身上只披着一件雪白的外袍,是从沐青的空间戒指里自行取的空间戒指上附有主人的神识,按理说只有沐青才能打开才是,可她也能打开。她倒是不避讳,不怕沐青会责问,穿就穿了。 可能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沐青有意别开脸,余光瞥见自个儿的袍子时,亦想到了这一遭,抿抿唇,问:从哪儿拿的衣服? 白姝丝毫不隐瞒,半阖着眼皮子,湿热的红唇几乎从她敏感的喉间擦过,匀称而微灼的气息似有若无,轻轻落下,缓慢而暧昧。 可也仅止于此,这人没有做任何不应该的举止,而是压着声音,略微倦哑地回道:戒指里 这么问显得多此一举,她的衣物都放在空间戒指里,不是从里面拿的还能是哪儿,应该问怎么拿的才是。她一时哑声,自觉被这一出搞得有点糊涂了。 就在她思索间,白姝突然借力灵巧地将她俩的位置转变,变上为下,让她坐在自己身上,只是尾巴没有丁点要松开的意思,依然缠着。 也是那么巧,松散的袍子大敞开,垂落在这人胳膊上,亦恰巧将两抹圆润半遮半掩。 如此,上方的沐青一低眼就能将身下的一切收于眼底。 白姝的唇殷红,像涂抹了火色的胭脂,她呼吸有点不稳,胸口重重起伏了几下,黑沉的眸子看似有些散,神色因发热而略显迷惘,可里头却深如千尺水潭,望不见底,摸不透看不穿。 她好像真有些难受,于是一边瞧着沐青,一边红唇微张,缓了缓,并缓缓曲缩起长腿。 这些举动过分亲昵,却不轻挑。 沐青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言不发撞进对方的深眸之中,或许是魔怔了,或许是周遭太过沉寂压抑,惯来清心寡欲的她无端端记起那些难以启齿的日夜,摇晃的烛火,薄纱轻垂的帐中,这孽障总是如此放肆。 曾经两人就是这样,如出一辙。 虽是在幻境之中,可感受却不做假,向来清冷正经的沐青,初初那会儿哪能接受这种荒唐,但受制之下只能被一再影响。 那是一道万劫不复的深渊,意识被逐渐同化,所经受的就愈发真实深刻,激烈蚀骨的磨合与悸动融进骨血中,烙出一抹无法磨灭的痕迹,既折磨也难以言喻。 她的愠怒之中潜藏着一种不能辨别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心口好似被一圈圈密密匝匝的丝线缠绕,被束缚被把控,连喘气都变得格外漫长难捱。 不知为何,这些场景应当被忘掉的,不能显露在光明之下的阴暗就该被藏进角落中,可就是抹不掉,还会时不时跳出来,扰乱心绪。 当时她们就是现在这样,正派禁欲的尊上跨坐在这孽徒的腿上,被对方单手环住清瘦的腰,相互契合。 有时她才是受罪难熬的那个,只能无力地将下巴抵在这人肩上,不得已抬手攀住对方,这孽徒却蛮横无理,会发狠地将她揽紧,死死钳制住她的腰肢,反过来这么做。 偶尔情至深处,白姝会稍微弯身,忽地将她托起来,在锁骨附近留下浅淡的红。 那些羞耻荒谬的过往,超出世俗桎梏的行径,克制不住的浓烈情意,是无法抹去的,融进骨血中翻腾流动。 沐青克制不住要去想,又觉得恼火,不免皱眉。 她应该问这孽障为何能打开自己的空间戒,但却不知如何开口,好似说什么都不对,喉咙被堵住,将所有话语都吞没。 白姝捉住她的手,一边直直看着,一边将玉白的手放在自己脸侧,呷昵地贴上去。 这个举动在她还是巴掌大的白毛狐狸时经常做,十分平常,可不同的形态做出来却有截然相反的效果,白毛小狐狸纯澈,再怎么撒野都无所谓,无伤大雅,但化形成人后,这样做就显得格外亲昵暧热,似有暗涌流动。 这孽障的脸分明是冷白的,可热得厉害,烫得沐青想缩回手。 白姝抓紧了,不让退缩,还主动将脸抵在她手心里,一会儿,用下巴若有若无地磨蹭。 如此轻浮的举动换作别人来,沐青保准将对方打个半残,让其领教一下长剑穿心的滋味,绝不会手软,但换作是身下这个人,沐青迟疑了,兴许是她的错觉,这一幕实在是太过熟悉,仿佛真的发生过。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举动,如现在这般,只是时间不一样。 沐青知晓自己与白姝曾有过渊源,发生过不少事,只是除了幻境中那些半真半假的经历,她什么都想不起来,脑子里空荡荡,完全记不起。 当下的情形实在奇怪,两人都没有开口,都不去打破沉默,相互僵持,犹如被无形的丝线缠在一起,谁都挣脱不了,只能被一块儿束缚着。 白姝侧头,看了看上方,半垂下眼,而后将温。热的唇轻轻抵在那同样温。热的手心中,温柔地触挨了一下。 没来由的,沐青没动,只不受控制地稍微曲缩起指节,呼吸一滞再恢复平缓。 白姝了然,不过也没太越距,只试着再碰了碰,而后缓缓往指尖去 曾几何时,她与这位孤傲的师尊共处一室,深夜里关门熄灯像现在这样。她执起沐青的手刚放到唇边,还没真做什么,沐青就要把手抽开,她不让,付诸温情与暖热,把对方的自持与淡漠都融化掉,将克制化作一汪泛滥成灾的春水,再拖沐青进去,让其与自己一并沉沦。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33) 她敬她,爱她,妄念横生 爱欲狂潮滚烫,火势漫天,伦理、界限,通通都不复存在。 沐青的唇色泽浅淡,一直紧闭着,看起来就更加淡了,她有点怔神,大抵是缓不过来。指尖的温软湿热倏地袭来,仿佛被尖锐的针狠狠扎了一下,她这才清醒,赶紧收回手。 彼时白姝已经撑坐起来,将她牢牢挟在怀中,见她挣开手也不甚在意,早有预料。 自从沐青进门,白姝就不再克制运转体内的神力,而是任由这股力暗涌,她身上细汗涔涔,如同在水中浸润过,几缕发丝不知何时黏乎上去,贴在细瘦的脖颈和锁骨上,弯弯绕绕。 不知怎么了,看着她那么热,沐青也有点难受,好似经脉之中在灼烧。 白姝突然将下巴搁在她锁骨下方一点的位置,抓住她的手腕,像是真热得受不了了似的,喃喃道:阿姝难受 沐青的情绪瞬间几经变化,方才还疑惑迷茫,现今忽而想起自己要做什么,赶忙把凝神丹喂给这人。 她都不敢怎么触碰对方,没有直视,在眼神相撞的瞬间又倏地别开视线,知晓这孽障闹腾不愿吃,顿了顿,干巴巴说道:消停点,快点吃了。 白姝这次没再折腾,倒是顺着她的话做。 不过一颗凝神丹作用不大,吃了还是白搭,哪能控制得住。沐青思忖片刻,决定去找江林帮忙,但找人之前还是先运转灵力帮这孽障压制一下,别烧出问题了,不然江林来了也是束手无措。 她渡了些灵力给白姝,以为对方不会压制,便教这人怎么做。 白姝还算老实,接下来守规守距没乱来,除了尾巴还缠在她身上不放。 沐青其实也不怎么好受,只是自身没事就没上心,以为全是这孽障给闹的。 白姝放任她传送灵力进入自己体中,并刻意将大半神力压住,不让发现,慢慢随着沐青的教导引渡神力。 这孽障一教就会,这让沐青松了一口气,她将灵力送进白姝元丹之中,欲就此结束,孰料此时白姝一下子没控制住,强悍的神力刹那间将她卷噬。 沐青身形猛地一僵,毕竟此时两人可是识感相通 她下意识看向对方,白姝无甚变化。怕遭遇反噬,她没敢立马停止传送灵力,只好敛住心神,等差不多可以了才结束收手。 我去找玄机,让她给你看看,你先在这儿等着。她说道,一低头又瞧见白姝衣衫不整的模样,担心江林过来看到总归不太好,顿了下,重新找了套灰色的弟子服搁床上,把衣服先换了,穿这套。 言罢,不待白姝应下就转身离去。 第51章 羁绊 留在房间内的白姝仍坐着, 直到她出去关上门, 眸中才恢复清明, 纯澈消退, 再望了眼门那边,许久, 才褪下衣袍换成弟子服。 经过刚才那一遭, 白袍被弄得皱皱巴巴, 上面沾了汗, 有点脏, 自是不能就这么放回去。白姝施施然下床,将白袍搭在屏风上,而后又回床上躺着。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沐青才带着江林过来,两间房隔得不远, 应当是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才去叫的人。 待她俩进门时,白姝早已合上眼,不知是不是睡下了。沐青不由自主先往床上瞥, 瞧见对方把尾巴全部收起, 满头银白变黑时, 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出去得太急, 忘了给这孽障施咒伪装。 江林不清楚先前发生过何事, 哪知晓她俩之间的弯弯绕绕, 没怎么上心, 进来帮白姝诊治一番,丢下两瓶丹药就完事。 没什么问题,调息一阵子就行了。她说道,丹药有滋养经脉的用处,散发着一股子清香。 白姝还躺着不动,似乎有些难受,沐青代为收下,并低眼瞥了下,眸光似水。 江林将这一幕收于眼底,蓦地生出怪异感,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于是识趣不多管,兀自捣鼓了一会儿瓶瓶罐罐,想起了甚,再摸出一个精致的青花长颈小瓷瓶递给沐青,里头装的是药水,亦有滋养之用,泡澡时放几滴就行。 毕竟是长老级别的医修,江林给的药都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可不是胡乱忽悠。 就诊结束,江林跟沐青单独聊了会儿,有些话当着白姝的面不好说。 江林发现了白姝的异常,这人体内力量如此强悍,想忽略都难,先前江林不管这事,是觉得事关沐青,不应该多插手,认为沐青能处理妥当。可从巫山镇到安阳城发生了不少状况,多多少少都与白姝有关,再冷眼旁观下去可不行,总得解决。 不过江林这回处事还算委婉,大意就是应该把这些告诉太真,毕竟真出了什么棘手的意外,沐青是凤灵宗的长老,而凤灵宗作为一介大宗,到时候肯定境地两难。提早把情况说清楚,一起兜个底儿,总归要放心些。 沐青应下,还算直接,没推诿更没多说什么。 江林不是啰哩八索的人,讲完事就折身离开,找阿良去了。 沐青拧紧眉,神色微动,思忖了许久才回房间。 旁人不知具体的情况,不清楚那些前尘过往与纠缠,顾虑有所不同,她有自己的考量,既要顾及到宗门,也要妥善解决旧事。 早在巫山镇她就已料到如今这般局面,那些繁多复杂的过去,白姝的出现,面具男种种迹象,哪可能只是巧合,背后定然潜藏着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不过暂时窥探不破罢了。 沐青没把情绪表现在脸上,进了门,恢复成从容不迫的淡定模样。晚些时候让小二送热水上来,用屏风将房间分开,叫。床上那满身是汗的孽障起来泡泡药水浴,并且帮对方平复紊乱的神力。 做完这些,她静心去屏风另一边打坐,有意拉开距离。 一切都有条不紊。 约莫子时,上床歇息。 白姝泡完药浴,擦干净身子,又变成白毛团子样,避免了一场尴尬。 因着先前的一出,沐青有点躲闪,但勉强能接受这孽障的本体模样,她一躺下,白毛团子就立马挨过来,非得挤到她颈间彰显存在感。 没事了?她沉默了很久才问。 白姝用脑袋抵着她的下巴蹭蹭,扫动尾巴,嗯 声音中透着疲惫,没精气神,听起来似乎真的不太好受,遭了不少罪。 沐青顿了顿,想说什么,终归还是默然无声。 一人一狐依偎着,生生熬到下半夜。 窗外的夜色太过昏沉,一钩弦月挂着,半遮半露在云层后,月华旖。旎,投落在这片土地上,洁白入窗,斜斜打进来,将她俩的身形都隐约勾勒出。 以为白姝已然睡熟,沐青翻身朝着窗外侧躺,还在想事。 白若尘,容月,桃花岛谜团重重,为何会是安阳,难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大事?印象中,安阳城还算安定,哪怕经历过几次凡间的战乱,可一直都好好的。 想不通的地方太多,思虑半天,还是转回白姝身上,所有谜点都围绕着这孽障,疑点颇多。 想着想着,瞌睡就上来了,到最后人就同窗外的夜色一样,朦胧昏沉。 迷蒙间,还没完全沉睡过去的沐青感知到身旁的变化,身后的白毛狐狸忽地幻化成人,从身后将她抱住。 这是个过分亲昵的举动,僭越至极,可又再无其他行径,仿佛只是无意之举,是那孽障睡得太熟,不小心就化形了,然后无意识将其抱住。 白姝没动,沐青也没动。 就这么僵持不下,两相试探。 就寝时穿的少,这样严丝合缝地搂抱着,感受比之前那次还要清晰,背后的绵软饱满触感很是折腾人,沐青僵直了身子,想要往外挪些,孰知还没动就被那人再抱紧些。 白姝的呼吸声有些重,热意悉数落在她敏感的颈后,一下又一下,没完没了,却也匀称而平稳,应该是真睡着了。 沐青不太自在,可避无可避,但是没把对方推开,怕会将人弄醒。 颈后微灼的气息磨人,让她的睡意渐渐全无,怎么都无法安歇,不知何时才迷迷糊糊睡过去,不过没彻底睡着,仍保留有一丝清醒,总之睡得一点都不安稳。 半梦半醒间,她感觉到身后的人抵靠得愈发紧了,几乎把她拢进怀中控住,纠缠的暖热感接踵而至,蔓延到身体的每一寸,冥冥之中,两人好像产生了某种割舍不断的联系,暖热触感更甚,连经脉之中都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暖流在游动。 更奇怪的是,沐青明明就清楚感受到了,想要清醒些,却无法挣脱这种处境,好似被梦魇困住了,怎么都不能脱离出去,这种感觉实在是奇特,就好像突然就与什么羁绊到了一起,无法自控,更不能分开。 沐青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一直迷迷蒙蒙,也不知何时得以挣脱的。许是被这个影响,当她彻底沉睡过去时,一桩往事冒了出来,曾几何时,她与白姝就是这样躺在一间房里,白姝从背后搂着她,行径简直放肆。 她的衣衫乱成一团糟,是散开着的,只是薄被一盖搭在肩头,看不太出来而已。 同样夜深人静的晚上,周遭空寂月华如水,窗户也这么敞开着,不时微风徐徐吹进来,却吹不散屋子中的荒诞与爱欲。 师尊白姝抵在她背后低低喊,在光洁的颈间落下润湿,成心不让她好过。 沐青阖着眼,气息乱得不成样子,自始至终没有回应。 这孽徒从来都是那么不知趣,总有法子让她难捱,非但不收敛些,反而愈发造次。 白姝微弯身,将微凉的薄唇落在她背后,润湿从背部到颈侧,再到耳后要含不含,始终克制着。 明天就要到天堑十三城了,没有要说的么?她故意贴在她耳畔说,满带情意地呢喃,见沐青没有回应,便又压着声音缓缓道,师尊理理我 那样的场景,沐青断然是说不出话的,她只能用力抓着这孽障的手臂,合上双眼,须臾,不受控制地扬扬下巴,往后抵靠在对方身上。 月华如潋滟春光,将屋中所有都照显出来,那些不可告人的隐秘通通暴露,在柔白的光下无限放大,狂肆蔓延,像被雨水浸湿后的土地上长出的柔嫩绿芽,一旦见了光就一发不可收拾。 去了天堑十三城,事情繁多,怕是单独见面的机会都会少,白姝倏尔停下,将她翻过来抱到身上趴着,一手抚到她腰际,慢慢往下,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在唇角轻轻挨了下,继续玩味地问,师尊真没要说的? 沐青不知为何会再想起这些场景,清正如她,本应该是难堪的,应该像之前那样,可记起这个却莫名有些难受。 这满屋子的缱。绻,于她而言似乎格外重要,是十分珍贵的。 这样的感受实在是怪异。 沐青睡得不太好。 身后的白姝亦没怎么睡安稳,快天亮时分,这人还动了动,将环在沐青腰间的手收紧些。 。 一夜到天明。 凤灵宗那边,玉华领着一众弟子在天际泛出鱼肚白时分抵达安阳,进城后,一行人与早就在暗处候着的沐青她们暗暗会合。 彼时清虚早已进城,她也跟着一起。 差不多时间抵达安阳的还有一线天,其它宗派紧随其后,几大世家也派了人过来,阵势还搞得挺大。 沐青让白姝化形进灵袋待着,暂时别出来,以免节外生枝。 见到一夜之间就来了这么多人,其中不乏各宗派的长老和主事人,个个都不是平庸之辈,随在江林身旁的阿良俨然惊到了,没料到竟然这么声势浩大。 人都是太一门召集过来的,也不知究竟有何大事。周围那么多耳目,阿良没敢乱说话,忍住了没问。 在见到这些人后,沐青等人都陷入沉思之中,谁都没有轻举妄动,全都往雅阁那边去。 昨晚园子那里。 园子外有太一门弟子迎接,众人在带领下进入结界之中,穿过两道石门和一道蜿蜒曲折的走廊,抵达地方开阔的院子。 太一门门主就在里头,与他站在一块儿的,除了怀空以外,还有大名鼎鼎的柳家家主柳成义。 见到柳成义的第一眼,清虚登时沉下脸。 第52章 齐聚 清虚知晓柳家会来人, 本就不大高兴, 见到来者是柳成义时, 毫不掩饰地脸黑如锅底,不过还算能忍,当着在场众人的面没有发作,只如寒冰般冷冷瞥了下柳成义和怀空,之后不再匀一个眼神给那两人。 柳成义瞧见了她和各宗派的人,脸上无甚变化, 举止平和大方,笑眯眯与进来的诸位长老、主事打招呼, 甚至亲切地跟凤灵宗这边攀谈, 仿佛有多熟似的。 当初去柳家截人, 凤灵宗这边可是照着柳家的脸狠狠打, 江林更是差点指着柳成义的鼻子开骂, 而今柳成义好像都忘记了,不计前嫌地对着她和清虚笑脸相迎:玄机长老安,清虚长老好久不见。 清虚面色阴郁, 不予理会。江林则一点不给面子地瞧向别处,不搭理这虚伪的中年男人。 她俩如此一唱一和,鄙夷的意味毫不收敛, 堪比直接一人一巴掌甩柳成义脸上。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 多少都有点尴尬, 没想到她俩都坐到长老位子上了还这般不分场合, 毕竟是出来办事, 共同御敌,都站在同一阵营了,怎么也该暂时放下私人恩怨,不应这么做,应该大局为重。 不过想是这么想,谁都没出声,沐青和玉华还在呢,她俩都没一点表示,敢出声就相当于站在凤灵宗对面,站柳家的队。 柳家和凤灵宗孰轻孰重,大家还是有脑子的,不至于这么拎不清,于是全都当做没看见。 当年的清虚修为尚低,被柳家和怀空老和尚压着打,但如今可不是好欺负的,哪还有当初任人宰割的低微,她睥睨着那些人,冷脸一言不发。 柳成义呵呵笑,俨然十分顾全大局,颇为心宽仁慈,一点都不恼火,而是对着沐青恭敬喊道:沐宗师,又见面了。 沐青面无表情,不过比清虚她俩态度好些,不咸不淡点点头。 柳成义接着又同玉华套近乎,脾性不要太随和,他倒是挺有本事,一会儿就把僵滞的气氛缓和下来,四处打太极。 玉华左手把着水烟袋,美目一挑,从容不迫地应付这精明东西,三言两语就将其打发。 柳前辈怎地来得这么早?轻飘飘抛一句问话出去,不愿再走过场地客套。 柳成义哂道:一早收到杨门主的消息就出发了,现在魔头作祟,我等应当竭尽全力在所不辞,只盼能早日将邪祟铲除,恢复安宁。 一番话说得无比高尚坦荡,堪称典范,义正言辞简直令人动容。 方才还装聋作哑的那些人听完,竟生出惭愧感,柳家的作风一贯清正,动必有道,行必有正,恪守规矩礼节,实乃正道君子。都这种时候了,敢于像柳成义这样的真不多,其心胸和眼界确实令众人佩服。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34) 大家相互你看我我看你,不多时你一言我一语地搭话,开始聊起此次的正事。 太一门杨门主将大家请进阁楼中,换个地方说。 沐青几人跟在玉华后面,不慢不紧一块儿进去,听各大宗派商量讨论除魔计划。 虽事发安阳,但杨门主不敢贸然出头,恭敬请年高德勋的怀空大师主事,众人没意见。 怀空大师此次下山,全因受邀而来。 杨门主也不隐瞒,直接言明,其实太一门早就发现了端倪,只是当时以为能解决,就没有兴师动众,直到瘟疫爆发,又在陈家村后山发现了魔界入口的封印,这才发觉事态的严重,赶紧第一时间向缥缈峰求助,并通知其它宗派。 太一门虽做得不够尽善尽美,但能到这一步还是不错了,无可指摘,何况眼下也不是指责的时候。 杨门主将目前的情况无一遗漏地叙述清楚,包括沙地法阵,以及可疑人物周大夫。 他在传讯中并未提及周大夫,话一出,所有人惊诧,纷纷七嘴八舌询问。 沐青没有往人堆里挤,候在一边旁听,当听到杨门主将周大夫称为魔头的同党余孽时,手下一顿,不着痕迹望过去。 藏在灵袋中的白姝也听见了,僵直身子,敛神继续细细偷听。 有人问周大夫所犯何事。 杨门主一一将原委道来,从头到尾事无巨细地讲一遍。 当日陈家村被洪灾席卷,太一门火速派弟子去处理,在与安阳城官兵一起把村里人都迁出去后,带队的高阶弟子却在后山发现了怪异之处。 大雨滂沱的夜里,周大夫独自背着箱笼在林中行走,他好似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困住了,走一圈又绕回来,浑浑噩噩意识模糊。 那样的场景实在瘆人,何况他身上还萦绕着浅淡的魔气,一看就不正常。 高阶弟子不敢轻举妄动,赶紧让两名师兄弟去请长老,自己则带着众人在林中守着。 周大夫还在绕圈,嘴里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离得近了才能听清。 他不住地念道:天快黑了,雨这么大,要快些进城 显然,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魂魄离体成了执,只记得生前的事。 太一门长老过来,带领众弟子在周围探查,在被泥石流冲垮的小路上发现了他的尸体,并顺着山路找到了隐隐要裂开的魔界入口。 周大夫应该误闯到过那里,自身死后成为执,亦与之有关,只是他自己似乎还不知晓,成了一道无依无靠的游魂。 太一门长老欲将他带回去,可在回城途中,周大夫忽然魔怔了似的,力量暴涨,不仅将押解他的众人打伤,还逃得再也找不到踪影。 那长老与众弟子废了老大劲儿才将他重新捉住,以为他会进城中惹事祸害生乱,不成想去捉拿他的时候,他竟然还在九曲街帮着照顾染上疫病的百姓。 杨门主没有偏颇,全都如实交代,有一说一。 那大夫如今在哪里?一线天的人问。 关在阁楼里,已经派人去把他带过来了。 话音刚落,周大夫就被数十名弟子押着送过来,他看起来比昨天还狼狈,整个人萎靡不振,脸色白得像纸,身形佝偻着。 见到在场这么多修士,他有些惊怕,畏首畏尾地站在门口,被一名弟子用力推才惶恐地往里面走。 沐青抬眼望去,在瞧见周大夫的一霎那不由自主曲缩起手指,色泽浅淡的唇微微抿着。 来安阳城遇到周大夫那会儿她就觉察到了,知晓给自己草药的是一个死人,一缕执念未散的亡魂而已,只是这世间千奇百怪的事太多,亡魂化为执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动并不少见,鬼魂不一定都坏,这人毫不作假的关切让她得以改观,没有插手去管,而之后的一切也应证了她的做法没错。 可谁能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当时周大夫身上萦绕的魔气早在脱逃时散了,所以沐青才没发现,如若不是这样,她定不会放过这人。 眼下周大夫浑身被打上禁制,颓丧地矗立在原地,他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吓得忍不住轻微哆嗦。 即便已经死了,可生前只是一介平平无奇的小老百姓,突然发生这种情况,哪可能一下子就接受,且他这两天没少吃苦头,光是一道普通的黄符就够他受的了,现在见到又来了那么多人,便愈发惊怕。 见他这副样子,再无之前在城外遇到时的洒脱与淡然,沐青下意识蹙眉。 她看得出来,周大夫魂体受损,还被打了好几道困束用的符咒,应当不太好过。 或许是感受到了什么,灵袋中的白姝动了动,隔着袋子朝向周大夫。 杨门主站出来,将畏手畏脚的周大夫拉到自己身边,冲众人说:还有一件事,请诸位自行看下去。 阁楼中寂静,大家悉数望过去,谁都没再开口,不知杨门主在卖什么关子。 杨门主不多解释,只对着怀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有劳大师了。 怀空大师颔首,抬手行礼,叹了句:阿弥陀佛。 然后走到周大夫面前,不由分说抓起周大夫的手,合上眼开始念咒。 像是经历过这个了,知道这是要做什么,周大夫立马惊恐地瞪大眼,想反抗却不能,说不出话也动不了,浑身浓郁的鬼气直冒。 此情此景未免太过熟悉,沐青曾见到过一次,只是当年的主角不是周大夫,而是她左手边的清虚。 这一招叫回逆,硬生生让受法之人的意识回到事发当日,将其余人带回去,让事情重演一边。 沐青不着痕迹用余光看了下身旁的清虚,见这人脸色铁青,随时都要发作的样子,欲提醒一下。不过另一方的江林动作要快些,暗暗将手挡在清虚面前,示意不要冲动。 与此同时,灵袋中的白姝亦焦躁不安,这孽障能感知到周大夫的痛苦,知晓外界正在发生什么,就没来由有些烦躁。 周大夫对万家恩重如山,万东玉是她的恩人 让一个已逝之人再经历一次死亡,确实是莫大的折磨,周大夫魂体发黑,身形都变得扭曲,那滋味儿比万箭穿心还要痛苦,死不了只能生生承受。 但是他越痛苦,周围的环境就变得越快,时光疯狂回流,将众人带回他死的时候。 不过这也只是时间回溯,重现当日的场景罢了,一行人什么都做不了,只是看客。 沐青收紧手,默然看着。 时间回到了那一天,天空阴沉沉,这时已经在下雨了,他们站在了离后山约莫半里处的地方。 道路湿滑,到处都是一片泥泞,行色匆匆的周大夫抬手挡着雨,焦急地往安阳城方向赶。 雨大路太滑,他跑得太急,一不小心没踩稳就直直倒进泥水之中,摔了个结实。 第53章 林中 泥浆脏得不成样子, 溅了他一身, 好在他及时用手撑住,才不至于在泥水路上打滚,背后的箱笼亦险险护住了。 只是方才摔跤的动作幅度太大,放在最上面的冬瓜糖被甩了出去,正正落到面前的碎石堆上。油纸包表面被溅上些许泥浆, 雨水不断往上打。 顾不得先站起来,周大夫赶紧手脚并用地飞快爬过去将油纸包捡起, 惋惜地护在怀中用衣袖擦擦,把上面的泥浆都弄掉, 擦得差不多了又将油纸包放回箱笼中,再擦拭箱笼上的泥浆。 他浑身都是泥和水, 原本还担心弄得太脏,现在摔了一跤就不管那么多了, 把箱笼和油纸包擦干净就行, 随后胡乱掬一捧低洼中浑浊的水洗衣袍上沾带的泥浆。 天上的雨愈发大了,噼噼啪啪落下如散落的豆子,放眼望去天地间氤氲而模糊,弥漫着一股子朦胧的白色雾气。 周大夫捏起袍角用力拧了一把, 拧出不少水,他半眯着眼望望远处的天色, 不免无奈地叹口气, 自言自语道:天快黑了, 雨这么大, 要快些进城。 言讫,重新背起箱笼,看着路小心往前继续赶。 因着发大水,陈家村前的那条宽阔的大路已经不能再走,得绕路才行,于是只能从后山那边走。 箱笼的布棚堪不了大用,遮不住飘飞的雨水,不一会儿周大夫脸上的水就顺着下颚线直淌,眼前被水模糊得连路都看不见,他走得磕磕绊绊,身形佝偻着,生怕又摔了。 这般天气雨虽大,却没有打雷闪电,还不算恼火。 沐青与众人站在原地不动,雨水淋不到他们身上,全都飘落而过。她面无表情看着周大夫在大雨中狼狈的身影,手在宽大的衣袖中不由自主地抽了下,并不着痕迹碰了碰灵袋。 袋中那孽障有些焦躁,许是感受到将要发生什么,她不安地扒拉脑袋,烦躁得消停不下来。 而周围的其他人,除了清虚都没有多大的反应。可能是想起了当年在柳家的不愉快,清虚握手成拳,用力到指节都发白,隐忍克制着,手背上连青筋都隐隐凸显出来。 怀空大师等人还是风轻云淡的样子,一个个沉默地看着。 雨太大了,哗啦啦如用盆在泼,不过一会儿功夫,天色逐渐昏暗,很快就昏沉下来,都快抵得上黑夜。忽然狂风猛地一吹,周大夫一个趔趄差点又摔了,他慌忙稳住身形,一边急急走着,一边把着身后的箱笼。 怎地如此大的雨,怕是天黑前赶不到城里了他忧心道,可没办法,只得继续冒雨前行。 雨路湿滑走得慢,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走到陈家村后山处,看样子是想从山脚的小路绕行,抄近路走。 那条路沐青走过,有一段发生了山体滑坡垮塌。 接下来会发生何事,不用看都能猜到。 天黑路滑,急匆匆赶路的周大夫就这么被埋进泥石堆中,变故来得太快,一心挂念着要快些进城的他连跑都来不及,泥石混着滂沱大雨,夹杂着残枝落叶,就那么哄地袭来,直接把他吞没。 连挣扎都来不及。 沐青垂眸,没有再看。 被埋进泥石流中,会疼,但不会立马死去,而是窒息而亡。 这个时间段不会太长,喝几口茶的功夫,可对于死者来说却是无比漫长而恐怖,无法呼吸无法动弹,还伴随着泥土和水往身体中灌 不断滴落的雨水砸在黄泥土上,雨珠汇聚,在泥泞不堪的地上盈出一汪汪水,飘荡的雨水外打在上面,皱起一圈圈涟漪。 那乱石泥堆中,箱笼的一角露出,四四方方,只是被掩埋在泥土之下的人再也不会动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仅凭一角就看出那是一个箱笼,又怎么知晓底下埋了一个人,这高山四寂,大雨凄凉,死在这儿都不会被发现。 怀空大师合上眼,朝向周大夫被掩埋的方向,抬手竖在胸前,叹道:阿弥陀佛 其余人都顺势看过去,大伙儿神情各异,有人真仁善,有人假慈悲。凡人如蝼蚁,死去如灯灭,淡漠还是不忍,大抵只有这些人自己才清楚。 江林懒得装,不屑地瞥了眼怀空大师,这老秃驴满口仁义道德,明明就是他干的好事,眼下又装模作样可怜上了,倒是好笑。 如此无故死去,生前又带有深深的执念,周大夫的亡魂自是无法脱世离去,不知过了多久,约莫夜半时分,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他的魂魄离体,已完全没了意识,背着箱笼漫无目的地乱晃荡。 这样的死人最忌惮自己的亡故之地,潜意识里就会远离泥石堆,往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只是不论怎么转悠,他的魂魄都被束缚在这座山附近,再也无法离开。 他一步一步走着,到了林中,完全感受不到雨水的冲刷,神情呆滞,只晓得护着身后的箱笼。 走了没多久,嘴里就开始念叨那句天快黑了,雨这么大,要快些进城 死前就记挂着这一件事,成了亡魂以后就只记得这个了,进城,去万家探望那对孤儿寡母,还要去义诊 众人跟着他移动,渐渐走进林中深处。 也许是死了,冥冥之中受到影响,他竟寻到了一处隐藏的阵法,那阵法似乎正在源源不住地吸取着什么,且在持续扩大。 周大夫的到来让这个阵法遭受了破坏,他是魂体化为的执,一走进去就开始吸食那阵法中的能量,直至能脱离这个阵法为止。 再往后的事就那样了,他继续在林中转悠,被太一门捉住,因着吸食的能量在体内冲撞才让他得以清醒,然后逃走,只不过终究还是有那份执念,还是背着箱笼进城,完全自己死前未能做的那些事。 沐青在回溯中见到了自己,周大夫关切地把药递给她,叮嘱城中瘟疫横行,千万保重身体。 怀空他们自然认不出她是谁,皆都没有怎么注意,江林和清虚是清楚的,大家都没有出声。 回溯结束。 再经历一次死亡的周大夫面白如纸,浑身如抖筛子般颤抖,应该是太过惧怕自己死去时的场景,他被吓得连魂体都极不稳定,脖子和脸上爬满黑色的线状纹路,处于随时都要爆发的边缘。 天、天快黑黑了 他又开始念叨那句话,乌黑的嘴皮子颤动,手都在抖。 押解他的弟子率先察觉到不对劲,当即就要往他身上贴符,要将其镇住。 毕竟是鬼,朱砂绘制的黄符对他有害无益。沐青不由得拧眉,霎时拧眉,想要出手制止,不成想清虚的动作更快,直接将那弟子一手拂开,把周大夫抢走。 这一举动太过突然,其他人都没料到,不懂清虚这是何意,怎么忽然就沉下脸,还抢人。 杨门主一惊,以为这是咋了,问道:清虚长老这是要做什么? 话音一落,除了凤灵宗这边,剩下的人全蓄势待发,警惕地防备着。 清虚却没回话,漠视这些人,径直抓住周大夫的手臂将他稳定下来,并顺带给对方修复受损的魂体。 这一出搞得其他人都愣了,连周大夫来历都还没搞清楚,清虚就出手相助,是不是太奇怪了些。 杨门主瞬时为难,大抵是没想到,这 有沐青等人在场,他们不敢乱来,亦不敢说甚,各宗派的人面面相觑,有人被这一出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也有人能猜到怎么回事。 当年在柳家,清虚就是如今的周大夫,经历过同样的遭遇罢了,纯粹看不过眼。 大家心里门儿清,刚刚的那些事都算不得什么,那年清虚被逼着下跪,将恶臭的过往如剜肉一般血淋淋挖出来,公之于众,那才叫惨无人道。 柳成义在一旁看着,脸上依旧温和可亲,像是察觉不到周围的探视,全然不上心。 玉华耷垂下眼皮子,滋滋将水烟袋点上,当着众人的面抽一口,态度十分明显。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35) 今个儿不论清虚要做甚,凤灵宗都会护着,一如当年。 沐青神色凛然,周身都透露出淡漠疏离,明摆着也是这个意思。江林自是不用说,她脾气差,忍不下去,直接甩柳成义一个白眼,毫不掩饰自己的厌弃嫌恶。 不知情的人以为清虚的行为太过可疑,平白无故出什么手,当即义正言辞喝道:清虚长老什么意思,为何要阻拦? 是洗剑宗的弟子,生面孔,看起来挺年轻,他不知晓那些事,一冲动就出声了,要是清楚清虚与柳家的恩怨,他保准会后悔开口。 这弟子不知情,他师父可清楚得很,听到他出来乱说,赶忙把这丢人现眼的玩意儿骂开:滚到后面去,就你逞能! 骂得那弟子当即面红耳赤。 见场面有些不对劲,都快僵滞,杨门主赶紧出来打圆场,并转移话题道:相信大家都看到了后山的阵法,诸位可曾有人觉得眼熟? 所有人这才记起,不过没人说话。 大家相互看看,不就是个普通的聚魂阵,有什么古怪不成? 有几位明白杨门主的意思,譬如沐青和玉华,她们第一眼就认出来了的,只是没说而已,且听杨门主要怎么讲。 还望杨门主明示。有人说。 杨门主也不拐弯抹角,直言:此阵消失好些年头了,诸位定然以为那是聚魂阵,老夫起先也以为是这样,还是怀空大师看出了不同,提点一二。 他叹了口气,扫视一圈,那是引灵阵。 此话一出,四周登时沉寂。 适才呵斥自家弟子的那位洗剑宗长者惊觉,脱口道:天堑十三城的引灵阵? 第54章 抱着 聚魂阵, 顾名思义聚魂所用,而引灵阵虽与之相似, 用处却大不一样,这玩意儿失传已久, 只在古书上记载一二,是天堑十三城用来汇聚灵力支撑城池的阵法。 天堑十三城在上古大战时期已毁, 无一遗孤存活,作为修真界曾经最繁盛的地方, 如今那里只剩下颓垣断壁,辉煌的过往已成为传说,众人对它只能从古书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一二。 将引灵阵布在陈家村后山, 其用处不难想到, 引渡灵力并削弱封印的压制, 借此打开魔界入口。当然, 还有另一重作用,在场的人不知道, 沐青和白姝却是一清二楚。 整个陈家村, 包括周遭的高山与大河,是压制沙地下容月的天然封印, 建引灵阵也是为了将这层封印打破,最后只消将白姝引过去就行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一环扣一环的, 早就布下, 所以面具男才会轻易放过白姝, 让她们自己找过去。 沐青面色凝重,那行人应当对她们十分了解,不然不会这么有恃无恐,布局未免太完美了些,她们的每一步都在对方圈子之中,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去,一举一动都被掌控引导着。 思及此,她不由得微微蹙眉,直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杨门主他们接下来说的话她没怎么上心,一直沉浸在回忆之中,思量着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每一件事,乍一回想,似乎过于巧合了些,偏生是她去昆山时捡到了白姝,去安平县拿到了镇魂石,回浮玉山后又变故横生,巫山镇、安阳城 纵然暗中人有通天的本事,可也太不寻常了,全局在握,没有丝毫差错。沐青下意识抿抿唇,用余光扫视周围所有人。 杨门主他们还在继续商议,半是争论半是衡量地做接下来的打算。首先邪祟还在安阳城内,当务之急是齐心对付这些幕后使者;其次那些人肯定不会安分,更不可能善罢甘休,保准有更大的阴谋还没使,万不可掉以轻心,得时刻防范;再有,此次既然将天堑十三城牵扯进来,杨门主的意思是得派人去那里探探,兴许能寻到甚蛛丝马迹。 不过话音一落,大家就没声了,都不应答。 当年大战一触即发,十三座城的生灵几乎被丧心病狂的魔头屠杀殆尽,用以血祭开道,打通魔界入口,剩下的人则在昆山战役中陨落,那个繁华兴盛的地方摇身一变成了人间地狱,怨气冲天,处处魔障。 一个艰险的无主之地,荒废了三千多年,早就亡魂妖邪横肆,连个人影都没有,这些年踏足过那里的修士不是死就是疯,轻则缺胳膊断腿,重则性命不保,谁敢去? 众人纷纷噤声,个个去缩头鹌鹑。 还是玉华先慢悠悠开口,做主将这事定下,去肯定是要派人去的,但不能让哪个宗派独自承担。 大家今个儿散了以后自行商议,各派出两人即可。 有人脸色不太好看,不过还是没反驳。 至于周大夫如何处置,杨门主刻意避开不提,待清虚一放开,就使眼色让带下去继续关押。 沐青候在一旁,眼看着周大夫被带下去。 感知到外面发生的事,灵袋中的白姝一瞬间安静下来。 怀空大师还是一副慈悲模样,感叹地说了句善哉善哉。 随后杨门主将众人安排下去,在雅阁内给大家备好住处。凤灵宗一行人与洗剑宗一起住西院,与柳家那些人遥遥相对,隔得远远的。 当着外人的面玉华没有表现出来,直至周遭只剩她们几个了,才不咸不淡对清虚说:下次别那么冲动。 那般特立独行不给面子,简直就是照着太一门和柳家的脸打巴掌,要不是顾忌着凤灵宗,柳成义他们哪忍得下这口气,清虚确实太冲动了些,不顾后果,控制不住自己。 不过玉华倒没多说,就这么一句。 江林和一干弟子都没插嘴,清虚动了动嘴皮子,半晌,嗯声:知道了。 点到为止即可,玉华话锋一转,说了些其它的,交代众弟子没有命令不得出西院,切忌乱行,毕竟出门在外,这是别人的地盘,惹出事就恼火了。 沐青没管太多,折身踏进房间,关上门,将灵袋里折腾不停的孽障放出来。白姝有些焦躁,听到杨门主等人的谈话后,她脑子里又冒出许多有关天堑十三城的记忆,乱糟糟如洪水冲刷,难受得紧。 不舒服?沐青拨弄了下她的脑袋,低声问道,并塞了两颗丹药过去。 不知为何,白姝脑海中总是闪过昆山战役上的场景,那抹决绝从容的白衣身影萦绕不散,怎么都抓不住。 她拱了拱沐青的手指,用爪子扒着不放,一会儿才回道:没有。 知这孽障没说实话,沐青也不逼迫,让其把丹药吃了。 之后白姝没什么异样,一直安安静静的。晚些时候,沐青出去了一趟,同江林她们一块儿谈事,直至亥时三刻才回房间。 夜里,躺在床上歇息,因着白姝还保持着本体状态,沐青以为这孽障是不愿意变成人了,便一如既往留她同睡一床,谁成想约莫子时,已经睡得半梦半醒了,对方忽然化形。 这孽障本是缩成一小团趴在她肩头,如此就倏地赤身趴在她身上,直接沉沉压来,偏生这人还一点不知趣,非但压着,还凑过来抵着沐青。 不过还算规矩,没有动手动脚的,什么都没干。 沐青立时被惊醒,但没睁眼睛,合上眼都知道这孽障在干嘛。 白姝动了动,半撑起身子瞧瞧,今夜无星无月,天空一片阴沉,房间里更是黑魆魆,她这么一动,柔顺的发丝就悉数垂下,柔柔落在沐青肩上、颈间,些许在下巴上轻轻擦过。 两人一上一下对着,谁都没有动作,最终还是白姝低身,缓缓伏下去。 沐青能感觉到她就抵在自己脸侧,若有若无的温热气息落在耳后,还有身上的重量,以及纠缠而来的尾巴。 尾巴是三条,一条缠在她身上,一条状似无意地抚过她的手,剩下那条则缓缓往上,搭在她脖颈上,轻柔地在喉间扫动。白姝的身体暖和,光滑,让人无法忽视。 也许是觉得有点痒,沐青喉咙一紧,涩得厉害。 黑暗中视线昏沉,感受格外清晰,沐青都能清楚感知到这人的每一个动作,白姝倒没过多放肆,闹了一会儿,见她没回应,便侧身躺在旁边。 沐青趁机翻身侧躺,朝向墙边,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做,佯作正睡着。 以为身后的人会就此消停,孰知白姝没有丁点自觉,像是察觉不到她的躲避,反而从后面抱住她,严实地贴在后面。 沐青身形一僵,不知道对方到底要做什么,纠结半晌,还是一动不动。 白姝将尾巴换成了手,搭在沐青腰间,这人有些不讲理,分明知晓沐青在刻意忽略自己,还强势地把人拢在自己怀中,非要时时刻刻贴合着才行。 她俩曾在一张床上,也是这么侧抱着,那时沐青与现在一样在假寐,白姝做了一些过分越距的事,沐青没有回应,但都极力承受着。她是一个清高而不可一世的人,犹如天上明月皎洁孤高,那一晚却堕入淤泥中翻腾,纵容了这人的放肆。 那时她不得不紧绷着身子,隐忍地维持住仅剩的镇定,闭上眼接纳着,以至于后来连眼角都染上了胭脂般的潮红,身前的被褥皱成一团。 最后她被抵到墙边,甫一伸手就能触到冰冷的墙壁,与身后的灼。热截然相反。白姝不肯放过她,将她拉入无边汹涌的浪潮中翻腾,一下又一下,泛滥的潮水卷肆,将地面全都润湿,只余下深色的痕迹。 她自始至终没有出过声,任由浪潮拍打蔓延,直到有些难受才微微睁开凤眸,唇齿半合着,受不住了才轻咬了下。 白姝用了这世间最纯粹,又最难堪的方式,将她推进无法脱逃的深渊,拉着在罪恶中一起沉沦。她尝过那滋味,知这只是诱人的毒,还是忍不住吃了,可终究还是放不下身段,导致最终是那么荒谬。 当时的沐青直至结束都没说过话,或是有过任何举动,依然侧躺着,只是不再那样紧绷起身子,闭着眼缓了缓,干渴的唇微微张合,眸中有些湿润模糊,像沾染了无法化开的水雾。 白姝仍没有退开,就那么将她拢在怀中,良久,凑上去在她颈后落下一抹微灼的湿热。 那样的场景就如同此时此刻,几乎一模一样。 许是周遭太过清净,沐青都能清晰听见这人的呼吸,很轻,却不大平稳。 终于,还是沐青先有所举动,往里挪了点,大有避开不让碰的意思。可白姝一点不自觉,不仅没有松开手,还立马挨过去,这张床本就不大,睡两个人勉勉强强,这样一挤,都快把沐青抵到墙边挨着。 沐青不适应,感觉到对方又把手搭在自己腰侧,索性不装了,低声道:别挨着,让开些。 孰知白姝置若罔闻,反而有些得寸进尺。 夜色太黑,将两人都困束在其中,仿佛一堵无形的屏障围堵着,良久,白姝才开口,不过只有短短一个字。 嗯。 只说不做,半点要让开的意思都没有,还慢慢收紧手。 这人严丝合缝贴在后面,到底太亲密了些,沐青不自在地动了下,颈后湿热的触感突如而来,霎时一顿。 第55章 安生 因着经历过,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心头蓦地一紧,像被烧红的洛铁烫了一下, 热热胀胀的,沐青一时缓不过神,许久,竟还是一动不动,当做无事发生。 一瞬间的仓皇被平息, 余下胶着难分的暧昧, 周遭好似都静止停歇, 感官格外明显。 腰间的手往下移了点,恰恰掌在平坦的小腹上,却没有别的举动。白姝将脑袋轻轻挨在她后脑勺处, 半是占有半是依偎地拢抱着,自始至终没有说过话,也没有松开分毫。 或许是错觉, 与昨日在客栈中一样, 沐青仿若被无形之中勾住了, 身体里蓦地生出一股异样感,有点类似于识感共通,可又不是。 说不清到底何种感受, 她便没有回应, 不管这人要做什么。 白姝靠得太紧了, 距离近到让人想忽视都难, 沐青不太自在,也清醒得差不多了,背后绵软的触感简直磨人,那孽障一点都不自觉,仿佛意识不到自己的行径有多越距,还倏地动了动尾巴。 思及那些荒唐的过往,两人之间的难以割舍,当时的种种行径,湿热,粘腻,薄汗轻淌,蚀骨的爱意在骨血中胡乱冲撞,柔情与浪潮在黑暗中疯狂交织沐青抓紧面前的被褥,指节曲缩起。 夜色浓郁昏沉,什么都瞧不见,空气微冷,背后却温热。 那股子异样感愈发重了,沐青感到身上有些热,但不难受,只是没来由有点焦灼,空落落的。 白姝手上的力道一点点加重,指腹隔着衣服轻轻磨着,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的动作很轻,可沐青却能清楚感受到,也许是无法面对亦或者别的缘由,沐青依旧没出声,迟疑半晌,才将手缩回被子里挡住对方。 深更半夜,该睡了。她生硬道,声音很低。 白姝没有回话,手下没动了。 沐青顿了下,还是将这人的手抵开,不让碰到自己,不过这孽障似乎不太愿意,竟一下子将她的手牢牢捉住,紧紧攥着,那掌心灼热,烫得她登时一惊,她慌忙挣脱,忽地将手换到胸口。 好在白姝没过分放肆,及时打住了,在她挣脱后就没再乱来。 下半夜水露重的时候,沐青这才睡着,不再与身后的人折腾,连白姝又将手搭在她腰间都没理会,这孽障不大安生,成心不让她好过,在她快要睡着时故技重施。沐青实在是乏累,扛不住困意,终还是合上眼皮睡觉,隐约间她感知到对方有些造次,也由着了。 这一夜两人都没能睡安稳,许是有所思就有所梦,迷迷糊糊间,沐青察觉到身体里的异样感慢慢退去,取而代之是一种无法言明的满足,有什么正在往她的灵核和经脉中充填,缓慢游动。 且倦意排山倒海,意识不清明的时候,她隐约听到背后的人低低喊了声 师尊 与幻境中一样。 可惜沐青睡下了,等翌日天蒙蒙亮时分醒来时,只当昨夜种种是假象,睡熟了不清醒发生的,且那会儿白姝又变回了白毛狐狸形态,与晚上完全不同。 巴掌大的团子睡眼惺忪,浑身的毛都有些凌乱,一睁眼就主动往沐青手边凑,一副无害的样子。 沐青怔神,终究还是将那些有的没的抛诸脑后,刻意丢掉不去深究,她顺手将白姝装进灵袋中,收拾一番,并在出门之前扔了一小块糕点进去,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过话,潜意识里就在躲避。 江林等人天不见亮就起了,师徒俩打算去庆和街转转,去帮忙收治那些疫民,看看会不会有甚新发现。清虚和玉华一块儿,晚些时候要去见各宗派的人,当然,肯定会遇到柳成义和怀空,到时候多半又是昨天那样,不过也没办法,担心清虚会冲动生事,玉华只能将人带在身边看着,避免闹出岔子。 至于沐青,她今儿得去见吴水云。 毕竟与太一门不合,千机门虽昨日就抵达安阳城,但来了以后一直不太方便行事。且吴水云的到来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不知情的人都以为他死了,结果活得好好的,还带领弟子来了安阳,是以昨天沐青都没机会与吴水云私下交接。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36) 有些话当着众人的面不好说,不能放到台面商议,吴水云来这里不仅是为了除魔,还是为了探底,有重要的消息要亲自告知沐青。 出了雅阁一段路,沐青甩开跟在后面的太一门尾巴,隐匿身形去往约定的地点九曲街的茶馆二楼。 最近疫病横行,加之四处动乱,城中百姓越来越少外出,官府倒没下令禁止聚集,可大家都自发关门闭户在家待着,因而街上的店铺除了米店这些,大多都生意萧条,茶馆更是没多少客人,一楼大堂只零散坐了三桌。 沐青化作穿华服戴玉佩的中年商人,在小二的带领下去到二楼西侧的单间,同样商人打扮的吴水云早就在此等候,见她进门,当着小二的面熟络地迎上来,大有做生意的架势。 小二是个有眼色的,端来茶水,得了十几文赏钱,麻溜儿关上门出去。 沐青和吴水云假意商谈,实则说正事。 吴水云此番前来,为的就是将在老宅中发现的册子交由沐青。册子破烂泛黄,已经看不出原样,还隐隐散发着腐烂的味道,这是吴水云在她们离开后再去老宅时找到的,被装在掉色剥落的木盒中,那盒子中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吴水云也一并带来了。 沐宗师请看。他将东西都拿出来。 乱七八糟的,都是些没用处的小东西。搁置的时间太久远,有的物件已经烂掉,支离破碎,瞧不出到底是什么,沐青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倏尔惊觉这都是些小孩子的玩物。 吴水云自是早就认出来了,不然不会随意将这些东西带到这里,而且那本册子千机门已经研究了个遍,实在瞧不出问题,连册子上的文字都瞅不明白,犹如读天书一般,这才拿过来让沐青看看。 沐青博闻广识,在经史功法等方面颇有造诣,兴许能看出什么。 在东厢发现的,就藏在床底下。吴水云说,跟册子放在一起,有部分东西已经朽烂,这些都是剩下的,都在这儿了。 沐青有点愣住了,脑子里空白了一瞬,而后恢复正常,听到吴水云说到册子,随即打开册子翻了翻。册子中记载的文字不是现今通用的那些,应当是古文字,沐青没有见过,可莫名其妙的她就是认识,一看就懂了。 全是十分基础的灵术符文。 隐身,换声,变换样貌这些灵术许多都尚存,只是用以记载的文字不同而已。 她这个样子明摆着就是认得上面的符文,吴水云精明,待她差不多要翻完了,问道:宗师可知写的什么? 沐青也不隐瞒,颔首,但为了不引起怀疑,就胡诌道:以前出游时曾经在塞北那边见过这种字,勉强认识。 说完,将上面的符文都一一解释给吴水云听。 吴水云倒是信任她,一点都没起疑,他也没期望能从这些小玩意儿和册子中发现甚重要的机密,都在意料之中,将沐青说的都一一记下来后,他又问起昨天在雅阁商议的事。 过几日各大宗派就会定下去天堑十三城的人选,千机门这边吴水云主动请缨,现在想问问凤灵宗会派谁去。 千机门素来与凤灵宗交好,此去必定要相互照佛,吴水云心里没底,所以才问一下。 沐青没拐弯抹角,凤灵宗商量后决定她和清虚一同前往,玉华等人留在安阳,此去凶险不定,本是要让江林和她去的,可江林不善实战,怕出事还是换成了清虚。 得知她要去,吴水云松了一口气。 两人谈完事,没做久留,先后离开茶馆。 沐青没有立即回雅阁,而是在外面辗转,探清城内的情况,这一走就转到了九曲街。 她还在想事,心思在方才吴水云给的那本册子上,兴许是在茶馆里思绪太乱,现下冷静下来,脑海中突然冒出许多画面,巫山镇,老宅,竹林,四五岁大小的白姝 那些小玩意儿都是她买的,白姝闹着要,每次去街上就要买一样,两文钱的木簪,手指大的泥人后来大了,那些东西就用不上了,白姝没扔,全收在盒子里放着。 册子是她亲自手写,初初教白姝灵术那会儿用的,待这孽障都学会了,这本册子也被扔进木盒中。 沐青在拐角处停下步子,眉头紧拧。 她无端端有些难受,心口好像被用力攥紧,很是压抑。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灵袋中的白姝忽地探出脑袋,扒在袋口扬起头瞧了瞧。 白姝伸爪子扒拉了下她的衣服,她将这孽障按回袋中,怕被发现,了然轻声道:我没事,安生待着。 然而说是这么说,她的脸色却在霎那间又白了两分,有些画面如洪水般侵袭而来。 沐青再往拐角处退了两步,离开正街,转进巷道中。可没走多远,她敏锐感受到什么,背后一紧,立时抬手挡去,使出威压直逼藏在暗处的人。 对方躲闪不及,被一招击中。 她神色一凛,毫不迟疑欲将尾随者揪出来,在快要触碰到的一瞬间长虹贯日般祭出长剑,直接一下就把那人的胸口贯穿,捅出一个窟窿。 未料到她出招如此果决狠戾,那人被一击重伤。他背抵着墙,忍痛嘶了一口气,阴恻恻说:沐宗师这回倒是反应快,躲都躲不掉。 第56章 突变 是几日不见的面具男,还是老样子, 脸被遮住, 一身白袍, 辨不出原本的身形。 他被刺了一剑,依旧没有流血, 又是用的黄纸假身,不是真人。 沐青冰玉般的脸庞神色冷冷,长剑一拔,将锋利的尖端直直顶在这人喉咙处, 随时都会取对方性命的架势。上次是她疏忽大意,这回再不会被牵着鼻子走,全然不给面具男得逞的机会。 虽然替身行事, 但毕竟附了神识与灵力在黄纸上,一旦受伤,都会反噬到本体上,面具男也不敢轻举妄动, 像上次那样主宰全局游刃有余。 他低低笑了声,眼珠子动动, 看着沐青,须臾又垂眼瞧向她腰间的灵袋。 白姝从袋口拱出, 与之对视。 她没有龇牙咧嘴, 只仰起脑袋瞧着面具男, 眼神接触的一瞬间猛地放出威压, 毫不客气将对方碾压。 对于她恢复神力变得如此强悍, 面具男一点都不意外,硬生生承受下这份压迫,眼尾吊梢,眸子缩了缩。 沐青侧了侧身子,完全不手软地划破面具男颈间的肌肤,运转灵力结出结界将对方困住,淡然缓缓道:你又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来看看沐宗师罢了。面具男感觉不到疼痛,慢悠悠抬起眼,最近多事端,三天两头到处跑,今儿得了空,过来叙叙旧。 这人说话神叨叨的,真假参半,分不清虚实。 沐青哪会跟他叙旧,不过听他话里的意思,猜出他们这几天那么消停,应该是在筹划什么事,所以一直都没出现,现在肯定在行动了,指不定早就大局在握,这才现身嚣张。 她想起在陈家村沙地的时候,面色一凛,问道:容月派你来的? 面具男哂道:沐宗师何出此言? 沐青没有说话,灵袋中的白姝亦蓄势待发。 面具男又说:我与她不是一路人,不听她的委派。 大意是与容月不合,但没撇清关系。 不是一路人,可做的却是同一件事,不听委派这是后面还有人?沐青木然着脸,将趴在袋口的白姝用手指挡回去,不动声色加固并收紧结界。 面具男明显在笑,仿佛笃定了她会与自己谈一谈,不慢不紧地候在原地,完全不着急。 还是上次的老套路,握住格局,将所有人掌控在手中。 可惜这回到底不同,两句话探出这人没有要告知实情的意思,沐青明白从他嘴里根本套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再这么说下去反而又会像在巫山镇那次一样,被耍得团团转,于是出人意料的,她没打算与对方再谈,冰冷的长剑倏地向前,不给面具男再废话的机会。 俨然,面具男没有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当即收敛神情,险险躲向一边,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剑锋从他脆弱的颈间擦过,直接划出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可怖而骇人。 他是纸人,躯体被毁,附在上面的神识与灵力便如开闸的水一般往外泄,无法聚拢,而因着周围有结界阻挡,神识和灵力只能被困在在结界内。 沐宗师这是什么意思?他一边出招来挡,一边问。 知晓这人胡言乱语最善迷惑人心,沐青不留可乘之机给他,立时运转灵力直接打向他,与此同时白姝也没闲着,暗暗助沐青一臂之力。 在灵力与神力的双重重击之下,面具男的神识顷刻间被打散,没有支撑的身体片刻就化成一张黄纸飘落在地。 白姝从灵袋中跳出来,一爪子踩在黄纸上。 沐青还算理智,忽而想到了什么,当即将这孽障抄起来托在手中,沉声道:回去找吴堂主! 既然她们会被跟踪,吴水云定然也会,两人对付面具男容易,可吴水云就很难说了,即使不清楚那些人到底要做什么,沐青还是立马撤掉结界,毫不迟疑带着白姝去寻人。 可不等她走出巷道,江林就传音过来,要她赶快去庆和街。 那边嘈杂吵闹,乱成一片,甚至有惨叫声惊恐声响起,有人在大喊:妖魔!救命啊,救命! 不用江林解释,沐青也能猜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纠结迟疑片刻,她一面给吴水云传音一面往庆和街赶。 天色有异变,庆和街方向阴沉沉,上方笼罩着黑压,一股浓郁的魔障之气萦绕在上头,隔得远视线被遮挡瞧不见,行到附近才能感受到那种铺天盖地腐烂恶臭。 远远的,都能听见街那边响彻天地的哭喊声,手无寸铁的百姓四下逃窜,吓得像无头苍蝇似的直往屋子里躲,各宗派的人都过来了,极力抵抗邪祟。 尚不清楚为何突然涌现这么多邪祟,沐青边找江林她们边帮着对付这些玩意儿,白姝想出来帮忙,但被她摁回袋中。 别出来,就在里面待着。 