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草粲粲》
正文 第 1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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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阮明萱六岁时有了一个惊才绝艳的未婚夫,十六岁时兴冲冲地来找他成亲,不料他现在不但成了山阴公主的男宠,还想杀了她灭口?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怅然若失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阮明萱,卫芷素,慕珩,萧嶷,山阴公主,刘子业 ┃ 配角: ┃ 其它:南北朝
☆、穆穆清风
南北朝期间,南朝刘宋与北魏拓跋氏南北对峙,加上西夏、柔然等国,天下陷入四分五裂中,而南朝的刘宋王朝,在经历了太子刘劭谋杀父亲宋文帝,四皇子刘骏起兵讨伐,最终杀了大哥刘劭自己登基后,内乱不断,四皇子刘骏做了皇帝后,接连杀了叔父和几个弟弟,都城建康血流成河,有民谣歌曰:“遥望建康城,小江逆流萦,前见子杀父,后见弟杀兄。”
而宋国彭城郡的一处竹林里,则是一片难得的宁静。一个青衣男子席地而坐,看着一个约莫六岁的小女孩抚琴,女孩的指法明显不对,无论怎么弹,都是难听的锯木声,男子摇头叹气,他接过琴,轻抚之下,行云流水般的天籁之音自指尖下倾泻而出,碧绿的竹林,淙淙的流水,飘落的桃花瓣,加上天籁妙音,仿佛让人置身于云端,女孩怯怯地看着男子抚琴,扁嘴伤心道:“阿爹,萱儿是不是很笨,笛也不会,箫也不会,现在连琴也怎么学都学不会。”
男子摸了摸女孩的头,微笑道:“怎么会呢,明萱,你要知道,不会乐器不代表你就很笨,阿爹会乐器,但阿爹不会武功,不会医术,这是不是说明阿爹很笨呢?”
叫明萱的女孩猛地摇头:“阿爹才不笨!”
“所以啊,明萱,不用为不会乐器而不开心,人生的道路还很长,不是说你会弹琴你就无所不能了。”男子的眼神覆上一层淡淡的哀伤,弹的琴音被人赞为绕梁三日又怎样,被人奉为音圣又怎样,还不是不能挽回心爱之人的性命。
想到亡妻,男子心情瞬间黯淡起来,那个温婉如花的女子,居然被人那般残酷地夺走了性命,而作为丈夫的他,却无法为她伸冤,只能带着女儿,天南海北地躲避着仇人的追杀。
男子的心情低落了起来,一旁的小明萱没有注意到阿爹的情绪,她不喜欢弹琴,不喜欢奏笛,现在外面春光明媚,桃花纷飞,明萱的眼,已经被纷纷扬扬飞舞的桃花花瓣吸引了,她看向青衣男子,期期艾艾地准备开口,未料男子却已经发觉她坐不住想去玩了,于是微笑道:“去玩吧,别跑出这林子。”
“知道了阿爹。”明萱开心地站起来,跑向了远方。
男子默然,之月,你看,明萱越发地可爱美丽了,她长得越来越像你了,但性子却和你是南辕北辙,如果你还在,看到我们的女儿是多么活泼漂亮,那该有多好。
明萱早已忘了刚刚不会弹琴的沮丧,她追了一会兔子,追得累了,又趴在地上看了一会蚂蚁搬家,看得乏了,她眨巴着眼睛,偷偷看向远处那一大片桃花林。
那么多的桃花呢,不像这竹林只有几棵桃树,远远看去,桃花一片粉色嫣然,摇曳生姿,好想去看看,可是阿爹从来不让她出竹林,如果偷偷溜出去,阿爹会生气的吧,她不想让阿爹生气呢,虽然阿爹从来不对她生气,无论她多淘气,阿爹总是耐心地跟她讲道理。
心里正纠结着,忽然一阵风起,风远远地卷来桃花花瓣,花瓣片片落下,落在明萱的头上,衣上,好漂亮啊,明萱看得入了迷,正想用手去接,忽然又是风起,刚要抓到的桃花花瓣又被卷起,纷纷扬扬地去到另一个方向。明萱急了,她蹦蹦跳跳地抓着被风卷起的花瓣,不知不觉就出了竹林。
渐渐地明萱跟着那阵风走到了桃花林中,大片大片的桃花开得十分好看,粉色的桃花花瓣伴着微风带着香气片片落下,天地间仿佛都笼罩在这粉色的桃花花瓣下,明萱瞧得有趣,她咯咯笑着,伸出手接着桃花花瓣,好香好软啊,好漂亮的桃花啊。
跟随着飘落的桃花走着,忽然看到那些桃花都纷纷落下,落到溪水旁一个白衣少年身上。
那个白衣少年靠着桃花树斜倚着,低着头,只隐约看到他如桃花花瓣般美丽的唇,明萱自从跟着阿爹躲到这片山林中,就没有见过阿爹之外的人,突然见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明萱玩心大起,跑到少年身边,问道:“大哥哥,你家也住这吗?”
没有回答,少年甚至没有抬起头,明萱嘟起嘴,这个大哥哥好过分,都不理她,他在低头看什么呀,明萱于是也蹲下,去瞧他低垂的脸,
甫一看到少年的脸,明萱就呆住了,树上纷纷繁繁落下的桃花花瓣落在她和少年的头上和身上,但明萱都毫不知觉,她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大哥哥?
细碎的黑发遮住眉眼,少年的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着,他的脸是如玉般苍白,花瓣般的唇也没有半点血色,忽然他睁开眼,虽然那双眼是明萱见过的最漂亮的眼睛,如潭水般幽深,如琉璃般美丽,但是其中的森森冷意还是吓得明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少年只是看了明萱一眼,就又头一歪晕过去了。
明萱这才发现少年的白衣上尽是斑斑血迹,她吓得叫起来,这时一只手臂将她从地上拽起来,轻柔地拍掉她身上的灰尘,明萱看清来人后,怯怯道:“阿爹,你怎么来了?”
青衣男子不语,只是皱眉看着地上的少年,明萱拉拉他的衣角:“阿爹,你救救他吧。”
男子迟疑了一会,他现在自身难保,救这少年,会给他带来福,还是祸?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在这自生自灭吧,男子摇头,还是决定先把他背回去,明萱雀跃地跳着,男子不知道,他的这个决定,会让他心爱的小女儿一生都与这少年纠缠不休。
如果早能预知今后的结局,那他是救,还是不救?
竹榻上,少年美如蝶翼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下,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灿若桃李的脸,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他转动了下视线,原来那是个六岁左右的小女孩,穿着粉色曳地长裙,梳着两个总角髻,长得十分娇俏可爱,他再将视线往旁移了移,站在一旁的是一个青衣儒士,气质温文如玉,想必是这个小女孩的父亲了。
青衣男子开口道:“你的伤很重,我不会医术,只是帮你敷了些金创药。”
金创药么,再好的药也治不好他的伤,下手那么重,是永远不想让他的伤好吧。
男子继续说道:“如果你需要什么药的话,尽管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对呀,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明萱眨着眼睛,好奇道。这么漂亮的大哥哥,名字也一定很好听吧。
名字?那是他给的东西,都差点剔骨还肉了,那两个字还有意义么?少年微微闭上眼。
看出少年不想回答,男子沉吟道:“也罢,你不想说,那就不必说了吧,你既伴着穆穆清风、片片桃花而来,我和萱儿就暂时叫你穆清吧。”
少年的睫毛抖动了一下,男子又道:“你好好休息吧。”他拉着明萱轻轻走出房门,忽听到背后低声道:“谢谢。”
少年躺在床上,伤口如针扎般疼痛,再好的金创药也救不回他一身武功,他的脑中一直回旋着自小视若神明的男子满脸的怒气,还有那清丽少女惊慌失措的表情。
连一直最相信的阿雪也出卖了他,如今还有什么是值得相信的?
心中思绪纷杂,少年慢慢闭上眼,什么都不想再想了,也不愿意再回想了。
“大哥哥。”清脆的童声好奇地响起,少年睁开眼,明萱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进来,坐在竹椅上,托着雪白的腮,眨巴着大眼睛:“大哥哥,阿爹说你叫穆清,那我以后叫你清哥哥好吗?”
少年没有说话,明萱见他没有回音,又说:“你不答应,我就当你答应啦。清哥哥,你什么时候能好啊?什么时候能陪我玩啊?”
少年依旧没有回答,明萱嘟起嘴:“清哥哥,你怎么都不理我呀?清哥哥,谁把你打伤的?当时你阿爹阿娘呢?怎么都不帮你打坏人呢?”
触及到他心伤,少年转过头,口气十分不善:“我没有阿爹,也没有阿娘,行么?”
明萱吓了一跳,委屈道:“我只是随便问问嘛~”她见少年脸色十分不好,也怯了半分:“清哥哥,你不要生气,其实,我阿娘也不在这里,半年前,我阿娘出去找祖师婆婆,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我哭过很多次,问阿爹,阿娘去哪了?阿爹都说,阿娘去了很远的地方,去了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那里住,阿爹说,想阿娘的时候,就和那颗最亮的星星说话,阿娘一直在那里看着我们呢,清哥哥,如果你想你阿爹阿娘,就去看最亮的星星,好么?”
什么最亮的星星,她阿娘分明是死了,这种话她也相信?
看到少年依旧不言不语,明萱急了,她从颈上取下一块星星状的黑石:“真的,这个星星,就是我告诉阿娘我很想她的时候,天上星星忽然下起了星星雨,好多好多的星星,阿娘听到了呢,然后我就捡到了这块石头,阿爹把它凿成了一颗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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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2 章
明萱抚摸着星石,突然下定很大决心似的,把它塞到少年手中:“清哥哥,这个星星石,是阿娘送给我的,是天上的石头,我把它送给你,你有什么不开心,都可以对它说啊。”
“明萱~你过来~”青衣男子在外唤着。
“阿爹,知道了。”明萱脆生生地应着,她趴在床上看着少年:“清哥哥,你好好休息啊,我等会再来找你玩。”
少年握着掌心的星石,第一次见面就把最宝贝的东西送给一个陌生人,真是一个愚蠢的笨蛋。
☆、少时婚约
穆清伤得很重,养了近一个月才能下床行走,他问青衣男子姓名时,青衣男子微笑道:“孟夏之月,律之仲吕,我的名字就是阮仲吕。”
穆清初时沉默寡言,满腹心事,他手脚经脉受损严重,就算日后好了,也不能提重物干重活,连桶水也拎不起,跟废人没什么两样,穆清知道自己以后都会是这样了,心情十分郁卒,经常一天都不发一言,而明萱好不容易才得到个年纪差不了多少的玩伴,总是一天到晚缠着他,穆清嫌她烦,一直冷脸对着他,但明萱却丝毫不以为意,有时在他那沮丧了,过了片刻又好了,又一蹦一跳地来找他玩了,穆清也毫无办法,但久而久之,竟习惯了她的聒噪,甚至觉得有她的吵闹,自己的心情也不像初时那么怨愤了。
等穆清的伤渐渐好了,阮仲吕却受了风寒,也卧床不起,明萱还小,穆清只好担任了做饭的重任,阮仲吕为人清淡,弹琴是一绝,但做饭只能说是勉强能入口,而穆清以前从来没有做过饭,他只能按照阮仲吕的指导,一步步将菜入锅、加盐,第一次做的口味和阮仲吕一模一样,明萱父女都已经大感满足,穆清却发现,换种炒法,或是多加点盐,稍稍做些改变,就能更好吃点,炒了几次菜后,他的厨艺连吃惯天下美食的阮仲吕都赞不绝口,到后来,阮仲吕只要回忆以前吃过的美食口味,穆清就能做出一模一样的菜来,甚至更好吃。
“清哥哥。”明萱一溜烟跑进来,趴在桌上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穆清:“清哥哥,今天吃什么啊?”
自从穆清做饭后,每天吃饭对于明萱来说就是最开心的事,穆清则专心致志地剥着竹笋:“吃清炒竹笋。”
“好呀!”明萱欢欣鼓舞。
穆清依旧眼皮不抬地剥着竹笋,明萱开心道:“清哥哥,你知道吗,你做的菜比我阿娘做的还要好吃呢,以前我最喜欢吃阿娘做的桃花糕,清哥哥,你做给我吃好不好?”
穆清停下手中动作,和明萱父女相处的几个月来,他已经知道明萱的母亲对于阮仲吕来说是个禁忌,阮仲吕清雅豁达,但是偏偏对于明萱母亲的事放不开,一想起就要伤神大半天,正如他一样,身上筋脉被断是他一辈子的伤痛,不要说提,连回想都不要回想。
穆清不由问:“明萱,你想阿娘吗?”
“想。”
“总是提,不是更想么?”
“不提,就不想了么?而且,我想阿娘,才更要常常提她呀。”
“那你阿娘又不在这,提了,不会更伤心么?”
“不会呀,我喜欢跟清哥哥说阿娘,我想让清哥哥知道阿娘有多么漂亮,有多么能干,等阿娘回来,我也要告诉阿娘,清哥哥多么聪明,会做好多好吃的。不过,我每次提阿娘,阿爹都会不开心很久,我知道他也想阿娘了,所以我在他面前就不说阿娘,我只和清哥哥你说。”
明萱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听着她天真无邪的话语,穆清想,也许这种简单单纯的心思,才让明萱一直像一个快乐的小精灵一样,所以阮仲吕才和她说阿娘住在最亮的星星那。
因为谁都不忍心毁掉这种单纯的快乐。
“清哥哥,我去帮你提水。”
明萱蹦蹦跳跳地去门外提水,阮仲吕每次都到山腰上的山泉处打水,山路崎岖难行,明萱每次都提得很艰难,看着拿着空水桶的明萱,穆清剥着手中的竹笋,忽然想出了一个办法。
明萱托着腮,好奇地看着穆清自山泉处,做起一个个支架,然后将翠绿的空心竹筒片片相接,蜿蜒而下,她问:“清哥哥,你这是做什么呢?”
“引水。”
“怎么引?”
穆清没有回答她,而是专心支着支架,将竹筒放在上面,一路将竹筒布到竹屋处,最后一个竹筒置于水缸之上,清冽的山泉水自竹筒中涓涓流出,叮咚地落入水缸中,明萱不由拍手崇拜道:“清哥哥,你太厉害了。”
明萱的眼睛亮晶晶的,眸中是满满的崇拜,到底还是个十二岁的少年,穆清忽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咳了一声,微微转过头。
山泉水叮叮咚咚落入水缸中,明萱伸手在竹筒处好奇地接着,细细的泉水滑过她的手心,落入水缸中,明萱咯咯笑着,对这种游戏乐此不疲,一旁的穆清觉得她太过幼稚,于是懒得搭理她,而是一人拿着根竹笛,翻来覆去不知道研究什么。
“清哥哥。”
正沉浸在研究竹笛中的穆清吓了一跳,他抬起头,眼前是明萱大大灿烂的笑脸,他没好气道:“干什么?”
“清哥哥,几根竹筒搭起来就能把山上的水引下来这个办法,你是怎么想到的呀?”
“书上提到的,这叫连筒。”
“什么书呀?清哥哥,给我看看嘛。”
穆清嗤笑:“你想,这书连我都不能看,而且你字都不认识几个,给你看你也看不懂,这个连筒算最简单的了,书里面还有会自己走路的木牛流马,有一次能射六十支箭的连弩,有能自动投射炭火无坚不摧的藉车,哪个给你看你都看不懂。”
“会自己走路的木牛?”明萱的注意力已经从连筒上被转移到这上面来,她摇着穆清的胳膊撒娇道:“清哥哥,你把那部书给我看看嘛。”
“书不在我这里。”
明萱立刻失望起来,她垂头嘟着嘴一脸沮丧,穆清忙从身上掏出一只草蚂蚱,以往明萱不高兴时他就做草蚂蚱哄她,但这次明萱竟然视若不见,而是一心一意想着那只会走路的木牛,穆清扶额:“好啦,我是真不会做会走路的木牛,我把木牛图画给你看看好不好?”
“好。”明萱立刻从郁闷中缓解过来,她嘻嘻笑道:“清哥哥,这世上还有你不会做的东西啊?”
穆清翻了个白眼,明萱又笑嘻嘻说道:“清哥哥,那我做一只木牛给你看?”
正画着木牛图的穆清立刻嘲笑道:“你做?这么难的东西你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一年做不出来,我就做十年啊,清哥哥,等我做好,我们一起坐着木牛流马,走遍山河天下。”
明萱托着腮,说得格外认真,穆清也没当回事,而是继续给她画着木牛图,明萱拿到木牛图后,竟然一反常态地坐在院落中研究着,而不是像往常一样到处疯跑着玩闹,应该是小孩子得到个新鲜玩意吧,过会就忘了,穆清心想。
※※※※※※
水流流过翠绿的竹筒,滴在清澈的水缸中,似是寒玉击石,水珠掉落的声音伴着竹筒里的沙沙细流,搭配地完美和谐,病中的阮仲吕侧耳倾听,觉得这自然的音律丝毫不逊于丝竹之声,兴之所至,阮仲吕抚起了琴,铮铮琴音配着这淙淙泉声,婉转如珠落玉盘,阮仲吕奏到兴处,忽觉此处如有竹笛相配,以笛声之悠扬,配琴声之袅袅,那才是珠联玉映,只是之月死后,自己再难找到一个知音。
思及亡妻,阮仲吕的琴声也渐渐慢了起来,忽然一阵悠悠笛声响起,虽然技艺生疏青涩,但笛声悠远空灵,配着自己的琴声和淙淙流水,竟是天衣无缝,阮仲吕惊喜地看向窗外,奏笛的原来是穆清。
阮仲吕惊喜之下,刻意加快弹奏,穆清竟然也跟得上,放慢曲调,穆清也敏锐地感觉到,也放慢了吹奏,一曲奏罢,阮仲吕唤来穆清问道:“莫非你以前学过音律?”
穆清摇摇头:“从未学过。”他看出阮仲吕脸上的疑惑,于是淡淡笑道:“只是看到您经常弹奏,听会了。”
阮仲吕更加惊喜,这个少年的音律天分竟然如此之高,远甚于他精心教育的明萱,若加以教导,将来的音律成就必然在他之上,阮仲吕爱才之心大起,他试探问道:“既然如此,那穆清,你可愿意跟我学习音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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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3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3 章
穆清微微一怔,片刻之后,他拱手道:“那就多谢师父了。”
从此阮仲吕对穆清倾囊相授,穆清十分聪明,音律天分非常高,古琴、笛、箫、筝各种乐器都是一教就会,就这般过了两年,
两年里,明萱越来越喜欢黏着穆清,在明萱的影响下,穆清的性格也不再那么阴郁,阮仲吕看着最心爱的女儿和最喜欢的弟子的变化,心中暗暗下了个决定。
而这两年中,明萱对于木牛流马的兴趣不但没有缩减,反而与日俱增,好像终于找到一个喜欢的东西一番,她总喜欢缠着穆清问些木牛流马的东西,穆清无奈,只好先教她识字,然后再慢慢教她一些其他知识。
这日穆清用树枝在沙盘上画了一只振翅欲飞的鸟,道:“这就是力,刑之所以奋者的意思。”
明萱呆呆问道:“什么意思?”
穆清不耐烦道:“你看这鸟,是不是快要飞了,这就是力量的作用,有了力量,木牛才能自己走动,否则就是一堆木头而已。”
明萱恍然大悟,穆清又继续教道:“负,衡木,加重焉,而不挠,极胜重也。”
明萱更是云里雾里:“清哥哥,这又是什么意思呀?”
穆清在沙盘上画了一根木头,木头下面中间垫了一块砖:“现在这根木头是平衡的,你在正中间站上去,它还是平衡的,但是你如果站在旁边,它就会翘起来,我猜想木牛流马也是这种情况,木牛流马不仅可以走路,还可以负重,应该有一个支点,否则木牛就会失去平衡。”
明萱听得似懂非懂,穆清则讲得口干舌燥,他看着明萱迷茫的眼神,不耐道:“懂没?”
明萱摇摇头,又点点头:“像懂了,又没懂。”
“笨!”穆清一字穿心。
明萱鼓了鼓嘴,她鼓嘴时两腮鼓鼓的,像塞了两个苹果一样,可爱极了:“我是笨,但我就是想做一头木头牛出来,想和清哥哥一起骑着走遍天下各地,清哥哥,你再教教我嘛。”
“你要做木牛,就要把我讲的这些句子都弄明白了。”
明萱点点头,她崇拜问道:“清哥哥,你到底是从哪里看来的这些知识啊?”
穆清眉头微皱,他敲了敲明萱的头:“要学就学,别问那么多。”
明萱抱着头哎哟了声:“又打我的头,会更笨的,对了,清哥哥,阿爹说昨晚天上又下星星雨了,可漂亮了,我没看到,清哥哥,今晚你陪我看好吗?”
“昨晚有,今晚又不一定有。”
“说不定有呢。”明萱满眼期盼地看着穆清:“清哥哥,你就陪我看嘛。”
“不要,我还想睡觉呢。”穆清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明萱失望地嘟起嘴。
是夜,穆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那个小丫头不会真那么笨等一晚上吧,星陨雨这种东西第一天晚上有,第二天就很难再有了,晚上山风清凉,她不会生病吧。穆清翻来覆去着睡不着,他索性爬起来,穿好衣服带上披风出了房门,走到屋外,果然看到明萱靠着竹子正打着瞌睡,他又好气又好笑,来等星陨雨,自己还睡着了,穆清看着睡得很熟的明萱,叹了口气,将披风轻轻盖在明萱身上,自己则席地而坐,看着天空。
果然一个晚上都没有星陨雨,第二天一早,明萱睁开眼,就看见困极的穆清靠在竹子闭目养神,她叫道:“清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啊?”
穆清陡然惊醒,他窘迫地冷哼了声:“看到有个傻瓜在这里等了一个晚上,所以刚才过来看看她。”
明萱并不知道穆清在这里陪了她一个晚上,她摸了摸身上盖着的披风,甜甜笑道:“清哥哥,你来给萱儿送衣服的么?我就知道清哥哥还是关心我的。”
穆清哼了一声,脸微微有些发红,于是他转过头去,不想让明萱看见。
明萱并不知道他的变化,只是絮絮叨叨说着:“清哥哥,我本来想在昨晚下星星雨的时候跟阿娘说,清哥哥昨天给萱儿做了最好吃的桃花糕,和阿娘做的味道一模一样,还教了萱儿好多厉害的学问,还有,清哥哥还教萱儿吹阿娘常吹的那首曲子,萱儿吹得很好,我还想和阿娘说~咦,清哥哥,你怎么走了?”
明萱追上身量已然颀长的穆清:“清哥哥,你等等我嘛~我还跟阿娘说……”
“你阿娘没说,你很吵么?”
“没有~”
两人的声音已愈来愈远,只听到脆脆的童声和清朗的少年声夹杂着,竹林仿佛都感觉到了那种简单的快乐,随着微风沙沙地摇摆着。
过了数日,阮仲吕唤来穆清,问道:“你觉得萱儿怎么样?”
穆清想了一会回答道:“心无城府,单纯天真。”
阮仲吕试探问道:“那~你可愿意娶萱儿为妻?”
穆清一怔,阮仲吕忙道:“我知道萱儿还小,只是我难得能遇上你这般天分的弟子,爱才之下,又见你和萱儿相处得甚好,若你不愿,也就算了。”
思及阮仲吕这两年来的处处照顾,穆清不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与他素未相识,但是却将他当儿子一样爱护看待,还有明萱,一开始他给了她很多冷言冷语,但她都是过一会又像没事人一样照顾他,那么俏丽可爱的明萱,谁会不喜欢她呢?可是,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了……
穆清迟疑道:“师父,穆清肩不能挑手不能扛,形同半个废人,萱儿那么单纯可爱,穆清真怕会耽误了她。”
阮仲吕摆手:“这算什么?我看萱儿十分喜欢你,总是喜欢黏着你,在我面前也总是说到你,况且你如此聪明,我倒是怕萱儿配不上你呢。”
“萱儿这般的妻子,又岂会配不上谁呢?”
阮仲吕喜道:“那你是答应了?”
穆清微笑点头。
阮仲吕欣喜之下,当即送给穆清一块玉佩作为信物,而穆清作为回礼,也将身上自幼携带的桃花形状的玉石送给阮仲吕。
☆、风云乍现
婚约订下之后,阮仲吕放下心头大石,明萱的终身大事已有了着落,现在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替妻子伸冤。
但是那人不死,之月冤情永远难伸。
以卵击石之下,只有等待,才是最好的方法。
大明元年,刘骏登基的第四年,改国号为大明,这一年,明萱三人的命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三月山中寒冷,阮仲吕伤寒之症再次发作,而竹屋里的药已经吃完了,以往都是阮仲吕去山下武原县买药和其他东西,如今阮仲吕病势沉重,只能让穆清带着明萱下山了,下山之前,阮仲吕再三叮嘱穆清,小心行事,切勿引人注意。
穆清听从阮仲吕的话,他给自己和明萱都带上一只竹笠,到了武原买了药就准备回去,但明萱年纪小,赶了这么多路腿又疼肚子又饿,穆清无奈,只能带她到镇上一个叫郑五饭馆的小饭馆点了几个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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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4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4 章
这个小饭馆虽然不大,但生意还不错,穆清环顾四周,只有老板娘郑氏高坐在柜台中,郑氏手中搂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十分调皮,拿着柜台上的瓜子,又不吃,而是放在嘴里,又高高地吐出来,不一会,地上就全是瓜子,郑氏不闻不问,只是宠溺地看着她。
这饭馆最奇怪的地方是跑堂的小二是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姑娘,小姑娘穿着粗布麻衣,上面还打了好多补丁,头发也蓬乱着,她一直忙着给客人上菜,厨房大堂两边跑着,一刻都歇不了,等到穆清这一桌的时候,小姑娘端着满满沉重的汤,艰难地将汤碗放到桌子上,抬头道:“客官,您点的翡翠玉蔬汤。”
所谓翡翠玉蔬汤,就是汤里面飘了满满的菜叶子,穆清对这菜没什么兴趣,他抬眼看了看那姑娘,虽然小姑娘蓬头垢面,但一双眼睛却出奇地美如明月,若是洗干净脸,那该是怎样的美人胚子。
小姑娘跑去厨房端菜的时候,经过柜台,郑氏怀中的小女孩嘴中的瓜子吐了出来,连唾沫也吐她一脸,小姑娘抹了抹脸,不发一言地跑进了厨房。
郑氏怀中的小女孩拍着手咯吱咯吱笑了起来,郑氏宠溺着笑骂道:“妍儿,你又淘气了!”
那个叫妍儿的小女孩从郑氏身上跳下去,恰巧那个小姑娘端着滚烫的菜从厨房里小心翼翼地过来,妍儿眼珠子一转,悄悄伸出脚,小姑娘只顾着看菜有没有洒,压根没注意到妍儿的脚,结果她直接被绊倒在地,菜里的热油都泼到她手臂上,瞬间一片红肿。
厨房里正在炒菜的老板郑五听到声音,跑出来哎呀了一声:“妍儿!你讨打呀!”
郑五的声音稍微大了点,妍儿眼圈顿时红了,她钻到郑氏怀着,郑氏叉腰骂道:“怎么了郑五,你心疼啦!我早就知道你没怀着好心思,早就看上阿芷这个贱蹄子还有她那疯婆子娘了,要不是老娘防着,你早爬上那个疯婆子床了吧!我呸!你想都别想。”
郑五十分尴尬,小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正当郑五夫妻吵架的时候,忽然从内堂钻出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她一边跑一边躲,后面则跟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去的妍儿,妍儿开心地拿着石头砸着妇人:“疯婆子,疯婆子!”
石头砸到那妇人头上,妇人头顿时流了血,那个叫阿芷的小姑娘眼中恨意顿现,她将妇人护在身后,愤愤地看着妍儿,妍儿仍然拿着石头追着妇人,追到阿芷身边的时候,被阿芷扯住,甩了重重一个耳光。
妍儿被打得跌倒在地,脸颊高高肿起,她哇得大哭起来,郑五夫妻顿时停止了吵架,郑氏心疼地看着妍儿脸上的伤,恶狠狠道:“阿芷!你这欠教训的小贱人!”
她抽出柜台上的鸡毛掸子,顺手就往阿芷身上打去,阿芷躲避不及,刚被泼过热油的手上又被抽出一条红痕,阿芷抬手躲着,那个本来瑟缩着瑟瑟发抖的疯疯癫癫的妇人,此时却从阿芷背后钻出抱住阿芷,将她牢牢护在怀里,口里叫着:“不要打我女儿!不要打我女儿!”
郑氏的鸡毛掸子都抽到了妇人背上,妇人也不躲,只是护着阿芷,阿芷拼命挣脱开,反过来将妇人护在身后:“不要打我阿娘,要打就打我!”
鸡毛掸子在母女俩单薄的身体上抽出道道血痕,饭馆里的客人看到这一幕,都于心不忍,纷纷叫道:“喂!够了!老板娘,你这是要打死人么!”
郑氏看到犯了众怒,气咻咻地放下掸子,叉腰道:“你们别同情这两个小贱人,你们可知道,她们是魏人!”
“什么?魏人!”
宋魏两国连年交战,魏强宋弱,宋国总是大败而归,疆土也被蚕食,武原县地处宋魏边境,受战争之苦尤为严重,因为武原百姓都十分痛恨魏人,听到郑氏说这两人是魏人,本来群情激愤的食客也都坐下,不打算管这一档子事了。
郑氏得意洋洋地扬起鸡毛掸子,又准备打下去的时候,忽然只听到脆生生的声音道:“魏人宋人,不都是人么?”
明萱脱了竹笠,挡在阿芷面前,愤愤道:“你凭什么这么打她?明明是你女儿先打人家阿娘的!”
“哪来的黄毛丫头,去去去!”郑氏凶神恶煞地正准备推明萱,忽被一只手挡住:“这么欺负小孩,就算是宋人又怎样?”
穆清本来听阮仲吕的话,不准备惹事,但是没来得及阻止明萱跳下去打抱不平,眼见郑氏还准备对明萱下手,这才不得不出来阻止,郑氏眼见一个白衣少年挡住自己的手,但他的手绵软无力,不像是个会武功的,顿时轻视之心大起,于是一把挥开穆清的手,穆清的竹笠,也被她顺势挥开。
大堂里顿时一片抽气之声,如此漂亮的少年,还是第一次见到。
所谓的貌比潘安,看杀卫玠,潘安和卫玠,也不外如此吧。
穆清皱眉,心中十分恼怒,若是他武功还在,怎么会被这泼妇如此羞辱!
郑氏一时也看呆了,好美的少年,面对这么漂亮的少年,手也不由软了,那鸡毛掸子再也挥不下去了,她不由降低音量道:“这位公子,我教训自家的奴婢,不关你的事,麻烦你让让。”
“谁是你奴婢!”叫阿芷的小姑娘愤愤道:“我和阿娘来你这吃饭充饥,被你们看出我们是魏人,于是偷走我们的盘缠,强逼我们留在这干活还你的饭钱,你那点破菜能值一百铢么,值得我们干十年活么?”
被阿芷戳穿,郑氏恼羞成怒:“你这小贱人,如果不是老娘收留你,你和你娘这两个魏人早被打死了,不知好歹的贱人!”
阿芷冷笑道:“倒是多谢您的好心了!只盼日后让我能有机会,报答您的大恩!”
“你!”郑氏气得够呛,推开穆清就准备揪过阿芷,明萱却一把抱住她的手:“你别再打人了,你这个坏人!”
郑氏不耐烦:“小丫头,她是魏人,打死也活该!”
明萱自幼和父亲居住在山林,心里根本没有魏人宋人的观念,她只是愤愤道:“魏人也是人啊,凭什么这么欺负她们?”
穆清忽道:“她们欠你一百铢饭钱,我给你便是了,让她们跟我走。”
穆清不欲再多做纠缠,他见明萱很是同情那对母女,一时半会是不会走的,索性从钱袋里拿出一小块金子:“这够不够?”
郑氏眼睛都直了,只当穆清是一个不知道行情的富家公子,这金子何止值一百铢啊,一千铢都绰绰有余,她忙拿过金子:“够够够!”
穆清不想再啰嗦,招手让那个阿芷带她娘过来一起走,阿芷怨愤地盯了郑五夫妇一眼,就扶着妇人慢慢走了过来,四人正准备离开,忽听一声:“慢!”
穆清停步一看,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锦衣公子,穆清不耐烦问道:“你想怎样?”
锦衣公子摇着折扇:“这两人是魏人,说不定是魏军的奸细,本公子要将她们带回去严加拷问。”
这锦衣公子是武原令的公子裴茂,他喜欢男色,又惊艳于穆清的容貌,一心想结交他,穆清看他的目光露骨地盯着自己看,心里厌恶至极,明萱听到他要将阿芷母女带回去拷问,呀了声,央求地看着穆清,穆清摸摸她的头,示意她安心,然后对裴茂冷冷道:“那公子如何才肯放过她们二人?”
裴茂讪笑:“若这位公子愿意给她们做个保,自然就无忧了。”
穆清心中冷笑,他知道裴茂又想将他带回府邸,又拉不下脸面当街抢人,他故意问道:“如何作保?”
裴茂顿了顿:“这……若这位公子和这两个魏人都呆在县令府,那就算她们是奸细,也生不出是非来。”
穆清一笑:“若我不愿呢?”
☆、聚散匆匆
穆清一笑:“若我不愿呢?”
裴茂一怔,正不知道如何回答才不露痕迹时,穆清瞥了眼他腰间的竹笛,问道:“你会音律?”
裴茂一直自诩风流,当即显摆答道:“自然,在下最擅长奏琴,琴艺在这武原县若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好巧。”穆清微微一笑:“我也会奏琴,不知裴公子可敢与在下比试比试?但是如果我赢了,你要放我们走。”
裴茂虽然声名狼藉,但琴艺的确精湛非常,听到穆清挑战,顿时好胜之心大起,立刻满口答应。明萱和众人围成一圈观战,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了,还有县上很多人闻风而来观战。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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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5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5 章
裴茂跪坐在席上,宽袍广袖,端的是一副风流姿态,他手指拨动,弹的是高山与流水两曲,这两曲谱是俞伯牙作给钟子期的,裴茂意在说穆清是他的知音,穆清心中则冷笑不已,裴茂手指翻飞,音乐时而低沉如高山,时而清冷如潭水,一曲奏罢,围观人群掌声不绝,裴茂自觉胜券在握,拱手示意穆清开始。
穆清将琴放于案上,试了试音后,也开始弹奏起来,他弹的也是高山与流水两曲,裴茂脸色微变,他这是与自己较上了劲。
穆清奏琴没有像裴茂那么多的技巧,裴茂奏到流水曲谱时,手指也随音律拂过琴弦,如潺潺细流般,穆清则目光一直凝视着琴弦,似乎将全部身心都置于这一方七弦琴之中,乐声自指下流过,峨峨乎若泰山,洋洋乎若江河,山之巍峨,水之柔美,都在他手下倾泻而出,整个大堂都鸦雀无声,只剩乐声盘旋在梁木之上。越听到最后,裴茂的脸色就越灰白,一模一样的曲子,但胜负已十分分明。
等曲终之时,穆清站起,没有再看裴茂,而是拉着旁边的明萱就准备离去,明萱则准备去拉那个疯妇人,脸色灰白的裴茂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抓住明萱的袖子,穆清地推开他的手:“别拿你的手碰她!”
穆清一脸嫌恶,裴茂讪讪道:“我只想问你和音圣阮弘是什么关系?”
穆清脸色微变:“你说什么,我不认识什么阮弘。”
“不,不可能,我有幸见过阮先生奏琴,这两首曲子只有阮先生才能奏得这么好,你是阮先生的弟子?”
穆清不耐烦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难道你想反悔?”
“不……”
穆清没有注意到,两人争执间,一个黑衣大汉向同伙示意,几个黑衣人正慢慢向他和明萱靠近,正僵持间,忽然浓烟滚滚,老板娘郑氏慌忙喊着:“不好啦,失火啦!”
火势是自厨房而出来,火舌迅速吞没了郑五夫妻的几间房,正向大堂蔓延着,食客们一看不好,都忙四散逃着,慌乱之中,穆清紧握住明萱的手,低声道:“别怕。”
浓烟之中,一只手拉住穆清的手:“跟我走。”
穆清当下也来不及反应,跟着手的主人左绕右绕着,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抓住明萱,明萱虽然害怕,但身边有穆清在,也安心不少。
绕出了大堂,穆清才看到拉着他跑的是那个叫阿芷的小女孩,她身边跟着她那疯妇母亲,几个人一路狂奔,这才跑到一处小溪边。
几个人脸上都是被烟熏得黑漆漆的,明萱看着穆清美如冠玉的脸一片漆黑,不由笑得前仰后合,穆清则气恼之下,将她按在溪边,给她洗好了脸,自己才抹干净脸,这时阿芷和她娘也在溪旁洗脸,等阿芷脸上烟灰都洗干净后,她抬起了头,明萱和穆清看到她的脸,都怔了一怔。
十岁的少女丹唇皓齿,鼻梁挺翘,双目盈盈似一泓清水,她肌肤较普通人还要白些,更衬得她肌肤胜雪,乌发似缎,她眉目尚未长开,但却依稀能见到日后倾城美人的影子。明萱忍不住艳羡道:“小姐姐,你长得就跟仙女一样好看!”
阿芷听了明萱的赞誉,只是莞尔一笑,她在给她阿娘整理好后,开口道:“刚才多谢公子和姑娘相救了。”
穆清拍着明萱的头,让她去旁边玩,等她走远时,才淡淡一笑道:“言重了,我们才应该谢谢阿芷姑娘相救,如果不是姑娘放火,我们也逃不出来。”
穆清猜出是她放火,阿芷对此也不意外:“裴茂言而无信,对公子志在必得,为了保命,阿芷不得不放这一把火。”
穆清哼了声:“如果裴茂看到你的脸,只怕他志在必得的是你吧,在郑家你把自己弄得蓬头垢面,防的不止是郑五,还有裴茂这些人,我和裴茂斗琴时,你就去后院放火,也不担心这把火会烧死其他无辜的人,你小小年纪,城府却一点都不小。”
阿芷也不生气:“宋国虎狼之地,我和我阿娘只能这样才能自保,我知道公子对于无故卷入这场纠纷很不高兴,我也知道公子和裴茂的约定是斗琴赢了就放了我们,但我不得不考虑最坏的结果,所以无论公子是赢还是输,我都会放这把火,至于无辜之人,那些人对于郑氏欺凌我们母女视而不见,又哪来的无辜?”
阿芷的手上是被热油烫出的泡,身上是被抽出的血痕,穆清微微凝视着她:“看来郑五夫妻最好祈求别落到你手上,否则只怕比你们今日凄惨万倍。”
阿芷将目光转到在溪边戏水的母亲身上:“郑五他们最不该的就是欺侮我阿娘,我可以忍受别人欺侮我,但不能忍受他们欺侮我阿娘,若我有能力,定叫他们十倍奉还!”
穆清不再言语,而是唤来在旁边玩耍的明萱:“走了,明萱。”
明萱看着美如皎月的阿芷,倾慕道:“仙女小姐姐不和我们一起走么?”
穆清忍俊不禁:“仙女小姐姐有自己的事要做,鬼灵精妹妹跟我回去了。”
明萱扮了个鬼脸,就乖乖被穆清牵着走了,她一步三回头地喊着:“仙女小姐姐,我叫明萱,等你有空,来找我玩呀~我住在山上~~”
阿芷看着芝兰玉树般的穆清宠溺地牵着明萱,护着她慢慢走远,阿芷眸中闪了闪光芒,她回头走向母亲,蹲下轻声道:“阿娘,魏国回不去了,宋国也处处是险滩,阿娘,我不想找阿爹了,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生活吧。”
听到阿爹两个字,刚还在痴痴玩着自己头发的母亲忽然抬起头:“不,阿芷,我们要去找他,一定要找到他。”
母亲坚定地一直重复找他几个字,阿芷鼻头有点酸,她安抚母亲道:“好,我们去找他,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
※※※※※※
穆清和明萱回到山上,穆清告诉了阮仲吕今日在武原县发生的事,阮仲吕心知不好,强撑着起来带着穆清两人收拾行李,穆清虽然不明原因,但隐约也猜到了一些,三人带着一些简单的行李就准备下山,阮仲吕病势沉重,穆清背着他慢慢走着,三人走到半山腰时,远远地忽然听到一些声音,穆清带着阮仲吕和明萱躲在灌木丛中,只见十几个黑衣人骑着马一路追来。
阮仲吕脸色大变,他认出这些就是一直苦苦追杀他的杀手,黑衣人看样子是在山上发现了空屋,然后沿着痕迹一路追下来的,穆清搂紧了明萱,三人大气都不敢出。
黑衣人没有发现三人,只听到带头的说:“堵住下山的路,不信他们不下山!”
等到黑衣人走后,三人才如释重负,阮仲吕忧愁道:“如今他们守在山下,这可如何是好?”
穆清想了一会,说:“为今之计,只有让一个人去引开那些追兵。”
“我去。”阮仲吕马上说:“你带着明萱走。”
“师父你病成这样,走路都困难,哪能引开追兵呢?还是我去最合适。”
阮仲吕猛烈地咳起来:“不可以,他们是冲着我和明萱来的,怎么能让你冒这个险呢。”
“如果不是师父两年前救了我,穆清早已经没命了,师父,就让穆清还您这个恩吧,何况师父心中也清楚,此时此刻,只有我去才最合适。”
阮仲吕无可奈何,明萱虽然懵懵懂懂,但也知道现在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她急得大哭起来,拉住穆清的衣袖不放:“清哥哥,我不要你走~”
穆清蹲下来宽慰着她:“不是,穆清哥哥离开一会,马上就回来。”
“真的?”
明萱脖子上的桃花状玉石是穆清送给她的定亲礼物,穆清指着玉石对她说:“你保管好这个,然后我回来后,你做清哥哥的新娘好不好?”
“新娘就是像阿爹阿娘一样吗?”
“嗯。”
“好,清哥哥不许骗我。”
穆清低头拭干明萱的泪,又亲了亲她额头:“不骗你,我们说好的,要坐着木牛流马,走遍山河天下,我还等着你快点长大,做我的新娘呢,来,我们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清哥哥,一百年不许变,一百年后我还要做你的新娘。”
“好。”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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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6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6 章
穆清哄好明萱后,对阮仲吕说道:“师父,我今日在武原县听说有一艘商船要驶离宋国,您和明萱下山后就去那艘船吧,我甩离追兵后也会上去。”
阮仲吕忧心忡忡:“清儿……”
穆清轻声问阮仲吕道:“师父,恕穆清直言,您是否得罪了一个极厉害的人?”
阮仲吕一怔:“是……他的权势……大到让我无能无力。”
“既然如此,请您在他的权势还在的时候,不要再踏入宋国了,古语云,避其锋芒,击其惰归,师父,再大的权力都有倒台的一天,现在明萱还小,请您在那人权势不在的时候再回来吧。这两年多谢师父的照顾,穆清拜谢师父。”
穆清跪下朝阮仲吕磕了三个响头,又摸了摸明萱的头,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山下走去,他不敢回头,害怕看到明萱哭得眼红红的景象,虽然前路吉凶未知,但他自嘲地想,他终于有一天也能保护别人,也能像个英雄一般了。
穆清一路下山,看到了那十几个黑衣人坐在草地上小憩,他从旁边悄悄绕了过去,找了一匹离自己比较近的马匹,然后翻身上马,纵马离去,十四岁的穆清身量已和阮仲吕一般颀长,他又穿着阮仲吕的宽大斗篷,那些黑衣人乍一看以为是阮仲吕怀抱着明萱逃跑,于是都赶忙上马追赶,穆清驾着马,将黑衣人逐步引离山脚,好让阮仲吕父女趁机离开,就这样骑到一处断崖险坡旁,险坡旁多石头,马脚颠簸之下,将穆清从马背上甩下,穆清没抓稳,生生从险坡处滚了下去,那些黑衣人翻身下马,只见险坡处陡崖丛生,哪还有生还的希望,于是一个个面面相觑,只得回去覆命,言阮仲吕父女已掉落断崖。
☆、后宫争斗
宋宫之中,太后路惠男,皇后王宪嫄和皇子公主们在观赏舞蹈,太子刘子业时年七岁,两年前他的叔叔刘劭弑父登基,他的父亲武陵王刘骏兴兵讨伐,刘劭气急败坏地把当时留在建康的刘子业当做人质,用来威胁刘骏,但刘骏置之不理,大军继续长驱直入,三月后建康城破,刘子业被救出来,但那之后他一直胆小畏惧,失眠多梦,而刘骏之后也得到了美人殷氏,他全部身心都放在新宠身上,更加懒得理会刘子业。
刘子业对歌舞不感兴趣,他看到席上路惠男的侄女琪姑姑偷偷离席,于是他也跟着琪姑姑离了席,他好奇地跟着琪姑姑,只听到琪姑姑对一个男人问道:“找到他了么?”
那个男人说了什么,琪姑姑好像很难过的样子,两人又小声说了会话,刘子业也听不太清楚了,他又不想回宴会,除了他母后和阿姊,那宴会上其他妃嫔虽然都对他笑,但他觉得她们都特别假,明明从眼神里看不到一丝一毫对他的喜爱。
刘子业百无聊赖地踢着石子,慢慢一个人转到了荷花池旁,此时已是十月份,荷花池的荷花全都枯萎了,刘子业看到一个宫装女子站在池边,对着枯萎的荷花发呆。
那女子听到身后的动静,慢慢回过头,刘子业认得她,她是父皇的新宠殷淑仪。
他本来不是叫她殷母妃的,他本是唤她云姑姑的。
因为她是六叔公南郡王刘义宣的女儿,楚江郡主刘依云,是他父亲刘骏的堂妹。
但是七岁的刘子业不懂为何云姑姑会变成殷母妃,他只知道自从她入宫后,父皇再也没有来过母后寝宫,再也没有抱过他,父皇的眼神全部都放在殷淑仪的身上,尤其是殷淑仪怀孕后,他更经常听到宫人窃窃私语,说什么他这个太子马上就要让位之类言语。
殷淑仪看到身后的刘子业,笑了一笑,不知为什么,刘子业觉得她笑得好悲伤,事实上,他觉得这个女子一直很悲伤。
殷淑仪问:“太子不看歌舞,何故来了这里?”
刘子业踢着石子不回答。
“不喜欢里面吗?我也不喜欢。”
刘子业抬头望向殷淑仪,她的小腹隆起,那是他父皇和她的孩子,这个孩子还未出世就得到父皇刘骏的无限宠爱,父皇翻遍所有书籍,给他取好了名字,叫子鸾。
鸾为神之使者,父皇的意思是,这个孩子是神赐予他和殷淑仪的礼物。
殷淑仪看到刘子业望着她的小腹,她凄婉一笑,摸着自己的腹部,柔声问道:“太子喜欢他吗?”
他自然指的就是殷淑仪肚中的孩儿,刘子业很干脆利落地回答道:“不喜欢。”
他分走了父皇所有的目光,所有的宠爱,怎么会喜欢他?
“是么?”殷淑仪低头喃喃道:“我也不喜欢。”
殷淑仪说罢就闭上眼,身子慢慢向后倾,她张开双手,落入荷花池中,黑夜中她乌发飞起,衣裾飘飘,脸庞莹白如玉,如洛水中的洛神般清若芙蕖。
刘子业顿时吓傻了,双腿就如同钉在那般不能挪动分毫,片刻之后只听到一声尖叫:“娘娘,淑仪娘娘!快来人啊!来人啊!”
然后就是闹哄哄的声音,跳水声,打捞声,还有阿姊的声音:“阿业,阿业,你怎么在这?”
阿姊拉着他往显阳殿跑,他到殿中时,拉着阿姊的手:“阿姊,我看到殷母妃跳进荷花池了!阿姊,我害怕……”
阿姊宽慰了他几句,然后他听到母后的声音:“阿业,阿业!”
皇后王宪嫄匆匆进来,她平日柔顺美丽的面庞如今俱是焦急:“阿业,殷淑仪自尽了,宫人说在荷花池旁看到了你,这事和你没关系吧?”
刘子业瞪大了眼睛,叫道:“她自己跳下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就好。”王宪嫄长叹一口气:“你也知道你父皇现在很宠爱她,我们母子如履薄冰,还是小心为上……”
王宪嫄话音未落,皇帝刘骏怒气冲冲地持剑闯了进来:“刘子业那小畜生呢?在哪里?”
王宪嫄唬了一跳,忙道:“阿业在这里,陛下这是怎么了?”
刘骏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你们还好意思问朕怎么了,这小畜生把殷淑仪推进荷花池,宫人都看见了,才七岁就敢谋害庶母,大了还不学刘劭弑父!”
刘子业尖叫道:“我没有!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刘骏气得脸色扭曲:“她自己好端端跳下去干什么,第一个发现的香兰都说了,她亲眼看见你把殷淑仪推了下去,你这小畜生,今日朕非杀了你不可!”
刘子业看到杀气腾腾的刘骏,慌忙拉了长姊刘楚玉的衣袖:“阿姊救我!”
楚玉抱住刘骏的胳膊,哀求道:“父皇明鉴,子业不会这么做的,一定是香兰故意陷害……”
刘骏更加生气:“香兰是殷淑仪带进宫的奴婢,她陷害?难道是她把殷淑仪推下去的?殷淑仪现在昏迷不醒,畜生,朕要你偿命!”
王宪嫄忙跪下哀求道:“陛下,阿业一定是一时糊涂,阿业,快向你父皇认个错,说你不是故意的,快呀!”
“我不要!”刘子业喊道:“我没推她,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畜生!”刘骏恨得牙痒痒,他踢开王宪嫄和刘楚玉,揪住刘子业的衣领将他掼到地上,刘子业顿时被摔得眼冒金星,额头也磕破了,刘骏又用力踢向他的身体,一脚比一脚重,王宪嫄眼见刘子业就要被刘骏踢死了,忙哭道:“阿业,你快向父皇认错啊,阿业!”
刘子业咬紧牙关,只是仇视地瞪着刘骏,刘骏更加生气,更是下了狠手打他,刘楚玉从地上挣扎着起来,死死抱住刘骏的腿不让他踢了,刘骏挣脱不开,气恼之下,一脚踹向楚玉腹部,楚玉哎呀一声跌倒在地,王宪嫄忙扑上去查看楚玉状况,楚玉捂着肚子疼得脸色苍白,王宪嫄惊恐地看到她的裙子慢慢浸透鲜血,她尖叫道:“陛下,陛下!别打了,楚玉不好了!”
刘骏和刘子业都看到楚玉身下都是鲜血,刘子业忙爬到楚玉身边,哭道:“阿姊,阿姊~”
刘骏看到楚玉状况实在不妙,心中也是后悔万分,楚玉毕竟是他的长女,是他以前万分宠爱的女儿,王宪嫄已经跌跌撞撞爬起来去唤太医了,楚玉脸色白的和纸一般,刘子业在她身旁哭得声竭力嘶,刘骏长叹一声,扔下剑出去了。
※※※※※※※※※※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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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7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7 章
长乐宫中,殷淑仪慢慢睁开眼睛,一直守着的刘骏欣喜若狂:“云儿,你终于醒了。”
原来自己没死么,殷淑仪闭上眼睛,多希望这一切都是梦,自己没有被堂哥爱上,堂哥没有将自己强納为妃嫔,父亲没有因此和堂哥反目造反,也没有被杀。
刘骏仍在继续说着:“云儿,你没事就好了,你放心,朕已经教训了子业,他以后不敢了。”
和子业有什么关系?殷淑仪疑惑地睁开眼,一旁的奴婢香兰见状忙道:“陛下,娘娘才刚刚醒来,太累了……”
“哦,是朕疏忽了,云儿,你好好休息,明日朕再来看你。”
眼见刘骏出了寝宫,殷淑仪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香兰吞吞吐吐道:“奴婢告诉陛下,是太子将您推下荷花池的。”
殷淑仪惊讶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这和太子有什么关系?不行,我要把真相告诉陛下……”
香兰扑通一声跪下:“娘娘,万万不可呀,陛下如果知道是您自己跳下去的,必定会雷霆大怒,到时娘娘必会遭殃呀。”
殷淑仪凄然一笑:“遭殃,我倒巴不得遭殃,只怕是你害怕陛下治你没有守好我的罪吧,那你也不应把罪名推给太子,太子毕竟只是个七岁的孩童。”
香兰急了:“娘娘,奴婢死不足惜,只是……您也要为您腹中的孩子考虑,您再怎么不喜欢他,他也是南郡王府唯一的骨血了,求娘娘三思。”
“唯一的骨血?”殷淑仪脑中浮现一个可怕的想法,她厉声道:“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是的,娘娘,奴婢刚刚得知,陛下不止杀了郡王爷,还杀了您的十二个兄弟,包括知道殷淑仪就是楚江郡主的人……郡主,南郡王府已经鸡犬不留了。”
殷淑仪跌倒在床上,她捂着眼睛,泪水从她眸中滑落:“怎么会这样?刘骏,你好狠,你好狠!”
“所以郡主,就算太子被陛下一怒之下杀了又怎么样,这是他刘骏应得的报应,郡主,无论如何,您也应该生下这个孩子,还要让他做这大宋的皇帝。”
殷淑仪喃喃道:“做大宋的皇帝,对,你说的对,这是刘骏他欠我的,欠南郡王府的。”
殷淑仪与香兰瞒下荷花池的真相,刘骏对太子刘子业更加不满,废太子的想法日益强烈。
而此时显阳殿中,太医小心翼翼地向王宪嫄说着山阴公主刘楚玉的诊断结果,王宪嫄一听就哭出声来:“你是说……楚玉从此不能再生育了,怎么可以,她才这么小,她还没成亲,还没嫁人……秦太医,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臣无能,实在是陛下那一脚……踢得太重了,刚好踢到……长公主才会……”
“楚玉还没成亲……那秦太医,你先不要说出去,再想想办法……”
“臣会尽力医治长公主的……”
刘子业静静地听着帷幔后的对话,刘楚玉躺在床上,眉头紧皱,脸色苍白如雪,她的手冰冰凉凉,刘子业握着她的手,慢慢说:“阿姊,我会给你报仇的,我会杀了他们,我一定会杀了他们!”
☆、卫氏倾城
。少女看着街边熙熙攘攘的人群,眸中,却是一片淡然。
一个路边商贾自顾自行走着,却不经意间却看见了马车里青衣少女的容颜,那张脸清丽脱俗,许是看上去太过清丽,于是在额上绘了一朵绽开的红梅,这给少女的容颜又增添了几分娇媚,少女眼波流转期间,看到了惊艳呆住的英俊男子,不是第一次见到男人露出这种表情了,少女轻轻弯起嘴角,绽出一抹笑意,然后,放下了竹帘。
马车里还有另两名女子,机灵点的少女调笑道:“那个男人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看得眼睛都不眨,卫姑娘可是要做娘娘的人,岂是他能妄想的,芷素姑娘,以后你大富大贵了,不要忘记我们两个奴婢啊。”
芷素淡淡一笑:“巧蝶,你又在胡说了,说不定陛下看中的是你呢。”
巧蝶脸瞬间红了。
另一个稳重点的少女名叫秋夕,她提醒道:“芷素姑娘,你才是王爷进献给陛下的美人,希望姑娘被陛下看中后,不要忘记王爷的命令啊。”
卫芷素微微皱眉,她迅速藏起眼中的一抹厌恶之情,笑道:“秋夕姐姐哪里的话,芷素生是江夏王府之人,死也是江夏王府之鬼。”
马车里的气氛瞬间沉重下来了,不想再和江夏王派来监视自己的两个丫鬟虚与委蛇,卫芷素索性继续挑起竹帘,看向马车外的广阔天地。
忽然一队异国行人引起了芷素的注意,看样子那是过来朝贡的,那些人不像中原人长相,轮廓比中原人深,肤色也黝黑不少,行人中要数一个骑马的男子最为好看,不似其他粗犷的异国人,这男子身材高大挺拔,肤色也比一般人要白,高鼻大眼,长相颇为秀美,看上去也是这些人中身份最高贵的一员。这队行人带着几辆马车和行李,因为是异国人,所以早已引起周围百姓的围观。
那身份高贵的男子向四周百姓微笑颔首,他本就长得十分好看,笑起来更是无比迷人,人群中一阵阵骚动起来,接着,竟然是各种水果向男子砸去,杏子、枇杷、葡萄,更有甚者,连梨子都扔上了,异国行人顿时大乱,男子更是从马上跃下来,怒气冲冲地准备去揪出砸人者,忽然从后面那辆马车上跳下一个红衣似火的娇俏少女,她三步并两步地冲上前去,拉住那个男人,嚷道:“沙吉哥,你误会了。”
“怎么误会了?还礼仪之邦呢,不能这么欺负我们婆罗国人!”
“不是的。”红衣少女慌忙摆手:“这里的习俗是,遇到好看的男人,女人会掷瓜果过去,表达爱慕之情啦!”
“哦,是这样啊。”沙吉恍然大悟:“这宋国人可真开放呀,比我们婆罗女子还大胆。”
少女瞪了他一眼,连忙对刚被沙吉吓到的百姓道歉:“对不起,这是我王兄,婆罗国王子沙吉,我是他义妹明萱,我哥哥初来乍到,不懂才会这样的。”
沙吉也过来拱手道歉,那些百姓突见一个会说汉话的婆罗国公主,本就大感好奇,加上明萱娇俏可爱,长相和汉人姑娘一样,和沙吉站在一起就如同金童玉女般,于是都大生好感,也早忘了刚刚被沙吉吓到的事情了。
于是刚刚停滞下来的行队又继续前进,沙吉每走一步,都收到四面八方掷过来的一堆果子,沙吉暗暗叫苦,心想若是自己不是这么身强力壮,这么砸下去指不定就被砸死了,明萱则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婆罗国众人则忙着一边捡水果,一边感谢沙吉,拜他所赐接下来他们几天都能吃到宋国最新鲜最好吃的水果了。
沙吉瞪着憋笑的明萱,忽然一个不知道从哪掷过来的一串葡萄差点没掷到明萱脸上,还好沙吉一把捞过来,他将葡萄递给明萱,没好气道:“还笑,如果不是我你就要满脸都是葡萄汁了。”
明萱调皮地屈膝道:“是,谢谢沙吉王子。”
“你呀!”沙吉又好气又好笑,他细心地剥去葡萄的皮:“嘴张开。”
明萱乖乖张开嘴,沙吉将一颗剥好皮的葡萄塞进她嘴里:“甜吗?”
“甜!”明萱笑嘻嘻地回道。
沙吉则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远处的芷素则一直凝视着那个张扬美丽的红色身影,她放下竹帘时,巧蝶不屑地撇嘴:“番邦蛮夷,芷素姑娘,等你做了娘娘,还不威风过他们十倍?”
卫芷素没有言语,只是淡淡一笑。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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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8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8 章
※※※※※※※※※※※
马车缓缓驶入宋国皇宫,芷素在秋夕和巧蝶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前来迎接她的是被封为散骑常侍的太监华愿儿,华愿儿虽是个太监,但甫见芷素,还是被她惊人的美貌眩晕了良久,稍后才回过神来,谄媚道:“卫姑娘如此天姿国色,必会得陛下恩宠。”
芷素淡淡一笑,示意秋夕塞给华愿儿一锭金子,她福了福身子:“华常侍说笑了,谁不知道常侍您是陛下面前一等一的大红人,以后芷素还要多多仰仗华常侍了。”
华愿儿攥着金子喜笑颜开:“哪里哪里,江夏王早就嘱托奴才好好照顾姑娘,但姑娘如此绝色,日后恐怕还要姑娘多多照顾奴才了。”
华愿儿此话一出,芷素便知江夏王早已打点好了一切,贿赂了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小宦官,她也没有说破,只是微笑着让华愿儿带路,此时她尚未册封,但华愿儿一心要讨好她,于是安排她住在一处未有人居住的宫殿兰台阁中,还未踏入兰台阁,从旁边花径中忽走出一个女子,女子梳着七蔽髻,髻上插着黑色玳瑁所制成的发簪,簪上挂着明珠串成的簪珥,长长的直垂到肩上,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她的身后还跟着六个侍女,排场甚大,芷素看到她丹碧水纹罗裙上挂着的阂玉,心中已知她是何人,阂玉,是三夫人才能佩戴的玉。
华愿儿忙提醒芷素跪下,他谄媚笑道:“路贵人,什么风把您吹来这兰台阁了?”
刘宋皇后之下即是三夫人:贵妃,贵嫔,贵人,三夫人之下再是九嫔,路贵人名叫路浣英,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女,身份自然是尊贵无比,新帝刘子业的正妻何令婉早死,她是续弦,本应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但是刘子业登基之后,只追封了何令婉为皇后,而将路浣英封为三夫人最末的路贵人。
路贵人看到忙不迭跪下的芷素,哼了一声:“到底是山野草民,果然粗鄙不堪,一点见识都没有!”
华愿儿忙打圆场:“卫姑娘是宫外人士,头一天入宫,这才不认识娘娘,娘娘您大人大量,就别和她一般见识了。”
路贵人早就看到了芷素的倾城容貌,妒忌之下只是冷笑:“宫外人士?哪个宫外来的这般模样的小天仙?”她轻轻步入芷素身旁,用手中扇柄轻托起芷素下巴,一看之下更觉得是天人之姿,清丽脱俗,额上那朵红梅美得点点嫣红,迫人心魄,如今皇帝刘子业年幼,只有她一个妃子,但她素来不受刘子业喜爱,如今芷素这般容貌的美人入宫,哪还有她路浣英的一席之地?路浣英妒忌之下,冷笑道:“华愿儿,我宫中缺一个粗使丫头,这宫外人士就给我了吧。”
华愿儿大惊,又不知如何回话,巧蝶大急之下,嘴快道:“娘娘不可,我家姑娘是江夏王送给陛下的,娘娘不卖别人面子,总要卖江夏王一个面子吧!”
江夏王刘义恭位至太宰,兼尚书事,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巧蝶满心以为路贵人听到江夏王名字这件事就算了结了,未料路贵人柳眉倒竖,手中扇柄也用力挥到巧蝶脸上,连扇了好几下才作罢,路贵人怒斥道:“我说是谁这么不知廉耻,先帝刚驾崩就送美人给陛下,原来是江夏王,他好歹也是陛下的叔公,怎么这么老不休?华愿儿,还有你,又是收了人什么好处吧,才会这么尽心尽力地为一个宫外的狐媚子打点!”
华愿儿被骂得一声不吭,巧蝶捂着红肿的脸颊也再不敢多话了,秋夕眼见无法收拾,胆大道:“娘娘,毕竟卫姑娘是王爷送给陛下的,陛下也知道的,卫姑娘是去哪个宫,是当婢女还是洗衣妇,都应由陛下定夺后再行分配……”
路贵人更生气:“你敢拿陛下来压我?”她眼见卫芷素惊惧之下吓得眼泪汪汪,心中不由鄙夷万分,果然是个空有脸蛋的木头美人。
华愿儿咬咬牙,若卫芷素真被路贵人拉去当丫头了,江夏王还会给他活路吗?思及此处,华愿儿战战兢兢回话道:“娘娘,这位姑娘说得极是,若陛下知道娘娘擅自要走江夏王进贡的美人,难免会心中不悦……娘娘三思……”
“你……”路贵人气极,但华愿儿所言也是她所顾虑的,本来她比刘子业大四岁,刘子业娶她也是太皇太后做的主,夫妻关系很是一般,若刘子业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更加讨厌她,想到刘子业的喜怒无常,暴虐嗜杀,路贵人也不由打了个寒噤,但面子还是要撑撑的,她硬着头皮道:“哼,你们四个倒是一条心,我倒要看看这狐媚子能不能爬到我头上!”
路贵人拂袖而去,她心中暗忖,看来是阻止不了刘子业见卫芷素了,如果卫芷素真的得宠,她那个没脑子的木头美人倒好办,就是身边的两个丫头一个伶牙俐齿,一个心思缜密,迟早要除。
等路贵人走远芷素等人才敢起身,华愿儿眼见芷素眼中仍挂着泪珠,心想这柔弱美人一定是被跋扈的路贵人吓到了,忙安慰道:“卫姑娘,不需惊惧,路贵人虽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女,行事张扬狠辣,但若是姑娘得到陛下的宠幸,路贵人也奈何不了您的。”
“是啊姑娘。”巧蝶摸着火辣辣的脸颊愤愤道:“凭着姑娘的容貌,封贵妃是迟早的事,到时还不压过她一头!”
只有秋夕看着眼中含泪的卫芷素,沉默不语。
☆、乐府慕郎
兰台阁中,秋夕正细心地给巧蝶冰敷,动作一大,巧蝶痛呼起来,她恨恨道:“那个什么路贵人,哼,等我得势,一定要她十倍奉还!”
秋夕提醒她:“巧蝶,你拿什么奉还,你只是一个奴婢!”
“谁说我会永远当奴婢?”
秋夕忧心忡忡:“巧蝶,各人有各人的命,我知道你今天极力维护卫姑娘,除了因为我们都是王爷的细作外,更是因为卫姑娘一倒,你就更没机会接近陛下了是不是?”秋夕的语气逐渐转得严厉:“巧蝶,我不管你怎么想的,但是你要记住我们的身份,我们生是江夏王府的人,死也是江夏王府的鬼,如果你为了名利背叛王爷,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巧蝶被秋夕决绝的语气吓住了,她呆了片刻,才搂住秋夕腰撒娇道:“好姐姐,我就是说说而已,我们三人说是一起进宫,其实我们俩都是王爷派来监视卫芷素的,我们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放心,我会有分寸。”
“那就好。”不想和巧蝶撕破脸,秋夕觉得警告警告她就好了,何况有个天仙美人卫芷素在,秋夕实在不觉得刘子业会看上容颜逊色万分的巧蝶,过段时间她的非分之想自然会断了,到时也会乖乖专心为王爷做事。
秋夕又对巧蝶道:“巧蝶,我们只是王府外院训练的几百细作中的一个,但是卫芷素不同,你不要看她柔柔弱弱的,听说她从小就是王爷重点栽培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直住在内院当郡主养着,她平日素来冷静淡定,今日居然如此失控,必是有非常原因,所以巧蝶,你不要再妄想了,论心机,你斗不过卫芷素,论家世,你斗不过路贵人,你若尽心为王爷做事,也许将来还能有荣华富贵。”
巧蝶点着头,小声道:“秋夕姐,巧蝶知道了。”
“嗯,我要去看看卫姑娘,你自己敷吧。”秋夕把冷巾子递给巧蝶,巧蝶乖乖接过巾子敷在红肿的脸颊上,她望着秋夕走远的身影,啐道:“你自己甘心当狗,我可不甘心,谁说我就不如卫芷素?”她揽镜自照,镜中的少女除了一边的脸颊肿起外,明眸樱唇,也算是个端正的美人:“你怎么知道陛下一定看不上我,我就一定当不了娘娘?跟着王爷只能当狗,跟着陛下,说不定能当皇后呢。”镜中的少女拂着额上碎发,满意地笑了。
刚刚还被路贵人斥为一条心的三人如今心怀鬼胎,卫芷素坐在古琴边,纤纤素手轻拨着古琴,曼妙的乐声自手下流过,她看到秋夕捧着一个小小的白玉盒进来,于是停住了弹琴,秋夕则跪下将玉盒递给她,卫芷素打开一看,里面盛着红色胭脂,手指抹一点,只觉丝滑甜香,片刻即溶入肌肤中,秋夕说道:“卫姑娘,这是上好的胭脂,是王爷密令工匠遍采红蓝、茉莉、杜鹃诸花,选取颜色最为方正的花汁,又加入珍珠粉使其丝滑,加入沉香、檀香等名贵香料使其芳香扑鼻,王爷说姑娘容颜绝丽,唯脸色失于苍白,姑娘,让奴婢为您上妆吧,陛下也许今晚就会来临。”
卫芷素浅笑不语,任由秋夕帮助她梳发上妆,待秋夕为她盘发髻时,她才道:“秋夕,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秋夕想了一会,才期期艾道:“姑娘,您是王爷从小养在内院的人,不应该不认识贵人的穿着,姑娘您平日冰雪聪明,冷静淡然,又不至于被路贵人吓成那样,姑娘可是另有盘算?”
卫芷素颔首:“不错,我是另有盘算,路贵人仗着太皇太后,骄横跋扈,我刚刚入宫,应该避其锋芒,故意装作不识与害怕,是为了让她认为我是个山野民妇,失去对我的戒心,这样,才不至于还没得到陛下宠爱,就被路贵人当做挡路石除去了。”
“只是,若路贵人当时执意要姑娘去当婢女,那姑娘该怎么办?”
卫芷素轻笑:“帝妃不睦,她不敢,更何况,还有个华愿儿在,她还是会顾忌陛下的。”
秋夕笑道:“原来姑娘心中已有打算,倒是我和巧蝶白出头了。”
卫芷素凝视她半响,叹道:“你们今日这般助我,我又岂会不感动?我们三人如今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生死共存,荣辱与共,你放心,我定不会忘王爷的嘱咐。”
得到卫芷素的允夕半放下心,她帮卫芷素梳完发髻后,就福身退下,卫芷素看着镜子的自己,两颊已抹上胭脂,娇艳欲滴,衬上额上的梅花妆,眼波流转间,更是明艳不可方物,卫芷素抚着梅花花瓣,心中冷笑,她对秋夕的话,一半真一半假。
她的确是故意示弱,但是不仅仅是为了让路贵人放下戒心,更是要让冲动的巧蝶得到一点教训,加快她想往上爬的欲望,巧蝶一除,秋夕自然孤掌难鸣,那时,她才能有机会摆脱江夏王的控制,不再做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
旁边棋盘上,黑白棋子分明,卫芷素微微凝视着棋子,她又想起了今日那红衣少女,八年前,小小的她俏生生地唤着她仙女小姐姐,帮她挡下郑氏的毒打,和她一起的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对她呵护备至,一曲高山流水技惊四座,一别八年,如今的她还是那般俏丽跳脱,神采飞扬得让她嫉妒,身边也有了一个照旧对她呵护备至的高大英俊男子,却不知八年前的那个少年又去了哪里?
※※※※※※※※※※
卫芷素入宫时,婆罗国诸人的车队,则缓慢向着驿馆进发,明萱初来建康,看什么都觉得看不够,一下拉着沙吉看看捏泥人,一下又看看珠钗首饰,忽然本来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下安静下来,马路两旁的小贩仿佛习以为常般,也自发将自己的摊子往后挪了挪,明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好奇地四处张望,问道:“发生什么事啦?”
“是高将军的车驾来了。”
“高将军?为什么他一来你们都要让开,他很凶吗?”
小贩嘘了声:“凶的不是高将军,是他的夫人……”
话音未落,四匹骏马拉着奔驰的马车,疾驰而来,丝毫不顾前面有没有行人,明萱唬了一跳,还好沙吉,拉着她就往后退,明萱气愤骂道:“什么人啊?”
马车疾驰到路中央时,忽然硬生生停了,原来有另一俩马车正不急不慢地横穿过来,眼看就要相撞,高将军的马夫慌忙勒住缰绳,车驾剧烈晃动了几下,终于停稳了。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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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9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9 章
车内的华服女子被撞得头晕眼花,她掀开车帘,气势汹汹地就跳下车来,手持长鞭劈头盖脸向车夫身上挥去,嘴里还骂道:“没用的奴才,怎么驾车的!”
车夫抱着头叫屈道:“夫人,是前面那俩马车突然窜出来,这才勒住了缰绳。”
华服女子定睛看去,那俩马车也停了下来,马车就一匹马拉车,样式很是普通,看起来不是什么显贵人家的车,她轻视之心大起,骂道:“这车是瞎了眼了?没看到是本县君的车吗?”
这位女子正是高将军的夫人,被先帝亲自封为安吉县君,她手持鞭子,跳下车就准备去兴师问罪去,而跟在她后面的高将军则相貌英俊,但稍嫌文弱,街旁的人看到安吉县君的凶悍样子,都为冲撞她的马车主人捏把汗,谁不知道在这建康城中,安吉县君路浣琪仗着是太皇太后的侄女,路贵人的姐姐,在建康城内一直横行霸道,她是建康城著名的河东狮,丈夫高琛,无能懦弱,没打过一场胜仗,靠着她的关系升为一品领军将军,掌握京师兵权,安吉县君泼辣善妒,这马车主人居然敢拦她的车驾,简直是活腻了!
眼看安吉县君来势汹汹,但是马车车夫居然视若无睹,他看向安吉县君,这车夫竟是个未及弱冠的美少年,面容清秀若女子,眼神沉静冷冽,安吉县君觉得此人甚是眼熟,加上靠近马车,才发现马车看似简单,但整部车竟然是用名贵的檀香木打造,靠近就有悠悠清香,车帘也是南方进贡的朱条暗花条纹的锦缎制成,就连拉马车的白马也通体雪白,四蹄乌黑,安吉县主一眼就认出这是来自大宛的千里马,看来这马车主人非富即贵,安吉县君于是也放下鞭子,只是语气不善地问道:“你是哪家的奴才?”
“阿沅。”车内传来清朗男声:“为什么停车?”
“公子,是安吉县君和高将军。”
“安吉县君,高将军?”车内传来徐徐笑声,听起来满满嘲讽之意:“日薄西山,还敢如此猖狂。”
安吉县君和高将军闻言大怒,正准备去兴师问罪时,安吉县君忽想起什么似的:“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昔日建康乞儿,今日公主上宾的乐府慕郎慕大人。”
车内男子并未对安吉县君的嘲讽动气,而是继续不紧不慢说道:“夫人也知道此一时彼一时的道理么?”
安吉县君正欲再辩,高将军拉住她,摆手道:“算了,阿琪,我们现在惹不起他。”
先帝驾崩,新君刘子业登基,对祖母太皇太后并不像他父亲刘骏那般孝顺,而路贵人虽然贵为三夫人之一,却迟迟未被封后,明眼人都知道刘子业不喜欢她,而车中人则是新帝刘子业长姊山阴公主面前的红人,衡量得失,安吉县君愤愤不平地只好吞下这口气,怏怏由着高将军拉着回到自己马车,而那辆马车也在车内男子的轻笑中继续扬鞭启程,安吉县君啐了一口:“这小子当年不过是建康城的一个小乞丐,如今爬上山阴公主的床,倒是骑到我头上来了!”
安吉县君的话粗鄙不堪,倒是吓了高将军一跳,他忙掩住安吉县君口:“夫人慎言,这话让公主知道,倒是大大不妙!”
安吉县君气急败坏,打开高将军手,指着他鼻子骂道:“你堂堂领军将军,居然怕一个男宠?高琛,你还是不是一个男人?”说罢怒气冲冲到自己回到马车,吩咐车夫赶车,不许高将军上来,高将军貌似已习以为常,只苦笑着跟在车后面。
安吉县君握着座椅旁的玉如意,冰冷的玉如意让她心情稍微平静了下来,她回头看着亦步亦趋的高将军,心里颇有些后悔,她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只好把怒火都发在高将军头上,但发过脾气后又开始后悔,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安吉县君正想着,不经意看到围观人群中一群奇装异服的行人。
是外国的使者吧,安吉县君收回目光,忽然之间,她看到一个红衣似火的异族少女,弯弯的娥眉下是璀璨如星的明澈双眸,娇俏美丽到让人过目不忘,但那张脸、那双眼睛,却让安吉县君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从没忘记过的身影,那个眉眼美丽的温婉女子,那个她一生都忘不了的梦魇。
极度惊恐之下,玉如意从安吉县君的手中掉落,清脆地一声响声,把安吉县君从恐慌无助中拉了回来,查,一定要赶快让人去查,难道真的是她回来了?
而此时好奇地四处张望的明萱,并不知道她给安吉县君造成多大的恐慌,她只是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这个很厉害的夫人最后还是让了那俩马车,那个人是谁啊?”
旁人啧啧道:“那是乐府慕郎啊,现在是山阴公主面前的大红人,安吉县君哪里敌得过他的滔天气焰?
“乐府慕郎?”
“对,他本名慕珩,原本是建康街头的一个小乞丐,后来不知道怎么被山阴公主看中了,从此做了山阴公主的入幕之宾,山阴公主把他安排在太乐府做了管理宫廷礼乐的太乐令,所以大家都称呼他为乐府慕郎,那时先帝尚在,山阴公主还不敢太明目张胆,现在新君刚登基,山阴公主就马上将他升为中书侍郎,一个五品官员气焰嚣张到一品大员都要让他几分,无怪安吉县君不敢惹他。”
“原来是这样。”明萱对这个慕郎产生了极大的兴趣:“那他能让公主看上,一定长得很好看吧,我看他刚刚那个侍从就长得很漂亮了,那这个乐府慕郎该好看成什么样啊?”
有人不屑道:“再怎么好看,也是一个面首,山阴公主骄奢善妒,只怕他日子也不好过!”
明萱看四周众人看向慕郎马车的目光,都是既鄙夷又羡慕,毕竟在这极其看重家世的南朝,弱冠之年就从乞丐成为五品官员的,实在是凤毛麟角,不过他向上爬的手段,实在是不怎么光彩,所以才会招来鄙弃,不过他这样的人,也未必会在乎别人的看法。
※※※※※
悠悠驶远的马车上,马车主人从车帘的缝隙往外瞥去,不经意间,看到那个明媚灿烂的红衣少女,大大的笑脸仿佛可以驱散一切阴霾,马车主人极其漂亮的寂静双眸忽泛出异样的神采,修长白皙的手指甚至有些颤抖,他喃喃道:“是她?真的是她?”
明萱一行人到达驿馆的时候,是一个小官来接待的,小官为人很是热情,不但为明萱等人安排得井井有条,还一直打听婆罗国的风土人情,最后他还问道:“公主看起来不像异族人,倒是像我们汉人。”
明萱心无城府地回答道:“是啊,因为我阿爹是从宋国过去的汉人,我是婆罗王的义女。”
“那公主阿爹怎么没和公主一起过来呢?”
明萱低下头:“我阿爹……已经过世了。”
小官呀了声,十分歉疚道:“对不住了,提起了公主的伤心事,是下官的错。”他又道:“今晚戌时在宫中有为王子和公主准备的欢迎晚宴,本应是陛下亲自主持的,但陛下不巧要远去城郊的先帝陵墓祭祀,恐怕来不及出席,所以就由我国的湘东王代为主持了,还望王子见谅。”
沙吉答道:“贵国陛下是为了祭祀父亲,实在是孝顺之举,区区一个欢迎晚宴,由贵国的王爷主持,已是赏脸了。”
两人又相互客气了番,小官这才退下。
珠帘内,华服女子听到小官的回禀,她喃喃道:“他死了?他真的死了?”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脸颊上已全是泪水,她只是不断重复着那句话:“为什么我还活着,你却死了?”
☆、刀光剑影
驿馆院落中,明萱拿着一本书翻来覆去地看,她看得太过认真,丝毫没有注意到沙吉在自己背后出现,沙吉夺过书,翻了翻,啧啧道:“又是木牛图,这么多年,你做了那么多个木牛,哪个成功了?”
那本书是厚厚的几十幅图装裱而成,每幅图上都详细记录着制作过程,这些都是以往失败的作品,明萱将它们贴在一起,反复研究到底是哪个步骤出了差错,她从沙吉手中夺过书:“要你管!”
沙吉对她嘲笑道:“我说,你怎么对做木牛那么坚持啊?依我看,你压根就没那个天分,都研究了七八年了,就没成功过一次!”
明萱不高兴反驳着:“谁说没成功过啦,我至少做成过一次,只是那只木牛没走两步就不走了。”
沙吉嗤笑:“那不还是失败了,女孩子不弹弹琴作作画,偏偏要做什么木工。”
“谁说女孩子就一定要弹琴作画啦,我就喜欢做这个,你总是嘴巴这么坏,难怪到现在都找不到王妃。”
“我等着你做我的王妃呢,你不知道吗?”
“又拿我寻开心。”明萱对沙吉吐吐舌头:“可惜,我已经有夫婿啦。”
“知道啦,那个叫穆清的。”沙吉没好气地说道:“你已经说了无数遍了。”
“那是,清哥哥长得又好看,又会做桃花糕,又会编草蚂蚱,又懂木牛流马的学问,比你可强多了。”
“是么?”沙吉酸溜溜道:“他什么都好,那他怎么会喜欢你这个蠢丫头呢?做一只木牛都做了八年还没做好。”
“清哥哥就是喜欢我。”明萱幸福满溢地抚摸着脖子上的桃花玉石:“他还送了我这个桃花玉石,说要我做他的新娘,我们拉过勾许过诺的。”
“是是是,所以你一直念叨了他八年,你这个丫头除了蠢,还倔,认死理,一只牛做足八年,一个人念足八年,唉。”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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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0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0 章
“你嫉妒我呀?”明萱笑得很是开心:“赶紧给我找个王妃姐姐,你就不会这么无聊,总是嫉妒我和清哥哥了。”
不是太想说这个话题,沙吉把话题绕开,他戳戳明萱的额头:“蠢丫头,我告诉你一些风花雪月之外的事情,你知道我们今天遇到的那位太皇太后的侄女为什么要给一个面首让马车吗?”
“不是说那个面首慕珩是山阴公主跟前的红人,飞扬跋扈,那位安吉县君不敢得罪他吗?”
“这只是其中一点,还有因为这个安吉县君在太皇太后面前不得宠,太皇太后不喜欢她,所以那个面首才敢这么不给她面子,说起来,太皇太后一族的路家没一个成器的,安吉县君的妹妹路贵人在小皇帝跟前呆了那么多年,如今还只捞了个贵人当当,这家外戚当的真是失败。”
明萱好奇问道:“那打狗也要看主人,小皇帝和他姐姐,还有那个慕珩这么不给太皇太后的人面子,太皇太后不会生气吗?”
“所以太皇太后抱着先帝最宠的儿子刘子鸾不撒手,又扶持侄女婿高琛当上掌握京师兵权的领军将军,刘子鸾是先帝挚爱殷淑仪的儿子,假如小皇帝做得太过,她就扶持刘子鸾登基啰。”
“啊?”明萱瞪圆了眼睛:“她还准备废帝啊?”
“这有什么稀奇的?”沙吉嗤之以鼻:“他们刘家不就是子杀父,弟杀兄吗?为了一个皇位骨肉相残,不过太皇太后她现在暂时不会废帝,因为朝中还有另外两股势力,一股就是以戴法兴为首的五位辅政大臣,一股就是以湘东王、义阳王为首的手握兵权的各位王爷,除非太皇太后能拉拢其中一个势力,否则凭她们路家还不敢废帝,如今这四股势力都在等一个契机,等着吃了对方。”
明萱听得对小皇帝刘子业大为同情:“这个小皇帝也真是可怜,随时会被人拉下马,他也才十五岁吧。”
“你也别顾着同情小皇帝,他虽然才十五岁,但喜怒无常,阴沉嗜杀,根本不像个十五岁的少年,你知道他下午去先帝陵墓干什么?”
“不是祭祀吗?”
“什么祭祀啊?”沙吉回想着手下禀报自己的话:“他是去给老爹坟墓浇了一坟的大粪。”
“啊?”
“他还把殷淑仪的坟墓给刨了,殷淑仪的尸体都被他从棺材里挖出来曝尸了。”
明萱目瞪口呆:“他为什么这么做啊?”
“因为他老爹宠殷淑仪和刘子鸾,讨厌他呗,殷淑仪一直让他老爹废了他,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可惜还没成功她就死了,小皇帝简直恨她恨到骨子里了,现在老皇帝一死,还不是马上就报复开来了,下午他先刨了殷淑仪的坟,本来还准备刨了他爹的坟呢,他姐姐山阴公主匆匆跑来阻止,这才作罢,只是听闻那个面首慕珩突然病了,山阴公主关心则乱,马上快马回来探病,小皇帝没人管了,所以又下令泼了他爹一坟墓粪,这下戴法兴那些对先帝忠心耿耿的辅政大臣鼻子肯定都要气歪了,只怕朝堂上又要一阵腥风血雨了。”
“这宋国也太复杂了。”明萱惊叹:“其实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啊,死了不还是一堆黄土,沙吉哥,这些东西我一点都不知道,你刚来宋国,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你以为我们朝贺宋国天子登基就是把礼品送给小皇帝就行了吗?这宋国的局势,我总要了解一二的。”沙吉洋洋得意自吹道:“毕竟我是婆罗国的王子嘛。”
明萱噗嗤一声笑出来:“是,你是王子殿下,我啊,反正不是正宗的公主,所以什么皇帝啦,妃嫔啦,争宠啦,我都不知道,我也不懂。”
说起明萱的公主身份,当年明萱和阮仲吕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穆清上船,只好跟着商船离开武原县,这艘商船本来是要去往魏国,但途中遇到海风大程,竟然飘到了海外的婆罗国,商船上大部分人都饱经战乱,乍来到如世外桃源般的婆罗国,一时都不想走,而婆罗国也暂时没有去宋国的船只,阮仲吕只好既来之则安之,也安顿在此。阮仲吕在音乐上造诣深厚,对各种乐器,如笛、箫、琴、编钟等都非常精通,到婆罗国后,他将中原乐器也传入婆罗国,并教会了婆罗国人弹奏,婆罗国国王为感谢他的功绩,特地将他女儿阮明萱收为义女,封为公主,并让阮仲吕做了王子公主们的老师,阮仲吕和善豁达,学生们都非常喜欢这个老师,而婆罗王只有沙吉一个王子,沙吉一直跟着阮仲吕学习乐器,他十分尊重阮仲吕,和明萱也十分熟稔。
沙吉眼睛一转:“以你的智商,我本来也没指望你能听懂,不过将来我的王妃我不会让她和别人争宠,我只会有一个王妃。”
明萱嘿嘿一笑:“沙吉哥你这么痴情,我真替那位不知道在哪的王妃姐姐高兴。”
沙吉装作没听出来明萱话中的嘲讽意思:“羡慕吗?羡慕就当我的王妃吧。”
明萱将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你又没有清哥哥好,我才不要呢。”
沙吉大怒:“先生当年可说了,你要是找不到穆清,就让你别找了,跟着我回婆罗国过简单日子。”
想起阮仲吕的临终遗言,明萱没有和沙吉拌嘴,而是陷入了沉思:“阿爹那时候说,让我等老皇帝驾崩了就到宋国来找清哥哥,说我找到了清哥哥就会明白一些事情,如果找不到,就算了,回婆罗国吧,我到现在都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沙吉哼哼道:“我倒觉得,先生也许希望你别找到穆清,还是一直跟我在婆罗国过单纯日子毕竟好。”
明萱反驳着:“你又不是我阿爹,你怎么知道我阿爹怎么想的?”
两人拌着嘴,丝毫没有注意到院落中已经静得可怕,忽一只暗箭乘风破竹般朝明萱颈上射去,还好沙吉,一把拉过明萱,暗箭射到了树上,树旁的树皮竟然瞬间变成黑黝黝的一片,沙吉怒道:“箭上有毒!”
眼见一招不成,暗处的几个黑衣人索性跳出来,亮出明晃晃的兵刃,沙吉又气又怒,在天子脚下的驿馆居然有人如此嚣张,他将明萱护在身后,明萱靠着树干,紧张地看着沙吉赤手空拳与那几个黑衣人搏斗,沙吉武功颇好,没有兵刃还能和这几个黑衣人打个平手,只是他还要顾着明萱,时间一长就落了下风,明萱看得紧张,她喊道:“沙吉哥,你让开。”
沙吉闻言快速闪开,明萱从袖中拿出一支竹筒,对着那几个黑衣人按下机关,只见竹筒中马上飞出几十根细小的□□,那些黑衣人没有想到看起来没有威胁的明萱居然有如此厉害的暗器,他们没有防备之下身上脸上纷纷被□□射中,沙吉见状立刻夺下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兵刃,又和那些黑衣人斗了起来,那些黑衣人重伤之下,眼见无法逃脱,竟然一个个咬破牙齿中□□,自尽身亡。
沙吉终于松了口气,他查探了下黑衣人的身上,没有任何能够证明他们身份的物事,而且他们每人牙齿里都藏着剧毒,看起来是有备而来的杀手,沙吉脑中快速回想了会,怎么也想不到这建康城中,是谁要杀他们。
明萱握着手中的竹筒发呆,沙吉夺下她手中的空竹筒:“喂,吓呆了?”
明萱这才回过神来,沙吉又道:“没想到你做的这个暗器还真派上用场了,看来你这几年研究机
关还是研究出一点东西的,不过你这□□又不致命,今日只是那些杀手没有防备,要是碰到真正的高手你就死定了。”
“我做这个暗器又不是为了杀人。”
“你不杀人,别人要杀你啊。”沙吉摇头:“宋国是虎狼之地,步步危机,明萱,你这种性格,在这里很吃亏的。”
“等我找到清哥哥,我就和他一起到婆罗国去,我们说好的,要坐着木牛流马,走遍山河天下。”
“唉。”沙吉叹气。
明萱和沙吉都没有注意到,院落中不知何时又掠来一个黑衣人,等沙吉发现时,他拿着兵刃就冲上前去,但这黑衣人的武功竟然比之前那几个黑衣人高上数倍,沙吉和他勉强过了几招,就被点住穴道,而那黑衣人的剑尖已抵在明萱喉咙处,再往前一分明萱就要毙命,沙吉大惊失色,奈何他被点住穴道,动弹不得。
黑衣人哑着声音道:“回婆罗去,我就不杀你。”
明萱倔强道:“不,我要找到我要找的人再回去。”
沙吉差点晕厥,这个蠢丫头,她就不知道暂时答应这个黑衣人再说么,为什么她的肠子总能一根通到底呢?
那个黑衣人闻言眉头一皱,剑尖也又往前了半分,沙吉目呲俱裂,他吼道:“你别伤害她,你要什么我都给!我带她回婆罗国!”
黑衣人对沙吉的喊叫置若罔闻,他漂亮修长的手却微微颤抖,幽深双眸中也变换着各种神色,明萱依稀看到了一分痛苦和犹豫,她突然觉得这双眼分外熟悉,正当她在脑海中搜索这眉眼时,那黑衣人却突然撤剑回身,几个起落就消失在明萱眼前。
明萱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不懂他为何分明想杀她,最后却收了手,此时沙吉大叫道:“喂,快给我解穴。”
明萱这才想起沙吉,她给沙吉解了穴之后,沙吉立刻怒气冲冲道:“阮明萱,你是白痴啊,刚才他差点杀了你知不知道!”
沙吉的眼眸中又是恼怒,又是担心,明萱瑟缩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说我要找到清哥哥再回去这句话了,我是一定要找到他的,我们拉过勾的……”
“唉,你!我怎么会……”沙吉忽然住了口,只是猛烈锤了自己的头两下:“死脑筋,算了,我陪你找到穆清那小子,然后我们赶紧回婆罗去!”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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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1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1 章
☆、自污躲祸
遇刺的事情沙吉告诉了接待的官员,天子脚下居然有人行刺外国使者,官员自然大惊,承诺禀报给皇帝处理,而此时也已经到了戌时,黄门郎官带路,明萱和沙吉穿过层层宫殿,来到太极殿赴宴,先帝刘骏崇尚奢靡,皇宫之中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穷极富丽,主持宴会的是小皇帝刘子业的叔叔湘东王刘彧,刘彧自小由太皇太后路惠男抚养长大,视若亲子,他还掌握部分京师兵权,地位举足轻重。
太极殿此时是一片歌舞升平,而此时离太极殿尚远的独乐阁,十五岁的小皇帝刘子业盘腿坐在潭水旁,无聊地向潭水中扔着石子。
一旁伺候的宦官华愿儿小心地观察着主子,低声道:“陛下,既然您已经回来了,要不要去太极殿接见婆罗国使者?”
“有什么好去的?”刘子业撑着下巴看着潭水:“不是已经有湘东王叔了吗?还要朕去做什么?”
“但是陛下才是天子啊。”
刘子业噗嗤一笑:“天子?天子有什么好的?谁爱当谁去当去,你要当吗?给你当。”
“陛下。”华愿儿吓得肝胆俱裂,他跪下不断磕头道:“奴才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啊。”
“好啦,跟你开个玩笑,怎么吓成这样?”刘子业不耐烦道:“华愿儿,你真是越来越无趣了,好歹你从小伺候朕长大,朕不会杀你的。”
华愿儿抬起头,勉强笑道:“陛下现在是天子了,奴才不敢和陛下再说笑了。”
刘子业撑着头,啧啧道:“所以说,当天子有什么意思?没一个人敢和朕说真话,全都那么的虚伪,其实啊,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他此言一出,华愿儿又吓了一跳:“陛下,陛下您万万不能这么想啊,您若有个三长两短,太后娘娘和长公主、琇公主她们怎么办啊?”
“是啊,朕还有个姐姐,有个妹妹。”刘子业站起伸了个懒腰:“为了朕的那两个姊妹,朕也会继续当这个天子的,况且,刘子鸾还没死,朕怎么能死呢?对了,华愿儿,阿姊呢?”
华愿儿也站起谄媚回答道:“禀陛下,慕侍郎病了,山阴公主陪在慕侍郎身旁呢。”
“瞧朕这姐姐。”刘子业嗤笑道:“外人都骂她骄奢淫逸,谁知道她是这么痴情的一个人。”
华愿儿弯腰低着头,不敢回话,刘子业懒懒道:“那去哪呢?华愿儿,你说说。”
华愿儿小心斟酌着言辞:“陛下,江夏王新送进宫一个美人,那个容貌可是比天仙还要漂亮啊,陛下要不要去瞧瞧?”
“你是又收了江夏王的钱才说这话的吧。”
华愿儿苦着脸不敢回答,刘子业转过身自言自语道:“反正也没地方去,就去看看那个比天仙还要漂亮的美人吧,华愿儿,传朕旨意,先封她为婕妤,今夜让她准备侍寝。”
华愿儿大喜过望,这下总算能和江夏王交代了,他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小心说道:“陛下,初次进宫就封她为婕妤,真是这位美人的造化呀。”
“反正朕也没几个妃子,气气那个路贵人也是好的,免得她总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刘子业忽笑了出来,他的嘴角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此时他才像一个十五岁的调皮少年郎:“就这么决定了吧,朕去看看天仙美人是什么样的,这么多年,还没看到过一个比慕侍郎还漂亮的美人呢。”
封婕妤的旨意很快就传到了兰台阁,秋夕和巧蝶自然是高兴得很,没想到这么卫芷素就成了九嫔之一的婕妤,卫芷素却是兴致寥寥,但她表面上还是装得惊喜交加,华愿儿又对她们叮嘱了番,无非是让卫芷素梳洗干净,说陛下有洁癖,喜欢干净之类的,卫芷素自然是满口答应。
而侍寝的事则由路贵人安排,目前后宫事务都由路贵人暂时统领,路贵人对卫芷素侍寝满心不情愿,卫芷素天姿国色,今晚之后,只怕她要专宠了,但刘子业雷霆之令,她不敢不从,只好愠愠地安排卫芷素侍寝,巧蝶和秋夕也十分雀跃,自家姑娘鲤鱼跃龙门就在今晚了,巧蝶还描眉抹唇了一番,只是刘子业进兰台阁的时候,只是随便瞥她一眼,就进去了。
巧蝶无比失落,倒是秋夕心中暗自安心,巧蝶果然如她预料般,没有得到刘子业的注意,这下她会安份下来,一心为江夏王办事了。
刘子业刚踏进兰台阁,就被榻上跪坐的美人惊艳了,卫芷素就如皎皎明月般,绝色倾城,秀美夺目,刘子业看了半响才回过神:“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和慕侍郎比肩的美人。”
卫芷素抿嘴轻笑,她笑起来更是温婉动人,如娇花般可人:“陛下谬赞,妾不敢和慕侍郎比。”
“有什么不敢比,你们俩容貌都是这宋国顶尖的了,他是男子中的翘楚,你是女子中的绝美,你们二人真是让人感叹老天的不公平。”
“陛下说笑了。”卫芷素柔声道:“陛下是天子,整个宋国都是陛下的,老天自然对陛下才是最厚爱的。”
这番恭维话却触动了刘子业心中的旧痛,那夜荷花池边,白衣宫装女子张着手掉落荷花池,却成了他和阿姊一生的噩梦,父皇震怒的脸,阿姊下身殷红的血,让人永远都不想再回想第二遍。
刘子业脸已渐渐阴沉下来,长得倾国倾城又怎么样,还不是一个只懂得恭维的肤浅女人,他眼见卫芷素突然捂嘴剧烈咳嗽起来,他皱眉问道:“卫婕妤,你怎么了?”
卫芷素没有回答,但却咳得越发严重,甚至连嘴角都开始溢出鲜血,刘子业就坐她旁边,卫芷素口中的鲜血都大口大口都吐到刘子业袍袖之上,刘子业生□□洁,嫌弃之下,立刻将卫芷素推得远远的:“你大胆!有病还敢来服侍朕!”
他站起来怒气冲冲地离去,守在外面的华愿儿正在和巧蝶秋夕调笑,刘子业怒气冲冲之下,将沾满血迹的天子袍服脱下,甩到华愿儿身上:“你可没说这美人是个有痨疾的!”
华愿儿不知所以,刘子业愤怒之下,疾步离去,华愿儿急忙看了秋夕和巧蝶一眼,两个丫头本来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秋夕急道:“华常侍,我家姑娘没有病的……”
华愿儿一跺脚:“这事情你们给我问清楚,陛下,陛下~~~”
华愿儿急匆匆地去追刘子业了,秋夕和巧蝶赶紧回去看卫芷素,只见地上已全是鲜血,卫芷素半昏迷地躺在榻上,巧蝶吓得六神无主,还是秋夕沉稳,赶紧去宫中找了太医,太医把过脉,沉吟了半天:“卫婕妤这是中毒的症状,应该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好毒性不深,待臣开几幅药方,再调理个一个月,就会大好了。”
巧蝶惊道:“中毒?有人毒害姑娘?不行,秋夕姐,我们要去禀报陛下……”
太医一听,立刻尴尬一笑:“这只是臣的推测,也许是婕妤误食了什么东西也不一定。”
秋夕知道太医只想置身事外,于是及时制止住巧蝶,好声好气地将太医送走了,这时卫芷素也醒了过来,她腹痛如绞,脸色苍白如雪,秋夕低声和她说:“姑娘,一定是路贵人干的,今晚姑娘侍寝,路贵人特地着宫女送来红枣桂圆莲子羹,寓意早生贵子,说这是宫中的规矩,侍寝的妃子都要喝下,一定是她趁机下了毒,让姑娘得不到陛下的宠幸。”
卫芷素点头,她剧痛之下,声吶如蚊:“那个装莲子羹的青釉碗,扔掉了么?还能留个证据。”
“那碗莲子羹姑娘喝完后,青釉碗就由路贵人的宫女带走了,谁曾想到路贵人如此狠辣,居然敢在侍寝之夜下毒,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卫芷素闭目轻叹:“如今我已惹怒陛下,只怕陛下短期之内不想再看到我,我的身体也需要休养一段时间,至于以后如何邀宠,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路贵人其心之毒,在宫中有太皇太后撑腰,这件事又没有证据,就先不要声张了,否则只怕反受其害,你们将此事禀报王爷,王爷应该自有打算。”
秋夕和巧蝶低头称是,两人都是满脸忧愁,秋夕愁的是如何和江夏王交代,巧蝶则愁的卫芷素失宠,以后该如何借机接近刘子业。
只有卫芷素心中冷笑,被褥下,她的纤纤素手十个手指皆染了鲜红的蔻丹,那蔻丹,就是穿肠□□。
故意说些刘子业不喜的话,又自己吞下□□,嫁祸路贵人,让爱洁的刘子业拂袖而去,这兰台阁从此会变成冷宫,但那又如何,承宠,做皇后,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江夏王,也从来不是她的恩人,他只是握着她的掣肘,才能生生控制了她这么多年。
☆、人生初见
太极殿中,欢迎婆罗国使者的晚宴正在举行,明萱和沙吉都是洒脱没心没肺的性子,在宴会的歌舞升平中就把下午的刺杀抛到脑后,主持宴会的是皇帝刘子业的叔叔湘东王刘彧,刘彧约莫三十多岁,身形稍胖,眉目平和,他虽是宋国王爷,但言谈举止间谦虚和善,让婆罗国人感觉备受尊重,而最让沙吉他们开心的,是宴席上的一道道宋国名菜,如建康炙鸭、青州蟹黄、金乳酥、浑羊设等,让吃惯了椰浆饭的婆罗国人大为新奇,一个个都食指大动,而这些宋国美食明萱都吃过,所以她对宴会上一道其貌不扬从未见过的菜更感兴趣,这道菜外表黑乎乎的,看似是用蜜汁腌制而成,闻起来清香扑鼻,而入口则是甜咸得宜,嚼了嚼才发现用蜜汁腌制的是鱼鳔和鱼肠,味道浓郁爽口,明萱不由味蕾大开,不一会放在她案前的碧玉碟就见了底,明萱吃得意犹未尽,她环顾四周,沙吉正在乐呵呵地啃着浑羊设,所谓浑羊设,就是在鹅里塞满五味禽肉,放在羊肚子里烤熟,只吃鹅肉,不吃其他,这样,鹅肉就又有其他禽肉的味道,又有羊肉的香味,妙不可言。
明萱想让沙吉把他桌上那道丝毫未动的蜜汁鱼鳔拿给她吃,但是沙吉正沉浸在浑羊设的美味中,哪里愿意睬她,明萱只好自己偷偷爬到沙吉身后,伸手费劲将这碟菜端过来,她心里暗骂着这吃饭的案子为何做得这么长,为何每个人要坐得这么开,害得她要这样狼狈才能端过这盘菜,她抬眼一看,这才发现湘东王刘彧一副十分期盼的样子看着她。
明萱脸腾地红了,想必湘东王刘彧已经看到她为了这道美食狼狈百出的模样了,但是所谓女为悦已者容,她阮明萱为一道菜折腰算什么,于是明萱也对湘东王嘿嘿一笑,大大的眼睛弯成月牙,脸颊浮现两个梨涡,嘴角还挂着蜜汁:“殿下,这道菜实在太好吃了,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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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2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2 章
湘东王刘彧仿佛遇到知音般兴奋:“公主觉得这道菜好吃么,实不相瞒,这道菜名叫蜜汁鱁鮧,是本王近日研制而成,乃是用蜜汁腌制鱼鳔、鱼肠制成酱,本王可以吃下数升。”
明萱顿觉惺惺相惜:“原来这道菜是殿下研制的,咸甜可口,实在是太好吃了。”
听到明萱这话,在座的众人这才认真观察起这道其貌不扬的菜,继而开始尝试,一尝试均赞不绝口。刘彧最喜欢吃,也最喜欢发明新菜式,但一直都是失败告终,到后来发明的菜连妻子王氏都不愿意尝,这次他发明了蜜汁鱁鮧,苦于无人欣赏,所以才在这次宴会上公器私用拿出来,未料这菜卖相太差,众人都连看都不看一眼,让刘彧好生挫败,多亏明萱尝试了一下,才让这道菜大获成功,刘彧感激之下,对明萱不由多了几份好感。
刘彧问道:“看公主不像是婆罗国人,听说公主是汉人?”
“是的,我的父亲是宋国人。”
刘彧哦了一声:“那公主在宋国可有其他亲属?这次过来,是寻亲?还是叶落归根?”
明萱笑道:“不瞒王爷,我在宋国有一个未婚夫,叫穆清,我这次过来,就是来找他……”明萱的声音逐渐变得轻起来,她低下头,脸红道:“找他成亲的。”
刘彧大笑:“能得到公主这样的新妇,是穆清的福气,不知道公主有无找到此人?”
“还没有。”
“公主放心,本王会令各府衙仔细寻找,务必找到此人。”
明萱雀跃:“那就多谢殿下了。”
宴会上,湘东王刘彧和沙吉等人都在举杯痛饮,不会喝酒的明萱左张右望,颇觉得无聊,刘彧和沙吉相互说着些客气话,吃饱了的明萱越发觉得百无聊赖,她偷偷和沙吉说:“沙吉哥,我出去一下。”
沙吉正在大快朵颐,他嘴里包着美食,嘟囔道:“嗯,快点回来。”
明萱应了声,然后提着裙角,很小心地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溜了出去。
※※※※※
从兰台阁出来的刘子业大怒之下,脱去帝服甩给华愿儿,他仅穿着白色中衣快步走出兰台阁,虽是走了一会,但他仍觉得身上血腥味腥臭无比,该死的江夏王,居然送给他一个有病的美人,刘子业狂躁之下,只想杀个宫女太监解愤,可一路上居然没遇到半个太监宫女,就这样一路疾走,刘子业走到了太极殿。
太极殿楼阁重重,大殿灯火辉煌,刘子业这才想起今晚他本应在太极殿招待婆罗国众人,这太极殿里应该就是那些番邦蛮夷了。
不想遇到皇叔湘东王,刘子业正准备转身离去,忽然听到清潭边传来一阵银铃笑声,他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垂髫少女赤着脚,坐在潭边,抬脚轻轻戏着水,潭里有很多小金鱼,金鱼聚集在她脚下,咬着她脚上的皮肤,力道在少女看来却如同挠痒痒般,少女咯咯笑道:“哎呀,痒死了,你们这些小鱼,小心我抓了你们炸了吃!”
刘子业眼中杀机并现,这个不知死活的宫女居然敢在太极殿的芙蓉潭赤脚戏鱼,正好今晚他心情不好,这小宫女就只能怪她自己倒霉了。
忽然微风阵阵,几片桃花花瓣随着清风飘到少女的脸上,少女这才发现潭水右侧是大片大片盛开的桃花林,此时虽近秋季,但是近日天气暖和,近似暖春,太极殿边的桃花竟也大片大片地开了,太史令曾叩首说桃花反季盛开,乃是不祥之兆,只怕这桃花会带来灭国之祸,被听得烦躁的刘子业撵出了朝堂,从此就没人说这话了。
盛开的桃花飘拂到明媚少女脸上,少女开心之下,也不顾鞋子,赤着脚就奔到桃花林中,粉色的缤纷花瓣纷纷掉到她的脸上、身上,又随着风,片片飘落到其他地方,如同跳着优美的舞蹈,少女瞧得有趣,伸手抓着桃花瓣,也如同跳着舞一般轻灵。
少女抓到几片桃花花瓣,愉悦地轻声说道:“桃花啊桃花,当初我也是因为你们才发现穆清哥哥的,阿爹说,他伴着穆穆清风而来,就叫穆清吧,今晚和那时的场景一样,是不是说,我很快就能见到穆清哥哥了?”
少女笑靥之下,两颊梨涡并现,黑夜之下,明眸更加璨若星辰,她扬手,手中的桃花花瓣就随着微风片片飞落,有几片甚至拂到刘子业脸边,花粉让刘子业忍不住打了几个大大的喷嚏。
少女大惊,她这才看到桃花林外站着的刘子业,刘子业此时只穿着白色中衣,一脸的怒气,少女惊道:“你……你是谁啊……”
刘子业眸中怒气不减,少女忽道:“呀,我知道了,你是宫中的小太监吧,我叫阮明萱,是从婆罗国来的,你呢?”
刘子业没有回答,脸上还是一脸的不高兴,明萱想他可能是因为被她洒落的桃花花瓣触碰打了喷嚏,所以才不高兴吧,她心中歉意浮现,于是赤脚跑到刘子业身边,小声道:“对不起啦,我不知道你在这边,喏,这个送给你,当我给你陪个不是。”
少女晶莹乌黑的双眼扑闪着,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一眨一眨的,她红衣似火,双脚莹白如玉,眸中清澈见底,她从荷包中掏出一个碧草编的草蚂蚱,递给刘子业:“喏,这个送给你。”
刘子业看了看那个草蚂蚱,草蚂蚱编得活灵活现,他拿起草蚂蚱:“你是婆罗国的明萱公主?一个公主,送东西给一个小太监,有意思吗?”
“你终于开口说话啦?”明萱笑得很是开心:“公主是人,太监也是人啊,对谁好,还需要看人身份的吗?”
刘子业哼了声:“这世上像你这么想的人不多。”
明萱看着眼前的少年愤世嫉俗的样子,他身上仅穿着白色中衣,夜里凉风阵阵,她暗想,也许这少年是被宫中哪个主子责罚了吧,连衣服都没得穿,她忽道:“你等我一下。”
刘子业愣愣地看着少女赤脚跑进太极殿,不一会又跑了出来,手上还抱着一个包裹:“这是沙吉哥的便服,你穿上吧,夜里冷。”
刘子业愣住了,这是第一次有人毫无目的地对他好,在他幼时,母后太过听从父皇和皇祖母的话,对他永远只有责备和叹气,对他最好的阿姊也在那件事情后不久,就嫁给了何戬,不再住在宫中,弟妹比他还小,还需要他照顾,七岁的他在这皇宫中,就如同在一个大牢笼里一般,面对的只有尔虞我诈和无处不在的暗箭,没有一天不担心自己被废掉,这是第一次有人在不知道他的身份下,毫无目的地送他礼物,对他展露如花般的笑颜。
明萱看刘子业没有反应,以为他还在难过被主子责罚的事,于是赶紧打开包裹,将沙吉的衣服给他披上,又拉着他坐下:“你别难过了,这样吧,我教你编草蚂蚱。”
明萱塞给刘子业两根草叶,自己又取了两根,手指翻飞着编着:“喏,我告诉你,就这样编,以前我阿爹教沙吉哥他们弹琴的时候,我就开始编这个草蚂蚱。”
明萱手指翻飞,不一会,一只草蚂蚱就编好了,草蚂蚱的触须、翅膀、眼睛都栩栩如生,放在明萱手掌上就如同振翅欲飞般,刘子业不由取了过来,明萱笑道:“这个,也送给你,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啊?”
刘子业看着手中碧绿的草蚂蚱,缓缓道:“我叫……阿业。”
“哦,阿业,从现在起,不高兴的事,你就把它抛开,不要再想了。”
“是么?不高兴的事,哪是那么容易抛开的?”
“说的也是,就像阿爹走的时候,我难过了好久好久,都四五年了,现在还是一想起就难过。”
明萱沮丧地垂下头,刘子业不由道:“喂,你怎么了,你让我别难过,你怎么又难过了?”
明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啦,我本来是安慰你的,结果还要你反过来安慰我,不过阿吉哥说,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我如果总是那么难过,那么我的朋友们,我的阿爹都不会开心的,阿爹希望我一直是那么快乐的阮明萱的,阿吉哥说的对,所以啊,你也别难过了,你的朋友和阿爹看到会不开心的。”
“我没有阿爹。”刘子业烦躁道:“我也没有朋友。”
明萱楞了下,复又马上说道:“那我做你的朋友,你就有朋友了。”
“你做我的朋友?”
“是啊。”明萱点点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做的朋友啊,你不高兴的事可以和我说,我可以教你编草蚂蚱,可以跟你说婆罗国的事情,你知道吗,婆罗国没有宋国大,但婆罗国之外,有碧蓝碧蓝的海,有好多好多其他的国家,我曾经和沙吉哥见到全身漆黑的人,还见到过金发蓝眼的人,那是一片特别特别广阔的天地,比宋国大多了。”
“碧蓝碧蓝的海?”刘子业陷入了向往:“外面,真是很广阔吗?我也好想离开,这皇宫就是个黄金鸟笼,一切都让人窒息。”
“如果有机会,你可以跟我去婆罗国,那里人人信奉佛祖,虽然没有这里这么繁华,但是人们的心境却比这里平和,没有那么多杀来杀去的。”
“去婆罗国?”刘子业喃喃道:“如果有机会,我倒真的想去去看看。”
明萱忽一拍脑袋:“糟了,我和阿吉哥说我只出来一会的,他现在肯定等急了,阿业,我要进去了。”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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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3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3 章
“等等。”刘子业叫住站起来的明萱:“你……你还会来吗?我……我还没学会编草蚂蚱。”
明萱有些为难:“这个我也不知道,我不是能随时入宫的。”
“那下次你如果入宫了,你还会教我编草蚂蚱吗?”
“当然了,我们是朋友啊。”少女的脸上是灿烂到可以融化冰雪的笑容:“如果我下次入宫,我还在这里等你,等你编草蚂蚱。”
“好。”刘子业的声音微不可闻:“我等你。”
等急得和蚂蚁一样的华愿儿终于找到刘子业时,他连滚带爬地跑过来:“陛下,陛下,奴才真的不知道卫婕妤有疾啊,这中间一定有误会啊……”
“闭嘴。”刘子业挥了挥手,华愿儿马上闭了嘴,他愣愣地看着刘子业披着的明显大了一个号的异族服饰,他缩头缩脑问道:“陛下,这是……”
少年天子没有回答,只是小心地将两只碧绿的草蚂蚱收入袖中,脸上是以前从来没有出现的轻松笑容,这个十六岁的少年脸上表情一直是愤怒、绝望的,此时却如同卸下了枷锁般没有负担,他缓缓道:“华愿儿,让婆罗国的使者明天继续到宫里来一趟,借口嘛,你来想,他们不来,明天朕就把你扔到芙蓉潭里喂鱼。”
刘子业揣着两只草蚂蚱走了,只留下一脸呆傻的华愿儿:“陛下,您说婆……婆罗国?陛下~”
☆、心如琉璃
翌日,沙吉早早地入朝,送上贡品,恭贺刘子业登基,明萱在驿馆等了他好久他才回来,沙吉一回来,神秘兮兮地拉着她笑道:“明萱,今天早上这宋国朝堂可发生了一场好戏。”
“什么好戏啊?”
“小皇帝昨天不是刨了殷淑仪的坟墓,还泼了自己老爹一坟墓粪吗?今天我刚朝贺完他登基,就看到戴法兴老泪纵横地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挪到了大殿上。”
“戴法兴?就是先帝留下的五名辅政大臣之一吗?”
“就是他,他和江夏王刘义恭、戴法兴、沈庆之、颜师伯、柳元景都是先帝留给小皇帝的辅政大臣,虽然江夏王职位最高,贵为太宰,但是戴法兴的权力才是最大的,说一不二,他生病请假在家好些时日了,病还没好呢,一听说小皇帝居然往老皇帝坟墓泼粪了,气得爬也要爬上朝堂。”
明萱惊讶道:“那小皇帝不是捅了马蜂窝了?”
“可不是,戴法兴骂了小皇帝好一阵子,他倚老卖老,权力又大,小皇帝就阴个脸听着,他骂着骂着,居然说小皇帝这么荒唐,莫非是想学营阳王吗?”
“营阳王又是谁啊?”
“营阳王叫刘义符,是宋国开国皇帝刘裕的长子,继位后只是因为沉溺声色犬马,就被权臣徐羡之等人废为营阳王。”
明萱惊了一惊:“这个戴法兴好厉害啊,居然敢说这样的话,那朝堂上就没人帮小皇帝说话吗?”
“当然没有啦,这关口谁敢帮他说话啊,何况他只是个没有实权的小皇帝,我看到小皇帝被他骂得脸都绿了,那头上青筋直跳啊,啧啧。”
“他还真是可怜,不过我觉得他往自己阿爹坟墓上泼粪这件事,虽然做得不太对,但是殷淑仪和老皇帝对他也不是太好,所以倒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是中原讲究死者为大,何况那是他阿爹,所以大臣们都觉得戴法兴骂得对,最后居然是山阴公主过来了。”
“山阴公主?小皇帝的长姊?”
沙吉点点头:“是呀,山阴公主好声好气地给戴法兴陪着笑脸,说了一堆陛下年纪小戴公不要见怪之类的话,不过戴法兴可不买账。”他咳了咳,学着戴法兴的语气:“戴法兴用拐杖敲击着地面,说‘若是先帝还在,公主姊弟哪会如此荒唐,一个掘庶母墓、毁亡父陵,一个养面首,不但视驸马为无物,还让自己面首登堂入室,一介伶人居然做了五品侍郎,一个枉为人子,一个枉为□□,简直是我大宋之耻!’”
沙吉学得惟妙惟肖,明萱都可以想象到花白着胡子的戴法兴是以怎么暴怒的语气说出这番话,她惊讶道:“他把山阴公主也骂上啦?”
“可不是,山阴公主脸一阵红一阵白,被骂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你猜这时候怎么了?本来阴沉着脸的小皇帝居然跳起来,还拔出宝剑,气冲冲地说:‘戴法兴,你骂朕就算了,你又何必骂朕皇姊?你别忘了,朕和皇姊是君,你是臣!你如此胆大妄言,朕要杀了你!’”
明萱听得目瞪口呆,沙吉歇了下,又说道:“小皇帝拿着佩剑,就要冲下来杀了戴法兴,马上被所有人拦住,山阴公主也拼命拦着他不让他冲动,戴法兴看到小皇帝拿着剑要杀他,竟然气得白眼一翻晕了过去,这下是真的一拍两散了,这宋国,怕是要出大事了。”
“沙吉哥,你是说,戴法兴气愤之下,会废帝吗?”
“若其他辅政大臣响应,这小皇帝他是废定了。”
“那小皇帝不能反击吗?”
“他无权又无兵,就一个皇帝的名头,如何反击?当初刘义符都能被废为营阳王,何况小皇帝呢?除非有人能求得戴法兴罢手,否则小皇帝这宝座悬了。”
“可是戴法兴气成这样,他会罢手吗?
“这就要有没有人有这个本事了。”
明萱摇头:“现在小皇帝一定一个头两个大,阿吉哥,为什么他们要斗来斗去的,有什么意思呢?”
“这个嘛,就说不清了,对了,你先别管什么小皇帝什么戴法兴了,我入宫前,宫中散骑常侍华愿儿通知我,说下午设宴邀请我们,让我们所有人都去。”
“又设宴?”
“是啊,这次主持宴会的是小皇帝的亲弟弟豫章王刘子尚,一个十四岁的小孩。”
“好端端地为什么又邀请我们呢?”
“这就不知道了,好像说宋国邀请我们看看他们的乐器和舞蹈,相互交流交流。”
“哦。”明萱应承着,心里却想着昨晚答应那少年的话,如果再进宫,还在原地方等着他,教他编草蚂蚱,那个叫阿业的少年比她还小,但看起来却是一副很不快乐的样子,浑身上下都是一股阴郁的气质,他说他一个朋友都没有,真是可怜,今天下午,还是再去找他吧,好歹能尽自己的力让这个少年快乐一点。
※※※※※※※
华愿儿搜肠刮肚了一晚上,才想到了一个借口把婆罗国众人都再请进宫,只是今早朝堂上发生那件事后,暴怒的刘子业把寝宫里所有东西都砍了个稀巴烂,宫女太监都吓得胆战心惊,华愿儿也被吓了不轻,竟然忘记了通知婆罗国人取消下午的宴会,等到婆罗国人入宫,他才想起这茬事,于是又是让人去请豫章王刘子尚,又是招太乐府的乐师和舞姬来表演,还好这些他一早就安排好了,所以也算安排得井井有条,只是刘子业仍然处于暴怒之中,华愿儿也不敢告诉他。
太极殿远远地传来丝竹声,刘子业稍稍平静了些,问道:“华愿儿,那是什么声音?”
华愿儿战战兢兢答道:“禀陛下,是太极殿中豫章王在宴请婆罗国人。”
“婆罗?”刘子业皱眉:“他们怎么又来了?”
华愿儿苦着脸小声道:“陛下……是您让奴才今天再请他们入宫的。”
刘子业忽想起了这茬事,昨夜明媚少女纯澈的笑脸浮现在他眼前,那么明亮轻快的笑容,仿佛能驱逐一切阴霾,刘子业的脸渐渐柔和:“他们来多久了?”
“差不多一个时辰了。”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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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4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4 章
“混账!”刘子业一拍桌子:“你不早说!”
华愿儿吓得跪下,哀声道:“陛下,奴才……奴才不敢说啊。”
“闭嘴!”刘子业懒得理他,只是快步走了出去,他走了几步忽回头对华愿儿道:“不准跟着!”
刘子业快步走着,快要走到芙蓉潭边,他脑海中一直浮现着少女的那句话:“如果我下次入宫,我还在这里等你,等你编草蚂蚱。”
她说她会在芙蓉潭边等他,可是现在都过了一个时辰了,她还会在那一直等吗?刘子业迟疑地想着,脚步也慢了下来,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人呢,一直等一个时辰,只为了一个才刚认识不久的所谓“朋友”,不会有那样的人的。
越是要靠近芙蓉潭,刘子业的脚步越发慢了起来,他慢慢走到芙蓉潭边,在昨日那个地方,那个红色的身影坐在草地上,抱着腿,头靠在膝盖上,脸侧在一旁,她闭着眼,莹白如玉的脸上还挂着微笑,长长的睫毛在晚霞下给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也许是刘子业的脚步声惊醒了她,她揉了揉眼睛,看到刘子业,欣喜道:“你来啦?”
刘子业很久都没有回答,他掌心握紧成拳,微微颤抖着,许久才哑着声音道:“你蠢啊?就在这里足足等我等了一个时辰?”
明萱楞了一楞:“可是我们约好的,我们是朋友啊。”
“你……”刘子业低着头,良久才抬头瞪着她,他的眼睛有些发红:“阮明萱,你真是天底下最蠢、最蠢的女人。”
明萱被骂得有些发愣,这时太极殿中走出一个小太监,他四处寻着,看到明萱,于是奔过来道:“明萱公主,原来您在这啊?王子等得急了,让奴才出来看看……”
小太监忽然看到刘子业,他腿一软就跪了下去:“陛下……?”
“陛下?”明萱瞪大眼睛,看向刘子业,刘子业眸中则是满满的怒气,他指向那个小太监:“谁让你过来的?赶紧给朕滚!”
小太监听到这句话,吓得连滚带爬地回了太极殿,刘子业揉了揉眉心,转向早已目瞪口呆的明萱:“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来迟了吧?相信今日早朝的事,沙吉王子已经向你转达过了。”
“呃……”明萱不知如何回答,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以为的小太监竟然是这宋国的天子,这个阴沉寂寞的少年就是传闻中暴虐嗜杀的小皇帝,她还记得昨夜他一脸萧索地说“这皇宫就是一个黄金鸟笼”,他说他想去婆罗,想去看那片广阔的大地,他说他叫阿业,是了,阿业,就是刘子业。
刘子业有些烦躁:“今日我得罪了戴法兴,说不定明日他就废了我,你还是赶紧和我划清界限得好,免得受我牵连。”
明萱低着头不说话,刘子业只觉心中本来渐渐温暖的一部分又慢慢冰冻起来,他看见明萱弯腰摘下几根草叶,递给他,他愣愣地接过,明萱说:“我答应过你,要教你编草蚂蚱的。”
她继续说道:“我不懂什么朝政,也不喜欢争来斗去,我只知道,我答应过你的。”
心中长久那块坚冷如冰的那块好像又活了过来,刘子业鼻子有些发酸,他慢慢道:“好,我们来编草蚂蚱。”
☆、郎艳独绝
山阴公主府,厢房外,婢女粉蓉轻扣房门:“慕公子,公主让我将炖的参汤好了。”
慕珩现虽是中书侍郎,但他少时即入公主府,因此粉蓉还是唤他公子,粉蓉只听房中男子道:“进来吧。”
粉蓉轻推房门进去,只见慕珩一袭白衣,正坐于陶案前,他手执棋子,正低头自己与自己对弈,窗外阳光轻洒在他的黑发上,只望背影,已觉风姿卓绝,俊秀如芝兰玉树。
粉蓉绕到慕珩身前,他微微抬起头,他的眼睛极漂亮,目如点漆,幽深如潭水,让人看不透他的情绪,粉蓉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了头,心也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
都已经这些年了,每次看到慕珩的脸,她还是惊艳地不敢再看第二眼。
时人言乐府慕郎曰,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粉蓉犹记得那年公主刚嫁了何戢,公主喜欢俊秀美少年,但何戢是孔武有力的青年,又不懂风月,公主很不满意,只好四处搜罗美少年当面首,先帝刘骏知道女儿对这门婚事不满意,又素来宠爱山阴公主,于是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那日何戢因为公主找面首的事忍无可忍,和她大吵了一架,公主内心烦闷,于是让她陪同去万佛寺礼佛,马车快要驶到万佛寺外时,忽然听到悠悠竹笛声,笛声轻和柔缓,似流水缓缓流过,又如微风轻拂脸面,让人内心不由慢慢安静成一汪静水,脑海中只浮现翠竹、风起,水声、鸟鸣,一切静谧安详得如同美好的画卷。
公主不由下车,想去寻找吹笛的人,她陪着公主,想能吹出这么美妙笛声的人,不是一个秀美绝伦的女子,也該是个清雅俊美的男子吧,孰料她们沿着笛声寻去的时候,只在溪旁看到一个盘腿坐着的衣衫槛褛的少年。
公主可能也是失望了,于是跟她说:“粉蓉,走吧。”
那少年听到动静,于是自溪旁站起,回过身来,揖道:“在下姓慕名珩,等候公主多时了。”
等少年抬头,粉蓉只觉连空气都静止了,那张脸,比公主搜罗的任何美少年还要美上万分,那双眼睛比陛下赐给公主的任何黑宝石还要清澈漂亮,比夏日的夜空还要乌黑深邃,粉蓉只听到公主呆了半响,缓缓说道:“当真是濯濯如春月柳,灿灿如朝霞举。”
慕珩就这样自荐入了公主府,自此公主遣散所有面首,一心一意和慕珩厮守。本来粉蓉对自己甘愿做面首的人总是存了分鄙弃,何况是自荐,但换做慕珩,总觉得他这样的人物,本来就应该和最美丽最尊贵的山阴公主在一起的。
慕珩入府之时,贫病交加,身体一直不好,公主从此每日参汤鹿茸养着,几年后才慢慢好起来。
粉蓉正想着,忽听到山阴公主唉声叹气地进来,粉蓉自知山阴公主要和慕珩商量事情,于是赶忙退下。
刘子业掘了殷贵妃坟墓后,又往自己父亲陵墓上泼大粪,这个事情慕珩和山阴公主昨晚就知道了,慕珩心知刘子业闯下大祸,几位老臣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叮嘱山阴公主今日上朝为刘子业说说好话,但没想到刘子业因为戴法兴羞辱山阴公主,竟大发雷霆,把戴法兴给活活气晕了。
山阴公主简单说了下早朝的事情,慕珩眉头紧蹙:“如此,那戴法兴必不会善罢甘休,陛下这般作为,只怕他对陛下已失望透顶,也许今日就会联合其他四位托孤大臣,学徐羡之废营阳王那般废了陛下。”
山阴公主唬了一跳:“废皇帝?陛下只是年纪小胡闹了些,加上对殷贵妃和先帝有怨愤,戴法兴也不至于废皇帝吧。”
“昔日徐羡之等人将少帝刘义符废为营阳王时,少帝也才十八岁,何况少帝只是喜欢玩耍嬉戏,不管朝政,并没有什么大错。”
山阴公主忧心忡忡:“那可如何是好?眼下大权都是由戴法兴等人总揽,他若铁了心要废了阿业,那还不是人如刀俎,我为鱼肉。”她忽推了推慕珩:“阿珩,你还是快逃吧,我身为长公主,又不为他所喜,戴法兴必会杀我,但你不同,你可以逃得远远的,而且你和他又没有大仇,阿珩,你快走吧。”
山阴公主焦急之下,只是催促慕珩快逃,慕珩只是微笑摇头:“眼下形势虽不利,但也不是绝境,其一,五名托孤大臣中,江夏王刘义恭素来与戴法兴不和,他未必会答应戴法兴的提议,而柳元景与颜师伯与刘义恭是一党,沈庆之掌管兵权,虽与戴法兴交好,但未必会搀和其中,其二,戴法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只要拿捏得当,让他打消那念头,也不难。”
山阴公主闻言大喜,她一向对慕珩言听计从,她知道慕珩有把握的事,就一定会办到,山阴公主依偎入慕珩怀中,笑道:“那等陛下独揽大权之日,我就让陛下下旨,让我休了何戢,嫁予你,好不好?”
慕珩微微一笑:“那自是求之不得。”
※※※※※※
戴法兴自朝堂上晕倒后,就被人七手八脚抬了回去,待他悠悠醒来,想起今日朝堂上刘子业的怒斥,又想起先帝临终前托孤时殷切的言语,以及先帝对他的种种好处,越想不由越是郁愤,天下哪有这般的儿子?如此不顾人伦,怎能为人子,为人君?这大宋的基业,这高祖皇帝用血拼下的江山,断断不能毁在这顽劣少年手中。
思及此处,戴法兴吩咐旁边仆人:“你们去请江夏王、柳公、沈公、颜公来府一聚,只说我有要事相商。”
不一会,柳元景、沈庆之、颜师伯三人就来了,江夏王刘义恭则入了宫,戴法兴自知刘义恭一直与自己不睦,于是也不多想,待四人坐定后,他咳了两声,沈庆之忧道:“戴公,保重身体。”
戴法兴摆手道:“如此帝王,我戴法兴再鞠躬尽瘁又有何用?他掘了殷贵妃的坟墓,毁了先帝的景宁陵,还不知悔改,顽劣凶暴,比昔日营阳王还恶上万倍!”
“戴公。”沈庆之劝道:“陛下年纪尚小,多教以孔孟之道,兴许会有变化。”
沈庆之三人知道戴法兴邀他们过府,是为了探口风的,但沈庆之为人谨慎,并不愿意贸然废帝,而柳元景和颜师伯则更倾向于江夏王,朝中大事都由戴法兴决断,他们早就心生不满,若现在废帝,新帝必由戴法兴扶持,到时新帝感激戴法兴,他们照样在朝中不能揽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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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5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5 章
柳元景也道:“是啊,戴公,陛下现在只是受小人蒙蔽,加以教育,未必不能成明君。”
颜师伯劝道:“戴公,营阳王当时被废,徐羡之等四人扶持□□登基,但他们四人哪一个有好结局的,戴公三思。”
戴法兴苦笑一声,心知今日劝不了三人,于是拱手道:“诸公所言有理,待戴某再想一想。”
三人也拱手离去,戴法兴抚着胸口咳了一阵,心中废帝的念头始终不灭,沈庆之谨小慎微,但他和自己交情最好,说服他的希望最大,柳元景和颜师伯与江夏王联成一线,只要说服江夏王,他们俩也自然依附过来,而江夏王刘义恭志大才疏,野心勃勃,若许以重利,也未必没有让他倒戈的可能。
正想着,忽然下人来报:“主人,慕珩慕侍郎求见。”
戴法兴一向看不起靠着山阴公主往上爬的慕珩,当即冷哼道:“这小人来干什么,不见!”
下人回禀慕珩,慕珩也不生气,他索性吩咐仆人阿沅将马车车帘卷起,在马车上弹起了琴,慕珩本来就风姿卓绝,建康城内众人无人不想见他一面,只是慕珩一向深居简出,见到他的人很少,今日在戴府门前,慕珩坐于马车中抚琴,任人瞻睹,建康人都奔走相告,谓大名鼎鼎的乐府慕郎现在就在戴府门前,不一会儿就人头攒动,都来一睹慕珩的真面目,大部分来的都是女子,一见之下都大为惊艳,只说人言慕郎郎艳独绝,当真不假。
众人将慕珩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都争相目睹慕珩的容颜,吵吵嚷嚷之下,直把这戴府吵成一锅粥,连卧床静养的戴法兴都被吵得休息不得,他唤来仆人:“府外这样喧哗,到底所为何事?”
“主人,因为慕侍郎在府外弹琴,建康人都想见见慕侍郎的庐山真面目,现在府外被围得水泄不通,连府中人想要出去都十分费力。”
戴法兴气得吹胡子瞪眼:“胡闹!胡闹!你们立刻去给我把那小子赶走!”
仆人为难道:“主人,慕侍郎说了,今日您不见他,他明日继续来弹琴,您明日不见他,他就在这隔壁买处宅子,和您做邻居。”
戴法兴差点没再次气晕过去,若慕珩天天来这么一遭,没病也要变成大病了,他气咻咻地指着仆人:“你,赶紧把这小子给我带进来!”
仆人赶忙遵命,慕珩笑吟吟地进来了,一路上,闻讯而来的戴家仆婢也都过来看他,他和戴法兴谈话的厢房外甚至都多了不少探头探脑的奴婢。
戴法兴哼了一声,讽刺道:“慕侍郎多亏了一副好皮相呀。”
慕珩对戴法兴的讽刺不以为意,只是笑道:“慕某听闻戴公最近身体抱恙,早朝又被陛下气了一气,所以特地来看望。”
戴法兴斜瞥他一眼:“陛下是为山阴公主不平,慕侍郎,公主对你可真是情深意重啊。”
慕珩微笑道:“戴公言重,慕珩出身微贱,又无才无德,只能仰仗公主,自然比不上戴公以王佐之才官拜一品。”
戴法兴也出身贫贱,以自身才能赢得先帝刘骏赏识,终于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个位置,慕珩自我贬低,又给他一顶高帽子戴,听得他很是舒服,他虽然内心还是对慕珩极尽鄙夷,但脸色已经缓和不少。
慕珩见状,顺势递上一个盒子:“公主知道戴公抱恙,特令慕珩送上小小礼物。”
戴法兴打开那个盒子,瞬间厢房中光芒四射,耀眼无比,戴法兴遮着眼睛,好一会儿眼睛才适应,这才看见那个木盒里装的是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碧绿夜明珠,莹莹闪着光,这人参和夜明珠都是价值□□的宝贝,原来戴法兴为人刚直,对先帝最是忠心,但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即爱财,只要有人纳贿,他就会举荐那人为官,慕珩就是知道他这个弱点,才会送他两件宝物,希望他放刘子业一马。
果然戴法兴抚着花白胡子低吟道:“嗯,公主厚礼,老臣如何敢当。”
慕珩笑道:“公主敬重戴公,若戴公愿意教导陛下,公主自当会送更多宝贝答谢。”
戴法兴看着那颗夜明珠,表情肃穆,没有说话,慕珩看他这样,自然是答应不再废黜刘子业,于是站起作揖道:“多谢戴公了。”
☆、东门送君
宴会结束后,回到驿馆,明萱忍不住告诉沙吉,她遇到了刘子业的事情,等明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完,沙吉的眉头也皱成了麻花:“你把那个小皇帝当朋友?听说小皇帝暴虐嗜杀,你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
“可是,我不觉得他是这种人。”明萱分辨道:“我倒是觉得他很可怜,很孤独。”
沙吉嗤之以鼻:“在这个子杀父父杀兄的家族呆着能不可怜吗?蠢丫头,那个小皇帝很危险,你长点心,不要把所有人都当朋友,也不要总是那么相信陌生人。”
“我就把他当弟弟一样看,至少他对我挺好的呀。”
“唉。”沙吉摇头:“算了,和你说不通,不过没关系,有我在,他没办法伤害你的,你呀,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不是你对别人好,别人就会对你好的,这世上,想骗你、想害你的人多了去了。”
明萱不服气地别过头,沙吉心中暗自叹气,这个蠢丫头被她的乐痴阿爹教育得太单纯了,总有一天她会发现,有些人,不是你对他释放善意,他就会回报相同的善意的,你拥有一颗琉璃般纯净善良的心,在这乱世,如何生存啊?但是只要他在这,就一定会护她周全。
然而第二日,让沙吉始料未及的消息传到了驿馆,言及和婆罗相近的爪哇国兴兵攻打婆罗,势如破竹,十几天内就连下几座城池,婆罗国小半国土已丢,沙吉看完信后,脸色凝重到可怕,他立即派人通知宋国宫廷,下午就要启程回国,只是他向宋国说道,明萱是一介女流,他不能带她回婆罗冒险,希望能让明萱留在宋国一些时日,等国内战事平定,他就过来接她。
明萱已经哭得抽抽噎噎:“阿吉哥,我要和你一起回去。”
明萱在婆罗呆了这八年,早就和婆罗国王室相处得像一家人一样了,听到婆罗被攻打的消息,她心急如焚,沙吉则制止道:“不行,你不能去。”
“我不怕危险。”
“不仅仅是这个原因。”沙吉皱眉:“你忘了你阿爹临终前叮嘱你的话啦?让你找穆清,你还没找到,怎么能就这样和我回去?”
“可是……”
“还有……”沙吉叹了一口气:“你知道爪哇为什么要攻打我们吗?因为我拒绝了他们加曼公主的婚事,这场战争本来就是因我而起,我当然要回去负责,你回去,只会给我增加麻烦。”
明萱疑惑地看着沙吉,沙吉苦笑:“你别这样看着我,如果打输了,我只能娶加曼公主了,你希望我娶她吗?”
明萱摇头:“不希望,就因为你不娶她,她就要攻打婆罗,害得多少无辜的人送命,我不希望她做你的妻子。”
听到明萱这句话,沙吉心中顿觉开心,他复又说道:“所以啊,假如你回去,看着我娶加曼,你不开心,我也不会开心,我不开心,她一生气,又打我们怎么办?所以你还是呆这里吧,等我回来接你。”
明萱被沙吉给绕晕了,她傻傻地点点头,但马上又问道:“你不是真要娶那个加曼公主吧?”
沙吉放声大笑:“放心,我不会娶她的。”他将明萱紧紧搂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说:“因为我等着你做我的王妃呢!”
“你讨厌!”明萱用力将沙吉推开:“都这个时候,还在拿我寻开心!”
沙吉眉头微皱,正想说什么,忽然湘东王刘彧带着华愿儿赶过来了,沙吉对刘彧和华愿拱手道:“国内动乱,沙吉不得不马上赶回去,但明萱一介女流,回去很危险,而且她还要找穆清,找人的事还劳王爷和常侍费心了。”
刘彧点头道:“王子放心吧,本王已经让各郡各府寻找穆清这个人了,只要他还在宋国,就一定能找到的。”
“多谢王爷了。”
“王子不必言谢,婆罗国千里迢迢遣使朝贡,我宋国上下都深以为念,故陛下特送给王子五百箱精良兵器,若需要借兵,我宋国也绝无二话。”
沙吉笑道:“多谢陛下了,但区区爪哇,还不需要出动贵国的士兵,沙吉回国后,还望各位多多照拂明萱了。”
刘彧肃然道:“王子放心,本王一定会把明萱公主当成妹妹一样照料,务必让她在宋国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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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6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6 章
华愿儿也谄媚道:“是啊,王子放心吧,陛下十分关心婆罗国的事情,除了送兵器外,听闻公主曾经在驿馆遇刺,还特地让明萱公主入宫小住,保证公主的安全。”
本来听了湘东王刘彧的保证,沙吉还松了一口气,但听到华愿儿说让明萱入宫居住,他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只是,华愿儿说的没错,入宫居住至少可以让明萱不再遭遇刺杀,至于刘子业,再怎么暴虐嗜杀,只要明萱不惹他,应该还是没什么事的。
权衡了半天,沙吉只得接受让明萱入宫居住的提议,他拱手道:“那就劳烦各位了。”
这是八年来明萱第一次和沙吉分开,在婆罗住了八年,她早把沙吉当成哥哥一样依靠了,如今沙吉要回去,她哭得眼睛红肿,明萱送沙吉出了驿馆门,沙吉宠溺地揉了揉她头发,又抱了抱她,在她耳边低声说:“去了皇宫要小心,无论如何,他都是皇帝,有什么事情就找湘东王殿下帮忙。”
明萱哽咽着点点头,沙吉又道:“等战事平定,我会马上回来接你的,蠢丫头,记住,你永远都是婆罗国的明萱公主。”
眼看着沙吉骑着高头大马一步三回头地离去,明萱不由难过地低泣着,湘东王刘彧就如同一个敦厚的大哥哥般,在她身边安慰着她,好不容易明萱心情平复了下,华愿儿赶紧请她上了马车,悠悠驶进宋宫中。
☆、天子之怒
几日来,明萱一直住在宋宫中的藏言阁中,刘子业待她十分好,下朝后就来藏言阁和她说话玩闹,昔日阴鹜暴躁的小皇帝的脸上笑容逐渐多了起来,他这一切自然逃脱不了有心人的眼睛,而在宫中广布眼线的江夏王自然也知道了。
兰台阁中,秋夕和巧蝶在外把风,内殿中则坐着一个宽额长须的五十多岁男子,卫芷素则安然跪于地上:“芷素有负王爷所托,请王爷责罚。”
江夏王刘义恭哼了一声:“算了,谁也没想到路浣英这个贱人居然胆敢下此毒手,但她现在有太皇太后撑腰,一时也动不了她,芷素,你以后小心点就是了。”他看卫芷素脸色苍白,身形孱弱,不由问道:“御医怎么说?”
“御医说要静养一段时间,殿下,陛下已对芷素心生嫌弃,芷素应该怎么做?”
刘义恭沉吟道:“陛下如今不想见你,你也先别去见陛下,免得弄巧成拙,听闻陛下对婆罗国的明萱公主似乎很感兴趣,你先去结交她,陛下也自然会爱屋及乌。”
“是,殿下。”
刘义恭看着如弱风扶柳般的卫芷素:“好好养身子,日后对路贵人多加提防。”他顿了顿:“芷素,这宫中花花世界,你可别被迷花了眼了。”
卫芷素淡淡一笑:“殿下放心,芷素生是江夏王府的人,死也是江夏王府的鬼。”
刘义恭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出了内殿,卫芷素跪于地上,并没有起来,只是看向江夏王的背影。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种受制于人的命运?
江夏王离开了兰台阁后,巧蝶在为卫芷素卸下妆扮,秋夕则不见了踪影,巧蝶下手没个轻重,给芷素取金步摇时拽痛了她头发,卫芷素忍不住哎了一声,皱起了眉。
巧蝶嘟着嘴,也没有道歉,卫芷素轻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如今被陛下嫌弃,再也没有翻身希望,所以心里不高兴?”
“我哪敢呢?姑娘是王爷看重的人,长得又是天姿国色,就算被陛下所抛弃,那也是婕妤娘娘,我们这种做奴婢的哪敢对姑娘摆脸色呢?”
巧蝶又准备伸手摘下卫芷素耳上的翠绿明铛,卫芷素按住巧蝶的手:“你若是不甘心在这里伺候我,尽可以自己去攀龙附凤,陛下现在痴迷我们在集市上看到的番邦女子,我看那女子倒和你有几分相像,你有本事,就去奔自己的前程,不必在这里冷嘲热讽。”
巧蝶心中一动,嘴里却说着:“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三人都是王府的细作,哪有各奔前程的道理?”
“自古高位都是有能者居之,你若能得到陛下宠爱,王爷也会为你高兴,只怕你没这个本事,注定是小姐身子丫鬟命。”
巧蝶顿时恼怒:“姑娘不要觉得自己长得好看就看不起我们,姑娘长得再怎么国色天香,陛下还是嫌弃姑娘,各人各有造化,说不定明日姑娘就要叫我做娘娘了。”
卫芷素只是淡笑,巧蝶心中更为恼怒,摔下手中梳子就出去了,秋夕刚巧从外面回来,看到巧蝶这样,忙追出去问道:“巧蝶,怎么了?”
巧蝶欲言又止,心想若把这件事告诉了秋夕,她又要劝自己安心做奴婢伺候卫芷素了,可同样是人,为什么卫芷素能做娘娘,她却注定是受人欺压的奴婢?她不甘心,也不想认命。她和婆罗国公主有几分相似,也许这是她的机会。
巧蝶想了想,勉强回道:“没什么,我给她取步摇时拉痛了她头发,姑娘骂了我几句。”
“她是娘娘,是王爷最看重的人,我们是奴婢,她骂你,你受着就是了。”
又来了,巧蝶心中烦躁,但嘴角却勉强挂着笑:“姐姐说的是,我受着就是了。”
翌日,巧蝶在刘子业每日必经的小径徘徊着,她拿着一个弹弓,射着天上的飞鸟。
早就听说皇帝陛下爱玩爱闹,用弹弓射鸟一定会引起他的注意,思及此,她瞄准树上一只黄莺,将石子射了过去。
巧蝶是王府的细作,自然是会功夫的,石子夹杂着她的力道,不偏不倚地射中鸟儿,鸟儿栽了下来,巧蝶欢欣鼓舞,跑进花丛中寻找鸟儿。
但鸟儿却不见了,巧蝶找了好一会,才发现一个大约十二岁的小姑娘蹲在树后,手中轻轻抚摸着黄莺的羽毛:“鸟儿啊,是谁打伤了你呀,不怕,我带你回去治伤。”
那只黄莺被打伤了翅膀,它缩在小姑娘掌心,可怜兮兮的样子,那个小姑娘穿着素色的长裙,头发也只是梳了两个简单的发髻,看起来就如同冷宫的小宫女一样,巧蝶轻视之心大起,她叉腰道:“喂,这只鸟儿是我的,还给我!”
那个小姑娘唬了一跳,她回头一看,巧蝶的手上正拿着弹弓,她哦了一声:“我知道了,是你打伤这只鸟儿的。”
巧蝶不耐烦道:“是又怎么样?快还给我!”
小姑娘摇头道:“不还,这么可爱的鸟儿你也这么狠心打伤,我不要还你。”
“再不还我,我就不客气了!”巧蝶气势汹汹地朝小姑娘走去,就想强行抓回鸟儿,小姑娘顿时被吓到,但是她虽然柔弱,但性子却倔强得很,护着鸟儿就是不给巧蝶,巧蝶不耐烦地直接跟她推搡起来,那小姑娘哪是巧蝶的对手,身上被掐了好几把,泪水顿时涌了出来。
“喂,你住手!”
一个少女强行将巧蝶拽开,巧蝶正专心从小姑娘怀中抢着鸟儿,没有注意到身后什么时候来了一个人,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拽倒在地,巧蝶定睛一看,是一个美丽少女,眉眼娇俏,灵气四溢,虽然容貌没有卫芷素漂亮,但是那股精灵劲却不逊色于任何一个人。
巧蝶跳起来:“你又是谁?”
少女将那个小姑娘护在身后,瞪着巧蝶道:“我阮明萱坐不改姓行不改名,你这么大一个人了,欺负一个小女孩有意思吗?”
巧蝶叉腰道:“你又是哪冒出来的,我爱欺负她就欺负她,你管得着么!”
“那我能不能管?”一个少年声响起,巧蝶回头一看,刘子业穿着明黄色袖衫,正怒气冲冲地盯着她。
巧蝶脚都软了,她忙不迭地跪下道:“陛下……”
刘子业看向明萱身后的小姑娘,眸中怒气稍减,他柔声道:“楚琇,过来。”
那小姑娘怯生生地抱着鸟儿,走到刘子业身旁,刘子业弯腰问道:“她打痛你了吧?”
小姑娘摸着怀中鸟儿的羽毛,低头不语,刘子业继续问道:“为什么不说自己的身份,你是朕的妹妹,宋国的公主,你说了,就凭她一个区区奴婢也敢对你这样?”
楚琇低头轻声道:“我一时害怕,忘记了,皇帝哥哥,你不要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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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7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7 章
楚琇咬着嘴唇,脸上泪痕未干,刘子业也不忍心再责怪她了:“你记住,皇兄现在是宋国的皇帝,没人再可以欺负我们了。”
这时一个和楚琇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跑了过来:“公主,公主~”她跑近才发现气氛不太对,怔了一怔。
刘子业淡淡道:“碧菡,你怎么做奴婢的,为什么不守着公主?”
楚琇顿时急了:“皇帝哥哥,不关碧菡的事,是我让她回去拿笛子的,你不要怪碧菡。”
碧菡也吓得跪在地上:“是奴婢不好,求陛下饶命。”
“今日琇公主为你求情,若再有下次,”刘子业眼中杀机毕现:“杀无赦。”
碧菡吓得声音中已经带了点哭腔:“奴婢谢陛下不杀之恩。”
楚琇怯生生地看了已经瘫在地上的巧蝶一眼:“皇帝哥哥,她……她也罪不至死。”
“是么?”刘子业语气渐渐变得严厉起来:“居然胆敢殴打公主,怎么能叫罪不至死!她千刀万剐都不为过,楚琇,你是宋国的公主,怎么能如此心慈手软!”
楚琇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眶低下头,刘子业将目光转向巧蝶,他眼中的冷酷暴戾吓得巧蝶心胆俱裂,她拼命磕头哭道:“陛下,奴婢不知道那是琇公主,求陛下饶命啊!”
刘子业眸中神色锋利如刀,他冷笑道:“来人,给朕拖下去,杖毙!”
侍卫们过来拉巧蝶,巧蝶忙膝行着爬到楚琇身边,拉住她衣角哭求道:“琇公主,奴婢真的不知道那是您啊,如果奴婢知道,给奴婢十个胆子都不敢啊,琇公主,求求您再向陛下说说情吧,奴婢不想死啊!”
巧蝶一边哭着,一边拼命向楚琇磕着头,她的额头都磕破了,一片殷红血迹,楚琇于心不忍,她怯怯地又对刘子业说道:“皇帝哥哥,您就饶她一命吧,我……我不喜欢杀人。”
巧蝶拉着楚琇的衣角不放,楚琇又扑闪着大眼,一脸期盼地看着他,刘子业只觉头痛,他揉揉头,冷笑道:“既然琇公主一直给你求情,朕今日就不杀你。”
未等巧蝶谢恩,他转向明萱:“今日谢谢你帮朕的妹妹,还得麻烦你带她回寝宫了。”
明萱刚刚一直神色复杂地看着那一切,她不知道,那个孤独冷僻的少年发起火来,竟然是这么雷霆之威,他眼睛里的森森冷意和身上的暴怒杀气让她都吓得一怔,这一刻,她才深刻地意识到,这几日一直和她玩闹的孤单少年,是大宋国的天子。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又见故人
刘子业一共兄妹四人,楚琇是幺妹,年纪最小,她还在襁褓时,父亲刘骏就疯狂爱上了殷淑仪,对她不闻不问,因此刘子业几个兄弟都格外疼爱她,刘子业看着明萱和楚琇的背影远去,才转过身,弯起嘴角,戏谑地看着巧蝶。
巧蝶则磕头道:“谢陛下不杀之恩。”
“谢得太早了。”刘子业冷笑了两声:“很快,你就宁愿刚才朕杀了你了。”
他不再看巧蝶,而是对侍卫冷酷吩咐道:“割了舌头,拖下去鞭二百,再在她伤口上撒糖,缚于地上,蚂蚁可是最喜欢糖的。”
巧蝶吓得瘫在地上,她哭着爬向刘子业:“陛下,您答应过的,不杀奴婢的。”
“朕没有杀你。”刘子业戏谑道:“不过能不能活下来,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巧蝶怔住,她马上又大声哭求道:“陛下,求您看在我们卫婕妤的份上,放过奴婢吧!”
“卫婕妤?”刘子业冷笑:“小小一个婕妤算什么?”
巧蝶已经哭得声竭力嘶:“陛下,求您饶了奴婢吧,陛下,奴婢……奴婢有一个大秘密,陛下……卫婕妤……她是……”
巧蝶哭得刘子业心烦,他朝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忙卸了巧蝶的下巴,巧蝶张着嘴,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咿呀乱叫,刘子业看着巧蝶绝望地被拖下去,眸中冰冷如刀。
如今,他已不是当年那个靠着阿姊受伤才能活命的弱小孩童了,他现在是大宋国的皇帝,至尊无上的帝王,想让谁生,谁就生,想让谁死,谁就死。
楚琇时年十二,本应和生母王太后住在一起的,但自从刘骏驾崩后王太后一直缠绵病榻,不能照顾楚琇,所以楚琇一人搬来了安仪宫,明萱陪着她回到安仪宫,楚琇拉着她的手道:“刚刚谢谢姐姐了。”
“哦,不用谢的。”明萱有些心神不宁,她忍不住问道:“你哥哥,他一直这么暴躁吗?”
“你是说皇帝哥哥吗?”
“是的。”明萱点头道:“我们本来是朋友,可是他刚刚……吓到我了。”
“皇帝哥哥发脾气时是很吓人,但是皇帝哥哥从来不对我发脾气的。”楚琇赶紧解释着:“皇帝哥哥很孤独,他从来没有朋友,姐姐你还是他第一个朋友呢,你不用怕他,他对人好起来,那是很好的。”
想起刘子业这几日的陪伴,多少让她纾解了一些沙吉离去的伤心,明萱不由道:“他对我的确挺好的。”
“皇帝哥哥生气起来是很吓人的,但是他不会无缘无故生气的,萱姐姐,你不要不理皇帝哥哥,他很孤单的。”
“我没有说我不理他啊。”明萱安慰着楚琇:“对了,那个小宫女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楚琇坚定道:“皇帝哥哥答应我不杀她,就不会杀她的。”
“哦。”明萱点点头。
“萱姐姐,听宫里人说,你是从婆罗国来的,能给我讲些外面的事情吗?”
“好呀。”
楚琇一脸的期盼,这个小姑娘从来没有出过皇宫,她甚至都不知道糖葫芦皮影戏小泥人这种东西,明萱跟她绘声绘色讲着海外的见闻,还有集市上各种好玩的小物件,从来没有出过宫的楚琇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时刘子业也走了进来,楚琇欣喜地喊道:“皇帝哥哥,萱姐姐在讲故事呢,原来世界上还有蓝眼睛黄头发的人,还有全身漆黑的人,为什么我们都没见过呢?”
刘子业不由莞尔道:“天底下你没见过的东西多了,让明萱讲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是吗?”楚琇期盼道:“那皇帝哥哥,你能让萱姐姐陪我住在安仪宫,给我讲故事吗?我和碧菡都很无聊。”
“自然可以。”刘子业对明萱道:“不过你愿意吗?”
明萱和楚琇相处下来,也很喜欢这个温柔可人的妹妹,她毫不犹豫答应道:“好呀,反正我一个人住在藏言阁也很无趣,来这里琇公主也能陪我说说话。”
“那就这样定了。”刘子业正想让华愿儿去把明萱行李拿过来,这时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脆生生地响起:“琇姐姐,你在吗?”
刘子业顿时脸色剧变,楚琇没有注意,反而开开心心地站起跑到门口:“滢妹妹么,快进来。”
楚琇拉着一个五岁的粉雕玉琢般的奶娃娃进来了,这个小女孩是殷淑妃的女儿刘楚滢,她的哥哥新安王刘子鸾是青州与冀州刺史,兼中书令,自从刘骏驾崩后就一直被刘子业强留在宫中,楚滢也被一起带到宫中,两兄妹居住在殷淑仪之前居住的长乐宫,楚滢性情活泼,她一直很喜欢温柔恬静的楚琇,而楚琇也喜欢天真可爱的楚滢,小姐妹感情不错,但刘子业则对刘子鸾和刘楚滢深恶痛绝,刘子鸾虽然才八岁,但聪明早慧,对兄长的憎恶一直看在眼里,所以他总是禁止楚滢去找楚琇玩,但楚滢哪里懂得这些,这日趁兄长不注意,又偷偷从长乐宫跑到安仪宫找楚琇了。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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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8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8 章
刘子业一看到楚滢,就想到她的母亲殷淑妃,脸色顿时黑得和锅底一样,他哼了声,冷冰冰道:“你来干什么?”
楚滢看到刘子业面色不善地瞪着她,吓得躲到楚琇身后,怯生生道:“我来找琇姐姐玩。”
“以后不准再来了!”刘子业警告道。
“为什么……呜呜”被刘子业严厉的语气吓到,楚滢撇了撇小嘴,委屈地哭起来。
楚琇忙哄着楚滢:“皇帝哥哥,滢妹妹还小,你不要这么凶嘛。”
“是啊。”不明情况的明萱看到刘子业这么恐吓一个五岁的小女孩,顿时大为不满:“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妹妹,你干吗这么吓她?”
刘子业顿时冷笑:“哭一哭就能得到这么多人的同情,果然是她母妃生的。”刘子业拂袖而去:“华愿儿,把滢公主送回长乐宫!以后没有朕的旨意,不准她踏入安仪宫一步。”
楚琇急了:“皇帝哥哥,你不讲理。”
刘子业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华愿儿领旨把哭泣的楚滢送了回去,明萱一脸的莫名其妙,直到楚琇告诉她,楚滢是殷淑仪的小女儿,她才明白过来,原来刘子业是因为殷淑妃才迁怒楚滢的,可是,楚滢毕竟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子,她什么都不懂啊,原来刘子业心中的仇恨,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预计。
而对于楚琇来说,身为刘子业的妹妹,殷淑仪并没有对付过她,她只觉得殷淑仪对她很是和善,说话总是轻言细语,她并不知道为什么哥哥姐姐都那么讨厌她,哥哥姐姐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她,所以她根本不理解为什么哥哥对楚滢这么差,如果是因为争皇位的事情,但是哥哥现在已经登基了,为什么还要对一个五岁的幼妹这么坏呢?
