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婚当道:霸道鬼夫要吃我》 迷梦 自我有记忆开始,总是翻来覆去地做着同一个梦。 梦中的我,平身躺在棺材里,双眼紧闭。无数绷带从四面八方飘来,将我如木乃伊般包裹严实,只露出双眼睛,惊恐地看着外面! 我模样非常渗人,偏有个浅浅的男声,温柔深情地轻唤。唤我快些醒来,求我再看他一眼…… 可,我看不清他的模样…… 他用颀长秀美、骨节分明的手指,隔着绷带,轻柔地抚过我的每寸肌肤,眼眸温柔得仿若能滴出水来! 绷带兀地一下变成水蛇,发疯般地紧紧缠绕着我。刚才深情的男人突然变了表情,心生厌恶、决绝地将棺材盖扣上! “砰!” 我从梦中醒来,惊魂未定。 ………… 我叫夏忧,是蓉城大四的学生,主修文物鉴赏与修复。家里奶奶是专门给人哭坟的。据说通晓各种易经术法,不但能算命批字,还能驱鬼驱邪收恶灵,是当地小有名气的神婆。 我跟着奶奶,勉强学了个半吊子,捉鬼除鬼指不上,至多小打小闹,盗墓坑骗。 虽然有些不入流,但能赚钱就好! 顺带一说,我夏忧最喜欢钱,尤其喜欢红色的毛爷爷,每天盼着天上掉钱,最好一沓沓地往我脸上砸! 还在回味那奇怪且一直缠着我的梦,寝室门突然打开,室友林妙笑容满面地看着我。“小优,你可算起来了。快些收拾吧。我们今天还得去成博看船棺,你答应过的,不许放我鸽子!” 小妮子一边说,一边爬到上铺,叫嚷着要把我拽下来。 我要先应付她,只能暂时放下那个奇怪的梦,缴械投降。“好,好,好。我这就换衣服出门,我们看船棺去!” “你快点,等会闭馆我一定跟你急。”林妙气哼哼地鼓着腮帮,不过松开我,扬言只给我五分钟的时间换衣服收拾。学校距离城中心挺远的,我们一路兜兜转转,到博物馆前已经三点多了。 所以,我们马不停蹄,直奔船棺! 来得也是凑巧,刚好有旅行团经过,漂亮的解说员介绍说。 “我们眼前的,是一具船棺。船棺葬以船形棺作为葬具,是古代先民的一种埋葬习俗,曾经在长江以其以南流域分布广泛。眼前这具是多棺合葬,有殉葬和陪葬的人。大概可以追溯到古蜀国,上面还有盗洞,是后世的摸金校尉,为了偷盗里面宝物而留下的。” 解说员说得绘声绘色,不但说了船棺的历史,还介绍了外形和上面的文字工艺。我和林妙拿着本子,一边听一边记,我们学文物鉴赏,对这种上了年纪的旧东西,莫名感兴趣。 只我和她,还有些不一样…… 我们呆到闭馆,林妙嚷嚷着要去博物馆对面吃串串吃干锅,我破天荒地表示对美食没有兴趣,借口身体不舒服要先回学校去。 不过和林妙分别后,我趁着人流重新走回博物馆,小心翼翼地走到船棺附近,里面静悄悄的,没有游客,也没有管理员。稍微寻了圈,我背对船棺席地而坐。 我的对面,是几枚模样别致、修饰精美的古钱币。虽然隔着防弹玻璃,但纹路质地特别清晰…… 我看着它们,眼里熠熠闪光! 我曾心心念念地盼着 我手里握笔,飞速绘制钱币草图,并且记下钱币的质地材料。大脑高速运转,琢磨如何利用现代工艺做旧,仿出以假乱真的玩意。 我会把自己做好的钱币一类古董,以合适的价格卖给当地古董行换钱。不算骗人,毕竟我卖的时候,都给他们说得清清楚楚,这些都不是真东西,是我照着原来模样仿制的。至于他们用什么价卖出去,别人用什么价买回来,我管不着。 “搞定,简直完美。”我把草图举起,重重地在上面亲了一口,看到完成的草图,仿佛就看到鲜红的毛爷爷,正冲我招手呢! 心里,甭提多喜庆了。 “我也这么觉得。”偏有一个清冷的声音,悠悠从我身后传来,“不过你要仿制,这是战国时期的钱币,怎么也得明清时候的青铜才行。不然再怎么做旧,都是次等货。就算能诓骗不懂行的土包子,也卖不到个特别好的价钱。” “我知道。但我从哪里弄明清时候的青铜?再说凡事不要太完美,稍微有点缺陷也不错。”我并未意识到这地方不该除了我还有别人,竟然认认真真地和他讨论。 不过,我很快意识到事有蹊跷…… 心里稍微一咯噔,竟被一双冰凉异常的手蒙住了眼睛! 依旧是那个清冷但苏得不行的男声,低沉地在我耳边浅语,“你若缺钱,本君自可给你,也不用你做这些破铜烂铁来换。你在这只在逍遥,可知我曾心心念念地盼着,再与你见面……” 他说着情话,可我心瓦凉瓦凉。 因为,他手是虚掩着我的眼睛,低头刚好能看到他的脚。一双脚虚浮地飘在半空中,我……我也没看到他有影子! 托奶奶的福,我又有阴阳眼,见过不少的厉鬼,早就见怪不怪,知道面前这家伙不是人,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他松开蒙着我的眼睛,戏谑冲我讪笑。 我瞪大眼睛看他,不自觉地往下吞了口口水,这男鬼,他……他也长得太好看了吧?!五官精致立体,单看鼻子眼睛都已经觉得非常出彩,偏偏和在一起更惊为天人,不夸张地说,就这长相,能把一众靠颜值吃饭的小鲜肉比下去!尤其是那双藏着危险的桃花眼,正暧昧不明地盯着我看,简直是暴击! 幸亏知道他是厉鬼,不然我真hold不住自己食色性也的本性! 我盯着他看,他也盯着我看。干脆伸手将我拽入他怀里,撞到他结实胸膛的时候,我脑袋一阵嗡嗡,已然不能理智思考。他魅惑轻嘲,将右手食指停在我的唇上,指腹冰凉,我心却炙热极了,扑通扑通地跳着。 他……他想做什么?! “卫飏,”他声音低沉,竟在这节骨眼做自我介绍。“这是本君的名字,女人,你最好记得。” 我怔住,不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夏忧。”他继续,剑眉轻轻往上挑了下,冷冽的声音打在我心上,“这是你的名字吗?” 弱水三千,饮一瓢 他怎么知道! 他知道了,要做什么?! 我来不及思考,他却突然一下,拽着我的身子往后躺,不偏不倚地落在后面的船棺里。我被他压在身下,刚好躺在里面。他压着我,丝毫不觉得会有不妥,还冲我挤眉弄眼,不正经地媚笑! “你放开我,快放开我!”我慌极了,赶忙把奶奶教我的经文念了遍,还徒手凌空画了张符,把它贴在卫飏脸上! “挺有意思的嘛。”我那套镇不住卫飏,甚至还半开玩笑地轻嘲,言语中尽是遗憾。“小忧,你猜我想做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停在我的小腹上,指腹轻触,一点点地往下试探…… “色鬼!”我骂了句,他都快触到我的禁区,还嘴上清高地让我猜他想做什么……没想他长得倒有一副好皮囊,竟然也想这些龌蹉事! 卫飏不怒反笑,眼睛弯成月牙。“色鬼也是鬼。不过要对得起色鬼这称号,我总得做些什么吧。不然你这么说我,我又不捞点好处,岂不亏了?” 亏他铲铲!他说的,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听不懂一点不妨碍他,因为他竟然真上手实践操作,见我身体紧张,特别提防,他竟开导说。“我想你长得漂亮,本君也差个媳妇,不如刚好凑个冥婚,以后也有人照顾?” 他说完,目光陡然变得黯淡,低低浅语。“可惜,你都不记得了……” 我没听清,更因为他说要凑冥婚三观炸碎,冲他吼道。“卫飏你胡说八道!这世上漂亮的女人多了去,你难道要把她们统统招来,和你冥婚吗?!你……” 我没说完,他用唇封住,把我要说的话,统统堵在了里面。 我错愕地瞪大眼睛,惊愕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他吻浅尝辄止,很快撤下唇,不过还是禁锢着我,突然表情严肃。“我不会把她们都招来。即便弱水三千,我也只饮一瓢。” 他语言认真,一字一诺,重若泰山! 可他为什么向我承诺? 赶忙推开卫飏,又凌空画了张符,再贴在他的脸上!猜到会没用,但我黔驴技穷,也没其他法子! 符咒不但没用,还把卫飏彻底激怒! 他将我桎梏得更牢更紧,更肆意地吻上我唇,吻得热烈、热切…… 一副诡异的场景,突然浮现在我眼前! 我看到一顶白色的冥轿,轿旁站着四只模样狰狞的小鬼,轿子是纸扎的,后面还跟着一簇提着喇叭、吹着唢呐、敲着锣鼓的迎亲鬼……它们热闹地排成一列,欢喜得手舞足蹈。 花轿里坐了个姑娘,穿着鲜艳似火的长裙,头上戴着厚重的凤冠霞帔,她头上有红盖头遮着,看不清容貌。但身形曼妙,体态婀娜…… 兀自一阵风起,红盖头被吹落在地上…… 露出姑娘的脸,竟然是纸糊的,口鼻眼嘴全是画上的! 跟寿衣店里的纸人一模一样!表情狰狞,脸色煞白! “吉时到……”一个如公鸭般的破嗓子响起,小鬼们演奏得更欢了! “谁在那里?”突然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迫使诡异的场景消失。我还躺在船棺里,卫飏压在我的身上…… 一束亮光打了过来! 也是鬼 亮光落在卫飏的身上,他竟嗖得一下消失了。 我赶忙从船棺里爬了出来,一边惊魂甫定地拍了拍胸脯,一边简单地整理了下衣裙。站我面前的,是一五十岁出头的中年大叔,穿着保安的制服,应该是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听到动静后走了过来。 卫飏逃了,我……得救了? 不过大叔看我的眼神非常不善,似乎还藏着怒气。我搓着手给他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是学文物鉴赏的学生,对这些展品很感兴趣。想着把它们一一画下,记录好。画得太专注,没注意到已经闭馆了。” 我诚恳地道歉。知道自己今天免不了要被教育一番,或者再严重点,估计得跟他去保安室。不过以上我都认,和被鬼侵犯相比,受教育关保安室妥妥血赚呀! 大叔偏不说话,还是死死盯着我,眼里藏匿凶光。 我心虚地,往后退了退。 他把手电扔在地上,借着手电的光,刚好可以看到他的脸。他左半边的脸,已经被完全的烧伤,上面斑驳一片,眼珠子凸了一大半出来,隐约竟能看到周围的骨头…… 我往下,重重咽了口口水。 他盯着我看,身子和我正对不动,脑袋慢慢地往后转…… 45、90、180…… 它竟然转了圈地又转了回来,还是盯着我看。灯光打在脸上,更是渗人! “鬼呀!”我尖叫一声,赶忙凌空画了张符扔过去,将他暂时定在原处,之后撒开腿地跑!我从来没见过正常人的脑袋能整整转一圈还没事的,所以他一定且只能是鬼! 符咒只能定住他一两秒,他能行动之后,赶忙一蹦一跳地朝我扑了过来! 我慌不择路,竟然进到了死胡同里,两边是墙壁,后面的门被碗口粗的铁链捆着,上面落了把结实的大锁! 穿着制服、面目狰狞的鬼就在眼前,距离我还有三五步的距离。见我已无处可逃,他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一点点地朝我走近…… 我之前看过不少鬼片,说是只要屏住呼吸,小鬼闻不到阳气,也就不知道你在什么地方了。 这招听着玄乎,可眼下也没其他法子,我赶忙用手捏住鼻子,大气不敢出一声。 可他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见脸都要贴在我鼻子上了! “哟,你在这呀。”他阴阳怪气地,说了句。 我腿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反应过来连忙往外爬!我就说电视是骗人的,不然为什么打上“如有雷同,实属巧合”的字样呢?现在好了吧,我要被它害死! 我没跑掉,被厉鬼捉了双脚,将我重新拽回到他跟前。 还冲着我,龇牙咧嘴地笑。 他长着那口参差不齐的大黄牙,冲我一个劲地充愣傻笑。“你真好看,我要你做我媳妇。” 吓得我,再打了个冷颤! 刚才卫飏也说要和我冥婚,就这一会竟然还有一只,我就想问,自己上辈子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一只两只厉鬼,都想着娶我呢? 我不要,我宁死不从! 你要帮忙吗? “所以,你要咬舌自尽?”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刚才不知踪影的卫飏竟然又回来了。此刻正慵懒地靠在墙上,打着哈欠兴趣乏乏地看戏。 “不行吗?”我心里不爽,干脆给卫飏怼上,“反正一只鬼是死,两只鬼也是死。死在你的手上,和死在他的手上又没差。与其被你们厉鬼玷污了身子,倒不如我自己了断来得痛快。反正它就算得到了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我拍着胸脯,说得信誓旦旦。 卫飏叹了口气,用手扶住额头,竟然有些头疼。“小忧,他要你心做什么?再说了,你如果死了,正好成全他,可以跟你一起,做一对鬼夫妻了。” 他冲我讪笑,轻轻挑了挑眉毛。 我脑袋嗡地一下炸开。他纯粹看我笑话呢!不蒸馒头争口气,我要面子,干脆给他怼回去!“什么成全不成全,本姑奶奶乐意!你再看热闹,信不信我连一块收了!” 虽然我腿一个劲地哆嗦,站都站不稳,但丝毫不妨碍我和卫飏叫板! 我的话成功地激怒了他。那张万事不伤心的脸上,竟然多了一抹愠色和紧张,不过稍纵即逝,他竟怒急反笑,轻轻冷哼了道。“好,很好。” 然后双手环抱在胸前,优哉游哉地看我热闹! 厉鬼本以为卫飏会帮我,所以稍微消停了会。可听一会儿,卫飏似乎不想插手,他高兴极了,竟然又朝我发起新一轮的进攻! 我招架不住,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还好我跑得快,不然半个胳膊都要被他卸下来! 几个回合交手下来,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是他对手,再这么耗下去,早晚得狗带! “要帮忙?”卫飏再问了次,声音拖得又细又长…… “要!”我刚想要面子,现在只想好好活着,赶忙点头。寻思着让卫飏收拾厉鬼,自己趁乱找机会溜之大吉! 卫飏没和厉鬼客气,直接一下将他拖了过来,竟也不用兵刃,徒手穿过厉鬼的身子,将它碧蓝色的心脏掏了出来,随便往外一扔。厉鬼错愕又痛苦地捂着胸,眼睛急得通红通红。 没了心,人活不成,鬼也一样! “你不捡吗?我今天心情好,就放过你了。”卫飏将厉鬼往外一推,松开手之后,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厉鬼瞬间成了软脚虾,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 它,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卫飏收拾了厉鬼,清浅冲我点头,笑容邪魅狷狂。眼睛停在我身上,死死盯着,未曾挪开一丝一毫。 我,很心虚。 赶忙打了个哈气,尴尬地笑了笑。“那个,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睡觉了。今晚谢谢了。”说完,就想脚底抹油地溜了。 不过,卫飏提着我的衣服,将我拽了回来。 脸上笑容更是深邃,阴阳怪气地说。“怎么,我救了你的命。你就只是口头上的谢谢吗?” 他要什么我知道…… 又不能让他得偿所愿,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当然不止啦。我得了空还会给你烧些纸钱纸房子纸扎小人的,或者我给您烧一三进三出的大宅院子?那家伙,又漂亮又气派!” 他脸色,更难看了。 不要钱,我要你 “你不喜欢房子吗?”我眨着眼睛,干脆把自己财迷的属性往卫飏身上扣。“不要房子也行。那我给你烧钱行了吧?我给你说,钱虽然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可是万万不能。这世间大部分的东西,用钱都买得到。” 我信誓旦旦,和他科普。 卫飏却突然一下捉了我的胳膊,紧紧拽住。一双眼炙热得像在往外喷火一般,声音微颤。“我不要钱,我只要你!” 说完,大力地吻上我唇,一点点地在我身上攻城略地。 我努力地挣扎,他一边吻我,还要一边安抚我狂躁的脾气。终于没了耐心,强迫地按住我双肩,让我消停下来。 他看着我,笑容更是深邃。 “小忧,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说完,他将手抵在我的眉间,用力将我往后一推…… 我身子往后倒,栽在地上。 眼睛紧闭,意识渐渐浑浊。也不知道过了好久,感觉有人大力摇晃着我的胳膊,小忧小忧地叫我。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宿舍的床上,林妙踩在梯子上,用手摇晃着我的胳膊,看到我睁开眼睛,小妮儿不耐烦地吐槽说。 “我的姑奶奶,你可算醒了。快收拾收拾,准备上课吧。等会晚了,我们又得扣分罚站。”林妙一边说,一边下了梯子,把要用的书扔进书包,拿出面包优哉游哉地啃了起来。 我从床上坐起,用手揉了揉还在当机的脑袋。我昨天不是在博物馆遇鬼晕倒了吗?怎么会躺在宿舍的床上呢? “我说,你还在琢磨什么?”林妙等得不耐烦,眼神嫌弃,恨不得直接上手,把我捉下来。 “我昨晚,在宿舍睡的?”不管林妙,我小声嘀咕。难道昨天在博物馆里的一切都是做梦,可我有印象自己没有和林妙一起回去,还偷偷潜回博物馆画钱币,所以…… “你这不废话吗?”林妙朝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耐烦地将我要换的衣服扔到床上。“我们分开后,我吃了串串,之后去了图书馆。回宿舍的时候,你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再说,你如果一整夜都不回来,我还不拉着宿管阿姨找人吗?” 她说的,很有道理。 我心虚地冲林妙扯了扯嘴角,解释自己可能记忆断片了。幸亏林妙没有盘根究底继续问,换好衣服我跟着她一起去上课。我们学文物鉴赏,历史是必修,今天好巧不巧,刚好讲到古蜀国的部分。 “古蜀国最早的先王大概得追溯到蚕丛、柏濩、鱼凫三位,之后的君主名字大多也非常怪异,史料匮乏。诗仙太白就著有诗云,‘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不过不能否认的是,在这片土地上,曾经有过这样一段历史悠久的农耕文明……” 年过不惑的教授一板一眼地照着书本介绍,我们在底下做着笔记,一切既和谐又机械。 林妙突然一下站了起来,惊愕地望着教授。 “林妙,你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赶忙拉了她一把,催促她快坐下…… 透明的身子 林妙还是呆呆地站着,惊愕地盯着徐晃徐教授。摇头浅语。“不要……” 不要什么…… 我不解,嘟囔着嘴觉得奇怪,却和林妙一样,将一抹探究的目光,落在徐晃身上。徐教授奇怪地看着林妙,眉头微皱。“这位同学,你站起来做什么?是有问题,还是我什么地方说错了?” 我看着徐教授,眼睁睁地看着他身子突然变得透明起来,虽然只有一瞬,但我确定自己看清楚了! “我……我没问题。” 林妙坐下,她应该也看到了,吓得面色铁青,双唇发颤,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可说不上来,又只能安静下来。徐教授憋着一肚子气,幸亏林妙平时特别听话,成绩又好。他这才没有计较,继续讲课。不然换了别人,一定请他出去,站在教室外反思过错。 “小忧,”林妙突然叫我名字,声音低低轻颤,“我刚才,没……没看错吧?” 我怔住,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徐教授突然如着了魔障般,发了疯地冲到窗边。他把窗打开,在我们目光的注视中,干脆一跃而下! 靠近窗边的同学想要伸手拉他一把,只可惜太迟了。 教室在十二楼,他这么跳下去的后果,可想而知。 ………… 校领导很快赶了过来,安抚我们情绪,提醒我们乖乖坐在座位上,别到处走动。到底发生命案,等会警察过来,会就这事情询问我们,录口供之类。 林妙被吓坏了,激动得哭了起来。 我虽然不似林妙那般失态,不过心里也跟压了块大石头样,特别不是滋味。将头趴在桌子上,闷闷地琢磨刚才发生的事情。 我刚才的确看到了徐教授的身子变得透明起来,之后他突然如着了魔般地从楼上跳下。 “徐教授不可能自杀吧?上个月家里才添了个大胖小子,他老来得子宠得厉害,没道理这时想不开走了。”坐我后面的男生小声嘀咕,和旁边女孩窃窃低语。 我记得奶奶曾给我说过,灵魂在预感到危险时,会有非常小的几率离开肉体,这时就会呈现出身子透明的景象。换言之,这是徐教授的灵魂感觉到危险,向我发出的求救信号。 可惜的是,我当时没能察觉。 警察很快过来问询情况,在勘察完现场做完笔录后,基本确定徐教授是自杀走的。之后班主任让我们下课回去,该做什么做什么,权当这是个意外。 林妙哭得两眼通红,也是累了。她虚靠在我的肩上,我问她要不要回宿舍休息,她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林妙瓮声瓮气地给我说。 “小忧,我看到徐教授的身子变得透明,我猜到他会出事,可是……到底还是晚了。” 我沉默,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轻轻拍了拍林妙的肩,稍微安抚。 回到宿舍,她倒头就睡。 我有些饿了,想着林妙醒了也得吃东西,拿上饭盒去食堂…… 梦游 打饭回来,妙可已经躺在床上睡着。我不忍打扰,爬到上铺百无聊赖地睁着眼睛冥想。 如果我那时能先一步看出徐教授在求助,是不是…… 不能继续往下想,我带着愧疚和疲惫睡着了。 梦里,我竟到了学校后山,漫无目的地走着,时不时会停下脚步四处张望。我在梦里,但感觉非常真实,甚至还能听到耳边响起的风声。 学校后山突然变成了乱葬岗! 一具穿着红色长袍的尸体从里面爬了出来,爬到我的脚边,手搭在我的脚腕上。我错愕地低头,尸体没有脑袋,留了碗口那么大的疤…… 我惊恐地往下吞了吞口水,它没有脑袋,可我还能听到个渗人的女声。 “脑袋,我的脑袋在哪里?” 我摇头,它脑袋在什么地方,问我做什么?还有她也真是厉害,脑袋都能弄不见。只它死死拽着我的腿,声音越发急促。“你……你帮我找找脑袋好不好?三天,嗯,我就给你三天时间。” 什么玩意? 我没听懂,不知道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它倒继续补充,说得煞有其事。“你脑袋也不错,找不到我就用你的吧。” 用……用你大爷! “砰……砰……砰……”突如其来的撞击声,迫我醒来,离开了那个奇怪的梦。我惊魂甫定地坐起,摸索着将床边的小夜灯打开,刚刚睡醒,还有些迷迷糊糊。 我刚才做梦了? “砰……砰……砰……” 这声音还在继续。我定睛一看,林妙竟然用头撞着旁边的衣柜,一下一下,仿佛不知道疼一般。她紧闭着眼睛,机械地撞着,仿若丢了魂样! 这是,梦游? 我赶忙从上铺翻了下来,知道不能贸贸然叫醒在梦游的人,只能用枕头挡在她和衣柜中间。虽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不至于撞个头破血流…… 林妙撞了会,突然身子往旁边一转,一摇一晃地走回到床边,躺下睡觉。 我松了口气。 我在寝室又呆了会,没想林妙醒后,完全不相信我说她梦游的事。我又急又气,既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又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他信服,急得团团转,宛如热锅上的蚂蚁。 “所以,我真梦游了?”林妙将信将疑,又问了次。 我看着她,特别认真地点头,“那当然了,再说我怎么可能骗你呢?如果不是我用枕头拦着,你这会肯定头破血流了!也不知道你吃错了什么药,好好的,干嘛用头撞柜子,你不疼吗?” “我不知道呀。”林妙两手一摊,特别无辜地看着我。“小忧,不是我迷信。你说会不会有这种可能,徐教授死了,他变成鬼来找我,依附在我的身上,然后操控我的身体,用头撞衣柜?” 她说得我冷汗涔涔,赶忙反驳。“你还知道迷信,什么鬼不鬼的。再说你和徐教授无冤无仇,他就算真回来,也不至于这么折腾你吧?” “可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了。” 林妙反驳,声音颤抖,还痛苦地闭上眼睛,模样难受。 ………… 我的脑袋丢了…… “你别这么说。”我有些慌了。“我们都看到徐教授从窗口跳出去,如果说这就是他要上身的理由,那我们班一百多号人,他岂不要挨着,一个一个地上身吗?” 我要证明,林妙刚才所说,纯粹无稽之谈。“再说这世上压根就没有鬼,你别自己吓自己了。梦游只是单纯地睡眠障碍,有病就看医生,别瞎想。” 老实说,林妙以头撞衣柜的时候,我并未察觉有厉鬼出没。 所以,她应该只是单纯地梦游了。 林妙哦了声,轻轻嘟了嘟唇,捧起放在桌上的书,“好吧,我听你的。如果再梦游我就去看医生。现在,你陪我去图书馆看书、复习。” 她能换话题真好,我换了身衣服,跟着妙可出门。 我们一路上有说有笑,不知不觉,竟然到了学校后山。周围安静极了,不知道为什么,想到我刚才做的梦,心里就各种发毛……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山上的斜坡滚了下来,径直落在我和林妙的脚边! “啊!” 我还没看清是什么,林妙突然一声尖叫,惊慌失措地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具没有脑袋的尸体横躺在地上,和我梦里一样,穿着红色的长裙,被血染成了深褐色,血染得一地,斑驳狼藉…… 林妙面色惨白,被吓得不轻,幸亏还残留着最后的理智,掏出手机报警,把这边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下。 “小忧,你帮我给校务打电话,好不好?”她可怜巴巴地看我,模样憔悴如秋风中的落叶,仿佛随时都可能昏过去样…… “好。”我点头,哆哆嗦嗦地把手机拿出,拨通了校务的电话。 只电话的那边,是个阴冷的女声,低沉着说。“我脑袋丢了,你会帮我找,对不对?” 不对! 我还来不及反驳,她已经把电话挂了,那边只剩了嘟嘟嘟的声音。等我挂了再打过去,接线的竟然又是校务处的老师…… 因为闹出了认命,所以校方和警察,很快就到了。 看热闹的学生来了不少,将发现尸体的地方围了个水泄不通。纷纷说我们学校真是倒霉,一天之内,竟然连续发生两桩命案,徐教授是自杀不多说,这桩绝对是非常严重的刑事案件…… 毕竟自杀,是不能把脑袋砍下来,然后再弃尸后山。 更奇怪的是,警察带着警犬,把整个后山翻了遍,并没有找到失踪的脑袋,它仿佛人间蒸发了样。关于死者的信息,还是在她裙子口袋里发现了学生证。 苏芒,计算机系二大学生,长相甜美,性格清冷,是计算机系公选的校花。我虽没见过,但到底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听说眼睛特别灵动,仿佛会说话。 同学们还在七嘴八舌地感慨,一只冰凉的手,突然落在我的肩上。以为是林妙,头都没回地解释说。“别急,我再看会。看完我们就回宿舍。或者你累了,可以先回去睡觉。” “可是我不要,我要和你一起睡觉。”一个阴凉的男声在我耳边响起,顺着还吹了吹我的耳发。 吹得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只有三天 “别闹。”我没回头,但却知道来人是谁,干脆怼了回去!我真不明白自己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不然为什么会被卫飏这么阴魂不散地跟着? “小忧,我可没闹。”卫飏反驳,得寸进尺地将我抱紧,塞入他冰凉的怀里。“我们有些时候没见面了,你可想我?” “不想。”我巴不得是自己做梦,卫飏就让他哪边凉快去哪边。 “啧啧,真是绝情呀。”卫飏摇头,语气竟然夹杂失落和伤心。他演技真不错,因为我的心上,竟真泛起一抹淡淡的心疼……不过转瞬即逝,板着脸瞪了他眼。 卫飏不生气,不过趁机一双手在我身上不客气地游走。他就一流氓,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 “别摸了。”我气急,干脆骂出。 “小忧,你怎么了?”林妙看不到卫飏,以为我在和她说话。我赔了尴尬,连忙摇头说没事。她将信将疑,把我从头到尾打量了圈,眼里写满担忧。“可是我真觉得你最近奇奇怪怪的。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如果你有事,一定给我说好不好?” “好。”我苦笑点头,林妙是我最好的朋友不错,但我最近遇到的破事,还真没法和她细说。 “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我有话给你说。”我压低声音,通知卫飏。之后和林妙告别,朝平时没有人的操场走去。卫飏懒散地跟在后面,慵懒得提不起精神。 找了个没有人的角落,我懒得跟他兜圈子,干脆直接地问,“我说,你要怎么才肯放过我?” 我委屈极了,就差当场撒泼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求卫飏了! 当然我抹不开面子,也还要自己的二皮脸。 “可我是来帮你的。”卫飏奇怪地看着我,将身子更慵懒地靠在墙上,非常遗憾地通知我说。“而且,我永远不会放过你。” 他低着头,眼神突然黯了黯。 小声低喃。“我好不容易找到的,怎么可能放过……” 啊? 他说得小声,我眨了眨眼睛,应该听茬了。只能疑惑地转移话题,“帮我?你会那么好心?还有,你要帮我什么?” 卫飏一声嗤笑,再抬头的时候,眼睛恢复到往日的戏谑,开口尽是不正经。“脑袋呀。苏芒不是拜托你找她的脑袋吗?她给了你三天时间对吧,三天过后,如果你找不到,可要把自己的脑袋赔了。” “你怎么知道?!”我急了,一张脸憋得通红通红,“你监视我?你连我做了什么梦都知道?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卫飏将手摊开,眼眸暗示我冷静些,别太激动,“我刚才说了,我是来帮你的。再说,不就一个梦吗?我有一千种一万种的方法,知道你的一切。” 我站在他的面前,他说知道我的一切,可我对他几乎一无所知,信息的不对等,莫名心慌。 “罢了,我们说回脑袋吧。”卫飏干脆席地而坐,动作虽然随便,但举手投足,都特别有范,如果不是厉鬼的话,单冲那副姣好的皮囊,我说不定都要卸下矜持,生生扑过去! 可惜不行,我仅剩的理智还在负隅顽抗。“什么脑袋,我不就做了个梦吗?梦又不能当真……” 你若反悔,便来找我 “是吗?”卫飏叹了口气,遗憾地通知我。“可现在苏芒的脑袋的确不见了,你也在梦到尸体的后山,找到了她的尸身。你觉得,她会只是说说而已,随便给你托梦吗?还是说,你已经有线索了?” 我扯了扯嘴角,心生绝望。 我听奶奶说过,安土重迁是传统文化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死后要求身体完整,也是其中之一。就好像古时候宫里的太监,在净身之后,会用特别的锦囊把宝贝包裹起来,放在专门的房间里悬挂。等到离开皇宫或者死后,将它取下带走。入土也要埋在一起,据说这样投胎才能完整。所以不排除苏芒特别看重自己的脑袋,我找不到,她…… 她真会拿我的脑袋将就将就…… 我一个头两个大,偏偏又只有三天时间,我现在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查起。 又不想把卫飏当成那根可以救我性命的稻草。 “你应该没线索吧?”卫飏看了我眼,略有遗憾地摇头,痞痞地朝我轻笑。“所以,要我帮忙吗?” “不要。”我干脆拒绝。 “随你。”他竟然也没有强求,把身子直了起来,冲我摆了摆手,“那我先走了,你什么时候反悔,就什么时候来找我。” 目送卫飏离开,我看着他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如果可以,我都想把他撕成碎片,或者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 我没地方去,只能心事重重地往宿舍走。在宿舍楼下,我遇到了满面春光的林妙,她看到我,赶忙小跑着过来。“小忧,我今晚去找男朋友玩,就不回来睡了。如果阿姨查房,你帮我对付对付。只这一次,好不好?” 她脸憋得通红通红,显然害羞了。我见过林妙的男朋友,长得高高瘦瘦,打篮球特别厉害,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林妙也不是第一次夜不归宿,我挺放心的,不过还是稍微揶揄说。 “行勒,如果阿姨问起,我肯定帮你应付过去。不过玩归玩,也要注意安全。” “好嘞。”林妙答应,欢快地一蹦一跳地离开。 我叹了口气,默默回到房间,心里乱糟糟的,闷闷地躺在上铺睡觉。 我,又梦到了苏芒。 她还是之前的那副模样,穿着红色的长裙,上满沾满了淋漓的鲜血。没有脑袋,只有阴冷的声音从空洞的身体里传出,“脑袋……我的脑袋……” “我不知道你的脑袋在哪里。”我很认真地说,尽量和他商量,“要不这样,我给你烧点纸钱纸扎的汽车洋房之类,您呢,先将就将就,我再帮你想想办法。” “两天,你还有两天。”她一点不通商量,就算我好言相劝,她也一口咬定只给我两天的时间。 “我真不知道你脑袋在什么地方……” 我话还没说完,他却突然如疯了般地朝我扑了过来,双手紧握我的脖子,要把我脑袋拧下来,按在自己的脖子上! “给我,给我……” 招亡魂 我挣扎着,和苏芒扭打起来! “扑通!” 伴随着这声闷响,我竟然直接从上铺滚了下来,摔在地上,疼得我瞬间醒了!人是没什么大碍,但从一米多高的地方摔下来,摔得我浑身都疼,尤其是屁股和腰,不知道被摔成了几瓣! 赶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唯一庆幸的是,脑袋还在我的脖子上,没被苏芒拿走…… 我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深刻意识到自己不是做梦,如果找不到苏芒的脑袋,她真会把我的要了去,然后将就扣上…… 我挣扎着站起来,摸索着从箱子里拿出一串铃铛,铃铛上拴着五帝钱,握在手中摇晃,会有清脆的声响。我有个专门和厉鬼打交道的奶奶,她虽然不希望我步她的后尘,不过还是教了我些皮毛,以备不时之需。 这串铃铛,可以招魂。 人死后亡灵大多会归到地府,拿了路引,在鬼差的引路下,走过奈何桥,经过黄泉路,之后入地狱,根据因果报应,分派到不同的地狱受刑,刑满之后入轮入道,投胎为人或为畜生。这过程非常漫长,在受刑前约莫需要七天左右,我手中的铃铛,可以召回新近死去的亡魂,虽然不能让他们复生,不过可以问他们几个问题。 我把铃铛摇晃了会,再在一张黄符上写上徐晃的名字和他的生辰八字。说来也是凑巧,之前我们班上准备教师节礼物,送了徐教授一颗转运珠,上面需要刻着他的生辰八字,我当时问了他,没想会在这时派上用场。 用铃铛把符咒压上,我趴在桌上等着徐晃回来。直觉告诉我,他蹊跷的自杀和苏芒的死一定有关联。我一不知道苏芒的生辰八字,二怕把她找来她真要了我的脑袋,只能曲线救国,把希望放在了徐教授的身上! 一切准备就绪。我趴在桌子上等徐教授的亡魂,之前奶奶只用一盏茶的功夫,就能把亡魂招来。可我不行,我等了他一个多小时,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撑不住的我,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 一只冰凉的手环在我的腰上,将我轻轻抱起。我低低喃喃了声,迷迷糊糊地用脑袋蹭了蹭,似乎想找个更舒服的地方趟着。身体的主人非常惯着我,竟由着我如树懒样地靠在他身上。 他还无奈地笑了笑。 我吸了吸鼻尖,又梦到厉鬼出嫁时的场景,惊得我瞬间醒了,发现自己靠在卫飏的怀里,连忙蹭起,弹开老远,戒备地将手停在胸前。“你……你怎么又来了?这里是女生宿舍,你……你给我出去!” 卫飏耸肩,好脾气地没和我计较。不过微微将手摊开,略有不满地提醒。“可你要找的人,他就能来女生宿舍了?” 对,我怎么把徐晃忘了? 赶忙奔到铃铛前,又摇了一圈。可除掉卫飏这个不速之客外,哪还有其他亡魂……我失望的坐下,忍不住嘟囔说。“没道理,难道失败了?可步骤没错呀……” 我们是纯洁的关系! “我不知道。”卫飏摇头,非常遗憾地通知说。“虽然我不知道你找徐晃做什么,但他人来不了,我怕你失望,所以越俎代庖,代替他过来。你见不着他,见见我也不错嘛。” 他一边说,一边冲我挤眉弄眼。 他和徐教授,能一样吗?! “什么叫不知道我找徐教授做什么?”我有些急了,扯着嗓子冲他吼道。“我觉得徐教授死得蹊跷,说不定和苏芒的死有关联,我想找他问问,说不定能发现什么线索。” “可是,他没被你招来。”卫飏接过我的话,遗憾且不留情面地说。“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关系,不过你的线索又断了。让我想想,你还有两天,对吧?” 我不承认,身子绷得紧紧的。 “其实细看你长得也不错,脑袋小小的,扣在苏芒身子上,应该也不错。”卫飏以手托腮,一边打量我,一边优哉游哉地说。 他,过分了! 可一想到我的脑袋还有四十八个小时便要易主,只能硬着头皮问他。“你之前不是说会帮我吗?现在说说你的条件吧。不过先说好,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不做,有生命危险或者难度太大的事情,我也没法做。” 卫飏不会平白无故地帮我,肯定盘算着从我身上捞好处。为了活着,我没法,只能妥协。 “你放心,你放心。我让你做的事情绝对不会伤天害理。”卫飏顺着我给的台阶,干脆往下,“也不会让你以身涉险,万一你受伤了,我指不定得多心疼呀。” 他戏谑玩笑,但表情又非常认真。 “那……好吧。”我拿不定主意,只能委屈地答应,不过想想,又补充说。“还有一点,你不许对我动手动脚。更不许占我便宜,我们就是很纯洁的合作关系!” 卫飏翻了个白眼,不是很想答应。 偏偏我不依,还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卫飏没办法,只能勉为其难地答应,“可是小忧,你实在可爱,我真没法。那我答应你,我会尽量克制。如果再动手动脚,你就当我把持不住吧。” 他说得一点诚意都没有,莫说我,鬼都不信。 不过还是改口。“行吧,我们现在去后山一趟,说不定是哪个变态的,把苏芒的脑袋藏起来了。这世上的变态多了去,说不定就有一个两个,是喜欢私藏脑袋的。” 他要这时候去后山我没意见。甚至我也猜到后山会有线索,只是一个人实在不敢,有卫飏一起,倒可以拿他壮胆。他带着我,刚好。 趁着夜色,到了学校后山。 卫飏走在前面,随便得像是来郊游的,时不时还回头和我玩笑。我没心思,硬着头皮地往前走,既要克服心里的恐惧,还要认真地四处看看,寻找线索。 “汪汪!”突然传来两声犬吠,我身后还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 吓得我直接一下,干脆蹦进了卫飏的怀里!他顺势将我紧紧抱住,笑得更是肆意。“小忧,早知道你这么不惊吓,我就该放几个小鬼出来,然后你就如现在这样,投怀送抱?” 你一动,就藏不住 “滚!”我破口大骂,卫飏简直是无赖流氓!他顺势将我嘴巴捂住,不待我开口,便将我拽到一株树后躲着。 “有人来了。”他提醒我,竟如做贼一般。 脚步声更近,我壮着胆子,探出脑袋看了眼。来的竟然是个六七十岁的老人,我之前在学校见过。据说他的儿子曾在学校任职,不过重病离世。他孤寡老人,身上又有残疾,学校觉得他可怜,就给他安排了一间宿舍,平时帮着打扫教室浇花种树之类,工资勉强能维持生计。他偶尔也会出来拾荒,拣点废纸废瓶子回去换钱。 老人够搂着背,身旁还有只瘦弱嶙峋的黄狗。他牵着狗,在后山寻着东西。 宿舍早就锁门了,我是偷跑出来的。如果被老人发现,他肯定会捉我回去。我这时候还出现在刚刚死过人的后山,我……我真没法解释。 而且就算我浑身上下都是嘴,也没人相信我说的。 这种奇怪的行径,多半要被误会成苏芒是我杀的。我……我百口莫辩。 “你不想被发现?”卫飏明知故问。我瞪了他一眼,刚准备反驳,却发现他笑得越发诡异起来,显然又给我挖了坑,等着我往里面跳。“你不想被发现,我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不过知道卫飏不会这么好心,又提防着问。“你先说。至于采纳不采纳,姑奶奶说了算。” 我嘴硬,卫飏唇角的笑意却更深了,同我娓娓道来。 “他肉眼凡胎,看得到人,看不到鬼。如果你和我的身体足够贴近,我将你完全挡住的话,他不就看不到了吗?” 果然,他又想占我便宜! “你可以拒绝,但被发现之后,你自己搞定。”卫飏看出我会不答应,竟然不慌不忙,干脆将了一军。 我见过无赖,但没见过如他一般无赖的! 我恨得咬牙切齿,只还得按照卫飏说得做。我靠在树上,让他紧贴着我,身子将我完全挡住。动作暧昧极了,甚至我一抬头就能触到他的鼻尖。 我脸绯红绯红,卫飏却跟没事人一样,甚至还悠闲地同我打趣。“小忧,你别动哦。一动我就藏不住了。” 他就可劲的得意吧,等老人走了,我……我一定给他秋后算账! 心里这么盘算,但我和卫飏的实力悬殊太大,所以只能想想,落到实处也只能他修理我…… 卫飏却突然将头昂了起来,声音奇怪地喃喃。 “你吧,从来不会乖乖地呆在我怀里,我让你不动,你就不动。” 我眨了眨眼睛,这当然了,可他为什么一副认识我很久很久的模样呢?正在诧异,突然卫飏将我抱得更紧! 老人几乎和我,擦身而过。 他捡起地上遗弃的废酒瓶,大黄狗不知道是嗅到卫飏身上的鬼气,还是其他,突然对着我们狂吠起来。缩着头不敢进攻,只能冲着我们一个劲地吼! 卫飏抱着我,杀气腾腾地看着黄狗,如果它扑过来,他大概,能让它有去无回。 我感觉,很安全? 失踪的尸体 老人拽住大黄狗,恨恨地踢了它一脚。“叫什么叫?没给你吃饭吗?不过这地方刚死了人,狗眼睛又能看到脏东西……”他囫囵地念叨着,把还在狂吠的大狗拖走。 “谢谢。”我松了口气,从卫飏的怀里退了出来。他将手藏在裤兜里,往前走了两步。“我看今晚也不会有什么发现,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虽然只有两天的时间,但不能急在一时。” 不过走到半路,卫飏说他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走一步,让我自己回去。 我巴不得,稍微松了口气,想着总算把瘟神送走了…… 后半夜我睡得香甜,总算没再梦到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加上没有早课,我这么一睡,睡到太阳晒屁股。还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我迷迷糊糊地接通,电话那边,是个女人的声音,听着挺严肃的。 “夏忧是吧?我们这里是警局。”她说完开场白之后,我瞬间清醒。神经紧绷地问。“是我,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虽然良民,但被警察找,难免有些慌张。 “别紧张。”她听出我的紧张,连忙安抚说。“我们今天找你,主要是了解下和苏芒尸体相关的事情。你是第一发现人,有些细节,我们照例咨询下。” “哦。”我松了口气,她例行问了我几个问题之后,突然变得欲言又止起来。 “怎么了?”我虽然迟钝,但还是觉察出了不同,心里七上八下的。 “哎,按理来说我们应该保密,但考虑到这是非常恶性的杀人事件,凶手还在外逃,说不定就潜伏在你们学校附近。你又是尸体的发现者,很容易被他打击报复。或许这情况,需要告诉给你知道。” 他越说越玄乎,越说我越紧张。 “苏芒的尸体,失踪了。”她声音低沉,没有兜圈子,干脆把这个消息,直接爆给我听,甚至都没有拐弯。 “尸体不见了?”我声音忍不住地提高八度,“可是尸体不是放在警局吗?你们那戒备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尸体还能凭空丢了?再说,谁会要一具已经发臭的尸体?!” 我说不下去了,恐怖诡异的感觉将我层层包裹。偷走尸体的,只有、只能是魑魅魍魉! 女警的关注点和我不一样,认真解释说。 “其实警局也不像你们想的那般坚固。估计是尸体上留下了什么指向凶手的证据。他不得不冒险回来把尸体偷走。我们的监控刚好坏了,什么都没有拍到。不排除是有我们警局的人和凶手里应外合,一起犯案。” 他顿了顿,再补充说。“不过,我们已经在彻查了。告诉你,也是希望你注意人身安全,多多小心。” “我知道了。”挂断电话,我更倾向于相信自己的想法,等见了卫飏,一定给他说尸体失踪的事情。 我打电话给林妙,想趁着没课,邀请她一起去图书馆看书复习,准备下个月的考试。不过林妙的电话关机了,我没法,只能自己一个人去了藏书最多、也是最安静的三教图书馆。 书架后的手 我认真地挑选着书架上的书,多是些和考古有关的历史书。我们学文物修复,需要对那时候的风土人情,多少有些了解。 不自觉地,走向了最后的书架。手指停在一本很厚的古籍上。 几乎是同时,也有一只手落在书上,不过是在另外一端,隔着书架,我只能看到他修长瘦弱的手指,轻轻点在书上。 “对不起。”我下意识地道歉,把手缩了回来。虽然古籍只有一本,但君子有成人之美,他要看,我……我给他便是。 “谢谢。”一个生涩的声音响起,将那本书抽了出去…… 书被抽了出去,留出空白的墙壁。 ………… 我突然想到,这是最后一个书架,靠墙放着。不可能有人能站在我的对面,只可能…… 我心漏了半拍,面前书架轰地一声倒下。女鬼干脆把我捉了过来,用手紧紧桎梏着我的双肩。眼睛凸出、凶巴巴地瞪着我看! 我慌乱极了,错愕之中,赶忙把法华经念了段。 “昔如来于耆崛山中,与大阿罗汉阿若憍陈如摩诃迦叶无量等众。演说大乘真经。名无量义……” 这套对卫飏没用,但女鬼松开我,痛苦地用手捂住脑袋!我见有了作用,连忙念得更激动了,没想彻底把女鬼激怒,她伸出双手桎梏住我的脖颈,狠狠掐了起来! 她要把我脖子掐断! 我努力挣扎,声嘶力竭地嚎叫! 她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再变出一只手,深灰色的,肆意地在我脸上游走。手臂瘦骨嶙峋,硌得我脸青疼青疼。它转了转脖子,眼珠子却一直盯着我看。 “你鼻子,真好看。” 它夸我,我并不受用,还吓得不轻! 掐我脖子的手,更用力了! ………… “同学,你安静些,行不行?图书馆不是你一个人的。”大概是我挣扎时把不少书都碰倒在了地上,把正在看书的同学吵到了。其中一个走过来严厉地说,其他人虽然没有出言指责,但也向我投来厌烦的目光。 众目睽睽,女鬼竟然怕了,它将我松开,钻进墙壁,消失不见。 我松了口气,瘫软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我逃过一劫了? 赶忙慌乱地起身,把落在地上的书捡了起来,慌乱地放在书架上。之后一个劲地给说我的同学道歉,保证以后一定安安静静,不会再打扰他看书了。 他白了我一眼,心里多半很嫌弃。 可我要给他说谢谢,我的小命,是他救回来的…… 事情没有就这么过去,不知道是谁眼力好,把我认了出来,小声窃窃私语。“那不是夏忧吗?苏芒的尸体就是她在后山发现的。还有徐教授,也给她上课的时候,跳楼自杀的。” “不是吧?”他们竟然议论开了,“你说她会不会中邪了,不然为什么所有倒霉的事情被她碰上了。不然好端端的,为什么把书都扔在地上?” 我怔怔地听着,简直百口难辩。 赶忙灰溜溜地逃出图书室,飞奔着下楼,我没有带钥匙,林妙手机又关机了,回宿舍多半没人。只能去了一楼自习室。里面人满为患,就算有鬼,这么多人,这么多的阳气,怎么也镇住了! 夏忧,你都看到了什么?! 好不容易找到一空位,四周都是人,我稍微放心了些。 历史书太沉闷,加上最近都没睡好,我打了个哈气。索性拿出耳机,一边听音乐,一边趴在桌上睡觉。 迷迷糊糊中,我梦到一模样娇俏的少女,正对着镜子梳妆。镜上映出女人漂亮如出水芙蓉般的俏颜。她欢喜的笑着,心情愉悦。 画面非常和谐,直到—— 直到镜子上出现了裂痕。女人娇俏的容颜瞬间变得狰狞。皮肤急剧腐烂,上面爬满白色的蛆虫,啃食她残存的肌肤,白色的颧骨裸露出来,尤其渗人。 耳边欢快的音乐陡然变得诡异起来,却如催命的丧乐一般。 “但愿你抚摸的女人流血不止,但愿你抚摸的女人正在腐烂,一夜春宵不是我的错……” 尖锐阴诡的女声吟唱,惊得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突然有人猛力地摇晃我的胳膊,强迫着把我从那个诡异的梦里抽离出来!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刚想说谢谢,却听得扑通一声,面前戴眼镜的男生,突然跪在我面前! 我瞬间清醒,什么情况?! 男生盯着我看,目光灼灼,可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他戴着黑框眼镜,无论是身材还是五官都平淡无奇。不礼貌的说,他这模样扔到人群里,怕是找不到了…… “我们认识?要不你先起来吧?”我试探地开口,稍微有些不确定,紧张地将手握成拳头…… “不认识,不认识。”男生赶忙澄清,他站了起来,略有慌张地看了我一眼。“自我介绍下,我叫覃皓,生物研究系大三的学生,是……是苏芒的男朋友。我听他们说,尸体是你发现的,我……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他一边说,一边紧紧地拽着我的手,眼里全是急切。 我手腕被他拽得生痛,已经起了淤红。 “你先松开我,好不好?”这里是自习室,我怕引起旁人围观不好,压低声音央求他松开我。偏偏男生不依不饶,还是将我拽得紧紧的。 “你真在后山发现了苏芒的尸体?尸体除掉没有脑袋以外,还有什么别的反常吗?你那时去后山做什么?你和苏芒认识吗?” 他一连问了我好多问题,我被问得怔住了,懵在原地,全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是苏芒的男朋友?”男生声音太大,自习室又都是人,他说话的内容他们都听到了,一女生忍不住站起来,干脆直接指出里面的破绽。“你可拉倒吧。苏芒就住我宿舍隔壁,我怎么不知道她有男朋友?” “就是,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这模样,可能是苏芒的男朋友吗?”另外一男生也起哄说。“苏芒可是我们的校花,能找你这样的?” 男生太普通了,连清秀都算不上,和苏芒站在一起,确实不相称。 我们学校八卦传得飞快,还真没听说苏芒有男朋友。 覃皓急了,拽我手更紧。 他很窘迫,顾不上和那些人争辩,还是死死地盯着我。“夏忧,你快说,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你到底知道什么?!” 你的鼻子,真漂亮 我自己都没拎清楚,更没必要说来让他知道。 把手抽出,顾不得周围都是如看热闹一般的目光,我赶忙撒开腿地往外跑。今天去图书馆就是个错误,不但碰到了厉鬼,还碰到了疯子! 覃皓不依不挠,竟然追了出来。 重新拽着我的手,眼眸急切地看我,“夏忧,你告诉我,你到底知道什么?” 他纠缠我不放,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小忧,你们在做什么?”林妙如神兵天降般地在这时候出现,用奇怪的目光把覃皓打量了一番。我如见到了救兵样,赶忙挣脱覃皓的束缚,躲到林妙身后。 “林妙救我,这家伙不怀好意,对我动手动脚!” “我没有。”覃皓连忙辩解,“我没有要对夏忧动手,我只是太激动了,一时情急。我是苏芒的男朋友,有些事情想问夏忧同学。” “苏芒的男朋友?”林妙不相信,又把覃皓从头到尾地看了遍。“不是我说,你撒谎也得靠谱些吧?我怎么不知道苏芒有男朋友?而且人眼睛长在额头上,能看上你这样的?” 林妙说得虽然不大礼貌,而且攻击性太强。但是话粗理不粗,覃皓这样的,她真看不上。 覃皓急了,赶忙解释,“就算我不是苏芒的男朋友,我也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们告诉我好不好?”因为着急,他一张脸憋得通红通红。 我叹了口气,想着他这么可怜兮兮,实在不行就说吧。 但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林妙喝止到。“你又不是苏芒的男朋友,我们没有义务告诉你吧?再说了,万一你是坏人呢?” “我不是。”覃皓着急,百口难辩。 “我管你是不是,你再不走,我就报警了。”林妙雷厉风行,尽显女汉子的本色,干脆把手机拿了出来,直接拨了110。 “别,我走,我走。”覃皓见说不通,赶忙一溜烟地跑了。 “厉害。”我朝林妙竖起大拇指,以前真没觉得,现在想想,这丫头战斗力爆表呀。林妙面上得意,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我的赞美。“我跟你说,以后再遇到这样的,就不能跟他讲道理,直接上手招呼,知道吗?”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被覃皓刚才这么一搅和,我直到现在才注意到,林妙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她身边还跟了个腼腆的小美女,刚才我们手撕覃皓的时候,她站在一旁畏首畏尾地看着,不敢说话,也不敢上前。 “她是?”我能看出她和林妙是一起来的,但是我没见过。 “小妖。”林妙简单介绍说,小妖看到我正望着她,赶忙将身子挪到林妙的后面,只探出一个脑袋,小心翼翼地说。“夏忧,是吧?你的鼻子,真好看。”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从小到大,不少人都说我鼻子漂亮呢。 林妙却突然整张脸都黑了下来,瞪了小妖一眼。小妖不解偏头,既俏皮又可爱。 “小妖特别漂亮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人小姑娘既然夸了我,我也得夸夸她。 我要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小妖真的很漂亮,身材高挑,皮肤雪白,五官精致得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尤其是一双澄澈的大眼睛,如会说话一般。大概漂亮的眼睛都有些相似,我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 “小妖你过来,我有事情和你说。”林妙拽着她离开,去到一旁的空地上。她似乎有意避开我,不让我听到谈话的内容。 我没多想,乖乖站在原地,等着她们回来。 我只打你的主意 她们似乎没聊拢,不但发生了争执,且回来的时候,两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我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总觉得连呼吸都是错的。没有办法,只能打圆场邀请她两吃大盘鸡。林妙最喜欢吃学校后门的大盘鸡,就没有一盆大盘鸡不能解决的问题,如果有,那就两顿。 “不了。”林妙竟然破天荒地拒绝了我。“小妖等会还有事,我先送她回去。” “好吧。”我嘟囔了句,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林妙已经这么说了,只能目送他们离开。 林妙她们刚一走,我就被拽入一个冰凉的怀抱,知道是卫飏,我并没太惊讶,只轻轻抱怨了句。“我说,你还真阴魂不散。” 说完,我将身子转了过去,目光平和地看着卫飏。 卫飏冲我浅笑,明明光天化日,天上还挂着一轮火热的红日,他竟丝毫不畏惧,把身形显现出来,不但我看得到他,周围同学也看得到。不少女生都把目光投射过来,窃窃私语地讨论说,怎么以前没在学校见过这么帅的男生呢? 我很想和她们认真讨论下这事情,卫飏帅是帅,但纯粹就是一祸害!只还没来得及开口,祸害本人竟然干脆一把将我抱住,脑袋贴在我的左肩上,一边往我嘴巴里吹气,一边暧昧地说。 “你刚才是在邀请他们吃大盘鸡吗?” “是的。”我懵了,不知道卫飏问这做什么,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说。他眼眸闪过一抹狡黠,声音压得更低沉。“我陪你去吃大盘鸡,好不好?” …… 十五分钟后,我和他一起出现在学校后面的餐厅里,老板还在做大盘鸡,我趴在桌子上想事情。自己刚才果然脑袋抽了,不然为什么非但不赶走卫飏,还要破费花钱,请他鬼大爷吃鸡? 这种活人的食物,他做厉鬼的,竟然看得上? 卫飏百无聊赖地用纸巾擦拭餐桌,一边擦一遍和我聊天,“小忧,我怎么觉得,他们都在看我们呢?” 他说的是,周围聚着的一圈小女生,就算再吃饭但还是时不时地往我们这里看一眼,不过主要是看卫飏。说来不怪她们,我们学校女多男少,男生质量还参差不齐,偏偏卫飏的颜值高到爆表,她们出于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将注意力停在他身上,不但没毛病,简直理所应当。 “我刚才看到的那女孩,就是你的室友林妙?”卫飏漫不经心地问我,从刚端上来的大盘鸡里,夹出一块,送到我的碗里。动作非常熟练,完事后还冲我浅浅一笑。 “是。”我点头,却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板着脸说。“林妙是我室友,是好女孩,不许你打她主意。你给我离她远点!” 我被鬼缠已经很倒霉了,绝对不能牵连林妙,跟着我一并倒霉! 卫飏点头,脸上笑意更深,“你放心,我不会打她的主意。我只打你的主意。我会离你很近,很近,巴不得住你心里!” 你要担心的,不是这个 我朝卫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在心里把他祖宗八辈都数落了遍。他就说得好听,可除掉甜言蜜语,还有什么? “你不信?”卫飏眉毛轻挑,将我自上而下地打量了圈,我心虚,又识时务,连忙堆出满满笑容,也是改口说。“我信,我信,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卫飏用鼻子轻出了口气,干脆不搭理我。不过一下凑到我跟前,压低声音说。“你信就好。” 说完,画风一转。 “好吧,我给你说点正事吧。”他之前模样慵慵懒懒。一副万事不上心的模样,说完这话之后,眉宇间竟然多出几抹严肃。我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忧心忡忡地望着卫飏。 “你说。”我打起十二分精神,犹豫地看着卫飏。 他勾了勾手指,示意我凑过去,故意拿腔作调地说,“徐晃和苏芒都死了,但事情不是到这里就告一段落。如果真是厉鬼作祟,它不会在这里终结,还会有下一个。” 我本来就头疼,听到卫飏这么说,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郁卒地放下筷子,再没有吃大盘鸡的兴趣。用手托着腮帮,求助地看着卫飏。“那你说,下一个会是谁?它会在什么时候动手?” 我们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学校附近的亡魂又那么多,总不能一个一个地抓来问。而且这样打草惊蛇,怕是下下策。 卫飏摇头,把我胃口吊得足足的,却突然说。 “我又不是它,我怎么知道?” “哦。”我应了一声,早知道他这么不靠谱,我就不该把希望放在他的身上。 我兴趣乏乏,卫飏偏偏恶作剧地举起筷子,选了一块鸡肉送到我嘴边,“而且小忧,你现在不该担心这个。” “我怎么不担心。”送上门来的鸡肉,我没道理不要,更何况钱还是我出的!果断一口咬掉,一边在嘴里嚼一边问卫飏,“你说得搞笑,我还得帮苏芒找脑袋,找不到脑袋,她就要拿我的将就!我查这么多,不就想知道脑袋在哪里吗?” 敢情苏芒不是要他的脑袋,所以他才这么优哉游哉地吃鸡? 卫飏抬手取了纸巾,微微起身替我擦拭唇角。瞧着既暧昧又体贴,只他却贴着我的身子,小声提醒。“苏芒是问你要脑袋了。你可也得想着,担心担心之后,我要你做的事情。” 对,我把这茬忘记了。 瞬间情绪低落得不行,心如死灰地白了卫飏一眼,别说大盘鸡吃不下,就算面前都是山珍海味,也是如同嚼蜡。“老板,买单。” 我都忘记了,为了解决一只鬼给我制造的麻烦,我把自己,卖给了一只更危险的鬼。 买单之后,我干脆离开,卫飏追了上来,一定死气白赖地跟着我。 “小忧不要这样,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的。再说你答应过了。”他拦住我的去路,提醒我没有反悔的余地。 我一个头两个大,默默把身子转了回去。 “我没说反悔,我现在就想一个人静静。可以吧?” 他如果再说不可以,我……我就用符咒,把他嘴堵了! 我,夏忧的丈夫 “行,行,行。”卫飏干脆点头,可还是一如既往地跟着我,把我一直送到了寝室楼下。 我是真头疼,不但要帮苏芒找脑袋,还得提防着会不会有下一个受害者。现在卫飏还给我上难度,告诉我这里面还有他的事情…… 他们,为什么不干脆给我一刀,这样还更干脆! “小忧。”我刚准备上楼,林妙正好回来。看到我之后,三步并做两步地走了过来,见到卫飏后,虽然面露惊讶,但还是大大方方地打了招呼。“林妙,是夏忧的朋友。您是?” “卫飏。”我介绍完名字后,稍微愣了愣,毕竟我和他连朋友都算不上。半道却被卫飏截胡,他替我介绍说。“我,是夏忧的丈夫。” 我瞪大眼睛,真觉得自己听茬了。 丈夫什么的,他问过我意见吗?还有那都是什么鬼,什么玩意? 但是林妙厉害了,他一秒就接受了卫飏刚说的设定。“丈夫?你是说男朋友吧?小忧你行的,我们住一个宿舍,你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嘛。他应该不是我们学校的,我就没见过长得这么帅的。” 她一边说,一边看了卫飏几眼 她看卫飏,我能理解,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卫飏毕竟有副好看的皮囊,让人忍不住地想着多看几眼。但偏偏卫飏还目光炽热地看着林妙,这就有些反常了。 我赶忙挤到他们中间,用身子把林妙挡住,不让卫飏继续盯着她看。顺带再给林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不是我男朋友,我们没关系!” 我说得又诚恳又真挚,林妙差点就信了。偏偏这时,卫飏凑了过来,脑袋搭在我的肩上,委屈巴巴地补充。“小忧,你这么说,真让我伤心。” 我…… 林妙将我拽到一旁,一张八卦脸凑了过来。“我说你就知足吧。长得这么帅你还挑三拣四,有完没完?还给不给我活路了?他长得,可比那一票的明星偶像还好看呢。对我笑笑,我就觉得自己恋爱了。” 我不是挑,是卫飏这样的,我真没法要。 我和林妙说不清楚,只能转移目标,我走到卫飏的身边,想着可以先把他撵走,然后…… 然后我再和林妙好好解释。 见我过来,卫飏露出标志性的笑容,朝我微微点头。“小忧,有事?” 我硬着头皮地冲他笑笑。“是的。我这马上就要到女生寝室了。你估计也上不去,那就回去呗,我们以后再见?” 我冲他挤眉弄眼,但被卫飏捉了过去,一把抱入怀里。 “我走,当然可以。”他声音低沉,磁性魅惑。“对了,你可以从寝室搬出来,我们一起在外面租个房子?” 他邀请说。 吓得我径直从卫飏怀里跳了出来,一脸惊诧地望着他。他……他在打胡乱说什么! “我怎么可能搬出去和你一起住?”我扯着嗓子,神情激动。 我干脆拒绝,卫飏竟然不着急,他冲我摆摆手,“别这么干脆地拒绝我,你好好想想,也不用现在给我答复。或者,你晚几天再搬,也是可以的。”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天花板上的影子 “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我永远不可能搬出去和你一起住的!你就是住金屋银屋,我也不会去的!”我冲着卫飏的背影吼去,气得咬牙切齿。 “小忧,你还好吧?”林妙走了过来,担心地拍了拍我肩膀。“其实搬出去住也不错,还能相互照顾呢。你们,是吵架了?” 她还是想当然地把我和卫飏看成一对,我揉了揉脑袋,略有头疼地看了林妙一眼。“算了,我们不提他了。我要回宿舍看书。周五五代十国断代史测试,我书都没看完。” 说完我快步上楼,不给林妙盘问我的机会。 林妙无可奈何地跟在后面,和我半开玩笑,“小忧你拉倒吧,我的学霸大人,您哪是书没看完,您是书都快翻烂了。” 我没搭理林妙,进屋后捧着书认认真真地看着,做着笔记画着重点。 林妙也没打扰,这么一看就到了晚上。 我举着小夜灯爬上上铺,小夜灯的光虽然微弱,但淡黄色的特别暖人。 我睡觉习惯留一盏灯,林妙和我做了那么多久的室友,早就习惯了。她打了个哈气,晚安道别后,身子卷进被窝。 我呼了口气,也闭上了眼睛。 可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只能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距离苏芒给我的最后期限还有不到二十四小时,我一筹莫展,根本不知道去什么地方找她的脑袋。 我叹了口气。 不过微微皱眉,我头顶的天花板不知怎么的,竟然受潮起了黑点,星星点点,每一颗都有黄豆那么大。 老宿舍受潮很正常,我也没多想,翻过身眼不见为净。 ………… 可我还是睡不着,只能又把身子翻了回来,默默抬眼再望了下天花板受潮的地方。 那些黄豆大小的黑点竟然缓缓移动起来,竟然重组成一张人脸……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 我错愕地望着,还没反应过来。 那张脸突然变得立体,缓缓往下,最后竟然生出身子、生出四肢…… 再继续往下沉,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要,要完全贴在我身上了! 我努力地将脸偏向一旁,心惴惴不安地跳着。它和我几乎要完全地重合在一起了!我……我能感受到他冰凉的气息! 它要和我,融成一体。 我身子僵硬地挺着,竟然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一点点地朝下,我和它之间,仅有两个指头不到的距离。 ………… 脑中突然灵光一现,赶忙念了一大段的法华经。也不知道这段经文能不能驱鬼,反正死马权当活马医! 黑影停住了下坠的速度,却朝我张开嘴巴!它嘴巴张得很大,要把我一口吞掉! “啊!” 我惊叫一声,竟然又能动了! 那黑影有些慌了,竟然不顾我嘴里还在念叨经文,疯一般地朝我扑了过来!我身子微侧,躲过一轮进攻,但没想到它又朝我扑了过来! 我赶忙地,本能地往旁边一躲!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 血! 我竟然直接从上铺掉了下来,径直摔在地上! 虽然不高,但从上面摔下来也够呛,我疼得哇哇大叫,手疼、腰疼、屁股疼……眼泪都挤出来了! 我也成功地把林妙吵醒了。 她惊得一下坐起来,赶忙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往我这边照,一边照一边着急地问。“小忧,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整个人都懵了,暂时顾不上林妙,赶忙看了天花板一眼。 天花板干干净净,没有黑影,也没有受潮的迹象…… 可是刚才的感觉非常真实,我确定肯定,不是幻觉…… “小忧,你还好吧?”林妙替我把灯打开,担忧地看了我一眼。“你怎么会从床上摔下来呢?” 我为什么会摔下来…… 甚至我觉得自己摔下来已经不是不幸当中的万幸了,总好过在上面被鬼凌辱得够呛吧?我叹了口气,心有余悸地看了林妙一眼。小妮儿担心地看着我,忧心忡忡。 我没给林妙说,就冲她摇头。“还能怎么,我半夜尿急,一时忘记自己睡在上铺了,踩滑掉下来,还能怎么样?”我一边说,一边摸着自己的屁股站起来。 “可是你从来没踩滑过。”我编得理由连林妙都糊弄不了,她冲我摇头,更是担忧。 “安啦,我真是踩滑掉下来的。”我把林妙安抚好,故作轻松地打了个哈气,“行了,你继续睡,我去上个厕所。” 我才想到寝室的马桶坏了,暂时用不了。要上厕所就得去走廊尽头的公共厕所上。我开门,看了眼又黑又长的走廊,心里突然打起了退堂鼓。但我刚才明明自己是尿急踩滑了摔下床的,现在又不去,林妙会起疑吧? 所以我没得选,只能硬着头皮地往里走。 走进黝黑又深长的走廊里。 林妙提醒我快些回来,然后将门带上。一边关灯,一边忍不住地嘀咕。“真是不省心,睡觉都要从上铺掉下来。” 我苦笑,真是不省心,睡觉鬼都要捣乱。 ………… 我到了洗手间,胡乱地给自己洗了把脸。 闭着眼睛洗脸,心里埋怨,我最近一定命犯太岁,不然为什么倒霉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一桩接着一桩,就没消停过! 当然最烦的还是,我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找苏芒的脑袋。 我闭着眼睛,摸索着把水龙头关上。 水流却一下增大,滴在我的身上竟有烧灼感!我吓得赶忙把手缩了回来,下意识地睁开眼睛。 血! 红色的血! 整个卫生间都被红色的鲜血包围、侵没! 盥洗台上全是血,水龙头打开流出的也是夹杂着恶臭的血……血水从里溢出,我想跑,但双脚突然如灌了铅一般,竟然不能移动分毫。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血水越积越多,越积越多! 不断堆积的血水,一点点地抬高,竟然成了个人影。鬼祟如幽灵,叫嚣地朝我张开血盆大口。 背后突然多出一只女人的手,冰冷地落在我的肩上。 它重重地将我往前一推…… 惯性作用,我身子往前倾倒,一张脸竟然紧贴在了镜子上! 第24章你的鼻子,真好看 一双苍白无骨的手竟然从镜子里伸了出来,一只手拽着我的腰,迫使我将脸贴在冰冷的镜子上,另外一只手轻柔地在我脸上抚过。 我还听到了个冷凉,如是从地狱爬出来般的声音。 “你的鼻子,还真是好看。又小巧,又挺拔。”她夸我,但夸得我毛骨悚然……我努力地挣扎,把脸稍微转了过去。夸我鼻子漂亮的人不少,但她夸我,夸得我浑身的寒毛,都倒竖了起来。 甚至,还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她却突然,话锋一转。“只可惜,这么漂亮的一个鼻子,长在了你的脸上。” 她冰凉的手,最后落在我的鼻翼上。 我挣扎着,嘴里飞速地念着法华经和观音心经。全赖奶奶是走阴人,教过我几段经文,现在应该能派上用场! 听到经文,她稍微将我松开。我赶忙往后退了两步,一边念着经文,一边努力平复心里的恐惧,壮着胆子看了眼镜子。 那里,映着一张脸。 我没有看到惊慌且狼狈的自己,反而看到了一张漂亮的女人脸。女人紧紧地闭着眼睛,五官精致漂亮,柳叶眉,小鼻梁,樱桃嘴…… 觉得渗人的同时,我感慨这样一张脸,我…… 我似乎在哪见过。 苏芒? 对,她是苏芒。我在警局见过她的照片。她长得那么漂亮,那么特别,又和我关系紧密,我……我记得清楚。 就算,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出! 我错愕地看着苏芒的脸,她紧闭的眼睛,突然一下睁开! 我没有看到眼珠,她的眼睛,竟然被抠了出去,只留下两个触目惊心的黑洞!黑洞的四周都是血,那张原本漂亮得不可方物的脸,突然变得狰狞起来! “啊!”我忍不住,惊叫一声。 我想逃,但一直躲在暗处,静静窥伺这一切的家伙,竟然先一步,砰得一声将门带上! 我……出不去了…… 知道事情是厉鬼作祟后,我赶忙用手在空中画着符,一边画一边想自己要怎么才能出去,怎么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偏偏耳中又传来苏芒惊恐的声音。 “脑袋,脑袋……我的脑袋……”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再看了眼镜子里那张没有眼睛,只剩两个血窟窿的脸。它不再漂亮,只剩了狰狞、恐怖。 我咬着牙,硬着头皮,突然朝镜子那边走了过去。 ………… 我如发了疯一般,猛烈地用撞击着镜子,一下又一下。后来干脆把鞋拖了拿在手上,朝着镜子砸过去。 虽然穿着拖鞋,但我力气大得惊人,很快镜子上出现了裂痕。 我一鼓作气,干脆把镜子砸碎! 我的手上,也沾满了鲜血! 手疼得厉害,血似乎是我自己的。我用鞋砸玻璃的时候,不小心把手刮伤了…… 镜子被我砸了个大窟窿,周遭的一切,竟又恢复到最初的模样? 血水和黑影都不见了,只留下了呆若木鸡的我,还有头顶上一闪一闪,光线昏暗的白炽灯。 我身子微微摇晃了下,突然一软,往后倒去…… 你会变魔术吗? 我没落到冰冷的地板上,反而进到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卫飏到了。 他将我抱住,让我安静地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我错愕惊慌,却如溺水的人发现最后的救命稻草般,把卫飏抱得紧紧的。一直压抑的情绪在这时发泄出来,我靠在他的怀里失声痛哭。 就在刚刚,我经历了我人生中最恐怖的一幕,我……我甚至以为自己没法活着走出去了。 “小忧,没事了。我到了。”卫飏言语轻柔地安抚我,言语温柔得仿佛可以滴出水来。他小心且忧心地看着我,眼神宠溺又爱怜。轻轻抬手替我擦去脸上的眼泪,动作特别小心温柔,仿佛我是一碰即碎的瓷娃娃般。 他还紧张地给我道歉,埋怨自己来得太迟。 可是他根本没有义务,过来这种地方。 我受伤的手,让卫飏眉头紧皱。他轻轻捉了过来,特别无奈地看了我一眼。“这才一时半刻的功夫,你竟又把自己弄伤了。”他一边说一边摇头,温柔地用手轻抚受伤的地方。 “疼……”我下意识地,龇了龇牙。 可是一点也不疼,冰冰凉凉竟然很舒服,伤口竟然以肉体可见的速度愈合着,刚才还狰狞狭长的伤口,一会竟消失不见。 我望着他的侧颜,一时看呆了。 他破天荒地耳根染起一点红晕,竟不能如之前那样和我插科打诨,将脸转了过去,咬牙切齿地警告说。“小忧,你再这样看我,我……我就一口把你吃掉。” 他威胁我。 我竟也不怕,没回答他的话,只是浅浅嘀咕。“你会变魔术对吧?” 不然,他怎么把我的伤口变没的? 说完,我抬起头,看着卫飏,安安静静地等他回答。卫飏看着我,额头上不知道怎么起了青筋。我应该没得罪他,但是能看出他在隐忍心里的怒火,好久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夏忧,你是在诱惑我吗?” 我没反应过来,但已经被卫飏捉了过去。他干脆在我唇上落了一吻,吻得既霸道又深情。这吻太突如其来,我压根没想到! 他将唇撤了下来,替自己刚才的兽行,找了个非常拙劣的理由。“我倒不想吻你,只你一可爱,我就忍不住。” 他说得理直气壮,竟要将过错算我头上?! 不过我也不是什么善茬,干脆给卫飏怼了回去,“什么叫我可爱,明明就是你意图不轨,还给自己找冠冕堂皇的借口?” 但是吧,我得摸着自己的良心,给卫飏说句谢谢。 “咦。”卫飏突然伸长脖子,望了眼刚才被我打破的镜子,“小忧,那里面有东西。” “鬼呀。”被他这么一说,我来不及细想,干脆躲在卫飏的身后,小心地探出半个脑袋,“它……它在哪?你……你能收拾吗?” 我吓得哆哆嗦嗦,连话都说不圆泛了。 卫飏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告诉我说。“小忧,你在害怕什么?首先我就是鬼,其次,这世上就没有我收拾不了的鬼。” 他说完,拉着我往里走。 苏芒的脑袋 我跟在卫飏的身后,心是提到了嗓子眼。我不敢看,只能躲在卫飏的身后,小心翼翼地问他。“那里……那里都有什么?” 卫飏好笑地看了我眼,一边摇头一边垫着脚往里看了看。 “到底有什么?”我还在巴巴地等卫飏的答案,他却浅笑着把身子转了回来。宠溺地给我来了一发摸头杀。“小忧,你运气不错。你的脑袋,就算保住了。” “啊?”我奇怪地看着卫飏,他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卫飏冲我努了努嘴巴,示意我跟着他过去。指着破洞的地方,催促我说。“小忧,你就睁开眼睛,往里看一眼呗。” 我不明所以,卫飏又一再要求,我是没辙,只能硬着头皮地睁开眼睛,往里看了眼。 里面,安静地停着一个脑袋。 从我这个角度,还能看到它的眼珠被挖去了,只剩了两个血窟窿。不过剩下的五官端正漂亮,我也认出那是苏芒的脑袋。 不过颓然瘫坐在地上,卫飏也没扶我,却半开玩笑地说。 “你找到苏芒的脑袋了,我恭喜你。”他嘴上这么说着,不过眉头紧皱,显然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有脚步声朝这边传来,我微微皱眉,卫飏叹了口气,干脆把身形隐去,躲在一旁。 “你放心,我不走。我在这里陪着你。”他说。 我心里暖暖的,朝他重重点头。 说来也奇怪,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从一只厉鬼那里,得到安全感。 卫飏他…… 他和一般的厉鬼,似乎又不大一样。 林妙和附近寝室的女生走了进来。见我跌坐在地上,她赶忙跑了过来,忧心忡忡地看着我。“小忧,你……你还好吧?” “我没事。”林妙把我扶了起来。隔壁寝室的女生指了指镜子,“夏忧,这是你打破的?你为什么要把它打破?”她看着我,如在看一个怪物样。 我叹了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慌乱。 “先不说这个了,你们打电话报警,告诉警察说,我找到苏芒的脑袋了。”我说完,指了指那个破碎的地方,胆大的女孩壮着胆子往里看了眼,吓得跌坐在地上! “脑袋,里面有个脑袋!” 女生们被吓得哭作一团,林妙也被吓坏了,不过和她们比,稍微镇定了些。她拿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把这里的情况告诉给了警察。 虽然是深夜,但警察很快就到了,一同到的,还有学校领导。 他们把不相干的女生都赶了出去,只留了我和林妙两人。 教导主任让林妙也出去,她抱着我一个劲地摇头,“我不走,我要留下来陪着小忧。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等会无论你们说什么,无论我听到什么,我……我都不会乱说的。” 她特别坚持,主任没法,只能由着她了。 我在心里给林妙说了句谢谢,又忧心忡忡地望了卫飏一眼。他身子靠在墙上,安静地似乎和那融成了一体。注意到我的眼神之后,他将手停在唇上,用唇语告诉我。 “别怕,有我。” 凶手不是我 我不怕…… 但设身处地,站在我这角度好好想想,现在什么情况,我……我能不怕吗? 我脸上还能绷住,但腿肚子一个劲地打哆嗦,整个人都不好了。 苏芒的脑袋被取了出来,警察们围着她检查,一法医模样的女警朝我走了过来,“夏忧,是吧?” 我点头,惴惴不安地看了她一眼。 “我听说,苏芒的尸体,是你在后山发现的。你是报案人,对吧?”她一边问我,一边拿出纸笔,在上面记录着什么。 “尸体是我和小忧一起发现的。当时我们正打算去图书馆,就看到尸体从上面落了下来。”林妙帮我回答,想到之前那一幕,小妮儿脸上还写着惊恐。 “我问夏忧。”女警打断她的话,重新将注意力落在我身上,再把刚才的话重复了遍。“苏芒的尸体,是你发现的?” 我点头,苏芒的尸体是我发现的,这有问题吗? “你怎么知道她的脑袋会在镜子里面呢?你大晚上到这里来,做什么?”她继续问我,步步紧逼。卫飏将身子直了起来,用不可置信的模样望着女人,眼里透着危险。 他比我敏锐,已经感觉到了女警对我的敌意。 “我们寝室的厕所坏了,我半夜尿急,起来上厕所。”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很不好,我叹了口气,一边和她解释,一边冲卫飏摇了摇头。 我能应付她,他插手,只会让事情更乱、更糟糕。 “我可以作证,我们寝室的厕所坏了。如果你不信,我带你去看。”林妙一边解释,一边用身子将我挡住。 身体力行地表示,她可以为了我两肋插刀。 “我是问,你为什么知道苏芒的脑袋在镜子里,请你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女警一点不肯退让,步步紧逼,一定要从我的嘴里问出答案。 “我在镜子下面看到了血迹,我觉得里面会有东西,就用鞋把镜子打碎了。我没想到会在里面找到苏芒的脑袋。”我依照事实替自己辩解,省掉了中途见鬼的一大段经历。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不是凶手,苏芒不可能是我杀的。”我看着女警,神色认真地说。“如果我真杀了她,为什么要大半夜地跑来,把藏在镜子后面的脑袋挖出来呢?而且刚才,也是我让林妙她们报警的。” “我没有怀疑你。”女警听到这里,神情比之前稍微放缓了些,冲我摇头。 “虽然脑袋是在女生宿舍发现的,但从现场的痕迹勘察,这地方血量很少,应该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后山也不是第一案发现场。我基本可以排除女生单独犯案的可能,毕竟要把头和尸体分割成两部分,一部分藏在镜子里,一部分拖到后山,这可不是个小工程。” “这里有监控吗?”她话题一转,目光落在校领导的身上。 “没有,没有。宿舍大楼只有走廊才有监控,这里是厕所,怎么可能把监控安到这里来?”校领导一边擦汗一边解释,他还有三个月就退休了,没想到临了摊上这种破事。 “那行,你们先回去吧。有事,我会叫你们过来的。”之后又被例行问了几个问题,便让我们回去了。 小忧,快逃! “这年头的警察真不好说,怎么会把事情算在我的头上。”我给林妙吐槽。就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这么着急地要林妙她们报警,也不会吓得一脸青白,更加不会到现在还在发抖发颤。 “那可不。”林妙脸上表情也有些不自然,不过稍微拍了下我的肩膀,轻劝了句。“小忧,你也别多想,她只是按照惯例,随便问问,没有怀疑你。再说了,那些事情你又没有做过,你怕什么。” 对,我怕什么。 林妙走在前面,我回头看了眼那地方,又看了看还站在一旁的卫飏。 他安抚地看了我眼,用嘴型和我说。 “今晚,你先睡一觉,明早起来,我来找你。” 他只说了这一句,可我如溺水的人看到救命稻草般,赶忙握紧。 我和林妙回到宿舍,她躺在床上,我坐在椅子上,将脑袋套拉地倒在桌子上。脑袋昏昏沉沉,很多场景如过电影般地,在我眼前晃过。 我看到了浑身缠满绷带的少女,平躺在棺材里,眼神空洞空旷地看着我,她似乎在看我,又似乎在看着更飘渺的远方; 我看到自己坐在一顶纸做的花轿中,四只小鬼抬着花轿,一摇一晃的上路!走在荒郊野外的路上,外面一众迎亲的小鬼吹着唢呐喇叭,打着锣鼓摇着铃铛,好不热闹; 我看到一只纤细的手从镜子里伸出来,拽着我的脑袋,干脆抵在玻璃上!它拽着我,一点点地往里拉! 最后的最后,我看到苏芒捧着自己的脑袋,脑袋鲜血淋漓,没有眼睛,只有两个深深的窟窿正对着我,薄唇微张,唇齿轻咬…… “谢谢。” 画面定格在这里,耳旁是林妙歇斯底里的尖叫,“小忧,快逃!” 我再置身于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林妙让我逃,可我该往哪逃? 只能痛苦地用手抱住脑袋。 ………… 我折腾了好久,不知道怎么竟然睡着了。林妙将我摇醒,让我陪她一起去食堂吃饭,之后上课。不过她挂着两重重的黑眼圈,模样憔悴,一看就没有睡好。不过我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看了眼镜子里疲惫憔悴的自己,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年头,怎么什么破事,都被我遇上了? 收拾好后,林妙陪我出门。在宿舍楼下遇到了等候已久的卫飏。他看到我们,三步并两步地走了过来,先给林妙打了招呼,然后将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没睡好?” 他开什么玩笑,我哪是没睡好,我……我是一整夜都没睡…… 林妙寻了机会,将我一把推进卫飏的怀里。我是猝不及防,卫飏反应过来,顺势将我锁死在他的怀里。再配合上深宠霸道的眼神,林妙看得特别满意。“小忧,你就自己去吃早饭吧,我先去教室了。我不当电灯泡,你记得给我带早餐。” 不过她没有成功地逃离现场,被我抓了回来。 “不行,我们一起吃早饭。你别想半道上把我扔了!”我拽着林妙的胳膊,她可不能就这么走了…… 卫飏无所谓,偏偏林妙还要煞有其事地专程解释,“你这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这丫头,她不开窍,一定要带上我这么个电灯泡。” 把我卖给鬼 “我不怪你。”卫飏竟然顺着台阶往下,将这一莫须有的罪名扣到了我头上。之后更是恬不知耻地补充说。“但是吧,我又舍不得怪小忧。” 说完,还痛心地用手捂住胸口。 进到食堂,我们买了早点寻了处稍微安静的地方坐下,林妙以为卫飏不知道,把昨晚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地给他说了遍。“小忧说去上厕所,还一定要自己一个人去,我在宿舍等不到她回来,越想越不安,越想越担心。就把附近寝室的女孩叫着一起,惴惴不安往那去。” “你猜,我们后来发现什么了?”林妙故弄玄虚,如讲评书一般,抑扬顿挫,吊足了卫飏的兴趣,讲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猜不到。”卫飏老狐狸,明明什么都知道,偏装着无辜地望着林妙,配合她把剩下的戏演完。 “脑袋。小忧把厕所的镜子打碎了,在里面找到了苏芒的脑袋。”卫飏的反应林妙特别满意,“你说脑袋怎么会在那种地方呢?还有,它竟然被挖去了双眼,就留了两血窟窿……” “你别说。”想到昨天的场景,我就头皮发麻。连忙瞪了林妙一眼,我请她住嘴。 但是林妙我不可控,她还是把事情,完整且认真地给卫飏说了遍,甚至话锋一转,还有下文。“所以,宿舍不安全,她上个厕所都能发现失踪的脑袋。我看还是你带着她,一起去校外租房吧。你昨天不就让她搬出去吗?我早上逛了下58,附近还真有几处靠谱的房源。” 好了,我听懂了,没想林妙在这等着我…… 卫飏笑容更深,甚至还朝林妙竖了个大拇指,夸她干得漂亮。 也不管我眼神的阻挠,林妙干脆站了起来,轻轻整理了下衣服。“我去给你占座位,你们慢慢吃,尤其是你,想想怎么说服小忧,让她答应跟着你住校外。我觉得你人不错,小忧托付给你,我也放心。” “林妙!”我哀怨地望了她一眼,还真是交友不慎,她把我这么卖给卫飏,她……她良心不会痛吗? “她人都走了,你还看吗?”卫飏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了晃。“不过她说得倒也中肯,不然你认真考虑考虑,要不要搬出去,和我一起住?” “不要。”我想都没想,二话拒绝了。 要我搬出去和他一块住,那和送羊入虎口,有区别吗? 别忘了,他和他们一样,都是可以把我一口吃干抹净的厉鬼! 卫飏哦了一声,做出失望的表情,不过朝我故作神秘地勾了勾手指头,“其实,我今天找你,有正事的。” 他说,冲我轻轻挑了挑眉毛。 我巴不得他换个话题,别再说住在一起这样的混账话了,而且他说有正事,我瞬间精神一震,赶忙凑了过去。巴巴地竖着耳朵,等着卫飏的下文。 卫飏端着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 “脑袋,我帮你找到了,你承诺我的事情,是不是也要兑现了?” 我要你发誓 我脑袋轰地一下,这才想起之前为了不让自己的脑袋易主,又想卫飏帮我,和他签了个不平等条约。 他现在,要我兑现呢。 “你有帮我找脑袋吗?明明是我自己上厕所发现的,和你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我没说你保护不周闹着要赔偿,你好意思问我要好处吗?”知道卫飏要我兑现的一定不是好事,我不能就这么把自己卖了。 所以,我竟然也做起过河拆桥的勾当了! 为了在气势上不输人,我说完,还气冲冲地看着卫飏,模样凶狠。 卫飏不着急,用手一点点地剥开鸡蛋,耐心且慢条斯理,根本不理会我的过河拆桥,也不想痛斥我不守信用,只悠悠浅浅地说。“小忧,你以为事情结束了吗?” 我脑袋一炸,隐约觉得不妙。 果然听到卫飏继续往下说,非常遗憾地告知。“脑袋你是找到了,可你有想过吗?她眼睛为什么会被挖了?还有,她的身体从警局消失,又去哪里了?你确定,现在就把桥拆了吗?” 我…… 我把这茬忘了! 只能尴尬地冲卫飏笑笑,真希望他刚才间歇性失聪了,我说的那些,他没听到。 “我开玩笑的,答应你的私情,我记得,我记得。等事情结束了,我肯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我心虚极了,一颗心忐忑地跳着。卫飏轻轻耸肩,朝我打了个大大的哈气。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我嬉皮笑脸没用,卫飏毫不留情地,把我拆穿。 “那你要怎么样。”撒娇卖萌没用,我也是急了,竟然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然后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那大不了,我给你立字据?我们白纸黑字的,写在上面?” “发誓就好。”幸亏卫飏没有上钩,他大概嫌立字据麻烦,倒不如发誓来得干脆。 他说完,还激将法般地,冲我眨了眨眼睛,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轻笑。 我咬唇,气得牙痒。 “那行呀,如果我说话不算数,就让我天打雷劈……”我只是随便说说,但说到一半,卫飏突然把鸡蛋塞到了我的嘴里,堵住了剩下的话。我瞪大眼睛,很想问,他这又唱哪出? 我把鸡蛋咽下,又灌了好几口水,才勉强能说话了,朝他,劈头盖脸一通骂。“卫飏,你别仗着自己厉害,就各种欺负我。我告诉你,你再这样,佛都有火了!” 他的眼里,却滑过一抹浓烈的紧张,刚才用鸡蛋塞我的嘴巴,更像是情急之中没有办法的办法。 “怎么了?”他的反常,让我不安,只能换了语气,再问了遍。 “没事。”卫飏稍稍反驳,又露出坏坏的痞笑,“我只是觉得,那些誓言说得都太老套了,我们玩个新花样,发点别的誓呢?” 我不明所以,还是点了点头。 他明显地,松了口气。 “小忧,你跟我说,如果我夏忧违背约定,就会不可救药地爱上卫飏,要和他,一直一直在一起。”他笑笑,竟然让我发这个誓? 你长得真好看 “你又不会真违背誓言,怕什么?”卫飏冲我挑了挑眉,一语道破。“还是说你又是在敷衍我?那我可真不会帮忙了。你知道的,但凡厉鬼,都是铁石心肠。” 我被他逼得没办法,也是没得选,只能硬着头皮地说。“那……那好吧,就按你说的。” 我算是深切体会到,什么叫被逼上梁山。 “我夏忧发誓,如果我违背誓言,就让我不可救药地爱上卫飏,一直一直在一起。”我说得很快,卫飏享受地听着,我说完,他还特别地回味了下,冲我点头。 竟然心满意足。 连表情也变得温和起来,干脆抬手刮了刮我的鼻尖,轻柔浅浅。“那行,你去上课吧,我先走了。” “喂……” 我想叫住卫飏,但他走得特别干脆,一点不像要管这事情的。我稍稍嘟囔了句,在心里默默把卫飏骂了一通。之后收拾东西,去了教室。我们今天是实际操作课,要求给年久失修的泥塑人像修葺面部破损。虽然没有什么难度,但关键要细心。 我到教室的时候,人已经来得七七八八了。 我还一眼看到了坐在第四排正中央位置的小妖,小妖伸长脖子一直看着窗外,明显是在等什么人,看到我出现,赶忙冲我招了招手,招呼我过去。 我快走几步,坐在她的右手边。 “你找林妙吗?我们在食堂分开了,不过她说要先到班上占座位,应该在呀。”我环顾教室一圈,没有找到林妙。 “我不是,我只是来旁听的。”小妖拉住我,可怜巴巴地说。“我听林妙说,你们上实际操作课很有意思,我也想试试。” 听课没问题,我们老师巴不得有更多学生过来上课,参与文物修复和实践的课程当中,按照他原话说,是希望大家都能对老祖宗的手艺感兴趣,让文物能更好的保存下去,传承下去。 我给小妖聊了些等会上课的注意事项,她听得特别认真,全神贯注地盯着我看,一双眼睛水灵水灵,特别好看。 我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小妖身材好脸蛋好,五官特别精致,尤其是那双眼睛,漂亮得像会说话一般。 “怎么了?”小妖见我愣神,稍稍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解地看着我。我赶忙收了自己如流氓一般的眼神,心虚地解释说,“你长得真好看,我忍不住,稍微多看了两眼。” 我心虚地说完,脸红得和关公一样。 幸亏我是女生,不然小妖都要以为我耍流氓了…… 我夸她长得漂亮,小姑娘可高兴了,笑容灿烂、春光满面。“是吗?我也觉得自己挺好看的。”小丫头讪讪笑着,大概觉得这样往自己脸上贴金有些不好意思,赶忙话锋一转,轻轻看了我眼。 “我觉得,你也挺好看的。” 我只当她是客气,还来不及说明什么,突然她紧紧握住我的手,表情竟越发认真起来。“我认真的,你的鼻子,真好看。” 她望着我,目光灼灼地说。 又真诚、又恳切。 脖上的淤青 幸亏老师到了,开始上课,她把注意力从我身上移开,这才稍稍缓解了之前的尴尬。 不然,我都要误会她对女孩子有意思了。 我们今天上课的内容是泥塑人像的面部修复,拿到的模型面部都有不同程度的受损,需要先用小刀将泥人的面部修补之后,再往里填进泥土,打磨光滑后,用笔小心翼翼地缀上五官。 听着倒是繁琐,但除掉有些麻烦之外,需要极大的耐心之外,并没有太难。 我握着小刀,一点点地在泥塑脸上刮着,用刀轻盈小心。注意到小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稍微问了句。“怎么,你也想试试?” 小妖摇头,没有接过我手里的小刀,只是凑了过来,模样小心地看着泥人。 “你用刀刮它的脸,它不会疼吗?” 我握着刀的手,稍微停了停,只能放下,不解地望着小妖。她也不是玩笑,竟然眼眸认真地看着我,不肯眨眼,再一字一顿地问了次。“你用刀刮它的脸,它不会痛吗?” 她这么一问,我彻底愣住了。 只能小心地回答,“这是泥塑,它应该没感觉吧。再说了,我要修复泥塑,这一步非常关键,不能马虎,更不能省略,是为了让它更漂亮。”我耐心地给小妖解释,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为了变得漂亮吗?”小妖偏了偏脑袋,口里喃喃自语。“所以,这是为了漂亮,需要做出的牺牲?” 我点头,虽然她类比得有些奇怪,不过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 “小妖,你的脖子?”我发现她脖颈出竟然出现了一小块的淤青,淤痕不大,大概是撞到什么地方磕着了。小妖不解地看着我,我递给她一面镜子。“你的脖子上,有东西。” 小妖皮肤白皙,天鹅颈特别漂亮,那处淤青虽然不大,但是长在她的身上,稍稍有些碍眼。 镜子照不到,我下意识地伸手碰了碰。 淤青一下散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化开,越来越大,越大越来,竟然蔓延到了整个脖子! “小妖,它……” 我吓得张大嘴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小妖偏着脑袋,一脸无辜地看着我。“夏忧,你怎么了?” 我豁地一下站了起来,冲着小妖一个劲地摇头。 我看到,她整个脖子,已经遍布淤青。 小妖不觉得,浅浅看了我眼,面带微笑,把我握在手里的小刀抢了过去,一点点地在自己脖子上刮着,重复我刚才的话。“这样,就可以变得更漂亮了。你说是吧?” 我摇头,面色苍白,说不出话。 我看到,他脖子上的淤青,虽然在一点点地消失,变得洁白无瑕起来。但之前漂亮的脸蛋,却如虫蛀一般,竟然破破烂烂的,空了好几个洞。 “用刀刮果然很痛,但这样能漂亮呀,这世上漂亮,是最重要的事情。”她浅浅地笑着,脸上斑驳破烂,只有一双眼睛,澄澈透亮。 我跌坐在地上,赶忙手脚并用地往外爬…… 我意识到两点。 第一,她不是人! 第二,那是苏芒的眼睛! 夏忧,别怪我 她就是那个挖去了苏芒眼睛的厉鬼!我嘴里默念着经文,一边念,一边身子急促地往后退。 我的动静太大,把正在手工的学生和老师惊动了,他们抬起头,不解地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们…… 那竟然是一个个用纸扎成的娃娃!眼睛是纽扣做的,其余五官是画上去的,他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如提线木偶般,一点点地朝我逼近…… 我硬着头皮,手脚并用地往外爬。 好不容易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逃!我在门口那,遇到了林妙。我二话不说,赶忙握住她的手,“那个小妖是厉鬼变的,你跟着我,我们一起逃!” 卫飏说得对,苏芒只是其中一个,不是最后一个,捉不到厉鬼,噩梦就不会终结。 林妙表情复杂地看着我,没有跟我走。 反而,一把将我拽进教室,背抵在黑板上。她咬唇望着小妖,一字一顿地问。“一定是现在吗?一定要夏忧吗?” 她……什么意思? 我还来不及思考,却被林妙捉了,干脆扔到小妖的面前。小妖笑容满面地看着林妙,脸上破损的伤口更大,只笑笑望着林妙,声音倒是温润清甜。“你能想通,真好。” “一定要夏忧吗?”林妙低头,多嘴再问了句。 小妖抬起头,面容恐怖,声音仿佛能滴出水来。“我也不想是她,但是她的鼻子,真的好漂亮。”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的,已经破了个洞,不能再用了。我就瞧着她的喜欢。” 我顾不上听他们说话,也不想知道事情的缘由,只趁着这个空当,再朝外爬去。 “真不乖。”小妖皱眉,默默朝我翻了个白眼。 我的脚下,突然生出无数的藤蔓,将我紧紧缠住,寸步不能动弹!我声嘶力竭地叫着救命,小妖也不为所动,还非常遗憾地通知我说。“小忧,你放弃吧。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 “你还愣着干什么,上呀!”小妖瞪了林妙一眼,催促她快些。“你说过,会让我一直漂亮下去的。” 林妙犹豫着,往前挪了步。 “就算没有她,你的手上,一样沾满了鲜血。”小妖摇头,只遗憾地通知林妙。“你,洗不干净了。” 她言语浅浅,偏偏刺激到林妙敏感的神经,她咬着呀,一点点地朝我走近。 近了,更近了。 我无处可逃,只能将身子尽量地贴在地上,迫使脸稍微和她保持点距离。林妙走到我的面前蹲下,遗憾地冲我摇头。“小忧,对不起。我没得选。” “不要……” 我摇头,一个劲地求饶。对付厉鬼,我尚且可以念经念咒,但对付林妙这样的,我……我没法没辙。 更重要的是,我们曾经朝夕相处,互相照顾,我…… 我不想、也不愿与她为敌。 林妙紧咬唇瓣,面露为难地看着我。 “这个给你。”小忧把刚才我递给她的小刀扔了过来,落在林妙的脚边。她把刀捡起,轻柔擦拭。 “夏忧,别怪我。” 人,是你杀的 我摇头,她举着刀,一点点地迫近。 “夏忧,别怪我。要怪,只能怪你的鼻子,长得太漂亮了。”她的刀,已经落在了我的鼻梁上。 对,小妖说过,我有个漂亮的鼻子。 我……我明白了。 只轻轻涩涩地苦笑,“所以,苏芒也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是吧?” 林妙往后退了一步,脸上尽是惊恐。 我双脚被藤蔓束缚住,丝毫不能动弹。刚才如此嘶声力竭地求救,也没有人过来,我多少猜到,这地方,应该被小妖提前设下了结界,外面的人,听不到也看不到。 更不用说进来了。 不过就算死,我也得死个明白。“苏芒的眼睛,是你挖去的?然后你按在了小妖的脸上。她的眼睛,和苏芒的一模一样!” 我见过苏芒的照片,认识那双特别漂亮、又会说话的眼睛。 林妙不说话,只看我的眼神稍微有了变化。 我豁出去了,更是步步紧逼。 “她说你手上有血洗不干净,你杀了苏芒,对不对?”说罢轻轻叹了口气,心里难受了,眼前的这个人,真不是我认识的林妙。 “对,她是我杀的。我没得选,我真没得选。”林妙眼神越发凶狠,“小忧,其实很可惜,你本来还可以活着,但是……” “你根本就没有想让我活着。”我虽然天真,但不是天真到她说什么我都信。 “好吧。”林妙眼里闪过一抹狠绝,竟如释下了重负一般。“如此我杀你,便再不会觉得愧疚。” “你这话,本来就不对吧。”索性倒把一切都说开了。“徐教授,他应该是无关紧要的人吧?为什么,你要拉他下水?”我直觉徐晃的死,一定和林妙有关。 林妙眉头微皱,我已经看出她的躲闪,偏偏她还负隅顽抗。“我是恶人,但你不能把所有的错,都算在我的身上吧?” “你敢说徐教授的死,和你没关系吗?”虽然我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但模样坚挺丝毫不露怯。“你那时故意说看到了徐教授的身子漂浮在半空中,回去后又装神弄鬼地用头撞衣柜,卖惨装可怜,想着把事情撇干净。殊不知,马脚就是在这时候露出来的。” 林妙脸色更难看了。 “反正我都要死了,你就不能让我死得明明白白吗?”我冲她吼,声音忍不住地,上提了几个八度! 林妙却突然露怯,身子疲软地跪在地上,泪眼汪汪。 “我不想的,但他偏偏看到我杀人,还劝我自首。可我不能自首,我自首了,我所有的一切,都完了。”她声音微颤,流着泪,一点点地迫近,刀停在我的鼻尖上。 “对不起。”她道歉说。 小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准确地说,死死地盯着我的鼻梁,激动坏了。 “快,快……” 她催促林妙。 血,从我的鼻尖落下…… 几乎是在同时,一柄红色的桃木剑扔了过来,将缠绕着我的藤蔓尽数斩断,一个清越的男声响起,催促我快逃! 我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进来的竟是—— 覃皓! 你求我,我就帮 “快跑。”覃皓不敢停留,甚至顾不上去捡落在地上的桃木剑,拉着我的手一路狂奔。女鬼和林妙反应过来,赶忙追了上来! 我们顺着楼梯往下,教室明明在三楼,很快就能下去,可是我们跑了好久,都只能看到无尽曼延的楼梯…… 它们没有终结,我们似乎被困住了。 “该死,遇上鬼打墙了。”覃皓骂了句,一把将我推到前面,“你会念心经对不对?我上次听你念过,在图书馆。你再念次,观音心经,法华经,什么都行!” “好。”我点头,再是顾不上其他,连忙念起法华经和观音心经,我念得断断续续,一道门渐渐地,出现在了我眼前。 门里有亮光,我们可以从这出去?! “砰!”小妖竟然追了上来,她用身子挡住门,用已经腐烂得不成形状的脸,恶狠狠地盯着我和覃皓。无数的蛆虫从破烂的脸中钻出,攀爬着停在额头上。 偏偏这幅尊容,眼睛却漂亮得不像话。 身子面容腐败不堪,和这双眼睛,倒是格格不入。 “那是苏芒的眼睛。”覃皓也认出来了,眼神黯淡下去,“我本想救她的,我本想就她的……” 我紧咬唇瓣,所以他那时才会在图书馆对我纠缠不休,一定要知道苏芒的事情。 “你救不了她。”女鬼低嘲,只却话锋一转,“不过没关系,你可以下去,下去陪着苏芒,我让你们一起下去,这样都不寂寞了。” 覃皓恨得咬牙,顺势凌空画了张符,朝着女鬼扔去。小妖顺势往旁一躲,符咒没落在她的身上,只是偏了打在门上,燃起一缕青烟。 “啧啧。”小妖轻嘲暗讽,“真是遗憾,如果它能落在我的身上,应该会起个窟窿吧。” 她话音还未落在地上,我顺势也画了一张符,干脆朝女鬼扔了过去! 不就画符吗?我反正也会,干脆赏她一张! 女鬼没想过我也会扔符,还没来得及闪躲,一张符已经打在了她的额头。符咒迅速散开,烧得她的额头,瞬间一片通红! 比之前,更狰狞了。 “啊!”女鬼痛苦地叫着,瘦骨嶙峋的手轻轻抚摸面颊,恨得眼里都要喷出火来。“脸!我的脸,你毁了我的脸!” 恕我直言,她的那张脸,就算不是我动手毁了,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 “你的脸不错,我要拿你的脸,将就。” 它说完,朝我伸手。 覃皓见状,连忙伸手一挡,没想被女鬼抓伤了手臂,鲜血从里流出,只一会就被染成了青灰色。就算这样,他还是把我护在身后,可我急得不行,焦虑难安。 “我……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你现在,可以求我。”一个慵懒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卫飏竟然到了,他将身子靠在墙壁上,斜着眼睛,睥睨地将女鬼打量了翻,又把目光落在我身上。 “小忧,你求我。你求我,我就顺手,帮你收了这个烂摊子。” 他打着哈气,模样怎么看怎么不可靠。 可我不这么想,他简直就是我的救命稻草!一出场就带各种buff! 晚了 “卫飏,我求你,我求求你,这里我应付不了,交给你行不行?”我赶忙躲到卫飏的身旁,指着女鬼给他诉苦。“就是她,她害死了苏芒和徐教授,还要杀我灭口,要我的鼻子。” 我指着自己的鼻子,刚才被林妙割破了一个小口子,伤口很浅,已经结痂。 卫飏看到,瞬间脸色一寒。 我怕自己的伤不够严重,卫飏不会特别生气,再补了句。“还有覃皓,他的伤,也是为了救我。” “哦。”我义愤填膺的一句,只换来他轻飘飘的一个字。 就这样? 不过卫飏到了,我悬在半空的担心,总算落下。 女鬼偏了偏脑袋,眼眸不善地打量着卫飏,往后退了退…… 她竟然要逃? 不过被卫飏看出她的意图,先一步将她捉住,单手压着她的肩膀,女鬼动弹不得,刚才还耀武扬威的,瞬间低声下气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要她的鼻子,你放过我,好不好?” “晚了。”卫飏将身子低下,略有遗憾地通知说。之后拿出一个口袋,把女鬼装了进去,再是掂了掂,把口袋栓紧。 “搞定了?”我赶忙凑了过去,不可置信地看着卫飏,那么穷凶极恶的女鬼,就被他这么轻飘飘的一下,给收拾了?卫飏看懂我的担心,稍微晃了晃袋子,难得解释道。 “我这只是简单地把它缚住,至于如何处置,应该怎么处置,需要把亡灵送到地府,依据那里的刑罚,再行惩处。” “哼。”覃皓用手捂着伤口,不屑地将头偏向一旁,大概因为卫飏是厉鬼,不信他说的这套。 我知道卫飏是厉鬼,不过他说的这套,我……我会愿意去相信。 收拾了女鬼,我三步并做两步地朝外面走,不过脚还没有踏出门去,却被卫飏叫住,他微眯着眼睛,轻轻扬了扬唇角。“小忧,你不想回去,见见林妙,问她一句为什么吗?” 我竟把林妙给忘了。 “当然,我们必须回去,我要一个明白。”我和林妙做了四年的室友,关系好得几乎可以穿一条裤子,但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算计,还往我心头捅了一刀,要把我送给厉鬼。 这口气,我咽不下,一定要问个明明白白! 林妙没有走,还停在原地,表情涣散迷茫,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样。 我们做了四年的室友,我曾经以为自己对她知根知底,只现在再看她,只会觉得陌生,我更感觉,我似乎从来都不懂她…… 林妙听到脚步声,赶忙抬起头。 看到回来的人是我,她脸瞬间垮了下去,竟然脱口而出。“你怎么回来了?” 我从她话里听出了诧异,听出了失望。 瞬间,心凉透了。 之前我对林妙,还存有最后的幻想,此刻早就荡然无存。苦笑地反问她,“为什么我不该回来?” 林妙压根不在意这问题,只继续追问。 “小妖呢,小妖她去哪里了?”她问得急切,似乎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你说女鬼吗?”卫飏打了个哈气,扬了扬手里的口袋,语气遗憾地通知说,“她已经被我关在里面了,一时半会肯定出不来。你还是顾着自己吧。” 我没得选 林妙的脸,瞬间一白。 她颓然地坐在地上,表情迷茫,回来的不是女鬼,他多少应该有些准备,只偏偏眼神充斥迷茫。苦涩轻嘲地笑了笑。 我走过去,林妙这样,又可怜又好笑。 “所以,为什么?” 我问。 林妙抬起头,眼里突然多了一抹狠绝。她从怀里拿出一张照片,递到我的面前。我低头看了眼,照片上的女孩有些发胖,五官平常,扔到人群里也不会被人找到。 林妙握着照片,轻缓开口。 “这是以前的我,因为这幅长相,别人小姑娘收情书谈男朋友,我却被他们各种欺负,用手头砸我,把我书包扔出教室。我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么过了。高三毕业,我去外地旅游,捡回来一个脏兮兮面相残缺的布娃娃。我出于兴趣地修复好,没想女鬼依附在里面,我和她约定,我定时帮她修复身子,她给我我想要的一切。” 林妙语气平静,没有波澜起伏,仿佛是在说一个和她完全无关、第三人的故事。 在女鬼的帮助下,她如脱胎换骨般,出落得漂亮了很多,学习成绩优异,年年都是奖学金,而且还谈了个对她各种好的男朋友。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而这都是因为女鬼。 所以,她对女鬼言听计从,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后来她的眼睛出现淤青,变得不漂亮了。她告诉我说,需要找替代品。我如以前一样,给她找了好多漂亮的纽扣,想要替换掉原来的眼睛。”林妙回忆说,“她打翻了所有的纽扣,告诉我,要用一双鲜活的人眼做替代品。” “所以,你找到苏芒。”我打断林妙的回忆,我见过苏芒的照片,她模样水灵,尤其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更似会说话一般。 “这不怪我,不是我看上了苏芒的眼睛,是女鬼看上了苏芒的眼睛。”林妙竟然强词夺理,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我没得选,她说如果不给她眼睛,她就要夺走我所有的一切。” 林妙竟然挤出几滴眼泪,可怜兮兮地望着我。“小忧,我错了……可是,我没得选。” “然后,你也看上了我的鼻子。”我没觉得她可怜,只觉得她可笑。“如果不是我命大,我是不是也会如苏芒一样,模样冰冷地躺在地上,任由你割去我的鼻子?!” 我忍不住,情不自禁地,将声调往上提了好几个八度。 一旁的覃皓也忍不住了,他一边用手捂住自己的手臂,遮盖住受伤的地方,一边指着林妙痛斥说。“所以,你为了一副漂亮的皮囊,竟然做了这么可怕的事情?我是不明白,漂亮的皮囊就这么重要吗?” 林妙低头,沉默不语。 倒是卫飏,在这时竟然搭腔说,“只是可惜,她也漂亮不到多久了。很快,又会变得和以前一样了。” 他说完啧啧,再补充了句。“或许,还不如以前。” “你什么意思?”林妙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眼睛通红通红地望着卫飏,突然像明白过来,干脆身子一软,颓然坐在地上。 她,明白了。 生前罪,死后赎 “你要夺走我的漂亮?”林妙瞪大眼睛,怒气腾腾地看着卫飏,神情几近癫狂,模样还有些失常。“你,你凭什么?对,你凭什么?” 她甚至想冲上去和卫飏纠缠在一起,只双腿一软,又重重地跪下。 模样,更可怜了。 卫飏啧啧摇头,走到林妙的跟前,将身子蹲了下去。戏谑摇头。“我想你搞错了。你本来就不漂亮,不过是靠着女鬼,给你一层虚妄的皮囊。现在她没了,你很快也会打回原形。这,就是公平。” 他说完起身,回头看了我一眼。虽然眼神慵懒,但专注含情。 他眼眸虽然很淡,但却触及林妙心里最敏感的神经,她瑟瑟讪笑,模样绝望。“公平?你给我说公平?说来你喜欢夏忧,还不是看她长得漂亮,不然你这么帮着她,又为什么?” 我摇头,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她夸我漂亮我已经很不是滋味,更何况我心里门清着,卫飏压根不喜欢我,他找到我也不是因为我漂亮,他见多识广、阅历丰富,一定见过很多比我更漂亮更美艳的皮囊,而他之所以留在我身边…… 估计,另有企图。只是,我猜不透。 卫飏听林妙这么一说,笑得有些俨然,竟然模样认真地望着我,一字一顿地说。“我喜欢夏忧,她长这幅模样我喜欢,长成另外的模样我也喜欢。即便退一万步说,她就是成了阴森白骨,我一样把她宠在掌心,她爱咋折腾,就咋折腾。” 他说得,真好。 可惜我不信,林妙也不信。她大笑着摇头,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男人,果然就会嘴甜。” “小忧,走了。”卫飏懒得和她反驳,不过皱眉催促我离开。我犹豫地跟上他的脚步,回头看了林妙一眼。犹豫问他,“我们就这么走了,林妙怎么办,你不管了?” 我没想帮林妙,她弄到如今这副田地,纯粹咎由自取。不过我一贯善始善终,想着这出戏要怎么才能收场。 卫飏跟着我的眼神,回眸看了林妙一眼。 “这是她和女鬼一起设下的局,为得是请你入瓮。所以就算这里藏着结界,倒也困不住她,她能走出去的。”他轻飘飘地解释一句,见我表情凝重地微微摇头,知道我没问这个,话锋稍稍一转,继续往下说。 “苏芒虽然是她杀的,但女鬼抹除一切证据,只怕知道她是凶手,也没法让她入狱获刑。不过等到死后,所有亡魂都得走孽镜台一轮,清算生前所有孽债。她因自身贪妄杀人,下到第十三层地狱,投入血池受苦受难。这叫生前罪,死后赎。” 我听奶奶说起过血池地狱的惨状,林妙代罪之身,那里就是她的归宿…… 我们的话,林妙听得一清二楚,脸色更是惨白。 “等等。” 突然,她叫住我们,覃皓不耐烦地将身子转了过去,厉声训斥。“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如果杀人不用偿命,他应该已经亲自动手,了结林妙的性命了。 “你们带我去警局,我去自首。” 你可以求我 她说完,干脆站了起来,缓缓朝我们走来。虽然步伐蹒跚,不过眼眸坚定,虽然艰难,但到底做出了决定。 “行吧。”卫飏懒懒,他尊重林妙的选择。 我们从结界出去,覃皓把卫飏叫到一旁,两人单独说了一会儿话,不过进行得一点不愉快,覃皓怒气冲冲地走了,卫飏面露无奈,看到我一脸关切,就笑笑走回到的身边。 “你们聊了什么?”我八卦地凑了上去,眨着眼睛问卫飏。 “也没什么。”卫飏感觉无聊,往后伸了懒腰,“他说人鬼不两立,而且他还是走阴人,劝我离你远些,不然下次遇上,他就把我收了。” “哦。”我松了口气,原来是说这个。 卫飏突然逼近,笑容满面地凑到我跟前,贴着我的鼻尖问。“小忧,你这哦是什么意思呢?” 我往后退了一步,他陡然地逼近,迫得我一张脸通红通红,只能硬着头皮地往下说。“我……我觉得覃皓说得对。人鬼不两立,你就该离我远远的。” 我瞪大眼睛,努力想要从气势上压倒卫飏,从而表明我刚才说得没错,但非常可惜,我就是再装腔作势,也差他老大一截。 听我说完,卫飏倒不生气,只一把将我捉了过去,整个人扑入他怀里。 他把我抱得更紧,嬉皮笑脸地蹭着我说。 “什么两立不两立,你真以为他有收我的本事吗?再说了,我什么要离你远远的。我巴不得呀,把我们两打碎,再重新塑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再要离开我,也不可能了。” 他情话说得,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压根没法往下接,只能硬着头皮地转移话题,“先别说这个,我要带林妙去警局,晚了人就下班了,你想拖到明天?” 警局那地方,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在,下班什么的,我纯粹在胡说。 不过卫飏信了,破天荒地主动松手,稍微和我保持了些距离。 “那行,你送她去警局。晚点,我再来找你。” 额…… “你不一起?”我很意外,他这人一向如牛皮膏药般地缠着我,怎么都甩不掉,这次竟然不跟上来? 卫飏懒洋洋地将手插在裤兜里,不觉得我刚才这话有什么问题。 “你陪林妙去警局,我也得带女鬼下地府,让它接受地府的制裁。”他不是不陪我,只是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哦了一声,心里不自觉地,竟然有些失落。 还有,淡淡的担心。 “怎么,你想我陪你去?”卫飏正经不过三秒,见我模样为难,立刻凑了上来,冲我挤眉弄眼。“其实也不是不行,你求求我,再说点好听的话,说不定我心软,一下就答应了呢?” 他让我求他? “我不想,我刚才愣住是你说不跟过来,我喜出望外。我自己一个人挺好的,谁稀罕你来呀。”我怎么也不可能承认自己想卫飏陪着,他本来就自恋,我承认之后,他肯定会各种胡思乱想! 以后,我在他面前,就更站不住脚了。 “你真绝情。”卫飏假惺惺地捂住胸膛,哀怨地看了我眼。“行吧,知道你喜欢过河拆桥,我先送女鬼回地府,完了回来,看我怎么处置你。” 说完,他还用手,勾了勾我的鼻尖。 你能进去?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呵……”林妙突然冷笑一声,我不解地看了她眼。“你笑什么?” “我笑,你还不是和我一样,把自己卖给了厉鬼,从他那再得到好处。”林妙不紧不慢地说,再是轻轻摇头。“夏忧,我们还真是一样呀。” “我们不一样,我没有坏心思,更不会杀人。”我不想把自己和林妙混为一谈,干脆拒绝。 她怔了怔,反映过后干脆逼近,一字一顿地问我。“怎么不一样,如果有一天,卫飏让你杀人呢?你还不是如我这样,没得选。我们,都一样。” 她说得斩钉截铁,我没法反对,没法说不。 只能带着林妙,去到警局。 ………… 我隔着一道玻璃窗,看着林妙坐在里面,表情平静地陈述自己犯下的错误。她略去女鬼的部分,把所有的罪一并揽下,统统算在自己的头上。审问完后,女警走了出来。 “夏忧,是吧?”她将我上下打量了圈,我迟疑地点头,礼貌问她,找我有事情吗? 女警点头,不过脸上多了一抹为难,“林妙我们已经审讯完毕,她对自己犯下的错供认不讳,之后会走流程上法庭进行宣判。实在谢谢你一直以来的配合。” “应该的,应该的。”我被夸得面红耳赤,心虚极了。 不过女警脸上,倒是多出一抹为难,犹豫地望了我眼,略带迟疑地说,“其实还有一件事情想要你帮忙,但可能稍微有些强人所难了。” “什么事情?”我眨了眨眼睛,不解地摇头。 “是这样的,林妙想见见你,她有些话,想说给你听。”女警说完,轻轻叹了口气。“当然,选择权在你手上,只是她很快就要上庭宣判,之后很有可能是判死刑。人之将死总有些事情还没有交代,她让你进去,应该有话说吧。” 说实话我不想进去,但女警说得情真意切,我低头寻思,想着怎么才能合理合情地把它推掉。 不过女警又补充说。“你放心,里面有监控,她双手双脚又都被铁链绑着,你进去也就听她说说话,不想听了就出来。” 她话已经说成这样,我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我犹豫着,走了进去。 林妙坐在椅子上,双手和双脚都被镣铐绑着,和女警说得一样,她就算凶狠如猛虎,对我也没有任何的威胁。 我松了口气,在她面前坐下。 听到脚步声,林妙将头抬了起来,死死盯着我的眼睛。 我被她看得心虚,不敢和她对视,只能转移目光,犹豫地看了眼天花板。天花板上,倒悬着一顶上了年纪的吊扇,吊扇轻轻地转着,一边摇晃一边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仿佛随时会掉下来样。 旁边的墙上,应景地贴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我是托林妙的福,不然也不会有机会身临其境地,看到这幕。 林妙还盯着我看,停了好久,才阴阳怪气说。 “我看在你眼里,我已经变得不漂亮了。我和之前,不一样了。” 手上多出的刀 她话语诡谲,我额头更是冷汗涔涔。 她还和以前一样,只添了些憔悴和狼狈。或者她被卫飏的话刺激了,隐约觉得自己模样变了。 我心里感慨,不知道林妙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只她看着我,突然模样阴诡地笑了笑。 笑得我不寒而栗,寒毛倒竖。 我的手上,突然多了一把尖刀? 我不解地看着林妙,只她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神突然空洞可怕,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她望着我,模样哀切。 “林妙,你做什么?” 我声音颤抖,一面用力想把手里握着的短刀扔掉,一面惊诧地提出质疑。 林妙偏着脑袋,声音冰凉。“不做什么。只是你毁了我,我也要毁了你……” 他这话,什么意思? 我盯着林妙,竟从她的身上,看到了小妖的影子。 她的脸,还是残破不堪。 我望着她,惊诧地问。“你是小妖?你上到林妙的身上了?你不该被卫飏,关在那袋子里吗?” 卫飏呀卫飏,他平时办事不是挺靠谱的吗?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我更想不通的是,明明错是他犯的,竟要我买单? “真聪明呀。”小妖用林妙的身子,朝我投来赞美的目光,笑容更是深邃阴冷,“不过可惜,你就算都知道,也没法改变这一切。” “你要做什么?”我心虚得厉害,一双手却不受控制地朝林妙刺去,刀是直冲她的心脏,一点点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你信不信,卫飏有法子捉住你一次,就有法子捉住你第二次。” “我信呀。”女鬼竟然言笑晏晏,无动于衷。“我反正活不成,注定得被他拖入地府受刑。不过我怎么,也得找个替死鬼垫背吧?” 我,就是她口中的替死鬼。 女鬼得意洋洋地说明,“这里是警局,到处都是监控,如果林妙死在这里,还是被你捅死的。你猜,他们会把你怎么样呢?” 她笑得,更得意了。 我手握着的尖刀,离小妖更近了。 已经紧紧地,贴在她的胸膛上! “不要!”我挣扎着,我不想坐牢,也不想她的愿景实现,情急之中,脑袋蹦出法华经的诗句。 “有上华无量铸华光通天地教主。尔时佛告铸菩萨。及天人四众:吾于过去无量数中。求法华经。无有泄倦……” “呵……”我念经,女鬼竟然不为所动,甚至哈哈大笑。 “你这经文,倒是念得不错,只是可惜我现在附着人身体里,便不再是冤魂厉鬼,你这套对我,一点用都没有。”她遗憾摇头,略带可惜地说。 我不死心,再试了试,林妙神色如常,我心瞬间,凉到了心子把把。 我今天,要赔在这里了。 “原来你回来,就是想要玩这种雕虫小技?”卫飏慵懒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他干脆打了个响指,冲女鬼还有林妙笑了笑。 “说来也是可惜,如果你那时从我袋子里逃出,只想亡命天涯,不再打夏忧的主意,我说不定,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把你放了。不过现在嘛……” 把自己打包送我 “救我!”我看到卫飏,犹如看到最后的救命稻草,一个劲地点头。真想扑过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来得,真的太及时了! 卫飏面带微笑,一点点地朝我走了过来。步履轻盈,不紧不慢,顺带还给了女鬼一个无奈的表情。仿佛在说她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狱无门偏来闯。 他只给了女鬼一个表情,却是一下凑近,几乎和我脸贴脸! 脸上,又露出习惯性地坏笑。 我心咯噔一声,凭着我对卫飏的了解,他每每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就是存了坏心思,要挖坑算计我! 可我没辙,只能冲他扯了扯嘴角。 他往后退了退,用术法禁锢住女鬼和林妙的行动,让她两动弹不得。眼眸轻笑地望着我。“小忧,我们来聊聊,你说好吧?” 聊什么? 他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一边看我一边说,看似漫不经心,但已经给我挖起了深坑,“我大老远过来一趟不容易,还要救你于水火,你多少得给我些好处吧?” 他嬉皮笑脸,我听得肺都气炸了! 只他脸皮厚,浑然不觉,还清浅地补充说,“这是投桃报李,是古人的遗风。小忧,你觉得呢?” 什么投桃报李,他分明趁人之危! 我不想答应,但只要卫飏一撤掉术法,我手里握着的短刀,就要径直插入林妙的胸膛…… 我这辈子,都毁了。 “当然,当然。”我是没辙,只能服软,也是嬉皮笑脸地看着卫飏,想着这事我该怎么糊弄过去。“要不这样,我可以给你烧好多好多的纸钱,或者纸扎的大房子、小轿车什么的。或者你还要元宝银锭之类也行,我统统烧给你。” 有钱能使鬼推磨,我盼着这套能对卫飏管用。 “纸房子小轿车我是没兴趣。”卫飏果然不吃这套,懒洋洋地回了我句。完了用手轻轻挑了挑我的下颚,看得我面色通红,他反而清浅摇头。“不过如果小忧愿意,倒是可以把自己打包了,乖巧送到我面前。” …… 我不愿意…… 看出我不情愿,卫飏一点不着急,手指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竟然恶作剧地把术法除掉,我身子立刻往林妙那近了好大一截,那把刀已经贴在了她的胸膛上,有血丝溢出! “卫飏!”我激动地叫着他的名字,瞥见他眼里的锐利,也是没辙,只能认怂。“好了,好了。你说什么就什么,我答应你就是了。不过我能做的事情有限,你要求别太过分。还有,你得先帮我把女鬼搞定。” 我松口,他露出满意的微笑,将我身子往后挪了挪,再是打了个响指。“小忧,你早答应不就好了吗?这样呀,能省掉不少麻烦呢。” 啧啧…… 他嫌弃我,觉悟不够。 我怂,只能在心里低低咒骂卫飏一番。他纯粹得了便宜卖乖! 卫飏走到林妙跟前,嘴里念动经文,竟然把小妖从林妙的身体里抓了出来。鬼魂脱离肉身后,林妙身子一软,偏头昏睡,面色苍白如纸! 这样,太麻烦了 “她,死了?”我不确定地看了卫飏一眼。林妙死了,我和她共处一室,我多少会受到影响,担心倒也合情合理。 卫飏单手提着女鬼,抽空白了林妙一眼。 “她还活着,不过被鬼上身,感觉不会太好,应该会害场重病,能否挺过来,还得看她的造化。”他话语冷漠,不带丝毫感情,用宣判的语气回答我。 “哦。”我应了一声,心里五味杂陈。 “哦?”卫飏皱眉,大抵没有想到我的反应,就是这么浅显简单的一个字。关切的目光将我从上到下看了遍,多嘴评了句。“我以为,你会给林妙求情呢。或者看到她这幅模样,你会不舒服。” “我当然不舒服。”我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但是,路是她选的。从知道她害死了苏芒,还想刮掉我的鼻子开始,我便没法再把她当朋友。更何况,她变成现在这样,也是她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 我说完,卫飏脸上担心全无,竟再冲我笑笑,朝我勾了勾手指。“你这说得,倒是不错。” 不想再和他嘻嘻哈哈,我干脆转移话题。 “你打算怎么处置女鬼?” 卫飏唇角含笑,因为我这话,将目光落在女鬼的身上,面上还是一如既往地浅笑,不过眼眸里倒是多了一抹狠绝。“还能如何?当然是毁了她。我会一点点地把她捏碎,迫她魂飞魄散。” 他笑得,更阴诡了。 “你不能这么做,你必须把我交给地府,让我接受公平的审判。你捏碎我,就是滥用私刑。会被惩处的!”女鬼声音激动,一个劲地挣扎。只卫飏将他困得死死的,丝毫不能动弹。 我往后退了步,乖巧地逃离第一战场。 “这样,太麻烦了。”卫飏打断女鬼的话,轻轻打了个哈欠,“再说了,你万一又逃了,我该怎么办?说来也是可笑,我是没想到,那小姑娘竟然会主动邀请你上到她的身体里,操纵她的身体。” 是林妙邀请,让女鬼依附到自己的身上? 我犹豫,真希望自己听茬了。 卫飏没给女鬼客气,只一点点地加重手上的力道,女鬼虽然强烈挣扎,但还是一点点地,化成了齑粉…… 风一吹,什么都没有了。 “走吧,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是说,你今晚打算在警局过夜?”卫飏催促我离开,自己走在前面,大步流星地钻了出去。他说事先已经破坏了警局的摄像头,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不会有人问我,为什么会拿刀指向林妙。 我松了口气,他考虑得,倒也周到。 果然出警局的时候,一点障碍都没有。女警只说后期如果有需要,希望我能配合。她还感慨,说现在的女娃都怎么了,林妙看着人畜无害,竟然会杀人…… 不是林妙会杀人,她是被鬼迷了心窍,贪妄迷了心智。 我跟在卫飏的身后,出了警局。 他走在前带路,我跟着他走近一条小巷,胡乱地琢磨某些事情,只突然吃味过来…… 怒气冲冲上前,二话不说地,把卫飏壁咚压在墙上。 给我下套呢! “小忧,怎么了?”他偏头看我,眼眸如水般温柔。 但是我的火,一下蹿了上来! 一张脸憋得通红通红,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我在气头上。卫飏不觉得,竟还冲我嬉皮笑脸。“小忧这么看我?难道打算吃了我?这自然没有问题,我吧,任由你处置。” 说完,他还给我有个缴械投降的表情。 吃他? 我想卫飏弄错了,我现在不想吃他,如果能给我一把刀,我倒想直接把他砍了。 “你给我正经点。”我很生气,看到他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更是气不打一处着,当即爆了出来。“你之前不是说有事情,要回地府一趟,怎么赶巧出现在警局?” 他的笑容戛然而止,脸上多了抹不自在。 “你曾告诉我,你的眼睛看得到世上一切鬼魅。女鬼又是装在你的口袋里,它若从里逃了,你不会感觉不到吧?”我问卫飏,难得在他面前,理直气壮了次。 虽然,我还是吓得双腿发软,不过较之前,总算有了点骨气。 卫飏看着我浅笑,索性将身子完全地贴在墙上,斜着眼睛轻飘飘地将我打量了翻,眼里笑容更深。“所以小忧,你什么意思呢?” 他应该知道,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倒是没关系,我也不介意把这窗户纸捅破,“我的意思是,你那时说去地府,怕是故意的。你看出女鬼依附在林妙的身上,知道你在她肯定不敢乱来,所以专程离开,给她创造机会,然后再杀个措手不及?” 我笑容满面地看着卫飏,他呢,迟疑了下,倒是干脆点头,竟然承认了。 “让我想想,你这招,应该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真聪明。”他不觉得这里有什么问题,我问他,也干脆认了。我打掉卫飏刮我鼻尖的手,换上一副认真的表情,“所以我是什么?你用来引女鬼出来的诱饵?又或者,你只要自己高兴就好,从来没想过我的安危,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想过我会受伤吗?” “你不会受伤。”他看着我,只轻飘飘地回了这么一句。 他说得认真又温柔,事实上那时情况虽然惊险,但我除掉被吓出一身冷汗之外,倒是没有其他的损伤。我心软,竟然有那么一丢丢的动容,不过还是吼了回去。 “没受伤就有理了吗?还有你趁机还让我答应你条件,卫飏,有你这样的吗?”我气愤地在后面,他让我受到惊吓不说,竟然还被迫答应他,签订了不平等条约。 他良心,不会痛吗? 卫飏以手托腮,笑容更深,不过轻轻摇头。 “我就这样,怎么了?”他竟然反客为主地,将我壁咚在墙上!一只手抵在我的身子的左侧,脸一点点的贴近。 那张脸,真的360无死角。 他看着我,笑意更深。“可是小忧呀,你那时已经答应我了,现在不能反悔。不如你想想,我让你做的事情,会是什么?” 他说完,干脆吻上了我的唇。 吻得深沉,吻得持久。 之后,我身子一软,竟然昏了过去…… 我是盼着,你能违背誓言 等再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宿舍的床上,不过是林妙的下铺。卫飏站在一旁守着我,见我睁开眼睛,他面上阴霾散去,不过走近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 “行吧,烧退了。” 我之前就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不想竟然发烧了。懵逼地从床上坐起,一边回想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边琢磨要和卫飏说什么…… 他不急,只优哉游哉地等着我发话。 “你怎么在这?”我反应过来,劈头盖脸问出心里疑惑。卫飏将手摊开,只好笑地看我,面上笑容更深。“我不在这里,你是怎么回来的?” 我就记得昨天他设计陷害我,深吻我到昏迷,至于其他,一概想不起来。 不过就算只有这两件,我也要好好和卫飏清算旧账。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里是女生宿舍,你就进来做什么?现在就给我出去,不然我要控告你耍流氓!”我冲他吼道,不过模样稍稍,或多或少有些露怯。 卫飏不以为意,干脆近到我身边,从背后将我抱住。 嘴唇贴在我的耳边低语。 “可我什么都没做,你就要扣我一顶耍流氓的帽子。”一边翻白眼,一边却近到我的身边,身子再往前近了近,油腔滑调地说。“还是说,小忧,你希望,对你做些什么呢。” “你要做什么?”我警觉开口,顺带把放在一旁的枕头朝他砸去。“你别乱来,信不信我叫人!” 威胁对卫飏没用,我也知道叫人是什么下场。 所以我只是吓唬吓唬他,知道不会奏效。 卫飏压根没放在心上,伸出食指在我面前轻轻晃了晃,唇角笑意更深。“我不乱来。我有正事给你说。” 还正是破天荒,他个从来没有正经的家伙,竟然有正事给我说? 我表示,今天太阳,难不成是从西边升起的? 我琢磨各种,卫飏懒得搭理我,优哉游哉地,说着他口中的正事。“林妙进警局自首,女鬼被我捏成齑粉,魂飞魄散。事情到这里,应该告一段落了吧?” 我点头,罪魁祸首都已落网,事情当然告一段落,也不可能再起什么波澜。我只是不知道,卫飏这么问,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卫飏把身子往旁边挪了一点,桃花眼在我身上游走一遍。声音低沉地提醒,“那小忧,你答应我的事情,还记得吧?” 我……我把这茬忘了。 被卫飏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来了,不过感觉他找我的,不可能是好事,稍稍将身子往后一缩,想着说辞怎么把事情糊弄过去。 我心里的小九九全都写在脸上,卫飏一眼看出。 他不着急,只一边用余光望着自己颀长纤细的手指,一边悠悠浅浅地开口。“你若想糊弄过去,我也可以由着你,不过嘛,你还记得,自己发誓的时候,都说了什么吗?” 他冲我轻挑眉毛,非常“善意”地提醒说。 我干笑着,再将身子往后缩了缩,妄图就这样躲过去。 只卫飏步步紧逼,一点机会不给。“你和我发誓,如果违背誓言,就要永远永远地和我在一起,还要一心一意地喜欢我。这些话,我可都记得呢。” 他欺身上前,声音更添魅惑。 “我呀,是盼着你可以违背誓言。我不用你做什么,只要和我在一起,就行了。” 说着,他用手,轻挑起我的下颚,一脸深情地凑近,眼看就要亲上! ………… 还有事情,和你商量 眼瞅不对,我连忙推了卫飏一把,冲他嬉皮笑脸。“我记得,我都记得,那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效劳的?” 卫飏的脸,瞬间晴转多云。 他巴不得我赖掉,给他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可以占我便宜,各种上下其手。 虽然,就算没有理由,他该吃的豆腐,还是一块都没落下…… 我有些头疼,卫飏将一张纸递到我跟前,上面写着地址。他语气诡谲地在我耳边低语。“小忧,你今晚到这个地址来。我有事情,让你做。记得,晚上九点,我等你。” “哦。”不情愿地从卫飏手里接过纸条,在心里各种嘀咕。我也是不幸,先为了对付女鬼和卫飏签署了不平等条约,然后我就这么地,把自己给卖了! 不过还是稍稍争取了下合理权利。“不过我先说,我没什么本事你知道的,所以这事不能太难、不能太危险,我做不到,你……你也不能怪我,更不能要求我做其他的事情补上。” 我委屈地说,他一贯无赖,我要先把这些前提说清楚。道明白。 “你放心,很简单的。”卫飏替我把纸条折好,塞进我口袋里。故弄玄虚地暗示说,“或者,你可以考虑我之前的意见,你若愿意和我一直在一起,这事情不做也罢。” “我做,我做。”我瞬间妥协,“我今晚一定按时准时出现在那里,您呢,就且放心吧。” 说完,还演技极好地打了个哈气,“我昨天太累,又被女鬼吓坏了。我要睡觉,你能先出去吗?”我说得委婉,不过意思非常明确,这是我给卫飏下的逐客令,我拜托他,让我一个人静静,他呢,如果识趣,就哪里凉快给我呆哪里。 卫飏一定听懂了,偏偏恬不知耻地凑近,几乎和我脸贴脸,表情还是不正经。“别呀,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和你商量。” 什么商量,他分明是盘算着,又要挖坑给我跳! 我上当够了,他什么用心,一眼就能看穿看破。只看破不说破,又打了个哈气,“有什么事情,不能改天说吗?我是真困了,得睡觉了。”一边说,一边默默地把被子往上提了提。 但是卫飏不管,还是自顾自地开口。“我之前说,让你搬来和我一起住。这事情,你有考虑过吗?” “你说过吗?”我眨了眨眼睛,用手轻轻敲了敲脑袋,“不好意思,最近事情太多,我把这茬忘记了,还没考虑呢。”心上各种打鼓,盼着把事情糊弄过去。 “那好,你现在考虑吧。”卫飏偏偏不吃这套,只把身子直了起来,端坐在我床上,模样认真,是在等我考虑清楚,然后给他交代。 我……我去他大爷的! 我现在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真搬过去和他一起住了,他想怎么占我便宜就怎么占我便宜。无论是出于安全,还是为了维护最后的尊严,都不能搬过去和他一起住。 这是原则问题,不能商量不能妥协! 给钱,五十万 我摇头,拒绝得非常干脆。 卫飏也不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出一大沓的毛爷爷,扔在床上,再一张一张地捡起来,在我面前数了起来。 我俗人一个,又非常喜欢钱,看到这么一大把的钞票,眼睛再没法移开。偏偏卫飏还煞有其事地解释说。“这些钱,都是真的。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你说用多少钱,能把你这张床堆满?” 老实说,这个问题,已经困扰我好久好久,可惜道具不够,没法实践。 卫飏又是压身上前,眼里尽是侵略,不过声音苏苏的,好听得不行。“你搬出去,这些就都是你的。如果觉得不够,我可以再给你五十万。” “是现金吗?”我凑了上来,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仅剩的理智被金钱冲击得丝毫不剩,心里眼里全是粉红色的毛爷爷,其他的,都没法吸引我一丢丢的注意力。 我都忘了,眼前说要给我钱的男人,他两根手指就能将我捏成齑粉,一口就能把我吞掉。 他要吃我,连骨头都不会吐! “你要现金行,要银行卡也行。或者,我给你打支付宝呀。再不行,支票也可以。”卫飏见这招管用,干脆加大力度,继续引诱。“其实吧,如果我强烈要求你一定要和我住一块,你应该没选择的余地。我这么跟你有商有量,还是想遵从你的决定。” 卫飏提醒我,最好识时务的答应,不然就得对我采取强制手段了。 我嘟囔琢磨,一方面力量悬殊巨大,他要强迫我,我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另一方面,五十万的诱惑太大,毕竟人活着钱没有了,也挺痛苦的。我不争气地表示,我这辈子是没见过那么多钱。 当然最重要的是,我最近比较背,各种各样的遇鬼,身边得跟着卫飏这样牛逼哄哄的家伙,才能镇住那些牛鬼神蛇! 总之,为了活着,为了活得更好,我…… 我是没辙,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不过还有最后一点坚持。“找房的事情不能着急,得从长计议,总之你给我时间考虑,然后找地段房子什么的。” 搬出去住是妥协,但怎么也得我自己找房子吧。 “行呀。”卫飏笑容可掬,没再和我继续深究,“你答应就好,反正赖不掉。” 我知道自己没得选,幸亏有一大把的毛爷爷安抚,不然该难过了。 卫飏把事情交代完,干脆起身,一边整理衣服,一边简单交代。“那行,你先休息吧。记得晚上十点,我在纸条写的地方等你。我们,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我心虚地,打了个冷颤。 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但卫飏给我的地址,我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猜到那地方各种不祥。 直觉告诉我,这一趟不会太平。 我琢磨着,卫飏走后,我出门买了一大把的黄豆、红豆、绿豆,把它们统统装在一个布口袋里,再把口袋小心缝上。 民间有撒豆驱鬼这么一说,真伪我不知道,也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就,万一呢…… 洛阳铲,来盗墓 晚上,我准时赴约,按照他给我的地址,找到一处已经废弃良久的庭院。庭院外墙已经破损,往里望全是丛生的杂草,踩上去发出清脆的声响。我举着手电,一边在心里打鼓,一边小心地往前走。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其他,我总感觉这里既阴森又诡异。 卫飏已经到了,他站在庭院的中央,身子慵懒地靠在一棵槐树上,模样随便如没长骨头般,不过举手投足间的气场非常吸引人。看到我过来,他稍微直了直身子,伸出颀长的手指,朝我的方向勾了勾。 他让我过去…… 我怕让他大爷久等,惹得某人心里不爽,又要给我穿小鞋,连忙一路小跑着过去,嬉皮笑脸地冲着他干笑,“你让我来这地方做什么?” 这里荒废很久,如果不是卫飏给我地址,我跟着导航一路过来,压根不知道我所在的城市,还有这么处荒凉落魄的地方。 “你猜。”他用手轻轻刮了刮我的鼻尖,身子往旁边挪了挪,露出藏在身后的铲子。 那铲子长得有些奇怪,和平时看到的不大一样,中间还多了一圈u形的铁架,得亏我学文物鉴赏与修复,专业和考古息息相关,这东西虽然没用过,但图片文献资料见过。 当然,其中还不乏各种民间传说和各种影视文学作品。 洛阳铲。 卫飏扔了一把洛阳铲到我手里,我稍稍掂量了下,心虚地望了卫飏一眼,“你给我这东西,做什么?” “你知道这东西是做什么的吗?”他反问我,身子却不露痕迹地贴近。 “你要盗墓?”我是迟钝,但卫飏意图非常明显,也没想要刻意掩藏……我也猜出来了。他朝我打了个响指,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是了,我要盗墓,一起?” 我瞬间愣住。 他以为我不懂,顺着刚才的话,故弄玄虚地往下说。“这里不但荒凉,而且但凡有施工队过来,都会发生离奇事件。时间一久,便没有人敢动这里的片砖片瓦,还有道士说这地方埋了一处上了年纪还邪门的古墓。小忧,你怎么看?” 我扯扯嘴角,挂上一抹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什么叫我怎么看,我现在就想脚底抹油地逃了,卫飏许吗? 他看出我的意图,先一步断了我的念想。 “你不是要钱吗?不下墓哪点值钱的东西卖了,你还真以为本大爷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不是吗?”我望着卫飏,一脸天真地问。 卫飏扶额,大概是被我的天真惊到了,他头疼地望了我眼,非常遗憾地表示,“那对不起,我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们得下墓拿东西上来换钱。” “这不好吧?”别说君子爱财取之以道的那套,我纯粹担心下墓会把自己的小命赔掉,人没了就真什么都没有了,当然要在这时拦卫飏一把。“盗墓可以犯罪,会坐牢的。” 卫飏一声冷哼,不予理会。 这招对他没用,我只能认命地在心里埋怨,再生一计。 我可以不和你讲道理 “你是鬼当然不怕坐牢。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挖坟掘墓可是大罪,死后会打入磔刑地狱,受磔刑,厉鬼也是一样,一视同仁,不能例外。”我小心翼翼地给卫飏商量,搜肠刮肚地想词。“那滋味很不好受,得割肉离骨,断肢体,还要把喉咙割断。” “哦?”我说得毛骨悚然,冷汗直下,卫飏只清冷地回了我这么一个词。 然后,就没然后了。 他……他就不能通通商量? “我下去,是拿本来就属于我的东西,严格意义上,不算盗墓。”见我还是紧张,卫飏破天荒地糊弄了句,但就他一贯的性子而言,这已然很不容易了。 可是,他根本就没有抓住问题的关键! 关键是,我想好好地活着,不想下墓作死,不在于是不是拿自己的东西,我搬出磔刑,也是为了不下去,并非是要提前说自己死后会落得的下场。心里还在一个劲地打鼓,我是没法,只能再换了个说法。 “那要不这样,我不要你钱了,你也别让我下墓,我们呢,也就两讫,这样行吧?” 我……我不要钱,我要命。 我不但做出了让步而且还做出了割舍,只卫飏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他干脆一把将我揽入怀中,非常遗憾地通知说。“什么叫你不要钱,我告诉你,本大爷给你的东西,你再不想要也得收着!” “卫飏,你不讲道理!”他何止不讲道理,简直蛮横到不通商量。我这么说,他也认了,不过将我抱得更紧。“小忧,我当然是在给你讲道理,难道你不想我给你讲道理吗?” 他语气暧昧,还在我的耳边吹了口气。 虽然意思晦暗不明,但这家伙要做什么我简直心知肚明,赶忙踩了他一脚,逃离了那个冰凉的怀抱。我双手环抱胸前,小心忐忑地望了卫飏一眼,默默地再退了一步,离他更远了。 下墓是假,我看他变着法子地要吃我豆腐才是真的。 看出我想逃,卫飏不着急,只长手一捞,我又回到了他的怀里!还被某只举起,扛在头上。他轻飘飘地抬头看了我眼,非常遗憾地通知说。“小忧,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你乖乖巧巧地进到墓里,我告诉该怎么走,该拿什么东西。” “我选二。”我不乖,我清楚所有恐怖片的套路,深知只有不做死才不会死。 “二就是,我举着你,往下扔。”卫飏扛着我,几步走到墓穴的入口,他已经把洞挖好,隐约可以看到梯子,直通墓穴的深处…… 他举着我,一点不像开玩笑。我如果选二,他能毫不犹豫地,一下扔我进去! 只能硬着头皮笑笑,违心讨好卫飏。 “那个……我乖,我乖乖的,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进墓穴,就……就不劳烦您老人家了。”比起被他扔进墓穴,自己走似乎稍微好些。 他也没有立刻放我下来,而是戒备地看了我眼,提醒说。“你也别想随便就把事情糊弄过去,别忘了,你之前答应过我什么。如果违背约定的话,你可要……” 我可要一生一世地守着他…… 我记得,赶忙点头。“你放心,我……我绝对不会耍花样的!我,我听话!” 鬼呀! 卫飏表情复杂地盯了我眼,竟然有些犹豫。 不过他还是将我放了下来。 之后背过身去,小声嘀咕了句,“我倒宁可你不听话,或者耍耍花样也好。” “嗯?”他说得小声,我没听真切,近身上前,眨巴着眼睛地望了卫飏一眼。 “没什么。”他把手摊开,脸上再浮现出我特别熟悉的坏笑,之后更是干脆一脚,把我踢了下去。 在惯性的作用下,我一路往下,脑袋撞在石壁上,这才停了下来。 索性墓穴不深,加上灰尘厚实,我从上面滚下,看着凶险,除掉一身狼狈之外,倒没受伤。面前被一堵石墙拦住去路,石墙上写着我看不懂的文字,瞧着像小篆又不是小篆。 “小忧,你看到什么了?”卫飏站在上面问我,竟然嬉皮笑脸。 我揉了揉屁股,往上扔到一个白眼,准备先用手电筒看清周围的情况,再搭理卫飏。更甚者,我压根不想搭理他! 举着手电,我小心地移动身子,一点点地往前挪。 “嘎吱……”我脚踩在厚厚树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低头一看,正好一条人骨从里露出,停在我的脚边! 我吓了跳,之后一只手搭在我的左肩上! “鬼呀!”我吓得不轻,一屁股坐在地上,果然看到一抹轻飘飘的影子蜷缩在我的身后,见我发现它的存在之后,那鬼竟然壮大身形,在我面前形成了一堵厚厚的墙。 墙是深褐色的,周遭漂浮着浓厚的瘴气,一双眼睛映在墙的中央,从那里钻了个影子。影子长着犄角,尖嘴猴腮,咧开嘴巴冲我叫嚷,嘴里涂着乌黑的气体! “出去!出去!” 他……不欢迎我。 要不是被上面的家伙一脚踹下,我……我还不稀罕下来。我环顾四周,捡起一根稍微长些的树枝,一边往后退,一边戒备地望着他。“你……你是什么?” “他是镇守墓穴的小鬼,准确地说,是只风鬼。没有自己的形状,可以随着空气的变化,或者自己的心意转变模样。”卫飏的声音从上边传来,他干脆一下跃下,轻飘飘地落在我身旁。 比之于我刚才落下的狼狈,他这动作,简直不要太潇洒! 风鬼还是紧贴在瘴气墙上,怒目凶狠地望着卫飏,龇牙咧嘴。“回去,我让你回去!” 我心虚地笑笑,很想顺从他的提议,干脆回去算了。卫飏停在原地,目光平缓地,从上到下,将风鬼打量了遍。不过压根没把它放在心上,还用玩笑的语气提醒我。 “所以,你打退堂鼓了?” “我……我没有。” 我小声嘀咕,同时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我对付鬼本来就没什么经验,能不能搞定还两说,倒不如交给卫飏,他收了风鬼,我坐享其成。 我只没想到,墓穴下还有小鬼镇守。 我迟钝,幸好有个走阴阳的爷爷,再加上自己又学文物这块,基本常识还是有,瞬间品出了不对! 卫飏他,到底想做什么? 大有来头的墓 国人向来说死者为大,丧葬一般都会特别看重,不但要做好寿材寿棺,还得选好一块风水宝地,在吉时下葬,搭设灵堂,亲友家属奔丧,道士作法等等一套流程,不但严谨而且大有讲究。虽然近几年已经简化不少,但在古时候绝对是重中之重。普通人就非常考究,更不提那些达官贵人,通常坟墓修建得小有规模,里面甚至还有机关等等,防着后世的盗墓贼。 单我听说的,就有玄火洞、流沙机弩、尸体藏毒等等。只有身份真正显赫,或者能与鬼通的高人才会往坟里埋入小鬼,让厉鬼帮忙守墓。不同于其他用石像做镇墓兽的,小鬼会在有外人入侵的时候,彻底苏醒,恐吓盗墓贼离开,或者干脆吃掉…… 我眼前叫嚣着不许进去的风鬼,便是如此。 所以我倒推,这墓穴的主人,怕是大有来头。 他跟我说下墓是为了拿东西换钱,抵掉要给我的五十万。可显然,他不是为了钱来的…… 他怕是要我的命呀! 我怒气冲冲地瞪着卫飏,风鬼我收拾不了,那就先放一边,这种原则问题,我必须立刻马上问他要解释!一把将卫飏拽了过来,踮起脚指着他的额头开骂。 “墓里有风鬼看守,墓主人想来不会简单。卫飏,你不是冲钱来的!”我没问他,而是干脆给了结论,有没有命回去还不一定,我……我可不能跟他客气! 卫飏不怒反笑,甚至煞有其事地将我上下打量了圈。把我抵在他脑门上的手指握住,开口竟带着宠溺。“我的小丫头,你还挺聪明的嘛。这墓的主人,的确不简单。” 我本来已经准备好言语反他,见招拆招。没想卫飏竟然干脆承认了。杀了我个措手不及,竟来不及有其他的反应。 他不管我,朝着风鬼走去。 一只手,便把风鬼提了起来,眼光凶狠,目光灼灼地瞪着他。在浓重的杀气中,他的五官一点点改变,人形化作流沙,露出厉鬼本来的模样!唇如朱砂、面如镜面、头顶长有长角,约莫两尺多,面色深褐,周遭散发出浓郁的瘴气。 我被他吓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风鬼和我一样没出息,竟然吓得瑟瑟发抖,蜷缩成一团,身子一颤一颤。卫飏没给它客气,干脆高高地举起,然后重重一下,扔在地上。风鬼疼得在地上打滚,溅起尘埃无数。 “滚。” 卫飏骂了句,没想给风鬼较劲。毕竟实力相差太多,他随随便便两根手指,便能把风鬼捏成齑粉。风鬼逃得飞快,话音还未落在地上,它便逃得没影了。 我也想逃,但我无处可逃…… 卫飏不管风鬼,只收了本尊的模样,一点点地朝我走来。 言语遗憾地告诉我。 “风鬼没了,继续往前走吧。” “哦。”我唯唯诺诺,才知道自己招惹了尊大神,我惹不起躲得起,我想保全自己的小命,我……我乖乖听话。 往里走了会,卫飏突然语气严肃地补充道。 “我要拿东西,本就属于我。” 你在糊弄鬼吗? “哦。”我应了声,没有太放在心上,反正都是砧板上的鱼肉,他说什么就什么吧。 反正,我又没选择权。 再往里走,便到了正厅。这里光线更暗,我举着手电,小心翼翼地照了一圈。正厅里放着不少古董字画、瓷器摆件,林林总总,数量不少。虽然积了灰尘,但做工精细,颜色质地都不错。 于是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 “这里宝贝倒不少,我帮你挑几件纸钱的东西带上,正好卖了换钱。五十万是吧,我挑两镯子就好。”说着,我拿起两镯子,便要脚底抹油地往外逃。 可惜卫飏反应快,手又长,一把拽住我的衣领,又把我拖了回来! 也不说话,只眼眸锐利地看着我,看得我既心虚又发毛。 还得硬着头皮地朝他讪笑。 “两镯子不够吗?那我再拿一花瓶?” 卫飏虽然笑着,但目光阴冷,竟是杀气腾腾。“小忧,你在糊弄鬼吗?还是说,你学文物鉴赏和修复,真以为这东西值五十万,或者你把这些破铜烂铁,当成是墓里的宝藏?” 说完,便将我扔下。 我嘟囔着嘴巴,脸上全是不情愿。 好吧,我刚才就糊弄他的。 古人下墓多会准备些陪葬品,一般是生前常用的东西,或者一些珠宝玉石名人字画等等,但大多遵循一个原则,越靠近尸体的越值钱,越往外的越不值钱。像这些个放在正厅一眼就能看到的名人字画瓷器珠宝,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用来打发那些不懂行的盗墓贼,劝他们得了好处就打道回府,就敷衍讨口子的! 卫飏不是,他精明大了,这些东西,压根看不上! 更倒霉的是,他还抬了抬手,指了指里面的小房间。“小忧,放下你的镯子花瓶,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说罢,还冲我笑了笑。 我笑不出来,更想伤伤心心地哭一场。 ………… 按照墓穴的结构分析,那屋子应该是停放棺材的内室。卫飏没说错,如果有宝贝,一定在里面。但是…… 我一想到棺材,就各种犯怵。 “再不走,天就亮了。”卫飏催促说,竟然有些不耐烦。 “天亮有关系吗?”我没过大脑,小声嘀咕了句,“我听过一句话,叫‘鸡鸣灯灭不摸金’。盗墓的那套你也信?” 卫飏朝我翻了个白眼,知道我在行拖延战术,二话不说地,将我往前一推。 催促我快些! 他冷不防地推我,受惯性影响,我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倒,一个趔趄摔在地上,手掌触碰到地下…… “轰!” 突然一堵墙从上面落下,把我和卫飏隔断开!我在里面,他在外面。 我惊魂甫定地回头,只见墙上写满了我看不懂,也不知道哪朝哪代的文字!瞧着像是梵文,可我一个不认识。不过鲜红似血,就算被灰尘覆盖,仍然不减鲜艳。 “小忧,你没事吧?”墙的那边,传来卫飏的声音,他着急问我,言语慌张,竟有些六神无主。 我怔了怔。 他从来一副慵懒万事不上心的模样,竟会如此患得患失? 横亘中间的墙 “小忧!”卫飏拍打着墙壁,叫着我的名字。 “我……我没事。”我反应过来,连忙应声。不敢继续往里走,只能犹豫地走到墙边,也轻轻扣了扣。 墙那边的卫飏,明显松了口气。 “你应该可以穿墙过来吧?”我绕着墙走了圈,墙体完整无缺,没门没窗,也没其他暗道可以让我过去。虽然没法出去,只我模样淡定,不慌不忙。卫飏可有大本事,这堵墙,他想穿就穿,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我过不去。”卫飏的答案,却让我大跌眼镜。他那么厉害,竟然会被这么一堵墙困住?我还在困惑,卫飏又说,“我在附近转转,应该还能找到其他的入口。你先往里走,告诉我里面都有什么。” “我可以等你过来。”我是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但一个进去绝对送人头,这买卖不划算,我等卫飏过来,一起进去! “不,你先进去,就要天亮了。”卫飏声音急促,一边催促我进去,一边耐心安抚,“你先进去,告诉我里面有什么东西。” “天亮就天亮,难不成你还见光死?”我抄着手,气哼哼地往地上一坐。大有只有卫飏亲自过来,拉我起来才走的意思。卫飏那边沉默了会,虽然隔着一堵墙,不过还是听到他的叹息声。 “我到不会,只是有些麻烦,更不想惊动她。” “她,谁?”我问出就后悔,毕竟现在,远不是八卦的时候。 “一百万。”墙的那边,卫飏突然斩钉截铁地给我报了个数字。数字听得我心悸,只还不想不通他什么意思,正在琢磨,卫飏又补充说。“我可以额外再给你一百万,给你一辈子都没见过的钱。” 我很财迷,一百万对我,简直是暴击! 可是我又不能为了钱,把性命丢了。卫飏知道我犹豫,沉着声音继续往下,再给到我一轮结结实实的暴击! “但如果在天亮前,你还没有进去,或者没拿到我想要的东西。我是不介意,把你掩埋在这里,让这成为你的坟墓。”卫飏的声音恢复到之前的慵懒冰冷,不带感情,冷漠如冰。“你让我救人,是不可能的。可若要我杀人,那还是轻而易举。” 他,给我下了最后通牒。 所以无论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亦或者单纯看在钱的份上,我……我都没有第二个选择。只能硬着头皮从地上爬了起来,瑟瑟不安地看了动口一眼。内室的门上积满了灰尘,从我这角度望过去,什么都看不到,鬼知道在里面迎接我的,会是什么东西。 我壮着胆子,一点点地朝里走。 不能说犹豫,就但凡有点风从草动,我……我都要打道回府地往外逃! 进到内室,映入眼帘的是一口朱漆楠木棺材,棺材没有合上,盖子放倒在地上,一侧的墙边堆放着三五具已经是白骨的尸体,其中一具穿着道袍,手里握着桃木剑。 地上还有七八张黄符纸,不过被厚厚的灰尘覆盖,依稀只能看出些轮廓,倒不清楚写了什么。 ………… 我壮着胆子,看了眼棺材里面。 口中含珠 棺材里,躺着具面色红润天庭饱满的男尸! 他穿着清朝官员的衣服,脖子上戴着翠绿的翡翠珠子,模样安详地闭着眼睛,仿佛只是睡去一般。他的手里,还紧紧拽着一块灵位,上面写的,似乎就是他本人的名字。 1701年? 他竟然死了三百多年? 据我所知,就算放在棺材里,保鲜技术再好,肉体至多能存放三五年,十年以上便只剩了衣服和白骨,可这具已经死去三百年的尸体,竟然干净得连尸斑尸臭都没有,他安静地躺着,面上没有一点变化,仿佛昨天才死去,或者…… 或者他就一直活着。 我被这结论下了一跳,也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赶忙双手合十,冲着尸体拜了拜,“有怪莫怪,不是我要进来的,是卫飏要进来的。冤有头债有主,你找他就好,别……别找我。” 我是把卫飏卖了,可请问我还有别的法子吗? 这一拜不要紧,我注意到他的嘴里,竟然含着一颗黑色的珠子? 没敢细看,不过大概是黑曜石一类的石头,质地均匀,颜色透亮,应该值大价钱。 内室差不多看完了,赶忙一路小跑着出去,把里面的情况,给卫飏汇报了下。 “里面有具棺材,躺在里面的男尸虽然死了三百多年,但面色红润皮肤细腻,瞧着就像昨天死的。棺材附近还有几具已经风化的白骨,应该是之前的盗墓贼留下的。他们找到了这个墓,但没能活着出去。” 我捡着重点汇报,一边说一边感慨,我也别diss人家盗墓贼了,毕竟我今天能不能出去,也……也是个未知数。 “还有呢?”卫飏对尸体和盗墓贼都不感兴趣,言语中带着急促。 “还有,”我咬牙,心里忐忑如打鼓,但也只能实事求是地说,“还有,我看到男尸的口中,含着一颗黑色的珠子。大概是黑曜石吧,不过我也不是很确定。” “珠子?”我虽然看不到卫飏,但他的声音,明显变得亢奋起来。 “小忧,你确定他的嘴里,含着珠子吗?”他破天荒荒地,再问了遍。我犹豫点头,想到他看不见,又补了句“是的”。 “那就劳烦你,替我把那颗珠子拿出来吧。”卫飏一字一顿地说,心里的急切已经不是言语可以抑制的,他甚至言语认真地同我保证。“你拿了珠子,就快出来,我带着你,立刻离开这地方。” “啊?”珠子是放在死人嘴巴里的,想想就觉得邪门,我看它都发憷,卫飏还……还让我用手拿出来? 我……我琢磨着,能不能和卫飏打个商量,把事情糊弄过去。 但,他在这事上的坚持,也超出了我的想象。 “你不拿,我现在就回去。你反正出不去,正好留下来和尸体作伴。”他知道我吃硬不吃软,又不可能好言好语地求我,竟然连这种损招都用上了。 他还激我。 “小忧,不过是伸手进他嘴里拿个东西,你连这都怵,传出去丢得可不只是你的面子,还有你爷爷的面子,你们夏家,世世代代走阴人的面子,可都折在你这了。” 他,活了? “卫飏我问候你祖宗十八辈!”我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如果不是我们中间横着一堵墙,我应该已经冲过去,戳着他的脊梁骨开骂! 我是没用,但别把我先人带上! 那边竟然传来他不自禁地俨然一笑。他脸皮果然和城墙一样厚,竟然补充说。“小忧你都问候过了,能进去拿珠子了吧?” 拿,拿他大爷的! 话虽如此,但我没得选。一来不想再被他diss祖宗十八辈,二来他真能让我长眠在这种地方。我只能进去,硬着头皮地,帮他把珠子拿出来。 进到里面,男尸安静地躺在棺材里,模样安静。 我恨得咬牙切齿,却是不敢拖延,硬着头皮地把珠子从他嘴里拿了出来! 几乎是在同时,男尸的眼睛,陡然一下睁开,瞪得滚圆滚圆! 他竟一下,坐了起来! 他,他活了? 我吓得立刻蹲在地上,刚好瞅见放一旁的棺材板子,棺材板画着符咒、贴着糯米,还用朱砂写着“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我一眼看穿这板子是好东西,赶忙捡起来寻思着把棺材扣上! 男尸却先一步,从棺材里跳了出来,落在地上。 没了黑曜石,他的身子急速衰老变样。刚才还白里透红的皮肤突然变成了青白色,嘴里长出獠牙,手指甲迅速疯涨,面上青筋暴露。 走路,竟然一跳一跳。 我默默地,往下咽了咽口水。他还穿着清朝的官服,虽然没有扣那顶大檐帽子,不过长成这幅尊容,真和电视上的僵尸一模一样! 我就说珠子拿不得,这不就出事了? 赶忙凭空画了两张符咒,干脆贴在僵尸脑门上,又想起自己出门的时候,专门用口袋装了些红豆绿豆黑豆之类驱鬼除邪的玩意,也是顾不上,摸出豆子一股脑地往他身上砸! 豆子洒在僵尸身上,溅起无数火光,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他的身子如鞭炮一般炸开。 但我没制住他,反倒是把他彻底激怒。 他伸手,锁住我的脖子,把我逼到了墙角! 一张脸凑了上来,眼瞅着就要往我的锁骨上一口!他獠牙又长又尖,这么一口下去,准把我脖子咬断! 我吓得屁滚尿流,双腿一个劲发颤。 “还给我,还给我。”他冲我叫嚣,伸出手,问我要那颗从他嘴里取出的珠子。 我高度紧张,头皮发麻,压根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他愤怒地朝我一拳砸来,我下意识双腿一软,坐在地上,手蹦到个冰凉坚硬的东西…… 那是……桃木剑? 地上有三五处骸骨,其中一幅穿着道袍,手里紧握桃木剑,我不知道他们是看上了墓穴里的宝贝来盗墓的,还是知道有厉鬼下来捉鬼……我眼疾手快地,举起桃木剑就往僵尸肚里刺! 这一剑,在他身上捅了个大窟窿。僵尸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腹,模样凶狠地刮了我眼! 更要直接咬断我脖子! 冲着我的脖子就是一口! 我吓得连忙用手一挡,亡命般地逃到外面,顾不得手上的伤,用力敲打墙壁,“卫飏,我……我拿到珠子了。但把男尸吵醒了,他成了僵尸,正追杀我呢!” 东西给我! “你受伤了。”卫飏冷不丁的,竟然说这个。 “这不重要,你找到其他进来的入口了吗?你带我逃,我斗不过他,这地方没法呆。”手上的伤不值一提,或者我更关心能活着,这点伤,真没什么。 墙的那边,突然安静得可怕。 我心一沉,瞬时落到谷底。 “对不起,我没找到其他的入口。”卫飏遗憾地说,抬起手重重地敲了敲墙面。瞬时墙上流光溢彩,火星四溅。卫飏被火光灼伤,忍不住地一声低嚎。 卫飏说过,这堵墙是用特别的术法筑成,他就算能过来,也得遍体鳞伤,落得一身狼狈。 如果是为我,怕是不值得。 石壁突然传来巨大的动静,卫飏竟然以身一次次地撞击石墙,他力气大得出奇,厚厚的石墙竟然有了动静,不过火星更多,四下溅起! 僵尸鬼追了出来,看到这一幕,竟然呆住了。 “他是亡灵之躯,竟然敢以身撞墙,怕是活不耐烦了。”他竟然能说话,温润的声音,却是藏不住的阴诡。 他朝我走来,眼眸冷得如刀,将骨瘦如柴的手伸了出来,落在我的面前,满口黄牙地说,“小丫头,你把珠子给我,我就回去睡大觉,不追究你今晚擅入之罪。” 他,倒宽厚。 只我一个劲地摇头,拖卫飏的福,我清楚地知道厉鬼是什么模样。我可以把珠子给他,只他断然不会就这么放了我。 厉鬼阴诡,我是知道。 “你给了他,也没法出来。”卫飏的声音,懒懒地传来。我激动地向后转,果见得他一身狼狈,步履摇晃地朝我走来。虽然身形不稳一道道伤口还在往外溢出精魄,但眼眸锐利,凛冽的杀气袭来,惊得僵尸鬼还是不住打了个冷颤。 “把东西给我。”他张皇失措,竟然上手要抢。 我赶忙躲到卫飏身后,心有余悸地看了眼石墙。那厚厚的石墙,竟被它撞出了个窟窿,从窟窿里,可以看到外面正厅的布置陈设。 老实说,他过来的,我很意外。 “小忧,你找地方呆着,好好看戏。我肯定指望不上,卫飏想着,我能不帮倒忙,已经很不错了。我又自知之明,乖巧地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缩在角落里盘算着一边吃瓜,一边看他们打架。 卫飏不假兵刃,只用手刀,便把僵尸鬼逼得节节溃败、狼狈不堪。 可他只攻不守,招式不但凶险,而且速度极快。 连我这门外汉都看出,他想速战速决。 意图如此明显,僵尸鬼也看了出来,干脆采用拖延战术,他就算不是卫飏的对手,但拖着他,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 “天亮了,就会很麻烦。” 我还记得卫飏这么说过,低头看了眼手机,马上就要六点了,太阳很快就会升起。“卫飏,要不我们先走,天马上就亮了。” 没等我说完,僵尸鬼突然一步上前,用身子堵住石墙破损的地方,眼眸干脆可怕,竟然不惜拼个鱼死网破。 卫飏叹了口气,言语中竟然带着遗憾。 “我以为,你会愿意回去睡觉呢。” 以剑封魂 语罢,他干脆抱住僵尸鬼,把被朝向我这边。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跳! “夏忧,把桃木剑捡起来。”我没弄明白,卫飏却指使我把落在地上的桃木剑捡起。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能嘟囔着嘴巴,不情愿地上前,模样委屈地拾起。 “还有多久到六点?”他再问,只要我不是聋子,都能听出他言语中的着急和心慌。 “还有五分钟吧。”我不知道卫飏要说什么,模样心虚地回了句。 他眼脸微微往下,时间似乎有些来不及。只突然模样变得凶戾起来,语气较之前更为严肃,“夏忧,你听我说。马上就要天亮,若要短时间镇住这只僵尸鬼,只能以亡魂精魄,将它封印在此,我们再赶忙出去。” 他一贯喜欢没正经地叫我小忧,如此严肃和我说话,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那你就快点把他封印了呀。”我并未觉得里面有任何问题,眼望卫飏,想不透他一面跟我说来不及,一面又犹豫不下手。 “这得你来。”他回过头来,目光含笑地望着我。 “我来?” 他开什么国际玩笑,我……我要怎么来? 他素来没有耐心,如今却耐着性子浅笑解释。“我刚说过,要镇住僵尸鬼,必须用亡魂的精魄才行。你觉得,在这墓穴当中,精魄能在哪?” 我是服了他,直说不行吗?竟跟我打起了哑谜。 不过灵光一现,我知道了。 卫飏见我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便顺着刚才的话往下。“所以,你得用手里的桃木剑,先刺穿我的小腹,再伤到僵尸鬼的身子,将我两一起订在墙上。” 他之前穿墙而过,墙上佛光已然将他片体鳞伤,走路都摇摇晃晃。之后和僵尸鬼交手,招式虽然凶险,但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我再刺他一剑,伤上加伤,怕是得魂飞魄散? 我,没法下手。 “小忧,你快点。”我犹豫,卫飏催促,竟然还笑得出来。“你真得快些,不然天亮了,我们都出不去。再说了,你想捅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 他又坏又恶劣,并且随时盘算着给我挖坑,我……我的确想收拾他,但……但没想是这样…… 他进来,和僵尸鬼缠斗,也是想救我…… 我不投桃报李就算,为什么还要刺他一剑,在他身上留下窟窿? “小忧,你过来。”我还停在原地,迟迟不肯行动。卫飏倒也不着急了,声音突然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言语温柔地招呼我过去。我犹豫着,缓缓走到他跟前。 不过几步的距离,我走了好久好久…… 犹豫、艰涩。 卫飏却腾出一只手来,干脆握住我拿着桃木剑的手,在我猝不及防的错愕中,将它深深插入胸膛。 不但力气大,而且非常果断、决绝! 桃木剑刺穿了他的身子,也刺穿了僵尸鬼的身子。瞬时豆大的汗珠从卫飏脸上滑落,因为疼痛,他整张脸痉挛得厉害,唇瓣一个劲地发颤。 只,还要与我玩笑。 “这不就行了吗?你那么怕做什么,而且,你用剑刺我,又不是第一次。” 小忧,把它吞了 他……他在说什么? 我保证自己没对他下过黑手。卫飏身子一趔趄,竟然站不住。我见状连忙扶了一把,一时也顾不上追问他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把剑抽出来吧。”卫飏催促,我应了一声,赶忙抽出桃木剑。 他身子虚软地压在我身上,小腹被捅出一个好大的窟窿。一只手搀着我,另外一只手蘸着小腹上不断涌出的蓝色精魄,在僵尸鬼的身上画了一道符。 僵尸鬼闭上眼睛,身子颓然倒下,砸在石板上。 身子以肉体可见的速度消亡,最后竟连一滴尘土都不剩。 “走吧。”卫飏催促说。 我应了声,扶着卫飏走出墓室…… 他虽然身子步履蹒跚,只一双眼睛,目光如炬死死盯着我。我感觉心虚,眼神稍稍闪躲了下,心里又憋屈得打紧,只能硬着头皮问他。“你……你看我做什么?” 依着卫飏一贯的套路,他又会半开玩笑且不走心地夸我漂亮,也没怎么放心上。 但他的眼神,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我本来扶着他,他竟然挣脱搀扶,踉踉跄跄地把身子站直。动作牵扯到了身子,伤口周围的精魄流得更凶狠了。我眼见着,赶忙脱下外套,用衣服简单替他包扎了下。 卫飏任由我对他动手动脚,眼神越发深邃…… 他把那颗好不容易从墓穴里带出来的珠子拽在手里,攥得紧紧的。珠子流光溢彩,映衬他眼里熠熠生辉。只他突然停下,将珠子送到我面前。“小忧,把它吞了。” 他的语气温柔极了,手里捧着珠子,如捧着他一生的挚爱、珍宝一般。 我怔怔停在原地,脑袋懵了。 他……他让我把珠子吞下? 他没毛病吧?好端端地,让我吞珠子做什么?我嘀咕了句,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见我停在原地,卫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甚至,他伸手一捞,将我带入怀中。 然后,他把珠子含在嘴里,吻上我的唇。 唇齿相依,他把珠子送到我的嘴里,再强迫我吞下。这一系列的动作不但流畅而且深情。就算珠子已经进到肚里,卫飏还是不肯松开,却将那吻继续加深。 吻得用力,吻得深情。 他吻得炙热,折腾得我大脑有些缺氧,脑里竟然出现一副奇怪却又漂亮的场景。 ………… 我看到一对恋人,他们相拥而吻,背后是染红了天边的夕阳,云卷云舒如一朵朵温柔散开的棉花般。在他们的身后,是一座上了年纪的古城墙,城墙痕迹斑驳,记载着曾经的金戈铁马。 他们不再深吻,身子往后退了退。 女孩的手里,多出一根漂亮的管笛,笛身漆黑,只在尾部描着一点金色,底下拴着的流苏穂鲜红如血似火…… 她把管笛,递到男孩的手里。 我的耳边,突然传来诗经的句子。“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彭管有炜,说译汝美。” 他们,交换了定情信物? 我怔了怔,把自己从虚妄的幻境中挣脱出来。我们已经走出墓穴,天还是黑压压得厉害,只有一轮晦暗阴沉的残月。 月光照在墓穴外的那株槐树上,枝条微微晃了晃。 它……活了过来?! 死在这里,倒也不错 “快走。”卫飏也看出异常,赶忙催促我离开。我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步伐不自觉地加快。 那株槐树,它是彻底活了,竟然伸出无数的藤蔓,朝我们袭来…… 我本来就不成气候,带着卫飏更是一路踉跄,很快就被藤蔓追上,它们将我和卫飏,紧紧缠住,不能动弹。 “怎么办?”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知道自己靠不住,盼着卫飏,能在这时稍微拿个主意。 卫飏情况不是很好,努力睁开眼睛,斜眼轻瞟了我眼,“小忧,这株槐树,你打得过吗?” 我想了想,稍稍分析了下敌我强弱,也用力拽了拽缠住自己的藤蔓。 虽然不甘心,但只能如实相告。 “怕是,不能。” 我坦白,我认命。卫飏却浅浅,轻笑摇头。“那行,我们今天,估摸着只能成为这家伙的肥料了。它会把我们吞掉,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嗯,倒也不错。” 不错?不错他大爷的! 他是轻飘飘的一句,可我特别不爽,火蹭蹭地上来。我是让卫飏帮忙拿主意,让他想想要怎么收了眼前成精的槐树,不是让他直接放弃抵抗,甚至觉得被槐树吞噬竟然不错? 我气急不爽,还狠狠地挖了卫飏一眼。 他竟言笑晏晏,“能和小忧死在一起,确实不错。” ………… 也亏得他说成这样,我算明白他老人家是指望不上,想要逃出升天,关键还得靠自己! 只是有那么一丢丢不甘心,之前那么厉害的僵尸鬼都被封印收拾,化成了齑粉,最后竟然栽在这只既弱且废的槐树精上! 想想,真是不甘心。 咬牙痛骂,索性豁出去了!我徒手凌空画了一道符,干脆拍在槐树的藤蔓上。瞬时冒出几点火光。槐树吃痛,竟然松了束缚…… 我见状,连忙从里面跳出,举起手中的桃木剑,对着槐树一阵乱砍。 槐树吃痛,伸出藤蔓重重地朝我打去。 我想着躲闪,但已然来不及,脸上挂了道彩,粘稠的血从里溢出,疼得我牙齿抽了抽。 “小忧,你没事吧?”卫飏见状,收了刚才的戏谑,担忧极了。 “这一下还好。”我如实相告,看在他关心我的份上,他刚才说的混账话,我……我暂且放在一旁,暂时不计较,等收拾槐树精,再……再和他计较吧。 可惜手里的桃木剑钝得不行,好几下才能砍断一根细细的藤蔓。 “天亮了。” 我一筹莫展,卫飏冷不防地来了这么句。犹豫地看了眼东边,一轮红日正慢慢一点点地爬上来。 天亮了,有……有关系吗? 我在琢磨,槐树突然停住了动作,它呆滞地转动了下脑袋,挪动笨拙的身子回到原地…… 它……它似乎又变成一株普通寻常的槐树了? 我犹豫,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反倒心生奇怪。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卫飏身边。他忧心忡忡地望着我,瞧见我过来,才模样艰难地冲我点头。 “都结束了?”我问。 他清浅一笑,微微点头。 你又何苦 我帮忙把缠在他身上的藤蔓松开,失去束缚的卫飏身子不受控制,竟然往前栽倒。我见势不对,赶忙扶他起来,略有嫌弃地问。“你还好吧?接下来,怎么安排?” 我不适合拿大主意,这一切都得卫飏来。 他斜着眼睛,只模样清浅地看着我,眼神越觉炽热,看得我既心虚又隐约感觉不好意思。 “那个,我脸上是有花吗?” 我得问清楚…… 卫飏抬手,触摸我刚才被藤蔓弄伤的脸颊。他手冰冰凉凉,触摸的时候有一抹温凉,倒不似之前火辣辣的疼。我的伤口,在触摸中,渐渐愈合,最后竟然光洁如新。 我脸上,更不自然了。 打掉卫飏的手轻轻握住,感觉尴尬,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我不想继续呆在这了,我们可以走了吧?” 这种地方,留下就发憷,还是速速离开的好。 卫飏点头,收了温情款款的眼神。我搀扶着他,一点点走远。心里泛着嘀咕,他喂我吞下的那颗珠子,到底为了什么…… 还有,我总觉得,有双眼睛,它躲在暗处,一直在窥视我和卫飏。 那双眼睛的主人,是一模样清冷的女人,模样虽然和我差不多,但感觉历经沧桑,尤其眼睛,里面含着藏不住的情愫。皱眉微微感慨。“你这,又是何苦?” ………… 卫飏情况不是很好,精魄还在往外溢出,越发感觉不安。 他疲惫极了,瞥见我眼里的关切,竟然还笑得出来,言语揶揄。“小忧,我觉得,你倒不用这么急着赶路,我们可以找个地方,稍微休息下。” 也……也是。 “那你要找什么地方休息?”我一边问一边四处望,墓穴是在城郊,我们没有走太远,似乎到了城郊结合部之类的地方,旁边有一排矮房子,修成铺子的模样,卖些日杂百货。 卫飏伤重,最好就是找一阴气重的地方,安安静静地躺着休息。 我有阴影,墓穴是没法回去了。 只突然眼前一亮,推了把卫飏,他迷迷糊糊地望了我眼。“小忧,你一惊一乍地,是又闹哪门子的花样?” 什么花样不花样,我推搡卫飏一把,指着前面的地界,认认真真地说。“你要找阴气重的地方休息,墓穴我是没法回去了。不过前面有家专门卖纸扎小人纸钱的丧葬铺子,如果可以,我们就从后门悄悄咪咪地进去,躲在仓库里休息。” 丧葬铺子非常简陋,卫飏瞧着微微皱眉。 