这孽障要是现身,保不准会添多少乱子,现下这种紧要关头,本来就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届时多长两张嘴都说不清。沐青自觉能应付,就不让她出来,白姝还算听话,缩回灵袋中,只时不时在暗中相助。 一人一狐沿路寻人,期间遇到与弟子一起杀敌的吴水云。 吴水云没事,比沐青还早些过来,因着要收拾邪祟来不及回她的传音,见到她,狠绝斩杀掉一个恶心的鸟头魔物,招呼了声。 沐青顺手帮他们解决掉几个厉害的邪祟,来不及多说什么,又收到江林的传音,让去街尾帮忙。 你们镇守这里,我跟长宁长老一块儿去!吴水云喝道,这边的邪祟不算棘手,能让江林她们忌惮成那样,多半不容易对付,多个人也多份力。 沐青没拒绝,顾不得客气,火速前往江林那里。 整条街都犹如地狱火海,可怖的邪祟出没,各宗派的弟子,没有还手之力的普通民众路过栽有梅树的万家门前,白姝偷摸从灵袋中探出来瞅了眼,万家的大门敞开,里面四处杂乱,万东玉害怕地缩在屋檐墙角躲着,将身子佝偻成一团,没有见到齐三娘的身影。 她愣了愣,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然而没等瞧清楚,已经离得很远。 沐青没空顾及这孽障,终于在街尾寻到江林她们,一行人被困在结界之内,既要对付邪祟也要防备暗中的攻击,简直狼狈。 见到她来了,江林喝道:小心左面! 沐青有所警觉,在她开口的一瞬间抬剑一挡,将左面的伏击抵开。 来人实力不可小觑,全身上下被一件袍子罩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沐青能挡住这一击,对方显然一点都不意外,反而眯了眯眼睛,眸光中透露出耐人寻味。 这人一晃而过的身影让沐青蓦地一怔,她心头生出一股熟悉感,可说不上是什么,她运转灵力打向黑袍人,威压直逼过去,孰料对方轻巧侧身躲过。 黑袍人眨眼间瞬移到不远处,从容不迫站着,一双眸子流转,轻声道:这么多年过去,尊上实力减退不少,比之当初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倒是可惜了。 这人的声音沙哑难听,像被火炭烧过一样粗噶,听着就有点刺耳,辨不出男女。 也许是使用了换音咒,强行改变才会这样,沐青没有过多纠结,只警惕地防备着。 阁下是谁?她不着痕迹轻轻按了下灵袋,让白姝不要乱动,更别出来。 黑袍人没有回答,反而有些感慨地说:尊上早就忘记,自是记不得了。 看样子又是老熟人。 沐青不知是谁,完全想不起来,小心地给吴水云使了个眼色,等对方继续发话。 周遭都是邪祟,密密麻麻一大堆,尤其是江林她们那里,一个个像成片的蝗虫似的飞过去,杀不净斩不绝,誓要将所有人生吞活剥。这些邪祟长相丑陋,哪有半点纯良,全都是凶恶奸邪样,且浑身的魔气浓郁,远非之前那些能比的。江林要护着阿良,只能与清虚一起杀敌,她看到了沐青这边的情况,无奈自身难保,分不出多余的精力。 黑袍人抬抬手,又有更多的邪祟去攻击江林等人。 这是故意的,大有做给沐青看的意思。 沐青脸色一沉,拂手就将最近的邪祟诛杀,要去帮江林她们。 黑袍人也不阻止,只是在这时,一身锦绣华服的容月施施然出现,她打扮得极为隆重艳丽,全然不掩饰自己的九尾狐身份,头上戴着碧绿玉石装饰的步摇,身形轻晃摇动,缓步而行。 尊上,又见面了容月嫣然笑道,慢慢走来,桃花眼微弯,温情脉脉地瞧着沐青,她现在的模样可比当日在石门中要华丽许多,美得不可尤物,只是不论怎么装扮,那股子轻挑散漫味儿都遮挡不住。先前念你得紧,就一起来了,迟迟不见你现身,还以为已经离开安阳城了。 还是那样,故意装出一副熟稔的样,说着十分暧昧的话。 沐青没有搭理这疯子,连眼神都不给一个。 倒是灵袋中的白姝听到声音,瞬间就焦躁起来,这孽障还算机灵,将尾巴收成一条,没有立即出现,大有伺机而动的意思。 吴水云什么都不清楚,见这些人明显来者不善,当即与沐青并肩站着,提防着黑袍人和容月。 容月不屑,大概是觉得他站在沐青身旁太碍眼,立时凭空将吴水云的喉咙扼住,欲将其结果掉。 沐青面色一凛,赶紧出手将吴水云拉开,挡住对方。 容月笑笑,尊上还是那么心善,一点没变。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37) 第57章 现身 惊险中捡回一条命, 吴水云后怕不已, 以为自己能帮上忙, 孰知这帮人实力竟如此恐怖, 随便一招就能取他性命,要不是沐青拦着, 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自己。吴水云心惊,愈发谨慎小心。 沐青不理会容月, 只提防着黑袍人。 黑袍人沉得住气,不似容月那般浮躁, 很是沉稳。沐青不知这行人为何要在安阳城生事,此次出现又有何目的,阵势这么大, 定然不是轻巧就能解决的, 她不言不语执着长剑,目光沉炽。 容月有些讨人嫌, 见她不搭理自个儿,便摇曳生姿地上前,细瘦的腰肢轻晃, 一颦一笑都绝色, 她低眸瞧了眼灵袋,脸上颇意味深长,笑意倏尔淡了两分, 不过依然笑吟吟的, 心知里面装的什么却刻意忽略掉。 尊上怎地不说话?她柔声道, 缓步行到沐青身旁,状似不经意地挨近些,桃花眼半阖着,如水的眸光探向沐青,是心里有事,还是不愿见到妾身,厌烦了么? 还挺有自知之明,沐青一贯正派,最是厌恶这种故作轻挑的行径,自然看不上容月的种种作风,只是没表现在脸上,只冷淡地避开对方的触碰,不冷不热地说道:自重。 容月便又莞尔,全然不在意这话,没眼色地再靠近些,几乎抵到沐青身上,压着声音低低问:尊上对那杂种也是这样吗,她以下犯上的时候你可会这么说?这么久了,还是如此冷淡伤人,只顾着这个杂种,尊上还是那么厚此薄彼,偏心得很。 不习惯与别人离得那么近,沐青不由得蹙眉,神色淡漠,大有不愿回应的意思。 她根本不清楚自己与容月这些人到底有何渊源,怎么会到如今这一步,潜意识里就不想跟她们沾惹上关系。 许是她一脸的冷淡太过灼眼,容月面上的自得与笑容一滞,旋即收敛神情,眼中闪过阴郁。 但到底没做什么,终究还是退回去站在黑袍人身旁。 黑袍人全程旁观,不在乎也不管束容月,连一句话都没说。显然,黑袍人是领头人,主儿,可容月似乎一点都不忌惮,行径未免太放肆了些。 沐青将这些细微处收于眼底,心头生出疑惑,随即记起方才遇到面具男时那番对话,这群人就是一窝的,可似乎各自不合 就在她思索间,另一边,江林因为要护着实力低微的阿良,被魔物趁机击中,当即喉头腥甜,控制不住就吐口鲜血,霎时疼得撕心裂肺,然而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即使受伤也不能歇口气,只能强撑着应付魔物。 阿良年纪小,没见过这种阵势,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师尊被打成这样,在他的印象中,宗里几位长老都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能者,现下大家都被逼得退无可退,简直狼狈至极,他慌了神,赶快去帮自家师尊挡着。 这小子出发点是好的,只是他一个小弟子在这种时候终究是拖累,非但没有帮到江林,反而过去添乱,害得江林腹背受敌。 别乱跑,慌什么慌!江林喝道,一边费力斩杀源源不断的可怖魔物,一边将阿良拉到身边护着。 她身上有不少伤口,青衣都被染成深色,血淋淋一片。 江林是医修,完全不擅长打斗,诊治还有一手,干架就不怎么行了,何况这些魔物有备而来,简直棘手。 阿良有些急,但还是听话稳住心神,先御敌再说。 可惜就在这时候,一个蛇身鹰头的怪物吐着幽蓝色的冥火朝江林袭去,在快要接近的一瞬间身形暴涨,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咬向江林。 眼见情况危急,但又来不及搭救,阿良只能下意识喊道:师尊小心! 然而此时江林前后左右都有魔物缠着,哪分得出心神应付这个怪物,刹那间只能运转灵力结出结界来挡,可依旧没用,顷刻之间就被怪物击破。 亦在这时,位于斜对面杀敌的清虚陡然一咬牙,连自身安危都顾不得了,直接虚空御刀,狠戾将袭击江林的怪物斩成两断。 这一招极为损耗灵力,且清虚自己也是处处受敌,搭救其他人的同时亦将自个儿暴露出去,江林登时一怔,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做。 不过接下来更令她惊讶,清虚杀招猛地变得暴戾,三两下就将周围的魔物斩杀殆尽,再到这边来帮师徒二人。 清虚向来不温柔,见这缺德玩意儿竟然还分心,愠怒斥道:想找死吗还不动! 一旁的玉华没有顾及她们,还算游刃有余,没有太吃力,她瞥了下那边的沐青,皱了皱眉。 各宗派的人基本都被困在这里,众人齐心抵抗,一开始还能控制住局面,可眼见着魔物越来越多,杀一个来一双,实在没完没了,大家不免慌神,纷纷紧张起来,不敢有半分懈怠。 黑袍人不关心那边的情况,一副大权在握的样子,他缓缓行到沐青面前,有点闲庭信步的意味,不慢不紧地说道:尊上看着一点都不着急,好像并不担心。 沐青不会被这些人带着走,用余光看了下江林她们,见大家都暂且能撑住,淡然回道:阁下自是早就布下了局,着急担心也无用。 黑袍人笑了笑,沙哑的嗓音格外难听,像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似的。 倒是这个理,他哂道,负手在背后,确实如此。 他浑身遮得太严实,嗓音又毁成那个鬼样子,看不出男女,沐青想从他的手上找文章,孰料这人还戴了纯黑的手套,硬是全身上下都遮住了。 沐青潜意识就不喜这人,心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她总觉得哪里似曾相识,可就是记不起来,也许自己与对方有过不少接触,也许发生过甚难以忘记的大事,可不论怎么回想,就是无法找到任何有关的记忆。 黑袍人察觉到她的异常,眸光一敛,尊上在想什么? 沐青倒不隐瞒,径直道:本君见过你。 语气肯定,不假思索就说了。 黑袍人与她是老熟人,她的意思自然不是从前见过,而是近年来肯定遇到过,虽然想不起来怎么回事,但莫名就是这么肯定。 感觉可能比眼睛所见要精准,沐青认不出对方是谁,即使这人说甚多年不见,可她还是确信定然见过,不是所谓的多年。 黑袍人顿了顿,大概没料到她这个反应,随即却低声笑笑,没承认也没否认,看样子半点不担心她会发现什么。 尊上怎么不问问吾等怎么会来安阳,意欲为何?他唯一露在外面的眼中含着笑意,不仅没有一丝紧张或是怒气,反而有些高兴,心情大好的样子。 这轻松的语气像在逗猫遛狗,手里拿着吃食,嘴中唤两声,引沐青上钩。 沐青漠然以对,不打算顺着这些人的意,她抬眼看了看一边的容月,与之对视一眼,然后才淡声回道:问了,阁下就会告知? 黑袍人上前半步,离她更近些,立时说道:不会。 沐青扫视这人一眼,不着痕迹将旁边的吴水云护着,既已如此也不再耽搁时间,不与之再有纠缠,直接一掌打过去。她全然不手软,招招直击要害,在黑袍人躲避之际忽而祭出长剑,险险擦过对方的脸侧,倏地削掉一缕乌发。 黑袍人俨然没想到她会这样,毕竟沐青从来都不是冲动之人,行事小心谨慎,总爱以不变应万变,现在竟贸然攻击自己,他倒是有点意外,不过现在他的实力在沐青之上,甫一偏身就堪堪躲过去。 这不像尊上的作风,他缓缓道,从容应付沐青的招式,还一下子将长剑捏住,不想谈一谈吗? 沐青运转灵力将对方震开,长剑一划,顺手凭空将右边飞蹿的魔物斩杀,再指向这人,本君与尔等无话可说。 不论是黑袍人面具男还是容月,没有一个安好心的,与他们废话无非就是浪费口舌耽搁时间,沐青神色一凛,摸出灵符打向对方,立时结阵抵挡。 她实力还是有的,即便远比不上当初,可第一宗师的名号不是乱吹,实力不敌黑袍人,但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何况灵袋中还藏着一只深不可测的狐狸,这孽障此时此刻十分机灵,知晓在暗中帮衬。 一人一狐加在一块儿,哪有那么容易对付。 黑袍人当即察觉到,面上的轻松减少了两分,立时拂手挡住,然而他还是低估了灵袋中那孽障,白姝早在容月现身时就憋了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泄就发狠往他身上招呼。 这一招结合了两种力量,简直强劲,瞬时将黑袍人打退丈余远。 沐青在制敌上素来不心软,毫不迟疑继续追击,与白姝配合着出招。 没来由的,许是受什么影响,沐青感到经脉中有股浓郁的灵力亟待迸发,好似深埋已久突然被唤醒。 变化来得猝不及防,黑袍人俨然感觉到了,霎时面色凝重,不过脸被遮住了看不出来而已。 候在一边看戏的容月也感受到了不寻常,脸上的散漫凝滞,不可置信地别过头看向灵袋,知晓肯定与白姝有关,有点愤恨地咬咬牙,与黑袍人并肩站在一起。 搞这么一出,倒是小瞧这杂种了。 灵袋动了动,白毛狐狸从里头钻出脑袋,而后瞬息之间就跃出来,身形猛然暴增,一下子就将倨傲在上的容月伏扑在地。 第58章 紊乱 白姝不走寻常路, 行事没个准儿, 突地跳出来干架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她没有化形, 从巴掌那么大陡然变成一丈多高,刹那间成为骇人的庞然大物,动作灵活敏捷, 一爪子就将容月摁倒,抵住对方脆弱的咽喉。 这孽障小只的时候看着无辜无害,现在这样气势汹汹,倒是别有几分威风煞气,她记仇且心狠,紧接着就给容月重重一下,直击要害。 容月躲闪不及,颈间被划拉出一道深长的口子, 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她登时暴戾, 左眼的血色翻腾, 周身的魔气暴涨, 纤纤素手朝白毛狐狸劈去, 誓要将方才那一击打回来。 只是三千年前她远不是白姝的对手, 而今依然打不过, 即便白姝没有恢复完全, 制住她还是轻松自如。容月早已魔怔, 痴嗔妄念深重, 妒性气性强, 哪还有半分善念和顾忌,当即就有点发狂了,玉手一挥唤来大批魔物攻击白姝。 黑袍人没有要过去帮衬的意思,仅仅防备着沐青。 此时的沐青似乎与什么产生了交接,体内的灵力不仅仅只来自于灵核,仿佛还在与某处遥相呼应。她下意识看了下那边狠绝干架的白毛狐狸,心头生出一种久违的复杂感受,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总之有点怅然若失。 不过与此同时沐青也没打算让黑袍人看戏喘气,召出灵符,长剑一指就与之对战。 她跟白姝的变化远超意料,黑袍人与容月都没想到,本来轻松自如就能压制全场,结果现在遇阻,变得分外棘手。 倒是小瞧尊上了,黑袍人边抵挡边说,不论往昔还是今时,还是这么本事。 他说这话时语调暗含讥讽,也不知在讽刺甚,不再像先前那般尊敬。 也是,当年沐青生为天下死为苍生,那叫一个孤高傲洁,凡人视她为神,修士奉她为至尊,可最后呢,还不是落得那个下场,天地不容,到头来一场空,如何不可悲可笑。如今容月等人对着沐青当面恭敬,嘴里说着客气话,其实心底里都是瞧不上的,只是强者落得凄惨结局令人唏嘘而已,三千年前的沐青确实令人钦佩,可现在她不过是一个实力大削的修士,远不如当初。 强者为尊的世界就是如此,别的不重要,成败才是唯一。 沐青不愿废话,剑锋气贯长虹。 黑袍人好像不想与她对招,除了挡就是避让。 尊上的杀招更狠绝了,若是以前,吾等定然与你过不了多少招,他自得道,从容不迫地见招拆招,真是可惜,尊上要是当年在昆山能有如此魄力,也不会中了那些人的道。 听到昆山,沐青立时收紧手心,黑袍人定是知情人,可她全都不记得了,什么都不清楚。 她还算镇静,不会被三言两语就扰乱心神,一面对付黑袍人,一面运转灵力结阵帮江林那边,把那些疯狂涌动的魔物去路堵住,待结阵完毕,喝道:吞恶,入地棺! 吞恶是阵法名,入地棺则是将那些魔物拖进地中镇压,此阵接助天地灵力,是压制邪祟的不二法子。 不过这一招并不能阻止后面的魔物恶狠狠攒动,只能为江林她们拖延几息时间,但这已足够,玉华和清虚趁这会儿短暂的功夫,三两下解决掉面前的魔物,再联手将困住大家的结界打破,勉强从中脱离。 黑袍人见此欲重新结界,沐青直接迎上去阻止,一掌打在黑袍人肩头。 出乎意料的,这一掌竟将黑袍人生生打退,威力实在不小,连沐青自己都愣了下。 黑袍人太轻敌,压根没料到她能有如此实力,当即喉头腥甜,身形一晃险些没站稳。 而另一方,白姝招式凌厉,可不再是之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白毛团子,对付起容月来简直轻而易举,不出一会儿就将对方重伤。这孽障从来不手软,能取性命就绝不留情,招招狠绝往死里打,愣是让容月无法招架。 在黑袍人被击中的同时,她用了十成十的神力一爪子挥向容月,狂风扫落叶般将面前这个狠辣的绝色美人甩到黑袍人面前,再猛地跃过去迎战黑袍人。 白姝一直都比较狂妄,即便记忆残缺也改不了这个德行,虽不知晓黑袍人的身份,但她容忍不下这些人如何对付沐青,这孽障占有欲着实强,反正出来了就是要干架,甭管有甚顾忌。 容月都被打得吐血了,身上净是恐怖的血痕,黑袍人哪还会无动于衷,毫不迟疑的,他将容月捞起护着,再出手应付面前这个狠起来不要命的庞然狐狸。 先前是他们一起对付沐青,现在反过来了,沐青和白姝联手对他一个,俨然事态已经脱离预想,他立时将那些魔物召一部分过来抵挡。 沐青将长剑插。进地中,运转灵力结阵,帮白姝挡住这些魔物。 入地棺! 她当下的实力比以往要强悍许多,结阵拦住邪祟几乎不费吹灰之力。那些凶恶恐怖的魔物来不及挣扎两下,就被浑厚的灵力往下拖,实力弱的直接被埋进地里,稍微厉害些的则被嵌进去,但无论怎么挣扎,不一会儿就被完全镇压住。 眼看着白姝就要跟黑袍人对战,这时不远处忽而响起尖锐刺耳的鸣叫,所有人皆是怔住,一瞬间都听见了。 本来还想继续纠缠的黑袍人顿了下,受伤的容月亦变了脸色,面上闪过一丝仓皇震惊。 容月受伤再重,可脑子还是清醒的,她全然不迟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抓住黑袍人,走,先离开!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38) 话音一落,她将手中的甚东西捏碎,瞬间就带着黑袍人消失在原地,就这么凭空没了。 白姝想要去追,然而没用,沐青不着痕迹拦住这孽障,用只有她俩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别轻举妄动。 除了江林和清虚几个知情的,另外那些人都不知道白姝的来历,而今又闹这么一出,待会儿还不知道怎么解释。 白姝停下,甩甩尾巴,凑过去靠着沐青。 这孽障现在那么大只,轻轻蹭一下都不得了,跟石头撞上来似的,沐青不动声色避开,足尖一点跃到江林她们那里帮忙。 人群中,四处蹦哒干架的三火犬瞧见了不远处的狐狸,兴奋得直叫唤,可劲儿摇头摆尾,撞开周边的魔物就冲过来,欲与这个带毛的同类叙旧亲热。白姝自是不乐意,倏地变回巴掌那么大,眨眼间就跳开,去帮沐青她们。 三火犬玩性重,以为这是在跟自己逗耍,有样学样地跟在后面干架,亢奋地将一个魔物踩在爪子下,像白姝那般直接一爪子就把魔物的脑袋碾碎。 沐青无意瞥见,不由得拧紧眉头。 这孽障似乎太残暴了些,招招狠绝致命,不留半点生还的余地。 不过转念一想,对魔物还手下留情做甚,哪有那么多规矩束缚,于是就没加以阻拦,任由白姝随便怎么动手。 黑袍人与容月消失后,很快,魔物就越来越少,不多时就被各宗派的人杀绝。 玉华受了伤,为了救千机门的弟子被魔物打中,整个人脸色都十分苍白,她修为在所有人中绝对算高的,只是不小心而已。千机门的弟子半是感激半是愧疚,待魔物被杀尽后赶紧过去,玉华只摆摆手:无碍,没什么事。 同样受伤的江林过去,帮玉华看了看。 伤得还挺重,连灵力都紊乱了。 眼下这样江林也没过多探究,连忙摸出丹药让玉华先吃两颗,顺便给自己治治,然后去帮其他人。 方才经历一番动乱又平歇下来,周围已经乱成一锅粥,今天黑袍人他们来势汹汹,要不是沐青及时赶来,哪有那么容易就结束。 一行人知晓这次事件必定复杂,可没料到竟如此难办,光是那些魔物邪祟就够棘手了,有人来不及歇口气,立时给宗派中汇报讯息。 趁众人不注意,白姝有眼色地回到沐青身边,跃到她肩上趴着。 周围人自是注意到了白姝的存在,毕竟方才那个架势,想忽视都难,只不过白姝现下的模样没甚奇怪之处,一条尾巴,额间的火红细纹被隐藏,可以像三火犬那样变大变小,众人只当她是灵宠,倒没多问。 玉华抬了抬眼,别有深意地瞥了下。 沐青将这些人的反应收于眼底,没一句解释,还在沉思方才那声鸣叫,以及为何容月这么着急离开,这些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声势如此浩大,竟也有忌惮之处。 不过没一会儿,她就没精力思索这些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就感觉到了不对劲,适才对付黑袍人时体内随时都要迸发的灵力在这时候突然如决堤的洪水一样,浩浩荡荡冲撞而来。 如此浑厚的力量在经脉中爆发,反噬随之而来,她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已经开始紊乱,都无法自控。 白姝也感觉到了,但并不意外会这样,毕竟她之前经历过。 当着江林她们的面,沐青没有表现出来,只极力克制着,胡乱寻了个借口就匆匆离开,刚一走出这片路,她就承受不住地抵住墙壁,身体因灵力冲撞而不受控制地颤动。 白姝从她肩上跳下,打开空间戒指取衣物,并在霎那间化形穿上现身,将都快站不稳的她单手搂紧。 沐青勉强忍住,难受地伏在她怀中,隐忍低低道:先找个没人的地方 第59章 交融 以往都是她帮白姝, 这回反过来轮到自个儿, 尝到这般非人滋味, 别有一番体味, 经脉中像有什么在啃噬, 涩涩胀胀的,平息不了也消磨不掉。 与白姝不同的是,她此时并不热,只是有种难以言喻的奇怪感受,仿佛被牵引着,可就是寻不到纾解的归岸, 以至于身体内灵力肆乱不得平歇。 她抵靠在白姝颈间, 说完话后缓了缓,抿紧唇撑着。 拿出一条袍子罩在她身上,将人严严实实遮挡完全, 白姝这才揽住她的腰身,低低嗯了声。 两人神不知鬼不觉离开庆和街, 在城中辗转一圈,最终去到一家较为偏僻的客栈,要了一房间住下。 客栈生意萧条, 老板娘是个心大的, 开店这些年甚大场面没遇到过,见她俩从上到下都裹得密不透风, 却一点都不惊奇, 毕竟这里隐蔽远离闹市, 开门做生意这么久,那些个偷摸出来幽会的谁不是这副打扮,已经见怪不怪了。 老板娘不加思索,没认出她俩是男是女,以为就是那种人,顿时笑眯了眼,她最喜欢这样的客人,能宰,还赚得多。 随意用余光瞥了眼,见两人的衣袍料子上好,心知来的是有钱的主儿,老板娘十分上道,三两下收了钱,拍醒一旁焉头耷脑打瞌睡的小二,眉开眼笑道:还不赶紧带客人上去,天字一号房,手脚麻利点儿。 这娘们儿心够黑,一开口就要了二两银子,要知道在安阳城内买座宅子才几十上百两。 不过白姝不在乎,爽利付了银钱,揽着沐青就往楼上走。 老板娘不是多事的人,得了银子比谁都殷勤,不管她俩要做什么,一概不管不问。 进了天字一号房,关上门,沐青就再也撑不住,再次伏倒在白姝身上,她体内的灵力实在太乱,反噬起来就很是痛苦,着实压不住,便难熬地闷哼了声。 这人向来孤傲,万般情绪不浮于表面,若非疼痛难忍,定然不会表现出来分毫。 白姝顿了顿,加重力道箍在她腰上,把人摁在怀中,先忍一忍,很快就过了。 她的声音很低,冷静而自持,像是早有预料会如此,半点不担心沐青会怎么样。 然而灵力紊乱哪有那么容易就过去,渐渐的,沐青连站都站不稳,身子都软了,疼得微微颤动。经脉中的灵力愈发浓郁,都快凝实了一般,她不清楚自己体内为何会多出这股力量,只能硬生生受着。 白姝眸光深沉,将她抱到床上,既没帮沐青平复紊乱的灵力也没打算出手,除了把人拢在怀中抱着之外,什么都没做。 沐青难受得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为何,她下意识地就向白姝贴近,连自己都没察觉到,好像这样抱紧些就会好受一点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白姝执起了她的手,用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磨了磨。 此时沐青已经有点意识恍惚,连自己在做甚都不太清楚,她反过来死死抓住白姝的手,用力到骨节发白。 两人挨得极近,连衣衫都有些凌乱了,沐青手心中汗腻腻的,还有些灼。热,她被蚀骨的反噬疼痛折磨着,只能将身边这个不言不语的人当做依靠和慰藉,如同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不放。 若她此刻是清醒的,彼时绝对不会这么做,可偏生已经神志恍惚了,便没有那么多规矩和顾忌。她半阖着唇,抵在白姝胸口扬了扬修长白皙的脖颈,颈间都有些汗湿了,因着难受而抑制不住地呻。吟了两下,声音很轻很低,低到只有白姝才能听见。 白姝垂了垂眼,仍没有举动,良久,才抬起手帮她拂掉黏在颈间的乌发,将瘦削的下巴亲昵地搁在沐青颈间,似有若无地动了动。 当年她带着一缕亡魂寻遍山海大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行尸般独自过活,千方百计逆天改命,上千年来一直不择手段,为的就是将这人找回来。 这些过程是必定要经历的,忍一忍就过了。 她将分明细白的手抚在沐青喉咙处,在上面碰了碰,把薄唇挨在沐青脸侧,语气缥缈地轻喊了声:师尊 可惜这时沐青已经意识不清,往日那些深埋已久的过去纷至沓来,冲冲往她脑子里钻。 巫山镇、安阳、天堑十三城,昆山 神族,白若尘,容月那些与她一起抗敌的修士,可怖凶恶的魔物,身披玄甲的神兵。 昆山的雪飘落不歇,她站在撕裂的魔界入口前,与两个神族的大能一起携手将其封印,天堑十三城的人在周遭抵抗那些疯狂横肆的魔物,为他们掩护。 可魔物来势汹汹,即便他们联手抵抗,也无法将入口彻底镇住,其中一个大能抵挡不住霎时被反噬,眨眼间就被恐怖的魔物拖拽进去,三足阵型一乱,她勉强能坚持住,另外那位大能几乎没了半条命。 场面一度混乱,没有援兵,无异于等死。 再然后,另一位大能也没了,只剩她一人撑着。 未完成的封印疯狂地吸食她的灵力,死死将她压制住,而天堑十三城的人死的死,伤的伤,不断有人被拖进入口里,也不断有魔物想冲出来。 一名年轻的修士再也支持不住,缓缓倒在她脚下,全身血肉模糊,还在痉挛抽搐,最终还是死不瞑目。 后来,就在沐青都快撑不住时,神族的援兵终于来了,只是众人的结局早已注定,等来的却是缓缓落下的元始古阵。 天堑十三城的人或是痛哭大喊,或是视死如归,也有缄默不语的。有人将武器扔了,眼神空洞地望着那群神兵,有人直到最后一刻都还在杀敌,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小修士走在沐青旁边,坚定地说:尊上,我来替师父。 她没有出声,更没有回头看一眼,已然预料到结局。 人死如灯灭,古阵一落下,被湮灭不过刹那之间。 沐青拧紧眉头,极为痛苦地挨着白姝。 记忆残缺错乱,不断地往外冒。她不清楚自己为何会活过来,却记起了许多事,包括在安阳城的那些,她与白姝之间纠缠不清的开始,以及诸多缘由。 还有容月 那一年她受邀与白若尘会面,出岛接她的便是容月。只是那时候的容月还不疯魔,是一个十分守礼的女子,见到她,便笑意吟吟地说:问尊上安,殿下让妾身来接你。 当时白若尘还不是神狐族的君主,还没有白姝。 自那之后,沐青受白若尘所托,曾带着容月修行过一段日子。 谁成想多年后容月后来会走歧路,甚至做出那样癫狂的举动,心魔作祟失了理智,不择手段诱她入局。 只是最后的局面却是让沐青和白姝犯了禁忌,打破了伦理世俗,绫罗帐中欢好,一再失控。 沐青用力攥紧白姝的手臂,衣衫都汗湿了,肆乱的灵力与记忆交织,教人喘不过气。 白姝从后面揽着她,一动不动,许久,抵在她耳畔轻声道:忍忍,快了 侧面的窗户没关,柔和昏黄的光从外头投落进来。她们到客栈那会儿时间尚早,现下竟已日落时分,沐青被反噬的疼痛折磨得脱了力,光线太夺目,她不由得闭了闭眼睛,无力地倒在白姝身上。 周遭寂静无声,很是冷清,街道上都没行人,远远望去,整个安阳城一片死寂。 沐青的里衣基本都湿透了,黏在身上贴着,灵力紊乱难受,可那些纷乱的记忆更加让人恼火,如同一块沉重的巨石压来,让她连挣扎一下都不能。 她微仰起头,喉间动了下。 颈间在淌汗,汗珠延顺着细长白皙的曲线滑落,滚过细瘦的锁骨,再缓慢往下,堕入纯白的衣料之中。 衣衫领口很乱,微微敞开,一低眼就能瞧见外露的冷白肌肤,她胸口上方亦都是咸湿的薄汗,润润的,犹如在水中浸染过。 白姝沐青顿了顿,小声喊道,眸光都有些涣散。 身后的人将她抱紧些,抵在她耳边应道:嗯。 她却没有后话,只乏力地合上眼,红唇张合着缓气,独自消磨灵力紊乱的苦楚。 外面的天色愈发黑沉,余晖落进那一边,天空由湛蓝变为灰蓝,暗沉的夜幕爬上山头,没多久浅淡昏暗的星月显现,窗外的光线变得十分薄弱。 直至沐青平息下来,乏累地倒下,白姝这才出手。 她将手放在沐青灵核那里,传渡神力过去。 那些年她一直将沐青的亡魂养在自己元丹之中,两人早就同源,沐青自是能承受这股神力。 沐青经脉中还是那么乱,需要白姝帮忙引渡,她太累了,虽知晓这人在做什么,但提不起力气,只乏累地靠着,并未加以阻止。 灵力与神力相互交。缠,轻缓流动,滋养着每一寸经脉。 白姝手上的力道渐渐加重,越来越紧,沐青太过疲乏,就由着了,知晓这人要做些什么也没要拒绝的意思。 白姝进入了她的灵核之中,一点一点融进去。 沐青身形一滞,随即抓紧这人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两种力量不断地交融,都快成为一体。 白姝的呼吸平稳,却过分热烫,全都落在她敏感的颈侧。 沐青颤了颤眼睫,指节曲缩起,气息渐而不稳,甚至停滞了一瞬,胸口微起伏了下,收紧小腹。 师尊 后面那人又缓缓道,刻意将声音压着,稍稍暗哑。 沐青没有回应。 可紧接着,耳后却沾染上灼。烫的湿润。 第60章 昏黄 月色昏沉, 整个安阳城内灯火阑珊,街道两旁的树影婆娑摇曳,微风徐徐, 一阵一阵地吹着。 客栈的小二叫上一个汉子, 两人哼哧哼哧费力挑了两次热水去天字一号房,之后又手脚麻利地送皂角进去, 忙完就规规矩矩出去,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 更没往那罗帐垂落遮挡的床上看过一眼。 毕竟在客栈做了这么多年工,这里的人都机灵有眼色,该说甚做甚都心知肚明。 直至门关上, 帐中才晃动了下,不过也没太大的动静。 沐青仍旧被白姝抱在怀中,接受对方传渡神力缓解灵力紊乱的反噬, 她浑身没劲儿, 脑海中乱糟糟,像一团理不清的乱麻,难以从过往中挣脱出来。 曾经的一切一点点变得清晰,仿若昨日,可到底已经过了三千多年,时光荏苒, 如今终归与那时大有不同。 耳后的微热触感逐渐向下, 移到颈侧, 玉白的肩上她阖着眼没有回应, 身后的人也只字不语。 湿汗是咸涩的,却混着一股子自带的雪山松林味,一直没变过,干净而纯澈,与当初一样。白姝有些贪恋地伏在她颈窝中,朱唇在上面似有若无地擦过,让沐青忍不住僵直了脊背。 凌乱的白袍被剥开,搭在手臂上,仅剩一层薄薄的白色里衣。里衣被薄汗浸湿,紧贴在瓷白的肌肤上,勾勒出内里有致的身形线条,沐青从来都是那么孤高正经,不曾将自己显露出来过,着装上素来保守,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实,可白姝是尝过味的,自是知晓里头是甚样。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39) 白姝在这人颈间落下一吻,须臾,将唇齿抵在玉白柔嫩的肩上。 微微的刺痛感教沐青低低轻呼了声,抓在她小臂上的指节愈发用力。 师尊白姝亲昵伏在她身上,低声喊道,嗓音有意压着,半是放肆半是隐忍,饱含耐人寻味的深意。 这人今晚什么话都不说,也不做什么,只这般亲密无间地一声声唤她,没完没了似的。 沐青克制着,半晌,松开手,只默然无声地抵靠着对方。 白姝不改爱僭越的性子,见她这般态度,惯常得寸进尺地抬起头,将温热的唇又移到她耳畔,要挨不挨的。气息极轻,却灼人无比,烫得沐青心悸,想感受不到都难,湿热感太磨人,渐渐就有些难捱。 窗口有风吹进来,却始终吹不动垂落的罗帐,台上的烛火忽闪,迎风噗嗤两下,可没被吹灭,反而烧得愈加旺盛。淡黄的火光溢满整间屋子,昏沉,压抑,依稀可见帐中两人靠在一起的身形,抵在白姝怀中的沐青突然隐忍不发地扬了扬脖颈,微仰起下巴,胸口重重起伏不定。 历时这么久,体内暴肆的灵力终被压制平息,难熬的痛苦得以结束,以至于她整个人都脱力了一般,只能边喘气边极力压住自己的不平稳。 她颈上都在淌汗,里外的衣袍都乱得不成样子,领口微敞,露出些许白皙光滑的皮肤,凝集的汗珠倏地往下滑落,霎时流进皱巴的里衣之中,留下一道浅淡的湿痕。 白姝将她拢紧些,松开手,许久,轻柔抚了抚她汗湿的锁骨处,指腹在上面磨了磨,再一寸一寸往下滑落,举止颇为暧热。 沐青不回应也不阻止,需要时间缓一缓,甚至在白姝凑过来的时候还默默承受着,直到这孽徒造次完了,才很是乏累地问:你做了什么? 自然问的是白姝怎么救的自己,逆天改命,也不知这孽徒到底如何办到的。 虽然脑子里还是乱得要命,那些纷纷涌来的记忆不像是自己的,好似虚假的环境,但她都想起来了,记得最深的就是自己明明在昆山上就已经陨落,可却完全不清楚为何还活着。 白姝却不回答,朱唇在她脸侧挨了下,别有深意地问:师尊记起来了? 沐青没吭声,全当默认。 怎么如此冷淡白姝对这般反应不太满意,这么久了,师尊不念本殿? 这人说话放肆得很,半点规矩都不讲,乍一听还挺尊师重道,实则字字句句都轻浮。 沐青已然习惯,倒不与之计较,她一向清冷,对这人故意的挑逗视之不见,当做不明白。 只是可惜,白姝从来都不是个规矩本分的主儿,见她这样故作平淡,反而更加放肆,不着痕迹地掌着沐青的腰肢,往两侧移,先是钳制般握住,而后又改为搂抱的姿势。 沐青垂了垂眼皮,下意识就要拦住这孽徒,孰知白姝竟反过来一下攥住她的手,还与她十指紧扣,用力到难以分开。 这人又像刚刚那般,在她颈后这些位置落下一个又一个细密旖。旎的吻,绵缠不休。 她俩都记起了从前的那些过往,现下的每一个亲密触碰都是那么熟悉,曾经的交融与密不可分,那些越距的荒唐不经的往事,掩埋在黑暗之中的隐秘,如今都悉数重现,暴露在暗淡昏黄的烛火之中。 那种蚀骨的感受还浸润在身体里,怎么都无法忘却,像平静的水掀起了滔天的浪,不断地拍打横肆,而今再次承受,过往的日日夜夜便悉数重现,萦绕不散。 刻在骨子里的悸动是无法抹掉的,不安分地蛰伏着,沐青紧了紧手,抓住面前卷成团的被褥,足尖抵着身下的棉被,还是没出声。 白姝不慢不紧,放肆够了,才将原委一一道来。 当初沐青只剩一缕残缺的亡魂,白姝不得已只能把她养在自己体内,直到找全了支离破碎的魂魄,这才给她塑造肉身,只是这个过程极为艰难,费了好些年才成功。 白姝没说得太细致,三言两语就带过。 找齐魂魄重塑躯体,哪能是那么容易就做到的,何况沐青不是常人,要做到这些势必费了不少心力,牺牲不小。 三千多年 沐青抿抿唇,记起自己去昆山捡到这孽徒时的场景,以及白姝没有了元丹。 这些定然都与自己有关。 白姝给她重塑的躯体并不是以前那个,而是完完全全的新生,还在襁褓之中的幼子,那时这人逆天而行险些油尽灯枯,于是不得不将她送走,而后自己回到积雪不化的昆山长眠。由于神力暴。乱损伤过重,她醒来后不仅记忆全失,还变回了本体状态,且身形缩小,最终被外出觅食的雪狐当做幼崽叼了回去。 安平县柳秋娘的镇魂石是她留给沐青的,那块石头原本不是镇魂石,只是蕴含着她的神力而已,用以庇护沐青,也便于自己日后能借此找到人。当初白姝将沐青送到江北一户人家寄养,想着自己恢复后就去把人接走,谁成想一别就是多年,石头也不知怎么就丢了。 后来的许多事都无法预料到,一切都那么巧,沐青走上了修行之路,承过江北修真世家陆家的情,后又拜入凤灵宗,机缘巧合之下竟在昆山与她重逢。 许多事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兜兜转转还是遇到了。 你何时记起来的?沐青问。 白姝回道:没多久,总是断断续续的,记得不太完整。 逆天改命的反噬太重,哪能轻易就恢复,当初半条命都快折腾没了,遇到沐青后也经历过数次生死关头。 沐青寡言,一时半会儿没有开口说话。 白姝也不多言,默然了半刻钟,而后抱着她去清洗周身的汗渍。 被暴。乱的灵力折磨过一番,沐青已是极累,加之还沉浸在白姝的那些话中,就没拒绝,入了水,细细洗过一遍。 她还在想以前的事,毕竟才刚刚记起,冲击实在太大,虽已过了多年,可乍一回想还历历在目。 白姝依旧从背后揽住她,掬了捧水洒在她肩头,低声问:师尊在想事? 沐青没有否认,嗯了声。 白姝却没继续往下问,也不打扰她,只将手浸进舒适的热水中搅了搅,哗哗 水面不平,涟漪一圈又一圈。 师徒俩曾像现在这般过数回,但重聚后终究有所不同,既熟悉又陌生,那不停歇不安分的水声入耳,如同在心里搅弄一般。 沐青垂下细密的眼睫,低着眼看晃动的水。 两人交叠的身形在水中依稀可见,只不过因着水面在晃动,便瞧不清楚。 白姝停住了动作,不再搅弄这汪浅水,晃动的水面便渐渐平静下来,她慢慢将手从水中抬起,指节修长而分明,还在冒白汽的热水顺着手背和小臂滑落,嘀嗒落回桶中,水晕模糊 热气有些熏人,教沐青恍惚了一瞬。 水面下,白姝的另一只手从她细瘦的腰后往前走,慢慢停在她紧实的小腹上,不多时,又缓缓往上。 沐青低声道:白姝 后面的人却没立时回应,亦没停下举动,出水的那只手在这一瞬间倏地轻柔放在她敏感柔嫩的颈间,带水的指腹在喉咙上细细磨着。 沐青不受控地吞咽了下,喉咙轻缓滑动。 白姝细长的手指继续往下滑落,最终停留在她胸口上方,再持续向下走,保持在水面处。 这般黑沉的夜里,周遭寂静,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只有对方轻如针落的呼吸。 兴许是这水太烫,沐青额角都在淌细汗,有点热。 白姝许久才回道:嗯 沐青低眼瞧着水面之下,须臾,正要启唇说话,结果对方突然将她托着腰身转过去,随后凑上来,将她所要说的话全都吞没在唇齿之间。 第61章 散漫 盛水的木桶有些狭小,在里头坐着腿都打不直, 只能勾着对方, 才能勉强坐稳。沐青不由自主攀住这人的双肩, 一瞬间怔神, 来不及反应, 唇角的暖热触感教她难以缓过来, 曾经再亲密无间的事都做过,眼下却由于时间太过久远而有些畏惧触碰。 她瞳孔不由得紧缩, 一时之间无从反应, 倒是让白姝得逞了。 这孽徒半点不迟疑, 食髓知味地汲取她的气息,温柔占有,甚至显露出几分难得的温情来。 沐青有些无所适从, 这人热切而炽烈的爱意那么不加掩饰, 张扬狂肆, 却无从发泄,浓烈而又强盛, 反而让她难以承受, 以至于耳尖都染上薄红。 不过心中再如何动荡复杂,她都没有推开面前这人, 而是任由着, 湿答答的手扶在白姝肩上, 露出来的小半身子还在淌着水。 她的呼吸渐渐就有点乱了, 不太平稳, 曲线有致的胸口就重重起伏了几下。 白姝将一只手掌在她光洁的背上,忽而移到微凸的肩胛骨处,在上面轻轻抚了抚。 沐青颤颤眼睫,气息都倏地一滞。 白姝将她托得更高些,让其完全坐到自己腿上,始终去追逐她的唇,一个吻绵长深远,不知多久才得以结束。 亲密过后,沐青的唇都变得很是红润,像抹了艳色的胭脂,她坐在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白姝,久久不语。 两人都没有说话,将这份沉默进行到底,相互纾解这么多年的念想,一个收敛自持,一个外放蛮横,占有欲十足,白姝又凑了上去,柔情地在她唇角挨了挨,再是脸侧,下巴,喉咙,一路向下直至到水面的位置。 沐青从头到尾都没动作,直到这人伏在自己身前,才一手撑在对方肩上,一手抱在她脑后。 久违的触挨突袭而至,因着间隔的时间太久,记忆才刚刚恢复,这样的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又有一种别样的味道。 此时她俩的行径是那么暧昧,超过了该有的距离,如果放在当年,沐青势必会推开这人,可如今她反倒将手缓慢下移,抱住白姝的背部,指节微微用力都快陷进对方皮肉之中。 白姝许久才直起身,掀起眼皮定定瞧着沐青,她瘦削的下巴上还在淌水,银白的湿发黏贴在胸前背后,顺着身形曲线歪扭曲折,有两缕发丝恰恰搭垂在白软深凹处,颇为惹眼。 沐青低下目光与之对视。 她的黑发下半截全散在水中,飘着垂着,些许往白姝那里去,发梢触碰着对方,也是那么巧,头发上半截将她胸前都遮挡住大半,不至于让那些春。光乍泄。 这般僵持了一会儿,她有点不舒服,被沉闷空寂的气氛压得都快喘不过气,于是想要推开些,孰知刚动了一下,还没远离多少,就被白姝扶住腰肢压着,整个人刹那间就紧紧抵在对方身上。 桶中的水被哗啦划动,晃荡了几下。 白姝的力道有些大,压着她不肯放,伏在她颈间落下一个接一个湿热的亲吮。 因着离得太近,沐青忍不住要往后仰,以至于不得不单手死死把住木桶边缘。 白姝渐渐往上移到她耳侧,轻声问:好些了? 沐青忽地回神,半晌,平复下心绪,才回道:放手。 语气太过平静,像是刻意压住了原有的情绪,不让自己有丝毫的慌乱与无措,极力保持平淡正经,好似不在意,不动如山。 白姝倒没太放肆,毕竟沐青才恢复记忆,此刻还一团乱,定然不可能真与自己发生什么,先前是讨利,差不多了就该收手。 不过她没有松手,薄唇在沐青脸侧挨了挨,再退开些,手仍旧扶在沐青腰间。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朝向对方,袒露无余却有几分过于直白的坦荡意味,最终还是沐青先落下阵,有点躲避地别开视线。 而就在这时,江林利用传音符给沐青传话,似乎还比较焦急。 从白天到现在,她俩人影都见不到一个,又没半点消息传回去,江林她们肯定会担忧。沐青犹豫片刻,瞥了眼身下的人,这才去听传音。 江林问她去哪儿了,让赶快回去,雅阁那边已经乱成一锅粥,各宗派正在争论不休,太一门和一线天还当场闹架,清虚也差点跟柳成义动手。 沐青皱了皱眉,不由得偏头看了下窗外,外头黑魆魆一片,寂静无比,竟然一晃就到了这时候。 她思忖了下,决定先给江林回话,得马上赶回去才是。 白姝就静静目睹,当这人在给江林传音时,她突然往水中缩了些,同时将沐青再抱起来一点。 沐青没有防备,下意识将手撑在木桶边上,她没敢停下说话,毕竟一旦停止传音就会传回去,江林肯定会察觉到不对劲。她保持着镇定,不仅语气没有丁点儿起伏,连脸色都没变一下,淡然从容地把剩下的话说完,告知江林她们勿要担心,自己在外面办事,很快就会回去。 桶中的水波不断荡漾,一圈一圈地皱开 沐青受不住地顿了顿,不过还是忍下了,有条不紊地继续说话,但嗓音霎时低了许多,有些沉抑。 其实拢共不过几句话,喝两口茶水的功夫。 传音完毕,沐青欲推开底下这人,不成想白姝却先一步将她抵在桶壁上,哗啦一声。 混账 沐青低斥,抬手抵过去,欲阻拦对方。 谁知白姝竟一下子将她的手抓住,钳在身体两侧,而后又伏身埋在她面前。 将要脱出口的话瞬间被吞没,沐青身子一僵,错愕不已。 夜色微凉,挂在天际一方的圆白月亮逐渐被堆叠的云朵吞食,地面随之变得更加黑暗。这个时候街道上的灯火差不多都熄灭了,到处都黑沉一片,街上除了巡逻的官兵再没有其它踪影。 晚风徐徐,树木随之轻晃摇动,没个停歇。 约莫一柱香后,客栈二楼房间的灯火灭了,那摇晃不定的烛火终于沉寂下去。 。 亥时一刻,清净的街头,一袭齐整白衣的沐青不慢不紧往雅阁那边走去,耽搁这么久的时间,她已然恢复成了清正淡雅的模样,浑身上下一丝不苟,没有半点凌乱,面无表情地前行。 她换了身衣衫,只是两身衣裳样式都差不多,大体看不出区别,像是同一身。 彼时的白姝已化作本体形态,变成巴掌大小,懒懒散散扒在灵袋袋口。这孽障稳重了许多,不似以前那样毛毛躁躁,安生探出脑袋一动不动,眼珠子盯着前行的街道。 一人一狐不多时就回到雅阁,此时里面的闹剧已经收场,气氛僵滞,安静得过分。 阿良老实巴交地在门口等,江林让他过来候着,让见到人就赶快带过去,他就来等着了,远远见到沐青就赶紧招招手,直到走近了才规矩喊道:师伯。 沐青不冷不热嗯了声,一个字不多说。 阿良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多话地问:师伯出去做什么了,怎地半天都没回来,师尊师叔她们都担心你,还出去找了一回。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40) 有点急事。沐青只道,并未过多解释。 好在阿良并不是那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格,说了两句就转到其它事情上,讲到今天下午各宗派闹架差点大打出手。 起因也简单,无非就是大家意见不合,且缥缈峰那边故意隐瞒,原来早在安阳城出事之前,那边就出过事,只是缥缈峰把消息压下来了,之后也没出问题,就当是已经解决。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一线天早就听到风声,今儿遭到黑袍人他们的围攻,大家都损伤惨重,一来气就忍不住说了。 但终归没有证据,相当于捕风捉影,往深了说就是找茬,毕竟这么大的事,如果真是缥缈峰一直瞒着不告知其它宗派,导致如今大家都慌忙应对,事态可就严重了。 当时各大宗派都没表态,沉默以对,只是柳成义屁股歪,比较向着缥缈峰,就站出来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明着打圆场暗着内涵一线天血口喷人。 一线天面子上过不去,当即就给柳成义难堪,让其下不了台阶,结果杨门主笑呵呵出来劝和,然而他立场也歪,明摆着偏向怀空大师。清虚看不过,就冷冷出言说了两句,总之就这么闹开了, 柳成义还算能忍,全程当好人,被打脸都不在乎,那叫一个大义凛然。清虚当场冷脸,直接拂袖而去。 阿良没怎么经历过是非,不太懂为何这些人会因为芝麻大点的事搞成这样,可心底里还是向着自家师叔的,于是就在沐青面前帮清虚说了几句好话。 她在哪儿?沐青问。 阿良说:才从玉华长老那里出来,现在应该在照顾师尊。 今儿江林伤得不轻,三五天恐怕恢复不了。 沐青后知后觉记起这事,决定先去看看江林。 阿良话有点多,叨叨个不停,当瞧见她腰间挂着的白毛狐狸时,欲帮忙接过去,不过还没出声,白姝就像洞悉了他的想法似的,蓦地缩回灵袋中。阿良愣了愣,还是没开口。 穿过走廊,拐个弯进门,沐青正要往江林房间去,不成想没走两步就遇到玉华,还险些撞上。 玉华正抵着柱子把住通体小巧细长的水烟袋,听见声响便抬眼瞧过去,丹凤眼一掀,神情晦暗,朱唇含着烟嘴吸了口,轻飘飘散漫问道:走得这么急,做什么去了? 第62章 亲昵 夜晚的西院空荡, 周遭都没人, 也不知玉华在这里到底候了多久。言罢, 她睨了沐青一眼, 红唇微吐轻缓呼出一口缭绕的烟气, 似水的眸光霎时散了,像在意味深长地探视,要将沐青看个清楚透彻。 沐青甫一瞧去就撞进这人深不见底的眼中,当捕捉到对方不掩饰的怀疑时, 无端端心头一紧, 不过面上沉静从容,淡淡回道:有点事。 玉华把玩着玲珑的水烟袋底儿, 葱白的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了点金色的水斗,不知是在细细品烟回味还是在思忖甚,好一会儿,才意味不明地说:是吗? 嗯。沐青不多言,很是搪塞。 灵袋中的白姝在这时探出脑袋,扒在袋口仰头瞥了下玉华, 在瞧见玉华面上的耐人寻味后, 她不由得缩了缩瞳孔,隐隐不悦。 玉华自是看见了灵袋中的白毛狐狸, 但没多给眼神,她收回探究的视线, 执起水烟袋, 低头, 再深深吃烟,不再看沐青,而是继续问:什么事? 这人一概不管闲事,从不主动过问太多,独独此次不同,明知沐青不愿多提还是执意要问,且有不罢休的意味。 不知这是何意,沐青一怔,被问住了,但旋即还是淡然地说:现在不急,可以晚点再说。 玉华缓缓吐烟气,雾白刹那间遮了面庞,挡住了她那姣好的脸上一闪而过的阴郁,她把着水烟袋没有出声,似在思索甚,不多时,眼神深远地看向墙角一隅。 良久,这才模棱两可地嗯了声,回道:待会儿过来找我说事。 她都没看沐青,也不需要对方应声,语罢,兀自吸水烟袋,都不瞅沐青他们一下。 阿良那小子进门时话有一箩筐,眼下碰见这场景就哑声了,跟胆小的鹌鹑一般,识趣地当做听不到瞧不见,低头垂眼看向地面。 其实这事本就是沐青不占理,白天被突袭搞得人心惶惶,乱成一团,如此危急的时刻她却一声不吭独立离开,这个时候才回来,确实不太妥当。 沐青自然明白这个理,知晓玉华的本意,但没过多辩解,也不打算真将今晚的事告知,平静应了一声,折身去往二楼。 。 楼上的房间门紧闭,清虚在里面,受伤的江林正半死不活地趴在床上,虽都是皮外伤,可完全恢复还是需要一段时间,这人背后有一道深长可怖的伤口,自个儿无法处理,还是清虚帮忙照料。 沐青他们上来时,这才刚刚上完药,江林光滑细腻的腰背还裸着,没穿衣袍,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她与清虚俱是一惊。 师尊,师伯来了!阿良在外头喊。 江林一怔,没来由就脑袋空空,嘴皮子阖动,还没出声回话呢,坐在床边的清虚就突然按住她露在外面的肩头,低沉地说:别乱动。 她顿了顿,下意识偏头瞧向对方。 伏趴在床的姿势只能半遮半掩,坐在侧面一低眼就能瞧见那半抹被压着的圆白,清虚面色平淡地移开视线,两三下帮她把伤口处理完毕,将推叠在腰上的衣袍牵起来盖着。 不过因着上药时江林疼得乱动,鸦青色的袍子往下缩了些,一小半衣袍已经缩到臀上,隐隐可以瞧见底下的挺翘浑圆。江林平时懒散放浪,不解风情就算了,还过得粗糙,全然不似那些温柔如水的女人,可现在解了衣衫趴床上,头发披散半露不露,身形线条柔美有致,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清虚刻意避开了触碰,只拉她腰上的半截袍子,而后又拉来薄被将其罩得严严实实,然后放沐青和阿良进来。 沐青就是过来看看,见江林还挺话唠便知肯定没事,她问了下白天走后的情况,各宗派有何打算。 下午与柳成义起了争执,清虚没甚好说的,都是江林在讲。江林也没偏向谁,都如实告知,目前的打算是留一部分人驻守安阳,另一部分人去天堑十三城探探,当然,各大宗派得加派人手过来,毕竟今天这一遭惨重,谁知道那些人还会做出些什么来。 沐青没在这里待太久,大致了解一下就离开了,不过出去后没立马去见玉华,而是去找周大夫。 事态发展到如今,周大夫无疑是最无辜的那个,他生前只是一介凡人,死后没做过坏事,现在被羁押关着,遭受了不少痛苦,魂体也在一天天变弱,再这样下去恐怕连投胎都不能。 因着太一门阻挠,沐青不能单独面见周大夫,随行的还有一个太一门的高阶弟子。 周大夫被关在加了封印的法器内,经历了上次的回逆,他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稍有动静就会惶惶受惊,还没见到来人是谁就先抬手遮面,畏惧地躲避。 他不知道沐青就是自己曾经见过的白衣书生,畏畏缩缩的,生怕又会遭受什么苦楚。 沐青就是过来看一下而已,见他这副狼狈又惴惴不安的模样,大抵早有预料,面色平静淡然,也没逼问什么,毕竟没甚可问的了。 给周大夫渡送了些灵力,将其魂体修复,然后离开。 待出了法器,她随口问:杨门主打算关押他到何时? 高阶弟子登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惊讶须臾,实诚道:回沐宗师,这个还不清楚,应该快了。 现下乱成这样,哪有精力顾及这么一个小小的亡魂,再者事情还没完全搞清楚,哪可能放周大夫。这弟子挺有眼力劲儿,机灵,知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一句话就敷衍过去。 沐青不语,径自离开此处。 腰间灵袋中的白姝回头望了眼,眸光深深,片刻又收回视线。 回到西院那边,快到子时,沐青将白姝放在房间里,而后才去另一边找玉华。 玉华早在房中等了很久,她去的时候还在抽水烟,房间门大敞着,窗户没关,晚风对流使得屋子里还有些冷。 其实相对于江林她们而言,沐青与玉华的交情不深,平素只在委派任务方面有接触,连坐在一块儿饮茶都很少,是以玉华这个样,沐青倒有些不适应。 好在玉华并没有过多为难,只简短问了几句,不像刚刚在楼下那样气势逼人。 沐青记起她受了伤,于是聊表关切。 玉华受伤是沐青没有预料到的,这人能坐在大长老的位子上,实力定然不低,可以肯定地说比清虚要高,然而偏生就是受伤了。 不过伤得不重,玉华不怎么在意,不咸不淡说道:已经无碍,没什么事。 沐青就没多言,两人兜弯子般聊了聊。 最后,玉华将通体细长的水烟袋放一旁,敛起神色,终于拐到正题上,意味不明地问道:你那只狐狸怎么回事? 白姝只身就能对付黑袍人和容月,众人有目共睹,这么强悍的实力已经引起大家的关注和疑心,只是迫于凤灵宗和沐青的地位,其他人不好直接表明而已。玉华早就看出白姝不止灵宠这么简单,事到如今不得不过问,灵宠的实力堪比主人,未免太怪异了些。 沐青已然料到她会问这个,处变不惊地反问:怎么? 搪塞的意味太重,玉华默然,只掀起眼皮看了看她。 沐青不愿说实话,问也无用。 玉华不慢不紧,最终还是没声了,复拿起水烟袋含在唇间,却没抽,许久,问:宗主知道吗? 知晓一二,沐青说,过了这阵我会去找她。 话说得很清楚,大意是自己会处理,旁人不必插手。 玉华没再说话,连瞧都不瞧她一下,大概是不愿再谈。 沐青走了,自始至终都处之泰然,未曾表现出一丝不对劲。 瞥见她离去的背影,玉华不由自主用手指敲了敲水斗,若有所思地看着,直至对方彻底远去看不到身影了,她才收回目光,犹疑地望向黑乎乎的窗外。 离去的沐青径直回房间,途径江林房间门口,听见里面传来声响时不自觉停下步子。 江林房间的门关着,里头还亮着灯,似乎还有别的人在,说话声比较低,不像是阿良。沐青不由得拧眉,还没来得及思忖,忽而听见里面又传来压抑的轻呼闷哼,似乎在极力隐忍,但就是克制不住,听着有些痛苦,却不仅止于此。 她顿了顿,随即放轻步子走开。 回了自己房间,没有瞧见白姝的踪影,那孽障不知跑哪儿去了,沐青也不去找,兀自将油灯点上,静心打坐凝神。 今晚在客栈的那些事已经扰乱了她的心神,夜深人静时分合该静静,她运转灵力在经脉中游走一周,而后渐渐沉寂心神。 这一打坐静心就到了下半夜,台上的烛火烧了太久,露出的灯芯都快燃得差不多了,火光晃悠跳动,随时要灭掉的样子。 沐青没有要睁眼起身去挑拨灯芯,依然阖着眼一动不动。 