刘子业才刚走,安仪宫又来了位客人,当倾国倾城的卫芷素带着秋夕走入安仪宫时,明萱和楚琇都看呆了。
世上尽会有如此漂亮的美人,所谓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就是说的这样的女子吧。
卫芷素巧笑倩兮:“婕妤卫氏,特来拜会琇公主,以及……”芷素眉目轻挑,眼波流转,看向明萱,莞尔道:“婆罗国明萱公主。”
“您就是那位新入宫的大美人么?真的好漂亮呀。”碧菡嘴快地说道。
芷素抿嘴轻笑:“不敢当,是宫人谬赞了,否则,芷素也不会惹陛下生气了。芷素这次来,就是替巧蝶来向琇公主道歉的。”
“巧蝶?”楚琇思索了好一会:“哦~是那个要抓鸟的婢女吧,她叫巧蝶么?皇帝哥哥答应我,说不会杀她的。”
身后的秋夕已经哭得眼肿,她闻言脸色一变,正要说什么,立刻被卫芷素眼神制止了,卫芷素笑道:“是的,陛下只是把她逐出了宫廷。”
“皇帝哥哥真的没骗我。”
“陛下怎么会骗公主呢。”芷素婉转道。她自然不会告诉楚琇,巧蝶被刘子业下令鞭二百后已经奄奄一息,又在伤口上撒上糖吸引蚂蚁,痛苦挣扎了几个时辰就撑不住了,秋夕去给巧蝶收尸时,尸体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眼见刚刚还谈笑晏晏的同伴瞬间这么痛苦的死去,秋夕惊得目瞪口呆,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而卫芷素则冷静得多,她当即决定和秋夕来到安仪宫向楚琇为巧蝶的事示好道歉,以免刘子业迁怒于她,秋夕虽然不是很情愿,但说到底,若不是巧蝶鬼迷心窍去吸引刘子业注意,误打了琇公主,哪有这样的祸事呢?
卫芷素示意秋夕端上一个食盒,她从食盒中拿出一碟点心,点心做得十分精致,雪白如花朵:“这是我们广陵的一种小食,以芙蓉花为原料制成,称为芙蓉酥,这是芷素亲手做的,以此向琇公主谢罪。”
明萱、楚琇和碧菡三人闻得这芙蓉酥芳香扑鼻,放在嘴中更是入口即化,香甜可口,碧菡更是钦佩:“婕妤娘娘,您不仅人长得好看,手艺更是好。”
芷素掩口轻笑:“瞧公主这贴身丫头,嘴真甜。”
楚琇这才道:“卫婕妤,巧蝶的事是她自己的事,我会跟皇帝哥哥说的,让他别迁怒你。”
卫芷素欢喜道:“那多谢琇公主了,对了,叫我卫婕妤太生疏了,我是陛下的妃嫔,公主如果不嫌弃,可以叫我一声卫姐姐,如果公主喜欢这些小点心的话,芷素可以日日做碟点心送来安仪宫,我们广陵不但景好,这些糕点小吃更好。”
楚琇忙摆手道:“不了,这太麻烦卫姐姐了。”
“公主客气。”卫芷素幽幽叹口气:“何况深宫寂寞,芷素也想找个可以说话的地方。”
楚琇踌躇了下:“那,如果卫姐姐想常来坐坐,就过来吧。”
芷素莞尔:“那多谢公主了,不叨扰公主了,芷素先行回宫了。”卫芷素带着秋夕走了两步,忽回头道:“我想让明萱公主送送我,可以么?”
☆、心狠手辣
明萱吓了一跳,指着鼻子道:“我么?”
芷素轻轻点头,明萱满脑子问号,这个卫婕妤和自己素不相识,为什么要让自己送她呢?不过只是送送,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明萱将芷素送出宫门,芷素向秋夕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回宫,然后才亲亲热热拉着明萱的手:“阮姑娘,你不认识我了么?”
“啊?”明萱瞪圆了眼睛:“我认识你么?”
卫芷素幽幽叹口气:“自从八年前武原一别,我时时刻刻感念着阮姑娘的恩情,若不是阮姑娘,只怕我已经死在郑五饭馆了。”
明萱想了好一会:“哦,你是~仙女姐姐!”
芷素被她逗得笑起来:“阮姑娘谬赞了,八年前还要多谢阮姑娘救命之恩。”
“仙女姐姐,哎呀,你长得更漂亮了,你怎么会进宫的,你娘亲呢?”
“那日溪边一别,我就和我娘亲启程去了广陵,隐居在山林之中,后来遇到了江夏王,王爷帮我治好了娘亲的病,他想把我献给陛下以讨好陛下,为了感谢王爷恩情,我同意了。”
明萱不平道:“仙女姐姐,这对你不公平,你本来是自由自在的一个人,却要这样被迫嫁给陛下。”
“也不是。”芷素幽幽道:“像我这样的出身,能嫁给陛下,封为婕妤,那是我的造化,阮姑娘,你不要叫我仙女姐姐了,和琇公主一样,叫我卫姐姐吧。”
“好的,卫姐姐,那你娘亲呢?”
“娘亲无欲无求,她还留在广陵,江夏王可以保她衣食无忧,对了,阮姑娘,听说你在找未婚夫,就是和你在一起那位公子吗?现在找到了吗?”
明萱低下头:“你说清哥哥吗,湘东王殿下已经让各州各郡都在找了,不过现在还没有收获。呃,卫姐姐,你也不要一直叫我阮姑娘了,叫我明萱吧。”
卫芷素莞尔:“看来这八年我们都发生了很多事,那明萱,我以后可以常来安仪宫找你么。”
“当然可以了。”
“那……”卫芷素踌躇了下:“我是魏人的事,可不可以不要告诉任何人,江夏王已经在广陵给我造了个假身世,说我是出身广陵卫氏的良家之女,若宫里人知道我是魏人,我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明萱想起八年前因为卫芷素是魏人,被郑五夫妇欺辱,被其他食客视而不见,她点点头:“好的,卫姐姐,我不会说的。”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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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9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9 章
明萱又和卫芷素说了会话,两人甚是投缘,依依惜别后,明萱回到安仪宫,远远地就听到楚琇问:“师父今日怎么还没来呢?”
碧菡回道:“可能是慕侍郎琐事缠身吧,公主您再等会吧。”
“哦。”楚琇低下头,一脸的惆怅。
明萱踏入寝宫:“你们说的慕侍郎,难道是乐府慕郎慕珩么?”
楚琇回头:“是呀,萱姐姐,你也认识师父么?他是教楚琇弹琴的师父。”
想起集市上百姓对慕珩的不屑和羡慕,以及嚣张跋扈的安吉县君最终却给他让了道,该是怎么样倾城的容颜才能让大宋的长公主对他死心塌地,明萱对慕珩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我不认识他,但是我一直想见见他。”
三人等了又等,却始终不见慕珩的踪影,碧菡打发了个奴婢去询问,奴婢回来后回报道:“公主,慕侍郎病了,今日不能来教公主了。”
楚琇惊慌站起:“是么?病得严重么?那,我去看看师父?”
“公主,慕侍郎说您不必过去了,长公主在陪他。”
楚琇失落地慢慢坐下:“是,阿姊那么喜欢他,肯定会好好照顾他的。”她转头对明萱说道:“萱姐姐,那你今日见不到师父了。”
“没关系,既然他是教你弹琴的师父,我又住在安仪宫,总有一日会见到他的。”
“嗯。”楚琇点点头,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萱姐姐,你一定要见见师父,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萱姐姐,你也是一个很好的人,你们一定会投缘的。”
楚琇给她师父用了两个很好,给她用了一个,看来在她心目中,她师父的地位无人能及,明萱噗嗤一笑:“那我更要见见这位很好的人了。”
※※※※※※※※※※※※
秋夕被卫芷素打发着先回宫,她还没有从被巧蝶尸体惊吓的惧怕中缓过来,血肉模糊的尸体,上面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蚂蚁,巧蝶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是临死前的害怕和恐惧,听说巧蝶冲撞了琇公主,所以被陛下割了舌头,鞭二百,伤口上撒上蜜糖被蚂蚁啃噬活活疼死,地上全是巧蝶痛极时挣扎时的血迹,如果……如果刘子业发现了她们是江夏王夺取江山的奸细,那……秋夕打了个寒噤,不敢再想了。
“哟,我说是谁这么不长眼,看到本宫都不下跪。”
秋夕这才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她迎面遇到了路贵人,她忙跪下道:“娘娘万安,是秋夕疏忽了。”
路贵人的心情极好,本来视为最大威胁的卫芷素莫名其妙失宠,她的奴婢也因为得罪刘子业被处死,看来卫芷素没有半点翻身的希望了,她咯咯笑道:“罢了,痛打落水狗这种事,本宫不屑做,不过,本宫倒很好奇,宫中都传言,卫婕妤有痨疾,所以才被陛下嫌弃,有痨疾的人怎么可以居住在宫中,你说是么?”
明明是她送给卫芷素□□,卫芷素那晚才会吐血不止的,秋夕咬牙道:“卫婕妤到底有没有痨疾,娘娘应该是清楚的。”
“本宫怎么会清楚?”路贵人笑得花枝乱颤:“这件事,华愿儿最清楚,反正有痨疾也会被他说成没有,不过,卫婕妤还没侍寝就被打入冷宫,也是这宫中嫔妃中头一遭,所以说,长得像个狐媚子有什么用,自己没福分还是白搭。”
秋夕看路贵人那幸灾乐祸的样子,一个念头浮上她心头,她试探问道:“娘娘真的不知道卫婕妤有没有痨疾么?”
“奇了怪了,本宫又不是太医,哪知道你家娘娘有没有痨疾,当日你们进宫时,本宫还以为你们两个侍女是好帮手,现在看来,一个急着飞上枝头,一个语无伦次,她卫芷素有你们这两个奴婢,难怪现在过得惨惨戚戚。”路贵人嘲笑了一通后,心满意足地带着奴婢走了,秋夕跪于地上,脸色惨白。
“秋夕,你在这干什么?”
卫芷素将她唤起,秋夕恍恍惚惚道:“姑娘,我刚刚遇到路贵人了。”
“我看到了。”
“路贵人一直说姑娘有痨疾,可是那晚,明明是路贵人拿掺有□□的莲子羹给姑娘吃,姑娘才会吐血不止的。”
卫芷素不动声色:“你到底想说什么?”
秋夕看着卫芷素,大着胆子说:“奴婢看刚刚路贵人的模样,她似乎对下毒的事一点都不知道,奴婢看她脸色都没有变过,路贵人她并不聪明,她不会这样懂得遮掩。”
“你是说,给我下毒的是另有其人?还是,你的意思是我自己下毒给自己?”
“奴婢不敢,只是当日娘娘的饮食都是我和巧蝶准备的,只有那碗莲子羹是路贵人送来的。”
卫芷素冷冷道:“所以,你在怀疑我?”
“奴婢不敢怀疑姑娘,但昨日巧蝶从姑娘屋中出来后就不是很高兴,我问她,她只说是给姑娘取
金步摇时弄痛了姑娘,被姑娘骂了两句,可是,她今日就去陛下必经之路吸引陛下注意,引来惨祸,奴婢只是觉得,这太巧合了。”
卫芷素轻轻拂过耳边发丝,脚下潭水幽幽,身边假山环绕:“你比我想象中聪明。”
秋夕惊愕道:“这两件事都是姑娘做的,为什么,我们不是都是王爷的细作么?”
“名为奴婢,实为监视,王爷是这么告诉你的吧。”卫芷素轻笑:“我怎么可能在我身边放两个监视我的人?王爷志大才疏,历经武帝、文帝、先帝三朝多少动乱都没能登基,现在不过是欺陛下年幼想造反,但戴法兴尚在,沈庆之尚在,我怎么会给这种注定失败的人卖命?”
“你……你想背叛王爷?”
“我从来没有臣服过王爷,何来背叛?”
秋夕从卫芷素的眼中看出以前从来没有看过的光芒,以往这个绝色女子的眸中总是淡然的、温顺的,如今却尽是可怕的憎恨,她有些害怕,后退了几步就想跑,但卫芷素却挡住了她的去路,秋夕也会些武功,她本以为卫芷素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但交上手才发现,她的武功原来比自己好太多,几招下来,她就被卫芷素擒住双手,按在水边,卫芷素冷笑道:“王爷没有告诉过你,这些年我在内院还学了武功么?”
秋夕的脸已经被按到潭水边,她徒劳挣扎着:“姑娘,你想杀我,王爷会发现的。”
“王爷不会发现,王爷只会知道是路贵人杀了你。”
她早就发现了路贵人,她看到了一切也听到了一切,她故意等到路贵人走,就是为了把罪名都推到路贵人身上,她对自己早存了杀机,秋夕绝望地惨笑一声:“倒是我们都小看姑娘了,王爷也小看了姑娘。”
“连识人都不会识人,所以他才注定不能成功。”卫芷素将秋夕死死按到潭水里:“现在,去下面当狗吧。”
秋夕无望地挣扎着,但卫芷素的手始终不松,终于秋夕再也不动了,卫芷素这才放开手,她探了探秋夕的鼻息,毫不犹豫地将她的尸首扔入潭水中。
卫芷素收拾完一切后才准备离去,忽然从假山外传来一阵拍手声,她大惊,问道:“谁?”
☆、公子如玉
假山后绕过一个人,白衣翩翩,风姿卓绝,他负手站于卫芷素面前,两人都是容颜绝世,站一起倒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卫芷素忽轻轻一笑:“让我猜猜,这位公子必定是乐府慕郎慕珩了,也是~婆罗公主苦苦寻找的未婚夫,穆清。”
慕珩也不惊讶:“你倒还是那么聪明。”
“美如冠玉,又能在宫中自由行走,除了慕侍郎又会有谁呢?只是芷素没有想到,八年前明萱姑娘身旁那位公子,如今已成了炙手可热的慕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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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0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20 章
“我也没有想到,八年前那位孤女阿芷,如今成了婕妤卫氏。”
“人世间的际遇,本来就很奇妙。”芷素笑道:“不过,是慕侍郎看到了一切,我倒不必担心了。”
慕珩微笑:“你倒说说,为何不必担心?”
“慕侍郎必定不希望长公主知道,明萱公主一直寻找的未婚夫就是慕侍郎,那今日发生在这的一切,慕侍郎也自可当做没有发生过。”
“你错了。”慕珩摇头:“我虽然不希望长公主知道明萱这件事,但这件事若揭穿,对我并不是万劫不复,而你不同,我说的没错吧?”
卫芷素微微有些紧张:“那你想怎么样?”
慕珩手中折扇微敲着右手:“怎么办呢,我还没想好怎么样,等我想到再说吧。”
“你想要挟我?”
慕珩不置可否,他的目光凝聚在秋夕的尸体上:“一日之内就解决了两个监视你的细作,江夏王实在太看低你了,我想江夏王坍台之前,我的这个情报对他还是有点作用的,所以,在我想好要你干什么之前,你尽可以做你想做的事。”
卫芷素低头咬唇不语,她冷笑道:“芷素自然会听从慕侍郎的吩咐,只是明萱公主如今住在宫中,迟早会遇到慕侍郎,也会知道慕侍郎就是穆清。”
慕珩轻哼了声,转身离去,卫芷素只看到他白衣黑发,美如琳琅珠玉,她咬咬牙,难道好不容易要脱离江夏王的掣肘,又要被这个如狐般漂亮狡猾的男人控制么,不,她不甘心!没有人能控制她卫芷素,也没有人能把她当成棋子。
※※※※※※※※※※※※※※※※※※
翌日,湘东王刘彧邀请明萱过府,说有了穆清的消息。
明萱满心雀跃地去了湘东王府,湘东王说,经过这些日的查探,他得知八年前在彭城郡,有一个住在山脚下的刘老头,为人和善,彭城集市上的人都与他相熟,他与妻子年过六旬都没有子女,八年前,他突然经常下山买药,还乐呵呵地说自己多了个义子,还隐约提及义子叫什么穆清,只是过了月旬,他就再没有出现过了。
听到这里,明萱不由有些失望,湘东王劝道:“公主,不必惆怅,既然已经查到这里了,相信再过些时日,定会再有穆清的消息的。”
明萱点点头,笑道:“多谢殿下,殿下费心了,对了,殿下,不要再叫我公主了吧,叫我明萱即可。”
湘东王点头,他面上有些羞赧:“这个……明萱……还有件事……本王最近又发明了一个菜式,想请你品尝一二。”
明萱笑着答应道:“好呀,殿下,上次您做的蜜汁鱁鮧让我和阿吉哥都念叨了好一阵子呢。”
湘东王忸怩地让下人端上一盘菜,那是一块大肥肉,肉皮煎得金黄,显得肥肉更加油光可鉴,看到这块肥肉,明萱瞬间头上三根黑线,呃,湘东王做的菜……卖相真的都不好看呀。
湘东王看到明萱的脸色,忙苦着脸道:“明萱,我知道我做的菜都不好看,唉,这道菜连我妻妾都不愿尝,你若不想尝,那也算了吧……”
湘东王满脸沮丧,本来宽厚的面庞也耷拉了下来,明萱忙道:“殿下,您做的蜜汁鱁鮧卖相也不好看,不过还是那么好吃,也许这道也是一样,不知这道菜叫什么名字?”
听了明萱的话,湘东王马上兴奋起来:“这道菜叫奥肉,是先用火烤,烤到猪皮发黄,再炒,炒熟后再加猪油、酒、盐小火慢慢煮,之后再放在酒坛里,酒坛里放着十年的陈酒,放个数日,陈酒的酒味都入了猪肉里,之后再取出煎炒,这样肉既有了肉味,还有了酒味,肉皮也被煎得脆脆的,妙不可言啊。”
湘东王正在口若悬河地介绍,这时帐后忽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殿下又在骗人吃您的菜肴了。”
帐后绕出一位穿着华丽的美貌女子,那女子掩口笑着:“这位妹妹,我劝你可别吃,殿下存心让你肥死呢。”
湘东王皱眉笑道:“映舞,你又在胡说了,明萱,这是我的侧妃萧映舞,映舞,这是婆罗国的明萱公主。”
湘东王虽在责怪侧妃萧映舞,但眼角却含着笑,明显这个侧妃很得他喜爱,萧映舞盈盈笑道:“原来这就是婆罗国的明萱公主,长得可真好看,日前您让殿下的蜜汁鱁鮧那道菜在宴会上大受欢迎,殿下那天晚上回来后都高兴地没睡着。”
明萱傻傻道:“啊?不会吧?”
“可不是,这是第一次有人说殿下做的菜好吃,殿下怎么能不高兴呢?须知之前殿下做的菜,我和王妃姐姐都不愿意吃呢。”
“又在说我什么了?”王妃王氏从正门进来,萧映舞赶忙道:“姐姐,殿下又在劝人吃他的菜呢。”
相比萧映舞的活泼俏丽,王妃王贞风就比较端庄大方,她看着那道奥肉,笑道:“殿下,您这道菜,姑娘家可都不愿意吃。”
“是吗?”湘东王傻呆呆地挠了挠头,憨憨地笑了。
湘东王帮了明萱那么大的忙,明萱也不忍他失望,所以赶紧拿了筷子,取了一小块尝了尝,王贞风和萧映舞都瞪大了眼睛,一脸同情扼腕的表情,萧映舞吃吃笑道:“公主倒是个心善的。”
湘东王一脸期盼:“怎么样?”
明萱嚼了两口:“殿下,这道菜酒味太重了,我倒认为,既然已经用酒来烹饪了,就不宜再放在酒坛里入味了,不然酒味就会覆盖肉味,对于不擅酒的女子来说,就会望之却步。”
湘东王点头:“说得是,我在酒坛里就只放猪油泡着,然后再拿出来烤着吃看看。”
湘东王好酒,是已他并不觉得这道菜酒味太重,而在旁观者明萱看来就指出了问题所在,萧映舞笑道:“殿下,公主视死若归吃您的菜,还帮您品鉴,您可要好好感谢她才是。”
湘东王不由被她逗笑了:“你呀,就是嘴巴不饶人。”
王贞风也笑了:“妹妹这点倒是跟萧二公子一点都不像。”
“我侄儿?对了,他说今日来建康,怎么到现在都不见人?”
“妹妹不必担心,我刚刚让人去查探过了,二公子已经到了街上,再过一会,应该很快到王府了。”
萧映舞欣喜道:“多谢姐姐了,还是姐姐想得周到。”
萧二公子要来,不仅萧映舞欣喜不已,连厅上伺候的小丫鬟们都都一个个窃窃私语,脸上含羞带怯的,萧映舞回头笑着叱道:“你们这些人哪,到时候伺候得小心点,我侄儿脾气好,别欺负了他。”
湘东王大笑:“给她们一百个胆子都不敢欺负萧二公子,你以为她们是你吗?”
“殿下又挤兑我。”萧映舞含怒拧了一把湘东王的胳膊,湘东王痛得唉唉叫,就这说话的功夫,萧二公子已经到了大门,湘东王忙带着人去迎接,萧映舞则拉着懵懵懂懂的明萱也奔了出去。
等明萱看到那位萧二公子时,才知道为什么小丫鬟们都一个个脸红红的,眼前的白衣男子宽袍广袖,头发用玉冠束起,清雅俊秀,他身上披了件狐裘披风,白色的狐裘披风更衬得他清隽如玉,只是他脸色稍显苍白,人也看起来有些羸弱,虽是如此,但他嘴角的微笑却暖如春风,让人不由想去结交。
明萱听到身后一个小丫鬟低声说:“都说二公子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果然名不虚传。”
湘东王对萧二公子问道:“你父亲身体可好?”
萧二公子名唤萧嶷,字宣俨,他父亲萧道成,和湘东王是至交好友,妹妹萧映舞又嫁给湘东王,两家走动得更加亲密,他揖道:“父亲常常念叨殿下呢,这次媛儿周岁生辰,父亲本想亲自来贺的,但无奈身染重疾,只好由宣俨代替,父亲为表歉意,特地让宣俨带了一箱书画,送给殿下品鉴。”
“你父亲太客气了,对了,我又得了顾善秀的一幅画作,你回去时带给你父亲。”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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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1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21 章
湘东王除了喜欢做菜外,还喜欢绘画,萧道成也喜欢绘画,他最喜欢大画家顾善秀的画作,湘东王和他时常相互赠送画作鉴赏,交情颇好,萧嶷也知道这事,于是也不推脱,而是笑着答应:“那就多谢王爷了。”
等萧嶷和湘东王说完话,他又拜见了王妃王贞风,此时早已等得不耐烦的萧映舞拉着明萱冲到他面前,伸手在他脸颊上捏了捏:“阿俨,你怎么又清减了?真是的,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大哥还非要你舟车劳顿过来给媛儿过生辰。”
被当做小孩子一样捏脸,萧嶷脸上却一点都没有难堪和生气的神情,这个风风火火的姑姑出嫁前就最疼他,在她眼里自己永远是长不大的小孩,他微微一笑:“姑姑,不关阿爹的事,是我也想来看看媛儿。”
萧映舞不满地哼了声,她这才想起身旁的明萱,于是赶紧拉过明萱介绍道:“阿俨,这是婆罗国的明萱公主。”
萧嶷循声望去,此时是正午,院落开满了橘红色的萱草,明萱正站在萱草旁,红衣少女眉目娇艳如花,眼眸灵动如星,萧嶷虽然见过很多比她漂亮的女孩子,但是却从来没见过一个少女能美得如此生机勃勃,能把一袭红衣穿得如此飞扬跳脱。
“明萱公主。”萧嶷轻轻重复了一遍,身边是遍地嫣红的萱草,萧嶷笑道:“萱草可忘忧。”
明萱一笑,嘴角梨涡浅现,她的眼睛很大,晶莹透亮,扑闪闪地如同花中精灵:“二公子好。”
橘红色的萱草随着微风左右摇摆,明眸少女站在萱草丛中,红衣似火,那身颜色比花朵更娇艳,俏丽的脸庞上是两个浅浅的梨涡,一身白衫、清雅如玉的萧嶷一时之间竟看呆了。
☆、萱草忘忧
明萱是和萧嶷、湘东王等人用过午膳才走,湘东王有一妻一妾,难得的是妻妾之间相处甚好,正妃王贞风无所出,侧妃萧映舞生了两个女儿,王贞风将萧映舞的两个女儿也当作亲生的一样对待,一家人和乐融融,明萱想,也许是因为湘东王本人敦厚善良,所以才让家里众人相处的这么好吧。
饭席上,湘东王提及明日是他次女刘伯媛的生辰,他会在家中举办周岁宴会,希望明萱也来,明萱想想她也没什么事,就很爽快地答应了。
翌日,湘东王早早就派人过来接明萱过府,明萱跟着湘东王的人出了皇宫,湘东王府已经很热闹了,官员们送来的贺礼如流水般络绎不绝,想着厅堂人多又杂,于是湘东王将明萱单独请进了内堂先休息,明萱为小郡主准备了一对金手镯做礼物,上面还缀着金铃,内堂中湘东王出去迎客,她百无聊赖就拿出金手镯左看右看,这金手镯是昨日她特地为小郡主生辰买的,是在建康城最好的金店买的,上面还纹着龙凤图案,十分精美,沙吉哥以前总说她喜欢送别人不值钱的东西,一点也不符合她婆罗国公主的身份,也丢他的脸,那这份礼物总不会丢他脸了吧。
现在她真的有点想沙吉哥了呢,她叹了口气,自从昨日她和楚琇埋怨了刘子业后,他一整天都没来安仪宫找她和楚琇,其实想想,他那样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殷淑仪可是差点把他从皇位上拉下来的人。
明萱托着腮出神,这时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从她背后绕了进来,小女孩看到桌上精美的金镯子,她看得入迷,伸出手就想拿走,明萱陡然回过神来,她按住女孩的手,嘻嘻笑道:“小妹妹,这个是送人的礼物,不能拿的哦。”
小女孩咬着唇,眼睛里是点点委屈的泪光:“这也是给媛儿的么?”
媛儿就是湘东王的次女,明萱点头道:“是呀。”
“大家都喜欢媛儿,都不喜欢姒儿了。”小女孩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明萱顿时手忙脚乱,她蹲下哄着小女孩,从她断断续续的哭诉声,她才知道这个小女孩是湘东王的长女刘伯姒,想必是现在府上都忙着媛儿的生辰,忽略了她,小丫头不满了,姒儿哭得越发伤心,这时听到声音的仆妇都围了过来,大家轮番哄着她,但是姒儿反而哭得更大声了,一个仆妇低声道:“快,去请侧妃娘娘过来。”
侧妃萧映舞此时正在房中和萧嶷叙着旧,自从她嫁给湘东王后,就鲜少回去探亲了,皇家的规矩又多,回去一趟不甚容易,基本都是哥哥萧道成携妻子来看望她,但是萧嶷十四岁来建康看望过她一次后,就再也没来过。
萧映舞笑盈盈道:“阿俨,你不是一直呆在那个清涧谷中不愿出来吗?连嫂子去看你你都不见,怎么这次过来建康看我了?莫非你是想通了,准备出谷了?”
萧嶷微微一笑:“姑姑,这次宣俨回去之后,就终身不再出清涧谷了。”
萧映舞惊愕之下,急急道:“你这是为何?阿俨,你十四岁之后就突然之间隐居在清涧谷,谁都不见,你知道嫂子为了你哭了多少回吗?你怎么忍心?”
萧嶷叹道:“姑姑,相见不如不见。”
萧映舞看着他愈加苍白消瘦的脸,她不由泪盈于睫:“我知道,所有相士都说你活不过二十岁,你怕大哥大嫂见到你更加难过,所以才去那个什么清涧谷隐居。可是阿俨,相士之言未必能信,你何必因为那些人就断了骨肉亲情?”
萧嶷苦笑一声,他低头轻咳,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姑姑,我怕是……大限将至,住在一起,到时候只会徒添伤感而已。”
萧映舞拭着眼泪,她说出心中早有的猜测:“阿俨,你莫非是因为这个,才想最后再过来看我们一次?”
萧嶷颔首:“我本想着不再出清涧谷的,可是阿娘捎来信,说阿爹病得很重,我这才出了谷,如今阿爹病情好转,宣俨也见了姑姑,已没什么遗憾了,之后也不会再出清涧谷了。”
“你这孩子。”萧映舞更加伤心:“你姑姑我不过是萧家一个没娘的庶女,阿爹为了攀附皇家将我送给湘东王做妾,在萧家也只有大哥和你们对我好了,只有你们一直念着我。”
“姑姑不要这样看低了自己。”萧嶷轻声劝道:“宣俨还记得小时候和哥哥顽皮,阿爹每次动怒时,都是姑姑挡在我们身前的,姑姑出嫁,宣俨和哥哥都伤心了好久,所幸如今湘东王殿下对姑姑爱如珍宝,殿下他为人敦厚,姑姑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当日大哥反对我嫁给殿下为妾,他说我们萧家的女儿要做就做妻,不做妾,王爷的妾也不做,但是还是敌不过父亲的一意孤行。”萧映舞回想起往事:“我本来是怨殿下的,他和大哥是好朋友,为什么不拒绝这门亲事?我不是不恨的,但是殿下他一直对我这么好,王妃姐姐也对我很好,我慢慢也就不恨了,也安心做他的侧妃了,虽然是妾,但是我想我这辈子也遇不到一个像殿下对我这般好的人了。”
萧映舞擦拭着眼泪:“阿俨,我从小就没了阿娘,阿爹也不管我,是大哥将我照料长大的,宣俨,你放心,以后只要我能帮大哥和宣远的,我萧映舞万死不辞。”
“姑姑您别轻易说死这个词。”萧嶷苦笑着低头:“活着,才是最美好的事情啊。”
萧映舞怔住,她看着这个从小就安静羸弱的侄儿,他心中不是没有对生的渴望的,但却硬生生逼自己独自住在清涧谷中,从十四岁起不迈出谷中一步,为什么上天要如此对待他?她的心不由阵阵绞痛起来,她也不知再说什么来安慰他了,事实上一直是这个侄儿在安慰她的,他自幼聪慧早熟,但是这份聪慧,到底是他的幸,还是不幸?
萧映舞长叹一口气:“你还没见过媛儿吧,媛儿长得很可爱呢,我带你去见见她。”
她正想站起,却见一个仆妇慌张地过来:“夫人,姒郡主在内堂一直哭闹不止呢,夫人您去看看吧。”
萧映舞唬了一跳,她拉着萧嶷到了内堂,果然姒儿还在大哭不止,萧映舞听仆妇说着大概经过,她忙哄道:“姒儿乖,大家没有不喜欢姒儿,只是媛儿小,大家就多关心她了。”
明萱有些尴尬,毕竟姒儿是因为她才哭的,萧映舞则对她点头微笑,示意她不必自责,萧映舞又脱下手上金手镯,递给姒儿:“这个送给姒儿好不好?”
“我不要这个!”姒儿反而哭得更大声了,萧映舞哄了半天了,有点不耐烦,她皱眉问道:“那你要什么?”
“我要天上的星星!”姒儿开始胡闹起来,萧映舞有些生气,正想吩咐仆妇直接把姒儿抱走,却见明萱过来问姒儿道:“你真的要天上的星星吗?”
姒儿点点头,明萱又问道:“那给你星星后,你就不哭了吗?”
姒儿又点点头,明萱笑得很是开心,她抱起姒儿到了院子,萧映舞和萧嶷也跟了上去,明萱将姒儿放在地上,此时天已漆黑,明萱从荷包里拿出一个雕刻成花朵形状的竹筒,她对姒儿笑道:“星星来了。”
她拉动花朵的开关,只见点点黄色的星光冲出花朵,漫天飞舞,那些星光在空中漂浮着,缓缓降落,夜幕之下,仿佛璀璨繁星触手可及,姒儿哇地一声,也忘了哭了,就跳着抓那些星星。
此时一阵晚风吹过,将那些正要降落的星星吹离了姒儿的手指,姒儿刚够着的一颗星星也吹走了,她刚要扁嘴哭泣,却见明萱笑眯眯地摊开手掌,递给她一颗黄色亮晶晶的星星:“喏,给你星星,你不准哭啰。”
姒儿小心翼翼地接过星星,她眼中满是对明萱的崇拜:“谢谢姐姐,姒儿不哭了。”
明萱笑着直起腰,夜幕之下,点点星光轻轻降落在她的周围,少女红衣似火,笑靥如花,亮色的繁星在微风的吹拂下在她身边盘绕着,萧嶷伸出手,一颗星星恰巧落在他的手掌上,那是一颗折得十分精巧的纸星星,上面涂着夜光粉,在夜色之中发着光芒,萧嶷看着满身星光的明萱,他嘴角弯起,微微一笑。
有美一人,顾盼嫣然,如彼萱草,使我忧忘。
☆、负心薄幸
赴完宴会后,明萱就回了宫,第二天刘子业还是没来安仪宫看她和楚琇,明萱有些担心,前日她和楚琇都为了楚滢的事苛责他,他的脸色很不好,虽然感觉他已经被仇恨蒙蔽了,但是仔细想想,殷淑仪为了自己的孩子能当皇帝,一直处处针对他,他在这宋宫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所以他恨殷淑仪也是能理解的,虽然有些做法她还是不太赞成。
明萱想了一会,还是决定去找刘子业,此时天色已渐黑,和楚琇用过晚膳后,明萱就走出安仪宫,准备去找刘子业,没走一会,就发现在上林苑的一处草地边,华愿儿正愁眉苦脸垂手伺候着。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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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2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22 章
华愿儿看到明萱,正如同看到救星一样,他指了指躺在草地上的刘子业,明萱迟疑了会,还是走到刘子业身边,坐了下来。
刘子业闭着眼,良久才道:“你过来干什么?朕对一个五岁的小孩那么凶,你们不是都觉得朕不对吗?”
不到半日,他对明萱的称呼从我改成朕,明萱抱着膝,看着月色:“我是觉得你做得不对。”
刘子业怒从心生,他冷哼了声,转过头,不再看明萱。
“虽然我可以理解你,也曾经想过,如果换了我,我只怕也不能这么泰然地面对楚滢。”
“但是你不是我!”
“是的,所以我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会觉得你对一个五岁的孩子这样,是过分了,毕竟我不是你,我没有办法完全理解你心里的痛苦。”
刘子业闭着眼:“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呢?”
“我啊?”明萱撑着头:“如果是我,我就不会把滢儿留在宫中,看不到,就可以减少一点痛苦,你把他们留在宫中,不是时时刻刻提醒你之前的事吗?难道你想一直这样下去吗?”
“我何尝不想让他们滚离我视线?”刘子业也坐起来:“不过阿姊说,不能让他们回封地。”
“长公主吗?”
“嗯,慕侍郎对她说的,说他们如果回去,就鞭长莫及了。”
“慕侍郎?”明萱想起沙吉对她说的话,太皇太后将殷淑妃的儿子刘子鸾攥在手心,作为一个筹码,山阴公主不让刘子鸾和刘楚滢回封地,应该是怕他们造反吧,原以为这个慕珩只是区区一个以色侍人的面首,原来他想的不比沙吉少。
刘子业又道:“阿姊说的话,我不会不听的。我……实在很对不住阿姊。”
明萱叹了一口气:“可是你总这样下去,你不会开心的,楚琇和你阿姊也不会开心的。”
“我控制不住。”刘子业低着头:“我也知道我不应该和一个五岁的娃娃计较,但是我控制不住。”
明萱看着弯弯明月:“唉,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但是我想,人的一生总要经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也会经历一些好的事,如果多想一些好的事情,就会少想那些不好的事,这样,开心的时候就比不开心的时候多了。”
明萱忽笑了起来:“我现在就想起一件很开心的事,我在想,如果我的木牛流马做好了,我就能和清哥哥骑着它,去走遍山河天下了。”
“木牛流马?诸葛武侯的那个吗?”
“是啊,这些年,我一直在做这个东西。”
刘子业忽紧张起来:“那等你做好了,你就和你那个未婚夫穆清骑着它离开宋国吗?”
“也许吧,我早就和清哥哥说好了,要坐着木牛流马,走遍山河天下。”
看着明萱俏丽无邪的笑容,刘子业忽觉心中闷闷的,明萱回头对他笑道:“如果可以,真想和你一起去。”
“我吗?”刘子业语气有些激动:“我也能一起去吗?”
“是啊,我们是朋友啊,而且你在这里一点都不快乐,我想带你去婆罗,我们可以坐着船,在汪洋的大海上漂流,去各个国家见识遨游,那里没有嫉妒,没有伤害,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碧蓝碧蓝的海。”明萱低下头:“可惜啊,你是皇帝,你不能走。”
刘子业苦涩笑道:“是啊,我是皇帝,我不能走。”他看着明萱美丽纯净的明澈双眸,心中忽有个声音暗暗道,不要让她找到穆清,不要让她离开自己。
等明萱离开,刘子业一人坐在草地上很久,他看着满天灿烂的星光,忽慢慢遮住自己的眼睛,眼前是一片漆黑,等拿开那只手,再睁眼,又是繁星点点,他唤出身后保护自己的暗卫,吩咐道:“湘东王在找一个叫穆清的人,你们多加留意,等有了消息,就把他给杀了。”
暗卫恭敬地应着,刘子业慢慢躺下来,看着满天的繁星,阮明萱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束阳光,如果离开,他必将永远在黑暗中沉沦,明萱,原谅我的自私吧。
只是,刘子业和两个暗卫都没有发现,假山里面靠着一个容颜绝丽的女子,她轻轻弯起嘴角,陛下想杀了穆清呢,慕侍郎,这场游戏越来越好玩了,真想看看和陛下站在同一战线的你,如今要怎么收场呢。
※※※※※※※
夜已深,明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刚刚和刘子业说了那番话后,孤单阴鹜的少年有些闷闷不乐,她说着穆清的时候,他明显十分心不在焉,唉,她真笨,连怎么安慰人都不会,如果清哥哥在,一定三言两语就能让他重新开心起来。
她的清哥哥,是她心中无所不能的清哥哥。
回想当日分别时,清哥哥对她说,等他回来后,让她做他的新娘。
那时她懵懵懂懂,后来回想起时,总是会羞红了脸。
可是,清哥哥,你到底在哪里?
忽然一只袖箭射到明萱床头,明萱吓了一跳,赶忙坐起,袖箭上还插着张纸条,上面写着,欲见穆清,一人来上和苑。”
上和苑是皇家白日游玩的地方,里面奇石罗布,遍地花卉,但晚间一向没什么人,明萱一看到有穆清的消息,来不及多想,忙穿好了衣服奔到上和苑。
明萱在上和苑走了一大遭,也没有见到穆清,她正以为是有人恶作剧时,忽有人拍了拍她的肩,明萱尖叫了声,那人赶忙捂住她嘴巴,明萱以为遇到坏人了,顿时狠狠踩了那人一脚,那人吃痛松开手,明萱这才挣脱开。
那人苦笑:“明萱,八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冒失。”
夜色如帛,月光皎皎,明萱惊喜地喊道:“清哥哥!”
她扑到那人怀中:“清哥哥,这些年你到哪去了,我好想你呀。”
“这些年,我一直在宋宫中。”
明萱疑惑道:“你在宋宫?”
“是,我现在的名字叫慕珩。”
“慕珩……”明萱喃喃低语,她忽地离了慕珩怀抱:“那,那个乐府慕郎就是你,那个和山阴公主在一起的慕珩就是你?”
“是。”
明萱不可置信地摇头:“不,我不相信,我们不是要成亲吗,我们都拉过勾的,清哥哥,这八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做。”
“成亲那只是幼时的戏言,既然和山阴公主在一起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有滔天的权势,我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我不相信,你不会变成这样的……”
慕珩轻叹:“明萱,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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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3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23 章
明萱眼中已俱是泪水:“清哥哥,你又在骗我对不对?你只是和我开个玩笑对不对……”
“明萱,不要自己骗自己了,我们的婚约也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吧。”
“你!”明萱哭着将慕珩推开:“我讨厌你!你不是我的清哥哥!”
“你恨我也罢,毕竟是我对你不住,但我希望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就是穆清。”
“为什么?”明萱傻傻问道。
慕珩没有回答,明萱想了一会,问:“你……你是怕长公主生气?”
慕珩不语,那个从小把她捧在手心的清哥哥,如今为了另一个女人,却残忍地将她视若敝履。
明萱愈发哭得泣不成声,慕珩也不劝慰,只是背着手,眼中一片平静,明萱看向他,他的双眸如深潭水般漂亮幽深,深到让明萱看不出任何情绪,明萱看着这漂亮到极致的眉眼,忽想起那日在驿馆,黑衣人的眉眼,她的心顿时如坠冰窖,冰得没有任何知觉,她停止哭泣,声音是她从没有过的波澜不惊的平静:“那日在驿馆,想杀我的黑衣人,是不是你?”
慕珩一楞,继而淡淡道:“是。”
“你为了不让长公主发现我们的关系,你还想杀我?”
慕珩忽弯起嘴角,答道:“是。”
“啪”的一个耳光甩到他的脸上,明萱的手还在颤抖:“那你为什么索性不杀了我?”
慕珩的脸被打得侧过去,他只淡淡回道:“好歹你也是师父的女儿。”
“你不配做我阿爹的徒弟!我阿爹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没有一个为了荣华富贵杀人的徒弟,你不杀我,无非是怕人最后反而查出真相,你既然这么害怕长公主知道,我就要去告诉长公主,你慕珩到底是谁!”
“你站住!”慕珩唤住转身欲离去的明萱。
明萱回头,冷笑道:“你是又想杀我了么?”
“阮明萱,难道你阿娘的冤屈,还比不上揭发我身份重要么?”
明萱顿住:“我阿娘?”
“是,你阿娘是被人害死的。你阿爹真实的名字叫阮弘,这个名字在宋国无人不知,他擅长音律,是宋国的音圣,你阿娘叫孟之月,广陵人士,本来你阿爹和阿娘是一对神仙眷侣,但是十年前,你阿娘却被人害死了,害她的人权势极大,她还派人追杀你阿爹,你阿爹不得不带着你逃亡,难道你不想给你阿娘报仇么?”
“你……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你阿爹给我的玉佩里藏着一张纸条,那里面有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明萱恍然大悟:“难怪阿爹让我找你,说找到你就什么都明白了,那你……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对不对?”
慕珩不置可否。
“你虽然知道这件事,可是你到今天才说出来,就是为了不让我说出你就是穆清,你怎么会变得这么可怕?”
“我说过,时间会改变一个人。”
明萱惨然一笑:“我阿爹一定没有想到,他给你的玉佩,本来是想让我们一起替阿娘翻案的,最后却变成你威胁我的武器。”
她闭上眼,心如死灰,一片苍凉,良久,明萱才一字一句道:“我答应你的要求,你把那块玉佩给我。”
慕珩从怀中取出玉佩,递给明萱,明萱接过来,她从脖子上取下慕珩昔日送给她的桃花形状的玉石:“阿爹说这是你给的订亲信物,既然我们已经没什么关系了,那这也不要了。”
明萱将玉石扔在地上,玉石啪啦一声碎成几块,慕珩静静看着那块碎了的玉石,明萱又道:“我小时候送给你一块星星石,那是阿爹给我凿的,是我阿娘从天上给我的,你还给我。”
“那个早扔了。”
“你!”明萱气结,她冷笑道:“好,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是我一直自作多情!”
慕珩没有说话,明萱更觉得伤心:“你放心,从今以后,我阮明萱和你再无半点瓜葛!”
月光清凉如水,慕珩一人独自站在上和苑中,明萱那巴掌甩得很重,脸上仍然火辣辣得疼,但他却如同没有感觉到般,他的手慢慢探到脖上,那里挂着一块黑色的星星石,他轻轻抚摸着那块星星石,一言不发。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那是仆人阿沅的声音:“少主,为什么不杀了她?杀了她,就不会对我们的计划有阻碍。”
“留着她还有用,我还要利用她除去一些人。”
“少主,没有她,我们也可以除去那些人,反而,若是长公主知道你们的关系,让计划生变,那该如何是好?”
“我自有分寸。”
“少主,主人……已经知道阮姑娘的存在了。”
慕珩忽回过头,他伸手扼住阿沅的脖子:“我既然已经决定不杀她,就不会让任何人动她一根头发,即使是阿爹,你听明白了么?”
阿沅细长洁白的脖子被慕珩单手扼住,他只觉透不过气来,慕珩的眸中俱是狠辣的神色,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少主,阿沅恐惧地点点头。
☆、君已陌路
安仪宫中,明萱躲在被中哭了很久,那个会给她做竹筒引水的清哥哥,那个会陪她玩无聊游戏的清哥哥,那个会偷偷给她披衣服的清哥哥,那个总是嘴硬心软的清哥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他说时间会改变一个人,难道说这八年,只有她没有被时间改变么?
她还是那么幼稚,幼稚到一直痴痴想着他,念着他。
她想着他的时候,他却早已和山阴公主出双入对了。
阮明萱,你真是天下第一号大傻瓜!
就算到了这个地步,他还不忘拿她母亲的事情要挟她,为什么他会变成现在这样工于心计,以前那个会给她做桃花糕的清哥哥,到底去了哪了?
明萱躲在被中,泪水止不住地流。
可是,她现在不能一直伤心,她要给她阿娘查出真相。
那个玉佩上的纸条写道,她的阿娘孟之月,是广陵乐者徐夫人的大弟子,她和阮弘成亲后,一直居住在建康郊外竹林,直到徐夫人五十寿辰时,孟之月回去贺寿,却不明不白地暴毙在徐夫人府中。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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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4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24 章
阮弘报官后,官府查了一阵,告诉他已有了结果,但正当阮弘等着结果时,三日后,官府却宣布,孟之月是自己误食毒物而亡,就这般草草结了案。阮弘自然是不服的,但官府的熟人却偷偷告诉他,他得罪不起那人的,她的靠山可是当今的陛下刘骏。
阮弘悲愤莫名,正当他千方百计寻找伸冤的办法时,一伙黑衣人却找到竹林追杀他和明萱,自此阮弘带着明萱就开始天涯海角地逃亡。
看了这张,明萱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父亲要她在刘骏驾崩后才回到宋国了,为什么要她找穆清,为什么要她如果没找到就回婆罗,因为父亲知道只有刘骏驾崩,这件案子才有重新调查的可能,而穆清聪明绝顶,他能帮她,可是父亲万万没有想到,他所倚重的徒弟穆清,竟然为了荣华富贵将这件事作为要挟他女儿的把柄。
但是就算没了穆清帮忙,她也必须要帮母亲翻案,否则,愧为人子。
如今刘骏虽说已经驾崩,但是他毕竟是先帝,如果要重新查这个案子,就是要说先皇陛下徇私包庇罪犯,刘氏皇族肯吗?忠心耿耿的权臣戴法兴肯吗?明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加上慕珩的背叛,几日之内她竟迅速憔悴下去了,刘子业和刘楚琇都问过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明萱都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日,卫芷素又来给明萱和楚琇送糕点,她已经和楚琇明萱迅速熟悉起来了,由于是旧识,明萱对她也很是亲热。
三人正说着话,碧菡忽跑了进来:“公主,慕侍郎来了。”
明萱脸色顿时变了,卫芷素敏锐地察觉到了,她低下眼睑,暗暗思索着。
楚琇倒是惊喜非常:“师父来了?快请。”她又转头对明萱说:“萱姐姐,你不是一直想见见师父么?”
明萱含糊应了声,她垂着头,提不起精神。
慕珩已进了门,楚琇给他介绍着:“师父,这是婆罗国的公主萱姐姐。”
慕珩微微一笑,美如春风:“见过婆罗公主。”
明萱见他的脸上丝毫没有异样,看着她如同看着陌生人一般,她又是一阵伤心,赌气别过头,不想再看见他。
楚琇一阵尴尬:“师父,萱姐姐这几天心情都不太好。”
“是么……”慕珩又看了明萱一眼,眸中稍稍变换了些神色。
“师父,这是卫婕妤。”
卫芷素嫣然一笑:“早就听说慕侍郎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慕珩屈身道:“不敢,比不得婕妤美如明月。”
明萱腾地站起:“我要出去!”
楚琇惊讶道:“萱姐姐,你怎么了?”
明萱没有说话,只是看了慕珩一眼,就径自出去了,慕珩别头不语。
楚琇更是尴尬,慕珩则若无其事,示意她开始今日的课程,卫芷素盈盈起身:“公主,慕侍郎,
我去看看萱妹妹。”
卫芷素剪水双眸斜瞥向慕珩,他正坐下调试琴音,闻言起身,卫芷素从他脸上找不出任何异样,她轻轻一笑,看向慕珩,眸中尽是嘲讽之色。
竟然这么快解决了和明萱之间的问题,还让她这样一个藏不住心思的姑娘藏了这么久的心事,果然不愧是短短几年内就从街头乞丐爬上朝中高位的慕珩啊。
卫芷素从安仪宫出来后,左找右找也找不到明萱,跟着她的侍女小葵怯怯问:“娘娘,那我们回宫吗?”
小葵是卫芷素亲自挑选的奴婢,十四岁的小姑娘,害羞怕事,不会说话,也不会察言观色,江夏王倒是想给卫芷素继续送细作,卫芷素只说,路贵人心狠手辣,对她一直视作眼中钉,路贵人既然杀了秋夕,现在就不宜再从江夏王府送奴婢进宫了。卫芷素在路贵人给她的那几个不是笨手笨脚就是蠢钝不伶俐的奴婢中,挑选了几个不聪明的奴婢,无他,她看中的就是她们的蠢笨。
太聪明的人,她反而害怕。
路贵人实在不聪明,飞扬跋扈只不过是仗着姑母太皇太后路惠男,嚣张狠毒却又愚蠢至极,到这个时候也只是想着找几个蠢奴婢去羞辱羞辱她,而不是顺势安插眼线,但是她却不知道她卫芷素正希望来几个没有心机不聪明的奴婢,这样的路贵人,卫芷素真好奇她最后会是什么下场。
卫芷素轻声对小葵说道:“我在这边走走,你先回去吧。”
小葵高高兴兴地应了,她很喜欢这个新主子,这个主子不会嫌弃她笨,不会嫌弃她不会说话,长得倾国倾城,还心地好,人又温柔,可惜,陛下不喜欢她。
卫芷素站在紫薇花树下,她身着淡色绛纱裙,乌发盘起,额上梅花妆已洗去,发髻上只插着一支简单的碧色玉簪,紫红色的紫薇花更衬得她肤色莹白如玉,脸庞素净如莲,如九天仙子般清丽,她看到慕珩给楚琇上完了课,沿着紫薇小径走着,心事重重的样子,卫芷素冷冷一笑,迎了上去。
慕珩没有理她,只是径自走了过去,卫芷素却轻飘飘道:“慕侍郎好手段。”
慕珩停步,淡淡道:“这不关你的事。”
卫芷素回想起八年前,慕珩对明萱的处处回护,对比今日的绝情,她好奇道:“我倒很想知道,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慕珩脸色一变,他转过头,似笑非笑:“我也想知道,如果江夏王知道握在手中的鸟儿想飞了,他会有何反应?”
卫芷素脸色也是一变,她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后是慕珩的轻轻笑声。
这个男人,真是讨厌到了极点。
☆、情之所至
明萱负气离去后,一人坐在荷塘边发呆,她想着慕珩的无情,更觉得凄苦,而父母的冤屈,也让她神情恍惚,不知道该怎么办。
远处刘子业正由路贵人陪着散步,刘子业对她不甚耐烦,看到明萱时大喜过望,直接让华愿儿将路贵人送回宫,自己则兴冲冲地跑去找明萱。
路贵人看着一路小跑的刘子业,瞠目道:“华愿儿,那女子是谁?”
“禀娘娘,是婆罗国的公主阮明萱,现在暂时住在琇公主的安仪宫。”
刘子业已经跑去明萱旁边,路贵人从来没有看过笑得如此轻松愉悦的刘子业,就算她再笨,也发现了刘子业对这个番邦女子不同寻常,没想到她处处提防的卫芷素没有威胁到她,反而这个番邦女子成了最大的威胁,回想刘子业对自己的不耐烦,路贵人顿时一阵醋意,她心中愤懑之情无处抒发,于是甩手打了华愿儿一个耳光,骂道:“一定都是你这个狗奴才撺掇的!”
华愿儿无缘无故地挨了打,路贵人气冲冲拂袖而去,华愿儿只好苦着脸让其他奴婢都离刘子业和明萱远点,以免这个小祖宗又发顿脾气。
刘子业轻手轻脚地绕到明萱身后,拍了拍她的肩,等明萱回头,他又躲到一边,明萱回头不见人,疑惑地往转回头,刘子业已经坐在她身边,明萱吓了一跳,刘子业乐不可支,径自大笑起来。明萱闷闷不乐:“笑什么,作弄人很好玩吗?”
刘子业躺在荷塘边,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暖洋洋的,他笑道:“玩玩嘛,在宫里,朕很难这样玩的。”
明萱有心事,闷闷不乐,她不知如何对刘子业开口,只好拿起石子丢进荷塘,刘子业见明萱不理他,于是爬起来:“怎么了?不开心?”
明萱撑着下巴,点点头。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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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5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25 章
刘子业的眼中浮现出杀气:“到底是谁让你不开心了,告诉朕,朕杀了他!”
“你不要动不动想杀人,何况这个人,你杀不了!”
“到底是谁?戴法兴?太皇太后?路贵人?还是哪个皇叔?到底是谁欺负了你?只要让朕知道是谁,朕拼了命也不会让他好过!”
刘子业嚷嚷着,少年的维护让明萱鼻子酸楚不已,明明是他的父亲先帝刘骏才造成自己父母的一生悲剧的啊,她不由道:“你……你干吗对我这么好?我不要你对我这么好!”
刘子业一怔:“我们是朋友啊,你说过的,我们是朋友。”
“假如……假如是你阿爹欺负了我怎么办,因为他以前做的一些错事让我难过了怎么办?”
“他?那个老混账?他做的错事数都数不清,你真的是因为他生气?那好,我把他坟墓刨了,把他骸骨丢出来给你出气!”
“别。”明萱忙制止,她知道刘子业说得出就做得到:“我说着玩的,先帝都驾崩了,我怎么可能都因为他生气?”
“我就知道你是说着玩的。”刘子业笑道:“他都死了,哪能惹到你,反正啊,如果在他和你之间选择,我肯定会选择你啊,只要你不是跟我阿姊生气就好,如果要我在你们俩中间选,我还真不知道选哪个。”
明萱低下头,她眼角酸酸的,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让她这么感动,可是,她现在要挑战的是他父亲的权威,沙吉说过,他是个没有实权的小皇帝,如果告诉他真相,他一定会帮忙,那样势必会得罪朝中忠心他父亲的大臣,她如何能因为自己的事情而让这个一心把她当成唯一朋友的少年陷入险境?
刘子业抓着草地上的石子:“说起来,你到底为什么不开心?告诉我好吗?”
刘子业没有等到明萱的回答,正当他准备放弃问这个问题时,明萱忽闷闷道:“他背叛我们的约定了。”
“谁?”
“穆清,他死了,他忘记我们的誓言了。”
刘子业大吃一惊,明萱的未婚夫,穆清,他死了?明萱屈膝,将头埋在膝盖里:“他不要我了,他是这世上最狠心最无情的人。”
刘子业讪讪问道:“你听谁说的,是不是消息有误?”
“不会有误的,你不要问我是哪来的消息,我只知道,他死了,我再也见不着他了。”
那个面冷心热,给她做桃花糕,教她木牛流马的知识,给她披衣服,和她拉钩许下誓言的穆清,死了,被慕珩杀死了,世上再也不会有她的清哥哥了。
明萱埋头,任凭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刘子业一时语塞,都不知怎么回答,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竟然会有一丝庆幸,她的穆清死了,她再也不会离开他了。
※※※※※※※※※※
太皇太后寝宫中,路惠男皱眉看着路贵人哭哭啼啼,路惠男出身寒微,不得文帝喜爱,只被封为淑媛,但母凭子贵,孝武帝刘骏称帝后,她也成为太后,如今是太皇太后,路惠男虽然已经年过五旬,但姿容美丽,看上去还像四十来岁般,只是人间难以事事顺心,路惠男最烦恼的就是路家众人没一个能成器的,尤其是三不五时就来她这争风喝醋哭诉的路贵人,她长叹道:“浣英,不过一个蛮夷女子而已,你又何必如此作态?”
路贵人拭了一把眼泪:“姑母,你没看见,我从没见过陛下脸上出现如此神情……”
“那又如何?她是个番邦女子,难道会威胁你的地位不成?”
“但是姑母……”路贵人又继续哭哭啼啼,路惠男只觉心烦不已,正巧此时路贵人的姐姐安吉县君路浣琪求见,路惠男只觉得解脱,忙不迭地宣她觐见,安吉县君落座后,路贵人又拉着姐姐抱怨了一遍,要换做往日安吉县君早跟着路贵人一起唾骂了,但今日她却心神不宁,连路贵人的话也没听进去。
路惠男实在忍受不了了,她教训路贵人道:“浣英,你懂点事,你如今是掌管后宫的贵人,何况有我在,你封后是迟早的事,何必跟一个番邦女子过不去?你眼界应放高些才是,难道除了你,陛下就不会有其他嫔妃了么?唉,我路家本是寒门小户,如今有幸能成为外戚大族,但奈何子孙没一个争气的,你们俩,一个只会争风吃醋,一个……”路惠男指着安吉县君的脸,本想说的话却生生咽下去了。
十年前的那件事,是大家默认的禁忌。
安吉县君心不在焉,她没有听出路惠男的言外之意,她顺着姑母的话宽慰路贵人:“是啊,妹妹,一个蛮夷女子哪能威胁到你的地位,你就放宽心吧。”
路惠男无力倒在软榻上:“你们都下去吧,楚滢病了,子鸾急得不行,我得去长乐宫看看他们俩,陛下也真是的,何必总是针对他们兄妹呢,待有机会,我得让陛下放他们回封地。”
路贵人忍不住道:“姑母,他们兄妹现在无依无靠的,而且陛下对他们有嫌隙,那您何必对他们这么好呢?陛下也是您的亲孙子啊。”
路惠男白了路贵人一眼,虽然这个侄女刚刚还在痛诉刘子业的冷漠,但现在又忍不住帮刘子业说话,果然是嫁鸡随鸡,女大不中留,路贵人哪里知道,刘子鸾是先帝最爱的儿子,而刘子业则对她不甚孝顺,为了路家的家业,她也不得不将刘子鸾握于手中,做一个筹码。
路惠男挥手道:“说了你也不懂,快点下去,我现在看到你就头疼,还有你,浣琪,对高琛好点,别总想些有的没的。”
路贵人委委屈屈地跟着安吉县君退出显阳殿,她一出显阳殿,就抱怨道:“姐姐,姑母和太后都太偏心了,明知道陛下讨厌刘子鸾,还对他那么好。”
安吉县君一直魂不守舍,路贵人叫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来,路贵人疑惑道:“姐姐,你今天是怎么了?”
安吉县君慌道:“没怎么。”
路贵人又抱怨道:“还有陛下,我对他这么好,他都视若无睹,反而一颗心都在那番邦女子身上,那个阮明萱有什么好?”
安吉县君抬头瞪大眼睛道:“你说陛下喜欢的那个番邦女子,是叫阮明萱?是那个婆罗公主阮明萱么?”
“是呀。”路贵人不明所以。
安吉县君更加惊慌,她现在得到了刘子业的喜爱?如今此一时彼一时,若让她知道真相……安吉县君不敢再想下去了,十年前的一幕幕如潮水般在脑海中涌现了,难道真是天理昭昭么,就算瞒过了十年,还是逃脱不了真相大白的命运么?安吉县君绝望地想。
不,那个惊才绝艳的女子都是她的手下败将,何况她那乳臭未干的女儿?既然瞒了十年,她就不会让这件事再大白于天下。
☆、棋逢对手
刘子业回寝宫后,想着明萱的话,明萱说穆清死了,她泪流满面,当时的他除了心疼她的泪,更多的却是隐隐的兴奋,如今辗转反侧想来,竟然担心大过于开心,刘子业一晚未眠,第二日早朝之后就到安仪宫找明萱,但是宫人说她一早就出宫去湘东王府了,刘子业在安仪宫等了又等,也没见她回来,他疑虑渐生,打发人去湘东王府寻找,湘东王却回说明萱上午并没有过来,刘子业顿时有些慌了,楚琇也慌了,她想到最近卫芷素和明萱关系甚好,明萱会不会去她那玩了,于是她跑到卫芷素那儿去问,但卫芷素也十分惊讶,说明萱没有来过,楚琇急急地回宫告诉刘子业,却见刘子业在明萱的房间里呆呆地出神,手里还拿着一张纸,楚琇从他手中拿过,只见上面娟秀的笔迹写道:“阿业,我走了,你把我当朋友,我也不能连累了你,生死由命,成败在天,无论结果会是什么样,我都会记住我曾经有过你这个朋友。”
楚琇一字一句地读着,竟然读出了绝望不详的味道,她慌道:“皇帝哥哥,明萱姐姐这是怎么了,她为什么要说生死由命啊?”
楚琇连声问了几句,刘子业才回过神来,他腾地站起,唤着华愿儿进来:“华愿儿,快去请长公主和慕侍郎,快!”
等山阴公主和慕珩匆匆赶到安仪宫时,刘子业已经让碧菡带楚琇下去了,楚琇还太小,他不想让她过多地搀和到这复杂的世界中去,他只想能够永远保护这个幼妹,不让她遭遇自己所遭遇的那些残酷和丑恶。
刘子业将明萱的书信递给山阴公主和慕珩,慕珩眸中神色复杂,山阴公主则是一头雾水:“阿业,你让华愿儿这么着急把我们叫来就为了这个事?不过是一个番邦公主,走了就打发人去找就是了!”
“但是阿姊,之前在驿馆就有人想刺杀她,她这样一个人出去,会有危险的。”
“她有没有危险,和我们又有何干?”山阴公主忽抬起头,玩味地弯起嘴角:“难道宫中的流言是真的,阿业你……真的喜欢上了这个番邦蛮夷?”
面对山阴公主探究好奇的眼神,刘子业不知为什么,竟然心虚了起来,他又想起了七岁那年,阿姊裙子上那殷红的血迹,那血迹在他脑海中一直蔓延,直到将他整个人淹没,他避开山阴公主的目光,小声道:“不是的,我只是觉得……她很有趣。”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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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6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26 章
“我就知道。”山阴公主吃吃地笑起来:“那个番邦公主从婆罗过来,和我们宋国人不一样,阿业你现在自然觉得她很有趣,就像以前你喜欢的那只猫一样,当初喜欢得不得了,后来有了一只小狗,就连那只猫什么颜色都记不清了。”
她不是小猫小狗,刘子业在心中说着,但说出口的却是另一句话:“那阿姊,现在该怎么办?”
“多打发一些人去找就是了。”山阴公主轻描淡写道。
“陛下,臣愿意亲自带人去寻找。”
出声的是慕珩,山阴公主吃惊地回过头看向他:“什么?一个番邦公主而已,阿珩,你何必亲自去找?”
“陛下,公主。”慕珩抬头一字一句道:“她不仅仅是婆罗公主,还是,音圣阮弘的女儿。”
“阮弘?”山阴公主惊讶道:“就是十年前消失的音圣阮弘?听说他妻子离奇死亡后,他就和女儿消失在宋国了,阮明萱就是他的女儿?阿珩,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两年前我和公主说要训练一支暗卫,除了保护陛下和公主安全外,还负责刺探消息,这个消息正是暗卫提供给我的。”
两年前,殷淑仪去世,当时的宋帝刘骏悲痛不已,从此无心朝政,慕珩那时还是太乐令,刘骏日夜思念殷淑仪,本是壮年的身体也江河日下,慕珩知道刘骏已经时日无多,刘子业继位时必因年幼被诸王和老臣、太皇太后所欺,所以他建议山阴公主秘密训练一支暗卫,将探子安插在诸王身边刺探消息,由于当时先帝刘骏精神恍惚,无力兼顾其他,所以山阴公主的行动一直进行得很顺利,而如今一切都被慕珩料中,当初训练的暗卫也到了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刘子业钦佩道:“慕侍郎,还是你想得长远,那暗卫还有提供什么消息吗?”
“禀陛下,据暗卫刺探的消息得知,十年前阮弘妻子孟之月身亡,并不是一起单纯的误食毒物而亡,而似乎是被人所杀,而选择压下这件案子的是先帝,去求先帝压下这件案子则是,太皇太后。”
慕珩缓缓说来,山阴公主和刘子业都震惊不已,万万没有想到,明萱居然会牵扯进这件事情,而这件事牵扯出的人居然会是先帝和太皇太后,慕珩又道:“陛下如今虽然亲政,但内有太皇太后掌握内廷,外有五大辅政大臣与诸位王爷虎视眈眈,辅政大臣中又以戴法兴最为势大,戴法兴对先帝最为忠心耿耿,若此案能翻案,必然对先帝声名有损,这也可以压压戴法兴的气焰,更可以借此案打压太皇太后一党,所以这个契机,对陛下犹为重要,臣愿意亲自带人去广陵寻找明萱公主,以求能找到当年的证据翻案。”
慕珩分析得头头道道,山阴公主听得频频点头:“不错,说不定这个案子正是我们翻身的机会,阿珩,你放手去做吧,只是,我们如今羽翼未丰,不宜太过张扬,该给你寻个什么借口去广陵呢?”
慕珩还未说话,门外忽传来脚步往后退的声音,山阴公主惊道:“谁?”
刘子业刚怒气冲冲地准备去开门揪出偷听的人,就看到门被推开,一个宫装女子战战兢兢地疾步前来跪倒在地:“陛下饶命,公主饶命,芷素只是担心明萱妹妹,前来找琇公主问消息的。”
那女子身形纤细,一张素净柔婉的脸庞吓得梨花带雨,脸颊上的点点泪痕更让她显得倾国倾城,刘子业想到若此事泄露,不但他和山阴公主要倒霉,明萱更是会性命难保,一念之下,他抽出佩剑指向卫芷素:“贱人,朕杀了你!”
刘子业手执佩剑就向卫芷素砍去,慕珩和山阴公主只是冷眼旁观,卫芷素却忽对慕珩:“慕侍郎救我!”
她眸中明明是一片惊慌,但在慕珩看来,那惊慌之下竟是胸有成竹的波澜不惊,山阴公主探究地看向慕珩,慕珩只是微微一笑:“卫婕妤,微臣为何要救您?”
“因为……”卫芷素顿了几秒,正当慕珩以为她是要拿他与明萱的关系作要挟时,卫芷素却道:“因为我可以帮慕侍郎找到光明正大去广陵的借口。”
慕珩大感意外,她这是打着什么算盘?他问道:“敢请卫婕妤指点?”
“所有人都知我出身广陵卫氏,陛下厚待妃嫔,所以特地开恩,准许我回广陵省亲,还特地让慕侍郎陪同,兵士护送。”
她说什么?她要跟着自己去广陵?她到底想干什么?慕珩心中疑虑渐生,刘子业也听明白了:“你是说,你愿意跟慕侍郎去广陵查案?”
“是,芷素和明萱妹妹几日相处下来,早已情同姐妹,芷素怎么愿意看见明萱妹妹涉险呢?所以芷素恳请陛下,让慕侍郎以护送芷素回家省亲的借口带人去广陵,让芷素对明萱妹妹略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若慕侍郎觉得这个借口不好,那请陛下现在就杀了芷素吧。”
卫芷素看着慕珩,一字一句地说着,她眸中清泓如水,慕珩却知道,她把球丢到自己手上的意思是要自己出声,否则她就会说出他就是穆清的事情,和他同归于尽,这个女人,当初就应该直接把她给解决了。
卫芷素静静地看着慕珩,一言不发,慕珩看着她的清丽面容,忽笑了声,道:“卫婕妤这个办法的确可行,陛下,请暂且留婕妤性命吧,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能带人马去广陵,又不惹人怀疑了。”
听着慕珩的劝告,刘子业这才面容缓和了些,他将宝剑重新缓缓插回剑鞘:“卫婕妤,我就暂且留你一命,但你若敢泄露此事,朕定会重新要你的命。”
“多谢陛下。”卫芷素脸上的表情已经从怯生生的梨花带雨换成理所当然的劫后欣喜,慕珩看着她脸色的变化,嗤之以鼻,明明是故意发出声音让刘子业和山阴公主发现,又故意提议要跟去广陵,从头到尾局势都在她算计之中,如今还装成这样,这个女人不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卫芷素刚想站起,刘子业忽道:“慢,你说你和明萱情同姐妹,所以愿意去广陵,那你先立个誓,不会有异心。”
卫芷素微微怔住,但很快就回过神,她举起右手,她素衣黑发,皎如明月,清柔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我卫芷素立誓,若我有一丝一毫的异心,那就让我……”她抬眼看了刘子业一眼:“永远得不到所爱之人、所求之物。”
刘子业盯着卫芷素很久,这才道:“好吧,你准备准备,去广陵吧。”
☆、再见萧嶷
第二日,婕妤卫氏回广陵省亲,侍郎慕珩陪同,五百兵士跟随,陛下赐婕妤卫氏黄金数箱,珍宝无数,卫氏初入宫就被封为九嫔之一的婕妤,但传闻她侍寝当晚就惹怒陛下,从此兰台阁形如冷宫,却不知何时她又重获宠爱,入宫还未到一月就能得到天恩回家省亲,朝野内外都啧啧称奇,但等众人见到卫氏容貌之时,所有疑虑都烟消云散,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如此佳人,谁不会为之神魂颠倒,更何况十五岁情窦初开的小皇帝呢。
华贵的马车悠悠行走着,慕珩骑马随行在侧,大队人马行了数十里后停下歇息,在马车里坐得久了,伺候的侍女小葵也忍不住跳下来活动下筋骨,卫芷素则一直端坐在侧,她从马车布帘处看到慕珩经过,于是轻轻掀开明黄花纹锦缎的帘子,唤道:“慕侍郎,我觉得口渴,可否送点水过来?”
慕珩看看四周,从后面马车上端过来盛满清水的孔雀绿鸡首壶,恭敬地递给卫芷素,卫芷素接过后,他才道:“不知卫婕妤让微臣过来,是想说什么?”
卫芷素轻笑道:“慕侍郎果然聪明,我的确是有话要和慕侍郎讲。”
“卫婕妤是要告诉微臣为何要跟去广陵吗?”
“慕侍郎是知道的,芷素是王爷的棋子,王爷要求芷素想尽办法讨好陛下,如果芷素能够帮到明萱妹妹,陛下自然会对芷素另眼相看,因此芷素拼了命也要抓住这个机会,不知慕侍郎对这个回答满意与否。”
卫芷素一脸坦然,慕珩看了她半响,颔首道:“满意,只是希望婕妤不要忘了昨日的誓言。”
“我从来不信誓言这种东西。”卫芷素拂了拂头发,笑道:“轮到我问问题了,暗卫是慕侍郎训练的,想必慕侍郎已经知道了,陛下要他们杀了穆清。”
慕珩本是云淡风轻的脸顿时变幻了神色:“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如何知道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要杀了慕侍郎,慕侍郎该如何自处呢?”
“我早已不是穆清,陛下要杀他与我何干?”
卫芷素摇头叹道:“慕侍郎可真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啊,你这个借口,陛下可不会认,不过,既然暗卫是慕侍郎一手训练出来的,想必陛下这辈子都不会找到穆清这个人了,只是,陛下为何要杀穆清,慕侍郎难道不知道吗?”
慕珩淡淡道:“愿闻一二。”
“因为陛下喜欢上明萱妹妹了,他为何要杀穆清,还需要我再向慕侍郎解释吗?”
慕珩眸中神色深沉地让卫芷素看不出他任何情绪,他轻笑道:“所以呢,这又干我何事呢?”
卫芷素看了他半响,忽笑道:“我是在为慕侍郎担心啊,如果明萱妹子和陛下在一起,慕侍郎又天天在她面前晃荡,难保她哪一天不会说出穆清这件事。”
“那你就不必担心了。”
卫芷素一怔:“为何?”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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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7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27 章
慕珩看向一块黑色石头后的阴霾处,此时正是正午,太阳照耀在阴霾处,将这块黑色土地镀上一层金黄,慕珩悠悠道:“这束阳光的确会停留在阴霾,让它温暖,但是她却不会为这阴霾永远停留,因为阴霾会让她寒冷,你明白吗?”
卫芷素愣住了:“你是说,虽然陛下喜欢阮明萱,但阮明萱却不会喜欢上陛下么?”
慕珩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转身离去,他走了几步,忽回头道:“对了,提醒卫婕妤一句,你们魏人也许不信誓言,但宋人却信,卫婕妤如今已是宋妃,还是入乡随俗的好。”
他魏人两字说得很轻,周围也并没有人,但卫芷素听得却是心脏猛得快了半拍,慕珩远去背影长身玉立,卫芷素却看得牙痒痒,她捏着他送过来的孔雀绿鸡首壶,直到手发红,可恶,她本是想借刘子业与明萱的关系试探慕珩,但是却毫无收获,不,她不相信,八年前,那个少年一脸的冷漠,唯独对精灵般的小明萱呵护备至,她不会看错的,阮明萱一定是慕珩的弱点,是他致命的弱点。
※※※※※※※※※
明萱婉拒了华愿儿要求她带侍从的要求,一人孤身从皇宫出去后,就闪进偏僻处换了身衣衫,等她再出现在人群的时候,已是一身小厮打扮,她本来身量就不高,换了身普通男装布衣就如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般,她正了正衣冠,低头匆匆出了城。
明萱还不傻,她知道有杀手一直想杀她,所以特地换了身不惹人注意的男装,一路上尽量在人群多的地方行走,出城走了几里路,还好都没有发现什么异状,眼见前面有一条涓涓河流,于是她走了过去坐下休息,广陵郡离建康有数百里,如果一直靠走必定很是缓慢,荷包里还有很多片金叶子,是沙吉留下的,明萱想着到前方有马的地方,就买匹马赶路。
她坐在清水旁边,忍不住又拿出了那本记载着木牛流马图的是她这么多年的心血,她以前梦想着完成木牛后,就和穆清一起走遍山川河流,如今一切已成空。自从穆清背叛她后,她看到这本书就想烧了她,但终究还是舍不得。
明萱看了又看,每一张图都是她的心血,那张图上仿佛浮现出慕珩漂亮如桃花的脸,他正弯着嘴角冷笑地看着她,仿佛在嘲笑她的傻,明萱又是一阵心伤,她想撕了书丢进河流里,但是才刚刚撕破一个书角,就停住了手,她沮丧地低着头,又重新把书放进包袱里,她盯着流动的河水出神,做木牛流马都是为了他,没了他,她都不知道再如何面对这些图了。
他不仅带走了她的爱情,还带走了她的梦想。
明萱正一个人出神,忽听身后有人道:“公子,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伙吧。”
明萱回头一看,不看还好,一看她赶忙把头给转过来,身后居然是那日相遇的萧二公子萧嶷,想必他在湘东王府做客完了,现在正准备赶回广陵呢,他们一行数十人,萧嶷和一个随从模样的少年正缓步向前走来,萧嶷还是如那日相见般清俊如芝兰玉树,秋日暖阳之下,他还披着那件厚厚的白色狐裘,脸色苍白少血色,看起来身体明显不如他身旁随从好,明萱赶紧低下头,祈求萧二公子不要看到她。
他是认得她的,如果他问起自己怎么一个人孤身上路,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呢,还是希望他赶紧走吧。
萧嶷也看到了河畔那个身形瘦削的少年了,那个少年低着头背对着他,他也没有过多注意,而是和随从路远边走边说着,忽他们都听到一阵低泣声,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女子在河畔低声哭泣着,她哭了一会,忽站起看着幽深河水,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得太快,在场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等萧嶷反应过来,他赶忙疾步到河边,这条河深不见底,河里水草众多,那女子挣扎了两下就沉了下去,萧嶷来不及思考就准备下水救人,却被随从路远一把拉住:“公子,您身子弱,还是让我来吧。”
路远正准备跳下去,却见旁边那个坐着的小厮已经匆匆跳了下去,那个小厮水性甚好,他在水中不断寻找着那个跳河的女子,过了一会,就见他托着那个女子慢慢划回岸边,路远赶忙搭把手,将那女子与小厮拽了上来,那女子只是呛了几口水晕迷了,但是没有生命危险,救她的那小厮头上束发方巾已经掉了,一头流云般的秀发披在肩上,整个人都湿淋淋的,萧嶷看了他,忽迟疑道:“你?明萱公主?”
明萱这才发现自己束发的方巾掉了,她哎呀一声,捂着脸就转过去,但想到萧嶷已经认出自己,于是只好无奈地又转回来,萧嶷忍俊不禁,明萱挠挠头:“你不要问我为什么一个人出来好不好?因为我还没有想到拿什么借口骗你。”
萧嶷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的笑温暖如暖阳:“那,我就不问公主这个问题了。”
“你也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我还不想让别人发现我走了。”
萧嶷看向地上尚昏迷的女子:“公主您明明知道我会认出您,为何还冒着生命危险跳下水去救这个女子呢?”
“那总不能让她就这样淹死了啊,而且我也没有冒着生命危险啦,我水性特别好,真的,我从小就在海里和阿吉哥他们玩,这点水淹不死我的。”明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而且,我觉得二公子你是个好人,你应该不会说出去的,是吧?”
她漆黑明眸中俱是期盼的神色,看着萧嶷眨呀眨,萧嶷笑道:“那我要是说出去了,我就不是个好人了。”
“不是啦。”明萱摆手,她苦恼道:“我的意思是……哎呀,我也说不清楚啦,反正,希望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里啦。”
“我不会说的。”
“啊?”明萱傻傻地问道:“真的啊?”
“公主明明不想被我认出,还是选择去救这个女子,如果这样我还要说出去,我就不仅不是个好人,还不是一个人了。”
“呃。”明萱不好意思的低头:“那谢谢你了。”
这时那个呛水昏迷的女子也醒了,她醒来后又哭泣起来:“为什么你们要救我,让我去死!”
她挣扎着站起来又准备去跳河,明萱忙拉住她:“这位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啊?好好的干吗一直要寻死呢?”
“让我死,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俞郎他不要我了,我们本来都私定终身了,可是他居然要取一个官家小姐,说她能帮他飞黄腾达。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是他当初说的话,现在他却为了荣华富贵背叛了我们的誓言,他如此绝情,我宁愿现在就死了算了。”
女子哀哀哭泣着,明萱却越听心越冷,仿佛又回到了那日夜晚,容貌绝艳的男子双唇吐出一句句薄情的话,他说“明萱,我们之间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吧”,他的话如刀剑般刺得她发寒,明萱慢慢放下拉着女子衣袖的手,说道:“那你就去死吧。”
☆、不言不问
萧嶷和路远听到明萱这句话,都大感意外,连那个寻短见的女子都怔住了,她不由道:“为什么?”
“至少你和他还没有婚约,至少他还没有因为要另攀高枝而想杀了你,这世上比你更不幸的多的是了,就因为一个负心人你就要寻死,你如何对得起生你养你的父母?你这是不孝。况且你若死了,最开心的还不是那个负心薄幸之人,他可以开开心心地和他新欢一起白头偕老,甚至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让亲者痛仇者快,你这是蠢钝不仁。不仁又不孝,你若是再要为了那个负心人去寻死,我阮明萱绝对不会拦你,更不会再跳下去救你!”
她一席话说得女子汗水涔涔,她喃喃道:“姑娘说的是,为了他我就去寻死,不仅对不起我阿爹阿娘,更称了他的心如了他的意,我太傻了,太蠢了。”女子跪倒在明萱面前:“谢谢姑娘的救命之恩,我不会再寻死了。”
女子谢过明萱的救命之恩后,就踉跄着离去,随从路远看向那女子的背影,疑惑道:“她真的不会再寻死了吗?”
明萱只是道:“不会了,她还是会伤心,但是她不会再为了那个男人去死了,因为她知道不值得,等到时间慢慢过去,她会忘了那个男人,她还会是以前的那个她。”
那女子已经走远,远到再也看不到,明萱平复了下自己的心绪,她转过头,萧嶷的脸上带着一丝探究一丝疑惑,明萱心虚地低下头,刚刚那女子的经历让她想起了自己,她在说那女子,又何尝不是在说自己?萧嶷不会猜出什么吧?她心虚地想。
但是萧嶷却什么都没有问,而是说道:“公主您身上都湿透了,这样会生病,如果不嫌弃,还是到我的马车里去换套干的衣服吧。”
明萱大感意外,萧嶷肯定看出了什么,但他却没有问,让她继续保留自己的小秘密,明萱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她到萧嶷马车去换了套干的男装,然后就跳下马车准备和萧嶷告别,萧嶷却叫住了她,问道:“不知公主是准备去哪里?”
明萱迟疑了半响,才答道:“广陵。”
“我也要回广陵,公主可愿与我同行?”
“啊?”
“公主不必担心。”萧嶷微笑道:“我只是听湘东王殿下提及公主曾经在驿馆里遇刺,所以担心而已,公主可以坐在我的马车里去广陵以避人耳目,而且请公主放心,我会不言不问的,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您在哪,也不会问公主您不想回答的问题的。”
明萱想了半响,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她自己坐在萧嶷的马车里,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吧,她感激道:“那多谢二公子了,对了,二公子不要公主公主地叫我了,就叫我明萱吧。”
“这……”
“你总叫我公主,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
“那好吧……明萱。” 萧嶷扬起唇角笑了笑,明萱歪着头看着他,吐吐舌头道:“我阿爹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叫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我当时不理解,今天看见你,才知道这句话里说的君子是什么样的。”
萧嶷愣了楞,竟不知如何回答了,他咳了声,偷偷转过头,阳光下,只见他白玉一般的面庞绯红一片。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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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8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28 章
广陵城中盛赞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萧二公子脸红了。
萧嶷是个很守信用的人,他果然对明萱不言不问,没有问她任何问题,明萱一人坐在马车里,看着马车外他骑马的身影,竟觉得无比安心。
行了一会,走到一处竹林处,萧嶷对马车里的明萱笑道:“过了这片竹林,我们就算真正离开建康地界了。”
明萱看了看竹林,竹林里面杂草过膝,白雾丛生,她不由道:“这里不太好走吧,有没有另一条路。”
“这是最快的道路,如果绕道,需要个半时辰才能赶到竹林对面,这里我来时走过,没事的。”
明萱点头:“哦,那好吧。”
萧嶷微微一笑,就指挥着众人前进到竹林里,此时却传来一阵尖锐的尖啸声,萧嶷皱眉道:“不好,有危险。”
果然从前方跃来数十个黑衣人,皆手执利刃,朝马车跃来,路远赶忙抽出兵刃,迎上前去,明萱也吓得从马车里跳出来,她慌道:“是他们!”
“他们就是想刺杀你的人吗?”
“是的,那日在驿馆里想杀我的人,也是这样打扮。”
路远虽然武功高强,但是寡不敌众,他已渐渐不支,而萧嶷这边虽也有数十人,但都是些车夫小厮之类没有武功的人,看到这个阵仗,自己都吓得缩在萧嶷和明萱身后,更别提去帮忙了,路远衣衫已被划破好几个口子,黑衣人剑刃上都是碧莹色,一看就是喂了剧毒,明萱咬咬牙,从荷包里取出一根竹筒,喊道:“都住手!”
那些黑衣人听到她的喊声,都循声望过来,路远趁机跳出战圈,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萧嶷紧张询问道:“没事吧?”
“公子放心,没伤到。”
那个为首的黑衣人看向明萱一群人,怪笑道:“丫头,你那个朋友武功虽高,但双拳难敌四手,你身边那个病秧子小白脸和他身后那群废物压根不会武功,你今日是在劫难逃,若你肯乖乖走过来,我可以考虑放过他们。”
明萱咬牙道:“还不知道是谁在劫难逃呢!”
黑衣人桀桀道:“好大的口气!”他说罢就示意下属前往抓住明萱,明萱拿着竹筒对准他们喊道:“别过来!”
她手虽然有些颤抖,但眼神却坚定无惧:“知道为什么你们驿馆行刺没成功吗?就因为这个!”
她将竹筒对准竹林,按下按钮,从竹筒里立刻飞出数十只细小如针的□□,□□从四面八方射到竹子上,那些竹子竟然都冒起了白烟,明萱昂头道:“你们兵器上有毒,我也有,谁如果有自信能躲过我这个暗器,就尽管放马过来!”
那些黑衣人面面相觑,明萱这个暗器□□发射的方向十分分散,不太好躲,他们看着竹子上的白烟,一个个都不敢上前,明萱赶紧道:“我不喜欢杀人,你们如果现在滚,我就放你们一马!”
那黑衣人首领考虑了半响,不甘挥手道:“走!”
听到首领这句话,黑衣人顷刻都退得干干净净,明萱这才长出一口气,放下手上的竹筒,路远摸了摸身上被剑锋割破的衣服,心有余悸道:“阮姑娘,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厉害的暗器啊,为什么不早拿出来啊?”
“因为这个暗器并不致命。”明萱心虚道。
“啊?可是阮姑娘你刚刚明明说它有毒啊……”路远疑惑地看向明萱,明萱摇头道:“我是骗他们的。”
她拿起竹筒,竹筒上方是个有着密密麻麻小孔的铁盖,制作地十分精细,明萱旋下铁盖,只见竹筒中间有圈两层的铁网,明萱将按钮往上推,铁网就垂了下去,里面□□箭头露了出来,将按钮往下推,铁网就又弹了上去,将□□挡在里面,铁网两层中间均匀地铺着生石灰:“这个是让竹筒内部保持干燥用的,□□箭头沾到这些生石灰,生石灰遇水会冒烟,而恰好昨夜刚下过雨,我知道竹子上肯定都还有水滴,所以故意将暗器射到竹上,吓退了他们。”
路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阮姑娘,你好厉害呀,能做出这么棒的暗器,还能想出这么好的法子。”
明萱不好意思道:“我也是急中生智罢了,还好他们一吓就走了。”
一直沉默的萧嶷神色十分凝重,他开口道:“但是他们马上就会回来了。”
“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七杀门的杀手。”
明萱惊讶道:“七杀门,那是什么?”
“数十年前,江湖新崛起一个杀手组织,名唤七杀门,他们自称‘上天入地,不死不休’,意思是只要接了一单生意,被追杀的人无论躲到哪,他们都会追杀到底,他们每个杀手右臂衣服上都绣着一只七杀星,牙齿里都藏着□□,只要被擒立刻服毒自尽,绝不会透露任何信息,因此七杀门的要价虽贵得离谱,但要找他们的人还是趋之如骛,明萱,他们既然找了你做目标,就不会放弃,你如此轻易放过他们,他们必然心生疑窦,不出一炷香功夫,他们就会回来看个究竟的。”
明萱立刻紧张起来:“那怎么办?”
她身后的那些小厮车夫们更加紧张,一个个都互相抖索起来,明萱看了看他们,忽对萧嶷道:“反正他们要的是我,我留在这,你们快走吧。”
萧嶷摇头道:“不,事情还没有坏到这个地步。”
“可是我们打不过他们。”
“这个世上武力不是决定一切的。”萧嶷望向幽深竹林:“我想这片竹林终于要发挥它的用场了,明萱,我还需要你的帮忙。”
“我能帮你?”明萱傻傻问道。
萧嶷一笑,眸中神色温暖如朝阳:“明萱,不要小看自己,等我们穿过这片竹林,你就知道你有多么重要了。”
明萱不解地怔住,路远悄悄凑过来对她耳边道:“跟着公子走吧,公子不仅对天下事了如指掌,而且他懂的东西可多着呢,公子这样说,我们的命肯定丢不掉。”
☆、君子多谋
明萱一行十树人到了竹林里,竹林十分大,萧嶷拢袖站在林子的正中间,闭眼沉思,明萱不敢打扰,她只敢偷偷问萧嶷的小随从路远:“他在干什么啊?”
“不知道。”十四岁的小随从干净利落地答道。
明萱无语,扭过头去,路远赶忙道:“我虽然不知道公子在干什么,但知道公子一定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打退那些人了。”
“靠谁打退?靠我们这群人吗?”明萱无奈地看着身边老的老弱的弱,路远眼中却俱是崇拜发光的光芒:“你不知道,公子的本事一个人抵得过我们所有人,公子说可以,那就一定可以。”
萧嶷还在闭目沉思,明萱已经无聊地坐在地上拔草,她问旁边抱着剑正襟危坐的小随从:“喂,你叫路远,你是不是还有个弟弟叫路近啊?”
路远瞪了她一眼,他长得清秀可爱,但是举止却老成持礼,让明萱觉得十分有趣,路远嗤道:“路漫漫其修远听说过没,公子说,我这个名字是志存高远的意思,让我不要因为自己出身看低了自己。”
“呃?那这名字是你家公子给你取的?”
“不是,是我阿爹取的,我家穷,阿爹从小就把我卖给了萧家当奴才,你不是第一个嘲笑我名字的人,但是公子跟我说,路远路远,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是屈原的名句,公子说,我这个名字含义可大了,我应该学习屈原这句话里的精神,百折不挠,做出一番自己的事业。”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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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9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29 章
明萱脑海里幻想了下少年时的萧嶷安慰六七岁粉雕玉琢挂着两行眼泪的路远时的情景,她不由道:“你家公子可真是个好人。”
路远却拉下脸:“可惜好人没好报。”
林中的萧嶷忽睁开眼,他口中吐出一口鲜血,路远大惊,忙跃过去扶住萧嶷,萧嶷摇头道:“我没事,你去取纸笔和白绸来。”
路远不甘道:“可是公子……”
明萱也跑了过来:“你去吧,我会照顾二公子的。”
路远这才一步三回头去取纸笔,萧嶷拭了拭嘴角的血迹,苦笑着低声对扶着他的明萱说道:“让你见笑了。”
明萱期期艾艾道:“呃,你这是怎么了?”
“公子这是思虑过多,大夫早就说过,公子你不能太费精神的。”取来纸笔的路远埋怨道。
萧嶷摇摇头,示意路远不要再说,他盘膝坐下,开始在纸上画着些什么,明萱则觉得愧疚难当,若不是她,萧嶷也不会如此,萧嶷仿佛察觉到明萱的不安,他抬头对明萱笑了笑微微颔首,他的笑温暖如春风,让明萱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
萧嶷画了一会,明萱定睛一看,竟然看见萧嶷将整个竹林都画了出来,一丝一毫都不差,明萱惊讶地张大嘴,路远瞥了她一眼:“公子一直都是过目不忘的,他只要看过一眼,就能把这个地方不差分毫地画出来。”
萧嶷在竹林的八根竹子上圈上圆圈,他将八根白色绸带递给路远,疲惫道:“你去在这八根竹子上系上白绸。”
“是,公子。”路远几个跳跃就消失在明萱的视线里,明萱还没回过神,萧嶷已经慢慢站起,明萱赶紧过来扶他:“他这是干什么去啊?”
“他去布阵。”萧嶷微微一笑:“我们赶紧出这个竹林,明萱,我还需要你帮忙。”
明萱满腔疑虑,她扶着萧嶷上了马车,萧嶷闭上眼睛,疲惫地靠着马车后壁休息,明萱也不敢多问,马车载着他们悠悠驶出竹林。
※※※※※※※※※※※※※
马车悠悠行驶着,明萱托着腮出神,萧嶷慢慢睁开眼:“路远应该快回来了。”
明萱转过头吐了吐舌头:“你醒啦,你刚刚吓死我了。”
“老毛病了,不必担心。”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刚刚到底在干什么啊?”
“八卦阵。”萧嶷慢慢吐出这三个字。
“八卦阵?那是什么东西啊?”
“一种阵法,可以暂时牵制住那些杀手,这个竹林每处地形差不多,又有白雾遮挡视线,是一个绝佳的布阵之地。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而变六十四爻,周而复始,变化无穷,只可惜时间太短,我没办法去布一个更无破绽的阵法,我这个阵法最多只能拖住那些杀手两个时辰。”
明萱听得云里雾里,萧嶷微微笑道:“不说这个了,明萱,你会做弩吗?”
“弩吗?我会做。”
“那太好了,我们这里除了路远都不会武功,敌不过那些杀手,他们又用不来弓箭,只有弩最适合他们,明萱,你可以帮我做十几支弩吗?”
“我……我……”明萱不知如何说出口,自从慕珩和她说出那些绝情的话后,她就再也无法面对那些机关图纸了,以前最喜欢的机关术,现在却是看都不敢看,她萌发对机关的热情是从慕珩开始,如今也因慕珩而止,她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还敢面对那些东西。
明萱不敢面对萧嶷期盼的眼神,这个人明知道如此殚精竭虑思考阵法会变本加厉地损害自己身体的,可是他仍然不顾自己的病弱之躯帮助她,她如何能忘恩负义?明萱低着头:“我……我曾经和一个人有过约定,说我们要坐着木牛流马,走遍山河天下,为了这个约定,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做会走路的木牛,也因此研制机关术,做出了很多机关,但是现在……这个约定没有了,再也没有木牛流马了,他也不会陪我走遍山河天下了,我很懊恼,我甚至都没有办法面对那些机关图纸了,我……我感觉我不敢碰那些东西了。”
明萱的头越来越低,她不敢面对萧嶷,害怕一抬头就看到他失望的眼神,她低声道:“我很没有用,对不对?”
萧嶷的声音依旧温柔如春风:“那你研制机关术,到底只是因为和他的一句话,还是你也喜欢这个东西呢?”
“当然是我也喜欢了。”明萱急急答道:“虽然别人都说这个很枯燥无聊,说女孩子就应该弹弹琴作作画,不应该做个木匠,但是我就喜欢这个啊。”
“那就是了,明萱,你今日救下那个女子时说她不应该为一个人放弃自己的生命,那你为什么要为一个人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呢?”
“我不应该放弃?”明萱喃喃道。
“是,须知一个人能发现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很难,而能去全身心地从事它更难,从事后能取得一定成果更是难上加难,你看你做的那个暗器是多么巧夺天工,明萱,你问问自己的心,你真的要放弃它吗?”
若以后再也不碰机关术,那又应该做什么呢?明萱想着,忽然惶恐起来:“我是真的喜欢做这个,我不想放弃它。”
萧嶷赞许地点头:“所以就算没有那个约定,你还是要做木牛流马,因为这是你所热爱的,不是为了其他人,是为了你。”
“你说得对。”明萱挠了挠头:“我为什么要为一个负心人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我喜欢做机关,喜欢做木牛流马,就算没有他,我还是要骑着我做的木牛流马,走遍山河天下!”
她又笑了起来,脸颊两个梨涡浅现,眸中忧伤神色全无,她又恢复成了那个生机活力的阮明萱,萧嶷静静地看着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把这样单纯天真的少女伤成这样呢?把她伤得一度要放弃自己最喜欢的东西?
他永远不知道,他放弃的是怎么样一颗晶莹剔透纯洁净白的心。
明萱笑了下,忽想起自己刚提起了负心人,她敛起笑容,紧张地看向萧嶷,萧嶷微微一笑:“我刚刚什么都没有听见。”
明萱不由感激道:“多谢二公子。”
☆、大祸将至
那数十个杀手被明萱吓退后,为首的越想越不对劲,他不由停住脚步,哑声道:“如果那丫头暗器真有这么厉害,她为什么放过咱们?”
一个杀手答道:“是呀,那丫头若有这么好心,为什么不放过驿馆的人?”
“回去看看!”为首的杀手下令道。
等他们急匆匆赶回到那片竹林,萧嶷等人已经不见踪影了,为首的杀手走到竹林边,拔出明萱射出的□□,他闻了闻□□箭头,不闻还好,一闻之下他气得把□□摔到地上:“被这臭丫头给骗了,她哪有那么厉害的□□,这上面分明是生石灰!”
“堂主,那我们怎么办?”
“进竹林,杀了她!”
十几个黑衣人都跃进竹林,向前掠去,他们走着走着,一个黑衣人忽道:“堂主,不太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的。”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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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30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30 章
那个黑衣人指向一支竹子上绑着的白色绸带:“这条白绸我刚刚在来的路上见过。”
为首的黑衣人瞥了眼白绸:“许不是一条绸带呢,我们继续往前走就是了。”
那些黑衣人依言继续走着,但走了一会,又看到了刚刚一模一样的白色绸带,那为首的黑衣人也疑虑起来:“难道我们真迷路了?”
他抽出剑刃,在系着白绸的竹子上划了一刀:“我就不信了,继续走。”
黑衣人继续走着,忽一黑衣人颤抖着指向一棵竹子:“堂主你看。”
那为首的黑衣人定睛一看,只见那竹子划了一道深深的刀痕,不是自己刚划的是什么?他哑声道:“这林子果真有古怪。”他疾步走向前,一把扯下系着的那条白色绸带:“不,不是这竹林有什么古怪,是有人在作怪,是谁?”
他脑海里回想着和明萱在一起的人群,那个武功高强的小子不可能,那些不会武功的下人不可能,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那个面容苍白眼神却无比沉静的病弱公子了,没想到他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却有这个本事,那个黑衣人恨得牙痒痒,将白绸撕成碎片,身后手下紧张问道:“堂主,怎么办?”
“有人在这布了个八卦阵,八卦阵变幻莫测,换做运气不好的可能就被困死在这了。”那黑衣人忽森森一笑:“不过,他布阵时间不长,破绽许多,而且刚好碰到了大爷我,我虽然破不了阵,但却不会被困死。我们退出这个林子,你们跟着我走。”
饶是黑衣人对阵法颇有研究,但是还是花了两个时辰才走出竹林,他指着竹林对面吩咐道:“我们绕道追,追上后就把那丫头杀了,把那病秧子给带回门里去,门主一定很乐意见到他。”
那些黑衣人齐声应答后都绕道追去,虽然他们都是骑马,但绕的道路地势陡峭难行,荒无人烟,他们又花了一个半时辰行进,才绕到那片竹林后方,为首的黑衣人意外地看到萧嶷和明萱两人盘膝而坐,云淡风轻地在煮茶喝,萧嶷捧着白玉杯轻轻吹着碧绿茶汤,明萱看到那些黑衣人,啧啧道:“果然是三个半时辰之后到了,二公子,你怎么什么都能猜到?”
萧嶷看向那些黑衣人,摇头道:“不,我有一个没猜到,他们中间有人懂阵法,所以才这么快出了我布的阵。”
“他一定不知道你又布了一个阵。”明萱扬眉道。
那些黑衣人疑虑地看向萧嶷,萧嶷只是浅浅一笑,举起手来,高处小随从路远站了出来,他手上拿着一只小旗子,往左一摇,那些黑衣人身后隐蔽处竟然冒出来数人,这些人都是萧嶷带来的车夫小厮等人,他们每人手上拿着一只木制的弩,上面搭着削得很尖的竹制□□,他们扣动扳机,□□纷纷向黑衣人射去,那些黑衣人忙执剑挥舞着,路远又将旗帜往右边一摇,从另外一个方位又冒出数人,也是手执□□,那些黑衣人立刻手忙脚乱,更可怕的是这些□□竟然是连弩,一次能射两支箭,随着路远旗帜信号的改变,这些手执□□的人方位也不断变化着,有几个黑衣人已经中箭倒地,那个为首的黑衣人胆战心惊,他自知不敌,于是竟然抛下手下,靠着自身轻功纵身逃了出去,余下的黑衣人都被竹箭射中倒地身亡。
明萱怔怔地看着满地的尸首出神,她叹道:“这都是我做的木弩杀的人。”
“若你不做这木弩,等他们追上我们后,我们还是死路一条。”
“虽然是这回事,但是这是我第一次做出的东西杀了人。”明萱懊恼地低下头,过来的路远听到撇嘴道:“他们不死就是我们死了,而且七杀门的杀手哪个手上不是血债累累,阮姑娘,你真是……妇人之仁。”
明萱叉腰道:“我本来就是妇人啊!”
“所以孔子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和明萱熟了,路远也知道她大喇喇的个性,所以也开始和她开些玩笑,明萱对他翻了翻白眼:“你应该学学你家公子,什么叫君子之风。”
“阮姑娘说笑呢,公子哪是我比得了的。”
明萱转了转眼珠子:“路远,你不要总是阮姑娘阮姑娘的叫我了,你叫我明萱姐吧。”
“为什么我要叫你姐啊?”
“因为我比你大呀。”
路远不服气地抬头望天,明萱却转换策略,拉着萧嶷袖子哀求道:“二公子,你让他叫我姐姐嘛,我一直想要个弟弟,可是在婆罗皇宫我也是最小的,好不容易在宋宫遇到个朋友比我小,偏偏……”
偏偏他是皇帝陛下,明萱把这半句话吞了下去,刘子业总是明萱明萱地叫她,她曾经抗议过她比他大,他应该叫她明萱姐,却被他毫不迟疑地拒绝了,人家好歹是皇帝,明萱也就不再提这茬子事了。
她大大的眼睛眨着,哀求地看着萧嶷,萧嶷咳了声,对路远道:“路远,你就这样照做吧。”
路远哀叫了声,明萱却笑得十分开心,萧嶷静静地看着她和路远玩闹时明媚的笑容,还好有路远,让她刚刚内疚的情绪没有持续太久,否则好不容易他才劝服了她重拾起机关术,他不想再看见她放弃了。
其实他对她说的话,就如同对自己说的一样,只可惜那是他想做却永远无法做到的事情,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更不愿意她轻易放弃。
明萱和路远打闹了会,转身看到静坐的萧嶷,她走到萧嶷身边坐下笑道:“你刚刚那个阵好厉害,这又是什么阵法啊?”
“这个啊,是诸葛武侯的八阵图,不过这只是皮毛,武侯的八阵图变幻无穷,比我这个可强多了。”
“你也很厉害啊,你什么都知道,知道八卦阵,知道八阵图,甚至看那些杀手一眼就知道他们是什么七杀门的人,路远说,你对天下事了如指掌呢。”
明萱眼里是满满的崇拜,萧嶷轻笑道:“你太夸奖了,如果你问我我十四岁之前的天下事,我可能还会知道一些,但是十四岁之后,我已经不问世事了。”
明萱傻傻问道:“为什么啊?为什么你十四岁之后就不问世事了?”
萧嶷本是微笑着的,听到这个问题他笑容忽然凝滞住了,明萱紧张道:“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不,你没有说错。”萧嶷淡淡一笑:“只是有些事,终是人力所不能及的吧。”
※※※※※※※※※※※※※※※※※※※※※※※※
幽森大堂里,黑衣人跪在地上,浑身战栗不已,高坐于上的一个戴面具男子开口道:“元十三,你手下一十五人尽亡,你还敢回来?”
他轻轻一笑,抬起手,元十三面如死灰,他匍匐在地:“门主饶命,属下原应以死谢罪的,只是属下发现了一个人,他对于阵法有着异常的天赋,他短短时间内就布了一个八卦阵,连属下都走了两个时辰才走出来,属下觉得此人对门主有用,所以才没有自尽,而是回来见门主。”
“哦?”男子声音中透露出浓厚的兴趣:“那人呢?”
元十三以额触地,他头上汗水涔涔:“和那丫头在一起。”
“元十三,你去把他给本座带回来,本座就饶你死罪。”
男子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元十三欣喜若狂,他磕头道:“多谢门主不杀之恩。”他抬起头,小心地问道:“那,那丫头呢?”
男子哼了声:“上天入地,不死不休,我七杀门何曾破例了?”
“是,门主。”
“不过~”男子悠悠道:“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话音刚落地,只见一道寒光从他手中飞过,随着一声惨叫,寒光又飞回他手中,只见他手中那柄薄剑满是血迹,地上的黑衣人捂着断臂惨叫着,男子弹了弹剑刃,鲜血滴滴而落:“七杀门的规矩,也不曾破例过。”
☆、河东狮吼
自从遭遇刺杀后,萧嶷带着明萱绕道而行,一路上虚虚实实避人耳目,因此到达广陵的时间也晚了几天,而他们到达广陵的那日,广陵城几十里外的一处酒馆内,一个女子正在赤足跳舞,她的手腕和脚踝处都系着金色铃铛,跳舞时叮铃作响,女子面上覆着一块面纱,让人看不清她的相貌,她在胡琴乐声中轻盈舞着,舞到兴起时,胡琴的弦却断了,乐声嘎然而止,女子的舞步也停了下来,酒馆里的食客都嘘出声来,眼看就要冷场,那女子眼见一位在喝酒的俊朗公子腰上别着一只笛子,于是款款走到他面前,媚眼秋波道:“这位公子,可否给小女子伴奏,让小女子将这支舞舞完?”
俊朗公子衣着很是华贵,看起来是一位世家子弟,酒客们都饶有兴趣地看这位世家公子愿不愿意给这女子吹笛,须知这女子是最下贱的酒馆娼女,只要给足够的钱,她就愿意陪男人睡一觉,这位高贵的世家子弟岂肯纡尊降贵给这娼女吹笛?
未料这位贵族公子却毫不在意,反而哈哈笑道:“美人相邀,岂敢不从?”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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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31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31 章
那女子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贵族公子举起笛子,就悠悠吹了起来,那女子也跟随着笛声,继续旋转着舞蹈,在满堂的喝彩声中将这支舞跳完。
一曲吹罢,女子停下舞步,微笑着朝那公子屈膝表示谢意,然后走入后院,那公子也微微一笑,继续和侍从喝着酒。
等到他喝完酒出了酒馆后,和侍从准备上马离去时,一个小厮偷偷绕到他身边悄声道:“我家姑娘感谢公子的相助,特意邀请公子相会。”
那公子眉头一皱:“你家姑娘?”他忽恍然大悟:“是刚刚那位跳舞的姑娘么?”
那小厮道:“正是,姑娘想亲自谢谢公子。”
那公子长相本就十分俊朗,在云层下透过的金色光线照耀下更显得耀眼如太阳,躲在宽大柱子后面的女子看得有些痴了,她只听那公子哈哈一笑,拍了拍小厮的肩膀道:“告诉你家姑娘,我吹笛不是为了这个,让她不必放在心上。”
那小厮有些糊涂了,如果不是春宵一夜,那这贵族公子为什么愿意给一个娼女奏笛呢,他讷讷问道:“那公子是为了什么呢?”
那公子大笑道:“我萧赜做事,只求快意两字,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那公子说罢就和自己的侍从上马离去,躲在柱子后的女子喃喃道:“萧赜?”
她听到酒馆里一个酒客忽然一拍大腿,大声道:“我想起来他是谁了!他是萧赜,是萧太守的大公子啊!”
酒馆里的那个酒客絮絮叨叨讲着,原来这个欣然给娼女伴奏的贵族公子就是那个传言行事特别的萧大公子,他父亲就是广陵郡的太守萧道成,萧赜和弟弟萧嶷性格截然不同,萧赜性情开朗,好笑语,萧嶷则温润如玉,兄弟俩一个如太阳般耀眼,一个如月亮般温柔,而在萧家,萧道成仿佛更喜欢稳重的二儿子萧嶷,这换做其他人家,可能就兄弟阋墙了,但是大公子萧赜为人心胸开阔,开朗乐观,对此丝毫不以为意,兄弟俩关系反而一直很好。三年前,萧赜去南康郡为官,一直很受南康相沈肃之器重,前途不可限量。
这样一个俊朗大度又前途无量的少年公子,怎么能不让人暗自倾慕呢?女子听得痴了,手拂过秀发时,手腕上的铃铛叮叮做响,这让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份,罢了,罢了,他如何风采出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是个最下贱的□□罢了。
何况,她还有大仇未报。
想起她的仇人,女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恨怨毒的神色,她暗暗捏紧了手腕的铃铛。
我如此屈辱地活着,只是为了杀你。
※※※※※※※※※※※※
萧赜和侍从骑马进了广陵城,一行人骑到一个分岔路时,萧赜挥鞭一指右边:“走这边。”
一个随从疑惑道:“大公子,明明左边比较近啊。”
“本公子要走右边,就走右边,那么啰嗦干什么?”萧赜不耐道。
另一个随从敲了下那个侍从脑袋,骂道:“就是,你怎么这么笨,明知道走左边要经过裴府,公子害怕裴姑娘你不知道吗?”
萧赜顿时大怒:“你小子说什么呢,谁说本公子害怕那个母老虎?”
那随从知道失言,忙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公子,小人知错了,公子不怕裴姑娘。”
萧赜哼了声,率着几个随从走了右边偏僻小路。
萧赜骑了一段路,觉得太阳晒得慌,口也渴起来,眼见这段小路还是路漫漫其修远兮,越发觉得口舌焦躁起来,忽然他看见前面有一个凉茶摊子,于是大喜过望,一人率先骑到那摊子边,翻身下马,大喇喇地坐在椅上:“小二,上几杯凉茶。”
一个穿着灰布衣衫的小二躬身递上几杯凉茶,萧赜咕噜噜地全喝下,那小二在背后问道:“客官,凉茶好喝吗?”
“好喝,真好喝,再上一杯。”
那小二又递上一杯茶,萧赜正想接,忽那小二手一翻,一杯凉茶就泼到萧赜脸上,萧赜抹了一把脸,正想大怒,那小二却直起身,笑嘻嘻道:“客官,这下可解渴了吧。”
萧赜看清那小二的容貌,腿已经软了半截,那小二摘下自己头巾,一头流云般的秀发披散在肩膀上,她叉腰道:“萧赜,你这个没良心的,果然走了这条小路!好不容易回一趟广陵,就这么不想见我吗?”
萧赜舌头都打结了:“你……你……你这凶婆娘,想看见你才怪了!”
那小二怒道:“我再怎么凶,也是你萧赜未过门的妻子!”
萧赜嘴硬道:“我宁愿在南康过一辈子,也不愿意娶你这凶婆娘!”
这时萧赜的几个随从也都赶到了,看到了萧赜和小二起了争执,都翻身下马想帮忙,但看到那小二容貌时都腿软着笑嘻嘻道:“原来是裴姑娘啊。”
裴家姑娘名叫裴惠昭,和萧赜自小就有了婚约,她看到那几个侍从,气得从凉茶摊边取出一根大木棍,执在手上骂道:“你们都冲上来,是不是想帮你们少爷啊?”
那些随从看到胳膊粗的木棍,忙都摇手道:“不,裴姑娘,这是没有的事。”
“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奴才!忘了本公子平日是怎么待你们的吗?”萧赜气得直骂,但那几个侍从都不约而同地退后几步,笼着袖子望着天空,不发一言。
裴惠昭拿着大木棒:“好啊,你说我凶,我就凶给你看!”说罢就拿着那根大木棒追着萧赜打,她自小习武,颇有些武功底子,萧赜躲闪不及,身上被打了好几棍,他哎呀叫唤道:“你这凶婆娘,我这辈子都不要娶你!”
裴惠昭追着他打,萧赜忽看到凉茶摊旁还站着一个秀丽出尘的女子,他忙躲在那女子身后,叫着“婉柔救我。”
裴惠昭怒道:“婉柔,你让开,我今天要打死这个没良心的男人。”
萧赜直躲在那女子身后不出来:“婉柔,你今天救了我,我明日就让二弟去你家里找你。”
那女子的脸红了红,她翩然向旁边退了两步,将萧赜暴露在外面,萧赜惨叫着跳脚道:“婉柔,你干什么呢,你不想见我二弟啦?”
裴惠昭却满意地朝婉瑜扬脸一笑:“婉柔,你真是我的好姐妹。”
婉柔看看她,又看看萧赜,柔声道:“惠昭,你轻点下手。”
“我才不要呢,这个没良心的,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广陵,回来还避开我走小路,我今天要打死他!”
裴惠昭说罢就雄赳赳气昂昂地举起大棒继续朝萧赜挥去,萧赜抱头鼠窜,他逃到骏马旁边,忙翻身上马,往城中逃去,裴惠昭扔掉木棒,叉腰道:“哼,你以为你逃得掉吗?”她也翻身上马朝萧赜追去,婉柔摇摇头,也翻身上了马,朝两人追去。
剩下几个随从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决定在裴惠昭的雌威下,他们还是不要去摊这趟浑水了,免得殃及池鱼。
大公子,我们会为你祈福的。随从们都默默祈祷道。
☆、龙生九子
而此时广陵城一条寂静小道旁,一个年岁不大的蓝衫少年正一人走着路,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暗自冷笑,往旁边一闪,他身后一个举着拳头的少年就扑了空。
那少年朝蓝衫少年吼道:“萧鸾,你这个小人,怂恿我逃学去妓馆睡翠兰,又让人通知廖将军,害得我被廖将军打了一顿,又被我阿爹打了顿,枉我之前还把你当兄弟,我真是瞎了眼!”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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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32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32 章
萧鸾悠悠道:“谁让你把我当兄弟了?”
那少年楞道:“明明是你跑过来讨好我,接近我,帮我写先生布置的文章,考试中帮我舞弊,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萧鸾笑得很愉悦:“为了今天啊。”他愉快地看着少年目瞪口呆的神情:“顾凡,你只是顾家的庶子,你父亲本来就说不上多喜欢你,他为人最是古板,你又逃学逛妓馆,还大胆睡了廖将军最喜欢的女人,被廖将军带人光着腚从妓馆扔了出去,把你们顾家的面子里子全丢光了,只怕日后你阿爹更是看都不想看你一眼了吧。”
他说得云淡风轻,顾凡却听得脸色惨白:“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样害我?”
“哪里得罪了我?”萧鸾轻笑两声,眼神却变得怨毒起来:“不过是个没爹没娘的可怜虫,真当他自己是萧家的三少爷么?这不是你背着我嚼的舌根吗,难道你顾少爷忘了么?”
顾凡脸色愈加惨白:“这是我一年前说的话,你居然记到现在,原来你这一年来一直处心积虑要害我,萧鸾,你这人实在太可怕了。”
萧鸾愉快道:“随便你怎么骂,但是你在顾家已经没有翻身的希望了,你这位顾家亲生的少爷如今连我这个可怜虫一根手指都比不上,你还是多多操心你日后的前途吧。”
顾凡忍受不了萧鸾的嘲讽,低吼一声,举起拳头就朝萧鸾打去,但萧鸾身体看似瘦弱,但他武功却不错,顾凡压根不是他的对手,反而被他按在地上挥着拳头打,顾凡脸上已被打得满脸鲜血,他嘶声道:“你这样狠毒,我必会告诉萧太守!还有大公子他们,我要让大公子小心提防你这条毒蛇!”
萧鸾拳头停在半空,顾凡以为他还是顾忌萧道成和萧赜,未料他却一把拎起自己的领子,将他的脸掼在沙土中,顾凡吃了几口泥土,顿时说不出话来,他只听萧鸾冷笑道:“是么,谁说是我唆使你去睡翠兰了,谁说是我派人通知廖将军了?我倒要看看谁信你,何况没人告诉你么,我虽然是个没爹没娘的可怜虫,但我阿爹是为了救他萧道成才死的,他对我比对他亲生儿子还好!顾凡,你还是好好考虑要不要吞了这哑巴亏吧!”
萧鸾说罢又踢了顾凡好几脚,直打得顾凡昏迷,才罢了手,他啐了顾凡一口,拂袖离去。
打完顾凡,萧鸾的心情极好,他早就知道顾凡要找自己算账,所以故意在今天独自一人走在偏僻小路上,果然顾凡忍不住了,这番教训也让他顾凡知道,得罪他萧鸾是没有好下场的,谁让他天生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萧鸾走着走着,忽看到几匹骏马飞奔过来,为首的那匹骏马主人看到他,却生生勒住缰绳,跳下来皱着眉看着他:“阿鸾,你不在朱先生府邸学习,在这干什么?”
来人正是俊朗阳光的萧家大公子萧赜,萧鸾抬眼看到他,忙挤着笑说:“大哥,你从南康回来了?今日朱先生提前下学,所以我这个时候在外面。”
“是么?”萧赜明显不大相信,他忽看到萧鸾手上的血迹:“你手上这是什么?”
萧鸾抬起手看了看,面不改色:“刚刚扶了个跌伤的乞丐。”
萧赜摇头:“别又是去欺负别人了吧?”
萧鸾低头藏起眼中那一抹怨毒:“大哥说笑了。”
这时追着萧赜的裴惠昭和庾婉柔也赶到了,萧鸾看到赶来的裴惠昭,忽接着说道:“难道说在大哥的心目中,阿鸾就是个只会欺负弱小的人么?”
萧赜愣了下,淡淡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心里清楚。”
萧鸾看向裴惠昭,笑道:“那大哥还没进广陵城就帮一个酒馆娼女伴奏吹笛,广陵城如今都传得沸沸扬扬了,大哥这番做法又将和你有婚约的惠昭姐姐置于何地呢?”
“什么?萧赜,你这个没良心的,居然干这事!”裴惠昭果然一点就着,嚷嚷着朝萧赜冲过去,萧鸾嘴角掠过一丝微笑,惠昭姐姐,你闹吧,闹得越大越好,最好闹到萧道成那里去,闹到解除婚约,看他萧赜如何收场。
裴惠昭骂道:“萧赜,你不但为了躲我走小道,还宁愿浪费时间在酒馆里吹个劳什子笛子也不愿意进城见我,你你你太过分了!”
她锤打着萧赜,萧赜怀中的笛子掉了下来,裴惠昭定睛一看,忽转怒为喜:“这不是三年前你去南康的时候我送你的吗?好啊萧赜,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还嘴硬不承认!”
裴惠昭怒气冲冲的脸忽变得甜蜜娇羞,萧鸾本是站在一旁看好戏的,但这画风却突然一变,他看得分外刺眼,忍不住提醒道:“可是惠昭姐姐,他用你送给他的笛子给个娼女吹笛……”
裴惠昭挥手道:“笛子本来就是用来吹的嘛,给娼女吹给仙女吹有什么区别吗?”
萧鸾压根没料到裴惠昭对萧赜为娼女奏笛这件事毫不在意,他微微一怔,知道自己再留在这里只会自讨没趣,他悻悻地看了裴惠昭一地跑出了萧赜的冰冷视线,萧赜怒道:“还好这小子跑得快,不然我非揍他一顿不可,总是一肚子坏水!”
萧赜话音还没落,就感觉耳朵一阵剧痛,裴惠昭扭着他耳朵质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除了给她伴奏,还跟她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啊,惠昭,你快放手啊~~~好疼啊~~~~”
“真的没有?萧赜,我跟你说清楚了,你给娼女还是仙女吹笛这个我不管,但是你不准动其他心思,只要我裴惠昭没死,就不会准你娶其他女人的!”
“呸!就算你没死,我还是会娶个十个八个在家里放着!”
“你敢!”裴惠昭大怒,她用尽全身力气对萧赜拳打脚踢着,萧赜抱头鼠窜,一旁的庾婉柔则干脆坐下,托着腮见怪不怪地看着这两个冤家打闹。
☆、短命而夭
忽然庾婉柔看到一行人走近了过来,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少年看到闪躲的萧赜,立刻翻身下马:“大公子。”
“路远?”庾婉柔认出他来,她目光立刻看向那俩马车,马车帘子慢慢掀开,她伸长脖子看马车里面,却不见那个她魂牵梦绕的清俊男子,而是一个红衣少女在路远的搀扶下跳了下来,那少女面容娇俏美丽,弯弯娥眉下是一双灵气四溢的双眸,她长得虽然称不上绝色,但是那股热情活泼的精灵劲却让任何人都记忆深刻。
明萱歪着头看着被路远称作大公子的男子,萧嶷提过他有个哥哥叫萧赜,她好奇地穿着小二衣衫的裴惠昭追打高大俊朗的萧赜:“路远,那就是你们家的大公子么?”
路远咳了声,很丢脸地点头道:“呃,是,那个女子是大公子未过门的妻子,他们俩的相处方式有点……特别。”
“路远。”庾婉柔已经急急地走了过来,她看到明萱,顿住脚步:“这位姑娘是?”
“这是我和公子在京中认识的朋友,她叫阮明萱,来广陵有事,所以我们就顺路带她过来了。”
庾婉柔哦了声,她四处张望:“那,你家公子呢?”
“公子回清涧谷了。”
“他回清涧谷了?”庾婉柔低下头,苦涩道:“他四年多都没出谷,出来后回广陵也不肯见我,现在他又直接回去了,他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吗?”
萧赜看到路远,他也停止了和裴惠昭的打闹,而是奔过来和路远打探萧嶷的消息,听到萧嶷回了清涧谷,他怒极抓住路远的衣领:“他又回那个鬼地方了?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路远分辨道:“大公子,二公子做的决定,岂是我能阻止的?”
萧赜气馁地放开路远:“他连我也不想见吗?听到他回了广陵,我马上跟沈相告假,快马加鞭赶回广陵,他居然不见我一面就回了清涧谷,他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
萧赜和庾婉柔脸上都是失魂落魄的神色,裴惠昭也收敛了悍容,难得的安静下来,路远忙道:“大公子,庾姑娘,裴姑娘,二公子临走前曾让我给你们带一句话,非是不想见,实乃相见还徒添悲伤,不如不见。”
“不如不见……”萧赜喃喃道:“就因为几个狗屁相士说他活不过二十岁,他就把自己关在清涧谷,谁都不见?我萧赜从来不信命,我这就去清涧谷,把他拉回来!”
“大公子。”路远阻止道:“您知道的,二公子布的阵,谁都进不去。”
萧赜止了步,他满腔怨愤无处发泄,于是翻身上马,他狠狠抽了几马鞭,纵马离去,裴惠昭这次倒是没追,而是看着他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庾婉柔咬着唇,她一言不发,也准备转身离去,路远叫住了她:“庾姑娘,公子还让我给您带句话,他说,让庾姑娘不必再等他了,不要再浪费大好年华。”
庾婉柔转过头苦笑道:“路远,你下次去看你家公子时,也给他带句话,就说这世间上的事,并不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活不过二十岁又怎么样?我庾婉柔的心,并不会因为这个而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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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33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33 章
庾婉柔和裴惠昭已经走远,愣着的明萱这才回过神来,她问路远道:“他们说,二公子活不过二十岁,这是什么意思啊?”
路远叹了一口气:“大公子和二公子年幼时,太守和夫人曾经让相士给他们看相,所有相士都说大公子是大贵之相,将来贵不可言,却说二公子短命而夭,注定活不过二十岁,所以太守和夫人都对二公子特别好。二公子十四岁时,他终于知道了这个预言,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夫人总是背着他偷偷拭泪,为什么太守对着他总是愁眉不展。二公子说,夫人和太守对他感情越深,将来那一天就会越难过,与其让大家日复一日地伤心,还不如趁早放弃,于是他和太守商议后,就一人隐居在清涧谷中,只有我偶尔进去看看他,夫人埋怨太守不和她商量,她去了清涧谷很多次,想把公子找回来,都被公子布的阵法挡在门外了。”
“难怪他说他十四岁之后就不问世事了。”明萱喃喃道,她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子嘴角总是挂着一抹暖如朝阳的微笑,但是眸中却是深深的悲伤。她自顾自沉浸在她的自怨自艾中,对他倾诉着自己的难过,却没有发现,这个男子心中压抑着的伤比谁都深,有家不能回,有亲人不能见,他总是静静听着她的烦恼,对她说他会不言不问,帮她解心魔,消耗自己的身体帮她挡杀手,可是她却从来没为他做什么。
“不行,我要去找他!”明萱突然道:“他不能为了一个预言把自己困在那里,他还有爹娘,还有大哥,大家可以一起想办法的,人可以胜天的。”
“公子不会见你的,何况有阵法在,你进不去的。”
“那你带我进去,你不是能进去吗?”明萱急急道:“你不能看着他一个人在那里流逝生命,他如果身子有什么病,可以找大夫治,可以用药品调理,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清涧谷算怎么回事?”
“我如果带你去,公子以后也再不会让我入清涧谷一步了。”
“那我就等在谷外,我不信他不出来!我一定要见到他!他让我不要放弃自己的梦想,可是他呢?他把自己命都放弃了!”
“明萱姐,公子不会再出谷了。”路远顿了顿:“还有一年多,他就二十岁了,近来公子身体已经越来越差了,只怕……”路远深吸了一口气,低着头没有再说下去。
明萱怔怔道:“他明知道自己身体越来越差,还布那么复杂的阵法帮我挡杀手?”她又回想起当日竹林中,萧嶷苍白如雪的清瘦脸庞,还有嘴角那抹殷红的血迹,她拉着路远衣袖:“你带我去见他!他对我这么好,我不能不管他!我不能装什么都不知道!我欠他一个情你知道吗?”
路远摇头道:“明萱姐,我不会带你去的,一路上,公子都尊重你,你不想说的事情,他都不会问你,明萱姐,你也应该尊重公子的决定。”
“可是他的决定是错误的!”
“反正我不会背叛公子的,我是公子买回来的奴才,是公子救了我,我一辈子都不会背叛他,公子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你!”明萱气结。
路远依旧固执:“而且明萱姐,你不是有你的事要做吗?你还是做你的事去吧。”
明萱已经懒得搭理路远了,她一个人坐在草地上看都不想看他,路远叹了一口气:“那明萱姐,你自己多保重,我先回萧家了,我就在太守府,你有事可以来找我。”
路远带着那些随从走了,明萱坐在草地上,她想着分离时,她远远地望着清涧谷的青山绿水,吐吐舌头笑道:“那就是你要去的地方吗?好漂亮,我完成我的事情后,可不可以来这里找你啊?”
当时萧嶷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这里只是天下千千万万山水中的一景,还记得你说的吗,要坐着木牛流马,走遍山河天下,不要忘了你的梦想。”
她笑着说:“我当然会记得啦,等我做好了会走路的木牛,第一个骑来给你看。”
他只是低头浅笑,然后说:“明萱,我会记得你的。”
她可真是笨,她怎么就没发现他话里的决绝意思,他不会再出清涧谷了,她不会再见到他了,那日告别,她以为就是普通的告别,但在他那边,却是永远的告别。
可是她居然没看出一丝一毫的异样,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一路上他劳神劳力的照顾,却连他最后告别的意思都没听出来。
她真是……太笨了!
明萱沮丧地躺在草地上,不行,等她给阿娘翻案后,她一定要再去清涧谷找他,不管用什么方法她都要把他拽出谷,她不能让他一个人呆在那!
☆、瑶琴三姝
明萱和路远分离后,虽然心里还记挂着萧嶷的事情,但是她想既然都来到广陵了,还是先解决阿娘的案子吧,她换上男装,去了徐夫人府邸,孟之月是在徐夫人府上亡故的,她想着也许能在徐夫人府邸探听到一点消息,徐夫人是广陵乐者,在广陵人尽皆知,她的府邸很好找,徐夫人为人低调,一直深入简出,只是最近徐府要为她操办六十大寿,于是才多请了很多下人,管事的看明萱长相机灵漂亮,于是就留她下来在厨房当个烧火的小厮,明萱为人活泼,她虽不会烧菜,但当初慕珩做菜的手艺绝顶,让她对品尝菜很有研究,吃一口就能指出怎么做才能更好吃,厨房的大厨也乐意让她尝菜,以精进自己手艺,不出几日,她就和厨房的人混熟了,对徐府的地形也弄得很明白了。
这日明萱在徐府里面瞎逛,逛到一个冷清的院子时,上面还挂着一个牌子,写着忘忧居三个字,只是木牌都已经被灰尘布满了,明萱不由好奇地想进去看看,却被一声大声喝止:“你干什么?”
明萱惊吓地回头,一看原来是招她入府的王管事,王管事皱着眉头看着她,明萱立刻装出无辜的表情:“王管事,我只是看这个院子没人住,所以想进去看看。”
“这个院子谁都不准进去的!”
“为什么啊?”明萱眨着眼睛好奇问道。
“你一个刚进府的下人,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可是,看到一个这么好的院子废弃在这里,是人都会好奇的啊,王管事您在这府里这么多年,是夫人的左膀右臂,除了您,我都不知道问谁去呢。”
王管事是个年届五旬的妇女,明萱的高帽子捧的她很是舒服,加上明萱又长得十分漂亮,那双大大的明眸一眨一眨的,让膝下无子的王管事很是喜欢,于是王管事轻咳了两声,故作威严道:“你既然这么想知道,我也就告诉你,这个忘忧居当初是夫人的三个徒弟住的,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夫人看着伤心,就吩咐以后谁都不准进去,这个院子也就废弃了。”
“呃,是什么事情啊?”
王管事瞪了明萱一眼:“这个你就不必知道了。”
明萱眼珠转了转,换了个问题问:“王管事,原来夫人还有徒弟的啊,我原先想夫人一身本事,没个传人多可惜。”
“啧,你晚生了几十年,没见到她们的风采,当初夫人的三个徒弟在广陵城无人不知,还有好事者给她们起了个瑶琴三姝的名号呢。”王管事的眼睛眯着,显然是回想起了当年:“她们三人长得又美,琴又弹的好,多少公子哥跟在她们身后转,唉,只可惜啊……”
“王管事,那她们琴弹的这么好,比当年的音圣阮弘又如何呢?”
“你还知道音圣阮弘啊。”王管事大感意外,明萱忙道:“我阿爹也喜欢弹琴,他常说起音圣阮弘,所以我知道。”
“哦。”王管事也没有对她的回答深究:“音圣阮弘就是月姑娘的丈夫啊。”
“月姑娘?”
“月姑娘是夫人的大弟子,长得美,心肠好,人又温柔。”王管事端详着明萱:“说起来,你倒有点像她。”
明萱心中打鼓,她笑嘻嘻道:“王管事您说笑呢,我这种家里一穷二白父母双亡的人,哪里能像夫人的得意门生呢?”
“你别看轻你自己,月姑娘是孤儿,身世和你半斤八两,不过啊,月姑娘嫁人后生的是个女儿,而且那个女娃娃也失踪好多年了,听说和阮先生一起死了,唉,月姑娘命真苦,她和夫人的二弟子萝姑娘都是夫人从小收养的,夫人把她们都当做女儿一样,她们感情也特别好,像亲姐妹一样,怎么现在一个高高在云端,一个却……唉。”
一身男装小厮打扮的明萱悄悄捏了捏衣角,平复下自己的心绪,她继续打探道:“那夫人的三弟子呢?”
“她……”王管事忽然闭嘴不谈,她凶恶地赶着明萱:“你哪这么多问题啊,赶紧回去干活,现在厨房有这么闲吗?”
明萱见王管事现在对这个问题讳莫如深,她知道也问不出什么了,于是赶紧回了厨房,她一边烧火一边想着王管事的回答,今天也不是没有收获的,至少她知道了忘忧居是以前阿娘住的地方,忘忧居被废弃,估计就是因为当年阿娘在那里出了事,徐夫人的二弟子和阿娘感情特别好,她真想见见这位萝姑娘,说不定她知道当年的事情呢。
不知不觉,明萱已经到徐府数十日了,徐夫人的寿宴马上要到了,明萱一直想再去忘忧居看看,可是自从上次她差点闯进去之后,王管事就在忘忧居的门上加了把铁锁,加上这条路经常有人走动,想翻墙根本不可能,明萱只能望门兴叹了。
这日,明萱正在忘忧居四周转悠着,忽然看见徐夫人带着王管事等一行人匆匆而来,她赶忙躲在柱子后面,她看见徐夫人往大门走去,出去好奇驱使,她也悄悄跟在后面,只见徐夫人在大门迎来一驾很是豪华的马车,马车后面还跟着很多婢女和带刀的侍卫,看样子这人非富即贵,一个婢女卷起马车车帘,又放一个精致的檀木团凳在地上,马车里的妇人在婢女的搀扶下踩着团凳下了马车,那妇人穿着绣着茱萸与对兽的素色丝履鞋,裙子也是淡青色的曳地长裙,她抬起头,只见她长相娟秀清冷,眼中神色也是冷冷的难以靠近,只是她看见徐夫人的那刻,眼中才有了笑意,她快步走向徐夫人,俯身拜道:“劳烦师父前来迎接,是丝萝的不是。”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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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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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徐夫人看起来也很是开心,她握着那妇人的手:“丝萝,你特地从徐州过来替我贺寿,我走几步路过来接你算什么,来,里面说话。”
“是,师父。”
徐夫人亲亲热热地握着那妇人的手往徐府里走着,明萱躲在柱子后面看着,这妇人想必就是王管事口中的萝姑娘了,徐夫人长相美丽慈祥,这个妇人则端庄大方,王管事说,徐夫人把阿娘当做亲生女儿一样,这位萝姑娘把阿娘当姐姐,她们都是阿娘最亲近的人啊,如果阿娘还在的话,那该有多好,明萱看着看着,眼睛不由湿润了。
“咳咳。”
明萱惊吓地回头,身后是一脸愠怒的王管事,明萱嘿嘿一笑:“呃,王管事,又是您呀。”
“你躲在这干什么?还哭成这样?”
明萱擦了擦眼泪:“王管事,我看到夫人她们就像母女一样亲,我想起了我死去的阿娘,如果她还在就好了……”
孑然一身的王管事触景生情:“唉,你这孩子,还真是可怜。”
明萱指了指徐夫人和那妇人的背影:“王管事,那就是萝姑娘吗?”
“是,不过我们现在都不叫她萝姑娘了,你要见着她,也要称呼她一声秦妃娘娘。”
“秦妃娘娘?”
“是,她如今已经是义阳王的侧妃,身份尊贵不比往日,我们这位姑娘看上去挺冷淡的,但脾气挺好的,也算是有福报了。”
明萱眼珠一转:“王管事,那那位月姑娘人怎么样啊?”
“月姑娘人更好,就是没福,哎,我说你这小子怎么总是打听这些事啊,快回去干活去。”
明萱不甘地回了厨房,她一边走一边看着秦丝萝和徐夫人的背影,远处的秦丝萝似乎觉察到她焦灼的目光,于是微微回头望去,明萱唬了一跳,赶紧低下头,但秦丝萝只是瞥了她一眼,就继续陪徐夫人走着,明萱抚着惊吓的心脏,据王管事说她和阿娘有点像,如果被秦丝萝给认出来就不好了,虽然她和阿娘亲如姐妹,但兹事体大,她还是不想让秦丝萝知道她的身份,免得连累她。
☆、真相与否
徐夫人和秦丝萝携手到了厅堂,两人落座后,徐夫人就关切地问道:“丝萝,你在义阳王府近日过得怎么样,听说义阳王又納了一妾,宠爱非常。”
秦丝萝的眼里滑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痛苦,她低头笑道:“师父,哪个王侯不是三妻四妾,至少丝萝现在是王府的主事,就算王爷再怎么宠爱其他人,还是会卖我这个侧妃几分薄面的。”
徐夫人脸上浮现出一丝哀伤的神色:“当日你去太守府抚琴,没想到却被义阳王看中納为侧妃,你个性冷淡,与世无争,要你在王府那种地方生活,真是苦了你了。”
“师父过虑了。”秦丝萝浅笑:“我虽无心争宠,但王爷却离不开我,王府的所有账册和事情王爷都交给我打理,交给其他妾侍,他还不放心呢,王妃身体孱弱,怕是活不了两年了,王爷意思是把我扶正,我一介孤女,能有今日的造化,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徐夫人心中叹气,她知道自己这个徒弟在自己面前强颜欢笑,只是为了怕自己担心罢了,她叹道:“唉,你自己开心就好,好歹外人看来,你如今已是风光无限。”她话锋一转:“只是没想到之月年纪轻轻就走了,如果她今日还在,我们师徒三人抚琴畅谈,岂不快哉?”
想起自己心爱的大弟子,徐夫人忍不住泪水涟涟,早已习惯的秦丝萝轻柔地帮她拭着眼泪:“师父,人死不能复生,孟师姐也不希望看到您这样难过的。”
徐夫人握着她的手:“是,你说的对,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让厨房给你做几个喜欢吃的菜。”
徐夫人刚想唤王管事,未料王管事却匆匆进来:“夫人。”
王管事欲言又止,徐夫人看出她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有话就说,丝萝又不是外人。”
王管事为难道:“夫人,琪姑娘,哦,不,是安吉县君来了。”
徐夫人脸色大变:“她还有脸来?”
她怒气冲冲地站起走了出去,秦丝萝忙跟在她身后,只见大门口停着安吉县君的马车,安吉县君仍旧是十年前那样美得外放张扬,只是脸上已染了些岁月的痕迹,她看到徐夫人,忙行礼道:“师父。”
“我不是你师父。”徐夫人怒极反笑:“你回来做什么?”
安吉县君委屈道:“师父,马上是您六十大寿了,徒儿十年都未为您做过寿,如今您六十大寿,徒儿怎么也要赶来为您贺寿。”
徐夫人冷笑道:“我可不敢让你堂堂县君给我这糟老婆子贺寿。”
眼见徐夫人盛怒难消,安吉县君索性跪下:“师父,十年了,当年您盛怒之下不听我解释,如今我一定要解释个明白。”
徐夫人差点没气晕过去:“你要解释?你要解释什么?”
安吉县君只是跪着,街边已有些人探头探脑,秦丝萝忙劝道:“师父,有什么话先进去再讲,免得难看。”
徐夫人看着那些看客,也觉得在大庭广众下有损徐府颜面,于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秦丝萝朝安吉县君使了个眼色,安吉县君忙站起来进了徐府,三人亦步亦趋走进厅堂,安吉县君拉着徐夫人裙角跪下,她抬头哀求道:“师父,您听我解释。”
徐夫人气得胸膛一起一伏,她示意丫环小厮都下去,大堂里只剩下她们师徒三人,她扯出自己裙角:“你要解释什么?你要解释你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之月吗?”
“师父,孟师姐出了这事,我也很难过,但真的不是我做的,当初广陵太守急于破案,他不知道我身份,硬说我是凶手,还准备屈打成招,幸亏我丫鬟偷跑到建康,找到我阿爹,去求皇太后,才把我放出来,我吓坏了,阿爹把我接回建康休养,之后我得到消息,说孟师姐是误食毒物身亡,但我万万想不到,师父您会认为我是凶手。”
安吉县君说得句句恳切,徐夫人看着她的脸,又是伤心又是怀疑,她想起十年前,她三个徒儿以琴艺闻名广陵,大徒弟孟之月、二徒弟秦丝萝都是她收养的孤儿,唯有三徒弟路浣琪家境尚可,她家本是寒门小族,但她姑姑路惠男当时是文帝淑媛,武陵王生母,所以也跻身于外戚之中,但路惠男与子武陵王都不得宠,所以路家在一众世家中还是地位低微,路浣琪父亲为了给女儿婚配增加筹码,托人将路浣琪送到徐夫人府邸学习琴艺,徐夫人见路浣琪学琴的天分甚高,于是就收下了她,那时路家还只是一个地位低微的外戚,只有徐夫人知道她的身份,别人都只道路浣琪是一个寻常富家小姐罢了。路浣琪在徐府呆了四年,和徐夫人她们感情也越来越好,她个性相较孟之月她们比较活泼,经常拉着孟之月和秦丝萝出游,和世家公子斗琴,瑶琴三姝的名号也是从那时候传开的,旁人都说瑶琴三姝,一柔一冷一艳,美绝广陵府,只是随着元嘉二十年秦丝萝嫁人义阳王府,元嘉二十三年孟之月嫁给音圣阮弘,路浣琪离开广陵回了建康,瑶琴三姝的名声也慢慢淡了。
元嘉三十年,当时的太子刘劭弑父自立,武陵王刘骏起兵讨伐,最终称帝,路惠男也从一个不得宠的妃嫔成为皇太后,路家顿时变得炙手可热,而元嘉三十年,孟之月已有了个六岁的女儿,路浣琪则嫁给了一位叫高琛的世家公子,刘骏称帝不久后,回来替徐夫人贺五十寿诞的孟之月送了性命,悲痛欲绝的徐夫人却惊见官府将自己的三弟子抓了过去,她打听得知原来官府觉得路浣琪是毒杀孟之月的凶手,再然后,路浣琪被一道旨意放了出来,孟之月的案子被判为误食毒物而亡,一晃十年过去了,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当年的瑶琴三姝和徐府惨案了,然后最心爱的弟子无辜枉死,徐夫人却无论如何都忘不了。
想起往事,徐夫人又是伤心又是难过,她拂袖道:“你别以为我没有证据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不是你做的还会有谁,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十六年前,因为阮弘,你一直对之月心有怨愤。”
一提起这事,安吉县君也流起泪来:“师父,原来你是因为这事才怀疑我,可是师父,您也知道,阮弘明明是先喜欢我的,我回家求父亲答应我们的婚事,父亲却将我关了起来,我好不容易跑回来后,他居然和孟师姐在一起了,我怎么能不恨?虽然师父您和孟师姐情同母女,但孟师姐夺我所爱,难道我连怨愤都不可以吗?”
安吉县君字字泣血,徐夫人也无言以对,她颓然道:“那你也不用杀了她!”
“我没有。”安吉县君泣道:“师父,这件事真不是我做的,如果是我做的,为什么杨太守把忘忧居翻个底朝天都没找出证据?我自小居于家中,之后就到徐府学艺,我哪里会什么用毒?他杨太守为了政绩强行诬陷我,师父,我真的没有做过。”
她说得真切,徐夫人内心深处也怀疑起来:“既然如此,十年前你为什么不来说个明白?”
“师父,我哪里敢再踏进广陵?这件案子草草结案,杨太守引为毕生耻辱,当时先帝和我姑姑根基不稳,我不敢再入广陵,父亲也不让我入广陵,怕有心人借题发挥,好不容易熬到先帝坐稳了皇位,杨太守也调离了广陵,我一直想来广陵说个明白,却听说师父认为是我杀了孟师姐,虽然孟师姐和您亲如母女,但我和师父也有四年的师徒之情,师父您怎么可以不相信我?我心灰意冷之下,也不想再入广陵了,但如今十年已过,师父您六十大寿将到,我和秦师姐都已年过三旬,我怕自己再不来广陵解释,就要背这个黑锅一辈子了。”
☆、黄雀在后
安吉县君哭得哀恸,徐夫人枯坐良久,才颤巍巍道:“真不是你做的?”
“师父,真的不是徒儿做的!师父,徒儿敢发誓!”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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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35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35 章
“算了。”徐夫人一向最心慈,话已至此,她也开始怀疑当初是不是她想错了,她摆手颓然道:“那我就相信你一次。”
“谢谢师父。”安吉县君站起道:“师父,那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徐夫人苦笑一声,她慢慢站起,拒绝秦丝萝的搀扶:“丝萝,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想是不是我错了。”
秦丝萝应了声,她慢慢看着徐夫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她转头看向安吉县君,目光中是藏不了的冷淡:“师父这么大年纪了,你还要她自责,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样自私。”
安吉县君低头:“师姐,我也没有办法。”
“我不想听这个,我已经帮你进了徐府,你也該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回广陵?”
“来解决我早应该解决的麻烦。”
秦丝萝悚然抬头,她盯着安吉县君一字一句道:“我不管你要干什么,但是你不准伤害到师父,师父已经六十岁了,她经不起一点刺激了,你做完事后,就回你的建康去,永远也别来打扰师父。”
秦丝萝的话刺痛了一向要风得风的安吉县君,她冷笑道:“好一句永远也别来打扰师父,是,你和孟之月都是她的好女儿,我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徒弟,但是秦丝萝,你别忘了,当初那件事,你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如果我把这件事捅出来,别说义阳王侧妃你别想继续做下去,就连徐府,你也会被马上扫地出门。”
被安吉县居要挟,秦丝萝眼中却是淡淡的嘲讽:“我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无意中做了你的工具,但是路浣琪,你别逼急了我,逼急了,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好歹我现在还是义阳王的侧妃。”
安吉县君被她语气中的森森冷意吓了一跳,她是了解这个师姐的,与孟之月的温婉善良不同,这个师姐虽然外表冷冷淡淡的,但骨子里却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她没有家族倚靠,却能在义阳王府以侧妃之身掌管全府事务,心计可见一斑,安吉县君忙道:“秦师姐,生这么大气干什么,等寿宴一过,我就回建康继续做我的安吉县君,你继续做师父的好女儿,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危及到师父。”
虽然安吉县君极力保证,但秦丝萝仍然冷笑一声,转身离去,被人这样打脸,骄横跋扈的安吉县君气得牙痒痒,但她转念一想,她的目标并不是身为义阳王侧妃的秦丝萝,毕竟义阳王掌一方军权,是个不好惹的人物,她的目标,是另一个人。
回想起前几日梳妆时接到的一个纸条,展开时上面短短几行字让她顿时面无血色,她心中回想着那几句话:“女至广陵,已入徐府,寿宴翻案。”
不管给这个纸条的人是谁,也不管这个消息正不正确,她都不能冒这个险,她绝对,绝对,不会让当年的事情真相大白于天下。
※※※※※※※※※
当明萱早已在徐府住了数十日后,卫芷素一行人才从建康到达广陵,皇妃出行随行人马众多,速度自然是慢了些,慕珩似乎也不着急,只是慢悠悠地陪着卫芷素行进着,卫芷素也十分沉得住气,慕珩都不急,她急什么,她只要扮演好一个回家归宁的皇妃就行了。
江夏王早在送她进宫的时候就给她编排好了一个身世,江夏王说她出身于广陵卫氏,父亲叫卫良,是一个小官,卫良一直居于广陵,他幺女因身体不好,一直深入简出,也没几个人认识,十多岁时就去了江夏舅舅家疗养,然后被来做客的江夏王见到,惊为天人,进献给了皇帝陛下。
卫芷素到达广陵府时,广陵太守萧道成出城迎接,萧道成是汉代名臣萧何之后,他发家于军功,为人也低调城府,喜怒不形于色,他带着长子萧赜来迎接卫芷素,萧道成过来拜见卫芷素时,慕珩坐于高头大马上,也不下马,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萧道成,萧道成的亲兵和大儿子萧赜都有些愤愤然,只有萧道成默然不语。
好在卫芷素吩咐侍女让萧道成起身,不必多礼,她在马车里说了一些体面话,大大夸赞了一番萧道成的迎接布置之功,让萧道成的面子稍微回来了些,等双方表面功夫都做完时,卫芷素的马车悠悠驶入广陵城,此时一阵风起,马车窗口的明黄色锦缎被吹起,在场的人都看清了卫婕妤的容貌,顿时都是一阵惊叹。
在场之人本以为慕珩容貌已经是顶尖的了,慕珩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没想到卫婕妤也若天人之姿,倾国倾城。
跪拜的百姓有大胆偷偷抬头见识到卫芷素容貌的,都觉目眩神迷,果然天家的妃嫔非凡人所能及,只是众人之中有一个手脚都佩戴金色铃铛的女子看到卫芷素容貌时脸色大变,她悄悄垂下头,胸膛不断起伏着,压抑着自己内心的震动。
等卫芷素一行人沿路锣鼓震天进入卫府时,卫芷素自然进内院和“父母”泪眼婆娑地诉说离别之情,慕珩则没有和萧道成打声招呼就扬长而去,这时一个随从按捺不住,愤愤道:“太守,这人实在太无礼!”
另一个随从唾道:“可不是,不过是一个面首罢了,好大的架子!”
萧赜也十分生气:“父亲,他官职只是和您一样高罢了,也未免太把自个当回事了。”
萧道成冷笑道:“若他只是个空有容貌的面首,怎么会在山阴公主那里屹立多年不倒?宣远,你什么时候才能凡事多动脑子想一想?你要是有宣俨的十分之一……”
说到萧嶷,萧道成不由叹了口气,他摇着头转身离去,萧赜不以为然,等萧道成走远了些,他才不满嘟囔道:“自己在那面首处受了气,又拿我撒气!”
一随从忙道:“大公子,小点声……”
那随从本来是想让萧赜小点声的,但他自己这声音却大了些,萧赜忙掐住他脖子:“叫我小点声,你还这么大声!不想活了你!”
那随从哀哀叫唤道:“大公子,小人生就一个破锣锅嗓子啊。”
他两人动静大了些,被萧道成听到了,他回头瞪了萧赜一眼,萧赜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赶紧放开那随从,低头望地。他身后那些随从看到主人这样,都忍不住捂嘴偷笑起来。
内堂里,慕珩听着阿沅对萧家父子谈话的回禀,他小心擦拭着手中的软剑,轻笑道:“萧道成心思缜密,思虑周全,而萧赜虽然急躁冒进,但是心胸开阔,不拘小节,这父子两人,当真是人中翘楚。”
阿阮听着,回道:“那少主,我们要不要除掉他们?”
“他们对我们计划没有妨碍,何况,我还需要萧二公子的帮忙。萧嶷这个人,倒真是个奇怪的人,为了一个预言就躲在清涧谷中不出来,若不是你说他以羸弱之身智退七杀门的杀手,我就以为这人只不过是一个懦夫罢了。”
“也许萧二公子只是太重情罢了。”
慕珩瞥了阿沅一眼:“这种懦弱的人也值得你为他辩解?阿沅,看来你虽然女扮男装多年,到底还是个感情用事的女子。”
山阴公主善妒,所以阿沅一直女扮男装着做慕珩护卫,她小声分辨道:“阿沅只是觉得他很可怜。”
“为了一个预言就把自己束缚住的人,有什么好值得同情的?”慕珩嗤笑道。他擦着手中的剑,剑亮堂地可以倒映出他的眼,那双极漂亮的眼里面满是冷静的算计,他忽然想起阿沅回禀的话,阮明萱一路跟着萧嶷到了广陵,两人相谈甚欢,言笑晏晏。慕珩心中忽然有些烦躁,他将软剑扔到桌上:“安吉县君来了吗?”
“依少主的吩咐,给她送了消息,她已经到了徐府。”
慕珩漂亮的双眼中没有波澜,他淡淡道:“人都来齐了,很好。”
他闭着眼出神,阿沅知道少主又要想事情了,她悄悄地走出去,有时候他真搞不懂少主,明明不准他杀阮明萱,为什么又要给安吉县君送那个消息,将阮明萱至于险地?
☆、身份败露
徐夫人寿宴的筹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明萱除了在厨房打杂外,一直想再进忘忧居看看有什么线索,奈何忘忧居实在不太好进,这日她再在忘忧居周围徘徊时,却迎面遇见三个人,秦丝萝她认识,那个眉眼稍稍往上吊的艳丽一点的夫人她也记起来了,那就是当日在建康街头驾着马车横冲直撞却被慕珩大杀气焰的安吉县君,还有一个,身材高大,长相俊朗,正是那天见到的萧家大公子萧赜。
这三个人明萱都不想见到,她赶忙闪到另一边小道上,她低着头行走匆匆,异常的举止反而惹起秦丝萝和萧赜的注意,秦丝萝不由皱眉道:“那小厮,长得倒有点像……”
完全没有注意到的安吉县君随口问道:“像谁啊?”
秦丝萝淡淡看了她一样,闭口不谈。
一旁的萧赜则是满脑的疑惑,这不是数十日前跟着路远到广陵的那位红衣姑娘吗?她为什么女扮男装进入徐府?跟着三人的王管事则看向明萱匆匆离去的背影,答道:“秦侧妃是说阿宣吗?老奴也觉得,他长得有点像月姑娘,要不是他是男孩,真会以为他就是月姑娘的孩子呢。”
“什么?”安吉县君惊吓地望向明萱离去的方向,明萱早已走远,哪里还看得到?她试探问道:“阿宣?他是谁?”
“他十几日前流落到广陵,他说他父母双亡无家可归,老奴瞧着他可怜,就收他进府做事了。”
安吉县君藏在袖中的手慢慢握紧,她瞧向忘忧居的木牌,勉强笑道:“还真是可怜,不知道他父母是做什么的?”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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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36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36 章
“这个他倒没说,不过前几日,他在这里还跟老奴说起了音圣阮弘,说他阿爹也会弹琴,老奴猜想,他应该也是个[]出身的,可能是战乱之下沦落至此,也不想提了,免得辱没家声吧。”
王管事对明萱很有好感,她怕安吉县君责怪明萱看到她们就走太过无礼,于是一直帮明萱说着好话,她没有注意到安吉县君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安吉县君又道:“他还知道阮弘?”
“是的,他对县君你们的往事很感兴趣,和老奴打听了好多呢。”
“王管事。”秦丝萝婉转打断她们的谈话:“小孩子好奇心重,问问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浣琪,你说是吧?”
安吉县君脸色惨白,她心不在焉答道:“嗯,是的。”
秦丝萝又转向萧赜:“大公子,你今日来看望师父,师父很是高兴,丝萝和浣琪都不常在广陵,师父年纪大了,还望大公子以后多多帮忙来照看一二。”
萧赜笑道:“那是自然,夫人是萧赜本家姑祖母,萧赜自然会常来徐府走动的。”
徐夫人也是兰陵萧氏族人,她和萧赜辈分上是祖孙关系,因此萧赜常来看望她,没想到他今日居然碰到易装的明萱,他心中疑惑重重,这个姑娘是二弟的朋友,听王管事的话她不断打听着孟之月的事,实在有些神秘,他正想去找明萱问了究竟,却意外地看见早就应该离去的秦丝萝和王管事,秦丝萝的说话语气一直是淡淡的,但如今却是分外急切:“王管事,那个叫阿宣的小厮,我要你今天就把他赶走!”
“为什么?”王管事显然十分惊讶:“那小孩真得很可怜,我们赶走了他,他怎么办啊?”
“不要问为什么了。”秦丝萝有些不耐烦:“他来历不明,师父寿宴就要开始了,我不想出什么差错,反正我不想再看见这个人,你明白了吗?”
秦丝萝对待王管事从来没用过这么严厉的口气,王管事一时之间也吓到了,她小声答应道:“是,秦妃娘娘。”
徐府大门外,王管事推着明萱出来,明萱一脸委屈,王管事也很无奈:“阿宣啊,不是我要赶你走,是你得罪了秦妃娘娘,她要赶你走,我也没办法啊。”
明萱则哭丧着脸问道:“她干吗一定要赶我走啊?”
“这我哪知道?”王管事看着明萱可怜兮兮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掏出一些钱塞到明萱手中:“你好歹也干了这么久了,拿着!”
“这是王管事您的钱,我怎么能拿呀?”
王管事把明萱的手推了回去,她擦擦眼睛:“唉,我是真喜欢你这孩子,看到你,就跟看到月姑娘一样,月姑娘真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你把这些钱拿着,好好安定下来,别吃苦了。”
明萱握着钱垂头丧气,王管事心中酸楚,她叹着气回去吩咐下人关大门,明萱看着紧锁的大门欲哭无泪,好不容易才进了徐府,这下又全完了。
明萱抱着包袱一人茫然在街上慢慢走着,她万分懊恼,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让自己平白无故被秦丝萝赶了出来,自己还没去忘忧居呢,唉,这次被赶出来,不知道再用什么借口混进去。
她走着走着,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跟着几个彪形大汉,但明萱虽然现在心绪繁杂,但还是注意不到僻静的地方去,而是一直在人群中走着,那些彪形大汉看明萱没有落单的机会,不由焦急起来,其中一个首领摸样的人心生一计,他对其他人耳语几句,那些人都点头称是。
明萱浑然不觉危险的接近,她仍然在烦恼着查案的事情,忽然她听到一声断喝:“臭娘们!老子终于找到你了!”
明萱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几个大汉将她团团围住,其中一个一脸凶相的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臭娘们,你跑了这么多天,让老子好找,看老子不打死你!”
大汉说罢就拖着明萱往外走,明萱不由急了,她喊道:“你谁啊,我认识你吗?”
这时街旁的人也纷纷围了过来,大汉凶相毕露,他扯下明萱的发巾,明萱一头秀发散落在脸上:“臭娘们,你别以为你穿了男装我就不认识你了!”他拱手对围观的人说道:“让各位见笑了,这是我娘子,她嫌我没出息,三天两头跟我吵架,几天前抛下一岁的娃娃跑了,我要带她回家算账!”
明萱气急败坏:“你有病吧?我都不认识你!”
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妇看明萱长得可爱漂亮,而大汉则是凶相横生,两人不甚般配,她不由道:“是啊,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啊?这位小娘子说不认识你啊?”
“这臭娘们化成灰我都认识!”大汉恶狠狠道:“我们夫妻俩的事,大家就别管了!”
大汉手牢牢钳制住明萱,明萱怎么甩都甩不开,她眼见围观的人都将信将疑,没人上前帮忙,甚至还有人自以为好心地劝她道:“小娘子,嫁了人就应该相夫教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别折腾了。
明萱挣脱不开大汉的手,她又羞又气:“好,你说我是你娘子,那你说我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氏?说不上来就是你在撒谎!”
“你叫阿秀,广陵县人氏。”大汉信口胡编着。
“你撒谎,我叫阮明萱!也不是什么广陵人!”
“你才撒谎呢?就是因为嫌弃我没出息,连丈夫都不认了!看我回去怎么教训你!”大汉继续胡编,他和他手下的人都不想明萱再辩驳,而是拖着明萱就往外走。
☆、意料之外
人群外,高大俊朗的紫衣青年玩味地看着这一场闹剧,他身后的随从问道:“大公子,要去帮忙吗?”