知道他大爷的洁癖又上来了,可眼下怎么也不是犯病的时候,我看不下去,憋着不爽地埋汰,“知道你讲究,可附近不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吗?依着我说,有那地方就不错了。你不进去,我就把你扔路上!” 我说得出,做得到。 他摇头,倒是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行吧。只是别人的仓库,你说进去就进去?” 我刚想怼他,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试试又不差。 哪想他煞有其事地补充。“也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博物馆。闭馆后你都能进去,眼下应该有办法吧?” 哟,他还记着呢。 “当然。”我恨得咬牙切齿,也只能从牙缝中,挤出这两字。 终于,找到了 丧葬店仓库的门稀稀松松,我用石头砸了几下就打开了。卫飏寻了处地方躺下,眼睛不爽地看了我眼。“你在那嘀嘀咕咕做什么,快些过来。” 他吐槽,我在门边翻白眼地埋汰了他下。 看在他受伤的份上,我不计较,只悻悻地走过去,一本正经地说。“我那不是嘀咕,我是在给门锁道歉,保证不会动里面的东西。而且等会走的时候,还会留下住宿和修锁的钱。” “切。”卫飏轻蔑地哼了声,我这么做他看不上,但也没有说不行。 只轻轻地,把缠绕在小腹的衣服解开,露出被桃木剑贯穿的伤口,精魄还在往外溢出,丝毫没有要止住的意思。 “你一直看着我,是喜欢上我了吗?”伤口开在他的小腹上,正主表情无所谓,模样慵懒随性。我关心他伤,他顾着调戏我,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模样。 如果不是他受伤了,我应该会抄起旁边放着的纸人,各种地往他身上砸! “我没有。”赶忙撇清关系,“我只是想问,你这样放任不管,是要看着精魄尽数流进吗?鬼魂没了精魄,不是如人没了血一般,会死的。” 我问得,非常严肃。 “不是死,是消亡。”卫飏纠正到,“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如果精魄尽数流尽的话,我就会彻彻底底地消失,上碧琼下黄泉都寻不到了。”他说得轻巧,只我心上莫名地疼了疼。 “你在忧心我?”卫飏表情有些奇怪,用探究的目光,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圈。我不情愿,觉得折了面子,却只能硬着头皮地嗯了一声。 如果我不是担心他,怕这家伙有个好歹,我……我应该干脆走了,把他扔下,自生自灭,是死是活,都和我没关系。 “我在这里睡一觉就好了。那点伤,不用担心。”卫飏轻劝了句,我再低头,眼见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趋势愈合,知道他没骗我,稍稍松了口气,悬在半空的忧心,这才彻底落下。 他靠在墙边睡着了。 打了个哈气,我也折腾一夜了,之前神情高度紧张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困意一阵阵的袭来,忍不住地打了两哈欠。学着卫飏的样子,找了一角落蹲下,闭上眼睛。 这一觉,我睡得非常踏实。 有个温柔浅浅的声音,在我耳边低语。“终于,找到了……” ………… 我惊得一下从梦里醒来,那个声音扣人心弦,虽然如释重负,但又如一块巨石般,压我心头迫使我喘不过起来。怀里似乎多了个冰凉的东西,低头一看,竟然是一纸糊的娃娃?! 吓得我,蹭得一下站了起来,三魂七魄都不见了! 定睛看了眼刚才躺我怀里的纸人,它倒在地上,脸的那面朝着我。穿着蓝色的衣服,用毛笔简单在脸上勾勒两笔,倒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只模样寒碜,看得人寒毛倒竖! “你……你别过来。我……”我颤颤巍巍,捡起地上的桃木剑直指纸人,“你再过来,我就一剑,把你捅了,再把你的心挖出来,做烧烤串串!” 你先动手的 我被吓得结结巴巴,虽然还能放狠话,可双腿一个劲地发颤,也就虚张声势,连人都唬不住,更甭提鬼了。 “小忧,你在搞笑吗?那就是个纸人,你还指望她有心吗?”卫飏忍不住低嘲,一边嫌弃一边解释,“这里是丧葬店的仓库,撞见一个两个纸人,不是正常吗?” 他靠在墙上,如以往一样慵懒,小腹的伤已经完全愈合。他又有精神和我玩笑,身子应该没大碍了…… “正常是正常,可是他为什么往我怀里钻?”他好了我高兴,但这并不妨碍我一本正经地和卫飏据理力争。“你说纸人该不会成精了吧?不行,我得一把火,把它烧了。” 我听爷爷说过,纸扎人烧到阴间做鬼的仆人,本身是没有意志的,只是和车子房子一样,是送给先人的礼物。但在做纸人的时候,眼睛一定要最后点,不然纸人会活过来,变成生魂纸人,在人间飘荡,并且有了自主意识…… 不过纸人到底是纸人,就算“活”过来,也是纸做的,只要一把火烧了,便能免除后顾之忧。 “成什么精?”卫飏懒洋洋地站了起来,只还靠在墙上,不为所动。 见我一本正经,卫飏受累,还得认真严肃地同我解释。“哪是它往你怀里钻,我是亲眼看到,你刚才睡得高兴了,伸手一捞,就把它抱在了怀里。它多无辜,明明是你先动手的。” 额…… 卫飏说完,周围的空气都明显安静下来。 我睡觉一贯不踏实,尤其喜欢抱各种各样的东西,诸如枕头公仔之类……所以不排除,我真顺手一捞,就把纸人捞进了怀里。 脸上赔了尴尬,如果有地缝,我得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没有地缝,我只能干笑着,面容尴尬地寻思,要怎么转移话题。 “那个,你的伤,没事了?” 我话题转得,还真生硬。但凡有眼睛,都能瞅出卫飏恢复得很好,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他无奈摇头,大步朝我走来,一只手打在我的后脑勺上,没有用力,只是轻轻一下。 “没事了。这地方也晦气,走了。”卫飏一边说一边开门。 几乎是在同时,门外也有声响。 “啊!”伴随这声尖叫,一个中年妇女身子往后倒,我见状连忙扶了一把,又是掐人中又是各种折腾,她才没昏过去,不过疑惑迟疑地看了我眼。“你,是人?” 这不明摆着吗? 她也是人,一句话自报家门,“我叫王蕊,店是我开的,你们是人是鬼,在我这做什么?” “我们是人,别怕。”我模样认真地解释,还推了卫飏一把,他不耐烦地,但给我面子,朝女人点头,证明我说得没错。 我说是人,王蕊明显松了口气,不似刚才那么慌乱。 不过阴阳怪气地说,“我管你们是人还是鬼,我的地方也不能由着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们是人,就跟我一起去警察局说清楚,如果是鬼,我也有法收拾!” 她怕我们不信,煞有其事地补充道。“没有两把刷子,我敢开丧葬店呢?” 她盛气凌人,说得煞有其事,走心走肾。 背上骑着鬼 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她怎么说就怎么信吧。 卫飏走了过来,表情有些严肃,将手落在我的肩上,戒备地将女人从上往下看了眼。 他是胆大,我心虚,连对视都不敢。 倒不是她盛气逼人,模样凶狠。关键是她的身上,竟然坐了只模样凶恶的女鬼,女鬼长手长脚,脚套拉在她的胸前,手臂长长的垂下,如两条粗壮的藤蔓。它穿着白衣,长长的黑发挡住了脸。虽然瞧不见它狰狞的模样,不过单是周身散发出的阴冷气息,就让人忍不住地打颤。 王蕊应该不懂捉鬼,不然哪能任由着这家伙停在自己肩上……她刚才说有几把刷子之类,应该是糊弄我。 “说吧。”你们到底什么人,王蕊板着一张脸,将手插在腰上,声色俱厉地问。 她有些微胖,脸又圆嘟嘟的,说话时带着脸上赘肉都抖了抖,肩上女鬼缓缓抬头,竟然没有五官,只有个光秃秃的脑袋! 我吓得,扑通一声,立刻坐在地上! 不知是疼还是吓得,身子哆嗦得厉害。卫飏叹了口气,大抵觉得我丢人了,不过还是顺手搭了一下,把我扶了起来,面带笑容地给老板解释。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昨晚遇到了坏人,一路被追着,就逃到了这里。迫不得已躲在贵店,把锁弄破也是事急从权。不过我们绝对不是坏人,里面的东西一件不少,您可以清点下。至于锁钱和我们叨扰一晚上住宿钱,您说个数。” 卫飏长得帅,声音又苏,就算老板娘人到中年,也没法招架这样的美男计。羞得一张脸通红通红,脸上多云转晴。“什么钱不钱的,多见外。我看东西也没有少,你们瞧着也不像坏人。一把破锁也不值钱。不然留个联系方式,以后如果有需要,找我就是。” 她拍了拍胸脯,热情洋溢。 “好。”卫飏一口答应,带着我快步离开。我是心虚,估计卫飏答应那声纯粹客套,毕竟好好活着,谁……谁会光顾丧葬店? 走出丧葬店,我看了下时间,中午一点多了。肚里饥肠辘辘,看到旁边有家拉面店,眼睛瞬时亮了。拉着卫飏的衣角,眼睛放光的邀请。“我们,吃个饭?” 他微微蹙眉,目光探究地在我身上来回扫视。 看得我既感觉发毛又是心虚,只能硬着头皮地瞪了他眼。“怎么?你是鬼不用吃饭,你还限制我吃饭了?” 担心气势上输他太多,我刻意踮起脚尖,指着他鼻子说。 “你想吃,就去。”卫飏眼角微眯,笑得颇有深意,之后煞有其事地补充说。“不过你也不能好好吃饭,应该有事情和我说吧。” “我……” 不怪他眼睛毒,我……我还真有。 进到饭店,我叫了两碗拉面,我是饿得不行,卫飏想吃就吃,不吃我就一人两碗…… 等面上来的时候,我憋不住,先把事儿说了。 “刚才的老板娘,你不觉得,她有些古怪吗?我看到……” 我让你魂飞魄散 话只说了一半,却被卫飏生硬打断。“她是开丧葬店的。常年和死人的东西打交道,阴气重些不奇怪,就当职业病吧。” 他言语轻巧,避重就轻。 “她哪是稍微阴气重些,我看到她肩上坐着只没有脸的女鬼,怨气重得把她脸都盖住了!”还想继续描述那鬼长什么模样,卫飏却干脆地,用手捂住我嘴巴,冲我摇头。 “我知道。” 我瞬间偃旗息鼓,卫飏眼光毒辣,不可能没看到盘旋在王蕊肩头的女鬼。不过想想也是,我自己的生活都一团糟糕,哪顾得上别人。 于是哦了一声,我听他的。 他感觉满意,刚好上的小点心到了,夹着蘸着红糖的糍粑糕送我嘴里。“真乖。” 他夸我,识时务。 不过模样,更像是夸奖一条模样乖巧,温顺懂事的小狗一般。 我没想惯着卫飏的脾气,当即爆发出来。 “我不乖。你的一百万,什么时候给我?你给我现金,我再开卡转存进去。我拿着这笔钱后,爱怎么花就怎么花,你不准插手!”说到一百万,我双眼发亮,抑制不住心里的兴奋,来回搓手。 卫飏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所以,你要反悔?”他脸黑,我脸也黑得不行,阴沉阴沉。“我当时就该让你也发誓,发誓你不得好死。不,你已经死了,那就魂飞魄散!” “你,真想吗?”他语气放缓,失落得眼里寻不到半点光彩。 虽然他平时没个正形,也会装可怜等等和我玩笑。可刚才失落的表情,竟似发自肺腑,出于真心…… 我心头,莫名一疼。 “我……我就随口一说。你只要给我一百万,这事情就告一段落。你……你承诺过的,不许抵赖。再说,你如果说话算数,怕诅咒做什么。你心虚吧?”我转移话题,也承认刚才说错话了。不过许诺给我的钱,他一分也不许少! 我拿命换的钱,不能这么算了! “行。我给。”卫飏收起刚才的失落,恢复到往常没心没肺的模样。变脸之快,我都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嬉皮笑脸,冲我勾勾手指。“不过不是现在,我过几天给你吧。毕竟,你答应我的事情,只做了一件。” “你……”我只恨当时没有白纸黑字,依着卫飏的语气,他想赖账? 不过话说,他如果真想赖账,就算白纸黑字签了,还不是说翻脸就翻脸,我能奈何他? “你答应过的。”卫飏提醒。 我有认真考虑过卫飏的建议,林妙出事之后宿舍我是住不下去了,无论是藏匿天花板上的小鬼,还是躲在厕所里伺机行动的家伙,都让我心里溢出浓浓不安。 深知自己之后,还会遇到各种魑魅魍魉。卫飏跟在身边,好歹能保安全无恙。 我要求不高,活着就不错了。 “今天周末,你没课,不如我们一起,把房子落实、搞定?” ………… 知道自己逃得过初一,也逃不过十五,事情扛不住,早晚得面对,硬着头皮嗯了声。 “行……行吧。” 迎亲鬼 我上道,说搬就搬,卫飏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我没有,有件事情还如鲠在喉地压在我心上。憋着不爽,还是硬着头皮地问。“你昨天喂我吃下的珠子,到底什么玩意?你要我死?” “你再好好想想。”卫飏叹了口气,有些替我的智商捉急。 “好像,也不是……”他要我死,方法海了去,直接给我一刀多干脆。犯不着把我诓骗到墓穴里,和里面的僵尸鬼斗上一整夜的法,最后勉强逃出还弄得一身是伤。 卫飏是聪明人,买卖真做成这样,也太折本了…… “那是什么?”我想不通,这问题又非常关键。眼巴巴地望着卫飏,穷追不舍,一定要知道。 卫飏冲我招了招手,示意我他的耳边,他说悄悄话告诉我。我凑过去后,他没直说,只在我的耳边轻轻吹气,冲我挤眉弄眼。“总归是对你有好处的东西,不用知道得太详细。” 说完,他将身子往后撤。我依靠在他身上,差点摔倒。 “卫飏,你!”他真是流氓,气得我面红耳赤。 “你又要说我流氓了吗?”我生气,他竟还可以嬉皮笑脸,更是上前,暧昧满满地调侃。“以后你再说我流氓,我就真对你做点只有流氓才做的混账事情。” 我吓得,赶忙跳到一旁。 “我们去找房子吧。找完还得收拾,你不是说要速度搞定吗?”不能再继续之前的话题,我怕顺着往下,卫飏就得把我吃干抹净。我一边转移话题,一边把账买了,拉着卫飏出了小面馆。 这里是城郊,人少街道冷清。我沿着道路走了好久,才发现一个破落的公交站台。一边等车一边百度,寻思着怎么才能回市里去。 卫飏懒散地靠在站台的广告牌上,随意地微眯眼睛,惬意如一只午后晒太阳的猫咪。 他的脚边,多了个白色的小团子。 我默默地、不露痕迹地往后退了步…… 白色小团子张开,露出一个小鬼脑袋,淡蓝色的,头上长着犄角。这么个玩意我之前见过,迎亲鬼。它们通常出现在各种不起眼的角落,把活人喜欢的小东西偷来,献宝一样地送到恶鬼厉鬼的手里,权当交保护费了。如果恶鬼不喜欢,它们又会偷偷地把小东西送回来…… 所以我们有时会不见了东西,怎么找都找不到,有一天它又会突然出现。 迎亲鬼不可怕,我收拾它,绰绰有余。 它,找卫飏。 隔着一段距离,我听得不大真切,大概让卫飏去一趟地府,还说那边的大人催得急,让他快些过去。卫飏不耐烦地应了一声,没有行动,迎亲鬼又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眼睛水汪汪的,倒是添了几分可爱。 “知道了。”卫飏骂了句,吓得迎亲鬼屁滚尿流地遁了。等他转头过来,脸上又挂着习惯性的坏笑。“小忧,看来你得一个人去找房了。” “哦。”他不去正好,我落个清净。 “你找到,也不用特意通知我,我寻着你的味,就能找到。勿用太担心。“卫飏补充。 我没在意,他还怅然若失地补了句。“这次,我不会再让你逃了……” 多出房子给鬼住 目送卫飏离开,我稍稍松了口气,绷紧的神经放松了许多。 坐车回到学校附近,我平时上课,住在校外已经不方便了,当然得选离得近的。我们学校在城市的边缘,靠近农村。周围一圈有不少农民花钱盖的楼房,修成一间间的模样,除掉自主之外,就拿来租给我们这些学生,价钱公道,上学什么也挺方便的。 既然决定了要找房子,那我肯定认真走心地找,不然最后还是我遭罪。 我沿着大路,把居民的自建房大概看了圈,最后选了幢看着崭崭新新,干净整洁的楼栋。房东的电话留在墙上,我打过去问他还有没有套二的房子。 我是想自己一间、卫飏一间,住一起井水不犯河水。 “有的。你等我过来。”电话那边,响起一个中年男人浑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方言味。我站在原地,等了一会,一五十多岁的男人朝我走了过来,手上还拿着砌墙用的瓦刀。 “丫头,租房?”大叔看到我,一路小跑着过来。“找我就对了,我房子刚刚修好,里面桌子椅子床都有,你拎个包就可以住进来。我连床上四件套都给你铺好了!” “我先看房。”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大叔热情得我无所适从,只能寻了个借口。 不过大叔的房子干净整洁,位置环境都不错,价格也挺合适。反正卫飏给钱,我也不心疼,当即签了一年的协议,押一付三。大叔收钱之后,给我钥匙,收拾东西就能搬进去住。 他送我下楼,给我说小姑娘一个人在外面住尤其注意安全。 “不过你租套二的房子,肯定不是一个人住,我多心了。”看我表情越发尴尬,大叔以为自己说错了,立刻出言打了个圆场。我也笑得尴尬,随便回了句。“那是,不然多出的一个房间,我给鬼住?” 说完我就后悔了,不开玩笑地说,多出的房间,还……还真是鬼住的。 大叔大大咧咧,压根没注意我脸色变得难看。 送到楼下,他和我告别,往里面的小巷子走,那里有一堵已经砌到一半的墙,他想把过道堵住…… “过道过去就是河,之前有孩子在里面玩,一不小心就栽了下去。河水流很急,没救回来。还被沿途的树枝树杈划伤,尸体都不完整……”大叔见我疑惑,解释了下。 我心虚地笑笑,这么说来,这过道封了也好。 我回学校,把自己的东西打包好,拖着行李来到出租屋,捯饬两趟后,又下楼买了些生活用品,七七八八的东西堆得一客厅都是。又花了好大的功夫收拾,收拾完了,整个人呈大字地躺在床上。 我累得快散架了,晚饭都没顾得上吃,微眯着眼睛,一会就睡着了。 只可惜,我在梦里,犹不踏实。 我,又做噩梦了。 我梦到一只手轻抚我的脸颊,它动作轻缓温柔,似乎担心惊扰到我…… 可下一秒,我竟被无数拥簇的小鬼一起,抬了起来! 百鬼穿行 它们抬着我,欢庆鼓舞。 突然,将我扔进一个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的洞里! 洞不深,刚好够我躺下,也是窄窄的,只能放进我的身子……方方正正,似乎是用来停放棺材的! 心,瞬时凉了半截。 一个又一个的鬼头探了出来,它们模样各异,长得或狰狞或滑稽,或恐怖或可怕,探着脑袋往里瞧,目光可憎。 然后它们嬉笑着,纷纷落下,往我身上压! 亡魂没有重量,但一只一只往我身上落时,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看就要被鬼埋在深坑里了! 我感觉,既恐怖又绝望…… 突然一下坐了起来! 幸亏我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强迫着从可怕的梦里挣脱出来。不过定睛一看,我那间不大的卧室里,竟然塞满各种魑魅魍魉!无数的鬼魂怨灵从窗户爬进我的屋里,挤得房间满满当当! 还不断有亡灵爬上窗户,还想进来。 什么情况? 我……我该不会,把附近亡魂都招来了吧? 它们拥簇在一起,虽然暂时不会伤害我。不过看到它们,我真一个头两个大! 我头疼,只它们,还在不留余地地往里挤。 只能咬牙,寻到放在床边的桃木剑,指着它们,颤颤巍巍地说,“你们,别再过来了。都……都给我出去。不然……不然我不客气了!”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亡魂。 它们偏着脑袋,根本不在意我的警告,继续往里挤…… 我没法,只能举起桃木剑,朝它们挥斩而去! 但,有一只手伸出,握住桃木剑的刀刃…… “祁鹄?”我瞪大眼睛,万万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以这样的方式,再见到他。 我,很意外。 “你住二楼,窗户没有关。我寻着亡魂,翻窗进来的。”祁鹄见到是我,也稍稍愣了愣,一边解释,一边松开握住桃木剑的手。“这些亡魂都是无辜的,只是迷路来到了这里。你若用桃木剑击杀,怕是不妥。” 我嘟囔了下,虽然收起桃木剑,只还有些不情愿。“又不是我要击杀它们,是它们莫名其妙聚在这里,说不听赶不走。” 祁鹄皱眉,目光凝重地扫视了亡魂一圈。“这些亡魂,本应该去往地府报道,没理由耗在你这。” 可不是吗? 我迟疑着,却被祁鹄捉了手。他拽着我下楼,一路跑到过道处才停了下来。 “你放开我。”我让他松手,天知道他刚才用了好大的力气,把我手拽得生疼,一点不懂怜香惜玉。祁鹄板着张脸,不通人情,我吐槽过后,他没有道歉,不过脸上稍稍多了抹尴尬。 顾不上和他计较,只抬头望了眼我的窗台。二楼的阳台上,小鬼还在往外爬,孜孜不倦。 “呵。”祁鹄突然冷笑一声。“我说它们怎么都聚在你那了,原来鬼道被堵住了。没有去处只能往上爬,你要怪就怪今晚睡觉没关窗户吧。” 他,在说什么? 鬼弄堂 见我迟疑,祁鹄深感意外。 大步往前进了巷子,指了指刚被砌好的新墙。“我说,这堵墙堵鬼路了,你不知道?” 我摇头,真不知道。 模样不像玩笑,祁鹄挺无奈的,只能认真解释说。“这地方以前是处鬼弄堂,简单来说,死去的鬼魂都要经由这里去往地府,是必经的通道。可如今通道被堵住了,他们没地方去。只能堆在这里。你在二楼,阴气又重,加上没有关窗,它们没地方去,当然聚到你那了。” 说完,稍微顿了顿。 “也亏得你醒了,不然被这么多厉鬼压床,怎么也得大病一场。” 我心虚地冲他笑笑,鬼弄堂是第一次听说,不过祁鹄说得头头是道,他走阴我也知道,他说,我……我信。 祁鹄把我晾在一旁,寻到旁边有把铁铲,当机立断地把墙拆了,几下捅出个洞。 亡魂见状,赶忙拥簇着往里钻。 不过一会的功夫,我房里的亡魂尽数不见,刚才还鬼满为患的街道,瞬间清净了。 祁鹄的眼睛,还是死死盯着我看,他眼神犀利,似要将我看穿看透。 “怎么了?”我心虚地吞了口口水,小声问他。 “你真不知道这里是鬼弄堂?”祁鹄问完,绕着我走了圈,又将我从头到脚看了遍。目光审视,看我跟看犯人一样…… 他……他什么意思? “我当然不知道了。”我气鼓鼓地,“我如果知道,早就把小鬼带下来,砸开墙让他们该去哪去哪了。难不成我还要留着他们,在我那办party吗?” 祁鹄的表情,更是凝重。 “不应该呀。”我刚才的理由无懈可击,瞧他模样,应该信了。 我气哼哼地抄手,要不是他刚才出手相救,我肯定二话不说地转头走了,才不想呆在这里,被他用带刺的眼睛看着。 “什么不应该,你说呀。” 我没好脾气,仅有的一点耐心眼瞅也要耗尽。 祁鹄呼了口浊气,严肃认真地盯着我。“我问你,你的身边,是不是跟了只很有本事的厉鬼。他来头不小,手段狠毒?” 他说卫飏,他们之前见过,也交过手。 提到这茬,我才想起他上次被女鬼伤了手臂,那时我只顾着逃走,忘了问他。 想了想,现在补上。 “对了,你手上的伤,已经好了?” 我关心他,他却将头偏向一旁,避之不谈。“你不要转移话题,现在是我在问你。” 好吧……他真刻板、无趣。 “是,我身边跟了只厉鬼,他很厉害,很凶狠。你见过的。”我白了他眼,说得不情不愿。 他的眼睛,瞬间一寒。 “那我就不懂了,你既然养了只那么厉害的恶鬼,怎么连挡鬼道这种常识都不知道?还是说,你在引我上钩,扮猪吃老虎?” “我引你上钩做什么?”终于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祁鹄他有被迫害妄想症吗?不然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牺牲自己,还是弄一屋子的鬼来引他上钩,我是闲呢,还是找死呢? 不过我也听出了问题的关键。“我也没养鬼,你看到的那只,不是我养的。是他捉了我,胁迫我为他办事!” 我能帮你 千百年能与鬼通的人,都称之为走阴人。走阴人知阴阳、懂术法,能与鬼交流沟通,更有甚者可以圈养小鬼,或胁迫或引诱厉鬼为他办事。不过这是一条邪道,只有心术不正的人,才会圈养小鬼,方法手段都非常毒辣,我听说的有柳灵童、追魂骨等等。 但,跟我有什么关系? 祁鹄还是不信,我索性挑明了说。“那只厉鬼你也见过,好说歹说得有几千年的修为,我一二十出头的丫头,除了会画两张灵符,会念两句经文之外,其他一窍不通,你觉得,我能圈养他?” 说句不好听的,我被圈养还比较可能。 祁鹄再看了看我,认真地想了想,也觉得我说得合情合理。只能收了对我的敌意,“所以,是他缠着你?” “那可不。”我拍着胸脯,认认真真地说。如果祁鹄不信,我可以举着手发誓。 不过眼珠子一转,面容满满地望着祁鹄。 “你上次不是说要收了卫飏吗?你有什么计划吗?或者,我能帮忙吗?”虽然卫飏暂时不会危及到我的性命,但身边跟着厉鬼,就如同随时随地走在钢丝上般,哪天不小心,就得赔了小命。 而且,他也没安好心。不是迫我下墓,就是让我吞黑曜石…… 还一个劲地,给我挖坑,各种使坏。 总有天,要被他玩死! 祁鹄面露为难,不好意思地扣了扣面颊,“我上次只是说说,你知道的,那只鬼特别凶狠,我本事不够,估计挡他两招都难,更甭提收了他。” 好吧…… 祁鹄上次被女鬼所伤,可卫飏却能轻轻松松,一只手把它捏成齑粉……他们两,倒真不是一个level。 “不过,我有师傅,我可以问他,邪到底不能胜正,他万一有法子呢。” “就是就是。”祁鹄搬出他师傅,我犹如溺水的人看到眼前漂来一块浮木,赶忙当机立断地抱住! “那就拜托你了,我等着他救我脱离苦海。” 祁鹄一口答应,天色渐渐亮了。大叔看到墙被拆了,正要大发雷霆,祁鹄倒像有备而来,说他造墙是违章建筑,他帮忙拆了没错,不然城管来了,又是各种麻烦。 他说得头头是道,竟把大叔唬住了。 他没追究,自认倒霉,把祁鹄放走。 想着会有厉害的家伙来收拾卫飏,我就高兴极了,哼着小曲上楼,打算休息休息睡个回笼觉。毕竟昨晚,相当折腾。 客厅里,却有一不速之客。 卫飏…… 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巴掌大小的迎亲鬼,身子懒懒地靠着,抬起眼随意看了下。“你租这么个地方倒也不错。不过两间房有些浪费,我们,住一间吧。” “不要。”我干脆拒绝。“我睡觉可闹腾了,说不定哪天就一脚把你踢下去了。再说,男女授受不亲,才不要睡一起。” 我据理力争,卫飏模样清浅,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不过翘着二郎腿问我,“你刚才出门,做什么了?还有你的屋子,为什么鬼气浓重?” 我被撞见 “我屋里有你,能不重吗?”我翻了个白眼,直接硬怼卫飏。我不是犯人,凭什么每件事情都要跟他汇报? 我想抵赖,寻着就这样糊弄过去。但我显然把事情想得太单纯、太简单。 卫飏一眼看穿,二郎腿也不敲了,换了个姿势,模样平缓地看我。“小忧,说实话。” 他语气平缓,听不出喜怒,但我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颤,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我怂,只能改口。 “还不是房东大叔,他砌墙堵了鬼道。我一觉醒来,房里少说也有好几百的厉鬼冤魂,然后我就冲下楼去,用铲子把那堵墙拆了。鬼道通了,它们自顾自地去了地府,倒没找我麻烦。” 想着以后祁鹄的师傅要帮忙对付卫飏,我怕现在打草惊蛇,所以干脆不提,只说鬼道是我打破的。 “是吗?”卫飏不信,眼里带着试探,又将我自上而下地打量了圈。 “不然呢?”我回敬一句,虽然心虚,但还是强硬地将手交叉放在胸前。他半信半疑,幸亏事情无伤大雅,想想还是信了我这套说辞。 “咕噜。”我的肚子,在这时不切时宜地发出声响,我灵机一动,见招拆招。“我饿了,我们下楼吃饭。你要审问我,也得等我酒足饭饱。” 大不了饭后,我再重新觅个话题。 “行。”卫飏干脆答应,我松了口气。下楼的时候,我认认真真琢磨要吃什么,“我知道附近有家味道不错的烤肉店,里面的肉,又厚又大块,汁多肉美,我们去那吧。” 我无肉不欢,加上特别好吃这口。刚才一路过来,虽然在搬行李,但眼睛左顾右盼,周围有什么好吃的,都一一记着了。 卫飏对吃不感兴趣,我说完后,他打了个哈气,便当知道了。 我不管,心里想着念着的都是好吃的,高高兴兴地下楼,手舞足蹈地盘算。我没注意,和开门出来的男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知道错在我这,赶忙一个劲地道歉。 “夏忧?”男人竟然认识我,还能叫出我名字? 带着疑惑,我抬头看了他眼。男人身材瘦削高大,模样斯斯文文,鼻梁上还架着一副无框眼镜,举手投足间的书香气。我努力回想,应该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岑教授?”我想起来了,他是我们学校的老师,我去年的时候,选修过他一门课程。大概那时有些太活跃,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你还记得我。”岑教授点头,面露笑容。 我苦笑,陪着点头。岑教授是出了名的严格,不但为人严肃考究,出题上课都一板一眼。那学习期末的试卷难得不像话,班上挂了一票人,不管是谁找他,好话说尽他都不肯让步,咬牙切齿地说,做学问从来有一说一,没有就是没有。 我要庆幸,那时自己逃过一劫。 岑教授的眼睛,稍微掠过我,最后落在了卫飏的身上。他站在我的身后,也用一双考究的眼睛,和他对视。 岑教授的脸,突然一下涨得通红! 谈恋爱是一辈子的事! 他,生气了。 “夏忧,我记得你是班里成绩最好品行最乖巧的学生,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岑教授板着一张脸,劈头盖脸地问。 我被夸成绩好品行好,心里小窃喜着,还有点得意。 可教授后半句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我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我很想问,我现在是哪样了?我既没有杀人也没放火,品行什么也没问题,他凭什么这样说我。 “你还不知道错?”岑教授见我发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没毕业,就和男孩子在外面租房住。乱搞男女关系,你这样,学习是会落下的。”他说得痛心疾首,还指着卫飏骂。“那小子有什么好?不就长得帅了些吗?可再好看也是一副空皮囊,你现在应该多读书。而不是把精力放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 他义正言辞地,继续和我上纲上线。“你有一辈子的时间谈恋爱,但真正读书的时间就这么一两年,你简直在暴殄天物。” 说实话,我和岑教授在这事情上的观点,稍微有那么一丢丢的出入。学习是一辈子的事情,看书也一样,但谈恋爱不一样,要趁着年轻,多谈两场! 不过他有误会我和卫飏的关系,我需要就此,好好澄清。 “岑教授,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们没谈恋爱,就关系一般的普通朋友。”我模样认真,说得斩钉截铁。 我据理力争,岑教授的脸,突然变得阴沉起来。 “普通朋友?普通朋友能住在一起?你都为了他没住学校了,怎么不能正视你们的关系呢?”见我推脱,岑教授更着急,模样竟是恨铁不成钢。 “小忧,我们怎么可能是普通朋友?”我已经够乱了,偏偏卫飏还帮倒忙,他走上前去,将手搭在我肩上,脑袋贴在我的头上,动作暧昧,语气更加暧昧。“教授已经猜到了,他是聪明人,你想瞒,也瞒不住呀。” 他,厉害呀…… 他这么说了,我就算浑身上下都是嘴,都没法说清我和他的关系了。真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呀。 ………… “岑教授,我还有事,先走了。”我没法解释,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卫飏懒散散地跟在后面,路过岑教授的时候,还鞠躬叫了声老师好。 岑教授没领情,反倒摇头。“现在的孩子,真越来越不像话了。” 逃出大楼,又拐过两个小巷。卫飏忍不住,扶着墙哈哈大笑。我窘迫地跟在他身后,羞赧地低着头,恨恨地挖了他眼。“你,笑够了吧?” 他抬头,一道清浅的目光锁定在我的身上。 “你,害羞了?” 他瞎了吧?我不是害羞,我是生气!他看出,连忙走近拍了拍我的肩膀,“嘴长在别人身上,他怎么说你可赖不到我身上,不过就连他都觉得我们有关系,倒不如我们加把劲,把它做实?” “做实你个大头鬼!”我气得扬手要打他,卫飏却身子躲闪地退到一旁…… 我们打打闹闹,那只小小、不成气候的迎亲鬼却一蹦一跳地,近到我们跟前。 玉皇观 “不是吧。”卫飏和他眼神一交流,瞬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极不情愿地将身子转了过来,面朝着我。看出他心里压着一把火,不过当着我的面没有爆发,只隐忍下去。 “小忧,我得去地府三五天,底下出了点事情。你安生地呆着,别闯祸。”他说完,让迎亲鬼引路,走得匆忙。 “哦。”我应的这声,卫飏应该没听到。他走了我落得清静自在,可为什么又觉得心里空了一块,感觉不舒服。我嘟囔着嘴巴,懒得细想,开开心心一个人吃了顿烤肉,大快朵颐。 刚好周末,我最近倒霉又总遇鬼,或许可以去附近的寺庙道观拜拜,求一两张平安符之类,能派上用场固然很好,如若不能拿着也能买个安心。我百度搜了下附近,距离五六公里外,倒有一玉皇观。看着上面的图古色古香,修建装潢很有特色,瞬时心动。 我学考古,对古建筑物有一种谜一般的喜欢,喜欢亭台楼阁,喜欢小桥流水,喜欢一砖一瓦和不拘一格的设计等等。我欢欣鼓舞,换好衣服出门,身后还背着个书包,里面放着笔和本子,等会看到有意思的东西,刚好可以记下。 佛道文化源远流长,几乎每座城市都会有圣水寺玉皇观之类的标志性建筑物,用来供奉菩萨参禅悟道。寺庙道观或大隐隐于市,或修建在清幽安静的山林当中,模样虽然各异,但风格大多相通。 我要去的玉皇观,就修在山上,一路兜兜转转,幸亏跟着导航,不然就我路痴的属性,能找到就闯鬼了。 不过真到了,眼前的景致却让我泛起些许失望。 道观上了年纪,大门上玉皇观三个大字蒙着厚厚的灰尘,地上落满枯枝,我小心往里面走,只有简单的几间小屋,当中一间供奉玉皇大帝像,其余的两间供着四大金刚和托塔天王,还有些我叫不出名字的神仙,陶瓷彩绘,栩栩如生。 来都来了,我虔诚地双手合十,依足礼仪朝他们叩拜。 这地方本就偏僻,又荒废良久,加上是旅游的淡季,没赶上什么神灵佛祖寿诞等等,显得格外冷清,甚至连个当值的道士都没有…… 我一边嘀咕,一边朝外走,没注意竟然和来人撞了个满怀。 “你没长眼睛吗?”女人冲我吼道,我一边道歉,一边觉得这声音挺耳熟的。纳闷抬头,果然映入眼帘的,是张熟悉的面孔。 王蕊。之前丧葬店的老板。 她也认出我来,稍稍扁了扁嘴,睥睨着眼睛,轻蔑的目光在我身上扫了遍。“我们挺有缘的,在这都能遇到。你的小男朋友呢?他没陪你一起过来?” “没有。” 我回了句,不过整个人懵懵的,并没在意她说什么…… 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停在她的肩上。 之前见到的长发白衣女鬼,仍是坐在她的肩上。兴奋地摇晃着脑袋,大概注意到我的目光,它停下动作,用手撩了撩头发,把脸露了出来。 纸糊的眼睛 它本来光秃秃的脸上,竟然生出双眼睛! 那是双削得又细又尖的眼睛,不像人眼,更像是纸糊贴上去的,可偏偏又目光如炬地盯着我,似要将我看穿看透! 我吓得腿软,顾不上和王蕊打招呼,直接踉踉跄跄地逃了。 “嗨,你这丫头!”王蕊在后面一个劲地骂,骂我做事冒冒失失,而且没有礼貌。 礼貌是什么,能……能有逃命重要? 我跌跌撞撞地往外逃,躲藏在花园的假山后,这才抽出空,去安抚那颗快要蹦出的小心脏。 突然感觉,有双手,轻轻地拉了拉我的衣角。 低头,是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孩,不过身上脏兮兮的,既有灰尘又有鼻涕,却有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她望着我,模样认真。 我松了口气,原来只是个小女孩。 我能看到她的影子,握手时她小手也暖暖的…… 可惜我高兴得太早,小女孩虽然是人,但却眼睛认真地盯着我,一字一顿地问。“小姐姐,你也看到了,对不对?” 我心,咯噔一紧。 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不留痕迹地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寻着不对,我想脚底抹油遛了。偏偏女孩紧紧拽着我的衣袖,继续质问。“阿姨的身上坐了个鬼,坐了个无脸鬼。不,它有眼睛,不过是纸糊的。” 小姑娘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我下意识地去追,想要捉她回来,提醒她这些话千万别乱说,我怕给她引来不必要的灾祸。 女孩没跑远,一个穿着道袍的男人将她拦了下来。男人上了年纪,头发胡子都是花白,身材高高大大,深灰色的道袍穿着,倒有几分仙风道骨,想他平时应在观中修行。 他双手合十,清浅望了我眼。 我也双手合十,回了个。 女孩躲在男人的身后,畏畏缩缩地探出半个脑袋,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我。男人见她这般,脸上笑容尴尬,不过介绍说,“我在这间道观清修,你可以叫我意铎道长。这丫头叫小宁,是个没爹没妈的可怜孩子,我瞧可怜便收养了。修道之人,也当慈悲为怀。” 他节操高雅,言辞都很有道理,我听完不住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这孩子,性情古怪了些,如果有冒犯的话,我给你道歉。”意铎道长叹了口气,招呼小宁自己去玩。小宁欢笑着跑开,也没走远,就缩在旁边的角落,蹲着身子捡玩地上的石子。 看着倒和一般的孩子差不多,天真贪玩。 不过却有不少的小鬼围着她,看模样都是六七岁的孩子,它们围着小宁,和她一起玩。小宁也不害怕,还热情洋溢地邀请他们一道。 我心,再寒了寒。 “您今天过来,可有什么事情?”意铎道长询问,这才把我的注意力扭转回来,落在他的身上。“你既然来了,多半是生活中遇到些麻烦,想求神灵庇佑?” “没有没有。”我连连摆手,虽然意铎道长一身正气,看着也仙风道骨。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始终觉得清冷的道观,还有可以见到鬼的女孩多少透着阴诡。 我今天吧,怕来错了。 意铎皱了皱眉,轻轻摇头,“小姑娘,你若不信,何必大老远地过来一趟。既然到了,不如说出心中的疑惑,一吐为快?” 这东西,能对付他 “您真误会了。”我心虚笑笑,“我是学考古的,特别喜欢这种古色古香的建筑,说来惭愧,我过来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着看看这里的房屋建筑,欣赏欣赏里面的雕塑神像。” 为了让他相信,我拿出学生证,指着专业那行。 做戏做足全套,他微蹙眉头,倒是松了口气。“如此,更好。“ 他又和我聊了些闲话,我寻思着时候不早,寻了个理由先走。意铎道长将我送到门口,告诉我如有事情,或者需要帮忙,可以随时上山。 我应承答应,不过有些心虚。 这地方,我应该不会再来了……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回去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我犹豫着将身子微微后转,看了眼藏在山间的道观,它像极了幢牢笼,锁着里面的人不让他们出来,又挡着外面的人,不让他们进去。 不过王蕊拜访,是否为了骑在她肩头的厉鬼? 我一路琢磨嘀咕,感概自己果真流年不利,倒霉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一件连着一件。 “夏忧。”感觉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不应他,他还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祁鹄。”和他笑容阳光灿烂不同,我心里憋屈无精打采地应了声。 我模样一看就藏着心事,祁鹄不瞎,更是一眼看出,带我去了一旁的咖啡厅,问我是怎么了…… 道观的事情诡异奇怪,我自己还没摸清门道,祁鹄问我,其中经过三言两语说不清。只能嘟囔着嘴巴,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没事,就胡思乱想。不过你找我,做什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祁鹄已经走到出租屋的附近,多半是冲我来的。 “有个好消息。”祁鹄高兴极了,“我昨天回去,把你遭遇的事情,告诉了师傅。师傅说他有一法子,能够对付法力高深的厉鬼。”一边说,一边将药丸递到我的手里。 “鬼怕尸油,这枚药丸是用尸油凝结制成的,放在水里无色无味,只要让厉鬼喝下,很快就会失掉术法。到时一般走阴人都能收拾,不足为惧。” “那可好。”祁鹄办事效率不错,昨天我说的时候,没报太大的希望,没想他这么给力。我小心翼翼地收好药丸,再发自肺腑地给祁鹄说了句谢谢。他脸皮薄,竟然害羞地摇头。 “这没什么,我们走阴人,本就以除掉恶鬼为己任。我只恨自己学艺不精,斗不过他,还要背地里使花招。” “没事。花招算什么,重要的是管用。”我喜滋滋的,想到自己就要摆脱卫飏的魔爪,喜滋滋的,甭提多高兴了。“那我先回去了,你等我的好消息。” “厉鬼狡猾,你小心点。”祁鹄补充说。 我……知道。 祁鹄还给了我他师傅的电话,告诉我如果有需要,可以给他电话。名片上除掉一个电话之外干干净净,我甚至不知道他师傅姓甚名谁。上到二楼,隔着道门,我隐约听到屋里,有动静? 竖起耳朵,我听到里面,传来个女人的声音……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你实在胡来,也太任性妄为,信不信我这就去冥王那参你一本,扒了你鬼将的衣服!”女声威严,盛气凌人。虽然隔着一道门,但也能感觉到她强大的气场。 和卫飏比,竟不逊色。 沉默好久,卫飏才轻轻讪笑。“扒掉就扒掉,他爱咋样就咋样吧。你……该走了。” 卫飏说得,我心咯噔一下。 “行。我走。”女声憋着不爽,之后响起窗户拉开的声音。来找卫飏的,很难会是人,从窗户出去,倒也正常。 我竖着耳朵,盘算着现在进去卫飏一定心疑,以为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夏忧,进来吧。”算盘打到一半,卫飏不甚耐烦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我被捉包还能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地打开门,冲卫飏干笑。 “我……我刚回来。你……你也在。好……好巧呀。”卫飏眼眸带刺地看着我,模样严肃,我被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是刚回来的吗?”他朝我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地拆穿。 ………… 知道兜不住,我也认命,只能改口。“好啦,我回来有几分钟了,听到里面有谈话的声音,知道你在接待客人,我在不方便,所以我很知趣地躲在门后,没有进来。” 我这么做,都是为他好,他……不识趣。 卫飏嗯了声,我老实交代,他还挺满意的,不过顺着我的话,继续往下说。“那我们说的,你都听到了?” “没有,没有。”我赶忙摆手,但见卫飏表情严肃,知道没法糊弄,只能硬着头皮地点头。“就听到了一丢丢,两三句吧。” 说完,不给卫飏翻脸的机会,我狗腿子样地凑到他跟前,闪着星星眼睛地问他,“你真是地府的鬼将?主管什么的?听着好像很威风的样子。那我以后能跟你混不?” 虽然卫飏是鬼,但琢磨他应该和人差不多,都喜欢听恭维的好话,我堆着笑地,想着把他夸到天上去。 夸奖似乎无用,卫飏怔了怔,目光奇怪地在我身上扫过。 看我的眼神,一瞬变得炙热。 我看出不妙,想着要逃,但被卫飏捉了,干脆扔在沙发上。他骑上我身,目光灼灼。 “你……你要做什么?”我往下吞了吞口水,不过说完就后悔了,卫飏要做的,我……心里知道。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卫飏在我的耳边低语,眼眸暗示,“你刚才不叫嚷着要抱我大腿吗?现在,就有个机会摆在你的面前。” 我刚才只是客套,没想真抱他老人家的大腿。 ………… 卫飏不依不饶,颀长的手指不安分地在我面前晃着,已经解开了我的外套,正一点点地试探着里面的领地。他还用术法把我困住,能说话,但身子僵硬,不能行动。 “卫飏,你流氓!”我骂,他不怒反笑,嬉皮笑脸地说。 “小忧,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流氓呀。” “扣扣……”偏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着的,还有个不耐烦的女声。“开门,开门。” 卫飏的脸,瞬间黑了。 世界可真小 外面的女人竟还不依不饶,果然是真的勇士,敢这么和卫飏叫板。他低头骂了句,刚才所有的兴致烟消云散,极其不耐烦地从我身上爬下。我得救了,一边浅笑着起身,一边心虚地看了卫飏一眼。 虽然不知道外面敲门的是谁,但我真发自肺腑地,要给她说句谢谢。多亏有她,不然卫飏一定将我吃干抹净。 还是连骨头都不剩的那种! “我去开门,我去开门。”感觉到卫飏的目光简直可以杀人,我一路小跑着到了门口,规规矩矩地打开门,礼貌乖巧地问。“请问,您找谁?有什么事吗?” “让岑浩滚出来!”女人当机立断,冲着我吼去。我被说得一愣一愣,定睛看了女人一眼,然后我和她,都惊住了。 “是你?”女人用探究的目光把我从上到下打量了圈,啧啧摇头。“世界真是太小,我竟然又遇到你了。说吧,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承认再见到她真的非常巧合,我们在丧葬店见过一次,山上的道观是第二次,现在她竟然找上门了。我很想和王蕊深入探讨下,我们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遇到,到底为什么? “这是我家,我住这里。”她抢了我的台词,我挺无奈的。斜眼看了看身后站着的卫飏,我把身子挪了挪,他目光落在王蕊的身上,竟然破天荒地露出笑容。 “真巧呀。”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卫飏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一个笑容就让王蕊中了美男计,态度比遇到我时好了许多。“是呀,你们住这吗?我找岑元,他是个教授,在附近大学教历史和考古。” 她找岑教授? “他,住我们楼下。你可能敲错门了。”我手指往下,心里犯着嘀咕,一直醉心于各种学术研究的岑教授,他和王蕊能认识吗?怎么认识的? 王蕊不管,当即拽过我的手臂,带着我下楼,嘴上还说。“我总觉得你这丫头会骗我。你得跟我一起下楼,把他揪出来。不然,有你好看的。” 她说得信誓旦旦,只我一脸懵逼,很想问她,这里面有我事情? 王蕊和我说话的时候,肩头停着的女鬼慢慢悠悠地用手扒拉开遮挡住脸的头发,又露出一双纸糊但是非常渗人的眼睛,偏着脑袋盯着我看。 它眼睛的下面,竟被画上了鼻子,不过歪歪斜斜,要不是基本轮廓还在,很难称为鼻子。 它盯着我,我心虚极了,只能往下咽了口水。 不过赶忙打掉女人的手,把气场调了出来,“我说了岑教授住在楼下,你去敲下面的门就是了,干什么拉着我不放?你再不松手,信不信,我……我叫人了?” 缠在王蕊身上的厉鬼不简单,我心生不安,又不想趟浑水管她的破事情,和她多呆一秒都觉得膈应,更甭提要和她一起,下楼找岑教授了。 “你叫人呀!你倒叫人给我看看!”女人不依不挠,再把我的手拽住,“你不是说和岑元没关系吗?那让你下楼找他,你心虚什么?好呀,你是不是和他也有一腿?” 她…… 这是污蔑,气得我一张脸涨得通红! 是男人,都偷腥 “我和他不止一腿,我们有四条腿!”还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会有厉鬼缠着她不放了,大概是恶人自有恶人磨,王蕊这样的人,活该被厉鬼收拾! 卫飏走了过来,叹了口气。 大概不明白,就这么点破事,我们为什么僵持了那么久…… 他霸道地把我拉了过来,打掉王蕊还拉着我的手,模样杀气腾腾,“小姐,我请你嘴里放干净些。小忧是我的人,她只能和我有一腿。至于你,想想刚才说话的时候,为什么要加个也字?你和他该不会不清不楚吧?” 卫飏不但从气势上完全碾压王蕊,更是抓住重点捅了她一刀。王蕊被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连反驳的词都没组织出来。 “砰。” 卫飏把门关上,轻轻拍了拍手,见我还一脸懵逼。他只能给到我一个嫌弃的白眼。“我真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好聊的,说清楚岑元住楼下后,关门就是。拖拖拉拉的,你生孩子吗?” “她肩头坐了只女鬼,之前脑袋是光秃秃的,现在突然被画上了眼睛鼻子,我是看到女鬼,才在外面耽误了些功夫。”我心虚反驳,外面又响起了女人的敲门声,嚷着让我出去,要和我对峙! 我面露无奈地看了卫飏眼,“我要开门吗?还是由着她?” 卫飏给到我一个嫌弃的眼神,干脆伸手一捞,迫我进到他怀里,低头浅浅望了眼。“你不用特别岔开话题。骑在她肩头的女鬼,你不一早就看到了吗?” “你松开我。”什么叫我故意岔开话题,分明是他寻着机会就要占我便宜。没有机会,还要创造机会。 我就问,他不要自己的二饼脸了? “不要。”卫飏低头,在我耳边微微吹气。“你听,她没再敲门了。应该下楼,找岑元了吧。我是没想到,那么斯文的岑教授,也会给自己找一红辣椒。” “什么红辣椒,青辣椒的?”我没听懂,还在一个劲地挣扎,妄想从他的怀里挣脱,逃出升天。 可惜卫飏把我牢牢困住,甚至腾出一只手来,轻轻刮了刮我鼻尖。 “你是真不懂呢?还是在装糊涂?刚才女人一看,就是岑元的相好,和他有一腿。”卫飏遗憾地通知,还用手敲了敲我的脑袋,埋怨我不开窍。 “哦。”卫飏说得对,刚才女人盛气凌人的模样,又质疑我和岑教授的关系,的确像是宣誓主权般。我心里认可卫飏的话,但嘴上还在硬撑,“你胡说八道,岑教授有妻子的,两人还很甜蜜呢。” 敲门声没有了,王蕊似乎走了。 她应该是去楼下,找岑元理论吧……、 “有妻子,就不能偷腥吗?”卫飏再问,语气悠悠笃定,瞧他模样,竟如知道内情一般,眼眸微挑,胃口被他吊得足足的。 只还不愿松口。“或许你是对的,这年头的男人,十个有九个都会去外面偷腥。” “那我,一定是剩下的那个。”卫飏接过话,颀长的手指浅落在我唇上。 他,在撩我? 小忧,他们在做什么? 赶忙把身往后挪了挪,他手指扑了个空。我气哼哼地望他,理直气壮地反驳,“你可真会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什么偷腥不偷腥,我今天回来的时候,屋子里可有女人说话的声音,敢说你们清清白白,没关系吗?” 卫飏他,不怕打脸吗? 我说得很不客气,也做好卫飏会跟我急的准备。只他竟表情随性,一点没放心上,反而冲我勾了勾手指,清浅冲我挑了挑眉毛。 我心咯噔一声,但凡他露出这表情,一定不安好心。 “小忧为什么想知道我们有没有关系?”卫飏言语暗示,轻轻扬起的嘴角更添了抹魅惑,“还是说,你介意我和其他的女人接触,吃醋了?” 他声音低沉,脸上挂着宠溺的笑容。 一句话说得,我又窘又迫。偏偏卫飏还煞有其事地补充,“不过我倒喜欢这幅吃醋的小模样,只又不愿意故意和人暧昧让你伤心。我可以和你保证,无论是我眼里,还是我心里,都只有你。” 我被吓得,一下从他怀里跳了出来。 “你误会了。我就随口一说,别走心,别走心。”卫飏说情话的本事太厉害了,一句话两句话就撩得我满脸通红,既尴尬又为难。还得时时刻刻提醒自己那是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这才没有中他的美男计。 我虽然从他怀中逃了出来,只卫飏还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目光灼灼。 “我饿了,我们下楼,我请你吃宵夜吧。”我是急中生智,赶忙转移话题,再摸了摸自己扁扁的肚子,可怜兮兮地说。“我晚上回来就没有吃晚饭,肚子饿得不行,你就陪我下去吃饭嘛。” 卫飏吃软不吃硬,被我这么可怜兮兮地一求,竟然起了恻隐之心,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我陪你下楼吃饭,这总行了吧?” 我一个劲地点头,笑嘻嘻地望着卫飏,这才上道。 下楼的时候,经过岑元的门外,里面隐约有动静…… 出租屋是农民的自建房,虽然质量不错,但隔音效果真不敢恭维。我们站在走廊上,还能听到屋里说话的声音。王蕊扯着嗓子斥责岑元,说他一声不吭地就搬走了,要不是她有法子,找到他工作的同事,还真不知道他搬到这种地方来了。 骂完之后,又突然委屈地哭嚎,“你搬家,是不是就想躲我?是不是?” 我和卫飏,非常默契地望了眼彼此…… 就我遇上,应该也想躲着她吧? 岑元没有说话,全程只有女人哭嚎的声音。渐渐哭嚎声下去,却又传来女人厚重的喘息声,叫着疼,说着不要…… 我虽然单纯,但到底不是小女生,我知道那声音的背后是在做什么…… 一张脸,涨得通红。 卫飏偏在这时还不自知,把脑袋靠了过来,抱着我低低浅语,“小忧,你猜他们在做什么?” “我不猜,吃饭。”打掉卫飏环在我胸上的手,干脆指了指外面。 然后,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你去道观了…… 卫飏快步跟上,在我背后一个劲地憋笑。知道他满脑子全是龌蹉的想法,我走得飞快,进到一家大排档,点了自己最喜欢的小龙虾,手托着下巴,想着等会鲜红漂亮的小龙虾就要上桌,然后进到我的胃里,这才心气顺了。 卫飏看着我,笑得忍俊不禁。等龙虾上来之后,主动套着一次性手套,帮我剥开,再送到面前。他手艺不错,剥开的龙虾品相完整,白色的肉肥硕有型,我眼睛都直了。 我们是过不去,但怎么也不能和没事过不去吧?当机立断地从他手里接过,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他轻笑,倒是乐意给我效劳。 我被看得心虚,幸亏龙虾好吃,否则指不定得多尴尬。完事之后,我让老板结账,带着卫飏往回走。我希望的是王蕊已经走了,或者他们已经安静下来,这样我就能当之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借口回房看书睡觉。 我不想和卫飏共处一室,他花样很多,天知道又会闹出什么样的幺蛾子。 但我的算盘,显然打错了。 刚走到出租屋楼下,王蕊是没见到。但我看到那只之前一直坐在她肩头的女鬼,她缩在角落里,长长的头发拖在地上,白色的长裙脏兮兮的,身子如筛般战栗。 她不一直缠着王蕊吗?怎这回反倒自己出来了? 卫飏将手搭在我的肩头,将我身子往后带了带,“真是稀奇,它竟舍得从王蕊身上下来。我以为,她会一直粘着她不放,直至她也和她一样,变成怨气冲天的恶鬼凶灵。” “可不是吗?”我嘀咕着,和卫飏想到一块去了。 “阿姨。”突然有个甜甜的女声响起,一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跑到女鬼的跟前,冲着她咧开嘴巴笑,还伸手在它眼前晃了晃。 “小宁?”女孩我认识,之前在道观里见过。虽然不知道她怎么来了这里,不过身上还是脏兮兮的,模样有些可怜。感觉到卫飏用一抹探究不解的目光看我,我有无奈,不过耐着性子地给他解释。 “我最近破事一桩接着一桩,倒霉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正好附近有个道观,捉摸着看看。”一边说,一边朝小宁努了努嘴巴,“我在道观也见到她了,听说是孤儿,被道观的道长收留。她和我一样,也能看到鬼。” “哦。你去道观了。”我给卫飏说了这么多,他竟把重点放在这么奇怪的地方。 他我指望不上,又怕小宁被女鬼所伤,只能撂下卫飏,走上前去。我能和女鬼讲道理,如果她不听,那我就凌空画两符咒,然后带着女孩逃…… 我不是卫飏,冷血看她羊入虎口,我……我做不到。 只,卫飏把我拉了回来。 我瞪了他一眼,刚想表达自己的不爽,卫飏却握住我的肩膀,稍稍一定。“小忧,你先看。” “我看什么?你不管事我就自己去。”我朝卫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铁石心肠,我和他又不一样。卫飏无奈,还是拉着我,只稍稍抬手,给我指了个方向。 “夏忧,你自己看。” 人死灯灭 我……我看什么。 嘴上不饶人,不过眼睛还是往他手指的方向轻轻瞟了一眼。女鬼见到是小宁,竟然把头抬了起来,虽然是纸糊的眼睛,但较之前温和了许多。小宁似乎和她认识,乖巧地坐在她旁边,仰着头和她说话。我们隔着距离听不清楚,但小宁笑容灿烂,好像聊得不错,很是投缘。 “为什么……”我嘟囔着嘴巴,女鬼没对小宁不利我松了口气,但他们这样,又有深深的疑惑涌上心头,略有不安地冲卫飏嘟囔了下嘴巴。“你说,她对小宁这么好,是出自内心,还是另有所图?” 不过小宁只是孤苦伶仃的孩子,她又能从她身上,要到什么好处?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卫飏耸肩,随便一句话便把我打发了。我气得咬牙,却又不能拿他怎么样,只能把卫飏晾在一旁,再把注意力落在女鬼和小宁的身上。 小宁依偎在女鬼的怀里,笑容满满。 不过女鬼却像怀着心事一般,时不时地抬头,望着岑教授的门。王蕊还在里面,它是寄宿在王蕊身上的亡魂,不能离开宿主太久,还得随时盯着王蕊的情况…… 小女孩拿出只笔,伸出手摸了摸女鬼光秃秃的脸。它那张鹅蛋脸上,贴着一双纸糊的眼睛,还有画得歪歪斜斜的鼻子,既滑稽又诡异。 “我给你画嘴巴,好不好?”小宁笑容灿烂,握着笔跃跃欲试。她欢喜极了,说得很大声,我和卫飏都听到了。 “我就说她那张脸挺奇怪的,画得也太随意了,原来是个娃娃画的,难怪了。”卫飏摇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虽然在调侃,不过言语温柔,没有要嘲笑小宁的意思,只是单纯陈述事实。 “她画得一点不随意,人家可认真了。”我不喜欢卫飏这么评价女鬼的脸,小宁肯定是一片好心,不过能力稍稍有些不足,他……他凭什么这么说? “不随意,不随意。”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卫飏没必要一定要和我分出高下,竟然做出让步。“小忧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说得都对。” 什么叫我说得都对,他分明敷衍我。 我心里埋汰,抛给卫飏一记大大的白眼。不过声音犹豫,低喃咬唇。“你说,人死了,是不是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听爷爷说,死人都会在奈何桥上,灌下一碗孟婆汤。喝掉之后,前尘往事,就会忘得一干二净。” “有些事情刻骨铭心,一碗孟婆汤根本忘不掉。”他低头喃喃,不似在回答我的疑惑,更似自言自语。 “嗯?”我不解,鼻音里藏着疑惑和不解。 卫飏自嘲地笑笑,耸了耸肩,再望向我时,模样较之前稍稍缓和了些。“还有不少的游魂,为了躲过一碗孟婆汤,不愿意忘记生前的事情,而选择在人间徘徊,甚至沾染怨气,变成厉鬼。” 我哦了声,我有种强烈的感觉,女鬼和小宁,他们应该认识。甚至狗血地以为,它是小宁的母亲…… 你想去,便就去 女鬼突然一下站了起来,目光呆滞地望着岑元的门。 门被打开,王蕊身子软软地靠在墙上,脸上潮红,似乎醉了。“你不是想搬走吗?我告诉你,你岑元逃到天涯海角,都……都别想甩掉我!” 她再笑了笑,眼眸中竟是风情万种,嘴里含含糊糊地说。“我会粘着你,像牛皮糖一样地粘着你,别……别想甩掉我。” 说完,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女鬼站在原地,感觉为难。到底还是甩开小宁拉着的衣袖,伸长身子,爬到王蕊的肩头,再用手把头发遮住,之前隐藏的瘴气,一瞬散发出来…… 她在小宁面前,没有攻击性,会藏起所有的锋芒。 可如果不是小宁,她又会变得凶戾狠绝,重新变回恶鬼…… 小宁没感觉,还笑嘻嘻地望着女鬼,拿着笔冲她笑,朝她跑了过去,天真地说。“嘴巴,让我给你画上嘴巴,漂亮的嘴巴!” 她没注意,和王蕊撞了个满怀,脏兮兮的身子,靠在王蕊的身上。脸上的灰和鼻涕,糊在她的衣服上。 王蕊的脸,一下垮了。 狠狠推了小宁一把,指着她破口大骂,“哪来的叫花子?没长眼睛是不是,也不看看自己多脏,就往老娘的衣服上碰。弄脏蹭花你都赔不起。” “怎么了?”岑元听到动静走了出来,看到倒在地上的小宁,不由眉头一皱。 王蕊看他出来,更是得意洋洋,将手插在腰上,骂得更难听了,“你来得正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个野丫头,二话不说地往我身上撞,而且还不道歉。你说现在的孩子,怎么这样?” 岑元的脸,更黑了。 我之前上过他的课,虽然是断代史。但他总喜欢在课上给我们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之类的大道理。就算惧怕女人一脸凶狠的模样,也和稀泥地把事情对付过去,劝王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他没有,他停在原地,厌弃地望了女孩一眼。 得了岑元的默许,王蕊更变本加厉,竟然对小宁一阵拳打脚踢。女鬼在她肩上一个劲地叫着、哭着,甚至用手抓扯她的头发,挠他的脸,叫着不要不要。 纸糊的眼睛,竟然急出了眼泪。 ………… 我也急得不行,干脆往前冲了几步,卫飏竟没拦着我,我奇怪纳闷地回头,面露不解地望了他眼。 卫飏笑眯眯,开口让我大跌眼镜。 “我还不知道你,想去就去,打不过了回来叫人。”他说着,眼里尽是宠溺。我有任性,他竟然破天荒地,要惯着我的任性。 避开他眼里的炙热,不过收了卫飏的好意,“你放心,我打不过一定会来,拖你下水,让你出手。” 说完,我冲过去,直接踹了王蕊一脚,再把小宁从她手里救出,藏在自己身后。我动作干净利索,也是迅速。一套做完,看得王蕊和岑元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甚至不知道我葫芦里卖什么药。 “你做什么?!”王蕊反应过来,冲我吼到! 钱往脸上砸 “不做什么。她就一孩子,你出手至于这么狠吗?真打出万一怎么办?”我护着小宁,理直气壮地说,“如果我不出来,还不被你活活打死。杀人,可要偿命的。” 小宁躲在我的身后,只敢羞涩地探出小脑袋。我双手叉腰,虽然感觉和泼妇差不多,单从气势说,我没带怕得。不过还是用余光望了卫飏一眼,关键是有他撑腰,我才这么底气十足。 我,果然怂货一枚。 王蕊被我唬住,面上颇有些尴尬,不过心虚地望了岑元一眼,男人将头偏向一旁,虽然没说话,不过意思非常明显,他不想趟这浑水,让王蕊自己应付。 王蕊的脸上,再添了一抹尴尬。 不过到底没露怯,模样凶狠。“丫头,我告诉你,别人的闲事你别管。不然有你好看的!”她一边说一边操起袖子,模样瞧着,要和我动手。 我不怵,不过卫飏,已经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将手默默搭在我的肩头,一边将我揽入怀里,一边斜着眼睛,睥睨着将王蕊从上到下看了遍,“我刚才听着,你想要小忧好看?只我觉着,我家小忧已经很好看了,不用你再帮忙捯饬。” 卫飏虽然笑着,言语却藏着刀子。王蕊的脸色更加难看,又看了岑元一眼,男人还像看戏一般,不肯站出来帮忙。她气得不行,干脆跺脚,“她把我衣服弄脏了,我说她两句不行吗?就算这是闹到警察局,也是我有理。” “砰。”卫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出一沓钞票,就那么砸在王蕊的脸上。“衣服的钱我赔了,你还有道理吗?” 那里好说也有几千块,看得我呆了。 不是因为卫飏的操作,而是我突然记起自己财迷的属性,每天做梦都想着有人能用钱砸我的脸,只没想到,他竟然用来砸王蕊,她……她不配! 要砸,请往我脸上砸! “她就算捡了钱,过十来分钟也会变成冥币,不用心疼。”卫飏果然懂我,附在我的耳边低语,说完这话,我脸才多云转晴。变成冥币我就不计较了,当我提前给她烧好的。 王蕊恨恨地看我,虽然对我有一千个一万个不爽,但怎么不会跟钱过不去,蹲下身子把钱捡了起来,气势较之前弱了些。“好,这次就算了。你们就惯着这孩子吧,指不定被惯成什么模样。” 说完,还恨恨地挖了我眼。 我看出她恨我,看我不顺眼。不过没关系,毕竟我也不爽她,看她也不顺眼…… 甚至我再看骑在她肩头的女鬼,也觉得顺眼了很多。 岑元终于看不下去,出来打圆场,“王蕊,你就少说两句吧。时候不早了,你快点回去。大晚上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王蕊心气不爽,不过倒是听话,气哼气哼地扭着身子走了。 “岑教授……”我琢磨着,要不要和他说两句,但还在组织语言。 只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眼,感觉微妙,转身回了屋里,还重重地把门关上。 “他性情,挺古怪的嘛。”卫飏望着他的背影,阴阳怪气地补充说。 ………… 动手动脚,影响不好 我没反驳。 我之前和岑教授接触过,那时只觉得他行事古板考究,教课学术上没问题,只是人有些难以亲近;可刚才这么一番相处下来,多少感觉他人品不是很好,可能不配为人师表。 小宁还躲在我的身后,瑟瑟发抖。我叹了口气,评判岑元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可以暂时放到一边。当务之急,得把她送回去。 我去买了两件小衣服,再带着小宁上去洗澡,把她收拾得干干净净。我在里面帮她拾掇,卫飏隔着一道门,悠哉地站在外面。我本来就不指望他会帮忙,也没料到他会冷言轻嘲。 “小忧,你倒是贤惠。” 话语虽然轻轻浅浅,只我隔着一道门,都能想到卫飏微眯着眼睛,嘴上挂着坏笑的模样。 ………… 我给小宁换上干净的衣服,又做了点东西给她吃,安抚得差不多了。“我得送小宁回道观,她一个晚上不在,意铎道长应该担心了。我又没他手机电话,只能受累走一遭。” 卫飏靠在墙上,微眯着眼睛看了我眼,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你跟我一起?”我虽然大胆,但外面黑灯瞎火,我又是女孩子,到底有一丢丢担心,卫飏跟着,不但能把坏人吓走,遇到恶鬼也不怕。我心里吧,这么打着如意算盘。 我邀请卫飏,他眉头浅皱,竟觉意外。 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在他脸上浮出,慵懒的身子挺直,朝我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忧,你这是邀请我吗?” 面上蒙层尴尬,知道某人又想歪,或者无时无刻地想着占我便宜,不过到底不敢自己单独去,只能心虚地笑笑,糊弄他说。“是啦,是啦,我是在邀请你。不过……” 我一面扮可怜,一面还和卫飏约法三章。“不过你要答应,只是单纯地陪着我,不许……” 我眼珠子一骨碌,知道卫飏从不会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只能给自己找了个拙劣的理由。“小宁只是个孩子,你动手动脚,影响不好。” 虽然借口拙劣,卫飏连个标点符号都不信。不过总归给足我面子,清浅点头。 “也行,我且依你。” 说来也是难得,他竟由着我,做出让步。 我松了口气,跟着导航上山,一路相当沉默,卫飏望着上山,表情凝重,欲言又止。不过鼻翼微微颤了颤,吸了一口山间阴凉的风,注意到我用疑惑的目光看他,只稍稍轻笑,浅语解释。 “我没想到,有人会把道观修在这山林之中,还用芭蕉林遮盖,藏匿起来。” “有问题吗?”本来求仙问道就要心静,修在山林之中一点不奇怪,倒是卫飏刚才的话,我怎么听怎么觉得他别有所指。心里不安,犹豫着,再看了他一眼。 “没问题。”卫飏的眼睛,微眯成一条线,笑里藏着深邃。“我只是觉得,这地方既偏僻又难找,小忧你没迷路,还真厉害。” 我路痴我知道,用不着卫飏这么变着法子的埋汰。 道观,我进不去 卫飏领着,到了道观外面。 小宁看到道观的入口,高兴极了,雀跃地跳着,几步奔了上去,催促我快进去。 我也想早点把事情搞定,然后打道回府睡觉。 最近每个晚上都非常折腾,我无比怀念那种一到晚上就无所事事,躺在床上刷剧刷微博然后睡觉的颓废日子。这种逍遥离我越来越远,现在有的,就是各种魑魅魍魉。 卫飏停在原地,轻轻叹了口气,略有遗憾地说。“小忧,我就不进去了。” 我脚已经踏进道观的门,听到这话半转身子,再眨了眨眼睛,“来都来了,你不进去吗?我还打算介绍意铎道长给你认识呢。他模样仙风道骨,说话文绉绉的,一看就是大善有大文学的人。” 虽然道观隐约藏着奇怪,但我对意铎道长的感觉很好,甚至不介意和他促膝长谈,刚巧因为专业的缘故,佛道两教的起源和过往,我也稍微有涉猎,如果不懂,他还能给我补课。 “小忧,这是道观。”我难得向他发起邀请,只卫飏摇头,遗憾拒绝。“就算你说意铎道长心存善念,但这种地方,也不是我个厉鬼可以涉足的。你先进去,我在这等你。” “好。”我笑得心虚,怪我粗心,竟把这茬忘了。 卫飏是厉鬼,道观是驱鬼的胜地,肯定不能就这么进去。我尴尬地挠了挠脑袋,再交代一句。“那我进去,你在外面等我?” 他点头。 不过朝我勾了勾手指,示意我过去。 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也只能默默地走过去。等到近了,他突然地,在我额上印了一吻。 动作快得,迅雷不及掩耳。 我被亲得,届时懵在原地。 “还愣着干嘛,走了。”我这模样,逗得卫飏好笑,稍稍推了我一把,示意我快些进去。 我脸涨得绯红,不光因为他突如其来的一吻,更因为卫飏吻我的时候,脑里突然闪出一片血红色的花海,那些花朵盛开,如一双张开的手掌,那种话,我只在书上见过。 曼莎珠华,又称为彼岸花,据说地府遍地都是。她开在冥河的两岸,给亡灵孤魂引路。 在血红色的花蕊中间,我看到少女骑在马上,马蹄踏在花瓣上,红得似血胜火。 同时,还有双温柔得仿佛可以滴出水来的眼睛,一直深情地望着渐渐远去的少女……少女在马上潇洒快意,却没有回头…… 场景在这消失,我没了理由,只能快步走到小宁身边,牵起她的手。 小宁不明所以地望着我,眼睛亮晶晶的,如在天上闪耀的星星般,声音可爱稚嫩,“小姐姐,我刚才看到,你被大哥哥吻了。” 说罢,她甩掉我的手,笑嘻嘻地往里走。 我跟在后面,她说得我哭笑不得,她连这都知道,简直人小鬼大。 只进到里面,我才想起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 道观虽然不大,但房间还是很多,我要去哪找意铎大师。而且道观里黑灯瞎火,挺怕他已经睡下。 小宁拉着我的手,指了个方向。 她知道去哪找意铎大师。 意铎大师 小宁带着我拐进一个庭院,当中的房里亮着灯,隐约传来一阵锯木头的声音。借着灯光,我隐约看到一人正在工作,用刻刀雕刻木头。我犹豫着,担心这么贸贸然会打扰大师,小宁倒先一步地开口,甜甜地叫大师名字。 影子站了起来,意铎大师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面上挂着焦急,“你个小丫头,怎么还不睡觉?还是说,你出去玩到现在才回来?” 小宁只是个孩子,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大师当然担心。 “你的衣服,又是怎么回事?”我算看出,意铎大师其他事情都可以云淡风轻,但只要事情牵扯到小宁,他便不能再淡然处之,会表现得如寻常父母一般,子女安危特别担心。 “姐姐送我来的。”小宁可怜巴巴地看了我眼,意铎大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这么提醒才注意到站在小宁身边的我。我尴尬地挠了挠脑袋,心虚冲他笑笑。 “那个,小宁不知怎么的,到了我住的出租屋附近。我怕她一个小女孩大晚上在外面不安全,给她洗澡换衣服后,送她回道观。”我心虚地说,稍微有些紧张。 我很庆幸,自己是小姑娘的模样,长得还挺面善,不会被误会成坏人。 “真是谢谢了。”意铎道长一个劲地给我道谢,态度诚恳,我憋得面红耳赤,却有些不好意思。只能推脱小事一桩,让他千万别放在心上。男人推了小宁一把,“时候不早了,回去睡觉吧。” 小宁点头,乖巧说了晚安后,一蹦一跳地走了。 我尴尬地扯着嘴角,和意铎大师对视还有些不好意思。注意到他的手上捏着一块小小的木雕。木雕的上半部分是个娃娃的脑袋,下半部分还是木头的模样,约莫有三十厘米长。娃娃脑袋上画着头发和五官,虽然面目和善,但被做在木雕上,看着竟有些奇怪。 “寒舍简陋,如若不弃,还请进屋小坐。斟上一壶热茶,谢谢您大老远地送小宁回来。”意铎大师给我客气,把我带进了他的房间。古色古香的房里烧着香烛,正中央挂着一副钟馗捉鬼的画像。钟馗也是厉鬼,甚至遁入魔道,但一切皆是为了除掉那些为祸一方的恶鬼,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的房里,堆着不少的木堆,当中的那个上还残留着一把刀片,像是做到一半被打断了。再看周围,放着十多个和他手里差不多的木雕,上部分是娃娃的脑袋,下部分还是木头模样,用笔画着五官,说不上栩栩如生,但眉毛是眉毛,鼻子是鼻子…… 它们被整齐地堆放在角落,脸的一面朝向我…… 看得我头皮发麻,感觉自己被无数的眼睛盯着样! 意铎大师的脸上,蒙上一层淡淡的尴尬,不好意思地冲我笑笑,避重就轻地解释说。“这是我做的木工,人嘛,尤其是上了年纪,总归有些特殊的癖好。别介意,别介意。” 他,在敷衍。 所谓道观,藏污纳垢 我又笨又迟钝,可就算这样,还是能听出意铎大师说了谎,他做这个不是因为爱好,估计得是有某种特别的用途。 我对意铎所有的好感,荡然无存。 不过竟鬼使神差地说,“原来如此,我觉着这些娃娃模样别致,如果可以,您能送我一个吗?我想收藏。” 我没玩笑,虽然娃娃看着渗人,也知道意铎做了,是有什么别的打算。我想着可以要一个回去,拿给卫飏看看,让他帮着参谋参谋,分析一二。 如若不是,这种邪门的东西,送我我都不要,我会躲它躲得远远的。 意铎大师的脸上,果然添出一抹无奈,他拿起手里的木雕看了眼,盯着娃娃明明是笔绘的,但却栩栩如生的眼睛。终了,轻叹一口气放下,“女施主,您在开玩笑吧。做木雕就是普普通通的兴趣和爱好,自己看着倒也还行,但用来送人,实在寒碜,贫道我真拿不出手。” 他拒绝了。 “可是我瞧着挺特别的,其实让您见笑了,我就喜欢这些手工做的东西,觉得特别精致,但又感觉特别遥远。”为了让意铎给我一个,努力绞尽脑汁地尬夸,除了诡异的造型之外,木雕无论是工艺还是原料都非常一般,但我极尽言语之能事,把它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我尽力了,只意铎没有退让,还是不愿把娃娃饶给我。 还借口天色已晚,道中不便留宿女客,给我下了逐客令,客客气气地,把我请出道观。 “哼,傲什么傲,真当我稀罕他的破娃娃。”我吃瘪,心里憋着不爽,一边用脚踢着石头,一边不爽地嘀咕。“什么道士,什么佛门清净地,依着我说,他做那些娃娃,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甚至觉得,这看着古色古香、供奉着神仙玉帝的道观,没准藏污纳垢,有着各种宵小鬼众。 神灵的栖息地,成了厉鬼的庇佑所,还有比这更可笑的吗? 不由得加快脚步,我想找到卫飏,就着这事,好好和他吐槽一番。 可惜的是,我出道观到我们分别的地方,之前承诺会在原地等我的卫飏,竟然不见了。留在原地的,是那只最近上镜率颇高的迎亲鬼,他换了身宽大的白袍,袍子拖在地上,脚上还挂着串铃铛。 它听到身后有动静,赶忙转身,看到是我,一蹦一跳地朝我跑来。踩到自己的袍子,竟然摔了个狗啃屎,然后连滚带爬地窜到我脚边。 我心情很low,但不得不说他好本事,竟把我成功逗乐。 卖起萌来,不但滑稽,而且可爱。 “卫飏呢?”瞧他自顾自地爬了起来,我也打消了要扶他一把的念头,眼巴巴地寻了圈,没发现那只平素慵懒又喜欢变着法调戏我的厉鬼,偏偏又有事情要和他商量,只能眼巴巴地望着迎亲鬼,盼着他能开口,告诉我一二。 迎亲鬼从地上爬起来,整理了下有些狼狈的袍子,笑得跟二傻子一样,“将军有事走了,让我呆在这里,等夫人出来,就让她先回家等着。” 靠他不如靠自己 “那我呢,卫飏有交代什么和我有关的事吗?” 他称呼卫飏将军没毛病,但之后夫人的称呼着实奇怪,知道他在说我,但怎么也不愿扣一个卫飏夫人的头衔,佯装不知道地问他。 迎亲鬼没明白我的意思,竟然斩钉截铁地说,“夏忧,你没弄错吧?我们将军口中的夫人当然是你,不然我留在这破地方做什么?道观里还有第二个女人吗?” 我头疼,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真想往迎亲鬼的头上赏两暴栗,让他住嘴别再说了。 可惜我没有,我还得耐着性子地跟他解释,“道观里是没有第二个女人了,可我是我,卫飏是卫飏。他是你的将军,我可不是你的夫人,我和他,没关系!” 迎亲鬼摇头,它看着是孩子的模样,偏喜欢琢磨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没关系你们还会住在一起?没关系将军会那么在乎?他不得不去地府,却还要我留下来等你出来?” 它还将手插在腰上,色厉内荏地说,“夏忧,你别骗我。你和我们将军,关系大着呢。” 我头,更疼了…… 只能叹了口气,由着他说。默默地转移话题,跟着导航下山。迎亲鬼相当聒噪,一路上都在叨叨,根本停不下来。他还义正言辞地拍着胸脯,一字一顿地说。“小忧姐你可以叫我元方,我厉害着呢,能保你太太平平。” 它信誓旦旦地说,举着手就要发誓。 我扯了扯嘴角,压根没把它说的话往心里去。且不说迎亲鬼素来本领乏乏,还胆小如鼠,平时只能小偷小摸,偷点小玩意孝敬附近的厉鬼,求得苟延残喘。 而且元方它走路都能把自己绊了,遇到事情跑得比兔子还快…… 指望它保护我,我……我宁可靠自己。 当然,这些话我就藏在心里吐槽,没给迎亲鬼说,不然我怕他哭哭啼啼地闹着,遭罪的还是我。 索性一路无事,迎亲鬼把我送回出租屋,竟然赖着不走,信誓旦旦地说要等卫飏回来。而且如果期间我出什么事情,它没法给卫飏交代。 “行,行,行。”我点头,一边找睡衣睡裤准备洗澡,一边随便招呼了两句。“那你今晚就睡卫飏的床吧,或者你看着办。我是累了,顺便问问,卫飏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不知道。”迎亲鬼摊开手,小心翼翼地说。“将军的事情,从来只有将军自己知道。旁人也不能开口问,他凶起来的时候,特别可怕。” 对,一想起卫飏生气时的杀气腾腾,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如果回来我就把今晚在道观里看到的木头人偶跟他一说,他如果不回来,我……我乐得自在逍遥。 这么一想,瞬时心里舒服多了。干脆拿上干净衣服,进了洗手间。 迎亲鬼趴在外面的桌子上,无精打采地望了我眼。 对,我还想问,卫飏明明是那么厉害、那么牛逼哄哄的鬼将,为什么身边跟了个这样的废物? 什么迎亲小鬼,分明是拖油瓶! 我给你搓背 一边嘀咕,一边进到里面洗澡。 我试了试水温,温度刚刚好。心满意足地洗着,借由水流褪掉一身的疲惫。只一会儿的功夫,厕所的镜子上起出一层薄雾,镜子里的我,只能看到个模糊的影子。 不过一边洗澡,一边嘴上心里各种嘀咕。 一会是意铎大师手里诡异古怪的木头人偶,一会是那只骑在王蕊肩头的厉鬼,还有那浑身脏兮兮,能够看到厉鬼,和它说话嚷嚷着要和它玩的小宁…… 我遇到的家伙,一个比一个奇怪。 我一手拿着淋浴,一手用沾有沐浴的浴花在胸前游走。不过背上痒痒的,还有一只手正在帮忙搓着…… “要是能下去些,就更好了。”我在心里嘀咕了句。 等等…… 嘀咕归嘀咕,只我突然悟出了不对。我一手拿着淋浴,一手握着浴花,哪还有手搓后背…… 心虚地扭头望了望身后…… 骨碌冒出个模样狰狞的鬼头!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淋浴喷头落在地上,当即碎成两瓣,装在里面给水过滤的石头散落一地,声音清脆! 我强打精神,再望了眼小鬼。 它正偏着脑袋,用一双红色的,泛着血丝的眼睛望着我,虎视眈眈地吐出舌头,舌头又细又长,竟和青蛙的舌蕊一模一样。 它盯着我,好像我是它待宰的猎物、可口的晚餐。 小鬼望着我,伸出双手摊开,倒没扑过来,破天荒地和我寒暄。“我给你搓背,还舒服吗?” 舒服个大头鬼! 话不多说,我凌空画了张符,干脆扔在小鬼的脸上。看样子等卫飏回来,我得求着让他教我些术法,不然成天遇上各种魑魅魍魉,一个不小心就狗带了…… 我把小鬼定住,拉了条浴巾裹上,干脆逃到外面,再把门重重关上。 元方本来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被我突如其来的闯入惊到,身子一歪落在地上。看到我披着浴巾,竟然人小鬼大地手捂眼睛,嘴里喃喃。“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说得,竟然煞有其事。 我气得一张脸通红,就想拿根绳子把他绑了,然后吊在房顶上痛打一顿! 不过还是耐着性子,指着洗手间的门给迎亲鬼解释,“那里面,有鬼。” 迎亲鬼用手捂住眼睛,丝毫不觉得我话里藏着玄机,硬生生地怼了我一句。“有鬼稀奇吗?别说里面有鬼,外面也有鬼。” 很好,我更想揍它了。 唯一庆幸的是,元方在说完之后,终于发现了问题的关键,却小心翼翼地看了我眼,声音也犹豫起来。“夏忧,里面真有鬼吗?” 它的腿肚子,竟和我的腿肚子一样,吓得直哆嗦。 “你……你不信,就自己打开进去。” 我承认自己怂,还偷偷地往后挪了挪身子。 迎亲鬼小心翼翼地朝洗手间走去,虽然身子吓得战栗发抖,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地,砰得一下把门打开。 里面,空空荡荡。 小鬼不见了,只剩了一地的狼藉。我没顾得上关水,淋浴还在往外流着,花洒里的石头珠子落了一地…… 元方慢悠悠地转过身子,面露无辜地问。 “夏忧,鬼在哪里?” 他在这等我 我惊魂甫定,却是赶忙冲过去,把洗手间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圈,再用鼻子认真地嗅了嗅…… 我没看到鬼影,也没嗅到鬼气。 好像,一切都只是我的错觉。 迎亲鬼松了口气,走过去把水关上,再蹲在地上,挨个挨个捡起落在地上的珠子,一边捡一边嘀咕。“我是没瞧见你说的鬼。不过你这地方,阴气太重,说不定还真藏污纳垢。” 我被说得,既心虚又无奈,只能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小声嘀咕,盘算着怎么把这页翻过去。 只能转移话题,借口自己累了,要进屋睡觉。 唯一庆幸的是,迎亲鬼不是卫飏,不会抓着我的失误盘根究底,然后变着花样地嘲讽我。在我表示自己要睡觉之后,它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抱着一小床的被子放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说。“我今晚,睡沙发。” 它爱睡哪睡哪,我管不着,只稍微嘴贱地多问了句。“卫飏那不是有床吗?他今晚应该回不来,你可以睡他那。” 我只是和迎亲鬼客气客气,并且象征性地提出建议。 哪知道迎亲鬼的眼睛,瞬间一亮。竟然抱着被子一路小跑地进到卧室,嘴里高高兴兴地念叨,“夏忧同意我睡床,夏忧同意我睡床。等将军问起来,我就说她许的。” 我瞠目结舌地望着某只离开的背影,一愣一愣的。直至某只关门,我才一下反应过来。 我的乖乖,敢情它在这等着我? 不过某只已经进屋,我虽然不爽,却只能硬着头皮地忍了。 进屋,把自己干干脆脆地扔在床上,想到藏在洗手间里的那只鬼,我着急上火,一个晚上翻来覆去都没有睡着。第二天醒的时候,果然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看着既憔悴又可怜。 元方已经醒了,趴在桌子上看了我眼,只冲我一个劲地眨眼睛。“夏忧,你顶着个熊猫眼,看着真累。” 我也累,可我有其他法子吗? "扣扣。”外面又传来一阵野蛮的敲门声,我一边埋怨,一边极其不情愿地过去,稍稍把门打开。站在外面的,竟然是王蕊。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先用手指着我,一个劲地破口大骂。“岑元那家伙怎么不在?你老实和我说,是不是藏在你这了?我就说他好好的怎么会搬出来住,感情是有了新的小情人,要搬过来私会。” 她说得,可难听了。 元方隐去身形,王蕊看不到它。它却蹭得一下爬到我的肩头,小嘴巴枕在我耳边嘀咕,“小忧,这女人是谁?一点礼貌都没有,真聒噪。” 它一边说,一边再看了王蕊一眼,等看清骑在王蕊肩头的女鬼时,它吓得屁滚尿流,竟然从我身上滑了下来。 轱辘落在地上,滚出好远。 真是扶不起的阿斗。 我头疼地扶了扶脑袋,回头看了元方一眼,无比庆幸王蕊肉眼凡胎,瞧不见厉鬼,不然就元方这熊样,指定笑坏人肚子! 只板着张脸,模样认真地望着王蕊。 “岑教授不在我这,而且我和他也没有关系。你说话不要太难听,不然我告你诽谤。” 她找我茬? “那你去告呀,你告呀。“王蕊一边说,一边往里挤,还扯着嗓子叫岑元的名字,后面跟着一串的脏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言辞激烈,强迫岑元必须出来。 “你给我出去。”骑在她肩头的女鬼我可以不管,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比之前适应了不少。但是她要在我这放肆,简直过分!我拦住女人的去路,不许她进来,顺带着拿出手机威胁说报警。“你擅闯民宅,依着物权法的规定,我……我可以告你的。” “那就让他们来抓我呀。”王蕊根本不吃这套,继续撒泼使横。“我是不懂法,反正抓进去关几天就出来了,你以为我怕说?反正今天,你要么让我进去翻个底朝天,要么就把岑元那个龟孙交出来。你个人选!” 我和她,真没法沟通。 只是默默退到一边,王蕊以为我怕她了,得意极了,一边开始翻找起来,一边嘴里还得意地说,“不是报警吗?我看小妮子也就只有嘴硬。” 我觉得,她不是来找岑教授的,她是来找茬的! 我屋子就这么大,两室一厅,卧室的门都开打着,一眼就能看完。她翻箱倒柜我可以忍了,但是连腌泡菜的坛子都给我翻出来,扔在地上打破我就不懂了…… 难道岑教授还会缩骨功,可能躲在那种地方? 是可忍孰不可忍。 更何况,我觉得他是故意的,正在用这样的方式,挑战着我的底线。 我二话不说地,进厨房拿了把菜刀出来。 “你,走不走?”我气场全开,手中握刀,狠狠地刮了王蕊一眼。她明显被吓到了,不过还是气得跳脚。“别……别以为你拿把刀就能唬人了。我……我告诉你……” 她话没说完,我拿着刀步步紧逼,王蕊没法只能后退,眼看就要退出门沿了。 我没想动手,盘算着用刀把她镇住,等她前脚踏出门,我再砰得一声把门关上,然后她叫破喉咙我都不会开门…… 杀她,我嫌脏了手。 我们这里动静太大,把邻居都吵到了,还有人跟房东打了电话,男人走了上来,看到这幕彻底慌了,又有几个大胆的邻居开门,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 当然还有更多看热闹的,已经把窄窄的走廊围得水泄不通。 人多也挺好的。 房东大叔让我放下刀,有什么好好说。 他说得对,我赶忙扔下刀,指着王蕊说,“这位大婶是找岑教授的。我告诉他岑教授住楼下,岑教授不在,她又上来找我,还一口咬定说我和岑教授关系不正常,然后闯到家里,把我家翻得乱七八糟的。” “你叫谁大婶?”王蕊一下发现了问题的关键。她抓重点抓得不错,刚才那声大婶我是故意的。 房东大叔听完,又看到我一屋子的狼藉,赶忙站在我这边,“大妹子,你肯定搞错了。我见过这姑娘的男朋友,长得高高大大,又帅声音又好听。人姑娘没道理放着那么好的男朋友不要,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在一起吧?” 他帮我说话挺好的,但能不能别把卫飏搬出来。 说得好像我捡了个大便宜一般。 张开嘴巴的黑牙 王蕊吃瘪,面上露出不爽,不过没再说什么,只气得跺脚离开。我得意地,望着她背影挑了挑眉。 不过眉头挑到一半,瞬时僵住。 那只骑在王蕊肩头的厉鬼,突然把身子转了过来,用两条又细又长的手在脸上划拉,把遮住脑袋的头发抛开,露出狰狞的面容! 我看到了纸糊的眼睛,看到了歪歪斜斜的鼻子…… 但,在鼻子下面,还有一张嘴巴。 说那是嘴巴,或许还有些不大准确,不过是在嘴巴的位置裂开一道缝,微微张开,露出漆黑的牙齿,模样狰狞…… 在她的脖颈上,还有一条红色的细线。 我没瞧得太真切,元方却一下扑了过来,先我一步地把门关上,脸上煞白没有血色,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好半天才回神过来。它这模样,也把我吓得不轻,目光犹豫地问。 “你,又……又抽哪门子的风?” 我说元方抽风,他有些不乐意了。一边要求我在门上画符,一边板着脸模样严肃地说。“夏忧,你看清她肩头坐着的那只女鬼了吗?她有张血盆大口,里面牙齿黑漆漆的,还有,她的脖子上还有红绳线。” “我……我看清了呀。”我轻轻咬唇,虽然知道事情不会太简单,但没太明白元方这么激动的原因。不过按照他说的,往门上贴了好几张符咒,再认真地冲着它拜了拜。 “那家伙,是产鬼。”能我拜完之后,元方表情严肃地说。他说是产鬼,我的脸瞬时一黑。 “你没看错?”我是信元方的,知道他没信口雌黄,但说到产鬼,我倒宁可他在玩笑。见我质疑,元方瞬时不爽,朝我翻出一个大大的白眼。“小忧,瞧你说的,我能拿这种事情玩笑?或者,你可以查资料问人,让他们告诉你产鬼是什么模样,和你刚才见到的那只,是不是一模一样。” 他说得,信誓旦旦。 “我不是第一次见它了,”我小声嘟囔,虽然从情感和理智上,都愿意相信元方的判断,不过嘟囔着嘴,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最初的时候,她脸上是没有五官的。不过眼睛是纸糊的,鼻子是小宁画上去的。你说产鬼,也会突然长出嘴巴,脖上藏着红线?” “这就结了。”元方猛地一拍大腿,“我见过的产鬼,无外乎两种,一种和常人一模一样,能在阳光下行走,还能与人交谈,只在喉部有一道名叫血饵的红线,和钓鱼线一般大小;另外一种,是面部光滑没有五官,只有一张血盆大口,牙齿漆黑,脖上有红线。它应该是刻意隐藏,却没想在不经意间,暴露出来。” 元方说得头头是道,我犹豫着点头,相信了他的说法。 “如果真是产鬼,会很麻烦。不过,她没道理缠着王蕊呀。”我嘟囔着,想到王蕊微微隆起的小腹,突然灵光一现,“你是说,王蕊怀孕了?我还以为是她太胖呢。” 元方抛给我个大大的白眼,我在这时开玩笑,他有那么一丢丢的不爽。 请尊大佛回来 然后,我看到它快速地冲进屋里,一会儿的功夫,收拾出个包袱出来。我一脸懵逼地望着,不知道它仙人板板地,又是唱哪出。 元方见我诧异,直接跳起来用手砸了下我的脑袋,“当然卷铺盖走人了,产鬼多可怕,我打不过,我先走了。” 说着,就要三十六计走为上了。 我头疼,伸手把他拽了回来。 “逃你妹夫的逃,你是鬼又不是人,它能对付你?”我就不懂,它都能认出那是产鬼,还不知道产鬼一般的性子吗?“产鬼一般是难产而死的女人,或者失去孩子的母亲。因为失去挚爱至亲,不能投胎转世,只能在人世徘徊。它和水鬼一样,找到替死鬼才能转世投胎。” “所以,她只会对孕妇下手,而且她已经盯上了王蕊。” 我想让元方消停会,别各种给自己加戏。 “也是。”元方放下包袱,心虚地望了我眼,赶忙改口。“小忧你错了,我才不是脚底抹油想开溜,我……我是打算去地府叫将军过来,虽然产鬼伤不到你,但到底楼上楼下,我怕殃及池鱼。” 我扯扯嘴角,干脆把元方连同他放在一旁的包袱都提了起来,干脆往门边走。“你说得不错,反正你留着意义不大,倒不如受累跑一趟,去地府把卫飏叫回来。我贸然出去怕打草惊蛇,就在家里准备些对付产鬼的东西。记得让他赶回来救驾。” 我以为元方会不情愿,或者象征性地扭捏推辞下,哪知道那家伙听了,干脆点头,都不用我扔出去,自己轻轻跃下。“那行,你就且等我回来。” 说完落地,一溜烟地不见了。 我头疼,更想问卫飏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寻了个这么不靠谱的跟班…… 不过他这么走了,我对他还是抱有一丢丢的希望,盼着他能请回卫飏那尊大佛,毕竟有卫飏在,那一切都不用愁了。 虽然元方是去搬救兵的,但我深知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的道理。 我偷偷地从网上下单,光顾了家之前常去的丧葬用品店,它们家不但东西齐全,而且服务超前,可以送货上门。我订了黑伞和黑狗血,还有符咒纸钱,催促他们快些送过来。 而且叮嘱小声小心,我怕打草惊蛇。 虽然我没什么常识,不过产鬼作为最常见的十二类鬼之一,我对它,多少有些了解。 通常难产而死的孕妇很可能变成产鬼,为了寻求替死鬼,产鬼多会缠着活着的孕妇,阻碍她生产。产鬼喉咙处有一根细细的红线,就是血饵。产鬼会把血饵接在胞胎上,用力拉扯血饵使孕妇发出剧烈的疼痛,再是强壮的妇女,也扛不住三五轮的拉扯,最后一尸两命。 不过产鬼最怕的,就是黑雨伞和黑狗血,只要在室内打开黑伞,产鬼就没法下血饵,而黑狗血的味道,也能克制产鬼,迫使它不愿接近。 这些都是理论知识,我知道得不少,也能说得头头是道。 只有个小问题…… 这些法子只能用来防守,如果它硬要闯进来,我……我未必防得住。 梦中医院 想来头疼,但我没更好的法子,布置好后,干脆一下躺在床上,半强制性地胁迫自己闭上眼睛…… 我是没更好的法子了,还不如闭上眼睛,睡上一觉呢。 明天的事,明天愁。 我睡着迷迷糊糊,周遭声音嘈杂,目光所及一片白色。白色的墙、白色的瓷砖、白色的地板,我嗅了嗅鼻子,明明梦里是没有五感的,可偏闻到一阵刺鼻的消毒水味。 微微揉了揉眼睛,不少穿着大白褂的男女从我身旁经过,步履匆忙…… 这里是医院? 我很快找到了很多的证据,表明这里确实是医院,甚至说得再确切些,我在妇产科的门口。 扯长脖子往里望,椅子上坐着不少前来看病的妇女,大多大着肚子,有的只是微微隆起,有的已经很明显,还有的都快接近生产。妇女的旁边坐着男人,一边轻轻抚摸肚子,一边小声讨论孩子要取什么名字,是男孩还是女孩。幸福在他们的脸上洋溢,笑得如花一般灿烂。我站在外面,虽然隔着一道门,但俨然已被他们的快乐感染。 新的生命和人类的未来,就在里面孕育。 不过一抹鬼气逼近,我微微蹙眉,还来不及转身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突然被一只大手捉住,拽着我,狠狠往里拖! 我被它拽着,穿过正在等候的人潮,直接进到了里面的产房,它还砰得一声把门关上! 我犹豫,只还硬着头皮望了它眼。 它竟不见了,不过却有无数的藤蔓伸出,如千百双手般,困住双腿,不能动弹。 我惊恐地挣扎,只一点用都没有。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医生护士们忙碌手术,帮助躺在床上的病人生出孩子…… 虽然在梦里,但眼前的血鲜红着,妇女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还在往下落,一切,又感觉那么真实。仿佛这一幕,真在某处地方发生一般。 病床上的妇女嚎啕大叫着,双腿被绑在手术台上,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她浑身颤抖,高耸的肚子挡住了视线,瞧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不过一定非常痛苦非常难受。 据说,生孩子时的痛苦,在医学上认定为十级。 “孕妇生产不顺利,有大出血。”医生急促的声音响起,“快准备抢救,稳定病人病情。” 说完,产房的医生和护士,更加忙碌了。 我虽然是局外人,不过一颗心七上八下,忧心忡忡……那些缠绕着我的藤蔓兀自一下松开,竟又能活动了。我咬着唇,心悬吊吊地朝外走去…… 左脚刚踏出去,身后却传来护士小心、微颤的声音。“医生,她……她不行了。” 我转过身去…… 女人面无血色地躺在病床上,身上嫣红一大片。 没了呼吸,平稳地躺在床上,头上豆大的汗珠还未来得及拭去…… “让家属进来看看吧。”过了好久,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才浅浅地说,沮丧地用手捶打墙壁…… 我望着已经死去的孕妇,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 她面上的五官,竟在我的注视下…… 消失不见。 她,竟成了产鬼 脸上褪掉了眉毛,褪掉了眼睛,褪掉了鼻子,褪掉了嘴巴,仅剩下个光秃秃的脑袋。 我惊诧地瞪大眼睛…… 她的脖颈上,竟然还有一丝浅浅的红线…… 嘴重新露了出来,只比之前大了许多,张开满嘴黑牙,我眼看触目惊心,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身子。躺在床上的女人,缓缓站了起来。 浓厚的鬼气一下散开…… 她,竟成了产鬼! 梦境突然一转,竟然切换到了产房外面,穿着病号服的女人紧紧握住护士的手,眼里哀切,“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么不见了,她……她去哪了?你们把孩子还给我……” 护士为难地看了眼女人,轻轻叹了口气。“孩子是你们家属看着的,医院每天进进出出这么多人,我们怎么看得住。我已经去请保卫科调监控了,也帮忙报警了,剩下的事,交给警察好吗?我们很忙的。” 她一边说,一边将女人的手,从她的衣服上拿走。 “不,不要。”女人情绪还是激动,竟却不受控制,一下扑通跪倒在护士的面前,声泪俱下地哭着喊着。“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把孩子还给我,还给我……” 她的脸,一瞬垮了下来,死死拽着女人的裤腿。 周围人窃窃私语,护士板着一张脸,模样竟有些不耐烦。“你孩子丢了,我感同身受。但这里是医院,我是护士,有很多病人都需要我照顾,哪能一直围着你转?” 说完,她决绝地,头也不回地走了。 女人怔住,模样恍惚。 突然她如疯了般,跪着蹒跚冲进看热闹的人群里,发疯地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求求你,我求求你们,帮我找孩子,帮我找孩子好不好?” 泪从眼眶溢出,她哭得撕心裂肺,可周围人看她,模样冷寒,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 我一下坐起,挣扎着,竟从梦里醒来。 用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真想不通自己是怎么了,竟然会做这种没头没脑,又感觉奇怪的梦…… 犹豫摸索着,打开床头灯。 我的床边,放着一枚镜子,透过它正好看到我的脸,惨白、渗人…… 不过轻轻拍了拍还在起伏的胸膛,带着庆幸我也安慰自己。 幸亏,那只是个梦…… 我松了口气。 躺下继续睡觉,却突然有一抹冰凉钻入被窝,宛如水蛇般地缠在我的脚踝上,然后拖拽着我的小腿,狠狠地,往下一拉! 我吓得,一下醒了。 再打开被子,里面竟什么都没有。可刚才的触感,非常真实,我在吸了吸鼻子,虽然没嗅到鬼气,但可以肯定的是,我这屋子,一定混进了脏东西! 赶忙拿出手机,搜出大悲咒的音乐外放。 外面布置了祭坛,狗血洒在地上,黑伞抵在门上,按理说产鬼进不来,但说不定我这屋里,还藏着其他魑魅魍魉。一边用手机播放大悲咒,一边嘴里再念着法华经。 我在心里嘀咕,如果真有脏东西,劳烦它识趣地自行走开…… 或者,元方搬的救兵,他啥时候能到? 我们做什么,都合适 心里嘀咕着,我又竖起耳朵,认认真真地听了好一会儿。 周围安静极了,我只能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再嗅了嗅,空气中弥散的,也只有洒在外面的狗血味…… 难道刚才的,只是错觉? 我琢磨着,确实没有听到外面有动静。无论是出于什么想法和目的,我都希望刚才经历的不是真的,只是我的幻觉…… 一阵莫名的困乏袭来,我打了个哈气,眼皮因为疲惫一直打架,神经也变得疲乏起来,催促我快去睡觉。 闭上眼睛,干脆倒在床上。 我睡着了。 只有个浅浅、却藏着轻蔑的声音低嘲着响起。“这……真是她吗?” 她问得奇怪,我想回答,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加上身子困乏疲惫,更不想多想,干脆翻过身子继续睡…… 索性后半夜无事,我一觉睡到了天亮。 睁开眼睛、恢复意识的同时,感觉自己进到一个温凉熟悉的怀抱。迟疑抬头,竟然正对卫飏那张放大的帅脸。他看着我,不怀好意地笑着,同时一双手,极不安分地在我身上游走。 我被羞得,一张脸通红通红。只能赶忙伸手,将他往外狠狠推了把。但奈何人小力气小,竟还是被他死死禁锢在怀里。关键是他还嬉皮笑脸地回,“小忧,你真是的。明明火急火燎地叫元方,让他找我过来。我一路马不停蹄地过来,结果你见了,竟将我往外推。” 他竟然给到一个略显哀怨的眼神,朝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委屈巴巴地往下接。“你呀,真是绝情。” ………… 我佩服卫飏的演技,刚才那套下来,竟刺激我打了个冷颤,脸上涨得通红,尴尬极了。 只能停了无谓的挣扎,无奈清浅地叹了口气。 “我让你来,是有正事的,你这么抱着我,不大合适吧?”我蛮力不行,只能可怜兮兮地望着卫飏,装起了无辜。 卫飏轻轻挑了挑眉毛,虽然换了姿势,不过还是将我禁锢在怀里,略显遗憾地说。“首先,你是我的妻,我这么抱着你,倒没什么不合适。再说,这样妨碍你说正事吗?” 他是厉害,说话听着规规矩矩,但含着各种魅惑,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你正经点。”得亏我在卫飏面前,还能保全仅剩的理智。不过用眼睛,不爽冷厉地刮了卫飏一眼。“你,放开我。” 我用眼神威胁,确有那么些不大耐烦。 只是可惜,我不耐烦,一点不能威慑卫飏,他还是笑嘻嘻看我,并没意识到问题的严肃。用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腰,努嘴示意我看卧室外面。“不过你挺有意思的。我听说现代的小情侣搞惊喜喜欢在地板上放玫瑰花蜡烛之类的,你倒稀奇,竟然布置道场,洒着狗血,放着黑伞。我倒无碍,元方看到,吓得连屋都不敢进了。” “它还好吧?”我心虚,小心地望了卫飏一眼。“我之前只想着要提防产鬼,知道这些不入流的东西肯定伤不了你分毫,所以放心布置,竟把元方忘了。” 如果元方因此有什么好歹的话,我愧疚。 我来问,你来答 “他好得很,只是进不来,我就让它哪凉快去哪了。”卫飏简单交代元方的去处,不过一只手将我单手提了起来,一边提一边往外走,嘴里数落着。“小忧,我说你倒也厉害,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竟连产鬼都招惹到了。我虽不在,但你过得,还是一样精彩嘛。” 他,挖苦我。 我理亏,又被卫飏这么奚落,心里的委屈一下溢了出来。“你以为我想呀,哪是我去招惹的它们,分明是它们不消停,跟装了定位一样,我在哪,它们就去哪。” 我已经有些不爽,又瞥见某只还是不走心的轻笑,瞬时不爽。 当即爆发出来,“卫飏,你正经点。我要给你说的事兹事体大,你严肃点。” 卫飏斜着眼睛,懒散地看了我一眼,提拎着我去到客厅,干脆一把扔在沙发上。再整个人地贴了上来,一边玩我的头发一边浅笑。“那好,我严肃些,你说吧。” 他说完,非常难得地,竟从我的身上翻身下去。之后正襟危坐,看着还挺像回样子的。 我从沙发上爬了起来,整理了下衣服。 几乎同时,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画面…… 我仿佛置身于意铎大师的房间里一般,屋里陈设和我之前所见一样。古色古香的房里,放着一排排简单雕琢过的木头娃娃,娃娃表情诡异,画上的嘴巴虽然在笑着,但怎么看怎么感觉渗人。 房间的中央,还停着一口上等的红木棺材,棺材打开着,并没有合上。里面放着几件女人的衣裙,还有些金银首饰,瞧着竟是衣冠冢。 却突然镜头一切。 小宁模样安静地躺在棺材里,她紧闭眼睛,面色平和,仿佛只是单纯地睡去,又仿佛永远都没法醒来…… 我的心,莫名一紧。 干脆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地往外走。卫飏眼疾手快,走到门边,以手撑门,把我拦下。眼眸关切地问。“小忧,你怎么了?你要去哪?” 他还轻轻摇晃我的身子,总算把我从那虚妄的景象中抽离出来。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心虚地望了他眼。 “我来问,你回答就好。”我靠在门边,他用手抵住门,我们距离很近,他只要稍微一勾手,便能把我揽入怀中。不过他没有,只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模样浅浅。 我点头,心情较之前稍稍平复了些。 “你口中的产鬼,元方给我说了,就是之前那只缠着王蕊的家伙,是吧?”他望着我的眼睛,模样严肃地问。 “是。”我点头,想和卫飏说具体细节,只却欲言又止。 除了那个梦之外,其他细节,我……我踟蹰,犹豫不知道怎么和他细说…… “王蕊你会觉得罪有应得,不过,小宁那丫头,你放心不下?” 卫飏竟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虫,我的这些顾虑,尚未开口,但他已经尽数知道,且模样关切地望着我,等我点头。 “你怕道观真如你所想,藏着厉鬼,做着见不得的人营生。你担心小宁遇到危险?”卫飏一点点地剖析,他说得没错,我轻咬唇瓣,他仿佛成了我肚子的虫子,我想什么,他……都知道。 “你想去道观,对不对?”他继续问,眉目沉稳。 你上去,不是不方便吗? “我……我只是想想。”不满意心中所有的想法都被他洞悉清楚,自觉面上无光,很想找出地缝钻进去算了。 偏偏卫飏模样恶劣,丝毫不觉得里面有问题,却冲我微微眨了眨眼睛,轻笑着用手,把我下颚轻轻抬起,虽然模样深情,话语竟却一贯调侃。“那地方,你若想去,我陪你便好。” 说完,他松开我。再往后退了退,身子慵懒地靠在墙上,模样浅浅地看我,等我定主意。 “你陪我去,有用吗?”我朝卫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说得也算信誓旦旦,可他上次已经陪我进去过一次了,那次他站在道观外面,说厉鬼不方便,让我自己进去,他在外面等我。 我知道他厉鬼的属性,不进道观于情与理都说得过去。不过我进道观,是要当面和意铎道长对峙,更免不了要和他动手,我知道自己三脚猫的功夫,就算卫飏让我去,我心里,也感觉发憷。 没想他接下来的话,更让我跌破眼镜。他换了个方向,身子清浅慵懒地靠在门上,再把我从头到尾打量了翻。 “这次,我会陪你进去。” 他一边说,一边把我请了回去,示意我坐在沙发上。他的回答让我意外,心里不安,一双不确定的眼睛,小心在他身上游走…… 卫飏摇头,有些不爽我这么看他,干脆翘二郎腿坐下,乖巧补充说。 “你自己去有顾虑,我能理解,可我都要陪着你一起去了,你还是不愿意,难不成还有其他的顾虑?” 我本来想给卫飏面子,点破不说破。但是他偏偏盘根究底地问了,我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就……别怨我。“您老人家不是厉鬼属性吗?那里是道观,是道家清修的地方,你上次不是说,不方便进去吗?” 我怕卫飏跟我计较,干脆拿出他之前说的话来搪塞,是他自己打自己的脸,和我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我是说过。”卫飏一边说,一边往上轻轻挑了挑眉毛,勾手示意我靠近,他有悄悄话说。 我扁了扁嘴,虽然心里嫌弃,不过身体还是非常诚实地向卫飏靠近。离得更近,我和他之间,只有那么一米不大的距离。他很满意我的上道,言语轻巧地解释。 “我是说不方便进去,并非不想进去,亦或者不能进去。”我怔怔地望着卫飏,竟没反应过来。他面上再添一层无奈,一边抬手刮了下我的鼻尖,一边耐着性子提醒说。“小忧,不是我说,你以为那地方,我真进不去吗?” “可是,那是道观。”我怕卫飏自负,他是厉鬼,道观这种地方,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怎么可能。 卫飏突然眼睛一亮,眼瞅都这节骨眼,他竟然还言语轻佻和我玩笑。“小忧,我听出来了。你是担心我?” 我特想问,卫飏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学了读心术,我心里就这么一点小九九,他竟能琢磨得透透的,然后一边分析,一边诛心。 我在他面前,仿若赤裸着身子,如若透明。 我想知道,他有几把刷子 “我……我哪是担心你,我……我是担心我自己。你进不去,我自己可搞不定,摆不平。”虽然被卫飏看得透透的,但我一点不想承认,牙关紧咬,一点不想松口。 “行了。”我还在狡辩,也在负隅顽抗。卫飏有些看不下去了,干脆打断我的话,手指停在我的唇上,他嫌我太聒噪,催促我闭嘴听他说。 我……小心翼翼地,望了他眼。 卫飏不再撩我,简单换了姿势坐好,冲我微微点头,“道观也只有听着凶险,一般的毛头小鬼不敢靠近,怕被里面的东西吸走鬼气,怕被精通法术的道士收了,所以才会特别列出,把那地方当成禁地。可你觉得,我有在怕吗?” 我想了想,摇头。 卫飏具体有多厉害我不知道,但这么个小小的道观肯定困不住。他难得这么细心耐心地给我解释,我乖巧地选择相信,顺带着还给自己寻了个台阶,只顺着台阶往下。 “我……我还以为,所有厉鬼都怕道观。我就忘了,你和他们,不一样。” 卫飏嫌弃地看我,知道我在给自己找台阶下,没有接我的茬,竟然挑事说。“钟馗不也是身为厉鬼,入了魔道,照样可以供奉在道观里,尊为捉鬼的天师。我虽然不如他,但进出道观,总是可以的。” 我算听出来,卫飏嘴上说着不如,可实际上言语简单,纯粹是在谦虚。 “那我进去换衣服,然后山上去道观。”我一边说,一边进到卧室,稍稍换了件衣服出来。卫飏在外面等我,看到我出来,竟是耐着性子端着,将我从上到下地,打量了遍。 我被他盯得,竟似有些心虚。 “都不知道在看什么。”我忍不住,小声嘀咕了句。 也不知道他是听到了,还是在装糊涂,竟然直接忽略,手温柔地落在我的肩头,“我倒挺想会会你口中的意铎道长,也想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长什么模样,有几把刷子……” “哦。”意铎道长很有本事,卫飏对他感兴趣,我觉得正常,一点不稀奇。 但他偏偏,煞有其事地补了句。“我就想知道,能让小忧感兴趣的家伙,到底什么模样。”他带着我出门,眼瞅就要出楼栋。 我用手扶了扶脑袋,略显无奈地刮了卫飏一眼。他不知道有句话叫东西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说。我之所以去道观,是因为心里记挂着小宁的安危,我怕不是自己多想…… 至于意铎,他爱什么样什么样,我对他,点兴趣没有! 我恨得牙痒,但想着还要卫飏这个靠山,只能暂且忍了下来,朝他耸了耸肩,权且当他对的。 我做出让步,卫飏竟然得寸进尺,干脆一把将我抱入怀中,头抵入我的肩膀,言语遗憾地说。“小忧,有时我真希望,你能对我产生这样浓厚的兴趣。” 我瞪大眼睛,觉得自己听茬了。 哪知卫飏,他竟然还厚着脸皮地补充。“小忧,其实我是个谜,你就不想知道吗?” 为了更好地活更久,我可以拍着自己的胸脯说: 不想。 撒娇我也行 我被卫飏狠狠地刮了一眼,他眼眸微微下沉,大概刚才只是随便说说,关于他的过去,他三缄其口,不想告诉我。 不过无所谓,就算他真想和我说,我……我也未必想知道。 出了楼栋,正好遇到停在外面的元方,元方松松懒懒地踢着石子,瞧着我们过来,连忙跨着小碎步跑了过来,不过看我隐约藏着怨气和不满,憋着不爽。 我一眼瞅出,本着要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原则,稍稍蹲下身子问元方,“怎么了,谁惹我们的鬼大爷不高兴了?” 元方不说话,还是气鼓鼓的。 甚至,用委屈巴巴的眼神给卫飏告状。 卫飏拖着慵懒的身子过来,宽大的手掌落在我的肩膀上,元方果然是迎亲鬼的个中翘楚,本事虽然一般般,不过修须拍马的本事特别突出,竟然变着花样地讨好卫飏,借由卫飏对付我…… 他这招,借刀杀人? 我当然不会给迎亲鬼这个机会,再加上我脸皮确实比城墙还厚,也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可怜巴巴地望着卫飏,还变本加厉用发嗲的声音说明情况。“我没办法,不做那些布置,我怕产鬼能顺着进来,把我也收了。” 心里小得意着,我虽然平时女汉子惯了,但撒娇起来,还是挺像那么回事的。 元方吃瘪,嘟囔着嘴巴,狠狠把我骂了一通。 我得逞了,不过很快意识到撒娇果然不适合,而且特别容易引起后遗症……比如,我看到卫飏,他正斜着眼睛,意味深长地打量我。 我太了解他,每当他露出那样表情之后,我都没好日子过。 他,会把我吃干抹净。 赶忙往后退,和他保持了三五米的距离,双手护在胸前,一本正经地说,“卫飏,我……我提醒你,我们出来,是有正事要做的。你……你不许乱来。” 听说卫飏要乱来,迎亲鬼竟然不阻止,反而非常配合地用手蒙住眼睛,口中喃喃。“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我更想,抽了他的鬼皮,扒了他的鬼筋。 “你刚才讨好我的模样,挺可爱的。”他评价说。可听到他的夸奖之后,我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一边尴尬地笑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后退,和卫飏之间的距离更大了。 我怕了他,我……我自觉主动地,哪里凉快去哪里。 “之后生气的模样,就更可爱了。”卫飏补充,朝我走了过来。还非常过分地用术法把我身子定住,不能逃走,不能动弹…… 只有眼珠子还能骨碌地转着,我瞪大眼睛,挤眉弄眼地表示拒绝。 唯一庆幸的是,卫飏竟然放过我,没有对我不轨,不过用手轻轻点了点我的眉心,“看在有正事的份上,我先暂时把你的可爱记下。等忙完了,我们秋后算账。” 说完,我又能动了。 他说前半截的时候,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可说完后半截,脸上只能挂出哭笑不得的笑容。 我逃过了初一,也……也逃不过十五。 卫飏带着我和元方,朝道观走去。 道观,有鬼气 道观本来就在非常偏僻的地方,我白天来的时候就各种岔路,全靠手机的导航,又有足够的耐心,这才没有迷路。现在晚上,山路更是蹊跷,不过走在前面的卫飏,竟然轻车熟路,不用导航。 有人带路我乐得清闲,省掉脑细胞,乖巧地跟在后面。 元方走在最后面,小脚每往前一步都非常艰难,嘴里骂骂咧咧,“你说那些道士,为什么都喜欢把道观修在山上?一路上来,都要累死本大爷了。信不信,我等会一使劲,就把它拆了。” 它说得信誓旦旦,不过小手小脚,又是那种微不足道的小鬼…… 所以,它只是单纯地发发牢骚。 一路漫长无事,我倒乐意给元方普及些基础的常识,顺便在卫飏面前显摆一二。“这你就不懂了吧?他们修在山上,一来可以远离人世的喧嚣,安静修炼。二来就是要用艰苦的环境,磨砺意志,使修佛之心更加纯粹。而且,他们相信,仙人都是生活在山里的,住在山上,说不定能遇到。” 我说得头头是道,不忘得意地望了眼卫飏的背影。 不过他对此一点不感兴趣,任由着我各种给元方吹牛。只在快走到道观的时候,他才慢悠悠地把身子转过来,一抹探究的目光,把我自上而下地打量了圈,略有遗憾地说。 “小忧,我们要去的道观,它修在山上,绝非是为了接近仙人,方便问道。” “啊?”我一脸吃惊,卫飏怎么突然说这个? 卫飏的鼻尖,微微颤了颤。 “你不奇怪我为什么能找到那处隐秘在深山的寺庙吗?”他继续问我,问题一个比一个奇怪,一个比一个刁钻。 我再摇了摇头。 卫飏有些太高估我的智商,他刚才问的,我……我不知道,也……也说不上来。 不过他也没有指望我,而是再深深吸了口气,故作神秘地说。 “我是嗅着鬼气,一路往上,寻着寺庙的。” “鬼气?可是那是寺庙?”我听过一句话,叫正邪不两立,从来道观是道观,鬼气是鬼气,从未想过他们会混为一谈。 我小声嘀咕,不想偏偏被卫飏听到。 又被他嫌弃地刮了一眼,我深知卫飏拿我一定没有办法,不然不会为了我特别解释说。“不怪你没认出来,实在是它鬼气藏得太深,之前都把我糊弄过去了。要不是那日你走之后,我把周围细细转了圈,看过地势地形,否则他的障眼法,连我都蒙骗过去了。” 卫飏告诉我,道观修建在鬼穴的上方,底下就是百鬼聚焦的巢穴。附近明明有风水极好的地方,但他偏偏选择了这处,与其说是无心之失,更像有备而来,他修建道观,为的就是这个。至于里面供奉神灵,日日诵经修道,想来多少只是幌子,是为了掩饰真正的目的。 “什么目的?”我听得似懂非懂,能抓住的重点不多,大抵只有这处。 “我不知道,所以到了道观,亲自问他。” 他知道我们要来 卫飏言语直白,一听就知道他不想兜圈子。我涩涩冲他扯了扯嘴角,他摆明就是去挑事的。希望意铎大师本事不济,不然卫飏这样的,说不定得砰一鼻子的灰。 卫飏告诉我,佛门和道家,也不完全是清净地。因为这两者大多会讲究天人合一,博采众长,所以广纳门徒,佛门中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么一说,只要有心,都能进到佛门。至于道家,也是如此,常有打家劫舍的恶徒,兀自幡然悔悟,进到观里修身养性,痛改前非。诸如九州妖怪志中,便记载有一位名叫野寺坊的厉鬼,生前是强盗,死后却在寺庙附近徘徊,以僧人的模样,念着经文。 当然不乏还有利用寺庙道观的身份做掩饰,实则包藏祸心的邪道士,为了一己私利,玷染了这么处清净地方。 卫飏给我细细分析,娓娓道来。 说完之后,他唇角再次露出一抹意味深长、藏着深意的轻笑,浅笑提醒。“小忧,你说我们面前的寺庙,它会是哪一种呢?” 他问,我心虚地望了眼前面。我们快要走到了,隐约能瞧见道观的入口。 那里,站着两个人,手里举着电筒。 借着淡淡的光亮,我认出守在外面的是意铎道长和小宁。男人牵着小姑娘,站在寂静冰凉的夜色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我看着他们,心里划过一抹担心,不由得咯噔一声。 意铎道长,他……他知道我们要过来? “走吧,还愣在这做什么?”卫飏在前面带路,见我停在原地,并没有要跟上来的意思。他稍稍皱眉,略有不爽地提醒说,还用冰凉的眼神,在我身上轻轻刮了眼。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也是没辙,只能硬着头皮地跟了上去。 悄悄拉了下卫飏的衣袖,声音压得低低的。“他,他好像知道我们要过来。”字面上的意思没有错,我还有一句潜台词,意铎大师既然已经猜到我们会过来,他会不会在里面设下埋伏,然后瓮中捉鳖? 我懒得谨慎小心了次,给卫飏说,想着能从他的嘴里得到句夸奖。 不过,他只懒懒散散地望了我眼,干脆走回来拉着我一起往上。“行了,你就跟我进来吧。如果他连我们拜访都猜不到,早被山里的野鬼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他倒豁达,言语轻巧地把事情带了过去。 进到道观门口,意铎大师身子微微前倾,朝我们深深地鞠了一躬,客气和善地请我们进去。“虽然二位不请自来,但远来都是客,我已备下一壶热茶,请二位随我进去,我们里面说话。” “好。”卫飏干脆答应,拉着我的手往里走。 “元方,你就侯在外面,和小宁一起玩吧。”走到禅房外面,卫飏停了下来,吩咐一直跟在旁边的迎亲鬼,让它哪边凉快去哪边。 迎亲鬼嘟囔着嘴巴,有些不大情愿。只小宁突然凑了过来,捉住元方的辫子,一边拉着他走,一边高兴地笑着,“好呀,那我们去玩捉迷藏的游戏,你藏起来,我当鬼来捉你。” 是你让她变得不一样 元方不情愿,可怜兮兮地看了卫飏一眼,盼着他能救自己。 可惜腹黑如卫飏,他丝毫不觉得有问题,还用口型安抚元方,让他乖乖和小宁玩。 “你倒不用替我特别支开小宁。”等他们已经走远,一铎道长一边请我们进去,一边喃喃低语说。“小宁虽然是个孩子,不过心智要比同龄人成熟很多,我做的事情,就算和她说,她也能有自己的认识和判断。” “既是如此,为什么又要顺了我们的心意,支走小宁?”我觉得他纯粹嘴硬,刚才那些话单纯为了打圆场。听不下去,干脆揭发。 “因为我看出,小宁打从心眼里想和你们带来的小鬼玩。”意铎大师给我们倒上茶后,自己先喝了一杯,深深叹了口气,“她是个孤儿,在福利院的时候,就被各种欺负,没有孩子愿意和他玩。我接她过来之后,这地方荒凉,又只有我和她。贫道年纪大了,玩不动了。幸亏她有一双可以见到厉鬼的眼睛,还能央求着它们陪自己玩。” “她能见鬼的眼睛,是你给的吧?”我还在品味意铎大师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卫飏已经捉到了问题的关键。“见鬼这事情,要的是天赋。依着他的资质,只怕不足以肉眼见到厉鬼。” 卫飏提醒。 我不明白为什么卫飏一定要这么煞有其事地问,能见鬼不能见到鬼,有什么关系吗?意铎大师眼里有些闪躲,卫飏再继续深入,继续问到。“能说说你为什么一定要小宁能眼见厉鬼吗?你想这孩子,变得和别人不一样?” 我……听懂了。 “是,我找了只老黄牛,用它的眼泪给小宁的眼睛开过光,之后她就能看到另外一个世界的魑魅魍魉了。”没想意铎道长竟然坦荡,干脆承认。“在这事上,我的确存了私心。不过你呢?你找了个全阴属性的姑娘,是不是也有什么其他的打算?” 他话音刚落,我顺着他的目光,清浅瞪了卫飏一眼。 我只觉得卫飏阴魂不散地跟着我,让我各种膈应、各种不舒服,只从未想过他为什么要这么跟着…… 所以我巴巴地望着他,想要一个解释。 卫飏默默地,把我脸转了回去。用眼神提醒我这是意铎的离间计,提醒我千万别上当。一边用手轻轻撩拨我的刘海,含笑冲意铎摇头。“她是我找来的。但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我们,不是一路人。” 意铎大师的脸上,陡然多了抹尴尬,不过拿起手中的茶杯,浅浅吸了一口。“别这么着急否认,或许,我们还真是一样的。” 什么一样不一样,我在心里嘀咕,只知道卫飏厉害了,他轻轻巧巧地就回避了意铎大师的提问,回避了我眼里的质问,把该要交代的事情,一笔带了过去。 他,真狡猾。 卫飏并未感觉到我眼神越发变得不善起来,不过笑脸盈盈地,打量了意铎道长下,伸出自己颀长的手指,“我听说,您有做木雕的习惯,我正好也有些涉猎,不如拿出,稍稍参观?” 这个木偶,你糊弄谁 我看出意铎道长脸上的不情愿,只卫飏已然这么要求,他深深叹了口气,轻缓起身把木头的雕像拿了过来。其实这种木雕到处都是,卫飏伸手就能够到好几个,倒不用特别开口,拜托意铎道长起身去拿。 意铎道长将木偶送到卫飏的手里,之后沉默着走了回去,端坐在椅子上,浅浅地濯了两口。 卫飏手握木偶,将它举起认真端详。 “小忧之前给我说过,大师似乎有做木工的兴趣。只是恕我直言,木工的活似乎糙了些。如果每日能多抽出些时间,或者少做几个,或许尚能有所精进,你说是吧?” 我不明白,不就是一般寻常的木雕吗?意铎道长想做就做,虽然模样奇怪了些,但到底不是专业人士,也不用卫飏在这里,特别明确地指出,果然意铎大师的脸,瞬间一黑。 我轻咳提醒卫飏,就算他不忌惮意铎道长,也该小心着好好说话。同时在心里盘算着,如果他们等会真的打起来,自己该往哪躲。 “所以,你这玩意,是做给谁的?”卫飏再继续问,眼眸轻飘飘地,落在意铎大师的身上。他以探寻的目光,再将意铎大师,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圈。我闻着房间里的硝烟味越来越重,知道一场纷争不能避免,悄无声息地,把身子往后挪了挪。 我不指望自己能帮忙,只要不添乱,已经非常厉害了。 不过我又猜错了,意铎大师的气场很快弱了下去,竟然如实同卫飏交代。“说来也是可笑,我为她做了这么久的娃娃,只想着她反正眼神不好,也瞧不正切。倒没有想过要精进自己的手艺,蒙骗她的时候,也能蒙骗我自己。” 他从卫飏的手里,把那个娃娃接了过来,话语清浅,也是温柔地抚摸。动作细腻,如抚摸一件非常看重的珍品般。 嘴角,挂着一抹虽然浅淡,但是带着苦涩的微笑。 我不知道她是谁,但一定在意铎大师的心里,扮演着弥足轻重的角色。 “她来了。”我没有主意的时候,意铎大师突然这么一句,放下手里的茶杯,表情突然变得严肃。卫飏也差不多,眉头紧紧皱成一团,站起身子,表情凝重地朝门外走去。 “让我来,让我来。”意铎大师连忙上前,拦住卫飏。“这一直都是我来的。她也习惯了是我。如果换了别人,她会不习惯的。”他一边说,一边握紧木雕,目光恳切地看着卫飏,希望他能行个方便。 卫飏表情复杂,没有说话,只默默地把身子退到一旁。 下一刻,浓重的鬼气袭来,甚至有个巨大的影子打在门上,举起手不住地拍打门,还有半个脑袋探了进来! 产鬼? 我一眼认出。毕竟没法忘记她纸糊的眼睛,歪歪斜斜的鼻子,和一张血盆大口,里面竟是黑色的牙齿! “小忧,过来。”卫飏看了我眼,虽然不满意我这幅被产鬼吓得不信的模样,不过还是捎带着人情味地说,“躲我身后吧。我在,她不敢怎样。” 你要带她走? “好呢。”我赶忙点头,手脚并用地爬到卫飏身后,小手小心翼翼地搭在他的肩头,虽然他我很放心,但出于本能,还是多嘴问了句。“躲这安全吧?产鬼不会贸贸然进来吧?” 准确地说,它的大半个脑袋已经进来了,此刻正虎视眈眈地望着意铎大师手里的木偶。 “这个,给你。”意铎大师一边说,一边把木偶递给了产鬼,产鬼接过之后,将身子退了出去,发了疯一般地啃咬。透过破掉的窗户看出,简直触目惊心。 意铎大师又拿了四五个木偶过来,透过破掉的窗户扔给产鬼。产鬼啃掉一个之后,身子再次跃起,目光投向下一个。如此、反复。 我惊得合不上嘴巴。 意铎大师却非常淡定,不过眼角有一抹淡淡的悲哀。我突然想到,他模样淡定,显然已经习惯了给产鬼喂食,甚至满屋子的木偶,都是给产鬼准备的! 再认真想想,这座修建在鬼穴上的道观,或许本来就是藏污纳垢的场所,穿着道袍的意铎大师,借着这里养鬼。 我,想明白了。 这些并不难懂,我都想明白了,何况卫飏。 他一如既往地,懒懒靠在墙上,透过窗户淡定看着正在疯狂啃食木偶的产鬼,像是在问意铎,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她,死了很久吧?” 意铎道长的身子,微微一颤。卫飏不经意的话,却如是触及到了他最敏感、最脆弱的神经。他犹豫地望了卫飏一眼,到底重重点头,“是……是有些年头了。产鬼,产鬼得找到替死鬼之后,才能去地府领罚投胎往生。” 所谓替死鬼,也是怀孕的女子,被产鬼盯上之后,只能一尸两命。 意铎说话的时候,卫飏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表情凝重,神色严肃。他目光炯炯,一定要意铎正面回答,而男人那边,竟然有些闪躲。 “她找到替死鬼了。”卫飏再说。 意铎听到这话,紧绷的神经一下断了,竟然一下跪在地上,头深深地埋下。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觉他炙热凝重的痛苦。他深陷那样的痛苦当中,久久不能自拔,过了好久,才犹豫地抬起头,轻轻看了卫飏一眼。 “所以,你要带她走了吗?” 他声音浅浅,虽然平缓,但却如死一般的沉寂。 “当然。”卫飏的答案,还真是既冷血又无情,“她已经错了一次,幸亏你一直守着,她才从未沾染人命,姑且还有回头的办法。可如果你再这样放纵,迟早酿成大祸。” 我站在一旁,怔怔地看着卫飏和意铎大师,他们说话我听得一知半解,不是很明白。 “你这样,是在画地为牢。” 卫飏说完,就算下了结论。之后他催促我出去,说是要把产鬼捆绑下地狱,那是他应该去的地方。我犹豫着点头,虽然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不过身子很自觉地跟了上去。 意铎道长这次没有拦住,只是把放在墙上的钟馗像取下,紧紧抱在怀里。 他不愿意,但也没拦我们。 “对了,小宁还在外面,元方又靠不住,你说会不会?”我心头一凉,一个可怕的念头从脑中浮出。 山高水远,来日再见 脑中再一闪而过的,是小宁躺在棺材里的一幕。 意铎大师背对着我和卫飏,听到这话,他慢慢悠悠地把身子转了过来,虽然目光涣散没有聚焦,不过一字一顿,言语认真地说。“你放心,小宁那孩子,她不会动手的。” 外面是失去理智的产鬼,但他对她,似乎很有信心。 意铎说完,竟然微微起身,朝着卫飏拜了拜。之后默默地退回到了一旁。他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已然默许卫飏带产鬼离开。卫飏脸上波澜不惊,似乎猜到会是这样的发展。只在出去前,稍微叮嘱了我一句。 “夏忧,你给我乖乖呆在里面,我让你出来,你才出来。”说完,他干脆走了出去。 我没想出去看,只还是忍不住地嘀咕埋汰,心里有那么些小憋屈。“腿长在我身上,我爱出去就出去。再说了,我不爱出去,他费力多说句做什么。”说完,我带着好奇地,再望了意铎大师一眼。 他呆呆地坐在原地,如老僧入定一般,双眼紧闭,仿佛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点不上心。不过微微颤抖的手,还有额头的细汗,到底还是把他卖了。 我小心翼翼地,爬到意铎大师的身边。 他低眉看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只再把眼睛闭上,口中念着经文。 我的好奇心,瞬时冒了出来,纵然知道不合适,只还硬着头皮地问。“那个,你和产鬼,你们认识?” 意铎大师抬起眼,皱着眉,略显疲惫地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圈。 他抬起头,稍稍打量了我一番。 “她未死,是我的妻。她死后,我又寻着她,找到这处荒废已久的道观,守着她,陪着她。可我没想到,她会有变成恶鬼的一刻,而且还真的有了害人的心思。” 意铎大师说得痛心疾首,他和产鬼当有一段往事,只我并不清楚事情的发展是什么模样,等到从卫飏口中传出,竟只剩下唏嘘感叹…… 卫飏动作迅速,交谈中他已经快步走了回来,身上和出去的时候一样慵懒,只手里稍微多了个口袋,口袋里亡魂一个劲地挣扎着,他面上倒是云淡风轻。“小忧,我捉了产鬼,我们便可以回去了。你现在起身,给意铎大师告别。以后山高水远,我们来日再见。” 说完,他冷着眼,在我身上轻轻刮了刮。 他意思非常明显,是招呼我过来。我看懂之后,连忙一阵小跑着过去,来到卫飏身边,心虚地笑了笑。“那……那我们就回去了。” 袋子里的产鬼还在一个劲地挣扎,大概不满意就这么被卫飏困住。 卫飏有那么些不耐烦,轻轻挑了挑眉毛,再用暗示的目光提醒意铎大师,“我要带她走了,你让她安分些。” 意铎大师被卫飏突然这么点到,唇瓣竟然颤抖得厉害,脸色较之前更苍白了些。 甚至,一点血色没有。 “舒婷,一路走好。”他唇瓣颤抖了好久,才瑟瑟地挤出这么六个字…… 她,该死 “走吧。”卫飏再催促了我一句,带着我和已经安分下来的产鬼一起下山。元方及其不情愿地跟在后面,嘴里碎碎念着。“依着我说,那什么王蕊也不是好鸟,不然世上孕妇这么多,它为什么偏偏缠着她?” 他一边说,一边踢着地上的石子。没敢直接和卫飏对峙,他说得小声,估计也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可惜,他说得太大声,不偏不倚地,刚好被卫飏听进去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元方,只模样清浅地望着我,笑容灿烂如花。“小忧,你也这么想?” “嗯。”我心虚地扯了扯嘴角,知道卫飏精明,所以他问什么说什么,万万不敢欺瞒。 他把我捉了过去,声音浅浅,唇瓣几乎抵在我的耳边。 “你呀,真以为我在救王蕊吗?我在救舒婷,哦,就是这口袋里装着的产鬼。”我本就一头雾水,他说完,我……我更不明白了…… 卫飏没给我想明白的机会,竟自顾自地解开口袋,把装在里面的产鬼放了出来。 只产鬼被五花大绑着,不能动弹。张开满是黑牙的大嘴巴,冲着卫飏叫嚣着,嘴里含糊不清地骂着。我没想卫飏会把它放出来,吓得面色铁青,腿肚子发软。 幸亏我还顾忌自己最后的面子,不然指不定要给它跪下了…… 我也要给卫飏跪下,这东西他捉了就是,又放出来做什么。 历史上这么捉了又放,放了又捉之后,还能活得好好的,我也只听说过七擒七纵孟获的诸葛孔明,可显然,他和卫飏,不是一类人。 “安静。”卫飏骂了句,他也嫌产鬼太聒噪。不过拽着捆绑产鬼的绳子,将它身子微微转了个方向,面朝道观的方向。看到道观,产鬼瞬间安静下来…… 它不嚎叫痛哭了,也不再一个劲地挣扎,只痴迷地望着那个方向,想要用纸糊的眼睛,看得更深、更透。 “该死,该死。”它嘴里含糊不清,我只听清了这么一句。 “你说王蕊该死?”卫飏将身子蹲下,拉着我一起席地而坐。我不配合,但被他用力一拽进了怀里,之后双臂轻车熟路地将我禁锢,整个动作完成得一气呵成,竟无丝毫拖泥带水。 然后,他还顺势瞪了我眼。 我在卫飏的怀里,盘算着出去是出去不了了,而且产鬼还在外面,他的胸膛的确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样一琢磨,我竟能厚着脸皮地既来之则安之。 产鬼慢慢地把脸转了回来,身子还是保持不动。它用手撩开遮住脸的头发,纸糊的眼睛狠狠盯着卫飏,一口黑牙微微颤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对,她该死。” 她盯上王蕊,远不是要找一个替身那么简单。而是她和王蕊之前就已经接下了梁子,它要的,不偏不倚,就是她的命。 卫飏一双手不安分地在我身上游走,被我狠狠瞪了一眼,才想起要给产鬼一个答案。 “你说得对,她是该死。” 听到这话,产鬼纸糊的眼睛都快熠熠生辉了…… 只我不爽,这一天下来,虽然我全程都在,但卫飏,他从头到尾,都在和我打哑谜。他们在说什么,我一句听不懂! 她一样,不得好死 “别想,我不会放你回去的。”卫飏言语干脆,直接断了产鬼最后一点念想。“王蕊,她时辰也快到了,就不劳烦你亲自送她上路,也不用你出面,杀了她,再给自己添上不少的麻烦。” 产鬼将脸缓缓别了过去,却是背对着我们。 “从来只有喜欢孩子,又死在手术台上的女人,才会变成产鬼。”卫飏低头望了我眼,一边用手轻轻挑起我的下颚,一边言语清浅地解释。“你盯上王蕊,是发现她借用有亲戚在医院工作,实则进行着偷卖孩子的勾当?” “什么?”我不淡定了,一瞬从卫飏的怀里站了起来,叉着腰愤愤不平。“我之前只是不喜欢她,觉得她这人粗鲁没礼貌,而且长得尖嘴猴腮,瞧着就不是好人,没想她竟然是人贩子?” 人贩子从来人人得而诛之,别说喜欢孩子得不行的产鬼,就算是我,在得知王蕊真正身份后,都想把她吊起来千刀万剐。 “淡定,淡定。”卫飏没想我这么容易就会暴走,伸手稍稍拉了我一把,又指了指自己空荡荡的怀里,示意我坐下。我心里憋着不爽,嘟囔着嘴巴,极其不情愿地坐回到卫飏怀里。 我后悔了,我不该给卫飏说遇到产鬼,让他心生忧虑,插手处理。我该放任产鬼,让它自行处理,恶人自有恶人磨。 “别想了,你回不去了。”卫飏朝呆在一旁还在看热闹的元方努了努嘴巴。“你受累走趟,送她下地狱。带着我的路牌,问冥王那厮要路引。”路引是亡魂去到地府必须要准备的东西,相当于通行证一般,只有拿着通行证的厉鬼,才能途径黄泉路望乡石等等地方,再经由审判,或受刑或入六道投胎枉生。 产鬼严格意义上说是替死鬼,只有在人间找到替身,借用他人的身份才能下到地狱。 卫飏这般,是想开后门? 元方蹭得一下起来,乖巧点头。走到产鬼的面前,一把抓住捆住她的绳子,略显遗憾地说。“走吧,我们上路了。” 自知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由着卫飏这般。产鬼的脸上,还是有些不情愿。 我算看出,只能帮腔答了句。“你放心,王蕊不得好死的。她如果真的贩卖儿童,一定会有绳之以法的那日,而且就算到了地府,也得下十八层地狱,你说是吧?” 地府刑罚千千万万,针对不同的罪行,会有不同的惩罚,但具体怎样我说不上来。只能用手肘撞了卫飏一下,他到底死过一次,这些东西,他比我熟。 我,要一个场外求助。 卫飏朝我扔了一记白眼,稍稍有些头疼,不过破天荒地给了我面子,稍微打了个哈气。“凡贩卖妇女儿童,诬告诽谤他人者,死后都会打入油锅地狱,将身子扒光之后,投入热锅中来回翻炸。如若罪孽深重,会先由小鬼带到冰山处凉快凉快,之后再如油锅暖和暖和。” 他言语轻巧,只说得我身子忍不住颤了颤。 他们,应该走了 我谢谢卫飏,我只是随便问问,他不用说得这般绘声绘色吧?想到那一幕,我身子忍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不过看到产鬼还是死死盯着我,赶忙一拍胸脯,顺着卫飏的话往下接。“对,就……就跟炸油条一样,扔下滚烫的油锅里,翻来覆去地炸!” 她才稍稍表情好了些,收起了那张满是黑牙的嘴巴。 元方押送女鬼上路,我们留在原处,目送他们离开。没走多远,还能看到元方身形一蹦一跳的时候,回头山上,竟然大火弥漫…… “着火了?” 我惊得不行,就要冲回去灭火。但被卫飏捉住,拽了回来。“这是七月天,又才刚刚下过雨,山里水汽中,树木多,如若不是刻意为之,这把火怕是烧不起来。” “你什么意思?”我瞪大眼睛,错愕地看着卫飏。她却不说话,只好笑地望着我。 “你是说,火是意铎大师放的?”我终于看懂卫飏眼里的深意,小心补充说。不过虽然有答案,但又陷入到更深更深的困惑当中。“可是为什么,他要放火烧了道观呢?他和小宁,应该……没事吧?” “他们,应该离开这个伤心地了。”卫飏说着,目光却落在停在不远处的产鬼和元方身上。 产鬼也注意到一把火烧了寺庙,它把头转了回来,痴痴地望着。 她脸上纸糊的眼睛,却在这时落了下来。光秃秃的脸上,竟然重新长出了五官,嘴也变得小了,虽然隔着点距离,但隐约看着,倒是亭亭玉立,漂亮出尘。 意铎大师说,她生前是他的妻,死后他亦千万里地来寻她,跟着她。 原来他口中的舒婷,竟然这么漂亮。 我看着女鬼,看着她神情复杂地望着那处道观。卫飏低沉喑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那处道观,本就是意铎为亡妻修建。现下它要去往地府往生,和他断了最后的纽带。他便没了继续呆着的理由,自然只能离开。” 我听到这里,浅浅低低地哦了一声,心里五味杂陈。 火势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舒婷看着,一行血泪从她的眼里流出。她没顾得上擦,不过眉头微蹙,神情更添了一抹迷茫。终了,她把身子缓缓转了过去,对还停在一旁,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元方拜了拜。“我们,走吧。” 说完,她竟头也不回地走了。元方一脸懵逼,显然没意识到,这是怎么了………… 我们远远地看着,目送它离开。我心里五味杂陈,略微有些不是滋味。 心里酸酸的,好似被虫挠了一番。 不过卫飏,他的脸上还是挂着云淡风轻,铁石心肠到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只在前面带路,让我跟着他下山。 我山上的时候,心情忐忑,神经绷得紧紧的。下山的时候,感觉如释重负,身子轻松了不少,再加上一夜未眠,多少有些哈气连天,偏偏十点多还得去学校上课,想着便一个头,两个大…… 他是可怜人 我们走到半山腰,天便亮得差不多了。勤恳如早餐店,已经开始了一天的营业。 我稍稍摸了摸自己已经扁扁的肚子,心虚地看了卫飏一眼。他眼神极好,一下读懂我眼里的意思。稍微着将手摊开。“也行,我们就在吃点东西,然后再回去。” 早餐铺的东西,无外乎包子馒头一类,我随便叫了些,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别看这时时候还早,但是早餐店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我一边吃着包子一边问出心里的疑惑,“你怎么知道王蕊是人口贩子?她脸上又没刻字,你怎么知道的?”我盯着卫飏,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总归不能用什么山人自有妙计之类的说法,来迫使我信服。 卫飏叹了口气,倒有些拿我没辙。 “因为,我查过王蕊,我查到她之前曾经卖过一个女孩给岑元,不过那女孩心脏有些问题,岑元的妻子觉得本就想要一个男孩,所以对着女孩诸多挑剔,就再次把她扔了。” “什么人嘛。”我恨恨地咬了一口馒头,把气撒在上面,就好像在咬王蕊一般。“所以那孩子就是小宁。难怪那时岑元看到小宁,整张脸都垮了。小宁是孩子没印象,但是他不一样,他肯定一眼就认出了,那就是他当年抛弃的孩子。” “我不知道,你得问岑元。”卫飏将手摊开,稍带遗憾地耸肩。 卫飏大概是故意针对我,话说得特别有意思。 “你们知道昨天的后山,发生了一场大火吗?把后面山上的道观,烧了个精光,竟然什么都没有剩下。”我们隔壁桌的老人正在聊天,听到道观,我立刻竖起了耳朵。 “可不是吗?”另外一个男人接过话说。“不过我听说消防队已经去了,只是屋子被烧毁了,烧掉的时候,里面没有人,算是不幸当中的万幸。不过那一直呆在道观里的大师,他不在又能去哪?” “我是听说,这意铎大师,也是可怜人。”颇有阅历的女人叹了口气,娓娓道来。“我听说他在修道之前,曾经结婚娶妻。妻子还给他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只可惜在产房的时候,就被人抱走了。那可怜的女人,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竟只见过孩子一面。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竟然难产,一尸两命倒在了手术台上,之后他就找了个破旧的道观,把自己关了起来。” 老人说完,也是一阵唏嘘感叹。其他人听着,也很不是滋味,纷纷感慨他命途的艰难。 不过,我稍稍地,闻出了味来。 赶忙凑到卫飏的身旁,压低声音问他。“你说,他们的孩子,该不是王蕊偷走的吧?” 然后,我头上就被卫飏赏了个暴栗。 他非常遗憾地通知我说,“小忧,你说话前,都不先过大脑好好想想吗?意铎大师今年多大,王蕊多大?她不可能偷走他们的孩子,不过舒婷感同身受,对卖孩子的王蕊生出了邪念,想要报复。” “哦。”我只想着丢了孩子,倒把年龄忘了。 时候到了 “你呀。”卫飏知道我就这么个人,常常想到什么说什么,事先不会过脑子,也不会想事情是否成立。他举手让老板过来结账,催促我回去。 “我还想再听会。”这是非常难得的八卦时间,我只要竖起耳朵,把附近几张桌子的话听完,差不多就能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不定还能挖出更大、更私密的内情来。 可惜卫飏并没给我这个机会,不过稍稍用力,干脆将我拽了起来。我没准备好,竟是踩不稳,眼看就要摔倒进卫飏的怀里了。他往后退了步,只用手轻轻挡了我下。 恢复平衡后,我恶狠狠地瞪了卫飏一眼。他说话就说话,动手做什么? 卫飏倒是笑眯眯地,回敬说。“本来你刚刚投怀送抱,我不该拦着。但就怕这么主动有陷阱,所以还是挡一挡的好。不过,就这一次吧。”说完,还给了我个暧昧的眼神。 仿佛是说,如果还有下一次,他能把我吃干抹净。 我脸上的红晕,更重了。卫飏简直不要脸,他是赤条条的挑衅!穿着白大裙的老板刚好过来收钱,全程目睹了我们的互动。大叔人特别可乐,自己给自己加戏,一边收钱,一边补了句。“嗯,新鲜狗粮。” 我更想找地缝钻了…… 只能借口自己还要回学校上课,拖着卫飏一阵狂奔。回到出租屋的楼下,隐约看到那竟然停着辆警车。我看到穿着制服的男人,把铐着手铐的王蕊和岑元押上了车。 我懵圈,不解地望了卫飏眼。 卫飏面上倒是波澜不惊,不过非常客观地评论说,“小忧,时候到了。” 嗯? 我愣了一秒,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善恶到头终有报,现在时候到了。王蕊和岑元都会付出代价。目送警车离开之后,我心情大好地一路小跑过去,房东大叔在楼下喝茶,看到我们回来,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不过脸上始终愁云密布,像是遇到什么难事一般。 出于礼貌,我象征性地问了一句。 哪知大叔竟然声泪俱下,摇手叹气。“还能怎么样,岑教授这一走,我的房间就空出来了。而且他还是犯事进局子的,后来的租客会觉得这屋子不吉利,我就得便宜。你说我能不心疼吗?” ………… 感情他是在心疼自己的房子,我还以为大叔怎么了。安抚他先在底下心疼一会,我上楼拿书去学校。不过说来也是巧了,大叔还在嘀咕的时候,突然有个浅浅的女声响起。“这边,还有空余的房间吗?” 她说话的时候,我已经走上楼梯。奈何声音温婉好听,我又是声控,按耐不住把头转了回来。 二十出头打扮漂亮的女孩,拖着行李箱,站在房东大叔的身边。 女孩脸上浓妆艳抹,衬得漂亮而不俗气,身材更是好到爆炸,前凸后翘,细腰不足一握。房东大叔看得眼睛都直了,我再低头望了眼自己,说来都是女人,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脸蛋脸蛋没人好看,身材身材也没人好。 关键是,卫飏的眼睛,也锁定在女人的身上。 以后,请多指教 一股无名火蹭得一下蹿出。 我回来二话不说地拉着卫飏往上走,嘴里嘟嘟囔囔,“我上课要迟到了,你陪我回去拿书换衣服。” 卫飏耸肩,没看出我有什么反常,不过拖着自己的颀长的身子,任由着我拉他上楼,进屋换衣服拿东西。我心里虽然憋着不爽,也恨得牙痒痒,不过我得摸着自己的良心说…… 刚才那姑娘,长得真好看,就……就像是祸国殃民的妖精般。 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外面却响起一阵浑厚有力的敲门声。卫飏站在门边,又长手长脚,稍微抬手一捞把门打开。站在外面的,是笑容满面的房东大叔和刚才见过的漂亮女人。 “夏忧同学,你过来下,我介绍你们认识。”房东大叔冲我们招招手,热情地介绍说。“这是苏媚,在附近的美容院上班。她租了你们隔壁的屋子,以后就是邻居了。” “你好。”苏媚伸手,浅笑着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圈。不知是因为心理作用还是其他,看得我心上发毛,不过出于礼貌,她既然已经伸手,我还是有必要握住的…… 不过卫飏,他挤了过来,先我一步地握住苏媚的手。也学着苏媚的样子,目光浅浅,竟似要将她看穿看透。“那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一定,一定。”苏媚浅浅回了句,面露不自然地把手缩了回来,又是满脸堆笑,挪动身子避开卫飏,朝我伸手。“你叫夏忧是吧?真是个好名字。小姑娘出落得,倒也水灵。” 我虽然不喜欢苏媚,也不想有这么个邻居,但人到底已经伸手,而且还非常善意地夸奖我。不握手实在尴尬,只能一边扯了扯嘴角,一边伸手。 卫飏似乎和我杠上,竟然挪动身子把我挡住,自己先一步再握住苏媚的手。“我家小忧赶着上课,所以抱歉,我们得先走了。” 说着,他回头望了我眼,用眼神给我下了逐客令。 …… 我本来是想领情,不过实在不爽卫飏横插一脚。再加上他这样多少有些强迫的意思,身上的逆鳞瞬间竖了起来,却是划拉了卫飏一眼,冲着苏媚轻笑。“没事,反正今天去学校也只是简单报道一下,上课得下午去了。不着急,不着急。” 不想让卫飏得逞,我竟然昧着良心地朝苏媚示好。示好的直接代价是被卫飏狠狠地刮了一眼,然后他当着我的面,客客气气地把苏媚请了出去。顺手在把门关上。 “喂,你关门做什么,我要出去上课。”在他关门的同时,我提出严正抗议。 卫飏没搭理我,只不动声色地把我逼迫进墙角。一手扶住墙,以标准壁咚的姿势,将我自上而下地扫视了圈。“不是说不着急上课吗?你既然有时间和她聊天,不如我们也聊五分钟的?” 我轻轻扯了扯嘴巴,冲着卫飏皮笑肉不笑。 很显然,我和他,没有什么好聊的。 “我们的新邻居,你似乎很有兴趣嘛。”他可真会倒打一耙,竟然扣了顶这样的帽子安在我身上。 小忧,你醋了 我当然不接,干脆怼了回去。“什么叫我对她有兴趣?分明是你对她有兴趣。我可瞧得清楚,你刚才看她,可连眼珠子都没顾得上眨。还一再找机会要和人家握手。我的眼睛,可瞧得一清二楚!” 我一边说,一边把卫飏的手扒拉下来,不卑不亢地瞪着他,我就等着,卫飏解释,或者和我理论。 卫飏皱眉,憋着不爽,再将我自上而下地看了遍。 他当然诧异,我这抹无名火,来得蹊跷。 我虽然做好了和卫飏对峙的准备,但他刚冲我轻挑眉毛,我便觉得心虚,只得改口说。“不是吗?你刚才可一直盯着她看,而且还和她握了两次手。别以为你挡在我面前,我便没看到你朝她示好,各种暗送秋波。” 我刚才没瞎,他们刚才的一轮互动,我瞧得一清二楚。 卫飏没有否认,只看我的表情,更奇怪了。 卫飏最好有事说事,他这么继续盯着我看,只能让我心里,升腾出更多的不安和犹豫。我是豁出去了,干脆跺脚,咬牙切齿地望着卫飏。“你看我做什么,我说错了吗?” 一边说,一边狠狠地推了卫飏一把,“你让开,我真得去学校了,不然晚了,班导又该不高兴了。” 卫飏身子晃晃悠悠,竟然被我推动。不过我也没能靠着这样脱离他的怀抱,他眼疾手快,又是长手一捞,把还未走远的我,重新拖入怀里。“所以你生气是因为我一直看着苏媚,还和她握了两次手?” 我点头,没觉得卫飏的表述有什么问题。 见我点头之后,卫飏的笑意,却比之前更深了。我了解卫飏,每当他露出这样表情的时候,我都会吃不了兜着走。我被看得心虚,挺直着身子,稍稍往后退了退。 虽然没法脱离卫飏的怀抱,不过我这样,倒和他稍微隔开了些距离。 心里,七上八下,如在敲锣打鼓样。 我在他怀里惴惴不安,卫飏的笑意,竟却更深了。“所以,小忧,你吃醋了?” 吃醋? 见我不解,卫飏遗憾地通知说。“不然为什么我和别的女人握手,我盯着她看你会觉得不舒服。如果这不是吃醋,你能做个解释说明,你这怎么了?” 我的脸,一瞬涨得通红通红! 心加速地跳着,我只是看到苏媚和卫飏互动,觉得辣眼睛,不舒服,吃醋什么的,就是他自己给自己加戏。 “我没有!”这是原则问题,为了不让卫飏误会,我干脆决绝地否了,为了不在气势上输给卫飏,我干脆踮起脚尖望着卫飏,干脆否了他的说法。“我只是不爽你挡着我欣赏美女了。再说,我巴不得来个漂亮的小姐姐把你拐走,这样我就落得轻松了!” 不会再被鬼缠,也省了不少麻烦。 不过我说完,心里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感觉空落落的。 卫飏眼里划过一抹复杂的情绪,身子往后退了退,给我让出一条道来,不过言语浅浅。“小忧,你这么说,真让我受伤。” 说完,还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 不过怎么看,怎么像在演戏。而且演技不好,特别拙劣。 因为,他下一瞬竟然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不过我建议你,最好和苏媚保持距离。” 路见不平 我就说苏媚有问题! 不过模样认真地看着卫飏,我是不想这么说说就算了,一定打破沙锅问到底。“你让我和她保持距离?是因为什么?” 卫飏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把门打开,将我推了出去。 “你今天不要去学校吗?再不去,可就迟到了。我记得你给我说过,你们班导既严肃又认真,一个迟到都能念叨一早上。怎么,你想挨训?”我之前有给卫飏吐槽,大概随便说说,也没太走心,竟被卫飏记着了…… 虽然谢谢他提醒,不过我气急败坏,只能跺脚看了他一眼,“算你狠,这个问题我们放着,我先去学校,晚上回来再慢慢对你严刑拷问。” 一边说,一边还故意朝卫飏挥了挥我的拳头。 他俨然,目送我出门。就我沙包一样大的拳头,他压根不care。 因为担心迟到,我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去学校。 到班上的时候,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年过五旬的班导正在讲台上点名,看到我进教室时脸明显一黑,不过碍于我平时表现良好的份上,倒没有特别计较,不过敲打了句。 “我们这次和博物馆合作,帮忙修补一批破损的蜡像,并且配合之后的展出。机会难得,希望在座各位能够珍惜。尤其一定要守时,不要给学校丢脸。” 我们文物修复专业,常常需要和博物馆对接,做一些基础的修复工作,算作社会实践。不过一般脏活累活居多,像是这样有明显专业针对性的工作实在难得,所以班导才会特别提醒。 我记在心上,小小窃喜着。 之后班导又说了些重要事项,不过啰啰嗦嗦,和小脚奶奶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我没怎么听进去,手里转着笔,心里却想着早上新搬来的邻居。 我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她长得真挺好看的。 尤其是那种成熟女人自带的魅惑,我自叹不如。如果说她是弥足珍贵的饕餮盛宴,我充其量只能算一道饭后甜点、清汤小菜。 人和人的差距,真挺大的。 就这么胡思乱想到放学,我捧着厚厚一沓参考书准备拿回出租屋慢慢看,却在走到拐角的时候,听到那里声音嘈杂。我犹豫着,往里看了眼。 穿着校服的女生身子紧紧地贴在墙上,脸上既有惊恐还有无助。 “你……你别过来。” 站她对面的,是一不怀好意的男生。虽然没有穿我们学校的制服,不过瞧着挺眼熟的。好像叫柯正浩,家里在工地上承包项目,口袋里有几个臭钱,说通俗点就是一不学无术的富二代。 从我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柯正浩脸上的凶神恶煞和女孩的可怜无助,我气得不行,干脆直接冲了上去,挡在女孩的面前。“那个,我迷路了,问下去实验楼怎么走?” 迷路什么的,统统都是说辞。我就是想横插一脚,坏他好事! 柯正浩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憋着不爽地,将我打量了圈,他很想知道,我这么个捣蛋搅局的,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你谁呀? “你,是谁?”他斜着眼睛,面露不爽地,把我从头到尾打量了翻。还一拽一拽,跟个二流子样,“这里没你的事,你哪边凉快去哪边。” 我就觉得这边凉快。 不过面上嬉皮笑脸,倒会好好和他说话,“我刚不是说找不到实验楼的路吗?你要赶我走也得告诉个方向吧?或者,你让这位同学带我去?”一边说,一边扶住被欺负的女生,给她使眼色。 我承认有两个钱就了不起了,但也不能由着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你要去教学楼是吧,我知道在什么地方,我带你去。”女生很快反应过来,赶忙拉住我的手,感激地看着我。虽然当着柯正浩的面不方便说谢谢,不过千言万语,都写在了她的眼里。 不过她长得有些面善,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 我一时没想起来。 “你……”柯正浩不爽,干脆捉住我的手,用眼神提醒我不要乱来,“你知道,我谁吗?”他想和往常一样,报个名字就能让人买单。 我没想惯着他的毛病,装傻充愣地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地望着他。“那个不好意思,我是新来的。连实验楼都找不到,更甭提认人了,不过受累问一句,你谁呀?” “噗嗤。”躲我身后的女生没憋住,竟然笑了出来,被我瞪了一眼之后,她不好意思地冲我双手合十,心虚地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不该笑场,不过没有憋住,有些不好意思。 柯正浩的脸,更难看了。 “那不如这样,你们一起去教学楼,然后您呢,再做个自我介绍,我们就当认识了。”我心里的想法非常简单,柯正浩一定不情愿跟着我们去教学楼,不少老师都在那里讲公开课,我就不信柯正浩有那个胆子,敢当着他们的面调戏女生。 我没猜错,他整张脸都垮了下来,不爽大写地写在脸上,咬牙切齿地冲我说了句“你,给我记着”,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恩,我应该不会忘了,他这幅吃瘪且难看的模样。 我刚才这么耀武扬威,在柯正浩走之后,才稍稍松了口气,小姑娘还是眼巴巴地看着我,眼睛里都是小星星。我有些心虚,尴尬地冲她笑笑,“那个,我想起实验楼在什么地方了。我自己过去,你不用送我的。” “夏忧学姐,我知道。”我盘算着可以悄无声息地离开,顺道深藏功与名,哪知道她竟然认识我,还能叫出名字。只能更尴尬地把身子转了过来,挠了挠头。 “我们认识?” “嗯哪。”小姑娘认真地点头,脸上竟然挂着一抹潮红,“我叫池浅,和学姐是一个专业的。不过我矮你一级,之前我们有一起修过岑教授的选修课。” 她提到岑教授,我脸上再添了一抹为难,以前只觉得他治学严谨,做事一丝不苟,只是我没想到,在他骨子里,竟会是那样不堪。 不过也亏得她提到,我倒稍稍有些印象了。难怪我会觉得熟悉,原来是一起上过课。 但,我真得吐槽一点,池浅看我的眼神,似乎有些太炙热了…… 喂你口排骨 我心虚地,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池浅没懂我的意思,认认真真地说,“夏忧学姐,你不知道吧,我特别崇拜你,在课堂上无论教授问你什么问题你都知道。而且每次的作业都完成得特别漂亮。说来特别惭愧,没想我们见面,会是这么个情况。” 她小心翼翼地说着,竟用一双迷妹般的眼神看我。 “那个,我还有事情先走了。”不习惯被池溪这么看着,不好意思地寻了个借口遁走。池溪在后面说改天请我吃饭。她说得真诚,可我宁愿只当她是在跟我客气。 心怀着忐忑不安回到出租屋,里面竟然空空荡荡,卫飏那该死的不在,叽叽喳喳恼人如元方的也不在。 我不厚道地感觉,只有自己一个人也不错,起码较之前清净了许多。 桌上还有卫飏留给我的纸条,大意是他遇着事情,需在地府呆上两三日,留纸条当通知我一声。我稍稍嘟囔了下嘴巴,看过之后便把纸条撕了,随便往垃圾桶里一扔。 “扣扣。”偏偏这时,竟然响起一阵敲门声。门是房东大叔在附近的商城买的,稍稍有些不正规,比如竟然连个猫眼都没有。我嘀咕着开门,没想外面站的竟然是苏媚。 她穿着一条紫色的流苏短裙,裙子很短,约莫只能包住她的翘臀,不过胸前白花花的一片露在外面,我虽然不懂欣赏,只还得硬着头皮地承认,她这么穿着,挺……性感的。 “小帅哥呢?”她眨了眨眼睛,干脆靠在旁边的墙上,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问得楚楚可怜,举手投足间全是风情万种。可惜我实在不能欣赏她这样的,朝下撇了撇嘴角。 “卫飏不在。”一边说,一边准备把门关上。不过苏媚眼疾手快,赶在我关门之前用身子抵住。冲我眨了眨眼睛,眼睫毛微微颤动,“小姑娘,你好好说话不行吗?哪有随随便便就关门的。” 她委屈巴巴地说,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如若被别人看到,一定以为我欺负她了……我头疼地停了手上的动作,认认真真地解释说,“我有好好说话,你不是找卫飏吗?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不在这里。” “瞧你说的。他不在,我找你。”她竟冲我努了努嘴巴,从背后拿出一个模样精致的饭盒。“你瞧,我做了排骨。大家又是邻居,我请你帮忙尝尝?” 她面带笑容,一边说一边打开饭盒,里面果然装着色香味俱全的排骨。 我只看了一眼,竟馋得直流口水。 不过矜持还是要的,我板着一张脸,把身子往后退了退,“我减肥,要戒油戒腥。这东西,不能碰。” 一边说,一边准备大力地把门关上。 不过,又被苏媚抢先一步,她用筷子夹住排骨,干脆送到我的嘴里。趁势用手捂住,一板一眼地看我吞下。 骨碌。 排骨被迫地进到肚里,她心满意足地收了餐盒,笑得更魅更甜。“我让你吃,你早晚都得吃,推三阻四做什么?” 她还靠在门上,死活不愿走。 天花板上的黑影 我瞪着她,仅有的耐心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虽然不得不承认排骨的确好吃,但她人越看越觉得不舒服,越看越觉得膈应的慌。 “我课业重,我要看书了。”算上之前的两次,我已经下了好多道逐客令。 苏媚懒懒地从我的门上直起身子,好笑地用手指点了我的唇瓣,明明已经窥见我眼里的怒火,偏还不知轻重地开口。“真是无情,吃了我的东西,就这么要赶人走。行吧,我还想说你的眼睛很漂亮呢,我瞅着,跟宝石一样。” 她竟没由来地夸了我一句,然后扭着屁股回去了。 我停在原地,心里奇怪地打鼓。 苏媚漂亮是漂亮,但她做的事情,简直奇怪…… 我嘀咕着把门关上,为了预防意外,再朝另外个方向反锁了圈。还特别地听了会外面的动静,确认安全之后,我嘟囔着坐在椅子上,认真看书。 所幸之后,再没有其他诡异的事情发生。 看书之后,我躺在床上琢磨,这地方着实不吉利,要不要跟卫飏说搬家,换个地方住。搬家没什么,只卫飏这人,就喜欢盘根究底,他到时候问起来,我总不能说是要防着苏媚吧? 那样,估摸能把他大牙笑掉。 却是架不住身子的疲惫,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 睡到半夜,突然腹中一阵绞痛。我痛苦地用手捂住肚子,摸索着打开床头灯。灯光微亮,我抬头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竟是冷汗涔涔。 该死,我胃病不会犯了吧? 之前学业重的时候,经常有一顿没有一顿,时间一长,胃便有些受不了,现在竟然抽痛得厉害。我抬头望了眼天花板的位置,那里竟然停着一条长长的影子。 我没有关窗,应该是外面的路灯投射进来的吧? 小声嘀咕了句,没有特别放在心上。不过直起身子,努力地往客厅走,我记得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放着一盒胃药。 天花板的黑影,兀自动了动。 我以为自己看茬了,或者因为疼痛产生幻觉…… 稍稍稳了稳,再往上看了眼。 这次,我看清了。 黑影果然又动了下,甚至顺着墙面往下延伸,一下到了我面前!黑影如蛇一般蠕动着身子,还朝我吐出鲜红的舌蕊。 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是脏东西,连忙凭空画了一张符咒,扔到影子上,暂且把它定住! 这才定神看了它一眼。 虽然只有影子,不过从红蕊还有身形都能轻松看出…… 那是,蛇鬼。 甚至它一点点地褪下黑色的影子,上半身竟然变成人形。虽然床头灯晦暗不明,可我却看得一清二楚。 那张脸,是苏媚! 它虽然被我定住,不过脸上还是挂着抹诡异的笑容,再配上原本出众的容貌和完全不搭的蛇身,心虚地吞咽了口口水。我一直觉得它奇怪,但没想到自己会摊上这么个玩意! 苏媚望着我,虽然不能动,不过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我是蛇鬼 “你……你什么玩意?”她吓得我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利索。 它身子竟然再扭了扭,不屑地开口。“你连蛇鬼都不认识吗?这么孤陋寡闻,也不知道我们地府伟大的卫飏大人,到底看上了你哪点?” 我脑袋懵着,她说什么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见她又能行动了干脆再画了张符,重重地往她身上扔! 它没有如刚才一般被我定住,竟然重新扭了扭身子,略显遗憾地摇头。 “你以为,你的符咒对我,真管用吗?” 见它又能行动,我不死心地,再往他的身上一连扔了好多张符咒,只没有一张管用,那家伙还是挪动着身子,蠕动着,一点点地靠近我! 除了被动地连连后退,我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幸亏退出了卧室门口,我啪得一声把门关上,用身子抵住门,“你……你要做什么?” 身子贴在门上,我能感觉一抹浓重的寒意袭来,虽然隔着一道门,却仿佛能看到整个趴在门上的蛇鬼,它吐着红蕊,略带遗憾地说。“说来,你竟一点不了解我,你不知道蛇鬼,从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吗?” 我脑袋浆糊一片,竟然想起我那会走阴能与鬼交流的奶奶说过,蛇鬼一族,在所有鬼类当中,实属特别。它们往往各自为阵,如雇佣兵般效力于自己的雇主,只要给到足够的好处,便将一切遵从雇主的安排。实现之后,又会转而寻找新的雇主,如此往复。 所以不是它找我,而是有别的什么东西再找我? 它用脑袋轻轻撞了撞门,打断了我的沉思。大抵在里面关着有些不耐烦,声音有些按耐不住。“你以为,这么一道区区的木门,就能把我困住吗?” 答案……显而易见。 我寻了一圈,瞅着桌上刚好放着把水果刀,虽然不一定管用,但到底聊胜于无,干脆握在手里。 不过里面的蛇鬼不着急着撞门,只是言语遗憾地通知。 “我就算出不去,你以为,就能逃出升天吗?” 她这话,什么意思? 见我不懂,它竟哈哈大笑,不过饶有兴致地提醒说。“排骨,还记得我喂你吃的排骨吗?” 不好…… 虽然不知道排骨里面有什么,但是它给我吃,并且在这时候提及,一定不会有好事!我赶忙用手抠着嘴巴,妄图把那块早已经吃下肚子的排骨吐出来。 可是几个小时过去了,怎么吐得出来?! 身上突然打了个一个冷颤。我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之后右手也一样,不受控制地抬得高高的。我如提线木偶一般,在别人的操纵下站了起来,一摇一晃地往前走。 距离那堵关着蛇鬼的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 手竟然扣在门把上,我刚才是从外面把门锁上的,只要按下按钮,再轻轻转上一圈,门……门就能打开。 怕什么来什么,正在我踟蹰不决的时候,门竟然一下,从内朝外地打开了? 蛇鬼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冲我吐了一红蕊! “夏忧,我有件事,请你帮忙。” 它,钻进了我肚里 我不要帮忙,她这是要我帮忙的态度? 见我不答应,她用手轻轻点了点我的肚子,略有遗憾地告知。“我在你肚里下了蛊。从现在开始,你这幅身子,就要听我摆布。我让你开门,你不就把门打开了吗?” 我身子,再颤了颤。 她见我慌了,竟冲我努了努嘴,紧盯着我的右手…… 右手竟兀自颤了颤,再次变得不受控制。它高高的举起,竟往我的脸上,重重扇了一巴掌! 我疼得,唇角都在发颤。 “现在,你信了吧?”她继续往下说,轻轻挑了挑眉毛。 我恨得牙痒,虽然拿她没辙,不过还得努力硬撑,“我刚才就信了,倒不用你特别打我一巴掌。你刚才动手,说到底,还是对自己的术法不够自信。” 说来也是惭愧,我现在拿她一点办法没有,只能逞逞口舌之快,让她不能如之前一般嚣张。 “不,这巴掌,是我特别赏你的。”蛇鬼打断我的话,不过我应该没猜错,不然他的脸上,也不会凭空多出抹不自在来。 她突然发难,伸出手将我举起。 我悬在半空中,只有双腿还能挣扎,不停地踢着蹦着…… “把嘴张开。” 我的身子已被她下蛊,没想她竟会下这么个稍显奇怪的指令。我不情愿,但嘴巴控制不住,竟然缓缓张开…… 它把身子变小,之后竟然钻了进去?! 对,它钻进去了…… 蛇鬼进到我的身子,就在里面一阵翻箱倒柜,它穿过我的心肝脾胃,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你给我出来。”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板着脸,急促地要求。 可它当我说的是放屁,压根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连回应一声都没有。我又急又气,也是没有办法,只能把卫飏那尊大佛给搬了出来。“我……我告诉你,等会卫飏就回来了。你识相地就快点走,不然有你好受的!” 她稍微一顿,我以为她怕了卫飏,赶紧往上加码。“你刚才不是口口声声说,卫飏是什么地府的大将军吗?他名号那么响你不知道他本事吗?不是我吹,他两小指头就能把你捏死!” 卫飏能镇住她很好,我也好借着卫飏的名号,稍稍狐假虎威一把。 蛇鬼停下了蠕动。 “你怕了吧,你怕就出来,然后有多远滚多远,我保证卫飏回来,我一个字不说,不出卖你。”我现在只想快些把蛇鬼打发走,至于卫飏回来,我应该会毫不犹豫地把蛇鬼卖了。 下蛊入身还有脸上的一巴掌,这笔账,我秋后一定好好给她算! 我心里的小九九蛇鬼未必知道,不过它竟在我的肚子里哈哈大笑起来。“夏忧,你还不知道吧,你口中的卫飏大将军,现在可顾不上你。” 我想到卫飏留下的纸条,他说最近两天不会回来,让我自己照顾自己。 ………… “你说什么,他等会就回来。”我还是咬紧牙关,毕竟这时不能露怯。 “不,他回不来了。”蛇鬼略显遗憾地通知。 额上的标识 我心咯噔一下,又想起卫飏给我留的纸条,上面说过两日回来,让我暂时消停消停。 也不是我不消停,是苏媚阴魂不散地找来,我有什么法子? 我沉默,苏媚特别得意,她在我肚里讪笑,激动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假惺惺地说,“哟,你还不知道吧?还是说,我们的卫飏卫大将军,连这都瞒着你,没让你知道?可我觉得,你们不是好到穿一条裤子吗?” “谁跟他穿一条裤子了!”我赶忙反驳,一张脸涨得通红通红,很快发现自己抓错了重点,却只能硬着头皮重说。“他倒挺想说给我听的,可惜我不想听。” 不过我现在自顾不暇,也管不着卫飏去地府,到底忙活些什么。 “你果然不知道。”蛇鬼干脆得出了结论,驱使着我的身子坐到沙发上,一面拿起放在桌上的饼干吃了起来,一边同我娓娓道来。“我们的大将军呀,当年因为一件荒唐事情,被冥王大人重判,每月月中都得在地府服刑。需要在油锅、冰山、火海里走上一遭。受刑要一天,之后将养身子也得一两日的功夫,所以他暂时没法回来了。” 蛇鬼遗憾地通知我,让我死心算了,别对卫飏抱有那么一丁点的希望…… 我用自己为数不多的脑细胞分析判断,蛇鬼说的,应该是真的。 瞬时,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恼得不行,偏偏蛇鬼还添油加醋地补充道。“这事情几乎闹得地府人尽皆知。看来你也并非是他的亲信,你和他的关系,应该不怎样吧?”我能感觉到蛇鬼拖着自己冰凉湿滑的身子,在我的肚子里游走。就那么穿过我的口腔、胃、小肠…… 那画面着实渗人,我心虚地往下咽了口水。 不过亏得它特别提醒,我挪动身子往沙发里蹭了蹭,再堆出满脸笑容。“您……您说得对,我和卫飏压根不熟,就一起租了一间屋子,平时都是他做他的,我做我的。我们两虽然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但是吧,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一边说一边摆手,迫切地希望蛇鬼能信我。 “你们,真没关系?”蛇鬼的声音变得有那么些不确定起来,我连忙抓住这个机会,再是重重地点头,“那……那可不。不然你说,他是地府的将军,我就是一普普通通的活人,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 说完,扁了扁嘴巴。 迎接我的,却是死一般的安静…… 然后,蛇鬼重重地踢了我肚子一脚! “疼……”我一下从沙发上滚了下来,双手捂住肚子,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我感觉,她这一踹,是在我肚子里开了个窟窿! 刚刚不还好好的,发……发什么神经? “夏忧,你糊弄鬼呢!”蛇鬼声音陡然提高几度。“你们没关系?你们没关系他会在你的额头种上只有冥婚才有的标识?你们没关系,你们没关系,他能冒着巨大危险地找来黑曜石喂你吃了?” ………… 他背着我都做了什么? 它……都知道呀。 “等等。什么是冥婚的标识?”黑曜石我知道,卫飏的确喂了我吃下,而且连为什么吃都没有说。可冥婚的标识我从来都没听说,它……它别什么都往我的身上扣! “那行,我们去洗手间。”女鬼以为我不见棺材不掉泪,索性便一次性地看个够,想让我彻彻底底的死心。 女鬼驱使我的身子,到了洗手间,之后开灯,挪动身子站到镜子前。 镜子里的我,脸色苍白,眼眸里都写着惊恐。 “你用手,撩起刘海看看。”大概她知道卫飏回不来,我又没法逃过她的手掌心,竟然一点不着急,她要让我,死得明明白白! 我惴惴不安,不过听从女鬼的话,抬起右手,微微撩开我的刘海。 在我两束眉黛的中央,竟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朵艳丽的小花,它有如血般鲜红的颜色,花瓣如手掌一般撑开。虽是小小的一朵,不过开得美艳、开得靡费…… 我盯着额头上的花,蛇鬼盯着镜子里的我。 她还颇有兴致地娓娓道来,“在我们地府,只要人与鬼结为冥婚,便会在女孩的额头点上这么一株彼岸花,表示她已经有主。也因为这朵花,她就算死了,入到地府,当她走至三途川江边,看到漫山遍野的彼岸花时,也会重新想起那个与她结了冥婚的厉鬼。” 虽然蛇鬼说得非常温馨浪漫,但我身子还是不住打了个冷颤。 我想问候一下卫飏,这玩意他是什么时候种在我额头的,我竟然不知道? 不是,他还有多少事情是背着我做的,而我不知情的? 我盯着镜子的自己,虽然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容,熟悉的眼睛、熟悉的鼻子,但渐渐的,竟然变得陌生起来。仿佛有双隐形的手在我脸上游走,只一会儿的功夫,我的脸竟被浓妆艳抹。 之后,一张薄薄的霞帔,落在我脸上。 “吉时到。”还有个如公鸭一般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之后更是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我被吓得,差点腿软地跪在地上! 幸亏蛇鬼在这时出声打断,把我从虚妄的环境中抽离出来。“别看了,还能看出朵花来?我话已经说到这里了,你可以给我黑曜石了吧?” 她之前还遮遮掩掩,现在却如变了个人一般,直接干脆地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黑曜石? 我怔了怔,没想她竟然为它而来…… 我还记得,那时我扶着身受重伤的卫飏出墓穴时,外面看守的槐树突然成精向我们发难,我没法应对,已经做好了要狗带的打算,不过那槐树突然不动了…… 还有,我始终感觉有双眼睛,在暗处窥伺着我,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 蛇鬼,会是那双眼睛的主人吗? 它以为我装糊涂,又或者不知道什么是黑曜石,憋着不爽,干脆挑明。“就是那颗你们从死尸口中偷到的珠子……” “这么久了,怕是已经消化了吧?“我小声嘀咕,我那时相当被动,现在也一点主动权都没有。 蛇鬼听到了,她陷入到久久的沉默中。 ………… 砧板上的鱼肉 它没在沉默中消亡,却在沉默中爆发! 直接一下把我推到了镜子边,冰凉的脸紧紧贴在镜子上,竟把尾巴从我身体里钻了出来,一边缠绕着我的身子,一边攀援往上,冰冷的蛇尾打在我的脸上。 我稍稍打了个冷颤,汗水顺着额头滴落…… “有……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浑身一个劲地发抖,我心里哭丧着,各种埋怨卫飏。当初我死活不愿意下墓,是他又用重金诱惑,又一脚把我踹下去的。还有那颗珠子,也……也是他胁迫我吞进去的,我…… 我没得选,可偏偏倒霉的事情,还是不偏不倚地被我碰上! “我没话给你说!”蛇鬼咬牙切齿地回了句,之后声音更是冷得如寒潭冰窖一般,“我之前也算给你好好说话,可你这丫头,嘴里竟然一句实话都没有。还是说,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那样的糊弄?” 我……我没有…… “我再问一次,黑曜石在哪?”它的尾巴稍微往下滑了点,落在我的脖子上,轻轻地绕成一圈,然后缓缓绷紧,如一根麻绳,在我的脖子上落了绳扣,然后,一点点地变紧。 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我现在吧,可是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就死。”蛇鬼的声音幽幽从我腹中传来,如在催命一般,“就这样,你还不老实吗?” “我老实,我老实。”我哆哆嗦嗦地开口,在这时爆发出了极强的求生欲,“我的姑奶奶,我真不知道那珠子进到我肚子里后会去了哪里。不过,您可以在我肚子里随便找,只要找到了,您拿走便是。我……我绝不反抗。” 这个倒霉催的珠子,它要喜欢,我……我给它便是! “这可是你说的。”蛇鬼有些意外我的答案,啧啧感慨,“虽然我不知道黑曜石是什么,但有人可是出了大价钱让我问你要,卫飏又是以身涉险地取出来给你。他们这么宝贝的东西,你竟说得如此随便,你说不要就不要,会不会有些随便?” “不会,不会,您请好,您请好。”