烛火摇曳,霎时一暗,只需顷刻功夫就会熄灭,就在此时,一袭红衣猎猎的高挑身影出现,拿起油灯旁的竹片,轻轻拨弄了下灯芯。 暗淡的烛火倏地一跳,重新变得旺盛,柔和的黄光溢满整间屋子,霎时亮堂了许多。 沐青察觉到这人回来了,岿然不动,也不睁眼瞧瞧。 不多时,对方行到旁边,就那么径自跪坐在她左侧,抬手环住她的腰肢,亲昵地凑过来,湿热的朱唇抵在她耳畔轻声道:师尊要打坐到几时,还不歇息么? 第63章 造次 一身红衣繁复华丽, 铺泄及地, 火色与雪白交相映衬,一个热烈一个纯澈, 截然相反。 沐青无动于衷, 眼皮子都不曾颤动一下, 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早已习惯如此, 白姝倒是不意外她这般反应, 毕竟这世上最清白的仙君, 曾经与自己肌肤相亲享受床笫之欢时都那么正经克制,若非实在承受不住, 否则绝对不会有半点迷乱。 沐青是凌风出尘的尊上, 不论以往还是现今,她都这么清冷脱世, 即便此刻被白姝从后面占有十足地抱着,依然从容不迫, 平静的心中好似没有一丝起伏。 白姝曲叠起修长的双腿,没有穿鞋, 玉足赤着, 见这人没有半点回应, 便柔若无骨地伏趴在她身上,将瘦削的下巴抵在对方肩头。 不愿说话, 师尊还在跟本殿置气? 今夜在客栈中, 白姝在沐青身上讨了不少利, 那时沐青还没完全恢复, 整个人都还处在疲乏脱力的状态中,就让这为所欲为的孽障得逞了。 白姝素来放肆,虽没真来,可终归还是偷香含珠了。 清正如长宁仙君,自是容不得这孽徒造次,自打出了客栈就没给过正眼,对白姝夜出更是不闻不问。她始终合着眼,沉心打坐。 夜半三更时分,周围静得针落有声,白姝侧头瞧着镇定自若的沐青,眸中染上两分暧昧不清的戏谑,而后将揽在对方腰间的手收紧,从侧面将自己整个人都完全趴在她怀中,与此同时将另一只手缓缓向上,搭在这人肩头,沿着颈肩曲线滑动,一点点移到白皙光洁的颈侧,指腹按在上面磨了磨。 沐青身形一僵,可没表现出来。 身后这孽徒到底是狐妖,天生就本性如此,惯会魅惑引诱的技俩,骨子里就是歪的。曾经厮磨纠缠到热汗涔涔时,这孽障就时常这么做,勾着磨着,不让人有半分好受。 重新运转灵力在经脉中游走,沐青故意忽视掉这人的存在,当做感觉不到。 这些反应都在意料之中,与以往没有半点差别,倒是让白姝怀念得很。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重生了一回,沐青还是这么自持克制,没有半点改变。白姝凑过去,将微热的唇挨在她颈窝中,见这人没反应,依旧那么淡然,便顺着光滑细腻的肌肤逐渐往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如蜻蜓点水般的吻,触碰的湿润感若有若无。 沐青气息凝滞,还是有感觉的。 白姝眸光流转,就这么趴在她身后,一只手抚着她的脖颈轻轻亲吮,缓慢上行到敏感的耳廓,半垂下眼皮,低声道:师尊理理阿姝 暧热的气息教沐青指尖微颤,立时睁开眼。 白姝却在此时捏住她的下巴,让她稍微偏转过去些,凑上来在唇角柔情挨了挨。 这孽障做事既僭越又有分寸,前一刻还过分得很,下一刻就拐一个大弯,譬如此时。她实在太越距,挨了一下还不满足,紧接着微微用力钳住沐青,含。住这人的唇,先是浅尝辄止一番,而后就要深入撰取沐青的气息,既温柔又蛮横无理,很是得寸进尺。 沐青压下灵力,立时抵开这人。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41) 让开。 呵斥声极低极轻,不过眉眼间却没嫌恶的意思,只皱了皱眉,大概是对白姝太过大胆的行径不满,但又不多说什么。 白姝轻笑了声,再次靠上去,非得没骨头似的抵靠在她怀中,像之前那样讨好地蹭她,脸侧、鼻尖时不时偏转一下,用红润的薄唇若有若无地擦过去。 这孽障还是小只白毛狐狸时就爱撒泼,那会儿只有巴掌那么大,看着就讨喜可爱,但眼下毕竟化形成人了,同样的举止便多了几分别的意味,全然不似之前。 沐青欲退开,无奈被这孽障缠着,退无可退,只能睨对方一眼,见其身着一袭崭新惹眼的红衣,登时拧紧眉头,这才疑道:去哪儿了? 白姝一点不隐瞒,实诚回道:庆和街那边,出去转了一遭。 半夜去庆和街,不用猜沐青都知道为何,无非就是万东玉一家子,毕竟这次庆和街遇袭,整条街的人家都没好到哪里去,万家孤儿寡母委实可怜,也不知怎么样了。 沐青打量了下这人,再次被热烈的红艳吸引,顿了半晌,没问万家的事,而是问:哪来的衣裳? 一袭红衣倒是十分合这人,衬得她愈发冷艳,张扬而狂肆。 她伏在沐青身上,不甚在意地说:用师尊的银两买的。 从沐青的空间戒指里拿的银子,顺道出去整了身行头,只不过这大半夜哪有店铺开门,也不知这孽障怎么买到的。 沐青随即探了探空间戒指,里面确实少了一大笔银两,白姝还挺能挥霍,一身衣裳就花了不少钱。但终究是身外之物,她没说甚,不管这些。 白姝慢悠悠抬眼看了看,放下手,在她脸侧抚了抚,替她将垂落的碎发拨开,缓声问:师尊呢,跟那个叫玉华的谈了些什么? 到底是介意的,被单独留在房间里,被众人认作是沐青的灵宠,不能以人形状态现身在乎的不是玉华,更不是容月她们,而是千年后的转变。 白姝轻抚着沐青的脸侧,倏地将狐狸尾巴露出来,前两天还是三尾,如今竟一下跨越变成九尾,看样子就快完全恢复实力了。 沐青注意到她的变化,低下目光不动声色瞧了瞧,不成想对方在这时候将一条尾巴搭在她手背上,缓缓拂动两下。 酥。痒的触感教沐青下意识缩开手,避开,这孽障向来没个正形,当小狐狸那会儿就恬不知羞,现在更是无法无天。沐青往后退了些,面无表情地说:没什么。 对比从前,白姝的占有欲是越来越强了,当年两人虽有过不少荒唐,但明面上仍是师徒,关系还没彻底戳破,至少沐青没松过口,而今这般相处,沐青仍旧遵循前世那些规矩与桎梏,到底还是有所束缚。 白姝饶有兴致地瞧着,长眼半合,用温热的指腹在她耳后暧昧地磨了下,然后移到她下巴上,欲再凑上去。 沐青却在这时别开脸,还要抵开她。白姝眼疾手快,先将沐青的手抓住,直接把她拉到自己怀中,再用力一推,就那么借着巧劲儿轻而易举把人压住,顺势骑到对方腰肢上,居高临下地看着。 师尊在躲?白姝问,不仅看穿了沐青的心思,还径直点明。 沐青自是不会承认,反而面色沉静,语气不冷不热道:没有。 那为何要避开,可是不敢面对?白姝说道,沉沉的眸光中潜藏着更深的审视,似要将沐青看个透彻,让这人无所遁形。 沐青喉头一堵,不知该如何回答,蓦地怔了半晌,须臾,还是选择避而不答。也许是觉得昏黄的烛火太过灼眼,不愿被对方这般直直打量,她倏地隔空将台上的油灯打灭,让屋子中瞬间陷入黑暗之中。 客栈中发生的事还挥之不去,没有光照着,不必面对面瞧着这孽障,沐青整个人也没那么紧绷了。身上这个孽徒是她一手养大的,小时候尚能管教,听得进教诲,大了就不行了,当年她就是早早察觉到了白姝的不安分,才让这孽徒提前出师,之后还有意避开,可终究还是无用,而白姝在那以后就更加得寸进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 沐青无欲无求修行多年,一朝折在这孽障手中,还没转过弯又在大战中身死魂陨,而今再活一次,心思还停留在从前。 黑暗中,师徒俩一上一下对着,看不清对方,但能感受到,白姝扣住了沐青的手,紧紧攥着,待沐青没有动了,突然将手执起拿到唇边。 沐青心头一紧,立时用力缩开。 沉寂的夜里,谁都没有说话,相互僵持着。沐青欲挣开白姝的钳制,然而对方揽得太紧,箍住她的腰身不放,又不能真动手,只能用力拉开这人。 可惜不动用灵力,她怎么都比不上白姝,白姝的本体好歹是神族大妖,哪会比她弱,于是几经纠缠,她俩便越缠越紧,到最后沐青反而被白姝托起,反过来骑在这孽徒腿上。 这般亲密无间搂抱在一起的姿势与客栈中简直一模一样,几乎是一碰到白姝的肩,沐青就想起来了,那些滚热的触碰与交融冲撞而来,烫得她心悸。 白姝环着她的腰身,埋在她面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样灼。热过界的行径这一世还是头一回经历,深深刻进她骨子里,要忘记都难。 不知是在躲避还是怎么,沐青反应比较大,当即动用灵力打过去,然而她与白姝同源,加之白姝对她的招式都了如指掌,刚一出手就被对方化解了。 师尊当真忍心,这就要动手了。白姝说道,摸着黑将她搂抱得更紧些,唇齿与她挨得极近。 感受到她呼出的湿热气息,沐青不由得偏头避开,低低道:起来,不让就出去。 要赶我走?白姝问。 沐青挣脱她的钳制,却没回话。 其实白姝不会真做出太过分的举动,适可而止,只是过于造次,那些亲密与越界让沐青一时半会儿难以承受,不适应。 她突然松开手,不知又要做什么。 沐青一愣,来不及反应过来,忽然外面传来异样的声响。 附近在喧闹。 房间外,有人在喊:出事了,底下出事了,快下去! 第64章 护短 不过几息功夫, 楼上楼下的人纷纷出去, 往下面赶。 寂静的雅阁一会儿就变得嘈杂起来,一堆人聚集在西院外的拐角处,杨门主他们火速过来,几乎在清虚她们到后就到了。 拐角处隐蔽, 正正位于两条路的交汇处, 一条通往西院, 一条通往前门,整个地方恰巧成凹陷状。偏僻的墙角处, 两名已经没气的男子倒在血泊之中, 双双死不瞑目, 身上都有可怖的深可见骨的抓痕,他俩的喉咙都利爪割破, 血肉一片模糊, 看着都瘆人。 沐青带着变回本体的白姝赶来, 远远瞧见这一幕,没来由的,心里登时咯噔一下, 隐隐有一股不安感产生。 走近一看, 那两名男子皆是熟人,一位是洗剑宗的堂主, 一位是柳家的主事。洗剑宗的这位是个老好人, 脾性温和好说话, 这次被安排住在沐青斜对门, 进西院时还同沐青她们乐呵呵打过招呼,如今这副浑身是血的惨样让凤灵宗一行人都惊诧不已。 有人惊讶道:何堂主!柳主事! 柳成义在人群堆外围,还没瞧见这里的惨状,当听到这声喊时整个人都愣住了,随即急忙忙拨开众人挤进来,瞧见死相恐怖凄惨的柳主事后,他顿时如遭雷击,满眼不可置信,全身都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下。 仁善!他目眦尽裂地冲上去,都快半跪在早已死透的柳仁善面前,手上顿时被染上还是温热的殷红鲜血,他悲痛而愤恨地转向围观的人,呵斥般大声问道,怎么回事,谁干的?! 柳仁善是柳成义的堂弟,当今的柳家二把手,柳成义的得力干将,兄弟俩手足情深,这么多年齐心协力相互扶持。这一次来安阳事关重大,柳仁善本该驻守在江南,可放心不下自家大哥,才执意跟着一同前往,谁成想还没两天就不明不白交代在这儿。 沐青站在最里侧,不着痕迹地扫视一周,却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只是在瞥见柳仁善身上的伤口时,不由得再次拧眉。 腰间灵袋中的白姝吊着身子往外瞧,看见两个死人眼睛瞪得老大,以及被抓得稀巴烂的喉咙,瞳孔倏地紧缩。 雅阁这么多人守着,各宗派都在,可饶是如此还是无声无息死了两个人,且这两位身份都不低,实力不算弱,竟死得这么凄惨憋屈,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杨门主与怀空大师等人站在对面,面色凝重。 最先发现死者的是洗剑宗的白胡子长老,许是发现了什么恐怖的事,他正处在极度恐慌与崩溃的边缘,直到杨门主出声问,他才抖着手,一脸惊恐后怕地望向白毛狐狸,连连后退两步,瞪大眼颤着声音道:我看见了,是它,是它干的! 周围瞬时沉寂,众人齐刷刷看过去。 白胡子抖筛子似的,极为害怕但又生生忍住,厉声喝道:就是它!它杀了柳主事,老夫亲眼所见,它杀的! 白胡子长老的房间就在二楼东南角,站在窗口的位置恰巧能瞧见这里,出事的时候他起夜在窗口透风,孰料竟远远瞧见了这些。 那时洗剑宗的那位已经倒下了,白狐在解决剩下的柳仁善,不过片刻功夫,柳仁善就惨死原地,连喊叫都没来得及。 轻而易举就杀掉两个修为不低的人,跟宰杀砧板上的鱼一般简单,白胡子在窗后看见这一幕,吓得魂儿都没了,直至白狐趁夜回到西院,巡逻的弟子发现了,他才敢下楼现身。 现在人多势众,白胡子壮着胆子把见到的都一一道来,愤恨凶恶地指着白姝问罪。 孽畜,三长老与柳主事与你何怨何愁,竟敢下此毒手! 四周一片哗然,无一不震惊。 白姝的厉害之处众人有目共睹,轻轻松松就能将黑袍人他们压制住,大家默认她是沐青的灵宠,可毕竟之前一直没有见过,难免引起怀疑。 实力如此强悍的灵宠,在场的人混迹修真界多年,可从来没见过,偏生又在这时候出现,再加上这档子事,不让人起疑都难。其实众人早在白姝现身对付容月时就有所顾忌了,只是迫于沐青的面子的不便多嘴,而今意外横生,矛头直指白姝,众人的态度立马变了。 有人旁观不语,有人直接出声指责,还有小部分人因偏向凤灵宗而站在白姝这边。 灵宠难驯,越强越难控制,我怎么说来着,师兄你还不信一身材矮小的流云宗弟子低声念道,唏嘘不已。 流云宗是驯养灵宠的大宗,在这方面独有技巧与经验,白姝一现身流云宗这边就注意到了,一行人早就在暗自观察,如今出了这事,他们无疑会站在对立方。 灵宠本是妖兽,孽畜就是孽畜,终归与人不同。 简单一句话瞬间惊起不小的波澜,这弟子可说到某些人心坎上了,柳家和洗剑宗的人无不脸色铁青。 阿良不忿,知晓这是在泼脏水,立马回道:你乱说什么?勿要血口喷人,无凭无据乱栽赃! 被当众呵斥,那弟子面上无光,霎时涨红了脸,憋了半晌,不服气地说:我又没点名道姓,你这么激动做甚? 阿良不够机灵,觉得这是污蔑,便硬气道:我师伯与柳主事他俩无怨无仇,你这是在暗指,胡说! 此话一出,那些人脸色就更难看了。 白胡子长老只提到了白姝,这小子一冲动却把沐青牵扯进来,着实愚笨。且沐青与柳仁善曾有过节,当年去柳家救人,柳仁善拦着不让,沐青因此与之交恶。过往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总之柳仁善与沐青几人不对盘,矛盾激化出手杀人说不定呢。 万事皆有可能,这世间不能以常理概之的事多了去了。 不过想是这么想,却无人敢出声,大家只耐人寻味地瞧着沐青。 沐青处变不惊,面无表情地将扒在袋口的白毛狐狸压回去,将灵袋束上,明摆着要护短。 面对质疑,她倒是一点都不急着撇清,只瞥了眼方才那名弟子,再望向白胡子,不咸不淡地问:黄长老说瞧见了一只白狐,可还记得具体什么样? 白胡子长老一愣,随即脱口而出:白狐还能哪个样,不就是狐狸。 没有其他人? 没有。 白狐杀了人,回了西院,那黄长老可瞧见它往哪间屋子去了?沐青问。 白胡子语塞,当时他躲在窗后都不敢动,定是不知道,便迟疑道:这 沐青不慢不紧地说:黄长老既没看清白狐的模样,又不知它往哪儿去了,是如何确定它就是我身上这只的? 白胡子被问住,一时卡壳,搜肠刮肚半天,自觉站不稳脚跟,就没好气地生硬说:这里就一只白狐,还能凭空蹦一只出来不成?不是它还能是谁? 整个雅阁就沐青带了只白狐,出了意外肯定首先被怀疑,何况事情就发生在西院外边,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黄长老这话就先入为主有失偏颇了,带伤的江林忽然站出来说道,她脸色有些苍白,嗓门不大,却掷地有声,你只看见了一只就断定是这只,倘若不是呢?对簿公堂还讲究人证物证齐全,也许是别的妖兽,也许是幻化成的,黄长老站在窗口隔得那么远,一口咬定就是那长宁的灵宠,未免太武断了些。 白胡子被这一通话堵得哑口无言,的确,他只看到了部分场景就出来指认白姝,又没亲手捉到狐狸,或是与之交手,更没见到白狐回到沐青房间,压根无法确认。 他无话可说,自觉冲动,脸上像被狠狠打了一巴掌,里外不是人。 然而柳成义等人不会轻易翻篇,尤其是柳仁善的亲传大弟子闻石。 见到自家师父死得这般惨烈,闻石脑子里血气上涌,浑身因无法忍耐而微微发抖,用力咬牙都咬出了血腥味,他愤恨至极地盯着沐青她们,极力保持镇定,握手成拳,一字一句问道:沐宗师又如何证明不是你的灵宠所为? 灵袋中的白姝在这时破开禁制拱出来,不愿待在里面。沐青垂了垂眼,用手托住这孽障搭在外面的爪子,不甚在意地说:它一直跟我在一起,待在房间中没出来过。 闻石眼睛里都爬上血丝,怨恨地瞪着白姝,那何人可以作证? 全然不顾忌,直接质疑起沐青来。 杨门主等人全程保持缄默,候在一边看着。 沐青指尖一顿,记起方才在房间中的一切,这些事定然不能拿出来说,哪会有见证人。 不过她一脸坦荡,抬眼瞧了瞧闻石,不辩解地回道:深更半夜就寝时刻,无人可证。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42) 那就是无法自证清白,依然脱不了干系!闻石大声说道,眼眶都红了,师父惨死,无异于天塌了,做徒弟的哪可能当做无事发生,他捏紧拳头,手臂上青筋爆出,看了清虚一眼,半晌,不管不顾地说,沐宗师要是还像当年在渌怀亭一样,护着杀人凶手,只怕又会不了了之! 渌怀亭三个字一出,周围刹那间死寂,站在江林旁边的清虚更是面色骤冷,眸光深沉,一瞬间收紧手。 沐青亦在这时沉下脸,隐隐不耐。 闻石似乎认定了就是白姝动的手,一瞧见血中再无生气的师父就悲痛万分,他深吸了口气,死死盯着沐青,誓要拼个鱼死网破般说:无不无辜口头上说了不算,若沐宗师真是清白,大可让怀空大师来主持公道,回逆一次便知真假! 第65章 强硬 年轻人热血方刚, 容易冲动,脑子就不大清醒, 血色上涌就分不清东西南北。柳家是世人口中的君子世家,可这些年逐渐败落, 君子之风不复, 泼皮耍赖的本事倒是愈发得心应手。 空口污蔑不说, 还让自证清白, 理儿都教这些人占了,好似真相已经盖棺定论了一般。 沐青在外面鲜少变脸, 这次神色冰冷, 长眼一抬,锐利地睥睨着闻石, 长衣轻拂, 迎着夜风忽起。 她眉眼间尽是淡漠, 瞧不出情绪, 眸中暗含着不加掩饰的厌恶。 作为柳仁善的弟子, 闻石自小受柳家的一切耳濡目染,方才那些话绝不是一时气愤才有的, 多半早就对沐青和清虚有怨念不满,柳仁善的死只是一个积怨的爆发点而已。 这也难怪,当初执意救下清虚就已经与柳家交恶, 后来清虚又成了凤灵宗的长老, 更是照着柳家的脸狠狠地打, 沐青她们哪还会在这些人口中有半点好。 护着杀人凶手, 不了了之这么久了,柳家颠倒是非的本事仍旧一绝,全然忘了以前,当年在渌怀亭做的孽不够,如今还要继续。 沐青不经意地用指尖拂了拂白姝的爪子,不让这孽障抓握自己的手,一面沉沉地瞧着闻石,长眼一凛,还算沉静地缓声问:让本君回逆? 语调极轻,几乎没有起伏,比数九天的寒冰还冷,听得在场的人俱是心头一紧。 沐宗师行迹修真界多年,绝不是浪得虚名,只靠众人追捧坐享名号。当年她还未及第一宗师的地位,就敢从柳家带走清虚,让柳成义敢怒不敢言,而今实力更上一层楼,哪容得下一个小弟子放肆。 闻石被她出鞘霜刃般的眸光凉得乍然一惊,不免踌躇犹疑,可余光瞥见地上躺着的柳仁善,还是硬气道:是,沐宗师若真无辜,回逆一次又何妨,在场诸位可在此做个见证,看看宗师所言是否属实! 话音一落,不仅沐青,几位与沐青交情还不错的别派人士都霎时神情晦暗,一个个面色复杂,凤灵宗这边无一不冷脸。这闻石还真是会爬杆上架,满嘴狂言还死不改口,当真是本事。 回逆自证清白,说得轻巧且道貌岸然,这手段就是打着正道的幌子行下作之事,不把人当人,换作柳成义或是杨门主来试试,他们还不得当场动手生事,还真说得出口。 当年是清虚实力低微,周大夫亦是无反抗之力,才会被这些伪君子联手欺压,而今又想将这招用到沐青头上,怕是眼睛都长到头顶上了。 沐青神色未变,漫不经心转动黑沉的眸子斜睨对方一眼,随后连手都懒得抬,只运转灵力凭空一下打在闻石脸上。 闻石哪能抵抗得住,当即被打得脑袋一歪,脸上生疼,鼻腔嘴里都是血,整个人险些站不稳扑倒在地。 不过是个不起眼小弟子,他哪承受得住这一击,即便这一下两成力都没有。他有些缓不过神,大抵没料到这一遭,毕竟沐青平素是何等的矜贵高洁,现在却不顾身份屈尊朝一个小修士动手,简直让人难以预料。 周围人都错愕不已,纷纷侧目看去,柳家的人全都震怒,有弟子气到手抖脸红,立时过去护住闻石,师兄! 闻石被那弟子一拉,再也忍不住,一张嘴就是满口血,他被打得脑袋嗡嗡响,好似一头砸在了坚硬的大石上,血气倒灌,视线都有点模糊不清。 无无碍他抹了把嘴角,强忍着回道。 过去扶他的弟子与之交情深,见此更是忿忿不平,怨恨地转头怒目而视,大声道:好啊好!沐宗师非但不分青红皂白护短,一言不合就出手打人,当真是仗势欺人,我家师父已殉,吾等连讨个公道都不能,合该让人欺辱至此! 满口仁义道德,站在高处风口说话也不嫌冷。 沐青不屑同小弟子说话,散漫地抬眼瞧向当事的家主柳成义。 柳成义铁青着一张脸,仿佛刚刚那一下不是打在闻石身上,而是结结实实在扇他。实力远远不敌,他不敢与沐青正面交锋,可又不甘心失面子,便充耳不闻,也不管,耳聋眼瞎地任由家中弟子出来声讨。 围观的人群方才还有人在低低耳语,在看戏,可眼下全都噤声了,发怵似的瞧着。 闻石吐了一口血,唾液夹着刺眼的鲜红,可怜又恶心。挡在他前面的弟子着实悲痛气愤,怒道:欺凌弱小,沐宗师可真厉害,师兄不过问了两句,却遭致你不由分说一击,看来贵宗做派不过尔尔,除了恃强凌弱还会做什么? 一番话义正辞严,句句掷地有声。 堂堂大宗师对修为低弱的小修士出手,确实于理不合,这不明摆着欺负人么。 不过阿良忍不下这口气,被对方腆不要脸的架势惹急了,这小子跟着江林混久了,嘴皮子上下一碰,当即厉声道:嚯,你们还倒打一耙了,恃强凌弱?分明是你家师兄不讲理,仗着我师伯脾性温和就死缠烂打。亏得你柳家还是甚劳什子的君子世家,讲什么清白端正,行事却如此无赖,合着都是虚的,嘴上说说而已。 阿良吊着语气,故意把语调拖得老长,眼神轻蔑而不屑,鄙夷之明显。 他早就看不惯这帮人,满口正义,做派却比那些街头混子还不讲规矩,嘴里全是胡话,只站在自己有利的一面,真真不要脸。若不是为了顾全大局,一同抵抗外敌,凤灵宗才不会过来,柳家的伪君子们实在令人作呕。 对面那个弟子被这番话刺激到了,毫不留情的讥讽比巴掌扇在脸上还屈辱,连另外的柳家弟子都一下子气愤起来。 对方气极,指着阿良喝道:你你大胆! 阿良恨不得啐这人一口,讥道:还不让人说实话了? 黄毛小子胆敢口出狂言,辱吾师门罪大恶极!那人气得眼睛都爬满血丝,作势就要拔剑相对,得亏周边人拦着,不然按这架势不给阿良戳个血窟窿不罢休。 阿良一点都不怕这些人,继续说:这就叫辱你师门了?那刚刚污蔑我师伯,怎地不说辱我宗门?仅凭一只白狐就能定罪的话,按你们的歪理,那大家都脱不了干系,你说白狐是师伯的灵宠,我还觉得那是你们中哪个人幻化的呢,你们怎么不回逆?我师伯好说话,不同小辈计较,你们也别得寸进尺,谁弱谁有理,这才是可笑。 一席不留情面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句句扎心窝子,气得那暴躁的弟子挣开众人就要冲过来动手,然而他还没冲到阿良面前,就被一股无形的力拖拽开,如同一片没有份量的残败枯叶般被打向墙角,重重摔落在地,当即痛得蜷缩成一团。 这还不算,紧接着一道禁制打在他身上,让其喊不出话也动弹不得。 柳成义等人脸色霎时无比难看,阴沉沉的。 沐青却是半点不在意,眸光深沉地从这些人面上一一掠过,淡声道:无规无矩不成体统,有失君子风范,既然柳家主不愿管教弟子,那本君就越距代劳了。 她用余光瞥向杨门主等人,又不慢不紧道:此刻已是下半夜,出事前诸位都在房间就寝,本君亦是,自证定是不能,但问心无愧,诸位若是不信,大可一试。 两句话干脆利落,无不坦荡。最后那句没有点名道姓,眸光却朝向柳成义和怀空大师,她的眼神很冷,深不见底,让人捉摸不透。 亦在此时,灵袋中的白姝一下跃出来,站在她肩头状似无意地晃动尾巴,漆黑如墨的眸子直直盯着柳成义,这孽障将威压都放出来,悉数压到他身上,还暗暗压制住怀空那老秃驴。 沐青不爱动手,从不以强凌弱,彼时却没阻止白姝,只冷眼瞧着,放任白姝的做法。 柳成义险些承受不住这股强劲的威压,腿肚子都在颤动,喉头霎时腥甜。怀空大师也没好到哪儿去,只是没表现出来,面上淡然不动声色。 其余人不知晓白姝的举动,只瞧见柳成义脸色愈发苍白。 白姝没真拿他俩怎么样,不过几息功夫又收回威压,无害地挨在沐青颈间,尾巴搭垂着。 沐青抬手将其托住,等着柳成义发话。 周围人都哑声了,见那名弟子还躺在地上,都怕惹事,哪还敢像适才那样看戏。 之前窃窃私语的流云宗弟子脸都白了,大抵是后知后觉自己多嘴惹祸了,像个鹌鹑似的缩着脑袋,往后退了两步,隐在其他人身后躲着。 中气十足指认白姝的黄长老自觉没脸,知晓自己太过冲动,装死不吭声。 且不论沐青的实力,就凭她身后的凤灵宗,他们也不应该贸然乱来,当年太真为了清虚都敢跟缥缈峰和柳家叫板,更别提沐青了,何况这回凤灵宗四个长老都在。 方才江林的态度已经很明显,玉华和清虚虽没出声,可早有偏向,只是某些人没眼力劲儿罢了。 沐青一直望着柳成义,见其不张嘴,说道:柳家主可有何见解,不妨直说。 柳成义嗫嚅,嘴皮子阖动却说不出话,许是在思量,知晓不占理,一会儿,竟用力一巴掌扇在身旁的闻石脸上,直接将对方的脸打肿,怒火冲冲地呵斥道:混账东西,哪有你逞能的份儿,打胡乱说还不跟沐宗师赔罪! 第66章 怀疑 转变来得太突然, 猝不及防。 闻石下意识捂住火辣辣的脸,错愕地看着柳成义,俨然没料到会这样, 他还在气头上,满腔血气没有发泄出来, 冷不丁被打,整个人便如遭雷击, 瞪大眼匪夷所思地看着柳成义。 柳仁善枉死,做弟子的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闻石已被仇恨愤怒冲昏了头,所以才这么不管不顾,跟疯狗一样逮着人就乱咬, 忽如而来的打脸教他骤然心冷, 仿佛寒天里被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 旁边的其他弟子也始料未及, 刚刚的气势冲冲瞬间被浇灭, 一时之间再无人敢多言, 有弟子想去扶住闻石, 可甫一瞧见柳成义无比难看的脸,立马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生怕祸及到自个儿。 修真界实力为尊,一介宗师的身份是何等尊贵至高, 怎么都轮不到一帮小弟子站出来质疑沐青, 即便是死去的柳仁善也不够格。 柳成义先前不阻拦, 一来本身也在怀疑,二来就是想看看沐青的态度,静观其变,兴许能摸出一点线索,毕竟柳仁善没了,他比谁都要悲愤,可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有点下不了台了,只得拿闻石当挡箭牌。 他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令人作呕。 可惜闻石是个没脑子的,不懂他的做法与用心,怨恨地看了沐青一眼,偏头朝向他,咬牙切齿地隐忍恨道:家主 柳成义哪还会向着他,随即又是用力一掌,打得闻石半边脸都肿得老高。 还杵着做什么,没规没矩的,哑巴了?! 一场对峙在顷刻之间就变成了滑稽可笑的闹剧,那些怀疑沐青的人没有一个站出来帮闻石说话,更没人出来阻止,全都在冷眼旁观。 柳成义也有够孬的,要闻石赔罪是假,借此发泄怒火是真,大概是太气了,且当着众人的面丢了脸,收拾闻石就有点指桑骂槐的意味。 沐青无动于衷地看着,任由倦懒趴在的白姝将尾巴缠在自己手指上。 江林她们自始至终没怎么插手,比沐青还要淡漠。别人都快蹬鼻子上脸了,再怎么烂好心都不会同情对方,柳成义这假惺惺的模样实在恶心,烂到骨子里了。 最终还是怀空大师出来打圆场,这老秃驴三言两语轻飘飘将事情带过,将话题转至两个不能说话的死人身上,而后叹息一句:阿弥陀佛。 不管怎么折腾,死了人是事实,总得查证解决。 不过现在没人敢口出狂言质疑沐青和白姝,这块铁板谁都不敢再去踹。 凶手行事谨慎,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除了血肉翻飞的伤口再没有其它可疑之处。为了避嫌,沐青并没有上前查看,而是立场中立的化丹宗堂主上去,细细观摩找寻。 那堂主五短身材,长相粗野但心细如尘,围着两具尸体转悠几圈,瞅了许久,喃喃念道:好一会儿了,血都还是热的 他回头看向白胡子,问道:黄长老,从你见到那贼子动手到大家发现,拢共过了多长时间? 白胡子愣了愣,细细回想,如实道:半盏茶的功夫都不到。 那时白狐刚进西院,他还没来得及把窗户关上,刚余惊未散地歇了两口气外面就喊上了。 化丹宗堂主几乎在额头上拧出川字,他已然有了一番想法,可终究还是没说出来,顿了顿,只将两具尸体的伤势状况等等告知杨门主他们。 其实他不说出来大家都明白,无非就是杀人贼子可能就潜藏在众人中间,亦或许还在西院的房间中,但猜想归猜想,不能直接说出来。 若说对方就在现场,除了白姝还能有谁? 适才那一出闹得众人都不敢胡乱开口,即便还是怀疑白姝,可谁都没吭声。最后还是玉华扫视一周,慢悠悠说道:挨个儿找找院里罢,先四下瞧瞧。 众人这才散作鸟兽到处查看。 沐青和白姝没动,与杨门主柳成义等人留在原地,她俩现在可是重点怀疑对象,乱动免不了又要招惹是非。江林身上带伤,也没去,跟阿良一块儿守在一边,漠不关心地在捣鼓什么。 搜寻无用,还是一无所获,闹了一场下来竟都快到卯时了,时间倒是过得快。找不到有用的证据,总不能就把死人摆在这儿不管,还是怀空大师做主,让柳家和洗剑宗的弟子将死者带到后院暂且安放。 看着亡弟被抬走,柳成义面色阴沉又不敢乱来,只能强忍着不发作,几个柳家的弟子更是当场泪下沾襟,险些哭出声来。 杨门主让大家都先回房间歇息,晚一点再做商议。 沐青在众人的暗暗打量中离开,不过没有立即回房,而是与江林她们先去玉华那里,商议一番再回去。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43) 江林自是相信沐青,从未产生过半点怀疑,亦不会疑心到白姝身上。许是因着旧事重提,又记起了渌怀亭的过往,清虚脸色一直不太好看,没怎么说过话。 玉华态度不明,当着外人的面坚定不移地站在沐青这边,可私下里却不像江林那般,慢条斯理吸了会儿水烟袋,问了沐青几句。 更是在江林她们先行出去后,忽然问就快转身离开的沐青:出事前你在屋里做什么? 沐青顿了下,不明白这是何意,可还是从容不迫回道:那时已经睡下了。 玉华美目半合,朱唇含着细细的烟嘴,似在思忖,半晌,轻声道:潮生他们说,当时你房间里还点着灯。 凤灵宗派了弟子在院里守夜,时不时就上下楼巡视,今晚下半夜是潮生与另一名弟子在守,当时潮生正巧路过了二楼沐青房间门口,方才各宗派到处查找线索的时候,潮生便将今夜事发前的状况都一一告知玉华。 沐青怔愣片刻,随即淡定道:打坐静心了两个时辰,熄灯睡下后才听到外面的动静。 出事的时候确实已经熄灯,也打坐静心过,只是中间发生了别的事。她坦荡地看着玉华,不躲不闪,镇静淡然。 玉华没出声,收回目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沐青站了会儿,见她不说话,还是先离开并顺手关上门。 死人的消息传得很快,没多久太真就传音过来亲自询问,不过倒没责怪沐青,反而安抚了两句,之后还问起了清虚。 事情毫无头绪,雅阁内人心惶惶,天不见亮,洗剑宗那边加派的修士抵达安阳城,其中不乏大能者,其它宗派的后援亦陆陆续续到来。 沐青留在房间中没出去过,沉思最近的事与命案,在想白狐杀人后回到西院一事。当时白姝正与她一起,肯定不是这孽障,难道是容月有意栽赃? 那也说不通,何必这么大费周章,真要泼脏水,不该悄然离去才是,更不会在大半夜无人时分动手,毕竟黄长老也是无意才撞见那一幕。 再者,这大半夜的,洗剑宗的长老跟柳仁善怎么凑到一块儿了?难不成还有甚不为人知的隐秘? 沐青立在窗前看着楼下进进出出的弟子,不由得暗自思忖。 就在她出神想事的时候,窗户突然被关上,化形成人的白姝一袭红衣缓步而来,挨在她旁边,低低问:师尊在想柳仁善的死? 沐青偏头看了下,轻声道:嗯。 掐出一道结界,白姝问:可是有线索了? 沐青嗯声,良久,肯定回道:对方应该还在这里。 倒不是胡乱猜测,而是条分缕析得出来的,凶手没有理由要栽赃谁,那很有可能是被恰巧撞见了,这才临时起意杀人,之后又回西院躲着,只是运气不好被看到了,而柳仁善二人为何要半夜偷摸出去,又是另一回事。 至于为何要化为白狐形态动手,估计是怕出岔子被认出来,恰恰白姝在先前现了身,这样可假借白姝做掩饰,既方便在西院行事,也可将祸水引向白姝。 会不会是容月?沐青问,目前出现的神狐族就她跟白姝两个,化为本体形态后看起来也差不了太多,在黄长老眼中估计就一模一样了。 可白姝却肯定道:不是她。 沐青疑惑:为何? 白姝抵在她颈侧,像还是狐狸形态那样贪心地嗅了下,回道:先前交手的时候,我在她身上打了禁制,半个月都不会消失,只要她出现在附近我都能感受到。 沐青一愣,未料到这一招。 不过也没太上心,而是拧紧眉头,既然不是容月,还能是谁? 白姝过分亲昵地伸手环住她,须臾,用极轻极低的声音说:师尊有没有想过,也许当年叛出神狐族的不止容月一个,还有其他人。 前尘种种,沐青潜意识不愿去想,被这么一提醒,当即记起,似乎自从上古大战后,神狐族便就此消失,再无踪迹。她刚恢复记忆,还没来得及问这些,如今被白姝一点醒,就问了下神狐族的事,大战之后这一族如何了。 白姝却没立即回话,就这么默然无声地抱了许久,才偏头抵着她的鬓角,没有情绪起伏地说:昆山一战后我把桃花岛封了,毁了通往凡间的法阵。 上古大战一役,神狐族死伤惨重,派出去的就没几个能活着,连白若尘都没了,离开昆山后,白姝不得不毁掉所有通道,自那以后将桃花岛与外界彻底隔绝,以此保全神狐族剩下的血脉。 沐青听得一怔。 第67章 徒弟 她消亡于元始古阵中,未能知晓后来的事,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 许多事都在自己意料之外。 当年大战各宗派都死伤惨重, 无不元气大伤, 有些宗派更是在这一役后一蹶不振,于数年内迅速陨落, 神族为了压下昆山上的事, 不仅将沐青和神狐族从大战中除名,更是把诸多战事与因果篡改,将功劳都揽给自身, 堵住悠悠众口, 大肆对外宣扬, 凡是与神族作对的都加以打压, 以至于无人敢提及当年事。 后来历经多年变迁与更替, 曾经兴盛的各宗派逐渐落败, 修士一代接一代, 慢慢的, 世人只知上古大战, 奉神族为至高无上的英雄,却无人得知尊上何人,更无从知晓真相如何。 至于白姝杀入天外之地,屠尽正英殿, 将那里变为血海地狱一事, 亦被苟活的神族至高者压下。那些被白姝屠杀手刃的至高者, 经过古籍的美化,摇身一变成了在上古大战中护卫山河而死的御敌者,天外之地的落败亦被传颂成在大战中损伤太重,才会逐渐没落。 那时的白姝已管不了那么多,无心与这帮下作之人缠斗,她找到了救沐青的法子,寻遍山川,入过红莲地狱,将破碎的亡魂找齐后,在昆山寻了个地修炼,帮沐青聚魂重塑肉身,一晃就是上千年之久。 这些年外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白姝并不清楚,失忆后待在昆山,更是不知岁月更迭到几何,还以为过了上百年之久,早就与外面彻底断了。 沐青有些愕然,记忆中自己身消魂散在昆山,之后就是重生,全然不清楚这些。 可转念一想,确实如白姝所说,这么多年过去,神族已然将当初的种种埋藏,不论是传言还是古籍,皆都无迹可寻,现今流传于世的记载全都是神族更改过的。沐青还记得那些与自己并肩作战的修士,那两个神族大能,天堑十三城的人,但古籍上压根没提过这些,两位大能连姓名都没有,天堑十三城更是被一笔带过,轻描淡写成被魔族屠城,无一生还。 但当年却不是这样的,天堑十三城的确惨遭魔族屠城,可十三座城池的人却没直接死绝,得以逃出生天的修士全都跟随沐青,一同抵御魔族,誓要坚守到倒下去为止。 可惜啊,最后全都殁于昆山,与沐青一道消亡。 思及此,沐青喉头一哽。 除了白姝,她还收过其他弟子,那些人虽比不得白姝,也没跟她修行太久,可终归还是称她一声师尊,这些人也全都没了,身殉于各处,直至最后一刻都还在御敌。 她不愿去想这些,无非就是那时的代价太过惨重,而今物是人非,记起往事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许久,她终究还是没开口说那些事,只沉静问白姝:你知道些什么? 师尊可还记得东赤?白姝问道。 沐青定然记得,那小姑娘是容月的徒弟,性子沉稳,年纪不大却比谁都能当事,只不过容月入魔被关押后,这人就再无音信了。沐青没怎么关注过这些,对东赤的印象不是特别深,只记得小姑娘爱随在容月身后,成天沉默寡言。 怎么?她不解问道,跟她有关? 白姝没正面回答,只道:容月被关押之前,她来找我求过情,后来就消失了,再没出现过。 东赤的生母是神狐族,生父不详,她生母也不愿告知实情,是以所有人都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只知道这人出岛办事,回桃花岛后没多久就怀上了,之后又生下东赤。 而在此之前,东赤的生母原是白若尘麾下的得力女将之一,可自打独自出去一趟后就性格大变,生下东赤以后更是疯疯癫癫,时不时就发疯动手伤人,东赤化形后没两年,这位就突然自杀了,三尺白绫将自个儿吊死在房间内。无人知晓究竟怎么了,白若尘更是下令彻查,可一连追踪数月,却还是什么都查不到。 那时的东赤实在可怜,不过是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小丫头,被接走的时候浑身都是深深浅浅的伤,全是被那个疯子母亲偷摸打的,全身上下都找不出两块好肉。 白若尘心善,把孩子接去养着,待对方到了一定年岁后,又指给容月做徒弟。 而容月犯事后,桃花岛那边一点都不惊奇东赤会独自离开,毕竟是将自己一手带大的师父,哪会不难受,众人都没朝坏的方面想,以为只是出走一阵子,谁成想她再也没回来过。 再从白姝口中听到东赤的消息,沐青有些震惊,白姝会提起这人,肯定远不止自己知道的这些。 果不其然,白姝接着说:百年前我在天堑十三城见过她。 当时的东赤已然长大,变了一个样不说,还特意化形乔装,可隐匿在暗中的白姝还是认出了她,同族的气息让白姝十分肯定,那就是东赤。 她去做什么?沐青不解,眉头微蹙。 不清楚,白姝说,只是见到了,并没有任何交际。 那会儿白姝赶着去天堑十三城引魂,就没管东赤,孰知出了如今这些事。 沐青问:你怀疑是她? 白姝嗯了一声。 也许东赤早就藏身在众人中间,只是无人察觉而已,倒不知对方究竟想做什么,难不成要跟容月一起闹事?两人都直觉不简单,面具男,黑袍人,容月,东赤,魔族杂糅在一起,令人头疼。 沐青在沉思时,白姝忽而问起了清虚,这些日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清虚与柳家有深仇大恨,可没一人敢提这个,白姝在昆山待了太久,不清楚这些年来外界的情况,更无从知晓这些。 说来话长沐青顿了顿,低头瞥了眼这人不知何时搭在自己腰间的手,一会儿,才细细道来。 清虚与柳家的恩怨实在理不清,到底谁对谁错,在世人看来难以定论。 当年清虚在柳家做客卿,曾受过柳成义等人不少恩情,那会儿她在修真界小有名气,少年天才,年纪轻轻就以散修的身份参加大试并拔得头筹,可谓风光无两。当时的柳成义看中了这个苗子,打起君子风范的名号,腆着老脸凑上去,恳请她入柳家做客卿。 曾经的清虚涉世未深,不知人间险恶,被柳成义情真意切忽悠几下就信了,真拿柳成义当君子之交不说,还接受了对方的请求,非但劳心劳力帮柳家做事,还收下柳成义的干女儿柳焉做徒弟。 而变故就出现在柳焉身上。 谁能想到,柳夫人十几年前在街头巷口捡的可怜孤女竟是巫族人,是曾经帮魔族大举进攻凡间的余孽后辈,偏生就是那么巧。 即便过了三千多年,世人对巫族的仇恨依然深重,恨不得能将巫族余孽剥皮拆骨。清正如柳家,自是容不得柳焉的存在,是以柳成义连夜召柳焉前去,推心置腹说了一番话。 再然后,柳焉一把匕首了结了自己,也许是愧对柳家,也许是为了柳家所谓的大义,可归根到底都是因为柳成义那些话,毕竟君子世家容不下污点。 小姑娘死时还没到及笄之年,未能领悟什么是真正的道和义,在清白家规下蹉跎多年,被三言两语诓骗,竟就这么赴死了。 清虚赶去的时候,柳焉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她倒在清虚怀中,恍惚地喃喃自语,终究还是心有不甘地抓住了清虚的手,至死都没能闭眼。 而自这以后,清虚与柳成义彻底决裂,甚至大打出手,相互指责对方是凶手,这才有了后来的回逆。 柳成义的回逆并没有单独面见柳焉这一段,反而是清虚,所有人都看到了柳焉死在她怀中,柳焉咽气的时候她的手是握在匕首柄上的。 柳成义依旧清白端正,清虚被质疑杀了人。 柳焉的死一直争论不休,而今整个柳家都仇视清虚,视她为叛徒凶手,清虚亦瞧不上柳家那些腌臜货色。 至于凤灵宗为何会执意保下清虚,是因着凤灵宗上一代宗主,曾与清虚的师父交情甚笃,凤灵宗还受过清虚她师父不少帮衬。太真也是看在她师父的面子上,这才让沐青她们前去截人。 真要细扒过往,能拿出来说的可就太多了。沐青与白姝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许久,直到日上中天时分。 沐青还有诸多疑虑,譬如安阳城的动乱,天外之地那些至高者肯定知情,这些人又在这场乱局里充当了哪种角色,以及那些人定然早就知晓她的存在,为何不采取行动,再加上现在白姝现身,总之一团乱。 柳仁善二人的死就此搁下,没能查到一丝踪迹。 其它宗派的人还在陆陆续续赶来,约莫天黑时刻,凤灵宗的弟子也乘飞舟而来,急匆匆往这里赶。 阿良出去迎接,回来时手上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胖兔子。 他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队长衣弟子,领头的是个二十出头的俊逸男人,对方一袭白衣,玉冠束发,端得是长身玉立眉眼如画。 阿良领着他们进西院,边走边哂道:陆师兄,上二楼,师伯她们在房间里谈事。 一行人悉数上楼。 彼时沐青正带着白毛狐狸在玉华那里,清虚和江林也在,刚听到过道中传来声响,下一刻就听到阿良那小子喊了声,接着陆傅言带着一众弟子现身。 多日不见,陆傅言早就盼着能过来找沐青,一进门,他就规矩行礼,先朝沐青道:弟子见过师尊。 巴挨在沐青肩头的白姝偏头望去,意味不明地甩了甩尾巴。 第68章 在乎 多日不见, 乍一碰面还有种恍若经年的感觉。 陆傅言一回到浮玉山, 知晓沐青在安阳后, 此次便向太真主动请缨要过来, 他怪想念自家师尊的, 毕竟这次离开师门太久了, 方才进门时还有点紧张。 紧接着向江林她们问安后,他用余光瞥了眼沐青, 当瞧见沐青肩头上的白毛团子时,乍然愣了愣。 倒不是惊讶沐青为何会养灵宠,而是那只狐狸在直勾勾瞧着自己。 沐青没有注意到白姝的不同寻常,淡声问道:家中的事可忙完了? 陆傅言回道:劳师尊记挂,已经没事了。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有分寸, 将尊师重道摆在第一位, 同为弟子, 却不似白姝也不似阿良,虽然最敬重师尊, 但与沐青一点都不亲近,太规矩本分了些。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44) 他看了沐青一眼, 忽想起陆老头儿的叮嘱, 又道:家父让徒儿代为问候, 望师尊一切安好, 改日再到浮玉山拜会。 沐青:陆家主有心。 师徒俩简短寒暄几句。 沐青不是江林那种人, 拿徒弟当半个儿子对待, 整日嘘寒问暖的, 反正就那样,该教的教,时不时照拂一下,仅此而已。 不过饶是她与陆傅言这般不亲,肩上的白毛狐狸也不太爽利,尾巴耷垂着,不时甩两下。 凤灵宗加派了人过来,最高兴的莫过于江林,这人拖着受伤的身子歪斜斜坐凳子上,问了陆傅言不少话。 比之动乱的安阳,浮玉山和江北那边都太平,没受太大的影响,不过现今各门各派都知晓了这里的情况,早早防备着,就怕其它地方也会跟着出事。 那还不错,至少有个底儿。江林说道,最近危机四伏,有所准备总是好的。 说话间,她忽而瞧见阿良手上抱着的白胖兔子,回想了下才记起这兔子也是沐青从昆山带回来的,这才多久没见,愣是肥了一圈。 怎地把它带来了?江林疑道。 兔子正在慢悠悠嚼干草,三瓣嘴就没停下来过,它似乎懂人话,听到江林的疑问后僵直了下身子,嚼个没完没了的嘴立时停下,随后往阿良臂弯中挤了挤,继续嚼干草。 白姝贵人多忘事,都快记不得自个儿的口粮了。早先没恢复记忆那会儿,这孽障恨不得天天把兔子揣怀里藏着,整日欺负人家,现下都记起来了,就无动于衷地冷冷瞥一眼。 那兔子似乎早就察觉到白姝的存在,冷不丁被一记眼刀吓到,当即胆小地往阿良臂弯里钻,害怕地将脑袋埋进去,一面嚼干草一面露出肥硕的屁股墩。它在浮玉山上吃得太好,比之在积雪不化的昆山强多了,成日除了睡就是吃,没多久就长了一身膘,毛长体肥,兔子眼睛都快被挤没了。 众人倒不怎么在意兔子的举动,陆傅言解释:这兔子不知何时躲飞舟里了,刚刚才发现,小师弟认得是师尊院里养的,就一同带过来了。 出发前谁都没注意到船舱里有只兔子,要不是它自己跳出来,只怕大家下了飞舟都不会发现。 倒是机灵,成精了似的。江林说。 阿良笑呵呵摸了摸兔子的背,白兔装死一动不动,绝不抬头瞅一眼。 江林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太在意,三言两语将话锋转到其它事情上。 陆傅言此番前来,自是身负太真命令而行,他将要随着沐青一同前往天堑十三城。按实力来说,陆傅言少年奇才绝不是浪得虚名,作为沐青门下亲传弟子,绝对比阿良他们强不少,且他颇得陆家奇门异法的真传,此番前往势必能帮上忙。 听闻他要一块儿去,沐青没出声,大抵是默许了。 江林挺看重陆傅言的,无心说了句:有你在,长宁也能舒心些。 其实就是一句变相的夸赞,没别的意思。陆傅言宠辱不惊,像是习惯了,沐青也没没什么反应,倒是某个长白毛的,一听到这话就倏地耷垂下尾巴,眸子倏尔一缩,面无表情地瞥向陆傅言。 不过众人都没怎么关注白毛狐狸,全都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话,或是认真旁听。 陆傅言等人到来,阿良无疑是最高兴的那个,凤灵宗先来的弟子不多,不比其它宗派,现在同门多了,他也不至于像先前那样孤零零的,而且这小子很是敬佩陆师兄,听到陆傅言要一起去天堑十三城,他立时就笑了,还应和江林的话说了两句。 晚些时候,一路舟车劳累的弟子们散去,分散在西院各处安歇,沐青陪同玉华去了阁楼一趟,杨门主等人候在那里,正在商议去天堑十三城查探的事宜。 虽然之前闹了不愉快,在有些人心中沐青至今没有摆脱嫌疑,但如今这艰难的境地,除了沐青确实找不出第二个合适的人选,因而众人不得不一改先前在西院的态度,颇为耐人寻味。 沐青不冷不热的,把这些人的话当做耳旁风,做完自己的事就先行离开,使得在场的人好不尴尬,气氛登时凝滞。 但迫于玉华还在,没人敢嘴碎说难听的话,一个个都忍着。 离开阁楼后,沐青径直回到西院,此时陆傅言已在院里候着,而白姝没有跟着出去,留在二楼房间。 屋里没有其他人,白姝便将门关上,化形,再在窗边施了一道禁制,这样外面的人就瞧不见窗后的样子。她身着红衣抵在窗边,低垂着眼,看着沐青走进院子,与俊朗的陆傅言站在一处说话。 白姝从未与陆傅言接触过,不熟悉这人,可从阿良他们口中也能了解不少。 除了是个男人,陆傅言方方面面都与沐青很像,同样的天纵奇才,清正文雅,不苟于尘世却心系天下,这人十分有抱负,温润如玉,称得上公子无双。 拜入师门这些年,陆傅言极为敬仰沐青,哪会像白姝那样心怀不轨,他对自家师尊的感情十分纯粹,断然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这点毋庸置疑。 只是在白姝眼中所见,这人怎么瞧怎么碍眼。 他恭敬有礼,很是谦逊,见到沐青时眸中都一亮,那种把沐青当做天地的态度,过于纯澈也过于讨厌。 沐青对这个徒弟不热情也不冷淡,分别这么久,出于关怀还是会问问,聊了会儿,摸出几张自制的黄符给他,那符中附有她的灵力,可做防身用。 她对陆傅言还是不错,阿良那小子嘴巴跟抹了蜜似的都没能在她手上讨到过一张符,这下一出手就是几张高阶符,可见即使口中不说,行动上还是很关心陆傅言的,不是不在乎。 陆傅言有些不好意思,不自在地抬手摸了下鼻头,方才还保持着一本正经的脸突然就绷不住了,会心一笑,看起来有点无措,不知该怎么回应。 憋了半晌,搜肠刮肚一番,才木讷回道:谢过师尊。 沐青感知到楼上有人在看着,下意识往二楼房间瞧去。 她与白姝同源,自然能一眼看穿对方的把戏,禁制对别人有用对她无用,窗户大开着,房间里没亮灯,白姝慵懒抵在窗边,凤眸半垂,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她。 与这人视线相接的一瞬间,沐青心头无端端一紧,不过没表现出来,只应了陆傅言一声。 陆傅言不知楼上有人,见沐青就要离开,忽地记起陆老头儿的叮嘱,赶紧喊道:师尊! 沐青偏头望向他,轻声问:何事? 没有其他人在场,陆傅言不像刚来时那么拘谨,斟酌须臾才说:下月十六我娘生辰,想请您去吃酒。说着,他竟摸出一张提前备好的烫金边请帖递给沐青,这是帖子,您是第一个。 他还挺有心,这么早就安排上了,还特地最先将帖子送到沐青手上。 收下帖子,沐青回道:好。 并无多言,短短一个字应下。 陆家请客定是要去的,何况早些年陆夫人对她不薄。 听到这么干脆的回答,陆傅言展颜,也不再废话。 窗后的白姝眼瞧着沐青将帖子收了,将陆傅言的一言一行都收入眼底,面无表情地看着。 今夜无星无月,天上黑沉如墨,要不是周遭亮着灯,放眼望去哪能见到一丝光亮。 沐青一步步上楼,快行到房间门口,感受不到里面有任何动静,脚下就慢了些。不过大半夜的哪能一直待在外面,她在门口站了片刻,还是抬手推门进去。 屋子里很黑,适才敞开的窗户已经被关上。 瞧不见白姝,这人故意隐匿了行踪。 沐青反手将门关上,动作有些迟缓。关上门后,她欲去点灯,孰知刚走了两步,突然被凭空出现的一只手揽住腰身,下一瞬就被对方拉进怀中挟住。 知晓是那孽障,沐青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下意识地抓住了这人箍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就在这时,外面过道中有人走过,还不止一个人,说话声随即响起,是清虚她们。 沐青当即就要结界,避免这里的动静被察觉到,可还没来得及动作,背后的白姝就抓紧了她的手,拦着不让结界。 这人低头,用温热的薄唇在她颈侧挨了下。 突如而来的亲热让沐青很不适应,让她不由得僵直了脊背,身体内骤然生出一种熟悉而又奇怪的感觉,好似被什么困住了无法挣脱一般。 白姝挨着她的脸,缱。绻又温情,低低道:师尊跟他说了些什么? 刚才分明听到了的,却执意再问。 第69章 爱意 沉抑的昏暗压得人喘不过气, 狭窄的门缝中有光亮泄进来, 过道灯笼中的蜡烛火光摇曳, 明黄的火舌蹿起又平歇。 清虚她们就在外面,正在朝这里走来,说话声亦越来越清晰。 怕被发现房间里有其他人, 沐青霎时僵住, 没有动作, 手还抓在白姝小臂上。 白姝倒没过分放肆, 只这么揽着她,半晌,当清虚她们快走到房间门口时,突然又小声问:师尊在怕什么? 这句话说得极轻, 故意压得低沉微哑。 沐青无端端心头紧缩, 却没把对方推开。 以前的白姝就总是这般,心小,连一根针都容不下。 她嗫嚅半晌,终究还是没有回答, 只偏头沉静地瞧了下这人。 过道中, 清虚她们边走边说话, 最终在隔壁房间门口站定, 一行人在谈论近来的事, 也没说甚重要的话, 闲聊唠嗑而已。 白姝抬手抚着沐青的脸侧, 没做什么, 只是指腹按的时候有点用力,但力道不大,倒还好。 可这番举动不止于此,就在顷刻之间,她突然将指腹下移按在沐青颈侧,又移到敏感的喉间,轻轻摩。挲了下。微凉的触感让沐青心一悸,有些不适应,可到底还是忍下了,放任白姝的行径。 但一会儿后又拦住白姝,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安生些 不过也就随口一说,毕竟这孽障哪听过自己的话,然而出乎意料的,白姝还真规矩了,反而让沐青怔愣不已,更加不适应。 白姝就这样抱着她,一动不动。 两人在黑暗中站着,靠得那么近,都能感受到对方轻薄的呼吸。也许就是这样,使得沐青的思绪在瞬息之间产生了变化,让她记起曾经在巫山镇的老宅里,她俩有过相似的经历。 那次是白若尘带着容月过来,在老宅中暂住了两天。 容月一向不拿自己当外人,便做了些自认为很熟的举动,还在夜里邀她去品茗赏月,当时的沐青不懂弯弯绕绕,且不知容月有别的心思,出于礼节就去了。 其实也没做甚,真就喝了两杯茶。那时的白姝还不大,不过无意撞见她俩在亭中坐着饮茶,便在意得很,以至于那晚离开亭子回房间后,这孽障还吃味地端着一壶茶水到她那里。 沐青再如何迟缓,朝夕相处之下还是能察觉到一星半点不对劲,就是从这时候开始起疑的。 她没喝那壶茶,搪塞一番,借口要歇息了,要让白姝离开。 白姝没走,径直将热气腾腾的茶水放在桌上,意味不明地说:容长老的茶水喝得,徒儿的茶水就喝不得,师尊这是何意? 那时的沐青只拧紧眉头,乱说什么。 白姝却没有回答,嘴角扯了扯。 当年的白姝还小,不太晓事,直来直往的,不知越距了多少次,而今倒是变了不少,更为稳重些,即便情绪外露也不会表现得太过,既张扬又克制,愈发让沐青很是不习惯。 清虚等人没再外面待太久,不多时就离开了。 可沐青还没能松口气,不等松懈下来,身后的孽徒却忽然有所行动,将她一下转过去,竟这么摸黑凑了上来。 已然猜到这孽障要做什么,沐青还来不及阻止,就被对方封住了唇。 白姝这次不似之前那样温和,径直探入,不让她有半分犹豫。 那种汹汹欲来的感受太过熟悉,从前经历过无数回,早已刻在骨子里无法割舍,而今再次经受,沐青不由得想起她俩那些交颈温存,抵死缠。绵的场景,她是个过分自持的人,清誉加身了那么多年,猝然折在徒弟手中,本该及时止损的,可却一步步沦陷进去。 两人之间谈不上胁迫,不过是你进我退,一个放肆一个克制,最终一点点拉近。 白姝给了沐青从未尝过的滋味,羞耻之下的情潮,悸动,荒唐背后的爱。欲汹涌,深入骨血的绵缠纠葛。 她是万人敬仰的尊上,本应不食人间烟火,舍离七情六欲,断掉一切不该有的杂念,永远心怀苍生高高在上,却不知一朝被拉下,入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白姝的爱意太过浓烈,让沐青无法回应,一个吻久久未能结束。 晃神间,这人把她抱起来,抵在桌案边缘,突然埋进她颈间。沐青轻吸了一口气,终于从方才的余韵中缓过神来,于是赶紧抬手抵在中间,压着声音道:别 白姝这次没听。 颈侧忽而有些刺痛,磨着沐青的神经,紧接着是温暖的湿润触感。 彼时还不算太晚,楼下楼上不时都有人经过,尤其是院里,在房间中依稀都能听见底下的说话声。