萧赜摆手道:“不,这个阮明萱混入徐府神神秘秘的,我们再看看。”
明萱已经大汉拖离了数尺,她知道自己如果被大汉拉到僻静地方去是什么下场,她一急之下,用脚用尽全身力气踩了大汉脚尖,那大汉痛得放开钳制她的手,抱着脚哀哀叫唤着,其他同伙还没来得及抓住她,明萱就一溜烟跑到人群多的地方,她叉腰道:“你这人,真是我从婆罗过来遇到的第一个,哦,不,是第二个这么不要脸的人,硬要说一个不认识的人是你娘子!”
明萱心里暗暗想,第一个人不要脸的人绝对是慕珩,这个位置没人跟他抢,也抢不过!
明萱昂着头:“你说我是你娘子,那你说我身上有什么胎记?”
大汉愣了愣,抓着头不知道该怎么编,明萱又道:“难道你连你自己娘子手腕上有个胎记都不记得吗?”
大汉赶忙点头道:“对对对,你手腕上有个胎记,我一时之间忘记了!”
明萱切了声,她稍稍卷起衣袖,只见她白玉一般的皓腕上哪里有什么胎记,她抬眼得意瞥着大汉,大汉知道受骗,怒道:“臭娘们,你耍我!”
明萱得意一笑:“我就耍你了怎么样?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长得那么丑,还那么凶,还硬说我是你娘子!我会看上你吗?这天底下的男人都死绝了,我也看不上你!”
她此言一出,周围围观的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抱着脚的大汉恼羞成怒,他用这个计策已经拐走很多落单的女子,那些女子一个个都吓得面无人色,只会语无伦次哭泣着说不认识他,没有一个像这个这样,叉着腰昂着头,一点都不畏惧,仿佛要被拐走的不是她一样,他气急败坏地推着同伴:“你们是死人啊,还不去抓住这臭婆娘?”
他同伙听言,冲上去就要抓住明萱,明萱却斥道:“慢着!”她转身对那些围观的人说道:“想必大家都很好奇,我到底是不是这人的娘子。”
“是啊,你到底是不是啊?”经历了刚才的胎记风波,本来笃定这是夫妻俩闹别扭的路人们也开始怀疑起来。
明萱一笑,她张嘴对大汉说了一句话,那大汉茫然道:“臭娘们,你说什么?”
“听不懂吧?这是婆罗话,意思是我!看!不!上!你!”明萱一字一句地说着,围观的人哄堂大笑,明萱也嗤笑道:“你说我是你妻子,那你连你娘子会婆罗话也不知道。”
她又说了一句海外话:“这是天竺话,意思还是~我!看!不!上!你!要不要我再用爪哇话说一遍?”
大汉气得头晕眼花:“你……你……”
“你什么你呀,编不出来了吧?”明萱嗤之以鼻,她对那些围观的人展颜笑道:“各位,这人存心拐卖我,却没有料到我其实是来自婆罗国的,他今日能拐我,明日就能拐各位的亲眷,烦请各位报个官,让官府来治他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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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37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37 章
“是呀,我们报官。”人群纷纷应和,有将信将疑的也应道:“对啊,报官,她是不是你娘子,官府一审就知。”
听到要报官,大汉立刻怂了,他之前都是迅速把那些哭得绵软的女子拖走,旁人只以为是家庭纠纷,没人管过,哪想到今日碰到个古灵精怪的明萱,想起那人的嘱咐和厚赏,他心想,还不如现在拼了,凭着那些赏金,也不用再坑蒙拐骗了,想到此,他招一招手:“兄弟们,把那臭娘们给我带走,哪个再多管闲事,就用拳头让他闭嘴!”
明萱没有料到大汉居然敢当街抢人,眼见那几个地痞都杀气腾腾朝她围过来,她心里惨叫一声,好女不吃眼前亏,还是赶紧跑吧,她转过身赶紧撒丫子跑路,刚跑了几步就碰到一个坚硬胸膛,她遮眼哀叹:“天哪,你到底跟我有什么仇啊?我长得又不好看,你为什么非要拐我?”
“谁说你长得不好看了?”一个男子声音笑嘻嘻响起:“阮姑娘你又漂亮又机智,换做是我也想拐了你。”
明萱抬起头,她一望之下顿时大感惊喜:“呀,是你,你是大公子萧赜。”
萧赜笑着缓缓点头,他抬眼望着追过来的地痞,眼中是森森冷意:“居然敢在广陵城做这个勾当!大家说该怎么办?”
他身后随从早已磨刀霍霍了,听到此言,当即齐声道:“听凭大公子吩咐。”
“全都抓起来,一个不留!谁要是胆敢反抗,你们就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是,大公子!”随从齐声应和。训练有素的数十随从迅速迎上那些大汉,萧赜懒懒道:“别都打死了,留个活口。”
这些地痞流氓哪里是萧赜那些随从的对手,没过几招,就被随从们用刀抵住脖子,压在地上,萧赜指着那些地痞道:“都送到大牢去。”他指向为首的那个大汉:“这个,先给我押到别院去,我有话要问他。”他转向明萱,笑道:“阮姑娘,麻烦你也先跟我过去,做个证。”
他是萧嶷的哥哥,如今又帮她解决了麻烦,明萱自然是很信任他,她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了。
萧赜又对围观的人群拱手道:“这些人在广陵府为非作歹,是我萧赜父子的过失,我会回去禀告阿爹,再不让这种事情发生在广陵了。”
人群中首尾相告,皆言这就是萧太守的大公子,果然俊朗无双,神武英明,作为世家贵族,还能这般平易近人,萧太守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
萧家别院在广陵郊区僻静处,萧赜带着亲兵和明萱来到别院,那些亲兵抓着大汉,将他掷在地上,萧赜收敛起脸上挂着的惫懒笑容,他笑起来阳光俊朗,不笑时眼神中透着森森冷意,他端坐在椅上:“说,谁让你来绑架阮姑娘的?”
大汉梗着脖子硬撑:“没有谁,是我见这个小姑娘长得漂亮,才想绑架她的,萧大公子,我知道错了,求您放了小人吧。”
萧赜冷笑着示意身后亲随,那亲随会意,他抽出腰间剑刃:“我家公子最厌烦审问了,要么就说出主使之人,要么今天就别想走出这里。”
大汉心想,难不成这个萧公子还敢擅用私刑杀了他不成?他仍然嘴硬不肯说:“没有人主使。”
萧赜不耐烦地挥挥手,那亲随抓过大汉一只手:“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就代公子先砍了你一只手!”
寒光闪闪,大汉眼见剑刃是真得往自己手上砍下去,他顿时吓得嚎叫起来:“慢慢慢!大公子,小人说了!”
剑刃堪堪停在他手上,大汉汗水涔涔:“是……是一个戴着黑纱的夫人,我没看清她长什么样,她就指阮姑娘给我看,然后让我去绑架她,把她卖了还是杀了都随便我,总之要让她离开广陵城,事成之后她会给小人五百金,但是若小人泄露了丝毫,就一铢钱都别想拿到……大公子,小人都说了,求求您放了小人吧。”
萧赜摸着下巴:“嗯,都说了,很好。”那大汉听到此话,他喜上眉梢,萧赜却又悠悠道:“但是还有之前拐卖女子的案子,你还需要到牢里好好说说。”
大汉这些年在各地靠着这种手法拐了不少女人,若追究他少不得落得个杀头之罪,他嚎叫道:“大公子,小人都说了啊!”
萧赜掏掏耳朵嫌弃道:“吵死了,本公子又没答应你说了之后放了你,你们快把他送到大牢里去。”
亲随拖着嚎叫的大汉就往外走,明萱目睹了这一幕,没想到这位大公子平日豪放不拘小节,但办起事来却冷酷又利落,和温暖如朝阳的萧嶷完全不同,只是那位戴着黑纱的夫人是谁呢?平日都是杀手直接来追杀她,这次怎么换成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地痞流氓了?明萱摇摇头,反正一时想不透,就先不想了,还是想想怎么进徐府吧。
她走到萧赜面前,感谢道:“多谢大公子了,明萱还有事,就先走了。”
“等会。”萧赜似笑非笑:“我还有问题问阮姑娘呢。”
他悠悠道:“阮姑娘既然是我二弟的朋友,为什么又要女扮男装,混入徐府呢?”
明萱语噎,这个大公子萧赜可不是萧嶷,萧嶷答应对她不言不问,一路上不会问任何她不想回答的问题,在他面前,她可以无所顾忌,可是萧赜不同,她脑子里想了一下借口,才开口道:“这个……我也要谋生的啊,所以就去当小厮了,毕竟女子不太方便嘛……”
“是吗?那为何要打听安吉县君她们的事情呢?”萧赜的眼神渐渐严厉:“你也姓阮?你和阮弘是什么关系?你和孟之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有人要绑架你?”
明萱被他的眼神吓得瑟缩,她小声辩解着:“我……我阿爹叫阮仲吕,我们父女一直居住在婆罗国,我和阮弘没什么关系的,有人要绑架我,我也想问为什么呢?至于打听安吉县君她们的事,我纯粹是好奇而已啊。”
“好奇?”萧赜摇头:“阮姑娘,我不管你到底是谁,但是你不把事情说清楚之前,我不会让你离开别院半步的,我不会让任何一个威胁到广陵城的人存在。”
明萱顿时急了:“你要把我关起来?你误会了,我真的没有恶意的,不信你去问萧嶷,或者,你去问问路远?”
“我二弟为人善良,路远年幼无知,要骗过他们太容易了。”
“我没骗他们。”明萱无力地辩解着:“你让我见路远,我要见路远!”
“路远啊,他不肯带我去清涧谷,早被我关起来了。”萧赜悠悠道:“除非你说你是谁,你来广陵的目的,否则,我不会让你见其他人的。”
几个随从围着明萱,恭敬地请她回房间,明萱又气又急,她不肯说出真相,明明是为了他萧家着想,如果,如果萧嶷在这里,他绝对不会这样逼她的,看来萧嶷的兄弟,也不都是好人。
☆、心机算计
卫府中,慕珩听着阿沅的回禀,他轻笑道:“萧赜把阮明萱关起来了?那丫头一定很失望,她一直很蠢地相信这世上都是好人。”
“少主,那我们要不要去救阮姑娘?”
“不必,那里有萧赜的亲兵把守,又偏僻少人,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慕珩轻轻抿了口清茶:“何况,我们现在还有别的事要做。”
萧赜在太守府中翻来覆去地想着明萱的事情,她到底和阮弘什么关系,难道她就是阮弘和孟之月的女儿吗?十年前孟之月出事时,萧道成还没有过来广陵当太守,他们一家和徐夫人也没什么来往,就只是听说名满天下的音圣阮弘妻子误食毒物故去了,阮弘从此也不见了踪影,到广陵后,他和弟弟萧嶷对当年的事情十分好奇,想看案卷,却发现这个案子根本就没有案卷,当年和这个案子有关的人也都故去了,如今已经过了十年,再也没多少人记得当年惊艳一时的瑶琴三姝,以及音圣阮弘。
如果她是阮弘的女儿,为什么她抵死不肯承认,也不肯说出到底来广陵所为何事?
萧赜想得头都痛了,还是没想出头绪来,他听到窗外一阵喧哗,于是出门看看,只见身着绯色官服、灼灼如桃花的侍郎慕珩,缓步走来,慕珩也看到他,他一双极漂亮的眼隐隐有了些轻谑的笑意,这笑意让萧赜看得发怒,不过是一个面首而已,居然如此嚣张跋扈!萧赜冷哼了一声,就准备和他擦肩而过,却听到轻飘飘的一个声音:“慕某特意来找萧太守相商要事,大公子不过来听听吗?”
听听又如何,萧赜回头,傲然道:“多谢慕侍郎,萧赜恭敬不如从命。”
议事厅中仅有慕珩和萧道成、萧赜三人,慕珩大喇喇地坐在主位上,他细细品着碧玉盏中的清茶,许久不语,萧赜等得不甚有耐心,正想出声质问时,却被萧道成一个严厉的眼光制止住,萧道成也很有耐心地闭目品茗,半响后,慕珩才道:“果然好茶。”
萧道成微微一笑:“慕侍郎若是喜欢,萧某送些给慕侍郎如何。”
慕珩放下碧玉盏:“慕某本来也想带些给陛下,奈何陛下现在忧心一件事。”他话锋一转:“婆罗国公主阮明萱,父为阮弘,母为孟之月,十年前,孟之月在广陵横死,陛下忧心两国邦交,特意命慕某前来彻查此案,给婆罗公主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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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38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38 章
他慢悠悠说出这段话,萧赜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震惊,那个阮明萱,原来真的是阮弘和孟之月的女儿,她前来广陵又混入徐府,果然和她母亲的事情有关。
萧道成听了却没有任何反应,半响才道:“事情已过了十年,只怕不好查。”
“听闻太守的二公子萧嶷,聪明善思。”慕珩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萧道成的脸色,果然见他眼中闪现出一抹不安的神色:“如若有二公子的帮忙,必能水落石出。”
“小儿愚钝,况且他身体不佳,一直在养病,只怕无法帮到慕侍郎。”
萧道成一口拒绝,倒是在慕珩意料之中,他悠悠道:“只怕是萧太守自己不愿助陛下吧?”
“慕侍郎言重了,只是事情已经过了十年,早已结案,查无可查。”
“好一个查无可查。”慕珩浅浅一笑,他从身上取出一块金牌:“你好好看看这个,再告诉我是不是查无可查。”
那块金牌上左右两侧纹着两条飞龙,上面还有个图案,萧道成是认识这个图案的,那是传国玉玺的图案,这块金牌是皇帝赐给信任之人的信物,见金牌如见君,萧道成苦笑一声,他向那块金牌匍匐下跪:“烦请慕侍郎回禀陛下,非我抗旨,实乃事情已过十年,线索全无,萧道成,无能为力。”
慕珩盯着匍匐跪下的萧道成半响,他目光又移到握着拳头一脸愤恨的萧赜身上,他轻笑出声:“萧太守一意孤行,看来是想让整个萧家陪葬了。”
慕珩击了一声掌,阿沅快步进来,慕珩吩咐道:“太守萧道成,迎接皇妃不力,轻慢陛下,着四百士兵围了太守府,待我禀过陛下后,再行处置。”
阿沅应了退下,慕珩拂袖走过萧道成身边:“萧太守,如果我是你,就让萧嶷出谷了。”
萧道成置若罔闻,等到慕珩走远,不甘的萧赜将他扶起,萧赜愤愤道:“这个面首,仗势凌人,总有一日我会给他好看!”
他问萧道成:“阿爹,不过就是查个案子而已,你为什么不让阿俨出来?难道你想让他一辈子呆在清涧谷里吗?”
萧道成怒斥道:“你懂什么?阿俨若出来,只怕就再也走不出这诡谲红尘了!清涧谷好歹清静,没这么多阴谋算计!”他叹道:“何况你真以为,给孟之月翻案,是什么好差事吗?”
萧赜被骂得垂头不敢说话,半响才小心翼翼道:“父亲,孩儿不懂,请父亲明示。”
“你!”萧道成恨铁不成钢,他本又想怒骂萧赜一顿,但看到他无辜茫然的脸,终于又按捺下去了,他拍了拍萧赜的肩头:“宣远,你做事光明正大,虽然比宣俨少了些思虑周全,你二人,一为将才,一为相才,但愿祖先庇佑,让我萧家能度过此次危机吧。”
※※※※※※※※※※※※※※※※
萧家别院中,明萱在房间中转着圈想出去,房间外守着六个亲兵,把守得跟铁桶一样严,连饭菜都是直接给她送进来,她坐在床上哀叹着,没想到自己没被那大汉抓走,反而被萧嶷的哥哥抓走了,这都叫什么事啊?
如果我能出去,一定要好好教训那个萧赜一顿!一定要把他打成猪头!明萱愤愤地想。
她抱着膝想着出去的办法,想着想着都快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她只听到房间外一阵喧哗:“裴姑娘,您不能闯进来!”
明萱顿时精神一振,裴姑娘?是那个萧赜的未婚妻裴惠昭么?看那日她追打萧赜的样子,凶悍泼辣,而且萧赜好像很惧怕她,都不敢还手。明萱竖起耳朵听着,只听见裴惠昭嚷嚷着:“你们别拦我!我侍婢说看见萧赜在大街上带着一个女子去了别院!好啊萧赜你居然敢给我金屋藏娇,你给我出来!”
萧赜的亲兵头痛道:“裴姑娘,大公子真的不在里面,那女子也不是公子的……那个。”
“那你让我进去看看!”
“裴姑娘,大公子说任何人都不能进去的。”
“什么,你敢拦我?”
那几个亲兵正和裴惠昭纠缠着,明萱忙高喊道:“裴姑娘,我真的和大公子没有关系,你别误会。”
裴惠昭不听则好,一听气得柳眉倒竖:“里面真的有个女人!你们还敢骗我!”
裴惠昭往里面冲去,那些亲兵又不敢过分拦她,明萱喊着:“几位大哥,你们就让裴姑娘进来吧,我和她说清楚,她就不会再纠缠了。”
明萱的房门上锁着大锁,那些亲兵想反正让裴惠昭过去也没关系,横竖明萱也跑不掉,等打发走了裴惠昭后,明日萧赜来时他们再告诉他这件事,于是就让开一条路,他们一不拦,裴惠昭就立刻冲到门前掰门上的铁锁,明萱跑到窗前,撑开窗户,喊着:“裴姑娘,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裴惠昭将信将疑地挪到竖格小窗的窗口,她看到明萱的脸,疑道:“咦?你不是阿俨的朋友吗?”
明萱捂着脸,挤出几滴眼泪,她看到那些亲兵都往这边看着,于是小声说:“裴姑娘,我有话跟你说,你先让他们走远点。”
裴惠昭直起身,她对那些亲兵挥手道:“喂,我们女人说话,你们,走远点,反正她也跑不掉!”
那些亲兵挪了几步,但还是不敢离得太远,明萱低声道:“裴姑娘,我的确是二公子的朋友,只是大公子说,对我一见钟情,我拒绝后他还纠缠不休,还把我锁到这里……”
明萱捂着脸假装哭泣,裴惠昭气得一蹦三尺高:“你说什么?”
明萱看到那些亲兵又往这边探头探脑:“裴姑娘,你小点声。”她好不容易安抚住裴惠昭:“裴姑娘,我不想跟你争,更不想呆在这里,你放我走好不好?”
“你不说我也会让你滚的。”裴惠昭已经撸袖子准备去强行撬锁了,明萱忙阻止道:“等等,你看那里有那么多身强力壮的人,我们跑不掉的,还是等天稍黑点你再过来吧。”
裴惠昭想想也是,于是点头同意,明萱又说:“等会你先跟他们说,我都跟你说清楚了,我是个危险的人,会危害广陵城,所以萧赜才把我锁起来。”
裴惠昭看着明萱牲畜无害的脸,气愤道:“你是危险的人?萧赜这个负心汉,想的什么破烂借口!”
明萱拼命点头:“是啊,裴姑娘,我真的很无辜的。”她抓着窗格,哀哀道:“裴姑娘,一切都靠你了。”
裴惠昭拼命压抑下自己的怒气:“镇定,我要镇定,萧赜,看我怎么修理你!”
她转过身,换出一副笑脸,一派轻松地走向那些亲兵:“嗯,那女人跟我说清楚,萧赜怕她对广陵不利,所以才把她锁起来。”
那些亲兵如释重负:“裴姑娘,您知道就好了。”
裴惠昭心里把萧赜骂了千遍万遍,面子上却仍然皮笑肉不笑地挤出笑容:“嗯,她还叫我放了她,我才不会放她呢,辛苦你们了。”
眼见她扬长而去,几个亲兵都千恩万谢,这个河东狮终于走了,明萱关上窗子,心里默默祈祷着裴惠昭千万要靠谱点,她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了。
裴惠昭对萧赜爱意甚笃,所以她才没有告诉裴惠昭真相,就算裴惠昭不信她会危害广陵城,但为了萧赜,她也不会放了她,只有假装她是萧赜金屋藏娇的情人,裴惠昭吃醋之下,才会一定放了她,现在只希望裴惠昭给点力了,这都要怪那个萧赜,明萱心里也把萧赜骂了千遍万遍,如果不是他,她至于这样费尽心机吗?希望老天有眼,给他一点教训,明萱揪着屋里的兰花花瓣,恶狠狠地想。
☆、零落成泥
明萱没有想到裴惠昭不但来了,而且还来得这么心急,天刚微微黑,她就从别院的后墙爬了进来,她吩咐自己的两个侍婢去引开那些亲兵,明萱只听到门口吵吵嚷嚷的,什么我家姑娘单纯,我们来替她看看有没有受骗,还有那些亲兵极力地解释,双方吵成了一锅粥,裴惠昭还带来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她潜到明萱房门口,用匕首一砍,那把铁锁应声而下,明萱看到了自由的曙光,她赶紧猫腰溜出囚禁她的房间,和裴惠昭踮着脚走到后院墙边,两人都有些武功,爬上去很容易,等成功脱困后,裴惠昭拉着明萱一路狂奔,气喘吁吁地跑到安全的地方,裴惠昭一边喘着气,一边对明萱道:“我把你救出来了,你赶紧给我滚,离萧赜越远越好!”
明萱也大口喘着气:“你放心,我巴不得以后都别看见他!”
“哼!”裴惠昭叉腰怒道:“我现在要去萧府,找他算账!”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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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39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39 章
明萱和她正准备分道扬镳,却见庾婉柔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惠昭,我可算找着你了,你这一下午都跑哪去了啊?”
裴惠昭看看明萱,不满道:“一言难尽,我等会跟你慢慢说。”
庾婉柔打量了一下明萱:“咦?你不是阿俨的朋友吗?怎么会和惠昭在一起?”
明萱尴尬道:“呃,这个也一言难尽。”
庾婉柔已经无暇细问,她急急道:“惠昭,萧家出事了!”
“啊?”裴惠昭已经把要找萧赜算账的话抛到九霄云外了,她抓住婉柔的手:“什么?出什么事了?”
虽然手被裴惠昭捏得生疼,但庾婉柔早已习惯好友风风火火的个性,她三言两句把事情说个清楚:“宫里卫婕妤回广陵省亲,陪同的慕侍郎慕珩硬说萧世伯迎接不力,怠慢皇妃,把世伯和萧赜都软禁了起来,还说要禀报皇帝陛下给世伯定罪呢。”
“萧世伯一向小心,怎么会怠慢皇妃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听说是萧赜对慕珩面首身份有所讥嘲,得罪了慕珩,所以才招来这场祸事。”
裴惠昭怒道:“他不要脸面做了面首,人家还说不得了!”她又是恨慕珩,又是焦急萧赜的处境:“不行,我要去找萧赜,他脾气又硬又臭,那面首别趁机为难了他。”
裴惠昭说罢就往萧府方向奔去,庾婉柔叹了口气,她也顾不得再问明萱为什么和裴惠昭在一起了,而是匆匆向明萱告了个别,就追着裴惠昭而去了,只留下明萱一个人傻愣愣站在那。
没想到她下午才咒完萧赜有报应,这报应就来得这么快,还是由慕珩挑起的。
※※※※※
卫府中,嫣红的海棠花开遍整个花园,慕珩轻轻嗅着明艳艳的海棠花,他一身白衣,容貌艳绝,这亮红的海棠花一比都逊色不少,他对身边的阿沅笑道:“那丫头跑出来了?很好,省得我再想怎么把她放出来。”
“但是阮姑娘被萧赜无故囚禁,她未必愿意去救他性命。”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慕珩冷清如冰的双眸隐隐有了些暖意:“萧嶷救过她性命,所以就算他哥哥萧赜得罪了她,她也会去救萧赜,阮明萱,就是这么一个愚蠢的人。”
阿沅轻声道:“少主,阿沅一直不懂,为何非萧嶷不可?”
“他素有才名,人言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样一个无双公子,呆在清涧谷,岂不是可惜了么?只不过……”慕珩话锋一转:“我原以为他入清涧谷是他懦弱之为,可看萧道成宁愿抗旨也不愿意让他搅入这场争端,只怕是另有因由。”
“少主,可要阿沅去查?”
“不必了。”慕珩摇头道:“萧道成为人谨慎,他不想让你知道的东西,你查也查不出什么,而且我们也没必要查,因为萧嶷很快就躲不下去了。”
“其实少主……我们都已经布置好了,又何必非要逼萧嶷出谷呢?”
“我只是做了个引子,接下来的事情,都要他们自己想,纵观这广陵城,除了萧嶷,还有谁这般智计无双?”慕珩轻笑,他那双漂亮漆黑的眸子上下打量着阿沅,阿沅不敢对视,慌忙低下头去,只听慕珩轻笑出声:“阿沅,你怎么越来越心慈手软了?莫非跟踪萧嶷数日,你喜欢上了那个公子无双的萧嶷吗?”
阿沅慌忙单膝下跪:“少主,阿沅是主人从沅水捡回的孤儿,主人对阿沅有再造之恩,阿沅绝对不会背叛主人和少主的。”
“慕侍郎,这是干什么?”一声娓娓如莺啼的声音响起,阿沅只看到青色折锏长裙慢慢靠近过来,慕珩淡淡道:“阿沅,你先下去。”
他转向眉目如画的清丽佳人:“未知卫婕妤来此,有何贵干?”
卫芷素轻轻一笑:“慕侍郎用我的名义拘禁了萧家父子,我琢磨着,该有人来找我说情了,所以来找慕侍郎对口供。”
慕珩淡淡道:“卫婕妤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又何必来问我呢?”
卫芷素眼波流转:“慕侍郎就不想见见故人么?”
“既已陌路,何必相见。”慕珩淡淡扫了卫芷素一眼:“若故人前来,婕妤知道该如何做的。”他顿了顿,看着嫣红的海棠花:“海棠花虽美,但却有毒性,卫婕妤以后还是远离这片花圃为好,免得出了差错,让江夏王殿下担心。”
听出慕珩语气中的警告意味,卫芷素轻哼了一声,那个飘然若仙的身影越走越远,卫芷素低头轻抚着海棠花瓣,手中一用力,海棠花瓣片片粉碎,零落成泥。
“婕妤娘娘,府外有个人一直说要见您,说有很重要的事要找您呢。”侍女小葵匆匆前来禀报道。
卫芷素盯着身下殷红的海棠碎屑,她轻声道:“还是免不了踏碾如尘的命运啊。”
※※※※
“卫姐姐。”明萱头发披散着,身上还是穿着小厮的衣服,卫芷素睁大眼睛,惊讶道:“明萱妹妹?怎么是你?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这个说来话长。”明萱急急道:“卫姐姐,我听说太守萧道成父子都被慕珩软禁起来了,慕珩还说要治他们怠慢皇妃之罪,卫姐姐,你放了他们好不好?”
卫芷素蹙眉叹道:“这个我也无能为力。”
“为什么?”明萱睁大眼睛:“卫姐姐,你是皇妃啊,慕珩还要听你的呢,你要放入,他哪敢不答应?”
“这个事情并不是你想的这样简单。”卫芷素安抚住明萱:“你听我说,慕珩拘禁他们,并非是因为他们怠慢我,真实原因是因为萧道成不肯协助慕珩重查孟之月一案。”
明萱吓了一跳,这件事怎么又和她阿娘的案子扯上关系了,卫芷素娓娓道:“陛下已经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这次我回广陵名为省亲,实则是避人耳目,方便慕珩带兵来重查此案。”
“陛下怎么知道的?”明萱忽然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一定是慕珩告诉他的!”她愤愤然:“慕珩哪有这么好心帮我阿娘翻案,他一定有所图谋!”
她自顾自说着,却想起卫芷素还不知道她和慕珩的恩怨,她心虚地望向卫芷素,卫芷素却抿嘴轻笑:“我早知道了,他就是八年和你一起出现在武原县的穆清。”
明萱回想起当日在安仪宫,卫芷素和慕珩两人相见互不相识的样子,她讪讪道:“卫姐姐,原来你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们俩都忘记对方了呢。”
卫芷素一笑:“我在宫中无权无势,慕珩则炙手可热,我除了装作忘记他,还能怎么办?”
明萱点头称是:“他那般无情无义的人,卫姐姐你的确应该装作不认识他,否则还不知道他要怎么算计你呢!”
卫芷素抬眼静静看着她,语气柔婉:“那你又为什么装作不认识他呢?”
明萱低下头闷闷道:“他用我阿娘的事威胁我,如果我不说出他就是穆清,他就告诉我阿娘的冤情。”
卫芷素吃惊道:“还有这种事?慕珩他未免太过分了!”
“我答应都答应他了,也不想再说这件事了。卫姐姐,他这般绝情,你也还是守口如瓶吧。”
卫芷素点头:“他是山阴公主面前的红人,我自然不会以卵击石的。”
明萱这才想起卫芷素刚说的话:“对了,卫姐姐,你刚刚说萧太守是因为不肯协助慕珩翻案才被关起来的?”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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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40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40 章
“是,你阿娘这件事情涉及多方利益,我想萧太守是想置身事外吧,但是你也知道慕珩心狠手辣,岂容得他称心如意?所以你来找我,我也没法子。”
明萱急了:“那怎么办?我去找陛下求情。”
卫芷素忙阻止道:“广陵和建康相距几百里,等你一来一去,萧太守早就遭到慕珩毒手了,我想为今之计,只有你去找慕珩说情了。”
明萱顿时打了退堂鼓:“不行,慕珩他不会听我的。”她咬了咬嘴唇:“而且,我一点都不想看见他。”
她说这话时,神情既凄清又愤然,卫芷素轻叹着摇头道:“明萱,看来你还是心中有他。”
明萱怔住:“不,我怎么可能还喜欢他?”
“若真不再喜欢一个人,那对一切都会淡然,不会再在意,明萱,你还是忘不了他。”
明萱怔了半响,忽咬唇凄然道:“是,就算他这样对我,我还是忘不了他对我好的时候,他为我做桃花糕,教我编草蚂蚱,教我机关术,有时候我会想,这一切都是一个梦,梦醒了,他还是原来的清哥哥。”
“傻丫头。”卫芷素同情地安慰她:“他不再是你的清哥哥了,你这样,只会让自己更加不好过的。”
明萱悄悄飞快抹掉快要流出来的眼泪:“不说他了,卫姐姐,你有什么办法可以救萧太守吗?”
卫芷素思索了会:“办法倒不是没有。”她软语道:“我听慕珩的随从说,慕珩其实要找的是萧太守的二公子萧嶷,慕珩听说他聪明绝顶,所以想让他帮忙查案,只是萧太守以萧嶷身体欠佳拒绝了,慕珩又转而要求萧太守帮忙,萧太守还是不答应,慕珩一气之下才拘禁了他。我想,若是萧嶷肯出来协助慕珩,那说不定慕珩会放了萧太守。”
“萧嶷?慕珩要找的是萧嶷?对啊,我应该去找萧嶷,他那么聪明,他肯定有办法救萧太守
的。”明萱忽又想起什么:“额,可是如果萧嶷出来查案,他不就得罪朝中那些人了吗?”
“怎么会呢?”卫芷素柔声说道:“萧嶷他又无官职在身,闲云野鹤一个,就算朝中那些人生气,能把他怎么办呢?假若他们迁怒萧太守,广陵这山高皇帝远的,何况有湘东王撑腰,萧太守也可以高枕无忧。”
明萱听着也有些道理,卫芷素又道:“何况,你现在不应该想东想西,还是先救萧太守才重要,你我也知道慕珩的脾性,倘若萧太守迟迟再不答应,只怕……”
明萱一想,慕珩都能杀她,杀一个太守算什么?一想到这她就紧张起来:“不错,卫姐姐,你说得对,现在还是应该先把萧嶷找出来。”她感觉到十分沮丧:“这都是我,我自己的事,还连累他和萧家。”
明萱想到萧家陷入如此境地,都是因为她的缘故,她不由难过万分:“卫姐姐,你知道吗?萧嶷是我来宋国后,见过最好最温柔的人,我真觉得很对不起他。”
“傻丫头。”卫芷素的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怜悯:“你真以为这都是你的缘故吗?就算你不来宋国,慕珩还是能寻其他事借题发挥,他要的,不过是一个替他打压老臣的机会罢了,而你,只是恰巧给了他这个机会。”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明萱喃喃道:“他怎么会变得这么不择手段?萧家没有得罪过他,他为什么要这样逼迫他们?”她低下头:“我现在要去找萧嶷想办法,可是卫姐姐,他在清涧谷,我进不去。”
“那有旁人能进去吗?”卫芷素提醒道。
“旁人?有一个,萧嶷的随从路远!可是他现在也被关在太守府了。”
“这就好办了。”卫芷素抚过耳边翠玉明铛:“我这个皇妃虽然不能放了萧太守父子,但放一个随从,还是没有没有问题的。”
☆、鱼死网破
卫芷素放出路远后,明萱当即要求路远带她去见萧嶷,岂料路远还是一口拒绝了,明萱又急又气,她臭骂了路远一顿,说萧家现在危在旦夕,路远怎么还是这么死脑筋,路远被她骂得一声不吭,等明萱骂得累了,他才犹犹豫豫说,愿意带她去见萧嶷一面。
青山隐隐,绿水悠悠,奇石遍布,明萱跟着路远走着,她感叹着清涧谷果然和世外桃源一般美丽幽静,谷中有一间精致小巧的竹屋,这间竹屋很别出心裁地盖在流水边侧,明萱看着绿色竹屋,竟想起了八年前和父亲隐居的日子,那段日子,无忧无虑,直到遇到慕珩。
她叹了口气甩了甩头,把慕珩从脑海甩出去,然后和路远在竹屋内找寻萧嶷,但是里面没有萧嶷的踪影,明萱正奇怪着,忽然听到一阵悠悠箫声,明萱跟着箫声找寻着,终于在溪边看到了那个芝兰玉树般的白衣身影,清涧谷中终年白雾隐隐,雾色中的萧嶷眉目温润如画,白衣纤尘不染,箫声悦耳平静,一如之前他给她的感觉一般,干净温柔,淡然清雅,美好得不似凡人。明萱虽然一心想让萧嶷出谷,但是看到此情此景,听着缓缓醉云山的箫声,竟迟疑了。
明萱站在萧嶷身后,静静地听着箫曲完结,一曲终了,萧嶷放下竹萧,温柔笑道:“路远,你来了?”
他回过头,意外地看见红衣似火的明萱,他笑容在脸上凝结:“明萱?”
明萱这才回过神来,她点头道:“是我。”她走上前去:“你不要怪路远,是我逼他带我来的,萧家出事了。”
明萱愧疚地低着头:“其实萧家出事,和我有关,我是阮弘和孟之月的女儿。”
萧嶷脸上闪过一丝惊愕的神色:“原来你是孟姑姑和阮先生的女儿。”
明萱颔首:“十年前,我阿娘在广陵横死,官府草草结案,人言和先帝有关,我来广陵本来是想给我阿娘翻案的,但是陛下也知道这件事了,侍郎慕珩让萧太守帮他查案,萧太守不答应,他就拘禁了萧家人,二公子,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们了,你快跟我出谷吧。”
萧嶷静静听着明萱急切地讲出事情经过,他摇头道:“明萱,我不会出谷的。”
明萱一下急了:“为什么?萧家现在危在旦夕啊!”
“我若出谷,萧家才是危在旦夕。”萧嶷的声音轻缓如流水:“慕珩是想拿萧家当挡箭牌,我若助他,才是中了他的计策。”
“可是,你家人现在在他手上啊。”
“我父亲一向和湘东王交好,湘东王殿下手握重兵,慕珩他不敢轻举妄动的。”
“你怎么知道慕珩他不敢轻举妄动?”明萱彻底急了:“你了解慕珩吗?我了解他,他是一个为了荣华富贵不惜一切的人,他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什么都做得出来,如果他真的杀了你家人呢?到时候你不会后悔吗?”
萧嶷听着明萱的话,她说慕珩不择手段时语气又是痛恨又是伤心,回想她当初救下轻生女子时说的话,还有她说为了那个负心人再也不能面对机关术了,答案仿佛已经呼之欲出了。
萧嶷并没有点破,他只是说道:“慕珩再怎么不择手段,他也只是一个侍郎而已,他身后山阴公主势力并不稳固,山阴公主不会让他得罪湘东王殿下的。”
明萱有些失望:“我都知道,相士说你活不过二十岁。”萧嶷听言脸色一变,明萱继续说道:“所以你把自己关在清涧谷里,自暴自弃,连家人都不管了,但是相士之言怎么能尽信?你怎么可以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预言就放弃自己?身体有病,可以治,可是若你的心都生病了,那该如何?”
萧嶷苦笑道:“明萱,有些事你不懂。”
“是,我是不懂。”明萱自嘲道:“我没你们聪明,阿吉哥总说我是个蠢丫头,但是你那么聪明,会那么多阵法,连七杀门的杀手都能打败,现在却连家人都不去救,就因为一个预言而已,萧赜,我本来很佩服你,但是现在我对你很失望。”
萧嶷低头不语,明萱又道:“你自恃聪明,觉得慕珩顾忌湘东王,不会对你家人下手,但是慕珩他不是一个只会以色事人的面首,他的才智不在你之下,你想到的,他也会想到,萧嶷,我希望你将来不会后悔。”
她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对了,我这次出去,也不会再来了,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她满怀失望地准备离开,却听到身后萧嶷轻声道:“明萱,你等等。”
明萱回过头,只见萧嶷清雅如玉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挣扎的神情:“你说得对,我不能冒这个险,我随你出谷。”
※※※※※※※※※※
萧嶷出谷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卫府拜访慕珩,慕珩仿佛早就算到他要来一般,早就等在那里,两人一个容颜俊美咄咄逼人,一个气质温润淡然如玉,都是绝顶聪明,却不惺惺相惜。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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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41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41 章
慕珩吩咐下人上茶,他吹了吹茶汤,笑道:“这茶还是没有萧府的好。”
萧嶷微微一笑:“若慕侍郎喜欢,萧嶷立时去取了送给慕侍郎。”
“你父亲也这么说。”慕珩放下白玉盏:“他知道我要的不是茶。”
“萧家人微言轻,何况孟之月的案子发生十年了,父亲委实不好查探,还望慕侍郎见谅。”
慕珩把玩着手中的御赐金牌:“你父亲无能,你代替他便是了。”他轻笑道:“听闻二公子智计无双,岂不是最好的人选?”
萧嶷苦笑:“萧嶷久病之躯,更加无能无力。”
慕珩摇头:“说什么无能为力,只不过是不愿当那个马前卒罢了。”他脸上笑意盈盈,眸中却是清冷如冰,看不出一点笑意:“此案是先帝亲自结的案,那嫌犯据说还和太皇太后有些关系,萧太守和二公子只是不敢得罪太皇太后和朝中老臣罢了。”
“趋吉避凶,人之本能,慕侍郎又岂非如此?陛下根基未稳,慕侍郎不欲替陛下得罪戴公与太皇太后,所以才让萧家做马前卒。”萧嶷一字一句地指出慕珩心中所想:“萧家背后是湘东王殿下,若我答应慕侍郎,只怕会让湘东王殿下与戴公他们反目,恕萧嶷无能为力。”
慕珩击掌笑道:“二公子果然名不虚传,不错,我慕珩打得就是这个如意算盘,但如今我强你弱,你待如何?”
“只能恕难从命。”
“杀了你也不会从命?”
“萧嶷病躯残命,慕侍郎拿去便是。”萧嶷毫无畏惧道。
慕珩静静盯着眼前这个病弱公子,虽然他身体羸弱,但侃侃而谈说尽他心中所想,的确不可小觑,只是,慕珩一笑:“那萧太守他们的命,二公子也不在乎吗?”
“家父和湘东王殿下是至交好友,若慕侍郎执意为难,相信殿下不会置之不理。”
“陛下根基不稳,不会得罪湘东王殿下,二公子必定是这样想的。”慕珩冷笑:“只是我慕珩贱命一条,大不了把命赔给湘东王便是了,还有萧家众人陪葬,岂不快哉?”
萧嶷脸上变色:“慕侍郎想鱼死网破,这又何必?”
“我慕珩本就是一建康乞丐,承蒙山阴公主眷顾,才能位居高位。”慕珩悠悠道:“我和二公子这种世家公子不同,我无妻无子,无牵无挂,为了报答公主,死又何妨?”
萧嶷心惊,他正欲还要再说什么,却见慕珩竖起一根手指挡在唇前:“二公子不必再说,我给二公子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若不答应,明年今日就是萧家众人的忌日,我慕珩微贱之人,此番自作主张,待消息传到京师,自会以死谢罪。阿沅,送客!”
眼神沉静如水的少年奴仆步了出来,恭敬地请萧嶷离去,她眼见萧嶷眉头紧蹙忧心忡忡,不再复那个温暖清润的无双公子模样,一丝不忍闪过她的眼眸,但这丝不忍只是稍纵即逝,连慕珩都没有注意到。
☆、绝情至此
萧嶷心事重重地回到暂住的萧家别院,明萱之前在这里被囚禁,但现在有了萧嶷,她却觉得十分安心,对这个地方也不再排斥了,她见到萧嶷回来,于是兴冲冲地迎上去问道:“怎么样?慕珩答应放了萧太守吗?”
萧嶷苦笑摇头:“是我低估他了。”
明萱一脸不解,萧嶷继续说道:“他不但不愿意放了我父亲,还要我代替父亲去查案。”
明萱心里仍然没有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那你帮了他,他就会放了萧太守吧。”
“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么简单。”萧嶷叹道:“慕珩不但想让我替他当挡箭牌,还想离间湘东王殿下和朝中老臣的关系。”
“啊?”明萱吃了一惊,萧嶷解释道:“我姑姑是殿下的侧妃,我萧家在外人眼中,早就是殿下一党的了,殿下是被太皇太后养大的,手握京师兵权,此案与太皇太后还有些关系,若我答应相助慕珩,就是让殿下和太皇太后之间产生嫌隙,还有忠心于先帝的戴法兴他们,也会对殿下不满。”
原来区区一件悬案,竟成了朝廷争权夺利的砝码,置身事外的萧家,被推上马前卒的位置,明萱不由道:“那你不要答应慕珩,你不是说有湘东王殿下在,他不敢动你父亲吗?”
“这就是我低估慕珩的地方。”萧嶷笑容苦涩:“他以自己的性命来跟我赌,赌我家人的命,他性情冷酷,的确说得出做得到。”
明萱又是生气又是伤心,生气慕珩如此卑鄙,伤心因为她的事情,让萧嶷踏入慕珩的圈套,她低头道:“对不起,都是我,我没想到我阿娘的事会连累到你。”
“明萱,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萧嶷摇头:“我明明知道你阿娘死得冤屈,却因为顾忌朝中势力,不敢答应替你阿娘翻案,我才对不起你。”
“你别这么说。”明萱伤心道:“这件事这么复杂,我本来就没打算把你卷进来,我隐藏自己身份就是不想牵扯无辜的人呢,没想到还是把你牵扯进去了。我要去找慕珩,让他放过萧家。”
“不要去。”萧嶷不知为何脱口而出这句话,他心中默默说,不要再给他伤害你的机会了,但是这句话终究没有说出口,说出口的却是另一句话:“不要去,他不会听你的。”
明萱艰涩一笑,明亮如点点繁星的眸子如今满是苦涩,她轻声道:“如果,如果之前我告诉了你我真实身份,你还会帮我翻案吗?”
萧嶷思虑半响,点头道:“会,我会找一个两全的方法,助你伸冤。”
“我知道了。”明萱看着自己的脚尖:“你之前帮我脱困,帮我解心结,我却什么都没为你做过,所以这次无论如何我也要去找慕珩。”
她红衣似火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萧嶷视线中,萧嶷只觉胸口闷得难受,她此番去找慕珩,结局他可以预料到,这般单纯明媚的女孩,为何有人愿意伤她那么深?连她阿娘的冤屈都可以拿来利用?荣华权势,真的那么重要?
那个心机深沉、容颜艳绝的少年侍郎身影浮现在他面前,似笑非笑,仿佛在嘲笑他的优柔,还需要那个懵懂单纯的少女前来说情,他知道这个少女的心一定会又被他拿来践踏成泥,她曾经傻傻地一直寻找他,却换来他要杀她灭口,她心伤到连最爱的机关术都不愿去触碰,如今却为了他,甘愿去找那个最恨的人去说情,萧嶷只觉得胸腔深处越发揪得疼痛,他掩嘴轻咳,一丝殷红的血迹顺着他的手心缓缓流下。
他自恃聪明,却连她都保全不了。
“罢了,我赌输了。”庭院中,清雅如玉的少年公子苦笑着喃喃自语。
※※※※※※※※※※
“少主,您觉得萧嶷会答应吗?”阿沅小心翼翼问道。
“他会答应。”慕珩面前是一盘棋局,他自己与自己对着弈:“虽然他一眼就识破我的计策,的确可以做我的对手,但他太重情,所以,他永远都赢不了我。”
“若是萧嶷不答应,少主真的会杀了萧道成,然后去陛下那里领罪吗?”
“那是自然,对自己都不狠,怎么对别人狠?”慕珩将一颗白子向前推进一步,白子落入黑子的包围圈,慕珩拿掉这颗白子,但白子一方其他残余的棋子反而因为这步自杀式的死棋多了喘息机会,慕珩看着白子一方,轻笑道:“这场局,就算前方是万劫不复,萧嶷还是会踏进来,我舍得自己的命,他可舍不得他家人的命。”
阿沅回想起之前萧赜脸色苍白眉头紧蹙的模样,她想说什么,但看着慕珩幽深不见底的漂亮双眸,终于还是暗暗低下头,把话咽了回去。
“慕侍郎,门口有个姑娘吵着要见您,她说她叫阮明萱。”
慕珩双眼滑过些许意外:“她来干什么?难道她要为了萧嶷来求我?”他垂下双眸,隐藏住眸中的一丝怒气:“让她进来。”
明萱闯进厅堂时,只见慕珩一人独自坐于棋盘面前,手执黑子:“你来了?你执白子如何?”
“你明明知道我不会下棋的。”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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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42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42 章
“那你又何必闯入这场棋局?”慕珩淡淡道。
明萱愣了一愣:“我不想跟你讨论什么下棋,我来这里,是希望你放了萧太守一家。”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慕珩语气冰冷:“你我早已一刀两断,难道你想说,让我看在往日的情份上,放他们一马?”
慕珩话语如刀锋般伤人,明萱难堪地咬着唇:“我知道你不会轻易答应的,但是萧嶷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定要来这一趟。”
“所以你明知会被我羞辱,也要为他来受此辱。”慕珩眸中怒气隐隐。
一阵沉默之后,明萱才小声恳求道:“算我求你,我阿娘的案子,我会自己查,你不要连累其他人。”
明萱绞着衣角,头低得很低,,她一直是阮弘的掌上明珠,从小就没说过求这个字,如今却为了那个男人低三下四,慕珩知道她垂着的眼眸中一定委屈含泪,若换了八年前,他早就放下身段去哄了,但如今却分外刺眼,说出的话也更加伤人:“我想知道,你会为了他做到什么程度?你会为了他,跪下来求我吗?”
明萱抬头怔住,眼前的男子还是八年前那般色若桃李,但她却感觉她一点不认识他了,他居然让她下跪哀求他?他居然能无情到这个地步?明萱只觉得自己难受地想冲出去,但脚尖刚刚一动,她想起了萧嶷无奈的笑容,她眼眸动了动,然后垂下轻轻道:“是不是我跪下来求你,你就会放过萧家?”
她闭上眼,屈膝往下一跪,但还没跪到地上,肩膀就被一颗黑子击中,力道大到她往后摔倒在地,她捂着肩膀,摇摇晃晃地站起,看向手执棋子一脸怒气的慕珩:“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你居然为了他下跪?”慕珩盛怒之下,掌心的黑子颗颗化为粉末:“他萧嶷也配?你以为他对你好么?他救你的命,不过是看在你是婆罗公主的份上!他若真对你好,在知道你和孟之月的关系后,为什么还不为孟之月伸冤?你为了这样一个假仁假义的懦弱之人下跪求我?”
“萧嶷他不是这样的人!”明萱辩驳道:“他根本就不是因为我是婆罗公主才救我,就算是一个陌路的投水女子,他都会不顾身体去救!他不帮我阿娘翻案,那是因为你设计他,他有他的苦衷,我根本就不会怪他。”
“我设计他?”慕珩冷笑:“自作聪明把他从清涧谷找出来的人,不是你吗?阮明萱,是你一步步让他走入我的这场局,如果不是你,他现在好端端呆在清涧谷中,我又能奈他何?”
“我……”明萱的心本来就一直被对萧嶷的自责内疚填满,如今慕珩一席话更是让她伤上加伤,她忽然想起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去清涧谷找他?我懂了,你故意让卫姐姐知道你要找的是萧嶷,你知道我会来找她的,你就在等着我把萧嶷从清涧谷中找出来,对不对?”
慕珩不置可否,明萱更加伤心:“你不但利用我,利用卫姐姐,你还利用我阿娘,你利用她的冤屈让其他人都斗得两败俱伤,你好坐收渔翁之利,对不对?。”
“是又如何?”慕珩反问道。
“看来我怎么求你,你都不会放过萧家了。”明萱喃喃道:“是,你怎么会放过他们?你还指望着萧嶷帮你查案,帮你让其他人恶斗呢。是我太蠢,太高估自己了,你怎么可能因为我求你,就放弃你的计划呢?我忘了,你早就不是穆清了,而是一心只要权势的慕珩。”
“穆清早就死了,八年前就死了,世上不会再有穆清,只有慕珩。”慕珩放开手中齑粉,黑色粉末顺着他的手心簌簌而下:“权势没什么不好,有了权势,才能不命如草芥。”
明萱绝望地嘲讽一笑:“慕珩,慕侍郎,你以为有了权势,你就什么都有了吗?除了权势,你什么都没有,就算你如今做到五品侍郎,外人提起你,还是言及……”她顿了顿,终究还是把那难以启齿的两个字说出口:“面首二字。”
慕珩神色淡淡的,他听着明萱一字一句道:“为了权势,你依附山阴公主,你堂堂男儿,居然甘愿做一个女人的面首,慕侍郎,就算他日你封侯拜相,我阮明萱还是瞧不起你,我连看你一眼都觉得肮脏恶心。”
厅堂中一片寂静,连一根针掉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这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半响,慕珩忽轻笑道:“脏么?那一起脏吧。”
☆、点点星光
慕珩忽抓过明萱,将唇覆上她的唇,他的唇冰凉如水,没有一丝温度,明萱愣住,继而挣扎起来,慕珩却按住她不让她动弹,继续强硬又霸道地吻着她。
这是明萱的第一个吻,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她和清哥哥的初吻,她曾幻想到羞红着脸躲在被窝里,她想那个吻一定是温柔的,旖旎的,她从没有想过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生。
慕珩的唇很冰,刺骨的冰也冷到了明萱的心中,她觉得心中某块地方碎了,那个表面上冷冰冰、实际上对她比对谁都好的清哥哥,那个会给她做桃花糕的清哥哥,那个在大火里对她说别怕的清哥哥,那个不顾危险去引开敌人的清哥哥,在她心中彻底死了,被眼前这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心却比他冷一万倍的男人杀死了。
豆大的泪珠顺着明萱的眼眸往下流,流到了慕珩的唇上,他手颤了颤,终于放开明萱,明萱一挣脱,就重重甩了他一个耳光。
这是她第二次打他,一如第一次一样重,她的表情也一如第一次一样绝望。
她拼命拭着唇,眼中泪花朦胧,泪痕顺着那双本是无忧的眼往下流,流过她的梨涡,在慕珩的记忆中,她一直是笑得眉乐精灵,一笑脸颊就会出现两个梨涡,可爱到让他当初冰封的心逐渐温暖,可如今她却伤心地泪流满面,慕珩手指微微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伸出手,眼睁睁地看着她最后含泪看了他一眼,转身飞奔出他的视线。
那一眼中,既有怨恨,又有难过,还有,一份绝望。
她终于对他绝望了吗?
慕珩很想大笑,他想问自己值得吗?为了那个目的放弃她值得吗?脖子上那块星星石依然靠着心口的位置,明明是被体温温暖着的星星石,此时却也冷到了心里,慕珩伸手拽了出来,看了良久,恍如看见了当年那个快乐天真的小女孩。
他看了很久,又将那颗星星石小心地放入怀中。
就让他保留最后一份回忆吧,在这份回忆里,他还是竹林里奏琴吹笛的少年,她还是无忧无虑的阮明萱。
※※※※※※※※※※
漆黑的夜,秋雨纷纷,豆大的雨点砸在明萱肩上,砸得她肩膀生疼,她不知道自己失魂落魄在这雨夜中走了多久,她只知道她希望这场雨能够再大点,大到能冲刷掉他的味道,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唇已经被她擦到破皮,火辣辣得疼,但她仍然觉得耻辱肮脏,那个冷酷绝情的男人抓着她的下巴对她说:“那就一起脏吧”,唇齿触碰间,她感觉她的心也彻底冷却了。
明萱茫然地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看到穿着华贵雪白狐裘风氅的清润公子撑着一把蓝色油纸伞站在她面前,她努力把嘴角弯成笑的弧度:“对不起……我没帮到你……”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解下白狐风氅,轻轻披在她身上,眸中是隐藏不住的心痛。
明萱嘴角扯出一丝笑容,不知为什么,看到他,她只觉十分安定,她只觉眼前发晕,她感觉到那个男子接住腿软晕倒的自己,细心地用白狐风氅裹好她身躯,又将她抱起,用病弱身躯为她挡住大雨,她听到他在她耳边喃喃道:“对不起……”
明萱眼角滑过一丝泪珠,湮没到点点雨滴中。
明萱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她又回到了幼时,和父亲,还有穆清住在竹林中,日子过得平静又快乐,父亲在弹着琴,穆清在吹着笛,琴声袅袅,笛声幽幽,她托着腮入迷地听着,但是等她听了一会,父亲却消失了,她恐慌地站起来哭着寻找,穆清也停了笛声,她哭着让穆清一起去找阿爹,穆清却伸出手,慢慢扼住她脖子,扼得她透不过气,她好害怕,拼命挣脱跑着,她在漆黑一片中茫然奔跑着,忽然看到前方那个清雅如玉的白衣身影,她忽然觉得无比安心,她往他的方向跑着,但那个身影也消失了。
明萱撑起身子,惊恐地大口喘着气,身侧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明萱姐,你终于醒了。”
路远话叨叨不止:“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还发了烧,还好后来用冷水敷额头后,烧退了下去了,昨天晚上你和公子可吓死我了,怎么就出去一趟就搞成这样……”
明萱疑惑地看了看四周:“路远,你家公子呢?”
“公子啊?”路远的脸垮下来:“你现在醒了就好了,快帮我去劝劝公子吧,他从昨晚回来就不肯休息,他身子骨可没你好,现在还烧着呢。”
等明萱急慌慌地去看萧嶷时,萧嶷正斜倚在床上,用锉刀在锉什么东西,他看到明萱,于是将那东西收到袖中,他浅浅一笑:“你醒啦?”
“听路远说,你得了风寒,又不肯休息?你身子本来就不好,还是早点休息吧。”
萧嶷静静听着,他轻声道:“明萱,昨夜的事,忘了吧。”
一提到昨夜,明萱的眼神顿时变得黯淡,她苦涩一笑:“昨夜是我太高估自己了,遭到羞辱,是我活该。”
“明萱,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
明萱惊愕抬头:“你猜到了?”她复又苦笑道:“是,你那么聪明,肯定早就猜到了。我一直在心里有个荒唐的期望,期望他对我是不同的,但是经过昨晚,我终于知道是我自作多情了,他已经完全变了,为了权势功名,他变得我完全不认识了,可笑我还希望他有良知,是我错的,我大错特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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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43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43 章
萧嶷叹道:“我想安慰你不要难过,但我知道这是徒劳无功。”
“是,我怎么可能不难过。”想起昨夜慕珩的强吻,明萱内心就又是酸楚又是愤恨:“我恨他,我恨不得亲手去杀了他,他怎么可以那样对我?”
萧嶷从袖中慢慢拿出他花费了一天一夜打磨的东西,那是一串羊脂白玉微珠串饰,底部坠着一个磨得十分精致小巧的黄色玉石星星:“这颗星星是于阗国的黄玉打磨而成,我记得我第一次看到你时,你站在粲粲萱草之中,美丽快乐,我第二次看到你时,你用纸星星哄得姒儿破涕而笑,我那时悲观沮丧,但点点星光之下,我的不快乐仿佛都被那些飞舞的纸星星带走了。明萱,对我来说,你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单纯美好,给其他人都带来快乐,不要让任何一个人毁了你的美好,好吗?”
他将那串串饰递给明萱,明萱咬着唇:“你就算风寒发热,也不休息,就是为了做这个吗?”
萧嶷微微一笑:“我希望你醒来时,能是快乐的。我帮你戴上,好吗?”
明萱轻轻点了点头,萧嶷动作轻柔:“明萱,一切都会过去的,不要恨他,不要让自己变得不快乐。”
“我会的。”明萱擦了擦快要涌出的眼泪:“我会的,虽然我现在还是做不到,我还是忘不了,但是,我一定会忘记他的,总有一天,我会完全忘记他的。”
她的眼神坚定,她本来就比他想象得坚强,萧嶷静静地看着她,多么想,多么想告诉她他的心意,多么想就一直这样下去,这样陪伴着她,让她不受到一切伤害,但是,他不能。
第一次,他如此痛恨自己这副病弱的身躯。
☆、旧时恩怨
卫府,慕珩看着手中软剑,剑上还有淡淡血腥味,昨夜,他放心不下明萱,终于还是追了出去,却只看见她倚在萧嶷怀中,然后萧嶷将她抱起,他只觉得心阵阵抽痛,连大雨淋在身上都置若罔闻。
正巧此时出现数十个杀手直奔萧嶷和明萱而去,盛怒的慕珩将怒气都发泄在他们身上,杀尽了那些黑衣人后,他用剑尖指着那个断臂的首领喉咙:“告诉你们主子,若再敢来伤害阮明萱,我慕珩必定踏平他七杀门!”
那个断臂黑衣人扔下满地的同袍尸首仓皇逃去,身上剑上都是大片血迹的慕珩再看向之前萧嶷和明萱离去的方向,他们早已远去,身上血腥味浓郁,他忽惨笑一声,喃喃道:“是,我早已是这么肮脏恶心,又如何期望一切还如从前?”
一夜之后,身上的血腥味已经淡去,慕珩换了一套墨色常服,她一直喜欢他穿白色,说他穿白色好看,但如今他如何能配得上那纯洁的白,更何况,她身边已有了另一个好穿白衣、品性高洁的贵族公子。慕珩眼神渐渐黯淡。
阿沅进来时,她有些微微怔住,第一次看到少主穿这种暗沉的衣服,他一向喜欢穿白色的,便服中也是白衣居多,今日怎么穿了这种暗沉若黑的颜色?慕珩抬眼瞥向她,淡淡问道:“何事?”
阿沅这才回过神来:“七杀门那些尸首已经处理好了,领头的那个断臂人已经离开广陵了。”
“算他识相。”
“但是少主,这样我们会不会得罪七杀门?”
“得罪它又如何?”慕珩冷笑:“七杀门虽然势大,但从来不与官府中人为敌,所以官府才对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倘若那个神神秘秘的门主想得罪朝廷,只怕他生意以后也不用做下去了。”
阿沅点头称是,她又道:“阮明萱和萧嶷还在别院中没有出来,我打探到别院请了大夫,据说是他们二人都感染了风寒,阮明萱至今昏迷未醒。”
慕珩眼眸跳了跳,他垂下眼眸:“是么?不过是小小风寒,她挨得过去的。你继续盯着他们便是。”
阿沅应了声退下,她退下时正好碰到了卫芷素,卫芷素瞥了眼男装的她,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容,却听耳边声音冷冷道:“卫婕妤莫非对我的奴仆感兴趣么?”
卫芷素随口答道:“不敢,只是本是美娇娘,何苦扮作男儿身?”她转头看向慕珩,也怔了一怔,慕珩换下以往的白衣便服,穿上墨色长袍,暗黑的墨色衬得他更加气质锋利,冷冽俊美到不敢直视,他本就容貌漂亮,之前的白衣显得他貌美阴柔似女子,反而暗沉色的衣服给他添加了一份沉稳深邃的味道,卫芷素收回目光,装作漫不经心道:“刚刚听慕侍郎说,明萱病了?”
“这又干卿何事?”
卫芷素轻笑:“好歹我也帮慕侍郎骗明萱找萧嶷出来,如今明萱显然是内疚病了,我担心她还不成吗?”
“你若有这般好心,就不会骗她了。”
“慕侍郎这话说的。”卫芷素眨眼道:“明明是你拿我的秘密威胁我,我才不得不骗明萱妹妹的,不管怎样我们如今是站在同一条船上的,慕侍郎何必总是对我冷嘲热讽呢?”
慕珩冷笑:“说得好像你不得已才为之一样,你为何要来这广陵郡,为何要参与这件事,你心知肚明,你这种无情之人,又何必假惺惺来关心明萱呢?”
卫芷素一袭素衣长裙,头发用一根白色丝带挽起,看起来出尘脱俗,任是哪个男子见到如此美若天仙的女子都不会不动心,偏偏在慕珩的眼中满是嫌恶之情,卫芷素轻轻一笑:“好一个无心之人,在慕侍郎的心中,我卫芷素就是这样一个工于心计、狠毒无情的人,是吗?”她声音缓缓皎柔如明月:“我就像一面镜子,慕侍郎仿佛照出了镜中的自己,所以慕侍郎才如此讨厌我,因为慕侍郎讨厌这样的自己,因为这样的慕珩,如何配得到纯净如朝阳的阮明萱呢?”
“卫芷素。”慕珩的脸慢慢靠近卫芷素,卫芷素可以很近地看到他浓密如扇的睫毛,看到他狭长漂亮的双眼,她澄澈双眸中倒映出这个男子艳丽若妖的脸孔:“你说得对,我讨厌你,就如同我讨厌自己一样,我既手握你的把柄,你就别总是自作聪明地揣测我的心事,也不要得寸进尺到连我对待你的方式都要管,须知我和你一样,是一个翻脸无情的人。”
他漂亮如桃花的面庞近在咫尺,男人身上有着淡淡好闻的味道,卫芷素甚至可以清晰感觉到他的呼吸,她竭力维持着毫无畏惧的眼神直视着他的脸,他的眸漆黑如墨,就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般幽深,她感觉再多看他的眼一刻,她都要被吸进这双漆黑暗沉的眸,她狼狈地别过头,心中却是一万个不甘,等着吧,慕珩,总有一天,我会把你对我的羞辱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慕珩说得不错,萧嶷和明萱都感染风寒后,明萱没过两天就又生龙活虎了,反而是萧嶷一直缠绵病榻,不见病情好转,慕珩派阿沅过来传话,说徐夫人寿宴快到了,卫婕妤也不能在这停留很长时间,萧嶷只好强撑着病体寻找着十年前案件的线索,明萱虽然愤恨,但也无计可施,只好陪着萧嶷一起研究案情。
案卷十年前就被毁了,萧嶷让路远去找十年前太守府参与查探这起案件的人,发现主审的杨太守在调走赴任的途中被山贼劫掠所杀,当时的郡丞也远调至南海郡,其他人现在也一个都找不到,萧嶷和明萱只知道孟之月十年前亡故于徐府,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萧嶷听明萱说王管事似乎对十年前的事情知道一点,她每次问她时她都欲言又止,而王管事似乎对孟之月很有好感,萧嶷想着,如今只能从王管事身上下手了。
王管事这些日子一直在外张罗着寿宴的事情,萧嶷吩咐路远将她请来萧家别院,萧嶷说要静悄悄的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没想到路远直接把王管事打晕了扛回来了,萧嶷和明萱满脸黑线,赶忙叫醒王管事,此时明萱已经换回了女装,王管事醒来看到她第一眼恍惚间还以为是孟之月回来了,她吓得叫道:“月姑娘,怎么是你?我也死了么?”
明萱忙道:“王管事,您没事,我是之前那个阿宣啊。”
王管事定睛一看,明萱和孟之月虽然长相相似,但气质截然不同,一个活泼,一个贤淑,一看就看出来了,王管事忙埋怨道:“哎哟吓死我了,咦,阿宣,你怎么是个女孩子?”
“我本来就是个女孩子啊,我阿娘就是孟之月,我是她的女儿。”
王管事惊吓了半响,回过神之后她左看看右看看明萱:“你真的是月姑娘的孩子啊,怪不得你和她长得这么像?原来你没死,太好了,老天有眼……不过,你之前去徐府干什么?”
明萱看了看萧嶷,萧嶷以前也去拜会过徐夫人,因此王管事一眼就认出他来,她疑惑道:“二公子?你怎么也在这?”
“是这样的,王管事,我阿娘十年前死得冤屈,我是特地为她来翻案的,二公子是来帮我的。”
萧嶷微笑颔首:“王管事,我们想知道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疑凶是谁?”
王管事迟疑了半响,萧嶷又道:“您也知道,孟姑姑死得冤枉,我们只想知道十年前的事,而且我们不会透露给旁人是谁说的。”
君子端方,萧嶷身上有股可以让人信任的安静气息,王管事想起之前孟之月对她的种种好处,于是咬牙道:“好,我说,十年前,夫人的大弟子和三弟子都赶回来为她贺寿,月姑娘是夫人的大弟子,夫人一向对她视若已出,但是寿宴前夕,月姑娘却忽然病倒了,她那几日一直腹痛如绞不断呕吐,请了几个大夫都说是吃坏了东西,但月姑娘喝了药后还是不见好,七日后,月姑娘已经吐得全是血了,夫人慌了,特地着人去请建康的名医过来,但已经太迟了,月姑娘就这样走了,从发病到逝去,不过短短七日,夫人觉得疑虑,报了官府,官府觉得月姑娘这是中了毒,但也说不出这是什么毒,也找不到下毒的器具,因为月姑娘一直是和夫人同桌吃饭的,没理由就她一人中毒。但是官府虽然查不到下毒手法,却查到了疑凶,那就是夫人的三弟子,路浣琪,当初的皇太后侄女,如今的安吉县君。”
明萱大吃了一惊,当日在建康街头飞扬跋扈的贵族女子,竟然是杀她母亲的疑凶?王管事又道:“官府拘禁了她去问话,夫人得知琪姑娘竟然是疑凶,当场晕了过去,直说是她害了月姑娘,若她不收琪姑娘为弟子,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后来没过一日,夫人听说陛下让官府放了琪姑娘,因为琪姑娘是皇太后的侄女,是皇亲国戚,她被释放后,官府匆匆定了这个案子是误食毒物而亡,就这样草草结案了。”
“那安吉县君到底是不是杀我阿娘的凶手?”
王管事摇头:“没有人敢这么说,因为官府查了半天都查不到证据,官府拘禁她,因为月姑娘到广陵后就一直没有出过徐府,只可能是府内人下手,而徐府中除了琪姑娘,也想不出其他人会杀月姑娘。”
“为什么?她和我阿娘有仇?”
“月姑娘为人和善,若说她和谁结过怨,那就是琪姑娘了。十六年前,琪姑娘喜欢上了音圣阮弘,阮弘也喜欢她,她跑回家中希望父亲同意他们的婚事,但是她父亲嫌弃阮弘是一介平民,不但不同意他们的婚事,还将她关了半年,半年后,她回到广陵,发现阮弘已经和月姑娘订了终身了,她和月姑娘大吵了一架,姐妹之情从此断绝,这之后她就回了建康,嫁给家中给她安排的夫婿,再也没回过广陵,直到十年前的寿宴。”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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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44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44 章
☆、心细如发
明萱怔怔地听着王管事叙述着十年前的恩怨,她摇头:“不,不可能,我阿爹不是这种始乱终弃的人,我阿娘也不会是这种趁人之危的人。”
王管事欲言又止,她小心劝慰着明萱:“我也不相信月姑娘和阮先生是这种人,但是当年的事就是如此,月姑娘也没有否认过,只是,就算这样,也不能作为月姑娘被杀的理由。”
明萱大脑一片混乱,记忆中那个温柔浅笑的阿娘,那个高洁风雅的阿爹,怎么可能是这样的呢?
她不知道如何回答王管事,却听到萧嶷轻轻说:“明萱,往事已矣,事实如何我们现在也不知道,你只需要相信你该相信的就是了。”
明萱喃喃道:“是,我只需要相信我该相信的,我相信我阿爹阿娘不会这样做的,我会查出当年真相的,现在我应该关心的是我阿娘的案件,而不是其他。”
萧嶷赞赏地点点头,他又问王管事道:“王管事,孟姑姑到了徐府后,和安吉县君有什么冲突吗?”
王管事想了一会:“没有,月姑娘为了夫人寿宴回来广陵,没想到琪姑娘也回来了,这是她和月姑娘闹翻后第一次回徐府,虽然和月姑娘没以前亲密了,但两人居然彼此间和和气气的,大家都觉得是琪姑娘嫁了人后,就慢慢忘了以前的事了,毕竟是同门师姐妹,琪姑娘的夫婿也步步高升,她和月姑娘还有什么解不了的仇呢?琪姑娘和月姑娘还是住在忘忧居中,每日和夫人同桌吃饭,也没听伺候月姑娘的丫鬟说月姑娘有吃过其他东西呀,而且月姑娘病后,琪姑娘也一改往日骄纵之气,鞍前马后地照顾着,夫人当时还很感动呢。”
萧嶷思索着:“您是说,当时在忘忧居有个丫鬟伺候孟姑姑?”
“对,临时从厨房拨过来的,那丫鬟叫小蓉,后来杨太守还找她去细细问过话,琪姑娘被释放回建康后,她也莫名其妙辞了工,再也没出现过。”
“那是她自己来辞工的吗?当时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不是她来辞工的,是她一个表哥帮她辞工的,我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啊。”
萧嶷沉吟道:“我想,只怕是有人想让她辞工。”
王管事疑惑不解问道:“为何?”
萧嶷解释道:“因为事情太过巧合,据我所知,当年在广陵太守府参与这起案件的人,几年内远调的远调,猝死的猝死,现在连这丫鬟也不见了。我想应该是杨太守问出了什么,让有些人觉得这丫鬟不得不除,她不是莫名其妙辞工,也许是永远消失了。杨太守也并不是没有证据,而是刚刚查探出了什么,就被压住了不让查,最后只能草草结案。”
“她一个丫鬟,能知道什么呢?”
“我猜孟姑姑并不是吃什么中的毒,因为她没有单独吃过东西,只怕是接触什么中的毒,丫鬟小蓉那些日子伺候她起居,一定知道些什么。”
明萱有些犯愁问道:“那现在一个人都问不到,我们怎么知道阿娘是怎么中毒的呢?”
“孟姑姑一直呆在忘忧居,我们应该去忘忧居查探查探。”萧嶷看向王管事,语气诚挚:“王管事,只有您能带我们去看看了。”
“是啊。”明萱搂住王管事的胳膊摇晃恳求:“王管事,我当时在徐府时就想去忘忧居看看,您带我们去嘛。”
王管事本就十分喜欢活泼可爱的明萱,她就把明萱当成自己孙女一样疼爱,她拍着明萱的手:“你们放心,月姑娘当时在徐府待我十分好,如今能为她伸冤,我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萧嶷颔首道:“我还是以萧家二公子的身份去徐府,对了,明萱,你之前在徐府,有没有人认出你?”
明萱掰着手指想了又想:“应该没有吧,我一直穿男装。”
“那你为什么突然离开徐府?”
明萱偷偷瞥了王管事一眼:“王管事赶我出来的。”
王管事忙澄清道:“不是我要赶你,是萝姑娘说你来历不明,她不想夫人寿宴出差错,所以坚持赶你走的。”
“是义阳王侧妃秦丝萝吗?”萧嶷问道:“她怎么知道明萱的?王管事,麻烦您再原原本本地说一遍。”
王管事重述了一下当日经过,从他们三人看到明萱,再到秦丝萝要求王管事赶明萱走,都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萧嶷惊讶道:“原来你还遇到了我大哥啊,怎么没听你对我说?”
“是啊,我是遇到了你大哥,不过这就说来话长啦,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明萱心想,一说到萧赜肯定不可避免提到萧赜囚禁她的事情,为了不让病中的萧嶷再添内疚,还是别说了。
萧嶷不疑有他,他思索了半响:“我倒觉得,秦侧妃是认出了明萱,安吉县君也认出来她,所以秦侧妃才急着赶明萱走,这是为了保护她,只是……”
萧嶷欲言又止,明萱只听了前半段就急慌慌道:“对呀,她跟我阿娘关系那么好,从小一起长大的,为什么我就没想到她是为了保护我才赶我走呢?我先前还怪她,哎呀真不应该。”
萧嶷微微一笑,不再说其他,只是问道:“那王管事,十年前的寿宴,秦侧妃在哪?”
“她在义阳王府有事,没有回来。”
“哦……”萧嶷沉思着,明萱自顾自地说着:“秦姑姑要赶我走,是不是她也知道了安吉县君的事,她当年和我阿娘交好,会不会知道些什么,二公子,我们要不要去问问她啊?”
“不要。”萧嶷赶忙阻止:“她当日不在广陵,恐怕不会知道些什么,还是不要去叨扰她比较好。”
明萱点了点头,萧嶷又道:“既然她们都认出了你,那你也不宜进徐府,还是我以萧家二公子的身份进去。”
“啊?”明萱跳了起来:“可是我想进去。”她低下头声音渐渐轻下来:“我想去看看阿娘生活的地方……”
“等事情告一段落,你自然可以进去忘忧居看看。”萧嶷声音温暖如春风:“明萱,我们如今不宜打草惊蛇。”
明萱勉强点了点头,只是脸上还是浮现出了一丝难过。
※※※※※※※※※※
萧嶷跟着王管事到徐府拜会了徐夫人,徐夫人对他的到来有些惊讶,他一向居于清涧谷中足不出户,因此徐夫人很是询问了他一些问题,还问了一些萧家现在情况如何,萧嶷轻描淡写地说已经找人上下疏通了,想必很快就没事了,徐夫人这才点着头忧虑道:“之前我五十岁生辰时就出过事,因此这些年过生辰都不想大过,是丝萝说我六十生辰应该隆重点,没想到萧家又出了事,唉,这些天我忧心忡忡,连寿宴也没心情再管了。”
萧嶷连忙宽慰她:“父亲这只是小事情,我已经托人去禀告姑姑和湘东王殿下了,在殿下的运作下,这事很快就可以解决了,姑祖母不必担心。”
萧嶷又劝了她一阵,把徐夫人情绪安定下来了,又说了一些体己话,等秦丝萝来时他才顺势告辞,秦丝萝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疑虑,萧家如今危在旦夕,他还有心思来看望徐夫人?她于是问了问徐夫人,才知道萧嶷来也是想知道徐夫人在建康有没有其他相熟的达官贵人,还托她写信给那些人,秦丝萝这才打消了疑虑。
萧嶷和王管事出来后,就趁机跟王管事到了忘忧居,王管事将他送进去之后就离去了,萧嶷掩上忘忧居的大门,这是一个有着四个房间的小院落,院落由于长久无人居住,野草丛生,萧嶷分别到其他三个房间查探了一下,秦丝萝和安吉县君的房间基本上没有东西,空荡荡,他又去了孟之月的房间,那房间仿佛还保留着孟之月住过的样子,梳妆镜、雕着龙凤呈祥的红木床,彩色卷云纹漆案上还放置着一只七弦琴,那漆案上满是灰尘,七弦琴的琴弦上也积了厚厚一层灰,萧嶷的眼眸,忽然在漆案的右角停住了。
那里的灰尘看起来比其他地方浅,看来这地方,并不是十年都未曾有人来过。
他环顾四周,闭眼在脑内模拟着孟之月死前三日的情景,孟之月躺在床上,安吉县君和丫鬟们在旁照顾,她就是中毒死于这张龙凤呈祥床上,床榻上还铺着被褥,按习俗是要烧掉的,想必是徐夫人不忍吧,被褥上还有斑斑已成暗红色的干涸血迹,但依照徐夫人对孟之月的疼爱,不会不给她换床干净被褥的,除非这血迹是她弥留之时留下的。
萧嶷仔细观察着那血迹,发现在床头最前方靠近枕侧的那块木头处也有些许血迹,但常人在床上吐血,要吐也是吐在右下侧,或是地上,怎么会吐到上侧去,除非是有人抓住她的衣服又将她往回重重掼回床上去,她双手支撑之下,脸是正对着枕侧床褥,这样血才有可能吐到大床上侧木头处。
当时,也许是有人怒气难消,将病重的孟之月拽起羞辱,又将她掼于床上,她既敢这么做,也许是因为那就是孟之月的将死之际,她不怕泄露秘密。若我是孟之月……萧嶷上下打量着红木大床,我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把线索留在哪呢?
☆、相思入骨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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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45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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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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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46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46 章
☆、旧时约定
徐府中,安吉县君最近很烦躁,不但找的人没有成功抓走明萱,而且那些人还都被抓进大牢了,她只庆幸自己当时是戴着黑纱找的那些地痞,他们不认识她,但是饶是如此,她还是胆战心惊,只怕事情泄露,十年前的事情也会败露。
这种胆战心惊之下,她越发地夜不能寐,白日也精神恍惚,有心想再找一批地痞流氓让明萱永远消失,但她压根就不知道明萱在哪里,她晚上做梦,梦到孟之月和阮弘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孟之月临死前痛极扭曲的脸总是在她面前徘徊,让她尖叫着惊醒,这样下来,安吉县君只觉心力交瘁,想回建康,但是如今寿宴未过,明萱还没找到,她如何也不敢回去。
秦丝萝敏锐地发现了安吉县君的这种变化,但是她和安吉县君素来不睦,因此也没有过问。那件事如今已经过去十年了,但往事一幕幕,仿佛都在昨天。她和孟之月,自幼长于徐府,情同姐妹,却不曾想,最后是那种结局。忘忧居的木牌依然悬于院落上,秦丝萝看着那三个字,只觉眼睛微微刺痛,她低下头眨眼,掩饰住模糊的双眼。
犹记幼时,她和孟之月同被而眠,说着师父徐夫人的事情,王管事告诉她们,徐夫人云英未嫁之时,是琴棋双绝、名满天下的兰陵才女,她的未婚夫婿也是这广陵郡一等一的人物,徐夫人准备嫁到徐府时,徐公子去了前线打仗,然后重伤归来,徐公子要和夫人解除婚约,夫人执意不肯,仍然依约嫁到了徐府,徐公子自知他命不久矣,为了不让姑奶奶伤心,就在这徐府中种满了忘忧草,意为让夫人闻之忘忧,他们婚后一月后徐公子就逝去了,而夫人也再未改嫁,而是一直一人守着徐府,世人只记得她是琴技高超的乐者徐夫人,却没人再记得当年那位才名卓绝的兰陵萧氏女了。
这府中,处处都是嫣红的忘忧草,连这处院落的名字,都是取名为忘忧居,他们夫妻二人,都是情深不渝。
她记得当日她在被中,艳羡地对孟之月说:“以后我要嫁人,也要嫁一个像徐公子这样的人,他心里只有我,我心里也只有他,就像那句古诗说的那样,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秦丝萝喃喃地念着这两句诗词,她身上衣饰繁复华贵,发髻上的步摇是纯金打造,就连手上的指环也是金珠粒嵌着蓝宝石,世人看到她都尊称一声秦妃娘娘,可是那义阳王府,莺莺燕燕,三宫六院,这十个字,终究是奢望了。
“打开这扇门,让我进去看看。”
王管事吃惊道:“可是秦妃娘娘,夫人说,谁都不能进这个院子的。”
“我只是想进去看看。”秦丝萝的眼中是深重的悲哀:“十年了,都已经十年了,王管事,你且放心,师父那,一切有我担待。”
王管事不敢再多言,于是打开忘忧居的大锁,秦丝萝步履顿了顿:“你们都侯在这吧,我想一个人进去看看。”
孟之月的房间,一切还是以前的摆设,她好素净简洁,所以房间里简单得很,她往日爱拨的七弦琴上已全是灰尘,秦丝萝覆手上去,铮铮两声琴音,余音依旧袅袅,秦丝萝掏出帕子,擦拭了一下沾灰的手指,她环顾四周,看了半响,忽喃喃道:“师姐,不要怪我。”
她垂头默然,然后拎起裙裾,准备转身离去,忽然她的目光,微微凝滞在放置七弦琴的漆案右下角,那边的灰尘,比旁边的都要浅。
流云广袖中的指头都微微颤抖起来,手中的帕子捏得紧了又紧,最终她还是步出忘忧居,在王管事和丫鬟面前,她面色一切如常,只是淡淡地吩咐了句:“我想出去走走,蕊儿,你备下马车吧。”
秦丝萝去的是广陵城一家酒楼,这家酒楼坐落在广陵城几条道路的交叉处,无论去哪里都要经过这家酒楼,秦丝萝只是坐在二楼雅座,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从早上做到快要日落西山,她微微抿了口点的花雕酒,道:“回去吧。”
只是说完这句话后,她不经意间向窗外瞥了眼,意外地看到那个红衣似火的身影,一丝笑容浮现在她的脸上:“蕊儿,你去请那位红衣姑娘上来,只须说有人要和她叙叙旧。”
明萱好奇地上了雅座包间,那位神色淡淡的青衣夫人看到她时,清冷的双眼也绽放出一丝笑意:“我该叫你什么呢,阿宣?还是,阮明萱?”
明萱听她叫破了自己身份,吃了一惊:“秦妃娘娘?您知道了?”
“你和你阿娘长得那么像,我自然知道了。”秦丝萝示意明萱坐到她旁边:“而且,你给自己起个什么化名不好,非起个阿宣。”
明萱一脸不解,秦丝萝微微笑道:“当年我和你阿娘约好了,要嫁一个很好的郎君,要生一堆很可爱的孩子,生的孩子,无论男女,名字中都要有一个萱字,因为萱草忘忧,我和你阿娘,都很喜欢徐府中的粲粲萱草。”
“原来是这样。”明萱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当时只是随口起了个名字,没想到您和我阿娘还有这种约定。”
“不止名字,我们还约好了,如果我们都生下两个男孩,要让他们结为兄弟,如果我们生下两个女孩,要让她们结为姐妹,如果我们生下的是一男一女……”秦丝萝抿嘴轻笑:“就让他们结为夫妻。”
“啊?”明萱张大嘴巴,自己的终身,就被阿娘这样订出去啦?她结巴了起来:“那那那……您生的是男还是女呀?”
秦丝萝噗嗤一笑:“你放心,我没生过孩子,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会和一个陌生人成亲了。”
明萱松了一口气,秦丝萝又道:“我虽然没有孩子,但孟师姐的孩子,也就是我孩子。”
她轻轻抚摸着明萱的头,目光中又是喜爱又是遗憾:“你不会介意我这么说吧?”
“怎么会呢?”明萱摇摇头:“您是我阿娘最好的姐妹,往后我一定会像孝顺我阿娘那样孝顺您的。何况……”她咬咬唇:“您前几日还救了我。”
秦丝萝疑惑不解,明萱解释道:“您当日让王管事赶我出徐府,就是怕有人会对我不利对不对?”
秦丝萝收敛住笑容:“这个不要乱说。”
“我没有乱说。”明萱目光恳切:“您知道当年的事情对不对?您知道我阿娘是被谁害死的对不对?”
秦丝萝别过头:“我不知道,我当年远在徐州,并不知道这件事。”
“既然您不知道,当日为什么一定要徐管事赶我走呢?您在怕什么?”明萱慢慢站起来,跪于秦丝萝膝下:“秦姑姑,如果您知道什么,请告诉我,请看在阿娘和您那么多年的情谊上告诉我。”
秦丝萝将她扶起来:“当年的事情,我的确不知道什么,我只知道疑凶是谁,她势力庞大,你惹不起她的。”
“我知道她是谁。”明萱咬牙道:“安吉县君。”
秦丝萝悚然地看了看四周,确定周围都没人后才小声道:“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我还知道她是怎么杀了我阿娘的,我一定会将她绳之于法的!”
秦丝萝按捺下跳得狂乱的心:“那,你找到了证据了吗?”
明萱摇摇头:“我们只找到一颗相思豆,这是她给我阿娘下的毒,但是仅凭这个,还不能让她被定罪。”
相思豆?秦丝萝藏在袖子的手绞在一起,她只觉得冷汗已经浸透了手心,她勉强问道:“这样啊,那明萱,我还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我们在找当年伺候我阿娘的丫鬟小蓉,秦姑姑,您知道她在哪吗?”
“小蓉?她好像那件事不久后就辞工了吧,我不知道她在哪。”秦丝萝看到明萱有些失望:“但是,她有个舅舅在徐州,我想,她也许会去投奔她舅舅去了。”
“是吗?”明萱大喜望外:“那我立刻去找她。”
“不用这么急。”秦丝萝笑道:“我日前得到消息,义阳王府有急事,需要我回去一趟,所以我明日就要回徐州了,你可以跟我的车驾走,我们一起去徐州。”
明萱不疑有他,毫不犹豫地又答应了,秦丝萝忽想起什么似的,她看了看在楼下等着明萱的路远:“不过,明萱,你还有同伴吧,我看那个少年,等了你许久。”
“是的。”明萱点了点头:“他和他家公子在帮我。”
事情复杂,明萱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秦丝萝是萧嶷在帮她,但是萧嶷如今处境尴尬,明萱还抱着一丝盼望他能脱身,所以就算秦丝萝在她心目中地位崇高,但她仍然没有说出口。
秦丝萝看出明萱不想泄露那位公子的身份,她微微一笑:“那明萱,你一人跟我去徐州,可以吗?不要告诉那位公子是我带你去的,也不要让那位公子跟着去,好吗?”
“为什么啊?”明萱傻傻问道。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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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47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47 章
秦丝萝幽幽叹出一口气:“不怕你笑话,我夫婿义阳王为人善妒,他不喜欢他的嫔妾跟其他男人有来往,有几个嫔妾就因为和男人说了几句话,就被构陷致死,义阳王府中众妃嫔勾心斗角,我怕有心人传了谣言,让王爷知道。”
明萱傻眼:“啊?义阳王这么……这么……”她努力想了一个缓和点的词语:“这么喜欢吃醋呀。”
秦丝萝点了点头:“虽然如此,但只要你不触犯他的禁条,他对他的女人还是很好的。”她莞尔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上午我在东郊等你,我们去徐州找小蓉,放心,就算找不到,我也会让人快马加鞭将你送回来的。”
明萱嗯了声:“好的,秦姑姑,明日我去找你。”
☆、佛口蛇心
明萱见到路远后,支支吾吾地说楼上那位是她以前在婆罗认识的人,两人闲扯了通,没其他什么事,路远也没当回大事,也没告诉萧嶷,而萧嶷从慕珩处回来后就心事重重,别院树影重重,明月高悬,箫声清幽,明萱托着腮,坐在石凳上听完了袅袅箫音,一曲完结,她赞叹道:“二公子,你吹的箫声,跟我阿爹吹的一样好听。”
“阮先生是音圣,精通乐器,我哪能跟他比呢?”
萧嶷浅笑着,他虽在笑,但面容上那抹忧愁还是挥之不去,明萱悄悄问道:“你今天去了慕珩那里就一直愁眉不展的,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萧嶷轻轻一笑:“无他,只是我往日自作聪明,今日步步被人算计,才知自己的无知。”
“啊?”明萱睁大眼睛,不知所以。
萧嶷并不想让单纯的她心上蒙上浮尘,他只是一笑,并没有多说,明萱却一心想打破沙锅问到底:“是不是慕珩又威胁你了?你不要因为他不开心,他那么心狠手辣,又卑鄙无耻,你哪里是他的对手?”
“他让人去过忘忧居。”
明萱惊讶地啊了声,萧嶷又道:“只不过他没有找到那颗相思豆罢了。”
明萱有些糊涂了:“你的意思是,他自己也在查?那他为什么非要催促你带病查探呢?”
“他需要的不是一个会查案的萧嶷,而是萧家二公子萧嶷。从一开始,他就布好了这个局,我,你,安吉县君,不过是他棋盘中的棋子罢了,就算我没有找到那颗相思豆,就算我们没有任何证据,他也会制造出来。”
“你是说,他要伪造证据?”
萧嶷摇头:“未必如此,但也大差不差。”
“虽然我一直希望安吉县君被绳之以法,但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我们赢得也不光彩。”明萱喃喃道:“不过,慕珩他只会要结果,不会在乎过程的。”
“所以安吉县君已经是他的瓮中之鳖,接下来我如何做,都是无关紧要的。”
“不是这样的。”明萱眼神清澈坚定:“我相信这个世上,不是一切都可以靠算计的,我们光明正大地查这个案子,也可以揭示出真相的,我们不需要像他一样。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小蓉,我要告诉慕珩,不是所有事都要靠算计才能得到结果的。”
她的眼神热切单纯,看着她灿烂明亮的双眼,萧嶷只觉自己烦闷的心慢慢得到纾解,跟着她一起相信美好又何妨,只是为何他总觉得有一丝不祥的感觉?
也许,是他多虑了吧,在这别院里,有路远陪着她,能出什么事呢?
次日,明萱避开萧嶷和路远,一人去东郊找秦丝萝,为了不让萧嶷和路远担心,她特地留下一封信里面说,她要跟着一个故人,去徐州找小蓉,让他们安心等她回来。
而东郊外,刚刚辞别徐夫人的秦丝萝带着车马悠悠行走着,她只告诉徐夫人义阳王府来了急信,让她先回去一趟,徐夫人不疑有他,嘱咐着将她送上马车,而安吉县君已经愈发精神恍惚,大白天的也能看到幻象,秦丝萝只是冷眼旁观着,虽心知安吉县君这病发得蹊跷,但如今,还是自保为上。
行到一处小路旁,这是她昨日和明萱约定的地点,秦丝萝示意众人停车,她唤来一个心腹下人,将一封密封的信交给他:“你速速赶到建康,把这封信送给领军将军高琛,记住,一定要快。”
下人答应着上马飞奔而去,秦丝萝目送着他的背影,眼中不改冷漠淡然的神情。
等了一会,红衣似火的明萱果然依约前来了,她一见到秦丝萝就急着说道:“秦姑姑,我们现在就出发去徐州吗?”
“那是自然,我知道你心急找小蓉。”秦丝萝递给明萱一个青釉盏,里面盛满了清水:“不过你这么着急火燎地赶过来,还是先喝杯水吧,别渴着了。”
她眼神中是对明萱的怜惜和疼爱,就如同娘亲一样温柔可亲,明萱接过青釉盏,一饮而尽,喝完后,她催促道:“秦姑姑,我们先赶路吧。”
秦丝萝静静看着明萱喝完一盏水,她柔柔一笑:“先别急,我还有事跟你说。”
明萱满腔疑惑地跟着秦丝萝缓步走到林中僻静处,林中芙蓉花正开得灿烂,秦丝萝摘下一朵芙蓉花,笑道:“我和你阿娘一直是最好的姐妹,所有人都称赞她性情柔婉,善良大度。”
她突然说这个干什么?明萱正疑惑着,秦丝萝又慢慢说道:“所以,她应该会原谅我的,明萱,你说是吗?”
“秦姑姑,你在说什么啊?”
明萱疑惑问道,她想再问个清楚,忽觉自己头昏昏沉沉的,一片混沌,对面秦丝萝的脸庞也日益模糊起来,她甩了甩头,嘟囔道:“我这是怎么了?”
秦丝萝的声音如同从天边传来般轻柔:“你和你阿娘一样善良,所以,你也会原谅我的,对吗?”
明萱已经昏倒在芙蓉树下,再也没办法回答她。秦丝萝慢慢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她轻轻蹲了下来,匕首剑刃寒光闪闪:“别怪我,要怪,就怪你那个佛口蛇心的阿娘吧。”
※※※※※※※※※※※※
“公子,公子。”路远急匆匆地冲到萧嶷房间,递给他一封书信:“明萱姐说去徐州找小蓉了。”
萧嶷面色大变,他拿过书信细细看了一遍:“明萱说跟故人去徐州了,什么故人?”
“可能是昨天她遇到的那个,她说是婆罗国的故人。”路远解释道:“那个人很奇怪,让丫鬟把明萱姐叫上酒楼,也不许我去。”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萧嶷语气是以往从来不见的严厉,路远吓了一跳,他低声道:“我想公子身体不好,这种小事没必要告诉公子,让您烦心的。”
“你……唉!”萧嶷叹了一声:“徐州,徐州,难道是她?”
在这广陵城中,能让明萱如此信任,又和徐州有些关系,又不许路远见她,除了义阳王侧妃秦丝萝,还会有谁?
只是,若真是她,她为什么要带明萱去徐州?
回想起明萱昨夜的话,她说她一定会找到小蓉的,一定会证明给慕珩看,不靠算计也是可以成功的,萧嶷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路远,这些天还有什么事你没告诉我,现在都说给我听。”
“啊?”路远呆呆道:“公子,没有了。”
萧嶷皱眉,路远忽喊道:“啊,有一件,那天我听几个守别院的兄弟说,说明萱姐之前,好像被大公子关在这别院过。”
“什么?”萧嶷又是大惊:“你找那几个人,我要原原本本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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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48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48 章
这几个随从之前见到明萱被二公子萧嶷带回来,也知道了是她去找萧嶷回来救大公子的,他们对明萱本就没什么坏印象,如今她不计前嫌,更是多了分钦佩,而明萱为了不让萧嶷心烦,也跟他们说以前的事一笔勾销,都不要再提了,眼见二公子把明萱当座上宾,这些随从还怕明萱打击报复呢,如今她说不要再提,自然是忙不迭地答应,只是那日偶尔说漏嘴,被路远听到,虽然以玩笑话糊弄过路远,但在心细如发的萧嶷面前,如何能瞒得住?等他们抖抖索索说完整件事,萧嶷眉头越发紧蹙,原来之前还有这回事,明萱被大哥关起来过,她本可以不管大哥的,但是还去清涧谷找他帮忙,为了不让他忧心,还绝口不提,她真是善良到傻的地步,这样单纯的女孩,为什么还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放过她?
只是,为何这次遇险和出建康那次不同?那几个地痞流氓供认说是受一个戴着黑纱的夫人指使,这人,是不是安吉县君?
若是,为何不是七杀门的杀手,而是几个不入流的地痞?
若不是,这广陵城除了安吉县君,还有谁想让明萱消失?
脑海中几件不同的事慢慢串到了一起,是吧,应该是这样,这样就可以解释一切疑问,也可以解释为何秦丝萝要把明萱赶出徐府,她不是在保护她,是在置她于险地。
她一步步引导着安吉县君认出明萱,又让王管事赶明萱出府,因为徐府中不好下手,但出了徐府,就可以借安吉县君之手,除了明萱。
一向冷静的萧嶷只觉背上冷汗涔涔,若真是这样,那明萱现在就很危险了,萧嶷心急如焚,一急之下,一口鲜血竟吐了出来。
“公子。”路远惊叫着扶住他:“公子,您病本来就没好……”
萧嶷制止住他:“路远,快,让所有人都去找寻明萱的下落,你和我,马上去徐府找秦侧妃。”
☆、一吻如水
秦丝萝握着匕首的手紧了又紧:“这一刀,我已经等了十年了,相思子之毒都便宜了孟之月,这十年,我日想夜想,最后悔的就是没有亲手将这刀□□她的心里,把她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是传言中的菩萨心肠,还是压根就是一个虚伪伪善的蛇蝎心肠,阮明萱,你是她的女儿,就代她受这一刀吧。”
秦丝萝平日冷淡平静的双眸中盛满了怨毒神色,她举高匕首,对着明萱的胸膛扎下,匕首堪堪碰到明萱的衣服时,秦丝萝只觉手腕刺痛,匕首也不由撒了手掉到地上,手腕处鲜血汨汨而出,地上一片孤零零的绿叶上沾着她的血迹,秦丝萝慢慢抬眼看去,墨色衣服的男子冷冽俊美,那张脸比秋日的木芙蓉还要漂亮好看,秦丝萝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丝讥笑:“乐府慕郎?不知您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慕珩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以往波澜不惊的眸中也多了丝丝怒火,若不是他及时赶到,真不知后果会怎么样?
是他低估秦丝萝了,幸好阿沅禀告说秦丝萝突然带人离开了广陵,返回徐州,他才知道事情有变,查探之下发现昨日秦丝萝见过明萱,他心知不好,立刻快马加鞭赶来找秦丝萝,还好,尚不算晚。
慕珩眸中怒气隐隐,他冷笑道:“我更想问秦妃娘娘,您为何要对婆罗公主下毒手?”
“她是婆罗公主?”秦丝萝惊讶道:“我刚刚在这赏花,这姑娘突然出现,还想杀了我,我和她周旋之下将她迷晕,为了自保才要杀她,我不知她是婆罗公主。”
慕珩冷笑了几声,并没有拆穿她:“我不知婆罗公主为什么要杀娘娘,但她是异国贵客,我要将她带走,娘娘没有意见吧?”
秦丝萝并未发话,而是看着那片带血的道:“慕侍郎好功夫,不但拈花一笑,倾倒公主,还会飞叶伤人,不知长公主知道吗?”
“自然知道。”慕珩直视着秦丝萝,那双过分漂亮的眼让阅尽美人的秦丝萝也不由别过头去:“我与长公主之间没有秘密,娘娘只怕是枉做小人了。”
被他这样当面嘲讽,饶是秦丝萝涵养再好,也不由面子挂不住,但如今她有把柄在他手,也不能当场撕破脸,秦丝萝冷冷道:“是我枉做小人了,我且祝愿慕侍郎与长公主,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如今她是杀不了明萱了,秦丝萝恨恨地看着地上的明萱一眼,她捂着手腕的伤口,就准备打道回徐州,却被慕珩伸手拦住:“娘娘这是要去哪?”
“王府有事,我要回去一趟。”秦丝萝看向那张漂亮到不似凡人的脸庞,讥嘲道:“慕侍郎不会要连义阳王的家事也要管吧?”
“非也,只是陛下召见藩王与其家眷进京,义阳王也在其中,如今,只怕王爷已经启程离开徐州了。”
秦丝萝瞠目结舌,慕珩慢悠悠道:“娘娘身为义阳王侧妃,自然也是要进京的,义阳王疼惜娘娘,特命娘娘参加完徐夫人寿宴后,由臣护送,与卫婕妤一同进京。”
他每说一句,秦丝萝的脸就难看一分,看来自己这下是回不了徐州了,慕珩又瞥了眼地上的明萱,他弯起嘴角:“真是可惜,如果娘娘不是非要杀婆罗公主,或者娘娘不是非要拿匕首让她血溅当场,娘娘此时应该已经出了广陵城,说不定还能赶到徐州,和王爷会合,一同前往建康呢。”
他一字一句都是讽刺,秦丝萝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她心中恼怒无比,她以前是见过慕珩的,在建康皇宫,先帝还在之时,这个地位卑微但过分漂亮的太乐令经常被她们这些藩王家眷和皇族公主们召来抚琴,虽然他是山阴公主的男宠,但他地位如此卑下,自然免不得被高高在上的贵夫人们羞辱玩弄,她记得先帝的妹妹临川公主看上了他,他对临川公主却避之不及,山阴公主为了他和临川公主差点大打出手,大明三年的这场姑侄争人闹剧让太乐令慕珩声名远播,乐府慕郎面如桃花,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名声传遍了整个建康城,山阴公主的夫婿何戢绿帽罩顶丢尽颜面,先帝大怒之下,罚了山阴公主一年俸禄,并责人打了慕珩二十鞭,让他去临川公主府为奴一个月,但是山阴公主每日去先帝寝宫叩首哭泣,终于让他半个月就出了临川公主府,慕珩出临川公主府时,遍体鳞伤,卧病在床一个月才缓过来,山阴公主因此怀恨在心,和临川公主关系也势成水火,但慕珩容貌实在太过漂亮,没有临川公主,还有其他公主贵妇,只是慕珩经此一劫后,不知是突然想通了,还是不想再连累山阴公主,若是看上他的女人权势比山阴公主还大,他也乐意作陪,虽然符合这个条件的女人实在少之又少,但在秦丝萝看来,先帝一朝的慕珩,只是一个靠脸吃饭、毫无自尊的男宠罢了。
等到刘子业继位,怀恨在心的山阴公主捏了个借口,杀了临川公主满门,还有之前慕珩作陪的那几个公主贵妇,她也一个都没放过,而慕珩也由谨小慎微的太乐令变成了飞扬跋扈的慕侍郎,这种得志便猖狂的小人,更是让秦丝萝对他鄙夷万分。
可是今日,她发现自己一直看错慕珩了,他不仅谨小慎微,也不仅飞扬跋扈,他武功出神入化,就连心机也不可小觑,如此心机,却在先帝一朝一忍就忍了八年,这个人,当真是可怕到了极点。
秦丝萝恨恨看了慕珩一眼,然后拂袖而去,就算你和阮明萱有何种花样,只要那个人一来,你们还是免不了成为刀下亡魂。
阮明萱,我就让你多活两天吧。
※※※※※※※※
明萱仍然侧躺在地上,慕珩俯身坐于地上,将她抱于自己的膝上,他探了探明萱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脉象,还好,秦丝萝给她下的只是普通迷药罢了,而不是穿肠□□,这个女人对明萱实在恨得紧,非要享受亲手刺死她的快感,她一心要把她在孟之月身上未完成的事情在明萱身上发泄,这样一个女人,可以理解为何她能以孤女之身,在义阳王府掌管全府事务,成为义阳王的左膀右臂。
因为她够毒,也够狠。
慕珩轻轻拨开明萱脸上碎发,她的面庞纯净安宁,只有在这时,她才不会对自己怒目而视,也只有在这时,他才能抛下伪装,毫无顾忌地将她温柔抱入怀中。
慕珩看着宛若熟睡的明萱,他喃喃道:“还好你没事,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我并不想伤害你,但是我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伤害你,明萱,你说得对,我早就肮脏不堪,又如何能配得上依旧单纯美好的你?明萱,你值得更好的。”
微风吹过,芙蓉花瓣片片落下,容颜绝艳的男子怀中抱着熟睡的红衣少女,一切都美得如同一幅画一般,男子轻轻俯下身:“但是,就让我再自私一次吧。
他低下头,轻轻触碰了下少女的唇,不同于上次那个吻的暴戾,这个吻十分轻,如蜻蜓点水般。
林中树枝微微作响,慕珩直起身:“谁?”
阿沅步了出来,她低下头,掩饰住眸中的震惊:“少主,是萧嶷来了。”
“是吗?他总算来了。”
慕珩轻轻将明萱放在地上:“走!”
阿沅惊讶道:“少主,我们不等萧嶷吗?”
“不必。”慕珩看了明萱一眼,她依旧昏迷不醒,毫无知觉:“我们走。”
☆、侧妃秦氏
明萱迷迷糊糊地醒来后,就看见一脸焦急的路远和萧嶷,她扶着自己的额头:“我头怎么这么晕啊,我怎么在这里啊?”
路远瞪大眼睛:“明萱姐,你怎么了,你记得我是谁吗?”
“我当然记得了,你是路近啊。”
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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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49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49 章
“我叫路远!”路远气得一蹦三尺高,萧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懂得开玩笑,证明没什么问题。”
“我当然没问题了,不过,我不是在东郊吗,怎么又回别院了?”
明萱嘟嘟囔囔着,萧嶷敛住笑容:“你刚刚是不是去东郊见秦侧妃了?”
“啊?你都知道啦?”
“那,你还记不记得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明萱点点头:“我喝了她的水,她还跟我说了很多很奇怪的话,让我原谅她,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对了,秦姑姑呢?”
“回徐府了。”
“她怎么又回去了?她不是说她有急事要赶回徐州吗?”
萧嶷摇头道:“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我们当时赶到东郊时,就看到你躺在芙蓉树下,而秦侧妃已经赶回徐府了。”
路远挠着头疑惑问道:“公子,你说这秦侧妃是不是有病啊,她迷晕了明萱姐,然后就把她一个人扔在那,自己又回了徐府,她为什么这么做啊?”
“我想,她也许不是自愿回去的,而明萱,她也不是愿意让她留在那的,可能有人救了她,只是这个人救了她就离去了。”
萧嶷主仆的一问一答让明萱大惑不解:“你们是说,秦姑姑迷晕了我,还想对我不利?怎么可能呢,她和我阿娘是最好的姐妹啊。”
“明萱,她和你阿娘也许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要好。”萧嶷分析着:“我当初不让你去找她,因为我觉得很奇怪,照王管事的说法,她那日分明是故意在安吉县君面前戳破你的身份,她将你赶出徐府,不是为了保护你,而是方便安吉县君在徐府外杀你,而七杀门的杀手,也未必是安吉县君所请,说不定……正是秦丝萝所为。”
“啊?”明萱彻底惊呆了。
“如果七杀门的杀手是安吉县君所请,为什么她在广陵会让几个地痞流氓去绑架你,而不是七杀门的杀手,所以这些年追杀你们父女的杀手,应该不是安吉县君所为。”
“可是……可是如果是秦姑姑,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她当初不在广陵,应该和我阿娘的案子没有关系啊。”
“有的时候,不在场,并不意味着就无辜。”萧嶷摇头轻叹:“她的所作所为,让我不相信十年前的事情和她没有关系。”
明萱彻底糊涂了,萧嶷轻轻笑道:“不过没有关系,两天后就是寿宴,那时,自然会有人让我们明白一切的。”
※※※※※※※※※
秦丝萝自从被慕珩逼回徐府后,就一直严密监视着安吉县君的行动,安吉县君如今总是神经兮兮的,她觉得一定是有人给她下了药,下了让她神经衰弱的药,只是,安吉县君的饮食她都检查过,就是不知道药下在哪了,她知道明萱背后的那位公子一定是想以安吉县君为突破口,还有那莫名其妙跑出来救走明萱的慕郎慕珩,他到广陵来,真是只是侍奉卫婕妤省亲吗?会不会,明萱背后的人,就是他?
秦丝萝越想越忐忑,安吉县君如今这般,她又不能对她表示过分关心,毕竟她们在人前一直是互不对盘的表象,她只能祈求那封信快点送到高琛手上,只要高琛过来,她眸中闪过一丝阴狠,不管阮明萱背后的人是谁,都不会再翻起什么水花。
安吉县君最近也很烦躁,她每日每夜都能梦到阮弘和孟之月,孟之月临死前的场景一直在她梦中出现,她一天晚上都睡不好,整个人也迅速憔悴下来了,这日晚上她又睡不着,辗转反侧之下,她忽听到一阵清幽琴声,那琴声正是当年孟之月最喜欢弹的曲子,她大惊之下,也顾不上穿戴,赤着脚就循着琴声找去,湖边青色衣衫的苗条背影模糊,夜色下也看得不太清楚,她伸着脖子想看得更清楚点,那女子却抬手拂过额头乱发,那晶莹皓腕上,赫然是一串朱红相思豆。
安吉县君吓得倒退两步,那女子却回过头,她眉眼温婉,柔美如花,夜色模糊之下,只见她嘴鼻都是鲜血,将她雪白的脸庞染得凄厉骇人,这女子不是孟之月是谁?
安吉县君大叫一声,转身就跑,却被人抓住手腕,她吓得抖索:“孟师姐,你别再找我了,我不是有心的!你放过我吧!”
“路浣琪,你看清楚我是谁!”
抓住她的那人手心温热,对,鬼是不会有体温的,安吉县君战战栗栗地抬起头:“秦师姐?”
“出什么事了?”秦丝萝看着安吉县君赤着的双脚,皱着眉头问道。
“鬼!鬼!鬼!秦师姐,孟之月回来找我了,她回来了……”
安吉县君吓得语无伦次,秦丝萝循着她指着的方向望去,只见湖边清水幽幽,夜色深沉,哪里有半点人影?
秦丝萝抓着安吉县君,强迫她向那个方向望去:“你看清楚,那里什么都没有!”
“她回去了,她又回去了,但她还会回来的,秦师姐,她还会回来的!”安吉县君忽然抓住秦丝萝的手:“秦师姐,那件事……那件事你也有份……她也会来找你的……”
秦丝萝不耐烦地拂开她的手:“我只是不小心告诉了你相思子的毒性,谁知道你会把用这个毒死了孟之月,孟之月的死,是你路浣琪一手造成,和我没有关系!”
“你!”安吉县君有些歇斯底里:“但是是你告诉我相思子有毒的!秦丝萝,我们好歹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情!我告诉你,如果我有什么事,一定会把你抖出来!”
秦丝萝冷笑:“你再这么疯疯癫癫,我想这一天就快了,我不怕告诉你,我日前遇到了孟之月的女儿阮明萱,她在孟之月的房间里找到了一颗相思豆。”
“怎么可能?”安吉县君叫道:“我亲手把那串相思豆烧了,我烧了!”
“你真的全部烧了吗?”
“我全烧了!”安吉县君惊惧地喃喃道:“不对,当时我告诉孟之月真相,她扯断了那串相思豆,然后我一颗一颗地把它们都捡起来了,包在帕子里烧了。”
“想必,是她那时把一颗相思豆藏在哪了吧,结果,被阮明萱找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安吉县君忽瞪大眼睛:“一定是孟之月告诉她的,一定是的,天意,真是天意!”
“我告诉你这个,不是让你继续发疯的,路浣琪,有人对你下了套,想让你说出十年前的真相,我奉劝你,还是早点离开这里,免得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离开?”安吉县君猛烈摇头:“不,我一定要等寿宴过了才走,她要在寿宴上翻案,我要留下来,我不走。”
“既然你不走,那就别再发疯了。”秦丝萝冷笑:“你既然有本事亲手毒死孟之月,如今何必怕她的鬼魂。她活着,是你的手下败将,她死了,更不会是你的对手。”
“对,我何必怕她?”安吉县君忽有了勇气般自我安慰着:“她一直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她忽想起什么,疑惧地看着秦丝萝:“秦师姐,你不是一直和孟之月很要好么,你不是对我害死她很是内疚么,为什么你会说出这种话?难道……难道你也恨她?”
秦丝萝脸色一变:“我只是宽慰你罢了,毕竟如你所言,我们是一只绳上的蚂蚱,你东窗事发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是……这个世上不会再有人比我更恨她……她也不会对别人做出比对我还过分的事……”
“那件事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何必还耿耿于怀?”
“不,那件事我永远也忘不了。”安吉县君眼神忽然迷茫起来:“秦师姐,你说,孟之月既然回来了,阮弘会不会也能回来?”
秦丝萝脸色更加难看:“阮弘?”
安吉县君已经不管她,自言自语起来:“这么多年,我没有一天能忘了他,假如,假如他能回来看看我,跟我说句话,就算我毒死孟之月的事□□发,我也心甘情愿……”
听着安吉县君的疯言疯语,秦丝萝眉头已经紧皱,不知道阮明萱她们给她下了什么毒,竟能够让她精神脆弱成这样,若这样下去,迟早她会成为最大的障碍,秦丝萝看了眼脚下的幽幽湖水,还不如不要等高琛了,先把这个祸害除了再说。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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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50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50 章
失足落水,这个借口,就算高琛过来,也无话可说。
秦丝萝想着,她悄悄伸出手,那只柔若无骨的义阳王侧妃的手慢慢伸到安吉县君身后,安吉县君完全没有发觉,她已经沉浸在思念阮弘的情绪里,压根没有注意到身后这只带给她死亡阴影的手。
☆、初诉衷情
秦丝萝的手堪堪碰到安吉县君的衣服,就听到一声急促的喊声:“夫人,夫人,原来您在这呀。”
安吉县君的四个奴婢急慌慌地跑来,一人慌忙将披风裹在安吉县君身上:“夫人,夜深风大,您小心着凉了,奴婢们担当不起。”
这四个奴婢一直是安吉县君的守夜奴婢,平日素是机警,今日却不知为何睡得昏昏沉沉,连安吉县君出走都不知,等其中一人惊醒来不见主人踪影,而主人的衣服鞋袜都在房中,自然是吓得非同小可,她们匆匆向安吉县君和秦丝萝行过礼后,一个奴婢又跪下来伺候安吉县君穿鞋,情景自然是手忙脚乱,秦丝萝暗自垂下手,嘴角扯动一丝勉强的笑容:“你们这些奴才,睡得连主子不见了都不知道,下次还是仔细点比较好。”
那些奴婢齐声答道:“多谢秦妃娘娘提点,奴婢们下次不敢了。”
秦丝萝悻悻地瞥了眼仍然神志不清的安吉县君一眼,不甘地离去,只是她心中隐隐还是有些不安,一切都太过巧合了,那幕后的有心人,仿佛胸有成竹地欣赏着她的垂死挣扎,她恨恨地想,反正所有事都是安吉县君干的,纵使事发,也与她没有一丝关系,就算知道了真相又如何,任何人都奈何不了她。
※※
在秦丝萝的焦灼中,寿宴到了,出席寿宴除了徐家的亲眷,还有很多徐夫人交好的朋友,大部分都是建康或广陵达官贵人的妻室,还有些冲着安吉县君和秦丝萝名头过来的钻营之辈,因此这场寿宴很是热闹隆重,徐夫人开心之余,也不由想起自己的大弟子孟之月,若之月还在,该是一番多么美好光景。
别院中,明萱正乖乖正坐在漆案前,抬着头,萧嶷拿着笔刷,在她脸上画着什么。
萧嶷一边画,一边说:“今晚可能是真相大白的日子,明萱,你和你阿娘长得太像,还是乔装一下比较好。”
明萱点着头,她眼中发着光,一脸崇拜道:“二公子,你还会易容啊,你太厉害啊,到底有你不会的吗?”
萧嶷白皙的脸微微发红:“我只会很粗浅的易容术,真正精妙的易容术是能把你变成另一个人,我学的只是皮毛。”
“二公子,你太谦虚了,对了,你师父是谁啊,是谁教你的易容术啊,我也想学。”
“这个是我在清涧谷太过无聊,看书学会的。”
明萱哦了声:“那二公子,这件事了了,你还要回去吗?”
萧嶷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他避开这个话题:“那等这件事了了,你要去哪里?”
“我啊?”明萱想了想:“我可能会先回皇宫,和一些朋友告别,然后,就先去宋国的山谷河川游览一番,再去魏国,还有其他国家,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
“你一个女孩子家的,独自出行会有危险的。”
“本来是有人陪我的……”明萱嘟囔着,她的声音小下来,萧嶷忙道:“我让路远陪你去吧,我不想让他在萧府当一辈子的家奴,以他的武功,应该有更大的作为,让他先陪你出去长长见识,然后再让他投军,做一番事业。”
“你把路远以后都安排好啦?”明萱又不由问道:“那你不陪我去吗?”
萧嶷手微微一滞,他放下手中的笔,又拿起一只眉笔:“我再帮你画一下眉吧,你眉眼太像孟姑姑,要不引人注意,就要重新画一下眉眼。”
他的手轻轻抬起,黛色的眉笔在明萱的眉上轻轻描绘着,他清润如玉的脸近在咫尺,身上那淡淡的清新味道也在明萱鼻尖萦绕,他的眉眼清雅好看,他的眼神温柔如水,他的动作轻柔舒缓,明萱只觉得心微微悸动了下,记忆纷繁地在明萱脑海中徘徊着。
在建康河边,他说,你不想说的事情,我都不会问。
在竹林深处,他说,不要为一个人,放弃你喜欢的东西。
在清涧谷外,他说,明萱,我会记得你的。
在萧府别院,他说,明萱,一切都会过去的,不要恨他,不要让自己变得不快乐。
他帮她挡七杀门的杀手,帮她画母亲的旧居,帮她找相思子,帮她做星玉颈饰,只要有他在,她总会觉得无比安心。
明萱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动得有些快,她看着萧嶷漆黑温柔的眸,不由又问了句:“你不陪我去吗?”
她感觉萧嶷为她描眉的手又顿了顿,她又鼓起勇气说道:“我更想你陪我去。”
她亮如繁星的双眸中有些羞涩,又有些坚定,她的脸庞单纯美好,萧嶷忽觉得有些慌了,虽然心中最深处的渴望是此刻将她拥入怀中,但那该死的理智又让他放下眉笔,说了句:“还是不画了吧,用其他方法吧。”
萧嶷几乎是落荒而逃,明萱叹了口气,拿起镜子,由于只画了一会,她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眉毛上描了些眉形,她撑着头,开始发呆,一会想着他跟自己说的每句话,一会又想着他刚刚的态度,她发了一会呆,就看到路远领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走了进来,那个妇人捧着一件绛色纱复裙,路远说着:“明萱姐,公子说,还是让你扮作他的族妹吧,让这位大娘帮你打扮一下吧。”
这套绛纱复裙繁复轻细,明萱一贯穿惯了简单的服饰,第一次穿这种贵族女子复杂的衣裙,还是在这个妇人的帮助下才穿了起来,妇人又给她梳了一个垂髫分肖髻,在上面斜斜插了根玉笄,打扮好了妇人赞叹道:“姑娘这一打扮起来,可真好看,要么,索性让我给您抹点脂粉?”
明萱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那个妇人又细细地给她描眉涂唇,在她的脸颊上上了点胭脂,等一切都打扮好了后,明萱站起出了房门,萧嶷和路远等在门外和她一起去寿宴,一看到她,两人都有些呆了,明萱以前一直不施脂粉素面朝天,衣着也比较简单,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明萱打扮后的样子,少女脸颊颜色娇艳欲滴,眉如远黛,目若点漆,唇似点樱,路远不由嚷嚷道:“明萱姐,我都认不出来了,你打扮一下这么漂亮啊?果然是人靠衣装啊!”
明萱有些羞赧,她看向萧嶷,萧嶷已经不自然地别过头去,他轻咳了声:“路远,别忘了正事。”
路远哦了声,他递给明萱一条面纱:“明萱姐,你还是戴上这个面纱吧,别让人认出来。”
萧嶷目光还是看着别处,明萱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失落,她依言戴上面纱,路远仍旧嚷嚷着:“明萱姐,你戴面纱太可惜了,不然你去寿宴,会迷倒多少公子哥啊,说不定明天就有人向你提亲了呢。”
“是吗?”明萱赌气道:“我倒真希望如此呢。”
☆、鬼魂复生
徐夫人寿宴当日,祝贺的人络绎不绝,除了徐夫人自身名声够大的原因之外,很大一部分人都是冲着安吉县君和秦丝萝的名头来的,此外,来的还有一个让徐夫人很意外的人,那就是婕妤卫芷素的母亲罗夫人,据她所言,因为卫芷素对徐夫人很是仰慕,但是因为她是皇妃身份,不好出面,所以托罗夫人带贺礼给徐夫人,以表仰慕之意,徐夫人自然是又惊又喜,她忙让罗夫人上座,寿宴被王管事安排得井井有条,安吉县君和秦丝萝一人坐在徐夫人一侧,看着这两个徒弟,徐夫人也不由想起自己的大弟子孟之月,若是之月还在,那该有多好。
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些微醺,唯独安吉县君和秦丝萝两人清醒无比,安吉县君清醒是因为害怕如那张信纸上所言,“女至广陵,寿宴翻案”的信息成真,而秦丝萝则是因为看到了萧嶷座位旁的面纱少女,那双眼,那身形,就算戴了面纱,她也能认出,那就是阮明萱。
原来明萱口中所说的那位帮她的公子,就是指萧嶷。
秦丝萝不动声色地抿口酒,为什么萧嶷会帮她?看明萱看萧嶷的眼神,明明带有一丝爱恋,难道他们少年人情投意合,所以萧嶷才会帮她?这也可以解释是何人去了忘忧居,就是不时出入徐府的萧嶷。
明萱自顾自地和路远还有萧嶷说着话,看也没往她这看一眼,依据她毛毛躁躁的性格,若是还把她当孟之月的好姐妹,早就亲昵地展露笑颜,看来阮明萱已经知道她想杀她了,哼,她就算知道,那又如何,她没有证据。
可是看那时慕珩救下明萱时那急切的表情,就算她再蠢笨,也能看得出慕珩也对明萱有情,这出戏可真好看,慕珩喜欢着明萱,明萱又喜欢着萧嶷,秦丝萝飞快在脑中盘算着,若今日之后,明萱仍然命大活了下来,就利用慕珩,借长公主的手杀了她。谁不知道长公主对慕珩情有独钟,真想知道长公主知道有明萱这人的存在时,她会有什么反应?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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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51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51 章
秦丝萝脑中盘算不休,这时一个青衣少年入席朗声道:“小人受人所托,特地送给徐夫人歌舞戏一出,请各位观赏。”
寿宴戏台上本就刚跳过代面舞,场地有空缺,青衣少年长相清秀,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在席中人都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要送给徐夫人什么歌舞戏,只见他走上戏台,用白色轻纱遮住戏台,三击掌下,轻纱之后,有人缓步走来,朱唇轻启,道了声:“师父。”
轻纱在清风之下飞舞,徐夫人突然站起,指着那人,颤声道:“之月?”
“是,师父。”轻纱之后,身形曼妙的女子轻声道:“之月特地前来,一是为了给您祝寿……”
安吉县君浑身已经抖如糠筛,她惊惧地瞪大眼睛,轻纱后的女子身形和声音都和孟之月一模一样,秦丝萝也大为变色,她立刻撇头看向明萱,只见她也一脸惊异的样子,倒是她身边的萧嶷还是一脸淡然,仿佛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一般,秦丝萝暗暗咬牙,萧嶷如此平静,莫非这就是他在装神弄鬼么?
戏台一侧,青衣少年神情无辜地拢袖侧耳倾听,那女子说道:“二是,来向秦师妹和路师妹问声好,之月……想给两位看出戏。”
那女子手微微动,只见轻纱后面出现两个剪影,一个剪影递给另一个剪影一串东西:“大师姐,这串珠串送给你。”
另一个剪影声音微微有些惊喜:“路师妹,你送给我珠串,你是……原谅我了吗?”
那剪影微微叹了口气:“都这么多年,还有什么放不下呢。”
女子手又微微一翻,一个剪影呈现倒卧的状态,只是手上仍然抓着那串珠串,她的声音又惊又惧:“路师妹,你为什么要害我?”
“为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是清楚得很吗?”那剪影声音怨毒:“我等这一天等很久了,你不知道吧,这珠串是用相思豆串成,相思豆有剧毒,你日日戴着这珠串,手上沾染上毒素,抹口脂时,毒素会随之入口,你这些日子为何生不如死,就因为这串珠串,可笑你还以为我原谅你了,不,我只是假装放下,实际上,我这次回徐府,就是要送你归西的!”
安吉县君按捺下抖如糠筛的身子,四周的窃窃私语在她耳边围绕,徐夫人也听得惊愕不已,她转向安吉县君:“原来之月真的是你杀的!你好狠的心!”
安吉县君再也按捺不住,她压抑住惊惧狂乱的内心,强撑着拍案道:“一派胡言!”她疾步走到戏台边:“你到底是谁?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清风吹过,轻纱被吹起,那女子的脸也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徐夫人啊了声:“之月!真的是你!”
安吉县君也吓得跌倒在地,那张脸除了口鼻都在流血外,生生的就是孟之月的摸样,跟那日孟之月临死时情景一模一样,这时风止,轻纱又落地,轻纱后,一个宽袍广袖的男子走上前,轻声叹道:“之月,既然已说出此事,我们走吧。”
那男子的声音一出,明萱和安吉县君同时惊叫了出来,明萱叫的是“阿爹”,安吉县君叫的是“阮郎”。
轻纱后那女子轻声应道:“好的,我们走吧。”
轻纱后可见到两人微微转身,安吉县君忽道:“阮郎,不要走。”
那男子身形一滞:“安吉县君,请您……自重。”
“自重?”安吉县君忽哈哈笑了起来,连日来的精神衰弱让她越发地语无伦次:“自重?我为什么要自重,你是先喜欢我,我们俩是情投意合的。”她激动地指着孟之月:“要不是她,要不是她横刀夺爱,我们早就是一对恩爱夫妻,我恨,我不甘心,我在建康被关了半年,我受了那么多苦都没屈服,就是为了跟你在一起,可是这个贱人,趁着我不在,居然勾引你,等我回来,你们居然在一起了?我恨她,她夺我所爱,我杀她有什么不对吗?”
安吉县君此言一出,席间都一片哗然,秦丝萝脸色大变,安吉县君神情萎靡激动,秦丝萝心中慢慢理清了,原来给安吉县君下药,让她精神日益衰弱,就是为了此刻,让阮弘出现彻底地刺激她,让她自己说出真相,没有证据也没关系,这席间的每个人,都是证人。
安吉县君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席间众人的变化,她满眼只有一个阮弘,阮弘只是幽幽叹口气:“你终于承认了,是你杀了之月。”
“是,我是杀了她,我是用相思子之毒杀了她,可这是她应得的不是吗?”
“既然你已杀了之月,为何又派人追杀我和明萱,让我流离失所,客死异乡?”
“我没有!”安吉县君激动地面容扭曲:“我怎么可能派人追杀你?我是有派人找你,但我是让人找你,不是杀你,我怎么可能做出伤害你的事情,我宁愿自己身死都不愿意损你毫分,就算你背叛我,我也从来没有怪过你啊,自从那件事后,我每日每夜都希望能再见你一面,我怎么可能杀你?”
轻纱后的男子沉默半响:“既然不是你,那是何人派江湖杀手追杀我们的?知道这件事的,还有何人?”
“谁?是谁?”安吉县君喃喃自语:“难道是先帝?是姑母?不,他们想要杀一个人,又何须派江湖杀手动手?”她目光慢慢聚集到秦丝萝身上:“秦师姐,难道是你?”
秦丝萝早知情形不对,但没想到那个所谓的阮弘一问之下,居然把祸水引到她身上?她强壮镇定怒斥道:“你胡说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师姐,当初是你写信告诉我相思子之毒的,是不是你为了隐瞒这件事,找了江湖杀手追杀阮弘?”
“啊?”徐夫人惊惧道:“丝萝?怎么会?你怎么会和这件事有关系?”
“师父我……”秦丝萝头脑毕竟比安吉县君清醒得多,她转念之下,立刻抵死不认:“路浣琪,你不要以为你贵为县君,就可以随便污蔑于我!”
“我没有污蔑你。”安吉县君分辨道:“我怎么可能想到将相思豆串成珠串送给孟之月,让她抚摸之下,上口脂时将毒素送入口,是你给我写的信,上面提及有人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你为了掩饰这件事,为了不让我说出来,还帮我在师父面前说好话,让我再进徐府,而且也是你,我才会认出阮明萱,才会让几个地痞流氓去解决她,你敢说这都是我污蔑你?”
“丝萝你!”徐夫人又是震惊又是伤心:“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之月,可是你的姐妹啊!”
“师父我没有。”秦丝萝自恃安吉县君没有证据,当初那封信,在她威逼利诱下,安吉县君已经当着她的面烧了:“路浣琪,你说我写的信里面提示你相思子之毒,那信呢?你把信拿出来,我们当面对质。”
“信早烧了。”安吉县君忽然恍然大悟:“秦丝萝,你好狠,办法是你想的,相思豆也是你随信一起给我的,说是给我赏玩,但是最后双手血腥的全是我,你就算事发,也顶多做不了义阳王侧妃,律法都奈何不了你,原来最狠毒的人是你!”
☆、相互攻讦
安吉县君控诉之下,秦丝萝也不慌不忙,她冷笑道:“既然你没有证据,空口白话,也能污蔑于我?我为什么要害孟师姐,我为什么要杀阮弘?路浣琪,你给我个理由。”
秦丝萝抵死不认,安吉县君气得身体微抖,徐夫人也从起初的惊惧变成怀疑,在座的众人也开始窃窃私语,安吉县君只觉大脑一片混乱,头像炸开一般疼痛,眼前孟之月和阮弘的身影仿佛越发模糊,她绝望地伸出手:“阮郎,你不要走,不要再留下我一个人。”
阮弘的声音温润如玉:“县君您早有了高将军,又岂是一个人呢?阮弘一介寒士,又岂能和高将军相比,还望县君您日后和高将军和美度日,早日忘了我们之间的孽缘吧。”
“忘?我如何能忘?这天下的男子,我只喜欢你一个。不错,高琛他是一品领军将军,但他懦弱无能,除了一个出身能有什么?况且不是我,他能做上领军将军?能统领京师兵权?可恨他如此无能,还最喜欢赌,成婚不到几年,就把家产输得一干二净,堂堂将军府连下人工钱都支不出,还要我回娘家要钱贴补,除了一个世家出身,他拿什么跟你比?”
安吉县君滔滔不绝,这等隐秘的事情也说出口,倒听得在座众人头冒冷汗,心想秘密不是越听越多好,安吉县君杀人,义阳侧妃指使,领军将军好赌,这等皇家秘密,若传了开来,自己焉有命哉?
而明萱身边的萧嶷听得安吉县君的话,却若有所思。
安吉县君倾诉完之后,只见轻纱飞舞,轻纱之后的人影重重,模糊地越发不见,她心急之下,拨开轻纱就想去见阮弘,却不知被什么拌了一下,差点没跌倒在地,但她却在倒地那一刻跌入一个温暖的怀中,她勉强抬眼一看:“高琛?怎么会是你?”
一身戎装的领军将军高琛风尘仆仆,他皱眉看着眼前的戏台,示意亲兵去把那轻纱扯掉,只见轻纱之后,火把照耀之下,赫然是两个穿着男女服饰,容貌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木偶,骤见此变故,安吉县君也忍不住惊叫出来:“怎么会?”
木偶手上有细细的丝线,丝线扯着两个用纸做成的小人,高琛冷笑出声:“果然有人在装神弄鬼!”
一个亲兵踹了两木偶一脚,那木偶手脚居然慢慢活动起来,扯着纸板做着动作,原来刚刚轻纱后的阮弘和孟之月只是两个木偶人,但这木偶人做得十分精细,还可以自己活动,虽然只能做抬手等几个简单的动作,但是他们用这几个动作,连接着纸人,演了一出皮影戏,再加上他们和孟之月夫妇一模一样的声音,因此所有人都以为真是孟之月和阮弘还魂了。
明萱也一直以为那真是自己阿爹,她喃喃道:“怎么会,我明明听到我阿爹声音了。”
萧嶷凝视着戏台边的青衣少年:“我想那个声音并不是从木偶人里面发出的,是有人模仿你阿爹阿娘说话。”
明萱顺着萧嶷目光望去,青衣少年容貌清秀若女,她不解道:“可是,他一直在我们视线里啊,没听到他讲话呀。”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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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52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52 章
“有一门秘术叫腹语,嘴巴不用动,靠气息从腹部发出出声,我想,刚刚他就是用腹语说话,所以我们才没有发觉,安吉县君才会深信不疑那木偶人真是阮弘。”
高琛也察觉出了是那青衣少年在装神弄鬼,他拔出佩剑,指向戏台边的青衣少年:“说,是谁让你做这两个木头人来吓我夫人的?”
虽然佩剑指向咽喉,但青衣少年仍然一脸无辜:“有人说要我做两个会动的木偶,帮他演一出戏,然后就给我大笔金银,他戴着面具,我可不认识那人是谁。”
“他让你做你就做,你也不打听打听,安吉县君也是你能吓的?”
少年翻了个白眼:“我不知道什么县君不县君,我只认钱,有了钱,我才能继续研究我的机关术。”
高琛冷笑:“等一会再收拾你,让你去地府研究你的机关去。”
高琛一脸的杀气腾腾,这时席间有人眼见不对,想趁机溜走,却被兵士仗剑挡下,高琛转过身,文弱的脸上狞笑道:“这徐府已经被我的人围得水泄不通,今天连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
刀剑明晃晃得亮眼,高琛笑得凶恶,有人腿软哀求道:“高将军,放过我们吧,我们什么都没听见。”
“没听见,也得死。”高琛悠悠道:“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听到他这句话,在座众人都吓得脸色发白,只有秦丝萝依然镇定,她扶着徐夫人就想离去,却被兵士挡住,她回头喝道:“高琛,你让他们让开,我你也敢挡?”
“为何不敢?”
秦丝萝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她变色道:“高琛,你疯了?我是义阳王侧妃,你敢杀我?”
“你不过是王爷的一个侍妾,王爷妻妾成群,又岂会把你放在心上?”
“你……”秦丝萝握了握徐夫人的手,示意她别害怕,她直视着高琛,一字一句道:“高琛,你是真的疯了吗?”
高琛忽然大笑出来:“身为领军将军,却带领人马擅自离京,这种死罪我都敢犯,我还怕什么?”他又悠悠道:“你秦丝萝聪明一世,凡事都想好退路,都把别人推到前面当替死鬼,却没想过有今日吧?”
秦丝萝脸色大变,刚想说什么,高琛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秦丝萝,你给我送信,说阿琪有危险,让我领军来救,条件是放过你和你师父,可是你以为,我会称你心如你意吗?十年前的事明明你是主谋,却装得一副冰清玉洁的样子,把所有的罪都推到阿琪身上,甚至还当众这样刺激她。”高琛看向安吉县君的眼神变得柔和,他轻轻将安吉县君的乱发拂到耳后:“谁都不准欺负阿琪,谁欺负她,我就杀了谁,秦丝萝,你也不例外。”
“是你让他过来的?丝萝,他说的是真的吗?”
徐夫人的眼神哀恸,秦丝萝心不由发慌:“师父,别听他胡说,他在污蔑我。”
“我们都死到临头了,他为何还要污蔑你?我懂了,你让他过来,本是让他杀了所有知情的人,却没想到他连你也不放过。丝萝,为何?之月,不是一直和你情同姐妹吗?为何啊?”
徐夫人眼神渐渐失望,秦丝萝慌道:“师父,你不要听高琛胡言乱语,我真的没做过。”
“你不要再砌词狡辩了。”明萱实在忍不住,她腾地站起,扯下面纱,徐夫人看到她容貌,顿时惊叫出来,明萱快步上前:“秦姑姑,不,秦侧妃,你说你没做过,那前几日,你为何要引我去徐州,为何要迷晕我?为何要对我不利?七杀门的杀手,是不是你请来追杀我和我阿爹的?”
徐夫人惊叫道:“你是?你是明萱么?你是之月的女儿阮明萱么?”
明萱点了点头:“是的,祖师婆婆,我是明萱啊。”她指向秦丝萝:“祖师婆婆,你不要相信她,她知道我的身份后,还想害我,十年前的事,她也定不是无心所为!”
徐夫人痛心之下,差点没栽倒在地,秦丝萝忙扶住她,却被她一把拂开手:“走开,你不是我的徒弟,不是我的丝萝!我没你这种徒弟!”
秦丝萝怔怔地看着被拂开的手:“师父,我只有您了,我一直把您当做娘亲的,您,也不要丝萝了吗?”
徐夫人摇头苦笑:“我愿意相信你当时是无意告诉浣琪毒杀手法的,但我无法说服自己你为何要引高琛过来隐瞒真相,也无法说服自己你为何要害明萱,丝萝,你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呀。”
秦丝萝别过头,眸中已隐隐有些水光,她厉声向高琛喝道:“高琛,事到如今,你要杀我便杀,放过我师父。”
“这老太婆一直把你和孟之月视若珍宝,却把阿琪视若草芥,同样是徒弟,她却如此偏心。”高琛狞笑:“现在她终于知道了自己徒弟是什么货色了,这就是报应。”他环顾四周:“今天这的人,一个都走不了。”
在高琛示意之下,兵士们纷纷抽出明晃晃的兵刃,明萱忙挡在徐夫人面前,她看向萧嶷,萧嶷却毫不慌乱,他沉声道:“秦侧妃,事已至此,你还不说出十年前是谁苦苦追杀阮弘父女吗?”
☆、凤凰于飞
秦丝萝听到此话,眼眸跳动,她猛地抬头看向安吉县君,安吉县君却早已挣脱了高琛的怀抱,跪坐在戏台上,看着阮弘的木偶人发呆,高琛正柔声劝慰着她,他听到萧嶷那句话,手却微微抖了下,抬头正和秦丝萝视线交融,秦丝萝诡异地笑了,高琛心慌了一慌,他扭了扭头,示意亲兵解决了秦丝萝,那几个亲兵却被秦丝萝厉声呵斥道:“谁敢上前?”
她气势凌厉,那几个亲兵竟被她吓得一退,秦丝萝慢慢柔声对安吉县君笑道:“琪师妹,你不是很想见阮弘吗?但是我想就算去了黄泉,阮弘也不想看到你,因为……十年前请七杀门的杀手追杀他的人,就是和你同床共枕的,高琛高将军。”
“贱人!”高琛大怒:“休要胡言乱语!”
秦丝萝疯狂地大笑了起来:“高琛,你怕了么,你怕路浣琪知道真相么?你为何不告诉她,十年前,你因为嫉妒阮弘,所以重金托七杀门的杀手追杀阮弘,阮弘为何客死异乡,全是因为你!”
“真的么?”安吉县君慢慢站起,她抓住高琛的衣襟:“真的是你追杀阮弘的吗?”
“你以为他为何输光家当,那不是输的,那是请杀手请的,高琛他十年前无权无势,只能拿出钱财请最贵的杀手追杀阮弘,可笑你还一直以为他懦弱无能,却不知道他一直背着你追杀你最爱的人。”秦丝萝不紧不慢地说着:“我猜阮弘一定至死还以为是你派人追杀他的,所以他才让他的女儿回来宋国翻案,路浣琪,你爱得至深的人,却恨你如斯,就算到了阴曹地府,他也不会愿意见你的,路浣琪,你还是好好和你夫君度过余生吧,因为阮弘,今生今世,来生来世,都不会原谅你的!”
秦丝萝句句恶毒,安吉县君本就因为药物刺激精神恍惚,被她句句击中心坎之下,更加眼神涣散,高琛咬牙对秦丝萝吼道:“贱人,你闭嘴!你们是死人吗?还不给我杀了这贱人!”
“慢着!”竟然是安吉县君阻止了那些磨刀霍霍的亲兵,她恍惚着问着高琛:“真的是你追杀阮弘吗?”
高琛低着头不敢回答,在这个性烈如火的妻子面前,他又回复了那个懦弱无能的形象,安吉县君一掌掴了过去:“告诉我,是不是你派人追杀阮弘的?”
高琛咬咬牙,索性承认道:“是!”
安吉县君眼神慢慢浮现愤恨的神色,她一掌又准备掴过去,却被高琛一把抓住她的手:“阿琪,你听我说,我不是因为嫉妒阮弘,我是为了你,我怕阮弘到处告状牵出你,阿琪,就算我当时没权没势,就算你认为我是烂赌鬼输光家当看不起我,我也要这么做,我不能眼看着你因为他被揭露出杀人的事情,我不能看着你杀人偿命。”
“所以你都是为了我?”
“是。”高琛眼中似乎又浮现出当年的事情:“你一直喜欢阮弘,却不知道我也早喜欢你了,我去路府做客,第一次见到你穿着绛色衣裙,艳丽无双,你弹着一曲凤求凰,我听得痴了,但是你却从来不记得我,你的心里只有阮弘,后来我听说阮弘和孟之月成亲了,于是我向你求亲,你父亲答应了这门亲事,我终于娶到了你,婚后虽然你从来没给过我好脸,我却每天都开心得疯了,十年前,你去徐府,却杀了孟之月,虽然你被放了出来,也没人再敢提这件事,但是你师姐秦丝萝告诉我,只要有阮弘一日,他就会为孟之月报仇,所以我请了最贵的杀手追杀他,谁知道,却还是被他逃了,还有了一个漏网之鱼。”
高琛怨毒地看向徐夫人身边的阮明萱,复又看向冷笑着的秦丝萝:“这些人,都想害你,都对你不好,阿琪,你别怕,我会把他们全杀了,今天知道这件事的人,我会全部杀得一个不剩,没有人会知道真相的。”
“可是你杀了他们,你怎么办?”
第一次听到安吉县君关心他,高琛有些欣喜若狂:“阿琪,你放心,为了你,我怎么都无所谓,就算我被治罪,被杀头,只要你好好的,我都可以,你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女,路家的女儿,就算我死了,你也能改嫁给一个很好的郎君,阿琪,忘了阮弘吧,忘了孟之月吧,忘了十年前的事情吧,今日之后,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的。”
秦丝萝脸变色道:“高琛,你宁愿自己背负罪名,也要帮路浣琪掩盖十年前的事,你也不看看她刚刚是怎么当众数落你的,你真是疯了。”
许是刚刚被安吉县君关心,高琛脸上还带着些许满足的笑容,他低低笑道:“我没疯,秦丝萝,你永远不知道爱人和被爱是什么感觉,我爱阿琪,所以我什么都不在乎,你呢,不会有人爱你,义阳王不会,连唯一视你为女儿的徐夫人,也不会再爱你了。”
秦丝萝眼眸颤动,她看向徐夫人,徐夫人则因为知道了是她让高琛追杀明萱父女的信息而更加心如死灰,徐夫人撇过头去,看也不想看秦丝萝,秦丝萝怨恨地咬了咬唇,她冷笑道:“高琛,你以为你情深么?琪师妹,他情深似海,你感动了么?有这样一个男人为了你扛罪,为了你苦苦追杀阮弘,这样爱着你,师姐我可感动了呢,琪师妹,有了这样一个夫君,你何必还想着什么阮弘啊?更何况,阮弘恨你都恨到让女儿来杀你。”
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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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53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53 章
秦丝萝此话半真半假,阮弘根本就没有让明萱来针对安吉县君,她这番话只是存心拿阮弘来刺激如今精神恍惚的安吉县君,安吉县君却置若罔闻,她茫然地对高琛说:“此番你为了我,擅自带兵离京,又愿意为了我,杀尽徐府众人,条条都是死罪,高琛,我从来不知道,你对我情深若此,我一直以为,你是为了我路家的权势才向我求亲的,却不知道,你早就喜欢我了。”
这是安吉县君第一次对高琛说出这样的话,高琛只觉心中已是偌大满足:“阿琪,没关系,你能知道我的心意,我死也甘愿了,阿琪,你不用怕,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人欺负了你。”
“我不用怕了。”安吉县君靠在他肩上,喃喃道:“我今天才知道,你对我这么好,我以为你好赌,输光了家当,我成天打你骂你,原来你是拿钱去帮我杀人,我以为你没用,靠着我才能升官,但是原来你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我身上,为了帮我掩盖事实一直追杀着阮弘。”
听到安吉县君终于明白了自己,高琛欣喜笑道:“阿琪,只要你开心,我怎么都没有关系,假如我这关过不过去,你就找个好人家嫁了,忘了我这个没用的人,假如我这次还有命活着,以后我们好好过,做一对恩爱夫妻……”
“做恩爱夫妻?”安吉县君脸上逐渐绽放出一丝迷蒙的笑容:“是的,我早应该想明白的,我一直把一颗心放在一个不爱我的男人身上,却不知道身边有人这么爱着我。”
她软软地靠在高琛肩上,身体温暖,低低说着话,再也不是尖酸刻薄的言语,高琛只觉这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他只听到安吉县君喃喃道:“可是,我爱他呀,他是我这辈子,唯一那么深、那么深爱过的人,我从来不希望他受到一点伤害,可是他却因为我,颠沛流离,客死异乡,他是音圣啊,他不应该是这种结局,我那么舍不得伤害的人,居然到死都恨着我,因为你恨着我。”
高琛只觉颈部一痛,他后颈上竟然插着一根尖锐的发簪,那根发簪刺透了他的颈部,高琛眼神渐渐模糊,他倒下前,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个红衣艳丽女子弹奏着凤求凰的身影。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他是要死了么,这只美丽的凤凰儿,最终还是不属于他啊。
这一变故太快,饶是冷眼旁观的秦丝萝都惊得目瞪口呆,等到安吉县君拔下高琛颈部的发簪,高琛血流如注倒地时她才回过神来,只见发簪透过颈部,受伤太重,高琛已经回天乏术了。 安吉县君恍惚地吃吃笑着,看向秦丝萝:“原来我这么恶毒的女人,还是有一个男人这么爱着,为了我,连死都甘愿,师姐,我夫妻二人都做了你的棋子,我被你教唆杀孟之月,他被你教唆杀阮弘,师姐,你这般机关算尽,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这世间,可有人愿意像高琛对我一样对你,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师姐,我会看着你,到底有什么结局。”
秦丝萝目光一黯,安吉县君又对倒地的高琛柔声道:“夫君,这是我第一次心甘情愿地叫你夫君,我不爱你,我爱的人,却被你间接害死了,我只能杀了你,为阮弘报仇。”
安吉县君喃喃自语着,忽举起发簪:“但是,你对我这般情深,我却杀了你,怎么办呢,我也只有死了才能报答你,黄泉路上,我无脸去见阮弘,干脆我们做个伴吧。”
带血的发簪刺向她的心脏,安吉县君倒在了高琛胸口,奄奄一息的高琛想伸手抚摸她,却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他忽笑了笑,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美丽的凤凰儿啊,你最终还是,属于我吗?
那我就算沦亡,也不会后悔。
☆、黄雀在后
短短时间,高琛和安吉县君就先后死去,高琛带来的兵士都纷纷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到底该不该遵循高琛之前的命令屠杀徐府,但是如今将军都不在了,那他们屠杀众人还有什么意思,正当这些兵士两难之时,忽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白马墨衣、面如桃花的侍郎慕珩就这样骑着马闯进来,他目光先是停留在陪伴在徐夫人身边的明萱一瞬,然后就毫不留恋地转开目光,他身后还跟着很多戎装士卒,都是刘子业派来跟随卫芷素回乡省亲的兵卒,他翻身下马,恭敬地对着已经吓瘫了的卫芷素母亲罗夫人道:“慕珩来迟,让夫人受惊了。”
罗夫人的仆婢忙搀着罗夫人匆匆逃离高琛那边兵士的包围,慕珩手执飞龙令牌,一字一句道:“高琛擅自带兵离京,意图谋害皇妃生母,如今已伏法,罪只在高琛一人,尔等若放下刀剑,我慕珩保你们无罪。”
高琛的那些亲兵面面相觑,他们本来就愁着怎么脱擅离京师的罪,如今慕珩开口把罪都推到已死的高琛身上,他们也没必要帮高琛卖命了,于是他们一个个都放下刀剑,慕珩又示意身后兵卒去围住秦丝萝:“这里人多危险,还是让慕珩帮忙保护秦侧妃吧。”他微微一笑:“秦侧妃放心,今日宴席上的话,慕珩都知道了,相信义阳王和陛下也很快就知道了。”
秦丝萝抬头冷笑,她那双冷淡的眸子是满满的不在乎,就如同安吉县君临死前说的那样,如今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料理完一切,慕珩又翻身上马,人群中的明萱已经扶着徐夫人,回到了萧嶷的身边,她默默站在萧嶷身后,警觉地看着自己,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已经把萧嶷当做可以全身心信赖的人,而自己,则是那个会害她的人。人群中,萧嶷白衣出尘,清俊脱俗,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慕珩只觉胸中烦闷,他淡淡瞥了明萱一眼,然后勒过马缰绳,就那样转身打马而去。
※※※※※※※※※
卫府中,秦丝萝被软禁在厢房中,她盯着飘拂的帷幔,眸中空洞,连身后传来的咿呀开门声都视若无睹。
“说吧,要我干什么。”秦丝萝淡淡道。
“秦侧妃果然聪明。”慕珩负手,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摸样,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秦丝萝嗤笑出声:“我不过是义阳王的一个侍妾,你们费尽心机对付我,难道仅仅是为了替孟之月伸冤么?”
慕珩轻笑:“秦侧妃这般聪明,怪不得能在义阳王府立足,成为义阳王最看重的妃嫔。”他话锋一转:“既然秦侧妃深得义阳王信任,自然也知道王爷一直有异心,想对陛下不利吧。”
“原来慕侍郎真正想对付的人,是王爷殿下。”秦丝萝自嘲道:“所以慕侍郎和阮明萱联手,借孟氏之案,除掉领军将军高琛,除掉安吉县县君,除掉手握徐州兵权的王爷,下一步,必是安插陛下的势力在这些位置了吧。”
慕珩一笑:“秦侧妃若不是出身所限,何止是一区区侧妃?”他铺上纸墨:“那请秦侧妃亲笔修书一封,告发义阳王谋反之事。”
秦侧妃淡淡瞥了眼狼毫笔:“我写,必死,不写,反而有一线生机,慕侍郎,若你是我,会不会写这封信?”
“秦侧妃错了,您写,必死,不写,必生不如死。”
“是么?你且说说。”
“秦侧妃必定认为,不写,王爷会念在旧情,救下您,毕竟您只是教唆之罪,罪不至死,但是此事之后,王爷对您又岂会释怀?一个失宠的侧妃,在嫔妾成群的义阳王府,难道不是生不如死么?”
秦丝萝弯起嘴角:“谁说我教唆了,你有证据么?一切都是路浣琪和高琛所言,难道他们不能是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拉我下水?”
慕珩浅笑不语,只是甩出两封信在桌上,秦丝萝打开一看,顿时脸色一变,一封是她写给路浣琪的,教她怎么用相思子杀人,一封是她写给高琛的,跟他说阮弘在到处告状,示意他解决了阮弘,可这两封信,都已经早毁掉了,这两封的遣词造句也不是她所写,虽然那个笔迹的确是她的。秦丝萝心里已有了答案,她放下信:“慕侍郎好手段,居然模仿我的笔迹伪造了两封信,这下,我不认也不行了是么?”
慕珩淡淡一笑:“凡事总要留点后招,特别是秦侧妃这种机心的人。”
“说到机心,十个我都及不上你。”秦丝萝缓缓道:“我虽然不知道萧嶷、阮明萱和你在这件事中到底都分别扮演了什么角色,但是最后得益最大的无疑是你,其中种种,既已败了,我也无意深究。”
她不再多言,而是蘸上笔墨,慢慢在白纸上写了起来,等她写好把供词递给慕珩,慕珩细细一看,不由也十分吃惊,里面竟然把义阳王平日的大逆言辞,还有一些僭越行为都写得清清楚楚,时间、地点都一应俱全,有了这份供词,义阳王想抵赖也抵赖不了,慕珩折起供词,轻笑道:“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倒不知道,秦侧妃居然对王爷这般绝情。”
“王爷从未对我有过情,我只不过是他的玩物罢了,既然我必死无疑,让皇家尊贵的王爷为我陪葬,岂不快哉?”
秦丝萝的眼中已慢慢浮现出狠绝的神色。慕珩沉默了半响:“可否告诉我,你为何如此痛恨孟之月,非要置她于死地?”
“哼哼。”秦丝萝冷笑:“人人都说她菩萨心肠,要我说,这世上最自私、最恶毒的人非她莫属。当日太守府中设宴,本请的是她过去抚琴,但她听说席上的义阳王好色,竟然托病不去,太守临时召了我过去抚琴,这一抚,我就代替她成了义阳王侍妾。人人都说我造化大,一介孤女居然当了皇家妃嫔,可谁想过,那义阳王府中为了争宠无所不及,王妃体弱,侍妾们为了当上正妃不择手段,我有孕后,就被一碗红花灌下,导致以后不能再孕。她们以为这样,我就爬不起来了,但是我偏偏不如她们的意,我使尽全身解术讨好王爷,帮王爷出谋划策,男人需要的不仅仅是美貌的女人,更需要能帮助他的女人,我一步步站稳,当初灌下我红花的人,我诬陷她与人有染,生生剖开她肚皮取出未成形的婴儿,看着她在我面前不甘心地断气。但是我成为王爷最宠爱的妃嫔又怎样,王爷的心,永远挂念着更年轻漂亮的女人。我从来要的不是荣华,我要的是但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若不是孟之月装病,我岂会遭遇这一切?她倒好,那件事后就嫁给阮弘,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我却在义阳王府步步惊心,路浣琪总说没有人比她更恨孟之月,但她至少有高琛疼爱,可我呢?我有什么?我只有无止无境的争斗,不斗就只能死,我落到这田地,全都拜她孟之月所赐,你说,她该不该杀?”
秦丝萝一向淡然冷静的双眸已全是疯狂,慕珩半响不语,最后只道:“你还有什么话说么?”
第 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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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54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54 章
“告诉我师父,这世间我真心实意相待的只有她,虽然她已对我失望透顶,但在我心中,她永远是我秦丝萝的母亲。”
慕珩点头:“我会转告她的。”
秦丝萝转过身,不再言语,慕珩慢慢走出房门,掩上门,他在门外站了半响,只听到绣墩倒地的声音,然后一切都归于寂静。他看向虚远的前方,对看守的士卒轻轻道:“把她,好好埋了吧。”
☆、称雨道晴
秦丝萝的信被慕珩八百里加急送给刘子业,正准备进京的义阳王听到风声,闻讯北逃,投降了北魏。接着,山阴公主进宫与太皇太后密谈,不知道两人到底说了什么,只知道太皇太后下旨,让刘子业的亲弟弟刘子尚接任徐州都督一职,掌管徐州兵权,至于领军将军一职,则由辅政大臣沈庆之的堂侄沈攸之接任,而沈攸之一向和沈庆之不和,是刘子业的亲信之一,在几方势力中本是处于绝对弱势的小皇帝刘子业,一夜之间,竟隐隐有了和其他势力相抗衡的实力。
而一向势大的太皇太后,则在和山阴公主密谈后,一改往日插手朝政的姿态,整日躲在寝宫中闭门不出,宫中隐隐有流言说,太皇太后的亲侄女路浣琪十年前毒杀师姐孟之月的事情被揭发后,但却并未牵连路家一人,听说是山阴公主和小皇帝拿这件事胁迫太皇太后,若她不再干涉朝政,则路家得保,若还是继续和小皇帝作对,那十年前路家包庇之罪,免不得要再查下去,太皇太后权衡再三,想废帝,但路浣琪毒杀之事败露后民间传说是她当年插手让路浣琪脱罪,若以此事废帝名不正言不顺,因此辅政大臣无一响应,戴法兴也态度暧昧,在那种局势下,她最终还是选择保住路家。
“白云满鄣来,黄尘暗天起。关山四面绝,故乡几千里。”回建康的马车上,慕珩听着阿沅复述这首诗,他轻笑道:“故乡几千里,义阳王这下,怕是再也回不来故乡了。”
“义阳王写下这首诗时,握着秦丝萝的帕子凝视良久,最后涕泪横流,将帕子撕了粉碎。”
“秦丝萝害得他不得不投降北魏,他自然恨她。”
“可是阿沅觉得,义阳王对秦丝萝也未必无情。”
慕珩侧头微笑:“阿沅,你是女子,自然心思细腻,只是,你一向精炼,可别让这情爱迷了你的心窍。”
听出慕珩话中的警告意味,坐在车辕处的阿沅心猛地跳快了几拍,她低下头,生怕少主看出了她的心虚,她低声道:“少主放心,阿沅记得。”
慕珩却没有再研究她,而是从马车车帘向外望去,只见红衣似火的阮明萱俏生生地站在车外,她和卫芷素说了几句话,就径直向他们这辆马车走来,慕珩示意阿沅卷起车帘,他端坐在马车中,淡淡道:“你来此处,所为何事?”
“秦丝萝死前,你是最后见她的人是吗?”明萱咬唇道:“我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她为何要杀我阿娘?”
“你知道这个,又有什么好处呢?”
“那是有关我阿娘的事,我当然要知道。”
“若是答案不如你意,你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那我也要知道。”明萱昂起头:“就算她说我阿娘不好,我也要知道,因为我不觉得逃避就能解决问题。”
她昂起的脖子上隐隐有串羊脂白玉微珠串饰,慕珩微微皱眉,他手指微动,明萱只觉一阵风拂过,那串微珠串饰竟然到了慕珩手中,慕珩仔细打量之下,才发现串饰的底部还坠着一个打磨地十分精致的玉黄色星星,明萱反应过来,忙道:“你干什么?还我!”
这串串饰精致漂亮,上面还有明萱的体温,慕珩手指慢慢握紧:“谁给你的?萧嶷?”
一听到萧嶷的名字,阿沅也猛地抬头,明萱愣了一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是不是萧嶷给你的?”慕珩语气冰冷,又问了一遍。
“对,就是他给我的,那又如何?”明萱气恼之下,索性承认。
慕珩气郁之下,手指用劲,差点没把白玉微珠捏碎,明萱紧张之下,直接上手来夺,却被慕珩扬手躲开:“你这么紧张这个东西,难道你喜欢上了萧嶷?”
气氛变得凝滞,慕珩脸上冷冷的没有一丝表情,明萱咬了咬唇:“对,我是喜欢上了萧嶷,他对我那么好,比你好千倍万倍,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上他?”
慕珩只觉心如同针尖刺过般,他哑声道:“我倒不知道,一个因为预言就能躲进清涧谷的懦弱怕死之人,能这般千好万好。”
“不许你这么说他!”明萱反驳道:“他不是懦弱的人,他是怕父母伤心,才躲在清涧谷的。”
“又有何区别?若真怕父母伤心,更应该侍奉在双亲身边,而不是一躲几年不问世俗之事,说到底,连生死之事都怕成这样,真不知道你这个蠢丫头喜欢他什么?”