我点头哈腰,在强权面前,一点骨气都没有。 不过心里门清着,蛇鬼如果从我这里拿到了黑曜石,那我全然失去了利用价值,它又缠着我的脖子,分分钟就能取了我的性命。至于卫飏,它偷走黑曜石,已然把卫飏得罪了,也不差再多一桩。 我,就是它放在砧板上的鱼肉! 不过突然灵光一闪。 趁着女鬼还在我肚里细细翻找黑曜石的时候,我小心拿起放在洗手间里的修眉刀,快速地在右手掌心写了个“定”字,鲜血流出,闪过淡淡的火光。 然后,我把这个字,贴在了蛇尾上! 刹那,火光四溅! 缠绕在我脖子上的蛇尾直接断成两截!从我小腹伸出的蛇尾竟然缩了回去!蛇鬼从我肚脐钻出,惊恐失措地抱着自己受伤的尾巴。 “你做什么?!”它怒不可遏,张开嘴巴,朝我挑衅地吐着红蕊。 封,不住! 我之前看过几期动物世界,蛇在攻击之前往往会吐出红蕊,用来威胁和恐吓猎物…… 我往下吞了吞口水,高高举起自己的右手,指着上面的“定”字,颤颤巍巍地说,“我……我不做什么,就许你在我的肚子里为所欲为,不准我奋起反抗了?” 蛇鬼有些惊讶,大抵没料到我还有这招。 我也心虚得打紧。 这招还是卫飏前几天教我的,说我总是遇鬼,而且就会凌空画符这么一招,他就捉了我的手,在我手心写了一个“定”字。然后告诉我只要遇到厉鬼,就把这字露出来,便能镇住它,迫使它停在原地。如果厉鬼过于彪悍,可以划破手掌,用血封印。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还特别地停了停,半开玩笑地说,“你平时直接定住就好,割破手掌什么的,也太疼了。关键不只是你手疼,我还心疼。” 听他这么说,我当即把手抽了出来,什么心疼不心疼,我权当他不正经地说了句俏皮话! 只是眼下,我有且只有这么次机会,保险起见我当然要割破手掌对付它! 这招,我之前在元方身上试过,它被我随随便便的定住,之后还一连生气了好几天,烧了好多纸钱给它,才勉强安抚好。 ………… 蛇鬼眼里的恨意,更浓烈了。 “你……你别过来。”我握住自己的右手,指了指开着的窗户,“你从这里走,我可以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或者,我可以给你钱,给你置办好些东西。” 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和蛇鬼又没有根本的利益冲突,说不定还有得谈? 它轻轻摇头,蠕动着身子,之前明明断掉的尾巴,竟重新长了出来。且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恨得牙痒。 “晚了……” 语毕,它重新缠住我的脖子,缠绕得更紧了。甚至言语威胁。“反正我只是要你腹中的黑曜石,至于你的生死,倒不重要。” 它,遗憾地通知。 我赶忙再把写有“定”字的手贴在蛇尾上,虽然火光四射,不过他还是缠得紧紧的,更是一点点的用力。迫得我几乎不能呼吸! 这还不算,她还冷着声音,继续嘲讽。 “你以为这种小把戏,真能把我收了吗?”她略显遗憾地通知,不过大抵觉得我会懊恼,竟又悠哉悠哉地补充道,“不过你也厉害,竟能成功把我激怒,挺不容易的。” 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它竟煞有其事地补充。 “对了,我可以给你一个奖励哦。” 听到奖励,我没有表露出任何的期待,心上哇凉哇凉。果然蛇鬼带来的是坏消息,她悠悠浅浅地在我耳边低语,略显遗憾地通知。“我吧,奖励你具全尸吧。” ………… 说完,它缠绕在我的脖子上,更用力了。 我呼吸急促,一张脸憋得通红通红。 只怕,很快就要狗带。 ………… “扣扣。”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和蛇鬼都惊住了。在敲门声响起的同时,竟传来卫飏慵懒浅浅的声音,“小忧,你来开门,再不开门,我可就穿进去了。” 卫飏回来了! 我太想卫飏出现,又被蛇鬼缠着脖子,难不成因为缺氧幻听了? 偏偏蛇鬼也露出一副惊掉大牙的模样,甚至在嘴里喃喃低语,“他……他怎么来了?不,不应该吧?” 卫飏在外面继续敲门,已然有些不耐烦。 “小忧,你不开门,是在里面绣花吗?” 我大喜过望,蛇鬼却是面色苍白,嘴里一个劲地念叨,说不应该不应该。不过还是紧紧缠绕在我的身上,没有因为卫飏突然回来,便悄然溜走…… “他此时不该在地府服刑吗?就算服刑完了,他敢拖着一身是伤的身子赶赴人间?”蛇鬼想不明白,来来回回嘀咕就这么两句, “还能怎样,你情报错了呗。”我稍稍松了口气,虽然还被蛇鬼掐住咽喉,不过只要卫飏回来,我那颗悬吊吊的心,竟然重新变得踏实起来。 “不,我情报不会错的。他服刑已经一百多年了,每次都是十五日,不会错的,不会错的。”蛇鬼喃喃自语,很难相信事态竟然会演变到这一步,之后竟然再次发狂地以手腕扣住我的咽喉。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你,是因为你,他才会提前回来了!”她一边说,一边再用力,似乎打算把我掐死、毁灭罪证。 “我死了……我们就都活不成了。”虽然不知道卫飏为什么能回来,不过这时还是稳住蛇鬼的好,我努力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蛇鬼果然停下了动作,不过再一次地,钻进我的嘴里。 “我告诉你,别耍花招,否则我就在你肚里引爆蛊毒,大不了都不活了。”她威胁我说,顺带狠狠踹了我肚子一下。 我疼得额上汗珠大颗大颗地落下,明明恨得咬牙切齿,却还要顺着蛇鬼的心意。 “我……会听话的。” 我的保证,蛇鬼连个标点符号都不信,她催促我开门,然后把卫飏打发走,如果其中我敢玩什么花样的话,她就撕票。我的小命,就这么被他拽在手里,也是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地过去,咬牙切齿地握住门把。 我小心地,把门打开。 卫飏懒散地站在外面,看到我开门,眼里多了抹急促,不过一闪而过,快到我以为自己看茬了。不过他脸色较之前更加惨白,身上还有淡淡浅浅的血腥味,露在外面的胳膊上伤痕累累,看样子蛇鬼说得没错,他的确在地府受了一番刑罚,拖着一身伤回来。 “别盯着我看。”他确如以往一般,没个正形。稍微晃过我朝里走去,悠哉地坐在沙发上,深深地打了个哈气。 就算模样狼狈,就算身上有伤,卫飏往沙发上一坐,还是自带王者的霸气,然后他朝我伸了伸手,招呼我过去,“小忧,你还愣在那做什么。开灯,聊聊。” “别玩花样。”蛇鬼在我腹中小声警告,之后操纵着我的身子,开灯之后,做到卫飏跟前。 他表情复杂地,从上到下地打量了我翻。 “你,你看我做什么?”我心虚,既希望卫飏能看出什么,又怕蛇鬼诧异我和卫飏的互动,然后暴露自己。只能忐忑地在卫飏身边坐下,哀叹自己命苦。 “你,不也在看我吗?”卫飏好笑地冲我挑了挑眉毛,依着我对他的了解,他……又要给我挖坑了。 我们的事,进屋说 就在刚才,我还无比希望卫飏能回来。只现在吧,我更希望他哪边凉快去哪边,就没见过这样上难度的,试问就我这个脑子,怎么可能做到让他和蛇鬼同时满意? “我……”虽然在心里已经把卫飏祖宗十八辈挨着挨着骂了个通,还得满脸堆笑地望着他。“你不是留了纸条,要去地府呆几天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觉得,自己就是奔着把天聊死去的! 卫飏打了个哈气,促狭的眼睛看得我心虚,倒是漫不经心地说。“地府的事情,提前做完了。我寻思着没事,也就回来了。” “哦。”我应了声,腹中的蛇鬼又催促我快些结束对话,借口时候不早了,要进屋睡觉。 卫飏多精明,她怕路出马脚,被他察觉。 我犹豫地站起身,只很快被卫飏察觉不对,他把我叫住,言语清浅。“小忧,你的额头怎么了,为什么都是汗?你的手又怎么了,为什么流了血?” 这两问题,他都问得轻飘飘的,只在我看来,都是送命。 ………… 他丝毫没考虑我的难处,我把双手握成拳头,默默地把身子转了过来,“最近天气挺热的,我又穿得多,当然闷出了汗,至于手上的血,你之前不是教我用血封鬼吗?我稍稍练习了次。” 我心虚,再加上不怎么会说谎,竟然说得结结巴巴,别说卫飏,就这胡编乱造的两借口,说出来我自己个都不信。 只让我惊掉下巴的是,卫飏认真地把我刚才的话品了品,竟然浅浅点了点头。 “原来这样,那行,你回去睡吧,早点休息。” 不是吧…… 我气不打一处,本来以为卫飏回来,或多或少能帮上忙,没想他回来,竟然毛线用都没有……我对他的期望,在这一瞬跌入谷底。 ………… 蛇鬼明显松了口气,还压低声音胁迫。“小丫头,我们的事,进屋在说。” 我不想进屋,我不想和她说。 再看看外面,卫飏坐在沙发上,虽然眼睛微闭,不过气场完全散开,如受伤的困兽一般。貌似我留在客厅,也……也很危险。 进屋后,我小心把门关上。 刚才还恶狠狠要取我性命的蛇鬼,突然变了副模样,声音温柔得仿佛可以滴出水来,竟然循循善诱,朝我抛出橄榄枝。“其实丫头,我这么跟你说吧,黑曜石不是我要,是我的雇主要。这玩意厉鬼拿着,可以增进鬼术功法,但你是活人,你拿着没用,它还会折损你的阳气,耗光你的寿命。” 我身子强绷着,不可否认的是,稍微生出了些动摇。 蛇鬼见我犹豫,继续补充说,“那东西你们是从数百年的棺椁中找到的,是从僵尸的嘴里偷出的,如此看来,黑曜石本来就是聚尸之物,是你一个普通人无法消受的,你把它给我,我拿回去交差。” “你今晚对我所有的侵犯,我都可以不介意。”蛇鬼一口气说完,条件的确非常优渥。 她不说最后一句话还好,一说我心尖拔凉拔凉。 你硌着我了 它那么锱铢必较,怎么可能说算了就算了?再说,我压根不知道黑曜石进到我肚子之后,又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扣扣。”正当我踟蹰的时候,外面又响起了阵敲门声,这次不等我反应,卫飏先把门打开,身子歪歪斜斜地靠在墙边,懒洋洋地望了我眼。 我吓得,瞬间站得笔挺笔挺,一副做了坏事被捉包的模样。 “你……你进来做什么?”我说话结结巴巴,一边哀嚎,一边硬着头皮地说,“我要睡了,你……刚才不是同意了吗?”不敢说话,怕蛇鬼发现端倪,不过我有冲卫飏挤眉弄眼,希望他能看懂我的小表情。 我不知道卫飏有没有看懂我的小表情,反正他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径直倒了下去,“不是你说睡觉吗?我进来,和你一起睡呗。” 流氓! 他不占便宜会死吗? 我冲上去要把卫飏从床上拉起来,但那家伙力气大得出奇,一下把我拽了过去,就那么直挺挺地落到他怀里,感觉一声闷响,卫飏脸上表情划过一抹不快,不过很快握住我的手臂,不让我挣脱出去。 “小忧,你有些太瘦了,竟然硌着我了。”他浅浅抱怨了句,听着没什么问题的话,只从他的口中说出,竟然暧昧无限。 如果不是被卫飏这么禁锢着,光听他这么挑衅的一句,我能往他脸上糊两大嘴巴子。什么叫我太瘦硌着他了,他说话,还能再混账些吗?典型就是吃了便宜卖乖,我能受累问问,卫飏不要自己的二皮脸了? “没事,我不嫌你硌着。”他再补充说,之后冲我轻轻努了努嘴巴。一双手已经不安分地在我身上游走,摸索着,一点点地解开我裙子身侧的拉链! 他要做什么? 我和蛇鬼,都被吓坏了。尤其是蛇鬼,她警觉地压低声音问我。“你不是说和卫飏没关系吗?那他为什么对你动手动脚?” 呵呵…… 这问题它问我做什么,她问卫飏呀! 见我扭捏,卫飏竟然心满意足地把我松开,不过吩咐说,“你今晚,就和我睡吧。” 他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见,只是单纯地陈述这一事实。 而且,并没有给我选择其他答案的机会。 我眼珠子骨碌转了圈,虽然卫飏言语轻薄,还会对我手动,睡在我身侧还指不定闹出什么花样。不过有他在,起码蛇鬼不会乱来,我还能保全性命。这么一想,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就咬牙忍了,容许卫飏在我的身边睡下。 他闭上眼睛,睡得相当舒服,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竟然鼾声阵阵。 我睡不着,心里可劲地骂娘。 蛇鬼也不淡定了,稍微踢了一下我的肚子,冲我埋怨,“这什么事,他怎么和你睡一张床?” 我心虚,不过对蛇鬼,我有另外一套解释。 “你也看到我眉间的印记了,不管我情愿不情愿,和他总归是有冥婚的。换句话说,我们就是成了亲的两口子,你见过两口子分房睡吗?” 我当然是胡编乱造,不过蛇鬼沉默片刻,竟然信了? 我选深吻 它真好骗。 我松了口气,还斜着眼睛,轻轻瞟了眼睡在一侧的卫飏,他睡得很好,一点没有感受到我目光的注射。 他爷爷的,怎么不睡死? 我睡不着,干脆平躺在床上,肚子里的蛇鬼和我约定,说是今晚可以在我的肚子里消停,不过我明天起来,等我和卫飏分开之后,一定得乖乖地把黑曜石给它,不然后果很严重。它还说,如果我今晚胆敢耍花招,它不介意和我玉石俱焚。我听着,更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我甚至觉得,倘若要睡安生觉的话,这似乎是我的最后一晚。 明天会怎么样,不好说。 …… 只能闭上眼睛,不敢强迫自己睡觉,我盼着蛇鬼在我的肚子里消停会,能稍稍安静下。就这么呆到半夜,一直安稳睡在旁边的卫飏突然踢了我的小腿下,动作很轻,但是我感觉到了。 我睁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用手捂住嘴巴,他语速超快,“小忧,你肚子里有东西,对吧?” 此话一出,我瞬间眼眶盈满泪水,感动得就差哇哇大哭了! 我肚子里,真的有东西! “冷静。”卫飏见我激动得不行,赶忙将手放在唇边,做了个禁音的手势,再压低声音说,“你别太激动,我可是好不容易等到它休息了,才敢和你说话。你这,什么情况?” 我虽然很想絮絮叨叨地把事情来龙去脉都给卫飏吐槽一下,顺带把锅扔到卫飏的身上。都怪他当初喂我吃下黑曜石,不然哪能有后面的这么多破事?不过为了不惊扰蛇鬼,只能长话短说。 “我肚子里进了只蛇鬼,它是冲着黑曜石来的。就是我们白天见过的苏媚,它在我的肚子里,下了蛊。” 我捡着重点,言简意赅地告诉卫飏。 房间没有开灯,不过外面的路灯照射进来,隐隐约约我看到卫飏的整张脸黑了下来,五官绷得紧紧的。“那好,我有两个法子,第一个法子是,我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和你一起睡到天亮,然后我走我的阳光道,你过你的独木桥,我们再不相见。” “我选二。”卫飏简直是在开玩笑,这是选项吗?明明祸是他闯出来的,竟然妄图撂下我不管? “很好。”他笑了笑,没有直接相告,不过脸上的笑容更深,似乎又给我挖了一个深坑,然后等着我往下跳。我已经感觉到不妙,可惜必须知道,只能强忍着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卫飏他,但凡有一点良心,都不会在这时落井下石。 只我错了,良心这东西,卫飏他压根不会有! 他告诉我说。 “我可以吻你,用吻把蛇鬼弄出来。只要她出来,就有法子收拾它……” 说完,他还态度恶劣地舔了舔舌头。 吻? 我觉得自己听岔了…… 他哪是帮我把蛇鬼逼出来,分明变着花样地要占我便宜! 我更气得不行,也只有卫飏,还要煞有其事地提醒说,“小忧,你不会有第三个选项了。而且,你得快些,不然惊扰了蛇鬼,那就完了。” 夫妻该做的事情 卫飏他,很厉害嘛。 我明明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偏偏又没得选,只能咬牙切齿硬着头皮地说,“我,我选二。” 就当自己是倒了十八辈子的血霉,被猪强吻了! 虽然这只猪帅得不行,又邪魅又狷狂,单论颜值要和他接吻的妹子可以从巴黎漂洋过海排到伦敦。而且,这并不是卫飏和我的第一个吻,在之前他更过分更出格的事情都做过了。 我选二,卫飏脸上笑意更深了。 他言语简单地说明到。“我知道,你的枕头底下,是放着一把匕首的。匕首被你浸泡过黑狗血,是吧?” 我点头,卫飏知道我不奇怪。 自从那夜百鬼压床之后,我每次躺在出租屋的床上,便会想起那夜的事情,然后心有余悸。后来我就寻了把匕首,细细用黑狗血涮了好几遍。卫飏当时在场,还忍不住地埋汰了两句。我当时还解释说,这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留下有备无患。 所以现在被卫飏提到,是能派上用场了? 正在各种瞎捉摸的时候,卫飏压低声音叮嘱,“等会我会深吻,蛇鬼必定会有所反应,你需要先稳住它。等它出来之后,用小刀捅进它的小腹。你办得到吧?” “知道了。”我应了声,反正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迎难而上! “那行。”卫飏的唇,和我的紧紧贴在一起。感觉有什么东西,试探性地滑到我的口中。还在腹里的蛇鬼被惊着,惊慌失措地问我,“夏忧,你们在做什么?” 它问得急促,声音竟然有些慌乱。 我……我要稳住它。 赶忙言辞正经地解释说,“我们没做什么,只是在做一般夫妻在做的事情。” 这话被卫飏听到了,他竟然忘了我们是在演戏给蛇鬼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微微从我的唇上撤下,眼里暧昧更深。“对,我们是在做一般夫妻要做的事情。” 手,还不安分地在我身上游走。 我懵了。 他是真想占我便宜呢,还是单纯只是演戏? ………… 来不及细想,他竟然再次深吻我,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小腹一阵蠕动,之后有什么东西从嘴里掉了出来。 是一条几乎透明的小蛇?! “小忧,杀了它。”卫飏急促地说,我反应过来,赶忙拔出藏在枕头下面的刀,可惜小蛇竟然藏进某个阴暗的角落里,不知去向。 似乎迟了…… 我把灯打开,又在屋里寻了圈,并没有发现蛇鬼的影子,不过它的鬼气在屋里弥散着,应该还未走远。 蛇这种生物,从来最会藏匿自己的行踪。从来只要钻入草地,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变成了鬼也一样,还不知道躲在哪个犄角旮旯,正小心翼翼地窥伺着我们。 “它不见了。”卫飏摊手,似乎打算就这么算了。 “可是它还在我的肚子里下了蛊毒,它能随时爆了蛊虫,那我就死定了。”我哭丧着脸,可怜巴巴地望着卫飏。 “那,挺不幸的。” 他遗憾地说,似乎要就这么算了? …… 你或许比不上一颗珠子 什么叫挺不幸的?还有卫飏那是什么态度?我真想把他的心掏出来,看看到底有多铁石心肠,不然怎么会说出这么不负责任又一点感情不带的话来。 我的命,就不是命了? 蛇鬼不知道躲在哪个我看不见的角落,不过却用声音威胁卫飏,“小丫头说得没错,我在他的身体里下了蛊毒。只要我一个不满意,就能把蛊毒爆掉,这样她就活不成了。想想,这么漂亮的丫头就那么香消玉殒了,你不会心疼吗?” “她活不成,你也活不成。就算今天被你逃了,我追到天涯海角也会要了你的性命。”卫飏一字一顿地警告说,浑身散发出恐怖的杀气…… 我不感动,我也不敢动。 现在不是应该想着怎么答应蛇鬼的要求,让她不至于撕票。而不是在说如果撕票之后,它会有什么下场。作为被蛇鬼紧拽手中的人质,我想保留自己活着的权利。 “我只要黑曜石,你把它给我,我就出掉蛊虫,然后乖乖离开。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或者……我还可以给你们其他的补偿。”蛇鬼做出让步,非常吃诚意地提出解决办法。 卫飏表情复杂,听到蛇鬼是为了黑曜石而来,他一张脸彻底垮了。 阴沉沉的,别提多难看了。 我心虚地一个劲吞咽口水,为了保全性命,小心翼翼地补充说,“那……那不然就把黑曜石给它?反正就只是一颗珠子,我之后再赔你一颗。我的命,难道还不如一颗珠子吗?” 虽然我说得坚决,也非常认真地看着卫飏,但真怕他会果断地点头,在他看来,我的命或者还真的比不上一颗珠子。 那我是什么,是他用来养珠子的容器? 蛇鬼见我这么说,以为我有松动,赶忙补了一句。“卫大将军,你知道的,就算有了黑曜石,它也未必能让你得偿所愿。我的雇主,希望你能死心。” 她说得简单,不过话里的信息量,大得惊人。 提到雇主,卫飏脸上表情更是高深莫测,不过轻轻呼了口浊气,停了良久才说,“你的雇主,我猜到是谁了。” “谁?”我下意识地问,不过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这时候接话做什么,我就该乖乖停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做吃瓜群众。被卫飏知道雇主是谁后,蛇鬼竟然不慌不忙,继续往下说。 “那位小姐说,如果您能猜到她是谁的话,那她还有一句话带给您。那件事情,早就该死心了。您受了这么些年的刑罚,早该知道不可能,再努力都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住嘴。”卫飏怒吼了声,突然拿起我床头柜上的小瓶子,里面装着我有备无患的黑狗血,瓶子落在地上打破,黑狗血溅了一地。 借着黑狗血,我看到了躲藏在角落里的蛇鬼。 卫飏动作更快,干脆一下捉住它,眼里尽是杀意…… 蛇鬼挣扎着退到墙角,用长长的身子把卫飏卷了起来,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拖长的尾巴,脸上竟是惊恐! 小忧,你过来 这幕来得太快,我是没反应过来,赶忙捡起刀握在手里,不求能帮忙,就盼着能在吃瓜的同时自保。 卫飏摁住蛇鬼的尾巴,让它没法在逃脱,它则用身子缠绕卫飏,虽然身子是蛇身,但不得不说那张人脸美得倾国倾城,一颦一笑皆是万种风情。别说正常男人抵抗不了,就连女孩子,都有被她掰弯的可能! 它眼眸微微一沉,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想要和卫飏讲和。“卫大将军,若是往常,我这样的,你两根手指一用力,我就得灰飞湮灭。可你如今重伤在身,怕是奈何不了我,不然,我们各退一步可好。” “怎么退?”卫飏望着它,虽然面色苍白,但眼眸冰冷如鹰隼一般。虽然还能平和的对话,但如火如荼的争斗,也会在须臾间迸发出来。 “我帮她解了蛊毒,你给我黑曜石。”蛇鬼也是厉害,都现在这时候了,它竟然还惦记着那颗珠子。 “不可能的。”卫飏叹了口气,遗憾地通知。 说完,他头微微一转,竟然落到我的身上。惊得我打了个冷颤,一脸懵逼,怎么里面还有我的事? “小忧,你过来。”他招呼我。 这里面,还……还真有我事? 我犹豫着,又是极不情愿地挪动身子往他和蛇鬼那边挪,心里七上八下地在打鼓。卫飏看着我走近,再浅浅地知会蛇鬼,“我现在是没法收拾你,不过小忧能。” 我不能。 蛇鬼听到这话,显然一惊,却赶忙紧紧缠住卫飏,似乎打算先下手为强!局势一下突变。卫飏有些艰难地撑开蛇鬼,和他斡旋。 竟要被蛇鬼压制住? 我慌了,赶忙扯着嗓子问卫飏,“那个,你要我做什么?” 甭管怎样,也不能便宜蛇鬼吧? “念大悲咒,然后用匕首,刺入它七寸的地方。打蛇打七寸,变成人形,就是肚脐的位置。”卫飏解释说。他用最简单的言语分配任务,听得我一愣一愣。 说得轻巧,做起来得有多难。 “大悲咒?”蛇鬼吓得面色苍白起来,不过很快镇定下来,“卫大将军,您是在逗我吧?你这幅身子,听到大悲咒不也受不住吗?你让小丫头念,是想和我一起死吗?” 我刚准备念,听到她这话,瞬时偃旗息鼓。 卫飏平时厉害,拽得二五八万,什么法华经什么大悲咒都不放在心上。可眼下刚在地府受过刑罚,拖着一身疲惫回来,身子还未恢复,这时再念经文之类肯定会有损耗。 我踟蹰,犹豫。 “快。”卫飏不管,再催促一句。不过见我模样为难,只能安抚说。“你念经,我不过痛会,大概和蚊子咬差不多。可如果不念,蛊虫就在你体内爆炸,大概会死吧。” 他,还要挟我…… 话说这样,我就是再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念经。这些日子总是遇鬼,为了活着,我强迫自己背了好多经文…… 虽然经文拗口,但不会能狗带,我背的时候,动力十足! “南无、喝螺怛那、哆啰夜耶,南无、啊唎耶,婆卢羯帝……” 抱歉,我信不过你 因为大悲咒,蛇鬼身子蜷缩得更厉害了,面色苍白,痛苦地叫着。 不过卫飏也没有好到什么地方去,虽然不至于如蛇鬼那般失态,不过面色惨白若纸,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地顺着他的额头落下,刚才坚毅狠绝的眼神竟却失掉了神采。 甚至,他虚弱到,已经不能握住蛇鬼的身子,大半的灵魂漂浮在身体旁边,竟然魂不附体? 走阴人的奶奶告诉过我,大部分的亡灵会以魂魄的形式存在,但也有其中的翘楚,他们可以有能被人看到具体化的实体。在灵魂极度虚弱的时候,灵魂将没法稳固在实体上,这将非常危险,因为亡魂随时可能飘到奇怪的地方,再也寻不回来了。 我不敢再继续想,赶忙停了嘴里的经文。 “继续!”卫飏远比我疯狂,竟然急促要求,喝令我不许停下。他也感觉到我的为难,只能换了个说法,温柔轻劝。“小忧,你乖,继续吧。” 我没得选,只能按卫飏说的做,继续念着大悲咒。 他唇瓣都在颤抖,却还要从嘴角处挤出一抹淡淡浅浅,若有似无的轻笑。“小忧,你过来。拿着匕首过来。” 他刚才说过,让我亲手用匕首刺入蛇鬼的小腹。 打蛇打七寸,它的七寸,在小腹上。 蛇鬼感觉到我要过来,惊慌失措地摇头,“不……不要,别……别过来。大,大不了,我……我不要黑曜石了。” 虽然它这么说,不过我还是缓缓走到她跟前,身子微微矮下。 “很抱歉,我信不过你。” 说完,我继续念着大悲咒。鬼的话从来就不可相信,更何况我眼前的还是一只货真价实的蛇鬼,毒如蛇蝎,世上有人会相信蛇女说的话吗? 蛇鬼气得一张脸憋得通红通红,卫飏却忍不住一声笑出。 “你也别得意,想想他喂你吃黑曜石做什么?说到底,你还不是可怜,被他玩弄在鼓掌之中,他把你卖了,你还得给他数钱!”蛇鬼扯着嗓子叫,替我不值得。 我的手,抵在了蛇鬼的肚脐上。 卫飏帮我控制着蛇鬼,目光平和地看着我。我没有着急着下手,反而先看了他一眼。“我除了蛇鬼之后,黑曜石是什么,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吗?” 我不是要和他讲条件,而是我真的想知道。 蛇鬼也不是这件事情上的筹码。我得除掉它,黑曜石,我……我也得知道。 “好。” 卫飏沉默了一会儿,不过到底还是答应了,只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藏匿至深的闪躲…… “那你现在,得了结它了。” 他再催促了句。说来也是可笑,现在是我握着刀,蛇鬼是待宰的鱼肉。但谁能想到就在几个小时前,她手里拽着我的性命,想捏死就捏死,想掐死就掐死。 命运,真会开玩笑。 刀,还是停在蛇鬼的小腹,我哭丧着脸望着卫飏。“我……我不敢……” 我连鸡都没杀过,更别提对付鬼了。也不知道这一刀下去会这么样…… 我怂,怂得连刀都握不住。 卫飏的眼里,泛起一抹淡淡的失望,不是对我的失望,是对这一结果的失望…… “是了,你终究不可能是她。” 他,这么说。 我,不是我了? 这声低喃,我听得有些不真切,望着卫飏,想让他再说次。 只他没有,却腾出一只手,反握住刀柄。刀被我用黑狗血浸泡过,不但锋利,而且对付厉鬼事半功倍,在他接触时,溅起无数火光,灼伤他的手臂,灼伤我的眼睛! 我吓坏了,卫飏竟然无所谓地紧握刀柄,然后轻轻往里一送。 刀,缓缓进到蛇鬼的腹部。 一点一点,直至完全深入……蛇鬼痛苦地嚎叫,最后化为一抹淡淡的青烟,消失不见了…… 不过最后,还威胁说。 “夏忧,你也别太得意。我现在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你呢,你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它……说得对。 卫飏松开手,匕首瞬时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我瘫软地坐在地上,手还微微颤抖着,我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我没反应过来,犹豫地望了卫飏一眼。 “结束了?”我声音颤抖地问。 他刚才用力过度,此刻虚软地靠在墙上,竟还半开玩笑地刮了我眼,声音喑哑。“小忧,杀鬼是不是比想象中轻松多了?一念咒、一捅,它就灰飞烟灭了。” 说完,他长长地出了口气,言语晦暗不明。 我张了张嘴巴,想告诉他并不。 我没觉得轻松…… 之后,陷入到久久的沉默之中…… 胸口突然一阵恶心,我赶忙用手捂住嘴巴,感觉有东西要从我的嘴里爬出来!小腹更是阵阵疼痛,感觉有千万条虫子在撕咬一般。 我疼得,满地打滚。 卫飏皱眉望了我眼,虽然有些紧张,不过沉稳还在,提醒我说,“应该是蛇鬼的蛊虫作祟,你把它们吐出来就好了。” 我点头,赶忙起身,跌跌撞撞地奔向厕所。 刚一进去,我就忍不住,干脆吐了出来。 马桶里,全是鲜红的一团,上面长着密密麻麻的小虫,还在蠕动着。就算我没有密集恐惧症,一想到这样的东西就在我的肚子里,竟是一阵翻涌难受,吐了出来。 我差不多,把中饭都吐了…… 之后虚弱地靠在墙边,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的空气,一边感慨自己的劫后余生,一边心虚地望了眼旁边的镜子…… 镜子里的我,模样憔悴,面色苍白。 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叹了口气,想着洗个脸,稍微整理下这幅狼狈的模样…… 可为什么我越看,越觉得镜子里的那个女人,她和我,似乎长得不大一样。 眼睛还是我的眼睛,鼻子还是我的鼻子,可为什么感觉比之前更立体,比之前更漂亮了呢?五官似乎还是我,可是却有种和我不大一样的风韵。我望着她,竟似在看陌生的别人…… 镜子里的那张脸,还在悄无声息地变化着,竟然重新浓妆艳抹,披上只有出嫁时候才会盖上的红头巾…… 耳边,亦响起欢快喜庆的锣鼓声,仿佛有女出嫁。 ………… 只是在我听来,这声音更像是催命的符咒一般……就像在葬礼上播放的丧乐…… 我惊得,失控地狠狠砸了下玻璃! 这些问题,你老实交代! “砰!”伴随这声巨响,玻璃狠狠地颤了两下。镜子里那个浓妆待嫁的自己,竟又苍白憔悴。 卫飏在外面提高音调地问我怎么了。 我没应他,只长长地出了口气,咬牙冲了出去。 撇开这点不说,我确实有一肚子的疑惑,需要卫飏解答。我想知道,他……他最好别逃,一个一个地解释清楚。 深呼吸了个,我小心地走出洗手间。 卫飏站在洗手间的外面,身子还是一如既往慵懒地靠在墙上,不过模样稍微有些憔悴。他看我出来,清浅地说了句,“我听到里面有动静,你还好吧?蛊虫都出来了?” 我点头。 不过把卫飏自上而下地看了看,他把刚才握住匕首的右手藏在身后,虽然动作细微,不过还是被我一眼看出。“你的手,没事吧?” 说完,我还一把抢了过去。 那只手,因为握过被黑狗血浸泡的匕首,被灼伤得厉害,伤口最深的一处,隐约竟能看到骨头。我心莫名惊了惊,卫飏却不动声色地,把手缩了回去。 “疼吗?”我小心翼翼地问,生怕触碰到他敏感的神经。 卫飏脸上多了抹不自然,身子往旁边挪了挪,不过冲我摇头,声音和缓地回了句。“这点伤,倒不算什么。” 我寻了处地方坐下,要问他的问题很多,身子显然有些疲乏,得先坐下,不然撑不住。 “卫飏,你过来,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我得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虽然我一贯没有正经,但模样绝对认真,我要和卫飏说的事情,既严肃又认真。 卫飏皱眉,虽然有些不情愿,不过还是挪动身子,到了我跟前,身子微微前倾,一贯不正经的表情中多了一抹慌乱。“小忧,你要问什么?” “你知道苏媚是蛇鬼吗?”我望着卫飏,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不肯错过他眼里的任何一个表情。 “我不知道。”他很简单,也未有一点拖泥带水,只回了我四个字,简明、扼要。 和我想的一样,那时卫飏应该只看出苏媚和平常人不一样,不然知道她会对我下手,一定会在去地府受刑之前把我安顿好,这样于我于他才是双赢。“苏媚说你得在地府受刑,还得将养两日,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我要知道的问题很多,正好循序渐进,一个个地问。 “我回来,是因为你划破手掌,让我嗅到了你的血腥味。我怕,你遇到突发事情。”我当时用血写定字,纯粹逼得无路可走,孤注一掷想靠此镇住蛇鬼,没想会把卫飏引来,算是误打误撞,给自己带来了生机…… 我很清楚,如果卫飏不在,我又拿不出黑曜石,蛇鬼一定会要我狗带! “蛇鬼口中的雇主,你知道是谁吧?” 卫飏迟疑地望了我眼,轻缓点头。 他不否认。 “那雇主你不认识,所以倒不用这么盘根究底地问。”我眼里的迟疑卫飏看出,干脆打了个圆场,浅浅说了句。 行……他这么说,我就这么信吧。 不过,我轻轻撩起自己的刘海,把额头露了出来,一朵靡费灿烂的彼岸花鲜红着,一下吸引了卫飏的注意! 答应我,永远别取出黑曜石 蛇鬼告诉我,这处印记,是冥婚的标识,说明卫飏娶了我…… 卫飏走过来,小心翼翼地用手触摸我额头的标记,他摸得细致、但是一点力气不敢用,生怕因为自己的不小心,伤到了那束开得艳丽,却是瘦弱的小花。 “你能解释下,这是什么吗?”卫飏小心的触摸,只让我心里更慌了,终于忍不住,皱眉问出。“蛇鬼告诉我,这是冥婚的标识。所以这是你的杰作吗?是什么时候,怎么弄上去的?” 我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步步紧逼。 比之于我的焦躁,卫飏的反应只能用镇定一词来形容。他的眼睛,温柔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手往下移,停在我的肩膀上。“小忧,别怕。” 他轻劝了句。“这的确是冥婚的印记,不过它不会害你,也不会让你觉得不舒服。相反,它还能在某些时候保护你,让你远离危险。” 我错愕地望着卫飏,他刚才说的,是重点吗? 我问得,不是这个! 见我还要穷追不舍,他脸上添了一抹不快,“小忧,你今天是十万个为什么吗?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我不管,你只能问最后一个了。” 你……他不讲道理! 我是问了不少的问题,但他一个都没有正面回答,搅和得我的心上,生出了更多更深的不安。 不过如果真的只有最后一个问题,我要问…… “你让我吞掉那颗含在僵尸鬼口中的黑曜石,有什么打算?”我望着卫飏,目光灼灼,炽热如火。猜到他说不定又要逃,不过继续加码。“蛇鬼说,我只是一具替你养着黑曜石的容器。卫飏我不信,那你告诉我,黑曜石是什么,我是什么。” 就算是容器,我也要死得明白。 “你不是。”他只回答了后面一个问题,之前的所有,都在沉默当中。 我气急败坏,卫飏却是突然伸手,手掌轻轻地触碰到我的耳垂,眼眸深情温柔,“小忧,相信我。黑曜石不会伤了你,至于它是什么,我不能说。你早晚有一天,会记起来的。” 虽然他一贯会用甜言蜜语蒙我骗我,只这一次,竟然走肾走心? “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把黑曜石取出。让它一直一直跟着你,好不好?”他眼睛晶亮地望着我,说这话的时候,甚至用上了乞求的语气。 对,他在求我,求我一直把黑曜石埋藏在身体当中,就算有一天我找到它,也不能让它从我的身体里脱离出去…… ………… 卫飏这人,眼睛从来长在额头上,我认识他这么久,也没想他会这般认认真真地请求,仿若卑微入了尘埃。我怔了怔,竟然犹豫点头,应了声。 不过很快意识到,这是卫飏给我挖的坑! 恨得咬牙切齿,也是赶忙从坑里钻了出来。我把手插在腰上,真不能继续让卫飏糊弄过去了,我有问题是真想知道,还希望他可以好好回答。“蛇鬼说,你每月中旬都得在地府受刑。我能受累问一句为什么?” 抚摸我脸的女人 “因为,我做了件荒唐事。”他原来晶亮的眼睛突然变得黯淡下来,我竖着耳朵,本想听他说说,到底是怎么一件事情。不过卫飏那副受伤的表情,又让我的心上,莫名划过一抹疼痛。 “我,逆了天意。”长长久久之后,卫飏只从嘴里,艰涩地吐出这么五个字。 他再看了我一眼,竟然颓废地败下阵来。“小忧,我累了,你别问了,回去睡吧。”他说完,将身子横躺下来,颀长的身子占了整个沙发,腿还有一小半在外面。 衣服单薄,我能透过颜色浅浅的衣服,看到卫飏里面地遍体鳞伤。地府的每一桩刑罚都不好受,他模样瞧着,憔悴和颓败竟是真的…… 我实在狠不下心,狠狠咬了咬牙关,稍微跺脚。 我,我姑且放过他吧…… 气哼哼地回到房间,再把门重重关上。躺在床上虽然身子疲乏,但睡意全无,也不敢关灯,把自己陷入黑暗当中。只能开着灯,望着天花板发神…… 一种强烈的预感驱使我、提醒我。 我今晚虽然逃过一劫,不过诸如这样的事情,肯定会一再二再而三地在我的生活中出现。这次化险为夷了,那下次呢? 我不知道。 卫飏没有注意到,其实在我的枕头底下,还有一枚小小的药丸。 祁鹄给我的,鬼怕尸油,这东西正是尸油凝聚而成的。 他要我拿了,对付卫飏。 ………… 后来眼皮实在支撑不住,竟然闭上眼睛,沉沉睡去。在梦里,我感觉有双轻柔的手,在我身上小心翼翼地游走。手冰凉得厉害,一点温度没有。我轻轻嗅了嗅鼻尖,也没有感觉到贵气。 周遭气息干净澄澈。不过微微蹙眉,以为是卫飏,还嗔怪地埋怨他说,“别乱摸,我……我要睡觉。” 但我很快意识到,摸着我脸的,绝对不可能是卫飏。那只手纤细无骨,和卫飏的手大相径庭。我能明确清楚地感知感受,这……是只女人的手…… 柔嫩、细化。 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冷颤。那双手却在我的身上,浅浅地划过,动作细腻。 先是划过我的面颊,然后停在我的锁骨上。 我还听到一个浅浅的声音,带着哀怨地在我耳边响起,“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我又该拿他怎么办?” 我蹭得一下坐起,迷迷糊糊中竟然看到了一个模样和我有七八分像的女人。五官很像,相似到了骨子里,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又截然不同。好像是我,简单单纯,乐天知命;好像是她,清冷无物,眼神空旷。 我们虽然长得很像,但就算是陌生人,也能轻易地分出我和她的区别。 她看着我,目光温柔,清浅。 我看着她,如在看镜子里的自己一般。 “你是谁?”我不知道这是一个梦,还是真的看到了这么个奇怪、和我相似到了骨子里的女人,却也带着疑惑,咬唇浅问。 他没有回答我,只轻轻浅浅地望着我,想把我看清看透! 末了,一声叹息。 然后,消失不见。 再问,我就动手 我再挣扎了下,竟然从梦里醒来,且外面天已经大亮,太阳照了进来,卫飏靠在窗边,看到我醒了,脸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小忧,你做梦了。” 我咯噔一下,用手打了打脑袋,梦里的场景迷迷糊糊,似乎记不得了。而且我很不喜欢卫飏刚才那句话的语气,干脆怼了回去,“怎么,我还不能做梦了?” 他笑得更深邃了,却是摇头。“可以,当然可以。” 我看了眼,卫飏的气色,似乎比昨天好了许多,这让我稍微松了口气,也不用再替他担心了。“你的伤,我看好得差不多了?” 卫飏有些奇怪,毕竟这可是我难得这么关心他。这破天荒的一次,他显得非常受用,笑意更深。“大概没事了,今天再在家里躺一天,也就没事了。”他身体恢复得快,那么凶险的伤,竟然两日就能休息好。 我很满意,不但因为他的伤没有大碍,更是因为卫飏没发现我这么问还有别的打算。学着他的模样挑了挑眉毛,竟然破天荒地给卫飏挖起了坑。 “你既然好了,那么昨天的问题,可以受累回答下吗?” 我看着卫飏,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那么死死地盯着他,连眼珠子都没有眨一下。 “昨天的问题?”卫飏用手托着自己的腮帮,晦暗不明地将我上下打量了圈,我对他已经足够了解,知道他每每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就是打算转移话题,敷衍我…… 所以我干脆把手操在腰上,做泼妇状,色厉内荏地说,“你昨天说要休息,我给你时间休息了,现在,可以交代问题了吧?” 卫飏笑得,更奇怪了。 甚至还有一抹小坏,我甚至感觉不大对劲,果然见他舔了舔嘴巴。身子竟然往前扑倒,干脆把我压倒在沙发上。我人小力气大,某只又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我准确无误地缩进了他的怀里。 “你做什么?”我是懵逼的,一脸无辜地看着卫飏,就想问问他大爷怎么了,又是闹哪一出? 卫飏只冲我轻轻努了努嘴巴,再继续补充道。“我是觉得你太聒噪,只能用我的方式,让你安静下来。”说完,他竟然把身子凑近,眼看就要吻我。 我吓得,当即身子一滑,从他的身下钻了出去,捂住嘴巴,气愤极了。 “卫飏,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见过不讲道理的,但没有见过如卫飏这般不讲道理的!他泰然自若地接受我的谩骂,甚至无赖地把手摊开,“果然这招对你有用,那以后你只要问起,我就干脆吻你,这样好吧?” 不好。 见他还要继续,我赶忙退回到自己的屋里,“不跟你闹了,我今天还要去学校,我们老师帮忙联系了博物馆,帮忙修理蜡像配合展出,我是领队,负责交接之类,我得走了。” 一边说,一边进去收拾。躲避卫飏的进攻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我真得走了,事情刻不容缓。 卫飏在外面答应了声,叮嘱我注意安全,别又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住…… 他个乌鸦嘴,我……我去他大爷! 争锋相对的女生 我们约在校门口见面,因为都是在一起上大课的同学,就算不是很熟,但也在课上打过照面,名字长相什么能对上号。来一个让他签一个名字,等人齐了就坐校车去博物馆。 流程听上去非常简单,实际上也没有任何的技术含量。 “夏忧学姐。”池浅突然跑了过来,我瞧着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小姑娘倒不介意,又做了次自我介绍,还指着自己胸口的铭牌,“我是池浅呀,你的小迷妹,还有上次,你救过我的。” 她声音很大,而且非常兴奋,“我今天也会跟着你们一起去博物馆帮忙。听说这次是你带队,我专门给老师申请的。磨了好久,磨得嘴皮都破了,他才勉强同意我跟来。” 小妮儿非常热情,一边说一边拉着我的手,大有要发表长篇大论的意思。她大概有些太亢奋了,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略微有些尴尬,却有些挂不住。 “哼。” 我还听到了一声轻蔑鄙夷的声音,顺着声音望去,瞬间心情一沉,竟然是方萍…… 方萍模样俊俏,身材纤细匀称,是我们系少有的美人,而且特别有古典韵味,举手投足都带着文青范。不过可惜的是,她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把我当成宿敌,什么事情都喜欢和我对着干,和我比,甚至划分阵营,每次都弄得我特别尴尬,很不舒服。 关键是,她竟然还乐在其中,一点不觉得尴尬。 她一定是不爽我和池浅的互动,故而在这时爆发出来。我懒得和她计较,不过对池浅笑笑,“时候不早了,你先上车,等人齐了我们就出发。” “好。”池浅点头,非常听话地上车,模样乖巧。 她无忧无虑,又简单容易满足的模样,真让人羡慕。 人点齐之后,我最后上车,池浅当然给我留了位置,一路上兴奋地和我说话,大多是些专业上的东西,我也挺有兴趣的,就当跟她进行学术上的探讨,时间过得飞快,不过一会儿就到了博物馆。 负责接待我们的工作人员带我们走后门进馆,这地方我之前来过,说来不巧,那也是我和卫飏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是我倒霉不幸的开始。 工作人员带着我们去了三楼,简单地介绍了下蜡像馆里面的情况,“这里是我们的民俗区,打算用一具具生动的蜡像,和我们最新的全息投影技术,展现之前民国甚至是近代六七十年代的城市全貌,包括风土人情,社会变迁。” 这段历史虽然距离现在很近,甚至是老年人亲历过的,但对年轻的一代而言,既陌生又熟悉,也是很好的文化输出和传承。不过因为之前已经展出过一轮的关系,部分蜡像出现了小幅度的损伤,需要进行修补。 这工作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关键是要细心,最适合我们这些专业对口,且急需要社会实践的学生。我跃跃欲试,有些小激动。 不过方萍和另外几个女生窃窃私语,似乎在抱怨什么。 没有钱办不到的事情 “不过负责指导各位工作的雷老师不在这边,他现在已经还在后面的储藏室寻找合适的工具。等会还得劳烦你们请他过来。”工作人员做完简单的说明之后,告知之后的事情全权交给博物馆的雷名馔老先生负责。老先生严苛认真,一门心思都扑在蜡像制造和修复上,并没有出来迎接我们,还要专程去请。 我觉得没问题,毕竟搞艺术创作,又有好多把刷子的老先生,稍微有一点架子不奇怪。至于性格古怪要求严格,更是家常便饭。 “夏忧,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刚才他说的话你没他听懂吗?听懂就去请雷老过来呀。”方萍阴阳怪气地说了句,斜着眼睛,不爽地把我从上到下看了遍。她身边还站着两女生,平时跟她走得他挺近,说一个鼻子出气算不上,但此刻那副模样,也觉得她说得对,就该我跑腿去请雷教授过来。 请雷老过来没问题,受累跑一趟也行,我只是不爽她为什么用使唤下人的语气开口,连个请字都没有,仿佛理所应当。我没好脾气,更不想伺候她这样的! 不过我刚刚皱眉,池浅就发现这里的不对,连忙上来和稀泥,“我去,我去。雷老是在走廊尽头的收藏室吧?我这就把他请过来,保证完成任务。” 小丫头说得俏皮,把原本尴尬的气氛,稍稍搅得活跃了些。 我叹了口气,不爽的是方萍,和池浅没关系。“算了,还是我去吧。顺便问问雷老之后打算怎么安排。我听说一周后就要展出,希望工作量不会太大。” “就是,让你去,说不定还会坏事呢。”一个傲慢的男声响起,看着柯正浩朝我们走来,我一个头两个大,真真觉得头疼,他痞气十足地走了过来,关键是还穿着学校蓝白相间的校服,不过邋里邋遢,一点学生的模样都没有。 池浅上次在他那吃过亏,赶忙躲在我身后。我一边护着池浅一边问柯正浩,“你怎么来了?现在还没有到开放展览的时候,无关人员请出去。” 真是冤家路窄。 柯正浩当然记得我们之间的过节,嘴里嚼着口香糖把我上下打量了番,眼里全是不屑,还哼了一声。“无关人员?我怎么会是无关人员呢?我和你们一样,也是来修复蜡像的。” 他一边说,一边竟然把工作证拿了出来,上面贴着他的照片,盖着博物馆的公章,瞧着……还,还挺像回事的。 幸亏我手里握着名单,认真从头到尾又看了遍,举着和柯正浩对峙,“可是,这上面又没有你的名字。你……要怎么解释呢?”我面上堆着笑,心里却犯起了嘀咕,我盼着他有多远滚多远,便可以眼不见为净了。 “还要怎么解释?”柯正浩还真是明人不说暗话,干脆承认,“这世上还有钱办不到的事情?只要钱给够,我想来就来,想在哪出现就在哪出现,不行吗?” 行…… “那你就在这呆着吧,我去请雷老过来。”柯正浩说得盛气凌人,果然是用钱搞定的,我看不上他,更不想浪费唇舌和他耗着,撂下一句话便走了出去。 隐约的,我还听到柯正浩和方萍两人互动,说我拽什么拽。 鲜活的蜡像 博物馆的走廊很深,两侧堆放着不少杂物,不过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凌乱有序。 尽头,是一间窄窄小小的房间。 房间的门,是木头做的。年轮伴随着受潮起的霉菌错落分布,应该是上了年纪,门把也锈迹斑斑,我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没敢用力,生怕动静稍稍大些,能把门拆了…… 里面没人应我,不过门没有关严实,稍微留出一条缝。 借着一条缝,我小心翼翼地,往里看了眼。 房间不大,但是里面堆放着一具又一具的蜡像,把屋子塞得严严实实,蜡像大多穿着上个世纪五六十年的服装,男的或中山装或小西服或长汗衫,女的或洋装或旗袍还有东北的大花袄子,很有味道。 我望着它们,如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一般,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满心欢喜,甚至想要知道这些蜡像背后,藏着什么样的故事。 一只手,突然落在我的肩头。 …… 我腿有些发软,幸亏被扶了一把,不然肯定坐到地上,摔个四仰八叉。 拍我肩头和之后扶住我的,竟是同一人。 男人约莫六七十的年纪,头发已经花白,不过精气神极好,尤其是他的眼睛,深沉沉稳,如海般深邃,一瞬便被吸引过去。不客气地说,男人现在虽然上了年纪,但年轻的时候,光靠一副皮囊便能倾倒无数少女。 不过此刻,他正用双探究小心的眼睛,打量着我。 “你是来帮我修复蜡像的学生?”幸亏我穿着校服,看着也一副天真无害的模样,不然就我古古怪怪站在门口的模样,他应该去叫保安过来了。我犹豫地点了点头,也从他刚才的话里把提了些信息量出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您,就是负责带我们的雷名馔,雷老师?”我言语带着试探,小心翼翼地问。 男人点头,干脆承认。让我在外面等着,他拿点东西出来,完了就跟着我一起过去,聊聊等会具体的分工和需要注意的事项等等。他一边在里面收拾,一边解释说刚才出去上了趟洗手间,回来就看到我鬼鬼祟祟地站在他的门边,扯着脖子往里瞧。要不是屋里没什么贵重的器物,他都要把我当成小偷了。 我尴尬极了,心虚地用手挠了挠脑袋。 只能心虚地转移话题,“我有敲门,只是门没有关严实,这么一敲就露出缝来。里面的蜡像模样特别,好像真的活在过去一样。我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虽然确实有些恭维雷老的意思,但我更多的,是在陈述自己的看法。蜡像我见过不少,但这么鲜活灵动又独具特色的,还是头一次。 “你这丫头,算你有眼光。”雷名馔捧着工具箱出来,把它递到我的手里,再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招呼我往外走。 “不过真还别说,我当初用刀替他们打磨容颜的时候,真觉得触感温润,鲜活灵动。” 我怔住,虽然话是没有问题,但我听着,多少感觉微妙。雷名馔又轻轻叹了口气,自说自话,“果然,人只要上了年纪,就 我愿意,我真的愿意…… 我连连摆手,跟在雷老的后面往回走。 路上,和两穿着博物馆工作制服的男女碰上,他们的年纪都和雷老差不多,而且还挺熟的,热情洋溢地打招呼。 “老雷,你竟然从屋里出来了?真难得呀。”其中一男人面带微笑,和雷名馔打趣说,又顺道瞧了眼,连着我一起开玩笑,“这小姑娘又是谁?长得还挺漂亮的,你新找的学徒?” “她不是,是跟着学校来帮忙修复即将展出的蜡像。”雷名馔解释说,浅浅低语,说什么学徒不学徒的,他以后都不会再找学生,就这么陪着蜡像。 他说得小声,不过我们都听到了。 我有些奇怪,虽然说做蜡像不是什么太大的技术活,但我刚才看了那些蜡像,无一不精细,无一不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雷老师年纪大了,难免会力不从心,招学徒帮忙无可厚非。更何况这样的手艺更需要传承,荒废掉着实可惜。 他不招学生,我有些不能理解。 站一旁的女管理员见我疑惑,轻轻摇头解释说,“小姑娘,你们雷老师呀,一门心思都在蜡像上面,巴不得和它们吃在一起睡在一起,找学徒他嫌麻烦,耽误他和蜡像独处的时间。” “就是,他还打了一辈子的光棍。我看如果可以,他真想和蜡像结婚,抱着他的蜡像过了。”男人特别爽朗,一边说一边拍了拍雷名馔的肩膀,我以为这么说雷老师会生气,没想他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如果可以,我真愿意。” “你看,我就说,老雷喜欢蜡像,喜欢得成痴成狂了,你还不信。”男人哈哈大笑,指着手腕的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走了。” 我目送他们离开,跟着雷教授往回走。 他仍在小声嘀咕着,“我愿意,我真的愿意……” 我怔住,应该是听错了,因为雷名馔让我先进去教他们学习下博物馆的手册,还有些工具在之前的屋子里,他去拿。 说完,转身往回走。 我叫不住,只能捧着箱子往回走,小声嘀咕。 果然有大才的人性情多多少少都有些古怪,雷名馔,也是一样。 ………… “夏忧。”往前走了一会,差不多在楼道口的时候,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赶忙转了过来,看清来人之后,给了他个大大的微笑,“一诺师哥,你怎么在这?” 江一诺,是大我一级的师哥,之前在同一个社团的时候,他对我诸多照顾。那时的我留着跟假小子一样的小寸头,他也习惯性地把我当成男孩子,时不时地就摸上一把,兄弟前兄弟后的叫我。 想到后来我头发长长,穿着裙子梳着马尾见他,他下巴都快掉地上了,那一幕又好笑又好玩,我到现在都不能忘。后来离了社团,我们之间的接触少了很多,不过平时还是有打打电话发发微信之类。 虽然嫌弃我问得一点营养都没有,江一诺还是点头回答说,“什么叫我怎么在这里?你忘记我实习就在这家博物馆吗?还有你们这次的课外实践,还是我帮忙联系的。” 鬼遮眼 听到这里,我干脆点头,恍然大悟。“这不怪我,老师当时只说是我们系的师哥帮忙联系的,没有说名字,我们学校师哥那么多,总不能一下想到你吧?” 我说得很有道理,果然江一诺也不计较了,干脆走近和以往一样轻轻摸了摸我的脑袋,“我们这么久不见了,你的嘴巴还是那么厉害,明明是你不对,怎么到头来成我错了?行了,你前面带路,让我看看,等会要和哪些师弟师妹合作。” “好呀。”我点头,不过很快读出这话里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师哥,你是说,你也会陪着我们一起修复蜡像?” 江一诺点头,摸得更带劲了,轻轻往下,轻轻刮了刮鼻梁。 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还冲着江一诺眨了眨眼睛,非常客气地补充说。“那师哥可得加把劲,我这次带来的同学还挺有个性的,可能会不好调教。”虽然是在玩笑,不过我这么说也不是毫无根据的。比如跟我不对付的方萍,和仗着家里有钱就为所欲为的柯正浩,这些都不是善茬。 “行。”江一诺应了声,答应得相当干脆,顺带黑了我一把,“这年头,还有比我小忧师妹更有个性,更不好调教的吗?” 被他扣了这么一顶大帽子,我稍微地,有些不快了。 刚想反驳,突然一双冰凉的手,悄无声息地攀上我的眼睛,将我双眼遮住,我瞬时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一阵浓郁的鬼气袭来,将我团团围住。鬼气升腾着,氤氲着,虽然没感觉太大的威胁,不过带着厚重的压迫感和占有欲。我的眼睛被鬼手捂住,目不能视。 我之前在书上见过,如此这般的,还有个非常专业的名词,叫鬼遮眼。 书上介绍说,凡是被鬼遮眼者,目不能视,周身被鬼气萦绕,近有大祸,恐有血光之灾。说的前半截和我现在遇到的情况一模一样,至于后面半截我暂时还无从考证。 关键是,书上还有记载,被鬼遮眼后应该怎么做…… 我还记得。 赶忙往手上吐了口口水,之后擦到眼睛上,鬼气一下消散不少,我……又能看到了! 可惜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相反我特别火大,当即恶狠狠地瞪了眼站在一旁的厉鬼,赫然就是刚才鬼遮眼的始作俑者。不过可惜他丝毫没有感觉到我的怒气,还对我嬉皮笑脸的。 “卫飏,你闹哪样?”我咬牙切齿,问候他全家! 就他平时闹闹,只要不太过分,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什么都没发生,只他过分了,竟然对我用了这么龌蹉的一招。不过心上的火,蹭蹭冒了起来,干脆兴师问罪。 “小忧,你怎么了?”江一诺肉眼凡胎,见不到隐去身影的卫飏,又没听清楚我刚才在埋怨什么,以为自己做错了,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模样茫然。“我没有闹,我刚才说得,都是正事。” 我本来就郁卒,听江一诺说完后更是头疼,只能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师哥……我不是说你,我想在这等雷教授回来,要不你先进去?” 我得把他支走,之后才能和卫飏清算旧账。 师哥师妹,暧昧不清 “好吧。”虽然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下逐客令,江一诺眉头微微皱起,不过还是听了我的话,乖巧地转身离开。 我满脸堆笑,目送他进到展厅,之后脸上笑容收起,恶狠狠地瞪了卫飏一眼。“你蒙我眼睛做什么?” 我要问清楚,不然他蹬鼻子上脸,指不定以后会怎么羞辱、欺负我。 卫飏没有搭理我,而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张方巾,小心翼翼地擦拭双手,一边擦一边埋怨,洁癖上身。“小忧,不是我说你,你可是女孩子,哪有这样随随便便地往人手上糊弄口水的道理?你呀,就该讲究点。” 说来也是搞笑,我还没有质问他做什么突然蒙住我的眼睛,他倒好,竟然倒打一耙嫌弃我不讲究,脏了他老人家的手! 心里憋着的不爽,蹭蹭冒了出来。 不过怒极反笑,竟冲他挤出满满笑容,“是,我不讲究,我脏,您老人爱干净,怎么不用硫酸洗手消毒呢?” 我别扭极了,卫飏也有些不大高兴。 “刚才那人,是谁?”本来应该我质问他,为什么好端端在这出现,不分青红皂白蒙住我眼睛,是想造反呢,还是想造反呢。结果没想竟被他倒打一耙,先问起我来了。 “我师哥,江一诺。”我嘟囔着嘴巴,一边回答卫飏,一边琢磨他问我这个做什么,“我们之前在一个社团共事。说来还得谢谢他,如果不是他帮忙联系博物馆,我还没有这次难能可贵的实践经历呢。” 虽然江一诺没有邀功,但据我所知这份社会实践得来不易,有不少专业对口的学校抢着要学生实习,他应该给博物馆那边说了好话,我们这些师兄师弟,多半是沾了他的光,才能有这么次难得的机会。 这样想来,我还得给他说句谢谢。 “哼。”卫飏冷冷地嗤了声,我听出了轻蔑和不爽。 他不爽,我大概也是这样觉得,当即把手叉到腰上,一板一眼地问他,“你哼什么哼?我告诉你,但凡你有一丁点的不满意,最好当面给我指出道明,我懒得去猜,也不想伺候你的暴脾气!” 虽然打不过卫飏,但也不能任由着他不讲道理的欺负我吧? 卫飏将手背在身后,一张脸绷得紧紧的,虽然有些不自在,生气也是真的。 他别扭着,又是过了好久,才尤其不爽地问我。 “那江一诺,真是你师哥?” “废话,那当然是我师哥。”他问得还真搞笑,我和江一诺的关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不都知道吗?还要明知故问,再问我一次? 虽然一头雾水,不过还是理直气壮的回应。 卫飏的脸,垮得更厉害了。 干脆捉了我,把我抵到墙边,语气喑哑得如在审问犯人一般,可怕严厉。尤其是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竟不肯放过我脸上任何一处细致的表情。 噗通、噗通…… 我心跳得更快了…… 他用低沉得不能再低沉的声音,再问了次。“你当他是师哥,他也只当你是师妹吗?” 近乎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我的事,你管不着 我身子紧紧地靠在墙上,如果说之前不知道卫飏在做什么,又因为什么和我置气的话,在他闹了这么一出过后,我彻底吃味过来。 他怀疑我和江一诺的关系不正当,觉得我两有一腿? 心中怒火更甚,蹭蹭地往上蹿。 “他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反正我只把他当成师哥,当成玩得好的哥们。”虽然没有必要和卫飏解释,但总不能任由着他扣我一顶乱搞男女关系的帽子吧? 是可忍孰不可忍。 “真的?”我解释了,只卫飏不信,竟然还有自己的道理。“小忧,你是在逗我吧?他看你的眼神,既温柔又深情。你说话时他全神贯注盯着你看,做事情又处处为你着想,还对你动手动脚,一会摸头一会刮鼻子的。别说,他对每一个女生都这样。” 卫飏说得,笃定极了。 虽然心上不爽,但被卫飏这么一说,我稍稍的,还是有些心虚。再回想之前江一诺和我种种亲密的互动,又想起他似乎从来只对我这样,换了别的女生都会君子的保持距离。 我从来没有往男女关系上想,被卫飏这么一提醒,发现还真是的。 一张脸,微微有些涨红。 卫飏盯着我看,并未放过我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瞥见我皱眉之后,一张脸彻底垮了下来。“果然,他喜欢你。” 这次,他用的,竟然是肯定句。 我狠狠瞪了卫飏一眼,恕我直言,江一诺喜不喜欢我,那是他的事情我管不着。就算他喜欢我,我们之间也是清清白白,他从未对我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我靠在墙上,虽然身高不及卫飏,也没有如他一般,周身散发出阴冷的气焰,不过模样认真地望着他。“卫先生,谁喜欢我,我喜欢谁,说到底这都是我的事,你应该管不着吧?” 不客气地说,卫飏刚才的语气,简直是在捉奸,我就是有再好的脾气,也得认认真真地问他一句凭什么? 卫飏的脸,更难看了。 “还是说,你吃醋了?”突然意识到什么,我顿了顿,说完又用探究且迟疑的目光,再把卫飏从头到尾看了遍,今天的他,果然既陌生又奇怪。 “对,我吃醋了。”他默了默,未觉里面有什么不妥,竟然干脆承认。我本来就被他壁咚在墙上,桎梏在他的怀里,所以他不过轻轻抬手,指尖便落在我的眉间。 动作轻柔的,划开我的刘海。突然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声音竟然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颀长的手指,小心划过我眉间的印记,触摸彼岸花细腻的花瓣。“你眉间冥婚的痕迹一日在,你一日就是我的人。我不许你对别的男孩好,也不许你们动作亲密,关系暧昧。” 他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魔力一般,不然为什么明明他说得一点道理都没有,我竟然想点头,干脆答应呢? 庆幸的是,我在这节骨眼,还能残存最后的理智。 直接一把将卫飏推开,恶狠狠地说。 “我们没关系,我爱和谁亲密就和谁亲密,爱和谁关系暧昧就和谁关系暧昧!” 就凭什么,我要被他吃得死死的? 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说完,我直接扔了卫飏往展厅里面走,我和他吧,话不投机半句多。 卫飏停在原地,竟然没生气,不知羞耻地又粘了上来。不过和我有保持一两步的距离,就他这样,我皱眉还能忍忍,也就由着他了。 柯正浩和几个小女生站在门口,他正跟她们说笑话,方萍也在。不过他说的笑话是稍微有些下流,全是上不得台面的荤段子。我觉着不舒服地往旁边挪了挪身子,稍稍皱眉。 但是几个女生听着很开心,尤其是方萍,脸上竟然生出一抹潮红,嗔怪地用手打了柯正浩的胸口。“讨厌,你说什么,我……我听不懂。” “哎。”虽然知道这样不大好,但奈何方萍的演技实在是辣眼睛,我看不下去,稍微用手扶了扶额头,忍不住地叹了口气。没有要diss她的意思,只是没能忍住。 卫飏也感觉好笑,甚至补了一句。“他这样追女孩子倒挺有意思的,只是那些段子,我可说不出来。” 我默默地,再扔了卫飏一个白眼。 只可惜卫飏是透明的,一般人看不到,我的白眼是结结实实扔在了方萍的身上。她感觉到,二话不说地冲了上来!没有客气,指着我劈头盖脸地骂,“夏忧,你看不惯我可以明说,背地里冷笑做什么?还有你在这里装什么清高,谁不知道你之所以能在这里修复蜡像,完全是因为你和江一诺的关系暧昧不清!” 江一诺本来在给池浅他们解说蜡像的基本知识,无端被方萍cue到,眉头紧紧皱成一团,交代了两句,便朝这边走了过来。 “你嘴巴给我干净点。”没想跟方萍客气,当即怼了回去。“你们刚才在做什么我不知道,反正我只是稍微叹了口气,又没有说因为什么,你就这么激动,你是心虚吗?” “我没有。”方萍脸上,再添了一抹不自然。“现在是说你的事,我怀疑你和江一诺关系暧昧,不清不楚。” 她倒打一耙的本事,挺……厉害的。 “夏忧,原来你是这样的人。”柯正浩走过来帮腔,啧啧着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圈,不住摇头。“我以前以为你是真清高,没想到你竟然假清高。你看不上我们这些用钱打通关系的富二代,就没想到你背地里,竟然做那样的交易。” 我们之前就结下过梁子,所以柯正浩不介意,趁着这时往我身上泼脏水,污蔑我和江一诺的关系不清不白,甚至暗示我们进行过某种不正当的关系,捡便宜得了这次难得的实践机会。 “你住嘴,夏忧学姐不可能是这样的人。”池浅快步走了过来,虽然因为上次的事情有些害怕柯正浩,不过还是义无反顾地站出来,替我说话。 “是吗?”有柯正浩撑腰,方萍更得意了,冷冷地轻哼了声,却把矛头指向已经走过来,并且站在我身旁的江一诺。 “那么请问学长,你敢说不 我找鬼,吓唬她 我们声音挺大的,周围聚了一圈正在吃瓜的群众。不过一会看看我,一会看看方萍,就差前排贩售汽水瓜子,更好看戏了。 我巴巴地望着江一诺,等着他自证我们的清白,然后不留余地给方萍怼回去,让她自觉无趣。 可是他的脸,竟然憋得通红通红。 我看着他,隐约感觉不妙。 虽然迟钝,但隐约感觉到,说不定还真被卫飏说对了…… “我……我喜欢夏忧。”江一诺干脆喊了出来,不过连忙补充说,“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小忧是因为成绩表现好,被导师选中参加蜡像修复的,我没有帮她说话。” “是,谁信呀。”方萍得意极了,啧啧摇头,仿佛已经坐实我和江一诺真有某种不正当的关系。 也不需要握有石锤,反正她从来要看的,只是我的笑话而已。 “我信,我信。”池浅站了出来,拍着胸脯地保证,虽然小心翼翼,不过没有一丝一毫退却的意思,还用身子把我护在后面。 “拉倒吧,你信有什么用?你了解夏忧吗?你们认识有几天了?”方萍根本不把池浅放在眼里,不满足于言语刺激,竟然动手。我见状赶忙把池浅护住,拉着她退到一边。 我倒想继续和他撕逼,可惜刚才江一诺说完,那段整个垮掉,就是再说我们没有关系,估摸着也没人相信。 说服不了,只能清者自清。 方萍得意极了,好久没见我这么糗的时候,肯定不会放过,继续和柯正浩一起污蔑我,断定我和江一诺肯定有一腿,甚至还编出了具体细节。 “小忧,我……”江一诺脸更红了,猜到他要和我说什么,赶忙阻止,“师哥,我们的事以后再说吧,我现在,就想静静。” 他也没有勉强,在我说完之后,有些失落的点头。 “那好,我去看看雷老师,他快到了吧。”他交代了句,几乎是落荒而逃。我目送他离开,心里空荡荡的。 我很烦,但卫飏丝毫不理解我的心情,还是和以往一般,没个正形地趴我肩头,声音低浅地说,“小忧,你的师兄走了,不准备追出去,和他双宿双栖?” 我没答应,只没好气地扒了他一眼。 我什么都没说,卫飏竟是不怀好意地补充道,“或许,我可以帮你教训下方萍和柯正浩,给你稍稍出口恶气?” “嗯?”我眨了眨眼睛,虽然不大懂卫飏的意思,只不得不说,我对他说的事情,挺感兴趣的。稍微地,再多问了句。“是吗?你打算怎么替我出气?” 我心里确有一口恶气没法抒发,卫飏刚好正中下怀,听说他要替我出气,心里还有一丢丢的小期待。 “我让元方出马,或者另外找两小鬼,吓唬吓唬他们。”卫飏挑眉,稍稍琢磨了下。要对付方萍他们,当然不用他亲自动手,找两小鬼堪堪够用了。 “行。”我没多想,干脆答应。 这都没问题,只在我说完之后,卫飏果然恬不知耻地凑了过来,冲我一个劲地挤眉弄眼,“小忧,你一个字就把我打发了,有些不大合适吧?” “哦,那谢谢呀。”幸亏卫飏提醒,我也感觉出来,的确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合适,于是识时务为俊杰地补了一句。 然后,不出所料地在卫飏眼里看到了鄙夷的眼神,很显然不满意我这么敷衍他。 他想要什么我知道,又不想处处顺着他的意思。 卫飏似乎还要再说什么,不过庆幸的是,江一诺带着雷老师走了进来,我有理由转移话题,赶忙扔下卫飏,快步走到雷老师跟前,“您来了,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雷名馔点头,指了指江一诺手里拿着的工具箱,让我分给其他的同学。工具箱是一套,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小刀,用来给蜡像修复妆容,除此之外,还有已经调好的蜡油,用来填补破损的地方,上色部分雷老说他来就好,毕竟是最重要的一步,稍微不注意,就要都毁了。 我把东西分给他们,到方萍的时候,她竟然冷冷看我,却不伸手去接。我们僵在原地,气氛非常尴尬。 “这位同学,你怎么了?”雷老奇怪地望了眼方萍,就她刚才的举动感觉奇怪。 我也纳闷,不知道她又在那里,抽哪门子的风。 只没料到,方萍一张脸紧紧绷着,还是没有伸手,不过模样认真地望着雷教授,“夏忧乱搞男女关系,我嫌她脏,她碰过的东西我不碰。” 我没料到,她竟会在这时污我一把。 雷老听了,不由得眉头一皱。 她简直信口开河,随便污我。幸亏江一诺赶忙从我的手里拿过工具箱,塞到方萍的手里,还一本正经地给雷名馔解释,“雷老,你别当真。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担保,夏忧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我不一样,我只会撕烂了她的嘴。”卫飏在我身后,阴阳怪气地补充。 虽然有些粗鲁,不过卫飏说得对,我也想把她的嘴撕烂。 ………… 最喜欢的一具 “你们的事,我管不着。”雷名馔冷冰冰地回了句,我们这些所谓的花边新闻,他压根不想搭理。说完之后走到房间的一角,细细打量面前的蜡像,手指温柔地在它身上划过。 他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蜡像上。 “无聊。”方萍本打算泼我一盆脏水,坏了我在雷名馔那里的名声。没想雷老压根不在意,她吃了亏,心里愤恨不爽,气又没有地方撒,只能扁扁嘴巴,自讨无趣地抱怨。 我当方萍透明,略过她望了眼江一诺。他脸上尴尬更甚,一张脸憋得通红通红,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着急要和我解释。 ………… 我不想继续之前的话题,方萍泼的脏水我不认就好,江一诺再说下去,只会让事情越说越尴尬,越描越黑。赶忙岔开话题,“雷老的性情,还真与众不同。” 感觉江一诺明显松了口气,用手轻轻挠了挠脑袋,接着我的话往下。“是的,雷老是我见过对蜡像最用心,手艺最精湛的匠人。我们这批展览的一共有近五百具蜡像,都是这些年雷老一点点制作而成的。以前他就带着这些蜡像在不同的城市游走,开一场又一场别开生面的展览。等到年纪大了,跑不动了,这才安定下来,把自己和蜡像,都安置在了博物馆里。” “这些蜡像竟然都是雷老的。”我有些意外,毕竟蜡像不像其他工艺品,体型大,又容易损毁,光是想想,就感觉这是个非常浩大的工程。“那雷老一顶非常喜欢这些蜡像。你说它们跟着他走过一个个的城市,但我瞅着,并没有多少经历风霜的模样。” 虽然蜡像看着的确有些上了年纪,但色彩和身形一点损毁都没有,这些应该全有赖于雷老的小心保护和悉心照顾。 “是呀。”江一诺点头,不过突然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小忧,我提醒你一下,雷老正在修补的那具蜡像,是他最喜欢的一具。从来只有他能修补,其他人但凡只是摸一下,他都会心急。” “啊?”我没有反应过来,江一诺转身,又给其他他同学说了下,让他们一定要小心,还说雷老生气起来,是很可怕的。 “拉倒吧,不就一蜡像吗?还挨不得碰不得的宝贝,没搞错吧?”柯正浩翻了个白眼,江一诺的叮嘱,估计他没听进去,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了。 没有搭理柯正浩,知道他就这德行。我只是好奇地望了眼搁置在墙角的蜡像。 蜡像是一个年轻的女孩,穿着鹅黄色的旗袍,风格大抵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四五十年代,烫着大波浪的卷发被输成了好看的发髻,虽然脸上浓妆艳抹,略微有些风尘,不过一双眼睛清澈无物,平和地望着前方。在她的身旁,还放着一辆只有在老旧电影中才会出现的永久自行车。她把手放在车的后座上,微微侧身,似乎在等什么人一般…… 雷老小心翼翼地看着它,眼神温柔,似乎担心只要眼神稍微凌厉那么一些,就要把蜡像看化一般。 明眼人一看便知,蜡像是雷老的宝贝,柯正浩竟然不爽地冷哼了声。 “啧,长得倒还挺漂亮的,可惜是具蜡像,不然还能来一发!” 最喜欢的一具 他……他胡说什么? 我错愕地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岔的,便用余光瞟了柯正浩一眼。 他用手托着腮帮,微眯着眼睛用色色的表情在蜡像的身上游走,还往下咽了口口水,喉结微微颤动。刚才那话,哪怕是玩笑也很过分,更可怕的是,他……似乎当真了。 头皮一阵发麻,我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倒了多少辈子的霉,不然怎么可能认识柯正浩这样的人渣。 感觉到我眼里的厌恶,柯正浩落了一抹嫌弃的目光在我身上,特别不屑地说,“看什么看,就你这样的,还没有一具蜡像好看。真不知道是谁给了你勇气,我长你这样,早死千八百回了。” 说完,走到方萍的跟前,和她有说有笑。 我的暴脾气,蹭得一下彻底燃了起来。 “卫飏。”我点名了下从头到尾都在看热闹的家伙,他凑了过来,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先看了眼雷老深情款款注视的蜡像,再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下,斩钉截铁地说。“小忧,别理那个没眼光的男人,我觉得,你长得比蜡像好看多了。” …………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你之前说会找几个小鬼吓唬吓唬柯正浩和方萍,帮我出气,所以你是认真的,还是和我开玩笑呢?”我眨了眨眼睛,既好笑又认真地望着卫飏。卫飏懒懒地伸了个懒腰,竟然打了个哈气,没走心地回答。 “这事情,你当真我就当真,你开玩笑我就开玩笑,所以,关键在你。”他一边说,一边抬起手,轻轻刮了刮我的鼻子,笑容浅浅。 “很好。那你就不要跟我客气,好好捉弄一下他吧。然后,我要知道所有的细节。” 我不是圣女,被柯正浩这么欺辱不还手不还嘴,能……能把我憋死。如果不是卫飏自发地要帮我代劳,我大概也会亲自动手吧? 江一诺和雷老交谈过后把我们聚在一起,“雷老说让我们两两分组,一组负责一具蜡像,然后最里面的那具,他亲自修复,就不用我们操心了。那,行动起来吧。” “夏忧,我们一组。”交代完雷老的安排之后,他果断伸手,朝我扔出橄榄枝。我有些心虚地望了江一诺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个师哥,我还是和池浅一组吧。你机动比较好,也好带带那些不大会的同学。” “就是,就是,我好懒得有机会和夏忧学姐一组。您呢,不会不成人之美吧?”池浅蹭了过来,指着其中的一具蜡像跃跃欲试,“学姐,我们就修那个吧?” “好吧。”江一诺叹了口气,有些失落地走开了。 我嘟囔着嘴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我这么做纯粹为了避嫌。池浅一脸无辜地望着我,“夏忧学姐,我不懂了,你和一诺师哥男才女貌,他没有女朋友,你也没有男朋友,在一起就在一起呗。干嘛畏首畏尾,还怕别人说闲话呢?” 我以为夏忧很懂事,没想她竟然哪壶不开提哪壶,又说到了我的痛处,赶忙一本正经地反驳。“我……我没有,我和一诺师哥不是那种关系,你……你别胡说八道。” 砰 “是吗?”夏忧扁了扁嘴巴,虽然我说得既真诚又走心,但非常不巧的是,她似乎连个标点符号都不打算相信,眼睛骨碌碌地在我身上打转,俨然准备从我这挖出更多劲爆的消息。 过分了…… 我往夏忧的头上赏了个暴栗,轻轻推了她一把,让她专心修补蜡像,别把注意力放我这儿。 小丫头虽然有那么一丢丢不甘心,不过还是规规矩矩地开始修复蜡像。 卫飏却凑了过来,暧昧不清地顺着刚才池浅的问题往下问。 “所以你和江一诺,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没搭理他,干脆走了上去,从池浅的手里接过水粉颜料,照着蜡像上有的颜色调配,其实这些蜡像损坏程度不算严重,大部分是颜料掉色,只要补上便好。 算不上什么技术活,关键要心细。 池浅在旁边帮忙打下手,江一诺刚才介绍蜡像的时候,她大概也听到一些,特别期待的憧憬。“夏忧学姐,我也想像雷老这样,带着自己喜欢的东西,走过一个又一个的城市,看遍不同地方的山水和文化,还有比这更浪漫的事情吗?” 她憧憬着,我也低眉想了想,似乎的确没有比这更浪漫的事情了。 心里挂着一抹小期待,无所事事的卫飏感觉不耐烦,于是给我打了轮申请,说他出去逛逛,等会回来找我。 他不在,我乐得清静,挺好的…… 我们忙到中午,江一诺叫了外卖,为了方便,都是些简单的盒饭。为了不弄脏展厅和蜡像,就蜷缩地蹲在走廊外狼吞虎咽。池浅半开玩笑地说,在电视上看到那些农名工,就是这么蹲着吃饭的。 “你这话我不爱听,农名工怎么了?一样是给社会主义事业添砖加瓦,有问题吗?”知道池浅就是这么一说,但不妨碍我在这跟她上纲上线地计较。 “没有,没有。”池浅连连摆手,并且一本正经地转移话题。“不过话说,怎么没有看到雷老出来吃饭呢?他应该不会在展厅里面吃吧?” “雷老应该顾不上吃饭吧?”江一诺回头望了眼开着的门,迟疑地说。“他总是一门心思扑在蜡像上,常常连吃饭都顾不上,人又上了年纪,我真担心他吃不消。” 我们说着,却听得里面,传来一声巨响,还有雷老发火斥责的声音…… 怎么了? 展厅的一侧,原本靠在墙边的蜡像竟然倒在地上,摔成了好几瓣,雷名馔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捧起破碎的蜡像,双手微颤,双目通红,不见了之前儒雅温的模样,歇斯底里地冲柯正浩吼去。 “不是让你小心一点吗?你竟然把它摔碎了,你知道它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倒在地上的蜡像,是一具穿着唐装的男人,手里还捧着装鸟笼子,不过此刻都已四分五裂,全部碎在地上…… 雷老痛心疾首,可惜把它弄坏的柯正浩不但丝毫没有觉得愧疚,脸上还挂着不屑。 破碎的蜡像 感觉到周围越来越多目光朝他投来,脸上竟有些挂不住了,觉得损了他的面子。“老头子你给我起来,不就是一具蜡像吗?你就说要赔多少钱吧,别整矫情地在那又哭又闹。” 钱? 雷老错愕地抬头,面露不解地望着柯正浩。“你说钱?” 明眼人稍微一看,都能看出雷老多么在乎这里的每一件蜡像,它们是他的宝贝,甚至如亲朋好友一般地一直陪伴着他,他从来没有想过它们会有一天在他的面前碎成好几块,也没想过用钱去衡量它们的价值。 他只惊讶地看着柯正浩,诧异为什么他连句对不起都没有说。 “道歉。”我忍不住,干脆冲了上去,“这些都是雷老的宝贝,我命令你现在立刻马上给雷老道歉,然后把蜡像修好。不然实践课程我算你不及格,拿不到毕业证有你哭的。” 我当然没有这个权利,这么说也纯粹只是想吓唬吓唬柯正浩,迫使他服软道歉。至于原谅不原谅的,雷老说了算。 “你少拿这个唬我!”柯正浩压根不买我的账,“你且拉倒吧,我家有钱,可以给学校捐钱捐楼,拿个毕业证给我,还不是轻而易举。就算不给,大不了去国外留学,我还能拿个洋文凭回来。也只有你这样的,还真把这破学校当回事。” 他洋洋自得,不觉得自己的三观有任何问题,反而嘲笑我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土鳖。 我要努力的深呼吸,才能把这恶气压下去。 柯正浩以为我认怂没话说了,再看了雷名馔一眼。雷老匍匐在地上失声痛哭,感觉到柯正浩在看他,这才抬起头,冷着眼望着他…… 有怨、有恨,还有想要把他千刀万剐的打算…… 柯正浩有些心虚,那样的眼神让他发憷。却还是强硬地撑着,不为所动。“老东西,你……你这样看我做什么?我说错了吗?就你这堆东西,赔钱就好,难道你还要我赔命吗?” 他挺自信的,真以为自己的命,能比得过雷老倾心打造、陪着他走过一个又一个城市,度过漫长岁月的蜡像。 “你的命,还不如蜡像呢。”雷老声音颤抖,怒火根本压不下,说的答案和我心里想的,倒是一样一样。 柯正浩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处,竟然冲上去和雷老动手,两人扭打在一起,等我们反应过来将他们拉开后,雷老却因为怒火攻心昏了过去,索性池浅会一点急救,掐着人中让雷老顺了口气。 人虽然缓过来了,只模样还是有些不大对劲。江一诺让我和池浅扶着雷老回休息室,他留下主持大局。虽然蜡像碎成好几块,不过模样尚且完整,应该还能修复。 柯正浩显然慌了,脸上有些挂不住,只还在硬撑。“装什么装,不就想多讹点钱吗?年纪大了,想在我这要养老金吧? “别再说了,我去请馆长过来。这儿出来岔子,还得他来处理。”江一诺叹了口气,也不想再维护柯正浩,事情,还是公事公办的好。 “拽什么拽,馆长就能压我了?拿着鸡毛当令箭。”柯正浩冷哼了声,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冰冷的小女孩 我和池浅扶着雷名馔回到走廊尽头的房间,雷老虽然醒了,不过一张脸还是涨得通红,一个劲地咒骂柯正浩,不过苦笑摇头,感慨现在的孩子都怎么了,竟然变得这么蛮横又不讲道理。 知道雷老说得是柯正浩,只我和池浅听着,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不是滋味,又不好纠正,只能一路沉默着,把雷老送到了房里。 房间杂乱无章,不过隐约能看到张床,听说雷老舍不得那些蜡像,不愿意住博物馆安排的宿舍,最后没法只能改建了这间杂物间,作为他的房间。条件当然艰苦,不过能近距离地接触蜡像,雷老竟然从未抱怨,也没有再给博物馆提出其他要求。 不过房间里却有一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正在看书,瞧见我们进来,也只是皱着眉头,指了指放床的地方,示意我们可以把雷老放在床上。 小姑娘长得不算漂亮,不过模样冷清,带着不属于她那个年纪该有的成熟和冷峻。 虽然这么说稍微有些丢人,不过在她那样目光的注视下,我和池浅都有些尴尬,被她震慑住,感觉做什么都不对,干什么都别扭。 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氛不是一个尴尬能形容的。 雷老缓过劲了,指着小姑娘说,“这是我收养的一个丫头,叫小宁,在附近的高中念书,让她放了学就过来。” 原来这样…… “所以,他是怎么回事?”之前小姑娘沉默不说话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是哑巴,不过开口之后声音竟比她人还要高冷,不带一点温度地问,仿佛在审问我和池浅。 关键是我两怂货,还真被小姑娘给唬住了。 我是没辙,只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下。然后替柯正浩道歉,“其实他也不是故意的,事后又觉得折了面子,才会想到给钱。” “他平时也这样吗?”我算已经尽力替柯正浩说好话了,不过被雷老问得瞬间哑火了。只能用求助的目光望着池浅,可显然她之前没少被柯正浩欺负,当然也不会帮他说话,只能沉默着。 “我知道了。”雷名馔不用我们回答,他自己有答案了。 “行了,你们可以回去了。”小宁走了过来,虽然是给我们下了逐客令,不过我谢谢她,我们再呆下去除了尴尬,还有不合适。 回去的时候,展厅的门竟然关上了,方萍站在门口,一边玩着手机,一边不耐烦地抬头张望,看到我们过来,稍微朝我勾了勾手指头,“过来。” 我和池浅一头雾水,虽然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算盘,不过还是走了过去。 “他们人呢?” “已经到点,就回去了,我让他们明天过来继续。”我看了看手表,我们中饭吃得晚,之后又这么一折腾,竟然弄到五点多了。不过我挺诧异,毕竟方萍不会这么好心,等我们回来再走。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钥匙你那有吧?要进去看看吗?” 希望,你不会遇鬼 之前指导老师给过我一把钥匙,另外一把在雷老那里,这样我就不用每天麻烦雷老开门了,不过叮嘱我每天都要确认锁门,而且里面的东西必须完整无缺,没有丢失。 当然,里面都是蜡像,应该没人在不惊动保安的情况下搬走。 所以,我很放心。 但开门之后,我和池浅都惊愕得合不上嘴巴,只见雷老最宝贝的蜡像横躺在地上,手被打断落在地上,虽然模样还是如之前那般漂亮妩媚,但已然不完美了。 “谁做的?”却是咬牙切齿,模样凶狠地瞪着方萍,就算不是她做的,她也一定知道内情! 方萍摊开手,竟无辜地把手摊开,微微耸了耸肩。“反正不是我,你们走了之后,柯正浩又回来了,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把雷老最宝贝的蜡像推到了,手就掉了下来。他说大不了赔钱,让雷老自己开个数,但凡皱下眉头他就不姓柯。” “他爱姓什么姓什么!”我怼了一句,好不容易安抚了雷老,他又给我横生事端,而且好死不死,偏偏是雷名馔最喜欢的蜡像。我还记得当时雷名馔看蜡像的模样,甚至比看着恋人时还要热切。 “哎,你去哪?”见我要往走廊尽头走,方萍赶忙把我拉了回来。“你不能去找雷名馔。” “为什么?”我就奇了怪,把手插在腰上,板着脸问方萍,“别说你要袒护柯正浩,这可是雷老最宝贝的蜡像,弄坏了,我们现在都吃不了兜着走。”看样子,我们的实习也黄了,闹出这么一档子事,博物馆肯定要追究责任。 “就像你说的。刚才不过随便毁了个蜡像,他就要生要死的。如果你告诉雷老他最宝贝的蜡像坏了,他还能活吗?”方萍白了我一眼,“不过幸亏只是手断了,补回去就好了。依着我说,你就受累留下来补好手臂,我呢,可以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保证不和别人说。这样既不会惹雷老不高兴,又能保住我们的实习。” 见我还在懵逼,方萍继续补充。“这样就两全其美了。” “什么两全其美,明明祸是柯正浩闯的,凭什么让夏忧学姐善后?而且他一向眼睛长到额头上,就算我们这次帮了他,他也不会领情!”池浅赶忙驳斥,不想让我吃亏。 “就凭我们是一个团队的。还有,这活柯正浩可做不了。他,就一不学无术的富二代,这种手艺活,只能指望夏忧了。”方萍遗憾地通知说,“反正我是无所谓,不过就不知道雷名馔真被气死了,你们会不会感觉愧疚?” “你……”眼看池浅要和方萍动手,不想她们再继续吵架,只能轻轻叹了口气,“行吧,我会修补的。不过能不能瞒过雷老的眼睛就不知道了,浅浅你先回学校吧。” 池浅一定要留下来帮我,我好说歹说才劝着她走了。我留下,正中方萍的下怀,她得意地朝我抛了个媚眼,不怀好意地提醒。“对了,我听说博物馆一到晚上就闹鬼,希望你不会遇到脏东西……” 撩拨完了,就想走吗? 她不是提醒,是存心要看我出糗。 我叹了口气,只声音还没有落到地上,背后就感觉到一抹冰凉,方萍口中的脏东西就在我身后,卫飏从背后抱住我,“小忧,我转了一圈回来,还是你这最有趣了。” 听到这话,我更一个头两个大,没好气地扔给卫飏一个白眼,“你松开我,我还打算快些弄完,回去睡觉呢。” 卫飏松开我,因为我的话,他自觉没趣,干脆寻了处角落靠着,懒散的目光在我身上游走。依然没个正形,“方萍倒没说错,博物馆到了晚上,确实有些不干净。” “比如,我。”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俏皮地开着玩笑。 我没心情,默默朝卫飏扔了个白眼,还在想应该怎么修复蜡像,才能瞒过雷老的眼睛,不让他看出。如果只是蒙骗一般人,估计不难,但是雷老和蜡像朝夕相对,记得蜡像的每一个细节,不可能发现不了。 我们学文物修复的,其实心里非常清楚,没有一件文物在修复之后,能和之前一模一样。就算破镜重圆之后,都会存有裂缝,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缩小差距…… 因为是细致的工艺活,等我做好发现已经夜深了,手机上的时间定在了凌晨一点多。长长伸了个懒腰,因为事情做完,原本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放松,这才感觉到身上的疲惫,一阵压着一阵。 不过,终于可以回去睡觉了。 我轻着脚步,挪到展厅的一角。卫飏微眯着眼睛靠在墙上,闭着眼睛如老僧入定般地休息着,淡淡的亮光打在他精致完美的脸上,我看得有些呆住了。 很少有机会这么近距离地看他,他也很少这么安静,换了平时,总是要么给我开恶劣的玩笑,那么给我挖各种深坑,等着我跳下来就一个劲地嘲讽,这么岁月静好的模样,几乎是头一遭。 他的眼睫毛,真的又细又长,特别漂亮。 我忍不住,轻轻吹了吹。 然后,他的嘴角,轻轻颤了颤。 ………… 虽然动作细微,只在一瞬。不过我还是瞧得一清二楚,赶忙转身准备逃走。可惜卫飏反应快,加上手长脚长,一把拽住我的衣领,把我拉了回来, 径直贴在墙上。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蜷缩在了他的话里。卫飏不怀好意地冲我笑,一双考究的目光在我脸上扫过,如是审问犯人一般。 我心虚,暗暗怪自己犯贱。我赶忙好奇地走近,还吹他眼睫毛,这…… 这简直是找死。 我……我为自己默哀…… “怎么,撩拨了我,就想一走了之吗?”卫飏用手挑起我的下颚,强迫着我必须和他对视,声音冰冷得一点温度没有,“你刚刚,有吹我的眼睛?” 他问,我更心虚,只能再往下咽了口口水。 “有,还是没有?!”他再问,较之前加了抹严厉,压迫我一定务必说实话。 “有。”我没辙,只能干脆点头,不过惴惴不安地补充了一句瞎话,“你……你眼睛上停了一只苍蝇,我……我替你把它撵走。对,有苍蝇!” 欲擒故纵? 甭管卫飏信不信,反正刚才的借口,我虽然说得结结巴巴,但……但我信的。 我信没有用,卫飏看我的眼神越发深邃,似乎想将我看穿看透一般,原本冰凉的目光竟然变得炽热起来,深情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一般。他抱紧我,身子一点点地靠近。 那张俊俏到360无死角的脸,就停在我眼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然后,在我的错愕中,他在我的左眼处落了一吻。 浅尝辄止,然后稍微退开些距离。虽然不及以前那么有侵略性,不过这一吻撩拨得我刚刚好,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蹦得厉害,就要跳出来了。 偏偏他还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是我要吻你,是你眼睛上停了苍蝇,我帮你赶走呢。” “卫飏!”羞愤交加的我,终于听出他是在羞辱我,扬拳要打他。 但卫飏到底是卫飏,在看穿我意图的同时,更二话不说地把我手握住,身子凑近,开口更是流氓,“小忧,我怎么觉得,你是欲擒故纵呢?” “故你大爷的!”我把手抽了出来,如果有地缝的话,我应该二话不说地钻进去了。“我困了,回去睡觉。” 我算看出,这种是非之地,没法呆了! 说完大踏步地离开,卫飏跟在后面,懒懒散散地走出展厅,看着我放下卷帘门再落下锁,之后跟着我一起出门。博物馆二十四小时都有保安,在出示了我的工作证和说明原因之后,看门大爷非常和蔼的放行,还夸我敬业,毕竟从来没有来实习的学生,加班加点地忙到这个点。 我也不想加班,主要是倒霉,要帮着柯正浩擦屁股,收拾残局。 一想到他就算知道,也不会给我说谢谢,还会觉得我多管闲事,心里隐约着,就更不舒服了。恨恨地将脚下的小石子踢开,斜着眼睛看了卫飏一眼。 他竟然双手抱在胸前,警惕地看着我。 “小忧,你该不会对我打什么坏主意吧?”他竟然做出一副小受的模样,仿佛我要对他做什么。我没好气地,再朝他翻了个白眼,“想什么地方去了,你不是说要找鬼教训柯正浩吗?我告诉你,别给我客气,怎么狼狈怎么弄,怎么好玩怎么弄,我要让他怀疑人生!” 我希望的是,这件事情,能在柯正浩的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最好一连做好几个晚上的噩梦。 “哦。”卫飏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句,有些小不情愿,“原来你说这个。真是的,害得我刚才呀,还真有那么一丢丢的小期待。” 他,滚。 回到出租屋,卫飏干脆进了自己的房间,收拾柯正浩这种小事,当然不用他亲自出马,只用指派一两只小鬼,就能把他吓得屁滚尿流了。 我则拿了两本书,靠在飘窗上翻了起来。 没打算细看,想等有睡意了,便往床上一趟,然后和帅气的周公在梦里约会。 ………… 一抹,白色到近乎透明的细丝带,爬上了我的飘窗! 或许,我能帮你 不,不是一抹,而是数抹,数不清的细丝带带着浅淡的鬼气爬上我的窗台,丝带质感轻薄,更像是由无数漂浮在空中的肥皂泡组成的,在丝带的一端,竟然是鸟的脑袋,嘴角尖尖的,和乌鸦差不多。 感觉它们要往这边过来,我眼疾手快地把窗关上,却将它们阻隔在了外面。乌鸦的脑袋拖着细细长长的丝带在外面绕圈圈,似乎并不着急着进来。 不,有一缕细细的丝带,从窗户的缝隙中钻了进来,乌鸦脑袋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我的后颈。 冰凉刺骨! 卫飏就在隔壁,我这时呼救的话,他很快就能赶过来…… 只我喉咙沙哑,竟然发不出声来。 低头看了眼刚才舔我脖子的家伙,应该就是它的杰作,不过,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它,是拔首。”一个好听的女声替我回答。我循声望去,隔着一道玻璃的外面,站了个女人。她的周身围绕着无数被她称为是拔首的玩意,丝带将她身子托起,使她可以漂浮在半空中,不至坠下。 我望着她,惊愕地张大嘴巴,眼珠子瞪得滚圆滚圆。 她倒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面上再添出一抹无奈,“夏忧,我们上次,见过面的。” 是…… 准确地说,就在之前的那个晚上。虽然我能感觉到她手划过我面颊的冰凉,但我更宁愿觉得这只是梦,是我的错觉…… 可是,她现在就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望着张,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脸。虽然看着一样,但我又能旗帜鲜明地感觉到,她是她,我是我…… 她轻轻地抚摸离着最近的拔首,声音温柔地介绍说,“你或许没见过它们吧?它们都来自死人的身体,长在荒草丛生的墓地里,为死者衔来灵魂的残魄,让它们可以聚集在一起。” 她介绍时,拔首安静地靠在她的手心里,甚至如猫咪般地在她身上蹭了蹭。 “你和它们一样,带着鬼气来自阴间?”我往下咽了口口水,到底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心上的疑惑。不过问题,稍微有些明知故问,毕竟我在她的身上,闻到了一抹淡淡、浅浅的鬼气。 “不,我们不一样哦。”她竟然摇头,哀怨地看了眼拔首,“你闻到的鬼气,不是我的,是它的。它们尚且可以藏匿阴间,还有冰冷的墓地可去。可是我,我早就应该走向消亡,走向泯灭,走向不复存在。” 她似乎有感而发,不过可惜,话语有些太深奥,我没听懂,犹豫着摇了摇头。 她竟然生出无端的懊恼,苦笑地吐了吐舌头。 “也是,我不该说这个的。” 不过却是话锋一转,朝我走来,虽然隔着一道玻璃,但她的手,却能触碰到我的胸口,胸前的一抹冰凉,也……也是真的。 “黑曜石,会让你困扰吗?” 她问,语气温柔,竟如知心大姐姐一般。“它不该属于你,也不该属于那具已经不复存在的僵尸鬼。但是它的来历,他……未必会说。” 他,是卫飏。 心稍微漏了半拍,她再补充说。“或许,我能帮你。” 我答应过他 “你要帮我?”我错愕地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岔了,她要帮我,要帮我们什么? 她的手,温柔地贴在我的脸上,目光和煦,如是我的知心大姐姐一般,声音温温软软,“小忧,你跟着卫飏,是否经常以身入险地,总觉得脑袋没法在脖子上安稳?” 我犹豫着点头,自从认识卫飏之后,我一次次的遇鬼,有好几次都差点把小命搭进去,现在想想,还有些提心吊胆。 我和卫飏在一起,每一日都活得身心俱疲,如履薄冰。 “他在你的心上,还种了黑曜石。”她澄澈清亮的眼睛在我的身上游走,最后落在了我的胸口。我慌乱地用手捂住,欲盖弥彰地反驳,“没有,什么黑曜石,我……他,他怎么可能在我心上种黑曜石?再说我心上又没有土,拿什么种石头?” 我揣着明白装糊涂,还妄图用这么拙劣的话语把她打发了。 “真可爱。”她不怒反笑,反而侧着头将我上下打量了番,眼里的情愫较之前再添了一抹温柔。“要是他当初能如你这般不求甚解,不会处处时时盘根究底,或许……” 话语轻薄,没有一点重量,但她却说得如鲠在喉,好几次张嘴都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末了,只能陷入沉默当中。 没了或许。 不过话锋一转,重新说回到黑曜石,“那珠子,是从已经死去数百年僵尸鬼的口中取出的。至阴至邪,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放在你的身体里,时间一长就会伤到你的五脏六腑。非但如此,这珠子对厉鬼还是大补,它们会前仆后继地来夺来取。你会因为它,一次次的,陷入险地。” 她望着我,说得很认真。 这番话,之前蛇鬼已经和我说过一遍,虽然内容不完全相同,但大概意思是一样的。只是蛇鬼在说的时候,更多是觊觎黑曜石,想要占为己有;她不一样,或许如她所说,真想帮我…… 见我已经有些动容,她索性把一双手都伸了进来,虽然隔着玻璃,不过模样认真,眼神真挚。“别怕,我帮你把它取出来吧。” 我怔怔地望着她,犹豫着想要点头。 “小忧,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把黑曜石取出来,让它一直一直跟着你,好不好?”女人的手停在了我的胸口,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卫飏伤重靠在墙上,苦苦央求我的那幕…… 他求我,永远不要取出黑曜石。 我的身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女人的手落了个空,她奇怪地看了我眼,似乎没料到我竟然会将她推开…… “我……” “我答应过他,不能取出珠子的。”低垂着头,避开她探究的目光,声音细细的,竟比蚊子的声音还细还小…… 可是,她却听到了。 她惊讶地看着我,过了半晌,却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过声音微颤,“夏忧,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我不知道。 只是如果取下黑曜石的话,卫飏会失望吧?不知道为什么,想要他会失望,我之前还算坚定的决心,竟然动摇了…… 你犹豫,是喜欢吗? 虽然只是一瞬的犹豫,但她却看得通彻。 “你该不会喜欢上他了吧?”女鬼得出一个无论是我还是她都有些不能相信的答案,不可置信地用手握住我的肩膀,力气大得惊人。“夏忧,你再开什么玩笑?你是人,他是鬼,你不能喜欢他……你喜欢谁,也不能喜欢他……” “疼……”我整个人懵住,脑子一片空白不能思考,只能先依着身体的反应,叫了声疼…… 女鬼的话,如一记闷棍,不偏不倚地砸在我的头上。 取出黑曜石对我千好万好,既不会被鬼气所伤,也不会被厉鬼惦记,可为什么我会有那么一瞬的犹豫,为什么在得知卫飏会失望会难过时,动摇了决心? 我是怎么了…… “砰砰砰。”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的,还有卫飏略显急促和不安的声音。“小忧,你怎么了?我听到你屋里有动静。” 说完,就要破门而入。 我慌乱急了,仿佛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被捉包了一般,赶忙慌乱地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没事,我睡觉呢,对,我睡觉。” 女鬼比我更慌,身子一个劲地往后退,在一众死魂的拥簇下身子不断后退,急速消失。 虽然退得慌乱,不过一点痕迹都没有。 仿佛,她从未来过一般。 我怔怔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狠狠地掐了自己的手臂一把,疼痛提醒我这不是梦,这是真的,是我刚才切实的经历。 卫飏进屋,皱着眉把我从头到尾看了遍,眼神微妙看得我有些发毛。 他的眼神,真的很像在审问犯人一般。 我站在飘窗旁,根本无处可退。卫飏叹了口气,伸手稍微将我一捞,顺势便落入了他的怀里,这个怀抱我再熟悉不过,知道他力气大,所幸连挣扎都省了…… 他紧紧抱着我,既和平常一样,又感觉有些反常。 “怎么了?”气氛越发尴尬,我越发觉得不安,只能开口问卫飏,抬起头打量了他一眼。因为刚才的女人,我更心虚了…… 卫飏摇头,没有发现我的反常,反而声音压得低低的,言语之中竟然有些患得患失,“我刚才闭目养神,想了很多以前的旧事,以为你会不辞而别……” 啊? 他声音浅浅,我听得不大真切,但大概是这么个意思。不过就算听懂,还是感觉纳闷奇怪,不知道卫飏从什么地方,得出个这么奇怪的答案来。 不辞而别又如何,我这身手,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卫飏若有心寻找,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我就是厉害成了孙猴子,也逃不过他老人家的五指山呀!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卫飏突然再把我松开,稍微保持了些距离,脸上又恢复到一贯的漫不经心。“不过无妨,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有法子把你寻回来。” 他说得,笃定极了。 仿佛之前患得患失的那人,不是他…… 我心里泛着嘀咕,刚想客客气气把卫飏请出去,哪知他突然换了一副表情,竟似审问我一般。“说吧,你刚才在里面做什么?” 她该走向消亡 “睡觉。”我下意识地,冒出这么两个字来,不过很快从卫飏遗憾的表情中悟出,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无论如何这两个字都不能糊弄到他,只能再心虚地扯了扯嘴角,纵然知道解释苍白无力,还是补充说。“我,我真在睡觉呢。都这么晚了,我不睡觉,修……修仙吗?” 我算已经尽力解释,只是卫飏,他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言语中,再添了一抹遗憾,指了指我还扎着的马尾辫,“你睡觉,连头发都不松吗?” 潜台词是,我说睡觉,简直哄鬼。 他不信,我是没辙,只能老老实实地摊手交代,“好吧……我刚才看到死魂了。然后,它在我的窗口上停了一会,之后就走了。”我气呼呼地坐在床上,知道从来说谎最好的办法,就是只说一半真话,另外一半隐晦性的不说。 碰到死魂是真,但是我并没有说它们拥簇着一个女孩,女孩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但骨子里却判若两人。更没有告诉卫飏,她知道我们所有的事情,甚至有法子取出他种在我心上的黑曜石。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想隐瞒,不想让卫飏知道。 听说有死魂,他神情稍微有些激动,赶忙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用鼻子嗅了嗅。我瞬间脸涨得通红通红,该死,我把这忘记了…… 我忘记了,鬼有非常灵敏的嗅觉,靠着嗅觉就能区别彼此甚至万里追踪。虽然都是厉鬼,不过鬼气各不相同,它们靠着鬼气区分彼此。刚才的女人一看就和卫飏关系亲密,肯定认识…… 那我刚才所有的隐瞒,只怕根本瞒不住,他分分钟就能看穿看破…… “那个……” 我犹豫着,想着自首…… 卫飏却关掉了窗户,“只是些微不足道的死魂,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拔首。连小鬼都算不上,竟也能把你惊到。行了,睡觉吧。”他说得轻巧,一边说一边准备出去。 不过见我还愣在原地,有些不解地将我打量了下,再多嘴问了句。“怎么,你还愣在那做什么?” 他,只闻到了死魂? “没事,没事,我刚才走神了,现在就睡觉。”虽然感觉卫飏只闻到死魂的味道有些奇怪,但总算逃过一劫,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为了不让卫飏瞎想,我推搡着把他赶了出去。 “你呀,脑袋不大,整天却东想西想,真是够了。”卫飏用手敲了敲我的脑袋,恢复到以往万事不上心,痞子一般的模样。 我哦了一声,嘴上没有反驳,只在心里腹诽。什么叫我整天东想西想,他现在是无所谓了,可刚才抱着我的时候,竟然患得患失…… 送走卫飏后,我身子软软地靠在墙上,由衷松了口气。 我庆幸,总算把他送走了。 不过卫飏为什么感觉不到那个女人的气息呢…… “你闻到的鬼气,是拔首的。我和它们不一样,它们尚且可以去到冰冷的墓地,可是我,我早该走向消亡,走向泯灭,走向不复存在……” 我怔怔愣住,突然想起女鬼之前的那话。 她,是谁? 上碧落下黄泉也找不到 只可惜我脑细胞着实不够,就算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她会是谁。 偏偏莫名一阵头疼袭来,疼得我当即跪在了地上。用手捂住脑袋,不同于一般的抽痛,我感觉自己的头似乎被重物击打了一般,由内朝外得疼。 可嗓子,却喑哑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一副诡异的场景,在我脑海里升腾浮现…… 我看到一男一女两人争执的画面,男人是卫飏,女人却背对着我,没法看到容貌,不过声音清冷得厉害,不带任何感情。“他们都说你做事情严谨,会考虑方方面面。可是,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考虑过我的立场吗?” 她质问,虽然声音浅浅,但掷地有声。 我看到卫飏好看的剑眉微微蹙了蹙,脸上写着为难。我习惯了他的万事不上心和眼睛长在额头上的高傲之后,他这模样,实在少见。 他没有解释太多,只是霸道的,一把将女人揽入到了怀里,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他的胸口。 虽然霸道,但感觉有用。女人身子虽然还在扭扭捏捏,不过到底松动了,艰涩地看了卫飏一眼,极不情愿地说。“你从来这样。算了,反正和你要做的事情相比,我确实微不足道。” 感觉到她的异样,卫飏将她松开。 “别这么说。”他劝了句,眼里再添了一抹心疼…… “行了,你去做你的大事情吧。”她稍微推了卫飏一把,催促他离开。在卫飏极不情愿的离开之后,女人虚弱地坐在地上…… “所以,他把我弃了。”她这么说,模样哀怨可怜,不过眼底竟然又闪过一抹很倔,再补充说。“或许,你以后吧,上碧落下黄泉也找不见我了……” 我头疼得更厉害了,场景变成了支离破碎的片段,再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再听不到他们说话。只能摸索着上床,翻箱倒柜地找到止痛药吃了,再是把脑袋蒙进被子里。 强迫地以为,睡着就不疼了…… 事实证明,好像确实好了些。 我缓了口气,架不住身上疲乏,一会便睡着了。 做噩梦不可怕,可怕的是,我梦到柯正浩被五花大绑地捆在一根椅子上,嘴里塞着棉花,身上遍体鳞伤,伤口甚至还在往外淌血,顺着流在地上…… 他双目涣散,如果不是胸口有起伏的话,都不知道是死是活…… 一只手出现,帮他取下了嘴里的棉花。 “你要做什么?”取下棉花的柯正浩破口大骂,不过就算这样,还是掩饰不住他心里的慌张。不过周围安静极了,就算他一再破口大骂,那边仍然是死一般的安静。 还有,深恶凝重的恐怖。 ………… 柯正浩不敢再骂了,身子颤如斗笠般,痛哭流涕地求饶。“放过我,放过我好不好?你要什么,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钱?你要多少,说个数就行。” 他和以前一样,以为钱能解决问题。 不过,周围还是安静极了。 一只手伸了过来,干脆捂住他的鼻子和嘴巴,力气大得惊人。他身子不住挣扎,慢慢的,竟然没有了动静…… 手指落在他的脸上,蘸着嘴角的血,给他画了个笑脸。 然后,合上他因为惊恐瞪大的眼睛…… 破损的蜡像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地板上,那里有用血写成的“救我”两字,歪歪斜斜,但一眼就能看出,他心中的恐慌和不安…… “啊!” 我从梦里惊醒,动静很大,把在外面的卫飏给引了进来,二话不说地上了我的床,瞬时躺下侧着身子问我怎么了。 他距离我,仅仅半米不到。 我能从他的帅脸地看出关心和玩味,心虚地吞了口口水,稍微地往后挪了挪身子,心虚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就做噩梦了。我梦到……” 话没说完,卫飏却先一步地把我嘴巴捂住,稍微耸肩,干脆站了起来。 见我还一脸懵逼,他难得解释说。 “你总是梦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是遇鬼就是发生各种奇怪的事情。我都听腻了。”一边说,一边把我拉了起来,“你今天不是要去博物馆吗?直到现在几点吗?” 我迷迷糊糊,不过看到外面已经挂地老高老高的太阳,瞬间醒悟过来。 三下五除二地把收拾好,果然快要迟到了。 “你应该叫我的。”看到某只全程不着急,如在看我笑话的模样,我就气不打一出。把自己起晚迟到的错误,算在卫飏的头上。不过卫飏肯定不会这样背锅,只默默地朝我扔了一处白眼,稍稍打了个哈气。 “首先,你并没有让我叫你起床,其次我没有这个义务。”他把手摊开,遗憾归遗憾,不过稍微推了我一把,给了我最后的希望。“不过你现在出门的话,或许还能赶上不迟到。” 这话说得没毛病,我拉着卫飏一路狂奔,赶到博物馆的时候,虽然没有迟到,不过三楼的展厅外面,竟然人山人海。 有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也有一些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不过挤得水泄不通,我还听到里面方萍扯着嗓子叫我的名字,语气相当不耐烦。我也有些郁卒,不就迟到了三五分钟吗?我是不对,但她也不用觉得抓着我的把柄,然后等着我来看我出糗吧。 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孽,怎么遇到她了? 只能头疼地扶着脑袋,用手推开人流挤了进去。方萍站在门口,看到我过来,一把将我拽了进去。可等我看清里面发生的事情之后,我只错愕地瞪大眼睛,再顾不上追究方萍刚才的态度和语气。 因为…… 我看到蜡像横七竖八地落在地上,有的没有了胳膊,有的断掉了左脚,还有的脑袋落在地上,砸掉了耳朵。展厅大部分的蜡像都被破坏了,只有放在角落里的几具,因为位置不大明显逃过一劫。 雷老最在乎的蜡像放在角落里,运气好逃过一劫。但是这么多碎掉的蜡像,都是跟着他走过一个又一个的城市,陪着他一站一站的展览,他看重它们,在乎它们。 我真不知道,要怎么给雷老交代。 “你昨晚锁门了吗?”方萍目光冰冷地在我身上扫过。虽然我什么都没有说,但听他言语里的意思,似乎要把事情算在我的头上。 不是他做的 “我关门了。”我记得清清楚楚,昨天走得时候,我确定已经把门关上,这才离开了博物馆。 “那怎么会这样?”方萍不依不饶,一定要把事情算在我的头上才罢休。我低头看了眼下面的门锁,似乎有被撬开的痕迹,很快有了答案。看样子在我走后,有人偷偷的进来,然后撬开了锁,进去敲碎了蜡像。 展厅只有雷老的蜡像,虽然制作精良,但的确值不了几个钱,不过出掉蜡像以外,展厅并没有丢失或者损坏什么东西,似乎就是为了泄愤而来。方萍看不下去,干脆拽了我到展厅的中央,雷老和同学们都在,他们围成一个圈,安静得一言不发。 “夏忧到了。”方萍把我推了进去,“雷老,她是我们小组的负责人,老师说了,我们这边的交接什么,全权交给夏忧一人负责。” 额…… 我谢谢她了,平时我说话她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结果现在出事了,她知道搞不定,竟然又把我搬了出来。 不过我低头看了眼地上。 那里有一滩血迹,虽然不多,但看着挺触目惊心的。血迹早已经干了,在血迹的不远处,还有一块工作牌,看照片和名字,竟然是柯正浩的。 我倒吸了口凉气。 不过方萍扔了我一个大大的白眼,“别一惊一乍在这演戏,我觉得事情应该不是柯正浩做的,我怕他遇到意外,你说我们要报警吗?” 虽然我不喜欢柯正浩,但不得不说,方萍这套分析挺有道理的。首先柯正浩为人虽然讨厌,但这种事情实在不是他的风格,他从来破坏都是光明磊落得来,然后享受当事人抓狂无奈的模样,从中得到快乐。像这种偷偷摸摸如老鼠一样的做法,他应该看不上。 “你别说了。”我打断方萍,却陷入到深深的恐慌当中。 我……我想起昨天的那个梦。 梦里,柯正浩被五花大绑,身上遍体鳞伤,更被活活捂死,他眼神惊恐绝望似乎在叫着救命……我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难道说…… 不行,我得找卫飏。 说曹操曹操到,我刚刚走出去,就和迎面而来的卫飏撞了个满怀。他皱眉,模样不解地望着我。“小忧,怎么了?” 我拉着他避开人群,寻了个安静的角落。直接掠过卫飏眼里的暧昧,一本正经地问他,“我昨天不是让你收拾柯正浩吗?你该不会找小鬼要了他的性命吧?” 我昨天让卫飏替我收拾柯正浩,初衷只是想找个小鬼吓唬吓唬他,搓搓他的锐气,让他稍微摔个跟头,没……没想真弄出人命。 卫飏沉默着,这让我更慌了。 “你该不会真杀人了吧?”我再问了次,竟然有那么些绝望了…… 卫飏挺无奈的,他用手点了点我的额头,恨铁不成钢的反驳,“小忧,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什么杀人不杀人的,昨天回来得晚,加上你又各种折腾的,我倒把这事忘了,还没顾得上安排小鬼。” “或者你让我现在安排?”卫飏说得不像在开玩笑,我是没法,只能勉为其难地接受。 “先……等等吧。” 祸首 我叹了口气,重新走了回去。雷名馔表情复杂地看着我,刚才芳评说了,我是负责人。他现在这么看我,无外乎想要问我,事情闹成这样,打算怎么处理。 “雷老,您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我开口,先稍稍稳定了下雷名馔的情绪,偏偏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竟然是柯正浩打过来的。因为我是实践小组的领队,之前有把他们的名字和电话统一保存在手机里,方便以后有事情的时候能找到。 看到柯正浩的名字,我愣了一秒。 不过马上接通,并且开了免提。“柯正浩,你现在在哪里?你不是该来博物馆修复蜡像吗?” 就我刚才还以为他出意外了,甚至因为是自己要求的,稍微愧疚了一秒。不过现在,我只想在电话里,痛骂痛斥他。可惜的是,我还没有开始,倒被他抢得了先机,悠哉轻嘲。 “我在哪,你管不着,反正博物馆爷不去了。反正不过一个又破又无聊的社会实践,我不去,还能不发我毕业证吗?” 他不来刚好,没了他这么个二世祖我轻松多了。不过赶忙接了句,“你先别说这个,我问你,博物馆的蜡像是不是你打破的?你到底要做什么?” 可惜我问晚了,电话那边只传来了嘟嘟的声音。 “喂……”我不甘心,再打过去时,那边却关机了…… 我算看错柯正浩了,搞不好事情还真是他做的,如今败露了,竟然一句轻飘飘地说不到博物馆就算了,而且还不接我电话,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什么地方。 我就纳闷,我们学校,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 “报警吗?”我挂掉电话,用求助的目光看了看雷老和博物馆的管理员,柯正浩交给他们,爱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这……”管理员也有些为难,为难地看了雷老一眼。他大概想息事宁人,可偏偏这些蜡像是雷老最宝贝的东西,是他的心头肉。雷名馔想了好久,叹了口气。 “警察来有什么用?他们能把碎成一地的蜡像修复好吗?这样一来,会耽误展览的。” “就是就是。”管理员连忙出来打帮腔,拜托我们加班加点修复蜡像,还说实践报告一定给我们写得漂漂亮亮,也会给我们结算额外的工钱,蜡像损毁的事情,甚至不通知校方。 “好吧。”这似乎是最好的方案,也是没法,只能妥协。 雷名馔说完之后,他的目光注视到墙角角落里的那尊蜡像,因为在墙角的关系幸免于难,想到这里我稍微松了口气。不过又怕雷老看出昨天我修补过的痕迹…… “夏忧,你过来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雷老叫我过去。我心虚地扯了扯嘴角,小心挪动脚步走了过去,不情不愿的。 偏偏方萍冷冷地补充了句。“我还真以为你有两把刷子,没想到学艺不精,到底还是被雷老看出来了。以后,就别跟我拽,眼睛长到天上去。” 我懵逼,她的意思,我没听懂。 世上没这么便宜的事 “雷老……”我再不情愿,只统共只有几步路,很快就走到了雷名馔的跟前。他微微转了转身子,冲我点头,不过右手却指了指我昨天修复过的地方,到底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都这么问我了,我是没法,只能老老实实地交代。“昨天我送您回去之后,回来这里发现蜡像的手落在了地上,方萍说是柯正浩做的,我怕您生气,所以擅自做主修复了。本想着能瞒天过海,没想到……” 我不好意思地涨得一张脸通红通红,再硬着头皮地看了雷名馔一眼,“雷老,对不起……” “你不用给我说对不起。”雷名馔摇头,到底没把事情怪罪到我的头上,挥手让我去忙其他的事情了。我走出几步后转头,发现雷老还停在原地,颤颤巍巍地用手触碰蜡像,眼眸温柔。 他望着它,好似望着相恋多年的爱人一般。抚摸它的动作更轻柔,生怕因为自己的触摸弄伤它,捧在手心怕它碎了,含在嘴里怕它化了。却突然一下的老泪纵横。 “没想到我连一具蜡像都护不了,还要你受委屈。” 我没法再继续呆在那里,只能借口清点蜡像先跟着池浅去仓库要画册,修复不是无端修复,还得根据图纸来,无论是上色还是细节,都得按图索骥,要限制想象力和个人发挥的空间。 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雷老了,一同消失的,还有那具他宝贝到不行的蜡像。见我目光迟疑、犹豫,江一诺猜到我在想什么,干脆走了过来,简单做了个说明。 “你们出去之后,雷老让我们帮忙,把蜡像挪到里面的那个工作间,他在里面重新修补蜡像破损的地方,你呢,就不用担心了。” “哦。”我点头,听江一诺这么说了,才把悬在半空的担心放了下来。 “不能就这么放过柯正浩。”听到同学们一个劲地抱怨都是因为柯正浩,才让他们的工作量比之前了加了好多,为了赶那个日子,说不定得加班加点。我听着既不是滋味,又越想越觉得生气,这种事情是可忍孰不可忍,尤其看到卫飏跟着元方一起,两鬼乖巧地坐在走廊楼梯上,更是气不打一处,干脆走了过去。 卫飏微眯着眼睛,浅浅看了我一眼。明明我一副都要气炸了的模样,他却云淡风轻地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甚至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给我留出一点小位置。 我虽然气愤,不过还是在他的身边坐下,然后用手肘轻轻推了卫飏一把。“你,帮我把柯正浩找到,然后带过来。他把蜡像砸碎了,轻飘飘一句不来就算,这世上,就没这么便宜的事!” 我暂时走不开,又不知道柯正浩会躲在哪个卡卡角角,所以只能把事情交到卫飏的手上,他不鬼将吗,找人什么的,应该没难度吧? “你说得对,世上没这么便宜的事。”让我诧异的是,卫飏竟然赞同我刚才的说法,还斩钉截铁地重复了遍。这当然没问题,不过之后竟然顺势一下,干脆用手揽住我的肩膀,半强制性地邀请我进了他的怀里。 我一脸懵逼地望着卫飏,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 不过很快,他给出了自己的解释。“你也把我的心砸碎了,就想一句话都不说,轻飘飘的带过?” 猝不及防,竟然是这么句…… 我气得当即用手肘狠狠往他胸口来了一拳,卫飏干脆接下,我这么点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够看。关键是这轮互动还好,就算一轮交手。但偏偏元方误会了,赶忙捂着自己的眼睛跑开了,还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让我们别当着他的面发狗粮。 别看他小小的,竟然人小鬼大什么都知道。 卫飏无所谓,不过看到我脸皮薄,一张脸羞红得不行,他是没辙,稍微将我放了出去。“行吧,我帮你找柯正浩。找了,给你带回来。” 说完,懒懒起身。 虽然他模样非常不走心,但把事情交给卫飏,我放心。 柯正浩那样的公子哥,我不会再放纵他了! 卫飏走后,我就地坐下,拿出刚才池浅给我的名册,一页一页地翻了起来,决定还是两人一组,修复蜡像,第一遍初步,第二遍精修,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半月后的展出。 “夏忧同学。”场馆负责人朝我走了过来,冲我轻轻点头。见我一头雾水,他倒笑了笑,“没什么大事,不用这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说来,你们也是帮了我们的忙。”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注意到负责人的身边,站着个我非常眼熟的男生,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干净、清爽。 只是,他怎么来了? “祁鹄?”我虽然犹豫,但还是叫出了他的名字。负责人见我认识,拍了拍祁鹄的后背,“他说是你的男朋友,过来给你送饭。我看快要中午了,就放行带过来,也算给你一个惊喜吧。”说完,他就摆摆手走了。 一上午又乱又忙跟打战一样,快到中午都没有落得休息,吃饭当然也顾不上。只这都不是重点,我用手指着祁鹄,眼珠子瞪大得都要掉下来了,“男朋友?” 我刚才,没听岔吧? 有东西混进来 “别激动,别激动。”祁鹄赶忙奔了过来,从我眼中看到困惑之后,当即解释起来,“我只是有事情想要进来,知道你们在这边做社会实践,所以稍微借了个身份,你不介意吧?” 说完,还有些心虚地看了我一眼。不过话说他套路还真一般,上次调查苏芒的事情,也是同样借口是苏芒的男朋友,时过境迁这么久,竟然还用之前的那套? “不介意。”他说清楚了就好。再加上我清楚祁鹄的一心向道,还真没有闲工夫处男女关系,尤其对象还是我。想想都觉得不可能,所以我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只转而问他。 “不过你来,有事情?”我省掉寒暄,干脆直奔主题。他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过来找我应该也没好事情吧…… 这样想着,我稍微地往后退了步,心虚地扯了扯嘴角。 “我不找你。”祁鹄的答案,倒让我松了口气,没想他后面还有半句,又再次把我的心给提了上来。“我来这里,是有东西混了进来,我必须捉到它。” 一边说,一边甚至拿出了只有抓鬼才用的罗盘。亏得他把这东西祭了出来,算是迫于无奈,只能信了他这套说辞,不过迟疑犹豫地看着祁鹄,“什么东西,它在哪里?” 其实我还有一句潜台词说,屋里干干净净,我并未嗅到鬼气,而且卫飏刚才也在,如果真有什么他多多少少也会提醒我吧? 就如果他明明知道,却要在我这里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话,他的性质,也太恶劣了吧? “我不知道。”祁鹄说得坦荡,只是他这四个字,就已经够让我抓狂了。强忍心里的不爽,认认真真地说。“有没有鬼的我不知道,我们这里只有碎成一堆的蜡像,馆长让我们务必赶在展出之前,加班加点地修好。我挺忙的,所以你自己呆着,我先忙了。” “回来。”没想这一招对祁鹄还真管用,他一本正经地问我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一件件回想,说出一件被祁鹄否定一件。 这一幕本来没有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落在有心人的眼里,竟然生出了一些暧昧。我竟没有注意到,江一诺躲在暗处,已经看了我们好久。 “一诺师哥。”池浅拍了拍他的肩膀,“蜡像的名册我看过了,也给大家分配了任务。只要我们这几天辛苦些,加班加点忙碌,还是可以把所有的蜡像都修好的。” 江一诺并没有搭理池浅,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不远处。 池浅感觉奇怪,心里既纳闷又憋屈,稍微嘟囔了下嘴巴,顺着江一诺的目光望了过去。“是夏忧学姐和……那男生我之前没有见过,不过他们似乎挺熟的,学姐和他,也挺聊得来的。” “是吗?”江一诺回了句,话语中竟然添了一抹寒意,嘴角还轻轻往上扬了扬,那样的他,让人感觉陌生。 那个谦逊到骨子里的江一诺,竟似乎变了个人。 里面,有手指 “一诺师哥……”池浅的声音里夹杂着些许的不确定,“我记得你当着方萍的面,说过喜欢夏忧学姐,你当真的吗?” “当真。”江一诺想也没有想,就给出了绝对的答案。池浅大概也猜到了,只是哦了一句,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目光重新落在祁鹄和我的身上,再小心说了句。 “可我觉得,他们也挺配的。” ………… 幸亏我只顾着对付祁鹄,没听到刚才池浅和江一诺对话的内容,不然我应该会立刻马上纠正她犯的错误。 她应该是瞎了,不然我和祁鹄明明八竿子都打不着,她竟然说我们有关系? 我们只是在非常认真地讨论这屋子的事情,他怀疑里面有脏东西。 “啊!”里面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叫,我和祁鹄赶忙冲了进去。 但见到方萍摔倒在地上,她附近摆放着一具蜡像,蜡像是个少女,撑着油纸伞神情哀怨地眺望远方,无论是外形还是气质,都像极了戴望舒《雨巷》里的少女,唯一可惜的是,她的右手断在地上,还未补好。 “怎么了?”我一头雾水,方萍好好修补蜡像不行吗?这么一惊一乍做什么? 方萍跪在地上,面色如纸一般的苍白,眼里竟是惊慌失措,说话声音都在颤抖。“手指……里面有手指……人的手指。” 我脑袋发麻,以为自己听岔了。 祁鹄却也冷静,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在断掉的手臂面前蹲下,他胆子大得出奇,竟敢蹲下身子细细查看,并且用手轻轻碰了碰蜡像,眉头微微蹙紧…… 展厅里正在忙碌的同学听到方萍的叫声之后,都围了过来,不过听说里面藏着手指之后,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地说不出话来。女生们缩成一团心虚摇头,饶是有大胆的男生也只是停在原地,不敢上前。 我们都在等,等祁鹄确认之后,给我们一个答案。 他低头看了好久,伴随着一声轻叹,他缓缓站了起来,眼睛默默地在我们这群人上扫视了一圈,终于落在了我的身上。“小忧,你打电话报警吧。” “所以,真是?” 我没有说完,不过祁鹄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轻轻点头。“没错,那是人的手指。我想也不止这一具里面有手指吧,说不定其他的蜡像里,也有。” 报警之后,我和祁鹄就在展厅外面等着他们过来。 虽然事情很大,但只通知了馆长先生,让他尽量保密,不要引发慌乱。我在心里嘀咕,卫飏好端端地,走什么走,现在好了吧,又出事情了…… 我甚至觉得,不只是这一处手指,甚至我们面前的每一尊蜡像,都藏着尸体…… 雷老之前曾经带着这么多的蜡像穿越一座一座的城市,漂洋过海,如果里面都是尸体的话,那应该是多么的荒诞怪异,离奇恐怖? 我摇了摇头,不敢细想。 唯一庆幸的是,警察很快就到了,然后封锁现场。 你们,少说两句 “真是不幸。”方萍虽然刚才被吓破了胆子,不过这么一会总算缓过劲来,坐在椅子上抱怨。 “我现在觉得柯正浩是对的,这种破社会实践不做也罢,谁能想到里面竟然藏着断手断脚,说不定哪天,也会有一桶热油浇下,淋在我的身上,把我变成和它们一样的蜡像,然后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展览,被人当猴子一样的看!” “别说了。”我心乱如麻,听方萍这么说,更是一个头两个大。 “为什么不让我说,我说错了吗?”方萍冷哼一声,本来就看我不爽,现在更好了,她把所有的气,都撒到了我的身上。我们吵得不可开交,倒是难为了池浅,小心翼翼地在我们两之间斡旋,“学姐,你们少说两句吧。” 给池浅面子,我给方萍面子,懒得和她计较。 刚巧有穿着警察制服的小哥哥过来,他有问题问我,手里还拿着本子和笔准备记录。这样的大场面我上次被动地经历过一次,这次再来,倒没有特别的惊慌和紧张。 “你们是怎么发现蜡像里有手指的?”他问,单刀直入,没有要兜圈子的打算。我想了想,把昨天柯正浩和雷老的过节说了通,又说今早我们来的时候,蜡像倒了一地,横七竖八,还发现了血迹和柯正浩的工作证。 “这事情,为什么不早点说?”小哥以为柯正浩也遇难了,这好几个小时过去,问题严重了。不过我拦住他,“我们当时也吓坏了,不过他有给我打电话,说以后都不过来了,他看不上我们这种小家子气的实践。他家,有钱。” “不过等我们问是不是他破坏了蜡像,他就不应声了,还把电话挂了,我打过去,还是关机。”我嘟囔了一句,的确有些奇怪,小哥让我继续给柯正浩打电话,或者说个地址,他们上门找。 柯正浩这种眼睛长到额头上的富二代,学校宿舍估计一天也住不下去,估摸着应该在外面租了房子,我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该怎么找,“我认识一两个和他玩得不错的同学,说不定他们知道。” 当然我心里打了另外一幅算盘,卫飏出去有段时间了,他等会应该会带着柯正浩过来。 “这些蜡像是博物馆的?”小哥继续问我,这时馆长过来,一本正经地解释说。“蜡像不是博物馆的,他们是雷名馔的私有物品,只是放在这里展出扒罢了。我寻思着这些蜡像都展出了好久,有的掉漆有的破损,所以就找了一批学生,来帮着修复下,应付下个月的展出。” 小哥非常认真的,把我们说的话统统记下。不过非常遗憾地通知校长,“我看,下个月的展出是来不及了。这些东西作为证据是要带回警局的。不过有些不方便搬运,我们可能会把这里连通蜡像一起封了,每天过来取证调查,这样没问题吧?” “没有没有。”馆长连忙摆手,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显然没有更好的办法。 “那现在,就劳烦你们把那位雷名馔雷先生请出来吧。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他。”小哥合上本子,我们只是例行询问,重头戏全在雷老那。 脑袋和身子分家 我们这里乱成一锅粥,亏得这位警察小哥提醒,才记起这里面还有雷名馔的事情,且他是关键人物。 不过话说,雷老也真的沉得住气,我们外面各种喧哗各种吵闹,警察警车都惊动了,他竟还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始终如一地呆在那间小房间里,修补那具他最看重,几乎是当成伴侣的蜡像。 “夏忧,就劳烦你去请雷老吧。”馆长看了我一眼,池浅自告奋勇,说要和我一起去。我感激地冲她笑笑,虽然只有几步的距离,但我心虚极了,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不得安宁。 门是虚掩着的,我和池浅在外面一连叫了好多声雷老,但就没有人应我,我心虚地,斜着眼睛看了池浅一眼。小妮儿也有些无奈,带着试探地问我。“学姐,要不我们进去?” 也……也行。 我稍微地把门推开,里面灯光晦暗,只能照着工作台浅浅的一处,那里躺着一个人,在他的身边,还放着一具蜡像。工作间的气味有些不大好闻,不过都是蜡烛融化后又加上了香料的味道。只是稍微有些浓郁厚重了,呛得我和池浅一个劲地咳嗽。她壮着胆子上前,轻轻地推了匍匐在桌上的人一下,那人应声倒在地上…… 伴随一声巨响,虽然屋子光线不好,但还是能看到,他摔了下来,脑袋和身子分家了! 池浅吓得,昏了过去。 我也被吓得够呛,虽然不至于如她一样没出息,但三魂七魄被吓掉了不少,腿软得哆哆嗦嗦,不过拿出手机稍微照了照。 ………… 落在地上的,不是人头,是一具蜡像脑袋,因为是储藏室的关系,这里不但有工作台,还放着各种各样的蜡像,有已经做好的,也有尚未完工的,我用手电筒照了照,清点了下。 雷名馔不在,一同不见的,还有那具我们帮着一起抬进这间屋子,他说要修复的蜡像。那具他最宝贝、最容不得有任何损伤的蜡像。 他不见了,蜡像也不见了。 躺在地上的池浅缓过劲来,睁开眼睛。我把她扶了起来,先安抚了句。“你别怕,那不是人头。只是个蜡像的脑袋,我们得快些出去,告诉他们雷老不见了,一同不见的,还有那具雷老特别看重的蜡像。” 我一边说,一边扶着池浅出去。看到地上掉落的确实是蜡像的脑袋,她稍稍松了口气。“小忧学姐,真是吓死我了。” 我扯了扯嘴角,我也被吓死了好吗? 出来后,我们把里面的情况给警察做了说明,他二话不说地冲了进去,果然如我们所说。馆长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不应该吧。这里没有出口,他要出来只能走门,那出来便会和我们遇上。” “而且,他还把蜡像带走了。你们知道蜡像有多大有多笨重,得要两三个人扛着才能勉强行动,他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下,带着蜡像悄无声息地走。”馆长摊手,犹豫地说。 他没有要袒护雷名馔的意思,只是单纯感觉事情奇怪。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事情闹成这样,情况较之前便复杂了很多。不过他们倒也当机立断,先把我们带回了警局做笔录,至于现场,便是封存起来。 甚至还调取了博物馆的监控,但是没有一个监控拍下了雷老扛着蜡像的画面。他好像就这样的人间蒸发,在我们的面前消失不见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也没有人知道他能去什么地方。 在警局呆到傍晚,卫飏到了,一同到的,还有雷老收养的小女孩小宁。小宁背着书包,好像刚刚放学。卫飏走到我的身边坐下,摊手解释说,“我在过来的路上遇到这孩子,你又说你们都在警局,所以我把她一起带过来了。你让警察带她进去问话,说不定她知道些什么。” 这主意不错,我让一警察领着小丫头进去问话,自己则模样乖巧地在卫飏身边坐下。 他见我过来,稍微点了点头,唇角划过一抹浅笑。 “柯正浩呢?我以为你会带他过来呢。”我寻了一圈,没寻到柯正浩的身影,但是卫飏走这么趟,不就为了寻他过来吗?卫飏看懂我眼里的埋汰,不过轻轻耸肩,有些不满地反驳。 “你让我带他过来,我就带他过来,我不要面子吗?”他一边说,一边变戏法地拿出张纸条,“这是地址,你什么时候想去就什么时候去,权当探险吧。” 我从他手里把纸条抢了过来,地址是学校附近的别墅区。他果然是有钱人,那种地方听说一个月得好几万,之前班上开晚会的时候,租过一个晚上,都要好几千,简直肉疼。 但环境,那是真的不错。 “我干嘛自己去。”稍微嘟囔了下嘴巴,我虽然没有吃过猪肉,但是看过各种各样的恐怖电影,到这种山上地广人稀的别墅,简直就是在送人头!“我等会就把地址给警察,让他们替我去。” 我算盘打得不错,但被卫飏抢先一步地,把纸条抢了回去。“这可不行,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吗?这种地方,还得你自己去。” “什么鱼不鱼的,我没听过。”心里当然憋着不忿,但拿卫飏没有办法,只能默默地拿回纸条,放进上衣的口袋里,嘴上嘟囔了一句。“不说就不说,但我也不会去。柯正浩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没说错,卫飏倒也听之任之,目光平静地让我把纸条放了回去。 “夏忧,你进来一下。”警察小哥从办公室出来,叫了下我的名字。我赶忙站了起来,他用一抹探究的目光落在卫飏的身上,“这位是?” “他是我朋友,他陪我过来的。”卫飏竟然忘记要隐去身形,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还要我受累地,替他解释句。 “也行,那你在外面待着。夏忧,你进来。”他这么说当然没有问题,只我看到卫飏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大概他做人做鬼这么多年,很少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 他,有些诧异。 警察小哥招呼我坐下之后,递给我一张照片。“这是我们在雷名馔的工作间里发现的。就是那个走廊尽头的屋子,你看看,照片上的两个人,你认识吗?” 那女人,我见过 我接过照片,拿在手里打量。 照片发黄发旧,一看就上了年纪,但被保护得极好,没有一点边角的损坏,甚至一点灰尘都没有。由此可见,照片的主人对它非常爱惜,视为宝贝。 照片上是一男一女,男人穿着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流行的中山装,站得端端正正。女人穿着旗袍,发髻高高的梳起,坐在椅子上抬着头,深情地看着男人。我常见不少女人穿着旗袍,但她穿旗袍的感觉非常微妙,仿佛她本来就该穿旗袍一般,或者只有旗袍才能最衬托出她的气质。 他们隔着照片似乎在看我,我也看着他们。 “我……我认识。”虽然有犹豫,只还是如实相告。我先指了指照片里的男人,“他是雷名馔,不过是年轻的时候,样子虽然有变化,不过轮廓五官还有感觉,都和我认识的雷名馔很像。” 除了容貌之外,还有儒雅的气质,却也如出一辙。 “嗯。”小哥点头记下,面上波澜不惊,估摸着在问我之前,他七七八八地,已经猜到了。叫我过来,只是为了再确认一下。 “至于那个女人,她……”我咬唇,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会有些天方夜谭,只偏偏又是真的,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她,就是那尊和雷名馔一起消失的蜡像。或者说,蜡像是依据她的模样,做出来的?” 我想了想,似乎这么解释,更合理些。 “你是说,那具丢失了蜡像,和照片上的女孩一模一样?”他又问了次,我完全能够确认,只是为了慎重起见,又认真仔细地打量了圈,这才确定地点了点头。 “也行。你可以回去了。”他叫我过来,只是为了问照片的事情,现在问到之后,也就客客气气地把我请了出去。 心里泛着嘀咕,待出去之后,刚好和卫飏的目光对视在一起。大概我有事情瞒着他,所以眼神是吗,较之前略有闪躲,避重就轻地说,“话我们已经谈完了,现在我可以回去了。” 说完,还伸了个懒腰,大大地打了个哈气,可惜我的演技实在太拙劣,一眼就被卫飏给看穿了。他将我捉了过去,一下抵在门上,略显遗憾地拆穿。“说吧,他找你,什么事情?” “他就拿了张照片,问我是不是雷名馔。”我老实交代,不过卫飏还是皱眉将我上下打量了番,竟然不信。 我不说,他嫌我有事情瞒着他;我说了,他又不信。 ………… 所以他是一定必须要和我作对吗?不过目光却转到陪同警察出来的小宁身上,小宁本来就性格冰凉,尤其在经历了这样的变故之后,更是沉默得可怕。她出来的时候,稍微和我有眼神的对视,在那样目光的注视下,我心虚极了。感觉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一般。 可是,我没有。 甚至她毫不忌惮地和卫飏对视,目光凌冽。 卫飏眉头皱得紧紧的,干脆拉了我过去,冲警察点了点头,“那个,我们是雷老的学生,她是雷老收养的孩子,我们可以送她回博物馆的。” 我很奇怪,毕竟这是第一次卫飏主动提出要帮忙。 这是我的东西 他平时从来一副万事不上心的模样,这应该是第一次主动说要帮忙,我既奇怪又诧异。 毕竟,卫飏从来不可能这么好心,主动帮忙说要送小宁回去。 “对不起,她现在还不能走。应该会在这里过夜,不过如果可以,你们可以帮我们联系下之前收养她的福利院吗?如果蜡像里的尸体真和雷名馔有关的话,他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得在这里过了,孩子什么的,怕是顾不上。” 小哥脸上露出为难,不过还是公事公办地,简单交代。 “那好。”卫飏竟然也答应下来,不过继续说,“那这样,我不带她回博物馆,我有两句话要和她说,就两句话,方便吗?” “行吧。”小哥点头,默默地退到了一边,不过目光还是落在卫飏的身上,表情凝重地看着他。我心里咯噔一下,还是有些发虚,不知道卫飏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打算。 卫飏走到小宁的身边,将身子微微蹲下,抬起头看了她下,唇角轻轻地往上扬起。“小宁,是吧?” 女孩还是绷着一张脸,偏着脑袋望着卫飏,安静地不说话,不点头。 我注意到,小宁的胸前,多了一串黑色的项链,项链上拴着的是黑色的木牌,木牌上似乎还刻着图案,但我隔着些距离,没看太真切。 卫飏的眼睛,也停在那块木牌上。 “这是你的东西?”他问,探究的眼眸在小宁的身上扫过。小宁那张一贯冰冷的脸上,竟然破天荒地有了表情,嘴唇咬紧,面色较之前更显苍白。她低下头,慌乱地把佛牌藏了起来,完后冷凉地望着卫飏,目光凌冽。 “对,这是我的东西,你有意见吗?” 这是认识小宁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说这么长的一句话,而且指向鲜明。卫飏眉头皱得更紧,不过声音压得低低的,似乎只想他们两听到。“我没有意见,不过你得收好。” 说完,他懒懒地把身子直了起来,手放在裤兜里,重新走回到我的身边。在我探究的目光中,卫飏打了个哈气,不知真假地挤出几滴眼泪来。“行吧,我困了,回去睡觉。” 啊? 我一脸茫然,全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刻意叫住小宁,也不知道他唱这出做什么…… 或者,我能感觉到小宁是一处让人捉摸不透,让人猜不透的谜团,我以为卫飏会盘根究底一点一点的调查,只我到底想错了,他一笔带过,权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走了。”见我还停在原地,卫飏有些不耐烦地再催促了句。我没有办法,只能暂时把这问题抛在一旁,不予理会。只是跟在卫飏的身后出了警局,这里距离出租屋虽然有段距离,但卫飏安静地在前面带路,丝毫没有要搭乘交通工具的意思。 我身子疲惫,但也不敢开口,只能忍着不爽地在后面跟着。 距离,不远、不近。 他却突然地,把身子转了过来。目光陡然变得温和起来,也不说话,只那么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 “怎么了?”我憋不住,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没怎么,我觉得,你很漂亮。”他的答案让我意外,想要再追问的时候,他又把身子转了回去。 走鬼路 “或许,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卫飏小声嘀咕了句,声音竟然带着满满的期许。 “不行,我走不动了,我一步也不想走了。”他厉鬼走路是飘着的,可我不是,我每一步都是真的脚踩在地上,再加上一天的疲惫,我现在都能直挺挺的倒下,再走不动一步。 卫飏听到动静转身过来,本来不解地皱着眉头,但听我这么说了之后,笑容竟然变得灿烂起来。 “你想立刻回去?”他问。 我点头,埋怨卫飏明知故问。他走到我的跟前,伸手和我十指相扣,再把脑袋凑了过来,轻轻咬住我的耳朵,声音压得既低沉又喑哑。“那好,不过你答应我,可得一直拉着我的,无论等会看到什么,等会听到什么,都不许松开。” “凭什么?”我见过吃豆腐的,不过从来没有见过如卫飏这样吃豆腐吃得严肃认真,光明正大的。 我质问,他不回答,只是伸出一只手来,在空中画了一个圈。 圆圈画好之后,一个黑洞出现在眼前。一只鬼手从里面伸了出来,之后探出一个小鬼脑袋。我没想卫飏会唱这么一出,当机立断地凌空画了一张符,干脆贴在小鬼身上。 之后,我把身子躲在卫飏身后,冲着小鬼叫嚷,“你……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我就叫人了。” 小鬼哭丧着脸,委屈极了。但是又被符咒封印着,既没有办法开口,又不能行动,只能朝卫飏投过一抹求助的目光。卫飏看懂之后,有些无奈地走了过去,伸手把贴在小鬼脸上的符咒取了下来。 “小忧,这是我召出来的鬼,你贴符咒做什么。”没有责怪,他只是有那么一丢丢的想不明白。 说得也是,小鬼是卫飏找的,我大惊小怪做什么? 小鬼长得獐头鼠目,佝偻着背,头上还顶着一对小角,身下拖着条如黄鼠狼一般的尾巴。恢复自由之后,先是一跃凑了过来,模样凶狠地给卫飏打小报告。“鬼将大人,您还管不管事,你身边的丫头,她要无法无天了!” 说完,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这不瞪还好,一瞪眼珠子竟从眼眶里喷了出来,轱辘地滚在地上。 他不依不挠说我无法无天,我当然不能接受,只卫飏丝毫不觉得这里面有任何的问题,“她是我的女人,就是真的宠到天上,宠她到无法无天了,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小鬼好不容易把自己的眼睛找了回来,一边按在眼眶里,一边给我打招呼。“小姐好,小姐好,老奴跟随将军多年,是一只道路鬼。以后但凡有想要去的地方,你叫我就是。” 说着,他用安好的眼睛看了我一眼,竟然惊得又掉了出去,再蹲下身子满地上的找。嘴里还在念念叨叨,“不应该,不应该,她不可能回来的,她不可能回来的。” 卫飏的脸,瞬间一黑,甭提多难看了。 ………… 我也没有反应过来,且他念叨的,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能用手指着自己的脸,有些不爽地问。“是我长得不好看太惊悚了,才把他的眼睛吓掉两次?” “没有这回事情。”卫飏一只手把道路鬼提了起来,用眼神威胁它不要再大惊小鬼,也不要再乱说话。“我叫你出来,是带着我们走近路的,不是让你叽叽喳喳,咋咋呼呼地给自己加戏。” “好嘞。”小鬼明显有些怕卫飏,赶忙乖巧地答应了。被卫飏放下来之后,他用那张皱巴得不成模样的脸,再看了我一眼,小声再嘀咕了句。“真的很像嘛。” 我没听清,因为刚才卫飏胁迫他不能乱说话不能乱蹦跶的模样,竟然杀气腾腾,我很少见他如此气急败坏。 我心虚,不敢再问。 天下大道,条条道路可以通罗马。只是人间的道路有太多的条条框框需要遵循,所以时间会有耽搁。但如果走鬼路的话,便没有这样的顾虑,纵然千里万里,顷刻之间便能通达…… 只是,鬼路里面,能看到地府里的各种光景。 道路鬼规矩地在前面带路,我按照卫飏之前要求的,紧紧和他十字相扣。我们踩在一条只有一两米宽的小路上,小路一直蜿蜒,崎岖不平。小路的两侧,却是深不见底。 若然一脚踏空,我能摔个粉身碎骨。 何况鬼路两边,还有无数的游魂漂浮着,它们或目光呆滞,或发出痛苦的嚎叫……我听说过鬼路,但从未想到,鬼路里面,会是这样的光景。 卫飏回过头来,轻轻浅浅地望了我眼。 “小忧,握紧。” 我点头,把我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他现在就是我仅剩的那根救命稻草,我当然得紧紧拽住,不敢有丝毫的松开…… “到了。” 他笑着说,我们从鬼路出去,就到了出租屋。 道路鬼和我,都明显松了口气。 不过卫飏,他将手指放在唇上,提醒道路鬼,“今晚的事情,我请你不要说出去。” 道路鬼点头,钻进鬼路的黑洞,跑得比兔子还快。 我就不明白了,既然卫飏不让道路鬼说出去,为什么今天一定要走鬼路呢?我那时虽然不情愿,但打个车不就可以回来了吗? 他看懂我的疑虑,不过浅浅叹了口气。 “夏忧,我盼着你永远不要接触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可是,我又希望你能接触到……” 他说得真挚,可我不明白。 我们看电视吧 只能带着疑惑回了出租屋,庆幸的是,进屋后的卫飏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顺势往沙发上一坐,然后打开电视机,用遥控器一个台一个台的换着,似乎打算在这时看看电视什么的。 我没兴趣,只想躺到自己的大床上,舒舒服服的一觉睡到天亮。 可惜天不遂人愿,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小念想卫飏都不满足,半转身子朝我招了招手,再轻轻挑了挑眉毛,“小忧,过来。” 他招呼我过去。 我心里憋着无数个不情愿,但在卫飏的胁迫下,我是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一张脸绷得紧紧地问他,“有事?” “没事,陪我看个电影。”他一边说,一边坐直身子,给我腾出足够的位置,让我能坐得更舒服。 我心里存着憋屈,鬼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不怪我想得太多,实在是他说看电影的动机不纯,而且看得还是一部没有任何营养画质又十分粗糙的国产恐怖片。 我努力地看了一下剧情,大概是有道士养小鬼为患,然后被走阴人察觉,把圈养的小鬼超度的故事。不但故事了粗制滥造,而且里面的人还说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全程得看着字幕才能勉强明白他们在说什么,至于打斗场面和特效,给五毛都嫌多。我是不懂卫飏,好电影那么多,他看这部,是想眼瞎吗? 偏偏他还煞有其事地给我解释。“小忧,你看,他在养小鬼哦。”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嘴上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心里怼了卫飏一句,他是觉得我多没有尝试,连养小鬼这种门外汉都多少知道些的事情也要和我说明,未免有些太看不起人了吧? 我眼里的鄙夷他忽略不计,竟然破天荒地给我讲解起来。“正所谓人有人的办法,鬼有鬼的神通,在利益的驱使下这就成了某些人养鬼的原因。不过养小鬼首先要找到适当夭折的小童,或者积怨已深的亡魂,之后再用各种残忍的术法把小鬼禁锢在特定的容器里,饲养起来。” 他说得,竟然有板有眼。 我闻到了八卦的味道,凑到卫飏的跟前,继续之前的话题,“是吗?所以,你也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养过鬼吗?” “我不用养鬼。”卫飏迎上我的眼睛,嘴角上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地府的亡魂,我若是想要驱使,还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哪用费时费力的养着它们供着它们?” 我怏怏的,卫飏没有敷衍我,他说的都是真的。只是没了继续八卦的必要,瞬间垮了下来,失了兴趣。 “所以,你想得到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我嘟囔着嘴巴,顺理成章地得出了这个答案。 卫飏的眼睛,突然一下失去了所有的光芒,变得晦暗苍白。他低着头默了默,连我这么迟钝的人,都感觉到了他的反常。不敢细问,只能侧着身看着他。 他张了张嘴巴,许久后才喑哑着声音提醒我。 “小忧,时候不早了,你去睡觉吧。” 我见过那个罐子 他不愿回答,甚至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我打发了。 我站起身,还想继续问。 但卫飏这幅颓败、丧气,如受伤困兽的模样竟又升腾起些不忍心,仿佛自己如刽子手一般,在他的心上划了一刀,看着伤口流出浴浴鲜血。 可是,我又不觉得自己刚才说错话了。 只能硬着头皮说。 “那好,我进去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说完,我快步疾走,进了卧室,在重重地把门关上,关严关死。 ………… 又把身子靠在门上,听了会外面的动静。不过卫飏安静极了,我能听到的,只有电视发出的嘈杂声…… “懒得管他,睡觉。”我气哼哼的,在看到自己的大床后,困意一阵接着一阵袭来,彻底失去了理智。干脆一下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我睡得还算踏实,不过又做梦了…… 还是那个漆黑得几乎不见五指的房间,柯正浩还是被五花大绑地困在椅子上,嘴里塞着棉花,他挣扎着,反抗着,脸上写满恐慌和绝望。 一只手,取下了他嘴里塞着的棉花。他赶忙破口大骂,不过很快又变成了痛哭流涕地求饶,卑贱如狗般的求饶,说只要他放了他,要多少钱都行,要他做什么都行。 虽然也是一条人命,但他卑贱得连蝼蚁都不如…… 那人没有回答他,从头到尾不置一词,安静得可怕。柯正浩突然感觉到什么,竟然不顾一切地往前挪动椅子,扯着嗓子叫救命…… 他的求救终于有了用处,那人从后面用布捂住他的口鼻。 ………… 我径直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额上冷汗涔涔,我记得这个梦的后半截。柯正浩会被那人活活闷死,身上遍体鳞伤,还用血在地上写了“救命”两字! 我上一次惊醒,是因为场景过于真实,好似真的发生一般;这次惊醒,是因为我看清屋子后面的柜子上,赫然放着一个陶罐。 二话不说地,冲了出去! 卫飏还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电影刚好放完,字幕快速地打出。他听到动静,有些不解地把身子转了过来,皱眉打量了我一番。 “卫飏,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我板着张脸,但是某人的目光,竟然变得暧昧不清了…… 顺着卫飏的目光低头一看,瞬间明白某人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了。我出来得急,忘记要披件外套,现在的小背心只能用清爽两字形容,该包着的地方倒也包住了,不过留了些在外面,若隐若现。 “混蛋!”我骂了一句,赶忙用扔在沙发上的浴巾盖住,再狠狠挖了卫飏一眼。“你……你流氓。” 卫飏相当无辜,并且成功地把锅甩到我的身上,“小忧,你这不能怪我。是你自己穿成这样出来的,又叫我的名字让我回头,我还以为,你特意穿给我看的呢。” 他更没个正经,涨得我一张脸通红通红。“我找你,有正事。” 听说是为了正事,他竟懒懒打了个哈气,一点兴趣都没有,随意耷拉了句。“行吧,你说什么事。” 他,在养鬼 如果不是我要说的话非常重要,单是看到卫飏这幅模样,我怕是要气冲冲地回去,他别想从我的嘴里听到一个字! 我抢过他放在一旁的遥控,按了回放键,画面一个劲地往后倒,我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全神贯注,不愿错过重要的细节。卫飏不知道我葫芦里卖什么药,只浅浅挖苦了句。 “小忧,你也真是的,想看就和我一起看呗,哪用这么辛苦地倒回去?” 我要看的,又不是电影。 我……找到了。 把电视停了下来,指着放在墙角的那个罐子,我声音颤抖地问卫飏,“他就是用这个养小鬼的,对不对?” 从来养小鬼,都需要把小鬼装在各种各样的容器当里,每日用食物或者精血供养。容器上必须写明小鬼的生辰八字,姓名籍贯等等。虽然不排除有人养小鬼是为了给那些怨气急重的亡魂一个家,让它们不至于在外面漂泊流浪。但更多的是,为了一己私利,圈养小鬼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卫飏斜眯着眼睛,稍微打量了罐子一番,清浅点头。“这的确是养小鬼的容器,不过也只是容器而已,真正的精髓是装在里面,封锁亡魂的人偶之类。” “我知道。”这些都是细节,暂时不用考证,“我之前在雷名馔的工作间,见过一个和这一模一样的罐子,他放在角落里,我记得上面是刻了图案,写了字的。” 因为只是匆匆一瞥,我能想起罐子已经很不容易了,至于罐子上的文字,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卫飏听到这里,总算变了表情,收起慵懒不上心的模样,嘴角多出一抹玩味。“所以呢?” “雷名馔在养鬼。”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卫飏问得,有些多余了。 “世上养鬼的人多了,倘若每一个我都要管一管,那我也别做其他的事情,每天就处理这个就够了。”卫飏不觉得养小鬼有什么问题,“还是你觉得,他不只是用罐子养了一只小的,还用蜡像,养了无数的小鬼?” 他,说到我的心坎了。 卫飏皱眉,似乎也觉得有些兹事体大,关键是雷名馔从工作间莫名其妙地失踪了,现在敌明我暗地躲着,防不胜防。 我叹了口气,一种不祥的感觉升腾而起。 卫飏站了起来,先把电视关上,再表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你说的罐子我没有见过,至于被人圈养的小鬼,因为长时间和人呆在一起,甚至每日每夜用精血供养,身上的鬼气越发减弱,很难察觉。我需要走一趟,确定有没有养小鬼这回事情。” “你要去博物馆,现在?”我从他刚才的话里,提取到这么两个信息。他说得对,罐子我可以确定,但里面是否养着小鬼,养着多少的小鬼,还需要进一步考证。 “这趟我去,你乖乖在家里睡觉,等着我回来。”卫飏交代说。毕竟我常年只能扮演拖油瓶的角色,他带着我出门纯粹是给自己找不痛快,留在家里他省事我也省事。 “那好,我去睡觉了。”我打了个哈欠,心满意足地回屋睡觉。 夏忧,下来 因为心里的石头落在地上,后面睡得相当踏实,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老高,暖暖地照在我的身上。 卫飏没有回来,外面只有百无聊赖坐着,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翻书的元方。 他见我醒了,稍微嘟囔了下嘴巴。“冥王有事情找将军,夫人知道他去什么地方了吗?” “打住。”我给元方做了禁声的手势,他不觉得自己的称呼和指代很有问题吗?卫飏是鬼将没问题,但夫人是什么鬼,是在说我吗?我当然不承认,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多嘴了句。 “他去博物馆了,应该是去查雷名馔了。要不,你去那里找他吧。”我知道卫飏的去处,不过还是要稍微地吐槽一下,他办事效率似乎不高呀。 方元听说过卫飏的去向之后,赶忙从桌上跳了下去,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我目送他离开,一看时间还早不用上课也不用去图书馆社会实践,索性慢慢腾腾地开始做早饭,享受这难得清闲的早上。 ………… “夏忧。”做饭做到一半,竟然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而且还很急切,简直如催命一般。偏偏这声音还有些熟悉,迫于无奈我只能走到窗边,探出半个脑袋往下望。 祁鹄。 他找我?而且找上门了? “夏忧,下来。”见我探出半个脑袋,卫飏一下锁定了我的方位,一边招呼,一边朝我招手,示意我下去。我当然不情愿,也是没得选,只能硬着头皮地走了下去。 祁鹄知道我住这里不奇怪,毕竟上次人还帮我赶走了压床的百鬼,并且打通了那条堵住小鬼来往的过道,帮了我好大的一个忙。 我投桃报李,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下了楼。 祁鹄懂事,没有站着和我聊天,而是请我到隔壁的早点铺子,就着豆浆油条聊天谈事。不过稍微有些直奔主题了,“还记得我昨天在博物馆找东西吗?” 我点头,更准确地说是找脏东西。我想到昨天的那个罐子,赶忙补了一句。“所以你找到了,对不对?” 眼睛一下亮了起来,祁鹄他,已经成功地把我所有的兴趣都调了起来。 他点头,继续往下说。“我昨天又是占卜,又是算卦,那家伙缠住了柯正浩,对了,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吗?” 他倒真单刀直入,竟然一点圈子都不兜,干脆直接进入主题。 “柯正浩?”我很意外,瞥见祁鹄模样认真,应该不是和我玩笑,“我就有他的电话,可是从昨天开始一直关机,这情况你知道的。他在什么地方,你问我做什么……” 话说到一半,我想起昨天卫飏似乎给了我一张纸条,上面赫然就写着柯正浩的地址,还邀请我和他一起去。 我不想千里送人头,所以断然拒绝了。 想到这里,我把放在上衣口袋里的纸条拿了出来,递到祁鹄的面前,“我听说他在校外租了房子,这是地址。” 他只看了地址一眼,却一双眼睛颇有深意地在我身上游走,意思非常明显,他想问我,地址怎么来的? 我得捎上你 “你甭管。”我生硬地,回了祁鹄这么三个字。“地址我给你了,你信你就去,不信拉倒。” “那只厉鬼给你的吧。”祁鹄一眼道破,“药丸我给你了,也这么久了,难道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还是说,你觉得有只鬼跟在你的身边,倒也不妨碍?” 祁鹄学道,也和一般的修道之人一样,坚信人鬼不两立。 我是知道这点,所以在面对祁鹄的时候,才会有所闪躲。上次的药丸,我似乎抛诸脑后,完全忘记了自己手上还有这么个东西,以至于还错过两次绝佳的下手时机。 “他比较谨慎,我……我还在找时机。” 我咬唇解释,但话语里却有掩饰不住的慌张。 他存有疑虑,却又将我从上到下打量番,在心里权衡着我刚才的那套说辞。表情稍微有些动容,我以为他被我说动。不过之后却是紧紧接了句。“你,跟我一起去。” “啊?”他突然转移话题,让我有些猝不及防。“不是,你捎上我做什么?” “我怕地址有诈。”祁鹄也不掩饰,直接说出心里的顾虑,更是直接捉了我的手,一边叫老板买单,一边打开手机查路线,强硬且单方面地把事情决定了,丝毫不考虑我是怎么想的…… 我的手被他紧紧拽住,不能抽身,只能翻着白眼在心里腹诽,你说这都什么事情? 你说我弄份假地址给他,我能捞到什么好处?再说,地址是卫飏给我的,就算是假的,也是他的错,不能算我头上! 祁鹄他,简直泥古不化,不通商量。 在祁鹄的强制下,我和他到了柯正浩租的别墅附近。别墅区地广人稀,修在山头,风景优美的同时却又有些过于冷清。祁鹄拿出罗盘,循着方向,罗盘的指针快速移动,最后落在了柯正浩别墅的大门上。 “还真是这。”既是情理当中,他又感觉有些意外。用眼神示意我可以敲门了。我瞬间明白祁鹄带我过来,估摸着还有这个用意。毕竟他完全不认识柯正浩,贸然来访说不定他连门都不会开。 我和柯正浩虽然不对付,但多少能说上两句话,他应该不会直接把我堵外面了。 他这么想,似乎还有那么点道理。 我抬手敲了一会儿的门,只里面安安静静,没有人出来,也没有人应声。我是拿不准,只能犹豫地转头,陪着小心地望了祁鹄一眼,“他不在?” 我们来这里,并没有事先打过招呼,柯正浩有事外出,也没什么奇怪的。 祁鹄却盯着手里的罗盘,罗盘的指针飞快转动着,他眉头微微蹙紧,当即否了我的答案。“不,他在里面。” 我都不知道祁鹄口中的他,到底是柯正浩呢,还是他一直在寻的脏东西…… 不过指着紧闭的大门,微耸肩膀地抱怨。 “他就算在里面,可是一直不开门能怎样?你总不能把门撞开吧?”这可是防盗门,而且一看就非常结实,反正我小身板,肯定撞不开。 祁鹄没有理会我,只是从包里拿出了一盏佛灯。 什么味道? 佛灯之物,不属于道家,但是捉鬼之法,佛道两家常有相通之处。据说佛灯是供奉在神灵面前的那盏灯,因为常年受佛经耳濡目染,时间一长便有了灵性。佛灯圣洁,能让不干不净的邪物浑身不适,受其影响。 我没想到,祁鹄竟然把佛灯都请了出来。 他双手合十,手中佛珠快速地转着,嘴里念着,“佛灯之物,悉是我有。比丘经营。今已记得。我独不得,作是念己。往诣佛所。自陈所怀。” 我在一旁看着,没两分钟屋里竟然传来动静,门打开了。 门里站着的,是怒不可遏的柯正浩,“你,念什么念,这是我家,快给我停下。还有这盏灯,给我收起。不然,我踢碎它。” 他嘴上虽然不饶人,咬定说要把佛灯踢碎,不过实则小心翼翼,不敢接近。 我再是眼拙,也一眼瞧出,他,是有问题的。 祁鹄当然不肯放过,更是咄咄相逼,“大家不是同学一场吗?我们大老远的过来,你竟然不请我们进屋坐坐?”他一边说一边把灯收了起来,再将了柯正浩一军。 我看出他不想我们进去,但又忌惮祁鹄手里的佛灯。迫于无奈,只能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开出一条道来,“进去吧。不过等会我还有事出去,你们,坐一会就走。” 他算做错了让步,也提醒我们识趣。 别墅很大,是上下两层的。底下一层是客厅,还有些娱乐设施和厨房,上面一层就是卧室书房之类。整个装修风格只能用奢华两字形容,到处都是金光闪闪的,没觉得特别大气上档次,反而跟ktv差不多。我在心里埋汰,倒和柯正浩一贯的风格相似。 不过,房间的味道有些奇怪。 不用深呼吸就能味道厚重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淡柠檬味的。这当然没有问题,但就在清香之中,竟然还藏着压不住的腐臭味,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甭提多难受了。 幸亏我忍得住,不然早就把中饭吐出来了。 祁鹄表情也有些不对,不过用探究的目光,在屋子里游走着。柯正浩破天荒地给我们倒了两杯茶,面露不善地打量我们。 “我想上楼,参观一下你的房间,不知道方便不方便?”祁鹄突然站起身,整理了下衣角。这要求当然过分,但是我也看到了柯正浩面色苍白、紧张…… 似乎上面,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行。”他拒绝了。 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在心里盘算着祁鹄的要求真的过分了,有些担心等会他们两打起来,或者柯正浩叫保安之类的人过来,把我们两赶出去。反正偌大的一个别墅,他没道理一个人住。 “真,不行吗?”祁鹄在问了次。 柯正浩摇头,这事情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但祁鹄动作迅速,直接越过他从楼梯跳上二楼。我权衡一下,呆在下面很不安全,有被柯正浩挟持的风险,只能硬着头皮翻上二楼。我和祁鹄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希望他能稍微照顾我些。 我郁卒,真想问为什么一定要我趟这种浑水。 你,是谁? 上去之后,祁鹄干脆冲进其中一个房间,把门打开的瞬间,我再是忍不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吐了出来,祁鹄眉头皱紧,回头望了我一眼,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脸上已然写着不快。 “你是在外面,还是随我进来?”他问。 “我跟你进去,我跟你进去。”我没多想,外面不是人呆的,因为柯正浩虽然没有上来,但在下面,也是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冰凉锐利的眼睛看得我浑身不舒服,寒毛倒竖。 我以前只把他当成是寻常、普通的富二代,不过我错了,他远比他们更嚣张跋扈,远比他们更危险可怕。 我被迫上了贼船,现在也只能和祁鹄在一起了。 进到房里,但见祁鹄举着罗盘,身子一点点地转着,观察周遭的一切。我注意到,在房间的中央,挂着一块长命锁,长命锁上写着柯正浩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正面画着一个大胖小子,背面画着他的属相,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猪。 我拿着长命锁,打量了一会儿。 不是长命锁奇怪,是房间里垃圾成山,物件横七竖八,地上还流着泛着恶臭不知道是什么的不明液体,我怕脏了自己的眼睛,只能固定在这还算正常的长命锁上。 我很想问,外面光鲜亮丽的别墅,里面怎么连狗窝都不如?而且这种地方,真的可以住人? 正在腹诽的时候,柯正浩已经走了上来。看到一地的狼藉,他脸上竟然波澜不惊,扔给我和祁鹄一人一个白眼。“我当是怎么了,不就脏点乱点吗?保洁的阿姨最近请假回去了,难道要我自己打扫卫生吗?我可做不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摊开,全然一副大少爷的作风。 我没有说话,只挪动身子躲到祁鹄的身旁,他交给祁鹄了,我可搞不定。祁鹄抬手,指着一个角落说,“你不打扫卫生,至多脏一些,你能住得下去,我肯定无话可说。但是……” 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那里竟然停着一个绿色的罐子,上面用盖子封上,还写着生辰八字刻着铭文字画。我错愕地看着罐子,它和我梦里的那个,竟然一模一样。 不但是外表,甚至连花纹和样式都一模一样。 “挂在门口的长命锁我见了,罐子里的生辰八字和上面一样,”祁鹄叹了口气,语气竟然有些许遗憾,稍微一顿再继续往下说,“所以罐子里装的是柯正浩的魂魄,我想问,你是谁?” 说话间,他已经把桃木剑拿了出来,对准柯正浩。 他刚才说的,我听懂了。 大概柯正浩以前也养着小鬼,为了实现自己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是养小鬼是有风险的,大概小鬼觉得跟着柯正浩没有意思,又非常艳羡他富二代无忧无虑的生活,所以便从罐子里钻了出来,取而代之。 至于真正的柯正浩,现在应该还在罐子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吧。 见到罐子的那刻,我的想法和祁鹄差不多,只我藏在了心里,他却把它说出,来同小鬼对峙。 召生魂 “你在胡说什么,这就是一个普通的罐子。”柯正浩的脸上更添出了一抹不自然,除了反感之外,还生出了很多的不满。“你们来都来了,我寻思着参观也参观够了,现在可以走了吧?” 他明确地,下了逐客令。 只他虽然说得冠冕堂皇,但也掩饰不住他的心虚。显然是因为祁鹄说到了他的痛处,他的模样才会这般失态。 “夏忧,你看好罐子。” 祁鹄交代说,然后举着桃木剑向柯正浩刺去。桃木剑正对着的,是眉心当中的一点!随着桃木剑的一点点逼近,一缕黑灰色的影子突然从柯正浩的身体里钻了出来,没有和祁鹄正面交锋,而是从二楼打开的窗户那溜了出去…… 没有了厉鬼的控制,柯正浩的身子如断线的风筝一样栽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该死!”祁鹄骂了句,他刚才只顾着和厉鬼对峙,竟忘了要把窗户关上。他拿着桃木剑似乎打算去追,不过走到一半又退了回来,“夏忧,你就别去了。” “好的。”虽然这屋子里恶臭阵阵,但我深知穷寇莫追的道理,再加上小鬼也不是善茬,我去的话,大概只能帮倒忙。 我对自己有非常清楚的认识,所以祁鹄说不许我掺和之后,痛快点头干脆答应。 祁鹄知道我逃避怕事,只能在叮嘱说。“我让你留下来,是有事情拜托。” 虽然不知道他要拜托的是什么事情,但念在我们刚才一个阵营的份上,再加上他也不可能害我,我迟疑着点头。“什么事?” 祁鹄指了指放在一旁的罐子,“你会招魂,对不对?” “我会。只是……”招魂是走阴人的必修,甚至一些神婆巫师也会,本身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只要知道人的生辰八字,再用特别的工具和方法便成。我之前跟着奶奶,大概学了一二,不过上次给徐晃招魂,却被半道出现的卫飏截胡。 所以,我会招魂,但从来没有成功地招过。 我这么说,是希望祁鹄不要太指望我,说不定我就要把事情搞砸。 “没有只是,你听好。”他难得强硬了次,拍了拍装着柯正浩灵魂的罐子,“他阳寿未尽,就算魂魄暂时脱离身子,也可以依循方法唤它回来,重新进到肉身当中。” “你的意思是,让我把罐子打开,然后把魂给他唤回,让它回到肉身?”我极不情愿地接着祁鹄的话往下说,他见我明白,示意我伸手过去,将招魂需要用的铃铛送到我手上。 “我得去了,这里就交给你了。”说完,他干脆起身,跑得比兔子还快。 却把这各种混乱的烂摊子,扔在了我的面前。 祁鹄走后,我简单地布置了下现场,从兜里拿出两张符纸,写上柯正浩的生辰八字,再一边摇晃着铃铛,一边叫着柯正浩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再把罐子打开,果然见得一抹残魄飞出,进了柯正浩的身子。 他原来死寂安静的身体渐渐有了起伏和呼吸,我循着差不多齐活了,就这地方太脏太乱,简直没法呆。只能连拖带拽地把沉得如猪的柯正浩扛下了一楼,扔在沙发上。 我能做到这步,很不容易了。 柯正浩魂魄回归身体之后,很快悠悠转醒,然后用奇怪的目光把我从头到尾看了遍,“夏忧,你怎么在这里?” 看样子他的魂魄是真回来了,而且损伤不大,还知道我夏忧。 “等等,这屋子什么味呀。”柯正浩一个劲地咳嗽,很不习惯这屋里空气清新剂和腐臭味道中和出来的感觉,摇头抱怨。我由此推断出,他确无大碍。 干脆站起身子,“行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呢,就且继续在这呆着吧。不过昨天方萍在蜡像里发现了断掉的手指,估摸着警察现在也在找你,问你了解情况。” 柯正浩听了,眉头皱得更紧。 “不是,到底怎么了?”不得不说,他现在一头雾水的模样,比起往日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样子,似乎可爱了不少。我索性一股脑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和他说了遍,还包括他在屋里养了小鬼,还是我和祁鹄赶到,把小鬼打发走的。 不过我没有邀功,甚至为了不让柯正浩以后纠缠我不放,把所有的功劳都归结到祁鹄的身上,“是他发现上面那个装着你魂魄的罐子,然后他现在去抓那只逃跑的小鬼去了。我留下来只是为了看着你,你现在醒了也就没我什么事了。我回去了。” “等等。”柯正浩竟然再次把我叫住,脸上表情很复杂,我盯着看了好久,也没能摸透。 “谢谢。”他憋了好久,才生疏地说出这么两个字。他平时目中无人,尤其不把我放在眼里,天知道这两个字说出来有多不容易,甚至我一度以为他字典里没有这两个字。 “打住……”见他还要发表长篇大论,我赶忙出言打断,“你是祁鹄救的,要谢谢跟他说去。至于我,给钱就好。” 我很现实,与其他不自在地说谢谢,我不自在地听着,还不如直接一沓钞票砸过来,皆大欢喜。 我说给钱,他明显愣了愣。 “你真直接。” 他说。 夏忧,你到了 “那当然了,谈钱伤感情,我们又没有感情,那就谈钱呗。”我扔给柯正浩一个白眼,在顺势把手伸了出去,“我不知道问你要多少合适,你就掂量着,看自己的小命值多少钱,看着给点。” 