门被关上,周遭黑黝黝一片,像是一方无形的沉抑牢笼,将她俩禁锢在其中,然而这牢笼不够隐蔽宽阔,仅有一扇门四面墙遮挡,看似牢固,实则很容易被发现。 这里有那么多修士,没有结界,无异于敞开大门。许是被这人弄得太紧张,沐青下意识攥紧了她的衣袍,束缚得很。 白姝却没有半点不自在,从她颈侧慢慢往上移,将细密绵绵的吻落在她下巴,脸侧,鬓角 黑暗会放大感官,即使看不清楚眼前,可依然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每一个动作,甚至是细微的变化。沐青难以承受住这孽障的造次,缓了缓,终还是开口:白姝 她不知该怎么说,怎么做,好像不论如何都不太对劲。她承接下了白姝的放肆,任由这人在自己身上撒野,吻也好,还是刚刚那轻轻的吮咬也罢,总之没立即拒绝或排斥,都默许般受着了,大有放任的意思。 她是重活一次的人,这一世不如三千年前利落洒脱,不会再像那年逐白姝离开师门那样,对方不走就自己狠心离开,一分别就是多年。她好像有了束缚,被一张无形的网缠住,且自己都舍不得挣脱。 这种感觉实在是矛盾,怪异至极。 沐青没能真正领略沉浸过世俗的情。爱,如同被雾障遮了眼,分辨不清,只能随心行事,时不时都会遵从心底的所向,所以才会如此纵容身前这个孽障以下犯上。 白姝没有回话,早已习惯她这般反应,随即抬起她的下巴,又挨了上去,索求无度地撰取她的气息。这人占有欲太强,直白得毫不掩饰,一边在沐青唇上辗转,一边说:师尊还没回答我的话。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45) 沐青扬了扬白细的脖颈,好一会儿,才说,没什么。 白姝说:他给了你一张帖子。 那是陆夫人给的,她下个月生辰。 可你又给了他灵符。白姝道,好像特别在意这个,语气中的妒意之明显。 以前的沐青哪会对弟子这么好,即便是打小就跟着她的白姝,也不过是在小的时候能讨到点甜头,大了就不行了。那时沐青一贯不近人情,更不讲什么师徒情意,可如今却全然不一样了,她虽然对陆傅言比较冷淡,但还是会关心这个徒弟,那样的行径在白姝看来实在是刺眼。 三千年前是容月,现今是陆傅言,即使沐青无意,可白姝还是在乎。 她行遍了山川,在望不见头的艰难时光中辗转,独自守了那么多年,孤注一掷才能重新拥有沐青,自是见不得沐青对别人有半点好。 沐青愣了愣,俨然没料到她会在意这个。 师徒俩那么亲密无间过,可从来都没捅破窗户纸,即便在床上有过不该有的念想,情至深处缠着对方难分难舍,但有的话终究没说出来过,未有一句情意有关的话,更不会直接表现出这种情绪来。 沐青想不出话来回应,黑夜成了遮挡,不让她的迟缓暴露出来,她张了张嘴,良久,淡声说道:陆家主曾于我有恩,此次危机四伏,若他出了意外 话说到一半又停止,解释仿佛有些多余,不是因为陆傅言,而是这不像她,按她的性子,应该直接不回答才是,如此解释反而像是在遮掩什么。 白姝定定看着她,就这么静默无声。 一句多余的解释将挡在两人中间的帷幕划开一道口子。 沐青半晌才反应过来,缄默不语。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谁都没有开口或是动作。 不多时,还是白姝抬手扶在沐青背后,将其拢进怀中。沐青顿了顿,终归还是再次放任了。 一场僵局以沉默开始,沉默结束,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了。 。 翌日是个大晴天,暖风和煦,安阳城在灿阳中复苏,天儿愈发暖和了,对比初开这里的那天,不再那么冷。 阿良他们起得早,天不见亮就下床了。江林这个带伤的没甚瞌睡,一大早就去嚯嚯清虚,一点自觉都没有,她脸皮厚,在清虚房里喝饱了茶水才离开,一出门就撞见刚出来的沐青,还被吓了一跳。 长宁你真是,走路都不带声的,突然就出现了。江林念道。 沐青一如既往地把白姝装在灵袋中,瞧了惊乍乍的江林一眼,又不动声色瞧了下清虚的房间。 江林未曾注意到这个,跟上她,问道:你昨晚哪儿去了,怎么一晚上都没亮灯。 沐青怔了下,随即面色如常道:在打坐,歇得比较早,就没点灯。 我就说是这样,清虚想找你来着,怕你已经歇下了就没去。江林说道,没有一丝怀疑,显然十分相信沐青,言罢,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问,对了,苏城的事你听说了吗? 第70章 掩饰 沐青不知情, 问道:何事? 才发生的事, 刚刚清虚跟我说的,江林道, 神情染上两分凝重,迟疑地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苏城那边有处坟场全都起尸了。 所谓起尸, 直白点说就是死人活了, 行话叫尸变,成了行尸。 苏城山清水秀,物产丰富,近百年来都安宁和平,哪怕人间打战都不曾危及过那里,这些年在洗剑宗的庇佑下更没出过甚事,如今一来就来个大的。那宽阔的坟场里有上百个坟包,几乎遍布整片树林,死去的人全都从棺材中爬出来,有的只剩一副白骨架, 有的才死去不久,身上的肉正腐烂恶臭, 浩浩荡荡的行尸队趁夜往城中去,那阵势简直吓死个人。 要不是洗剑宗派了弟子城外一里远的地方驻守, 早有准备, 废了一番力气将这些行尸解决掉, 否则这些行尸早进城伤害无辜百姓了。 未能亲临苏城, 江林也说不出太具体的消息,只听清虚讲,那些行尸与平时所见的不同,更为可怖些。 行尸要么就是怨气太重自行化成,要么就是被炼成的,平时所见到的一般都是怨气太重化成的,极少的情况下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且这样的行尸攻击力不强,容易对付,而昨晚出现在苏城的行尸则不同,那些死尸极其彪悍,即便被拦腰斩成两截都还能身腿分离地继续前行,只有用火烧才能制止。 光听别人说就能想象到现场有多恐怖,被行尸无休止地缠着,洗剑宗一开始防不胜防,为此牺牲了十数个弟子,实在是惨不忍睹。 术士利用死人炼制行尸为祸一方的事,沐青早些年也见过,不过都没江林说的这么恐怖,她不由得陷入沉思,眉头紧皱。 两人边走边聊,去楼下吃饭。 阿良他们早在底下规矩候着,见到她俩,一个个都老实喊道:问长宁长老安,问玄机长老安。 江林素来不讲究,招呼阿良和陆傅言过来一桌吃。 陆傅言今儿换了身衣袍,依旧是白色,但比昨天那件好看些,看起来周正清朗,惹得不少女弟子偷偷往这里瞧。他一过来,就先朝沐青喊道:师尊。 沐青只点了点头,然后坐下。 当弟子的一贯贴心,阿良手脚勤快地给大家盛粥拿吃的,陆傅言亦不闲着,亲自给沐青端来两碟小菜。 师尊请用。 做师父的平时费心费力,徒儿帮忙端两盘吃食也是应该的,这倒没什么。沐青习以为常,说道:坐下罢。 陆傅言回道:是。 师徒俩之间不似江林和阿良那样亲近,有些疏离冷淡,但陆傅言已经习惯,知晓沐青这是外冷内热,反而眉宇含笑。 彼时灵袋中的白姝跳上桌,恰恰落在沐青与陆傅言中间,这孽障一声不吭,背朝陆傅言面朝沐青,还甩了甩尾巴。 坐在对面的阿良什么都不知道,笑着推过来一个小碗,里面装着白糕,让白姝吃。 白姝没有动,横在沐青手边不动如山。 沐青早就发现了这孽障的心思,自打陆傅言一现身,她就登时拉下脸,方才还在灵袋中闹腾,现在更是跳到桌子上挡着。沐青没有搭理这孽障,慢条斯理喝粥,一会儿,将装白糕的碗推到狐狸面前。 不过白姝似乎并不领情,看都没看白糕一眼,而是抬起脑袋瞧了瞧沐青,与之对视。 这孽障昨晚就在生事,黑灯瞎火的非得拢抱着她不放,一晚上都没让她好过,眼下遇到陆傅言就又这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沐青选择了无视,直至快吃完了,她才将白糕从碗中拿起,递到这孽障面前。 这块白糕不小,都有白毛狐狸脑袋那么大,本来是阿良自己想吃才端的,可想着白姝爱吃这个就让给她了。只是如今的白姝已不是早些时候那个心智只有几岁大的白毛团子,她看了看沐青,情绪不明,大抵还是不太爽利,不满陆傅言,可当白糕递到自己面前,还是凑过去吃。 白毛狐狸没自己抬爪子接走,只凑上去吃了一小口。 沐青见其肯吃东西,以为是消气了,就没怎么上心,不甚在意地继续喂。亦在这时,对面的江林突然喊了声,跟她说了句话,沐青下意识抬头看去,正要开口作答,指尖突然传来湿润的温热感。 白毛狐狸在她手上舔了舔,将白糕残渣一起卷入口中。 沐青喉咙里的话霎时被堵住,一时之间忘了自己要做甚,可毕竟桌上还是其他人,就只能不自觉曲缩起手指,以此避开。 不成想那孽障有所察觉,竟在这时用两只爪子一起抱住她的手,扒拉着不放。 沐青默然,垂眼瞧着这肆无忌惮的孽徒,但终究什么都没做。 对面的江林不曾注意到这些,见她忽然就不吭声了,好奇问道:长宁,咋不说了,怎么了? 她这才回神,半晌,轻声道:没怎么。 因着饭桌上的事,接下来的一整天沐青都在防备着白姝,担心这孽障又会做出甚大胆放肆的行径。 好在白姝还算规矩,没再干出过分越距的事。 经过昨晚,两人之间变得有些怪异,说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总之跟先前不太一样了,昨夜之前,沐青还比较偏向于现世,恍然觉得过往的那些年有些遥远,都过去了,可如今只觉得其实一直都没变过,即便岁月荏苒,她与白姝依然一如从前。 过往那些深埋着的隐秘,换了时间地点,依旧不改。 不过她俩的关系还没来得及彻底捋顺,就到了该离开安阳城的时候。 前两天就定下了要去天堑十三城探查,而今事不宜迟,不能再拖下去了。容月他们离开后就没再现过身,也不知正在暗中筹划什么,众人或多或少都有点慌,担心这些人下一次来袭会更加狠绝。 再者,不知为何,沐青自己心里隐隐有种感觉,潜意识里就觉得这次肯定又与天堑十三城有关,非得去一趟不可。 此次前往天堑十三城,众人得利用传送阵到沧北海,再乘飞舟去往普罗山,找到普罗山上的法阵,利用法阵才能进到天堑十三城,比较麻烦。 一大早,一群人就启程出发,急急往沧北海赶。 本来计划要带阿良一起,可江林再三思量还是让其留下,毕竟这小子修为太低,自己还带着伤,一路上要是遇到危险,恐怕自顾不暇,哪能护得住他。 她将阿良托付给玉华,走前不免有些啰嗦,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玉华对阿良上心些,毕竟安阳城也危机四伏。 阿良有点低落,昨天还以为能跟大家一起走,结果又被留下,不过到底还是听话,只送江林到门口,临分别前说:师尊一路保重,弟子就在这里静候佳音。 江林不在意地摆摆手,径直进入传送阵。 清虚在一边瞧着这俩人师徒情深,抬眼看了看瘦小的阿良,终归还是默然无言。 沐青没太关注这些,只有意无意瞥向腰间挂着的白毛狐狸,这孽障从昨儿开始就寡言少语,夜里也不化形了,安安静静爬上床就睡觉,大抵还在介意陆傅言,一直在吃味。 进入传送阵,到沧北海边上不过瞬息之间。 这里是一片无人之地,放眼望去除了沙粒就是没有边际的海水,周围连一株树都没有,很是荒凉。 沧北海不是普通的水域,看似平常无奇的海水具有极强的吞噬作用,在上面御剑飞行这些压根不可能,即便能飞出一小段距离,之后也会因为灵力被吸食殆尽而落入海中,淹死,或是被隐藏在水中的怪物活活吃掉。 要通过这里,最万全的法子就是乘舟横渡。 大家早做了准备,这艘飞舟加了禁制,相当于有一道屏障,这样才不会掉落,不过也飞不了太高,速度也不是特别快。 照这么下去,估摸着到海中的普罗山,最早也得明日。 沐青在船舱房间中待着,没有跟众人一起,江林她们全在为进入天堑十三城做功夫,那死寂之地可比沧北海要恐怖,能不能平安回去都未知。 船上其他人心情都比较沉重,除了凤灵宗和千机门的人是自愿前往,剩下的人都是受命而来的,大家都清楚天堑十三城是个什么地方,这些年多少人有去无回,一行人心里都没底。 沐青知晓这些人的想法,没那个精力去管,也不想看到,于是进入房间直接把门关紧。 飞舟行渡,时间过得很快。 她在打坐,静下心屏气凝神。 白姝在她身旁趴着,卷起身子闭上眼睛,也没动作。 直至外面黑沉下来,船舱中亦漆黑如墨,白姝这才化形,松垮垮披着衣袍,抵着沐青半边身子,挨到这人脸侧,低低唤了声。 在沉心打坐的沐青本该岿然不动,可这回却身形一僵,睁开了眼。 船舱中太黑,连她的脸都看不清楚,但白姝瞧见了她的变化,立时结出一道结界将这里在外面隔绝,而后前倾身子靠在沐青怀中。 师尊都一天没说过话了。她轻声道,抬手抚着沐青的脸侧轮廓,指腹在上面挨了挨。 沐青想说什么,可又没甚可说的,她微微侧头,偏向白姝那边,脸颊便触到了对方的鬓角处。 也许是不太自在,整个人还处在僵滞中,一会儿,才掩饰似的嗯了声。 白姝抬起头,盯着她瞧了许久,忽而将唇凑上来在她嘴角处挨了挨。 第71章 迟疑 沧北海与内陆大有不同, 放眼望去茫茫一片, 即便开着窗户,往外一瞥也什么都瞧不见, 连一丝光亮都没有,只听得见海水汹涌翻腾的声音。 沐青没有拒绝,当白姝要深入时, 她就承接着。 也许是就快踏足前世曾去过的地方, 平静的心境变了,到底还是有所顾忌,毕竟死过一次了,还是不一样的。 白姝倒没过分放肆, 抚着她的脸侧亲吮了一会儿, 又无骨似的抵靠在她身上, 九尾乍然现出,部分耷垂在木质地板上,剩下的则缠在沐青身上。 终归是狐狸,行径还是无法脱离本性,白姝将一只手攀在沐青肩上,不安分地埋在这人怀中, 像还是本体形态那样,在她胸口暧昧不清地蹭了蹭,不多时再移到沐青颈窝处, 将脸挨在上面, 安静枕着。 一人一狐就这么无声地依靠在一起。 过了许久, 白姝又用另一只手环住沐青的腰肢,紧紧抱着,陷在沐青怀中。 这孽障小时候就时常这般,那会儿没规没矩的,一点道理都不讲,偶尔做错了事怕被惩罚,就讨乖地往沐青身上蹭,后来大了,虽不再这样,但有时还是会往沐青身上靠。 如今不同了,她没做错事,却还是习惯性抵靠住沐青,相互依偎着,有些贪恋地汲取着对方的气息,似在怀念甚。 沐青顿了顿,随即还是依着了,当对方完完全全趴在她怀中时,她下意识抬起手,放在白姝背后,可又不至于触碰到。 迟疑了一瞬,还是放下。 白姝动了下尾巴,像是觉察到了她刚刚的举动,可没表现出来。 许久,沐青才说道:明日小心些。 现在的天堑十三城不比以前,荒无人烟了三千多年,死寂之地煞气冲天,到处都是当年屠城后执念不散的孤魂野鬼,随便一个都是普通小鬼不能比的,何况那里本就危险重重,护城阵法还保留着,进去以后要全身而退何其难。 突如其来的关心实在不寻常,白姝偏头看了看,将放在她肩上的手转至她颈侧,再缓缓往上,指腹抵在下巴上轻轻摩。挲。 师尊在关心我? 沐青没直接回应,又道:记得避开那些阵法。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46) 师徒俩以前都去过天堑十三城,当年大战在即那会儿,更是一直留守在那里,自是对那里了如指掌。 其实不用沐青提醒,白姝也记得这些。 白姝嘴角勾了勾,知晓这人肯定不会回应自己,只倾身靠得更紧些,几乎将整个人都趴在对方身上,说道:师尊忘了,我百年前去过那里。 既然去过,定然比沐青更加了解,没甚可担心的。她再将手移到沐青脸侧,把自己贴上去挨了挨。 不管她如何乱动,沐青都没太大的反应,只是脊背微微僵直,大概是不太自在。这孽障仗着夜黑看不见,身上只披了件外袍,且袍子没有完全拉拢,仅有一根布带束着,稍微一用力就会被扯开。 从她挨过来的那一刻,沐青就感受到了,不过一直佯作不知晓。 这孽障到底不安分规矩,忽然松开她,抓住了她的手。 沐青一怔,可连挣都没挣一下,随即脱口问道:你去天堑十三城做什么? 白姝捉住她的手指,捏着磨了磨,又攥在微热的手心里,好一会儿才回道:师尊是天堑十三城出来的人,要复活你,自然要去一趟。 这孽障不说,沐青都快忘了,曾经自己也是天堑十三城的一员,只是后来因为某些事不得不离开,除了大战那会儿,期间再也没有回去过,连踏足沧北海都不曾。 逆天改命,死而复生不是想做就能做的,还得看时机,且凡事始终有定,沐青的始就在天堑十三城,犹如落叶归根,这是死了都断不掉的。白姝要救她,就得带着她破碎不堪的亡魂去天堑十三城一趟,将根找到,连动前尘过往,让沐青在那片土地上再生一次。 又一次提到重生的事,沐青静默半晌,心头终究还是被触动。 白姝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挨了下,竟有两分柔情。 她不受控制地动了动手指,却不小心触碰到白姝软热的唇,霎时像被烫了似的,惊得就要缩开手。然而不知是太迟缓还是触动太深,心里想着要拿开,但久久没有行动,而是就那样摸着那两片略带湿润的柔软。 白姝稍稍侧头,让她用指腹磨着自己,在这人要缩开时,反过去追逐她的指尖。 黑暗中看不见,感官便尤其清晰,沐青迟了一步,被白姝追上,指尖顿时传来湿热的感觉。 她明显一滞,被白姝过分大胆越距的举动搞得很不自在,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两人相互之间太熟悉了,熟到这人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到每一个触动她的点,让她无所遁形。 即使瞧不见对方,沐青也能想象到此时此刻这人是什么样,一如她们在摇曳烛火下那般,白姝每次都会这样做,不会厌烦似的。 白姝抓紧了她的手腕,不让有任何可以挣脱的机会。 黑沉的环境太过压抑,将两人拉得更近,每一个举动都能相互感觉到。 沐青剩下那只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把外袍都捏皱了。 白姝喉间轻轻吞咽了下,而后才放过她,但仍旧没有松开,低头温情亲了下她的手背,再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锁骨处的位置。 师尊这孽徒意味不明地小声道,故意压着声音,身子还往前倾了些。 这人的头发有几缕垂落,落在了沐青手上,轻轻拂过,如鸦羽般一扫而过。 沐青抿抿唇,半晌,回道:嗯。 白姝拉着她的手继续往下,一点一点很是缓慢。 那根束在腰间的带子被拉开,松散的衣袍失去最后的束缚,倏地往两边滑落。白姝半跪在地,再往前挪了些,在动的时候,肩上的衣袍随之掉落,松垮落到手臂上搭着。 因着没有灯火照明,沐青看不见这孽障此时的媚态,更无从瞧见对方眸中的深沉与汹涌,她的指尖还是湿的,被迫在白姝光滑的肌肤上划动。 师尊明天也要小心些。白姝说道,抓住她的手微微用力,然后有些餍足地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黑夜会蚕食掉人的意志力,尤其是在幽闭的环境中,某些念想总会被放大许多,不合时宜又荒唐。 飞舟之内不比陆地上的房子,过道更为狭窄些,房间一个挨着一个,每一处都住着修士,甚至左右两侧就是江林和清虚。 这里结了结界,外面是听不见房间内的声响,可里面能听见外面的各种声音,甚至连有人走过都能听到,时不时就会传来谈话声。 晃神间,沐青已经被白姝抵到床边靠着。 飞舟内的房间不大,床亦比较低矮,两人齐齐半跪在木板上,稍微一抬胳膊就能撑在床边。 白姝突然借着巧劲将沐青抱起来,放在自个儿腿上坐着,并拉了下沐青的脚踝,将其环在自己腰上。 沐青的一只手还抚在她身上,一时之间被这人牵着走,当感知到对方可能要做什么,这才有点慌神。 孰料白姝像是洞悉了她的想法似的,钳住她的腰肢,立时靠近了说道:不会做什么 沐青又是一愣,旋即细细一揣摩这句话,不免耳根子发热。 沐宗师清誉加身,惯来正经自持,不料今晚一再失态,张了张嘴,嗫嚅半晌,终究还是躲避一般说道:起来了,本君待会儿还要出去一趟。 知晓她这是在找借口,白姝却没拆穿,只问道:要去找谁? 沐青不自觉用背紧紧抵着床,思忖片刻,回道:清虚,要出去谈事。 白姝将她放在自己身上的手抓得更紧些,再往下了一点,须臾,慵懒散漫地说道:她去隔壁房间了,还没出来。 隔壁房间,自是江林的房间。 沐青未能听出话里的深层含义,想也未想就说:晚一点就会出来。 白姝却轻笑了下,可没做声,一会儿,放开沐青的手,将衣袍半拢起来。 隔壁方才熄灯了。 虽然在房间里什么都看不见,可一旦将神识外放,瞬间就能感知到整个飞舟内的情况,自然也能发现隔壁的动静。 这话的别样意味儿太明显,即便沐青再如何迟钝,稍微一想就能懂是何意,她忽而记起在西院时,从江林房间门口经过,无意听到的那个声音 可这些年来,清虚与江林分明一直都不对盘。 她默了会儿,没说话。 白姝没把话说得太明白,抱住沐青的腰肢,让其靠自己更近些,不过也信守刚刚说过的话,真什么都没做,只规规矩矩抱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又开口问道:师尊想我吗? 语气极低,听不出多余的情绪。一番话来得莫名其妙,突然就这么问了,转变得很快,像把适才的暧昧不清拨开了,露出了内里的真挚。 沐青被弄得猝不及防,好一会儿才缓过神。 三千多年,实在是太漫长了,对于沐青而言根本不算太久,毕竟她那时已经死了,没能经历到这段漫长难捱的岁月,可对白姝来说,那些年岁日夜,每一刻都是独自在熬着,生生等了这么久。 一句问话,其实是在陈述,问沐青想不想,是在说自己罢了。 沐青不知该怎么说,良久,道:白姝 白姝嗯声。 她嘴唇阖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改口说:把灯点上罢。 第72章 抵达 海潮一浪又一浪, 在空寂的夜色中声声入耳。 白姝没有去点灯,也没有一句应答, 而是将唇凑了上去。 这个举动打破了两人之间薄弱的壁垒,加重了黑暗中的暖热旖。旎。 有风从窗口吹进来,一阵阵不停歇, 乍然有些冷。沐青无从反应, 受着,承接着,当白姝将细密温情的吻落到她下巴上, 再逐渐往下时,她迟疑了一瞬,许是在纠结到底该怎么做, 但终究还是没有动作。 衣袍被拉开时, 她曲叠起腿,呈半跪的姿势坐在白姝身上,一会儿, 又搂抱住白姝过分纤细清瘦的腰肢。 毕竟在飞舟之上,周遭还有其他修士,且明天就要抵达普罗山, 师徒俩还是没乱来,没那么放肆, 守住了最后的底线。 只是这一夜两人都没怎么睡, 在黑夜之中纠缠不休, 相互慰藉, 直至外面的天有变亮的趋势了,这才算结束。 她俩周身都变得汗腻腻的,尤其是沐青,跪坐在白姝腰间,鬓角和颈侧都有薄汗,气息有点不稳,她微低着头,垂眼定定看着白姝,似水眸光中波澜骤起,无声胜有声。 白姝抓住她的手,拉到自己胸口放着,与之对视。 彼时窗口有微光泄进,两人的身形隐约可见。 沐青曲缩了下指节,又舒展开。 就这么一上一下的对视了许久,白姝忽然将她勾下来,倏地一翻转,将其压在身下。 约莫一刻钟后,趁着天还没亮,两人依偎在一起歇息。 天亮很快,不过闭个眼的功夫,外面就彻底亮了。 白姝睡着睡着就变回了本体形态,窝在床铺一角卷着身子睡觉,再醒来时,沐青早就下床了,还出去端了一壶热茶和早饭。 天一亮,昨夜种种皆是过往,师徒俩都默契不提及。 江林得空过来了一趟,正正赶上师徒俩在喝茶,这人精气神不错,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专门来给沐青送丹药。 到时候进了天堑十三城,也不知道会怎么样,这些丹药你都带在身上,别忘了。江林说道,而后拿起装药的长颈细瓷瓶,一样一样地介绍丹药的功用。 江林的修为比沐青和清虚都要低,跟着一起来就是为了照料众人,她倒是挺尽职尽责,早早把丹药都备好,给每个人都发一份。 沐青收下,道了声谢。 江林叮嘱了两句,让抵达普罗山后万事小心。 沐青应声,无意间抬头,瞥见江林颈侧靠近肩的位置有处青紫的痕迹,只是有衣服遮挡不容易被发现。 她愣了愣,而后别开视线,佯作什么都没瞧见,一概不清楚。 变回狐狸的白姝懒散趴在桌子上,亦瞥见了江林身上的痕迹,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江林全然没察觉到不对劲,给了东西就先行离开,之后又去了其他人那里。 沐青反而有些不自在,端起热腾腾的茶水喝了两口。白姝偏着脑袋看了看她,就这么将头枕在爪子上静静趴了会儿,不多时,突然跳进沐青怀中窝着。沐青顿了顿,低眼瞧了下,又再看看窗外,半晌,轻声道:就快到普罗山了,出去以后小心点。 白姝没有甩了甩尾巴。 飞舟行进速度很快,约莫半个时辰后就进入了一片浓重的灰色雾障之中,太一门的弟子在此之前已经麻利地将飞舟上所有的窗户和通风口关闭,并叮嘱大家别点灯,也别慌乱,静静在船舱中待着就行。 沐青早在进入雾障之前,就带着白姝去到对面房间,与其他修士待在一块儿。 她今天没再把白姝放在灵袋中,而是托在手上。 随着飞舟逐渐深入到雾障之中,船舱内的光线愈发昏暗,直至全然黑了下来。 有弟子不懂规矩,傻愣愣嘟囔了一句,这么黑,看都看不见,为何不点灯 随之就招来自家师兄一顿训斥。 不点灯自是有其缘由,哪会是随便定的规矩。前些年有修士组了一队飞舟前去天堑十三城查探,在过这片灰色雾障的时候点了灯,结果没多久连船带人全部烧得干干净净,那火烧得又快又旺盛,顷刻之间就将所有事物卷噬殆尽,怎么都灭不掉,硬是把飞舟烧成灰烬才罢休,最后只有那还没来得及点灯的一艘飞舟留下。 这片雾障定然不是普通的雾气,里面到底藏着些什么还未知,点灯无异于自找麻烦,还是安静待着为好。 沐青与清虚两人坐在桌边,时刻警惕周遭的一切动静。 清虚她们从来没到过此处,沐青作为从天堑十三城出来的人,自是更了解这里。 这片雾障一直都存在,是天堑十三城第一代君主的灵宠死后幻化而成的,阻止外人轻易进入的外围屏障。浓厚的灰雾之中有不少护山精怪,而今天堑十三城已是死寂之地,这些精怪没了制约与束缚,早就无主了,实力也十分恐怖,真要对付起来实在棘手,还是不要惊动它们为好。 沐青不着痕迹给飞舟加了一道禁制,合上眼,外放神识去感知周围的一切。 那些藏在浓雾之中的精怪对飞舟已经虎视眈眈,可当她放出神识后,许是感觉到她这个拥有天堑十三城血脉的人的存在,所有精怪在瞬时间纷纷无声无息隐退。 发现沐青正在做什么,白姝忽地将尾巴卷到她手上,因着不能说话,便以此做提醒。 沐青睁开眼,只抬手抚了抚白毛狐狸的脊背,当做回应。 飞舟之中的其他人并没有觉察到这些,一个个警惕非常,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雾障之中会突然蹿出来什么东西。 且就在驶出一段距离后,飞舟突然撞到了甚,整个船体都为之晃动,众人登时戒备起来,甚至有人连神器都祭出来了。 沐青仍旧淡然坐着,手下一转。 下一刻,飞舟继续前行。 方才撞到的是护山结界,所以才会如此,沐青将护山结界打开,自然能顺利通行。 除了白姝,谁都不知情,全都严以待阵一触即发的样子。白姝一点都不在意,倦懒抵在沐青身上,时不时抬抬尾巴。 怕出意外,飞舟行进的速度慢了下来,约莫两刻钟的功夫才飞出这片厚重的雾障,房间内逐渐变亮,大家心头都松了一口气。 沐青面无表情地斟茶,兀自喝了口,用余光扫过所有人的脸,暗自观察揣摩。 清虚不知何时站到了江林身旁,大有要护着周全的意思。 沐青将这一幕收入眼底,随即又望向别处。 飞出雾障,不远处就是普罗山,打开窗户就能瞧见。一名弟子有些按耐不住,先探出身子望了眼,可当瞧见那边的情况后,霎时瞪大眼,一脸不可置信。 现今的古籍上,有许多关于普罗山和天堑十三城的记载,在所有的书中,普罗山都是世外之地般的存在,犹如桃花源,但眼下,那曾经被仙气萦绕的万丈高山被一团浓郁的黑气笼罩着,草木尽枯,了无生气,荒芜而可怖。 方才进入雾障之前,天上还是一片澄明,有明媚阳光照射,而当出了雾障,就仿佛进入了一处完全独立的地方,天上黑压压的,阴沉沉到天都要塌下来似的,四处弥漫着颓败荒凉的气息,一股子寒肃的阴冷之气袭来,明明没有冰雪,却让人感觉置身于天寒地冻的数九天。 那弟子惊诧不已,喃喃道:怎会如此 其他人亦哗然感慨,早就听说普罗山如何如何,而今亲眼见到,心中的愕然简直无法形容。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47) 白姝曾来此见过这些,已然不惊奇。沐青面色沉静,丝毫不意外普罗山的现状,毕竟守候在此的人全都死了,上千年来,那些枉死的亡魂不得平息,困在这里日复一日,不得超度也不愿离去,冲天的怨气历时数千年的积累,这里自然会变成这样。 远远看着就恐怖,到了山上还会更可怕。 听说天堑十三城历任君主,无一不是心怀天下的无上至尊,这里也曾是能与天外之地齐名的修真圣地,而今落得这般境地,真是有人感慨,唏嘘不已。 沐青闻声抬头看去,瞧见说话人正是之前曾指认自己的黄长老,便收回视线。 窝在她身上的白姝拱了拱她的手,师徒俩谁都没有说话,可相互都了解。 现今距离以前已过去太多年,世人不了解过往的天堑十三城到底是甚情况,她俩却是知晓的。 多年前,因着有神族的至高者镇守,天外之地的确是当之无愧的修真界第一,天堑十三城只是一个远离尘世的异界空间,可斗转星移,历时一代又一代,神族还是那个神族,但天堑十三城已不再寂寂无名,到沐青那一辈,天堑十三城已经赶超天外之地了,世人最敬仰的修真圣地也随之变成了这里。 上古大战一役,天堑十三城是冲在最前面的,也是被重创得最惨的那个,曾经的辉煌与荣光全都湮灭在了那场大战之中。 当今世人不知当年的真实情况,只从古籍上得一二,一点都不了解,提起天堑十三城,嘴上再如何感慨,心底里还是将天外之地和那些神族的至高者放在第一位,这才是最令人唏嘘的地方。 几名修士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黄长老,都在叹息。 沐青没有说话,默然无言。 飞舟继续前行,就快落到沙地上。就在这时,站在窗边的蓝衣佩剑修士忽然神情一凛,指着外面惊呼:黑气那些黑气正在往这里移动! 第73章 石门 弥漫在普罗山周遭的黑气像活了一般, 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 缓慢朝这边来。聚在一处的黑气浓郁而惹眼,黑黝黝一团都快凝成实体了, 飞舟内的众人往外看去, 瞧见那来势汹汹的气体时俱是一惊。 亦在此刻, 飞舟停靠在沙地上, 稳稳落下。 飞舟内的众人皆瞧见了这一幕,纷纷惊诧, 赶忙往船头去。 沐青她们走在后头,有两个急性子的长老火速出去,想要将黑气挡住,孰料他们掉以轻心了, 这团黑气直接冲过来, 从其中一个人身上穿过,那人便像被一股无形的力扼住了喉咙一般, 瞬间不受控制地跪到在地, 猛地挣扎起来, 却无论如何也脱离不了。 更可怕的是,随着黑气的加深,他身上的皮肤开始皲裂溃烂,不过瞬息之间, 浑身上下就皮开肉绽,犹如炸开的玉米粒儿似的,紧接着就化成了一滩肉泥血水。 意外来得猝不及防, 让后面的人都来不及出手搭救,一出来就瞧见他这般凄惨的死相。 那位长老实力不低,硬是还没反应过来,哀嚎都没叫一声,就这么眨眼就没了。 沐青瞳孔紧缩,刹那间出手将另一名冲在前头的道袍长老拉回来,结出一道结界将所有人护住。 清虚反应快速,担心周围的人会再冲过去,喊道:不要往前,站在原地别动! 瞧见一个大活人瞬间化成一滩血肉,那名道袍长老吓得脸都白了,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连连往后退,直至抵到栏杆退无可退了,两股颤颤都快喘不过气。 他们还没下飞舟就死了一个人,死的还不是甚小喽啰,而是一名货真价实的长老,实在是太过瘆人了。 有弟子脚下像生了根一般,动都不敢动,喉咙好似被什么堵住了,嘴皮子颤动,发白,若不是周围还有沐青他们镇着,这些人只怕会立马拔腿就逃。 倒不是他们胆小,而是这里确实恐怖,没来之前大家都想象不出普罗山到底什么样子,仅从书上一知半解,而现在亲眼所见,心头的震撼与恐惧远远比出发前要强烈,惊怕自是更甚。 奇怪,江林抬头看向那团四处乱窜的黑气,普罗山何时成了这副鬼样子? 因着生还的可能极低,这里已经太久没人敢来,上一次有人过来并顺利离开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那时的普罗山并不是眼下这样,根本没有黑气缭绕,那会儿树木常青,没甚异常,与如今是天差地别。 沐青拧眉,将白姝放在自己肩上坐着,叮嘱道:别乱跑。 身旁有其他人听见了,但以为她这是在同大家说话,便没过多上心。白姝用尾巴蹭蹭她的脖颈,以作回应。 船头的木板上,那滩模糊恶心的烂肉血水正在往周边流,被沾染过的地方,木板全都腐烂,留下朽烂的痕迹。有人惊怕地往别的地方躲避,担心自己会沾上,一个个心有余悸。 沐青点燃一张黄符,将其打向烂肉血水,那滩玩意儿便在顷刻之间被燃烧殆尽,化作虚无。她抬眼看去,凝聚的黑气似乎有了意识,萦绕在结界外不愿散去,时不时就尝试着冲撞结界,来势汹汹誓要将所有人生吞活剥。 那是团深重的怨气,看样子是天堑十三城跑出来的,将他们当做了入侵者,所以才会这样。 普通的厉鬼经历百年修行尚且能为祸一方,何况是天堑十三城死去的修士,游魂被困在这里三千多年,执念太深戾气太重,着实不好对付。 怎么回事?一名化丹宗的主事突然喊道,抬手指着山那边,又有一团黑气过来了! 所有人应声看去,而就在这一时刻,黑气一团接一团冲来,密密麻麻一大片,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玩意儿的厉害之处方才大家都亲眼所见,现下都看傻眼了,有人立时腿肚子打颤,哆哆嗦嗦道:怎、怎会如此之多 承受能力弱的弟子霎时不着痕迹往后退半步,黄长老的弟子直接求救般喊道:师父! 黄长老亦心头惊怕,被这么惊乍乍一喊,气得真想一巴掌甩自家徒弟脸上,然而这种时候不能乱了阵脚,只得喝道:站稳,慌什么慌,准备迎敌! 话音一落,船上的其他人这才回过神,纷纷祭出兵器应对。 就在所有人严以待阵时,白姝却有截然不同的策略,她凑到沐青耳边,用只有她俩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御飞舟穿过去,不要硬碰硬。 师徒俩相处了那么多年,自是明白对方的意思,沐青没有半点迟疑,运转灵力驱动已经落地的飞舟,径直朝普罗山山顶飞去。 与此同时,白姝扫扫尾巴,暗中给飞舟加了一道屏障。 可惜其他人不懂这是要做什么,除了凤灵宗一行人,其余宗派都慌了,黄长老更是惊呼:沐宗师,你这是要做甚?!怎地还冲上去了,停下,快停下! 飞舟行得很快,片刻功夫就上到半山腰的位置,而那些黑气亦像有所察觉一般直直冲过来,乍一看就是要撞上的架势。 思及刚刚那位长老的凄惨死样,其余人怕得不行,急眼了径直吼道:沐宗师,你要干什么?! 其他人也跟着喊:快避开,往旁边躲! 江林她们虽不明白沐青要做什么,但现在情况危急,就全都相信她,都没跟着乱动乱吼。 随在沐青旁边的陆傅言更是神色一冷,淡漠地划拉手里锋利的剑,抵开围聚过来的人,不容置疑道:烦请各位后退些,让开一点。 有人气急要反驳,可还没张开嘴,那些来势凶狠的黑气就撞上了飞舟,下一瞬间,倏地从他们身体中穿过。 众人还没回过神,那些黑气就这么直直往刚刚飞舟停落的地方去,被黑气穿过的人竟毫发无损。他们都愣了一下,随即惊讶地看向沐青,然而沐青没有任何解释,她肩上的白毛狐狸亦安生坐着不动。 江林回头往底下看了一眼,发现方才停靠飞舟的地方,不知何时有了一艘完全一样的飞舟停在那儿,旋即,反应过来这是沐青使得障眼法,用来迷惑那些黑气的。 虽不清楚刚刚为何平安无事,但众人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地,那些喊叫得厉害的人登时没了声。 刚刚情况紧急,沐青哪有时间一句一句解释,真要等说清楚再行动,只怕现在大家早就成了一滩滩烂肉。 越是靠近普罗山,山上的场景就越加清晰,黄土成了灰黑色,整片山都犹如蒙上了一层浅淡的灰,颓败而荒凉。 这里什么都没有,甚至一根草都见不到,只剩下石头泥沙。 当年沐青离开天堑十三城时,这里还是四季如春绿树成荫的模样,再次回来时却成了这般境地,简直天壤之别。 她放眼望了下,随后敛起眸光,脸上无波无澜,看不出半点异常的情绪。 白姝挨着她,师徒俩默然无言地一同驾驭飞舟穿行在黑气之中。 一段距离看似远,但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山顶,那上面有处平整的空地,周遭立着不少已经风化的石像,空地的尽头是一道巨型石门。 洗剑宗的人在书籍上见过这道石门,当即眼睛一亮,欣喜道:启动法阵,穿过那道石门就可以进入天堑十三城了。 沐青自然比他更了解,她内心很是平静,径直将飞舟御过去,行到石门前时停下,朝清虚望去,破阵。 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进去,可当着这些人的面不能暴露了,只得按照既定的计划来。 清虚颔首,将四粒珠子打出去,分别投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而后催动法咒,霎时间四粒珠归位,迸发出刺眼的白光,乍然硬生生将进入天堑十三城的通道打开。 本还灰败风化的石门,像是受到了甚感召一般,瞬间焕然成完好无损的模样,门后的另一侧连接异界空间。 那就是天堑十三城了。 这个法子坚持不了太久,沐青没做迟疑,施加灵力将飞舟整个带入石门后,刚进去,那四粒珠子就化作齑粉,通道顿时关上。 有惊无险进入天堑十三城内,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此行要比以前来这儿的人顺利多了,至少除了那个长老,其他人都还好好的。 异界空间内与外面的情况截然不同,一进来便豁然开朗,这里与适才在石门那儿的景象一样,是一块有诸多石像的空地,在空地上放眼望去,一下就能看到远处山水城池。 与普罗山的荒败不同,这里面山青水绿,草木生得过分旺盛,除了看不到人影都还好。 周遭太空寂了,静得只能听见风声,沐青放出神识感受了一下,什么都没感受到。 这里除了空城和草木山水,什么都没了。 他们视线所及之处,只是天堑十三城其中一个小地方,这个异界空间十分宽广,毕竟能分成十三座城池,独立于凡间和天外之地那些,自是不可小觑。 飞舟从这边飞到城内,在破烂不堪的街道上停下,沐青先下去,其余人一一跟上。 刚刚在外面的时候,大家还担惊受怕,现下环境一变,有人就放松了警惕,好奇东瞅西看,当发现街道的墙壁上刻有稀奇古怪的符文时,他们还不解地看去,甚至低声问旁边人:那写的什么? 行在最前头的沐青面色一凛,抬手打去。 小心,都让开! 然而还是晚了一点,队伍末尾的两名化丹宗弟子瞬间被突然出现的幽蓝火焰卷噬进去,一眨眼就被烧成了灰。 第74章 老龙 幽蓝火焰非常诡异, 不会熄灭, 烧尽那两个弟子后就落在老旧的青石板上,火星子四溅。奇怪的是, 这火并不会焚烧周围的物什, 不多时, 溅开的火星又聚拢在一处, 成为一簇。 顷刻之间就吞灭了两个人,比黑气还瘆人, 众人惊得连连后退,赶紧躲开。 沐青脸色微沉,出声阻止:原地站着,都别动, 不靠近它就没事。 黄长老惊道:沐宗师, 这是什么,怎么如此霸道? 沐青回道:冥火。 冥火? 一旁的江林帮着解释:九天冥火, 以前用来驱魔用的。 这东西按理说已经不存于世, 大众不清楚也正常, 想来是当初被这里的人布成机关,用来对付魔物的,应该是谁无意触动了什么,不然这火不会随意烧起来。 那两名弟子也是倒霉到了家, 刚下地就中招了。 沐青从空间戒指里摸出一把白色的沙,倏地洒向冥火,幽蓝的火焰瞬间随之熄灭。 她倒没多说甚, 只不动声色扫视一周,而后默然往前走,其余人这次机灵了,知晓收敛心思,紧紧跟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白姝四下望了望,狐狸尾巴没再乱动,爪子一直搭在沐青颈侧,她十分警觉,好像在戒备着什么,察觉到了不对劲。 可惜黄长老等人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会跟在后方。沐青往白姝那边偏了偏,正正与这孽障挨在一起,而后抬眼往街道尽头看去。 太静了。 静得可怕,刚进来那会儿还能听见风声,眼下连风声都没有了,周围没有一点动静。 异界空间中的天清明,万里无云,但没有太阳,远远望去,尽头处就是碧绿青葱的群山万壑,这座空空的城池好似漂无所依的浮萍,浮在绿海之中。 沐青面无表情,却在暗中给白姝传音,这样旁人都听不到。 你以前来也是这样?沐青一步一步慢慢走着,并时刻护着后面那些人。 白姝偏着脑袋看向周围,不是,城中的游魂都不见了,百年前有很多,整条街都是。 那些在屠城时死去的修士与百姓,因为执念太重怨气也深,这些年根本无法脱离这里,无法超度,更进入不了轮回之道,亦是因着死去的人太多,这里已经成为了比血海地狱还恐怖的地方。 白姝上一次来这里,无依无靠的游魂到处都是,密密麻麻在街角巷道中穿行,而这回再来,竟一个游魂都没有,全然没了踪影。 一座城池,数十万亡魂不止,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这是何等恐怖的一件事,这些亡魂断然不可能自行消散或是离去,只有一种可能 谁把他们弄走了,将一座城池的游魂弄走了。 也许不止这一座城池,其余十二城也是这种情况。 师徒俩都想到了萦绕在普罗山周围的黑气对比于满城的魂魄,普罗山上的怨魂不算多,那些可能是带不走的,亦或是特地被留下的。 然而不论哪种情况,都让人心头冰凉,毕竟要弄走这么多怨气冲天的千年亡魂不是件容易的事,实在闻所未闻,而且将这些亡魂弄走是想做什么,定然还有更大的阴谋。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48) 沐青不由自主抿抿唇,眉头微蹙,沉思了会儿。 街道空荡荡,直至走到拐角处都一无所获。经过那么多年的风吹日晒,即使有阵法的庇护,那些房屋铺子还是朽烂了不少,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一片颓败。 师尊。白姝用脑袋拱了拱沐青,从肩头跳到她手臂上,而后跃进她手中。 沐青垂眼瞧去,何事? 去城中心看看。白姝仰起脑袋。 师徒俩的交流谁都听不到,沐青斟酌了一瞬,放出神识四下查探,而后停下步子,对后面的人说:去城中心,都跟上。 众人也没问,全都一声不吭随在后面。 走出一段路,江林才凑到沐青身旁,低声问:可是发现了什么? 沐青摇头,如实道:没有。 听她刚刚的话,江林还以为有甚发现,结果没有。江林四处张望了下,又压着声音说:这地方可真邪门儿,走在路上都瘆得慌,明明鬼影儿都没见到一个,就是感觉邪乎得很,让人背后都发凉。 来之前,大家都以为进入天堑十三城就会经历一番血腥的拼杀,势必会死伤大半,孰知除了刚才那个机关,一直无事发生,与传闻中根本不一样。 然而越是平静,越是寂寂无声,众人心头那根弦就绷得越紧,原先还不觉得有什么,可逐渐往城中去,心头那股子焦躁与不安感就愈发强烈,简直煎熬。 沐青没有应声,行了几步路,不着痕迹将一张黄符塞到江林手中,而后瞥了这人一眼。 这是护身所有的符咒,与沐青给陆傅言那种一样。江林在几人中实力相对而言更低,还带伤在身,又偏偏是医修,真要出甚岔子可就遭了,沐青自是要护着这人。 江林也懂这个理,收到黄符的一瞬间怔了怔,旋即默默将东西手下。 斜后方的清虚不经意间捕捉到这一幕,只瞥了一眼,倒没别的反应。 白姝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跳落在地,从巴掌大小变回在昆山时那么大,只身走在最前头,挡在沐青前方。 师尊小心些,那边有异动。 沐青半抬起眼皮,沉沉望向远处,她自然也察觉到了,只是没表现出来,听到这孽障的话,只嗯了一声。 后方的人见白姝忽然变大,看着与普通狐狸差不多,无不惊讶,他们还以为白姝的本体就是巴掌大,谁成想一下子就变了。不过这种紧要关头,谁都没太在意这些,也没太上心。 白姝边走边扫扫尾巴,快走到三角路口,她一转方向,带着众人往小道里走,抄近道前行。那巷道极窄,只能容下两人并肩而行,不长,一会儿就能通过,巷道的另一边是另一条冷清死寂的街,再绕个弯儿就能到要去的地方。 就在这时,附近忽而传来一声悠远深长的龙吟。 白姝停下步子,所有人俱是一惊,连沐青都怔在原地。 那龙吟的威力不小,震得黄长老站都站不稳,一些修为不高的弟子承受不住这股威压,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 清虚立时戒备地护住所有人,以防万一,可随后无事发生。 各宗派的人纷纷惊诧,不敢确信地七嘴八舌问:那是什么? 龙吟? 这里真的有龙?! 传闻,天堑十三城的初代君主曾与真龙签订契约,以求真龙的庇护守候,而作为交换,天堑十三城的世世代代都得供奉真龙。但这只是传说而已,毕竟那真龙已经消失很多年,再未出现过,就连当初上古大战的时候,它都没现过身,是以外界的世人对其的真实一直存疑,认为那只是建城后的噱头,真龙并不存在。 适才那一声龙吟,让清虚他们都身心一紧。 沐青和白姝却一点都不意外,两人是清楚真龙存在的,亦知晓它在何处,这才赶往城中心去。 那真龙就藏在城池地下,城中宫殿下方。 她俩相视一眼,皆沉下眸光。 沐青与这老龙有渊源,多年前曾认识,而白姝还是只小狐狸的时候也被白若尘带到这里来见过它,那老龙是个懒性子,时常睡一觉就几十上百年,能趴着绝不上天,成日隐在自己的地宫中打瞌睡,方才那一声吟叫着实不寻常。 师徒俩毫不迟疑地往地宫那边去。 这时,那老龙又长长地吟叫一声,它早就察觉到了沐青等人的到来,这是在呼唤她们。 清虚一句没问,立时跟上,并冲后面的人道:全部跟上,别落下了! 黄长老他们虽然不明白这是要做甚,但一个个都不懈怠地随在后面。 越靠近那边,空气中的血腥味越重,到处都乱糟糟的,围墙塌了不少,灰青色的地上有着金色的液体那是龙血。 在众人抵达天堑十三城之前,这里定然经历了一番激烈的大战,否则不会这样。 金色液体愈发多了,沐青心头的不安感也越来越强烈,几息功夫后,她跟白姝先到达宫殿。宫殿外的墙已经坍塌得七七八八了,一眼望去全是颓败的景象,不远处的空地上,一条玄黑的巨龙气若游丝地趴在地上,它已然快气尽,浑身都是骇人的深长的伤口,金色的龙血流了一地。 就在师徒俩踏进去的那一刻,老龙艰难地抬起眼皮,动了动利爪,结出一道遮挡的结界,将后面的人挡住,只让她俩靠近。 老龙似乎已坚持不住了,但还是强撑着,在沐青走到自己前面的时候,动了下龙须。 沐青抿紧唇,半晌,喊道:殷离 老龙连出气都困难了,半阖着眼皮,良久,回道:殷离恭迎主人。 世人不知,它曾与沐青订下血契,她是它的第七十二代主人。 白姝就在一边等候,静静看着。 老龙无力做什么,只狐狸瞥了一眼。 它气数将尽,已经救不了了。 沐青行到它硕大的脑袋前,抬手安抚似的摸了下,低声道:谁做的? 老龙合上眼皮,缓了许久,有气无力地回道:城中后人 天堑十三城的后辈,还活着的人,它不认识的,故这般应答。 沐青瞳孔紧缩,什么样的人? 老龙却未能再回答,它极力微睁开眼睛,然后无比吃力地朝沐青行进了点,直至碰到她,这才放心咽了气。 亦在它碰到沐青的时候,周遭的景象倏地变了,时光开始回流,将她们带回事发之时。 第75章 围堵 颓败破烂的四周变换, 那时的景象与白姝在百年前所见到的相差无几, 宫殿独独屹立,游魂飘荡, 整座城池被怨气所笼罩。 满城亡魂的场景实在是瘆人, 看得沐青心惊, 可这也符合屠城后的样子, 对比于先前的空荡孤寂而言还算正常。 那些亡魂漂无所依,全都呆滞地被困在原地, 天色是阴沉的,山雨欲来的模样,不过那只是阴气太重而已。 老龙伏在地下,盘曲成一团, 日日守着这座空城与城中的亡魂。 杀它的人是昨晚到这里的, 那时沐青她们还在飞舟上。当时它正在地下趴着,一如既往地打盹儿, 却不料忽然一阵剧痛袭来, 疼得它差点原地打滚, 立马冲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来的人正是多日不见的黑袍人,对方站在墙角,冷冷地看着。 老龙问:来者何人? 黑袍人却一声不吭,仅仅抬眼看着。 也不知这人用了甚法子, 周围的游魂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消失,速度极快。 老龙吓了一跳,想要阻止, 可无论如何都近不了身,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它围堵在其中,无论如何都出不去。 显然,黑袍人是有备而来的,有恃无恐。 当年天堑十三城惨遭屠城那会儿,老龙就被困在地下出不来,这些年它时时刻刻都在悔恨自责,是以选择了留在了此处,一直守护着那些亡魂。 眼看着魂魄渐渐消失,它怒不可遏,长长一声龙吟,当即就猛地冲撞,欲突破加在自身的束缚,然而无济于事。 住手!你要做什么!老龙急了,巨长的龙尾轰然摆动,直直打过去,可伤不了对方分毫。 黑袍人瞧都没瞧它一下,一挥手,竟轻飘飘将实力恐怖的老龙掀翻在地,如碾小虫似的把它死死制住。 老龙反抗,孰知刚动了动,筋骨就像被分错开了一般,整条龙不受控制地变得扭曲。它痛得长吟,哀嚎,坚硬的龙鳞倏地裂开,浑身上下出现一条又一条的深可见骨的口子,金色的血霎时止不住地往外流。 明明黑袍人什么都没做,它却痛苦得要命,仿佛被利刃斩了一刀又一刀。 沐青看得心冷,结合刚刚老龙说的话,登时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 黑袍人绝不是老龙的对手,只是用了其它法子来对付它。 它方才说,城中后人 看样子那后人绝不是黑袍人,暗中应该还有其他人相助,可沐青没有寻到对方的踪影。 黑袍人行动极快,并不将老龙放在眼里,他似乎在控制什么阵法,以便更快地将城中的游魂带走。 不多时,魂魄就所剩无几,只余下零星的一些,可他还不打算收手,誓要将所有魂魄都带走。 老龙暴怒,当即摆尾长啸,忍痛破开束缚,怒火滔天地冲过去,要将他撕成碎片不可,谁知还没行到黑袍人面前,它突然不受控制地轰然倒地,背上出现一条可怖深长的伤口,金色的龙血流了一地。 受伤太重,它就像没了风吹的风筝,再无力腾起,直直坠落在地。 黑袍人半个眼神都没匀给它,直至收走最后一缕魂魄,这才停手。 老龙奄奄一息地盘在地上,动都动不了一下,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袍人离开,当阵法撤掉,周围的结界也消失,它感受到了什么,缓慢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它艰难地望向城墙外,瞧见了两道身形,除了黑袍人以外,原来城墙外还藏有两个人,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一个灰衣长袍的少年人。它隐隐感受到那少年人身上有着熟悉的感觉,自从天堑十三城被毁后就再也没有过的感觉。 老龙与天堑十三城初代君主签订契约,君主死后,契约也不会因此而消失,它要信守约定,庇护天堑十三城,庇护君主的所有后代,以及城中百姓。 它不能伤害君主的后人,甚至因此受制,黑袍人就是利用了这一点,不用亲自出手,将老龙暂时困在阵法内,让后人在阵法外斩杀即可。 三千年前,魔族就是利用这一点来威胁老龙,使得天堑十三城几乎被屠尽,让城中人所剩无几,如今黑袍人如法炮制,彻彻底底要了它的性命。 沐青顺势望去,瞧见了隐在城墙外的华服女子与灰衣少年人。 是容月与阿良。 阿良浑身是伤,到处血迹斑斑,他手里捏着一把神兵宝刀,整个人都在不由自主地哆嗦,嘴皮子乌青,脸色发白。 他被挟持了。 这小子打小就老实巴交的,连江林受伤都会吓得不知所措,而今遇到这种事,自是怕的。 沐青远远看着,既错愕又震惊不已。 天堑十三城后人,阿良 阿良是她看着长大的,那小子分明就是江林在荆州捡来的孤儿,这么多年都没任何可疑之处,怎么会如此天堑十三城被屠城后,仅剩的那些人也跟她一起死在了昆山,为何又出现在三千多年后。 不仅沐青,白姝俨然也没料到,黑袍人的出现实属意料之中,就算他不现身,这事也与之脱不了干系,可阿良为何会在这里。 被阻隔在外面的江林等人看不见这些,只瞧见一人一狐站着不动。 江林按耐不住性子,担心她俩在里面会出什么事,也怕会有甚变故,当即运转灵力给沐青传音。 沐青回神,周遭的环境也在眨眼之间变回去。白姝走到她身边挨着,低声道:快点离开这里。 老龙结出的结界在这时轰然坍塌,天上忽然产生异变,风一直吹个不停,一阵一阵没完没了。 所有人都警觉起来,发现了不对劲,沐青往江林她们后面看去,隔得老远就瞧见那边有一队身穿玄甲的侍卫浩浩荡荡走来。 时隔这么多年,她还记得那些曾是天堑十三城的护城修士,早在大战中身陨了。那些玄甲里是空的,没有躯体,连白骨架子都没有,浓重的阴气在空气中散发弥漫,玄甲里面是魂体! 沐青神情一凛,江林他们也察觉到了那边的异常,纷纷回头望去,而后蓄势待发,并不畏惧这恐怖的一幕,欲与之抗衡。 他们不知晓那些护城侍卫的厉害,以为只是平时遇到的那种,自觉能抵挡得住。然而沐青却是了解的,那些护城侍卫生前随便一个都堪比当今的大能,实力不可小觑,如今死了,又经过三千年的怨气积淀,自是比以前还恐怖。 她没有迟疑,当即抬手将江林等人全都带过来,没有丝毫犹豫,先离开,不要跟他们对上。 白姝在前头领路,带着大家从另一边离开。 清虚知道她俩刚刚肯定见到了什么,知道的也比大家多,一边跟上一边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沐青来不及多解释,只能一面结界布障,一面沉静回道:那些是护城修士,不要正面对上。 护城修士于普通修士而言,差别好比不善打斗的普通百姓与骁勇善战的大将军,悬殊不是一星半点,硬碰硬无异于送上去找死。 清虚还是听说过天堑十三城的护城修士,当即脸色都变了,谁能想到会这么碰上。 沐青没有时间多说话,打算垫后。 陆傅言担心自家师尊,也不往前头冲,而是留在后面帮她,他是好心,可这种时候就是在添乱,这小子全力一击都只能给那些鬼修士挠痒。 见他护在自己后面,沐青顿时偏头说道:守着做什么,还不赶快跟上你师叔她们! 陆傅言不走,执拗地说:徒儿留着出份力。 沐青懒得跟他废话,当即一抬手将他送开,让清虚把人带上,清虚也不多话,直接把陆傅言连衣带人弄走,不让这小子拖后腿。 毕竟年纪小,见过的场面太少,掂不清自个儿,容易好心办坏事。 最前方的白姝倒是不担心沐青,只往后瞥了下,随即身形倍增变大,晃晃爪子就将几个实力不高的弟子往背上甩。 没了后顾之忧,沐青也能专心对付那些鬼修士,她运转灵力结印,打向那一群鬼修士,暂且将他们拦住,然后立马跟上白姝他们。 结印的威力不小,那些鬼修士来不及躲避,生生被震退几丈远,有鬼修士的头盔掉了,只剩一身无头玄甲,看起来分外瘆人。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49) 一名在白姝背上的弟子回头看了一眼,正正看见这一幕,吓得面色苍白,跟抖筛子似的颤了颤。 