“你……”明萱气结:“萧嶷不是这样的人,他是我见过最好,最温柔的人,而且,而且我喜欢谁又关你什么事,你不是已经傍上长公主这根高枝了,为了荣华富贵连面首都做,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诋毁萧嶷?”
她越说,慕珩的脸色就又难看了几分,等她说到面首这两个字,慕珩的脸已经难看到可怕,他手一扬,那串白玉微珠串饰就落到了远处草地上,明萱惊叫了一声,她跺了跺脚,就准备去捡,却被慕珩叫住:“阮明萱,你不是想知道秦丝萝为什么要杀你阿娘吗?我告诉你,因为二十年前,你阿娘装病不去太守府抚琴,结果换成秦丝萝去了,让她被义阳王看中,从此在义阳王府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所以她恨你阿娘,要杀你阿娘,这个答案,你满意么?”
明萱愣住:“你撒谎,我阿娘不是这样的人。”
慕珩冷笑一声,将车帘放下,也不再理她,而是让阿沅驱车向前,就算隔着车帘,阿沅也能感觉到马车车厢里面的低气压,她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不知道怎么的,她想起了那日漫天的芙蓉花下,少主轻轻吻向明萱的唇,还有在上和苑里,不准她伤害阮明萱的话语和模样,阮明萱离京时,少主让她监视她和萧嶷,其实何尝不是让她保护阮明萱不被杀手所伤,少主还为了阮明萱,杀尽七杀门的杀手,得罪七杀门,其实,少主真的很喜欢她吧,才会甘愿冒着被主人和长公主发现的危险,让她不受伤害,可惜少主为她做的种种,阮明萱从来不知道。
她喜欢上了萧嶷呢,是的,那样温柔,那样清润的翩翩公子,有什么理由不爱上他呢?就连她自己,也陷入他的温柔中,不能自拔。
只是,她注定是生活在黑暗中的工具,注定触摸不到那道温暖的微光。阿沅忽然觉得有些感伤,不知道是感伤自己,还是感伤少主。
※※※※※※※※※※※※
慕珩走后,依言放了萧道成等人,太守府中,萧嶷久久凝视着手中的纸星星,怅然若失。
“公子,您真的不和明萱姐告别了吗?”路远小心翼翼地问。
“相见不如不见。”萧嶷低低道,他的眼中,浮现出那日明萱热切的神情,她说,我更想你陪着我,走遍山河天下。
开心吗?是有一些开心的吧,那个明朗美丽的少女,原来也是喜欢着她的,可是,他仍然退缩了,他这样的人,如何能给她幸福?她的人生,应该是和一个更健康更好的男子在一起,生儿育女,开心快乐一辈子,而不是守着一个即将逝去的残躯病体。
“公子……”路远欲言又止,他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明萱姐她,去见完慕珩回来后就很伤心,我问她,她说,慕珩告诉她,秦丝萝说,当年她阿娘诈病不去太守府抚琴,让秦丝萝代替她去,结果秦丝萝被好色的义阳王看中,所以秦丝萝觉得她阿娘毁了自己一辈子,才要处心积虑杀她。明萱姐说,为什么安吉县君和秦丝萝都说阿娘不好,难道阿娘真的做过那些事吗?她不想相信,但也不知道该信什么了,我认识明萱姐这么久以来,没见过她哭得那么伤心……”
萧嶷长长的睫毛微颤,他轻轻阖上手,将纸星星握着手中:“一直以来坚守的信念被摧毁,她一个人如何能够承受呢?也罢,路远,我先暂时不回清涧谷了。”
路远巴不得听到这句话,他欢欢喜喜地应了,萧嶷闭目,终究还是走不了啊,其实从见到她的第一眼那一刻,就知道自己的理智从来都敌不过她的一颦一笑。
太守府的消息总是传的很快,萧道成也知道了萧嶷暂时不回清涧谷,不同于其他人的雀跃,萧道成面色凝重,他单独召见了萧嶷:“宣俨,你如果现在不走,可知等建康的怒气传来,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宣俨知道。”萧嶷低头苦笑:“建康那边很快就会知道,支持明萱翻案的人就是我,而慕珩,只是‘恰巧’遇见高琛围困徐府,虽然他和陛下此事得益最大,但他只是躲在背后,而在前面的人,是我,他们动不了陛下和慕珩,只会把帐算到我的头上。”
萧道成叹道:“既然你知道,那应该明白,回清涧谷,是远离是非的最好办法,否则,就算我和湘东王交好,我也保不了你。”
“父亲所言甚是。但是,我有不得不走的理由。”
萧嶷语气坚持,萧道成沉默良久,忽道:“既然你坚持,我也不再相劝,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真相大白
第 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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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55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55 章
“唉。”明萱托着腮,坐在石凳上叹气,对面的青衣少年翻着一本书,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有什么好叹气的?”
这几日被他打击惯了,明萱斜瞥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路远忙打圆场:“明萱姐心中有事情,所以才不快活啊。”
青衣少年继续翻着书:“那也叫事么,要我说,父母做过什么是他们的事,自己何苦为了这个不痛快。”
他说得轻描淡写,明萱瞪了他一眼,嘲讽道:“你这种人当然不懂了。”
少年咂舌道:“我自然不懂,在我看来,这世上生老病死、亲情爱情,都是很无聊的东西,为了这些无聊的东西伤心的人,更是无聊。”
明萱被气到,她顶道:“那你还看我这个无聊的人画的图干什么?”
少年阖上书:“我一辈子研究机关术,自然对木牛流马这种东西感兴趣,若不是你对这个有些研究,我才懒得和你在这里浪费唇舌。”
路远眼看明萱要发火,忙打圆场道:“文远兄,你这就不对了,毕竟明萱姐很无私地跟你分享了她的研究成果,而且我家公子给了你钱,还帮你安顿下来。”
这青衣少年名叫祖冲之,字文远,是一个对机关术痴迷到疯狂的人,除此之外,他还对算术、天文都很有研究,慕珩当日将他找出来,许诺给他钱,让他制造出两个栩栩如生的木偶,这才将安吉县君和秦丝萝绳之于法,慕珩跟他说,让他事成之后,跟一个叫萧嶷的人要钱,萧嶷知道这是慕珩要将所有事都推到他身上的手段,但他也没有生气,反而对这个古怪孤僻的少年很有好感,不但将他留下,还让他跟明萱一起继续研究木牛流马。
祖冲之嗤笑一声:“她有什么研究成果,研究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成功。”
明萱翻了个白眼:“那你行,你上啊。”
“哼~我一定会比你早成功,毕竟我不像你,毫无机关术的天分还要硬做,简直是玷污这门学问。”
明萱气结,同样是十几岁的少年,为什么路远就比这个祖冲之可爱这么多,她气急败坏地夺回自己的书:“那你自己研究去,别看我的图。”
“咳咳。”早已来了的萧嶷低咳两声,吵得正欢的两人这才发现萧嶷,明萱心中雀跃,她奔到萧嶷身边:“你来啦?”
虽然一直和明萱拌嘴,但作为自己的衣食父母,再加上人又温润如玉,还比他亲爹都支持他研究机关术,祖冲之对萧嶷还是很有好感的,看到萧嶷来后,他也不好再和明萱拌嘴,而是对明萱翻了翻白眼,就扬长而去。
明萱又气结:“二公子,你为什么要让他和我一起住在别院啊。”
萧嶷问道:“你不喜欢这个人吗?”
“何止不喜欢,简直是讨厌,他又古怪又毒舌,我喜欢他才是疯了。”
萧嶷让祖冲之和明萱一起住在别院,本是因为上次明萱对他表白后,他自惭形秽,后来祖冲之来找他要钱,他看到这少年,想着他和明萱年纪相当,品貌相当,兴趣也一样,于是有心想撮合两人,没想到祖冲之根本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人畜无害,而是一直和明萱吵得天翻地覆。
而明萱内心豁达,虽然上次和他表白被拒生了会气,但没过一会就好了,又跟没事人一样和他一起相处,只是她眼中和以往相比,多了一丝炙热,但这丝炙热让萧嶷害怕,他觉得自己给不了这个少女幸福,他想着,虽然祖冲之现在和明萱一直吵闹,但只是少年人的打闹,相处相处,也就好了吧。
思及此处,萧嶷岔开话题:“明萱,我知道你这几天一直在烦恼什么,我给你带来一个人。”
面前的妇人约莫四旬年纪,衣衫朴素,她呆呆地看着明萱,喃喃道:“真像,真像。”
明萱疑惑道:“您是?”
“我叫采芩,是月姑娘的贴身奴婢。”
“啊?您认识我阿娘?”
妇女颔首微笑,萧嶷对明萱道:“芩姨她知道二十年的事情真相。”
明萱眼睛瞪圆了,妇女轻声叹道:“琪姑娘和秦姑娘实在误会太深了,其实二十年前的事情,根本不是那样。”
“二十年前,我还只有十几岁,我是月姑娘的贴身奴婢,月姑娘人很好,对我就像妹妹般,一点也没有主人的架子,那一年,月姑娘还和秦姑娘、琪姑娘并称为瑶琴三姝,她们乘车在谷间游玩时,秦姑娘奏箫时,一位贵族公子看得入迷,凑过来和她搭讪,秦姑娘很冷淡地拒绝了他。几天后,太守请月姑娘去抚琴,月姑娘临时呕吐不止,这才换了秦姑娘过去,当日我是见着的,月姑娘根本不是装病,她是真病,然后我们就听说义阳王看中了秦姑娘,迎娶她当侧妃,我们见到义阳王时,才发现当日那位和秦姑娘搭讪的贵族公子,就是义阳王,只是秦姑娘早就忘了他罢了,所以义阳王早就看中了秦姑娘,太守府抚琴只是一个契机罢了。”
“那,秦姑姑说我阿娘因为不想嫁义阳王,所以故意装病,让秦姑姑代替她,不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月姑娘那病来得太急,但大夫来看过后,很快就没事了,所以可能秦姑娘以为月姑娘是装病吧,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秦姑娘居然因为此事记恨上了月姑娘,反而当时都觉得她能嫁给王爷当妃子,是天大的喜事,只有月姑娘说,秦姑娘要的不是荣华,可能这对她不是件好事。月姑娘当时还为秦姑娘担心,没想到她把秦姑娘当姐妹,秦姑娘却把她当仇人。”
“那安吉县君说我阿娘抢了我阿爹,是真的吗?”
采芩长长叹了口气:“这件事月姑娘就更冤枉了,秦姑娘嫁给义阳王后,就去了徐州,元嘉二十二年,音圣阮弘来到广陵,阮先生清俊洒脱,琪姑娘在看过他抚琴后就暗暗喜欢上了他。那日在郊外,月姑娘抚琴,琪姑娘吹笛,阮先生经过时,他惊叹于月姑娘的琴艺,于是想结识,但是突然天降大雨,月姑娘和琪姑娘匆匆乘车走了,阮先生只好问身边的人月姑娘的名字,但那人对月姑娘不熟悉,只以为她是琪姑娘,于是阮先生就错认了。后来阮先生家中有事,就暂时先回了建康,他在家中时,托人给琪姑娘捎信表达爱慕之意,琪姑娘很是开心,就和月姑娘说了,月姑娘其实也一直暗自倾慕阮先生,但她虽然心酸,还是为琪姑娘高兴,他们互通了两三封书信后,琪姑娘也匆匆赶回建康,央求父亲去说亲,但是她父亲嫌弃阮先生门第不高,不但不同意,还将她关了起来,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阮先生并不知道这件事,他回到广陵找琪姑娘时,没见到她,反而见到了月姑娘,这时阮先生才知道认错了人。其实月姑娘有顾虑的,她觉得琪姑娘也喜欢阮先生,她不能夺人所爱,但是阮先生说,如果将错就错,才是对琪姑娘的不公平,琪姑娘应该值得更好的人,而不是一个不爱她的人。因为徐府所有人都以为阮先生和琪姑娘是两情相悦的,为了琪姑娘的脸面,月姑娘并没有说出来阮先生认错人的事情,连她师父徐夫人都以为是月姑娘是横刀夺爱,但是琪姑娘久无音讯,而且都传言她父亲在建康代她觅取高门夫婿,而阮先生是寒门出身,两人不甚相配,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没可能的,月姑娘和阮先生成亲后,琪姑娘才出现,大家才知道她为了阮先生被关了半年,她不谅解月姑娘,一直认为是她趁虚而入,但是为了不让她更受伤,月姑娘并没有让阮先生说出事实,而是隐居在建康竹林。这事在徐府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连徐夫人都不知道。月姑娘嫁人后,我也嫁人离开了徐府,我万万想不到,琪姑娘会这样恨月姑娘,恨到要毒死她。”
采芩已经泪水涔涔,明萱喃喃道:“阿娘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
采芩哭道:“月姑娘性子太好,任何人都不想伤害,她不想琪姑娘被人笑话是自作多情,于是就自己一个人背负那些骂名,结果没想到害了自己。”
明萱酸楚道:“阿娘没想害人,却单单害了自己。”
她喃喃道:“阿娘,你这样为别人考虑,但是她们却没有为你考虑过,你值得吗?”
泪眼模糊中,她仿佛看到了阿娘笑靥如花的温婉笑容。
她知道,阿娘是不会后悔的,因为她一直就是这样一个温柔善良的人,正因为记忆中的她的温柔善良,自己怎么都不会相信她会做出那些事,所以那时自己觉得天都要塌了,所幸,还有萧嶷,帮阿娘澄清这些莫须有的事情。
她抬起头,看着萧嶷温润如玉的双眸,心中默默道,谢谢你,萧嶷。
☆、风云突变
送走采芩后,萧嶷就准备回太守府,明萱准备送送他,萧嶷却道:“明萱,不必了,你和文远多相处相处吧。”
明萱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为什么我要和那个怪人多相处啊?”
“你们年岁相仿,兴趣也类似,应该能成为好朋友的。”
“我才不要和一个嘴巴那么毒的人成为朋友呢。”明萱狐疑地看着萧嶷:“你为什么总是在我面前提祖冲之啊?”
萧嶷咳了两声,不自然地转过头,没有回答。
明萱哦了声:“我明白了,你不会以为,他喜欢机关术,我也喜欢机关术,我们就会相处得很好,我就会喜欢他吧?”
她如此直白地说出来,萧嶷倒是怔了一怔,明萱看他没有否认,没想到自己随便乱猜的猜测居然是真的,她心里顿时酸楚万分,难受到了极点:“萧嶷,我告诉你,我虽然喜欢你,但是你也不能这么做,你把我当什么了?萧嶷你到底在怕什么,你怕你活不过二十岁吗?我告诉你,我根本就不怕,人生在世,本来就是有生有死的,早二十年,迟二十年,又有什么区别?”
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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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56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56 章
萧嶷迟疑道:“明萱,你还小,你不懂……”
“是,我不懂,我没你们聪明,你什么都懂,你是人人称赞的无双公子,但是你也不能这样践踏我的心意,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喜欢祖冲之的,这辈子都不会!”
明萱说完,就跑到房间里,“砰”地一声将门关上,萧嶷站在庭院中,怔怔地看着她的房门出神,这时路远满头大汗地跑进来:“公子,不好了,出事了。”
明萱说完萧嶷后,就伤心了一个下午,她最伤心的是萧嶷居然要把她推给别人,就算不喜欢她,也不能这样做啊,不知为什么,整个下午路远都没有过来,别院里只剩下她和祖冲之大眼瞪小眼,祖冲之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又开始冷嘲热讽:“可惜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明萱懒得理她,祖冲之又嗤笑道:“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你喜欢人家萧二公子,可是萧二公子相貌人品本事都是一等一的,怎么会看上你这个小丫头呢。”
明萱已经习惯他的毒舌了,她心情本就郁闷,这下更是连看都懒得看他,她没有回嘴,祖冲之倒是大感意外,他讪讪地摸摸鼻子:“我说,你也别惦记着萧二公子了,还是和我一起研究机关术吧,什么情情爱爱有什么好烦恼的,机关术才是世上最有趣的东西。”
回答他的是“砰”的一声关门声,祖冲之摇摇头:“朽木不可雕也。”他摊开图纸,继续研究着木牛流马,顺便不忘朝明萱的房门处喊了一声:“等着吧,我一定会比你早研究出木牛流马的。”
房间里的明萱捂着耳朵,不想听到祖冲之的声音,窗外渐渐安静,她托着腮,发了一会呆,然后慢慢在纸上一字一句写着,等她最后一个字落下,忽听到窗外路远喊着:“不好了,明萱姐,你快出来。”
明萱手一抖,那个字也写歪了,她急匆匆地扔下笔,推开门跑到路远跟前:“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路远缓了口气:“太守他……他重责了二公子二十杖……”
“什么?”明萱觉得心一紧:“萧太守他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打二公子?”
“今天下午,建康的戴公派人过来,斥责太守管教无方,让无官无职的公子参与皇家之事,损害先帝和太皇太后的名誉,公子赶到后,跪下请罪,太守为了平息戴公的怒气,只好当场重责了公子二十杖,公子当场就吐血晕了,现在太守府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路远一急之下,竟然呜呜哭了起来:“明萱姐,怎么办,公子会不会有事啊?”
明萱声音都开始抖起来:“不,不会的,他不会有事的。”她呆了一会,马上就往太守府方向跑去,路远在后面追着:“明萱姐,你等等我,我有马!”
※※
太守府中,广陵城最好的大夫鱼贯着出出入入,得知消息的庾婉柔第一时间就冲到太守府,守在萧嶷床边,眼中含泪,无论谁让她出去都不出去,萧道成黑着脸,背着手在偏堂唉声叹气,萧夫人则坐着抹着眼泪,裴惠昭陪着大公子萧赜,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眼见气氛胶着,萧夫人又哭着不停,裴惠昭大着胆子劝道:“萧伯母,您别太担心,阿俨一定没事的。”
萧赜跳脚扯着嗓子喊道:“你怎么知道一定没事?你又不是大夫!阿俨身子骨本来就弱,还被打得这么重!”
裴惠昭被骂得一撇嘴,照往常她早就和萧赜吵起来了,但是今日她知道萧赜心情不好,于是就没有回嘴,萧道成却一拍桌子:“你别对惠昭撒气!”他冷笑道:“你想骂的是怕不是惠昭,是我吧!”
萧赜撇头:“父亲大人,我哪敢骂您啊?就算您把阿俨打死,我也不敢骂您啊!”
萧道成气得吹胡子瞪眼:“萧赜,你越来越放肆了!”
萧夫人眼见不好,忙抽抽噎噎地和稀泥:“阿远,你少说两句,你阿爹也是没办法的。”
“我就是不服!”萧赜直着脖子道:“凭什么他戴法兴派个人过来,我们就要把阿俨打个半死?
这件事,我们萧家只是陛下和慕珩的棋子,他能耐,他去找陛下啊,去找慕珩啊,凭什么拿我们萧家撒气?难道我萧家世代为官,连个面首都不如了?”
萧道成气道:“你也说我们是陛下的棋子,经过这件事,戴法兴和太皇太后早把我们划成陛下一党了,但是我们对陛下只是一枚弃子,如今戴法兴敲山震虎,难道你还指望陛下帮我们不成?”
“那就牺牲阿俨吗?”萧赜愤愤道:“阿爹您将阿俨打个半死,是给戴法兴一个交代了,可是阿俨呢?从头到尾阿俨都是被慕珩利用了,他和陛下倒好,躲在阿俨背后不用出面,倒是让阿俨成了众矢之的。”
“你闭嘴!”萧道成喝道:“你左一口陛下右一口陛下,如此犯上不敬,是生怕我们萧家死得不够快吗?”
“我敬陛下,陛下何曾眷顾过我们萧家!”萧赜不管不顾:“阿爹您总是这样谨小慎微,可到头来得到了什么?要我说,您当初就不该让阿俨去清涧谷,否则以阿俨的才干,如今只怕都可以封侯拜相了,又怎么会以一个无官无职插手皇家事的莫须有罪名被罚?”
萧道成气得颓然倒在椅子上,裴惠昭担心地看着他,萧道成对她勉强一笑,挥手道:“惠昭,我有事和阿远说,你帮我出去看看有没有人。”
裴惠昭点头就出去查探,偏堂中只剩下萧道成、萧赜、萧夫人三人,萧道成抚摸着心口:“事到如今,我也该告诉你了,阿俨他不能做官,他只能呆在清涧谷中。”
“为什么?就是因为几个相士的狗屁预言吗?相士说阿俨活不过二十岁,他就活不过二十岁了?”
“不止这个预言。”萧道成看着眼正在拭泪的萧夫人:“当初那些相士说阿俨活不过二十岁,我和你阿娘不肯信,就去找了当时最有名的相士,结果他看了阿俨的面相和生辰八字后,只说了十六个字。”
萧道成的面容有些痛苦:“那十六个字是:封侯拜相,位极人臣,可兴天下,可亡天下。”
“可兴天下,可亡天下……”萧赜顿时惊呆了,呆呆地重复着。
萧道成叹了口气:“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要阿俨隐居到清涧谷了吧,因为无论是谁做皇帝,都容不下阿俨,万一别人知道,何止是阿俨,我萧氏满门会招来灭族之祸!”
“那……阿俨知道吗?”
“阿俨十四岁的时候,知道了这件事。”
“难怪阿俨那时候坚决要求隐居在清涧谷,谁也不见,原来是因为这十六个字……”
萧道成叹道:“阿远,你性情急躁,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但是今日我不得不告诉你,你身为大哥,远没有阿俨稳重,如今阿俨危在旦夕,我希望你能理解他这些年来的苦衷,我已经老了,你应该成熟些,担起整个萧家的重任……”
萧赜却急急道:“阿爹,那阿俨这次能平安度过,您还要他回清涧谷么?”
萧道成一怔:“那是自然。”
萧赜摇头道:“不,阿爹,为什么要因为这十六个字,让阿俨有才不能展?阿俨是那么有才干的一个人,您甘心让他一辈子在清涧谷度过吗?既然相士都预言了阿俨可兴天下,可亡天下,那我们躲也没用,何不坦然面对?”
萧道成脸色大变:“你说什么?你可知道你这话是谋逆大罪?”
“阿爹,我们忠心于陛下,可陛下给了我们什么,让我们当他□□的棋子工具,我们萧家就算谋逆,那又如何?”
“你!”萧道成气得反手给了萧赜一记重重的耳光,耳光声音之大,让远远坐在外面台阶上的裴惠昭都听见了,她吓得跳起,萧伯父怎么对萧赜动起手来了?她关心则乱,就准备进去看看,却看见偏堂一侧钻出一个蓝衫身影,她疑惑地看着那个蓝衫身影:“阿鸾?”
萧家三公子萧鸾也看见了裴惠昭,裴惠昭疑惑道:“阿鸾你怎么在这?你不会在偷听吧?”她眼光看向偏堂里面的萧道成三人身影,萧鸾忙拉着她的手,跑到一个僻静处,裴惠昭挣脱开他的手:“阿鸾你干什么?”
“其实……其实……”萧鸾鼓起勇气:“惠昭姐姐,我是来找你的。”
“你找我干什么?”
“你……你是不是要嫁给大哥了?”
“是啊。”裴惠昭点点头。
萧鸾迟疑了下:“惠昭姐姐,不要嫁给大哥,因为……因为……我喜欢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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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57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57 章
“啊?”裴惠昭傻了。
萧鸾不管不顾全说了出来:“惠昭姐姐,我很早以前就喜欢你了,大哥他一直对你不好,一直凶你,但是我不会的,我一定把你放在心里的,我不会像大哥一样对你的。”
他一把抱住裴惠昭:“惠昭姐姐,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裴惠昭很快挣脱他的怀抱:“阿鸾,你误会了,我一直把你当弟弟。”她深吸一口气:“而且,萧赜他没有对我不好,我知道,他心里还是很关心我,很爱我的,他只是不敢承认而已。”
萧鸾低下头:“是不是因为他是萧家的嫡长子,我只是一个没爹没娘的可怜虫?”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裴惠昭安慰道:“萧伯父收养你后,他和萧伯母一直视你为已出啊,萧嶷更是把你当亲生弟弟一样,至于萧赜,他就是嘴巴坏,其实心里还是很关心你的,萧家每一个人都没有把你当外人啊。”
“是吗?”萧鸾苦笑道:“谁说他们没把我当外人?假如大哥知道我对你说了这些话,他一定会把我赶出萧家的。”
裴惠昭忙道:“你放心,我不会对别人说的。”她摸了摸萧鸾低着的头,正如幼时一样:“阿鸾,你还小,等长大以后,你会有自己的妻子,自己的的孩子的。”
她退后两步:“我要去看看萧赜了,阿鸾,我也会像萧赜萧嶷一样,一直把你当亲弟弟看待的。”
萧鸾靠着树,看着她的背影走远,他捏紧手中树枝:“不,我不甘心当你弟弟,就算你嫁给了萧赜,我也不会把你当嫂子看待的,还有机会的,因为这世上的事,谁都说不准。”
☆、宠爱招祸
萧嶷房中,他依旧昏迷不醒,庾婉柔默默拭着泪,看着昏迷中的萧嶷睡颜无声地低泣,她听到门外传来路远的声音:“明萱姐,就是这里了。”
那个红衣似火的女子急切地扑到萧嶷床沿:“萧嶷,你怎么了?你醒醒啊,你别吓我!”
庾婉柔抹去脸上泪珠,一言不发地拽起明萱的手,将她大力推搡出萧嶷的房间,路远急道:“庾姑娘,您这是干什么?”
“不干你的事!你别说话!”庾婉柔一向是温柔婉约、轻言细语的形象,突然之间这样发火,路远也吓了一跳,乖乖闭上嘴。
庾婉柔慢慢道:“你是阮明萱吧?我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萧嶷了。”
“为什么?”
“你把萧嶷害得还不够惨吗?因为你阿娘的事情,整个萧家都差点万劫不复。萧嶷本来好端端地呆在清涧谷,为了你,他费心费力查这个案件,还被慕珩当做挡箭牌,你知道为什么戴公要指使人过来?因为戴公动不了陛下和慕珩,就拿萧嶷出气,萧嶷现在躺在里面,生死未卜,你还有脸来看他?”
明萱又是伤心又是难过:“我也不想这样的。”
“一句你不想就能让一切都过去吗?为什么到了现在,你还不觉得他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如果你不出现在他面前,根本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你根本从来就没有为他考虑过,这件事之后,你照旧可以好好当你的婆罗公主,可是萧嶷呢,他怎么办?你怎么能一脸无辜的样子说着你也不想这样?”
明萱被骂得眼泪哗啦啦地掉:“我想看看萧嶷。”
庾婉柔冷冷道:“不必了,你消失在他面前对他更好。”
路远看着明萱哭得伤心模样,于心不忍,正想说什么,明萱却抽抽噎噎道:“是的,如果不是我,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庾姑娘,麻烦你帮我好好照顾萧嶷。”
她抹着眼泪转身慢慢走远,走到萧家大门外,她捡了个角落坐下抽泣着,庾婉柔说得对,自从她出现在萧嶷面前,就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好事,本来他可以在清涧谷过着清静日子的,因为她,他现在才生死未卜。
她坐在那里,想着在这里呆着,跟萧家的人打听萧嶷的消息,不知道坐了多久,路远急匆匆过来:“明萱姐,公子没事了。”
明萱顿觉心头大石落下:“真的吗?”
“真的,刚才大夫说,公子没有生命危险了,虽然现在还在昏迷着。”
“都没事了,怎么还没醒呢?”
“大夫说,萧太守虽然打得重,但只是看起来重,没有伤到骨头,不过,公子身子骨太弱了,就是这样也受不了,不过虽然他还昏迷,但休养个把月,应该会没事的。”
明萱这才安心,她抹了把眼泪:“那就好,路远,我走了。”
路远急道:“明萱姐,这么晚了,你到哪去啊?”
明萱低下头:“我也不知道,但我想,我不该呆在广陵了。”
路远还想说什么,他忽然听到耳边脚步声阵阵,联想到明萱之前屡遭刺杀,警觉的他立刻抽出刀刃:“谁?”
数十个穿着官服的人齐刷刷现身跪下:“拜见婆罗公主。”
明萱迷惑道:“你们是谁啊?”
“我们是陛下的暗卫,陛下知道令堂的案件已了,而且琇公主甚为想念公主,所以派我们快马加鞭过来护送公主回京。”
“你们是陛下的人?”路远有些怀疑:“你们有什么证据?”
领头的暗卫微微一笑,递给明萱一个东西:“陛下说,公主您看到这个东西,就不会怀疑了。”
明萱看他展开的手掌上躺着一只碧绿的草蚂蚱,她啊了声:“是了,这是我给阿业的。”
暗卫站起来:“请公主快些跟我们回去吧,陛下也很想念公主呢。”
明萱点点头,她在那些暗卫的护送下上了马车,她转头对路远道:“路远,我先走了。”
路远茫然道:“明萱姐,你不跟公子道别吗?”
明萱欲言又止:“不了,我给他带来的只有坏事。”
车窗紧闭,马车慢慢驶出,驶到路远面前时,明萱忽然打开车窗,咬唇道:“我之前在别院写了一句话,你拿给你们公子看,假如,假如他不怪我,就让他来建康找我。”
路远答应了声,明萱忽又伤心道:“算了,还是别拿给他看吧,我给他没带来过什么好事,我也没脸见他了,也许我远离他才是最好的。”
她脸上还挂着泪,情绪十分低落,心绪纠结间,她关上车窗,马车慢慢驶离路远的视线,路远叹了口气:“那到底是给公子看,还是不给呢?”
※※
皇宫中,刘子业正趴着玩剩下的那只草蚂蚱:“阿萱,你的主人要回来了哦,你开不开心?”
一旁伺候的华愿儿忍俊不禁,陛下可真是小孩心性,还跟一只草蚂蚱讲话。
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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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58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58 章
刘子业自顾自地回答道:“不知道你开不开心,反正我很开心。”
一个内侍小太监悄悄进来:“禀陛下,路贵人求见。”
“她来干什么?不见。”
“路贵人说,您不见她,她就不走。”
刘子业打了个哈欠:“她爱走不走,外头太阳那么晒,她爱呆多久就呆多久。”
少年皇帝的声音中带着些不耐烦的森森冷意,小太监额头上滴下汗珠,他叩首回道:“是,陛下,奴婢这就去回禀路贵人。”
少年皇帝的脸上重新恢复了笑容,他对着案上的草蚂蚱道:“阿萱,等你的主人回来,朕就封她做皇后好不好,这样,我们四个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那个小太监脸色更是大变,他抹了把头上的汗,到宫外和等候的路贵人说了几句话,路贵人也是脸色大变,她愤愤地朝宫内瞧了眼,就甩袖而去。
含章殿中,路贵人气得把所有东西都摔了个稀烂,她的奴婢都站在一侧,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殃及池鱼,路贵人一边砸一边哭:“陛下真的要立那个番邦女子为后,那本宫算什么?不行,本宫要去找太皇太后。”
一个奴婢大着胆子提醒道:“娘娘,太皇太后在显阳殿吃斋礼佛呢,谁也不见……”
经她提醒,路贵人才想起来这些天她要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都闭门不见,她更是气愤:“不知道刘楚玉到底跟太皇太后说了什么,太皇太后不但不干政,连门都不出了,没了太皇太后出面,那个番邦女子不是就能做成皇后了吗?”
她坐下来哭了半响,又恨恨道:“就是因为她,本宫的姐姐才在广陵死于非命,要本宫说,她阿娘死了就死了,本宫姐姐是路家的人,难道连杀一个平民都不能杀吗?”
路贵人的语气愈发恶毒:“阮明萱她不但害了本宫姐姐,还要夺去本宫的皇后之位,哼,就算太皇太后不帮忙,本宫也一定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
刘子业并不知道路贵人的盘算,他还在高兴地等着明萱回来,而公主府中,山阴公主则又是另一番光景,她一边想着慕珩,一边心中又隐隐有些心事,以往她也知道慕珩是聪明的,他建立一支暗卫,周旋于皇亲贵戚中,恩威并施,帮子业获得大臣和皇亲的支持,让子业顺利登基,但是她没有想到,慕珩的聪明远远超过她想象,子业才登基数月,他就能利用孟之月的案件,迫太皇太后让权,逼义阳王弃军北逃,顺利取得京城和徐州的兵权。他做了这许多事,但一直隐在暗处,他去广陵是护送卫婕妤,抓路浣琪和秦丝萝是因为卫婕妤生母身处险境,他巧妙地让自己置身事外,让戴法兴等辅政大臣无法对他发难,反而让广陵的萧道成父子成为自己的替罪羊,也让萧道成背后的湘东王身处尴尬之中。
什么时候,那个容颜绝世的少年变成了这样一个心思深沉的男人,变得让她竟然有些害怕。
害怕再也无法掌控他,害怕他也如同其他人般,嫌弃她,离开她。
☆、山阴公主
山阴公主正胡思乱想着,少年皇帝却如一阵风般闯了进来:“阿姊!”
山阴公主忙收拾愁容,在弟弟面前,她永远是那个杀伐果敢的长姊,她勉强笑道:“你怎么来了?”
刘子业兴冲冲地坐到她身边:“阿姊,我在宫里呆着无聊,来找你玩玩,你怎么了,又在想慕侍郎么?”
山阴公主面颊飞起一片红云,她啐道:“谁想他了?没个正经。”
刘子业哈哈一笑:“阿姊,你既然不想他,那刚刚为什么愁眉不展呢?你放心,等我独掌大权了,就让你们俩成亲。”
山阴公主更加恼怒,也不管刘子业的皇帝身份,拿着手中扇子就往他头上敲去,刘子业抱着头唉哟躲窜着,山阴公主乐得大笑起来,刘子业见她心情好不容易转好了,于是提议出去游玩踏青。
两姐弟轻车简从,乘着马车一路兴致勃勃地去建康城外,此时正是姹紫嫣红开遍之际,城外碧草青青,溪流潺潺,很多贵族公子都携娇妻美眷游玩着。
山阴公主和刘子业寻了个风景好又僻静的地方歇息着,两人都是寻常服饰,外人也看不出两人的身份,两人坐于溪畔,山阴公主道:“母后最近身体不好,你还是去永训宫看看她吧。”
刘子业皱眉道:“我才不去,母后不是喜欢那个刘子鸾喜欢得紧么,有他去看就够了。”
山阴公主叹了口气:“母后太听皇祖母和父皇的话了,我知道你对她多有不满,但她毕竟是你的母后……”
山阴公主正劝着,忽听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何郎,这里风景可好?”
山阴公主面色一变,她回头一看,只见一英伟男子携着一个娇柔女子,那女子腹部已隆起,看样子已有了几个月身孕了。
那女子仍在娇言软语:“何郎,待我们孩儿出生后,我们在这附近置一处大宅,我们三人就可日日欣赏此美景了,只是,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名分?”
那男子为难道:“你也知道,我身不由己……”
那女子吃吃笑道:“我是逗你玩的,我跟你不是为了名分,但你难道让我们孩子一辈子当个私生子么?而且为何她可以不顾脸面养面首,却不许你纳妾,这是哪门子道理?”
男子只是皱眉不语,女子复又娇声道:“你不高兴了?好啦,每次说到她你就不高兴,是啦,她这样不顾风化,一点也不顾你的面子,你自然不高兴,不说她了,你摸摸我的肚子,孩儿刚才好像踢了我一脚。”
男子弯下腰,摸着女子的肚子,眼中温柔一片:“乖孩儿,再等几个月,阿爹就可以看见你了。”
他直起腰,不经意看见远处一个雍容女子,正冷冷地看着她,他挂着笑的脸不由僵住了,尤其是他看到女子身后的少年时。
男子第一反应是恐惧地将身边怀着孕的心上人藏到身后,然后忙不迭地拉着她跪下:“公主……”但另一人已经让他恐惧到都不敢叫出声来,只是他身后的女子却好奇地钻出头来,看着雍容华贵容颜绝色的山阴公主,却大着胆子道:“是长公主么?长公主万福。”
山阴公主冷哼了声:“何戢,你和这贱人好大的胆子。”
男子正是山阴公主的驸马何戢,他白着脸道:“公主,我瞒着你和玲珑在一起,是我不对,但何戢好不容易才有了自己的骨血,求公主放过玲珑,是杀是剐,何戢一人承担。”
玲珑却抢声道:“何郎,我们没有错,公主,我和何郎是真心喜欢彼此的,您不也有了慕侍郎了么?请您成全我们。”
山阴公主看着玲珑隆起的肚子,只觉得分外刺眼,旁边的刘子业却再也忍不住了,他满眼戾气:“哪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人?何戢,你想造反么?”
玲珑压根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就是皇帝刘子业,但是她依然想赌一把,她自己可以不要名分,但还是想肚中的孩儿有个名分:“公主,这位……就是慕侍郎么?公主,您和慕侍郎彼此出双入对,让何郎被世人耻笑,公主难道不觉得有疚么?玲珑肚中的孩儿是何家唯一的骨血,玲珑可以不进何家门,但求您让这个孩儿认祖归宗。”
刘子业眼中戾气越来越重,何戢见状不好,忙制止住玲珑,他扣头道:“陛下,求您恕玲珑年幼无知,她自幼在山野中长大,口无遮拦惯了,求陛下饶恕……”
玲珑这才知道眼前这个男子不是慕珩,而是当今陛下刘子业,纵使她再怎么大胆,此时也不由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她对陛下的暴虐嗜杀早有耳闻,本想山阴公主再怎么恼怒,她也是何郎的妻子,有何郎护着,她也不敢将自己怎么样,但换做杀人不眨眼的小皇帝,她焉有命哉?玲珑思及此,眼泪也吓得滑到脸上,何戢心中大恸,他以额触地:“求陛下饶命,若玲珑死了,何戢也绝不独活。”
刘子业嗤笑道:“你拿自己的命威胁朕?你以为你的命值几个钱?”他转头对山阴公主道:“阿姊,你说怎么处置这个贱人吧。”
山阴公主看着玲珑的腹部,过了半响,才道:“放了他们吧。”
刘子业一怔:“阿姊……”
山阴公主却是看也不再看何戢和玲珑两人,而是径直离去,只是经过何戢身边时,才淡淡道:“你拿自己的性命威胁,你以为今时今日,你的性命在我心中,还有地位么?”
刘子业急匆匆地赶上山阴公主:“阿姊,你怎么能放过这两个贱人?”
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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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59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59 章
山阴公主冷冷一笑:“让他们的宝贝孩儿做一辈子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不是比杀了他们让他们更难受么?何况,如今何戢在我心中,不过如一蝼蚁。”
刘子业听了仍觉不忿,何戢已将瑟瑟发抖的玲珑搂住怀中,他按着玲珑的肚子,柔声安慰着玲珑和他未出世的孩子,刘子业看着他们,忽然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
山阴公主回府后,却一直闷闷不乐,她想起自己十四岁时,父皇问她:“楚玉,你已到了该嫁人的年龄了,你看中哪个贵族子弟了?”
她捂脸,娇羞地不愿回答。
母后温柔笑道:“日前楚玉才说金紫光禄大夫何偃之子何戢很是不错。”
是了,那个孔武有力,又英挺俊秀的少年何戢,那个能一箭射穿三只飞雁的何戢,那个她倾慕良久的何戢。
她终于如愿嫁给了他,她梦想着和他举案齐眉,和他夫唱妇随,父皇还送给他一把大画家顾善秀所画的蝉雀扇,赠他无数金银,封他为驸马都尉,一切都那么美好,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一切都变了呢?
大概是他终于知道了她不能生育吧。
她想,世上没有哪一个男子能忍受没有自己的孩子,何况像他这般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而她的独占欲也不允许让他纳妾,他对她终于渐渐疏远。
她赌气找俊秀漂亮的少年当面首气他,他却对自己越来越疏远,她伤心,她哭过,也求过他,但他却仗着她对他的爱,肆无忌惮地和她冷战着,甚至找到了所谓挚爱渔家女玲珑。
她大受打击,自己是身份高贵的一国长公主,玲珑只是一个出身卑微的渔家女,她质问他,他只是搂着玲珑,对她视若无睹。
连那个卑贱如蝼蚁的渔家女,都敢在他怀中嘲笑着直视自己,僭越犯上。
他是拿准了她爱他,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直到她遇到了慕珩。
那个容颜无双,风姿绝世的慕珩,那个虽然出身寒微,但从不会背叛她的慕珩。
想到慕珩,山阴公主郁结的心情稍稍缓解了点,他们明明才分开不到一个月,在她看来,却如同已经过了一年般。
府外却喧闹起来,山阴公主站起,暴怒的何戢闯了进来,他一见山阴公主,就试图扼住她的脖子,但还没碰到她,就被山阴公主随身暗卫钳制住双手,反扭在背后。
山阴公主惊魂未定,她斥道:“何戢,你疯了么?”
何戢赤红着双眼:“我没疯,你这恶毒的妇人,自己生不出孩子,也要我没有孩子!”
山阴公主顿时气得不轻,她奔到何戢面前重重抽了他一个耳光:“你说什么?我好心放过你们,你还来发疯,真当本公主不敢杀你么?”
“你还不如杀了我!”何戢怒道:“我好不容易和玲珑有了孩子,但刚刚宫中来人,陛下赐我和玲珑一碗堕胎药!宫人抓着玲珑强灌了下去,现在孩子已经没了,玲珑还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你敢说不是你撺掇陛下的?”
山阴公主怔了怔,她气极反笑:“就算是我撺掇的又怎样?我是大宋的长公主,我要杀她就杀她,你又能怎样?”
“你这恶毒的女人!”何戢大吼道:“枉我之前还错爱过你,是我何戢瞎了眼!”
山阴公主啐道:“呸!是我眼瞎了才对,之前你不顾身份,一再僭越,不就是仗着本公主喜欢你么?现在你若再出言不逊,本公主不但要你和那个贱人死无全尸,还要你何家九族一起陪葬!”
何戢愣住了,他忽然古怪笑了起来:“是了,公主现在有新宠慕珩,自然视何家如眼中钉了,但是慕珩到底喜欢的是刘楚玉,还是山阴公主呢?”
“你什么意思?”
何戢哈哈大笑起来:“我的意思公主已经很明白了,只是公主不愿意承认罢了,慕珩喜欢的不过是您的身份,不是您这个人,何况公主您又生不出孩子,慕珩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喜欢您呢?”
山阴公主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何戢道:“给我拉出去打,打到他知道什么叫君臣之道为止!”
暗卫十分为难,山阴公主喝道:“还不拉出去打,打死了算本公主的!”
暗卫们不敢违抗,只好将何戢拉出去痛打了一顿,只是终究不敢伤了驸马的性命,何戢满身是血地被扔出公主府,自然是引起轩然大波,好事者打听得知当日驸马何戢闯进公主府,提及慕珩二字,想必是忍受不了山阴公主的好色荒淫,而山阴公主则为了慕珩将驸马打成这样,建康城都啧啧称奇。
而山阴公主则跌坐在椅上,满脑回想着何戢的话。
他喜欢的只是山阴公主,不是你刘楚玉!
☆、计测真心
明萱在暗卫的保护下坐着马车向建康前进着,她担心萧嶷的伤势,一路上都闷闷不乐,心里还一直想着庾婉柔指责她的话,往日明朗轻快的少女愁眉深锁,再难见那可以融化冰雪般的笑容。
等行到离广陵已有几十里远时,一行人停下歇息,明萱坐在溪水旁,看着浅浅的溪水里小小的鱼儿游来游去,她望着溪水一声一声地叹气,这时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看到明萱时,一把抓住她的手哀求道:“姑娘救我!”
那些暗卫怕这女子有问题,于是都护在明萱身前,明萱看这女子柔柔弱弱的样子,不像个坏人,于是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有人追我……”那女子慌张地望向身后,果然几个彪形大汉朝着她跑过来,女子忙道:“姑娘,你救救我吧,他们见我一个弱女子孤身一人,就想抓了我去卖,求你救救我吧。”
女子慌不迭地跪下朝明萱磕着头,明萱想到自己那时在广陵也差点被几个地痞流氓带走,她感同身受,气愤道:“这些人真是败类!”
她示意暗卫去将那几个彪形大汉教训一顿,那些人哪是训练有素的暗卫的对手,于是一个个都被打得哀哀叫唤,夹着尾巴跑了,女子自然是感激涕零,谈话间,原来女子名叫妙儿,要去建康寻亲,明萱也要去建康,见她一个弱女子,于是自告奋勇地说带她去建康,女子自然又是一通感激。
一行人行到一半路程时,明萱竟意外地碰见卫芷素他们,卫芷素随行人数众多,所以行走十分缓慢,这才被后来的明萱追上,卫芷素说,既然都遇到了,那就一起去建康吧,但是明萱不想和慕珩打交道,然而卫芷素盛情相邀,一定要她作陪,她也不好再拒绝。
而妙儿自从她遇到卫芷素后,就托身体不适,在另一辆马车上不出来,明萱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
因为同行感觉微妙的不止明萱,还有阿沅,明萱和卫芷素同乘一辆马车后,阿沅低声提醒慕珩道:“少主,阿沅感觉有些奇怪,卫婕妤为什么非要阮姑娘同行呢?”
慕珩冷笑道:“她这种七窍心思,最擅长察言观色,明萱明明不想同行,她却偏要拉着她,如此反常,一定是想给我找不痛快。”
“那少主小心。”阿沅顿了顿:“我们随行人中有长公主的耳目,那日少主在广陵城郊和阮姑娘交谈,他们已经注意到了。”
山阴公主一直对慕珩不太放心,这次他陪同卫芷素来广陵,山阴公主也在他身旁安放着耳目,慕珩虽然装作不知,但也都小心避开他们行事,因此也一直没被抓到破绽,只是那日明萱在城郊说她喜欢萧嶷,一时激怒了慕珩,做出从她颈上抓吊饰这种略显暧昧的举动,引起了山阴公主耳目的注意。
慕珩却没有想怎么解决这件事,他脑海中一直回荡着明萱那日的话,她说萧嶷比他好千倍万倍,他这种靠着山阴公主向上爬的面首没有资格评价他,慕珩不知怎么,又想到幼时她缠着他,脆生生地甜甜喊着他“清哥哥”的模样。
什么时候,她看向他的眼神再没有依恋,而是深深的憎恶,什么时候,专属于他的眼神转向了那个白衣如雪的温润公子身上呢?
慕珩忽然觉得很烦躁,阿沅也感觉到他的低气压,她识相地没有再开口,而是心中苦笑,这个卫婕妤果然也是个厉害人物,一抓就抓住了少主的软肋,只是少主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山阴公主发现。
第 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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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60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60 章
※※
夜晚,明萱和卫芷素在驿馆中休息,两人同床共枕,明萱一直闷闷不乐,在她叹到第九十九声气时,卫芷素终于笑吟吟问道:“明萱妹妹,你到底有什么心事啊?”
“我……”明萱想找个人倾诉,她欲言又止,不知道从何说起。
卫芷素循循善诱道:“有时候,你说出来反而会好一点,不如这样,我们俩来交换一个秘密,你说你的秘密,我也说一个我的秘密,我们都把心事说出来,好不好?”
明萱睁大眼睛,好奇地点了点头。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卫芷素慢慢道:“但是,那个人却不是陛下。”她莞尔一笑:“身为陛下的妃嫔,却说出这种杀头的话,明萱妹妹,你说,这算不算秘密?”
明萱惊讶道:“卫姐姐,那个人是谁啊?”
“这就是另一个秘密了。”卫芷素笑道:“明萱妹妹,该你说你的秘密了。”
明萱想了半响,叹道:“我喜欢上了萧嶷。”
“萧嶷?就是萧太守的二公子?”
“是的。”明萱沮丧地点了点头:“但是,我感觉他自从遇到我之后,就没有碰到过好事,我只会带给他厄运,而且,他也不喜欢我,还想把我推给别人,我其实心里很难过。”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卫芷素刮了刮明萱的鼻子,叹道:“傻丫头,你是我见过最可爱,最开朗的女孩子,你的心比琉璃还要纯净,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
明萱闷闷道:“可是,我对他说我喜欢他,他不但不回应我,还想撮合我和一个很讨厌的人在一起。”
“我听说萧二公子身体羸弱,许是他不想拖累你呢?你想想,他真的不喜欢你吗?”
明萱回忆着萧嶷为她做的种种事情,她抚摸着脖子上的星玉串饰,那是他带病为她打磨的串饰,送给她时,他说她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单纯美好,明萱想着想着,道:“我不知道,我有时觉得,他也是喜欢我的。”
“那你后悔喜欢他吗?”
明萱认真想了半响:“虽然他做了一些让我很伤心的事,而且庾姑娘说我只会给他带来厄运,但是,他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男人,我不后悔。”
卫芷素笑道:“我倒觉得,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他,就不要放弃,须知这世上很难才可以找到一个让你刻骨铭心的人,假如自己不努力争取,恐怕将来会后悔。”她忽然幽幽叹了口气:“明萱,其实我很羡慕你,就像我,虽然有喜欢的人,但是,身为皇妃,只能注定老死宫中了。”
明萱被她的情绪感染,不由道:“卫姐姐,你别难过,我去求陛下,让他放你出宫,让你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千万不要。”卫芷素忙制止道:“明萱,你求陛下的时候,那就是我的死期,他是你的朋友,但也是这大宋的皇帝。”
明萱被吓得一懵,卫芷素搂住她道:“好妹妹,真希望你一直这么单纯下去,你放心,萧嶷一定是喜欢你的,谁会不喜欢你呢?”
明萱咬了咬唇:“卫姐姐,我决定了,见完陛下后,我就回广陵找萧嶷,除非他亲口说不喜欢我,说要我离他远点,不然我不会放弃的。”
卫芷素看着她笑道:“是啊,这才是我认识的明萱。”
明萱终于也笑了:“卫姐姐,和你聊了半天,我好多了,谢谢你。”
“我们之间还客气什么呢。”卫芷素打了个哈欠:“睡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明萱点点头,乖乖地睡了,卫芷素看着睡颜中的她,嘴角淡淡挑起一抹微笑,她真的喜欢上萧嶷了呢,这出戏,越来越好看了。
※※
夜已深沉,慕珩却辗转反侧,这几日,明萱虽和他同行,但却从来没有一次正眼看过他,只是自己一个人摸着萧嶷送给她的项饰发呆,看来她对萧嶷眷恋已深,罢罢罢,让她断了对自己的念头,不要妨碍自己的计划,这不就是他的初衷么,为什么心里仍然会如此苦闷?
慕珩遮住自己的眼,远离她,对自己对她都好,毕竟如果让父亲知道她有可能会妨碍他们的计划,那后果不堪设想。
慕珩正想得出神,忽然闻到一股浓烟味,驿馆外有些喧嚣,他匆匆穿上衣服奔出去,只听到众人大喊道:“走水啦,走水啦。”
慕珩眉头一皱,拉住一兵卒问道:“卫婕妤和婆罗公主呢?”
“卫婕妤已经救出来了,所有人都救出来了,只有婆罗公主不见了……”
驿馆里面有一栋两层的小楼,卫芷素、明萱和一众侍女都单独歇息在里面,此刻小楼已经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没有人敢上前去,慕珩心急如焚,他拉住那个兵卒怒道:“为什么偏偏漏掉她,她人呢?”
“慕侍郎恕罪,我们在公主的房间里没找到她,不知道她在何处……”
“咳咳……”被浓烟熏的喉咙沙哑的卫芷素哑着嗓子道:“公主晚上是和我睡在一起的,她在我房里,想是我晚上起身出门,刚好遇到大火,这些兵卒就急急救了我,却不知道婆罗公主还睡在我房中……”
“你!”慕珩恨得咬牙,卫芷素被他凌厉的目光吓得往后一退,慕珩却不再管她,而是拿起一个木桶,用里面的水将自己身上浇得透湿,就准备冲进去救人,一旁的阿沅看到山阴公主派来的耳目已经向这边张望,她心急之下,忙拖住慕珩低声道:“少主不要冲动,那些探子在盯着呢……”
慕珩此刻心里记挂明萱安危,心急如焚,哪里管得上那些探子,他挣脱了一下,阿沅却仍然死死拖着他的衣袖,慕珩大怒,用力一挣,阿沅只觉一股大力将自己甩开,她狼狈地跌落在地,而慕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浓浓火光中。
☆、溃败之初
小楼里已经是一片火光,慕珩用内力闭气,避免吸到浓烟,想到明萱此刻在这一片火光中,生死未卜,慕珩就双目赤红,他搜索着卫芷素的房间,虽在这十万火急之中,但他神智仍然保留一丝清明,卫芷素的房间必然是这栋楼中方位最好的地方,这样一排除,他快速就找到了那间房,一踹门进去,就感觉到阵阵刺鼻浓烟,而明萱已经倒卧在床上,昏迷不醒,慕珩只觉目眦尽裂,他奔到明萱身边,颤抖着伸出手指探着她的鼻息,所幸她虽然呼吸微弱,但还有一丝呼吸,慕珩这才放下心来,他将自己浸透水的墨色外袍解下,小心包裹住明萱的身躯,然后将她横抱起,正准备出门时,房间的横梁已经被烧得往两人身上倒塌下来,慕珩抱着明萱,无法挪动脚步,他用身躯护着明萱,硬生生咬牙受下那一击,烧得滚烫的木制横梁砸在他的肩上,如烙印般痛极,慕珩踉跄了一下,闷哼一声,怀中的明萱仿佛感觉到危险,瑟缩了一下,慕珩拂了拂她眼前的碎发,温柔道:“别怕。”
他将明萱护在怀中,踉踉跄跄地往外走去,明萱皱着眉低声嘤咛:“萧嶷……萧嶷救我。”
慕珩脚步一滞,但只是一瞬,他复又重新搂紧明萱,仿佛在将她搂进心里一般,等他步出小楼,他无视阿沅担忧的眼神,也无视卫芷素看到明萱时关心欣喜的神情,而是把明萱交给侍女,道:“好好照顾她。”
肩上的烫伤痛入骨髓,却远不及心中的痛,阿沅要来扶他,却被他一甩手甩开,他一人踉踉跄跄走着,卫芷素指挥着侍女照顾着明萱,却忍不住回头看他,昔日郎艳独绝的侍郎慕珩今日格外狼狈,身上的墨色外袍裹在明萱身上,他身上仅穿着白色长衫,肩膀上已经渗透出丝丝血迹,鬓角的几丝头发也被烧焦,就连漂亮如芙蓉的脸上也刮出几道伤口,今日他不顾性命冲进火场救明萱,抱着她出来时的暧昧和焦急的神情在场的人都看在眼里,只怕他省不得要向善妒的山阴公主解释了,让他不好过不是自己的本意么,为何自己心中却忍不住还是有丝丝嫉妒,嫉妒他会为了阮明萱失去全部理智,心甘情愿踏入自己的圈套。
不过她已无暇思考这个问题了,因为她知道,接下来,她会很麻烦。
※※
慕珩房中,阿沅正细心帮他处理着伤口,肩膀上的伤口已经溃烂流血,阿沅一边帮他上着药,一边忍不住道:“少主,公主的探子已经感觉到您和阮明萱的关系不一般了,我打探到他们已经修书送给长公主了,需不需要我截下来?”
“不用。”慕珩淡淡道:“你截得了一时,截不了一世。”
“那威逼他们不要说出这件事?”
“也不用。”
阿沅愣住,慕珩道:“有人想让长公主知道这件事,这次不行,还有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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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61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61 章
阿沅想了半响,小心翼翼问道:“少主是怕那人一计不成,再对阮姑娘下手么?”
慕珩没有回答,阿沅又道:“少主为了阮姑娘的安危,就不顾自己的安危了么?公主生性善妒,只怕知道这件事后……对少主的信任大打折扣……”
慕珩仍然没有回答,他的眼睛盯着远方,阿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才发现卫芷素挽着明萱慢慢走来,慕珩对阿沅道:“你先出去。”
阿沅不甘心,但也无可奈何,她低着头匆匆出了门,看来少主还是无法控制住自己对阮明萱的感情,她转了几个弯准备回到自己的仆人房,却意外地看到月光下一个黑色声影立在月下,她吓得单膝跪下道:“主人。”
沙哑的声音响起:“你先起来。”
阿沅起身:“主人,您怎么来了?”
“告诉我你在慕珩身边观察到的情况。”
阿沅迟疑了下,正不知道该不该说,那黑衣身影已经不耐烦起来:“快说!”
阿沅一向最畏惧主人,她害怕之下,才道:“主人,少主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对阮明萱的感情了,今夜他舍身去火场救下阮明萱,公主的耳目已经发现不对了,阿沅害怕,公主迟早会发现他二人的关系。”
“哼。”黑衣身影冷哼了声:“山阴公主那边我会应付,但是我不会让这个小丫头妨碍我筹划了这么久的计划。”
阿沅心中一紧,难道主人想对阮明萱不利么?黑衣身影仿佛看出了她的心理,嘿嘿冷笑道:“不过,她现在还有用,我不会杀她的。”
※※
明萱和卫芷素进来时,慕珩正不紧不慢地将上衣穿好,衣物碰到伤口,纵使是上好的衣料,也忍不住那股钻心的疼痛,慕珩皱眉,慢慢道:“你们有何事?”
明萱嗓子被烟熏得有些低哑,没有了往日脆生生的银铃声音,她低声道:“我听卫姐姐说,是你救了我,我来道谢。”
“道完了,你可以走了。”
明萱低着头,她想着卫芷素先前跟她说的慕珩救她的情景,卫芷素还说,也许他对你还有情,她忍不住问道:“我还想问问你,你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救我?”
“因为你是婆罗国的公主,你若死在这,我难逃干系,这个答案,满意吗?”
他的眸子是漠然的冰冷,明萱道:“原来是这样。”
“自然是这样。”慕珩弯起嘴角,嘲弄道:“你以为是怎样?我还喜欢你,所以冒着被火烧死的危险去救你?阮明萱,不要这么天真,不要以为所有人都会喜欢你,保护你。”他瞟了卫芷素一眼,卫芷素不自然地别过头,慕珩继续道:“这个世界没有你想象的这么美好,你也没有你想象中的这么招人喜欢。”
他句句刻毒,明萱听了,却没有生气,而是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这样就好。”
慕珩一愣,明萱轻轻地笑了:“这样,我就不会有愧疚感了,我就可以继续全心全意地喜欢萧嶷了,慕侍郎,还是谢谢你救了我。”
她此句一出,慕珩脸上微微变色,不自然地扯动了伤口,又是一阵剧痛袭来,他不由死命按住伤口,缓解那铺天盖地的痛,明萱见状,不由想上前帮忙,慕珩却眸中森冷:“既然已经道谢,那你可以滚了,和我这个声名狼藉的面首在一起,不怕萧二公子误会吗?”
明萱咬了咬唇,转身就走,卫芷素却站在那边未动,慕珩冷笑道:“你还在这干什么?”
卫芷素不语,却快步掠到慕珩身边,点住他的穴道,慕珩武功虽高,但重伤在身,也没有防备,这才被她得手,卫芷素拉开他的衣襟,只见肩头烫伤处又渗出血水,卫芷素笑道:“看来你那女扮男装的仆人疗伤的水平不怎么样。”
慕珩上身□□,他被卫芷素制住穴道,只能任由她拉下衣襟,他冷笑道:“若是让旁人看见这番情景,只怕卫婕妤的嫔妃之位难保。”
卫芷素悠悠笑道:“彼此彼此。”她帮慕珩上药包扎着:“慕侍郎明明很关心明萱妹妹的,为什么总是要拿话气她呢?”
慕珩冷笑不答,卫芷素也不介意,只是继续讽刺着:“昨夜明萱妹妹才跟我说,见完陛下后就回去找萧嶷,慕侍郎一手策划孟之月事件,却没料想把明萱妹妹推到萧嶷怀中了,慕侍郎,你说你是得偿所愿,还是得不偿失呢?”
卫芷素一边说着,一边细心地为慕珩上着药,她最后给慕珩打绷带时,意外地看见他心口处有一处旧伤疤,那伤疤很大,仿佛是剑伤,她盯着那个伤疤,想再看仔细点,只是忽然间,她感觉一只手扼住自己的脖颈,将她大力推向墙壁,后背被撞得生疼,卫芷素定睛一看,居然是慕珩,她吃了一惊,复又笑道:“这么快时间就能冲开穴道,慕侍郎这内力恐怕有三十年功力了。只是,慕侍郎却没有三十岁啊。”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心口处伤疤:“况且,我最好奇的是,慕侍郎既有这般俊俏功夫,怎么会被人一剑穿心呢?”
慕珩不答,他漂亮狭长的双眼尽是冷意:“卫芷素,你先是故意放火,又挑唆明萱到我这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慕珩手扼住她的脖子,卫芷素却丝毫没有慌张:“慕侍郎心如明镜,又何必问我呢?”
“你想逼出我对她的心意,到底是为了什么?”不等卫芷素回答,慕珩冷冷道:“不过,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我都不想再听了,她把你当姐妹,你却差点烧死她,卫芷素,你这般心如蛇蝎,我真后悔当初没趁早除了你。”
慕珩的手指越扼越紧,卫芷素只觉呼吸困难,他是真的想杀了她,因为她对阮明萱不利,所以要杀了她,卫芷素微笑道:“你可以杀我,但是你若杀了我,阮明萱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了。”
她满意地看到慕珩动作一滞,手指终于慢慢松开,她挣脱慕珩桎梏,笑道:“我从来不喜欢当棋子,任何一个把我当棋子利用的人,都会发现棋子也会反噬。”
慕珩盯着她半响,终于冷笑道:“是么,那就赌赌看。”
☆、心如蛇蝎
由于大火熏着嗓子,明萱喉咙有点哑,卫芷素特地熬了汤药给她喝,明萱最怕喝药,她摇着头不想喝,卫芷素抿嘴笑道:“明萱妹妹,你试试,包准你喝了后不会再怕喝药。”
明萱犹犹豫豫地试了口,和一般汤药的苦涩不同,这个汤药味道十分甘甜,她不由一口气全喝完了:“卫姐姐,为什么这个药不苦啊?”
“因为我在里面加了雪梨汁,雪梨汁可以润喉解毒,对你的病情很有帮助。”
“是吗?卫姐姐,真是太感谢你了。”
“我们之间还说这个干什么呢。”卫芷素话锋一转:“只不过我还是觉得,慕珩对你,还是有情。”
明萱摇头道:“我不想想这个事了,他都说那么清楚了,我再想不是自作多情嘛,徒劳让他笑话而已。”
“这倒也是。”卫芷素思忖道:“既然他说没有,那你就当没有吧,对了,明萱,一直闭门不出的那个妙儿,是谁?”
“你说那个一直戴着面纱的妙儿吗?”
卫芷素点头:“是,我看她一直神神秘秘的,她之前和你同行,难道你不知道她的来历么?”
“我是真不知道她的来历,她之前差点被人卖掉,找我救的她,我看她一个弱女子上京太危险了,反正我们也顺路,所以就和她同行了。”
“哦,原来是这样。”卫芷素若有所思。
是夜,卫芷素躺在床上,她和衣而睡,虽闭目,但心中却无比清明,果然到下半夜时,一支飞镖射进她的床头,上面用娟秀的笔迹写着:“若不欲前事为人所知,速来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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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62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62 章
卫芷素微微一笑,该来的还是来了。
※※
夜晚月光清凉如水,卫芷素素衣长发,在月下美得如画中仙子般,但在对面的面纱女子看来,这张倾国倾城的脸却毒如蛇蝎,她喷出火来,卫芷素却轻飘飘道:“你是妙儿吧?还是我该叫你……妍儿?”
女子愣了一愣,她索性摘下面纱,手上的金铃叮叮作响,她是建康城郊萧赜伴奏而舞的歌妓,也是明萱救下的女子妙儿,更是八年前在武原郑五饭馆对卫芷素唾其面的幼女郑妍儿。
眼见她取下面纱,卫芷素哂笑道:“果然是你。”
郑妍儿咬牙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也太小看我了,八年前,你我朝夕相处数月,你对我颇多‘照顾’,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你呢?只不过我想不到,你还有本事混在明萱车队之中,你是想到建康找我报仇么?只可惜,如今的你,就算到了建康,还是连我一根手指都碰不到。”
郑妍儿恨恨道:“就算你成了皇妃,我还是会有机会的,你害死了我阿爹阿娘,又害得我那么惨,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放过你!”
卫芷素嗤之以鼻:“若要追根溯源,那还要追到八年前,你爹娘看我母女二人孤苦无依,将我们强留在郑五饭馆帮工那段开始!”
郑妍儿红了眼眶:“就算我爹娘不对,但你也逃出去了,还被江夏王收留,过上了好日子,但你居然如此狠毒,不但把我阿爹抓进王府,让他成了阉人,还……还把我阿娘和我卖进妓馆,我当时才六岁,你毁了我的一生!你还让鸨母让我母女日夜接客,我阿娘为了保护我,没几年就被摧残致死,我好不容易逃出来,才发现我阿爹在王府也早就被折磨死了,卫芷素,你真是比毒蛇还狠毒,我恨不得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郑妍儿声声控诉,卫芷素敛了笑容,目光冰冷:“有因自然有果,你阿爹垂涎我母亲容貌,竟欲欺凌一个失了神智的可怜女人,你阿娘凶悍善妒,你当时也不遑多让,我母女从魏国过来寻亲,竟遭到你们一家人那般欺侮,我当日就说过,若日后有机会,我必报答你们对我的大恩,哼,江夏王看中了我,想奇货可居,我违抗不了王爷,但我唯一的条件就是阉了郑五这个禽兽,再将你们卖入妓馆,你们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欺侮了我阿娘,谁欺负了她,我必让对方凄惨过十倍。”
郑妍儿愤恨至极:“你阿娘是人,我爹娘就不是人了吗?就算我们当时有错,你的报复手段已经非人所为了,卫芷素,今天我就要杀了你,为我爹娘和我自己报仇!”
郑妍儿抽出匕首,就往卫芷素扑来,卫芷素轻松松地避过,郑妍儿扑了个空,她惊讶地瞪大眼睛,卫芷素嘲弄道:“看来你不知道,我在江夏王府还学了些武功。”
虽知胜算极低,但郑妍儿却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她招招凶猛,但在卫芷素看来,却是乱刺乱砍,卫芷素轻飘飘躲过几招后,反手将她匕首往她心口一推,匕首扎在郑妍儿心口,卫芷素对着睁大眼睛的郑妍儿笑道:“这么多年,也够偿你们欠的债了,郑妍儿,我准你死了,如今你就去跟你爹娘团聚吧!”
匕首深深插在妍儿胸口,卫芷素将她一推,她就从山坡上掉落下去,卫芷素瞧了半响,眼见郑妍儿再也没有生还希望,她才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淡然转身准备回驿馆,但转身那刹那,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慕珩?你怎么在这?”
慕珩负手,一派气定神闲的样子:“我不在这,如何能看到这出好戏?这出戏相比卫婕妤当初一日杀两婢的戏码,更加精彩了。”
卫芷素笑道:“既然慕侍郎早知道我是这种人,又何必意外呢?”
“我只是意外能做出这般报复手段的心肠。”慕珩端详着卫芷素:“卫婕妤天姿国色,楚楚可人,谁能想得到卫婕妤能做出把一个六岁女孩卖入妓馆的行为呢?”
“当日郑五他们如何欺侮我们母女,慕侍郎是看见的。”卫芷素拨了一下头发,慢慢道:“我当日就发过誓,必让他们十倍奉还。”
慕珩嗤道:“你报复郑五他们,还能说什么一报还一报,但你还想烧死明萱,若不是明萱救你,你早死在武原了,难道她对你不起了?”
卫芷素莞尔:“我根本就不担心明萱,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去救她的。”
“若我没有呢,那明萱不就枉送性命了?”
“我知道慕侍郎不会的。”卫芷素自信回道。
慕珩冷笑:“你为了验证我的心思,故意放火,把明萱置于那般险地,可怜她那个蠢丫头还当你是她的好姐姐。”
卫芷素微微一笑,避而不答,慕珩又道:“说吧,你百般算计,到底要什么?”
“既然慕侍郎这般直白,那我也就说出来了。”卫芷素一字一句道:“我要跟慕侍郎合作,我不要再当任何一个人的棋子,我只想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你想脱离江夏王控制?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
“就凭阮明萱。”卫芷素道:“不管你对阮明萱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但你愿意冒着大火去救她,证明你还是不想让她死的,你也说了,她现在可把我当成好姐姐呢。”
慕珩盯着她半响,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卫芷素被他笑得心底发麻:“你笑什么?”
慕珩止住笑:“我笑阮明萱这个蠢丫头,时至今日才能发现真相!”
卫芷素脸色一变:“难道你?”
她向四周张望着,慕珩手中叶子飞向一人高的禾草后,解了那人的哑穴和麻穴,禾草后明萱慢慢走出来,她眼中是不可置信的惊惶神色,她低着头:“卫姐姐,这都是真的吗?”
卫芷素张口结舌,她知道她中了慕珩的计,慕珩故意带明萱到这里,让她看见自己杀妍儿的情景,又引诱她说出火场真相,她一言不发,明萱慢慢道:“你真的……对妍儿做了那些事吗?”
卫芷素不答,明萱垂下头:“你放火想烧我,你说你没想让我死,我暂且信,但是你怎么能做出那么可怕的事,妍儿他们是有错,你那么恨他们,你就杀了他们呀,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们?”
卫芷素终于开口,她声音虚无缥缈地飘荡在夜空中:“我就是这样的人,这就是我的做人之道,我也不觉得我做错了。”
“那是我错了。”明萱惨然一笑:“我错在相信你,我错在真把你当成我的仙女姐姐,都是我的错。”
她步步退后,眼泪已经要夺眶而出,她擦了把眼泪,慕珩看到她这样子,于心不忍,想上前宽慰两句,却被她喝止道:“你别过来!”她慢慢道:“你明知道她要杀郑妍儿,你眼睁睁地看着整个过程,却根本不阻止,事后还可以风轻云淡地和她聊天,一切就为了让我知道卫芷素是什么样的人么?慕珩,你难道不知道,你根本就和她是一类人么?”
慕珩怔住,明萱转过身就跑,慕珩看着她的背影半响,才转身淡淡对卫芷素道:“你是自行了断呢,还是要我动手?”
卫芷素退后两步,她勉强道:“你要杀我,就不怕江夏王发现么?”
“你不过是江夏王的棋子,谁会真正在乎一个棋子的死活呢?”慕珩瞧了瞧山坡下:“何况这个地方很僻静,不会有人知道的,你刚好可以去和郑妍儿作伴。”
慕珩眼中已全是杀意,卫芷素知道他是真正动了杀机,纵使她再如何机敏,此刻对上慕珩,也是一筹莫展,她惨笑一声,闭上眼,慕珩长剑已然出鞘,她都可以感受到剑尖的寒气,剑尖堪堪碰到她喉咙时,她忽然远远地听到明萱一声惊惧的喊叫,那声喊叫满是惊骇,仿佛遇到了十分可怕的事情,慕珩脸色顿时大变,也顾不上卫芷素,就立刻向喊声发出的方向奔去,卫芷素愣了半响,也还是跟了上去。
☆、我心匪石
等慕珩赶到明萱发出喊声的地方时,只见明萱已经昏迷着被一个独臂人夹在肋间,慕珩认出那是当日七杀门的杀手,那独臂人见到慕珩,非但不怕,还想挟持着明萱离去,慕珩怒道:“放开她,否则……”
“否则怎样?”一个声音悠悠响起。
慕珩回头一看,他脸上表情瞬间凝固:“阿爹……”
戴着狰狞面具的七杀门门主缓步走来,慕珩看看他,又看看独臂人,他不可置信道:“阿爹,难道七杀门的门主,就是你?”
面具人颔首:“一直是我。”
“为何您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第 6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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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63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63 章
“你也没有告诉过我阮明萱的存在。”面具人悠悠道。
慕珩闻言僵住,面具人转头看向独臂人:“元十三,把人带回七杀门。”
独臂人领命,慕珩却将他拦住:“阿爹,你不能抓阮明萱,她……她如今是婆罗国的公主,你若抓了她,刘子业定不会放过七杀门的。”
“到底是因为她是婆罗公主,还是因为……你不想她出事?”面具人口气咄咄逼人,慕珩无法辩驳不由低下头去,面具人叹了口气,语气也变得柔和:“阿珩,如今我们的计划已经进行到这种地步,不能因为一个阮明萱坏了我们全盘计划。”
“慕珩知道。”慕珩一字一句道:“但是我仍然无法看着她受到伤害。”
“如果七杀门非要伤害她呢?”
“那就算阿爹责怪,我也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慕珩眼中神色坚定,面具人沉默了半响:“好吧,阿珩,我答应你,我不会杀阮明萱的。”
慕珩大感意外,他忙道:“谢谢阿爹。”
面具人脸上面具狰狞坚硬,看上去十分恐怖,但现在他的语气却十分宠溺:“阿珩,你是我最疼爱的儿子,你的所有要求我都会尽量满足,你放心,我不会杀她,我带她回七杀门,只是因为她还有用。”他眼见慕珩疑惑重重:“桃花坞的阵法,我有破解的法子了,但是我需要阮明萱帮我,你若不信,就跟我回七杀门。”
慕珩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面具人和慕珩终于走远,一直躲在杂草从中的卫芷素这才敢放下自己紧紧捂住口鼻屏住呼吸的手,她颤抖着从身上荷包掏出一个玉坠,那个玉坠赫然和刚刚面具人身上佩戴的一模一样:“阿娘,我真的找到他了么?”
她怔了半响,忽然朝着刚刚面具人离去的方向奔去。
※※
“明萱……明萱……”伴随着温柔的叫声,明萱慢慢醒来,她睁开眼:“二公子?”
她对面正端坐着白衣似雪的清隽公子萧嶷,萧嶷看到她醒来,脸上焦急的神色略缓,他温柔一笑:“你总算醒了?”
明萱环顾四周,这明显是一个囚室:“这是哪里?二公子,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七杀门的杀堂。”
“杀堂?”
“七杀门分成四个堂,刑杀信财,刑堂是负责处置背叛者的,杀堂,则是负责杀人的,信堂,是负责接活和探听消息的,财堂,则是用杀人获得的报仇在各地置办产业,获得钱财,给杀手报酬,让七杀门积累财富,是以这个七杀门虽然只是江湖上的一个门派,但已富可敌国,再加上信堂掌握的那些委托者的把柄,这个门派在江湖已隐隐有称霸之势。七杀门在各地都有产业,这个地方只是杀堂的产业之一,但是七杀门门主和杀堂堂主都在此。”
明萱瞠目结舌:“我们被抓到了杀堂?他们抓我还好说,为什么要抓你?
“这个……说来话长。”
原来当日萧嶷受责后醒来,路远告诉他庾婉柔和明萱的冲突,以及明萱被刘子业接走的事情,还有明萱留在别院的一行字。
路远挠了挠头:“公子,明萱姐又说等你醒了拿这个给你看,后来又说算了别给你看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拿给你呢还是不拿给你,公子,你自己决定要不要看吧。”
萧嶷迟疑了会,道:“你还是拿给我看吧。”
萧嶷摊开那张纸,纸上用娟秀的笔迹写着四个字:“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最后一个字的笔迹有点歪,路远小声道:“这是明萱姐听到公子受罚,心焦之下写坏了。”
萧嶷已经可以想象到当日的情形,那是在他决定将她推向祖冲之之后写的,她虽然冲他发了顿脾气,但还是在伤心欲绝的时候写下了这四个字。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萧嶷喃喃地念着:“她居然如此……”
“公子,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讲。”路远吞吞吐吐。
萧嶷瞧了他一眼,微笑道:“你但讲无妨。”
“我看得出来,明萱姐喜欢公子,明萱姐又开朗又爱笑,我虽然经常和她吵架,但她从来也不会放在心上,我真的觉得她是一个很好心很宽的女孩子,我以前觉得,没有人配得上公子,但是她和公子你呆一起后,公子你笑得也比平常多了,公子其实你也是喜欢明萱姐的吧,既然互相喜欢,为什么不和她在一起呢?”
萧嶷怔了怔:“你不懂……”
“我懂。”路远打断道:“公子是怕自己大限将至,怕自己给不了明萱姐幸福,但是,如果两个人是真心互相喜欢的,就算在一起只有一天时间,那也是开心的啊。”
萧嶷没有言语,路远又继续道:“公子,我从小就是个下人,我喜欢习武,有人说我一个下人学什么武功啊,但是公子你说,如果喜欢一个东西,那别管身份地位,就勇敢去学,公子,喜欢一个人,不也是这样吗?”
“路远……”萧嶷轻叹一声:“你已经不是小孩儿了,原来在勇气方面,我瞻前顾后,顾虑太多,还不如你。”
路远咧嘴一笑:“公子你太抬举我了,只是,明萱姐真的很喜欢公子,不然不会庾姑娘对她说那些话,她就很伤心地离开了建康,她怕自己总是拖累你,但是明萱姐还是不想放弃,她犹豫着想让你看她写的字,还说,如果你想见她的话,就去建康找她,但是我总觉得,你不去找她,她也会来找你的,她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
“不,我不会让她来广陵的。”
路远惊叫道:“啊?公子,您还是……”
萧嶷微微一笑:“我去建康找她,一直是她勇敢,这次,我想自己勇敢一次。”
萧嶷重伤未愈,但他心急去建康找明萱,于是在萧赜和路远的陪同下坐着马车前往建康,启程之前,庾婉柔来找他,庾婉柔咬唇道:“你还是要去找她?”
“是的。”萧嶷颔首。
“可是若不是她,你也不会被卷入这场风波。”
“其实我早已知道后果,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庾婉柔苦笑道:“你喜欢她,是吗?”
萧嶷点了点头:“是,她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子。”
“其实我第一眼见到她,就觉得你会喜欢上她。”庾婉柔低喃道:“她就像一团火,而你,就像一潭水,一潭静止的水,你看到烈焰般的火,自然会被她吸引,而我,跟你一样,是一潭静止的水,我们个性太相似,彼此太熟悉,我自然没有她这样的吸引力。”
“婉柔。”萧嶷柔声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是一个很温柔贤惠的女孩子,你一定会嫁给一个对你很好的丈夫,你会是一个贤内助,与你的丈夫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
“是吗?承你吉言。”庾婉柔一笑:“但是你想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么?”
萧嶷一怔,庾婉柔却摇摇头:“等你从建康回来,我再告诉你。”
她转过身,背对着萧嶷一步步离去,萧嶷看不到,她眼中的泪。
但是萧嶷却没有料到,在行到半路的时候,他却被七杀门的杀手劫持,并关在囚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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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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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4 章
明萱听完这段话,她瞪大眼睛:“你说,你是过来找我的。”
“对,我看到你的字了。”萧嶷慢慢念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明萱重复着:“那,你刚才说,你也是喜欢我的?”
萧嶷脸有些微微发红,他微笑着点点头。
明萱高兴地跳起来:“我就知道,我明明感觉到的,你是喜欢我的,你不讨厌我的,你是担心自己的身体,才不敢跟我在一起的。”
萧嶷犹豫道:“明萱,你真的不介意么?”
明萱拼命摇头:“我当然不介意了,什么江湖术士的话我根本不信,而且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这不就行了么,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算只有一天我也愿意,而且,我会带你去找最好的大夫,一定会治好你的。”
听到这句话,萧嶷脸上的微笑微微凝固:“明萱,你知道七杀门抓我来干什么吗?”
“对啊,七杀门为什么抓我们?”
“我被抓来后,才知道因为那次布的章,文里提到武陵一个捕鱼人误入一处桃花源,里面的人是先秦时为了躲避战乱迁居至此的,桃花源里人人安居乐业,与世隔绝,他们把捕鱼人送出来后,捕鱼人想再回去,却再也找不到入口了,后来不断有人想去寻找桃花源,却从来没有人找到过。我从七杀门门主画的地形图和阵法图中感觉出,他要去的那个桃花坞,就是桃花源。”
明萱听得呆了:“世上还有这种地方,我也真想去看看呢,可是你说,这个门主和他们有仇,那如果让他破了阵,岂不是里面的人都会遭殃。”
萧嶷点头:“所以我不想帮他,捕鱼人所说桃花源中有数万人,若因我之故,让这数万人遭殃,我良心难安。”
明萱颔首:“我也觉得,七杀门一直滥杀无辜,还总是想杀我,不是什么好人,还好你没帮他们。”她灿烂一笑:“萧嶷,我就知道,你不会因为自己有危险而做不该做的事的。”
萧嶷忽苦苦一笑:“其实,我也有动摇的。”
“为什么?”
“因为七杀门门主给我把脉,说我脉象虚弱,恐怕活不到二十岁。”他苦笑道:“但是他有数百种珍贵药材做成的还命丹,那丹药只练了三粒,如今只剩下一粒,他说,这个还命丹可再保我三十年性命,只要我帮他破了这个桃花阵,他就给我这颗还命丹,而我,居然因为他的话而动摇了。”
☆、患难真情
明萱听得怔住:“世上还有这种神奇的药。”
“自然是有。”一身黑衣、脸戴狰狞面具的七杀门门主信步走来:“这世上千奇百怪的事多着呢,我师门先祖是名震六国的神医,这颗还命丹,是我师门中人代代相传,虽不能活白骨,但能让萧二公子这种天生体虚的人体质强健。”
他徐徐道:“二公子,我给你把过脉,活不过二十岁并不是那些江湖术士的信口胡言,而是你因为早产,阴阳两虚,你最近是不是咳血之症愈发严重?你大限将至,但有我这颗还命丹,你只需将它碾碎,分三个月每日服用,必保你能续命三十年。”
明萱躲在萧嶷身后,探出头来嘟囔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七杀门门主忽然大笑起来:“你不懂,二公子还不懂么?二公子,你闻过这颗药的,是真还是假,你且说说。”
萧嶷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门主的药,自然是真的。”
七杀门门主抚掌大笑:“还是二公子懂行,二公子,你想想,若有了这颗药,你就能和这位阮姑娘双宿双栖,再也不用受死别之苦了。”
萧嶷沉默不语,七杀门门主的话仿佛有一种神奇的诱惑魔力,一击就击中了他心底最深的渴望,是啊,若有了这颗药,就可以和明萱在一起,一起隐居山水之间,一起走遍天下美景,一起看遍日出日落,这实在是一个太大的诱惑,纵使他知道应该拒绝,却还是一时说不出口。
明萱着了急,她喊道:“你别再对二公子这种鬼话了,对我来说,就算在一起只有三天,那也不会有遗憾的,如果二公子答应了你,害了桃花坞里那几万人,我们就算能在一起三十年,那每一天都会良心不安,每一天都不会开心,这样又有什么意思!”
她瞪着七杀门门主继续怒斥道:“你这个人真是太卑鄙了,明明知道二公子最遗憾的是什么,还要拿他最渴望的东西诱惑他,你这么擅于玩弄人心,你会有报应的!”
“报应?”七杀门门主忽然疯狂大笑起来:“报应是什么?若这世上真有什么报应,那也应该先报应在桃花坞中人身上!”他慢慢停止住大笑:“萧嶷,你告诉我,你的答案是什么?”
萧嶷缓缓地摇摇头:“明萱说得对,就算我能再活三十年,那每一日都活在自责当中,又有何意思?”
七杀门门主语气渐渐变得肃杀冷冰:“你意已决?”
“我意已决,门主不必再费心游说了。”
“好!好!好!”七杀门门主连说三个好后,突然伸手,明萱只觉她被一股大力吸过,她惊叫了一声,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锢在七杀门门主怀中,萧嶷大惊,准备来救她,却被独臂杀手元十三按住动弹不得,明萱惊惧之下,双手乱挥,七杀门门主没有预料到她会反抗,脸上面具已经被她抓了下来,明萱一看他的脸,立刻吓得大叫起来,那是一张不再年轻的脸,脸上纵纵横横布满了可怖的深浅不一的伤痕,整个脸都完全毁了,七杀门门主怒视着明萱,他的眼睛,微微往上挑,双眸如墨,眸粲如星,她看着那双眼,竟然脱口而出了“慕珩”两字。
七杀门门主一怔,明萱喊出这两字后才发现,原来他的眼睛,长得和慕珩一模一样,所以自己才不自觉地喊出了慕珩名字。七杀门门主忽然一笑,他这一笑更显得可怖,明萱想倒退,却被他锢在怀中动弹不得,七杀门门主道:“阿珩,她认出来了,你可以出来了。”
囚室外缓步走出一人,一身墨衣,容颜艳丽漂亮如女子,他和七杀门门主站在一起,除了脸上少了那些可怖的疤痕外,几乎一模一样。
明萱看看慕珩,又看看七杀门门主:“你们……你们……”
“不错,慕珩是我的儿子。”七杀门门主很干脆地承认。
“你?七杀门?慕珩?”萧嶷喃喃道:“我知道了。”
七杀门门主挑眉:“二公子,你且说来听听。”
“慕侍郎在朝,你在野,他在明,你在暗,一人在朝堂弄权,一人利用七杀门揽财,权财在手,荡平桃花坞岂不是易如反掌?如今,只欠缺一个能解开桃花坞阵法的人。”
七杀门门主盯着萧嶷,笑道:“二公子果然聪明,既然这样,我也不多言了,还请二公子为我解开桃花阵。”
萧嶷淡淡道:“慕侍郎为了得到徐州和京城兵权,利用明萱母亲的案件,将我萧家置于众矢之的的位置,更让我姑丈湘东王失信于太皇太后,为已为公,此阵,我不解。”
“好一个为已为公。”七杀门门主不怒反笑:“你对得起萧家和桃花坞,但是,你对得起阮明萱吗?”
七杀门门主的手扼在明萱喉咙,明萱只觉呼吸困难,她毫无惧色,只是眸中带着笑意地看着萧嶷,萧嶷心如刀绞,他惨然一笑:“门主既然让我和明萱知晓这些秘密,就不会让我二人活着出七杀门,那早死和晚死,又有何区别?”
慕珩面上没有半丝表情,他木然地听着萧嶷柔声道:“何况,我与明萱已互诉衷肠,我二人心意相通,若此刻能一起死去,也算死得其所。”
互诉衷肠,心意相通,这八个字让慕珩如遭锤击,他忍不住看向明萱,她脸上没有一丝惧怕,而是笑着和萧嶷互视着,这笑容让慕珩忍不住想逃离,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七杀门门主一愣,忽桀桀一笑:“这世上,有的是比死更可怕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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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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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
他忽反手掴在明萱脸颊上,明萱右边脸颊顿时肿起,她扑倒在地,萧嶷心中大恸,奈何身上已被元十三点了穴道,丝毫无法动弹,他怒视着七杀门门主:“你居然对一个弱女子动手!”
七杀门门主缓缓道:“我做的是刀口上舔血的买卖,从来不会讲什么江湖道义。”他招招手,元十三立刻递上一根手指粗的黑色鞭子,他手一挥,明萱身上立刻多出一道血痕:“我有的是时间,萧二公子,你可要考虑快一点,否则,我怕你的小美人支撑不住。”
他随手把鞭子递给慕珩:“去,让萧二公子好好看着。”
慕珩眸中划过一丝痛苦神色:“不,我不去。”
七杀门门主盯着他半响,慕珩低着头,拽着鞭子的手有些发抖,七杀门门主忽微微一笑:“那让元十三动手。”
他欲从慕珩手中抽出鞭子,慕珩却拽着不松手,他额上划过滴滴汗珠,七杀门门主正想发怒,慕珩却夺过鞭子,大步走到明萱面前,高高举起鞭子,明萱盯着他的眼,眼中却没有哀求神色,而是失望的平静,如同陌生人般的平静,慕珩躲闪着她的眼,手发着抖,终于落下一鞭。
明萱抬起的手背上已添了一道血痕,慕珩又抬起手,又是一鞭,萧嶷只觉心如刀绞,他喊道:“等等。”
慕珩停了手,萧嶷对他苦笑道:“我以为,你会顾念一些旧情的。”
明萱忍着身上疼痛,她倔强地盯着慕珩冷笑道:“二公子,你不要求他,他为了权力,早就没有心了。”
“是的,我父子二人为了报仇,早就没有心了。”七杀门门主冷冷道:“萧二公子,在我七杀门,鞭子只是折磨人最轻的办法。”
萧嶷摇头苦笑:“罢,罢,罢,你不要再折磨明萱了,我答应你便是。”
明萱惊叫道:“二公子不要。”
“明萱。”萧嶷神情痛苦:“对不起,我无法看着你在我面前被折磨。”
七杀门门主笑道:“早知如此,阮姑娘又何必受这几鞭呢。”
元十三解开萧嶷穴道,又将明萱甩到他怀中,萧嶷抱住明萱,明萱扑在他怀中,她不由紧紧搂住他,身如抖簌,七杀门门主嘿嘿笑了两声:“阿珩,元十三,你们俩看住他们,我要萧二公子尽快给我画出破阵图。”他走了两步,忽回头道:“哦,对了,我要提醒你们一句,不要打逃的主意,这囚室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也不要想着自尽,我先祖是神医,我自然也会一些医术的,只怕你们自尽不成,缺胳膊少腿,反而命还在,所以二公子,你就和阮姑娘留在这里一心一意画破阵图吧。”
明萱缩在萧嶷怀中,害怕地看着那个鬼魅般可怕的门主大笑着离去,她身上衣衫受鞭的地方,衣衫尽裂,露出雪白的肌肤,肌肤上是道道血痕,萧嶷查看着她的伤势,冷淡道:“我要干净的外衣,还要药,否则,我不画。”
“真是麻烦!”元十三对萧嶷很是不满,若不是这个病怏怏的公子哥,他也不会被门主砍掉一只胳膊,但是他也无可奈何,只好满腹不快的去取萧嶷要的东西,心中仍在骂骂咧咧着想,等你画完后,老子一定要和你算次总账!
明萱蜷缩在萧嶷怀中,此时囚室里面已经没有外人,慕珩已经走出囚室,靠在外面墙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明萱从视线里看不到他,她恨极了他,巴不得他走得越远越好,没人的时候,她终于在萧嶷面前露出脆弱的样子,她颤声着小声道:“二公子,我好害怕。”
萧嶷吻着她的发,满心的心疼:“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疼吗?”
明萱点点头,她看到萧嶷担心的表情,又赶紧摇摇头,萧嶷更加自责:“都是我的错,让你遭此横祸。”
明萱赶紧认真道:“二公子,你不要这样讲,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
萧嶷又是内疚,又是感动,他宠溺地刮了刮明萱的鼻子:“都这个时候,还叫什么二公子。”他微笑着:“萱儿~”
明萱一愣,继而满面红绯,她低着头声如蚊讷:“俨哥哥。”她靠在萧嶷怀中:“俨哥哥,答应我,以后不要让人叫你俨哥哥。”
萧嶷一愣:“为什么?”
明萱的脸慢慢红到耳根:“因为,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你是世人的无双公子,却是我一个人的俨哥哥。”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们叫你阿俨,叫你萧嶷,叫你二公子,但是,只有我一个人能叫你,俨哥哥。”
慕珩靠着外面墙上,听着囚室里面两人的耳鬓厮磨,窃窃私语,他手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殷红的鲜血顺着掌心流下来,昨夜在火场救下明萱时肩膀上被砸伤的地方也阵阵疼痛,但身体上的疼痛却永不及内心的痛楚,以前她曾经脆生生地喊着他“清哥哥”,如今却唤着另一个男人“俨哥哥”。
是他一手推开了她,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慕珩抬头望着屋顶冷色石砖,苦笑着想。
☆、凋零往事
接下来七日中,萧嶷一直被逼迫着解桃花阵,桃花阵奥妙无穷,萧嶷身上伤本来就没好,再加上一直费尽心神解阵,他整个人都迅速憔悴下去了,明萱非常担心,但是七杀门门主迫切想要解开阵法,他并不管萧嶷身体是否负担得了,而是一昧地拿明萱来威胁萧嶷,萧嶷身体愈发的不好,咳血之症也一日之间频发,脸色也愈发苍白,看上去竟像大限已至。
而驿馆失火后,婕妤卫芷素、侍郎慕珩、婆罗国明萱公主三人都失踪了,远在建康的刘子业得知消息后大怒,命令全国官员倾尽全力搜寻三人踪迹。
七杀门中,七杀门门主盯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出神,那幅画画的是一个衣袂飘飘的白衣绝丽女子,“青云衣兮白霓裳,霓裳,就是你阿娘的名字。”他转过头,对身后的慕珩说道。
“我与你阿娘是同门师兄妹,我叫青云,她叫霓裳,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此情不渝。”七杀门门主没有戴着面具,他可怖的脸上唯一完好的眼中神情温柔,仿佛回忆起那段少年时光:“但是她误入桃花坞,被桃花坞坞主慕瞻然看中,是的,她那么美丽,没有哪一个男人抵抗的了她的美貌,慕瞻然居然强留她在桃花坞,她逃了出来后,终于见到我,我们度过了一段很美好的时光,也是那时,我们有了你,可是,慕瞻然居然追了上来,他武功盖世,我打不过他,他强行将她带进了桃花坞,她生下你后,郁郁而终。”
慕珩默然:“阿爹,这些我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七杀门门主一笑,继续说道:“你阿娘死后,我在桃花坞外徘徊了数十年,终于让我寻了个机会进去,我进去后,只找到了霓裳的坟,还好,我见到了你,你与我长得如此相像,我一见到你就知道你是我的孩儿,可是,慕瞻然知道我们见面后,不但将我打下断崖,还狠心断了你手脚经脉,废去你一身武功,我虽然容颜尽毁,但老天可怜我,终于还是让我们父子相见了,如今天赐良机,送来萧嶷这个破阵之人,阿珩,你可不要心软,忘了我们一家三口的血海深仇。”
慕珩不语,过了一会只道:“阿爹,我不会的。”
“我知道你不会的。”七杀门门主满意地颔首道:“否则,你在当日就不会和她一刀两断了。还好你及时和她分开了,这个丫头心思纯净,若她得知真相,必不让你再利用山阴公主复仇,谁若妨碍我的复仇计划,我必不会让她再活在人间。”
七杀门门主的话到后面,已语气森冷,慕珩知道这是他在警告他,他苦笑一声,道:“阿爹,我不会,阮明萱也不会,何况,有阿沅监视我,有七杀门这个杀手组织,您何愁大事不成?”
“你在怪我?”
慕珩摇头:“阿珩不敢。”
“我知道,你怪我派阿沅监视你,怪我不告诉你七杀门的存在,阿沅本就是我从沅水捡回来的孤儿,她只听我的命令,是一条再忠心不过的狗,我是让她监视你,但我也是让她在保护你,建康波云诡谲,若没有她传递消息,我如何能知道你的安危?至于七杀门,这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组织,我是利用七杀门赚取了数不清的钱财,但也结下了数不清的仇家,我不想你卷进七杀门,阿珩,你懂吗?”
慕珩低头不语,七杀门门主拍着他的肩膀:“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我的钱财,我的势力,都是你的,我只要复仇,其他对我来说只是浮云,将来被七杀门杀的人要复仇,都会来找我,而你,只需要在建康手握天下就好,阿珩,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只会把好的东西留给你。”
慕珩眼眶有些湿润:“阿爹,我知道您对我好,否则,也不会甘愿化去三十年功力替我治手脚筋脉的伤。”
“阿珩,你是我和霓裳唯一的儿子,你只需要知道,我是不会害你的。”
慕珩默默点了点头,七杀门门主淡淡一笑:“阿沅,你进来。”
阿沅已经恢复了女子的打扮,清丽可人,七杀门门主道:“阿沅是我派到你身边的,留与不留,随你一句话。”
阿沅低着头,不敢看慕珩,慕珩却淡淡道:“阿爹,我不介意你派人监视我,但是我介意我相信了这么多年的人一直背着我出卖我,阿沅这丫头,我是不敢要了。”
阿沅双手绞着衣角,难堪地低着头,慕珩已经走远,七杀门门主淡淡瞥了她一眼,道:“阿沅,阿珩现在还在生气,等他气消了就好了,你不必多想。”
阿沅颔首:“阿沅知道,阿沅不会怪少主的。”
看着眼前这个清秀的女子,七杀门门主不由拍了拍她的肩:“阿珩太死脑筋,等他想通了就好了,这些年,你陪在他身边,也辛苦了,等大事一了,我会做主,让他收了你。”
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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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66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66 章
七杀门门主手拍上她肩膀的那刻,阿沅的身体就在颤抖,对这个自幼收养自己的主人,她从来都是敬畏到极点,听完他的话,她的身体更是抖得厉害,她扑通跪下:“主人,阿沅不敢有,也从来没有这个心思,阿沅只想一直为主人和少主做事。”
“你这孩子。”七杀门门主摇头,他眼中已有些不悦:“那这些事,以后再说吧。”他疲倦地看着画像中的绝色女子:“好了,你也下去吧。”
阿沅慢慢站起退下,她退下前,不由多看了几眼画像下面摆放的褐色小瓶。
那瓶中,放的是能医死人活白骨的还命丹。
她恍恍惚惚地走着,忽听到身后有人叫她:“阿沅。”
她回头,杀堂堂主元十三看到她时,眼睛都直了:“阿沅,原来你女装这么好看。”
他陶醉地嗅了嗅阿沅身上的味道,阿沅厌恶地躲开,元十三只觉颜面尽失,他恶狠狠道:“阿沅,你躲什么,我都知道了,少主恼你出卖他的小情人,已经不要你了,明天我就向门主请求,让你嫁给我。”
阿沅轻笑,为什么总有人认不清自己的位置,真是愚蠢得可笑:“是吗?那你就去求门主吧。”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元十三梗着脖子怒道:“你嫌弃我没了一只手对不对?阿沅我告诉你,我是没了手,但你也高贵不到哪去,你不过就是门主的一条狗而已。”
阿沅心中烦闷,她又想起了当日萧嶷的那句话,他的声音清朗如日月,他说:“奴仆也是人。”
为什么人与人之间,有这么大的差别?
元十三还在暴跳如雷:“我是没有少主长得好看,也没有囚室里那病秧子那么温柔,但是少主和那病秧子能看上你吗?阿沅,你还不如现实点跟着老子算了,老子虽然脾气暴点,人长得丑点,但也会疼你的。”
阿沅听到他说起萧嶷,心中一动,她试探道:“元十三,主人这些天都吩咐你看守萧嶷,到底你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吗?”
“哼!这个别提了……”元十三忽然顿住,他狐疑道:“你要知道这个干什么?”
阿沅瞧了他一眼,幽幽叹口气:“我要知道你有没有本事帮主人要到想要的东西,你要到了,主人才会对你另眼相看,我才有嫁你的可能呀。”
“呵呵。”元十三摸头道:“我现在是没要到,但是这是迟早的事情,有阮明萱作威胁,还怕萧嶷不画吗?”
阿沅故意道:“可是……听说萧嶷身子太弱,你不怕把他逼死了?”
“死了正好,省得我动手!”元十三摸着断臂,恨道:“我巴不得他早点死呢,只可惜,门主最擅长医术,只怕他一时半会死不了。”
“难道门主真准备把还命丹给萧嶷?”
“怎么可能?”元十三失声笑道:“还命丹是多么珍贵的东西,据我所知,门主先祖传下只有三颗,如今只剩了一颗,门主怎么可能把它给萧嶷?门主只是骗他的,等他画出破阵图之日,就是他丧命之时。哼哼,他害得我丢了一条手臂,我可不会让他死得那么容易。”
原来,原来主人根本没想过把还命丹给萧嶷,他最终还是难逃一死……阿沅揪紧了衣袖,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像被一只手紧紧揪住般难受。
☆、情为何物
卷轴上,桃花树绵延数十里,看似布局随意,但却奥妙无穷,萧嶷看着这幅图良久,明萱担心地看着他:“俨哥哥……”
忽然萧嶷一口鲜血喷到图上,明萱唬了一跳:“俨哥哥,你怎么了?”
“喂,别装死!”凶神恶煞的元十三吼道。
明萱愤愤然:“谁装了?你们还有没有一点同情心?”
“哼,我看他是不想解开迷阵吧。”
“咳咳。”萧嶷脸色如死般苍白,他拭去嘴角血迹:“此阵博大精深,萧某才疏学浅,并非不想解,实在是解不出来。”
“哼,你若解不出来,你的小美人就要受苦了。”元十三抖动鞭子,毫不犹豫地往明萱身上抽去,萧嶷以身挡在明萱身前,鞭子在他手臂上划出长长一道伤痕,尤其是手背已经伤口绽裂,明萱气愤道:“你!”
“元十三!”呆在一旁的慕珩终于开口,他冷冷道:“滚下去!”
元十三一呆:“可是少主,是门主吩咐让我看守这两人的。”
“你若再看守下去,只怕萧嶷还没病死,先被你打死了。”慕珩呵斥道:“滚下去!”
他眼睛微眯,已经隐隐有些杀气:“还要我再说第三遍吗?”
元十三愤愤然,这个少主虽是初来乍到,但那日雨夜一剑杀他数十名杀手,他是见识过他手段的,他不敢再多言,只好退了下去。明萱焦急地抓住萧嶷的手臂,声音带了些哭腔:“疼吗?”
萧嶷摇了摇头,正想安慰她,但喉咙中却腥甜无比,一口鲜血又吐了出来,明萱忙找帕子给他,但萧嶷此番竟然咳血不止,帕子很快被鲜血浸湿了,明萱已经慌了,慕珩见状,忙点了萧嶷昏穴,让他先晕迷过去,他对明萱道:“我去找阿爹。”
“慕珩。”明萱叫住他,她拉住他的衣袖,忽跪了下去:“求求你,放俨哥哥走吧。”
慕珩目光微微凝滞:“你为了他下跪求我?”
“只要你肯放他走,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明萱哽咽道:“你们再逼他解阵,他会死的,他真的会死的!”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
“我知道这很为难你,但我求求你,你放了俨哥哥吧,他从小体弱多病,自从认识我之后,更加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现在更为了我被威胁……你若放了他,要我死也甘愿!”
慕珩捏住明萱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他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你愿意为了他去死?”
明萱泪盈于睫,她咬着唇,点了点头。
慕珩的声音已经近似咬牙切齿了:“如果我说,我不要你死,我要你用身体服侍我呢?”
明萱愣住,她愣愣地看着慕珩,似乎不相信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慕珩冷笑一声,放开钳制她下巴的手,就准备离去,明萱忽颤声道:“你……你说话要算数。”
她手抖着去解自己的衣襟,但她手抖得厉害,衣襟怎么解都解不开,慕珩看着她笨拙的动作,忽放声大笑起来。明萱愣愣问道:“你笑什么?”
“阮明萱,我笑你蠢!”慕珩的声音如同在远方飘来:“这些年,我什么女人没见过,我怎么可能对你身体有兴趣?阮明萱,我是在戏弄你,可笑你居然还相信。”
“你!”明萱气得颤抖,慕珩却大笑着大步离去,明萱坐在地上半响,忽捂着脸痛哭起来:“慕珩,你混蛋!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她跪爬到昏迷的萧嶷身边,低声泣道:“俨哥哥,怎么办,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我真的不想看着你死……可是我没用,又被慕珩作弄了,天底下为什么会有他这么恶劣的人?阿爹,为什么当初我会让你救他,为什么不让他自己死在那片桃花林算了?”
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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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67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67 章
慕珩靠在囚室外墙上,听着明萱的低泣,他苦笑一声:“是啊,我也情愿自己当初不如死在桃花林中。”
※※
萧嶷咳血不止,七杀门门主用了几副猛烈的药,将他的病暂时压了下去,只是萧嶷和明萱心里都明白,这几副药,只是起到回光返照的作用罢了,七杀门门主只想让他解阵,根本没想为他治病。
是夜,元十三在囚室外面看守,他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几声声音,他没有在意,又睡了过去,等他突然惊醒,赫然发现囚室门大开,而萧嶷和明萱已经不知去向。
元十三这一惊非同小可,赶忙召集人马出去寻找,而七杀门外,一个戴面纱的黑衣女子正准备把重伤虚弱的萧嶷和明萱扶上马车,明萱问道:“姑娘,谢谢你救了我们,可否让我们知道你是谁?”
黑衣女子沉默了一下,慢慢摘下面纱,萧嶷意外道:“是你?阿沅?”
“阿沅?”明萱也很惊讶:“你是女的?”
阿沅点头道:“这些事情我以后再告诉你们,现在先逃命要紧。”
她话音刚落,元十三就带着数十人追了上来,元十三看到她面容,发狠道:“阿沅,你这个叛徒,居然背叛门主!”
阿沅不语,她抽出随身长剑,对萧嶷和明萱道:“你们躲我身后!”
明萱焦急道:“阿沅姑娘,我帮你!”
阿沅喝道:“你那三脚猫功夫,顾好萧嶷就不错了,别过来!”
长剑剑光森寒,元十三大笑:“好!我就看你有什么本事!”
他一挥手,身后的数十杀手就纵身上前,双方鏖战间,元十三越看越心惊,没想到阿沅武功这么好,他哪里知道,阿沅被七杀门门主捡回来后就亲自教授武功,因此功夫自然比一般杀手要好,眼见那些杀手已倒下大半,他越看越心焦,于是自己也跳进战场,只是他武功虽好,但少了一条手臂,因此慢慢落了下风,只见战场上,双方身上都有负伤,但那些杀手都已经丧命,只剩下阿沅和元十三两人而已。
两人刀光剑影间,元十三一边打一边污言秽语不断:“阿沅,你拼了命救这小白脸,难不成是看上他了?”
阿沅只是咬牙不答,剑尖挑起千朵剑花,向元十三挥去,元十三毕竟少了一条手臂,他渐渐气力不支,而阿沅竟像不要命般,虽然身上负伤多处,但是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死招,元十三大骇,心想没必要为了这疯婆娘丢了命,于是就想弃剑而逃,阿沅哪里容得他回去叫人,于是瞅准他懈怠之际,长剑穿心而过,元十三惨叫一声,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
阿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想抽出长剑,没想到元十三临死之际,竟然诡异一笑,舌尖下淬着绿光的毒针射入她手臂上,那毒针入血即化,阿沅忙点了自身周身大穴,阻止毒针蔓延周身,元十三桀桀一笑:“有你陪我死,值!”
他的笑容,却在看到阿沅腰侧褐色小瓶时凝固:“难道你?”
阿沅却不容他再多说,长剑自他心口抽出,带出一地血花,元十三睁着眼睛倒地,他临死时的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和不甘心。
阿沅拖着长剑,一步一步地走回马车,明萱和萧嶷忙扶住她,她却强忍疼痛道:“上车,我们赶紧走!”
阿沅受了伤,萧嶷身体虚弱,所以由明萱驾车,马车中,阿沅只觉体内毒针慢慢蔓延,只怕片刻之后,毒就会到心脏,一旁的萧嶷低低道:“阿沅姑娘,等会停车,让明萱代你包扎下吧。”
他哪里知道,自己身上的伤只是些小伤,那根毒针,才是致命的,阿沅微微一笑,却并不说破:“二公子,我这些只是皮外伤,没有关系的,我们要尽快赶到临川府衙,陛下已经命各州府找寻阮姑娘,只要到了府衙,有官兵保护,我们才能安全。”
“今夜多谢阿沅姑娘。”萧嶷大病未愈,他咳了两声:“若不是阿沅姑娘,只怕我和明萱就要死在七杀门了。”
阿沅有些痴迷地看他苍白但清隽的脸,他的睫毛很长,他的眼睛很明亮,他的眼神很温柔,这个男子,是她一生都无法企及的光芒。
她轻声道:“二公子不必谢我,我只是,报答二公子的赠药之恩罢了。”
萧嶷有些意外:“那只是区区小事,怎么劳姑娘冒着生命危险相报?”
阿沅轻轻摇头:“对二公子那是小事,但是对阿沅来说,却是生平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好。”
萧嶷默然,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个举动,竟让这个清丽女子铭记于心:“阿沅姑娘,你的恩情,我无以为报,你救了我们,七杀门一定不会放过你,不如你就和我们在一起,以免七杀门找你麻烦。”
阿沅只是笑了笑:“二公子,主人并不仅仅是七杀门门主,他还是少主的父亲,而少主,是如今宋国最有权势的人之一,二公子,不要和他们斗,你斗不过他们的。”
“你放心。”萧嶷安慰道:“就算我斗不过他们,也不会让你回去七杀门的。”
“二公子……”阿沅忽按住心口,她吸了口气,按捺下那股钻心的疼痛:“主人的目的,是通过山阴公主,控制整个宋国,阮姑娘母亲的事情,只是个开端,接下来,只会更加腥风血雨,二公子,你这般善良的一个人,不要卷入这场斗争,二公子,你回去吧,回清涧谷吧……”
她不再说话,仿佛慢慢睡了过去,驾车的明萱忽欣喜道:“到了,临川府衙到了。”
阿沅惊醒,明萱跳了下去,对守门的官兵道:“我是婆罗国的明萱公主,你们快去通报……”
片刻间,火把燃起,灯火通明,临川郡太守亲自出来迎接,明萱把萧嶷和阿沅扶下车,阿沅摇头道:“不,我不进去了,给我一匹马。”
明萱不解道:“阿沅姑娘,为什么呢?你这样出去,会有危险的。”
萧嶷也道:“是啊,阿沅姑娘,和我们在一起,你会安全一点。”
阿沅脸色愈加苍白:“不,我和你们在一起,反而目标明显,主人不会放过背叛他的人,我只有走得远远的,躲得远远的,才有活路。”
她喘息了两声,从腰侧拿出一个褐色小瓶,递给萧嶷:“这是,还命丹。”
“呀!”明萱惊讶道:“阿沅姑娘,你是怎么拿到的?”
“偷的。”阿沅扬起嘴角,这个十几岁的少女第一次出现俏皮的神色,仿佛恶作剧终于得逞般开心,这给她苍白如雪的脸上添了丝可爱,她定了定,看着明萱和萧嶷:“二公子,阮姑娘,有了还命丹,希望你们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她翻身上马,明萱望着她:“阿沅姑娘,你真的要走吗?”
阿沅点了点头,明萱又道:“那我们会再见面吗?”
阿沅不答,她最后看了眼萧嶷:“也许吧,或者很久以后,我们会相见。”
她撤回在萧嶷身上的目光,扬鞭打马,瞬间如风般消失在萧嶷和明萱的目光中。
☆、微不足道
阿沅马骑得很快,走了还没一会,她就不支从马上摔了下来,毒已经侵入到她身上四肢百骸,她揪着心口,痛苦万分,她仰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月,那皎白月光,多么像那人清俊如玉的容颜,他永远不知道,在从建康回广陵的路上,有一个奉命监视他的人,在那时就喜欢上了他的点点滴滴。
身旁慢慢响起脚步声,她强行支撑起身体:“少主?”
一口血喷在草地上,阿沅凄楚道:“少主是来取我的命么?”
“你的命?何须我来取?”冷淡的声音响起,慕珩负手冷冷看着她。
第 6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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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68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68 章
阿沅苦笑:“是的,不劳少主动手。”
“明明有还命丹,却把它给了萧嶷,任由自己毒发。”慕珩缓缓道:“那个人,真得值得你这么做吗?”
阿沅抖索着从怀中拿着一直珍藏的白玉瓶,白玉瓶已经被血染成红色:“我只是还他,赠药之恩。”
“你喜欢他?”
阿沅怔了一怔,忽承认道:“是,我是喜欢二公子。”她闭眼:“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虽然自己遭遇不幸,但是却温柔地对待身边每一个人,从来不会怨恨什么。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他这样的无双公子,却会关心我这样一个下人,还会赠药给我,这样一个人,我怎么能不喜欢他?”她脸颊上两行清泪滑过:“我虽然身份低贱,永远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但是今日能为他死,我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欢喜。”
慕珩声音低沉,但隐隐有些叹息:“阿沅,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只知道你做事一向利落,但却不知道,你原来是这般傻的人的一个人。”
“谁不傻呢?”阿沅捂住心口:“少主对阮姑娘,不也这样吗?”她慢慢低下头:“少主,这些年,我的确一直将你的消息告诉主人,但是我并不知道,七杀门门主就是主人,这件事,我没有骗你,但我唯一做错的,就是将你对阮姑娘的情意告诉主人……主人,迟早会对阮姑娘动手的……少主……这件事,阿沅对不起你……”
她大口鲜血吐到地上,不支倒地前,慕珩竟掠了过来,她倒在慕珩怀中,口中鲜血已经吐到慕珩衣袖上,但一向爱洁的慕珩并没有推开她,而是小心轻柔地将她抱住,阿沅怔住,她痛苦喘息着:“少主,你原谅阿沅了吗?”
慕珩没有回答,而是抱着她慢慢道:“今时今日,再提这些有何用?”
阿沅闭上眼,喃喃道:“少主,我今日才知道,阿沅于你,并不只是一个杀人工具,对不对?”
慕珩声音如同遥远远方飘来,虚渺清冷:“好歹你跟了我这么多年。”
“少主你为什么不说呢?”阿沅喃喃道:“少主你总是这样,把一切都藏在心里,可这样,别人又如何懂呢?”
慕珩不答,只道:“我不需要别人懂。”
阿沅忽剧烈咳嗽起来,鲜血咳满慕珩整个衣袖:“少主,阿沅最后求你,请不要告诉二公子我的事情。”
慕珩眼中神情冰冷锋利:“你为他而死,还不希望他知道?”
“我只希望他能平安顺心地过完他的人生,我不希望……他因我而自责。”阿沅声音低低道:“我还记得那天第一眼看到他,他一身白衣,干净温暖,陌上公子,举世无双。”她的手紧紧抓着那个白玉小瓶:“而我,只是他人生中的一个微不足道……但就算如此,也不愿他因这个微不足道而伤心自责……少主……求你放过他,也放过自己吧……”
沾着鲜血的白玉小瓶慢慢松开滚落在地上,阿沅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归于一片沉寂,慕珩怀中的身体逐渐冷去,他坐在草地上很久,直到身后传来哒哒马蹄声,穿着官兵服饰的军士下马见状都愣住,慕珩慢慢道:“我是中书侍郎慕珩,带我去见婆罗公主。”
※※
萧嶷经过一夜的折腾,一进临川府衙就不支病倒了,明萱将还命丹碾碎,放了一点熬了药给他,还命丹果然神奇,萧嶷喝了几口,就觉得精神没有那么困顿了,明萱拿着药碗,一口一口地喂他喝,萧嶷担心道:“不知道阿沅姑娘怎么样了?”
“你不是让五十个精干的军卒偷偷跟着她嘛,应该没事的吧。”
萧嶷颔首:“她虽说得很在理,但是我还是很担心,也不知道让她离开是对还是错。”
明萱正要说什么,却见慕珩走了进来,她瞠目结舌,慕珩对那些守卫道:“你们先下去吧。”
“等等……别走啊你们!”明萱慌忙喊着,但那些守卫明显更听慕珩的话,而不是她这个毫无实权的婆罗公主,顷刻之间人都走得干干净净,明萱拦在萧嶷身前:“你想干什么?”
慕珩手上握着一个沾血的白玉药瓶,他扔到萧嶷身上,萧嶷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
“这是你送给阿沅的药瓶。”慕珩冷笑:“你赠她灵药,却让她丢了性命。”
萧嶷握着白玉药瓶,满脸惊愕,明萱喃喃道:“你杀了她!”
“是萧二公子杀了她。”慕珩一字一句道:“在和七杀门杀手打斗时,她就中了毒针,但是她却将能救命的还命丹给了你,自己却毒发身亡,你说,到底是谁杀了她?”
“啊!”明萱大为惊讶,萧嶷也恍然,怪不得她在马车上时明明是皮外伤,却脸色愈发得不好,原来她那时就中了毒。慕珩又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好一个无双公子,不但让阿沅爱你爱得连命都不要,而且让她临死前还求我,求我不要告诉你这件事,她说,她只是你人生中的一个微不足道,但就算如此,也不愿你因她这个微不足道而伤心自责。”
萧嶷神情已然越来越震惊,慕珩继续一字一句道:“但是,我却偏偏不想如她的意,若如她所愿,她更加只是你人生中的一个微不足道,但是我若说出她的情意,萧二公子,你这一生都会永远记住她,阿沅,九泉之下,你死也瞑目了!”
慕珩大笑着踏出房门,萧嶷再也忍受不住,口中鲜血吐到被褥上,明萱慌忙递给他汤药:“你快喝了。”
萧嶷摇头,清润双眸中尽是痛楚:“是我害了她……”他凝视着那碗汤药,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俨哥哥,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明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这是阿沅姑娘用命换回来的药,如果你不喝,那就浪费了阿沅姑娘的一番心意。”
她慢慢依偎到萧嶷怀中,再也不说话,只是吸了吸鼻子,将头埋在他怀中,她感觉到几滴泪珠滴到她的脸上,凉凉的,她默默心里道,阿沅姑娘,俨哥哥为你流泪了,他知道了,我也知道了,我们会一辈子感激你,记住你的。
慕珩踏出房门时,满心愤懑,不识相的临川太守还一脸谄媚的凑过来:“慕侍郎,您平安无事就好,这些日子,长公主可是万分焦急呢。”
慕珩懒得应付他,正准备离去时,临川太守还絮叨着:“慕侍郎,您这是去哪呢?”
“我出外办点事。”慕珩不耐烦道:“这也需要向太守您汇报吗?”
“不是。”临川太守碰了个软钉子:“只是……卫婕妤想见您啊……”
“什么?卫婕妤?”慕珩吃了一惊,自己当日放了她,她就不见了踪影,想着她已经逃得远远的,所以就没管她,没想到卫芷素倒还有胆量出现。
“是啊。”临川太守眉飞色舞,失踪的三个人都被他找到了,这下升官发财指日可待了:“卫婕妤说,当日一伙黑衣人掳去了婆罗公主,她和慕侍郎您来不及通知其他人,就追了出去,只是后来您二人走散了,她听说婆罗公主在临川府衙,就马上赶了过来,只是,怎么没听您说呢?”
慕珩心中冷笑,说话间,已经走到卫芷素居住的房间,卫芷素正施施然跪坐着不慌不忙地弹着琴,临川太守一脸陶醉地谄媚:“卫婕妤好琴艺,臣有幸能听到婕妤琴音,真是三生有幸啊。”
卫芷素优雅一笑:“劳烦石太守了,只是我有事要和慕侍郎相商,请石太守暂且回避一二。”
临川太守自然满口答应,忙不迭地走了,慕珩扬眉:“卫芷素,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卫芷素拨了两下琴弦:“慕侍郎这话说得可就见外了,芷素为何不敢出现在慕侍郎面前?”
慕珩本来就因阿沅之死心情不好,他抽出长剑,冷笑道:“卫芷素,既然你一心找死,我就成全你!”
卫芷素慢慢站起,嘴角还挂着一丝毫不畏惧的微笑,她手中握着一个玉坠:“你可认识这个东西?”
慕珩一见,目光凝滞:“这是……”
这个玉坠,和阿爹的随身玉坠一模一样,难道……他怒道:“你从哪来的?”
“慕侍郎不必担心。”卫芷素悠悠道:“这不是那一块玉坠,只是这玉坠,本来就有两块的。”她莞尔一笑:“带我去见另一块玉坠的主人吧~”她顿了顿,声音轻柔婉转:“哥哥。”
☆、空许情深
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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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69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69 章
七杀门中,七杀门门主一夜未眠,他狰狞遍布伤痕的脸在看到慕珩时也没有一丝表情,慕珩也没有说一句话,而是径自跪了下去,七杀门门主凉凉道:“放走萧嶷和阮明萱的是阿沅这个叛徒,偷走还命丹的也是阿沅,你跪什么?”
“求阿爹放过萧嶷和阮明萱吧。”
“我为何要放过他们?”
“萧嶷他解不出桃花阵的,还命丹也已经不复存在了,阿爹你强求无益。”
“哼。”七杀门门主冷哼一声:“你是怕萧嶷一死,阮明萱更加恨你吧?”
慕珩没有说话,七杀门门主又慢慢道:“你明明知道萧嶷和阮明萱在哪里,不去抓他们,反而在这里求我放过他们,难道你甘心就让他们这样双宿双栖么?”
慕珩木然道:“他们怎样,已经与我没有丝毫关系了,请阿爹放过他二人,从此阮明萱生也好,死也好,与我再没有半点关系,我的人生,只会剩下复仇。”
七杀门门主眼神一动:“你真的,愿意放下阮明萱?”
“是。”
“阿珩。”七杀门门主慢慢走下台阶,将慕珩搀扶起来,他拍了拍慕珩的肩:“你既然这般说,我就放过萧嶷和阮明萱二人,阮明萱她是第一个我七杀门接下生意但又放过的人,我破了七杀门的例,只为了你这句话。”
“多谢阿爹。”
七杀门门主叹气道:“阿珩,不要恨我,等你掌握了宋国,荡平了桃花坞,你想做何事,便去做,到时我决不拦你,只是,如今不行,若有人借阮明萱挑拨你与山阴公主,只怕我父子二人多年辛苦会付诸东流。”
“阿爹放心。”慕珩摇头道:“这件事,永远不会发生的。”
七杀门门主满意地颔首,慕珩又道:“阿爹,有人想见你。”他伸出手,手心是一块玉坠,和七杀门门主腰上挂着的那块一模一样。
※※※※※※
卫芷素压抑住心中的激动,她凝视着负手背对着她的人的背影,那就是自己和阿娘这么多年苦苦要找的人吗?
那人缓缓回过头,一张脸上满是深浅不一的伤痕,他看向她的眼中,没有一丝感情,卫芷素看到他脸时,饶是她平日如何喜怒不形于色,现在也忍不住轻“呀”了声。
她自知失态,于是掩口,她鼓足勇气,声音是有些颤抖的期待:“阁下,可名为卫青云?”
“是又如何?”
“我阿娘给我起名叫阿芷,因为她爱的人说过,衡兰芷若这四种香草中,他独爱白芷,我阿娘记住了这句话,所以给我取名为阿芷。”
七杀门门主卫青云皱着眉头:“所以?”
卫芷素脸已经稍稍变色:“我阿娘,名为冯冰。”
七杀门门主脸上还是没有一丝表情,卫芷素不可置信地道:“难道,卫门主你忘记她了么?你忘记十九年前,在雍州遇到的冯冰了么?”
“本门主一生中遇到的人无数。”卫青云悠悠道:“不是每个人都能记住。”
卫芷素深吸一口气:“我也姓卫。”
“啊~”卫青云抚摸着手中的玉坠:“我记起来了,十九年前,的确有个女子在雍州和我一夕欢愉,还偷走了我随身玉坠,原来她叫冯冰。”
“原来卫门主真的忘了她了。”卫芷素指甲深深掐入肉里:“她未婚先孕,受尽别人奚落,从此半疯半癫,她带着女儿千里迢迢从魏国到宋国寻找那个男人,结果不但没有找到,反而受尽欺凌,她本来也是一个如花少女,却成了一个半癫疯妇,现在她的女儿终于找到了那个男人,但是那个男人却早已忘记她了,卫门主,你说,这个女人可不可悲?”
卫青云不答,只是看着卫芷素,探究道:“你也姓卫,那你,是我的女儿?”
卫芷素昂着头,略带讥嘲地看着他,卫青云扶额道:“让我想想,啊~当日,我把冯冰当成了我师妹,所以才做下糊涂事,至于白芷,那是我师妹的最爱,所以我才说喜欢,没想到冯冰记在心头,还给你起名叫做阿芷。”
卫芷素如遭重击,这算什么,阿娘的寻找,阿娘的坚持算什么,原来一切只是因为另一位女人么?连自己的名字,都是因为另一个女人!卫青云撑着头,淡淡道:“既然你已经找到我了,那就回去和你阿娘说吧。”
“我阿娘听不到了。”卫芷素眼眶含泪,她怨恨地看着卫青云:“她早就死了,因为找寻你,我母女二人被江夏王当做棋子,江夏王将我们隔开,用我阿娘当做威胁我的工具,他以为我不知道,我阿娘早就因为思念卫门主和我,没几年就逝去了。”
“冯冰死了?”卫青云摇头:“那可真是可惜了。”
他虽说可惜二字,但声音冷冷淡淡的没有一点感情,仿佛死的这个可怜女子他从来不认识般,卫芷素指甲掐进肉里,已隐隐有鲜血流下:“今日来叨扰卫门主,是芷素的不是,芷素已经得到答案了,就此告辞。”
“等等。”竟是慕珩开口叫住了她:“你还能去哪?”
“回宋宫。”卫芷素一字一句道:“江夏王害得我阿娘死在江夏,我必要他,满门陪葬。”
听到这话,卫青云颇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卫芷素:“有仇报仇,这般狠辣做派,果然是我的女儿。江夏王这个人,我也迟早要除,既然我们目的一致,那不如合作。”
“江夏王手中,握有我母亲的遗骸。”卫芷素讥嘲道:“如若合作,我会顾忌这件事,卫门主会顾忌吗?”
卫青云沉思不答,卫芷素冷笑了声:“芷素告辞。”
她大步走出,慕珩看了眼卫青云,终于还是追了出去:“等等,卫……”
“你不知道怎么叫我是不是?”卫芷素回头看他:“你不知道是应该叫卫婕妤,卫芷素,还是应该叫妹妹?”
慕珩静静地站着,卫芷素继续说道:“你的母亲,就是他的师妹对不对?我阿娘一生的思念,还有我的名字,都只是你母亲的影子罢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和我阿娘都很好笑?”
慕珩沉默良久,才道:“对不起。”
卫芷素仿佛听到个天大的笑话般失声而笑:“你跟我说对不起,你不是一直想杀我的吗?原来慕侍郎知道我的身份后,还会说对不起了。”
卫芷素句句咄咄逼人,慕珩也不反驳,他只是轻声叹道:“如果,你想哭的话,就哭吧。”
卫芷素咬着唇,半响,终于扑到他怀中,抓着他的肩膀狠狠哭了起来,她扑到慕珩怀中时,慕珩脸色一僵,眉头不自主地轻皱,本能地想推开她,但手在空中半响,终于还是慢慢落在她背上。
他的手搭在卫芷素背上时,卫芷素并没有注意,她只是低泣道:“为什么,为什么他这般无情?”
“阿爹,可能只是和你不太熟悉。”慕珩想着理由:“但是,你毕竟是他的女儿,你二人相互怨恨没有必要,我会和你合作,除掉江夏王,这个过程中,你们关系总会缓和的,我想,这也是你阿娘的心愿。”
卫芷素听到最后一句话时,身体略微僵硬了一下,慕珩的怀抱温暖,她靠在他肩头,过了很久,忽轻轻道:“你成了我的哥哥,我到底是应该开心,还是应该难过?”
※※
卫芷素和慕珩回临川府衙的时候,着实让明萱和萧嶷吃了一惊,慕珩首先道:“七杀门不会再对二公子和阮姑娘动手了,也希望二公子和阮姑娘对七杀门的事情守口如瓶。”
第 6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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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70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70 章
萧嶷默默道:“带我去阿沅姑娘的墓地。”
这段七杀门的经历,被描述成了婆罗公主遭义阳王残余乱党掳走,卫芷素和慕珩去追,慕珩贴身仆从阿沅为了救明萱,伤重而死,阿沅自然被厚葬,萧嶷在阿沅的墓前洒了杯清酒,喃喃道:“阿沅姑娘,多谢你。”
明萱恭恭敬敬地在她墓前磕了三个响头:“阿沅姑娘,谢谢你救了我们,我们心里永远会记住你的。”
慕珩看着他二人,心道,阿沅,我虽然没有遵照你的意思,但是如今萧嶷他为你伤心,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阿沅,在九泉之下,你也瞑目了。
回去的马车上,卫芷素和明萱同乘一辆马车,明萱一直默默不语,卫芷素道:“明萱妹妹,我知道你怪我,我也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
她顿了顿,才道:“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和慕珩在一起?因为他是我的,哥哥。”
明萱惊讶道:“什么?他是你哥哥?”
“是的,我一直要找的阿爹,原来就是七杀门门主。”卫芷素声音中有说不出的疲倦:“八年前,我和你在彭城分别后,就和阿娘一直找他,可是,我被江夏王看中,他想奇货可居,所以就胁迫我,还把我阿娘扣为人质。也是那时,我想,既然我已落到这步田地,也不能要欺负过我们的人好过,所以我让江夏王对付郑妍儿他们。江夏王教我各种东西,如果我听话,一年可以见一次阿娘。可是三年后,他就再也不让我见阿娘了,他说,他准备将我献给先帝,先帝,那是年纪能做我父亲的男人……”她靠着车厢:“但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只能答应他,还好老天可怜我,先帝那时一心喜爱殷淑仪,对其他女人根本不闻不问,所以这件事又暂时搁浅了。”
明萱根本没想到卫芷素自从八年前分离前有这样的遭遇,她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卫芷素又道:“江夏王他不让我见阿娘,我一直觉得奇怪,就偷偷买通下人,原来我阿娘因为疏于照料,早就死了,如果,如果让我照料她的话,说不定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了,我好恨,但是我不敢表现出恨意,如果我表现出了,我随时会有杀身之祸,就这样等到先帝驾崩,陛下继位,江夏王就忙不迭地将我献给了陛下邀宠。”
“明萱,利用你是我的不对,但是,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我想借你的事,和慕珩合作,取回我阿娘的遗骸,然后就离开。我没有想过真要害死你的。郑妍儿的事,我是有错,但是,他们也有错,你当日在郑五饭馆,是见到他一家三口是怎么欺凌我母女的,我最无法忍受的,是我阿娘已经疯了,郑五还想……”卫芷素叹了一口气:“你怪我也是应该的,错就错在我这些年在江夏王府,早已被训练的变了个人,我若不算计,若不心肠狠点,就会死得万分凄惨。但是,你知道吗,我苦苦寻找的阿爹,根本就不记得世间有我们的存在,他根本不记得我阿娘了,我阿娘为了他未婚先孕,为了他半疯半癫,为了他客死异乡,他居然不记得她了。”
她头靠在车厢上,疲倦地闭着眼:“这,也许就是我的报应吧。”一滴清泪自她眼中滑落,明萱抱着膝看着她,一边想着当日妍儿的血泪控诉,想着她的狠辣手段,一边看着眼前倾城女子的素净容颜,竟一时间心乱如麻。
☆、甜蜜之吻
萧嶷以前杖伤就没好,在七杀门一折腾,病就更加严重了,他在临川府衙卧床休养了几日,明萱自然也陪同,临川太守自然求之不得,而慕珩不知是不放心七杀门还是怎样,也留在临川府,卫芷素借口陪同明萱,也留了下来,一行四人在临川府衙住了些时日,只是四人之间,只有萧嶷和明萱感情甚笃,卫芷素与慕珩,还有明萱之间,仍然关系十分尴尬。
临川府太守把明萱的下落报给了刘子业,刘子业大喜,又特地派了一千兵士从周围州府赶过来护送明萱,几日之后,在还命丹的帮助下,萧嶷的病也稍稍好了些,只是每日要定时喝药罢了,于是他和明萱决定先回建康,再慢慢调理身体。
回建康之前,路远赶了过来,当日七杀门掳走萧嶷后,萧赜和他忧心如焚,到处寻找,萧嶷安全后,第一时间让人去找他们俩报个平安,萧赜二人自然开心万分,路远看到明萱时,瞪大眼睛:“明萱姐,你怎么也在这里?”
明萱羞赧地藏在萧嶷身后,路远看看她,又看看萧嶷,高兴地一蹦三尺高:“你和公子在一起啦?太好了!”
萧嶷脸也微微发红,他岔开话题:“对了,大哥呢?”
“大公子在新安郡呢,当日我们在新安寻找公子的时候,在断崖下救了个姑娘,我们把她交给当地农家,然后就继续寻找公子了,大公子在知道公子没事后,就先让我来看看公子,他去看看那位姑娘怎么样了,大公子让你们经过新安郡的时候去找他。”
“哦,原来是这样。”萧嶷道:“我们要去建康,刚好要经过新安郡,那时再去见大哥吧。”
“公子,你去建康干什么呀?”
“明萱想回去看一些朋友,我……”萧嶷顿了顿:“要去拜访湘东王殿下。”
路远“哦”了声:“对了公子,太守已经接到调令,要去建康任建康令了,太守和夫人已经准备启程了。”
萧嶷喃喃道:“建康令……唉……”
明萱不解道:“俨哥哥,萧伯伯调到建康不好吗?”
“建康局势波云诡谲。”萧嶷解释道:“此时去建康,只怕难以抽身。”
“肯定又是慕珩出的坏主意。”明萱气恼道,不知为什么她又想起了当日慕珩要求她用身体服侍的要求,每次想到她都恨不得杀了慕珩,她恨恨道:“他总是一肚子坏水!”
“既然我们已经在这局中,去棋局的中心,也许好过在广陵呢。”萧嶷微微一笑:“萱儿,不要怕。”
明萱嘟囔着:“我不怕,我就怕他又要对付你。”
“我和萧家于他,已经没什么用处了。”萧嶷笑道:“他暂时不会动我们的。”
明萱勉强点了点头,心里想着,等萧嶷身体好了,他们就离开建康,去周游列国去,再也不要摊朝政这摊浑水了。
※※
一行四人终于离开了临川郡,途经新安郡的时候,萧赜也赶过来和他们会合,只是他还带着一个女子,当明萱等人见到那个女子的时候,都吃了一惊,原来那女子,竟是早应该葬身崖底的妍儿。
妍儿当日被卫芷素在胸口刺了一刀,又跌落崖底,如今虽未死,但也身受重伤,她一见到卫芷素,立刻恨从心中来,她夺过萧赜的佩剑,踉踉跄跄地就往卫芷素刺过去,但她还没过去,就被卫芷素的侍卫抓住。
慕珩看了眼卫芷素,想看她如何处理,但她却很平静地斥退左右,只留下自己和慕珩、明萱、萧嶷四人,对面是萧赜扶着重伤的郑妍儿。
卫芷素平静道:“想不到你还没死。”
妍儿怨恨道:“真可惜,你的匕首刺偏了三分,让我还有命站在这。”
“既然你已经死过一次了。”卫芷素直视着她的眼睛:“那以前种种,一笔勾销,从此以后,我再不认识一个叫郑妍儿的人。”
妍儿吃了一惊,她和卫芷素,早已是不死不休,她如今这样说,打得是什么如意算盘?
卫芷素又道:“至于你,若想找我复仇,我也随时奉陪。”
她再不管众人的惊讶神情,转身离去,慕珩顿了顿,也跟了上来,他低低道:“你这是为何?”
“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卫芷素慢慢道:“她要偿的债,也够了。”
慕珩微微一笑,没有言语,只是陪着她离去。
萧赜摸摸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郑姑娘,你怎么会认识卫婕妤的?”
萧嶷也很疑惑,妍儿不答,明萱看看她,又看看萧嶷,犹豫着该不该说,毕竟妍儿之后的遭遇,对于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是比死还要难过的耻辱。
倒是妍儿低着头,终于把所有事说了出来,从郑五饭馆,说到在江夏被卖入妓馆的遭遇,说到最后,她嘴唇抖动,最终终于忍不住捂着脸痛哭起来,震惊不已的萧赜则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着她。
等妍儿的情绪稍稍稳定下来,萧赜挠了挠头:“卫婕妤长得如同仙女一样美丽,怎么心肠这么……”
明萱想起那日卫芷素和她说的话,说到她的父亲,说到江夏王,她想起了卫芷素的泪,她不由小声道:“其实,她也是一个很可怜的人……”
萧赜则不敢苟同,他问妍儿道:“郑姑娘,那你有什么打算?”
第 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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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71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71 章
“卫芷素这人心肠比蛇蝎还狠毒,她必不是真心放过我,我还要向她报仇,为我阿娘报仇。”
萧赜道:“但是,她是皇妃,你还没靠近她,就会被侍卫杀死了。”
妍儿想了一下:“她是魏人,我要向陛下告状,揭穿她的真面目。”
“冤冤相报何时了。”萧嶷忽道:“其实郑姑娘,这件事,当初你们也有错,若不是你们恃强凌弱,何会招来这种祸事?”
“我们是有错,但是她卫芷素的报复手段,那是人做得出来的吗?”
“但是我想,如果你父母在天有灵,也会希望你好好活着,而不是把余生都浪费在报仇这件事上。既然卫婕妤已经说一笔勾销,何不相信她,放过彼此呢?”
明萱点着头:“是啊郑姑娘,既然你大难不死,一定是你父母保佑着你,你又何必把命搭进去报仇呢?”
萧赜听了,也同意:“的确,卫婕妤如今是江夏王的人,江夏王一定会力保她的,何况她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妃,所以,郑姑娘,你还是放弃吧,早日养好伤,放下过去,过新生活吧。”
三人都力劝,妍儿也不知所措起来,但她仍然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
夕阳下,明萱和萧嶷漫步田径,远处青山黛黛,炊烟渐起,明萱看着这一片安静祥和的景象,叹道:“不知道妍儿会不会放弃报仇?”
“有大哥劝她,她应该会放弃的,她和卫婕妤之间,无论是心计还是权势方面,都差得太远,何况卫婕妤还背靠七杀门和慕珩,郑妍儿若执着报仇,无异于以卵击石,她迟早会想通的。”
“其实卫婕妤能放过妍儿,我很诧异。”明萱迷茫道:“她那样对妍儿,又把我一个人留在火场,我应该很恨她的,但是那天看她那样难过,我又觉得她很可怜。她如今放过妍儿,可能也是被她父亲的事打击到了,心灰意冷了吧。”
萧嶷微微一笑,自从明萱告诉了他卫芷素对他做过的事情后,他就对卫芷素多了一丝提防,然后,他并不愿让明萱单纯的心灵蒙垢,明萱愿意相信人,愿意相信这个世界是美好,她总是以诚待人,这是她最美好的地方,也是很多人缺失的地方,虽然有些人会觉得她傻,但是,她的傻,她的无尘之心,恰恰是他最喜欢的地方。
只是,慕珩宁愿冲进火场救她,他,对她没有忘情过吧。萧嶷迟疑了下,还是说道:“当日慕侍郎以身犯险,冲进火场救你,也许,他还是喜欢你的。”
“我不要听这个!”明萱捂着耳朵叫着,她一听到慕珩的名字,就想到那天在七杀门,萧嶷伤重晕迷时,他居然要挟自己用身体来换萧嶷的命!萧嶷还不知道这件事,她也永远不打算让他知道这件事,然而,那种屈辱感,还是在心中挥之不去。
明萱捂着耳朵摇头道:“我才不相信这个,我恶心这个人,我不想在你的口中听到这两个字!”
萧嶷无奈笑了一笑,然后将明萱搂在怀中,明萱依偎在他怀中,轻声说:“俨哥哥,我们走好不好?去完京城,我们就离开这里。”
“好。”
“真的?”明萱惊喜道。
“真的。”萧嶷微笑:“我答应过你,要和你走遍山河天下的。”
明萱开心之下,忍不住蹦起来亲了下萧嶷的脸颊,萧嶷摸着脸一愣,明萱提着裙子开心跑着:“俨哥哥,你来追我啊!”
萧嶷作势要去抓她,却唉哟扶着脚蹲下,明萱一急,忙跑了过来:“俨哥哥,怎么了?”
萧嶷却一把抱住她,顺势将她压在金黄秸秆下,明萱反应过来,她羞红着脸锤着萧嶷:“你讨厌,你骗我!”
金色麦秸下,她的脸颊飞满红霞,在夕阳映射下格外好看,萧嶷只觉心跳得厉害,他看着明萱的俏丽双眸,忍不住慢慢伏下身,轻吻她的唇。
当他的唇快要接近明萱的唇时,明萱忽然想起了当日在卫府,慕珩强行拉过自己,强行吻着她,她不知为何,想到这个场景,竟有些恐惧起来,她别开头,萧嶷怔了怔,是自己太唐突了吧,他喃喃道:“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明萱懊恼起来,那是俨哥哥啊,不是慕珩那个坏蛋啊,她害怕什么啊?
清雅的双眸,挺直的鼻梁,略显苍白的唇色,这是她爱的俨哥哥,明萱伸手环住他的颈,抬起头,轻轻往他冰冷的唇上吻上去。
萧嶷愣了一愣,然后也吻向她的唇。
明萱闭着眼,感受着萧嶷唇的温度,真想时间一直停留在这一刻,这一刻,她真得很幸福。
但是没关系,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的时间的,她相信他们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的,永远。
☆、天子之威
由于妍儿无处可去,所以萧赜准备暂时带她回京城,只是她不愿意再见卫芷素,因此萧嶷等人和慕珩、卫芷素分成两队往京城前进着。
到了建康,由于萧道成已经是建康令,所以萧赜等人直接去了建康令府邸,而萧道成和家眷等人还在路上,预计还有一两日的时日,妍儿感激萧赜救命之恩,所以愿意在萧府当个奴婢,她和几个下人把建康令府邸打扫得干干净净,焕然一新,至于报仇的事,她虽仍然不太想放弃,但如今卫芷素贵为皇妃,又有江夏王做靠山,她则是一介草民,所以她想再做打算,以免以卵击石。
明萱到了建康后,就入了宫,刘子业那时正在看着手中的草蚂蚱出神,看到明萱时他开心地跳起,笑得像个孩子般天真可爱:“明萱,你终于回来了!”
明萱抿嘴笑着,她伸手递给刘子业另一只草蚂蚱,刘子业开心地接过:“阿业,你也回来了?”
“阿业?”
“是呀,我给它们起了名,这只叫阿业。”他指了指另一只草蚂蚱:“这只叫阿萱。”
明萱被逗笑了:“你这么大个人了,还玩这些东西。”
“也只有它们陪我了。”刘子业的表情稍显落寞,但很快就恢复过来:“你回来了就好了,以后就有你陪我了。”
明萱笑道:“我自然会陪你,我们是朋友啊。”
刘子业很是高兴:“那你就一直住在宫里,不要再出宫了。”他看着手中的两个草蚂蚱:“这样,阿业和阿萱,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明萱想了想,摇了摇头:“这不行,我还是要出宫的。”
“为什么啊?”刘子业急道。
“我可不能一直住在这里啊,况且,我还要回婆罗国看沙吉哥哥的。”
刘子业顿时急了:“为什么不能住宫里?你怕什么?你怕别人说闲话?我马上要封你做我的皇后了,谁敢说什么闲话!”
明萱一听,眼睛瞪大:“皇后?”
“是啊。”刘子业满意道:“你做我的皇后,就能永远陪我了。”
“不行不行。”明萱摆着手,刘子业面色一变:“为什么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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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72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72 章
“你那么多妃嫔,我才不要做你的皇后呢,我的丈夫,只能一生一世爱我一个,娶我一个。”
“这还不好办,我马上让她们出宫,我只留你一个。”
“不行!”明萱跺跺脚,索性说了出来:“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谁?穆清吗?他不是死了吗?”
“不是他!”
“那是谁?”刘子业暴躁起来,明萱支支吾吾道:“你别问了,总之,除了他,我不会嫁给别人的!”
“我杀了他!你也不嫁给我吗?”刘子业嚷道。
明萱顿时生气了:“你怎么总是这样,动不动就想杀人,我告诉你,假如你杀了他,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她气愤地再也不管刘子业,一个人跑了出去,刘子业跌坐在凳上,看着手上的两个草蚂蚱,他一气之下,用力将草蚂蚱摔在地上,但过了一会,他还是小心翼翼去把它们捡了回来,还轻轻擦拭着上面的尘土,盯着两只草蚂蚱,他冷森森高喊道:“华愿儿,进来!”
门口的华愿儿听到了吵架经过,他叫苦不迭,这时候进去,不是咔嚓一刀吗?他战战兢兢地进去匍匐跪下,良久,才听到刘子业道:“你把护送明萱公主的那些暗卫都叫过来,我有话问他们。”
华愿儿松了口气,马上飞速退了出去,又把那些暗卫喊了进来,那些暗卫也见识过刘子业的喜怒无常,阴沉嗜杀,一个个都抖抖索索地匍匐在地,不敢说话。
只听到刘子业森森道:“你们可知道,明萱公主喜欢的那个男人是谁?”
那些暗卫面面相觑,正不知道该不该说,刘子业猛一拍桌子:“快说,不说我立刻杀了你们!”
暗卫吓得立刻道:“臣等不知,但,似乎见到明萱公主与新任建康令萧道成的二子萧嶷,交往甚密……”
“萧嶷?你们还看到什么,都说出来!”
“陛下,臣等只负责保护明萱公主上京,其他都不甚知晓啊,哦,陛下,卫婕妤与明萱公主一直交好,也许卫婕妤会知道……”
“卫婕妤?华愿儿,速传!”
暗卫们都暗自抹了把汗,总算把这烫手山芋丢出去了,虽然他们人人都看出来明萱和萧嶷关系不一般,但谁都不愿意说出来,万一以后明萱公主真的当了皇后,知道是谁告她的小黑状,自己还要不要活了?
※※※※※※※※※
卫芷素倒是十分坦然,她对刘子业行完礼后,就一直安静地跪坐在下方,刘子业盯着她看了很久,才道:“你可知道,明萱心中的那个人,是谁?”
卫芷素安然若素地点了点头:“知道,明萱妹妹和我提过。”
“他是谁?”
“原广陵太守,现建康令萧道成之子,萧嶷。”
“萧嶷,萧嶷!”刘子业恶狠狠地拔出佩剑:“朕这就去杀了他!”
“陛下且慢。”卫芷素唤住刘子业,慢慢道:“陛下是想让明萱妹妹恨您一生一世吗?”
刘子业脚步顿住,卫芷素又道:“陛下您是大宋的君主,整个宋国都是您的,一个草民,又岂能和天子相比?陛下又何必为了他失了气度?”
刘子业转过身:“但是,明萱现在喜欢他。”
“陛下也说,是现在。”卫芷素道:“明萱妹妹还小,今天喜欢这一个,明天可能就会喜欢另一个,陛下若贸然杀了萧嶷,只会让明萱妹妹恨上陛下,让她一辈子都忘不了萧嶷,您和她,只怕良缘难成。”
刘子业的表情慢慢平静:“那你有什么办法?”
“陛下何不当做没有这件事情,继续和明萱妹妹相处,用真情打动她的心,更何况,陛下是天子,萧嶷是草民,时日一久,天子之威,草民之哀,都会显露无疑,到时候,明萱妹妹自然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刘子业思索片刻,点头称是,他忽道:“你为什么要帮朕?”
“因为陛下是我的夫君,明萱妹妹是我的朋友,我自然希望陛下和明萱妹妹都好。”
刘子业迟疑道:“但是,明萱说过,她不愿意跟其他女人分享同一个丈夫,所以,假如朕立了她做皇后,后宫之中,再不会有其他妃嫔。”
卫芷素面不改色:“若真如此,我也不会怨恨陛下和明萱妹妹,希望到那一日,陛下能赐我回乡,与家人团聚。”
刘子业点头道:“不错,回到家乡,也好过困在这深宫牢笼中。”他走上前,将卫芷素搀起来:“若明萱能顺利做朕的皇后,朕还要多谢卫婕妤呢。”
“陛下折煞我了。”卫芷素柔顺道:“只是陛下愿意相信芷素就好。”
卫芷素又和刘子业说了会话,都是教他怎么追求明萱,刘子业如今已经将她当成一个可以信任的大姐姐,卫芷素低眉顺眼,谦卑姿态,更得刘子业信任,她从刘子业寝宫退下后,就往安仪宫走着,果然在□□处看到正生着闷气的明萱。
明萱抱着膝,正生气地用石子扔着流水,卫芷素莞尔一笑,她走近明萱身边,明萱回头一看,讪讪道:“是你呀?”
卫芷素道:“你可知道,刚刚陛下问我你和萧嶷的关系。”
明萱大为紧张:“是吗?他都知道了?”
“陛下差点想杀了萧嶷……”
明萱跳起来:“他不能这样做!”
卫芷素幽幽看着她,叹气道:“明萱妹妹,你怎么还不明白,陛下是天子,这天下,他想杀谁就杀谁,无法阻止。”
“天子也不能想杀谁就杀谁!不是有了权势,就可以为所欲为的!”
卫芷素忽噗嗤一笑:“你放心,陛下已经打消这个念头了。”
“是吗?为什么?”
“因为我和陛下说,让他和萧嶷公平竞争,赢得你的心。”
明萱张大嘴巴:“啊?但是,我喜欢的是萧嶷啊,我喜欢的人不是陛下。”
“明萱,陛下是孩子心性,要顺着他,哄着他,我这样说,是让他暂时不杀萧嶷,也许过段时间,他就把对你的兴趣转移到别的女子身上了。”
明萱点点头:“对,陛下今天和我说,要封我做皇后,可把我给吓死了,我从来没觉得……他对我有那种感觉,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朋友的。”
第 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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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73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73 章
“所以啊,你现在更不能激怒陛下了。”
“嗯。”明萱忽不好意思道:“谢谢你,卫……姐姐。”
卫芷素慢慢牵起她的手:“你愿意再叫我一声卫姐姐,我很高兴。”她声音轻柔:“我们去安仪宫看看楚琇吧。”
明萱点头道:“好。”
☆、真话假话
楚琇一人在宫殿中十分孤单,身边只有一个奴婢碧菡能聊得来点,她早就日夜盼望着明萱回来,如今明萱终于回来,她开心得不得了,拉着明萱不肯松手,从未踏出过皇宫的她又恳求明萱和她讲宫外的见闻,明萱于是和她细细讲着,卫芷素陪了一会,眼见天要黑了,就先告辞了,她步出安仪宫时,见到慕珩在□□旁,靠着一株秋桂,桂花幽香扑鼻,卫芷素莞尔一笑,走了过去:“慕侍郎。”
她拂了拂头发:“我还是习惯叫你慕侍郎。”
慕珩点点头:“我也还是习惯叫你卫婕妤。”
“慕侍郎是特地在这里等芷素的么?为什么不回公主府?”
“你明知故问。”慕珩淡淡道。
“那时,我并不知道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我只是想试出你的软肋,逼你和我合作,若我早知道你是我哥哥……”卫芷素一笑:“我定不会做让你为难的事。”
“算了。”慕珩摇摇头:“我永远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你可以借着原谅妍儿的事,让明萱对你消除戒心,你也可以借着明萱,让刘子业信任你,所以,你说的若知道我是你哥哥,就不会利用明萱对付我,我可不敢相信。”
“我们能不这样针锋相对吗?”卫芷素轻叹摇头道:“我以为,我们关系已经缓和了。”
慕珩不置可否,卫芷素忽笑道:“我告诉你一句真话,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上你,我们是多么相像的一类人,我们本就应该在一起,天荒地老。”
慕珩慢慢睁大眼睛,脸上也显现出一丝震惊的神色,卫芷素却噗嗤一笑:“这当然是假话。”
“哼。”慕珩轻哼一声,卫芷素又道:“只不过,我不是故意利用妍儿的,我本来就没打算再对付她了,只要她别再来惹我,我自然不会对她做什么。”
慕珩有些不太相信:“这可不像你,你不是一向别人伤你一分,你必还她十分的么?”
卫芷素转过头,看着脚底下潺潺而过的流水:“以前的我,必不会放过她,但自从我见过亲生父亲后,才发现我才是这世上最大的笑话,我这样一个笑话,再去为难郑妍儿有何意义呢?”
慕珩默然,卫芷素轻笑:“我知道你还是不太相信,因为在你的心目中,我卫芷素就是一个无情无义、算计狠毒的女人,不错,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若不是因为我是你的妹妹,只怕你如今,看都不想再看我一眼,你肯和我联手复仇,就是对我最大的仁慈了,那日你肯让我在你肩头哭泣,已经是你的底线了吧,你说,亲生父亲不认我,异母哥哥讨厌我,我还去找郑妍儿麻烦干什么呢?”
慕珩静静听着,忽道:“阮明萱,她现在还把你当朋友。”
“是啊,事到如今,我身边居然只有一个我一直欺骗利用的阮明萱。”卫芷素笑得苍凉,她转过身:“我知道,你说这个,是想提醒我不要辜负她的真心,你看,到现在,你最关心的还是她。”
她的声音轻柔飘渺,如同远方飘来:“你放心,我现在也只有她了。”
远远的,她的腰肢纤细,裹在皇妃的宽大华服之下,束腰带更显得她如弱柳扶风,慕珩看着她的背影,在金色的粗大桂花树下,更显得消瘦羸弱,什么时候,这个绝色倾城女子的下颌越发得尖了,脸色也越发得苍白了,一双剪水双瞳也显得更大了,慕珩自己都没发觉,他很轻微地叹息了声。
卫芷素在桂花树慢慢走着,她喃喃道:“亲生父亲不认,异母哥哥讨厌,更可笑的是,居然还爱上了自己的异母哥哥,卫芷素,你说,你是不是这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
※※※※※※※
自从慕珩回宫后,就一直没有去过山阴公主府,山阴公主也反常地没有再勤跑皇宫,而是闭门不出,房间中的摆设已经被她能摔的都摔了,服侍她的侍女也一个个战战兢兢,已经有好几个因为拂了她心意被鞭笞了,就连从小服侍她的粉蓉也因为小件小事被她怒骂不止。
山阴公主骂了一伙,仍然不解气,而是让人把粉蓉拉走鞭笞,粉蓉自知现在求情反而是雪上加霜,所以索性自认倒霉,正在此时,只听到一声淡淡道:“公主何以发这么大的脾气?”
听到那人声音时,粉蓉立刻为自己松了口气,他终于来了。
一个青玉杯盏往慕珩掷去,砸在他的脚下,碎了。
慕珩看着那个青玉杯盏,不言不语,山阴公主冷笑道:“你倒知道回来?”
周围人眼见不好,都悄悄退了下去,正厅只剩下慕珩和山阴公主二人,山阴公主冷笑道:“八年前,你只是一个建康乞丐,疾病缠身,饥寒交迫,若不是本公主,你早死在建康了,这件事,你记不记得?”
慕珩静静道:“自然记得。”
“你入了公主府,本公主对你尽心尽力,为你四处搜罗名医和名贵药材,终于将你身体治好,这件事,你记不记得?”
“记得。”
“你在公主府时,被人嘲笑是自甘下贱的男宠,本公主于是求父皇让你当太乐令,让你卑贱之身也能官职加身。你被临川公主看中,临川驸马善妒,本公主为了不让你丢命,拼着得罪临川公主的危险,也要为你斡旋。你被父皇罚入临川公主府为奴,是本公主每日前往父皇寝宫叩头求情,你才能十五日就出临川公主府。本公主为了你,失去父皇宠爱,成为整个皇族的笑柄,甚至成为整个建康城的笑柄,可是你呢,你居然跟那个番邦女子眉目传情!”
“公主为慕珩做的一件件,一桩桩,慕珩不敢忘。”
“你不敢忘?”山阴公主呵呵一笑:“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摘她颈上饰物,又不顾自身安危,冲入火场救她,你这叫不敢忘?”
“阮明萱和我没有一点关系。”慕珩面不改色:“我和她若有关系,那也是相看两厌的关系,我在广陵城时得罪了她,她对我颇有意见,所以才丢她颈饰警告她。至于在火场救她,那是因为她好歹是婆罗公主,我身为中书侍郎,不能让异国公主横死于我国,否则,恐让邻国耻笑。”
“哼!你觉得本公主会信吗?”
慕珩垂眸道:“慕珩说的,都是实话,公主若是不信,我也没有法子。”
山阴公主气得浑身发抖:“慕珩,你不要仗着本公主喜欢你,就这样肆无忌惮,须知这天下美貌少年多的是,你也不过是有一副好皮囊而已,本公主可以让你从一个乞丐做到侍郎高位,也可以让你滚回去当一个乞丐!”
“公主想做的,自然可以做到,只是我与阮明萱,的确没有私相授受。”
慕珩眼神坦然,山阴公主嘴角噙着冷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说你们没有私相授受,好,你去杀了她!”
慕珩皱眉摇头道:“公主,此举不妥,她毕竟是婆罗公主。”
“你去杀了她,我们只说她是暴病身亡,谁会怀疑?”山阴公主盯着他:“还是说,你舍不得?”
慕珩依旧摇头道:“公主,请不要意气用事,何况……陛下对她也有些特别,公主没有必要为了一个阮明萱破坏姐弟感情。”
“哼,你放心,阿业无论如何,都不会对本公主怎么样的,这是他欠本公主的。”她将宝剑扔到慕珩脚下:“你若不杀她,就是和她有私情!”
慕珩静静看着脚下的宝剑:“公主,杀阮明萱对公主有百利而无一害,请恕慕珩不能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而去做这件事。”他捡起宝剑,反手递给山阴公主:“若公主真的不相信,就请公主杀了慕珩吧。”
山阴公主手执宝剑,指着慕珩胸膛,手微微颤抖,慕珩闭起眼睛,一脸坦然,山阴公主看着他,眼神痛苦难耐。
第 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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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74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74 章
八年前,自己和何戢整日争吵,这个有着绝顶漂亮容颜的少年闯入自己的生命,让她慢慢放下对何戢的感情,把整颗心都扑在他身上。他让她训练暗卫,她就训练,他让她结交其他权贵,为子业铺路,一向最讨厌这些事的她也照做,他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可是,她想要的,只是一颗心而已啊。
剑尖稍稍往前送了送,山阴公主却忽然反手砍向木质书案,宝剑削铁如泥,书案自然碎成两半,山阴公主扔下宝剑,冷冷道:“慕珩,本公主暂且信你一次,若你敢如何戢般背叛本公主,本公主必要你,下场如此案!”