虽然我是真想要,但这么说更是为了缓解现场的尴尬。我可不想被柯正浩用一种救命恩人的表情一直看着,我得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用奇怪的目光将我打量了一番,竟然哈哈大笑起来,“行,夏忧有你的,要钱是吧,我给你。”这话是真心的,毕竟要他认认真真地给我说谢谢,估摸着他也不舒服。 大概是看在钱的份上,我甚至觉得柯正浩都没有平时那么讨厌了。 这时电话响了起来,竟然是方萍打过来的,“夏忧你在哪呢?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博物馆修复蜡像吗?” 我懵逼着,没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蜡像厅不是作为案发现场被封锁了吗?还能让我们这种闲杂人等回去?心里犯着嘀咕,方萍破天荒地解释说。“馆长和警察说好了,那些经过检查没有问题的蜡像会先返还给我们,让我们进行修补。如果时间来得及,说不定展览还能如期举行呢。毕竟博物馆投入了那么多的前期准备,不愿就这么毁了。” 她说完,还轻轻哀叹了声。 “那你等着,我马上回来。”我也想把蜡像修复好,如期完成展览。 挂断电话,我看了眼还瘫坐在沙发上的柯正浩,他额头上全是细细的汗水珠子,显然没有从刚才的事情中回过味来,就在刚刚,他的魂魄被装进了罐子里,厉鬼借用了他的身子和我们说话聊天,他……刚死过一次。 “我要回博物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不了,不了。”柯正浩冲我摆手,又心虚地看了眼别墅,“我打算找个人多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而且夏忧我不怕你笑话,博物馆我是不敢回去了。如果你遇到雷名馔,帮我给他道歉,我真不是有意毁掉蜡像的。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已经为当初的不懂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也行。”人多的地方会安全很多,安顿好柯正浩后,我搭车回了博物馆。 不过从我进博物馆的开始,便隐约觉得不舒服。尤其是上到三楼的展厅,这样的感觉更是诡异了。方萍和穿着校服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围着一具蜡像,背对着我讨论。 她们说得热火朝天,丝毫没有感觉到我的到来。 外面的警察正在对博物馆的人员做着笔录,一问一答,一切井然有序。我犹豫了下,还是叫出了方萍的名字。她听到之后,慢慢悠悠地把头转了过来,嘴巴一张一合。 “夏忧,你到了。” 我错愕地望着她,反应过来只想拔腿就跑…… 但,脚下突然长出了厚厚的藤蔓,它们捉着我的身子往前拽,一下拉到了方萍的身旁,她偏着脑袋看我,漂亮的脸蛋竟然变成了蜡像! 我能剁了你的另外一只手 方萍还在盯着我看,脑袋一点一点地转动,嘴巴张得大大的,不过里面空空荡荡,没有牙齿,也没有舌头。 它,成了一具新做的蜡像。 或者,不只是蜡像…… 我吓坏了,不过很快恢复冷静,用写着“封”字的手心握住它的胳膊,狠狠往下一拽,胳膊瞬时断了下来,落在地上。缠绕在我脚上的藤蔓也一下松开,我赶忙撒开脚丫子地往前跑。 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勇气,我竟往回看了一眼。 我看到,方萍蹲下身子,捡起断掉的胳膊,再抬头看了看其他的同学,他们僵硬停在原地,脸也变成了蜡像!偏偏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一边逃一边拿出来看了眼。 手机的来电显示,竟然又是方萍的。 慌乱之中,我按下接听键,顺势再把手机扔在地上。现在逃命要紧,拿在手里的手里就跟定时炸弹一样! 方萍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夏忧,我给你说下,博物馆我们回不去了,最近又有考试,所以同学都回学校复习了。经过这次的事情,我发现你也不是那么讨厌。” 她……是这么说的。 我心里咯噔一声,可是方萍在上一个电话里,分明让我回博物馆。 前面,已经没路了,是一面结结实实的墙壁。 我突然吃味过来,叫我过来博物馆,不是方萍,而是潜藏在博物馆的脏东西,它借用方萍的名义,给我打了通电话,把我骗了过来,然后瓮中捉鳖。 我只要出现在这里,就是正中他的下怀。 为了安全起见,我随身带着一把浸过狗血的匕首,身上还有三五张开过光的符纸。认识卫飏后,总是接二连三地撞鬼,这些玩意藏在身上,一点不奇怪。 没有它们,我就没有安全感。 我,把小刀抽出,紧紧拽在手里。再把身子牢牢地贴在墙上…… 伪装成蜡像的方萍已经追了上来,我身后又是墙,除掉硬碰硬之外,我……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 ………… 蜡像走近,举着自己断掉的手臂,用笔画着的眼珠里竟然藏着凶光,“你把我手弄断了,你赔……” 我举着刀,颤颤巍巍。“你……你别过来。你……你再过来,信不信我能把你的另外一只手也剁了?”我放着狠话,一双腿却在不住地哆嗦。 但似乎我把蜡像唬住了,它竟然停在原地,没再过来了…… 可是旁边展厅的皮影剪纸却活了过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再操纵它们一般,黑压压的一片,如千军万马样地朝我涌来! 突然的变故使我猝不及防,下意识地蹲下身子,用手护住脑袋。 一个凌厉的女声在我耳边响起,歇斯底里地疯狂,“为什么要拦着我,不让我除了柯正浩?你明明那么讨厌他,为什么还要救他?他的身子自己用着,至多不过一个酒囊饭袋。我用了,会更有意思哦。” 我听出来了,他……就是之前寄居在柯正浩身体里的厉鬼?它要了柯正浩的身体,果然是想取而代之。 只是天杀的祁鹄,他不是去追踪厉鬼了吗?追……追个铲铲,它就在我面前!祁鹄他大爷的,又……又在哪? 可是,你把我弄疼了 等等,它竟然可以追踪我到博物馆,而且潜藏在蜡像里。加上我之前有专门问过柯正浩,他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养鬼,也不承认那个罐子是他的。 他没有必要到现在还对我有所隐瞒,所以鬼不是他养的,而是他从博物馆带回去的。 我,明白了。 ………… 皮影剪纸那些玩意,只是数量众多,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而且不成气候。我念动经文,它们就蜷缩在一团,从我的身上落了下来,疼得在地上一个劲地打滚,甭提多难受了。 一下,溃不成军。 我靠在墙上,再看了方萍一眼,也不知道从哪来了勇气,竟敢厉声斥责。“你不是方萍,说吧,你是谁。” 我算豁出去了,要死,也要死个明白。 方萍偏着脑袋,鲜红的嘴巴突然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眼珠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身子却在一点点地变化。她褪掉了略显笨拙的校服,露出穿在里面很衬身材的鹅黄色旗袍,披肩的长发慢慢地盘了上去,梳成了一个好看的发髻。脸上画着浓妆艳抹,虽然风尘但亭亭玉立,像极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那些混迹在上流社会的名媛。 我还认出,它是雷名馔最喜欢的那具蜡像。 不过她的右手,还是残缺着,被她用另外一只手捏着,面露凶光地盯着我。 我面上没有太多的惊讶,想到它是从博物馆出来并且盯上柯正浩的,我就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它了。蜡像在扭动了下自己的脸,努力朝我挤出一抹浅笑,我感觉出它的善意,不过表情扭曲,看着狰狞。 “说来,我还得谢谢你,帮我修补好了断手。”她声音喑哑得厉害,缓缓朝我走近,一只手抵在墙上,却以壁咚的姿势将我困住,一点点地向我迫近。“可是,你把我弄疼了……” “我……我也是一片好心。”我挣扎着,极力替自己辩解,身子抵在墙上,趁着它不注意,我摸索着往手上塞了两张符纸。 眼珠子骨碌一转,为了稳定它的情绪,我急中生智转移话题。“你恨柯正浩,是因为他不光弄断了你的手,还把雷老其他的蜡像都砸了,毁了他一辈子的心血?” 我还记得雷名馔那时修补蜡像的模样,他的眼神温柔宠溺,仿佛可以滴出水来。明明是没有温度的蜡像,但他每次触摸都甭提多小心了,简直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 他对它,确如恋人一般。 “雷名馔?”蜡像怔了怔,竟却笑得直不起腰,“你说那个朝三暮四的男人吗?我已经为他做了很多很多的事,也告诫我自己,不会再对他有任何的期许。” 她没必要在这问题上骗我。我更从蜡像的眼里读出了一抹决绝。 我……我明白了。 “柯正浩只毁了一具蜡像,就是你。至于剩下的蜡像,是你毁的,你把它们,都砸碎了。”我突然灵关一线,得出了个连我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的答案。 蜡像却再冲我笑了笑。 “bingo,你猜对了。” 我想,你还有其他的把戏 它说。 声音冷得,仿佛能结冰…… 我脑海里出现蜡像小鬼举着棒子,高高举起,将它狠狠砸向蜡像。蜡像碎了一地,在一片狼藉中,她却阴冷地笑着,享受着报复的狂喜。 “那雷名馔呢?那天他单独把你和他锁在里面的工作间……是你挟持了他,然后再众目睽睽下消失的?” “是。”我只是提出一个大胆的推测,没想它竟然承认了。 它也不忌惮被我知道,不过稍微有那么点意外,将手滑到了我的下颚,一边挑起我的下巴,一边摇头感慨。“你,倒比我想象中的聪明多了。” “不过,可惜。”手滑到我的脖子处,然后紧紧握住。 我一下明白了它的意图,它……它想把我活活掐死! 眼珠子瞪得滚圆滚圆,肯定不甘心就这么狗带,我干脆拿出一张符咒,二话不说地,贴在它的手臂上…… 它仅剩的那只手臂,突然烧起一股熊熊烈火,火势顷刻蔓开,在她手上留下了个橡皮大小的窟窿。它吃痛地连连后退,怒不可遏地瞪着我!“好了,你现在把我另外一只手,也弄坏了。” 我已经从她的眼里看出了要杀死我的冲动。不过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把最后的一张符咒拿了出来,紧紧拽在手里。 “你要护着手不是?那就给我滚,不然这一张符咒下去,我能让你变维纳斯!”我佩服自己,明明吓得双腿一个劲地发颤,竟还能放出那样的狠话。我盼着它可以知难而退,比如我们各退一步,就可以溜之大吉了…… 但是它没有,它竟然从肚子里再伸出一双手,将我捉了过去,紧紧贴在她的肚子上! 我在她的肚子里,听到了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不对! 蜡像不可能有心跳声,再说那也不是心脏该长着的位置! 来不及细想,我赶忙再把仅剩的符咒贴了上去,她桎梏着我不放,任由着符咒在她身上冒出火光,又烧了一个窟窿。 “你,还有其他把戏吗?” 它低头问我,知道我没有招了,嘴里眼里满是嘲讽。我试了试,手上的字是定不住它的。真在郁卒的时候,一个小脑袋从她小腹里钻了出来,模样是一五六岁的孩子,不过脑袋是青灰色的,头上还长着一对犄角。 模样和那些被人饲养、积攒仇怨长大的小鬼差不多,但骨子里的阴冷,又和我平日里见过的小鬼不同。 不过,它的身上,带着抹熟悉的气息。 它盯着我看了好久,完了抬起头,欣喜地抬头和蜡像的目光对视,“她竟真是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女娃,我们把她吃了,你莫说生出一双手,就是重新恢复人身都说不定。” 蜡像的眼睛,一下亮了。 “你别听他打胡乱说,哪有看一眼就知道我的生辰八字的?再说了,我如果真这么管用,那我身边不围着各种各样的厉鬼,然后排着队想怎么吃到我了?” 我没法再狡辩,因为我的身边,的确围绕着各式各样的厉鬼,它们也都把我当成一顿美味丰盛的饕餮盛宴。 蜡像狂喜地点头,我说的话它根本没听进去。 我也没注意到,在暗处还躲着一双眼睛,它窥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佛牌里的鬼 “不,我信呀。”蜡像的眼睛更亮了,她盯着我,如盯着一顿可口的佳肴美餐,望着垂涎,想扒掉我的皮吃了我的肉,甚至连骨头都要嚼上几番才过瘾。 “既然是美味佳肴,那就该斋戒沐浴之后,做足所有的仪式,再来慢慢享用。”一个稚嫩但是冰凉的声音响起,我竟看到小宁,从一个角落里走了过来。她似乎站在那里很久了,只是我刚才所有注意力都在蜡像上,竟没看到那里还有个人。她迈着步子,缓缓朝我走了过来,近了,更近了。 她带着那块诡异,但是模样特别的佛牌,就算灯光昏暗,也一下吸引到我的注意力,不偏不倚地落在上面。 “你怎么来了?”肚里的小鬼皱眉,不解地目光上下打量着小宁。我听出它话里的不耐烦,也看出他们是认识的。更重要的是,小宁戴在胸前的佛牌,它的正面,就刻着这么一只小鬼。一样的张牙舞爪,一样的恐怖狰狞,一样用虎视眈眈如同看猎物般的眼神盯着我。 那双眼睛,看得我发毛,身上寒毛到竖。 我心虚地,吞了口口水。 我之前就一直盯着佛牌看,当时看得小宁心虚,她还把佛牌收了起来。我那时只觉得佛牌看着蹊跷,再加上小宁的性格和一般女孩子不一样,所以我单纯地以为她有个性,并没有往其他方面考虑。 “你在佛牌里养鬼了?”卫飏说过,养鬼的形式千变万化,小鬼也可以溶于不同的容器当中,但到底万变不离其宗,需要有容器供他呆着,还要每日每夜地接受供奉喂养。通过养小鬼,可以实现作为人,所不能完成的事情。 “可以这么说吧。”小宁没有掩饰,而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又再看了蜡像一眼,“你还不动作麻利些。你们这障眼法,还能撑到什么时候,别到时候误了正事。” 对,他们用了障眼法,在博物馆中虚构了这么个空间,我身处这个空间,但却看不到外面真实的世界,亦无法感知到我的存在。 我在里面,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知道了。”蜡像力气大得出气,竟然只用那只受伤的断臂,便将我扛了起来。无数的藤蔓缠绕在我的身上,迫使我动弹不得,只能如一捆粽子一般,任由它摆布。 似乎为了讨好小宁,蜡像继续补充,“对对对,您说得太对了,这小妮子身边不但跟了只厉害的恶鬼,还跟了个有些本事的道士,哪一个过来都好收拾,还是快些吃了得好。” 她见过卫飏,也和祁鹄打过照面,交过手,当然知道他俩都不是善茬。 那么问题来了,我现在盼着,他们当中的一个能出来,把我救下…… 可是,祁鹄和卫飏,好像都不在。 我自己吧,又靠不住。 ………… 蜡像扛着我,去到了博物馆的底楼,那里阴暗潮湿,臭气熏天。饶是卫飏那灵敏到不行的鼻子,只怕也感觉不到当中有我的存在。 心,再凉了一大截。 这事,都怪我 但我始终感觉那双躲在暗处的眼睛,它还在窥视着我,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悄悄的见证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和藏匿在佛牌里的小鬼相比,他更像狩猎者。 静静躲在暗处,看着猎物忙碌,再寻找到最好的时机下手,一网成擒。 只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我把当成猎物,还是把佛牌里的小鬼当成猎物……亦或者,我们都是。 他们押着我,来到一间屋子前,把五花大绑的我,扔了进去。 小鬼从蜡像里钻了出来,蜡像又失去了生机,呆呆地立在墙上,它好像又变得和其他的蜡像一样,不会说话,不会动了…… 我不敢大意,又细细地观察了一下。 蜡像安静地立着,模样是那般的完美,只是断了一只手臂,另外的一只,被我烧出了个大窟窿。我胡思乱想着,如果雷名馔看到这幕,不知道心里会泛起多少的心疼。 他视她如爱人恋人,视她如一生的伴侣,携手走过一个又一个的城市,在一间又一间的博物馆里进行展出。 我能感受到,雷名馔对它有一种难以名状、又炙热无比的爱意。 “咳咳。”一声咳嗽打断了我的思考,我顺着咳嗽望了过去,发现昏暗的屋子里竟然还有一个人?不过我们之间用一块半透明的挡板隔绝开,看得不是很真切。 那,是一个男人。 他佝偻着背,就算只是影子,也能看出他的狼狈与萧索。我盯着影子看,不知道为什么,竟隐约感觉熟悉。 “雷老?”我试探着,叫出雷名馔的名字。 那个身子颤抖了一下,竟然缓缓站了起来,他颤颤巍巍地起身,把横梗在我们当中的挡板打开。待看清彼此的时候,我们两都惊愕得合不上嘴巴。 我猜到里面的人会是雷名馔,但我猜不到他一天之内,竟然会老了这么多,之前一丝不苟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现在变得凌乱不堪,考究的金丝眼镜残缺不全,脸上身上到处是伤。 “夏忧,你怎么在这里?”他用奇怪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看到那些缠绕在我身上的藤蔓时,不用我说他就明白了。“他们,竟然也把你绑来了。” 他说得痛心疾首,重重地用手打了挡板一下。 “都怪我,都怪我。” 我错愕地望着雷名馔,就在一两天之前,他还是那样的意气风发,在博物馆里高谈阔论,说带着他最心爱的蜡像,漂洋过海,四处旅行的故事。可是现在,他更像是个垂垂老矣活至暮年却一事无成的失败者一般,回首着过去荒唐错误但又无法改变的往事。 他说事情都怪他,可是他在里面,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他说怪他,他又有什么错? ………… 当然这些我都不是很关心,我最在意的是,我该怎么逃出生天…… 毕竟,他们等会斋戒沐浴完,就会过来。 雷名馔似乎成了我唯一的突破口。 可他模样哀切,分明沉浸在自己的故事中无法自拔,“说来都怨我,或许,我不该养鬼,而且一养,就是这么多年。” “你说什么?” 天堂和地狱 “你也养小鬼了?”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又是顺着之前的问题,再问雷名馔。“所以放在工作间的那个大罐子是你的,你在里面养鬼?” 雷名馔惊慌失措地抬头,大抵没想过我会发现他的秘密,不过很快认命地将头低下,浅浅叹了口气。“古话果然没说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又怎么可能瞒得了所有人呢?” 奶奶曾经告诫我说,虽然有极少部分的修道之人,为了给那些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寻求安身立命之所,会把它们养在一个罐子里,让它们成为自己的式神,常年诵经礼佛为它们超度,亦或者让它们做一些善事积攒阴德,经年之后还是有去往地府投胎的机会。但是这种大善,从来只有少部分人会有,更多的人,养着小鬼,是为了一己之私。 他们远离正统,视为邪。奶奶告诉我,但凡遇到这样的,就要躲得远远的,千万不要招惹,也不要听信他们的一面之词。 所以我虽然被藤蔓绑着,但还是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身子,和雷名馔保持了段距离。 他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无法自拔,压根没注意到我的疏离,还是自言自语地感慨,“可是,她以前不是这样,她……她也不该这样。” 雷名馔深情地望了眼旁边遍体鳞伤,只剩驱壳的蜡像,再是一声悲怆的恸哭。 他告诉我,那尊蜡像是有名字的,它叫黄藴香。在它还没有成为蜡像之前,这个名字属于他最爱的妻子。这尊蜡像,就是根据她妻子的一颦一笑,做出来的。 大概得追溯到四十多年前。 那时的雷名馔,只是一个醉心于蜡像制作的少年,穷困潦倒,裤兜比脸还要干净,除掉一双巧夺天工的妙手之外,并没有什么特长。那时他爱上了在歌剧院跳弗朗明哥的女孩黄藴香。黄藴香也被这个少年的才华所吸引,两人很快发展成了恋人,雷名馔还许诺说,会做一尊和她一模一样的蜡像,然后和它一起,带着他们的蜡像,在不同的城市展览…… 他陷入到过去的回忆当中,脸上露出憧憬的笑容。我望着雷名馔,心里有小小的诧异,这样的人,不像会养小鬼的呀。 “后来,她的父母知道了我们的事情,极力反对。他们觉得我又穷又没有出息,自己的女儿跟了我肯定要受委屈,给她介绍了一户非常有钱的人家。我伤心欲绝,带上我的行李想着离开这个有她的城市。但是那晚,她找到我,说要和我私奔。” “那天,她演出刚刚结束,就穿着鹅黄色的旗袍,头发高高地梳起,踩着高跟鞋来找我。”雷名馔一边回忆一边说,声音低沉着,陷入到过去美好的回忆和憧憬当中,无法自拔。 “那是我生命当中最美好的一天。”他笑着定义,不过很快笑容凝住了,“但很快,我就经历了人生中最灰暗、最无助的一天。” 黄藴香和雷名馔私奔之后,的确如他说的,开着卡车,卡车里装着蜡像,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做着展览,没钱租借场地,就把蜡像摆在空地上,来往过路的行人瞧得喜欢了,就给一两个小钱。生活当然穷困潦倒,黄藴香也不能再跳舞了,只能跟着雷名馔一起做蜡像。她那天熬了一锅滚烫的蜡油,倒进模具的时候身子一滑…… 竟然,整个人都栽了进去! 滚烫的蜡油紧紧包裹着她的身子,整个人都被蜡油覆盖,雷名馔那时不在,等他回来之后,黄藴香已经断了气,蜡油也凝固成了一块。他望着凝结着她身子的蜡像,双腿一沉长久地跪在地上。 他,失去了黄藴香。 那个会义无反顾跟着他,舞姿优美的黄藴香永远不会回来了…… “可是,我不甘心。”雷名馔的眼睛,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像穷急了眼的赌徒一样,紧紧拽着最后的筹码,“小时候我跟邻居家的道士学过一招两招,可以把黄藴香的灵魂困在一个罐子里,这样她就能长长久久,一直陪着我了。” “那蜡像里的手指,又是怎么回事?”方萍在破碎的蜡像里,发现了一截人的手指,也是因为这个,警察到了博物馆,把所有的蜡像都封了起来。那天雷名馔在工作室里消失,不就为了逃避追责吗? “什么手指?”他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我以为他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索性把事情和盘托出了。雷名馔听完后一个劲地摇头,“不可能,里面不可能有手指。我做的蜡像,里面不可能有手指。” 我琢磨了下,依着雷名馔对蜡像的喜欢,是绝对不会往里面掺手指,以这样的方式来玷污自己最看重的东西。可是如果不是雷名馔,又会是谁呢? 百思不解。 雷名馔却是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当中,我敏锐地感觉到,在他讲述的那个故事背后,还隐藏着另外的隐情。 一只小鬼飘了进来,进到了蜡像的身体里,它又能动了。 我现在知道了小鬼的名字,叫黄藴香,是雷名馔曾经的妻子。 蜡像用憎恶的表情瞪了雷名馔一眼,之后催促我起身,拖着藤蔓示意我跟她走。我不情愿,但是没得选,也只能硬着头皮地走了进去。她带着我,来到一间不大的屋子里,屋子里烧着热水,火焰在下面滚滚地烧着,上面架着一口锅,锅里还有水,沸腾地滚着。 小宁也在,她低头望着自己挂在脖子上的佛牌,佛牌上小鬼无精打采地立着,嘴上一个劲地抱怨,“如果不是这丫头难得,我早就一口吞了。现在好了,不但我们要沐浴斋戒,还得好好给她洗个澡,再烧一壶热水。”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愤懑不满。我在心里暗暗嘀咕,就如果他觉得麻烦的话,大可以不吃我,他把我放了,我们还能皆大欢喜。 蜡像寻了一角落靠着,离着火堆远远的。她虽然是亡灵,但到底依附在蜡像上,蜡像受热就会融化,它稍微有些怕火。 我离它很近,大抵是脑子抽了,因为我竟然叫出了她的名字。 “黄藴香。” 死,不是终结 蜡像的脸上写满了错愕,不过很快就明白过来,只轻轻摇头。“怎么,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跟我说了你们的事情,说你当年为了他私奔,然后意外身故的事情。”我朝她投去了怜悯的目光,遗憾她这么年轻的生命,就这样终结了。“之后他为了留住你,还把你的亡魂供奉在罐子里,这样你们就能一直一直在一起了。” 虽然立场不对,但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爱情的确凄美动人,让人艳羡。 “呵呵。”蜡像却冷笑了声,小宁听到动静,往我们这边不屑地看了眼,她知道雷名馔和黄藴香之前的种种纠葛,没兴趣再听一遍,就低下头,打量着脖子上的佛牌。 我顺着她的目光,也小心翼翼地望了佛牌一眼。 佛牌挂在小宁的胸前,那佛像有四只手臂,两张面庞,一张慈眉善目,一张狰狞可怕;不过手臂双手合十,竟似虔诚的信徒一般,它盘着腿,底座是一朵黑莲,黑莲的下面,漂浮着无数的魑魅魍魉。它们用手托举着黑莲,或张牙舞爪,或面露恐惧,看着阴气沉沉,很不舒服。 怪不得小宁这么奇怪,常年带这种玩意的,能……能正常吗? 女鬼没注意到我的眼神已经被佛牌吸引,反倒是深陷在了自己的故事中无法自拔,“你当我遇到雷明浩,是遇到了个喜欢我,在乎我的男人?可惜不是,那男人永远想到的,只有他自己。” 她的眼睛,冷得如冰一般,出乎我意料的,竟然开始了对雷名馔的控诉。 我从女鬼的口中听到了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不同于雷名馔讲述的那个凄美的爱情,女鬼说起,只会让我想到一句话,贫贱夫妻百事哀。 黄藴香和雷名馔私奔之后,钱很快就花光了,蜡像又不赚钱,每一天都过得特别艰难,黄藴香想出去跳舞赚钱,但是被雷名馔拒绝了,他把黄藴香留在了他的工作室里,让她帮忙修筑蜡像。蜡像对温度和湿度的要求都非常高,长年累月,她的皮肤没有以前好了,手也粗糙了不少。后来就算她想去跳舞,也没有人邀请她了…… 我算听懂了,黄藴香那时虽然有和雷名馔私奔的想法,但她有更大的野心,不甘于在一起之后平淡的生活,她想要更大更好的舞台,她因为这个和雷名馔争吵不休,两人的感觉也慢慢有了裂痕,再加上那是个一门心思都扑在蜡像上的男人,平日里对她总会有些疏忽。如果不是因为意外,她掉进滚烫的蜡油里香消玉殒,他们的爱情也终会走向覆灭。 因为,倦了。 我更愿意相信黄藴香的版本,因为它更真实,不像雷名馔说的那般完美。 不过,她的眼里,却陡然地再生出一抹恨来。 “我以为,只要我死了,一切就终结了。可我到底还是太天真,就算我死了,他也把我灵魂禁锢在罐子里,让我陪着他,不许投胎。”蜡像极了,她甚至气得想冲过来掐住我的咽喉,发泄心里的愤怒。 她没这么做,是因为小宁浅叹了口气,也参与到我们的讨论当中。“那个男人,是挺疯狂的。你知道他当初为什么要来福利院收养我吗?你以为他是良心发现,或者觉得寂寞空虚,想要我来陪伴吗?” 我眨了眨眼睛,难道不是吗? 我不解,小宁却是一声冷笑,低头望了眼自己系在脖子上的佛牌,“这个佛牌,从我出生的时候,它就一直陪着我。我有双天生可以见到鬼的眼睛,我和福利院的孩子都不一样。我和你一样,我们都接触过那个魑魅魍魉横行的世界。” 原来我,已经被她看穿? “所以雷名馔找到我,是因为他养鬼的术法不精,束缚在里面的灵魂可能会出来。他怕自己会永远永远的失去黄藴香,所以才把我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我的用处是这个,说来还真是可笑呀。”小宁将身子懒洋洋的靠在墙上,抽搐的嘴角添了一抹轻嘲,我再望向黄藴香,突然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我感觉,经年累月对雷名馔的失望,已经让她的心里生出了好多好多的恨,好多好多的怨,那些曾经的爱意,早就在恨和怨中变了模样,甚至她把雷名馔,这个她曾经可以为他生为他死的男人,当成了仇人。 她,变了。 雷名馔,也不一样了…… 关于他们的故事,小宁已经听得厌烦了,打了个哈气,“你说雷名馔毁了你的梦,让你不能上台跳舞,让你只能每日在柴米油盐里挣扎。所以你才打碎了他所有的蜡像,也想毁了他的梦?” “是。”蜡像点头,眼睛已然黯淡下去,“我死后,起初他还会捧着罐子和我说话,可是渐渐的,我就被他冷落了。尤其是他的蜡像被人赏识之后,平步青云,他就更把我忘了。他用最好的原料仿着我年轻的时候建了一尊蜡像,每天心满意足地看着蜡像,却忘记那个装着我灵魂的罐子,已然满是尘埃。” 说完,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现在的身子,“我不喜欢它,但我的灵魂没有地方去,也只能依附在这具蜡像上。” 她是孤魂野鬼,必须要寄居在物件上,才能存在。 ………… “算了,”小宁摆了摆手,感觉稍微有些乏味,“行了,我先出去逛逛,你等着水烧开,把丫头扔进去烫烫。就这么点事情交给你,可别出什么岔子。” 我现在被五花大绑着,又有他们看着,简直是砧板上的鱼肉,任由他们宰割,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嘀咕着,不想小宁再补充句。“这丫头,贼机灵了。” 嗯,她在夸我…… 小宁走了之后,我和蜡像同处一室就显得有些尴尬了,她不敢靠近火堆,添柴的时候都是往里面扔的,生怕近了就要被烤化。它嘴上说着对雷名馔一千个一万个不满,可到底离不了这具身子。 我突然脑中灵光一现,恶向胆边生! 他,不见了? 我,要自救。 小刀还放在裤子的口袋里,藤蔓缠得我不能动弹,但到底还是有些空间,我小心翼翼地摸索着用小刀划开绳子。为了转移蜡像的注意力,我故意说很多雷名馔和我聊起的事情,大多是他们相爱的过往,有真实发生的,也有我为了拖延时间胡编乱造的。 女鬼对这些特别敏感,经常听到一半就冲我吼道,让我别再说了。可过了一会儿,又要可怜巴巴地问我,雷名馔还说了什么。 我瞒她骗她,心里还有自己的小算盘,心一点都不疼哦。 绳子差不多解开了,我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腕,再看了看燃烧着的熊熊烈火,火焰烧得通红,妖娆的火焰带着炽热的温度,似在引诱我…… “你过来,我还有事情和你说。”我招呼蜡像过来,神秘兮兮的,要和她说悄悄话。 她有些不情愿,但架不住心里的好奇,还是挪动身子到了我跟前,嘴上还有些不舒服。“你说你的,让我过来做什么,真麻烦。” 我却瞅准时机,狠狠地推了它一把。 它的背后,就是熊熊燃烧起的火焰,蜡像惊恐地望着后面,可没法阻止身体后倒的趋势,竟然一下栽进了火坑里! 我见目的达到,连忙开门撒开脚丫子地往外跑,生怕晚了,被小宁还有佛牌里的小鬼发现,自己就要狗带了。我跑出房间,外面是长长的走廊,隐约间我看到一星的亮光,那是大门,我可以从那出去! 我跑得飞快,脑子不知道怎么了,竟然突然闪现出古战场的画面,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看到类似的场景,比如落日下的大漠孤烟,比如堆积成山的士兵尸体,比如骑在马上的将军。 只这次的场面,比以往的时候都要盛大,比以往的时候都要清晰。 我甚至看到一位将军,他骑在一匹俊逸潇洒的战马上,身后是黑压压的军队。他的脸模糊不清,我会下意识地想要看清他,想要看得更真切些。可是头颅却突然一阵钻心刺骨地疼…… 我不得不停下,虚弱地靠在走廊壁。用手敲打着自己的脑袋,再狠狠地骂了句。“早不来晚不来,头疼是要命的!” 头疼不会狗带,可如果我再出不去,就真会葬身在这种地方了。 突然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我的袖子。 幸亏他有叫我一声夫人,我也听出来是元方的声音,不然早就一张符咒上去,把它定住了。 我赶忙把元方抱了起来,如见了亲人一般,也顾不得纠正他刚才的称呼有大问题,不过扯长脖子东张西望,“卫飏呢?卫飏在哪里?我被欺负了,我要让他,杀回去替我报仇。” 只要卫飏到了,他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元方一直跟着卫飏,只要看到了他,我就看到了卫飏。虽然我对他不满意,但他的确扮演着救世主的身份。 提到卫飏,元方竟然哭丧着张脸和我抱怨。 “小忧,我找你就为这事情的,我……我找不到将军了,将军似乎不见了。我能找的地方,都找了。” “卫飏不见了?”我比元方还要激动,“不是,他怎么会不见了,是不是又去地府了?” “不,我去地府,没有找到将军,而且我和将军之间的联系,也越来越微弱了。”元方焦急地说,那副模样就快要哭了,也不像在和我开玩笑…… 我稍微地,表情一沉。 虽然不知道元方这么说到底什么意思,我只意识到卫飏指望不上,他去了什么地方我顾不上,得先逃出去。 因为,我总感觉,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看。 从一开始就盯着我看,甚至,我连它是敌是友都不知道…… 他们迟早会发现我已经逃了,所以现在时间就是金钱。我跑得飞快,竟和对面来的人撞了一个满怀,我们都被撞倒在地上,他手里的东西还落了下来,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我是顾不上,爬起来拔腿就跑。但被他捉了回来,他脸上挂着无奈和嫌弃,“夏忧,你怎么在这?” 祁鹄! 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在这地方出现,但确认是他之后,我赶忙一把抱住他,力气很大,紧紧拽住自己的救命稻草,“亲人呀,我看到你,就放心了。” 祁鹄一脸懵逼,不知道我在这,是抽哪门子的风。 他只是努力地在我拽着他的前提下,蹲下身子,把扔在地上的罗盘捡了起来。“男女授受不亲,你先把我松开。你这样抱着我,我还怎么走路。” 看到罗盘,我瞬间明白了,祁鹄过来,是跟着手里的罗盘,追踪过来的。 他不是在找我,是在找黄藴香。 那只蜷缩在蜡像里的厉鬼,我刚才把它推进火坑,也不知道它怎么样了…… “哟,你竟然逃出来了。”祁鹄还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宁竟然走了过来,她脸上挂着一抹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冷笑,遗憾地冲我点头,“我吧,还真小瞧你了。” “她是?”祁鹄不解地看着小宁,我简单地解释说,“她是雷名馔的养女,不过身上的佛牌里藏着厉鬼,她被操控了。我们……” 我想让祁鹄对付小宁,毕竟他还是有几把刷子,但祁鹄只看了小宁一眼,赶忙拉着我的手倒头就跑。我懵逼着被他拽出好远,一边跟上他的节奏跑,一边问他,“你……你做什么?” 我不明白,这都还没有交手,他怎么就逃了呢? 祁鹄骂了我一句,“夏忧,你是真傻呢,还是假傻?你没看到她脖子上挂的佛牌吗?那是小无量天尊,那只小鬼,是服侍它的侍从。换言之,他不是鬼,也不是神,不属于六道之中,我身上所有的法器都奈何不了它,还有,我学的术法也没有一样可以收拾它。” 祁鹄快速地解释,心急如焚。 那只鬼,是侍奉小无量天尊的侍从? 佛教分为很多派系,有正统的佛教,也有通过正统的佛教,衍生出的其他,小无量天尊佛,就是其中之一,相传它以鬼渡鬼,以恶除恶,是引导厉鬼向善的神灵,坐下为它服务的,也全是魑魅魍魉。 它本是善的,但是近年来却总被恶人利用…… 死生契阔,不离不弃 虽然是鬼,但因为侍奉神灵,故而那些克制鬼的术法,在它身上一点用都没有,祁鹄能想的办法,只能逃了…… 他拉着我,跑得飞快,眼瞅就要到了出口。祁鹄交代我说,“夏忧,出去后你就往外逃,往人多的地方去,希望能威慑住他。就算不会退却,也起码不能乱来。” “好。” 我应了一声,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小宁却停了脚步,她不追了。佛牌里的小鬼向她投去不解的目光,显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我也不知道…… 不过小宁的身后,却是突然多了一副一人多高的楠木棺材,棺材竖立着,从地上钻了出来,上面刻满了对付厉鬼的符咒和铭文。只这东西明明是用来对付厉鬼的,却带着浓烈阴森的凉意。 “小忧,走。”祁鹄再催促了句,他只想逃出生天,不想知道小宁还有什么别的把戏。 “夏忧,你确定,要走吗?”小宁问我,她的手停在棺材盖上。本来是天真活泼的年纪,但声音却老辣极了,如是饱经沧桑一样。“这幅棺材,对人而言或许只是棺材,可倘若被厉鬼沾上,估摸着得比地府的刑罚来得还要可怕吧?” 她轻轻地,挑了挑眉毛。 我没回答,她唇上笑意更深,再提示我说,“你不觉得奇怪吗?那只一直跟着你进进出出,出生入死的厉鬼,他怎么到现在都还没出现呢?” 她说,卫飏…… 元方不淡定了,从我肩头落下,激动地说,“夫人,我找不到将军了。她,她知道将军在什么地方。” “他叫你什么?”祁鹄的声音陡然提高,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竟然露出一抹满带讽刺的浅笑,“也是,你和他如果真什么关系都没有,不会留着我给你的药丸,一直不下手。” “你误会了。”我打断祁鹄,他是真的误会了,元方只是口误,我和卫飏……我们清白着呢! “是不是误会的,谁知道呀。”小宁咳嗽一声,很不爽我们争论的时候忽略了她,再抬手轻轻叩了叩棺材的盖子,木头发出清脆的响声,不过我似乎听到里面传来一声痛苦的低嚎。 她把盖子揭开…… 卫飏在棺材里,周身都被铁链捆绑着,身上遍体鳞伤,脸色苍白到了极致,灵魂有一大半漂浮在身体的外面,竟然有些魂不附体。我怔怔地看着,心揪到了嗓子眼。 怎么会,不……不可能的。 感觉到我眼里的关切,他强撑着睁开眼睛,竟还能露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跟我打招呼,“小忧,好巧。” 巧你妹夫的! “你把他怎么了……”我声音压得低低的,有害怕,但更有压抑不住地愤恨。 “我没有做什么,只是这家伙忘记要提防我了,我呢,就喂了他一点佛油。” 小宁表现出了她那个年纪完全不应该有的心狠手辣,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瓶,玻璃瓶里装着金色的液体,她拿在手上轻轻地摇晃着,佛牌里的小鬼心生怯意,小心退到一旁。他就算曾经侍奉过神灵,但佛油还是天生克他。 或者说,这世上所有的魑魅魍魉,都忌惮这一瓶从佛像金身当中提出的佛油。 “哼,我只是大意了。”卫飏浅浅地回了句,嘴唇竟在哆嗦。 元方揪心地看着卫飏,想要上去救他,但碍于小宁手里的佛油,又只能缩回到我身后,拉了拉我的衣袖,“小忧姐姐,你不会扔下将军不管吧?” 我还没回答,它又兀自地把头低下,再浅浅地嘀咕。“你不是说过,和我家将军死生契阔,不离不弃吗?” 我……我没说过吧? 卫飏咳嗽了声,动静牵扯到身上的伤口,竟在胸前染出一片血红,他撑着自己的身子,朝我投来一个浅浅温柔的目光,“小忧,你走。你在,我还得顾着你,就没法收拾她了……” 我没瞎,谁收拾谁我清楚。 “走。”祁鹄再拉了我一把,催促我说,“他都让你走了,还留着做什么?” 我也想走,但见到卫飏之后,我的脚便如灌了铅一般,沉重得迈不开腿。他救过我一次、两次、三次,我没道理在这时把他弃下…… “走也行,你走了,我就把这灌他嘴里。”小宁摇晃着手里的佛油,将它停在了卫飏的唇边。感受到佛油的气息,他的脸色更难看了,几近透明! 我甩开祁鹄拉着我的手,往回走了两步…… “夏忧你疯了?!”祁鹄不淡定了,伸手指向卫飏,“他是鬼,你是人,你回去做什么,难道在他那的亏吃得还少吗?你不怕他害你吗?” 我没回祁鹄,不过心里门清着。 他,不会。 佛油对厉鬼的伤害是不可逆的,这么一瓶灌进去,一般小鬼肯定挺不住,立刻灰飞烟灭。卫飏虽然厉害,但也不会好过,佛油会在他的身体里,日日夜夜地折磨着他,逐步拖垮他的身子,慢慢走向消亡…… 我呼了口浊气,长长一个深呼吸后,目光平缓地看着小宁,“我过来,你就放了他,对不对?” 小宁没有说话,只是把手里的佛油稍微往上举了举,眼看就要落到卫飏的唇上。 “别,我过来,我过来。”我更慌了,连忙小跑着过去,距离小宁,只有两三步的距离。她脸上的笑意更深,满意我的听话,满意她让我往左我就往走,她让我往右我就往右。 不过卫飏,他冲我轻轻摇了摇头。 怎么,我还能丢了他,自己跑了? “我有两句话,要和他说了。之后,你要杀要剐,我都悉听尊便。”虽然我已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但我还是可以硬气地看着小宁,提出自己的要求。 “还真长情。”小宁耸肩,啧啧摇头,“那行,就两句吧。我在旁边,也听着。” 于是,我再往前走了一步,离他更近了。 手贴在他的脸上,目光浅浅地在卫飏身上游走,“似乎,我把事情,弄得更糟糕了。你,不会怪我吧?” 卫飏摇头,不过嘴角浮现出一抹坏笑。 我回敬同款的笑容,我要做的事情,他……他猜到了! 百万鬼众,皆为他臣 “你不怪我,真是太好了。”我望着卫飏,笑得更灿烂了。不过笑容很快僵住,我快速地抬手,从小宁的手里把佛油抢了过来,再一把将她推开。刚才一路过来的时候,我就在心里排练了好多遍。 机会只有这么一次! 佛油在拼抢过程中撒了些出来,落到卫飏的身上,他疼得再低嚎了声,竟有闲工夫教训我,“小忧,我说你就不能小心些吗?还是说你因为我以前对你不好,所以心存怨怼,想着报复?” 我对卫飏也是服气的,明明情况这么危急,他还有和我玩笑的心情,不过我连扔他一个白眼的功夫都没有,还得和小宁拼抢,我的目标非常明确,要的就是小宁手里的佛油。 小宁虽然凶悍,到底还是小孩子,无论是力气还是身体上,都被我完完全全的压制。佛鬼见状连忙赶了过来,要帮着一块争夺。 我的眼睛,瞬间更亮了。 我等的,不就是这个时候吗? 它进到我的身边,我干脆着把佛油全部洒在了它的身上,一点不剩! 佛鬼痛苦地嚎叫着,他是太心急,竟然忘了这东西它也害怕,唯一可惜的是,没有灌进他的嘴里,只是把它的身子,烧了大半截,它本就狰狞的模样,变得更可怕了。 我赶忙扔开小宁站了起来,奔到卫飏的身边,用手扯着铁链。“刚才小宁拿出佛油,那只厉鬼竟然吓得蜷缩着躲在一旁,我就知道这东西能克制所有的厉鬼,寻思着我如果和小宁争抢起来,他会过来帮忙,我正好泼它一身。” 我简单地解释着,毫不避讳地向卫飏邀功。 “你,厉害了。”他无奈地看了我眼,虽然身子虚弱着,但是笑容特别迷人。尤其是那双如海般深沉的眼眸,一下就让我陷了进去。 “我……”心虚地移开眼睛,继续用手扯着铁链。 “不过小忧,”卫飏叹了口气,略有遗憾地通知我,“你似乎,高兴得太早了……” 嗯? 我顺着卫飏的目光,转头一看。 小宁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再看一旁的鬼佛,虽然已经被烧掉了大半个身子,不过我是彻彻底底地激怒他了。他之前想吃我,还要斋戒沐浴,守一套的规矩。不过现在,它只想一口把我吞了。 也不管这样合不合规矩了。 “它这样,我打不过,对不对?”我心虚地望了卫飏一眼,原计划是佛油可以把它彻底灭了,不过现在,计划赶不上变化…… “对。”卫飏干脆点头,承认了。 佛鬼一下向我扑了过来,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惊声尖叫! 他,会把我吞到肚子里吧? 但是时间,仿佛在这刻静止了。之前那双一直在暗处窥视着我的眼睛,突然一下走到了明面上。卫飏安抚地叹了口气,“小忧,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我没有感觉到疼,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被卫飏这么提醒,还是心虚地睁开眼睛。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突然开出了无数妖娆的花朵,花瓣呈手掌的模样,根茎细细的,我认识它们,它们是开在地狱深渊,盛开在三途川江边的彼岸花。一模样俊俏的少女骑着一只我从未见过的动物缓缓走来,身上阴气沉沉,还未走近就感觉到浓烈的压迫感…… 在她身下的那只动物,和马有七八分相似,头是白色的,身子上却纹着和老虎一样的花纹,尾巴和鬃毛都是红色的,脚不似马蹄,倒像是鹿的脚。我记得山海经里有记载,这一只叫鹿蜀,是已经绝迹的上古神兽。据说身形巨大,性格恶劣。 但是它在她的身下,乖顺得如小猫小狗,少女驾驭起它,也不见一丝一毫的吃力。 她骑着鹿蜀,缓缓走来。 目光落在祁鹄的身上,稍微打了个响指,“这不相干的人,还是别掺和了。” 她声音自带霸气,响指打过之后,祁鹄竟然凭空消失了? “喂!”我当然不爽,“你把他弄到什么地方去了?”虽然我和祁鹄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分歧,但他救过我多次,投桃报李的,我也应该对他关心关心。 少女拍了拍手,漫不经心地说,“你放心吧,他只是出去了,去了个很安全的地方。接下来的事情会有些麻烦,他在,只会更麻烦。” 她用一句不算解释的解释,把我的嘴彻底堵了。我心里憋屈着,可又不敢说什么。 “白苏。”佛鬼竟然能叫出少女的名字,这名字本是一味温凉的中药,不过少女凌然的气场,和名字的温婉似乎很有差距。只是佛鬼虽然嘴上不饶人,但身子稍微往后缩,分明有些忌惮。“我们定下过规矩,地府和我家尊上,互不侵犯。” “是吗?我忘了。”少女从鹿蜀身上翻下,缓缓朝我们走了过来,阴冷的气息更甚,目光却渐而一转,落在我的身上,“我忘了,你还不认识我吧。” 我摇头,真不认识。 “白苏,地府的君主。地狱十殿,百万鬼众,皆为她臣。”卫飏脸上挂着不情愿,不过还是乖巧地替我介绍。所以我眼前这位少女,她……她是冥主? “哎哎,你下巴要掉了。”她好心地提醒,用手撑着我的下颚,对我的反应非常满意。“夏忧是吧,我怎么觉得,你比以前可爱多了?”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她竟然一副特别了解我的模样。 “你来做什么?”卫飏却是打断她,“还是说,你在地府,已经闲得没事做了?” 我心虚地拉了拉卫飏的衣袖,那是冥主,换句话说,就是他的顶头上司,这么说话不好吧。而且白苏一看就是不好招惹的类型,说不定还会记仇。我们这些小动作,都被白苏净收眼底。 她觉得有趣,不过藏着捏着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把注意力落在鬼佛和小宁的身上。 我们的事情暂且可以放放,他们才是亟待解决的麻烦。 “白苏,我们定过规矩的。”鬼佛慌了,急切地说。 你倒有趣了很多 “我忘了。”少女打了个哈气,兴趣乏乏,“再说了,你动了我的人,如果我还能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怕被人误会,以为我冥主不管事,以后谁都敢骑到我的头上,打狗也不会看主人了。” 她,还真护犊子。 不过这话听着,稍微有些奇怪。我在心里稍微吃味了下,却也品出了味来。“所以,她说你是狗耶。” 白苏的确有冥主该有的气场,局势已经往我们这边扭转,我有了闲情逸致,也有心情和卫飏玩笑了。他翻着白眼,默默赏了个我嫌弃的表情,之后破天荒地朝我汪汪叫了两声。 我诧异,他却补了句。“你说我是狗,那你是什么,狗腿子吗?” “我不是。”憋着不爽,再扔给他一记白眼。 白苏用手扶着额头,眼神刮了我们一眼,她还在收拾残局,我们这边,显然有些过分了。 “那……那我道歉,你就把我当成屁,给放了吧?”刚才还很强势的鬼佛突然露出怯意,竟然主动讲和。小宁面上尴尬,却是硬着头皮,还是站在原地。 她不想如鬼佛一样舍弃尊严向白苏求饶,不过眼眸中确实有些不甘心。不甘心明明就差一点,可如今局势,却是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白苏叹了口气,小丫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出了一条长鞭握在手上,面上稍微添了一抹为难,“你的主子,我倒是忌惮三分。” 鬼佛听了窃喜,以为有机会了。拍着自己的胸脯,一本正经地说,“我保证,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我不会再乱来了。”他说得小心,也是颤颤巍巍,会观察白苏的表情变化。 “行吧。”白苏点头,竟要放过他…… 我虽然心里憋着不爽,不过到底不好开口,毕竟我们现在被白苏代表,哪能发表自己的意见? 鬼佛示意小宁跟着它一起走,却在转背的时候,被白苏一下捉住,鞭子在它身上狠狠地鞭挞,不过几下的功夫,竟只剩了一缕青烟。青烟缓缓地消散,小宁脖子上系着的佛牌落在地上,碎成数瓣。 那只鬼佛,再不可能回来,也永远不会再构成我们之间的威胁。 白苏拍了拍手,把鞭子收了起来,递给我一把小刀,再看了眼情况不大好的卫飏,“他,我就交给你了。” 我点头,从她手里接过刀。虽然只是一把和匕首差不多大小的刀子,不过削铁如泥,很快把铁链斩断,卫飏虚弱地靠在棺材里,大口呼吸着,努力支撑他那副遍体鳞伤,却又破败不堪的身子。 我小心地望着他,五味杂陈。 白苏却骑在鹿蜀身上,缓缓朝小宁那边走去。小丫头没有逃,还是停在原地。她太清楚自己和白苏之间的差距,她倒是可以逃,只是分分钟就要被抓回来,倒不如直接束手就擒,还能省掉不少的麻烦。 白苏的眼睛,审视着小宁。 小宁脸绷得紧紧的,虽然气势已经矮了不知道多少,只还在努力强撑着,声音颤抖地问。“所以,你也要用手里的鞭子,了结我的性命?” 卫飏摇晃着身子,从棺材里走了出来,见他踉踉跄跄地快要跌倒,我连忙伸手扶了一把,小心翼翼地问他还好吧…… 他抬头看了我眼,冲我点头。 我的问题,算是白问了。他不会和我说实话,他是否有事,我……我但凡有眼睛也看得出来。卫飏的身子虚靠在我肩上,我们巴巴地望着白苏,就算要走,也得待她善后。 “乐小宁?”白苏走到她的跟前,手指点了点小宁的胸膛。小宁错愕地看着白苏,没想她竟然能叫出自己的名字。 白苏慢条斯理地拿出一本册子,随意地翻着,动作非常悠闲,声音也是浅浅的。虽然话语温婉,但里面绝对藏着利刃。她遗憾地通知小宁。“我不但知道你的名字,还能看到你的生辰八字,阳寿几何。他们有尊称我一声冥主,既为冥主,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小宁的脸,更难看了。 “所以,你也要把我捏成齑粉吗?”她问,牙齿咬得紧紧的。 “不能。你阳寿未尽,我在地府,就得遵循地府的规矩,不能随意逾越。”白苏如实相告,言语之中还有一些遗憾。不过旋即话音一转,略显遗憾地怂了怂肩,“但是,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 小宁神色紧张地望着白苏,身子紧紧地绷着,不敢放松丝毫。 白苏说完,低下头在册子上记录了什么。之后扭转身子往我们这边走,她看着我,眼神锐利得竟要将我看穿看透。我被那样的眼神看得心虚,也是没辙,只能涩涩地冲她扯了扯嘴角。 “那个……谢谢哈。”我有道谢,不过心里有些泛堵。倒不是不情愿,只是不知道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稍微地,有些露怯。 白苏靠近,鼻子几乎要和我挨到一起了。她之前气场全开的时候,可怕极了,现在这幅小模样,竟然有些可爱? 我这想法,似乎有些危险…… “你做什么?”卫飏冷冷地开口,伸手默默地把白苏推得远了些,“夏忧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你别把她吓着了。” “哟,没你这样的,我刚出力帮你解决麻烦,甚至不惜得罪鬼佛的主子,你竟然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就开始护着你的小媳妇了。真是啧啧……”她一边说,一边摇头,说卫飏忘恩负义。 “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知道你吗?”卫飏反驳,“你哪是为了我,分明是觉得它不可能为了一只小鬼和你翻脸。就算翻脸了,你也不怕事大。”我算听出,卫飏对她,还真了解。 “你这样,真是一点都不可爱。”白苏一言以蔽之,不过用手轻轻挑了挑我的下颚,“小忧这样的,就可爱多了。” 说完,她打了个哈气,拍了拍鹿蜀的脑袋,“行了,你们先回去,我晚些时候,登门拜访。” 头也不回地走了。 善后有人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目送白苏骑在鹿蜀的身上离开,感慨于她身上强大的气场,忍不住摇头。 我们看上去年纪差不多,可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白苏走后,卫飏就把身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我这,我小心搀扶着他,心里忧心忡忡,“你这样还好吧?我们回出租屋还是?不过白苏说她晚些来找我们,她知道我们在哪里吗?” 问题刚出,我就后悔了。 因为,卫飏已经给到我抹嫌弃的表情,一字一顿地说,“你放心吧,这世上就没有她找不到的地方。” 我点头,搀扶着他出了地下室,之后打车回去。 卫飏回到家里,径直便躺在了沙发上。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被灌下的佛油,还有遍体鳞伤的伤口,折腾得他既疲惫又狼狈。我火急火燎地侯在一旁,想帮忙,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行了,别哭丧个脸。”伤在他身上,本人竟然露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我不好在说什么,只能寻了一处地方坐下,套拉着脑袋回想事情的经过。 虽然没有大碍,但想想细节,只能用惊心动魄四个字形容。 “等等。”我却突然站了起来。 卫飏扔给我一记白眼,牵动到身上的伤口,忍不住龇了龇牙,“我说,你好端端的,一惊一乍做什么?” 我赶忙用手捂住嘴巴,抱歉地冲他笑笑,模样乖巧极了。 卫飏的脸,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好久才轻轻叹了口气,“行了,你有事说事,做这幅模样给谁看?” 我得了便宜,赶忙收了刚才的委屈巴巴,模样认真地说,“我只是想起雷名馔还在地下室里,他和我一样,被关了起来。还有那藏在蜡像里的女鬼,她生前是雷名馔的妻子,不过因为埋怨他对她不好,还在死后锁住了她的魂魄,所以对他积怨已深。” “所以呢……”卫飏脸上波澜不惊,顺着我的话接了一句。他被鬼佛擒住,就其中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他……他肯定知道。我嘟囔了下嘴巴,再把身子往他那边挪了挪。 稍微,再近了些。 “不能怎么样……”我回了一句,委屈巴巴地说,“我就说出来让你知道,然后……然后,我在这里守着你,照顾你。你说要我做什么吧……” 虽然有些勉强,但我也是认真的。 可是卫飏的表情变得更奇怪了,他先是憋着,最后忍不住竟然哈哈大笑起来,一点形象不顾。不过冲我勾了勾手指,浅浅说,“小忧,过来。” 我不明所以,只能走到卫飏的跟前。他躺在沙发上,我就蹲在他的面前。 刚好能看到他那双写满宠溺的眼睛,惊得心头小鹿一个劲得乱窜。 “你呀,还真是可爱。”卫飏盯着看了我好久,微微摇头。手指点在我的额头上,“那些事情,不用你操心。白苏会处理的。” 他说得笃定,想让我服下这剂定心丸。 可是,我不吃,我也没法吃。 “你在逗我是不是?”真心感觉卫飏把我当小孩子了,所以说话什么,都不用过脑子,只需随便胡编乱造?“雷名馔的事,我只是问问,你不让我插手,我不插手便是,不用拿小孩子都不信的话打发我。” 我气哼哼地,扔给卫飏一记大大的白眼。“白苏顶着冥主那么大顶帽子,眼睛又长在额头上,可能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所以卫飏,他不走心地,就用这种话来诓骗我。 我气哼哼的,不过卫飏看了,竟然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眼睛微微眯成一条缝,颀长的手指划过我的面颊,声音倦懒地安抚,“小忧,我没敷衍你,这种事,她真会管哦。” 说完,他还冲我挑了挑眉,言语浅薄。 “你……”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还在坚持自己的立场,但真因为卫飏这话心里安定了很多,我嘟囔着望了卫飏一眼,不情愿地说,“知道了。” 心里,只却塞得满满当当。 “过来。”卫飏声音浅浅,再招呼我过去,我不情愿地往前坐了坐,离他更近了。 他则顺势,一把将我捞入怀里,往上轻轻扬了扬嘴角。 “你在我这乖乖的,我们等白苏回来。” 卫飏没有如以往一般,紧紧桎梏我在他怀里,大概是没有精力的缘故。我试着挣扎了下,要脱离他的怀抱很容易,可是某只吃痛地浅唤了声,我瞬间心里如压了一块巨石般,只能安分地靠在他怀里。 我觉得他是装的,因为…… 他吃定我了。 不过他比往日安分了很多,只是让我躺在他的怀里,并未做任何过分的事情。我稍微松了口气,悬在半空的担心,较之前安定了许多。 “小忧,我困了,一起睡吧。” 他声音疲惫极了,说完不待我反应,便干脆闭上了眼睛。我心虚地嘟囔一句,没有等到回应,也小心地把眼睛闭上。躺在这个熟悉的怀抱里,很快睡着了。 我梦到…… 梦到自己被无数的绷带缠绕着,浑身都不能动弹,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身子躺在冰冷的棺材里。这个梦,已经困扰我很久很久,大抵从我有记忆开始,总是翻来覆去地做着这个梦。 身边,和往常一样,站着一身穿白衣的男人,他用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我的面颊。动作轻柔得,似乎怕我就这么碎掉、化掉…… 不同的是,这次,我看清了他的脸。 卫飏。 “砰!”门突然被暴力地踹开,我被吓坏了,竟然从卫飏的怀里落了出去,轱辘滚在地上,和大地来了次亲密的接触。 ………… 这大晚上的,就不能动静小点吗? 白苏站在外面,身形高大的鹿蜀进不了我们窄窄小小的门,她厌弃地翻了个白眼,从它身上翻下,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当然,没忘记要把摇摇欲坠的门关上。 见这架势,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露出如狗腿子般的笑容。“那个……冥主大人,您,您回来了。” 面上带着笑,心里tmd。 你还知道自己乱来 白苏没有搭理我,只扔给我一记嫌弃得不能再嫌弃的白眼,我悄悄地移动身子去了另外一边的沙发,还用眼神示意卫飏起身。我知道他大牌,但是多少也得对白苏客气客气。 卫飏没有动,白苏也没计较,干脆坐在沙发上,把不大的出租屋打量了一番。我住在这,只是平时课业重,加上又要实习,还要处理各种各样的魑魅魍魉,自然没顾得上打扫,稍微有些凌乱。 白苏用手拎起我扔在沙发上的两条裤子,脸上表情丰富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见状,连忙把裤子抢了过来,心虚地冲她笑笑。 我……我很尴尬,如果有地缝的话,我肯定二话不说地,钻进去了。 但是地板规整整齐,一点隙缝没有。 我只能规矩地站在原地,朝卫飏投去一抹求助的目光,我盼着他能帮我打圆场,把事情一笔带过去。 但,我显然太天真,那家伙除掉憋笑之外,一点指望不上。 白苏只是摇头,稍微耸了耸肩。 “别说,她还挺有意思的。” 我本来就羞愧不堪,又因为白苏这句嘲讽,一张脸羞得通红通红,卫飏脸上终于露出一抹不快,“你别再寻她开心了,说说善后的事情,你做得如何了?” 我对卫飏是服气的,因为他竟然真让白苏善后。 白苏漫不经心地点头,甚至打了个哈气,“你这问题简直可笑,那种事情,我搞不定?” 她嘴上当然不屑,不过还是稍微地交代两句。 “我回去之后,把雷名馔从地下室放了出来,他哭着一个劲地给我叩头,承认了自己当年不让黄藴香离开,一定让他陪着自己的错误。然后再求着黄藴香原谅他,还说没有她不行。” “然后呢?”不得不说,白苏总结得非常到位,不过一句话,就把我满满的好奇心,全数勾了起来。身子坐得笔直笔直,白苏倒是没有说什么,不过被卫飏狠狠地瞪了一眼。 “然后我公事公办,把黄藴香带走了。只她没有路引,又被囚禁得太久,估摸着就算到了地府,也不能投胎往生,只能在地府一直游荡。”白苏耸肩,重申到。 “我虽然是冥主,但地府一切,全都依据章法制度,一切务必有法可依,有理可循,人人平等。” 这话当然没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似乎话里有话,还用眼睛轻轻地在卫飏身上扫视了下,仿佛刚才那话,是说给他听的。 卫飏的脸上,更不自在了。 甚至,他轻轻地咳嗽了声,眼眸淡淡地落在我身上,“夏忧,很晚了,你进屋睡觉吧。” 他,给我下了逐客令。 “走就走,凶什么凶。”我听出来了,虽然嘴上不情不愿,不过身体还是非常诚实的,乖乖巧巧地站了起来,其实这招是欲擒故纵,如果白苏开口让我留下,我……我肯定顺着台阶往下,就……就不走了。 但是她没有。 甚至还帮腔说了句,“也行,正好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他说。” 我便彻底没了呆下去的立场,只能极其不情愿地挪动身子,进到里面的屋子,极不情愿地把门关上。 但是,我没有走远,小心翼翼如做贼一样,把耳朵紧紧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我,在偷听。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先开口的是卫飏,言语中竟然有些无奈,“你刚才说你是冥主,但一切都得遵循法律制度,都得在章法之中。这话,是说给我听的?” 是吗?难怪那时候卫飏的表情略微有些奇怪。 “你竟知道?”白苏显然有些意外,不过声音倒是听不出多少的起伏。“不过你也只是知道,不该乱来的时候,还是乱来。我告诉你的那些规矩,它们顺着你你就遵守,不顺着你,你就违逆。现在,好了吧?” 她话里有无奈,但是因为知道卫飏是什么性子,所以并未有太多的指望。 “规矩是死的,我却是活的。难道你让我顺着那些所谓的规矩,自己束缚自己吗?”卫飏回了一句,话语之中,说得竟然有那么些道理。然后外面传来一声惨叫,推测应该是白苏碰到了卫飏的伤口,至于是不小心还是故意…… 我,不知道。 白苏甚至还用言语划拉了卫飏一句,“是吗?所以你每次都要弄得自己一身是伤,我地府的那些刑罚,你也统统不放在心上?还有,让我这个冥主,亲自过来为你善后?” 我听出白苏有多不爽,多不满了…… 卫飏没有回应,甚至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当中…… 我嘟囔着嘴巴,心里不由得泛起小声的嘀咕。后面他们讨论的事情,又是和地府的生计有关,我没了兴趣,干脆走到窗边,发神地望着外面。 心里,乱糟糟的。 一缕白色的丝带攀上了我的窗台,我奇怪地望去,丝带却一根连着一根,将我的窗台占据。我眉头紧紧皱成一团,看着无数的拔首,托起那个我眼熟的女孩。 少女目光哀切地望着我,唇瓣微微颤了颤,我望着她,一如她也望着我,过了许久,她才小心又是惴惴不安地问。“他……还好吗?” 我回头看了眼房间紧闭着的门,不知道为什么,我几乎可以肯定确定,少女口中的他,就是卫飏。 轻轻缓缓地点头,“他应该没什么大碍,身上伤我看过,大多是皮外伤。虽然被灌入了佛油,但据他说,只要多休息两日就好了。” 她明显地,松了口气。 不过模样更慌乱了,竟然催促拔首带她离开。来得匆匆又去得匆匆,只是我叫住她,“梁姣。” 她错愕地转过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嘴里喃喃,“你……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他,不,他不会说的。” 自言自语之后,也不用我做进一步的说明,她看着我,已然有了答案。 “你知道我的名字,是因为黑曜石吗?它让你想起来的?”她望着我,眼里波澜不惊,竟如死灰一般沉寂。 ………… 他和她的曾经 黑曜石,是卫飏从僵尸鬼的口中取出,并且强迫我服下的珠子,它进到我的肚子里,曾被蛇鬼争抢,更甚至眼前的女人,她也想取出黑曜石。不过她这么做的原因和蛇鬼不同,她说是为了帮我。 可是卫飏,他却言辞决绝,甚至以哀求的语气劝说,让我答应,永永远远不许取出黑曜石。 我指着自己的左胸,指着心脏的位置。“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黑曜石是什么了吧?你和卫飏有什么样的过去,我又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 她的身子,再颤了颤。 眼眸微微一沉,看出她要逃避,只再将了他一军。“你不说,我就去找卫飏,我要问问他,梁姣是谁。你觉得,他会怎么回答呢?” 梁姣看着我,眼里充斥着为难,却也只能涩涩地扯了扯嘴角。 虽然不情愿,但她还是娓娓道来。 她和卫飏,曾经是一对山盟海誓的恋人,不过已经是在数百年前,身为地府大将军的卫飏,在战场上披荆斩棘,大获全胜,最后平叛归来。却得知他一直深爱的她魂飞魄散,不复存在…… 梁姣声音微颤,眼里包裹着眼泪,“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说了,我早就该消失消亡,甚至还不如这些漂泊在坟地附近,没着没落的拔首。” “黑曜石,是我一直带在脖子上的东西,白苏曾把它转交给卫飏,那里面封存着我过去的记忆。卫飏当时不知,只怕睹物思人就把它扔了,兜兜转转到了僵尸鬼的口中,他最近得知,所以又把它拿了回来。” 所以那时,他才一口咬定,说黑曜石原本就是他的。 我默默地听完,一直很安静,等梁姣不说话了,我再问她,“那么我呢,我是什么?我们为什么长得一模一样,你会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我不想,继续被蒙在鼓里。 “你,是卫飏依着我的模样,违背地狱规条造的。他以石莲子为人心,以千年木为躯干,再捉了无数小鬼的残魄,一点点地把你拼凑出来。期间白苏多次劝阻,但他总是一意孤行……” 我头埋得更低了,所以我梦里梦见自己躺在棺材里,周身缠绕绷带,那就是卫飏再重塑我的过程?他让我把黑曜石一直放在身体里,也是想让我生出原来梁姣的记忆,想起他们过往的曾经? 我现在,已经想起了她的名字,很快也会得知她们的过往和曾经吧? 梁姣稍微叹了口气,说完之后安静地看着我,等着我消化所有的事情。她知道这有些困难,不过我问了,她就说了…… 之后,又是长长久久的沉默。 “不过,你现在还在。所以,是不是就轮不着我了。毕竟,我就是你的替代品嘛。”我嘴上笑着,但是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被捅了一刀样,特别难受。 梁姣却摇了摇头。 “不,我很快就会走向消亡,或者我早就该消亡了。你,就当从来没有见过我吧。”她说完,竟然带着拔首消失了,我叫不住她,只能怔怔地看着她,走远不见。 心里怅然若失,重新回到门边,身子抵在门上,还能依稀听到卫飏和白苏聊天的声音,只是他们说的,我听不进去了。 我用手敲打了自己的脑袋一下,再望了眼窗户的位置,那里空荡荡,梁姣刚才似乎来过,又似乎没有来过…… 白苏的声音浅浅的,从外面传来,“所以,是她了?” 卫飏没有立刻回答,先是长长久久地沉默了一会儿,过了须臾之后才缓缓开口,轻轻点头。“我不知道,可有时候是她,有时候又不是她。” 他的答案,很模棱两可。 “你再想想。”白苏要求卫飏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甚至斩钉截铁地说,“你好好想想,她今天救你,可是报着必死的决心,如果我不出现,你们就得一块死了。” 见卫飏犹豫,白苏继续补充,“不想让鬼佛察觉,我那时气息极浅,你都没有察觉,更不用说她肉体凡胎了。再说了,她压根不认识我,就算感觉到,说不定连敌我的关系都不能确定。” “所以,她是豁出去的。”白苏提醒卫飏,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知道。”我竖着耳朵听到,心里略微有些奇怪,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又在害怕什么。但确实因为卫飏刚才浅浅的三个字,心里一下踏实了很多。 那颗悬着的心,好像落了回去。 “什么你知道,你不知道……”白苏的声音却比之前激动起来,透过门的缝隙,我看到卫飏躺在床上,慵懒随性。白苏却被气得干脆站在了沙发上,非常不淑女地把手叉在腰上,吹眉瞪眼睛的! 只是这模样没坚持太久,很快偃旗息鼓下来。“算了,你想怎样就怎样,我管不着。反正谈恋爱就是麻烦,爱上一个人就能麻烦。”她说得信誓旦旦,大有以偏概全的准备。 “说得,你有这方面的经验一样。”卫飏懒懒的,漫不经心,大概也只有他,在知道白苏是冥主之后,还这么和她说话。 “那么你呢?”白苏再是反问,“你为了她,做了多少疯狂的事情?你把黑曜石扔了,我转手给了僵尸鬼,结果你倒好,竟然不通知我就硬抢,还害它魂飞魄散,墓穴破败。这笔账,你准备说什么?” “那我问你,你会让它还给我吗?”卫飏据理力争,果不其然地从白苏的嘴里得了否定的答案,“所以,我还是得抢。他不会平白无故地给我,我也不会善罢甘休,这是正常的损耗。” 他竟然,说得振振有词。 白苏当然没有理会,继续顺着刚才的问题追究,“黑曜石你拿到了,也喂了夏忧,她的心意你今天也知道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她有直击命门的本事,一句话问中了关键。 “我们,换个话题吧。”卫飏竟然逃避,没能正面回答白苏的提问。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竟然松了口气。 夏忧,你好 白苏没再进一步的逼迫,倒是由着卫飏。 之后的话题,不再和我相关,我打着哈气地靠在床上,脑袋如搅了团浆糊样,一想问题就头疼。只能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进到梦里。 梦里,我竟然身处地府之中。 眼前的两人,是卫飏和梁姣。梁姣有张和我一模一样的面容,但我们的气质截然不同,一眼就能分别清楚,她是她,我是我。或者,我是她并不成功的复刻品。 他们看不到我,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 卫飏眼眸深情地透过我的身子,目光落在梁姣的身上,递给她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这个我送你,你爱往上面雕什么花就往上面雕什么花。” 还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只眼里藏着太多的宠溺。 “哪有送礼物送半成品的?还说想做什么模样都行。卫飏,你真没诚意。”她嗔怪了一句,不过还是赶忙把璞玉抢了过去,握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笑容灿烂。 然后,她回礼了一支玉笛,“这个,给你。你爱吹什么曲子就吹什么曲子,我都会听。” 说完,涨红着脸跑开了。 卫飏没有追上,只停在原地望着梁姣,目光温柔,竟似要把她看化一般。 ………… “你和梁姣,还真如胶似漆。”场景一切,换在城楼之下,白苏骑着鹿蜀,模样浅浅地看着卫飏,言语清浅地玩笑,“虽然我不反对你们在一起,但到底不能耽误正事,毕竟你在地府,可是有公职在身。” 白苏倒是拿出了她冥主的气势,和卫飏就事论事。不过某只只是打了个哈气,不正经地扔给她一个白眼,“你给我的,只是一个公职,如果和梁姣相比,自然微不足道,如果真要在她和你这做出选择,孰轻孰重,你知道的。” 他这当然没个正形,白苏甚至拿出鞭子,象征性地往他身上甩了两下,再扔给他一抹嫌弃的白眼。“你平时就懒懒散散,谈了恋爱,竟然无法无天了?” 我以为卫飏会说什么反驳,哪知道他就一副不走心的模样,浅浅点头,这么嗯了一声。 不过之后画面突转,竟然来到了尸体横陈的三途川。 三途川的江水湍急,河水浑浊不清,漂浮着动物的尸骸和皮毛,满目皆是落魄荒凉的场景。就连开在两侧的彼岸花都有些萎靡不振,不复鲜亮。卫飏沿着三途川的河堤走着,漫无目的,身形萧索。 他如丢了魂一样,竟没有注意到和他迎面而来的小鬼,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小鬼骂骂咧咧的起身,不过看到卫飏这幅样子,瞬间没了气质,只能乖巧地道歉,说是自己没有长眼睛。 小鬼是挺没有骨气的,不过归根结底,还是卫飏模样可憎,把人给吓坏了。 他没有理会小鬼,只继续往前走,把双足伸进三途川冰凉的江水中,任由着藏在里面的小鬼啃咬自己的身子。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响起,他回过头去,正好对上白苏那双神情复杂的眼睛。 “她不见了。”卫飏只是这么四个字,便牵着我的心,莫名颤了颤。 白苏没有立刻回答,只走到卫飏的身边蹲下,“我们虽然身在地府,但也会遇到意外,也会魂飞魄散,同样有生离死别。这些,千百年了,你没看开吗?我以为,这些年的迎来送往,你早就习惯了。” 白苏耸肩,言辞清浅地劝阻。 “我知道。”卫飏默了句,只又目光坚决地望着白苏,“可是,她不一样,她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 说着,他拿出了梁姣送他的笛子,眼里的亮光如溺水的人看到了漂浮在水上的稻草一般,他拽得紧紧的,竟真指望他救命……“这是梁姣送我的笛子,上面有她的气息。我那还有不少她的东西,上面,都有梁姣的气息。” 白苏投去不解的目光,不过突然明白了卫飏的打算,声音颤了颤,“卫飏,你……你疯了是不是?” “我没有,你把续魂灯给我。”他打断白苏的话,表情坚决,“既然梁姣没有了,那我就重新造一个她。我有她的东西,我能再造一个出来。她不会,她永远都不会从这世上消失的。” 我见惯的卫飏,大多是一副天塌下来都无所谓的模样,这急红眼睛的模样,着实少见。甚至要上手去抢白苏系在腰间的续魂灯。白苏见状,连忙藏了起来。 “卫飏,你疯了是不是?你在地府,又身为鬼将,就应该知道世事难料,不是你我可以控制。一则续魂灯千难万难,你不一定能做到。二则,这事情有违天道,你做,就得在地府受刑,上刀山下火海之类的刑罚,都必须遵守,不能幸免。” 她模样认真,言辞坚决,提醒卫飏任性妄为的下场。 “我,知道。”卫飏把续魂灯抢了过来,“受刑就受刑,如果世上没有她,那我活着的每一日都是煎熬,和受刑也无任何分别。” 白苏叹了口气,到底没有重新把续魂灯抢过来,竟然由着卫飏了。 …………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他每月月中,都会由小鬼带路,从上刀山开始,把地府所有的刑罚都轮上一遍。就算卫飏本事,也不可能做到全身而退。毕竟这些刑罚,全是给那些大奸大恶的厉鬼准备,为得就是摧残他们的肉体,凌辱他们的精神,从而洗去他们曾经犯下的罪孽。 我咬着牙,目送卫飏去了上刑处…… 他的一声惨叫,将我从梦里清醒。我怔怔地愣住,回头望了眼枕头,竟然被我哭湿了。稍微吸了吸鼻子,心里竟然破天荒地清楚着。 刚才我在梦里见到的所有场景,都不是梦。 它们,都真的存在过。 ………… 原来他曾那么不顾一切的喜欢过一个女孩,而我可笑的,只是他造出来的替代品。甚至还是以把记忆强加于我身上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 飘窗上,突然坐了个人。 白苏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她坐在飘窗上,一抹清浅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夏忧,你好。” 她见过我了,但是刚才的语气,竟又非常正式。 他过得,挺苦的 “哦。”我点头,尴尬地挠了挠脑袋,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心虚地赔了句,“你……你怎么进来的?” 问完我就后悔了,白苏顶着冥主的头衔,可能连这么一扇薄薄的门都穿不过吗? 她当然没有回应我,从飘窗上走下,进到我的跟前,以手挑起我的下颚,“你和她,真的完全不一样。所以,我也不能评定他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她,是梁姣? 我犹豫了那么一瞬,差点就要把梁姣的名字脱口而出。幸亏还剩了那么一丢丢的理智,逃过一劫。但白苏灼热的目光,却让我浑身不舒服。 她望着我,目光平缓,竟似要把我看穿看透。 我在她面前,没有秘密可言。 更不公平的是,我除了知道她是冥主之外,于她,竟然一无所知,甚至敌友莫辨! 她抬起手,轻轻落在我的肩头。 伴随着一声轻叹,浅浅劝了句。“其实卫飏,他过得挺苦的。” 说完转身走向窗台,鹿蜀停在楼下,抬着头望着二楼的方向,白苏潇洒地穿过我的玻璃跳了下去,干脆骑在鹿蜀的身上,再轻轻拍了拍它的背。 她要走? 我慌乱,我憋了一肚子的问题,需要白苏说明,更重要的是,我不知道下次和她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我冲了出去,想着去追。 但是,我忘记外面的沙发上,还躺着一个巨大的麻烦。 卫飏倦懒地躺在沙发上,大概因着身体虚弱,所以模样有些懒洋洋的,不过身上危险一点不减。见我出来,一抹凌厉的目光扫了过来,不只是心虚还是胆怯,我默默往后退了步。 “你要出门?”卫飏看破我的意图,强撑着直起身子。 “你别动,你别动。”我赶忙出言,叫住卫飏……他如果跟着我一起出门,那就不用找白苏了,我心里的疑惑他都知道答案,但……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是横亘在我和卫飏之间的一层薄纱,他不会捅破,我也不敢。 ………… “我就是饿了,今天折腾一天了,就吃了个早饭,肚子空荡荡的,都能吃下一头牛了。我出去觅食吃个宵夜回来。你呢,就乖乖在家休息。”我编了个借口,不过真的饥肠辘辘。肚子也非常配合,竟在这时发出一声声响。 气氛更尴尬,不过卫飏摇头笑了笑。“行吧,你还真是心大,都这时候了,竟然惦记着吃饭?” “那是,那是,一顿不吃,我就饿得慌。”我这算逃过一劫,又怕耽误下去卫飏起疑,或者白苏走远了,赶忙小跑着出门、下楼。 卫飏没有跟着一起,但同样的,我也把白苏弄丢了。 我竟忘了,鹿蜀这种神兽,在山海经的记载中,本来就是善于奔跑的家伙,我的两条腿就算装了再强力的马达,也追不上人家的四条腿。望着四通八达的巷子,我一筹莫展。 天知道,它们去哪了? 我想回去,可是却感觉到有双躲在暗处的眼睛,将目光投射到了我的身上。 ………… 那双眼睛虽然躲在暗处,但在看清是我之后,竟从里面走了出来。 眼睛的主人我认识。 祁鹄。 我本就觉得尴尬,再看清来人是祁鹄之后,只感觉如芒在背,偏偏他看我的眼神实在不善,我心虚地,往下咽了口口水。 “你,找我?” 我明知故问,祁鹄皱眉,再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了圈,竟然干脆点头,“对,我找你。” 他说。 “今天,谢谢了。”我要谢谢祁鹄,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我应该已经被鬼佛他们吃得干干净净了,压根不能逃出生天。 “哼。”我说谢谢非常诚心,可惜祁鹄压根没往心里去,只稍稍扯了扯嘴角,竟然阴冷可怕,“你不用给我说谢谢,今天就算我不在,那个躲在暗处的女人也会出手。她不会让你有任何闪失的。” 他是说,白苏。 白苏的确一直躲在暗处,观察着我们的一举一动,虽然最后也的确是因为她的出手,我才勉强逃出生天。但这句谢谢,祁鹄绝对受得起。 “你把东西给我吧。”他往后退了步,生疏地和我隔开了些距离。这样的感觉非常微妙,仿佛我们回到了最初认识的时候,他那时误会我养了小鬼,所以对我态度恶劣还有提防。 但是,这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我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对我的态度急转直下,竟又回到了最初? 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吗?他让我给的东西,又是什么? 我一头雾水,很想来个人告诉我祁鹄肚子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我上次给你的药丸,你现在,可以把它还给我了。”祁鹄望着我,一字一顿地说。“你给了我,以后山高水远,我们再无瓜葛。” 我想起来了,他上次给了我一颗药丸,说是可以用来对付卫飏,只要放在水里,再看着卫飏喝下,他的鬼力会暂时得到封锁,之后就是一般的道士,也能把他收了…… 药丸给了我很久,只是…… 我没下手。 “你,想要回去?”我有些意外,目光犹豫地打量着祁鹄。 “不然,你会对那只鬼下手吗?”祁鹄还是冷着一张脸,“你之前明确告诉过我,说你是迫不得已被他胁迫,只能把他留在身边的。可是,你今天竟然为了他不惜自己的生死……” 他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夏忧,我对你,真失望呀。” 我错愕地望着祁鹄,设身处地想了想当时的场景。 ………… 就算一切倒回去重来,我都不能在那时置卫飏于不顾,这微妙的感觉,我和祁鹄说不通,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把药丸拿了出来,面带笑容地递给他。 他没说错,这颗药丸,我……我用不上。 祁鹄停了停,好看的眉头微微蹙了蹙,不过到底从我的手上把药丸接了过去。不过眼眸锐利地挖了我一眼。 “夏忧,我对你,真失望。” 他说。 我们就算分道扬镳,再没可能做朋友。 你是秀色可餐 和祁鹄告别之后,我把心里憋的气都撒在了一旁的夜宵店里,一连吃了两碗混沌,这才觉得舒服了些,可以回出租屋了。 我不开心的时候,就喜欢吃吃。 回到出租屋,卫飏靠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只给我留了一盏灯。我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的身边,观察了下某只的睡颜,他睡得非常安稳,甚至嘴角还挂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似乎,梦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我之前提醒吊胆,不过见了他这幅模样,稍微地有些不满,嘟嘟囔囔了句,“真不公平,凭什么你睡觉就能这么安稳,我就要梦到魑魅魍魉?” 更糟糕的是,我不止梦到魑魅魍魉,我还要梦到卫飏的过去纠葛。 就算在梦里,我也没什么自主权。 嘟囔完,我怕这么呆着会惊到卫飏,再是蹑手蹑脚地回去,把门关上后才松了口气,将自己扔在床上。 我并未听到,沙发上传来卫飏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 ………… 后半夜睡得相当踏实,醒来的时候太阳升得老高老高,我换好衣服出来,卫飏已经在厨房里忙碌,见我起来,破天荒地冲我轻轻点头,“起来了?” 我把卫飏从上到下打量了翻,虽然模样没有平时那么精神,但也不似昨天那般凶险,应该缓过来了。 先是松了口气,又听说卫飏给我做了好吃的,于是乖巧地坐下,眼巴巴地望着卫飏。 心里,还有些小期待。 卫飏做了三明治,瞧着竟然色香味俱全。我大快朵颐地吃着,嘴里夸着好吃,他就坐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地再往我的碗里夹点沙拉。他对我好,我有些不习惯,尤其想到他之所以这么对我,是因为梁姣,我就更觉得尴尬,打了个冷颤。 “怎么了?”卫飏绝对观察入微,连我这么微小的变化都没能瞒过他的眼睛。我心虚地对了对手指,赔着小心地问了句。“你……你不吃吗?” 我果然不会聊天。 只卫飏就更厉害了,竟然化身为话题终结者,抬手挑了挑我的下颚。“我不吃,你这么秀色可餐,我看着你,就饱了。” 这句情话的直接下场是我接受无能,差点被嘴里的三明治噎死。 我对卫飏是服气的,他不知道东西可以乱吃,但话绝不能乱说吗? 关键是,我就算心里不满,也只能憋屈地忍着受着,万万不敢开口反驳。一张脸涨得通红,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就如果有地缝的话,我肯定毫不犹豫地钻了。 但是,没有。 幸亏我狗屎运不错,这时竟有电话打来,我高兴坏了,赶忙接通。 电话是方萍打过来的。 我虽然不喜欢她,但必须平心而论地给她说句谢谢。笑容可掬地问她,“你打电话给我做什么?有事情吗?” 我盼着,方萍找我最好有要紧的事情,就算没有,我也想和她聊五分钟的。 “当然。”方萍的声音还是充斥着不耐烦,“今天早上,雷名馔也不知道是疯了还是怎么的,竟然突然冲进展厅,把我们昨天辛辛苦苦修复的蜡像都给砸了,还有没修复的,全都砸了个稀巴烂。别说修复了,现场一地的碎渣,连打扫都麻烦,更别提修复了。” “雷名馔把蜡像砸了?”我以为自己听错了,颤抖着声音,再问了次。 “可不是吗?”方萍也不知道雷名馔是怎么了,在电话里抱怨。“他还和馆主闹了起来,说是再也不办蜡像展览了,博物馆因此造成的损失,他都一力承担。如果馆主不答应,他就放火把蜡像烧了。你知道的,蜡像一点就着。” “雷名馔,疯了……”我虽然大概猜到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不过感慨着摇头,他想以这样的方式对黄藴香做出弥补,甚至是要挽回些什么…… 只是这些事情,他以前不做,现在重来,只怕迟了。 “可不是吗?”方萍没有听出我话里面的意思,只以为我就事论事,“馆长没办法,再加上蜡像本来就是雷名馔的。只能听从他的意思,不办蜡像展了。” “所以,我们也不用修复蜡像,社会实践算是彻底泡汤了。你是我们的负责人,馆长说让你过来签个字,然后我们就回学校。他礼貌的说,如果还有机会肯定再找我们帮忙,不过这就是客套话。” 方萍交代完毕,就把电话挂断。 我还想再聊,但是她已经挂了电话,我是没辙,只能小心翼翼地望了卫飏一眼,心虚地挠了挠面颊,“那个,我要去博物馆一趟,签字善后,你一起吗?” 我象征性地邀请一下,反正他要去我拦不住,他不去似乎也没什么损失。 “走吧。”卫飏交代一句,懒懒捡起放在椅子上的外套,示意我可以收拾出门。一路上相当沉默,到博物馆后,我们二话不说地直奔展厅,雷名馔坐在椅子上,不过一夜未见,他的模样竟然较之前苍老了很多,憔悴可怜,哪还有之前半分的儒雅书香…… 他见到我来,赶忙扑了上来。 卫飏帮我拦下,只他挣扎着要出来,“阿香,你们把我的阿香,弄到什么地方去了?她不见了,她不见了。” 他口中的阿香,是黄藴香。 我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到一旁,地上果然如方萍所说,蜡像碎了一地,狼狈极了。其中竟然还包括那具雷名馔最宝贵、也是根据黄藴香的模样做出的蜡像。 他把它也砸了? 我太清楚这具蜡像对雷名馔意味着什么,所以他到底是下了多大的决心,竟能做出这种事情…… 他看懂我眼里的惊愕,也清楚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知情人,我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 “那不是阿香,她不在那里了。” 窥见我沉默不语,他更急切了,“夏忧,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好不好,你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她去了哪里!” “我求你了,我给你跪下。” 他说完,竟然身子一矮,跪了下来! 他和雷名馔,一样 我有些膈应,但又不能让雷名馔这么一直跪在地上,已经有不少人扯长脖子,好奇观望。 我是没辙,只能硬着头皮,把雷名馔扶了起来。 他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你……你知道阿香去了哪里,你会告诉我,对不对?”他问得急切,我憋着不知怎么回答,只能朝卫飏投去抹求助的目光。他用眼神提醒我这里众目睽睽,不是说话的地方。 我扶着雷名馔,去到他的工作室。那里还是一片狼藉,东西被他统统扔在了地上,连同之前养鬼的罐子,都一起碎了。碎片落了一地,满目狼藉,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我再看了卫飏一眼。 “你,就吃定我了,对不对?”卫飏摇头,不过身子转了半圈,模样凌冽地上下打量了雷名馔一番,“你当然找不到她,她很久很久之前,就该去那了,只是被你一直耽搁。” 卫飏没有明说,不过雷名馔眼眸稍稍黯了黯,大概已经猜到了。 他颓然地往椅子上一坐,嘴里喃喃。“是呀,我早该猜到了,我早该猜到了。她对我早就没了妄想,舍我而去,也是应该。” 雷名馔得了答案,客客气气地把我和卫飏请了出去,却如老僧入定样地坐在那里,望着钱包里已经发黄泛白的照片出神。 照片上的女人二十出头的年纪,是少女最美好的时候,模样恬静,笑容浅浅,无忧无虑。 可惜、可叹、可悲。 ………… “你说,就雷名馔这样的,黄藴香走的时候,会心存留念吗?”走出工作室,我心里憋着很多的感慨,不过开口却问了个既没有营养,又有些傻乎乎的问题。 “我不知道。”卫飏如实相告,稍微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地说,“我甚至不知道,雷名馔那时强硬地一定要留着黄藴香的亡魂,甚至不惜圈养小鬼,他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 “当然是错,他错大发了。”我没过脑,不假思索地说出自己的看法。 卫飏的脸色,更难看了。 我突然意识到,卫飏当初不顾白苏的反对,不顾地府的规条,甚至没有考虑过梁姣的意愿,一定要用续魂灯重塑肉身,再寻来黑曜石恢复记忆,这么造出一个“我”来…… 他和雷名馔,竟然一模一样。 对和错,一下不能评定,再不能如之前那般说得决绝果断、斩钉截铁…… 之后我们沉默着,回了展厅。 院长到了,一边给我们抱歉,说社会实践的事情真是不好意思,把事情都算在了院方的头上,还说以后如果还有类似的机会,一定首先考虑我们。 雷名馔毁了蜡像,院长也心疼。 办完交接之后,却有不速之客到了,而且还是冲着我来的。柯正浩到了,而且竟然把校服穿得规规矩矩,之前有些非主流的头发都修得整整齐齐,只看外表,竟然还不错? 他之前不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再来博物馆了,这才过了一天,就反悔了? 柯正浩看到我,竟然快走几步凑了过来,虽然脸上堆着笑,但我对他没什么好感,赶忙躲在卫飏的身后,妄图用他的身子把自己挡住…… 卫飏也不喜欢柯正浩,眉头皱得紧紧的,大概和我一样,都在琢磨柯正浩又打什么算盘的? 但是柯正浩上来竟是非常走心地给我说了句谢谢。 “昨天辛亏你来了,不然我现在,应该是一具已经凉透的尸体。”我不敢邀功,不过柯正浩的觉悟不低,昨天如果不是我和祁鹄到了,他应该会一直被囚禁在那个罐子里,小鬼会借用他的身子苟活。而一旦灵魂离开身体超过二十四小时,就算术法再是高深,也,回不去了。 所以他的这声谢谢,我担当得起。 柯正浩再是搓了搓手,脸上挂着恭顺的浅笑。我见惯了他张扬跋扈的模样,这么乖巧的模样着实难得。“所以,我想请夏忧你吃个饭,聊表感谢,请你一定要参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他找我,吃饭? 昨天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他如果真的心里过意不去,想报答我,直接给钱就好,吃饭什么的,太麻烦了。 而且一说吃饭,首先在脑海里蹦出的,就是鸿门宴。 “你救了我,我也想表示感谢,加上我们之前的确存在诸多误会,不过就一顿饭,我想你不会拒绝吧?”柯正浩眼巴巴地望着我,手来回地搓着,我真狠不下心拒绝,只能再次朝卫飏投去求助的目光。 “一顿饭,有什么大不了,正好我也饿了,时间是现在吧,地点你定还是我来?多一个人,你不介意吧?”我没料到卫飏完全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让他替我推掉,没想他竟然干干脆脆地答应了? 他果然毛病犯了,又想坑我。 柯正浩当然看出我和卫飏关系非同一般,好不容易有了突破口当然不肯就这么放过,干脆点头。“当然当然,您也一起来吧。吃饭的地点就我来定,保证两位满意。” 因为差不多也是饭点的时候,就由着他在前面带路,我和卫飏跟在后面。 用手肘轻轻撞了卫飏一下,压低声音埋怨,“柯正浩找我,肯定不只吃饭这么简单。我抹不下脸拒绝,你就不能帮我劝两句吗?就这么答应了,你是缺心眼呢?还是缺心眼呢?” 这种事情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卫飏不可能没有察觉,所以他哪是缺心眼,分明就是联合柯正浩一起挖坑,等着我跳。 很快就到了吃饭的地方,柯正浩叫了满满一桌子的菜,还不断问我喜欢吃什么。 得,更像鸿门宴了。 虽然菜色相当不错,不过我受不起,只能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你有事说事情吧。你请我过来,也不是单纯为了一顿饭。对吧?” 开门见山后,柯正浩的表情竟然有些尴尬,心虚极了。 “哪有什么事情,吃菜,吃菜。我就单纯表示一下谢谢。” 大概看出我有些不大情愿的表情,柯正浩没辙,只能硬着头皮补充说,“好吧,真有事。” 帮个忙行不? 我就知道。 柯正浩搓手,略显无奈地开口,“事情得从我父亲年初接的一个工程项目开始说起,他最近一直在承包各个工地,毕竟房地产,那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他说得对,这年头什么生意都不好做,但是房地产的,全赚了个盆满钵满。如果我再年纪大几岁,估计也该各种烦着房子票子。 我吐槽,柯正浩没理会,再继续往下说,“可是吧,工程虽然拿下了,但是怪事一桩接着一桩,先是我爸看工地的时候,把腿摔断了,现在还在医院急救,之后又有工人死在工地上,虽然是突发脑淤血,是意外,但闹得人心惶惶,有好多工人都辞职不干了。纷纷说地方风水不对,让我请大师去看看。” “那你就请呗。”我扁了扁嘴巴,虽然很同情柯正浩的遭遇,但到底觉得这和我没关系。 但,他偏偏一双眼睛,热切炽热地看着我。 再看卫飏,他竟也学着柯正浩的模样,同款表情地盯着我看。 等等,我明白了。 “你……你要我来?”天杀的,我终于听懂了柯正浩话语里的意思,他刚才口口声声说要找的高人,该不会就是我吧?见我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柯正浩干脆点头,一把抓住我的手,“夏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是在工地,你不能置几百号人的生死于不顾呀。他们如果真的因此遭遇不幸,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他以手扼腕,问得痛心疾首。不过我深深觉得柯正浩拿错剧本了,他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说出这种台词,不会觉得羞耻吗? 我之前虽然的确跟着家里人,会些看风水的东西,不过多是些唬人的东西,不但上不了台面,而且一定看不准。我很有自知之明,心里门清着,知道柯正浩找错人了。 “我,不行。”我拿他没辙,只能摊手,乖巧地把头摇晃得如拨浪鼓般,“不如你去道观寺庙问问,找高僧或者道长帮忙呢?你应该认识靠谱的人吧?实在不行,多找几个。” 如果真找不到靠谱的,只能采用b计划,从人数上压倒对方,而且如果人多的话,总归会有那么一个两个靠谱的。我拍着胸脯,给柯正浩提出了还算有效又有建设性的提议。 “可是他们加起来,都没有你可靠。你的本事我见过,是这个。”柯正浩伸出大拇指,毫不吝惜对我的夸奖。只我一点不感激,反而非常头疼,严重怀疑柯正浩的脑子瓦特掉了。 “他见过?”卫飏一下提取到了问题的关键处,竟然意味深长地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圈,“小忧,我怎么听不懂,他见过什么?” 柯正浩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然把卫飏的兴趣带到了一处奇怪的地方。 我叹了口气,只能小心翼翼地解释,“事情说来话长,我晚点给你解释。”卫飏之前警告过,让我和祁鹄保持距离,我没听他的,反而和祁鹄走得很近。 不过昨晚,我们已经正式分道扬镳。 “行。”反正我逃不掉,卫飏暂时把问题放下,没和我计较。柯正浩见我还是推辞,终于拿出了杀手锏,“实在不行,我……我给你钱,你看在钱的份上,还……还不行吗?” 钱是好东西…… 关键他之后还有一句话,更让我动容,“夏忧,你开个数,多少都行。我但凡还一个子,就不是男人。” 有钱真好,他用他的钱,能把我砸死。 说不动心是假的,但我更爱惜自己的性命,赶忙站了起来,再用眼神示意卫飏,饭是吃不下去了,我们三十六计走为上。“我还有事,先走了。我们,下次再聊吧。” 国人说话一向艺术,每每说下次,其实就是托词,以后山高水远,不会再见。而那些下次承诺会考虑的事情,也不会落到实处。 “哎……”柯正浩想叫住我,奈何我已经拉着卫飏,跑得飞快了。 出去后,我用手拍了拍胸脯,庆幸自己逃出虎穴。 …… 卫飏跟在后面,不懂我这幅模样到底怎么了,“我以为,你至少会跟着他去工地上看看,再说不去的。你以前不是说,只要给钱,什么都做吗?” “怎么可能?”我用眼睛划拉了卫飏一下,“等会我回出租屋看书,你呢?” 卫飏要跟着回去没问题,他要出去自在逍遥也行。他低头想了想,嘴角挂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那行,我们一起回去。” 不过开门之后,家里多了位不速之客。 白苏坐在沙发上,鹿蜀太大进不去,只能委屈着把身子缩小成猫咪一般的大小,乖巧地靠在她的腿边,身上的毛发非常茂密,而且光泽颜色漂亮,看着就想撸上一把。 不过这想法太危险,不敢实践。 “回来了?”白苏打量了下我们,仿佛她才是这个家里的主人般,我张了张嘴,憋着一肚子的问题要问。“卫飏,那个你能下楼,帮我买个东西吗?” 我想着,把卫飏支走。 但意图太明显,某只一下看出,竟然停在原地,岿然不动。 “你也不用把他打发走,毕竟你要和我说的,我不想知道。”白苏打了个哈气,我被怼得一点脾气都没有。她招呼卫飏进去坐,“你们过来,我来找你们,是有非常要紧的事情。” 我计划败露,白苏又有正事,只能乖巧地坐了过去,白苏递给卫飏一张图,“听说这一带最近有厉鬼横行,事情原本轮不着你管。但是你这里养伤也没有什么事情,倒不如顺道做了,免得地府的小鬼,会传着流言,说你和我关系好,就吃干饭。” 卫飏简单地看了眼图,上面只留了地址,连那只鬼长什么模样都没有画,估计接受之后还得自己调查。我没觉得白苏说得有什么不妥,但被卫飏一句话怼了回去。 “老实说,我挺好奇的。不如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在说我闲话?”不过再补充说,“你亲自找上门,事情应该不简单。这家伙,大有来头吧?” 白苏点头。 我要,结案呈词 “来头倒不算太大,只是有些棘手,若派遣旁人,一则我担心他办事不利,恐有恶果;二则我怕并非亲信,不能与我如实相告。三来,我如果亲自处理,或许有些小题大做。” 白苏倒也实诚,直接陈述其中的厉害关系,模样浅浅地望着卫飏,告知事情非他莫属。 “也行,反正我闲着没事做,领了你的意思就是。以后倘若我有事情,你也应该会许我一个方便。”卫飏没有推诿,竟然欣然接受。之后给白苏做了个请的手势。 “时候不早了,地府应该还有诸多事情忙碌,想来冥主也该回去料理了。”卫飏也是本事,竟然这么干脆地给白苏下了逐客令,客客气气地请她离开。 我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位置,倒不是对卫飏不放心,主要是怕他们两人等会交手,怕会伤及无辜。 “那行,我走了。你也不用事事和我汇报,我要的,只是一个结案呈词。”白苏对我们这并未有太多的眷恋,交代完事情后,踢了一脚蜷缩在地上、模样变成小猫的鹿蜀。 “走吧,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鹿蜀赶忙小跑着从窗口跃下,落地的时候,又恢复到之前英明神武的模样,昂着头看着白苏一跃而下,骑在自己的身上。之后,一骑绝尘而去。 我在二楼看着,心里泛起些许羡慕,“她可真威风,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和她一样?” 当然我只是这么一说,我和白苏的差距,心里还是门清着。 不过卫飏,他扔给我一抹大大的白眼。 “你就算了吧。你知道她是怎么当上冥主的吗?你知道曾经踩着多少鬼将的尸体,是怎么杀伐果断,把地府各种小鬼,治得服服帖帖?” 其实不用卫飏提醒,我都知道这份工作不会轻松,地府的鬼,十有七八,都是大奸大恶之徒,暴虐成性,白苏的模样又是一漂亮年轻的小女孩,看样子竟然和我一般年纪,如果没有点非常手段,那些亡命之徒根本不可能买她的账。 我真只是想想,卫飏上纲上线,有些过了。 卫飏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资料,非常遗憾地通知我说,“你之前是不是说过,让柯正浩另请高明,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帮他?” 我点头,这事情我和卫飏不是已经达成共识了吗?他再问我,稍微有些多此一举。 “那是,我对他一点好感都没有,而且工地在他的口中,确实非常邪门,我暂时不想趟这种浑水。”我很认真地和卫飏分析我不这么做的原因。当然还有一部分是考虑到他还伤着,我又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 我是想帮忙,也没法帮。 “你可以给他打电话了,这浑水你不想趟,但是也推不掉了。”卫飏扬了扬手里的文件,非常遗憾地通知我说,“白苏给我的地址,就是柯正浩他老爸施工的工地。我估摸着,就算不是一件事,也应该多少有些关联。” 啊…… 我心里嘟囔着,不但因为事情麻烦,更因为我这时候给柯正浩打电话,简直是在自己打自己的脸。饭桌上我还信誓旦旦,甚至各种奚落冷嘲热讽不给面子。 现在,又是善变地要请柯正浩配合。 “好像白苏要求,不能随便推掉吧?”我心虚地看了卫飏一眼,他没有回答,只默默地点了点头,我就得了答案,只能拿出手机给柯正浩打电话。“我想过了,到底同学一场,见死不救确实有些过意不去。帮忙,也不是不可以的。” 我开门见山地,把条件抛了出来。 柯正浩彻底怔住,没想在我拒绝之后,事情竟然还会出现转机,连忙点头答应了。“您说,您说,您要想要什么都行。” “你之前不是允诺过,说只要我做到,我要多少你给多少,眼珠都不会眨一下?现在还算吗?”既然事情是一定要管的,那我没法,只能想着再从柯正浩这里要点好处,不能到时候忙碌一场,让柯正浩捡便宜吧? 好吧,我承认自己在金钱面前,并无太多抵抗力。 柯正浩有求于我,当然满口答应。我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只首先迎接我的,竟却是卫飏暧昧不清,意味不明的浅笑。“小忧,我觉得,你见缝插针的本事,倒是越发厉害了。” 他玩笑着,冲我挤眉弄眼。 “这事情我出力,柯正浩出钱,你知道那些东西对我而言,只是派不上用场的白纸。”卫飏一点面子不给,干脆说出我心里的打算。“所以到头来,也就你狠狠地赚一笔,然后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 我心里的小九九,不但瞒不过卫飏,而且他一猜就中。 面上更是尴尬,我扯了扯嘴角,有些挂不住了。“我是觉得不能太便宜了柯正浩,再说什么好处都不要,说不定还会觉得你在敷衍他。我要钱,也是为了让自己安心,让他放心。” 我差不多已经把毕生的口才都用上了,卫飏还是一副不大满意的模样。稍微嘟囔了下嘴巴,“那实在不行,我再给你点好处。你要纸扎的房子车子不?你也只用说个数,我绝对不含糊。” 那东西不值钱,再说我自己也会扎些简单的,和柯正浩要给我的肥肉相比,真不算什么。 卫飏的脸上,笑容更深了。 一抹不安,涌上心头。 他竟然突然凑近,在我没有任何准备的前提下,在我唇上,轻轻落了一吻。 我错愕地看着他,好半天的,没有回过神来。 脑海里,又出现了他和梁姣在城下会面时的场景,他接过梁姣送她的笛子,放在嘴里吹了起来。声音悠扬,梁姣立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满心欢喜。 一曲作罢,他放下手里的笛子,温柔地看着梁姣。 “你会每天,都给我吹一曲吗?”梁姣漫不经心地说,不过眼里,满满都是希冀。 “当然。”卫飏回答得干脆,之后两人相拥…… 心里突然感觉如塞了一团棉花样,皱皱巴巴地把卫飏推开,“你不帮忙就拉倒,别想占我便宜。” 说完,冲回了自己的屋里。 他不解地望着我,以为我这么生气,大概是害羞。 他比我厉害,因为,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 小忧,你和他同行 虽然我心里别扭着,但还是跟着他一起去了柯正浩的工地。 柯正浩之前给过我们地址,但听说我要过来,还是屁颠屁颠地发了短信,说我们过来一定要提前给他电话,他一定在门口等着我们,赶着鞭炮蜡烛地把我们请进去。 去的路上沉默不语,我开着导航,顺着它指引的方向走。卫飏懒懒地跟在后面,手放在裤子口袋里,表情稍微有些凝重。大概在想,能惊动白苏亲自传信,又指名点姓让他出马的家伙,到底什么来头。 我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件事。琢磨得,还有些不大痛快。 到了工地,远远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柯正浩,他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抽烟,一旁的地上还散落着十多个烟头,看样子已经等我们有些时候了。不过一会没有见,他模样竟然比之前颓败了很多,脸色苍白,脸上到处胡子拉碴,以前的嚣张跋扈早不见了,如果不是他长着一张让人讨厌的脸,我恐怕都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夏忧,你来了。”他先看到我,连忙小跑着到了我跟前,可怜巴巴地就要给我跪下了,“我的小祖宗,你总算来了。我们这儿,等着你救命呢。” 说完更是要狗腿子给我锤背捏肩,不过被卫飏用眼神制止了。他一把将我顺进他的怀里,没让柯正浩染指,“你先说说,这边是什么情况吧。这个工地,是你父亲承包的?周围都有些什么?” “好。”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和卫飏到底谁更有分量,更何况柯正浩就是一人精。知道讨好卫飏好处肯定大大的有,认真回答卫飏的提问,把自己知道的,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这处工地位于城郊,是政府大力扶持的高新技术区,味来修好之后,也主要是提供给那些科技公司,租赁和购买。旁边还有一条护城河,隔岸就是老城区,交通什么还是四通八达。当时是从我父亲的一个老伙计手里要过的标书。本来以为是一本万利的工程,没想到头来竟然是烫手山芋。” 柯正浩心急如焚,简单地说明了下情况。 “我爸现在还躺在医院里,虽然危险期已经过了,人还没有醒。还有那个死在工地上的工人,家属每天都过来找我闹,嚷嚷着要赔钱。还说这地方邪门,再施工肯定还要出事。闹得人心惶惶,每天都有好多人跟我闹着要辞职。” 柯正浩一边说,一边带我们进去。 工地上灰尘大得出奇,还有鞭炮燃放的声音,我吸了吸鼻子,隐约觉得味道有些熟悉。 “这里,还挺热闹。”卫飏以手托着下巴,脸上露出抹意味不明的浅笑。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只能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 那里摆着一张小桌子,竟然搭起了个简易的道场,一穿着黄袍子的道士手里握着桃木剑,一边挥舞一边念经。只是可惜,我也算会念一两本经书的人,但是他念的,我一个字都没听懂。 我更感觉尴尬,关键卫飏还要腹黑地再补充问我。“小忧,你和他,好像是同行哦。” 同你大爷的行,我是学文物修复的学生,他……他就一跳大神的,我们能同行?! 他不调侃我,会死么? 见我们的目光都落在那位跳大神的男人身上,柯正浩有些不好意思了,赶忙解释说,“夏忧,是这样。你之前不是让我请几个高人来看看吗?我就托人找了个据说很有本事的大仙。找他来的时候,你还没有打电话说要帮忙。要不,我把他赶走?” 话的确是我说的,但柯正浩明显对很有本事四个字有误会,就我眼前的大师,和那种跳大神的神棍,并无丝毫区别,简直一模一样。 我都没眼看。 “算了,留着吧。好说歹说请人来了,哪有赶人走的道理?”出乎我意料,卫飏竟然在这时候打圆场,告知柯正浩可以把道士留下。柯正浩竖着大拇指夸卫飏大气。 他是不了解卫飏,换做是我,我更想问一句,他拿错剧本了吧? 不待我反应,柯正浩干脆把我们带了过去,“一平大师,您过来下,我有朋友给您介绍下,这是夏忧,这是卫飏,是我的同学。” 走过来的男人四十出头,穿着宽松的道袍,听完柯正浩的介绍之后,把桃木剑背在身后,一边伸手一边笑,“两位,最近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遇到麻烦不要紧,你跟我说,保证帮你办得妥妥的,而且价钱童叟无欺。” 他以为,柯正浩给他介绍生意呢。 他算盘,打得还行。 卫飏稍微耸了耸肩,略显遗憾地告知。“我们呢,没有遇到什么麻烦。确切地说,我们是柯正浩请来,帮他处理麻烦的。听说,你也为了这个而来?” 一平道长的脸,瞬时变得难看了。 不过想来也是,我们不给他提供生意就算了,没想到还是来抢行的,无论换了谁都会不高兴。“柯先生,不是我说,你找这样的有用吗?老话不是说了吗?叫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我知道您有钱,但有钱也不能这么花。” 我本来就暴脾气,再加上还被他这么嫌弃,暴脾气一下就蹭蹭地上来了。“那么你呢,你不是穿着道袍吗?竟然不知道道士一般怎么行礼,刚才竟然要和我握手,这么门外汉,应该不怎么厉害吧?” 真本事我没有,但损人的功夫,一点没含糊。 说完,卫飏就很不配合地笑出了声,被我瞪了一眼,才不情愿地闭上嘴巴。 我们这么互动,一平道长更不爽了,不过刚才的确是他把手伸出来,这才给了我diss的理由。只能尴尬地咳嗽了声,替自己找回颜面。“你懂什么?这叫入乡随俗,与时俱进。现在什么年代了,一切不能因循守旧。” 他的道理,还是挺多的。 最后还是柯正浩出来打圆场,告诉一平道长我们的钱单独给,他的钱一分都不会少。这才让他安静下来,不过看我的表情,还是藏着不爽。 这是道送分题 “柯先生,你在这。快过去吧,工地上又出事了。”一民工模样的男人小跑过来,急切地交代了句,就拽着柯正浩一路小跑。我和卫飏不明就里,也只能跟了上去。 那里,围了密密麻麻一群人,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人群中有人认出了柯正浩,知道他负责,稍微让出一条道,我跟在柯正浩的身后,惦着脚看了眼里面。 现场有出处深坑,大概是打地基用的,不过里面却起了副棺材出来。棺材虽然是合上的,但上面的钉子已经落在了地上,想来在我们过来之前,已经有大胆不怕死的,开过棺材了。 “刘工,你说说这是什么情况吧。”柯正浩看了刚才叫我们过来的男人一眼,让他介绍下现场怎么回事。 “我们正在打地基,不知道怎么的,就发现了这么具棺材。这东西实在不祥,这不就叫你过来了吗?”刘工叹了口气,本来工地上的怪事就一桩连着一桩,现在又出了这个幺蛾子。 “你们动过棺材了?”卫飏跳入坑里,捡起落在地上的钉子,一边打量一边问。“我没有玩笑,你们必须如实相告。” “棺材发现的时候,的确有人打开过了,不过马上就给关上了,有……有问题吗?”人群中有人回了句,带着压抑不住地心慌。卫飏没有说话,只眉头皱得更紧。 “小忧,你下来。”正在心里泛着嘀咕,卫飏却冲我招了招手,示意我下去。虽然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只能乖乖地跳了下去。落地还有些不稳,干脆落到卫飏怀里。 面对变故,他竟爽朗得哈哈大笑,仿佛我是故意的。 我赶忙从卫飏的怀里逃了出来,还恨恨地挖了他一眼,他果然就喜欢不分场合时间地开我玩笑,没注意周围人都在看热闹吗? 大概不想所有的功劳都被我和卫飏承包,一平道长竟然跟着跳进了坑里。围着棺材走了一圈,大发厥词地说里面装着厉鬼,必须用珍宝佳肴上贡,不然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和棺材一起陪葬。 他都还没有完全勘察过地形,就把神棍的那套搬了出来,厉鬼从来不讲道理,祭祀贡品那套根本行不通。为了试验他是否真的有两把刷子,我干脆把卫飏抓到他面前,“大师,我请你看看,他有什么不同吗?” 卫飏配合地,故意泄了些鬼气出来,整个一送分题。 一平道长面露不解,皱眉认真打量了卫飏一番。我在旁边盯着,还挺希望他能看出些什么来…… “不就长得帅了些吗?贫道年轻的时候,可比他好看不知道多少。”一平道长愤恨不平,竟然只看到了卫飏的长相,没看到他皮囊底下,竟没发现他俊逸的皮囊里面,藏着魑魅魍魉吗? 卫飏本来的模样,连祁鹄那样涉世未深的少年都能一眼看穿,眼前这上了年纪的大叔,真是白瞎了这么一大把的年纪,还有他身上穿的道袍,我是打心眼替他遗憾。 希望他不是靠这个吃饭,不然太业余了。 卫飏往后退了一步,将之前故意泄露出的鬼气又藏了起来。之后轻轻抬手,把原来只是虚掩着的棺材打开了………… 我看了眼棺材,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棺材是子母棺,大的那口装着一具只剩下白骨的尸体,骨头已经被风化得差不多了。它披着一件黄色的道袍,上面沾满尘埃,手里的桃木剑也看不出颜色,小棺材还是合上的。卫飏眉头紧紧促成一团,再受累蹲下身子,把里面的棺材打开。 ………… 棺材里躺着个只有四五岁模样的小孩,穿着清末时期的衣服,鞭子梳在脑袋后,怀里还抱着一块牌子,写着葬于道光十二年。只是它面目红润,哪像死了一两百年,说是昨天下葬,都有些相信。 身后的工人们吓坏了,连连后退,胆大的还留在原地,胆小的早就做了鸟兽散。 一平道长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竟然还硬着头皮要求,“柯先生,你没有说这里会藏着棺材,这是玩命,不行,你得加钱。” 这,是钱的问题吗? “加,加。”柯正浩哭丧着张脸,知道他指望不上,更是眼巴巴地望着我。 我没空搭理他,因为一副诡异的画面,竟然浮现在我的眼前。 那是个并不起眼的小村子,村里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口棺材,棺材小小的,里面葬的,应该是个孩童。棺材上伤痕累累,还有被凿开的痕迹,似乎是盗墓贼所为。棺材的旁边,躺着两已经死去的男人,手里握着盗墓用的工具…… 这具棺材,应该就是他们发现的,但是为什么死在了外面…… 村民们打开小棺材,里面果然趟着个栩栩如生的小人,面色红润,如睡着一般,身边还围着数不清的金银珠宝,古董字画…… 虽然知道事有蹊跷,但穷够了的村民哪顾得上这些,全都急红了眼,纷纷争抢里面的陪葬品。在那个吃不饱饭,遇到灾年只能啃食树皮过日子的年代,他们根本顾不上其他,也不管道德不道德。 分完陪葬品后,他们把棺材埋回地下,心照不宣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直到,一位云游的高人到了此地。 他感觉整个村子都弥散着一股可怕的阴气。有村民实在感觉良心过意不去,就把棺材的事情告知了他,高人听后脸色大变,一边让那人说出埋棺材的地址,一边让他把所有的村民都叫了过来。 另外,他还请人,打造了一口更大的棺材。 他厉声告诉村民们这是口凶棺,让他们给棺材道歉,把陪葬品统统还回去。说是如果不如数归还,那死去的盗墓贼,就是前车之鉴。村民们面面相觑,终于有人站出来,把东西还了回去,但是更多的人选择沉默。 高人看着他们,心里更觉悲凉。 他一再强调是灭顶之灾,可是村里剩下的竟然不为所动,他的小徒弟看不下去了,劝他离开…… 他终了长叹一口气,“也罢,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它应该在水里,不该在这里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村里烧起漫天的无名火,到处是生灵涂炭和哀嚎声。高人和小徒弟两人抬着定制的棺材到了当初下葬的地方,他把小棺材挖了出来,用符咒贴上,再把桃木剑插在上面,哪知道棺材的怨气太重,竟然无法平息,最后只能用自己的性命,这才勉强着把棺材里的东西彻底封印住。小徒弟含泪在一旁看着…… 末了,他按照师傅的约定,在村里人的帮助下,把高人和小棺材一起下葬,做成子母棺的模样,让高人的亡魂生生世世压着棺材里的小鬼,让它不至于逃出作祟。之后依照他的遗愿,把棺材沉入大海…… 那一天,所有的村民都来送行。据说还有人把之前昧下的珠宝扔进水里,再深深向高人忏悔。 ………… 虚妄的场景到此戛然而止,我用手敲了敲脑袋,诧异自己脑海里为什么会出现这么离奇的场景。怔愣出神的时候,卫飏已经把身子半转过去,面向那些尚未离开的工人。 “小棺材你们刚才应该也打开过了吧?不想死的,就把偷拿了的陪葬品还回来。”他板着长脸,难得认真了次。工人们面面相觑,还真有几人迫于他的威胁,极不情愿地交了出来。 他们嘴里不情愿地嘟囔,都说这些东西金贵着呢,小小的一颗,抵得上他们几个月的工资…… 不过旁边倒有正能量的工友规劝,说这是不义之财,不能强取。 他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点头应许。 “怎么了?”卫飏终于注意到我的反常,略显担忧地问了句。我总算从刚才的回想中缓过劲来,摇头自言自语说。“这东西不是应该沉在水下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喃喃得小声,但还是被卫飏听到了,他朝我投来抹关切的目光,又把我从上到下打量了番,“小忧,你怎么知道棺材是从水里起出来的?” “我……我看到了。” 我心虚,竟然没过脑子回了一句。果然勾起了卫飏极大的怀疑,他把我一把捉进怀里,紧紧抱住,“你,你都看到了什么?你果然应该看到的……” 我没听懂他这话什么意思,只觉得这样的卫飏非常陌生,有些不认识。 直觉告诉我,不能把出现幻觉的事情告知卫飏,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一边挣脱,一边小心翼翼地说。“我……我看到棺材上有水渍,才怀疑它应该在河里。” 卫飏顺着我的提示,也看了眼棺材,果然看到了水渍。他松开我,眼神较之前竟然一下黯淡下来。 他刚才,似乎在期待什么。 可是我的答案,明显让他失望了…… “水?”柯正浩突然一下凑了过来,“夏忧,这附近就有一处护城河,你说棺材是不是从那里起上来的?不过也不可能吧,它又没有长脚,怎么可能过来?” 柯正浩将手摊开,有些不大明白。 ………… 一平道长生怕我们把什么话都说了,抢了他的功劳,赶忙顺着我们的话往下说,“棺材,是不是从护城河来的还不一定,不如我们移船就勘,去看看。” 说完,还故弄玄虚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我挺为难的,其实很想抽空问问一平道长,他明明没有这样的金刚钻,为什么偏偏要大包大揽,是嫌自己活得太长呢,还是嫌自己活得太长呢? “刚好,我也想去护城河走走,就劳烦你带路了。”卫飏不跟一平道长计较,把目光投到柯正浩的身上,柯正浩连连点头,恭敬地把我们往护城河的方向请。 因为隔着近,我们是走路过去的。 去之前,卫飏把两口棺材都盖住,再递给我几张符纸,“小忧,你问这位道长要些黑狗血,在符纸上写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暂时把这两顶棺材都封住。我怕不在的时候,这家伙耐不住寂寞,又要兴奋作浪。” 这事不难,考虑到卫飏到底是厉鬼,虽然说符咒伤不了他。但是要让厉鬼来画符咒,也有些太讽刺了,我别的本事没有,画符还是挺利索的。 一平道长很不情愿地借了黑狗血,嘴上趁机埋汰了句,“说来你们就是业余,竟然连这种必备的东西都要借。算了,我也不计较了。”说完,他把黑狗血给我。 “是呀,您专业,您专业就不会连经文都念错了。”我本来不想说,是他一定要怼我,我才来而不往非礼也的。 一平道长的脸,彻底垮了。 “丫头片子,你胡说什么?我经文没有念错,你这简直是在侮辱神灵!”他真的急了,竟然冲上来要和我动手。我停在原地,不慌不满,甚至不为所动。 不过他到底没能把我怎样,因为卫飏只是瞪了他一眼,就成功把他给唬住了。不过佯装大度地叹了口气,“也罢,到底是小孩子,我也不能和孩子一般计较,实在罪过罪过。” 他也实在厉害,竟然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不但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反而把错算在我头上了。 “卫飏,你可以叫元方过来吗?”我憋着不忿不爽,问还在一旁看热闹的某人。卫飏朝我投来一抹不解的目光,稍微顿了顿,“他要过来,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我想给这家伙一点教训。元方应该够用。我要让他以后不敢再坑蒙拐骗,也不敢逢人就说自己是道法高深的大师道长。”虽然声音压得低低的,但我说得既认真又走心,一副大义凛然,要为名除害的模样。 “也行。”卫飏点头,“反正元方最近没有事情做,呆在地府闲得慌,正好给他找点乐子。你呢,也可以出一口恶气。我这就叫他过来,你们也好合计合计。” 我要收拾一平道长,卫飏的模样,倒是乐见其成。 就当,看个热闹。 我把棺材贴好符咒,柯正浩再派了两身材高大的工人看着棺材,让他们盯好,我们回来之前,任何人都不许动。 安排好这些,我们四人才朝着护城河走去。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 往前走了一会,感觉肩头突然落了重量,一扭头就看到了突然窜出的元方!虽然已经熟悉了他这幅清朝小鬼的打扮,但这么冷不丁地出现,还是把我吓了跳。 元方趴在我的肩头,没注意到我被他吓得脸色发青发白,模样难看。 它还得意洋洋地冲我挤眉弄眼,“小忧,你要做的事情,将军已经给我说了,你呢,就请瞧好了。我一定把这个神棍骗子吓得屁滚尿流,以后出去都不敢说自己是抓鬼的!” 它搓着手,眼里泛着红光,显然跃跃欲试。 “你随意吧。”眼前有一大堆的问题要解决,我自信依着元方的能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索性就由着他吧。 工地的旁边就是护城河,虽然是护城河,但隶属于长江支流的一部分,无论是水流还是水面,都比较宽阔,虽然有桥可以通行,但还是有不少人喜欢走便捷的水上交通,码头和漕运虽然不再是主流,但用作旅游,和大型货物的运输集散,还是很有必要。 因为漕运,所以沿岸一带的房子,住着一些靠卖力气为生的搬运工和物流集散中心。 人多,而且杂。 一平道长举着罗盘,装腔作势地走在最前面,大概觉得自己不够显眼,竟还时不时地晃动晃动道袍,引得周围人不断侧目。偏偏他本人浑然不觉,做了人群中最耀眼的一抹黄色。 旁边的人一个劲地窃窃私语,纷纷讨论这人是不是疯子,是不是在拍电影……连带着,也用一样审视的目光打量跟在一平道长身后的我们。我是窘迫得想要找地缝钻了,作为当事人的一平道长竟然浑然不觉,丝毫没感觉到周围有异样的目光。 他丢人现眼,我……我不认识他。 “要不,我们自己转吧。”我朝柯正浩双手作揖,“你呢,要么跟着我们,要么跟着那什么大仙,转完之后,我会回工地找你的。或者有事,你也可以给我电话。好吧?” 柯正浩为难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走在前面的一平道长,“那行,我跟着他,你们走另外一边。有什么情况,随时保持联系。” 有了他这话,我拉着卫飏,走得飞快。 我怕晚了,就走不掉了。 ………… 估摸着走出一段距离后,我怕那家伙还会跟来,心虚地往后瞅了一眼,瞅到后面空空荡荡,这才松了口气。这些小动作完全尽收卫飏的眼里。他嘴角扬起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竟然哈哈大笑,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过了好久,才勉强缓过劲来。 “你笑什么?”知道他在笑话我,一张脸憋得通红通红,恨恨地刮了卫飏一眼。“难不成你想跟着一平道长一起,被大家伙用看马戏一样的眼神盯着吗?” 我就不懂了,这事情有什么好笑的,再说卫飏,他不该站在我这边吗? “我不是笑这个。”卫飏在努力地憋笑,不过脸上笑容越发灿烂,一点藏不住。“我是没想到,一平道长那么个废物,你竟然会这么怕他。躲得远远不说,还生怕他追上来。” 他,竟然嘲笑我,拿这事情寻我开心? “我不是怕他,我是单纯觉得他麻烦,我不想把自己搅和进麻烦里。”我气哼哼的,为了不让卫飏误会,更为了让他别再继续挖苦我,赶忙转移话题。“别废话了,我们接下来怎么查?” 卫飏收起刚才一副玩笑的表情,竟然较之前认真了不少。“那具棺材你说得没错,一定来自水里。这附近和水关系最密切的,当然是这护城河。我信一句话,凡走过必留下痕迹,我们沿着护城河走一圈,总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我哦了一声,也觉得卫飏说得有道理,更谢谢他没有纠结着上一个问题不放,赶忙点头,规规矩矩地跟着他走。 不过嘴里碎碎念叨。“你平时不是没个正形,这事情竟然这么上心,真是难得。” 我只是感慨一下,稍微发表下自己的看法。 没想卫飏耳朵灵敏,我只是这么感慨一句,竟被他听到了。干脆转过身子,一把将我拉入怀中。肩头的元方落在地上,本想抱怨两句,但瞬间看明白了形势,赶忙用手捂住眼睛。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我脸,更黑了。 卫飏将我紧紧桎梏在话里,唇上挂着抹邪魅的暗嘲,眼睛在我的身上游走掠过,“小忧,你刚才是在变着法地埋汰我吧?我不上心,你以为随随便便就能跟白苏交差,还是你以为,我这个将军,就是每日吗,陪着你玩笑打闹,不做正事的米虫?” 不是吗? 我眨了眨眼睛,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就是借给我十个八个胆子,也惶不敢这么说出来。只能心虚地在卫飏的怀里笑了笑,“那……那我不就随便说说吗?你哪用这么认真?” 一边说,一边艰涩地往下吞了吞口水。 卫飏默默扔给我一个埋汰的眼神,稍微往后退了退,和他隔开了些距离。不过用手往我的头上点了点,赏了个暴栗。“念在你是初犯,这次可以就这么算了。倘若还有下次……” 他眼神暧昧,已经警告到我了。 我连忙从他的话里逃了出来,刚好撞到蒙着眼睛的元方,他见我们谈完,赶忙把手放了下来,不再蒙着眼睛,只浅浅地望着我们,“今天的狗粮,吃完了?” 我斗不过卫飏,但是收拾收拾元方还是绰绰有余,干脆和他打闹起来,卫飏就在一旁看着。 打闹中,元方停在了我的肩头,我没注意身子前倾,和一个抱着娃娃的小女孩撞在一起。 “对不起,对不起。”我赶忙道歉。 那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手里捧着一个梳着丸子头穿着小旗袍的东方娃娃,她一边爬起来,一边抱怨说,“大姐姐,你不该和小哥哥一起在路中央打闹,这样不好。” 她眼睛瞪得滚圆滚圆,说得不但认真,而且走心。 我看得见他 虽然被一个小女孩数落,感觉面上无光,但人家没说错,我和元方这么打闹,确实有些不大合适。我抱歉地冲她笑了笑,非常走心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小姑娘有些嫌弃地打量了我一番,大概觉得我在敷衍她,面上不依不饶,但嘴上已经松口,“那,那好吧。不过我们拉钩,你保证不会了。” 我尴尬地翻了个个白眼,但又不能跟个孩子计较,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把手指伸了过去。 等等。 我刚才就觉得小女孩的话有些蹊跷,稍微思考竟然一下回过味来。我把已经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板着一张脸问。“你刚刚说什么,说我和小哥哥一起打闹,你说的小哥哥,长什么样?” 如果我不是幻听了,她刚才的言外之意是……她看得到元方?! 小姑娘不明所以,嘟囔着嘴巴,模样奇怪地打量我,“大姐姐,那小哥哥就站在你的身边,你不会看不到吧?” 听他这么说,站在一旁的卫飏竟然来了兴致,也把注意力转到我们这边。 “我看得到呀。”小姑娘抱着娃娃,一脸天真地看着我,丝毫不觉得这里面有任何不妥。我心里犯着嘀咕,还有些拿捏不准,再问了一个问题。“那你说说,你口中的小哥哥,他长什么样呀?” “小哥哥比我高一个多脑袋,模样比我大一些,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梳着一根长辫子,脸上还涂了白色的面粉!” “我那不是面粉!”元方急了,着急得上下跺脚。 我和卫飏相互看了眼,稍微有些尴尬。 面粉是重点吗? 元方被我们看的心虚,不过总算稍微恢复了些智力,眼珠子也瞪得滚圆滚圆,颤颤巍巍地指着小女孩,“将军,她……她看得到我!” 之前元方停在我肩头的时候,号称自己相当厉害,会各种捉鬼术法的一平道长都没有看出,现在竟然被一模样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给看穿了。虽然我这么有些不厚道,但小姑娘的本事,确实比那什么道长厉害。 小姑娘终于听出了我们话里的问题,她偏着脑袋,一脸天真地问,“我……我应该看不到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偏偏她又自言自语地嘀咕,“不过,他是长得和我们不大一样,身上也冷冰冰的……” “小莲,你怎么到处乱走呢?”一三十出头的大婶走了过来,一把将女孩拉进了怀里,脸上阴沉阴沉,“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到处乱跑得吗?找不到你,家里人该有多担心。” 小女孩乖巧地被女人拉着,还用手指了指我和元方,“大姐姐和小哥哥……” 女人大概家教甚严,不喜欢小女孩和陌生人接触,赶忙将她护在身后,板着长脸模样严肃。“不是不让你和陌生人说话吗?什么大姐姐和小哥哥,叫叔叔阿姨。” 小姑娘委屈巴巴,不过到底没有改口。 之后,就被中年妇女拖走了。 她口中的小哥哥,当然是说元方,只是女人看不到,还以为是说跟在我身后看热闹的卫飏,他把鬼气都收敛了起来,一般人也能看见。 “走了,阿姨。”见我还愣在原地,卫飏干脆改了称呼,催促我快些走人。 我也扔给卫飏一记大大的白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知道了,大叔。” 虽然被卫飏狠狠地瞪了一眼,但不得不承认,皮这么一下,我真的会很高兴。 ………… 我们沿着护城河沿岸走了一圈,除了看到形形色色的人之外,还看到了一两只在岸上游荡的小鬼,不过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家伙,估计是新死不久,对人间还存着念想,还想在死后多看两眼。 卫飏不是鬼差,这种小鬼也不用他亲自出马,所以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了。 我小心地左顾右盼,是真看不出有什么地方诡异。 “看样子,我们得去水上看看。”卫飏指了指平静、波澜不惊的水面。 “我水性一般,泳池里勉勉强强能扑腾个一百米左右,你要让我进到河里,那可就扑通沉了。”虽然现在夏天,下水没什么大不了,但我对自己,有非常清晰的认知。 然后,我头上被卫飏轻轻敲打了下。 “夏忧,说你笨呢,你还真不动脑子了。我让你就这么下水吗?我说去水上看看,我是要坐船。” 说完,他指了指水面上正驶过的大型渡船。 听说坐船后,我悬在半空的担心彻底落了下去。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不过还是不肯承认自己笨,干脆把锅重新还到卫飏的手里。“是你自己没有说清楚,又喜欢捉弄我,我……我才会误会的。” 我靠着这一句话甩锅成功,当然更重要的是,卫飏兴致懒懒,压根不想跟我计较。 我们登上一艘中等的渡船,顺流而下。这是一条观赏用的渡船,会先顺着河流飘出一段距离,之后再原路返回,方便游客在船上一览附近的景致,湖光山色尽在眼里。 上了船,卫飏和我都坐在近水的一边。他从上来之后,就板着张脸,手指飞速地盘算着,似乎想通过手指间的活动,推算出周围都有什么。 我之前看小说看电视的时候,知道这动作叫推算。也知道一句特别有来头的话,“文王拘而演周易”,只可惜我水平太次,易经里的东西又深奥得不行,我除了买一本放在书柜里装逼之外,就没看懂过。 更不用说一举反三,进行推算。 所以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卫飏,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影响了某只的推演。 ………… 卫飏突然发难,一把将我捞了过去! “你做什么?” 我冲他吼去,天晓得卫飏的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他却一张脸绷得紧紧的,比之前更严肃更紧张,抬手指了指我们正对面的方向,“小忧,你看!” ………… 我不明所以,但也只能顺着卫飏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们的正对面,正驶来一艘小船。 船,在摇晃! 水下有东西! 准确地说,我们对面的船突然摇晃了一下,船身有些不稳,摇摇欲坠地竟然直接翻了!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刚才还在船上怯意欣赏风景的人,突然一下都落入到了河里! 虽然都穿着救生衣,身子也能勉强浮起来,但是场面瞬间失控! 附近的船也赶忙游了过来,帮忙打捞下沉的船只。我再看了眼那艘沉船,竟然整个翻了过来?! 现场已经失控,卫飏皱着眉头,声音压得极低。“夏忧,你看到了吗?” 他很少称呼我的全名,一般只有情况紧急,或者事态严肃的时候,才会叫出我夏忧。我往下吞了吞口水,心虚地点头。“我……我看到了。” 卫飏问我的,不是面前已经沉得快要消失的渡船…… 刚才发生晃动的时候,明显感觉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船身一下,确切地说,是水下的什么东西,它撞到了船身上,还狠狠滴将它往下拽了拽。 那,会是什么东西? 所幸船上的人都穿着救生衣,加上周围的船很快靠了过来,水性好的青壮男士更是直接跳到水里,把不会水的人拉到了船上。 只是现场,一片混乱。 门清的有卫飏,还有试图完全弄清楚状况的我…… “卫飏,水下有东西。”我声音颤抖,小心翼翼地提醒他,“是,水鬼吗?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猖獗、可怕的水鬼!” 我虽然是半吊子,但在认识卫飏之后,为了保命,多少会看些这方面的书籍文献,水鬼作为非常常见,几乎在所有水域活跃的家伙,我稍微地知道一二。 人在溺死后,因为怨气难消,就会成为水鬼。水鬼不能离开固定的水域投胎,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替身。替身会代替水鬼留在原来的水域,也会代替他承受地府的各种刑罚,而原来的水鬼却可以改头换面,用替身的身份投胎往生。 但水鬼从来单独作案,而且只袭击独自下水的个体,像公然袭击船的事情,非常少见。一来这样目标太大,二来针对性不强。 “我不知道。”卫飏如实相告,言语中带着些遗憾,“不过可惜了,我们今天怕是不能游完整条护城河了。发生这种事情,大家都会觉得晦气,都想快些回到岸上。” 卫飏说得没错,船很快返航,乘客们争先恐后地下船,尽是惊魂甫定。 船夫人挺不错,知道我们败了兴致,主动退了一半的钱,还说以后还想游湖,再过来找他。大家嘴上虽然都应付地点头,不过心里门清着,可能最近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游湖的打算了。 船夫也有些沮丧,知道自己可能最近一段时间生意都会受到影响,有些郁卒和无精打采。 “河里一定有东西。”我嘀咕了一句废话。卫飏将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手指抠了抠面颊,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凑过来,准备瞧热闹。他稍微摇了摇头,“人越来越多,我们再待下去,只会越来越麻烦。不如我们先回去,等到晚上夜深人静,再过来查看。” 卫飏并没有太尊重我的意思,甚至他单方面地,就替我把事情决定了。 我也没法反驳,只能乖巧地跟在他的身后,回了工地。 我之前答应过柯正浩,会帮忙处理工地上的各种奇怪事情,他也承诺会给我一大笔钱。虽然具体数目不知道,但按照我们的约定,我得在工地上呆上几天,和他们同吃同住,除了外出调查之外,其他时候,都得呆在工地。 柯正浩也在工地,听说是因为他的父亲年轻时有些花心,虽然正牌的儿子就他这么一个,但有不少各种名目的私生子之类,全都等着看他的笑话,然后自己上位取而代之。 他说得痛心疾首,不过他们上流社会的圈子太乱,我没法感同身受,也没法帮他分担一二。 我们回到工地,一平道长和柯正浩已经回来了,他们正围着棺材绕圈,细细地打量着棺材上的每一处细节。瞧那架势,更不得用上放大镜。不过他们也很谨慎,我贴在上面的符咒还在,估摸着不敢动。 我咳嗽了声,提醒柯正浩我回来了。他见到我们回来,立刻激动地扑了上来,“小忧,你们查到了什么?我刚才听说护城河那边有船翻了,你们那时不在水里吧?” “在,不过不是我们的船,是我们对面的船。”我回了柯正浩一句,真是想不到,他消息倒挺灵通了。我们不过刚刚回来,他就知道护城河那边出事了? “不是你们,那就好,那就好。”柯正浩简直是在尬聊,就倘若是我们,还能这么安然无恙,浑身干干净净地回来? 卫飏没有搭理柯正浩,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棺材上,“这东西,你们应该没有动过吧?还有,你们走的另外一边,可有什么发现?” “我们没有动过棺材,也没有什么别的发现。”柯正浩讨好地冲我们笑了笑,“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安排呢?不如我带你们去今晚休息的地方看看吧。这里是工地,我们晚上估计得和大部分的工人一样,住集装箱。” 柯正浩指了指搁置在一旁的集装箱,就是一间可移动的大房子,用板子临时搭建而成的。好处是方便,容易搬运和拆卸,而且非常便宜,据说一天只用十多块钱,而且如果量大的话,还能再优惠,一般工地上为了缩减成本,方便施工,大多会安排工人住在这种集装箱里。 但是集装箱的弊端,也是显而易见,首先它里面设施简易,一般只有床和必要和生活用品,里面没有洗手间,所以工人多是在外面解决。 “夏忧你放心,我给你们安排的两间,里面的东西特别齐全,考虑到天气热,我专门准备了电扇。”柯正浩见我面色为难,赶忙补充说。带着我们走到另外一头。 那里只停着孤零零的两个集装箱,柯正浩介绍说,“你们一间,我和一平道长一间。” “凭什么?”我瞬间火大了。 “小忧,你看门上,有印记哦。”我觉得,他是在故意岔开话题。 不过门上,真的多了处奇怪的印痕。 ………… 我们被盯上了 那个印记是个倒立的三角形,周围还刻着奇怪的象形文字。我因为学文物修复专业,时常会接触到不同时期的一些文字图形,但是眼前这些,造型略显诡异奇怪,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种东西,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说不定是什么人的恶作剧。再说了,还有些没有素质的人往上面贴小广告呢。”一平道长压根没把这放在心上,集装箱因为显眼又可以移动,经常会被贴上各种各样的牛皮藓,什么小额贷款,什么生病找老中医,办证之类,不但一点营养都没有,看着还非常糟心。 “扣扣。扣扣。”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工地上虽然喧哗,但并未掩盖住敲门的声音,我们……都听到了。 “声音,是从里面传来的。”一平道长虽然人不怎么样,但耳朵灵敏,瞬间分别出声音是从集装箱里面传出的。柯正浩摇头,“不可能,钥匙还在我手上,早上出来的时候,明明锁了门,怎么可能有人在里面敲门。” 他说得,笃定极了。还走到集装箱附近,惦着脚往窗户里看,里面果然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一平道长的脸色,稍微有些难看。 ………… “扣扣。”又是一阵清脆的敲门声传来,这次我们四人都听清楚了。声音还真是从集装箱里传来的。一声、又一声…… 柯正浩吓得,直接躲在我的身后,明明长得高高大大,没想胆子竟比芝麻还小。小心拽了拽我的衣角,声音压得低低的。“夏忧,里面……里面有东西?” 他不要跟我说,我也害怕…… 只能可怜兮兮地望了眼正在安心看戏的卫飏,我盼着他能出面,给我说明下,到底什么情况。 一平道长还是停在原地,不过完全愣住,表情僵硬。 “小忧,你那还有符咒吗?”我眼里的乞求被卫飏看到,他轻轻摇了摇头,破天荒地站了出来。他要符咒,我二话不说地掏出来给他,再配上人畜无害的讪笑。 “我这里还有两张,你够吗?不够,我去买。” “对,对,对。我去买,我去买。”柯正浩赶忙接过我的话往下说,“卫哥你放心,别的东西我没有,但符咒一准管够!” 还真是趋炎附势的狗腿子,知道这种时候有且只能指望卫飏,竟然擅自改了称呼,模样也毕恭毕敬。 卫飏当然没有搭理柯正浩,顺便连我递给他的符咒都没有接,不过唇上挂着抹浅笑。“夏忧,你去取一支毛笔,沾上水,画了符,贴在门上。贴在三角形的中央。” 我怔了怔,被卫飏这么一说,才算彻底吃味过来。 我的符,卫飏虽然不怕,但到底身上沾染着鬼气,接触会不舒服,加上画符贴上,这种毫无技术含量事,我来都绰绰有余,当然不用麻烦卫飏他老人家了。 符咒贴上去的瞬间,我赶紧往后退,就跟放了鞭炮一样,我怕它瞬间炸了,赶忙躲在卫飏的身后,只敢探出一个小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我这幅模样,又把卫飏逗乐了。他眼睛微微上扬,眯成一条缝。唇上挂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 我只顾着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倒是没有顾得上卫飏的眼神,也来不及揣摩他到底几个意思。 符咒贴在印记上,周遭竟然溅起星星点点的火光,我愕然地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一缕青烟从里面冒了出来,之后符咒上竟然多出一星黑点。伴随着滋得一声,符咒落在地上。 我们,都看清了。 “鬼呀!”一平道长被吓坏了,扭头就跑,嘴里还念念叨叨,“你们这地方真的有脏东西,实在太邪门了。不行,我待不下去了!你给多少钱,都……都不好使!” “哎……”虽然知道一平道长就是坑蒙拐骗的神棍,也没有指望他能怎么样,但也不至于这么怂的,丢盔卸甲地逃了。我本来还和元方计划了不少的节目,想着逼他原形毕露,然后卷铺盖走人。结果我是什么都没有做,就达成目的,着实有些憋屈。 就好像把浑身的力气,都打在了棉花上一般。 卫飏目送一平道长离开,大概也没有预料到他这么快就丢盔弃甲跑了,有些愣神。不过轻轻耸了耸肩,目光浅浅地落在我身上。“小忧,他走了,算是如你所愿吧?” 我点头,这话是没有问题,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怎么听怎么感觉不对,敢情他把吓走一平道长这事情,算在我头上? 刚想就这事情好好和卫飏理论理论,柯正浩见缝插针地挤了进来,心急如焚地问。“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符咒,怎么就变黑了呢?” 他急得都快哭了。 卫飏大发慈悲,略有遗憾地通知到他。“不怎么,这代表我们被盯上了。它留下了记号,可以是警告我们,也可以是提醒自己。” 他说完,柯正浩彻底哭丧着脸,不敢和卫飏说,只能双手合十,心虚地看着我。 “夏忧,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他还真说对了,他的事情我本来就不想掺和,一定要走这趟,是因为白苏给了任务,卫飏必须完成。大主意不用我拿,于是冲卫飏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问。 “你,怎么看?” 卫飏走近,认真地打量起了印记和旁边的象形文字。还伸出颀长的手指,小心地触摸着,我提心吊胆地看着,既希望卫飏发现什么,又担心刚刚贴过符咒的地方,会伤到他。 他看了好久,表情又恢复到之前的慵倦,身子仿佛没有骨头一般,软软地靠在集装箱上。“这问题先放放,一平道长走了,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您说,您说。”柯正浩赶忙接过卫飏的话往下说,声音抑制不住地微颤着。他,很害怕。 我虽然没有说话,不过还是眼巴巴地望着卫飏,毕竟这时候我们都等着,让他拿大主意呢。 你确定一个人睡? 他的脸上,又多了抹意味不明的讪笑,“我的意思是,一平道长走了,现在还有两个集装箱,所以还是你住一间,我和夏忧住一间?” 他说完,我和柯正浩,二脸懵逼。 敢情他之前这么大喘气,就是为了说这个?我以为他会认认真真地给我们分析集装箱上的符号是什么意思,旁边的象形文字又是在说什么。可是……我果然太小瞧卫飏了! 都这时候,他还想寻我开心! 我瞬间不爽,更不想就这么惯着卫飏的脾气,当即爆发出来,“什么他一间,我们一间的。卫飏我告诉你,今晚我自己睡一间,你和柯正浩睡!” 我气哼哼地,手叉在腰上,言语犀利,单方面地把事情决定下来。 柯正浩的脸上更尴尬了,低下头小声嘀咕。“我的姑奶奶,我怎么敢和卫哥睡一间屋,一张床,会……会出事的。” 别说,他叫卫哥,还……还挺顺口的。 如果不是我现在还要和卫飏清算旧账,需要板着一张脸装出严肃的模样,就他刚才那受气小媳妇样的语气,我就该大笑破功了。赶忙咳嗽了声,继续板起脸,再重申了次。 “我不管。反正今天晚上我自己一个人睡,你爱去哪去哪。”说完,我把目光转到卫飏的身上,看着凶巴巴的,其实腿都在发抖,“至于你,如果半夜敢溜进来,我……我就把你腿打断!” 色厉内荏,说得就是我。 卫飏笑得更可怕了,竟然将身子靠近,把我抵入他的怀里,声音压得低低的,更显沉稳魅惑。“你要打断的,是我的哪条腿?” ………… 我脸瞬间涨红,他竟然在这时,给我整荤段子! 柯正浩呆在一旁特别尴尬,卫飏的话他听到了,不过小心地扯着嘴角,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笑呢,还是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呢? 他硬着头皮上前,握住我的手,“夏忧,不管怎样,这事就拜托你了。你只要把工地上的破事搞定,事后你要多少钱,说……说个数。”交代完后,他自己进了其中的一个集装箱,把钥匙递到我的手里。 意思很明显,他是要退出第一战场,先去集装箱,至于具体怎么分配,我们两自己讨论。 柯正浩在,我就没有要给卫飏妥协的意思,他走之后,更不会对我有一丝一毫的影响,就凶巴巴地瞪着卫飏,表情既严肃又认真。“我今晚自己睡。实在不行,我让元方陪着,你有事情就通过元方给我传话。我困了,拜拜。” 说完,我就想趁机溜进去。 只是意图太过明显,我被卫飏捉包,他长手长胳膊一捞,就把我捉了回去。没有说不行,也没有强硬地要求我必须和他一起,不过言语清浅地提醒。“小忧,你确定,真要自己一个人睡?” “这里,可闹鬼哦。”阴阳怪气地,惊得我打了个寒颤。 我瞬间就怂了。不过为了保持仅有的那么一点尊严,干脆把还在地上玩闹的元方抱了起来,甩掉卫飏搭在我肩上的那只手,“闹鬼就闹鬼,今晚闹一个我捉一个,闹两个我捉一双。就问谁怕谁!”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进了另外一个集装箱,还非常有气势地把门关上。 卫飏目送我离开,没有生气,只是轻轻耸了耸肩,小声嘀咕了句。“你现在这样,倒也挺可爱的。只是和以前,倒真不一样。” 这话,我听见了。 那一瞬我想冲出去和卫飏理论,梁姣是梁姣,我是我,我一直这样,以前什么样,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但,我到底怂了。 只能走回到床边,将自己扔在床上。 柯正浩没有骗我,虽然屋子是集装箱,但是里面的东西非常齐全,有床有桌子,还有风扇和电视。美中不足地是上厕所要去外面,其他的地方,都挺满意的。 尤其是墙角还放着饼干、泡面和其他零食,看着有些饿了。 我躺在床上,没了卫飏的唠唠叨叨,很快睡着了。我的梦一向稀奇古怪,这次也不例外。 我梦到自己身处一片荒凉的地方,眼前是处破败得几乎不见模样的村落,房屋稀稀落落,满目稻草房、土坯房,瞧着似乎上了年纪,在风里摇摇欲坠,随时可能被吹走。 道路的两边,全都是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村民。他们面如菜色,手臂瘦得跟棍子差不多,肚子却高高隆起,瘫软地坐在地上,双眼无神。 他们看不到我,自顾自地忙碌着。 有的饿极了,往嘴里塞泥巴;还有的啃旁边的树干。树上到处都是牙痕,斑驳狼藉。 我痛心疾首,可除了眼睁睁地看着,却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之后场景突然一切,似乎来到了个热闹的酒楼里,有钱人三五个坐在一起,却叫了满满一桌的菜,鸡鸭鱼肉,应有尽有,觥筹交错,好不热闹。还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我看到一穿着僧袍的男人,挨着桌挨着桌的化缘,希望给穷困的人一口饭吃。虽然不少有钱人都露出厌恶,催促他走人,但还是有人伸出援手,递给他一些钱或者吃食。 他把它们都收集起来,然后着急地捧着,往外走去。 虽然,他身上的道袍也补丁套着补丁,生活估摸着也很艰辛,不过却在这时,心里还能想着念别人,着实不易。 正在琢磨的时候,男人却从我的身边掠过。 他一脸风尘,脚下急促,长相挺普通的,仿佛丢进人堆里便找不到了。 ………… “扣扣扣……”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我从梦里惊醒,且毫无准备,竟然噗通一声滚到床下。元方也被吓坏了,他扑到我的怀里,声音颤抖地问。“小忧,是有脏东西吗?那往门上刻印痕的鬼,它……它来了?” 他不说还好,说完我的身子,一阵抖抖索索。 “你……你别进来,我,我厉害着呢!”输人不输阵,我咬牙切齿地说,想着用声音把它喝退! 水下沉村 外面没大动静,须臾传来声略有无奈的声音,“小忧,别闹,是我。” 卫飏? 他就不能直接说话吗?天知道刚才这么一下,可把我的魂吓没了。我和元方松了口气,我往前走,极不情愿地把门打开,卫飏站在外面,脸上挂着习惯性地坏笑。 我见不得他这模样,特别想上去招呼他一拳! “有事吗?”我板着张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卫飏伸手过来,轻轻撩了撩我的下颚,“我过来,就想问问你睡得安稳不安稳,是不是又梦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了?如果害怕的话,我提供陪睡服务哦。” “我……”虽然不想承认,但貌似确实做噩梦了…… 直接略过卫飏所谓的陪睡服务,我倒挺想说说自己梦到了什么,正好可以让卫飏参考参考。“我梦到……” 话没说完,竟被卫飏用手抵住了唇。我不知道他又要闹什么幺蛾子,烧得一张脸通红通红,又急又心虚。始作俑者的卫飏,竟然一点不在意,只是打了个哈气。 “老实说,我对你的梦一点兴趣都没有。我过来,是邀请你和我一起去河边的。白天只走了一半,我打算趁着夜色,去水下走走。” 卫飏说完,竟然佯装绅士地伸出手,邀请我。 我板着张脸,就他这幅嘴脸,我简直受够了。什么绅士不绅士,他分明就盼着把我吃干抹净,还是连骨头都不吐的那种! “不去。” 扔给他这么两个字,我还打算顺便把门关了。不过卫飏先一步拦住,虽然面上还是带着笑容,只是语气,有些不大好。“小忧,你要知道,我这一走,如果工地上出什么事情的话,你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难道,你指望元方吗?” 说完,看了眼我脚边的小家伙,元方挺直腰背,努力地做出一副凶悍可靠的模样。 只是…… “卫飏,我……我跟你去。”我没有给元方机会,真觉得指望他还不如靠我自己。工地实在太可怕,加上还有一具不知道来头的子母棺。我虽然很想在卫飏面前硬气一次,但我更想好好的活着。 他徐徐点头,很满意我在这时做出的选择。 之后,卫飏带着我,去了护城河边。 晚上的护城河,安静偏僻,我们一路过来,都没有看到什么人。沿岸的商铺都关门了,仅有的几盏路灯点着,灯光一颤一颤。 卫飏竟然有准备,拿出一个生满铜锈、很有年代感的罗盘,跟着它的牵引,沿着河边走。 我跟在他的身后,小心地走着。 我是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除了紧紧地跟着之外,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卫飏停了下来。 “小忧,我们要下水了。”他提醒说。 我往下吞了吞口水,他则回头浅浅地望了我眼,“怎么,有问题?” “我……我不怎么会水。”我老实交代,同时有些懊悔,自己就是个拖油瓶,跟着卫飏下水不可能,但也不能这么站在岸上等他回来。别的不说,就是这漆黑的夜,四周没有人,能…… 能把我吓破胆。 没有没有搭理我,只是默默地看着水面。平静的水面突然荡漾出波澜,波澜一圈圈地扩大,竟然有艘船浮了出来,不过破破烂烂,桅杆断成两截。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嘴里结结巴巴地说。“它,它是鬼船?” 卫飏点头,脸上竟添了一抹玩味,“哟,你还知道是鬼船。小忧,这倒让我意外。” 他,嫌弃我。 我……我虽然不学无术,但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虽然没有见过,但好歹听说过呀! 鬼船又称为幽灵船,一般是由鬼驾驶着,据说形成原因是因为海难,船沉入水下,上面的人都死于非命,冤魂不散,围绕船身,之后船就有了意识,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浮出水面,顺着水流航行一段距离,待到天亮之后,又摇摇晃晃地沉下去…… 不过眼前这艘鬼船,是卫飏招来的? 见我还在琢磨,卫飏脸上添出一抹无奈,在我脑袋上赏了个暴栗。“行了,你再这样盯着它看,我都怀疑会被你看出朵花来了。上去吧。” 说完,他拉着我,上了鬼船,进到船舱。 一阵腐烂味袭来,我下意识地用手捂住鼻子。卫飏在我的手上,随便写了几笔,似乎是个字。 “好了,你现在就不怕气味,也不怕水了。” 鬼船再不断地下沉,水逐渐漫过我的身子,卫飏看着我,示意我不用紧张,可以自主地呼吸。我心里害怕,但是在他眼神的鼓励下,还是把手松开…… 没有呛水,也没有闻到腐臭味。 我错愕地望着卫飏,怔愣着瞪大眼睛,“我……你把我怎么了?” 他刚才在手上写的字,到底什么意思? 卫飏耸肩,“这是好东西,你现在和我一样,都是只剩了灵魂,灵魂在水里,当然不用呼吸,也没有了感觉和嗅觉。不过只能维持一段时间,我们在水下待会,就一起回去。” 这种术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卫飏这么说,我倒勉为其难地信了。 鬼船逐渐往下,很快就触到了底。 “走吧。”卫飏催促我下船。我们到了地上,不过目光一下被不远处的村庄锁定。确切地说,是一处被淹没在水下,已经废弃多时的村子。大概是某次涨洪水,村子就被淹没了,之后随着水面的不断迁移,一直藏在水下,未被发现。 卫飏也看到了村庄,甚至对我发出邀请,让我和他一起上去看看。 我们进到村里,一路走走停停,村子虽然被河水淹没,但并未受损,反而保存得特别完整,整体布局和现在的农村差不多,只是房屋有些破落,看样子在淹没之前,村子就成了废村,没人住了。 在并不宽阔的路上走着,卫飏眉头紧锁,似乎是在担心某些事情。我们进到一户又一户的家里,里面也和寻常村落一样,并无特别之处。 只是…… 坟长三丈 只是在村庄的背后,不高的小土丘上,竟然是一座又一座的坟包,坟包排成数列,拥簇整个山头。遥遥望去,我仿佛看到了村民们活着的模样,不过衣衫褴褛,骨瘦如柴。 他们目光涣散地看着我们,眼神绝望。 卫飏叹了口气,用手托起下颚,“看样子,这村子的人都死了,但是他们没有死在外面,而是被好心人特意埋在了后山。说不定清明寒食,还会前来守墓,给他们烧些纸钱,让他们在下面打点鬼差,应付生计,不用如活着的时候那般艰辛。连最基本的活着都是奢望。” 他有感而发。 我怔了怔,卫飏又继续说,“我领军打战,见过士兵马革裹尸,那样尚且死得其所,可是活活饿死,死法只怕有些窝囊。” 说完,他带着我,朝后山走去。挨着一个坟包一个坟包地走过,他走得很慢,让我可以看清刻在坟包上的字。上面写着他们的姓名,他们的生卒年月和具体是为什么死的。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死于饥饿,竟是被活活饿死的。 我脑海里的画面,已经显现出来。 村民饿死在了路边,同村的人收敛他们的尸体,在后山挖坑掩埋。他们的确走到末路,可到底还存有做人的尊严,人吃人的事情他们做不出来,所以只能嚼着树根、吞咽着泥土等死。 甚至我看到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他怔怔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神情迷茫,终了长叹一口气。把尸体拖到后山,一一掩埋,再给它们立碑写上名字。就算是饿死,也不能做无主孤坟。 我小心地拉了拉卫飏的衣袖,声音压得低低的。“可如果按照你所说,这些墓是村民们为同村不幸饿死的村民准备的,可是我们在村里并没有发现多余的尸体,那么最后一具尸体,是怎么被安放在墓地里的呢?还是说,有人逃出了村子?” “我,不知道。”卫飏沉默良久,如实相告。 不过他把目光转移到停在不远处,正小心打量着我们的十几只水鬼的身上。水鬼感觉到卫飏身上强大的气场,不敢靠近,只畏首畏尾地看着我们,交头接耳。 不过他们和村庄关系不大,只是和它共同呆在一个水域里。 “小忧,或许你可以捉一只水鬼过来,我想作为旁观者,他们多少知道些。”卫飏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我,“水鬼孱弱,就算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也尤其怕符咒铜钱一类的东西。我知道你外出都会捎上一些保险。现在,也是时候了。” “卫飏。”我瞪了他一眼,他就喜欢拿我开心,这时也不列外。 这口气我在心里憋得很不是滋味,正想就着事情和卫飏理论一番。哪知道他突然变了表情,一改之前慵懒懒散的随便模样,少见的认真停在脸上。 “夏忧,那边。”卫飏给我指了指一个方向,我顺着他的方向望去,那里停着一个坟包。 和漫山的坟包不同,那坟包体积巨大,比旁边的整整大出两倍有余,再一众坟包中,特别醒目。我当时上山的时候,一眼就看出这个坟包的不同,不过想着说不定这个坟包是什么达官显贵的,所以才比周围坟包大出了不少。 毕竟国人的丧葬文化,贵族的墓穴从来要求风水极佳、规模宏大,如果遇到帝王将相,陵墓规格将会更加宏大,甚至面积和小村落相当。 但是,在卫飏眼神的提醒下,我隐约瞧出这坟墓除掉大之外,还有另一显著特点。 它,会动。 “小忧,那是长坟鬼的墓。”卫飏提醒说。“我想,它现在就睡在墓里,说不定等会还会出来活动呢。” 卫飏鼻翼微颤,仿佛真感觉到了长坟鬼的气息。 “不……不会吧。”我小心翼翼地看着卫飏,我当然信他,但隐约又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据我所知,长坟鬼的墓穴一般是修在沙地里,十分罕见,我们这里不过普通寻常的一山头,会有长坟鬼吗?” 我对卫飏的说法,心存怀疑。 不过说来长坟鬼挺可怜的,他们身前多是些侏儒或者身材矮小的人,饱受周围人的谩骂和讥讽。临死前为了一改下辈子还要矮小长不高的厄运,所以这才找来专门的巫师,经过特殊的咒法之类,将他们的尸体葬于特别建造的坟墓当中,这样据说下辈子就能变得身形高大,体型魁梧。当然这样的说法,大多没什么特别的依据,至多只是聊表安慰。 “但是这一处,的确是长坟鬼的墓。”卫飏比我更笃定,略显遗憾地通知。“如果小忧不信,我们可以打个赌,看他等会从墓穴里钻出来,是不是长坟鬼,一目了然。” 我尴尬地笑笑,我愿意承认卫飏是对的。但这家伙,能不能别从墓穴里钻出来…… 我,心虚。 但坟包的动静,却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一只颀长的脚骨,从棺材里钻了出来! 我吓得赶忙躲在了卫飏的身后,光是这么一只脚,就比我的身子要长上许多,我心虚地贴在卫飏背上,极其不情愿地承认,“那个,你是对的,这……这还真是只长坟鬼。” 长坟鬼长手长脚,形如骷髅,体型十分巨大,约莫有七八米长。 他从坟墓里出来,身形摇晃。 居高临下地,望着我和卫飏,脑袋是骷髅,眼珠子骨碌打转,略有不善地打量着我和卫飏。“你们是谁,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他身形太高大,我脖子仰得生疼。 卫飏不想抬头,干脆席地而坐,虽然这里是长坟鬼的地盘,卫飏竟不卑不亢,气势上全盘压倒。倒让长坟鬼心生出一抹怯意。“二位过来,是有事情吗?” 只听这话,便知晓他已经做出了让步。 卫飏还不满意,竟冲着长坟鬼招了招手,让它弯下身子。 长坟鬼当然不愿意,因为这么一来,就表示他屈从于卫飏了,只还是不情愿地把身子低下,嘴里嘟囔着。“你们,有话就说。” 大不了,你们捉了我 “两个问题。”卫飏先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并且搬出了白苏的名号,果然把长坟鬼给震慑住了。他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对我们的态度,明显比之前好了不少。卫飏感觉满意地点了点头,唇角笑意更深。 “第一个问题,我想知道那个给你修建坟墓的高人,他现在是生是死?如果我想找到他,应该用什么方法,或者怎样和他保持联系?” 长坟鬼缄默,似乎有些不愿开口,卫飏见状,友情提醒一句。“你是长坟鬼,你的墓穴修建得非常有特色,只有精通巫医巫术的人,才能修成这样,并且你在死后,还真手长脚长,算是了了之前的夙愿。” 长坟鬼被卫飏的话惊到,眼珠子竟然滚落到地上,他一边慌乱地捡着落在地上的眼珠,一边着急忙慌地摇头,“哪……哪有什么高人,我自己懂些术法,为了不让下辈子继续矮小着,所以我才给自己修建了这么一个墓。有……有问题吗?” 他明显已经心虚,不过还是鼓足勇气,顺着之前的话,继续补充。“就算,就算你是地府的将军,替冥主效命,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把捉了,给我上刑!” “当然,我不会捉你。”地府从来最讲究公平,修坟就是个人高兴,别说修成两倍的大小,就是修成十米八米,也只是个人的爱好,算不上什么问题。“不过劳烦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在自己死后修建坟墓。还有,你如果真的会些巫术,那不妨说出来,我们交流交流。” 长坟鬼刚才胡诌的借口着实可笑,卫飏更是不留情面地拆穿。他面上彻彻底底挂不住,只能保持沉默。 不过身子,稍微往后退了退。 卫飏没有再继续逼问他,却是话锋一转,“那好,我问你第二个问题。今天水上的那场骚动,渡船的突然翻了,和你有关系吗?” 我们,就是为了这个而来。 长坟鬼的表情,更难堪了。卫飏盯着长坟鬼,不愿意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的变化,长坟鬼被盯得别提多不舒服了,索性直接了当地把事情承认了。“对,下午的事情是我做的。” 他承认得,倒也干脆。 不过旋即补充说,“就算事情是我做的,但到底没有闹出人命,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情。到了地府,最多领一顿责罚,很快又能回来。你是鬼将,也不能徇私枉法,就地把我给办了吧?” 他竟然重新得意起来,模样较之前嚣张了不少。 这幅嘴脸实在太可恶,我也看不下去,干脆爆了出来,不过卫飏伸手把我拦住,“你说得对,我们的确奈何不了你。我肯定会依循地府的律法,你还不值得我破例。” 作为鬼将的卫飏,深深知道律法的重要性。他也一向会规范自己的行为,不会触碰到底线。除了…… 除了,那件事。 他违背了自然的规律,重塑了梁姣的身子,甚至不惜担上数百年的酷刑。就算和白苏私交甚笃,也没法免去刑罚。我不知道,在卫飏受刑的时候,在他上刀山下火海的时候,心里会不会稍微有些悔意,觉得不该不能…… 长坟鬼刚才是在赌,得了卫飏的答案之后,明显松了口气,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我深深觉得,它就该到地府里好好被收拾一顿,然后就什么话都会说了。比如是什么人用术法给他修建了陵墓,还有他到底为什么要弄翻渡船,如果不是想要一船人的性命,那么他要什么…… 他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谜团,迫使我从中挖掘信息。 “夏忧。”卫飏突然叫了声我的名字,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的脸上竟然又露出一抹深沉复杂的笑容,不过用手轻轻敲了敲我的肩膀,“时候不早了,你不方便长时间呆在水下,我们回去吧。” 他说得很缓很慢,我听得清清楚楚。可在这瞬,我还是觉得自己幻听了…… 就,这么走了? 长坟鬼,卫飏不管了? 我还想继续追问他是为什么,但卫飏已经架着我离开,我嘟囔着嘴巴,有些不大情愿地上了鬼船。长坟鬼目送我们离开,期期艾艾的表情里有了些慌张。 他很清楚,就算今天卫飏无功而返了,很快也会再和他见面。 他,逃不掉的。 ………… 鬼船浮出水面,我用手轻轻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疼痛感提醒自己,我的身子又恢复如常。而且刚才在水下的那些,都是真实存在的,不是我在做梦。下了鬼船之后,沿着河岸往回走。卫飏一路上都很沉默,良久才把身子转了过来,“小忧,长坟鬼虽然厉害,但绝对不是白苏让我们找的那只。我不想打草惊蛇,所以没有动它。” 道理我都懂,只是很诧异,没想卫飏竟然会特别地给我交代一二。 回到工地,卫飏主动地进了柯正浩睡着的集装箱,把另外一个留给了我。进屋之后,架不住身上的疲惫,我很快睡着了,再进到梦里…… 这个梦,正好沿袭了之前的那个。 在梦里,我又见到了那个奔走在乱世当中,四处化缘,救济灾民的僧人。他衣服更是褴褛,身形也瘦弱憔悴,不过还是不住地将自己的食物分给灾民。只是身子不堪重负,竟然昏倒在路旁。 他就这么死了,灾民为了感谢他,给他做了金身,金身供奉在寺庙里,享受烟火朝贡。 我看着这一切,以旁观者的角度…… 他算,死得其所。 金身的旁边,放着一块长生灵位,上面写着僧人的名字,只是用的梵文,我恰巧不认识,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不过和我平时总梦到的各种魑魅魍魉相比,这个梦,倒是难得地温和、平静。 我甚至,感觉意外。 ………… 这么一来,大概因为心里的平和,竟然一觉睡到了大天亮,温暖的阳光照射进来,我不想起来,直到卫飏敲了敲集装箱的门。 “夏忧,开门。” 又见面了 他催促我,迫于无奈,我极不情愿地把门打开。开门之后,正对着我的,就是卫飏那张帅气但是明显欠收拾的脸。 我打了个哈气,无奈的目光将他自上而下打量了番。 “有事?” “当然,我想你陪着我,去护城河转转。”我发现卫飏真的跟护城河干上了,这么两天,已经要往那地方去好几次了。我是不知道,护城河有什么好,值得他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去? 不过我注意到卫飏的身后,竟然背着一根钓竿,而且穿着相当随意。 卫飏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注意力也落到了自己的钓竿上,不过耸肩轻轻点头,“别这么看我,这根钓竿真能派上用场,我打算用它……” 话戛然而止,似乎故意吊我胃口。 我心里憋着不爽,更不想配合卫飏,直接划拉了他一句,“钓竿能做什么,不就是钓鱼吗?你要去护城河钓鱼?卫飏,你不会太闲吧?” 就他岂止是太闲,简直闲得没事情做。 “小忧,我不钓鱼,我钓水鬼哦。水鬼就算不是长坟鬼的同盟,作为邻居,你觉得他们,会一点内情都不知道吗?我打算捉一两个上来,好好问问。”卫飏朝我打了个响指。 我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钓水鬼算是一项流传许久的习俗,用来对付那些藏在水下,想要寻找替身的水鬼。不过我只是听说,没有机会亲眼见见。卫飏这番自告奋勇,我倒挺想见识见识。 “一起。”加上卫飏还发来邀请,我赶忙点头,之后甚至主动地拖着他,往护城河的方向走。 他脸上挂着无奈,分明嫌弃我太主动了。 护城河的白天不比夜晚,热闹了许多。因为是钓水鬼,需要找一偏僻冷清的地方进行。虽然他们看不到水鬼,但我也不想引起不必要的围观。我和卫飏转了一圈,选了处倒算清静的地方。 然后,我等着钓水鬼,他却微眯着眼睛,盯着我看。 “你下钓线呀,看我干什么?”我一脸懵逼,就想问卫飏葫芦里卖什么药?他笑得更是深邃了,还非常遗憾地提醒我说,“小忧,你只知道我们今天是来钓水鬼的,可是你呀,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就算钓水鬼,也需要诱饵下水,不然水鬼怎么上钩?” 我点头,这没问题,我大概也能想到,只是不知道卫飏为什么特别地多此一举,还要浪费唇舌再做说明。 只他眼神,还是盯着我看,且越发变得暧昧起来。 “等等,你是说,我是诱饵?!”我瞬间不淡定了,然后我从卫飏浅浅的笑容里,很快品出我是该死,竟然猜对了? 他真把我,当成了勾引水鬼的诱饵? “卫飏,你过分了!”我气哼哼的,很想冲上去和卫飏理论一番。他将手摊开,竟还厚着脸皮地给我解释,“小忧,这不怪我。你不知道吗?千百年钓水鬼都需要人为诱饵,用白色的线拴住,然后你往水里走,以此吸引水鬼,等他们上钩之后,我再拉动绳索,把水鬼钓上来。” “我知道呀。但是水鬼在水下力气大得出奇,十个男人都拉不过一个水鬼。”我气哼哼的,卫飏竟然要和我说常识,那我就好好的,和他说说!“还有,这是寻常人的办法,你是地府的鬼将,你肯定有更好的法子,能直接捉了水鬼,哪用得着我做诱饵?” 总之,我打死不下水。就这简直是作死,我呢,还想多活两年! 卫飏的笑容,瞬间凝固住了。 我吓得连连后退,背后没有长眼睛,竟然和一小女孩撞了个满怀。好巧不巧,竟然是之前我见过的女孩,那个能看到元方,怀里抱着娃娃的女孩。 “对不起。”我赶忙道歉,还把她扶了起来。 她也认出了我,不过稍微偏了偏脑袋,探究迟疑的目光在我身上扫射,脸上露出一抹欣喜的表情,“大姐姐,我们又见面了。” 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其实我并不想跟她见面,尤其是在此时此地,这种时候。 女孩打量着我,不过嘟囔了下嘴巴,犹豫问我。“大姐姐,那个跟着你的小哥哥去什么地方了呢?他穿的衣服虽然很奇怪,不过还挺好看的。” 她说,元方。 我们早上醒的时候,元方不在集装箱里。不过想着它一孩子的模样,心性和孩子也差不多,说不定出去玩了。再加上他在不在的,其实也没什么差别,我和卫飏便没有太放在心上,故而没有带他出来。 卫飏收了玩笑,也用奇怪的目光将小女孩打量了一番。虽说能见鬼的孩子很多,我也接触过不少,但眼前的女孩实在是有些特别。她退掉了天真幼稚,挂着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成熟。 “你,怎么在这?”卫飏看着小女孩,声音压得低低地问。小女孩笑容浅浅,不过如实相告。“我在这里等爸爸回来。”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指了指护城河。 我们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护城河的中央停着一叶小船,小船上站着一个穿着蓑衣的男人,模样看不清楚,不过身形挺健硕的,打扮模样瞧来,都是常年在水上工作的人。 男人平淡无奇,只是他的船,挺有意思的。 船小小窄窄,仅够一两人乘坐,船的尾部还拴了一串套着五帝钱的铃铛,伴随着水上的微风,轻轻摇晃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串东西,大有来头。 五帝钱是选用五位圣明的君主,以他们在位时的钱币穿在一起,用作装饰的同时还能驱鬼镇邪、安魂定生,一般道士除了准备桃木剑之外,也会在身上佩戴五帝钱以保魑魅魍魉不能近身,关键时刻甚至把五帝钱作为对付厉鬼的工具。只是他和他们不一样,挂在船尾的五帝钱和铃铛,实则是他工作的象征。 他,是捞尸工。 顾名思义,就是打捞那些不慎落入河里,丢了性命的尸体,把尸体打捞起来,让家属能够敛了尸体回去,入土为安,是一份流传很久,但是日渐衰败的职业。 水鬼自己爬上来了 捞尸人和走阴人一样,都是游走在生死边缘,跨越阴阳两界。 他们的工种或许还更危险些,因为每一次沉入水中打捞尸体,都不确定自己能否再浮出水面,那些溺水而亡的水鬼,更是伺机侯在附近,妄图让捞尸人成为他们的替身,替他们在地府受过挨罚,自己乐在逍遥。不过捞尸人多少懂些走阴的术法,一来为了更好地找到尸体,二来就是为了对付水里的魑魅魍魉。 小女孩挥手叫着爸爸,男人听到声音转身过来,他笑容灿烂,却在看到我和卫飏的时候,表情瞬间凝固下来。 然后,他把船划到岸边,快走几步到了我们跟前,把小女孩干脆护在身后。 “你们是什么人?芹儿,他们没欺负你吧?” 他和所有的父母一样,看到自己的孩子和陌生人独处,理所应当地生出紧张。小芹摇头,指了指卫飏,又指了指我,“哥哥姐姐是过来钓鱼的,他还拿了好长好长的钓竿。” 男人明显松了口气,不过还是用戒备的目光,将我和卫飏从上到下打量了圈,之后伸出手来。“我是这孩子的父亲,雷明。” 他说话时,浓重的水气铺面而来,里面还夹杂着奇怪的味道,我下意识用手捂住鼻子,倒是卫飏神色如常,伸手和他紧握,“这丫头是我的女人,我,卫飏。” 卫飏自我介绍应该,但他趁机占我便宜,就有些流氓了。 男人没有理会卫飏,不过给到我一个锐利的眼神! 我赶忙放下捂住鼻子的手,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不礼貌。