亦在此时,江林身旁忽而闪过一道黑影,她左手边的黄长老还没回过神,下一刻就倒在了地上,当场口吐鲜血。 洗剑宗的弟子心急,竟停下来去扶他,孰料未来得及反应便身首分家,脑袋从身体上掉落,正正落在黄长老怀中。 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名鬼修士,此刻就冷冷站在黄长老旁边,他手里提着一把刀,刀尖还淌着血。 最前头的白姝折回来,想要将这名鬼修士解决掉,可数十名鬼修士在这时凭空出现,将他们团团围住。这些鬼修士没有任何迟疑,扬起刀子就动手,直接将几个毫无防备的人杀掉,手起刀落之狠戾果决。 师父! 师兄! 霎时间就死了几个人,剩下的那些修士无一不悲痛,抄起长剑就要冲上去报仇,可哪是对手,有些甚至刚祭出兵器就倒下了。 清虚赶紧喊道:不要硬拼,退开! 白姝冲过去一爪子就解决掉数个修士,将黄长老救下。 沐青归到队伍中,欲帮白姝共同御敌,谁成想意外横生,一边的陆傅言直接跪倒在地。 师尊 第76章 震惊 他被近处的鬼修士一刀刺穿胸口,鲜血淋漓, 殷红顺着利刃不住地往下淌。 那鬼修士没有半点犹豫, 一转手, 欲给他搅出一个血窟窿,全然不再有一分人性,嗜血而残忍。 沐青眼疾手快,出招挡去, 将对方拦下,运转灵力把最近的几个鬼修士解决掉, 然后一手接住站都站不稳的陆傅言。 他伤得很重, 脸色瞬间白得像纸,嘴皮子都在打颤。他年纪不算大, 没经历过大场面, 以往都是小打小闹, 哪怕是出去历练都没怎么受过伤,眼下这样实在没有想到。 另一边的江林也吓了一跳,赶紧在清虚的掩护下过来,果断地对沐青说:把他给我, 你先去帮忙。 说着, 她立马摸出一瓶药水往陆傅言嘴里喂。 此刻情况危急, 腹背受敌,沐青不敢耽搁,连话都来不及说一句,赶紧把陆傅言交出去, 而后赶快去帮其他人应战。 白姝在人群中穿梭,防止那些鬼修士突然出现伤人。 鬼修士越来越多,密密麻麻一大片,一会儿就出现几个,不多时就组成一个圈将所有人团团围住。 沐青拧紧眉头,对白姝说:护着他们,先不要乱动。 言罢,未有半点迟疑地将最近的鬼修士斩杀掉,而后瞬移到这群鬼修士后方进攻,生生杀出一条路。 白姝立即将背上那几个弟子甩下,把受伤的陆傅言他们背上,立马从这条路奔出去,其他人紧随其后。 沐青给所有人垫后,负责将跟来的鬼修士解决掉,当拉出一段距离后,她祭出一颗白色的雷珠对准那些鬼修士,结界护住己方一行人的瞬间,催动符咒将雷珠打过去,轰然把那些纠缠不休的鬼修士炸成碎片。 回飞舟上。沐青冷静沉着地给白姝传音,一面对付源源不断冒出来的鬼修士。 这些玩意儿着实太多,一个一个杀就是耗费精力,久了还容易被趁虚而入,势必又会像刚刚那样。她自己倒是不惧怕,就是背后还拖着一群人,根本放不开。 于白姝而言也是这般,她俩此时受制太多,且对面显然有备而来,指不定还有什么招,就这么对上实在不理智。 白姝甩甩尾巴,一爪子拍掉跟前挡路的鬼修士,听沐青的话往回跑。 刚刚一颗雷珠就结果了不少鬼修士,现下大家得以喘一口气,这种时候各宗派的人都很是慌乱,但还不算太紧张,实力强的就一人带一两个小弟子,护着往飞舟去。 虽然对于沐青师徒俩而言,这些人一大半都是累赘,可他们此时的做法还是好的,至少没有内乱。 先前被重伤的黄长老一直不太好受,他躺在白姝背上,因着颠簸而不住地呕血,他旁边的凤灵宗弟子赶紧摸出一颗丹药递过去,要给他疗伤。 鬼修士杀不绝斩不完,紧追不放,沐青长剑一扬,再将其插进地里,结咒喝道:封灵! 霎时间将周遭的鬼修士定住,这是用来束缚魂体的法术,施法者实力越强能维持的时间就越长,但灵力损耗极重,毕竟要护着一大群人,沐青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施咒结束,沐青赶快跟上众人,并时刻警惕周遭的动静。 从城中心到飞舟的停靠地儿,对修士来说并不远,一会儿就到了,然而当众人快赶到那里时,早有人在那儿等着了。 容月好整以暇地看着慌乱的人群,一见到沐青就温柔笑了笑,好似有多想念似的。 她手里还提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对方像是断气了一般垂着脑袋,就那么无力地跪在地上。 是阿良。 这小子昨天被胁迫,将老龙斩杀了,同样的也遭到了致命的反噬,如今只剩一口气吊着,随时都会没命的样子。 他应当不知晓真相,否则依他那个死倔的性子,只怕会宁死不屈,宁可自个儿归西都不会动手,压根不知道自己斩杀的那几刀意味着什么。 老龙的死令沐青愠怒,可不会将这个怪罪到阿良身上,一来这小子也无辜不知情,二来黑袍人他们有备行事,阿良只是斩杀老龙中的一环,那些阵法与圈套是早就布下的,即便没有阿良他们也会做这些,只是没那么容易罢了。 再者,阿良昨天如果不照做,哪能活着出现。 远远的,江林瞧见已经快没气的阿良,瞳孔紧缩,阿良?! 自家徒弟成了这副披头散发的鬼样子,她当即就要冲过去,好在被清虚立时拉住。 容月脸上的笑意更甚,当着她们的面就放了手,阿良接着就倒在地上,直直摔下去,鼻子都流血了,可也没有力气挣扎一下。 江林被这个举动刺激得不轻,当即就要出手。 你在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容月有恃无恐地站在那儿,敢一个人面对他们,定然有万全之策,这么莽撞肯定会坏事,指不定还会被拿捏住。清虚肯定不会让江林过去,只死死将这人钳住,都快拢进怀中。 沐青挡在前面,低声道:不要冲动 江林还没冲动到失去理智,她发狠地盯着容月,咬紧牙,握手成拳。 容月轻挑地看着这边,状似不经意地从江林脸上扫过,再看了看沐青,施施然上前,缓步慢行。 尊上安好,她哂道,好像心情还不错,又见面了。 上回被白姝重伤,这才多久就恢复了,连白姝打在她身上的禁制也去掉了。 飞舟之后还有一个人,对方在容月说完话之后走出,是面具男。两人竟凑到一堆了,倒是少见。 面具男没有说话,只不咸不淡瞥了这边一眼。 白姝防备地挡在前面,与之对视时又走到沐青旁边挨着。 一来就来了两个,恐怕此行的目的不简单,沐青沉思片刻,给清虚使了个眼色。 尊上真是谨慎,防得紧。容月说,又前行了两步,突然招招手,数名鬼修士突然凭空出现,听候她的命令,将倒在地上的阿良架起来。 沐青搞不懂这人要做甚,在发什么疯,只知此次不好对付,容月和面具男显然早已布下局在此等着他们上钩,保不准黑袍人也在。 思及此,她忽而想到玉华等人,如今阿良都在这里,那玉华他们呢? 阿良出了事,玉华应该第一时间就跟她们联系才是,可没有,会不会也出事了?沐青心里一紧,她跟白姝都不在安阳,若黑袍人真要突袭玉华他们,只怕情况难以预料,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她看向容月,又瞧了下面具男,猜测这两人应该没有离开过天堑十三城,是早就在此处等着了,也不知到底要做甚。 白姝讨厌容月,见这人不好好说话,调戏的意味明显,便一爪子打去,隔空就要收拾对方。 容月这次反应快,身子一偏躲过了。 她全然不把白姝放在眼里,有意忽视,一张脸笑吟吟,下一刻,倏地将阿良拉过来捏在手中,用力扼住阿良的喉咙并不断收紧。 阿良已然无力反抗,就那么软趴趴地低垂着头,连动都没动一下。 沐青还算冷静,江林怒不可遏,恨不得马上冲过去救人,然而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忍着。 你们来做什么?沐青问,抬眼瞧去,一脸淡漠,还是想要什么? 容月莞尔,都瞒不过尊上。 她没有松手,被扼住喉咙的阿良因不能呼吸而涨红了脸,脖子上青筋爆出。 容月倒是一点都不在乎,好像手里握住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低贱的蝼蚁,她有意威胁,做给沐青看,回道:这就要劳烦尊上跟妾身走一趟了,不知尊上是否愿意。 沐青漠然,去哪儿? 自是该去的地方。容月说。 鬼修士越来越多,黑压压一片,团团将沐青他们围在中间,阵势比在城中心那边还大。 沐青没有任何回应,只这么定定地看着,面无表情。 白姝脾性不好,立即将黄长老他们甩下去,来回走动了两下倏地变小,而后出乎意料地瞬移到那边,欲将阿良抢过来。 可惜有面具男在,这人似乎变强了不少,竟一下挡住了白姝。 容月一点不把白姝放在眼里,招了一下手,鬼修士纷纷挡在她前面,帮着挡住白姝。 白姝招式凌厉,直接将这些碍事的玩意儿打开,移到她面前就是一爪子,把容月硬生生打退好几步。 面具男冲过来阻止,早先在安阳城时他与容月还不和,眼下却誓死护住容月,不管不顾自身会受伤。 白姝一面对付容月一面防着他,两方受敌,可不知为何面具男实力大增,比原先厉害多了,非但能挡住她的攻击,还能反过来牵制住她。 沐青甫一思量,虽顾及着阿良的安危没轻举妄动,但暗中还是在施咒帮白姝。直到面具男把战局往这边引,她才不得不出手,加入其中要将阿良夺回来。 而清虚她们要对付如潮水般涌来的鬼修士,抽不开身。 容月当真心狠手辣,不做任何犹豫就要取阿良性命。 可百密终有一疏,一边的江林早就有所察觉,一咬牙就冲过来阻止,连自身安危都不顾了。 容月未能防备江林,冷不丁失手,竟被白姝猛地一击,重重摔出去。 江林赶紧接住阿良,终于松了一口气,可下一瞬间,容月却做了一件疯狂的事。 而与此同时,沐青一剑划开了面具男的面具,当看清对方的真面目后,顿时怔了一下。 第77章 傀儡 那人几乎面容俱毁, 全是皱巴恐怖的烧伤, 只剩左眼附近一块皮肤是好的, 眼角那里有一颗熟悉的泪痣,熟到沐青绝对不会认错。 她认识的人里,只有一个人眼角有痣, 且还是个早已死去的人。 当年这人战死,沐青还去桃花岛参加了葬礼,他确确实实是死了,不是被烧死的,一张俊美的脸也还算完好,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要不是沐青对他实在太了解,也不会一眼就能把他认出来,她及时收手,没有再打。 白若尘却没有, 而是趁机结阵,他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被发现了,只想快点解决掉这行人。 另一边, 容月被白姝重重一击伤到,喉头顿时腥甜,看到白若尘在做什么后,她没有半分迟疑,当即配合对方,立时结出一道围困住众人的大阵。 当然,仅凭现在的两人肯定困不住沐青和白姝, 只是他们原本就在此处布下了助阵的法眼,此时不过是一起催动阵法而已。 一道坚固无比的大阵立马出现,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且同时周遭的环境变了,浓重的雾气出现,笼罩在上空。 不远处的白姝甫一回头望了下,正正瞧见在结阵的白若尘,一下子愣住。 以往的面具男将自己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嗓音不同,脸遮住,身子也穿上宽大的袍子,从身形来看压根认不出是谁,哪怕白姝曾被他捉走,也没认出来。而眼下他的面具被划破,白姝就认出来了。 她比沐青还要震惊,不敢置信地看着,当初白若尘的葬礼是她一手操办的,这人死后她还时常去坟前祭拜,这些年桃花岛的神狐族们,也按例每年都去祭拜,甚至白若尘的石像已进入列祖列宗的祠堂中,可谁都没发现过异常。 他分明死了,此时却面容尽毁地出现。 师徒俩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但白若尘丝毫不受影响,他没有躲藏,连抬手遮一下都不曾,全然不担心被发现了会怎样,甚至脸上都没有一点该有的神情,眸中只有冰凉与冷漠,毫不在乎,没有半分与女儿与故友重逢相见的动容,更别提难堪与躲闪了。 他认得沐青与白姝,可却拿她俩当陌生人甚至是仇人对待,没有一点该有的反应。 太淡漠了,完全不像当初那个心怀天下,谦逊有礼的君子,没有当年的半分影子。 除了那颗痣,其它地方一点都不像。 可又偏偏是他,是个死而复生的人。 白姝眸中爬上血丝,直接将容月打倒摁在爪子上,粗暴地生拉硬拽过去,站在白若尘对面对峙。 此时大阵已结,鬼修士纷纷退去,方才慌乱的局面也止住,白若尘一身袍子站定,抬抬眼看看白姝和沐青,面上从容淡定,他与容月同行,可见到容月被白姝打成这样,脸上也没有该有的反应,冷漠至极。 只怕白姝就这么把容月杀了,他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沐青嗫嚅,不知如何应对,半晌,开口道:神君 白姝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对方。 白若尘从容地掀开头上的白帽,也不再遮遮掩掩了,干脆利落地看着沐青。 尊上,当年匆匆一别,不成想还有再见的一天。 沐青心头百般复杂,不知他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他是她的挚交,曾经备受尊敬的神狐族君主,而今却变成这个鬼样子,还做了那些事。 她收了长剑,问道:为什么? 白若尘笑了笑,反问:什么为什么? 为何要做这些?沐青问,强忍着不发作,现在这个白若尘实在是太陌生了,陌生到她都快不认识他是谁,与那个心心念念天下苍生的圣明君主全然不同。 白若尘将她俩的反应收入眼底,像是看透了沐青的心思,又笑了一下。 他的脸都是烧伤,笑起来不再如春风那样温暖,反而十分恐怖瘆人,比鬼还难看。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50) 想做自然就做了,哪有那么多因果缘由,尊上这么多年都没变过,总爱这么问来问去的。 当年他将白姝托付给沐青,说是让白姝到凡间历练,磨一磨她娇纵不讲理的性子,体味人界百态,世间疾苦,以后才能更加心系苍生,他想让自己的后继者成为一代明君,但现在做的事却与以前截然相反。 从庇护苍生,变成了霍乱天下。 沐青就这么看着他,神情从一开始的震惊变为冷淡,面无表情。 白姝比她反应大,也没那么轻易就接受,她瞬间化为穿红衣的人形,捏住容月脆弱的咽喉,就竟这么与白若尘对上。 你已经死了。她说,声音没有起伏,在陈述一个不争的事实。 白若尘没有争辩,看见自己的女儿都没甚变化,脸上淡淡的,从容回道:都是以前的事了。 我亲手葬的你,送你入棺冢,抬牌位进宗祠。白姝说,你生前说过,要跟母后葬在一起,我把你们合葬了,你早就死了。 白若尘绝不是假死,也没有理由要假死,他带着那么多神狐族的人出去御敌,结果死得没剩几个,他是君主,不可能会选择苟活,更不会弃自己的臣民于不顾,绝对不是宵小之辈,势必会战死到最后一刻。 他教过她,神狐族的使命就是庇护天下苍生,那一年亦是死得其所。 白姝收紧手,忽然想到了甚,便转向容月,目光阴鸷而深沉,冷声道: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容月被死死扼住喉咙,已快不能呼吸,她想反抗,却被白姝恐怖的威压制住,根本无法抵抗,只能被拿捏住,无力地挣扎几下。 听到白姝的话,她竟然笑了,一边挣扎一边嘲讽地看着白姝。 白姝心头暴戾,随时都会用力扭断她的脖子,可一直隐忍没动手,半晌,手上的力道还松了些。 容月笑出了声,用余光瞥了眼人不人鬼不鬼的白若尘,半是讥讽半是感慨地说:神君这种人怎么能死了呢,活着多好。 她说话模棱两可,让人摸不准到底什么意思。 白姝却听出了个中含义,这是承认了,只不过没说到底做了甚。 看着容月小人得志的样子,那眼中扭曲的快意,白姝都快失了理智,手倏地再次收紧,并将威压全都压在容月身上,恨不得能立马取之性命。 你找死她说道。 容月却不惧怕,任由她怎么做,脸上尽是报复成功后的得意,眼神轻蔑。她就是个纯粹的疯子,不怕死不畏事,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哪怕做出再下作的举动,甚至为此付出难以预料的代价都在所不惜。 她还瞧了下沐青,半点不担心自己。 沐青没有阻止白姝,冷眼看着,也拦着白若尘。 周遭的鬼修士全往这儿来,势要过来护住容月,连白若尘都出手了,要去救人。 虽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但沐青绝不会让他们过去,她将所有人拦下,更是对白若尘说道:神君对的是我。 即使不清楚怎么了,可师徒俩都能看出不对劲,猜出一二,无非就是容月等人偷天换柱,用了甚秘法将白若尘复活,且复活后的白若尘性情大变,俨然与以前不同了。 眼看着容月就要命丧白姝手下,白若尘似乎越来越焦躁,他对上沐青,欲突破过去,喝道:让开! 这人全力一击,愣是半点没保留。 他曾是神狐族君主,实力自是不可小觑,沐青挡下这一招,无论如何都不让他过去,且在交手之际,还拉了一下白若尘的衣袖。 亦是这么一拉,她眼尖瞥见白若尘手臂上有一道血红色的痕迹,那痕迹深入经脉,埋在皮肉之中,好似一条惹眼的红线。她瞳孔一紧,知道那是什么,随即愠怒,倏地将那些烦人的鬼修士打开,把白若尘制住。 那是傀儡线。 顾名思义,将人制成傀儡控制,难怪白若尘突然活了。 也不知到底谁本事这么大,竟敢把堂堂神狐族君主挖出来,且白若尘眼下这般,明显还是有生前的记忆的,且有自己的意识,就是不再温润纯善,整个人像是魔怔了一般。 沐青先前尚且能忍住,现在看到那根傀儡线,当即怒火滔天,知晓白若尘不再是从前那个,只是一个有残存意识的躯壳,她就不再手下留情,将白若尘束缚住,沉声问道:你是谁? 问的不是白若尘,是背后操控他的那个。 可惜白若尘不会开口,幕后之人更不会自报身份,只操控着白若尘对付她。 周围的雾愈发浓厚,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四处白茫茫,稍微站得远一点都看不见对方的身形。 白姝忌惮着活过来的白若尘,不敢真对容月下死手,她掐着志得意满的容月,在这人白皙光滑的脖颈上掐出一道红痕,僵持了半天,不知从哪儿召出一把剑,就这么一剑将容月的左肩贯穿,钉在青石板地上。 这一招伤不了容月的性命,可也不会让其好过。 容月疼得蜷缩,却吭都没吭一声。 白姝又将她的右肩和两条腿用剑钉住,一脚用力踩在她手上,隐忍道:谁干的? 她忍耐力有限,可还是没冲动,容月这么招摇,定然还有更大的局等着,冲动会坏事。 被伤成这样,容月还是一如既往地嘴硬,哂道:自然是我,你既然可以用元丹救回尊上,我又如何不能复活君主? 白姝一抬手,将一道神力打到她身上。 尔不过一介罪人,忤逆如此,好大的胆子。 神力直捣经脉,容月边咳血边讥道:咳你也不过是个一个杂种崽子,哪来的资格问罪于我,咳咳当真好笑 这是故意在激怒白姝。 可惜白姝并不上钩,直接一脚将其手骨踩碎,咔擦两声。 第78章 消散 容月疼得脸色苍白, 可不肯示弱一句。 她嘲讽地看着白姝,口中含血, 不遗余力地继续断断续续地说:杂种生杂种, 一一脉相传 说着, 还在笑。 这个疯子一向如此, 当年还在桃花岛时就是最不拘一格的那个,除了白若尘岛上没人能管,比白姝还没规矩, 入魔以后更甚。 当年在桃花岛上,她只是对白姝的存在略有微词, 有些不满,还没到厌恶的程度, 可自从白姝化形之后, 白若尘对外宣布要将白姝作为下任继承者后,她就变本加厉了, 不仅公然阻止白若尘立储, 还在明面上加以打压。 神狐族的朝堂之争, 与凡间的朝堂争斗无甚差别, 都那样。作为神狐族长老,当时的容月地位自是不低,且有不少拥趸,白若尘立储遭受了许多反对, 主要还是因为白姝的出身。 白姝的曾祖母是神族, 母亲则是半个神族, 母女俩血统都不纯正。而不论是对神族或者神狐族而言,血统不纯正都是很大的问题,尤其是立一个半神狐族为储君,这就好比人界帝王要立一个异族子嗣当太子,是万万不能的。 白姝的生母死得早,在她化形之前,因为无法控制自己的神力而导致经脉乱象,惨遭反噬而亡。 混血就是如此,如果肉身弱实力强,自身无法控制住这股强悍的力量,多半都活不长,甚至是早夭,胎死腹中。 白姝生母的死,一直是白若尘心中的痛,这个男人在余后的人生中,将对亡妻都思念与怀恋都倾注到女儿身上,依托亡妻的遗言,将女儿培养长大,还力排众议立她为储君。 容月对白姝的存在一直都是嫌恶的,从白姝出生那一刻,直至现在。 她是保守派,绝不能容忍这些,也从不把白姝放在眼里,这种憎恶与反感在白若尘将白姝送到沐青那里后与日俱增,尤其是在发现白姝与沐青的心思后。而今败于对方手下,容月非但没有半点畏惧之心,依然对其看不上眼。 那句杂种生杂种简直恶毒至极,白姝的神情一瞬间阴郁,再不顾及什么,拂袖一挥,直接将她最为珍视的明艳动人的脸划破。 白姝的眼神很冷,也不再说一个字。 感觉到脸上的疼痛,容月一瞬间脸色大变,从原本的平静不在乎变得癫狂,眸中血色翻腾汹涌。她心魔太重,不动怒时无事,一旦被触动就会发狂不受控制,她突然将身上钉的长剑震开,魔气汹汹,誓要将白姝生吞活剥一般。 你竟敢 你竟敢!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咬牙切齿地催动了什么咒语,另一边正与沐青缠斗的白若尘像是收到了甚指令,竟不管不顾地过去,压根不在乎沐青是否会伤到自己。 沐青也发现了这个异常,当即拧眉,欲阻止白若尘,然而哪怕她一剑将白若尘胸口贯穿,这人还是坚定不移地往容月那里去。 他是已死之人,早就感知不到伤害,即便被一剑击中会受到伤害,即便自己有些微的意识,可还是受到咒语的控制。 白姝一招打向容月,却被白若尘以身拦下。 如此全力一击,生生打得白若尘接连后退。 终究还是不忍,即使知道这个只是有一点点自我意识的躯体,白姝神色一凛,收招没再继续。 容月卑鄙,为的就是利用师徒俩的恻隐之心。 哪怕是个死人,可他眼下能动能走,他就是白若尘,何况这还不是完完全全的傀儡。 这亦是容月这行人为何要将白若尘复活利用他来牵制并对付师徒俩。 人非草木,谁能无情。 他是白姝的父亲,是沐青的挚友,是倍受推崇敬仰的神狐族前任君主,就算是死了,那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只要他能站起来,哪怕毫无意识,敢狠心伤他的也没几个。 白姝握手成拳,死死盯着没有任何反应的白若尘,而后看向容月。 容月当真是不要命的主儿,生怕刺激不到这位,还笑吟吟道:怎么,不忍心吗,这就舍不得下手了? 她受了伤,腿上肩上都在流血,可她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瞧见白姝脸上隐忍的神情后更是自得。 周遭的雾气蒙蒙,浓厚到稍微站得远一点就会看不清,白姝神色冰冷,隔空将容月打倒在地,白若尘挡都挡不住。 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白若尘不认师徒俩,只帮着容月的见其受伤还向白姝出手。 沐青随即拦下,不让他近白姝的身。 昔日的挚友过招,终还是沐青更胜一筹。她将白若尘控制住,而地上的容月还在继续催动咒语,不仅是白若尘,连那些鬼修士都纷纷过来护着。 白姝面无表情,运转神力,欲将这个罪魁祸首解决掉,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黑色的身影一晃而过,竟这么将重伤的容月掳走。白姝紧跟着去追,沐青登时心里一紧,担心会出甚岔子,回头望了眼江林她们,随即结出一道结界将众人护住,然后立马跟去。 白若尘出来拦住师徒两人,有意拖着。 白姝冷声道:让开! 可白若尘终究是傀儡,不会回答,更不会听她的话。 眼瞧着黑袍人行得越来越远,隔着浓厚的雾气又看不太清楚,白姝毫不犹豫隔空打向黑袍人,正正一击必中。 但黑袍人没有停下,硬是在被打中的情况下带着容月消失在不远处,就那么不见了。 那里原本有转移的阵法,黑袍人借助阵法逃离了。 这行人早早就做好了万全之策,脱身的法子亦早就布下,即便没有那个转移阵法,也会有其它逃脱的法子。 迷雾太重,沐青制住还在这里的白若尘,将白姝拦住,别追了。 追也无用,这些人明显有备而来,周围全被浓雾遮挡,要是出甚岔子可就恼火了。 白姝极力克制着,当瞧见被丢下的白若尘,愣了一下。 而这时清虚竟然从后面追过来,担心她俩的安危。 清虚还算冷静,见到白姝化形也不意外,她看了下白若尘,却没多问,只对沐青说:先回去,别在这里。 此时在那边的众人一片哗然,他们刚刚经历了一番生死斗争,还没来得及脱险,就亲眼看见沐青的灵宠幻化成人,且似乎还跟幕后之人关系匪浅。 这哪是灵宠啊,所有人都被诓骗了! 听着这些人七嘴八舌地争论,正在照顾阿良的江林没精力去管这些,阿良的气息越来越弱,旁边还有个受重伤的陆傅言,她手忙脚乱地找药,连呼吸都不敢加重,生怕一出错人就在自己手里没了。 她是医修,这么多年来救过的人数不胜数,可也有无能无力的时候,且从来没有这么无措过。 阿良,江林咬咬唇,轻声喊道,给这有气进没气出的小子硬喂了半瓶药水,喂完帮他滑了下喉咙,而后急匆匆给奄奄一息的陆傅言处理伤口,撑着点,醒醒神,别睡过去了 她眼睛都有点红,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徒弟,眼看着对方气息越来越弱,随时都会咽气,她还是慌了。 当年收下这小子的时候,她的确百般不愿意,谁成想给了个馒头而已,这脏兮兮的小娃就缠着自己不放了,这些年日复一日地相处,悉心教导,哪会没有感情。 只是无论如何,阿良都没有醒,在沐青她们赶回来的一瞬间,他的气息更弱了。 江林将他抱在怀里,试着渡灵力给他。 依然无用。 阿良她低声道,声音都在发颤。 清虚回来就看见这一幕,登时一怔。 容月他们是不可能将一个能活下来的人送到她们手中的,之所以把还剩一口气吊着的阿良带出来,无非是想牵制住沐青和白姝,要将众人困在这里。 阿良只是一个诱饵罢了。 他在斩杀掉老龙后,已经失去了最大的用处,今天不过是尽最后一点用。 沐青驻足原地不动,静静看着。 本还在愠怒之中的白姝亦停下,望向那里。 江林悲愤地抱着阿良,方才拿出来救治的瓶瓶罐罐散落一地,她已无力回天,纵有通天的本事也救不下这个徒弟。 不过两天时间,就分别了这么短的日子,再次见面连句话都来不及说,再见面已是这样。 醒醒江林紧绷着身子,将瘦弱的少年紧紧拢在怀中,用下巴挨着他的脸,醒过来,师尊在这儿,千万不要睡 怀里的少年太轻了,轻得像没有份量的鸦羽,随时都会被风吹走一般。他合着眼睛,艰难地抬抬手,想抓住江林却无力,手只费力抬起,指节曲缩了下。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51) 他这辈子跟了一个成日不着调的师尊,虽然总是被嫌弃,打小就被使唤来使唤去,可江林终究还是世上对他最好的人。她是嘴上不饶人,其实心比谁都软,否则当年他一个弱得不能再弱的几岁孩子,哪能一直缠着她。 江林一介修仙者,真要是狠心,哪会让一个要饭的小讨人嫌跟着自己。 他连动一下嘴皮子都不能,睁眼都不行了。 江林抓住了他抬起的手。 像是完成了最后的心愿一般,阿良放心地动了动手指,当做对她的回应,仿佛在宽慰安抚,而后松了力,再没有抬起过。 一口气落下,吐尽人世烟火,过往种种皆为虚妄,化进这铺天盖地的白雾之中,缓缓一并消散。 第79章 回城 城中一片死寂,连细微的风声都听不见。 南街的米铺中点了灯, 昏黄的烛火忽闪, 隐隐要熄灭的样子, 可始终没有灭掉。外面的雾气太重, 连四五步远的地方都看不见, 在街上行走如同在沉郁的夜晚中摸黑,完全没有方向。 飞舟坏了得修, 需要一定的时间, 一行人在米铺中暂歇休整。受伤的黄长老等人靠着墙坐,有气无力地闭眼小憩,其余人忙来忙去地照顾他们。 陆傅言流了太多血,脸色白得像纸, 坐在最角落里,他神情凝重,一直看着另一边。 那边有两张拼接在一起的桌子, 阿良被放在上面,他再也没有了气息,胸口没有起伏,尸体正在一点点产生死后该有的变化。 因着屋子里多了一具年轻的尸体,所有人的心情都随之沉重, 哪怕他们疑惑为何白狐灵宠会突然变成红衣女子,可谁都没有开口, 此时此刻大家心头都不免有一些悲凉。 阿良只是死去的人中的一个, 从进入普罗山开始, 每个宗派都有人陆续死去,同门、长老、主事甚至有人连尸体都没能留下。来的时候有数十人,现在已经没了一小半,暂时也不能离开,之后会怎样还未知。 江林站在角落里,大半身子都隐在暗处,她的嘴唇已干得快皲裂,整个人都没生气,死板着一张无表情的脸,一直看着桌子那里。 没人敢去问一句,更没人去劝。 这种时候还是沉默得好,劝反而适得其反,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走前那小子还毕恭毕敬地说等她回去,孰知没能等到那时候,自己还早早没了。 清虚没有过去,给江林独自沉思安静的空间,只在一旁默然守着。 自从阿良没了,江林就没再说过一个字,也不愿意吭声。离开安阳之前,阿良好几次都说要跟着一起来,想跟她们一块儿做事,可江林担心一路上变故多,怕出事,临时改变主意非得留他在安阳待着,以为那样是在护他周全,可谁成想会这样。 要是当时把他带上 应该把他带上的,如今的安阳时局复杂,极不安定,她和沐青她们都离开了,那里就只剩玉华,能护他的人就更少了。 他才十四岁,跟了江林差不多十年,学的都是些捣药看病的本事,修行压根比不过别人,在这么动荡的时候哪有能力自保。 清虚传音联系过玉华,安阳城那边已经大乱了,玉华被重伤,在此之前也在一直派人去找阿良,谁成想这小子会突然出现在天堑十三城。 这亦是十分奇怪的地方,沐青等人离开安阳城后一刻不歇地赶往普罗山,路上也没耽搁时间,阿良竟然能提前一天被带到此处,着实怪异。 相对于其他人,清虚疑心更重,一开始也怀疑是安阳城那边有内鬼,可事情才发生不久,安阳城内各宗派的人,除了阿良已经消失,其他人都还在,实在让人想不通。 也许阿良被转移阵法带过来的,可清虚无法想通到底谁会这么做,目的为何。 沐青和白姝却知晓一二,她俩都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在百余年前来过这里的人,白姝遇到过的。 东赤。 虽只是猜测,可也八。九不离十了,否则除了她还能有谁。 这就是东赤来这里的缘由,当初白姝想不通,现在乍一细想,其实她就是来布转移阵法的,或许早早就布下了这一切,百余年前阿良还没出生,那时的天堑十三城后人是他阿娘或者阿爹,亦或再上一辈,当年时机还不成熟,一直等到而今。 这些人也许早就找到了阿良,已在暗中窥视多年,也许是之前把其他事情办妥当,近年来才找到了他 沐青在沉思,脸色不太好看,她有诸多疑虑,为什么就那么巧?到底是不是东赤,如果是,那她与黑袍人是什么关系?在安阳城中的内应是谁? 阿良没了,沐青并不好受。 那小子打小就鬼机灵,心地纯善,还时常下山帮周围的居民看看风水看病甚的,在凤灵宗的同门中一向很受欢迎,也十分受长老们的喜爱。这个从脏乱流民堆里捡回来的小乞儿,从来都没心眼,这些年一直憨厚老实,勤勤恳恳地学。 他曾满怀期待地对陆傅言他们说:再过几年,若是可以出师了,我要像师尊那样游历四方,悬壶济世。 他说着说着就笑了,下意识摸摸鼻头,似乎是觉得自己像是在自夸,就有点不好意思,憋了一会儿,说道:要多救些人。 那时他被江林从荆州救回浮玉山,这么多年了,其实心里一直记挂着从前,他永远都记得流途中那些悲惨,一大群难民叫苦不迭地跋山涉水,一路往荆州城中去,一大半都死在了路上,可只有少数才是饿死的,多数都是病死的,久病无医,要么强行托着病痛上路,要么被活生生抛弃,等进入荆州城后,剩下的就很少了,接下来又病死了一批,哪怕那时已有官府和凤灵宗庇护。 这小子年纪小,不经事,但同样的,也格外纯澈简单,他才十四 沐青望向桌子那边,看着这个昔日谦逊有礼的少年,不多时,还是惋惜地移开视线。 江林神色灰败,也不知究竟在想什么。 白姝看了下再无生气的阿良,而后转头看向外面。 雾气重,阴气重,安阳城大乱,众人又被困在此处 准确来说,是将她和沐青困在这里。这定然是黑袍人与容月的计划,将她俩拖住,声东击西。 当然,拖不了太久,飞舟就快修好了,众人很快就会离开这里。 白姝在想一件事,天堑十三城数十万的游魂去哪儿了,黑袍人将这些恨意滔天的怨魂引渡而走,是要做什么? 三千多年前,沐青死在元始古阵中后,为了报复天外之地那群高高在上的神族,她也曾做过不少癫狂的事,借魂借尸不是没做过,她那会儿再疯狂再不理智都不会将桃花岛的神狐族牵扯进来,而是将回岛的通道全部斩断,毕竟她已是孤注一掷,白若尘也没了,桃花岛就是砧板上的肉,被不少人觊觎。 她那时是利用那些死去的神兵反过来对付天外之地的至高者,就如同今儿在天堑十三城一样,用那些早已死去的鬼修士做傀儡,只是她当年没有狂妄疯魔,冤有头债有主,哪怕血洗正英殿,也只找那些决策者和挡路的算账。 白姝从来都不是好人,但自幼在沐青的管教下,不至于阴狠到杀掉所有人泄愤那种程度。 有修士在偷偷瞧白姝,暗自观察。 白姝的出现太过突然,此时此刻就算没人出声,哪怕屋中还躺着一个死去的少年,有些人心中的触动也不会太大,他们各怀心思,甚至有人在偷摸忌惮着白姝,早就将消息传回宗门和安阳那边。 有人想到了前几日柳仁善和洗剑宗长老的死,思及那时几方对峙,是不是柳仁善两人无意发现了白姝的秘密,所以才会惨遭毒手。 越想,越不对劲。 这些人看白姝的眼神渐渐变了,从先前的依靠转为质疑,防备。这里面还有先前白姝救过的修士,他们非但不心怀感激,反而后背一凉,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还有人怀疑白姝是不是与容月他们有关系,毕竟这种时候防人之心不可无,真假虚实难以分清。 白姝如何看不出这些人的心思,一概置之不理。 沐青出去了一趟,与留在浮玉山的太真传音联络。 浮玉山也不清净,自昨儿开始山下就频频出事,瘟疫,起尸,无缘无故死人,太真已派了不少弟子下山,可变故一茬接一茬,实在是来得措手不及。 其它地方如何了?沐青问。 太真叹口气,都差不多,千机门方才传音过来,说临安又出事了,昨天半夜,城中失踪了不少童男童女。 异象四起,处处都透露出不同寻常,只怕不日就会出大事。 暗中的那些人太神出鬼没了,别说捉拿,影儿都见不到一个。太真今夜就会下山,得带着人出去查探。 两人没谈太久,不多时凤灵宗的一名弟子过来禀报,飞舟修好了,马上就可以启程回去。 江林在米铺内随意找了一块板子,一句话都没说,默默将已然尸僵的徒弟放上去,将板子带人凌空架起,就这么带着他走在最前面,不言不语带他上去。 死者为大,其余人都跟在后面,倒无人往前面赶。 回程更快些,出发之前白姝给飞舟注入了不少神力,从天堑十三城到普罗山,再横跨沧溟海,过传送阵法,回到安阳城已是下半夜。 彼时的安阳城没好到哪儿去,比众人离开时还要乱得多,太一门加派了很多人过来,从城外三里处就开始布阵派人严防死守,因着天黑时分才经历了一番血战,城中的百姓也好修士也罢,全都人心惶惶。 沐青等人回到安阳城时,恰恰遇到鬼修士又一轮进攻。 玉华吃力地率领一众弟子在抵挡,她本就带着伤,结果这回被团团围攻,更是危急。她没了往日的气定神闲,显得很是狼狈,持神武的左手都在淌血,背后被砍了一刀,而那些弟子更惨,有人还没能挡两下就命丧当场。 一名弟子眼尖瞧见了飞舟,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颤着声音喊道:沐宗师她们回来了! 第80章 起疑 还在苦战的众人原本都在咬牙撑着, 听到这句话就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 清虚门下的弟子更是脸上一喜, 回来了,师尊她们回来了! 飞舟上的一行人见到城中的乱象, 纷纷下去帮忙。 江林没去, 只在飞舟上守着阿良的尸体, 要将他和受伤的那些人带回雅阁。 沐青回头看了眼, 但没说什么。 安阳城中的鬼修士杀不尽斩不绝,绝非普通修士能对付,她们一回来,相当于是有力的救援,尤其是她和白姝一起出手, 没一会儿就将局势扭转, 只是打斗范围太大,她俩能顾到的人始终有限, 还是有不少实力不高的修士死于鬼修士刀下。 血色染了满城, 到处都是尸体。 鬼修士实在太多, 对面无疑是在使用人海战术, 拖都能把她们拖得够呛。且玉华为了护住一名凤灵宗的小弟子, 硬生生撤招将人拉开, 使其避免成为刀下亡魂,可自己同时也被鬼修士偷袭, 手臂上当即被划拉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沐青立时过去, 结出结界将她罩在里头, 小心些。 玉华的面色因失血太多而有些苍白,整个人气息都不太稳,可仍是摇摇头,面不改色地回道:无碍,你去帮其他人,不用管我。 她平时冷淡淡,可这种时候还是不错,至少会护着没有自保能力的小弟子,否则此时也不会遍体是伤。 沐青见她也没到不能动的地步,斟酌了下,还是去帮其他人。 而不远处穿红衣的白姝往这里乜斜了一眼,亦是那么巧,恰恰与玉华目光相接。 白姝不知从哪个死人那里捡了一把满是殷红血迹的长剑,眸光意味深长,手起剑落,直接一剑就干脆果决地解决掉近处的两个鬼修士。不过她的视线也只在那边停留了一瞬间,没有外露任何情绪,下一刻就顺势转向别处,没有任何异常,仿佛刚刚看的不是玉华和沐青。 得亏沐青等人及时赶回来,勉强稳住了局面,也许是黑袍人他们知晓这么打下去只是徒劳,伤的都是普通修士,不能拿沐青她们怎么样,很快就收手了。 鬼修士如退潮般消失,不多时就彻底无影无踪。 此时城中的状况可谓惨烈,不仅是出来迎战护城的修士,还有不少无辜百姓也遭了殃,鬼修士退走,所有人都劫后余生地松了一口气,有些百姓甚至在发泄似的哀嚎,到处寻找在战乱中失散的亲人。 众修士也乱成一团散沙,有的瘫坐在地上,有的设法暂时先给自己疗伤,还有的去寻找帮助同门。 白姝望着黑乎乎的远处,若有所思。 她手中还提着正在滴血的长剑,许久,忽地松力将长剑扔在地上。 长剑尖端触地,带了神力,竟一下子轻轻松松落进青石板中,最后只剩剑柄留在地面上。 周围的修士无意瞥见,霎时一愣,皆都好奇都瞅过来。 这些人大多数都不知道眼前这位实力强悍的红衣女子就是他们以为的沐青的灵宠,大家都没见过白姝,而今忽然反应过来,有人就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可也有修士接到过传音,知晓白姝的真实身份,言语的描述总是匮乏的,仅听别人转述无法想象到底有多强,直至亲眼见到,这才警觉起来。 白姝倒不在意这些人怎么看自己,径直走到沐青旁边,与这人一起往雅阁去。 师徒俩走出一段距离,白姝才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有些奇怪 沐青还沉浸在阿良的死中,便没她那么细心,听到这话就顿了下,随即面色如常地继续走着,回道:怎么了? 白姝说:撤退得太快了。 指的那些鬼修士。 她们回城之前,这些鬼修士就已经全力进攻过一次安阳,打得一众修士措手不及,可怪异的是他们竟然没有继续攻打,反而撤离了,之后又进行下一轮攻击,偏生就那么巧,赶上沐青她们回来,且这次撤得比上次还快。 这就是不合常理的地方,按理说,第一次进攻安阳城时就应该坚持到底,极有可能会在那时取胜,可黑袍人他们没有,而是选择了下一次进攻。当然,也许是同时控制这么多鬼修士难以办到,时间有限制,可方才一点都不像快控制不住的样子,仅仅是因为她们赶回来了? 没来由的,白姝心头冒出了怀疑。 听到这句话,沐青当即明白是何意,她一直以来都觉得所有事情太过蹊跷太过巧合了,现在更是心中一紧。 的确,这些鬼修士似乎没有天堑十三城的那么强,天堑十三城那些更难对付些,安阳城的这些实力低了不少,方才她与之交手时就发现了,只是没有想到这个。 思及刚来安阳城那会儿,当时黑袍人和容月也是突然现身,引来不少魔物攻击这里,可刚刚与白姝交手两招就撤了。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52) 这一次又一次的,乍一看没甚问题,可细细回想,总有哪里不对劲。 黑袍人所求为何,这么白费力气有什么用? 师徒俩都是经历过上古大战的人,莫名的,两人都直觉这些事没那么简单。 沐青想到了什么,说道:神君还被我困在飞舟上。 所以第二次进攻才那么巧,正好赶上她们回来。 白姝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微微颔首。 想到这儿,师徒俩赶紧往雅阁赶。 沐青能感觉到自己加在白若尘身上的封印还没被破掉,所以对方一定还留在飞舟上。 难怪,在天堑十三城时黑袍人只带走容月而不管白若尘,感情每一步都是算计过的,不论沐青她们怎么做,这些人总有对付的法子。 她们一直在被带着走,就没出过这群人设的局。 应该说,黑袍人和容月等人,从头到尾都在根据她们的行动设局,不论她们在做什么,会做什么,这个局都会继续延续下去。 沐青回想了下近来的各种事,起先是安平县,而后是临安的邪祟,接着安阳城出事,也是因为邪祟魔物,而之后在安阳城内,众人遇到的亦是这个,大家都把目光放在了魔物身上,以为是邪魔出没,会重蹈三千多年前的覆辙,可黑袍人却将天堑十三城的亡魂引渡走了 她们一开始就被引向了某个方向,全然被牵着走。 也许,一切都只是为了声东击西,黑袍人的最终目的就是天堑十三城的那些亡魂 沐青的心登时一沉,想了想,将这些一五一十告诉白姝。 白姝的想法与她相差无二,甚至还要想得更深一些,这人默了一会儿,倏尔问:师尊,当年魔族为何要屠杀天堑十三城? 一般来说,魔物为祸人间都是从凡间开始的,最先屠杀的就是手无寸铁的小老百姓,可那一次偏偏不同,魔物邪祟在巫族的帮助下直捣实力最强的天堑十三城,倒是奇怪得很。凡间打仗都会先从最易攻打的地方开始,魔族偏生不同,直接不顾一切代价地冲进庇护阵法重重的普罗山虐杀,为何? 前尘种种都已过去,当年情况危急,没人会去深想这些,当时光荏苒,万物沧海桑田,就更无人关心了。 当年的大战,与今朝的变故,看似八竿子打不着,可都是由魔族引起的,但魔族为何会选择天堑十三城,又为何会选择安阳? 沐青顿住身形,看向白姝。 。 师徒俩很快回到雅阁,白若尘还被封印束缚着不能动弹,沐青将他收进灵袋之中,这样可将其与外界完全隔离。 白若尘虽有细微意识,可终究已经死了,只是个傀儡而已,她们对他做的一切,幕后的提线人都会通过他看到听到,所以还是将他封起来得好。 彼时雅阁内的修士很少,杨门主他们都不在,沐青处理完事情带着白姝径直去西院,去找江林,经过一楼时听到那些受伤的弟子正在神神秘秘地聊些什么。 走近了,才听到他们在谈论天堑十三城的过往,毕竟能从那里捡条命回来,他们都心有余悸,难免会感慨叹息几句。 这本来无关紧要,可沐青要上楼之前,耳尖听见这些人讲到天堑十三城最后一任君主时,下意识没动。 传说那位君主是历任君主中最厉害的,为人君子,是一代明君,当年就是为了护城,守住城中所有修士和百姓,最后活活将灵力耗尽枯竭才死的,真是可惜啊。 我也听过,有人接嘴道,他要是能活下去,天堑十三城准会更强。 一行人七嘴八舌说个不停,都是些夸赞的话。 他们对那位君主并不了解,也不知从哪儿听的看的,一个个无不感叹,这么至高至伟的人竟然就这么没了,实在令后人惋惜。 沐青在外面听着,白姝也听到了,但脸上都没什么反应。 就当她俩要离开时,房间里又传来一句话,有人神叨叨说道:我啊,有一次无意在一本旧书上看过,说是天堑十三城在此之前还有一位君主,只在位了两年,也不知是真是假。 定是假的,一穿道袍的说,语气笃定,天堑十三城拢共就七十二位君主,最后一位就是第七十二位了,哪有只在位两年的。 话音一落,其他人都应和。 是啊是啊。 书上都记得清清楚楚,就七十二位,你看的那本旧书肯定是乱编的。 到这儿,沐青悄然转身离开,白姝跟上。 第81章 异常 其实天堑十三城共有七十三位君主, 沐青是老龙的第七十二代主人, 定然就是天堑十三城的第七十二代君主,只不过那时的情况比较复杂, 仅仅在位两年后, 她就只身离开了天堑十三城,自此后也不再踏足那里。 出于种种缘由, 天堑十三城没有对外承认过沐青, 当年的各大宗派亦识趣不提及,哪怕后来沐青被天下人奉为尊上,这事也一直被掩埋着。数年后, 等到沐青收下白姝那会儿,世人提起她, 已然与天堑十三城完全无关,她是受千万人敬仰的尊上,是独来独往的散修,常年行踪不定。 到底已经过去, 沐青不愿再去想那些,白姝也不多嘴,师徒俩一前一后上到二楼, 接着沐青一个人去江林那儿看看, 白姝则先回房间等着。 江林不在房间里, 不知去哪儿了。 沐青以为她在, 敲门等了会儿没见到人, 又出去寻了一圈, 最终在大堂那边找到了。这人正守着阿良冰凉的尸体,还是那个神情落败的样子,她好似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整个人像一根干瘪焉巴的稻草,随时都要倒落的样子。 远远看了会儿,沐青还是没有去打扰。 回去的时候,进入西院,她一跨进石门就瞧见了院墙角落里的雪白兔子,霎时一愣。 之前都是阿良在悉心照顾兔子,如今他没了,这兔子就没了依靠一般,只能东蹦西跳地找草吃。 沐青站在原地良久,随后欲过去把兔子带走,孰知还没走两步,身后有人过来了。 兔子警惕地应声偏头看去,兴许是太胆小,下一刻竟滚似的往角落里拱,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里,肥硕圆滚的身子都快缩成一个球。 它只有见到白姝时才会这样,怕被吃掉。 沐青还以为是白姝来了,不成想回头一看,却是两名弟子带着身受重伤的玉华回来了。 玉华失血太多,浑身都是伤口,连站都站不稳,看起来十分狼狈,她向来是个极为规整正经的人,搞成这样还是头一次。 见她伤成这般,沐青将她从弟子手中接住,我来吧。 那两名弟子身上也带着伤,见到沐青就规矩喊道:长宁长老。 你们先回房,不用管这个,沐青说,回去包扎一下伤口。 两名弟子行以一礼,齐齐回道:谢过长宁长老。 沐青只摆摆手,一边给玉华输送灵力一边把人养楼上带,没再管院墙角落中的兔子。 兔子还缩成一团一动不动,许久,直到周围没太大的动静了,它才试探地抬起脑袋,三瓣嘴嚼了嚼。 二楼房间窗后的白姝将这一幕收于眼底,定定看了许久,下楼到院子里,来到兔子面前。 兔子胆小,吓得身子都快缩起来,不过这回倒是不像以前那样到处乱躲,它怯生生地偷瞧了一袭红衣的白姝,任由这人把自己抱起来,浑身僵硬了很久,最后还是屈服地将脑袋钻进白姝臂弯之中。 白姝从头到尾没有说话,更没做什么,只是下楼将它带上去,而后找了些可以吃的干草喂给它。 。 因着局势混乱,死伤的人也不少,丧葬仪式不会就此举行,可尸体一直放着也不是法子,这一夜过后,阿良的尸身被四名高阶凤灵宗弟子送回浮玉山。 江林得留在安阳,不能亲自送他回去,只将徒弟的后事安排妥当。 烧了,超度,骨灰装坛子里封着,过了这阵子,本君再送他回荆州。她淡声说道,脸上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按理说,凤灵宗的弟子若没有犯错,死后应当葬在浮玉山才是,这样往后每年都能受到祭祀和朝拜,可江林了解那小子,他老是心心念念着自己的娘亲,忘不了生养之地,得送回荆州安葬才是。 四名高阶弟子受命,齐声应下。 晚些时候,沐青还是去江林那里坐了会儿,倒没有说什么,只在那边坐着喝了两杯茶。 往日话唠至极的江林沉默了许多,大抵还在自责,她一直在房间里待着制药,仿佛多找点事做就会好受些。不过也确实是如此,人一旦忙起来,分出去一些精力,就不会想那么多。 中间清虚过来了一次,但没进门,只在外面站了半盏茶时间。 江林知晓她来了,可连头都没抬一下,好像感知不到似的。 沐青将茶杯放下,离开前,放下一卷医术轻声说道:阿良让帮你找的。 那是年前的事了,阿良念着年后六月就是江林的生辰,思来想去搜肠刮肚,打算找本古医书真本给她做贺礼,可惜到处都找遍了,也问过不少人,就是没能寻到。 这本书是沐青去昆山之前找到的,本想寻个合适的机会交给那小子,可惜一直没寻到。如今这本医书交给江林,也勉强算是阿良给的。 江林神情一动,嘴皮子阖动,半晌,声音很低地说:放着吧。 沐青就放下书,走了。 她有事出去了一趟,等再路过江林房间门口时,却无意见到清虚在里面。她没多看,径直走过去。 自从昨天连续遭到鬼修士两次进攻后,安阳城中就没安定过,还发生了动乱和冲突,到处都乱糟糟的,庆和街和九曲街是最不平静的两个地方,一些百姓以为洪水瘟疫与鬼修士有关,纷纷收拾行李家当要逃难,聚集在城门口怎么都不离开。 修士不能伤及无辜百姓,不得出手,官府那边派了不少官兵过来守城,坚决不让离开。 这种时候外面不比城中安全,去哪儿躲难都危险,且安阳城城中和附近有那么多修士,怎么都比去外面瞎晃悠好。可惜担惊受怕的百姓一门心思想离开,根本听不进去,不论官府那边怎么苦口婆心地劝,这些人还是想着离开安阳城走远点就行了,那些鬼修士只会攻城,管不了那么多。 最后还是官府强行驱赶,一场闹剧才得以结束。 这一晚,临安与洛城等地陆陆续续传来消息,那些地方也动乱不安,起尸,怨鬼横行,不断有邪祟出没 以安阳为中心,各大门派的驻守地开始接连出事,哪怕大家原先就已经有所防备,可还是被打得措手不及,被压制得死死的。 昨日历经两战,安阳城中各宗派的修士死伤不少,眼下正是需要支援的时候,可现在各个地方都自顾不暇,哪还能派多少人过来。 思及此,众人的心皆是一沉。 黑袍人是早就打定了主意,一切都在他的全盘计划之中,进攻安阳,并切断各宗派的支援,将两门三派四宗逐个击破,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这下不仅是城中百姓,连修士们都有些慌了,惶惶不安。 不过饶是如此,雅阁之中的所有人还是各怀心思,柳成义早就收到消息,知晓白姝不是灵宠,他认定了她就是杀人凶手,西院的洗剑宗众长老和弟子也这么想,只是现下情况危急,他们不敢与沐青和白姝正面起冲突罢了,全都隐忍不发作。 洗剑宗与凤灵宗住在一个院子里,自从沐青她们回来后,两个宗门的关系已经势成水火。 沐青倒是不在乎这些,白姝亦不放在心上,不管这些人如何闹,有何歪心思。 在沐青再次收到浮玉山传来的消息,得知那边又出了两个起尸事件后,师徒俩都心生疑惑,明明一开始就与魔族有关,可为何最近全是借尸借魂,即便有大批魔物出没,也只仅限于她们刚到安阳那会儿。 白姝沉思许久,猜测到:也许魔族只是幌子。 容月虽已入魔,可她曾是与魔族水火不容的神狐族一员,哪怕已经堕入魔道,还是会被纯正魔族排斥,不太可能号召出太多的魔物替自己办事,她们将天堑十三城的亡魂引渡出来,为的就是借用这些亡魂的力量。 而这些,定然与背后的始作俑者黑袍人有关,这人必定修炼了什么禁术,才能驱使这么多亡魂。 只是有一件事始终让人心生怀疑,众所周知,活人生前怨气越重,越强,死后就越厉害,尤其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怨灵如果得不到超度与解脱,他们就会渐渐失去生前的意识,彻底沦为只知杀戮的恶鬼。 仅仅是巧合吗,偏偏三千多年前天堑十三城被屠,偏偏那里就有那么多令人胆战心惊的亡魂,这些亡魂生前实力不俗,还惨死,又经历了三千多年的积怨与吞噬 白姝没有妄下定论,沐青懂她什么意思,默然不语,兀自琢磨着。 当夜幕再次落下之际,师徒俩去看了一次还被关押着的周大夫。 两人本是去看看周大夫怎么样了,不成想过去就遇到了事。 不过短短几日时间,周大夫的魂魄好像已经失去了意识,处于呆滞僵硬的状态,他似乎感知不到外界的一切,被放出来以后就一直固执地要往门口去。 守在一旁的太一门弟子以为这是要逃,当即一道符打过去想把他制住。 往常这一招都管用,可这回竟一点效果都没有,周大夫还是继续往门口走。 大胆,要往哪里去,那弟子喝道,还不站住! 可周大夫充耳不闻,眼珠子都没转动一下,像是受到了什么牵引一般还要走。 看守在此的弟子情急,眼看就要不客气出手,却被沐青抬手阻止。 沐青若有所思地看着周大夫的身形,低声道:不要拦他,跟着去。 言罢,她还隔空将门打开,随在后面。 第82章 隐秘 此时周大夫的一举一动都过于奇怪, 按理说前几天沐青她们才给他传渡了灵力, 他的魂体不应该是现在这种状态才是,可不知为何,他就像当初的陈祁之一样,没了意识, 眼神变得空洞, 好似在找寻甚。 今夜无星无月,不久前才经历过一番鏖战, 外面的人不多。 周大夫虽没意识, 可却会主动避开人群不被发现。沐青等人隐在后方跟着, 一同出了雅阁, 趁夜沿着街前行。 沐青施咒给所有人,连同周大夫都加了道隐身的法术, 避免被看到。 因着才刚落夜, 街上还是有不少巡夜的弟子,到处都点燃灯火, 全城戒备森严。 周大夫行动不快,他身上打着束缚咒, 本来是不能离开雅阁的, 但沐青想一探究竟,就暗中把束缚咒解了。没来由的,她总觉得这一趟会有甚发现, 非得去看看不可, 毕竟周大夫现在这个样子着实不寻常, 似乎是受到了召唤的影响。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53) 他是执念太深的亡魂,天堑十三城那些鬼修士是执着不肯离世的怨鬼,有共通之处,其实都是差不多的,只是修为不同而已。 凡事有异必有妖,也许,这城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只是普通人和修士都察觉不到,只有鬼魂才能受到牵引。 沐青面色凝重,白姝亦默不作声跟着。 太一门的弟子不解,眼看着周大夫越走越远,拐出两个弯儿已经看不到雅阁了,他就有点焦急,想把周大夫拦住,可迫于沐青的面子又不敢行动,憋了半晌,犹疑地问:沐宗师,这到底是要做甚?他这究竟怎么了? 沐青要是清楚就不会跟出来了,何必大费周章。她没有回答太一门弟子的话,眼看着周大夫又拐了个弯走进一条狭窄的巷道,小声道:跟上。 太一门弟子吃瘪,自觉多嘴,迟疑了一瞬还是立时随着。 周大夫的步伐愈发快速,比刚离开雅阁那会儿快了许多,不过仍是双眼无神的无意识状态,他坚定不移地在夜幕中前行,一刻都没做久留,穿过巷道、左转、再穿行巷子从头到尾没有丝毫迟疑和纠结。 慢慢的,渐行渐远,师徒俩皆都觉察到他应该是要去哪里。 庆和街,万家那边。 这条路沐青走过,后半段白姝简直不能再熟悉,当初她去赵府偷东西,回去就是走这条路。 太一门弟子是反应最慢的那个,都快进入庆和街了,他才惊讶地喃喃自语道:这怕不是要去庆和街? 话音刚落,前头的周大夫就折身进入庆和街街头。 难道是要去万家? 周大夫现在这个样子就有点像当初的陈祁之,没有意识,只是凭本能行事,他生前的执念就是要照顾好徒弟的妻儿,死后也一直放心不下,难不成这次也是,她们弄错了? 沐青拧眉,隔得远远的看着,还是跟上去一探究竟。 疫病刚爆发那会儿,庆和街是最不安定的地方,加之上一回容月她们来闹事,就更惨淡了,但因为之后一直有官府的管辖和整治,这里目前还算太平。 有太一门插手,庆和街近来虽然危机重重,可前些天的疫病已经得到了控制,现今的这里已不似之前那样混乱,尚且算井然有序,又因着昨儿鬼修士进攻的事,这才入夜不久,街道两旁的店铺和人家全都关了,一眼望去黑乎乎一片。 一路畅通无阻,周大夫继续呆滞地走着。 可他没有在万家门口停下,而是直接走过,没有停顿,看都没看一下。 