她拂袖而去,慕珩看着碎成两半的书案,眸中神色深沉如潭水,看不出任何表情。
☆、天降大任
湘东王府,自从明萱回来之后,湘东王也很高兴,他这些日子发明的新菜式终于有品尝的人了,只是明萱还没入府看他,萧嶷先来了。
萧嶷是来请罪的,孟之月一案,表面上是他破的,导致太皇太后不得不退居深宫,先帝颜面大损,戴法兴等先帝忠臣颜面无存,但也有人怀疑他背后的势力是湘东王,湘东王想借此揽权,只不过此事之后,湘东王不但没有一点好处,反而被太皇太后迁怒,他几次进宫去见太皇太后,都被拒之门外,所以这种传言,也渐渐没有音响了。
萧嶷匍匐在地,以额触地:“殿下,让您受此猜忌,是萧嶷对不起您。”
“宣俨,快起来。”湘东王将他搀扶起:“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对本王而言,此事反而是一件好事。”
他稍胖的脸庞笑得平和:“以往因为本王是被太皇太后抚养长大,所以理所当然被视为太皇太后一党,太皇太后想独揽大权,本王想脱身已久,这件事反而给了我一个理所当然的良机,现在,不会再有人把我视为太皇太后一党了。至于戴法兴等人,因为本王坚拒徐州都督和领军将军的职位,所以他们也并没有之前那样提防本王了,现在本王置身事外,岂不快哉?”
“陛下和长公主之前让殿下承袭义阳王的封土和高琛的职位,就是想让群臣认为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殿下,如若殿下答应,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就算殿下不答应,也可能是故作姿态,其实他们真正想要的,是殿下迫于压力,交出另外一部分京师兵权。”
“你当日致信予本王,说徐州都督和领军将军的职位要坚拒不受,同时,京师兵权也不能交出,其他政事一概不理,朝中大事绝不发言,目前来看,戴法兴和江夏王也没那么怀疑本王了,萧嶷,一切果然在你预料之中。”
萧嶷微微一笑:“殿下要做的,本就是以不变应万变,以谦卑姿态洗去自己嫌疑,说到底,这嫌疑也是萧嶷给殿下带来的,萧嶷实在对不起殿下。”
“说什么对不起,一切都是慕珩所做,那个慕珩,倒是我小看了他,以前一直以为他是面首而已,没想到,居然能想到这般毒辣的计策。”
“他当日以萧府满门性命逼我,我迫于无奈,只能答应他。”萧嶷蹙眉道:“他实在是我见过心计最深的人。”
湘东王拍了拍他肩:“就算他再有机心又如何,还有你可以识破他,对了宣俨,之后你有何打算?”
“我会离开建康,虽然家父杖责我之后,戴公对我们怒气稍减,但毕竟是我让先帝颜面无光的,戴公这般忠心,必会看我不顺,与其连累殿下和家父,我不如归去。”
湘东王摇头道:“宣俨,你如今不能走,慕珩机心太过,山阴公主与他一党,陛下牢牢掌控在他手中,戴法兴和江夏王必定不是他的对手,到时他大权独揽,这宋国,只怕要改姓慕,本王作为刘氏皇族,决不能让这件事发生,纵观这宋国,与其比肩的人,也只有你了。”
“陛下年纪尚小,虽与山阴公主姐弟感情甚好,但毕竟山阴公主只是他姐姐,太后尚在,太皇太后也尚在,陛下未必就只会被慕珩和山阴公主操纵。”
“你不懂。”湘东王道:“十个太后也抵不上山阴公主对陛下的影响。”
“但是,太后是陛下的生母。”
湘东王欲言又止,终于他叹了口气:“这件事,整个皇族的人知道的,也不超过十个,而本王恰好知道。当年先帝独宠殷淑仪,据说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不忿,将怀着身孕的殷淑仪推落荷花池,先帝大怒,想杀陛下,山阴公主拼死阻止,混乱之中,被先帝误伤至……不育。”
萧嶷愕然,湘东王又道:“其后,山阴公主嫁予何戢,但她不能生育,又不许何戢纳妾,夫妻于是终成陌路,山阴公主从此纵情声色,找了很多男宠,声名狼藉,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所以陛下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山阴公主,陛下根本无法违抗她。”
“但是山阴公主又对慕珩言听计从……”
湘东王颔首道:“所以,这宋国不能落到慕珩的手上。宣俨,本王需要你帮忙。”
湘东王看向萧嶷,萧嶷本就愧疚于他将湘东王拖至这场阴谋,湘东王恳求之下,他实在无法拒绝,但是他想起当初答应明萱的话,他答应过她的,带她远离建康,和她一起,走遍山河天下的。
他默默然,湘东王看出他的心事,问道:“宣俨,你有何难言之隐?”
萧嶷叹道:“殿下,实不相瞒,我答应了一个女子,要和她一起离开建康,再不问这天下事的。”
“哦?”湘东王很感兴趣:“这女子是何人?”
萧嶷迟疑了下,答道:“婆罗公主,阮明萱。”
“明萱?”湘东王抚掌大笑:“竟是她?这女子心无城府,天真可爱,毫无机心,能娶到她,的确是你的荣幸。”
萧嶷一笑:“她的确是一个很纯净的女孩子,所以我想保护她,远离这世上的纷纷扰扰。”
湘东王若有所思:“本王日前听说,陛下对明萱很有好感,本王倒觉得,这是一个契机,让陛下脱离山阴公主控制的契机。”
萧嶷大惊:“殿下,不可以,明萱她与我心心相印……”
“本王的意思并不是让明萱去当陛下的妃嫔,而是让她先呆在宫中,帮陛下磨去暴躁的性子,变成一个仁德的君主,不再被山阴公主牵着鼻子走,等他的性格变好点,明萱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陛下还是个小孩子,今日说喜欢明萱,明日说不定就喜欢路贵人了,所以宣俨你不必担心,只要你和明萱两人坚定彼此,谁也拆不开你们的。”
萧嶷仍然迟疑:“殿下,这个任务太过重大,明萱她做不来的。”
湘东王叹了一口气:“宣俨,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他带着萧嶷,驱车去往建康城墙,他走上去,指着墙下道:“宣俨,你看。”
建康城外,衣衫褴褛的难民比比皆是,都是面黄肌瘦,湘东王道:“如今天下大乱,宋魏两国历年来征战不休,边境流民饿殍遍野,而陛下与戴公等人仍然只想着争权夺利,陛下年幼,却已心性残暴,嗜好杀人,再被山阴公主操纵下去,又如何能做一个仁君?而今老天怜悯,降下一个明萱,宣俨,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但是你看看,这些宋国的子民,他们也是有家人,有妻儿的,假如你和明萱能劝陛下做一个仁君,那这些人都会感谢你们的,你们功在千秋万代,宣俨,我想明萱,她也会同意的。”
萧嶷默默地看着城墙外的饥民,建康城守卫不放他们进来,他们只能在城墙外乞讨,有个母亲背着的孩儿已经瘦如骷髅,奄奄一息。刘子业个性残暴,他不放心明萱呆在他身边,而且,他也不愿意用这种方式让刘子业向善,虽然他是人人称赞的浊世佳公子,但他也有他的私心,他不愿让自己的女人呆在一个喜欢她的男人身边。
城墙下那个母亲似乎也饿过头了,她摇晃了两下,倒在了地上,背上的孩儿哭了两声,就再也没哭出来了,萧嶷看着那一大一小,忽然觉得喉咙有些难受,他仰起头,慢慢道:“殿下,我答应便是。”
湘东王似乎早已预料到了结果,他拍着萧嶷肩膀道:“宣俨,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因为在你心中,永远有一些比儿女私情更加重要的东西,如果你要是身体能好点,过来朝堂为官,那真是万民之福。”
萧嶷默默苦笑,他突然想起自己身上背负的那个预言。
可兴天下,可亡天下。
萧道成已经来到建康,他本以为萧嶷会近期离开建康,结果萧嶷告诉他他要多留些时日,还有湘东王的打算,萧道成默然:“阿俨,你要知道,多留一日,就多一分危险,那个预言……”他静默了会:“没有一个帝王能忍受那个预言。”
“宣俨知道,但是,如今天下连年征战,饥民遍布,北魏拓跋濬虽然年轻,但已有仁君之度,反观陛下……为了宋国万民,我……无法拒绝湘东王。”
萧道成凝视着他,摇头道:“你若能参政,必是名留青史的贤臣,可惜……”
“名不名留青史,对我而言,并不重要。”萧嶷苦笑道:“我只希望,陛下真的能成为仁君,到那一日,我会带明萱走得远远的。”
萧道成听后,忽道:“明萱这丫头,我还没见过,什么时候让我和你阿娘见见。”
萧嶷微笑道:“那是自然,阿爹你们一定会喜欢她的。”
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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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75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75 章
“其实,婉柔也很好,贤良淑德,如果你要納她为妾,她也不会反对的。”
萧嶷打断他的话:“阿爹,我已经有明萱了,她不喜欢和别人分享丈夫,我也答应过她,此生不会再娶其他女子的。”
“好吧。”萧道成不再多说,只是他心中仍然为庾婉柔可惜,庾婉柔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她对萧嶷的痴心自己也看得出来,原以为庾婉柔肯定是自己的儿媳,奈何儿子却喜欢上那个阮明萱,因为萧嶷自幼身体不好,所以他提出的任何要求他们夫妻都不会反对,只是仍然忍不住为庾婉柔这个温柔贤德的女子扼腕。
☆、为君之道
翌日,明萱被湘东王邀请前往湘东王府做客,湘东王神秘兮兮地端出一个碟子,明萱知道他又是要自己尝菜了,她忍俊不禁,吐吐舌头道:“殿下又发明了什么好菜式?”
湘东王掀起盖子,碟中是薄薄的白色如掌心般大的脆饼,湘东王道:“快尝尝。”
明萱好奇地拿起一个脆饼,脆饼入口即碎,嚼之牛乳味道浓郁,还有一丝甜味,不知不觉,明萱已经把一个脆饼都吃了下去了,她不顾形象,又抓起一块吃了起来:“殿下,这脆饼这么好吃,是不是加了牛乳?”
“是。”湘东王得意道:“这是在面中加入牛乳、蜂蜜调制而成,入锅炸成脆饼,本王叫它为截饼。”
“这个截饼真的好好吃呀。”明萱已经把一碟截饼都吃完了:“殿下您手艺这么好,又总能发明新菜式,为什么不开个酒楼,让其他人都尝尝呢?”
“是啊!”湘东王眼睛一亮:“本王怎么就没想到呢,现在只有你肯尝本王的菜,但是如果本王开个酒楼,本王就可以将新发明的菜式让酒客们尝尝。”
明萱点头道:“是呀殿下,你可以将你发明的菜,作为酒楼的神秘新菜,不定期推出免费让酒客品尝,这样也可以拉拢人气,谁会拒绝不要钱的东西呢?而且,反正你这么有钱,也不在乎这么一点菜钱的。”
湘东王眼睛越来越亮:“说得有道理,本王这就着手去开个酒楼,只不过,酒楼叫什么名字呢?”
明萱思索了下:“殿下,你开酒楼主要是要酒客尝你的新菜的,不如就叫新亭楼?”
“新亭楼?新亭也是建康南边门户,对建康举足轻重,这也意味着这个酒楼对本王举足轻重。”湘东王兴奋地搓手:“那就叫新亭楼!”
明萱抿嘴一笑:“那我就提前恭喜殿下啦。”
湘东王嘿嘿一笑,他忽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本王太高兴,都差点忘了,今日本王让你过府,除了让你品尝新菜式外,更重要的是……”他笑道:“是带一个人过来见你。”
“谁啊?”明萱四处张望,湘东王不答,却悄悄退了出去,明萱回头时,却意外地看见了白衣似雪、清润如玉的萧嶷。
“俨哥哥!”明萱惊喜地叫道。她扑到萧嶷怀中:“俨哥哥,你怎么在这?”
“殿下带我过来的。”萧嶷温柔地抚摸着明萱的头发,问道:“这几日,你在宫中好吗?”
“不好。”明萱皱眉道:“陛下突然说要封我做皇后,我都吓死了,我想出宫,他也不让我出宫,还好今天殿下请我过府,我才能出来。而且,陛下还说要杀了你呢,幸好卫姐姐把他劝住了。”
“卫婕妤?这是怎么回事?”
明萱把这几天在宫中发生的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萧嶷,说到最后,她撒娇道:“俨哥哥,你不是说要带我离开建康吗,我们走吧,我可不想做什么皇后。”
萧嶷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微笑道:“现在不可以。”
“那什么时候可以?”
“等陛下真正学会为君之道的时候。”湘东王忽然缓步进来,明萱见到他时,他胖胖的脸庞都是笑眯眯的,但现在却是十分严肃,他忽然向明萱做了一揖,明萱吓了一跳:“殿下,您这是干什么?”
“为了大宋,为了陛下。”湘东王正色道:“陛下现在虽然荒唐,但只是因为他年少,陛下其实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本王相信,如果有人加以引导,陛下一定能成为中兴宋国的仁君。”
明萱迟疑道:“殿下的意思是,我去引导陛下?”
“是。”湘东王点头道:“陛下现在把你当做唯一的朋友,你对他的影响力不亚于山阴公主,假如你可以引导陛下向善,多用点心在天下万民身上,那堪称是天下之福。”
“我……我不一定能做得到的……”
“本王相信你一定能做到。”湘东王坚定道:“你能成为陛下的朋友,就已经证明你能引导他向善了,陛下其实很寂寞,很孤独,他幼时姐姐山阴公主就嫁了出去,母亲又不理解他,父亲更是从来不管他,所以才养成他喜怒无常的性子,本王看着陛下长大,其实……他是一个很可怜的少年。明萱,只有你能帮他了。”
明萱想着刘子业当初做的桩桩事,不错,他是喜怒无常,性情残暴,但是他从来没有对她发过脾气,虽然自己的皇位坐得风雨飘摇,但却甘愿顶着得罪权臣的压力来为自己的母亲翻案,他是真心把自己当朋友的,自己却因为他的一句要封自己为后,吓得不敢再接近他……明萱不由羞惭起来,她低头道:“我也觉得自己是有些过分了,嗯,我现在不会离开的。”
她看向萧嶷,萧嶷也微笑地看着她,明萱心中燃起勇气,她笑道:“我会尽我所能劝陛下的,俨哥哥,等陛下成为一位仁君,我们就离开建康,一起去看遍山河天下。”
萧嶷微笑点头道:“是,我会陪着你,看遍山河天下。”
※※※※※
明萱出湘东王府的时候,华愿儿正愁眉苦脸地在外面守着,华愿儿一见到她出来,立刻喜笑颜开:“哎哟我的姑奶奶,还好您出来了。”
明萱哼了声:“是陛下怕我跑了,才让你在湘东王府门外守着吧。”
华愿儿谄媚道:“我的姑奶奶,您别这样说啊,陛下那是紧张您啊,上次您从湘东王府出来就跑了,陛下那段时间惦记您吃不好睡不好,所以今天才派了奴婢来保护您呢。”
华愿儿一脸谄媚,明萱虽然不太喜欢这个人,但看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小宦官一脸的小心翼翼,想必这些年在宫中早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顿觉挤兑这小宦官没什么意思,于是兴趣缺缺地上了马车回了皇宫,刘子业正在等着她,看到她时笑逐颜开:“明萱,你回来了?”
“嗯,以后我出去,你不用让人监视我的。”
刘子业咳了两声,脸色尴尬起来,明萱又道:“我已经决定了,会在宫里多留些时日,不会走的。”
“真的?”刘子业大感意外:“你真的不走了?”
“真的。”明萱点头道:“不过,你不准再乱杀人,乱发脾气。”
“好好好。”刘子业点头如捣蒜:“只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让我干什么都行。”
“那好,我们拉钩。”
刘子业忙不迭地伸出手,两人小指勾连,刘子业盯着明萱,默默笑道:“那我们约定好了,你不离开我,我也不再杀人。”
“嗯。”明萱点了点头,她没看到,远处路贵人看到两人的亲昵举动时,恨得银牙咬碎,妆容精致的脸上也划过一丝怨恨的神情。
※※※※
明萱回安仪宫时,楚琇也担心地在正殿等着,一看到明萱时,她也有些惊喜,她本性内向,因此只是欣喜地笑着:“萱姐姐,你回来了?”
“呃,是啊,为什么你们都这么紧张?”
第 7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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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76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76 章
“因为上次萱姐姐去了湘东王府,然后就一去不回,所以我当然紧张了,怕萱姐姐又一去不回了。”
明萱尴尬地摸了摸发辫:“我不会不告而别的啦。”
“那萱姐姐会在这里呆多久呢?听皇帝哥哥说,你说你要出宫离开这?”
“不是啦,我还会在皇宫呆一段时间的。”
“那太好了。”楚琇笑道:“我在皇宫好无聊,除了碧菡,都没有人陪我的,萱姐姐你愿意留下来就好了。”
明萱逗她道:“你过了两年,你再长个几岁,你就可以嫁人了,也不要我陪了。”
楚琇脸上飞过一片红云:“萱姐姐你不要乱说,我是不想嫁人的。”
“为什么?”明萱很意外这个小女孩会说出这样的话,像楚琇这般的岁数不都是很憧憬嫁人的么,她在楚琇这般大的时候,每日都梦想着能嫁给清哥哥,当他的新娘。
“因为……”楚琇慢慢低下头:“我看父皇和母后,驸马姐夫和长姊,都不幸福,所以,我不想嫁人。”
“这是因为他们之间不相爱啊。”明萱搜肠刮肚地想着安慰这个多愁善感的小女孩的话:“只要你嫁一个喜欢的人,他也喜欢你,你们就会幸福的,不会像你父皇母后那样的。”
“是吗?”楚琇喃喃道:“那就更不可能了,我不可能嫁他的。”她见明萱脸上露出疑惑表情,忙解释道:“萱姐姐,你知道,我们公主的婚约,很少有能自己做主的,皇帝让我们嫁谁,我们就得嫁谁,很难按照自己意愿来的。”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啊。”明萱笑道:“你放心,你皇帝哥哥那么疼你,他不会逼你嫁给不喜欢的人的。”
楚琇勉强笑了笑:“但愿如此吧。”她满怀心事地低头,视线却意外地瞟到门外伸进来的小脑袋:“滢儿?你怎么在这?”
五岁的楚滢跳进来,很得意道:“我偷偷跑进来的,琇姐姐,我在长乐宫好无聊。”
刘子业禁止楚滢来安仪宫后,楚琇去长乐宫找过她几次,都被她哥哥刘子鸾挡在外面了,刘子鸾带着妹妹楚滢在长乐宫闭门不出,因此两姐妹好久没见了,楚琇又惊又喜,拉着楚滢左看右看:“滢妹妹,你在长乐宫还好吗?你看,这是萱姐姐,她知道好多东西,还会很多新奇玩意。”
逗小孩一向是明萱拿手的,她也很喜欢粉雕玉琢一样的楚滢,于是拿出自己做的小物件给楚滢玩,楚滢扑闪着大眼睛:“萱姐姐,你好厉害啊,这都是你做的吗?”
“是的呀。”明萱捏了捏楚滢的脸,粉嘟嘟的,好好摸。
楚滢咬着手指道:“那萱姐姐,我也要学这个,你当我师父好不好,琇姐姐有慕侍郎做师父,我也要有个师父。”
“好呀。”明萱笑嘻嘻道:“但是你现在太小了哦,等你长大了,我就当你的师父。”
“萱姐姐不要骗我呀,我要做你的大徒弟哦。”楚滢奶声奶气一本正经道。
“好。”明萱被逗笑了:“你是我的大弟子,之后我收的徒弟都要叫你一声大师姐。”
“我是大师姐。”楚滢拍掌笑着,她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稚童的声音:“滢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楚滢回头:“哥哥,我来找琇姐姐玩。”
来人是楚滢的亲哥哥刘子鸾,他时年八岁,但已少年老成,十分稳重,他皱着眉头,拉着楚滢的手,对楚琇道:“琇姐姐,是滢儿不懂事,无视陛下的禁令来找你,希望你不要怪罪她。”
楚琇惊讶道:“我怎么会怪她呢,她来,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多谢琇姐姐,那我们就告辞了。”
楚滢顿时急了:“哥哥,我不要走,我还要在这儿玩呢。”
“楚滢乖。”刘子鸾蹲下轻声道:“回长乐宫,哥哥陪你玩。”
“我不要,我要和琇姐姐和萱姐姐玩。”楚滢哭闹着。
“是啊,子鸾,你就让滢儿在这儿玩会吧。”
“不可以。”刘子鸾摇头固执道:“陛下有令的,不准滢儿踏入安仪宫一步的。”
“我不要。”楚滢呜呜哭起来:“我就要在这,和琇姐姐萱姐姐玩。”
刘子鸾皱眉,正准备发火,明萱心想,他一定是害怕被刘子业发现,借机责怪他们兄妹,她于是蹲下道:“滢儿,你是不是要做我的大徒弟?”
楚滢含着泪,点点头。明萱又道:“那你就是我其他徒弟的师姐了,大师姐是不可以哭的哦,不可以不听哥哥的话的哦。”
楚滢吸了吸鼻子:“大师姐不能哭……”
“是呀,大师姐是不能哭的,哭了,就不能当大师姐了哦。”
楚滢抽噎了两下,果然止住了泪,明萱又借机道:“滢儿不哭了,又能当大师姐了,滢儿今天乖乖的跟哥哥回去,萱姐姐就去长乐宫看你们。”
“萱姐姐,你真的会来吗?”
明萱笑着点点头:“我一定会去看我的大徒弟的,我还会把这些小玩意都带过去给你玩的。”
楚滢破涕为笑:“萱姐姐,那你要说话算话哦,哥哥,我跟你回去。”
明萱笑着又捏了捏楚滢的脸颊,一旁的刘子鸾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就牵着一步三回头的楚滢离去了,明萱看着他们的背影,想着刘子业的戾气都源于他们的母亲殷淑仪,但是殷淑仪都逝去了,假如刘子业再这样怨恨下去,那他一辈子都不会开心的。
☆、争宠手段
转眼又过了数十日,这段时日里,刘子业为了获得明萱的芳心,脾气也收敛了不少,没有像以前一样动不动杀人了。刘子业虽然知道萧嶷的存在,但是为了不让明萱生气,还是默许他们两人来往,而他也自信,作为大宋至高无上的帝王,他总有一天会得到明萱的。
萧道成举家迁到建康,不久之后,裴惠昭也被接到了建康与萧赜成亲,萧道成让两个儿子去京郊接裴惠昭,萧赜虽然嘴里嘟嘟囔囔,但还是吩咐人收拾裴惠昭住的屋子,萧嶷看在眼里,忍俊不禁,他知道大哥心中其实还是深爱着裴惠昭的,只是嘴里从来不说。
在京郊接到裴惠昭时,裴惠昭少不得又和萧赜吵吵闹闹,裴惠昭在马车上拧着萧赜的耳朵问道:“萧赜,你说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找其他女人?”
“我们还没成亲呢!你管我!”萧赜嚷嚷着,他打掉裴惠昭的手:“就算我们成亲了,我想纳妾就纳妾,你管不着!”
“你敢!”裴惠昭柳眉倒竖:“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能纳妾!”
“咳咳。”萧嶷不得不插句话缓解气氛:“惠昭,我给大哥做保证,他绝对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哼,阿俨你说我就信。”裴惠昭脸色好看点了,萧赜嗤之以鼻,两人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挤兑起来,萧嶷扶额哀叹,这两人,表达爱意的方式真是如此清奇。
第 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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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77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77 章
忽然马车突然停下,马车外有个声音道:“萧二公子,我家主人邀请二公子去得意楼一叙。”
萧嶷拨开马车车帘,外面是一个清秀小厮,他问道:“你家主人是谁。”
“慕侍郎。”
萧嶷神色一敛,该来的,还是来了。
得意楼上,慕珩正小酌着,他看到萧嶷时,淡淡道:“你来了?请坐。”
萧嶷坐到他对面:“慕侍郎请萧某过来,该不会只是请萧某喝酒的吧?”
“自然不是。”慕珩一口承认:“只是想不到人称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公子萧嶷,也能做出利用心爱的女人达到目的这种事。”
“如果慕侍郎指的是明萱留在宫中这种事,那萧某并不认识自己做错了。”
慕珩嗤笑道:“为了离间长公主和陛下的感情,特地让阮明萱去接近陛下,这件事,难道又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么?”
萧嶷徐徐道:“陛下自幼就很是聪明,如能有人引导陛下向善,陛下自然能成为一代仁君,而长公主和慕侍郎为了能永远控制陛下,对陛下的暴虐行为视而不见,甚至加以鼓励,这,难道又能称为光明正大吗?”
“公主是陛下的亲姐姐,难道还能害陛下不成,倒是有些人,为了自己能扶摇直上,连口口声声要保护的女人都能推到另一个男人身边。”
“我信陛下,更信明萱。”萧嶷一脸坦然。
“哼,二公子心可真宽呀,只是二公子连个女人都能利用,这样的无双公子,我慕珩真是看不起。”
“慕侍郎为了能向桃花坞报仇,把长公主和整个宋国都玩弄在股掌之上,若我没猜错,慕侍郎独掌大权那一日,就会对桃花坞用兵,为了私仇,把普通百姓和桃花坞中数万人的性命置之不顾,这样的行径,又什么资格来指责萧某呢?”
“其他人的性命,又与我何干?人生在世,谁不是为了个目的而活,有人为了升官发财,有人为了娇妻美眷,我为了复仇,又有什么不对?”
萧嶷摇头道:“但愿慕侍郎不会有后悔的一天。”
两人正针锋相对,忽路远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公子,不好了,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路远瞟了眼慕珩,但还是急切说了出来:“公子,明萱姐在宫中中毒了,听说性命垂危,陛下把所有太医都召到宫里了,宫门也紧锁,谁都进不去,也出不来。”
“什么!”萧嶷和慕珩异口同声地叫出来,两人都瞬间站起,脸上都马上变色,他二人互相看了一眼,但还是焦急地匆匆出去,往皇宫赶去。
慕珩和萧嶷到皇宫时,守门的侍卫将两人挡了下来,慕珩大怒:“你是眼瞎了吗?我也敢挡?”
侍卫为难道:“慕侍郎,不是小人要挡您,实在是……陛下传了口谕,除了太医谁都不准进宫,也不准出去,慕侍郎请不要为难小人了……”
慕珩怒极,但侍卫挡住他,他虽然心急如焚,但也没有办法,宫中虽然遍是他的耳目,暗卫全是他的人,但他们出不来,也无法告知明萱的消息,因此慕珩竟是一筹莫展。
萧嶷也是焦急万分,但如今探听不到消息,他想了想,还是去找湘东王探听探听消息。
含章殿中,路贵人听着奴婢单荷的消息,开心道:“那个番邦蛮夷真的死了?”
“真的娘娘,是安仪宫的小癸告诉我的,她还说,陛下现在大为震怒呢。”
路贵人咯咯笑道:“那个小贱人终于死了,哼,一个没爹没娘的番邦蛮夷,也敢跟本宫争!”
“娘娘说的是,那阮明萱哪有娘娘出身高贵,娘娘略施小技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碾死了她,只是娘娘,我们让药房的小施在她药里下毒,会不会被发现?”
“哼,现在安仪宫那边乱成了一锅粥,谁会想到我们?你快拿着本宫的令牌去见小施,速速把她送出宫,免得别人寻根摸底找到了咱们。”
单荷应了声,忙就准备去药房,临去时却被路贵人叫住:“记住,万一出不去,就……”她做了个杀的手势,单荷心领神会,忙点了点头。
路贵人悠闲地在含章殿中品茗抚琴,想着阮明萱死了,再也不会有人跟她争宠了,她不由心情大好,寻思着最近卫芷素又复宠了,下一个,就去对付那个卫芷素去。
哼,一个是番邦蛮夷,一个是江夏王送来的低贱女子,就凭她们也想跟她抢皇后之位?
路贵人正想着怎么对付卫芷素,忽然见刘子业怒气冲冲而来,身后还跟着一大串人,她忙起身接驾:“陛下您怎么来了?”
刘子业盯着她,忽反手将她掴到地上:“贱人,朕一直容忍你,没想到你居然心毒如此!”
路贵人捂着脸,委屈道:“臣妾不知道陛下说什么。”
“不知道朕说什么?”刘子业冷笑道:“来人,把那两个奴婢拉上来!”
两个遍身血痕的人被扔到路贵人面前,路贵人吓得往后一躲,她定睛一看,一个是药房的小施,一个竟然是自己的贴身奴婢单荷,刘子业咬牙切齿道:“这两贱人都招了,你指使她们在明萱的伤寒药中下毒,路浣英,你简直其心可诛!”
路贵人抵死不认:“臣妾没有,陛下,这一定是有人诬陷臣妾的!”她慌了神:“一定是卫婕妤,是她害了阮明萱,却推到臣妾身上,这样,她就能成为皇后了,一定是这样的陛下!”
“路贵人,事到如今,证据确凿,您居然还能反咬臣妾一口,臣妾真是佩服!”卫芷素缓缓走来,她拉着的那女子,竟然是早已身死的明萱?
路贵人怔住,卫芷素笑了笑:“路贵人,那个伤寒药送到安仪宫的时候,就被发现有毒了,但是此时若向您兴师问罪,您定会抵死不认,所以臣妾提议先关闭宫门,向您散布明萱已中毒身亡的消息,您知道后,一定会让贴身奴婢去解决药房的下毒之人,我们就能来个人赃并获。这么巧,您的贴身奴婢单荷居然去找下毒人小施,又这么巧,她还想杀了小施,陛下略加拷问,她就招了个一清二楚。”
路贵人银牙咬碎:“原来是你们设计我?”
卫芷素默认,路贵人扑到她面前,却被侍卫拉住:“卫芷素,是我小看了你,你居然心机深沉如此!”她转头对明萱道:“阮明萱,她今日能这般设计我,明日就能设计你,总有一天,她会咬你一口的!”
明萱咬着唇:“你别再说了,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这般狠毒?”
“为何?”路贵人仰天大笑起来:“我与陛下少年结发夫妻,先帝在位时不喜陛下,我周旋于太皇太后和先帝之间,战战兢兢,着力讨好,生怕陛下太子之位被废,我与陛下共患难,陛下即位之后,不封我为后,只封一个小小贵人,这也就算了,可是,他居然想封你做皇后?”路贵人怨毒地看着明萱:“陪着陛下如履薄冰的是我,为陛下上下周旋的是我!你什么都没做,凭什么抢走陛下的宠爱,甚至抢走皇后之位?”
她字字怨毒,眼神如刀,明萱被她盯得瑟缩,卫芷素稍稍侧身,挡在她身前。
“贱人!”刘子业再也听不下去了:“你初始争风吃醋残害宫嫔,朕念在结发之情上也就算了,但你现在居然还想害明萱,朕不会再听之任之了,来人,赐路贵人白绫三尺,送她上路!”
“陛下你不能这样!”路贵人绝望叫道:“陛下你不能杀我,我要去求太皇太后!”
“哼,你以为如今的太皇太后能保得住你吗?”刘子业不耐烦地转身就走,明萱却轻轻道:“陛下,可否饶恕她?”
刘子业不可置信地看向明萱:“明萱,她想毒死你!”
“我知道,但是……”明萱咬咬唇:“我也没出什么事。”她回头看向路贵人,轻声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想和你争,从来没有。”
第 7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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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78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78 章
刘子业沉默了会,慢慢道:“既然明萱替你求情,那朕就免了你的死罪,从今以后,你就去冷宫呆着吧。”
“不,陛下!陛下难道不念往日的夫妻情分吗?”路贵人绝望地哭喊着,却被侍卫拖着远去,明萱皱了皱眉头,眉间隐隐浮现出一丝忧色。
☆、人走茶凉
自从路贵人被废后,明萱有好几日都不想见刘子业,一见到他,眼前又浮现出路贵人怨恨的眼神。“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小时候阿爹给她讲这句话的时候,她还不懂是什么意思,如今终于懂了。
刘子业还是喜欢是不是往安仪宫跑,为了避开他,明萱思忖着要不要去找自己的大徒弟楚滢,自从上次她被哥哥带走后,就再也没来过这了,她还答应过楚滢,要去长乐宫找她玩呢,岂料被一场风寒和路贵人的事耽误了。
想到这里,明萱收拾了些自己做的小玩意,跑到了长乐宫,长乐宫宫门紧锁,明萱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声音:“谁啊?”
门吱呀一声开了,是个满脸不耐神色的老宫人,明萱忙道:“我是阮明萱,来找滢公主的。”
老宫人眼睛一下亮了:“是明萱公主吗,快请进来。”
明萱应了声,往里走去,八岁的刘子鸾听到声音,也出来看看,一见到明萱,他皱起眉头:“您怎么来了?”
老宫人忙劝他道:“殿下,这明萱公主可是如今陛下身边的大红人啊。”
刘子鸾不理她,只道:“如果明萱公主是来找楚滢的话,麻烦请回吧,滢儿不方便见您。“
老宫人一听就急了:“殿下,滢公主明明一天到晚吵着要去见明萱公主的,这明萱公主好不容易来了,您怎么能赶她走呢,况且……”她放低音量:“这明萱公主,马上就要成为宋国的皇后了。”
她虽然放低音量,明萱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她尴尬地笑着:“我只是想见见楚滢,既然她不方便,就算了吧。”
“是师父来了吗?”一个粉雕玉琢的人儿快步跑了出来,扑到明萱怀中:“师父,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啊,我和哥哥呆在这,好无趣的呢。”
刘子鸾见楚滢自己出来了,也不好阻止,只好叹了声,别开头去,明萱见他意思是不再阻止,于是笑着捏了捏楚滢的脸:“我日前生了场病,所以才不能来看我门下的大师姐,如今病一好,我就来了。”
“师父这病要紧吗?”楚滢睁着黑如葡萄的眼珠,担心地咬着手指:“啊,以前母妃也常生病,父皇给母妃搜罗了好多灵丹妙药,我带你去找找。”
明萱拗她不过,只好跟着她来到殷淑仪寝宫,甫一进去,她就被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吸引了,那是一个宫装丽人,相貌清丽,上面还写着两句诗“云横广阶暗,霜深高殿寒”。
“这是父皇画的母妃。”
“是吗?”明萱指了指那两句诗:“这也是你父皇作的吗?”
“那上面的字呀,听哥哥说,是别人写的,父皇写的在这。”
楚滢从床头拿出一个卷轴,明萱展开,读道:“朕以亡事弃日,阅览前王词苑,见《李夫人赋》,凄其有怀,亦以嗟咏久之,因感而会焉……”她又往下看了看,读道:“流律有终,深心无歇。徙倚云日,裴回风月。思玉步于凤墀,想金声于鸾阙。竭方池而飞伤,损园渊而流咽……面缟馆之酸素,造松帐之葱青。俯众胤而恸兴,抚藐女而悲生。虽哀终其已切,将何慰于尔灵。”
这篇赋五百余字,读之让人潸然泪下,仿佛可以想象到那个暴戾残忍的帝王在爱妃死后郁郁的模样,本想到白头,奈何卿先逝。
明萱已经不忍再看,她合上卷轴,楚滢又将那卷轴放回床头,明萱环顾四周,这屋子已满是灰尘,她不由问道:“你母妃的寝宫,没人打扫吗?”
“以前父皇还在的时候,天天有人打扫的,后来就没有了。”
人走茶凉,现实总是这般无情。明萱安慰楚滢道:“想必是她们忙于照顾你们兄妹二人,所以无暇顾及你母妃寝宫吧。”
不说还好,一说楚滢就嘟起嘴:“她们哪有照顾我和哥哥啦,都是哥哥照顾我,连衣服都是哥哥洗。”
明萱大惊,虽说知道宫中一贯跟红顶白,但好歹楚滢和子鸾也是皇子,怎会被如此欺负,楚滢见她不信,仰头道:“真的,以前皇祖母还会照顾一下我们,后来皇祖母专心吃斋念佛,就更加没有人管我们了。”
明萱有些心酸,也不知道拿什么话来安慰这个小女孩,只好拿出一些小玩意逗她开心,楚滢到底是小孩心性,瞬间就把不快抛到脑后了。
明萱走时,那个老宫人殷勤相送,明萱不由道:“好歹新安王也是有封底的王爷,是陛下的亲弟弟,你们这般做派,就不怕陛下怪罪吗?”
那老宫人愣了一下,明萱也不再管她,而是扬长而去。
明萱回去安仪宫,思忖着刘子鸾兄妹如今无权无势,在这深宫备受欺凌,而刘子业每次见到他们都会怒气冲冲,其实这又何必,倒不如劝刘子业放他们走,也帮他解了一桩心魔。
刘子业这段时间勤于政务,让戴法兴都大跌眼镜,寻思着这混世魔王怎么突然转了性子,而刘子业也常常跟他讨论政务,性情较以往也不那么暴戾,戴法兴想着,也许是这少年皇帝终于长大了,他深感欣慰,恨不得去先帝陵前多烧几柱香,告诉他这个喜讯。
这日刘子业和戴法兴讨论完政事后,兴冲冲地来到安仪宫,见到明萱正在做一个拨浪鼓,他不由问道:“楚琇都这么大了,你还给她做这种小玩意?”
明萱笑道:“不是给楚琇做的,是给楚滢做的。”
刘子业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了。
明萱瞧着他的脸色,岔开话题:“之前在婆罗国,我阿爹死了,我看着他的棺木,天天伤心得不得了,觉得自己也活不下去了,后来沙吉哥哥说带我去其他地方散散心,不要天天想着这件事,我们去了交趾国,去了爪哇国,还坐着船,到无边无际的大海上漂流,几个月后,我也就不那么伤心了。”
刘子业接话道:“你常常想,自然会伤心,不想,就不会伤心了。”
明萱顺势劝道:“所以我觉得楚滢他们也是,你天天想着他们,自己也不会开心,倒不如放他们回封地,你也可以眼不见心不烦。”
刘子业恍悟:“你说了那么一大通,原来是为他们兄妹说情来了。”
“我是为他们说情,但我也是为你好,你这样天天想着他们母妃的事,搅得自己也不得安生,这样又何苦呢?”
她眼中尽是期盼神色,刘子业一时之间竟不忍拒绝,他想了想,让刘子鸾兄妹滚回去也没什么坏处,反正现在撑着他们的太皇太后也已经倒了。他想了半响,最终点了点头:“好,我放他们走。”
☆、死里求生
刘子业准备释放刘子鸾兄妹,戴法兴颇觉意外,但又觉得陛下放下了往日之事,越来越有仁德风范了,不由大为高兴。
而山阴公主知道这件事情后,马上进宫找到刘子业,怒气冲冲地质问他怎么能放了刘子鸾兄妹,刘子业说道:“阿姊,如今太皇太后都倒了,这两人对我们已经不构成威胁了,放了又能怎样?”
“放虎容易抓虎难,何况他刘子鸾是你父皇最宠爱的皇子,难保有人要借他们兴风作浪,你怎么能放了他们?”
“阿姊,没这么严重吧,现在哪还有人愿意去帮他们呀?”
山阴公主气结:“怎么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懂呢,阿业,我问你,难道你忘了当初殷淑仪是怎么对我们的吗?”
“朕没忘。”刘子业嘟囔道:“但是阿姊,朕看到他们就心烦,朕不想他们总出现在朕的视线里,扰乱朕的心情,明萱她不喜欢看朕发怒的样子。”
第 7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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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79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79 章
“明萱?”山阴公主狐疑道:“你要放刘子鸾,不会是阮明萱的主意吧?”
刘子业避开山阴公主的视线,点了点头。
山阴公主更加生气了:“你别被这个番邦女子所迷惑,谁知道她有没有和外人勾结?”
“明萱不会的。”刘子业分辨道:“她是朕见过最单纯的女孩子,朕保证她绝对不会和外人有勾结。”
“你……你怎么就知道她没和外人勾结?”
“她是朕喜欢的人,是要成为皇后的人,朕相信她!”刘子业嚷嚷道:“阿姊,你以后别再说她坏话了,朕不想听!”
山阴公主瞪大眼睛,这是第一次刘子业冲她嚷嚷,以前这个弟弟都是对她言听计从的,她有心再说,但是理智却告诉她此时不应该再惹刘子业,而是应该先找慕珩商量商量对策,于是她忍气吞声道:“既然阿业你坚持要放刘子鸾,那我也不再多说什么。”
刘子业有些歉疚:“阿姊,对不起,朕不该冲你吼的。”
“没关系,你长大了,也应该有人代替阿姊照顾你。”山阴公主敷衍了两句,无心再说下去,而是匆匆告辞。
等回到公主府,山阴公主立刻找来慕珩,把今日的事了一遍,慕珩沉思道:“依我看来,陛下应该是受那阮明萱的唆使,所以才坚持要放了刘子鸾,而陛下近日来勤于政务,亲近戴法兴,应该也是受了阮明萱的影响。”
“这个贱人!”山阴公主恨恨道:“阿业从来没和我发这么大的火,她一来,阿业连我的话都不听了,贱人,我去杀了她!”
“公主不可!”慕珩阻止道。
山阴公主柳眉倒竖:“怎么,你舍不得?”
“公主说笑了,若公主杀了阮明萱,那才和陛下真正到达无可挽回的地步。”
山阴公主想着今日刘子业的表情,不由道:“不错,若我杀了那贱人,恐怕阿业不会放过我,那怎么办,难道任由那贱人把阿业迷得晕头转向吗?”
“公主,慕珩想知道,陛下对公主言听计从,是姐弟情谊,还是另有隐情?”
山阴公主警惕道:“你说这个干什么?”
“也许这正是公主翻盘的机会。”
山阴公主沉默了会,这是她一生最难以忘怀的梦魇,她的一生悲剧都因此而起,半响之后,她才道:“昔日殷淑仪宠冠六宫,父皇对她言听计从,那时阿业还是太子,一日殷淑仪掉落荷花池,说是阿业干的,因为阿业嫉妒她和她腹中的孩子得到父皇全部的宠爱,父皇一气之下,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杀阿业,我和母后拼死阻止,父皇却连我们都打,混乱之中,我被父皇误伤至……不育。”
说到这里,山阴公主眼眶有些发红:“何戢正是嫌弃我不能生育,才出去寻花问柳,这都是殷淑仪害我的,如今陛下却要放了那贱人的两个孩子,我怎能甘心?”
慕珩听后,良久才道:“若不是驸马嫌弃公主,我也不能遇到公主,一切之中冥冥自有天意。”
山阴公主拭了拭眼泪:“你不嫌弃我?”
“慕珩出身低微,公主不嫌弃慕珩就不错了,我又岂敢嫌弃公主?”
“你不在意?”
“我本来就不喜欢孩子,有没有孩子,对于我来说没有分别,何况我又岂敢要公主伤了凤体为我生育?慕珩根本想都不敢想。”
山阴公主听罢感概道:“阿珩,你虽然出身低微,但是比何戢这个负心汉好万倍千倍。”
慕珩微微一笑:“是何驸马不懂珍惜公主。”
“这件事毁了我一生,那以后我看到殷淑仪都恨得牙痒痒,如今陛下居然要放了刘子鸾,他一点都未为我想过!”
“公主,我想陛下只是一时之间被那阮明萱迷了心智,但是若一定要他在公主和阮明萱之间做个选择,我想陛下还是会选择公主的。”
山阴公主迟疑道:“你是说?”
“臣会陪公主做场戏,等这场戏落幕,那些该走的会走,该死的会死,而公主你,会得到一切想要的。”
※※
山阴公主自尽了!
这个消息传到刘子业处的时候,刘子业惊得头脑一片空白,阿姊自尽了,阿姊为什么会自尽?
他匆匆赶到山阴公主府,山阴公主右手皓腕包着厚厚的白布,脸色苍白如雪,气若悬丝,刘子业心中大恸,他咬牙切齿地拎过御医的衣领:“这是怎么回事?”
御医吓得战战兢兢:“陛下息怒啊,臣赶到时就是这样了,公主是割腕自尽的,臣等尽力医治了,公主如今已无性命之忧,只是失血过多,还在昏迷。”
刘子业一脚踢开他,又抽出佩剑指着粉蓉等奴婢:“一群没用的东西,你们是怎么照看公主的?”
粉蓉等人扑通一声跪下:“陛下息怒,昨晚公主把奴婢等人赶离她身边,然后公主喝了很多酒,奴婢们发现不对时,公主已经……陛下饶命啊!”
“请陛下不要怪罪无关之人。”慕珩淡淡道。
“你!你还有脸说,你这个面首是怎么当的,阿姊自尽了都不知道?要你何用?朕要砍了你!”
刘子业虽然暴怒,但慕珩仍然面不改色:“请陛下斥退旁人,臣有话要单独和陛下说。”
刘子业冷笑道:“朕就听听你要说什么!”
等无关之人都下去后,慕珩跪下道:“陛下息怒,公主自尽不是因为别人,正是因为陛下。”
“朕?”
“昨日公主从宫中回府后,就心情郁卒,她召来臣和她对饮,公主喝醉时曾说,她一生的悲剧都是因为殷淑仪而起,因为殷淑仪,她失去了太多,她一堂堂公主,却变得声名狼藉任人耻笑,全是殷淑仪所赐,但陛下如今却为了阮明萱要放了新安王,更为了阮明萱和她起了冲突,她觉得十分心寒。”
刘子业呆若木鸡,慕珩又徐徐道:“臣宽慰了公主几句,说陛下还是很敬重公主的,只是一时失言,公主却说,陛下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跟着她的孩子了,陛下已经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喜欢的人了,不再需要她了。然后公主就将臣赶走了,臣听到公主一直在里面哭泣,等发现不对时,公主已经自尽了,臣想,公主恐怕是哀莫大于心死吧。”
刘子业慢慢走到山阴公主床边,跪下道:“阿姊,你又何必这般傻呢?”
“公主放不开一些东西,也许陛下已经放开了,但对公主来说,那是一生的痛,更是毁了她一生的罪魁祸首。”
刘子业握住山阴公主冰凉的手:“阿姊,是朕对不起你,若不是朕,你也不会被……阿姊,你快点醒过来,朕不放刘子鸾,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阿姊……”
少年皇帝看着长姊苍白的面容,想起她对自己的诸多回护,从小到大,若不是这个姐姐护着自己,他早就连命都没了,姐姐为了自己,没了孩子,没了爱情,没了婚姻,但他居然这般伤了她的心,少年皇帝不由红了眼眶,喃喃自语着。
第 7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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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80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80 章
☆、地狱沉沦
“公主,陛下走了。”
刚刚还躺在床上的山阴公主坐起,她拆下手上包着的白布,只见白布下,她皓腕莹白如玉,哪有一丝伤痕,山阴公主咯咯笑道:“阿珩,你这招苦肉计出得好,阿业果然心软了。”
“陛下本来就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阮明萱和他之间的感情,哪里比得上和公主这么多年的姐弟之情。”
“哼,阿业本来对我一直言听计从的,自从阮明萱这贱人一来,他就把心分一半到阮明萱那去了。”
“公主放心,慕珩还有一计,能让阮明萱彻底离开陛下。”
“哦,真的?”山阴公主挑眉,慕珩慢慢说出他的计策,山阴公主听罢,眼中划过一丝狠厉的神色:“一箭三雕,如此甚好,我就要让阮明萱,彻彻底底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
刘子业丝毫不知山阴公主和慕珩的谋划,他喝得酩酊大醉,这一醉,他那喜怒无常暴虐的脾性又显了出来,主衣寿寂之稍微不称他心,他就暴跳如雷,让左右把寿寂之拖下去立斩,把寿寂之吓得直跪在地上磕头,央求饶命。
寿寂之头都磕破了,一地血红,刘子业仍然怒不可遏:“你们是要反了不成吗?朕说立斩!立斩!”
“这是做什么?”一个红衣跳脱的身影跃进刘子业的眼中,刘子业颓然坐下,一言不发。
“怎么又要杀人了?”
寿寂之仿佛看到救星,抓着明萱的衣角哀求道:“公主救救奴婢,奴婢不小心将酒洒了些,奴婢真得是无心的。”
“只是洒了些酒,你就要杀人?”
明萱不可置信地盯着刘子业,刘子业只觉自己在她澄澈双眸的注视下无地自容,他慢慢道:“将寿寂之这狗奴才拖下去,杖五十。”
左右将哀嚎的寿寂之拖了下去,明萱皱眉:“这种小事,你何必要打人,五十杖下去,他就要掉半条命了。”
一只酒樽砸到她脚底下,刘子业支起身体,双眼通红:“朕是皇帝,朕想杀人就杀人,想打人就打人,你算什么,凭什么一直对朕指指点点?”
明萱吓得一愣,这是刘子业第一次对她发火,他通红的双眼让明萱看着心生恐惧,此时此刻,她才清醒认识到,这些天一直跟她言笑晏晏的少年,羞涩地说要她做他皇后的少年,是掌握着生杀大权的皇帝。
“对不起。”刘子业抱着头,痛苦地坐下:“朕不是有意对你发火的,对不起……”
“怎么了?”明萱看出不对,走上前去问道。
刘子业却一把抱住她,明萱吓得一呆,想挣脱,刘子业却闷声道:“别走,求你了,让朕抱一伙。”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哀求的意味,明萱一时之间竟无法拒绝,她放开手,任由刘子业抱住她。
良久,刘子业才道:“阿姊自尽了。”
“什么?”明萱吓一大跳。
“还好太医及时赶到,阿姊才没事。昨日朕说要放刘子鸾兄妹,顶撞了她几句,阿姊就气得自尽了,是朕对不起阿姊,朕从小到大,欠她的实在太多了。”
他慢慢放开明萱:“所以,朕不会放刘子鸾兄妹的,朕要食言了。”
明萱惊愕地瞪大眼睛,刘子业又坐了回去,开始喝起酒来,他喝得又快又急,甚至开始咳嗽起来:“你走吧,朕没办法违抗阿姊。”
明萱见他咳得可怜,脚步动了动,想去看他怎么样了,刘子业却昂起头,双眼通红如血:“走,朕让你走!”
他的双眼可怕如鬼怪,少年的脸上满是戾气,因为喝了太多酒的缘故,面色也是通红的,他瞪着明萱,明萱有些被吓到,她后退两步,最终飞奔出去。
“哈哈哈,刘子业!你真是可笑!”刘子业又灌了几杯酒,他开始疯狂大笑起来,笑到最后,眼中已全是眼泪。
他有种预感,从他决定不放刘子鸾兄妹起,他和明萱,要彻底完了。
他再也无法拥有那束温暖他的阳光了。
他再也无法脱离阴冷的黑色阴霾了。
他注定,永远在地狱里沉沦。
再也不会有人来救他,再也不会。
※※※※※※※※
“山阴公主这招可真狠啊。”湘东王和萧嶷对饮着,他感慨道:“居然能想出苦肉计这招来逼陛下,为了权力,居然能这样逼自己的亲弟弟,楚玉,她太可怕了。”
“未必是长公主的意思,依我看,应该是慕侍郎的主意。”
“是,这样歹毒的主意,除了慕珩那小人,也没人想的出来了,只是楚玉,仍然让本王心寒。”
“殿下,如今明萱已经和陛下闹翻了,我很担心明萱,我不想再让那计划进行下去了,求殿下让我带明萱走吧。”
“不行。”湘东王摇头:“楚玉虽然胜了,但只是一时的,明萱对陛下的影响仍然很大,本王相信,只要明萱再在陛下身边多呆些时日,迟早会让陛下摆脱山阴公主的影响的。”
“殿下,你不了解慕珩,我们能想到的,他也一定能想到,我们想不到的,他也能比我们先想到,因为明萱已经阻碍到他和山阴公主弄权了,他一定会出更狠的招对付明萱的,我真得很担心明萱。”
“宣俨,你放心。”湘东王拍着萧嶷的肩:“有本王在,一定会护明萱周全的,本王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明萱的,你再多忍耐些时日,等陛下变好了,全天下的人都会感激你的。”
“可是……”
“宣俨,不要再说了,本王意已决。”
湘东王意志坚定,无论萧嶷怎么劝说,他仍然坚持让明萱继续呆在宫中,萧嶷只好暗自叹气,殿下个性这般执拗,但愿明萱在宫中能一切安好。
他忧心忡忡地回到萧府,还没回到后院,就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听声音好像是大哥和惠昭,他摇头,这两冤家又怎么了。
裴惠昭跳脚指着萧赜鼻子骂:“萧赜,你这无情无义的,我千里迢迢过来和你成亲,你居然,你居然金屋藏娇!”
“谁金屋藏娇啦?你别血口喷人!”
第 8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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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81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81 章
裴惠昭指着一旁站着,楚楚可怜十分尴尬的妍儿:“她!就是她!你说,她是什么人?”
“她是我救下的一位姑娘,我跟她清清白白。”
“是啊。”妍儿开口道:“裴姑娘,我和大公子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你闭嘴!”裴惠昭气得够呛:“都有人看见了,说你和大公子在后院偷偷相会,好啊萧赜,我还没死呢,你就背着我偷偷寻花问柳,还吃起了窝边草了!”
萧赜大怒:“哪个不长眼的嚼舌根,让他出来跟我对质!”
“凭什么?你做的事情自己知道,还怕人说吗?”
“谁?是不是萧鸾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说的?”
裴惠昭目光闪烁了一下,但马上又高高扬起下巴:“你管谁说的?”
“裴姑娘……”妍儿眼见两人越吵越凶,不由怯生生道:“裴姑娘,我真的没有勾引大公子,我……我……我哪里配得上大公子呢?”
妍儿想起以前的事,心中难过又自卑,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萧赜知道她又想起了那些不快的事,不由更加觉得裴惠昭无理取闹:“裴惠昭,我今日就跟你说清楚了,别说我没和妍儿做过那些事,就是做过了,男人三妻四妾,怎么了?怎么了?有本事,你别嫁我啊!”
“你你你!”裴惠昭又气又恼:“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就休想有别的女人!”
“呸,你活着,我三妻四妾,你死了,我再多娶十个穆皇后,九月十九日,与先帝孝武帝刘骏合葬于景宁陵。
最终和刘骏合葬的,还是这个他不甚喜欢的发妻,而不是他倾心相爱,却逆于人伦的堂妹殷淑仪。
刘子业不但对于王太后的葬礼不闻不问,而且又故态复萌,脾气比以往更加暴躁,他不再愿意见明萱,明萱屡次求见,他也不见,明萱也失了望,想出宫,只是湘东王仍然对她抱有希望,对她说,陛下可能是因为生母逝去,太伤心了吧,过一阵子就好了,湘东王这般殷切地把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明萱也不好意思再提出宫的事了。
而路惠男则又写了封长信给戴法兴,里面说刘子业这般罔顾人伦,对生母这般绝情,非仁君所为,劝他和自己一起废帝,只是戴法兴没有回应,想必还是对刘子业抱有一丝幻想。
※※※※※※※※※
刘子业整日醉酒,山阴公主实在看不下去了,拉着他一起出去游玩,慕珩也陪伴在侧,三人轻车简从,路过一处妓馆,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在门口招揽生意,刘子业笑道:“慕侍郎,陪朕去玩玩?”
山阴公主一惊,斥道:“阿业,你疯啦?”
刘子业也不管她,只是拉着慕珩下了车,慕珩无奈地看了眼山阴公主,山阴公主跺跺脚,也跟了上去。
那些风尘女子一看到慕珩,一个个都眼睛发亮,慕珩今日穿得是一袭墨色常服,剪裁得体的华贵衣衫,更衬得他气质冷冽如玉,一个女子大着胆子道:“公子,第一次来?”
不等慕珩回答,她就道:“公子一定是第一次来,这么漂亮好看的公子,如果来过,奴家一定有印象。”
几个青楼女子将慕珩围得水泄不通,反而将旁边的刘子业忽略了,刘子业嘴角挂着戏谑笑容,慕珩无奈地对怒气冲冲的山阴公主使了个眼色,山阴公主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几个青楼女子将慕珩和刘子业拉了进去,她对身旁暗卫道:“去保护陛下和慕侍郎,还有那件事,务必安排好了。”
她吩咐好后,也恨恨地跟着进去那个她看一眼都嫌脏的妓馆,心中则想着,阿业如今,真是越来越荒唐了。
☆、心如死灰
刘子业和慕珩在雅座坐定后,妓馆的□□都闻言新来一个客人姿容绝世,全都赶来一睹风采,见之都自惭形秽,这个男子比她们全妓馆的头牌加起来都美貌太多,只是他对旁边的少年毕恭毕敬,那少年气质阴鹜,身边随从都是垂手站在他身后,看起来是个非富即贵的大人物,照常理来说,这些女子肯定会先伺候地位高点的大人物,讨点赏钱,只是慕珩实在太好看,从没见过长得这么漂亮的男子,真真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因此今日,这些头牌都甘愿围在慕珩身边,恨不得能倒贴全部积蓄给慕珩,只求和他能看上自己,和她们春宵一刻。
第 8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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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82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82 章
刘子业看着慕珩身边的莺莺燕燕,笑道:“慕侍,哦,不,慕公子,阿姊现在肯定气死了。”
慕珩苦笑,这些莺莺燕燕一直在劝他喝酒,手也不太规矩,他却丝毫不敢有任何举动,他苦笑道:“刘公子这玩笑可开大了,你明知道你阿姊是什么样的人。”
“男人哪有不偷腥的?”刘子业不以为意:“哪个男人会在一颗树上吊死?”
他说着,自己却自嘲地笑了起来,端起酒就一饮而尽。
一个□□端起酒杯,劝慕珩饮下,她手抚到慕珩脸上,娇声道:“听两位公子的话,这位慕公子,是刘公子的姐夫?刘公子的阿姊,是个河东狮?”
慕珩瞧了眼刘子业:“我这种人,岂敢做刘公子的姐夫?”
“你又是哪种人?那些比你出身好的人,哪个不是一肚子的男盗女娼,勾心斗角?”刘子业不以为意:“你要愿意做我姐夫,我就让你做,只要你能忍得了我阿姊。”
坐在慕珩身边的一个□□插嘴娇滴滴道:“可是奴家不愿意,公子这般的人,怎么能娶个醋坛子呢,要是以后那醋坛子不愿意公子来我们这迎春阁,那我们这些姐妹可怎么办才好呢?”
慕珩轻轻一笑:“你这话,可要慎言。”
他一笑,薄唇勾勒出一个美好的弧度,眼眸乌墨深沉,笑容漂亮如灼灼桃花,美貌得不像尘世中人,那女子看得目眩神迷,她勾栏里呆惯了的,是风月场的好手,但伺候的大多是脑满肠肥的达官贵人,哪里见过这样郎艳独绝的俊美公子,她不由勾上慕珩脖子,低喃道:“公子让奴家不说,奴家就不说,只是公子唇有些干了,奴家给公子润润唇。”
她伸舌欲舔慕珩的唇,还没靠近,就感觉一股大力将自己掼在地上,她回头一看,是一个衣着华丽的艳丽女子,那女子满脸怒气,想是气得不轻。
刘子业淡淡道:“阿姊,你怎么跟进来了?”
山阴公主气得手抖:“我若不来,还不知你怎么荒唐呢?你自己荒唐就算了,别拉我的男人下水。”
她说得咬牙切齿,刘子业却听得云淡风轻,他呵呵笑道:“阿姊,心在你那,人就算不在,也没关系,心不在你那,你怎么努力,也没用的。”
慕珩见这两姐弟之间剑拔弩张,于是忙打圆场:“刘公子,我对你姐姐的心,天地可鉴。”
他又对山阴公主道:“刚才是我不对,我自罚三杯。”
他说罢,就自顾自的喝了三杯酒,他喝得急了些,微微咳了起来,山阴公主按住他的手:“别喝了。”
慕珩看了山阴公主一眼,山阴公主知道他意思,于是强行按捺下不快,泱泱坐下:“阿业,我陪你玩。”
刘子业笑道:“阿姊能想开,就最好了。”
他说是这样说的,只是山阴公主跟个母老虎一样坐在慕珩身边,哪个女子上来她就瞪谁,谁又敢上来,慕珩和刘子业身边顿时一个莺莺燕燕都没了,刘子业大感无趣,他正想走时,却见一阵锣鼓声敲响,迎春阁老鸨一扭一扭走了出来:“各位,今日是我们菀柳姑娘十四岁生辰,菀柳姑娘可还是个雏,她的第一夜,就给出价最高的客人,底价五百铢。”
她拍拍手,一个满目惊惶的小姑娘就被推出来,小姑娘论容貌不是顶漂亮,但那双眼睛却又大又清澈,刘子业看着她的眼,忽有些恍惚。
他抬手道:“一千铢。”
老鸨见到这么大方的客人,眼睛都笑没了,毕竟这菀柳容貌又不算顶漂亮的,她也没抱希望能从她身上赚多少钱,她感恩戴德道:“这位客人真是豪爽,有超过一千铢的吗?”
这时一个华服公子缓缓举起手:“一千三百铢。”
“两千铢。”刘子业懒得跟他一点一滴加价。
“两千五百铢!”
“五千铢。”
那华服公子腾地站起:“你什么东西,敢在这迎春阁跟本公子争?”
他是迎春阁常客,一般相貌姣好的处子第一夜都被他拍了去,老鸨见他动怒,于是一摇一摆赶上去安抚道:“戴公子,您别生气,这菀柳,容貌又不是顶漂亮的,您何必……”
“本公子不是看中菀柳这丫头,就是不忿在这建康城里,居然敢有人跟本公子争!”
刘子业冷笑:“在这建康城,你算什么东西?”
那华服公子一拍桌子:“你这小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连本公子都不认识,老鸨,告诉他本公子是谁!”
老鸨唯唯诺诺,对刘子业小声道:“这位公子,你惹不起戴公子的,他父亲可是越骑校尉戴法兴。”
刘子业嗤地一声笑出来:“我以为是哪家王孙公子,原来是戴法兴的儿子,凭你,也配跟我抢人?”
那纨绔公子正是戴法兴的二儿子戴演,他借戴法兴的权势,在这建康城横行霸道惯了,连王爷都要让他几分,他听到刘子业侮辱自己父亲,于是跳起来怒道:“你又是什么东西,敢侮辱我阿爹?”
他招招手,就让自己的随从去教训教训刘子业一干人等,刘子业的暗卫挡在主人面前,眼见一场恶斗就要一触即发,山阴公主皱皱眉,于是站起来,走到戴演面前,戴演为人极为好色,整日流连花柳之地,一见到山阴公主这般貌美的女子走上前来,身子先酥了一半,他涎笑道:“这位小娘子比菀柳那丫头可漂亮多了,小娘子,只要你陪我一晚,我戴演就放过你们。”
山阴公主觉得这人极为可笑,她噗嗤笑道:“要我陪你一晚,我怕你当不起。”
戴演正要发怒,山阴公主靠近他耳边:“我告诉你我是谁,我姓刘,名楚玉,陛下封为,山阴公主。”
戴演惊惧地睁大眼,又看了看阴鹜的刘子业,山阴公主凉凉道:“对,他也姓刘,就是你想的那位。”
戴演面色发白,脸上冷汗涔涔而下,他膝盖一软就要下跪,山阴公主却按住他:“别,他只想你快点滚。”
戴演点头如捣蒜,讪讪道:“对不住,对不住,这位贵人,您就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再也不敢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口退去,领着自己随从屁滚尿流地跑了。
被戴演这么一闹,刘子业也没什么兴致了,老鸨更加笃定他是一个大人物,赶紧把菀柳推了过来:“柳儿,快陪陪这位公子。”
围观的一位客人也凑上前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戴二公子争人失败的呢,这位公子真是好大派头啊。”
山阴公主嗤道:“什么戴二公子,在这建康城,他算什么东西?”
“话可不能这么说,现在大家都说,宫中有两天子,戴公是真天子,陛下是假天子,戴公家里门客有数百人,大臣们都听他的,权势比陛下还大呢。”
“真天子,假天子?”刘子业嗤道:“可笑!”
山阴公主见刘子业心情不好,于是让那些暗卫将闲杂人等隔绝在外,只留一个菀柳,菀柳怯生生地坐到刘子业身边,刘子业看着她的眼睛出了神,只是菀柳那泫然欲泣的表情又让他一瞬间回到了现实,这个丫头,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她。
菀柳颤抖着给刘子业倒酒,;刘子业只是阴鹜地接过喝着,山阴公主闲闲道:“那位戴演,居然敢如此嚣张,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他活腻了。”刘子业的声音阴狠,菀柳吓得酒都洒了,刘子业捏住她下巴:“倒个酒都倒不好,你也活腻了么?”
第 8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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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83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83 章
菀柳吓得泪盈于睫,她的眼睛很大,瞳仁黑漆漆亮闪闪的,刘子业看着她的如水明眸,竟又想起了明萱,她的眼睛,也是这般大,这般美丽,他感觉心中那股气泄了,于是放开捏住菀柳下巴的手,自顾自地喝了杯酒。
山阴公主瞟了眼菀柳,又道:“这戴演,可是迎春阁的常客,只是,按照戴公的俸禄,他哪有那么多钱挥霍?”
“你是说,戴法兴贪污受贿?”
山阴公主不答,刘子业又喝了杯酒:“贪就贪点,这世道,哪个官不贪,只要他能做事就行。”
“他可不止贪污,现在民间都说他是真天子呢。”
慕珩忽道:“陛下,有件事,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听到陛下二字,菀柳吓得瞪大了眼,却被慕珩凉凉地扫了一眼,慕珩长相虽漂亮,但那一眼却冷如冰霜,菀柳瞬间噤若寒蝉,浑身抖个不停,刘子业道:“你但说无妨。”
慕珩道:“臣得到密报,近日戴公和太皇太后书信频繁,臣截了一封,是戴公写给太皇太后的,两人在商讨废了陛下,另立刘子鸾为帝。”
刘子业接过那封密信,里面的确是戴法兴字迹,写着刘子业不仁不孝,对亲生母亲都能那般绝情,宋国再也不能让这种人当皇帝,还写着何事何地起事废帝,成事后务必诛杀刘子业和山阴公主以及慕珩,不留祸根,刘子业捏着这封密信,只觉心也慢慢凉下来,他冷笑一声,掌心已将这密信揉成一团。
山阴公主道:“阿业,这几个人,留不得了。”
刘子业站起,他将菀柳搂入怀中:“阿姊,你和慕侍郎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他轻轻亲了菀柳眼睛,又道:“朕是不管了。”
他搂着菀柳摇摇晃晃地站起,大笑道:“人生不过数十载,能尽欢时须尽欢,功名利禄,权势富贵,死后不还是黄土一柸,哈哈哈哈哈。”
山阴公主看着他癫狂的背影,喃喃道:“阿业这是怎么了?”
“也许我们今日这场戏是多此一举。”慕珩微微一笑:“不知是否应该恭喜公主,陛下从此,再也不会违抗公主了,这宋国,已经是公主的了。”
“阿业的心死了是吗?”山阴公主道:“那阿珩,你说我是应该开心呢还是应该伤心呢?”
慕珩静静道:“公主只需随心即可。”
“我这都是为了你啊。”山阴公主抚上他的脸:“为了你,我才想得到这宋国。”
她伏到慕珩肩边,忽问道他身上之前留下的烟花女子香味,于是嫌恶地皱起眉,刚才积压的不满也瞬间爆发了,她甚至想起了和慕珩关系未明的阮明萱,她抬起头,将慕珩推离自己,她低低道:“我为了你,把自己的弟弟逼到这种地步,你若背叛了我,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慕珩低着头,垂着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表情。
※※※※※※※※※
那日之后,菀柳就被刘子业带回宫中,刘子业只宠幸了她一次,就将她弃若敝屣,也没给她名分,她还是一名普通宫女,只是这可怜少女的命运,又哪会有人关心呢?
而迎春阁,莫名其妙就被查抄了,据说迎春阁得罪了一位贵人,老鸨被杖责判刑,里面所有姑娘都被充作军妓,慕珩得知这消息时,他正在陪山阴公主下棋,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山阴公主问他:“你不可怜可怜这些无辜女子么?”
慕珩淡淡笑道:“自己都可怜不过来了,哪有闲心可怜其他人呢?”
山阴公主一笑,握住他拿着棋子的手:“你知道就好,这宋国,是我的,也是你的。”
建康城,山雨欲来风满楼。
☆、斩草除根
永光元年十月,领军将军沈攸之带兵查抄太皇太后路惠男寝宫,搜出与车骑校尉戴法兴来往书信若干,二人密谋废帝,帝大怒,令彻查。
慕珩最后一次在狱中见到戴法兴时,他被刑求得满面血污,奄奄一息,口口声声喊着要见刘子业,慕珩只是漠然道:“戴公,陛下不会见你的,你还是早日招了吧,免得再受苦楚。”
戴法兴瞪着容貌漂亮灼灼如桃花的中书侍郎慕珩,目眦尽裂:“是你陷害我,我根本没有密谋废帝,那些书信都是你伪造的,你和山阴公主串通蒙蔽陛下!我要见陛下!”
慕珩走到戴法兴身边,轻声道:“陛下不想见你,而且戴公,不妨告诉你,想让你死的人,不仅仅有我,还有陛下。”
戴法兴瞪着他半响:“是陛下想杀我?”
慕珩不置可否:“有你在,陛下行事不太方便。”
戴法兴顿悟,他忽放声大笑道:“枉我还对陛下抱有期望过,哈哈哈,戴法兴啊戴法兴,你做了几十年官,没想到最后栽在一个黄口小儿和一个无耻面首身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慕珩也不生气,而是悠悠道:“戴公,陛下的意思是,若你招了,念你辅助之功,只会赐你自尽,留你家产和妻儿性命,你考虑清楚。”他叹了叹:“人总是要死的,给家人留条出路,也好。”
戴法兴直勾勾地看着慕珩:“若我写了,陛下真能留我家产、饶我妻儿?”
慕珩道:“自然。”
戴法兴冷笑道:“我如何信你?”
慕珩道:“戴公,你如今,还有第二个选择吗?”
戴法兴瞪着他,忽道:“好,成王败寇,拿纸笔来,我写了。”
他下笔如龙蛇,唰唰地就写完了,慕珩拿起细看时,戴法兴忽嘿嘿一笑:“慕珩,倒是我以前小看你了,我戴法兴这次难逃一死,但是你也别高兴得太早,纵使你聪明绝顶、机关算尽,但这世上,又岂会事事如意,我在下面等着看你翻船的那天,一定比我现在还要凄惨百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慕珩只是轻轻一笑,也懒得将他人之将死的话放在心上,反正诅咒他下地狱的人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戴法兴的证言呈上后,加上书信,铁证如山,太皇太后和戴法兴犯下谋反大罪,论罪当诛,但刘子业顾忌太皇太后声誉,且考虑戴法兴劳苦功高,仅将太皇太后幽于显阳殿,赐戴法兴自尽。
查抄戴法兴家时,搜出金银珍宝无数,有些甚至比皇宫国库里的还要好,都是下面官员上供给戴法兴的,刘子业下令抄没戴法兴家产,杀其二子,并将戴法兴棺材两头截去,以示警示。
什么保他家产饶他妻儿,慕珩只相信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斩草若不除根必会后患无穷。
一代权臣,就落得家破人亡、身败名裂的凄凉下场,慕珩冷冷看着戴法兴的那些珠宝一箱一箱地从他家中运出,其中就有他以前送给戴法兴的夜明珠和千年人参,当日他自我贬低央求戴法兴放过刘子业的场景,依稀历历在目,如今那位忠心耿直但又贪图钱财的老人已经入了黄泉,恍若隔世。
人有时候的执念真的很可笑,正如戴法兴,执着于钱财,到最后,却被抄没家产,只能三尺薄棺下葬,连儿孙都被牵累所杀,又如那先帝刘骏,执着于殷淑妃,却不得不让刘子业继位,自己爱妃的骸骨都被刘子业挖出,抛尸荒野,最后与他合葬的,仍然是皇后王宪嫄。
那他慕珩,执念是什么呢?慕珩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就算他聪明一世,布局陷害戴法兴和太皇太后,但依然无法得到他想要的,恐怕,这就是他的报应吧。
以湘东王为首的一些大臣是反对这般草草给戴法兴定罪的,但是江夏王却大力赞成,他早就想除掉戴法兴很久了,有这机会怎么能放过,辅政大臣中颜师伯、柳元景都和他是一伙,自然交口赞成,剩下一个沈庆之谨小慎微惯了,而且又势单力薄,怎敌得过其他三人联手?因此湘东王虽大力反对,但还是无力扭转大局。
第 8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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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84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84 章
慕珩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江夏王想当皇帝很久了,戴法兴是他篡位的最大障碍,因此他就算知道戴法兴一死,刘子业权力会更大,但他仍然想赌一把,人被权力迷住眼的时候,就算感觉到前方是危险,但是仍然会一脚踏下去。
太皇太后被幽禁,戴法兴被杀,刘子鸾兄妹又怎能独善其身?阮明萱那个蠢丫头,应该能看清这宫廷的险恶了吧,及早抽身,远离这漩涡吧,他喃喃道。
※※※※※※※※※※
明萱也得知了刘子业要杀刘子鸾兄妹的消息,她一急之下,拉着楚琇奔到长乐宫,她把长乐宫所有仆婢赶走,又扔给子鸾和楚滢两套宫女的衣服:“快,换上!”
楚滢捧着宫女衣服,好奇道:“师父,为什么要换上啊?”
“现在没时间说了。”明萱跺脚道:“快点换上衣服随我出宫,晚了就来不及了。”
刘子鸾将楚滢拉到一边:“我们不换。”
“为什么啊?”明萱不解,她忽恍然大悟:“你是觉得你是个男孩子,不要穿宫女衣服吗?哎呀,宫女才好随我出宫啊,现在别管这个了,快点换吧,晚了,陛下就要来了。”
刘子鸾仍然执着地摇着头:“我知道,皇兄要杀我和楚滢,这一天,我早就料到了,谢谢您的好意了,只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从父皇母妃薨逝,皇兄登基那一天起,我们的命运就注定了,躲不过的。”
看着八岁的刘子鸾说出这么老成的话,明萱愣了愣,但她马上又道:“别说什么注定不注定,我只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现在我带你们出宫,你们不就可以不用死了吗?”
刘子鸾淡然道:“就算能出宫,我和楚滢,又能躲到哪去?”
明萱急得直跺脚,一边的楚琇已经急得眼泪汪汪了,她抽抽噎噎道:“萱姐姐,我去求皇帝哥哥,子鸾是我和皇帝哥哥的亲弟弟,滢儿是我们的亲妹妹,子鸾才八岁,滢儿才五岁啊,皇帝哥哥不能这样做……”
“琇姐姐,你的恩德,我和楚滢来世再报了。”子鸾对楚琇行了一礼,惨然笑道:“但皇家无兄弟,遥望建康城,小江逆流萦,前见子杀父,后见弟杀兄,谢谢你对子鸾和楚滢还顾念亲情,来世有缘我们再做姐弟,只是不愿意,再生在这帝王家了。”
明萱真觉得眼前一黑,这眼见着抓刘子鸾的人就要来了,刘子鸾却死活不愿意跟她走,她急道:
“你们别啰嗦了,陛下马上就要来了。”
她奔到楚滢身边:“滢儿,我问你,你想死吗?”
楚滢吸着手指,眨着大眼睛,好奇道:“死是什么啊?”
“死就是像你父皇母后一样,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见不到,如果你死了,你就见不到你师父我,见不到你的琇姐姐了。”
楚滢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那我不要死,我不要见不到师父,不要见不到琇姐姐。”
“你看。”明萱对刘子鸾道:“你想死,我没办法说服你,可是你怎么能拉着楚滢陪你一起死,她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你怎么能剥夺她活下来的权利?”
楚滢拉着刘子鸾的手哭道:“哥哥,我不要死,我不要见不到你~”
刘子鸾皱着眉,楚滢拉着他的手哭闹不休,他长叹一声:“好吧,我和楚滢跟你们一起走。”
刘子鸾遗传了他母亲殷淑妃的美貌,他眉清目秀,穿上宫女衣服梳上发髻后,倒活似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他和楚滢换好衣服后,明萱赶紧拉着他们出宫了,明萱将他们藏在她出宫的马车里,守门的侍卫喊道:“站住,马车里是谁?”
明萱拨开车帘,故作镇定道:“是我。”
“是明萱公主啊。”侍卫很是谄媚,都传明萱公主马上要是皇后了,自然是不能得罪的,他又道:“公主这个时候要出宫?”
“是的,我要去湘东王府。”
“不知马车里,还有其他人吗?”
“还有我。”楚琇探出头道:“和我的两个随身小宫女。”
“琇公主?”守卫有些发晕,怎么今天陛下最在乎的两个公主都要出宫:“琇公主,您怎么也要出宫?陛下知道吗?”
“陛下自然是知道的。”明萱抢话道:“否则,你以为我敢私自带琇公主出宫吗?”
守卫点头,想必是未来嫂子讨好小姑子,带琇公主出宫玩玩吧,他往马车里面张望了张望,里面坐着两个小宫女,看不太清脸,只是从身形来看年纪都不大,而琇公主的随身奴婢,的确是有几个年纪很小的,他思忖了思忖,还是别得罪琇公主和未来皇后了吧,他挥挥手:“放行。”
明萱喜出望外:“多谢。”
她放下车帘,就催促车夫快点赶车,她心刚放下来,却听到一声寒冰般的声音:“慢着。”
明萱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上,是慕珩。
天杀的,他怎么现在出现了?
明萱将暗花锦缎车帘拨出小小一个角,她露出半张脸,挤出一丝笑容:“慕侍郎,您怎么来了?”
慕珩看着她比哭还难看的笑,不由嗤笑:“我若不来,岂不是容你闯了大祸?”
明萱故作惊讶:“慕侍郎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慕珩也懒得理她,而是喊道:“琇公主,请下车。”
坐在马车里紧张万分的楚琇听到慕珩喊声,不由吓得身子一僵,慕珩又道:“琇公主,请下车。”
楚琇看了看明萱,迟迟疑疑地下了车,嗫嚅道:“师父……”
慕珩摇头,对明萱道:“你自己做事不经大脑就算了,为什么要带上琇公主?”
楚琇忙道:“师父,别怪萱姐姐。”
明萱仍然装疯卖傻:“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慕珩也懒得再和她多废唇舌,而是对身后兵士道:“你们,去把新安王殿下和滢公主请下来。”
明萱吃了一惊:“你……你怎么知道?”
慕珩嗤之以鼻:“你不会天真地以为能把他们带出这皇宫吧?在萧嶷身边呆那么久,他没把你教得聪明点吗?”
明萱又气又急,事实上,她一对上慕珩,就很难平静下来,这个男人总是有本事让她恼怒,几个兵士已经拥上来,将马车里的刘子鸾和楚滢押了出来,慕珩抓着扮作女装的刘子鸾的下颌端详了端详,又鄙视地看了明萱一眼,对身后兵士道:“真是胡闹,快带新安王和滢公主换回原来的衣服,毕竟是先帝的骨血,怎么能穿着下人的衣服上路呢?”
兵士应了声,就把一脸平静的刘子鸾和吓得哭闹不休的楚滢带了下去,明萱急了,她追着慕珩,慕珩走得很快,也不管她,她好不容易追上慕珩,她心急之下,不由拉着慕珩衣袖,对慕珩道:“你不能带他们走!”
慕珩转过头道,低头看着明萱拉他衣袖的手,明萱这才发觉,赶忙放开,她重复道:“你不能带他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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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85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85 章
慕珩示意那些兵士先带刘子鸾兄妹离去,他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带他们走?”
“你明明知道他们会死的,子鸾才八岁,楚滢才五岁,还是个孩子啊,你怎么能送他们去死呢?”
“我可没你这么大慈大悲。”慕珩道:“他们意图谋反,赐死是应当的。”
明萱跳脚道:“他们有没有谋反你心里清楚,子鸾被软禁在长乐宫,怎么会谋反?这是你的阴谋,你存心要他们死!”
“谁告诉你这是我的阴谋?萧嶷?湘东王殿下?”慕珩一字一句道:“阮明萱,我劝你说话小心点,以免连累他人。”
明萱愣了愣:“你不用威胁我,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楚琇也追了上来,她恳求道:“师父,你别怪萱姐姐。”
慕珩对她柔声道:“你先回去。”
“不,师父,你放了子鸾和滢儿吧,他们年纪还小啊。”
慕珩放缓声音,对她轻轻一笑:“琇公主太善良了,但是放不放这种事情,不是我能决定的。”
“你……你……”明萱顾忌楚琇,还是把之后的话吞了回去,她道:“楚琇,你先回去,我一定会救子鸾和滢儿的。”
楚琇眼泪汪汪的,她看着眼神坚定的明萱,只好点了点头,先行满心焦虑地回了安仪宫,她一走,明萱立刻无所顾忌:“你别骗楚琇了,你怎么不能决定,山阴公主都听你的,整个宋国都快要是你的了,你怎么不能决定放不放子鸾兄妹?”
慕珩哼了声:“如果你是我,你会放他们吗?”
“我不是你,我也做不了你,我没你那么下作,没你那么不顾脸面,为了权力去做女人的面首!”
明萱不管不顾地喊了出来,慕珩的脸越来越冷,他目光中有点点愤怒,他步步紧逼,明萱看到他喷火的眼神,不由也有些胆怯了,她步步后退,不小心退到墙角,她四处张望着,希望能有个人来救救她,但是该死的,居然一个人都没看到,她退无可退,只能张口结舌地看着慕珩一步步欺身前来,他美如桃花却又冷如冰雪的脸越来越近,她胡乱地想用双手去推开他,却被慕珩一只手压住,将她双手拉高禁锢在墙上,让她动弹不得,她这才发现,她和慕珩形成一个奇怪又暧昧的姿势,她又羞又气,喊道:“你想干什么?”
慕珩用另一只手捏起她下颌,迫使她直视着他:“这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被他强行捏着下颌直视着他,明萱索性毫无畏惧地与他漂亮深沉如幽幽潭水的双眸对视:“那你想怎么样?又想在七杀门那样,让我用身体服侍你?然后再狠狠羞辱我一顿吗?慕珩,慕侍郎,这个游戏,你还没有玩腻吗?难道我低声下气求你,你就会放过刘子鸾兄妹吗?”
慕珩倒是一时之间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他沉默了半响:“那你刚刚何必口口声声要我放人?”
“是我蠢,我以为你会可怜他们兄妹,毕竟他们年纪还小,滢儿更是一个才五岁的孩子,可是我错了,就算她是个五岁的孩子,但只要挡了你慕侍郎的路,你怎么会放过她呢?我求一个没有心的人去放他们,我还不如去求陛下!”
慕珩面色越来越阴沉,明萱以为他会发火,没想到他却放下禁锢她双手的左手,还了她自由,他道:“你求陛下也没用,他如今不会听你的。”
明萱道:“就算有一丝希望,我也要去试试。”
“陛下和刘子鸾兄妹都在长乐宫。”
明萱一愣,他怎么会突然好心告诉自己,但她无暇多想,而是提着裙子就往长乐宫方向奔去,她听到身后慕珩的声音远远传来:“明萱,走吧,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了,这里,不是你适合呆的地方……”
他的声音不同于以往冰冷,而是带着一丝关心,还有一丝叹息,明萱没时间停下来细听,而是继续向长乐宫方向狂奔着。
☆、错生皇家
明萱推开长乐宫大门时,看到里面那副架势时,她愣住了。
刘子业撑着头,面色阴沉地坐于案前,山阴公主跪坐在他身侧,而刘子鸾兄妹都被侍卫们抓着,楚滢已经吓得哭都哭不出来了,只是抽噎着,刘子业指着案上的那两个青玉酒杯:“你们是自己喝呢,还是让侍卫灌呢?”
刘子鸾淡淡一笑:“不劳烦侍卫了,我和滢儿自己喝。”
他上前去取那两杯酒,忽听到一声:“慢着!”
山阴公主蓦地站起:“阮明萱?你来这里干什么?”
明萱也不管她,而是急急跑到刘子鸾面前,将那两杯酒砸在地上,青玉酒杯一砸就碎了,透明色的酒液流在地上,流到地上砖块缝隙中的青青小草上,小草冒着白烟,瞬间就枯了,明萱震惊地看着地上的酒液,声音发抖:“你……你真的要毒死他们?”
她是跟刘子业说的这句话,刘子业避开她的视线,并没有回答,山阴公主再也站不住了:“阮明萱,你好大的胆,你什么身份,居然敢来这干扰国事!”
她气冲冲地疾步走到明萱面前,抬手就欲打,但她的手却被刘子业一把抓住,刘子业声音中充满了哀求,他低低道:“阿姊,不要!”
“你还要纵容她?”山阴公主怒道。
刘子业避而不答,只是对明萱道:“你走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不走。”明萱挡在刘子鸾兄妹面前,楚滢紧紧捏着她的手,仰着头,眼中俱是泪珠,她颤巍巍道:“师父,我害怕。”
明萱心中十分伤心,她安慰楚滢道:“别怕。”
她复又对刘子业道:“滢儿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你居然连她都不放过?”
山阴公主抢话道:“不管她几岁,她都是殷淑仪所生的余孽!”她又对刘子业道:“阿业,你可不能心软,若不杀这两兄妹,皇祖母所筹谋的事必定会再发生第二次!”
“你别胡说了!”明萱再也忍不了:“分明就是你和慕珩合谋的,新安王和滢儿根本没有参与谋反,是你想斩草除根!”
“你!”山阴公主怒极反笑,她也不去管明萱,而是对刘子业道:“阿业你听听,倒成了我和慕珩祸害你了,你要是再纵容她下去,今天她能诬陷我,明天她就能杀了我和慕珩!”
刘子业夹在她和明萱中间,这闹哄哄的场景让他颇觉心烦,他勉强对明萱道:“你先回安仪宫。”
楚滢躲在明萱身后,吓得拼命抓着明萱手不放,明萱摇头:“阿业,不,陛下,您知道的,您知道他们没有谋反的,就算殷淑仪再怎么不对,可是子鸾和滢儿没有做过什么啊,你不能这个样子对他们,他们是无辜的!”
山阴公主则盯着刘子业厉声道:“阿业,你还要让她再胡闹下去吗?”
从阿姊的眼睛,他仿佛又看见了那日沾满衣襟的鲜血,还有阿姊苍白如雪的脸,他又想起了那个清若芙蕖的女子张开双臂,掉落荷花池的场景,以及父皇气急扭曲的脸,他闭上眼,对侍卫道:“拉开明萱公主,赐死刘子鸾和刘楚滢。”
山阴公主得意地弯起嘴角,催促那些侍卫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送新安王和滢公主上路!”
侍卫得令,就将明萱强行拉走,楚滢拉着明萱的手,哭着不放,但她力气哪有那些侍卫大,被一掰,明萱就被拉到另一侧,那些侍卫又端过两杯毒酒,就准备给子鸾和楚滢灌下去,刘子鸾道:“慢着。”
他对那些侍卫道:“我和滢儿是孝武皇帝骨血,不劳烦各位,这酒,我们自己喝。”
他从侍卫手中接过毒酒,楚滢仿佛感觉到危险般,紧抿着唇摇着头:“我不喝。”
第 8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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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86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86 章
她哭着就要去找明萱,明萱急得眼泪都下来了,但那些侍卫挡着她,根本不让她过来,子鸾对明萱摇了摇头,示意她别白费功夫了,明萱只好背过脸去,用手塞到嘴中,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刘子鸾轻声劝着楚滢,道:“滢儿乖,喝了酒,哥哥就带你去见父皇和母妃。”
“真的?”到底是个孩子,楚滢止住了哭泣:“真的能见到父皇和母妃?”
“真的,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父皇和母妃在等着我们呢。”
“可是,为什么皇帝哥哥和大皇姐刚刚这么凶……”
刘子鸾看了刘子业和山阴公主一眼:“他们不想让你见到父皇和母妃呢,如果你乖乖喝了,不哭也不闹,就能看见父皇了。”
楚滢听后,乖乖喝下刘子鸾喂她的毒酒,不一会,她就捂着肚子,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也流下来:“哥哥,我肚子疼。”
刘子鸾抱着她:“乖,疼过了,就能见到父皇和母妃了。”
楚滢的身体开始抽搐起来,鹤顶红其毒无比,刘子鸾抱紧楚滢的身体,楚滢的口鼻开始流下鲜血,明萱背过身子,她身体发抖,手都被咬出血来了,她终于忍不住转过身子,喊道:“你们让我过去,你们还是人吗?她才五岁啊!”
那些侍卫挡着明萱,恪尽职守地不让她靠近刘子鸾兄妹,刘子鸾慢慢放下楚滢开始发冷的尸体,他对明萱作了一揖:“子鸾替滢儿谢谢萱姐姐了。”
他又对着刘子业和山阴公主作了一揖:“希望我的死,能让皇兄和皇姊开心点。”
说罢,他就平静地喝下毒酒:“愿来生,不再生在帝王家。”
明萱眼睁睁地看着刘子鸾毒发倒下,她哭得不能自己,刘子业挥手让那些侍卫放开她,侍卫一放手,她就立刻奔到刘子鸾和楚滢身边,跪坐在地上,那个少年老成的刘子鸾,那个总是喊她师父的楚滢,自称自己是大师姐的楚滢,刚刚还活生生的人,现在却冰冷地躺在地上,而她,却半点都做不了。
明萱哭得发抖,山阴公主皱眉,想上前说什么,刘子业却一把挡住她:“阿姊,你们都出去吧,让朕和她单独呆会儿。”
山阴公主道:“但是……”
“阿姊!”刘子业的声音十分痛苦:“请你出去。”
刘子业虽然还喊她阿姊,但面上神色已经不好,山阴公主见状,只好跟所有人都出去了,出去前,她愤愤地瞪了明萱一眼,然后才拂袖而去。
刘子业只是站在那里,看明萱在那里哭,明萱哭了很久,才止住哭泣,她声音沙哑,平静道:“我要出宫。”
刘子业不答,明萱又静静道:“我要离开,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阿业了。”
刘子业摇头道:“不,你现在看到的,那就是我,真实的我。”
明萱凄然一笑:“是吗?那看来,是我一直看错了人。”
刘子业捏紧拳头,又放开,他背过身:“你要走,就走吧。”
明萱站起,看了他的背影一眼,然后就毅然决然地离开,没有再回过头看刘子业一眼。
刘子业背对着她,他自己都没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也滑过他脸颊,他静默半响,喃喃道:“愿来生,不再生在帝王家。”
※※※※※※※※※
明萱收拾包袱离开了皇宫,楚琇十分伤心,为明萱的离去,也为楚滢和子鸾的死,她没有留明萱,因为连她自己,也无法为刘子业的残忍找一个借口。
明萱坐着马车,由华愿儿亲自驾车,送她离开皇宫,华愿儿小心翼翼道:“明萱公主真的不再留下来吗?陛下是真的很喜欢公主的。”
马车里面的人一言不发。
华愿儿也沉默了,当马车驶离皇宫时,他停下马车,明萱从马车上走下来,没有再看他和身后那个巍峨壮阔的宫殿一眼。
※※※※※※※※※※※※
刘子业又喝得醉醺醺的,山阴公主在那劝他道:“那个阮明萱有什么好的,走了就走了,阿业,天底下漂亮的女孩子多得是,让阿姊给你挑几个,早点生个儿子,承继大统……”
刘子业将酒壶砸在地上,砰得一声,山阴公主闭了嘴,她静寂半响:“阿业,你干什么?”
“阿姊,求你走吧。”
“阿业……”
“阿姊,求求你,快点走吧。”刘子业摇头道:“否则,朕不知道会做什么,阿姊,朕心里有一团火,一直在烧,好疼啊阿姊,你再不走,朕怕自己会做出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求求你,快走吧……”
山阴公主看着刘子业那副样子,理智告诉她还是先走为妙,山阴公主只好道:“那我先走了。”
她愤愤然地离开,心里又把明萱骂了千遍万遍,加上之前慕珩和明萱的传言,她心中简直恨毒了明萱。
刘子业只觉心中那团火简直要将他烧死了,他觉得自己快被烧得窒息了,他又打骂了寿寂之等奴婢一顿,看着那些人跪着抖簌的身体,他还是觉得那团火无处发作。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从太极殿走到了安仪宫,安仪宫的奴婢跪了一地,他这才想起来,明萱已经走了。
他又转身走了,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长信宫,长信宫是冷宫,这是他第一次来这最偏远的宫殿,破败的残垣断壁简直不像是在富丽堂皇的皇宫一般,里面一股发霉的味道,长信宫里面的路贵人听到他来了,立刻哭喊着跑了过来,跪下抱住他大腿喊道:“陛下饶了臣妾吧,臣妾再也不敢了……”
长信宫里面关的其他女子也纷纷跑出,跪在刘子业面前央求饶恕,刘子业觉得头又疼起来,心里那团火越烧越烈,耳边这些女子的哭闹让他头痛得快裂开了,他举起手,对身后侍卫吐出一个字:“杀!”
侍卫得令,就手起刀落,将那些哭喊的女子砍倒在地,刚刚还软玉温香的身体瞬间变得冰冷,鲜血蜿蜒流了一地,长信宫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刘子业看着那些鲜血,觉得心里那团火,总算浇灭了一些。
路贵人战栗地看着那些尸体,捂着嘴巴,一句都不敢再说,刘子业抬起她的下巴,问道:“想做皇后吗?”
路贵人吓得发抖:“陛下饶命,臣妾不敢。”
刘子业钳制住她下巴的手又收紧了些,路贵人疼得一叫,刘子业问道:“朕再问你一遍,想做皇后吗?”
路贵人迟疑着不敢回答,刘子业放开手,淡淡道:“不想的话,就去死吧。”
路贵人吓得连连叩首:“陛下明鉴,臣妾和陛下少年时就结为夫妻,臣妾怎么会不想呢,臣妾一直想做皇后的呀……”
刘子业打断她:“想做皇后,就给朕生个儿子。”
路贵人疑惧地睁大眼睛:“陛下……”
“给朕生个儿子,听到了吗?”
第 8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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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87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87 章
路贵人不知道刘子业这是怎么了,她以为刘子业突然回心转意了,她又复宠了,但还没等她高兴一伙,就见刘子业随便拉过身后一个侍卫:“你叫什么名字?”
“刘胜。”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少府了,你和路贵人,不,是路皇后,替朕生一个儿子。”
刘胜和路贵人不解,过了半响才反应过来,刘胜忙跪下哀求道:“陛下饶命,臣不敢啊。”
“让你生,你就生。”刘子业狰狞道:“不生,就去死。”
路贵人哭喊着爬到刘子业脚下:“陛下,臣妾是您的妻子,您不能这样对臣妾啊……”
“你不是一直想当皇后吗?朕是在成全你啊。”刘子业醉得摇摇晃晃,他笑道:“你应该感谢朕啊。”
路贵人呆滞了半响,忽痛骂道:“刘子业,你真是个疯子,你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朕早就疯了,被你们逼疯了。”刘子业摇头道,他拍了拍战栗的刘胜的肩:“朕看今天就挺好的,和皇后给朕生个太子吧,哈哈哈哈哈哈哈,朕马上要有儿子了,这子杀父、弟杀兄的刘氏江山,后继有人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刘子业醉得站立不稳,在华愿儿的搀扶下离开了长信宫,路贵人跪坐在地上,发髻散乱,口中只是一直喃喃道:“他疯了,他真的疯了……”
而刘子业在离开长信宫后,就走到了太极殿中的芙蓉潭边,他屏退左右,一个人坐在桃花树下,十月的天气,桃花早已枯萎,只留下残叶,他眯着眼,又想起几个月,那个言笑晏晏的少女,在这芙蓉潭边,递给他两只草蚂蚱。
他拿出碧绿色的草蚂蚱,看了很久很久,远远站着的华愿儿,忽听到十六岁的少年皇帝像个孩子一般,痛哭起来。
☆、猜忌之心
山阴公主怒气冲冲地出了宫,慕珩早已驾着马车等在宫外,山阴公主一上马车,就对马车里面的慕珩怒道:“本公主一定要杀了阮明萱这个贱人!”
慕珩眼皮一跳,他面不改色问到:“公主这是怎么了?”
“阿业居然为了她赶我走!他还说我若不走,不知道会对我做出什么事,你听听,这是什么话,他还想为了阮明萱杀了我不成?”
“阮明萱已经离开皇宫了,再也不会出现在陛下面前了,陛下也听从公主的话,杀了刘子鸾兄妹,既然如此,公主又何必在意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呢?”
“话虽如此,这口气我还是咽不下去,唯有杀了她,才能解我心头之恨。”想到刘子业刚才赶她走的情景,山阴公主就恨得牙痒痒。
“公主若杀了阮明萱,才真正和陛下没了回转余地,请公主三思。”
“你口口声声为阮明萱说话,是对她有情?”
慕珩心中微叹,又来了,自从回京之后,山阴公主的猜忌就一日胜过一日,他知道当日何戢的背叛,让山阴公主内心深处留下了阴影,她对他的信任已经出了缺口,这个缺口越来越大,可是能怎么样呢,他能不在火场救阮明萱吗?答案是不能,阮明萱,是他的劫,他注定劫数难逃。
慕珩垂头安静道:“公主多虑了,慕珩确实和阮明萱没有一点关系,否则,就不会利用这件事来逼她离宫了。”
山阴公主哼了声,也不再说话,马车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马车安静地驶向山阴公主府,快到公主府时,山阴公主忽听到女子恍恍惚惚的声音:“何郎,我的孩子呢,跑哪去了?”
山阴公主听到这个声音,心中一动,撩起车帘,她看到何戢和玲珑站在外面,玲珑问他:“我的孩子呢,跑去哪了?”
山阴公主听说,自从刘子业派人强行给玲珑灌下一碗堕胎药,还押着让她看那个已成型的男胎被丢到火盆上焚烧后,玲珑就有点神经失常了,整天说着要找孩子,但是山阴公主当时一颗心都在慕珩身上,哪还有时间去管玲珑和何戢?只是今天一看,这玲珑,果然病得不轻。
何戢安慰玲珑道:“玲珑,孩子已经回家了呢,我们回家,好不好?”
“真的吗?”玲珑有些不信,她问道。
“真的,孩子在家里等着你呢。”
玲珑恍惚一笑:“好的,那我们回家。”
何戢松了一口气,正准备把玲珑扶回家,却听到一声嗤笑:“何戢,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何戢心中一颤,他看到似笑非笑的山阴公主在面若桃花的慕珩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慕珩的手搭在山阴公主柔苐上,两人甚是亲密,何戢不由双目喷火,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居然公然在大街上和这个面首勾勾搭搭。
但想到自己妻子的身份,何戢还是决定吞下这口气。他不再看山阴公主,而且视而不见地扶着玲珑就准备离去,但山阴公主却伸手拦住他:“这是急着去哪呢?”
何戢看了看四周,此时已经夜深,街上本来就没几个人,唯一几个晃荡的醉汉也是山阴公主的侍卫们扔得远远的,那些侍卫围成人墙,把他和玲珑隔在中间,何戢忍气吞声低声道:“你这是干什么?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要脸?”山阴公主仿佛听到世上最大的笑话,她失声笑道:“你有脸这种东西吗?要脸的话,身为驸马,还跟这疯女人搅和在一起?”
“男人三妻四妾本来就是正常的,我与玲珑,谁会说我半句?”何戢凉凉道:“但公主您却不同了,何戢还是奉劝你您,多多检点,免得在史书上留下一个荒淫的骂名。”
“凭什么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不行?”山阴公主道:“男人可以薄情寡义,女人就不能另寻新欢?可笑,这是什么道理?”
何戢不想再和她扯下去:“这是天下的道理,你若有意见,去和天下人辩去吧。玲珑,我们走。”
“不准走!”山阴公主命侍卫拦住何戢和玲珑,玲珑瑟缩着躲在何戢身上:“何郎,这是怎么回事?”
山阴公主悠悠道:“天下人的道理?何戢,本公主现在告诉你什么叫道理,这世上,有权有势就是道理,本公主是这大宋的长公主,陛下的亲姐姐,本公主就是道理。”
何戢怒道:“你想怎么样?”
“本公主觉得,是之前本公主太好讲话了,才让你们一个个肆无忌惮起来。”山阴公主瞥了眼慕珩,继续道:“这个卑贱的女人居然敢和本公主的驸马无媒苟合,本公主要教教她,什么叫做道理。”
“不要!”何戢吼道:“刘楚玉,你敢动玲珑试试?”
“八年前,你也这么跟我说的。”山阴公主道:“你那时不就仗着本公主喜欢你么,但须知情爱是世上最虚无缥缈的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八年前是本公主傻,八年后,你没这么好运了。”
她让侍卫将玲珑拉出来,咯咯笑道:“你不是想找孩儿吗?本宫告诉你,你孩儿在哪,他在火盆里呢,还记得吗,他被丢到火盆里,烧了……”
玲珑捂着耳朵,仿佛记起了那件不堪回首的往事,她痛苦道:“别说了,我不要听!”
“就是这样楚楚可怜、天真浪漫的姿态,才让男人迷惑,哼。”好像从玲珑身上看到明萱的影子,山阴公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敢勾搭本公主的男人,就要付出代价,来人,将这贱人给本公主,杖毙!”
侍卫得令,就拿起木棍向玲珑身上打去,何戢被死死拦住,他目眦俱裂,眼睁睁地看着玲珑被打死,他跪在地上,颤抖着伸出手去摸玲珑血肉模糊的身躯,山阴公主道:“何戢,本公主给过你机会的,你自己不珍惜,以后,就乖乖当本公主的挂名驸马吧,假若再有第二个玲珑,本公主保证,下次被乱棍打死的,除了玲珑,还有你何家九族。”
山阴公主不再看慕珩,而是挽起慕珩的手:“阿珩,我们走。”
第 8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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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88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88 章
慕珩回头看了眼失魂落魄的何戢和血肉模糊的玲珑,他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眸中仍然是看不透的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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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阴公主当街打死何戢外室的事情,不到一天就传遍了整个建康城,湘东王摇头道:“陛下两姐弟已经越来越荒唐了,陛下那种种事迹就不说了,山阴公主居然活活打死了驸马的外室,何戢也真是可怜,和那渔家女在一起时,先帝尚在,他也不敢太张扬,等陛下登基,他才和那渔家女要了个孩子,没想到孩子还没生下来,就被堕了胎,现在连那渔家女都被打死了,唉。”
一旁的裴惠昭倒是不以为然:“依我看,是这何戢欺软怕硬,以为陛下是个小孩,好欺负,所以迫不及待先要了孩子,谁知道陛下比先帝还不好惹。”
湘东王和何戢是好朋友,他微微皱起眉:“惠昭,别胡说。”
裴惠昭不服道:“我又没说错,凭什么男人就能三妻四妾,却要求女人从一而终?我裴惠昭只相信一生一世一双人,山阴公主虽然霸道,但在这件事情上,也没错到哪去。”
湘东王咳了两声,尴尬道:“惠昭,你年纪太小,等你大了些,就知道有些事不能那么执着的。”
裴惠昭撇了撇嘴,还是不以为然,她旁边的萧赜见气氛尴尬,不由打圆场道:“就是,这世上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的?”
裴惠昭叉腰道:“你敢!”
“咳咳,大哥,大嫂,你们别吵了。”萧嶷真是无奈,这两人都成亲了,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大哥总喜欢故意激怒惠昭,惠昭又一点就着,真是不能好了。
湘东王岔开话题:“宣俨,明萱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闷闷不乐的。”
湘东王摇头道:“也是本王不好,说什么让她去劝陛下,结果让她受了这么大的刺激。”
萧赜道:“也不怪殿下,谁让慕珩那个小人心肠那么狠毒呢?谁知道他能利用戴公的事情,一箭双雕,一边铲除了新安王兄妹,一边赶明萱出宫。”
萧嶷也道:“是啊,殿下无需自责。”
湘东王颔首道:“宣俨,那明萱就要劳你多费费心了,她是那样一个心无浮尘的小姑娘,希望这件事不要改变她对世间万物的看法。”
萧嶷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明萱自从出宫见到萧嶷那一刻,抱着他大哭一场外,就没哭过了,而是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萧嶷带着她出去游玩,石头山上木芙蓉开得灿烂,两人爬上石头山,往下面看着巍峨壮阔的建康城,萧嶷道:“明萱,你看登高望远后,纵然那皇宫,也是沧海一粟,更别说人如蝼蚁了。”
明萱勉强一笑:“俨哥哥,我知道你是想劝我不要再想那件事了,但是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人会有这么大的变化,秦丝萝和安吉县君,都是我阿娘的好姐妹,但一个为了误会,一个为了嫉妒,选择毒杀我阿娘,而阿业,虽然总是不开心,但也没那么无情,为什么会杀了子鸾兄妹?我真的不明白。”
“可能并不是变化,只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那样的人。比如陛下……他自幼就受了殷淑仪很多排挤,性格就比较阴郁,本来他当你是朋友,愿意为了你变好,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山阴公主。”
“我也无法理解山阴公主,弟弟变成一个仁君,不好吗?她为什么非要他做一个暴君?”
“假如陛下真的成了仁君,那山阴公主就无法为所欲为了。”
“所以她为了自己,宁愿选择牺牲阿业,她对阿业的感情,远远比不上阿业对她的。”
“山阴公主为了陛下,也付出良多,所以她无法接受陛下违抗她吧。”
“也许吧,只是我没有办法再看下去了,我想可能我从来没有了解过阿业。”明萱看着萧嶷:“那你呢,俨哥哥,你会变吗?”
萧嶷摇了摇头:“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不会变。”
明萱笑着依偎在萧嶷怀中:“俨哥哥,谢谢你,我想走了,我们一起离开建康,好不好?”
“好。”
“真的?可是你家人都在建康。”
萧嶷只是一笑,只要他身上背负着的那个预言还在,他留下来,就对萧家是祸不是福,他道:“我们走吧,我陪你。”
☆、何谓真心
出乎所有人预料,刘子业将路贵人从冷宫中接了出来,并封她做了贵妃,一切待遇比照皇后,对于路贵人突然从冷宫弃妃摇身一变成了贵妃,所有人都大跌眼镜,但随着路贵人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疑惑的声音渐渐小了,原来路贵人怀了龙种,这可是少年皇帝的第一个孩子,所以路贵人复宠,也是可以想象到的。
有些在路贵人在冷宫时怠慢了她的宫人,不由大为惶恐,因为路贵人的性子一直有仇必报,自己这下不是死无葬身之地?但是他们很快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成为了路贵妃的路贵人,一改往日的骄横跋扈,足不出户,甚至有传言说,路贵人疯了,她变得痴痴呆呆,整天只重复着一句话,说陛下您不能这样对臣妾。
万事总是变幻莫测的,比如陛下爱慕的婆罗公主被陛下逐出了皇宫,陛下厌弃的路贵人成了贵妃,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人世间的际遇,又有谁能预料得到呢?
自从明萱出了皇宫,卫芷素也深入简出,兰台阁内,她对前来的内侍说:“你去告诉王爷,路浣英成为贵妃,只是陛下一时的荒唐之举,并非陛下和太皇太后和好的信号。”
那内侍应了声,就躬身道:“王爷让奴婢带一句话给卫婕妤,王爷说,卫婕妤的娘亲甚是想念婕妤,等大事一成,就能母女团聚。”
卫芷素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希望王爷能好好照顾我阿娘,多谢了。”
等那内侍走后,卫芷素坐在七弦琴前,开始抚琴,她白衣黑发,未施粉黛,仅用一根白色发带束着头发,清丽脱俗,慕珩进来时,就看到素衣清颜的倾城美人端坐着抚琴,他道:“你这琴音杂乱无章,其中颇多愁绪,莫非是江夏王的人来过了?”
卫芷素停止抚琴,笑道:“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太乐令出身的慕侍郎。”
太乐令的经历对慕珩而言不是什么好事,虚与委蛇,卑躬屈膝,加上那个侮辱性的乐府慕郎的称号,都不是什么好回忆,慕珩闻言哼了声,卫芷素却一笑:“我是说笑的呢,哥哥不会怪我的吧。”
她突然叫慕珩哥哥,慕珩不习惯地眉头微皱了下,卫芷素看到他的表情变化,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改口道:“让我猜猜,慕侍郎此番来,可是为江夏王的事情而来?”
“江夏王觊觎帝位,是迟早要除的。”
“那慕侍郎想让芷素做什么呢?”
“我和长公主殿下预备这个月就动手除去江夏王,你只需要传递假消息,稳住江夏王便是。”
“江夏王志大才疏,瞻前顾后,若他趁此时回江夏,聚集精兵强将,趁机谋反,也还能拼上一拼,但他却要留在京城,岂不是任人宰割?他这样犹犹豫豫难成大事的人,根本不配做慕侍郎的对手。”
慕珩看她半响,笑道:“若你是我的对手,我还的确需要头疼一阵子。”
卫芷素抿嘴笑道:“慕侍郎过奖了。”
“你也不必谦虚,你之前干的好事,让我头疼至今呢。”
卫芷素略微一想,道:“是说我放火的事吗?若慕侍郎你不救阮明萱,岂不是不会被长公主殿下怀疑?”
慕珩冷笑了声,并没有回答,卫芷素又笑吟吟道:“反正慕侍郎已经壮士断腕,将阮明萱赶出皇宫了,长公主殿下也放了心,事情也还是按照计划进行,芷素虽然不对,但还好没有造成大错,慕侍郎若还是心里不痛快,芷素就先向慕侍郎赔罪了。”
第 8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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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89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89 章
卫芷素倾了倾身子,慕珩却已经不想再和她讲明萱的事情:“我这次找你,还有一件事。”
“何事?”
“我已经查出你母亲的下落。”
卫芷素收敛起笑容,眸中虽有些期盼神色,但嘴上只淡淡道:“哦?”
“你母亲已经亡故了,这你应该知道了。”
卫芷素点点头:“江夏王以为我不知道,但从他不让我见我阿娘开始,我就猜出来了,后来我买通下人,得知我母亲因为疏于照料亡故了,却不知我母亲的骸骨他放在何处?”
慕珩道:“你母亲既已亡故,以你的聪明程度,应该是可以逃出来的,你却只为了你母亲的骸骨,仍然愿意受他控制,这不像你。”
“人总是要有个念想的,我当时找不到父亲,无亲无故,除了拿回母亲骸骨,还有什么值得活下去的理由?”卫芷素慢慢道:“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样,我是总觉得我这一辈子,什么都没有,再没个念想,就算我和慕侍郎你一样,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力,还是觉得活着就跟行尸走肉一样。”
慕珩盯着卫芷素半响:“你不用找你母亲骸骨了。”
“为什么?”
“你母亲死后,江夏王就让人将她扔到了乱葬岗,连埋都没有埋,那里野兽很多,恐怕你母亲……尸骨无存。”
卫芷素听了,没有吭声,半响才淡淡“哦”了声。
“其实,或许,你也早已经猜到了。”
卫芷素半响没有说话,而是将芊芊素手覆上琴弦,随手拨了两声,琴声铮铮,她道:“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人总是要有个念想的。”
“节哀顺变。”慕珩道:“我告诉你这个,只是想说,你以后不必再受江夏王掣肘了,等江夏王伏诛,我会将你送出皇宫,从此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
卫芷素凝视着琴弦:“多谢。”
她脸上没有表情,没有哀伤,没有痛苦,没有惊讶,只是平静,慕珩想从她脸上读出些什么,但什么也看不出来,正如他所说,她若为谁的敌人,一定是那人最可怕的敌人。
慕珩道:“那我先走了。”
卫芷素点点头:“人多眼杂,恕芷素不送了。”
慕珩走后,卫芷素拨了拨琴弦,刚刚慕珩在时,因为他音律天下无双,她抚琴,会让他听出心中所想,但他走了,卫芷素开始弹奏七弦琴,但连她自己能听出,自己琴声乱到没有章法,好好一首曲子,都没弹奏对几个音。
卫芷素拿起七弦琴,狠狠向地上砸去,雕饰精美的七弦琴顿时碎成两截,动静大得连小葵都听到了,小葵吓得跑了进来:“婕妤娘娘,这是怎么了?”
卫芷素瞪着她,恶狠狠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小葵愣了,平日卫芷素都是轻声细语温温柔柔的,第一次看到她发这么大的脾气,小葵嗫嚅道:“娘娘……”
“出去!”
卫芷素的眼神如冬日潭水般冷冽,声音也冷冷的,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娘娘,小葵吓得都忘了行礼,而是赶忙掩了门,跑了出去,卫芷素看着碎成两截的七弦琴出神,等到她的眼泪砸到地上的七弦琴上,她才回过神来,她擦拭着眼泪,但眼泪却越来越多,一滴一滴地流下来,她不再擦拭,而是冷冷对自己道:“你哭什么,你哭给谁看?有谁会可怜你?”
她阿爹不会可怜她,因为她对于她阿爹来说,只是一个不该出生的存在,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慕珩也不会可怜她,上次她趴在他肩膀上哭时,他就厌弃地差点推开她,他只会讨厌她,憎恶她。哦,对了,阮明萱会可怜她,因为她是她的朋友,但阮明萱她有太多的朋友,有所有人的宠爱,也是,她配得到所有人的宠爱,而她卫芷素,不配。
她只有一个阿娘,虽然阿娘疯疯癫癫,但却是唯一一个会在她被别人欺负时,将她护在身后的人。
但是阿娘,却已经不在了。
此时此刻,她最希望能让她伏在肩头哭泣的那个人,偏偏视她如蛇蝎,她喃喃道:“在你眼里,我就应该什么都知道吗?我就应该知道我阿娘尸骨无存吗?我落到这步田地,就是活该吗?阮明萱掉一滴眼泪,你都心疼得要死,但是无论我遭遇什么事,你却连一个拥抱都吝啬给我?凭什么?就因为我比她恶毒吗?”
眼泪掉到地上,她仰起头,将眼泪逼回自己的眼眶:“别哭了,在他眼里,你是一个连眼泪都会算计的人。”
眼中一片模糊,她透过那片模糊,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容颜绝艳的男人。
初见,她水深火热,他没想救她,却为了阮明萱,与裴茂斗琴,她纵火烧了郑五饭馆,他却觉得她心思城府太深。
再见,她杀了监视她的秋夕,他从暗处走来,一笑,如罂粟绽放。
她跟着他去广陵,看着他明明喜欢阮明萱,却一次次说着最刻薄的话,将阮明萱推入萧嶷的怀中。
她放火困住阮明萱,终于测试出他对阮明萱的心意,却也让他对自己动了杀意,就因为她差点伤了阮明萱,他就偏偏要先在阮明萱面前揭露自己的真实面目,再动手杀自己。
若不是恰好卫青云掳走了阮明萱,只怕自己已成了他手下亡魂。
再然后,她就成了他的妹妹,也终于知道了,她苦苦追寻的父亲,根本没把她们母女放在心上,甚至她的母亲,都是他母亲的一个替代品。
他讨厌她,连她趴在他肩头哭泣,他都厌弃地差点推开她。
在他慕珩的心目中,她一直是一个心肠狠毒、没有半点真心的女人。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啊。
泪眼模糊中,她看着那个郎艳独绝的身影,凉凉地笑了。
☆、兰泽萱草
永光元年十月,因新安王南徐州刺史刘子鸾被赐死,帝以王玄谟为南徐州刺史。
王玄谟是先帝一朝重臣,受命辅政,但因性情刚直,不受其他人所喜,被排挤出朝,他不是江夏王一方的人,也并不是刘子业的亲信。
此后,刘子业的亲弟弟刘子尚出任扬州与南徐州两州都督,领尚书令一职。
尚书右仆射兼丹阳尹颜师伯迁为左仆射,加散骑常侍,并免去丹阳尹的职务,另封吏部尚书王景文为右仆射,颜师伯的权力被削弱。
朝中斗争已经愈加激烈,建康城的另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来临。
明萱自从出了皇宫,虽然低落了一阵子,但是有萧嶷在她身边一直陪她,,明萱的心情也好了很多。之后祖冲之也来了建康,虽说祖冲之经常和明萱斗嘴,祖冲之牙尖嘴利的,常常把明萱气得半死,但两人一起研究木牛流马,明萱面对最爱的机关术,不由慢慢淡忘了在皇宫中的不快,也慢慢恢复成那个明朗活泼的少女。
而湘东王刘彧筹备已久的新亭楼也要开业了。
新亭楼的掌厨叫虞悰,字景豫,此人出身会稽郡门阀士族,但最大的志向却是做一名厨师,他是萧赜的至交好友,据说他本是在一处小酒馆掌厨,萧赜偶然间吃到他的菜,大为惊艳,把他找过来,想问他要一下食谱,未料虞悰誓死不给,萧赜又是个火爆性子,两人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结果一拍两散。
第 8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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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90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90 章
但萧赜天生豪爽,虽和虞悰不欢而散,但却没有放在心上,反而经常去吃虞悰做的菜,虞悰虽然讨厌萧赜,但对做菜却抱着虔诚之心,不会因为和萧赜有过节就故意做得难吃。于是萧赜外地朋友一来,他都带他们去虞悰的酒馆尝尝鲜。
一开始虞悰就没有给过萧赜好脸,他不睬萧赜,萧赜也懒得睬他,到后来虞悰就觉得不好意思了,并开始把他引为知音,两人不打不相识,就成了至交好友。
新亭楼开业那天,明萱她们都去捧场了,湘东王也做了不少菜,作为免费菜每桌附赠一个,只是食客们都宁愿吃虞悰做的高价菜,也不愿尝湘东王的菜。
湘东王愁眉苦脸,难道他的厨艺,真是无人欣赏吗?
明萱安慰道:“殿下,你看你那道蜜汁鱁鮧、清酒奥肉和蜂蜜截饼,喜欢吃的人还是挺多的啊。”
“但是他们好像更喜欢吃景豫做的菜啊。”
“那是因为虞大哥的菜卖相比较好……”明萱看了看不起眼的蜜汁鱁鮧,盘子上摆着几块肥肉的清酒奥肉,以及平平无奇就像普通脆饼的蜂蜜截饼:“呃,殿下你的菜,卖相都不太好。”
湘东王苦恼道:“可是这些菜就长这样啊,怎么能让卖相好看点呢?”
“这个,就像虞大哥一样,切成好看点的造型?”
“但是景豫的刀功也是一流的,本王没有他那样的刀功啊。”
“呃,这个……”明萱也实在爱莫能助了。
湘东王看着楼下那些食客吃着虞悰的菜那满意和惊艳的表情,他期盼道:“假如景豫愿意给我他的食谱……”
萧赜大笑道:“殿下,这是不可能的,景豫那个小气鬼,食谱连我都不给。”
湘东王也找过虞悰要食谱,好话说尽,但是虞悰只是道:“殿下,我的食谱,都是要全身心地投入才能做出最好的效果,殿下的心太大,装着整个宋国天下,做菜对于您来说,只是您人生中一个爱好而已,但做菜对于我来说,却是我人生的全部,因此,我就算给了您食谱,您也做不出那样的效果的。”
湘东王悻悻然,明萱见他有些沮丧,于是道:“殿下,今日新亭楼开业,我们要送您一件礼物。”
“哦?什么礼物?”
“殿下跟我们去门口看看。”
明萱和萧赜等人带着湘东王来到门口,刚好萧嶷和祖冲之也将披着红绸的两个物品运了过来,湘东王看着红绸,好奇道:“这是什么啊?”
明萱掀下红绸,只见那是两个穿着红衣的美貌女子,湘东王一惊:“啊?这是做什么?”
“殿下,您再仔细看看。”
湘东王定睛一看,原来那两个美貌女子是木头人,湘东王这才恍然,哈哈一笑:“明萱,这又是你做的吗?”
明萱道:“是我和祖冲之两个人做的。”
祖冲之也哼了声:“她一个人哪做得出来?”
明萱知道祖冲之一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惯了,也懒得理他,她对湘东王道:“殿下,这两个木头人,可不仅仅是摆着好看呢。”
她和萧嶷将两个木头人放在新亭楼门口,一边放一个,按下木头人后面机关,木头人开始微微重复鞠着躬,湘东王大为惊奇:“明萱,这是怎么做出来的呀?”
“这个……说起来比较复杂,我和祖冲之试验了很多次才做出来。”
湘东王感谢道:“那多谢你们了,让你们花了很多时间吧。”
明萱抓抓头:“其实还好啦,毕竟我以前一直研究木牛流马,祖冲之也有做木头人的经验,所以也没花太多时间啦。”
湘东王哈哈道:“你的木牛流马什么时候能做出来啊?本王还等着看这个诸葛武侯之后就失传的机关术呢。”
明萱不好意思道:“一直做不出来,不过,我相信我有一天,一定能做出木牛流马的。”
祖冲之又哼了声:“放心吧,我一定比你先做出来。”
明萱切了声,表示不屑理他。
湘东王劝道:“两位都这么喜欢机关术,不如一起研究木牛流马吧。”
祖冲之赶忙道:“可别,她研究了七八年都没研究出什么,简直是侮辱了我最心爱的机关术,我才不要和她一起制作木牛流马。”
明萱道:“说得好像你明日就能做出来一样。”
看两人又快要吵起来了,萧嶷赶忙轻咳一声:“明萱,文远,我们先进去吧。”
祖冲之谁的面子都不卖,但就是买萧嶷的面子,他最服萧嶷,于是道:“懒得和你吵了。”说罢高昂着头进去。
明萱气得头晕:“我还不想和你吵呢。”
萧嶷握了握明萱的手,低声道:“文远比你小,你让让他。”
明萱悻悻:“路远也比我小,就没他这么讨厌。”
萧嶷道:“不一样,路远和你又没什么好争的,文远是太痴迷机关术了,你们啊,是同行相轻。”
明萱撇了撇嘴:“要我说,是因为路远从小在你身边长大,被你教得好。”
萧嶷轻笑:“对我评价这么高?”
“那是当然了。”萧嶷在身边安慰她,明萱心情大好,她笑嘻嘻摇着萧嶷的胳膊:“俨哥哥,你在我心目中是最好的。”
萧嶷被她夸得白玉一般的脸上微微发红,明萱的眼睛亮晶晶,仿佛装着满天繁星,萧嶷微微一笑,偷偷握紧她的手。
裴惠昭在一旁看两人甜蜜的样子,她不由妒忌对萧赜道:“你看看阿俨,总那么温柔,你也学学人家。”
萧赜嗤笑:“那你也学学明萱啊,好歹要有点小女儿的娇憨之态呀,你总是那么凶,我怎么温柔得起来?”
裴惠昭哼了声,也学明萱拉着萧赜的胳膊,拉长声调娇滴滴喊了声:“远哥哥~~”
“亲娘啊!”萧赜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现在就算是景豫做的菜,本公子也吃不下了!”
“你!”裴惠昭放开手,恨恨地用尽全力踩了下萧赜的脚:“狗嘴吐不出象牙!”
第 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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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91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91 章
“谋杀亲夫啊!”萧赜抱着脚哀嚎着。
明萱看着他们夫妻二人,忍俊不禁。
※※※※※※※※※※※※※※※※※※※
这次新亭楼开业,由于有明萱做的木头机关美人,加上虞悰的菜,生意大好,湘东王也心情很好,特地在内厢设宴宴请明萱等人,由于在场的萧家人比较多,所以侧妃萧映舞也特地出席了,连厨子虞悰都被湘东王拉来坐在席上。
席上大半的菜都是虞悰做的,其余的都是湘东王所做,众人卖湘东王面子,都纷纷尝试湘东王做的菜,只是这味道,和虞悰做的简直是天与地的差别,只有侧妃萧映舞敢说出来:“殿下,您这些菜,在景豫面前简直是班门弄斧。“
湘东王尴尬道:“景豫是厨神级别的,本王岂能和他比?”
“但就算是普通厨子,殿下您也比不上啊。”
湘东王咳嗽道:“你这张嘴用得着这么损本王吗?”
萧映舞笑盈盈道:“我是替在场所有人说出心声呢。”
湘东王摇头道:“就应该把你大哥也请来。”
“可别,大哥一来,我就不敢说话了。”
湘东王道:“就知道你害怕绍伯,以后本王要常请绍伯来王府住住。”
萧映舞吐了吐舌头,她虽是萧赜萧嶷的姑姑,但出嫁后一直被湘东王娇宠,在家时的快言快语的性子也没变,萧赜他们和她相处也不像和其他长辈那样拘束,因此虽然她在宴席上,但宴席气氛仍然轻松惬意,加上裴惠昭和明萱两人又十分活泼,宴席上欢声笑语不断,众人一边吃着,一边行酒令,以湘东王为令官,每轮有一个令题,以令题做两句诗,十声之内,做不出就要喝酒。
在场众人都是自幼熟读诗书的,就连莽撞的裴惠昭也是被几位先生教导着长大的,只有明萱,虽然一直在音圣阮弘身边长大,但她从小就对诗文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因此几轮下来,她喝得是最多的了。
这轮湘东王行酒令,是以青草为题,诗句中要带青草,轮到裴惠昭时,她想了想,吟道:“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
“好!”众人鼓掌。
接着到了萧赜,萧赜抓了抓头:“一时想不起来,我喝。”他认命地喝下一大杯酒。
到明萱时,明萱已经微醺,她道:“我也想不起来了,我还是喝酒吧。”
她准备喝下酒,萧嶷道:“我看你快醉了,还是别喝了吧。”
湘东王见明萱喝不少了,于是道:“明萱,这样吧,我这个令官发句话,让宣俨以青草作一首诗,不是两句诗,诗中还要有你的名字,十声之内,如果他能做得出来,那这杯酒,你就免了,否则,他替你喝。”
明萱笑嘻嘻道:“那你们肯定输了。”
“那可未必。”湘东王用筷子敲击着酒杯:“十声啊,一、二……”
数到第五声时,萧嶷道:“我想了一首,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萱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这么快?”湘东王细细品着:“兰泽多萱草,里面有明萱的名字,也有令题,只是,这诗好像未完啊。”
“一时仓促,只能想起这四句了。”
湘东王抚掌笑道:“就算是四句,但五声内就能做出我要求的诗,宣俨,你果然是才思敏捷,有你这样的人才,是我大宋之福啊!”
“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俨哥哥不会输的。”明萱醉得双颊微红:“因为俨哥哥是世上最聪明最聪明的人。”
湘东王笑道:“明萱,有宣俨这样的心上人,也是你的福气啊。”
“他有我这样的心上人,也是他的福气啊!”明萱不服气道。
“好好好,你们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
“那是自然。”明萱斜倚在萧嶷肩上,笑嘻嘻道。
散席后,因为明萱暂时住在驿馆,所以萧嶷送她回去,此时已经天黑,天上挂着弯弯月牙和满天繁星,一闪一闪地煞是好看,明萱有些醉得站不稳,她道:“俨哥哥,我喝醉了,你背我。”
“好。”萧嶷将明萱背起,向驿馆走去。
明萱道:“俨哥哥,你刚才好厉害啊,五声就做出来一首诗了。”
“其实我没那么厉害,那首诗是以前做好的。”
“真的吗?你以前就用我名字做过诗?”
“真的,在广陵。”
“那你刚刚在骗人呀?”
“我如果不骗人,你就要在那里醉倒了。”
明萱吐吐舌头:“谁让我就是不会作诗呢?”
“那你说我不会输,但这首诗不是我刚刚做的,你有没有一点失望?”
明萱摇头:“才没有呢,我相信,你如果不是恰好想起了这首诗,那十声内,你肯定会做出另外一首的,因为我的俨哥哥,是世上最厉害、最厉害的人。”
萧嶷温柔一笑:“傻瓜。”
“我这样的傻瓜,刚好和你这么聪明的人做一对啊。”明萱笑嘻嘻道:“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萱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俨哥哥,你那个时候就那么思念我吗?”
萧嶷无奈道:“明萱,婆罗国的女子,都像你一样直接吗?”
明萱锤着他的肩:“俨哥哥,你笑我?那我以后不说了。”
“不,我错了,你还是说吧。”萧嶷笑道:“我喜欢听。”
“难怪都说男子全是口是心非的。”明萱得意道,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俨哥哥,刚刚殿下说这首诗没做完,是这样吗?”
萧嶷微微迟疑了下:“嗯,这首诗还有下半首。”
第 9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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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92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92 章
“是吗?俨哥哥,把下半首也告诉我。”
萧嶷犹豫道:“呃……”
“俨哥哥,告诉我嘛……”明萱撒娇道。
“好吧,这首诗全文是这样的,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萱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明萱默然:“俨哥哥,你干吗写这么悲伤的诗啊?”
“那是在广陵,我决定一个人回清涧谷时写下的诗,刚才情急之下,就想了起来。”
当日萧嶷和明萱彼此喜欢,但是萧嶷顾虑自己的病情,所以决定装作不知道明萱的情意,独自一人返回清涧谷等候天命到来,他当时想着要远离故乡的亲人和明萱,所以才写下后半段“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这样哀戚的句子。
明萱道:“俨哥哥,这首诗太悲伤了,我们把这首诗忘了吧,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呢,你要给我写很多很多开心的诗,好吗?”
“好。”
“俨哥哥,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对吗?”
“对。”
明萱伏在萧嶷背上,她微笑着呢喃着:“一直在一起。”
她嘟囔了几句,就沉沉睡了过去,背着她的萧嶷也微微一笑:“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四方争斗
永光元年十一月,江夏王秘密从江夏调动人马前来建康,颜师伯和柳元景一直劝说江夏王先回江夏,并说建康局势复杂,一着不甚,就满盘皆输,但江夏王却道回封地谋反,不得民心,风险太大,他坚持留在建康,并拟定十五那日带人闯进皇宫,逼刘子业自己禅位给他,以堵悠悠众口。
江夏王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他日前偷偷进入皇宫,与卫芷素见了面,卫芷素道:“陛下如今因阮明萱走了,无心朝事,大事都由山阴公主决断,公主在慕珩挑唆之下,对王爷等人很是不满。”
江夏王哼了声:“这本王知道,不过是一妇人与一面首,居然敢肖想皇权。太皇太后最近可有异动?”
“并无,太皇太后自从被软禁后,就一直吃斋念佛,没有和皇上见过面。”
“那就好,虽说路家已经败落,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本王还是需要提防一二,万一她和刘子业联手,对本王是一个大麻烦。”
“但是王爷,山阴公主如今频频出手,还削弱了颜公的权力,加紧安插自己势力,王爷若再不出手,只怕……”
“你意思是?”
“芷素觉得,王爷再这样下去,会坐以待毙。”
江夏王凝视着卫芷素,悠悠道:“那依你觉得,本王应该怎么办?”
“首先,王爷应将几位王妃和四位公子接到建康。”
“这是为何?”
“这是向陛下和山阴公主表明,王爷并无反意,以此麻痹山阴公主。”
江夏王想了半响,颔首:“不错,本王都把四个儿子给弄过来了,怎么会反?”
“然后,王爷可以派一队精兵良将伪装成护卫,护送王妃和四位公子进京,并借此机会,秘密从江夏调动其他兵马来建康,等兵马进入建康,再奇袭皇宫,杀山阴公主和慕珩,并逼陛下退位。”
“这……”江夏王有些惊惧,他虽知道卫芷素一向聪明冷静,但没想到她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卫芷素道:“王爷若不这般做,接下来被杀的就是王爷。”
“本王可是刘子业的叔公,他敢杀我?”江夏王不信道:“他敢担个屠戮长辈的骂名?”
“陛下不敢,但慕珩敢。”卫芷素静静道:“有王爷一日,他和山阴公主就不能掌控大局。”
江夏王有些犹豫,卫芷素又道:“王爷在宫中遍布耳目,到时候芷素和王爷的人里应外合,打开皇宫大门,王爷再杀进来,这宋国就是王爷的了。”
江夏王仍然拿不定主意,卫芷素继续道:“柳公和颜公必是劝王爷先退回江夏,在江夏谋反,但芷素以为此举不妥,本朝开国以来,在封地谋反成功的,也就先帝一人,而且那是因为刘劭弑父登基,天理不容,如今陛下虽然荒唐了些,但并无大错,若王爷在江夏谋反,天下不服,王爷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江夏王颔首道:“本王也一直担心这个,在江夏谋反,师出无名啊。”
卫芷素见江夏王有些动摇,趁机道:“王爷,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现在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摆在王爷面前,太皇太后与陛下反目,戴法兴已死,沈庆之因沈攸之被封为领军将军,已对陛下不满,趁现在山阴公主和陛下羽翼未丰,四周孤立无援,王爷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江夏王被她说得心动:“不错,此时就是最好时机。”
卫芷素笑如春花,她盈盈跪拜:“芷素先在这里,跪拜大宋的天子了。”
江夏王志满意得地笑了:“等大事一成,本王必定好好奖赏你。”
“多谢王爷。”卫芷素伏在地上,以额触地,只是眼角滑过一丝狠戾的光芒。
琴声萧萧,卫芷素十指芊芊,如疾风般拨弄琴弦,一首曲子被她弹得杀气四溢,慕珩面含愠怒进来时,卫芷素只是瞟了他一眼,手并未停歇。
慕珩倒很有耐心,负手看着她弹奏,一曲弹罢,卫芷素才住了手:“慕侍郎今日大驾光临,又有何贵干?”
“你做的好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卫芷素挑眉:“我做了什么事,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慕珩冷笑:“你挑唆江夏王从江夏调动兵马,并送其四子来建康,这件事,难道不是你做的?”
卫芷素无惧地对上慕珩视线:“慕侍郎不是一直想除掉江夏王吗,我给慕侍郎一个除掉他的借口,难道不好吗?”
“好?你打乱了我的全盘计划,这能叫好?”
“慕侍郎的计划是什么?”卫芷素站起:“是以颜师伯贪污柳元景弄权的罪名先除掉两人,再孤立江夏王,免去官职软禁于府,最后再送其一杯毒酒以除后患?”
“是又如何?我本已安排好了,这个月就发动政变,赐死颜柳二人,软禁江夏王,你却偏偏让江夏王从江夏调动兵马过来。”慕珩眸中怒气渐现,江夏王日前说要四个儿子来到京城,他原以为是江夏王想向刘子业示好,也没有在意,没想到江夏王却借此机会调动精兵良将到达建康,等他发现时,兵马已在建康城外,他发觉不对,一查之下,竟发现江夏王之前见过卫芷素,这必定是卫芷素的主意,慕珩冷笑道:“我让你和江夏王联络,是让你传递消息稳住他,不是让你给他出谋划策告诉他如何谋反的。”
“我教他如何谋反,不是正对慕侍郎下怀吗?”卫芷素道:“慕侍郎现在只打算软禁江夏王,不怕他东山再起吗?慕侍郎何时变得这么妇人之仁?”
“你让江夏王陈兵在建康城外,我如今若按照原计划进行,只怕他会反扑,现在我就不得不杀了他和他的四个儿子,你不但要让江夏王死,还想杀了他的四个幼子,让他断子绝孙,卫芷素,你倒不妇人之仁,只是我也没见过比你更狠毒的女人。”
第 9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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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93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93 章
“慕侍郎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狠毒。”卫芷素浅笑:“在慕侍郎的心中,我本就比蛇蝎还要狠毒。”
“你为了给你阿娘报仇,布了这个死局让江夏王踏进去,却不管陛下会因为弑杀江夏王背上怎样的骂名,也不管若江夏王这些兵力与各郡守里应外合,我与陛下困在建康将死无葬身之地,卫芷素,当真如郑妍儿所说,难道你阿娘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
卫芷素慢慢跪坐下,拨弄了两声琴弦:“我又不像你们,我只有一个阿娘。而且你也不用说得这么好听,你说帮我阿娘报仇,到最后就仅仅只打算软禁江夏王?就算你最后暗杀了他,那也不是我想要的,你明明知道我要的不止于此,你却要利用我稳住他,你又好到哪里去?”
慕珩冷笑不答,也不再管她,而是转身欲走,卫芷素忽道:“我不是你,我何必在乎陛下背不背骂名?更何况,十个江夏王也比不上你,就算他现在陈兵在皇宫,你也有应对之策。”
慕珩回头道:“还真谢谢你如此高看我。”
“这宋国,只有一个半人配做你的对手,半个是萧嶷,因为萧嶷虽然聪明,但太重情,比不上你无情,另一个,是阮明萱,因为阮明萱总是能让你方寸大乱,失了分寸。”
慕珩听到阮明萱的名字,眼皮跳动了下,他转过头不再看卫芷素,而是淡淡道:“不,这宋国,只有你堪做我的对手,因为你比我更无情,因为你已经没有任何在乎的东西。”
※※※※※※※※※※※※※※※ 建康城,风雨欲来。
湘东王与萧嶷正在对弈,明萱不会下棋,就在旁边鼓捣着小玩意,湘东王看着棋盘道:“这盘棋,目前看似势均力敌,谁都有可能吃掉谁。”
“未必。”萧嶷浅笑着将手中黑子推上一步:“棋差一着,就会满盘皆输,目前来看,十子之内,必决胜负。”
湘东王道:“那宣俨觉得,谁会胜?谁会负?”
“一方优柔寡断,犹豫不决,一方出手狠辣,毫不留情,胜负已在眼前。”
湘东王叹了声:“遥望建康城,小江逆流萦,前见子杀父,后见弟杀兄。难道陛下,真甘愿背这个千古骂名吗?”
“并不是陛下想背,而是陛下不得不背。”
湘东王摇了摇头,面有忧色,他看了看明萱,忽道:“明萱,你过来。”
明萱不解地上前:“殿下,俨哥哥,你们棋下完了吗?”
湘东王温和笑道:“你们是不是即将离开建康了?”
明萱点头:“是啊,我们三天后,就要离开建康,俨哥哥答应我,带我踏遍万里山河的。”
湘东王道:“只怕你们这一走,以后也见不到本王了。”
明萱吓一跳:“为什么?我们还会回来看殿下的呀。”
萧嶷面色凝重:“殿下你难道打算……”
湘东王颔首道:“本王无法眼见大宋江山落到一个面首手上,本王知道,如果本王交出京畿兵权,那尚可独善其身,但若本王如此,又如何对得起先帝,对得起文皇帝?”
萧嶷不由道:“殿下请三思,慕珩心思缜密,又有陛下和山阴公主在背后支持,您不是他的对手。”
湘东王叹道:“本王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但是身为刘氏子孙,怎能见陛下被他蒙蔽,连自己的叔公都不愿放过?何况如你之前所说,他背后还有个七杀门,所图谋之事不敢想象,可能会危及大宋江山,本王如何能坐视不管?”
明萱问道:“殿下,您真的非这样做不可吗?”
“有时候人必须承担自己必须承担的责任。”
湘东王忽然站起,向明萱作了一揖,明萱吓了一跳:“殿下这是干什么?”
湘东王道:“日前让你留在皇宫劝诫陛下,结果让你明珠蒙尘,本王,深感愧疚。”
明萱赶忙道:“殿下言重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而且我也没怎么样。”
“本王也没有想到,陛下被慕珩和山阴公主唆使地连八岁的子鸾和五岁的楚滢都杀,明萱,是本王大意了,还好你没事,否则本王这辈子都难以心安。”
“殿下,我没有完成殿下的重托,我才觉得心里不安,所以殿下真得不用再自责了,而且我已经想通了,是我从来没有了解过陛下,也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湘东王摇头:“是我们太低估慕珩了,没有想到他连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他转换话题道:“先不提这个了,你们三日后启程,本王先在这里祝你们一路顺风了。”
“谢殿下。”
明萱和萧嶷走后,湘东王看着棋盘,良久不语,棋盘中白子已经大败,黑子掌控了所有局面,湘东王只是怔怔看着棋盘,直到妍儿轻声提醒他,他才缓过神来,他问道:“何事?”
“禀殿下,萧妃娘娘请殿下过去呢。”
“知道了。”湘东王扶着额,忽道:“你叫妍儿是吧?”
“是。”
“你觉得,本王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妍儿怔住,湘东王道:“没关系,你说实话。”
妍儿大着胆子道:“妍儿觉得,殿下是一个很好的人,就算对待我们下人,也都十分温和,和其他的王公贵族不太一样。”
湘东王喃喃道:“是吗?本王有这么好吗?”
妍儿点点头,湘东王摇头苦笑:“本王没这么好,比如本王明明知道今日一席话之后,宣俨和明萱必定会为了本王,搅合到这腥风血雨之中,无法脱身,但是本王还是不得不说,因为本王,是这大宋的湘东王啊。”
妍儿听不太懂湘东王在说什么,她只觉得,王爷一副很是难过和愧疚的样子,她站在一旁垂手,大气也不敢出,良久,湘东王才道:“妍儿,我们去看看映舞吧,本王欠他们萧家的,实在太多了。”
明萱和萧嶷离开王府后,两人都默默在街道上走着,不发一言,不知走了多久,明萱忽轻轻道:“俨哥哥,你帮帮殿下吧。”
萧嶷有些出乎意料:“明萱……”
“如果你不帮他,他独自一人去对抗慕珩,他算计不过慕珩的,他会死的,对不对?”
“对……”萧嶷迟疑答道。
“所以,你去帮帮他,好不好?”
“明萱,你不是一直想和我离开建康,踏遍万里山河的吗?为什么你又愿意让我去帮殿下了?”
“我是想和俨哥哥你离开建康,不再管这些争权夺利的事,只是,我和俨哥哥你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踏遍万里山河,但若让慕珩继续再作恶下去,那他会害到越来越多的人,那些人,比如子鸾,比如滢儿,都没有机会再看到宋国的山有多么巍峨,水有多么秀美了。”明萱咬着唇:“我不想让他再继续害人了,我也不想因为他,再让我的朋友受到伤害,所以俨哥哥,我不能那么自私,我也不能让你因为我,背上骂名。”
第 9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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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94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94 章
萧嶷将她拥入怀中,明萱依在他怀中不语,萧嶷在她耳边轻轻道:“明萱,我答应你,这件事一了,我会陪你,踏遍万里山河的,到时候,我们就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一生一世。”
“嗯。”明萱点头道:“一生一世。”
※※※※※※※※※※※※※※※※※※
翌日,萧嶷去见了湘东王,湘东王一见到他,面有惭色:“你终究还是来了。”
萧嶷平静道:“殿下勿需自责,这天下,谁又能真正地独善其身呢?”
湘东王点点头道:“只是又把你和明萱牵扯进来了。”
“我和明萱,早已在棋局中,又何谈牵扯呢?”萧嶷一袭白衣,温雅如玉,他徐徐道:“这棋局,从广陵到建康,执子的一直是慕珩,我与明萱,都只是棋局上的棋子。”
湘东王道:“本王不相信,这天下,没有一个人敌不过慕珩。”
“要除慕珩,也不是没有办法。”
湘东王闻言惊喜道:“宣俨,你有办法?”
“日前我和明萱陷在七杀门,知道他们颇为忌惮一个叫桃花坞的地方,我想,若我们去趟桃花坞,也许能找出应对慕珩之法。”萧嶷微微蹙眉:“只是,要让这些桃花源中人,陷入凡尘了。”
湘东王颔首道:“虽说这对不住他们,但为了宋国江山,也不得不如此了。”
“殿下,我和明萱还是如期启程,只是目的换做去找桃花坞,桃花坞十分神秘,我并不知道我与明萱会找多久,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希望殿下在我没有回来之前,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萧嶷神色凝重:“就算陛下再怎么荒唐,殿下也一定要沉住气,否则……后果堪忧。”
湘东王郑重地点了点头:“你且放心,你的话,本王都记在心上了。”
☆、无人可解
明萱和萧嶷很快就启程了,还有萧赜和裴惠昭,因为明萱两人武功都不行,所以萧道成颇为担心,派了萧赜夫妻二人名为陪伴,实为保护。
裴惠昭本来因为庾婉柔的事,对明萱一直有偏见,但两人相处下来,竟颇觉惺惺相惜,二人都是大而化之的性子,都小事也不在意,裴惠昭也很喜欢明萱的性格,到后来,也与明萱化敌为友,不再敌视她了。
萧赜调侃裴惠昭道:“不为你好姐妹出头啦?”
“感情的事,还是要两厢情愿的。阿俨就是不喜欢婉柔,有什么办法呢?等我回广陵,我就劝婉柔,别再吊死在阿俨这一棵树上了。”
“你也知道感情要两厢情愿啊。”萧赜悻悻道:“那你还逼我阿爹让我娶你。”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懒得理你。”裴惠昭白了萧赜一眼。
而萧嶷自从接到一封信后,就一直眉头深锁,萧赜过去:“怎么了?”
“湘东王殿下来信,说江夏王被杀了。”
“啊?”裴惠昭惊讶道:“被谁杀了?”
“自然是陛下。”
“这么快……”萧赜喃喃道。
萧嶷道:“慕珩不知道怎么说服了沈庆之和他联手,铲除了江夏王、颜师伯、柳元景三人,沈公是辅政大臣,又手握兵权,在朝中德高望重,慕珩与他联手,江夏王自然不是对手。”
“无非是威逼利诱四个字。”萧赜摇头道:“沈公聪明一世,怎么到老了反而糊涂了,他搀和进来干什么,难道慕珩最后会放过他吗?”
“沈公已被进封为太尉一职。”
“只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了。”
“这些都只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萧嶷道:“但是陛下对江夏王所做的事,实在是……”
明萱不由问道:“陛下做什么了?”
“陛下率羽林军突袭江夏王府邸,杀了江夏王和其四子后,断江夏王四肢,分裂肠胃,挑取眼睛,以蜜渍之,名曰‘鬼目粽’。”
“啊……”明萱捂着嘴,只觉腹部有种呕吐的冲动,她喃喃道:“陛下怎么会这么残忍……江夏王,是他的叔公啊……”
“湘东王殿下说,这与卫婕妤脱不了关系。”
“卫姐姐?”
“陛下去江夏王府邸之前,卫婕妤对陛下道,陛下可知道什么是鬼目粽?”
“卫姐姐她……”明萱喃喃道:“她恨江夏王,所以才让江夏王死无全尸。”
萧赜抖了抖身上的寒毛:“明萱,这太可怕了,卫婕妤这样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居然能想出这么残忍的办法,明萱,以后咱们还是理她远点。”
“卫姐姐她……有时候也挺可怜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萧嶷皱眉淡淡道:“明萱,听大哥的,以后别再和卫婕妤有接触了。”
萧嶷很少用这种嫌恶的口气说话,他这样说,就代表他十分厌恶卫芷素,不想和她往来,明萱见状乖乖点了点头:“我们不是之后就会离开建康吗?以后咱们也不会见到她了。”
“但愿吧。”萧嶷心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见过很多女子,温和如婉柔,泼辣如惠昭,明丽如明萱,但他从来没见过像卫芷素这样的女孩子,表面清雅如莲,但手段却比蛇蝎还要狠,从她对妍儿、对江夏王的报复手段来看,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她浅笑吟吟之下,任何人都无法看透她的内心,他甚至觉得,就算决绝如慕珩,对上卫芷素,也难有胜算。
萧赜默然:“陛下残忍至此,实非明君,阿俨,我们为他去寻找桃花坞,说不定还会搭上自己性命,这到底值也不值?”
萧嶷也沉默了会:“大哥,我们并非是帮陛下,而是帮湘东王殿下。”
萧赜叹道:“好吧,这刘氏皇族,我也就服湘东王殿下一人,要不是湘东王殿下,谁管慕珩篡不篡权,谁替这子杀父弟杀兄的刘家卖命?”
萧嶷忙看看四周,还好这是在荒郊野外,四周空无一人,他道:“大哥……慎言。”
“哼,有什么不敢说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刘家江山,不也是从司马家夺过来的吗?就算他慕珩坐上皇位又怎样?说不定比小皇帝还更像个皇帝呢。”
萧嶷见萧赜越说越大胆,不由劝道:“大哥……”
“三国两晋,宋魏对峙,现如今这天下本就是乱世,有能者就能居之,可笑父亲还畏惧那个预言,非让你躲在清涧谷中。”萧赜自从知道萧嶷可兴天下,可亡天下的预言后,就一直对父亲的小心谨慎颇有微词,在他看来,父亲让弟弟为了这个预言,栖身于清涧谷中不能出来,完全是没有必要的行为,他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萧家还怕了谁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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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95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95 章
萧嶷看了眼懵懵懂懂的惠昭和明萱,他道:“大哥,别说了,我们死不足惜,但你也为惠昭想想。”
萧赜站起,也不再说了,而是踱到远方出神,萧嶷知道他是为自己抱不平,觉得自己为了这个预言不能出仕为官,实在是可惜了,于是顺带着迁怒父亲,他苦笑一声,能不能出仕为官,自己根本不在乎,他萧嶷二十岁之后的命,每一天都是捡来的,他只想自己珍视的人平平安安,还有和心爱的女子畅游天地之间,这样就足够心满意足了。
裴惠昭不解道:“你们说什么呢?什么预言?”
明萱也道:“是啊,俨哥哥,什么预言啊?”
萧嶷只是搪塞道:“没什么。”
两人见萧嶷不想说,也没再问下去了,裴惠昭和明萱不是那种追究根底的人,很快就把这事忘到了脑后,四人又行了数天之后,终于到了武陵。
萧嶷按照五柳先生陶潜写的那篇桃花源记的地址,找到了那片桃花林,如今桃花已都凋谢,桃花林溪水濯濯,草木茂盛,萧嶷看着那片桃花林,果然和七杀门门主画的那幅图一模一样,只是那阵法,又有些不同,萧嶷满心疑惑地登上旁边山坡,纵观了整个桃花林后,又在地上不知道画着什么,明萱和萧赜裴惠昭呆在一旁,她担心地看着萧嶷:“俨哥哥不会有事吧?”
裴惠昭道:“阿俨好好地呆在那呢,有什么事?”
“不是这样的,破这个桃花阵是很费心神的,之前俨哥哥被七杀门门主逼着解阵,就吐血了,我怕……”
萧赜道:“放心,今时不同往日,阿俨服了还命丹,身体已经好多了,不会像那时一样的。”
明萱担心地点了点头。
裴惠昭见明萱一脸担心,不由取笑道:“看你们这蜜里调油的,到底什么时候喝你喜酒?”
明萱道:“等沙吉哥哥平定叛乱吧,我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亲人了,我想他给我主婚。”
“你要是着急的话,让湘东王殿下给你主婚,一样的。”
“我才不急呢。”明萱眼珠骨溜溜转了一圈:“倒是你,什么时候给俨哥哥添一个侄儿?”
“哼——”裴惠昭看了萧赜一眼:“有人自己还跟个小孩似的,还没准备好做父亲呢。”
“我怕我们孩子遗传了你的脾气。”萧赜摇头道:“这世上有一个裴惠昭折磨我就够了,我可不想再来第二个。”
“你!哼!”裴惠昭撇嘴道:“我不但要生一个来折磨你,我还要生两个,三个,四个,五个来折磨你,有我们孩子帮我,看你还敢不敢总提纳妾的话来气我。”
萧赜啧啧道:“母猪才生这么多——”
裴惠昭跳起来就准备发火,明萱忙打圆场道:“大公子,你也别总气惠昭姐姐了,我看得出来,你心里不知道多喜欢惠昭姐姐呢,你就不能和她好好说话,让惠昭姐姐也高兴一回吗?”
萧赜脸一红,他梗着脖子道:“谁喜欢这个凶婆娘了?”
裴惠昭叉腰就要发怒,一旁的萧嶷忽喃喃道:“竟是这样的。”
“怎么了阿俨?”萧赜忙奔过去问道。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阵法,这阵法里面有七七四十九个阵眼,就算当初七杀门门主破了这个阵法,只要他踏上一个阵眼,这阵法就又会生出九九八十一种变幻,生生把人困死在里面。”
明萱都听糊涂了:“那不踏上阵眼不就行了?”
萧嶷笑道:“破阵法,怎么能不破阵眼呢?”
“那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想出这个阵法的人,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我只知道春秋时期的墨翟先生能有这样的造化,却不知道,这天下,还有和墨翟先生一样厉害的奇人。”
“那我们怎么才能破这个阵呢?不破这个阵,我们怎么能进桃花坞?”
萧嶷摇头道:“此阵,这世上,无人可解。”
萧赜三人一听,都皆沉默了。
难道千里迢迢来这桃花坞,结局是连进都进不去吗?
☆、雪衣少女
桃花阵无人可解,萧嶷只好再仔细研读陶潜先生写的桃花源记,他反复研究着关于桃花源地形的那几句:“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
“林尽水源……林尽水源……”萧嶷喃喃重复道,萧赜问:“阿俨,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这几句话,意思是破了阵法之后,就能看到水源,这说明桃花坞的入口是有水源的,也许我们可以在这附近找找水源看看。”
四人在桃花林附近找了数日,武陵郡大大小小的水源都被他们找遍了,但坐船而行,尽头都不是什么桃花林,到最后,只剩下一个温泉有点可疑,据当地人说,这温泉底下煞是古怪,大得不见底,没有人敢进去过,明萱一听,立刻自告奋勇道:“我潜下去看看。”
萧嶷立刻摇头道:“不行,这水底下必有乾坤,没个一两个时辰是查探不到什么的,你哪能在水底闭气这么久?”
“我能的。”明萱道:“我是海边长大的,阿吉哥常带我去海底玩,我水性可好了。”
萧嶷还是摇头:“不行,太凶险了,还是找个熟识水性的人来吧。”
“我敢说这武陵郡,甚至整个宋国,都没有人比我的水性更好了。”明萱道:“俨哥哥,你别担心我,我可以的,再说了,我们也找了一个多月了,建康形势肯定越来越严峻了,俨哥哥,你就别劝我了。”
明萱说罢就跳了下去,她潜进温泉里面,越潜越觉得果然像当地人所说,这温泉煞是古怪,她游了好久,都好像没游到底。
也不知道游了多久,她觉得似乎已经闭不住气了,于是潜上水面呼吸呼吸,一潜上水面,她就惊呆了,只见这哪是刚才那个小小的温泉,而是四周都包含在一片桃花林中的另一个泉眼,原来她游了那么久,竟游到另一个泉眼中来了。
明萱兴奋起来,这和桃花源记中说的很像,四周是桃花林,中间是水源,难道这,就是桃花坞的入口?她又潜下水去,继续往前游着,不知游了多久,她似乎见到一个黑黝黝的山洞,她按捺住兴奋的心情,往山洞处游着,但到山洞入口时,她瞬间惊呆了,这山洞被玄铁制成的栏杆牢牢挡住,她试着碰了碰那栏杆,只见一碰那栏杆,山洞两侧立刻射出手指长的□□,密密麻麻,只要有人进去,绝对躲不开。
明萱目瞪口呆,她在洞口外徘徊了伙,见实在无计可施,只好又顺着原路游了回去,等她出了水面时,只见萧嶷等人一脸担忧,裴惠昭一见到她,立刻跳起来:“哎呀,你总算出来了,可把我们急死了。”
“我去了多久?”
“三个时辰,整整三个时辰呀!”裴惠昭竖着三根手指,在明萱眼前摇晃道。
“这么久?”明萱问道。
“是啊。”萧赜道:“阿俨都快急晕了,你再不出来,他这旱鸭子就要求人下去找你了。”
“我这不是没事吗?”
第 9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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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96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96 章
萧嶷一直一言不发,他叹了声:“算了,没事就好。”
“俨哥哥,我告诉你看到了什么。”明萱道:“原来这温泉泉眼,和其他泉眼是相通的。”
她原原本本把见到的事情告诉了萧嶷等人,萧嶷皱着眉头:“那玄铁栏杆处,想必就是桃花坞的入口了。”
“但是被挡住了,而且我看了看,里面机关术可厉害了,我们进不去的。”
萧赜垂头丧气:“这桃花坞也太神秘了,这个办法也失败了,阿俨,你还有办法吗?”
萧嶷想了半响:“既然我们进不去,就让里面的人出来找我们。”
“里面的人?”
萧嶷点头道:“七杀门和慕珩一直想对付桃花坞,我想他们一定和桃花坞有不小的仇恨,桃花坞人应该也知道,我们可以送封信进去,若他们愿意管这事,应该会出来找我们。”
“好。”明萱环顾四周,捡了个空竹筒:“放在竹筒里面,让它飘进桃花坞里面去。”
萧嶷在纸上写上七杀门和慕珩五个字,明萱好奇道:“俨哥哥,不需要写多一点吗?”
萧嶷摇头:“不需要了,他们会懂的。”
明萱拿着竹筒,又准备跳下温泉去,萧嶷忽叫住她:“明萱。”
明萱回头,萧嶷道:“明萱,我知道我劝不动你,但是我想说,做完这一次之后,就再也不要冒险了,好不好?”