“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我只是认生、认生。” “没事。”男人倒没放在心上,甚至特别调侃了句。“我们这些常年在水上生活的人,身上腥味重,是不好闻。” 我脸羞得更红,将自己躲到卫飏的身后,妄图以他的身子遮挡自己,不让雷明看出我的尴尬。我的确在他身上闻到了水气,但同时还有遮掩不住的尸臭,仿佛雷明自己,就是一具已经腐败的尸体。 不过或许尸臭不是从雷明身上传来的,是因为他长时间接触那些被水浸泡过的尸体,近朱者赤,渐渐身上的气息也变得和它们接近了…… 我拿不准。 唯一庆幸的是,拿大主意的是卫飏。他挪动身子,让我和雷明隔开了些距离,替我开脱说,“小女孩,认生别见怪。看您这样,在河上工作很多年了?” “是的。”雷明点头,干脆承认,指了指卫飏放在身后的钓竿,“两位,真是过来钓鱼的?” 护城河边,每隔十来米的距离,都会有三三两两的人聚着,拿着钓竿,或站或坐地钓鱼。他们中的大部分是兴趣为主,多是为了打发时间。卫飏把钓竿握在手里,随便把玩着。“那是,不然我们大老远带着工具过来,不钓鱼,又做什么?” 他的钓竿其实是幌子,他要钓的,是藏匿在水中,伺机而动的水鬼。 雷明应该不是等闲之辈,他竟能毫不露怯地和卫飏对视,气场和阵势丝毫不落入下风。他两对视好一会,雷明先撤了眼神,退到小芹的身边,“时候不早了,这孩子得回去做作业了。我祝你们今天,能钓上大鱼。” 他说完,推搡着催促小芹离开。小芹有些不情愿,不住回头看我和卫飏,但是拗不过雷明,还是越走越远。 雷明小声警告小芹,“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吗?以后记得躲他们远远的,还有他们给你的东西,也不许要!” 小芹不情愿,还嘟囔了一句。“可是,我觉得他们不是坏人。” 雷明听了,竟然提高声音,话不只是说给小芹听的,也像说给我和卫飏听。“好人坏人又不会写在脸上,你知道什么?我让你离他们远些,你就离他们远些!” 感受到他的怒意,小芹憋着委屈,只能认命地点头,哦了一声。 她被拉着拽着,慢慢走出我们的视线。 ………… 我松了口气,不过心还是提在嗓子眼。卫飏难得没说话,只安静地看着河边,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雷明停在河边的渡船,渡船系着的五帝钱随风轻摇,声音清越。 我像个白痴一样站了会,实在憋不住心里的好奇,小心问卫飏。“那个,我们还钓水鬼吗?” 卫飏慢慢地把身子转了过来,深邃的眼神落在我的身上,唇角缓缓上扬,声音低沉且遗憾地通知我说,“小忧,我们不用钓水鬼了。” “啊?” 我还在诧异,他又补了句。“因为水鬼,自己已经从水下爬上来了。” 他笑得,更深邃了。 我,被卫飏的答案,惊得下巴都掉了,只能往下吞了吞口水,再问他,“你……你是说,刚才的男人,雷明是水鬼?!” 难怪他身上会有那么重的尸腐味道…… “不,他是人。”卫飏似乎有意逗我,竟然大喘气。眼见我急了,才稍微耸肩,轻轻刮了刮我的鼻子,“但是水下的一切,他门清着。” 他把鱼竿递到我的手里,“小忧,你先回工地。我去会会雷明。晚点,我来找你。” 说完,他竟跑得比兔子还快,一下就没影了。 我嘟囔着嘴巴,目送卫飏离开,虽然懵逼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觉得他难得英明了次,让我回去呆着,没继续留着我当拖油瓶,给他自己的任务上难度。 卫飏不带我玩,这其实挺好的,我乐得自在。 只是我没想到,就算不跟着卫飏去工地,一样有个天大的麻烦在等着我。 我不过刚刚回到工地,连水都没有顾得上喝一口,柯正浩就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而且模样,赶着像是投胎,差点和我撞了个满怀。 ………… “夏忧,你可算来了。”柯正浩见我,激动得拽着我就往外走,我一脸茫然地被他拖了出来,拽到停放棺材的地方。 子母棺安静地停着,只是之前封在上面的符咒,有些不大牢靠,里面的东西一个劲地推着棺材盖,仿佛随时会从里面蹦出!我的符咒,大概只能困住他一时,困不住他一世。 我不许你伤自己分毫 我着急得焦头烂额,偏偏柯正浩还不嫌事大地在我耳边嘀咕,“夏忧,你快想想办法。他万一出来了,不会拉着我们这里所有人,都给它殉葬吧?” 柯正浩的声音颤抖着,小心抓着我的胳膊,他本来就芝麻绿豆样的胆子,盯着一直颤动的棺材,吓得不住发抖。 我扯着嘴角,尴尬且无奈地望了柯正浩一眼。 他还真没说错,重棺外面的道士不会怎样,但是里面的小鬼,一定巴不得把我们都捉了给他殉葬…… 关键是卫飏不在,我能有什么办法? 棺材又动了动,贴在上面的符咒竟被撕成两截,上面密封的棺材板子,竟然一下被冲开,落到地上摔成两瓣! 道士的白骨压在里面的小棺材上,小棺材震动得更厉害了,里面的玩意,它……它要出来了? “小忧姑奶奶,你还有符咒吗?或者你念经呢?还是说你有别的什么东西,能把它镇住?”柯正浩拉着我急切地问,身子一软,恨不得给我跪下! 我口袋比脸上还干净,符咒那些早就用光了。我回来本想补货,哪想先出了这么个幺蛾子! “你松开我,让我想想能怎么办!”我打断柯正浩的哀嚎,再看了眼已经快压不住的棺材板子,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我后悔了,刚才我就该和卫飏一起去拜访雷明,那家伙再危险也是人,怎么比这具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尸体强?再说了,我还有卫飏可以指望,不像这里,他们把所有的赌注押在我这…… 一只灰色的小手,已经从里面的棺材里伸了出来,不过触碰到上面的符咒,一阵火花蹿出,把它又惊了回去! 我惊魂甫定,刚想松一口气,那只手竟又探了出来,开始第二轮的试探。 “怎么办?”我在心里默念,突然灵光一现。 血…… 确切地说,是用我的血。 书上说血是封印除鬼的利器,常见的有黑狗血、公鸡血等等,都可以威慑厉鬼,让他们不敢造次。不过就算是最上等的黑狗血,也比不上人的血液,尤其是属性全阴的女子之血,以阴克阴,能极好地封印厉鬼。之前卫飏在我手上写上定字,再告知我可以咬破手指以血重塑,大概就是依据此理。 “你有刀吗?”我问柯正浩,他不明就理,我又问了次,他才在身上各种翻找,最后递给我一把折叠的水果刀。“我身上只有这个,要不,我找人立刻马上去备几把菜刀?” 他以为,我是要和厉鬼肉搏。 我用刀割破手掌,干脆贴在棺材的符咒上。棺材猛烈地震动了两下,竟然安静下来。我见状,赶忙再把外面的一层棺材合上,再如法炮制地,又用血重新加封! 它,又安静下来了? 我和柯正浩忐忑地呆在原地,面面相觑地盯着棺材………… 好像,真的完全安静下来了。 手,突然被人大力地握住,正好碰到伤口,我疼得嘴角抽搐,“谁?” 身边多出了个身影,昂藏着淡淡的杀气。柯正浩和一些看热闹的农名工大眼瞪小眼,悄悄往后缩了缩…… “滚吧。”卫飏交代句。 然后他们逃得比兔子还快,不等我反应过来,竟然连影都没了。 他锐利的眼神看得我心虚,只能一边干笑着往后退,一边用力挣脱,想把手解救出来…… 但是,他握得紧紧的。 好像粘了固体胶样,我挣不脱,反被他越捏越紧。我见硬来没用,只能换了方式,可怜巴巴地求他,“卫飏,你松开我,好不好?” 只他还是握住我的手,软硬不吃! “疼。”我忍不住龇了声,他这才极不情愿地松开我,然后递给我一卷透明的绷带。我接过不情愿地裹着手上的伤口,小声嘀咕,“你回来就回来,干嘛捏着我的手不放,你把我弄疼了。” 他没理我,只手还停在半空中,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我壮着胆子瞥了卫飏一眼。 他的眼神空洞深邃,和我眼神碰撞时,竟然陡生出些许患得患失。 “你,你怎么了?” 他不回我,我心虚地,再往下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指了指已经彻底安静下来的棺材。“我用血把棺材封了。你帮我看看,它不会再出来了吧?” 不提还好,刚一说,又见卫飏眉毛轻轻挑了挑,头上竟然迸出青筋。 我,又招惹他了? “谁让你用血封住棺材了?”他身上寒气肃杀,虽然尽量隐忍,不过还是冲我吼到,“是柯正浩吗?他是活得不耐烦了,要我给他收尸?” “不关他的事,是我要这么做的。”事情不怪柯正浩,我怕卫飏找他秋后算账。不过我从卫飏的盛怒中,稍微品出些味道来。“难道不能以血封印?可是我看书上是这么说的,而且棺材确实不动了。就算不能完全镇住,应该也能稍微稳稳吧?” 我小心翼翼地说,还心有余悸地望了眼棺材。 它,真没动静了。 卫飏的脸色,因为我的话,更难看了。“是,你是把它稳住了,可你也把自己弄伤了。我就不懂,你为什么逞强自己来,就不能等我回来吗?” “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嘟嘟囔囔,明显松了口气。 他却不依不挠,“你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就要把自己弄伤吗?你以为这具身体只是你一个人的吗?你割伤手掌的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他再问,我终于明白,他是为了什么在和我置气了…… “可是你以前,也让我割破手的。”脑袋嗡嗡的,也不知道脑回路到底怎么走的,我竟在这时候驳了卫飏一句。他隐忍的性子,一下爆了出来!“那是以前,从今天起,我不许你再伤着这身子一分一毫!” 他竟朝我吼去,歇斯里地,眼里藏匿危险。 我诧异地望着卫飏,终于从他决绝的语气中,稍微品出了些味道…… 我,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了。 我的身子,确实已经不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了。我现在用着的皮囊,是他费尽心力,甚至不惜数百年遭受重刑做出来的身子。身子是梁姣的,他当然不许我有一丝一毫的损毁。 至于我,不过灵魂借宿在这具身体当中。当身体完全吸收黑曜石里残存的记忆,当我彻彻底底继承梁姣的记忆时…… 我,就不是我了。 ………… 再生事端 我被这个可怕的念想吓坏了,一把推开卫飏,慌乱地一路急走,逃进了集装箱里,再从里面把门反锁上。气喘吁吁地靠在门上,我逃离了卫飏,但不觉得轻松。 集装箱的墙,又薄又脆,但凡卫飏想进来,就不是它拦得住的。 我将背完全贴在门上,陷入回忆的泥淖当中。 我清楚地知道,卫飏找到我,从来目的鲜明,哪怕是博物馆的初见,他也从来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图与打算…… 我以前,知道他别有用心;现在,我清楚地知道原因。 梁姣。 那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早该走向消亡的女人,那个以亡魂的形式存在,但身上却一点鬼气不沾只能靠着拔首行动的女人,我见过她,我们长得一模一样,可若从骨子里说,又绝对判若两人。 卫飏看我时,眼神会时而脉脉含情,时而深邃深沉,时而宠溺温柔,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这幅驱壳,是在他相思深爱梁姣无果之后,为了慰藉思念,冒天险之大不违造出的。 换言之,我只是一具容器。 所以他会赖在我的身边不走,如狗皮膏药一般紧紧跟着,甩都甩不掉;所以他会各种俏皮地挑逗我,寻我开心给我挖坑,这些都是他和梁姣的相处方式;还有他会为了那份记忆,求我一定一定要把黑曜石保存于身体中,无论如何都不许取出;所以刚才我弄伤手指,伤了那副他精心打造的驱壳,他果然大发雷霆,恨不得将我扒皮拆骨…… 我从来迟钝,难得敏锐了次。 我还靠在门上,不过眼睛突然瞪大,额上冒出一层细细的冷汗…… 我清楚地感觉到,仅仅一墙之隔,独属于卫飏的气息。 ………… 也是,他总能轻而易举地找到我。 “我想静静,你别敲门。”我不想面对卫飏,起码现在不想。他听到后,微微叹了口气,虽然不懂我在抽什么风,不过到底轻缓点头,竟真没敲门。 不过也没有走,只安静地侯在外面,与我一墙之隔。 我松了口气。 胡思乱想地呆了好久,不觉天色见晚,摸了摸扁扁的肚子,有些饿了。不过卫飏还杵在门口,我实在不知道见了他应该说什么,只能闷不做声地呆在里面,似乎打算和卫飏持久战。 ………… “不好了,不好了。”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工人敲门的声音,“夏忧同学,你快出来,工地上出事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工地上的男男女女都知道,我是柯正浩找过来专门处理奇怪事情的。虽然他们嫌弃我年纪太小,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但真遇到什么麻烦,还是不自觉地想到我,让我帮忙。 “什么事?”迫于无奈,我只能把门打开,卫飏靠在一旁,见我出来,稍微直起身子,轻缓点头。 “一言难尽,你跟我过来。”工人没有具体说,只是快步朝前走,示意我跟过去。我跟在他的身后疾走,抬头看了眼,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天也完全黑了。 他带我来到尚未完工的楼下,那里聚了一大群人,看到我过来,很自觉地让出一条道,请我过去。 他们都抬着头,望着楼上。我不明所以,迟疑抬头。 我只望了眼,竟然双腿一软,坐在地上。 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尚未竣工的大楼,估摸十来米的地方,那里竟然吊着个工人!他似乎是一脚踩空,身上又没有任何安全绳索,仅仅靠着一只手臂强撑,另外一只脚勉强勾在脚手架上,不过摇摇晃晃,随时有栽下来的可能! 关键是,脚手架上坐了只小鬼,它正对着我,兴致极好地望着男人,时不时地还朝他吹气,态度嚣张。 那只鬼,骨瘦如柴,浑身上下一点肉没有,只是皮包着骨头,眉眼处有道疤痕,一直贯通到肚脐处,像是一条又长又丑的蜈蚣。它裂开嘴巴笑,还激动地探出脑袋,得意地望着下面,极为享受地看着人们或惊慌或手足无措的表情。 他似乎非常享受这个过程。 在我赶过来的时候,就有工人报了警,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寻了一充气垫子过来,垫在下面,想着就算他支撑不住,好歹可以靠着这个,稍微减掉些损伤。 这样安排很好,但当务之急,是要把还在上面看热闹的小鬼赶走! “柯正浩呢?”卫飏望了周围一圈,并没有看到柯正浩。捉了刚才叫我过来的工人,言语急切地说,“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立马让柯正浩过来。不然一准出事!” 虽然不知道卫飏找柯正浩做什么,但那人听出卫飏语气严肃,更知道他没在和自己玩笑,于是一路小跑,去找柯正浩。 ………… 那人走了之后,卫飏再看了眼周围看热闹的工人,眉头皱得更紧,“你们都散了吧。尽量离得远远的,等会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回来。” 祸是那只小鬼做的,他们留下徒劳无益,还会让情形越发凶险,卫飏也是考虑到这点,才给他们下逐客令。 “走呀。”我也催促说。 工人们虽然不情愿,但在我和卫飏一再要求下,还是不情愿地离开了。 他们走后,我稍稍松了口气,又望了卫飏眼,小心问他,“那个,我们该怎么办?那是一条人命,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我知道卫飏会出手,所以重点在前面,我们该怎么办? 柯正浩到了。 一看现场这个情况,他也懵逼了。卫飏走到柯正浩的面前,直接劈头盖脸地问,“那具棺材呢?你把它藏到什么地方去了?我说过,不让你动棺材,你是找死呢?还是活得不耐烦?” 刚才柯正浩不在,难道是去转移棺材了? 柯正浩本来就是嚣张跋扈的富二代,虽然这几天一直是好言好语,任由着我们各种差遣,但到底是有脾气的,被卫飏这么一问,瞬间火了。“卫飏,你别给脸不要脸,仗着自己会捉鬼,就要骑到我头上!我告诉,会捉鬼的人海了去,你不做的话,后面有一大票人排着队呢!” 可以准备后事 柯正浩不了解卫飏,竟敢和他叫板。 我哀叹摇头,在心里替柯正浩默哀一秒。 卫飏干脆一把捉过柯正浩,一只手便把他提了起来,另外一只手泛着阴气,在他眼睛上擦了擦。 他给柯正浩眼睛开光,让他能看到世间的魑魅魍魉! 除掉我这类运途不幸天生见鬼的家伙,大部分的普通人是看不见世上的魑魅魍魉。如若一定要看到,往往需要用各种各样的办法,开天眼之后,才能见到,诸如将牛临死前的眼泪收集起来,滴入眼睛里,之后就能看到各种游魂厉鬼,或者用槐树叶擦拭眼睛等等。 不过卫飏,应该是用了某种特别的术法,帮着柯正浩开了天眼。 然后,他架着柯正浩,强迫他望向停在空中的脚手架。小鬼跷着二郎腿地坐着,脑袋一摇一晃,他对自己主导的这出戏非常满意,并且非常关心事情接下来的发展。 “你自己睁大眼睛看看,那是什么玩意吧!”卫飏架着柯正浩,指着小鬼,骂了一句。 柯正浩瞬间呆住,在卫飏松开手后,他径直倒在地上,错愕地望着小鬼,吓得哆哆嗦嗦,赶忙不顾一切地爬到卫飏身边,用手抱住他的腿,“卫先生,那……那是什么?” 他知道是什么,只是要从卫飏的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 卫飏厌恶地看了柯正浩一眼,身子微微前倾着蹲下,略有遗憾地通知他。“这就是你要收拾的魑魅魍魉呀。你不是说,能找到海了去的人收拾它吗?你既然行,那就上吧。我和小忧,一旁看着就好。” 他将手环抱在胸前,简直看热闹不怕事大。 柯正浩急得六神无主,再是抱住卫飏的大腿,声泪俱下地求。“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老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和我计较。捉鬼的事,还是只能你来。完事后,我……我一定给你加钱!” 虽然知道卫飏看不上钱,不过可怜的柯正浩,他除掉钱之外,压根没其他的筹码。 突然他又像想起了什么,竟朝我爬了过来,一边爬一边哭着说,“夏忧,看在我们同学一场的份上,你就帮我劝劝卫先生,我现在能指望的,也只有你们了!” 坐在架子上的小鬼,似乎也察觉到我们这边有些不对劲了。它偏了偏脑袋,把歪出来的舌头塞了回去。 然后,双眼猩红地瞪着我们。 我无奈地看了卫飏一眼,我求情没用,关键看卫飏怎么想。再说我现在还在郁卒以后应该怎么和卫飏相处,自己都一团糟糕,实再不想再趟柯正浩这趟浑水。 “你把棺材送到什么地方去了?”卫飏看不起柯正浩这幅痛哭流涕的模样,如果不是白苏指派的任务是这地址,他现在估摸着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人,哪还有耐心和柯正浩说一二三四。 “棺材……”柯正浩面露为难,并未立刻回答。 “说!”卫飏再把声调提了提,怒火中烧地问。我鲜有见过卫飏这般生气,柯正浩竟被吓坏了,一边跪着给卫飏磕头,一边言语无措地解释。“我……我错了,我错了。可是这也不赖我。” 他委屈巴巴地解释,就在半小时前,父亲从医院苏醒过来,然后找来督工,听他一件件汇报工地上发生的事情。他听完之后勃然大怒,说柯正浩简直在胡闹,那么邪门的一具棺材,竟然交给两二十出头的孩子来处理。先是骂了柯正浩一个狗血喷头,然后让他把棺材寄回家里,说自己已经花了大价钱,请高人过来做法超度。 “父亲说,这事不用我管。我寻思着也是,父亲一旦管了,哪还有我插手的道理。”柯正浩委屈地说,把责任撇得干干净净。 “柯向东醒了?”卫飏轻轻挑了挑眉,竟然有些意外。不过旋即非常遗憾地通知柯正浩,“如果你真把棺材送回家里了,那你是时候准备准备你父亲的后事。我听说小忧家有亲戚做棺材开丧葬店,他挺专业的,你可以提前买下一整套的服务。” 我们家世代走阴,只是这年头生意不好做,除了正儿八经地捉鬼之外,家里也做一些丧葬之类的副业,做棺材卖寿衣纸扎小人这些。 “你这话,什么意思?”柯正浩听是听懂了,只不敢相信,模样小心地望着卫飏,希望他是在开玩笑,亦或者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但是卫飏从来是卫飏,他没安抚柯正浩,反而往他头上,狠狠浇了一盆冰水。 “我让,你给柯向东敛尸,准备后事。” 他声音冷冷的,虽然没有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大企业家,但他,已经被卫飏判了死刑…… 刚才还无比激动的柯正浩突然沉寂下来,将头深深埋下,小声喃喃,“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我大概是太博爱,竟对这样的柯正浩生出些许同情。 一直安静看戏的小鬼突然站了起来,身子悬空停在架子的上方,不满意再当一个旁观者看戏,竟然俯身下冲! 一同落下的,还有之前用手苦苦支撑,大半身子悬在半空的工人! 工人落在搭好的气垫上,也不知道这薄薄的气垫,能否扛得住一个人落下的冲击! 卫飏挪动身子,把我护在身后,声音压得低低的。 “小忧,你等会先过去看看那人的情况,该报警报警,该叫救护车叫救护车。这家伙,我来对付。” 我点头,卫飏这样安排,一点问题没有。 不然对付厉鬼的事情,能指望我? 小鬼落在地上,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将手停在眉眼间,摸了摸那处贯穿到肚脐的伤口。 然后,它像脱衣服般地,把人皮褪了下来。 露出,厉鬼本来的模样。 那是一副只有人骨的驱壳,那双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和卫飏,身上的骨头却在挪动位置,不断变化模样。 它的背后,藏着一股诡异奇怪的黑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 我默默地吞了吞口水。 它……它是化骨鬼? 穷凶极恶化骨鬼 顾名思义,化骨鬼就是由骨头而化的厉鬼,本体就是骨头。除了可以把人连人带骨头的化掉之外,还可以控制骨头的数量和骨骼的衔接,自由变化骨头的数目和形态,进行进攻和防守,化掉的骨头还会被它吸收利用,不但残忍而且凶狠。 我在心里哀叹,柯正浩也是有够倒霉,平常的小鬼他不招惹,竟然惹到这么个狠角? “夏忧,走!”卫飏催促,我按照他说的,跑得飞快,去到气垫上查看工人的伤势。卫飏则拿出长戟,和化骨鬼缠斗。因为化骨鬼可以随便化掉骨头,并让它成为自己的一部分。所以近距离攻击非常吃亏,卫飏这才用长戟,拉开距离和化骨鬼打斗。 化骨鬼见不能近身,瞬间一改进攻方式,干脆取下胸腔伸出的两根骨头,握在手里,以骨为刀,和卫飏的长戟抗衡。 卫飏占着上风,但化骨鬼步步相逼,有些难缠。 柯正浩停在原地,从未见过这种魑魅魍魉,当然吓得不轻。不过强撑着身子,强迫自己不晕过去。 他,也挺不容易的。 我爬上气垫,男人面如死灰地躺在上面,双眼紧闭,因为从高处落下,就算有气床垫着,还是受了些伤。他的手上、身上,还有各种各样的小伤口,应该是平时干重活留下的。 我摇了摇他的身子,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我有些不甘心,再伸手叹了叹他的鼻息…… 好像,也,也没有。 ………… 我本来以为他还有救,试探鼻息之后,失望地退了回来,摸出手机按照卫飏说得,准备报警和叫救护车过来。 但,他的眼睛,却一下睁开! 不过,眼睛只有眼白。 然后,他坐了起来,二话不说地扑倒我,一下张开血盆大口,竟要咬我脖子! 我这才意识到,这是化骨鬼布下的局! 只怕工人吊在半空的时候,已经被化骨鬼残忍的杀害了,还把小鬼灌入到了他的身体里,只是并未表露出来,还是一只手狼狈地支撑着身子,让底下的工人以为他还活着…… 这一招真高明,不但骗过了那些工人,甚至连卫飏都没察觉,还让我过来看看他是否还有救…… 我,也就如他所料的那样,上钩了。 它动作实在太快,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我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赶忙闭上眼睛,下一秒它尖锐的獠牙就要咬破我的脖子! 一秒、两秒。 我没有感觉到疼痛,小心睁开眼睛,望了眼…… 卫飏赶到,他把小鬼提了起来。 但同时,也把自己的后背,完全暴露出来!化骨鬼趁机,以骨为刀,刺入卫飏的胸膛! 他淡蓝色的精魄,溅了我一脸。 身子竟然摇摇晃晃,不过强撑着把握着的小鬼往外一扔,再用长戟贯穿!小鬼被长戟重伤,竟然一点点地化成齑粉,消失不见! 卫飏的身子晃了晃,我见状准备扶他一把。 但被他用眼神喝止。 不过把刚才扔出去的长戟又招了回来,紧紧握在手里,支撑着自己的身子。他那样明明有些够呛,偏还要和化骨鬼叫板,“我没料到他已经死了,腹中还被你藏了小鬼。不得不说,你如意算盘,打得真好。” 化骨鬼停在原地,虽然卫飏嘴上夸他,不过严阵以待、不为所动。 “但是吧,你在我这,是捞不到便宜的。”果然卫飏的下半句话锋一转,转而朝着化骨鬼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如果说他之前和化骨鬼缠斗,不敢近身只能依靠长戟远攻,所以一招一式都用巧劲,以此压倒化骨鬼。只他现在,竟然完全推翻之前的那套,贴着化骨鬼的身子发起进攻,一招一式又狠又快,誓要速战速决! 化骨鬼看出卫飏的意图,虽然被逼得节节溃败,竟然不要脸地用上了拖延战术。 卫飏整个胸膛都被掏出一个窟窿,精魄还在不断地往外溢出,我和他都很清楚,必须尽快制服化骨鬼,不然这幅身子,只怕很快就要支撑不住。 我想帮忙,但我再着急上火,也一点办法没有。 如果是梁姣,她一定有办法!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里竟然生出这么奇怪的念头。 幸亏卫飏顾不上我,也懒得猜我在琢磨什么,他正和化骨鬼鏖战,情况虽然危急,但是他已经把长戟深入到化骨鬼的胸腔里,捅出一个巨大的窟窿。化骨鬼以手握住长戟,面目凶光地瞪着卫飏。 “你就不该管我这事。”他喑哑着声音,言语之中竟是愤恨。“我知道你是谁,你也知道我是亡命之徒。那就该互不招惹,你放我一马,我放你一马。我们不打交道就好,你何故缠着我不放?” 它冲卫飏嘶吼,歇斯底里。 “这话你不早说,现在已然迟了。”卫飏竟然还有开玩笑的心情,冷着眼睛在化骨鬼身上扫过,手上力道缓缓加重。将本以贯穿他胸膛的利剑,再往前推了下。 化骨鬼痛苦地哀嚎,却是突然捉了卫飏的手,出乎意料地把长戟深入到自己的身体当中,之后更是紧紧地,以手钳制住卫飏,似要将他吸入到自己的身体中,化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卫飏,快逃。”我看出化骨鬼的意图,赶忙出言提醒。 化骨鬼可以化掉一切的骨骼,让他成为自己的一部分。卫飏进攻急切,这时竟然露出破绽,让他抓住时机。我的心,一下揪了起来。 卫飏竟不着急,笑容浅浅。 我突然意识到,不是卫飏大意给了化骨鬼可乘之机,而是他故意为之,引诱化骨鬼进到他布置的陷阱里。 ………… 卫飏的周身,突然烧出幽蓝色的火焰,将他全身,捂得严严实实。 化骨鬼没能反应过来,待意识到时,周身却被大火包裹,火苗蹿到他的身上,很快烧灼起来。卫飏则功成身退,扔了着火的外衣,仅着衬衣摇晃着朝我走来。 我记得之前的不快,不过看他步履踉跄,还是稍微地扶了一把。 “这……就行了?” 我小心地,带着试探地问。 白苏的小猫 卫飏将身子懒散地靠在一旁的树上,望了眼还在燃烧的火焰,“这把是地狱的业火,伤不到活人分毫,可对厉鬼而言,几乎是灭顶之灾。我身上只有这么一束,你若喜欢,下次见了白苏,可以问她讨要。至于给不给,她说了算。” 提到白苏,我稍微嘟囔了下嘴巴。卫飏简直寻我开心,白苏那么个狠角色,我巴不得躲着不见,哪还敢问她要什么地狱业火…… 只能把目光转到还在燃烧着的地狱业火,听着化骨鬼嚎啕的惨叫。我心有余悸地问,“那个,你的伤,不碍事吧?” 他那时是为了救我,才把后背毫无防备地给化骨鬼……我问得也是一句废话,他胸腔都被捅出一个大窟窿,怎么可能安好? 我甚至只能移开目光,不敢和卫飏对视。 他倒无所谓,模样还是吊儿郎当,“没什么大碍,不过被掏出了两根肋骨,过两天就长好了。”他低头看了眼胸前凶险的一个大窟窿,说出的竟然是那么轻飘飘的一句话。 我心,莫名颤了颤。 ………… 地狱的业火终于烧尽,刚才还叫嚣得意的化骨鬼,竟被烧得连灰都不剩下,只在地上留了一处坑洼,还有附近的狼藉,证明刚才这里发生过一场厮杀。 一只黑色的小猫突然从架子上跃下,模样和一般的狸花猫差不多,不过瞳孔金黄,昂藏霸气。尾巴高高地竖起,踏着轻盈沉稳的步子,款款走到我们跟前,轻唤了一声。 它的头上,还用鎏金刻了一个“白”字。我皱眉望着眼前这只不速之客,无论是它莫名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这里,还是明明是一只黑猫,竟然在头上绣了一个和自己特点全然不符的字。 卫飏也看了黑猫一眼,竟然摇头自嘲,“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这只是白苏圈养的黑猫。猫能看到游走世间的魑魅魍魉,她便借由猫的眼睛,发现周遭的一切,并借猫之口代为传话。” 卫飏的话,听得我一愣一愣,后半句有些不大明白,只知道眼前的小猫,是代表白苏来的。 尚在诧异,猫竟然开口说话了。 “化骨鬼虽然凶狠,不过匹夫之勇,不足为惧。若然你想用化骨鬼交差,只怕不够分量。”声音和白苏一模一样,言语之中虽然听不出喜怒,但却有着浓烈的压迫感。 “我知道。”卫飏浅浅地回了句。“不过这处地方倒是热闹,先是一具不知来历的子母棺,之后又是长眠水下的村庄,受人驱使的长坟鬼,还有来势凶险的化骨鬼,这些家伙倘若都是冲着柯向东,他……他挺倒霉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从卫飏口中说出,我还是隐约品出些奇怪。犹豫着,一会看看卫飏,一会看看黑猫。 他们应该都是明白人,只有我被整糊涂了。 黑猫压根不care卫飏的话,前脚往前,身子拉长,伸了个懒腰。“我说过了,我不关心事情的起因经过,我只要一份结案陈词。” 她说话和她人一样,一口唾沫一个钉,全无一点商量的余地。 虽然她训话的对象是卫飏,不过我听得犯怵,小心挪了挪身子,近到卫飏跟前,压低声音地问。“既然她只要一份结案陈词。那等事情了解你去地府上报就好,为什么还要差只小猫过来,代为传话?” 我隐约觉得白苏多此一举,所以小声吐槽,哪知这话不偏不倚,刚好进了小猫的耳朵,被白苏听到了。 “夏忧,你以为,我是吃饱撑的?”它冷凉地、反问了句。 我吓得,干脆躲在了卫飏的身后,虽然没有见到白苏,但是感觉到她凌冽的气场,我已经怂了,虽然还是探出小脑袋,想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不过模样怯弱,不敢和小猫对视。 小猫缓缓走着,步态轻盈,“我找卫飏,是因为他刚才手上,染了无辜者的性命。” 它一边说,一边看了眼脚手架。 我立刻知道,它说的是被化骨鬼控制杀害,悬在半空中吸引我们过来的工人。我们那时天真的以为他还活着,想要救他,只没料到中了化骨鬼的圈套………… “人是化骨鬼杀的,和卫飏没关系。”我了解卫飏,知道他一贯万事不上心,就算事情和他无关,也会嫌辩解太费功夫,他愿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不想污水就这么泼在卫飏的身上,还得煞费苦心地帮着解释。 “我知道。”猫咪懒散地回了句,“他的死,我自然不会算在你的头上。但是,把那灵魂挫骨扬灰,让他永世不能超生的,又是不是你?” 她问得我,哑口无言。 “是我。”卫飏竟然干脆承认,慵懒地耸了耸肩膀,“我认,也认罚。等事情搞定,我去到地府,你再说如何处置。” 他虽然和白苏私交甚笃,但更知道地府一向律法有度,天子犯法也与常人同罪,白苏定不会包庇纵容。 黑猫满意点头,摇晃着尾巴走了。 “功是功,过是过。你的功劳我一一记下,但是犯的错,一件不能抹了。”她和我认知中的那些酷吏一样,不讲人情。有这么个顶头上司,我替卫飏默哀。 他倒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甚至打了个哈气。“行了,你也不用如此苦大仇深地看我。去看看柯正浩死了没,没死就把他叫醒。问他到底想不想救他老子。” “可是,你的伤?”我暂时顾不上柯正浩,小心翼翼地望着卫飏。他胸上被捅出了一个大窟窿,而且据他所说,还失了两条肋骨,模样凶险,我自然提心吊胆。 “无碍无碍。”卫飏浅浅地回了句,把刚才小猫扔在一旁的瓶子捡了起来,沾着里面蓝色的液体涂在自己的胸膛,“白苏也算有些良心,虽然惩罚不能免,但好歹给我留了瓶伤药。” 涂抹过后,他的伤口快速愈合,竟然只剩了一道浅浅的印痕。 我松了口气,乖乖走到柯正浩的身边,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吓晕过去,我用脚轻轻踢了踢,他慢慢睁开眼睛…… 你要证据,我给你 柯正浩缓缓睁开眼睛,他倒没什么大碍,应该是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大场面,吓得昏了过去。望着地上的一片狼藉,他慌乱地不住往后退,“鬼呢?刚才停在架子上的鬼,它……它去哪了?” 听柯正浩这么一说,我稍微松了口气,他应该在见鬼后不久就晕了,不知道后面卫飏也化成厉鬼的模样和化骨鬼缠斗。虽然就算他知道卫飏的身份也不会怎么着,我只是单纯不想麻烦。 “解决了。”我将手摊开,一句轻飘飘的话,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带了过去。不过遗憾地告知柯正浩。“这只鬼,虽然也在工地上,但和棺材无关。那里面的厉鬼,可比这个凶险。” 我只是单纯为了唬一唬柯正浩,让他把棺材讨回来,东西放在柯向东那里,简直是定时炸弹! 可是卫飏听过我的话后,竟然缓缓地冲柯正浩点头,表情难得严肃了次。 “夏忧说得没错,那子母棺的鬼,可比这只凶险多了。外面道士的白骨不足为惧,可里面那只小鬼,是他以性命和毕生所学封印的。它性情应该不大好,怕要所有人给他陪葬。” 卫飏不是在恐吓柯正浩,他……认真的。 藏在棺材里的恶鬼,不但不好对付,而且它的用心,一定歹毒。 柯正浩看了看卫飏,又看了看我,低头沉思了一会,突然发了疯一般地挪动身子到了卫飏跟前,给他跪下磕头,声泪俱下地哀求,“卫先生,我把棺材偷偷运走是我不对,但我请你救救我的父亲,棺材这么凶险,我……我只能靠你了。你要多少钱?或者但凡是我有的,你开口我但凡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人!” 见惯了柯正浩纨绔子弟、眼睛长在额头上的傲娇模样,这么低三下四跪着求人的样子实在少见。我有动容,只大主意还得卫飏来定,只能朝他投去质询目光。 卫飏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既没有答应柯正浩,又没说不行。 柯正浩继续哀求,紧紧抱住卫飏的小腿,“我知道,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过来也只是看在钱的份上。但你们讨厌我没有关系,我爸是好人,你……你一定要救他。或者,我愿意给你当牛做马!” “好人?”卫飏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动容,不过关注的重点稍微有些奇怪,他将身子站了起来,再一只手提着柯正浩站起,“你说柯向东是好人?” “当然。”柯正浩以为卫飏松口了,连忙干脆点头,“我爸当然是好人,我妈死的早,是他又当爹又当妈地把我带大;小时候家里穷,他就外出打好多份工,就为了不让我过苦日子。后来有钱了,我哪怕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想办法给我!而且,他每年还会捐钱做慈善,从来不会拖欠工人工资!” 他没说错,柯正浩现在这让人讨厌的性子,很大部分来自家庭的溺爱。而且我之前也有看一些访谈节目,柯向东还真是白手起家,做过搬运工也捡过破烂,最后还是靠着房地产发的家,之后平步青云,成了蓉城数一数二的企业家。 我虽然不喜欢他,但不得不说,他是商界的传奇。 “他是对你好,不代表他就是好人。”卫飏打断柯正浩的话,非常遗憾地通知他。“如果他真如你所说,那为什么他的工地,三天两头就闹鬼呢?从来只有做了亏心事,才会有鬼上门拜访的。” 我懵住,卫飏刚刚的话,我不赞同。 他看懂我眼里的疑惑,朝我勾了勾手指,唇贴在我的耳边低语。“当然你不一样,你招鬼,是因为你讨鬼喜欢。讨我喜欢。” ………… 我不喜欢卫飏在这种节骨眼还开玩笑,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退到一旁,将手环抱在胸前,“那好,你说柯向东不是好人,你有证据吗?” 不是我要拆他的台,实在是他刚才太过分了! 我这么顶撞,卫飏竟然不生气,唇上竟然多出抹意味深长的坏笑。“小忧,你要证据,那我就给你证据。” 语罢,他走在前面带路,我和柯正浩不情愿地跟了上去。 卫飏带着我们,走进尚未完工的大楼里,下了地下室,地下室堆放着不少的杂物,都是工地上施工需要用到的水泥和钢筋,暂时放在下面,方便取用。我注意到角落里有一道尚未封闭的小门,大概只有半人高,不知道是拿来做什么的。 但,如果用手电筒照的话,可以看到一行字,上面写着生人勿近。 只是为什么,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卫飏目的明确,走到小门边,才不管上面的警告,干脆把门拉开…… 拉开门的瞬间,我闻到了厚重的尘土味,还有隐藏极深的鬼气,卫飏弓着身子,从里面出去一个小瓶子,小瓶子是透明的,隐约可见白色的粉末。粉末研磨得不是很细,还有明显的颗粒。 “这是什么?”柯正浩和我一样没有见识,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卫飏,很想知道就这么个东西,跟柯向东是不是好人,有关系吗? 卫飏没有立刻回答柯正浩,只是把瓶子递到我的手里。我不明就理地接过,在手指触碰到瓶口的瞬间,耳边突然传出孩子撕心裂肺的啼哭声。我吓得手一颤,瓶子落到地上…… 瓶子没碎,不过在地上轱辘了圈,竟然到了柯正浩的脚边。柯正浩惊恐地望着卫飏,下意识想要逃,但为了让卫飏出手救自己的父亲,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地站在原地。 甚至,他还要弯腰捡起那个诡异的瓶子。 不过卫飏让他停下,言语遗憾地问,“你就不用捡了,它在地上挺好的。对了,你知道打生桩吗?” 柯正浩干脆摇头,他一贯就没什么常识,这名词听着专业性极强,他不知道,也在清理当中。 只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柯正浩不知道打生桩是什么,我……我知道。 我走到他身边,把小瓶子捡了起来,再细细的打量。握在手里时,又听到孩子哭泣的声音…… 打生桩 我握着小瓶子,错愕地看着卫飏,我要他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他望着我,轻轻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笃定了。 “你们在说什么?”柯正浩一脸茫然,“我只知道修房子需要打地基,生桩是什么,怎么从来都没有人跟我说过呢?” “也是。”卫飏竟然还能笑出,“如果他真的跟你说了,想来你也不会这么崇拜他,甚至为了保全他不惜当牛做马。或者,他是希望,他能瞒你一辈子,瞒所有人一辈子。” 柯正浩没听懂,只能目光一转,把希望落在我的身上。“夏忧,你告诉我,打生桩是什么?你是说这大楼质量不好,是豆腐渣工程?可是这不是父亲的错,是……” “这楼,还真不会倒。”我打断柯正浩的话,我虽然没有见过柯向东,但冲着打生桩,我就能往他脸上甩好几个巴掌! 我冷着张脸,模样平静地望着卫飏,言语简单地解释,“据说动土会破坏一个地方的风水,甚至触怒该地的冤魂,所以在建筑期间和刚刚入住的时候,可能经常发生意外。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需要把小孩生葬在工地上镇邪,让他成为这幢楼的守护神。” “生葬是活埋,不过这是很久之前的做法了。这个,应该是把孩子的颅骨取出,然后敲碎碾压成粉末,压在地下室不起眼的一角,不过作用差不多。” 听说那是孩子的颅骨,我心尖一颤,吓得差点又给扔了。只在心里咒骂,柯向东真不是个东西!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柯正浩不相信。他那么崇拜自己的父亲,不敢相信他竟然怎么残忍。那只是个孩子,他竟也下得了手?“你这是污蔑,我……我不会相信的!” “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卫飏遗憾地看了柯正浩一眼,竟然变戏法样地扔给他一沓本子。 “你不信也没有关系,毕竟这种事情他不是第一次做了,而且轻车熟路。我查过,只要他买到这种风水不大好的地基,就会有孩子失踪的事情发生。不过他很聪明,选得全是些孤苦伶仃在街上流浪或是走失的孩子,一般鲜有人会注意,就算不见了,也不会有人特别放在心上。” 本子上记录了每个孩子失踪的时间和地点,包括样貌特征等等。之前卫飏没有一直在工地,经常会外出,原来是为了这个在奔走。柯正浩一页一页的翻着,脸色煞白。 他想要相信,但又不敢相信。 “他做得其实相当干净,我去过警局,就算孩子有记录,也没人怀疑到他的头上。甚至因为孩子冤魂不散,还被困在这些大楼当中,亡魂无法回到地府,所以就连底下的人都没有察觉。我问了不少路边的小鬼,还有翻遍地府的各种记录,才发现这些蛛丝马迹。” 卫飏说得很明确、明白,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柯正浩还是不愿相信,还在垂死挣扎。 “你不信,可以拿着这本东西,去和柯向东对峙。至于他要怎么解释,我很有兴趣。”卫飏打了个哈气,从我手里把瓶子抢了过去。“走吧,你现在应该邀请我们,去你家坐坐。” 他,替柯正浩做主了。 柯正浩听了,将手拽紧成一个拳头,“那好,你就跟我回去。我会当面问我的父亲,如果是你胡说八道、随意诬陷的话,就……就等着收律师函吧!”他妄图用这么一句狠话,稍微得到平复。 “好。”卫飏点头。 出了大楼,柯正浩干脆叫了一辆车,直接奔他家的别墅去了。他坐在前排阴沉着脸,不过若有所思。 卫飏和我坐在后面,他微眯着眼睛,万事不上心。 “所以,那些鬼找到柯向东的工厂,还弄出那么多的幺蛾子,全是因为他在打生桩?”我嘟囔着嘴巴,有些拿不定主意,“白苏让你调查的,也是这事?” 我没想到,白苏竟是为这而来的。 “那些鬼是不是因为打生桩,事情尚在调查当中,暂时不能一概而论。但是白苏,她一定不是为了这个而来的。打生桩你听着严重,但她什么场面没见过,倒不至于为了它这么上心,又是指派我负责,又问我要结案呈词,还不放心地让自己的小猫过来查看。” 我觉得卫飏的说法站不住脚,似乎有些不可信。但偏偏他十分了解白苏,只能悻悻地哦了一声,“那……那还能为了什么。” 我,想不出。 路上柯正浩接了个电话,大概是柯向东让他回去一趟,说他找到了不少的能人异士,帮忙用术法封印那具奇怪的棺材。柯正浩最近也很倒霉,遇到怪事一桩连着一桩,刚好回去给那些大师看看,能否有破解的法子。 柯正浩说知道了,悻悻把电话挂上。之后转过头来问我们,“家里来了客人,我们还要过去吗?” “去吧。你没有要到答案,怎么也不会死心。”卫飏浅浅地回了句,懒懒打了个哈气,等柯正浩转头之后,他压低声音叮嘱我,“柯向东估计知道了什么,棺材里的家伙不好对付,他一定把自己能请到的走阴人都请了。到时别墅,应该很热闹吧?” “哦。”我应了一声,有些替卫飏忧心,“那你还进去?真当自己有本事,能瞒过那一双又一双的眼睛,让那些人看不出你厉鬼的本质?”我就怕到时候他们不但封印了棺材,还要连着卫飏一并给收拾了。 我这么埋汰他,他竟然不生气,反而笑容可掬地冲我招了招手,“小忧,你能这么说,我挺高兴的。” 他神经应该秀逗了,不然高兴个铲铲。 “你,在关心我。”卫飏不咸不淡地回了句,直接弄得我一张脸通红通红。我心里咯噔一声,他好像真的说中了,不过到底还是硬撑着不松口,“你是我带进去的,如果你有问题,那我也会受到牵连。我不希望你穿帮,是……是为我自己好!” 我佩服自己,竟又把话圆了回来。 我们不一样 卫飏当然不信,目光试探地将我审视一番,发现我不说话后,也没有穷追不舍,只在脸上再添了一抹玩味,跟我保证。 “你放心,我一定把气息藏匿好。就算真被人察觉,也一定和你没有关系。” 他说得不走心,我也很郁卒。 他,什么时候能稍微收敛些下模样里的玩世不恭? 不过他到底按照自己的话,把周身的鬼气藏了起来,我以鼻尖浅浅一吸,确实没有感觉到任何鬼气,稍微在嘴里嘟囔了句,虽然卫飏和我一队,但鬼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进到别墅,果然见到了不少穿着道袍和僧服的男男女女,大多年纪四五十岁,其中有不少还认识,正在有一搭没有一搭的聊天。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走阴人,没想柯向东面子这么大,竟然请了这么多人过来。 不过我知道,他们中的很大一部分,是冲着钱来的。 柯向东的面子未必好使,但钱一定讨人喜欢。 人群中我看到了穿着道袍,腰间系着招魂铃的一平道长,他正在和几个尼姑模样的女人聊天,吹嘘自己多么多么厉害。可惜我们之前共事过,说句不好听的,这家伙根本不懂抓鬼,是十足的草包。 卫飏也看到了一平道长,稍微在后面推了我一把,“小忧,你和他也算老熟人了,过去打个招呼吧。” 柯正浩带着我们过去,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下,还说我和卫飏是他带来的,和在座的各位是同行,家里的麻烦就劳烦大家多上点心,帮着解决一下。就柯正浩人不怎么样,漂亮话倒说得不错…… “您带回来的当然是客人,但是不是同行,可真不好说。”一平道长竟然出来拆台,大概是怕我拆穿他神棍的假面,所以先下手为强,先泼了我一盆脏水。“我们都有备而来,你这小姑娘,没有符咒没有桃木剑,两手空空来,是打算用嘴皮子捉鬼吗?所以我们,不一样。” “我们当然不一样!”我急得跺脚,不管是谁,被这么平白无故污了一道,想来都不会好过。卫飏见状,轻轻拉了我一把,“怎么,被狗咬了,你还真打算咬回来?” 他的意思我知道,让我顾全大局,别和一平道长计较。但我就咽不下这口气,我不只想要咬回来,还想撕烂他的嘴! 不过卫飏已经这么开口了,我只能暂时忍了。 避开一平道长不看,继续环顾四周。祁鹄竟然也在,他将桃木剑握住,双手抱在胸前,注意到我的目光,干脆把脸偏向一旁。 我上次拦着,不让他收了卫飏,虽然我是遵从自己内心做的选择,但不得不说,伤他心了。 祁鹄的身边,还站了一年纪和我差不多的女孩,女孩模样娇俏,梳着轻便的马尾,穿着唐装,手里握着装着糯米的锦囊,看那行头竟然和祁鹄一样,也是走阴人。 她注意到我的目光,竟然干脆拉着祁鹄走近,指着我的鼻子开始数落。“你!对,我就说你,你看什么看?难不成你和我的师哥认识?别仗着自己漂亮,就随便给男人暗送秋波。我告诉你,他是有主的!” 说完,她还干脆抱住祁鹄的手腕,恨恨地看着我,眼神毫不客气! 所以,她刚才宣誓主权了? 祁鹄脸上架不住,赶忙把女孩的手打掉,急切地撇清关系。“居安,你别乱说,我们只是普通的师兄妹关系,其他的,都不可能。至于她,我们是认识,不过只是认识。” 他着急解释,脸上烧起一层红晕。 我欠祁鹄人情,而且她也怀疑到了我的身上,只能连忙摆手,撇清关系。“你误会了,我们是同学,不同班也不同系,在学校偶尔见过一两面,知道名字而已,我和他,不熟的。” 虽然我有刻意撇清关系的关系,但话没说错,我和祁鹄真不熟。 我说得坦荡,解释得干脆干净。只她还有些不能相信,一张脸紧紧地绷着,试探地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番,“你最好说得是真的,不然,后果会很严重。” “居安,别说了。”大概她这样着实没有礼貌,祁鹄皱眉提醒了句。小姑娘吃瘪,又不能违背祁鹄的意思,只能悻悻地回到祁鹄身边,不过看她的意思,我和她的梁子,她单方面地结了。 “我带你们进去吧。”我们刚才争执的时候,柯正浩在一旁吃瓜,等居安稍微沉寂下来后,他才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情,“我去请父亲出来,之后的事情,就拜托各位了。” “你是不用请了。”一个凉薄的女声响起,寻声望去,竟然是个模样曼妙身材好到不行的女人,她推着轮椅走出来。轮椅上坐了个年近半百的大叔,虽然面有病态,但精气神什么,还算不错。 男人我认识,他是柯正浩的父亲,蓉城小有名气的企业家柯向东。之前我知道他常年做慈善,事必躬亲,对他印象还算不错,但…… 但从我知道他竟然在打生桩后,我对他,全无好感。 他靠这个发家致富,成为人上人,难道就没有在某个夜晚梦到那些可怜的孩子,梦到他们被活活敲碎头颅或者埋在地下的场景吗?知道这样不合适,但我还是想问,他的良心,不会痛吗? “爸,我有事情和你说。”柯正浩心里憋屈,先开了口。他想知道,但毕竟事情关乎隐私,所以他要一个单独问话的机会。 “你的事,先等等吧。”女人打断柯正浩,又看了看这里的众人,“最近遇到的怪事,我家老头子应该已经和各位说了,棺材就放在地下的车库里。只要你们镇住里面的厉鬼,酬劳一定不会少。” 柯向东点头,示意女人带他回去。他就过来露脸,简单交代一二。 “什么人嘛。”柯正浩不爽,不过见我疑惑,稍微解释了下女人的身份,“夏乔,以前是个模特,现在正和我爸谈对象,不出意外,她是想做我后妈,做别墅的女主人。” 其实他不用特别解释,毕竟女人的打算,我猜路人皆知。 白骨压不住棺材 柯正浩气得跺脚,不过这到底是他们的家务事,当务之急还是去看那副诡异的子母棺,毕竟迟则生变,我也不知道它等会,又会生出什么幺蛾子。 车库在地下室,据说已经事先布置道场安放棺材,还把不相干的车辆和人员都给清了出去。我们进去的时候,只有几盏昏暗的灯光,偌大的停车场里,空荡荡的,只放着幅棺材。 棺材正对着入口,周身都被贴上了符咒,有我贴的,也有不知道后来什么人贴的,密密麻麻,一层覆盖一层。 “还真是如临大敌。”卫飏懒散地感慨了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符咒,柯向东应该没什么见识,毕竟符咒,又不是越多越好。” 他声音稍微大了些,引得旁边两道士侧目,不过想想似乎又没有说错,只能悻悻地把脸转了回去。 “砰砰……砰砰……” 地下室虽然人多,但大多沉默地思考着。没想突然传出一阵重物撞击的声音。里面有人慌了,提高音量问,“什么声音,是……是谁弄出来的!” 没人回答他,但是声音依旧,甚至比之前更大声了。 “砰砰……” 贴在棺材上的符纸被风吹走了几张,砰砰的声音,是……是从棺材里传出的! 就像…… “里面的东西要出来!”一平道长突然扯着嗓子吼到,一边吼一边后退,一下栽倒在地上,“他要出来了,我们……我们一个都跑不掉!” 他说话的时候,棺材明显地上下跳了下。 一声沉闷的巨响。 伴随着巨响,贴在棺材上的符咒一张张落下,仅剩的一张,沾着我的血,还勉强地贴在上面,不过一个角已经被吹了起来,一点点地被揭开。 一平道长说得对,里面的东西,真……真要出来了! 我们面面相觑,却都噤若寒蝉。 只有棺材还在猛烈地颤动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完了。”我在心里哀嚎,替自己默哀一秒。 “还没完。”卫飏听到我的吐槽,浅浅反驳,我以为他有什么法子,赶忙星星眼地看他。哪知道他的后半句话,实在讨杀!“小忧,我是觉得,情况可能更糟哦。” 他一边说,一边冲我挤眉弄眼。 最后一张符落在地上,棺材被打开了?!穿着道袍的白骨死死压在小棺材上,小棺材颤动得厉害,只被它压着,暂时没法出来。 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真是可敬,他活着的时候,为了封印厉鬼,不惜以身陪葬,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就连死后,化成白骨,也要用身子压着它,不让厉鬼出来。”卫飏啧啧感慨,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别说了。”我狠狠瞪了卫飏一眼,“现在是说这种风凉话的时候吗?依着我说,这样压着也只能困住它一时,往后我们该怎么办?” 虽然一车库都是柯向东请来走阴人,但具体他们有几把刷子,能做什么我不知道,所以这时候还得指望卫飏,想着他出面拿大主意。卫飏表情复杂,沉默良久。 末了,他遗憾地通知我。“小忧,你是对的。白骨还真压不住棺材。” 啊? 就在话音落地的同时,小棺材震动得更厉害了,竟把白骨甩了下去!棺材盖打开,一缕黑烟从里逃了出来! 它穿过人群,从车库的入口跑了出去! 然后只一会儿的功夫,竟连影子都没了。众人面面相觑地停在原地,都在思考同一个严肃的问题,追,还是不追? 我没个主意,只能可怜巴巴地望着卫飏。 “别看我。”卫飏在这时,竟然把自己摘了出来,几乎是贴在我的耳边浅语。“我已经把所有的鬼气都藏了起来,你只管把我当成是会术法的普通人,切勿妄想我还能如鬼一般,保持灵敏的嗅觉,能够百里追踪寻味。”卫飏遗憾地通知我说,千万不要对他抱有幻想。 我满脸黑线,我不是对他的能力抱有幻想,是对他的品性不够了解。他素来过分,没想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他,就不能稍微地,走点心吗? “不过小忧,你倒不用着急。依着我推算。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幸亏卫飏后面还补了这么一句,语气笃定,“这棺材就算是小鬼的老巢,它灵体尚未完全恢复,还需要回来小憩。我们只需守在这里,守株待兔。” 我在心里嘀咕,卫飏这番话听着,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道理。但一旁的柯正浩待不住了,“什么叫守株待兔,我父亲还在外面,万一它去外面逍遥的时候,把我父亲杀了呢?不行,你必须把他抓回来!” 他没有要挑衅卫飏的意思,只是因为紧张,态度不是很好。 我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卫飏果然暴走,一只手就把柯正浩提了起来,眼眸透着凶光,“我跟着你回来,是想听你亲口问问,你尊称为父亲的柯向东到底是什么龌蹉的货色。至救不救人,我没兴趣。” 说完,他把柯正浩扔在地上。 周围人面面相觑,他们知道卫飏是柯正浩请回来捉鬼的,但现在看来,他们的关系,似乎又不只这样…… 柯正浩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擦掉脸上的尘土。“你放心,我会问清楚的!那些事情,不可能是我爸做的。就算真是,他有千般不是,万般不是,他还是我爸,我也一样,会想各种各样的法子救他!” 说完,他竟然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卫飏表情复杂地目送他离开,之后恢复到无赖的模样,打了个哈气。“看样子他是真孝顺,明明知道厉鬼已经逃了出去,还要去寻他的父亲,啧啧……” “卫飏!”我虽然不喜欢柯正浩,但更不喜欢卫飏刚才的语气。 他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模样,让我心上稍微憋了些不爽、不忿。卫飏不以为然,还用言语点拨我,“小忧,我们刚才都见了柯向东。虽然只是匆匆一面,但我看他,好像是在看死人一般。” 他这话,什么意思? 一人分一些 我还没有吃味过来,卫飏竟然自顾自地转了话题,懒散地打了个哈气,“算了,我是不想说他。不如说说这里的情况,要怎么善后。” 居安从后面走了出来,小丫头虽然嚣张跋扈,但脸蛋不错,再一众捉鬼人中很有特色,大家的目光都聚在了她的身上,居安先自报家门,说了他师傅的名字。我是没听过,但看在场其他人的反应,她的师傅,似乎很有来头。 我记得祁鹄之前说过,他的师傅有大本事,甚至还给了我一颗药丸,说是能制服卫飏。祁鹄还把他的师傅看成自己的人生目标,感慨说自己无论如何努力,恐怕都不及师傅的十分之一。 只可惜我们现在闹僵了,不然我应该有机会见上一面。 居安人小,但是胆子大得出气,竟然走到棺材附近,细细地打量了里面的小棺材。小棺材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只剩了一些陪葬品。她将手小心停在棺材上,立刻烧出一抹浅浅的黑烟。 她没再说话,只把手收了起来,背在身后。“小鬼是出去了,但是很快还会回来,棺材作为它养精蓄锐的地方,还能源源不断地为她提供养分。这里戾气太重,需要诵经礼佛,以经文洗礼,才能褪去棺材的邪气。没了棺材,它就没了家……” 居安说得很慢,似乎再给时间让在场的走阴人消化,我有些吃不准她的主意,于是用求助的目光望了眼卫飏。他以手托腮,倒是对居安刮目相看,“她呀,不过小小年纪,竟然知道直捣黄龙。这招,倒是不错。” 我极少从卫飏的嘴里听到夸奖,扔给居安一个淡淡的眼神,没想小丫头还是深藏不露,就她这个外形,还有她刚才diss我,我还以为她跟我一样,是响叮当的半桶水呢! 结果,我和她,果然不一样。 “但是一个人诵经礼佛,怎么也得三五七天才能完全净化这口棺材。”居安继续往下说,“小鬼不会在外面呆那么久,回来肯定前功尽弃。我的想法是,把棺材拆了,我们一人取两三块板子,各自回房诵经超度,人多有人多的好处。” 说完后,她自己上去,先拆了两块板子下来,一块自己抱着,另外一块塞到祁鹄的手上。祁鹄皱眉看着居安,“师妹,你这法子不错。只是以前你总安静地躲在角落,很少这么号召大家。” 看样子意外的不只是我,还有和她相处良久,她还芳心暗许的祁鹄。 “以前是师傅在,当然不用我做什么。但是眼下师傅不在,我们还得自己撑住场面。”居安简单解释说,在她之后,也有几个道士模样的男人过来,捡了几块棺材板抱走。我们来的时候,柯正浩已经给安排了下榻的房间,别墅里别的不多,就是房子多,虽然人多,不过完全安排得过来。 板子差不多都被拿走了。 卫飏稍微推了我一把,我不解地回头看他,稍微有些惊诧。“你……你推我做什么?” 他笑容深邃,不明觉厉。 声音也压得低低的,“小忧,板子都快被他们抢完了,你也应该上去,捧两块回来。”卫飏指使我,也直到现在,在他开口后,我才完全确定,居安的法子,是……是有用的。 虽然觉得无所谓,但我还是忍不住地,小声嘀咕说。“就知道使唤我,你怎么自己不过去拿?那板子脏,我是白衣服,怕落灰。” 我就随便说说,什么落灰不落灰的,本小仙女压根不care。 卫飏脸上挂着无奈,我应该是个例外,他还能耐着性子给我解释,“那块板子藏着鬼气不假,但某人也往上面贴过符咒,还用血封印过,你觉得,我拿合适吗?” 他说完,把手环抱在胸前,就是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模样。 “你还有道理了?”我稍微嘟囔了下嘴巴,不情愿地往前走,躬身把板子取了回来。“平时你没有禁忌的时候,不还是喜欢使唤我?所以,装什么装。” 卫飏没有反驳,只笑容较之前更深邃了。 只是催促我,“行了,别再说了,省点力气,回去还得念诵经文。” 我不解地看着卫飏,用手指了指自己,“念诵经文?你让我来念诵经文?”我懵逼着,是大写的不情愿。心里也在泛着嘀咕,哪知被卫飏一下拆穿,他给到我一个奇怪的眼神,略显遗憾地点头。 “当然是你,不然还是我吗?”他一边带我回去,一边善意地提醒我,“我到底是厉鬼,经文多少有损伤。从你嘴里念出,我尚且可以一只耳朵进去,一只耳朵出来。若我自己来,岂非自掘坟墓?” 我琢磨着,卫飏这样说,似乎也没什么大问题,只能嘟囔着嘴巴应了。回到房里,我把棺材板放在桌子上,又取了些符咒,翻出诵经需要的木鱼和念珠。卫飏是打着空手的,我和他不一样,多少准备了些东西,拿出来刚好能派上用场。 我没真本事,只能想办法地多往身上揣些家伙,多多少少还能抵抗一阵。 准备东西的时候,我隐约感觉不对,稍微回头看了卫飏一眼,犹豫问他。“那个,柯向东真的用孩子打生桩了?我的意思是,不止我们现在的工地,还有之前的?” 卫飏看了我一眼,缓缓进到我的身前,手臂放在我的肩上,头缓缓低下。“瓶子你是见过的,上面的鬼气你也感觉到了。所以你在自欺欺人,还是觉得我的话,都不可信?” “我没有,”担心卫飏误会,我连忙反驳,“我只是感觉有些匪夷所思,不敢相信他竟然做出这般丧尽天良,灭绝人性的事情。可我偏偏又是亲眼所见,你给的东西,那些都是实锤。” 我这样一番解释过后,卫飏脸上表情才稍微有些好转,“不过小忧,你应该知道,平常人家,就算想要打生桩,也学不会,或是无人告知那残忍的方法,我倒挺想知道,柯向东是问谁请教的。它应该跟着柯向东很久了,又意图什么?” 我咯噔咽了口口水,虽然细思极恐,但其中原因,我……我不知道。 你老好人的模样,我知道 “也罢。”卫飏轻轻叹了口气,“我问你这些做什么,难不成指望你知道,还能与我说个一二三四?”他言语嫌弃,虽然大部分是在吐槽自己,但我觉得,这里面更有说我的成分。 “反正柯正浩会去问的,我自己肯定琢磨不出来,你想知道,你自己去问就是,跟我在这里打哑谜做什么?”我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句,东西差不多已经备齐,我百度着要念诵的经文,感觉不安地看了卫飏一眼。卫飏他了解我,立刻看出我心里藏着事情,目光浅浅地问。 “说吧。”卫飏有些不大耐烦,浅浅呼了口浊气,目光平缓地打量着我。我心里的小九九果然瞒不过他,只能皱皱巴巴地开口说。“我是觉得,那些被打生桩的孩子着实可怜,倘若可以,能否将他们找出,然后一一超度净化,让他们不用一直带着戾气,阴魂不散。你那有地址,到时我要一份。” 它们都是可怜人,我能做的事情不多,估摸着有且只有这么一件。 卫飏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只面部的表情稍微有些微妙。我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又有什么地方让他恼怒,小心咬着嘴唇,甚是小心地刮了卫飏一眼。 “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那些地方有诡异,也不想和这些打生桩的孩子接触。那实在不行,你把地址给元方,他陪我去就好了。你呢,就当什么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说。” 事情我是一定要做的,就算卫飏不许。毕竟我不知道,可以当什么事情都没有过,但是我已经知道了,就不能置若罔闻,把自己摘出来。卫飏的眉头微微皱紧,在我说完之后,表情变得极为复杂,我亦揣测不出。 只能忧心又紧张地望着他。 “你这老好人的模样,我可一点都不陌生。”卫飏眼神变得炽热起来,以手托起我的下颚,“这些事情,本来和你一点关系没有,但你一定要往自己的身上揽。以前的时候,我调笑你心系苍生,你玩笑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只眼下你都没了能力,怎么还有责任?” 我看他轻轻扬起的唇角,没有说事情不行,可是很快从他的言语中,稍微回过味来。 我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心系苍生,我夏忧也不是那样的人。 他说的,是梁姣。 我心里稍微,有那么些不是滋味,很想干脆明白地告诉卫飏,我是我,梁姣是梁姣。我和她,是完全不同的两人,他不必用看梁姣的眼神看我,也不需要把我当成旁人。 但是这话,哽噎在我的喉咙,我没法说。 “你的事情,也不用找元方了。他胆子小,那些埋藏地底,打生桩的地方又太凶险,元方应该不敢。”卫飏不知道我在琢磨什么,只顺着之前的话,再继续往下说,轻飘飘地望了我眼。 “我可以陪你去。”我是没想到,他的落脚点,竟然在这。 我喜出望外,干脆给了卫飏一个结实的拥抱,只很快意识到其中的不合适,连忙退了回来。瞥见某人眼里有些不怀好意,我连忙解释,“我……我刚才只是兴奋,就随便抱抱,没有其他的意思,你……你也不许多想!” 我言语干脆,生怕卫飏生出误会。 “哦。”他就这么浅浅应了一声,我的解释,他应该统统没有放在心上,还是我行我素,“小忧,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吗?不过早知道你会这么乖巧的投怀送抱,我肯定一早答应。或者我可以再吊吊你的胃口,看能不能再问出些别的好处。” 什么玩意? “卫飏!”我又羞又恼,真的被他说急了!只是某人,还是一副慵慵懒懒,稍微应了一句。“我在,有事吗?” 我是打不过,不然肯定一下往卫飏的脸上招呼了!只能扔了手机,气哼哼的跺脚。“没事了,我姑奶奶要去上厕所。你,有意见?”其实我不是尿急,只是给自己寻了个这样的借口,寻思着脚底抹油遛了。 等我再回来,一定要换个换题,这谁聊谁尴尬! 卫飏知道我的意图,不过看破不说破,没有拦着我,甚至面带笑容地目送我离开。 房间里没有厕所,得统一去外面的洗手间上。我出来后,有些埋怨别墅的修建,上厕所还要走这么远,它就没想过不方便吗? 更倒霉的是,我在这里,成功迷路了。 ………… 我似乎离厕所越来越远,离自己的房间也越来越远,后悔没有带手机出来,不然还能给柯正浩电话,问问怎么回去。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来到一片稀稀落落的小树林前。 树林很安静,只有一盏路灯点着。夜色下的树林,寂静偏僻…… 我琢磨了下,厕所是找不到了,但也是真急,这里有树林的话……就,就当给它施肥了吧?虽然有些尴尬,但就算柯正浩事后上纲上线,我也可以把锅甩给他们家的厕所。 我是活人,总归不能被尿憋死吧? 拿定主意,我蹑手蹑脚的,小心往里走。寻了处还算偏僻的地方,刚准备解开裤子,就感觉到一双眼睛盯着我看…… 我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魂不守舍地往那望了一眼,柯向东坐在轮椅上,面朝着我。虽然光线微弱,但是他的表情依稀可辨。他看着我,眼神试探,嘴角玩味。 好像……好像我是他猎物一般。 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我到底理亏心虚,只能走过去,小心翼翼地说,“那个不好意思,我迷路了,不知道该怎么去我的房间。我房间在东苑那边,您知道怎么走吗?” 我脸上笑嘻嘻,心里却是tmd。整个别墅都是柯向东的,他一定知道东苑怎么去,但是他又人精又坏,肯定不会相信我的话,不会信我是单纯迷路的。 果然,他没有回我,只用审视的目光看我。 缓缓点头。 “那……那您不知道也没事,我自己走回去。”我心虚地对了对手指,说完拔腿就走。 “等等。”一个女声响起,之前见过的女人,从树林里走了出来,款款站在柯向东的轮椅后面,冲我点头。“你叫什么名字,我们看着,还真面善。” 你知道了我的秘密? 一个浅淡的女声响起、清冷傲慢。我自认倒霉,只能硬着头皮把身子转了回去,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那个,我真是迷路了。时候不早了,我……我先走了。” 说完,我小心打量了女人下。 女人身材高挑,模样俊俏,虽然画着浓妆,但只会让人觉得妖娆,倒没有风尘味道。我和她之前见过,那时她推着柯向东的轮椅出来,招呼一众走阴人去地下室看棺材,端得就是一副女主人的做派。 柯正浩给我介绍过,说那是他未来的继母,是个不安于现状、想着攀上高枝做阔太太的女人。 “我认识你。”女人款款朝我走来,只是走路竟然带出了万种风情。她走到我身边,用手轻轻抬起我的下颚,审视地打量着我。“我们见过,就在刚刚,你也是我们老爷子请来对付棺材的走阴人?” 我不留痕迹地把脸移开,往后退了退,稍微和女人隔出些距离,出于礼貌地点头,“是……是的。不过我得回去诵经礼佛,为棺材超度。就……就不打扰了。” “是吗?真厉害呀。”她冲我笑笑,竟然由衷地夸奖说。之后伸出手,简单地自我介绍,“我叫许洁,应该比你稍微大几岁。如果不嫌弃的话,你可以叫我姐姐。” 她跟我客客气气,我心里再是膈应,也只能把手伸出,和她握了握。“夏忧。如果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许洁松开和我紧握的手,稍微往后退了退,做了个请的手势,“也行。不过这里虽然是私人别墅,但今晚到底来了很多不知道底细的陌生人,你个女孩子,还是不要一个人到处乱逛,我怕危险。” 语罢,她还煞有其事地补充。“你知道,这屋子不太平。” 她说话时面带笑容,目光和善,眼里的关切和担心都很真切。我心里稍微有些懊悔,之前因为柯正浩的介绍,加上女人的打扮确实有些妖艳出格,让我稍微对她有了成见。 不过这番相处后,我觉得她人还不错…… 我没逗留,告辞过后往回走,只在走出几步之后,稍微回头望了眼。 柯向东的轮椅背对着我,从这角度看过去,刚好可以看到他的后背。一束路灯的灯光正好打在上面,迫我清楚地看到…… 他的后背竟然空空如也?! 确切地说,柯向东的后背被掏空了,仅仅依靠一节白骨支撑,里面的心肝脾肺都不见了,从我这个角度,看得一清二楚…… 他死了,身子还被掏空了? 可是他之前还能和我们说话,从正面上看红光满面,压根想不到后背是这样…… 我往下咽了口口水,虽然没有什么证据,只清楚地知道,这一切一定和许洁有关系。刚才替柯向东说话的时候,她就站在他的身后,那副掏空的身子就算不是她所为,她……也一定知道内情! ………… 只我怂,更不敢在这时质问许洁。只能把头再转了回去,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我想等逃出她的视线就赶忙跑,这种是非之地,我一刻也不想呆了。 “等等。” 许洁竟然出言叫住我,然后快步追了上来。 我加快脚步,但是她更快,竟然来到我的面前,以手拦住我。“夏忧,我在叫你,你没听到吗?” 我努力维持镇定,但一双腿颤抖得厉害,如果这时有面镜子的话,应该能看到我脸色的苍白和眼里的惊慌。言语也有些结巴。“我……我没听到呀。你不是让我回去,别再外面瞎逛,所以……我就走得很快。” 我的解释,不但苍白而且无力。 许洁浅哼一声,摆明不相信。又用考究的目光将我自上到下地打量了番。“其实吧,你也不用这么着急的回去。不如今晚我们一起睡,等到明早我再送你回去?你知道,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 她有刻意地加重语音。 “不……不用了,我……我回去还有事。”我一把推开许诺,拔腿就跑。 只她身长胳膊长,竟又把捉了回来!目光较之前更加锐利,似要将我看穿看透!“你这么着急走,又是为了什么呢?别人呀,无论男男女女,都喜欢和我聊两句。你,做贼心虚?” 许洁长得漂亮,男人当然喜欢缠着她各种聊骚,至于她顶着柯家女主人的身份,也会勾起不少女孩的兴趣。但……如果他们看过柯向东的后背的话,不想跟他一样被掏空五脏六腑只靠一根骨头做支撑…… 那就该躲着这蛇蝎女人远远的! 我不敢直说,艰涩地扯了扯嘴角。“我……我刚才说了,我还得回去诵经礼佛,超渡棺材上依附的亡魂残魄。小鬼已经从棺材里逃了出来,我得抓紧时间。” 我可以确定的是,如果许洁是魑魅魍魉,那和棺材里的小鬼一定不是同道中人,那时它还被禁锢在棺材了,可我看到的柯向东,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只被她操纵着和我们对话,分派任务。 我已经解释过了,许洁竟然不依不挠,她轻轻摇头,略显遗憾地说,“我怎么觉得,你在骗我呢?” 语毕,她又将手停在我的下颚处。 言语较之前更感危险。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发现了我的秘密哦。”她一边说,一边冲我眨了眨眼睛,妩媚的眼睛里透着凶光,惊得我身上尽是鸡皮疙瘩。 “我没有,什么秘密?”我垂死挣扎,虽然已经被她看穿识破,但还是硬着头皮强撑,不能暴露。“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你别胡说!” 不过许洁,言语遗憾地说,“可是你的眼睛,根本骗不了人。我的秘密,你一定是知道了。” ………… 说完这话,现场竟然死一般的安静。 身后的不远处,却传来一声猫叫。我和许洁看到,一只小猫从树上跃下,不偏不倚地落在柯向东的轮椅上。柯向东身子一矮,竟然栽倒下去,脑袋和身子分了家! 许洁也不用再对我穷追不舍,因为但凡有点常识,用脚趾甲想,也……也能猜出了。 她的秘密,我知道了! 我在梦里见过他 脑袋轱辘地落在地上,周遭安静极了。 许洁也不用再追问我是否知道她的秘密了,因为……我亲眼看到了,她也亲眼看到我看到了。 ………… 我赶忙扔开她拔腿就跑,但又被她捉了回来。她用手死死掐着我的脖子,虽然没有完全用力,只我被她禁锢得死死的,再想逃出去简直痴人说梦。她的眼睛再从我的身上扫过,言语遗憾。 “夏忧是吧?我本来都想放你一马的。你怎么偏偏不长眼睛,看到这些本不该你看到的东西。”她说完,手上用力,紧紧掐住我的脖子! “柯向东是你杀的!而且,你应该是厉鬼,不然不会做出那样的机关,让他仅仅靠一根白骨支撑,从后面看毛骨悚然,从前面看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也是因为这个,所以那时她才会特别站在柯向东的身后,为得就是遮掩,在众目睽睽之下,演了一出木偶戏! “真聪明呀。”许洁虽然夸我,不过言语中,却带着浓烈的嘲讽。“只是可惜了,你到底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也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倒霉吧。” 她言语轻巧,对我宣判。 我却突然用脚狠狠往后踹了一下,二话不说地把兜里的符咒全数拿出,一股脑地往她身上砸。就见得她身上火光四射,噼里啪啦一阵响。我趁机,再撑断一条开过光的佛珠,念着心经把珠子朝她身上扔! 幸亏之前柯正浩让我去工地上帮忙,我想着卫飏经常不在,不能一直随时都靠他,所以准备了各种各样驱赶厉鬼的玩意,一部分放在包里,一部分随身揣在身上,本来是想以防万一,没想现在,竟然派上了用场! 我要谢谢佛祖菩萨保佑! 符咒落在许洁的身上,突然身子一矮,人皮竟然直接落在了地上,数不清的老鼠一下从里面涌出,往四面八方逃散! 我想不到,原来那样一副婀娜多姿的模样,竟然是人皮和老鼠组成的。 当然,我也见到了那只一直藏在暗处,对我意图不轨的恶鬼。 我……我见过他。 确切地说,我在我的梦里,见过他。 那个面黄肌瘦,模样狼狈的僧人;那个明明自己已经饿得不行,还要四处为穷人乞讨、寻问吃食的僧人;那个最后饿死在路上,被后人用寺庙供奉,敬伟神灵的僧人。 “我知道你,你曾经大善大德,舍已为人,为了穷苦百姓各种奔走,甚至命丧异地。”我一边说,一边往后退,看到小鬼脸上露出惊恐,又才继续往下说。“可是为什么,你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你变了?” 恶鬼惊慌失措地看着我,竟然良久没能反应过来,一直镇定自若的脸上竟然显出慌乱,没有给我解释,竟然慌乱得转身逃走! 它,在怕什么? 我一脸懵逼。深深知道自己的符咒和佛珠之类,最多不过伤及它的皮肉,而就算我使出浑身解数,它还是能轻松占了上风。它本来可以虐菜一样地虐我,逃走做什么? 我,百思不得其解。 也来不及想其中是否有阴谋,我干脆往回跑,这次运气好没有迷路,竟然回了之前的院子。我喜出望外,赶忙进去,卫飏已经在里面候得有些不耐烦了,见我回来,一边摇头,一边抱怨,“小忧,你是出去上厕所的,还是单纯想出去偷懒呢?” 他竟然以为,我在外面耽误那么久回来,是出去偷懒? 我差那么一点点,就把性命丢在那了…… 卫飏不埋汰我,我能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这么堪堪地忍过去。只是他实在欺人太甚,我干脆冲卫飏吼到,“什么偷懒不偷懒的,我迷路去了外面,差点把性命送了!” 我指着自己的脖子说,那里有一道深深的印痕,是刚才许洁用手掐出来的,手印什么的还在上面。卫飏本来不以为然,看到这个瞬间脸色大变,以手握住我的肩膀,急促地问。“夏忧,这开不得玩笑,你怎么了?” 他现在知道关心我,晚了…… 我别扭地打开卫飏的手,扔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话语冰冷犹可结冰。“我没事,我好得不行,就是拿出去的符咒和佛珠,都用光了。” 刚才急于和卫飏分享,可惜现在又不想说了,就把他晾在原地,看到桌上放着瓜子,自己吃了起来。 卫飏的脸,瞬间垮了下去。 我心里憋着满腹的委屈,难得任性了次,想稍微发泄在卫飏身上。说来我也是仗着他本事,能给我保护感,不然这种小性子我肯定尽数收起来。就好像,女孩的撒娇对象,永远只有特定的几人。 “说。”他板着张脸,因为紧张,我竟感觉有隐隐的杀气袭来。不过火一下上来,“好呀,这是你要知道的。那我就告诉你!” “我刚才出去,遇到柯向东了,他坐在轮椅上向我问好,你绝对猜不到,他已经死了,从今晚我们看到他的第一眼时,他就是死人了。”我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想到他后背被掏空,只靠一根白骨支撑,画面实在太酸爽,我忍不住倒吸了冷气。 “我,知道。”卫飏想了想,遗憾地通知到。“他那时虽然会说话,气色也瞧着和常人无异,只是动作僵硬,身上一点活人气息都没有。再说了,柯正浩之前不是说了,他父亲一直在重症监护室,生命危险,在这个节骨眼竟然能苏醒过来,甚至主持大局处理棺材,你不觉得,一切太凑巧了?” “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不跟我说?”我瞪大眼睛,一下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立刻扯着嗓子质问卫飏,这种大事,他竟然藏着掖着,不……不告诉我? 我见过可恶无耻的,但没见过如他这般可恶无耻的! 偏偏,他还轻轻摇头,言语清淡地说。 “我以为,你知道。” 卫飏言语浅浅地说,我听完直接暴走,狠狠踢了椅子腿一脚,冲他吼去,“知道,知道你个大头鬼!” 如果不是打不过,我刚才的一脚,能直接招呼到他身上! 白苏的阴谋 但是某人丝毫不觉得里面有不妥,反而笑脸盈盈地看着我。“然后呢,你是怎么知道柯正浩已经死了?” “他后面的身子都被掏空了,心肝脾肺都不在,怎么可能还活着?”我冲卫飏扁了扁嘴,我是没常识,但这些基本的,我……我还是知道。“不过你知道是谁做的吗?原来那个跟在他身后打扮妖艳的女人,她是厉鬼变得。它给自己穿上人皮,再往人皮里塞入老鼠,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在我们面前招摇。” 我想到,它那时竟然敢当着那么多走阴人的面搔首弄姿,甚至使唤他们,便后背冒出一阵阵的冷汗。 不是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她怎么敢玩出这么的一手,誓要把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中? 我,有些后怕。 “哦,我倒没想到。”卫飏以手托腮,终于对我的话产生了那么一丢丢的兴趣,“他和我一样,都能完全藏住鬼气不被走阴人察觉。小忧,我觉得,他有两把刷子。” 他也厉害,竟然得了卫飏的认同。 我突然灵光一现,赶忙捉住卫飏的手,“我记得你有一本册子,上面记载了各种各样的小鬼,包括他们的模样长相,是怎么死的,以及死后去了什么地方,需要遭受什么刑罚。” 卫飏给我说起过,还说让我有空就经常看看,以后遇到也能知己知彼。可惜我最近一直在处理各种奇怪的事情,暂时还没工夫看那书。 “看书做什么?你问我就是。这世上厉鬼千千万万,还有我不知道的?”他促狭地对我笑笑,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虽然嘴上语气不正经,不过还是变出一个黑压压的鬼洞,伸手进去翻找。 然后,递给我一本差不多新华字典那么厚的册子。 我要翻,估摸着得天亮。 只能一边翻着,一边把前因后果给卫飏说了通,“其实我在梦里见过他,那时他还活着,是僧人的模样。大概闹饥荒什么,路上到处是饿殍,他就去找有钱人乞讨,说是为穷人筹集善款。后来他横死在了路边,那些村民还感恩,给他修建了庙宇,烧香供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那座庙宇被毁了……” 我说这些时,卫飏已经眉头紧皱。我吃不准,索性把自己知道的,全部一股脑地倒了出来。“那僧人面黄肌瘦,僧袍也是破破烂烂,不过收拾得很干净,我记得它在死后,眉心上点了个字,上面写着囚。囚徒的囚。” “你确定?”卫飏眉头皱得更深,“后来呢,如果你们真的正面交锋,他应该可以简单把你拿下,可是为什么你还能安安稳稳地回来?” 他话里没有嫌弃,是发自肺腑地想要从我的口中,要个确切的答案。 “我也不知道。”说来这最让我疑惑,最让我不安,“它都打算取我性命,但是露出本来模样的时候,被我认出。我说见过他,他竟逃得飞快,我不敢追,只能回来。” 我能说的,都给卫飏说了,之后眼巴巴地望着他…… “我知道了。”卫飏示意我坐在他的身边,“而且我为什么来的,它应该也知道了。” “啊?” 我意外,怔怔地看着卫飏,就他刚才说的话,我感觉奇怪,稍微有那么些没能吃味过来。“所以,你们认识?” 卫飏点头,不过用手轻轻点了点我的脑袋。 “不过小忧,有件事情是你错了。”卫飏言语中,竟然带着些许遗憾。“那家伙,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都是道德行径败坏的恶鬼,若不是冥主看他还能有那么一丢丢用处,不然早下了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怎么会?”我咬着唇,艰涩犹豫地看了卫飏眼,“可是我在梦里,确实看到了……” 卫飏将册子翻到特定的某一页,指着其中一只小鬼的画像说,“你倒没有看错,这只鬼是疾行鬼,生前着僧人的模样,身着法衣,四处化缘,说是救济灾民,或者给穷苦百姓看病,实则自己挥霍享用,死后才有这般报应。” 我是不信,但册子上记载得清清楚楚,画像也和我梦中见过的一样。见我迟疑,卫飏再接着往下说。“他死后的确有些被蒙骗的百姓,给他修建祠堂,为他虔诚烧香。但当他虚伪的假面被拆穿之后,人们生气极了,便摧毁庙宇。只是后来有不少恶人参拜,希望他能实现自己心中的贪念。就这样,他再次被供奉在了庙宇里。” 我哦了声,卫飏的解释我信了,不过心里稍微有些疑惑,带着迟疑地问。“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柯向东用打生桩让生意蒸蒸日上,但是这法子不但有损阴德,还需要高人指点,不然依着他门外汉的程度,肯定做不出来……” 卫飏点头,虽然原话不是这样,但大概真是这个意思。 我往下咽了口口水,感觉自己越来越接近事情的真相,“所以,那幕后的真凶,就是疾行鬼?” 卫飏脸上,竟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浅浅应了声。“如果不出什么幺蛾子,我能肯定事情就是他做的。坏事做多做绝,哪怕是躲在幕后,以柯向东为刀,也会露出马脚,被旁人察觉,通知地府。”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白苏要把这事情交给你办了。”我耸肩,遗憾地望了卫飏眼,“疾行鬼这样的,一般鬼差肯定收拾不了,白苏又给过疾行鬼恩泽,自己出面不好,所以只能交由你来。” 我能把这吃透,并且说来给卫飏分享,确比以前进步了不少。卫飏听罢,嘴角泛起浅浅笑容,难得夸了句,“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这么头头是道的分析,倒有些不能适应。不过有个小错误,给疾行鬼恩泽的,不是白苏,是之前的老冥主。她新官上任,不能直接处置老臣,还得我出面,做这恶人。” “这还不算,她知道不说破,先忽悠我接了任务,就算知道,却已骑虎难下,只能继续。” 所以卫飏,竟被白苏摆了一道? 这玉真好看 虽然白苏是混蛋了些,但依着我的立场,难得见卫飏这么吃瘪一次,心里还是有些小窃喜,不自觉喜形于色。 幸亏卫飏说完之后,便将身子微微转了过去,没有注意到我脸上表情些微的变化,不然我能被他虐得吃不了兜着走。卫飏站起身,轻轻叹了口气,再慢慢悠悠地转回来。“行了,我和疾行鬼虽然同事一场,但平时鲜有交集。不如你在前面带路,我们去会会他。” 卫飏言语轻松,不过表情凝重。 我好不容易才逃难回去,现在又要出门,心里稍稍有些憋屈和为难。还在寻思怎么拒绝卫飏,只立刻被他察觉出来。“怎么,你刚才自己一个人就敢出门,现在我陪着竟然怯了?” 言语中,对我似乎有些小失望。当然,还用上了拙劣的激将法,“小忧,你这样的,出去还是别说家里世世代代都走阴人了,我怕你给他们蒙羞。” 他促狭的表情我很不舒服,我没本事我自己认了,但卫飏把我家里人拿出来diss就过分了。虽然知道那是个圈套,我还是硬着头皮地反驳说,“去就去,我怕什么!不……不是有你吗?” 我嘴上是这么说,心里还有一句潜台词,卫飏走了,这屋子里就剩了我和两块棺材板子,刚才的事情还心有余悸,我怂我不敢一个人呆着! 我要和他一起,卫飏笑容更灿烂了,抬手轻轻刮了刮我的鼻梁,眼里满是宠溺,“你呀,就喜欢凡事先跟我对着干,这种事你先答应不就好了?”他说完,把书包扔给我,让我选几样东西傍身,然后跟着他一块出去。 我刚才对付疾行鬼,已经把身上能用的东西一股脑都扔了,赶忙挑选东西补货。想着就算等会卫飏顾不上我,我也能靠着这些,稍微支撑支撑。 准备好后,我带着卫飏去了刚才的地界。 不过,那书上说来无踪、去无影,专门在鬼门关和阎罗殿之间通风报信的疾行鬼早就不知去向了,只留下一具女人的人皮。在不远处,还有柯向东的轮椅,他身子滑落在地上,脑袋轱辘滚出好远。 除掉疾行鬼不见了,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和我刚走的时候,一个样子。 卫飏把人皮捡了起来,握在手里来回地看。只这一幕实在渗人,我实在没有看下去的勇气,只能悄悄移开目光,停在一旁的槐树下。 ………… 我能陪卫飏过来,已经进步很多了,更甭提要去看一看那具狰狞、妖艳的人皮。卫飏也没有太勉强我,只是把人皮收了起来,一边收拾一边说。“依着你说,柯向东估计早就死得透透的。明天一早,我们带着人皮找柯正浩,告诉他许洁就是厉鬼,她害死了柯向东。至于那个不祥的工地,他爱撤离就撤离,爱继续施工就继续施工。” “本来就是。”我想当然地觉得柯向东就是被疾行鬼害死的,然后它把他做成了特制的木偶,靠着一根人骨作为支撑,堂而皇之地在我们面前招摇…… 我觉得自己没错,事情就该这样。卫飏稍微耸了耸肩,没说对不对,只模样遗憾地,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番,“行吧,就按你说的。你天真你有道理。” 他这话我不爱听,这事情和天真没关系,而是我,真的打从心底,是这么认为的。 收起人皮后,卫飏又领着我,去看了眼柯向东的尸体。尸体横陈在地上,里面的器官果然都被掏空了,只有一根脊梁骨在。就是这么一具驱壳,从正面看竟然什么都瞧不出来。 我算误打误撞,发现了疾行鬼的秘密,不然天知道他这么瞒天过海,会瞒到什么时候。那自编自导的独角戏,什么时候能落下帷幕? “等等,有东西。”我指着柯向东的身子说,那里幽幽闪着一道绿光,借着昏暗的月色,光泽温和。卫飏皱眉捡了起来,竟然是一块地质精良的璞玉,他握在手里,轻轻感受玉石的温度和纹路。 我学文物鉴赏和修复,加上璞玉通体晶莹没有杂质,一眼就看出是上等货色,顿时眼前一亮,“这玉真好看。” 卫飏浅笑,目光浅浅地打量我,之后将璞玉递到我跟前。 “丫头,挺识货的嘛!” 他把璞玉给我,我当然下意识地接过。却在手触到璞玉的时候,一抹冰凉爬上我的手臂,如过电一般,惊得我赶快将璞玉扔在了地上,惊慌失措地看着卫飏。 我刚才的反应他都看在眼里,非但不安慰上两句,反而言笑晏晏地望着我。 所以,他又摆了我道? “这块玉,是死人身上的东西。”见我气呼呼的不想搭理他,卫飏才稍微开口,点拨了我句。 “你说的是废话,柯向东的尸体就在这,他死得透透的,璞玉又在他身上,当然是死人身上的东西!”我知道自己的智商不高,本事也相当一般,但是卫飏,他……他有些过分了。 卫飏浅笑,在我表现不耐烦后,他竟还循循善诱地开口。“小忧,我的意思是,在柯向东死之前,这东西就是死人的附属品了。更确切地说,它曾经跟随古人一起,被埋在棺椁之中,跟随主人一起长眠地下。” 我,听懂了。 不过并没有觉得太奇怪,毕竟柯向东有钱,只要是他看上的东西,用钱就能买到,身上带着一块有些年头的璞玉,有问题吗? 卫飏摇头,许是埋汰我没有常识,也亏得是,他还能用仅存的耐心解释。 “璞玉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带的,它认主。” 我还在想卫飏话里藏着什么意思,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和卫飏不明所以地把身子转过去,但见得一女孩缓缓朝我们走来。居安年纪比我还小一些,模样是少女,但脸上却带着那个年纪不应有的成熟从容,她也看到了柯向东的脑袋,不过面上波澜不惊,不惊讶、不意外。 她还听到了我们的谈话,目光浅浅地望着我。“你,知道奉圭入椁吗?” 和我梦里的一样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居安会在这里出现,不过我还是乖巧地回答她的提问。 “圭,就是圭玉。古时一般达官贵人辞世,都会手中握着玉圭进到棺椁当中,后来根据这一习俗衍生,普通人家百姓在入殓的时候,为了求得亲人来世的大富大贵,大多会在嘴里放上一些玉或金银、铜钱之类的东西。” 我解释后,卫飏用诧异的目光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圈,仿佛在说我竟然连这个都知道。我扔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这是常识,我知道,奇怪吗? 只我很快吃味过来,常常舒了口气,“你的意思是,这块璞玉,之前曾被谁含在口中,一同埋葬在地下?” “还记得那口小棺材吗?”居安顺着我的话往下说,“或许,我应该给你们说个故事。一个关于柯向东是怎么泯灭人性,不知悔改的故事。” 她言语浅浅,娓娓道来。 故事发生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里,居民们大多过着穷困潦倒但又安稳的生活,每一日都是按部就班,每一日都重复着之前的一日,让人看不到希望,仿佛这一生都会这么庸碌无常地过下去。但是有一天,一具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棺材突然出现,打破了村庄的宁静。 几个大胆的年轻人打开了棺材,里面放着一具小小的尸体,尸体虽然穿着老旧的衣服,但面目光洁如新。村里年长有见识的老人,一眼看出棺材的不吉利,招呼着大家合上棺材再放一把火烧了。只更多的村民,再看到尸体身边环绕着的陪葬品时,他们失去了理智,贪婪狂喜的他们,疯狂地抢走棺材里的陪葬品,妄图据为已有。 卫飏听到这,啧啧摇头,“还真是穷山恶水养刁民,这种不义之财,他们竟还想据为己有,不怕报应吗?” 虽然我心里想的和卫飏一样,不过暂时缄默着,没有加入到他们的讨论当中。我只感觉惶恐,毕竟我在梦里,也见过相似的场景,难道…… 居安皱着眉头,模样奇怪地望了卫飏一眼,虽然他刚才说的那么振振有词,不过在她听来,隐约感觉奇怪,稍微一顿,再是补充说,“有人信报应,所以一切循规蹈矩;可偏偏有人不信报应,他们连死人的东西都敢拿,一定程度上,是不信报应的。” “后来呢?”我打断居安的话,和报应相比,我更想知道事情往后的发展。 确切地说,我知道事情的发展,但又不想它和我梦中的一样。 我的打断,迫使居安脸上显露出一丝不快,不过到底还是顺着我的话往下说,“后来,这事情被一位云游的僧人知道了,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不谙世事的小沙弥。他发现棺材里的尸体生有异像,央求村民们把偷拿的东西还回棺材里,再施行术法超度棺材。他言语恳切,村里大部分人按照他说的,把之前偷来的东西还了回去。” “但是,尸体含在嘴里的璞玉,不翼而飞。僧人问了多次,但始终没人承认。最后他只能告诉小沙弥,让他找人建造一顶更大的棺材,他平躺进去,怀抱小棺材,让村民们以木楔封棺,之后埋于地下。” 居安的声音有些哽噎,却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他告诉小沙弥,让他切勿心生怨怼,他会在棺材里给那具尸体讲解经文,劝说它不要记恨那些偷走它东西的人。他直到这时还未村民们着想,告诉小沙弥让他们尽快逃离村子,远走天涯。因为他不能确定,躺在棺材里的尸体是否听劝,是否愿意放过他们……” 他入棺那天,村民们都来了,小沙弥看着僧人面色平和地躺在棺材里,面带笑容地注视着逐渐合上的棺材,他泣不成声地扑了上去! 只棺材盖,还是无情地合上了。 一位长者用木楔封死棺材,长长的木楔刺入棺材里,小沙弥再也忍不住,竟然一下跪在地上,嘶嚎痛哭,“师傅,您躲着点钉子,别被它钉住了……” 居安说着,抽泣着,竟哭成了泪人。 不过很快变了一副模样,擦干眼泪,嘲讽地笑了笑,“你知道僧人在进棺前说了什么吗?你知道他那么义无反顾地进棺,是为什么吗?” 她咄咄相逼,竟然目光凌冽地和卫飏对视。 “因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叹了口气,替卫飏回答了。就这和我梦到的,果然一模一样。 “对。他就是这么说的。”居安扯了扯嘴角,虽然笑着,但却叩击人心,那么让人心疼。 我长长地出了口气,注意卫飏朝我投来关切的目光,却是轻轻扯了扯嘴角,虚弱地朝他笑了笑,“我之前做了个梦,梦到过一模一样的场景。你说的这个故事,应该就是今晚进到柯家的子母棺吧。” 居安点头,证实了我的猜想。 “也是,你总是梦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只我没想到这样的一幕,竟然真的发生过。”卫飏摇头,低喃感慨。 “所以这块璞玉,就是柯向东从那副棺材里带出来的?”我皱眉稍微想了想,突然品出了这两故事的关联。 不然,我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幅棺材,天涯海角不去,偏偏出现在柯向东的工地上。 “对。”居安点头,“我倒没想到,你看着不起眼,竟还挺聪明的。确切地说,柯向东也是村子里的一员,他拿了偷出来的东西去了外面,靠着这些获得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之后平步青云,造就了如今的柯向东。” 说来也是讽刺,居安一边说,一边摇头。 她应该和我一样,觉得柯向东不配吧。 “对了,他的房地产业之所以蒸蒸日上,大概也要归功于匪夷所思的打生桩。这一段,用我给你细说吗?”居安应该和我们一样,都在调查柯向东,然后查到了些鲜为人知的事情。 “我们已经知道了。”卫飏一句话轻飘飘的拒绝了,不过之后话锋一转,一抹凌厉的目光落在居安身上,“我想知道,你是谁?” 我是故人来 “我那时,做过自我介绍了。”居安奇怪地看着卫飏,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潜台词和另外一层意思。“我是祁鹄的师妹,居安。难不成小哥哥你把我忘了?” 她努力让自己表现得镇定些,不过脸色苍白,目光躲闪。 “不,你不是居安。”卫飏干脆简单地拆穿了她的假面,甚至毫不留情地开口,“居安不过是个丫头片子,这样的故事她不可能知晓,更不能说得这么栩栩如生、感同身受。所以你应该是事件的亲历者。” 卫飏言语遗憾,拆穿了居安的伪装。 我也看着她,隐约感觉危险,稍微地将身子往后缩了缩,躲在卫飏的身后。就一会真发生什么事情,他……他也能顾上我。 虽然这样是有些怂,不过卫飏回看了我一眼,轻轻点头,也没吐槽我的不妥,再冲居安挑了挑眉,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柯向东知道打生桩,这种阴毒的招数,是疾行鬼教他的。于疾行鬼而言,柯向东是一枚很有分量的棋子,他不会也舍不得随随便便舍弃,这样到底不划算。所以,是你杀了他。” “怎么会?”我觉得自己听岔了,偏偏卫飏很笃定,再继续说,“倘若我没猜错,只怕新仇旧恨一起,你对他起了杀心。疾行鬼是没有办法,才掏空他的心肺,做了这么个木偶,想要瞒天过海。” 卫飏说得,合情合理,很有道理。 居安无奈地摇了摇头,收起了之前的慌乱,浅浅叹了口气,似乎认命。 “对,柯向东是我杀的。” 她,默认了。 之后更有一缕残魄从居安的身体里飘浮而出,身子离了残魄竟然一下栽了下去。居安面色惨白地躺在地上,不过呼吸还算平稳。亡魂斜着眼睛,清浅地望了居安一眼。 “你放心,我只是暂时借用一下她的身子,小丫头很快就会醒来,而我对她做的种种,至多不过一个噩梦。” 从我们刚才的言论出发,我很容易相信了他的说辞。更关键的是,我们之前见过,那个在护城河上打捞尸体的男人,赫然就在眼前。他用捞尸匠的身份掩饰亡魂的本质,就算我们那时候闻到了淡淡的鬼气,也只会误会成他韵味常年接触尸体,难免会沾染一些。我和卫飏,也没多想。 现在见到,竟然生出一种老熟人的错觉。 他既然已经露出本来的模样,故而也不再遮掩自己的故事,双手合十朝我们拜了拜,“我就是那个故事里的小沙弥,只时过境迁,一晃就是好多好多年。” 然后,他告诉了我们故事的后半截。 村民们按照僧人的遗愿,将棺材埋入地下,之后大多去了外地打工谋生,村子渐渐落魄衰败。小沙弥没了师傅,但还得继续修行,于是拖着疲乏的身子独自上路。他遵循师傅的遗愿,如苦心僧样的修炼自己的心智,磨砺自己的意志。却在多年后的一个晚上,梦到了僧人。 僧人给他托梦,告诉他自己快压不住小棺材里的恶鬼了,只有把当年村民们偷偷拿走又不愿意返还的东西追回来,放回棺材,才能消了小鬼的戾气。僧人叮嘱他一定不能忘记。小沙弥从梦中醒来,泪水湿了枕头…… 所以,他开始了漫长的找寻,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把大部分的东西都找到了,一一放入到了棺材里,听说柯向东发迹了,他想着碰碰运气,找到他询问是否当年有从棺材里拿过东西。 柯向东脸色大变,一口咬定没有。但他戴在脖子上的璞玉到底让小沙弥发现了。他干脆直接地指出璞玉上有尸气,一定是从棺材里拿出来的。柯向东顿时恼羞成怒,叫来保安把他赶走。 “后来,我又去找过他很多次,可惜我再也见不到他,每次都被拦在外面。但是他越躲着我,我越觉得他做贼心虚。”男人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后来,他实在觉得我烦,竟然不惜请人把我弄晕,然后扔到护城河里喂鱼。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护城河中,成了水鬼。” “他怎么这样?”我气哼哼的,替男人打抱不平,“那水里的长坟鬼也是你的杰作?可是为什么?” “小芹的父亲,真是一个捞尸匠,他身材矮小是个侏儒,因为这样被人各种嘲笑,有一天顶不住压力,竟然自杀跳河。河下正好有个被淹没的村庄,我就找了块空地埋葬了他的身子,他想下辈子长得高高大大,于是我就按照书上说的,给它建了一座长坟鬼的墓。他为了感谢我,一方面把小芹嘱托给我照顾,另外一方面,让我可以借用他捞尸匠的身份,在护城河附近走动。” “你知道的,那地方挨着就是柯向东的工地,他时不时会去看看,我也能经常见到他。”说完,他自嘲地笑了笑。 “所以,你给他准备了很多的礼物?包括,这一具远道而来的棺材?”事实已经非常清楚,柯正浩的身上担着数条人命,他既不能原谅他害死了僧人,让他在九泉之下都不能安宁,还要托梦哀求…… 更不能原谅他不知悔改,甚至为了掩人耳目夺了他的性命。也是因为这,柯向东给自己引来了杀身之祸。 不过他劣迹斑斑,在我看来,这都活该。 “我师傅当年就是太天真,以为牺牲自己,那些人就能好好地活着。只是这世上有的恶果本来就应该恶人承受,我替他不值得。棺材里的厉鬼想找回璞玉,这笔账和柯向东清算。” “可是事情变成这样,他应该对你,很失望吧。”卫飏言语浅淡,却不偏不倚地刺中男人内心,“他给你托梦,是希望可以解决当年的事情,而不是让你以怨报怨,手染鲜血。” “我知道!”男人激动地冲卫飏吼去,“可是那又怎样,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凭什么柯向东那样的人还活着,我们就都得去死?” 他猩红着眼问!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我能感觉到他的可怜,更能感觉得他的可怕。默默往后退了退,躲在卫飏身后,心有余悸地望了男人一眼。 我一向这么没有出息,卫飏也知道万事不能指望我,只能浅浅地叹了口气,把刚才两人的对话高度总结了番,“所以你师傅以德报怨,用自己的性命救了一村的村民,你以牙还牙,杀了柯向东,让他尝到了苦果?” 男人点头,他什么都跟我们说了,自然不会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上遮遮掩掩,“柯向东是我杀的。不过之后挖掉他的心肝脾肺,把他制成特别的木偶,这另有其人。我巴不得他死得透透的,哪用着花那样的功夫让别人误会他还活着。” “我知道。”他只是要柯向东的性命,至于这套把戏,是疾行鬼的杰作。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卫飏将他上下打量了番,竟然有心情同他玩笑,“幸亏你师傅慈悲为怀、一心向善,死后就算不能被人供奉在庙堂之中,也能投身大户人家。不然只怕你这下地狱还得和他见面,你的所作所为,他该很失望吧?” 男人愣了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也是浅浅地笑了笑,“你说得对,我还真不知道见到师父该说什么。见不到,倒少了不少的麻烦。” 语罢,他把璞玉收好,再冲我们拜了拜,“二位放心,等到事情尘埃落地,我自会去地府领了刑罚。不过确有一事拜托。我走之后,小芹希望你们能代为照顾。那双困扰她良久的鬼眼,希望有法子祛除。” 我们之前见过,他非常宝贝小芹,现在竟要把她托付给我们,看来他已经想清楚了。 卫飏向来最怕麻烦,这次竟然破天荒地嗯了一声,冲他点了点头。 他,答应了。 男人喜出望外,再是双手合十,冲我们再拜了拜,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虽然他会因为杀害柯向东受到地府惩处,但他不觉得这是坏事。 ………… “糟了。”男人已经走远,我突然猛地用手拍了拍额头,想到件特别重要的事情。 卫飏用奇怪的目光看了我一眼,显然他不明白我又在抽哪门子的风,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解释,“我知道你和小芹不对付,但是她小女孩可怜无依,又是个孩子,能帮一把帮一把。” “我不是说这个。”我白了卫飏一眼,我和小芹是不对付,但照顾她没问题呀!我指着还昏睡在地上的居安,尴尬地冲卫飏扯了扯嘴角,“我是想问,她怎么办?总不能把她扔在这里不管,我们继续找疾行鬼吧?” 我当时竟然把这茬忘了,就该让亡魂重新附着在居安的身上,把她送回去的。 现在好了,就留下我和卫飏,大眼瞪小眼。 他脸上挂着一抹无奈,干脆把居安扛了起来,“她和祁鹄那小子住一屋吧?你给他打个电话,问他要地址。” 卫飏一边说,一边摇头。 “以后不能叫你老好人了,跟着你时间久了,连累我也得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卫飏抱怨,我跟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出一声,只能他说什么就什么,我好脾气地忍了。 问到地址,卫飏全程黑脸地穿过大半个柯家,到了他们住的客房。祁鹄已经在外面候着,看到居安被卫飏扛着,连忙皱眉迎了上来。卫飏二话不说地,直接把小丫头扔到了他的怀里。 “行了,人我交给你了,没事我走了。”语罢,他拉着我要走。 “等等。”祁鹄叫住我们,手小心扶住居安不断下坠的身子,眼眸凶狠可怕,“你们对我师妹做了什么?她为什么昏迷不醒?我告诉你,如果师妹有什么好歹的话,我……我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祁鹄,你这话什么意思,如果事真是我们做的,为什么还要大老远地送居安回来?”我瞬间就火了,冲着他吼去。卫飏性子懒懒或许不会计较,但这口气,我横竖横地没法憋着。 不然,岂不是要任由一个天大的锅砸到自己头上? 祁鹄脸上露出些许不自然,大概也觉得事情藏着蹊跷,只还阴沉着脸,“我不管,你们必须给我个解释,否则事情没完。” “我以前只觉得事情吃力不讨好,没想竟被这么反咬一口。”卫飏懒洋洋地看了祁鹄一眼,“行呀,你想知道,那我就给你说说。只是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再继续问,而是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你说。”祁鹄不管,还是不依不挠。 “你没发现她最近怪怪的吗?远得不说,就说她那时站出来报出自己师傅的名字,然后让那些所谓的走阴人一人取几块棺材板回去诵经礼佛,超度净化。依着她平时的性子,应该做不出来吧?” 祁鹄被问得模样尴尬,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稍微在心里默了默,“师妹虽然性情大大咧咧,但很少当着众人的面强势发言,她说的时候,我也挺意外的。” 他嘟嘟囔囔,我和卫飏,都听到了。 “哼。”卫飏摇头看了祁鹄一眼,“枉自你还以走阴人自居,竟然连自己师妹被鬼上身了都不能察觉。就这么三两下的功夫,还想收了我。简直异想天开!” “卫飏……”我承认祁鹄刚才的态度不是很好,但他话这么说,有些过了。 毕竟,我还念着祁鹄几次三番救我性命,而且他之所以这么不待见卫飏的原因,也仅仅因为他是厉鬼。 卫飏用手点了点我的左肩,将我拉入到他的话里,声音压得低低的玩笑,“其实小忧,鬼一旦完全依附人身,就会敛起所有鬼气,别说他肉眼凡胎看吧出来,就算是我也分辨不出。我这么说,是故意给他个下马威……” 祁鹄没有听到。他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咬唇将我上下打量了翻,“夏忧,我们进去说话。” 啊? 我还在琢磨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祁鹄又继续补充道,“至于你,就在外面好好站着,不许进去!我的屋子,不许厉鬼之类的邪祟进去。” ………… 你得为将来,做长远打算 我深深觉得,祁鹄这话是在引战,还真怕卫飏会和他计较,关键是一想到等会和他独处,他估摸着又得对我各种说教,什么正邪不两立之类的话,大义凌然是大义凌然,但我早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行,那我在外面等你。”卫飏扔下这句话,懒懒地靠在院子里的树下,竟然任由着祁鹄带我进去谈话。不过我深深了解卫飏的性子,他能做到这一步,大概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进到屋里,祁鹄对我的态度比之前稍微好了些,他把居安扶到床边躺下,小心盖上被子,确认她没有什么大碍,才起身来到我身边。“不管怎样,居安都是你送回来的,于情于理,我都需要说句谢谢。” “这不用,我就顺道送她回来了,也……也没做什么。”我心虚地冲祁鹄笑了笑,尴尬地站着,“那个时候不早了,我还想回去睡觉,你有什么事要说?” 我感觉尴尬,正在琢磨如何遁走。祁鹄浅浅看了我一眼,眉头紧锁,“夏忧,你有什么打算?” “嗯?”我被他突然冒出的一句惊着,这没有头也没有尾巴的,他为什么突然问我打算?我打算做什么?见我诧异,祁鹄咬唇,索性单刀直入,给我明说。“你身边有一只厉鬼,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就算他对你没有包藏祸心,但人鬼到底不两立,你就没有为自己的将来,做一个长远的打算吗?” 他言辞恳切,更是眼眸认真地看着我。 我,还是沉默着。 祁鹄再咄咄相逼,“所以,你打算一直和他这么不清不楚下去,一直跟着他吗?他是厉鬼,你跟着他,什么也得不到!”他苦口婆心地规劝,“夏忧,你是聪明人,我也相信你的善良,不然,也不会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规劝你。” “那颗药,我一直给你留着。”他干脆点明。 我身子再颤了颤,突然明白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赶忙寻了个借口离开,“那个,时候不早了,我……我先走了。事情,我们……我们以后再说。” 说完,我赶忙起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就算这样,我还是看到了祁鹄眼里的失望。 ………… 等出了房间,发现祁鹄没有追出来,我才长长松了口气,把悬在半空的担心,稍微回落了些。卫飏身子还是懒懒地靠在树下,他低着头,似乎在想什么事情,竟然没注意到我已经出来了。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他的旁边。 听到他在小声呓语,“或许,我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 我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在说什么,还是你打算在这里过夜,不回去了?” 我冷不丁的出现,卫飏没有防备,竟然差点栽了下去!不过很快恢复到往常那万事不上心的模样,用手轻轻戳了戳我的脑袋,“回去?小忧,你怕是天真了,疾行鬼不捉了?” 他一下恢复正常,和刚才的自怨自艾判若两人,仿佛是我眼花了。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扔给卫飏一抹嫌弃的白眼,“你说得倒是轻巧,知道去什么地方捉疾行鬼吗?他早跑得没影了,你就是有大本事,也找不到吧?” 虽然我在埋汰卫飏,但说这些话,也是真的发自内心,毕竟找疾行鬼,可不是件容易的差事。 “不巧,我还真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卫飏打断我的话,不过眼睛微眯成一条线,故作神秘地冲我眨了眨眼睛,一下把我胃口吊了起来。 “疾行鬼又名阿毗遮多,于不净处啖食不净,以肮脏的东西为食物,喜欢呆在阴暗潮湿处所,他暂时不会逃离别墅,我们顺着这条件找就好。”疾行鬼也在地府任职,和卫飏算是同事,他见多识广,知道他的生活习性,倒也正常。 卫飏带着我,在一处晦暗不明的地下室里,找到了疾行鬼。 疾行鬼对卫飏的到来,竟然有些意外,“我在柯家见到你,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却没想到,你是专程来找我的。”不过意外归于意外,倒是没有感觉太多的慌乱,甚至打算就这么坐下,和卫飏唠嗑叙旧。 “若然不是你,我很难想出,谁还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让我专程过来,请你下地狱一趟。”卫飏和他寒暄,眉目含笑,言语浅浅。 不过和谐只是表面上的,实则感觉微妙,一切都在弦上,不得不发。 疾行鬼面有为难,竟然皱眉上下打量了卫飏一番,眉头紧皱,“你的意思,是一点不念旧情,要把我干净杀绝?” 卫飏浅浅地叹了口气,纠正他言语中的语病,“不是我要把你赶尽杀绝,是你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你若安安生生呆在地府,循规蹈矩各种,我便不会找到你,也不会捉了你回去同冥主交差。” 卫飏言语遗憾地告知,用眼神示意我寻处安全的地方躲着,等会真交上手,他便顾不上我。 这些事不用卫飏特别叮嘱,我乖巧地寻了个角落,安生地躲着。 “真没想到,你还真听白苏那丫头片子的话。”疾行鬼嘲讽卫飏,扔给他一个浅浅的表情,“她不过新做冥主,就要对我们这些曾经的旧人赶尽杀绝。我不是第一个,你说不定是下一个。” 我听出他循循善诱,不过想让卫飏同流合污。 只我没料到,这里面竟还有我的事。疾行鬼目光一瞥,落在我的身上,“这就是你借用追魂灯,照着梁姣模样做出的小丫头?模样倒是和她一模一样,就是眼神怯弱了些,没她当年的英气决绝。” 我,听到了梁姣的名字。 而且我还在他的口里,和梁姣进行了一番比较。 ………… 也是,他曾经和卫飏共事,知道这事听正常的。我佯装不解地望着卫飏,“他在说什么?梁姣是谁?她和我长得一样吗?” 我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偏要装出一副天真无知的模样。 我想,要他亲口承认。 卫飏转过身子,神情复杂地看了我眼。 是解释,也是掩饰 我望着卫飏,虽然模样忐忑,只隐约却在期待着什么。 或者说,我希望从卫飏的口中得到答案,但我既期待又害怕。我期待从他的口中道出事情的真相,但又害怕事情会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变得不受控制。我们现在还算维稳的关系,只会感觉艰难。 “我会给你一个解释。”卫飏见我迟疑,因为还要和疾行鬼交手,只能撂下这么一句话,就举着长戟和他缠斗在一起,“只,不是现在。” 我乖巧地点头,就这么站在原地,想着等他收拾完了疾行鬼,就会过来给我一个交代。 或者,一个宣判。 疾行鬼只是速度敏捷,其势快如闪电,实则并没有多少真本事,速度快也只能证明他逃跑功夫一流,卫飏很快占了上风,将它逼得节节溃败。疾行鬼大概见来硬得不行,竟然装起了可怜。“将军,您就不能念在我们都在地府共事的份上,放我一马吗?” 他表情丰富,竟然声泪俱下地哀求。 只卫飏一点不在乎,冷冽地长戟一刺,几乎是贴着疾行鬼的面颊而过,带着遗憾通知,“你不提这茬还好,既然说起,我倒要问问,你在作恶多端,为非作歹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自己是地府的一员呢?这些话,你还是到了下面,自己给白苏说吧!” 疾行鬼一边闪躲,一边把柯向东供了出来,“事情不能怪我,实在是他贪得无厌,我说打生桩可以改掉建筑的风水,保佑无事发生,他就真的活埋了个流浪的小孩,甚至之后不知收手,总是故技重施。我不是没有出言劝阻。” 疾行鬼竟然狡辩,不过就他说的,我连个标点符号都懒得相信。卫飏更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干脆用铁链把它五花大绑,再往嘴里塞了棉花,就这么押到我面前。 “我得亲自押送这家伙回地府,交到白苏的手上。交给其他鬼差,我怕事情有变。”卫飏简单说明,用眼神示意疾行鬼安分些。“你放心,我会尽快回来。” “等等。”我叫住卫飏,再咬了咬唇,硬着头皮问,“你……你刚刚说要给我一个解释。” 我说完,忐忑地看着卫飏。 他的眼睛突然黯淡下来,似乎在准备措辞,不过只有一瞬,旋即冷冽地扯了扯嘴角,言语躲闪。“还要解释什么,他就打胡乱说,为得就是混肴视听,让我们起内讧,你……你不会当真吧?” 卫飏他,还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只是,我不知怎么的,竟然松了口气,悬在半空的心竟然落了下去。再冲卫飏笑笑,“原来是这样。幸亏你解释了,不然我就要误会了。行吧,你把他押解回地府,我在这安安生生地等你回来。” 他避开梁姣不提,我这算顺遂了他的心意。 我说完后,卫飏明显松了口气,押解疾行鬼离开。我目送他渐渐走远,跟着出了地下室,回到空空荡荡、空无一人的房里。 郁卒坐下,狠狠地锤了沙发一下,恨恨抱怨。 “我倒想和他聊梁姣,但是聊了,我们又能怎样?!” 这个名字我如鲠在喉,对卫飏而言,似乎也是一样…… 一只黑色的小猫突然爬上我的窗台,淡淡的月光照在它的身上。小猫伸了个懒腰,慵懒雍容,一身皮毛光鲜亮丽,澄澈的眼睛在我身上打量着,我感觉有些压迫。 我之前见过,它是白苏的小猫? 也只有她养的小猫,能这么漂亮威风了。我往下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汇报,“那个,卫飏已经捉了疾行鬼去地府,这会应该快到了。她拜托的,应该就是这件事情,我们已经做好了。” 我眼巴巴地望着小猫,虽然它很可爱,但想到它有个雷厉风行的主,就不得不对它生出敬畏,小心翼翼地回到。 小猫摇晃着尾巴,身子往我这边挪了挪。 它没说话,我又在心里嘀咕,难道是我多虑了,这就是一般的小猫,并非白苏豢养的。它以光泽的皮毛诱惑我,我经受不住,抬手准备摸一摸,“你,应不是白苏家的猫咪吧?” “我确实不是白苏的猫咪,我是白苏幻化成了猫咪的模样。”女声浅淡,不怒自威,吓得我要逗猫的手停在半空中,是举着不是,放下也不是,只能尴尬地冲猫咪扯了扯嘴角。 “你认真的?”白苏的声音我听出来了,不过始终心存侥幸,不敢就这么信了。 小猫嗯了一声,冷着眼睛将我上下打量了番,“我当然是白苏,不然你是吗?卫飏去地府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他捉了疾行鬼我不意外,只我过来,是有事情要和你说。” 我用手指了指自己,一脸茫然地望着小猫。这里面,还有我的事? 白苏说话从来干脆直接,没有一点绕圈子的意思,“我来找你,是想说你放在心上的黑曜石。” 她突如其来的一句,直接放了大招,我没有防备,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左胸,“你要取黑曜石?”我很惊诧,这还是白苏第一次说,要取我身上的黑曜石。 “那破石头我拿着没用。”她直接扔给我冰冰凉凉的一句,着实让我意外。见我惊诧,她又补充说,“黑曜石在你的身体里,已经有段时间了,现在,你应该能想起更多,和梁姣有关的事情。” 她没有寻问我,不过问得果断决绝,我低头咬唇,停了许久,到底硬着头皮地点了点头。 别人我尚且可以欺骗欺瞒,只白苏不行,她眼眸锐利,只清浅一下,就能将我看穿看透。我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她心思机巧一下就能识别,更别提用谎言瞒天过海了…… “卫飏是当局者迷,以为你时至今日都还一无所知,不过事情不能拖延,他早晚会知道的。你有替自己,长远的打算过吗?”她问。 这是今天,第二个人问我,是否有长远打算了。 我唇咬得更紧了。 你心装得下他吗? “我以为,你会稍微抽时间想想。”白苏叹了口气,对我竟然有些失望,再用小猫晶莹剔透的眼睛将我上下打量了翻,“这世上已无梁姣。你若心里装得下卫飏,那么就这样继续呆在他身边,他若对你有一丝一毫的负心,你找我,我打断他的腿!” 小猫说得咬牙切齿,简直毫不犹豫地站在我这边。 我有些心虚,往下咽了口口水。 她再补充说。 “如果你心里装不下卫飏,你把黑曜石给我,我就地毁了。之后保证卫飏会永永远远的消失,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我到底是地府的冥主,是卫飏的顶头上司。我的话,他只能遵从。” 她说得霸气侧漏,更是认真地盯着我,不肯放过我面上任何一个表情变化,一字一顿。“我给你两条路,你选什么都行。” 我,直接愣在原地。 这种非黑即白的选择,我从来没有考虑过。白苏在这时提及,我除掉被她问得懵住之外,大脑一片空白,跟糊了浆糊一般。只能硬着头皮地摇头,“我……我不知道。” 黑猫迟疑了下,朝我走来。它离我很近,眼神澄澈地看着我。 它在,等我答案。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我终于忍不住,一下爆发出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在我身边我不厌其烦,可如果没了他,我……我又不敢想。”我用手抱住脑袋,痛苦地哀嚎。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逼我做选择? “喵。”小猫叫了一声,伸长身子一跃上了的窗台,“我不逼你,不过所有水域都和地府相通,如果你想明白的话,随时可以过来。无论你选什么,都行。” 说完小猫跳下窗台,消失在夜色之中。它来得悄无声息,去也去得神不知鬼不觉。 ………… 我趴在床上琢磨这问题,翻来覆去想了好久,心里特别纠结,告诉自己别瞎想了,可又怎么都睡不着。 我想到了梁姣。 那个被拔首拥簇的女人,我们虽然模样一样,但骨子里却没有任何相同的地方,她寡淡无味、超然于物;我简单纯粹、天塌下都能当被子盖。她总是模样浅淡地看着我,眼里藏着无限的哀切…… 她的眼睛,只有在提到卫飏的时候,才会绽放出流光溢彩。虽然一直是短暂的一瞬,但我心上总会莫名地疼一疼。 她也总是自怨自艾地说,自己早该走向消亡,连最为卑微的拔首都不如…… 唇瓣咬得更紧了,我感觉自己,有些鸠占鹊巢。 可是我又不得不承认和面对,我似乎从一开始,就是她选定好的替代品。我只是卫飏造出来的,一个和梁姣一模一样的她…… “啊!”我用手狠狠地敲了下脑袋,“想这么多做什么,越想越乱,大不了什么时候找卫飏问清楚!睡觉。” 真是破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我要安安生生地睡觉,把它们暂时扔一边! 这样琢磨过后,我后半夜明显睡得踏实了许多,还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我揉了揉有些发涨的眼睛,由衷不爽地抱怨了句。“谁呀!” 听到我应声,柯正浩竟然直接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地把我从床上拉了起来。 “你做什么?”我还迷迷糊糊,不知道他这么激动,又是唱哪一出。一边抱怨,一边睡意阑珊地揉着眼睛。 “我爸死了。”柯正浩只说了四个字,我彻底清醒了。 赶忙打量了他一眼,柯正浩哭丧着张脸,眼睛哭得通红通红。他之前的嚣张跋扈全不见了,现在只剩了满满的可怜。他小声低喃,“我是父亲养大的,现在他走了,我……我就没其他的亲人了。虽然,他平时总凶我,也不管我,很少和我说话。” 他声音压得低低的,我有些心疼。 “那个,你先在外面等等我,我换好衣服就出来,好吗?”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着和善一些,柯正浩点了点头,小心退了出去,还轻轻将门关上。 我叹了口气。 虽说柯向东早就死了,身子还被掏了个空,五脏六腑都不见了,这些我早就知道。但奈何昨晚事情太多,我们忙着捉住疾行鬼,一时竟把柯向东给忘了。 或许那时我该把事情委婉地告诉给柯正浩知道,让他稍微有点心理准备。 ………… 我换好衣服出去,柯正浩抬头恨恨地望了我眼,“父亲死得很惨,也不知道哪个龟孙把他的肚子给掏了,如果让我抓住,一定原封不动地报应到他的身上!还有,我找遍别墅,都没有找到夏乔,她果然是为了钱才和我爸好上的。我怀疑父亲的死和她有关,我已经报警了!” 柯正浩恨得咬牙切齿,而且把事情归罪到夏乔的身上。 只有我知道,夏乔其实只是一张人皮,人皮的里面,是无数只老鼠和疾行鬼,疾行鬼控制老鼠,让它们扮演一个女人的角色,出现在柯向东的身边,继续操控他的行动…… 现下疾行鬼被卫飏带到地府服刑,估摸着夏乔也是人间蒸发,无论怎么寻觅,都找不到了。 我浅浅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这些都是后话,当务之急,你要做什么?” “我要给父亲办一个盛大的葬礼。他风光了一辈子,就算走,也得风风光光。”柯正浩想了想,斩钉截铁地说,泪从眼里流出。“夏忧,你会帮我,对不对?” 他殷切地看着我,眼眸又带着深切的哀求。 ………… 我实在没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地答应,不过总算记得多叮嘱一句,“那个,我只能做些简单的事情,我能帮的,我就帮忙,你也别指望我太多。” 柯正浩赶忙点头,竟然身子一矮,差点要给我跪下。 不过我把他扶了起来…… 他抱着我嚎啕大哭,翻来覆去地说,我以后,就是一个人了…… 他现在的模样,和我以前认识的富二代判若两人,不过说实话,我倒盼着他能恢复从前的跋扈和讨厌。 哀求缝补尸体 柯正浩说到做到,葬礼就在别墅里举行,办得热热闹闹,把所有的亲朋好友都请了过来,还专程找了一队经验丰富的丧葬队,拜托他们料理父亲的后事。他之前是想让我来,但被我言语干脆地拒绝了。我抱歉地告诉柯正浩,自己只是门外汉,这种事情还是请专业的来。 当然,我专门叮嘱了,让他别找一平道长。就别人有没有本事我不知道,反正一平道长,他就是一滥竽充数又毫不自知的草包。除了身上穿的道袍像那么回事,其他的都和神棍骗子一个样。 我虽然推辞了主持葬礼的工作,但是有件事情却是怎么也推辞不掉。柯正浩拜托我帮忙给柯向东缝补尸体,往他空荡荡的身子里塞进棉花,再用针缝上。 他可怜兮兮地哀求,“我听人说,要尸身完整入到地府后,才不会被其他的厉鬼欺负。小忧你不怕尸体,又懂这些条条款款,而且你还是学文物修复的,修补一具尸体,应该不难吧?” 他说得我尴尬,只能艰涩地扯了扯嘴角,想着要怎么礼貌、客气地拒绝。“我是不怕尸体,但文物修复和修复尸体怎么能一样呢?再说了,我们不是一个专业的吗?你来,也一样。” 我尴尬地笑着,小心推辞。 “我们能一样吗?你认真学习,我都是混过去的。”柯正浩可怜兮兮地哀求,“那实在不行,我给你打下手,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事情我不放心交给外人,小忧,我能拜托的,只有你了。” 我犹豫,深深长长地叹了口气,柯正浩话已经做到这份上了,我没法不答应,只能硬着头皮地嗯了一声,让他准备些缝补尸体的工具。 柯向东的尸体躺在床上,面部朝上,虽然被挖空了肚子,不过面色红润,看着倒像是睡着了一般。 我望着他,趁着柯正浩去取东西的时候,小声感慨了句。 “你这,叫自作孽,不可活。” 因为奶奶是走阴人,经常十里八乡地帮人出殡,哭坟。我小时候也会跟着一起去,那时农村穷,根本没有专业的敛妆师,帮着给死人做面部化妆,每每都是奶奶代劳,或者还有其他女眷,也会在一旁帮忙打下手。 之后完了,会给奶奶单独包一个特别大的红包,再千恩万谢地把奶奶送走。 她老人家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谁都不容易,我们能帮的,就稍微帮一些。既真诚又真挚。有时她也会用满是褶皱的手抚摸我的面颊,语重心长地说,“人生在世,最难的是善良。可是我又希望你能一直善良。” 其实我骗了柯正浩,我不但会缝补尸体,而且在小的时候,经常帮着奶奶一起缝补尸体,她会给它们说话念诵经文,我就在一旁,似懂非懂地听着。 柯正浩把我要求的东西备齐,拿了进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自己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等会过来帮忙。 我并不能指望柯正浩什么,这些事情都得我自己搞定,我先把尸体翻了过来,往里塞进棉花,然后再穿上一根又长又尖的针头,小心开始缝补尸体。柯向东这具尸体,皮肉老旧,而且脂肪很多,缝补起来非常费劲…… 我不小心,竟然把手刺破,血落在他的背上。 幸亏伤口不深,我给自己贴了创口贴后又是继续,并未特别放在心上。中途柯正浩有进来一趟,看我技术娴熟地缝合,那是一个劲地夸我。“我就说事情交给小忧你做,我就放心了。你放心,等到事情完了之后,我一定给你封大红包。” 听到钱,我很激动。但还是有正事和柯正浩说。“钱呢,你是应该给我,这我不推辞,免得你嫌弃我矫情。不过我倒有件事情,希望你能按我说的做。” “小忧,你说。”柯正浩模样认真地看着我,“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没想到你还能这么不计前嫌地帮我,我……我真的非常过意不去。你有事情拜托,那就请说,我但凡能做,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 “我之前曾经明确告知某人,我会等空闲下来就做这事。但想来是为柯向东弥补赎罪,我一个外人有些不合适。如果交由你来,更为合适,说不定还能减免他曾经的罪孽。” 我看着他,言语认真地说。 “你父亲在工地上打生桩的事,你还记得?”我没给柯正浩绕圈子,干脆简单挑明,“而且据我说知,还不止那一处,这些都是柯向东种下的恶果。我想着如果可以超度这些亡魂,说不定他们能原谅柯向东,他就算到了地府也能少些刑罚。算是亡羊补牢。” “行的,行的。”柯正浩忐忑地听我说完,干脆点头,“就算小忧不说,我也打算找到父亲的工地,挨着挨着地超度。他的错我还还也是应该。等葬礼结束,我就着手这事情。” 我们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缝好柯向东的尸体后,他招呼几个男人过来,小心把尸体放入一顶棺材里,之后抬着出去,放到正厅。我想着没有自己什么事情了,偏偏柯正浩哀求,让我也出席葬礼。 送佛送到西,也……也行吧。 我在葬礼上,踟蹰不安地看着来往的宾客,大部分是和柯向东有生意往来的商人,还有部分是他的朋友。更有甚者有竞争对手过来,想看看柯向东死了,他的接班人如何,是否能挑起大梁…… 宾客虽多,只各怀鬼胎,也不知道各自打的什么算盘。柯正浩估计也看出一二,和他们的关系比较客气,不远不近。 不过我在人群中见了祁鹄和居安,居安似乎是病了,脸色有些苍白,不过并没有什么大碍,在看到我时,还能扔给我个嫌弃的眼神。不过她是被鬼上身,身子有损耗的,倒也正常。 祁鹄见了我,还是一张脸绷得紧紧的,不过对柯正浩点头。“既然府上没有什么事情了,我和师妹不便打扰,就先回去了。”说完他抱拳离开,十分潇洒。 你们把我忘了…… 望着祁鹄离开的背影,柯正浩给我吐槽,“我听说他也是我们学校的,不过不同系,怎么他真会捉鬼吗?年纪轻轻,也不知道靠不靠得住?” 他只是随便找我说两句,但被我瞪了一眼后,柯正浩连忙改口,“小忧我没有说你,你是又年轻又漂亮还有本事。你和他不一样。” 我艰涩地扯了扯嘴角,心虚地笑了笑。 我要谢谢柯正浩这么给力地夸我,不过我和祁鹄真不一样。他有大本事,我呢,也就装腔作势,混个脸熟。 ………… 不过总算把这茬对付过去,柯正浩又去招呼其他的客人。我稍微松了口气,尴尬地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他竟然又找到我,大概觉得示弱这招对我特别管用,“小忧,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一听他这个开场白,我瞬间一个头两个大,连忙冲他点头,笑容艰涩。“当讲当讲,你说就好,能不能做的,我自己拿捏。”柯正浩这么一听,以为我松口了,把三支香塞到我的手里。“我想拜托你给父亲上个香,他生前是有千万种不是,但到底死者为大,你不要和他计较,稍微上香一炷可好?” 他说完,眼巴巴又无比可怜地看着我,结合他现在死了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份上,我叹了口气,勉为其难点头答应,“那……那行吧。不过我先说,这是最后一次,你不许再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哀求我了。不然,我立刻从你家走人。” 我言辞坚决,斩钉截铁。 柯正浩得了便宜,也不像刚才那样继续装可怜了,千恩万谢地目送我进屋,看着我进去,心上悬着的巨石总算落了回去。 诺大的正厅除掉柯向东的棺材之外,空空荡荡,连个招呼的孝子都没有。想到柯正浩还在外面忙碌,只能轻轻叹了口气,柯向东算是人前风光,没想到人后竟然这样萧条寂寥。 我把三炷香插在他的祭台上,再双手合十冲他拜了拜。“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我们算是扯平。” “不过我那时进柯家别墅,看到的就是一具掏空了内脏被恶鬼操纵的尸体,就你喜不喜欢我的,应该不好说吧。”我小声嘀咕了句,只单纯吐槽,也没想他会回应我。 “我呀,可喜欢你了。”突然一个浅淡的男声响起,从棺材里传出。我惊慌之余,看到棺材明显地晃了晃,我咬着唇,干脆往外跑。只原来敞开的大门,突然一下从外面朝里关住,我试了好久,死活打不开。 赶忙再用手大力地敲击,叫外面的人进来,但外面热闹极了,到处是喧嚣的鞭炮声,压根没有听到我的呼救! 我,甚至感觉到一抹淡淡的鬼气,在屋里萦绕。 “什么……什么玩意?”我身子靠在门上,因为出不去,只能硬着头皮转了回来,冲着空气吼到,“谁,谁在故弄玄虚,信不信,我一下把你收了!” 我咬牙切齿,冲着那团空气吼到! 只我放狠话没用,原来只是淡淡的鬼气越发变得凝重起来,柯向东的遗像上慢慢浮现出一张鬼面。是个模样惨白的小孩,死鱼眼睛瞪得滚圆滚圆,嘴唇污得发紫,瞧见我在看它,竟然一下从遗像上跳了下来! 落在我面前的,是一四五岁模样的小鬼,穿着清朝的官服,辫子梳在脑后,一张脸面无血色,看不到半点的生气,怀里还抱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死于道光十二年。 我,见过他。 ………… 确切地说,我不只是见过他,而是和他相当有渊源。 他就是那被困在小棺材里的恶鬼,他昨天从棺材里逃了出来,一下没了影儿。可惜昨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一件接着一件,一桩连着一桩,竟把这茬忘记了。 我在心里哀嚎,卫飏他办事情,就不能靠谱些吗? “哎。”见我认出他,小鬼竟没有一丝一毫要遮掩的意思,不过将手微微摊开,言语遗憾地说,“可惜,你们只顾着忙其他的事情,到把我给忘了。你身边的厉鬼又去了地府,应该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我苦笑,他怎么都知道…… 我在心里哀嚎,不过硬着头皮打量了小鬼一下,咬牙切齿地回,“你……你别高兴得太早,卫飏很快就回来了。到时他一定让你好看!他收拾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我知道。”小鬼从善如流,干脆点头,笑容和善地看着我,“只是他现在顾不上你,鞭长莫及。” 他言语清浅地,说完对我的宣判。 我本来想用卫飏压住他,只明显有些太天真了,只能改口称。“那没事,他不在,我一样可以把你收了。我……我告诉你,我厉害着呢,不然,不然他怎么会在我身边服服帖帖?我身上,可带着符咒和佛珠,你如果识趣的话,就麻溜滚蛋!” 我身上有这些东西不假,可是这些粗制滥造的东西,对付一般的小鬼尚且捉襟见肘,更甭提眼前的是一只道光年间的小鬼了!一岁一道行,我和他之间,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更甭提之前为了暂时镇压他,高僧甚至付出了性命,这才勉强镇压它十多年。我肯定没有高僧本事,一点胜算没有!所以,我只是虚张声势,一点把握都没有。 我盼着这么把它糊弄过去,如果能放我一条活路,那……那就再好不过。 只我,到底还是天真了。 小鬼哦了一句,我的话虽然他听进去了,不过遗憾地告知,“那也没事,我们各凭本事就好。” 说完,竟然朝我扑了过来! 我快速闪到一旁,没打算硬碰硬地和他交锋争斗,一边躲闪一边扯着嗓子大喊,“救命,救命呀,不管是谁,来个活人都行!” 我恨自己学艺不精,更恨自己倒霉,这种破事都能遇上。 我被小鬼捉住,他将我完全桎梏,遗憾地通知。 “这是我特设的结界,你就是叫破喉咙,外面也听不到的。“ 他言语遗憾,迫我认命。 把他交给我 我被压制在墙上,无数的小手从墙上伸了出来,将我牢牢桎梏。我被它们压得无法动弹,惊慌失措地问,“你……你想要什么?” 小鬼一蹦一跳地来到我面前,虽然是孩子的模样,但瞧着只让人不寒而栗,他偏着脑袋将我上下打量了番,目光落在我的手上,“你的血,是甜的,味道真好。” 我错愕地瞪大眼睛! 所以,我那时划伤手指,他就已经盯上了我? 然后,他一直小心翼翼地躲在暗处窥伺我,寻找下手的机会,伺机而动………… 我,就是他下手的目标。 ………… 那些小手还在我的身上摸着,他贪婪地望着我,言语遗憾地说,“我的身子出土后见光就不能用了。加上这幅模样,我怕那道士还会找茬。我瞧着你挺漂亮的,模样周正,你把身体给我,好不好?” 他贪婪地望着我,一个劲地咽口水,两眼竟在放光。 我一个劲地摇头,挣扎着,却摆脱不了他的束缚。小鬼摇头,言语遗憾地告知,“其实说来,我该给柯向东说句谢谢。如果不是他当年偷偷拿走我身上的璞玉,让我积怨难消,不然早就被那臭和尚超度,哪还有今时今日,能有你这么一具漂亮的绳子;对了,我还要谢谢雷明,就当时的小沙弥,他没有如他师傅一般,一根筋到底,而是把我扔在工地上。” “我吧,得谢谢他两。”小鬼仰头看我,嘴角上扬。 他以胜利者的模样,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我当然不忿,也没有跟小鬼客气,索性干脆念动心经,那些紧紧缠绕着我的小手一下松开,我趁机逃了出来!再把口袋里的符咒和念珠,只要我有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一股脑地往他身上扔! 那些东西砸在小鬼的身上,霹雳啪啦地炸出无数火光。小鬼疼得嗷嗷直叫唤,一把将我抓了过来,“女人,你要做什么?” 他龇牙咧嘴地望着我,张开的血盆大口,仿佛要把我直接生吞活剥了。 我也不依不挠,干脆迎上他凶悍的眼睛,咬牙切齿地说,“还能做什么,我要活着!” 说完,我再念经,奋力挣扎。 小鬼一只手擒住我的脖子,又是深深长长地叹了口气,言语遗憾。“我倒挺喜欢你这性子,只是可惜了,可惜了……” 语毕,手上力气不断加大,我被压得呼吸困难。 我感觉自己越来越难受,快要狗带…… 一长戟突然刺了过来,直接把小鬼擒住我的手斩断,之后我软软的身子落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卫飏将我紧紧抱住,眼神关切地将我上下打量,确认我并无大碍后,他稍微松了口气。 之后杀气腾腾地望向小鬼,“我倒真把你忘了,不过倒也不妨碍你自己送上门。你说若是你能躲得远远的,我说不定还能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呢,让你自行逃去天涯海角。” 小鬼恨恨地望着卫飏,大概清楚自己实力的差距,他模样犹豫,我以为他要和卫飏硬碰硬,没想一下干脆跪在卫飏面前,痛哭流涕,“我……我其实一时糊涂,动了邪念。不过你能念在没有酿成后果的份上,稍微放我一马?” 它可怜极了,甚至连落在地上的断手都顾不得捡。 “我们都是厉鬼,就该彼此间相互照应,相互帮忙。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您也就行个方便,把我放了……”它叩首冲卫飏哀求,不过卫飏连正眼都不看他下。 只目光浅浅地,落在我的身上。“我来晚了,你没事吧?” 卫飏的声音,真的又软又酥。 我赶忙摇头,为了不太丢分,也为了找回面子,我指着地上散落的符咒和念珠,“虽然我打不过,不过这些东西一件没有落下,他对付我,大概也没有讨到什么便宜!” 我气哼哼的,还踹了小鬼一脚。 卫飏到了,我又可以狐假虎威。他算哪块小饼干,当然由着我踹不还手。小鬼可怜兮兮地哀求,“大姐,我错了,你就行个方便,放我一马……” 我对他也是服气,不过我睚眦必报,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面上堆出更和善的笑容,轻轻点头。“你不是说喜欢我这具身子吗?现在,不要了?” 小鬼被吓坏了,一个劲地摆手,絮絮叨叨地说,“不要了,我不要了。” “卫飏,把他废了。”他以为自己靠着甜言蜜语能逃过一劫,没想到我记仇,而且翻脸比翻书还快,决绝果断地让卫飏废了他。卫飏点头,缓缓朝小鬼走了过去。 “或许,你可以把它交给我。”却有不速之客进来,雷明给自己换了身道袍,缓缓走到我们面前,冲我们拜了拜。“我和它,是有不共戴天的仇怨。我也想完成师傅的遗愿,将这只小鬼彻底毁了。希望,你能把它交给我。” 虽然是鬼魂之躯,但雷明说得正义凌然,模样穿着,也和道士一模一样。 我没意见,干脆点头,又看了卫飏一眼。 卫飏收起长戟,朝雷明做了个请的手势。“这事情本该讲究先来后到,不过交给你倒也不赖。这样,你把他刚才欺负夏忧的也算进去,替我一并罚了。” 卫飏这话,说得很有水平。 雷明点头,干脆答应,“你放心,我记下了。” 得了雷明的承诺之后,卫飏带着我默默走到一个角落,退出第一战场,安静地站在一旁,做吃瓜群众。他微眯着眼睛和我玩笑,“我昨儿捉了疾行鬼下地府,白苏那丫头竟然不在。我一边等她,一边寻思着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记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也忘了,还有只小鬼没有收拾。 不过听到他提到白苏,我脸上立刻浮现出一抹难以名状的尴尬。白苏是不在,因为她来找我了,她幻化成猫咪的模样,模样认真地看着我,问我有什么长远打算,和卫飏的将来要如何打算。 “夏忧,你在想什么?”卫飏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眼神诧异地打量我,“我只是开个玩笑,你怎么感觉失魂落魄的?” “没,我还以为你赶不过来,自己要狗带。”我唇瓣紧咬,故意岔开话题。 “不会的。”卫飏没有多想,以为我真是担心,言语温柔地安抚。 赎罪一身轻 我稍微扯了扯嘴角,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卫飏有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不过庆幸他没有再继续追问,不然我怕自己会露出马脚。 我们相顾无言的时候,那边雷明已经完全占据上风,用绳索把小鬼束缚住,五花大绑地捆了,押解着送到我和卫飏的面前,“这家伙,真是一刻不知道消停,我现在就把他押解到地府,问问他这样的,下十八层地狱够不!” 卫飏点头,伸手画出一个黑洞,里面传来魑魅魍魉的哀嚎,“你从这里进去,就到了地府。会有小鬼领你进去,也会给它应有的惩罚。” 话虽如此,卫飏还是大喘气了声,再模样认真地看着雷明,“只是,你到了地府,也得按照规矩领罚。” 他的身上,也肩负了人命。虽然以牙还牙,但柯向东的性命,还是得算在他的身上。 “应该的,应该的。”雷明竟然豁达地点头,干脆认了,“我也只有把身上的罪孽统统赎了,才能一身轻松。就算日后见了师傅他老人家,也不会心生愧疚,这样挺好的。” 说完,他又狠狠地推了小鬼一把,将它塞进黑洞里。然后双手作揖和我们道别,潇洒地跨了进去。 没有犹豫,也不见迟疑。 我和卫飏目送雷明和小鬼进去,卫飏把黑洞收了,再看了眼一地狼藉的正厅,“行吧,我们简单收拾一下。等会我撤了结界,你也应该出去了,我怕再耽搁,柯正浩会多想。” 我应了一声,默默地跟着卫飏清理现场。 完后,我们出了正厅。柯正浩看到卫飏有些奇怪,不过碍于卫飏本事,到底没有多问。我之后说要回家,他也没有拦着,只说约定好的报酬和红包一分不少,过几天就打到我的卡上。 我没意见,觉得他这样安排挺好的,干脆答应。 出了别墅,卫飏将手放在我的肩上,顺势将我揽入怀中,他心情极好,言语清浅地和我玩笑,“柯正浩的钱,多半都是柯向东的。他的不义之财,你也好意思收?” 没有要教训我的意思,他大概只是随便聊聊,没话找话。 我当然不领情,而且一贯脸皮厚比城墙,嫌弃地从卫飏的怀里退了出来。“什么不义之财,那可是我拼着性命赚回来的,每一分都是血汗钱!不然我这么忙前忙后一趟,你说我图什么?” 柯正浩的钱,我当然会要,而且要得理直气壮,一点不会觉得烫手。 “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卫飏拿我没辙,不过倒给我下了十分精准的评语,“小忧,你真是又财迷,又市侩。” 虽然这两形容词都感觉怪怪的,也不是什么好词,只卫飏用来形容我,我没觉有什么不妥,干脆点头应下,还能不要脸地回一句。“对,我就又财迷又市侩,你嫌弃就哪边凉快呆哪边,别……别烦我。” 卫飏非但不生气,还是面带笑容,顺着我的话鸡贼地往下接。“不呀,我就喜欢你又市侩,又财迷的模样。对了,你知道白苏是怎么说你的吗?” “不知道。”我嘟囔着嘴巴,就这当然不可能知道,不过听卫飏这么一说,我还是竖起耳朵洗耳恭听,很想知道。 “她说你有意思,又好玩。” 白苏给的,应该是非常中肯的评价,我听卫飏说完后,长长舒了口气,以为白苏会吐露什么劲爆的消息,没想到她就说了这个。 ………… 卫飏带着我回了出租屋,之后的几天我照常上学放学,倒是相安无事,过了几天太平日子。一天傍晚我和卫飏在客厅看电视,突然电话响了,号码是陌生的,不过声音相当熟悉,我一下听出那是我小叔的声音,顿时觉得亲切。 我这叔叔在家排行老幺,长辈都宠着小的,他是无忧无虑长大了,不过有些不学无术,正经的书没有读多少。后来就在老家跟着奶奶一起走家串户的走丧事捉鬼,本事和我半斤八两,偶尔还会做些挖坟盗墓的事情,偷些东西转手卖出。不过这些都是小打小闹,我有很久没和他联系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但,他对我们这些小辈是真好,尤其是对我这个侄女,我小的时候,他一向特别关照。 所以接了他的电话,我喜出望外,激动地问。“小叔,你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的?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吧?”我这才想到小叔一般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专程给我打电话,应该有事找我。 小叔那边有些不快,有些不高兴地说。“丫头,我是刚好来到蓉城,想请你吃饭。你倒好,直接扣我一顶这样的帽子,过分了吧?”完了,他给我报了时间和地址,约我等会吃饭。 都不等我答应,他就把电话挂了。 卫飏刚才去了里屋,出来的时候看到我正拿着电话郁卒,他感觉奇怪,摸着我的脑袋问,“怎么了?该不会又闯祸了吧?” 他就从来不会念着我点好。 我扔给卫飏一个厌弃的白眼,虽然在心里已经狠狠地将他埋汰了一番,不过还是认认真真地说,“我老家的小叔给我电话了,说人现在在蓉城,请我吃饭。 事情,一句话就说清楚了。 卫飏也没有放在心上,一边收拾放在沙发上的衣服,一边懒散地回了句,“见就见呗,都是自家的亲戚,还怕他吃了你吗?我跟你一起。” 他的后半句,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见,而是单方面地宣布结果。我肯定拗不过卫飏,只能点头答应。不过距离小叔约定的时间还早,加上地点很近,只需要出门坐几站地铁就到了。 还有时间,我打算采买一些符咒之类的装备,把上次消耗了的空缺补上。 卫飏点头,嗯了一声。 “你是得准备齐全这些东西,或者我抽空再教你一些防身。我觉得你就是西游记的唐僧,是个小鬼都喜欢往你身上扑,要么盼着吃你的肉,那么想要抢占你身子。” 虽然是句吐槽,不过我冲卫飏扯了扯嘴角,他说得,很对嘛。 塞翁失马 但是为了在卫飏那里稍微挣回一些面子,我还在努力硬撑,顺带稍微转移了下话题,“不过我这个小叔,向来抠门得厉害,这次竟要请客吃饭,我始终觉得这里有阴谋,不得不防。” 卫飏哦了一声,态度懒懒,没有放在心上。我是顾不上,先把他随便扔在了一旁,进到一家道学研究馆,因为之前来过几次,和这里的老板认识,我问他要了符咒符纸,还有狗血朱砂之类的东西。 老先生一边收捡东西,一边和我唠嗑,“小丫头,你最近来我这地方,倒是挺勤快的。每次要的东西量又很大,别说你这么个小丫头片子知道捉鬼吧?” 他一边说,一边冲我挤眉弄眼。不过也就随便问问,没有走心。 我本打算竭尽所能地,好好吹嘘一把,就虽然我没什么本事,但不妨碍把自己吹嘘得天花乱坠,怎样夸怎样厉害,但是卫飏有不经意地望了我这边一眼,我瞬间放弃了之前的想法,乖巧地说,“防身,我买这些东西,单纯就为防身。” 说完,我还悻悻地看了卫飏一眼,我说成这样,他满意了吧? 卫飏脸上露出一抹得逞的坏笑,老板感觉奇怪,目光试探地将我上下打量,“虽说防身不错,但哪有准备这么多的道理?” 我被老板说得感觉尴尬,只能讪笑着补充,“有备无患,有备无患。” 老板虽然还是有些不能理解,但看在我是大主顾,而且还经常光顾的份上,没再多说什么,把东西一一找出,然后记账,再帮我打包。我闲着没事做,打开电视看了起来。 “现在播放一条新闻,本市著名企业家柯向东最近在家中意外故去,其子柯正浩继承整个家族企业,之后力排众议,将名下所有产业全数捐出。贡献给慈善事业。” “咦。”我嘟囔着嘴巴,我没想让他捐出全部的家产,不过希望他能帮着稍微超渡那些可怜的亡魂,柯正浩干脆答应。没想事情还有下文,我……我挺意外的。 卫飏凑了过来,也听到了新闻,他和我一样,啧啧感慨,“如此,我倒对柯正浩这个富二代改观不少,没想他竟然会主动把家产全数散尽。你说我是把功德记在柯正浩的身上,还是去往地府求情,稍微减免柯向东的刑罚。” 他面带笑容,竟然真在征求我的意见。 不过我扔给卫飏一个大大的白眼,知道他在寻我开心,不想搭理。“随你好了,我是不爽记在柯向东头上,但是柯正浩这么做,很大程度上,都是为了给他父亲减免刑罚。我没意见。” “你呀。”卫飏本想逗逗我,但显然目地没有达到,稍微耸了耸肩,“行吧,那这破事,我就不管了。” 说到这里,我才想到还有事情要问寻卫飏。 “对了,小芹你打算怎么处理?别忘了,我们答应过雷明,会给小芹找个归宿的,让她能有所依靠。”我当时可以拍着胸脯保证,这才让雷明没了后顾之忧…… “这事简单,元方已经送小芹去了附近的福利院,她在那里会受到很好的照顾。你不用担心。”卫飏凡事都能想到我前面,不过稍微将手摊开,言语清浅地说,“只是……” “只是什么?”见他迟疑,我的心又一下被提了起来,言语小心地问。 “只是她那双可以看到厉鬼的眼睛,如果要剔除,她就将永远陷于黑暗当中,目不能视。”卫飏望着我,言语认真地说,“我不想她生活在黑暗当中,所以擅自做主,没有听从雷明的意思。留下鬼眼,不一定是坏事。” 卫飏难得认真走心了一次,模样恳切地望着我。 我和小芹一样,不但能看到这个世界的花花草草,还能看到另外一个世界的魑魅魍魉。厉鬼固然可恶,但为了躲避厉鬼,就自毁双眼,以后什么都看不见,免不了有些因噎废食…… 我其实很赞同卫飏的做法,轻轻点头。“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已经习惯那双可以看到厉鬼的眼睛,那么这事对她而言,或许不完全是件坏事。” 我们聊天的时候,老板已经把东西打包好了,装进我递过去的箱子里,“一共763元,零头就免了,你给750就好。” 我点头,把钱递给老板,说我下次还过来。 ………… 回去的路上,我看着自己列的购买清单,一件件地对着,想着还有什么东西没有买,还有什么东西没有补齐。因为事关性命,我看得既仔细又认真,卫飏在一旁懒懒地望着,很不走心,竟然和我开起了玩笑。 “小忧,你的小叔是什么样的人呢?这等会就要见面了,你给我说说呗。” 说完,他促狭地冲我笑了笑。 “市侩、抠门。”我想了想,下意识地说出这两个形容词。卫飏忍俊不禁地摇头轻笑,不过笑容很快收住,还微微蹙了蹙眉头。 我不明所以,只能顺着卫飏的目光看了过去。 街角的位置站了个乞丐,约莫四十左右的年纪,虽然衣衫褴褛,不过好手好脚,手里握着破碗,伸出问过往的人讨要零钱,有人赏他两个零钱,有人面带厌弃地从他身边绕过。 在他的身边,还停着一只小鬼。小鬼模样和他差不多,也是衣衫褴褛,手里拿着个破碗,身形憔悴干瘦,也学着他的模样,问人要吃食。 那,是一只饿死鬼。 “喂。”我用手肘撞了卫飏一下,“你身上有鬼能吃的东西吗?就像香灰蜡烛之类的。”卫飏和我在一起时,一贯我吃什么他吃什么,他是不讲究,但我知道世上大部分的小鬼不能消化人间的食物,通常是吃些供奉在宗庙台上的香灰蜡烛。 不然,人们也不会以它们做祭祀用。 “我不爱吃那东西。”卫飏朝我扔出一个淡淡的白眼,虽然嘴上嫌弃,不过还是配合地递给我一根白烛。我干脆从他的手里抢过,放到了饿死鬼的破碗里。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我,没想会有人看得到他,还给他准备了吃食。 又看了一眼我身边的卫飏,竟然吓得把碗扔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如筛子般地颤抖着,嘴里喃喃,求卫飏放过…… 我是洗不清了 我和卫飏,都有些懵了。 “他这么怕我,许不是做了亏心事,不如捉回地府,好好问问。”卫飏这么说,我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朝他翻了个白眼,把卫飏架走,“他做没做亏心事我不知道,但你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它胆子小,被吓坏再正常不过。你给我消停些。” 我拖着卫飏,稍微走出一段距离后,回头望了饿死鬼一眼,它从地上爬起,缩到一个角落,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不安地四处望望,生怕从什么地方冒出个东西,把它的吃食抢走。 “你呀,还真是烂好人。”卫飏啧啧摇头,“这种饿死鬼在地府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如果你要挨着挨着的喂,估摸着得买三五箱白烛都不够用。再说了,他旁边还有个乞丐,你怎么不一起给了?” 我扔给卫飏一抹大写的嫌弃,他简直是强词夺理。“你该不会是心疼刚才的那根白烛吧?” “我说了,我不爱吃那玩意。”卫飏反驳,不过脸上稍微有些反常,压低声音嘀咕了句,“我其实更喜欢逗你开心,你着急上火的模样特别有趣。” ………… 幸亏这话我没有听到,不然一定跟卫飏急! 我没听到,所以还理直气壮地反驳,“这不一样,那乞丐好手好脚,一看就知道他是好吃懒做,所以才在街上行乞。这世上有真乞丐也有假乞丐,但饿死鬼一定是真的,我路见不平怎么了!” “大不了,我回去再给你买两根白烛,当我还你的。”我认真地想了想,卫飏不爽我,大概是因为这个,于是一句话堵了回去。他无奈地轻轻耸了耸肩,没再跟我计较。 我们先回去放了箱子,再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附近的大排档。小叔约饭的地点从来简单干脆,我是习惯了,卫飏还是第一次,一边打量,一边浅浅地感慨,“小忧,我觉得你说得对。他还真是又市侩又抠门。” 虽然这是我刚才的评价,但我说小叔没问题,卫飏这么说我就有些不舒服,默默地扔了他一记白眼。 “夏忧,这里,这里。”我还在伸着脖子满世界寻找小叔,就听到浑厚的一句男声,他怕我看不到,甚至站在椅子上朝我挥手。小叔四十出头,穿着随便的休闲装,稍微有些小肚子,无论是身材还是模样,都和一般的中年人差不多,是那种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到的普通长相。 “小叔。”我见了他高兴极了,冲上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兴奋极了,“小叔,你到蓉城做什么?不会专程来看我吧?” 我知道自己没有这么大的脸,他过来肯定有正事,我想他是一回事情,如果他要求什么过分的事情,那我肯定二话不说地,干脆推辞。小叔把我往后推了推,稍微和他隔开了些距离,虽然春光满面特别高兴,不过稍微皱了皱眉,抱怨了句,“你也是大姑娘了,哪有一见面就往男人怀里扑的道理,不能注意下吗?” “就是就是。”卫飏竟然在一旁搭腔,然后径直地拉我坐下。小叔愣神地看着他,“小忧,这谁呀?” 我以手扶额,卫飏不会觉得自己太随便了吗?也难怪小叔会奇怪,只能干笑着解释,“这是卫飏,是我朋友。他……他听说可以蹭饭吃,就跟着过来了。” 关于我和卫飏的关系,来的路上我已经各种警告过他了,让他谨言慎行,别再和往常一样信口开河,张口闭口就说我是他的女人。 我怕小叔误会,然后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卫飏之前答应过,所以嬉皮笑脸地望着小叔,“对,我和小忧,只是普通朋友。”他特别在普通二字上加了重音,还生怕小叔听不懂,再补充说。“叔叔你千万不要多想,我和小忧,真是一般朋友,我们清白着呢。” 我不觉得清白,只感觉他越描越黑了。 偏偏小叔自作聪明,以为抓住了什么重点,竟然冲我挤眉弄眼,“丫头,我怎么不信呢?” 我气得牙痒,但是拿小叔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说,“不信拉倒,反正我们关系纯粹。对了,小叔你找我过来,应该不是吃饭吧?有事情吗?”我是故意岔开话题,不然继续之前的话题,肯定各种尴尬。 “吃饭,吃饭。”我小叔也跟人精一样,让我看不穿猜不透,随便敷衍了句,只是我实在太了解他,知道吃饭不行,扔给他一记大大的白眼,“那行,既然是吃饭,那等会不要说其他的事情。” “哎……”小叔没辙,只能改口,“好吧,我还真有事情。不过……”他说完看了卫飏一眼,大概是觉得卫飏是外人,有些不大方便。我带卫飏过来,就是带个参谋,再说也没法瞒着卫飏。 于是点头,“他可以知道的,小叔你放心,你跟我说的事情,他都能知道。” 这话也没有问题,但是我的小叔,还是一下品出了其他的意思。 “小忧,都这样了还只是普通朋友,是你彪呢,还是当你叔彪呢?”小叔果然一点情面不留,一张脸绷得紧紧的,大有一副让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意思。 卫飏当然不解释,他巴不得小叔这么误会,竟然面带笑容地顺着我的话往下接,“是的,叔叔,你要和小忧说的事,也能和我说。” 我觉得,真是黄泥巴掉裤裆,事情没法说了! “小忧,你这样,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小叔白了我一眼,换了一副审视的目光,把卫飏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看了遍,终于默默点头。“也行。我们先吃饭,把正事说了,我再好好问你们两的事。” 我和卫飏是真没事,但也说不清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小叔掏出一些铜刀铜器出来,上面锈迹斑斑,模样狼狈,应该是上了年头,而且保管不善。 “怎么样,稀奇吧?宝贝吧?”小叔在我面前炫耀,眉毛一挑一挑。 红松石、绿松石 “没意思。”我扁了扁嘴巴,如实相告,“你看它锈迹斑斑,模样残缺,损毁严重,就算是古物又怎样,这种造型的,保管完好的少说有好几万件,根本不值钱。就只能几块钱一斤当废铜废铁骂了。” 我扁扁嘴巴,不过有些好奇,他从什么地方找到这些玩意。 卫飏小心翼翼地用手拎起其中的一把小刀,想法跟我差不多。大抵担心手被弄脏,他还做作地用筷子戳了两下。“这些破铜烂铁上还沾着尸气,该不会是你从坟里挖出来的吧?” “你又去挖坟?!”我一下不淡定了,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周围几桌人听到动静,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我,我感觉尴尬,只能坐下,压低声音埋怨小叔,“你不是答应过奶奶,绝对不再盗墓的吗?奶奶当年,可是削了你一根手指头!你也发誓了。” “是,是,是。我发誓了。”小叔左顾右盼,确定周围再没投过异样的目光后,才压低声音哀求,“我的小姑奶奶,你小声些,这事情也得对她老人家保密,不然我能再断一根手指。” 小叔右手本来是六指,因为这个村里人总是小六小六地叫他。因为顽劣,他经常做些出格的事情,有一次更是下到墓穴中,把棺材里的陪葬品扒拉出来倒手卖了,奶奶知道后火冒三丈,竟然举着菜刀切掉了他多出来的那根手指,让他发誓,说这辈子再不下墓穴偷盗东西,虽然不知道一贯疼惜自己的奶奶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不过小叔还是照做了。 甚至事后他把自己的断手做成标本,穿上绳子,系在脖子上,看着有些渗人。他倒一副大大咧咧、无所谓的模样,还逢人就说,这是奶奶给他的护身符。 “可是你还是下墓了。”我压低声音斥责了句,“我怎么可能帮你欺瞒,一起蒙骗奶奶呢?” 我说得大义凌然,小叔急了,解释说他年纪大了,又没房没车没钱的,就想着去干一票大的,凑点钱做老婆本,以后两口子安安分分经营些小生意。他一没学历二没本事,想来想去只有盗墓一条路,刚好逛贴吧的时候,发现有人在发帖求助,寻找汉代时期的古墓,他一时头脑发热,就……就答应了。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单。”小叔模样认真,把系在脖子上的断指握在手里,“小忧,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叹了口气,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小叔各种哀求,又是软磨硬泡只能由着他了,“那……那好吧。不过先说好,我只是装作不知情,如果你东窗事发,我不会帮你说一句好话。” “知道,知道。”小叔连连点头,心里窃喜,总算把事情对付过去了。 “可是这些都是不值钱的破铜烂铁,当老婆本不合适吧?而且我听你的意思,是有人和你一起做的买卖,那岂不是还要分出一半,剩下的,可能还不够今天的饭钱。” 卫飏嫌弃地提拎着那堆东西,一边看一边摇头,“好心”提醒小叔。 “怎么会?”小叔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变戏法般地拿了一颗珠子出来,珠子虽然有部分细微的破损,但我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下意识地伸手要抢,只小叔反应更快,又给收了起来。 “快给我,给我看看。”我学文物修复,大概是因为职业的关系,特别喜欢各种各样的古物古玩,看到漂亮会走不动道。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我瞧得清楚,小叔手里的珠子,是最最顶级的红松石! “好啦,拿去。”小叔把珠子递了过来,小小的一颗,约莫只有蚕豆大小,红得清透澄澈,虽然外表稍微有些破损,但是里面质地均匀,纹路清晰,我之前见过不少的松石,但这么漂亮的,还是第一次。 我看得,眼睛都快直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松石右上角有一点破损,稍微影响了些美观。 小叔咳嗽了声,提醒我今天吃饭的主角是他,而不是我手里的松石。他把红松石取了过去,小心放进特制的盒子里,“松石本是一对,一颗红色的,一颗绿色的。拜托我盗墓的女人叫隋棠,是当地小有名气的画家。她明确说只要这两颗珠子,墓里其他的东西一概由我处置,另外还会给我五十万作为佣金。” “出手真阔绰。”我暗暗嘀咕了句,再看了眼卫飏,他倒无所谓,仿佛我们今天说了这么多,和他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我想了想,这里面非但没有卫飏什么事情,说不定也没我什么事情…… 正打算埋头认认真真吃东西时,小叔竟然话锋一转,又是哀求地看着我,“可是丫头,那雇主说珠子有损毁,让我一定给修复好,不然不付尾款。她现在就给了两万的定金,所以……” “打住。”我已经意识到,小叔刚才说了这么多都是铺垫,应该在这等着我了。 只稍微地扯了扯嘴角,连忙自己从坑里爬了出来,“我自己的斤两我自己知道,我是没法修复红松石的,不如小叔你另请高明?或者你也去贴吧发个帖子试试?” “你这丫头,拿你小叔开涮!”他不吃这套,我只能再换了一招,招呼服务员过来结账买单,“小叔,我们还有些事情,就先回去了,这顿饭就是我孝敬您的。” 但,小叔手长又把我拽了回来。“举手之劳都不帮?” “把地址给我吧,我会帮你说服夏忧,大家一家人,能帮就要帮。”一直在外围看戏的卫飏突然加入进来,直接单方面地宣布了事情的解决办法,小叔赶忙拿出事先写好地址的便利贴给我,“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早上九点,我们公寓楼下见,不见不散。” “喂……”我懵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叔给了地址心满意足地走了,顺带还夸了卫飏一句,“丫头,你给自己找的男朋友,还挺上道得嘛。” ………… 她,是在找你 “你做什么?”小叔走后,我总算反应过来,气哼哼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修复珠子是小事情,但是你为什么要替我答应他?这是我的事情,我就不能自己做一回主?” 对,这是原则问题,我不在这里拿出态度,往后的每一件事,卫飏都能先帮我安排了! 虽然他现在已经是这样了,我负隅顽抗,不想日后处处受制。 “我是觉得你一向心地善良,他又巧舌如簧、能言善辩。反正最后软磨硬泡你终归会答应,倒不如一开始就同意,还能节约不少的时间的和功夫。”他一副很了解我的模样,竟然说得头头是道。不过那些歪理,我听得耳朵都生茧了,冷冷回了句。“所以,我还要给你说谢谢?” 卫飏浅笑,丝毫不觉得我话里有另外一层意思,竟然顺着我的话往下接,“谢谢就不用了,毕竟比起口头上的谢谢,我还是希望能有些实际上的东西。”他竟然冲我挤眉弄眼,摇头感慨,“不过你的小叔,他……挺有意思的。” 我见过脸皮厚的,但是卫飏的脸皮,怕比城墙还厚吧? 大抵受不了我一直用眼白烦他,卫飏只能改口,“好吧,你敢说见到那颗红松石不心动?不想亲自将它修补好?就愿意这么与它擦肩而过,错过这样一个机会?” 他话问得,不偏不倚,一下击中我的内心。 “你,敢吗?”卫飏挑眉,再问了次。我唇瓣咬得更紧,终于硬着头皮承认。“那珠子我是挺喜欢的,我也很想尝试着修复,但是……但是我也有自己的顾虑。” 我总算把后面半句话给憋了出来,卫飏面上还是波澜不惊,不过唇上露出了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哦?那你说说。” 说,说就说。 人类佩戴珠玉之类装饰品的时间,大抵可以追溯到原始社会,从洞穴人开始就可以做一些珠子,不过多是用骨头、贝壳或是天然带孔的石头做成,后来随着千百年工艺不断完善,渐渐能加工一些美丽又坚固的石头。不过在并不发达的封建社会前期,珠玉作为配饰,一般是供男子佩戴,表明他们社会地位极高,能够招揽工匠为他们进行珠玉加工。 小叔给的红松石的确质地精良,也如卫飏所说,周身被一股浅淡的尸气包裹,我刚才接触的时候,还能感觉到它的冰凉。不同于宝石温润的冰凉,那是刺骨的寒意。 冷得,我寒毛倒竖。 加之,我之前在藏区一带游玩,藏民也会佩戴各种蜜蜡、松石或珊瑚之类的东西,不过大多都保持它们原来的模样,非常粗犷,和当地的文化密切相关;但是我刚才见的那颗松石,已经打磨得非常光鲜漂亮,小巧剔透,倒是符合汉民族的审美。不知道为什么,它越是美得不可方物,我心越是惴惴不安。 我把自己的顾虑和担心,和盘告诉卫飏。 他先是沉默了会,不过模样浅浅地将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看来我错了,我以为你只是单纯嫌自己手艺不好,所以才推脱不愿的。” “你手艺才不好!”说到这里,我是彻底急了,站起来就要和卫飏理论。 他,不疾不徐地望了我眼,身子往前倾了倾,离我更近了些。“那夏忧,请你再想想,会盗墓的能人异士有很多,她为什么偏偏找到你半吊子的小叔叔?还有,会修补松石的高人更是不计其数,她为什么要找一个还没有毕业的学生?” “学生怎么了?你看不上吗?”我先呛了卫飏一句,不过后知后觉,把他说的话,放在心里认真琢磨了下。“你是说……” “她选定你,或者选定我们,是她故意为之。”卫飏提醒,之后招呼服务员过来买单,潇洒地补了句,“不过这样也好,我正好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点头,至此才明白了卫飏的用意。 结了账后,我和卫飏一前一后地往回走。他的手简单背在身后,自在轻松,倒不像我,模样心事重重。 回到家里,我把先前塞满各种符纸的箱子搬进卧室,挑选有用的放进书包。明天既然和小叔约定好九点上门去雇主家,那这些东西多少能派上用场。卫飏在外面很安静,只提醒了一句,让我收拾完了早点睡觉,就再无其他声音。 他难得,听话了次。 我收拾完后,上床睡觉。 这次我的梦里,不再是那些可怕的魑魅魍魉,竟然身处一幢美轮美奂的宫殿之中,到处是亭台楼阁,不但雅致,而且别有一番风韵。我犹豫着往前走,进到主屋。 主屋空空荡荡,只用一扇半透明的屏风遮掩,隔着这道屏风,我看到模样俊俏的女子,在屏风的那头,翩跹起舞。 虽然隔着薄薄的屏风,但丝毫不妨碍我欣赏女人绝妙的舞姿。 耳边丝竹阵阵,如是仙乐。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人国,佳人难再得。” 我不知怎么了,竟然下意识地吟出了诗经中的句子。不过如此曼妙的一幕,不正和诗经里的一模一样吗?女子一舞作罢,姿态柔和地站在原地,她翘首,似乎在等着什么…… ………… “小忧,起来了。”迎接我的,竟然是卫飏那张放大了的帅脸。他的脸几乎要和我贴在一块,我见状连忙推了他一把,气哼哼地说,“这是我的卧室,你不许随随便便进来,你敲门了吗?我同意了吗?” 我心里憋屈,都怪卫飏打断了我的好梦,不然我应该可以看到女子再跳一支舞的。 那样的舞姿,就算是在梦里,我也想过个干瘾。 卫飏扔给我一记白眼,“我是好心过来叫你起床,等会晚了我怕不礼貌,结果你还倒打一耙。那行,你就接着睡。反正又不是我的小叔,我也没答应人家。” 他一边说,一边退了出去。 我气得直接扔了枕头过去,事情明明是他帮我答应的,现在竟然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我是无奈,只能换衣服收拾。 不过想的,还是我在梦里见到的女人。 ………… 漂亮的隋棠 我和卫飏按照地址,在约定的时间到了公寓附近。小叔已经在楼下候着了,他看到我们过来,连忙小碎步地迎了上去,“就这栋楼,502室。等会见了人小姑娘,客气些。” 小叔难得多叮嘱了句,不过就不靠谱程度而言,他远比我厉害。 按动502室的门铃,里面传来一个清越的女声,之后门朝外打开,一二十七八的女孩穿着汉服出现在我们面前,额头上还有细细的汗珠。她见到小叔有些意外,连忙道歉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今早约了客人。就在家里练舞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说完双手合十,抱歉地冲我们笑笑。 “是我们打扰了。”小叔竟然顺着台阶就下。隋棠招呼我们换好鞋子,说去书房谈事。 我趁机打量了下她的屋子,整个客厅已经被改成了练舞房,墙上贴着镜子,方便矫正动作调整身形,客厅的外面是阳台,放着她平时画画用的工具和模特,向阳的窗台上种满各种各样的多肉,朝气勃勃。 至于小叔为什么一直各种给隋棠献媚,她说什么他都要在旁边顺嘴接一句,然后端茶倒水跑得特别勤快……我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小叔喜欢隋棠。不过也是,隋棠模样漂亮,身材又好,而且喜欢画画和跳舞,性情性格都非常好,是最讨男人喜欢的那型。 只是,她和我小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合适。 进到书房,隋棠先给我们倒了茶水,简单地自我介绍和说明事情,“我是个画家,不过平时还喜欢跳舞和做雕刻,搞些创造。之前我拜托夏浩给我找了两颗松石珠,不过其中一颗有些损伤,他说认识修复文物方面的专家,就是您二位?” “是,是,是。”我还没有机会开口,就被小叔抢过话去,结结实实地往我脑袋上砸了一个专家的头衔,不怕把我压死!“这是我侄女,特别厉害。我们夏家的,每一个都很厉害!” 我扯了扯嘴角,还是第一次听小叔这么夸人的。不但把我夸进去了,还顺带着拐弯抹角的,也把自己一并夸了。 真是一点不耽误。 “这么年轻,真是看不出来。”隋棠的脸上也挂着一抹尴尬,简单和我寒暄了句,从一旁的书架上取下一个盒子,“我听说做文物修复的,需要有个参照物,才能构想出要修复成什么模样。” “这是一同被挖出的,另外一颗绿色的松石珠。”隋棠打开盒子,我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他没注意,再继续往下说,“我前几天得了珠子太兴奋,就在上面雕了些花纹,想着和红松石一起,做个手镯。” 我小心翼翼地捧起绿松石,上面被隋棠雕了一只小龙,小龙盘旋在天上,底下还有一穿着古代服饰的男人,男人发髻高梳,手背在身后,正抬头看着小龙,雕刻栩栩如生,没有一点匠气。再配上珠子本身皮壳油亮,没有一丝一毫的土沁或损毁,简直相得益彰,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珠子。 看得都快呆了,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将珠子递还到隋棠的手里,和她说正事。“我看过那颗破损的松石,如果要修复,需要用差不多地质的松石进行补充和打磨,具体可能需要三五天的功夫,还有原料……” “原料包在我身上,”隋棠接过我的话说,“夏小姐需要什么原料,都可以和我说,我会不惜金钱不惜精力,付出所有的一切。你只要专心修补松石就行了。至于报酬,我……我可以单独给你!” “这些,先缓缓吧。”我没有太大的把握,不敢在这时夸夸其谈,打出包票。隋棠点头,又和我们闲聊了两句。 除了她刚才情绪激动有些失控之外,她大部分的时间,还是既性感又知性,标标准准的女神范。事情说完后,她送我们到门口,一直垂涎她美色的小叔突然提出不情之请。 “隋小姐,你看你衣服都换了,可以给我们跳一支舞吗?我吧,挺想见识见识的。” 隋棠叹了口气,有些不情愿,正在琢磨要如何拒绝时,卫飏却在一旁浅浅地补充了句,“你在房间里燃的香,味道很特别嘛。虽然清淡近似无味,但能平稳心境,养神怡气。” 我有些懊恼,就身边的男人到底怎么了。小叔我不说他,他从来见了美女走不动道,怎么卫飏也这幅德行,竟然借着燃着的焚香和隋棠搭讪…… 他用这招追女孩,实在out。 隋棠倒是挺开心卫飏转移了话题,讨论熏香总比被强迫性地表演跳舞要好吧。声音温和地解释说,“这是我一个朋友从蜀地带回来的,叫返魂香。味道淡雅清香,我很喜欢,可是他只送了这么一小块,我也去网上买过类似的,但总觉得不大对劲。” “那是自然,”卫飏顺着她的话往下接,“别看只是这么小小的一块,但也是花了大价钱的。我之前看过一本书,上面写点燃返魂香,香气能传到数百里,就算是长眠于地下的死尸,闻到香味也能复活。” “真的?”隋棠表情有些不自然,但我被吓坏了,赶忙开口问道。 卫飏的笑容,更深邃了,“小忧,我当然是在说玩笑话了,这就是一般的熏香,怎么可能这么神乎其神呢?” 隋棠听到这里,明显松了口气,收起了刚才的不自然,也是笑了笑,“就是,就是。你刚这么说,真把我吓了跳。” ………… 之后隋棠把我们送出了公寓,我和她约定好,先找到修补红松石的原料后,我再登门拜访,在她家着手修复。出了公寓,小叔来回的搓手,“小忧,你觉得隋棠怎么样?做你婶婶合适吧?” 我就说了,他对隋棠真有那样的用心,我甚至觉得修复红松石这事,他是自己大包大揽答应的。 只能以手扶额,低低感慨了句。 他这样,我头疼。 ………… 别把肚子搞大 “我劝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卫飏遗憾地看了小叔一眼,难得和我意见一致,还帮腔说了句。“隋棠那种女人看着平易近人,不过实际危险如深海,不可揣测,你若真喜欢她,以后肯定吃亏。” “就是,就是。”卫飏给了我的面子,我也得帮他撑着台面,连忙点头,认认真真地望着小叔。 毕竟,不是每一只癞蛤蟆都能吃到天鹅肉。 “你们,这是嫉妒!”小叔非但不听劝,而且还急了,指着卫飏说,“别以为你长得帅就可以教训我。我告诉你,你是小忧的男朋友,你看好她就是了,不许对别的女人打歪主意。” 小叔危机意识很强,以为卫飏和他一样,都看上隋棠了。 不然刚才为什么会借故聊到返魂香,好像在说卫飏借着说香,实则撩妹。 