沐青和白姝相视一眼,师徒俩都发现了一些端倪,猜到了些情况。 如果不是出于执念,那只剩下召唤了,可周大夫只是个普通的野鬼,刚死不久,且这几日一直被困在法器之中,对方没理由会召唤他才是,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只是个意外。 当然,这个意外也并不简单,纯粹是太过凑巧,估计巧到黑袍人他们都没料到。 周大夫死后曾差点被陈家村后山上留下的引灵阵吞食,又被魔气入体过,险些成为一道没有意识的冤魂,得亏当时太一门的长老出手,才得以将他救下。 不论之后是否将周大夫身上的魔气抹掉,阵法和魔气留在他魂体深处的印记是抹不掉的,他之前无事,是因为被困在法器之中,根本感知不到外界的召唤,而今晚被放出来,恰恰又赶上了。 这是要去找召唤人。 而那个召唤人,正是在陈家村后山布阵的那个,也许是黑袍人,也许是黑袍人的同党。 不过这些都只是沐青的猜测,是否属实还要见到召唤人才知道。但还可以想到的是,对方此时就藏在安阳城中,那些鬼修士也在,他们都通过某种法子藏起来了,许是利用了甚法器,许是布了阵法。 很快,周大夫走到街尾的老槐树底下,他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站在了老槐树树干面前。 后面的沐青她们亦停下,暗中观察。 兴许是在这瞬间提前感知到了什么,一旁的白姝神色一凛,忽然出手将呆滞无神的周大夫收了,把沐青她们拉到一边躲着,并结出结界抵挡。 沐青也感知到了不对劲,只是刚刚没反应得那么快。 太一门的弟子惊诧,缓不过劲儿来,不知她俩究竟要做什么,就当他再次看向老槐树时,刚刚还挺立在那儿的老树树干突然变得扭曲,一道道黑影不知从哪儿归来,而后一一钻进老槐树中。他惊愕不已,修为太低见识少,看不出那些黑影到底是什么,只瞧见密密麻麻的一片感觉到头皮发麻。 沐青和白姝自是认得那些黑影。 那是天堑十三城的鬼修士,与先前的猜测一样,还真是藏在安阳城中了。 沐青不动声色地看着,记起天堑十三城中发生的那些事。 可能这些阵法是很久之前就布好了的,通往天堑十三城也好,藏身槐树也罢,还有之前之前的种种,其实都是提前布下的。沐青倒不感到意外,也能想通。 不多时,那棵老槐树又恢复了原样,变得普通无奇,要不是方才她们亲眼所见,此时谁能想到那些鬼修士就藏身在这棵小小的槐树之中。 几人静静看着,并未轻举妄动。 太一门的弟子见那边半天没动静,便有些松懈,不过没敢现身,毕竟沐青她俩还在呢。 沐青和白姝都极有耐心地候着,全然不着急,似乎还在等着什么出来。 然而过了半刻钟,那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夜色沉郁无边,四处死寂,已然恢复平静的样子。太一门的弟子耐性不够,久等了一会儿见还没动静,心里就比较急,他的任务就是看住周大夫,一出来就遇上这种事,不论如何回去都是要受罚的,毕竟杨门主可亲自交代过,一定要严加看管,断然不能随便放周大夫出来。 他是看念及沐青是凤灵宗的长老,是第一宗师,这才给两分薄面,现下见到老槐树那里如此惊骇的场面,便想将此事传音告知杨门主,然而刚要行动,就被面色隐隐不耐的白姝制止。 这种时候白姝不会同他过多废话,也不会解释什么,直接将其定住,不让他坏事。 沐青默许了。 这名弟子确实多事,要不是担心回去不好交代,又会闹出甚幺蛾子,她定然不会让跟着,怎么都麻烦得很。 也在这时,老槐树那里终于又有了动静,树干中出来了一个人。 黑袍人。 他似乎极累,身形微微佝偻着,一出来就抬手撑着树干,步伐都有些不稳。 想来也是,要控制住这么多鬼修士替自己做事,力量的损耗必定十分严重,还会被反噬,他白天两次控制鬼修士攻城,可想而知力量流失有多恐怖。 他现在伤成这样,若是沐青和白姝出手,定能将其伏击,可莫名的,沐青心头隐隐有种感受,直觉没表面上那么容易。她看了看白姝,示意这人别贸然行事,先看看再说。 白姝了然地颔首,抬抬手,不着痕迹将自家师尊护着。 感受到背后的触碰,沐青愣了愣,可没做什么,而是佯作没感受到。 白姝垂了垂眼,将她的反应收于眼底。 被定住的太一门弟子自是没能瞧见这一幕,这倒霉蛋动也不能动,只能瞪着眼睛。 而另一边,好像是反噬太厉害,黑袍人愈发难以控制自己,他扶着树干,整个人几乎都半跪在地上,如同被扼住了咽喉一般,无力地垂落下去。 他整个人都被黑雾笼罩,被困束住。 那些黑雾就是鬼修士的怨气凝结成的,他控制鬼修士,而这些怨气也会反噬到他身上。 沐青蹙眉,心头的疑惑越来越重。 这样就遭到了严重的反噬,不应该啊,黑袍人都能把那么多亡魂传渡出天堑十三城,这点怨气算什么。 然而超乎意料的,黑袍人不仅败在这团怨气之下,片刻功夫后,他竟然直接倒了下去,像一摊烂泥似的趴在地上。 沐青微惊,忍不住要过去查看。 白姝将她拉住,低低道:再等等 话音刚落,死在地上的黑袍人倏尔化作一道黄符,与之前的白若尘一样。 竟也是分。身术! 这还不止,仅仅片刻功夫,那黄符就自燃了,火舌将其吞食,只余下一堆白灰,而那白灰落地的一瞬间,一道高挑的身影出现。 那人身上也严严实实罩着一件黑色的袍子,细长好看的手中还夹着一道新的黄符,只见其结出一句法咒,将黄符一挥,一个新的黑袍人就此重塑。 第83章 转折 夜色太深, 看得不够清晰,可沐青还是瞧见了那人左手上的黑色指戒。 当日在安平县陈家, 柳秋娘说过, 帮她的那个术士左手就戴着指戒,只是对方面纱遮脸,看不清具体的容貌。眼下沐青一看到不远处突然出现的人,瞧见那枚惹眼的指戒,没有任何犹疑, 认定对方就是柳秋娘口中的术士。 看了会儿老槐树下的两个身高相差无几的黑袍人, 沐青抿抿唇,神情愈发凝重。 那两人远远瞧着差别不大,可仔细一对比,还是能发现许多细微的不同, 戴黑色指戒的那个才是本体,身材清瘦些, 黑袍人只是分。身,偏男人样。 难怪黑袍人会被反噬得那么严重, 毕竟分。身再厉害, 相对于本体而言还是差得远, 根本比不上,无法控制住鬼修士大军,自然就会被怨气噬体而亡, 因而其本尊才会出现。 戴指戒那个修为深不可测, 一看就是个不容易对付的主儿, 哪是分。身和容月能比的。 因着师徒俩都各自施加了一道结界,藏得太隐蔽,对方自始至终没有发现端倪,只抬抬手给重塑后的黑袍人随手注入一缕自己的神识,嘴唇阖动,低念了两句法咒,那站在原地不动如山的黑袍人便在一瞬间有了清明的意识,被召唤醒。 这还不够,这人似乎还有打算,淡然地将自己的中指指腹划破,把渗出来的鲜血抹在黑袍人眉间。 殷红的血如水滴白纸一般,瞬时被黑袍人吸食。 而与此同时,沐青和白姝都能清楚地感受到,黑袍人的灵力瞬间暴涨。 师徒俩脸色晦暗,相视一眼。 这种点血的技俩定然不是甚正道法子,邪门得很,且这个戴指戒的似乎十分通晓各种歪路子,起尸、引渡怨魂、黄符分。身术 沐青皱眉,若有所思地看着。 之前她曾怀疑身边有内鬼,可一直想不出到底是谁,毕竟每次黑袍人现身时,其他人也都在,没有可疑之处,但眼下亲眼见到对方操控黑袍人,也许用的也是这种法子? 她们身边有人就是对方操控的分。身,只是一直没被发现而已。 越想越心惊,若真是如此,那会是谁 能把沐青等人耍得团团转,每一次都先她们一步,那人绝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小喽啰,而这个局是从安平县就开始的,一直到如今,思来想去也只可能出现在凤灵宗和千机门中。 思及此,沐青面色微微沉郁,有的事情不深想还好,一想就愈发不对劲。 如果再把之前柳仁善两人的死加上,极有可能,那人就出自凤灵宗 这世上不会事事都那么凑巧,一次是偶然,两次是运气,三次四次就很值得怀疑了。 可若真是如此,又会是谁呢? 跟这些人相处太多年了,沐青现在就是当局者迷,实在想不出谁会做出这种事。太真和江林打小就在浮玉山长大,玉华比她还早三年拜入凤灵宗,清虚是她们从柳家带回去的,还有几个接触比较多的主事,都差不多。 沐青再看了那边一眼。 不知为何,没来由的,戴指戒的那人给她的感觉很熟悉,就像当初她第一次看见黑袍人那样,那种熟悉感不是错觉,是长期相处才会有的,对方的体态,乃至一举一动,处处都透露出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那一身严实宽长的黑袍遮住了太多的细节,总让人记不起来。 可有的时候感觉也不一定对,毕竟亲耳听到、亲眼所见都极有可能是假的,何况法术横行的修真界,真假虚实实在难以分辨。 沐青不再多想,平静心神继续暗暗窥探。 白姝与她想的却完全不同,压根没纠结这些,在见到对方现身的第一眼,白姝便断定那就是东赤,绝不会认错。 百年前在天堑十三城遇到那一次,她遇到了东赤,但东赤并没有发现她。当时这人就是黑袍加身,与现在这个样子无甚差别,只是没有把脸也遮住而已,这么久了,竟然一点都没变,还比以前强了不少。 当年白姝能摸清东赤的修为,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如今再次遇到,她的实力已深不可测,对于神狐族来说,百余年不算长,修为不可能增长得如此快速,定然不是通过勤恳苦修得来的,也不知这人到底走了什么邪门歪路。 白姝薄唇紧抿,凑到沐青耳畔,低低说道:那是东赤。 沐青抬了抬眼,默不作声。 而那一边,东赤将黑袍人重塑以后,带着人消失在夜色之中。 以免打草惊蛇,师徒俩都没跟去。 沐青自有打算,离开前回头望了眼那棵老槐树,手腕一转,悄无声息地将一道法咒打在上面。 白姝觉察到了,佯作不知情。只有那名太一门的弟子还什么都不清楚,终于得以自由,想要赶紧给师门如实禀报消息。 沐青不动声色地又结出一道法咒,轻飘飘将其拍在那弟子颈后,对方便刹那间呆滞僵硬在原地,连眼珠子都不转动了。 将弟子的记忆抹去后,师徒俩无声无息带着人回到雅阁,自始自终都没被人发现,更无人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名太一门弟子清醒后已记不得发生过何事,以为从来没出去过,缓了缓神,见周大夫的魂魄和师徒俩都在,周围一如既往的安静,硬是半点没起疑,还糊里糊涂地将沐青她俩恭敬送走。 本来沐青让他跟着,只是怕招来是非妄议,但事情有些超乎意料,还是隐蔽一些得好,是以才这么做。 回西院的路上,沐青低声嘱咐:最近小心些周围的人,谨慎点。 白姝只嗯了一声,倒不多话。 白若尘那事还没能解决,各宗派都各怀心思,已经有人在明着问这个,只是她俩出去了一趟,让那些打着幌子过来的人扑了个空。 一进西院,陆傅言就向沐青说了此事,他身上还带着不少伤,方才被那些胡搅蛮缠的人一通好气,现在正忿忿不平。 这些宗派人心太散,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既要别人出力,又疑神疑鬼的。因着出了太多事,陆傅言本就窝火,今儿一改往日的谦谦君子模样,差点跟洗剑宗的人起了争执,最后还是两个师弟把他拦着,不然非得闹上一场。 有时候也无奈,大敌当前,内乱实在不可取,陆傅言还是忍得住,没再沐青面前表现得太过,把那些不愉快的都瞒着,只轻描淡写提了两句。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54) 洗剑宗和柳家那些人的意思是把白若尘交出来审问,让所有宗派一起决定该怎么处置,毕竟那可是敌方阵型的人,沐青既不告知大家真相,也不提及这个,确实说不过去。 要不是顾及着现在的情况危急,那些人早就开始问罪了,现在只是迫于还要靠沐青她们,不敢过分放肆罢了,先前过来的时候还算客气。 沐青知晓那些人什么德行,也早已预料到。 陆傅言见她无甚表情,以为这是不悦了,便试探地喊了声:师尊? 沐青没有说什么,只叮嘱道:安心养伤,明天本君自会去找杨门主他们说明。 已经想好了说辞,有法子应付。 如此,陆傅言倒放心了。 他应下,目送沐青离开。白姝在一边没有吭声,仅仅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虽然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但没之前那么漠然了。 楼上,江林的房间门开着,但里面没人,清虚那里也是,倒是玉华房间亮着灯,一直有弟子在进进出出,端水或者送药。 不由得想到今夜的事,沐青下意识往那边看了下,而后扫视四周,除了江林和清虚,其余人都在。 停留了片刻,还是继续往自己房间走,进门,点灯,兔子就躲在桌子底下,见到她俩回来了,却不胆小地往角落里钻,而是缓慢地往外挪,不一会儿就蹦到沐青脚边挨着。 白姝低眼瞧了瞧,将这浑身肉乎的肥兔子一把捞起来,它竟然还是不躲,温顺地任由抱着。 它之前是阿良在养着,一直都怕生。望了眼正在灯前站着的沐青,白姝忽然说道。 沐青执起油灯旁边的竹片,烛火才刚刚亮起,她却用竹片拨了拨灯芯,没有回身,半晌,应道:嗯。 记着她在老槐树上打的那道法咒,白姝问:师尊要做些什么? 沐青倒不隐瞒,说道:今夜便知。 被别人牵着走了那么久,哪可能还会顺着,不能打草惊蛇,但可以顺藤摸瓜,沐青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只不过此时需要耐着性子,不能太急躁。 烛火闪了闪,屋中的光变弱,又倏地明亮起来。 白姝抚了抚兔子的脊背,用余光瞥了下自家师尊。 沐青不慢不急,搁下竹片,过去将门关上,而后对她说:没事做就帮我研磨。 这是在做准备了。 白姝将兔子搁一边,过去帮忙。 是。 无端端记起这人今晚下意识护着自己,沐青忍不住偏头看了看这人,须臾,又道:再拿点朱砂过来。 以前在巫山镇那会儿,师徒俩就是这般相处,刚恢复的时候不适应,这两天逐渐能接受了。 白姝没有应声,直接从空间指戒中找出朱砂递过去,沐青抬手去接,恰恰与这人指尖相碰。 沐青这回没避开。 白姝。她接下东西,轻声道。 嗯。白姝回道。 沐青将黄纸平铺在桌上,低垂着眼,今晚别以身试险。 第84章 反噬 她向来是个心思内敛而深沉的人, 几乎不会出言关心谁,即便在当年, 魔族都打到跟前了,也没这样过。 沐宗师这人耐得住性子,藏得住话,偶尔说一两句, 那绝对都是真心实意的, 不掺杂半点虚情假意。 这一路至今,她没说过太多亲昵的言语,也没做过亲密的举动,仅在这几天对白姝的关切多些, 虽然说来说去无非就那些话,但到底有点不一样了。 白姝偏头看了下,没有出声。 微弱的烛火摇曳, 火苗忽闪摆动,柔和的光将屋子里这一方天地照亮。 即使没人开口打破沉默,可氛围还是有一点凝滞,那昏黄的光好似带了热度一般,照得人心头微烫。沐青有点无所适从,自觉刚刚好像多嘴了,提笔的手紧了紧, 终究还是继续默然, 当做没察觉到。 白姝在一边研磨, 之后净手, 泡了壶热茶端过来。 沐青用余光瞥了眼,见这人不慢不紧的,端过来也不给自己倒上一杯,而是不知从哪儿找了张干净的白帕子,将杯子润过水,擦了一遍再倒茶。 就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有可无,曾经在老宅中不知道做了多少次,现在白姝却格外用心,仿佛手中拿的不是一个普通的白瓷杯,而是甚珍宝。 这孽障的手指细长,指尖圆滑,骨节分明且白皙,因着比较清瘦,所以隐隐可见光滑细腻的手背上的淡青色血管。 沐青忍不住多看了一下,眸光从那拿杯子的左手上扫过,须臾,还是收回视线,继续画符。 白姝早就捕捉到了她的注视,没有打断而已,见她别开视线,这才将装着热茶的杯子递过去,轻声道:师尊喝茶。 手下一顿,沐青却没接,头都没抬一下,半晌,佯作不经意地说:放桌上,待会儿喝。 知晓这是面皮薄,白姝也不勉强,将茶水搁在桌角,再过去继续帮忙。 她就站在沐青身旁左侧,但偏后方一些,这样既不会挡着,也可以站在后面看清楚。沐青素来心细,自是发现了对方的心思,手下的动作慢了点,下一刻又恢复如常。 今晚还有要紧事要做,白姝只安生地候在一边帮忙,不时帮着研磨,不时给沐青找东西,师徒俩都没怎么说话,可无声胜有声,两人之间总有种拉扯不断的牵连感在,皆被对方的一举一动所牵着。 沐青一直没有抬眸看白姝一眼,后面一边画符一边结界,将自己的计划告知,等所有事情都做得差不多了,才将桌角已经凉透的茶水喝掉。 。 晚些时候,约莫亥时,清虚和江林都回来了,两人没有离开雅阁,只是在西院附近的九曲回廊里走一走,散散心。 江林还是那个样子,万事不上心,整个人的气色都很难看,不过明显比先前要好一些了,也不知清虚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 阿良的死是禁忌,无人敢提,故而所有人都噤声,没有谁开口乱说。 沐青将宗门中的人都叫到玉华房间,说是有事商议,但没具体说到底何事。 恰巧江林打算过去看看重伤的玉华,就先去了。她神色缺缺,可到底还是关心宗派里的人,见玉华伤成这样,就先给这人把脉看看。 受内伤了?江林皱了皱眉,以为玉华只有身上的伤口,不成想伤得如此重。 玉华倒是不在意,满不在乎地说:无碍,没什么事。 江林心情比较沉重,没像往常那样絮絮叨叨念一通,摸出药瓶倒两粒丹药,让玉华吃了,这是用于恢复元气的药丸,对医治内伤有益。 清虚就在一旁候着,默默看着。 知道江林还沉浸在阿良的逝世当中,玉华也不多嘴,将药接下,许久,轻声道:节哀 江林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也没应声,大抵是不愿再提,而后埋头在捣鼓自己的药瓶子。 弟子们甭管受伤的还是没受伤的,很快都过来了,毕竟沐青给所有人传了音,都得过来。相对于重伤的玉华和陆傅言,其他人都还算好,大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但都自觉不多话,进门就安安静静候着。 沐青最后才姗姗来迟,不慢不紧地抱着兔子进房间。 她扫视一周,见确实所有人都到场了,才说道:久等了。 众弟子应声:长宁长老。 沐青只点点头,没有关门,顺手掐出一道阻隔用的结界。瞧了下诸位长老和主事,以及规正站着的各位弟子,她面上没有任何变化,看不出情绪。 清虚是最先开口那个,大抵是觉得气氛太过压抑,大家都闷不吭声,一向不爱说话的她竟问道:把所有人都叫过来,是发生什么事了? 定然是有事,且还比较重要,否则不会这么兴师动众。就是有点奇怪,毕竟沐青平素不是这般性子,这人一贯是泰山崩于眼前都岿然不动,不爱搞这些,这还是头一回。 玉华在弟子的搀扶下起来,到桌边坐下,她气色很差,因着浑身是伤,嘴皮子都没血色,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狼狈。 今天她极力护着众弟子,因此而受伤是有目共睹的,见她现在这个样子,潮生师兄他们是心疼又敬佩,有眼力劲儿的赶紧过去候在一边。 沐青看在眼里,却没太大的触动。 将兔子交给陆傅言抱着,这才说道:宗主传了音给本君,如今浮玉山连带周围的几座城池已经四处祸乱,今晚特地让大家过来,是宗主让传达一下那边的情况。 她语调不疾不徐,像真有那么回事儿,好像太真确实有提过这件事似的。 闻言,清虚有点惊讶,因为她不久前才跟太真传了音,浮玉山那里的情况并没有沐青说的那样严重,出入很大,浮玉山附近比之安阳城,其实还算太平,毕竟凤灵宗大半弟子都下山镇压邪祟去了。 但其他弟子并不了解真实状况,信以为真,一个个错愕不已,倒是很惊讶。 玉华比较淡定,抬眼看了下,不懂沐青这是要做甚。 沐青也不怕被拆穿了,将众人的反应全都收于眼底,而后继续说话,她语调不高,说得不快,一字一句娓娓道来,先讲到浮玉山周遭的起尸案,再说到邪魔出没,接着又是种种不安定的事端。 一众弟子听得心惊,知情的长老和主事们倒有些不解,不懂这是在做什么,只觉得有些反常。 连江林都拧了下眉,不由得抬头望去。 然而很快的,江林就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 白姝不在。 以往那白毛狐狸都会盘在沐青肩头,或是趴这人手中,即便化形成人了,也一直形影不离地跟在沐青身旁,可现在却不见踪影。 方才沐青进门时抱的是兔子,也是长白毛的肉乎玩意儿,众人倒没反应过来哪儿不对,毕竟平时沐青身上总有一团白,今夜也是一团白,乍一看没甚奇怪之处,且她一进门就不着痕迹将这团白塞给了人堆边上的陆傅言,以至于众人都没怎么注意。 玉华似乎早就发现了这个,眸光意味深长。 也不知怎么了,就在沐青话音刚落的瞬间,她喉中蹿上一股腥甜,嘴里霎时全是血腥味。她脸色微变,刹那间紧了紧手心,强忍着没表现出来,硬生生将其压下去。 只是再怎么忍着,脸色还是有变化的,本来就苍白,现在更是难看,好似被吸干了所有血色。 周围其他人没察觉到,沐青亦不动声色。 清虚比较警惕敏感,下意识向玉华看去。 玉华强行压着不适,可却怎么都忍不住,整个人就如同飘落的枯叶一般坠倒,坐都坐不稳。她的脸色迅速灰败,脸上被一股浓郁的乌黑雾气罩住,正要强撑着站起来,可控制不住地口吐鲜血。 那股沉抑的雾气萦绕不去,如有千斤重一般将其压制住,让她无法起来。 沐青木然着,目光沉炽,就那么冷眼看着。 亦在这时,那些傻眼的弟子们才发现周围的门上、墙上不知何时被贴上了一道道灵力强悍的黄符,正是这些黄符在镇压玉华! 沐青进门前结的那一道结界,大家以为是用来隔绝外界,避免被偷听的,其实不然,只是道障眼法而已,是用来遮住这些黄符的。沐青刚刚说那些话,不过是在分散大家的注意力,她一直都在暗暗布局,与白姝里应外合,众人都没发现。 众弟子没明白眼前这一出是要做什么,有人被吓到了,欲去扶起玉华,却被一道无形的力拦住。 沐青冷冷看着跪倒在地的玉华,没有半分动容和不忍,沉声道:都退开些,让远点。 那些弟子如遭雷击,不明白为何,纷纷惊诧道:长宁长老?! 玉华的徒弟更是激动,还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 师尊! 师尊你怎么了? 清虚也没明白怎么回事,当即将江林拉到身后,防备地对着沐青,不解道:长宁,你要做什么? 眼下没时间解释,沐青没有应答,动手掐了一道诀打向玉华。 一道诀而已,伤不了人,可玉华却好似被重重迎面一击,整个人都快被打散了一般。她嘴里全是血,颈上的血管都爆出,很快就变成一条条黑色,一看就很不寻常。 这是被反噬了。 沐青没有出手,是白姝做的。 师徒俩兵分两路,一个过来拖住,一个去老槐树那里,解决掉封藏在槐树中的鬼修士,再利用阵法对付,这里的某个人自然会惨遭反噬。 虽法子管用,可沐青没想到会是玉华。 第85章 压制 毕竟相处了这么多年, 一般都不会怀疑到身边人头上,且这些年玉华为凤灵宗做了不少事,当年沐青刚到浮玉山那会儿,就是她出来接的, 算来沐青还得称这人一声师姐。 这些年的同门情谊, 曾经住在一个院子里练功,朝夕相处, 沐青其实不愿疑心太多, 可有些事实在是太过巧合了, 无法忽视掉。 玉华在凤灵宗一直都很有威望, 她是受人敬仰的大长老, 比沐青这个性子冷淡的第一宗师更受弟子尊崇, 也曾是最受器重的弟子。她与太真师出同一人,当初还是倍受看重的继承人之一,要不是她自己不愿意接管,根本没那个心, 指不定今天凤灵宗的宗主就是她了。 她一直都是太真的左膀右臂, 虽不怎么容易相与,爱抽水烟袋, 毛病多, 可其心昭昭,为凤灵宗付出了不少, 还是不错的。 即使是在此刻, 沐青也只是把她当做真正的玉华, 而不是东赤。 贴在周围的黄符是特制的,专门用来镇压这人,让其无法脱身,又不至于立时就要命。 淡漠地看了会儿,沐青不咸不淡地问:为何这么做? 玉华本就带伤,被反噬,还被黄符压制着,身体中那股神识都快被撕裂了,她控制不住地痉挛起身子,原本把在手中的水烟袋已掉落在地,孤零零地摆在那儿。 她强撑着坐起来,白皙的脖颈间爬满了扭曲的黑色纹路,看起来甚是可怖。知晓自己这是暴露了,竟一句话都不解释,一边呕血一边将水烟袋摸起来,佯作什么都听不懂地反问:长宁这又是要做甚,一声不吭的就动手了。 在场其他人不知真相,玉华的弟子见到这个场景,又急又担心。 有弟子想过去,可沐青早已布下结界,不让掺和进来。 清虚和江林起先也不明白,欲阻止,可一见到玉华浑身被黑色怨气笼罩的模样就怔住了,她俩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冲动小弟子,一下就能看出玉华的不对劲。 堂堂凤灵宗大长老,眼下却是邪祟加身的古怪样子,着实不对劲。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55) 江林不久前才替玉华诊治了一番,自是清楚玉华的强势是怎样的,她也亲眼目睹了方才的一切,沐青什么都没做,不过就是布了一个阵而已,其他人都平安无事,独独玉华直接因反噬而吐血。 整个凤灵宗,江林最信任的人莫过于沐青,她清楚沐青的为人,知道这人从不会乱来,更不会随意动手。眼下沐青没有给一句解释,可江林无疑是偏向她的,默然看了会儿,江林杵在旁边没动。 清虚亦沉默以对,静静看着。 在场的,稍微有点眼力劲儿的都能看出不对,已经无需解释。只有那些小弟子一头雾水,一个个还以为怎么了。 沐青懒得绕弯子,催动法咒,硬生生将玉华再次压制住。 玉华远远不敌,反噬愈发霸道,让她连水烟袋都拿不住,哐哐两下落在地上。 该叫你玉华,还是东赤?沐青淡淡道,甫一挥手,将水烟袋打得老远。 玉华歪斜斜背抵着旁边的凳子,美目一抬,定定看着她,似要将她看个透彻,不说话,不承认也不反对。 沐青不在意她的回答和反应,兀自道:元月那会儿,你在姑苏办事回不来,让本君代你去昆山镇守,想必那时候我们就已经落进这个局了。之后在安平县,巫山镇,再是安阳,应当都是你在暗中操控。 一面说,一面向前走了两步。 沐青用余光瞥了眼江林,继续说:当年去荆州,也是你做的安排,多半那时你已经在筹划了。 那时本该是沐青和江林一起去荆州的,可就在出发前的两天,玉华临时向宗里请示,要一同前往赈灾救人。玉华素来不是热心的人,独独那一次比较殷勤,当年无人怀疑,现在得知她早就心怀不轨后,细细一想,兴许是那一年这人就查到了阿良的存在,知晓阿良就在流民堆中,要趁机去寻人。 偏生又那么巧,是江林先找到了那小子。 当时江林不愿收徒,玉华还曾帮着说过话,那时看来她是好心,实则不然,这人不过是想将阿良留下而已,如果江林实在不愿意,她定然也会将人带回浮玉山。 阿良拜入了江林门下,打小在浮玉山过活,其实也是在玉华眼皮子底下长大。 她一直在暗中,伺机而动,等着可以行动的那一天。 很多以前的事,现在甫一深想就能察觉到诸多不对劲的地方,但往往当局者迷,困在其中是很难发现的。 你刚到安阳的时候,故意让黑袍人现身,一起出现在大家面前,想来也是为了掩饰。沐青问,神情淡漠,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伤得不轻的玉华。 当时白若尘的分。身将白姝带走,引她们到安阳,但未能想到出了意外,白姝竟然将分。身打散。其实那会儿沐青并没起疑,更没想到是身边人在暗中操控,只是奇怪为何每次都事出凑巧。 东赤素来警惕,担心她们会发现什么,便故意让黑袍人与玉华同时出现,借此消除沐青她们的疑心。 玉华没有辩解,听着沐青一句一句陈述,竟扯起嘴角笑了笑,不过不承认。 长宁这是何意? 玉华的亲传弟子完全听不懂这是在说什么,一会儿姑苏一会儿荆州的,还有甚东赤,这些人只关心自家师尊眼下受了伤,还在呕血,情况不容乐观。他们心急,欲过去拦住沐青,还质问道:长宁长老这是要做甚?为何突然伤人! 有人先发话,后面那些焦急的弟子就跟着七嘴八舌,有的在指责,有的在劝。 毕竟是师尊,眼下这个样子他们肯定着急,心里也是向着自家师尊的,只是迫于沐青在场,加之周围有结界不能过去,不然早就行动了。 任凭这些人闹做一团,沐青无动于衷。 一旁的江林和清虚已经从她刚刚的那些话中听出了不同寻常,尤其是沐青讲到荆州时,江林的心登时就沉下去了。 阿良走了以后,江林一直在追查这个,可始终无从下手,没有头绪,此刻听到这番话,她登时应声看去,瞧着玉华,脸上的神情渐渐垮塌下来。 沐青摸出一张符,面无表情地看过去。 一人分饰三角,东赤,你究竟意欲为何? 当年自从容月被封印后,东赤就消失了,再也没出现过,所有人都以为是因为封印一事,谁成想多年后会这样。 她一直都在,没有失踪,只是不再以自己原来的样貌现身罢了。她能操控白若尘这具死尸,分饰三人自是不在话下,谁又能想到玉华和黑袍人都是她? 东赤是在背后掌控全局的本体,因而黑袍人受伤,她也会遭到反噬,以至于作为另一个分。身的玉华也会受到伤害,这就导致了,每次黑袍人受伤,玉华都会被影响。 如果不是今晚的意外,沐青也不会发现,还会继续蒙在鼓里。 东赤将天堑十三城的鬼修士收为己用,像控制木偶一样控制着他们,而同样的,一旦这些鬼修士伤亡太多或是出现问题,这人也会被反噬,两个分。身亦不会好过到哪里。沐青将计就计,让白姝趁夜去伏击那些鬼修士,而自己则将凤灵宗所有人困在此处,这才让玉华露出了马脚。 听不懂你在说甚,什么东赤?玉华轻飘飘道,脸上还是风轻云淡的样子,揣着明白装糊涂。 沐青亦淡然处之,垂眼看着。 她将手中的黄符燃了,火光倏地一闪,亦在这时,已经在庆和街解决完事情的白姝被传送回来。 白姝今儿一袭灰色长袍,很是随性的样子,她手中还拿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里头有黑气在乱窜。 那是部分鬼修士的魂体,被她引进珠子里镇住了。 老槐树中只藏了一些鬼修士,她谨遵沐青的嘱咐,只解决了一小半,剩下的全收了带回来。 玉华原本挺淡定,可见到她手中的珠子后,脸色登时变了。 白姝待玉华不如沐青那样客气,一现身便往珠子里施了道神力,只见那圆珠里头的黑气瞬间就淡了些,玉华亦被反噬,身形都快稳不住。 打蛇打七寸,师徒俩暂时找着了这人的软肋,自是不会手软。 这可是始作俑者,即便以往的同门情谊再深厚,也不能罔顾她做过的事,何况玉华,也就是东赤,可是把白若尘从地里挖出来炼尸了,其心可诛。 白姝向来不是客气的主儿,知晓沐青肯定不会过多解释,就直接把前因后果都状似不经意抖落出来。 在场所有人愕然,玉华的弟子更是惊诧不已,怔愣地杵着。 东赤,好久不见。白姝踱步过去,站在沐青身旁,懒散地抬起眼皮子,学着这些人以往的语调说,她盯着玉华的眼睛,似要与那幕后之人对话。 玉华没有回应。 作为一个分。身,她与常人终归还是有所不同,全被东赤的神识控制着。她掀起眼皮,与白姝对视一眼,眸光是轻蔑的,就像容月那样。 周围有阵法,她被困住了,除非自毁,否则身体里的这缕神识就会被束缚在此处。她有这个打算,只是不到紧要关头不会用。 而一边的江林并不在意这些,她还沉浸在阿良的事中,尤其是听到白姝那番话之后,整个人更是不受控制地紧绷起来,目光顿时变得冰冷,转向玉华沉声问:你动的手? 第86章 危机 语调虽然听着沉稳,但周遭的气氛却陡然一变。 江林是偏向沐青的, 知晓这人不会乱来, 不论做什么都有其缘由, 这才站在一边一直没插手。她将信将疑地望着玉华, 大抵是无法接受,她的手都颤了一下,眸光锐利,死死盯着玉华。 玉华依然沉默,没有回答, 但神情不复方才那样淡然从容,更没有一丝被发现的惊慌和愧疚,反而如死水一般没有起伏,没有半点动容。 江林如何看不出这是何意,心登时一沉, 面上愈发沉郁。 或许是实在难以接受, 她眼睛里有血丝,咬着牙继续问:玉华!是不是你?! 阿良枉死, 尸体才被送回浮玉山, 是她这个当师尊的没能尽责,所以她愧疚, 懊悔, 每每一想到这个就后悔当时应该把人带上一起走的, 也许就不会发生那种事。 她今晚勉强缓过来了些, 可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就又得知这样的真相。 若真是这般,那当时把阿良留给玉华照顾,不就是送羊入虎口,是她这个当师尊的亲手送徒弟上断头台 江林无法想象,当时的阿良是怎样的,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满心信任眼前这个人,不成想却被对方所害,他该是何种心情。 阿良平素是那么敬重宗门里的人,拿大家当亲人对待,尤其是对这几个师伯师叔。 江林眼尾都是红的,她手中不知何时祭出了一把通体玄黑的锋利长刀,刀尖在地上划出一道痕迹。她紧盯着玉华,不放过对方脸上的任何变化,似要将面前这个人的心思看个彻彻底底。 方才还在为玉华遭受袭击而愠怒着急的弟子们纷纷没了声,一个个还没缓过神来,他们当中已经师从玉华十余年,这么久的朝夕相处怎么可能说断就断,此刻要他们对自家师尊拔剑相向断然办不到。 甚至有人在看到江林祭出黑刀之后,当即情急,下意识就要去拦着。 师叔! 玄机师叔! 江林不为所动,依然冷眼瞧着玉华。 她这个习医之人,从拜入师门那天起,便谨遵师门医者仁心、悬壶济世的教诲,医修治病救人,不得乱动杀念,故而她几乎没用过这种冷冰冰的杀人刀,可如今却不得不用了。 她没有理会那些弟子,只提起长刀,将尖端抵在玉华颈侧,毫不留情地将玉华白皙柔嫩的肌肤划破。 不过到底没真下杀手,还在等对方的回答。 清虚就在一边看着,什么都没做。 这种局面是大家都不愿面对的,幕后使者竟然是曾经真心实意相待的同门,过往的一切,一起的经历也好,过往的深厚情谊也罢,都是一场骗局,打从一开始就抱有目的,全是欺骗。 沐青和白姝亦没有任何举动,只沉脸看着。 玉华却在这时说话了,她没有半点改变,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眼皮子一掀,不慢不紧道:诸位既然不相信我,又有什么好说的。 都这种时候了,还是不肯承认,仿佛真的无辜似的。 若不是自己亲手布的局,沐青兴许都会有所迟疑,只是她和白姝都清楚东赤是什么样的性子。 这人相当于凡人十来岁那会儿,与阿良差不多大,心思就远远比大人要深沉了。当年在桃花岛的时候,东赤就犯过不少事,白若尘想过要让她女承母业,可考虑到这孩子难以管教,最终还是作罢。 而白若尘的顾虑最终也没有错,多年后的东赤确实如当初料到的那样,极端,恶行满满。 也不知这三千多年来,东赤到底使了甚歪门邪路,竟能炼出玉华和黑袍人这种级别的分。身,如若不是周大夫,连沐青和白姝都不会发现端倪,着实让人心头一紧。 沐青在暗暗揣摩,却在一瞬间与这人目光相接。 玉华的眼神还是那般漫不经心,带着两分薄凉,看起来并不在乎,辩解或是承认都无所谓。 沐青抿了抿唇。 江林却丁点不在意这些,她只想知道一件事,即使自己已经能从玉华脸上得到答案。 她的手忍不住颤了颤,极力克制着,许久,压抑着所有情绪冷声问:为什么? 黑刀忽地一划,直接再划破一条口子,殷红的鲜血瞬间渗出,顺着瓷白如玉的皮肤往下滑落,拖出一道浅淡的痕迹。 玉华似乎不喜欢这种受制于人的场景,感觉到刀尖已刺进肌肤中,不免拧了拧眉。 江林沉声道:他也是你看着长大的,承过你的教诲,相当于半个亲传徒弟你如何忍心 他才十四岁,究竟挡了你的什么道,非得杀他不可 玉华,你怎么下得去手! 这番话是江林咬着牙说的,她用力握着刀柄,克制着自己,不至于一冲动就结果了眼前这个杀人凶手。 算来阿良那小子已在浮玉山待了快十年,与宗里的人也相处了近十年,十年就是养条看门的狗都有感情了,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 在凤灵宗所有人的眼里,阿良只是个孤儿,从流民堆里捡回来的孩子,并不是什么天堑十三城的后人,他脾性温和,恭顺有礼,易于相与,从来没做过甚伤天害理的坏事。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心地纯善的人,却没落得个好结果,被自己尊崇的师伯所害,下场凄惨,年纪轻轻就没了。 陆傅言他们与阿良交好,此刻全都站在原地不动,无人出来阻拦。 这些弟子平时也非常敬重玉华,像阿良那样。 到底是能潜藏埋伏多年的人,玉华还是没被触动。 也是,她真是有心的话,就不会对阿良痛下杀手了。 她伤得有点重,无力地抵靠着身后的桌椅,半晌,抬抬手将架在脖子上的黑刀打开。 许是不想再有纠葛,她淡漠疏离地看了看江林,又瞧向沐青,缓缓道:命数由天,都是注定的。 当年找到阿良后,她本来打算收下他的,可是阴差阳错之下让江林捡去了,她一开始就没想着要留阿良一条命,取他性命时也毫不犹豫。 一个流民堆里的小乞儿,无力自保,本该在十年前就死去的。 生死有命,一向如此。 饿死,病死,还是为她所用,结果都一样。 玉华,不,东赤这是变相承认了。 在场所有人都站在沐青那一方,其实承认与否已不重要,只是她这句话无异于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江林忍无可忍,一转手就将玄黑长刀插进她的胸口,没有半点犹豫。 我将他交给你江林一字一句缓慢道,是要你护着他,保他性命 昔日并肩的同门成了仇人,将刀刺进玉华胸口的那一刻,江林手都在发颤,语气也抖了抖。 玉华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脸上没有波澜,任由刀子插进胸口。 这具仅由一缕神识控制的身体,只要不伤及神识,便不会感觉到疼痛,即使会流血会血肉模糊。 你怎么舍得杀他!江林斥道,此时此刻已怒上心头。 她恨不得将东赤捅个大窟窿,可往日的情分作祟,终究还是下不了狠手。 东赤冷心冷情,就这么不为所动地看着。 江林愠怒,当即就又要动手,然而还没把刀抽出来就被沐青拉开。 就是在这个时候,刚刚江林站的地方立时出现一滩污迹,地板都在被侵蚀腐蚀成乌黑色。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56) 东赤还真是狠绝,完全不讲情分,这种时候非但不感到羞愧,还对江林动了杀心。 白姝见此不悦,霎时将珠子中的黑色又抹掉大半,东赤立马被反噬,直接无力地倒在地上。 而就在此时,外面突然喧嚣起来,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 沐青眼疾手快,当即祭出一道束缚咒,将东赤困束住,不让其有机会逃走。 可东赤反应也快,在被沐青困住的一瞬间,她姣好的脸扯出一个笑来,不疾不徐地说道:尊上,下次再会 言罢,霎时自毁神识,而玉华这具肉身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亡,化为一张黄符自燃,最终烧成白灰困在地上。 且与此同时,在暗中操控的东赤解除了对困在珠子里的那些鬼修士的控制,不让她们再有机会伤及自己。 白姝阻止不了,沐青也束手无策,师徒俩神情一凛,当即撤掉结界,去外面一探究竟。 能在她们眼皮子这么做,东赤的修为比预料的还高,也许她就在附近 一众人急急出去。 彼时的雅阁乱作一团,这里被袭击了。 就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容月与黑袍人就这么带着剩下的鬼修士浩浩荡荡地出现。 他们没像之前那样一来就攻击众人,而是围堵在外面。 夜色太深,这些穿着黑袍的身形不是特别显眼,远远看着还怪瘆人的。 刚刚还在质问东赤,此时局面却完全改变,谁都没有料到这些鬼修士会在这时就又来了。 沐青也没预料到,且很快,她就察觉到那群鬼修士后面还有别的东西。 白姝亦发现了这个,神情当即晦暗。 其他修士不如师徒俩,看不出奇怪之处,全都在畏惧那些鬼修士,一会儿,才有眼尖的弟子指着东南方向,惊恐地问道:那、那是什么? 周围人纷纷顺势望去,俱是一惊。 那些鬼修士后面,是一群银白身披铠甲的护卫,浩浩荡荡,一大片,全隐在黑色之中。 有见多识广的长老认出了那是什么,脸上先是呆滞,而后是惊诧。 神兵 天外之地的神兵! 第87章 陷阱 因着夜色太昏暗, 四处幽深, 便看得不太清楚, 天外之地的那些至高者已经很多年没出现过了, 是以很多年轻的修士都没认出来,直到听见刚刚那些话,才纷纷嘈杂起来。 神兵? 他们怎么会来? 一名青衣修士疑惑地看向远处, 像被掐住了咽喉一般憋了半晌, 犹犹豫豫地说道:他们看起来似乎有些古怪 沐青和白姝早在瞧见这些神兵的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们跟前方的鬼修士一样,面无表情,没有自我意识,受到了控制。 天外之地那些至高者向来心高气傲, 眼睛比天高,哪可能会这样受人驱使, 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 沐青心惊,没想到东赤竟如此可怖疯狂, 把天堑十三城的亡魂引渡出来为己所用就算了, 还朝天外之地出手,不过三千多年,这人的实力究竟恐怖到何种地步了?她到底做了什么, 用了甚邪门法子? 师徒俩都还算了解东赤, 就凭当初那个神狐族的小姑娘, 同时控制那么多鬼修士和神兵, 绝不可能只靠修炼就达到这种境界。 沐青心头一紧, 想起刚刚在房间里,东赤明明遭受了那么重的反噬,又自毁神识脱离,可下一瞬间就像没有受到丝毫伤害一般,还控制了这么多鬼修士和神兵。 对面密密麻麻一大片,几乎将整个雅阁围堵分密不透风。 白姝皱紧眉头,与沐青所想一致,不论是控制魂体还是炼制走尸的歪路子,她都了解一二,还是懂一些的,可眼下这个局面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江林和清虚后一步出来。方才江林没能狠得下心对相处了多年的同门出手,眼下出来瞧见这阵势,登时愣住,她怔怔看着那些呆滞在半空中的鬼修士和神兵,喃喃道:还有这么多 她们斩杀了多少鬼修士了,一波接一波,如同野火烧不尽的杂草,斩杀完一批,下一次又出现更多,而今再来一堆神兵,本就够棘手了,眼下更是艰难。 带伤的黄长老头皮都在发麻,来安阳不过短短几日,可实在是太煎熬了,他被弟子扶着,神情畏惧地望着对面,自言自语:这到底要做什么 杨门主和怀空大师他们也都出来了,所有人都在,三五成群地分散在各处。 饶是杨门主平时再冷静淡定,现在也绷不住了,被眼前的种种惊得说不出话,怀空大师亦叹了一声:阿弥陀佛 有人太紧张,竟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吓得腿肚子都在打颤。 沐青时刻打量着那群鬼修士与神兵,暗中结界将整个雅阁都护住。 白姝却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拉住她低声道:他们一直没有动 沐青不动声色,只嗯了一声。 确实,如白姝所说,那些玩意儿的确出现后就没动过,只是围着这里。沐青神色凝重,莫名其妙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直觉这次恐怕不会像之前那样容易解决。 环顾四周,顾不得那么多,她迟疑片刻,对旁边的清虚说道:守在这里,照顾好其他人,我出去看看。 言罢,当即小心出去。 白姝随即跟上,不用说就随在自家师尊后面。 此刻到处都不安全,尤其是外面,被包围的众修士都不敢轻举妄动,见沐青带着白姝出去查探,一个个只看着不吱声,只有千机门的吴水云他们愣了一下,旋即就要过来拦着。 沐宗师,你们 可话音未落,沐青和白姝就消失在眼前。 知晓她俩要去做什么,吴水云叹了口气,他清楚现今各宗派人心不齐,各有打算,也被鬼修士打怕了,怕死,以至于这种紧要关头了都还松散得很,敢站出来主持大局的都没几个。这阵子他与沐青接触多,了解沐青的为人,此刻到底有些无奈,回头见周遭的人还杵着不动,咬咬牙,最终还是先站出来,也不管甚规矩不规矩了。 吴水云敢第一个站出来,剩下的那些也不全是孬种,有人担忧归担忧,还是上前应和。 清虚在这时候过来,与吴水云他们一起,临危不乱地分派人去各处守着。 而从头到尾装死的柳成义和一干人脸上不免有些挂不住,不过这时候哪有人会管那么多,连杨门主都有点为难,这老滑头思忖片刻,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冲清虚他们喊道:清虚长老 他倒是会捡现成,左右权衡,自觉失面子,在别人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才凑过去。 清虚如何看不穿杨门主的小技俩,不过也不会在这时刻意给对方难堪,何况此时还用得上杨门主他们。她倒是半点不客气,当即就指使太一门的弟子办事,毕竟安阳是太一门的地盘,在这儿的其它宗派的人加起来都抵不过太一门一个分堂多。 审时度势,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清虚这点气度还是有的。她对太一门和缥缈峰没有太客气,反正就那样,至于柳家,则置之不理。 柳成义就没打算凑过去,一心想着低调自保,可见到清虚那个态度和做法,脸上像被狠狠打了一巴掌似的,到底有点难堪。 这边的人心齐不齐,沐青和白姝已经顾及不到,师徒俩利用阵法瞬移出去,到街角处。 深更半夜的安阳城寂静,乍然还有些冷,鬼修士与神兵来得突然,悄无声息,又没任何动静,那些安歇就寝的小老百姓没有被惊醒,全在酣睡。 一出阵法,沐青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今晚天上没有星月,地上确实黑沉沉的,伸手不见五指,但她是修行之人,周围再黑,也不至于到无法视物的地步。 周遭似乎笼罩着什么,被遮挡住了。 沐青下意识抓住身旁白姝的手臂,小声提醒:有点不对,小心些。 白姝自是有所警觉,冷不丁被关切,就低头看了下。 沐青的手指细白,指尖修整得圆滑,抓她的时候不自觉会用力些,与以前一样。 她这个师尊总有些不为人知的习惯,连沐青自己都没发现过,譬如此刻,嘴里就淡淡的一句话,可在开口之前会先把人给抓紧了。 不经意低眼瞥了下,白姝佯作没发现,仅仅低声回应:周围起雾了。 天黑那会儿城中还好好的,就连她们尾随周大夫的时候外面都没事,现在却浓雾笼罩,难怪什么都看不见。 且那雾正在逐渐加重,在雾中待久了,人就开始有些乏力疲惫。 沐青戒备心重,当即掐了一道咒护身。 凡事有异必有妖,大晚上无端端起这么厚的雾,定然有古怪。 不知是这雾的作用还是师徒俩太过警惕,整条街好像又沉寂了两分,不过眨眼之间,四周安静得连风声都没有了,压抑而沉闷。 沐青施咒,欲将这些怪异的雾除掉,可一运转灵力才发现,自己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住了,体内的灵力仿佛凝滞了一般,变得很难运转。 兴许就是这雾捣的鬼。 得亏她适才警惕心强,及早护住了,这才没吸进去多少,此刻运转几下灵力就好多了,那种压制感也消失了。 这雾有问题,别吸进去了。她对白姝说。 白姝哪会不清楚,点了点头。 白雾肯定又是东赤搞的,应该是为了用来压制城中的修士,今晚这么黑,这法子神不知鬼不觉,等人反应过来差不多都中招了,多多少少会受影响,倒是让人防不胜防。 不清楚东赤到底要做什么,有何目的,但从今晚那些突然出现的神兵来看,这人已经不再遮遮掩掩了,完全不再隐藏自己的野心。 既然能控制那么多神兵,只怕天外之地那边会比安阳糟糕得多,这人无声无息就做了这么多,自是早就筹谋,不知在暗中谋划了多少年,这才打得所有人猝不及防。 先前沐青还奇怪,凡修界都成这样了,都快乱成一锅粥,天外之地那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以为那些至高者应该会出手,结果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到了这一步 她沉着脸,放出神识感受着周围,可整条街什么异常都没有。 太古怪了,她说道,迟疑半晌,走远一点看看。 师从这人,也被她养大,白姝了解她在想甚和要怎么做,于是一边跟着一边说道:定是用阵法控制的。 沐青颔首:嗯。 于修士而言,不论凡人还是神族,阵法是最基本的招法,要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又是控制鬼修士和神兵,又是散发怪异雾气,不借用阵法的力量几乎不可能办到。 她沉思了下,回道:既然是阵法,肯定会有破绽,先找找。 阵法,尤其是这种大阵,破解的阵眼肯定就在附近,东赤意欲为何沐青不清楚,但绝对不能让她得逞。找出阵眼不难,就是费时间,沐青比较精通此道,凭着感觉摸索了一会儿,朝西北方向去。 那边是一处低矮的不起眼的房子,筑着较高的围墙,从外面看不到墙内的景象,没有半点迟疑,沐青直觉里面不对劲。 不过她没冲动到立马进去,而是摸出一道黄符烧了探路。 果不其然,本该烧得明亮的黄符,在靠近围墙的一瞬间倏地熄灭。 沐青拧紧眉头。 白姝在这时偏头看向那些死气沉沉的鬼修士,脑海中霎时闪过什么,突然想到了甚,反过来一把抓住沐青,面色一沉,不要进去。 沐青偏头看去。 白姝又说:东赤不在城里,这是故意设的陷阱。 第88章 阁楼 她曾经也是走过歪路子的人, 虽然没有狠绝到丧心病狂的地步, 但用过的那些手段都不是甚上得台面的法子,不然当年哪有本事能轻松对付天外之地那些至高者。 东赤如今使的招, 白姝以前用过, 当初她血洗天外之地那会儿, 因着势单力薄,知晓只身独闯那里定会寡不敌众,哪怕能将正英殿搅个天翻地覆, 可要安然离开难如登天, 于是她就耍了个阴招,直接将那些死在自己手下亡魂和死尸控制,组成阴兵大阵。 这种法子是白姝在古书上学的偏门路子,她不屑于用,使过一次就没用了, 就没怎么上过心, 一开始发现东赤在引渡天堑十三城的亡魂时,她就想到了,只是没料到东赤竟然这么疯狂, 能控制这么多鬼修士和神兵。 邪门法子的威力大,可要付出的代价也是等价的, 按理说东赤既然能得到这种通天的本事,那同样的, 她遭受到的痛楚与反噬定然不轻, 这人势必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 否则早就暴毙而亡了。 现在东赤设这么个一眼就能看穿的阵法,绝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毕竟越简单越迷惑人心,让人摸不清。 白姝不让沐青以身试险,就将人拦着。 知晓这孽障的心意,沐青顿了下,半晌,淡然回道:我知道。 好歹是宗师,哪会不懂这些小把戏,她只是怕这雾气会波及到雅阁内的清虚她们,担心会因此出意外,这才出手。 白姝拉住了她的手腕,力道有些大。沐青低了低眼,似水的眸光从手腕处扫过,须臾,又把视线上移到对方脸上,没有太大的反应,仅仅不由自主地曲缩了下手指。 她一贯从容,习惯将所有情绪都收敛起来,总是以沉静冷淡示人,可最近不知怎么了,时不时就会像此时这样,好似被什么困住了,说不清楚到底是何种感受。 其实这几天师徒俩之间也没发生过太大的转变,甚至是平淡无奇,无趣,也就那样,但就是有什么不同了,尤其是单独相处的时候。 白姝没有放开手,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不自在,还更用力些抓着。 沐青欲抽开手,可挣了一下没挣出来,反而在被这人趁机攥住了手指,霎时怔住。白姝的手比较凉,与她手心的灼热不同,这般紧密地扣在一起,想装作没感觉都难。 她抬眼与这人对视。 白姝却突然喊了声:师尊。 沐青迟疑了下,还是应道:嗯。 白姝问:你怎么了? 什么?沐青愣了愣。 不过一句话而已,却让她心头蓦地一紧,白姝好像看穿她的心思,让那些潜藏着的东西倏尔暴露出来。 这两天怪怪的。白姝直白地说。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57) 或许沐青自己都没发现,她的很多行径都与之前不一样了,不如在昆山那时决绝,也没在浮玉山那样淡漠,不会下意识躲避了。 沐青听出了这人话里的意思,喉中一堵,一时半会儿不知该怎么回答,嗫嚅片刻,回道:先进去吧。 言罢,走在前头。 白姝看着她的背影,待她快走进门了,才立马跟过去。 师尊。 沐青没有应声。 。 与师徒俩预想的一样,高墙之内早设了陷阱,她俩刚一踏进去,整个空间瞬间变得扭曲,里面有一股巨大吸力将两人往里拉扯。 沐青运转灵力抵挡,稳住身形,不随着那股吸力走,而是从容地抬步进去,并随手掐了道结界护身。 彼时外面明明正值黑夜,高墙之内却四处光明,如同白昼,不过里面的场景与原来一样,庭院、房屋、枝丫茂盛的老树,周遭寂静,针落有声,别说人的踪影了,连风声都听不见。 这是一座无人居住的空院子。 沐青四下扫视一周,缓步前行,慢慢朝屋子走去。 白姝就跟在后方,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提防着。 这里太压抑了,比外面黑沉沉的街道更为死寂,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头腐烂味,有点刺鼻。 这处异界空间中没有其他人,静得可怕。 显然,与白姝所说的一样,是东赤故意设的。 沐青倒不在意这些,不会被东赤拿捏着,走了两步,她合上眼,放出神识静静感受了会儿,而后睁开眼,轻声说道:在屋里。 屋中有微弱的异样力量,若不是她修为高,必定很难发现,想来那就是阵眼所在的地方了。 不过东赤布局肯定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容易通过,既然已经请君入瓮,哪会让师徒俩轻而易举就将阵眼破了。就在沐青说完话的那一刻,原本绿意盎然的院子刹那间起了风,那些葱葱郁郁的草木在顷刻之间随风摇曳,并在眨眼的功夫迅速枯败,全都变成了无生气的枯黄。色。 且在这时,青石板地面也在发生改变,一缕缕肉眼可见的黑气贴合着青石板,如翻腾的浪潮一般朝两人涌来。 在黑气出现的一瞬间,沐青和白姝都感受到了很强的魔气,好似院子里聚集了成百上千的怨灵魔物似的,然而这里除了她俩,连只虫子都没有,哪有其他人的踪影。 这是阵中阵,沐青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先进去,别在这里站着。 言讫,她一边运转灵力向那些黑气打去,一边往屋中退。 阵中阵,顾名思义,一个阵法中还包含了另一个阵法,层层将她们困住,跟之前在巫山镇经历过的大罗幻境差不多,只是大罗幻境里发生的事情都是虚妄,阵中阵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且两种阵法相互加持,威力远比单个阵法要强上许多,被困在里面会受限不少。 这法子倒不是甚不为所知的秘法,还比较常用,只是这里阴气实在太重,隐隐散发着瘆人的寒气,沐青担心东赤会做出什么更丧心病狂的事来,便选择一退再退,顺着对方的铺下的路子走。 沐青可不是只会坐以待毙的人,她敢带着白姝进来,自然有自保之策,且进来也不仅仅是出于担心清虚她们,更多的是想顺藤摸瓜,试试能不能找到线索,从而把藏在暗中的东赤揪出来。 毕竟布阵就得守阵,东赤胆敢用这个法子来逼迫她们,沐青自是不会放过机会,也反过来与之暗斗。 