明萱愣了愣,然后点头道:“好。”
萧嶷心事重重的坐下,萧赜道:“你别太过担心了,明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有分寸的。”
“我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萧嶷欲言又止,他叹道:“反正,无论这次成与不成,我都不希望明萱再冒险了。”
※※※※※※
等明萱回来后,已经将近黄昏,她道:“我把竹筒塞进栏杆了,那俨哥哥,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啊?”
“我们去桃花林中。”萧嶷道:“愿意来见我们的,就会来见我们。”
四人在桃花林中等着,萧赜和裴惠昭去拾柴火生火了,明萱问道:“俨哥哥,你刚刚是不是生气了?”
“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生我自己的气。”萧嶷道:“我气我自己将你至于那么凶险的境地。”
“可是,我不是没事吗?你别生气了。”
萧嶷摇头:“我总觉得,我没有办法保护你,无论是七杀门,还是皇宫,最后,都让你受到了伤害。”
明萱道:“俨哥哥,你不要这么想,你不是神啊,你不可能每次都保护到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而且,我也不希望总是成为你的负担,我希望能帮到你,假如我只会拖累你,我就宁愿像当初广陵那样,一走了之了。”
“别这样说。”萧嶷叹道:“不要再说走的事情了。”
明萱噗嗤一笑:“俨哥哥,你是不是怕我又走了?我不会的,你赶我我都不走的。”
萧嶷道:“反正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们就离开建康吧,再也别管了。”
“好。”明萱点头道:“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到一阵踩动树叶的脚步声,两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雪衣少女怯生生问道:“请问,你们是不是有慕珩的消息?”
雪衣少女名叫纪雪,是桃花坞中人,明萱问道:“你也认识慕珩?”
纪雪点点头,她脸颊飞起一片红晕,她低头羞涩道:“都十年了,不知道珩哥哥,他好吗?”
“珩哥哥?”明萱和萧嶷对视一眼,都满心迷惑,这少女叫得颇为亲切,可是,慕珩一心想的都是对付桃花坞啊。
萧嶷等人和纪雪说了慕珩和七杀门意欲对付桃花坞,纪雪迷茫咬唇道:“为什么珩哥哥要对付桃花坞?难道……难道他还记恨坞主吗……”
“桃花坞坞主对他做了什么?”
“坞主他……当时打断了珩哥哥手脚筋脉,废了他一身武功,还将他囚于百尺幽狱之下……”
明萱想起第一次见到慕珩时,他满身血迹,她道:“难怪我十年前见到他时,他那般狼狈凄惨。”
“当时是你救了珩哥哥?”
明萱迟疑着点了点头,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已经宁愿自己根本就没有救过慕珩这个人。
“谢谢你。”纪雪欣喜道:“我当时把珩哥哥放在竹筏上时,还很怕没有人发现他,谢谢你救了他。”
明萱尴尬地笑了笑,她转移开话题:“为什么你们坞主要断了他手脚筋脉,他到底做了什么事?”
“这个……”纪雪吞吞吐吐道:“其实我也不太知道,反正当时坞主好生气,差点杀了珩哥哥,不过,就算他没杀,珩哥哥也去了半条命,连武功都没了。”
“没有啊。”明萱恨恨道:“他武功好得很呢。”
“怎么会呢,坞主明明废了他一身武功呢。”
“我遇到他时,他是没有武功的,但现在又好了,估计是有什么奇遇吧。”
“珩哥哥武功恢复了……太好了。”纪雪十分雀跃:“他一定很开心,他现在好了,应该就不会怪坞主了吧。”
明萱提醒她道:“没有,他还想毁了你们桃花坞。”
纪雪一下沮丧起来:“都十年了,还有什么仇放不开呢,何况,坞主和他是亲生父子啊。”
“啊?”明萱眼睛瞪圆了:“亲生父子,他和七杀门门主才是亲生父子啊。”
纪雪惊讶道:“怎么会呢?珩哥哥是我们少坞主啊,怎么会是什么七杀门门主的儿子呢?”
“他和七杀门门主长得一模一样呢。”
第 9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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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97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97 章
“长得一模一样?”纪雪忽想起什么,喃喃道:“原来是他……”
纪雪神情有些不自然,这时裴惠昭和萧赜也回来了,明萱简单和他们说了下刚才纪雪提起的事,裴惠昭道:“这还不简单吗?桃花坞坞主替七杀门门主养了十几年儿子,然后发现了,一气之下,就断了慕珩手脚筋脉呗,啧啧,没想到慕珩这么坏的人,也有这么惨的遭遇啊。”
一直心事重重的纪雪忽抬起头反驳道:“珩哥哥才不坏呢。”
“他还不坏啊?”裴惠昭道:“不顾廉耻当山阴公主的面首,利用明萱母亲的事□□,用萧家的性命逼阿俨查案,冤死戴法兴,连新安王和滢公主这两个小孩都不放过,还有一堆狠毒的事呢,说到天亮都说不完,这还不叫坏啊?”
“什么叫面首?”纪雪呆呆问道。
“面首你都不知道啊?”裴惠昭奇道。
纪雪摇摇头,裴惠昭道:“哦,忘了你们从秦朝就过来这了,不知有汉,也不知魏晋,面首,就是当一个女人的男宠,慕珩攀附上了山阴公主,入府做了她的入幕之宾,山阴公主你知道吗,那是皇帝的亲姐姐,是有驸马的。”
纪雪都听呆了:“不,珩哥哥不会这样做的……”
“有什么不会的?他为了权力,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纪雪忽然哭了出来:“不,你骗人,珩哥哥不会做……做……”她艰难地挤出那两个难以启齿的字:“做什么面首的。”
她突然哭了,裴惠昭吓了一跳:“诶,你别哭啊,我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做了山阴公主的面首了,不信你去建康城一打听,谁不知道啊,而且不止山阴公主,他之前还陪过什么临川公主建安公主一堆,临川公主都可以做他娘了,建康城谁不知道他是靠自己身体一步步爬到侍郎高位的……”
裴惠昭越说,纪雪哭得越凶:“你骗人,我不会相信你的!”
萧赜见裴惠昭越说越夸张:“你这是在安慰人吗?赶紧闭嘴吧你。”
裴惠昭见纪雪哭得抽抽噎噎,也有些怕了,于是乖乖闭上嘴。
纪雪一直哭,明萱等人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冰冷的声音:“阿雪,你怎么又私跑出来了?”
☆、桃花坞外
明萱等人都循声望去,那是一个面貌冷峻的约莫二十多岁的男子,纪雪看到他,似乎很害怕的样子,嗫嚅道:“我……我……”
她挤了半天,也挤不出一句话来,而是神情慌乱地看着地上,那男子于是转而问萧嶷等人:“四位是什么人,为何来这桃花林?”
“阁下是……”
“在下司空寒,桃花坞中人。”
“我们……”明萱刚想说话,纪雪就打断她对那男子说道:“啊,寒哥哥,我刚刚一时兴起,想出坞来看看,所以就过来了,刚好碰上他们,寒哥哥,我想回去了,免得被坞主发现……”
“阿雪,你一说谎,眼神就左顾右盼的。”司空寒道:“这么多年,还是这样。”他径自走向明萱等人:“诸位来桃花林与阿雪相见,一定有要事,不知是何事?”
虽然纪雪神情惊惶地看着明萱她们,但司空寒气质沉稳,看上去比小女孩一样的纪雪要靠谱的多,于是明萱他们对视一眼,还是说出了来意,司空寒越听到后面,眉头也皱得越来越紧,纪雪怯生生地在一旁看着他,司空寒冷笑一声:“没想到慕珩居然这般自甘堕落,可怜,可笑!”
纪雪猛地抬起头,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含着泪,撇过头去,什么都没说。
“只是这件事,我做不了主。”司空寒道:“我会去禀告坞主,让坞主处置,请各位在武陵稍作休息,明日再来这桃花林,到时我会给各位一个交代。”
※※※※※※※※※※※※※※※※
翌日明萱等人依言而来的时候,见到纪雪、司空寒、还有一个满面虬须的中年人,那中年人叫纪刚,是纪雪的父亲,这三人说要和明萱等人一起去建康,清理门户。
纪刚是一个很风趣幽默的人,纪雪则很温柔腼腆,司空寒则常常一言不发,行程中,纪雪总是满面愁容,闷闷不乐,纪刚则安慰她道:“阿雪,我们是去带阿珩回桃花坞的,又不是去杀他的,你就别担心了。”
纪雪眼中含泪:“你们不杀他,那坞主呢?坞主会放过他吗?”
“虎毒不食子,放心的,万事有我。”纪刚拍着胸脯保证着。
“十年前你也在,也没见坞主网开一面。”
纪刚尴尬地摸着头,司空寒则冷眼旁观道,他不悦道:“阿雪,你怎么能这么跟纪伯伯说话呢?十年前你放走慕珩,纪伯伯为了替你赎罪,自愿免去执法堂堂主一职,永生守在桃花坞入口,这都是慕珩害的,你现在为了他对纪伯伯语出不敬,你也太不懂事了。”
纪雪也生了气:“好歹珩哥哥和我,还有你,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为什么每次提起他,你都是一副恨不得他死的样子,他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司空寒看着纪雪清丽脱俗的面容,一时语塞:“他勾结桃花坞的仇人,想颠覆桃花坞,这还不够我讨厌他吗?”
“我知道的。”纪雪愤愤道:“你妒忌珩哥哥,妒忌他长得比你好,妒忌他比你聪明,妒忌他武学天分比你高,所以你讨厌他。”
“真是天大的笑话。”司空寒怒极反笑:“我司空寒至于去妒忌他慕珩吗?他现在是什么,一个面首而已!我还嫌他丢桃花坞的人呢。”
“你!你!”纪雪眼中又涌出泪花:“你太过分了!”
“听一下就受不了,等你见到了他和山阴公主卿卿我我,那又该怎么办?”司空寒道:“早知道,你就别苦苦哀求坞主让我们带你出来了,直接在桃花坞等着我们把他带回百尺幽狱吧。”
纪雪气急喊道:“司空寒,你真是太过分了,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纪雪说着就下了马车,一人跑到河畔看着河水发呆,纪刚和司空寒也下了马车看她,另一俩马车的明萱和萧嶷也下来了,纪刚看着纪雪的背影,摇头道:“阿寒,你不要再说阿珩不好了,阿雪不想听,我也不想听。”
“纪伯伯……”
“阿珩不是你所说的那种人,也许他是出了什么事,才会一时迷失。”纪刚看了一眼司空寒:“但是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最清楚,他虽性情有些偏激,但本性善良,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
“纪伯伯,十年了,你也不知道慕珩变成什么样的人了,你听听阮姑娘他们是怎么说的,他做的坏事多了去了,为什么你和阿雪都为他分辨呢?”
纪刚叹气道:“阿寒,也许你当执法堂堂主久了,万事都要求个是非曲直,但是,凡事不能只看表面的。”
司空寒道:“纪伯伯,我们也别为他争辩了,等带他回桃花坞后,自有坞主处置他。”
纪刚叹了一声,也不再说话。
司空寒则盯着纪雪的背影,神情复杂。
一路上,这样的戏码要重复无数次,都是纪雪和司空寒因为慕珩怄气,纪雪生气,司空寒又放下身段去哄她,司空寒一向对谁都冷着个脸,但对纪雪,却难得的有耐心,明萱他们也看明白了,这纪雪是明摆着喜欢慕珩,而司空寒似乎又对纪雪很有好感,所以常对慕珩冷言冷语讽刺,只是他们都看出来了,唯独纪雪懵懂不知,纪雪的一颗心,全在慕珩身上,满心都想着他。
一行人行到一半路程时,留在建康的路远找到几人,传来一个大消息。
刘子业已经愈加荒唐,新蔡公主是刘子业的姑姑,进宫拜见太皇太后的时候,被刘子业看见了,刘子业垂涎其美色,竟然将新蔡公主强留在宫中,并封为谢贵嫔,为了瞒天过海,刘子业杀了一名宫女,用她尸首冒充新蔡公主送还给新蔡公主的丈夫宁朔将军何迈,何迈怎么可能不认识自己的妻子?他愤怒之下,对刘子业痛恨至极,决定趁刘子业出游时,举兵谋反,另拥戴晋安王刘子勋为皇帝,这件事很快泄露了出去,何迈被下狱处死。沈庆之与何迈交好,他当日入宫求情,刘子业闭门不见,沈庆之只好无奈回去,当天晚上刘子业就命他侄子沈攸之送给他一杯□□,沈庆之不肯喝,沈攸之就用被子将他活活闷死,刘骏留下的最后一位辅政大臣就这样也死在刘子业手中。
第 9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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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98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98 章
而刘子业将新蔡公主封为谢贵嫔收入后宫、处死其丈夫何迈,并杀死沈庆之一事,让湘东王再也忍受不了,新蔡公主可是刘子业的姑姑啊,刘子业这次实在太荒唐了,湘东王于是联合始安王刘休仁、山阳王刘休佑一同进谏,但他们不知道,慕珩等人早就忌惮手握兵权的亲王们,于是借对皇帝不敬,将三人囚禁在宫中,据说慕珩劝刘子业早日杀了三人,但刘子业却不愿意,而是将三人百般折磨,以此取乐。
路远说,因为湘东王较胖,刘子业将他称为“猪王”,将刘休仁称为“杀王”,将刘休佑称为“贼王”,并且将湘东王脱光衣服扔在泥水中,还在木槽中拌上猪食,让湘东王以嘴拱食,以此来羞辱他,路远说到最后,都有些哽咽了,眼看着平常和颜悦色的湘东王殿下这般备受折磨,路远愤愤道:“我看陛下真是疯了!”
明萱也按捺不住了:“陛下这也太过分了,他怎么能这样对待湘东王殿下呢?”
萧嶷道:“事不宜迟,我们还是赶紧赶回建康吧。”
※※※※※※※※※※※※※※※
一行人马不停蹄地回到建康后,才发现建康的局势比他们预料的还要严峻,太皇太后覆灭,戴法兴、江夏王、沈庆之相继被杀,湘东王被囚,把控建康兵权的是刘子业的亲信,领军将军沈攸之,整个宋国如今都掌握在刘子业的手中,但说是刘子业,但不如说掌握在山阴公主和慕珩手中。
萧嶷暂时将纪雪等三人安排在建康城郊的一处宅子中,现在建康的形势不宜让他们马上出现,只是一日纪雪却不见了。
纪雪偷偷去找慕珩了,她一直呆在桃花坞中,天真又不谙世事,她不知道如何找慕珩,只是在大街上随便拉着一人问道:“你知道慕珩住在哪里吗?”
那人促狭笑道:“慕珩?乐府慕郎?他不是住在山阴公主府么?”
“那山阴公主府在哪里?”
那人上下打量着纪雪:“小姑娘,我劝你还是别去山阴公主府了,免得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为什么?”
“谁不知道,慕珩是山阴公主的入幕之宾啊,小姑娘,我看你长得这么漂亮,什么男人找不到啊,为什么要去找一个面首?”
这路人语气充满鄙夷,纪雪气得脸都红了,她抓住那路人衣领:“我就要找慕珩,你快点告诉我。”
纪雪武功很好,这一下抓得那路人都动弹不得,那路人也吓到了,连连道:“好好好,我告诉你。”
纪雪打听到山阴公主府后,就躲在一旁等着慕珩,终于到天微黑时,见到慕珩回来,纪雪惊喜地奔出去:“珩哥哥。”
饶是慕珩这样冷静自持的人,乍看到纪雪,也霎时愣住了,他呆了半响,才抓住纪雪的手,转到山阴公主府旁的竹林处,这竹林地处偏僻,平日没半个人经过,慕珩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后才放开纪雪,他冷淡道:“你怎么来了?”
纪雪热切道:“珩哥哥,我从桃花坞出来,就是专门来找你的啊。”
“桃花坞?”慕珩嗤笑一声:“谁让你来的,慕瞻然,他让你来杀我?”
“不是的。”纪雪赶忙摇头:“珩哥哥,我怎么会杀你呢?”
慕珩冷笑不答,纪雪又是伤心,又是难过,她声音渐渐低下来:“珩哥哥,你是还在怪我吗?”
“我怪你什么?”
“你怪我当初告诉坞主你偷偷学那个怪人武功的事,害得你被坞主废了武功,断了手脚经脉,还被打入百尺幽狱,我知道你还在怪我……但是,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会这样啊,我只是觉得那个人很怪,不是好人,所以才告诉坞主的,但是没想到坞主会生那么大的气……珩哥哥,这十年,我没有一天不后悔……假如,假如,我知道会这样的,我一定什么都不会说的……”
纪雪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呜呜咽咽地哭了出来,慕珩看了她半响,忽叹了口气,伸手替她拭去眼泪:“都长成大姑娘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哭?”
纪雪欣喜道:“珩哥哥,你不怪我了?”
“本来怪的。”慕珩此言一出,纪雪眼眶又红了,慕珩又道:“后来,经历了很多事,又觉得阿雪你只是无心之过,何况,你还救了我,若不是你,我只怕现在还在百尺幽狱之下。而且没有这件事,慕瞻然也迟早会对付我的,只不过是早晚的区别。”
纪雪急急道:“为什么珩哥哥你会这么想呢,坞主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亲生父亲?”慕珩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他冷笑出声:“我可不敢有他这样的父亲。”
纪雪见慕珩这般痛恨坞主,也不敢出声,慕珩又问道:“阿雪,你到底是怎么出桃花坞的?”
纪雪这才想起自己找慕珩的目的,她道:“珩哥哥,我爹爹和寒哥哥都来了,寒哥哥现在已经是执法堂堂主了,他们都是来抓你回桃花坞的,你快点走吧,你不是我爹爹的对手。”
“连纪伯伯都来了?”慕珩冷笑:“那慕瞻然为何不亲自来?”
纪雪低下头,支支吾吾道:“这个……坞主说,让爹爹直接把你带到幽狱,他说他连看都不想看你一眼,而且说,他没你这种丢……丢人现眼的儿子……”
听到最后,慕珩脸一阵红一阵白,他一言不发,纪雪急道:“珩哥哥,你别伤心,坞主只是一时生气,等你们误会解开了,就好了。”
“谁说我伤心了?”慕珩哼了声:“他慕瞻然嫌我丢他的人,那有本事,就亲自出谷来找我。”
“珩哥哥,你别这样,其实这些年,坞主也很想念你的。”
慕珩失笑道:“他想念我?是后悔当初没杀了我吧,枉费他口口声声说桃花坞祖训是什么兼爱非攻,结果为了杀我,连一对老夫妇都不放过。”
慕珩越说越愤懑,纪雪懵懵懂懂:“珩哥哥,你在说什么啊,什么老夫妇啊?”
慕珩瞥了她一眼:“去问司空寒去。”
纪雪刚想张口说什么,就见一道寒光闪过,冰冷剑锋向慕珩袭去。
☆、仇人相见
纪雪惊呼出声,司空寒长剑出鞘,剑锋带着寒光,直取慕珩面门,慕珩侧头躲过,司空寒剑锋也一变,又向慕珩袭去,他招招都是又狠又辣的杀手,纪雪看得心惊肉跳,呼道:“寒哥哥,住手,你快住手!”
司空寒置若罔闻,慕珩则冷笑一声,两只手指捏住司空寒剑尖,稍一用力,就捏断司空寒宝剑剑尖,那断了的半个剑尖携他内力,向司空寒心口疾驰而来,司空寒大惊,用断了的剑一挡,那半个剑尖偏离方向,射进他肩头,瞬间血流如注。
纪雪捂住嘴:“寒哥哥,你没事吧!”
居然在纪雪面前败给慕珩,司空寒咬咬牙,也不顾自身伤势,就又拿起断剑,向慕珩袭来,慕珩只是负手站着,等司空寒到他身旁,他才一招抓住司空寒手腕,反手将断剑向司空寒胸口推去,只是那断剑堪堪离司空寒心口还有一寸时,一条绸带击到他手上,慕珩手腕一痛,放开断剑,那断剑掉到地上,司空寒则踉跄了两步,跌在地上。
纪雪手握绸带,面色苍白,她喃喃道:“珩哥哥,你为什么要杀寒哥哥?”
慕珩冷淡道:“你自己问他。”
纪雪看看司空寒,又看看慕珩:“我们三人不是从小一起长大,最好的朋友吗?为什么你们俩见面就要拼个你死我活?”
司空寒摇晃着站起来:“阿雪,我早就跟你说过,慕珩已经不是从前的慕珩了,你偏偏不信。”
“是吗?”纪雪苦笑:“只有我,活在从前吗?”
“阿雪。”慕珩淡淡道:“自从我离开桃花坞后,本来一切就回不去从前了,司空寒,我是一定要杀的。”
第 9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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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99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99 章
司空寒哼道:“彼此彼此,你我之间,一定要死一个。”
纪雪红了眼眶:“你们俩非要这样吗?”
司空寒道:“阿雪,这般丢桃花坞脸面,还一心想颠覆桃花坞的人,你还对他抱什么期望?你要是还把自己当桃花坞的一份子,就与我联手,一起除了此人!”
慕珩轻笑道:“司空寒,谁说我丢桃花坞的脸面,我都认,偏偏你说,我不认,你也有脸说这种话?桃花坞的颜面,八年前早被你丢得一干二净了!”
纪雪脸上浮现困惑的表情,她刚想问什么,司空寒却好像生怕慕珩说出什么一样,不顾自身伤势又向慕珩扑去,慕珩则轻松挡住他攻势,纪雪见司空寒十几招内就处于下风,眼见着就要被慕珩击毙于掌下,她心中一急,甩出绸带,就加入战局,她一心想分开两人,但那两人却一心想杀死对方,慕珩武功比纪雪和司空寒要高上很多,只是他顾念纪雪,手下留了情,因此在外人看来,这三人不分伯仲,打得乱成一团。
慕珩武功到底还是比司空寒和纪雪高上很多,他瞅个空隙,点了纪雪穴道,将她抛到一旁,又一掌打向司空寒,司空寒被打得口吐鲜血,慕珩不顾纪雪惊呼,正想将他立毙掌下时,忽一人跃进战局,将司空寒带到一旁,又解了纪雪穴道,司空寒看到来人,欣喜道:“纪伯伯,你来了?”
纪刚收敛起往日嬉笑的神色,脸上表情十分复杂,司空寒抹了把口角的血,道:“纪伯伯,你来得正好,我们三人联手,一起除了这叛徒!”
纪刚仿佛没听到司空寒话一般,而是对慕珩问道:“阿珩,你这武功路数,还有一身内力,到底从何而来?”
慕珩幼时颇得纪刚照拂,纪刚对他比所谓的坞主父亲对他要好得多,慕珩小时候,一直十分羡慕纪雪有这样一个心胸开阔又好笑语的爹爹,只是没想到再见,竟是这种情景,慕珩撇开头,不敢看纪刚复杂的眼神,只是淡淡道:“纪伯伯既然已经猜到了,又何必再问呢?”
“你……你这是认贼作父!”纪刚怒道。
“谁是贼,谁是父,我分得清楚。”
纪刚大怒:“你小子是被猪油蒙了心么?什么贼,什么父?你父亲是桃花坞坞主,是我最好的兄弟慕瞻然,不是什么狗屁七杀门门主,走,你赶紧跟我回桃花坞!”
慕珩冷淡道:“慕瞻然断我手脚,废我武功,还要囚我终身,我哪里敢要这种父亲?何况,他本来就不是我父亲。”
“你!”纪刚被气得不轻:“我今天就替你爹打醒你!”
慕珩则抬眼道:“纪伯伯,我不想和你动手。”
他抬抬手,身后七杀门杀手一拥而上,个个蒙面佩剑,将慕珩护在身后,慕珩道:“纪伯伯,你我二人尚能打个平手,但加上七杀门这些杀手,胜负就难说了,若要抓我回桃花坞,让他慕瞻然亲自来抓我!”
纪刚愤怒不已,就准备强行对上七杀门杀手,身受重伤的司空寒却一把拉住他:“纪伯伯,稍安勿躁,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再从长计议。”
纪刚火爆脾气,他推开司空寒,刚想动手,就见明萱气喘吁吁跑过来:“纪大叔,你这也跑太快了……”
明萱看到数十个严阵以待的七杀门杀手,还有杀手身后的慕珩,不由停住脚步,悄悄往纪刚身旁挪了挪,这个架势,看起来有些不妙啊。
慕珩本波澜不惊的双眸在看到明萱时已几近愤怒喷火:“阮明萱!”
明萱看到慕珩愤怒到扭曲的脸,吓得缩到纪刚身后,天哪,自己怎么不看清楚就跑出来了呢,这一刻,她实在太后悔自己的冒冒失失了,但是,有纪大叔在,慕珩应该不会做什么吧?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想得太美好了,慕珩如闪电般欺身而来,快到连纪刚都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就发现慕珩扼着明萱的脖子,将她压在大树上,纪刚大惊道:“阿珩,你放开她!”
纪雪也吓得大叫:“珩哥哥,你别伤害她!”
明萱喘不过气来打着慕珩的手臂:“放开……放开……”
慕珩手仍然扼着她脖子,只是稍稍松了些,明萱这才能呼吸起来,纪刚等人怕慕珩伤害明萱,都不敢上前,慕珩道:“阮明萱,这些人,是你从桃花坞请过来的?”
明萱反正生死在他手中,此刻也无所畏惧了,她瞪着慕珩:“是我又怎么样,你害了这么多人,早就应该遭报应了!”
“你还真有本事啊,能进桃花坞。”慕珩冷笑:“倒是我一直低估你了!”
“湘东王殿下那么好的人都给你害成这样。”明萱愤愤道:“你再这样作恶下去,迟早人人得而诛之!”
“人人得而诛之?”慕珩嗤道:“有能耐的话,就来杀了我,没能耐的话,就继续看下去!”
他忽然放开明萱,负手道:“阮明萱,你既然千里迢迢去桃花坞,我怎么能辜负你一番好意呢?十日之内,你和萧家,若不离开建康,我定让你后悔一生。”
明萱脱离他桎梏,抚着胸口大口喘着气,她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话已至此,听与不听,都在你一念之间。”慕珩说罢就冷笑拂袖而去,见他要走,纪雪着急喊道:“珩哥哥!”
“你也走吧,阿雪。”慕珩回头:“回桃花坞,这外面,人心险恶,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又看向司空寒:“司空寒,今天你走运,我看在纪伯伯面子上,不杀你,下一次,你就没这么好运了。”
司空寒大怒,他踉踉跄跄地就准备找慕珩算账,纪雪赶忙拉住他,司空寒一把甩开纪雪的手,慕珩已经越走越远,司空寒对纪雪道:“阿雪,一切都被你搞砸了,若我和纪伯伯联手,出其不意,必能将慕珩带回桃花坞,可是你却向他通风报信,结果搞成这样,还连累了阮姑娘和萧公子,你于心何安?”
纪雪咬着唇:“我……我……”
“你是见到了慕珩,可是你得到了什么,这十年他压根就没想过你,枉费你还天天想着他!”
纪刚喝道:“阿寒,别说了!”
“不,纪伯伯,我就要说,阿雪也该从梦里醒了!”司空寒捂住肩上血流如注的伤口,愤愤道:“今天他是怎么对纪伯伯和阮姑娘的,我们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坏事做尽,阿雪,你还抱什么幻想?”
“反正……反正我不可能看着你们把他抓回桃花坞的。”纪雪眼睛都红了:“我不可能让十年前的事情重演!”
“阿雪你……”
“别说了阿寒。”纪刚道:“你伤太重,需要休息,也让阿雪一个人静静。”
※※※※※※※※※※※※※※※※※
纪刚先带着受伤的司空寒回去,明萱则和纪雪一起回去,今天晚上,是纪雪先不见了,司空寒去找她,也不见了,纪刚猜测纪雪肯定是去找慕珩了,明萱就想那他们应该在公主府,于是就带纪刚来了公主府,没想到刚好碰见慕珩,也让慕珩发现是她请出桃花坞众人的。
纪雪一路上默默无语,良久,她才对明萱道:“阮姑娘,对不起。”
明萱呃了声:“算了,没事的。”
“我没有办法看着珩哥哥被抓回桃花坞,坞主不会放过他的,虽然我知道他做了很多错事,但是他肯定是有苦衷的。”
明萱忍不住道:“哪有什么苦衷,他就是为了报仇,他为了私欲害了这么多人,还把湘东王殿下害成这样,实在是太过分了。”
纪雪不说话,她忽道:“阮姑娘,珩哥哥他,是不是喜欢你?”
第 9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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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00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00 章
明萱愣住,她摸了摸脖子,刚刚慕珩还差点掐死她呢,她笃定道:“怎么可能呢?”
纪雪却低头苦涩道:“不,我能看出来,本来我们三人和他见面时,他都没怎么生气,但你一来,他就好生气,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都没见他这么生气过。阮姑娘,他在意你。”
“不是的,他是……”明萱歪着头,想了半天,才道:“他是讨厌我。”
“也许吧。”纪雪一笑,笑得十分酸楚:“不管他是喜欢你,还是讨厌你,但是,他都十分在意你。”她低头道:“阮姑娘,我知道是我害得你们要离开建康,但是,我只是希望珩哥哥能平平安安,就算被坞主处罚,就算赔上我的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眼见纪雪这个心境纯净的姑娘执拗如此,明萱忍不住道:“纪姑娘,慕珩不值得你这样付出。”
“值不值得,我心里清楚。”纪雪道:“虽然你们人人都说他怎么怎么坏,但是他在我心里,一直是那个珩哥哥,没有变过。”
见纪雪这般执念,明萱终于忍不住道:“我以前,也像你这样,一直在等他,一直在想他,但是事实告诉我,我错了。”
明萱将慕珩为了荣华富贵,用她母亲的事威胁她解除两人婚约的事了出来,还有为了□□如何利用她和萧嶷,说到最后,明萱道:“纪姑娘,你还看不清吗,他真得变了,不是你心目中那个人了。”
纪雪沉默了会,才道:“阮姑娘,也许珩哥哥当初选择和你断绝关系,正是为了保护你。”
明萱怔住,纪雪又道:“假如不这样的话,七杀门更不会放过你,你既然喜欢他,为什么不选择相信他呢?”
明萱愣了一会,才摇头道:“不,他早就不值得我相信了。”
纪雪叹道:“阮姑娘,你再好好想想,也许你会发现,珩哥哥对你,也从来没有变过,说实话,我……真的很羡慕你,你拥有的,是我梦寐以求,却永远也得不到的……”
她心情苦涩万分,如果,当初她没有把那件事告诉坞主,是不是,她也有可能得到珩哥哥的爱,可是,凡事,又哪有如果呢?
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也许,这是老天对她的惩罚吧,她想。
☆、唯一弱点
慕珩离去后,并没有回山阴公主府,他只觉心情郁卒,不想再去应付山阴公主,于是一人在酒楼中独自喝着闷酒,他喃喃道:“阮明萱,你就这么讨厌我,这么希望我死吗?”
原以为她和萧嶷离开了京城,原来他们只是去找桃花坞,还成功说动纪刚等人出来,她是真的恨透了他,但是,这不是他一步一步逼出来的吗,从他利用她母亲的死与她断绝关系那刻开始,他们就注定是这个结局。
慕珩又喝下一杯酒,他捏碎琉璃杯盏,全然不顾碎屑嵌到手心,掌心鲜血淋漓,他却如同不知道痛一般,因为身体的痛,哪里比得上他此刻心中的愤懑和痛楚?
鲜血一滴一滴滴到地上,慕珩视若无睹,走进来的人却皱着眉头道:“阿珩,你这是怎么了?”
慕珩抬头,他惊讶道:“阿爹,你怎么来了?”
“来这建康看看你。”卫青云道:“没想到却大有收获,桃花坞的纪刚,是来了建康吗?”
慕珩自知瞒不过卫青云,只好道:“是。”
“真是天助我也。”卫青云欣喜万分:“这么多年,我们一直无法破桃花阵,进不去桃花坞,如今纪刚来了,以他和慕瞻然的交情,只要我们抓了纪刚,那慕瞻然自然会出来救他。”
“阿爹,这样不行。”
“为何?”
“纪伯伯以前对我颇为照拂,若不是当初他拦着,我可能就会被慕瞻然一掌打死了,我不能忘恩负义。”
“但是若不是他女儿通风报信,我们也不会被慕瞻然发现。”
慕珩道:“阿雪也是无心的,她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结果。”
“阿珩,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妇人之仁了?”卫青云直视着慕珩:“还有,是阮明萱请出桃花坞众人的吧,为什么你不索性杀了她?”
“阿爹。”慕珩避开卫青云目光:“总之,我不同意用纪伯伯要挟慕瞻然,而且,阿爹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放过阮明萱的。”
“但是你也答应放下阮明萱的。”
“我是答应过,我也从来没有忘记过,阮明萱现在有萧嶷,我与她再也没有瓜葛,我已让她十日内离开建康,否则后果自负。”
“真的?”
“千真万确。”慕珩道。
“那我就再信你一次。”卫青云道:“但是,若阮明萱再来阻碍我们复仇计划,我一定杀了她!”
“阿爹的计划,不是已经快成功了吗?”慕珩道:“江夏王已死,湘东王也被困在宫中,这宋国,没有人再阻碍阿爹了,接下来,阿爹可以按照以前的计划,调兵夷平桃花坞。”
“哼。”卫青云道:“但若用纪刚来要挟慕瞻然,岂不是更快?”
“阿爹,我已经说了,这个不可以。”慕珩道:“虽然现在,连我自己都瞧不起我自己,但是,我仍然想守住一些底线,否则,我真的不知道,如我这般不择手段的人,到底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慕珩语气决绝,卫青云倒吓了一跳:“阿珩,你不必这样说,记住,是慕瞻然先欠我们的,我们这样做,只是一报还一报,既然你不同意,阿爹也不说了。”
“谢谢阿爹。”慕珩一笑:“对了,卫芷素要离开皇宫了,阿爹可去看看她?”
“卫芷素?”卫青云皱着眉头想了一伙:“是冯冰的女儿,卫芷素。”
“是的。”慕珩见卫青云压根就没将卫芷素放在心上过,不由也替她可怜:“也是您的女儿。”
卫青云兴趣缺缺:“我与她既然没有父女缘分,又何必相见呢?倒不如相忘于江湖。”
卫青云不想来看卫芷素,慕珩也不敢勉强,只好应了声,心中却同情了下卫芷素,这个女子沉鱼落雁,貌若西子,手段也够狠,够绝,但这世上,却没一个喜欢她,连亲生父亲都是这样,也是可怜。
※※※※※※※※※※※※※※※※
卫芷素知道卫青云连看都不想来看她时,她轻轻一笑:“这个结果,我并不意外。”
慕珩已经尽量说得委婉了,但是卫芷素何等聪明,就算说得再委婉,她也心知肚明,慕珩只好道:“那你之后,要去哪里?”
“还没想好,可能回魏国吧。”卫芷素道:“毕竟那是我和母亲生长的地方,还有母亲一些亲属在那里,我想回去看看。”
“也好。”慕珩点头道:“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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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01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01 章
“我看没这个必要了。”卫芷素淡淡道:“虽然我与慕侍郎兄妹一场,但慕侍郎心中一直十分憎恶我,不是么?如今你我再无相见之日,慕侍郎不是应该感到开心吗?”
她说得直白,慕珩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说什么了,良久他才道:“好歹你也是我妹妹。”
“那我就为哥哥进一言。”卫芷素拨了拨耳边碎发,目光沉静如水:“哥哥既然布了这盘棋,就不要再为几个棋子心慈手软,否则,只怕会被反噬,妹妹言尽于此。”
慕珩沉默了会,道;“多谢。”
卫芷素莞尔:“今日一别,与哥哥恐怕再见无期了,只不过,走之前,我还要再去见一个人。”
※※※※※※※※※※※※※※※※※※※※※
慕珩勒令明萱和萧家十日内离开建康,萧嶷和明萱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正当明萱一筹莫展时,卫芷素却意外地来找明萱了。
卫芷素是来找明萱告别的,她已经报了仇,也没什么留在建康的必要了,她已经准备离开建康,再也不回来了。
卫芷素一袭白衣,素衣清颜,如同九天上的仙子般柔美清丽,只是谁又知道,这样一个清丽的女子,能教唆刘子业杀害叔公,做鬼目粽这么残忍的事情呢?
明萱有些神情复杂,卫芷素轻柔一笑:“我的确教唆了陛下,但是,那是江夏王欠我的,我的母亲因他而死,甚至连骸骨都找不到,我必要他付出比我惨痛一万倍的代价,我发过誓,定要让他死无全尸,断子绝孙,以慰我母亲在天之灵。”
她虽声音轻柔,但却字字怨毒,明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响后才找话道:“也许你母亲并不希望你活在仇恨里,如果她泉下有知,说不定会希望你能快乐点。”
“这都是没有能力报仇的人自我安慰的话。”卫芷素道:“我一向是谁负我一分,我必十倍奉还。”
明萱张口结舌,卫芷素忽一笑:“吓到你了吧,明萱,你是一个很幸运的人,总能碰到很多对你好的人,不像我,一直生活在幽暗之中,其实,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
“卫姐姐,若你能抛下仇恨,也能活得开心点。”
卫芷素浅笑不答:“现在我也没有仇恨了,只不过,报了仇之后,反而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
她苦笑道:“我这一辈子,连个挂念我的人都没有,我就你一个朋友,所以,走之前,想来和你道个别。”
明萱道:“卫姐姐,我的真心希望你今后能活得快乐一点的。”
“但愿吧。”
明萱忽道:“卫姐姐,既然你把我当朋友,那你能不能帮萧家?”
卫芷素愣住:“帮萧家?”
“慕珩让我们十日内离开京城。”明萱道:“我知道他是你哥哥,我现在真的没有办法了,你能否在慕珩面前说说话,我走便是,别针对萧家。”
卫芷素凝视明萱,摇摇头:“他不会听我的。”
明萱失望垂头,卫芷素又道:“但是……”
明萱抬头,眸中竟是期待神色,卫芷素道:“但是,我知道他唯一的弱点是什么。”
“是什么?”明萱期待问道。
卫芷素看着明萱单纯的眼神,她忽然轻不可闻地叹息了声:“慕珩的唯一弱点,就是你。”
“我?”明萱跳起来。
“是啊,就是你。”卫芷素道:“之前我被他要挟,一直想千方百计找到他的弱点,最后发现,他的弱点就是你,这普天之下,能让慕珩失败的,也就只有你了。”。”
“不可能的……”明萱喃喃道:“他前两天还差点没掐死我。”
卫芷素苦涩一笑:“但是他明明可以杀你一千次一万次,却没有一次真的对你下手。”
“怎么可能呢?”明萱仍然不敢相信。
卫芷素道:“明萱,该说的我都说了,能救萧家和湘东王殿下的,只有你。”
“我……”
“我不同意。”清朗如芝兰玉树般的萧嶷长身玉立,缓缓道。
明萱惊讶道:“俨哥哥。”
萧嶷走上前来,冷淡道:“卫婕妤,既然陛下已放您离宫,那就请您速速离去吧,免得陛下又念起您了。”
卫芷素施施然起身:“既然萧二公子不愿我在这,那我也就告辞了。”
“不送了。”
“呃,卫姐姐。”明萱道:“这天色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子孤身上路,不太好吧。”
她转头央求萧嶷道:“俨哥哥,让卫姐姐留在这一晚上吧,好吗?”
※※※※※※※※※※※※※※
明萱央求之下,萧嶷也不好强行赶走卫芷素,只好勉强答应,明萱本来想再和卫芷素说说话的,只是萧嶷压根不让她过去厢房找卫芷素了,明萱有些生气:“卫姐姐那么聪明,我想去问问她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湘东王殿下和萧家,为什么你偏偏不让我去呢?”
“不用去了,我知道她要说什么。”
明萱回想着卫芷素的话:“她说,能救湘东王和萧家的,只有我。”
萧嶷忽然紧紧抱住明萱:“明萱,别想她的话,好吗?”
明萱有些不懂:“为什么?”
“救人是我和大哥的事情,你别再劳神了。”萧嶷低头轻轻吻着明萱的耳边碎发:“我想和你成亲。”
“成亲?”明萱有些惊讶。
“是啊,成亲,你不愿意吗?”
“我愿意。”明萱双颊飞起红晕:“只是,太快了,湘东王殿下还没救出来呢。”
第 10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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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02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02 章
“我和大哥会想办法的。”萧嶷道:“假如你觉得仓促,那我们就先定亲,好吗?”
“定亲啊。”明萱低下头,想了一会,羞赧道:“好。”
“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们先定亲。”
“好。”
萧嶷紧紧搂着明萱,低头轻轻吻着她,明萱有些困惑,一向冷静的俨哥哥为什么今晚有些不一样呢,难道是听了卫姐姐的话才这样的么,可是卫姐姐说自己是慕珩唯一的弱点,这个她压根就不相信,许是卫姐姐弄错了,她怎么可能是慕珩的弱点呢,慕珩这种人,又怎么可能为了她,放弃荣华富贵呢?
※※※※※※※※※※※※※※※※
夜已深,卫芷素在庭院中静静看着明月,夜色下,明月在点缀着点点繁星的夜幕中,皎柔洁净,卫芷素一袭白衣,如缎黑发上仅别着一根木簪,她容颜如画,眉如远黛,目如点漆,如琳琅珠玉般美丽,她看着明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也许在想她早逝的母亲,在想她绝情的父亲,或是在想她唯一的朋友阮明萱,亦或是,她血脉相连的哥哥慕珩。
“卫婕妤。”
卫芷素回头:“二公子?”
萧嶷道:“卫婕妤,我与明萱要定亲了。”
卫芷素讶然,但只是一瞬,神色又恢复正常:“二公子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吗?”
“无需。”
卫芷素凝视着萧嶷,忽笑道:“二公子,你在害怕什么?”
“害怕?”萧嶷失笑:“萧某有什么好害怕的?”
“真的如此么?”卫芷素道:“毕竟慕珩,是明萱以前倾心爱恋过的人。”
“卫婕妤以为我害怕这个么?那卫婕妤错了,我相信明萱。”萧嶷眼中是满满的温柔,他忽话锋一转:“但是我不相信慕侍郎,也不相信卫婕妤。”
“我与慕珩,的确不值得人相信。”卫芷素悠悠道:“但是我今日对明萱说的话,是真是假,二公子心中清楚。”
“无论是真是假,都与我们没有关系,因为我不可能同意明萱去冒这个险。”
“既然如此,为何当初二公子愿意让明萱留在皇宫劝诫陛下,就算陛下只是个小孩儿,就算说为了天下苍生,但是陛下也是爱慕明萱的,二公子当时放心,只是因为笃定明萱不会喜欢上陛下,但是慕珩却不同,他与明萱关系远非陛下能比,所以二公子不愿意了。”
萧嶷轻笑:“卫婕妤错了。”
“我错了?”
“当初我同意让明萱在宫中劝诫陛下,除了你说的原因外,还有一个原因。”萧嶷道:“那是因为陛下不会伤害明萱,可是慕珩不同。”
卫芷素怔住,她喃喃道:“慕珩……他的确不同,他远比陛下绝情,也比陛下狠辣。”
“虽然我当初愿意让明萱留在宫中,但这件事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萧嶷慢慢道:“因为明萱留在宫中,她亲眼看到了琇公主和新安王的死,她本来是一个那么单纯快乐的女孩子,但是这件事,却让她消沉了很长时间,所以,我绝对不会同意让她去做更冒险的事,况且,我并不是圣人,我只是一个普通凡人,我也有自己的私心,所以,我会和明萱赶快定亲。”
卫芷素默然,半响才道:“那就希望二公子能得偿所愿。”
“我与明萱一样,都希望卫婕妤日后能活得开心一点。”萧嶷道。
卫芷素转过头,不再看萧嶷,她的嘴角挂着一抹微笑:“二公子和明萱都是好人,与我不同,芷素在这里,就先祝两位举案齐眉了。”
※※※※※※※※※※※※※※※
萧嶷走后,卫芷素枯坐良久,她的嘴角,忽弯起一抹微笑。
阮明萱,真的很羡慕你呢,有那么多朋友,还有萧嶷,而我,什么都没有,天地之大,我只有孑然一身。
不过,你的确配得到那么多,而我,不配。
到最后,她的脑海中,只浮现一个人的身影。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对慕珩,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呢,明知道他是自己的哥哥,可是,还是抑制不住被他吸引,就像罂粟花一样,沾上了,就忘不掉。
只是,他的心中,却从来只有阮明萱一个人。
还真有点嫉妒呢,她自嘲的想,但又想,你以什么身份去嫉妒呢?
卫芷素轻微地叹息了声,这时她忽听到旁边花圃中似乎有什么动静,还听到慕珩二字,她犹豫了会,还是决定去看了究竟。
她不知道,她这一去,让她的命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扭转
☆、一笔交易
翌日清晨,纪雪匆匆来找萧嶷,说父亲纪刚不见了,司空寒找了很久也没找到父亲踪影,等萧嶷再追问时,纪雪才吞吞吐吐道,父亲昨夜对自己说,要去找慕珩,萧嶷感觉不好,于是和萧赜、司空寒等人到公主府附近找,没想到却在一个竹林里见到了纪刚的尸体。
纪雪一看到父亲尸体,当场就晕了过去,众人乱成一团,从纪刚的尸体上来看,那武功路数,分明是当日慕珩所使的路数,加上纪刚昨夜是去找慕珩,看来纪刚,就是被慕珩所杀。
纪雪醒来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要去找慕珩问清楚,却被司空寒阻止,司空寒说,慕珩能杀纪刚,就证明他早就不念往日情分了,纪雪若去找他,只怕也要遭到毒手,他强行带着纪雪回桃花坞,说要找坞主处理。
奇怪的是,卫芷素也离奇消失了,只是明萱想,卫姐姐本来就说要走,这萧府乱成一锅粥,许是卫姐姐不想打扰她,偷偷走了,只是萧嶷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这其中定有蹊跷。
※※※※※※※※※
卫芷素悠悠醒转时,只觉心口剧痛,眼前也一片漆黑,她刚动了动,就听到男人声音哑声道:“别乱动。”
这里还有人?卫芷素吃了一惊,但她是何等人物,于是又迅速镇定下来,她问道:“你是谁?”
那男子的声音有一些低沉,但如金击玉石般好听,他道:“在路上见你晕迷,于是将你带了回来。”
“多谢。”卫芷素问道:“敢问恩人大名?”
第 10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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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03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03 章
“李奕。”
“多谢李公子。”眼前环境伸手不见五指,卫芷素只能见到面前男子模糊的声音,她不由道:“李公子,可否燃起火烛?”
李奕沉默了会,才道:“你被人打伤心脉,伤得太重,需要好好休养休养,这几日你且躺着,不要乱动。”
卫芷素静静听着,刚想道谢,就见火烛燃起,她乍见火光,不由遮住眼睛,好一会才适应了,她睁开眼,想寻觅李奕身影,却发现四周空无一人,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身处在一个十分简单的小房间中,房间里只有几张桌椅,寂静得连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见,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她甚至都怀疑刚才那位名叫李奕的男子,莫非只是她的一个梦境?但心脉处的剧痛却提醒着她,这不是梦,是事实。
差点就被杀了呢,卫芷素心想,她如今伤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但却无比渴望能早日好起来,她要早日把看到的一切告诉明萱,她想。
卫芷素在这里休养了数日,每天晚上李奕都过来简单和她说几句话,问她身体状况,然后给她留下两粒药,一粒是治她内伤的,一粒是让她维持体力的,吃下之后心口剧痛就好了些,然后就陷入昏迷,这药开始几日都是李奕喂她服下,后来她手稍稍能动了些,就自己服药,只是每次李奕和她说完话后,就燃起火烛离去,她连李奕的相貌都没看清,而白天里她有时醒过来的时候,这间竹屋也是空无一人,什么声音都没有,似乎除了她压根没有其他人存在,卫芷素已经越来越好奇了,只是她个性使然,觉得知道李奕的秘密只会给她带来危险,所以她也没有特别去追究,而是就按照李奕所说,好好养伤。
※※※※※※※※※※※
李奕的药的确有效,过了十几日,卫芷素受的掌伤已经渐渐好转,神智也渐渐清醒过来,这日她在房间休养时,忽听到外面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卫芷素一惊,要知道这些日子以来,这间小竹屋从来没出现过除了李奕和她之外的人,她侧耳听着那人的声音,心忽然狂跳起来。
那是她的父亲,卫青云。
卫芷素勉强支撑起身体,艰难地挪到窗口处,看向外面。
卫青云正和一个背对着她的人说话,那人看身形,就是李奕,原来他一直在这,她还以为他白天不在呢。
卫青云道:“贤侄,你师父可好?”
李奕淡淡道:“师父早就过世了。”
“哦。”卫青云一脸惋惜:“我一直想来拜访你师父,但却一直未能成行,如今前来,没想到故人已去。”他顿了顿:“你师父号称毒手圣医,制毒和解毒功夫无人能敌,他这一去,还好留下你这个传人,功夫才不至于失传。”
李奕道:“世叔过奖,师父的本事,小侄还没学到万分之一。”
“你太自谦了。”卫青云话锋一转:“不知你师父可有提过,有一种剧毒之药可以迅速将人功力提升十倍?”
“的确有这种药。”
卫青云听言大喜,李奕却又道:“但卫世叔也说这是剧毒之药,这药药性强烈,服用之后恐会损伤身体,寿命大减。”
“这个我不在乎。”卫青云一脸期盼:“不知贤侄能否将这药给卫某?”
李奕缓缓摇了摇头:“恕李奕难以从命。”
“为何?”卫青云急切道:“多少钱我都出。”
“师父一生用毒,结仇无数,最后家人都死在剧毒上,师父临终之前,已叮嘱李奕,毁掉所有他制成的□□。”
这药没了 ?卫青云大失所望,他忽转念一想,道:“既然贤侄是你师父传人,这药贤侄会制吗?”
李奕道:“我早已在师父临终前立过誓,今生不再制毒,所以恐怕让卫世叔失望了。”
卫青云不死心道:“贤侄,你一定会制这种毒的,对不对?这个药对卫某事关重大,只要贤侄你要什么,卫某都一定竭尽所能。”
“我既已立过誓,就不会再碰毒了。”李奕淡淡道:“世叔请回吧。”
卫青云的脸戴着狰狞面具,看起来十分可怖,他忽出手迅如闪电般地扼住李奕脖子:“你若不帮我制毒,我就杀了你!”
“尽管动手。”李奕毫无惧色:“但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违背在师父面前立下的誓言。”
“你!”李奕软硬不吃,卫青云这下气得够呛,他手一甩,李奕就跌到一旁,口吐鲜血,他摇摇晃晃站起时,正对着卫芷素,卫芷素这才看清楚他容貌,他脸上长满恶疮,如黑色蜘蛛一样遍布了整个脸,丑陋得难以言表,饶是卫芷素这种素来冷静的人,也被他的脸吓得扫落桌角杯盏,卫青云听到声音,喝道:“谁?”
李奕还来不及阻止,卫青云就破门而入,卫芷素体力不支,瘫倒在地上,李奕抢在卫青云面前奔到她面前,紧张道:“没事吧。”
“没……没事……”
卫芷素脸色还是有点不自然,李奕这才想起她看到了自己的面容,她看到自己脸上恶疮了,她害怕自己。
李奕腾地站起,扭过头去,一脸的痛苦。
卫青云看看卫芷素,又看看李奕,心中顿然,他对卫芷素道:“芷素,你怎么受伤了?又怎么会和李贤侄在一起?”
“芷素?”李奕疑惑看向卫青云,卫青云笑道:“不错,她是我的女儿,卫芷素。”
卫青云对卫芷素是如何受伤,以及伤势如何问了问,他突然关心自己,卫芷素并没有冲昏头脑,而是觉得自己这个父亲一定是想借自己和李奕拉拉关系,所以她只是淡淡回答路上遇到歹人,被打伤了,卫青云也没再追问,而是说明日再来看李奕和卫芷素。
卫青云走后,李奕一直沉默,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她看见我的脸了。
卫芷素却问李奕道:“李公子,你的脸……”
“中了毒,就是师娘和小师妹身死那天……师父治不好师娘她们,也治不好我……”李奕苦笑:“很难看是吗?”
卫芷素轻轻摇摇头:“美也好,丑也好,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她想到了朗艳独绝,容貌灼灼如桃花的侍郎慕珩,眼神稍稍黯淡:“漂亮的人,视我为毒蛇猛兽,也没什么好的。”
“你真的这么想吗?”李奕有些激动。
卫芷素点点头,微笑道:“千真万确。”
李奕眼中又重新燃起希望,他走上前来,期期艾艾道:“那,你愿意留下来吗……”
卫芷素怔了一怔,李奕紧张道:“不瞒卫姑娘,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喜欢上你了,如果你不嫌弃,能否留下来?”
卫芷素听后,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李奕失望道:“为什么,你不是不嫌弃我的容貌吗?”
第 10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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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04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04 章
“非是嫌弃李公子容貌。”卫芷素道:“只是李公子可能误会了什么,我身如浮萍,并不会在哪里停留下来。”
“既然身如浮萍,让我照顾你不好吗?”
卫芷素又轻轻摇了摇头:“我孑然一身,不习惯让人照顾,多谢李公子好意了。”
李奕极度失望之下,他盯着卫芷素,问道:“你是不是心里有其他人?”
卫芷素愣住,不知怎么回答,李奕又问道:“他是不是比我好看千百倍?”
卫芷素仍然沉默,李奕怒极之下,将桌上碗碟拂了下来,碗碟碎了一地:“你还说不嫌弃我容貌?都是假的!”
卫芷素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好撇过头去,默然无语。
李奕手指关节捏得咯咯响,卫芷素容颜如九天玄女般出尘脱俗,清丽不可方物,这样美丽的一个女子,却永远不可能是他的,李奕痛苦地闭上眼睛:“你走吧,不然,我怕我会忍不住伤害你。”
他扔给卫芷素一个瓷瓶:“你内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吃三天药,就能痊愈了。”
卫芷素捏着瓷瓶,轻声道:“多谢。”
她跌跌撞撞地走出竹屋,她回头时,看到李奕背影沉默孤独,她叹了声,扭过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能再呆下去了,这个男人师父是毒手圣医,他前半生和师父泡在毒里,性情一定狠辣决绝,后来因为中毒容貌全毁,虽有一身本事,但却无法治好自己的毒伤,别人看他都像看怪物一样,他心理变得极度自卑又极度压抑,而且没想到他居然对自己存在那样的心思,这男人,实在太危险。
※※※※※※※※※※※※
翌日,卫青云再来时,意外地得知卫芷素已经离去,李奕淡淡道:“她已经走了,至于世叔你要的东西,请恕李奕也无法给你。”
卫青云问道:“当真无回旋余地?”
李奕摇摇头。
卫青云负手浅笑:“芷素是我的女儿。”
李奕抬起头,卫青云道:“如果,我说,只要你给我那种药,我就能让芷素成为你的呢?”
李奕不说话,只有微微抖动的双肩能看出他心中的挣扎,不,他不能这么做,这样做了,卫芷素定会恨他一生一世,但是,若不这么做,他只能独自一人想她一生一世……做,还是不做?李奕心中天人交战,他又想起卫芷素那漆黑的发,那如秋水般顾盼生姿的双眸,那如樱花般美丽的唇瓣,他心中那种渴望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正如他第一次看到她时,那种渴望。
他想得到她,就算她恨他,他还是想得到她。
卫青云知道他心中已动摇,于是微微一笑,道:“贤侄,练那种药,需要几天?”
李奕半响后才抬头道:“三天。”
“好,三天后,我让芷素来拿药,以后,她就是你的了。”
☆、迷情之夜
卫芷素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会来找她,她更加万万想到,此时卫青云已经背着她,将她送给了李奕。
当卫青云来找卫芷素时,卫芷素不是不惊讶的,她疑窦丛生,父亲一向将自己视若草芥,怎么突然来找自己了?莫非他还想着借自己和李奕的关系,去说服李奕?所以当卫青云让她跟他回七杀门时,卫芷素一口就回绝了,但是当卫青云说,慕珩也在七杀门,并说知道她要回魏国,回之前,他们一家人团聚团聚,当卫芷素听说慕珩也在七杀门时,她有些犹豫了,她还是有些想见见慕珩的。
但等卫芷素回七杀门,才发现情形有些不对,慕珩的脸冷得跟冬天的霜雪一样,他一见到卫青云,就忍不住道:“阿爹,我有话要问你。”
他瞧了瞧卫芷素,欲言又止,卫青云会意,对卫芷素道:“阿芷,你先出去。”
卫芷素点了点头,柔顺地走出房门,但她并未走远,而是躲在一侧听着,因为她觉得,这件事,一定与给她惹来杀身之祸的那件事有关联。
她听到慕珩道:“阿爹,你告诉我,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
卫青云惊奇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怎么可能不是我儿子,我们俩长得一模一样,怎么可能不是父子?”
“但是我见过纪伯伯,他说,我阿娘和慕瞻然情投意合,恩爱无比,根本就不像你所说的,慕瞻然强迫我阿娘留在桃花坞。”
“纪刚和慕瞻然是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他的话,你怎么能信?”
慕珩沉默了会,道:“他还说,我阿娘出桃花坞之前,就有了身孕,他敢肯定,我就是慕瞻然的儿子。”
卫青云呵呵两声:“阿珩,我说过,纪刚和慕瞻然是兄弟,他一定是捡对慕瞻然有利的说,你万万不能信他。”
“这话若换做任何另一个人说,我都不信,但是这话是纪伯伯说的,我不得不信,纪伯伯的为人,我知道,我也相信。”
卫青云盯着慕珩:“阿珩,那你就是不信我?”
“我不知道,我现在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我信纪伯伯,但是阿爹你牺牲你三十年的功力助我恢复手脚筋脉,教我武功,对我那般好,也不是假的……阿爹,你告诉我,纪伯伯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卫青云叹了声,摘下面具:“阿珩,你看看我的脸,我们长得这般像,是父子,还有什么疑问吗?”
慕珩痛苦地低下头:“但是纪伯伯不会骗我的。”
卫青云伸手搭上慕珩的肩:“阿珩,这世上,只有我是不计回报对你好的,其他人的话,都是在骗你的……二十多年前,我也这样跟霓裳说过,我们本来很快乐很快乐的,但是慕瞻然毁了那一切,如今,我总算有杀他的法子了,就算赔上我的命,我要给霓裳报仇……”
卫青云手忽然迅如闪电,点在慕珩几处大穴上,慕珩惊叫道:“阿爹,你干什么?”
“阿珩,你暂时委屈几天,等我杀了慕瞻然,我就会放了你,到时候,阿爹就了无牵挂了,七杀门,还有这数不尽的财富,都会是你的。”
卫青云喝道:“来人。”
几个杀手鱼贯而入,卫青云道:“将少主暂时关押在囚室中,给我好好看着少主,否则,你们知道是什么结果!”
在一旁偷听到一切的卫芷素震惊不已,慕珩,居然可能不是卫青云的儿子,她心中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有狂喜,还有庆幸,她心中有个声音道,太好了,他们可能不是兄妹,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但是后来,卫青云居然出手制住慕珩,还将他囚禁起来,卫芷素则大吃一惊,又怕又惧,卫青云为了报仇,已经失去理智了,他一定会利用自己,去向李奕拿药的,卫芷素心知不好,转身就准备逃走时,忽听一个声音道:“出来!”
那是卫青云的声音,卫芷素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卫青云又戴上了那个狰狞面具,他声音冷冽:“你都听到了?”
“是,阿爹……”卫芷素吞吞吐吐道,她小心看着卫青云的神色,盘算着他心中想法,但卫青云戴着面具,压根什么都看不出来。
卫青云负着手,淡淡道:“你看我为了报仇,连最心爱的儿子都可以关起来,否则,只怕他会干扰我的计划。”
第 10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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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05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05 章
卫芷素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道:“那芷素恐怕不能目睹阿爹报仇了,芷素马上要回魏国了。”
“给我拿到李奕的药,你要回魏国还是回宋国,我都不再干涉。”
果然如此,可笑她还心存一点点希望呢,原来他带自己回七杀门,果然是为了李奕,卫芷素道:“恐怕要让阿爹失望了,芷素和李奕,本来就不是什么朋友,他不会给我药的。”
“但是他喜欢你。”卫青云直视着卫芷素:“喜欢到愿意把药给我,来交换你。”
卫芷素骇然抬头:“阿爹,你说什么?”
“我已允诺李奕,只要他把药给我,我就把你送给他。”
卫青云云淡风轻地说着,卫芷素已脸色惨白,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惨笑道:“原来我对阿爹还有这种利用价值,只是,我想不到,阿爹竟然可以为了报仇,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送给一个丑八怪!”
卫青云轻笑一声:“和霓裳无关的东西,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
“那我要是不愿意呢?”
卫青云目光一冷:“你说什么?”
卫芷素昂起头:“我说我不愿意,这十几年,你没养过我一天,我凭什么要为你的复仇去牺牲自己?”
“这恐怕由不得你。”卫青云欺身前来,强行给卫芷素塞下一颗丸药,他动作快如闪电,卫芷素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吞下了那颗红丸,她捂着嘴:“你给我吃了什么?”
“断肠散。”卫青云道:“没有解药,七天后,会肠穿肚烂而死,如果不想死的话,就乖乖去李奕那里,给我把他制的药拿回来。”
卫芷素怔了半响,忽哈哈大笑起来,笑到最后,她甚至笑出了眼泪:“想不到我卫芷素算计一生,最后反而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算计!”
她停住笑:“我有个问题,想问问阿爹,慕珩,是不是你的儿子?”
卫青云看着她,平静道:“不是。”
“所以,我是你唯一的女儿?”
“是。”
“但是我在你心目里,连他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他是霓裳的儿子,你是什么?”卫青云冷冷道。
“所以就算我是你唯一的女儿,但是还比不上一个死去的女人。”
她这话戳到卫青云痛处,卫青云眼眸怒气渐显:“要不是你还有用,我现在就杀了你!”
“但是我还有用,不是么?”卫芷素冷笑:“只不过,你口口声声说慕珩是你最心爱的儿子,可是你为了报仇,却一直骗他,还不惜让他留在山阴公主处做个低贱的面首,受尽天下人冷言冷语,看来在你心目中,不过只有那个女人而已,慕珩,只是因为是那女人的儿子,所以才有一点厚待。阿爹,你真是个疯子,所有人都说我阿娘疯了,但我觉得,你是一个比我阿娘还要疯的疯子。”
卫青云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他怒气再也压抑不住,手高高扬起,准备打响卫芷素脸颊,卫芷素却高昂着头道:“阿爹,你若打下去,毁了这张脸,李奕看不上的话,你就再也拿不到你的药,再也没办法给那女人报仇了!”
卫芷素手顿在半空,卫芷素轻轻一笑,转过身离去,只是,心中一片苍凉。
从此以后,我卫芷素,无父无母,世间,再无一人是我亲人。
※※※※※※※※※※※※※
三天后,李奕的药就要制好了,在即将要去李奕竹屋的前一天夜晚,卫芷素拎着酒壶,到囚室中去找慕珩,囚室门口的杀手很尽职尽责地拦住了她,卫芷素瞪了他们一眼,晃动着酒壶:“我只是来找他喝两杯酒而已,没想做什么。”她望着眼囚室里面,慕珩席地而坐,手脚都被粗重锁链锁住,卫芷素道:“再说了,门主已经用寒冰铁链将他锁住,我也放不了他。”
那些杀手面面相觑,卫芷素微微一笑:“我的身份你们也知道,再拦我,小心我告诉门主去。”
她容貌倾城,这一笑,眼波流转,更是秀美夺目,那些杀手一时都看呆了,他们都低下头,也不再拦卫芷素了,而是开门放卫芷素进去,卫芷素进去前,对他们道:“你们走远点,我有话要和你们少主说。”
等那些杀手走远,卫芷素才掩上囚室门,一步步走进去,三天不见,慕珩憔悴了很多,他低着头,看也没看卫芷素一眼,卫芷素叹了声,席地而坐,拿出两个酒杯,斟满酒:“慕侍郎,陪我喝一杯好不好?”
慕珩瞥了她一眼,冷笑着别过头去。
卫芷素不以为意,自顾自喝下一杯酒:“慕侍郎,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也会沦落至此,卫青云不但点了你周身大穴,怕你武功超绝,还用寒冰铁链锁住你四肢,这下你插翅也难飞了,只能看着他复仇了。”
慕珩终于忍不住道:“你若来这是来看我笑话的,那看到了,可以走了。”
“我为什么要走?”卫芷素又喝下一杯酒:“我还没告诉你,你另一个阿爹,桃花坞坞主慕瞻然,马上要来和卫青云算账了,卫青云总算得偿心愿,可以报仇了。”
“慕瞻然才不会出桃花坞,连知道我在坞外的所作所为他都不出来。”慕珩嗤道:“他冷心冷性,阿爹恐怕要打错算盘了。”
“不,他会出来的。”卫芷素道:“因为纪刚死了。”
“什么?纪伯伯死了?”慕珩惊讶万分:“他怎么死的?”
“自然是被人杀死的。”
“谁杀了他?”
卫芷素一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现在心情很不好,都没个人陪我喝酒,我不想说。”
“你!”慕珩气得站起,手脚锁链哐哐作响,只是他还没触碰到卫芷素,卫芷素就轻盈站起,滑到了墙角边,慕珩双手双脚的粗大铁链都是钉在墙上的,他行动空间有限,根本就碰不到另一边墙角边的卫芷素,卫芷素吃吃一笑:“慕侍郎这么凶,小女子我更不想说了。”
慕珩气得咬牙,他冷笑一声,坐在地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陪你喝酒了,你这下可以说了吧。”
卫芷素双颊潮红,她坐在地上,也饮了一杯酒:“自然是慕侍郎杀了纪刚。”
“胡说!”慕珩怒道:“我什么时候杀了纪伯伯?”
“有人要让慕瞻然觉得,是慕侍郎杀了纪刚,这样,慕瞻然才会出来。”
慕珩皱眉:“有人想嫁祸我?谁嫁祸我?难道是阿爹?”
卫芷素又倒了杯酒,递给慕珩,慕珩撇过头,不想再碰,卫芷素叹了一声:“慕侍郎这过河拆桥拆得也太快了吧?”
慕珩不语,而是皱眉思忖是谁杀了纪刚,卫芷素又叹了口气:“慕侍郎,你陪我喝杯酒好不好,我的心情真的很不好。”
慕珩狐疑地盯着她:“你今天是怎么了?借酒浇愁,这可不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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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06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06 章
“我亲生父亲找到了一个丑八怪药师,他为了拿到药师手中能将功力提升十倍的药,不惜要把我送给那个丑八怪,而且怕我逃跑,还给我吃下了断肠散,你说,我亲生父亲这么对我,我除了借酒浇愁,还能干什么?”
慕珩漂亮冷清的双眸震惊地看着她,卫芷素一笑:“别这样看我,我知道我很可怜。”
“我要去找阿爹,他不能这么做。”
卫芷素伸出手按下慕珩,她拨动着慕珩手腕处的粗黑铁链:“你看,你阿爹为了报仇,都能将你锁起来,又怎么会为了你几句话,放弃取药呢?这可是离他报仇最近的一次。”
慕珩默然:“那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呢?不去,就是死,我虽然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但也不想死。”卫芷素轻笑:“因为活着,才有很多可能。”
她将酒杯递给慕珩:“如果觉得我太可怜了,就陪我喝杯吧。”
慕珩接过酒杯,默默一饮而尽,卫芷素双颊如桃花般娇艳欲滴:“慕侍郎,其实,今天我听到你们的话了,我知道你不是我哥哥,这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
慕珩心中伤疤被戳中,他闷声道:“但是我没觉得有什么可开心的。”
“可是我开心啊。”
卫芷素双颊愈发红艳,慕珩也觉身体发软,他顿觉不好:“你在酒里加了什么?”
“加了一些……能让慕侍郎开心的东西。”卫芷素轻轻笑道:“慕侍郎你这辈子,也没多少开心的时候,你看我们俩,多么像,都多么可怜,可怜到,我都忍不住喜欢上了慕侍郎。”
慕珩身体越来越热,脑海也逐渐模糊,他看到卫芷素站起,慢慢褪去自己的衣裙,她喃喃道:“反正我的身子明天就要被糟蹋了,但是被糟蹋之前,我想把它给我最喜欢的人。”
完美无瑕的莹白身躯出现在慕珩眼前,卫芷素轻轻俯下身,解着意识模糊的慕珩的衣衫,她低下头,吻上慕珩的唇,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过,最后滑到她的嘴角,滑到慕珩□□的身躯,湮没无声。
☆、父子相见
翌日夜晚,当一袭素衣的卫芷素踏入李奕竹屋时,她长发披散下来,未着其他装饰,仅在雪白皓腕上戴着一个金镯,黑色长发披散在她皎白的脸庞旁,更衬得她面容莹白如玉,弯弯娥眉下眼眸粲若星辰,腰肢纤细,不盈一握,李奕那瞬间,竟看呆了。
当李奕准备去抱她时,卫芷素却一躲,她冷冷道:“药呢?”
李奕从身上掏出药瓶,递给她,卫芷素将药瓶放在桌上,冷笑着看着李奕,然后闭上眼,不发一言。
李奕只觉喉咙干渴,他猛地抱住卫芷素,喃喃道:“对不起,我是真的太喜欢你了,只要让我时时刻刻看到你,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他呢喃着,打横抱起卫芷素,将她轻轻放到床榻上,如同放一件价值□□的宝物般小心翼翼,他盯着卫芷素樱花般的唇瓣,终于忍不住俯下身,深深吻了下去。
卫芷素则一直闭着眼,仿佛那具躯体,不是她的一般。
夜晚,等李奕熟睡时,卫芷素才取下手上镯子,镯子掰开,竟是一把尖刺,卫芷素握着尖刺,瞪着李奕,她手迅如闪电,尖刺刺进李奕心口,李奕睁开眼时,尖刺已经拔离他胸口,带出一刺的血花。
李奕惊道:“你……”
卫芷素冷笑:“我卫芷素,从来不甘于做一件物品,将我当做物品交易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她手握着尖刺,又朝李奕胸口刺了数下:“这刺上有毒,到了黄泉路上,找卫青云算账去吧你!”
李奕可怖的脸上却忽微微笑了,他断断续续道:“我早就知道……你的镯子是染毒的尖刺……但是,就算死在你的手里……我也心甘情愿……”
卫芷素一怔:“你什么意思,你早就知道了?”
李奕喘气道:“能得到你一晚……就算死……我也是开心的……”
他声音越来越低沉,卫芷素握着刺的手开始抖,眼见李奕彻底失去意识,呼吸全无,她才忽道:“就算如此,我也绝不会原谅你。”
她看着李奕可怖的脸,想起他留在自己身上的痕迹,只觉无比憎恶,她握着尖刺,又往李奕那布满恶疮的脸上划去,直划到他脸上没有一片完好的皮肤,她仍然不解恨,又往他身上乱划着,直划到自己精疲力竭,她才扔下尖刺,蹲下捂着脸,良久,才放下手掌,喃喃道:“为什么我卫芷素,永远是这种命运?”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站起,拿起桌上那瓶用自己身体换来的药,掌心碰到冰冷的瓷瓶,是透骨的森寒,她却将瓷瓶握在掌心,然后一件一件地穿回自己衣服,推开竹屋门离去,再也没看身后的李奕尸体一眼。
当卫芷素将药扔给卫青云时,卫青云接过,卫芷素道:“我杀了李奕。”
卫青云有些震惊,但复又神色恢复自然,他淡淡道:“是吗?”
“反正他已经练出了药,这个人对你已经没用了。”
“这个人的生死,我的确不关心。”卫青云道:“那你呢?”
“我要回魏国。”
“那就回吧。”卫青云漠然道:“至少魏国没人利用你。”
卫芷素弯起嘴角,嘲讽一笑。
此时看守慕珩的杀手忽匆匆而来,禀报道:“门主,少主他……”
“少主怎么了?”
“少主挣脱锁链,不见了。”
“什么?”卫青云大怒:“寒冰铁链是什么东西,何况他周身大穴都被本座点住,怎么会不见?”
“少主强行运功冲破穴道,连寒冰铁链也被他斩断了……”
卫青云蓦地站起,奔到囚室,只见囚室地下是斑斑血迹,显然是慕珩强行运功,受了不轻的内伤,卫青云脸色阴晴不定,他身后看守的杀手惴惴不安,卫青云忽道:“他一定是去找慕瞻然了,来人,传本座命令,七杀门所有人马都给本座去寻少主去。”
那些杀手见逃过一劫,都喜出望外,卫青云指节捏得咯吱作响,他转身森冷道:“见到少主,就给本座把他带回来,但是,不得伤他分毫。”
※※※※※※※※
自纪刚死后,萧嶷见桃花坞中人奈何慕珩不得,为了营救湘东王,他和萧赜分头行动,萧嶷前往江州找江州刺史邓琬,萧赜前往南康找南康相沈肃之,这两人都深受先帝大恩,对刘子业的行为很是看不惯,而且手握实权,萧嶷兄弟谋划通过这两人,联合各州郡的先帝之子,共同奏请清君侧,除慕珩,否则,这大宋江山,恐怕要落到外姓人手中。
因此此行凶险,所以萧嶷和萧赜没有带裴惠昭和明萱二人,萧嶷只带了路远,萧赜也只带了个武艺好的随从,两人秘密前往江州和南康。
慕珩当初威逼明萱,让她和萧家十日内离开京城,明萱赌气想着,不离开会怎么样,但是萧道成说慕珩这人说到做到,他们如今肉在砧板,还是先离开为妙,于是萧家众人打包准备返回广陵,但是打包的时候,裴惠昭忽然呕吐不止,请了大夫来看,说裴惠昭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了,裴惠昭大喜,想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让萧赜知道,她想去找萧赜,萧道成反对道:“不行,宣远此行凶险,惠昭,你不能去。”
“正是知道此行凶险,我才更要去,之前萧赜一直不让我跟着去,我就不同意的,如今我有了身孕,更要和萧赜在一起,生,我们三个人一起生,死,我和孩子陪他死。”
第 10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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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07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07 章
无论萧道成和萧夫人怎么劝说,裴惠昭都坚决要去找萧赜,萧道成劝说不动,只好答应,明萱自告奋勇陪裴惠昭去,两人出了建康,还好萧赜没有走太远,明萱二人快马加鞭了三四天后,终于追上了萧赜,萧赜又是诧异又是惊讶,当裴惠昭告诉她有了身孕时,萧赜一阵晕眩,他跳脚道:“你个蠢女人,都有了身孕,还来追我干什么?”
裴惠昭因为害喜一直呕吐,也吃不下什么东西,这几天车马劳累,更是疲惫不堪,脸色也没血色,要是往常,她听萧赜这样骂她,她一定和萧赜大吵起来,但今天她又是委屈又是劳累,居然抽抽噎噎哭了出来,她哽咽道:“我就知道……你从来就没喜欢过我,你不想看见我,好,我走就是了……”
萧赜见惯了凶得跟母老虎一样的裴惠昭,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哭成这样,萧赜顿时头大,他忙低声赔罪:“惠昭,夫人,是我错了,我不该骂你,我看见你不知道有多高兴呢,但是你都有了孩子,怎么能来这陪我受罪呢?”
裴惠昭见萧赜哄她,不由转委屈为高兴,她抽噎道:“人家还不是为了你,我都跟父亲说了,反正,你生,我和孩子陪你一起生,你死,我和孩子陪你一起死,我这辈子都不想和你分开。”
“说什么傻话呢?谁说我此行就一定会死?”
“反正,不管怎么样,萧赜,我一定要陪你。”裴惠昭拭着泪水:“就算是最坏的结果,我也要陪你,我会在你之前死,因为我没办法看着你在我之前离开我。”
“呸呸呸,大吉大利。”萧赜呸道:“都要生孩子了,别说这种话!我们和孩子,都会一生平安的!”
“好,一生平安。”裴惠昭破涕为笑:“一辈子都不分开。”
明萱在一旁看着这两人打情骂俏,不由想起了萧嶷,她对萧赜两人说,她要去找萧嶷,她要去陪他。
裴惠昭知道她心情,也知道她在萧嶷走后一直闷闷不乐,虽然她听萧嶷的话没跟着去,但和自己一样,心早就跟着情郎飞走了,于是也没多劝,而是嘱咐她路上小心,明萱点点头,和萧赜夫妻二人道别后,就准备启程去追萧嶷。
但是明萱没有想到,她还没追上萧嶷,就又遇到了桃花坞一行。
纪雪和司空寒又来了,这次,还多了一次约莫四十多岁的男人。
这个男人身穿紫袍,面容坚毅,不苟言笑,,他浑身散发着威严的气息,纪雪说:“这是我们桃花坞坞主。”
原来他就是慕珩名义上的父亲慕瞻然,明萱上下打量着他,这个桃花坞坞主跟一座冷冰冰的冰山一样,这个方面,还真跟慕珩有点像呢,她正想着,忽听慕瞻然开口道:“小丫头,你在想什么?”
明萱吓了一大跳,她赶忙道:“啊,我在想,您和慕珩,还真有点像呢。”
“是吗?哪里像?”慕瞻然淡淡道。
“你们……都不喜欢笑……”
慕瞻然听到,反而笑了起来:“是么?还有呢?”
“没有了。”明萱摇摇头。
“一点都没有么?”
“没有……”
“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他,长得一点都不像父子?”
“呃……”明萱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没想到慕瞻然不但不生气,反而轻轻一笑:“小丫头,你倒实在。”
“其实……并不单单是你们长得不像。”
“还有什么?”
“哪个父亲,会把自己儿子的手脚筋脉打断呢?”明萱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她的记忆中,是父亲对自己无限的包容,想不学琴就不学,想不读书就不读,父亲都大声呵斥自己都没几次,更别提动手了。
慕瞻然敛去了笑容,他沉默半响,才道:“我如今只恨没打死他,让他留了这条命为祸人间,连纪兄,都死在他手上。”
纪雪听到,眼眶又红了,明萱看这情景,也不敢说话,慕瞻然又道:“阮姑娘,你知道这畜生在哪吗?”
“在建康。”
“好。”慕瞻然点点头:“我们三人初出桃花坞,不知姑娘能否带我们去找他?”
“啊?”
“劳烦姑娘了。”慕瞻然说得很客气,明萱也不好再拒绝,她想,俨哥哥冒着危险去江州,不就是为了除掉慕珩吗,让这位慕先生去建康把慕珩带回桃花坞,这样萧赜和俨哥哥都不用再冒险了,惠昭也可以安心养胎了,一举三得,她这样一想,也就很是乐意了。
四人朝建康出发,还没走一段路,却见到慕珩踉踉跄跄,迎面过来了。
☆、雪花凋落
司空寒一看到慕珩,就暴喝道:“慕珩,我要给纪伯伯报仇!”
司空寒说罢就执剑向慕珩咽喉取去,慕珩强行突破穴道,早就受了内伤,司空寒气势汹汹而来,他只能勉强抵挡,忽然司空寒被人拽住,扔向后面,司空寒站定,这才发现出手的是慕瞻然,他怔住,道:“坞主……”
慕瞻然抬手制止司空寒的话:“要出手,也应该本坞主出。”
司空寒不敢言语,只好悄悄退到一边,慕瞻然负手,淡淡地看着慕珩,这还是慕珩十年后第一次看到慕瞻然,慕瞻然的眼中,满是嫌恶,还有漠然,饶是慕珩这般心性冷淡的人,看到他的眼神,也被激得心中愤懑无比,他心想,我还怕他做什么?于是他也冷笑着看着慕瞻然,慕瞻然忽道:“听说你做了山阴公主的面首,在宋国害死了很多人?”
慕珩冷笑:“是。”
慕瞻然身影微动,没有人看到他是怎么出手的,只看见慕珩如断线的风筝般飞起来,重重摔到地上,慕珩抹了抹嘴角的鲜血,踉踉跄跄站起来,慕瞻然道:“这一掌,是为那些无辜送命的人打的。”
慕珩不答,只是冷笑,如点漆般乌黑漂亮的双眸也冷到彻骨,慕瞻然又道:“听说你想掌控宋国,进而攻打桃花坞?”
慕珩盯着慕瞻然,道:“是。”
慕瞻然又是一掌打过去,慕珩摔在地上,双眼发黑,他喘了几口气,又勉强站了起来,慕瞻然道:“这一掌,是为桃花坞教训你的。”他面上无表情:“最后一个问题,纪刚,是不是你杀的?”
慕珩目光穿越过慕瞻然,看向他身后被吓得捂住嘴的明萱,她大大的眼睛中满是惊惶,这是去建康的方向,她和慕瞻然在一起,他们去建康,是去干什么的不言而喻,那她现在满脸惊惶,是有一点后悔吗?
他的目光,忽然定在明萱颈上戴着的羊脂白玉微珠串饰上,那是萧嶷送给她的礼物,他心中发苦,将目光移开,又看向慕瞻然,慕瞻然的眸中,是掩不住的厌恶,慕珩忽然觉得无比疲倦,他静静道:“是。”
随着纪雪的一声尖叫,慕瞻然掌中运功,向慕珩头上拍去,这一掌仿佛携千斤之力,一旦打到慕珩,慕珩不死都不可能,看来慕瞻然是存着将慕珩立毙掌下的心思。
忽然慕瞻然身后长剑袭来,慕瞻然皱眉躲开,将那把长剑震成几段,他掌心刚碰到那偷袭的人时,忽然发现那是纪雪,于是他赶忙撤掌,这个当口纪雪已经瞅着空隙奔到慕珩身边,司空寒忙喊道:“阿雪,你干什么?”
纪雪咬唇不答,司空寒又道;“他都亲口承认了,他杀了你爹,阿雪,你怎么还维护他?”
慕瞻然也道:“阿雪,你让开。”
第 10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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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08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08 章
纪雪咬唇低头道:“坞主,对不起,但是,我没办法看着珩哥哥死……”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荷包中掏出两枚霄火弹,扔到地上,一时间瞬间浓烟滚滚,慕瞻然等人纷纷掩住口鼻,等浓烟散尽,只见纪雪和慕珩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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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雪拉着慕珩,一路狂奔,慕珩却甩开她的手,咳了两声,呕出鲜血,纪雪吓得手足无措,她哭着道:“珩哥哥,你怎么样了?”
慕珩擦着嘴角鲜血,倚在树上:“死不了。”
纪雪又去拉他的手:“珩哥哥,我们快点走吧,等坞主追上来,我们就走不了了。”
“他要杀就让他杀好了。”慕珩没好气道。
纪雪只是哭:“珩哥哥,你别这样。”
慕珩看向她:“我杀了你爹,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纪雪摇头道:“我相信不是你杀的。”
“所有人都说是我杀的。”
“但是我不相信。”纪雪拼命摇头:“珩哥哥,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一清二楚,你怎么可能杀我爹呢?”
“我是什么样的人?”慕珩冷笑:“我是一个为了荣华富贵甘愿做女人面首的人,是一个为了权力滥杀无辜的人,是一个为了私仇处心积虑的人,他们都说我是这样的人,我不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纪雪哭得更厉害了:“珩哥哥,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我自己都相信我是这样一个人,你为什么还不信呢?”
纪雪只是抽噎着拼命摇着头:“珩哥哥,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不会相信的,你永远都是我的珩哥哥。”
慕珩盯着纪雪,忽长叹一声:“阿雪,你怎么这么傻?”
纪雪抹着眼泪:“珩哥哥,别说了,我们走吧。”
“走?能走到哪里去?”慕珩反而坐下:“慕瞻然要杀我,我是躲不了的。”
“坞主只是有些误会,等我们躲个三年五载,等坞主查明真相了,就不会这样了。”
慕珩只是苦笑摇头:“阿雪,你怎么还不懂呢,他想杀我,我无论躲到哪里去,都是没用的。”
纪雪哭着道:“不会的珩哥哥,他是你亲生父亲呢。”
慕珩闭眼疲倦道:“是啊,我到现在连谁是我的亲生父亲都不知道,以前相信的,也许只是一场谎言,我为了复仇放弃了那么多,可能到最后,只是一个骗局,我如今倒真希望慕瞻然一掌打死我,免得我发现自己变成了世上最大的笑话!”
纪雪见慕珩生无可恋,她焦急万分,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去劝慕珩,她正急得团团转时,忽然见司空寒率先追了过来,司空寒一见慕珩,就手执长剑,向慕珩袭来,纪雪见慕珩不躲,她救慕珩心切,于是和司空寒斗了起来,只是她不是司空寒对手,被司空寒推到一边,司空寒长剑泛着冷光,直取慕珩心口,纪雪大惊之下,想都没想,就用自己身躯挡住长剑,长剑从纪雪身上穿心而过,司空寒瞪大双眼:“阿雪!”
他身子抖如糠筛,右手也放开长剑,他眼见着纪雪浑身是血软绵绵地倒在慕珩怀中,这才清醒过来,连滚带爬地想去看看纪雪,去被慕珩一掌打开,慕珩双目通红:“滚开!”
“阿雪,阿雪……”司空寒不顾自身伤势,又跪爬到纪雪身旁,纪雪已经气若悬丝,司空寒喃喃道:“阿雪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慕珩此刻已经无暇去管司空寒,他掌心抵在纪雪后背给她输内力,只是纪雪伤势沉重,就算他再怎么输内力,纪雪的口角溢出的鲜血仍然越来越多,她倚在慕珩肩上,轻声道:“珩哥哥,你身上还有伤,别浪费内力了,我是不成了。”
慕珩喝道:“别胡说。”
“我心里知道,我这次,真的不成了。”她看向失魂落魄的司空寒:“珩哥哥,你别怪寒哥哥,他不是故意的,我们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是最好的朋友,可是为什么现在会成这种局面?珩哥哥,你能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和寒哥哥针锋相对吗?”
慕珩冷冷扫了眼司空寒,咬牙道:“不可能。”
“珩哥哥,为什么?”
“八年前,慕瞻然让他带我回桃花坞,他却假传命令,取我性命,甚至连那对收留我的老夫妇都不放过,这种小人,我不可能原谅他。”
“原来是这样……”纪雪喃喃道:“珩哥哥你怪一个人,一定是有原因的,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她看了眼低头不敢辩驳的司空寒,轻声道:“那寒哥哥,我也不可能原谅你了。”
司空寒如遭雷击:“阿雪……”
纪雪闭目不再看他,她声音轻微:“你误杀了我,我可以原谅你,但是你要杀珩哥哥,我是断不可能原谅你的……”
“阿雪……阿雪……”司空寒连声唤着纪雪,纪雪却一直扭着头痴痴看着慕珩,再也不看他一眼,纪雪声音越来越低:“珩哥哥,不管别人怎么说你,你在阿雪心目中,永远都是阿雪最喜欢的珩哥哥,阿雪的心中,从来都只喜欢珩哥哥一个人……珩哥哥,如果阿雪当初没有告诉坞主那件事,我们还在桃花坞无忧无虑地生活着,那你……会娶阿雪吗?”
慕珩抱着纪雪,一滴泪滴到纪雪脸上,他静静道:“会。”
纪雪莞尔一笑:“珩哥哥……谢谢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归于死一般的沉寂,司空寒不敢置信地唤道:“阿雪,阿雪!”
然后再没有人回答他。
世上再也没有那个心地善良、心思单纯的纪雪了。
司空寒还是不愿相信连声唤着她,一直沉默的慕珩忽然拔出阿雪胸前长剑,一剑刺向司空寒,怒道:“司空寒,我杀了你!”
司空寒本能地偏了偏,那剑只刺到他左胸,慕珩本欲再刺,但他本就受了内伤,又耗费内力给纪雪疗伤,已经再无气力了,他脚一软跪在纪雪面前,眸中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滴在纪雪身上:“阿雪,阿雪……”
这时赶过来的慕瞻然和明萱见到这惨状,全都愣住了,慕瞻然暴怒下,扼住慕珩脖子:“你杀了阿雪?”
慕珩盯着慕瞻然,忽大笑道:“慕瞻然,你连阿雪都不如!”
慕瞻然怒道:“畜生,你什么意思?”
“我说不管你是不是我亲生父亲,你连阿雪都不如!”
慕瞻然气得发晕:“我先杀了你,为纪刚和阿雪报仇!”
第 10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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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09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09 章
“等等!”一个发丝凌乱的绝色女子气喘吁吁地奔了过来:“等一下!”
被慕瞻然吓得束手无策的明萱惊讶道:“卫姐姐?”
卫芷素脸色苍白,看样子是赶了不少路:“纪刚不是他杀的!”
慕瞻然目光移向卫芷素:“你是谁?你说纪刚不是这畜生杀的?”
卫芷素赶紧道:“我是谁不重要,但是纪刚之死,却是我亲眼所见。”
“你说,纪刚是谁杀的?”
卫芷素指向跪在纪雪身边呆若木鸡的司空寒:“他!”
“什么?”慕瞻然、慕珩还有明萱同时出声惊讶道。
☆、禽兽不如
卫芷素点头道:“此事是我亲眼所见,当日我夜宿萧家,半夜听到吵闹声,于是前往看个究竟,没想到居然看到纪刚和司空寒在吵架,纪刚说他去找过慕珩,慕珩告诉他,八年前,司空寒奉坞主之命前来寻他,不但将他一剑穿心,还杀了那对救了他的老夫妇,并说是奉坞主之命,斩杀桃花坞叛徒,纪刚询问司空寒,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慕瞻然脸色阴沉:“胡说,本坞主当年只吩咐司空寒将慕珩这畜生带回来,何时说过伤他性命?又何时下令伤过无辜之人?”
“纪刚也是这么说的,他说他听得清清楚楚,明明坞主并没有下令斩杀慕珩,为什么司空寒却要取慕珩性命?何况当时慕珩身受重伤,根本无力反抗,他根本是存心蓄意要杀慕珩。”
卫芷素又看向呆若木鸡的司空寒,缓缓道:“司空寒无法回答,纪刚大怒,说要抓他回桃花坞算账,两人争吵之间,司空寒居然手执匕首,刺向纪刚。”
慕瞻然大怒,质问司空寒道:“这女子所说,是真是假?”
慕瞻然冷如寒冰的眼神扫过,司空寒不由打了个哆嗦:“我……我是伤了纪伯伯,但是,但是我没杀他!”
慕瞻然目光回移到卫芷素身上,卫芷素不慌不忙:“不错,杀纪刚的另有其人,纪刚虽然受伤,但并没有死,他愤怒之下,要杀司空寒,司空寒转身就逃,两人逃到一个竹林中,这时,有第三个人出现,杀了纪刚。”
“这第三个人是谁?”
卫芷素踌躇了下,不知道该不该说出第三个人姓名,但是一个人却缓步走了出来,阴测测笑道:“慕瞻然,好久不见了。”
他摘下面具,面具下的脸,是一条条狰狞的伤疤,虽然面容全毁,但是还能看出这张脸,以前是多么得艳丽漂亮,他慢慢道:“十年了,这十年,我每天都想着,怎么杀了你。”
慕瞻然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卫青云?”
“没想到你还能认出我。”卫青云哈哈大笑:“卫青云荣幸之至。”
“那第三个人就是你,是你杀了纪刚?”
卫青云悠悠道:“不杀纪刚,你怎么会出桃花坞?”
“你和司空寒合谋?”
卫青云哼了声:“别说合谋这个词,这侮辱了我卫青云,我只是威胁了一下这个傻小子,如果他不帮我掩盖真相,那桃花坞所有人都知道他做过的好事,他也别想再得到纪雪了。”
“你所说的掩盖真相,就是将纪刚之死嫁祸慕珩,以便让我痛心之下,亲自出坞清理门户?”
“不错。”卫青云道:“不过有一件事我没有想到。”他目光扫向卫芷素:“我这个女儿,一直躲在一旁偷听,我走之后,纪刚发现了她,一掌将她打得几乎断气,不过,虽然是阴差阳错,但是,却让我得到了一件梦寐以求的东西。”
卫芷素咬了咬嘴唇,低下头,掩盖住眸中的一丝愤恨。
一直沉默的慕珩抬起头,不敢置信地对卫青云道:“你杀了纪刚,还嫁祸于我?”
“阿珩~”卫青云叹气道:“你不要怪阿爹,阿爹这也是为了复仇,不这样,你阿娘的仇,怎么报?”
“你还有脸提霓裳?”一向淡漠没表情的慕瞻然忽然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悲怆:“卫青云,你也配提她?”
“我为何不敢提她?”卫青云振振有词:“霓裳和我本来就是真心相爱的,若不是你强行夺取她,她怎么会落得身死的下场?”
慕瞻然不怒反笑:“卫青云,你自己做过的事,你是当真不记得了吗?”
“我做过什么?”卫青云道:“慕瞻然,你将霓裳强留在桃花坞,她好不容易逃出来找我,你却又将她抓了回去,她产下我的孩子之后,郁郁而终,因为阿珩长得像我,你一直不喜他,也不教他上乘武功,他会的都是纪刚教的,我潜进桃花坞,与他见面,教他武功,你却将我打下断崖,要不是我轻功甚好,恐怕就要一命呜呼了,虽是这样,但我掉下去时,因为碎石林立,也毁了容貌。哼,慕瞻然,我没有想到,你对阿珩也这么狠,不但将他废掉武功打断手脚经脉,还将他困在幽狱,我在建康找到他之后,不惜用三十年的功力帮他恢复手脚经脉,慕瞻然,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他说得一字一句,都振振有词,不像是假话的样子,明萱等人听了,都迷惘万分,明萱看看慕瞻然,他身穿紫袍,气度做派,都不像是卫青云说的那种人,但是卫青云的样子,又不像是说谎,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
卫青云对慕珩招手道:“阿珩,你过来,我已服下丹药,能让我的武功短时间提高十倍,加上你,你我父子携手,一定能杀了慕瞻然,为你阿娘报仇!”
慕珩脑海中,一下是卫青云耗费三十年功力帮他疗伤的样子,一下又是他杀了纪刚、囚禁自己的样子,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虽然从小到大,慕瞻然从来没给他一个好脸色,但是慕瞻然,是他幼时心中最景仰的英雄,他下意识里,仍然告诉自己应该相信慕瞻然,而卫青云,自从知道他杀纪刚嫁祸自己后,他就越发得怀疑他,因此卫青云招手叫他,他只是迟疑着,脚步也没有动一下。
慕瞻然听了卫青云话后,已然气得冷笑不已,他转身对慕珩道:“你叫了他八年的阿爹,是吗?”
他看慕珩的眼神,满是愤怒,慕珩被他看得心中也是一气,道:“是又怎么样?”
他话音还没落地,脸色就挨了慕瞻然一巴掌,嘴角也沁出鲜血,慕瞻然已经气得手抖:“就是因为他和你长得像,所以你就觉得他是你阿爹?他没有骗你?”
慕珩隐隐觉得不好,慕瞻然冷笑道:“你知道你为什么和他长得那么像吗?因为他是你的舅舅,你的母亲,是他的亲妹妹,外甥似舅,你像他,有什么稀奇的?”
慕珩如五雷轰顶,卫青云是他的舅舅?他口口声声说爱着的霓裳,是他的妹妹?他失声道:“不,这不可能!”
慕瞻然只是冷笑:“遇到他之前,我也觉得这种灭绝人性的事情不可能发生,但是他却总是能让我出乎意料,他爱上了自己的亲妹妹卫霓裳,霓裳为了躲他,误入桃花坞,你的母亲,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子,却不知为何,会有这种禽兽不如的哥哥!你母亲在桃花坞和我结成夫妻,她有身孕后,想回家探望父母,她想着她都嫁人生子了,她哥哥总该死心了,但是她低估了她哥哥,我当时因处理坞中事务,比她迟了一天赶到,我没有想到,迟这一天,会是我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慕瞻然回忆起那件事,眼神中满是痛苦:“我赶到卫家时,才发现卫青云知道霓裳嫁人后,他心有不甘,这个丧心病狂的东西,居然奸污了霓裳,她父母阻止时,他狂性大发,竟当着霓裳的面杀了亲生父母,霓裳大受刺激,变得痴痴傻傻,我救了霓裳,准备杀他时,他不敌之下,逃之夭夭。”他手指捏得咯咯作响:“这就是你叫了八年的阿爹,你认贼作父的阿爹!”
在场众人听到这桩秘闻,都震惊得一言不发,世间竟有这种事,竟有这样偏执的人,卫青云狂怒道:“慕瞻然,你撒谎,霓裳和我是两情相悦,我没有强迫他,这都是你编造的……”
只是没人相信他。
任凭是谁,比对武功盖世气度非凡身为桃花坞坞主的慕瞻然,再比对手沾无数血腥机关算尽不惜牺牲亲生女儿的七杀门门主卫青云,都会选择相信慕瞻然。
慕珩则脸色惨白,他静静地站着,良久,才问道:“你自小不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像阿……像卫青云?”
慕瞻然平复了一下情绪,道:“你阿娘从卫家回来后,就疯了,她生下你之后,发现你长得和卫青云一模一样,她刺激之下,要掐死你,是我阻止了她,我为了不让你阿娘再受刺激,一直将你和她隔离开来,也并没有多少时间照料你,当你两岁时,你阿娘见到了你,她以为看到了卫青云,执剑要杀你,我将她击倒,但是此时她已经想起了所有事,她无法面对因为她,父母被亲哥哥屠戮的事情,她痛苦至极,于是当着我的面执剑自刎,就算我身手再快……也救不了她。”
慕瞻然闭目,艰难地说出这件再也不愿回忆起的往事,他再睁开眼,对慕珩道:“她死之后,我太过伤心,而你在一天天长大,但是长相性子居然都越来越像卫青云,所以我不想见到你,每次对你也没什么好脸色,只是我没想到,会被卫青云有机所趁,让你以为是他的儿子。”
第 10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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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10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10 章
慕珩的脸色越来越惨白,他喃喃道:“因为我长得像卫青云,所以我出生之后,阿娘她连抱都没抱过我一下,每次见到我,都想杀了我,就连她的死,也只是因为看到我的脸,阿娘她……就这般讨厌我么?”
“她是讨厌卫青云,不是讨厌你。她的死,是因为想起卫青云对她的伤害,与你无关,你不必想太多。”慕瞻然叹了声:”她仇恨你,那是因为她被卫青云害得神志不清,你不要怪她。”
慕珩惨然一笑,他抬头,直视着慕瞻然:“我谁都不怪,我只怪我自己,为什么要生得一张和卫青云一模一样的脸,因为这张脸,被母亲仇恨,被父亲憎恶,这都是我罪有应得,是么?”
慕瞻然不语,过了一会,他才道:“这十年,我想了很多,也许,十年前,我做错了。”
慕珩摇头,他失魂落魄,远没有以往郎艳独绝的风采,他喃喃道:“不,您怎么会错呢?您是永远不会错的。”
这时卫青云已经再也忍受不了,他喝道:“阿珩,你别听他的,这一切都是慕瞻然编造的,你是我的儿子,霓裳爱的人是我,我才是你的父亲!”
慕瞻然怒道:“卫青云,到现在你还颠倒黑白么?”
“颠倒黑白的人是你!”卫青云仍然不改口:“我和霓裳是真心相爱的,绝对不是你说的这样!”
“是么?真正强迫霓裳的人,不是你么?逼疯她的人,不是你么?最后害死她的人,不正是你卫青云,她的亲哥哥么?”
“我没有害死霓裳!”卫青云情绪十分激动:“霓裳是你害死的,是你!”
“原来如此。”慕瞻然轻轻笑了:“卫青云,原来你已经疯了,你为了逃避自己害死霓裳的事情,不惜编出一个完全相反的故事,编到最后,连你自己都相信了,可惜,桃花坞的所有人都可以为我作证,霓裳是心甘情愿嫁给我的,你呢?你能找出一个人帮你作证吗?卫青云,别自欺欺人了,害死霓裳的人,就是你卫青云!”
卫青云狂怒之下,挥舞着胳膊:“你胡说!霓裳不是我害死的,是你慕瞻然,她真心爱的人,是我!”
卫青云暴怒之下,向慕瞻然袭来,慕瞻然喝道:“卫青云,今日你是想和我拼个你死我活么?”
卫青云道:“我宁愿缩短寿命,也要服下那颗增加功力的药,就是为了这么一天!”
“好,今日,我也要为霓裳报仇!”
慕瞻然已决意今日和卫青云决斗,不死不休,他招手唤过吓得呆在一旁的明萱:“小丫头,你过来。”
明萱呆愣愣地走上前去,慕瞻然道:“今日,我凶多吉少,我有一件东西,想交给你。”
明萱满头问号,慕瞻然道:“我桃花坞,是出自墨门。”
“墨门?”
慕瞻然点点头:“先祖在秦统一六国时,为了躲避嬴政迫害,带领墨门弟子,到达远离战乱的桃花坞,以桃花阵与世隔绝,自成一国,隐居避世。”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这是钜子令,是桃花坞坞主的信物,我将它送给你,希望乱世之中,你能在这些虎狼之人手中,保桃花坞周全。”
“啊?”明萱完全呆住:“这……这责任太重大了,我做不到呀……”
慕瞻然一笑:“我墨门祖训,兼爱非攻,在我与阮姑娘相处的这些时日以来,知道阮姑娘是至情至性、至真至善之人,绝对能担当得起钜子令。”
“可是……”
慕瞻然看了眼失魂落魄的慕珩,呆若木鸡的司空寒,还有躺在地上的纪雪尸首,叹道:“我本想把这块钜子令给阿雪的,奈何……阮姑娘,你比我费心培养的桃花坞中人,要更加适合这块钜子令,请你万万别推辞了。”
“我……”慕瞻然像交代遗言一样,明萱只好收下这块钜子令:“但是,我终究不是桃花坞中人,等我找到了更适合的人选,我就把这块令牌给他。”
慕瞻然点头:“我相信,阮姑娘找到的人选,必然也是如阮姑娘这般能担当此重任之人。”
慕瞻然交代完所有的事情,就和早就等不及的卫青云斗了起来,慕瞻然武功虽高到可怕,但是卫青云服下丹药,功力大增,竟和他打了个平手,慕珩一直站着,他的耳边,全是慕瞻然刚才所说的话,原来这八年,他都在为一个谎言复仇,为一个逼死自己母亲的人复仇。
他只感觉天旋地转,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这天地之大,自己要去往何方,卫芷素看到他这样,挂念之下,就准备上前来安慰他,但是没想到司空寒却更快,他一掌打到慕珩身上,慕珩毫无防备,被他一掌打得飞起,跌落悬崖之下,明萱离慕珩最近,她尖叫一声,下意识地就冲过去抓住慕珩,但是却被他下坠之势带得自己也掉了下去,卫芷素救援不及,眼睁睁地看着两人像断线的风筝掉了下去,她瞪大眼睛,回头看向司空寒:“你……”
司空寒却咯咯笑了:“这下,你再也不能跟我抢阿雪了,阿雪是我一个人的了……”
正在打斗的慕瞻然和卫青云看到这一幕,都飞奔过来,但是悬崖高深,哪里还有慕珩和明萱的身影?慕瞻然脸色惨白,站在悬崖边,一言不发,卫青云却怒不可遏,一掌打在司空寒身上,司空寒如断线的风筝向后飞去,他挣扎地想爬到纪雪身边,但还没爬两下,就断气而亡,至死也没有碰到纪雪的手。
卫青云在悬崖边,对深不见底的断崖伤心道:“阿珩,我为你报仇了!阿珩!”
慕瞻然悲愤之下,喝道:“你骗了他这么久,还假惺惺什么?”
卫青云冷笑:“你对他那样,现在还来装什么伤心?”
两人一言不合,又不死不休地打起来,只有卫芷素跪在悬崖边,眼神空洞。
☆、妾情君心
慕瞻然和卫青云武功不相上去,两人都是拼尽全力,也不知道打了多久,到最后,两人都是筋疲力尽,卫青云看到在一旁发呆的卫芷素,道:“素儿,去杀了他!”
卫芷素一惊,慕瞻然已经没有半点气力了,他坐在地上运气,卫芷素慢慢走近卫青云身旁:“阿爹……”
“快!去杀了他!”卫青云咬牙切齿道。
卫芷素怯怯道:“但是他武功很高,芷素不敢……”
“他现在内力耗尽,一点力气都提不上来,你怕什么?”
卫芷素咬咬唇,犹犹豫豫道:“阿爹,还是你去动手吧,芷素害怕。”
“我要是能动手,会找你吗?”卫青云斥道。
“阿爹,你不会,也半点力气都提不上来吧?”
“明知故问!”卫青云真是恨铁不成钢,这个女儿怎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胆小如鼠了呢,他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你想干什么?”
但已经来不及了,匕首从卫芷素袖中滑出,插在他心口,卫青云不可置信道:“你!”
卫芷素在他耳边轻声道:“阿爹,我想告诉你,我等这一天,等很久了,从你要把我送给李奕开始,你就应该料到这个结局,因为我卫芷素,一向是个有仇必报的人,就算你是我阿爹,也不例外!”
卫青云不甘心地瞪大眼睛,剧痛让他瞳孔扩大,他心心念念了杀慕瞻然一辈子,但没想到,仇人还没杀掉,却死在了唯一的亲生女儿手中。
直到他倒下去那一刻,他的眼睛还是不可置信地圆睁着。
慕瞻然目睹了这一切,他伤重之下,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卫芷素静静走到他身边,慕瞻然淡淡道:“看来你连我也不想放过。”
第 1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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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11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11 章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下这个手。”卫芷素将乱发拨到耳后,目光沉静:“毕竟你是慕珩的父亲。”
慕瞻然看向卫芷素:“你喜欢慕珩?”
“是,我喜欢他。”卫芷素一口承认,她看向悬崖,眼神是少见的温柔:“他跟我才是一类人,我不相信他死了,我要去崖底找他。”
“假如你找不到他呢?”
“那我就找一辈子。”卫芷素道。
“就算被你找到,若是他知道你杀了卫青云,也定不会原谅你。”
卫芷素忽古怪地笑了:“他不会知道的,他只会知道你和卫青云搏斗,两人双双力竭而死。”
慕瞻然却大笑道:“世间事,岂能事事如你意?”
他大笑三声,头慢慢垂了下去,卫芷素惊了一惊,她试探地去探慕瞻然的鼻息,发现他竟然呼吸全没,这个桃花坞坞主,在和卫青云的打斗中,伤重而亡。
卫芷素却轻轻一笑:“甚好,省得我动手了。”
她看向崖底,喃喃道:“我会找到你,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然而她在崖底走了整整三天,也没有找到慕珩身影,她纤细的脚底已经全是水泡,皎若明月的脸上也是憔悴不堪,但她却连慕珩的一片衣角都没看见。
这样下去不行,她想。
这里太大,她一个人找不了。
七杀门,山阴公主,她想到了这两个名字,但是,却有些犹豫。
七杀门,那群亡命之徒,她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应对。
山阴公主,权势熏天的宋国长公主,她拿什么,去跟美貌无匹手握滔天权力的山阴公主抗衡?
她犹豫了下,但还是决定回七杀门,并通知山阴公主。
唯有你活着,我才有拥有你的希望。
只是她没有预料到,她在回七杀门的途中,遇到了一个人。
一个熟悉,也陌生的人。
卫芷素盯着俊秀的黑衣男子道:“你说,你是谁?”
“我是李奕。”
容貌俊秀的李奕看着卫芷素,激动道:“我是李奕啊,卫姑娘。”
卫芷素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怎么回事,她明明杀了他的!
李奕道:“姑娘匕首上的毒,刚好与我体内的毒,以毒攻毒,治好了我多年的顽疾,而且姑娘划破我脸上恶疮,反而让我恢复了容貌。”
李奕说得激动,卫芷素却警惕地看着他:“你想报我杀你之仇?”
“不是的。”李奕嗫嚅道:“那一夜,我鬼迷心窍,是我对不起卫姑娘……”
“别说了!”那一夜,对卫芷素来说,是难以忘怀的噩梦,是毕生的耻辱。
李奕忙道:“好好好,我不说了,但是,我一直倾慕卫姑娘,希望卫姑娘,给我个机会赎罪……”
“你想赎罪?”卫芷素盯着李奕,道。
“是。”李奕急切道。
卫芷素思索了半响,才缓缓道:“好。”
她嘴角弯起:“我要你,用你的毒,帮我拿回七杀门。”
李奕惊讶道:“用毒?”
卫芷素讥嘲道:“怎么?违背你师命了?”
她转身就准备走,李奕慌道:“卫姑娘,等等。”
他呆立半响,才咬牙道:“我做。”
依靠李奕出神入化的用毒功力,和卫青云之女的身份,卫芷素成功接管了七杀门,她派出七杀门所有杀手去寻找慕珩踪迹后,对李奕道:“你后悔来找我么?”
李奕摇头:“只要让我能常伴姑娘左右,就算让我死,我也甘愿。”
卫芷素轻笑:“我不要你死,我只要你去通知山阴公主慕珩掉落崖底的事。”
“为何?”
“因为我要借助山阴公主的力量找到慕珩,举国之力,和七杀门之力,不可同日而语。”
李奕沉默了下,才道:“你真的,那么喜欢他吗?”
“他是我这辈子第一个爱上的男人。”卫芷素道:“也是最后一个。”
李奕静默不语,卫芷素又道:“你要走,我不拦你。”
李奕垂下头,默了默,道:“我去通知山阴公主。”
他走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卫芷素的背影,她一袭白色长裙,乌黑长发仅用一根木簪盘起,如清水芙蓉般不染纤尘,她在他心中,是仙女一样的人物。
可是,她心里,却一点都没有他。
第 1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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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12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12 章
反而十分厌弃他。
但是,他还是舍不得离开她,只要能让他时时刻刻看见她,他就心满意足了。
卫芷素静静看着窗外的风景,有了七杀门,她也算,有了一些可以和山阴公主抗衡的资本了。
她拼命想得到一些什么,甚至不惜留下最恨的李奕,是否因为在她心中,也知道慕珩根本就不爱她,也不爱山阴公主,慕珩的心中,从头到尾都只有阮明萱一个人,所以她才想争些什么,就算永远都得不到他的心,她也想得到他的人。
只要他在,就可以了。
她就像一只快要被冻死的蝴蝶,拼命想抓住另一只快被冻死的蝴蝶,相互依偎取暖,就算明知道那只蝴蝶压根就不想靠近她,明知道那只蝴蝶只想靠近另一团炽热的火焰,飞蛾扑火,但她还是想抓住那只蝴蝶,因为没有他,这铺天盖地的孤寂就会像寒冰一样,将她活活冻死。
自从知道了他并不是她的哥哥后,她就决定了,她要和他在一起。
不管用什么手段。
卫芷素和山阴公主找了慕珩数十日,孰料,还是一无所获,只是,没有一个人想放弃。
山阴公主往日妆容精致的脸上已是无心上妆,她拂落一地碗碟,歇斯底里:“若是找不到慕珩,本公主要他建康令陪葬!”
萧道成已被免去建康令一职,新任的建康令和何戢有些亲戚关系,他苦苦哀求何戢去找山阴公主说情,但是何戢因为玲珑之死,已和山阴公主决裂,并不想去求她,奈何敌不过建康令的哀求,于是还是硬着头皮去见山阴公主。
一见到神情憔悴的山阴公主,他就有些吃了一惊,以前山阴公主和他闹矛盾时,虽然会生气,但还是会把自己打扮得美丽动人,也许在她心中,就算不能生育孩子,也要努力用最好的容貌来留住男人,但是现在她居然都无心梳妆,何戢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他道:“公主这又何必?”
山阴公主斜瞥他一眼,淡淡道:“你来做什么?”
何戢道:“生死有命,何必牵连无辜之人?”他顿了顿,又道:“何况,他攀附你,只是因为你是大宋长公主,并不是因为你是刘楚玉。”
山阴公主抬起头,冷冷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滚!”
赶走何戢后,她颓然跪坐在棋盘旁,那是慕珩常用的棋盘,他最喜欢自己跟自己下棋,因为他棋术太好,整个公主府没一个人是他的对手。
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他在身边出谋划策,替她和阿业坐稳江山,他在她心中,是一个比任何人都要强大的男人。
都说他是她的面首,说他攀附她,其实她心中明白,依赖他的人,是她。
她已经没有办法想象,没有他的日子。
就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就算手握大宋无边江山,但若没有你在身旁,又有何意思?
她手抚上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喃喃道:“你生,我陪你生,你死,我陪你死。”
☆、石破天惊
明萱在崖底悠悠醒转时,她只觉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痛,她强忍着支撑起身体,但还是忍不住唉哟一声,她活动活动筋骨,还好,除了擦伤,手脚还在。
只是,怎么感觉身下有一个人?
她慌忙挪开,原来身下那人,居然是慕珩?
慕珩气若游丝,脸色惨白,明萱抓抓头,原来,她掉下来没什么事,是因为她摔在慕珩怀中?
她不知道,那天慕珩挨了一掌掉下悬崖时,她去拉他,结果也被带下去,慕珩在那瞬间,将她护在怀中,两人一路掉下悬崖,被裂石割伤,落地之时又被树枝所阻,才能捡一条命。
只是明萱那时惊惧交加,哪里记得这一瞬间的事情?
慕珩也悠悠睁开眼,他眸中神色比冷月还冷,明萱打了声哈哈:“对不住对不住,我不知道我会掉你身上的……”
慕珩看着她,忽然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到底是来救我的,还是来害我的?”
“我……”明萱抓抓头:“我也没想到会这样的,既然我们都没事,我看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谁说我没事的?”
明萱惊讶地瞪大眼睛,慕珩咳了两声,咳出血沫来:“我肋骨摔断了。”
“啊?”
慕珩疼得脸色惨白,但语气仍然是一派云淡风轻:“腿也摔折了,我是走不了了。”
明萱呆呆道:“你怎么伤得这么重?怎么我就没什么事……”她忽然想到这定是因为她摔到慕珩身上,让他做了人肉垫子,所以他才断了腿又折了肋骨,自己只是擦伤,想到这个,她顿时觉得羞愧交加,都不敢抬起头看慕珩。
慕珩淡淡道:“你不需要内疚,你又不是故意的。”
他看看乌云滚滚的天色:“看样子要下雨了,你走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明萱犹豫道:“我走了,你怎么办啊?”
慕珩闭上眼,声音淡漠无痕:“我自有办法,不劳你操心。”
明萱看着摔断双腿无法动弹的慕珩,还是觉得有些犹豫:“这……”
慕珩睁眼,眼神如利剑般冰冷无情:“阮明萱,你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如何,何须你挂心?还是说,你本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有了萧嶷,还是舍不得其他男人?”
“你!慕珩,你太过分了!”明萱气得差点没哭出来,她明明是为了救他,才会掉下来的,他怎么能这么说呢?
她一生气,以前慕珩做过的一桩桩过分的事她都想起来了,杀刘子鸾兄妹,诬陷戴法兴,囚禁湘东王,一件件,都那么令人不齿,她怎么会一时鬼迷了心窍,因为同情他,才会连命都不顾就去拉要掉下悬崖的他呢,结果害得自己也掉了下来,她咬咬牙:“好,我走,反正祸害遗千年,你这么坏心肠的人,肯定死不了的!”
她恨恨地扭头就走,她走了还没一会,瓢泼大雨就下了下来,慕珩咳了两声,终于吐出一大口鲜血,他闭目苦笑。
强行突破穴道,慕瞻然的那两掌,还有司空寒的一掌,已经让他是强弩之末,再加上双腿和肋骨的伤,他已经能感觉到,他的神智越来越模糊,这里地势险峻,进入夜里后,还有野兽出没,明萱若再不走,只会更加危险。
雨点打在乱发上,打在脸庞上,火辣辣得疼,但再如何,也及不上他知道真相后心里的痛楚。
视为父亲的,结果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他却愚蠢地为了他编造的借口去复仇,结果失去了自尊,失去了阿雪,失去了,明萱。
亲生父母,也都因为他这张脸,厌弃他的存在,这世上,他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
第 1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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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13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13 章
慕珩又呕出几口鲜血,他抬起手遮住眼眸,罢了,就这样吧,死在这个无人知晓的断崖崖底,也许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他忽听到身边有细碎的脚步声,他拿开手一看,居然是浑身湿漉漉的明萱,她被雨浇得形容狼狈,正咬着唇看着他,慕珩一惊,问道:“你回来干什么?”
明萱一言不发,只是咬着唇定定地看着他,慕珩又道:“你怎么还不走?”
明萱没有说话,而是蹲下去准备去背他,慕珩受伤太重,身体虚弱,没有力气再推开她,只好任由明萱艰难地背起他,泥泞中,明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有几下还差点跌倒了,慕珩只觉眼眶有些湿润,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他嗤笑道:“阮明萱,你真是全天下最笨的女人。”
“是啊,我就是全天下最笨的女人。”明萱艰难前行着,她闷闷道:“所以我才会救你这全天下最坏心肠的人!”
她气喘吁吁地走着,背上的慕珩却再没了声响,她回过头看了看,慕珩脸色惨白,竟是晕了过去,她也不再言语,而是在附近找着能躲雨的地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山洞,于是将慕珩背了进去。
她将昏迷着的慕珩放下时,自己也累得够呛,她坐在地上喘着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累极之下,她一人抱着膝盖,沉沉睡了过去。
她只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刚开始是慕珩和她幼年的时候,他在抚琴,她在旁边吹蒲公英。
蒲公英总是吹到他的琴弦上,慕珩不耐烦道:“你能不能别吹了?”
“但是我喜欢吹啊!”她睁着眼睛,一脸无辜。
“那离我远点吹。”
她气嘟嘟地站起来,跑到远方,但又看到一个白衣广袖的男子,清润如玉,含笑看着她。
“是俨哥哥。”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萧嶷。
她很开心地准备跑过去去找萧嶷,萧嶷也张开手,但她跑到他身旁时,却发现他身影渐渐变淡,从她的梦中完全消失了。
仿佛天地间,从来存在过这个人。
好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在她生命中一样。
明萱惊叫着醒来:“俨哥哥!”
她满头是汗地坐起,对面慕珩眼神锋利如刀般地盯着她,然后又移开目光,看着洞口,她懵懵懂懂,也顺着慕珩眼角的余光看向洞口,不看还好,一看她才发现山洞洞口居然有一头浑身乌黑的野狼,绿幽幽的眼睛闪着光,露出森森白牙,朝她扑过来。
明萱吓得大叫,但那头野狼还没扑到她身上,就在空中坠落了下来,野狼的喉咙,还插着一把匕首。
明萱惊魂未定,等她回过神来,却见慕珩又呕出一大口鲜血,鲜血染在地上,触目惊心。
明萱瞠目结舌,慕珩用手捂着嘴唇,鲜血从他的指缝里不断溢出来,明萱小心翼翼问道:“你,你不要紧吧?”
慕珩咳了两声,他放下手,淡淡道:“没事。”
明萱想了想,还是说:“谢谢你救了我。”她顿了顿,道:“你好像又受伤了。”
“说了没事了。”慕珩语气有些不耐烦,他看向外面天气:“去外面捡些树枝来。”
“捡树枝?为什么?”
“天快黑了,生点火,至少可以让野兽不敢来。”
“但是外面在下雨啊,树枝都是湿的。”
慕珩皱眉:“你用山洞里的干树枝先生起火,将湿树枝放在旁边烤干不就行了吗?”
“是哦。”明萱恍然:“我怎么没想到呢?”
慕珩已经懒得睬她,他头靠着墙壁,闭上眼,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明萱有些愤愤,但想着他刚才救了自己,也不好骂他什么,只好按照慕珩的指示,去山洞外面捡树枝。
外面雨下得瓢泼,她冒着雨,被淋得跟个落汤鸡一样,间或还被枯枝给绊倒,她一边捡树枝,一边腹诽,慕珩他倒是会指挥人,要不是看在他是个病人的份上,她一定甩手不干了。
她抱着一大堆湿树枝回到山洞时,她瞬间愣住了。
因为原本在山洞里的慕珩,已经不见了。
手上的树枝都掉到地上,明萱慌忙在山洞里里外外都找了个遍,但是还没有慕珩踪影。
她跺跺脚,就不顾大雨,冒着雨去出去找,沿着小路一路走着,她忽然停住脚步,不对,他明明受重伤的,这个时候,他不可能走很远的。
她一激灵,仿佛想到了什么,于是沿路返回,在山洞旁边找着,忽她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她顺着血腥味的方向去找,果然在一棵大树后面找到了慕珩。
这棵树离山洞不过几十步的距离,只是夜色下,并不好找,而明萱一看到慕珩不见,山洞里找不到,就自然去远地方找,要不是她想到慕珩重伤,应该不会走很远,她就要越走越远,离开这片地方了。
明萱一见到慕珩,就气不打一处来,积压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耍这些心机来对付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慕珩身上都是斑斑血迹,他咳得十分厉害,鲜血从指缝里溢下,滴到地上松软泥土上,又瞬间被雨水冲刷干净,他抬起头,往日美如琳琅珠玉的乐府慕郎,此刻形容憔悴,双目通红:“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找我?”
明萱十分气愤:“是啊,我也不知道我还回来找你干什么?我为什么非要管你的死活,你和我到底有什么关系?你害死子鸾,害死滢儿,害得湘东王殿下生不如死,你若死了,天下人都会拍手称快,我到底为什么还要犯贱回来找你?”
慕珩低低地笑了:“哈哈,真好笑,阮明萱,你不是一直巴不得我死吗?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回我是真的要死了,你放心了?没有人再会去害你和萧嶷了,没有人再会妨碍你们了,听完了?听完你就可以滚了,滚去找你的萧嶷吧!”
他气急之下,又是一阵咳嗽,他的脸色是死一般的苍白,明萱愣愣地看着他,他说,他要死了?她看着他漂亮惨白的面容,还有身上的血迹,这个男人,在她心中一直是强大而又可恨的,她虽然讨厌他,但是从来没有想过他有一天会死,她呆呆站着,脑海中一直回想着第一次她见他的样子,那时他也跟现在这样,一袭白衣,靠在树下,身上都是血,眼眸森冷如冰,一晃眼,都十年了,十年,人面依旧,却物是人非。
她语气不由放平和了点:“你是刚才为了救我才又伤势加重的吗?别再说了,我们先进去躲雨吧,你也不一定会死的。”
雨水就像天上破了个洞一样,瓢泼而下,打在慕珩身上,火辣辣地疼,慕珩冷笑:“你到底为什么要救我?难道说,你还对我余情未了?”
“呸!”明萱又羞又怒:“慕珩,你别仗着一副好皮相,就这样羞辱人,我心里只有俨哥哥,你我之间,早在你利用我阿娘要挟我的时候,就一刀两断了!”
“哈哈,那你既然这般恨我,为什么还要三番两次跑来救我,难道你就不怕自己死了,萧嶷会伤心一生一世吗?”慕珩虽重伤在身,脸色惨白,但仍然咄咄逼人:“如果你不是心里还有我,为什么愿意拼了命救我?”
“你别胡说!”明萱大怒,她忽然想起卫芷素和纪雪跟她说的话。
纪雪说,不管他是喜欢你,还是讨厌你,但是,他都十分在意你。
卫芷素说,慕珩的唯一弱点,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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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14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14 章
慕珩咄咄逼人,明萱也开始口不择言:“你为什么非要我承认我心里有你?难道说你还喜欢我,所以非要我承认这个根本不存在的事情?”
她只觉一辈子的口才都用在这里:“我看是山阴公主齐大非偶,都能善妒到当街打死驸马外室,你受不了了,所以你又想起我了?哦,我知道了,你快死了还不让我回来救你,是不是因为你心里喜欢我,所以不愿意我看到你临死前的狼狈样子?”
慕珩胸膛一起一伏,他墨色双眸里是比雪还冷的神色,苍白的脸上也染上一抹潮红,他盯着明萱,良久才咬牙切齿道:“滚!”
☆、破冰之夜
明萱见慕珩气得都说不出话来,这辈子她还没遇到过和慕珩斗嘴赢的时候呢,这下她更加越战越勇了,存心要把慕珩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你气成这样,难道我说中了?余情未了的不是我,是你,你余情未了,所以你才处处嫉妒我和萧嶷,处处和我们作对,慕珩,你这懦夫,你连喜欢我都不敢说出口吗?不过我告诉你,就算你说出口也没用,我现在喜欢的只有萧嶷一个人,你死了这条心吧!”
明萱说得滔滔不绝,慕珩却冷静下来,一双漂亮如桃花的眸子静静看着明萱,明萱声音不由越来越小,她也越来越心虚,都有点口吃了:“你……你看着我干什么?”
“你说得对。”
“啊?”
慕珩淡淡一笑:“我说,你说对了,我是对你余情未了,不,应该说,我对你的心,从来就没有变过,当初我和你一刀两断,只是因为害怕卫青云知道后会对付你,没想到你却爱上了萧嶷。对,我就是嫉妒你和萧嶷,凭什么他能拥有你,我却只能得到你的厌恶?明明先遇到你的人是我,和你定亲的人也是我,为什么你却爱上了他?我的心里就是这么想的,阮明萱,你猜中了,你满意了?”
明萱张口结舌:“你……你一定是在骗我,你在骗我对不对?”
“我没有骗你。”慕珩只是静静看着她:“我骗过你很多次,但这次,我没有骗你。”
明萱慌乱起来,她拼命摇头:“你在骗我?你是骗我的!”
瓢泼大雨浇在两个人的声音,漆黑的夜里,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白色闪电的映射下,慕珩眼眸沉静,唇角挂着一丝微笑,鲜血不断从他的唇角溢出来,掺杂着雨水的血腥味蔓延开来,明萱只觉得心中是从来没有过的惊慌。
她看到慕珩唇角的鲜血滴在他苍白修长的手上,再慢慢滴到地上,他的眼睛也慢慢闭上,她呆立了一会,才冲上前去,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不许死,你听到没有?先背叛的人是你,你凭什么一副我背叛你的样子?好像是我先变心一样,说什么一刀两断是为了我,你明明是为了荣华富贵、为了功名利禄的!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能原谅你了吗?慕珩,你这个混蛋,你这个天底下最坏心肠的人,你连临死都要算计我,都要让我内疚一生吗?”
然而慕珩已经听不到了,他已经彻底昏迷了过去。
明萱站在那里,大雨打在她的脸上和身上,生疼生疼的,她咬着唇,呆呆看着慕珩如玉般苍白秀美的脸,这张脸,是如此的熟悉,又是如此的陌生。
他是谁?他是她的清哥哥,也是声名狼藉的乐府慕郎,他救过她,也害过她,他的话,到底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她也不知道失魂落魄地站了多久,等到一声响雷响起,她才如梦初醒。
不管他是谁,他做过什么,她仍然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慕珩再次醒过来时,只觉得全身上下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浑身皮肤像要烧起来一样,眼皮子也无法睁开,他只听到身边一直有细碎脚步声,一只小小柔软的手覆上他的额头:“怎么还是这么烫?怎么办呢?”
这个声音,是阮明萱,她居然还没有放弃他,而是又将他救回了山洞,明明在前一刻,她还在痛骂着他。
这个女人,永远都是这么蠢,永远都是心肠比嘴巴软,她还是不忍心见到有人死在她面前,就算这人是她最讨厌的人。
他只感觉到她撕下一块衣襟,跑到外面接了雨水,敷在他滚烫的额头上,但是他身上体温太高,一会浸了雨水的衣襟就不凉了,于是她又跑到外面接雨水,重复了不知道多少趟,来来去去,这段时间,他的神智,一会清明一会模糊,唯有她手掌的触感,清晰无比。
他身上那吓人的温度终于降了下来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费力地睁开眼,一睁开眼,就看到她疲惫地倚在墙上,怔怔地出神。
明萱看到慕珩醒了,她有些尴尬:“你醒了?”
“嗯。”
明萱移开眼,沉默地拨着火堆,山洞里,连空气都是寂静无声的,过了一会,明萱终于忍不住道:“我想了很久你说的话,我只想说,不管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都不重要了,我爱的人是萧嶷,我现在只爱他一个。”
慕珩重伤虚弱,他长长的睫毛覆盖住眼睑,明萱没看见他平日深沉如墨的眼眸里划过一丝痛楚,他的声音轻不可闻:“我知道,你不用时时刻刻强调。”
明萱沉默,她将几根烤干的树枝扔进火堆里,摇曳的火光将她白皙明丽的面容映射得微红,她和慕珩都是一言不发,良久,慕珩才轻声问道:“你喜欢萧嶷……什么?”
明萱乍闻这句话,她愣了一愣,过了一会,才歪着头掰着手指数着,一想起萧嶷,她的笑都变得轻松眷恋起来:“我喜欢他什么?他有很多值得我喜欢的,他长得好看,人又温柔,懂的东西又多,会作诗,会布阵,会吹笛,会奏箫,而且,他有一点是我最喜欢的,他虽然遇到过很多不幸,比如说他的身体,相士的预言,七杀门的逼迫,但是,他从来不会怨天尤人,不会埋怨身边的人拖累他,反而会尽力保全他在意的每一个人,他对所有人都是那么好,不分贫富贵贱,也不□□份高低,阿爹曾经说过,有匪君子,如琢如磨,如切如磋,俨哥哥就是这样一个君子中的君子,这样一个人,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呢?”
慕珩越听,脸色就越灰败,他盯着跳跃的火光,轻笑道:“也是,他如果不是这么好,阿沅也不会背叛我和七杀门,最后连命都丢了,也要保全他。”
慕珩提起阿沅,明萱又是一阵沉默,慕珩忽问道:“明萱,你有没有想过,萧嶷在乎每一个他在意的人,他在乎的东西太多,假如有一天,要在你和萧家之间做一个抉择,你觉得他会选谁?”
明萱愣住,她摇头道:“我没想过。”
她顿了顿,这个她从没想过的问题让她不由自主的心慌,她不由想到她之前做的那个梦,萧嶷的影子离她越来越远,远到让她抓不住,她赶忙拼命摇头安慰自己:“我没想过这个问题,而且,为什么他要在我和萧家之间做一个抉择,我和萧家会冲突吗?不会的!”
慕珩盯着她,微微一笑:“我只是假设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
“不会发生这个假设的。”明萱自信满满:“我不会妨碍萧家,我也不会成为萧嶷的负担。”
火光下,慕珩面容苍白如冬日莹雪,他的声音很低:“明萱,我再做一个假设,如果,我们逃出这里后,我不再报什么仇,也不再去追求什么权势地位,我什么都不要了,我愿意回到当初我们住的那个小竹林,我愿意做回穆清,那么,你还愿意重新接受我吗?”
明萱又愣住了,慕珩捂住嘴轻咳了两声,他悄悄藏起手心的那一抹嫣红,明萱忽摇头道:“不,我已经有俨哥哥了。”
“假如没有萧嶷呢,你还有可能重新接受我吗?”
“没有这个假如的。”明萱认真道:“俨哥哥是活生生存在的,他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他的。”
“那如果,当初我没有跟你说那些绝情的话,在你心目中,我还是穆清,那么,你还会喜欢上萧嶷吗?”
明萱本来不想回答这个“如果”的问题,但她看着慕珩苍白如雪的脸色,他的眼神,竟然有一丝乞求的神色,从来没见过慕珩露出过这样的神色,在她面前,他总是高傲的,冷漠的,从来不会乞求什么,也许是他身受重伤,命不久矣,才想在生命结束之前留下点什么,而不是生命中只剩下欺骗二字,明萱有些不忍,于是她认真想了一会,摇了摇头。
慕珩有些意外的狂喜:“不会是吗?”
明萱怔怔道:“一个人,一颗心,怎么会同时喜欢上两个人呢。”
慕珩斜倚在山洞墙壁上,眼神是难得的温柔和平静:“有你这句话,我真的很开心。”
他慢慢阖上眼睛,明萱顿时慌了,她忙叫住慕珩:“不要睡好吗?”
慕珩睁开眼:“嗯?”
明萱跟他聊着天:“我有很多想知道的事情,你告诉我好吗?”
“你想知道什么?”
第 1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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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15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15 章
“比如,我认识你之前的事情,还有,我们分开之后的事情,你是怎么……怎么进山阴公主府的?而且我还想知道,你真的那么恨慕坞主吗?难道你不想和他和好吗?毕竟他是你唯一的亲人了。”
明萱跟连珠炮一样发问,慕珩皱着眉头,良久无语,明萱小心翼翼道:“你是不是不想说?”
“不是……”慕珩道:“你问得太多了,我在想怎么说。”
他想了想,道:“其实,我以前没有那么痛恨慕瞻然的。像你知道的那样,我出生在桃花坞,阿娘因为我的脸自尽,所以慕瞻然他一直不愿意理睬我,我跟着纪伯伯,和阿雪司空寒一起长大。当日卫青云潜入桃花坞,告诉我,我不是慕瞻然的儿子,我的亲生父亲是他,他长得和我一模一样,我虽然很怀疑,但是还是不愿意相信,因为我心目中的阿爹,只有慕瞻然一个,我拼命地学文练武,都只是为了让他看我一眼而已,可为什么他一看到我的脸,就厌恶地转过头去?后来,阿雪告诉了慕瞻然卫青云教我武功的事,他雷霆大怒,说要废我武功,我看他那么生气,就赌气说难道卫青云说的是真的,他才是我亲生父亲,所以慕瞻然才一直对我不闻不问,所以我才和卫青云长得那么像。慕瞻然一听,就暴跳如雷,不但废了我武功,还将我囚于幽狱。”
明萱小声道:“也许慕坞主本来没想将你怎么样的,因为你说了那句话,他才那么生气,毕竟他是那么痛恨卫青云。”
“也许吧。”慕珩淡淡一笑:“他的脾气,从我阿娘死后就不是很好。”
“那后来呢?”
“后来,阿雪将我救了出来,我浑身是伤,藏在一艘货船里,饿了七天七夜,从武陵到了彭城,我以为我快要死的时候,我见到了你。”
慕珩闭着眼,仿佛回想着当时的情景:“我还记得当时,桃花林中,落英缤纷,桃花飞舞,我又饥又渴,你穿着粉色的衣裙,比那枝头的桃花还要好看,我当时想,莫非我已经死了,所以才会见到桃花的小花精么?”
明萱噗嗤一笑:“你可从来没有告诉我,你第一次见到我时,还以为我是小花精。”
慕珩微微一笑,苍白的脸上也染上些许不健康的潮红:“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那等我们出去后,你再慢慢告诉我,好吗?”
慕珩盯着她,微笑道:“好。”
☆、步步皆错
山洞外面,暴雨倾盆,山洞里面,火光影影,慕珩和明萱说着话,他的声音很轻,语调很温柔,这是他们重逢后,相处得最心平气和的一次,许是慕珩人之将死,他终于放下了往日的伪装和枷锁,诚实得面对自己的心。
他看着明萱,眼神中是以往不曾有过的温柔,明萱被他看得脸发烧,心突突地跳着,她拨了拨耳边碎发,又问道:“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回来后,所有事情都不一样了?”
“光阴荏苒,如白驹过隙,一天的时间,都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何况八年呢?”慕珩缓缓道:“那天我们分开后,你和师父上了离开武原的商船,但是途遇大风,那艘商船也不知所终,我以为你们死了。”
“没有。”明萱道:“我们漂流到了婆罗国,婆罗国的国王收留了我们,婆罗国和桃花坞一样,是一个很平静很祥和的地方,我阿爹将中原的乐器传到了婆罗国,婆罗王感激之下,待我阿爹如上宾,还将我封为公主,让我们衣食无忧。”
“是吗?”慕珩嘴角勾勒出一抹苦笑:“我就没那么走运,我被杀手追赶堕马,是一对老夫妇救了我,那对老夫妇对我很好,他们膝下无子,于是收了我做义子,我浑身是伤,一直卧病在床,没想到几个月后,司空寒出现了,他带来慕瞻然的命令,说我逃离幽狱,要杀我,我义父义母阻止,却被他所杀,要不是我心脏长偏了一点,也要命丧在他剑下。我当时十分痛恨桃花坞,想着说什么兼爱非攻,居然连一对无辜的老夫妇都不放过,我更痛恨的是慕瞻然,也在那时,我开始相信,我并不是他的儿子,因为虎毒不食子,没有一个父亲会这样绝情寡义。”
“但是这是司空寒擅做主张,慕坞主没想杀你呀。”明萱急急道。
“是啊,但是这是我不久前才知道的。”慕珩道:“我当时见到义父义母惨死在司空寒剑下,于是一心想报仇,我辗转来到建康,那个宋国权力的顶端,可是,当时的我,武功全废,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落魄潦倒到被人当做乞丐,我有什么呢,我只有这张脸而已。”
火光下,他面容绝艳如灼灼桃花:“听说山阴公主荒淫放荡,她是太子的亲姐姐,是我最好的选择。我当了面首,入了公主府,得到山阴公主欢心。当日我只想,我要不顾脸面去做一个女人的男宠,我要名扬四海,我要墨门蒙羞,要桃花坞蒙羞,我要他慕瞻然蒙羞,我要他来找我,我等着他来找我。”
慕珩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明萱却听得触目惊心,当日的穆清是个如何高傲的少年,她是最清楚不过的,落魄到被人当做乞丐,放弃尊严去当个用身体讨好女人的男宠,对他来说,该是一件多么难以忍受的事情,他就抱着对桃花坞和慕瞻然的恨,来做这一切,但是当他发现这个恨,根本是个谎言时,该如何自处?而且不但这个恨是个谎言,连所谓的卫青云的爱,都是个谎言。
慕珩轻轻道:“我的声名终于越来越狼藉,慕珩这个名字,乐府慕郎这四个字,谁说起来,不是不屑一顾的?多的是人当面说我寡廉鲜耻,我都不在乎,因为我想到慕瞻然听到这一切的表情时,就觉得说不出的快意。但是我没想到,慕瞻然没来找我,反而是卫青云来找我了。他用他三十年的功力,来换回我一身武功。他说,我不是慕瞻然的儿子,而我的母亲,就是被慕瞻然所害,我相信了他,因为我觉得如果我是慕瞻然的儿子,他为什么会恨我恨到要杀我的地步?而我不是,这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明萱静静地听着,慕珩咳了两声,继续道:“可是卫青云要的不止是慕瞻然的命,他还要整个桃花坞陪葬,他说,桃花坞这种外表世外桃源,实则无情无义的地方,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我想起义父义母的死,想起自己身上的伤,也觉得,所谓的墨门,所谓的兼爱非攻,都只不过是谎言而已,于是我同意卫青云的提议,我在朝,他在野,我要得到宋国最至高无上的权力,我要借兵攻打桃花坞,让慕瞻然看着最珍视的东西覆灭,我要让他后悔一生。”他长长的睫毛微颤:“孰不知,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天大的谎言,我阿娘的死,根本就不是他说的那样,但是,我却为了这个谎言,放弃了自尊,放弃了自己……”他抬眼看着明萱:“更放弃了你……”
明萱沉默地拨着火,慕珩弯起嘴角,自嘲道:“原来,真的是一步错,步步错,到今日,终于错无可错。”
“不是这样,还有弥补的机会的。”明萱赶忙道:“既然慕坞主根本就没有做过那些事,为什么你不试着和他和好呢?我和他相处这么久,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挺关心你的。”
“是么?”慕珩失笑:“我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等我们上去了,见到了他,把一切说开,就好了,毕竟你们是亲父子啊,父子哪有隔夜仇的呢?”
慕珩轻轻一笑:“我不想再提他了。”
他靠着石壁,慢慢闭上眼,明萱心道不好,忙道:“你别睡啊……”
慕珩脸色是和皑皑白雪一般的惨白,他虚弱地看了明萱一眼,声音很低很轻:“明萱,我该说的,都说完了……我很累,我想休息会……”
他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明萱怎么叫都叫不醒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睡了过去,还是又昏迷了过去。
他双腿尽折,肋骨也断了,虽然明萱给他上了夹板,但他最严重的,还是先前所受的内伤,明萱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生命一点点流逝,她急得在山洞里转圈,却仍然想不出一点办法救他。
这样下去不行,她想。
外面雨还在下,但天已经蒙蒙亮了,明萱咬咬牙,就冒雨奔了出去。
她走了一会,就放弃了走出去找人救慕珩的想法,因为她发现这个半山腰上,唯一的一条路就是一条小路,一眼望不到头,如果要走,至少要走个好几天才能走出去,但是那时候,慕珩早就撑不住了。
于是她换了种办法,四处寻觅着可有草药,但是让她失望的是,什么草药都没有看见。
难道老天真的要慕珩死在这里吗?她绝望地想。
不知为何,虽然她以前十分痛恨这个男人,恨到不惜犯险去桃花坞寻求对付他的办法,但是当他真的快要死了,而且是快要死在她面前时,她又觉得心中闷到了极点,甚至还有丝丝惶恐的心情。
明萱踏着泥泞的土地,她身上已经全都湿了,头发也湿成一缕一缕的,十分狼狈,但她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她到处找着草药,最后终于在一处断崖边看到了一支手臂粗的大人参。
明萱大喜过望,她奔过去就准备采那支人参,但人参长在悬崖边上,她够不着,她只好尽力将身子探过去,伸长了胳膊去采,大雨泥泞,她全部心思都在那支人参身上,根本没发现自己处在多危险的境地,果然她脚一滑,整个人都滑了下去,但还好她及时抓到石头,这才没掉下去。
明萱挂在山崖边,她伸手够到了人参,就先塞到衣襟里去,自己则手脚并用拼命爬了上去,劫后余生,她也没有心思去庆幸自己的幸运,而是急忙揣着人参回到山洞。
慕珩还在半梦半醒之间,明萱死命地将他摇醒,然后将人参塞到他唇边,道:“吃下去吧。”
慕珩咳了两声,他迷迷糊糊中,只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睁开眼睛一看,只见明萱捧着一支人参,手上是汨汨鲜血,他定定地看着她手上的血,明萱这才发现自己手流血了,她忙道:“不碍事的,你快吃吧……”
慕珩见她的手伤痕累累,从掌心到手腕,都是乱石划破的伤痕,再联想到这支人参,他自然想到是怎么回事,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明萱:“阮明萱,你为什么这么傻?”
明萱有些着急:“真的没事的,你快吃吧。”
“我死了,不是对所有人都好吗?”
“你别这么说,不是所有人都想让你死的。”她抓了抓头,还是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不错,我之前是很恨你,但是,但是我现在发现,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也没那么想让你死……所以,你还是赶快好起来吧,等我们出去了,你就劝劝陛下,放了湘东王,放了其他几个王爷,以后别做那种事了……”
她絮絮叨叨颠三倒四说了一堆,慕珩却只听到了那一句“我心里也没那么想让你死……”,他漆黑如墨的眸中渐渐有了亮光,苍白的唇角也慢慢有了丝丝笑意,明萱又将人参往他唇边递了递,都快要塞到他嘴里了,只是慕珩仍然不吃,明萱急道:“你怎么还不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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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16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16 章
慕珩剧烈咳嗽了一阵,他苦笑道:“我内伤太重,再一下吃下去这么大一支人参,只怕虚不受补,马上就下地府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明萱尴尬道:“是我没想得周到,我还是每天切一点,炖给你喝吧。”
慕珩靠着这支人参,勉强续了命,只是他伤势实在太重,人也一天天憔悴下去,明萱觉得这样不行,还是要出去找大夫。
当她跟慕珩说这件事时,慕珩摇摇头:“我双腿都折了,走不出去的。”
“那我背你吧。”
“路太远了,你背不动的,到时候只怕我们两人都要死在这荒山野岭。”
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明萱十分苦恼,慕珩道:“明萱,要么你先走吧,等你出去了,再找人回来救我。”
明萱一口回绝:“不行,我估摸了下,我要是走了,没个十几天是回不来的,没我照顾你,你怎么撑得下这十几天?”
慕珩叹了一口气:“其实,你可以不用管我的。”
“那怎么行呢?我怎么可以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呢?”明萱有些气恼:“以后别再说这种自暴自弃的话了。”
慕珩凝视着她,忽笑道:“好。”
明萱苦思冥想着,慕珩静静地看着她。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他想。
因为这里,没有针锋相对,没有勾心斗角。
上去了,就要面对刘子业,面对山阴公主,面对萧嶷,面对七杀门,面对种种难题,再也不会有这般平静的日子了。
可惜的是,只有他是这么想的,而明萱,则满心想着早点上去,见到萧嶷。
慕珩眼神黯淡了下,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呢,一手将她推到萧嶷怀中的,不正是他自己吗?
正如他所说的,一步错,步步错,到最后,终于错无可错。
☆、木牛流马
慕珩和明萱已经在山洞里过了十天了。
这十天,慕珩觉得是这八年来,他过得最开心的十天,他甚至想,如果就这样死了,也挺好的。
而十天里,明萱却一直愁眉苦脸,她想出去。
所以现在她嚼着慕珩烤的山鸡,虽然味道比皇宫御厨做得还要好,但她却吃得味同嚼蜡。
慕珩问道:“怎么了?不好吃吗?”
慕珩没有吃,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这种油腻的东西碰都不能碰,每天都是靠参汤勉强续命,他迅速得消瘦下去,只是他虽然已经憔悴至此,但却多了一种病态美,更让他美得惊心动魄,让明萱不得不感叹,上天果然是不公平的,美人就算病了,也是一个美人。
明萱摇头:“没有,很好吃。”
她狼吞虎咽下最后一口:“你做东西总是这么好吃。”
“等下。”慕珩忽道。
“怎么了?”
“你过来一下。”
明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乖乖过来,她蹲下来:“怎么了?”
慕珩伸出手,他的手指干净修长,他的脸慢慢靠近明萱,明萱只见到他苍白俊美的脸越靠越近,他的双眸深沉如墨,他的鼻若悬胆,嘴唇就像樱花花瓣般美丽,随着他越靠越近,身上淡淡好闻的男子气息也越来越近,明萱只觉她心砰砰砰乱跳起来,她睁大着眼,一动都不敢动,慕珩却伸出手,轻柔从她头发上拿下一小块鸡肉,他笑了出来:“怎么都吃头发上去了?”
明萱心还在乱跳,她支支吾吾道:“不小心的吧……”
她含混了几句,就跑到山洞外,自己疯狂用冷水洗着脸,但那透骨凉的泉水,还是让她脑海中慕珩美若妖的脸挥之不去。
她用冷水拍着自己的脸:“别想,别想,你喜欢的是俨哥哥,是俨哥哥,就算那个穆清回来了,你喜欢的也是俨哥哥,是俨哥哥……”
她洗完脸回到山洞时,又恢复成了那个阳光明媚的阮明萱,只是,她再也不敢看慕珩的脸。
慕珩却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问道:“明天想吃什么?”
“什么都不想吃。”明萱托着腮道:“我想出去。”
慕珩不言语,但是他心里却想说,其实我希望永远不要出去。
是不是再多些时日,你就能重新再爱上我?
但是这句话,他却没有说出口。
明萱小脸都苦恼得揪成一团:“假如给我一匹马,就能让我们俩一起出去了,可是,哪里又有马呢?”
她忽然想到什么,她高兴地跳起来:“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木牛流马,我要做木牛流马,假如做成功了,我们就能出去了!”
明萱说做就做,她开始在崖底试着做木牛流马,只是她心中忐忑,都做了八年都没做出来,这次能做出来吗?
她做了半个月,终于做出个雏形,但始终没办法让木牛走起来,或者只是走两步,就停住了。
她做的时候,慕珩就在一旁静静看着她,他已经越来越消瘦,陷入昏迷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明萱知道,再不出去医治的话,他就会越来越危险,所以她更加努力地做木牛流马,只是慕珩仿佛对出去这件事好像不太感兴趣。
当她有一天对着那只死活不走的木牛叹到第九百九十口气时,她听到身后虚弱声音道:“你真的……这么想出去吗?”
明萱回头:“你醒了?”
慕珩点头,明萱挠挠头:“我当然想出去了,谁想一辈子困在这里呢?”
第 1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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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17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17 章
“其实困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里什么都没有,困在这里怎么会好呢?”
“至少这里没有欺骗。”
明萱沉默了会:“其实,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就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那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慕珩问道。
“我啊?”明萱仔细思考着:“我想和俨哥哥成亲,生两三个孩子,一起去周游列国,踏遍山河天下。”
慕珩苦涩道:“你真的,这么想出去,和萧嶷见面吗?”
“想。”明萱掰着手指算道:“我已经快两个月没见到他了。”
慕珩疲倦地闭上眼,再不发一言,明萱偷偷看他,她轻声叫了他两声,他都没有答话,不知道是不是又晕了过去。
明萱于是又开始研究起木牛流马,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慕珩低低说:“照诸葛武侯所说,木牛流马乃是方腹曲头,一脚四足,头入领中,舌着于腹,这木牛流马能日行数十里,一定要有动力驱使,什么样的动力,才能让它日行数十里呢?”
“是啊?”明萱苦恼道:“我一直想不通,什么样的力,才能让木牛动起来呢?”
“借力使力。”
“借力使力?”
“以人之力,驱木牛流马。”
明萱头顶十个问号:“人的力量?”
“单独以人的力量,是无法驱使木牛流马日行数十里的,但是,假若人的力量是一分,但是给木牛流马的力量的是十分,那木牛流马日行数十里,也并不是不可能的。”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明萱兴奋道:“用人力去驱使木牛流马,不就是最好的力吗?”她又陷入迷惑:“但是人的力量,怎么能从一分变成十分呢?”
慕珩道:“我教过你什么?挈,有力也;引,无力也……”
明萱接口道:“不正所挈之止于施也,绳制挈之也,若以锥刺之……”她忽道:“是啊,可以用绳挈啊!”
绳挈,就是滑轮,滑轮可以大大地节省人力,昔日秦皇泗水取鼎,就是借了滑轮之力,慕珩以前教过明萱,只是她一直没有想透,可以借用滑轮,使人力驱使木牛流马前行。
想通了这个,她就又开始做木牛流马,慕珩的状况已经越来越差,有时明萱都颤抖着手去探他鼻息,发现他鼻息虽然微弱,但还有气息时,她悬着的心才放下来,眼见慕珩如此,明萱更开始没日没夜地试验木牛流马,直熬到双眼通红也不放弃。
有时候她也不明白,明明是恨他的,但为什么见他快死了,自己却那么害怕呢?
又过了五天,她的木牛流马终于成功了。
明萱百感交集地看着这个木牛流马,她想起幼时慕珩和她描述木牛流马时,她信誓旦旦地说,要做出木牛流马,和他一起骑着走遍山河天下。
现在,终于做出来了,但是,却物是人非。
她将慕珩扶上木牛流马,将他绑在她身后,然后她手执缰绳,这个缰绳,就是人力,她不断拉着缰绳,虽然滑轮能让她减轻使的力度,但是不一会儿,她还是满头大汗,眼瞅着肩上的慕珩气息越来越微弱,明萱已经顾不上休息,她一边拉着缰绳,一边跟慕珩说:“撑着啊,你阿爹还在等你呢,你们俩要把误会说清楚啊,他可是你最后一个亲人了……”
然而慕珩已经彻底晕迷,根本听不到她说什么,明萱咬着唇,缰绳将她手心磨破,一片鲜血淋漓,但是她仿佛浑然不知,仍然拉动着缰绳,驱使木牛流马前行。
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知道过了几个昼夜,她终于见到了人烟。
那些好像是穿着盔甲的士兵,那些士兵本来没注意他们俩的,但是看到木牛流马这个稀奇的东西,于是都过来看看究竟,明萱终于见到人了,她欣喜之下,乏力掉下木牛流马,连带着慕珩一起掉下去了,她昏迷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救他,他是中书侍郎慕珩。”
=====================================
明萱醒过来时,眼前是貌美若女的美少年祖冲之,他正在慢条斯理地削梨,看到明萱睁眼,他道:“醒啦?”
他将削好的梨递给明萱:“吃梨?”
但是明萱虚弱到连抬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怎么能吃梨?祖冲之敲敲自己的头:“哦,忘了你现在吃不了。”
说罢他自己开始啃那个梨,明萱素来知道祖冲之的脾性,也懒得理他,正准备问他慕珩下落时,祖冲之却滔滔不绝开始说起来:“说真的,阮明萱,你到底是怎么做出木牛流马的,你之前研究了八年都没研究出来,怎么这次失踪一个多月,就做出来了?”他愤愤道:“真没想到,你居然比我早做出来了,你这么蠢的人,我居然输给你了……”
明萱打断他的抱怨,哑着声音问道:“慕珩呢?”
祖冲之还在滔滔不绝:“我看了半天那只木牛流马,都不知道它是怎么走的,可是,明明送你回来的人说看到木牛流马一直在走啊,到底机关在哪里……”
明萱无奈道:“慕珩呢?”
“慕珩?”祖冲之啧啧两声:“一个面首,你总是问他干什么?”
明萱是真懒得睬他了,她知道这个沉迷于机关术的少年对她先做出木牛流马愤愤不平呢,现在估计心里郁闷没地方发,就过来烦她,她于是不管祖冲之,就准备起身去找个其他人问问,只是她还没起身,就被祖冲之按了下去:“好好好,我告诉你。”他狡黠地眯眼:“不过嘛,你先告诉我,木牛流马的机关在哪?”
明萱草草说了两句,祖冲之一拍脑门:“这么简单的东西,我怎么一直没想到呢?”
眼见他又要自怨自艾起来,明萱忙道:“慕珩呢?”
“慕珩?你关心他,还不如关心你自己呢。”祖冲之嗤之以鼻:“他早被山阴公主接走了,倒是你,和他那么亲密地呆在木牛流马上,几十双眼睛都看见了,你还是想想,怎么求山阴公主放过你吧。”
===========================
山阴公主府里,山阴公主站在昏迷的慕珩床前,面色阴沉地听着侍卫的禀报,听到最后,她气得执剑将桌案砍成几段,粉蓉等奴婢战战兢兢地在一旁伺候着,山阴公主歇斯底里:“阮明萱!他为什么会跟阮明萱在一起?”
她拿着剑愤恨地砍着桌案:“这一个多月,他居然都跟阮明萱呆在一起,他们俩还在众目睽睽下那么亲密,他眼里还有本公主吗?”
利剑倒映出她通红的双眼,山阴公主慢慢冷静下来,她唤来暗卫:“你们,去把阮明萱给我杀了。”
暗卫战战兢兢道:“可是,慕侍郎说过,阮明萱不能动啊,陛下会生气的……”
山阴公主怒上心头,就拿剑砍倒一个暗卫:“天塌下来,有本公主撑着,你们怕什么,就算父皇从棺材里跳出来要保阮明萱,本公主也一定要杀了她!”
暗卫见山阴公主狂躁至此,只好答应,未料他们还没踏出门,就见慕珩虽虚弱,但冰冷的声音:“谁敢动阮明萱?”
☆、虎毒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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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18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18 章
慕珩支起身子,他额上布满细密汗珠,眸中是冷冷的神色,他从来没有拿过这样的神色看过山阴公主,山阴公主被他看得一呆,几乎忘记她才是他的主人,才是主管他生死的大宋长公主,等她想起这个事实时,她才备觉侮辱,他居然说,谁敢动阮明萱?
山阴公主拿起剑,指着慕珩:“是本公主要杀阮明萱,你欲如何?”
慕珩神色淡淡的:“那你就先把我给杀了吧。”
山阴公主大怒:“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慕珩嘲弄一笑:“你趁早把我杀了吧。”
山阴公主气得头晕:“你为了阮明萱,连死都不怕?”
“人活一辈子,也没什么意思。”慕珩淡淡道:“我连活着都不怕,死怕什么?”
山阴公主的剑尖抵到慕珩咽喉:“慕珩,你别仗着本公主喜欢你,就这般放肆!本公主是大宋的长公主,多的是男人想巴结,你一介寒门,凭什么能当上中书侍郎,你自己心里清楚,本公主能把你捧上中书侍郎这个位子,也能让你滚回去当个狗都不如的乞丐。”
慕珩嗤笑,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山阴公主更是气得头晕:“你当真以为本公主不敢杀你么?”
她的剑抵着慕珩的喉咙,慕珩忽抓住剑刃,用力往自己喉咙刺去,山阴公主吓得一滞,还好慕珩伤重虚弱,手没多少力气,只是在颈部堪堪划破个口子,山阴公主就急忙抽出剑刃,剑在慕珩手心抽离,顿时血如泉涌。
山阴公主急地把剑扔到地上:“你这是干什么?因为我要杀阮明萱,你连活都不想活了吗?”
“我想不想活,与她无关。”慕珩道:“她喜欢的人,只有萧嶷一人,我只是……”
山阴公主心刚刚安定了一下,就听慕珩疲倦道:“只是突然觉得活在这世上,没什么意思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山阴公主顿时大怒:“难道本公主对于你,也是没什么意思?”
“你是宋国长公主,没了我,还会有很多男人来讨好你。”慕珩怔怔道:“我想不想活,也与你无关。”
“你明知道你不同的,本公主都将整个宋国捧到你面前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宋国?”慕珩嗤笑:“我要的,从来就不是宋国。”
“那你要什么?要整个天下?那本公主会让陛下立刻发兵攻打北魏,攻打柔然,你要什么,本公主就会给你什么。”
“我要的,你给不起。”
“你要什么,你说啊?”