不过我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一来隋棠那样的卫飏根本不可能喜欢,他心上还住着一个怎么都忘不了、甚至甘愿为她尝尽地狱酷刑的梁姣;二来他喜欢谁不喜欢谁,都是他自己的私事,和我又没关系…… 卫飏打了个哈气,压根没把小叔的话放在心上,不过模样认真地说,“我当然会认认真真地看好小忧,她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不知道为什么,卫飏明明说得是情话,可那咬牙切齿的态度,怎么听怎么觉得是在威胁? 我没打算逃,而且妥妥也逃不掉。 小叔还是将信将疑,一道审视的目光从卫飏身上划过。“算了,你们的事你们自己搞定。等隋棠准备好了材料,记得叫上我,一起去公寓。”小叔生怕我们会不通知他,白白失去这个可以接近隋棠的机会。 “行了,我知道了。”本来是想敷衍地应答一声,哪知小叔突然神神秘秘地把我拉到一边,特意避开卫飏,声音压得低低的。“我问你,你们两现在,该不会住在一起了吧?” 我一时没预料到这是小叔挖的坑,下意识竟然依着事实点头。小叔一下就燃了,义正言辞地劝阻。“夏忧,你现在还是学生,就应该以学习为主,你正常的处男女关系可以,但一定要自爱知道不?” 我懵逼,还在诧异小叔在说什么,他竟然又补充说,“反正你要注意点,别把肚子搞大了。不然到时候,我真不知道怎么给你奶奶交代。” 我……我算听懂了。 一张脸涨得通红通红,稍微推了小叔一把,“你在胡说什么,我和他清白着呢。我……我们的事你不许给奶奶说,不然我就告密,说你又盗墓去了,盗的还是汉代的墓!” 就,相互伤害,要死一块呀! “你……”小叔瞬间急了,赶忙乖巧认怂,“我也只是好心提醒,既然你们没事的话,我……我就先回去了。以后保持联系。” 说完,他溜得比兔子还快。 走远了,也没有忘记特别交代一句,“小忧呀,你要注意安全!” 我瞬间,脸上又多了一条黑线。 偏偏身边还有个碍眼碍事的卫飏,平时是万事不上心,这时竟饶有兴致地凑了过来,阴阳怪气地说。“小忧,你这叔叔,挺有安全意识的嘛。” 他话中有话,我也不清楚刚才小叔和我说的,他有没有听到。 只能硬着头皮地圆谎,“那是因为,我告诉小叔,自己最近挺倒霉的,各种遇鬼,他才提醒我注意安全。我也觉得自己挺倒霉的,你说要不要找个寺庙,好好拜拜?” 我和卫飏玩笑了句。他表情复杂地看着我,不过目光微微转移,好像已经相信了我的这个说法,我大喘气了个,以为逃过一劫,没想他突然话锋一转,“你以为,我真什么都没听到吗?” “啊?”我脑袋一下当机,只能给出这么个反应。 “啊什么啊,回去了。”卫飏没再继续之前的话题,只是用手轻拍我的后脑勺,之后大步往前走。 他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很好,所以我就算懵懵的,还是一路小跑地跟上,如释重负。 ………… 隋棠要修复红松石的决心非常可怕,第二天一早我就接到了她的电话,她告诉我原料已经找到,可以着手修复。她很着急,明明知道慢工出细活,却偏偏一刻都不能等。 还能怎么样,我们毕竟已经答应了她,只能叫上小叔一起,准时准点地出现在她家公寓楼下,然后上楼进屋。 隋棠今天穿着随便的休闲装,画着淡妆,漂亮是漂亮,但是比上次见面少了些古典的韵味,反而有几分都市白领的味道。她冲我们点头轻笑,把收集到我的红松石原石递给我。“这块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原料了。我希望你能竭尽所能地,把珠子修复好。” “我,我会的。”我接过松石,很快找到最适合修补的部分,因为需要进一步的加工,隋棠里屋工作室里东西齐全,我在征求了她的意见后,进到里屋修补,她则在一旁专心地画画,说是要为这两颗珠子设计一副特别的镯子。因为红色的一颗尚在修复,她暂时把绿色的一颗做了个吊坠,挂在脖子上。 卫飏靠在门上,一会看看交谈甚欢的我们,一会看看在外面急得焦头烂额,苦苦琢磨要用什么话题来吸引隋棠注意的小叔,他觉得我们都很搞笑,于是饶有兴致地观察着。 摆出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模样。 关键是小叔还用眼神怂恿逼迫,一定让我和隋棠聊些什么,好方便他寻找话题撩妹。我是受不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地问,“那个,我听小叔说,那墓穴的地址是你给的。难不成隋棠你在这方面还有研究?” 她一下怔愣表情复杂,我小声嘀咕了句,以为自己问错话了,只能小心解释,想着怎么圆回来。“我是感觉你特厉害,又会画画又会跳舞,雕刻也很厉害,以为你对墓葬风水也有研究。” “那我不懂。”隋棠如实相告,不过一张脸绷得紧紧的。“夏忧,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信?” 我在梦里见过 “我吧……”隋棠微微眯了眯眼睛,似乎深陷于过去的回忆不能自拔,稍微顿了顿才浅浅低语,“我在梦里见过。见过那样一处古墓,见过埋在里面的棺椁,还有握在白骨手上的松石。一颗红色,一颗绿色。都说红男绿女,它们想来是一对。” 隋棠言语清浅,目光温和地望向远方,仿佛置身于那样一个迷梦当中,见我面露迟疑,她稍微地把身子转向窗户的那边,“我知道这听起来太荒唐了,不会有人相信。但我一直盼望着能有一天进到秦川,亲眼看一看那处墓穴,那处棺椁,或许,它在冥冥中,也在看着我。” 她说得温情款款,但小叔听着毛骨悚然,就一副棺材,还在冥冥之中盯着她,想想那画面,得有多渗人,只能连忙插嘴,打断隋棠的回忆。“我说你们这些搞艺术的,不用什么都当真吧?说不定只是一个梦。” “那你怎么解释,真的发现了棺材,你还从里面带出了两颗松石?”隋棠一句话堵得小叔哑口无言,再把目光落到我身上,殷切希望我能信她。 ………… “我信。”甭管小叔是否模样奇怪地看着我,我都干脆点头。毕竟和梦到各种各样的魑魅魍魉相比,隋棠不过梦到一具棺材,简直再正常不过。 我说信,隋棠明显松了口气,“不过我真打算修复完这颗珠子后,去秦川一次,是旅行也好,是探寻也好。我想身临其境里感受一下那边的风土人情。” 隋棠说得认真,甚至脸上露出憧憬。 小叔看得如痴如醉,突然大腿一拍,“小忧,你之前是不是说,最近学校没课,你打算回家看看奶奶?” 我迟疑犹豫,虽然觉得奇怪,还是尊重事实地点了点头。 之前吃饭的时候,小叔提到过,我也想奶奶了,就说过几天回去。毕竟现在大四,我们差不多到了实习期,真没什么课,想走只用给辅导员写个条子留下联系电话和地址就行。 我只是奇怪,小叔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事? “奶奶老家不就秦川的吗?我们可以约着一起去。人女孩子家家一个人回去不安全,多个人正好结伴嘛。”小叔轻轻挑眉,那意思我明白,是要我顺着他的台阶往下,帮他约到隋棠。 可是,他问过我的意思吗? 他都不稍微征求下我的意见,就要我给他当僚机,还要牺牲自己一趟回秦川? 见我要反驳,小叔竟然生生地往我脑袋上再扣一顶帽子,“别说你不想回去,奶奶在家每天盼着你回去,你拒绝就是不孝。再说你之前明明已经答应过我了!” 我算明白了,僚机我压根没得选,就算赶鸭子上架,小叔逼着也要让我和隋棠一起去秦川。 “真的吗?”隋棠激动极了,“我一个人去是有些不放心,小忧你能陪着真是太好了。这样,车票的钱我出,路上的食宿费用,我们aa分摊。” “行呀。”小叔不但剥夺了我选择的权利,干脆点头,就按隋棠说得做。 ………… “不过票的话,往后推迟几天,我们十七号之后再走。”一直默不作声安静看戏的卫飏突然开口说了句,他要的竟然是这个。小叔和隋棠都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隋棠才怔愣着点头,说了声好。 今天十三、明天十四,我知道十五号是什么日子。我之前从别人的口中得知,卫飏每个月的十五都要在地府受刑,受活剐油煎之类的酷刑,只因为他曾经不顾地府法纪,强迫着以追魂灯造人。 我,就是他造出来的。并且还在事后,将装载梁姣记忆的黑曜石,放在了我的心上。 他同意跟着隋棠一起去秦川,只是要留出三天的时间,让他受刑和养伤。 我心里五味杂陈,一时竟然忘了反驳隋棠的提议,竟然点头答应。 隋棠见我们点头,更是满心欢喜,一本正经地说,“那我们就约定好了,你们把身份证号给我,我现在就买票,晚了我怕没有一起的位置了。小忧,我喜欢你的专业,你在路上能跟我说说修复文物过程中遇到的有趣事情吗?” 她模样殷切,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我之前已经懵懵懂懂答应了,反悔已经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点头,顺带着继续手上的事情,“可以是可以,但就怕我的故事太枯燥,让你乏味了。” “没事,没事,我有故事,我有故事。”小叔顺着就把话接了过去,吹牛地说自己有大本事,保证隋棠这一路不会无聊。小叔的经历固然很有意思,只是大部分有些上不得台面,没法作为炫耀的资本,讲给隋棠听。 隋棠点头,不过是礼貌地出于应付,冲小叔笑了笑。 我在隋棠家呆了一天半,这才将她给我的红松石修补完好,看着模样剔透浅浅的红松石,隋棠爱不释手,当即就给我和小叔一人包了个大红包,还说去了秦川回来,还有重谢。 离约定的日子还有几天,秦川和我们约定,17号的上午火车北站不见不散,这几天留给我们准备些旅途必备的东西,之后礼貌客气地,将我们送了出去。 走到门口,卫飏再望了眼燃烧着的返魂香,拿出小小的一块把玩,模样随便地问,“你最近,是一直再烧这种焚香吗?” “是。”隋棠不解,虽然面露为难,但还是如实相告,“我最近睡得浅,常常觉着魂不守舍,也只有焚香稍微能舒缓情绪,可以忘忧。我这香虽然不多,但你们到底帮了我大忙,我可以分你们一些。” 隋棠一边说,一边竟真的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再从小盒里取出一小块返魂香递了过来。卫飏浅笑,不过没有伸手接,竟然推辞了。“其实我对香并没有太多的讲究,只是感觉这香气味虽然淡淡的,但你长时间和它呆在一起,身上似乎也有了它的味道。” 隋棠被这句话羞赧得一张脸通红通红,不好意思地将头低下。 我错愕地望着卫飏,所以…… 他刚才,是……是在撩妹? 世上水域,皆通地狱 “走了。”我气哼哼地推了卫飏一把,拽他离开,小叔更在后面,显然也在生闷气。 不过小叔生闷气我知道,是因为他喜欢隋棠,处心积虑地讨好,又是找各种各样的话题,总算能在隋棠那稍微挣些面子,只没想到被卫飏捷足先登,所以气不过…… 那我为什么生气呢? 我想了想,实在找不到合理又充分的依据说服自己,最后只能把它归结在梁姣的身上。对,我生气,我替梁姣觉得不值当! 不过我胆小怯弱,肯定不敢当面和卫飏叫板,只能在心里默默地骂了他一句渣男,然后跟着卫飏回了出租屋。 去秦川,我会顺便回奶奶家一趟,我想着给奶奶准备几件礼物。 不过进到出租屋,才发现家里来了位不速之客。准确来说,是三位。白苏慵懒霸气地坐在沙发中央,一黑一白两只猫咪在她身边候着。猫都是高冷拮据的生物,一般很少与人亲近,不过此刻却安静地靠在她的身侧,任由她伸手抚摸。 果然是在地府能当家做主的女人,这种气场我断然学不会只能望而生畏。 也只有卫飏,在见到她之后,竟然跟没事人一样,干脆在她的身旁坐下,抱过她腿上的黑色猫咪,放在怀里摸了起来。白苏虽然瞪了他一眼,有些生气,但到底没和卫飏计较。 “我过来趟,是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你可以跟着我一道上路,回地府了。” 白苏这么说当然没问题,依着时间算卫飏也差不多应该到地府候着了。但不知这话是怎么了,从白苏嘴里说出后,偏偏变了味道,听着竟然有些白骨悚然,仿佛在宣判死亡一般。 我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卫飏背对着我,没看清我脸上的变化,不过他倒看得开,竟然无所谓,就轻轻点,懒散说了句知道了。 我惊慌失措的表情,倒是尽收白苏的眼里,她把还在把玩的猫咪放下,却冲我眨了眨眼睛,顺势勾了勾手指头,招呼我过去。 我不明所以,稍微走近了些。 她笑着回了句,“放心,不过是去地府一趟,他每个月都得走上好几桩,你是担心,也担心不来的;再说,所有的水域都和地府相通,你要找他,自然有法子找得到。” “白苏。”卫飏有些不快,大概因为白苏话有点多了。 只白苏丝毫没有放在心上,还是我行我素,再补充了句,“我是要陪着他一起下地府的人,你不放心他,难不成还担心我吗?” 她虽说得信誓旦旦,模样认真,不过我很想干脆点头,毕竟知道小妮子的腹黑,我能不担心吗? “行了,行了。”白苏有些看不下去,扔给我一抹淡淡的白眼,“行了,别哭哭啼啼了。时候差不多了,上路吧。” 说完,卫飏懒懒散散地站起身子,猫咪从他的身上滑落,乖巧地回到白苏身边。白苏干脆一把将它抱起,捧在怀里。“怎么,你也和这丫头片子一样,对我存着顾虑?” 她一边说一边扶额,竟然有些头疼。 “这倒没有,”卫飏反驳,不过总算问了个还算重要的问题,“所以,你专程上来一趟,就为了接我去地府的?我的面子,不会太大了吧?” 卫飏果然一句话就问到了关键,白苏堂堂冥主,简直日理万机,应该没有闲情逸致专程捉他下地府,所以…… 她,也无事不登三宝殿。 白苏明人不做暗事,被卫飏这么问及后,也只是轻缓点头,唇上笑容清浅,不过言语干脆,掷地有声,“我听说你们要去秦川一趟,没听错吧?” 我和卫飏互相地望了眼,虽然知道事情早晚会被白苏知道,只是没想这么早。 “秦地艰难,万事小心。”白苏并未阻挠,只是清浅地劝说了句,再朝卫飏做了个请的手势。卫飏心里觉得奇怪,到底没有多说,跟在白苏的身后离开,去了地府。 我目送他们离开,当然卫飏不忘叮嘱我,诸如不要乱来,一定要安分之类的话,都听得耳朵生茧子了。 不过卫飏确实小看我了,我就安安生生地躺在自家床上,都能撞到鬼。 我梦到自己,进到一条幽深幽长的小巷,穿过小巷,映入我眼帘的,是一破旧的老房子,房上布满青苔,门已经松松垮垮地倒在一旁。我犹豫着,却不知道被为什么,竟被一股力量莫名牵引着,自顾自地走进了老屋子。 老屋子荒废良久,一看就很久没有主人,灰尘厚重的一步一个脚印。我用手捂着鼻子,腿还是不自觉地往前迈着。 “左室?” 我犹豫地眨了眨眼睛,正门上方的牌匾的确写着这两字,字体倒是苍劲有力,只左室什么意思,看着不通道理,或者又感觉文笔高深,总之我翻来覆去地读,但就没悟出什么意思。 只能认怂地暂且搁在一旁,继续往里走。 穿过正厅之后,就来到一片宽阔的大花园里,从规模上看还是相当气派,只可惜现在已经凋落残败、无人问津。 不过地上放置着一些破碎的瓦片和石头,不是随意地散落在地上,倒像是有人精心地摆放好,将它们错落有致地铺在地上。我是第一次置身于这样的大环境下,虽然不认识,但大致能猜到,这应该是某个人,别有用心布下的结界。 至于为什么,我说不好。 越过结界再往里走,竟然隐约听到了什么动静…… 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一条长有两头的巨蟒,它看到我过来,竟然露出诡异的笑容,浅唤出一个名字。 “梁姣。” 可我不是她,我只是恰巧长得和她一样罢了,见我还在怔愣,巨蟒竟然自顾自地笑了笑,“你……你不是梁姣,你是夏忧。” 我以为自己听岔了,也没想这畜生竟然真知道我的名字,我较之前更犹豫了,只能悻悻往下咽了口口水。 “你是夏忧!”它突然更激动了,竟然发狂地冲了上来,不过被栅栏拦住,没法近前。 不过眼睛死死盯着我看,咬牙切齿。 “夏忧,你总算来了。” 幸亏你说了不算 他知道我的名字? 他不只是知道我的名字,而且听他的语气,仿佛在这里等了我很久,可是我皱眉将这只怪物从头到尾看了两遍,实在不确定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种玩意? “你,终于来了。”巨蟒吐着红蕊。不过不是被五花大绑,加上栅栏阻挠,他估摸着已经冲将上来,到我近前了…… 他出不来,只能虎视眈眈地望着我。 “我不认识你。”我沉默好久,最后扔给他这么五个字。再待下去感觉奇怪,二话不说地转身离开…… 巨蟒出不来,也就没法拦着我。 关键是我深谙惹不起躲得起的道理,我和大部分的人不一样,他们想要一个真相,可以为了它不惜一切代价。我呢,我惜命,就想好好活着。 巨蟒看出我的意图,竟然也不拦着,甚至目光温和地目送我离开。 沉寂、和缓。 我走到门口,实在架不住心上的好奇,稍微回头望了一眼。 巨蟒还是看着我,模样认真地说。 “夏忧,你现在走了。可总有一天你会回来,我们还会见面。到时你就能知道我是谁,我又是为什么,会在这里巴巴地守着你。” 我犹豫地看着巨蟒,竟被吓得毛骨悚然。 连忙转身就逃,一边逃一边狼狈地回头望,扔下一句有些示弱的言语,“我不想再和你见面,也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们,永远不再见!” 说完,落荒而逃。 巨蟒冷笑一声,言语遗憾,“幸亏这事你说了不算。” ………… 我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看到自己衣衫完好地躺在床上,还有静静的月光从我没有完全关上的窗户泄进屋里,我常常舒了口气,把悬在半空的担心稍微回落了些。 庆幸地拍了拍胸口,原来只是梦…… 我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想起巨蟒最后笃定的语气,他说我说了不算,那么我和它还会有再见面的机会。想到这,我一个头两个大。 更倒霉的是,我虽然关着门,但是隐隐约约,有淡淡的鬼气从门缝里泄了过来,还有些似曾相识。 我倒没害怕,只是感觉有些郁卒。 也是出于无奈,披了件外套穿上拖鞋开门。 屋里,果然来了不速之客。 梁姣还是被无数的拔首拥簇着,它们嘴里含着死魂,晶莹剔透,将死魂塞入到梁姣的身体里…… 果然,她是靠着死魂维持自己的灵魂,迫使它不至于完完全全地从世上消失。 它听到动静,兀自转头,见出来的人是我,咧开嘴笑了笑,“夏忧,我们又见面了。”她的语气,仿佛和我是非常好的朋友一般。“我没想把你吵醒,我只想偷偷摸摸地来看看,不想惊动他,也不想惊动你。” “我知道。”我打断梁姣,浅浅地回了句,“如果你想见卫飏,就不会在今天出现了。毕竟地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他每月中旬都会服刑,会在那儿呆上两日。” 那些小鬼,还是不知道内情的吃瓜群众,可是梁姣,她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比我更适合做当事人。 “你说得对。”梁姣笑笑,浮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我今天过来,就是不想见他。” “我只是来看看,他居住的环境,顺道缅怀一下我们的过去。”梁姣自顾自地寻了地方坐下,“你可以进去睡觉,我不会在这太久的,我……我也不会乱来。” 老实说我呆在这地方特别尴尬,回房睡觉呢,留着梁姣在外面,不放心是一回事,想着她肯定翻来覆去睡不着。但如果留下来,我又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 横竖,都尴尬。 “你其实也没打扰我,我刚才做噩梦了,刚好醒来。就闻到了外面拔首的气息,也想出来喝口水稍微缓缓,倒是不打扰。”我先和梁姣稍微客气了下,再稍微一顿,顺着往下说。 “要不我陪你,在外面坐坐吧。” 梁姣是客,就算出于待客之道,我也得陪着她…… “你回来是放不下卫飏?”我想缓和气氛,但我和梁姣之间唯一的共同点只能是卫飏,我试着找了个切入口,但问题明显有些多余了。 试问,梁姣怎么可能放得下卫飏? 果然她只是苦涩地笑了笑,“他都没有忘记我,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地重塑身子,甚至赔上数百年的刑罚。我倘若忘记他,会不会太无情了?” 我就知道,自己问了个非常愚蠢的问题。 梁姣没有在意我眼中的懊悔,倒是眼眸轻轻往下垂了垂,有浅浅的一声轻叹。“不过可以,我倒希望,自己能永永远远地忘了他。他也可以不记得我,便不用再深陷苦痛苦楚之中,无法自拔。” “当然,现在有你了。情况会不一样的。”梁姣看着,笑容竟然有些凄然。 我是横亘在他们当中的第三人,说句不好听的,我是鸠占鹊巢了。本来就是替代品,现在既然正主还在,我就应该退出,去成全他们。 “或许,你该见见卫飏,他看到你,应该会很高兴的。” 我发自肺腑地,出于好心地建议。不过梁姣眉头微蹙,竟然一个劲地摇头,“不……不用。” 见我迟疑,她再说了遍,“卫飏不见我比较好,还有小忧,我能麻烦你一件事情吗?”她脸上写着慌乱,竟然着急地站了起来,神情激动地握住我的手。“你帮帮我,好不好?” 我懵住,只不待我反应,她又继续说,“我来找你的事,千万不要告诉给卫飏。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还能以这样的方式在世上活着。倘若这事被卫飏知道,他一定会非常困扰,可倘若被那人知道,后果就严重了。” “你答应我,好不好?”梁姣目光哀切地看着我。 “好……好吧。”我实在受不了梁姣殷切的目光,只能勉为其难地答应。她见我答应,稍微松了口气,自怨自艾地感慨,“我和他,是不可能了。我希望你能帮我,照顾好他。” 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 而且她也不等我答应,竟然朝我拜了拜,然后在拔首的拥簇下,朝外走去。 ………… 她来得匆匆,走也走得随随便便。我在心里嘀咕了句。 你们一对,我们一对 那个晚上,我辗转反侧,没能睡着。 之后的几天,我想到那古宅里的巨蟒,想到借口上门拜访的梁姣,感觉怪怪的。一连几天,都不能入睡。 所以卫飏回来,我是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他明明在地府受尽各种各样的刑罚,不过见我这样,竟然乐了,“小忧,你这黑眼圈是因为思慕于我,我不在,你都没法入睡吗?” 事情的确和他有关,不过不是思慕,而是他鬼大爷去了地府,但是给我留了一堆的烂摊子要处理! 我翻出两个大箱子,推到卫飏面前。 “虽然隋棠说只是顺道去看看,很快就会回来。但是我打算看望一下奶奶,然后在那里住上一段时间。所以这一箱是我的衣服,还有给奶奶准备的礼物。你放心,我已经给学校打好招呼,写好请假条,保证期末考试回来就行了。” 卫飏懒散地听着,我是怎么打算的,他似乎兴趣不大,不过朝我浅浅地勾了勾手指,招呼我过来,靠在我耳边低语。“行呀,到时正好拜访一下你那传说中非常厉害,又懂阴阳的奶奶,我对她,很有兴趣。” 我扔给卫飏一个白眼,虽然他总说要去拜访奶奶,不过我每次都只当他随便说说,没有特别放在心上,但是这次,他似乎是认真的。 他要见奶奶,我当然感觉不妥,甚至威胁恐吓,“我奶奶可是一等一厉害的走阴人,你厉鬼之身,就不怕我奶奶顺手把你收了吗?”我冲卫飏轻轻挑眉,就这事情我劝他还是想清楚再做,免得到时候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卫飏是压根没放在心上,甚至浅浅地反驳,“你放心,他倒不会随便收了我。倒是你,她把我收了,你就不会心疼吗? 说完,他用委屈无奈的目光,浅浅地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卫飏是在逗我玩,我大可不用放在心上,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竟然默默地疼了疼。 他装可怜,挺挺本事得嘛。 我肯定不会说自己心疼,卫飏都给我挖了深坑,哪有自己往下跳的道理。不过故意岔开话题,我将另外一个箱子打开,里面当然装着各种各样的符咒铃铛之类,因为坐火车过去,需要安检,我知道液体不能有,不然还能再往里面放入各种各样装满狗血的瓶子。我除掉这些,甚至还有好几串各式各样的佛珠………… 卫飏有些看不下去,只一个劲地摇头,“小忧,不是我说,你回去差不多是回到自己的地盘,还有个你口中顶顶厉害的奶奶,你带这么多东西回去,不会感觉怂吗? 他嘲讽我,按照道理说,我该不计较,但是卫飏话都说到这份上,我忍不住,一边整理被他翻乱的符咒,一边义正言辞地说,“你懂什么,我奶奶是厉害,但又不能一直陪着我,要想活下来,我有且只能靠自己。” 我以为卫飏会埋汰我,没想他眼眸划过一抹黯淡,竟然把我的玩笑当成真了。声音低低地压着,“所以,你信不过我?” 我想说当然,但是他受挫的语气,让我没法说出挖苦的语言,只能默默地把箱子合上。 “我困了,明天还要早起坐车。据说去秦川,火车要十多个小时,我得早点休息。” 我还和以前一样,遇到事情就想逃。 卫飏看出来,但是没有阻挠,只目送我进到房间,再看着我把门合上。 如果我回头,能看到卫飏的眼神,简直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 ………… 第二天的早上,我们按时上了火车,按照车票找到座位坐下。我和卫飏坐一边,隋棠和小叔坐在另外一边,至于剩下的两个位置,大概因为非高峰期的原因,竟然空了下来。 不过,或许他们会在下一站的时候上车。 卫飏玩弄着我的耳机,硬要和我一人一个,他简直没事找事,我又不能事事都惯着,和他争锋相对闹了起来,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也不知道他好不好意思。 我们的互动,尽收到小叔的眼里。 他应该是受到了我们的启发,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隋棠的肩膀,隋棠放下手里的书,一脸茫然地看着小叔。小叔指着还在打闹的我们说,“年轻人精力就是好,看着就是恩爱的一对。” 隋棠不明所以,但是赞同小叔的说法,所以出于礼貌,还是客客气气地点了点头。 “你说外人看着,会不会以为他们是一对,我们是另外一对?”小叔故意嬉皮笑脸地说,隋棠的脸瞬间黑了,阴沉阴沉,重新把书拿出翻来,“夏先生,我们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请你以后,不要开这么过分的玩笑。” 额…… 小叔这算,碰到铁板了。 他碰了一鼻子的灰,但是谁让他喜欢隋棠,还要往人姑娘身上蹭,只能讪讪地笑了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我也就说说,你呢当个玩笑听,千万不要动怒。” 隋棠脸色稍微好了些,但是没有搭理小叔。反而和我聊了起来,“我看书也看乏了,不如我们聊聊,你都修复过哪些有意思的文物呀?” 我一个学生,她不是为难我吗? 火车刚好到站,一个穿着流里流气的男人走了过来,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隋棠的身边,他身上脏兮兮的,但是戴在脖子上的大金项链特别显眼,看着好像是混社会的。 他身上,还有一阵怪味,应该是好久没有洗澡了。 隋棠受不了这味道,虽然觉得不礼貌,但还是习惯性地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离小叔更近了些。那人也看到了,但是竟然一点趣都不识,还故意往隋棠那边靠了靠,油腔滑调地勾搭。 “美女,一个人坐火车吗?” 隋棠眉头皱得更厉害了,板着长脸冷冷地反驳,“不,我们四个人,他们和我是一块的。我们,是朋友。” “那没事,”那人竟然一点趣都不识,把手伸了出来,再冲隋棠挑了挑眉。“美女,我们认识一下,也是朋友了。” 同道中人 隋棠再把身子往小叔那边挪了挪,出于礼貌还是伸手,想和他握下。但是被小叔拦下,“我告诉你,这是我女朋友,有主了,你能不能收起这套,别想这些歪门邪道。” 虽然没法认同小叔的说法,但是隋棠想着解围,也没有反驳。 “拉倒吧,人美女刚才说了,你们只是朋友。再说了,她能看上你这样的吗?”男人啧啧摇头,压根不信小叔和隋棠的关系,还是固执地伸手,殷切地做着自我介绍。 “我叫金相,金子的金,丞相的相,我是做大生意的。” 小叔一把将金相的手推开,彻底火了,“我都说了,让你离她远些。火车上这么多的位置,你一定要坐这吗?再说了,我这样怎么了?那是我侄女,你看她那么寒碜,不也一样招帅哥喜欢吗?” 不是…… 他好好和金相理论,突然cue我做什么?而且什么叫我长得这么寒碜?就算我真不好看,他可是我亲叔叔,有这么说话的吗? 我气不过,偏偏金相竟然认真地将我打量一番,竟然点头,赞同小叔的说法。“也是,这丫头是有些寒碜,如果说他们两是一对的话,可能更郎才女貌些。” 他说的,是隋棠和卫飏。 “对不起,我还就喜欢这样的。”卫飏干脆一把将我揽了过去,言语遗憾地通知说,“你刚刚说,是做大生意的。我看你做的,是摸金校尉的生意。” 我和小叔瞪大眼睛,所以…… 敢情这算半个同行? 金相也呆住了,想要反驳,但是卫飏只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说得他一点脾气都没有,“你的脖子上,还佩戴着黑驴蹄子。就冲这玩意,你还要一口咬定不会盗人祖坟,偷里面的宝贝。” 隋棠这下听懂了,立刻就急了,“你……你竟然是这样的人,你就不怕,损了阴德吗?” 她声音微颤,信誓旦旦地问! 不过想到她也曾经拜托小叔,偷盗过汉代棺材里的松石珠,所以质问金相有些站不住脚,只能默默地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 小叔戒备地看着金相,用手机给我发短信,说自己也算有些人脉关系,但在整个盗墓的圈子里,就没见过金相这号人。我大概和小叔的看法一致,毕竟挖坟是上不得台面的事,一般都会收敛再收敛,不显山不露水。像金相这样,把黑驴蹄子吊在脖子上,大大咧咧承认自己盗墓的…… 我是没见过,或者监狱里应该有不少。 金相色眯眯地望了隋棠一眼,“你也莫要说我,我们大叔莫说二叔。你脖子上挂的绿松石,我闻着它的味,就知道是从土里挖出来的。之前和尸体陪葬过吧?” 隋棠脸上有些不大自然,不过没有反驳,只把头悄悄偏向一旁,避开不谈。 金相像是得到了某种暗示一样,竟然又往里挤了挤,一口咬定,“被我说中了吧?不过我看珠子成色不错,不如,我花大价钱买了。这样,你说个数,我但凡眨眼睛,就不是男人!” 他挑着眉,特别二流子的说。 “我不卖。”隋棠干脆反驳,把绿松石藏了起来。“夏浩,我们换个位置,我坐里面。” “好呀。“小叔点头,干脆和隋棠换了位置,还凶巴巴地瞪了金相一眼,让他最好自觉些。金相吃了闭门羹,脸上有些挂不住,嘴上也不干净,“什么人嘛,别以为长得漂亮世界就围着你装了。还有别假清高,我们是一样一样的,都是挖人坟墓的钻地鼠。” 钻地鼠,是黑话,说得金相这样的人。 隋棠脸色苍白,但没搭理他,只盼着他快些走人。她是乖乖女,最怕这种无赖…… 金相坐了一会儿,看到没法占到便宜后,就没趣走了。我猜他多半是去餐车找东西吃,或者烟瘾犯了,需要去厕所解决一下。因为火车是有些年纪的绿皮火车,吸烟虽然被禁止,但也不妨碍偷偷摸摸的。 隋棠见他走了,稍微松了口气,感慨说,“这年头,还真是什么人都有。” 之后,她给小叔说了句谢谢。 小叔趁机献殷勤,冲着隋棠挤眉弄眼,碍于刚才小叔帮了很大的忙,隋棠也不好拒绝得太明显,只能任由着小叔。小叔就像是得到了隋棠的认可一般,竟然变本加厉。 “你最近,还在用返魂香吗?”卫飏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隋棠怔了怔,犹豫着点头,“大概是出行让我有些兴奋,整夜都睡不着,只能燃了焚香,靠着淡淡的焚香,才让我可以平静心绪,进到梦里。” 大概是卫飏的模样还有些严肃,隋棠不放心,认真地回答后,再小心地赔了句,“我焚香,有什么不妥吗?” 她问,我也殷切地望着卫飏,想要从中知道一二。 “也没什么不妥,只是你长时间焚香,身上似乎也残留着返魂香的味道。倒也特别。”卫飏想了想,竟然说出句有些奇怪的话。 隋棠脸色有些异常,以为卫飏也和小叔一样不正经,稍微皱了皱眉,斜眼看了我下,示意我管管卫飏。 我管不住卫飏,再说嘴长在他的脸上,我能有什么法子? 我借口说要去上厕所,稍微离开这个尴尬的地方。 只我在厕所的出口那,又遇到金相了。 他靠在厕所旁,用固定的插座给手机充电,一节车厢只有这么一个相当抢手,他见我过来,嘴上又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朝着我走了过来。“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他倒真是不挑,刚才当着小叔的面说我模样寒碜,现在竟然以转背,也开始撩我了。 “我身上又没有红松石,你讨好我没用。”我冷冷嘲讽了他一句,正好离开,他却阴阳怪气地凑了上来,进到我的身旁,压低声音耳语。 “你是没有红色的松石,但是你的身上也是有宝贝的。而且还是大宝贝!” 他冲我挤眉弄眼,不像寻我开心。 可是…… 可是我这一身,浑身上下加上鞋子,最多不过三百块,裤兜比脸还干净! 项链是他偷的 所以,他不是在逗我玩,就是在拿我寻开心!我扔给他一个白眼,爽快地大步流星往前走,反正每节车厢都有厕所,我犯不着要在这守着他! 庆幸的是,当我从厕所回来时,金相已经走了。 他去哪我不在乎,只要不在我的面前丢人现眼就好。 我回了座位,隋棠不在,只剩了小叔和卫飏大眼瞪小眼,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我回来了。”我犹豫着,一点点地走近。 “小忧你过来,坐我这边。”小叔指了指他旁边空着的位置,我虽然不知道他唱这一出有什么打算。但他到底是我的长辈,这要求又不过分,只能硬着头皮地坐了下去。 我感觉,座椅上似乎有针,我屁股坐不住。 ………… “夏忧,他说会跟着你,一起去拜访奶奶。你准备怎么介绍,说这是我男朋友?”气氛尴尬,小叔忍不住开口问。 “不呀,就是一般的同学关系,他过来秦川这边旅游,我顺道接待。就……就这么简单。”我将手摊开,这套说辞是来的路上,我自己想好的。也通知卫飏到时帮我打好掩护,不要当着奶奶的面动手动脚,免得老人家误会。 “你觉得,她会信吗?她会不打断你的腿吗?”小叔毫不留情地告知我这个计划荒唐,根本不可能瞒过精明的奶奶。 我是不担心这个,我担心奶奶看穿卫飏厉鬼的真身后,会不会当场就翻脸,然后操家伙要收了卫飏…… 毕竟,以前那些魑魅魍魉,但凡要进我身的,都被奶奶用笤帚之类,扫地出门! ………… “我会护着小忧,谁也别想打断她的腿。”卫飏清浅的一句,承诺倒是铿锵掷地有声,但我怎么听,怎么感觉奇怪。 隋棠回来了,身上湿漉漉的,脸上还挂着泪珠。 脖子上的项链不见了,只留下一道红色的淤青。小叔看到,瞬间急得站了起来,“隋棠,你……你怎么了!是有人欺负你吗?你说出来,我替你做主!” 我也站了起来,关切地看着隋棠。 隋棠摇头,在我身旁坐下,擦掉脸上的泪珠,“刚才我饿了,就去餐车走了圈,又碰到那个奇怪的男人,他和我聊了两句,之后我就发现脖子上的项链不见了。我有回去找,可什么都没找到。” 穿着绿松石的项链,隋棠宝贝极了,不但一直将它戴在脖子上,也会时不时低头看一眼,看向项链的时候,眼里带着温情。 如在看自己深爱的恋人一般。 ………… “项链一定是金相偷的,你等着,我这就把他押回来,然后搜身!”小叔气得猛地拍了拍桌子,怒气冲冲地望向我和卫飏,“你们两还站着做什么?火车就这么大,分头去把他找出来!” “快,快,快。行动起来。”小叔催促,卫飏只能懒懒地站了起来,先是靠近隋棠,“所以,真是金相偷了绿松石?” “我……”隋棠犹豫,可怜兮兮地看着卫飏。 “不管是不是那小子,先逮回来好好审问下,总没错的。”小叔反驳,催促我们快些行动。看样子为了讨好隋棠,他真什么法子都用上了。我和卫飏没法,只能挨着一节一节车厢地找了起来。 为了节约时间,我们分开行动。我从车尾开始找,一直找到了第十三节车厢。和前面几节车厢的空空荡荡不同,这节车厢人满为患,我站在入口的门边往里眺望,只看到了黑压压的一群人,不但座位坐得满满的,过道和休息的位置也坐了不少的人。他们的脸上写着疲态,应该赶路了很久。 我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踮起脚左顾右盼,想看看那可恶的金相,是不是混迹在这些人当中。 我扯长脖子,左顾右盼。 我没注意到,和一个还在过道上跑着的孩子撞了个满怀,受到惯性的影响,我们双双撞到在地上! 我胸口被结实地撞了个一下,疼得咬牙切齿,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大碍是没有,就想看看对面的孩子还好吗?毕竟我这么大一只,他撞上应该也够呛。 那是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他被我撞倒后,一边可怜兮兮的道歉,一边也站了起来。 声音甜甜地给我道歉。 “小姐姐,对不起……”声音跟蚊子差不多大,还有些不好意思。 我头皮发麻地看着他,脚底突然像被涂了强力胶一般动弹不得,腿一软,竟然直接坐在了地上。 小孩浑然不觉,还在一个劲地道歉,央求我,“小姐姐,你不要去妈妈那告我状,不然她要把我的腿打断。我们拉钩好不好,这是我们两的秘密。” 我一个劲地摇头,身子往后退。 孩子很可爱很纯真,只是…… 只是我刚才撞了他一下,他的脑袋竟然转了90,现在是背对着我,但是脸却朝着我这边。 他看懂了我眼里的恐惧,稍微琢磨了下,很快想到什么,赶忙用手抱住脑袋,竟然又转了回来,把脑袋和身子转向同一边,对已经爬起来的我伸出手来。 “小姐姐,我们约好了?” 约好个铲铲,他刚才这一系列的动作,就不是一个正常孩子应该有的。虽然没有在他身上闻到鬼气,但他是什么我心知肚明,立刻从口袋里摸出三张符咒,毫不客气地贴在男孩脸上。 一缕白烟从他的身体里升腾而出,男孩痛苦地嚎叫着,突然身子急速缩水,退掉了人皮和血肉,竟只剩了一具白骨。衣服松垮地套在白骨上,既滑稽又可笑。 ………… 一个穿着红裙的女人跑了过来,劈头盖脸地指着我骂,“你个死女娃娃,你活得不耐烦了?竟然这样对我的孩子,信不信我给你拼命!” 女人,应该是小男孩的妈妈,因为她和他一样,也是一副白骨的模样。 车厢里的人听到动静,纷纷转头看了过来,他们或走向我,或停在原地,或站或坐,或窃窃私语…… 我目光所及,是一具又一具的白骨! 它们盯着我,向我走来! 我……我也死了? 我深知自己本事,要对付其中的一个两个,尚且捉襟见肘,非常困难,更不用说一下拥簇上来这么多…… 我没想和它们硬碰硬,干脆躲进一旁的厕所里,关门上锁的同时,用手机给卫飏发了条短信。 “十三车厢,救命!” 自己是靠不住,我估算着有且只能指望卫飏了…… 忙完这些,我松了口气,身子软软地靠在厕所的门上,庆幸自己还活着…… “啊!” 也直到这时,我才看到厕所里竟然还蜷缩着一个男人,他双手抱在头上,身子一个劲地哆嗦,显然被吓坏了。我皱眉望了他一眼,隐约感觉那身形有些莫名的熟悉。 我上前,壮着胆子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男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挡着自己的脸,惊慌失措,“不,不是我……不是我!别……别……别过来!鬼,鬼呀!” “金相?” 我就说看得眼熟,没想到他竟然躲在这里,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人我是找到了,但接下来还有个更重要的问题…… 我,要怎么出去? 颤抖的男人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不再畏畏缩缩,而是抬头望了我眼,看到是我,他明显松了口气,“原来是你呀,我还以为是外面的你那堆白骨冲进来了。” 说完,他干脆奔到门边,将我推开,确认门已经被我反锁之后,才是长长地松了口气,瘫软着身子虚弱地坐在地上。 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喂。”我踢了金相一脚,“外面是怎么回事?那些穿着衣服的白骨,你也看到了?” “我……我看到了。”金相点头,颤颤巍巍地说,“我老实给你说吧,其实除了盗墓之外,我也会偷东西。就喜欢到这种人多的火车上,一个车厢一个车厢的晃悠,寻找下手的机会……” “好呀,隋棠的项链,是不是被你偷的?”我瞬间来了兴致,想到他不认识隋棠,我还帮忙介绍了句,“就跟着我一块的那个女孩,脖子上戴着一条项链,上面拴着绿松石的那个!” “我没有!”金相干脆反驳,声音微颤。“我是很喜欢那项链,但哪有下手的机会。坐在她身边的男人盯得太紧,我压根没有下手的机会,只能先转移目标,起身在各个车厢里晃悠。” 他一口咬定,没有偷走隋棠的绿松石。我看他的模样,虽然欠收拾让人不爽,但我细细地琢磨了圈,觉得他说的,似乎是真的,也……也是可以相信的。 “那好吧。”我嘟囔着嘴巴,如果不是外面都是白骨,我肯定二话不说地开门离开,就这种人渣,和他呆在一起,我……我嫌脏。 注意到金相的旁边多了个公文包,见我目光落在公文包上,他赶忙上前一把将公文包抱住,公文包脏兮兮的,上面都是灰尘,和金相油光满面、流里流气的形象不大符合,我皱眉琢磨了会,估计这公文包,是他从某个倒霉鬼身上顺来的。 “给我。”我嘴上这么说,已经上手去抢公文包,但他不会让我得逞,争抢起来。 在我们两人的争抢下,脆弱的公文包竟然被撕成两瓣,一个相框从里面落了出来,背对着我们砸在地板上。 “哐当。” 相框上的玻璃,似乎碎了…… 金相扑了上去,惊慌失措地把相框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抱紧,“你……你做什么?我……我告诉你,你别欺人太甚!” 他小心地把相框翻了过来,一张黑色的照片落了下来。 它如断线的风筝样,飘舞着落在我的身边,我低头望了眼,照片是黑白色的,黑色的相框上还贴着一朵白花,白花的下面写着“奠”字。 所以,是遗像? 我彻底怔住,关键是遗像上的男人我认识…… 金相也认识,而且和他渊源极深,朝夕相对…… 遗像上的脸,就是金相自己。眼鼻口舌一模一样,就连嘴角边的痣也一模一样,他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遗像,声音微颤。“那……那是我?” 我脑袋乱糟糟的,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只能怔愣奇怪地望着金相。 这种事情,我说了不算,得他自己下决断。 ………… 就这么呆了一会儿,金相捧着遗像发愣,突然发了疯一般地朝我奔了过来,手紧紧拽住我的胳膊,“我死了对不对?我死了对不对?!我也会和外面的家伙一样,变成阴森白骨?” 他死死地拽着我的胳膊,如拽着最后的救命稻草。模样小心地望着我,眼巴巴地问我…… “我不知道,你松手,你松手。” 我后悔了,眼前的金相明显比外面的那堆白骨更可怕,更危险…… “我死了,我真的死了……” 我眼里的恐惧让他望而生畏,突然像明白了什么一样,竟然飞快地将我的手扔掉,然后错愕地坐在地上,瞪大的瞳孔满是绝望…… 我真不知道。 因为直到现在,我也没再金相的身上闻到一星半点的鬼气,他应该是活着的。可是,相框里的遗像又该怎么解释,那就是金相,而一个人好端端的,是不会给自己准备遗像的。 这可是大忌讳。 金相突然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摇晃着身子走到门边,在我的惊愕中,他将门打开,外面的白骨拥簇进来,很快将他完全吞噬,他临走前说,“我既然死了,就会变得和他们一样……” 他是对的,因为他也变成了一具白骨。 一具只有衣服可以让我认出他的白骨。它们偏着脑袋,很快发现了蜷缩在地下,硬着头皮望着它们的我…… 然后,它们如发现猎物般地,一拥而上! 我下意识地用手抱住脑袋,想着那么多白骨砸在身上,滋味一定不好受…… 安静,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和热闹,迎接我的,竟然是死一般的沉寂。 ………… 感觉肩头落了重量,一个温柔戏谑的声音响起,“夏忧,你双手抱头地坐在地上,又在玩哪门子的花样?” 不存在的车厢 我听到卫飏的声音,激动极了,竟然忘乎所以,干脆主动地跳到他怀里,嘴上抱怨,“你总算来了,你都不知道,我刚才遭遇了什么!” 卫飏脸上挂着坏笑,非常满意我的投怀送抱,不过微微蹙眉,“善意”地提醒我。“小忧,虽然我一向喜欢你主动些,但我看这里一切安好,并没有什么异样。还是说你不想投怀送抱得太明显,所以给自己寻了个借口?” 他表示,如果是后者,我就太费心了。这种事情,还是直接些好。 好,好个大头鬼! 我恨恨地瞪了卫飏一眼,从他怀里退了出来。指着车厢说,“你没有看到,这一车厢满满当当的人,都是白骨变的吗?还有我们满车厢找的金相也是死人,我看到一个黑色的相框,上面写着‘奠’字,里头放着他的黑白照片!” 我要卫飏收起他嘻嘻哈哈的玩笑,稍微认真些。 卫飏眉头皱得更紧,用奇怪的目光将我自上而下打量圈,“小忧,你在说什么,你现在所处的车厢明明空空荡荡,就只有十来个不到的乘客,而且他们不是白骨,是血肉鲜活的人。” “你骗我。”不相信卫飏的这套说辞,我抬起头,壮着胆子,犹豫着往那看了眼。 果然只见到稀稀落落的十来个乘客,他们坐在位子上或闭目养神,或聊着天玩着牌,正常得不能再正常。我努力地揉了揉眼睛,又狠狠地吸了口气,确认自己真的一点鬼气都没有嗅到。 所以刚才,是我的错觉? 我稍微舒了口气,把悬在半空的担心,稍微回落了些,懊恼地靠在车壁上,小声嘀咕,“可是我真看到了阴森的白骨,还遇到了捧着相框的金相!” “小忧,他们不在这。”卫飏遗憾地通知我。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慢慢接受了卫飏的说法。卫飏催促我回去,我心有余悸地,再看了眼厕所。 厕所的门,是敞开着的。 里面,还有碎掉的玻璃渣子?! 我赶忙冲进厕所,用手捏起一部分的玻璃碎片,“卫飏,我确定我看到了已经死去的金相,也确定看到了一车的白骨。这玻璃渣就是证据,因为我把金相的相框摔坏了!” “哎……” 卫飏脸上没有太多的意外,只是感觉无奈地耸了耸肩,“小忧,你也真是的,我就想骗骗你,不让你掺和进来,结果你自己给自己使绊子,还是躲不过。” “所以,真的有一车的白骨?金相真死了?”原来卫飏是在给我打马虎眼,不想让我担心太多,我…… 他难得好心了次,只我竟没领情。 ………… “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但我知道有人可以回答。”卫飏卖了个关子,带着我往前走,来到了乘务员的休息室,那里坐了个老大爷,约莫五六十岁,身子骨倒是硬朗,只眼神不大好,戴着老花镜,微眯着眼睛吃力地看着报纸。 听到脚步声,老人放下报纸,看到是我们,脸上露出职业性的微笑,皱眉寻问,“有事吗?” “有的。”卫飏用眼神看了我一眼,我瞬间明白,他是不会帮着我说,所以我得自己解释,唇瓣紧咬,陪着小心地说。“那个,我们刚从第十三节车厢过来,发生了些事,想来问问。” 我自觉自己说得没问题,毕竟劲爆的都在后面,但老人却一下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多少节车厢?我们车上,是没有十三节车厢的。我们只有十二节和十四节!” 他一边说,一边翻出一张火车结构图,指着每节车厢给我介绍,“从名称上,火车一共有十九节车厢,但实际只有十八节,因为十三节车厢之前发生过事故,那节车厢完全不能使用,所以火车修好后,就沿袭之前的车厢名字,只是少了十三节。” 他一边感慨一边摇头,斩钉截铁地反驳,“所以你们绝对不可能从第十三节车厢过来,那是根本不存在的地方!” “可是,我真从那里过来。”他不像是开玩笑的,可我也是认真的。“虽然我这么说你不会相信,但我是认真的,我看到了一车的白骨,它们虽然穿着旅客的衣服,但是模样已经是白骨了,它们朝我奔涌而来,我躲到厕所,才勉强逃过一劫。厕所里还有一个男人,他包里放着自己的遗像!” 卫飏点头,表示他相信我说的。 不过皱眉问老人,“你之前说火车发生事故,是什么事故,能具体和我们说说吗?” 大概也感觉到我们的认真,老人叹了口气,只能如实相告,“那是二十多年前,我刚来这边上班,年龄和你们差不多,那时火车几乎是唯一的长途交通工具,又是高峰期,所以每节车厢都是人头攒动,挤满了人。但是没想到十三节车厢突然着火,火势一下蔓延开,简直不能控制。后来虽然全力灭火,但是那节车厢彻底烧成了灰烬。” “上面的人大部分没能逃出来,等火扑灭的时候,里面的人几乎都烧焦了,面目无法辨认,还有很多的,直接烧成了灰烬。”老人摇头感慨,表情怅然,这件事情显然给他留下了极深的阴影。 “后来,列车虽然恢复了,也能正常运行,只是少了一节车厢。因为忌讳十三这个数字,所以就从中省掉了,十二车厢过了,就是十四车厢。”他一边说一边摇头,回想起那些过往,唏嘘感慨。 “其实这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如果你们不是这时候提到,我想很多人都忘了。”老人叹了口气,“我也快退休了,现在就盼着这最后的半个月,别出什么幺蛾子。” 我点头,几乎可以肯定,刚才看到的白骨,就是那些在火灾里丧生的人们。只是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它们还不能放下吗? 似乎是为了认证自己的猜想,我深呼吸了口,“大爷,你记得当时车上有哪些人吗?有没有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打扮得流里流气,带条大金项链,穿着花里胡哨的短袖,嘴角边还有颗痣,不算面善,看着奸诈狡黠。” 我把金相的外貌,稍微形容了下。 “有。”虽然事情久远,大爷却一口咬定,“我见过那个男人,我们还发生过争执,那时我年轻气盛,狠狠地给了他一拳!” 你这么单纯,还能活到现在? “你见过金相?!”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小心地问了次,“您……您确定吗?” 老人面露疑惑,不过还是如实相告,“我虽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他的确穿成那样。怎么了,你们问这个做什么?你们是他的朋友?还是有其他的目的?” 我长长地舒了口气,可话又卡在喉咙,说不出来。 我努力良久,总算试着组织好语言,刚要开口,小叔却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我让你们找项链,不是来这种地方偷懒的。隋棠的项链已经找到,我们可以回去了。” 他一边说,一边要拽着我离开。 “哦?找到了?”卫飏关注的重点果然和我的不一样,他微眯的眼睛来了兴致,以反问的语气再问道,“是在哪找到项链的?我倒很想知道。” “这,这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我们回去再说。”小叔随便问了句。 老人本来打算打开话匣子,但小叔的突然出现让他生了后悔,品了口杯中的凉茶,轻轻摇头,“你们回去吧。这些当年的陈旧往事,我……我不想再提了。你就当,我都忘了吧。” 他没有忘,他记得可清楚了。 “什么事?”小叔竟也来了兴致,拉着我和卫飏,神经兮兮地问。 “没事。隋棠的项链不是丢了吗?我和小忧过来,问问乘务员先生,他有没有看到一串拴着绿松石的项链。”卫飏避重就轻,干脆随便找了个借口。 我小叔就是单纯,卫飏这么说,他还就这么信了,干脆一掌拍在卫飏的肩上,“我还以为什么事。都说不用问他,东西已经找着了,我们回去吧。” 老人已不愿意再说,我们留下也是徒劳无益,所以我礼貌地冲他点了点了点头,跟在卫飏和小叔的后面往回走。 路上很沉默,因为我在琢磨一件事情。 我在嘴里小声嘀咕,自我安慰,“或许,那些亡魂就是因为被大火烧死,心有不甘,所以才留在车里,不小心被我看到了。” 我这解释似乎还挺合理的,毕竟我的眼睛,一直都能看到各种各样的魑魅魍魉,见到根本不存在的车厢和一车被烧死只剩骨头的厉鬼,我该见怪不怪的。 我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只身边竟然传来卫飏的一声冷笑。 “叔叔,我有话给小忧说。你先回去,我们随后就到。”卫飏竟要把小叔支走。小叔有些不情愿,不过卫飏刚才的语气带着几分胁迫和命令,我小叔又怂,竟然陪笑着答应了? “好,我这就走。你们慢慢说。”我不知道小叔是认怂还是识趣,竟然这么听话。我目送小叔离开后,一脸茫然地看着卫飏,“你把小叔支走,做什么?” 我想问,他老人家一肚子坏水,又要唱哪出? 卫飏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他的唇角,竟又露出习惯性地坏笑。我感觉不妙,刚要逃走,卫飏却是眼疾手快地捉我回来,再一把将我逼到角落,双手压在我的身侧,将我牢牢桎梏。 我们在火车上,听到动静,车厢里有不少旅客都朝我们投来好奇的目光,纷纷议论我们在做什么…… 我脸烧红得厉害,很厌烦卫飏这时的态度,压低声音提醒,“卫飏,这里人多。” 人多他就要注意点,毕竟他不要自己的二皮脸,我……我还顾着面子呢! 卫飏实属难得,微微挑了挑眉,终于意识到我的顾虑,竟然反问我,“所以,这是问题吗?” 然后他微微偏头,冷着声音提醒那些正在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你们,都该干嘛干嘛,别没事扯长脖子乱看。不知道有句话,叫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吗?”他阴沉着脸,模样肃杀…… 刚才还想着看热闹的人,瞬间安静下来,纷纷把头移了过去,不敢再看这边。 卫飏又一次用他的强权,搞定了众人。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们怕卫飏,我可不怕,眉头紧紧蹙成一团,心里哀怨,他在我面前似乎一直这么放肆,一副已经把我吃定的模样。 “我不做什么。”卫飏看着我,浅浅将手摊开,言语遗憾地告知。 甚至他可怜我,竟然摊手告知,“小忧,你刚刚说那些亡魂只是因为枉死,心中有怨不想离开。你,就这么想?” 我刚才不过自言自语小声嘀咕,只想用这样的话来说服自己,没想到被卫飏听到,然后这般言语认真地寻问我。我怔愣,不过还是点头,如实相告。“我……我就这么想的,不然……不然你告诉我,那是怎样?” “你呀,想得可真简单。”卫飏拿我挺没辙的,用手轻轻抬起我的下颚,一边轻薄,一边遗憾地说,“夏忧,我其实一直想知道,你这么单纯,什么都不会多想,人心又如此险恶,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好嘛,我从他话里,竟然听出深深地嫌弃。 我……我有说错吗? “小忧,你想想,这一晃已经二十多年过去了,就算当初那把火让他们枉死,心中存有怨怼,也不至于这么久了还没法释然、不能忘却。或者是有一两个特别执拗认真的家伙,但是这一节车厢的人,都是这性子吗?” 我怔怔地看着卫飏,似懂非懂。 “他们不是放不下,而是走不了。”卫飏皱眉,一语点醒梦中人。 “至于你为什么最初见他们,会如同活人一样活着,只是在一定时间后,露出白骨的模样。还有那个金相,老实说他坐在我们对面的时候,我和你一样,只会觉得他是个无赖,看不出他厉鬼的身份。” 我点头,就是这样的。 如果不是看到金相捧着遗像,如果不是他在我面前也变成白骨,并且哀求我救命,我……我也只会觉得他可恶,压根不会觉得他是厉鬼。 ………… “他们死于大火中,大火毁了他们的身体和灵魂,只留下了一缕及其孱弱的魂魄,夹杂在人口密集的火车上,这一点的阴气被浓重的阳气覆盖,细微到闻不见。”卫飏解释说。 “而他们之所以能显露出如活人一般的容貌,是因为隋棠。” 念经就好 我错愕地瞪大眼睛,没觉得这里面有隋棠的事,不过卫飏他难得耐心了次,见我不解,竟然破天荒地解释说。 “更准确地说,和返魂香有关。返魂香能招来已经死去的亡魂,让化成灰烬的魑魅魍魉重新长出肉身,以人的模样重新出现。隋棠虽然没有燃烧返魂香,但是她长时间的焚香,身上就有了返魂香的味道,亡灵闻着,便活了过来。” 我惊愕地瞪大眼睛,卫飏所说,好似天方奇谭,我怎么听,怎么感觉奇怪。 “不过返魂香并不能使亡魂真的活过来,只是制造一个虚幻的假象,它是有时间限制的,时间过去,白骨重新成了白骨,齑粉成了齑粉。” 我听得似懂非懂,不过想明白了一个细节。 难怪卫飏多次提及,说隋棠的熏香奇怪,只我没有料到,原来传说中的返魂香,真有这样的功效…… “倒是不用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卫飏言语遗憾地告知了句。“行了,我们回去吧。返魂香的事,你爱说就说,不爱说,沉默着就好。” 卫飏对我,倒是一点不担心。 语毕,他松开我,自顾自地往前走着。我还愣在原地,意识到卫飏已经走远,这才快步追了上去。 我们回到之前的车厢,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小叔和隋棠在车尾说话,看到我们过来,她赶忙快步朝我们走来,见到我们之后,先是报以诚挚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原来是我刚才把项链落在座椅上了,有好心人捡到,看到我们满世界的寻找,然后归还给我。” “哦。”卫飏应了声,无精打采地坐下。 我好不到哪里去,因为还在琢磨返魂香,还有一车亡灵的事,心事重重地,在卫飏身边坐下。就连隋棠给我说谢谢都只是应付地笑了笑,身上有些低气压。 隋棠面露为难,只能悻悻坐下。 开始和我们聊天,话题老实说很有意思,不过我兴趣不是很大,就用耳朵听着,偶尔应上一声。小叔和我不一样,听得全神贯注,还要热切和隋棠讨论。隋棠脸上挂着为难,只能转移话题。 “你说,他们感觉怪怪的,不会吵架了吧?”她压低声音问小叔。小叔把我们打量了圈,有些不确定地摇了摇头,“刚才还好好的,不过他们没跟我一起回来,单独聊了两句,难道没有聊到一块?” “可能是。”隋棠觉得小叔的说法很有道理,小声嘀咕,“希望和我没关系,不然我得内疚好久了。” “怎么会?”小叔安抚隋棠,“他们吵架肯定和你没有关系,你别什么都往自己的身上揽。小孩子嘛,吵架过会就好了,不用担心。” 我和卫飏没有吵架,只是心里想着事情,懒得和小叔争辩。我呆了一会儿,因为最近都没有休息好,脑袋越发变得沉重,只一会儿竟睡着了。梦里的我,竟然置身一片火海当中。 熊熊的烈火将我团团围住,虽然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但看着燃烧的火焰,我感觉焦急、心慌。 ………… 大火不止把我包围,还有眼前已经如同地狱的车厢,车上人本来就多,发生火灾后,都慌乱地往外跑,还有人趁着乱,开始哄抢别人的行李,甚至不顾地上跌倒的男女,而是干脆踩了上去。 在活命面前,道德和规矩,竟然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我去过地府,眼前的场景,和那个遍地魑魅魍魉的地狱,简直一模一样。 ………… “小姐姐。”突然有个软软的男声响起,我低头发现自己的身边多了个模样六七岁、长得虎头虎脑的男孩,我们之前见过,就是那时不小心和我撞了个满怀的孩子,然后他脑袋转了一圈,模样滑稽狼狈…… 可是现在,他乖巧地站在我的身侧,和一般天真无知的孩子一样,有一双澄澈透亮的眼睛。 他看着我,可怜哀求。 “小姐姐,你刚才是在念经吗?”小男孩一脸天真地问。“我妈妈信佛,她在家里的时候也会念经,好像和你念的,差不多吧。” 我轻轻咬唇,刚才情况危急,我除了往他们的身上扔符咒之外,还念了法华经里的一段经文,他那时有听到,所以专门求证一番?见我点头,男孩又继续往下说。 “那你可以念经给小虎听吗?念经的时候,小虎的身子就不痛了。我……我想离开这。” 离开这节如炼狱一般的车厢,不想身子再被火焚烧。 乘务员告诉我,距离火灾已经过了十多年,但是亡魂始终被束缚在车厢里,不能前往地府投胎往生,他们只能留在这里,每天上演一次被大火焚烧时的场景。 日复一日,时至今日,那是近七千多个日日夜夜,近七千次上演惨绝人寰的一幕。 ………… 等等,我念经可以超度他们?让他们淡了戾气,能够去往地府投胎? 我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只是没有什么把握,“那……那我试试。别抱太大的希望,我……我就试试。” 男孩点头,目光殷切地看着我。 我怕法华经对亡魂的伤害太大,换了较为温和的观音心经。小男孩眼睛炯炯地看着我,他的身子一点点地变得透明,身上的戾气也烟消云散,他高兴极了,开心地手舞足蹈。 “小虎要离开这里了!小虎要离开这里了!” 那些还在水深火热中挣扎的人,听到了小虎的声音,朝我们投来不解的目光。不过只是一瞬,很快他们反应过来,竟然黑压压的一片,朝我奔了过来。 “救我,救我!” 他们争先恐后,一拥而上,也不管我能不能招架。慌乱中我用手捂住眼睛,虽然灵魂没有重量,但是这么大一片压过来,肯定不能全身而退。 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啊!” 身上烧灼得厉害,感觉到有谁在摇晃我的身子,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摇晃我的胳膊是隋棠,她抱歉地说。“我看你睡得很不踏实,一会念经一会叫救命,我就把你弄醒了。” 我……我终于意识到,原来我只是做了梦…… 纵火犯 “没……没事。”我心虚地冲隋棠笑了笑,犹豫解释说,“我应该只是做了个噩梦。不过现在醒了,应该就没事了。” “就是你别大惊小怪,我这丫头就喜欢梦到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真不好意思。”小叔插嘴,他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和隋棠套近乎的机会。我尴尬地笑了笑,小说这句话,我就当他帮我解围了。 不过皱眉四下环顾,并未看到卫飏那张虽然帅、但是有些欠揍的脸。感觉奇怪地问,“卫飏呢?他去哪了?” 我这么问没有问题,但小叔和隋棠竟然相视一笑。 我懵逼。 先开口的是小叔,他揶揄到,“有句古话不是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不过睡了个把小时,竟然就开始思慕那家伙了。他去哪我不知道,大概是去上厕所,或者到餐车找找东西吃。再不济,去后面的吸烟室抽烟?” “他不抽烟的。”我下意识地反驳了句。很快意识到小叔刚才这句话,重点不在卫飏去了什么地方,而在于他说我思慕卫飏,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没有想他,我……我就随便问问!” 我解释了,但是已然晚了,事情拖到现在,小叔就按照他的想法以为了,我……我说什么,都不好使。 隋棠还在一旁添乱,“太好了,看来你们没事。回来的时候你们阴沉着脸,我还以为你们吵架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竟然明显松了口气。 不是…… 我跳进黄河都没法洗清,这地方也没法再呆了,我干脆站了起来,绕过隋棠往外走,“我去上厕所,然后洗把脸清醒清醒。” 说完,我脚下生风,速度离开第一现场。 小叔嚣张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我人都走了,他还是孜孜不倦地往我身上泼脏水,“什么上厕所,什么洗脸,我看那丫头就是去找卫飏的。我从小看着她长大,她想什么,我不知道?” ………… 我的亲叔叔呀,你能不这么坑我吗? 我进到厕所,长长地叹了口气。 刚才的梦,荒诞又真实。 ………… 我洗了把脸,水滴划过面颊,稍微恢复了些清醒,这才犹豫着睁开眼睛…… “啊!”镜子上突然印出一张男人面无血色的脸,我被吓得弹到一旁,蜷缩在墙角,幸亏厕所的空间不大,不然我这下,肯定啪叽摔地上了! “你要死啦,突然出现做什么?你是人是鬼?你是人我打死你,你是鬼,我……我收了你!”我一边虚张声势,一边从兜里拿出两张符咒握在手里,咬牙切齿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虽然我气势汹汹,但都徒有其表,我更想腿软地给他跪下,求他放了我。 但是男人却先一步地在我面前跪下,没有了初见面时的嚣张狂傲,只是可怜巴巴地说,“大仙,我的遗像你见过,我……我死了。我和那些被火烧死的人一样,死在曾经的第十三节车厢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血肉,好像活了过来。” 跪在我面前的男人,就是那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盗墓行家的金相。 我稍微松了口气,扔给他一个白眼,自言自语地嘀咕。“你们有了血肉,是因为返魂香,那玩意能生死白骨,让亡灵重新长出血肉,好似活着一般。不过仅仅是看上去,实则……” 金相听得似懂非懂,他不关心什么返魂香不返魂香,只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我记忆一直浑浑噩噩,甚至忘了自己已经死了。不过,我现在都想起来了!大仙,你要救我,我不能再呆在火车上,那些人永远不会原谅我!” 他一边说,一边抱住我的大腿,涕泗横流地哀求。 如果说男儿膝下有黄金,照他这么跪法,我都快被黄金淹了!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边费力地把脚从他的手里抽出来,一边无奈地说,“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还有别叫我大仙。叫我夏忧吧。” 这一口一个大仙,别扭得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好的,夏忧。” 得,他口改得很快,很顺溜。 我扶额头疼,不是很想管这种破事,但是他现在把门堵上了,我没其他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地问,“好了,你先把事情的缘由告诉我,当年那场火灾,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相点头,把他知道的,都说给我听了。 他生前就和我们第一次见他的样子差不多,不但长得像二流子,做事更和流氓一模一样,真是做挖坟盗墓的营生,不但如此,还小偷小摸,最喜欢在人多的地方扎堆,寻找机会。 基于这个目的,他上了火车。 那时好像是个高峰期,火车上人满为患,不但座位坐得满满当当,就连过道上都挤满了人,车厢和车厢的连接处,也是人满为患,几乎脚不沾地。不过他洋洋自得,人多正好下手。 火车车尾是吸烟室,但是早就人满为患。金相有些不爽,干脆坐在座位上开始抽烟,也不管周围人投来异样的目光,只他没有想到,被乘务员看到了。两人起了争执,金相不服管,还被乘务员给了一拳。 我之前和那个乘务员聊过,他说自己对金相还有印象,原来发生争执的就是他俩。 “其实不怪我。都怨他要和我动手,我忍不住,和他争执起来。动手的时候,不小心把烟头扔了出去,刚好落在行李架上,行李架上放着一床被子,一下就烧了起来!” “火是你放的?”我总算明白为什么金相说那些人不会原谅他了。是我,我也不会原谅他,我还会把他吊起来打。 “火是我放的。”金相倒承认了,不过连忙反驳,把错怪到别人身上。“我只是扔了一个烟头,哪知道行李架上全是易燃易爆物,还有人偷偷带了一小瓶油上车,放在棉被的一旁。火势很快一发不可收拾,偏偏车上灭火器又坏了……” “车上的人,都慌了。”金相神情痛苦,似乎又想到了那天发生的火灾。 他不用细说,那样的场景,我……我知道什么样。 我拿一个秘密交换 “后来,我们都在火海中葬生……”金相声音压得低低的,说得委屈巴巴。“我知道是自己的错,但也不能完全怪我。你会念经是吧?你能把我们都超度到地府吗?” “我拜托你,帮帮忙,好不好?”金相哀求。“我不想每天身上都被火焰覆盖,不想每天都被活活烧死,然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说完,他还狠狠地,给我磕了个头。 “可是……”我犹豫,我从来没试过用经文超度亡魂,更何况是一车的亡魂,难度太大,我怕自己不能胜任,也不敢给他任何保证。只能犹豫地看着金相。 他更慌了,“大仙!不,夏忧,你帮我们,是大大的功德,能在生死簿上记上一笔的!那……那实在不行,我……我可以用一个秘密和你换。” “秘密?”我奇怪,金相固然有很多的秘密,但未必和我有关,他此刻言语又这么笃定,让我隐约觉得事情或许不简单。 我没有拒绝金相,也没有立刻答应,只委婉地说。“我……我考虑下吧。” 然后他把身子挪开,给我让出一条道,恭恭敬敬地目送我离开,那卑躬屈膝的模样,就差给我跪下。 我叹了口气,从里面走了出来。 小叔和隋棠不见了,列车刚好在一个中间站停靠,他们应该下去吹吹风,在站台散散步之类。毕竟我们这趟要十多个小时,十多个小时的硬座,那滋味可不是一个酸爽可以概括。 我没心情出去找他们,怏怏地坐在座位上。卫飏吊儿郎当的回来,在我对面坐下,递给我一碗已经泡好的方便面。 “怎么,不和胃口?”卫飏懒散地望了我眼,身子软软地靠在座椅上,“你小叔给我说你很好打发,给什么就吃什么,只我现在看来,他似乎对你有些误会。” 我朝卫飏翻了个白眼,不想辩解。 我现在想着别的事情,没心情吃饭,我请卫飏有多远滚多远,不要打扰我。自顾自地拿出手机百度,输入火车的列次,我想查查当年的火灾,是否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细节。 但是那毕竟很久远的事情了,那时候网络不发达,网上能查到的资料少得不行,压根就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叹了口气,把手机扔在一旁,只能暂时放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安心吃面。 卫飏微眯着眼睛,虽然坐在对面,但他视力好得出奇,竟能看到我输的关键词。轻轻摇头,脸上挂了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看来,你没查到嘛。” 他啧啧要有,有些看不上我。我扔给他一抹浅浅的白眼,他毛线用没有,就知道说风凉话。 见我悻悻,卫飏更觉好笑。 只言语遗憾地通知,“你想知道十多年前的事情,百度不到,为什么不问问我呢?” “问你,你知道吗?”我下意识地怼了卫飏一具,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他耳目众多,方法也很多,我查不到的事情,说不定卫飏能有途径知道。瞬间来了兴致,我身子一下蹭了起来,乖巧地问。 “你知道什么?” 我眨着星星眼睛,委屈巴巴地望着卫飏,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但我的态度已经表现得非常明显,我向他示弱,希望他能告知我一二。 卫飏笑意更深,似要把我兴趣完全钓起。 “你想知道的,我都知道哦。” 他没有立刻说,分明是要借着这些情报,从我这里要好处。我知道卫飏的狼子野心,但又实在太想知道,只能硬着头皮地点头,“那……那你说吧。作为交换我尽量满足,但……” “但……但你别太过分。”我咬唇,小心地望了卫飏一眼,我不想受制于他,但能做出的让步,仅限于此。 “好吧。”他勉强答应,朝我打了个响指。 “当年的火灾据说是一个烟头引起的,但是因为人口密集,加上到处都是可燃物,所以一下烧了起来。人们惊慌失措,不住往外逃,继而引发了严重的踩踏事件……” “就这样,我已经知道了。”我嘟囔着嘴巴,有些失望地打断卫飏,我还以为他能说出什么一二三四来,没想竟然是我已经知道的内情。 “不止哦。”卫飏摇头,不满意我的故意打断,竟开始卖起了关子,钓起了我的胃口,“我也是调查完了整件事情后,才知道人性不可测,有时竟会那么可怕。他们虽然是人,但也像是从地狱爬出的罗刹厉鬼……” 我吓得倒吸了口凉气,更觉不安。 “车上的灭火器是坏的,火车很快停了下来,其他车厢的人蜂拥而下,提着自己大包小包的东西,只顾着自己逃亡,压根没有想过要去把火扑灭。更有甚者,临近十三车厢的尾部,那些还没有逃走的人,看到火朝这边奔来,竟然用铁铲打断车勾,让十三节车厢和其他车厢隔开,那些人要逃过来,也被推了回去……” 卫飏说得很慢,长长地叹了口气,“小忧,你现在知道,那还留在第十三节列车上,下不来只能被活活烧死的人,他们的心里,有多少的仇怨了吧?” 他们不但身上被大火烧着,还要亲眼看着没有人救,大家都自顾自地逃命,甚至落井下石…… “不过或许,以后就看不到他们了。” 卫飏将手放在桌上,表情比之前更严肃,更认真地看着我。他的目光在我身上轻轻扫过,遗憾地通知,“我问过刚才的那个乘务员,他告诉我说,今天是这趟列车最后一次行驶了。新的列车已经试运行一个月了,很快就会取代它继续在铁道上奔驰。而它只能报废地扔弃在火车站里,由工人拆开,能用的零件收集起来,不能用的,就当成废铁卖了。” “它作为列车的使命已经结束了。可那些在车上丧生的亡魂,它们永远没法离开火车,将永远没法去到他们要去的终点站。” “你应该知道,每一个乘坐火车的人,或是为了去远方,或是为了回到故乡。” 它们,回不去了…… 我眼睛很难受,用手擦了擦,干脆站了起来。 你决定了,那就去做 “卫飏,我刚才见了金相,火是他放的。他请求我念诵经文,给一车的亡魂超度,送它们魂归地府,投胎往生。”我没有要隐瞒卫飏的打算,更重要的是,我现在需要卫飏出来决断,帮我拿主意。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卫飏没有立刻给我答案,他认真地看着我,模样温柔。话语一字一顿,给我留出足够的时间思考和决定。 “你刚才说了,这辆火车明天就要结束使命,以后只能以废品的形式,安静地呆在某处地方。那些被烈火焚烧的亡魂,也始终不能解脱,只能继续呆在废弃的车厢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被大火继续焚烧,永生永世不能投胎往生。” “是,你没说错,这就是他们最后的下场和结局。”卫飏点头,证实了我的说法。 我大口地深呼吸了个,只模样认真地看着卫飏,“我决定按照金相说的做,我要把车厢里的每个亡魂挨着挨着超度,送它们到地府投胎往生,我知道你会觉得我傻兮兮的,但我没法不这么做。” 卫飏倒没有说不行,只朝我投来一抹关切的目光,再补充说。“要知道,你是念诵佛经超度亡魂,我虽然不惧怕佛经,但也决计没法帮忙,至多帮你稳定一下现场,念经的事情,从头到尾,你都得自己搞定。” 他能赞同我的计划,已经很让我感恩了,我也没想过让卫飏帮我念经,赶忙一个劲地点头,“你放心,念经的事情我来。我还是第一次,对自己这么有信心呢!” “行。”卫飏点头,正好列车即将重新发动,小叔和隋棠从外面回来,看到我们在聊天,隋棠递给我一盒方便盒饭,“泡面没有营养,又有很多防腐剂,你小女孩子家家,还是少吃的好。” 我站起身,给他们说,我和卫飏要去餐车逛逛。这当然是借口,小叔也没有多想,反正我两不在,他正好和隋棠独处,虽然不会有什么进展,但少掉两个电灯泡,总归是好的。 “等等。”卫飏突然出声,朝隋棠鞠了个躬,“我要带小忧去车上拍照,可是她今天穿得太寒碜了,可以借用一下你的外套吗?” 隋棠的外套,鲜艳似火,上面还绣着两朵白色的花儿,看着鲜艳艳丽,很难驾驭。幸亏是穿在隋棠的身上,如果换做是我,估计效果就跟穿东北大花袄子,一模一样。 “可……可以呀。”虽然不知道我们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隋棠还是干脆点头,答应了这个有些奇怪的要求。把外套脱下来递给我,“虽然是在火车上,不过你们年轻人兴致好,我也祝你们玩得高兴吧。” 小叔也巴不得我们快些走,不过和隋棠不一样,他还板着脸警告说,“你们玩玩可以,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还有,不许把外套弄脏弄坏!” 他这么说,我和卫飏都没太听得进去,干脆从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隋棠的外套吧?”外套卫飏拿在手里,并没有打算让我穿上,带着我走到了十二节车厢的尽头,隐约可以看到十四节车厢的头头,但是我们都清楚,在这当中,还有一节车厢。 一节曾经存在,但已被完全烧毁,一般人的肉眼,是看不到的。 ………… “我知道。”我轻轻咬唇,浅浅地看了卫飏一眼,“衣服是隋棠的,身上一定沾着她的气息,沾着返魂香的味道,那些亡魂闻到这个气息会再活过来,然后那节本不存在的车厢,会再一次出现在我眼前。” “呵……”卫飏轻笑,难得真心实意地夸了我句,“这次还算机灵,知道我这么做的意图。” 语罢,他将外套伸了出去,在十二节和十四节车厢的中央,竟然多出了一节车厢,它和其他的车厢一样,并无丝毫区别。卫飏拉着我的手,带着我走了进去…… 车厢还是人满为患,我这才注意到他们穿衣的风格有些过时,模样也和现在的人隐约有些不同。我之前或许是没有注意,或许是现在带入了另外的设定,所以感觉出了不同。 人们大多是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他们有的在和邻座谈天说地,有的安安静静地看着手里的书,还有的在教育自己的孩子,告诉他们不要追逐打闹。 虽然知道他们都是亡魂,只是按照他们以为的方式活着。但是这样的一群人,和我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遇到的人,都相似一样。 ………… “过去吧。”卫飏抬手轻轻推了我一把,“返魂香残留在衣服上的痕迹不深,他们很快又会变成白骨的模样,然后疯狂地朝你扑来。得抓紧时间,向它们告知你的来意。” 我冲卫飏扯了扯嘴角,他说得容易,天晓得难度有多大。 只是他到底还有那么一丢丢的良心,善意提醒了句,“我觉得你口拙愚笨,倘若我是干脆和他们单刀直入,也不要拐弯抹角,里面厉鬼那么多,不是你每一句委婉的话,他们都能听懂的。” 卫飏的意思,是让我不要高估了厉鬼的智商,只我觉得,他不要高估了我的智商,什么直接什么委婉,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但还是硬着头皮点头,咬紧唇瓣朝里面走去。 他们还在做自己的事情,对我的到来视若无睹,以为我和其他的旅客一样,只是碰巧经过这里。然后很快会离开,和他们的生活将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我长长出了口气,还记得卫飏的话,婉转含蓄没用,得直接干脆地说。 “那个我有话说。”我扯着嗓子,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朝他们吼去,“你们都死了!化成了白骨,只有亡魂留在车厢里,等会就会变成阴森白骨。整个车厢除了我,没有一个活人!” 卫飏让我直接,可听完这话之后,他是微微扶额,苦笑着摇头,“小忧,我让你直接,你这……也太直接了吧?” 我怔愣,还在想卫飏这话什么意思,就看到…… 刚才还模样正常的旅客,突然又变成了白骨的模样,他们瞠目结舌地看着彼此,尖叫声此起彼伏! 就好像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人,突然得知了真相! 我过来,送你们 除了尖叫声,它们也跟疯了一样,有的惊慌失措地浑身拍打,有的慌乱地朝外逃,却被卫飏拦了下来,当然更多的是呆愣在座位上,不敢相信。 小男孩走了过来,用手骨拽了拽我的衣袖,眼神空洞地问我。“小姐姐,我也死了吗?白骨是这样的吗?我会一直困在这个车厢里,没法出去吗?” 变成白骨的金相也走了过来,我能认出他,全靠他戴在脖子上的大金项链。 他激动得骨头都在微颤,竟然又扑通一声在我面前跪下,牙齿上下抖动,颤颤巍巍地说。“大仙,你是过来救我们的吗?你会救我们对不对?我不想再呆在这个鬼地方,你送我们走行不行?” 他怕我不能明白他此刻的想法和决心,竟然往前挪了挪,双手抱住我的大腿,“我知道自己劣迹斑斑,去了地府肯定会受各种各样的酷刑。不过这都没有关系,还有什么会比一直关在车厢里,每天都要看着烈火把自己烧死一遍来得可怕?” 死固然可怕,但无休止地重复痛苦的死去,远比死亡本身更可怕…… 而所有的不安和恐惧,大多来自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 我点头,让他松开我站起来。“我过来,就是为了让你得到解脱的。” 变成白骨的乘客安静了一会,听说我能让他得到解脱之后,又重新激动起来,竟然争先恐后地朝我涌来,嘴里叫嚷着让我也要帮帮他们…… 眼看又是黑压压的一片朝我压来。 卫飏冷冽地看了那群家伙一眼,甚至不用言语,只用凌厉的眼神和浓重的杀气就把他们都威慑住了!然后,他慢悠悠地将身子从墙上挪开,语气平稳地告知。 “不要挤,排好队,每个人都有份。” 他下了命令,没有人敢违背,大家听话地排起了队,因为火是金相放的,就算之后还有不少的客观原因,但作为罪魁祸首的他,只能排在队伍的最后。他很知趣,顺从地接受了这个安排,并没有大吵大闹。 卫飏之前和我分析过金相这人,说他虽然知道错了,但并不会去改。就算现在灰头土脸地求着,也只是因为尝到了后果,想要从泥潭里爬出。 简单来说,他还是恶人,本质上并没有任何改变。 我虽然熟悉心经,但从来没有试过用心经超度亡魂,所以只能一个一个来,望着几乎看不到尾的队伍,我并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卫飏在一旁安静地站着,背靠在车壁上,虽然模样慵懒,但眼睛认真地看着我。 如他所说,他是厉鬼,哪有厉鬼念经的道理,所以帮不上忙。但他站在这里,真的让我很安心、很放心。 “昔如来于耆阇崛山中。与大阿罗汉安若憍陈如摩诃迦叶无量等众,演说大乘真经。名无量义。是时天雨宝华布濩充满……”我念动法华经里的句子,只一会儿的功夫,第一个被超度的亡魂身子就变得透明起来,他欢喜极了,竟然飘出到车窗外,我以为他要去地府投胎,没想又回了车里,犹豫地看着我。 “俺赶火车回去,就是想看我家女子,听说她给我生了个大胖孙子。我能先回家看看吗?就一眼,看完我就去地府。不然这颗心,始终没着落。” 他可怜兮兮地望着我,知道自己要求过分,但不说又过不了自己这关,只能开口说了,苦苦哀求。 车上的其他亡魂,也朝我投去关切的目光。 他们这趟,回家的不在少数,他要求不过分,我也能理解。但……但我到底不能做主,只能朝卫飏投去关切的目光。 大主意,得他定。 卫飏皱眉,低声骂了句,大概是说他从来没这么窝火过,连这种小事都要过问。不过到底冲我点了点头,“行吧,不过也就看上一眼两眼,之后就得去地府报道。” 白骨既意外又高兴,纷纷说卫飏是菩萨心肠,好人有好报。 卫飏的脸,更阴沉了。 “我不是菩萨,我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也没有好心肠,我杀过的鬼,比你们见过的人还多。” 他咬牙切齿地警告,不想让亡魂误会,将他看成是乐善好施的慈善家。亡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再说,只能沉默着。 他呀,就是嘴硬,其实心软。 我没有拆穿卫飏,继续念经。虽然超度的过程十分顺利,技术含量也不高。但问题是工作量太大,我渐渐的,就有些体力不支。只是时间有限,火车到秦川我就得下车…… 卫飏皱眉,知道我累了精力不足,但他帮不了我,只能看着。 我硬撑着,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剩了金相一人。 我准备念经,他却打断我,“大仙,我说了,会用一个秘密给你换。” 秘密? 亏得金相特别说了,我才想起,我与他,的确有这么个约定。犹豫着点头,轻轻应了声。 “我真是摸金校尉。”我从来没有怀疑过金相的身份,毕竟他这样的人,最擅长的,就是偷鸡摸狗。“我入过几次秦川,也去过那里的一个博物馆,跟着你们的那女孩,她脖子上的松石珠,我看着眼熟。” “哦?”不只是我,包括卫飏,在他说完后,都生出浓烈的兴趣。 “那是汉代的东西,那时这种松石可非常稀奇,所以我能断定,这是皇家的东西。如果有兴趣,可以顺着这条路,追查下去。” “谢了。”我身子摇晃了下,真感觉自己体力不支,就要晕厥过去,干脆速战速决,赶忙把金相送走。 再次念动经文,看着他身子逐渐变得透明起来…… 之后,他不见了。 我出了口气,紧绷的神经就这么突然放松下来,竟然眼前一黑,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倒…… 我没有落到地上,进到的是卫飏温凉的怀里。 他还小声埋怨了句。 “你呀,不但烂好人,还 人面桃花树 我在卫飏的怀里醒来,火车还在往前呼呼地行驶着,卫飏见我醒来,难得露出清澈的笑容,揶揄玩笑。“嗯,你起来得刚刚好,下一站就是秦川了。只是天色晚了,我们得找地方先住一晚,等到天亮,再讨论下面要去哪。” 卫飏知道我累得够呛,干脆帮我安排了。我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天,和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多了,看来只能等明早了。 我,还能休息会。 “隋棠和小叔呢?”注意到对面的座位空荡荡的,我觉得奇怪,一脸狐疑地望向卫飏。卫飏将手轻轻摊开,漫不经心地说,“隋棠刚才过来了趟,好像是说手机没电了,去车头那边充电。然后你小叔说要跟着人家一起,顺便百度下今晚要暂住的宾馆。” “哦。”我嘟囔了下嘴巴,这种事情小叔从来嫌麻烦不会理会,以往出行都是我一手张罗着,他只管住和结账。这次竟然主动揽过,估摸着也是为了在隋棠面前挣表现,让人家姑娘能够稍微多看他一眼。 小叔追隋棠很努力,但越努力越心酸,毕竟隋棠喜欢的男孩子,不可能是小叔这卦,她对小叔也冷淡得不行。 只当局者迷,小叔一直以为自己有机会呢! ………… 火车进了秦川,停站下车。 小叔包揽了自己和隋棠的行李,背着一个大包,手里还推着一个箱子。我的行李也全给了卫飏,满满当当的两箱子。他推得轻松,还揶揄玩笑。“小忧,你如果着实累得不行,可以坐上来,我连着你一块推了。” 轻薄的话语,迫我直接给到卫飏一个大大的白眼,虽然言语没有说什么,不过干脆拒绝了。 这里人多,我还要自己的二饼脸。 不过悄悄凑到卫飏身边,压低声音问他,“那些亡魂我都送走了吧?没有遗漏的吧?这事,我算圆满解决了?”我问得忐忑,生怕在我昏倒之后,再出什么幺蛾子。 “都送走了。”卫飏点头,言简意赅地回答,不过表情稍微有些牵强和不自然。一张脸绷着,虽然为难,还是提醒我。“以后,别再逞能了。” 我还记得自己昏迷时,跌进的那个冰凉的怀抱,卫飏的担心和焦虑……我知道。 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这次,就听他的。 我已经做出让步,但某人明显得了便宜还卖乖,自顾自地嘀咕,“算了,反正我的话你从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记不住。” “卫飏!” 我火了,就在出站口附近和他闹了起来,引得周围人不断侧目,小叔觉得丢人,隋棠倒是笑得特别开心,还说年轻真好,她想像我们一样,只是可惜早过了玩笑的年纪。 玩玩闹闹的,来到今晚住的宾馆,就在车站附近,乏善可陈的连锁酒店。进去后小叔在前台办理入住,之后拿了两张房卡过来,安排我和隋棠一间,他和卫飏一间。 “啊……”我不是很满意这个安排,犹豫地望了小叔一眼。隋棠又不是一般的女孩子,虽然一路上模样人畜无害,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她身上的返魂香,还有不远千里到秦川寻找松石的主人,这着实太稀奇了。她虽然站在我的面前,却是谜一样的女人,我有些害怕,更甭提和她共处一室,应该会很尴尬吧? “啊什么啊?你以为我愿意和这家伙住一间?”我只抱怨了声,还没有具体说什么,就把小叔彻底惹毛了,直接扯着嗓子吼,“你以为我愿意和这家伙住一屋吗?不但来路不明,还要觊觎我侄女。” 额…… 卫飏挑眉,竟然这时帮着打圆场,“依着我说,我和小忧一间,你和隋棠一间,这样就没有问题了。”他一边说,一边揽过我的肩膀,还冲隋棠使了个眼色。 隋棠的脸,涨得通红。 “不用了,我再开间房,单独住就好了。”说完拿出身份证就要去前台。不过被小叔叫住,手快把身份证抢了过来,“我们开玩笑的,别放心上。出门在外,一个人睡不放心,你就和小忧一间,就算真出事了,也能相互照应,我们就在隔壁,大叫敲门我们都听得到的。” 隋棠露怯,但小叔已经这么说了,她只能朝我投来小心翼翼的目光。 我没得选,只能和她一间。 小叔先进了自己的屋里,卫飏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看来,你还是想和我住一间。你的心意,我知道的。” 我要求明明很正常,但从卫飏的嘴里说出,立刻就变了味道。 我气得跺脚,当即一句话怼了回去,“我就是和鬼睡,也不想和你睡!” 这话,听着没问题,但怎么想怎么感觉不对。 ………… 房间是非常标准的标间,两张床,我和隋棠一人一张。我们互相客气了会,之后洗漱睡觉,一切按部就班,毕竟明天还要早起,商量接下来要去的地方。陪完隋棠后,我还得几近周转,去乡下看望奶奶。 身上疲惫,只一会儿就进到梦里。 梦里的我,躺在一株巨大茂盛的桃花树下,桃花灿烂地开满枝头,粉色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晃,有的支撑不住,从树枝上飘落下来,落在我的身边。 既漂亮又浪漫。 我的梦常是狰狞恐怖,这么宁静平和的梦着实难得。我躺在桃花树下,想学着古时候诗人的模样,文绉绉地赋诗一首,就说桃花树多么好看,多么特别。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我肚子里没多少墨水,能想到的只有这一句和桃花有关的诗句,至于应景不应景,我顾不上。 “嘻嘻嘻,嘻嘻嘻。” 孩子的笑声从树上传来,我微微皱眉,眼睁睁地看着那一朵朵的花儿,竟然变成了一张又一张的人脸!它们在风中笑着,闹着,无数双眼睛盯着我! “嘻嘻嘻,嘻嘻嘻。” 它们对我似乎没什么恶意,只是一直在笑,笑得面目狰狞,笑得脸不断摇晃,最后支撑不住,竟然从树枝上翩跹落下,跌到地上…… 落在我身边,消散不见! 舞姿影蹁跹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坏了,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拔腿就跑。 身后传来一阵又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小声,它们在风中笑着,一边笑一边凋落。 我跑得飞快,抽空回头看了眼。 ………… 树上的人面还在盯着我笑,惊得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竟然在地上挖了个大坑,我逃跑的时候没顾得上看路,结结实实地摔了进去! 底下竟然是一口没有封盖的棺材!我就这么直直落下,进了棺材! 疼! 摸了把被摔成两瓣的屁股,我艰难着坐了起来,不过棺材里并没有尸体和白骨,只有衣服和陪葬品,看来是个衣冠冢,我稍微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稍微放了放…… 突然一声巨响! 我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眼睛瞪大如铜铃,怔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做梦了…… 我长长舒了口气,谢天谢地只是梦…… 但是睡在外面那张床的隋棠,突然一下坐了起来。 “我吵到了你吗?”我有些不好意思,心虚地看了隋棠一眼。隋棠没有听到我说话,只机械地起身下床,走到两张床中间的空地。 “隋棠?”我又叫了她一声,摸索着打开床头灯。 她站在中央,目光呆滞,却轻轻偏了偏脑袋,双手举起。 “隋棠,你……你别吓我。”我往下咽了口口水,话音还没有落到地上,隋棠竟有了反应,当着我的面翩跹起舞,跳了起来。虽然穿着睡衣,但舞姿优美,举手投足间古韵十足,再配上她姣好的容颜,更觉特别,惊为天人……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隋棠一边跳舞,一边字正腔圆地念诵着诗经里的句子,舞姿越发醉人。 我终于意识到,她……她似乎在梦游。 我没梦游过,但是能在梦游时载歌载舞的,隋棠绝对是第一人…… 梦游的人不能随便叫醒,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跳完一曲又一曲,嘴里还在哼唱着久远的调子,古色古香,我是孤陋寡闻,在她之前,从未听过。 我头皮发麻,也是没辙,强撑着看她跳舞,然后琢磨自己最近遇到的,都是什么破事。 隋棠的脖子上,还带着那颗绿色的松石珠,虽然经过加工,在上面刻了微雕,镶嵌了金箔,再用绳索穿过,让它变成了件看似寻常的首饰。但那是从地底棺材里偷出来的松石,沾染了深厚的鬼气。隋棠说她曾经梦到过它,所以才会请小叔帮忙,按照她说的,下墓掘坟,之后将松石送到她的手上。 她说做梦我信,但我不信她会平白无故地,梦到这些。 其二是,人大多趋利避害,就算在梦里梦见,心中好奇,为了安全也会躲着这些奇怪的事情远远的,哪有明明知道奇怪危险,还要不远万里地过来,就为了看上一眼? 还有她身上的返魂香,能起死白骨,就连埋在地下的死尸感觉到气味,也能“活”过来…… 我以手托腮,心累得不想说话,默默地看着隋棠又是一舞作罢。 我感觉,似乎被她牵着鼻子走。 ………… 也不知道看了多少支舞,隋棠终于尽兴了,走回到床边躺下,呼呼大睡起来。 我睡不着,瞪大眼睛熬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小叔发短信给我们,说找了一家还不错的面馆,带我们吃当地的特色面食。他兴致勃勃,洋洋得意地说进到秦川就得吃面,不然都对不起来这一趟的。仿佛我们真是来旅游的,他没有拿出本旅游指南,就是不错了。 叫了面和小吃后,隋棠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自言自语地抱怨,“我不知道怎么了,感觉腰酸背疼的。而且昨天明明睡得那么早,但是今早起来特别疲惫。” 我苦笑,在心里埋汰,她昨晚跳了一个晚上的舞,能不累吗? 我嘟囔着嘴巴,被隋棠看了一眼,大概出于心虚,我赶忙摊手,一本正经地解释。“你……你别看我,我昨晚没睡好。我认床,也做噩梦了。” 毕竟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没睡好。 “那这样我们要不要回去休息会,等会再出门?不着急的。”小叔难得温柔了次,但对象仅仅是隋棠,我睡得好不好,累不累的,他根本不care。 “不用,我们还是做正事吧。完了我好回去,你们也好探望在老家的长辈。”隋棠礼貌回绝,没有接受小叔的好意,模样生硬。小叔尴尬地笑了笑,给我使了个眼神,让我帮忙把话题岔开。 我是想速战速决,倒没有可怜小叔的意思。“我之前研究过你的珠子,模样周正,它是和一些汉刀汉币一起从墓里挖出来的。所以我大概能判断出它是汉代的东西,应该是皇室的。” 汉代我认真的,说它来自皇室,这是金相告诉我的。虽然他这个人模样很不靠谱,但他说这事时义正言辞,十分认真。而且他没有必要在这事上欺瞒我,一则骗我没有好处,二则他以秘密交换,也是我们之前约定好的。 “汉代皇室?”小叔拿出笔记本,记下关键字,“那珠子一看就知道是皇家的东西,不过确定汉代不错。不然秦川这地可是十六朝古都,到处是古迹旧坟,真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我信小忧,她专业。”隋棠笑逐颜开,给我扣了顶好大的帽子。然后拿出手机地图,“既然是汉代,比较集中的,应该就在骊山一带。我们可以报个旅行团,跟着上山,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行。”卫飏点头,干脆答应。吃完面后,我们去了附近的旅行社,说要包车去骊山。他们很快给安排了一辆面包车,顺带请了一位熟悉地形地势的导游做司机,一路上给我们介绍骊山的风土人情,顺带问我们还有其他安排吗?之后的行程用他帮忙安排吗? 他还非常殷勤地介绍起了当地的一些土特产和风景名胜,催促我们务必去看看。 隋棠礼貌的拒绝,暗示他专心开车。 骊山,有坟茔 “你们这趟是过来玩的,就千万不要心疼钱。不然该看的没有看到,该玩得没有玩好,走了又后悔。”天下导游都差不多,不过他只是提出建议,倒没有强买强卖的意思。 我还在构思怎么拒绝,卫飏只生冷地回了句不用,就用肃杀的气场将导游彻底镇住,刚才还各种聒噪的导游瞬间安静下来,乖乖地开车带我们上骊山,不敢多说一句。 嗯,我谢谢卫飏。 骊山是5a的风景区,不但人文历史丰厚,而且风景优美,据说上面修着各种贵族的离宫别墅,时过境迁,现在倒成了游客日常参观的地方。 我们沿着骊山转了一会,导游战战兢兢地提醒,“那个,如果你们有想去的地方,就告诉我一声,我把车停在这里,你们下去玩,我在车上等你们回来。” 说完,他还心悸地看了卫飏一眼。虽然只是一个眼神,但显然给他的心里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好。”卫飏简明扼要地,回了一句。 他今天格外冷酷。 我在心里埋嘀咕了句,继续看外面的风景。似乎为了让我们看清外面的景色,车速并不快,我看着一排树从我的面前经过,树长成人的模样,树干是躯体,伸出的枝条是手臂,上面爬满了细碎的树叶…… 树的形状不算特别,特别的是,其中一株,不只是人形,树叶还是人脸,在风中冲我笑着…… 我感觉微妙,这一幕似曾相识。 “停车!”我突然发难,让司机把车停下。他虽然不知道我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还是乖巧听话地把车停下了。他停车后,我二话不说地,拽着卫飏下车,带着他走到了那株开满人面的树下。 小叔和隋棠不明所以,不过还是跟了过来。 “你不觉得这棵树怪怪的吗?”我指着它问卫飏,不过为了不引起隋棠和小叔的恐慌,我有特别压低声音。“它上面长着一张又一张的人面,别说你没有看出。” “我看到了。”卫飏云淡风轻地,扔给我这么一句话。大概见我眼里错愕,这才煞有其事地补充说,“其实不只是这一处,过来的路上,还有很多树长出了人形,就形成原因看,其实差不多……” 我不知道,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卫飏,他大抵心情不错,大发慈悲地告知。 “这些人形的树,大多是因为下面埋有白骨,所以才长出人的模样,这里虽然是古代贵族的离宫别墅,只山上风水不错,所以还会在山上下葬安坟。” 我点头,觉得卫飏这套分析挺有道理的。“那按照你这么说,如果书上长满人面的话,说明底下死过千人万人吗?只这可能吗?” 卫飏应该是欺负我没有见识,所以在这胡诌诌,随便乱说。 “可能的。”隋棠听到我们的谈话,虽然似懂非懂,不过勉强能回答我的问题,“古时候的战争,如果一方失败,战士成了俘虏,有善待俘虏的,也有觉得这些士兵留着太麻烦,不想好吃好喝地供着,干脆挖个坑埋了,一个坑里,就要埋下上万的无辜士兵。” 我知道坑杀,历史上最著名的,莫过于白起的长平之战,据说坑杀了四十余万赵国的军人,规模空前,之后无人敢犯秦,但秦赵之间的矛盾,一发不可收拾。 “当然除了坑杀,就是陪葬。虽然秦代之后陪葬大多用兵马俑代替活人殉葬。但是还是有极少的皇室贵族,为了彰显不一样,会以活人陪葬,在历史上也是有记载的。” 隋棠到底是女神,我以为她会跳舞会画画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还懂得历史,能这么头头是道的分析。我呢,就只能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地配合点头。 我突然想起什么,稍微拉了拉卫飏的衣袖,示意他附耳过来,我有悄悄话和他说。 卫飏感觉奇怪,不过还是听话地把头凑了过来。我压低声音说,“其实这一株人面桃花树,我在梦里见过。在那个梦的后面,我慌不择路地逃走,落进一个深坑,里面有副棺材,我落在棺材里,那是一个巨大的衣冠冢。” 我说得小心,很怕自己的梦会和以前一样成为现实,所以迫不及待地说出,告知卫飏。 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把眉头皱得更紧。 “那个……”隋棠走了过来,指了指自己挂在脖子上的松石项链,“小忧,我的珠子,好像在发烫……你,你要摸摸吗?” 她一边说,一边往前走了步。 我吓得连连摆手,一个劲地后退,艰涩地冲隋棠笑了笑。“还……还是不要了吧。” 我一边说,一边往后退,和隋棠保持距离。 但,我没想到后面是一个坑,我背着后退,突然身子一矮! 隋棠眼疾手快,一下抓住我的手,只她力气太小,竟然跟着被带了下去。小叔也赶了过来,他也不中用,我们三个人竟然一起滚了下去。洞很深,我们沿着台阶滚下去,触到地上的时候,三个人都摔得够呛,模样狼狈。 我从地上爬了起来,将隋棠扶了起来。她模样狼狈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往里咽了口口水,可怜巴巴地问,“小忧,这什么地方?” 我干笑,她这问得,好像我知道的…… 小叔还坐在地上,骂骂咧咧,埋怨我好好的干嘛后退,还把隋棠连累进来了。可是他好意思吗?他个大男人,不也跟着落下来了? 突然一道光照了进来! 卫飏举着手电筒,慢慢悠悠地顺着楼梯走了下来。他当然有夜视的能力,打手电筒估计是为了让我们也能看清楚身处何地,或者只是单纯地想让自己表现得正常些。 他身上干干净净,气定神闲,和我们的狼狈简直成反比了。 我恨恨地瞪了卫飏一眼,就冲他这么讨厌的模样,我就想把他活剥了! 卫飏打了个哈气,用手电筒环顾四周,压根不在乎我可以杀人的眼神,一圈看完之后,他脸上多了抹高深莫测的笑容,遗憾地通知我。 “小忧,你似乎发现了个大家伙。” 把衣服脱了 我不喜欢卫飏的语气,但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我似乎真发现了一个大家伙。 卫飏看着我们狼狈地站起来,扔给我们一人一个手电筒,“所以小忧你真运气好,要知道多少人穷其一生,都寻觅不到大墓,只能抱憾终身,你倒好,只是随便摔了一跤,就发现了这小有规模的陵墓。” “你能少说两句吗?”卫飏的夸奖我是没有听出,我只听出了满满的挖苦。我刚才只是脚滑踩空,鬼知道下面还有这么大的玩意等着我! “我的松石,似乎更烫了。”隋棠手里握着松石,小心翼翼地说。再抬头茫然四顾,自言自语地说,“或许,这就是我要找的地方。” 我们现在是在墓穴的外面,要想进去还要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打开紧锁的门,之后才能到达墓穴的里面。这种规模的墓穴也不可能只有一室,估计要找主室不容易,得废很多很多功夫。 我叹了口气,有些头疼。 不过趁着隋棠感慨的时候,我举着手电在附近走了一圈,目光落在其中的一块石壁上,石壁上的字是小篆,因为专业的关系我稍微学了些,依稀能认识一二。 还真被我撞上了,这是处达官显贵的墓。确切地说,是位英姿飒爽的将军墓,石壁上写着他的丰功伟绩,战匈奴、平边疆……金戈铁马全在墙上。可惜我历史学得一般,再加上它没有特别落款,而且这样的将军在那个英雄辈出的汉代,实在数不胜数,我没法对上号。 只能悻悻地走了回来。 “石壁上写了,这是个将军的墓。我们是沿路返回呢,还是进去看看?”我虽然提出两套方案,但人比较怂地,想着选原路返回。墓穴固然奇怪,但我更想保全性命。 “我……我想进去。”隋棠长长地出了口气,唇瓣煞白煞白,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们。大概感觉强人所难,她将唇瓣紧紧咬住,再补了一句。“你们不用跟我进去的。我……我一个人就行。” 她知道里面的凶险,我们又只是萍水相逢的交情,她实在没有立场将我们也牵扯进来。 “那不行,你要去,我们就陪你一起进去。”小叔干脆反驳,一拍自己的胸脯,“俗话说送佛送到西,我们都陪了你一路了,哪有到门口把你扔下的道理?而且里面不太平,你又是女娃娃,还第一次下墓……” 小叔拿出了他作为男人难得的担当,眼睛瞪得滚圆滚圆的。“我陪你进去,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那……那加钱就好。” 幸好小叔反应快,差点就说出要隋棠以生相许的话来了。 只是,他就这么顺带着,帮我做决定,把我卖了。 我没得选,只能最后留恋地看了眼落下来的地方,轻轻叹了口气,“那行吧,我们一起进去。” 卫飏无所谓,反正我去哪他去哪。 不过他走到隋棠的面前,将手伸了出来,语气冷冷地说,“衣服脱掉。” 隋棠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岔了。直到卫飏又说了一次,她才确认自己没听岔,怔怔地望着他。 “你什么意思?” 小叔冲了上来,竟然激动地扯住卫飏的衣领,义正言辞地说,“虽然她是有求于我们,但你不要太过分!我家小忧真是瞎了眼,她还在这里,你就提出这种要求?!” 小叔本来对卫飏积攒了深深的不满,加上他没头脑的一句,让他的脾气在这时彻底爆了出来。卫飏浅浅地望了眼小叔,倒没有替自己争辩,不过模样浅浅地望了我一眼。 我瞬间明白了。 在上面的时候,我告诉卫飏自己看到了一株人面桃花树,桃花树上的人面,欢快狰狞地笑着,树枝微微摇晃,人面笑够了,竟然从上面落下,凋零一地。 卫飏的解释是,底下有万人冢,埋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隋棠因为长时间燃烧返魂香,身上已经有淡淡的香气,之前在火车上的时候,就已经招来了不少的亡魂,它们因为返魂香生出肉体,竟和普通人一模一样。那只是一车的亡灵,我都感觉吃力,没法应付…… 小叔它们不能理解,但这样的事情我决计不想再在我的面前上演。我让小叔把外套脱了,递给隋棠,“我很难和你解释清楚,但请你相信,我们没有轻薄的意思,你可以把外套脱了,或者把这件衣服披在身上。” 小叔常年抽烟,身上烟味厚重,肯定能压住隋棠身上淡淡的熏香味。 隋棠面露为难,我虽然目光迟疑,但她还是有自己的顾虑,眉头轻蹙。纠结好久后,还是听话地从我手上接过衣服,轻轻点头。“好,好吧。” 她把衣服穿在外面,不过因为稍微有些味道,眉头轻轻皱起。 她有涵养,就算心里嫌弃衣服的味道,也不会说出来给小叔添尴尬。换好衣服后,卫飏带着我们朝里面走去。我们先是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边是一具又一具的兵马俑,它们队列整齐,排成一个又一个的队列方阵,如古时候等待君王检阅的士兵,我就算这么看着,也感觉气贯长虹,气势磅礴。 隋棠认真地看着,和我一样感慨军队的小有规模。“我回去一定要拿纸将它画下,太有意思了。” 除掉有意思之外,我更感觉浓烈的不安和惶恐。 因为我并不知道之后还有什么玩意在等我,也不知道在这些陪葬品的后面,还有什么别的玩意…… 卫飏为了让我看得更清楚些,专门打了手电筒照着兵马俑的脸,从我这角度,刚好可以看到盔甲下狰狞的人骨。咯噔一声,我不自觉地,往下咽了口口水。 所以,这些不只是兵马俑,更是活人? “有意思吧?”卫飏摇头,“他们活着的时候,就为了君王的意志金戈铁马,没想临了死,还要长眠地下,为得就是在死后,继续陪着他……” 我紧紧咬唇,想要反驳卫飏,但话都堵在喉咙那,说不出来。 火洞墓 只能一言不发,默默赞同。 幸亏卫飏没有接着往下再问,我稍稍松了口气,把悬在半空的担心回落了些。卫飏带着我们,继续往前走。 很快,我们到了墓穴的大门。石门紧锁,只留出一条缝隙,显然藏有机关。倘若硬来的话,只怕十来个壮汉都推不开。小叔环顾四周,捡起地上废弃的火把,在裤兜里拿出打火机点燃,一边点亮一边说,“墓穴在地下空气不足,燃火把可以判断里面的气体是否充裕,如果氧气不足,火把熄灭,我们就快速往后退。” 这套说法是有依据的,不然以前的盗墓贼也不会在东南角点上蜡烛,然后故作神秘地说鸡鸣烛灭不摸金,一来是封建迷信,二来就是因为这个。 “哦。”隋棠点头,默默看着小叔将火把打开,然后他让我们沿着墓穴入口寻觅一圈,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小叔想在隋棠面前好好表现,所以特别主动,把活都揽了过去。我轻轻叹了口气,果然爱情让人盲目,不过我也没有拆穿小叔的意思,索性由他去了。 卫飏打了个哈气,没有直接找机关,干脆动了手脚,不动声色地打来原本封着石门…… 火,一团火焰突然从里冒了出来! 卫飏眼疾手快,将我捞了进他怀里抱住,小叔护着隋棠,人是没有大碍,就模样狼狈,一个劲地咳嗽! 幸亏只是一团火,被卫飏用衣服扑灭了。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没有闻到任何的鬼气,加上卫飏还杵在这里,就没有太担忧。倒是小叔,他陪着尴尬地笑了笑,干脆把事情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怪我,怪我,我没想到这是个火洞墓,不该点火把的。” 好吧,他这么解释,我……我懂了。 火洞墓说得通俗一点,就是有机物在腐烂过程中,因为极度缺氧会产生大量的甲烷,也就是沼气。墓室封闭特别好,开门的时候遇到明火,当然一点就着。至于只有一点,大概因为墓穴里的有机物不足吧…… 不然,就有够受的。 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既然火洞还在,说明这地方还没被别人发现,我们是第一批进来的。 喜忧参半。 虽然闹出了这么一个插曲,整得我们都心有余悸,不过隋唐还是坚定地说,想要进去看看。小叔是拦不住,只能点头跟上。 在墓室的中央,放着一口巨大的棺材。 棺材并没有合上,里面躺着的也不是尸体,只有两套汉服和一些首饰之类,汉服是两套,一套女款,一套男款,虽然经过了一千多年的时间洗涤,但汉服颜色光鲜亮丽,未有丝毫影响。 两件衣服都是深色的,汉代的时候,深色可是皇家贵族的专享,颜色越深地位越高…… 这,更证明了我们之前的猜想。 我怔住,面露难色。站在一旁的隋棠却缓缓向前,走到棺材的旁,伸手轻轻触摸了下男款的汉服。她动作轻柔,小心翼翼,不想因为自己的关系,让它惹上灰尘。 我怔怔地看着隋棠,她脖子上的松石似乎染出流光溢彩,在她的胸前,烙下了道浅浅的印痕。 ………… 外面,却传来一阵厮杀和喧嚣的声音。卫飏转身跑了出去,我也赶忙跟了出去。躲在卫飏的身后,稍微往外看了一眼。 虽然只是一眼,但我惊得眼睛瞪得滚圆滚圆,往后退了两步。 刚才还是兵马俑样的士兵,竟然活了过来? 和之前见过的亡魂一样,他们长出了血肉,举着长刀朝我们杀来,嘴里叫嚷着我听不懂的口号,眼里竟是杀戮之气。 “看来,就算给隋棠披上外套,还是掩盖不住她身上返魂香的味道。”卫飏略显无奈地耸了耸肩,言语中竟显得有些遗憾。不过不紧不慢的态度,还是让我生出了极大的不满。 现在不是火烧眉毛了吗?他,就不能上点心? 他指望不上,我又不能靠自己,正在郁卒的时候,卫飏还有闲情雅致,跟我具体分析眼前的士兵和火车上亡灵的区别,“虽然这两拨鬼,都是因为返魂香苏醒。但为了让他们绝对的忠诚,在成了殉葬的兵马俑之后,还有懂得鬼术的巫师道士,以蛊入它们的血液当中,让他们永生永世记得所谓的使命,守着这处陵墓。” 卫飏的话浅显易懂,我瞬间听出了里面藏着的另外一层深意。 这些士兵守着陵墓,于它们而言,我们是入侵者,怕是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我心虚地,往下吞了吞口水。 “那我念经的话,对他们有用吗?”我是有些天真,想也知道答案,但我没更好的办法,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卫飏。 ………… “算了吧。”卫飏懒散地看了我一眼,“就一车的亡魂已经让你体力不支,这里的晚婚,怕是数以万计。我怕你把自己赔进去,还是省点力气。” 说完,他拿了长戟出来,招呼我回去。“你看着你的小叔还有隋唐,就说外面有我,让他们别过来掺和。” “好。”我点头,很放心把外面的事情交给卫飏,自己一路小跑着回去。 只我没有看到小叔,也没看到隋棠。墓室里面的结构似乎也不一样了,可就一进一出的入口,我不可能走错…… 我再往前走了步,慌乱地往外跑…… 门,却轰然一下关上! 我惊得连忙大力地拍打石门,扯着嗓子叫卫飏的名字。可就算我把嗓子喊破,也不见卫飏来救我,甚至听不见厉鬼的厮杀声了…… 我,好像落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空间当中。 不说既来之则安之,我更想知道自己要怎么出去…… 我试着把房间打量了圈,墓室的墙上,画着一副又一副的壁画,除了壁画之外,整个房间空空荡荡,再无其他东西。 吐了口浊气,几乎可以断言,问题就出在这些不知道指向何处的壁画上。 我要出去,就得把它们研究透。 我没有其他的法子,只能硬着头皮地看了起来。 壁画与黑猫 第一幅画,是一群士兵在战场上奋勇厮杀,手里举着长刀,脚下遍地尸骸;第二幅画,是被战火吞灭的城池,满眼尽是狼藉和生灵涂炭;第三幅画,是那些士兵拥簇新君,举国欢腾…… 这些一眼就能看懂,但是最后一幅,却让我摸不着头脑。 那是一团大火,除了大火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望着最后一幅壁画,眉头微蹙。 “喵。”却有这么一声,从墓室的角落传来。我被冷不丁地一吓,竟然站立不住,一下跌倒在地上。一只黑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竖着尾巴缓缓朝我走来,眼神嘲讽。 它看着我,一如我也看着它。 我盯着它看,心虚得打紧。它却先收了眼神,干脆蹲下,慵懒地用舌头舔着自己的前爪。 倒和寻常猫咪差不多。 我在心里,小声嘀咕了句。可是就冲着他突然在墓穴出现,我也没法把它看成是一般的小猫咪。 我在纠结的时候,小猫咪却兀自开口了。 它声音冷冰冰的,是个好听的女声,一点感情不带,“长得倒和那女人一样,就是模样呆呆傻傻,哪有她半点的机灵和空明。” 我愕然瞪大眼睛,知道它是把我和梁姣放到一处比较,关键是这女声怎么听怎么耳熟。 “白苏?!” 我激动得就要抱住猫咪,能遇上她着实太好。这种破地方我一刻都待不下去,我指望着白苏带着我逃出生天。猫咪轻快地往后跳开,躲过我的怀抱,又目光冷静地在我身上扫过。 “你倒真和那女人有关?我在这这么久,终于遇到件有意思的事情。”猫咪摇晃着尾巴,对我的到来,表示了极大的兴趣。 “你不是白苏的猫咪吗?”我看着它,有些拿不定主意。以为她的猫咪应该都认识我,所以这只是例外?那只猫咪听了,干脆点头,“我不算是她的猫咪,算是她的一魄。她把我留在这鬼地方,守着这一屋子的壁画。以后她若是身死,就是葬身在这里。换句话说,我就是来给她看坟守墓的。” 我从他的言语中,听出来他对白苏的各种不爽不忿。 原来这么回事。 我有些失望,套拉着脑袋席地坐下,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只还是陪着小心地问。“不过你既然是白苏的一魄,那肯定知道怎么出去?” 我是殷切满满地看着它,却被猫咪扔来一个大大的白眼,它厌弃地瞪了我一眼,有些不忿。“呵,如果我知道怎么出去的话,还会被困在这里吗?你说话,真是搞笑。” 其实我猜到了,只是有些不能接受这个现实,才小心地再问询了遍。结果知道后,瞬间心情跌落到谷底。 只墙上的壁画,突然变得和刚才不一样了。 我刚才看到的壁画,一幅幅一张张都还是人的模样,此刻竟然全都变成了魑魅魍魉,它们的手里还是举着刀斧,一样在战场上厮杀,就模样狰狞,感觉更像是从地狱深渊爬出来的…… 见我模样错愕,黑猫也回头看了壁画一眼,不过波澜不惊,仿佛已经习惯了壁画的模样。“所以,你看到了厉鬼?” “嗯。”我点头,下一瞬猫咪竟干脆朝我扑了过来,干脆压在我的身上。别看猫咪只有小小的一只,但是力气大得出气,我竟不能动弹,只能错愕地看着他。 “你……你做什么?!” 我一头雾水,很想问候它全家,就好好的,为什么一言不发地扑上来,到底几个意思? 猫咪举着前爪,露出锋利的指甲,透着危险上下打量我,“你知道白苏的名字,长得又和梁姣一模一样,还有双能看清壁画的眼睛,你到底是谁?” 我,能清楚地感知到,它对我的敌意和深深的危险。 “你不是白苏的一魄吗?她竟然什么都没告诉你?”我没好脾气,也不想顺着一只猫的意思,直接冷冰冰地扔了一句。它稍微收了些爪子,不过模样还是冷冰冰的,目光如刀地在我身上扫过。 “我叫夏忧,不是梁姣,虽然长得和她一模一样,但我们骨子里不一样。”我能感觉到它对梁姣的敌意,所以先把这层关系撇清,再是继续往下说,“梁姣消失后,卫飏冒天下之大不韪,以追魂灯重塑她的身体。”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没想自己现在已经可以接受这样荒诞的设定了,“之后,就有了我。这事,你应该知道。” 黑猫迟疑了下,把爪子收了回来,一跃离开我的身子。 “所以,他竟然真做到了。”它感慨了一句,“怪不得你长得和她一模一样,但又和她完全不一样。” 我扔给猫咪一个白眼,从地上爬了起来,“那我问题解释清楚了,现在说说你的。我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你既然是白苏的一魄,为什么也囚禁在这里?” 猫咪有些不耐烦地看了我眼,“你怎么来的我不知道,反正我在这里已经很多很多年了,从白苏成为冥主的那一天起,我就被她安排在这么个地方,守着这里所有的秘密。” 它一边说,一边抬头看了看壁画。 我也看了眼壁画,一种微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黑猫告诉我,壁画上记录的,是一场发生在地府,厉鬼与厉鬼之间的战争。 那时的地府混乱不堪,各种势力鱼龙混杂,老冥主更是昏庸无道,滥杀和滥刑在地府习以为常。白苏作为下一任的冥主,因为不满他的荒唐行动,直接联合地府鬼众反了,将老冥主的势力完全镇压,之后雷厉风行地做了新君。 墙上的画,就是两军交战留下的图腾。 我之前曾和卫飏半开玩笑,说白苏一个小女生的模样,就算顶着冥主的称号,地府凶狠的鬼众那么多,未必能服众,说不定哪天反了白苏。 那时卫飏十分遗憾地说,在地府没厉鬼敢反了白苏,她也只是看着简单,实则狠辣。 我都没想过,她的冥主,竟然是自己抢来的。 “那最后一幅画,是什么意思?”那团火焰,我没有看懂,“这里,有梁姣的事?” “梁姣,是老冥主的女儿。” 梦是预兆 我错愕地望着黑猫,没想到梁姣的身份竟会是这样。黑猫舔着自己的爪子,稍微有些不耐烦,顺着之前的话继续往下说。 “不过梁姣和老冥主不是一伙的,他也非常看不惯老冥王的恶行,虽然没有跟着白苏他们一道反了,但很支持他们这么做。她和卫飏从小定了婚约,卫飏曾和她约定,等到事情一切尘埃落地的时候,就来迎娶她。” “只是她回来的时候,世上已经没了梁姣。”我叹了口气,后面的事我大概都知道,卫飏遍寻梁姣无果,心中积郁难消,后来就有了我。我和梁姣长得一模一样,他还将封锁梁姣记忆的黑曜石放入我的心上,迫使我想起那些和梁姣有关的旧事…… 黑猫白了我一眼,大概觉得我把他台词抢了,稍微有些不快,不过顺着我刚才的话往下接。“世上是没有梁姣了,可现在又多了一个夏忧。你口口声声说和她不一样,可是谁知道,你在其中,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 我能听出,黑猫对我的敌意和排斥。 没事,反正我也不喜欢它。作为白苏的一魄,它远不及白苏本人可爱,我也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出去,所以才继续呆在这,听它叨逼叨的。“那你知道梁姣是怎么死的吗?关于这段,他们都没给我说过。” 卫飏是不敢问,其他人是没有说。 “我不知道。”黑猫摇晃着尾巴,一边顺着毛,一边慵懒地看了我眼,“听说是老冥王发现了这个女儿的背叛,心里愤恨不平,对她起了杀心;也有说法是,她虽然不赞同老冥王的所作所为,但到底身为人女,为了孝道在老冥王兵败身死时,以身殉葬。” 它给了两完全相左的答案。 我叹了口气,看来虽然顶着白苏一魄的头衔,黑猫略微显得有些不大靠谱。不想再在旧事上穷追不舍,我转移话题,指着最后一幅壁画问,“前几幅壁画什么意思,我多少能猜到一二。但是这幅,它什么意思?” 小猫顺着我手指的方向,也看了眼壁画,金色的瞳孔微微放大,竟显高深莫测,“你说那团金色的火焰吗?那是白苏的梦境,她曾经多次梦见弥天的大火,只醒来后又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能将它画了下来,一直琢磨。” “你知道,她是冥主,一般不会做梦。倘若梦见,就一定是未来现实的某种预兆。确切地说,还不是个好兆头。也是基于此,所以它才让我守着这些壁画,守着她的秘密。”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刚要就此发表自己的想法,没想被黑猫截胡打断,它自嘲地哼了一声,语气轻蔑。 “在这事情上,白苏谁也不信,我是她的一魄,换言之我也是她。”黑猫说到这里,竟然显露出几分得意,轻蔑往上扯了扯嘴角。“可是我未必会如她所愿,乖乖地一直带在这里,守着这些不会开口的秘密。” 它对白苏,似乎积攒了极深的仇怨。 说来这只是白苏自己和自己之间的矛盾,我无权顾问,又继续盯着那最后一幅壁画望去。火焰在墙壁上燃烧着,更似在我的心里燃烧。 我望着它,眨了眨眼睛。 突然,一阵头疼袭来。 我赶忙用手捂住脑袋,痛苦地跌坐在地上。等我好不容易缓过来的时候,却发现隋棠和小叔关切地看着我,隋棠还小心把我扶了起来。“小忧,你没事吧?你从外面进来,就一直奇奇怪怪的自言自语,说什么壁画什么白苏的。我们一句都没有听懂。后来,你就头疼地蹲在地上,这都好一会了,我才敢上来看看。” 她说得小心,眼里全是关切。 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怔怔地再环顾四周,我是没想到,我会奇奇怪怪地进入到一个奇怪的屋里,又这么奇奇怪怪地从那个屋里出来,回到了现实当中。 我像是做了个梦,更像是身处一个平行的时空。 还有刚才黑猫说的话,每一句都需要深思。我脑容量非常有限,现在明显装不下这么多的信息量。只能暂时搁置在一旁,先安抚隋棠,“我没事,就有点不舒服,不过已经缓过去了,让你们担心了。” 隋棠听我这么说,才把悬在半空的担心回落了些,轻轻拍了拍胸口,明显松了口气,“小忧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都不知道,你刚才那模样,可把外面吓坏了。” “可不是吗?”小叔过来帮腔,“我差点以为你小丫头是着魔了,还打算等事情消停了,就带你回去看奶奶,让她老祖宗给你治治。” 我最近遇上的一切,是需要和奶奶好好说说,顺便问个具体的方案对策。 但被小叔这么特别提到,只能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回去看奶奶?”隋棠面露疑惑,对奶奶似乎产生了兴趣。小叔喜欢她,当然趁机见缝插针,故弄玄虚地跟隋棠介绍,“夏忧的奶奶,我的亲妈,可是有大神通的。她呢,知鬼术,懂阴阳,能把方圆十里的厉鬼都收拾得服服帖帖!” 虽然他明显是在讨好隋棠,但话一点不假,奶奶懂鬼术,知阴阳。前年过大寿的时候,乡亲们是白天贺寿排了长长的队伍,到了晚上,月黑风高,还有各种各样的魑魅魍魉拜访…… 它们奶奶非常尊重,准备了各种各样的礼物,就盼着能入他老人家的法眼,博她喜欢。 “真厉害呀。”隋棠由衷地惊叹,竟有些合不上嘴巴。 小叔趁着这个档口,继续往下说,“我和小忧是打算把你这里的事情处理完,就去看望奶奶的。你既然有兴趣的话,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回去。我们正好招待你,到我们家里玩。” 小叔说完,殷切地看着隋棠,巴望着她能答应。 隋棠尴尬地笑了笑,小叔的热情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稍微往后退了一步,“不……不好吧。你们是回家,见家人。我一个外人去不合适。” 这句话说得客套,但态度非常明显,她拒绝了小叔的殷勤,干脆说明自己的立场。 小叔败下阵来,虽然没再说什么,只模样多少有些不情愿。 我们,马上走! 我有心疼小叔一秒,但想到他只是一厢情愿地喜欢隋棠,加上表现得太明显,隋棠那么人精的一个妹子,肯定一眼就看出来了,所以才会那么干脆果断地拒绝,一点余地都不给,是让小叔死心。 她干脆决绝,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 这么快意恩仇的性子,我很喜欢。 小叔感觉尴尬,为了找回面子,主动转移话题,竟要往外走,“不过话说外面怎么了,我好像听到了喧嚣声和杀伐声,卫飏一个人在外面,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我见小叔要出去,赶忙上前把他拦住,严肃认真地说,“外面出了一点状况,但尚且在他的掌控范围内,他解决完了就进来和我们汇合,我们现在出去,反而还会给他添乱。” “他和奶奶一样,都是顶顶厉害的走阴人,通晓各种捉鬼的术法。曾多次救我于危难之中,小叔你就放心吧。”我小叔肉眼凡胎,应该没看出卫飏厉鬼的身份,我为了让他放心,随性胡诌了句。 小叔迟疑地点了点头,虽然存有疑窦,不过还是接受了我这么个说法。“也……也是。他是看着和平常人不一样,没想到竟然是同道中人。不过小忧,奶奶不会介意你找这么个男朋友吗?” 我扔给小叔一个白眼,这个问题我已经说过很多次,没想这时候还要重申,“我说了,我们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你到时候别乱在奶奶那嚼舌根。不然……不然我就把你做的破事,都给捅出去!” 要死一块死,我…… 我豁出去了! 当然我也有自己的顾虑和担心,奶奶和小叔那样的半吊子不同,就卫飏厉鬼的身份,估摸着她一眼就能认出。到时候不管卫飏和的关系是否亲密,就冲着卫飏厉鬼的身份,估摸着就能干上一架…… 我奶奶没好脾气,届时说不定还要收了卫飏。我已经能预想到他们见面时的剑拔弩张,所以就别再往上制造矛盾。 “我不说,我不说。”小叔是怕了我,连连摆手,不过之后还煞有其事地补充说,“你以为我不说,奶奶就看不出来吗。别的我是不知道,可你奶奶的眼睛,又狠又毒。” 这点不用小叔特别说明,我想着就觉得头疼。 但是某只又说要拜访奶奶,我也必须回去,打照面肯定躲不过,至于到底发展成什么样,我不知道,也说不好。 反正,听天由命。 这事情我没法预期,倒不如先担心下卫飏能否应付完外面活过来的兵马俑,从千军万马的叫阵中全身而退。他虽然本事,但想想到底以寡敌众,我的担心,不无道理。 隋棠和小叔听劝,没有再往外走。小叔寻了一处地方坐下,无聊地在地上画着圈圈,嘴里还在小声地嘀咕着。我离着他多少有些距离,故而听不真切。 隋棠则将目光落在那具棺木上,她缓缓地走了过去,竟然出乎意料地把那件男式的汉服拿了起来,小心地握在手里,轻轻抚摸。模样轻柔小心,如在抚摸爱人的面颊。 我注意到,她的目光在腰带上停留了好久,手指轻柔地抚摸过腰带上的纹路,嘴里浅浅地吟着我听不懂、又有些晦涩的诗句。 好像,着了魔咒一般。 不过,她的目光很快注意到了衣服右衽下方拴着的玉佩上。古时候的男人,尤其是达官显贵,都喜欢在身上佩玉,不但是身份的象征,也是为了求取平安如意,飞黄腾达。 不同的阶级佩戴不同的玉佩,甚至因人而异,亲戚朋友对彼此的玉佩都非常熟悉,能一眼认出是谁的。 隋棠看了玉佩好久,终了长长地叹了口气,把玉佩和衣服扔回到棺材里。爱慕的眼神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抹浓烈的恨意和厌弃! 她转变得好快,我竟没反应过来。 之后,她又拿起那件女式的汉服,那是一件浅红色的齐胸襦裙,裙身舒展开,长长地几乎拖在了地上。她没有穿上,只是浅浅地放在自己面前比划了下,竟然衬托得刚刚好,仿佛是为她量身打造一般。 我总觉得隋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一样,只她不说,我亦不能开口问出,只能踟蹰犹豫地看着她,心怀忐忑。 小叔也看着隋棠,不自觉地蹙紧眉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隋棠才把衣服扔了回去,却大步朝我们走来,“这处墓穴估计就这么一两个房间,我看完了,回去吧。” “回去?回什么地方去?”我是不解,这么千里迢迢地过来,难不成就为了看上一眼吗?而且更重要的是,墓穴大得出奇,我们只看了这么一个房间就要回去,那这一趟,岂不是白跑了吗? 我迟疑地望着隋棠,还有些拿不定主意。可她却模样认真地看着我,还重重地点了点头,“当然是打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 她,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可是来都来,不该看看里面还有什么东西吗?”小叔虽然一直顺着隋棠,不过这时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惑。“这间墓室的规模不小,外面光是陪葬的兵马俑就数以万计,不可能里面就这么一处棺椁,肯定还有好多其他的陪葬品。我,我想去看看。就算不能拿,开开眼见也好,毕竟,来都来了。” 他干笑地看着隋棠,想着这么要求不过分吧。 国人说话从来就是一门艺术,“来都来了”这句,更是集大智慧所成,之前有个玩笑是说,不管是多无聊的景区,多难吃的饭菜,多简陋的租住地,都会因为这四个字,瞬间让人妥协,而且还深觉得有道理。 隋棠不为所动,面露难色。 小叔怕破坏自己在隋棠心里的良好印象,赶忙转移注意力,拉拢我站在他这边,“小忧,你快给隋棠说说,你也想往里走,想知道里面都有什么……” 我是想,但我有理智。 “不,我们回去。”隋棠打断小叔的话,模样竟然有些激动,“我们现在立刻马上就回去,你们不走,我走!” 她素来通情达理,此刻却一意孤行,好像变了个人。 你,是谁? “就这么走了,你应该会后悔吧?”卫飏慵懒的声音从门外响起,然后他人慵懒地走了进来。我赶忙快走到卫飏跟前,着急地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圈。 他除了模样稍微有些疲惫之外,身上并无明显的外伤,就连衣服也完好无缺,看样子外面的兵马俑们真不是他对手,轻轻松松地就把问题解决了。知道他无碍后,我明显松了口气,浅浅冲他笑笑。 我的关心卫飏看在眼里,露出满意的笑容。 不过他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隋棠要后悔什么?而且为什么我从卫飏的话语里,感觉到了他对隋棠的提防和敌意?尚在琢磨的时候,卫飏却冲小叔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 似乎有悄悄话要说。 小叔虽然不情愿,但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走近,嘴里抱怨,身体还是非常诚实地靠了过来,“你弄这么神神秘秘做什么?你要跟我说的,隋棠不能听吗?” “不能。”卫飏在小叔走近后,生冷地回了句,然后以手为刀,打在小叔的脖颈处。稳准狠的一下,直接将小叔拍昏过去。 “喂,你做什么?”我赶忙把小叔扶住,让他平稳地躺在地上,眼珠子瞪得滚圆滚圆,错愕地看着卫飏,“你疯了是不是?把小叔打坏怎么办,你赔吗?” 卫飏白了我一眼,他很不想和我解释,但依着我的智商,不解释又想不明白,只能耐着性子补充了句。“我是为了他好,有些话,我不想他听到。” 啊? 我怔了怔,整个人彻底懵住了。不过看卫飏走向隋棠,突然明白卫飏是什么意思了,赶忙快走几步,追了上去。 我的小叔,虽然是走阴人,不过实在单纯,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一定非常玄妙,卫飏本着能少让一个人知道,就少让一个人知道的原则,让小叔昏过去,似乎……也是为他好。 隋棠看懂卫飏的眼神,回头再看了棺材一眼,缓缓朝卫飏走来。 “你刚说要回去。可是这里林林总总三十六个房间,你才看第一个就觉得厌了乏了。我怕你以后某个午夜梦回,想到剩下的三十五个房间未去,会心生遗憾。” “我对其他的房间,没有兴趣。”隋棠反驳了句,浅浅地笑了笑。“再说人生不能尽善尽美,有些遗憾,就有些遗憾吧。” 她,倒挺豁达了。 只是她和卫飏说的,大概是太深奥了,我竟挺不懂,只能一会看看卫飏,一会看看隋棠。 “可是,你当初苦心经营,找到夏浩,设下这么个局,不就是为了让我们带着你入秦川,找到这座深埋于骊山的坟墓吗?现在找到了,草草看一眼就走?” 局? “不然怎么解释,天下的走阴人这么多,你偏偏找了个本事不大,但就喜欢美人的夏浩。别的我看不出,但是你每每在他面前故作弱势搔首弄姿的模样,就这美人计,也太拙劣了吧?” 卫飏遗憾地通知,他早把隋棠看得透透的。小叔算当局者迷,我……我是压根没往这边想。 “早知道被你看出了,我就该收敛一些。”隋棠先面露惊愕,只是要瞒过卫飏太难,索性破罐子破摔,干脆认了。“大概三年前,我每每入夜,就会梦到自己穿着汉服,翩翩起舞。会有一个男声在一旁叫好,兴致起了,他还会吟唱两句,让我以舞相和。跳舞的时候,还会有古典的丝竹音伴奏……” 之前旅馆的那夜,我见过隋棠翩跹起舞,跳了一曲又一曲,舞姿优美,虽然双眼紧闭,但表情享受。 卫飏站在我的身前,用身子将我护在后面。虽然不露痕迹,只我心上一暖。 “可是极为讽刺的是,我不会跳舞。”隋棠苦涩地笑了笑,“更准确地说,我从小四肢就不协调,别说跳舞,我连出操都同手同脚,被朋友们各种取笑。但自从梦到自己跳舞后,我竟如无师自通般地,会跳各种各样高难度的民族舞。后来甚至把家改成了练功房,一天不跳舞就浑身不舒服。” 我们第一次见隋棠的时候,她就穿着汉服迎接我们,脸上还有细细的薄汗,她那时解释是自己还在跳舞,为唐突给我们道歉。她家的客厅有一面又一面的镜子,和练舞的功房一模一样。 我听了只觉天方夜谭,简直不可思议。性格可以朝夕改变,但身体是骗不了人的,尤其是这种需要长时间积累的事情,更是不能一蹴而就。 我看着隋棠,似乎又不是在看她。 卫飏稍稍耸肩,眼神再次停留在隋棠的身上,“你说这话我信,但是我想请另外一个你出来。我要找的,是她,不是你。” 隋棠惊愕地看着卫飏,往后退了退,一张脸吓得煞白煞白,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艰涩地冲卫飏笑了笑,“她倒是没说错。她说,倘若能请动你这尊大佛,就一定能找到这处墓穴,帮我解答疑惑。但是,你也一定能看穿她的伪装,看到藏匿在我身上的,另外一个灵魂。” 隋棠长长地叹了口气,勉强接受了这么一个设定。 她还低低地喃呢了句,“我之前心存侥幸,现在想想,还真是傻得可怜。” 卫飏看着隋棠,不急不缓,等着她把该说的,都说了。 隋棠已经放弃抵抗,不过还是不甘心地问了句,“你……你从什么时候发现的?我还以为,自己瞒住了呢。” “一开始。”卫飏开口,一点情面不留,“你在屋里燃着的返魂香,就让我感觉出了异常。在你的那个屋里,我还感觉到了一抹浅淡的亡魂,一抹虽然已经死去千年,但是还留存于世,并且可以依附人身的亡魂。” “可是,我没闻到。”声音细如蚊子地反驳,不过想来也是,屋里燃着的返魂香混淆了气味,我并没有闻到除了返魂香之外,还有淡淡的鬼气。 “你没闻到,倒也正常。”卫飏没有责怪我的意思,不过再逼迫一句。“所以,我能见见她吗?” 藏在隋棠身体里的,另一个魂魄。 你长了双特别的眼睛 隋棠面露难色,轻轻咬了咬唇,我意识到这或许是她不愿意向外人提到的事情,但又在卫飏的胁迫中,不得不照做。 她感觉尴尬,不过到底豁出去了,轻轻往上扬了扬嘴角。 “也是,我到底没法瞒过你的眼睛。就算能遮掩一时,也不能遮掩一世。你既然要见,那我也不用藏着掖着。”说完,她的身子突然往后一趟,竟然昏了过去,一抹浅淡的亡魂从身体里钻了出来! 那是少女的亡魂,模样至多二十出头,样貌出众,身段气质也是上层,穿着件白色的长裙,将身子遮得严严实实。艰涩地冲我和卫飏笑了笑,眼里有病态的娇柔。 “所以,我该怎么称呼你?”卫飏不觉意外,胸有成竹地以目光扫视少女,“果然,你虽然用着隋棠的身子,可你和她,骨子里就不是一类人。你让她学会了跳舞,也改变了她的一生。” “叫我李夫人吧。”她长长地出了口气,笑容越发苦涩,说到自己的名字,还长长地出了口气,努力地使自己发自内心地笑出,虽然越努力,越心酸。“虽然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人这么叫过我了。” 她很怀念这个名字,或者说,她很怀念那个给她起这名字的人。她眼神茫然地四下环顾,看着墓穴石壁上刻着的图案,唇上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容,“这处墓宫,我是第一次来,但却在每一个午夜梦回的时候,穿过外面的长廊,进到内室,甚至再往里走,穿过里面一个又一个的房间,在每处庭院里蹙足。它和我梦里,倒真一模一样。” “你还记得自己本来的名字吗?”历朝历代的李夫人太多,只说名字的话,压根没法将她和其他的李夫人区别出来,或许她会有个闺中小名,是区别于李夫人的存在。“我是说,你嫁人前的名字。” “我忘了。”她努力地回想,但到底想不起来,只能无奈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我不记得了。不过那时的女孩就为了能嫁户好人家,嫁人之前的名字,有没有,叫什么,不重要。” 虽然她话是这么说的,但是眼里流露的失望,我又感觉如鲠在喉,很不舒服。 “好的,李夫人。”卫飏尊重她的意思,就这么称呼到。“所以,你处心积虑,甚至故意利用隋棠接近我们,就只想知道墓穴在什么地方吗?” “对。我找不到这里,有人告诉我说,你们当中有人长了双特别的眼睛,她能看到藏在地下的陵墓,找到这处我魂牵梦系,想要身临其境的地方。她说,你们能帮我。” 她小心翼翼地说,但是话语中有难以掩饰的激动,声音虽然压得低低的,但情绪是高涨上扬,“你们果然带我找到了,果然带我找到了!” “她,是谁?” 卫飏一下抓住到了问题的关键,一只手按住我的脑袋,拖到女人的面前,让我和她的眼睛对视,一字一顿地问。“谁告诉你说,她长了双特别的眼睛,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是谁!”他提高音调,扯着嗓子问。 我很少,见卫飏这么情绪激动,这么失控。 女人被吓懵了,眼珠子瞪得滚圆滚圆,已经不能思考,机械地回答说,“是一个周身被拔首围绕的亡魂,它脸上缠满绷带,虽然看不出模样,但声音温柔,应该是只女鬼。她说,她能帮我……” 被拔首围绕的亡魂? 我愕然瞪大眼睛,竟然一下坐在地上。赶忙挣扎着爬了起来,追问说,“你是不是只在她的身上闻到了拔首的气息,没有闻到亡灵本身的气息?她有说自己是早该消亡的吗?” 我有一种可怕的念头,虽然是她在找我们,但是这个局,是梁姣设下的。 “对,我只能感觉到拔首的气息,她……她是没有气息的。”李夫人回忆说,“不过她的声音很好听,应该长得很漂亮,带着绷带是因为脸上有伤,或者经历了某种变故。” 好了,听她这么说,我有答案了。 她,就是梁姣。 只是她绕那么大的一个圈子,把我们带到这地方,是为什么呢?我眉头紧紧促成一团,我在进来之前,曾经有短暂时间处在另外一个空间当中,那里有只替白苏看守秘密的猫咪,秘密说是白苏的,其实也是梁姣的。 她是老冥主的女儿,在老冥主战败消亡的时候,她也杳无音讯。 所以,引我进到那间屋子,见到黑猫,知晓过去的……是梁姣?可是她这么做,是为什么? 我百思不得其解,还在琢磨,却被卫飏用手往我头上砸了一下,我吃痛一脸诧异地望着他。本想发火,但在瞥见他模样的认真和凶狠之后,我瞬间认怂,嘟囔着嘴巴有些委屈。 “有……有事吗?”一边问,一边小心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 “你怎么知道那亡魂没有气息?你们认识?你再哪见过?她……是谁?”卫飏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咄咄逼人,似乎要将我赶到悬崖上,然后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很想回答,那人是梁姣,是你魂牵梦萦,没法放下的女人。你可以为了她不顾地狱法纪,重塑亡魂,甘心每月受酷刑凌辱,只为再造一个她……而我,是她的替代品。 但,我不能这么说。 只能改口,“我看到了。她说我的眼睛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我们认识这么久,你不该习惯吗?” 卫飏疑惑地看着我,大概听出了我的胡诌,只又说不上来具体哪有问题,只能点头,把这页翻过去。“所以,你找我们,就为了来这看看?可刚才,为什么又要匆匆逃走?” 她刚才是在逃避,而且模样慌乱。 “因为……”女人犹豫好一会儿,才涩涩艰难地开口,“因为,因为我只是想来这地方看看,现在看到了,就可以回去了。我知道它在这里,以后再想过来,随时都能过来。倒也不用麻烦了。” 她轻松了很多,可又感觉更沉重了。 说完,朝着那具棺木走去。 三炷返魂香,缥缈通十殿 卫飏没有拦着,甚至目送她朝着棺木走去,脸上还挂着一抹高深莫测地浅笑。 他见过大世面,所以由着她,也不怕女人会掀起什么风浪。甚至我隐约感觉到,他还隐约有些期待。女人走到棺木面前,学着刚才隋棠的模样,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件女式的汉服,轻轻抖了抖,衣服竟就这样穿在了她的身上。 不大不小,似乎为她量身打造一般。 她本就有古代女子天然的娇弱,举手投足间的气质也和古人一模一样,穿上汉服之后更是如此,我能一眼决断,我和她,不是一类人。 她小心地站在原地,穿着汉服,翘首地盼着,似乎在等着某人。 模样搔首踟蹰,忧心忡忡。 但就这望眼欲穿的模样,又不是第一次,仿佛以前,也曾这么望穿秋水样地等着某人…… 只她很快放弃了,回头望了眼那件黑色的男装。“算了,我是等不到他。这里时过境迁,就算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现在怕也只剩了白骨一具,黄土一抔。” 她想见,但是不得见。 卫飏扔给她一抹白眼,善意地提醒说,“什么见不见的。你的身上,不是随身带着能起死白骨的返魂香吗?难道你只想着用那东西引我们上钩,没想他还能有其他的用途? 所以,她真随身携带了返魂香?之前那一车的亡魂,还有外面活过来的兵马俑,皆是拜她所赐? “对,我还有返魂香。”女人激动极了,赶忙跑到隋棠的身子旁,蹲下一阵翻找,终于在她宽松的袖子里,发现了一小节的返魂香。她把返魂香紧紧拽在手里,手忙脚乱地跑回来,就算摔倒也顾不上,狼狈着来到棺木前。 “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她说。 卫飏从小叔身上摸出打火机,扔给女人,“香烛燃尽,便不得再见,抓紧时间。” 女人点头,大概过于慌乱,竟然好几下才把打火机点燃,之后长长地舒了口气,闭上眼睛。我被她弄得很紧张,只能全神贯注地看着她,身上每一个细胞都被她调动起来。 “三炷返魂香,缥缈通十殿。一朝烟云散,阴阳不再隔。”卫飏低声喃喃,在他喑哑的声音中,男式的汉服漂浮在了半空中,一抹透明的亡魂将他穿上,在返魂香的氤氲中,渐渐恢复肉体,变成模样鲜活的“人”。 但我知道他已经死去良久,是从棺椁里爬出来的鬼。 男人明眸皓齿,剑眉如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陈夫人。女鬼瑟瑟地笑了笑,身子往后退了退,“王,妾又见到你了。” 那是赐予李夫人名字的男人,她的夫…… 尤其是她在说到自己名字的时候,用的都不是本来的名字,而是一句代称的李夫人。他应该很喜欢自己这个代称,以至于哪怕死后,仍然念念不忘,记在心上。 就算午夜梦回,她也不是她,而是李夫人。 但是男人只是看着她,不置一词。 好像,被抽空了灵魂,只留了一副穿着衣服的驱壳…… 李夫人很快发现了这一点,她虽然一贯冷静,但在遇到男人的问题时,一下迷失方向,赶忙快跑过来,找我们求助。“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她六神无主,可怜兮兮地看着卫飏,竟然指望他来帮自己拿主意。 “或许,你可以在他面前,为他舞上一曲。像你往昔那般。”卫飏提了建议,陈夫人怔了怔,片刻后竟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一个劲地点头,笑中带泪。 “对,跳舞,他最喜欢看我跳舞,他还给我写词谱曲,请来乐师给我编舞,然后坐在大堂上,一边饮酒一边看我跳舞。兴致来了,还会招呼群臣一起,觥筹交错,舞乐丝竹。” 她激动地说着,由衷笑出。和之前勉强的笑容不一样,竟然发自肺腑。 “可惜,这里没有丝竹之音。”卫飏将手摊开,带着我往后退了退,给她腾出足够的空间。之后慵懒地将身子靠在墙上,目光平和地看着李夫人,等着她翩迁起舞。 李夫人吐了口气,虽然没有音乐,但自己打着节拍,长袖展出,舞姿优美。每一个动作都展现出不一样的美感,宛若仙子一般。她在我面前跳舞,周遭的景致似乎发生变化一般。 墓穴变成了宫殿,里面坐满了各种各样衣着光鲜的古人,他们穿着厚重的朝服,跪坐在两旁,品着桌上的美酒,看着美人翩翩起舞。当中还坐着一头戴王冠的男人,他全神贯注地看着位于正厅中央的陈夫人,看着她的舞姿,嘴里轻柔地念着。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在得……” 我是局外人,但从男人的眼里,看出了深深而凝重的爱慕。 同样的爱慕,也在女人的眼里,在她翩跹的舞姿里。丝竹管弦之音逐渐升到高潮,舞姿越来越快越来越激烈,陈夫人朝着男人逼近,最后来到他的座位前,举起手里的金樽。 “妾身敬王一杯。”她小心翼翼地说,眼里含情脉脉,举手投足尽显风骚。 男人爽快地哈哈大笑,接过女人递过来的酒干脆一饮而尽,还狠狠地夸了句,说她不但人儿长得俏,舞也特别好看。女人心满意足地点头,又给他倒了一杯。 “王心悦我?” “心悦,心悦。”男人点头如捣蒜,甚至没有多想,一把将她捉了揽入怀中,就要一亲芳泽! 但被她以手封唇,眼里顾盼流连,“若然心悦,可否愿意与我,生同衾,死同穴,永生永世不分离?” 男人明显愣了愣,没想她会问这么个问题,不过反应过来,笑着点头。 “愿意,愿意。” 女人得了答案,欢笑着在他脸上亲吻了口,笑脸盈盈地跑回到正厅中央,再是一舞惊鸿。 满座宾客,可她眼中,只有他。 ………… 只这舞作罢,男人兀自站起,朝着外面走去。女人不解地在后面追,叫着他的名字,只他也没有回头,仿佛就这么把她扔了…… 再跳一支舞罢 我耳中的丝竹之音突然一变,变得艰涩刺耳。周遭环境一转,女人还是一身漂亮的舞衣,不过没再大殿上翩翩起舞,而是被拦在了高高的院墙外面,里面传来男人和另外女人玩闹的声音。她就这么站在原地等着、候着…… 直到,有宫人出来,非常客气地将她请走。 从来薄情帝王家,他大概对她没有了新鲜感,乏了倦了,于是就换了人。女人茫然地站在外面,冬夏如此,到后来宫人都有些不耐烦了。 她见不到他,但是每一天都是盛装。 “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我张了张嘴巴,竟然吟出杜牧的诗句,卫飏来了兴致,朝我投来一抹疑惑的目光,不过声音压得低低的,和我玩笑。 “怎么,你又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了吗?” 他这一句揶揄,我不知道自己应该点头,还是应该摇头。 只能瞪了他一眼,故作凶狠地回复,“你……你别妄言。我……我没有。”唇瓣紧紧咬住,脸色竟然憋得苍白,没有多少血色。不知道为什么,我能鲜明地感觉到她的疼和绝望。 仿佛,我也亲临其中。 场景再一切换,竟然到了一间雅致的卧室,女人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曾经姣好的容颜却有些残败不堪,她气若游丝,仅靠最后一口气吊着。 她,快不久于人世。 而那个曾经与她相约,死生相随的男人,却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她在等他,却又怕自己等不到他。直到外面传来宫人的声音,说王过来看她。床上的女人怔了怔…… 突然如发了疯一样,竟然跌跌撞撞地冲向门边,她把刚走到门边的男人拦住。不许他进来,不许他看到自己这幅憔悴得快要死去的模样,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见面了,她希望自己留在他那里的最后一面,是曾经时候的美艳动人,而不是现在的病态难看。 她把他拦在了外面,压着哭腔说,让她隔着门,再跳一支舞给他看吧。 但是一舞未罢,身体竟然支撑不住…… 她,再没醒来。 男人为了纪念她,下令厚葬。只什么生同衾死同穴的许诺,早被他忘了,或者只是单纯不愿遵守。 很快,他有了新欢,声色犬马,也就忘了曾经陈夫人一舞蹁跹,曾经言笑晏晏地坐卧在君王怀里,举着樽酒笑脸盈盈,眼里挂着满满的幸福…… 也忘了,她在弥留之际,还要为他跳舞。 ………… 墓穴里,一舞作罢。 我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睛,压抑着情绪不让他们看出来。如果我所见是真的,那男人简直太渣。更不值得她心心念念这么多年,就算借着隋棠的肉身,也要不远千里地到墓穴中走这一趟,为的就是看上一眼。 女人长长出了口气,缓缓地站了起来。再看了被返魂香熏着的那件衣服,男人的轮廓非常清晰,不过只会目光无神地看着她,不说话,不行动。 “这怎么回事?”我压低声音问卫飏,返魂香不是能起死白骨吗?我们之前在列车上、在墓穴外,不都遇到了因为返魂香,而突然长出肉身,重新活过来的亡魂吗? “你呀。”卫飏摇头,“求知欲有些太过旺盛,这不知道的,一定要盘根究底地,问个清楚明白,你才满意吗?” 卫飏只是一如既往地嫌弃我,并没有说不行。我难得任性了次,感觉果断地点头,“是,我想知道。” 卫飏面露为难,只能帮我科普。“你之前见的火车,还有外面的兵马俑,他们都是肉身和亡魂一起腐烂,再返魂香的驱使下,才恢复肉身‘活’了过来。也就是说,要有灵魂,才能白骨生肉,亡灵重现。” 我听得似懂非懂,突然瞪大眼睛,“你……你是说,那男人只是把衣服放在墓穴当中,亡魂不在这?所以返魂香只是造一个虚幻的人像出来,他不能言语也不能行动?” 卫飏用手将我的嘴巴捂住,眼睛看向还立在一旁的女人。“小声点,别让她听到。” 所以那个嘴上说,要和她生同衾,死同穴的男人,最后只是建了这么一个墓,然后扔了件穿过的衣服进来,至于真正的肉身,他葬在别处? 我错愕,已经有了答案。 之后场景再一切换,切换到女人死后,君王却每日每夜做噩梦,在梦里见到已经变成了厉鬼的女人,面目狰狞地为他跳舞,说要和他一起死,在下面等着他。男人心生恐惧,每天都睡不好,身心俱疲。就在这时,有大臣建议,这是她的亡魂再捣乱,可以新建一座坟墓,规模一定要盛大,和皇陵差不多,把女人的魂引出来。也不用真的和她合葬,只需要准备两件衣物,做成衣冠冢,放置在棺椁里…… 虽然这个说法有些荒唐,但男人显然没有更好的办法,照着做了。就在修好陵墓,放入衣服的当天晚上,他便睡得非常踏实,再没梦到女人为他跳舞。后来巫师果然从坟墓中找到了她的亡魂,之后放于寺庙,诵经超度。 就这么一晃,好多年过去了。 直到三年前,隋棠到寺庙求佛拜神,顺道采风画画。女鬼看上了她的身子,附身而上…… 只她已经不记得当年的陵墓在什么地方,所以才要千方百计地寻觅。 ………… 那些虚幻的景象完全消失,眼里只剩了面前一舞作罢的女鬼。 她看着我,盈盈地笑着。 却突然如发了疯一样,扑上去把返魂香熄灭。男式的汉服没了幻象的支撑,就这么落在地上。女人把它捡了起来,扔回到棺材里。之后,点了打火机,将它扔了进去,大火一下烧了起来…… “你……你做什么?”我错愕地看着她,没想她还有这么惊人的举动。 她也看着我,轻轻扯了扯嘴角,走回到隋棠的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隋棠竟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目光平和地与她对视,“所以,你要做的事,都做了?” 女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你要守着他? “啧啧,”卫飏突然来了兴致,竟然浅浅感慨,“原来只是单纯地鬼上身,我以为你会想要这一副鲜活的身子。毕竟被禁锢束封了一千多年,再没有什么,比一具鲜活灵动的身子更有吸引力了。” 隋棠皱眉,女鬼竟然小心地躲在她的后面,慌乱地点头,“做……都做完了。” “那负心的男人,你也见了?”隋棠再问,步步紧逼。隋棠不止能看到厉鬼,甚至清楚她要做什么,还有她曾经过往的经历。 女鬼咬唇,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不在这里,他……他当年兴建的衣冠冢,其实就是个骗局,用两件衣服,一直骗着我。”她唇瓣紧紧咬住,脸色越发苍白。 “我早该想到了,早该想到了。”隋棠打断女鬼的话,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再环顾了下眼前历经沧桑的墓穴,“你活在人世的时候,他都对你爱答不理。明明知道你在日日夜夜地盼着他,却连见一面都不行。那样的男人,怎么可能在你死后幡然悔悟,将你与他,彻底葬在一起,永生永世。” “别……别说了。”女鬼的声音细如蚊蚁,“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她慌乱地捂住耳朵,错愕地看着我们,以为这样就能掩耳盗铃。 她蹲在地上,手捂住耳朵,就这样呆了好久。隋棠忍不住,小心翼翼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压得很低,生怕再它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上再添一刀。 “所以,你要留下来,留在这里陪着他,给他守陵?” 女鬼仓皇地抬起头,虽然含笑看着隋棠,但是声音委屈至极,她苦涩地笑着,任由眼泪肆意往下,“他?他不在这儿呀!这儿……这儿只有一件衣服,对,还被我烧了。被我烧了!” 她说得轻松,只说着说着,竟然嚎啕大哭起来。隋棠往后退了退,明明她也替女鬼觉得不值得,现在竟然由着她? “留下做什么?”这优柔寡断的模样,我简直看不下去了!“他都没有喜欢过你,你生前辛辛苦苦地守着他已经够傻够天真了,现在竟然还放不下!是觉得被他骗得不够,还是要把所有的一切,都给到一个不爱你的男人那!” 鬼是没有眼泪的,可是伤心至极,眼里留出红色的浑浊物,像是血,又像是精魄。 她被我骂了个狗血喷头,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我。 “可我喜欢你,你也没有这样为了我要生要死,永远都放不下。”时候这么严肃,卫飏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在我难得发表那样的长篇大论后,他低喃着、浅浅补了句。 我恨恨地,扔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他就不能安安静静地看戏,非得在这时候说话,拆我的台,破坏气氛? 他不说话,没人把他当哑巴! 女鬼叹了口气,缓缓地站了起来,似乎收起了刚才落魄的心情,稍微恢复了些,“我也没想继续守着这么个地方。我回来,大概只是为了跳完生前的那支舞吧。” “那时病重,舞跳到一半,我就支撑不住,倒了下去。然后,再也没能醒来。”女鬼回头看了眼棺椁,“见不到他也罢,我也懒得问,刚才的一舞他喜欢不喜欢了……” 隋棠明显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要守着这么个破地方。幸亏,你想通了。” 女鬼摇头,冲她拜了拜,由衷说了句谢谢。 谢谢她连鬼上身都愿意,甚至为了她,荒诞不远千里地来到墓穴之中,以身涉险。 之后,她又冲我们拜了拜,也说了句谢谢。 “我知道瞒不过你。”女鬼看向卫飏,“所以这一路上我都小心翼翼,生怕你把我收了。又想和你坦诚,但话一旦说开,我又没法说服你要帮我。” “没事,这丫头喜欢多管闲事。我就算想要任性些,也得顾着这丫头的感受。”卫飏成功把锅甩到我的身上,我当然是不认。不过问到女鬼以后的打算。 她做亡灵太久,只怕到了地府,也没法转世投胎。 “如果不介意,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家,我用香供奉你。”隋棠替女鬼想了个去处,“到时我日日给你诵经礼佛,你呢,兴致起了就为我跳舞或是教教我。我的身体已经习惯有你,一天不跳舞,浑身不舒服。” 女鬼迟疑地看着隋棠,怔怔地点了点头。 隋棠开心地笑了。 不过女鬼却警告说,“跟我学跳舞很累的。你倘若跳得不好,我会生气重罚,这也行吗?” “那怎么办,我天生四肢不协调,你训练我,得很有很有耐心……”隋棠故作慌乱地挠了挠脑袋,戏份竟然很足。她们玩笑了会,她突然换了一副表情,朝我们走了过来。 女鬼站在原地,没有跟过来。 隋棠颇为难得,竟然双手合十地给我们说谢谢,眼里满满殷切,“这一趟秦川,我之前答应过她,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替他找到这处陵墓,但全靠你们,才能这么顺利地找到这地方。” 隋棠一贯看不上我,突然这么正式的道谢让我有些受宠若惊,就冲她干笑,用手挠了挠脑袋,“其实……其实也没什么,我就不小心从上面落下来,正好掉到这个洞里,就这么发现了这处地方。都是巧合,巧合。” 我不敢居功,旁边还有卫飏帮腔,“对,都是巧合。他能发现这么个地方,纯粹是运气好。” “我要说谢谢。”隋棠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不过稍微话锋一转,“只是我可能还要道个歉。”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我却有些笑不出来,就知道隋棠态度突然有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肯定有问题。 她看了眼昏倒在地上的小叔,“我挺对不起他的,我是利用他,和你们结识。”隋棠之前的美人计已经被卫飏完全看穿识破,如果她是为了这个道歉,我是无所谓,微微将手摊开。 “那没事。不过等他醒了,我给他说说。反正你们不合适,他的白日梦也该醒了。” “其实,也不只是这个。”隋棠涩涩摇头。 没事,我就想抱抱你 我就知道。 隋棠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小心翼翼地望了我眼,“我之前曾经许下重金,其实只是想让你们上钩,我拿不出那么多钱,之前一直在打肿脸充胖子。本想着骗了就骗了,但是你们帮了我不少,我也得实话实说。” “就,这个?”虽然没了钱,但听说只是这件小事后,我明显松了口气,冲隋棠摆了摆手,“我还以为什么呢,原来就这样。行吧,没报酬就没报酬,你把路费报一下,这要求行吧?” “行的,行的。”隋棠点头,明显松了口气。把剩下的返魂香取了回来,递到我的面前,“对了,这个留给你做纪念。我回去后,还会给你邮寄其他的礼物。以后有空,我找你喝茶看电影逛街。” “好呀。”我没意见,也没有客气,干脆把返魂香收下,还给隋棠提了个有些过分的要求,“那到时我让你跳舞,你也得跳。刚才我只看了一曲,不够呢。” 隋棠干脆答应,不过直言自己不如女鬼,就我不要太挑剔。 之后,我们分道扬镳。 卫飏还和女鬼聊了两句,不过隔着些距离,我没有听清楚。事后问起时,他随便敷衍了句,言语轻巧地说,“我不过问她等隋棠百年之后,她打算怎么办。她说,到时再看。” 听听,这叫什么问题。 “小叔怎么办?”我看了眼倒在地上,还在沉睡的小叔,一个头两个大。卫飏吸了吸鼻子,“这地方不能久留,墓穴重见天日,之后又灌入大量的空气,我怕等会还有什么损招会出现。我们先出去吧。” 我点头,卫飏干脆把小叔扶了起来,扛在背上。我跟在他身后,出了墓穴,到了外面。 隋棠已经没有影了,她怀着心事来到秦川,如今事情解决,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外面出来的时候,已经夕阳西垂,天色渐晚。估计下山已经来不及,索性天气不错,干脆寻了一处地方露营。小叔被卫飏弄醒,醒来没有见到隋棠,立刻不淡定了。 “隋棠呢,你们把她弄丢了?” “不,她回去了。”我头疼地打断小叔的话,知道他会不依不挠,又不想绕圈子,干脆直接地挑明。“你如果不信,可以给她打电话。听听她是怎么说的。” 小叔不信邪,连忙拿出手机给隋棠打电话。不知道是怕丢人还是其他,专门避开我们,躲到一旁。 其实,他多此一举了。 卫飏懒散地靠在树下,随性打了个哈气。看到我走过来,他眉头微微蹙了蹙,不过直起身子,清浅问我。“小忧,你找我?” 我是找他,但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轻轻点头,在他身边坐下。 “我只觉得跟着隋棠的女鬼挺痴情挺傻的,竟然花了千百年的时间,就守了那样一个负心汉。如果衣冠冢是真的,说不定她就原谅他了,继续恪守自己生同衾死同穴的诺言。” 我以手托腮,有感而发。 “小忧,没有如果。”我是自言自语,也以为卫飏不会回答我,只他突然的一句,我怔怔地望着他,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卫飏浅叹了口气,再重复了句。“我说,没有如果。” 我……听懂了。 他生前的时候,就不再留恋女鬼,死后又是因为她的阴魂不散,才修建陵墓。就算有衣冠冢,也只是个可笑的幌子,当不得真。这事女鬼当局者迷,所以对他还存着最后的幻想,不过作为旁观者的我们,其实门清着。 “睡吧,时候不早了。”见我还要说些什么,卫飏突然开口,竟然有些示弱,“我困了,乏了,想着休息……” 我是第一次听到他这么说,怔愣着没有反应过来,他随性惯了,这么示弱的时候,我……我不习惯。他无奈地望了我眼,清浅摇头,“小忧呀,你真当那么多的兵马俑,我是不费灰吹之力解决的?” 我这才想到,他在之前经历了一场鏖战。 因为愧疚,我脸涨得通红通红,尴尬地挠了挠脑袋,心虚地冲卫飏笑了笑,“对不住,对不住,我把这茬忘了。你……你好好休息,我……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就打算脚底抹油地溜了。 “站住。”只我被卫飏呵住,刚才还说自己困了要睡的家伙,精神头似乎不错,还冲我勾了勾手指头,招呼我过去。我犹豫着,重新走回卫飏跟前,嘟囔着嘴巴,犹豫着问他。 “又……又有什么事情?” 他邪魅地冲我笑笑,突然伸手将我一捞,进到他怀里。“没事,我就想抱抱你。” 我听后身子微颤,不过还是乖乖呆在卫飏怀里,由着他将我抱紧。这个拥抱,卫飏非常克制,片刻之后将我松开,懒懒地打了个哈气,“行了,我抱也抱过了,你回去睡觉吧。” 见我怔怔愣在原地,他又补充了句,“行了,我抱也抱了,现在心满意足,可以睡觉了。”说完,他还打了个哈气,笑脸盈盈地看着还愣在他怀里的我。 虽然不置一词,但我骨子里是清楚的,他……是在给我下逐客令。 我要脸,二话不说地站了起来,从他怀里逃了出去,狠狠瞪了卫飏一眼,他……他个不正经的!卫飏笑容清浅,压根不在意我的怒火。不过打了个哈气,“小忧,晚安。” “晚安。”我怼了一句,故意离他有些距离,睡在了他看不到的地方。 我,是在和他闹别扭。 小叔睡得地方在另外一边,我们之前已经商量好,天亮下山后,就坐班车回老家看望奶奶,他给奶奶打了电话,还说要带个人回去给奶奶瞧瞧,奶奶高兴地答应下来,说会做一桌好吃的,等着我们回来。 小叔感慨,说有好吃的,全是沾了我的光。他平时回去,奶奶就跟没看到一样。不过话到一半又哀叹,说如果能把隋棠带回去给奶奶看看,她老人家一定会非常高兴。 我的小叔,又在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想见见他 不过我没有拆穿小叔,就这么睡到半夜,感觉到身边有些阴冷,似乎有人在我的耳边吹了口凉气,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只近乎于透明的拔首停在我的手臂上,冲着我吐着红蕊。 我吓得往后退了退,怔怔地看着。 倒不是被拔首吓到,我只是惊愕它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赶忙抬头举目四望,果然看到了一只又一只的拔首朝我涌来,它们拥簇着一个眉目清秀,神情浅淡,近乎于透明的女人。 她见我望着她,竟然勾了勾唇角,冲我清浅笑了笑。 “夏忧。” 我慌乱地站了起来,压低声音呵斥梁姣,“你怎么来了?卫飏就在附近,你来,就不怕被他发现吗?你从来不敢面对他,现在见了,你……你要怎么解释?” 梁姣紧紧咬唇,原来就苍白憔悴的面容更显凄然,她苦笑看我,长长出了口气,“你放心吧,卫飏不在这里。” 又将头微微地下,浅浅低语。 “你说得对,我从来不敢面对卫飏,我也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梁姣挫败地用手捂住脸,唇角抽搐着说。我虽然心疼她,但暂时顾不上,赶忙跑到卫飏休息的地方。 他,真不见了。 这里一个山头接着一个山头,卫飏如果有心躲在里面,我根本找不到。梁姣走了过来,看着那棵树,压低声音问我,“刚才,他就躺在这里休息,对吧?” 她能感觉到,上面残留着卫飏的气息。 我把脸转了过去,问出心里的疑惑,“我们这次到秦川,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梁姣摇头,她……不知道。 “不,你好好想想,你知道的。”我对梁姣虽然没有什么敌意,但有些不喜欢她遮遮掩掩的模样,索性把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挑明,“你认识隋棠吧?认识那只依附在隋棠身上的女鬼,它自称李夫人。她说,有个周身被拔首包围的女人告诉她,我有一双特别的眼睛,能帮到她。” 我以为梁姣会吃惊,只她竟然面不改色地听我说完,云淡风轻地吐了口气,“对,我是给她说过。所以,她真的带着你们进了秦川?” 我没想,到了这时,她还在遮遮掩掩。 梁姣的话,李夫人信或不信,都是牢牢记在心上。她找不到陵墓,我就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她找到我一点都不意外,只是看用什么方式,把我骗来秦川。 梁姣不是单纯想着帮她,估计也利用了隋棠,带着我到了这处地方。 不然,我不会在陵墓里,突然行差踏错,到了另外一个空间,看到了白苏的一魄,和那些藏着深意的壁画…… 想来,应该是她的杰作。 ………… “好吧。”梁姣长长叹了口气,终于如实相告,“你们到秦川我知道,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你在陵墓里的所见,是我以术法割裂时空,让你看见的。那地就在秦川附近,我只有引你过来,才能看见。” 梁姣小心翼翼地说,知道我现在非常敏感,很怕因为她的言语,对我再造成一轮的伤害。 “哎……”我长长叹了口气,“所以,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让我看见。”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白苏是什么样的人。”梁姣的声音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事情未必像你想的那样,就算白苏当时对我父亲下手,是出于正义。但到底也是权利的相争。我知道你对她信任有加。但我更希望你能全面完全地了解她,然后再遵从你的内心,去行事。” 梁姣看着我,说得很慢,很认真。 “我怕你不信,所以想让你亲眼见见。她的心里,也藏着秘密。就算是自己的一魄,那只小猫对她,也存着微词!” 所以,她是基于这样的原因,才这么处心积虑地要我过来? “我……我知道了。我……我也会找机会给卫飏说。”说起白苏,他似乎比我更信任,更对她言听计从。 “不,不用。”梁姣竟然阻止,见我表情疑惑,她艰涩地改口说,“卫飏有自己的判断,我相信他。我是担心你,我怕你被蒙在鼓里,可能会被利用。” 这样呀…… 我不疑有他,梁姣的叮嘱应该是出于好意,我轻轻点头。“我记住了,谢谢你。不过你也该走了,不然等会卫飏回来,会,很麻烦。” 梁姣犹豫地看着我,似乎更为难了。 她将唇瓣紧紧咬住,脸色竟变得透明起来,“我……我想见见卫飏,可……可以吗?” 我错愕地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岔了! “你说什么,你要见卫飏?” 她在开什么国际玩笑?不是,她一贯非常理智克制,怎么突然变得任性起来?“可是你之前说过,你是本该走向消亡,说过永远都不和他见面。” 我劝阻,有替梁姣考虑,也有……自私。 “因为,他的身上,有我的一块璞玉。”梁姣急促地说,“你身上有返魂香对吧?我请你把它借给我点燃,这样我就能找到理由出现在卫飏的面前,还不会给我们彼此造成困扰。事后你可以解释,因为贪玩才点燃返魂香,而他也只会以为那时所见,只是返魂香产生的幻觉。” 她苦苦哀求,可怜兮兮,“我保证,就这一次。我也保证,只是单纯地看着他,我不会给他说话,也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不会回应。我保证。”她伸出手跟我发誓,苦口婆心地哀求。 “我只有这一次,可以靠着返魂香和他见面。你知道吗?我等这天,已经很久了。”梁姣苦苦哀求,竟然腿软要给我跪下。我赶忙将她扶了起来。本就心软的我,更是扛不住。 只能咬着唇,勉强答应,“那……那好吧,不过先说好。就这一次,下不为例。还有,如果卫飏戳破的话,一切后果我不承担。” 我把自己摘了出来,小心翼翼地看着梁姣。 “你只有都答应,我才能带你见卫飏。” 梁姣点头,丝毫不觉得我的要求过分,甚至还喜极而泣,发自肺腑地,给我说了句谢谢。 我是帮我自己 不过走出一段距离,她回头见我还停在原地,模样为难。又重新走了回来,“夏忧,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如果不放心的话,我们一起过去。好不好?你看着我,我保证不会乱来。” 说完,她拉住我的手,带着我往山坡上走。我深呼吸了口气,卫飏是在那边,我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气息。 梁姣不怕我破坏气氛吗?或者,她更希望我在一旁? 我……我不知道。 我们上了一个山头,抬头隐约可以看到躺在树下的卫飏,他像往常一样慵懒地躺着,只是感觉身影有些落寞,手里还捧着一块小小的香料。 “返魂香?” 我瞧得不是很真切,再在身上摸索了圈,果然口袋里空空如也,他什么时候拿走的? 是那时他佯装疲惫给我下了逐客令,然后还要生硬地让我抱一抱的时候?我气得牙痒痒,卫飏厉害了,竟然自己把返魂香偷了!他……他和梁姣想到一块去了,也想用返魂香…… “这样……刚好。”梁姣见我在找什么东西,又见到卫飏手里多出来的香料。她聪明得一点就透,怔怔地笑着,“原来,他也想见过。” 我唇瓣咬得更紧,面色更加苍白。 却还是硬着头皮地应了声,“那……那行,你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还有,你过去就行了,把拔首留在这里。我怕卫飏心疑,之前女鬼有说,是一个被拔首包围的女人,告诉她,让她找到我们的。” 梁姣点头,“你说得对,我不能让卫飏生疑,拔首我不会带去,你放心。” 只要卫飏点燃返魂香,梁姣便会走过去,和他相见。 我,还真多余。 一致地,将关切的目光落在了卫飏身上,只正主一点不觉得,慢悠悠地拿出一块玉璞细细打量,似乎在和它说话。不过隔着一段距离,我没听清。又怕被卫飏觉察出来,只能乖乖地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他端详了一会儿的玉璞,最后将它放了回去,也把从我那儿拿走的返魂香藏了起来,更慵懒更寂寥地躺在树下,身子带着淡淡的哀伤…… “他不点返魂香了?!”我怔愣,那家伙专门把返魂香偷走了,梁姣也到了,他……他竟然不打算燃了?剧本不是这样写的,演员也已经都到位了。我犹豫地看了梁姣一眼,想问她接下来怎么演…… 梁姣低垂着脑袋,身子微微颤抖着。 片刻后才抬起头,笑脸盈盈地看着我,“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他根本就不想见我。也罢,那我回去了,你替我向他问好,帮我……帮我照顾他。” 她虽然笑着,但模样比哭还难看。 语罢,拔首将她身子缠绕着,向着远处飘走…… “喂……”我怕惊动卫飏,只能压低声音叫住梁姣,只她没有回头,我只能悻悻地把心里话说了,“问好我会帮你转达,但是照顾卫飏,我不是帮你,我是帮自己。” 我……我都在说什么? 梁姣她,应该没听到吧? 我又呆了一会儿,感觉到卫飏有起身的准备,赶忙转身一路小跑地回去,寻了处角落靠着,佯装已经熟睡。 但,用眼睛的余光,微微瞥了眼。 ………… 卫飏已经回来了,不过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寻了一圈,看到了在树下的我,于是垫着脚走了过来,我见状,连忙闭眼假眠。感觉他走到我身边,发出一声浅浅的叹息。 “真是,睡个觉也要躲起来。一点不安分。” 我在心里埋汰,我睡觉只是不安分地躲起来,总比某些人大半夜的不睡觉,偷了东西往山上跑吧? 说身子困乏的是他,大半夜好有精神的,也是他。 但我怂,我不敢,只能忍着、憋着。 他站在原地有一会儿,似乎是在饶有兴致地打量我。我在心里腹诽,盼着他有多远滚多远。只他身子突然移了移,竟然在我身边坐下,紧紧挨着。 还悄悄的,把返魂香放回到我的口袋里,好像从来没有拿走一般。 只我心里门清如明镜,他做了什么,我知道。 我想问,如果见了梁姣,他会和她说什么…… 放回返魂香后,他心安理得地靠在我的身边浅睡,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呼吸均匀,似乎睡着了。只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里还胡思乱想着。不过身子一歪,竟然栽进卫飏的怀里。 某只一向睡得很浅,加上我这动静太大,肯定将他惊扰到。卫飏揉了揉眼睛,看到倒在怀中的我,有些忍俊不禁。用手轻轻在我面颊上挠了挠,我做贼心虚,不敢睁开眼睛,只能在心里腹诽。 他玩了我一会,然后帮我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继续躺在他的怀里,和我这样相拥而睡。 冰冷的胸膛我很熟悉,也让我觉得安定。 心渐渐平和下来,我睡着了。 我梦见一株模样和枫树差不多的树,树上叶子虽然稀稀落落,但却看着白色的花儿,我在树下转了圈,隐约觉得这树有些眼熟,应该在什么地方见过…… 我想起,之前因为头次见到返魂香,有稍微百度一二,百度在介绍返魂香的时候,就画了这么一株树,说它是返魂树,返魂香就是由它的树干提取而来。据《本草纲目》记载,“西海聚窟州有返魂树,状如枫、柏,花、叶香闻百里。采其根于釜水中煮取汁,炼之如漆,乃香成也。” 书中还记载,说凡有疫死者,烧豆许熏之再活,故曰返魂。 当然,说法稍微有些欠妥,而那传说中的神树,也从来没有人见过。 梦里的这株,高高大大,遮天蔽日。 我绕着它走了一圈,刚想感慨的时候,才注意到树下站了两个人。她们看不到我,眼里只有彼此。 甚至空气中还有些剑拔弩张的感觉。 被拔首簇拥的梁姣和骑在鹿蜀上的白苏。白苏从鹿蜀身上翻身而下,冷着双眼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下梁姣,“我们,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 梁姣回了句,不卑不亢。 下不为例 他们都没有看到我,我就这么杵在她们中间,一会看看梁姣,一会看看白苏。如局外人一般的观战。 “我送你的拔首,你可喜欢?”白苏轻哼一声,伸出手轻轻唤了声,竟有只拔首从梁姣的身旁撤离,到了白苏的手上。白苏轻柔地摸了摸它的身子,笑容浅浅,“畜生和人不一样,它还记着我曾是它的主人,受过我的恩惠,所以投桃报李。” 梁姣的身子,微微颤了颤。白苏话里有话,她听出来了。 她说梁姣不知感恩,拔首尚且投桃报李,她却恩将仇报…… 只我,还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拔首是白苏给梁姣的,也就是说,她知道她没有消亡,还存活于世上。那为何还要看着卫飏痛苦,甚至违背地府规章制度,也要重塑一个梁姣? 他们私交那么好,我想不明白。 “对不起。”梁姣低头,组织语言良久,再抬起头的时候,浅浅道歉。白苏板着一张脸,没有反驳,只干脆地受了…… 她们僵持了一会儿,白苏才改口,仍是板着一张脸,“你是该道歉,你当初答应我的事情,就这么不算数了。还是想我由着你,随着你不顾后果的任意胡为?” 白苏平日不怒自威,此刻正在怒气上的她,远比平时更可怕更危险。我是一个旁观者都感觉腿软,梁姣也露出了怯意。 “今天我是乱来了。”她想了想,干脆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我只是太久没有见到卫飏,想借着返魂香和他见上一面。