师徒俩很快退到屋子里,而那如浪潮一般的黑气像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住了,全都堆聚在门外,无论如何就是进不来。 沐青低头看了下,用余光瞥了眼屋中的场景。 只是一间空荡荡的积满灰尘的屋子,一眼扫过去没有任何不对劲。可越是这样就越是危险,越是不能轻举妄动,沐青往白姝那边靠了点。 没来由的,这样过于平静的环境让她心头生出一种很是怪异的感觉,直觉接下来将会发生甚惊骇的事。 白姝也时刻防备着,她是神狐族君主,天生就更加警觉些,骨子中就带着与生俱来的敏锐,隐约中,她捕捉到了一种冰冷刺骨的寒意,便直接揽住沐青,带着人往旁边避开。 就在这之后,刚刚沐青站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圈,两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圈忽地急剧扩大,骇人的威压瞬间逼迫而来,震得整个屋子都在颤动。 师徒俩默契地出招齐齐挡去,硬生生将这道威压反过来制住,沐青趁机掐诀,一下将其打散。 屋子又随之晃动了两下,摇摇欲坠的样子。 左手边,师尊小心!白姝突然道,想伸手去拉沐青一把。 不过沐青早已反应过来,在她开口的一瞬间就将那记袭击挡住,并淡然地反击。 她一点都不在意东赤会耍什么阴招,一面小心应付,一面细心寻找阵眼,方才在院子中她就看过了,阵眼不在外面,那定然就在这里,只要快速找到并破解就行了。 然而找到阵眼那么容易,何况暗中还有东赤在操控。 就在沐青沉下心神细细寻找时,屋中的景象开始慢慢变幻 白姝先发现这个,她往后退了一步,与沐青背抵着背,她知晓自家师尊在寻找阵眼,便全力帮忙打掩护,可变化来得过于突然,让人捉摸不透,且当大半屋子都变了以后,师徒俩俱是一惊。 这里逐渐变成了当初那座阁楼的样子,就是曾经师徒俩久别重逢后再次产生割舍不断的纠葛的阁楼,容月使诈引诱沐青的那个地方! 周围的环境也在眨眼之间变了,方才还低矮的房屋,此刻突然拔地而起,陡然变成了红纱垂地的高楼,院子中长出一根根葱绿挺拔的竹子,落灰的房间焕然一新,变得干净而宽阔。 微风轻拂,一阵一阵地往房间中吹,带着特有的空寂味儿。 沐青挺直的脊背一僵,心中的不安感愈发重了,这里的一切,不论是当年还是后来,一直都是她不敢直面的,那些抵死纠缠,荒唐与错位依旧历历在目,即使过了这么久,此时突然回到那天,她还是忍不住心头一悸。 不是害怕,也不是在逃避,说不上来到底是哪种感受,就是无端端有些慌乱。 倒不是沐青多想,就在屋子变幻完全的那一刻,一缕昏黄的光忽而投射进来,而不远处的床上,不知何时多了两道纠缠不休的身形。 亦在此时,缓缓而动的风吹竹叶声响起,哗哗的轻微摩擦声中,还带着另一种断断续续的,难以忍耐的低喘。 沐青顿时怔住。 第89章 容月 此时的风格外缱绻, 暖热的余晖溢满整个窗框, 光线有些晃眼睛,让人潜意识想避开。 沐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眸子一缩, 到底有些猝不及防,不知如何反应。 眼前的这一幕, 与那时简直一模一样, 连红纱的位置都没变过。 也许是对这一次的印象太深刻,以至于这么多年了,沐青还是清楚地记得那些,越距的荒唐犹如一道锋利的刀子刻进石头中, 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轻薄的红纱一直在轻柔地拂动, 床上,曾经的她湿汗涔涔, 头发披散着,嘴唇是润湿的, 耳后亦薄红。她眼前不知何时被蒙上了一根不透光的布带, 挡去了所有的光,让其沉溺在黑暗与沉抑之中不得挣脱。 许是忍耐不住, 她微微扬起下巴, 红唇半阖半开着,光滑细腻的喉颈因干渴而不由自主滑动了下。 热意在吞噬殆尽人的意志, 将她们拖入一眼看不见底的深渊, 使得两人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她的衣袍还松垮垮地搭在手臂上, 长袍之下的肌肤细腻如白瓷,轻微淌着汗,胸口锁骨那一片有些不正常的红。她曲叠起腿,合上眼不做声,许久,当被对方抱起来后,便用长腿环住那人,还将手攀在对方肩上。 除了实在不得已的时候,她很安静,一张脸只有隐忍,几乎没有出现别的情绪,但她的手一直用力地紧抓着,就没松开过。 当时的感受与此刻亲眼所见是完全不同的,沐青有些错愕,无所适从地站在原地。她看着自己,也看着那边无尽放肆的白姝,那样的纠缠,远比她记忆中的要暧昧荒唐。 很久以前沐青就将这些事隐埋在心底里,不显露分毫,不论她与白姝之间发生了什么,亦或是后来又有过多少次不清不楚的缠。绵与动情,在这之后,师徒俩都不会再去提及。 那时她们一起,不怎么会点灯,时常摸着黑,因为眼睛看不见,情绪在黑暗之中会放大,便会短暂地纵容自己。 那边,当时的白姝抱着她,将她眼上的布扯下,把下巴抵在她颈窝中搁着歇气,好一会儿,才压着声音,有些倦懒地喊道:师尊 即使隔着一定的距离,站在原地不动的沐青还是一瞬间怔愣,心头生出一股别样的感觉来。 她应该感到恼怒或者不悦的,可不知为何,却都没有。 往日种种倏地涌现,一幕又一幕。 沐青紧了紧手,别开视线望向旁边。 也是在这时候,她忽然发现身旁的白姝不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的踪影。 她怔了一下,旋即以为是出了甚意外,当即就要出手结阵找人,却不想房间中的场景又在顷刻之间就变了,床上的两个人消失,那些红纱也没了,周围恢复成了刚刚进来时的样子。 沐青下意识抬手挡住左边,当即就要出招。 孰知左边的人先说道:师尊,是我。 是白姝。 沐青愣了愣,一时半会儿没缓过来。 不过抬步进了一道门而已,周遭的环境就变了两次,以至于她都快分不清虚实。她及时打住,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白姝,确信面前这人没异样,才放了心,问道:你刚刚去哪儿了? 以为方才是白姝中了甚迷惑的阵法。 白姝却回道:我一直在这里,没离开过。 沐青顿了顿。 师尊遇到什么了?白姝问,转头看过来,适才你一进门就不动了,叫了好几声都没反应。 沐青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只是自己陷入阵法里了,那些过分旖。旎的场景不过是她的回忆,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更没有阁楼和竹林。 阵中阵很容易让人产生幻觉,踏进门的那一刻沐青一不小心就被卷进去了,之后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回忆而已,而白姝所见到的则与她完全不同。 白姝警惕,一直谨慎提防着,因而没有中招,要不是沐青清醒得快,她都要把人带出去了。 沐青不自在别移开目光,避免与这人对视,将自己的心思全都遮掩起来,缓了缓心神,须臾,才佯作若无其事地回道:无事,没什么。 肯定不会告诉白姝自己见到的那些,哪能说得出口。 知晓她有些躲避,不愿意如实告知,白姝倒没多问,只不解地多看了眼。 沐青脸上不咸不淡,没有丁点变化,依旧冷冷淡淡的样子,只是耳后微红,带着抹不掉散不去的绯色。白姝瞧见了,眸光一滞,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多看了眼。 快找阵眼。知晓这孽障在暗暗看自己,沐青保持着淡然从容,轻声道。 看着她转过身,白姝一会儿才应声。 阵眼不难找,就在屋子的左边地板下,只是她俩不敢贸然将其捣毁,东赤心思深,若直接就这么将阵眼毁了,指不定又会出现甚劳什子的麻烦。 毕竟故意把她俩引进来,可不是那么容易就会放她们离开的。 沐青思索良久,回头望了眼门外,那些黑气还未退散,浮动在院子中,且有越来越浓厚的架势。 她拧眉犹豫半晌,当即摸出一张引雷符,往符中注入灵力,而后带着白姝往外去。 先离开。 白姝懂这是要做什么,随即护在她身后,还结界抵挡那些黑气。 师徒俩一出去,沐青当即就将引雷符催动,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一道亮闪的雷从空中劈下,那积满灰尘的房子瞬时坍塌,眨眼功夫就成了一片废墟,而那地板下隐藏的阵眼也在此时被捣毁。 阵中阵登时毁掉,周围的事物渐渐消散,露出原本的样子。 这里原来只是一处普通的无人居住的老宅。阵法一破,院子里又恢复成黑夜,与外面一样,那道高墙也不见了,取而代之是空荡荡的街道,且与此同时,浓郁的雾气开始消散,那种压制感正在逐渐变弱。 沐青松了一口气,但没有完全放松警惕,时时注意着周围的异变。 阵法被破开,白姝并没有松懈,心头反而生出隐隐的不安感,于是下意识抓住沐青。 雾气散去,可魔气却越来越重,好似有一大批邪祟魔物聚集在附近,可她俩都能感知到,这条街根本没有这么多魔物存在。 沐青平复下心神,放出神识去寻找那潜藏在暗中的东西,良久,沉静道:在东南方向,过来了。 白姝也感受到了。 东赤这次来真的了,放了一个强劲的对手过来,光是从那疯狂迸发的魔气就能得知那玩意儿肯定不好对付。 能祭出实力这么恐怖的东西,恐怕又动用了甚极端的邪门歪道。 白姝拧紧眉头,她与东赤同出神狐族,对这人还算了解,若这些真是对方搞出来的,那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白姝别的不清楚,但唯一可以确信的是,单凭东赤的修为,这人就是把千年元丹给毁了都搞不出这么大的阵势,可她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要知道天地万物有始有终,如若要超脱天道的桎梏,那必然是有得必有失,譬如白姝逆天而行复活沐青,付出的代价就是元丹和修为暂失,哪怕现在神力已经恢复,可比之当初鼎盛时期,终还是差了些,而且用元丹重塑沐青,相当于与沐青彻底绑在了一起,命数归一,自此以后同生共死,说白了就是命格同享。 白姝从来没有说过这个,沐青也知道些,这是为何之前她俩可以识感共通,沐青可以感知到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感受。 仅仅是复活一个已死之人就如此艰难,东赤竟能做到这种地步,可想而知付出的代价有多大。 白姝一边思索着一边朝东南方向看去,暗自运转神力,欲先发制人,然而当隐约看到那边缓步而来的身影时,又霎时收住了。 夜色之中,朝这边走来的并不是甚怪物,而是一个曼妙高挑的人。 隔得远,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对方低垂着脑袋,头发散着,乱糟糟的,她走路有点歪歪扭扭的,似乎是无法自己站立,实在怪异至极,就仿佛四肢吊着丝线的木偶。 这大晚上的,即使沐青和白姝不惧怕这些,可瞧见那道瘆人的身影后还是忍不住心里一紧。 瞧不见脸,可那人的身姿看着有些眼熟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58) 沐青瞳孔紧缩,握手成拳,死死盯着那里。 对方穿着一袭殷红的长袍,赤着脚,步子十分缓慢,四肢也极不协调,她每走一步,脚下就是一个印子,因着夜色太深,让人一时分不清那印子是水还是什么。 她的手臂无力地垂着身侧,没走一步就会轻轻晃动一下,一摆一摆的,好似那双手并不属于她自己似的。 那双手被生生折断了,所以才会如此。 这人身形都是扭曲的,好像躯体的某些地方被打断了似的,因而才无法直立起来。 走近了些,才能看见对方不仅耷垂着手臂,那细长的指节还在淌着什么,正一滴一滴地往下落,溅在地上就是一抹痕迹。 沐青认出了那是谁,登时脊背都在发凉。 待那人再靠近些,白姝才反应过来,亦惊诧不已。 对方像是没有意识了,只会歪斜着身子,极其怪异地一步一步地走着,直到离两人还有两丈远的地方,她终于吃力地缓缓抬起头。 那披散凌乱的头发之下是一张无比妩媚的脸,妖艳,动人,极具诱惑力,只是她双目已眇,眼眶变成了两个可怖的血窟窿,她歪着脑袋,似乎想要看清她俩,可却什么都瞧不见,只有深色的血在不住地往外流。 沐青再也忍不了。 容月?! 第90章 联手 这人浑身都是伤, 脚下踩出的印子是血,指尖在滴的也是血, 她身上的长袍本是雪白的, 只是被血染成了红色。 她的双腿被外折了, 随时都要断掉的样子,可还是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继续一摇一晃走着,她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意识, 早就气绝身亡, 只剩下一具遍体鳞伤的空壳。 这具躯体被控制住了。 沐青和白姝皆都心惊,先前在天堑十三城, 东赤宁愿舍弃白若尘都要救容月离开,还以为容月对她有多重要, 孰知才几天,再见到就成了这个恐怖的样子。 怎么会如此? 谁干的? 还是出了甚意外? 要知道容月实力不低, 毕竟本就是神狐族的长老, 后来又入魔, 如今惨死至此,哪能是普通手段能办到的。 这么阴损狠绝,常人定当下不了手, 应该就是东赤了。 可容月是她的师父,早些年收她为徒教其本事不说,还悉心将她养大, 且当年容月出事以后, 跪在白姝面前求情的可是这人, 她为何会这么做? 手刃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师尊,还如此残忍,东赤究竟在发什么疯 沐青紧盯着容月,满眼不可置信。 容月的确做过不少坏事,其罪当诛不为过,但正道可以杀她,任何被害过的人都可以杀她,独独东赤不行,现今落到这种地步可谓凄惨,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 白姝带着沐青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半步,用只有她俩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她被献舍了。 所谓献舍,其实就是通过献祭来获得某种强大的力量,祭品越是厉害,能得到的力量就越加强大,跟借道差不多,只是这法子太过邪门,不是啥正经路子,往往容易遭遇反噬,受伤都算轻的,动辄丢命,甚至连魂魄都会被吞食,即得舍相依。 譬如想要借用恶鬼的力量,那就得将命数或者魂魄献祭出去,且死相愈发惨烈,手段愈发极端,能借用的力量就越厉害。 再有,除了献舍自己,也可以献舍他人,因而这一直都是为正道所不耻的禁术。 沐青如何看不出来,死相这般惨绝人寰,除了这个还能是为了什么。她看了下还在继续往这边走来的容月,抿抿唇,回道:来者不善,切记小心点,当心有诈。 白姝嗯了一声,旋即运转神力,欲将不远处瘆人的容月打开。 孰料还没出手,原本行动困难,站都站不稳的容月忽然猛地偏过脑袋,将两个血窟窿对着白姝,从面无表情变得神情狰狞,很是狂躁。 她生前压根不是师徒俩的对手,可此刻却力量暴涨,浑身的魔气翻涌,只倏地一抬手就将白姝压制住。 沐青眼疾手快,知晓这是专门设计来对付她俩的,立马将白姝挡在一边,祭出长剑一下就将容月穿胸,这一招带了两成灵力,然而除了一道伤口,却没能将容月撼动分毫。 容月已经死了,她不仅感觉不到疼痛,更不会躲避甚的,被这么直接一剑穿心,竟没受半点影响,只晃了晃身形,下一刻就继续直直地往她们那边走。 这人的九条尾巴全显现出来,都耷垂着。她走路的时候,甚至都能听到骨节摩擦的咯咯声,好似身子骨随时都会散架一般,可她偏偏越来越灵活,步伐也愈加快速,周身的魔气都快凝实了一样,一道道缠在身上。 随着她的缓缓前行,干净的青石板街道上拖出一道断断续续的血迹,像蜿蜒扭曲的蛇。 更近了一些。 即使黑夜沉沉,可沐青修为高,还是能看清楚她身上的深长伤痕,不止一道,浑身都是。 只怕是死前经历过凌迟之刑。 沐青对这些邪门儿技俩还是有一定的了解,清楚若是献舍之人死得越惨越痛苦,怨气和恨意就会越重,死后就会如同惨死的恶鬼一样。容月现在这个样,光是从全身没一处好来看,死法就够歹毒了,可想而知她现在比之生前有多恐怖。 且不知东赤到底还用了甚阴毒的手段,容月的厉害之处似乎并不止这些,她虽然被剜掉了双眼,什么都看不见,可却能察觉到沐青和白姝在何处,比一个大活人还更加敏锐。 沐青刚一动作,容月就本能地把身后的尾巴变长,如同锋利的长箭一般甩过来。沐青想也未想就提剑来挡,可手里这把能斩杀万物的神武竟不能奈对方如何,还反被这人身上的魔气侵蚀。 她神情一凛,发现不对劲就立刻避开,并一面提醒白姝:不要靠近她,离远点! 方才的那一幕白姝也瞧见了,随即轻巧跃到容月背后,打算从后方将其制住。 师徒两个人对付容月一个不难,平时只要一人就已足够,可这回却不行了,在白姝刚落地的一瞬间,容月竟然立时转身去对付她。 这人分明被折断了四肢,可在顷刻之间却变得形如鬼魅,踪影飘忽不定,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就瞬移到了白姝旁边,那无力垂着的手忽然抬了起来,十指如利刃一般划向白姝。 白姝身形一偏,险险躲过。 知晓这是东赤在背后操控,沐青沉着脸,马上过来抵挡,一掌打在容月背后,可容月不动如山,行动没有减缓,还反过来牵制住师徒俩。 肯定用了什么秘法,白姝说道,她的力量还会短暂地爆发,但坚持不了多久。 言讫,将容月席卷而来的尾巴打开。 沐青自是知道这个,没有回话,飞速将灵力注入长剑之内,然后全力一击,毫不留情将容月的一条尾巴斩断。 这次对方终于有了反应,许是受到断尾的影响,容月变得更加暴躁起来,开始发狂。她朝向沐青,恶狠狠要取之性命,整个人都变得癫狂起来,都快不受控制了一般。 不过断了一尾,这具行尸就变成了眼下这般,要是沐青刚刚再狠绝一点,指不定会成什么样。 容月的招式变得凌厉,招招狠辣致命,她身上的魔气汹汹翻腾,誓要把沐青席卷进去。 着实太不对劲了,沐青抿紧唇,想了想,将长剑收了,不再与之对上,只选择避开。 容月是死人,哪怕力量爆发时段不长,可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何况东赤定然有所准备,都把人派出来对付她俩了,恐怕不会让两人轻巧躲过,指不定还有什么在等着。 再者,那些神兵和鬼修士还在,东赤还有后招,一旦打起来,只怕她俩顾得了自己,顾不了城中的无辜百姓。 两边都是街道,她们打成这样,若是动静再大些,只会伤及无辜。 沐青左右思量,对白姝道:把她引出城。 不能留在城内,恐会生出别的事端。 彼时夜黑风高,尚且没有波及到周围的寻常百姓,可待会儿真打起来就不一定了,只怕两边的房屋都保不住。 白姝应了一声,随即与沐青一起结出一个瞬移阵法,将容月引入其中,而后将她带到城外。 容月只是具没有意识行尸,按理说入阵以后应该比较迟钝才是,可她却十分敏锐,竟会出招破坏阵法,虽然终归还是慢了一步。 她看起来极不稳定,脖颈间全是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身上的魔气一会儿暴涨一会儿翻涌,即使已经死了,可她还是会因此而痉挛,似乎是难以承受自身的力量。 得亏她已经气绝了,这要是哪个大活人来,只怕会硬生生因反噬而死。 结阵,用阵法先把她困住。沐青说,双手结印。 白姝立时配合,将容月拦住。 死后的容月怪异地变强了不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被她轻而易举就压制住,她一出手,容月就突然变回本体,就这么倏地飞跃起来,龇牙咧嘴要将她拆骨入腹。 先前还是人形的时候,容月的样子看起来只是比较瘆人,眼下变回原形更加恐怖,那白色的皮毛上全是殷红的血迹,尾巴只剩八条,爪子已经被磨烂,后腿血肉模糊,都可以看见骨头,且背上的皮毛都被扯掉了一大块,露出内里翻飞的血肉,除此之外,她身上还打了大大小小的印记,看起来像是诅咒用的。 穿着长袍的时候看不出这人究竟伤成哪样,而今只消一眼就能看得完全,沐青眸子一缩,没想到容月竟伤成这个样子。 白姝也愣了一下,不知她会落到这步田地,这人死前究竟受了多少折磨,经历过怎样的痛楚才会如此,难怪现在变得这么强。 容月这人确实不咋样,甚至说得上令人作呕,可她对东赤还是好的,否则当年东赤也不会跪下帮她求情,但为何又走到了这一步 可惜容月不能开口,除了东赤,旁人无从得知。 容月本体的身形开始暴涨,她阴沉地晃晃爪子,嘴里还在淌血,不等稳定下来就要冲过来攻击沐青。 沐青沉着应对,凭空结印将其挡住,再一边暗自结阵,白姝一直随着自家师尊,知道这是要结阵困住容月,便过去与容月抗衡。 容月的修为增长再多,可终究敌不过师徒两个联手,很快就被压住。 沐青没有迟疑,祭出一道黄符就要将容月打进去。 可就在这时,本来还没有理智可言的容月忽而撤招,不怕反噬地将自己逼退,竟这么一下子躲过了。 白姝欲将其拉回来,可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去势,感到一股另外的力量出现,她顺势望去。 穿着黑色长袍的人倏尔凭空现身,容月亦在这时安静下来。 君主那人哂道。 第91章 东赤 对方边说, 边揭下头上的黑帽,毫不避讳地露出真容。 果然是东赤。 这么多年了, 她早就从当初的青涩长成如今的明艳模样,身形高挑曼妙,朱唇凤眼, 面若桃李, 美得不可尤物。 从她细瓷般白皙的面容上,依稀可见她娘亲的模样。 白姝认识东赤的亲娘明溪,这么多年了, 头一回这般面对面细细打量对方,见到这张与记忆中有七八分像的脸,恍若间还以为见到了明溪。 东赤的变化很大,容月出事的那一年, 沐青和白姝都见过她,那时她不过只有凡人十四五岁的容貌,看起来与阿良差不多大, 这一别多年, 再见已陌生了许多。 她的修为高深,让人看不透,连沐青都无法判断出她如今的实力究竟如何了。 这人一出现,方才还恶狠狠要攻击师徒俩的容月骤然停下, 呆滞僵硬地走到她旁边, 而后宛若一条听话的白犬般伏趴下, 就好像东赤是自己的主人似的。 沐青一愣, 不由得多瞧了下。 她是了解容月的,知晓这人生前到底什么性子,像刚才那样温顺绝不可能,容月对东赤一向严苛,莫说柔情了,连给个温柔脸色都难得。 从前容月和明溪都是白若尘麾下的得力干将,一个是长老,一个是统领,两人不论是性格还是作风都迥然不同,容月干脆果决,明溪更加内敛,那时没少针锋相对。 而且当年白若尘要立白姝为诸君时,这两位的立场也完全不同,明溪是坚决拥护白若尘的那个,容月却是极力反对,可谁成想,后来明溪死得那么早,容月竟会帮这个曾经的死敌养孩子。 虽然容月有诸多不是,但那些年对东赤还是可以的,即使有时候会嘴贱地对年幼的东赤冷嘲热讽几句,可关键时刻还是极为护短的。而正是由于容月的大力庇护,东赤才得以平安长大,甚至后来还差点成为新一任神狐族统领,只可惜那年容月因一念之差,过于极端而堕入魔道,先前的一切也全毁了。 时隔多年,终究都全变了。 东赤朝这个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女人下了狠手,先是不惜代价把她救出来,然后又不知何故,突然残忍至极地将其制成听话的傀儡。 沐青实在看不穿这人,不明白这么做究竟是为何。 白姝紧盯着东赤,又垂眼看了看温顺趴在地上的体型庞大的白狐。自从东赤一出场,容月就好像断线的木偶,彻底没了生气,她一动不动地趴着,眼珠子都不再转动一下,俨然是失去了控制。 东赤此时倒是不藏着掖着了,毕竟已经暴露,没必要再像先前那样,她施施然向前走了两步,转头看向沐青,懒散地抬抬眼,缓缓道:尊上 适才在雅阁内见过,眼下真身相对,却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这人是玉华时,沐青心里尚且有一点点同门情谊在,念及这些年的相处,多少都会有一些不忍,下不去手,可当这人以东赤的身份出现后,沐青又是另一种感受。她没有应声,漠然以对,跟东赤没有一句可以说的。 东赤却全然都不在意,反倒又笑了笑,还不经意地抬手摸了摸容月沾着血的皮毛,动作很是亲昵柔情,可眸子里冰冷,没有半点动容或是别的感情。 她看着师徒俩,就像在看两个垂垂挣扎的将死之人,完全不在乎她们会怎样,仿佛已经大局在握。 白姝眸光一敛,沉声说:你杀了她。 不是疑问,是肯定。 东赤不遮掩或是辩解,反而大大方方承认了,一面抚着容月的狐狸身子,一面不慢不紧地回道:是啊,我杀的 白姝冷冷道:还将她制成了傀儡。 东赤轻柔抚摸着容月颈间的白毛,像是在触摸什么重要的东西,她偏头瞥了瞥死气沉沉的狐狸本体,好看的手在那柔顺光滑的皮毛上轻轻摩。挲,好一会儿,才缓声道:做成傀儡才会听话,才会安静,会留下来。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59) 说到留下来三个字,她的神情先是变得晦暗,而后又是满足,像是想到了什么,心里有不可平息的怒火,但又被硬生生压下了。 似乎是因为容月做了什么事才会动怒,到了不可回转的地步,所以她才会把容月残忍杀死并制成傀儡,这样容月就会听话,变得温柔顺从。 不过简单一句话,却让师徒俩听得心惊,脊背发凉。 东赤现在的举止言行,怎么看都不太正常,比已经入魔的容月还要偏执可怖。听起来,这人是与容月起了矛盾,争执无法平歇,因而她就毫不留情把容月杀了,毕竟只有死人才会乖乖听从自己的话,不会跟自己对着干。 她似乎十分满意,很是喜爱面前这个不再有一丝生气与思想的死物,还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心思,都会表现出来。 这种痴痴望着死人的场景实在诡异,沐青欲言又止,半晌,还是问道:你千方百计才把她救出来,现在又杀了她,为什么? 东赤却没有回答,只是在抚摸的手顿了下,随即像没有听到这话一样,继续自顾自行事。 她看起来很不正常,像是失控了,整个人阴沉沉的,应当是受了什么刺激。 沐青静静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眉头皱了下,知晓这人已不能用寻常的法子对待,抿抿唇,才又说道:不觉得可惜么? 面前这个疯子只怕早已癫狂,偏执而阴鸷,开门见山地问根本没有作用,只能再刺激一下,指不定可以从中得到甚消息。 此时的东赤随时都要爆发,她眼睛里全是血丝,全身都散发着魔气,比当初的容月更甚,看样子已经没有理智了。 她听到了沐青的话,当即看过来。 不可惜她缓慢地说,总归是要死的,死了也能留下。 所谓留下,自是将容月制成傀儡,就是现在这样。 这人说话有些不着调,飘忽得很,让人捉摸不透,可沐青却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别的含义。 总归是要死的 意思是早就有这个打算,还是什么? 你们去过天外之地?沐青问,暗暗运转灵力,一面说话拖时间,一面在暗中结阵,想困住这个疯子。 白姝不动声色往前站了半步,随时都要出手护着沐青,担心东赤会做出什么更疯狂的举动。三千多年前,沐青死后白姝已经够疯魔了,杀了昆山上的所有神兵,血洗天外之地,可都不及此时的东赤。 这人仿若红了眼的赌徒,明知前方是沉沦的万丈深渊,还是死不悔改地一步步前行。 东赤放下手,全然不拐弯抹角,回道:我去了,她没去。 她望向沐青,嘴角扯出一抹怪异的笑,看不出是真的心情愉悦还是怎么,一会儿,又道:这些年去过好多次,都数不清多少回了。血洗之后,君主和尊上肯定再也没去过了吧,倒也是,君主这些年忙着复活尊上,哪还会关心天外之地成什么样了,只怕恨不得能将那里再次踏平。 说着,东赤又瞥向白姝,继续说道:算起来,能有今天这个局面,还多亏了君主,若不是你先把那里搅个天翻地覆,将那些该杀的至高者都解决了,我也不会那么顺利。 她笑着说,一点点将从前的事抖落出来,仿佛能将那些话化做一把把锋利的刀刃,说出来就能将这些刀插进师徒两人身上。见白姝不悦地拧了拧眉头,她似乎被极大地取悦了,竟又说道:如今也是君主的功劳,要不是你教会了我,我也做不到这些。 白姝不懂这话的含义,听这意思,东赤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全跟自己有关? 她耐着性子没发作,顺着对方的话问:我教了你什么? 东赤扬了扬嘴角,又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死去的容月本体,回道:君主忘了自己是怎么解决那些至高者了么?你将他们都制成了傀儡,操控他们帮你杀敌,让所有人自相残杀,棋高一着,不是吗?要不是受君主的启发,我哪里能办得到这些,只怕早就死了。 这些做法与白姝之前猜想的如出一辙,只是还有些不对劲,白姝能控制那些死去的至高者,与她本身的实力有关,东赤修为不敌她,又是如何能操控这么多鬼修士和神兵。 白姝忽而想到了甚,敛眸盯着这人。 那么多神兵离开了天外之地,被带到安阳来,天外之地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那些至高者呢?就这么让她为所欲为,无动于衷吗? 应当是看穿了她在思索什么,东赤很是高兴,似乎极为喜欢这种把所有人都玩转在股掌中的感觉,她把控住了当下的局面,让所有修士也好,至高者也罢,全都活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只是这场争斗才刚开始,她还没真正地现身,未能让大众领略到她的各种手段,于是在面对白姝和沐青时,便忍不住要倾诉一番,毕竟其他老熟人都死在了她的手中,见证者只剩眼前这两个人。 白姝能看穿她在发什么疯,不会顺着继续说,只问道:天外之地的其他人呢? 那些至高者么?东赤噙着笑问,像是料到她会这么问,也不隐瞒,如实轻描淡写地回道,都死了,我将他们都杀了,敢反抗的一个都没留,剩下的那些关起来了,然后慢慢吸食他们的神力,让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煎熬死去 第92章 真相 这人不甚在意地说着, 脸上没有半点动容,仿若杀人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人命贱如蝼蚁, 不值一提。 她全然不顾忌,一点不担心沐青和白姝会做些什么,笃定自己已掌控全局,不怕还会再翻出风浪。 听到这人方才的话, 沐青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更加沉抑, 东赤在吸食至高者的神力 难怪,她们一直想不通东赤是如何拥有这么浑厚的力量,能控制这么多鬼修士与神兵, 对于神狐族来说, 三千多年不长不短, 但要将修为猛然拔高, 变成东赤现在这个样子几乎是不可能的。 该死的都死了, 就剩你们二位了。东赤缓缓道,面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癫狂,眸子被可怖的血丝充斥, 举止也仿佛有点不受控制, 随时都要出手, 可又生生止住了,好似还有理智尚存。 当年她未能对沐青和白姝下手, 也没那个实力, 只能暗暗蛰伏着, 上千年的等待,终于等来了这一刻。 曾经的师徒二人太强了,光是一个沐青就引来天外之地和天堑十三城两方的忌惮,天外之地更是在昆山战役中趁机将她视为威胁而除掉,东赤哪敢轻举妄动,她只得一直伺机潜藏着,等到白姝血洗天外之地,等到白姝割舍元丹救下沐青而实力大减。 她本是想在沐青重生的那一年就将师徒俩解决掉的,可那时她尚且有两分人性,容月也不让,因此就暂且放过了师徒俩,且那时她正在天南海北地寻找天堑十三城的后人,正在暗暗筹备自己的大计。 再后来东赤为了潜入各宗派中,就想法子进了凤灵宗,不成想又与沐青相遇,只是那时候白姝已经不在了,不知踪影。 直至前些年,化身玉华的东赤去昆山镇守,偶然在那里发现了白姝的踪迹,倒是赶巧了。 这时候的东赤已深陷魔障,一发现白姝就立马起了杀心,可当发现这人记忆全失,成了一只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狐狸。曾经高高在上的神狐族君主,为了一口填饱肚子的肉,漫山遍野追着野兔和鸟跑,着实可笑。 东赤就闲适地站在山崖上,隐匿身形,看着这位君主狼狈至极地追兔子。瞧见昔日高不可攀的人变成这副惨样,她曾跪拜在白姝脚下,曾被桎梏,当时却完全转换了,那种感受是从未有过的畅快。 她对着雪中乱蹿的白狐使了道法,轻而易举就将白姝掀翻在地,让白姝一骨碌就连连滚动,险些掉进山崖底下。 白狐仓皇无措地扒住了一块裸露在外的石头,这才保住了性命。 那时的白姝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无所不能,杀得天外之地退无可退的神狐族君主,她变得卑贱弱小,连反抗都不会,只会傻兮兮地动爪子刨地,吓得浑身炸毛,只要东赤动动手,就随时能取之性命。 时隔多年,沐青成为了第一宗师,白姝也还在,东赤的心境也在慢慢变化,她那两分仅剩的人性逐渐被吞食,变得更加扭曲,于是便有了后来的事。 她要这师徒俩重聚,要设一个局将她们拉进来,让师徒二人眼睁睁看着自己是如何将天下人踩在脚下,把修真界收入囊中。 过了今晚,就该送你们上路了。东赤说道,声音很低,像在自言自语,可她的眼睛紧盯着沐青和白姝,眸光深沉,如同冰冷的蛇,阴狠而歹毒。 沐青紧了紧手,还在思索这人刚刚的话。 她的死与天外之地那些至高者脱不了干系,当年的种种,那些事情她都清楚,只是东赤干出这种事,相当于对天外之地的所有神族赶尽杀绝,她并不爽快,不会觉得大仇得报,反而一颗心倏地沉下。 天外之地虽全是神族,但其实与天堑十三城、与凡修界是一样的,都有诸多无辜的子民,这些人比不得那些大权在握的至高者,全都在不起眼地活着。东赤好坏不分就直接把天外之地的至高者们都杀了,那些得以苟活的子民又何其凄惨 沐青没想到东赤会这么狠,当年她与明溪还算是熟识,这人出生的那年,她还去过桃花岛拜贺,之后的许多年中,亦是看着这人长大的。 当时的东赤沉稳,耐得住性子,很受白若尘看重,而且在将白姝托付给沐青之前,白若尘还在私下里向沐青讨情,想让沐青带这孩子修行几年。沐青确实考虑过这个,可念及容月还是算了,不想有太多的牵扯,那时哪能料到如今这样的局面。 她回忆着当年的那些事,看了东赤一会儿,皱了下眉头。 东赤藏得太深了,这么多年,竟无一人察觉到,连最亲近的容月,即使再了解这人,最后还是命丧于此。 沐青看不透这人,不知她为何会变成这样。 不过有的人就是坏得纯粹,天生生性扭曲。看到师徒俩这个样子,东赤竟诡异地觉得满意,她就是要她俩活到这时候给自己做见证,这两人越是惊诧,她便越兴奋。 那神君呢?沐青望着对面,忽然问。 东赤再疯再偏执,做出的事再匪夷所思,可让人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白若尘都死了,她还要将他挖出来做成傀儡,让他死了都不得安息。 那些年白若尘是最护着东赤的人,他是个贤明的君主,念旧情,明溪生下东赤以后就变了样,精神恍惚时好时坏,后来就彻底疯了,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得,时常会狂躁暴怒,控制不住就会凌虐东赤,白若尘不忍,没少帮衬东赤,做了不少事,后来明溪没了,他又做主将东赤托给容月看管。 白若尘对东赤从来没有不好过,死后还不得安宁,东赤再疯魔,这么做总该有一个缘由。 沐青向来不爱刨根问底,可怎么都想不通东赤为什么要这么对待白若尘。如若东赤当真偏激,但白若尘和容月到底是对她最好的两个,他们没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反而在这人无依无靠的时候给了她一条路,护着她,最后得到的却是这种下场,一个不得安宁,一个死相凄惨 东赤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而是偏头目光如水地看了下容月的本体,抬手抚了抚,轻声道:尊上就是如此念旧,才会那么优柔寡断,若是巫族进攻天堑十三城的那年,再那么果决一点点,也不会落得被迫出走的下场。这种时候了,还关心一个已死之人,这又是何必。 言罢,她慵懒地掀起眼皮,神情似笑非笑,不知是嘲讽还是怎么。 沐青却从这句话蓦地记起一桩往事,一桩有关东赤生父的事。 明溪快死的那几天是清醒的,她吊着一口气,硬生生捱着不愿离世,抓住白若尘不肯放,祈求白若尘在自己死后能好好照顾这个孩子。 那时的白若尘没有立即应允,而是先问了明溪一件事东赤的生父是谁。当年是白若尘派明溪出去办事,可这人回来以后就完全变了,整日神叨叨的,还突然大了肚子生下东赤,这些年白若尘一直耿耿于怀,毕竟是为自己效力多年的得力干将,他既惋惜又有些自责,便想在明溪临终之际,将这事了解。 许是蹉跎了这么久,知晓自己时日无多的明溪终于有所释怀,把那些深埋已久的过往都告知了白若尘。 原来多年前,明溪早就与巫族的大巫有了私情,只是两族向来不容,正道亦视巫族为死敌,毕竟巫族与魔族沆瀣一气,没少为祸人间。 明溪清楚这些,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直至完全沦陷,最后与大巫私囊相授,甚至暗通曲款,发生了不该有的事。 明溪一直将这事藏着,不敢让别人发现,而这段感情最终也以那男子的死告终。 在沐青成为天堑十三城君主那一年,巫族勾结魔族,一起大举进攻天堑十三城,想趁此大杀特杀,削弱天堑十三城,孰料却被反击,打得节节败退。恰巧那时候明溪被白若尘派出桃花岛办事,得知此事后,明溪担心对方,于是假借相助的由头过去探探,但最终留给她的只是一具千疮百孔、面容俱毁的冰冷尸体。 心爱之人死了,明溪却只能远远看着,连掉一滴泪都不敢,许是陷得太深,受不住打击,自此以后她就变得神情恍惚,发起疯来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甚至看见东赤就会十分压抑,疯癫发作。 这件事白若尘并没有告诉东赤,沐青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 明溪至死都不肯把这件事公之于众,既是为了神狐族,也是为了保住东赤,否则一旦暴露,不论是天堑十三城还是天外之人,甚至是神狐族那些顽固守旧的长老,都不会放过东赤,而巫族那边也断然不可能会接受一个半神狐族,势必会杀了她。 当年的知情人全都三缄其口,把这事烂在肚子里,连容月都不知道。 如今听到东赤说这些,沐青骤然沉下脸,盯着这人,良久,问道:你做这些,杀了这么多人,就因为这个?怪神君和我们欺骗了你,还是为大巫报仇? 东赤散漫地放下手,柔柔笑了笑,满不在乎地回道:自然不是,这些都是无用的前尘旧事,与我何干 此时周围的雾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她不在意地扫视了下,又看向沐青,继续说:做这些不过是为了我自己,不为别人,都是想杀了就杀了。 第93章 可怜 东赤与江林她们不同,没那多弯弯绕绕。江林嘴贱心软, 念旧情, 即使知晓玉华是杀害阿良的凶手, 也不会立马为阿良手刃仇人, 而是不甘心地逼问, 非得讨个结果。东赤不会,做什么就是什么,不会狠不下心, 更不会顾忌, 否则也不会将阿良和容月都杀了。 她是一个不应该出生的人,半神半魔, 于天地不容,神狐族不敢声张, 巫族不会接纳,正道魔道都视她这种人为异类,一旦发现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60) 明溪清楚不该与巫族之人有私情, 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而这段感情最终没能落得好下场,连袒露出来都不曾有, 这也使得东赤一辈子都见不得光,生世成谜。 东赤还小那会儿就察觉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渐渐发现了这儿的异于常人之处, 不过那时她还不清楚怎么回事, 只知自己体内除了神力以外还有一种力量。 她曾偷偷使用过这种力量, 用来对付一个欺负她的小狐狸,然后那个还没化形的小狐狸就这么离奇死了,先是神力流失,再是肉身干瘪,而后化作灰烬。初初出事那会儿,她又惊又怕,躲在家里都不敢出门,可孰知竟无人怀疑到她身上,更奇怪的是,她感觉自己体内的那股不知名力量变强了。 那时的东赤还不知晓真相,于是没有怀疑过,加之后来大病了一场,她便没把这些当回事,只小心翼翼地瞒着隐藏着,生怕那些行径会被发现。 直至多年后,东赤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那只讨人嫌的狐狸之所以会死相凄惨,是因为被她吸食了所有修为,而她会大病一场,是那时还不能吞噬承受这么多修为。 她年纪虽小,可心思重,什么都明白,于是一直装作若无其事,谨慎地活着。 而那几年的时间里,明溪的疯病愈发严重,发作起来拦都拦不住,母女俩在一个屋檐下过活,东赤不得不照顾她。这种日子总是看不到尽头,起先还能忍受,可渐渐的就很难了,即便这期间白若尘专门派了不少人过来帮忙,但还是拿着没办法,明溪发病时谁都不认,要动手,东赤没少挨打。 挨打都算轻的,偶尔明溪会祭出神武胡乱攻击,有一次将她的胸口穿了个窟窿,还有一次把她打回原形,直接将无还手之力的她一剑钉在地上,若不是有人及时赶来,东赤早就死了。 可即便明溪疯成这样,东赤还是不怨不怪她,毕竟这个女人不疯的时候,对东赤还是极好的。 明溪性子温和,不发病时比谁都好,每次恢复过来,她都极后悔自己会把东赤伤得这么重,思来想去过后,她请求白若尘将东赤接走,也有同僚表示愿意帮忙养东赤,但东赤怎么都不愿意,被接走也会偷跑回来,不论怎样都要守着明溪,后来只能作罢。 再然后,明溪发病的次数越来越多,愈发频繁,隔三差五就发作一次。3 当时的东赤还小,不懂她为何会那样,不明白为什么平时好好的一个人,疯起来会那么可怕。她把东赤跟自己关在一个房间里,有时会痴痴地喊着一个男人的名字,有时会声嘶力竭地大喊,说各种胡话。 她会抓住年幼的东赤,死死揪着东赤的头发,毫不心软地把女儿的脑袋往地上砸,一下又一下。 她拿着刀子往东赤身上比划,问东赤是谁。 如果东赤回答了,她就会继续打,如果不回答,她就会真动刀子。 起先东赤会避让,慢慢的就不会了,每次明溪把她伤了之后,就会逐渐清醒过来,再后悔不迭地给她疗伤。 母女俩就这般相互折磨,直到容月出现的那一天。 容月和明溪向来水火不容,出事以后,这人就从来没出现在母女俩眼前过,直至明溪差点将东赤打死,容月才受白若尘的嘱托过来。 东赤是知道容月的,清楚这人是明溪的死敌,但因着没接触过,便小心地躲在门后,都不敢现身。 容月是不愿意来的,走了过场就要离开,可见到她木讷地躲着,就故意去逗耍她。 她不懂事,以为这是要伤害自己,就恶狠狠抓了容月两道,还用力一口咬在这人手臂上。 容月吃痛,却强忍着没把她甩开,或是出手伤人,而是使力钳住她的下巴,硬生生逼得她松口。 她那一口下嘴真够狠,都咬出血了。 容月来气,将她的脸揉得发红,又手欠地弄乱她的头发,好笑地骂道:没爹的小崽子,还挺狠的,你娘这么教你的? 明溪地位不低,哪怕疯魔了,也没人敢这么明晃晃地骂东赤,那些人只会在私下里悄悄说,那个没爹的种,或是各种妄议,半是感慨半是嘲讽。 容月说的话与那些人一样,但又有不同,她脸上无甚表情,没把东赤当回事儿,没有讥讽,也没有同情和可怜。 东赤紧了紧手,抬起脑袋看了会儿,没有吭声,还是躲开了,沉默以对。 容月心眼儿小,不拿她当孩子对待,把她拎起来,低头居高临下地问:生气了? 她不会哭,也没什么情绪,看都不看容月一眼。 容月却把她一下扔在地上,全然没半点怜悯之心。 脾性这么差,还挺能的。容月低骂道。 身上有些痛,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理都不理这人,一转身就回去,只留给容月一个背影。 东赤挨过不少欺负,那些化形的或是没化形的小狐狸不敢明着来,她们会在偏僻的地方,亦或没有大人的时候,对她施以深深的恶意和嫌弃,因而她不会把这个放在心上,更不会把容月放在眼里。 在这之后,容月又来过几次,每一次都是她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时候。 容月只是奉命过来看看,只要打不死就不管,更不会出手阻止明溪,她就那样站在房间门口,冷眼看着发疯的明溪用力掐着东赤的脖子。 东赤一张脸憋得通红,双腿都在无力地划动。 可容月还是无动于衷,最后还是其他人过来阻止的。 有许多人同情东赤,但容月独独不会,她只会冷淡地旁观,是个彻头彻底的局外人。偶尔心情不错的时候,她会提着一食盒的糕点过来,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等着,不会招呼谁去吃,待时候差不多了,又提着食盒回去。 东赤不喜欢这人,可也说不上讨厌。 有时她会坐在门槛上,或是抵着石柱,就那么眼神空洞地看着容月。 容月仍旧不予理会,不管她。 有一天,东赤走了过去,不声不响地吃了食盒中的一块甜腻到发齁的糕点。容月终于正眼看了她一下,不咸不淡问了句:为什么不反抗? 那时东赤刚刚被打过,白细的手臂上全是青紫的伤痕,听闻这话,她低着头,捏着糕点没说话,抬眼瞧了瞧这人,旋即垂下眼皮不吭声。 容月却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又问:不敢,还是舍不得? 她慢慢嚼着糕点,许久,艰难吞下,温吞地回道:都不是 容月突然用微凉的手抬起她带着伤的脸,左右打量了一番,一会儿,将指腹抚在她嘴角的伤口摩挲了下,低低道:怎么,怕她死了只剩你一个? 她顿了顿,嗫嚅半晌,不知该如何回答。 容月倒没继续说,没多少就走了。 自那以后,这人就很少来了。 东赤出门偶遇过容月两次,但每次都隔得远远的,没有任何交际。 容月不常在桃花岛待着,时不时就会出去,去天外之地,去凡修界,去见故友。 东赤没有离开过桃花岛,连家门都很少出,明溪不发病的时候,若是有空,她会一个人去岛边待着,直到天黑才会回家。 明溪的身子愈发差了,从前只是发疯病,渐渐的精气神就变得很差,时常一整天都会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闭着眼睛,但又不会睡过去。 这下东赤连岛边都不能去了,只得侍候在床边。 不过这样也不错,至少明溪不会像以往那般狂躁了,只会虚弱无力地躺着,有时意识清醒了,还会同她说说话。 东赤不爱说话,多数时候都只是听着,不会应答。 明溪一天比一天恍惚,渐渐消瘦下去,直至瘦得皮包骨头,她开始不认识人,起先是不认得曾经的同僚,然后是白若尘他们,再是东赤 白若尘请了不少名医回来给明溪诊治,可还是不管用,久积成疾,心病无医,谁都无力回天。 最后那些时日,明溪终还是把东赤记起来了,她苍白着脸抵在床头,虚弱到手都抬不起来,许是想同女儿亲近一下,可连睁眼都觉得累。 东赤就漠然就站在床前,始终隔着短短的距离,不会远离,亦不会靠近。 明溪眼角温润微红,那一刻是清醒的,良久,看着她说:是我薄你 东赤的目光聚在床下,不知在看些什么。 不多时,明溪死了,在她面前落了气。 那时房间中只有母女两个,她没有出去喊人,沉默地守在床前,直至有人过来发现了。 再后来,明溪下葬的那天,容月过来了,奉命带她离开。 有人在哭,有人无言,有人聊表安慰。 容月问,为什么不搭理那些人。 闷不吭声的,没良心的小崽子,这是在关心你。 东赤依然沉默地低着脑袋,过了许久,才回道:不是。 容月拧眉。 她继续平静地说:不是关心,是可怜。 第94章 可恨 那时的容月没上心, 不拿年幼的孩子的话当回事儿, 不怎么在意地说:都一样。 东赤神色淡淡的, 没再开口, 不知在想些什么。 再之后, 辗转一阵子,东赤就到了容月手下, 拜这人为师, 由对方养大。 容月这人向来散漫,从来都不着调,身边忽然多了个孩子难免不习惯, 她其实不愿意收养东赤,可到底还是把人带走了。 二人的相处一直都比较冷淡,师父不像师父,徒弟不像徒弟,容月时常不归家,十天有八天都在外面待着, 有时心情好了,会提一包吃食回来,也不招呼东赤过去吃, 只扔桌子上放着。 东赤不会主动亲近她, 也不会吃那些东西,见到人以后更是爱搭不理的, 性子孤僻, 一直都难以相与。 这样的日子久了, 竟没有出现任何摩擦。 不知怎么转了性,容月渐渐开始归家,闲暇时候也会教东赤两招,带人出去转转。 白若尘时不时会过来看看,记着明溪的嘱托,放不下东赤。 那阵子算是东赤的过往时光中,最自在可贵的时候,一切都很好,即使平淡,可比从前望不见尽头的煎熬强多了。 那是明溪死后的第二年,东赤再次失手伤了人,夺了对方性命,与之前那次一样。 那人也是容月的徒弟,她名义上的师姐。这位师姐为人有些刻薄,素来嘴上不饶人,对她积怨已久,对她有诸多不满,她本来不想动手的,可听不得那尖酸的暗讽。 师姐拐着弯儿说,明溪是落魄的疯子,她是没人要的野种,亲娘死了,就妄想背靠容月这颗大树好乘凉。 她就杀了她。 杀人是天大的事,东赤应该慌乱害怕才是,可看着师姐在自己面前挣扎,神情变得恐惧,连求救的话都喊不出来,只能任自己宰割,东赤心里竟无比平静,她就那么掐着师姐的咽喉,吸食着对方的修为,一点点加重手上的力道,面无表情地垂眼瞧着,从头到尾都异常淡漠,仿佛只是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当这个活生生的人很快变得干瘪,再彻底化为虚无后,她才慢慢起身,而后淡然地离开这里。 谁都没有发现这个,亦无人察觉到不对劲,大家只当师姐突然失踪了,一个个都在找,可始终找不到半点踪迹。 东赤无法承受那么多修为,又病了一场,虚弱了许多,但这次她没再像头一回那样表现出来,而是一直忍着,硬生生捱过去。 再一年,她进入了护卫营,一步一步往上走。 容月在家待着的日子愈发多了,对她还算照顾,即使嘴里没几句好话,可待她还是极为不错的,这人护短,自己再怎么苛待容月都行,但绝不容许旁人欺负自家徒弟,还暗中给东赤铺路。 同样是混种,容月反对白若尘离白姝为储君,但对徒弟,明着不管不顾,公然反对打压,可实际上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论东赤做什么,一概置之不理,以至于东赤在护卫营一路晋升,地位越来越高。这人知晓东赤不是纯血的神狐族,可佯作什么都不知道,更不会去查证。 那些年师徒俩相处还算融洽平和,再也没有像之前那样的事发生,东赤按照容月给自己铺的路,一步一台阶地走着。 如果不是容月在某一天带回来个小宠,也许一切都不会变,还会按照既定的轨迹继续,只是万事总不如人愿。 那日夜里有些燥热,东赤端着解暑汤去容月那里,本是想聊表心意,却不想撞破那么不堪的一幕。 平日里如此高傲的容月,竟也有那样难以自持的一面,她跟另一个女子纠缠着,曲叠起双腿交颈温存,俨然正难分难舍。 房门没彻底关上,东赤就端着汤候在外面。容月知晓有人来了,可没有管,那小宠也瞧见了东赤的身影,非但没有半点羞怯,反而扬起媚态十足的脸,一只玉白的手攀住容月的肩头,在与门外的东赤目光相接的一刹那,还抬起腿环在容月身上。 东赤在外头站了约莫一刻钟,待到里面完全安静下来,才神色漠然地转身离开。 容月并没有解释什么,亦无需解释,她是神狐族的长老,养个小宠而已,轮不到他人置喙。 小宠本是容月的手下,一朝得势,便放肆了起来,举止行径都不太忌讳,有时当着东赤的面都敢直接坐在容月身上,抵在容月怀中无骨似的靠着。她似乎有些忌惮东赤,也许是察觉到了什么,就时常故意做出一些不必要的举动给东赤看。 譬如某日夜里,东赤与容月在书房中谈事,时候差不多了,她就衣衫轻薄地过去,借着帮容月研磨的机会留在一旁听着,等谈完事,东赤刚一出门,她就会衣衫半解地勾住容月,有意弄出些暧昧的声响。 东赤木然地站在门口,一只脚才刚踏出去,一会儿,冷漠地将门带上。 有些事容月分明看得出来,可就是装作不知道,纵容那小宠嚣张造次。 东赤问:你喜欢她? 她认为定然是喜欢的,否则怎么会带回来日日夜夜地养着,做到那种程度。 可容月却回道:不是她。 不是小宠,而是另有其人。 东赤没说话,垂下眼看了看地面。 她那时还不够了解容月,后来就知晓了,容月的心仪之人是那受人敬仰的尊上。 那小宠生得与沐青有两分相像,所以才会被容月收下。 再一日清晨,她给容月送去茶水,那会儿小宠刚从床上起来,正在更衣,当着她的面也不避讳,就那么裸。着身子一件一件地慢慢穿,容月闲适地躺在床上,瞧见这些也不阻止。 直至小宠出去了,东赤才亲自斟茶给容月端过去。 容月没有穿衣,有点疲惫地伏趴着,白皙光洁的背露在外面,臀上搭着被子,腰肢细瘦。她没有接过茶水,只闭着眼说道:给我捶捶肩。 东赤便放下茶水,应声:是。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61) 然后过去规规矩矩给容月捏肩捶背。 师徒俩都不吭声,也不知过了多久,容月竟那么半撑起身子,就那样侧身朝向她。 东赤随即低下眼,没有乱看。 容月抬手抚着她的脸,指腹在下巴上按了按,意味深长地说:别有不该动的心思 她默然无言。 再然后,东赤将小宠也诱杀了。 她没有吸食小宠的修为,手起刀落十分干脆。 容月发现了这事,不仅没有声张,还将其压了下来,当天晚上在书房中,容月狠狠一巴掌打在她脸上,让她再乱来就滚出去。 别逼我对你出手。容月说。 她没什么反应,只淡淡地问:师尊可是舍不得? 容月不回答,反问:为何杀她? 东赤眸中盈着一汪死水,无波无澜,半晌,没有丝毫感情起伏地说:不过是替身,师尊再找一个就是了。 话音未落,又换来容月的一巴掌。 容月打人的力道很重,她嘴里都有了血味。那一晚两人一直在书房在僵持不下,她就跪在地上,直到翌日天亮容月都没让她起来。 小宠的死让本就不怎么亲近的师徒二人起了更大的隔阂,容月不再像之前那样时常归家,常常十天半个月不见踪影,大抵是在故意躲着。 东赤也没去寻过她,成日在护卫营待着不回去。 不过半年后,师徒俩还是和解了,虽然再也回不到当初,可关系没有那么僵了。 容月不再找替身,对沐青还是一如既往的上心,时不时就打着故友的名义去接近,在东赤面前毫不掩饰。 而东赤也不会向沐青下手,她没那个能耐,无能为力。 在那些年里,东赤渐渐清楚了自己的身世,小时候挨打那会儿不太懂,只听过明溪在发疯时喊大巫的名字,慢慢大了,她就明白了,那个被明溪挂在嘴边的男人就是自己生父,亦是酿成这一切的祸端。 她是混种,身体里流着邪魔的血,是正邪两方都不允许的存在,若不是白若尘在她身上加了封印,暗中保护着,她早就被发现了,保不准会是何种下场。 也许是天性作祟,亦或是本就心术不正,东赤开始暗暗修习巫术,钻研那些禁术。 她将这些歪门邪道都用在容月身上,神不知鬼不觉地诱容月入魔,与自己一起堕入深渊。