慕珩直视着她:“我要我的人生不再是一个笑话,你给得了吗?”
山阴公主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慕珩淡淡一笑,不再回答。
山阴公主见他脸色苍白,神色疲倦,手上还滴着血,不由心软了几分,她坐在床边,拉过他的手,只见剑刃在他手上割了深可见骨的伤口,血一直往外冒,她不由心疼万分,扭头对呆立的侍女道:“都瞎了吗?慕侍郎都这样了,还不去请大夫?”
侍女们本来就公主和慕侍郎吵架,发了雷霆大怒,一个个本就吓得战战兢兢,生怕池鱼遭殃,听到山阴公主的命令,一个个都忙不迭地跑了,山阴公主安慰着一言不发的慕珩,柔声道:“你是不是又听到别人说什么了?那些事情都过去了,现在我和你,就是这宋国的主人,谁再说你不好,我就杀了谁,放心,我会去跟陛下说,让我和何戢和离,嫁给你,以后我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好不好?”
她亲自包扎着慕珩的伤口:“大夫说你伤得很重,尤其是腿骨那边,要休养几个月才能好,我也不惹你生气了,只要你不再和阮明萱继续有牵扯,我也不会对她怎么样,你知道的,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的……”
山阴公主就如同最平凡的妻子一样絮絮叨叨的,只是慕珩却一直眼神空洞地盯着帷幔,她却如同浑然不觉一样,依然说着最卑微的情话,只是从头到尾,她都不敢像以往一样,撒娇问他:“你爱我吗?”
以前她会问这句话,慕珩会抚摸着她的头发,浅笑如最美丽的罂粟:“当然爱。”
“爱到什么地步?”
“爱到……公主想到什么地步,就到什么地步。”
她会咯咯娇笑:“油嘴滑舌的,真讨厌。”
她乐此不疲地喜欢问他这句话,但是今天,她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同,他似乎,不再是以往言听计从刻意讨好的慕珩了,他变了,身上那种厌世的倦意让她感到害怕。
她忽然想起何戢跟她说的,慕珩喜欢的,是大宋长公主,不是你刘楚玉。
不,我是大宋长公主,也是刘楚玉,慕珩喜欢的,就是我。
她对自己这样说。
她说了很久,慕珩才忽然开了口,他声音是重伤下的虚弱低沉:“你帮我去找一个人,好吗?”
“谁?”她欣喜道。
“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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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芷素自从知道慕珩被山阴公主救回,就心里安定了下来,她想去见慕珩,这股意愿比什么都强烈。
我要带他走,因为这世上,只有我,和他最相配。
只是公主府守卫森严,她找不到机会。
她让李奕研制一种能让人闻之立刻晕迷的迷药,李奕一刻都不敢停,终于研制出来了。
卫芷素拿着这个药,就准备带着七杀门杀手,去公主府见慕珩。
但是临出发前,她忽然昏了过去,她醒来时,大夫告诉她,她已有了身孕,不宜太过操劳。
她摸着肚子,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她从来没有那么高兴过,高兴到愿意放弃所有,去迎接这个孩子的诞生。
李奕欣喜道:“这是我们的孩子?”
她一巴掌甩到李奕脸上:“这是我和慕珩的孩子!”
卫芷素踏进庭院时,慕珩正在奏琴,琴声如一团乱麻,可以看出弹奏的人心绪也十分混乱,他看见卫芷素时,怔了一怔,然后又看到旁边躺在地上七倒八歪的侍卫,他回过头来,看向卫芷素:“你来干什么?”
卫芷素慢慢半蹲在他轮椅前:“我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第 1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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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19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19 章
她抚摸着肚子:“我有了孩子。”她低头娇羞道:“是你的。”
慕珩愣了很久,卫芷素继续道:“我以前,想都不敢想,我会有一个孩子,但是,没想到,上天居然真的赐给我一个,还是我和你的,你知道,这些天,我有多么高兴吗?我一直在跟他说,阿娘会好好照顾你的,不会让你跟阿娘一样,活得那么身不由已,阿娘一定会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如果你是男孩,一定会长成最英俊的男子,如果你是女孩,会长成最漂亮的女郎,阿娘会把所有会的都教给你,让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阿爹,会教给你更多东西,你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孩子……”
慕珩听卫芷素说着,他的眼神,逐渐从刚开始的惊愕,转到平淡,他淡淡道:“你怎么确定,这一定是我们的孩子,你不是说,卫青云第二天就将你送给了另外一个男人吗?”
卫芷素微微一笑:“不,我确定,这是我们的孩子,因为李奕当时身中奇毒,他根本就生不出孩子的……”
她将慕珩的手拉到自己的腹部:“这是我们的孩子,是我们的。”
“我们的孩子?”慕珩喃喃道:“我居然会有孩子?和你的孩子?”
“这是上天的恩赐。”卫芷素慢慢站起来:“和我走吧,我们一起抚养他长大。”
慕珩缓缓摇了摇头。
卫芷素急切道:“为什么?你根本不爱山阴公主,而阮明萱,她爱的人,只有萧嶷一个,你还有什么原因不跟我走?”
她想了想:“难道?是宋国的权势?但是,你要权势,也只是因为要向桃花坞复仇,现在复仇的意义都没有了,权势还有什么用?”
慕珩沉默了会,才道:“我需要考虑一下,有些事情,我必须要想清楚。”
“什么事情?”
慕珩看着她,忽微微一笑:“等我想清楚了,我会告诉你答案。”
卫芷素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神十分平静,卫芷素看了很久,忽幽幽道:“我知道,事情太突然了,你有些接受不了,没关系,我可以等。”
她慢慢转过身,月光下,她一袭白衣,如出尘仙子,她忽回眸笑道:“我已经知道我活着的意义了,我活下来,就是想和你在一起,我和孩子,都会等你。”
她的背影窈窕美妙,慕珩看了很久,又铮铮弹起了琴,等那些暗卫都清醒,诚惶诚恐地因为失职而来向他请罪时,他还是一言不发,只是弹着琴,他的琴声依旧杂乱没有章法,他想到白日山阴公主和他说,找到了慕瞻然和卫青云,两人都死了,被埋在地底,一个是力竭而死,一个,则是被匕首穿心而死。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慕瞻然,他这般高傲的人,是不可能会用匕首偷袭卫青云的,那答案只有一个,就是当时唯一守在慕瞻然和卫青云身旁的人,卫芷素。她杀了卫青云,并对慕瞻然见死不救,反而草草将两人尸首埋葬,毁灭证据。
他爱的,他恨的,都随风而逝了。
等到琴弦被他弹断时,他才停了下来,对跪着的暗卫淡淡道:“去灭了七杀门,杀了卫芷素。”
他凝视着断了的弦,古怪笑道:“我和你的孩子吗?我和你的孩子,更不应该生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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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芷素和李奕回去的路上,遭到公主府暗卫的伏击,而七杀门也因为慕珩熟知根底,被官兵扫荡得一干二净,这个卫青云创立的,沾满血腥的暗杀机构,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李奕的屋子里,卫芷素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她眼神空洞,大夫说,她的孩子没了。
还说,她以后也不会有孩子了。
她拿出给孩子做的布鞋和衣服,一件件烧了,李奕在旁边神色不安,他说:“就算没了孩子,没了七杀门,你还有我啊!”
卫芷素置若罔闻,她看着跳跃的火苗,恍惚道:“你连自己的孩子都杀吗?呵,既然你这么狠心,我也不用再心慈手软了,我发誓,一定让你,付出最惨烈的代价。”
她站起来:“慕珩,我和你说过,之前我活着的意义,就是你,现在,我活着的意义,还是你。”
她闭着眼,将最后一件孩子的衣服扔进火堆里,然后凄艳又痛苦地笑了。
☆、痛彻心扉
明萱的伤好得很快,祖冲之已经痴迷于她制作的木牛流马了,他将木牛流马的制作方法画下来,做成卷轴,他郑重其事道:“自诸葛武侯逝去后,这木牛流马就失传了,如今终于重见天日了。”
明萱撇嘴:“这是我做的。”
“我知道。”祖冲之面不改色道:“你我二人同是喜欢机关术的人,分什么彼此?”
明萱无力,这人的脸皮之厚真是出乎她意料,要不是这些时日他照顾她还算尽心尽力,她才懒得理他呢。
萧道成一家已经回广陵了,京城中就只剩下明萱、祖冲之以及几个仆婢,明萱问祖冲之:“有俨哥哥消息吗?”
“没有。”祖冲之答得很干净利落。
明萱忧心忡忡:“俨哥哥已经去江州很久了,初始还有些书信传来,怎么现在什么音信都没了?”
“二公子比你聪明一百倍,你担心他,还不如担心你自己呢!”祖冲之白了她一眼:“你还敢留在京城,万一山阴公主冲过来杀你,可别连累了我。”
“都这么久了,山阴公主也没怎么样啊,再说了,我和慕珩本来就没什么,我还救了他呢。”
“你救了他,山阴公主是高兴了,全宋国都哭了。”
“也没那么严重吧。”明萱辩解道:“而且,他答应我了,说会回来放了湘东王殿下,也不会再做之前那些事了。”
“那他现在回来了,放了吗?”
“这个……他伤得挺重的,腿骨都折了,应该还在治伤,一时没想到吧……”
祖冲之摊手:“依我看啊,他一定是在骗你,等你救完他,他就溜之大吉了,阮明萱啊,你真是摆脱不了蠢这个字啊。”
“你才蠢呢!”明萱气道:“他答应我的,我相信这次他没骗我。”
“你凭什么相信他?他一个人品下作的面首,也值得你相信?”
“你别这么说。”明萱顿了顿:“其实,慕珩也挺可怜的。”
祖冲之嗤之以鼻:“女人就是容易被人迷惑,慕珩这种为了权力,连尊严和脸面都不要的人,有什么好可怜的?”他啧啧道:“我告诉你吧,不仅仅是山阴公主,陛下登基前,他都不知道陪了多少有权有势的女人了,有些比他娘年纪还大呢,真是令人作呕。”
“不会吧?”明萱惊讶道。
“会!”祖冲之掷地有声地回答道:“他还引诱先帝的妹妹临川公主,让山阴公主和临川公主两人为了他大打出手,陛下登基后,山阴公主为了泄愤,还杀了临川公主全家,你以为慕珩乐府慕郎的名声是怎么传出去的,天底下谁说起乐府慕郎,哪个不是嗤之以鼻?这种人,真是提到都嫌脏。”
明萱只觉心中闷闷的,她眼前一下闪过慕珩似笑非笑挑起嘴角艳若桃李的面容,一下又闪过他生无可恋神情冰冷的样子,还有指导她木牛流马做法的他,明萱心情复杂,不由对祖冲之道:“别说了,我不想听。”
“我这是在让你认清他真面目。”祖冲之翻了个白眼:“别因为他装可怜,你就心软了,二公子还等着娶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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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20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20 章
“什么呀?”明萱辩解道:“这又跟俨哥哥有什么关系了?”
“我怕你爱上他!”祖冲之道:“毕竟那慕珩的皮相,的确在宋国没人比得上,可是,就算是这样,他的人品气度,哪里比得上二公子?男人不仅仅看皮相的。”
祖冲之一向最服萧嶷,比对他自己老子还服,他正色道:“阮明萱,我跟你说吧,慕珩他连二公子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你想想,二公子对你多好,救了你多少次,我觉得这全天下,能忍受你这么蠢的女人的,也就二公子了,唉,二公子什么都好,就是眼神不好,看上你这种要什么没什么的女人……所以啊,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辜负了二公子。”
明萱气急:“胡说八道什么啊你,懒得理你!你嘴巴这么毒,活该没女人喜欢!”
“喂!”祖冲之对着明萱的背影嚷道:“多少女人排着队要嫁我好不好,是我不要,我祖冲之想找女人还找不到吗?你以为我是你啊?”
明萱塞着耳朵,扬长而去。
祖冲之啧啧:“真是的,好心当作驴肝肺,要不是二公子,我还懒得理你呢。”
他拿起卷轴,又聚精会神地研究起木牛流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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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萱气哼哼地跑回屋子,祖冲之说得都是什么跟什么啊,什么叫别辜负萧嶷,她的心里,现在只有萧嶷,她也只想和萧嶷成亲,祖冲之这人,还真是讨厌,拿了她木牛流马的制作方法,还鼻孔朝天一样地看人,真不知道俨哥哥为什么对他这么包容。
她气了一阵,就听到祖冲之在外面敲门,她捂着耳朵:“别进来!我今天都不想理你!”
“你快点开门!”
“不开,就是不开!”
“快点开门!不开我就砸了!”
明萱怒气冲冲地开门:“你干什么?”
“跟我去河边。”祖冲之神情很怪异:“出事了。”
河边,是路远的尸首。
明萱捂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毫无生气的路远,这是那个总是不情不愿喊着她“明萱姐”的路远吗?是那个她总是调侃他年纪轻轻、却喜欢装大人的路远吗?为什么他现在躺在地上,身上那么多血,眼睛还大大睁着,却再也不会再喊她一声“明萱姐”了。
“路远……路远……怎么会这样?”明萱跪在地上,摇着路远的尸首:“怎么会这样?”
“一剑穿心而过。”祖冲之也收敛起平时嬉笑的神色,他的眸中,是浓重的哀伤:“路远,他死了。”
“怎么回事?到底谁杀了他?”明萱蓦地站起,她眼泪已经控制不住流了下来:“他还这么小,他从来不和人交恶的,到底谁这么残忍?”
她控制不住哭了起来,祖冲之有些不忍,但还是递给她一件东西:“我在路远身上,还发现了这个……”
那是一只沾了血迹的玉箫,已经断成了两截,明萱手开始抖起来,抖到都无法接住玉箫,她只觉天旋地转,这是萧嶷的玉箫。
她眼前一黑,终于彻底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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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萱醒来时,祖冲之一直陪在她身边,他也没再和她斗嘴,而是安慰着她道:“阮明萱,你别想太多……”
明萱手脚冰凉,她只觉自己的身体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说的话听起来也像是从天边传来,她没有听祖冲之安慰她的话,而是恍恍惚惚道:“路远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玉箫是他最喜欢的……”
她忽然抓住祖冲之:“俨哥哥还在江州,是吗?”
祖冲之沉默了一会:“我从江州刺史邓琬那打听到消息,说二公子在离开江州的时候和路远一起遇袭,已经……”他眼圈也发红:“明萱,你一定要冷静点……”
明萱瞪大眼睛,她摇着头:“不可能的,你骗我,俨哥哥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
“邓大人说二公子寡不敌众,他赶过去的时候,已经迟了……”
“我不相信,你在骗我!俨哥哥说要回来娶我的,他不可能抛下我的,我要去江州找他!”
明萱推开祖冲之,就准备下床,她刚刚站定,就头晕眼花,摔到地上,祖冲之赶忙来扶她:“明萱,你冷静点……”
明萱拼命挣脱他:“你放开我,我要去找俨哥哥!”
祖冲之却不放手:“阮明萱,你别这样,我知道你不好受,你打我吧,骂我吧,我这次不会再和你斗嘴了!”
“我打你有什么用,我打了你,俨哥哥就会回来吗?”明萱脱力,她无力地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你这样,二公子也不会开心的。”祖冲之红着眼圈,劝着她。
但是明萱不听,她只觉心好像碎了一样,那种痛到极点撕心裂肺的感觉一阵一阵袭来,让她无法呼吸。
她把自己关在房中,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祖冲之怎么劝她她都不听。
祖冲之已经没有办法了,他在明萱的房外,也守了三天三夜,第四天,明萱终于出来了,只不过三天,她已经迅速憔悴了下去,大大的眼睛深凹下去,昔日双眸中跳跃灵动的眼神也不见了,而是毫无一丝朝气。
她问:“谁杀了俨哥哥?”
祖冲之摇头:“邓大人也不知道。”
“那……带我去见路远。”她顿了顿,道:“他千里迢迢从江州赶回建康,一定有些事情,想告诉我。”
路远的尸首已经有些腐烂了,明萱在他尸首前洒了一壶清酒,她眸中清泪滑下。
她想起当日她在竹林调侃他:“你叫路远,你是不是还有个弟弟叫路近啊?”
路远抗议道:“路漫漫其修远听说过没,公子说,我这个名字是志存高远的
意思,让我不要因为自己出身看低了自己。”
这个少年,他对萧嶷忠心耿耿,对旁人热情阳光,从来不因自己的身份而难受,反而一心想做番大事业,但是现在,却冰冷地躺在这里,毫无生气。
明萱哭了很久,祖冲之担心地看着她,正想劝她时,却见明萱慢慢站起来,在路远尸首上找着什么。
终于,她发现,路远的拳头紧握着,怎么掰,都掰不开。
第 1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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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21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21 章
祖冲之也上来帮忙掰,终于将路远的手掰开了,两人定睛一看,只见路远手掌心,用匕首刻着血淋淋两个字。
慕珩。
☆、恨极入骨
永光二年,随着辅政大臣戴法兴、江夏王刘义恭、新安王刘子鸾等人的被杀,湘东王刘彧等人的被囚,小皇帝刘子业渐渐坐稳了江山,再也不是当初随戴法兴呵斥的稚童了,只是手握大权的小皇帝脾气却越来越暴躁,一点小事都可以让他随意杀人,他越发得荒唐起来,还肆意侮辱软禁在宫中的几位叔父,将身材肥胖的湘东王称为“猪王”,建安王刘休仁称为“杀王”,山阳王刘休佑称为“贼王”,一日刘子业和湘东王一言不合,他命令将湘东王衣服扒光,捆住手脚,用木棍从手脚内穿过抬起,并说:“今日杀猪。”
建安王刘休仁陪笑说:“今天不应该杀猪。”
“为何?”
刘休仁拍马屁说:“应该等皇太子生下来,普天同庆的时候,再杀猪,取猪的心肝脾脏为皇太子祝贺。”
刘子业想到路贵人腹中的孩儿,忽然大笑起来:“好,今日就放这头猪一马。”
消息传到山阴公主府时,山阴公主当做乐事说给慕珩听,慕珩眉头紧皱:“如果陛下讨厌湘东王,那就杀了他,如果陛下不杀他,也不能如此侮辱他,毕竟湘东王是陛下的长辈,物极必反。”
自从慕珩从崖底回来后,对什么都淡淡的,难得有一件事能让他像往常一样发表意见,山阴公主心中高兴,她嘴上说:“谁说不是呢?但我让陛下杀了湘东王,陛下也不同意,他毕竟是陛下,我不能事事替他做主。”
“那就放了他吧。”慕珩想到明萱在崖底的哀求,淡淡道。
“怎么能放呢?”山阴公主道:“陛下这样对湘东王,他心里必定恨极了我们,放了他,我们还有活路吗?”
“让湘东王继续软禁在宫里,离陛下那么近,才是最大的祸事,放了他,将他软禁在宫外,还好一点。”
山阴公主仍旧摇头:“在宫中可以就近监视他,不是更好吗?”
“假若湘东王买通宫中守卫和近侍,发动兵变,公主就算即刻赶去,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怎么可能呢?”山阴公主失笑:“湘东王都那样了,还怎么买通宫中守卫?”
慕珩倦极不答,山阴公主忽想到什么,她嫉妒道:“是不是因为阮明萱和湘东王交好,所以你才极力游说我放了湘东王?”
慕珩闭眼,他长长如蝶翼的睫毛覆盖住眼睑,他疲倦道:“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山阴公主怒极:“现在我是连说都不能说了吗?”她咄咄逼人:“还是说,我说出了你的心里话?”
慕珩疲倦之下,将轮椅转了过去,背对着山阴公主,一言不发,山阴公主脸青了又白,终于忍不住摔门而出,慕珩闭着眼,默然无语。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暗卫忽悄悄进来:“公子,阮明萱阮姑娘说要见你。”
这公主府的暗卫说是山阴公主养的人,其实都是慕珩的手下,因此明萱要求见慕珩,没人通知山阴公主,反而来通知慕珩了,慕珩心中一惊,他睁开眼:“在哪里?”
“十里外的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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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珩依言赴约,他到竹林时,明萱穿着一身白衣,她很少穿白衣,今日一身素色,倒是给她添了些许淡雅的神色。
慕珩静静看着她,他忽然觉得这个少女好像有一些不一样了,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流逝了,她再也不是幼时天真无邪的小花精,也不是初来建康的那个俏丽明艳的婆罗公主,似乎一夜之间,她的快乐,都从她的身上离去了。
明萱的眼睛很大,慕珩最喜欢她的眼睛,纯净得像一泓清泉,但是今日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却盛满了哀伤,她跪坐在地上,面前是一个木案,木案上放了酒壶和酒杯。
慕珩皱眉:“你为什么喝酒?”
明萱一饮而尽,她嘲弄道:“我喝不喝酒,关慕侍郎什么事?”
“别喝了。”慕珩推着轮椅,想从她手中将酒杯夺下,明萱却推开他的手,反而将另一个酒杯满满斟上:“慕侍郎,这杯酒,敬你。”
“你干什么?”慕珩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杯酒,我不喝,你也不准再喝了。”
明萱嘲弄地弯了弯嘴角,她慢慢站起,将那杯酒高高举起,然后倒下,那杯酒洒落在地上,沁进了泥土里,消失无痕。
“你今天是怎么了?”慕珩问道。
明萱将酒杯扔到一边,酒杯砸到地上,哐地一声:“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
“到底怎么了?”
明萱的眼睛里开始沁出泪珠:“我这辈子最恨的事,就是救了你两次,为什么我在你骗了我一次后,还能再相信你?我如果不救你,就不会害死俨哥哥了!”
“萧嶷?”慕珩吃惊道:“他死了?”
“不是你杀了他吗?”明萱冷笑:“你何必装出这副惊讶的表情?”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知道的吗?何必还假惺惺来问我?”明萱恨恨道:“你知道他要去江州对付你,所以先下手为强,你连路远都不放过,路远临死前,在手上刻上慕珩二字,你说,这难道不是你做的吗?”
“我……”慕珩张张嘴,刚想说什么,但终究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因为明萱的眼神,是刻骨的冰冷,刻骨的恨意,不同于他第一次欺骗她时,她就算伤心,但看他的神色,也没有这么冷,萧嶷的死,终究是让她恨毒了他吧。
他想辩解,但又不知道怎么辩解,看着她的眼神,他的心,忽然就一点点冷了下来。
明萱怒道:“你什么都不说,是承认了吗?”
慕珩还没说话,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女子婉转轻盈的声音:“就算是慕侍郎杀的,你又能怎么样?”
身着华服的山阴公主款步走来,她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阮明萱,又见面了。”
明萱看向慕珩,她悲愤道:“果然是你做的!”
山阴公主抢先道:“是又如何?”她悠悠道:“我和慕侍郎早就猜到萧家兄弟不怀好心,所以一早就派人盯着他们,也说了,只要他们有异心,格杀勿论。”
“是真的吗?”明萱不可置信地问慕珩。
山阴公主的话,一半真,一半假,慕珩和山阴公主的确是派人盯着萧家兄弟,但因为知道萧嶷在明萱心中的地位,所以慕珩从来没说过格杀勿论这句话,但是如今,慕珩忽觉任何反驳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面前他用尽所有心力爱着的少女,正为了另一个男人,真心实意恨毒了他。
第 1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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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22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22 章
他避而不答,明萱更觉悲愤:“你早就计划了要杀俨哥哥,那当初在崖底,你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在骗我的!你只是需要我将你带出崖底,对不对?”
慕珩张了张口,他只觉张口结舌,昔日说服戴法兴的舌灿莲花完全消失不见,所有言语只化为四个字:“我没骗你。”
山阴公主在一旁气得七窍生烟:“你果然和她有私情,你们在崖底都干了些什么?”
“你闭嘴!”慕珩忽转头喝道,他冷冷注视着山阴公主,山阴公主被他目光看得一惧,竟倒退了两步,慕珩复又看向明萱,他的声音中竟有些哀求的意味:“我没有骗你,你信我好不好?”
“我如何信你?”明萱冷笑:“我如何敢信你?”
慕珩苦笑:“我以为,经过崖底那一个月,我们关系会有些变化,你能信我的。”
“我也这般以为的,我以为你能变好的,就连你没放出湘东王,我还给你找借口,可是没想到,你慕珩就是这般背信弃义的小人,你压根就不值得我相信!”明萱不管不顾地喊道。
慕珩只觉心如坠冰窟,从知晓身世,父亲身亡后,他万念俱灰,活在这世上,也不过因为一个阮明萱而已,如今她却这般恨他,他静静道:“你要是真得不相信我的话,就杀了我,为萧嶷报仇吧。”
明萱看着他灼灼如桃花的容颜,忽凄艳地一笑:“我今日来这里,就是为这件事。”
她袖中滑过一把匕首,直刺向慕珩胸前,慕珩不躲不闪,他闭上眼,预料中的剧痛来临,她果然是有备而来,还记得他说过他的心脏比常人要偏上几分,她没有扎错地方。
匕首扎上心脏的疼痛,却远不及他心底最深处的绝望。
她是真得想杀他。
明萱动作太快,山阴公主都没来得及阻止,她惊叫一声,只来得及扯住明萱衣袖,在她将匕首完全没入慕珩心口时拉住她,慕珩已经晕了过去,山阴公主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她一巴掌将明萱打倒在地上:“贱货!”
山阴公主喊着站在远处的暗卫:“都干什么吃的,还不赶紧找大夫!”
她颤抖着去摸慕珩心口的匕首,滴滴答答的鲜血从匕首渗出,滴在她的手上,山阴公主的手一直在抖,终于她夺出一个暗卫的长剑,指向明萱:“贱人,我杀了你!”
“你最好杀了我。”明萱毫不畏惧道:“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他的!”
山阴公主恨得牙痒痒,她忽然扔掉长剑,微笑道:“杀了你,太便宜你了,本公主会让你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相看两厌
昏暗的地牢中,山阴公主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悠闲地看着狱卒鞭打着吊着的素衣女子,那女子衣衫尽裂,露出满是血痕的白皙肌肤,她又昏迷过去,旋即又被凉水泼醒,山阴公主站起,钳制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阮明萱,你知道我现在有多解恨吗?”
明萱气息虚弱,她断断续续道:“除非你今天打死我……否则……我一定会杀了慕珩的。”
“哼!”山阴公主一巴掌打过去,长长的指甲在明萱脸上留下五道深深的血痕:“你以为你还有命走出这公主府吗?”
她忽道:“不对,这样打死你,还是太便宜你了!”山阴公主悠悠道:“你说,本公主是把你卖到青楼去呢,还是把你送到军营去做军妓呢?”她啧啧两声:“你这相貌吧,虽说不是顶漂亮,但也还算凑合了,那些士兵一定会很感谢本公主的。哦~忘了告诉你,几个月前,本公主已经送了几十个不长眼的女人去军营了,听说现在已经死了大半呢,本公主倒想知道,你能撑过多久?”
明萱抬着头,她大大的眼中没有丝毫惧色:“你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放过慕珩的!”
山阴公主恼怒,她拿过一根烧得通红的烙铁,慢慢靠近明萱:“阮明萱,你害得陛下和本公主失和,害得慕珩和本公主离心,本公主真是一见到你就想活撕了你,本公主最讨厌你这种看似清纯实则心机深沉的女人了,就跟当初的殷淑仪一样不要脸面,本公主倒想看看,你这张脸毁了后,阿业和慕珩还会不会喜欢你?”
那根冒着蒸腾热气的烙铁渐渐靠近明萱的脸,明萱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无畏无惧地瞪着山阴公主。
俨哥哥,没了你,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没了容貌,那又怎么样?
在烙铁即将烙到她脸上时,忽听一虚弱声音道:“住手!”
山阴公主回头一看,只见慕珩捂着心口,面色惨白地坐在木制轮椅上赶来,他心口包扎的白布又隐隐渗出血迹来,他眉头紧皱,喘着气,身后的暗卫眼神局促不安,在山阴公主瞪向他时,那暗卫慌忙跪下:“公主饶命,是慕侍郎非要小人带他过来的……”
山阴公主目光移向慕珩,温言道:“阿珩,你醒了?”
慕珩没有理她,而是看向被吊着的满身血痕的明萱,他只觉得心如针刺,比心口处的刀伤还要疼痛,他尽力压抑住怒火,用平静的声音道:“放了她。”
“不可能!”山阴公主断然拒绝:“她差点杀了你!”
“我说放了她。”慕珩又道。
明萱冷笑两声:“慕珩,你别假惺惺,你以为你这般,我就会忘了俨哥哥是怎么死的吗?”
“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解释。”慕珩捂着心口咳了两声,血迹又浸透了单衣,他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情景也渐渐变得重叠起来,他死命掐着自己的手,让神智保持清明,正如他昏迷时,忍着剧痛拼命努力想睁开眼一样,只因他知道,他若不在,山阴公主定不会放过明萱的。
山阴公主气得发昏:“谁说本公主要放了她?”她举起冒着热气的烙铁:“本公主不但不会答应放她,还会毁了她这张脸!”
山阴公主拿起烙铁就往明萱脸上贴去,慕珩急道:“住手!”
他从袖中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盘发玉簪,抵住自己喉咙:“你若再伤她一根头发……”他淡淡道:“我就杀了我自己。”
山阴公主不可置信道:“不,你在骗我。”
“那就试试。”慕珩手稍稍一使劲,发簪刺破他肌肤,鲜血滴到他白色单衣上,他神色安静地看着明萱,尽管后者眼中全是仇恨和厌恶。
如今我还活在这世上,本就是为了你,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护你周全。
“你!”山阴公主又气又急,手也僵持在半空,那烙铁,是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
几人正僵持着,忽听一声:“陛下驾到!”
一向残虐的小皇帝像一阵风一样冲进来,他看到被刑求的明萱,眸中怒火迸现,他咬牙切齿道:“来人,把婆罗公主给朕放下来!”
山阴公主不由道:“陛下……”
“阿姊!”刘子业怒火中烧:“阿姊,难道你得到的还不够多吗?为什么要连阮明萱都不放过?你明明知道她是朕唯一喜欢的女人!”
他抱着伤痕累累几近昏迷的明萱:“阿姊,今后,若你再敢动阮明萱一下,朕不保证会做出什么。”
他抱着明萱,大踏步走出囚室,山阴公主呆若木鸡,她转向慕珩:“陛下是你叫过来的,是吗?”
“是!”
山阴公主扔下手中烙铁,烙铁哐啷一声掉到地上,山阴公主气得浑身发抖:“你还不承认你喜欢她?”
慕珩未答,只是道:“我不想再见到你。”
第 1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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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23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23 章
“什么?”山阴公主怔怔问道。
“我说,我已经不想再见到你了。”慕珩身上的伤口迸裂,血已经越流越多:“总是骗人也没什么意思,以往我是虚情假意,但现在,我累了,我不想再做戏了。”
“你是说……你以前对我,都是假的,是吗?”
“是。”慕珩很干脆地回答。
山阴气得一巴掌打向他:“慕珩,你这个人没有心吗?这么多年,本公主是怎么对你的?你一句你累了,就想全身而退,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你比何戢还可恶!”
慕珩的脸被打得偏过去,他安静道:“是我对不起你,我利用了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山阴公主执剑的手开始发抖:“慕珩,你告诉我,这八年来,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不可一世的皇族长公主眸中竟有一丝丝乞求,慕珩一字一句,都残忍地击碎她最后的希望:“没有,一点都没有。”
山阴公主手中的剑掉到地上,她惨笑道:“何戢说得对,你喜欢的,不过是长公主罢了,不是我刘楚玉,可笑我还以为终于有一个男人,是真心实意喜欢我了,哈哈哈,刘楚玉,你真可笑!”
她眸中赤红:“慕珩,你让我把一颗心都捧给了你,现在一句话就想让我收回去?没那么简单,我不会放过你的,除非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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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子业小心地将明萱放在榻上,他揪过御医的衣领:“要是婆罗公主出了什么事,朕就诛你九族!”
御医战战兢兢地给明萱诊治着,刘子业在外面焦急地等着,万幸的是御医出来告诉他,明萱虽然伤重,但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到筋骨,疗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刘子业进去的时候,明萱已经悠悠醒了过来,她盯着帷幔,一言不发。
刘子业已经知道萧嶷的事情了,他不安地站在一旁:“明萱,朕不知道阿姊会这样对你的,对不起……”
只是明萱仍然不发一言,刘子业又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是很疼吗?朕让御医再熬点药过来……”
明萱仍旧沉默,刘子业哀求道:“明萱,你和我说说话呀,骂我也好,打我也好,别这样折磨自己,好吗?”
明萱终于开了口:“我现在觉得,我是不是不应该来这宋国。”
“为什么这么说?”
“我不来这里,就不会遇见你,遇见慕珩,遇见俨哥哥,就不会见到子鸾和楚滢被杀,也不会见到路远被杀,更不会见到俨哥哥的事……”明萱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轻:“我来到这宋国,什么也没有得到,但是却失去了好多东西,我真的宁愿,我从来没有踏进这宋国的土地。”
“明萱,不要这么说。”刘子业道:“朕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但是对于朕来说,却十分感谢上苍,让你能从婆罗来到宋国,让朕可以见到你,让朕这一辈子,终于能留下点值得回忆的东西……”
他鼓足勇气道:“明萱,留下来,当朕的皇后,好吗?”
明萱转过脸,定定地看着他:“杀了慕珩,我就当你的皇后。”
刘子业的眼眸终于一寸寸黯淡下来,他低头道:“你知道的,不可能。”
明萱安静地移过脸,她的脸上,山阴公主打得那五道深深的血痕触目惊心,她一字一句道:“那就没有办法了,因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俨哥哥的。”
刘子业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的眸中,是浓重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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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光二年,路贵人诞下一子,人皆言其为少府刘胜之子,然帝甚悦,还立路贵人为皇后,
同是永光二年,山阴公主进宫,说出了在史书上惊世骇俗的一番话,山阴公主曰:“妾与陛下,虽男女有殊,俱托体先帝。陛下六宫万数,而妾唯驸马一人。事不均平,一何至此!”帝大笑,赐山阴公主面首三十人,并将山阴公主晋封为会稽郡长公主,俸禄与郡王相同。
山阴公主府变成了会稽公主府,还多了三十个年轻貌美的男子,好不热闹,山阴公主就如同皇帝一般,享受着面首们的争风喝醋和极力讨好,只是她的心,仍然在那个容貌绝艳却决绝狠辣的男子身上。
但慕珩却对这满府的面首视若无睹,他仿佛整个人丧失了活下来的热情,如同行尸走肉一番,机械地喝药,机械地接受治疗,只是他的伤实在太重,迟迟都没有什么起色,连腿上的伤也好得十分缓慢,起居都要坐轮椅,府中窃窃私语,说郎艳独绝的慕侍郎得罪了公主,失了宠,慕珩却一直置若罔闻,好像没听到一样。
因为如今的他,山阴公主的宠爱,又有什么作用呢?
夜色下,他看着倒映在潭中的明月,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如同精灵般的少女,他伸出手,但微风吹过,卷起一阵涟漪,潭中的倒影消失了。
就算是心中的幻影,也不属于他啊。
他呆了很久,才回了房,进房间时,他看到自己榻上的帷幔是放下的,里面隐约有两个交缠的身影,他顿了顿,将手放在轮椅上,就准备离去。
帷幔被陡然掀开,山阴公主探出头,冷笑道:“慕侍郎这么急着走吗?”
“不打扰公主了。”慕珩淡淡道。
帷幔中的男人也出来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人称郎艳独绝的侍郎慕珩,他本对自己容貌颇有信心,但见到慕珩的第一眼,他还是忍不住自惭形秽,那是云与泥的差别,自己真得连慕珩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难怪公主一直忘不了他。
“这是你的房间,你要走到哪去?”山阴公主问道。
慕珩淡淡一笑:“公主府这么多房间,难道我还找不到一间栖身之所了?这个房间,公主喜欢,就拿去吧,反正这公主府的所有东西,都是公主的。”
“你还记得这是在公主府?”山阴公主不怒反笑:“别忘了,这公主府的一草一木,包括你,都是本公主的。”
“我不属于任何人。”慕珩淡淡道。
“是吗?”山阴公主嗤笑:“翅膀硬了,就忘了当初是怎么求人的?”
她拉过身旁面首:“本公主告诉你,你要向慕侍郎多多请教,如何能让本公主满意,否则八年前,那么多美貌少年,本公主何以单单留了他八年?”
那面首暧昧一笑:“回公主,小人定会向慕侍郎多多请教的。”
山阴公主继续道:“不过,有一件事可别学慕侍郎,明明是从这张床上爬出来的狗,偏偏现在想当个人了,连自己昔日在这张床上怎么当狗的样子都忘了。”
慕珩静静听着,也不生气,“公主如果想养狗,这建康城多得是,慕珩就不奉陪了。”
他转动着着轮椅,转身离去,那面首对他的放肆瞠目结舌,怯怯道:“公主……”
山阴公主心情正不好呢,她一脚将那面首踹了下去:“滚!”
她咬牙切齿:“别再让我说第二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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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24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24 章
山阴公主气得将慕珩房中的物品都砸了个粉碎,而皇宫内的明萱正在安静养着伤,她心中刻骨的恨意一日比一日深。
我一定会杀了你的,慕珩。
☆、声名狼藉
明萱身子底子好,恢复得很快,刘子业经常来看她,但明萱也不理他,刘子业也不在乎,刘子业经常在她睡着的时候进来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她,一坐就是很久,也只有这时候,暴戾嗜杀的小皇帝,才能温柔地像个孩子。
一天明萱醒来时,看到刘子业正拿着她编的两个草蚂蚱出神,他一直收着这两只草蚂蚱,比什么都要重视,他看到明萱醒了,于是笑道:“你醒了?”
他见明萱看着那草蚂蚱,于是道:“这是你帮我编的,我还时常想起那天的情景呢,也只有你,不怕我……”
他的声音带了些许哀求:“明萱,能留下来陪我吗?”
明萱将目光从草蚂蚱上移开:“你能杀了慕珩吗?”
刘子业沉默了会,才慢慢道:“不能……”
“那,我的答案,你也知道了。”明萱道:“我是不可能忘记楚滢和子鸾的。”
这个皇宫,她是决计不想再踏进一步了。
怎么能忘记那个脆生生喊着她“师父”的女孩,又怎么能忘记那个说“来世不再生在帝王家”的皇子?这里的黑暗,铺天盖地,让她想窒息。
楚琇也时常来看她,只是楚琇发现,她的萱姐姐,已经完全变了,再也不是那个喜好机关术、爱笑爱玩的萱姐姐了。
这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虽然贵为公主,但是却越发地不快乐,她问明萱:“萱姐姐,为什么每个人都不开心呢?阿姊不开心,皇帝哥哥不开心,你不开心……就连师父……也不开心。”
听到她提起慕珩,明萱想说什么,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个小姑娘,心思跟水晶一样纯净透明,觉得世上都是好人,谁忍心玷污这抹纯净呢?
所以她只是说:“因为人世间,有很多事,是无法预料到的,有些东西,你觉得你已经得到了,但是没想到,你也在失去,因为拥有过才失去,所以才有了执念,放不开执念,自然就不开心。”
楚琇听不懂:“为什么放不开呢?”
“得到过,才放不开。”明萱怔忡道:“拥有过,所以才知道他的美好,那,又怎么能忘得了呢?”
正如她与萧嶷,慕珩和山阴公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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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琇还是听不懂,所以她去找慕珩,询问这个答案。她出了宫,去公主府见慕珩,当楚琇将这段话复述给慕珩听时,慕珩沉默道:“她真得这么说的?”
“是的。”楚琇点头:“这是萱姐姐说的。”
慕珩苦笑:“那想必,她是真得伤透了心吧。”
“萱姐姐很不开心。”楚琇道:“我陪了她这么久,都没见到她笑过,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萱姐姐。”
慕珩怔怔地不说话,楚琇又道:“师父,为什么你现在再也不进宫了呢?楚琇还等着你教我那首双燕离呢。”
双燕离,顾名思义。慕珩道:“这首曲子太过凄清,不教也罢。”他顿了顿,道:“楚琇,我能教的,都教给你了,以后,琴曲就靠你自己琢磨了。”
楚琇慌忙道:“师父这是何意?”
“我想,我不能再当你师父了。”
“为什么?”楚琇连声问道:“师父,是不是阿姊不让你教我了?我去央求阿姊……”
“不必了。”慕珩道:“这并非你阿姊的意思。”
“那是为什么呢?”
慕珩刚想说什么,忽见粉蓉急匆匆赶来,她欲言又止:“公子……”
“何事?”
“褚公说,公主再逼他,他就自尽……”
褚公即褚渊,是山阴公主的姑父,长相俊美,风采出众,山阴公主向刘子业请求让褚渊陪她几天,刘子业同意了,下旨让褚渊陪她十天,只是这十天里,无论山阴公主怎么施展浑身解数,褚渊都无动于衷,还说,这种违背人伦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慕珩知道褚渊出身高贵,又是朝廷重臣,这人把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万一要是传出去说他和山阴公主乱伦,那绝对比杀了他还难受,所以他一直义正言辞地拒绝山阴公主。粉蓉着急道:“公子,快想想办法吧,这褚公要是真自尽了,那他妻子南郡公主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慕珩淡淡道:“把何驸马找过来,让他陪着褚公。”
粉蓉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办了,慕珩只觉疲累,楚琇怯生生道:“师父,你和阿姊……没事吧?”
慕珩勉强笑道:“没事,你先回宫吧,我改日再去看你。”
楚琇听到慕珩说要去宫中看她,不由心中雀跃万分,她开心道:“好啊,师父,你一定要来看我啊,我会一直等着师父的。”
“嗯。”慕珩心事重重,也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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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戢一向仰慕褚渊,他来公主府后,和褚渊同吃同住,这倒让山阴公主不好下手了,山阴公主本来也不是很想逼迫褚渊,只是想做给慕珩看而已,何戢一来,就和褚渊住在一起,天天摆着一副生人勿进的态度,山阴公主也失了兴趣,腹诽道,十个褚渊都比不上慕珩,何戢这般做派给谁看呢?所以十天一到,她就将褚渊扫地出门,连带着何戢一起。
何戢离开前,忍不住愤愤道:“公主,您还是趁早收手吧,您知道外面说得有多难听吗?”
山阴公主挑眉:“哦?怎么说?”
“说……”何戢都说不出口。
山阴公主悠悠道:“你说不出口,本公主替你说,无非是说本公主荒淫,不但向陛下求三十面首,而且连自己姑父都不放过,是吗?”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情,你想在史书上声名狼藉吗?”
山阴公主失笑:“名声是什么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名声好,能让本公主现在高兴点吗?”
第 1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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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25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25 章
何戢语塞,良久才憋出一句话:“那你现在高兴吗?”
山阴公主也顿时语塞,她没好气道:“你可以走了。”
“就为了一个慕珩是吗?”何戢道:“你何苦为了一个出身低微的小人这样作践自己?”
他继续道:“我看得出来,你只是利用褚公气他,否则,也不会我一来你就不见褚公,公主,为了一个慕珩,让外面百姓耻笑,让皇室颜面蒙羞,让自己声名受损,值得吗?”
山阴公主嗤道:“耻笑?蒙羞?声名受损?本公主何曾在乎过这些?”她有些恍惚,喃喃道:“我只是希望,能有一个人,真心实意地喜欢我,喜欢我刘楚玉,而不是山阴公主。”
何戢忽然惊觉,这个昔日皇族第一美女的脸上,竟布满了憔悴和痛苦,她在折磨慕珩,但其实她折磨的,只有自己。
眼见山阴公主为慕珩憔悴至此,何戢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心中隐隐有些嫉妒:“当初我移情别恋,你也没有这样伤心,现在又何必为一个慕珩这样作践自己?”
山阴公主深吸一口气:“何戢,既然我们都走到这种地步了,我就说个清楚明白,我对你,就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对心中英雄的仰慕,当我发现你因为我不能生孩子而背叛我时,我心中的梦就破灭了,但是,我对慕珩不同,我对他,是一个女人对男人的爱,我和他一起生活了八年,但是现在,他告诉我,以前的一切都是假的,我的感觉,你懂吗?”
“我不懂。”何戢道:“慕珩除了长得好看点,有什么好?出身又差,人品又低劣,还一直利用你,这样一个男人,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他就算千不好万不好,但是,我已经喜欢上他,无法自拔地喜欢上他。”山阴公主扯动嘴角恍惚笑道:“就跟五石散一样,断不掉。”
“天底下男人多得是,你现在是会稽郡长公主,为什么还要对这样一个男人念念不忘?”
山阴公主缓缓道:“何戢,你还是不懂,天底下的男人的确多得是,但是我爱的,却只有慕珩一个。”
她忽叹道:“何戢,我累了,玲珑我也杀了,你我也折腾够了,我会去跟陛下说,与你和离,从此以后,你再也不用忍受我这个不守妇道的妻子了,这个,就当我为我年少时候心中的英雄,做的最后一件事。”
听到山阴公主终于同意和他和离,何戢大为震惊,甚至震惊到说不出话来,良久,他才道:“为什么?”
他忽然有个猜测:“难道……难道你要嫁给慕珩?”
“不。”山阴公主一字一句道:“现在的他还不配,如今他只配以一个面首的身份活着。”
“那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没什么心力去应付你了。”山阴公主摆弄着她繁复华丽的裙裾:“以后的日子,我只想把全部的心力都留给慕珩,你懂么?”
何戢心情复杂:“你为了他,能做到这种地步?”
“只要他能爱我,命给他又何妨?”她支撑着额头,一副十分疲倦的样子:“你我的恩怨情仇,就此一笔勾销了吧,从此以后,你可以实现你多年的心愿了,你想有多少孩子就有多少孩子,我不会再干预。”
何戢神情十分古怪,他也不知道是哪来的气,就冲撞起来:“刘楚玉,你以为你是长公主,天底下的事都是你说了算吗?你想和我成亲就和我成亲,你想不让我有孩子就不让我有孩子,你想杀玲珑就杀玲珑,现在你说你累了,所以和我和离?我何戢的名声,我的脸面,又都往哪搁?”
“哦?”山阴公主扬起嘴角:“那你想怎么样呢?”
何戢冷笑:“恐怕无法让公主称心如意。”
他气冲冲拂袖而去,粉蓉瞠目结舌:“公主,这驸马不同意,该怎么办?”
“由得他吗?”山阴公主回过神来,嘲讽道:“本公主可是会稽郡长公主,自然是想和离就和离,没有人能阻碍本公主,这就是权力的好处。”
她瞥了眼粉蓉:“宫中现在是什么情况?”
“阮明萱伤渐渐好了,而且,她还不许陛下再侮辱湘东王了,湘东王和其他几个王爷都被她保护起来了。”
山阴公主皱眉:“阿业就随她胡闹?”
“陛下什么都没说。”
“以前路皇后不是讨厌她讨厌得要死吗?现在她在皇宫兴风作浪的,路皇后也没意见?”
“这个……公主也知道的,路皇后自从生下太子后,就一直不太对劲,从来都没出过宫门,又哪会管阮明萱的事呢?”
“不就是生下了刘胜的儿子吗?这点小事就能把她刺激疯了,这个路浣英真是让本公主失望。”
粉蓉不敢搭腔,山阴公主忽想起慕珩的劝告,说如果不放了湘东王,就杀了他,否则,必酿成大祸。
那一瞬间,她心中犹疑,要不要杀湘东王,但只是一瞬,这个念头就抛到九霄云外了,她赌气想,你让我杀我就杀么?我偏偏不杀,我倒要看看,被软禁在皇宫的湘东王,还能翻出什么巨浪来?慕珩,我一定要证明你错了,让你不能再那么自负。
而街头上,何戢茫然地走着,这是第一次,山阴公主在他面前剖析对慕珩的感情,她是真得爱他,爱到什么都不顾的地步。
为什么他的心会这样怅然若失呢?他明明应该恨她的呀,她杀了他的孩子,杀了玲珑,让他被世人耻笑。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里,总是浮现起初见她的样子呢?
那是先帝和先皇后将他和父亲召入皇宫,对他说,要招他为山阴公主的驸马。
身为世家子弟,婚姻本来就不是自己能做主的,能和最受宠爱的长公主成亲,是天大的喜事,所以父亲领着他下跪谢恩,他跪着的时候,看到皇后身后的珠帘被悄悄挑起。
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出现在他面前,那个含羞带怯的少女偷偷瞧着他,却发现他也在偷偷抬头看她,于是脸颊飞起两片红云,又将珠帘放了下去。
至今还记得她的眼神,顾盼生姿,又带着些许羞涩和期待。
也曾经有过举案齐眉,相濡以沫的日子,只是,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何戢问自己,我到底是爱她多一点,还是恨她多一点?
只是这个答案,他自己都不知道。
就算知道,也没什么意义了,他想。
因为她的心,永远都不会属于他了。
☆、宫中之变
明萱的伤渐渐好了起来,她也要离开皇宫了,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刘子业来找她,他喝得很醉,声音近乎哀求:“明萱,可不可以不走?”
“那你能杀了慕珩吗?”明萱抬头问道。
刘子业痛苦地低下头,然后转过身,他脚步格外沉重,但明萱只是安静地整理行李,连抬头都没再抬头看他一眼。
第 1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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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26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26 章
刘子业走后,湘东王来见明萱:“你要走了吗?”
“是的。”明萱点点头,她见湘东王面色有异,不由赶忙道:“殿下放心,陛下现在暂时还不想杀殿下,萧大人他们也在尽力想着如何营救殿下。”
湘东王点点头:“辛苦绍伯他们了。”
他忽眉头一皱:“但是,陛下如此狂躁,本王还是很害怕啊。”
湘东王这些时日以来,被折磨得形容枯槁,不知为什么,明萱感觉湘东王变了很多,再也不是以往平易近人的湘东王了,他的身上,多了些距离感,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但是无论谁被折磨成这样,都会变得,明萱心想。
湘东王吞吞吐吐道:“明萱,本王知道你有一件很厉害的暗器,可以同时发出几十只细小利箭,能送给本王防身吗?”
“啊?”明萱觉得有些奇怪:“我这暗器并不致命的,殿下拿了也没用啊。”
“好歹能防防身啊,让本王有点脱逃的时间。”湘东王深深叹了口气:“本王每日都如坐针毡,生怕一睁开眼人头就不在了……”
湘东王语气落寞凄惨,明萱赶忙道:“殿下,这个暗器我送您就是了,您千万不要心灰意冷,萧妃娘娘和她腹中的孩儿还在等着您呢。”
湘东王被囚时,萧映舞已有身孕,现在即将临盆,湘东王重重点了点头:“放心,本王一定会留着这条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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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清凉如水,酒醉的刘子业踉踉跄跄地走着,寿寂之想给他递件披风,却被他一脚踹开,连华愿儿都不准跟着,刘子业只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钝刀子一下一下割着,疼到无法呼吸。
她要走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不知道走到哪,一个宫女看见他,赶忙跪下,抖索着身体道:“陛下万安。”
他停下脚步,那个战栗的宫女,似乎似曾相识。
他仔细端详着,终于想了起来,原来是他从迎春阁带回来的菀柳,当初菀柳被公开竞拍,他买了下来,但带进宫后只宠幸了一次就将她抛之脑后,没想到今天在这里见到她。
菀柳的眼睛很大,水盈盈的透澈,刘子业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将她扯起,拥进怀中,喃喃道:“陪我说说话。”
竹林堂中,他紧紧抱着菀柳,醉眼朦胧,怀中的菀柳早已吓得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刘子业吻着她的眼睛,忽叹道:“明萱,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
他喃喃着:“从小到大,除了阿姊,也没有人真心对我好,齄奴就不说了,母后,更是惟齄奴命是从,也就只有阿姊真心对我了,阿姊甚至为了我,被齄奴踢伤至不育……所以,你怎么能要求我放弃阿姊呢?阿姊和你之间,我,还是只能选择阿姊,因为我欠她的实在太多了……”
菀柳越听越惊恐,山阴公主居然无法生育?还是被先皇踢的?她吓得面色惨白,她入宫时间虽短,但也知道这种皇室秘闻听了对自己没好处,她挣扎了一下,想离开刘子业,但刘子业实在抱得太紧,她怎么挣脱也挣脱不开,刘子业反而钳制地又紧了些:“别动。”
他哀求道:“让我抱抱你,一会就好,求你了。”
他将头埋进菀柳肩膀:“明萱,第一次见到你,是在清潭边,你赤脚戏着水,桃花林中,你抓着桃花花瓣,像个精灵一般,你以为我是小太监,非但不嫌弃,还给我送衣服,后来,你就算知道我是皇帝,也知道我可能要被戴法兴篡位,也不害怕,还是对我那么好,教我编草蚂蚱,那两只草蚂蚱,我一直留着呢,明萱,你就像是冬日的朝阳一样,谁都喜欢你,而我,虽然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却比你可怜得多,一直以来,我就像在地府的冥河中一样冷,但是有你在的时候,我会觉得没那么冷,可是,为什么你和阿姊要逼我选择,到底是为什么?”
他忽然笑了:“不,怎么能怪你呢?是我不好,我无法抛弃心中的恨,对刘子鸾的恨,对殷淑仪的恨,对这刘氏天下的恨,明萱,你说,这子杀父,弟杀兄的刘氏天下,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哦,对了,明萱,告诉你一个秘密,太子,是刘胜的儿子,不是我的,所以以后,这肮脏的血统,要结束了,路贵人,就因为这个,疯了,你说她多可怜,终于当了皇后,却疯了,哈哈……”
菀柳吓得全身僵硬,冷汗都浸透了,刘子业却抱着她,轻轻吻着她的眼睛,仿佛吻着一件最神圣的东西。到后来,竟睡着了。
菀柳一动都不敢动,不知道过了多久,刘子业醒了过来,这时他酒似乎醒了些,见怀中抱着一个女子,他揉揉额头,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是明萱。
难道这不是梦,是真的?
他也不敢去看那女子面容,怕一看,梦就碎了。
偏偏菀柳见他醒了过来,菀柳实在怕极,战战兢兢喊了声:“陛下……”
刘子业眼神瞬间凝固,他放开菀柳,菀柳滚下榻,跪在地上:“陛下饶命啊……”
“昨夜,朕跟你说了什么?”
菀柳磕头如捣蒜:“陛下饶命,奴婢什么都没听到……”
“说!到底说了什么!”刘子业吼道。
菀柳被吓得肝胆俱裂,抖抖索索赶紧了出来,眼见刘子业的眼神越来越阴沉,她慌忙哀求道:“陛下饶了奴婢吧,奴婢发誓,什么都不会说的!”
刘子业狞笑一声,抽出佩剑:“只有死人什么都不会说!”
他拿着剑,一步一步靠近菀柳,菀柳腿都软了,她连滚带爬地就往门外逃去,但还没逃走,就被守在外面的侍卫抓住,眼见着刘子业越来越近,菀柳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就骂道:“你这昏君,你不得好死!”
抓着她的侍卫赶忙捂住她的嘴,刘子业却冷笑道:“让她说!”
人之将死,菀柳什么都不不怕了,她不管不顾地大骂:“刘子业,你为了守住秘密,不惜杀我灭口,但是你做的那些事,瞒得住吗?你气死生母,屠杀亲弟,囚禁叔父,这些事情,你以为大家都不知道吗?你这样残暴,难怪明萱公主不喜欢你,谁会喜欢一个怪物,喜欢一个昏君?你悖逆不道,老天爷会收拾你的!”
刘子业听到最后,他脸色越来越阴沉,他举起佩剑,刺进菀柳腹部,菀柳惨叫一声,痛苦地睁大眼,刘子业抓着她的头发,冷笑道:“那就让老天爷来收拾朕吧!”
他抽出剑,对着菀柳的尸体淡定吩咐道:“拖出去,喂狗。”
“是,陛下。”
刘子业将剑哐当一声扔在地上,他不耐烦道:“华愿儿,在外面探头探脑干什么呢?放心,朕不杀你。”
华愿儿猫着身愁眉苦脸地一溜烟跑进来,他小声道:“陛下,明萱公主,出宫了。”
良久都没听到刘子业的声音,华愿儿不禁抬起头,却听到刘子业淡淡道:“走就走了吧,今天不走,明天也会走的,想走的人,留也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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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子业又恢复以往醉生梦死的生活,明萱出宫后,祖冲之怕她再冲动找慕珩报仇,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她,而慕珩双腿渐渐好了起来,可以再自如行走了,山阴公主也怕他逃走,派了很多人看着他,慕珩只视若无睹,等他内伤一好,这些人拦都拦不住他,如今他只想等伤好后离开公主府,去寻找明萱。
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
宫中湘东王等人还是继续被软禁着,只是刘子业现在也没闲工夫去管他们,他们待遇倒是比之前好了些。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一切爱恨,都终结在永光二年的那一个晚上。
自从菀柳死于华林园的竹林堂后,宫中就不时有闹鬼的传言,刘子业一向懒得理这些传言,但这一日,寿寂之却说,有人看到鬼现身了,活脱脱就是菀柳模样,还说要找刘子业报仇,刘子业冷笑道:“要报仇,就来找朕好了。”
第 1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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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27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27 章
寿寂之怂恿道:“从来没有人杀过鬼,陛下是真龙天子,不如做杀鬼第一人?”
刘子业本就心情烦闷,寿寂之的这个提议,他倒颇觉有趣,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到华林园射鬼。
巫师跳着大神装模作样在招着鬼,忽然一个白衣身影在帷幕后显现,刘子业弯弓搭箭,一箭射到白衣身影身上,身旁侍卫前去查看,却发现那只是一个套着衣服的稻草人罢了。
刘子业看着那个稻草人,这分明是有人故意引诱他过来,宫中一定有变。
门外忽传来喊杀人,寿寂之首先带着人冲了进来,他杀气腾腾:“刘子业,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大批手执刀剑的士兵与刘子业的侍卫打了起来,但是事发突然,刘子业并没有带太多人出来,所以马上就落了下风,寿寂之刀上还在流血,他狰狞道:“刘子业,你成日对我不是非打即骂,你这昏君,去死吧!”
刘子业看着他,忽大笑出声,寿寂之倒胆怯起来:“死到临头,你笑什么?”
“终于等到了这时候。”刘子业笑得癫狂:“来吧,快来砍下朕的头颅吧!”
他张着双臂大笑着,脸上一点都没有临死前的恐慌和畏惧,而是一种终于能解脱的轻松,寿寂之迟疑地拎着刀走上前来,见刘子业没有丝毫抵抗的意思,于是提刀一把砍下刘子业的头颅,直到鲜血喷涌到他脸上时,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十七岁的小皇帝慢慢倒下,身首分离。
怀中的那两只草蚂蚱,也染上湿热的鲜血,红得触目惊心。
愿来生,不再生在帝王家。
寿寂之呆立半响,才提起刘子业头颅,喊道:“刘子业已死!”
这个声音,层层传递到湘东王的住处,湘东王和始安王刘休仁、山阳王刘休佑正坐立不安,听到回报,始安王兴奋地蹦起:“他死了,他终于死了!”
山阳王则对湘东王下跪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湘东王只是微微勾勒起嘴角:“诶,两位贤弟,现在高兴还太早了。”
“是是是。”始安王谄媚道:“但是若不是陛下英明,联合寿寂之、李道儿、柳光世等人,里应外合,也不会这么顺利。”
湘东王志满意得地笑了:“现在刘子业已死,这宋国,就是我们的天下了。”他拍拍山阳王和始安王的肩膀:“两位贤弟,朕不会亏待你们的。”
“那路皇后、小太子、山阴公主、琇公主还有豫章王怎么办?”
“都杀了!”湘东王眼中划过一丝狠戾光芒:“斩草要除根!”
“山阴公主身边那个慕珩,听说武功不错啊。”
“这个你们就不用担心了。”湘东王从袖中抽出明萱送给他的暗器:“有这个,十个慕珩也不是对手!”
☆、刘宋废帝
永光二年十一月,湘东王刘彧联合主衣寿寂之、内监王道隆、学官令李道儿、直阁将军柳光世等十一人发动政变,弑帝于华林堂,帝时年十七,葬于丹阳秣陵县南郊坛西,刘彧即位,以太皇太后路惠男的名义下令曰:“豫章王刘子尚顽凶极悖,行乖天理,会稽郡长公主刘楚玉荒淫纵慝,义绝人经。并可于第赐尽。”
除了刘子尚和刘楚玉,湘东王对于年纪还小的琇公主刘楚琇也没打算放过,还好碧菡机警,听到宫中有杀伐之声,打听之下才知道湘东王发动政变,杀了刘子业,她赶忙拉着刘楚琇躲了起来,这才躲过了杀身之祸,现在穿着兵甲的士兵在宫中到处搜寻着楚琇的身影。
翌日,明萱从祖冲之口中才得知皇宫中发生的血腥政变,祖冲之说,刘子业已经死了,明萱张大着嘴巴,跌坐在椅子上,半响说出话来。
祖冲之叹了声:“还有豫章王,也被赐死了,山阴公主估计也不能幸免,这湘东王殿下,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那琇公主呢?”明萱急急问道。
“琇公主躲起来了,宫中在大肆搜捕琇她呢。”
“不行,我要去找她!”
明萱不管不顾,就和祖冲之狂奔到皇宫,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般温柔善良的楚琇,怎么能沦为争权夺利的牺牲品?她从来没有害过一个人,她连受伤的小鸟都温柔对待,湘东王不能这样对她!
明萱和祖冲之在宫门口就被拦下来了,以往对她毕恭毕敬的守卫如今换了副面孔,不耐烦地呼斥着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说进就进?”
“我要见湘东王殿下!”
“湘东王殿下?”守卫谄媚道:“你应该称呼陛下。”
“你!”明萱被他的势利眼气得说不出话来,这时寿寂之大摇大摆地过来:“怎么了?什么事?”
“这个番邦女子一直吵着要见陛下。”
寿寂之心情极好,他升官进爵指日可待,再也不是随便刘子业打骂的奴才了,他笑嘻嘻道:“哦,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婆罗公主。”
他一巴掌扇到守卫头上:“怎么可以对婆罗公主无礼?她可是差点成为皇后的人。”
“是是是。”
明萱恨得牙痒痒,以前刘子业对寿寂之非打即骂的时候,她还帮他说过不少话,没想到他现在居然这副嘴脸,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寿寂之掏掏耳朵,从身上拿出两只沾血的草蚂蚱,扔给明萱:“你的吧?废帝死之前还小心珍藏着呢。”
明萱呆呆捧着那两只草蚂蚱,她想起刘子业曾笑嘻嘻地说:“这两只草蚂蚱,一只叫阿业,一只叫阿萱,阿业和阿萱,要永远在一起。”
那个暴戾残酷却脆弱无比的小皇帝,再也不在了。
明萱再也忍不住,眼泪簌簌而下,一颗一颗滴到那两只草蚂蚱上,寿寂之看到她这副模样,不由幸灾乐祸,以前废帝最心爱的女人,现在还不是随他寿寂之呼喝?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祖冲之却再也忍不住,他走近寿寂之,微笑颔首,寿寂之不屑道:“你谁啊?”
“我名叫祖冲之,大人不知道也没关系,但是,陛下知道就行了。”
寿寂之警醒道:“你认识陛下?”
“何止认识,陛下开的新亭楼,那门口的木头人,就是我和明萱公主做的呢。”
祖冲之悠悠道:“我也曾与陛下同桌共饮,把酒言欢。”
寿寂之挤出一丝笑:“原来公子是陛下旧识啊,我这就去通知陛下。”
“等下。”祖冲之指了指明萱:“你认识她吗?”
第 1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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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28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28 章
“她不是婆罗公主么?”寿寂之大惑不解。
“她和陛下的关系,可比我与陛下深厚得多。”祖冲之叹了一口气:“这么说吧,她和萧二公子是什么关系,萧二公子和萧妃娘娘又是什么关系?这,不需要我提醒了吧。”
寿寂之不由面如土色,祖冲之叹息着摇头:“有些人啊,不知道是不是奴才做久了,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这以后,还怎么升官发财啊?”
寿寂之唯唯诺诺道:“是,祖公子说得对,我这就去禀报陛下。”
“不用了。”祖冲之将明萱拉过来:“我们自己去见陛下。”
寿寂之连连点头,顺道还目送着两人背影,那守卫大惑道:“寿大人,这怎么又放他们进去了?”
寿寂之又一巴掌甩到他头上:“蠢货,要不是那祖冲之提醒我,我还忘了萧妃娘娘那一茬呢,陛下现在还没儿子,萧妃娘娘肚子里正怀着孩子呢,要是个皇子,啧啧,那萧家……”他斥道:“所以萧家是你我得罪得起吗?蠢!”
“是是,大人教训得是!”守卫陪着笑脸:“大人为陛下立下了不世之功,陛下至少会封大人一个县侯吧,说不定,还能做太守呢。”
寿寂之心情愉悦,也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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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冲之拉着明萱进宫,走了一伙,他感觉到身后的明萱脚步越来越慢,他回头一看,明萱眼泪在不停地落,他不由道:“阮明萱,你怎么了?”
明萱默默流着泪,她声音有些哽咽:“祖冲之,我难受。”
她捧着那两只草蚂蚱,慢慢蹲下来:“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殿下为什么要杀了陛下?陛下,也没有杀他呀。”
祖冲之只觉喉咙有些干涩,他恶声恶气道:“阮明萱,你还是那么蠢,这皇家的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陛下他一直很可怜、很孤单,很想要一个朋友,他把我当朋友,我却那么恨他,连告别的最后一面,我都没给他一个好脸色……”明萱眼泪一直流:“为什么皇家要这样杀来杀去?陛下杀了子鸾和楚滢,殿下杀了陛下,不都是亲人吗?为什么能下得了手?”
祖冲之看着她,忽然叹了声:“阮明萱,如果你想哭,就哭吧,这没人。”
明萱攥着染血的草蚂蚱,她将头埋在膝盖间,终于痛哭失声。
阿业,愿来生,你不再生在帝王家,愿来生,你能开心度过你的十七岁时光。
祖冲之背对着明萱,他只觉眼眶也有些湿润,这些日子,路远、萧嶷的相继离去,让这个一心沉迷于机关术的少年也觉得心中跟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喘不过去气来,为什么人世间,要有这么多的生离死别?
他都接受不了,何况和路远、萧嶷还有刘子业感情更加深厚的明萱呢。
他看到一个宫侍望着这边,探头探脑,他警觉道:“谁?”
“是我,华愿儿。”
散骑常侍华愿儿缩着头慢慢走了过来,明萱抬起头:“是你?华愿儿?”
“是的。”
“你……殿下没有对你怎么样么?”
“殿下?”华愿儿苦笑一声:“他是陛下了。”
“你……你也投诚他了?”
华愿儿摇摇头:“没有,先帝……不,他们现在叫他废帝……废帝对奴婢不薄,奴婢甘愿自请扶灵而去,终身守陵。”
明萱眼睛湿湿的:“没想到,还有你对他这么忠心。”
“奴婢没这么伟大。”华愿儿低头道:“实则是废帝对奴婢厚爱,早就树了不少敌人了,除了守陵,也没其他出路了,说不定一到丹阳,赐死的圣旨就要下来了。”
“不管怎么样,都谢谢你。”
明萱站起来,颤抖着将那两只染血的草蚂蚱递给华愿儿:“阿业他一辈子孤单,麻烦你将这两只草蚂蚱放在他灵柩里,让他黄泉路下,也有个伴……”
等华愿儿接过,明萱才捂着嘴,转过脸去,她喉咙里呜咽两声,不由哭出声来。
“废帝如果知道您为他哭了,一定很开心。”华愿儿轻声道:“废帝他一生,就爱过您一个女人。”
明萱身躯颤抖,眼泪不断落下,祖冲之叹了声:“华常侍,您知道琇公主在哪吗?”
“琇公主?不知道,只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寿寂之带着侍卫,正在搜捕琇公主呢。”
“我们想去求陛下放过琇公主。”
“陛下?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敦厚善良的湘东王殿下了。”华愿儿摇摇头:“豫章王已经被赐死了,路皇后也被赐死了,还有才几个月大的小太子,他们都没放过,和废帝一母同胞的琇公主,他们又怎么会放过呢?如果你们找到了琇公主,就赶快带她出宫。”
祖冲之点点头:“好的,我们知道。”
背对着他的明萱转过身,对华愿儿道:“我一定会救楚琇的。”
华愿儿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奴婢代废帝,多谢明萱公主,从此以后,还请明萱公主多加珍重,务必……小心陛下。”
明萱红着眼眶,她目送着华愿儿伛偻着离去,她知道,从此以后,她和这个爱财滑头、但是对刘子业忠心不二的小太监,也再会无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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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冲之和明萱先去了楚琇居住的安仪宫,两人只见到杀气腾腾的侍卫在到处搜着,他们赶忙藏起来,祖冲之道:“这都搜成这个样子了,肯定不在这。”
“但是皇宫这么大,他们到底躲在哪呢?”
明萱忽想起什么:“啊,对了,有一个地方,那些侍卫一时半会想不到。”
明萱带着祖冲之,急匆匆来到殷淑仪以往居住的长乐宫,自从刘子鸾兄妹死后,这里再也没人住过,遍地都是蜘蛛网,就跟废弃的宫室一样,明萱推开门,小声喊着:“楚琇,琇公主……”
明萱喊了几声,也没人应,她和祖冲之来到殷淑仪的房间,只见遍地的灰尘处,只有床边干净如新,她心中大概知道了楚琇的藏身之地,于是趴在地上望向床底,果然看到瑟瑟发抖抱在一起的楚琇和碧菡。
楚琇本来被吓得半死,但乍一看明萱,她揉了揉眼睛,惊喜道:“萱姐姐,真的是你?”
“是我,不用怕,我是来救你们的。”
第 1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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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29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29 章
楚琇爬出来,扑到明萱怀中,大哭道:“萱姐姐,我害怕!他们杀了皇帝哥哥,还杀了皇后,还有小太子,还有子尚哥哥,他们还要杀我,萱姐姐,是湘东王皇叔,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萱心中酸楚:“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了,先别说了,这里也不安全,他们迟早会搜到这里的,快跟我出宫吧。”
她拉着楚琇的手,祖冲之拉着碧菡,楚琇望着先帝刘骏送给殷淑仪的画像,她抽泣道:“萱姐姐,我躲在这里,看着殷淑仪画像的时候,就一直想,这是不是报应,皇帝哥哥杀了子鸾哥哥和楚滢,现在湘东王皇叔要杀我们,殷淑仪,她一定很恨我们……”
“不会的……”明萱安慰着她:“你一直对子鸾和楚滢都很好,殷淑仪为什么要恨你,一定是她和楚滢在天上保佑你,才让你在这里躲过了追杀。”
她抱着楚琇:“楚琇,你这么善良,一定会有好报的,你不要想太多。”
楚琇缩在她怀里,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萱姐姐,谢谢你。”
“我们快走吧。”明萱拉着她,出了长乐宫,没料到刚好碰到一队士兵执着刀剑,准备来搜查长乐宫,四人慌不择路地赶紧逃着,不知道跑了多久,才停了下来。
明萱气喘吁吁道:“还好没被发现。”
祖冲之扇着风,喘气道:“阮明萱,我这要是死了,都是你害的。”
楚琇怯生生地看着祖冲之:“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们……”
“别理他。”明萱握着楚琇的手:“他一直嘴巴坏,以后你就习惯了,但是是他非要陪我来这救你的,所以他就嘴巴坏,心地还是很好的。”
祖冲之哼了一声,这时他们身后忽然传来窸窣声,明萱吓了一大跳,她一回头,只见太皇太后路惠男带着几个宫婢,正探究似地看着他们。
明萱吓得站起来,她挡在楚琇前面:“你……你想干什么?”
“楚琇?”路惠男张大嘴巴:“天哪,你怎么会在这?”
“这?”楚琇张望四周,原来他们竟然一路跑到了太皇太后的寝宫。
“阿弥陀佛,楚琇,还好你没事。”路惠男红了眼眶:“琇儿,你过来。”
楚琇迟疑了一下,还是对明萱微微颔首示意她没事,然后走到路惠男身边,路惠男抱着她就开始流泪:“一定是你父皇在天之灵保佑你,才让你没事。”
她看着明萱等人:“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我要带楚琇出宫。”明萱急急道:“宫里到处都在找她。”
路惠男点点头:“本宫知道每天傍晚时都会有馊水车出宫,本宫会让楚琇和碧菡藏身在那里,你们在宫外接应她。”
她眼眶湿润:“琇儿,皇祖母也无法保护你,你在宫外,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
楚琇在她怀中也流着泪:“皇祖母,您在宫中,也要好好的。”
“不要担心皇祖母。”路惠男抽泣着:“皇祖母活了这么久,什么没见过?你父皇的江山,皇祖母一定会替他拿回来。”
她放开楚琇,将楚琇牵到明萱手中,她迟疑了一会,道:“阮姑娘,你母亲的事,本宫很抱歉,多谢你不计前嫌,愿意搭救楚琇。”
明萱咬着唇道:“那件事,本来就和楚琇没关系……”
“难得你能这么想……”路惠男长叹一声:“那楚琇就拜托你了。”
她回头对身后奴婢道:“一定要把琇公主安全送出宫。”
“是。”
楚琇拉着她衣袖,恳求道:“皇祖母,那您能再救救阿姊吗?”
路惠男苦笑,这个美艳历经浮沉的女人,如今青丝上有不少白发,她搂着楚琇,喃喃道:“琇儿,你阿姊,谁都救不了她……皇祖母就算有心,也无力啊,你出宫后,再也不要沾上这些皇家的争权夺利,皇祖母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过一生。”
楚琇依偎在太皇太后怀中,这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一言不发,只是眼泪不停从秀美双眸中流下,泪沾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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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萱和祖冲之看着太皇太后的奴婢将楚琇和碧菡藏进馊水车,两人于是就出宫准备去接应楚琇,明萱不由道:“太皇太后为什么愿意冒险搭救楚琇呢?”
“因为湘东王殿下不是她的儿子。”祖冲之道:“但是琇公主却是她的孙女,谁亲谁疏,一眼就分明了。”
明萱点点头,祖冲之回头望着那巍峨宫阙:“这皇宫中的纷争,恐怕还没有结束啊。”
☆、楚玉之死
明萱将楚琇和碧菡从馊水车中拉出来,又给两人换上干净衣衫,楚琇一直在哆嗦,明萱以为她是害怕,就抱着她抚摸着她的背:“别怕,我们出来了……”
“这是在哪?”楚琇茫然环顾着四周。
“这是萧家别院。”明萱道:“萧家的地方。”
楚琇怔怔地不说话,片刻后,她忽然拉住明萱衣袖,哀求道:“萱姐姐,求求你,救救我阿姊和师父吧。”
“你阿姊和你师父?”明萱愣了。
“是的,现在除了你,也没人能救他们了。”楚琇扑通一声跪下:”萱姐姐,我求求你了,去救救他们吧……我给你磕头了……”
楚琇说罢就准备磕头,明萱赶忙将她拉起来,她叹了声:“楚琇,我不是神,今天如果不是太皇太后相助,我也未必能将你从宫中带出来,更别提你阿姊和师父了……”
楚琇泪盈于睫,她轻声啜泣起来,她一哭,明萱就慌了:“你先别哭……我,我尽力去试试就是了……”
楚琇惊喜道:“萱姐姐,多谢,我替皇帝哥哥也谢谢你……”
提起刘子业,明萱的脸色也黯淡下来,这子杀父,兄杀弟的刘氏皇朝,到底还要流多少血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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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阴公主提前一步知道了刘彧的赐死圣旨,她召集侍卫,准备离开建康,前往四弟安陆王刘子绥封地,再做筹谋,府中三十男宠也知道宫中剧变,哭哭啼啼求着她带走自己,山阴公主哪里耐烦他们,当即命令再做纠缠就当场处死,她只拉着慕珩,一行人打马狂奔,准备离开建康。
刚走出建康城门,山阴公主一行人就被团团包围,山阴公主侍卫虽然忠心耿耿,但也挡不住刘彧人多势众,眼看就要落败,一把剑直刺到山阴公主面颊,山阴公主吓得花容失色,但她身旁的慕珩却手指夹住剑尖,稍一用力,就夹断了那把剑,慕珩内伤还没好,这一用力又气血翻涌,一口血喷了出来,山阴公主慌忙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慕珩擦了擦嘴角的血,淡淡道:“没事。”
第 1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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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30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30 章
山阴公主又是诧异又是感动:“没想到你还会救我……”
“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慕珩语气十分平淡:“走吧。”
他拉着山阴公主翻身上马,为首的将领见山阴公主要逃走,于是下令放箭,但慕珩袍袖一卷,就将箭揽到袍袖中,然后再一把挥出,连为首的将领都中箭坠马,再也没人敢挡慕珩了。
他正准备挥鞭打马时,却见一副将拿着一个竹筒,高声喊道:“慕侍郎,长公主,你们以为你们走得了吗?”
慕珩一愣,只见那副将按动竹筒机关,千万只又小又尖锐的黑色短箭从四面八方射了出来,仿佛一张网般将他笼罩出,让他无处可逃。
他还没反应过来,山阴公主就挡在他身前,黑色短箭全部射到山阴公主身上,山阴公主痛呼出声,倒在他怀中,那副将见状得意不已,又往竹筒里装入短箭,准备再次按动机关。
恰巧赶到的明萱和祖冲之都愣住了,明萱回过神来,赶忙推了推祖冲之:“快快快,用你新做的霄火弹。”
祖冲之也回过神来,从袖中掏出几枚霄火弹,扔到战局中间,瞬间硝烟四起,所有人都被呛得眼泪直流,慕珩只觉有人拉了他马的缰绳,喊了声:“走!”
祖冲之和明萱抢了一匹马,带着慕珩的马夺路狂奔着,跑了一会,山阴公主吐了口黑血,吐在慕珩身上,慕珩勒住缰绳,将她抱下马,山阴公主奄奄一息道:“这暗器……有毒……”
她身上俱是细小短箭,伤口处全都是黑血,明萱惊呆了,刚刚那暗器,明明是自己送给湘东王防身的。
可那暗器,是没有毒的啊。
她恍然大悟,湘东王要走那暗器,又在短箭上淬了毒,就是为了对付武功卓绝的慕珩,自己无意间做了帮凶,湘东王居然这样骗她,她又是内疚又是伤心,想张嘴说什么,却被祖冲之拉到一边,慕珩怀中,山阴公主已经回天乏术,她苍白着脸,勉强一笑:“阿珩,我不行了……你不要怪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太爱你了,爱你每时每刻都害怕你离开我……”
犹记当年万佛寺初遇,笛声悠扬,郎艳独绝。
他说:“在下姓慕名珩,等候公主多时了。”
她道:“当真是濯濯如春月柳,灿灿如朝霞举。”
只是一眼,便误终身。
也曾郎情妾意,鸾凤和鸣。
她最喜欢乐此不疲地撒娇问他:“你爱我吗?”
他会抚摸着她的头发,浅笑如最美丽的罂粟:“当然爱。”
“爱到什么地步?”
“爱到……公主想到什么地步,就到什么地步。”
她会咯咯笑着:“油嘴滑舌的,真讨厌!”
但不知何时,却变成互相伤害,她害怕他离开她,害怕他只爱她的权势地位,于是拼了命地伤害,拼了命地挽留,却将他越推越远。
终于,一切爱恨,都湮灭成灰。
山阴公主奄奄一息地躺在慕珩怀中,如同往常一样,轻轻问他:“阿珩,我爱你,你爱我吗?”
慕珩眼眶有些发红,他喃喃着,和以往一模一样地回答她:“当然爱。”
“爱到什么地步?”
“爱到……公主想到什么地步,就到什么地步。”
山阴公主微微笑着,她声音越来越轻:“油嘴滑舌的……真讨厌……”
她的手腕轻轻垂下,搭在地上,再无一丝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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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丙寅,湘东王刘彧即皇帝位,改元泰始,尊生母沈婕妤为宣皇太后,太皇太后路惠男为崇宪皇太后,立皇后王氏,大赦天下。
晋安王刘子勋以刘彧得位不正,残杀宗室为由,举兵讨伐,孝武帝刘骏各子纷纷响应,史称“义嘉之难”。
明萱自从救下慕珩后,她去看过他一次,她袖子里藏着匕首,慕珩自从山阴公主死后,就整天不发一言,似乎他已经不知道活下来还有什么意义了,他看到她时,淡淡道:“你是来杀我的吗?动手吧。”
他嘲讽一笑:“提我的人头去给当今的陛下,他应该很高兴。”
“那个暗器的确是我给湘东王殿下的,但是,我不知道他会换了里面的短箭,还淬了毒……”
“不重要了。”慕珩轻轻道:“我不想知道这些。”
明萱咬了咬唇:“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俨哥哥,是不是你指使杀的?”
慕珩盯着她的眼睛:“是。”
明萱袖中匕首划了出来,她握紧匕首,但是楚琇却一溜烟跑了过来,挡在慕珩身前,就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惊恐地盯着明萱:“萱姐姐,你要干什么?”
“你让开!”
“你如果要杀师父,就先杀了我吧。”楚琇道:“我是不会让你杀师父的。”
慕珩也轻声道:“楚琇,你让开吧。”
“不……”楚琇泪盈盈地摇头:“皇帝哥哥死了,阿姊死了,子尚哥哥也死了,我就只有师父了,如果师父再有什么不测,我活在这世上也没什么意思了,倒不如跟师父去了……”
她盯着明萱:“萱姐姐,我知道,你觉得二公子是师父杀的,但是,师父是一个好人,他不会做这种事的,我相信他,你为什么不相信他?”
明萱道:“楚琇,你还小,你不懂……”
“我不小了!”楚琇道:“我快十四岁了,不是小孩儿了,我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萱姐姐,我现在就只有师父一个亲人了,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楚琇哭得伤心,她以死相逼,明萱也只好放下匕首,只是萧嶷的死,还是像一根刺一样刺在她心里,让她寝食不安。
只是明萱没有想到,已死的萧嶷,居然回来了。
明萱愣愣看着萧嶷半响,才大叫一声,道:“我是不是在做梦?”
第 1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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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31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31 章
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当即痛到流泪:“这是真的,我不是在做梦。”
萧嶷莫名其妙:“明萱,你这是怎么了?”
明萱确认萧嶷没死,她跳起来,扑到萧嶷怀中,哽咽道:“俨哥哥,你没事啊,太好了,我以为你死了……”
“怎么回事?”萧嶷皱眉:“我只是诈死,我不是让路远回来报信了吗?怎么会?”
等明萱抽抽噎噎地把事情说清楚,萧嶷脸色苍白:“ 你说路远死了?谁干的?”
“不知道,只知道他掌心写着慕珩两个字。”
“你说慕珩杀了路远?不,没可能,无端端的,他杀路远干什么?这断不会是他做的。”
原来当日萧嶷在江州和江州刺史邓琬一起,密谋起兵,事关重大,他家人都在建康,为了防止刘子业用他家人威胁,所以想出诈死一计,但是萧嶷怕明萱和家人担心,所以特地让路远前来通知真相,刘彧宫变称帝后,对先帝刘骏忠心耿耿的邓琬不服,决定起兵,只是这次不是讨伐刘子业,而是讨伐刘彧,跟随在邓琬身旁的萧嶷自然不会讨伐关系甚为亲厚的刘彧,于是独自逃了出来,赶到建康,结果没想到事先派去通知明萱的路远早就在半途就被人劫杀,还嫁祸给慕珩。
“谁干的?”萧嶷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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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彧起用萧嶷父亲萧道成,命他讨伐刘子勋,萧赜当时还在南康,他去南康本是和南康相沈肃之商议营救湘东王的,但万万没想到湘东王刘彧谋反,杀了刘子业,沈肃之对先帝刘骏忠心耿耿,于是响应晋安王刘子勋,一同起兵反对刘彧,萧赜不从,被沈肃之关入南康狱中,但沈肃之爱其才,并未害他性命。
刘彧得知后,并没有让萧道成停止行军的步伐,萧妃萧映舞生怕此举会激怒刘子勋,害了萧赜性命,于是一人茶饭不思,独自抹泪。
萧映舞婢女郑妍儿见状,战战兢兢去通知刘彧,刘彧虽事务繁忙,但也第一时间赶来,萧映舞看到他时,扭过头去不想理他,刘彧柔声劝慰着,萧映舞抽抽噎噎道:“陛下,您让大哥继续行军,难道就不怕沈肃之害了宣远性命吗?”
“宣远以前在沈肃之麾下好几年,他俩感情一直很好,沈肃之一直很器重他,舍不得杀他的。”
“您也说那是以前,现在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宣远是肯定帮我们的,沈肃之是帮晋安王的,那现在都为敌了,就算沈肃之以前怎么器重他,时日一长,还是会害他的……”
萧映舞拉着刘彧衣袖,恳求道:“陛下,我们萧家一向对您忠心耿耿,我大哥就两个儿子,您不能不管宣远死活啊。”
“谁说朕不管他死活了?”刘彧脸一沉:“萧妃,军国大事,你懂什么?”
他一甩袍袖,萧映舞一怔,以前刘彧从来没对她摆过脸色,一向是有求必应,但是自从他当了皇帝后,一切就再也不一样了,她可以不介意夫君勾结内侍谋反杀了刘子业,毕竟那是刘子业先侮辱他在先,可是,她介意她以前温柔敦厚的夫君,变得阴晴不定,荒唐嗜杀,越发像那个他称为“废帝”的侄儿了。
她放开刘彧,怔怔地不发一言,刘彧也觉得自己过分了,但他现在是皇帝,也拉不下脸道歉,于是冷着脸拂袖而去。
萧映舞怔了半响,才对旁边大气都不敢出的妍儿道:“妍儿,陛下变了。”
妍儿不平道:“是啊,陛下以前不会这样对娘娘的。”
“那个皇位,到底有什么魔力呢?”萧映舞眼中泛着泪花:“我宁愿要我以前的夫君。”
“娘娘别想那么多。”妍儿安慰她道:“娘娘快要临盆了,陛下看在小皇子的面子上,也定会救大公子的。”
她虽这样说,但一想到萧赜此时还陷在南康狱中,不由也心急如焚。
纵然知道他已有娇妻美眷,但此生,恐再也放不开那个为她吹笛伴奏、蒹葭玉树般的萧家大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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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宫中,刘彧身下压着一个白皙柔软的舞女,他满头大汗,那个舞女战战兢兢着,一点都没有承恩的高兴,过了一会,刘彧下床,他掀翻了桌椅,吼道:“为什么朕就是不行?”
他抽出床头的剑,一通乱砍:“刘子业,你不但百般侮辱朕,还让朕做不了一个男人,让你那么容易死简直太便宜你了!刘子业!刘楚玉!慕珩!朕要你们碎尸万段!”
那个舞女吓得战战兢兢,刘彧将她拖下床,扔到地上,那舞女不停叩首:“陛下饶了奴婢吧,奴婢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刘彧眸中凶光毕现,他干净利落地一剑砍下那舞女头颅:“只有死人什么都不会说!”
喷薄的鲜血喷到他脸色,浓郁的血腥味让他心情稍微平静下来,他平静地唤进亲信阮佃夫,阮佃夫瞟了眼身首分离的舞女,也见怪不怪,他跪下道:“陛下有何吩咐?”
“让你去找慕珩,找到了吗?”
“没找到……”
“废物!”刘彧一脚将他踹到地上:“连个人都找不到!”
阮佃夫愁眉苦脸:“陛下,些许他已经离开建康了呢……”
“哼!就算他跑到天涯海角,朕也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刘彧恨得牙痒痒。
“臣会加派人手,一定会找到他的!”阮佃夫又小心翼翼道:“陛下,听闻萧妃娘娘又没进午膳……”
“她爱吃不吃!”刘彧不耐烦道:“都是朕以前惯坏了她!”
“但是,萧妃娘娘即将临盆了……”阮佃夫提醒道:“而且,太医都说,肯定是个小皇子……”
刘彧瞟了眼横尸的舞女,他想了想:“算了,朕还是去哄哄她吧,她不就是担心萧赜吗?阮佃夫,你派些人,潜入南康,把萧赜给朕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是。”阮佃夫又谄媚道:“听说萧赜夫人也有了身孕,即将临盆,到时候,说不定能多带一个人回来,给小皇子做做伴呢,”
刘彧满足地嘿嘿一笑,把对萧映舞的不快也抛之脑后:“这萧家,的确是股肱之臣,萧嶷虽然聪明,但身体太差,只适合做文臣,不如萧赜适合领兵,等萧赜回来,朕要重用他。”
刘彧伸了伸腰,又吩咐宫人进来给他梳洗,阮佃夫悄悄退下,殿外一个穿着惨绿色衣服的少年在翘首以盼,看到他时立刻笑脸迎上:“阮大人,皇上怎么说?”
阮佃夫瞟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三公子,皇上只提起大公子和二公子,没提起你。”
萧鸾脸色一变:“阮大人,陛下真的,一句都没提起我?”
“三公子,陛下只知道萧家有大公子和二公子才能卓绝,对您则没什么想法。”阮佃夫悠悠道:“所以就算下官替您说话,那也要陛下对您有好感啊。”
阮佃夫将一锭金子抛回给萧鸾:“三公子,你这金子啊,下官是不敢收了,下官即将去建城当县侯了,以后也不在陛下身边了,您在下官这下功夫,还不如在大公子和萧妃娘娘那下下功夫,萧妃娘娘那不必说,生下男孩,那就是太子,大公子嘛,陛下亲口说要重用他,以后大公子定是前途无量啊。”
阮佃夫嘿嘿笑着走远,萧鸾攥着那锭金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忽然他阴森冷笑:“谁说我永远比不上你,你已经抢走了惠昭姐姐,难道还想一辈子骑在我头上吗?”
他走到殿前,将手中金子塞到守门的内侍手中:“在下萧鸾,有大事求见陛下,烦请通报一声。”
那内侍掂了掂手中金子,喜滋滋地通报去了,萧鸾等了一会,那内侍回来,说陛下同意见他了。
第 1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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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32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32 章
萧鸾整了整衣冠,进去匍匐跪倒:“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阿鸾啊,都长这么高了。”刘彧刚刚洗了个澡,洗去一身血腥,正由人伺候着穿衣:“今天怎么来了,你二哥呢?”
“二哥有事。”
“哦。”刘彧不以为意:“来得正好,和朕一起去探望你姑姑去,让她高兴高兴。”
“陛下。”萧鸾以额触地:“草民有要事要禀报陛下。”
“什么事?”
萧鸾抬头:“一个可兴天下,可亡天下的预言。”
☆、为谁而活
宁静的夜里,明萱坐在草地上,她头斜靠在萧嶷肩膀上,两人并肩看着天上的星星,明萱的手一直攥紧萧嶷的胳膊,她忽喃喃道:“俨哥哥,我好怕,我一松手,你就消失不见了。”
“怎么会?我不是回来了吗?”
“可是你虽然回来了,我还是时时刻刻在害怕。”
“明萱,你怕什么?”
明萱不说话,而是闷闷地钻到萧嶷怀中:“俨哥哥,我真得很爱你,你以后,不要再这样吓我了,好吗?”
“对不起明萱……”萧嶷叹了声:“让你那么担心。”
“俨哥哥,不要让我再经历第二次离别。”明萱缩在萧嶷怀中:“我们成亲吧。”
“好。”萧嶷一口答应。
“成亲后,我们就离开宋国,陛下变了,变得好可怕,他居然利用我来杀山阴公主,他已经不是那个原来湘东王殿下了,所以我们还是走吧,我们可以去婆罗,可以去天竺,去很多地方。”
萧嶷微笑:“坐着木牛流马,走遍山河天下。”
“俨哥哥,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萧嶷声音轻柔:“这是你最大的梦想,我自然要和你一起实现。”
“我已经做出来木牛流马了,可以骑着它了,我会再研究研究,怎么可以更省力,我还要做很多东西,我还要写一本关于机关术的书,把它传给我们的子孙,告诉他们,你们的奶奶有多厉害……”
明萱絮絮叨叨,萧嶷一直嘴角弯着,浅笑如画。
明月夜,星光璀璨,明萱靠在萧嶷怀中,熟睡着,长长的睫毛覆盖住她的眼睑,虽是熟睡,但眉头仍然不安地紧蹙着,她就连在睡时,也是这般不安。
萧嶷手指轻轻抚上她的眉头:“明萱,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再等等。”
在江州的时候,他何尝不是心急如焚,归心似箭,离开邓琬时,途中凶险不足以为外人道,每次他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下去了,想起她的笑靥如花,还是咬着牙撑着,所幸到最后,还是平安见到了她。
这些天,她的小心翼翼,患得患失,他都看在眼里,何尝不想隐居避世,和她逍遥于天地之间,但是,他还有大哥,还有萧家,他不能抛弃大哥和萧家不管。
萧嶷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明萱,等我救出大哥,我们就离开宋国,骑着木牛流马,走遍山河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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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屋中,刘彧对面跪坐着一个白衣女子,女子低着头在沏茶,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脸上,给她白得几近透明的脸上踱上一层柔和光芒,漆黑乌发垂在她白玉一般的颈旁,纤纤素手握着碧绿茶盏,女子浅笑盈盈地将茶盏递给刘彧:“陛下请用。”
看呆了的刘彧收回目光,咳了两声:“卫婕妤可真是人间绝色啊。”
卫芷素一笑:“陛下今夜前来,该不会只是为了夸赞妾的容貌吧。”
“自然不是。”刘彧讪讪道:“朕今夜来找卫婕妤,是因为刘子勋军队已经直逼建康,眼见就要攻破帝都了,不知卫婕妤有何高见?”
“陛下不用担心。”卫芷素气定神闲。
“朕怎么可能不担心呢?”刘彧忧心忡忡:“刘骏各地分封的诸子都拥戴刘子勋,而拥戴朕的太宗诸子都在建康,朕辖下军队、人口不足刘子勋十分之一,政令都不出建康百里,这仗,还怎么打?”
“虽然现在刘子勋势大,但他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大权都掌握在邓琬和袁顗,此二人非但不会打仗,还与众武将关系恶劣,时日一长,自然分崩离析。”
刘彧若有所思:“但朕只怕,还没等到他们分崩离析,他们就攻破建康城了。”
“萧道成、沈攸之、吴喜、张兴世等人身经百战,可以重用,太宗诸子与陛下是骨血兄弟,陛下宜放权给他们,并加以厚赏,笼络人心,以获得他们支持,兄弟同心,必可其利断金。”
“萧道成……”刘彧喃喃道。
卫芷素敏锐感觉到他的不对劲,问道:“陛下怎么了?”
“没怎么……”刘彧摇摇头:“这沈攸之,可是废帝心腹啊,还亲自闷死了自己叔叔,这种人能重用吗?”
卫芷素看出刘彧有心事,但她也没继续追问,而是回答道:“正因为沈攸之是废帝心腹,所以他现在才惶惶不可终日,陛下如果不但不降罪他,而且还重用他,他必定感激涕零,为陛下竭尽全力平乱。”
刘彧道:“只是,此人人品低劣,民间百姓评价很差,本来刘子勋就是打着朕得位不正,屠杀侄儿的旗号来反对朕的,朕再用沈攸之这种人,不是更失民心吗?”
卫芷素失笑:“陛下想多了,且不说废帝父亲刘骏的皇位是怎么来的,就说这高祖皇帝,那皇位,不还是从晋恭帝手中夺来的吗?这刘宋皇朝,从一开始,就得位不正了。”
卫芷素讽刺之下,刘彧有些脸上挂不住,卫芷素视若无睹,她继续道:“所以刘子勋声讨陛下的檄文,百姓根本就不会在乎,这天下,谁是胜者,谁就是民心。”
“谁是胜者,谁就是民心。”刘彧复述着,他一拍手掌,将刚刚卫芷素的讽刺也抛到九霄云外:“说得好!只要朕赢了,朕就是民心!朕会重用沈攸之等人,只要能帮朕打仗,谁管他们杀了自己叔叔,还是杀了自己父亲!”
刘彧大笑道:“卫婕妤,你可真是女中诸葛啊,呆在这小小竹屋简直太委屈你了,朕愿效仿刘玄德三顾茅庐,不知卫婕妤可赏脸,随朕入宫?”
“入宫?”卫芷素摇摇头:“以何名义人?以废帝婕妤名义入吗?”
刘彧道:“怎么会?那太委屈卫婕妤了,若不是卫婕妤弃暗投明,大义灭亲,帮朕宫变杀了废帝,朕也不会有今日局面,卫婕妤劳苦功高,贵妃都做得。”
卫芷素轻轻一笑:“若我这个废帝婕妤当了贵妃,皇后和萧妃娘娘第一个不答应。”
“皇后?她一向懦弱,哪里敢说什么?至于萧妃,她虽然性子火爆,但也只是一个妃嫔,皇宫还是朕说了算。”
第 1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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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33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33 章
卫芷素凉凉道:“我看未必。”
她似笑非笑:“若我入宫,必定与萧妃娘娘不睦,如果陛下赐死萧妃娘娘,妾就答应陛下。”
刘彧一时怔住:“这……”
饶是现在他性情大变,但一时之间,也说不出天下和萧映舞,哪个更重要?
卫芷素打了个哈欠,笑道:“我和陛下说笑呢,陛下还是对萧妃娘娘有情的,陛下好好照顾萧妃娘娘吧,毕竟娘娘临盆在即了,我在这竹屋,还是可以帮陛下出谋划策的。”
刘彧讪讪一笑:“只是卫婕妤为朕做了这么多事,金银珠宝还什么都不要,朕心中不安啊。”
“谁说我什么都不要了。”卫芷素嗤道:“我要慕珩的命!”
她目光渐渐变得冷锐:“我帮陛下策划宫变,帮陛下夺得帝位,只是因为有刘子业一天,他慕珩就还是权倾朝野的慕侍郎,但若刘子业一死,他就是一条丧家之犬,陛下答应我,登基后,就把慕珩交给我,请问陛下这个诺言还算数吗?”
“当然算。”刘彧急急道:“朕何尝不想要他的命,朕每时每刻都想将他碎尸万段,一解朕心头之恨!”
“陛下答应了将他活着交给我的。”卫芷素提醒道。
“那是自然,只是朕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他。”
卫芷素思索道:“他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依我看,是阮明萱将他藏起来了。”
“明萱?明萱那么讨厌他,为何要救他?”
“陛下忘了琇公主吗?琇公主被人救出宫,也不知所踪,琇公主一向与阮明萱交好,她失踪那天,阮明萱也进了宫,依我看,就是阮明萱救得她,而琇公主最喜欢她那个师父,如果她央求阮明萱救他,我看阮明萱也会干。”卫芷素顿了顿,不甘心道:“何况,现在阮明萱已经没有了杀慕珩的理由。”
“此话何解?”
“因为萧嶷回来了。”
卫芷素眼角划过一丝狠戾光芒,当初她被慕珩追杀流产,没了孩子,她一心想报仇,但她深知自己不是慕珩对手,何况慕珩身后还有个山阴公主,于是她想到通过阮明萱的手杀慕珩,这样会让他更加痛苦,要让阮明萱杀慕珩,就要有个让她不得不杀他的理由。
卫芷素想到了萧嶷,她和李奕去刺探萧嶷动静,结果查到萧嶷在江州诈死,还派遣路远去通知明萱,于是她半路上劫杀了路远,制造萧嶷被慕珩所杀的假象,成功让明萱一心想杀慕珩,只是还是功亏一篑,最后慕珩被山阴公主所救。
卫芷素深知,只要有山阴公主在一天,她就会拼了命护慕珩周全,但是要除山阴公主,就要先除刘子业。卫芷素将目光投到了被刘子业凌虐的湘东王刘彧身上。
湘东王在宫中受尽侮辱,早就性情大变,与卫芷素一拍即合,卫芷素开始策划宫变,成功将湘东王推上帝位,她唯一的条件,就是要慕珩的命。
湘东王曾经好奇地问过她,为什么一定要慕珩的命,她到底与慕珩有什么深仇大恨,卫芷素只淡淡道,因为慕珩夺走了她唯一的希望。
我活下来的意义,只是为了和你在一起,但是你不但将我弃若敝屣,还连你我的孩子也不放过,那么,我的余生,就是为了让你痛苦而存在。
既然不让我为爱而活,那我就为恨而活吧。
卫芷素回过神来,道:“萧嶷回来了,所以,阮明萱没有杀慕珩的理由了。慕珩和刘楚琇现在音讯全无,十有八九是被她藏了起来。”
“那朕派人去盯着明萱。”
“萧嶷人很聪明,要小心被他发现。”卫芷素提醒道。
刘彧的脸阴沉下来:“萧嶷?他再聪明,也不过是一个臣子,朕是天子!岂容他越得过去?”
卫芷素滞了一下,笑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刘彧喝了一口茶,沉默了一会,过了良久,才道:“有人告诉朕,十几年前,当时最有名的相士袁晖祖给萧嶷看过相,说了十六个字,封侯拜相,位极人臣,可兴天下,可亡天下!”
☆、怀璧其罪
月色凌空,繁星点点,身旁的明萱忽然停住脚步,萧嶷道:“明萱,怎么不走了?”
“俨哥哥,你可以走在前面,让我看看你吗?”
萧嶷不解道:“明萱,一起走啊,我牵着你。”
明萱摇摇头:“不,以前,都是我走前面,或者走一起,但是现在,我想多看看你,我想记住你每一个样子,记住你的背影是什么样的。”
萧嶷无奈一笑,然后点点头。
他走得很慢,仿佛是为了确认明萱是不是跟在身后,明萱也走得很慢,月色下,她看着一袭白衣宽袍广袖的萧嶷,就像画中仙一般美好,月光将他的影子折射在地上,明萱悄悄伸出手,触碰着他的影子,那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了萧嶷的那首诗:“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萱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俨哥哥,为什么你明明在我身边,但我的心,还是如此惶恐不安?
她忽然又想起了那首诗的后半首:“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一阵乌云飘过,将月色遮掩,萧嶷的影子也消失了,明萱的手悬在半空,她怔了一怔,然后咬咬唇,小跑到萧嶷身侧,牵起他的手,萧嶷意外道:“怎么了?”
明萱指指被乌云遮住的月亮,萧嶷笑道:“害怕了?”
明萱点点头,萧嶷温柔道:“别怕,有我在呢。”
明萱低头不语,只是紧紧拉住萧嶷的手,萧嶷道:“我背你吧。”
“不要。”明萱摇头:“我想就这样和你牵着手走着。”
“一直这样走下去。”她的声音低低的,她感觉到萧嶷握紧她的手,她不安问道:“俨哥哥,我真得很喜欢你,你有多喜欢我?”
“碧落黄泉,唯君而已。”
“碧落黄泉,唯君而已。”明萱喃喃念着,脸渐渐红了,一直患得患失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会幸福的,对吧,俨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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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中,刘彧面色阴沉,他想起刚刚卫芷素刚刚跟他说的话:“萧道成和萧家两兄弟都是难得的人才,陛下何必为一个预言而耿耿于怀?”
“正是因为他们是难得的人才,所以,朕才不得不防。”
第 1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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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34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34 章
卫芷素轻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刘彧脸色一变,但还是强按捺下怒气,赔笑道:“卫婕妤觉得,应该如何?”
“既然陛下已经产生芥蒂,那就杀了他们吧。”
刘彧犹豫道:“但是,朕毕竟跟绍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而且,萧妃还有身孕……”
卫芷素嗤笑道:“妾只有一言,若陛下做不到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就务必要杀萧氏,萧家一门三杰,父子三人可抵万兵,若陛下要敲打他们,又不杀他们,那恐会反噬,妾言尽于此。”
刘彧闭着眼,面色愈来愈阴沉,他忽睁开眼,咬牙道:“绍伯,别怪我。”
他唤来心腹阮佃夫,吩咐道:“围了萧府,软禁萧道成和萧嶷,还有,将之前派到南康去救萧赜的人都给朕撤回来。”
他顿了顿,道:“起用沈攸之,继续进攻南康。”
一夕之间,风云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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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攸之继续进攻南康,全然不顾狱中的萧赜死活,南康相沈肃之游说萧赜投降,他说刘彧根本就是一心要萧赜的命,萧赜何必再对他效忠?萧赜只道,父母兄弟都在刘彧手中,他如何能降?
眼见萧赜仍然坚决不降,沈肃之一气之下,决定杀了萧赜,藏在南康的裴惠昭得知消息,决定不再等下去,而是选择和萧赜手下一起劫狱。
裴惠昭首先派五十人在城外假装刘彧军队来攻城,吸引开沈肃之注意,然后自己带着五十人强行杀进狱中,萧赜平日对下人不拘小节平易近人,因此随从一个个都愿意为他而死,一片厮杀中,裴惠昭将萧赜从狱中救了出来,一行人逃到城外时,刚好遇到发现上当的沈肃之,沈肃之带着数百人围追堵截,萧赜虽然人数处于劣势,但仍然面不改色,他对随从大笑道:“今日恐难脱身,诸位都是家有老小之人,不必为萧赜陪葬。”
随从俱齐声道:“我等甘为大公子而死。”
“好!”萧赜朗声道:“我们就与沈相拼个你死我活!”
萧赜等人同仇敌忾,个个以一敌百,连怀着身孕的裴惠昭都奋不顾身杀敌,倒让沈肃之节节败退,最后只留下他与萧赜对峙,萧赜叹道:“沈相,我萧赜无意杀你,你还是回城吧。”
沈肃之大声道:“我对先帝忠心耿耿,你既然要帮刘彧这个乱臣贼子,你我早就没了上下级之情,不必手下留情!”
他打马而来,萧赜也提刀冲锋,沈肃之哪里是萧赜对手,几个回合下来,就被萧赜一刀刺进心口,沈肃之握着萧嶷大刀,惨笑道:“萧赜,我早就知道你是个人才……你的造化,绝不止如此……所以,才是宋室之祸啊……”
他摔下马气绝身亡,萧赜盯着染血的刀,喃喃道:“沈相,对不住……”
多年的提携之恩,终究还是抵不过各为其主。
萧赜骑着马飞奔回脸色苍白的裴惠昭身边,焦急道:“没事吧?”
裴惠昭咬着唇摇头:“没事,萧赜,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一个随从道:“大公子,沈肃之已死,南康城群龙无首,我们不如接管了南康城,以南康作为据点,伺机而动。”
另一个随从反驳道:“不可,始兴相殷孚正率了一万兵力来投奔刘子勋,我们才多少人,寡不敌众。”
萧赜沉吟了一会,道:“如今我们不宜再战,这样,我们退到揭阳山中去,那里地势险峻,就算殷孚要打,一时半会也打不下来,我们在那里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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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赜带着裴惠昭,还有随从数百人,一路马不停蹄退到揭阳山中,刚到揭阳山,裴惠昭就从马上掉了下来,萧赜大惊失色,他扶起裴惠昭:“惠昭,你怎么了?”
裴惠昭已经疼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萧赜只觉扶在她身上的手一片湿糯,他定睛一看,竟全是血迹。
夜色漆黑,萧赜焦急地在外面等着,裴惠昭在里面叫得凄惨,萧赜眼睛通红,这都怪自己粗心大意,明明知道惠昭有了身孕,还让她这般奔波,如今早产,都怪他!
萧赜一拳拳接连砸在栏杆上,随从抱住他:“大公子,别这样!”
“都怪我!”萧赜又一拳砸到栏杆上,手上已砸出鲜血。
随从绞尽脑汁劝道:“大公子,这怎么能怪你呢?要怪,就怪陛下不救我们……”
“陛下……”
“我真奇怪了。”那个随从滔滔不绝起来:“陛下和大公子关系那么好,怎么会不救您呢?而且听说大人和二公子都被软禁起来了,怎么会这样呢?”
萧赜想着,忽一个念头跳到他脑海中,他咬牙切齿道:“一定是为了那件事!刘彧,你就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预言,就要我们萧家的命,枉我和宣俨还为救你竭尽全力!你不是人!”
“大公子,什么预言?”
萧赜瞥了他一眼,忽然他临时抓来帮裴惠昭接生的农妇冲出来:“公子,夫人生了。”
萧赜也听到婴儿啼哭声,他喜悦道:“真的?太好了?”
农妇却无喜悦之色,她哭丧着脸:“但是公子……夫人她……她恐怕不行了……”
萧赜面色一滞,他回过神来,疯一样地踹开房门,奔到裴惠昭床旁边,裴惠昭已经奄奄一息,她看着躺在她身边啼哭的婴儿,勉强笑道:“看,我们的孩子,多么漂亮……”
萧赜已经忍不住泪流满面:“对,我们有了孩子。”
“别哭……”裴惠昭伸出手,想去擦萧赜的眼泪,但是她手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萧赜见状,将她的手拉起,覆在自己脸上,裴惠昭轻声道:“萧赜,你一直都是笑着的,不要哭,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
“那你赶快好起来,我笑给你看……”萧赜的泪一滴滴落到裴惠昭手上,裴惠昭轻声叹道:“我是好不起来了……”
“你不好起来,我就娶十个八个给你看,你不是最讨厌我纳妾吗,所以你要撑下去,我们一起看着儿子长大,给他娶媳妇,不能再娶个和你一样凶的。”
裴惠昭摇头:“这回,就算你要娶百八十个,我也管不着了……不过,你不能让她们欺负我的儿子,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凶婆娘,我没想过要纳妾。”萧赜已经泪流满面:“这些话我都是说着气你的,你好起来,我就再也不气你了。”他喃喃道:“这辈子,我就喜欢过一个,叫裴惠昭的的女人,她是世上最凶的女人,却也是对我最好的女人,我想和她白头偕老,一起看云卷云舒,生同衾,死也要同穴。”
裴惠昭微微一笑:“我能等到你这句话,死也无憾了,我曾经说过,如果要死,我希望死在你前面,因为我没办法看着你在我之前离开我,现在,我也如愿了……”
她的手留恋地抚上萧赜的脸,拭去他的眼泪:“不要哭,我的夫君,是一个像天上的太阳那般耀眼的男人……是我从小到大,一直爱慕着的男人……我裴惠昭,能嫁给夫君,此生,无憾……”
她的手慢慢垂下,萧赜慌忙地握住她的手:“惠昭……惠昭……”
但是再没有人回答他,空荡荡的房间中,只回荡着床边婴儿声竭力嘶的啼哭声。
第 1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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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35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35 章
那个明媚凶悍的女子,再也不会和他斗气吃醋了,他失去了这世上,最爱他的裴惠昭。
萧赜的泪滴滴落下,他咬着自己的手,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哭出声,手背已经被他咬得血迹斑斑,他双眼通红:“惠昭,我会为你报仇的,刘彧,我不会放过你的!”
☆、帝王刘彧
裴惠昭的死讯很快传到了建康,萧道成当即跌坐在椅子上,妻子刘智容默默垂着泪,萧嶷也默然不语,他忽转身就走,萧道成喝道:“干什么?”
“父亲,这件事总要有个结束。”
萧道成缓缓站起,瞪着这个他一向最宠爱的儿子:“你想干什么?难道你想去向陛下请罪吗?但我们萧家何罪之有?”
“是啊,我们萧家何罪之有?”萧嶷喃喃道:“父亲,萧嶷自有分寸。”
“萧嶷,你给我站住!”
“父亲……”萧嶷回过头,他的脸上是一片苍凉:“父亲,别让整个萧家为宣俨陪葬。”
萧道成瞬间愣住,萧嶷跪在地上,重重叩了三个头,然后决绝离去,刘智容从椅子上弹起来:“宣俨,我的儿子!”
萧道成拉住她,刘智容又哭又闹:“你拦住我干什么?宣俨这是存了必死之志啊!”
“但是难道你想让整个萧家都死无葬身之地吗?”
刘智容哭道:“可是绍伯,你以为,没了宣俨,陛下就会放过我们吗?陛下这是对我们存了必杀之念啊!”
她拉着萧道成:“绍伯,我们反了吧,他都逼死了惠昭,我们为什么还要为他卖命……”
萧道成挣脱开刘智容:“胡说八道!”
刘智容歇斯底里:“这个时候你还要为他说话!他已经不是当初的湘东王了,不是你的朋友了!”
萧道成将刘智容拉到怀中:“智容,你冷静点,此时若反,必是死路一条!”他在刘智容耳边轻声道:“我发誓,我一定会让刘彧把我们欠我们萧家的,都还给我们!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智容,只要活着,什么都有可能,我萧道成,从此以后只效忠我自己,再也不会效忠任何人!”
庭院中,萧嶷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世事真是讽刺,十几天前,他还和明萱一共赏着月,许下对彼此的誓言,只是短短数十日,就物是人非,他被囚禁在这小小府邸中,而明萱在府外,欲进不得。
明萱,你说要与我骑着木牛流马,走遍山河天下,这个愿望,恐怕我是不能陪你实现了。
因为我不是一个人,我的身后,还有萧家。
他想起了那首诗。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萱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原来,竟是一语成谶啊。
夜晚的庭院寒风刺骨,萧嶷在凋零的花圃站了很久,然后提起井边的冰水,一遍遍浇到自己身上。
身上冷得都不似自己的,他躺在地上,看着弯弯的月牙,还有满天的繁星,似乎,还看到了明眸少女的明媚笑颜。
明萱,忘了我吧。
他缓慢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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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萱接到那封信,她颤抖着看完萧嶷亲手写的那首诗。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那封信轻飘飘地掉到地上,她疯了一样跑出去,跑到萧家。
萧家大门全是士兵,严严实实地拦住她,她哀求道:“求求你们,让我进去。”
守卫尽职尽责地摇头:“陛下说,不让任何人进去。”
“那你们能告诉我,萧二公子怎么样了吗?”
守卫面面相觑,明萱哀求道:“求求你们,告诉我。”
她摘下身上所有首饰,忙不迭地塞到守卫手中:“我只有这些了,求求你告诉我。”
那些守卫看了看手上的首饰,掂了掂,才道:“二公子昨夜感染了风寒,高烧不退。”
“那大夫呢?大夫呢?”
“陛下说了,任何人都不准进去。”守卫强调道:“包括大夫。”
明萱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竟似是呆了。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离开萧府的,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看到了慕珩,慕珩手上拿着那封信,他递给她,道:“楚琇来找你,没找到你,只找到了这封信。”
明萱忽拉住他衣袖,哀求道:“慕珩,你不是很聪明吗,你救救俨哥哥,好不好?”
慕珩只是盯着她,叹了口气:“能救萧嶷的,如今只有刘彧。”
明萱只觉眼前一黑,已经晕倒在慕珩怀中。
慕珩抱着她,手上还捏着那封信。
他将明萱送回别院,让楚琇照料她,然后一人到皇宫边守着。
第 1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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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36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36 章
入夜,刘彧的车驾果然从皇宫中出来了,车驾一路行驶,驶到城郊的小竹屋。
竹屋内,卫芷素在等他。
刘彧询问了卫芷素关于用兵的意见,然后道:“萧嶷病了,病得很重。”
卫芷素轻抿了口茶:“那不是正如陛下所愿吗?”
刘彧思忖道:“萧嶷没有自尽谢罪,没有向朕请罪赐死,外人只道他是病死的,不留一点把柄,这人实在可怕,还好如今他势不如人。”
“那萧家呢?”
“养虎为患,必成大祸。”刘彧恶狠狠道:“萧家,一个都不能放过!”
“包括萧妃?”
刘彧愣了愣:“萧妃是朕的女人,已经不是萧家的人了。”
“但是陛下要铲除萧家呢。”卫芷素提醒道。
“嫁鸡随鸡,萧家若除,萧妃还能怎么办?”刘彧自信道:“何况她还有两个公主呢,她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会为姒儿和媛儿想想。”
卫芷素微微一笑,也不答话。
刘彧自顾自道:“还有今天,明萱去萧府了,非要进去看萧嶷,被拦下来了。”
“哦?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呢?”
“我要娶明萱为妃。”
这回轮到卫芷素愣住了。
刘彧解释道:“明萱擅长机关术,能做木牛流马,能做连弩,能做暗器,这种人,如若不为朕所用,那太危险,将她困在朕的身边,那是最安全的。”
卫芷素意外道:“陛下连明萱都不打算放过吗?”
刘彧想起明萱以往对他的好,也不由有些心愧,但只是一瞬间,那点愧疚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他道:“朕不能容忍任何一个有可能颠覆朕政权的人存在。”
卫芷素没有答话,只是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刘彧又和她说了些话,然后才告辞。
等几十个高手护送的车驾走远,卫芷素才觉有些口干舌燥,她抿了口清茶。
刘彧,已经越来越可怕了。
她一手扶植起来的,是怎样一个恶魔?
这个恶魔连无害的明萱都不放过,迟早有一天,会连她也不放过。
她正怔怔地想着,忽然竹屋门被推开了,卫芷素还以为是刘彧去而复返,她一惊之下吓得站起来,却看到门前慕珩悠悠道:“不用怕,刘彧还没那么快对你动手。”
月色中,慕珩和卫芷素对坐着饮茶,看似一片祥和,实际上,两人都对对方恨之入骨。
卫芷素放下浅釉茶杯:“慕侍郎大驾光临,到底有何贵干?”
“我也不是侍郎了。”慕珩抬眼:“正如你也不是婕妤一样。”
卫芷素哼了声。
“开门见山吧。”慕珩道:“我知道你现在在刘彧面前,还有说得上话的地方,我希望你能救萧嶷。”
“救萧嶷?”卫芷素大为意外,但是她瞬间明白过来,她嘲讽道:“莫非是为了阮明萱?”
“是又如何?”慕珩平静道。
卫芷素只觉心中酸溜溜的:“你为了阮明萱,连救萧嶷这种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慕珩不置可否。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卫芷素道。
“你投靠刘彧,不是想要我的命吗?”慕珩道:“你救阮明萱,我就把我的命给你。”
“你都知道了?”
慕珩嗤之以鼻:“否则刘彧为何能这么快就翻盘?就连叛乱,都能沉着应对调遣有度,除了你,我想不到任何人。”
卫芷素不知道哪来的气,她站起来:“就算我投靠了刘彧又怎么样?这是你欠我的,你杀了我的孩子,不,那也是你的孩子!你怎么下得了手!”
“有你我这样的父母,孩子的一生也一定很悲剧。”慕珩道:“还不如不要降临在这人世,免得和他父母一样痛苦。”
卫芷素冷笑:“这是你想的,你问过我吗?你问过他吗?”
“那你有没有问过他,希望有一个亲手弑父的母亲吗?”
卫芷素语塞。
慕珩忽叹了口气:“卫芷素,你我之前的账,算也算不清,我不想再和你算下去了,但是,只要你答应救萧嶷,我的命,就是你的。”
卫芷素冷笑:“你为了阮明萱,连情敌的命都救,阮明萱她知道吗?”
“我不需要她知道。”
卫芷素只觉心如针扎:“你就这么爱她吗?”
“是。”慕珩答道。
“你的命,就是为她而活,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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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37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37 章
“是。”
“我不答应。”卫芷素一字一句道。
慕珩愕然:“你投靠刘彧,不就是想要我的命吗?”
“与其要你的命,我更想到看到你痛苦。”卫芷素咯咯笑道:“你是为了阮明萱而活,我是为你而活,为了看到你痛苦而活,所以我为什么要帮你救萧嶷呢,萧嶷死了,阮明萱会痛不欲生,那样你也会痛苦,这样,不比要你的命让我快乐多了吗?”
慕珩怒不可遏:“卫芷素,你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吗?”
“你杀吧。”卫芷素丝毫不惧:“杀了我,你就连最后一个救萧嶷的人都失去了。”
她悠悠道:“说不定过一会,我又改变主意了呢,所以,你现在杀了我,可别后悔。”
慕珩怒道:“你!”
卫芷素大笑:“你看,这样不比要你的命好玩吗?慕珩,你就慢慢等着吧。这是你欠我的,我的痛苦,必要你十倍偿还!”
☆、一片荒芜
萧嶷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刘彧对此不闻不问,也不让大夫去看,任其自生自灭,除此之外,萧赜困守揭阳山中,在山中招兵买马,刘子勋数次派军队围剿,刘彧也不管不顾,他是存了心要让萧家满门覆灭。
萧映舞几次求见,刘彧都拒见,这个皇位,来得太不容易,他不想有任何威胁他皇位的东西存在。
刘彧也不让明萱见萧嶷,明萱自从得知萧嶷病重后,一急之下,也病了,只是她还时常让祖冲之打听萧嶷的病情,但每次都更加失望。
最后一次,祖冲之说,让她赶紧离开建康,明萱愣愣地问为什么,祖冲之说,萧妃娘娘托妍儿告诉她,刘彧竟然有意要娶明萱为妃,因为毕竟明萱还是婆罗公主,所以一抢了事也不好看,所以刘彧让皇后王贞风准备准备,弄个仪式迎娶明萱,做给别人看看。
明萱都愣住了:“陛下要娶我,为什么?”
“还不是看中了你的机关术!”祖冲之道:“这陛下变得真让我不认识了,他怎么想得出来?”
祖冲之正色道:“阮明萱,你还是趁早跟我离开建康吧,这里实在太可怕了。”
明萱低头:“我再想想,你也知道,现在我走不了。”
祖冲之想了一下:“也是,二公子现在这个样子,让你走也不合适,这样吧,我们先搬到萧家别院,那里隐秘,陛下找不到。”
萧家别院现在住着慕珩和楚琇、碧菡主仆,虽然明萱有点不大情愿见到慕珩,但也没别的好办法,于是还是跟着祖冲之去了。
慕珩等人见她搬来,也有点惊讶,祖冲之告诉他们明萱搬来的原因,楚琇瞠目结舌:“皇叔居然想娶萱姐姐?这怎么可以?”
“他早就不是你的那个湘东皇叔了。”祖冲之没好气道:“现在的他,什么事做不出来?”
楚琇咬了咬唇,别过头去。
月色下,明萱裹紧披风,沉默地坐在冬日的草地上,一人看着月亮,她身后忽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你不是病了吗?夜里地凉,还是起来吧。”
明萱没有回头,只是道:“十几天前,我还和俨哥哥在一起看月亮。”
慕珩抬眼看了看天上的月,道:“月和人一样,有圆有缺。”
明萱沉默了会,道:“之前我误会你杀了俨哥哥,差点没杀了你,我很抱歉。”
慕珩道:“事情太久了,我已经忘了。”
明萱轻轻一笑:“那谢谢你了,我想,我现在也许能理解你了。”
“理解我什么?”
“如果这次俨哥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嫁给刘彧。”明萱顿了顿:“然后杀了他。”
“你疯了吗阮明萱?”
“我没疯。”明萱摇头:“我以前怨你怪你,是因为从来没有经历你那样的痛苦,但是现在,我经历了,也许,我现在的痛苦没有你当时的万分之一,但是,这已经足以让我愿意抛弃一切,也要杀了刘彧报仇。”她轻轻叹了口气:“所以,我好像有点理解你了,理解你为什么要毁了我们的婚约,去投靠山阴公主,我那时,一直用言语刺激你,是我的不对,因为现在,只要能杀了刘彧,我什么都愿意做。”
慕珩的声音如月光般冰冷:“阮明萱,你不是我这种人,你也无法承受我所承受的痛苦,所以,趁早抛弃你那样的念头吧。”
“不。”明萱道:“我要杀了刘彧。”
“趁早歇了那念头。”慕珩没好气,他停顿了下,道:“我会救萧嶷的。”
明萱诧异地抬头:“你怎么救?”
“总会有办法的。”慕珩道:“现在,你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养病,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而且,你也不是那种料。”
“我……”明萱有些气恼。
慕珩打断她:“不过,我还是有些开心。”
“开心什么?”明萱不解道
慕珩弯起嘴角,口吻讥讽:“你连我开心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能斗过刘彧呢?”
“你又骗我?”
“就当做是这样吧。”慕珩道:“所以你不是那块料,你斗不过刘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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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叛进展顺利,刘彧心情大好,宴会上,他喝着酒,看着跳舞的翩翩舞女,看着她们丰满的胸脯和纤细的腰肢,忽然间,就想起了自己的隐痛。
就算杀了萧家又怎样?就算除了刘子勋又如何?没有的,就是没有。
他怒上心头,将酒杯一摔,宴会顿时安静起来,众人都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看着那些人吓得面无血色的脸,他忽然心情又变好了,就算做不了男人又怎么样,朕,是这天下的王者。
他指着那些舞女,道:“脱衣服,继续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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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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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8 章
跪着的舞女战战兢兢地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动。
刘彧抄起桌上酒壶,砸到地上:“脱!”
他环顾四周:“弦乐为何停?继续,众卿与朕一起观赏。”
大殿上,舞女们眼睛含泪,屈辱地继续表演着,刘彧心情大好,那些大臣们虽然有些觉得不妥,但也不敢表现起来,还是觥筹交错着,只有皇后王贞风咬着牙,用扇子遮着脸,一言不发。
刘彧大怒:“你这是做什么?在这里扫兴,难道你们王家就是这么教你的?”
王贞风咬牙道:“王家可做不出这么伤风败俗的事情!”
刘彧怒上心头:“滚出去!”
王贞风含着泪都不行礼,就捂脸踉跄离去,刘彧平息了下怒气,继续欣赏歌舞,但过了一会,却有人禀报,说皇太后病情似乎不好了。
刘彧母亲在他十五岁时去世,然后由路惠男照顾,路惠男对他视若亲子般抚养,因此他登基之后,还是让路惠男一切待遇依旧,并未亏待她,但是路惠男还是病了,而且一病不起。
刘彧皱眉,他起身去了路惠男的寝宫,路惠男躺在床褥上,惨白着脸,奄奄一息,刘彧看到她这模样,不由想起她在自己母亲亡后对自己尽心尽力的抚养,心中顿时也有了几丝怜悯之情,他柔声道:“太后觉得怎么样?”
路惠男咳了两声:“我这是不成了。”
“哪里的话?皇太后必会长命百岁的。”
路惠男苦笑:“恐怕是活不到百岁了。”她殷殷看向刘彧,眸中都是哀求:“子勋,还有先帝的那些孩子,能留他们一条活路吗?”
刘彧没想到她这么直接说出来,他愣了愣,答道:“没叛乱的人,担心什么,至于叛乱的,国法会处置。”
路惠男有些失望,她叹了口气:“你没成年的时候生母就过世了,当时你三哥继位,我怕你伤心,就将你接到宫中照顾,那时候你身为一个王爷,却喜欢自己做菜,我还笑你呢,这些事,都像昨天发生的一样,但是一眨眼,都十几年了。”
刘彧想起过往,脸上也柔和了几分:“太后对儿臣的照顾,儿臣不敢忘。”
路惠男又剧烈咳嗽起来:“你那时候最喜欢我做的脍鱼莼羹,如今我是做不动了,我特地命人做了点,你尝尝?”
她吩咐下人端上脍鱼莼羹,刘彧看着那碗羹,迟迟不下筷,路惠男装作没看见般,只是道:“这人啊,到大限的时候,就喜欢回忆些以前的事情,陛下,我也没多久好活了,只是希望,能给你三哥留点后。”
她抽泣起来,眼泪滑到她依旧美貌的脸上,刘彧赶紧道:“朕也没想让三哥绝后…”
路惠男惨白的脸上浮现些许欣喜神色:“有陛下这句话,我就算死,也放心了。”
她看向那碗脍鱼莼羹:“都快凉了,陛下不喝一口吗?”
刘彧忽一笑:“太后您也知道,废帝先前将儿臣困在宫中,好几次想杀朕,所以朕现在吃任何东西之前,都习惯了先试试。”
他从袖中拿出一根银针,探入莼羹里面,那根银针瞬间变黑了,路惠男面色更加惨白,她勉强道:“怎么会这样?居然有人想谋害陛下?来人!”
“别叫了。”刘彧道,他定定地看着那碗羹,眼中凶光毕现:“太后身体虚弱,不如这碗羹,太后喝了吧。”
刘彧捏着路惠男的下颌,强迫她张开嘴:“太后,就让儿臣尽回孝道,亲自喂您吧!”
那碗脍鱼莼羹被刘彧强灌下去,路惠男怎么挣扎都没办法,她只觉七窍都开始流血,眼前一片模糊,耳边刘彧悠悠道:“你先不仁,别怪朕不义,你儿子,是注定绝后了!”
路惠男忽大笑起来,她用尽最后力气喊道:“别惺惺作态了,你如何会放过我的那些孙儿们?我只恨当初,我养了一头白眼狼!刘彧,你会有报应的!”
她想扑上去打刘彧,但却跌落下床,再无声息,这个大宋朝最尊贵的女人,却被自己的养子亲手毒死了。
刘彧喃喃道:“其实你可以选择继续做你的太后,继续享受荣华富贵的,但是你还是选择了你的孙儿,而不是我,所以路惠男,这是你自找的。”
他嘴角泛起一丝奇异的微笑,叛乱马上要平定了,萧家也快完了,这宋国,马上就要牢牢掌握在他手中了,谁也夺不走。
一个内侍连滚带爬地跑进来,看到地下死去的路惠男时,吓得一呆,都忘了自己要禀报的事了,只是哭喊道:“太后!太后娘娘!”
“嚎什么?”刘彧不耐烦地打断他:“皇太后病重,刚刚过世了!”
“陛下节哀!”内侍叩着头,哭道。
刘彧拭了拭眼角的那滴泪:“那是自然。”
“陛下千万要保重龙体啊!”内侍不停叩着首,嚎哭着。
刘彧不耐烦了:“你到底一直在哭什么?”
内侍一边哭着,一边低着头不敢看刘彧:“萧妃、萧妃娘娘刚刚薨了,还有小皇子,也……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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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彧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一脚踹开内侍的,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疯跑到萧映舞寝宫的,他只看到萧映舞的尸体安静地躺在床上,王贞风在床边大声哭着。
他踉踉跄跄地走过去,短短数十步的路,他竟觉得跟走了数十年一样,萧映舞昔日巧笑嫣然的脸毫无血色,肚子还高高隆起,他双膝一软,竟跪在了地上。
王贞风看到了他,一向最为温顺的皇后竟然跟疯了一样,扑上去厮打着他:“你逼死了映舞,你还好意思过来,你简直不是人!”
刘彧木然地跪着,任由王贞风打着,而内侍婢女们看到皇后厮打皇帝,都吓得呆了,回过神来才纷纷七手八脚拉走王贞风,王贞风被拉走时还声竭力嘶喊着:“刘彧,你不是人!是你逼死了映舞!你不是人!”
“我逼死了映舞……”刘彧喃喃着,他看着躺在床上的萧映舞,他伸出手,颤抖地抚摸上她冰凉的脸:“映舞,我没想过会这样的……我不想的……”
萧映舞的两个女儿,刘伯姒和刘伯媛都还年幼,不理解死亡是个什么概念,王贞风将她们接到自己的显阳殿抚养,只要她一天还是皇后,就没有人可以轻视她们。
过了三天,憔悴至极的刘彧踏入显阳殿,王贞风已经梳洗完毕,她淡淡道:“陛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刘彧苦笑:“你不必这样。”他顿了顿:“朕知道,映舞去的那天,和你见面了,朕想知道,映舞有没有说什么?”
“那天臣妾的确去见过映舞。”王贞风拭着泪:“她一直哭,说陛下是存心要萧家死,惠昭已经亡故了,萧嶷又那样了,你还要娶明萱,是存心嫌萧嶷死得不够快,她说她已经没脸见她大哥了,臣妾一直劝她,她反而要臣妾多多照顾她的两个女儿,想来,是那时就存了死志。”
刘彧默然:“那她,有什么话要留给朕吗?”
“没有。”王贞风道:“一句都没有。”
“她都没有让朕放过萧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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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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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9 章
“没有。”王贞风道:“想来她是死了心,觉得求也没用。”
“她是恨透了朕啊。”刘彧苦笑:“是啊,她本来就是那么烈性的女子。”
“映舞从来都没有臣妾这么软弱。”王贞风淡淡道:“她定是打定了主意,要和萧家同死。”
“她还带走了朕的儿子。”刘彧低声道:“她是在报复朕,她带走了朕唯一的儿子来惩罚朕,但是她不知道,她萧映舞,比任何人都要重要。”
“包括权力吗?”王贞风讥讽道。
刘彧一愣,王贞风福了福身子:“媛儿和姒儿一直吵着要母亲,臣妾要去照顾她们,请恕臣妾告退。”
“贞风。”刘彧忽叫住她:“你就做媛儿和姒儿的母亲吧,让她们做皇后的女儿。”
王贞风脚步一顿:“臣妾多谢陛下,也替天上的映舞谢谢陛下。”
只是,她仍然没有回头。
从今以后,那个和刘彧相濡以沫的发妻王贞风,也彻底逝去了。
刘彧呆呆地坐在那,脑海中不停回旋着和萧映舞的画面,她的娇嗔,她的一颦一笑,还有登基后她的泪。
他抱着头,想着初见时,那个荡着秋千,笑得像银铃一样好听的女孩。
她问:“你是谁?怎么会在我们萧家?”
他呆呆地看着,都看痴了,许是觉得有趣,她又开始笑起来。
她最喜欢笑,这让他以为,无论发生什么,她都能撑下去,但是,他偏偏忘了,她还是一个那般决绝的女子。
我错了,映舞。
但是,又是什么用呢?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个宫女在外面探头探脑,刘彧喝道:“谁?”
那个宫女跪下道:“奴婢郑妍儿。”
“是妍儿啊?”刘彧喃喃道:“你过来干什么?”
妍儿咬咬唇:“奴婢求陛下救救萧家吧。”
她急急道:“奴婢在萧家做过佣人,奴婢保证,萧家对陛下忠心耿耿,从来没有反意啊,请陛下不要听信谗言,不要让萧妃娘娘的死,变得一文不值……”
她重重叩了叩首,静静等待着宣判的来临,暴戾的帝王会怎样对待她,她已经不在乎了。
只要能救大公子,我什么都不在乎。
但是刘彧却出了奇的平静,他道:“朕放了萧家,映舞她,会高兴的吧,会原谅朕的吧。”
妍儿愣了愣,道:“娘娘最在乎的就是萧家了,陛下放过萧家,娘娘自然会感激陛下的。”
刘彧茫然地点点头,他的目光虚无。
因为他知道,从此以后,就算坐稳皇位,就算掌控天下,他的心,也永远是一片荒芜了。
☆、以物易物
同一日,宫中皇太后和萧妃同时病故,同时带走的,还有刘彧未出生的小皇子。
正当众人猜测日趋暴虐的皇帝陛下会因泄愤又要杀多少人时,出乎意料的,皇帝陛下撤去萧家的看守,并派太医给萧嶷治病,想来,许是皇帝陛下想起了萧妃的好处,对萧家网开一面吧。
刘彧派兵协助困在揭阳山的萧赜,萧赜率兵在南康郡击败刘子勋部下,与刘彧军队会合,合围南康城,数日后攻破南康城。
其后,萧赜在刘彧军队的护送下,平安携子和裴惠昭棺木回到建康,入建康时,一宫人模样的人在城门等他,说他主人想见他。
萧赜赴约,没想到那个想见他的人,是郑妍儿。
妍儿的打扮已经完全不同了,她浑身上下珠光宝气,穿着绫罗绸缎,萧赜愣了愣:“妍儿,你……”
妍儿苦笑,她盈盈下拜:“大公子,我已经不叫郑妍儿了,我的名字,现在是陈妙登,如今,是陛下的妃嫔。”
萧赜满腹的疑问,妍儿幽幽道:“郑妍儿的过去,实在太不堪,怎么能配做陛下的妃嫔呢?所以,我现在是陈妙登。”
“你怎么会成为妃嫔的?”
“因为陛下失去了生育子女的能力。”
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让萧赜半天没回过神来,妍儿继续道:“宫内宫外已有传言,而陛下至今都没有儿子,他需要一个儿子来稳固他的帝位,他不能生,但他的那些侍臣们能生,只是,陛下的妃嫔,一个个出身贵族,哪个贵族小姐愿意这么做呢?”
“所以……他就让你做?”萧赜不可置信道。
妍儿低头道:“反正我已经那么脏了,再脏一点也无所谓。”
“妍儿,不要因为过去的事情,就让你的将来也毁了。”萧赜道:“你还那么年轻,你愿意让你的人生变成那样吗?”
“我愿意……”妍儿一字一句道。
“到底是为什么?”萧赜一拳砸到桌子上:“陛下逼你?”
“不是的……”妍儿眸中是浓重的悲哀:“如果我能生下太子,那么,也许我在陛下那,能说得上几句话吧……”
她注视着萧赜:“那样,就能帮助大公子了吧。”
“妍儿……”
“我知道我不配,我也从来没有奢求过什么。”妍儿低声道:“而且我也看得出来,大公子的心里,只有惠昭小姐,我只想能帮助大公子,只要能帮大公子,让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她福了福身子:“大公子,我不能出来太久,我要回去了,大公子,陛下是因为萧妃娘娘,才会对萧家网开一面,但是陛下的性情一天比一天暴戾,难保他什么时候就会翻脸无情,所以,萧家一定要低调行事,萧大人和二公子都是沉得住气的人,只有大公子你比较冲动,妍儿请求大公子,一定要忍辱负重,保住自己的性命,只有保住性命,一切才有可能,妍儿也会在宫中,竭尽全力保全大公子和萧家的。”
第 1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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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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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0 章
她戴上面纱:“大公子,我走了,珍重。”
她听到萧赜沉默了会,然后低声道:“妍儿,多谢你。”
她低下头,不敢再看萧赜,深怕一看他,自己眼中的泪就要流下来。
虽然她知道,她以后的日子会有多么难过,但是,她甘之如饴。
广陵城外,一支舞曲,一首笛音,从此,她就沉溺在这个朗朗如日月的男子笑容之中,甘愿为他做一切事情。
就算万劫不复,她也心甘情愿。
萧赜一直沉默地站着,不知道站了多久,才猛烈锤了柱子一下,那个广陵酒馆,脚上挂着铃铛跳舞的身世可怜的舞女,他只是一时兴起给她伴了个奏,没想到,却毁了她一生,让她要常伴在那个魔鬼身侧,承受那样的侮辱。
萧赜,你真没用,你居然要靠一个女子牺牲自己来保护!他对自己说。
不,不会的,我不会一直下去的,我一定要让刘彧付出他该付出的代价!萧赜捏紧拳头,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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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赜扶棺回了萧家,萧夫人哭得肝肠寸断,万万没有想到,爱笑爱闹的惠昭会去得这么突然,她摸着棺木,哭道:“惠昭,你怎么忍心让孩子刚生下来就没有娘?惠昭,惠昭!”
萧赜一直握着拳头,他对萧道成道:“父亲,知道是谁告密了吗?”
萧道成默了一会,才慢慢道:“陛下身边的人说,是阿鸾……”
“我就知道是这兔崽子!”萧赜怒道:“我们萧家哪个下人不是忠心耿耿,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他了,他害死了姑姑,害死了惠昭,还害得阿俨至今生死未卜,我不会放过他!”
萧赜大步流星地扭头就走,萧道成喝道:“站住!”
萧道成沉声道:“你想让你姑姑的死变得毫无价值吗?”
萧赜身子一震,他想起刚刚妍儿说的话,想起了她的牺牲,他脚步渐渐停了下来,这条路,已经牺牲太多人,他不能再随性了。
他眼眶发红,萧道成叹道:“宣远,此时,你更要冷静。”
萧赜转身,抚摸着裴惠昭的棺木,慢慢跪了下去。
泪一滴一滴滴到黑色的棺木上,湮灭无痕。
此时一个惨绿身影却慢慢走了过来,他看到那黑色棺木,腿一软,已经跪了下去。
萧赜看到那惨绿少年,已经再也按捺不住,他怒吼一声,揪住他衣领,一拳打过去:“萧鸾,你还有脸过来!”
萧赜还想再打,萧道成喝了声:“宣远!”
萧赜挥下去的手停在半空,他拳头捏得咯吱作响,最终一拳重重打在地上,他放开萧鸾,如同放开一条死狗一般。
萧鸾嘴角流着血,他慢慢跪爬到裴惠昭棺木前,喃喃道:“惠昭姐姐,我没想过会这样的,我真得没想让你死的……我只想,我只想……”
我只想除了萧赜,然后娶你为妻啊……这句话在他喉咙处哽住,最后化成呜咽,他捂着脸,哭了起来。
他哭了一阵,爬到萧道成脚旁:“三叔,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然而萧道成并没有理睬他,他又爬到萧夫人裙边:“婶娘,对不起……”
萧夫人只是拭着泪,默默退后了一步。
萧道成叹了一口气,才道:“阿鸾,你这回,是真得做错了。”
萧道成仿佛一夜之间衰老了十岁:“我知道,你一直对你父母的死心有不甘,因为你的父亲,是在战场上救我而死,你的母亲,也因此自尽,你从小就成了孤儿,也因为此,我将你视如己出,但没想到,却始终没有办法消除你心中的恨……”
“阿鸾,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原谅你,但是你这次,却犯了我无法原谅的错,映舞、惠昭,都死得太冤枉,阿鸾,我知道,陛下因为映舞之死迁怒于你,剥夺了你的官职,你已经无家可归了,但是,我萧家也不能留你了,你走吧,安吉王端是你父亲旧识,你去投奔他吧……”
萧道成背过身去,再也不看萧鸾一眼,萧鸾抽泣着对他磕了三个响头,他伸手想再抚摸裴惠昭的棺木,却被萧赜一把挥开:“滚开,你没资格再碰惠昭!”
萧鸾手垂下半空,最终颤抖着放下。
他站起,踉踉跄跄地走出萧府大门。
萧道成三人静默了一会,萧赜站起道:“我去看看阿俨。”
他话音未落,就见到明萱过来,他已经几个月都没见过明萱了,这次一见到,他大吃了一惊,明萱憔悴得厉害,大大的眼睛凹陷下去,下巴也瘦得尖尖的,萧夫人道:“明萱,你不是在阿俨那吗?难道阿俨病情恶化了……”
明萱摇头:“不,俨哥哥还是老样子,还在昏迷。”
萧嶷之前高烧不退,刘彧也不让大夫诊治,后来因为萧映舞之死,刘彧才派了大夫过来,但已经晚了,萧嶷一直昏迷不醒,请再多良医也没有效果,十几日内,明萱一直守在他床边,但却毫无起色。
明萱看到裴惠昭棺木,于是上前点了柱香,拜了三拜:“惠昭姐姐……我没有想到,上次一别,竟是永别……”
她眼角的泪慢慢滑落,萧赜也悲从心来,明萱默默流了一会泪,才拜别裴惠昭棺木,她走到萧道成夫妻身边,咬唇道:“萧大人,萧夫人,谢谢你们以前对明萱的照顾,我要走了,以后,恐怕再见无期了。”
“你要去哪?”萧夫人不由道。
“我要去寺庙,给俨哥哥祈福。”明萱道:“如果俨哥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我就去我该去的地方,如果俨哥哥好了,那我也再不见他了。”
明萱一心打定主意,假如萧嶷过不去这关,她就嫁给刘彧,为萧嶷复仇,但是萧夫人并没听明白,她只听到明萱说再也不见萧嶷,她不解道:“明萱,这是为何?”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明萱低下头:“我因为机关术,被陛下忌惮,陛下好不容易才放过萧家,如果我再留下来,和俨哥哥在一起,陛下一定会再对付萧家,所以,我只能离开。”
“明萱……”
“人活在世上,本来就不是能随心所欲的。”明萱惨然一笑:“我早就知道了。萧大人,萧夫人,大公子,你们都是很好的人,是我没福气,成为你们的家人。”
她背过身准备离去,萧赜喊道:“明萱!”
明萱顿了顿,道:“大公子,假如俨哥哥醒过来,麻烦你告诉他,他是我见过最好、最温柔的人,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我很开心,我不后悔。”
她说完这句话后,就急急地走了,她不敢回头,她怕她一回头,会忍不住痛哭到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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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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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1 章
从知道那个预言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她和萧嶷,是彻底完了。
萧嶷身上背负那个预言,注定他一生都要成为刘彧忌惮的对象,而她的机关术,也被刘彧所忌惮,现在萧映舞是用自己的命换来刘彧的高抬贵手,但是如果她和萧嶷在一起,刘彧是绝对不可能放过萧嶷的,就算她和萧嶷逃得远远的,那萧家呢,萧氏一族呢?她知道,萧嶷是不可能那么做的。
所以,她和萧嶷,再无可能。
她守在萧嶷身边十几日,痴痴地看着他消瘦的脸庞,对他说了几千遍几万遍的情话,和他描述着他们以后的生活,但是她的心里,却一刻比一刻清晰地知道,他们是不可能再一起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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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萱在佛前跪了三天三夜,祈求神灵能够帮萧嶷度过这一关,最后连祖冲之都看不下去了,劝她不要再跪下去了。
所有人都觉得,萧嶷是挺不过去了。
明萱却一直坚持着,当她跪到第七天的时候,她喃喃道:“佛祖,是不是我的诚心还不够呢?”
“萧嶷是我最珍视的人,我宁愿舍弃我的所有,换他的平安……”
说到最后,她有些歇斯底里:“佛祖,您到底要我怎么做呢?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萧嶷还给我呢?”
她在佛前痛哭起来:“您到底要我怎么样,才能让萧嶷醒过来呢?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一条命而已,我愿意用我的命,换他一生平安!”
她不停磕着头,一直磕到额头流出殷红血迹,祖冲之冲上来:“阮明萱你疯了?这样你会死的?”
他想搀起明萱,明萱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他挥开,祖冲之吼道:“佛祖是慈悲的,怎么会让你以命换命呢?”
“不能以命换命?”明萱喃喃道,她额角一片殷红:“佛祖慈悲,萧嶷是我最珍视的人,我愿意用我最宝贵的东西换他性命,假如他能醒过来,我愿意此生不再碰机关术,我阮明萱,此生再也不会碰机关术!”
忽然一声炸雷响起,明萱吓得一哆嗦,祖冲之这才回过神来:“阮明萱,你要放弃机关术?”
电闪雷鸣,寺庙里,只剩下额角满是鲜血的明萱,还有呆若木鸡的祖冲之。
不知过了多久,全身湿透的萧家侍从跑了过去,他欣喜道:“阮姑娘,二公子醒了!”
眼神空洞的明萱慢慢站起:“醒了,俨哥哥醒了?”
她转身面对佛祖,跪下道:“多谢佛祖,信女阮明萱,定会遵守誓言,此生,再也不碰机关术。”
她叩了一首,勉强站起,但突然间,却觉天旋地转,眼前一片黑暗,昏迷的最后刹那,她只听见祖冲之的惊呼声。
☆、同心离居
明萱病了,病得十分严重。
她病得昏昏沉沉,口中只是喃喃着一首诗: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萱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当日萧嶷背着她,念着这首诗的后半句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居然会一语成谶。
楚琇和碧菡忧心忡忡地照顾她,慕珩和祖冲之推开门,慕珩对楚琇道:“收拾收拾东西吧,我们这两天就要走了。”
“怎么了?”楚琇问道。
“这几日刘彧在伤心萧妃的事情,但等他回过神来,就会加大抓捕力度,我们一直留在建康,不是办法,必须早点离开才是。”
祖冲之也点头道:“是的,琇公主和慕侍郎是陛下一定要除之而后快的人,明萱也危险,还是趁早离开吧。”
“我们要带明萱姐姐走吗?”楚琇讶异道。
慕珩凝视着烧得一直说胡话的明萱,道:“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了,我要带她走。”
楚琇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她喃喃道:“萱姐姐,你一定要早点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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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道成交友广阔,愿意帮他们瞒着刘彧,送慕珩等人离开宋国,楚琇和碧菡扶着明萱进了马车,祖冲之环顾四周,道:“四下无人,此时走,正合适。”
明萱脸色苍白,她点了点头,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勉强支起身子,虚弱道:“代我谢谢萧大人。”
“我知道。”
祖冲之忍了忍,最终还是没有忍住,道:“萧大人说,二公子择日就要迎娶庾婉柔了。”
“庾小姐……”明萱喃喃道。
“别难过……”
“我不难过。”明萱恍惚一笑:“为了避免陛下生疑,为了萧家,娶庾小姐,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你……你还有什么话,跟二公子说吗?”
明萱想了想,摇头道:“如果你见到他,就说,我不怪他,我只怪……只怪命。”
“他在你和萧家之间,最终还是选择了萧家。”祖冲之苦笑。
“如果他不这样选择,他就不是我爱的萧嶷了。”明萱静静道。
“好吧。”祖冲之叹道:“我只知道,你们俩,都没错。阮明萱,一路顺风,希望以后,还有再见的一天。”
“祖冲之。”明萱叫住他,祖冲之回过头,明萱道:“祖冲之,虽然我们两经常吵架,但我知道,你是嘴硬心软,不然,这段时间也不会帮我做了这么多危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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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42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42 章
她从包裹中拿出一本书,递给祖冲之,她咳了两声,垂下的黑色刘海更显得她脸色苍白如雪,她抬起头,道:“祖冲之,这是木牛流马的做法,之前那个,不是很完善,我后来又想到了更加省力的办法,但是,也没什么用了,给你吧。”
祖冲之接过书:“你是真的以后都不碰机关术了吗?”
明萱点点头:“不碰了。”
祖冲之苦笑一声,他忽将书扔到一旁的小溪上,画满了木牛流马的书瞬间沾湿,顺着溪水流走,明萱惊道:“祖冲之,你干什么?”
祖冲之默了半响,道:“千金易得,知音难求,木牛流马是你的,除非你再做,否则,我不会拿。”
“祖冲之……”
“阮明萱,我不会忘记你的。”祖冲之忽一笑:“人生有很多种可能,我们永远不知道下一瞬间会发生什么,阮明萱,希望我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能是以前开心快乐的阮明萱。”
他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去:“走了,别再叫我了,见不得你这种样子。”
明萱眼眶有些发红,一旁的楚琇担心地看着她:“萱姐姐,你没事吧?”
明萱摇摇头,她靠在车壁上,楚琇轻声道:“萱姐姐,像祖公子说的那样,快点变回以前的萱姐姐吧。”
明萱声音很低,低到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你们人人都叫我变回以前的阮明萱,我也想变回去,可是,我没办法啊……”
她闭上眼,脑海中都是以前和萧嶷的画面。
她想起初见时,橘红色萱草中,他身穿一件白狐裘披风,君子端方,温润如玉。
她想起再见时,他虽身染沉疴,但还是温柔让她重拾起对机关术的信心。
她想起七杀门中,他们相拥相依,那时以为,会永远不分离。
她想起建康城,他们俩躺在草地上,看着满天的星星。
一切都如同昨天发生的一样。
她握紧手心的羊脂白玉微珠串饰,上面有个黄色玉石星星,那是萧嶷重病时亲自打磨,送给她的。
只为了让她忘记以往的不快。
掌心的温度让玉都温热起来,她闭上眼,俨哥哥,我不怪你,我真得不怪你。
车辕处的慕珩沉默地放下车帘,然后压低帽檐,甩了甩马鞭。
马车悠悠驶离建康城。
这个让明萱和萧嶷从初始,到湮没的建康城。
到建康城郊溪边的时候,明萱停下来,下了马车,她想再看看那条溪水。
就是在这条溪边,她跳下去救人,于是和萧嶷缘生。
她手中攥着那串羊脂微珠串饰,呆呆地看着小溪发呆,碧菡不知道她的心事,还嘻嘻哈哈地玩耍着,玩耍时一个不小心撞到明萱,明萱手中的串饰掉了下去,瞬间被溪水卷走。
明萱瞬间慌了,她想都没想,就要跳下去捞,却被的慕珩拉住:“你不要命啦?你如今这个身体,还能经得起?”
“那是俨哥哥送给我的!”明萱想挣脱慕珩。
“你和萧嶷都再无可能了,还要这个东西干什么?”
多日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明萱喊道:“我知道我和他没可能了,留个东西做念想都不行吗?”
“别自欺欺人,他要娶庾婉柔了,你这般作态又是做给谁看?你跳下去,拉下病根,萧嶷也不会过来娶你!”
慕珩漂亮的唇继续说着刻薄的话:“阮明萱,你什么变成这样了,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你还是那个阮明萱吗?”
明萱眼睁睁地看着微珠串饰越冲越远,她气急败坏,因为大病虚弱苍白的脸色也由于愤怒染上一抹潮红:“我应该是怎么样的阮明萱,你们每个人都要我笑,但是我笑不出来啊,你们要我开心,但是我怎么能开心?是,我是笨,我不知道原来两个人的感情可以这样复杂,明明相爱,却不得不分开,你们要我回到以前的阮明萱,但是我回不去!我真得回不去!”
慕珩冷笑:“你当初和我一刀两断时,也没见你这般寻死觅活,还是说,你当初对我的深情都是假的?”
“你配和俨哥哥比吗?俨哥哥没有像你一样,为了目的去做一个不要脸面的面首!”明萱激动起来,但她说完时,见慕珩惨白的脸色,瞬间后悔起来。
但慕珩只是冷笑了声,没有说什么,明萱咬咬唇,小声道:“对不起……”
过了半响,慕珩才道:“你要作践自己,是你自己的事,你要跳,去找那串饰,我也不拦你,只是,让你找到了又怎么样呢?留得住东西,留得住人吗?”
但明萱只是定定地看着流水,她慢慢坐下,看着急速流动的溪水:“是不是有些东西,就和这溪水一样,流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慕珩没有回答,只是道:“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明萱将头埋在膝间,再也没有说话。
慕珩也就陪着她,不言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慕珩忽听到窸窣声,他本以为是楚琇,但抬眼一看楚琇和碧菡在马车中睡着了,不是楚琇,那是谁,他警觉地握紧袖中短剑,却忽见两人从草地间钻出来。
其中一人,虽然有些狼狈,但气质仍然如兰般芳华,面容也如月般皎洁柔美。
“卫芷素?”慕珩意外道。
卫芷素身前是一直护着她的李奕,卫芷素见到慕珩,也有些意外,她看了看明萱,又看了看马车里熟睡的楚琇:“你们,要离开建康?”
“是又如何?”慕珩按紧短剑,淡淡道。
李奕对慕珩十分敌视,他对卫芷素轻声道:“芷素,我们走吧。”
“等等。”卫芷素抬手制止住李奕,她走上前来两步:“慕珩,你带着她们三人走?你是有离开宋国的办法吗?”
明萱也循声过来,她吃惊道:“卫姐姐?”
卫芷素看到明萱,有些紧张,她瞥了眼慕珩,但见慕珩似乎无意将她干过的事说出来,于是她有些尴尬笑道:“好久没见,明萱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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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43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43 章
明萱见卫芷素风尘仆仆的样子:“卫姐姐,你这是要去哪?”
“我要离开宋国。”卫芷素笑吟吟道,她眉眼微动,说不出的好看:“明萱妹妹,我们一起走,好吗?”
明萱有些迟疑地看了看慕珩,卫芷素叹了声,她走到慕珩身边,小声道:“借一步说话。”
她走了几步,慕珩也跟着她走远,明萱疑惑地张望着他们的背影,她又看了看李奕,似乎想解开自己的疑惑,但李奕根本没注意到她,而是咬着牙,脸上一股愤恨的神情,拳头也攥得紧紧地怒视着慕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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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跟你们一起走。”卫芷素简单利落地说出自己的目的。
慕珩只是冷笑:“我不杀你,你就应该识趣,滚得远远的,还敢提出这种要求?”
“刘彧在追杀我!”卫芷素道:“我不离开宋国,我就死定了!”
“那关我何事?”慕珩道:“你帮刘彧时,就应该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叛乱将平,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何况你还是刘子业的宠妃,又间接献计逼死了萧映舞,你以为刘彧还能留你?”
卫芷素苦笑:“但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我当初帮刘彧,是因为我恨毒了你,我连后路都没留,才会导致今日这种局面。”
“我知道萧道成一定有办法送你们走。”卫芷素抬眼道:“我要和你们一起离开宋国。”
“你觉得我会答应?”
“你一定会答应。”卫芷素道:“离开宋国,你们还能去哪?柔然?北魏?人家凭什么要得罪刘彧,去留刘楚琇这样一个刘宋公主,去留你这个刘彧恨之入骨的人?而且明萱还病了,琇公主一向体弱,你们已经不能再奔波了。”
“难道你有地方让我们去?”
“当然。”卫芷素自信道:“带我一起走,我就让琇公主和明萱不用再躲躲藏藏。”
☆、番外一
刘彧在位七年后,改年号泰豫。
泰豫元年,三十七岁的帝王缓步走到新亭楼中。
新亭楼是他一手所办,这些年,宴请得胜的功臣,都是在这座酒楼中,这新亭楼,也成为大宋国最著名的酒楼。
但是新亭楼有一间内厢房,却一直是房门紧闭,谁也无法进去。
这一日,却开了。
这间房已经满是灰尘,刘彧手指轻拂上桌上厚厚的灰。
依稀仿佛,回到了那年的时光。
满桌的人,欢声笑语,行着酒令。
萧映舞挑着眉,笑着说:“殿下,您这些菜,在景豫面前简直是班门弄斧。“
只有她,才敢这么对他说话。
他被萧映舞拂了面子,于是小声问虞悰:“景豫,你这些菜谱可否给本王?”