我没有在想其他,请你相信我,相信我。” 她一连说了两次,模样小心地看着白苏。 白苏杀气腾腾的表情显得有些无奈,长长地叹了口气,“也罢,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梁姣又重复了遍,明显松了口气。之后白苏走到梁姣的身边,以手挑起她的下颚,“如果还有下次,你知道我的心狠手辣,到时事情不会这么便宜。” 她的眼里,闪过一抹浓厚的杀意。 “我……我知道。”梁姣点头,拔首拥簇着她离开了那株盛开着花的返魂树。白苏在返魂树下站了好久,用手轻轻摸了摸返魂树的树干,声音压得低低的。 “你是任性,尚有故人可以追,可是我呢?”她抚摸着树干,黯然神伤。“冥主什么的,我根本不在乎。因为,我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她将身子慵懒地靠在树干上,头埋得深深的。 我诧异奇怪,我认识白苏的时间虽然不长,但眼下的她,和我认识的白苏,实在判若两人…… 她,果然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 梦在这里戛然而止。我恢复意识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卫飏那张放大的帅脸。他目光深邃地看着我,我还躺在他的怀里,脑袋枕在他身上! 他呢,就不怀好意地看着我。 我一下从卫飏的身上弹了起来,身子忍不住地打了个冷颤。习惯性地用手护胸,瞪大眼睛看卫飏,“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卫飏一脸狐疑,竟然理直气壮地反驳,“小忧,不带你这么倒打一耙的,明明是你自己钻到我的怀里,怎么说我对你做了什么呢?你请大伙给评评理,倘若真做了什么,也是你对我做了什么。” 说完,他竟然也双手抱在胸前,学着我的模样往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娇羞。 我……很服气! 不过想到昨晚他举着返魂香时的落寞,还有自言自语时的孤独,心上仿佛被插了一刀样,别提多难受了。心里稍微平复了些,懒得跟他计较。我大人有大量的,把这页翻了过去。 不过心里还是有些泛堵,故意拿出那块返魂香,“这是好东西,只我不懂香,又没什么值得怀念的死人,我拿着也没什么用。” “诚然你是没什么用。”不知道我葫芦里卖什么药,卫飏跟着我回了句,我努力观察,他表情并无任何异常,又往下说了句,“不如我把它送给奶奶吧。一则我奶奶眼光高,一般的礼物她看不上。二则奶奶年纪大了,说不定真有值得怀念的故人。你觉得,这主意好吗?” 说完,我笑脸盈盈地看着卫飏。承认自己心里的确有些小九九,是在试探他。 不过他听了,微微点头,竟然浅浅讪笑。 “行,东西是隋棠给你的,你想怎么处置就这么处置。用来讨好奶奶也不错。”说完,他还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脸颊,眼里宠溺。 他昨晚还想用返魂香看到梁姣,今天就这么心甘情愿地把返魂香给我,让我献给奶奶。 我…… 我真是越来越不懂他了。 “你们要把什么送给奶奶?”小叔凑了过来,我把返魂香拿了出来,在他面前晃了晃,“这是隋棠给我的礼物,我想着送给奶奶,可以讨个好彩头。” “隋棠送的?”小叔听到这名字,瞬间不淡定,竟然伸手要抢。嘴上还一个劲地抱怨,“她怎么把礼物给你了?就没想也送我一份吗?”我护着返魂香,压根不关心小叔受伤的表情。 他抢不到,还有些悻悻。 我赶忙将军一句,“这返魂香是送给奶奶的,你不会连奶奶的东西也抢吧?小叔,你这是大大的不孝哦。” 小叔恨恨地挖了我一眼,只能死了这份心。 不过嘟囔着嘴巴,小声嘀咕了句。我没有听得真切,小叔已经转过身来,一本正经地说,“别贫了,我们得上路了。我给奶奶打个电话,告诉她我们大概晚上回来。” 这没问题,我刚打算点头,小叔又看了卫飏一眼,“我得跟奶奶说,你领了个人回来。看她是打断你的腿呢?还是高高兴兴地领着他进屋?” 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依着奶奶的性子,只怕会把我的腿和卫飏的一起打断吧? 他怎么可能容许自己的宝贝孙女,和其他男人不清不楚? 更何况,卫飏还是只厉鬼。 我觉得自己的前途一片黑暗,不自觉地堪忧起来…… 你是瞒不住的 小叔挂掉电话,过来和我们简单说了下情况,“奶奶说,她会给我们准备大餐,同时,也欢迎小忧的朋友上门。” 之后我们赶着大巴,一路车身摇摇晃晃,又各种转车,最后还有一段乡间小路要走,我长长地出了口气,只感觉整个人都散架了。也幸亏是我,如果换了一般娇滴滴的女孩子,只怕早就闹着不走了。 因为我太累,所以这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卫飏和小叔也没有共同语言,三个人就这么僵硬地走着,中间稍微隔着些距离。 奶奶的房子,在村头。 隐约看到人家的时候,就瞧见奶奶和家里的大黄狗一起守在院子外面等着我们,奶奶坐在椅子上,大黄狗安静地侯在旁边,夕阳洒在院子的地上,留下斑驳的痕迹。 小叔走在最前面,看到奶奶快步跑了过去,大黄狗看到小叔,高兴地摇着尾巴,冲他叫着,欢迎讨好。 卫飏懒散地往前走,被我拽住了胳膊。 “等会,小心点。” 我咬着唇,压低声音提醒,“你要不试试藏起厉鬼的气息,让奶奶察觉不到?不然,我怕她要把墙上的桃木剑拔下来。”我是真为卫飏着想,就等会打起来,我帮谁都尴尬…… 不,我只能帮着奶奶,把卫飏灭了! 他哦了声,竟然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看到我紧张得不行,才勉为其难地解释了句,“小忧,你似乎有些太轻看你奶奶了。我固然可以收起鬼术,但至能诓骗一些不算拔尖的走阴人,你和你叔这样的半吊子当然没问题,你奶奶那样的,我有必要遮掩吗?” 他,一句话点醒了我。 既然遮掩不住,倒不如直接大摇大摆地走进去,还能光明磊落。 我叹了口气,虽然头疼,但知道卫飏说得有道理,只能点头,默许卫飏跟在我的身后,往屋里走。 奶奶远远看到卫飏,竟然站了起来,审视的目光将他从上到下望了眼。 还有那只本来围绕着小叔的大黄狗也挪了过来,冲着卫飏一个劲地吠。不只是因为见了陌生人,更是因为…… 狗的眼睛,能看到脏东西。 “阿黄,回来。”奶奶招呼黄狗回来,黄狗不依不挠,还停在原地,冲着卫飏叫! “阿黄,回来。” 奶奶再说了次,大黄狗才非常不情愿地回到了奶奶身边,不过还是凶巴巴地看着卫飏,似乎连我都不认识了。 “小忧,过来。” 奶奶冲我招了招手,也示意卫飏跟上。 我紧张极了,也只有卫飏,这时竟还能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笑容浅浅地走了过来。 “奶奶好。”他,竟理直气壮地,说出这么三个字。 我看到,奶奶黑着张脸,有些不悦,不过到底出于礼貌地,冲卫飏点了点头,“行,你跟我进屋。” 我是想尾随卫飏进屋,但被奶奶拦了下来,她板着一张脸冲我摇头,“小忧,你和夏浩就在外面呆着,不许进来。等我和他,说完话才行。” ………… 我不愿意他们独处,但又拦不住,只能目送奶奶和卫飏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卫飏还回过头看了我一眼,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脸上笑容清浅,他让我放心…… 只……只我怎么可能放心下来。 奶奶让卫飏陷进去,然后再把门重重地关上。我和小叔,就这么被拦在外面。不过小叔一点不着急,竟然伸手在逗黄狗。我犹豫了下,想着稍微去偷听一下墙角。 能偷听总比干着急好吧。 但是,我被小叔叫停了。他板着长脸,遗憾地通知我说,“别去偷听了。就你这么点小伎俩,奶奶一下就能看穿看破。为了不让她出来说你,我劝你呀,还是消停一会的好。” 我嘟囔着嘴巴,虽然有些不大高兴,但又不得不承认小叔是对的,我如果要偷听的话,奶奶分分钟就能知道。 只能,打消这个不成熟的念头。 可惜又帮不上忙,只能焦急地站在外面候着。小叔抬头看了我一眼,“行了,你也别紧张。虽说你现在还小,但到底是要找男朋友的。奶奶能想通,再说卫飏长得不错,人品也行,我看,挺满意的。” “你知道什么?”小叔还在说风凉话,我激动地就差哭出来了。毕竟长得帅,亦或者人品什么的,在知晓卫飏是厉鬼后,这些优点统统不存在。 我竖起耳朵听着,生怕里面一会儿打起来。 但是,里面很安静。 没有大的动静,就好像是暴风雨来前,平静的湖面一般。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门终于被打开了,奶奶从里面走了出来。我着急地迎了上去。刚要开口问,奶奶却瞪了小叔一眼,“你,出去找人喝酒吧。” 我心更觉不安,奶奶把小叔赶走,分明是要清场…… 然后…… 小叔有些疑惑,也有些不大情愿,不过在奶奶眼神的胁迫下,只能点头,“行,正好我也有段时间没有和他们聚了。那我今晚,就晚些回来。” 说完,拔腿就跑。 “你今晚,也可以不回来。”奶奶面带笑容,目送小叔离开。 她现在很安静,但是越安静,我越感觉不安。 只能硬着头皮,再看了奶奶一眼。 “奶奶,卫飏呢?”我没有看到卫飏出来,也熬不住内心的煎熬,只能硬着头皮地问。奶奶叹了口气,转身往屋里走,我不明所以,只能跟了上来。 卫飏不在里面,他……他去哪了? “别看了。他有事情,临时去了趟地府。”奶奶摇头,浅浅解释说。“所以,你小叔说要带回来的男孩,就是他了?” 我读出了奶奶眼神中的危险,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地点头。 “是他。” “你们,什么关系?”奶奶继续追问,每个问题都引得我想找地缝钻进去。我把唇紧紧咬住,在奶奶目光的期许中,咬牙往下说,“他……他对我来说,很重要。” 奶奶叹了口气,对我的答案一点不意外,不过轻轻点了点头,“好吧,我知道了。” 我心尖儿轻轻,颤了颤。 你命里注定嫁给鬼 依着奶奶火爆的性子,我做好了被她打断腿的心理准备。再加上没有见到卫飏,心急得不行,“奶奶,他到底去哪了?” 虽然没有听到打斗的声音,但没有见到卫飏他人,我始终不能放心。 奶奶轻轻叹了口气,用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放心,你奶奶我没把他怎么样,他也没把奶奶怎么样,我们只是坐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天,说了一会儿的话。” 我认真地观察了下奶奶的表情,确认她说得都是真话后,稍微松了口气,把悬在半空的心落了回去。 心虚尴尬地挠了挠头,“我是没见到他,心里觉得不安。才想开口问问……” 奶奶没有怪我,只忍俊不禁地笑了笑。 “行吧,你说这些奶奶都知道,也能理解。他呢不用着急,我晚些时候告诉你在什么地方。你先跟奶奶过来。” 说罢,她牵着我的手,进了里面的小屋。小屋只有六七平米的面积,里面摆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块灵位,底下是一个香炉坛子。奶奶先上了三炷香,再冲它拜了拜。 “夏忧他爷爷,我带她来看你了。” 我惊愕地抬头,面露不解地看着奶奶。旁人或许不知道,但我了解奶奶,知道爷爷是她迈不过的禁忌。她鲜少在我面前提到爷爷,甚至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灵位。 我没有见过爷爷,听说他死得早,是奶奶含辛茹苦地养大父亲,再帮着父亲张罗婚事,娶妻生子。只她深爱着爷爷,将她这份喜欢一直深深藏着,几乎没同外人说起过。 奶奶注意到我的眼神,讪讪地笑了笑,“你爷爷走的时候,村里人就嚼舌根,说我克夫。我虽然问心无愧,但怕外面的风言风语影响了尚且年幼的孩子,所以我就很少在村人口里提到他了。这一晃,就好多好多年过去了。” 奶奶感慨,示意我也给爷爷上柱香。 我点头,学着奶奶刚才的动作,恭恭敬敬地上香。 上了香后,奶奶把我带回到之前的房间,寻了处地方坐下,“年纪大了,到底不比从前,没法久站。到底岁月不饶人呀。”她一边说一边锤了锤自己的腿,看得我可劲儿地心疼。 奶奶见我难过,又连忙开导,“小忧,你倒不用这样,总归生老病死,是我们避不开的一环。不过今天,倒让我想起了许多的往事,徒添不少感慨。” 见我面露迟疑,她轻笑着摇头。 “其实在你还未出生的时候,那时你父亲还在和你母亲谈恋爱时,爷爷就给我算过一卦。说我以后会有个非常可爱的孙女,她还很特别,长着一双能看到鬼的眼睛。” 我瞪大眼睛,因为奶奶几乎从未提到过爷爷,我也直到现在才知道,他竟和奶奶一样,也懂算命看相,而且本事应该不在奶奶之下。 “我那时埋怨他算得不准,其实存了私心。毕竟走阴这条路太窄太险,我走是迫于无奈,不想你再步我后尘。但是偏偏命运,就是这么喜欢捉弄人。你到底还是会和我一样,走上这条不归路。” 我心虚地望了奶奶眼,紧紧咬唇,想要反驳,但却不知应该从何说起。 所幸奶奶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握住我的手,轻轻拍了拍,“他还说你这辈子注定不太平,命数太硬不能嫁人。如果一定要嫁人,只能嫁给鬼。我盼着他能错,能不准。可是偏偏,你这次带回来的……” 奶奶没再继续往下说,不过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她知道,却没说破。 “奶奶,我没有嫁给他。”我脸羞愧得通红,根本不敢直视奶奶的眼睛,说话也有些结巴。“我是说我们还没有进行到那一步,我还没有嫁给他。” 我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欲盖弥彰。 奶奶难得拆穿我,只含着笑地冲我摇头,“只是现在不是,以后就不一定了。或许人早就认定了你,只是还有层窗户纸没有点破罢了。” 奶奶说话,一贯很有哲理。 我似懂非懂地听着,忍不住小声嘀咕,“嫁不嫁给他的,我说了不算,他说了也不算。反正我们当中还隔着个梁姣,没有解决这个问题,始终不舒服。” “嗯?”我自言自语,奶奶没有听清,皱眉再问了次。为了不让奶奶担心,我赶忙一个劲地摆手,心虚地笑了笑,“奶奶我没事,你继续说,你继续说。” 我鲜少听到奶奶说起爷爷,还想多打听一点细节。 但只要话题往这上面引,就被奶奶敏锐地察觉出,然后她委婉地将话题一转,“小忧,我看时候也差不多了。你往村东头走。卫飏说他去地府办事了,应该从那回来了,你接他回来吃饭。” 提到爷爷,奶奶三缄其口,甚至给我下了逐客令。 我不敢勉强奶奶,只能点头哦了声。朝着村东头的方向走去,奶奶家在西头,索性村子不大,就一条主街,我走了半小时左右,隐约看到村东头的山下,站了个慵懒的身影。 他正背靠在树上,斜着眼睛打量山上坟堆。 村里人大多是亲戚,所以下葬时都在山上,生前是邻居,死后一样还是邻居,清明寒食子孙后辈祭祀,也更方便了。卫飏听到脚步声,茫然地转过头,看到是我,脸上挂了抹无奈,朝我伸手,招呼我过去。 我三步并作两步地,到了他跟前。 冲他,咧嘴笑了笑。 “奶奶说你在这边,我就过来寻你了。”看到他疑惑的表情,我简单地解释了句。“不过你到底给奶奶说了什么?我怎么感觉,她不是很生气呢?对你,也不是很排斥。” 卫飏的笑容,更深邃了。 “喂,说话呀。”他不回答我,只弄得我干着急,连忙晃动着他的胳膊,让这家伙老老实实地交代!卫飏笑笑,干脆凑近,以手轻轻刮了刮我的鼻尖,玩笑到。 “那当然,我配你绰绰有余,她高兴来不及,又怎么会生气呢。” 玩笑归玩笑,一点不妨碍他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我瞪着他,我要听真话,他别想就这么糊弄过去! 里面的文章大了去 卫飏没辙,只能改口,“诚然我之前有些担心见到你奶奶,还专门准备了一套说辞。但似乎她已经有心理准备,我还没有开口,她就表示接受。虽然不至于完全坦然,但也没有失态,或许是因为你对她不够了解,所以请报上出了差错。” 我嘟囔着,朝卫飏扔去一个大大的白眼,他算得了便宜卖乖,不过拆穿他并没有什么好处,只咬牙忍了。 “不过,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卫飏像是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冲我眨了眨眼睛,再轻轻挑了挑眉,“还是说,你担心我?你关心我?你怕你奶奶会对我不利,所以才……” 他坏笑着,满意地看着我脸烧红一片,成了关公。 “我没有。”干脆反驳,才不想便宜了卫飏,只又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只能委屈着改口,“好啦,我有。不过我不止关心你,我还关心奶奶。你们真打起来,我也帮他不帮你!” 说完,我将手横叉在腰上,恨恨地看着卫飏。 他忍俊不禁地笑了笑,成功把他逗乐。他伸手将我揽了过去,笑容清浅,“你放心,打不起来。就是看在你的份上,我也不敢和她老人家动手。” 这……这还差不多。 我满意地靠在卫飏怀里,不过扔给他一个浅浅的白眼,“可是,你好端端地去地府做什么?怎么说走就走?” 害我,白担心了一场,现在还要专程过来,请他大爷回去吃饭。 他面子,真够大的。 我不提还好,刚说起竟被卫飏瞪了眼,他脸刷得一下黑了。“白苏找我回去,人是到了,但都没有谈到正事。随便说了两句就让我回来。她一贯有的放矢,就算喜欢玩笑,也不至于开这种毫无营养的玩笑。” 卫飏眉头微皱,也在想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回头望了眼山脚下,那里有条小河,河流潺潺。我想起白苏曾经说过,天下水域皆通地府,皱眉问卫飏,“你,是走水路回来的?” 卫飏点头,这显而易见的问题,我再问到,似乎有些多此一举。 他没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可我感觉里面的文章,大了去! 天下水域皆通冥府这没问题,问题是奶奶怎么知道,还让我去村东头寻卫飏回来。我越想越觉得奇怪,再问卫飏,他也只说告诉奶奶自己去地府一趟,很快就回来,他都不知道这里有条小河,会从这里上岸回来…… 奶奶她,又怎么知道? 我存了个疑惑,但想不明白,只能暂时搁置一旁,带着卫飏往回走。小叔已从外面回来,看到我们欣然招手,快步迎了上来。 “我回来得刚巧,正好一起吃饭。” 他说着,笑脸盈盈地把我们往里面迎。我小叔虽然神经有些粗,但再怎么样也不会被奶奶下了逐客令就真一晚不回来了。卫飏和奶奶单独相处,他也担心着。所以一旦确定我们没事后,他也赶着回来了。 也算,有良心。 奶奶准备了一桌好吃的,招呼我们坐下,开开心心地吃了起来。吃饭的时候,趁着高兴,我把返魂香拿了出来,当做宝贝一样地献给奶奶,她看到返魂香眼睛一亮,忍不住地夸赞。 “小忧,这可是宝贝,我都没见过。”奶奶坦诚,笑容满满地看着我。 “我也没有见过,是一个朋友给的。我拿来送给奶奶。”我说着把返魂香塞到奶奶的怀里,“我都一直没有好东西孝敬奶奶,您呢,就不要推辞。我听说返魂香可以起死白骨,就算不能,燃烧也可以安神定气,你说是吧?” “是呀。”奶奶点头,举起返魂香端详,“不过这么个宝贝,感情得有多交好,人家才舍得给你?” 提到隋棠,就说到了小叔的痛处,踩到了他的尾巴。小叔嘀嘀咕咕地说,“差点人都是你的儿媳妇了,感情能不好吗?” 我在心里默哀,没有说破。 那岂止是差点,分明是差了十万八千点! 奶奶是没听清,让小叔再说次,幸亏他脸皮薄,就当自己什么都没说,这才把这页翻了过去。晚上的时候,我和奶奶睡一屋,小叔和卫飏睡一屋。奶奶睡前叮嘱我。 “小忧睡吧,就算明天天塌了,还有奶奶撑着。” 虽然是句口头的承诺,但从奶奶的口中听出了认真,我犹豫着点头,之后困意袭来,沉沉地睡着了。 那个晚上,我睡得非常安稳,在梦里也没有魑魅魍魉滋扰。 不过中途被尿憋醒,发现奶奶不在床上,里面的小房间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我不敢起床怕惊动到奶奶,只能竖起耳朵听。 我听到奶奶,好像在和一个人交谈。 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 至于具体说了什么内容,因为隔着有些距离,我没法听得真切。我静静地听了一会,外面彻底安静下来,那人似乎离开了,奶奶小心翼翼地往回走,我慌乱地闭上眼睛,佯装睡去。 奶奶坐在床边摇头,看了眼睡着的我,轻轻叹了口气。 “年轻真好呀,我的那些个老伙计,他们年纪大了,一个一个地都走了。我还留着,真寂寞呀。”奶奶感慨了句,之后躺回到床上。她虽然有大本事,只生老病死,始终是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无力无能改变。 我……也一样。 第二天早上,我们都非常默契地,不再说昨天晚上的事情。奶奶给了我钱,招呼我到集市上买些东西,她来招呼客人,顺道给我准备些特产带回去。 我不想奶奶太操劳,但她老人家偏偏闲不住。 我换好衣服出门,鬼鬼祟祟地捉了卫飏站到墙根,他还是一副慵懒没心没肺的模样,朝我打了个哈气,不走心地挑了挑眉,“小忧,你这么明目张胆地乱来,不怕被奶奶发现吗?” 我瞪了他一眼,什么乱来不乱来,我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讲! 一张脸绷得紧紧的,我皱眉问卫飏。 “昨晚,你听到什么动静了没?” 集市上的流氓 “动静?”卫飏用迟疑的目光,皱眉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圈,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样的笑话,笑得直不起来腰来。“小忧,你真爱开玩笑。昨晚安安静静,连只苍蝇都没有,能有什么动静?” “胡说,明天明明有女人来找过奶奶,我听到她们谈话的声音!”我连忙反驳,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忙用手捂住嘴巴,再瞪了卫飏一眼。“你,你真什么都没听到?” 我觉得,如果不是卫飏在糊弄我,就是……就是闯鬼了。 “我真什么都没有听到。”卫飏遗憾地将手摊开,好像是我多想了。可是我又不可能听错…… “小忧,你该出门了,不然买不到好东西了!”奶奶催促我出门,我是没有办法,只能悻悻地看了卫飏一眼,拿了钱出门。我还听到奶奶跟卫飏抱怨,说我小孩子脾气任性,让他以后多多包容。 卫飏就笑了笑,跟大尾巴狼一模一样。 我气哼哼地,沿着小路到村中央的操场上赶集,每逢初一十五,村里的人就会聚在这里,买卖些东西,还有附近村里的人也会过来采买,非常热闹。 其中不乏有认识我的人,纷纷朝我招手,“这不夏忧吗?你可回来了。在外面上学,还顺利吧?” 我笑着回应,和他们打招呼寒暄。 这样的日子,已经很久没有了。 外面的大城市固然很好,可只有在小城里才能感受到那一份不属于钢筋水泥的温暖和怯意,想要自己被浓烈的乡情包围。我按奶奶写好的单子置办好货物后,开开心心地往回走。 我有看路,但还是和一人撞了个满怀。 还有巨大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夹杂着男人的汗臭熏得我够呛,一个劲地咳嗽。 我连连后退,好不容易站稳脚,还没有开口,就被问候了全家,“夏忧?你走路没带眼睛吗?还是说你就想撞我身上?” 当然他说得非常不客气,我把难听的都过滤了遍,只有这句话勉强能听。 “我是给你奶奶面子,不然就你这样的,我分分钟弄死算逑。”大概见我不肯道歉,他又扯着嗓子继续吼,朝我扔了个锐利、可怕的眼神!我心虚得厉害,想着惹不起躲开。 他是我们村里出了名的二流子,叫王弼,仗着是家里三代单传的独生子,无法无天,任性妄为。小时候就看着他各种霸凌弱小,没想长大了还是老样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自认晦气。 王弼走了过来,用手挑了挑我的下巴,“不过有段时间没见了,长得倒比以前好看了很多。要不,给我当媳妇吧?” 我直接没憋住,狠狠踢了他脚。 他喝了酒,又没站稳,直接如狗啃屎一般栽倒在地上。不过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骂骂咧咧地朝我走来。 我瞪着他,打架什么的,来就来。 不过他没跟我动手,往我身旁靠了靠,声音压得低低的,“嘿嘿……嘿嘿……本大爷今天心情好,就不跟你计较。我呢,今天捡到个好东西。”他一边说一边拿出个红包在我面前晃。 打开,里面还有张新崭崭的毛爷爷。 我眼睛瞪得滚圆滚圆,就差直接掉下来了!想要伸手去抢,却被他拦了下来,“别想抢,那是我的。” 我没想抢,只想好好看看。 因为红包上画着奇怪的符咒,写着我看不懂的铭文,我隐约觉得不妙,想要抢过来一窥究竟。 但是,他没给我这机会。 王弼把红包收了起来,扔给我一个大大的白眼,“算了,就你这样的,我懒得跟你说。我回去了,替我向你老不死的奶奶问好!” 我没有好脾气,得隐忍着才没有和他动手。 不然,我要他知道我的厉害! 只能悻悻回到家里。奶奶见我不是很开心,和我聊了会天,说到王弼,小叔也深有体会。“那家伙,就是一流氓,不过你放心,人贱自有天收。他吧,很快就有报应的。” 我认认真真地点头,也是这么觉得的。 “看来,他让小忧不喜欢了。”卫飏浅浅地说了句,言语中尽是遗憾。 “我们呢,得饶人处且饶人。”奶奶不喜欢以暴制暴,稍微安抚了句,之后去到里屋做饭,我也跟了进去,帮着一起忙活。做饭闲聊时,奶奶告诉我,说我可以在这里多住上几天,一来陪陪她老人家,二来村上会来戏班子表演节目,还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戏班子。赶巧遇上了,正好看看。 我想要推辞,但奈何奶奶的眼神实在殷勤,也是没法,只能硬着头皮地答应下来,“好呀,那我就多住几天,奶奶会给我做好吃的吧?” “你呀,就知道吃。”奶奶扔给我一个大大的白眼,嘴上虽然嫌弃,但脸上乐开了花。 之后吃饭也是相当愉快,我跟卫飏说要在这里多住几天,还是无所谓,还表现得挺有兴趣,说到时候要在这附近走走,顺便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山水把我养出来的。 我怎么觉得,他是在变着花地埋汰我。 饭吃到一半,突然有人冲了进来,直接扑倒在桌子上,“不……不好了,不……不好了。” 他结结巴巴地说,心急如焚地望着奶奶。 “王弼家,王弼家出事了!” 奶奶一下站了起来,身子一个劲地颤抖,“是王奶奶走了吗?她……她到底年纪大了。”奶奶说完,摇晃着身子坐了下来,眼神黯淡。 王弼的奶奶,今年已经九十多的高龄,是村里的老大姐,据说以前特别照顾奶奶,看着她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长大,经常能帮一把算一把。我还记得小时候她常给我带各种好吃的点心,王弼欺负我的时候,她就举着鸡毛掸子追…… 这样一位慈祥可亲的老人,就这么走了? 我怔怔地,心里也有些郁卒。 “不,不是。”那人激动极了,“不是王奶奶,是他们家的小子王弼,夏奶奶,你快过去吧,那边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奶奶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捡了拐杖往外走! 借寿 她慌乱地朝外走去,我们也追了出去。王弼的家在村子的另外一头,奶奶虽然心急如焚,但到底年纪大了,腿脚有些不方便。我们走了一会儿才赶到那里,里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因为刚死了孙子,王家根本来不及准备丧事用的白布和白花,不过棺材倒是有现成的。那是王奶奶给自己准备的,没想她没有用上,竟然给王弼了。她这么一大把年纪,竟然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轻轻叹了口气,有些同情王奶奶。 还在忙碌丧事的众人看到奶奶来了,眼睛都亮了起来。奶奶是十里八村有名的走阴人,平日里白事都是她一手操办,规矩没有比她更清楚的。关键是奶奶哭坟也很有一套,特别能煽动现场的气氛。 只是哭坟太消耗体力,需要带头嚎啕大哭,一哭就得几个小时不能停歇,还要声音洪亮有底气,奶奶年纪大了,故而推了哭坟的营生,一般就只主持丧礼,把哭坟的事情交给后辈。 “王奶奶呢?”奶奶进到屋里后,先抓了王家人问。王家大叔看到奶奶,激动极了,“老祖宗,您竟然来了。我们还打算派人去请你过来呢。我们家的小子不争气,竟然喝醉酒摔倒阴沟里了,发现的时候已经断气了。哎……” 大叔一边说一边摇头,他年纪大了,膝下就王弼这么一个儿子,现在没了,他们王家怕是断后了。 “别哭,王奶奶呢?”奶奶安抚一句,再是着急着问。大叔见奶奶似乎非常着急,于是抬手指了一条路,说王奶奶在里屋,不过身子有些不爽,好像昏了过去,医生还在诊治。 于是,遇到这种事情,太容易生病了。 “小忧,你们在外面等着。就别跟过来了,我和王奶奶说会话。”奶奶招呼说,把我们拦在了外面。我和小叔虽然没有奶奶专业,但葬礼的规矩多少知道些,大家又是乡里乡亲,帮忙着张罗起来。 小叔负责现场布置,让我先去看看王弼,如果有什么面部破损的话,还得先修面,之后才能进到棺材里。 我点头,走到王弼的面前。 他的身子被一块白布盖住,我把它揭开,果然看到了一张带着血的脸。他的瞳孔睁大,竟然死不瞑目。想到他一小时前还跟我发生过争执,我就唏嘘感慨。果然世事无常,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人就没有了。 “小忧,他的手上有东西。”卫飏提醒我。 不过提醒归提醒,他只是懒懒地将手环抱在胸前,做出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模样,压根不打算插手。我瞪了卫飏一眼,他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大爷,还是说就想安安静静地看戏? 我看不上卫飏,朝他扔了个大大的白眼。不过他既然提到,我就把王弼的手打开,里面竟然放着我之前见过的红包。红包上写满了奇奇怪怪的铭文和画符。我当时惊鸿一瞥没能看得真切,现在再看,竟然有些渗人。 卫飏也来了兴致,干脆把手伸了过来。 “小忧,给我看看。”他要求说。我有些不情愿,只在卫飏一再的要求下,还是乖巧地把红包递到了他的面前,他盯着铭文看了好一会儿,竟然觉得有趣,唇角勾出一抹好看的笑容。 我心虚,只往下咽了口口水。 然后,他把红包打开了。见我要抢过去看,他阻挠了我,“小忧,你是活人。这东西你不能碰,我拿着就好。你要看,就这么看。” “什么嘛,神神秘秘的。”我在心里腹诽,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或者不妥。但是卫飏一再坚持,我是没法,只能委屈着点头,稍微哦了声,“那……那好吧……” 我就这么隔着一段距离,打量了下红包里面的东西。 里面放着一百块的毛爷爷,还有一把古时候的刀币,除此之外还有一张符咒。符咒上画得什么我看不清楚,因为被折成了三角形,不过上面的字迹是用绿色的墨写的…… 我感觉不祥,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卫飏当着我的面,把折成三角形的符咒拆开,绿色的画符让我很不舒服。他端详了画符一会儿,又看了看刀币和钱。竟然摇头轻笑。“他叫王弼是吧?” 我点头,模样认真地看着卫飏,他该不会发现什么了吧? “他,活该呀。”卫飏话里有话,还冲我轻轻挑了挑眉毛,指着手上的东西说。“准备齐全这套东西后,用红包装着,扔在地上,等到有缘的人捡到。如果放回原地倒没什么,但如果想要据为己有的话,那就麻烦了。” 虽然卫飏说得都是常用语,只我脑袋一团浆糊,也没有听懂他的意思。卫飏果然高估我了。他发现之后,也微微耸肩,似乎有些失望,只能进一步地解释说。“这玩意叫借寿。” 借寿通俗来讲就是,将死之人不甘心自己就这样离开人世,因为对这世上还存有眷顾,所以就想出这种损害别人阴德的招数,借用别人的寿命,让自己益寿延年。 我愕然瞪大眼睛,显然没料到事情会是这样,“还有借寿命这么一说,不会太荒唐吗?而且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我以前都不知道。”我嘟囔着嘴巴,模样认真地看着卫飏。 “你不知道,也不足为奇。”卫飏想了想,虽然我一贯没有什么常识,但似乎这事情不能怪在我的头上,只认认真真地解释说。“借寿命这术法一则实在阴诡,现在用的人已经越来越少,而且这会引起鬼差的高度重视,就算借了寿命,他日下到地府之后,也会用十倍百倍的刑罚来偿还。至于被借走寿命的人,他本来不该死,但是却做了替死鬼,冥王会念在他可怜的份上,让他投个好胎。” 我似懂非懂地听着,“所以这些玩意,就是借寿命时需要准备的工具?” 我错愕地看着卫飏,他稍微有迟疑和停顿,不过看着我,重重点头。 “对,这就是借寿命时,需要准备的工具。” 下辈子做好人 换言之,王弼之所以会死,不是因为倒霉醉酒跌到了水沟了,而是有人心怀不轨,借用了他的寿命。我被自己的这个发现吓得不轻。刚好看到奶奶从里面出来,赶忙迎了上去。 “尸体修复好了吗?”奶奶皱眉,见我一点进度都没有,脸上露出不快,责怪我的不懂事。只我赶忙迎了上去,模样认真地看着奶奶,“奶奶,尸体有蹊跷。” 我指着卫飏手里的东西,严肃认真地说,“有人借走了王弼的寿命,他命不该绝的。” 周围人被小叔差使着忙前忙后,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奶奶赶忙奔了过来,一把抢走卫飏手里的红包,把东西全都塞了进去。他手速很快,我和卫飏根本拦不住。 也不知道奶奶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犹豫迟疑地望了奶奶一眼,不过她已经把红包收了起来,换上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小忧,你跟我出来。卫飏,你也一起。” 奶奶说话我不敢违背,和卫飏一前一后地跟在奶奶身后出来。 我们没有走远,找了处安静的地方说话。 四下无人,奶奶先开口,印证了我和卫飏的说法。“这玩意的确是借寿命。王弼的寿命被借走了,所以他才横死在路边。说来他也挺可怜的,好端端的人,就这么走了。” 我不喜欢王弼,更何况我们之前刚刚接下梁子。忍不住地嘀咕了句,“我不觉得他可怜,他被人借走寿命,还不是因为在路上捡了奇怪的红包。见财起意,然后尝到恶果了吧?” “小忧。”奶奶叹了口气,“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这话说得,有些过了。” 我点头,记下了奶奶的教诲,不过却产生了更深更深的疑惑,“借寿命的应该是村里人,准确地说,应该是村里的老人,或者是病重的人,才这么急于需要。我们应该把这事情说出来。然后只要稍微一调查,就能发现是谁做的。” 我想不明白,刚才我明明要说。奶奶为什么要拦着我,还眼神威胁。 我疑惑地望着奶奶,卫飏差不多也存了这个疑惑。 “所以,你要把村里像我这样的老骨头都抓起来,挨个挨个地问?”奶奶板着一张脸,已经有些不快。 “奶奶,我不是这个意思。而且这种术法,你也不屑于用的。”我了解奶奶,生老病死她早就看得通透彻底,不至于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可是她现在拦着,不让我说出去,又感觉里面藏着猫腻。 奶奶叹了口气,竟然要说服我,“小忧,王弼是好人还是坏人?” “坏人算不上吧,毕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最多是些小偷小摸,小打小闹,但我不喜欢他,他总欺负我。”虽然不知道奶奶这么问有什么意义,但我如实相告。 “我也不喜欢他,村上就没有一个人喜欢他。”奶奶接着我的话往下说。“他这样的人,也是坏到骨子里了。救不了了。要让他改倒不如重新投胎来得快。” 卫飏跟我说了,被借走寿命的人,冥王怜惜可以投个好胎。 所以他下辈子前程不错…… 可是这不是重点。 我一向清楚大是大非的奶奶,为什么这时有些糊涂,而且她的理论,根本站不住脚。 “好了,你别说了,事情就这么定了。” 奶奶见我还要再说,扔到我一个白眼,一个劲地摇头,“借寿命这事,除了天知地知之外,就我们几个人知道。我希望小忧你烂在肚子里,跟谁都不要说。” 她提醒说,模样认真。 我不情愿,只奶奶一再言语要挟,我是没法,只能硬着头皮地答应下来。表示这件事情我会烂在肚子里,跟谁都不说的。 奶奶又看了卫飏一眼。 卫飏浅浅一笑,轻轻将手摊开。“奶奶,你应该对我,很放心吧?” 奶奶想了想,轻轻点头。 她以前都会好好和我讲道理,只有这次以强硬的态度让我必须遵从她的意思。我没有必要因为王弼违背奶奶,虽然心里不舒服,还是答应下来。 “小忧,你会懂的。”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轻轻劝了句,“不过我倒希望,王弼下辈子能做好人。” 不是好人,就活该被借走寿命吗? 这可能就是我和奶奶的分歧点。 等我们再回去的时候,小叔已经差不多把现场布置好了,还给自己穿上了道士的衣服。我小叔虽然不务正业,但破船怎么也有三千钉,他跟着奶奶这么久,丧事的规矩那些早就烂熟于心,帮忙主持一下简直手到擒来。 他见我们回来,干脆走了过来。 奶奶看到他这身装扮,也非常满意,“行,那事情就交给你们后辈,我这个老骨头就在一旁看着。等会需要哭坟……” “哭坟我来吧。”我接过奶奶的话说。 哭坟非常耗费体力,奶奶年事已高,这种纯体会活还是我来。小叔点头,丝毫不觉得里面有问题。“那就交给我和小忧,奶奶你去休息吧。” 奶奶点头,在卫飏的搀扶下寻了处地方坐下。 葬礼有条不紊地继续着,王弼人缘不好,又是家里的小辈,没有成家,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人出面哭坟,所以只能把重任落在我的身上,我在前面领着他们哭,然后带节奏让他们跟上。 哭坟的规矩我懂,而且一定得是真哭。因为真的非常辛苦,王奶奶先塞给我一个大大的红包。“小忧,拜托你了。” 我刚才都没有见到王奶奶,她看着憔悴了不少,头发已经完全花白了。 在这年纪,死去了唯一的小孙孙,一定很伤心吧。 我领头哭了起来,身后王弼的亲属跟着一道嚎啕大哭。我一边哭一边想着伤心的事情,这样才能挤出真实的眼泪,调动起真实的情感。只眉头微微蹙紧,眼泪簌簌落下。 我似乎有些用力过猛,到了后面几乎快要哭得昏过去了。 眼睛也睁不开,在这模模糊糊中我看到了王弼! ………… 梦游到后山 王弼他冲着我笑,和生前一样,笑得跟二流子一样,又痞又坏。 他咧嘴看着我,冲我一个劲地眨眼睛,手里摇晃着一张新崭崭的百元大钞,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这是上苍送给我的礼物。这是你没有的礼物……” 我错愕地看着他,眼睁睁地,看着他手里握着的朝偏,变成了一张大面额的冥币。 王弼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妥,还咧开嘴冲我傻笑。 他的脸,一点点地变化,最后竟然变成了一张狰狞的鬼脸。脸上的肉极速腐烂,露出白骨,头上还挂着一对只有厉鬼才有的犄角。 我往下,深深地咽了口口水。 一个趔趄身子一倒,险险差点昏过去!幸亏卫飏眼疾手快地将我扶住,稍微平息了下我的情绪,才把我从刚才的幻境拉了出来,我还在葬礼上,身后跟着一群一身缟素哭得如同泪人的王家人。 一直哭到晚上,才算作罢。 第二天和第三天如出一辙,并没有什么异常情况,我也没再看到王弼。到了要上山的日子,村民人抬着棺材去了后山,村里但凡死人,都会葬在这里。希望生前住在一起,死后还是邻居。 但是谁也不想自己的先人,挨着王弼的棺材住。纷纷说像王弼那样的家伙,会在下面叨扰到祖先,让他们没法安息。王家人脸上挂不住,但无论说什么好话也没有乡亲做出让步。王家奶奶急得眼睛都红了,就差给大家跪下。 最后还是奶奶出面,让王弼的棺材放在了我家附近。“我老头子不怕叨扰,有个年轻的后辈陪着他也不错。等再过几年,说不定我也会去陪他们。”年纪越大,生老病死看得越淡,奶奶浅浅地说,声音平缓,面上带着笑容。 王家奶奶又是千恩万谢,一再说辛亏有奶奶帮忙。 奶奶摇头,显然没把事情放在心上。 解决好了在什么地方下葬之后,男人们帮忙齐心协力,只一会儿的功夫就把王弼安葬好了。下山后,我们各回各家。因为忙碌了整整三天,我们都累坏了,回到家里匆忙地洗澡换了衣服,就躺到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奶奶说要去邻村一趟,那里走了一位故人,她要去送行。我本来想陪着一道,但是被奶奶推辞掉了。她说故人我不认识,而且这边这么辛苦后,我也应该好好休息,不用跟着奔波劳累。 说来也是惭愧,我虽然年纪小,但身体不比奶奶硬朗多少。 晚上我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几天的操劳让身子疲惫到了极致,沾到床后很快就睡着了,但感觉非常微妙,倒没有做奇奇怪怪的梦,只是感觉身上凉飕飕的,身子也一再晃荡着。 好不容易身子停了下来,我犹豫地睁开眼睛,等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后,瞬时头皮发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里,竟然是后山的坟堆? 我明明有印象,自己搞定了葬礼就回家睡觉,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醒来呢?但是我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能深刻鲜明地感觉到疼痛,一点不像在梦里。 我是真的在后山上,在一片坟堆中。 所以,是梦游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梦游,以往只会看到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将唇咬得紧紧的,四下环顾。周遭安静极了,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夜晚的后山,四周都是坟堆,这样的气氛说不上来的诡异。 我所在的地方,距离王弼的坟很近,只有几步之隔。因为是新修的坟和新做的墓碑,非常显眼,借着月光,我一眼便看出来了。所以,是他带我来的? 被借寿命的人,到底还是不甘心呀。 只他,不该找我。 这地方横竖不能久呆,我长长地舒了口气,干脆着要往回走。路过爷爷的坟墓时,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 ………… 天杀的,竟然有人把爷爷的坟挖了出来?! 我们白天的时候,还是好端端的。怎么到了夜里,坟竟然被挖开了?不但坟被挖了,而且棺材板还被掀开了。我壮着胆子在身上摸索,幸好我有随身携带手机的习惯,当即拿出借着亮光打量。 爷爷的棺材里,没有尸体,只有两件干净整齐的衣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我往下咽了口口水,就算遇到盗墓贼,他偷走东西就是了,没有道理还会偷走爷爷的尸骨,甚至一点都不剩下。他大晚上地背着一副骸骨逃走,怎么想怎么感觉荒诞。 唯一合理的解释是—— 盗墓贼是真的,爷爷的坟是被挖了出来,但他本来就是衣冠冢,里面没有尸骨,只装着几件衣服。 因为奶奶对爷爷从来三缄其口,我虽然知道他的墓在这边,但从来没来祭拜过。小叔之前来过,但被奶奶痛打一顿骂了回去,之后每年的清明,都是她自己一人上坟祭拜,完全没有小叔和我的份。 她不想我们祭拜爷爷,只想把他藏在她一人的心上。 所以,我一直不知道爷爷的坟里,只有几件衣服,是个衣冠冢…… 来不及想太多,我怕奶奶明天上山,或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爷爷的坟被动过,生气难过,我趁着夜色合上棺材,再把土填了回去,之后安上墓碑,权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我虽然怕,但知道是自家爷爷后,心也不再恐惧了。 虽然我们没有见过,但自家的爷爷,不可能会害自己的小孙女,相反他一定在冥冥之中保佑我…… 忙完这些,我才趁着月色往家的方向走。 走到家门口,我见卫飏站在院子里,和大黄狗一起,看到我回来,他把身子稍微直了直,显然是在等我回去。我心虚地冲他笑笑,快走几步上前。 他的眉头微微皱紧。 我嘟囔着嘴巴,只想回去睡觉,好好休息。但是卫飏这么虎视眈眈地看着我,我就是用脚趾头想,也…… 也猜出他不会放行,一定要我交代一二。 只我除了老实交代外,并无其他办法。 所以硬着头皮地,我走到卫飏跟前。 替我保密 我心虚地冲卫飏笑笑,他眉头微微蹙成一团,轻缓点头。 从卫飏身边经过,我装作无事地要进去睡觉,只卫飏眼疾手快,竟把我捉了回来,脸上虽然笑容浅浅,不过言语中已经带着几分威胁的意思。“怎么,你就不打算说,这么晚了,你去哪了?” 我心虚,又被卫飏这么追问,只能改口说。“没事,我就晚上睡不着,起来走走。王弼死了,我感慨世事无常,有……有问题吗?” 我说完就后悔,果然卫飏将手轻轻环抱在胸前,言语遗憾地通知我。“你编,你继续编。” 我窘迫,只能老实交代。 “我梦游了,到了后山。大概是王弼觉得自己命不该绝,所以找我过去。不过我过去没有见到他的亡魂,反而看到爷爷的墓被翻开了,棺材板子落在了地上。” 卫飏皱眉,似乎还在权衡该不该信我。 我一瞬就急了,再补充说,“你相信我,我说得都是真的。爷爷的墓是个衣冠冢,里面没有尸体,只有几件简单的衣服。我怕奶奶睹物思人,还趁着夜色把棺材放好,墓恢复原状。” 我说着,把手伸到卫飏面前,“你给我看清楚,手上还有土。你觉得,我有必要给你说谎吗?” 眼眸认真地看着卫飏,请他好好想想。 我虽然平时心里藏着小九九,但就不喜欢别人怀疑我。卫飏盯着我手上的泥土看了一会儿,眉头蹙得更紧,不过很快舒展开,宠溺地以手轻轻抚摸我的脑袋。 “行了,我信了。依着你的智商,就算要骗我,也想不出要把手弄脏给自己制造证据这么一出。” 卫飏相信我很好,只为什么我从他的言语中听出了深深的嫌弃?当即吹胡子瞪眼睛地替自己打抱不平,“什么叫依着我的智商?你今天就给我说清楚,我的智商怎么了?” 我……我要和他急! 卫飏耸肩,不置可否。不过打了个哈气,欲盖弥彰地说。“哪有,小忧你一定是误会我了。我说你天真善良,不工于心计,这些都是好词,你可别误会。” 他拍着胸口,说得比唱得还要好听。 我虽然和他说得一样天真,但到底不会在这问题上犯傻,扔给卫飏一抹嫌弃的白眼,“我懒得跟你说,我进去睡觉。我给你说的,你最好给我烂在肚子里!” 我威胁卫飏,还试着给了他一个凌厉的眼神、 哪知道这只压根不吃这套,甚至微微耸肩,直接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给反了回来。“小忧,你知道我的。从来我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你!” 我伸出手指他,不过卫飏玩笑着靠了过来,朝我抛出个浅浅的媚眼。“你放心,我不想说。我会替你保密的。” 就……就这还差不多。 我得了卫飏的保证,心满意足地往回走。后半夜睡得跟死猪一样,不但没有梦游,而且连噩梦都没有。我心大,已经选择性地遗忘了自己会突然梦游到后山的事情。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只小鬼到悬着落在我的面前,把我吓坏了。不过小鬼赶忙凑了过来,还可劲儿地讨好我说。“小忧,惊喜不?” 我怕世上大部分的魑魅魍魉,不过看清面前这一只是元方后,瞬间淡定了。这只跟着卫飏一点本事都没有的胆小鬼,我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到了。我把他转了一圈,扔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没有惊喜,我起来就看到厉鬼倒悬着,只有惊吓。”我照实的说。元方嘟囔着嘴巴,觉得无趣坐回到了床上,不过嘴里碎碎念,应该是在说我坏话。 “对了,奶奶怎么可能放你进来?”我这才想到,元方是鬼,奶奶是走阴人,虽然不至于完全对立,但是放这么个厉鬼进屋,总归不大好。而且从小到大,我都没见过一只厉鬼可以进到里屋的。 元方一脸无辜地看着我,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故作天真地问我。“我……我进不来吗?你奶奶是外面那个在做饭的老人吗?她说反正家里已经进来了只顶顶厉害的恶鬼,不介意再多一只。小忧,她是不是在夸我厉害?” 扔给元方一抹大写的嫌弃,他倒真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不过我倒明白了奶奶的良苦用心。元方她是给卫飏面子才放进来的。 反正这种小鬼,根本无伤大雅。 我换好衣服,在家里找了一圈,都没找见奶奶口中的那只顶顶厉害的恶鬼,只能来到厨房,先偷吃了几块肉,然后故作镇定地问。“奶奶,卫飏呢?” 她还在炒菜的手停了下来,有一瞬的愣神。不过很快脸上堆满笑容,嗔怪说。“小忧,没你这样的吧?一起来就问他去什么地方了,难道你不该先问奶奶好吗?” “奶奶好。”我心虚地回了一句。 “他去后山了,你要找他也行,反正大了我留不住。”奶奶今天心情不错,竟然和我开起了玩笑,还冲我眨了眨眼睛。我害羞不知所措,赶忙退了出去。 奶奶玩笑归玩笑,还让我叫卫飏回来吃饭。 我沿着小路往下走,因为村子就这么大,我虽然不在这里长大,但是托奶奶的福,村里人大多认识我,就过来和我打招呼,要我这次在家,一定要多住几日。 甚至还有三姑六婆过来,问我有没有男朋友,要给我说媒。 我想到爷爷说的箴言,我这辈子只能嫁给鬼,感觉有些微妙。和路人告别之后,我快步上山。刚刚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就看到了卫飏慵懒的身子。他身材高大,周围又是低矮的坟堆,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快步走了上去,刚要叫他的名字,却发现在他的身边,还多了个人。 骑着鹿蜀的白苏。 ………… 我犹豫地看着他两,从来白苏找卫飏就没好事,我寻了个地方躲起来,悄悄偷听他们说话。 我的角度很好,他们似乎都没有看到我的存在。 卫飏他,是背对着我的。 我会解决的 先开口的是白苏。“黑曜石放在小忧的身体里,已经有段时间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现在应该想起什么了吧?” 我听到,不由得身子一紧。 我想起了很多事情,但是,我一件不能接受。 我是梁姣的替代品,卫飏望我时虽然温情款款,但我清楚,他的深情和专情,都是把我当成了梁姣,不然他应该会直接无视我吧? 不自觉地,竖起耳朵。 卫飏轻轻叹了口气,没有立刻回答白苏,只眉头深深皱成一团,过了半晌才深深叹了口气,“我……我不知道……” 这大半天的,他只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一点都不像你。”白苏果然了解卫飏,一句话便把他拆穿。“你从来杀伐果断,现在竟然也会犹豫不决?”幸亏我了解白苏,如果换了旁人,这几乎是在引战! 也只有白苏,能说得这般有恃无恐。 “这不用你说。”卫飏竟然赞同白苏的观点,将身子更慵懒地靠在树上,言语清浅地说。“这当然不像我,而且更多时候,我会想把夏忧和梁姣区别出来。我有时甚至不敢看夏忧的眼睛,更不敢告诉她,我施行了个过分的计划。” “哼。”面对卫飏的真情吐露,白苏竟然冷笑着嘲讽了声,“我之前就给你说了,这事情风险太大,收益太小,还要冒着地府的各种刑罚,我早劝你死心放弃。可你偏偏要一意孤行,还以为我在害你。” 白苏吐了口浊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是在帮你。” “那你就当我不识好歹吧。”卫飏没有反驳白苏的话,不过清浅回了句,不过无论是桀骜的态度还是其他,都表明他是一意孤行,压根没把白苏的话放在心上。 白苏是聪明人,卫飏的意思她听得明明白白,不过没有拆穿,只言语浅浅地反问,“世上已再无梁姣。你知道的,无论是我,还是整个地府,都没法和她相容。你眼前的夏忧,她也只是模样和梁姣很像,但她从骨子里,是另外一个人。” 白苏一张脸绷得紧紧的,言语认真地提醒。 “她不是梁姣的替代品,她也永远成为不了梁姣。”白苏把话挑明。我记得在自己的梦里,在三途川的江边,白苏说过同样的话,她说梁姣永远不可能回来了,那时卫飏扑上去眼神绝望,一再追问…… 问如果没有梁姣,他在还有什么意义…… 我的心,莫名划过一抹疼痛。 失望地想要离开,但偏偏脚步重有千斤,竟然无法移动分毫。只能继续停在原地,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地听他们继续说。 似乎被人五花大绑拴在柱子上,听着他们对我的宣判。 “我知道。”沉默了好一会儿,卫飏竟然朝白苏吼了过去。白苏怔怔地看着卫飏,好像没能听得真切,皱眉再问了次,“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她不是梁姣。”卫飏冲白苏回了一句,之后陷入到久久的沉默当中。 这,是好消息? “所以呢?”白苏竟然咬死不放松,还要一再追问,“她当然不是梁姣。你拿她当谁?你又打算怎么对他?” 问题一个比一个艰难,一个比一个刁钻。 “我会解决的。”卫飏冲白苏吼了句,“我会解决的。” 我不知怎么的,竟然松了口气。脚似乎又能动了,赶忙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下山,我不敢再听后面的话,也不敢在呆在那里,更不敢让卫飏发现我在偷听…… 我还是和以前一样,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 我跑远后,白苏才气定神闲地从鹿蜀身上跃下,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你刚才应该感觉到夏忧的气息了。这些话,你也敢当着她的面说?” 卫飏稍微耸肩,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她早就该知道了,我也瞒不住。行了,原来你是在配合我演戏,难怪挺默契的。” 他说得轻松,只话里又藏着沉重。 “别贫了。”白苏打断卫飏的话,难得模样认真地看着卫飏。“你刚才当着她的面说了,会把事情解决的。我希望,你能尽快。” “我知道。”卫飏点头,浅浅地应了一句。 不过眼神远眺,看着我离开的地方微微发愣。白苏骑上鹿蜀,潇洒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不过交代卫飏说,“地府里的魁最近有些骚动不安,当年是你把它完全镇压。我想了想,交给别人不放心,你这两天有空下地府趟,帮我解决了。” “好。”谈完感情,白苏还能认认真真地和卫飏谈工作。 ………… 我回到家里,奶奶见卫飏没有跟着一起回来,还八卦地多问了两句。以至于小叔在一旁听了,赶忙凑了过来,“怎么这么关心呢?” 奶奶理直气壮地反驳,“这可是小忧带回来的第一个男孩子,我不关心他,我关心谁。再说了,只要我孙女瞧着喜欢的,我就喜欢。你不满意,也给我带个人回来!” 奶奶说话霸气,简直是往小叔心口捅了一刀。小叔委屈地嘟囔着嘴巴,“我差点就能带人回来了。” 这句玩笑话,如果换做以前,我肯定给面子地捧腹大笑,但是今天实在没有心情,只哦了一声,继续着手上的事情。小叔他们见我提不起兴趣,也没有再说什么,我寻了个借口,悄悄躲回自己的房间。 元方在里屋端坐,看到我进来,连忙欢快地迎了上来。他从来没心没肺,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我的消沉低落。 他告诉我说,卫飏要去地府一趟,过些日子回来,让我消停些。 这些话虽然是从元方的嘴里说出来的,但跟卫飏亲口说没差,甚至语气态度都一模一样。我嘴上如以前一样敷衍,只多少有些不大走心,“知道了,知道了。” 元方看出我没有听进去,赶忙模样认真地说,“小忧,我说真的。这次主人要去对付一只顶顶厉害的恶鬼,如果你这边出状况,他一定赶不及回来。” “哦。”我应了声,心不在焉。 奶奶一直对你很好 元方就算通知到位。 我在家里呆到下午,奶奶在里面的屋里忙碌了会,递给我一包东西,里面装着冥币纸钱之类的。“小忧,我想让你去祭拜下家里的先人。你难得回来一趟,他们应该想你了。” 我犹豫,她又继续说,“奶奶年纪大了,腿脚有些不利索,这次你就自己去,奶奶不陪你了。” 我哦了声,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 小叔不知道去什么地方鬼混了,不然也该有他的一份。我打算出去,不过又被奶奶叫住,迟疑地转过身子,一脸奇怪…… 奶奶犹豫了下,长长出了口气。 “小忧,如果可以的话,也请你顺道着,给你爷爷烧点东西吧。” 我怔住,还以为自己听岔了,奶奶从来对爷爷的事情三缄其口,没想竟然会主动让我给爷爷准备东西。看来我们上次的谈话打开了她的心结,让她心态有了些许的变化。 “好,奶奶你放心吧。”我点头,应承下来。 之后去到后山,挨着挨着给祖先上坟祭拜,路过爷爷的墓时,我慎重其事地拜了拜,“爷爷,虽然这是小忧第一次过来见你。不过我可以给你保证,以后我一定会多多过来看你,和你聊天陪着你的。” 保证过后,我收拾东西往回走。 差不多到山下的时候,我遇到了前来祭拜的王奶奶,奶奶年纪大了,得拄着拐杖才能勉强行动。我见状赶忙上前搀扶,寻问她是不是来看王弼的。王奶奶点头,不过又摇头,“我还记得你奶奶说过,头七之前是不能上山的,甚至连看一眼墓都不行。上坟也得等到第二年清明的时候,她说这是规矩。可是我心里挂念得厉害,就想过来看看。” 王奶奶说的规矩我知道,这些规矩想来已经细致且完全完整地告诉给她知道了。我稍微安抚了句,让她不要太难过,照顾好自己比较重要。 她却突然变了一副模样,“夏忧,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也不喜欢王弼?” 我被问住了,遵从内心的话,王奶奶一定会非常失望,可如果欺瞒的话,又怕纸包不住火,村里人不喜欢王弼,她自然心知肚明。所以我为难地点了点头。 浅浅地应了一声。 王奶奶已经猜到会是这么个结果,所以并无太多的意外,甚至轻轻扯了扯嘴角,声音颤抖地问,“所以,他就该死吗?” 我愣在原地,应该不应该,我说了又不算。 “是我妄言了,是我妄言了。”王奶奶叹了口气,赶忙改口,“小忧,你不要往心里去,我年纪大了,就喜欢胡思乱想。你奶奶说得对,我就该遵守规则,不该在这时候上山。” 她转移话题,我稍微松了口气,把悬在半空的担心稍微放了下去。 她行动不便,是我搀扶着她下山的。 她在路上可劲地夸我,说我又乖巧又懂事,哪家小子娶了我简直三生有幸。我心虚地听着,话都不敢说一句。索性他们家距离后山很近,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我礼貌地和王奶奶道别,哪知她竟然殷勤地请我进去坐坐。 我回家也没什么事情,王奶奶既然要求了,我点头应下,扶她进屋。 王奶奶笑容可掬地请我坐下,然后起身去给我倒水准备吃的。我说着不要,只她根本听不进去,就要忙东忙西。 王家小子刚刚走,前几天葬礼非常热闹,不过现在已经完全冷清下来,偌大的一个家里,只剩了王奶奶一人。她把水和一些饼干端了上来,招呼我吃。 我谢过她,王奶奶拉着我唠起了家常。就问我这些年在外面求学读书有什么有趣的经历,然后说我年纪不小了,刚好可以找一个。我尴尬地冲着她浅笑,说这事情不着急。 “哪能不着急。”王奶奶反驳说,“不过说来也是,你本家奶奶都不着急,我还是个外人,担忧这样的事情有些多余。” 我本来就觉得不好意思,她说完后更是羞愧地低下头。她刚刚没有了孙子,出于同情和可怜我都该对她多存着一份耐心。 “对了,小忧,我记得你的生日是?”王奶奶突然话锋一转,问了个有些不大搭边的问题,不过我稍微松了口气,这问题是可以好好回答的,“我农历七月十五的生日。那天刚好是鬼节。” 虽然只是一个生日,只我说得有些心虚。我的生日就是鬼节,所以才会被说成是阴年阴月阴时出生。 瞧见王奶奶面露尴尬,我赶忙再补了句,“我出生的日子不大好,奶奶你别介意。” 毕竟上了年纪的人,多少都会有些迷信。我小时候因为这个生日,村里小孩都不愿意和我玩,说我奇奇怪怪不吉利,所以我几乎没有什么同龄的朋友。 不过,他们说的,是事实。 我真的奇奇怪怪、不吉利。 “你这话,我可不爱听。”王奶奶摇头,将我放在桌上的手握紧,“我不许你这么说,也不许你胡思乱想。那是一个好时候,你也是个好女孩。”她用满是皱褶的手安抚我,告诉我不要胡思乱想。“王弼也是那天出生的,只是他比你稍微长两三岁。所以缘分,就是这么特别。” 我不想和王弼有缘,但是又不想让王奶奶担心,只能犹豫着点头,给她说了句谢谢。 “你看,又给我见外了。”她摇头,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小忧,奶奶对你一直很好吧?” 我点头,这些日子王奶奶对我从来非常照顾,我谢谢她…… 王奶奶握着我的手更紧了,眼睛竟然一下亮了起来,她急促地说,“所以,你愿意帮奶奶的忙,对不对?” 我点头,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事情,就一定帮忙。 不过,我怎么感觉有些头昏,还想睡觉呢? 身子就突然不听使唤了…… 王奶奶笑容浅浅地看着我倒下,竟然自言自语地说,“丫头,我……我谢谢你。谢谢你,答应我。” 我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她这话的意思,我……我没懂。 ………… 你是最好的祭品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还是在那间屋子,屋子里的腐烂味似乎更重,我竟然被五花大绑地捆在柱子上。王奶奶背对着我,我虽然看不真切,不过似乎在准备什么东西。 我脑袋昏昏沉沉,像是没有睡醒样。注意到王奶奶起身似乎要朝我这边走来,赶忙闭上眼睛。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打算先看看。 王奶奶朝着我走来,一道异样的目光将我从头到尾打量了翻,嘴里还小声的嘀咕着什么。她手落在我的肩上,竟然浅浅感慨,“七月十五是个好日子,那天出生的男孩女孩,都是最好的祭品。” 祭品? 我愕然瞪大眼睛,这突然的举动把王奶奶吓坏了。她错愕地瞪着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你醒了?” 我也看着她,不过反问说,“我不该醒吗?” 王奶奶愣了愣,不过旋即露出浅浅的笑容。“没事,醒了正好。” 言语浅浅,我听着却是不寒而栗。 然后,她把一个东西,塞到了我的手里。 是一个红包,上面刻着我看不懂的铭文,红包看着非常眼熟。我想到之前王弼那也见过这样一个红包,他高兴地给我炫耀,说那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可是就在当天,他身子冰凉地躺倒在了阴沟里,一命呜呼。 又低头看了眼几乎一模一样的钱包,微微嘟囔了下唇,“所以,你之前也给了王弼一个?” 王奶奶再次面露诧异,竟然浅浅摇头,“原来你知道。” “对,我见过那个红包。王弼拿在手里炫耀,高兴坏了。他应该不知道,那是要借走他寿命的红包,里面装着的钱,是用来买他命的。”我看了眼手里塞着的红包,和王弼的主动不同,我是被动的,我压根没得选,只能看着这个红包到了我手上。 “所以你现在,也要借走我性命吗?”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的心,瞬时凉了大半截。试着动了动身子,但被她捆得紧紧的,竟然动弹不得。只能轻轻叹了口气,索性把心里的疑惑问出。“你是王弼的亲奶奶,竟然也会盼着他死吗?我以为虎毒尚且不食子,听奶奶说你也曾吃斋念佛多年,你就这么信佛的吗?” 说来是大大的讽刺,也是天大的笑话。 王奶奶神情怡然自得,竟还有和我玩笑的心思,“你觉得,王弼是怎么样的人?” 我不明所以,不知怎么回答,只能嘟囔着嘴巴,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我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王奶奶摇头,帮我回答。 “王弼不是个好人,他在村里任性妄为,欺负弱小。平日里偷鸡摸狗的事情没有少做,监狱那地方也是几进宫了。这孩子小时候是不错,只可惜被他父母各种娇惯,变成了现在这幅过街老鼠,人人嫌弃的模样。” 我没想到,王奶奶竟然对王弼,积攒了这么深厚的怨气。 王弼不可能尊老敬老,就算那是他的长辈,他也一定毫不放在心上,甚至对她做了各种过分的事情。王奶奶表情痛苦,似乎想到了某些不大好的经历。她将身子背了过去,不想让我看到她落败的表情。 半晌之后,她把身子转了过来,深呼吸了口。 “所以与其让他继续这么得过且过,为祸乡里的活着。倒不如把他的性命给我。我可以替他活着。”王奶奶换了一副表情,眼里竟然多了一抹狠意。我感觉身上的寒毛都倒竖了起来。 不由得,往下咽了两口口水。 “我能代替他好好活着。”她轻轻缓缓地开口,不过言语中有压抑不住地兴奋,还拿出香烟轻轻吸了口。我心虚,往后退了退。 “你这样,和杀人有什么分别!”我再问,一边问一边用手在木头上划来划去,木头有倒刺,我盼着把手弄出血来。心里特别清楚,和王奶奶这样的,讲道理她肯定听不下去,所以只能拖延时间等着卫飏来救我。 我和她聊天,并不在意他说了什么,而是打了幅这样的算盘。 “我是他奶奶!”她打断我的话,有些慌张,不过很快冷静下来,“你知道什么,我是在帮他。王弼那样的人,无恶不作,下到地府一定各种处罚,就算还清了罪孽,下辈子也只能做畜生。但是我借了他的寿命,冥王怜惜他的可怜,就能轻判轻罚,下辈子还有做好人的机会。” “我是在帮他。” 这事卫飏跟我说过,但我没想这会成为她杀人的借口。关键是她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我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反驳。 “这么说,他还要谢谢你了?”心尖儿莫名颤了颤,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看到王奶奶这幅慈祥可爱的模样,我心里越是冷寒如冰。我咬着唇,身子往后缩了缩。 “当然。”她竟然点头,赞同了我的说法。 “那么我呢?”我反问说,“我也和王弼一样该死吗?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做了哪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需要你借用寿命给我积攒阴德?” 我一向乖巧,也自问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 “你还真没做过坏事。”王奶奶想了想,给我一个否定的答案,“只是你比较倒霉,谁让你是七月十五的生日,是全阴的女孩,是上天所赐最好的祭品。” 王奶奶和我们家的关系一直不错,我们也从来没有提防过她,她很容易地就知道了我的生日,并且弄来了生辰八字,写在了红包上。 我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竟然包藏祸心。 “所以你口中的借寿命,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言。只是在给自己的草菅人命,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我在拖延时间,同时对王奶奶抱有最后的幻想,盼望着她能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我不管,我不管,我得活着。”王奶奶一个劲地摇头,因为心虚身子往后退了退,瞳孔瞪得滚圆滚圆,“我得活着……我不能死。” “那么我呢,我就活该死吗?!” 最好给我安静些 她似乎被我问得蒙住了,过了好久才浅浅叹了口气,“我会给你烧很多的纸钱,清明寒食我也会祭拜你。” 她说得轻巧,妄图这样我就能答应她。 “呸!”我直接骂了句,一口吐沫喷到了她的脸上!王奶奶怒不可遏,直接给了我一巴掌,脸上瞬时落了个手掌印。她用冰冷的眼神在我身上来回地刮着,“夏忧,我给你说这么多,是因为我们以前有交情,我也挺喜欢你的。但是,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凶狠地掐住我的咽喉,“给我记着,你的小命在我这儿,我说了算,你别跟我讨价还价!” 她掐着我的脖子,我感觉呼吸急促起来。 虽然王奶奶上了年纪,但是力气大得惊人!我呼吸越发急促,以为自己就要狗带,只她突然将手松开,“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死的。借寿命必须伪装成死于意外的模样。再说了,你如果死在这里,你要我怎么向你奶奶交代?” 我咬牙切齿地看着她,想不明白我心里从来慈祥可亲的老人,怎么变成了这般恐怖可怕的模样? 外面,却传来一阵敲门声。 “王家奶奶,你在吗?我有事情找你。”竟然是奶奶的声音,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拜访,但是我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就要开口求救。不曾想她动作更快,竟然用布堵住我的嘴巴,压低声音警告。 “我告诉你,你最好给我消停会。不然,我们就拼个鱼死网破!” 我嘴里塞着布,不能说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她狠狠在我肚子上锤了一拳,之后将手握成拳头,关门朝外走去。她关着我的地方是卧室,距离客厅一门之隔。 我的手心,已经磨得又红又肿,估计很快就能见血。 两位老人的谈话声,断断续续响起。 先开口的是王家奶奶,她声音上扬着是,虽然高兴但是有压抑不住地惊慌和心虚。“夏忧奶奶,你怎么想着过来?” 她一边说,一边招呼奶奶坐下。 奶奶迟疑了一会儿,才浅浅地开口,娓娓道来。“我思来想去觉得事情不对,你那晚用小纸人找到我,说自己大限将至,以小纸人和我告别。只现在,你还好好活着,你的小孙孙却奔赴黄泉。” 回应奶奶的,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其实你不用瞒着我。”奶奶循循善诱,“我见过王弼那孩子手里的红包,就连我们家半吊子的丫头都知道那是借寿命的玩意,还拉着我一再说王弼死得蹊跷,想要查个究竟。我倒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是,那拙劣的手法,实在瞒不过去。” 知道兜不住,王奶奶干脆承认,“没错,我是借了他的寿命。我也没想瞒着你,毕竟我这些各种的小把戏,都是和你学的。我跟着你六年,虽然多少学了些东西,但从未想过能瞒过师傅的眼睛。” 我没想到,奶奶和她竟然是师徒关系。 这件往事奶奶从未跟我提过,所以一直以来我只知道两家走得很近,遇到事情一定彼此照顾,从未想过存着某种关联。奶奶接着她的话往下说。 “那时我刚刚死了丈夫,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长大。新寡出头,又是做白事的。难免有人说闲话,说我命硬克夫,也只有你愿意和我亲近,还好奇地问我鬼术的东西,出于感激我教了你一二。” “你是我的第一个徒弟,也是最后的一个徒弟。只是我的初衷是想你自保,从没想过有一日你会用我教的鬼术害人。王弼还是你的孙孙,你下手的时候,不会感觉心疼吗?” 这问题我帮她回答。她不会感觉心疼,甚至觉得自己做了件正确的事情。 “夏忧奶奶,我是在自保呀。”她极力替自己辩解,“王弼虽然是我的孙孙,不过他该死呀。你知道他都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吗?” 她告诉奶奶,王弼曾经不止一次地跟她动手,就在几天前还用皮鞭抽打她的身体,她年事已高当天晚上就高烧不止,家人们忙着找退烧药的时候,王弼竟然口出狂言,说她老不死,不用救了,不如早点送她见阎王。 “混账!”奶奶听完破口大骂,“都让你们不要宠着这个小子,你看看都胡闹成什么模样了!” “但是你也不能借走他的寿命呀。”奶奶话锋一转,“我想过了,虽然王弼肉身已经毁了,断气了不能回来。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坦白自己的过错。不然他头七回到家里,你有何颜面见他?” “他头七不会回来的,他回不了这个家,他也不配回来。”王奶奶低着头,但是语出惊人。 “你说他回不来?!” “对,我在他的棺材底下动了手脚,那本来就是我的棺材板,我要动手脚太简单了。只要他躺在棺材里一日,灵魂就会遭受巨大的折损。他一个新死的亡魂,身上能有多少的精魄?只怕不出三天,就都败坏完了。” 王奶奶声音带着兴奋和报复后无法压抑的狂喜,“届时他魂飞魄散,别说头七,永生永世都没法回来!” 我听懂了,什么下辈子投个好胎,什么帮他赎罪这些,都是王奶奶的一面之词。她就没打算让王弼的亡魂存在于这世上,刚才和我说的那些,只是为了给自己借寿命,扣上一顶“正义”的帽子。 “你可真狠呀。”奶奶摇头,听她的语气,好像有些不认识她了。 我也不认识她,不知道她现在是被仇恨蒙蔽了眼睛,还是恐惧死亡,所以做了这么荒唐的事情。 “不是我狠,是那孩子的生日恰恰是那天,他是最好的祭品。”王奶奶顿了顿,“我想,他是老天送给我的礼物,我需要就拆开了包装。” 她说得,还真冠冕堂皇。 奶奶没有拆穿她这句可笑的言语,浅浅补充了句。“可是,你在拆开礼物的时候,忘记查看礼物的保质期了。他的阳寿,只到今晚。” 所以……她才那么迫不及待地,找到我。 从棺材里抱出的孩子 “还是你本事,能算到别人和自己的寿命,我是不行。不然就不会这么多大费周章,又是借寿命,又是在棺材里动手脚。”王奶奶摇头,言语中带着感慨。 “所以你今天,是来给我送行的吗?”声音稍微着下沉了些,竟然带着唏嘘感慨。“我还有几个小时了吧?这几个小时我想独处一会,等明天了,还请你宣布我的死讯。” 王奶奶虽然委婉,但言语干脆地给奶奶下了逐客令。 奶奶皱眉,微微欠起身子。 没有离开,她竟然直接冲了进来!刚才王奶奶只是把门带上,没有反锁。她快步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我和奶奶四目相对,激动得都快哭了。 手掌,也差不多磨破了。 感觉到疼,也感觉到鲜血流出…… 看到奶奶的那瞬,我就知道自己得救了。 王奶奶冲过来,想要解释,奶奶却一下把我塞在嘴巴里的布取了下来。 “救我,她也往我手里塞了借寿命的红包!”我冲奶奶吼去,激动极了! 王奶奶的脸,一下变得惨白,不过还在负隅顽抗,“夏忧奶奶,你听我解释,我只是给夏忧开了个玩笑。对,只是个玩笑。”她替自己辩解,只言语荒唐,不足为信。 奶奶没有反驳,只从我的手里拿出那个红包,当着她的面打开,里面装着一百元钱和刀币,还有写着梵文的黄符纸。“如果是玩笑,你这做得,也太逼真了。” 奶奶点破不说破,“小忧,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家!” 大概想着王奶奶的大限之期就是今天,奶奶没想这时候撕破脸,只要带我回去就行了。至于王奶奶,就看着她安静的死去,报应那些等她死后,如数全部地回报到她的身上。 “不行,你不能带走她,不能带走她。”王奶奶突然疯了一般地扑倒我面前,紧紧拽住我的胳膊,“夏忧奶奶,不,我叫你一声师傅,你就不能替自己的徒弟着想吗?” 她急切地说,手拽着我青疼青疼。双眼瞪得滚圆滚圆,似乎把我当成了她最后的希望。 “可是小忧也叫我一声奶奶,我不该替她着想吗?”奶奶反驳,唇角微微往上扬了扬,声音虽然平缓,但却有不能违背的威严,胁迫王奶奶往下咽了口口水。 心虚、害怕。 但拽着我的手更紧了,“得了吧,什么奶奶孙女的。这孩子怎么来的,我门清着!” “别胡说!”奶奶竟然慌了,直接打断王奶奶的话,斩钉截铁地反驳,“夏忧是我的孙女,她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别打胡乱说!你最好,把你的话烂在肚子里!” 我错愕地看着奶奶,不知道为什么,一种不祥的感觉油然而生。我的奶奶永远淡定冷静,可是这时眼里的慌张,我……我又看得真切、清楚。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知道!”王奶奶斩钉截铁地说,“这孩子我是亲眼看到,你从阴森寒凉的棺材里捧出来的!说什么她的父母死于意外,你把她接回来养大。这些话乡亲们信,可我不信!” “奶奶……”我怔愣地看着她,不敢相信王奶奶说的话。“这是真的?” “孩子别信。”奶奶反驳了句,冲着她吼去,“你胡说什么?你是在信口雌黄。这孩子怎么来的,你有什么话语权?” “我没有吗?”王奶奶反驳,“不然你怎么解释她从来就有双能看到厉鬼的眼睛,如果不是你庇佑着,那些跟在她身边的厉鬼,早就把她吃得骨头都剩了!” “她的眼睛是能看到厉鬼,不过是因为我用牛的眼睛给她开过光。她是我的孙女,我希望她能和我一样走阴,有问题吗?”奶奶声音往上提了几个八度,虽然解释非常合理,只我听出了她言语中的慌张,隐约感觉到事情或许并不像她说的那样。 虽然,我也不希望像王奶奶说的那般。 我是她从棺材里捧出来的孩子,或者是她从阴间带上来的孩子…… 所以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为什么梁姣会说我是她的替身,是卫飏造出来的另一个她。 我,真是从地狱来的。 ………… “小忧,你不许信。”奶奶言语坚定地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把我身上的绳索解开,带着我往外走,“我们出了这个门,就把她说的这些都忘记吧!” 我迟疑着,点了点头。 但脑袋是嗡嗡的,奶奶说的话,我没怎么听明白。 “还有,我开过你男人的墓穴了,竟然只是个衣冠冢。他的尸体,你藏在哪里了?”王奶奶冷笑了声,“我就奇了怪,全村人都不愿意王弼挨着他们下葬,只有你高风亮节同意,原来里面藏着猫腻。” “坟是你挖的?”我错愕地瞪大眼睛,脱口而出。不过立刻后悔了,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果然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奶奶先开口。“小忧,你……你知道了?” “我那天梦游,到了后山,发现爷爷的墓被人动了,棺材盖子都是打开的。我想着把坟墓还原,不想他老人家被打扰,所以……”我越说越小声,越说越心虚。 我之前还警告卫飏不要说出去,结果竟然是自己说漏了嘴。爷爷的坟被动过,奶奶应该很伤心吧? 奶奶叹了口气,没有责怪我的意思,不过自言自语。“纸到底,包不住火呀。” 王奶奶竟然得意地笑了笑,“你看,她知道了你的两个秘密,只有死人是能藏住秘密的,不如我帮你送她一程吧。不然,我就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去。你的名誉和清白,就都毁了。” “师傅,你向来看重自己的名誉和清白。而且年纪越大越看重这些东西,越想守好自己的名声,不要晚节不保了。”王奶奶改了称呼,言语挑拨,引导着奶奶上钩。 “不保就不保了,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一个清冷的男声响起,卫飏到了。我们刚才的谈话,他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 这笔账,我和你细算 卫飏赶回来的时候一路风尘仆仆,我这才想到之前元方说了,他要在地府和魁一番缠斗,那家伙很不好对付,估计没个两三天的功夫搞不定。 他现在能回来,有些意外。 卫飏越过奶奶探究的目光,大步走到我的面前,直接手刀断了绑在我身上的绳索,我身子本来就虚弱,束缚没了竟然下意识地往前栽倒。卫飏见状连忙把我扶起,以手相托。 之后,索性打横把我抱起。我又进到那个熟悉而温柔的怀抱中,之前悬在半空的担心瞬时落在了地上,也不似之前那般六神无主了。 那个虽然冰凉的怀抱,却是我最好的依靠。 他低头,深情地望了我一眼,眼里有不忍,也有责怪,低喃玩笑。“小忧,你还真会给自己惹麻烦。我每次不在,你总能给我制造些意外。” 我涨红着脸抬头,虽然知道是一句玩笑话,不过还是艰涩地冲卫飏轻轻扯了扯嘴角,模样尴尬。 “又不是我想的。再说了,意外不是我制造的,是它们趁着你不在,就这么找到我,我……我也很无奈呀。” 和我玩笑过后,卫飏收了刚才温柔的表情,却是杀气腾腾地看向面前的两位老人。奶奶往旁边挪了挪身子,让出一条道来。卫飏则睥睨着眼,将王奶奶自上而下打量了圈。 刚才在奶奶面前还出着馊主意的她,在见到卫飏后被吓得不行,身子一个劲地打颤,得一只手撑着一旁的桌子才能勉强站立。卫飏没有掩饰自己身上厚重的杀气,也把厉鬼独有的肃杀之气全数显现出来。 她跟着奶奶,稍微学了些鬼术,借寿命的术法如此娴熟,估摸着一眼就看出了卫飏的厉鬼之身,并且心里门清着,卫飏这样的,是顶顶厉害的恶鬼,和一般的宵小之徒完全不同。 “你……你是鬼?”王奶奶结结巴巴地说,声音微颤。卫飏斜睥着眼睛,冷寒着将她自上而下看了遍,眼神锐利如刀,轻轻点头。“对,我是鬼。确切地说,我是地府显赫一方的鬼将,在地府说话绝对掷地有声,就连冥主也得给我三分颜色。” 他说得极慢,想让她听清每一个字,这样才知道自己招惹了怎么个厉害的人物。 卫飏极少说出自己的身份,这次算是破例。 王奶奶的脸,僵硬到不行,她错愕地瞪大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一张脸煞白到几乎透明!不过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奶奶,结结巴巴地问,“他说的,是……是真的?” 奶奶叹了口气,轻缓点头。 她吓得,支撑不住,竟然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地上。“不……不可能,不……不可能的。” 卫飏扔给她一个嫌弃的表情,将我暂时放下,朝着王奶奶缓缓走去,眼中杀意更甚。我从未见他如此动怒,也从未见他如此毫不遮掩鬼气和杀戮,恐怖得如同猛兽一般。 奶奶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虽然心惊,不过到底见过大世面,并未显现出太多的仓皇。 “小忧,过来。”她浅浅对我说,在这节骨眼,她更想顾好我的安全。 我紧咬唇瓣,脸上露出些许为难。 我知道奶奶不会害我,但又不得不在意刚才听到的那些骇人听闻的言语。关于我身世的秘密,奶奶从来避而不谈,很少触及。我每次问起自己的父母,她总是寻着事情把话题转移,久而久之,我知道在她那里得不到答案,也就不再追问了。 从来,我能接受到的信息,就是奶奶告诉我的那些。 至于其他,她不说,我就从来没有问起。也不知道背后竟然藏着那样的惊天秘密。我没有过去,奶奶的眼神明显黯淡了下,不过还是站在原地,轻轻浅浅地叹了口气。 这声轻叹虐得我心里难过,我没有责怪奶奶欺瞒的立场,只是暂时有些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现实。轻轻叹了口气,挪动脚步到了奶奶跟前,她欣慰地看了我一眼,苦涩地冲我笑笑。 我的心,又被莫名地牵动了下。 卫飏注意到我们这边的情况,稍微回头看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了。不过离王奶奶更近,他蹲下身子遗憾地告知,“虽然你只有几个小时的寿命,马上就要下到地府接受各种各样的刑罚,也会因为借走王弼的寿命尝到报应。可是……” 他顿了顿,言语遗憾地通知,“可是我不想就这么放过你,你绑架夏忧,想要借走她的寿命。这笔账,我还想好好和你细算。” 卫飏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身上藏匿着可怕浓厚的危险。 …………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王奶奶错愕地瞪大眼睛,被卫飏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劲地朝卫飏磕头,“我……我就快死了,你……你也知道,能不能就这么放过我。让……让我可以体体面面的死?” 意识到自己全无活路后,王奶奶只想要体体面面的死。这要求不过分,只卫飏竟然不答应。他冷笑了声,冰凉的眼睛从我身上扫过,“你要体体面面的死?那小忧手上的伤,她流的血,又怎么算?” “我没有伤害她,我没有伤害她。”王奶奶连忙反驳,“我只是给她喂了一点安眠药,然后将她绑了起来。我没有动手,我真的没有动手。” 手上的伤,是我自己弄的。我清楚自己的血能引来卫飏,所以干脆磨破手掌,用血求救。 “是我自己划破手掌的。”在王奶奶的苦苦哀求中,我稍微站出来说话,陈述了当时的情况。不过被卫飏狠狠地瞪了一眼,只能畏畏缩缩地躲了回去,心虚地点了点头。 “你是没有动手,但这笔账,我怎么也只能算在你的头上。”卫飏遗憾地通知,一只手把王奶奶提了起来。 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不过卫飏到底考虑到我的视觉感受,稍微半转身子,提醒站在一旁的奶奶,“你,带小忧出去。接下来的接下来的事,我不想她看到。” 他要拾起自己厉鬼的本性! 我信不过你 “好。”奶奶点头,不过浅浅地规劝了句。“她是将死之人,你下手不用太狠。不然你因此背上一条人命,也得在地府受刑,这样不划算。” 听到奶奶的劝告,蜷缩在地上如烂泥一般的王奶奶赶忙点头,顺着奶奶的话往下说。 “对,对,对。我就快死了,别……别脏了你的手。” 卫飏根本没有搭理她,不过微微转过身子,模样清浅地看了奶奶眼。“地府的规矩,我比你清楚。” 奶奶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把我带了出去。 我身子有些发软,得一边在奶奶的搀扶下,一边扶着墙才能勉强着走出去。出去后,我寻了一处地方坐下。脑袋乱哄哄地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要我一下全盘接受太难,我……我需要时间。 奶奶也找了地方坐下,她没有打扰我,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中担忧。 ………… 过了一会儿,卫飏从里面出来。他轻轻将门关上,卸下了身上浑重的杀戮之气,收敛起了周身迸发而出的鬼气,缓缓朝我走来。 他走到我的身旁,将身子半蹲下。 抬头浅浅地看了我眼,笑容干净澄澈,话语非常小心,生怕因为开口,给我再造成第二度的伤害。他言语轻柔地说,“小忧,我们回去吧。” 我怔怔地看着他,混乱如浆糊的脑袋没法给到回应。 卫飏无奈地出了口浊气,却是一个打横把我抱起,眼里满满心疼。“回去安安生生地睡一觉,一切都结束了。” 我看着卫飏,怔怔地点了点头。 奶奶小心走了过来,似乎想要查看下靠在卫飏怀里的我,不过被卫飏浅浅地瞪了一眼。虽然语气听不出动怒,不过却带着浓烈的敌意。“你不用这么假惺惺地表示关心,我信不过你。” 奶奶没想卫飏会这么说,只奇怪地望着他,好半天合不上嘴巴。 “希望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有一天,你也会伤害夏忧。”卫飏冷冷地说了句,越过奶奶朝外走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靠在卫飏的怀里,虽然感觉疲惫,有些头重脚轻,不过并不赞同他刚才的话。 “你放心,奶奶不会伤害我的。” 卫飏稍微迟疑了下,虽然紧皱眉头,竟然没有反驳…… 他只是沉默着把我抱了回去,轻轻地放在床上。 “小忧,睡吧。” 他说。 有他守着,我确定自己可以睡得安稳,可以做个好梦…… 我闭上眼睛,安稳地进入梦乡。 不过似乎事与愿违。 梦里,我竟然来到了三途川的江边,还是一贯浑浊的江水,还是卫飏那个略显苍凉的背影,他就这么萧索地坐在三途川的江边,将双足放入水里,任由着里面漂浮的小鬼,蚕食他的身子。 他当然会痛,可却苦笑着告诉白苏,只有鲜明地痛着,才能深恶痛绝地感知自己还在这世上…… 骑着鹿蜀的白苏也来到了三途川,她潇洒地从鹿蜀身上一跃而下。刻意制造出极大的动静惊扰卫飏。某只只是懒懒地抬起头,轻轻扫了她一眼。除了默默往旁边动了动身子之外,全程就当白苏透明。 白苏脸色铁青,她是地府的冥主,偌大的地狱归她说了算,没想竟然在卫飏那里吃了闭门羹。她气呼呼地坐下,卸下手臂上的盔甲,那里有一道明显的刀伤,虽然已经结痂,不过刀身凶险,隐约竟还露出白骨。 卫飏的脸上,终于显露出了些微的变化。“你,受伤了?” 白苏冷哼一声,扔给卫飏一抹嫌弃的眼神,“哟,您老人家真不容易,竟然还能看到我受伤了。我以为你的眼里只有夏忧呢。我说过和魁作战不能大意,你竟然丢下其他鬼差走了,就把烂摊子留给我?!” 白苏气不打一处,已经把鞭子拿出握在手里,气急败坏要修理卫飏。 他不躲,也不替自己辩解,只眼眸稍微黯了黯,“小忧遇到麻烦了。她受伤了,或者以血为讯号,向我求救……” 我错愕地瞪大眼睛,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默默地听着两人的对话。这不是梦,这……这是切切实实发生的。 我轻轻地,咽了口口水。 “是吗?”白苏微微摇头,“善意”地提醒卫飏,“我记得以前梁姣还在,那时你们都在前线作战,她也遇到险情,浑身是伤,血流一地。可你那时,也没丢下自己的部下,寻她而去。怎么这次,这么不理智?” 提到梁姣,卫飏的脸阴沉得难看。不过错愕地看着白苏,她的问题,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白苏冷笑一声,她不会放过卫飏,竟然穷追不舍,继续追问。“她享有了梁姣不曾有的特权,是不是说明,她在你心上和梁姣不一样?你更牵挂她的安危,你更怕她遭遇意外?” 卫飏听到这,愕然瞪大眼睛。 我也瞪大眼睛,巴巴地等着卫飏的答案,仿佛那也是对我的宣判…… 卫飏迟疑了会,犹豫着说。 “这不一样。梁姣鬼术不错,我知道她能保护好自己,就算情况危急也能全身而退。夏忧不一样,她遇到状况不能处理,需要人保护。” 卫飏的答案,我……很失望。 同样失望的还有白苏,她不置可否,轻轻抬手拍了拍卫飏的肩膀,“你说这话我信,但是,你能说服自己的心,也信这种鬼话吗?” 他的表情瞬时呆住,表情一僵。 白苏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下的泥土。“我不和你说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自己心里得有一杆秤,称一称夏忧和梁姣的分量,到底孰轻孰重?” 她慎重其事地看着卫飏,一定让他弄清其中的利害关系。 卫飏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久久的沉默着。 白苏眉头紧蹙,静静地站着。 她在等卫飏的答案。 半晌,卫飏轻轻叹了口气。生硬地回应说。“我……我不知道。” 我松了口气,白苏竟也松了口气。 ………… “你这答案,不算太坏。”白苏顿了顿,给以中肯的评价。 她和梁姣,孰轻孰重? “不过……”白苏突然话锋一转,收起刚才略显玩笑的语气,露出冥主独有的气势。“你今天的行为我可以理解,但是到底是做了逃兵,因为你的离开,也给地府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不少鬼差因此负伤。这笔账,我得和你算算。” “好。”卫飏点头,干脆答应。 没有推卸责任,也没有替自己辩解。我心疼地捂住自己的胸口,这是因为我,却让卫飏受罚。 “行了。”白苏将手懒散地放回身后背着,“我要给你说的话,也已经说完了。三途川的小鬼你也叨扰得够久了,我得给你下逐客令。你爱上哪呆上哪呆,这里有我,我不想和你同框出现。” 恢复了往昔玩笑的语气,不过还是带着命令的口吻。 卫飏缓缓站起身子,虽然没有反驳,不过脸上多少有些不大情愿,“我就这么一处地方可去,你还要撵我走。行吧,我回去了,小忧差不多也该醒了。她看不到我,怕她担心。” 白苏点头,目送卫飏转身离开。 她没走,只是把身子半转过来,朝着我的方向,“行了,还是说你到现在,都还以为自己只是在做梦吧?” 我不解地左顾右盼,意识到周围空空荡荡,只有我一人,又用手指了指自己,怔愣地看着白苏。“你……你是在和我说话?” 白苏往上翻了一个白眼,给到一抹大写的嫌弃,“废话,不然你以为呢?” 我错愕地瞪大眼睛,突然想明白了。 “是你找我过来,让我听到你们之间的对话?你刚才问卫飏的问题,你是问给我听的?”我惊得合不拢嘴巴,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是。”白苏点头,没有遮掩,干脆直接。 不过话语浅浅一转,“当然,我也不只是为你说的。我也想知道,他为什么会中途扔下士卒不管?你和梁姣在他心里,到底孰轻孰重?”白苏看着我,认认真真地说。 “他不会再这问题上欺瞒我,我也会一再逼迫,让他尽快做出选择。” 白苏没有遮掩,坦白了自己的打算。 我舒了口气,小心问他,“你就那么想,在我和梁姣之间,让他选一个吗?你不怕,他选了梁姣吗?” 白苏沉默了会,我再补充说,“卫飏不知道,你我是清楚的,我们都见过梁姣。” 见过那被拔首包围的梁姣,她虽然笑容浅浅,模样寡淡,但她是鲜活的。我逃避着,因为私心不敢让梁姣接近卫飏,但她确实存在着,这是我不能、也没法改变的。 “我是见过梁姣。”白苏长长地舒了口气,眼里闪过一抹狠绝。“可是如果卫飏选了梁姣,我会让她彻彻底底,从这世上消失。” 我错愕地看着白苏,不但没有想到她的答案,更惊愕她刚才决绝的语气。 她没有玩笑,甚至言语威胁…… “为什么?”我小心翼翼地问,我以为的白苏,虽然性格强势霸道,但到底不会这么狠绝可怕。这样的她,我感觉陌生。 “因为,我是不会容许梁姣,重新回到卫飏的身边。我也不会容许,她来破坏这固有的安定和秩序。” 她认真地,给我说明。 我怔怔地点头,似懂非懂地应了声。白苏不会像我想的那么简单,她心里也藏着不可窥伺的秘密…… 我想起之前壁画上的那一把不可名状的大火,想起那只守着石壁画像的黑猫…… 我的沉默让白苏面露迟疑,不过朝我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夏忧你放心,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我会选你。” 我点头应了一声,不过再看了白苏一眼,小心翼翼地问。 “那我,可以回去了吗?” 她点头,那些要让我听到的话,我已经听到了。而且她也鲜明地表达了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我再留下也是徒劳无益,所以白苏点头,然后大手一挥,将我送了回去。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虽然脑袋还是昏昏沉沉,可却无比清楚,刚才在三途川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还有白苏说的话我统统记得。 房里只有我一人,卫飏没有回来,可能因为什么事情在路上耽搁了吧? 我嘴里干燥,下床准备喝水。 出去发现奶奶竟然坐在沙发上,她表情沉重,如老僧入定一般,他这么坐着,应该有些时候了…… 奶奶看到我出来,赶忙站了起来。 她有话给我说…… 我迟疑着,走到奶奶跟前坐下,用试探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着,小心翼翼地问,“奶奶,你找我过来,有事吗?” 奶奶点头,浅浅地望了我眼。 “有。小忧你坐。”她招呼说。“关于你今天听到的,我想了很久,觉得是时候给你一个交代。” 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王奶奶告诉我的事情我不能相信,但是那时奶奶的表情又将她出卖,我没得选,又只能被迫地相信。我咬着唇,浅浅地拒绝。“奶奶,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用说的。” 我没有强迫奶奶的意思,我尊重她的意思…… “不,我得说。”奶奶将身子往前挪了挪,进到我的跟前。 “她说得没错,你是我从棺材板里抱出来的。我走阴,经常需要进出村里停放尸体的地方,那天不知道怎么的,就从里面听到了孩子的哭声。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就是一三四岁模样的娃娃。我实在不忍心你就这么躺在冰凉的棺材里,所以就把你抱了出来,带回了家里。” 我点头,轻轻嗯了声。 奶奶再继续往下说,“我在村子里找了好久,始终没有问到你是谁家的孩子,毕竟村里就这么大,哪家有孩子大家都知道。你那时又实在乖巧,我就把你收养在了身边,对外就说是我的孙子。王奶奶是我的徒弟,她不信我突然有了孙子,我那时对她也没有防备,就如实告知。你的生辰八字是我推算出的,你知道,这对我不是难事。” 我点头,奶奶精通算命,倒推生辰八字的确不难。 遇到危险,我一定来 我见奶奶眼里浮现出一抹浓烈的歉意,赶忙打断她的话,“奶奶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谢谢你把我从棺材里救了回来。我只是有些许的意外,暂时不能接受这么个事实。” 我坦言,小心翼翼地看着奶奶。 奶奶苦笑,因为我的回答明显松了口气,不过还是皱紧眉头。“小忧,我不该骗你……真的,我不该骗你。” 我冲奶奶摇头,干脆反驳。 “奶奶,您别说了,还有不要把卫飏的话放在心上,这世上谁都可能伤害我,唯独奶奶您不会。奶奶您对我,最好最好了。”我把奶奶的手握住,认真地说。 她笑了笑,像是松了口气。 “那好,你睡吧,我不打扰你了……”说完,她小心翼翼地欠起身子,回了自己的房间。门没有完全关上,我隐约看到奶奶站在爷爷的牌位前,给他上香,小声低语着什么。 脑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我想见见那具奶奶将我捡回来的棺材。那些棺材统一放在村里的一户杂物间里,由一位腿脚不便的老大爷看护,相当于古时候的义庄。 因为奶奶是走阴人,小时候我经常跟着她去到那里。奶奶是去超度亡魂,给死者送行。我在一旁,充其量是凑热闹,不过一来二去,倒和看守棺材的大爷混熟了。 老大爷特别喜欢我,会用各种各样的零食逗我开心。 我小心翼翼地起身,把门推开,不想惊动奶奶。 只是,卫飏站在外面,他听到动静,回头看了我眼。习惯性地微微皱眉,面露责怪,“小忧,你这时候,不该在床上睡觉吗?” 他自己都才从三途川回来,还有立场教训我? 用白眼回应卫飏刚才的责怪,我耸肩进到他的身边,知道自己要出门卫飏肯定要跟上。所以与其让他被动的告知,倒不如我老老实实交代,“我想去个地方,你陪我去?” 卫飏身子是需靠在院墙上的,模样有些怅然若失,听到这话微微将头抬起,目光浅浅地落在我身上。 这样的他,和在三途川时,竟然相像到了骨子里。 他没听到我说话,竟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心里担忧,我再问了次,卫飏才浅浅点头,轻轻哦了声。 “好。”他说。“不过,我们去哪?” “去停放棺材的地方,奶奶当年就是把我从那个棺材里抱出来的。我想亲临去看看,它对我而言毕竟意义不同。”我坦言,卫飏听了,虽然有些意外,不过还是轻轻点头,愿意跟我一同前往。 平时在路上,他总会嘻哈和我玩笑,这一路竟然相当沉默。我出言打破僵局,“之前元方告诉我,你在地府和一只可怕的厉鬼鏖战,暂时顾不上我这边。所以,你竟然赶得上回来?” 卫飏停下脚步,用一抹探究的目光将我上下打量了番,不过故作轻松地说,“是呀,我本来赶不上回来。所以,我把魁扔给白苏,自己半道跑回来了。” 他没有要隐瞒我,说得和我在三途川知道的,一模一样。 “白苏没有怪你?”我声音嗡嗡的,再继续追问。 “当然。”卫飏突然朝我走了过来,收起刚才的紧张,模样有些吊儿郎当,和平时一样万事不上心地打了个哈气。“她气急败坏,说要重罚我。” “啊?”我知道,但还是下意识地表示惊讶。 卫飏脸上的笑意更深,竟然恬不知耻地凑了过来,“我这次重罚,都是因为你。倘若不是你划破手指让我担心,火急火燎地扔下兵卒回来,她能降罪于我?之后会受各种惩罚?” 虽然知道他在玩笑,万没有责怪我的意思,也不会因此跟我置气。但想到地府的各种酷刑,那不是开玩笑的,这所有的一切,不留情面地加诸在卫飏的身上。 他虽然和白苏交好,但她定然不会偏私…… 我轻轻吸了吸鼻尖,特别心疼。 “对,都怪我。” 我把所有过错一把揽过,卫飏竟然有些慌了,赶忙解释,“真没意思,我又没有要怪你,不用这么主动承认错误。如果还有下次……” “没有下次了,我不会再让你做逃兵的!” 我摇头,目光坚定、果断地看着卫飏,认真极了! 但是他抬手,在我头上狠狠赏了暴栗,“小忧,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照顾好自己,如果遇到危险,务必在第一时间让我过来。” 我迟疑地望着卫飏,怔愣地点了点头。 他则上前,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如果你真的觉得心里有愧疚,要弥补也行。” 我怔怔地看着他,错愕地点头。 “好……” 他要补偿我意外,不过应该。我认真地看着卫飏,他要的补偿,只要我能做到,定然不会推辞。 我认真,卫飏却诡秘地笑了笑,往上轻轻挑了挑眉。 “好呀,那我要你吻我。” 说完,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唇,作势要凑上来。我惊愕地瞪大眼睛,反应过来直接上手往他胸口砸了一拳,“卫飏你有没有搞错?我是很认真地在跟你说!” “我没搞错,我也很认真呀。”他笑着,虽然换了一副假意认真的表情,不过眼眸里的戏谑,也是真的。 “你混蛋!”他的话我连个标点符号都不信,追着卫飏玩玩闹闹,折腾了好一会才走到义庄附近。 卫飏虽然一路都在和我打打闹闹,不过模样显然心事重重。 我知道他因为什么事情心忧心烦,只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佯装无事地朝着义庄走去。里面除了几具棺材之外,就是一些堆放在角落里的纸扎人,因为不值几个钱,看门的爷爷只是白天过来,晚上没有守夜的必要。 我松了口气,因为他认识我,不见就不尴尬。 我攧手攧脚地推门走了进去,卫飏眉头微蹙地跟在后面,也走了进来…… 在那间破败不堪的房里,安静地躺着五六幅棺材。不过角落里的一具,和其他的不同,红木明显上了年纪,上面还贴着符咒,棺材的一面写着几个我看不大懂的铭文,不过从字迹上…… 我能认出,那是奶奶的字。 ………… 他取出了黑曜石! “就是这具棺材。”我心里清楚,自己要找的就是它。暂时扔下卫飏,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我把棺材的盖子放下,里面空空如也,明明已经废弃良久,但是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应该有人经常收拾? “真干净。”卫飏走了过来,看到干干净净的里面,也微微皱了皱眉,我浅浅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娓娓道来。 “王奶奶当时说的,你应该听到了。她是从棺材里把我抱出来的。在我们村里,一般棺材都是立刻下葬,其他的都会暂时停放在这间屋里,有专门的人祭拜和看守。如果她说的是真的,我应该是从这幅棺材里抱出来的。” 卫飏点头,我却先一步地进到了棺材里。 “小忧,你做什么?”他一头雾水地看着我,这应该是他第一次猜不透我的心思,提出质疑。我一边四处打量着,一边解释,“我只想进来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哦。”卫飏点头,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我坐在棺材里,借着手机微亮的光线打量着棺材内壁,光滑的内壁上刻着图画和文字,文字是我看不懂的梵文,不过图画却有些似曾相识。那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虽然是画在上面的,但是我能感觉到火焰的温度,忍不住伸手触摸了下…… 竟被烧灼得厉害,手下意识地缩了回去。 “小忧,怎么了?”卫飏忧心忡忡地看着我,作势竟然要把我拉出来。我赶忙摇头阻止,长长地深呼吸了口气,“我没事,我真没事。” 他没有松手,也没有强硬地将我带出棺材,不过眉头紧紧皱成一团,面露不安地上下打量着我。 我盯着那把仿佛在墙上燃烧着的烈火,稍微往下咽了口口水。 那把火也曾在密室见过,黑猫告诉我,那是白苏的梦境,它是白苏的一魄。还说白苏很少做梦,一旦做梦就是未来真实的预兆…… 它因为不安,才会将它画在棺材里。 我又打量了一会儿,只实在想不明白,只能悻悻地从里面钻了出来,冲卫飏稍微扁了扁嘴。“我看过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他没答应,只看我的眼神更深邃了。 “你怎么了?”我不解地看着卫飏,“奶奶说,发现我的时候,我是四五岁孩子的模样。所以,我是被自己的父母,遗弃在棺材里的?” 我更想问卫飏,是他造了我,把我扔在棺材里? 只是不应该,难道他不怕棺材里断水断粮,我活不下来?那他偷盗续魂灯,承受上百年的酷刑责罚,不就白费了? 所以,我婉转地,问出自己的疑惑。 等待我的,是长时间的沉默。 良久,他才喑哑着声音,低喃说,“小忧,过来。” 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我还是朝他走了过去。卫飏目光平和地看着我,我走到他面前后,他稍微着一把将我揽入怀中,紧紧抱住。 然后,他低头深吻我。 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只能怔怔地瞪大眼睛,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卫飏有些许不爽,压低声音提醒,“小忧,闭眼。” 我哦了句,虽然不知道卫飏要做什么,连忙闭上眼睛。 他轻轻笑了笑,继续加深之前的吻。 我感觉到自己小腹有微微的蠕动,似乎有东西要从里面出来。它从我的心房出发,慢慢到了我的喉头,到了嘴巴。 我把它吐了出来,小心握在手里。 那是,黑曜石? 记载了梁姣记忆的黑曜石?卫飏当初花了好大的心思,从僵尸鬼的手里争抢出来、承载着梁姣记忆的黑曜石…… 他曾多次再三,严正警告,提醒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遭遇任何情况,也不管是谁要求,都不能交出黑曜石。他要我一直含着黑曜石,直至完全拥有梁姣的记忆。 这样,我才是合格的替代品。 “为什么?”我看着黑曜石,没想过有一日卫飏会以这样的方式,将它从我的身体中取出。他默默从我手上把黑曜石拿了过去,握在手里。 他一点一点地加重力量,我就这么看着黑曜石上出现裂痕,直至完全破碎。 血,从他的掌心流出。我惊愕地瞪大眼睛,赶忙将他的手打开,错愕惊慌地问,“卫飏你疯了吗?你不是说永远不让黑曜石离开我吗?你明明那么在乎它,为什么要毁了它?这里装着梁姣的记忆!” 我冲卫飏吼去,一时口快竟然爆出了梁姣的名字。他错愕地看着我,突然有些垂头丧气,“所以,你还是想起了?你想起了多少?” “我……”我百口莫辩,恨自己刚才嘴贱,更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才好。 卫飏出了口浊气,苦涩地冲我摇头。 “算了,我不逼你。” 他还是抱紧着我,在我耳边低语。“我希望,黑曜石让你想起的那些,你都忘了吧。” 他说得很浅、很轻。 我摇头,还是不明白…… 他笑着,将我抱得更紧。“世上没有梁姣了。你做夏忧就好了。好吗?” “好。”我迟疑着点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卫飏把我松开,看到我眼睛里的眼泪,不置可否地摇头讪笑。“夏忧,你好端端的,哭什么?” 我瞪了卫飏一眼,气哼哼地。 “我……我不知道!” 一束手电筒的强光照了进来,随之响起的,还有个苍老年迈的声音,“谁,谁在那里?!” 我认识男人的声音,他姓雷,是这间屋子的管理员。 “雷爷爷,是我。”我连忙出声,他听到我的声音,又用手电筒照了照,看到是我,稍微松了口气,把悬在半空的心落了回去。“小忧呀,你怎么来了,还大晚上地到停尸房来?” “我好不容易回来趟,想着过来看看。”我轻轻往上扯了扯嘴角,就这么解释说。雷爷爷以为我是来看他的,就哈哈大笑。之后寒暄了两句,我和卫飏前后脚地回去。 突然重病 回到家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海里全是卫飏那句世上再无梁姣。我心里有小小的窃喜,不过卫飏一定心里难受着、别扭着。他以手捏碎黑曜石时,心一定很痛。 我叹了口气,强迫自己快些睡觉。 第二天我是被小叔摇醒的,他大力地摇晃着我的胳膊,将我睁开眼睛,赶忙将我拽了起来。“夏忧,大事不好了,你怎么还有睡觉的心情?” 我一脸无辜地看着小叔,出什么事情了,我不能睡觉吗? 小叔根本不给我反应的机会,竟然连拖带拽地将我拉了起来,之后快步朝奶奶的屋里走去。“我问你,昨天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奶奶怎么病得那么厉害?我已经打电话叫救护车了!” 小叔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我听后也慌得不行。进去果然见到奶奶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她平时非常精神,这么虚弱的时候实在少见,我赶忙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问奶奶。 “奶奶您怎么了?” 奶奶听到我的声音,努力着睁开眼睛。见到是我,虚弱地笑了笑,“小忧别慌,不过年纪大了,身子有些不舒服,稍微休息些时日就好了。对了,如果没人发现王奶奶的尸体,就得劳烦你走一趟。她虽然走错路,做了坏事,但我还是盼着,她能尽快入土为安。” “好。”我点头,轻轻嗯了声。 “您老人家就少说两句话,好好休养。”小叔有些不耐烦,稍微提醒了句。我嘟囔着嘴巴,哦了一句。 虽然有些不大情愿,但还是退了回去。 门却被人从外面撞开,是昨天停尸房里见的雷爷爷,他火急火燎地进来,还没有到屋里,就扯着嗓子地说,“夏奶奶,夏奶奶你在哪里?我有要紧的事情找你。” 他嘴上这么说,结果看到躺在床上的奶奶,表情瞬间凝固住了。 “有事吗?”奶奶欠起身子问,声音虚弱到了极致。雷爷爷面上为难,犹豫不决,“有事是有事,可是你现在不是身子不舒服吗?先养好身子吧。虽然事情挺着急的,但到底人重要。” 他话里的为难,我听出来了。 “到底什么事情?”奶奶眉头皱紧,面上挂着不悦,再问了次。“你找我都是有要紧的事情。欲言又止矫情了。” 雷爷爷没有办法,把手摊开,“我们老伙计,什么都瞒不过你。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那有两具尸体是隔壁村的,他们讲究安土重迁,尸体需要送回他们那里下葬。就是辛苦您一趟,赶尸把尸体送过去。事情一点难度都没有,可您既然身子不舒服,那……那就让他们等等。” “可是现在天气这么大,你那虽然阴凉,但我估计着也放不了几天。再说人家要求合情合理,拒绝不合适。” “那就让小忧去吧。”在一旁听完了全部对话的小叔突然开口,竟然把我推了出去。“小忧小时候就跟着您走过几次阴,赶尸什么的,她自己虽然是第一次,但是一直在旁边帮忙打下手。赶尸的规矩她也懂,事情交给她,可以放心的。” 小叔一边说,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错愕地看着小叔,他说得这么信誓旦旦,以为自己听岔了。 “小忧可以吗?”雷爷爷像是发现了救星一般,激动地看着我。 我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我可以试试。” “我陪你一起。”一直在旁边安静听着的卫飏浅浅开口,接过我的话往下说。他将身子指了指,眼睛定定地看着我,他让我安心,一切有他在。 我用口型,给他说谢谢。 “那太好了。”雷爷爷高兴坏了,拉着我就要往外走。却被奶奶叫住,“小忧需要准备些东西,她知道你那,我让她把东西收拾好,再过来问你要尸体吧。” “对,对,对。我把这忘了。”雷爷爷尴尬地挠了挠脑袋,心虚地冲我笑笑。“那我先回去了,小忧,我等你过来。” 他是高高兴兴地走了,却给我留了个烂摊子。 “小忧,我把事情交给你,可以放心吧?”奶奶再问了我遍,“你不用勉强,行就行,不行就不行。” 我把赶尸的规矩和需要注意的事项,挨着挨着给奶奶说了遍。奶奶听完轻轻点头,“你这丫头,记性挺好的。只是你到底是第一次赶尸,万事小心些。如果遇到难事,我宁可你把尸体扔下,自己逃回来。也不想你因此涉险,受到威胁。” “我……我记住了。”奶奶叮嘱完后,让我去里屋准备东西。里屋是仓库,装着各种各样捉鬼的物件,奶奶虽然有大本事,只也需要用这些东西来傍身加持。 我准备了书包,将需要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往里面装。我不比奶奶,本事不行,就靠这些装备来凑。卫飏没有跟着进去,他懒散地站在外面,打着哈气看我。 身子斜斜地靠在墙上,还是一副软弱无骨的模样,“我能照顾你的安危,但是赶尸的活我帮不了你,你得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他坏笑着,我是看不惯,扔给卫飏一个大大的白眼。 加快手上的动作收拾东西,“我知道,我也没有指望你。还有,你不愿意,可以不跟着。” 因为小叔要留下来照顾奶奶,所以我收拾好东西,催促卫飏出门。 他表情复杂地看了奶奶一眼,想起他昨天的话,我稍微打了个冷颤。身子半转过去,模样认真地看着卫飏。“卫飏,我觉得你昨天说错话了。奶奶她不会伤害我的。她只是善意地隐瞒了一些事情,初衷是好的。你别对她存有敌意。” 我没瞎,能清楚地感觉到卫飏对奶奶的敌意。 卫飏吐了口浊气,皱眉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圈。他对我的话并不赞同,反驳说。“小忧,你话不要说得太满。你信她,可我不能完完全全地相信。我是从地府爬出来的恶鬼,我永远没法完完全全地相信一个人。” “包括我?” “是。”他停顿了好久,虽然面露迟疑,还是点了点头。 你值得这样的信任 “小忧,我不想骗你。”卫飏沉默一会后,才憋出这么一句不是解释的解释……我点头,虽然心里有那么一些失落,但万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卫飏他一直,不都是这样的吗? 他极度缺乏安全感,每一日的生活都像在走钢丝般。如履薄冰地过着。 我没有生气,我心疼他。 只转过身看了眼还停在原地的卫飏,朝他展露笑颜,“没关系呀,我信奶奶不会伤害我。我也信你,信你永远不会伤害我。” 我笑着,卫飏的表情却更尴尬。 良久,他走了过来,大手轻轻地停在我的头上,“小忧,你真天真。” 我冲他摇头,模样认真地摇头。“我没有天真,你值得这样的信任。” 迎接我的,又是久久的沉默。 我没在和他说什么,去了村上的停尸房。雷爷爷已经在里面等着我,瞧见我进来,赶忙招呼我进来,“丫头,你要赶的,就是这两具尸体,都是年纪轻轻的旅人,你送他们回去的时候小心些,等见了家属说些安抚的话。” 我点头,把雷爷爷说的话都记下。 然后他给了我一个包裹,里面装着面包水之类的干粮。“这是爷爷给丫头准备的。这一趟辛苦你了。” 我手下包裹,给他说了谢谢。雷爷爷点头退了出去,我需要对尸体进行简单的修面和化妆,他不方便在场,所以把停尸房留给了我。我拿出化妆用的东西,打算替死者敛妆。 卫飏当然在,并且一点自觉性都没有。就这么直挺挺地看着我,一点要回避的意思都没有。 我忍不住,只能出言提醒。 “我说,你不该回避下吗?”我已经说得非常明显了,卫飏只是浅浅地打了个哈气,我的话他听到了,但是丝毫不打算照办,微微将手摊开。“我看了又怎么样?趁着你在敛妆,你第一次赶尸,懂规矩吗?” 虽然我之前已经在奶奶面前详细说了遍,奶奶听完也是因为赞同才许我独自上路赶尸。所以卫飏的怀疑,一点依据都没有。我扔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干脆反驳。 “我当然懂规矩了。”为了证明自己,我干脆着,把所有的知识一股脑的倒了出来,“赶尸是一项历史悠久的传统,虽然在湘西一带盛行,但是其他地区,少部分也遵循这样的风俗。我会穿上道袍做它们的引路人,僵尸和僵尸之间靠着铃铛和丝线牵引,根据引路人的实力来决定身后赶尸的数量。太少一趟不划算,太多则会有危险。” 厉害如奶奶,我小时候曾见过她一次赶了十多具尸体,还安然无恙地回来。 我知道自己的斤两,眼前这两具男尸,估计就是极限。 “赶尸都是晚上行动,白天摇晃着铃铛身后跟着尸体是要吓死人的。赶尸人一般都是晚上行动,白天的时候就在专门的旅店里休息,说是旅店,其实就是一荒废的屋子。” 我绞尽脑汁,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地都说给卫飏听。 “还真懂。”卫飏听完,这么评价说。 我哼了一声,有些不爽地瞪了他眼,“你这话什么意思,虽然我是临危受命,奶奶生病他们才把希望放在我这,但我怎么说也有两把刷子,不然……不然我敢把这活揽身上?” 卫飏冲我冷笑了声,浅浅摇头,凑身进到我跟前。“我怎么觉得,你就算什么都不知道,也敢往自己身上揽呢?” “你!” 玩笑归玩笑,玩笑过后,我趁着月色,换上道士服,在尸体的额头上贴了符咒,摇晃着铃铛让它们坐了起来。我们需要连夜出村,往外走差不多五公里的地方,那里有一间赶尸旅舍。过去后,明天一个白天,我得和两具尸体一起呆在那。 我和卫飏走在前面,身后的两具尸体一蹦一跳。 卫飏毁了黑曜石之后,我和他独处的时候,感觉就非常微妙。尤其是大晚上走在路上,他沉默不语,我不知道说什么,气氛就既诡异又尴尬。我迫于无奈,只能招来元方,盼着他能调节我们之间的矛盾。 元方出来后,直接坐在了我的肩膀上。他先奇怪地看了一下我穿着的衣服,再回过头看了眼身后面目可憎的两具男尸,吓得从肩膀上落进我的怀里,身子瑟瑟发抖。 “小忧,你……你要做什么?”他惴惴不安地问,我这才想到这只是胆小鬼,缓和气氛估计很难,还成功地被身后两具尸体给吓坏了!卫飏把元方从我的怀里捞了出来。 “你这样的,是害怕呢?还是纯粹要占便宜?” 元方听了,气急败坏地反驳,“我没有,我没有。你是坏人,你欺负我!” 卫飏直接把元方扔了,还是我好心捡了回来。让他搭在我的肩上,指着身后的两具尸体说,“我是赶尸,把它们送到邻村去。” 元方已经确定过后面两具是普普通通的尸体,他拍着胸脯,明显松了口气。 竟然打了起包票。 “小忧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那个……与其指望他,我更想靠自己。 只我并没有拆穿元方,让他沉浸在那样的幻想和以为中似乎没什么不妥。赶尸的一路有些无聊,终于在天微微亮起的时候到了赶尸旅店,因为近年来的赶尸人越来越少,地方逐渐荒废,我到的时候,地上的灰尘厚厚的,房间到处都是蜘蛛网。 只是看,就一个头两个大。 地方没法住! 我只在这里休息一个白天,晚上就要出走赶尸,这里如此凌乱,我心里门清着,一个上午肯定收拾不好。所以我只是把尸体扔在了旅店里面,到外面找了处树下阴凉的地方休息。 两具男尸我在敛妆的时候看了,身上干干净净,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再说也没有小偷有胆子,敢偷死人的东西吧? 我很放心。 卫飏当然没有好心帮我看尸体的闲情雅致,见我出来之后,他也懒懒散散地跟了出来,陪我一起躺在树下休息。 偷玉的女人 “夏忧。”卫飏斜睥眼睛看我,好像有事情要和我说。我因为心虚,再加上其他的原因,不敢和他对视,只能故意岔开话题,“赶了一个晚上的夜路,我困了,有事等我醒了再说。” “好。”卫飏眉头微蹙,他大概也不想说,被我这么一阻挠,索性借坡下驴,顺着我给的台阶往下。 幸亏赶了一夜的路,我是真困了,在应付完卫飏之后,竟然真的睡着了。 梦里,我见到了只模样漆黑的猫咪。 它自称是白苏的一魄,还说我们之前在密室见过。我犹豫着点头,我对它当然有印象,只是不知道,它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竟然再次找到我…… 梦里的我,比实际上要大胆许多,竟然伸手要去摸猫咪…… 它一下就火了,朝着我扑了过来!将我扑倒在地上,伸出锋利的尖爪往我脸上一糊! 我吓得,一瞬挣扎着站了起来。 元方从我的肩膀上滑下,似醒非醒地埋怨,“小忧,你睡觉都不老实,竟然摔到本大爷了。”他愤恨不爽,冲我抱怨。我怔怔地望着元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梦境感觉太真实,不过被元方这么一提醒,我庆幸只是个梦。 但是黑猫举起的爪子,还是让我不寒而栗。 因为我还看到一把熊熊烈火,一下烧了起来! 我深深地出了口气,在元方探究的目光中缓缓站了起来。元方忧心忡忡地看着我,我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卫飏的踪影,只能将头转了过去,咨询元方。“你家主人呢?他又去什么地方晃荡了?” 元方摇头,很显然他和我一样,对此一无所知。 “算了,他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说不定去什么地方浪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我问不出个究竟,也只能这样这么安慰自己。元方和我想法一致,因为晚上需要趁着夜色出门,现在差不多下午,我打算回赶尸旅舍收拾收拾,稍微准备些东西,有备无患。 靠近赶尸旅社的时候,里面隐约的,传来动静。 我之前还真是小瞧了路上遇到的宵小之徒,竟然有人真看上了已经死透的男尸,那稍微年长一点的尸体,他的脖子上戴着一块工艺不算很好的玉佩。我是学文物鉴赏和修复的,见过不少巧夺天工的玉佩,这一块不但成色一般,而且还有巨大的瑕疵,拿到市面上,充其量卖三五百块。我实在不懂,那些为了三五百块就走上犯罪道路的人…… 是真傻呢,还是假傻呢? 偷玉的是个女人,动手非常迅速,丝毫不忌讳是偷死人的东西。她把玉佩收好,低着头快速地往外走。虽然看着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是偷玉的全过程我都看在眼里…… 没道理放她走人,我干脆走了进去,把手伸出来。“交出来吧。” 女人抬头,错愕地看着我。从穿着上看和一般农村里的中年妇女差不多,模样也不像是那种作奸犯科手脚不干净的人。可惜坏人永远不会在自己的脸上刻字,更何况我是亲眼所见。 我看得,可清楚了。 “交……交什么东西?”女人不愿意就这样让得手的玉佩落在我的手上,还在负隅顽抗。“你在说什么玩意,还有你身上穿的,是什么玩意?” 我身上穿着赶尸用的道袍,腰间还系着可以使唤尸体起身的铃铛。衣服是奶奶替我准备的,据说她年轻时候穿过。只奶奶身材比我高大了不少,所以衣服松松垮垮地拖在地上,袖子又宽又大,看着不像是赶尸走阴的道士,更像是拙劣唱戏的戏子…… 虽然我也觉得自己这身行头实在有愧于走阴人这个称呼,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地强撑出威严的气场。“看到地上躺着的尸体了吗?我是赶尸人,要把他们送到隔壁村。” 我说得理直气壮,双手叉在腰上,“所以,你把你刚才偷的玉佩还回来。不然他们发现玉佩不见了,肯定缠着你不放。到时就真是做鬼也不放过你了!” 我见女人有犹豫,再将了一军。“为了三五百块,就让厉鬼缠着自己不放,这笔账不划算吧?说不定还得把自己小命搭进去。” 虽然是在恐吓她,但我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依据。 她被我吓得面色惨白,有个下意识地动作,竟然用手死死拽着玉佩,眼里露出凶光。“我没有,你……你胡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东西了?还有,这两具已经死透的尸体,怎么可能活过来?你……你这是封建迷信!” 她给我扣了顶好大的帽子! “我不是封建迷信。”我走到女人的跟前,一把握住她拿着玉佩的左手,“有句话是人在做,天在看。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门清着!” “就是,我也看到了。”元方突然冒了出来,竟然在女人面前显行了! 他穿着一身僵尸服,脸上涂着厚厚的白粉,唇是紫色的,还有浅浅的獠牙露出。 “鬼啊!”女人被吓坏了,拨开我拔腿就跑。等我意识到追出去后,早就瞧不见人影了,我压根不知道她往哪个方向去的,只能懵逼地站在原地。 元方竟然出来向我邀功,得意极了。 “小忧,你看我把她吓走了。是不是很厉害呀!她也就嘴上功夫不错,实际上的胆子,就芝麻那么大一点。”他一边说一边啧啧,难得神气了一次,他高兴坏了。 可我高兴不起来,单手把元方提了起来。 “你把她吓走,是挺厉害的。不过受累问一句,我要往哪个方向去找玉佩呢?没有玉佩,里面的尸体我要怎么安抚?” 元方没法回答,周遭的空气安静得可怕。 我吸了吸鼻尖,好像闻到了一抹浅淡的、若有似无的鬼气…… 这抹鬼气我还很熟悉,甚至之前有过交集。 那是拔首的鬼气。确切地说,是那群拥簇着梁姣的拔首,它们所散发出的鬼气…… 我感觉到了拔首的存在,所以她也在附近吗? 深深出了口气,我快步朝拔首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所以,它不见了? 元方不知道我葫芦里卖什么药,作势要跟上来,只我阻止了他,“你留在原地,看着那两具尸体,不用跟上来!” 我第一次,喝止了元方。 他冲我摇头,“不行。之前主人说了,如果他不在小忧的身边,就让我寸步不离地跟着你,不能让你单独行动。”元方说得信誓旦旦,打定主意地要跟上来。 “给我回去!”我冲他吼到。吼完我后悔了,我对元方一向很有耐心,这次竟会在他面前失控。院方也错愕地瞪大眼睛,怔怔地停在原地。 我叹了口气,只能先安抚说。“你乖,你回去看好尸体,我很快就回来。” 元方还是不情愿,只大抵被我的失控吓住了,委屈着点了点头,终于乖巧着停在原地,没有跟上来。我赶忙朝着拔首离开的地方追去,最后在一株已经完全枯死的榕树下找到了拔首。 它们拥簇着的少女背对着我,白色的纱裙甚是曼妙,身子比我上次见到时更加萧索,更加凄凉,几近透明。 大抵是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梁姣迟疑着回头,看到是我,她怔了怔,反应过来后,只冲我苦涩地笑了笑,“你……你怎么来了?” 她,很意外。 “我闻到了拔首的味道,知道你在附近,就……就过来看看。”虽然我是依照梁姣的模样模样造的,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其实我们统共没有见过几面,我对她也不是很了解。 梁姣听到这,茫然地抬起头,浅浅地摸了摸拔首的脑袋。拔首乖巧地停在梁姣的手上,如一只乖顺的宠物。她苦笑着摇头,“也是,我现在离不得它们。你也可以随着它们,找到我在什么地方。” 说到这里,她却突然变了表情,身子往前挪了挪,凑到我的身旁,在我身上轻轻地嗅了嗅。 我实在不习惯和她距离这么接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梁姣却步步紧逼,再次凑近。 见我要躲,她竟开口阻挠,“小忧,别动。” 她话里似乎有某种不能违抗的力量一般,迫使我停在了原地。梁姣缓缓近了我的身,鼻翼轻轻地颤了颤。 她把手,落在了我左胸的位置。 “噗通、噗通……”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它不安地跳动着,似乎比平时更快了。 心虚、不安、焦虑。 梁姣往后退了退,苦涩地看着我。“所以,它不见了?” 我奇怪地看着梁姣,她说的,我没听懂。 “黑曜石不见了,对吧……”梁姣激动地望着我,竟比上一次哀求我让她和卫飏见面时还要激动。“他不是告诉过你,让你永永远远都不要取出黑曜石吗?为什么,它不在那里了。” 卫飏之前说过,甚至是苦苦哀求,要我一直留着黑曜石,留着黑曜石里白苏的记忆,这样我就能逐渐想起他们曾经的往事,从而完完全全地,变成梁姣。 等完全继承她的记忆后,我就不只是像她那么简单,我……我就彻底成了她。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黑曜石是梁姣的,记忆也是她的。她有知情权…… “黑曜石,是卫飏他从我身体里取出来的。”唇瓣紧紧咬住,小心翼翼地说,“就在昨天,他把黑曜石从我身体里取出来了。” “为什么?”梁姣慌了,惊慌之余,她紧紧拽住我的手,急切地问。 “我……我不知道。”卫飏当时的举动实在突然,我自己都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更不知道该怎么和梁姣解释,涩涩地扯了扯嘴角。 “你不知道?”梁姣彻底慌了,她手落在我的双肩上,可怜兮兮地看着我。“不,你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他没有说为什么要取出黑曜石吗?之前,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我摇头,声音嗡嗡的。“是遇到了很多的事情,可我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取出黑曜石后,卫飏说……” “他说什么了?” “他说,黑曜石让我想起的,他希望我都忘记了。”我小心翼翼地说,一边说一边对手指,“他还当着我的面毁了黑曜石,让我以后做自己就好了。” 我说完,梁姣突然把我松开,身子趔趄地往后退了退。 她脸上挂着死一般的绝望,嘴角抽搐了下。我担忧地看着她,只她突然跌坐在地上,失态地冲我笑着…… 她笑容越灿烂,心里就越苦涩。 我想把梁姣扶起,只被她厉声拒绝。她冲我失控地吼去,“你走,你走,我不要看到你,我永永远远,都不要看到你!” 我不怪梁姣,这事无论发生在谁的身上,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接受。 不敢再刺激她,我乖巧着转身往回走。 “等等……”梁姣突然叫住我,我茫然地转过身子。她还是趔趄地坐在地上,模样苦涩地望着我。“小忧,我刚才说错话了,你……你别往心里去。” 我没有往心里去,她也无需和我道歉。 周遭气氛再次变得尴尬起来,她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涩涩扯了扯嘴角。“白苏是对的,我早就该消亡了。是我自己不死心,一定赖在这世上不走。可我这样只能依靠着拔首行动,又不敢不能见他。这样,还算存在于世上吗?” 没待我回答,她涩涩笑了笑。“这样的我,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分别?” 我嘴拙,从来不会安慰人,尤其不知道在这种时候自己什么应该说,什么不应该说。白苏咬着唇,嘴角再往上扬了扬,“小忧,你……你走吧。你出来这么久了,再不回去,卫飏应该起疑了。” 我是该回去,但是这样的她让我很不放心…… “能做自己真好。”她低声感慨了句,等再抬起头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云淡风轻,见我还停在原地,她给我下了逐客令。“走呀,你还呆在这做什么?” 我犹豫地转身离开,走出一段距离后,回头看了梁姣一眼。 她还站在已经枯萎的榕树下,眼神空洞地望向远方,仿佛和树一样枯萎了,一样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我,我是第一次,深刻鲜明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残忍。 收起你的伪装吧 我不放心梁姣,只她一再催促我离开,我没办法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梁姣眼神空洞地看着我,既无奈又无助。 我走出一段距离后,再回头时,已经看不见她了…… 我并没有看到,一只毛色亮丽的黑猫从那棵完全枯萎的榕树上落下,一跃到了梁姣的肩上。眼里曝露出凶光,弓腰向着梁姣。 梁姣紧皱眉头,虽然惊诧黑猫的突然出现,只她到底见多识广,惊讶过后,冷冷地笑了笑,“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色泽纯正的黑猫了。如若没猜错的话,你应该认识白苏吧?” 黑猫拉长身子,金黄色的眼瞳自上而下打量着梁姣,模样可憎。梁姣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白苏?我已经很久没有提到这个名字了。我也没想到,我们曾经那么那么要好,结果到头来她竟然希望我完完全全地冲世上消失。” 黑猫似乎愣在原地,不过旋即冷笑着扯了扯嘴角,“你说白苏吗?我也好久没有提到这个名字了。” 黑猫会说话,梁姣一点不惊讶。 只是浅浅感慨。 “你果然是白苏的猫咪。”说着,竟然大胆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猫咪的脑袋。 黑猫敏捷地避开,冲梁姣轻轻摇晃了下尾巴,它来回踱步,带着猫咪独有的傲慢和高贵。“别把我和那些作为侍从的猫咪混为一谈!它们只是白苏的宠物,我是白苏的一魄。” 梁姣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玩味的表情。她轻易地相信了猫咪的话,冷笑着嘲讽,“白苏的一魄?所以,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你笑话我明明朝夕陪在卫飏身边,我只能以自己的消亡,才能在他的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可就算这样,我仍然比不过一个夏忧。” “喔。是吗?”黑猫虽然在冷笑,却是模样乖巧地趴在梁姣的肩上,细语柔声地问。 梁姣脸上挂着不情愿,先抱怨了句,“你既然是白苏的一魄,就该知道事情的缘由,我哪还有再说一遍的必要。或者,你就是想借此往我的伤口上撒盐? 黑猫没有开口,只安静地看着梁姣。 梁姣一张脸气得铁青,到底忍不住,“我和卫飏好上的时候,也曾经多次身入险地,好几次差点丢了性命。他虽然都能赶来救我,但一定是先把手上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只这次我听说,他竟然丢下一同并肩作战的鬼差,丢下危险可怕的魁,就为了回来救这么一个女人?” 她声音颤抖着,既可笑又可怜。 “你们,什么时候好过。”黑猫关注的重点非常奇怪,干脆拆穿梁姣的谎言,“不过是老冥王觉得卫飏是不错的好苗子,想着让他做自己的乘龙快婿,所以才让你们各种接触,并且对外宣称你们是一对。但是,你心里不是一直门清着,他没喜欢过你吗?之所以重新再造,也只是因为心里的愧疚。觉得对不起你。” 梁姣错愕地看着黑猫,它……它在胡说什么! 黑猫将她意欲反驳,干脆一跃到了地上,一边往前踱步,一边不紧不慢地说。“我是白苏的一魄,你和卫飏的过往,我清清楚楚都看在眼里。他待你如何,我比你更清楚。” “你。”梁姣语塞。 “收起你这幅柔弱不堪的模样吧。”黑猫冷笑着,看了眼漂浮在半空中的拔首,微微摇头,“虽然你现在只有靠着这些亡魂才能勉强行动,还需要从它们额身上汲取养料。但只有夏忧那个单纯犯傻的女人,才会觉得你身世可怜,命途多舛。她会感觉自己对不起你,却从来没有意识到来自地狱深渊的梁姣,曾经也是个狠角色。” 梁姣的表情,更尴尬了。 “你当初几乎杀人不眨眼,是老冥王手中的得力悍将。你不但胸有城府,甚至处心积虑,为达目的誓不罢休。”黑猫绕着梁姣走了一圈,冷冽着挑衅,“我说了,我是白苏的一魄,她知道什么,我就知道什么。” 梁姣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不过终于不再遮掩,她撕下了自己伪善的皮囊,眼眸中多了一抹凶狠。“你可真无趣。我本打算逗逗夏忧,把她玩弄在鼓掌当中,可是你呢,偏偏和白苏一样,热衷于拆我的台。不过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是不是,要除了你灭口?” 拔首一下拥簇上来,把黑猫团团围住。它们听从梁姣的指挥,只要她下令,它们就会动手。 黑猫却默默地看着拥簇上的拔首,表情浅淡,丝毫没把它们放在心上。 它舔着自己柔软的肉掌,言语遗憾地说,“我虽然是白苏的一魄,但我不愿和她为伍。其实我和你很像,都是被自己最亲的人抛弃。卫飏因为夏忧把你舍弃,他也曾把我关在一间藏满秘密的屋里,让我每天守着她的秘密,不见天日,孑然一人。” “我们,是一类人。”黑猫冷笑着提醒。 梁姣微微皱眉,终于听出了黑猫的弦外之音,浅浅轻轻地耸了耸肩,“所以,你这只小黑猫,是要和我一起,反了白苏吗?” 猫咪模样认真地盯着梁姣,缓缓点头。 梁姣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好笑着摇头,“我虽然认识白苏很久,但到底是个外人,你可不同,你是白苏的一魄,竟然帮着我这个外人,来反她吗?”她没有质疑黑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表达好奇。 黑猫毫不遮掩,只冷冽地笑了笑,“白苏的一魄吗?大抵最让我羞愧的事情,就属我是她的一魄,所以她能随随便便地,就把我扔了,也从来不用顾忌我的感受。” 黑猫轻轻扯了扯嘴角,言语不屑。 梁姣听懂了,她蹲下身子,像黑猫伸出手去,“所以,我们目标一致,你要同我合作?” 黑猫点头,对梁姣的说法表示认同。 然后,它将自己的黑爪子,倒扣在了梁姣的手上,金色的瞳孔藏匿着凶光…… 梁姣,也卸下了她赖以伪装的皮囊。 诈尸了 我从山上下来,守在屋子外面的元方见我回来,连忙火急火燎地凑了上来。他可怜巴巴地望着我,着急得一个头两个大。“小忧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我一脸茫然地看着元方,他手指着赶尸旅舍的方向。我从他焦急的语气中,隐约感觉出了他模样慌张的原因,深深地出了口浊气,“你说的不好,和那两具尸体有关?” 元方先是怔了怔,反应过来连忙点头。我隐约猜到,应该是没有了玉佩,男尸心中愤恨,从而尸变。我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旅店里那两具面目狰狞的尸体时,还是被吓了跳。 它们竟然“活”了过来,身子站得笔直的,还一蹦一蹦地往前跳。眼前这种玩意,我只在各种各样的老片子里见过,是僵尸。 元方瑟瑟发抖地靠在我的肩上,他趴在我的身上,战战兢兢地说。“小忧,诈……诈尸了。” 我有眼睛,我瞧得清清楚楚,不用他在给我做特别的说明。 只我一个头,两个大。 “我们要逃吗?”元方嘴上是在寻问我的意见,不过脚已经先一步地往后退了,身体果然很诚实嘛。我往上翻了个白眼,一把将元方拽了过来,言语遗憾地通知说。 “逃,往哪里逃?他们没有了玉佩,认定是我们拿走的,那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得被追上。我打算进去给他们说说道理。” “可是……它们不会听的。”元方很有自知之明,小心翼翼地说,我扔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它们最好可以听话,如果不能的话,就知道让它们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要知道,我的书包里,可装着各种各样的捉鬼道具,要收拾这么一两只尸变的玩意,几乎没什么难度。 “哦。”元方点头,虽然没有再逃,但是就对我说的,习惯性地怀疑了下。 我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僵尸视力极差,只能靠着气味分辨敌我确定方向,我屏住呼吸后,它们一时没有察觉到,我趁机滚到书包边,打开把明晃晃的桃木剑取了出来。 打开桃木剑的声音,把它们唤醒了,两只朝着我扑了过来,我见状,果断地往他们身上划拉了两道口子,再往他们的头上招呼了几张符咒。忙完这些,我拍着手站了起来,打掉身上的灰尘。 虽然动作有些狼狈,不过模样特别镇定,甚至还招呼停在门口的元方过来。“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我都搞定了。” 元方错愕地看着我,半晌才犹豫着走了过来,看到两具尸体的确没有动静后,他才出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起伏不定的胸口,“小忧,你……你搞定了?” 嗯,他质疑我。 我懒得和元方细说,干脆摇晃了下手里的铃铛,两具尸体应声倒下,我干脆拍了拍手,得意洋洋地向着元方,“挪,都搞定了。” 因为尸体是要归还给家属的,不能有任何损毁,我也担心自己刚才桃木剑划拉的两下伤到了尸体,到时连累奶奶不好交差。取了针线上前,想要修补一下。 那原本躺在地上的尸体,突然一下蹿了起来! 还把我之前固定在他额头上的符咒都取了下来,眼珠子瞪得滚圆滚圆地盯着我看。我心虚地往后退了退,它们却相继朝我扑来!我努力左右躲闪,好不容易逃过一劫,清浅地吐了口气浊气。 但是,没等我反应,尸体竟然又扑了上来! 这次,我勉强地避让开,不过被逼到了个角落,那上了年纪的男尸摇晃着身子凑近,眼珠子凸出得就要掉下来,“给我,给我……” 我知道他要什么…… 听到这里,更是一个头两个大,只能模样可怜地如实相告,“那个……你的玉,我没有拿。你先安安生生地跟我回去,回头……回头我一定帮你找!”我模样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都是真心。 所以他老人家能不能大发慈悲,看在我主观上并没有任何过错的份上,高抬贵手地,把这页翻过去? 只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本就凸出的眼珠子竟然摇摇欲坠地要落下,我整个身子都紧紧贴在墙上,不敢妄动。 “给我,给我……”他眼中迸出炽热的火焰,凶悍狠绝地望着我。 我的解释,他听不进去。 “所以,你真没有拿他的玉佩?”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房檐上响起。我欲哭无泪,也不管上面是谁,干脆怼了回去,“我好端端的,拿他玉佩做什么?还有……” 我话说不出来,愣愣地望着几乎是从天而降的祁鹄。 我们之前是不对付,但是此刻看到他,我特高兴,特想一拥上前给他一个大大的熊抱。只矜持的我,到底忍住了。还要认认真真地回答说,“我当然没有拿他的玉佩,你……你以为我什么人?” 祁鹄表情复杂,又用试探的目光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圈,虽然不情愿,到底还是信了我的说法。“那好吧。你退到一边,它我帮忙搞定了。” 我等的就是祁鹄这句话,干脆点头,闪到一旁。 祁鹄捡起我落在地上的桃木剑,干脆朝两具尸体攻了过去,我想到等会还要去邻村交差,生怕祁鹄毁了尸体被人诟病,连忙提醒。“喂,你小心点,别……别把尸体伤到了。” 我不是妇人之仁,只是单纯觉得到时候不好交代。 他应了声,用桃木剑将尸体封锁在了墙上,再用铁链把它们拴住,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等我反应过来,他早把事情办妥了。完了后他轻轻拍了拍手,走到我跟前。 “谢谢,谢谢。”我感激涕零,一个劲地给他说谢谢。 祁鹄嗯了声,打算功成身退。 但是偏偏还有个聒噪的声音出来破坏气氛,居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将手背在身后,微微往上翻了翻白眼,“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往前一步就要和居安好好理论。 也就看在祁鹄的份上,不和她计较。 你要找的,是我吧? 我让了一步,只居安一点没有退却的意思,竟然咄咄相逼,“我又没说错,你那么凶做什么?你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少的斤两,竟然学着别人出来赶尸。如果不是我师兄来得及时,只怕你就要葬身在这里,到时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我上次见居安,她被鬼上身了,但等真的领教过她的小姐脾气后,我深刻地觉得,那时被鬼上身的她,还更可爱更好相处些…… “居安。”祁鹄回头看了居安一眼,也觉得她的话有些过分,提醒她注意言语。这当然没有问题,只小丫头一下误会了祁鹄的意思,她瞬时急了,眼珠子瞪得滚圆滚圆。 “师哥,你……你帮着外人训我。你们……你们是不是有一腿?”居安在我面前非常凶狠,但是面对祁鹄的时候,竟又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祁鹄叹了口气,面露责怪。 “居安,你在说什么?”他的脸上,隐约露出不快。 居安丝毫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问题,还理直气壮地朝祁鹄扔去一抹白眼,气哼哼地嘟囔,“我又没说错。你是帮着外人训斥自己的师妹。我……我不喜欢你了!”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我隐约地,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她哪是不喜欢祁鹄,分明是喜欢得不行,所以才这么在乎着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就好像祁鹄刚才只是帮我处理了男尸,又稍微和我说了两句话,她就在吃飞醋了。 但是祁鹄那个木鱼脑袋,丝毫没有看出人家小姑娘对他的喜欢,还直男属性地驳斥居安,“你说错话,我做师兄的,就不能说你两句吗?” 辛亏祁鹄有副还算不错的皮囊,不然我真不知道居安这小姑娘喜欢他什么。 “你们闹够了吗?”这里似乎越发变得热闹起来,一五十左右的男人缓缓走了过来,眼神犀利模样冷峻,虽然还没有开口,但是已经感觉到他强大的气场,从他进来之后,一双眼睛就睥睨地在我身上停留,似乎要将我看穿看透。 我被盯得心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师傅。”祁鹄小心地看了他一眼,稍微往旁边挪了挪,给他留出一条道来。房间很小,我被他看得越发心虚,只尴尬地扯了扯唇角,原来眼前这个男人就是祁鹄口中鼎鼎大名,捉鬼一流的师傅? “师傅好。”出于礼貌,我也给他打了个招呼。 可他瞬间不乐意,一张脸彻底垮了下来,“你注意自己的称呼,我只是他们的师傅,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要在这里,给我攀亲带故。” “知道了。”其实就一个称呼,我没想到他真这么在意。 我心虚地往后退了退,他却朝着我走了过来,探究的目光又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圈。他在我身上嗅了嗅,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丫头,你身上有鬼气哦。” 他虽然叫我丫头,语气却一点都不客气,我腿突然一软,竟然直接坐了下来!他还是不依不挠,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挑起我的下颚,再说了遍。“你身上的鬼气,我不可能闻错。” 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指了指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我……我代替奶奶赶尸,这几天一直和尸体呆在一起,身上有鬼气,就……就挺正常的,是吧?” “不,我说的鬼气,不是这种宵小身上带着的鬼气,”他冷笑着摇头,“我的意思是,你的身边跟着只顶顶厉害的恶鬼,他本事大了去,别说这两具尸体他不放在眼里,就算是我,估计也不够他喝一壶的。” 嘴上虽然如此说,只他说得杀气腾腾,丝毫没有忌惮卫飏的意思。我心虚地笑了笑,身子再躲闪到一旁,“没……没这回事,你……你弄错了。” “我没弄错哦。”他再迫近,逼我和他目光对视,“那只厉鬼一定缠了你好久,你说出来,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哦。” 祁鹄脸色阴沉着,知道内情的他沉默着。我其实不用谁帮忙,我也不想让卫飏离开我。 我能从一只厉鬼的身上,汲取浓烈的安全感。 只这,我和他又说不清。 不过却有个懒懒的声音响起,卫飏竟在这时回来了,让原本又窄又小的赶尸旅舍更添了一抹神秘的色彩。他和往常一样慵懒地走进来,当着男人的面把我扶了起来。 “卫飏。”他简短地,向男人做了自我介绍。 “居德慵。”男人点头,也回了个名字。祁鹄本就看卫飏不爽,更是补充说,“我师傅是顶顶厉害的走阴人,专门捉鬼的。” “是吗?”卫飏轻轻扬了扬唇,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没事,刚才尸体突然诈尸,还是人家帮着搞定的。”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想着转移话题,缓解现场特别尴尬的气氛。卫飏轻轻地扯了扯嘴角,“是吗?对了,刚才你们谈话的内容,我听到了哦。” 我好不容易已经把话题岔开,所以他是吃饱了撑的,又要把话题转回来? 我哭笑不得地望着卫飏,真真一个头两个大。 偏偏居德慵也丝毫不退让,目光凌然地和卫飏对视,“所以呢……” “所以我想,我大概,就是你要找的那只厉鬼。”我是盼望着可以躲过居德慵的眼睛,只卫飏不依,偏偏要往枪口上撞。“你也没说错,我的确非常厉害,你要收了我自然没问题,不过也得问问,是否有这本事。” 他冷笑着,再往上扯了扯嘴角。 剑拔弩张,下一刻就要真刀真枪地和居德慵打起来…… “等等……”我赶忙出来阻止,祁鹄刚才救了我,我怎么也得给他个面子,再说这种不必要的争斗,卫飏这么执拗做什么?心虚地横插进来,“这之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他虽然是厉鬼,但是只心地善良的好鬼,也不会加害于我,不然就放了吧?” “鬼就没有心地善良的。”居德慵厉害,他要一竿子打死所有的厉鬼。 “对,我一点都不善良。”卫飏专业拆台,接着他的话往下说,“那些杀人放火的坏事,我都做绝做尽了。” 我可能眼花看错了 我想拦着,更想堵住卫飏的嘴,可惜的是某只什么都说了。我只能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努力替卫飏遮掩,“没……他,他开玩笑的,你别当真。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一件都没有做过。” 我没有要替卫飏证明的意思,只是单纯想要缓和眼下几乎是剑拔弩张的局面。 可惜卫飏偏偏不领情,他将身子慵懒地靠在墙上,伸出自己的左手,打量修长的五指。“小忧,你不用替我说话。我能从普通的亡魂逐步擢升为地府显赫一方的鬼将,怎么可能手上干干净净?杀戮不止,我就是冥主手里那把捅往他处的利刃。” 我苦笑,恶狠狠地瞪了卫飏一眼,他不能好好说话吗?非得给自己扣上这么一顶帽子才高兴?我叹了口气,还在琢磨怎么把事情圆回来。卫飏却斜着眼睛,清浅地望了居德慵一眼。 “我听说你视世上所有恶鬼为仇敌,这本无大碍,只我有个问题。”卫飏眼里闪过一抹狠绝,稍微停顿了下,语气逐渐加重。“现在的你,或者以后的你,是我的对手吗?你有收了我的法子吗?” 他一边说,一边倾泻出凌然的鬼气。 居德慵面无血色,僵直地站在原地,他咬着唇,轻轻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能。” 他很清楚自己的本事,差卫飏不是一星半点。 “既然不能,我这也不欢迎诸位,可以请回了。”卫飏倦懒地起身,将手轻轻放回到裤兜里,言简意赅地下了逐客令。居德慵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偏偏又奈何不了卫飏,只能悻悻地甩手离开。 祁鹄和居安也跟着走了,小丫头还冲我挥舞着拳头警告,让我离祁鹄远些,并且永远不要对祁鹄有什么非分之想! 我摊开手,非常诚心诚意地点头。 她把祁鹄当成宝没问题,但不能全天下的人,都把祁鹄当成宝吧? 偏偏卫飏和她的观点一致,伸手示意我过去。 “你呀,是得离她那什么师兄远些。”他提醒我,见我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稍微换了副认真的模样,再叮嘱说。“还有他的师傅,他大抵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人。他虽然没本事正面和我交手,但是不代表他不会背地里和我玩阴谋。” 我迟疑地看着卫飏,怔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犹豫着点头。“我知道了,我一定小心地防着他。” 卫飏满意地点头,抬手摸了摸我的脑袋。 之后却毫无征兆地,一把将我拽入到他的怀里。他把我紧紧抱住,我深陷于他温柔、温暖的怀中。他收起了之前面对居德慵时的锋芒,声音压得低低的,眼眸温柔看着我的同时,还有些飘渺。 “小忧……”他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我刚才,看到梁姣了。” 他说得很浅很轻,只梁姣这两个字,还是不偏不倚地,在我心头重重地砸了一下。我仓皇失措地抬头,惊愕地看着卫飏。“梁姣吗?” 我也见了梁姣,她被一群拔首拥簇着,就在附近的一棵枯萎的榕树下,和我见面,与我对话、聊天。 不过卫飏稍微顿了顿,竟然轻轻把我推开,涩涩地笑了笑。 “我应该是看花眼了,她的尸骨是我亲手埋葬的。她魂飞魄散也是白苏亲口告诉我的。白苏知道梁姣在我心里的分量,她知道轻重,不会也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我涩涩地扯了扯嘴角,虽然卫飏是在陈述这个事实,但我听出了言外之意。我见过梁姣,虽然不知道当初的消亡是怎么回事,但白苏她应该,在其中动过手脚吧? 或者她有什么地方瞒着卫飏。 卫飏浅浅叹了口气,收起了怅然若失的心绪,再低头望了我眼,“也罢,我不该和你聊梁姣的。白苏说得对,这世上再无梁姣了。” 他把我松开,干脆席地坐在地上。 他定定地看着我,喃喃低语,“我知道你是夏忧,你……不是她。我……我应该眼花看错了。” 我咬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寻了处角落虚靠着休息。 卫飏他,身形落寞地靠在墙上,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 我睡了一会,然后被自己设定的闹钟吵醒,简单地检查了下两具尸体,为了防止它们再次尸变,我重新往他们的头上贴了新的符咒,这才放心地摇晃着铃铛,让尸体直了起来。 诈尸的时候卫飏不在,所以我才弄得各种狼狈。他在,估摸着随手一下就把尸体搞定了,估摸着我还没有出手的机会。 毕竟他两,铁定不够卫飏喝一壶的。 卫飏见我在收拾东西准备上路,他懒散地打了个哈气,也朝我走了过来。唇上挂着抹浅浅的讪笑,“行吧,走了。” 我把卫飏自上而下打量了圈,他看上去比之前好了许多,已经收起了低落的情绪,我点头嗯了声,摇晃着铃铛示意尸体跟上,带着他们往邻村的方向走。 我心里藏着事情,也有自己的琢磨,斜睥着眼睛,轻轻嘟囔,“我怎么觉得,我们很快就会和居德慵再遇上呢?” 卫飏走在我的前面,听到这话,他稍微转过身子,摇头冲我浅笑。 “是呀,我觉得,我们很快就能遇上。” “到时就不会像这次这么轻松,我只用言语就能把他打发走。”卫飏叹了口气,言语遗憾地补充,“我倒不怕交手,玩暗得也行。只是小忧……” 他顿了顿,模样非常认真地将我自上而下扫视了圈。我提心吊胆地看着卫飏,忍不住往下咽了两口口水。 一种浓郁强烈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 卫飏告知我说,“只是,你是我的软肋,他知道后,难免会从这里着手,你一向又没什么防人之心,我担心你,也是真的。” 他的慎重其事让我不得不特别重视,我认真地看着卫飏,向他承诺。 “你放心,我会离他远远的,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不会信。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会提防。”不光是因为卫飏的警告,更是因为我用女人的直觉,已经感觉到居德慵的危险。 我惹不起,躲得起。 大火屠村 卫飏见我上道,欣慰地点了点头。 天已经完全黑了,我们在路上小心地行走着,终于来到了邻村。印象中这村子叫枯叶镇,是个风景秀美民风淳朴的地方,小时候奶奶总会带着过来到这里赶集,买些生活必需品回去。每次也会顺道给我买些零食和玩具,我很享受赶集时意外的收获,也爱屋及乌地,对这座小镇存有好感。 只它现在,竟然被一团大火笼罩。 我们在山腰上就隐约看到了大火,一路小跑下来,发现整座村子都烧着了。我错愕地愣在原地,听着里面传出漫天的哭嚎。见我要冲上去,卫飏伸手轻轻拉了我一把,将我拽了回来。 “小忧,这把火烧得,也太诡异了。”他声音压得低低的,言语小声地提醒。我没有反驳,只轻轻往下咽了口口水,铺天而来浓厚的鬼气,也让我隐约感觉出了事态的严重。 这把火,实在太诡异了。 卫飏让我把放在书包里的罗盘拿出来,罗盘不但可以确定风水,更能推测出周围到底干净不干净。我迟疑地把罗盘递到卫飏手里,他皱着眉,拿着罗盘朝向枯叶镇。 我看到罗盘的指针飞速地转动着,一圈又一圈。 卫飏的嘴里高速地念叨着类似于经文的玩意,只我第一次听到,诚然听不出他在说什么,只能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大凶。”半晌,他才给到这么一个答案,略显遗憾地将手摊开。 我心忧虑,更因为卫飏的话,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只在不远处,却有一人踉跄地朝着我们这边跑来。她是从火海里跑出来的,看到这边有人所以跌跌撞撞地奔了过来,还未走近便一下栽倒在地上,只又连忙爬起来,模样可怜。 “救我……救我……”她声音喑哑,周身已经被火焰烧得漆黑,一张脸几乎不能辨认出模样。亏得隐约还有双眼睛露在外面,靠着这个,我才勉强把她认了出来。 还真是冤家路窄,眼前的女人,就是下午偷走男尸身上玉佩的女人。我当时苦口婆心地劝他归还,还说有报应,只他横竖都没听进去,现下好了,这么快就遭了报应。 女人认出是我,赶忙使出最后一点力气朝我爬了过来。 “救我,救救我……” “你们认识?”卫飏不但眼尖,而且关注的重点非常奇怪。我扔给卫飏一抹嫌弃的白眼,稍微点了点头。“是的,我认识。我之前给你说,尸体曾经诈尸过来,就是因为她动了手脚,偷拿了别人的玉佩。” 卫飏之前已经听我说过,他轻轻挑了挑眉,脸上徒添了几分玩笑,“是吗?那你也是棒棒哒,这死人的东西,也敢下手去偷?” 他啧啧感慨,言语挖苦。 “不敢,我不敢了,我不敢了。”女人一个劲地摇头,想要伸手抱住我的腿,又被卫飏狠狠瞪了眼,只能小心翼翼地收回,不过冲我一个劲地跪拜,求我谅解她,求我救救她…… 我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她卖什么药,只能先迟疑着问,“那个,你先告诉我,对面村子,是怎么了?” 女人身子还在战栗,听我问到对面村子的情况,更是一个劲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今天是十五,是镇上描绘的日子,不少人都会前来赶集,我……” 她欲言又止,畏首畏尾地看了我眼,似乎怕我生气,小心翼翼地说。“我打算……打算把偷来的玉佩卖了,就到枯叶镇来了。” “你不说没有拿玉佩吗?改口倒是挺快的。”我扔给女人一个大大的白眼,因为知道他是什么人,倒没有特别的生气,不过狠狠地挖了她一眼,“你也别苦苦哀求,先说说里面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女人点头,努力平复内心的恐惧,模样小心地说。“我进到村子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一切和往常一样,大家或是准备东西来卖,或者采购一些生活必需品回去,一切都很正常,只是……” “只是天黑的时候,一切都变了。”只是回想,她就身子颤抖得不行,畏首畏尾地回头望了眼一片火海的枯叶镇,心有余悸地摇头,“一团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烧起的天火突然包围了村庄,大火烧过的地方街市荡然无存,人们在火海里变成了厉鬼的模样,它们身子是深蓝色的,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衫,眼睛完全凸起,一摇一晃地攻击那些还未被大火烧到的人。” 我有嗅到浓烈的鬼气,知道事态严重,她说完后,我轻轻点头,忧心忡忡地看着卫飏。 卫飏比我更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眉头深皱得厉害,静静将女人上下打量了翻,压低声音问她,“那些厉鬼可有什么鲜明的特征?或者,你记得他们的长相吗?” 女人摇头,只说仓促间自己只顾着逃命,没敢细看。不过让她感觉奇怪的是,那些小鬼的右脚上都拴着红色的铃铛,走动起来还会发出声响。 那叮当的声音,仿佛在催命一般。 “是疫鬼。”卫飏浅浅地叹了口气,从女人的介绍中清楚了厉鬼的来头,他缓慢地将身子半转过来,却是面朝着我。“疫鬼,最开始只有一只、或者几只,只它们会在极短的时间蔓延,有时甚至会牵连一整个村庄的人,甚至是动物都传染上这种可怕的瘟疫。一旦接触过后,就不能幸免。而且它们可以穿墙而过,今天是枯叶镇,说不定明天就到了别处。” 他模样严肃地说,表情凝重。 “如果是疫鬼,那会非常不好对付。”我听出了卫飏的弦外之音,手轻轻拖住自己的腮帮,非常遗憾地说。 女人本就害怕得瑟瑟发抖,听我们这么说完后,更是吓得把身子五体投地,“救……救我,救救我……” 她好不容易从里面踉跄着跑出,万万不想再回到那个可怕狰狞的地狱中。 我做不了主,只能转身看了卫飏一眼,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还得卫飏出面,帮着定主意。 救救我,救救我…… 他们贴在符咒下的脸上竟然写着蠢蠢欲动,身子也不安地晃动了下,似乎不甘心就这样被埋葬在地下,竟然打算在这时候负隅顽抗。 做最后的努力。 听上去似乎还有些大而无畏,其实说白了也就垂死挣扎。关键是他们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在我面前乱来也就算了,现在竟然敢当着卫飏的放肆。卫飏感觉到他们的苗头不对,稍微地耸了耸肩。 他干脆直接地,以手为刀,把两具尸体打倒在地上,再默默地烧了一把鬼火,将它们统统埋葬了。之后轻轻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冲我点头,“搞定了。” 我心虚地笑了笑,模样尴尬。它们要在这时候动手,纯粹太岁头上动土,被卫飏收拾活该。 女人还是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刚才尸体诈尸而活,把她吓坏了。 她一个劲地给卫飏磕头,求卫飏救他。 卫飏抬头看了看已经是一片火海的村子,“疫鬼最是难缠,我们遇上也够倒霉的。”他稍微地嘟囔了下嘴巴,回头清浅地看了我眼,“如果放任着不管,事情只会越来越麻烦。而且鬼气错综复杂,我始终觉得疫鬼只是个烟雾弹,它们以厉鬼为幌子,实际却在进行着更可怕,更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忧心忡忡地点头,虽然听得似懂非懂,不过从卫飏的话语中我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和问题的大条。 “所以,你要去村子里看看吗?” 卫飏点头,“小忧,把你一人留在这里我不放心,但是进村又太危险,你必须答应我,寸步不离地跟着,无论发生什么事情。” 他一向玩笑嬉戏,言语这么认真实在难得。 “我,我知道。”我轻轻点头,模样认真地看着卫飏。“你……你放心。” 卫飏松了口气,将我往前推了一把,“那你替我答应她,我们会进村看看,但是不是为了她,也不用她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谢谢。”话是这么说没错,只是为什么一定要我去说? “他说谢谢,我不习惯。”见我一定要知道答案,卫飏不情愿地把身子背过去,就这么回答说。答案当然让我意外,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干脆走到女人的身边。 “行吧,我们答应你了。” 我只说了这一句,女人就激动得各种给我叩头,感谢我,把我比成是天上的活菩萨。我顿感尴尬,面上也有些绷不住,只能稍微着扯了扯嘴角,“你……你别在这花言巧语,把……把东西交出来吧。” 我一边说,一边把手伸了出来。 女人面露不解地看着我,小心试探地问,“活菩萨,你让我交的东西是什么?” “那枚你偷走的玉佩。”虽然尸体已经毁了,但我看不惯女人身上留着不义之财,我也不喜欢她,只是因为疫鬼,不得不出手,顺道帮了她一把。 “好,好,好。”女人一个劲地点头,哆嗦着身子把玉佩拿了出来,不过面有试探地望着我,“可是您不是说这枚玉佩不值钱吗?是下等货色,就几百块钱吗?” 她问得小心,我也一贯迟钝,只还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瞬间就不乐意了! 她该不会觉得我和她一样,都看上了尸体的玉佩,想着这么占为己有吧? 拜托,我要面子的好伐? 见我不高兴,她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忙改口说,“您……您要玉佩是对的,是对的,这是您应该得的报酬,应该得的报酬。” 她彻底误会,把我当成了和他一样的人! 我把玉佩抢了过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我要玉佩,是要还给尸体,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还有,请你立刻马上给我圆润地滚了,以后不许再在我面前出现!” “我走,我走。”女人点头如捣蒜,全没有了之前见面的气场。 卫飏站在一旁,神情悠闲像在看戏一般,只突然表情变得僵硬起来,他突然抬手把我往后拉了一下,以身挡在我的面前! “卫飏,你做什么?”我错愕地看着卫飏,他却表情凝重地看了我眼,指了指跪在面前的女人。 “小忧,你看她的右手臂。” 我不明所以,带着疑惑地望了一眼。 她的手臂上,竟然多出了一条狰狞的伤口,如蜈蚣一般,上面还有厉鬼的牙痕。卫飏之前说过,疫鬼是一种传染能力极强的家伙,一旦接触就很难幸免,更何况女人还被疫鬼咬伤,她的半条胳膊,已经发黑灌脓。 大抵是因为身处在恐怖当中,她并未注意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只顾着向我们求救。感觉到气氛变得凝重,而我们都在盯着他看以后,她也惴惴不安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臂。 却像发了疯一般地,甩着手臂飞快后退。 “怎么了……我怎么了……我怎么了?”她惊慌失措地问,又重新朝我这边爬了过来,“活菩萨,您……您一定知道我这是怎么了,我……我求求你,你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 “你被里面的疫鬼咬过?”卫飏面色沉寂地问,女人一口否定,不过眼见已经被卫飏看穿识破,只能认命地点了点头,“我……我是被它咬了一口,不过应该没关系吧?” 她试探地问,虽然知道答案,但到底天真单纯,以为还存有那么一丢丢的可能。 卫飏残忍地,冲她摇了摇头。 “没可能了,你会变得和他们一样。”他就这么言语轻松地给女人判了死刑,而女人的身体,真的在一点一点地发生着变化。 她的一双手臂都变得漆黑,本来还有些微胖的身子突然一下缩水,变成了皮包骨,她痛苦地倒在地上呻吟,小腹竟然微微隆起。我瞠目结舌地看着,错愕地望着卫飏。 “我是想救她,但是她命不好。”卫飏遗憾地通知,将长戟拿了出来,遗憾着朝女人走近。“其实她已经死了,疫鬼很快就会占据她的身子,操纵她的身子,到时就算活着,也只会无妄地杀戮,让更多无辜的人丧命……” 我点头,眼睁睁地看着卫飏手举起长戟,深入到女人的心脏当中。 她甚至都没有挣扎,就这么死了…… 你得一步不离地跟着我 我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跪地给我求饶,盼着我能救她性命的女人,就这么横躺在地上,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一时感慨颇深。 她虽然死了,但身体还在一点点的变化,身子已经完全变黑,之前穿在身上包裹完整的衣服,竟然变得破破烂烂,而她已经死透的身子,突然颤了颤。虽然只有一瞬,只我真切地看到了。赶忙抬起头,错愕地看着卫飏。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结结巴巴地问。 卫飏眉头紧皱,长长出了口气后,遗憾地说,“我刚才杀死的,只是她的魂魄。疫鬼已经完全附着在她的身体里了,它操纵着身子,让身子再次活了过来。” 几乎就在说话的同时,原本已经死透的身子,竟然蹭得一下坐了起来。 我腿软,险些给它跪下! 卫飏处变不惊,用手轻轻拉了我一把,将我扶起,没和大地有一轮新的亲密接触。“疫鬼的弱点在它的右脚上,你用符咒包裹桃木剑,刺入到它的右脚,再念上一段金刚经,之后以佛珠敲打,待见到黑色的蛊虫出来,狠狠踩上一脚,疫鬼就会完完全全地消亡,不能害人,也不会蔓延。”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到卫飏没有行动,瞬间反应过来,我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你要我来?” 天了噜,我就不能好好做一轮吃瓜群众吗? 卫飏他,就不能换个人坑吗? 见我还怔怔地愣在原地,卫飏干脆抬手推了我一把,自己则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看戏。“当然你来,这又是桃木剑又是符咒,还有经文和佛珠,这些东西,是我这厉鬼可以碰的吗?”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他平日又不是没碰过,现在装什么装! 但是某只摆明要看热闹,我也没得选,只能硬着头皮地走了过去。我走到尸体的跟前,按照卫飏刚才说的话,用符咒包裹着桃木剑,刺入尸体的右脚,再在嘴里念叨着金刚经,最后扔了几颗佛珠砸向尸体。 佛珠落在尸体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疫鬼附着的鬼气,在佛珠的敲打下渐渐消亡,我松了口气,回头看了卫飏一眼。 眼里有期待,盼着某只能夸我一句半句。 只他直接忽略,带着我往枯叶镇的方向走。我心里别扭,他似压根没有看到一般,只半转过头,提醒我说,“记得你答应我的,会一步不离地跟着我。” 我答应过,虽然身体很诚实地跟在他身后,但就不想卫飏那么得意,正盘算怎么怼回去的时候,他却清浅地,把身子转了过来,换上一副既认真又雅俗的模样。 “也只有这样,我才能放心。” 好吧,我缴械投降…… 就乖乖地跟在卫飏身后,来到枯叶镇的入口,一块已经上了年纪的石碑插在地上,上面枯叶镇三个字已经饱经风霜、残损不全。我心虚地,往下咽了口口水。 走近了,隐约都能听到里面传出的哭嚎声,还有漫天的火焰,把原本黑暗寂静的村庄照亮。 卫飏抬起手,轻轻地触摸了一下周遭的空气,明明什么都没有触碰到,但是却有火花在他的指缝间迸出。嘴角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玩味,只轻笑着摇头,身子慢慢地转过来,看着我轻轻摇头。 “这里,有结界。”他清浅地交代了句,见我一脸懵逼,再继续往下深入地分析,“这些结界,挡着里面的疫鬼,让它们不能出来。我之前也在奇怪,为什么疫鬼只在村里活动,丝毫没有外出的迹象。” 我点头,刚感觉庆幸,卫飏却是迎头,狠狠地泼了我一盆冷水。“虽然这里有结界布控,只这东西只能控制疫鬼一时,没法锁住疫鬼一世。为了不让疫鬼出来,只能一只只地把它们歼灭。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我点头,心忧心虚。 “不过我更好奇,这么一道屏障,是什么人设下的呢?”卫飏轻轻抚摸那道我看不到的虽然虚妄、但却能结实困住疫鬼的屏障,伸手轻轻探了探,“他能把疫鬼暂时困在里面,还挺有本事的。” 我点头,难得从卫飏的嘴里听到了句好话。 “你就是把我夸到天上去,老夫也不会高兴的。”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竟然是我们之前见过的居德慵一行,居德慵走在前面,手上拿着一把做工精致的桃木剑,剑的一段还拴着五帝钱,看着很有来头。 “屏障是你弄的?”我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小心地问了句。居德慵冷哼了声,傲慢拮据地说,“屏障当然是我弄的,不然你以为是凭空生出来,用来阻挡疫鬼出去的?” 我只是单纯地问问,他不用这么怼得我全然没法下台吧? 祁鹄解释说,居德慵是觉察到周遭鬼气异常,所以带着他们过来,看到一村子的人都变成了疫鬼,因为疫鬼需要一只一只地收拾,耗时耗力,所以只能暂时把它们禁锢在一个圈里,从长计议。 “所以,你们和我们一样,都是为了疫鬼来的?”居德慵非常靠谱,有他在,一定可以帮到大忙的。我喜出望外,只说完这句话,才意识到周遭的气氛安静得可怕…… 卫飏和居德慵,果然对上了。 居德慵气得吹胡子瞪眼,恶狠狠地冲我吼到,“什么一样?你就是杀了老夫,我也不会和这种从地府爬出来的恶鬼一样!更不会和你们为伍!” 我一时忘了,居德慵和天下厉鬼都有深仇大恨,盼着除之而后快。 卫飏脾气大,也没有要顺着居德慵的意思,不过轻轻扯了扯嘴角,连正脸都不给他看,冷冰冰地说。“我也不想和你一起。你的屏障现在虽然牢靠,但至多只能支撑三天。里面的疫鬼,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就凭你,和你那不成气候的两徒弟,能搞定吗?” 卫飏冷笑着,以事实敲打居德慵。 居德慵的脸,瞬时变得惨白,只硬撑着回答,“搞不定?搞不定也不会让你帮忙!” “你的话,可不要说得太满哦。”卫飏摇头,挑眉提醒。 你要瞒着他 我亲眼看到,他气得居德慵整个人都不好了,嘴角稍微地抽搐下。 只他隐忍着没有发作,一双瞪大得如铜铃一般的眼睛,好像要把卫飏生吞活剥了一般。卫飏也感觉到了,不紧不慢地说,“我们都是为了厉鬼而来,你又不是我的对手,最好还是暂时休战,等到枯叶镇的麻烦解决之后,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居德慵虽然不爽,稍稍点了点头。 他干脆钻过结界,发现我和卫飏还在外面,冷眼旁观着,大概想我们能不能进去。卫飏看出居德慵的意思,干脆身子一矮,进了结界,手还紧紧拉着我,将我微微地往里一带。 我没有准备好,就这么结结实实地撞在卫飏的胸膛上。 