起先她是怕的,畏手畏脚不敢太过,担心会露出破绽,可到了后面就失控了。 可能是血脉如此,东赤在巫术的修行上如鱼得水,可谓天纵奇才,比修行正道快多了,她的修为越来越高,控制人心的本领也越来越娴熟,得心应手,甚至有一回差点让容月与自己沉沦。 她太谨慎了,容月竟没有丝毫察觉,一直不知情。 只是这些还不够,她想要的不止这一点。 不能回头的路越走越远,无法转身折返。 上古大战期间,她找到了一条更合适自己的路,于是蛰伏着,在暗中帮巫族侵入天堑十三城,引着那些邪祟魔物疯狂进攻那里,等几方都伤亡惨重后,她便继续施展自己的计谋,用三千多年的时间布局,只等收网的那一天。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得来全不费工夫。 阿良失去用处,她就将其杀掉,容月不听话,她就把人制成傀儡,沐青和白姝要挡路,她就抹杀这两人。 东赤不慢不紧说着,当师徒俩是自己最后的听客,反正她们很快也会死了。 沐青不动声色看了眼白姝,而后瞧着这个理智全无的疯子。 第95章 屠杀 求而不得,便心生孽念。 这人自小就不明是非,未受管教,早已经变得扭曲,这么多年,没有谁教过她何为对错,她就不知对错,天性噬杀亦使之难有共情的能力,自杀死第一个人的那时起,她骨子里就长歪了,之后一而再再而三,杀人如践踏蝼蚁一般简单。 容月心有妄念,她就诱之入魔,抹灭掉对方的善意与底线,释放对方心头的贪念与极恶。 她既能为了容月下跪求情,也忍心让容月在陈家村被镇压三千多年而不管不顾,让其在那样狭窄而束缚的地方羁押上千年之久,使之更加疯魔,恶念横肆生长。 毕竟被关押三千多年,换谁都会彻底疯掉。 在这些年中,其实她时常潜入法阵中去探视容月,起先还会隐匿身形,帮着不让发现,之后就直接现身了。曾经她也犹豫过,找个无人的地方,带着容月过去,就这么过活也未尝不可,但这终归只是她一厢情愿,入魔后的容月执念太重,从前就不怎么认这个徒弟,疯魔后就更加冷情了。 当年容月明知东赤的心思,还带小宠回家,更是毫不遮掩地与之亲热,不在乎地让东赤窥视,无非就是要断东赤的心思。 她就是这种性子,心里已经装着一个,宁愿找个替代品服侍自己,都不愿意接受别的人,更别提自己的徒弟了。 且那时的东赤虽然已经几百岁,但在她眼中,不过是不知事的小崽子,不值得上心。 关押在陈家村法阵中的那些年中,容月的执念逐渐加重,彻头彻尾地变了,东赤也愈发偏执,不过师徒俩的关系倒是缓和了许多,许是那样的日子太过乏味枯燥,容月对她还算可以。 有时东赤会化作沐青的模样进入石门后,与容月处上两三日,东赤会利用心魔与执念诱她。容月知晓她是假的,可还是会沦陷,师徒俩的相互蹉跎导致各自的妄念都在加深,愈发不可控制。 在凤灵宗的那些日子,东赤隐藏得很深,但到底已经魔怔,表面上她还是那个风轻云淡的玉华长老,可暗地里早已疯魔。 许是天性如此,生来如此,克制了那么久,最终还是走上了那条路。 只不过容月被放出来以后不如她所料想的那样,这人依然不受控制,她心里没东赤的存在,还横加阻止东赤朝沐青出手,一连受了几次伤。 东赤都会救她,天堑十三城那回便是最后一次。 东赤问她:师尊还是放不下? 那时的容月伤得极重,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像是没听到这话一样,没有任何回应,不知过了多久,才轻飘飘反问:为何要放下? 容月从未得到过沐青,当年更没做过什么,何谈放下。她心属谁,愿意喜欢哪个,爱而不得或是守着一个念头过下去,那都是她自己的事,无论这些年发生了什么,无论她是否入魔,这些都无关他人,更轮不到东赤插手。 即使她入魔了,变成极恶之人,她与东赤依旧一如当年,不会有丁点改变。 东赤将重伤的她抱在怀中,合上眼睛抵着她的额头,终究还是对她下了手。 那会儿的容月像是已经料到这一切,无法反抗,但对这些也并不意外,她死死抓着东赤的手,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求饶的话。 当年明溪疯了以后,白若尘就应该将年幼的东赤带走的,后来她被派去照看母女俩,当时也应当阻止那一切,而不是冷眼旁观,甚至是后来东赤杀了小宠,她都该加以阻拦或是管教的,可他们都没有,所以才有了今天这种局面。 容月其实清楚东赤杀过不少人,虽不知具体有哪些,但大概都能猜到,可她为了保住这个没心的小崽子,一直都佯作若无其事,到头来还是自食恶果。 东赤抱着容月没放,轻声道:对不起 容月却没能再应答一个字。 都是命数,东赤看着沐青说道,尊上觉得呢? 她脸上没有半点忧伤之色,全然不觉得容月死了有什么,眸中带着满意的癫狂,大抵是觉着死的活的都差不多,兴许死的还好一些,傀儡总比活着的要听话,能陪自己到永远。 这人隐在阴暗处做了不少事,耐性十足地谋划,现下这一切终于要画上句号,她就把那些秘密都一一抖落出来,毕竟总要有人倾听。面前这两个,曾经叱咤风云,是当年数一数二的人物,东赤还艳羡过白姝,同样都是神狐族的混种,同样都是师徒,可最后落得的结果却全然不一样,终还是不同人不同命。 沐青漠然着脸,察觉到周围有些不对劲,有一股浓郁的力量在翻腾,好似随时都要压下来。她给白姝使了个眼色,白姝心领神会,随即就要动手。 可东赤早就看穿她俩的想法,否则也不敢在这儿说这么多了,她已有准备,布下了无可挽回的局,见师徒俩这个样子,便哂道:尊上还是别费工夫了,省省力气,已经迟了。 沐青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半步,谨慎问:你做了什么? 东赤笑了笑,不予回应。 周遭的雾气全都散去,可压迫感愈发强烈,那些鬼修士和神兵还是一动不动,一个个死气沉沉地浮在空中。沐青心头一紧,直觉有问题,容月的死促使东赤彻底失控,这人刚刚同她们说那么多,明着是在做最后的道别,但更多的只怕是在拖延时间,亦或者拦住她俩。 适才她说已经迟了 沐青抿紧唇,她想到了之前的怀疑,为何会是安阳,东赤为何会选择这里从刚刚对方的话来推断,应该是又与容月有关。当年容月入魔后被追击至安阳,亦在此处设计陷害她,又阴差阳错将她和白姝绑在一起。且容月最终被镇压在此,这里也是她和东赤纠缠了三千多年的地方 东赤已然不在乎这些了,她还会做什么天堑十三城没了,天外之地已是囊中之物,如今只剩下凡修界,而各门派的掌权人都聚集了不少在这里,加之其它地方也在祸端横生,接连出事,不难想到,她或许是毁掉安阳,毁掉这里的所有修士。 沐青脊背发凉,虽只是猜测,但东赤要做的绝对比这更疯狂。 果不其然,东赤又说道:三千多年前,神族为了赢得大战,也为了铲除后顾之忧,宁肯狠下心布元始古阵诛杀掉里面的所有人,只可惜还剩一个漏网之鱼,留下了祸端,不懂斩草要除根,倒是可叹。 她缓缓向前又走了一步,笑吟吟看着沐青和白姝,尊上和君主这么厉害,定然是不能留的,清虚她们也是,那么固执,以后必定会生事,不如现在一劳永逸,倒是没那么多顾忌了。 用再寻常不过的语气说着嗜血残忍的话,要杀掉所有人,仿佛这些人都不值得一提,命如草芥,杀掉是多么理所应当。 那种压迫感越来越熟悉,是沐青经历过的。 沐青心惊,当即轻轻扯了白姝一下,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是元始古阵。 她死在了这个阵法之中,自是清楚得很,这股威压比之那年在昆山还要恐怖,可想而知杀伤力会有多大。 白姝亦惊了一下,旋即抬头看向东赤。 你要杀掉所有人? 元始古阵哪是轻而易举就能布下的,当年神族也是为了封住魔界入口,才不得不设这么一个极耗神力的大阵,那些布阵的至高者都被吸干了十数个,在最后关头还险些功亏一篑。 这个阵法能像碾死蚂蚁那样毁掉阵中的所有人,一个活口都不会留,东赤真的是疯到没边了,她自己也在城内,竟布下这么个相当于玉石俱焚的阵法! 她将天外之地那些至高者的神力都吸食了,但自身又无法全部承受,于是将剩下的神力用来布阵。 元始古阵才布下,也就是说,她不是一下子就全部解决掉那些至高者,而是关押了一批,等到布阵的时候才放他们出来献祭。 白姝瞬间运转神力,用了十成十的实力打向对方。东赤有所察觉,却躲都不躲,就那么站着任她攻击,当被打到的一瞬间,这人竟倏地化作虚无,而后在另一边重聚,瞬移到了沐青身边。 沐青防备地提剑抵挡,不迟疑将其一剑穿心,可亦在这时,对方又倏尔变成虚无,在她的另一边重聚。 东赤的本体比分。身厉害得多,深不可测,她并不着急解决掉师徒俩,而是招来十数个神兵将她们团团围住。 沐青瞳孔紧缩,看出这人故意拖住她俩。 东赤既然敢布下元始古阵,肯定给自己留了离开的后路,这是要离开了。 绝不能让这人脱身,否则就真的无可挽回了。 沐青长剑一挽,灵力全开斩杀掉挡在前面的神兵,过去将人拦住,并对白姝喊道:拦住她,别让她走! 白姝却在这时神色一凛,喝道:师尊小心!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东赤竟在这时出招,不再有任何收敛,两支带有浓郁魔气的袖箭倏地飞向沐青。而沐青来不及收招,躲闪不及,且一旦选择避开这人就会趁机逃脱,她没有丝毫犹豫,生生受下两支飞箭,而后将东赤抓住。 而与此同时,白姝一狠心,放弃去搭救沐青,折身把地上的容月本体控制住。 东赤没料到白姝会这么做,当即一面阻拦一面喝道:你敢! 第96章 决战 这人是想带走容月的,可惜迟了一步,被白姝抢先了。 方才那种局面,救人已是万难,不如反过来制住对方。东赤疯魔成这样,可终归还是在乎容月的,她的软肋就是这个,哪怕容月已是一具没有自我意识的空壳子,可依旧是她最后的顾忌。 这种疯子向来偏执,除了这招再没有其它办法。 白姝将长剑抵在容月本体脑袋上,眸光冷冽,沉声道:收手,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说着,直接在容月颈侧划出一道深长的口子,随时都要用力将地上的白毛狐狸脑袋切下的样子。 这具躯体是容月在这世上仅剩的东西了,若是毁了,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白姝可不在乎这个,反应死都死了,可东赤在乎,她要的就是这具死气沉沉的听话尸体,这要是毁掉了,于她而言比亲手杀死容月还难以接受,她立时停下,眼眸赤红,不甘心地看着白姝。 另一边,被袖箭伤中的沐青只觉得左边肩头伤口处在发麻,眨眼的功夫就连左手都抬不起来了,全然没了知觉。 那袖箭箭头不知沾了什么毒物,让她瞬间灵力堵塞,整个人都变得僵硬,犹如一块坚硬的石头,且她体内的灵力开始紊乱,有些不受控制。 余光瞧见她的状况,白姝皱了皱眉。 东赤却趁此将一道黑雾打向白姝手中的长剑,不过瞬间,那锋利的剑便腾地皲裂,而后化为齑粉。她蓦地拂开沐青,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将中毒的沐青打向一边。 白姝瞳孔一缩,欲去拦着,可还是没有冲动,而是将容月控住。 但方才还有所忌惮的东赤却在此刻不管不顾,竟那么直接瞬移到她面前,非但没有丝毫担忧,还阴沉沉反问:君主真以为这样就能制住我? 话音一落,又是刚刚对付沐青那一招,两支袖箭倏尔直击白姝。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62) 白姝灵巧侧身躲过,拖着伏趴在地尸体往后退去。 东赤不屑,冷冷道:可笑! 这人魔怔得够彻底,多变又阴狠,绝不让别人拿捏住自己,可她还是要把容月带走,只是不会如白姝打算的那样。 她催动了甚符咒,那些鬼修士和神兵在顷刻之间,纷纷朝这里涌来,密密麻麻一大片,誓要将她们吞没进去。 局面在霎时就陡然改变,先前还是白姝和沐青占主导地位,可现在沐青灵力堵塞,又来了这么多鬼修士和神兵,白姝要控制住容月又要对付东赤,实在无暇分。身,如何抉择确实两难。 见沐青正摸出几张黄符,白姝甫一思索,相信自家师尊能应付那些东西,还是继续对付东赤。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身形巨大的白狐拎起来,运转神力一掌打在东赤肩上。 然而东赤故技重施,在接触到的一刹那又化作虚无脱离。 白姝不再追击这人,而是去到沐青旁边,帮沐青抵挡那些鬼修士和神兵。 沐青没有打算要和这些东西硬碰硬,感受到元始古阵的压迫愈发沉重,知晓已经没有什么时间了,咬咬牙,硬生生把毒物压制住,将灵力悉数注入黄符之中,猛地催动符咒,而后将其燃掉,边顺手解决掉周围烦人的鬼修士,边低声对白姝说:帮我护阵,先拦着东赤,小心些。 言罢,祭出长剑用力插进青石板街道之中,竟就此结出一个阵法暂且与元始古阵抵挡,打算先拖延时间。 她领教过元始古阵的厉害,知晓这个阵法一旦彻底压下意味着什么,三千多年前她和那些至高者以及天堑十三城的人都逃不掉,而今不加以阻拦的话,也会是同样的下场。 安阳城中还有那么多无辜的百姓,一旦出事,修士尚且能有两分自保的能力,可以抵挡一下,但那些百姓可真的是手无缚鸡之力,全都像砧板上的肉一样任人宰割。 沐青绝不会让东赤得逞,宁肯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她已被毒物侵蚀,难以调动体内的灵力,于是抵挡起来就十分吃力。 白姝自是知晓她的处境,赶紧过去护着。 见沐青孤注一掷般结阵,白姝有些担心,神情一瞬间变得凝重,但还是没说什么,只一心护住她的周全。 因着强行与体内的毒物抵抗,沐青遭到的反噬不轻,她喉头墓地腥甜,嘴里出现血腥味,由于白姝在旁边,她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强忍着,面上不动声色,有条不紊地结阵。 东赤身形飘忽,突然出现在右侧方,这人清楚沐青就是白姝的软肋,便控制着那些鬼修士和神兵齐齐进攻,自己也全然不躲避,直接对上白姝。 她对容月执念太深太重,原本就疯魔,现在更是癫狂,整个人都理智全无,杀气很重,恨不得能将师徒俩一举杀掉。 白姝还算镇定,瞥了自家师尊一眼,而后沉下心对付东赤。 周遭的鬼修士越来越多,几乎组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圈将她俩包围在其中。于师徒俩而言,原本是不必在乎这些小喽啰的,可这种危急时候受制太多,怎么都会受到影响,且东赤虎视眈眈,普通的攻击根本伤不了她。 白姝屏气凝神,将神力悉数注入长剑之中,然后凌厉地对着右方的空处斩去,竟这么斩中隐藏在那里的东赤。 她能捕捉到这人的存在,只是难以制住对方,这一招也是出其不意才能打中。 东赤来不及避开,身形一闪,那一剑便正中她的肩膀,险些将她整条手臂削掉。 她吃痛,显现出完整的身形,脸色一白连连后退。 白姝乘胜追击,再迎过去,又一剑穿透她的胸口。 东赤变得暴怒,不再似之前那样淡定镇静,她现在只想带走容月,可白姝就是百般阻拦,眼下还伤了她。她一把抓住胸口的长剑,竟一下将长剑震断,径直接下白姝的攻击,而与此同时还凌空一招打向那边正在结阵的沐青,咬着牙阴狠道:你找死 白姝倏尔后退,把那一招挡下,紧接着就摸出一张沐青给自己护身的黄符,催动引雷符,毫不客气引出天雷攻击对方。不过这一招的效用终究有限,因着现在身处元始古阵之内,引雷符的威力被削弱不少,连一半的威力都发挥不出。 东赤被天雷击中,但没受任何影响,反倒借用这一招把骇人的天雷引向别的地方,瞬间将周边的房屋夷为平地。 这里是街道,这么一下动静不小,有人听见了震响的雷声,吓得赶紧起床出来查看,当看到不远处已经变成一片废墟,当即傻愣在原地,随即惊诧大喊。 整条街道霎时成为火海地狱,本在房子里歇息的人陆陆续续出来,看到外面的异变后全都惊怕地逃离。有人跑得慢了,还没反应过来,周遭就刹那间坍塌,将其一下子埋进崩塌的颓墙断垣之中。 不过一会儿功夫,寂静冷清的安阳城就吵嚷起来,到处都是呼喊求救声,还夹杂着哭喊与绝望的声音。 沐青在结阵,顾及不了这些平民百姓,她自身都岌岌可危,身形都快稳不住。元始古阵的力量实在难以抵挡,完全将她死死扼制住,不让阵中的人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而白姝正在与东赤缠斗,两人招法凌厉,都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誓要速战速决。 她俩的打法太过强悍野蛮,波及的范围难免宽广,甫一对撞就崩塌一片。白姝拧紧眉头,知晓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再这般蛮横地打下去,不出一刻钟半个安阳城都会毁掉。 她偏头看了看正在强行结阵抵抗的沐青,清楚受伤中毒的沐青定然坚持不了多久,必须得快点过去帮忙,于是全力一击对上东赤。 东赤看出她想做什么,清楚师徒俩在担忧甚,但偏生要生事,这人暗暗催动了甚,笼罩在安阳城上方的元始古阵愈发沉重,威压如黑云逼城,誓要将阵中所有人碾碎一般。 那边的沐青遭到阵法的冲撞,胸口霎时血气上涌,灵力更加紊乱,连手都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她现在相当于同数名至高者对抗,一直被死死压着,随时都会败落。 元始古阵不仅仅会伤到她,还会波及城中其他人,那些修士勉强无事,平民就不行了,犹如当头一棒被打了般,全都随之被影响。 那些人不清楚怎么回事,以为是天将降大劫,吓得直接噗通跪下,哆哆嗦嗦地向老天爷告饶。 而雅阁内的众修士,纷纷在这时察觉到异变,江林和清虚同时变了脸色,想到还在外面没有回去的师徒二人。 肯定出事了。江林脸色沉重道,担忧地往外面看了眼。 那些围堵在外头的鬼修士和神兵退散了不少,都在朝另一边涌去。很明显,沐青她们在那里。 清虚站在江林身边,凝重地望了会儿,犹疑半晌,还是冲旁边的吴水云等人说:别守在这里了,全都出去迎战! 吴水云定是听从的,他也发现了不对劲,猜到沐青她们出了事,但柳成义等人却迟疑不决,被那黑压压的敌方阵势吓得不敢轻举妄动,一个个仿佛胆小的鹌鹑。 柳家的弟子别有居心,当场叫板,喊道:不能出去,外面那些玩意儿那么厉害,都出去送死吗! 与此同时,正在强行撑着的沐青嘴角开始渗血,元始古阵实在霸道,仅凭她一人根本不能抵挡,再这样下去又会重蹈覆辙。 她用余光瞥了下白姝,双手抓紧剑柄,未有半点犹豫,直接孤注一掷般将所有灵力注入。 刚成形的元始古阵霎时被撼动。 白姝回头望去,瞧见那柄长剑已半截没入青石板中,衣衫翻飞的沐青撑不住,跪了下去。 第97章 大结局上 元始古阵一旦压下来,安阳城中将无一活口,沐青没有时间多想,能做的就这些了。 上古大战那时候,她要封印魔界入口不能分。身,进退两难,最后选择牺牲自己狂挽大局,而今她的实力虽不及当年,但抉择与当年仍旧一样。 阵法的反噬太重,胸口像有千斤巨石倏地重重砸下,她喉咙嘴里全是血,眼前亦霎时一黑,身形都不稳了。 她跪在地上起不来,手掌虎口处都裂开,伤口处正在往外渗血,然而即便如此,她也不敢有半分的退缩和迟疑,只能撑着继续,憋着一口气不敢松手,还死死握着剑柄不松开。 因着东赤结界给自己留了后路,不像神族在昆山战役时那样决绝,使得阵法的效用比之上一次更弱,所以方才沐青那全力一击才会造成如此明显的效果。 被撼动的元始古阵变得有些不稳定,结界上出现密密麻麻的光线,似乎随时都会皲裂一般,不过也仅止于此了,没有持续的攻击,元始古阵开始修复,并反过来吸取沐青的灵力。 刚刚那一招已经快耗尽了沐青的所有灵力,她未能反抗,只能被阵法压制住。 阵法的强悍威力在眨眼之间全都压到了她身上,让她无法脱离,连移动一下都不能。更可怕的是,元始古阵在她身上撰取不到灵力,竟转而吸食她的魂体力量。 重生后的沐青躯体和全身的灵力都是靠白姝的元丹所得,但魂魄和神识却不是,那都是她自己的。灵力耗尽,再强的躯体都只是一具无甚大用的空壳子,可沐青的魂体依然很强,强到足以暂时抵挡住元始古阵的反噬。 沐青硬生生承受着,跪在原地一动不动,她面色苍白如纸地跪着,抬眼看了看白姝。 见她伤成这个样子,白姝已然失去了同东赤纠缠的耐心,这人握紧剑柄,神力轰然爆发,一下将东赤打开,再不顾一切地过去,欲去救沐青。 师尊! 这一幕同那时何其相像,当年她无能为力,现在亦仓皇无措。 沐青却不让过去,厉声道:别过来!拦住东赤! 两人同东赤死斗就是为了拖住对方,沐青伤成这样也是为了保全局面,现在冲动只会功亏一篑,千万不能这样。 白姝止住,还是明白这个道理。 她只是不忍,可同样的,也了解自家师尊。 后面,东赤再次现身,欲趁此袭击白姝。沐青顾不得那么多,知晓就快来不及,担心白姝也会被伤到,于是不顾自身安危,硬是魂体迸发,险些将自己的魂魄撕裂,霎时间将东赤挡住。 其实白姝能挡住,她没想到沐青能为自己挡下这一击,登时怔了一下,回头望去。 沐青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还紧紧把着长剑,方才那一招损耗极重,可她没有表现出来,大抵是不愿白姝担心。 眼下她已不能抽身,只能靠白姝了。 她很清楚,若是自己发生了什么,那孽徒定然会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护住自己,因而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宁肯忍极力忍着反噬的痛楚,哪怕魂体都在痛,她也没显露分毫。 其实沐青一直都清楚,白姝为了救她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这些年对她的心意又是如何,只是她不愿直面,在躲避而已。 从前她是清正崇高的尊上,心系天下苍生久了,便忘了自己也是一个有感情人,凡事都自持冷静,哪怕是对这个从小带到大的徒弟。她有些分不清自己的情感,从未去探究对方在自个儿心里到底处于什么地位,亦或者对方与自己而言究竟是什么,只有在适才那一刻,当东赤想要袭击白姝的时候,她心里忽而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那种感觉是有过的,在昆山上元始古阵压下来时就体会过,知道自己就快死了,心里倏尔记挂着一个人,怎么都放不下。 当年她从容赴死,心头装的是天下苍生,可也装着别的什么,那会儿她没搞明白,可刚刚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那天下苍生中还有一个她在乎的,有一个不同寻常的人,她护了对方那么多年,到最后还要再护一次,如同方才那样。 白姝知晓沐青此时的处境,紧了紧手,终还是依沐青所说的那样去拖住东赤。 东赤自是知晓师徒俩在强撑,打法愈加凌厉狠绝,她知道沐青肯定坚持不了多久,沉思了一瞬,忽然改变了决定。 既然师徒俩要联手拖住她,何不如她们所愿,且看沐青先败下阵来还是怎么。她暗暗催动了甚,掐了道诀,而后罩在夜幕上方的元始古阵竟在此时逐渐修复,那些光线渐渐消失,整个大阵在眨眼间就复原。 而正在苦撑的沐青更加难以稳住,身形控制不住地晃动,手臂都在打颤。 清楚东赤还留有后招,沐青更不敢让这人得逞,她飞快咬破舌尖,就这么含着血低低念咒,以魂体为介与元始古阵抵抗。 尊上又何必硬撑,这么下去只怕是要魂飞魄散,恐怕连复活的机会都不会有了东赤讥讽道,有意这样说,欲借此刺激白姝,说着,她还瞥了眼长虹贯日而来的白姝,大有威胁的意思。 白姝如何不懂这些,沐青是她用元丹复活的,对方现在什么状况她比谁都清楚,沐青现在还能继续撑着,除了强行借用魂体的力量还能有什么。 这种方式对魂魄的伤害极重,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用,这样也是没办法,如若不然,元始古阵早就压下来了。 白姝沉着脸,不遗余力地对上这聒噪的人,一下就将对方打中。 东赤太过得意忘形,躲闪不及被伤到,她连连后退,直到撞上坍塌掉一半的墙壁。 白姝眸光深沉,将伏趴在地的容月尸身变小攥在手中用力捏着,她抬眼望着东赤,大有随时都要将手里的白狐尸身捏得粉碎的意思。 东赤脸色瞬间就变了。 住手! 白姝抬起手臂,做出要捏碎白狐的架势。东赤霎时慌了神,竟这么莽撞地冲上去,白姝却在这时收起手,招式一转,在此时催动引雷符打向对方。 又是轰隆一声巨响。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本来东赤靠邪门歪道能压制住白姝,可此时就被打得无可还手,哪还有先前的闲适淡定。 周围的房屋坍塌越来越多,连地面都被掀起。 整个安阳城都乱了,喊声四起,大家都在逃命,可有阵法在,即便那些人拼命冲出城,但终究还是出不去。 元始古阵维持的时间太久,刚才又被催动,反噬越来越重,沐青几乎要倒下去,但又不能,她意识已经开始游离不清,魂体变得十分不稳定。 她难以承受地偏头望去,不放心地看了下那边的白姝,一会儿,将目光收回,无力地半垂下眼皮。 本来是想利用容月的尸体拖住东赤,但元始古阵的压迫愈发沉重,她已不能抵挡,再这样下去只会让东赤得逞,届时无论是城中百姓和修士,还是白姝和她,绝对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 她艰难咽了口血,勉强保持着清醒,而后一咬牙,又将长剑没入地中两分。 就在这时,远处匆匆赶来的清虚她们见到她这般惨样,忍不住喊道:长宁! 可惜沐青没有应答,只等清虚走近了,她才嘱托般说道:带她离开 清虚一愣,什么?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63) 沐青却撑不住吐了一口血,吃力一字一句缓缓道:待会儿带她离开这里 第98章 大结局中 不必多解释,清虚知晓这是何意。 她怔然望着沐青,嗫嚅半晌,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眼下这种局面显然无可挽救,阵法已成,除了破阵没有任何法子,再这么僵持下去只会玉石俱焚。 她们可以不在乎生死,但城中还有那么多平民百姓,阵法压下后果不堪设想。 况且东赤已疯魔到随便屠城的地步,现在若是轻易让她离开了,日后遭殃的可不止一个安阳城。 沐青魂体强悍,足以与元始古阵抗衡,当下这种局势,可行的法子仅此一个,她也没得选择,毕竟任由东赤继续,城中百姓不能活,各宗派的修士不会落得好下场,白姝亦不能幸免。 东赤执念深重,因着想抢回容月的尸身而留在元始古阵内,她一定给自己留了后路,这条后路就是突破点。虽然沐青不知道这人到底还有什么后招,可不难想到在外面控制阵法的是谁。 东赤的分。身,黑袍人。 分。身比本体弱,元始古阵会反噬结阵之人,这就是弱点,想要突破元始古阵就必须由此下手。 回浮玉山 沐青无力说太多,言罢,只看了清虚一眼,随即划破自己的指尖,将血抹在剑柄上。 她断断续续地低语,念着夺命的法咒,以献祭魂体为代价而获得更多的灵力,与坚不可摧的元始古阵对抗。 拥有几千年修为的魂体何其厉害,何况她曾经是叱咤修真界的大能,这一招力拔山河,刚一出手就将整个元始古阵撼动。 地面在摇动,周围的房屋树木也在晃,两股力量相互敌对碰撞,余威震得城中所有人都为之一颤。 铺天盖地的惶恐惊叫,凄厉的大喊,惴惴不安又恐惧无措的人群乱得不成样子,有人在推搡,有人摔倒,有人独自乱蹿出逃,也有人在红着眼找人。 死守在雅阁内的那些修士亦随之惊颤,全都不敢相信地望着黑漆漆的夜空。 清虚带了不少人离开这里,但还是有许多修士贪生怕死不敢行动,生怕一出去就会掉脑袋,见到此情此景,那些修士又是反应各异。以柳家为首的那些所谓君子还是岿然不动,另外那些变得迟疑,有修士良心不安,狠心咬咬牙,不顾宗派里其他人的反对,还是选择出去帮忙。 如此偷生苟活,日后岂敢心安。某自幼学的就是匡扶正义,冷眼旁观实在有违教诲,各位,对不住了。 雅阁内很乱,人心不齐,各有算计。 带着修士在外的清虚和江林已无暇顾及这些,因为就在沐青催动咒语的瞬间,那些呆滞僵硬的鬼修士和神兵全都动起来了,如漫天的飞蛾一般朝这里涌来,似要阻止沐青。 清虚把江林往身后带,再瞧了下沐青,终还是如沐青所交代的那样。 所有人,把他们挡住!她喝道,祭出神族,誓要护住身后的沐青。 吴水云等人虽心有顾忌,可这种时候没一个是孬的,全都围在外面,与清虚共进退。 而那边的白姝还在与东赤继续争斗,东赤杀红了眼,愈发狂躁,俨然失控到连最后的理智都没了。她一直在催动阵法,催动那些鬼修士和神兵,疯狂到不管反噬的轻重,仿佛只要将这些与自己作对的人杀掉,一切都是值得的,哪怕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疯子往往就是这般,挥着刀乱砍,只要死上一个就能让她更加兴奋。她一面对付白姝的攻击,一面暗暗控制元始古阵,许是太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这样不管不顾的癫狂行径让她的神力变得紊乱不堪,难以控制,她脖颈间的经脉纹路都显现出来,那些淡青色的血管开始产生异变,成为一道道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看起来可怖非常。 东赤就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似的,招式没有半点受阻,还越来越厉害狠绝。 白姝忍不住频频用余光看向那一方的沐青,几次想脱身都不能,现在的东赤就是一条咬住人就不放的疯狗,看出她的焦急,无论如何都不让她靠近沐青。 兴许是感知到了什么,白姝心里隐隐不安,她很想快点过去,可无奈被东赤缠着不放,再次交手时还差点被对方伤到。 这一切都被沐青看在眼里。 这人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勉强跪着,她还在低念着什么,而与此同时她的魂体变得极不稳定。 那些凄惨的哭喊传来,兵器交接的声音入耳,还有白姝与东赤的打斗声 沐青这具躯体是白姝用元丹化成的,两人命数相通,同享一个命格,如若沐青受伤,白姝也会受到同样的伤害,因而沐青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她的魂体是自己的,与白姝分离,动用魂体的力量就不会这样,虽然对方还是会因此受伤,但不至于丢命,就像东赤与那些分。身一样。沐青是白姝的元丹化出来的分。身,她出了事,白姝会因此受伤,可不会死掉,这便是最妥当的法子了。 沐青意识有些涣散,偏头最后看了白姝一眼,而后继续划破另一只手在空中画了一道血符,那血符一成,倏尔一瞬间显现出金色,再打在她身上化作虚无。 血符消失的一刹那,她的魂体开始从躯体中脱离,变得忽隐忽现。 笼罩在安阳城上空的元始古阵突然由中心决裂,忽地出现一大片裂痕。 或许是因为阵法被冲撞得太猛,整个安阳城的地动也随之更加强烈,瓦砾从房子上滑落,在地上压成一块块碎片。彼时天还黑着,到处都压抑而惊恐,大哭,大喊,就没停止过。 那白衣翩跹的躯体再也没有动过,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背部挺直地紧握着剑柄,脑袋微微低垂着。 沐青的魂体彻底脱离,正在被元始古阵吞食。 她的魂魄已经破碎过一次,离体后很快就会失去意识,变成碎片,她没有多少时间犹豫,不得不艰难地抵挡,将自己的魂体与那随时都会压下的元始古阵连通,然后低低念咒。 她要将阵法的力量都渡到自己身上,用魂体来承受这些。可元始古阵哪有那么容易就突破,这么做的用处不大,反而让她的魂体越来越淡。 沐青却没有慌乱,而是淡然从容地继续念着咒语,双手结阵,在引导着什么。 不放心的清虚回头望了下,瞧见沐青已经没有气息了,霎时顿了顿。她能看见沐青的魂体,也看见沐青那跪在地上的躯体的手正在往下不停地滴血,那些殷红的血却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在快要落地的瞬间消失了。 那是血祭的一种,是禁术。 没料到沐青会做到这种地步,清虚瞳孔紧缩,当即打退一个鬼修士,喊道:长宁,停下! 可惜已经迟了,就在这一瞬间血祭生成,沐青的魂体彻底消失,化为一缕缕金色的光线朝元始古阵涌去。 元始古阵被那些金色的光线缠住,从透明变得可见,到处都是斑驳的光点。阵法很不稳定,一条条裂痕乍然出现,那些行动如会没的鬼修士和神兵亦在这一瞬间被牵制住,动作在霎那间变得僵硬呆滞,仿佛失去了控制。 而不远处的东赤忽地停住,再蓦地跪倒在地,开始不住地呕血。 这人仿若被什么重击了,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白姝一剑滑过她的颈侧,直接将她白嫩的脖颈划破,她竟没有回招,只仓皇地躲闪,脊背抵着墙壁站都站不住。 阵法的反噬来势汹汹,如同滔天的巨浪将她卷进去,连一丝回缓的余地都不留给她。 白姝没给这人丝毫喘息的余地,也没给她任何可以逃脱的机会,直接将附有神力长剑插进她胸口,并运转神力打过去。 东赤是想反抗的,可却不能,元始古阵在这一瞬间崩塌,整片黑沉的天空在此时出现许多零碎的光点,天地忽然亮了一下。反噬太过厉害,不给她反应的功夫,那霸道的威压几乎将她的五脏六腑都碾碎。 这一刻发生了许多事,都是同时进行的,让人猝不及防。 白姝握着长剑低着头,死死盯着倒在地上的东赤,应当是知晓发生了甚,她没有回头,冷冷面无表情,夜风皱起,吹得衣袍翻飞。 她收紧手,当着东赤的面将变小的白狐尸身捏碎。 东赤急红了眼,可阵法的反噬正在吞食她,使得她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住手! 可都迟了,白姝无动于衷。 东赤呕血,忍着痛手脚并用地朝她那里去,面容都变得扭曲。 还还我 把她还我 她痛得身体都在痉挛,整个人都快抽搐了,可还是忍着,不住地一点一点朝那边挪。 容月的尸身被白姝捏得稀烂,成了一滩模糊的血水和烂肉。 东赤想要把这滩血水烂肉拼凑起来,然而只能摸到一手的殷红,她疯魔地把血肉往自己怀里揣,嘴里在念叨着什么。 师尊 不要我的师尊 可惜那一滩烂肉再不能复原,连捡都捡不完全。 白姝连眼神都没匀一个给她,就那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一会儿,又运转起神力,直接将东赤手中的烂肉化成一滩留不住的血水。 漫天的亮点骤然散去,天上夜色深深。 那些鬼修士和神兵完全不动了,局面在顷刻之间又变了,正在苦战的众修士全都停下,许久,吴水云才先震惊悲痛地喊道:沐宗师! 第99章 大结局下 这样的局面谁都没有预料到,东赤也好,吴水云一行人也罢,半个时辰前,所有人都以为必将经历一次鏖战,会打得天翻地覆,会死很多人,整个安阳城都会变成血海地狱,极有可能与天堑十三城一个下场,可眼下所有事情都变了,那些鬼修士和神兵还没来得及进行屠杀,东赤的全盘计划被打破,功亏一篑。 一切出其不意。 除了嘱托,沐青什么都没留下。 大阵崩塌,地动愈发剧烈,安阳城好似随时都要陷下去一般,黑沉的天寂静了片刻,突然异象横生,金色的光线犹如炸开了一般布满整个天空。 那些光并不刺眼,反而十分柔和,游动在上方不离散。 把着剑跪在地上的沐青的躯体不再流血,就那么挺直着,映着天上昏黄微弱的光,她的手还死死握住剑柄,与先前一模一样,如若不是她一直没有动过,根本看不出来人已经没了。 那漫天的光线就是她的魂体,再次碎得稀烂,只是与三千多年前不同,那些支离破碎的魂魄并没有消散,而是化作光线萦绕不去。 白姝身形落寞地站着,一缕光线落下,温柔地缠在她执剑的那只手上不离不去,须臾,浸入这人体内。 多年前她用元丹为沐青做肉身,如今沐青用一缕魂还给她。 师徒俩连作别都没有,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告终。 白姝恍若未觉,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那些绝望的哭嚎还在继续,到处都一片惊慌,压抑惊恐,为了活命而没有方向地乱蹿,平民们都不敢停下来,好似一旦停下就去即刻死去一般。 惊吼,哭喊此起彼伏。 与白姝的木然不同,东赤完完全全疯魔了,她想将手中的血水捧住,可无论如何都留不住,她惶恐地摸着地上的血水,欲将其抓起来,但怎么都不行。 这人双眼通红,不住地念着什么,狼狈至极地用白皙的手指在地上一直抓,指尖都被粗糙的地面磨得血肉模糊了,她却没有知觉似的,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阵法的反噬还在继续,那些金色的光线正在往她身上流,她的神力好像随时都要迸发的岩浆,翻腾着,很快就会炸裂。 且与此同时,这人姣好的面容上也开始出现黑色的恐怖纹路,那玩意儿竟在她肌肤底下缓缓流动,似乎在蚕食着她的血肉。 东赤能有今天的本事,全靠走歪门邪道修炼禁术,现在她再也压制不住那些邪门法子带来的侵蚀,只能硬生生承受着。 她控制了那么多鬼修士和走尸,那滔天的怨气全都冲撞出来,将她包裹在其中,似要将她拆骨入腹。 东赤仍旧不死心,竟还妄想着控制鬼修士和神兵,欲杀死所有人给容月陪葬。 不过她尚且还能控制那些,只是越是这样,遭到的反噬就越厉害,鬼修士和神兵纷纷行动,去攻击无辜的平民和吴水云他们,而这人身上的异变也愈发可怖。 她的十指开始糜烂,脸上的皮肤逐渐皲裂,颈间的血管一条条突出,看起来恶心又恐怖。然而东赤就像没有感觉一般,还在继续操控。 她站着的地方也在腐烂,坚固的青石板街道被侵蚀成污浊的烂泥,泥里黑乎乎的浊水之中冒出黑气把她往下拖拽。 那些被她操控着的已死之人正在苦苦挣扎,要一起将她拖入无间地狱受罪。 滚开!东赤大喊道,伸出血淋淋的手在浊水中翻搅,容月的尸身血水都融进里面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能为力,滚啊,滚开!还给我! 她半个身子都被拖进去,可却没有反抗,还痴痴地在那浊水中摸索中。 安阳城的地动还在进行,天上的光线越来越少,鬼修士和神兵的行动亦愈发迟缓。本来吴水云他们是打不过这些东西的,可现在却能轻而易举就将其解决掉,几乎一出手就能打落一个,且那些鬼修士和神兵倒下去之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白姝安静地看着这一切,未有任何举动,沉默得不像话。 她衣襟中的东西忽然飞了出来,化作几缕亮光打向四周,倏地组成一个接天通地的阵法,将晃动的安阳城镇住。 那是沐青留下的护身黄符,也不知什么时候塞到白姝身上的,一直都没发现。 白姝没再去管那些,争斗或是噬杀的东赤,许久,缓缓转过身,掀起眼皮子望向那边的沐青,而后一步步走过去。 她好像再也听不见,什么感受不到,眼中只有那个跪在地上的身影,一会儿,走到对方面前了,垂眼看着。 沐青的头垂得那样低,让人看不清整张脸,瞧不见她最后一刻的面容。 白姝茫然若失地站着,面色有些苍白,半晌,抬起手在沐青脸上抚了抚,这人身上还是温热的,只是没有气息了。 你她想要说什么,可将要脱口的话却哽在喉中,上不去下不来,仅仅一个字就哑了声。她没有用力,但在触碰到对方的瞬间,握着长剑的沐青一倾便倒。 白姝僵硬地把人接住,用手撑着她的肩膀,不知过了多久,才俯下身将对方搂抱在怀中。沐青很轻,却压得她身形一颤,沉重到起不来,她没敢低眼看,过了片刻,才不忍地合上眼睛,将人拢在自己怀中。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64) 师尊 可惜沐青不会像以前那般应答了,沉沉闭着眼,好像睡过去了一样。 周围还在打斗,却与她俩无关。 师徒二人就到这儿了,再也不会去管那些人的生死存亡,不管那些修士,也不管黎民百姓,哭嚎声越来越远白姝紧紧抱着沐青,眼中蒙了一层怎么都化不开的水雾,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只能这样抱住沐青,一直将人拢在怀中不放,不论周围正在发生什么。 安阳城的纷乱还在继续,打斗不止,各种异象突生,黑沉的天反复多变,当金色光线彻底淡去时,黄符布成的阵法亦消失了。 东赤逐渐被怨气吞食,鬼修士和神兵一片接一片地倒下,各修士仍不敢懈怠,憋着一口气杀敌,城中一直都没安稳下来。 清虚和江林离师徒俩不远,但都没过去,两人皆不言语,守在周遭御敌,直到东赤受怨气吞噬化作一滩黑水,直到那些鬼修士和神兵全都倒下,她俩才停了下来。 也是在这时候,抱着沐青不放的白姝倒了下去。 师徒俩的命数本就绑在一起,而今沐青没了,白姝哪会安然无恙,神力早就乱到无法控制,现在才完全显现出来。 不过即便倒下了,白姝还是死死拢紧沐青的躯体不松手 清楚那边怎么回事,只是没过去打搅师徒,江林不忍地别开眼,到底没先上前,还是清虚过去的。 带她们回浮玉山。江林轻声说,记起沐青的嘱咐。 清虚没回话,默然无言。 纷争歇止,没过多久,天际泛出鱼肚白。 经历了一夜战乱的安阳城终于迎来清晨的第一缕光,晨曦照地,四处颓败、破烂,满城纷乱,死的死伤的伤,尸横遍地。 有人呆滞地望着周围,劫后余生还缓不过神,直到那曦光照在自己身上,终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 . 经此一战,后续事宜如何,那些平民百姓怎样,各宗派又怎样,沐青已无从知晓。 那日天一亮,凤灵宗一行人不顾其它宗派早早离去,只留下两个当事的弟子,为此招来了诸多不满,毕竟斗争刚刚结束,所有宗派多多少少都伤了元气,事情还没完全解决呢,凤灵宗就这么走了,难免让大家心有芥蒂。 这其中便以太一门和柳家为首。太一门这次确实损耗重,倒也能理解,但柳家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力没出半分,话还挺多。千机门吴水云脾气不好,与凤灵宗同一阵营,便同仇敌忾,忍不下这口气,为此变着法儿呛了柳成义几句,一点面子都不给。 自此后,原本明面上还算和气的各宗派算是彻底撕破脸皮,两三报团各站一边,千机门与太一门、柳家交恶,凤灵宗更是明着宣布不再与柳家往来,与太一门和缥缈峰亦不再如从前那般。 再之后柳家内乱,太一门与缥缈峰闹罅隙,凤灵宗与千机门愈发交好,江北陆家与凤灵宗再次结盟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安阳城一役后,凤灵宗站在了风口浪尖上。死伤了那么多弟子,沐青没了,玉华又是主谋,凤灵宗不仅元气大伤,还面临着各宗派的讨伐,太真忙得焦头烂额,光是应付那些人就够头疼了。 清虚被派出去处理事情了,两三个月都没回来,而江林一直在照顾白姝。 许是反噬太重,亦或太过心哀,白姝倒下去以后就没醒来,变回原形陷入了沉睡之中。 且不知为何,沐青的躯体还保持着原样,除了冷冰冰的,与之前没有任何区别。她是白姝的元丹化成的,按理说,魂魄散了,这具躯体应该变回元丹才是,可却没有,着实怪异得很。 江林不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太真她们也不清楚,兴许与白姝有关,等这人醒了才知道。 沐青的躯体原本被安置在隐月楼,但出于种种考虑,太真还是将其送到崖下放着,与传宗之宝万神灯共处一室。 按照凤灵宗的传承,宗内有重要的人逝世了,应当为其点一盏灯放在万神灯周围,意为永传不朽。将沐青送去崖下那一日,太真亲自为沐青点灯,可奇怪的是无论如何都点不上,换江林或是陆傅言去点都不行,火星子能亮,可一挨着灯就熄了,怎么都点不着。 兴许与沐青的躯体还保持完好有关,太真她们也没强行点灯,点不着就不点了,其余一切照旧。 . . 白姝沉睡了数月,就那么蜷缩成一团趴着,要不是她还有气息,真像没了一样。 这一年深秋凤灵宗有诸多事要忙,江林无暇照顾师徒二人,只得让陆傅言接手。 陆傅言还算尽心,白天有时会去崖下守着沐青的躯体,黄昏时刻就回隐月楼照顾白姝。 沐青与白姝的事,陆傅言还是知道一些,虽不清楚师徒俩的过往,可大致能猜出一星半点。起先他没缓过劲儿,不知该如何面对,毕竟凭空多了个师姐,且师姐与师尊关系匪浅,到底过于惊骇世俗了,但就这么过了数月,倒也没甚可在意的了。 凤灵宗很乱,其余各宗派也乱,一场大局将天下搅得一团糟,各方局势一天一个样。 陆傅言没空顾及外边的纷扰,这年隆冬他回了一次江北陆家,但因为担忧宗门,在家中待了两日就又回去,抵达浮玉山那会儿已经天黑了,隐月楼也点了灯。 看护隐月楼的弟子说,早些时候江林来过,陆傅言便没多上心,上去瞧了下盘在床上不动的白狐,帮着收拾打理了一会儿才离开。 翌日又是江林先来,等他到隐月楼时,房间依然亮着灯。 昨儿那名弟子说了同样的话。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一个先到,一个后到,灯是亮着的。 直到大雪纷飞的一天,江林出了趟远门,陆傅言亦被太真派去做其它事,偌大的隐月楼便沉寂下来。 晚些时候天色逐渐阴沉,房间的窗户大开着,忘了关,寒风就猛地往里灌,床上的白狐依旧沉睡,不愿醒来。约莫辰时,外边的天儿全黑了,再没有一丝光亮,屋里到处都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 房间里很冷,一片死寂,除了风声就没有其它动静。白狐什么都感受不到,自始至终没有动过,就那样孤零地趴着,仿佛没有了生气,不似一个活物。 凛冽的寒风吹得帐纱胡乱飘动,薄纱一角落到了她身上,她还是没有知觉一般,好似早已脱离尘世,一切都与之无关了。 分明活着,却已经死了,因而不愿醒来。 冰冷的风不歇,不知过了多久,大开的窗户忽地关上,好似是被风带过去的,屋里这才稍微暖和些。 又过了一会儿,一道微弱浅淡的光从白狐身上飞出,不多时,案台上的油灯被点燃,昏黄柔和的烛火摇曳,光亮溢满整间屋子。 房间空荡荡的,灯下隐约有一道薄影。 那薄影太浅了,点上灯没坚持多久就再次淡去,只余下一室空寂,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床上的白狐一如既往地安生趴着,许久,忽而动了动尾巴。 夜色深沉,无边无垠。 第100章 番外一 人世总是无常,红尘多纷扰。 冬季还没完全过去,就又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以柳家为首的某些宗派勾结在一起,非要凤灵宗就安阳城一役给个说法。 如今大敌没了,实力多少都受损的各门各派开始重新洗牌,柳家对凤灵宗早就不满,此次便拿玉华为由头开刀,将所有矛头都指向凤灵宗。 千机门和陆家都站在凤灵宗这边,太一门与柳家沆瀣一气,缥缈峰的和尚这回转了性,竟不问世事不插手管了,当起了老好人,而洗剑宗化丹宗那些则不吱声只看戏,几个拥立柳家和太一门的小门小派闹得倒是挺欢,叫嚣得厉害。 凤灵宗不能否认玉华的存在,给不出能平息众怒的解释,作为一宗之主,太真没有推脱罪责,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过另一方面,她也不会任由旁人在自家地盘上撒野,毕竟凤灵宗在安阳城一战伤亡最惨重,死了那么多弟子,连第一宗师都没了。 之后又是一番拉扯,各种不依不饶,蹬鼻子上脸。 太真是宗主,明面上不能拿柳成义那些人如何,还是清虚和江林一同出面,两人对柳成义可不会客气,直接出手招呼,甚至还用上了当初沐青留下的符咒。 柳成义一行人最后是被赶走的,狼狈至极,离开前还变相放狠话指责凤灵宗不端。 一场闹剧让人啼笑皆非,但也让江林她们趁此出了口恶气,以前不敢对柳家的人怎样,而今闹开了,倒没了那么多的顾忌。 但出气归出气,凤灵宗现在的处境的确不太容易,一连失去了两名得力长老,可谓实力大损,除了千机门和陆家,其它宗派多少都有点避嫌的意思,生怕沾惹上麻烦,唯恐避之不及,而柳家之流敢这般叫嚣闹事,也无非是仗着凤灵宗没有第二个沐青罢了。 不过这边再怎么闹,隐月楼那里还是老样子。 以前沐青在的时候就喜欢清净,这边也见不到两个人影,而今没甚区别,除了过来打扫的弟子和陆傅言他们,一天下来也见不到别的人。 这日陆傅言来得早,像往常那样待了大半个时辰就离开了,他最近很受太真器重,就比较忙,每天过来一趟都得抽时间才行。 晚些时候江林来了,亦没待多久。 刚从安阳城回来那会儿,所有人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很不适应,但久而久之还是那样了,日子总得过下去。这么久了,没人发现这里的异常,都以为那盏灯是江林或陆傅言点的。 与往常一样,当天色彻底黑沉下来的时候,房间中的烛火倏尔亮起,将整间屋子照明,窗户是关着的,浅淡的灯火跳动了两下,而后稳定下来。 普通人是看不见那灯下的薄影的,若是江林她们在此,定然能瞧见那薄影已经隐约有人形了,而且还比较熟悉。 那薄影比上次出来时维持的时间更长些,但也不久,点上灯还没走回床上,就又消散了。 这薄弱的魂体不是甚鬼怪,正是这栋阁楼的主人,在安阳城以魂血祭的沐青。当日这人将一缕光线留在白姝体内,实则是将一缕魂魄留与对方,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可这只是危急时刻想出来的法子,到底会成什么样子未知,沐青也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快就出来了。 其实刚显形那会儿,她是没有意识的,也不知为何自己要点灯,反正就那么做了,过了好些时日才稍微清醒些。 而且沐青一直都在这里,但奇怪的是,江林和陆傅言他们根本感知不到她的存在,于是就这样意识茫然地在这儿待了数月,直至这几日,她才渐渐找回了意识。 她无法离开这个房间,因着魂体与白姝绑在了一起,只要白姝不动,她就只能困在这方狭窄的屋子,且她的魂体太过脆弱,出来连半刻钟都待不了就会再次散去,就像方才那样。 这几天她还是坚持在点灯,欲借此让江林她们发现端倪,可谁都没有察觉。 白姝还在沉睡,静静趴在那儿,始终没有动过,仿佛一块冷冰冰的石头。 沐青每日出来的时间有限,未能将其唤醒,更是连触碰都不行,只能守在一旁看着。 她能点灯,却不能碰到其它东西,也不能与白姝接触,倒是奇怪得很。 也许与白姝有关。 沐青现在这般境况,要恢复从前的样子只怕是不能了,别说恢复,连修复那残缺不全的魂魄都难如登天,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很难预料,兴许白姝醒来后都不会发现她的存在。 这样的情况可能要持续很多年,十年五十年,亦或百年之久,很难说,沐青也不知道到底会如何。她能感受到自己正在一点点恢复,可恢复的速度太慢了,慢到看不见尽头,更重要的是,她知晓自己的躯体就在崖下放着,可她再也感知不到肉身的存在,似乎真的不能再复生了。 沐青心绪复杂,倒不是难过,只是有些失落,每每瞧见趴在床上的白姝,这种孤寂的感受就更加强烈,好像有什么正在流失,无论如何都留不住。她与纷繁复杂的尘世完全隔离了,与白姝隔离了,明明就在咫尺之隔的地方站着,可怎么都无法触及。 她变得有点慌乱,可无能为力。 就像当初白姝眼睁睁看着她离去一样,无可奈何且触不可及。 但不管她是何种反应,床上的白狐还是那样。 也许魂体在恢复的原因,沐青这几天总是记起多年前的事,那些隐藏在纷乱时光中的平淡过往,当年她与白姝在巫山镇的种种。 她想到了那时的白姝,四五岁大的模样,有些放肆,不大讨喜,但还是比较规矩的,不会太闹腾。偶尔她在堂中打坐静心,白姝无聊了,就会变回原形往她身上凑,非得趴她腿上,一点都不知趣。 那时的白姝爱闹腾,有时做错了事怕受罚就往竹林里躲,夜深了都不敢回宅子。 她每回都躲在溪旁的竹子堆后,不难找。 可沐青从来都不会去找,只在堂中点一盏灯,边打坐边等着,待夜深了,这人就会自己回来,背着手低下脑袋站在她面前,不安又委屈地憋上许久,慢悠悠喊道:师尊 沐青不会应答,直至打坐结束才会抬眼看过去。 这孽障打小就是厚脸皮,嘴硬不会认错,只会蓦地变回本体往她身上蹭,以示卖乖讨好。 沐青向来是个不形于色的人,很少表露自己的情绪,即使再怎么纵容对方,脸上也不显露分毫。 长此以往,白姝就惯会爬杆上架,直到有一次太过越距,被她罚了,这孽障不服气但不敢造次,憋屈得眼泪水打转儿,兀自气了一晚上,第二日见她还是冷冰冰的样子,便凑过来抱着她,埋着脑袋低低道:师尊是不是不要阿姝了 白姝打小就不服管教,死不知错,性子比谁都倔,就连服软都不肯低头,这次定当是真的怨她了。 三千多年前沐青为了苍生和天下大义抛下她,三千多年后,又离开了一次,即使是不得已而为之。 翌日再出来时,沐青没有先点灯,而是在床边独独坐了一会儿,静默守着床上的白狐。 中途江林来了一次,确认白姝没有什么事后就匆匆离开了,她全然没有察觉到沐青的存在,就那么直直穿过沐青的魂体走向门口,而后轻轻关上门。江林近来很忙,曾经沐青要做的事全都压她身上了,忙得连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沐青听陆傅言说,江林开春以后会去荆州阿良的尸身烧了后一直放在凤灵宗祠堂里,得开春那阵子才会送去荆州下葬。 因着困在这里出不去,又不能与别人交流,沐青对外面的情况不是特别清楚,只能从陆傅言他们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一些。 江林走后这里就没人来了,陆傅言去崖下了,明天才会过来。 沐青在空寂黑沉的屋子中待了一柱香的时间,才不慢不紧将灯点上,在灯下站了一会儿,感觉到自己又快消失了,她回到床边,下意识想碰一下白狐,可却不能,她的手就那么穿过了对方的身体,摸不到碰不着。 恋耽美 >有耻之徒(GL)——讨酒的叫花子(65) 而后她就像往常那样,一点点化作微弱浅淡的光回到白姝身上。 以往她都是无意识依附在对方体内的,将会什么都感受不到,可这回却例外,她进了一个黑沉沉的地方,里面空寂荒芜,什么都没有。 沐青愣了一下,不知怎么了,站在原地没有动。 不过很快,她就察觉到了这是哪儿白姝的识海。 这人沉睡过去了,因而周围是黑的。她只是被无意拖拽进来了。 白姝不知何时出现的,就在不远处,在这里她变回了小时候的模样,独自守在一堆竹子旁边。 她只站在那边,一声不吭,埋着头不知在做什么。 沐青一怔,旋即心里发紧。 当年白姝偷跑出去躲在竹林里,她其实出去找过,只是每一次都没过去,只远远看着,从来都不会做什么。 眼下的场景与那时一样。 白姝还是那般,孤零零站着,等着有人过去找。 沐青还是像当时那样远远看着,脚下像生了根一样寸步难行,好一会儿,才朝那里走去。 只是她还没有到那边,本来一动不动的白姝突然跑了过来,直至靠近了,忽而张开手将她一把抱住。 沐青僵直地顿了顿,许久,缓声道:阿姝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