虞悰还是摇头,誓死不给。
那天行酒令,萧赜、裴惠昭、明萱三人是喝得最多的。
还有萧嶷,十声之内,做出一首四言诗,惊采绝艳。
但如今,这里,只剩下厚厚的灰尘。
映舞不在了,虞悰,在他被刘子业囚禁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情况下,还是坚持在新亭楼做厨师,但自从他成为皇帝后,虞悰却选择了离去,不见踪影。
这新亭楼,无论请多高明的厨师,都不及他的万分之一。
裴惠昭难产而亡,萧赜扶灵而归后,就被他派去四处打仗,萧嶷娶了庾婉柔,在他的监视下在广陵平淡度日。
刘彧的目光,慢慢定格在放在角落一个木头美人上。
那是祖冲之和明萱特地做来为新亭楼招揽生意的,这个木头美人加上虞悰的手艺,果然让新亭楼客如云来。
在虞悰走后,他将这个木头美人也束之高阁,现在这木头美人也坏了,再也不会动了。
而做出这个木头美人的祖冲之和明萱,也离他而去。
当初言笑晏晏,如今独自凄清。
刘彧忽一个踉跄,内侍赶忙扶住他。
这些年,他杀了辅佐他登基的两个弟弟,杀了刘子业的所有兄弟,终于坐稳了江山。
但是他的身体,也逐渐愈来愈差,今年,似乎就大限将至。
人在将死时,才会总是怀念以前吧,他想。
他走出这间房的时候,说:“朕驾崩时,把这木头人,烧了陪朕吧。”
他的脑海中,回忆起那个眼睛很大,总是笑得一脸灿烂的少女。
她曾经是他的朋友。
她会吃他做的没人吃的菜,会用心地点评,会为了他的劝说入宫劝诫刘子业,更会为了帮他脱险独闯险境。
但是他,却回报给她猜忌。
最终,生生将她推离她此生最爱的人身边。
而他,也失去了最后一个会用心品尝他菜肴的朋友,所以他再也没做过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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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44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44 章
对不起,明萱,他在心里轻声说。
回宫时,他看到贵妃陈妙登正在训斥太子。
他问:“这是怎么了?”
陈妙登忙道:“有个奴婢上茶差点不小心烫到昱儿,他就让侍卫把那奴婢活活打死了,臣妾正在教训他呢。”
刘彧皱眉:“奴婢没做好事,教训是应该的,打死算什么?”
太子高兴起来:“是啊母妃,奴婢不过是个下人,打死就打死了呗!”
陈妙登讪讪一笑,刘彧让太子下去玩耍,陈妙登才小心道:“陛下,臣妾只是怕太子落人口实,毕竟陛下事务繁忙,所以臣妾才希望他能为陛下省点心……”
这么多年,刘彧身边的美人来来去去,但是陈妙登始终稳坐贵妃之位,除了她生下刘彧第一个儿子的原因外,还因为陈妙登始终低眉顺眼、小心谨慎,从不敢逾矩,让刘彧很是放心。
刘彧道:“朕知道,那些其他皇子都对太子虎视眈眈,但是你放心,太子会一直是太子。”
他眼眸划过一丝嘲弄的光芒:“反正,那些皇子,也都不是朕的儿子,反而太子,虽然是李道儿的种,但那脾性性格,比亲儿子还像朕。”
他说到这些隐秘的事,陈妙登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刘彧似乎很是疲倦,他道:“妍儿。”
这个名字,他已经很久没叫过了,陈妙登应了声,刘彧又道:“朕今日,去了新亭楼。”
刘彧歇息在榻上,他闭着眼,沉沉道:“都七年了呢。”
陈妙登在一旁给他打着扇子,是啊,都七年了。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找到明萱了吗?”
“没有。”陈妙登回道。
“也罢,不用找了。”刘彧道:“朕这身子,恐怕也撑不过今年了。”
“陛下……”
“不用说什么长命百岁哄朕开心的话。”刘彧摆摆手:“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
他闭着眼,缓缓道:“这萧道成,势力越来越大了呢,这几年天下硝烟四起,竟是给了他和萧赜机会。”
听到萧赜名字,陈妙登心中一动,但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还是缓慢给刘彧扇着扇子。
但刘彧似乎是睡着了,都响起了鼾声,陈妙登也不敢动,只是心中紧张万分。
忽然刘彧出了一声:“妍儿,你说,萧家是留,还是不留?”
陈妙登飞快地在脑中想着如何回答,虽然她知道,巧妙避开这个问题,才是对她最有利的,但是想起记忆中那个明朗白衣公子,她还是咬牙道:“陛下,就算没有萧道成,还有沈攸之,还有袁粲,还有王道隆阮佃夫。”
榻上刘彧又响起了均匀呼吸声,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但是陈妙登额上已经沁出细密汗珠。
不知过了多久,刘彧才慢慢道:“也是,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陈妙登提了的心终于放下,她知道,萧赜又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
不止萧赜,还有她。
==============================
泰豫元年四月,宋明帝刘彧驾崩,遗命命蔡兴宗、袁粲、褚渊、刘勔、沈攸之五人为托孤顾命大臣,分掌内外重区,另命萧道成为卫尉,参掌机要,此外,命王道隆阮佃夫二人就近辅佐新帝。
太子刘昱登基,改年号元徽,拜生母陈妙登为皇太妃,王贞风为皇太后。
刘昱极其残暴,比废帝刘子业有过之而无不及,上至文武大臣,下至平民百姓,无不怨声载道。
元徽五年,宫变,刘昱遇弑身死,萧道成和几位大臣另立安成王刘准为帝,改元升明,萧道成从此渐渐掌控宋国。
宫变当日,萧赜骑马直奔皇宫,他制止住了欲杀皇太妃陈妙登的反臣,那些反臣不解,均道:“太妃是废帝之母,不杀恐会遭报复。”
萧赜道:“这五年来,陛下厌恶我父子,每次欲杀时,都是太妃在其中周旋,我父子才能保全性命至今,若谁动太妃,便是与我萧赜过不去!”
萧赜都说得这般明白了,那些反臣也不敢再动,都讪讪退了出去。
萧赜扶起地上的陈妙登,道:“没事了。”
陈妙登只是低头道:“这些人都是虎狼之人,大公子以后要小心。”
“放心,我和父亲能应付的。”萧赜道:“我带你出宫。”
“出宫?”
萧赜点头:“你以后就不是陈妙登了,你是郑妍儿,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去你想去的地方,再也不必受人掣肘了。”
陈妙登咬唇不答,萧赜有些意外:“怎么,你不愿意走吗?”
陈妙登不答,但是身子却渐渐瘫软,萧赜赶忙扶住她,陈妙登的口鼻已经慢慢流出鲜血,萧赜惊道:“妍儿,妍儿!你怎么了?”
“我早在陛下遇刺时,就服了毒……”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作为皇太妃,又怎么能活在这世上呢?我不想,让大公子为难……”
萧赜眼眶发红:“妍儿,你为什么这么傻?”
“自从大公子在崖底救了我,妍儿的命,就是为大公子而活……”妍儿的声音越来越低:“酒馆的舞女妙儿,宫中的贵妃陈妙登,无论我的身份如何变幻,但是,但是,我都是郑妍儿,都是只为大公子而活的郑妍儿,如今,我不能帮大公子了……大公子是要做人中之龙的人,妍儿,不能成为大公子的负担……”
第 1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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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45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45 章
“妍儿……”萧赜抱紧郑妍儿,眼泪滴在她的脸上。
“大公子是为妍儿哭了吗?”郑妍儿挣扎着,想拭去萧赜脸上的泪:“大公子不要哭,妍儿不配,妍儿只是个下贱的女人,不值得大公子哭……”
萧赜握住她颤抖的手:“不,你不是下贱的女人,你是我萧赜一辈子感激的女人!”
妍儿满足地笑了:“妍儿的一生……从不敢回忆……因为那些记忆,实在不堪回首……但是,那年广陵城外,大公子一曲笛音,让妍儿的人生,终于有一些敢回忆的东西,如今妍儿能死在大公子怀中,死而……无憾……”
她的手慢慢变得冰凉,这个起于骄横,死于卑微的女子,终于结束了她苦难的一生。
她的一生,也只有萧赜,才是其中的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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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明三年,宋顺帝刘准禅位于萧道成,萧道成改国号齐,定年号建元,立长子萧赜为太子,次子萧嶷为豫章王。
萧嶷的那句预言,可亡天下,可兴天下,终究还是实现了。
刘彧在当政的最后几年由于萧家势力愈来愈大,于是又想起了这个预言,屡屡猜疑萧嶷,后萧嶷买通刘彧亲信阮佃夫,进言说萧嶷亡的是刘子业的天下,兴的是刘彧的天下,才让刘彧打消杀萧嶷的念头。
刘彧死后,萧嶷才放开手脚,尽力为父亲筹谋,最终铲除沈攸之、袁粲等人,灭宋建齐。
那句预言,原来说的是亡刘家天下,兴萧家天下。
他也实现了预言的后两句,封侯拜相,贵不可言。
只是他宁愿,这句预言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的一生,有慈爱的父母,有和睦的兄弟,有温柔的妻子,有可爱的孩子,但是,他却很难觉得开心。
他的心中,始终记得那个站在粲粲萱草之中,笑得一脸灿烂的明眸少女。
终究是我负了你。
建元四年,齐高帝萧道成驾崩,太子萧赜登基,改年号永明。
永明十年,萧嶷病重。
病榻前,他对庾婉柔道:“对不起……”
他虽娶了庾婉柔,却无法把自己的心给她。
他对她,有敬,却无爱。
庾婉柔微微一笑,还是如同年轻时那般温柔,她轻声道:“妾是心甘情愿的。”
病榻上,他的眼渐渐阖上。
庾婉柔忽喊了声:“俨哥哥……”
她从没有喊过他“俨哥哥”,因为她知道这个称呼是那人专属的,但是此时此刻,她却喊了,她握着她的手,低低道:“俨哥哥,我知道这些年,你心里还想着她,但是,请原谅我的自私,婉柔,也无法再离开你。”
永明十年,豫章王萧嶷病逝,豫章王妃庾氏旋即随之。
☆、防人之心
卫芷素与明萱等人同行,明萱虽然有些不解,但慕珩解释说卫芷素有办法让他们安身,于是她也没说什么,事实上,她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这件事情了。
少女昔日明丽的脸庞迅速消瘦下来,她的病始终没办法好起来,再加上连日奔波,竟似是一天比一天严重了。
几十日后,一行人到了宋魏边境的武原县。
武原,这是慕珩、明萱、卫芷素三人缘起的地方。
路过郑氏饭馆时,那个地方已经不复存在,原有的地址新开了一家面馆,但看起来生意也很一般,苦苦支撑而已。
回想当初卫芷素母女在郑氏饭馆受的折辱,如今物是人非,竟恍如隔世。
卫芷素定定地看了一伙,然后放下斗笠上的面纱,对驱车的李奕道:“走吧。”
李奕不解,道:“卫姑娘,这个地方,你认识吗?”
卫芷素看了眼车里的慕珩,慕珩嘴角带着淡淡嘲讽的笑容,卫芷素道:“这是我和阿娘刚来宋国栖身的地方。”
“这里?”李奕有些惊讶,那个破旧狭小的面馆,竟然是卫芷素以前住过的地方?在他心中,卫芷素气质清华高雅,就和天上来的仙女一样,怎么会屈居于此呢?
“是啊。”卫芷素不是太想和李奕说下去:“很久之前的事了,都过去了。”
然而李奕却很想知道卫芷素的过去,他小心翼翼近似讨好般地问道:“你在那里呆得不开心吗?”
卫芷素不答,李奕猜到那必定是段不好的回忆,于是愤愤道:“是有人欺负卫姑娘吗?我去杀了他们!”
“不用。”卫芷素有些不耐烦。
“为何?”
慕珩接口道:“因为那些人早就被卫姑娘自己解决了。”他不耐道:“所以快点赶你的车!”
明萱想到郑妍儿的遭遇,不由觉得身上有点发冷,于是裹紧身上披风,楚琇依偎着她,也好奇问道:“那是些什么人啊?”
“不是什么好人。”慕珩道:“但碰到卫姑娘,也是他们的不幸。”
“那件事,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卫芷素轻笑道:“反正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别人伤我一分,我必十分相报,何况他们伤的,是我阿娘。”
明萱裹着披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李奕一边赶车,一边讨好道:“是啊,这世道本来就应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卫姑娘根本没做错什么,何必内疚?”
碧菡也附和道:“嗯,别人对我不好,我也没必要对她好啊,公主,您说是不是?”
第 1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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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46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46 章
楚琇小声道:“这个……要看什么事吧……”
慕珩微微皱眉:“碧菡,你家公主和明萱都累了,别再说了,照顾你家公主休息吧。”
碧菡嘟嘴哦了声,就不大情愿地去伺候楚琇了。
到了武原,慕珩等人又到了山间竹屋,那是明萱的父亲所建,明萱和慕珩度过少年时光的地方。
回到故居让明萱的心情好了点,她摸着父亲曾用过的琴,喃喃道:“我想一直留在这里。”
“不行。”慕珩道,他解释道:“你也明白,你不能呆在宋国的。”
“你当初教我机关术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明萱苦笑。
机关术,这个她一辈子最热爱的东西,但也是害她最深的东西。
因为这个,她被刘彧不容,不得不和萧嶷分离。
慕珩只是道:“人世间,本来就是有悲有喜,有得有失的。”
明萱抱着膝,默然不语。
慕珩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我们在这多呆几天吧。”
明萱愣了愣,慕珩如桃花般的眉眼略略多了些暖色:“只是最多能呆五天,否则,被发现了,就想走也走不了了,你也不想一辈子被刘彧监视吧?”
明萱看着他漂亮若妖的面容,低头小声道:“谢谢。”
慕珩脚步顿了顿,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五日,倒是十分平静,山间的日子十分简单,听听风声,听听叶落,看看夕阳,静谧美好。
如果可以,倒真想一辈子呆在这里,就连卫芷素,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他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世间没有一个地方,是完全的净土。
就连桃花坞,也不例外。
桃花坞,钜子令,父亲的钜子令,是给了明萱吧,不过,无论给了谁,都与他不相干,因为他与桃花坞,也再不相干。
慕珩沉思时,听到外面有嘈杂声,他走出时,看到卫芷素拿着两只鸽子,楚琇眼巴巴地望着她,碧菡不知道在和楚琇说什么。
卫芷素看到他,道:“快把你小徒弟带走。”
“师父……”楚琇怯生生喊了声。
“什么事?”
“这几日每天都吃竹笋,也不是办法,我就让碧菡去抓抓荤腥,居然让这小丫头抓住两只鸽子。”卫芷素笑吟吟,她眼波流转:“喏,你小徒弟,看到这两只鸽子叫得凄惨,就可怜起来了,还不想让我杀它们。”
那两只鸽子眼神充满惊恐,黑黑的眼珠圆溜溜的,楚琇十分不忍:“师父……”
碧菡在旁边头头是道地劝她:“公主,这弱肉强食,动物本来就是应该给人吃的,我们不吃,别人也会吃啊。”
“但是它们真得很可怜……”楚琇小声道。
慕珩走到卫芷素面前,伸出手,卫芷素道:“干什么?”
“你不就是不想吃竹笋吗?”慕珩道:“我有办法,你把鸽子给我。”
卫芷素将信将疑地将白鸽递给他,白鸽的翅膀受了伤,扑腾扑腾地怎么都飞不起来,慕珩将白鸽放在楚琇掌心,道:“去给它上点药吧,伤好了就放了它们。”
楚琇惊喜地接过:“谢谢师父。”
她一溜烟地跑进竹屋,碧菡只好不情不愿地跟在身后,卫芷素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难怪你这小徒弟对你……”
“楚琇还小。”慕珩打断她的话。
“看来你是知道的。”卫芷素道:“也不小了,马上就要满十四岁了。”
“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慕珩不耐烦道:“你要不是总喜欢琢磨怎么害人,也不至于被刘彧这种货色自食其果。”
卫芷素愣了愣,她看着慕珩背影,轻哼了声:“自己的事解决了,就想把以前做过的事都忘了,天底下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难道你和我,不是一路人吗?”
只是慕珩到底没有食言,晚上的时候,桌上的几个菜虽然都是素菜,但吃起来却带着些肉味,十分美味可口,楚琇和碧菡都吃得津津有味,又加了一碗饭,卫芷素嚼了几口,笑着问慕珩道:“这都是你做的?没想到你还会这个。”
明萱吃了慕珩做的菜,倒让她想起小时候的回忆,小时候,慕珩也都是这样做给她吃的,她不由道:“他一直会这个。”
“倒没想到名满建康城的乐府慕郎,还会做菜。”卫芷素浅笑盈盈:“你若早说,我也不至于献丑献这么几天。”
慕珩不凉不热道:“卫姑娘做的,都是江夏王府教的精致菜肴,清淡可口,我这雕虫小技,可不敢班门弄斧。”
卫芷素听出他话音中带的讽刺意味,也不生气,而是淡淡一笑,倒是李奕有点愤懑,刚想呵斥,就被卫芷素瞪了一眼,只好恹恹地吃饭。
楚琇没听懂,只是低着头吃饭,倒是碧菡眼睛滴溜溜地转,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慕珩瞟了她一眼,她赶紧吓得埋下头,拿筷子夹酥炸蘑菇,刚好楚琇也要夹,盘中只剩下最后一个蘑菇,两人筷子碰到,楚琇愣了愣,下意识地就想缩回筷子,把这最后一个蘑菇让给碧菡,却听慕珩皱眉喊了声:“楚琇。”
慕珩淡淡看了眼碧菡,碧菡赶忙收筷,恭恭敬敬道:“公主,您吃吧。”
“没关系呀。”楚琇不解:“你想吃,你就吃吧。”
碧菡低头不敢看慕珩,只好小声道:“奴婢吃饱了,不想吃了。”
“既然她不想吃,楚琇,你就吃吧。”慕珩道。
楚琇点点头,夹起那个酥炸蘑菇到自己碗中,碧菡嚼着口中的饭,只觉味同嚼蜡。
第 1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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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47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47 章
饭后,慕珩走到自己以前居住的房间,他弹过的琴还放在那里,他拨了拨弦,琴声铮铮。
阮弘悉心教导他的画面犹在眼前,回想起自己的一生,在桃花坞因为父亲的漠视而伤心,倒只有在这竹屋的两年,才是真的开心。
琴声铮铮,如流水滑落,慕珩闭上眼,若当初七杀门没有追过来,自己仍然在这竹屋,那如今,会是什么样子?
他弹得忘我,竟没看到楚琇站在门旁,痴痴地看着他。
一曲已罢,慕珩这才注意到楚琇,他按了按眉心,微笑道:“什么时候来的?”
“早就来了,看到师父在弹琴,不敢打扰。”
慕珩招呼楚琇过来,他浅笑道:“楚琇,你是公主,我们都是你的臣子,所以,你不需要不敢,知道吗?”
“但是,我现在已经不是公主了啊。”
“不,你的身份,不会因为你的处境而变化,你的血统注定你就是宋国的公主,所以,你不需要让任何人,也不需要怕任何人,知道吗?”
楚琇若有所思:“所以师父要碧菡将那个蘑菇让给我?”
慕珩点头:“楚琇,碧菡和你再好,你也是公主,她也是奴婢,你们两人,都需要摆正自己的身份,否则……”他摇头道:“碧菡这个奴婢,你就不能留。”
楚琇有些慌乱:“可是碧菡对我很好啊。”
慕珩轻轻一笑,并没有点破:“楚琇,以前师父只教你弹琴,但是现在,师父想教你一些别的,有句话叫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不可以对所有人都抱有百分百的信任,一定要留一线,尤其是这种处境下,知道吗?”
楚琇咬着唇:“可是,还是有一些例外的吧,比如师父,不是吗?”
慕珩摇头:“如果是以前,也许会有例外,但现在的处境,你不能完全相信任何人,一定要留一个心眼。”
楚琇看着脚尖,没有说话。
慕珩轻叹了声:“楚琇,你就是太善良了,现在师父还在你身边,可以保护你,但是总有一天,师父会不在你身边的。”
楚琇瞪大眼睛:“师父要离开楚琇吗?”
“楚琇,没有人能永远陪伴你的。”慕珩道:“能保护你的,只有你自己。”
楚琇低下头,泪盈于睫:“但是楚琇想一辈子跟着师父,就算做个婢女,也没关系……”
“又说傻话了。”慕珩温言道:“你是公主,不是什么婢女,以后不准再这么说了,知道吗?”
楚琇点点头,但仍然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
慕珩则拨着琴弦,若有所思。
☆、魏国风云
在竹屋的最后一天夜里,明萱一人抱着膝,看着天空出神。
几个月前,她还是和萧嶷一起,看着满天的繁星,那时,谁都不会料到,今日同心而离居的结局。
身后传来脚步声,明萱闭目道:“我知道是你。”
慕珩沉默了下,道:“山里雾大,小心着凉了,还是回去吧。”
明萱不答,反而问道:“我们明天就要走了,是吗?”
“是。”
“我们到底是去哪里?”
“魏国。”
“魏国?”
“是,只有现如今的魏国,是刘彧无法干涉的地方。”
明萱抱着膝,闷闷道:“可是,我想回婆罗。”
慕珩顿了顿:“婆罗现在还在打仗,不宜回去。”
明萱将头埋在膝上,一言不发,慕珩又道:“你真想回婆罗的话,等婆罗战事一歇,我送你回去。”
“真的吗?”
慕珩点点头。
明萱沉默了一下,她轻不可闻地说了声:“谢谢。”
这山中竹屋,是他们年少时最快乐的记忆,只是如今再回来时,已是物是人非。
一切都变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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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明萱一行人绕道小路,越过边境,到了魏国,那条小路杂草丛生,都是一人高的草丛,而且崎岖难行,他们走走歇歇,才勉强走到目的地,路上楚琇好奇问领路的卫芷素道:“卫姐姐,你怎么对这条路这么熟啊?”
“这条路我十年前走过。”卫芷素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着答道:“还好现在没什么变化。”
楚琇满心疑窦,她看了看慕珩,但慕珩只是示意她别再问下去,楚琇只好按捺下心中的疑惑,碧菡则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下,看向卫芷素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好奇和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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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建康不同,魏国都城平城风格偏巍峨大气,北魏国多鲜卑人,与汉人服装制式都不同,大街上大多数人都着胡服,也有些人着汉服,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楚琇和碧菡都暂时忘却逃亡的辛苦,争先恐后地从马车中探出头看着,慕珩却盯着卫芷素,道:“为何要来平城?”
“就算到了北魏,也不一定逃得过刘彧的追杀,倒不如找一个可以庇护我们的人。”
“听你的意思,倒是有了?”
第 1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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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48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48 章
卫芷素微微一笑,她转头看向马车车窗外,那一瞬间有些失神:“是,我与她,有血缘之亲,只是,她比我命好。”
只是马车越往平城里面去,却见白绫处处,人们也面露哀恸之色,卫芷素疑惑道:“这是为何?”
她让李奕停车询问一二,那路人掩面道:“你们还不知道吗?宫中传来消息,陛下驾崩了!”
这一消息倒是震得卫芷素目瞪口呆,北魏国主名叫拓跋濬,十二岁登基,登基后就诛杀了谋害先帝的权臣宗爱,在位时,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是难得的明君,他今年也不过二十六岁,没想到竟英年早逝。
拓跋濬去得突然,消息还没传出平城外,李奕愣愣道:“卫姑娘,我们现在去哪?”
卫芷素平复一下心绪,平静道:“去皇宫。”
李奕一挥马鞭,马车向皇宫疾驰而去,卫芷素卷起车帘,看着外面纷纷疾驰向皇宫的马车,忽然她从一个马车中看到一熟悉身影,她喃喃道:“李奕,快拦住那辆车。”
李奕依言翻身下了车辕,挡在那辆马车前面,马车主人受了惊,掀开车帘骂道:“是谁敢挡本将军的路?”
那人身量颀长,气度不凡,一副华贵打扮,他正是魏国皇后的哥哥,被封为冠军将军的冯熙。
他见一女子缓缓从旁边马车下来,展颜一笑,如月光般柔婉美丽。
冯熙愣了愣,揉了下眼睛:“怡妹,你怎么在这?”
他又复醒悟道:“不对,皇后怎么可能会在这?你……”他上下打量了那女子很久:“你……你是芷素?”
卫芷素微微笑道:“是啊,好久不见,熙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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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熙将明萱等人安顿在宫中,只是皇宫现在一团乱,也没啥人管他们,卫芷素则被冯熙带走了,碧菡好奇问道:“这卫婕妤,到底是什么人啊?好像她认识那个很厉害的将军?”
楚琇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偷偷看向慕珩,慕珩在给明萱熬药,他淡淡道:“不该管的,就别管,反正迟早会知道的。”
楚琇托着腮点点头,倒是碧菡听了,却一副不太服气的样子。
等慕珩给明萱熬完药,卫芷素还没回来,倒是来了几个仆婢来请慕珩,说是冯将军有请。
楚琇有些担心,慕珩跟她说不用担心,多陪陪明萱,事实上,他心中已经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只是他踏入皇后寝宫时,还是有一丝惊讶,那个里屋中趴在床上哀恸哭泣的女子,竟和卫芷素长得十分相似,乍一看,根本看不出差别。
只是,卫芷素是决计不会这样哭的。
仔细看来,两人虽然长得相似,但气质并不相像,这个恸哭的女子就如同柔弱的花朵一样,一折就断,而卫芷素,却永远只有她算计别人的份,所以那女子,根本就不会是卫芷素。
所以他只是讶异了一下子,就恢复了情绪。
旁边冯熙和卫芷素走了过来,冯熙道:“这位慕公子,就是你说的谋士?”
卫芷素道:“是,他比我聪明百倍。”
“不敢当。”慕珩淡淡道。
“你一定猜到我是谁了。”
“你母亲姓冯。”慕珩看向里屋那恸哭的女子:“你又和魏国的冯皇后长得这么相似,想必,你是燕国冯氏的后人。”
“现在早就已经没有燕国了。”卫芷素叹道。
“芷素说,她流落在宋国的时候,多亏慕公子多番照顾。”冯熙诚挚道:“当年燕国被灭之后,我父亲降了魏国,但却因为小人构陷而被屈杀,我冯家也遭受灭顶之灾,妹妹被没入宫中当奴婢,我则由母亲带着逃往羌氐,至于我姑姑和表妹芷素,姑姑则执意要带芷素去宋国,一家人落得七零武百官和后宫嫔妃都会到场,‘烧三’之后,就让太子登基。”
慕珩摇头道:“太迟。”
冯熙讶异道:“这还迟?我还觉得太仓促了呢。”
“明天。”慕珩缓缓道:“明天就让太子登基。”
“明天?”冯熙和卫芷素齐声道。
“是,明天。”慕珩道:“乙浑这个人,我在宋国时也略知一二,行事和谋害太武帝的宗爱一样凶狠,他随时可能谋反,到时若让他拥护其他王子登基,我们就落了下风了,所以就在明天,让太子登基,这样乙浑就失了先机,相信暂时他不敢轻举妄动了。”
卫芷素思忖道:“不错,我们就要打乙浑一个措手不及。”
冯熙也连连点头,他看着里屋里面一直恸哭的冯皇后叹道:“若芷素和慕公子早点来魏国,乙浑也不会趁这段时间陛下病重借机夺取了兵权,我们现在就不会进退两难了,唉,说到底,还是我和我那妹子太过无用了,要是妹妹有芷素你的一半头脑,就不会这样了。”
第 1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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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49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49 章
“表哥切勿这样说。”卫芷素道:“要不是怡妹当了皇后,我们怎么会在这?还不知道在哪里飘零呢。怡妹温柔善良,对先帝情深意重,所以先帝才会那么喜欢她,让她从一介奴婢成为魏国皇后,这一点,我是万万做不到的。”
她苦笑:“我这一辈子,恐怕只会遭人厌恶罢了,怡妹比我强多了。”
冯熙忙道:“怎么会呢?芷素,我知道你在宋国没过什么好日子,你也别想太多了,等这件事了了,我会在魏国给你找个如意郎君。”
卫芷素勾勒嘴角,瞥了眼慕珩,然后轻笑道:“那就谢谢表哥了。”
☆、命运之手
夜色清凉如水,明萱裹着披风,站在庭院中看着池中的芙蕖,月光下,芙蕖皎净洁白,就如同那个总是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的清雅男子一般,到如今,她还是无法忘怀他。
身后忽然传来轻声咳嗽声,她回头一看,是卫芷素。
经过这么多事,她已经无法再像当初一样心无芥蒂地相信卫芷素了,明萱面上有些尴尬,卫芷素也看出来了,她装作不知道一般,对明萱说:“晚上凉,还是回去吧。”
明萱点点头,她向她身后张望了下,然后小声问道:“慕珩呢?”
异国他乡,身染重病,还有楚琇和碧菡要挂心,此时此地,她下意识地觉得唯一值得信任的,只有慕珩。
卫芷素道:“我表哥很欣赏他,说要跟他秉烛夜谈。”
慕珩从来不是那种愿意应付高官的人,尤其是遭逢大变后,更加是一切随着自己性子来,喜欢的就结交,不喜欢的看都懒得看一眼,所以明萱颇觉意外:“他也愿意吗?”
“他是不愿意。”卫芷素继续道:“不过我说,事情办成了,我们就能在魏国安顿下来了,不用再忌惮刘彧,你也不用拖着病体奔波,他想了想,就同意了。”
明萱默了默,然后问道:“是什么事情?”
“新帝登基的事情。”卫芷素道:“魏国的皇宫不比宋国的简单。”
明萱有些疲倦:“为什么到了魏国,还有这些纷争?这世上,就没有世外桃源吗?”
“哪里会有世外桃源?只要有人,就会有人心不满足,永远都不会有世外桃源的。”
“也不是。”明萱想了想:“婆罗国虽然也有些纷争,但是没像这里这么勾心斗角,也许是因为婆罗人都信奉佛祖,而且小国寡民,反而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样子。”
“明萱,听你的意思,你很想婆罗吗?”
明萱点点头:“是的,我想回去,慕珩答应过我,等婆罗战事一了,他就带我回去。”
卫芷素怔了怔,她问道:“他真这么说的?”
“嗯,是的,我也想尽快回婆罗。”
卫芷素勉强一笑:“你在婆罗呆了那么多年,自然是有点怀念的,那你去了,以后还回来吗?”
“我是不想回来了。”明萱眼神黯淡了下。
“那慕珩呢?”卫芷素试探问道。
“他么……我不知道……”
“这样啊。”卫芷素拉长语调:“其实,慕珩对你挺好的。”
明萱低下头:“有些事,不是那么简单的。”她岔开话题:“卫姐姐,我见李奕也对你挺好的。”
卫芷素幽幽叹了口气:“正如你所说,有些事,不是那么简单的。”
“倒也是。”明萱慢慢道。
“其实,我倒羡慕你的。”卫芷素一笑:“还有婆罗可以回去。”
明萱不解道:“为什么这么说呢?卫姐姐你不是也回魏国了吗?”
“无论是宋国,还是魏国,都不是我的家。”
“可是,你的表妹,不是魏国皇后吗,你的表哥,是魏国的大将军。”
“皇后?将军?”卫芷素弯起嘴角:“那你知道吗,我的外祖父,还曾经是燕国皇帝。”
“燕国?”
“是啊,那是一个被魏国灭掉的国家。”卫芷素轻轻道:“已经不存在很久了。”
原来卫芷素,也曾出身高贵,若燕国没灭,她会是高高在上的燕国公主的女儿,会生活得富贵平安,而不是如同现在这般,颠沛流离,因美貌而遭祸,明萱心中,不由对卫芷素多了几分同情。
“燕国灭后,我母亲跟着她哥哥到了魏国,也是那时,她认识了卫青云,我的……父亲。”卫芷素忽叹了口气:“算了,不提这个人了,我也不觉得他配做我的父亲。我舅父和母亲身为燕国皇族,在魏国生活得战战兢兢,但是,还是突遭横祸,舅父被诬谋反,含冤被杀,表哥和舅母逃往羌氐,我母亲执意要去找卫青云,我和她就去了宋国,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所以,魏国从来都不是我的家,我的家,早就没有了。”
卫芷素说得云淡风轻,明萱却听得怅然,她不由道:“对不起卫姐姐,又让你想起了这些。”
“没关系,本来就存在的事情,不会因为不想,就当没发生过。”
明萱默了默:“那卫姐姐,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以后啊?”卫芷素苦笑:“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看了眼明萱:“至少,要先让你在这里安顿下来,不管你现在对我是什么看法,但是在我卫芷素心中,你仍然是我唯一的朋友。”她声音渐渐低下来:“我这辈子,也没有过朋友。”
她抬起头,勉强一笑:“所以明萱,有句话,不知道你想不想听,但是我还是要跟你讲,你的人生,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可是,你不能永远沉溺在过去的。”
明萱有些迷惘:“可是,当时那么美好,现在让我一时之间忘记,我又如何做得到?”
“没人让你一时之间忘记,只是让你别因为这件事情,过分糟蹋自己的身体。”卫芷素莞尔道:“正如这么冷的晚上,你还病着,就应该早点休息。”
明萱点头,她低声道:“谢谢你卫姐姐。”
“你我之间,还这么客气干什么呢?”卫芷素拉起她的手:“走,我送你回去。”
第 1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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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50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50 章
她拉着明萱的手,亲热仿佛当初,只是两人心中都清楚,她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已经无法再回到从前了。
裂痕,一旦产生,就无法完全弥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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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冯熙等人准备拥立太子拓跋弘登基,但是,拓跋弘却不见了。
而庭芳阁的楚琇,正在悠悠吹着笛子,并没有料到,一个改变她命运的人,即将来临。
笛声轻扬,一曲奏罢,楚琇幽幽叹了口气,然后托着腮,怔怔看着地面出神。
今天又没见到师父呢,她想。
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这,倒觉得不止三秋了呢,她这样想着,脸上微微有些发烫。
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清朗少年声:“很好听啊,你怎么不吹了呢?”
楚琇惊吓回头,却见一个穿着胡服的俊美少年,正好奇地看着她。
那少年看见她容貌,先是一怔,然后朗声笑道:“这宫中,什么时候来了个这么漂亮的小宫女啊?”
楚琇吓得站起,正要慌不择路地逃走,那少年张开双臂,挡在她面前:“去哪呀?我又不会吃了你。”
“你这登徒子……快点放我走……”楚琇十分害怕,连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
“登徒子?你不认识我?”少年颇觉好奇:“你才入宫?”
楚琇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偏偏碧菡又不在身边,她怕得发抖:“你……你再不放我走……我……我就叫了!”
少年失笑:“叫?你叫破了喉咙,也没人敢来管这档子事!”
他表情似笑非笑,带着些许轻佻,楚琇见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少年还在不断欺近,她吓得后退,眼眶中也盈满泪珠,那少年见她泪眼盈盈,倒吓了一跳:“哎呀,你别哭,我逗你玩的呢!”
“你别过来!”楚琇声音带着些哭腔。
“好好好我不过来!”少年举手:“我真的不是什么坏人,你别哭啦!”
楚琇看上去不信,仍然是一副吓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她提着裙摆,警觉地看着少年,少年忽叹了口气:“唉,我真的不是坏人,我刚刚那样逗你玩,是因为我今天心情非常不好。”
他看着楚琇,苦笑道:“因为我爹昨天死了。”
楚琇瞪大眼睛,少年点点头:“是真的,我父亲,昨天去世了。”
少年一脸认真的表情,楚琇顿时信了十分,她不由小声道:“原来是这样,那你心情不好,是可以原谅的。”
少年颇觉意外,似乎是没见过楚琇这样太过柔弱又太过天真的女孩,于是他道:“我现在心情很差,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楚琇犹豫了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楚琇坐在地上,少年则躺在草地上,仰着头看着天空,他将手覆盖在眼睑:“我父亲昨天去世,今天他们就要我接管整个家,所有人都在为我成为新任家主而忙上忙下,谁都不记得我那个还躺在棺材里的父亲,你说,可笑吗?”
楚琇不由问道:“那为什么这么着急?”
少年嗤道:“谁知道?无外乎有外人想□□之类的东西。”他闷闷道:“但是,我特别讨厌这种东西,有时候,我还痛恨我为什么会生在这个家,这个家有各种稀奇古怪的规矩,比如我的母亲,在我被确立为要成为下任家主的那一天,就自尽了,因为这个家最古怪的规矩,就是子贵母死,可笑吧?”
楚琇瞠目结舌:“怎么会有这种规矩?”
“是啊,怎么会有这种规矩?”少年喃喃道:“所有人都为了家主之位用尽手段,那些手段就跟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见不得人,可是我不喜欢这样,我喜欢光明正大地站在太阳底下,我最渴望的就是上战场,一刀一枪地来证明我自己,而不是当这个可笑的家主。”
楚琇搜肠刮肚地想着安慰少年的话:“但是,你当了家主之后,也可以在太阳下证明你自己啊。”
少年哼了声:“那我这辈子,就逃不了那个束缚了。”
“可是人在世上,本来就有很多逃不了的束缚的。”楚琇认真道。
少年不由上下打量了楚琇几眼:“你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种老气横秋的感悟?”
楚琇不由失笑:“你年纪也不大呀!”
少年被说得不自然地摸了摸头,楚琇又道:“谁生下来,是没有束缚的呢?平民百姓觉得无权无势是束缚,帝王之家却觉得权力倾轧更是束缚,反倒羡慕平民的生活。”
楚琇说的时候,不由想起哥哥刘子业,突遭大变,以及对慕珩越来越无法抑制的情感,让这个少女越发得多愁善感起来,她想的也越来越多,甚至说出让这个胡服少年十分惊讶的话来。
只是那少年听后,想了想,道:“你说的,也不无几分道理。”
“所以,既然无法改变自己的出身,那就努力去适应它吧。”楚琇道。
“适应?”少年若有所思,过了半响,他忽道:“嗯,也许吧。”
他躺在地上闭上眼睛:“你能为我吹首曲子,刚才我听你吹了,很好听。”
楚琇默默拿起笛子,放在唇边吹了起来,这是慕珩教她的第一首曲子,叫越人歌。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幽幽地吹着,轻扬婉转。
那胡服少年用手遮着眼,竟好似睡着了。
一曲奏罢,他才醒来,他站起伸了个懒腰:“这首曲子很好听,叫什么?”
“越人歌。”
“越人歌?”少年喃喃道:“我记下了。”
他道:“我要走了,今天谢谢你。”
第 1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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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51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51 章
楚琇也微笑点头致意,少年走了两步,忽回头道:“我叫拓跋弘,你叫什么名字?”
楚琇愣了愣,道:“楚琇。”
“楚琇?”少年笑道:“很好听的名字,我想,我们会再见的。”
他转过身,阳光在他的身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影。
这是一个注定比太阳还有耀眼的少年,什么都无法阻挡他的光芒。
☆、李代桃僵
魏国和平六年五月十一日,文成帝拓跋濬驾崩,五月十二日,太子拓跋弘继位,尊嫡母冯氏为皇太后。
皇宫的剧变对于庭芳阁的明萱等人来说,并不是十分关心,明萱养了几日,觉得安顿下来后,身子好了很多,卫芷素也时常来陪她说话,只是她一直戴着面纱,明萱问她时,她说自己容貌和皇太后相似,怕惹麻烦。
明萱从来没见过卫芷素的表妹太后冯氏,只是听说她个性温柔,深得先帝喜爱,虽然已经贵为太后了,但感怀先帝,还是日日痛哭不止。
当明萱问起时,卫芷素叹了一口气道:“是啊,我那表妹太过执着了,她对先帝感情太深,我们旁人怎么劝都没用。”
正说着,忽然冯熙跌跌撞撞地奔进来,面色十分苍白,卫芷素问道:“怎么了?”
“不好了,出大事了。”
从冯熙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才知道冯太后在“烧三”仪式时见到焚烧先帝遗物时,恸哭到无法停止,甚至挣脱宫人,居然跳进火中,虽然抢救了回来,但至今昏迷不醒。
卫芷素也震惊到无法言语,皇帝年幼,冯太后才是实际的掌权者,她若是有个万一,那谁能抵挡乙浑?
卫芷素赶忙和冯熙赶去探望冯太后,冯熙坚持要拉上慕珩,自从他上次和慕珩秉烛夜谈后,就一直钦佩慕珩才干,所以下意识地想听他的意见。
慕珩等人来到冯太后寝宫时,恰好听到宫人的哭声,冯熙赶忙赶进去,宫人哭道:“将军,太后她……她……”
冯熙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冯太后床前,冯太后身上和脸上都被烧得十分骇人,冯熙颤抖着伸手去探冯太后的鼻息,须臾,他跌坐在地,哭道:“妹子,你怎么这么傻啊?”
卫芷素不可置信地走过去,她眼泪也不由滚滚而下,这个温柔善良的表妹,两人重逢还没几日,她居然就这样离她而去了。
怡妹那么胆小柔弱的一个人,居然能有勇气跳进火里,想必是早就存着陪先帝而去的念头,之前她伤心的时候,她和冯熙却忙于处理乙浑的事情,完全忽略了她,若能早点发现她的异样,也许不至于会这样。
卫芷素和冯熙哭得伤心,慕珩默了默,对哀恸的宫人道:“太后过世的消息,切记不能传出来,否则……”他淡淡道:“你们都要给太后陪葬。”
宫人们唬了一跳,这个汉族男子虽然容貌长得过于漂亮,阴柔似女子,但是说出的话却带着一丝让人无法违拗的意味,她们都战战兢兢道:“是,慕公子。”
等冯熙和卫芷素缓过神来,冯熙才哆嗦道:“芷素,现在怎么办?”
卫芷素拭了拭眼泪,不发一言。
冯熙又看向慕珩:“慕公子,怎么办?”
慕珩只是道:“太后薨逝的消息如果传出,政局必定不稳,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就是太后根本没有薨逝。”
冯熙目瞪口呆:“慕公子,这……太后已经薨了……”
慕珩看向卫芷素:“卫姑娘心中应该已经有了主意。”
卫芷素默默站起,摘下面纱,那张脸,和冯太后一模一样。
冯熙这才回过神来:“你们意思,是要芷素李代桃僵?”他忽然猛地摇头:“不,不行!芷素还没有嫁人呢,怎么能毁了她一辈子?”
卫芷素低声道:“表哥,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她苦笑道:“以前,我母亲未婚先孕,别人都瞧不起她,就只有舅舅一力维护,表哥和怡妹在小时候对芷素也多有照拂,如今,是报恩的时候了。”
她抬头凝视着冯熙:“冯家,再也经不起灭族的打击了,外祖父和冯家的荣光,我会替他们拿回来。” 她低低道:“而且我这辈子,也没想嫁人了,能做魏国太后,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啊。”
冯熙沉默了半响,才喃喃道:“芷素,我们冯家,对不起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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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芳阁少了一位戴着面纱身形窈窕的神秘女子,而太后寝宫,跳进火里大难不死的冯太后,终于醒了过来。
朝堂之上,身穿太后华丽服饰的卫芷素戴着面纱,端坐在一侧,小皇帝拓跋弘坐在龙椅上,车骑将军乙浑首先发难,他咄咄逼人,说太后明明跳进火里,伤势严重,怎么又突然好了?他怀疑,面纱之后的,并不是太后。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朝堂里面议论纷纷,乙浑得意洋洋,他早就买通了太医,得知太后伤势根本就是回天乏术,这面纱后的女子,一定是冯熙弄来糊弄他的冒牌货。
卫芷素却悠悠道:“大将军,你说本宫是假的,可有证据?”
“下官并没有说太后是假的,只是觉得,太后伤势那么严重,好得太快,有点蹊跷,为了安天下人的心,太后何不摘下面纱,让微臣们看看?”
卫芷素沉默了一下,然后低头啜泣着:“先帝尸骨未寒……”
皇太后的啜泣引来大臣们的纷纷不满,再回想起先帝对自己的诸多照顾,尚书杨保平首先发难:“大将军,太后身份尊贵,你让她摘下面纱,也太不尊重先帝了吧?”
“本将军正是尊重先帝,才会让太后摘下面纱一验真伪。”乙浑梗着脖子,瞟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冯熙:“免得让我们魏国被燕人骗了!”
“什么燕人?” 平阳公贾爱仁愤愤不平:“大将军阴阳怪气地说谁呢?太后已经是魏国太后,将军说话放尊重点!”
乙浑大怒,朝堂上瞬间吵成一团,卫芷素突然缓缓站起,她泣声道:“各位大人请安静下。”
听到她这句话,乙浑等人都暂且安静下来,卫芷素拭了拭眼泪:“都怪先帝去得太早,扔下我们孤儿寡母……”
她掩面而泣,卫芷素身形纤细,梨花带雨之下肩膀抖动,让人我见犹怜,大部分大臣都大为同情,纷纷怨恨乙浑欺负先帝留下的寡妇稚子,想着此次一定要和乙浑抗争到底,没料到卫芷素却抬起头,将手指绕到耳后,然后轻轻取下面纱,大臣们看到她的脸时,都倒吸一口气。
那张脸,和他们见过的太后的脸一模一样,但是右边脸颊却多了一块大伤疤,惨不忍睹。
卫芷素凄然道:“先帝走了,本宫也生无可恋,想着跳进火里去九泉下陪先帝,没想到却被救了回来……也是,陛下年幼,本宫怎么能先走呢,是本宫一时糊涂,许是先帝也觉得本宫糊涂,所以才让本宫脸上多了块丑陋伤痕,以警示本宫一切以陛下和大魏江山为重,切不可再做傻事了。”
她一边说,一边晶莹泪珠从莹澈双眼中滴落,加上脸上伤疤,更加让人怜惜,尚书杨保平忙道:“太后切勿这样想,正是先帝在天有灵保佑太后,才让太后跳进火里也无恙,谁不知道,先帝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太后了!”
第 1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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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52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52 章
“是啊!”大臣们纷纷劝道:“太后大难不死,就是因为先帝在天之灵啊!”
“太后和先帝伉俪情深,先帝又怎么忍心责怪太后呢?”
“为了陛下和大魏江山,也为了先帝,太后一定要振作起来!”
群情亢奋之下,呆立的乙浑却忽然喊道:“假的,假的!肯定是冯熙你找个一模一样的人来冒充太后!”
“闭嘴!”小皇帝拓跋弘吼道:“大将军,母后是真是假,难道朕还分不出来吗?”
“就是!”平阳公贾爱仁指责道:“大将军,连陛下都说太后是真的,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是啊,太后为了先帝跳进火里,这般真情,天底下能有几个?”
“太后身形样貌明明就没有变化,大将军你硬说太后是假的,有何居心?”
“太后福大命大,是先帝保佑,才没出什么事,明明是件好事,大将军你却歪曲事实,到底想干什么?”
一时间大部分大臣都站在卫芷素一边,乙浑被吵得头晕眼花,他心有不甘,但局势却容不得他再发质疑,他只好跪下道:“是臣一时误听谗言,请太后和陛下治罪。”
卫芷素拭了拭眼泪,柔声道:“大将军也是关心本宫,何罪之有?以后,还请将军多多辅佐陛下了。”
“臣一定为魏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乙浑不情不愿地叩首道。
卫芷素盯着凶悍外露的乙浑,轻轻一笑。
不过徒有武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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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时,卫芷素牵起拓跋弘的手,缓步走下龙椅,皇宫中,她和拓跋弘并排走着,沉默地走着。
拓跋弘忽然轻声道:“你不是朕母后。”
“我不是。”卫芷素道:“但是,我现在,就是大魏的太后。”
拓跋弘忽一笑:“是啊,他们不需要母后,只需要大魏的太后,而且……”他顿了顿:“你比母后强。”
卫芷素轻轻一笑,路过庭芳阁时,她顿了顿,还是走了进去,拓跋弘看了看庭芳阁,也跟了进去。
里面卫芷素似乎在和那位叫阮明萱的女子说着话,但是拓跋弘的眼神,却凝视着在池边吹笛的垂髫少女。
她说,她叫楚琇。
拓跋弘扬起嘴角,走去她身边,看着她见到身着龙袍的自己那讶异的眼神,他微笑道:“又见面了,还记得我吗,我是拓跋弘。”
☆、少年心意
和平六年七月,拓跋弘已登基两月有余,卫芷素慢慢揭下脸颊纱布,她的脸颊光滑如初,李奕笑道:“恭喜太后,以后可以不用戴面纱了。”
卫芷素道:“之前让你做块假伤疤,本来就只是个苦肉计,现在就算有人说我和太后之前容貌有异,也可以托言是因为跳进大火,所以痊愈后容貌有所变化。”
李奕颔首:“而且日日在脸上涂假伤疤,对皮肤也不好。”
“这倒无所谓。”卫芷素不以为意:“只要能稳住乙浑,这算什么?”
“乙浑最近越发张狂了。”
“若不是先帝病重,让他那时逐渐夺了兵权,也不至于现在这样受制于人。”卫芷素道:“不过乙浑此人,脾气暴躁,头脑简单,也不难对付。”
李奕钦佩道:“我相信他一定不是你对手的,不用担心,魏国迟早会在你掌握之中。”
卫芷素倒若有所思:“好几天没去庭芳阁了,今日我想过去。”
李奕脸色一变,他忍了又忍,还是道:“芷素……”
“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叫我芷素!我是太后冯怡!”
“好吧……”李奕讪讪道:“其实,我只是想说,那个人,不值得的……”
“那谁值得?”卫芷素斜瞥他一眼:“你吗?”
“我知道你一直怨恨我趁人之危。”李奕喃喃道:“但是,我只是因为太喜欢你了,所以才一时鬼迷了心窍,答应了卫青云的条件……”
“做都做了,就别找借口了。”卫芷素淡淡道。
李奕痛苦地握紧拳头:“如果说,我有哪一点对不起你,那也就只有这件事,可是他呢,他不但一直伤你心,还想杀了你,害你没了孩儿,为什么你还对他死心塌地?更何况,你明明看到,他的心里,他的眼里,都只有一个阮明萱!”
“住嘴!”卫芷素呵斥道:“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留在我身边,是你自己一直赖着不走的,假如你看不下去,就走啊!”
“你明明知道我不会的。”李奕苦笑:“自从第一眼看到你,我这辈子,就不可能再放下你了。”
“既然这样就闭嘴。”卫芷素道:“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来说!”
“可是无论你怎么做,慕珩都不会喜欢你的!”
卫芷素冷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李奕一怔:“你既然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这样作践自己?”卫芷素接口道:“和你为什么这样作践自己,理由有什么不同吗?他这辈子都不会喜欢我,用得着你来说吗?我难道不知道吗?可是我不在乎,只要他留在我身边,就够了。”
“可是他根本就不会留在你身边。”李奕一股脑地说了出来:“阮明萱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他和阮明萱很快就要离开魏国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不可能的!”卫芷素道:“这辈子,他也只能留在我身边!”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不能再失去慕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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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53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53 章
否则,就算手握整个魏国,也只是一世孤寂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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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芷素去庭芳阁时,明萱正在看着池塘边,卫芷素道:“看什么呢?”
明萱努一努嘴,卫芷素顺着她眼光看过去,只见池边拓跋弘和楚琇坐在一起,卫芷素道:“最近陛下好像天天来找楚琇。”
“是啊。”明萱若有所思:“楚琇也十四岁了。”
卫芷素莞尔:“陛下也到了该选妃的年纪了。”
“但是后宫……”明萱担心地蹙眉:“楚琇太过单纯了,我不想她呆在这,我想带她离开。”
“那你问过楚琇意见吗?也许楚琇想和陛下在一起呢。”
“我会问她的。”明萱道:“只是,后宫这个地方,不是楚琇能应付得来的。”
“还有我呢。”卫芷素道:“只要我在后宫一日,就会尽力保楚琇周全。”
明萱感激道:“我知道卫姐姐会护着楚琇的,只是……”她的眼神黯淡了下:“还是太危险了。”
“如果楚琇答应跟你走,那你要带楚琇去哪呢?”卫芷素试探问道。
“婆罗吧,那里没这么多争斗。”
“但是婆罗现在在打仗。”
“总有打完的一天的,打完之前,我们就去其他地方走走,楚琇也没去过很多地方,她一直很想在大海上坐着船看着鱼儿游,她还想去看看皮肤很黑的人,去看看头发是黄色的人。”
“这个我们……包括慕珩吗?”
明萱一愣,她想了想,道:“包括吧。”
“那么,你原谅慕珩了是吗?你忘了他逼死楚滢和子鸾?忘了他怎么对你的?”
明萱眼神黯淡了下:“不知道……那些事情,我都记得,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又觉得,他挺可怜的,他也不是那么坏……”
“那你是……重新喜欢上他了吗?”
“没有。”明萱立刻摇头:“怎么可能呢?”
“那就好。”卫芷素低下头,她浅笑道:“我是怕你又被他骗了。”
“我也没什么让他骗的了。”
“还是小心为好。”卫芷素道
明萱问道:“卫姐姐,那你呢?你既然提防他,又为什么总和他相谈甚欢?”
卫芷素叹了一口气道:“我与他相谈甚欢,只是因为要借助他的才智打击乙浑,他这个人,我还是信不过的。”
明萱看着她太后的华丽服饰,不由道:“卫姐姐,做了太后,你开心吗?”
“开心?”卫芷素有些迷惘:“我已经很久不知道开心是什么感觉了。”
“你不喜欢当太后吗?”
“我不当这个太后,冯家就要完了,所以我不得不当这个太后,这非我所愿,但已是我命。”
“那你以后……就都呆在这魏宫了吗?”
“是吧。”卫芷素道:“既然做了太后,那我以后,死也只能死在这了。”
“那么长的日子,都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活着吗?”
“又有什么办法呢?”卫芷素轻叹:“自从我答应慕珩假扮太后之后,卫芷素这个人就已经死了,留下的,是太后冯怡。”
“其实……他的方法,对你也不是很公平。”
“他才不在乎这个呢,他只在乎能不能成功。”卫芷素苦笑:“说不定在他看来,成为太后,衣食无忧,大权在握,反而是对我的恩赐呢。”
明萱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地上。
也许,慕珩一直是个无情的人,他从来没有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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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楚琇坐在一边,看着慕珩给明萱煎药,她问道:“萱姐姐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吧?”
“是,再服十天半个月的药,应该就可以痊愈了。”
“萱姐姐痊愈之后,师父你打算怎么办呢?”
“她也不想呆在这魏宫,我也不想。”
楚琇想说什么,却怯怯不敢说,慕珩继续用扇子扇着火,忽道:“陛下最近经常来找你。”
“是的,他说他喜欢听我吹笛子。”
慕珩没有说话,良久才道:“楚琇,陛下他……似乎是喜欢你。”
楚琇脸上飞起一片红晕,她声音很小:“他是跟我说过,他说,想让我做他的皇后……”
“那你怎么回答他的呢?”
“我当时很害怕,没有回应他。”
“那你,喜欢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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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54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54 章
楚琇咬着唇,飞快地瞥了慕珩一眼,然后低下头,小声:“师父希望我答应他吗?”
慕珩叹道:“楚琇,这是你自己的心意,但是,你既然问我,我作为你师父,也就实话实说了,陛下此人,心气太高,也过于骄傲,眼中容不得一点沙子,恐怕,非你良配。”
楚琇听到此话,却不知为何有些高兴:“我听师父的,我想跟师父和萱姐姐一起走。”
慕珩点点头:“等明萱身体大好之后,我们就一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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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当楚琇和碧菡说起时,碧菡却十分不情不愿,她说,她已经厌倦了逃亡和颠沛流离的日子,楚琇只说,如果她不愿意,她也不强求,相信在魏宫之中,卫芷素会好好待她的。
拓跋弘还是每日都来见楚琇,他又问起楚琇是否愿意做他的皇后,楚琇鼓起勇气回应道:“陛下的皇后,我想我没资格做。”
拓跋弘瞬间愣住了:“你没有资格,谁有资格?”
“皇后这个位置,应该从魏国贵族中选出,我一宋国人,实在没有资格坐这个位置。”
拓跋弘自幼要什么有什么,从来没有被人拒绝过,他愣了半天:“你是在担心什么?担心魏国子贵母死的祖制吗?放心,我是皇帝,我想改就改,就算我改不了,难道我还没有办法保住我心爱女人的性命吗?”
“不是因为这个。”楚琇摇头。
“那是因为什么?”拓跋弘急切问道。
楚琇只是不发一言。
“我知道了。”拓跋弘道:“你是担心你的身份是吗?担心你是宋国人,大臣们不同意是吗?没有关系,我早已想好办法了,将军李惠是我的亲信,你可以假托是他女儿,这样就不会有人说什么了。”
楚琇不答,半响才憋出一言“也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为什么?”拓跋弘蓦地站起。
“我只是……只是……”楚琇吞吞吐吐。
“难道你另有喜欢的男人?”拓跋弘暴怒:“是谁?”
楚琇吓了一跳,赶忙摇头:“没有。”
“那是为何?”
楚琇只是咬着唇,一句话都不说。
拓跋弘一拍脑袋:“是了,我们才认识两个多月,现在就问你心意,的确太快了。”他忽傻傻一笑:“是我没有思虑周全,放心,我会等你的。”
楚琇都不知如何说出口,她马上要和慕珩离开了,她心中也有隐隐惧意,怕现在说了,拓跋弘就不让她走了,倒不如等到那一日,由卫芷素出面放他们走,那时木已成舟,拓跋弘也没有办法了。
拓跋弘笑道:“你来了魏国这么久,都在宫中,也没怎么出去,明日我带你去市集转转可好?魏国和宋国风土人情都有所不同,相信你会喜欢的。”
楚琇刚想拒绝,拓跋弘却吐吐舌头道:“不能说不哦,不然就是抗旨,要杀头的,明日宫门,我等你。”
阳光下,少年笑得一脸灿烂,浑身散发着魏国皇帝的自信和势在必得,楚琇一时之间,竟然怔住了。
☆、人往高处
翌日,楚琇还是赴了约,她想,对于这个魏国的皇帝,她还是小心点好,不要激怒他,免得连累师父。
只是,楚琇虽去赴了约,但却带着碧菡一起,拓跋弘看到碧菡的那一刹那,明显有点不悦:“你怎么跟来了?”
“我拉碧菡一起来的。”楚琇赶忙解释:“碧菡也没逛过平城啊,我们一起去吧。”
拓跋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了忍,黑着脸带着楚琇和碧菡上了马车,碧菡知趣地缩在角落,楚琇见拓跋弘就带了两个亲信侍卫出来,不由有点担心:“陛下,为什么出宫只带两个人啊?这是不是有点不安全?”
眼见楚琇担心自己,拓跋弘马上高兴起来:“你不用担心,我这两个侍卫,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何况,在这平城,谁敢动我的主意?人太多,反而不好玩了。”
一行人在魏国市集转了一圈,在宋国时楚琇也基本没出过宫,所以在市集见什么都新奇,左看看右看看,拓跋弘见小摊上一个玉镯好看,于是果断掏钱买下,拿给楚琇,楚琇吓一跳,摇头婉拒道:“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哪贵重了?这成色我还觉得委屈了你呢,就见式样好看送你玩玩罢了,这有什么不能收的?”
楚琇有些为难:“这……”
拓跋弘不由分说,就把玉镯套上楚琇手腕:“拿下吧,看这颜色多配你。”
楚琇推辞不能,她抚摸着玉镯,心中却有些不是很开心,拓跋弘的霸道让她隐隐有些不悦,她想着,这次回去后,一定要能不见拓跋弘就不见拓跋弘了,不能再给他希望,否则,脱身就难了。
一行人又来到平城郊外,此时正是初夏,郊外一片姹紫嫣红,风景大好,到底是年纪小,楚琇也抛开了刚才的不快,欣赏着魏国美景,拓跋弘伴着她,边走边游,还十分殷勤地给她介绍,走到一处小溪旁,拓跋弘朝那两侍卫努努嘴,侍卫会意,拉了拉碧菡的衣袖,碧菡不解:“干什么?”
“走啊!”侍卫拉着碧菡道:“那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什么?”碧菡懵懵懂懂地被拉走,那两侍卫调笑道:“没看出来吗,陛下要和楚琇小姐单独相处,你这个小丫鬟啊,就别去碍事了。”
碧菡恍然大悟,她闷闷不乐,一个侍卫笑道:“小丫头,看你长得不错,我俩有个下属,和你年纪差不了多少,人也勤快,怎么样?”
“什么呀?”
“就是帮你们撮合撮合,你的小姐马上要成为皇妃了,你也要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碧菡生着闷气:“我才不想嫁人呢,我要跟着小姐。”
那两侍卫大笑:“小丫头,哪有不想嫁人的姑娘?我俩那下属,虽然现在只是个看大门的小侍卫,但人聪明,前途不可限量哦。”
“说了我不想嫁人了!”碧菡莫名地生起气,她跑到一边,不想再理那两侍卫,那两侍卫面面相觑:“哟,这小丫头片子,比她小姐脾气还大呢。”
两人的话传到碧菡耳边,碧菡索性堵起耳朵,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
难道我这辈子,就只配嫁给一个看大门的吗?
公主,皇妃,丫鬟?难道只是因为没投好胎,就要到哪都是丫鬟吗?
不,像卫芷素,她本也只是江夏王府进献的一个礼物,但却先当上婕妤,其后又慢慢获得宠爱,就算刘子业死了,她还能摇身一变,成为魏国最尊贵的太后,她都可以,为什么我不行呢?
第 1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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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55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55 章
人定胜天,我不信,我一辈子只能当个丫鬟。
楚琇正欣赏着美景,回头一看,却不见碧菡他们踪影,她纳闷道:“碧菡呢?”
“应该是和高盛他们俩去玩了吧。”拓跋弘道。
“哦。”楚琇点头道。
拓跋弘趁机问道:“楚琇,你觉得魏国怎么样?”
“挺漂亮的。”楚琇笑道。
“那么,你愿意留在这吗?”
楚琇愣住,拓跋弘又道:“如果你是怕乙浑他们不同意,放心,我可以先封你为夫人,等铲除了乙浑,我就封你为皇后,这辈子,除了你,我不会再立第二位皇后。”
楚琇抚摸着手上手镯:“我……我有句话想跟你说。”
“是什么话?”拓跋弘满怀期待地看着楚琇。
“就是……就是……”
楚琇话还没出口,她忽然惊叫出声,拓跋弘身后窜出数十个黑衣人,拿着刀剑就向拓跋弘砍来,拓跋弘顿觉有异,他立刻抽出随身长剑,和那些黑衣人搏斗起来,楚琇吓得浑身发抖,一个黑衣人刀往她身上刺过来,楚琇吓得脚都挪不开步子,竟似是呆了。
她闭着眼睛,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她睁开眼睛,发现拓跋弘竟然硬生生地为她挡住了这一刀,刀刺进他胸膛,拓跋弘一剑砍向那黑衣人,将他头颅砍了下来,温热的鲜血喷了楚琇一脸,楚琇慌了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叫道:“高大哥,刘大哥,你们快来啊!”
她不停喊着,终于把高盛两人喊了过来,那两人见这场景,也吓得一呆,然后就拔剑保护拓跋弘,两人是一等一的高手,恶战之下,虽然身上也受了不少伤,但终于将黑衣人全数杀死,高盛揭开他们面罩,又一一检查他们尸体,然后禀报道:“陛下,没有发现任何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
拓跋弘捂着胸膛冷笑:“当然不会有,乙浑虽然蠢,但也没蠢到这种地步。”
“陛下,您是说,乙浑?”
“除了他,现在还有谁视朕为眼中钉?没了朕,他就可以为所欲为,是朕大意了,没有想到,他连弑君的事情都敢干。”
楚琇脸色惨白:“陛下,我们快回宫找御医看看你的伤吧。”
拓跋弘微微一笑:“不,我们现在不能回去。”
“为什么?”
“乙浑失败了,他一定会再派人来找我们,回宫的必经之路,他一定埋伏了不少杀手,我们现在回去,正好踏入他的陷阱。”
“那怎么办?”
“先找个地方躲藏,再从长计议。”
高盛背着拓跋弘,几人找到一个废弃屋子,拓跋弘胸口血流不止,高盛勉强撕下衣服将他伤口缠住,他担忧道:“陛下,这样不行。”
拓跋弘语气虚弱:“为今之计,只有回宫通知太后,让她派兵来接朕。”
“我去!”高盛道。
“不行。”拓跋弘摇头:“你是朕亲信,所有人都认识,只怕你还没踏进宫门,就被乙浑抓走,严刑拷打问朕的下落了。”
“那可怎么办?”
“我去。”楚琇道:“乙浑不认识我。”
“不行!”拓跋弘大惊,他握住楚琇的手牢牢不松开:“我不准你去,太危险了,万一你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可是我若不去,陛下的伤怎么办?”楚琇内疚不已:“陛下是为了救我而伤的。”
“那是我心甘情愿,总之我不准你去。”
“我去吧。”碧菡怯生生道。
“太危险了!”楚琇急切道:“还是我去吧!”
“不行小姐。”碧菡道:“从这赶回宫,有十几里路呢,我比您身体强壮,我可以赶回去的,而且,陛下现在需要您陪。”
楚琇还是不愿答应,高盛想了想,道:“是啊,碧菡姑娘现在的确是最好的选择,楚琇小姐,您就答应吧,否则,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拓跋弘挣扎着撑起身子:“碧菡,如果朕此次得救,你就立下大功,朕不会忘记你的。”
碧菡笑了笑:“陛下和小姐放心,碧菡一定会幸不辱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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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菡一刻都不敢停,她走得脚都磨破了,蓬头垢面地走到了皇宫,但是她在外徘徊,也不敢进,她身上有拓跋弘的令牌,但是她也拿不准宫中哪个是乙浑安插的人,哪敢冒昧拿出令牌,至于冯将军家,想必那里已全是乙浑的眼线,她更不敢去,所以只好在外面徘徊着。
她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出宫门,那是负责采买宫中物品的侯公公,她在宫中遇到过几次,总是色眯眯地对她和小姐看着,小姐和她都十分讨厌这个人。
她迈了迈脚步,但又犹豫了,这个人,不是什么善茬。
但是她想起满身鲜血的拓跋弘,想起了高盛的话。
我不想一辈子做个丫鬟,赌一把吧,她对自己说。
侯公公正走着,忽感觉有个人将自己拉近暗巷,他吓一跳,定睛一看,竟是蓬头垢面的碧菡。
“哟,碧菡,这是怎么了?”
碧菡忽抽抽噎噎地哭起来:“侯公公,您要帮帮碧菡啊。”
“怎么了这是?”
“高盛他……他不是人!”
“高盛?陛下身边的红人?”
第 1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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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56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56 章
“是啊,就是他……”
“高盛怎么了?”
碧菡只是一直哭着,侯公公摸着脑袋道:“你不会跟高盛……?不会吧,他家那位那么厉害,他也敢啊?”
“他是不敢,所以说要带我远走高飞,我本来信了他了,偷偷跑出宫,没有想到,他竟然要把我卖给妓馆……”
“啊?不会吧?高盛看起来不像这种人啊!”
碧菡抽抽噎噎:“我当时也以为他不是这种人,我鬼迷了心窍,还偷了我家小姐的首饰出来,因为他说需要盘缠,没想到,他根本就是骗我的,他在外面欠了一大笔赌债,急需用钱,他瞅着我家小姐有钱,骗不到我家小姐,就骗我,是我太笨了……”
碧菡哭得凄惨,侯公公叹道:“唉呀,你这种小女孩,怎么能信高盛的话呢?他现在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前途不可限量,怎么可能跟你私奔呢?”
“是碧菡太笨了。”碧菡眼泪汪汪地看着侯公公:“公公,你能不能帮碧菡一个忙?”
“什么忙?”
“带碧菡入宫,亲自向小姐赔罪。”
“这……”
“公公救救碧菡吧。”碧菡跪下道:“否则,碧菡一定会被高盛卖到妓馆去的。”
“这……这也不是不能帮……”侯公公拉起碧菡:“能出宫的人不多,但我恰巧就是其中一个,和那些侍卫相熟的人也不多,但我又恰巧又是其中一个。”
他摸着碧菡的脸,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渴望:“碧菡,告诉我,高盛碰过你没有?”
碧菡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咬着牙道:“没有,他说,这样才能卖个好价钱。”
“那再好不过。”侯公公粗重的呼吸都喷到碧菡脸色:“公公最喜欢你和你小姐这种漂亮的小女孩了,别看公公不行,但总有行的办法的,碧菡,放心,以后有公公在,谁都不敢欺负你……”
他粗糙的手游移到碧菡领口,一路向下,掐出青紫痕迹,碧菡忍着疼,她仍然陪着笑道:“只要公公救碧菡这次,公公让碧菡做什么,碧菡就做什么。”
侯公公得意一笑,揽住碧菡:“走,去方便的地方,事成之后,就带你去见你家小姐。”
碧菡被他揽住,男人湿臭的口气喷在她脸上,她恶心地想吐,但脸上却仍然陪着笑。
你会付出代价的,我肯定。
而我,不会一直当一个丫鬟的。
☆、留是不留
拓跋弘一直血流不止,楚琇急得按住他伤口,但是血还是不断涌出来,照这样流下去,楚琇连想都不敢想,她急得眼泪如珠般流下,拓跋弘只是痴痴看着她:“你是,为我哭了吗?”
楚琇擦了擦眼泪,哽咽道:“陛下万金之躯,居然为了我受伤……”
“嘘。”拓跋弘虚弱道:“碧菡会搬来救兵的,所以楚琇,听清楚,这伤,是我自己受的,不是为了救你,明白吗?”
楚琇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受到苛责,她又是感动又是内疚:“陛下,是我对不起你……”
拓跋弘莞尔一笑:“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他慢慢抓住楚琇的手:“如果,如果这次我们能活着出去,楚琇,嫁给我,好吗?”
“这……”
“我不管你以前是谁,身份是什么,但是,我只知道,你是我拓跋弘,愿意用一生去爱,去保护的女人,所以,嫁给我,好吗?”
“我……我……”楚琇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来,拓跋弘见状叹了一口气:“这样啊,没关系,我会等你的。”
“谢谢陛下。”楚琇心情十分矛盾,拓跋弘的舍命相救,让她实在难以将拒绝的话说出口。
但是,她又无法放弃师父,两难之下,她忽见门被一下打开,卫芷素疾步走了过来,卫芷素见状,失色道:“怎么搞成这样?”
“是乙浑……”拓跋弘挣扎着想起来,卫芷素将他一把按下:“我都听碧菡说了,没有证据就别妄下结论,免得被人反咬一口,为今之计,还是趁早离开这里。”
卫芷素带来精锐兵士,将拓跋弘等人带了回去,太医精心医治之下,拓跋弘的伤很快得以控制,等他精神稍微缓过来一些,他召见碧菡,道:“这次多亏了你,朕才得以保命。”
碧菡慌忙道:“为了陛下,奴婢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朕一定会好好嘉奖你的,但是,你如果再为朕做成一件事,朕保证,你今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不知陛下要奴婢做什么?”
“你过来。”
碧菡膝行过去,拓跋弘轻声说了几句话,然后道:“能做到吗?”
碧菡愣了好一会,拓跋弘又问道:“能吗?”
碧菡咬牙点头道:“陛下放心,奴婢一定能做到。”
晚上楚琇和碧菡睡觉的时候,碧菡小心翼翼道:“公主,陛下对您,真得很好啊。”
楚琇叹了一口气:“他越这样,我越是内疚。”
“公主为什么内疚呢?”
“因为他一直要我答应嫁给他,可是我不想……所以,他对我越好,我越难受。”
“陛下为了公主,连命都不要了,公主真得不能接受陛下吗?”
楚琇苦恼道:“我知道他对我很好,可是,这种事,不是我想接受,就能接受的。”
“公主为什么不试试呢?”碧菡试探问道:“嫁给陛下,说不定有机会能当皇后,公主就不用四处逃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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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7 章
楚琇沉默一会,才道:“我并不觉得做皇后比四处逃亡好。”
碧菡惊奇道:“公主怎么会这么想呢?”
“不说了,睡吧。”楚琇阖上眼,仿佛不想多说,碧菡也不敢再说,只好也闭上眼,只是她却心事重重,无法入眠。
同样无法入眠的,还有卫芷素,卫芷素没有想到,乙浑竟然猖狂至此,敢行刺皇帝,乙浑不除,她寝食难安,所以她找慕珩商量对策,但慕珩只是淡淡说,他和明萱要离开了,恐怕无法帮她出谋划策了。
卫芷素不可置信,问慕珩为什么要走,慕珩没回答她,反而是明萱说了原因,明萱道:“刘彧知道桃花坞的存在,也知道桃花坞里面有很多厉害兵器的制造图纸,他怕这会对他不利,所以现在在到处搜寻桃花坞的地址,当初慕伯父将钜子令送给我,我觉得我有义务去帮桃花坞,慕珩也要跟我一起去。”
“非去不可吗?”卫芷素问道。
明萱点头:“钜子令在我手上,慕伯父将它交给我,希望我能保桃花坞周全,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还是能帮一点是一点。”
卫芷素挤出一丝笑容:“明萱,我很高兴,你终于忘记过去的事了。”
明萱低下头:“过往已矣,人总是要往前看的,何况,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事,而对桃花坞的危机视而不见。”
慕珩接口道:“所以我要陪明萱去桃花坞,再怎么说,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桃花坞被覆灭。”
“既然这样,我也不好挽留了。”卫芷素勉强道:“魏国的兵,可以借给你们。”
“不必了。”慕珩道:“你还有乙浑要对付,还是养精蓄锐不要摊这趟浑水比较好。”
“是啊,卫姐姐。”明萱道:“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但是若是因为这样,被乙浑发现你和宋国的关系,那就不好了,现在还是小心为上。”
“那……你们还会回来吗?”卫芷素的语气中,竟带有一丝期盼。
明萱一愣,慕珩很快答道:“会的。”
“好吧。”卫芷素弯起嘴角,一笑:“解决了之后,就回来看看我吧,这魏宫,我一个人,很孤单的。”
明萱不忍点头道:“会的,卫姐姐。”
这之后,卫芷素有些失魂落魄,连乙浑的事都忘了,因为她知道,慕珩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是,她又如何能阻止慕珩呢?
她烦躁之下,去看了看重伤的拓跋弘,拓跋弘半昏迷半醒着,口中还一直喃喃念着“楚琇”二字。
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少年人,她转身就走。
只是,她却听到拓跋弘又喃喃道:“碧菡,你一定要给朕把楚琇留下来!朕会给你荣华富贵、金银珠宝的,朕什么都不要,只要楚琇,只要楚琇……”
卫芷素的脚步,忽顿了顿。
明萱和慕珩收拾行李的时候,楚琇突然过来说,她不走了,明萱奇怪了,问道:“这是为何?”
楚琇低着头,道:“我已经答应陛下,要留下来。”
“什么?”明萱大惊失色,连慕珩都觉得意外。
楚琇点点头,明萱不安道:“是不是陛下逼你,你告诉我,我和你师父会帮你做主的。”
“没有。”楚琇摇头:“陛下没有逼我,是我心甘情愿的。”
“为什么?”
“这次陛下遇刺,其实,其实是为了保护我。”楚琇说了出来:“当时刺客要砍的是我,但是陛下为我挡下了那一刀,若不是陛下,我就没命了,陛下对我情深意重,我实在没办法辜负他。”
“原来是这样……”明萱喃喃道:“你想清楚了吗?楚琇?”
“想清楚了。”楚琇点点头。
慕珩欲言又止,楚琇对他道:“师父,我有些话,想单独跟明萱姐姐说。”
慕珩看了她一眼,然后道:“我在外面等你。”
“嗯。”
等慕珩走远,楚琇才道:“萱姐姐,我这两天想通了,人活在世上,不应该执着于过去,应该珍惜身边的,萱姐姐,师父对你怎么样,我们都看得出来。”
明萱诧异:“怎么突然说这些话?”
“这些话,是我早就想说的。”楚琇慢慢道:“其实,师父一直很不开心,只有在你面前,他才会开心一点。”
明萱有些尴尬,楚琇又道:“萱姐姐,你不要一直把我当小孩子,我长大了。”
“是啊。”明萱摸了摸她的头:“你长大了,已经可以嫁人了。”
楚琇颔首:“萱姐姐,我不知道你和师父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是至少现在,师父对你是情深意重,你能不能忘了过去?”
明萱看着楚琇期盼的眼神,只好道:“我会尽量的。”
楚琇只觉眼睛酸涩,她赶忙道:“萱姐姐,我把师父交给你了,他是我心目中最好、最好的师父,你一定要好好对待他,楚琇,求你了。”
她跪下,向明萱郑重行了一个大礼,明萱吓了一跳,赶紧将她拉起来:“这是做什么呢?”
“做我最后能做的。”楚琇眨眨眼睛,只觉眼睛越来越酸涩,她道:“我还有一些话跟师父说,萱姐姐,我先走了。”
她说罢就慌忙跑开,慕珩正在外面海棠花树下等她,楚琇擦了擦眼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慕珩面前。
慕珩瞟了她一眼,只是淡淡道:“眼睛怎么红了?”
只是一句,楚琇却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慕珩道:“不想留下来,就不要勉强。”
“不是这样的。”楚琇道:“我哭,不是不想留下,是舍不得师父和萱姐姐。”
第 1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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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58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58 章
“既然这样,又为何非要留下?”
“因为我不能辜负陛下。”
慕珩静静地看着她:“楚琇,你告诉我,你这话,是真,还是假?”
“是真,我已经答应陛下了。”楚琇道。
“那你喜欢陛下吗?”
“喜欢?”楚琇迷茫:“陛下为了救我,舍命帮我挡刀,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怎么能不感动呢?陛下是一国之君,却对我这样一个孤女这么好,我不答应他,还能答应谁呢?”
“楚琇,不用勉强自己。”
“我没有勉强,我是说真的,以前,父皇母后也不太关心我,皇兄和皇姊又忙,只有师父常来看我。”想起以前的时光,楚琇微微笑着:“但是现在,有一个男人,他身居高位,却愿意给我他能给的一切,甚至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保护我,师父,我的确被他感动了,我相信,和他在一起,我会幸福的。”
慕珩凝视她半响,楚琇眼神澄澈,微笑着看着他,从她的眼神中,看不出谎言,只看得出平静,慕珩忽一叹:“楚琇,既然这是你的决定,我也不再多劝什么了,不过,师父最后有几句话要送给你。”
“师父请说。”
“不要无保留地相信任何人,包括你觉得你身边可以信赖的人,凡事都要留一线,这是第一。”
楚琇懵懂点头,慕珩看着她秀美雅致的面容,暗自叹气,他又道:“第二,遇到危险,记得找太后。”
“太后?”
“是的,她会护你周全的。”慕珩道:“这第二点,你一定要记住。”
楚琇虽然不解,但还是点点头:“是,师父。”
翌日,明萱和慕珩启程离开了魏国,楚琇依依不舍地去送了他们,碧菡没去,卫芷素也没去。
高高的皇座上,碧菡俯首,听着上面冷冷的女声:“抬起头来。”
她依言,看到那个美貌惊人的女子缓缓道:“碧菡,你做得很好。”
碧菡赶紧道:“是太后教得好。”
卫芷素沉默了会,道:“不,是楚琇太善良了。”
她不过是教碧菡对楚琇说,慕珩对明萱一心一意,她不应该去打扰他们,慕珩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和明萱在一起的,他们会有自己的生活,会有自己的孩子,会有自己的人生,这个傻得可以的女孩,居然哭了一晚上之后,就傻傻照做了。
也许她对慕珩的爱,远超乎自己的想象。
卫芷素道:“碧菡,你这次帮我做成这件事,我会好好奖赏你的,你不会再当个奴婢了,看上了哪个王公将军,我会给你赐婚。”
“多谢太后,只是……只是,碧菡还想陪在公主身边。”
卫芷素弯起嘴角:“怎么,不满意,莫非,想当皇后?”
碧菡鼓起勇气直视着卫芷素的眼睛:“是!”
“那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陛下对楚琇感情甚笃,你是没可能的。”
“陛下不会一辈子只喜欢公主一个人的,碧菡可以等,而且碧菡相信,万事都有可能,比如……太后成为了魏国万人之上的太后,放在半年前,谁会相信呢?”
碧菡说得大胆,卫芷素也没有生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丝毫不掩饰欲望的碧菡,轻笑了声:“倒是有点意思。”
☆、情之所至
明萱和慕珩离开了平城,在他们离开不到一个月后,楚琇就嫁给了拓跋弘,受封夫人。
碧菡也摇身一变,成了皇帝最宠爱的夫人身边最得势的侍女。
她得势的第一天,侯公公就畏惧祈求去给先帝守灵,碧菡并未阻拦,因为,还不到时候。
她的辉煌,才刚刚开始。
明萱和慕珩一路往南,前往桃花坞方向。
在魏国边境时,慕珩问明萱:“你真得要去桃花坞?”
“一定要去。”
“为何?桃花坞和你,也没有多大关系。”
明萱摸着钜子令:“这是你父亲临终前给我的,他既然送给我,我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桃花坞被毁。”
慕珩只是道:“你这样太顾及别人,最后会很累的。”
明萱想了想:“慕伯父他,也不算是别人。”
慕珩听到此话,倒有些莫名高兴。
进边境前,慕珩让明萱扮男装,因为现在宋国境内一定在到处找他们,扮个男装,倒可以不惹人注意。
明萱扮起男装来,活脱脱一个俊俏大眼少年,她玩心大起,难得和慕珩开起了玩笑:“你让我扮男装,那你扮女装吗?”
慕珩一口水差点没呛到,他没好气地摇摇头,明萱道:“为什么啊?”
“我怕我扮了女装,某人会无地自容。”
明萱本来想吐槽他,但是看到他灼灼如桃花的容颜,他眉眼稍稍往上挑,眼睛狭长漂亮如清潭水,明萱虽然不愿承认,但也知道他说的也是事实,他若是扮了女装,一定把自己比到尘埃里去,于是吐吐舌头撇撇嘴,不再理他。
就跟小时候一样,穆清吐槽她,她也讲不过他,就是自己生生闷气,穆清又来哄,一切仿佛回到从前,但是,又不一样。
慕珩贴了个假山羊胡,又往脸上抹了些灰,画了些皱纹,看起来老了二十岁不止,明萱看着他,忽噗嗤一笑:“原来你老了,是这个样子啊。”
第 1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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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59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59 章
慕珩压低斗笠:“提前让你看到了。”
“二十年后,我倒要看看,是不是这副样子。”
“好啊。”慕珩微笑:“静候大驾。”
两人抄小路到了武原,武原已经有了很多官兵,看起来刘彧对桃花坞是势在必得,慕珩和明萱坐在酒楼,听到旁边官兵在喝酒闲聊。
“咱们这些天快把武原掘地三尺了,愣是没找出来桃花坞这个地方在哪里,你们说,当真有这个地方吗?”
“谁知道呢?我都怀疑这地方根本不存在,但是陛下说,不找出来不准回京,唉!这让我们怎么办?”
“听说这个地方,是婆罗公主告诉陛下的,咱们要是抓到婆罗公主,不就找到这个鬼地方了?”
明萱手不由一抖,慕珩暗暗从桌底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冷静。
“婆罗公主早不知道去哪了,倒是那萧二公子,明明还在京城,陛下怎么不去拷问他?”
“萧二公子那病歪歪的样子,还没拷问人就死了,何况,不看僧面看佛面,陛下看在已故的萧妃娘娘面子上,也不会对萧二公子怎么样。”
“说起来,萧二公子这个病秧子,运气可真好,不但得到婆罗公主垂青,而且现在的夫人,也是个难得的美人,据说当时萧二公子病得快死了,二夫人甘愿冒着守寡的风险,也要嫁给他,啧啧,这萧二公子,到底有何魅力?”
这时一个文质彬彬的官兵插话道:“我倒有幸见过萧二公子,二公子清雅俊秀,温润如玉,得到两位美人垂青,也在情理之中。”
“那为何婆罗公主离萧二公子而去了呢?”
“谁让二公子当时病得快死了呢?”那官兵夸夸其谈:“婆罗公主身份高贵,长得也美,连陛下都想纳入宫中,她为何要守着一个病得快死了的男人?”
“那婆罗公主可亏了,陛下也没收她,二公子病也渐渐好了,她简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若不是她,萧二公子也不会得到二夫人这样的贤惠妻子,二夫人我也有幸见过,温婉美貌,和二公子感情好得蜜里调油,谁见到不羡慕这样一对璧人?这要多谢婆罗公主成就这段良缘。”
一个官兵大声调笑道:“你怎么谁都有幸见过啊?”
“我说得是真的。”那官兵辩解道:“萧二公子和二夫人,我都见过,还是一起见的呢,二夫人对萧二公子那叫一个好,我要是能娶到这样一个夫人,做梦都会笑醒了!”
“哈哈哈下辈子再做你的白日梦吧!”
刚开始听到那些编排时,明萱只当没听见,但越听下去,她心里却越来越难受。一片喧嚣中,她只听到,他们现在感情很好。
这不是自己要的吗?
但是,为什么心里还是那么难过呢?
她默默站起来,回到房中,用凉水使劲拍打自己脸面,让自己冷静下来,慕珩站在门旁,静静看着她:“事到如今,你还没放下吗?”
“不。”明萱眼眶有些发红:“他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庾小姐,的确和他是最配不过的一对。”
“你想哭,就哭出来吧。”
“我不哭。”明萱摇头:“离开他,是我自己做的选择,我不后悔。”
“你能这样想,是最好的。”
明萱岔开话题:“这地方我们不能再呆下去了,你知道怎么去桃花坞吗?”
慕珩摇头。
“你不知道?”
“我要是知道,就不会费尽心机那么多年了,倒是你,当初是怎么请到我阿爹的?”
明萱将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遍,慕珩皱眉:“水里?”
“是的,阿雪也是看到我投递的信,才会过来找我的。”
“你说山洞入口,有玄铁所制的栏杆所挡,还有机关?”
“是的,别说里面机关了,就连入口,我都没找到怎么进去。”
慕珩沉思了一会:“你把钜子令给我看看。”
“钜子令?”明萱十分疑惑,但还是把钜子令递给了慕珩。
慕珩研究了一会钜子令:“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钜子令,就是进入桃花坞的钥匙。”
“为什么?”
慕珩嗤笑:“我阿爹把这个钜子令给你,就是想让你进去桃花坞的,但是有玄铁栏杆和机关箭挡着,你怎么进呢?难道他想让你故意送死么?所以这钜子令的用途,一猜就猜到了。”
“呃……是吗?”明萱半信半疑。
“收好吧。”慕珩将钜子令递给明萱:“我们明日就离开这,进到水底去找桃花坞。”
===============================
由于上次明萱差不多游了两个时辰才到桃花坞,所以次日天刚蒙蒙亮,明萱和慕珩就来到上次那温泉边,潜了下去。
明萱按照上次的大概记忆,在前面带着路,她水性甚好,闭气呼吸不在话下,慕珩水性虽然没她好,但内力深厚,潜两个时辰也不在话下。
慕珩越游越心惊,这温泉,下面竟然深不见底,也不知道到底通到哪里去,怪不得没人能找到桃花坞在哪,因为就算知道这温泉,但从这游到桃花坞入口,也是难于上青天,上次也是明萱运气好,误打误撞,否则,一辈子找不到桃花坞都有可能。
也不知道到底游了多久,明萱憋不住气了,探出头来换气,眼前是熟悉的景象,一片粉色桃花林,桃花花瓣飘落在水面上,桃林尽头,是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明萱兴奋地指着那洞口:“看,那就是桃花坞入口。”
慕珩起初含笑点头,但突然却眼神凝固起来,明萱不知所以,好奇道:“怎么了?”
“小心!”慕珩快速游了过来,他右手向明萱身后探去,明萱吓了一跳,转头一看,不看还好,一看差点没吓死,只见一条手指粗细的黑蛇,正一口咬在慕珩胳膊上。
慕珩吃痛,左手如闪电般掐住黑蛇七寸,将黑蛇活活掐死,他将黑蛇甩到一边,明萱忙道:“没事吧?”
第 1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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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60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60 章
慕珩只觉右手手臂麻木到一动都动不了,他心知不好,赶忙点住自己全身大穴,但却也敌不过毒性蔓延的速度,他眼前一黑,就那样一头栽到水里,还是明萱地扶住他,慕珩吃力说道:“那是……黑环王蛇……”
明萱瞬间脸色惨白,黑环王蛇,那是全天下最毒的一种蛇,以毒蛇为食,所以毒性极大,能在陆上行走,也能在水里潜伏,中毒者没一个能活的,以前她听阿爹说过,她还以为阿爹在骗人,但是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了这种蛇。
慕珩已经晕了过去,明萱只觉全身上下都发冷,她将慕珩移动到岸边,桃花花瓣飘落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和樱花花瓣一样美丽的唇上,仿佛他们初遇那次。
那时,他受了重伤,她救了他,从此,开启了一生的纠缠。
明萱看着昏迷不醒的慕珩,她抱着肩,全身上下都在发抖。
武功绝世、在她心中无所不能的慕珩,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如同死去一般。
在她最伤心欲绝的时候,是慕珩默默陪在她身边,陪着她跨越山河,千里迢迢来到魏国,等着时间慢慢抚平她的伤心,这段期间,她将刘彧和魏国皇宫的纷争抛到脑后,一心一意沉浸在她失去爱情的小世界里,拒绝对外面的人事物有所反应,也许是因为她在潜意识里知道,不管外面如何凶险,但只要有慕珩在,她就不必害怕。
因为慕珩,拼了命,也会护她周全。
可是她没有想到,有一天,慕珩终于用自己的性命来护她,她会怎么办?
“你不要死。”她抖动着嘴唇,终于颤抖着说出那一句话:“我已经失去了萧嶷了,我没有办法想象,再失去你……”
☆、渐去心结
明萱只觉全身都在发冷,那种冷从脚尖开始,一直冷到头顶,她忽一咬牙,跳进了水里。
只有桃花坞,才能救他。
她按照上次的记忆游着,终于游到那个玄铁栏杆那里,她抖索着掏出钜子令,慕珩说,这钜子令就是进入桃花坞的钥匙。
她看到一个凹槽处,于是将钜子令插入那凹槽,等候了一会,铁门居然开了,里面的机关也没有动静,明萱继续往里游着,里面的水较外面冰凉,刺骨似浸泡在千万桶冰水里一样,明萱不管不顾往里游着,终于见到一丝亮光,她筋疲力尽地往亮光处游去,爬上岸时,她只听到疾疾的脚步声,她手中握着钜子令,昏沉沉道:“救慕珩,他在桃花坞外……”
她重复着这句话,然后就昏迷过去,不知道睡了多久,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是睡在绵软榻上,她强撑起身子,才发现床边坐着一个梳着总角约莫九十岁的小女孩,正睁着大眼好奇地看着她。
明萱受到惊吓,那小女孩嘻嘻道:“姐姐,你醒啦?”
明萱环顾四周:“我这是在哪里?”
“你在桃花坞啊。”
“慕珩呢?我要去救他!”
她急着下床,忽觉一阵晕眩,差点没跌落下床,还好那小女孩将她扶起,按在床上,这女孩手劲大得出奇,明萱竟丝毫反抗不得,那小女孩道:“姐姐你不要急,爷爷把少坞主带回来了,也解了毒,他没事了啦。”
“你爷爷?”
“是啊,我爷爷是坞主的好朋友,坞主走前叫他代为掌管桃花坞,我呢是他孙女,我叫阿萝。”
明萱点头,叫阿萝的小丫头又笑眯眯道:“姐姐,等你身子稍微好些,再去见少坞主吧。”
明萱只能答应,她闭目养神了一伙,又觉心急如焚,于是强烈要求阿萝将她带去看慕珩,阿萝拗不过她,只好带她去见慕珩,她扶着明萱,走到慕珩歇息的卧室,慕珩正斜倚在床榻,和一个老者说着话。
慕珩看到她时,顿时愣住,明萱就站在那,两人四目相对了会,明萱默然了会,然后却一言不发,而是转身离去了。
阿萝不解地喊着“姐姐”追了出去,慕珩则盯着明萱的背影出神,直到老者唤他,他才回过神来。
那老者笑道:“少坞主,阮姑娘已经走了。”
慕珩低头道:“姜伯伯,我已经不是少坞主了,不用再这样称呼我。”
那老者名叫姜永长,是慕瞻然好友,他摇头道:“坞主已经过世,当初少坞主与他的恩怨也一笔勾销,不需再说这种气话了。”
“不是。”慕珩顿了顿:“我已经原谅,我阿爹了。”
“你叫他阿爹?”姜永长不可置信。
慕珩苦笑一声:“逝者已矣,人都过世了,还纠结那些恩怨,有什么用呢?”
“少坞主能这样想,是最好不过的了,如今坞主过世,桃花坞群龙无首,少坞主应该尽早接任坞主之位,统领桃花坞。”
慕珩摇头:“我不配做桃花坞坞主。”
“这是为何?”
“我当初鬼迷心窍,借助山阴公主,想引兵灭桃花坞,如此怎可担当坞主大任?”
“这都过去了,少坞主不也过来通知我们宋国新帝想找寻我们桃花坞吗?这种紧急时刻,更需要对外界比较了解的少坞主您的帮助。”
慕珩仍是摇头:“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我阿爹将钜子令给了阮明萱,也让她接任坞主之位。”
“但是阮姑娘并非坞中之人,而且,她武功低微,如何能带领我们抵御外敌?”
“做坞主,并非靠的是武功。”慕珩缓缓道:“我阿爹,也是这样想的吧。”
===============================
姜永长是个神医,他孙女阿萝却什么医术都不会,但却是个武学奇才,小小年纪,武功就十分高了,阿萝喜欢缠着慕珩,让他教自己武功,旁人曾经说一个小丫头,怎么不学学医术或者算术,学武干什么,但姜永长对这个父母早逝的孙女十分溺爱,也听之任之,加上现在慕珩亲自教她,于是也没人说了。
桃花坞中人没几个知道慕珩曾经的事,所以大部分人都对他十分尊敬,桃花坞是一个不大的山谷,男耕女织,一片安乐,谷中桃花四季不谢,着实是稀奇,明萱好奇地问慕珩这是什么原因,慕珩只说桃花坞的气候也十分奇怪,四季如春,所以说不定是因为这样,桃花四季不谢吧。
明萱在桃花坞呆了数天,愈来愈喜欢这个地方,这里真的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没有外面的你争我夺勾心斗角,人人都安居乐业,只是当明萱说的时候,慕珩却淡淡一笑:“这只是你看到的表象。”
明萱有些不解。
“桃花坞中人,在这里已有两百年了,而且从刚开始的数百人,渐渐繁衍到现在的数万人,这数万人中,有些人安于现状,有些人却越来越渴望见到外面的世界,他们想知道外面的山是不是一样高大,想知道外面的水是不是一样甘甜?更有甚者,看到古书中那些苏秦张仪建功立业、秦皇嬴政统一六国之事,更加心神荡漾,于是也想脱离这小小山谷,去当三公九卿,又或者是一代雄主,登顶天下。”
明萱瞠目结舌:“是这样吗?我竟一点都没有发现呢。”
“这些天,不是经常有人找你询问外面是什么样吗?”
“有是有,可是我一点都没往这方面想。”明萱不安道:“那我是不是不应该告诉他们?”
第 1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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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61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61 章
“自古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寻常事也,且人心又岂是你不告诉,就会安份下来的?”
“你的意思是,我还是继续告诉他们?”
“是走是留,他们自己决定。”
明萱愕然:“你这意思,倒是准备放弃桃花坞了?”
“刘彧找不到桃花坞入口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迟早会举全国之力找到桃花坞,到时候再走就来不及了。”
“可是,放弃这?”明萱有些犹豫,她看着桃花坞中纷纷飘扬的桃花,连空气中都散发着一股桃花的清香:“这么美、这么平静的地方,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真的要放弃这吗?”
慕珩摇头:“很快你就会知道,不是我要放弃,而是不得不放弃。”
不出慕珩所料,那些兵士迟迟找不到桃花坞入口,竟想出一个馊主意,在武陵的所有水源处下毒,他们想的是,按照桃花源记里面的记载,那个武陵渔人是顺着水流飘到桃花坞的,所有桃花坞的水源应该和外面想通,在水源处下毒,不信他们不出来。
虽说官府给每个武陵人都发了解毒的药,但整个武陵还是因为水源的事情一团乱,至于桃花坞,由于姜永长及时发现,化解了水里的毒,也没有一个桃花坞的人中毒。
饶是如此,明萱还是对那些人的狠毒觉得心惊胆战,整个桃花坞有数万人,若是没有发现,这数万人岂不是要一命呜呼,刘彧怎么这般狠毒?
慕珩则道,这一计不成,他们一定还会有下一计,刘彧就算把武陵翻个底朝天,也一定要把桃花坞找出来,他是不会容许一个这样的地方存在的。
明萱询问慕珩该如何办时,慕珩沉吟道:“以桃花坞数万人对抗整个宋国,无异于以卵击石,为今之计,只有两个办法。”
“哪两个?”
“一个就是留,留到刘彧不再找桃花坞为止。”
“但是,他怎么可能放弃寻找桃花坞呢?他这架势,分明是不找到誓不罢休呢。”
“另一个,就是走,走到一个刘彧无能为力的地方。”
“走?”明萱认真想着:“这么多人,能走到哪去呢?”
她冥思苦想,忧心忡忡,慕珩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放心,总会有办法的。”
“不过……”慕珩话锋一转:“无论是走还是留,可能都要花费很长时间,你非桃花坞中人,没必要在此浪费大好年华。”
“怎么能这样说呢?”明萱生了气:“你父亲将钜子令给我,就是表示他信任我,我怎么能辜负他的信任呢?而且……而且……”她内疚道:“要不是我,刘彧也不会发现有桃花坞这个地方的存在。”
“所以,不管是为了什么……”明萱道:“我也都不会抛弃桃花坞选择独善其身的,以后这种放弃的话,你不要再跟我说了。”
她着实有些生气,于是都不想再和慕珩讨论下去,而是气冲冲地走了,独自一人在桃花树下练武的阿萝奇道:“萱姐姐怎么走了?少坞主,您惹她生气了?”
“没你的事。”慕珩道:“练你的武功吧。”
阿萝撇撇嘴:“别以为我小就想糊弄我,我看得出来,你喜欢萱姐姐。”
“这你都能看出来?”
“当然啦。”阿萝得意洋洋:“我虽然年纪小,但我又不傻。”
“那你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萱姐姐也挺喜欢你的。”
慕珩很快道:“别乱说。”
“真的。”阿萝认真道:“你是没看到当时你中毒后,萱姐姐来桃花坞求救,她的着急样子。”
慕珩脸色变了变:“她当时……很着急吗?”
“嗯。”阿萝点点了头:“她冒着生命危险穿过重重机关,到这来救你,而且,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问你在哪呢,所以我觉得啊,萱姐姐肯定也是喜欢你的,但是,她对你又有些躲闪,这是为什么呢?”
慕珩敲了敲她的头:“话这么多,还想我教你武功吗?”
“人家只是好奇……”阿萝捂着头,不满嘟囔道。
“练你的武功去吧,再多嘴,我就不教你了。”
阿萝赶忙道:“好好好,我不说了,少坞主,你继续教我嘛~”
“去吧去吧。”
打发走了阿萝,慕珩又陷入了沉思,他脑海中回想着阿萝的话:“萱姐姐也是喜欢你的。”
她真得……会喜欢我吗?
☆、内外交困
自从桃花坞水源被下毒后,慕珩感觉,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昔日墨家先祖曾留下有关机关术的书籍,他也拿了出来,让桃花坞中人制造那些武器,他一边翻,一边想,若他是刘彧,也一定要拿下桃花坞,因为这些武器制作精巧,杀伤力巨大,若拥有,得天下也不是问题。
慕珩并没有把这本书拿给明萱看,倒是阿萝照着那本书做藉车时,怎么做都不对,她很是苦恼,就随口问明萱,明萱摇头说不知,阿萝又要把那本书给明萱看,说要一起探讨,孰料明萱连书都不接,阿萝疑惑道:“萱姐姐,这是为什么呢?”
明萱只是道:“我发过誓,不再碰机关术。”
“为什么?”
明萱有些为难,但还是一五一十道:“当日有个我很珍视的人生了重病,我在佛前立誓,若他能病好,那我愿意舍弃最重要的东西,我自小喜欢研究机关术,这个最重要的东西,便是机关术。”
“啊?”阿萝吃了一惊:“萱姐姐,这个代价,是不是有点大?”
“我并不这样觉得。”
阿萝道:“那那个人,一定是很好的人,才让萱姐姐放弃最喜欢的机关术。”
“他……的确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那个人,是萱姐姐喜欢的人吗?”
第 1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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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62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62 章
明萱迟疑了会,道:“算是吧。”
“是少坞主吗?”
明萱吃了一惊:“不是。”
“不是少坞主?”轮到阿萝吃了一惊,她好奇心大起,又凑近明萱身边,问道:“萱姐姐,那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他……已经成亲了。”
阿萝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就是以前喜欢的人吧,萱姐姐现在,是喜欢少坞主的啊。”
“我喜欢慕珩?”
“不是吗?”阿萝疑惑道:“我都能看出来,难道萱姐姐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
“当日少坞主中毒,萱姐姐你不顾自己性命来桃花坞求援,醒来后也第一时间询问少坞主病情,这,明明就是喜欢啊。”
明萱没有说话,只是面露迷茫之色,阿萝想了想,又道:“我知道了,萱姐姐你是放不下之前喜欢的人吗?但是,人家都成亲了,有自己的生活了,你再伤心,也没用啊,萱姐姐你也要有自己的生活啊,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嘛。”
明萱有些尴尬:“你这小丫头,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
阿萝笑了笑:“我虽然小,但也不是三岁小孩,这些话还是会说的,就像我爹娘逝世的时候,我也好难过,但爷爷说,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我爹娘在天上也不愿意看到我这样难受,所以我想,萱姐姐你喜欢的那个人,也一定不愿意看到你日日为他伤心,他一定比谁都希望你能幸福。”
阿萝年纪虽小,看问题却剔透,说话更是一针见血,倒是让明萱无话可说了,明萱打了哈哈,赶阿萝继续去做藉车了,她自己却默默想着阿萝的话。
我喜欢慕珩吗?我真得,又喜欢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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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慕珩等人备战的时候,桃花坞内却暗潮汹涌,这个两百年历史的世外桃源中人已经愈发无法忍受一成不变的生活,蠢蠢欲动着想要出去见识新的世界。
“咻”地一声,一根长箭堪堪掠过慕珩头发,被他两指夹住,他掷下长箭,语气平静:“曹荣,你干什么?”
在场所有人都放下手中活计,盯着慕珩和曹荣,明萱也担心地攥着阿萝的手,小声问道:“那是谁?”
“那是司空寒最好的兄弟,曹荣。”
曹荣扔掉手上连弩,冷笑道:“我想问问少坞主,纪伯父何在?阿雪何在?司空寒何在?坞主又何在?”
慕珩皱眉:“不是和你们说了吗?他们都不幸身死在宋国。”
“到底是不幸身死,还是有人蓄意谋杀?”
慕珩眼中一冷:“你什么意思?”
曹荣大声道:“大家一定也很疑惑,为什么武功盖世的坞主和纪伯父会被奸人所害?而代表坞主的钜子令,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武功低微的女子身上?而这个女子,偏偏又是被逐出桃花坞的慕珩同伙,坞主一向视慕珩为耻,又怎会把钜子令给不是桃花坞中人的阮明萱?”
他说的这点,确实在不少桃花坞人心中存疑,因此在场之人都纷纷点头,
曹荣继续道:“因为,慕珩设计,杀了坞主他们,抢走钜子令,但又觉得自己当坞主不能服众,因此就想到把钜子令给阮明萱,打着暗度陈仓的主意!”
“你胡说!”明萱再也无法忍受,气愤道:“钜子令确实是慕坞主给我的,慕珩也没有杀慕坞主,你胡说八道!”
“你有何证据?”
“那你又有什么证据在这胡说八道?”明萱怒道:“全是你自己的猜测,就可以拿来信口污蔑我和慕珩吗?”
“猜测?”曹荣冷笑:“你要证据,我就给你证据,坞主为何出谷,你们当真以为没人知道了?那是因为纪伯父被慕珩杀了!坞主要清理门户!”
桃花坞中人瞬间哗然,曹荣慢悠悠道:“阿寒顾忌坞主面子,没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但告诉了我,坞主为了替纪伯父报仇,与阿寒阿雪出谷,但是没想到,连他们三人都不幸遇害,你们还抢夺钜子令,妄图掌控桃花坞,真是狼子野心!”
“胡说!”明萱愤愤然,她看了眼慕珩,见慕珩一副淡漠模样,她更加生气,于是道:“你想知道慕坞主他们是怎么遇害的,我告诉你,司空寒勾结坞主仇人,杀了纪伯父嫁祸慕珩,逼慕坞主出谷,慕坞主果然中计出谷寻找慕珩,而阿雪为了保护慕珩,被司空寒误杀,司空寒他还想杀慕珩,结果自食其果反而被杀,慕坞主和仇敌对战两败俱伤,两人都死了,事实就这样。”
“可笑,你这话漏洞百出,单说阿雪她为什么要保护慕珩?还为了慕珩而死?”
“你当真不知道吗?”明萱提高嗓音:“你既与阿雪一起长大,她的心意,你岂会不知?若阿雪知道你会利用她来污蔑慕珩,她在天有灵,也不会放过你!”
曹荣立刻语塞:“你这都是一面之词。”
“你我既然都是一面之词,那大家凭什么要信你?”明萱拿出钜子令:“钜子令在我手上,这是慕坞主给我的,以慕坞主的本事,他若不想给,就算毁了钜子令我也拿不到,我本不敢受此重托,但你在这妖言惑众,我只好暂且接下坞主之职,你若再不退下,执法堂处置!”
明萱高高举起钜子令,那是墨家几百年来的首领信物,乌黑色的钜子令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使人望之生敬,曹荣见众人畏惧不语,不由恼羞成怒:“阮明萱,你别在这里张牙舞爪,阿寒还跟我说过慕珩他在宋国做的丑事,那种事都做得出,也别……”
一根箭射过曹荣的衣领,明萱手执连弩,斥道:“曹荣,你若再说一句造谣惑众,休怪我无情!”
曹荣怒极,阿萝则掠过众人,一言不发就和他过起招,曹荣压根不是阿萝的对手,被她揪住领子连打了几十个耳光,直打得双颊肿起嘴冒鲜血,阿萝才住手,阿萝脆生生道:“你连我都不是对手,还敢污蔑萱姐姐和少坞主?”
明萱道:“曹荣,桃花坞是一个宁静祥和的地方,我不想让这个地方毁掉,如今大敌当前,宋国皇帝对桃花坞虎视眈眈,你们还一心挑拨,若再有下次,就不止这几十个耳光了。”
曹荣捂住脸,悻悻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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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散去的时候,明萱有些闷闷不乐,她对慕珩道:“刚才曹荣那样污蔑你,你为什么不反驳?”
慕珩想了下,道:“又不是事实,没什么好反驳的。”
明萱气结:“可是你不说,谁知道不是事实呢?”
“说了,别人就会相信吗?”
“你不说,别人更不会信啊。”明萱差点没晕倒:“那今天如果我没说,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任凭曹荣污蔑吗?”
“不会。”慕珩干净利落:“我会直接杀了他。”
明萱瞪大眼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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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63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63 章
“今日若不是你站出来,我会直接杀了曹荣,一了百了。”
“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不,你是救了曹荣的命。”
“可是说几句话就能解释的事情,为什么非要杀人来解决呢?”
“你以为你解释了,曹荣就会善罢甘休了?他只会闹出更大的事情来。”
“所以是我错了?”
“就当这样吧。”
“好啊,原来我多事了。”明萱气愤道:“有人根本就不领情。”
她气冲冲离去,阿萝一路叫着“萱姐姐”跟了过去,姜永长摇头道:“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坞主把钜子令给她?”
“为什么?”
“当坞主,也许你武功更高,但是桃花坞不同其他,桃花坞的坞主,阮姑娘更合适。”姜永长斜瞥慕珩一眼:“少坞主,你是故意气走阮姑娘的,这是为何?”
“桃花坞面临的危机,不止是外,还有内,人力根本无法阻止。”慕珩淡淡道:“这个烂摊子,太大了,她不是桃花坞的人,没必要留下来送死。”
“可是,坞主已经把钜子令给她了。”
“对我来说,阿爹的遗命,远没有她的安全重要。”慕珩喃喃道:“我只希望,她的一生,平安喜乐。”
☆、重新开始
曹荣被教训后,很是消停了几日,而明萱被慕珩气走后,也赌气不去找他,她想着,难道这个人,还是这样连辩解都不辩解,只想用杀人来解决问题吗?他仍旧是那样自恃着自己的本事,高高在上地俯瞰着众生蝼蚁,不屑地看着人们争斗,是啊,凭借着他的武功和才智,天下谁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又何必如同自己这般,费劲唇舌才能争个明明白白,可是,难道什么都只能用杀人来解决吗?难道他,终究还是那个慕珩吗?
只是明萱没想到,曹荣还是没善罢甘休。
一日夜里,她睡觉的时候,被人捂住嘴巴打晕,等醒来的时候,发现是曹荣挟持了她。
明萱全身穴道都被点住,动弹不得,她怒道:“曹荣你干什么?”
“干什么?”曹荣狞笑道:“这鬼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呆了,就几万人,想对抗宋国举国的兵力,痴人说梦么?我要出坞,我要荣华富贵,我要建功立业,我要当万户侯!”
明萱忍不住道:“你别做梦了,宋国门阀世家当道,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凭什么当万户侯?你连做官的资格都没有!”
“他慕珩不就做了官吗?还差点做到皇帝,凭什么他行,我不行?”
明萱啐道:“你和他能比吗?比武功还是比才智?你全差他十条街,我劝你别痴人说梦,趁早回头吧!”
曹荣冷笑道:“可笑,要真说,我只有一样比不上他,那就是他那张脸,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怎么当上官的?司空寒都告诉我了,靠着那张脸当了宋国长公主的男宠,这才爬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这种男人亏你还对他死心塌地!”
“谁对他死心塌地了?”明萱怒道。
“装什么装?谁都能看出来你对他死心塌地,他对你也不一样,你敢说你俩没一腿?”
明萱气结:“你嘴巴放干净点。”
“你都在我手上了,你嘴巴才要放干净点呢?”曹荣掐住她脖子:“凭什么大家从小一起长大,他就是少坞主,我就什么都不是?凭什么他能在宋国风生水起,我就一辈子只能在桃花坞生老病死?凭什么那么好看的阿雪喜欢他,不喜欢我?凭什么连你这个新来乍到的女人都为了他出头?”
曹荣说到后来,眼睛通红,他一把摁下明萱:“干脆我今天就尝尝慕珩女人的味道,了却我多年的怨气!”
明萱大骇:“你滚开!我有钜子令,你敢动我?你不怕执法堂吗?”
“呸,执法堂算个狗屁?等我抓你做人质离开桃花坞后,我还怕什么执法堂?”
曹荣说罢就开始撕扯明萱衣服:“你大小也是个美人,跟着慕珩这个靠女人往上爬的男人也太吃亏了,跟我吧!”
“曹荣!”一个冷冽男声响起:“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
曹荣惊觉抬头,面前慕珩一袭白衣,秀美如玉,正冷冷盯着他。
曹荣吓得拉起明萱,用匕首抵住她脖子:“你滚开!”
慕珩非但不让,甚至还往前逼近了两步。
“说了让你滚开!”曹荣匕首在明萱脖子上划出一条血痕。
慕珩停住了脚步。
曹荣松了一口气:“对,就这样,你再上前来,休怪我翻脸无情。”
慕珩淡淡道:“她是无辜的,她也并非是桃花坞的人,你我的恩怨,不要牵扯他人。”
“呸,你当我是白痴啊,一个陌生女人能拿到钜子令,还不是因为你和她有一腿?别人信你,我可不信你。”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了她?”
“怎么样?”曹荣狞笑:“你先给我跪下,我再告诉你要怎么样?”
“他不可能给你下跪的!”明萱忍不住道。
“你闭嘴!”曹荣匕首又往前深了一分。
慕珩叹口气:“你要我跪下,我跪便是了。”
说罢他一撩下摆,屈膝准备下跪,明萱大惊失色,曹荣张狂大笑道:“哈哈哈,慕珩,从小别人就说我什么都不如你,但是现在你还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一片树叶就割断他喉管,曹荣瞪大眼睛,手中匕首掉下,他倒下地上,慕珩走到他身边,对尚有一丝气息的他微叹道:“从小别人也告诉你,做事要专心,这句话你怎么记不住呢?”
原来刚才慕珩作势要下跪,趁曹荣放松警惕得意忘形时运气将树叶射出,曹荣至死,眼睛还不甘心地睁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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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64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64 章
慕珩没有再管他,而是对明萱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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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珩在前面走着,明萱在后面跟着,两人沉默走了一段路,明萱忽然喊了声:“慕珩。”
慕珩停下脚步,明萱道:“你又救了我一次。”
慕珩道:“若不是你当初放过他,你本不需要受这个罪的。”
明萱不答,忽然一声雷鸣,慕珩抬头望了望天:“走吧,要下雨了。”
明萱却没有迈脚步,而是良久,道:“慕珩,我们两个这个样子,有意思吗?”
夏日的雨,说下就下,慕珩和明萱身上被淋得透湿,明萱道:“慕珩,你喜欢我是不是?”
慕珩缓缓回头,看着她:“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明萱苦涩一笑:“没怎么样,只不过,我发现,我似乎,还是如同小时候那般在意你,我以为没有,但是原来,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只是我自欺欺人罢了。”
她说,她在意他?慕珩心神激荡,漆黑双眸也多了些不一样的神采,明萱低着头:“但是,经过了这么多事,我也发现,我没有办法像小时候那样全心全意信任你了,我不信你了,慕珩。”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慕珩……”明萱喃喃道。
“是,我们回不去了,我没有办法变回你心目中的那个穆清了。”黄豆大般的雨点打在慕珩脸上身上,他痛苦地闭上眼:“穆清死了,早就跌下山崖死了。”
“可是,我们试试吧。”明萱慢慢走近慕珩:“我们试试好吗?我努力信任,你也努力卸下你的愤世嫉俗,好吗?”
明萱走到慕珩跟前,仰起头:“人生还有那么长,我们都努力让自己快乐一点,好吗?”
雨打在她的脸上,她的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只要你愿意,你还是可以变成我心中那个清哥哥。”
慕珩手指轻颤,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冲动,他伸手紧紧将明萱搂在怀中,她的身体柔软温暖,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能够拥抱她,但最后都发现是泡影一场,但如今,他手臂的触感告诉他,这是真的,他真得能够拥抱她了。
“我爱你明萱。”慕珩在明萱耳边呢喃:“从来没有变过。”
他紧紧搂着明萱,仿佛害怕下一刻她就从他怀中消失:“我这辈子,只爱过你一人——阮明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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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重新开始吧,明萱对自己说。
给彼此一个机会。
她最终和慕珩牵着手,走回了桃花坞。
虽然她心里,还是有点犹豫。
之后,她和慕珩之间的气氛明显不一样了,这一点,连阿萝都感觉到了。
阿萝神秘兮兮地问她:“萱姐姐,你是不是和少坞主在一起了?”
明萱一口水呛住:“咳咳……”
“别瞒着我,我都能看出来。”
“你怎么什么都能看出来?”
“当然了。”阿萝得意一笑:“我虽然年纪小,但是我又不傻。”
“是是是,你不傻。”明萱撑着头,点点头:“对,你想的没错。”
“真这样啊?”阿萝雀跃道:“我就说,你们彼此是喜欢的,我就想不通了,你喜欢少坞主,少坞主也喜欢你,那你们俩之前为什么要互相避开呢?喜欢就在一起啊?”
明萱道:“不是这样的,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并不是喜欢,就会在一起。”
阿萝撇撇嘴:“不懂。”
明萱笑着敲敲她的头:“等你长大了,喜欢一个人了,就懂了,相爱不是只是两个人的事。”
“我才不要呢。”阿萝摇头:“我可不要嫁人,多麻烦,我只想一辈子学习武功,守护桃花坞。”
明萱噗嗤一笑:“你现在太小了,作不得数的。”
“才不是呢。”阿萝很认真道:“为什么你们都说我年纪小?年纪小不代表什么都不懂啊,学武、守护桃花坞,这就是我最大的理想,至于男人什么的嫁人什么的,我不喜欢,我就不会去做,人这辈子,要想那么多干什么,喜欢什么就去做,不喜欢什么,一刻钟都不要考虑。”
明萱怔住:“你说得,未尝也没几分道理……可是,长大后,还能这样随心所欲吗?”
“随心所欲和年龄没有关系,和我们自己的心意有关系。”
明萱思索了半响:“也许是这样吧,我长了你许多岁,看问题却没有你通透。”她对阿萝一笑:“现在,就顺着我的心意而行吧。”
☆、子贵母死
自那之后,明萱就和慕珩在一起了,慕珩的个性还是如同那年的穆清一样,沉默少语,在桃花坞呆久了,明萱都有种错觉,似乎回到了当年的建康竹林一样,只是,她又会马上从错觉中醒过来,建康竹林,是再也回不去了。
慕珩也感觉到明萱的不安,但是他自知自己无法抚平明萱的不安,唯有希望时间能够抚平一切伤痕吧。
桃花坞备战的时候,九月,刘子勋叛乱平定,但刘子勋大将薛安都向北魏献城投降,北魏大军南下,连续攻克淮北诸镇,刘彧方寸大乱,也无暇再去管桃花坞。慕珩思索良久,决定转守为攻,建造大船,离开桃花坞。
慕珩说出他的决定的时候,所有人都呆住了,放弃桃花坞,这就意味着放弃他们几百年来的故土,明萱也问,为什么要放弃桃花坞这个世外桃源?慕珩只说,等刘彧抽出空来,一定会再来对付桃花坞,到时候他大权在握,就算把武陵掘地三尺,也会把桃花坞找出来,依刘彧现在多疑的个性,就算让武陵沦为枯土,他也一定不会容忍桃花坞在他卧榻之侧酣睡,桃花坞也并非坚不可摧,火烧、断绝水源,这些杀敌三千自损八百的手段,足以让桃花坞全军覆没,那时再撤离就来不及了。
慕珩说得颇有道理,所以明萱想了想也同意了,阿萝他们也没什么意见,慕珩又说,愿意坐船离开宋国的,就走,不愿意的,留也留不住,到时候他们是想去宋国还是魏国,都随便他们,给他们几个月时间考虑考虑。
之所以说几个月,因为建造能抵抗海浪的坚固大船,需要这么多时间,只是,要去海外,就要经过宋国海域,这点让慕珩比较头疼。但是他想,就算头疼也没有办法,如今还是先造船比较实际,其他的再想办法。
而卫芷素这边,她联合安远将军贾秀和侍中拓跋丕发动政变,族灭了乙浑,彻底将北魏大权独揽到她手中,慕珩知道这个消息时,并没有太过惊讶,卫芷素这种机敏心狠的人,他都栽在她手上好几次,更别提乙浑了。
另一个消息让慕珩比较触动,那就是楚琇有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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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65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65 章
明萱很是为楚琇开心,那个羞涩胆怯的宋国公主,终于有了自己的幸福,有属于自己的家庭了,她的孩子,会像拓跋弘一样果敢干脆,还是像她一样温柔美丽呢?
慕珩想的却是另一点,北魏向来有子贵母死的习俗,楚琇若生下皇子,依照拓跋弘对她的宠爱,定会立此子为太子,那楚琇,是否会有危险?拓跋弘,希望我没有看错人,但愿你能保住自己心爱的女人。
二月,慕珩收到一封从水源飘进桃花坞置于竹筒中的信,是卫芷素寄给他的,上面只有寥寥数语:“春之将至,君归否?”
慕珩没有回应,而是照样将信揉成一团,扔了。
这已不是他收到的第一封卫芷素寄过来的信了,之前是“乙浑已死,君归否?”,“楚琇有孕,君归否?”,每封信,末尾都是句“君归否”,只是他一次都没有回应,而这次之后,卫芷素也再没有寄信过来了。
四月,春暖花开,桃花盛开之际,慕珩收到最后一封卫芷素的信,再也不是问君归否的信件,而是写着一行潦草字迹:“子贵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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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还是不去?
慕珩躺在草地上,看着桃花坞蓝得纯净无比的天,这句话,一直萦绕在他耳边。
明萱匆匆而来:“你找我?”
慕珩把那张纸递给明萱,明萱念道:“子贵母死?什么意思?”
“楚琇生下一个男婴了。”
“真的?那是好事啊。”
“但是她生下男婴,她就要被处死,这就是子贵母死的意思。”
明萱目瞪口呆:“为什么?”
“魏国祖制,为防止外戚专权,太子生母,必须要被处死。”
“这也太残忍了。”明萱急道:“那楚琇的孩儿可以不当太子啊!”
慕珩摇头:“魏国都是鲜卑族人,民风野蛮,不当太子,下场只怕更惨。”
“难道楚琇死定了吗?拓跋弘,他不是口口声声爱楚琇吗?他为什么能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不知道。”慕珩道:“可能是有什么变故吧。”
“那怎么办?”
慕珩看着明萱:“我们去魏国救楚琇吗?”
“去!当然去!”明萱毫不犹豫道。
“可是,这只是卫芷素一面之言,未必为真。”
“那我们也要去。”明萱道:“假如是真的呢?那就算我们走了,我也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慕珩忽轻轻叹了一口气:“明萱,我知道你一定会选择去的。”
慕珩闭着眼,不发一言,明萱看着他的神情,小心翼翼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慕珩睁开眼,道。
他忽然抱住明萱,明萱不知所以:“怎么了?”
“就想抱抱你。”慕珩低声道。
明萱懵懵懂懂地被慕珩抱在怀中,桃花花瓣飞舞,片片落在他们的衣物上,头发上,桃花的香气随着微风飘到明萱的鼻中,慕珩紧紧抱着她,抱得很紧,就像是最后一次拥抱她一样。
他这是在不安吗?明萱心想。
是吧,他是在不安,前往魏国营救楚琇,生死不明,他是在不安。
可是,那样也要救楚琇啊,毕竟,那是楚琇啊。
她知道,就算他如何不安,还是会选择去救楚琇的,因为楚琇,也因为她。
明萱伸出手,拥抱住慕珩,将头斜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声。
此事一了,就去婆罗吧,再也不要让彼此不安了,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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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宫中,正在悄然进行一场腥风血雨的政变。
皇帝拓跋弘不满冯太后专政,大肆贬斥冯太后亲信,提拔自己的部将,并软禁冯太后,平城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已是夫人的碧菡志满意得地跨入卫芷素寝宫时,卫芷素正在逗弄笼中的鸟儿,碧菡屈膝道:“碧菡见过太后。”
不等卫芷素发话,她就自行站起:“还是说,见过卫婕妤呢?”
卫芷素神情淡淡的:“碧菡,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自然知道。”碧菡挑眉:“您不是冯太后。”
卫芷素嗤道:“一朝从奴婢爬到了夫人位置,就高兴到连话都不会说了吗?”
“您知道碧菡在说什么。”
卫芷素终于回过头,她颜色倾城,如夜明珠光一样让人自惭形秽,连碧菡都不自觉地转过头去,不敢看她,卫芷素似笑非笑:“菡夫人,你说本宫不是冯太后,可有证据?”
“我就是证据,我能证明,您不是冯太后,您是宋国废帝婕妤卫芷素。”
“可笑!”卫芷素悠悠道:“卫芷素是何人?本宫从未听过这名字,倒是你,为何认识宋国婕妤?难不成,你是宋宫奸细?”
碧菡道:“我以前是宋宫宫女,这件事,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宋皇昏庸,我才逃离宋国皇宫,幸而遇上陛下垂怜,冯家也是燕国旧臣,太后又有何立场以此为借口发难碧菡呢?”
第 1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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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66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66 章
卫芷素轻笑:“当了夫人,也越发得牙尖嘴利了呢,只是,你不过是一夫人,又有何立场来质疑本宫?”
“太后不必顾左右而言他。”碧菡道:“驸马都尉刘昶,也证明太后和卫婕妤长得一模一样。”
“刘昶?宋国义阳王刘昶?”
“正是。”碧菡得意道:“刘昶因为妾侍一案被迫逃亡魏国,因此他对当日参与其中的几人他恨之入骨,日日恨不得将他们挫骨扬灰,其中,就有宋国萧嶷、侍郎慕珩、婆罗公主阮明萱,还有~卫婕妤。”
卫芷素不动声色:“奇了怪了,一个叛变的宋国王爷,本宫倒不知,他的话也能作为证词了,还是说,你去对满朝文武和魏国百姓说说刘昶的疯言疯语,看他们是信和先帝共患难的本宫,还是信一个叛徒。”
卫芷素不急不躁,碧菡倒有些急了,她又道:“太后您不必不承认,您带来魏国的李奕,已经被抓了。”
卫芷素还是丝毫面不改色,碧菡急躁道:“酷刑之下,相信他会招的。”
只是她话音还未落地,就有宫人连滚带爬地爬进来:“夫人,李奕自尽了。”
在那宫人断断续续的话语中,碧菡才听明白,李奕一被抓,就自知不好,于是咬碎事先藏好的剧毒,自尽了。
那宫人一边说,一边额上汗如雨下,看都不敢看卫芷素,皇宫民间都传言,外貌俊美的李奕是冯太后入幕之宾,是她最宠爱的男宠,如今却被逼死了,却不知冯太后,会如何反应?
卫芷素听言,只是转身看着笼中鸟的丽色羽毛,良久,才对碧菡道:“知道这只鸟是怎么被抓的吗?冬日之前,鸟群都会南迁,偏偏这只鸟,贪图地上黄金鸟笼的灿烂,自愿钻进这鸟笼,结果,却再也出不去了,所以说,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何必要拿呢?菡夫人,你说是吗?”
卫芷素的声音很是平静,但碧菡听着却感觉格外森冷,不知为何她都有些胆寒,于是色厉内荏道:“碧菡只知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她施了一礼就匆匆告退了,卫芷素没说话,而是闭着眼睛,过了很久,才道:“谁要你为我死的?你以为你死了,我就会原谅你吗?不,就算这样,九泉之下,我还是不想见到你。”
她睁开眼,看着笼中的鸟儿跳来跳去:“不过,既然人家都说你是我的人,那么,逼死了我的人,总要付出点代价吧。”
那只鸟儿跳得她心烦,她打开鸟笼抓住那只鸟,然后抚摸了一会它的羽毛,再然后,覆上手,活活扼死了那只鸟,她嫌恶地将死去的鸟儿扔出窗外,喃喃道:“回到自己的位置吧,这黄金鸟笼,不属于你。”
那只黄金鸟笼熠熠生辉,卫芷素忽幽幽叹了口气:“所以,你会来吗?还是来吧,一个人困在这天地的笼中,多么无趣啊。”
☆、帝姬之殇
昏暗的寝宫中,楚琇躺在床上,低声咳着,她嗓子如同冒烟般干渴,但是却没有半个人来给她递水,她烧得迷迷糊糊,口中只是喃喃道:“孩子,我的孩子……”
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楚琇睁开眼,勉强支起身子:“碧菡?”
“叫我菡夫人。”碧菡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楚琇,心中说不出的快意:“如今我和你平起平坐,都是陛下的夫人。”
“咳咳~”楚琇又剧烈咳嗽下来,刚刚生产完就疏于照料,使得本就身体孱弱的楚琇身子更加虚弱:“孩子,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陛下已经答应,将小皇子交由我抚养。”
楚琇怔住:“陛下他……为什么?”
“因为你从头到尾,都没爱过陛下。”碧菡讥嘲道:“你爱的,是慕珩。”
楚琇回想起当日暴怒的拓跋弘抓住她的肩膀一字一句道:“原来你心里,早就有另一个男人了,这个男人就是慕珩,是不是?”
当时快要生产的她吓得不知所措,更不知道拓跋弘怎么会知道她的隐秘心事,直到看到碧菡得意的脸时,她才知道,是她一向视为好姐妹的碧菡出卖了她,拓跋弘是那么骄傲的人,他眼里揉不得一颗沙子,更加容不得她心里有其他人,于是她无言以对,拓跋弘放低声音问她:“你告诉朕,现在你心里喜欢的,是朕,还是慕珩?”
拓跋弘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期盼,还有些许祈求,但她只是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眼泪也慢慢流下,拓跋弘脸色渐渐变得冷漠,他拂袖而去,然后,再也没来过她寝宫。
就连她生产也没来过。
楚琇苦笑:“原来,因为此事,他连我的孩儿都要夺走。”
碧菡步步逼近,她手中端着一碗药,黑漆漆的药碗散发着难闻的味道:“陛下让我送公主上路。”
“陛下……”楚琇闭眼,两行清泪滑落,她慢慢平静下来,强行支撑身体跪坐在床上,维持她宋国公主最后的尊严,她微笑道:“以后还请菡夫人多多照顾我的孩儿。”
碧菡却并未将药碗递给她,而是悠悠道:“公主,若您出面证明太后娘娘并不是冯太后,而是宋国废帝婕妤卫芷素,兴许,陛下会饶你一命。”
“不必。”楚琇静静道:“人之将死,何必再拖人下水?”
碧菡怒道:“那碧菡我,就送公主上路了!”
楚琇微笑接过那碗药,一饮而尽。
那碗药刚下肚的时候,她就感觉到腹部如火烧般疼痛,碧菡已经摔门而去,这毓秀宫空无一人,静得连掉根针的声音都听得到,楚琇按着腹部,她口中已经开始溢出鲜血,是要死了吗?
恍惚之中,她脑海中,浮现出那面如桃花郎艳独绝的身影:“师父。”
她喃喃道。
一双手臂轻轻将她扶起,揽入怀中,楚琇仰起头,不可置信道:“师父?”
慕珩将她散乱的发丝拨入耳后,他轻声道:“对不起,我来迟了。”
“师父,我是在做梦吗?”
“不是。”慕珩道:“楚琇,你没有做梦。”
“师父。”楚琇再也忍不住,靠在慕珩怀中,她口中鲜血滴在慕珩衣服上:“师父,你来带楚琇走吗?”
“是的。”慕珩点头:“我带你走。”
“楚琇又连累师父了。”
“是师父对不住你。”慕珩低声道:“师父不该将你留在这魏宫。”
“不,是楚琇心甘情愿的。”楚琇道:“师父应该和明萱姐姐有自己的生活的,楚琇不能拖累师父,所以楚琇愿意留在魏宫。”
“楚琇……”慕珩只觉心如刀扎,这个善良怯懦的宋国公主,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到头来,却被自己的丈夫伤害至此,他抱着楚琇:“是我对不起你。”
“不,师父,是楚琇看错人了,本以为陛下能托付终身,但是没想到……师父,我本来打算和他好好过的,我想和他过一辈子的,可是……”楚琇口中鲜血越溢越多,她痴痴看着慕珩漂亮到极致的面容:“楚琇的心里,还是只有师父啊,楚琇心里,从头到尾,只喜欢师父一个人啊……”
她忽满足地微微笑道:“师父,我终于敢说出来了,无论是在宋国,还是在魏国,楚琇这一生,都只喜欢师父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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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6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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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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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68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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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
卫芷素看着空荡荡的黄金鸟笼,她抬头笑道:“你来了?”
慕珩很平静,只是问道:“你用楚琇做诱饵,诱我来宋国,这个我姑且不计较,可是,你明明有能力救楚琇,为何不救?”
“我若救了楚琇,冯熙计划就不得不提前,那胜败就难料了。”
卫芷素说得很是诚恳,但慕珩却冷笑一声:“你为了独揽大权,得到魏国,连无辜的李奕和楚琇都可以牺牲,到底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
卫芷素默了半响,叹了口气:“你不要把我看作是无所不能,事实上,李奕和楚琇之死,并不是在我计划之内,尤其是楚琇,我预料拓跋弘舍不得杀她,但是,我没料到碧菡会私自主张,灌她鹤顶红之毒,这件事,真的与我无关。”
“人都死了,你这些借口又有何益?”
卫芷素盯着慕珩:“你觉得我说的都是借口,那就是吧,我也不想再辩解,反正我在你心目中,本来就是一个工于心计心肠恶毒的女人。”
慕珩只是冷笑,也不说话,卫芷素忽道:“慕珩,我们之间,真得没有半点回旋余地吗?”
慕珩不答,卫芷素苦笑:“难道你,真得不能试着喜欢我吗?明明我们两个,才是一类人啊。”
慕珩双眸漆黑如墨,他直视着卫芷素:“对,我们是一类人,所以我才跟厌恶我自己一样厌恶你,看到你,我就想看到一面镜子,提醒我自己有多么不择手段,卫芷素,我并不打算和你一起下地狱,你懂吗?”
卫芷素轻轻笑了:“阮明萱能拯救你,是吗?你已经和阮明萱在一起了,是吗?”
“是。”慕珩简单利落地答道。
“呵~”卫芷素望着那个黄金鸟笼:“我卫芷素要得到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得不到,我卫芷素想做的事,也没有做不成过。”
慕珩看着她:“所以呢,你到底要如何让我留下来?想必你,已经想好了吧。”
卫芷素抚掌笑道:“慕珩不愧是慕珩。”她挑起嘴角:“这个时候,大魏军队,估计已经进攻武陵了。”
“你目标是,桃花坞?”慕珩淡淡道。
“倾我大魏全国之力,难道还拿不下一个桃花坞吗?”卫芷素似笑非笑:“任凭桃花坞阵法机关多么厉害,只要火烧武陵,就不信逼不出一个小小桃花坞。”
“光拿下桃花坞还不够,你还有后招吧。”
“的确。”卫芷素点头道,一字一句道:“阮、明、萱。”
她徐徐道:“她如今在魏国,只要我想,就可以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楚琇的事,从头到尾只是一个诱饵,卫芷素根本没有被拓跋弘所控,她眼睁睁地看着碧菡挑唆,漠然地看着楚琇陷入险境,一切只是为了引诱慕珩和明萱来到魏国,只要明萱在她掌握之中,慕珩定然一败涂地。
卫芷素挑起眉梢,眸中盈光流转,嘴角微弯,看向慕珩,如同她所料,慕珩沉默良久,忽轻轻一笑:“卫芷素,你赢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但是卫芷素却没有成功的喜悦,阮明萱在他心目中,始终是能超越他自己的存在,也是能决定他成败的存在。
呵,真讽刺,她要靠阮明萱的生死,才能留下这个心中只有阮明萱的男人。卫芷素垂眸,掩饰自己眼中的复杂情绪:“慕珩,你输了,是因为你在乎,你在乎桃花坞,你在乎阮明萱,你在乎刘楚琇,所以你明明感觉到这次回魏国是个陷阱,但是你还是来了,而我赢,是因为我没有什么在乎的东西了,我失去了一切,所以我不怕再失去。”
“可是,你就算留我身边,你我相互怨恨,又有何意思?”
“不,只有你怨恨我,而我卫芷素,我从来不讳言,你慕珩是我一生中最爱的男人,我愿意不择手段让你留在我身边,生同衾,死也要同穴。”
慕珩嘴角勾勒出一丝嘲讽笑容:“卫芷素,你真疯了。”
卫芷素浅笑盈盈:“我是疯了,但是我赢了。”
慕珩叹道:“好吧,你要我做什么,才肯放过阮明萱?”
卫芷素满足叹道:“所以我最喜欢和你在一起,因为谈起事情来丝毫不费劲。”她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件事,我要你自废武功。”
慕珩没有犹豫就答道:“好。”
他运起全身内力点向自己肩井穴,点中这穴道时,他不自主地就单膝跪了下去,口中鲜血喷出,他擦掉自己嘴角鲜血,又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盯着卫芷素。
卫芷素有些心惊,慕珩武功来之不易,是卫青云用他三十年内力才换来他重拾武功,如今却为了阮明萱,说废就废,她心中不由又有些隐隐嫉妒,你居然为阮明萱做到如斯地步!
卫芷素一咬牙,她目光流转,笑吟吟地看着慕珩:“第二件事,我要你不准自尽,一直在这魏国陪我,直到我死。”
慕珩摇头,他脸色苍白,嘴唇却殷红,更显得他郎艳独绝:“卫芷素,你连一个人的生死都能决定吗?”
卫芷素面不改色:“阮明萱走后,你必然生无可恋,我这也是为你好,毕竟……”她笑道:“你死了,我定也活不了多长了,为了我自己,我也不许你死啊。”
她慢慢走向高高的俯瞰一切的皇座,然后坐定:“慕珩,这魏国,从今往后,是我的了,你,也是我的了,现在,你去和阮明萱告别吧。”
慕珩嘲讽道:“多谢你,还给我一个告别的机会。”
卫芷素继续道:“我会提供数艘大船,供阮明萱和桃花坞众人前往婆罗,但是慕珩,不要和我耍花样,我能送他们去婆罗,也能造船去攻打婆罗,一个小小的婆罗,并不是大魏的对手。”
慕珩没有回答,而是擦干嘴角血迹,转过身,支撑着身体离开大殿,他忽听到身后卫芷素道:“慕珩,别恨我,就算没有我,你也不可能和阮明萱在一起,因为她无法全身心信任你,阳光和黑暗,本来就无法并存。”
慕珩没理睬她,而是加快脚步,大步流星离开了太和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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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道边的一艘小船上,明萱正坐立不安,她看到慕珩时,立刻跳下小船:“怎么回事,卫芷素说让从取道去高密,说那里二十艘大船都备好了,要送我和桃花坞人去婆罗。”
“对。”
“她为什么会突然之间愿意让我们回婆罗了?还愿意提供船,让我们带桃花坞人一起走?”
“大概是感激我们救了她吧。”
“真的吗?”明萱半信半疑:“可是她连路远都可以杀。”
“人是会变的,也许她突然之间良心发现吧。”
第 1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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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69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69 章
“不管了。”明萱雀跃道:“她愿意放我们走就行了,我们赶紧走,免得她又变卦。”
她拉着慕珩就准备上小船,但慕珩却没有动,明萱疑惑道:“怎么不走呀?”
“我不走了。”慕珩淡淡道。
“不走了?”
慕珩点头道:“我要留在魏国。”
“为什么?”明萱不可置信问道。
“阮明萱,我累了。”慕珩看着她,缓缓道:“和你在一起,我累了。”
“什么意思?”明萱一时之间还没有接受过来:“你累了是什么意思?”
她忽想起什么:“你是不是要留下来和卫芷素在一起?”
“是。”慕珩简单利落道。
“原来是这样。”明萱喃喃道:“我懂了,我明白了,什么你累了,借口!你明明是要留下来,和卫芷素共享大魏江山,魏国兵强马壮,反观宋国积弱已久,你们说不定还能共享这中原天下!明明是你禁不住诱惑,选择留下来和卫芷素享受高高在上的权力,却偏偏说什么你累了这种借口!”
“你看,这就是我为什么说,我累了。”慕珩神情苦涩:“在你眼里,我始终是一个为了权力不择手段的人,我的过去在你心目中始终挥绕不去,就算我做得再多,也比不上你心中白纸一般的萧嶷。”
“你别提萧嶷!”
“我为什么不能提萧嶷?”慕珩道:“若今天萧嶷站在这里,你是愿意跟他走,还是跟我?”
明萱愣了下,忽喊道:“慕珩,你混蛋!”
慕珩轻轻一笑:“大概在你心目中,我永远是个混蛋吧。”
明萱眼中噙泪:“好,你要你的天下,你要去吧,我阮明萱再也不会拖累你了!”
她跳上船,砍断缆绳,小船瞬间顺着水流飘走,明萱眼中满是泪花,她咬着嘴唇不让泪掉下来,定定看着慕珩,但慕珩却转过身,决绝离去,他走了几步,身后忽传来明萱带着隐隐哭腔的大喊声:“慕珩,我恨你一辈子!”
慕珩脚步忽停顿了下,之前自废武功的伤口也气血翻涌,嘴角沁出一丝血迹,他捂着嘴角,用手心擦去血迹,然后放下手,步步离去。
再也没有回头。
☆、番外二
“清儿,清儿,快来啊!”
十四岁的少女咯咯笑着,招着手,身后那绯衣少女怯生生道:“姐姐,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那少女搬来几个石头叠在一起,然后踩上去,扒着围墙,小心看着,围墙里面,一个男子低着头正在七弦琴上试音:“这可是宋国最有名的琴师百里奚,听说陛下特地将他请来,为太后贺寿呢,传闻他不但琴艺高超,连长相也俊逸出尘呢,不看看,不是可惜了吗?”
“姐姐……”绯衣少女不安道:“我们都要被册封为贵人了,偷偷来看乐师奏琴,不太好吧……”
“怕什么,阿爹是太师,是太后的亲哥哥,陛下脾气也好,我们只不过是来看看乐师奏琴,会有什么事呢?”
那少女兴致勃勃地扒着墙,她回头催促道:“清儿,你也搬块石头来看看嘛,他要弹了。”
绯衣少女紧张地环顾四周:“不了,姐姐你看吧,我听听就行了。”
“好吧。”少女也不再劝,而是专心看着乐师奏琴。
但第一个音响起时,她就微微皱起眉,听了一会,她不由嘟囔道:“什么呀,这号称宋国第一乐师,还没我弹得好呢?”
她又叹了声:“听说当年音圣阮弘奏琴时,飞鸟都会停住不动,琴音绕梁三日不绝,真想见见音圣的风采。”
她兴趣索索,就准备下石头,百里奚弹了一段,微微抬起头,那少女见到他面容,不由又嫌弃道:“长得也这么一般,我今天总算知道名不副实这四个字的意思了!”
她下石头时,那几块石头本就垒得不牢,少女踩了个空,仰面向后面倒去,她和她妹妹俱惊呼出声,绯衣少女下意识准备去扶时,忽见一身着黑色朝服的少年将姐姐接住,她不由道:“陛下?”
那少年对怀中少女笑道:“莲儿,你又在玩什么呢?”
那少年正是魏国如今的皇帝拓跋宏,他母亲是化名李夫人的楚琇,父亲拓跋弘在被软禁后被迫禅位,他五岁就登了基,成为皇帝,太上皇拓跋弘后来离奇死亡,人皆说被冯太后毒死。
拓跋宏登基后,追封母亲李夫人为思皇后,加封冯太后哥哥冯熙为太师,冯家权倾朝野。
拓跋宏怀中的少女,正是冯熙的女儿冯润,她和妹妹冯清常常入宫,冯熙本意是想让两个女儿多些和拓跋宏接触的机会,为以后铺路,冯润小名妙莲,性格活泼大胆,开朗爱笑,妹妹冯清则较为小心翼翼,谨慎持礼,拓跋宏单单看上了冯润,想先将她封为贵人,再封为皇后,但是冯太后却更中意冯清,于是要求拓跋弘将冯清也封为贵人,因此皇后之位,还是一个未知数。
冯润微微挣脱拓跋宏,嗔道:“还不是陛下请了宋国乐师来宫,却不让我们去看,莲儿不得已,就自己来看了呢。”
“倒像是朕的错了。”拓跋宏笑道:“看了觉得怎么样?”
“弹得还不如我好呢。”
拓跋宏开怀大笑:“自大!”
“本来就是。”冯润吐吐舌头:“陛下您被人骗啦!”
拓跋宏不恼怒,反而笑得更加开心,冯清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着姐姐胆大地和十七岁的皇帝调笑,拓跋宏忽想起什么,对她道:“你先回去吧,朕和你姐姐走一会。”
冯清微微有些失落,但是她知道,自己永远没办法像姐姐一眼和皇帝毫无距离地打闹说话,于是依言退下,拓跋宏带着冯润,在宫中转着。
拓跋宏和冯润一边走着,一边道:“太后近来病了,你多去看看她吧,像清儿一样多去伺候伺候。”
冯润道:“但是太后不是很喜欢我。”
“那就要靠你了,为了咱俩以后考虑,你也要得到太后的欢心啊。”
拓跋宏说的以后,就是指册封冯润为皇后的事情,冯润不是很喜欢听到这些话,尤其是拓跋宏教她怎么去讨好冯太后的话,她恣意妄为惯了,最怕受约束,更别提每日去太后跟前讨好了。
第 16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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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70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70 章
提到这个话题,冯润就不太耐烦,她敷衍应着,心里却不是很快活,忽然间,她听到一阵幽幽琴音。
冯润侧耳听着,琴音缕缕,悠悠扬扬,舒缓如泉,冯润不由听入了迷,步子都舍不得挪一步。
一曲作罢,冯润才道:“这宫中,居然有这般好听的琴声。”
拓跋宏左顾右盼,看到一间颇为破旧的偏殿,于是道:“声音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两人走上前去一看,发现偏殿的大门被锁上了。
但是冯润急切想看到奏琴之人的真容,于是拓跋宏如法炮制,搬了几块石头垒上,和冯润站在石头上。
冯润堪堪站在石头上,扒着围墙她往里望去,一望之下,她顿时愣住了。
那是一个白衣男子,长发披散,目如点漆,眉眼艳丽,就如同四月的桃花一般漂亮。
冯润的心里,忽然就浮现了一句话。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拓跋宏看向冯润,他心口忽然一滞,从来没见过,冯润露出这般的眼神。
那种惊艳、仰慕还有渴望的眼神。
那之后,冯润常常往偏殿跑,偏殿的门锁了,她就翻墙,她本来就是一个这般大胆的少女,那个男子对她的擅自闯入也并不惊讶,冯润最喜欢在那里听他弹琴,就算坐一下午,她也丝毫不觉得枯燥,她也成功和那个男子搭上话,并得知,他叫慕珩。
冯润曾经问慕珩,谁将他关在这里,慕珩却道:“没有人将我关在这里,如果我想,我随时可以出去。”
“那为什么不出去呢?”冯润问。
“对我来说,这偏殿,和外面广阔天地,并没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呢?”
慕珩并没有回答,只是浅笑如罂粟,让冯润看入了迷。
对于冯润的行为,拓跋宏十分嫉妒,他虽然知道冯润向来喜欢随着自己心意做事,但还是有分寸的,断不会和那位叫慕珩的男子有所苟且,只是他仍然嫉妒,因为他越来越感觉到,冯润的全部热情,都扑在了慕珩身上,仿佛她的眼里,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
除了冯润,还有一件事让拓跋宏十分不快,他已经十七岁了,但祖母冯太后却一点归政的意思都没有,再加上有人和他说,父皇是祖母毒死的,他更加对冯太后心存芥蒂,只是表面上仍然孝顺有加罢了。
朝堂上的不得意,让拓跋宏不由去冯润那里找慰藉,但是冯润却顾左右而言他,甚至告诉他,她不想做贵人了,她想在偏殿跟随慕珩学习琴艺。
拓跋宏愣了很久,久到冯润以为他要拒绝了,拓跋宏才说,如果她父亲同意的话,他就同意。
居然顺利得出乎自己意料,冯润十分雀跃,她本来就是庶女出身,她并不觉得父亲会对她的做法有何不满,顶多暴怒一阵子,父亲的女儿多的是,他只是要一个姓冯的皇后,至于这个皇后是谁,他并不关心。
冯润开心之下,对慕珩说了这件事,慕珩并没有什么反应,冯润期期艾艾道:“以后我能常常陪你,不好吗?你也不会那么孤单了。”
“我也并不孤单。”这个艳丽如桃花的男子轻笑:“你不知道吗?太后经常过来。”
“太后?”冯润疑惑道,她环顾着破败的庭院,再联想起冯太后的一些传闻,不由白了脸。
慕珩淡淡道:“如果怕的话,还来得及。”
冯润鼓起勇气道:“不怕,就算是太后,但是若父亲开口,让我和你学习琴艺,想必太后也不会拒绝吧。”
慕珩看着她,她的天真懵懂,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他忽然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取下她腰上佩戴的香囊:“挺好看的。”
“是陛下今天送给我的。”
“我挺喜欢的,能送给我吗?”
冯润忙不迭地点头:“当然可以。”
慕珩抚摸着香囊的穗带,从那个香囊的绣法,依稀能看到十七年前那个胆怯懦弱的宋国公主的影子,他忽道:“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啊,久到,我已经老了。”
“不,你不老。”冯润不知所以,只是道:“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比……比太后还要好看。”
冯润脸有些微微发红,她低下头,慕珩只是轻轻一笑,冯润急急道:“真的,我本来以为,太后就是天下顶好看的人,没想到,还有比她还要好看的。”
慕珩笑道:“你这话,还是别让她听到。”
“可是,本来就是事实啊。”
慕珩端详着她天真明媚的面容:“你倒挺像我一个故人的。”
“是吗?”冯润欣喜道:“是谁呢?”
慕珩浅笑不答,冯润看他不想答的样子,于是又问道:“那她在哪呢?”
慕珩目光看向远方:“大概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和一个相配的男子成了婚,儿女成群了吧。”
他的语气淡淡的,也听不出悲喜,冯润不敢说话,片刻后,慕珩才道:“太后病快好了,你父亲答应前,你还是别过来了吧。”
冯润顿时有些失落,但还是有些期待地问道:“那我,明天能过来吗?”
慕珩凝视着她,微微点头道:“可以。”
只是,第二天,冯润没有见到慕珩。
偏殿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还未病愈的冯太后呆在那,听说,偏殿里的那个男人死了。
冯太后呆了三天,才出来。
第 1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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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71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71 章
拓跋宏在太和殿见到冯太后时,她仿佛瞬间就苍老了,昔日乌黑的长发一夕间变得雪白,拓跋宏沉默地跪在那,听着触目惊心的杖责声,和少女隐约的闷哼声。
拓跋宏终于开了口:“求祖母饶了莲儿吧。”
“为什么要饶她?”
“莲儿也是无意的。”
“给她鸩毒的人是谁?”
冯太后淡淡看着拓跋宏,拓跋宏额上冷汗涔涔:“孙儿不知道。”
冯太后没有说话,沉默的大殿中,只有棍杖击打在肉体上的身体格外刺耳。
拓跋宏终于忍受不住,膝行了几步:“是孙儿,是孙儿给的。”
冯太后颤巍巍站起,怒道:“拓跋宏,你胆子也太大了!”
拓跋宏以额触地:“祖母容禀,毒是孙儿给的不错,但是,是慕珩让孙儿给的。”
冯太后脸色灰败:“为什么?”
“那日孙儿去见他,让他把莲儿还给孙儿,他问孙儿,是想要江山,还是想要美人,孙儿说,两个都要……他忽然就笑了,说孙儿不愧是‘她’一手培养出来的继承人。”
这个“她”,自然指的就是冯太后。
拓跋宏偷偷觑着冯太后,继续道:“然后他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若要江山,杀我,若要美人,杀我。”
冯太后颓然坐在椅子上,半晌,才喃喃道:“果然,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她脸色十分古怪:“对,你守了信,你没有死,你是被别人杀了,你连自己的死,都算计到了。”
拓跋宏叩头道:“所以祖母,一切不关莲儿的事,请饶了莲儿吧。”
冯太后没有应答,拓跋宏心急如焚,半响,冯太后才道:“我老了。”
她挥手示意内监传旨,停止对冯润的杖责,拓跋弘正松了口气时,冯太后忽咬牙切齿道:“但是,冯润必须给我滚回冯家,只要我一日不死,她就不能入宫。”
她看着脸色惨白的拓跋宏,轻笑道:“至于我死之后的事情,我就管不着了。”
在那之后,冯太后身体每况愈下,不到四年,就过世了。
拓跋宏这才明白慕珩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若要江山,杀我,若要美人,杀我。
冯太后过世,拓跋宏终于能够亲政,他亲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接回了冯润。
彼时他已经册封冯清为皇后,出于补偿,拓跋宏册封冯润为昭仪,仅次于皇后。
冯润回宫之后,不再如昔日那般活泼爱笑,反而有些内向寡言,太和二十年,有孕的冯润滑胎,查探之下发现是皇后冯清所为,拓跋宏大怒,废去冯清后位,让她去瑶光寺出家。
太和二十一年,冯润被封为皇后,专宠之下,拓跋宏绝迹于其他妃嫔处。
同年,宫中诞下皇次子元恪的贵人高照容暴毙,其他有孕妃嫔也莫名滑了胎,宫中传得沸沸扬扬,都言是皇后所为。
太和二十二年,拓跋宏出征,皇后威逼彭城公主嫁给其弟冯夙,彭城公主奔走前往汝南告发皇后恶行,同时揭发了皇后私通宫中执事高菩萨的事情。
拓跋宏回到洛阳,夜审皇后,他命令所有内侍出去,只留长秋卿白整在侧,并以棉花塞住白整耳朵,使得帝后两人所言,无人得知。
拓跋宏道:“你自己喝下绝育汤,嫁祸你妹妹冯清,毒死高贵人,以巫术诅咒朕,威逼彭城公主,私通高菩萨,一件件,一桩桩,你承认吗?”
“承认。”冯润淡淡道。
拓跋宏尚在病中,他咳嗽了两声,缓缓道:“除了私通高菩萨的事,其他事,朕都知道,也并不想和你计较,朕想着,你折腾完了,心里舒坦了,就不会再想那件事了,但是朕万万没想到,你居然跟高菩萨私通,他除了眉眼有些像那个人外,言行举止,哪个不是粗鄙不堪,你居然这般作践自己!”
拓跋宏身体已近大限,他十分激动,冯润却神情漠然:“你接我回宫时,就应该想到了。”
“你当真恨朕如此?”
冯润抬头:“当初,你为什么要借我之手送鸩毒给他?”
拓跋宏沉默,冯润嘲讽道:“答不出来吗?要我替你答吗?”
“不必!”拓跋宏挺直了背,一字一句道:“若朕杀了他,你不但会恨朕一辈子,还会从此不再见朕,可是若借你之手,你的手上,同样沾了他的血,你和朕,就是一样的人了。”
“你终于说出来了。”冯润眼中隐隐有了泪光:“你早就存心思杀他了,但是,你却要我和你一起下地狱。这些年,我一想到鸩毒是我亲手给他的,就如同锥心,我活着,我进宫,我侍奉你,都只是为了让你跟我一样痛苦。”
“你还是不能原谅朕。”
冯润只是说道:“永远都不可能。”
拓跋宏咳了两声:“莲儿,朕不会处罚你,朕还是会保留你皇后的头衔和地位,但是,朕死后,你,要给朕陪葬。”
冯润并不意外,她弯起嘴角:“陛下,您还是那般,永远不会让臣妾失望。”
太和二十三年,一力推行汉化改革的魏国皇帝拓跋宏病危,临死前,他想了很多,想到自己的继承人元恪性情软弱,想到在自己手中鼎盛的大魏,想到这些年的锐意改革,也想到了祖母冯太后。
他想起那四年,他在冯太后的阴影下如何战战兢兢地活着,但是冯太后却并没有废他,而是最后在病榻时,将他召去,平静地说了些嘱托政事的话,让他恍惚以为,冯太后已经忘了那件事。
只是最后,冯太后道:“将我与他在方山永固陵合葬。”
第 1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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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72 章
萱草粲粲 作者:宁悦
第 172 章
他一惊:“祖母不和高宗合葬吗?”
病重的冯太后只是静静道:“我并不是你祖母。”
拓跋宏一惊,这些年的传闻也掠过脑海,冯太后道:“你的祖母,已经在金陵陪伴高宗了。”
她在病榻上转过身,不再看拓跋宏,而是道:“去吧,我和他说过,生同衾,死同穴,纵使他再如何厌恶我,但是死后,在身边陪伴他的,还是我。”
拓跋宏默默退下,他依言,将冯太后与慕珩的灵柩,一同葬在了方山永固陵。
下葬时,他打开慕珩的灵柩,有些嫉恨地想看看,那个郎艳独绝的男子,死后四年,还会不会那般风采依旧。
只是打开后,灵柩中,只有枯骨一具,
纵然生前如何惊采绝艳,死后,还不是白骨森森。
拓跋宏想着,盖上了灵柩,对身旁的长秋卿白整叹道。
白整喏喏应了声,他又瞟了眼那白骨,最终还是把想说的那句话吞了下去。
太和二十三年,拓跋宏崩,谥号孝文帝,死前留下遗诏,曰:“皇后久乖阴德,自绝于天,若不早有所为,恐成汉末故事。吾死之后,赐皇后死,葬以后礼,以掩冯门之大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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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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