他懒倦地冲我笑笑,再看向居德慵时,眼眸中竟然有几分挑衅的意思。“你的结界是不错,能困着疫鬼不让它们出去为祸。只是控不住我,我想进去就进去,想出来就出来。” 卫飏摇头,遗憾地说。 我又看到居德慵脸,被气得完全铁青了…… 虽然我心里有小得意小高兴,但不免替卫飏担心,他就不能稍微顾虑到居德慵的面子吗?这么撕破脸了,以后也只能兵戎相见。 我劝不住,也没法劝。 因为天色已晚,加上我们暂时还不清楚村里的情况,需要先观察一下敌方的情况。 所以我们寻了一塔楼住下,塔楼是那种专门用作祭祀的塔楼,一共三层,居德慵带着祁鹄居安住楼下,我和卫飏住第二层,第三层因为视线极好,是整座村里最高的地方,刚好可以俯瞰全城。亏得我小时候和奶奶来过这地方赶集,对枯叶镇多少有些了解,还能找到塔楼这么个地方,休憩藏匿。 镇上的塔楼,通常修在主要的干道上,高高的塔楼既可以用作军事,在眺望台上一揽全局;也可以在非战时存放粮食作为粮仓,是劳动人民智慧集大成的结晶。 卫飏带着我,先上了顶楼的眺望台。 这里视线非常空旷,可以看到底下一团又一团的熊熊烈火,也能看到那一个个已经变成了疫鬼的行尸走肉,他们摇晃着身子,漫无目的地来回走着,但凡见到能动的,不管是什么,都会上前狠狠咬一口。至于同类,更是毫不留情…… 我错愕地看着这一幕,以为自己眼花了。 卫飏和我一样,面色凝重地看着下面,稍微摇头,清浅地叹了口浊气。“小忧,你或许不信,我是从地狱走出的厉鬼,可是眼前这幅景象,我在地狱里都没见过。” 我怔怔地卡着卫飏,沉默良久后,轻轻点头。 我在梦里到过地府,到过一毛不拔的三途川,去到正在给厉鬼受刑惩罚的地方,那里虽然也恐怖荒凉,但比不上眼前这么惊心动魄…… 手机偏偏在这时候响了起来,我看了眼来电显示,竟然是小叔打来的。 卫飏也看到了,稍微皱了皱眉。 “我们这里情况有些复杂,你小叔知道也帮不上忙,你随便敷衍对付两句,说我们尽快回去。” 卫飏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奶奶现在还病着,我这边的情况固然麻烦,也不能让她老人家担心,如果知道枯叶镇上所有人都变成了疫鬼,我怕病重的奶奶会不顾一切地爬起来,赶过来…… 我接通电话,先把主动权抢了过来。“小叔,我正要和你打电话呢?我们已经到了枯叶镇,尸体也送到了。对了,奶奶情况怎么样了?稳定了吗?” 我关心奶奶的近况,心忧焦虑。 “放心吧。”小叔的声音听上去沉着冷静,他告诉我说,“奶奶病没有什么大碍,医生检查过说只是有些高血压,平时多注意下就好。她老人家缓过劲,就嚷嚷着要回家。扭着我没法,只能答应着,明天送她回去。” 听说奶奶无碍,而且可以出院,我提在嗓子眼的担心,落回到肚里…… 稍微松了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听说奶奶没事,我高兴得眉开眼笑,都快忘了眼下还有棘手的疫鬼。我也没法忘了,因为小叔马上煞有其事地提醒我,“你奶奶这次可把我吓坏了,我打算回来给她做一桌子好吃的,压压惊。你和卫飏快些从枯叶镇回来,还能趁个晚饭。” 我苦笑,趁什么晚饭?又看了眼底下蠢蠢欲动的疫鬼们,深深觉得这都不是吃饭的事,我只要但凡有一丁点的差池,就得做疫鬼们的晚餐…… “不了吧。”不情愿地拒绝小叔,捏造了个善意的谎言,“既然奶奶没事,这里正好又赶上了枯叶镇一月两次的赶集,我打算带着卫飏好好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猎奇的玩意,我们过几天回来。” 枯叶镇一个月赶集两次,月初一次,月底一次。今天正好月底,碰巧时间凑巧。小叔知道我玩心大,又喜欢凑热闹,并没有多想,“行吧,不过你玩归玩,可要注意安全。” “放心,我知道。”小叔答应,我稍微地松了口气,干脆答应。 但是小叔话里有话,他让我注意安全,其实是希望我能稍微和卫飏保持下距离,还说我们到底没有结婚,弄出事情来不好收拾…… 他,就不能盼着我点好吗? 我挂了电话,发现卫飏盯着我看,稍微地进行了一轮说明,“我搞定了,没有说这边的情况,不过小叔答应了,让我们在这里呆几天。应该,不用太久吧?” 我没经验,不知道这么多的疫鬼要用多久时间能全数清理。 “不用很久。”卫飏想了想,言简意赅地说。 我点头,稍微松了口气,他脸上竟然添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坏笑。我感觉不妙,稍微往后退了退。 我已经感觉到,卫飏给我挖了个深坑。 果然他说,“不过你小叔挺有意思的,他一再提醒我们注意安全,对我是有多不放心,这越不放心,我就越想搞出点事情来。” 他,又坑我…… 一场厉鬼的杀戮 见我嫌弃地用眼白看他,卫飏略显无奈地耸了耸肩,“时候不早了,我们休整休整回去睡觉……明天天亮,就要和这些疫鬼正面交手了。” 他提醒我,最好有心理准备。 我点头,和卫飏一起下楼,寻了处看上去还算干净的角落,靠着他闭上眼睛…… 卫飏的怀抱让我觉得安稳,只没料到我在这节骨眼上,又做梦了。 这次梦到的,还是上次见到的那个荒废良久的庭院,我小心翼翼地往里走,脚步清浅好像在做贼。院子我之前来过,还知道里面藏了只模样可憎的巨蟒。 我往里走,果然瞧见了它。 巨蟒也把我认了出来,它摇晃着身子,吐出红色的舌蕊,蠕动着身子朝我爬了过来,在距离我只有五六步的地方停了下来。“我们,又见面了。” 它摇晃着身子和我打招呼。 我不敢大意,巨蟒的身边却多了个看不清模样的女人,女人明明没有易容,也没有遮挡自己的容貌,只偏偏的,我明明盯着她的脸,却看不清楚她的容貌…… 仿佛她可以是任何人。 女人走到巨蟒的身边,抬手轻柔地抚摸面前这庞然大物。巨蟒在她的身旁安静乖顺,竟然没有一点脾气,仿佛是女人豢养的宠物一般。女人浅浅地看着我,唇上挂着抹若有似无的轻嘲。 她认识我,还能准确地叫出我的名字。 “夏忧,你好。”声音平静得没有任何的感情,也空洞乏味,一点辨识度都没有。她明明就这样站在我面前,我能看到她的模样,听到她的声音,只我仍然感觉,她似乎没什么存在感。 “你……你认识我?”我犹豫着,模样小心地问。 女人点头,她不大认识我,而且应该和我有故事,竟然说,“我当然认识你,而且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认识。” 巨蟒微微动了动,似乎想把我一口吞灭,也被女人呵斥住。 “别呀。”她声音压得很低,声音清浅地低劝。“她是我见过最好的祭品,一口吞掉固然不错,只这样实在有些暴殄天物。你得留着,我们也得精心烹饪一番不是吗?不然,对不起这么个尤物。” 巨蟒不情愿,但是女人已经这么说了,它嘟囔着嘴巴只能这样算了…… 他们虽然讨论着和我有关的事宜,我却隐约有种极为微妙的感觉,自己像是旁观者一般,他们也不是在讨论我的死活…… 眼前的场景突然一切,古老的院子变成了一座残破的村庄。 村庄上了年纪,却被漫天的鬼气包围。 一众长相各异,不过都面目狰狞的厉鬼从地下钻出,在破落的村庄里开始杀戮。它们如游街扫荡一般,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见人就杀,见到东西就拆毁…… 村子似乎住着不少的走阴人,厉鬼们拆毁东西的时候,扔出了很多黄色的道袍和红色的桃木剑,地上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黄符纸。 我错愕地瞪大眼睛,亲历了一场厉鬼对村民的屠戮。 虽然从道袍上,能看出村里住着走阴人,但村里更多的是无辜的妇女和孩童,厉鬼顾不上那么多,它们残忍的,把遇到的每一个活物都残忍地杀害了,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但是就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在已经完全死透的尸体下面,藏着一双惴惴不安的眼睛,眼睛小心翼翼地四下张望。 那双眼睛的主人,是一七八岁模样的孩童,他长得虎头虎脑,模样可爱。 不过此刻一张脸灰扑扑的,身上衣服破破烂烂,嘴里碎碎地念叨着,叫着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他叫着自己亲人的名字,却没有一人答应…… 他们倒在血泊里,死在厉鬼屠戮的刀下…… 小男孩活了下来,也只有他活了下来。 ………… 小男孩慢慢长大,模样竟然有些眼熟。后来他长成了居德慵的模样,也穿上了明黄色的道袍,手中握着桃木剑,立誓要杀掉天下的所有鬼众。他这么说,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的名字,让厉鬼惴惴不安,甚是害怕。 也曾有无辜、并未犯错的厉鬼死在他的桃木剑下,他只是漠然地看着,不置一词。从来不会对一只鬼产生悲悯之心,只要是鬼,就和他誓不两立。 我之前觉得居德慵这人不可理喻,只在清楚了他的悲惨遭遇后,竟然生出了那么一点同情。 孽债都有孽因。 我却挣扎着,一下坐了起来! 我……醒了? 我长长地出了口浊气,还停留在刚才的梦里没有反应过来。卫飏皱眉,斜着眼睛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圈,“小忧,你大晚上不睡觉,闹哪样?” 我动静这么大,把他吵醒了。 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用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不……不做什么,我内急,要去厕所。” 塔楼里没有那个东西,估计如果我真上厕所,得去外面找个安静的地方蹲着解决。不过这只是托词,我想出去,然后一对一的和某人对质。 卫飏不能在场,确切地说,我还要瞒着他。 瞧见卫飏眉头微蹙,我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妙,只能干笑着反驳,“人有三急,你……你不能怪我。” 看他要起身,我再小心地赔了句,“我是去厕所,你该不会那种地方都要跟着吧……我不出塔楼的,就找个偏僻的地方解决了就回来……” 我演戏着实厉害,不但即兴想出了台词,而且一张脸涨得通红通红,模样瞧着是真害羞。卫飏拿白眼瞪我,虽然不爽,只还是摆了摆手,干脆随我去了,“行吧……那你快点回来,我就给你十分钟,十分钟没回来,就别怪我……” 我如蒙大赦,连忙退了出去。 ………… 我出去后,没有去厕所,在楼道口遇到了闭目养神的祁鹄,他虽然闭着眼睛,不过手上握着玉笛。感觉到我在看他,身子竟然微微僵硬了下。 他的演技着实拙劣,我一眼就便把他看穿看破。 “别装了,我有事情找你。”我走过去,干脆抢走祁鹄手里的玉笛。他表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眉头紧锁。不过轻缓点头,“好。” 他应了,或者,他在等我出来。 我不想任何人误会他 我拽着祁鹄,来到一处偏僻安静的地方,我见得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问他,“我刚才做了个梦,梦到你的师父居德慵。在那梦里,你知道他怎么样了?” 祁鹄一脸奇怪地看着我,摇了摇头,“小忧,那是你的梦,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梦到了什么,我没道理知道。” “是吗?”虽然他说得合情合理,我却摇头不信,遗憾地耸了耸肩,玩弄着手上的玉笛,“不是你以笛声入我耳,让我梦到和居德慵有关的梦境吗?这笛子我知道,它虽然吹起来悄无声息,但却能编织梦境,让我梦见本不该梦到的东西。” 祁鹄的脸,更僵硬了。 他本来就不擅于撒谎,更藏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我遗憾地看了祁鹄一眼,本来只是怀疑他,现在我能完全确定,事情就是祁鹄做的。 可惜他不承认,我还得继续往上加码。 我清浅地叹了口气,故作无聊地嘟囔了下嘴巴,“好吧,我本来以为梦到居德慵奇怪,想着来与你商量。既然事情和你无关,梦又都是虚幻缥缈的,我就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 “你也当我什么都没有梦到,今晚的谈话,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吧。”我交代完后,欲擒故纵地转身离开。 “等等。”祁鹄不情愿,还是开口叫住我。“好啦,我承认,是我用玉笛让你做梦的。你梦到厉鬼屠村,师傅是唯一的幸存者,是真的。” 我知道是真的,正是因为童年曾经遭遇这样的不幸,居德慵才会痛恨世上的每一只恶鬼,除之后快。 “我从未质疑过事情的真实性,我只想知道,你让我做这样一个梦,到底有什么打算?” 我睥睨着眼睛,自上而下地打量祁鹄,虽然隐约猜到一二,但更希望听他亲耳说出。 祁鹄虽然点头,不过四下环顾,也有自己的担心和顾虑。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说。” 他带着我下楼,去到偏僻的地下室,这里虽然阴暗潮湿,还有老鼠吱吱呀呀的声音,不过胜在够隐蔽,一般人绝对不会想到这里。 所以虽然这地方不咋样,但用来说秘密刚好。 “我们长话短说,卫飏还等着我回去。”出来已经有些时候了,想到卫飏临走前的那句警告,我心忧虑,几乎要提到嗓子眼了。 提到卫飏,祁鹄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只隐忍着没有发作出来,轻轻点了点头。 “好吧,那我们长话短说。” 完了,他刻意地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那个梦,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也是困扰师傅一生的噩梦。我知道你对他有成见。我不想任何人误会师傅,所以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其中的内情。” 他一板一眼,严肃说话的模样和居德慵一模一样。 “所以,你希望我同情居德慵?”我故作不懂,模样清浅地看着祁鹄。他被我逼得一张脸面色苍白,咬牙切齿地看我,“师傅不用你同情,我就想让你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师傅要除尽天下厉鬼,合情合理!” “我不这么觉得,”我觉得祁鹄的观点不对,就这么一棒子打死所有的厉鬼,“人有善恶之分,鬼也有善恶之分。算了,我不跟你说这么多,你让我做那个梦,就为了让我不误会居德慵?” 我感觉,他似乎有些忒闲了。 祁鹄点头,“其实那个梦境还有下部分,后来师傅也曾娶妻生子,只是在他出门走阴的时候,被厉鬼捉了妻子,厉鬼把她做成人彘,除掉四肢地放入一个缸里,师傅回来就看到那么可怕的一幕。师娘还吊着一口气,她央求师傅,说自己不想活了,想死在他的手里。” 祁鹄哽咽着,有些说不下去了。 “我是亲眼看到,师傅把刀捅进师娘的身体里,然后抱着她嚎啕痛哭。我在地下室里找到了被师娘藏好的小师妹,她晕倒在我的怀里,不省人事。后来师傅埋了师娘,等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仿佛突然老了十岁。” “所以居安不喜欢居德慵,和他特别生疏也是因为这个?她把母亲的死怪责到居德慵的身上,厉鬼是他招惹来的,他需要为母亲的死承担责任?” 祁鹄点头,我……猜对了。 “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些?”我在看到祁鹄点头后,打算转身离开,只又被他叫住,“夏忧,我知道你不会信我。可是他也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你为什么一定要打定主意地跟着他?那就是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他不是。”我笃定地反驳,轻轻往上耸了耸肩,“我了解卫飏,他做不出那样的事情来。”卫飏固然恶劣,也有厉鬼的坏心思,但这些都不是大奸大恶,我也不会因为这个和他决裂。 更何况我心里十分清楚,他永远不会坑害我,也不会对我不利。 我没有要离开他的理由和打算。 “夏忧,你能不能别再执迷不悟?”祁鹄急得跺脚,他想不通,为什么我到这时候,还这么坚定从容。我叹了口气,刚想进一步地说明,却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居安小跑着下来。 不知她怎么早到的地下室,不过见我和祁鹄在一起,她一张脸瞬间垮了下来,“夏忧,我不是让你离祁鹄哥哥远些吗?你……你还真是不知道羞耻,竟然又凑了过来!” 她不问青红皂白,一口咬定是我在勾引祁鹄。我百口莫辩,除掉说我没有之外,还真不知道说什么能让她相信。 居安指着我各种骂,把能想到的脏词脏句都骂了一遍,不解气还要过来踹我两脚。 不过被祁鹄拦住了,“小安你乖,是我让她过来的。我有事情和她说。” “你个可恶的坏女人,一定是你用了什么阴险的术法,才让祁鹄哥哥这么帮着你的!我……我要杀了你!”居安根本不听祁鹄的解释,还是无理取闹,祁鹄架着她让我先走。 我赶忙小跑着上去。 “夏忧。”他叫住我,“我和你说的话,我……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 希望你,永远也用不上 我不会考虑,因为这事情,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怒气冲冲地往回走,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我和祁鹄虽然统共没有说上几句话,最后观念也没有得到统一,但怎么也不止十分钟,我回去要怎么和卫飏交代…… 精明如卫飏,肯定不是我三言两语,就能糊弄过去的!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不过刚刚进屋,就被卫飏狠狠瞪了一眼,他似乎是专程在这候着我过来,见我进来,冲我微微招手,“小忧,过来。” 我不想过去,偏偏卫飏的眼神带着一种不能名状的魄力,促使我走到他跟前。我硬着头皮地冲他涩涩笑了笑,“那个,出了点状况,我稍微有些拉肚子,回来晚了。” 卫飏默默地看了我一眼,甚至连拆穿我说谎都嫌麻烦。只用一双眼睛盯着我看,我被他炯炯的目光盯得心虚,只能乖巧着改口,“好吧,我下去的时候遇到了祁鹄,我们简单聊了两句。” 卫飏还是不说话,只死死地看着我,仿佛要将我看穿看透,我所有的谎言在他面前,只能是无处遁形。 我被他盯得浑身都不舒服,只想找个地方钻了。 好吧,我招了! “我就不是去上厕所的,我刚才做了个梦,是关于居德慵的。我感觉到事情奇怪,所以下去找祁鹄理论。是他用特别的玉笛给我织出这么一个梦境,告诉我居德慵和厉鬼誓不两立,是有原因的。” 说出真相后,我长长地出了口气,竟然舒服了很多。 我刚才不该各种垂死挣扎,就该老老实实地承认…… 卫飏隐忍着他不大好的脾气,一把将我捞了过来,身子抵在他僵硬冰凉的怀里,邪魅狷狂的声音压得很低,咬着我耳朵说,“夏忧,我觉得,你现在是越来越放肆了,也越来越大胆了。如果我不拴着你,你怕要上房揭瓦了。” “我不敢,我没有。”连忙摆手反驳,卫飏还是静静地看着我,就这句话,估摸着他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偏偏他又奈何不了我什么,只能报复性地抬手轻轻敲打了下我的额头,“算了,我们说点正事吧。”我赶忙点头,换上一副认真严肃的表情,聊正事好呀…… “明早起来,居德慵肯定会带着我们沿着村里走上一圈,先清理一部分的疫鬼再说。到时候交手起来,你知道怎么办吗?”卫飏收起玩笑,认认真真地问。 我整了整衣角,这问题我会回答,理直气壮地告诉卫飏,“你放心,我会寸步不离地跟着你,一步也不落下。” 我要向卫飏证明,他说话我也不是完全当成耳旁风,偶尔还是有一两句听得进去的! 然后,我得意洋洋地看着他,想要一份夸奖。 他又无可奈何地用手弹了弹我的额头,扔给我一个大大的白眼,“行呀,我还以为你忘了。不过我是想问,如果真的遇到疫鬼,你有法子对付它吗?” 我摇头,虽然跟奶奶学过些皮毛,但到底没有经验,干脆双手一摊,“不是有你吗?” 卫飏扔给我一抹浅浅的白眼,偏偏又不能反驳我的话,只能轻叹着摇头,“有我是不错,只是万一我顾不上,你也得留着傍身的本事不是?” 我点头,哦了声。 卫飏告诉我说,疫鬼的弱点都在它的右脚上,所以一旦被疫鬼攻击,就指着他的右脚打。除此之外,它们还怕各种吵闹的动静,尤其是鞭炮锣鼓的声音,其实大部分的脏东西都很忌惮这些玩意,只是我这次出来忘记带这些东西了…… 所以,只剩了一条道,就是踢踹厉鬼的右脚! 我点头认认真真的记下,卫飏看着我,稍稍耸了耸肩,“你记下是不错,不过我更希望你永远用不上。” 听懂卫飏的弦外之音,我犹豫着点头,清浅应了声。 “我……我也这么想。” 我听话上道,卫飏满意地笑了笑,这页也就轻松地翻了过去。第二天天刚朦朦亮,居德慵就火急火燎地把我们叫醒,催促我们出门! 仿佛火烧眉毛样! 卫飏还是一副懒散成性的模样,跟着我优哉游哉地往外走,出去后就被居德慵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你们到底是来收拾疫鬼的,还是来旅游的?一点自觉性都没有。” 我就当他的嘟囔是随便说说,无的放矢,没有往心里去。哪想卫飏不乐意了,他冷冷地扯了扯嘴角,“你就当我们是来旅游的,反正村子的死活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因为这话,直接把居德慵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竟然要上去和卫飏干架。 幸亏有三五只疫鬼碰巧路过,居德慵去收拾疫鬼,这才没有和我们干架。我头疼地看着卫飏,压低声音劝他,“你就不能顺着点居德慵吗?非要跟他掐一架?” 卫飏用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的眼眸望了我一眼,“为什么要我顺着居德慵,不是他来顺着我呢?” 我怎么知道,偏偏卫飏还说得理直气壮,特别有道理。 三五只疫鬼很快被居德慵收拾干净,他举着桃木剑回来,红木的桃木剑上沾染着浓烈的杀气。见我们还停在原地,他更暴跳如雷,“你们还不收拾疫鬼,站在这里做什么?这里的疫鬼,我要全数斩尽,一个也不留!” 居德慵一向如此,他做事情,就要做狠做绝…… 所以他在前面带路,祁鹄和卫飏断后,我和居安走在中间,被他们前后保护着。居安和我都是半吊子的水平,收拾疫鬼大概够呛,还要拖后腿地需要保护。 我经常被迫拖卫飏后退,一来二去可自觉了。但是居安没有,她享受着被祁鹄保护,但是同时又不满我也在她身边,忍不住地埋汰了句,说我是拖油瓶。 我瞬间就不乐意了,眼眸锐利地刮了她一眼。我是拖油瓶没关系,但被另外一个拖油瓶这么说,就有些火大了…… 刚好有只疫鬼闯了过来,我见机赶忙用手上的佛珠痛打了它一下! 当然是对准右脚,干脆稳准狠。 你奈何不了我 火光冒起的同时,那只疫鬼便被卫飏用长戟挑了出去,一把桃木剑也扎在它的右腿上,疫鬼瞬时倒在地上,化作一缕青烟…… 看望全程的我,惊得目瞪口呆。 居安也被吓懵了,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卫飏将长戟收了起来,快步走回到我跟前,“没事吧?” 他也就随便问问,我刚才还能腾出手用佛珠教训疫鬼,自然是游刃有余。他呢,也就象征性地问问,没有太紧张,也不是特别把我的回答放在心上。 “我没事,我很好。”我拍着胸脯,回应了卫飏意味深长的表情。不过大抵是我骨子里想要惹是生非,默默再补充了句。“你是不是也要问问居安,我瞅着她那样,似乎被吓坏了。” 我一边说,一边冲着卫飏挤眉弄眼。他一下读出了我心中腹黑的想法,故作配合地埋汰,“她被吓坏了是不假,但是我为什么要关心一个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的丫头?” 卫飏这句话厉害,气得居安身子一个劲地颤抖,一张脸憋得通红通红。 却还硬着头皮强撑,“我没有怕,再说了,你是厉鬼,我也没有指望让你帮忙!”她要面子,这时候还在强撑。 “说得对。不愧是我的女儿。”居德慵听了我们的对话,干脆地站在居安这边。我气得不行,卫飏却挪动身子到了我跟前,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清浅摇头,“我看你也不想和他们一道巡视,不如我们分开了来,眼不见,心不烦。” 我没有意见,也巴望着见不着他们正好。 告知居德慵要分头行动,他虽然脸上写着惊诧,不过干脆点头答应,“行,那我们一队负责一边。” 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危险的意思。 “我警告你,别想包庇那些疫鬼,它们都该死,都该魂飞魄散。”居德慵警告说,“如果但凡被我发觉一点,我……我都会让你好看的!” “不会的。不会的。”虽然卫飏不可能放过疫鬼,但让他亲口发声答应居德慵实在太难。所以重任毫不意外地落在了我的身上,我干笑着看着居德慵,讪笑着把事情对付了过去。“真遇上了厉鬼,我会监督他解决的。时候不早了,我们分开行动吧。” 我简单地搪塞了句,居德慵点头,暂时地松了口气。 偏偏卫飏不想我称心如意,一定要个性地和居德慵对上,“疫鬼固然该死,不过我倒挺想知道的,我都已经这么好看了,你打算让我怎样更好看呢?”他一边说,一边冲居德慵轻轻挑了挑眉。 居德慵一张脸涨得通红,已经感觉到自己被羞辱了,偏偏卫飏之后还接了浅薄一句。“别忘了,你打不过我,你也奈何不了我。” 这话,简直诛心。 居德慵脸色更难看了,连气都没法喘得均匀。但偏偏卫飏说得是事实,所以才会那么打中他的痛处。他好不容易把这口气顺着,指着卫飏破口大骂,“你……你给我等着!” 卫飏摊开手,懒懒散散,一副等着就等着的模样。 我迫于无奈,只能生拉硬拽地,把他拖走。 好不容易,这才勉强着,平息了一场纠纷…… 转过背去,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某只嘴角竟然洋溢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我一脸懵逼地看着卫飏,怔怔地愣着,没有反应过来。只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压低声音问。 “你该不会是魔障了吧?还有,你刚才为什么一定要和居德慵吵?”幸亏有我,不然他们的烂摊子,还不知道该怎么收拾了。 提到居德慵,卫飏的笑容更好看了,他冲我勾了勾手指,嘴角上扬地说,“没,我觉得居德慵挺有意思的。我就想逗他玩。” …… 我是彻底地,服了卫飏。 他是好玩了,可我刚才被吓坏了。 见我还在迟疑疑惑,卫飏索性用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小忧,走了……” 说完,他把我扔下,大踏步地朝前走。 我虽然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还是加快脚步追了上去。村里的疫鬼大部分都在自顾自地活动着,卫飏虽然不买居德慵的账,但所见到疫鬼,还是拿着手中的长戟,将他们一只只尽数挑杀。 之后更是用鬼火烧得精光,什么都没有剩下。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除掉吞咽口水之外,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们一直巡游到夜幕降临,中间稍微吃了点寒碜的干粮。结界大概还能维持两天,村上疫鬼数量众多,卫飏担心晚上不安全,带着我先回了塔楼休息。 大抵是塔楼有很长一段时间做祭祀所用,用来酬谢神灵保佑一方太平,这地方对疫鬼来说是禁地,不敢妄进。所以我们回到塔楼的时候,这里还和我们离开时一模一样。 居德慵他们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我和卫飏沿着村子走了大半圈,身子早就疲乏得不行,我靠在墙的角落,浅浅地睡了觉。 半夜醒来,底下有浅浅的嘈杂声,想来是居德慵他们回来了。 卫飏不在身边,我也不知道他去什么地方了。 一时兴起,我上到楼顶。 塔楼的楼顶,是村里地势最高的地方。站在上面往下望,底下情况一览无遗。可惜整座城都被疫鬼侵占了,我能看到的,只剩了满目疮痍。沿着楼梯一路往上,在入口处的位置,我见了躺在地上,正在仰头看着月色的卫飏。 某只听力好得可怕,我明明隔着还有十来步的距离,竟被他察觉。 知道是我,他只懒懒地打了个哈气,浅笑着低语,招呼我过去。“小忧,过来。” 虽然不知道卫飏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但我还是乖巧着走到他的身边,“你在这,做什么?” 我是真出于好奇,想要他说说。 某只转移目光,懒散地看了我眼,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言语命令地说,“小忧,躺下。” 啊? “啊什么啊?”他没跟我客气,竟然直接用术法让我躺在了他的身旁,之后某只长手一捞,我进到他的怀里。他让我倚靠在他的怀里,声音低低地说,“小忧,你看。” 他的手,给我指了一个方向。 心底的声音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天空,天空上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周围还有几颗漂亮的星星环绕。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看过夜景了,一则因为太忙,二则因为忽视。 “很漂亮吧。”卫飏浅笑着,清浅问我。 “漂亮。”我应了声,却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眼下情况复杂,底下还有一大群的疫鬼亟待解决。居德慵现在虽然是同盟,但对卫飏存有不满,包藏祸心,也不得不防。 所以我真弄不懂,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卫飏用奇怪的目光将我打量了下,竟然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小忧,你真奇怪,明明本事相当一般,这也不会那也不会。偏偏操心得比谁都多,这也操心,那也操心。” 我嘟囔了下嘴巴,心里不爽着很想怼回去,偏偏卫飏又没有说错,只能尴尬地受着。 见我还是全副武装,不能放松的模样,卫飏越发觉得有趣,竟然抬手轻轻刮了刮我的鼻尖,“行了,你就安心地陪着我一起看月亮看星星,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我给你撑着。” 他拍着胸脯与我保证,我犹豫着点头,迟疑地说,“那……那好吧。” 我当然信任卫飏,也知道他能保护好我,只是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罢了。我一边准备措辞,一边靠在卫飏的怀里看着天上的月亮和星星。 坦白说,这里观景非常一般,月亮亮光晦暗不清,浑浊不清,星星也只有那么几颗。景色普普通通,估摸那些天文爱好者根本看不上。 卫飏没有再说话,只抱着我,继续安静地看着星星。 我靠在他的怀里将睡未睡。 周遭的一切都非常和谐。 只有我的心头,莫名传来一阵淡淡的疼痛,我奇怪地微微蹙眉,却听到一个极其细小的声音,从我的心脏处传出。一个女人略显惆怅地说,“看星星吗?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他还从来没有这么优哉游哉地,让我靠在他的怀里,陪我一起看星星。” 我一下坐了起来,摸了摸自己左胸。 刚才顿感般的疼痛是从那里传来的,我也的确听到了那么一个忧伤的女声,在我的耳边响起。女声是梁姣,好像住在我的心上…… “怎么了?”卫飏皱眉,奇怪地上下打量我,不满意我的一惊一乍,他干脆伸手拉了我一把。“我说了,天塌下来有我,你就不能安安分分地,躺在我怀里?” 我还是捂住自己的胸口,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赶忙打断卫飏的话,“不能,我尿急,我要去厕所。” “你昨天已经玩过这么一出了。”卫飏遗憾地通知我,计算要用粗鄙的借口来糊弄他,我也应该选个新鲜的、他没有听过的借口。 “我没有,我是真的内急。”不管卫飏相信不相信,我赶忙往楼下跑,出了塔楼,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 “你到底要做什么?”我将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质问梁姣。“我为什么突然听到了你说话的声音?你也能听到我和卫飏的聊天,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心头的朱砂痣 等待我的,竟然是死一般的沉寂。 “好呀,你现在不出来,以后就别出来了。实在不行,我找白苏,她应该很乐意帮我这个忙。”我不想惊动到白苏,但是心里憋着一口气,如果梁姣不现身,就是她逼我的。 “别……别找她。”梁姣细如蚊蝇的声音响起,特别小心地说,“我出来就是了,叫来白苏的话,你是断了我唯一的活路。” 她声音细细微微,听得我心上划过一抹疼痛。 不过,转瞬即逝。 我摸着自己的胸口问她,“你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的左胸会疼,还会听到你说话的声音?你似乎也能看到我和卫飏相处时的场景……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虽然同情梁姣的遭遇,但心里又无比清楚,这事一定是她做的。 她沉寂了好久,才悠悠清浅地说。 “我,在你的心头,种了一颗朱砂痣。”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后半句更是轻得几乎无法听清,“是上次我们见面后,我趁你不注意,种在你心口的。” “什么?”我错愕地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左胸,那里不知道时候多了朵妖娆漂亮的桃花,颜色流光溢彩,像是特别纹在上面的手绘一般,只是想到这是梁姣背着我种下的,瞬时冷汗直下。 “对不起,对不起。”梁姣苍白的亡魂竟然钻了出来,身旁还跟着一只拔首。在我错愕的同时,她已经紧紧握住我的手,眼眸恳切地望着我,“小忧,我知道自己这样做太唐突,对你也不公平,可是……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我只能这样做。” 梁姣见我不说话,眼眸急切,再继续往下说,“相思太苦,我心里念着想着的都是卫飏,我想见到他,想每时每刻都和他在一起。但是我不能,白苏也不会容许,我也不想给卫飏增添不必要的烦恼……所以,我才想到借用朱砂痣,这么遥遥远远地看他一眼。” 我沉默着,静静地听着梁姣的哭诉。 “我想听他说话,我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我想知道他的一切。”梁姣一边说身子一边抽搐,鬼是没有眼泪的,她的眼睛里只留出了淡蓝色的精魄。她本来就萧索的身子,因为精魄的流逝,变得越发透明了。 好像,很快就会走向消亡…… 心上,仿佛有无数的蚊虫撕咬一般,我捂着自己有些微疼的心口,为难地看了梁姣一眼,“可是,你不经过我的容许,就在我心头种了朱砂。而且,你这么做让我很困扰。” “我知道,我知道。”梁姣声音急促地打断我说话,她把我手握得更紧,“小忧,我很抱歉让你困扰了,可是……请你体谅我,请你体谅体谅我。只有你能帮我,也只有你愿意帮我了……” 她说完身子一矮,竟然要跪在我的面前。 不过我眼疾手快,把她扶了起来。 “那你现在,看也看了,也听到他说话了,是不是可以取出朱砂痣了?”我到底还是心软,不想再斥责梁姣,只要她把朱砂痣取出,我能当这事情没发生过。 我能理解她,但她不能将自己的相思如狂,附加在我的身上。 “不,我不要。” 梁姣摇头,又在苦苦哀求,“夏忧,你已经得到卫飏了。我也没有想要和你争……我,我只想远远地看了他一眼,听他说话,看到他在做什么。你放心,我请你放心,我对卫飏,没有,也不敢有非分之想!” 梁姣丢掉了平素的温润如玉,此刻竟有些疯狂和歇斯底里起来,她紧紧地拽住我的手,如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巴望着我能看在她可怜的份上,就这么答应她…… 我清浅地,不留痕迹地把手抽出。 “对不起。”我干脆拒绝梁姣,不敢给她无妄的希望。“或许你会觉得我自私,但我也想过自己安定安稳的生活,不想一直活在一双眼睛的监视下,不想自己做任何事情都受制于人,时时刻刻地被你关注。” 我不想自己和卫飏独处的时候,我们所有的亲密和暧昧都被她看在眼里,再是哀怨地记录在心上。 我想要一个隐私、隐秘的空间。 “我保证,我以后不会随便说话的,今天只是个意外。”梁姣一个劲地摇头,眼眶憋得通红通红,“你相信我好不好,相信我好不好?” 我叹了口气,轻轻冲梁姣摇头。 “这和信任无关,我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我已经给梁姣说得很清楚了,我体谅她的处境,她也得体谅我的感受,“还有你下次再往我的身体里种类似于朱砂痣这样的东西,你……你应该提前给我说的。” 梁姣的眼眸又黯淡了下。 是非我已经不想再说了,只看着梁姣,语气温和地安抚她,“那你现在,可以把朱砂痣取出来了吗?” 梁姣往后退了两步,脸色苍白到了极致。 “不……不要。” 她一个劲地摇头,可怜巴巴地哀求我,“小忧,你体谅体谅我,你体谅体谅我。” “夏忧。” 卫飏急促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还带着些许的生气。梁姣听到卫飏的声音,赶忙消散不见。我还未完全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却看到卫飏带着愠色地朝我走来。 他眉头紧紧皱成一团,二话不说地将我压到了墙上,“不是十分钟吗?你出来到现在,好像不止十分钟吧。” 我默默地在心里哀嚎了声。好吧,现在要伺候卫飏这个二世祖,只能先把梁姣放在一边。 不过她种在我心头的朱砂痣,一定要取出。她不愿意,我就想其他的办法。 “怎么了?”见我还在走神,卫飏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了晃,“你这丫头,一惊一乍,又喜欢乱跑,一点不能让人省心。”他埋怨了句,再在我身上嗅了嗅,只突然皱紧眉头。 “你的身上,怎么有股味道?一股拔首的味道。” 他说者无心,只把我冷汗都惊出来了。 深夜的不速客 他该不会,已经发现什么了吧? 我心虚地咽了口口水,干笑着遮掩。“拔首?你还别说,是真有那么淡淡的一点。疫鬼占领村庄之前,村里也会有人因为各种原因死去,之后葬在土里,有一两只拔首出现,不是很正常吗?” 故作天真地望着卫飏,我这么想,似乎也没问题吧? 卫飏叹了口气,懒散地望了我一眼。 “是吗?”他将信将疑地将我上下打量了圈,“我怎么觉得,你有事情瞒着我?” 卫飏皱眉,将我自上而下地打量圈,我心悸地往下咽了口口水,明明心慌到不行,只还得打肿脸充胖子,“我……我没有,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 说完,我还大大地打了个哈气,心虚地看了卫飏一眼。 “我回去睡觉了,你不信我,就在原地呆着。我看你能不能发现什么花出来。”我言语清浅,一句话就把卫飏打发了。他眉头皱得紧紧的,终于不在说什么,只跟在我的身后往回走。 我稍微地,松了口气。 在心里对卫飏还是有些埋怨了,都怪他突然的出现,害得我还要另外找时间和梁姣好好说说,让她取掉我心头的朱砂痣,这事情刻不容缓,而且不容得商量。 回去后,我寻了一角落蜷缩,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卫飏走了过来,蹲在我的身边,“你可以靠着我,这样更舒服。”他言语浅浅,向我发出邀请。只我没有答应,咬唇冲他摇了摇头,“不……不要了吧。” 我拒绝了。 不是因为排斥卫飏的靠近,相反我很依恋他的身体。我只是一想到梁姣会透过朱砂痣看到这一切,心里就憋屈得难受。只轻轻浅浅地叹了口气,“不用,我想一个人静静。” 卫飏狐疑地看着我,当然也没有按照我的意思办。 他抱紧我,也只是抱着我,手上再无其他动作。困意袭来,我迷迷糊糊地睡着,脑海里全是梁姣那双哀切的目光,还有她无助的言语,“他从来没有和我看过月亮和星星,也从来没有这么在乎地将我抱在怀里。” 浅浅的一句抱怨,在我心里却重若千斤。 我不能感同身受,也不知道要怎么反驳…… 只能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早上我是被居德慵直接弄醒的,他把眼珠子瞪得滚圆滚圆,和使唤长工出门的地主一模一样,“太阳都已经晒到屁股了,还不起来?” 之后我撑着睡意朦胧的眼睛,挣扎着朝外走去。 收拾疫鬼有卫飏和居德慵,我基本上就是来打酱油的。只能跟着他们出去,晚上再回来。只是夜幕降临的时候,塔楼里来了个不速之客。她穿着厚重的黑色衣袍,身形有些蹒跚。 她站在塔楼外,似乎在等什么人。见到我们后,她快步走了上来,把遮挡的帽子取了下来,露出满是皱褶的脸。 “奶奶?”我错愕地看着她,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卫飏也没想到,他用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奶奶一番,声音犹豫地问,“你怎么过来了?” 我也目光殷切地看着奶奶,压低声音问她。 “我们进去说话吧。”奶奶摇头,目光却落在居德慵的身上,“师兄,我们也一别好多年没有见面了。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你。” “我也没有想到。”居德慵回了一句。 他们这么一唱一和,我才勉强确认了奶奶和居德慵,竟然是师兄妹的关系。 居德慵一张脸绷得紧紧的,甚至不苟言笑地反问奶奶,“你怎么来了?你知道我在这里?” 只这一句话,我就感觉出他们似乎不是很对付。奶奶没有回答居德慵的问题,只模样清浅地将我上下该打量了圈,“师哥在这里,我不知道。我过来是找夏忧的。她是我的孙女。” “是的。”我站出来,虽然不知道奶奶过去和居德慵有什么瓜葛,但我肯定力挺自己的奶奶。 “孙女?”居德慵奇怪地看了我眼,似乎在找我和奶奶身上的共同点,不过他努力好久,也没有找出废材如我,和精通鬼术的奶奶有什么共同点。终于收回那道尖锐的目光,话里有话地说。“孙女吗?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这上梁不正,所以她下梁也歪了。” 奶奶的脸,一下变得非常难看。 我听到这话,直接火了,“居德慵我告诉你!你说我什么我都忍了,也可以看在你年纪大了,黄土都抹脖子地不跟你计较。但是我不许你说奶奶一句不好!” 我瞪大眼睛,卷起袖子,都要和居德慵动手。 奶奶阻止我。 “小忧,我有话给你说,我们上去吧。”奶奶说完,轻轻捉了我的手上去。卫飏犹豫了下,也要跟上来,但是被奶奶喝止。“我就想单独和小忧聊聊,你呢,行个方便。” 奶奶是这么说的,可惜某只压根没有听进去,只懒懒地打了个哈气,“可是我也答应过小忧,会一步不离地跟着她。你放心,我上去也是充当人肉背影,你们聊什么我不会插嘴,听到的话,也会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 卫飏虽然模样懒散,只态度特别鲜明,明确地告诉奶奶他必须跟上去,说什么好话都没用。 奶奶叹了口气,她拿卫飏也没有办法,只能轻轻耸肩。 “好吧,你也跟上来吧。” 卫飏点头,跟在我们的身后上了塔楼的二层。居德慵低低的轻哼了一声,骂了句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这句话,不知道他是在说卫飏,还是在说奶奶…… 亦或者,他说的是我。 上到二楼,我把门关上,拉着奶奶寻了一处地方坐下。卫飏果然如他所说,安静地靠在墙边,把自己藏在黑夜当中,甚至微微合上眼睛假寐,把自己伪装成一道背景墙。 但他实在太耀眼,就算不开口不说话,也没法忽略。 我把注意力从卫飏那里拉了回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奶奶,压低声音问。“奶奶,您……您怎么来了?” 你就乖乖地侯在外面 奶奶摇头,有些无奈地看了我一眼,“丫头,你说要在枯叶镇多呆几天,趁着赶集好好逛逛,这种话你小叔不上心信了,难道还打算蒙骗我吗?”奶奶语重心长地说,轻轻拉了拉我的手,话锋一转。 “再说,枯叶镇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疫鬼鬼气熏天,我离着又近,如果一点都察觉不到,对得起这大半辈子学的鬼术吗?” 奶奶反问,越说我越尴尬。 说来也怪我,单单想到不能让奶奶知道,免得她会莫名的担心,就没有想过自己拙劣的借口,根本瞒不过她老人家的火眼金睛。成群的疫鬼已经惊到了居德慵,所以他远道而来布下结界收拾疫鬼。它们就在奶奶的眼皮子底下,怎么可能一点不察觉呢? 我瞬时哑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奶奶又轻轻拍了拍我的手,“不过我今天过来,发现疫鬼已经被你们镇压了大部分,我的孙女还挺有本事的。”奶奶毫不吝惜地夸奖,并向我竖起了大拇指。 我最想得到的就是奶奶的夸奖,高兴得手舞足蹈。卫飏终于看不下去了,直了直身子朝我们走来,“夏忧奶奶,我有些话,要单独和你说说,小忧可以回避吗?” 他突然的加入让我目瞪口呆,只错愕地看着奶奶,心里琢磨卫飏又在唱哪出?相对而言,奶奶的表现就很镇定,她收起眼里的疑惑,只轻轻点头。 “小忧,你在外面等我们吧。” 见我还愣在原地,卫飏再悠悠地补了句,“小忧,你就听话的出去,我们很快的。” 我心里虽然憋屈着,奈何卫飏和奶奶已经这么说了,只能极不情愿地走到门边,把门带上,不过没有走远,只靠在门上,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我很想知道他们会说什么。 只隔着一道门,我听不真切。 居安却一路小跑着上来,看到我站在门口,二话不说地将我拽了下来,“夏忧,我有话给你说,我们去外面!”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拽出五六步,下了两级台阶。 “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有话给你说。”居安小姐脾气上来了,说完又是不由分说地抓了我的手,拉着我出了塔楼,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 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看着厚重的月色,和周围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有些头疼。 一般的黑夜已经够让人头疼了,更何况还是在这鬼气熏天疫鬼横行的枯叶镇?居安拉着我出塔楼,是作死呢,还是想出事呢?不过她任性也没关系,只能不能别捎上我? “居德慵没告诉你,晚上别出塔楼吗?”我头疼,说完就要往回走,但被小丫头拦了下来。 她理直气壮地回答说,“我爸和师兄都说了,晚上不许我出塔楼。不过他们现在外出捉疫鬼了,不能再盯着我,所以我就来找你。我们长话短说,说完就回去。” 大概是周围阴冷的风让居安隐约感觉不大好,她在说明来意之后,还怯怯地补了一句,通知我说完就回去。 我没办法,只能叹了口气。“那……那行吧,你长话短说。” “你知道居德慵为什么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吗?”居安质问我,“因为你奶奶年轻的时候就对他意图不轨,你现在又各种缠着我师兄,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我警告你,离祁鹄远些!”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三句话离不开祁鹄,恨不得每时每刻地敲打我,让我离祁鹄远些。 可是,我对祁鹄,真的从来没有存过非分之想。 关键是祁鹄跟他的师傅一个样,都是一根筋到底,别说喜欢,说不定就没有正眼看过一个女孩,更不用说和她有进一步的发展。 “你放心,我……” 我想一口回绝居安,让她彻彻底底地清楚我和祁鹄之间是万万不可能的,只突然响起动物咀嚼食物的声音,我和居安都听到了,她惊慌失措地看着我,我也同框表情地看着她。 她害怕极了,竟然顾不上我们立场不对付,小心翼翼地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说,“夏忧,我听出来,声音是从左边传来的。” 左边吗? 依着居安的提醒,我小心翼翼地往左边看了眼,夜色凝重,我只看到那里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蠕动着,只具体是什么瞧不真切。居安抓着我的手,压低声音问我。 “师傅明明说了,这里没有活物,只有一只又一只如行尸走肉的疫鬼。”她一边说,一边往下咽了口口水,稍微稳定了下情绪,才言语小心地补充说。“就算有动物,也是被疫鬼同化了的动物。它们会和疫鬼一样失去意识,只是啖食生肉,活着和死了无异。” 我心有余悸地点头,忐忑不安地埋汰居安,“这些常识我知道,卫飏也跟我说了,不用你再赘述。” 没有要埋怨居安的意思,我只是单纯陈述这么一个事实。 居安有些不大乐意,“你以为我想给你说这些吗?我就想问,你有什么法子吗?我们是拔腿就跑呢,还是留在原地?亦或者,你可以对付它?” 虽然不知道那团黑影是什么玩意,但要对付它,居安实再太抬举我了。 我一个劲地摇头摆手,劝她不要对我抱有任何的希望。 “真是,弱爆了。”居安看出我的推辞,忍不住埋汰了句。我知道自己没有本事,平日里被卫飏各种嫌弃,尚且可以看在他厉害的份上忍了,但是居安埋汰我,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弱,你行你上呗。”我堵了居安一句。她嘴上虽然嚷嚷着要上要我看好,手却还在一个劲地哆嗦着,身子不住往后退。 “它……它过来了。” 伴随着居安这话,那庞然大物竟然动了动,摇晃着巨大的身子朝我们走来,近了更近了……还有一道亮光打在它的身上,让我看清了它的来头。 “哞。” 它低浅沉重地叫了声,瞪大滚圆的眼睛盯着我和居安。浑浊的眼神藏着凶悍,惊得我和居安,心虚往后退了退…… 索命的小鬼 借着淡淡的月光,我们看清那是只黑色的大水牛,水牛一双金瞳瞪得滚圆滚圆,朝着我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牛的肚子被开膛破肚地划开,肠子露了一半在外面,走路的时候一边走一边流血,露出的肠子竟要拖到地上了…… 在水牛的背上,还骑着一个身形矮小瘦弱的侏儒。 不过他的头顶上长着一对犄角,由此可见不是一般人……如果我没有猜错,它怕是从地狱逃出来的恶鬼,前来索命勾魂的。侏儒见到我们,竟然一跃从牛背上跃下! 他身短脚短,牛背又高,这么一跳下来竟然摔了个狗啃屎,脑袋扎在地上。 动作不止滑稽而且可笑,只我和居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法笑出来……我们更担心自己的安危,不知道撞到这么个小鬼,还能不能活着回去。 小鬼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咧开嘴冲我们笑了笑。 “两位小姐,你们买剪刀吗?” 他一边说,一边拿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却自己握着刀柄的位置,把刀口朝向我和居安。但凡有一点常识的人,懂得一点礼貌的人,都不会这么做的。 但是,他偏偏,就把刀口朝向了我们。 我和居安面面相觑,既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又不敢贸贸然从他手里接过剪刀,只能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小鬼却自己捉摸着,把剪刀微微往左边挪了挪,指向我…… “我竟忘了,我只有一把剪刀,怎么可以问两个人呢。小姐,你要我的剪刀吗?” 它模样真切地看着我,眼里饱含期待。 我不期待,我如芒在背,浑身不舒服!厉鬼却浑然不觉,还是模样殷切地望着我……我越发感觉不安,心虚地往下咽了口口水。 小鬼模样期待,眼珠子瞪得滚圆滚圆。 甚至,它还摇晃起自己的小尾巴,模样巴巴地望着我…… 等等,我……我认出它了。 我之前在一本书卷上看过,一般人在死后需要由勾魂小鬼引路,将亡魂送到地府。但是由勾魂使送入地府的,只是些普通寻常的无名小辈。如果勾魂的对象是大人物,或者不好对付的话,就得交由专门的鬼差来履行权利,骑着黑牛的侏儒就是其中的一只,传说它会向将死之人兜售他破破烂烂的剪刀,眼神殷切地希望对方买下。 也不管是否买下,都将无可避免地引出一场无妄之灾。 所以,我要狗带吗? 不敢相信,小鬼却把剪刀收了起来,自言自语地说,“不对,我好像认错人了。” 它一句话,就把我提到半空的心落了回去。之后他特别勉强地重新上了牛背,朝着塔楼的方向走去…… 我怔怔地看着它,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他真的只是找错了吗?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赶忙扔下居安往塔楼赶。我担心小鬼找的人是奶奶,毕竟枯叶镇都被疫鬼占领,统共的活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我最担心的就是奶奶。 扔了居安一路狂奔,小丫头在后面一边追,一边火急火燎地问候我全家! 我回头望了她眼,顾不得解释什么,身子已经进了塔楼。 卫飏已经和奶奶聊天完了,刚从里面出来,和火急火燎往里赶的我撞了个正着。我一边道歉,一边后退,却被他如提领小鸡仔一样地提了起来。他皱着眉把我细细打量了下。 “夏忧,你一惊一乍做什么?”卫飏微微皱眉,埋汰地打量了我下。 他想知道,我这么冒冒失失,又在唱哪出? 我心虚地往下吞了吞口水,挣扎着让卫飏松开我,“我……我不找你,我找奶奶,我有事情跟她说。” 难得硬气了下,我认真瞪着卫飏,模样认真地表示。 “现在轮到你去外面呆着了,我有话给奶奶说。”我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不友善,卫飏眉头皱紧,有些不悦地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圈。“夏忧,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我也意识到自己闯祸了,只还得努力地硬撑着,“我……我是真有事情找奶奶,你……你给我稍微消停会。” 又窘又迫,我脸上是大写的尴尬。 只卫飏压根没把我放在心上,唇角勾出一抹邪魅的轻笑,“那好,等她不在,我再好好地收拾你。” 他故意地,在收拾二字上添了重音。 我心虚地往下咽了口口水,一张脸涨得通红通红,虽然卫飏没有明说,只我有种不好预感,他说收拾我,大概不是件好事情。 也不敢反驳,只可怜兮兮地目送卫飏离开。 奶奶慈祥地看着我,略显遗憾地摇了摇头。不过悠悠地叹了口气,招呼我过去。“小忧,你有话给我说?” 我赶忙点头,模样认真地看着奶奶。 我把刚才看到诸如小鬼兜售剪刀的事情给奶奶说了遍,奶奶听完后表情既复杂又凝重,眉头紧锁地将我上下打量了番。“你说你遇到了勾魂的鬼差,他向你兜售剪刀?你……你没有要吧?” 我摇头,“他是给我兜售剪刀,不过很快就改口说自己认错人了,之后骑上牛背朝这边走了。”我一边说,一边忧心忡忡地看着奶奶,“奶奶,其实我更担心你,我怕……” 后面的话有些不吉利,所以我把它统统憋在心里,不敢说出。 听说鬼差只是找错人,奶奶稍微松了口气,只是对自己的安危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我能活到这把年纪,已经很不容易了。对很多事情早就看穿看透,生死有命,你也不要太往心上去。” 她稍微宽慰了句,然后劝我好好休息。 她把二楼的房间留给我和卫飏,自己去了塔楼的楼顶,说是要看看被疫鬼笼罩的枯叶镇,到底是什么模样。我委屈地看着奶奶开门上楼,看着卫飏眉头紧皱地朝我走来。 “你们,刚才都说了什么?”卫飏走进,开门见山地问。 我鼻子本来就酸酸涩涩,被他这么一问,更是戳中痛处。我奔到卫飏跟前,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他奇怪地看着双眼通红的我,关切地问,“小忧,你怎么了?” 消失的巨蟒 我冲卫飏微微摇头,想要说的话都堵在嘴里,一时语塞。 想到梁姣在我心头种上的朱砂痣,心里又有些不大舒服,稍微将卫飏往外推了推,绷着一张脸说,“没事,我真没事,我睡觉去了。” 卫飏看出我不想说,眉头紧紧皱成一团,只他没有特别勉强我,只轻轻叹了口气。 “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勉强。等你想说了,再告诉我吧。”他破天荒地没有盘根究底,也没有威胁我一定要说,不过宠溺地拍了拍我的脑袋,“行了,你去睡吧。” 我犹豫着点头,目送卫飏转身离开。他没有走远,只寻了个安静的角落躺下,模样懒散地闭上眼睛。 仿佛天塌下来也权当被子盖了。 我学不会卫飏的豁达,些微有些患得患失。目光哀怨地看了卫飏一会,心里又如塞了一团棉花样,感觉非常微妙。只能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别再胡思乱想,安安分分睡觉。 我在梦里,梦到一团无名火燃起,那团火从地狱的三途川烧起,一路蔓延,竟然将大半个地狱点燃。在熊熊的烈火中,我看到无数疲于奔命的厉鬼,它们有的头上如夜叉那样长着犄角;有的浑身透蓝,应该是藏匿在水下,意图害人的水鬼;还有的残胳膊少腿,露出凶光的……小鬼的脑门上,清一色地写着“恶”字。 奶奶之前给我提到过,只有大凶大恶犯下不可饶恕罪孽的厉鬼,才会在脸上刻字。它们生前多是坏事做绝做尽,死后为了赎罪打下地狱最深处的第十殿,饱受各种酷刑凌辱,可惜万死不能赎其罪。为了把它们和其他的厉鬼区别出来,冥主特别在它们脑门上刻字,并且将它们羁押在不见天日的地府十殿,永生永世不能离开。 一道巨大的铁门横梗在厉鬼的面前,挡住了它们的去路。 我惊愕地瞪大眼睛,厉鬼偏偏视而不见,一个劲地往外挤,在它们的身后,是熊熊燃烧、能摧毁一切的地狱业火。 铁门上挂着铁链,上面还扣着一把写满符咒的铜锁。 厉鬼虽然凶悍,只非常忌惮挂在门上的铜锁,因着铜锁困住,它们也没法出来。我就这么看着它们,和无数的厉鬼,隔着一扇门。 它们,看不到我。 突然有一只纤细无骨的手轻轻放在了铜锁上,只是轻轻一触碰,原本紧贴在铜锁上的符咒竟然松动摇晃,从上面划落下来。 之前还小心翼翼呆在里面的小鬼突然如发了疯一般地往外挤。 它们把虚掩的门撞开了! 恶鬼们一涌而出,穿过我的身体往外狂奔。我错愕地看着它们,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虽然我没有大碍,身子还是停在远处,只看着空荡荡的笼子里面,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生出无限的慌张和害怕…… 不过场景微微一转,我竟又回到了之前那个破旧的庭院,里面的陈设还和之前一样,凌乱不堪。在某种力量的驱使下,我小心翼翼地朝着里面走去…… 心里忐忑。 还是那个我眼熟的庭院,和我之前的梦里一般,一如既往地破败。眉头紧皱的四顾环视,院子安静极了,竟然没有听到巨蟒的嚎叫。确切地说,我沿着院子走了一圈,并未发现巨蟒的踪影。 它似乎,去了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只留下这个空空如也,什么活物都不剩的院子。只有一条曾经捆绑他,如碗口一般粗的链条证明它曾经来过…… 它,去哪了? 我感觉极其不妙,模样小心地咽了口口水。 带着疑惑我从梦里醒来,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心里忍不住地嘀咕,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梦到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我嘟囔着嘴巴,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卫飏,想来应该去楼下和居德慵商量明天最后一天的对策。我睡觉前卫飏跟我说了,别看他平时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还是挺记事的。 卫飏和居德慵商量的都是一等一重要的大事,忙我肯定帮不上,索性决定去塔楼楼顶吹吹风,如果奶奶还未休息的话,我还可以和她闲聊两句,毕竟我一年到头,陪着奶奶的时间实在短之又短,统共也说不了几句话。 我心满意足地踩着楼梯往上,不过传来一个低低浅浅的声音。 我还闻到了熟悉的鬼气。 鬼气很淡,若有似无,是拔首的气息?!印象里只有梁姣身上带着拔首的气息,我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见了梁姣最好,我正好让她把朱砂痣从我的心头取出! 我快速小心地往楼上走,奶奶的声音也低沉着响起,言语中带着微不可闻的轻嘲。“我们一晃已经好多年没有见面了,我倒是想不到,你竟然会落魄至此。” 只这一句,我就听出奶奶应该和梁姣认识,而且两人很有渊源。 可是,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奶奶也从来没有给我说起过。 “哼。”梁姣没有回应奶奶,只从她的鼻子里传来一声轻蔑的鼻音,态度鄙夷,和我认识的那个大家闺秀样的她有些格格不入。虽然知道自己不厚道,只我还是上前,偷听二人的谈话。 凭借女人的第六感我猜测,她们要说的,一定不简单。 “你让我过来这地方商量事情,还真是冒险。”梁姣轻哼了一声,言语傲慢。“且不说卫飏就近在咫尺,底下的居德慵便不是善茬,我一路上来提心吊胆,生怕被他察觉出异样。” “可是底下都是疫鬼,我趁着夜色出去不甚太平,卫飏他们也会心生怀疑,只能劳烦你走一趟,移船就磡的过来。”奶奶以敷衍的语气,稍微安抚了下。 我从对话里,隐约感觉出两人的关系不但非同一般,似乎还有些不大友好。 梁姣沉默了一会,奶奶再继续说,“反正你现在一点鬼气都没有,只能靠着拔首才能行动,就算见着卫飏,他能相信曾经老冥主的得力助手、号令十万地狱鬼众的女将梁姣,会落到如斯田地吗?” “别说了!”梁姣气急败坏地打断奶奶的话,模样慌张,“你不许再说了,你不许再说了!” 她现在仅剩了一具残魄的亡魂,回忆过往只是在她心头深插一刀又一刀,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奶奶叹了口气,也没有再为难她,不过言语清浅地说。“也罢,我们说正事吧。这些年,你变了很多,我亦变了很多。” 你不该偷听的 梁姣声音冷漠,虽然不想顺着奶奶的意思,只也不想和她再谈论过去,只能顺着她的意思谈论正事。我敏锐地感觉到,他们要谈论的正事一定和我有关,说不定还和眼下枯叶镇糟糕的现状有关。 想到这,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 梁姣晦暗不明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所以,枯叶镇的疫鬼,是你在背后操纵?” “当然。”奶奶没有迟疑,竟然干脆点头应了,“所以我才会在那节骨眼生病,让夏忧帮忙送两具已经被我下过蛊毒的尸体回去。枯叶镇早就变成了疫鬼横行的炼狱,再多两具尸体,也没有什么不妥的。” 奶奶言语轻巧,语气态度都非常温和。 只我听在耳里,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冷得身子一个劲地打颤。我认识的奶奶慈祥可亲,温柔和蔼,我从未想过有一天她语气会如此冰凉,说话会如此可怕…… 好像我全然不认识她了。或者,我从未认认真真地了解过她。 “如果我是夏忧,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亲爱的奶奶安排的,现在一定很伤心吧?”梁姣啧啧摇头,并非站在我的角度替我考虑,分明在猫哭耗子假慈悲。 “权当我对不起那孩子吧。”奶奶清浅地回了一句,之后陷入到久久的安静当中。 半晌,梁姣才继续说,“我现在虽然可以行动,但须得仰仗拔首,多有不便。我也不能一直在这附近转悠,卫飏虽然感觉不到我的气息,但难免会对这股拔首的气味觉察到异样。你图谋的大事,还得尽快。” “就在明晚。”奶奶接着梁姣的话往下说,"居德慵为了对付疫鬼,已经在枯叶镇的四周布下结界,他是想着瓮中捉鳖,把疫鬼一网打尽。但他设下结界,也是帮了我的忙。枯叶镇四面环水,天下水域,皆通往地府十殿。在他除尽疫鬼之时,便会发现他打开了另外一条道,一条把地狱恶鬼引到人间的道路,我要的,就是地府和人间一片混乱。” “然后,你就可以经由枯叶镇的水域入到地府,找到老冥主的金身把它偷出?”梁姣顺着奶奶的话往下说,“虽然我希望你能成事,但不得不说,你这想法,实在有些天真。” “你信我就好。”奶奶接了一句,不过话音略微有些低沉,“不过仅有金身不够,还得有老冥主的残魂。” 我错愕地听着,感觉这是个巨大的阴谋。 梁姣冷笑,故作天真地问,“这会是个问题吗?老冥主的残魂,不是一直由你代为保管吗?你知道它寄养在什么地方,我也知道。”她说到这里,特别地顿了顿,语速放缓的同时,加重语气。 “还是说你舍不得承载老冥主残魂的肉身?你舍不得那具模样光鲜的器皿?可惜,那就只是一具器皿,你该不会对她有感情了吧?” 奶奶没有回答,陷入到长久的沉默当中。 我轻轻往下咽了口口水,身子虚软地靠在门上…… 梁姣口中的那具器皿,虽然奶奶没有明确指出是谁,但我心里门清着…… 我,就是那具器皿。 我怔怔地看着楼道,脑袋如浆糊般地乱成一团。恍恍惚惚间,竟然又回到了那个落魄寂寥的庭院里,院子里还是杂草丛生、死一般的沉寂…… 院子里没了巨蟒,只留下了一副坚实的镣铐。 我停在原地,茫然地把镣铐捡起,上面锈迹斑斑,还有星星点点的血痕。一女人背对着我,距离我约莫有十来步的距离。 她穿着白色的裙袍,我恍恍惚惚记得,自己在梦里见过她。 她那时和巨蟒站在一起,饶有耐心地回答巨蟒的提问,安抚它激动的情绪。我曾努力想要看清她的脸,不过都是徒劳。她脸上明明没有任何的遮掩,但我偏偏记不住她长什么模样…… 她,可以是任何人。 女人的身形微微摇晃,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注视,她缓缓地把身子转了过来…… 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梁姣。 她的脸上挂着一抹我从未见过讥诮冷嘲的表情,我听不到她的声音,只她却用嘴型说,“好久不见。” 我心一下跌进寒潭。 所以,我真是盛装灵魂的器皿…… 苦涩地笑了笑,我懊恼自己一贯迟钝,怎偏偏的,在这时候变聪明了…… 多希望自己可以迟钝得什么都不知道。 ………… 我有些腿软,想着退出去。却不小心踩到旁边枯萎的树枝,树枝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惊动了奶奶和梁姣。奶奶快步追了出来,我想逃走,但是来不及,被她捉了个正着。 奶奶的脸,一下完全黑了。她阴沉着张脸问我,“夏忧,我们刚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不等我回答,她一只手将我提了起来,强制性地将我带到了楼顶上。 梁姣还在,看到我模样惊诧。 “你,都听到了?”她错愕地看着我,终于没在伪装出一副柔弱可人的小模样,眼下这幅狠绝歹毒的模样,于她更为合适。 我想要替自己辩解,却被梁姣打断,“她应该听到了,就算没有听到,我也不会拿这件事情冒险。所以,你有什么法子吗?”她看向奶奶,全程把我当透明人。 奶奶眉头紧皱,认真思考梁姣抛出来的问题。“现在之所以我们行事一切顺利,没有遇上多少的阻挠,全靠我们藏匿暗处,卫飏他们没有注意罢了。一旦他们发现察觉,我们这仅剩的优势也会荡然无存。事情只会变得更麻烦。” “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听出了奶奶的话外之音,没有别的法子,只能装起了无辜。梁姣眉头紧锁地看着我,就我说的,她连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我不会让她坏事的。”梁姣突然上前,以手死死扼住我的咽喉,眼里迸发出浓烈的凶光,“留她太冒险了,只有死人才能长长久久地守住秘密。我不止会杀了她,还会让她魂飞魄散。卫飏就算上天入地,也找不到!” 她一边说,一边加大手上的力道,我一个劲地挣扎,却连气都喘不匀称。 鸠占鹊巢 “你要杀了她?”奶奶终于意识到梁姣的意图,赶过来阻止。梁姣还是死死地掐着我的咽喉,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打算,她瞪眼看着奶奶,纠正她言语中的错误。 “我不止要杀了她,还要她彻彻底底地从世上消失。她不存在了,我们才能继续守着秘密。”梁姣一字一顿地说,提醒奶奶以大局为重,千万不要妇人之仁,影响大局。 我没有向奶奶求救,只是靠着自己努力挣扎。 “你,算了吧。”奶奶劝梁姣收手,“卫飏多么宝贝她你又不是不知道,失踪一时片刻就要掘地三尺地找,倘若真从世上消失了,你觉得,我们还能继续瞒着他?” 梁姣哑然,不过旋即气得暴跳如雷,“她凭什么得到卫飏的宝贝和在乎?她算什么?她只是长得和我一样罢了。卫飏对我都没有这么上心过!” 她恨恨地说,不过到底松开我,见我扔在地上。 我想爬起来,但却被拔首团团围住,它们虎视眈眈地看着我,听从梁姣的调配。 “卫飏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奶奶轻轻拍了拍梁姣的肩膀,“距离我们的计划,只有一天了。你也不想功亏一篑吧?当务之急你得以大局为重,稳住卫飏他们,千万不能让他发现我们的计划。” 奶奶说得很慢,提醒梁姣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梁姣气得面颊通红,不过总算冷静下来,只恨恨地挖了我一眼,“可是她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东西,你留着她,不怕她给卫飏打小报告吗?” 我安静地听着,自己的性命就这么被她们把控着。 我的生死,都拽在她们的手里,我自己一点话语权都没有。梁姣,我曾经天真地把她当成朋友,和卫飏相处时也会经常顾忌他的存在,想要照顾他的感受;至于奶奶,她是我在这世上最亲最爱的亲人,之前卫飏让我防范着奶奶,我却一口咬定,说世上谁都可能背弃我,唯独奶奶不会。 所以,是我天真了。 ………… 我没有听清他们后面又说了什么,只瞧着奶奶缓缓朝我走了过来,她抬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脸颊,言语遗憾地说。“小忧,这怪不得奶奶,要怪只能怪你不凑巧地出现在门后,又不凑巧地听到了我们的谈话。” 我咬牙看着奶奶,她这模样我更不认识了…… 她曾经是我最熟悉的人,只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对她一无所知。她冲我摇头,手落在我的肩膀上,“或者说,这一切都是命,老天已经帮你做出了选择,你……躲不过的。” 摇头,我不信命。 奶奶说完,却是缓缓站了起来,走回到梁姣的面前,“我有一个法子,不过需要你稍微配合一二。” 梁姣皱眉,虽然面上露着不爽,只还是耐着性子听奶奶说完。 “你现在的术法虽然大不如前,但是我可以帮你,暂时把你的灵魂安置在夏忧的身体里,由你来操纵这具身子。届时你帮我稳住卫飏,切记不能让他察觉我们在做的事情。” 奶奶提醒梁姣。 梁姣听完,脸上竟然展露出清浅的笑容,徐徐点头,“这法子倒是不错,那就按照你说的做。到时地府的恶鬼涌入人间,卫飏一定忙着和它们缠斗,应该顾不上夏忧,我会找机会带着这幅身子与你汇合。” “好。”奶奶点头,不过眉头紧皱,自上而下地扫了梁姣一圈。梁姣感觉到奶奶眼眸中的质疑,一张脸再次紧紧绷住,“怎么,我觉得你这计划可行,也没有什么破绽。我也愿意按照你的话去做,只我不明白,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你还有什么需要顾虑的?” 奶奶却缓缓地走到梁姣跟前,用手戳了戳她的心口,“其实我最不愿意的,就是把主动权交到别人的手中。倘若真让你上了夏忧的身子,你就成了最大的变数,你敢保证,你在面对卫飏时,能完全冷静,扮演好夏忧的角色吗?” “你什么意思?你信不过我?”梁姣不傻,一下听出了奶奶的言外之意。 “我清楚你和卫飏的过往,知道你对他用情至深至专,如此说来,我怎么可能信得过你?”奶奶没有一丝一毫的遮掩,她看着梁姣,把自己所有的顾虑都说了出来。 梁姣一张脸晴转多云,别提多难看了。 “可惜我没得选,只能让你附着在夏忧的身上,还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她撂下这句话,示意拔首拥簇我站起,再挪动身子到她面前。“明天傍晚,我会在塔楼之上,就是这地方等着你。到时你务必带着这幅身子前来。” 梁姣点头,虽然不满奶奶那命令一般的语气,不过还是点头,她知道了…… 只奶奶还是一副不大相信的模样,认真严肃地看了梁姣一眼,“我知你一向自负,也知道你有本事,这世上能够让你困惑的事情少之又少。只我不敢用老冥主来冒险。你虽然是他的女儿,但你尚且会把他排到卫飏之后。我不一样,我全心全意为他,心里忧虑种种皆是缘起于他。他是我的灵与肉,是我的一切。” 奶奶言语认真,我想起老房子里曾经供奉爷爷的灵位,灵位上没有名字没有照片,只有光秃秃的一块牌子,但是奶奶眼望它时目光含情,温柔隽永。虽然只是一块牌子,但我输看到了她与爷爷举案齐眉,相濡以沫的过往…… 那时奶奶的眼神,就和现在一样,提到他时,眼中想念,思之若狂。 所以,他和老冥主,有过一段不为外人道也的往事? “你的这些蜜语甜言,等他老人家活过来的时候,你说给他听吧。”梁姣打了个冷颤,表情有些恶心,“我是听不下去。所以你就靠着嘴皮子的功夫,让他可笑地喜欢上了一个尚且活着的女人,也不管你走阴人的身份,一定要越过人鬼殊途的鸿沟和你在一起?” “我是真 你今天真奇怪 梁姣懒得搭理奶奶,默默朝她翻了个白眼,指着我问,“我要怎么上她的身子?你应该不会骗我,毕竟倘若事情败露,我们的计划被卫飏察觉,你多年的处心积虑都将付诸东流,我实在想不出,你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诚然,我不会骗你。”奶奶眼眸认真地说,“你只要直接穿过她的身子,我就可以用术法让你占有夏忧的身子。只是……” “还只是什么?”梁姣迫不及待,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奶奶的话,“你再啰嗦下去,卫飏就该回来了。你应该不想,把事情搞砸吧?” “我让你等等,你就等等。”奶奶虽然性格温和,但这不代表她就一点脾气都没有,模样严厉地斥责梁姣,“我只是要提醒你,在卫飏面前多加小心。你虽然有本事,但是他是你疼惜到心尖上的人,我怕你面对他时不自在露了马脚。毕竟要骗我自己心上人,那是最难的。” “知道了。”梁姣点头,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听从了奶奶的话,模样不耐烦地看着奶奶,“所以现在,可以让我进到这小丫头的身体里了吧?” 奶奶点头同意了。 可是,他们问过我的意见吗?我不同意。身体是我的,梁姣她凭什么占有? 可惜我的话一点用都没有,在奶奶的操作下,梁姣进到了我的身体里,毕竟成功地占据了我的身子。我的灵魂被挤到了一个角落里,虽然还能看到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但却没法指挥身体行动,更不能言语。 我似乎成了提线木偶一般,只能任由着梁姣处理我的身体…… 奶奶将手搭在梁姣的肩上,言语温柔地提醒,“见了卫飏一定要沉稳,你知道夏忧见他是什么模样,就要表现出什么模样,不能太过。还有,明天傍晚,你来这里找我。” “我知道。”梁姣不耐烦地说,“你也小心点吧,虽然你是夏忧的奶奶,但是卫飏对你,不是一点戒心都没有。” “我,也知道。”奶奶清浅地回了一句。 突然响起一阵敲门的声音,把我们都惊了惊。奶奶反应过来,却见卫飏推开门,吊儿郎当地靠在门上,“我和居德慵聊过了,他部署了明天对疫鬼的最后一战。我听话回来没有见到小忧,循着味找了上来。” 我激动极了,不过转念一想,梁姣附着在我的身上,从气息上说并无丝毫诧异。再加上奶奶既然想出上身这么一招,就一定有把握瞒过卫飏的眼睛,不被他察觉。 我清浅地叹了口气,挺无奈的。 “我醒来没有见到你,想着上塔楼来看看,正巧和奶奶遇上,稍微聊了两句。”梁姣以我的声音,蹩脚地和卫飏解释。我在心里盼望着卫飏能觉察出什么不同来,可惜他个木鱼脑袋,丝毫不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轻轻点了点头。 “行吧,反正你也不可能安安稳稳地在屋里呆着,上楼顶还有人看着不错,总比下楼去外面晃悠,我还要到疫鬼堆你找你的强。” 虽然我的话卫飏听不到,但我还是忍不住地埋汰了他一句,我有那么不让他省心吗? “行了,那我带小忧下去了。”卫飏将手搭在我的肩上,和奶奶挥手道别。奶奶眼眸含笑地点头,目送卫飏带着我离开。梁姣回头看了奶奶一眼,她用口型告诉梁姣,让她一切小心。 梁姣也回了一个口型,“记住了。” 我心里憋着一口恶气没法发泄,梁姣却压低声音轻轻嘲讽我,“我说,你就放弃挣扎吧。她的术法虽然不济,但困你个一天两天完全不是问题。我劝你死了这份心吧,安安稳稳地看着我和卫飏亲密。” 她得意极了,唇角笑意更深,稍微一顿再接着往下说,“可惜这是你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天了,说不定还没有二十四小时哦。” 明天傍晚,他们会放出囚禁在地狱深处的恶鬼,偷出老冥王的金身,再把一直潜藏在我心里老冥主的残魂唤出…… 届时,他们也不需要再留着我这碍眼的器皿了。 迟钝如我,怎么偏偏在这事情上,想得这般透彻? “你在自言自语什么?”卫飏干脆一把抓住我的身子,二话不说地直接抵在墙上,身子再毫不客气地凑了过来。他以手轻轻跳起我的下颚,如往常一样极尽挑逗之能事。 但一想到现在用着我身体的是梁姣,是她在和卫飏互动我就浑身不舒服。梁姣也没料到卫飏突然会有这么亲密的举动,怔怔地愣在原地,心虚地往下咽了口口水。 平素我都会和卫飏互动,但是梁姣没有。卫飏感觉意外地将我的身子自上而下打量了圈,眉头稍微皱了皱,“你今天是怎么了?平日我对你更过分,你都不会脸红,怎么今天竟然害羞了?” 他一边说,一边凑近,唇角挂出一抹邪魅的坏笑。“不过你害羞的模样,似乎要比以前凶巴巴的样子,更可爱些哦。” 可爱你个大头鬼,卫飏就没有感觉到我换了个人吗? 虽然知道他听不到我说话,但我还是在心里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梁姣轻轻叹了口气,言语中藏着不解,“你们平素就是这样相处?真不知道卫飏喜欢你什么!” “他喜欢我不做作的真性情。”我现在已经彻彻底底和梁姣撕破脸,说话什么也不用再顾及到她的感受,索性一股脑地,毫不留情地怼她。 “住嘴!”梁姣骂了一句。 卫飏奇怪地看着我的身子,“这就对了,不过你一般只会凶我,却从来不会让我住嘴。非但如此,你还会编出各种各样的长篇大论,妄图把道理扭到你那边。” 梁姣一脸窘迫,她刚才是在吼我,不是故意那么凶巴巴地和卫飏说话。她避开卫飏的眼神,身子微微往旁边挪了挪,“我困了,我们睡觉去吧。” 她虽然想和卫飏有进一步的互动,但害怕露出马脚,只能借故离开。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奶奶会刻意叮嘱她,还说在心爱之人的面前,撒谎是最难的…… 我和她,并无儿女私情 梁姣应付完卫飏后,快步逃着下楼。 她像我往常一样,寻了个角落坐下,只轻轻出了口浊气,便看到卫飏面带笑容地走了过来,十分随便地坐在了她的身侧。 感觉到她目光的惊诧,卫飏感觉一头雾水,“小忧你怎么了?不用这样看着我呀,你平时不都挨着我睡吗?你还答应过,说会寸步不离地跟着我。眼下疫鬼还没有尽数解决,你竟把这忘了?” 这是我对卫飏的承诺,梁姣肯定不知道。她支支吾吾地看了卫飏一眼,小心翼翼地哦了声。 然后,她微微地,往卫飏那边靠了靠。 依着梁姣说的,他和卫飏曾经是亲密无间的情侣,卫飏为了她甚至盗走结魄灯,并且甘愿为此背负地府的各种责罚。可是当她用着我的身子和卫飏相处时,只有生硬和尴尬。 也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虽然卫飏感觉今天的我奇奇怪怪,但还是习惯性地伸手把我拉入到他的怀里,身子打在他冰冷温存的怀抱里,梁姣一张脸涨得通红通红,赶忙推了他一把,“你……你做什么?” 轮到卫飏感觉诧异了,“小忧,你今天怎么怪怪的。我不做什么,还是和往常一样呀。” 说完,他又强硬地将我的身子抱入到怀里。 我听到梁姣压抑极低的一声轻叹,“他从未将我这般抱入怀中,也从未用那样宠溺的语气和我言语。”声音酸涩难受,我怔怔愣住,没有心疼梁姣的意思,我只是不明白…… “你们不是情侣吗?拥抱之类的,很常见吧。”我小声嘀咕了句,自言自语。 我言语浅淡,不想刚好触碰到梁姣的逆鳞,她干脆一下站了起来,眼珠子瞪得滚圆滚圆。 “怎么了?”卫飏紧皱眉头,目光惊诧地看着她。 梁姣往下咽了口口水,掩饰住心里的慌张,结结巴巴地问。“你现在和夏忧……我是说,你现在和我这么亲密,那梁姣呢,你当梁姣是什么?!” 说完,她唇瓣紧咬,恨恨地看着卫飏。 她要一个答案。 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我知道梁姣是卫飏的禁忌,从来没有亲口寻问过他和梁姣的事情,但这不代表,我就不想知道。 我……也想知道。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卫飏眉头微微皱了皱,怅然地叹了口气,“小忧你今天奇奇怪怪的,是因为这事情困扰吗?” “你别管,你只要回答我就好!”梁姣豁出去了,她今天一定要从卫飏的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 我安安静静地呆在自己的身体里,虽然不能行动不能说话,但也安静地等着卫飏的回答。听着即将到来的,他对我的宣判…… 我是他依照梁姣的模样造出来的,甚至还曾经一度被强迫灌入梁姣的记忆。我知道自己是替代品,只我不愿意接受这一事实。然后现在,我就等着卫飏对我的宣判。 “你真想知道?”卫飏抬起头,轻轻看了我一眼。 梁姣帮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卫飏叹了口气,只能如实相告,“我与梁姣,是老冥主定下的婚约,整个地府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但那是老冥主为了拉拢我,巩固他现有的统治罢了,是一桩彻头彻尾的政治婚姻。事实上我和梁姣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把她看成是我的妹妹,是一个战壕奋斗的战友。儿女私情,没有。” 卫飏说得坦然确定,目光坚定地看着我,未有一丝一毫的躲闪。 “可是……”梁姣面色苍白,惊愕地往后退了退。 “小忧,我喜欢的是你。我很抱歉给你造成困扰了。”卫飏收起了往日优哉游哉的模样,认认真真地看着我,“虽然你的模样,是依着梁姣仿造而出,我最开始对你所有的关照,的确是因为她的原因。但是,我现在很清楚你是你,梁姣是梁姣,我不会再把你们弄混淆了。” 他一字一顿地说,“我很清楚,站在我面前的是谁,也很清楚自己的心中所属。” 我错愕地愣在原地,当头棒喝。 梁姣往后退了退,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嘴角微微颤抖着。“卫飏,你在骗我对吧?如果没有儿女私情,你会专门去地府偷了结魄灯,辛辛苦苦地铸魂吗?甚至为此担负上数年的刑罚无悔吗?” 梁姣以手捂住胸口,质问卫飏。 “我曾经是老冥主的臣署,他虽然荒淫无道,但是对我一向很好,甚至把我当成他的亲儿子那样对待,我心里存有愧疚,加上梁姣在战后魂飞魄散,我自觉不应该,所以才偷来结魄灯,重塑他的身子,再加上过往的记忆。” 卫飏模样认真地看着我,刚才所有的话,他都发自肺腑,出于真心。 虽然卫飏言语真诚,只我心里闷闷的,感觉好像塞了一团棉花样,甭提多难受了。卫飏说对梁姣没有儿女私情,他真挚的眼神我信,但是在我的印象中,他和梁姣相处的点点滴滴,实在不像一般兄妹的相处模式。 他们相约在城楼下,彼此交换信物,叮嘱对方注意安全。梁姣靠在卫飏的怀里,言语温柔,深情款款…… 他在三途川怅然若失,因为重塑的身体被一只鬼猴破坏,卫飏以为梁姣会彻彻底底从世上消亡,垂头丧气。在三途川的江边,他眼眸绝望地问白苏,如果没了梁姣,那他还剩了什么…… 这些,都是我记忆里的相处,也是因为有这些记忆的支撑,我才确定卫飏和梁姣是一对感情极深的伉俪,曾经相濡以沫,也曾约为生死。 可是卫飏却说,他只当梁姣是朋友,是他的妹妹…… 我现在和梁姣共用一具身体,我心中的想法,她也能鲜明地感觉出来。她更激动,竟然失控地转身,想要逃离这里! 卫飏见状,连忙追了上来。 “小忧,你怎么了?”他拦了去路,以为自己刚才说错话了,“我保证,我说得都是真的。不然下次见了白苏,我让她来解释。” 记忆是我给的! “不用了。”梁姣粗暴地打断卫飏的话,眼泪包在眼睛里,就要落了出来。“你什么都不用说!” 她推开卫飏,落荒而逃。 奶奶正好从天台下来,刚好看到这样的一幕。她眉头紧皱地看着梁姣,提醒她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露出马脚。梁姣什么都顾不上,竟然又推开奶奶,冲上塔楼的楼顶,还放话说自己要一个人静静,谁也别去烦她! “哎。”卫飏想追上来,但被奶奶拦住,“小忧这孩子就是性格有些不大好,你这时候上去,只会将她彻底触怒,依着我说,你就在下面,安安生生地等着她。” 卫飏停下脚步,但还是伸长脖子,眼里藏着关切。 “你们刚才,都聊了什么?”奶奶关切着问,伸手拦住卫飏,“你让小忧静静的。你知道的,女孩子一个月总有三五天是不讲道理,性格暴躁。” “好吧……”卫飏叹了口气,悻悻往回走,坐回到之前的角落里。 ………… 梁姣用着我的身子上到塔楼楼顶,气哼哼地用脚狠狠踢了墙壁好几下,再发泄地狂吼了几声。之后挫败地坐在地上,将身子蜷缩成一团,身子周遭都是阴冷之气。 我从未见过她这样,心虚极了。 沉默好一会之后,梁姣突然哈哈大笑,“你赢了,夏忧你赢了!你赢得彻彻底底,怎么,你不打算嘲笑我这个跳梁的小丑,模样可憎的失败者吗?” 我沉默,不知她在说什么。 “你刚才不是奇怪为什么卫飏口口声声说和我没有情人的关系,但是你却记得我们做过很多亲密的事情吗?”梁姣冷笑了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反正你也快从这世上完完全全地消亡了,我……我也不怕你知道。” 语罢,她把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也解答了我一直以来的困扰和不解。 ………… 当年大战之后,梁姣几乎魂飞魄散,眼见就要从世上完全消失,幸得被拔首拥簇,留下了最后的残魄。只是她不愿意以这幅模样重新回到地府,干脆躲藏起来,故而所有人都以为她消亡了。 她以此瞒过了地府的小鬼,瞒过了白苏,甚至瞒过了卫飏。 出于愧疚,卫飏以结魄灯为她铸魂,重塑肉身。梁姣知道这件事情后非常感动,但同时也有了自己的打算。她在地府的深渊找到了老冥主的残魄,但是残魄必须要寄居在肉身中饲养一段时间,才能养好重伤。她担心养育残魂的肉身被白苏他们发现前功尽弃,竟然想到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所以指使鬼猴毁掉卫飏造的那具身子,之后她再造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出来,种下老冥主的残魂,送回到卫飏的身边。 如此,瞒天过海。 我,就是她瞒天过海、暗度陈仓的成果。 换句话说,我是梁姣造出的,用来迷惑卫飏的器皿…… “我心里清楚,我要把你送回到卫飏的身边,所以我虚造了一部分的记忆,植入到你的身体里。”梁姣冷笑着说,“我们每一次见面后,你是不是感觉自己又想起了些以前的事情呢?那就是我,故意透露给你知道的。” 我惊愕地听着,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所以她从一开始出现在我的窗前,就是别有预谋?可惜我那时太天真,竟然心疼梁姣的遭遇,不但同情而且可怜她…… 我真是天字第一号的蠢猪! “你只是我造出来的玩物,你不是我,凭什么我和卫飏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他对我全无儿女私情,竟然就这么死心塌地地喜欢你了?你明明长得和我一样,为什么不是我?” 梁姣咬牙切齿地说,又狠狠地踢了墙根几脚。 “他喜欢谁,又没个先来后到。”我小声嘀咕了句,心里所有的疑惑都解释清楚了,虽然现在身子被梁姣用着,生死也未卜,但心里莫名喜滋滋的。 梁姣骂骂咧咧了好久,终于冷静下来。 “也罢,明天一过,这世上也再无夏忧了。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得到!”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至于我,我来日方长,总会有赢回卫飏的一天。” 只不知道为什么,梁姣这话说得明显底气不足,毕竟她之前已经和卫飏相处很久很久,但一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这一点不用我说,她也知道。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你差不多得回去了,不然露了马脚。” “我不用你提醒!”她吼我,“所以你就这假惺惺的模样,换来卫飏喜欢吗?” 她悻悻地,下楼。虽然心情还是乱糟糟的,但表面上已经完全修整好,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听到脚步声,卫飏睁开眼睛倦懒地看了一眼,然后招呼她过去。“小忧,过来。” 一如既往宠溺的语气,仿佛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梁姣心里憋屈得厉害,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卫飏的身边坐下,她用着我的身子虽然各种不舒服,但却非常珍惜和卫飏相处的时候。 她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和卫飏背靠背。感觉到她的接近,卫飏轻轻摇了摇头,“你今天还真是一惊一乍,奇奇怪怪的。” 看到梁姣身子猛然一紧,卫飏轻轻叹了口气,安抚说。 “你呢,就好好睡觉,明早还要应付各种疫鬼。”他轻轻劝了一句,将手搭在我的手上,“你放心,有我呢。” 说完,闭上眼睛,安静地闭目养神。 梁姣松了口气,望了眼卫飏的睡颜,恨得有些牙痒,“他从来在地府都是在钢丝上生活,就算睡熟也一刻不得安宁,跟着你,竟然连基本的警惕感都没有了。” 她冷冷地嘲讽着。 只嘲讽归嘲讽,言语中还有藏不住的心酸。我没有反驳梁姣的话,心里清楚着,卫飏大概是厌倦了过去那种必须得时时刻刻小心的生活,他想和过去不一样…… 我觉得发困,刚打算沉沉睡去,梁姣却浅声嘀咕了句,“就你这样的丫头,真不知道卫飏喜欢你什么……” 我,也不知道。 你身上,有拔首的味道 之后沉沉睡去,梁姣并没有在梦里叨扰我。待醒来的时候,天色不过微微亮了起来。我揉了揉眼睛,隐约听到楼下传来居德慵骂街的声音,他抱怨说火都烧到眉毛来了,竟然还有睡觉的功夫! 他布置在村外的结界,只能困住疫鬼三天,今天就是最后一天。待到太阳完全下山的时候,村里剩下的疫鬼将不再受到结界的束缚,会发了疯一般地向外逃窜,到时事情只会更麻烦,更一发不可收拾。 居德慵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对付疫鬼上,他并没有注意到所谓的疫鬼只是一个幌子,在疫鬼的背后,潜伏着更大的阴谋。奶奶和梁姣打算放出地府十殿最凶悍的恶鬼,搅得地府和人间一片混乱,之后趁乱偷出老冥主的金身。 这项计划隐秘极深,居德慵并未察觉出来。可惜我虽然知道,但却没法告诉旁人…… 听到居德慵叫我们起床,梁姣故作镇定地起床开始收拾东西,她知道我没什么本事,捉鬼全部仰仗手里的装备。她现在用着我的身子,术法那些和我习得的一样,疫鬼又十分麻烦,梁姣不敢托大,认真地清理东西,把能用上的东西统统摆放整齐,塞到了我随身携带的小书包里。 她完成以上动作的时候,卫飏便斜着眼睛,温柔地将她上下打量着。梁姣感觉到奇怪,朝卫飏投来一抹不解的目光,“这大早上的,你看我做什么?”她学着我的模样,以嗔怪的语气和卫飏说话。 卫飏竟然非常受用,他轻轻冲我点头,唇上多了抹意味不明的浅笑。“我是觉得纳闷,往日居德慵叫你起床,总得三番五次地催促,你还得各种埋怨之后才不情愿地起来。今天,很自觉嘛。” 梁姣皱眉,在心里埋怨了我一句,嫌弃我懒,竟然连床都懒得起了,我心里当然是不服气的,她嫌弃我,那有种别占用我的身子,有种别扮演我的角色,就用自己的真性情,让卫飏觉得我奇怪得像是换了一个人,从而拆穿梁姣的阴谋。 说来好笑,她明明不喜欢我,却偏偏要扮演我的角色。 这些都是我心里的腹诽,梁姣压根不在意。她只是小心地看了卫飏一眼,低眉解释说,“今天不是最后一天了吗?居德慵再闹闹砸砸,我忍过这一天就好了。以后,眼不见为净。” “也是。”卫飏没有多想,随便应了句,习惯性地用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下楼吧,不然你口中的疯子,估计得上来提人。” 梁姣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稍微松了口气,刚打算起身,卫飏竟然一下凑了过来。 他把梁姣压在身下,紧紧地贴着,鼻子还微微地颤了颤。 动作,甭提多暧昧了。 梁姣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小心翼翼地把身子往后退了退,试图和卫飏保持一点距离。小心扭捏地问,“卫飏,你……你做什么?” 我也想知道,他刚才去而复返,还是这么亲密的动作,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 “卫飏,现在白天了。”梁姣压低声音提醒,一张脸涨得通红通红,“居德慵还等着我们下楼,现在……不合适吧?” 她竟然以为卫飏要对她做什么…… 卫飏脸上,多了抹意味深长的浅笑。手指轻轻挑起她的下颚,“丫头,谁说我要对你做什么?不过你这欲拒还迎的模样,实在可爱。” 他,他个不正经的。 但是卫飏立刻换上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压低声音问,“小忧,我怎么觉得,你身上有一股拔首的味道?” ………… 他,他闻出来了?! 我在心里狂喜,卫飏终于发现关键的事情了!梁姣长时间和拔首在一起,朝夕相处,身形移动之类,全靠拔首帮忙。身上自然沾了不少拔首的气息,虽然用着我的身子,但仍无法掩盖那一抹已经深入骨髓的气息! 可惜我不能说话,也没法操纵自己本来的身子,不然我一定干脆扑进卫飏的怀里,感谢他终于发现了,然后再哭诉梁姣欺负我,让他帮我出头! 但是,我不能…… 梁姣被卫飏的发现吓得面色惨白,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晌,才言语拙劣地解释,“有吗?我怎么没有注意到?拔首生活在墓地附近,或恶鬼衍生的地方,这里到处都是疫鬼,保不齐会招惹一两只拔首,我身上有一点它的气味,应该不奇怪吧?” 她试探着,小心翼翼地说。 这套解释,我嗤之以鼻,卫飏低头琢磨了下,竟然天真地信了。他干脆点头,单手把梁姣拉了起来,“也是,反正拔首都是不成气候的小鬼,你虽然也不怎么样,但到底拔首是能轻松收拾的,我不担心。” 梁姣听到这,稍稍松了口气。 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她高兴了,可我瞬间不爽不忿,嘟囔着在心里埋怨卫飏…… 下楼的时候,梁姣压低声音提醒我,“虽然我知道你一贯没有轻重,也不知道厉害关系,但我劝你最好安分些。如果让卫飏发现的话,我惹一身腥不要紧,但一定会拖你下水。” 她,威胁我。 我也不怕威胁,当即回了一句,“反正我也活不了几个小时了,注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什么下水不下水的,你以为我怕吗?” 光脚不怕穿鞋的,反正要死,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梁姣被我堵得没话说,只能加快脚步,跟在卫飏的身后下了楼。 居德慵在楼下已经相当不耐烦了,看到我们下来,他用鼻子冷冷地哼了一声,“火烧眉毛都不急,今晚结界就要失效,到时村子里的疫鬼去了外面,到时看你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卫飏没有搭理,懒散地带着我朝他走了过去。 一声低浅的猫叫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顺着猫叫声看过去,塔楼的房檐上停了一只纯黑色的猫咪,脖子上系着一颗黄色的铃铛。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猫咪干脆一跃而下,跳到我们面前。 双眼散发着望霸之气,轻蔑地扫过我们。 “白苏的猫咪。”卫飏一眼认出。 我,来看看 听到白苏的名字,梁姣的脸上划过一抹不自然的冷笑。 卫飏话音刚刚落到地上,白苏便骑着鹿蜀从不远处走来,她脸上挂着平和的笑容,一点点地朝我们走近。眼中,是遮掩不住的危险和昂藏的霸气。 等到近了,她翻身从鹿蜀身上一跃而下。 没有打算刻意隐藏自己的鬼气,而是将它们尽数释放了出来。卫飏微微皱眉,小声埋怨了句,“枯叶镇的疫鬼,竟然会惊动到堂堂的冥主?” 他把冥主两字特别强调,提醒居德慵注意自己的言行,别又一口一个要收了世上所有的厉鬼…… 他难得善良了次…… 只居德慵丝毫没有明白卫飏的良苦用心,竟然虎视眈眈地看着白苏,浑身都是戒备。 白苏没有理会居德慵,只牵着鹿蜀到了卫飏跟前,“枯叶镇的疫鬼,大抵还轮不着我亲自动手收拾。只是这地方四面环水,凌乱的鬼气惊扰到了地府,我就上来看看。不过……” 她画风一转,说到这里刻意地停了停,“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插手疫鬼的处理,抢了你们的功劳。我呢,就在一旁看着,不插手不动手。” 白苏插手我不介意,更盼着白苏能再发现些不同的地方…… 可她只是轻轻看了我眼,就把注意力落在居德慵身上了。眼眸里闪过一抹锐利,她问居德慵。“你,这么不怀好意地看我,做什么?” 居德慵没有回答,白苏没有善罢甘休,继续追问。 “你既然已经听他介绍,知道了我冥主的身份,那就应该对我礼遇有加,俯首称臣。”白苏将昂藏的霸气尽显出来,眼眸锐利地看着居德慵。“我知道你盼着天下无鬼,也因此斩杀了我不少良善的鬼众,只是我,想来应该是特例吧?” 居德慵微微皱眉,想着他总该服软吧?哪知他脾气真硬得和牛一模一样,干脆反驳,“既然世上已经没了鬼,那你这冥主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我既然想要世上无鬼,为什么还要给你冥主面子?” 他,厉害了。 白苏瞪大眼睛,显然没有料到居德慵会这么说,不过嘴角微微抽搐了下,“那么你呢,你现在生而为人,故而不把魑魅魍魉放在心上,可等到你死了,也会变成亡魂,和他们成为同类,那时你还会世上无鬼这样的蠢话吗?” 白苏反问,眼眸清浅地从居德慵的身上掠过。 居德慵没有我们想象中的窘迫,反而大义凌然地说,“我死了,会立刻让祁鹄将我亡魂打散,我宁可魂飞魄散,也不要成为亡魂再世上多逗留一秒。” 祁鹄点头,认认真真地接过居德慵的话说,“师傅之前已经和我说了。我尊重师傅的选择,也会按照他说的做。” “你……”白苏摇头,大概从来没见过如居德慵这样硬骨头又顽固的家伙。 她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却将注意力落在奶奶的身上,“我在你身上也感觉到了走阴人的气息,所以你也和他一样吗?” 奶奶模样认真地看着白苏,眼神坚决没有躲闪,“我和他一样,都是捉妖除鬼的走阴人。只我和他又不一样,我以为这世上的人和鬼都有存在的必要,只需要恪守一定的规矩,讲究一定的秩序。” 白苏非常满意奶奶的答案,当即朝奶奶竖起大拇指,“同样是走阴人,你说这话,我就爱听多了。大概,这就是差距吧。” 我心里诧异,依着奶奶和老冥主暧昧的关系,白苏没道理不认识呀?可既然认识,为什么又会是一副第一次见面的感觉? 我百思不得其解,梁姣冷冷地替我答疑解惑,“老冥主和你奶奶好上的时候,白苏还被流放在偏远的地方,估摸着就算有潜伏在老冥主身边的探子,也只听说他恋上了一个凡人,但不知道这让老冥主魂牵梦系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模样,是什么样的性情。” 我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怎么,你失望了?”梁姣挖苦了我句,我也没有遮掩心里的情绪,干脆如实相告,“我……我是挺失望的。” 之后居德慵带着我们在城里巡逻,白苏骑在鹿蜀的身上,不远不近地跟着。果然如她所说,路上就是眼见再凶悍的厉鬼,她也没有插手的打算,只在一旁冷冷地看着…… 她,信守了自己的承诺。 一小丛的疫鬼从一条小巷子里突然跑了出来,立刻把我们团团包围。卫飏和居德慵攻击最为猛烈的右翼,左侧却有一只小鬼趁乱近到我跟前,冲我龇牙咧嘴! “小忧,小心!”卫飏着急地回头看了我眼,忧心忡忡。只可惜他被更多的疫鬼缠住,没法抽身出来。 我身边只有同样惊慌失措的居安,小丫头嘴上功夫虽然厉害,但实力着实堪忧,指望是指望不上,只能心里哀怨地自求多福。 我忽略了现在使用这具身体的人是梁姣,她反应迅速地从包里拿出一串符咒,干脆果断地往疫鬼右腿上砸!之后再拆了一串佛珠,朝着疫鬼一阵乱扔,趁乱中她还用桃木剑刺穿疫鬼的心脏,看着他一点点的灰飞烟灭……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梁姣收拾完疫鬼后,自在轻轻地拍了拍手,感觉到周围人都向她投来诧异的目光,才隐约感觉到事情不对,小心翼翼地问,“疫鬼的弱点不是右脚吗?我先封了它的行动,之后再用佛珠敲打,以桃木剑穿透它的残魄,有……有问题吗?” 步骤明明很对呀。 “没问题,没问题。”卫飏最先反应过来,浅浅地笑了笑。“我只是惊诧小忧你反应挺快的,刚才这一套动作下来,看得我都呆住了。换做平常,你肯定各种咋咋呼呼地又蹦又跳。” 他……他嫌弃我?! 梁姣也听出了卫飏话里的意思,忍不住地小声埋汰了句,“夏忧,你是多不中用,竟然还会被吓得方寸大乱。你跟着卫飏,还真拖他后腿。” 我没有,只是卫飏单方面这么觉得! 山高水远,不见不散 “真是一出好热闹的大戏。”白苏啧啧摇头,轻轻感慨说。她骑着鹿蜀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刚才混乱的时候,也没有要出手的打算。 梁姣在心里嘀咕了句,她感觉白苏挺麻烦的,又担心她会坏事。白苏虽然没有见过奶奶,但她和梁姣素来交情不错,难保不会看出意外,感觉出其中的蹊跷…… 之后我们沿着村子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确定每个犄角旮旯里都没了疫鬼,这才放心地往塔楼的方向走。太阳已经缓缓地朝着西边落下,梁姣抬头看了看红日,轻嘲着说,“如果我是你,就该心怀珍惜地好好看看,毕竟这是你最后一次看到落日了。晚些时候,你就要完完全全地从世上消失。” 她遗憾地说,单方面地宣告了我即将迎来的下场。 奶奶借口天色已晚,枯叶镇周围都是水路,趁着夜色不方便回去,提议在塔楼休息一天,等明天天亮了再走。 考虑到枯叶镇的实际情况,加上奶奶的提议合情合理,众人都欣然同意。只是我心里清楚着,奶奶有另外打算,只有把众人都留在枯叶镇,才能方便她之后的计划,趁乱偷出老冥主的金身。 我,越发不认识奶奶了。 她以前对我所有的好,都只为了让我可以安然无恙地饲养老冥主,以自己的身子给他提供营养?她小心翼翼地供养我,就好像在供养一只花瓶? 一只花瓶,是不值得倾入感情的…… “那行。”卫飏点头,懒懒地将手背在身后,“我记得小忧出来,给学校只请了两周的假,我寻思着时候差不多,我们明天启程回去吧。” “啊?”梁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竟然错愕地看着卫飏。 卫飏凑了过来,用手轻轻在她脑门上点了下,“啊什么啊,你该不会忘记自己还没毕业了吧?还是说,你不打算要毕业证了?” “我……我记得,只是舍不得奶奶。”梁姣反应过来,赶忙搪塞了句,言语清浅地把事情对付过去。奶奶也赶忙过来打圆场,催促我快些回去。卫飏这才稍微收敛,没再继续说什么了。 白苏在一旁候着,等我们不再说话后,她打了个哈气。“你们爱在这里睡,就在这里睡,我是无所谓。不过,我得回地府了,那里还有一摊子的事情亟待我解决。” 她一边说,一边懒散地打了个哈气,“我回去了,以后山高水远,我们不见不散。” 她有特别地,将一抹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奶奶的身上。 不过并未再说什么。 ………… 我想叫住白苏,毕竟还盼望着她能看出梁姣露出的马脚,可惜…… 只能悻悻地回到塔楼的二层,梁姣寻了处角落坐下,开始清点我带过来的行李。卫飏和奶奶说了一会儿话后,踱步走到我的身边坐下,“怎么,舍不得你奶奶,不想回学校?” “我没有。”梁姣浅浅地回了句,头也不抬地收拾东西。卫飏皱眉,虽然感觉奇怪,但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安静地在她身边坐下。 “你该不会为了梁姣在和我置气吧?”沉默了一会儿,卫飏兀自开口,竟然主动说到了梁姣。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卫飏的口中说出,她身子轻微颤了颤。卫飏瞧见,只清浅悠悠地叹了口气。“我果然没猜错,你在因为这事烦忧。” “我和梁姣的关系,我已经和你说明清楚。”卫飏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温柔得仿佛可以滴出水来。“可是你这两天还是奇奇怪怪,所以,你心里有坎过不去?” 梁姣深呼吸了口,依着奶奶的叮嘱,她现在是要安分乖巧地扮演好我的角色,不让卫飏察觉出意外。可又想知道卫飏的态度,想要从他那里,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她把身子直了直,眼眸认真地盯着卫飏。“我心里是有坎过不去,你待梁姣如何我不关心,但是她心里一直念着你,一心一意地喜欢你。你知道还是不知道?” 梁姣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对卫飏的喜欢,放眼偌大的地府,上到高高在上的冥主,下到一般的魑魅魍魉,它们都知道她的心有所属。 所以卫飏只要不瞎,就能感觉出她浓烈的喜欢。 “我知道。”卫飏沉默了会,如实相告。“说来都怪你这小妖精,如果不是遇到你,我尚且可以和她将就将就过了,但是……谁让我偏偏,就栽到了你的手里?” 他叹了口气,避重就轻地说。 梁姣的眼眸,彻底黯淡了下去。微微往上扯了扯嘴角,过了半晌才清浅地回了句,“是……是吗?” 卫飏虽然感觉奇怪,不过干脆点头,言语认真地回。 “是的。” 我听到了,梁姣心碎的声音…… “小忧,你怎么了?”卫飏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他只顾着向我证明自己的心意,全然没有想过在我这具身体下,其实是梁姣的灵魂。我感动卫飏的告白,恨不得给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再狠狠地往他脸上亲一口,感慨某只总算开窍了,那是不容易。 可惜这对梁姣而言,是往她的心里捅了一刀。 “我没事。”她声音冷淡极了,轻轻挪了挪身子,看到奶奶走了过来,欠起身子过去。卫飏想要追上去,但又有些忌惮奶奶,只能坐了回去,不过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落在我身上…… 他,担心我。 梁姣走出一段距离后,声音压得低低的,“就你这样的,真不知道卫飏喜欢你什么?我……我又有哪一点比不上你?” 她咬牙切齿地问,我得了便宜,也不卖乖了,只暂且忍了,没有跟她斤斤计较。 “你,也别太得意。不过将死之人。”我让了一步,只梁姣她不知道收敛,又埋汰了我一句。我的暴脾气,一下不能再收敛,干脆怼了回去。“我是活不了多久了,但在死前还能听到卫飏的表白我高兴,于愿足矣。你能一直存在于这世上,只是永远都听不到。” 梁姣的脸,瞬间黑了! 地下爬出恶鬼! 奶奶发现了梁姣的反常,赶忙上前打圆场。“我这里还有些干粮,我们下去和居德慵他们一块吃吧。到底一起驱散了疫鬼,我师兄又从来只知道除鬼,身上干粮少得可怜,现在说不定饿肚子呢。” “好,我陪你一起下去。”梁姣不敢再和卫飏独处,生怕自己了露出马脚,于是借口和奶奶一道下去。卫飏缓缓起身,竟然也跟了上来。 “嗯?”梁姣感觉奇怪,毕竟这不是卫飏一贯的作风。卫飏懒懒地打了个哈气,稍微替自己辩解了句,“除疫鬼前,我让你一步不落地跟着我;现在疫鬼没了,山水也该轮流转,轮到我一部不落地跟着你了。” 心里莫名一甜。 某只,就歪理多! 梁姣虽然不满意,但想不出反驳卫飏的理由,只能默默点了点头,轻轻嗯了声,默许卫飏跟上。 下了楼,居德慵正在给两个徒弟训话,看到奶奶下楼面露不爽,不过还是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了处位置。奶奶摇晃了下手里的压缩饼干和水,“知道你这已经弹尽粮绝,所以送点东西下来。你如果不要,我就拿回去了。” 居安和祁鹄都饿坏了,再征得居德慵的同意后,欣然接过饼干和水。奶奶也递给了卫飏和梁姣一份,只他们一个不用吃,一个心里有事情,都只是简单地接过,并没有下文。 居德慵也接过饼干,一边拆开,一边埋汰奶奶。“你这时候给我送饼干,我怕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奶奶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就在我猜测饼干说不定有问题的时候,居德慵已经拆开包装,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奶奶佯装伸手去抢,落空后感慨说,“你呀,都过了这么多年,还和以前一样,嘴上不饶人,但是什么亏都不愿吃。” 居德慵面色苍白,似要反驳奶奶,不过最后轻轻浅浅地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你竟然还记得?” 奶奶耸肩,不置可否。 梁姣被卫飏一直盯着,只能心虚地吃着饼干,听着居德慵继续给自己的两个徒弟训话。祁鹄认认真真地听着,居安却有些不大耐烦,压低声音嫌弃他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她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诡异奇怪的动静。 动静很大,好像一群猛兽经过一般,简直地动山摇。居德慵听到动静,面露不安和奶奶对视。卫飏和祁鹄感觉不对都站了起来,往塔楼楼顶跑。 那里视野最好,整个枯叶镇一览无遗,站在上面能够一眼看清枯叶镇的全景,从而得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居德慵反应过来,催促我们统一上塔楼楼顶。 他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我知道。 到了塔楼上,卫飏见我们上来,默默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给我们腾出一个位置。我望了眼塔楼之下的枯叶镇,无数的厉鬼从地下爬了出来,摇晃着身子如行尸走肉样地漫无目地地走着,眼睛通红通红,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它们的额头上,清一色地刻着黑色的刺青,上面写着“恶”字,它们张牙舞爪地,甚至不惜啃食同伴的身子,尖锐的獠牙一口就把胳膊啃掉了。 ………… 卫飏脸色大变,模样严肃地说,“这些,都是藏匿在地府十殿,被各种枷锁重拷的恶鬼,是地府最可怕最恐怖的厉鬼。它们……它们本该安安生生地在地府呆着受刑,怎么全跑出来了?” “我不知道。”居德慵本来就对这些小鬼一点好感都没有,现在听说它们从地府逃之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它们不守地府的秩序逃出来也好,我正好把它们一网打尽了,你给我等着!” 知道他就这么个性子,而且说到未必有本事做到,卫飏压根不往心里去,只扔给他一抹白眼,“你要真有这样的自信挺好的,只是这么多的鬼众,我收拾起来尚且捉襟见肘,不信你有这个能耐。” “我是没有。”居德慵自我认识非常清晰,不过硬撑着看了卫飏一眼,“但是,我绝对不会容许这么多的厉鬼在我眼皮子底下闹事。你等着,我这就下去,把它们一只一只地捉回来!” 他干脆瞪着卫飏,模样认真。 卫飏扁了扁嘴,竟然有些欣赏居德慵。“这么多的恶鬼外出,实在蹊跷,枯叶镇虽然不是我管辖的地方,不过真出问题我也出不了干系。这样,我们一起。” 居德慵用探究的目光把卫飏自上而下打量了圈,对卫飏的话将信将疑。不过眼下要收拾这么多的恶鬼,他自知自己一人不行,还需要卫飏帮忙。 所以,他勉为其难地,点头应了。 “不过先说好,就算我这次和你合作,下次见了你,我照样不客气!”居德慵嘴上不饶人,不过默许了卫飏的提议。 “我和你们一起吧。”奶奶没有犹豫,干脆走了过来,“底下的情况挺复杂的,我虽然没有师兄本事,不过多少能帮上些忙。” 居德慵点头,他连卫飏这只鬼都接纳了,没道理不让奶奶加入。而且奶奶的本事他心里门清着,说不如他之类,纯粹是客气。 只我知道,奶奶之所以要跟去,才不是大义凌然地想着帮忙,她心里分明有另外一幅如意算盘。 她想趁乱,去地府偷出老冥主的金身。 “我帮不上忙,底下情况又很复杂,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吧。”梁姣面露为难地说,主动提出要留下。卫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真是难得,你平时遇到事情,不管能不能处理,就想往前凑热闹,怎么这次,竟然知道轻重了?” 我听卫飏的语气,应该是在夸奖。 但是梁姣的脸上,特别不自在。生涩地扯了扯嘴角,“我是任性,但知道轻重。” 卫飏果然很好打发,梁姣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你留在这里挺好的,真跟着一起去,我怕顾不上你。那你就留下,该吃点心吃点心,该睡觉睡觉。” 吃你妹的点心,卫飏他,就不能上点心吗? 我帮你出口恶气吧 祁鹄也要跟去,居德慵点头,让他把东西捎上,跟着一起出去。外面虽然凶险,权当出去见世面了。 “我也要去!”居安还是和以前一样,寸步不离地粘着祁鹄,居德慵冲她摇头,规劝说,“你就好好呆在这里,胡乱凑什么热闹?” 居安没法,拗不过顽固的居德慵,只能不情愿地点头,勉为其难地没有跟去。 ………… 我目送他们离开,在心里默默地哀悼自己即将到来的不幸处境。如果我没有料错,自己很快就会狗带。居安不喜欢和我独处,嘴巴嘟囔得老高老高,“你别看我,我也不想单独和你在一起。” “彼此,彼此。”梁姣帮我回了一句,语气还是冷冰冰的,积压了浓烈的不满。 “对了,等他们把底下的小鬼解决完了,我们就得分道扬镳了。”居安翻了我个白眼,不爽地说,“我是巴不得永永远远都不和你见面了。可你偏偏和祁鹄哥哥一个学校,我告诉你,在学校最好安分些,不要勾引祁鹄,知道吗?” 我什么时候勾引祁鹄了? 不是,我和祁鹄清清白白,在学校统共只见过几面,她凭什么说我们有问题? 再说了,她和祁鹄又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她这么斥责我,似乎立场不对吧? “小浪蹄子。”居安竟然这么说我。 我当然想要反驳回去,奈何身子被梁姣用了。她听居安这么说我,感觉有些无语,“我说,你也太弱了吧?走阴捉鬼三脚猫的功夫也算了,竟然还要被这样的丫头嘲笑,我现在用着你的身子,都替你感觉丢人。” “你……”我要反驳,只话堵在嗓子眼,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梁姣叹了口气,竟然有那么些替我打抱不平,下一瞬她干脆从我的身子里钻了出来。她钻出我身子的同时,数只拔首从远处飘来,重新把她拥簇起来。 她定住了居安,小丫头只能错愕地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不能说话、不能动。 梁姣走到居安的身边,以手轻轻挑起她的下颚,目光柔和地看着我。“我不想她欺负你,不如,我帮你出口恶气吧?” 她一边说,一边用指甲划过居安的面颊。 居安说不出话,只能眼巴巴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求我劝梁姣住手。她平日里嚣张跋扈,竟然也会有服软的时候。 我轻轻叹了口气,“梁姣,你放了她吧。你是对我不满,你冲着我来就好。” 梁姣收了手,不过目光怪异地打量了我下。手从居安的脸上,滑落到居安的肩膀,“你竟然会替她求情?别告诉卫飏就喜欢你这幅假惺惺、白莲花的模样!” 她对这事始终耿耿于怀,无法释怀。 居安张了张嘴巴,虽然声音喑哑,但能说话了。她哭着哀求,“夏忧,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她是谁?你们为什么长得一样?” “你不用知道。”我扔给居安五个字,又模样复杂地看了梁姣一眼,“事情和她无关。倘若我是你,眼下也不会招惹居安,节外生枝。” 梁姣已经把手收了回去,不满意我刚才的言语,“夏忧,你马上就要死了,还轮不着你教我怎么做!” 她眼睛瞪得滚圆,周遭的天色突然黯淡下来! 塔楼楼顶原本光洁无物的地板上,突然出现了各种各样奇怪的团,上面绘着一只又一只模样狰狞的小鬼,小鬼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仿佛,随时会从地板上跃起,扑向我们! 梁姣看了居安一眼,微微耸了耸肩,“也罢,我就让你做个见证人,见证夏忧一点点的消亡。” 语罢,她话音一转,脸上笑容更深。 “说来,你更该感谢我,夏忧消失了,你的顾虑也就没有了。我……我是在帮你。” 居安摇头,不知道是被吓傻了,还是压根没明白梁姣在说什么。 整个塔楼的墙壁上,都绘满各种小鬼的图腾,把原本用来祭祀神明的祭台变成了恶鬼狂欢的场所,一盏约莫一人高的黑洞在梁姣的身后出现,一只黑猫从里面探着头钻了出来。 黑猫毛色光泽,眼珠子是深绿色的,它优雅地迈着猫步,一双眼睛虎视眈眈地落在我的身上,声音喑哑地开口。“夏忧,好久不见。” 我……我认识它。 它是白苏的猫咪,确切地说,它是白苏的一魄。之前在骊山,我误入密室,见了这只替白苏守灵和守护秘密的猫咪。它那时对我没有敌意,不过言谈举止,全是对白苏的不满和愤恨。 黑猫埋怨白苏对它的冷漠和监禁…… 所以,它被梁姣策反了? 我正这么琢磨的时候,却看到黑猫一下跃到梁姣的肩上,伸出舌头轻轻地舔着自己的左前爪,神情自若。 梁姣只斜着眼睛看了黑猫一眼,也没有让它下去,反而任由着黑猫以这样的姿势落在自己的肩上。她轻轻抬手摸了摸黑猫的下颚,“怎么,你们认识?” “我们之前见过了。”黑猫冷冷地说,“如果不是时间不容许,我还想和夏忧叙旧。只是,可惜了。” 说完,黑猫一跃而上,干脆将我扑倒在地上! 它高高举起爪子,凶狠地看着我! 这一幕,我在梦里也见过。我梦到黑猫扑向我,用它的尖爪划破了我的脸! 事实上也是这样,黑猫以利爪划伤我的脸,血渗了出来,和梦里不一样的是,我真切地感觉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也看到黑猫凶狠得将整个后背都弓了起来………… 我看过不少纪录片,猫科动物在准备攻击前,都会将后背弓起,无一例外。 我错愕地看着黑猫,眼睁睁看着,它又一次举起了爪子! 只它的眼里,突然闪过一抹狡黠…… 然后,它用眼睛的余光,轻轻瞥了梁姣一眼。 动作虽然细微,只我突然好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突然明白了黑猫的意思!轻缓地,冲它点了点头。 黑猫则对我,轻轻眨了眨眼睛! ………… 它当然不在地府 梁姣对此浑然不觉,上前一把将黑猫捉了过去,言语埋怨,“你做什么?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划花她的脸?” 黑猫不解释,只轻巧地从梁姣的手里一跃而出,“我把她的脸划破,就再没有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了。我以为你会感谢我,没想……”它刻意地顿了顿,再继续往下说,“还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梁姣皱眉,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收了刚才戒备的态度,单纯以为黑猫如此,是之前和我结下过梁子,所以借着讨好她的机会,泄了私愤。 黑猫跳上塔楼天台的房檐边,来回清浅地踱步。 “我之前许你合作,拉你入伙,为得就是看到天下大乱,人间生灵涂炭,地府不得安生。眼下地狱十殿的恶鬼已经来到人间,屠戮泄愤。白苏从来最宝贝地府和人间的秩序,我就是要当着她的面,将这一切都毁了!” 黑猫一边说,一边舔着自己的爪子。它站在最高的塔楼屋檐上,俯瞰着底下的一片狼藉。 好似,君临天下。 梁姣走了过去,背靠在塔楼壁上,我是插翅难逃,她还要等奶奶拿了金身回来,才会对我动手。趁着闲暇的档口,她饶有兴致地和黑猫聊天说话,“说来也是奇怪,你明明是白苏的一魄,身上带着她的气息。我对她恨之入骨,却偏偏觉得你可爱,挺喜欢你的。” 她没把白苏和黑猫混为一谈,甚至有讨好这个同盟者的意图。 黑猫收了梁姣的讨好,毫不遮掩地说,“她是她,我是我。好像白苏处处针对你,我却要和你合作,主动和你绑在一根绳上。”这话它说得漫不经心,只隐约听着,有向梁姣示好的意思。 所以它刚才冲我眨眼睛,是我理解错了? 我……我去他大爷! “所以,我才喜欢你。”梁姣没有多想,顺着黑猫的话往下说,表明她也想和它一起同盟,黑猫得意地跳上梁姣的肩膀,金色的瞳孔里泄出淡淡的杀意。 “可我以为,你当初跟着白苏反了自己的父亲,是因为他残暴的统治,所以才会那么凌然的大义灭亲。”黑猫玩弄着自己的爪子,提醒梁姣。“我能理解覃朝雪不惜一切找回老冥主的金身,是因为他们彼此深爱。可是你呢?你又为什么要让老冥主复辟?” 秦朝雪,是奶奶的名字。 “我的父亲,他的确有一千个不是,一万个不对。但他曾经许了我和卫飏的婚姻。我想嫁给卫飏,只能把他迎回。” 梁姣耸肩,言语中还有些无奈。 声音压得低低的,言语怅然,“现在或许也只有他,是支持我和卫飏的。” 她,在孤注一掷,倾尽了所有的赌注。 ………… 我瘫软地坐在地上,微微喘了口粗气。因为被黑猫攻击,脸上火辣辣地疼。 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成为梁姣手里任人宰割的鱼肉。 …………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奶奶急冲冲地走上塔楼,干脆来到梁姣身边,她两手空空,并未带回老冥主的金身。还未等她开口解释,梁姣已经急了。“金身呢?” “我找遍了地府十殿,去了最荒凉最阴冷的角落,可是纵然掘地三尺之后,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奶奶着急地说,一个劲地摇头,“是不是我们忽略了什么地方?又或者,金身不在地府十殿?” “怎么可能不在?”梁姣也有些慌了,“你我都清楚,白苏的能力根本不能毁掉父亲的金身,只能将他囚于地府十殿。它不在那里,又会在哪里?” 她急切地问,拉扯着奶奶的领口。 “它当然不在地府十殿,”白苏清冷的声音从塔楼的一侧想起,卫飏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先是无限担忧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神情复杂地看着梁姣。 他眼里有初见梁姣的惊讶,也有深深的遗憾和难过。 我能理解卫飏,他这么久没有见到梁姣,一定没想过,时过境迁后的再次见面,他们却成了立场完全对立的敌人。 白苏伸手拦住卫飏,“我的事比较重要,你先等等。” 他,这才隐忍下来。 梁姣错愕地看着白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因为在地狱和人间入口,挡住那些不断涌出的小鬼吗?”她们特意布下这么个局支走白苏,只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成了白苏的瓮中之鳖。 卫飏走过来,伸手将我搀扶起。虽然板着一张脸,不过手指温柔地划过我的面颊,看着我还在流血的伤口,眼里泛起深深的心疼。 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所有的一切,都藏在了他的眼睛里。 知道我心忐忑,他轻轻握住我的手,与我十指相扣。 虽然心里还是存着不安和恐慌,不过卫飏的鼓励让我较之前镇定了不少,我长长地舒了口气,清浅点头。 我们细小的动作,全数尽收白苏的眼里。只她暂时顾不上,还得先回答梁姣的提问。“那些小鬼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根本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而且擒贼先擒王,我更应该来拜访一下事件的始作俑者,也就是你们二位。” 白苏吹了个口哨,唤来身形巨大的鹿蜀。她身子软软地靠在鹿蜀的背上,双手环抱在胸前,睥睨的目光落在奶奶的身上,“所以,你就是老冥主曾经心仪的女人?你叫什么名字?” 白苏已经瞒不住,奶奶也没有想过要遮掩,干脆点头。 “覃朝雪。” 声音不卑不亢,虽然有些苍老,但从气势上和白苏分庭抗衡,不相伯仲。 “朝如青丝暮成雪?”白苏轻轻地笑了笑,自上而下地打量了奶奶一番,“可惜我那时流放在外,只知道老冥主喜欢上了一个还活着的走阴人,却不知道她模样长得多倾国倾城。现在虽然见了,只可惜却被时间糟蹋成了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我是人,人都敌不过时间。”我听出了白苏的敌意,只奶奶回答得非常坦然,面上云淡风轻。 “你敌不过的,还有天命。” 白苏补充到。 纵身入火海 奶奶的脸,瞬间惨白。 白苏将身子直了起来,收了之前的慵懒,换了副严肃的模样,“至于老冥主的金身,我现在是没有办法完全毁了它,但是,我把它藏在了一个绝对安全,而且你们永远都想不到的地方。” 她轻扬唇瓣,言语中满是遗憾。 “成王败寇。我认了。”奶奶长长地叹了口气,认命地将头垂下,已然接受了这样的现实。 “我不认,为什么,凭什么?”梁姣还在负隅顽抗,她一个劲地摇头,“我明明已经把一切都筹划好了,我才是那个应该胜利的人!你……你不过是模样可憎的跳梁小丑!” 梁姣倾注一切,也是处心积虑,却没料到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但阴谋败露,而且还输掉了所有。 她成了,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甚至她还从卫飏的眼里,看到了他对自己的满满失望…… “你真把一切都筹划好了吗?”白苏没有生气,她打了个哈气,反问梁姣。梁姣不明所以,亦不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只能皱眉,犹豫着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白苏轻巧地回了句,她像还在看热闹的黑猫轻轻招了招手,“过来。” 黑猫在梁姣惊愕的注视下,高傲地走着猫步,近到白苏跟前。它冲白苏摇了摇尾巴,和一般的猫咪一样,用头轻轻蹭了蹭白苏的大腿,向她示好撒娇。 白苏干脆把黑猫抱起,一边把玩黑猫的下巴,一边嘴角含笑地看着梁姣。 她一下全明白了! “你这个叛徒!”梁姣冲黑猫破口大骂,只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改口。“不,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和我合作,你根本是白苏安插在我身边的卧底。我是信了你的邪,竟然以为你和她不一样,还愿意和你结成同一个阵营!” 梁姣咬牙切齿地说,恨恨地瞪着黑猫。 黑猫没有理会梁姣的气急败坏,不过清浅摇头,唇上勾勒出一抹浓烈的得意。“女人,你还不算太笨。” 梁姣猜对了。 她气得身子一个劲地颤抖着,只偏偏又奈何不了黑猫。 “它是我的一魄,如果我有什么三长两短,它也会和我一样从世上完完全全的消亡。”白苏手摸黑猫,声音轻柔地解释道。“你以为老冥主回来,还能让我安然地活着吗?它可以不为我着想,但怎么也得替自己谋划吧?” 我从白苏的言语中,听到了浅浅的危险。 “可是是它撺掇我的!它在密室里说,愿意和我一起!”梁姣歇斯底里地反驳,突然回过神来,“不,这也是你安排授意的。你故意给我挖了个坑,让我看到了希望!” 我错愕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只,越发觉得,梁姣是对的! 白苏从来不会冒险,也不会把自己置身于危险当中,只是想着梁姣的突然出现事有蹊跷,又隐约猜到她在谋划什么,所以差来黑猫,稍微地推了她一把。 促成了梁姣尚在犹豫而不敢做的事情。 她算到了一切事情的发展,为了让梁姣深信不疑,甚至把自己也算在了梁姣的计划当中,佯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把自己置身于危险当中。 白苏这步棋,下得有些大了。 她把自己作为棋子,我……我也是她的棋子。 卫飏望了我眼,瞥见我眼里的生气,便猜到我是因为什么。他轻轻浅浅地吐了口浊气,压低声音说。“小忧你放心,白苏欠你的账,我们晚点再和她细算。” 他果然知道我在想什么。 …………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奶奶打断梁姣的话,她有些听不下去了。她走到天台的边缘上,望着底下还在四处作乱、丝毫没有弄清局势的恶鬼,冷冷地笑了笑。 “他们还真可怜,以为好不容易获得了自由,从水深火热中逃了出来。没想,只是成为了你的一步妙棋。” “承蒙夸奖。”白苏当然听出了奶奶言语中的嘲讽,不过轻轻点头,干脆接受。 “我以为你做了地府的冥主,会稍微比他好些,起码能顾忌到一般小鬼的生死。却没想到,你还是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说牺牲它们就牺牲它们。不但草菅它们的性命,还给了它们无妄的希望。” 奶奶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她上下打量了白苏一番,这才继续往下说。“不过说来成王败寇,我既然与你为敌,就应该想到会是这么一个下场。” 我的奶奶,一向坦然豁达,敢作敢当。 只是,事情闹成这样,我想她给我一个交代。过去的二十多年,她对我好究竟因为我是她的孙女,还是因为我身体里养着老冥主的残魂,她对我好,就好像精心养着一只花瓶? 奶奶避开我的眼睛,忽视掉我快要哭出的表情,还是安静地看着白苏。 “它们不一样。”白苏走了过去,睥睨地看了眼底下忽然不觉、混沌无知的恶鬼们,“我只对地府那些安安生生、愿意臣属于我的鬼众负责,这些亡命之徒,它们既然一撺掇就要反我,留着又有何用?” 白苏言语清浅,就这么决定了塔楼下一群鬼众的生死。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奶奶叹了口气,抬头浅浅地看了白苏一眼,“反正,它们从地狱出来的那刻,就注定成了牺牲品。就算找到老冥主的金身,迎回他的残魄,我也会帮他料理了这些为祸人间的恶鬼,还它一个相对稳定的统治。” “我知道。”白苏点头,面上波澜不惊,“所以,它们注定是被丢弃的棋子,无论是在你的手里,还是在我这里。”她一边说,一边举起手,手心冒出一团蓝色的地狱业火,将火团投身于塔楼之下…… 地狱业火,是地府最残忍的酷刑,远不是鬼众的血肉之躯可以扛住,它能烧毁一切,能毁灭一切。 厉鬼哀嚎着,那团火焰熊熊地燃烧着,吞没了整个枯叶镇…… 这一幕,我似乎在哪见过。 在,那处密室里…… 镇守密室的黑猫告诉我,它是白苏的一魄,最后一幅壁画上的熊熊烈火,是白苏做的一个梦…… 她的梦,在未来一定会发生。 所以,她从那时就在给梁姣挖坑,以旁观者的角度,眼睁睁地看着她深入歧途、不能自拔! 问你几个问题吧…… 我倒吸了口凉气,怔怔地看着白苏,第一次察觉出了她的可怕。 奶奶默默地看了眼底下还在挣扎的鬼众,回头默默地看了白苏一眼,“这是它们应得的。枯叶镇的一片狼藉,你应该会尽数算在我和梁姣的头上。虽然我们不是什么善类,但你这一把火却烧掉了你所有的龌蹉,以后只会记载你平息了这场祸乱,万万不会记下你任何的不是。” “是。”白苏点头,干脆坚定。“可惜你现在是人,还有阳寿,我暂时奈何不了你。不过等到你前往地府报道的那日,这笔账我会慢慢给你清算。” “也是,我只有死了,才会落在你的手上。”奶奶将身子缓缓转了过来,目不转睛地看着白苏。 她的眼神一瞬变得非常可怕,竟然一下跃上塔楼的墙边,在所有人的错愕中,她纵身一跃,将自己瘦弱的身躯,投入到城下的火海和恶鬼当中! “奶奶!”我冲了上去,不过被卫飏一把拦住,他带着我,快步走到塔楼边。 白苏也愣在一旁,久久没有回味过来。 我找不到奶奶,她跳下塔楼后,已经和底下哀嚎着的恶鬼和熊熊的地狱业火混做一团。 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好不容易已经结痂的伤口,因为遇着眼泪竟然又化开了,脸上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不过和心里的疼相比,这都不算什么……我知道自己现在一定非常狼狈,但什么都顾不上,只一个劲地摇晃着塔楼边上的护栏,歇斯底里地叫着奶奶。 我盼望着,她能回应我。 但是,我得到的,只有长长久久的沉默和死一般的安静…… 卫飏从后面抱住我,脑袋抵在我的肩上,声音压得低低的。“小忧,你别这样。你先冷静冷静。” 我不能冷静,那是从小辛苦将我养大的奶奶! 更何况她并没有回答我的疑问,也未曾亲口告诉过我,她从来没有在乎过我的感受,只是把我当作一具供养残魄的花瓶。就算事实摆在眼前,我也要听奶奶亲口说出。 不然,我不会相信,也永远不会死心。 白苏将我拉了起来,往前一步送我到塔楼边缘,指着底下还在苦苦针扎的恶鬼,“我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你很难接受,不过覃朝雪从塔楼坠入到恶鬼丛里,应该凶多吉少。你,得有这么个心理准备。” 我摇头,我没有这样的准备,而且白苏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 最后她只能劝我冷静一点。 我哭倒在卫飏怀里,泪眼婆娑,眼神迷茫…… 白苏知道我现在油盐不进,也懒得和我讲一通的大道理,不过把注意力落在了梁姣的身上。她缓缓朝梁姣走了过去,“覃朝雪跳下塔楼凶多吉少。不过我会在事情平息之后,派鬼差掘地三尺寻找,届时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想到奶奶可能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我就心里难受,好像堵了块沉重的巨石一般。 梁姣面色惨白,虽然白苏言语中所说,都是覃朝雪的下场,但是她也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栽到了白苏的手里,白苏不会妇人之仁,也一定不会放过她…… 果然,白苏走到梁姣的身边,她轻轻扬了扬唇角,自上而下地打量了她一圈。“听说你没有在那场大战里消亡时,我初时还替你高兴,觉得你不该如此。只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会站在我的对立面,还妄图复活你曾经置他于死地的老冥主。” 白苏慢悠悠地说着,梁姣唇瓣紧咬,脸色惨白。 虽然白苏笑着,但梁姣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女人的可怕……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虽然极其不情愿,只到底还是接受了这样的一个现实。她望着白苏,自言自语地感慨,“所以,你容不下我了?你要我从这世上彻彻底底的消亡?” 卫飏本来紧握着我的手,听到这句话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肩膀,虽然动作微小,我却看得一清二楚。 他,在紧张梁姣。 白苏轻轻点头,“是,我想你从世上消亡。”她没有隐藏自己内心的想法,干脆承认。“反正,你早该落得如此结果,也应该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梁姣低头,沉默了一会后,轻嘲了句。 “对。你说得对。” “我也认了,自己会是这么个下场。”梁姣轻轻耸肩,“毕竟你布下的这个局着实精彩,如果不是亲眼看到黑猫缩进了你的怀里,不是亲耳听了你整个的计划,我甚至还会一直蒙在鼓里,庆幸我终于赢了你一次。” “你赢不了我。”白苏言语遗憾,以事实说话。 梁姣苦笑,白苏这么说她也认了,耸肩叹了口气,“你说得对,只我之前不信邪,也到底想要试试。” “不过……”她却突然话锋一转,眼珠死死瞪着卫飏,知道该来的到底会来,躲是躲不过的。卫飏懒散地直起身子,轻轻冲梁姣点头。他目光平和,和梁姣仿佛是多年未见的朋友。 只还没有开口,我就感觉到了壁垒森严的隔阂。 “我有几个问题,要问卫飏。”梁姣不卑不亢地看向白苏,虽然有事相求,不过一张脸绷得紧紧的,丝毫没有要退让的意思。卫飏眉头紧锁,沉默一会,轻轻点了点头。 他也看了白苏一眼,象征性地希望她首肯。 白苏有些头疼,我也看出了她的不情愿,不过大概为了让梁姣死心,亦或者是满足她最后的心愿,她还是清浅地点了点头,“行吧,不过抓紧时间。就三个问题,多的没有。” “足够了。”梁姣点头,深深地朝白苏鞠了一躬。 白苏点头,默默走到卫飏身边,将我和他隔开一些距离,“小忧,你如果不要听,我可以用术法封闭你的耳朵,让你什么都听不到。” “可是,我想知道。” 我一向随遇而安,此刻却是立场鲜明地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好吧。”白苏没有勉强,也没有意外,不过轻轻劝了句,“你一定要知道,我也不会说什么。不过我希望能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把听到的了。” 你要怎么还? 白苏说得对,只她有些太看得起我了,我没主动权,又不是我说忘记就能忘记的…… 只能强装镇定地看了白苏一眼,压低声音给她说了句谢谢。 然后,她扔给我个奇怪的眼神,眸子里竟是不屑。 梁姣长长地出了口气,虽然她好不容易争取到和卫飏提问的机会,但是当她直面卫飏时,还是感觉自己的心被撕裂撕开,蹂躏成碎片。 “你从什么时候,知道我还存在于这世上?”她声音颤抖,有掩饰不住的虚弱。 卫飏看着她,眼里除了深深的愧疚之外,并无其他情愫。“我是最近才知道的。小忧的身上时常残留拔首的气息,我担心拔首它们动机不纯,或者有其他企图。所以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深查,没想到……” 他没有继续说了,浅浅地冲梁姣笑了笑,露出好看的虎牙。“你还活着,真好。” 这话,他发自肺腑。 我心尖莫名颤了颤,我知道卫飏和梁姣的过去,也知道他这么说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当初对梁姣的内疚和亏欠,不过听到这话时,心里还是泛起一层浅浅的难过。 我承认,自己有些醋了。 “很好吗?”梁姣涩涩地扯了扯嘴角,目光平缓地看向卫飏,“是吗?可是曾经的我,驰骋疆场,手握长鞭,是地府数一数二的女将。哪怕是地府十殿的恶鬼,见了我都闻风丧胆,畏首而逃……如果让他们知道我现在变成这样,大概,会笑掉大牙吧?” 我不知道梁姣曾经的飒爽英姿,只她如今只能靠汲取到拔首身上的养分过活,行动也得靠它们的拥簇,就像一部被塞满无数电线的机器一般,只有靠着一根又一根的电线,才能维持基本的生存。 这样活着,实在窝囊。 “对不起。”卫飏看着梁姣,好半天的才憋出那么三个字来。 “在这件事情上,你没有对不起我。”梁姣不接受卫飏的道歉,“决定当初要反了老冥主,不是你一个人的打算,我选择跟随也是有自己的想法。后来被老冥主报复,也是情理之中,你不用为此绝对愧疚,是我应得的。” 梁姣一字一顿地说,她静静地看着卫飏,说得不卑不亢。 我喜欢梁姣的性格,如果不是被她摆了一道,再加上我们之间注定隔着一个卫飏,我应该很愿意和她发展成朋友,也很愿意和她分享自己的生活。 但是,我们现在,只能水火不容。 “第二个问题,”她清了清嗓子,再接着问,“我那时依附在夏忧的身上,你和我相处时有感觉到吗?你知道那是我吗?你那时和夏忧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她以手捂住胸口,咬唇望着卫飏。 她要从卫飏的口中,听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卫飏没有逃避,目光柔和得可以滴出水来,不过却偏头轻轻往我的方向看了眼,“我那时不知道你依附在夏忧的身体里,只是感觉她有些奇怪,和平时判若两人。” 他刻意地停了停,言语认真地接着说。“不过那些话,我是认真的。” “所以……”梁姣涩涩地扯了扯嘴角,“所以你从来都没有对我存过儿女私情,你有了夏忧之后,更想把我甩得远远的。也难怪了,我从前对你千好万好,可你回应我的,只有浅浅的一分一毫。” “对不起。”卫飏继续道歉,模样为难地看着梁姣,倒不是后悔之前言语的决绝,只是懊悔没有早点说清楚,给她造成了无妄的伤害。 梁姣往后退了好大的一步,一个劲地摇头,“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我也不需要你说对不起。你不喜欢我,又没有错。” 她苦笑着,往后退了好大一步。 ………… “真精彩呀。”白苏站在我的身旁,竟然不由得感慨出声。她好像如旁观者一般,眼见了这一切的发生,并且优哉游哉地品头论足,纯粹就是来看戏的。 “这一段我以前都不知道,现在算值回票价了。” 她啧啧感慨,我鼓足勇气扔了她一个白眼,在埋汰她没心没肺的同时,也羡慕起了她的豁达,毕竟我是没法置身事外的。 我必须身处其中,并且永远无法将自己摘出来。 这是我,无法摆脱的宿命。 “最后一个问题,”梁姣清了清嗓子,看向卫飏的眼眸竟然多了一丝绝望,她唇齿都在颤抖着,轻轻地问他,“所以,我就算从这世上消亡,你有了夏忧,也不在需要我了……” 她的眼神,一瞬黯淡了许多。 “你们……不一样。”卫飏反驳,却突然奔向和我白苏这边,他推开我,干脆擒住白苏的咽喉,以结界将她禁锢在原地。 白苏没有料到卫飏会有这样的举动,毕竟她从头到尾都只把自己当成了看戏的观众,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被卫飏推到风口浪尖上,然后杀了一个猝不及防。 因为没有防备,所以平时奈何不了她的结界,却把她死死困住,动弹不得。 白苏骂了一句,身上升腾起满满的肃杀之气。 “卫飏,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她提醒卫飏,眼里迸出凶光,危险、凝重。 他是危险如火药的家伙,卫飏曾经警告过我,让我永远都不要与白苏为敌,也永远不要想着激怒她…… 可是激怒白苏的人,不是我,是他。 卫飏唇色苍白,小心翼翼地望了白苏一眼,神色复杂。“对不起。” 他说完,走回到梁姣的身边。 梁姣一脸错愕地看着卫飏,全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卫飏突然走过来是为了什么。她只能那么僵硬地看着卫飏,也好像不认识他了。 “走!”卫飏狠狠地推了梁姣一把。 她身子颤了颤,不过眼里还是写着不解。卫飏没有具体和她解释,干脆命令萦绕在白苏身旁的拔首,“你们快带着她走,有多远走多远,永远不要再回来,也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走呀!”他冲拔首吼去。 一切,尘埃落地 卫飏听到我们的谈话后,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一边不动声色地把我揽入到他的怀里,一边轻声责怪白苏,“你吓到小忧了。她不会与你为敌,你担心得有些多余了。” 白苏不管,还是板着一张脸认真提醒。“多余不多余,我说了不算,要看这丫头,到底怎么想的。” 警告过后,我突然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刚才状况一件接着一件,我竟然没顾得上问。“对了,你们回来了。那居德慵和祁鹄他们呢?” 想到这,我看了眼还被梁姣定住的居安。 小丫头站在那里,错愕地瞪大着眼睛,虽然不能行动也不能说话,但…… 但她什么都听到了,并且直到现在还没有从深深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我倒把她忘了。”白苏顺着我的目光看了过去,言语中充斥着满满的不走心,她轻轻耸了耸肩,走到居安面前,伸手朝她打了个响指。 居安应声而落倒在地上,双眼紧闭,脸色煞白。 我赶忙走了过去,她的情况非常不乐观,如果不是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我甚至不知道她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白苏翻了翻居安的眼皮,瞥了眼她虚弱的身子。 “这丫头,竟然和你一样,长着一双天生能见鬼的眼睛。啧啧。”她感慨着,轻柔地用手抚摸着居安的脑门。“好了,我已经在她的身上施了术法,她会彻底忘记今晚在塔楼上发生的一切,包括之前疫鬼的。” 我松了口气。毕竟这些,是居安不应该知道的事情,而且小丫头咋咋呼呼,根本不会保守秘密。 至于白苏说她的眼睛能见鬼,我倒不稀奇,毕竟她是居德慵的女儿,眼见厉鬼什么的,甭提多正常了。 安顿好居安后,白苏再回答我之前的那个问题,“至于居德慵他们,我也消除了他们留在枯叶镇的记忆,之后将他们送还到了之前的地府。你小叔应该在家里,等着你们赶尸回来。” 我和卫飏,之前只是受奶奶的委派,驱赶两具尸体来到枯叶镇,从未想过事情会演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虽然在枯叶镇只呆了三天,但感觉好似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漫长到,似乎所有的东西都变了。 白苏提醒我,她希望枯叶镇所有的一切,永远不会被外人知晓,是不能被提及的秘密,知道事态严重,我和卫飏干脆点头,答应和她一起守住这个秘密。 事关重大,我不会说。 白苏交代完这些事情,干脆骑上鹿蜀,潇洒着朝我们握了握拳。“走了,你们自行保重。” 我点头,目送白苏走远。 白苏走后,气氛变得尴尬起来,我明明有很多话要和卫飏说,只偏偏那些话都堵在喉咙处,我彷徨徘徊,忧心忡忡,不知该怎么和他开口。 卫飏也为难地看着我,他和我一样,都在为说什么而感觉困扰。 “梁姣她……”犹豫了好久,卫飏才艰涩、艰难地开口。 “我忘了。”我打断卫飏的话,在他的错愕中,我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言语轻松地说,“白苏刚才不是说吗?枯叶镇的一切都让它成为秘密,既然是秘密,那就不用提了。” 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我云淡风轻地,把事情一笔带了过去。 卫飏皱眉,没有觉得轻松,反问我说。 “小忧,你真这么想的?” 我干脆点头,认真极了。“枯叶镇这地方是待不下去了,我想回家里一趟,把行李取了,然后我们回学校吧。” 虽然假期还有差不多一周的时间,但是留在这里只会徒添我的伤感和烦恼,我盼着能早点回到学校,告别这趟乌烟瘴气、很不愉快的旅程。 “好。”卫飏点头,他尊重我的选择。 ………… 我们趁着夜色往家的方向赶,回到家里的时候,天空已经微微泛起鱼肚白。奶奶家的院子安静极了,大黄狗懒散地躺在地上,看到我回来高兴地冲了过来,围着我各种叫各种闹。 我欢喜地,摸了摸它的脑袋,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小叔听到外面有动静,极不情愿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看到我和卫飏回来,虽然一张脸还是绷得紧紧的,不过嘴角有藏不住的笑意。“怎么,终于舍得从枯叶镇回来了?” 我犹豫着点头,不确定地看了小叔一眼。 小叔有些不耐烦了,火爆脾气一下蹿了上来。“哎呦我去!你这什么表情,难不成你和他去枯叶镇玩得不知道时间,这么晚了才回来,我连念叨一句都不行吗?” “行,行,行……”我连忙点头,小叔没有跟去,他并不知道枯叶镇已经换了模样,而我们也经历了相当多的事情。 “对了,奶奶呢?”小叔反问我,“她不是说有事去枯叶镇了吗?你们没有和她一起回来,还是没有遇到?”小叔哪壶不开提哪壶,提到奶奶,我的心头划过一抹钝痛。 那我待我极好的奶奶,可能只把我当成一具盛装灵魂的工具。 我或许永远都见不到她了,也没法从她的嘴里,要一个确切的解释…… “我们见过了。”卫飏知道我心里难受,也知道我一定编不出合理的谎言把小叔对付过去,他出言帮忙,“只是她临时有点事情,要去附近的村里驱鬼,需要隔段时间才会回来。我们帮不上忙,就先回来了。” 奶奶是方圆十里小有名气的走阴人,经常会有人拜托她去驱鬼,短则三五天,长则十天半个月,对于她的外出,小叔一点不意外。 “这样啊,那行吧。”他没有特别放在心上,我借口自己累了,进到里屋收拾箱子。 “小叔,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坐火车回学校。”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告知小叔,他想了想,干脆点头。“你是得回去了,这趟出来了好久,再不回去,我怕你都忘了自己是学生,这还没有毕业呢。” 我要应付小叔,还是挺容易的。 稍微地,松了口气。 我把她当孙女了 小叔不容许我和卫飏同房,晚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奶奶的大床上。 大床已经上了年纪,稍微翻身的时候,会传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还有不知道疲倦的苍蝇,它们在我的耳边萦绕着,嗡嗡地叫着。 只我都顾不上,脑袋浑浑噩噩无法安睡。 我翻来覆去地,好不容易才睡着。大抵因为我对奶奶存着思慕和埋怨,日有所思,夜游所梦。 我梦到了自己小时候,就在这间屋子里打闹,嚷嚷着要出去和附近的小孩子玩闹,奶奶总笑着说不行,柔声细语地规劝,“小忧是女孩子,女孩子就该斯斯文文,哪能跟男孩子一样地出去打闹,你就不怕,磕着碰着?” 我那时模样不过五六岁,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只怔怔地看着奶奶,犹豫迟疑,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不过安抚奶奶。“小忧不怕疼,摔倒了站起来就好,撞伤了很快就好。” “话不能这么说。”奶奶眉头紧锁,嗔怪地瞪了我眼,“我的小忧,你得好好的。我不许你伤到,也不许你磕到。” 我听出了奶奶言语中的关心,不过涩涩地笑了笑,“不许伤到不许磕到,奶奶你是关心我呢?还是单纯地,不想伤到我这具盛装灵魂的器皿呢?” 心,莫名又疼了疼。 幸亏他们看不到我,也瞧不见我眼里深切的失落。奶奶把年幼的我抱了起来,轻轻地碰了碰我的面颊,“等阿浩回来,我就出门给你买糖。” 孩子总是容易满足地,听说买糖后,我干脆点头,笑容灿烂。 “买糖,买糖,小忧最喜欢吃糖了。” 然后我就被奶奶呵斥,她埋怨我吃糖伤了牙齿,掉牙后长出来的牙齿歪歪斜斜,不漂亮。但是对孩子而言,没有什么比吃糖更重要,我还是欢呼地嚷嚷着,期盼着小叔快些回来。 小叔回来后,奶奶果然把我领到了街上。村上人头攒动,非常热闹。奶奶小心翼翼地牵着我,在人群里往来穿梭,一边挤一边埋怨镇上人多。 那时家里家境不好,平均一周才能勉强吃一顿肉,小叔总是埋怨奶奶宠我惯我,家里明明快要揭不开锅,她竟然还要给我买糖吃,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那时奶奶总是特别骄傲地回他,说我是她的孙女,她当然各种宠爱着,小叔就算有意见,也必须保留。 街道的尽头有一老人在卖糖葫芦,漂亮鲜红的颜色一下让我移不开眼睛,我喜滋滋地扯了扯奶奶的袖口,和天下所有孩子一样,可怜兮兮地说,“奶奶,我要吃,我要吃……” 奶奶无奈地看了我眼,从口袋拿出毛票递到我的手里,“小忧自己去买,奶奶在这等你回来。” “好。”年幼的我拿了钱,欢快地朝着街道的尽头跑去,奶奶没有跟上来,她只停在原地,目光含笑地看着我。眼神温柔,似乎还藏了别的东西。 我站在奶奶身旁,模样小心地看着她。 我熟悉这样的场景,但又感觉这样的奶奶,我隐约有些陌生。看到小小的我伸长胳膊问糖葫芦时,奶奶忍俊不禁地笑了笑,不过笑容很快凝固在嘴角。 “我到底,还是会对不起这孩子。” 她语气清浅地说,无限怅然…… 我以旁观者的角度,在一旁听着,五味杂陈。 糖葫芦很快买了回来,我踮起脚喂奶奶吃了一口,笑嘻嘻地问她味道如何。她目光复杂地看着我,言语双关地说,“糖葫芦很甜,可奶奶不喜欢甜的东西。” 之后,我们就回到家里。 然后,奶奶放下赶集买的东西,朝着里屋走去,见我要跟上来,微微摇头,稍稍拦了拦。“小忧,你在外面就好。” 小小的我虽然很听奶奶的话,不过还是面露不解,冲奶奶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小忧要在外面?小忧不能进去吗?”我可怜兮兮地望着奶奶,并不知道里面藏着怎样的秘密。 奶奶轻轻叹了口气,借口说里面供奉着菩萨的神像,我年纪小不懂事,她怕我唐突了神仙,所以才拦着我,不让我进去。 我眨了眨眼睛,还是似懂非懂。 “菩萨不喜欢小孩子吗?可是奶奶你跟我说过,说它们最为大度,最慈悲为怀,那哪有把我拦在外面的道理?” 奶奶哭笑不得地看了我眼,略显无奈地耸了耸肩,“你呀,怎么大道理还一套一套的。”说完,她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言语认真地不许我进去。小小的我孤独无助地站在外面,嘴巴嘟囔着可以吊个油瓶。 我靠在门上,看了眼年幼自己。房间里面关着什么东西,我现在知道了。 残暴不仁的老冥主,也是奶奶死心塌地喜欢的男人。 奶奶的声音,浅浅从里屋传来,我靠在门上,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她说…… “我想你回来,但是那孩子,我是真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孙女。” …………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我惊慌失措地坐起,泪水哭湿了枕头,我错愕茫然地看着,心被完全掏空,甭提多难受了…… 不管她怀有什么样的目的,亦或者又有什么样的动机,我由始至终,都当她是我的亲奶奶,是我在这世上最亲最亲的亲人…… 大抵听到屋里的动静,卫飏走了过来,轻轻敲了敲门。 他已经进来了,敲门不过是礼貌。 我抬头,泪眼朦胧地看了他眼,还未开口,眼泪又是簌簌落下。“你过来……” 声音嗡嗡的,我招呼卫飏过来。 他点头,小心走到我身边,以手背轻轻擦拭了下我的面颊,“你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我冲卫飏摇头,稍微平复了下心里的伤痛,声音微颤地说,“我没事,只是梦到奶奶,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提到奶奶,卫飏明显松了口气,他模样清浅地摇头,轻轻低劝了句。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也会安排鬼差寻找覃朝雪的。只是白苏说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怕……” 她不会再哭泣 卫飏的意思非常明确,我也知道他不会再这事情上违背白苏,亦不想他为难,“我知道。奶奶虽然对我很好,但她到底放出恶鬼为祸枯叶镇,她做了错事,就该受罚。” 我小声地说着,心里稍微有些压抑。 卫飏言语温柔,将我轻轻揽入怀中,他压低声音说。“小忧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我点头,身子进到卫飏的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不过天色微微亮了起来。外面竟然传出一阵喧嚣的锣鼓声,热闹非常。我和卫飏一头雾水,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过小叔刚巧在这时候闯了进来,嘴上嚷嚷着让我和卫飏出去看热闹,只进来后看到我和卫飏抱在一起,他脸瞬间垮了。就好像是自己捧在掌心的宝贝,突然被旁人窥伺侵占了一般。 他甚至上前,把卫飏拉了起来,半强制性地让他和我分开。 “我说了,让你和小忧保持距离,怎么又亲亲抱抱上了?还有,你不是在隔壁屋睡觉的吗?怎么跑这边来了?”他厉声训斥,干脆把卫飏和流氓画上等号。 卫飏没有替自己辩解,只是慵懒地靠在床边,小叔的盛怒,他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压根没有听进去。 我心虚地看了小叔一眼,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那个小叔,外面怎么那么吵,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小叔没有说话,只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有些不安,也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并没有多出其他的玩意,也没有在脸上开出花来。小叔他这样看我,让我心七上八下的,有些拿不定主意。 “你哭过?”我小叔虽然直男了些,但观察能力不错,竟然发现我眼睛红红的,进而推出我哭过这么个结论。我犹豫着不知道应该点头还是应该摇头,小叔已经干脆朝卫飏发难。 “是你把小忧弄哭的?我告诉你,你别想欺负我们家小忧,不然……不然我把你的腿打断!” 小叔非常自然地,把事情怪罪到了卫飏的身上。 卫飏沉默了会,突然换上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我不会欺负夏忧,我也不许她再流泪再难过,倘若违背的话,不用你动手,我自愿受罚!” 我心,怦怦直跳。 如果不是我小叔还杵在这里,只怕早就冲上去,给他一个干脆果断的熊抱!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而不是在这里花言巧语。”小叔扔给卫飏一记白眼,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对卫飏的态度,稍微好转了些。 不想他们继续这么针锋相对下去,我赶忙转移话题,“对了,小叔你还没有外面出什么事情了,为什么又是鞭炮又是锣鼓,这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 我抱怨着,只多少有些好奇。 小叔猛地一拍脑袋,仿佛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我进来就是给你说这个的。唱傩戏的玉郎班到了,整个村子的人都出去看热闹,敲锣打鼓地把他们请到村子里来。” 我怔怔地看着小叔,这才想起之前奶奶说过,说过几天村上要办傩戏,还说我小时候最喜欢看,让我凑完这波热闹再走。 我那时爽快答应,没想之后发生了诸多事情,竟把这事忘记了。 其实我对傩戏的印象很浅,不过是小孩子的心性,趁着傩戏可以到处闲逛,然后各种凑热闹,所以才会心心念念地盼着傩戏的班子进村,我好借着这个由头尽兴玩一把。至于傩戏到底演了什么,我几乎都忘了。 不过还是跟着小叔走了出去。如他所说外面热闹极了,几乎村里所有人都出动了,大家热闹地谈论着,垫着脚尖伸长脖子看向村口。卫飏懒散地站在我身边,作为吃瓜的群众,他对这事情似乎不是很有兴趣。 “你们村,竟然还有专门请戏班子演傩戏的道理?”他啧啧,轻轻摇头。 我以为卫飏大概做鬼做久了,没有听说过傩戏。正好可以给他科普一下,稍微在他面前挣回一些面子,免得每次他都嫌弃我没常识。“傩戏呢,它是鬼戏的一个分支。鬼戏一般分为目连戏和傩戏两个部分,目连戏一般是以故事的形式展开,傩戏更贴合于戏剧的本身,就是为了祭祀神灵,保佑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我解释完后,还得意地看了卫飏一眼,轻轻冲他挑了挑眉,盼望着某只可以夸我一句。 但是他直接掠过我讨好的目光,冲我稍微努了努嘴巴,指了指已经走过来的戏班子,“所以,他们把自己打扮得跟鬼一样,就为了等会唱戏吗?” “什么叫打扮得跟鬼一样?”小叔有些生气,一本正经地和卫飏解释,“这些话不能乱说,不然会遭报应的。他们只是穿着奇怪了些,然后也会带上特别的面具,但都是为了唱戏所用,就好像是心灵上的洗涤一般。” 小叔认真解释,言语之中还有些得意。 我听着他解释,踮起脚尖看了眼已经朝我们走近的戏班子,他们穿着古时候的大袍子,颜色大多是深灰色和深蓝色,不过都破碎褴褛,烂布巾巾。脸上带着狰狞的面具,上面画着青面獠牙的厉鬼,为了更传神和栩栩如生,甚至还吊了一根舌头作为装饰,他们手里拿着铃铛,亦步亦趋地走过来…… 模样,还真和我之前见过的那些恶鬼如出一辙。 只他们都是人,是信仰鬼神的人。 村里人以为他们能与鬼神相通,可以调动鬼神的力量,从而为人消灾解难,实现愿望。 傩戏班子约莫十年到村子里来一趟,和奶奶关系非常密切,班主和她关系也非常亲密,对我虽然没什么印象,不过记得小叔,干脆取下面具,一边打招呼一边大步走了过来。 小叔也笑了笑,干脆迎了上去。见我一脸懵逼,他拍着我的肩膀介绍说,“还愣着做什么,这是你玉郎叔叔,叫人。” 玉郎班,就是这么来的。 我曾梦见她 我点头,非常乖巧地叫了一声叔叔,顺带打量了起了这个五六十岁的中年男人,他身材魁梧,眼睛炯炯有神,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从五官推测,年轻时候应该长得还是挺好看的。 性格也非常豁达,干脆拍了拍小叔的肩膀,“这就是你们家的小丫头?行呀,这么久不见,竟然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我记得之前过来的时候,她还可怜兮兮地哭鼻子,拉着覃奶奶的手要赶我走。” 他哈哈大笑,才不管我是不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感觉到卫飏玩味轻嘲的目光,为了给自己挣回那么一丢丢的面子,我压低声音嘀咕,“又不怪我,他面具那么可怕,就不许我被吓坏吗?” 卫飏忍俊不禁地笑了笑,用手轻轻刮了刮我的鼻尖,不动声色地说。 “可以,可以。什么时候我带着你去地府转一圈,就当练胆。”练胆什么的,倒是其次,只我听着,更像某人在变着花地寻我开心。 小叔和班主稍微寒暄了下,班主告诉小叔,大概会在村上呆一周左右,完后会去附近的村子走走。至于演出的剧目还是和之前一样。班主不好意思地用手挠了挠脑袋,“倘若让覃奶奶见了,又该埋怨我不长进,十年不见也没什么新花样。” 说完,他还替自己辩解了句,“不过祭祀这些,从来沿袭老祖宗的那套,千百年都还是老一套。” “创新在我们这,是很难得到吹捧的。”班主说完,干脆耸肩,表示遗憾。 小叔也笑了笑,“那你运气不错,老祖宗不在家,也听不到她念叨你了。” 听说奶奶不在家,班主突然换了付模样晦涩难懂的表情,眉头紧紧皱成一团。“覃奶奶外出了吗?我到底还是来晚了。” 听着,似乎话里有话。 我虽然迟钝,不过也从他的话语里感觉出了些许奇怪的味道,尤其是想到奶奶现在生死未卜,更是担心忐忑。 小心翼翼地问,“班主,你找奶奶有事吗?” 班主欲言又止,不过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还是只能接着之前的继续说,“说不上有事,只是最近我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本想着快些过来见覃奶奶安心,没想还是晚了。” 班主虽然是人,但是常年唱鬼戏,借用鬼戏祈祷来年风调雨顺。时间一长慢慢也会通晓些术法,甚至人能与鬼通。 印象里玉郎班到村里时,便把大本营安扎在我家附近的空地上,支起几个大帐篷,他们走街串户习惯了,吃住都不讲究。 那时班主就会过来找奶奶,他们聊捉鬼聊有趣奇异的见闻,一聊就是三五小时,常常到了深夜还不尽兴。 所以,班主是有大本事的。 “奶奶外出去了,大概过段时间就回来。”我心虚地应了一声,小叔帮了接话说,“她老人家你知道的,不但忙,而且特别喜欢出远门,有时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希望是我多想了。”班主听到这里,眉头皱得更紧,“我前些日子做梦,梦到覃奶奶从高处落入一片沸腾的火海里,火海四周是各种面目可憎的恶鬼,他们吞没了覃奶奶……” “别说了!”我粗暴打断班主的话,额头上冷汗直流,他口中的梦境,我曾亲眼所见,弥天的大火,额头上写着“恶”字的厉鬼…… 还有,那个我感觉陌生的奶奶。 “小忧怎么了?”我在家里一向特别乖巧,这猛然的一下,倒把小叔和班主都惊到了,他们面面相觑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致觉得我抽风了。 “我,没事。”我想瞒着小叔,不想让他知道太多,遮掩着把事情对付过去。 “这丫头就喜欢一惊一乍,让您见笑了。”小叔没把我的惊讶放在心上,还帮我轻轻劝了劝班主,没让男人起疑。 男人犹豫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说,“也是,这世上的厉鬼,还有覃奶奶招架不住的?说来,倒是我多心了。” 他们十分清楚奶奶的实力,从来遇了厉鬼都是它们绕着奶奶走,或者主动与奶奶交好,万没有和奶奶做对的。 ……… 眼睛突然涩了涩,我背过身去,尽量不动声色的擦掉夺眶而出的眼泪。 卫飏见了,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无声安抚。 小叔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反常,反而干脆点头,“你说得对,这世上还真没有小鬼能奈何得了她老人家的。依着我说,他就是去外面走走,等到事情办完,就会回来。” 我怔怔地看着小叔,想和他一样相信奶奶只是和往常一样出了远门,很快就会回来。可是,我却亲眼看到,她从城楼上落下,坠身落入火海和恶鬼的包围里。 生死未卜,吉凶难料…… 班主和小叔简单聊过之后,冲我们挥了挥手,重新走回到热闹的戏班子中,他们统一带着面目狰狞的鬼面具,摇晃着身子亦步亦趋地走着。 我知道他们是人,模样却和地府的魑魅魍魉并无区别。 我,面露为难地看了卫飏一眼。 卫飏斜着眼睛,轻飘飘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他看出我的顾虑,轻柔安抚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声音压得很低。“小忧,你想留下就留下吧。不用勉强明天上路离开这里。” 他果然会读心术! 班主的梦和奶奶的处境一模一样,绝对不是偶然。就算是,我也想要抽个时间问清楚细节,而不是就这么错过。 不然,我会不甘心。 可是,我又觉得自己任性了。因为拿不定主意,只能转而可怜巴巴地望着卫飏。他还是和以往一般没心没肺地笑着,脸上全是漫不经心。 “你要走,我陪你;你要留下,我也陪你。”他再次声明了自己的立场,往我心里打了一剂强心针。 “那好,我要留下。希望我要的答案,玉郎班能给我。” 我模样认真地盯着卫飏,我……认真的。 玉郎班继续往前走,突然听到一声按动快门的声音,伴随着清脆的快门声,闪光灯晃过眼前…… 有人拍照? 干嘛一直跟着我?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快找到了罪魁祸首。 一个女孩被推了出来,手上拿着的相机证明她没有被冤枉。之前说话的男人愤怒地冲了上去,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相机,干脆砸在地上,大抵觉得不解气,还狠狠往上踩了两脚。 可怜的相机,立刻碎成几段,拼都拼不好! 我们这里民风不但淳朴而且彪悍,相机毁了不说,谩骂声更是层出不穷。女孩蹒跚捡起落在地上的相机,抱着它,无助地看着周围恶狠狠、凶巴巴的村民。 不过倔强地站了起来,眼睛通红地回敬说,“你们干什么?你们凭什么毁了我的相机,你们这群野蛮人!” 村民本来就不满她拍照,更不想冠上一个野蛮人的标签,瞬间火大,骂得更难听了。村长更是干脆直接地走了出来,他从包里拿出几张毛爷爷,递到女孩的面前,“你不该在这时候拍照,村里容不下这点。当然,弄坏你的相机是不对,我赔钱给你。” 村长说得客气,不过言语之外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他斥责女孩的不懂事,同时让她拿钱走人。 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村里人都没见过她,也不知道她是哪家的亲戚,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听到动静,班主走了回来,看到女孩和她手里握着的相机,瞬间不淡定了,“你……你怎么又跟上了?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们这里不接受采访,还有,戏班子不容许拍照!” 她是跟着表演傩戏的玉郎班进村的? “我……”女孩张嘴替自己争辩,“我是调研民风的记者,想做一期傩戏的节目,我……我是在做资料收集。我没有捣乱的意思,也没有不尊重你们。你们,无权赶我走,也不能摔坏我东西!” 她据理力争,还把记者证拿了出来。班主气得脸色铁青,奈何又不好和一个女孩子动手,只能悻悻地说了句,“可是你这么一路跟着我,不知给我惹了多少麻烦,给我造成多少困扰?你要你的采访,我也要我的自由,就不能放我一马吗?” 他甚至,还朝女孩鞠了一躬,求她放过。 女孩紧紧咬唇,身子有些摇晃。 就好像一株瘦弱的野草,明明风一吹便倒,却要坚定地挺直身子,对抗疾风…… 村长在一旁打圆场,安抚班主和女孩的情绪,老好人地要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班主很快做出退让,只要女孩以后不再跟着玉郎班,不再妨碍他们表演傩戏就好,他没其他要求。 女孩刚要反驳,却被村长阻止,借口天色已晚,把女孩安排给小叔,让他解决她的住宿,顺带做下她的思想工作,让她放弃采访报道的念头。其他村民对女孩明显有敌意,交给小叔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小叔叹了口气,无奈地接过这么一个烫手山芋。 然后,他把女孩安排到和我一个房间,也把做她思想工作的事情,一并移交到我身上。我当然抗争过,可惜…… 抗争无效。 “麻烦,又主动找到你了哦。”卫飏丝毫不同情我的遭遇,竟然玩笑着直接往我血淋淋的伤口上撒盐。我扔给卫飏一抹白眼,简直不想搭理,却也只能认命地,带着女孩进了房间。 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 女孩叫王秀,大三在读,年纪和我相仿。只是长着一张娃娃脸,加上身材过于瘦弱,所以才会给人一种尚未成年的感觉。我还没有说明自己的来意,她就旗帜鲜明地亮出了自己的态度。 “小忧,你不用说了,我决定的事情是一定要做的。就算班主要把我撵走,就算现在没了相机。”她坚定地看着我,模样认真。“我已经跟着玉郎班走了两个月了,没道理半途而废,就这么回去!” 她的脾气,还真是倔,十头八头的牛都拉不回来。 我有稍微地组织了一下语言,不过知道没法劝说她放弃,全数烂在了肚子里。只能去柜子里翻出一床被子递给她,让她今晚将就着睡。我还问她没有相机,要怎么办…… 她认认真真地说,“没有了相机,我可以用手机。没有了手机,我可以用笔和画板,如果连笔和画板也没有了,只要我人还在,就不会放弃!” 她……她高兴就好。 安顿好王秀后,我没有困意,离开房间进到院子里。卫飏身子虚靠在院里的那株槐树下,他闭目养神,身子慵懒极了。从我这个角度看上去,倒不像是为祸地府的厉鬼,更像是清秀俊逸的神灵。 尤其是月光打在他姣好的面容上时,更是秀美灵动。 我不自觉地,就看呆了。 “小忧,你擦一擦口水。”虽然还是之前的那个姿势,只一开口瞬间破功,竟又邪魅狷狂起来。卫飏睁开眼睛,朝我勾了勾手指,和往常一样,热切地邀请我过去,同时不动声色地为我挖了个坑。 我心虚地,往下咽了咽口水。 没有办法,也只能硬着头皮地走到他身边。“怎么,有事?” 他以手勾起我的下颚,薄唇微微抿了抿,“没事,就不能叫你过来吗?” 话语说得简单,只撩拨得我的心,扑通扑通乱跳! 脸涨得通红通红,声音更是细弱蚊蝇,“也……也……也可以吧。” 我佩服自己,能把这四个字说得舌头打结,支支吾吾。 某只满意地嘴角上扬,干脆将我揽入到他的怀里,我怕他会趁机做些不规矩的事情,赶忙从他怀里跳了出来。 他的脸,瞬间垮了。 “小忧,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卫飏不满,瞪眼抱怨。 我习惯性地,又扔给卫飏一个白眼,“怎么,你不会吃了我吗?” 某只什么样子我门清着,所以他还真不用给我各种装…… “我,还真会。”他想了想,不要脸地回了句。不过轻轻指了指院外,“我寻思着,你今晚应该睡不着了,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夜色固然不错,等会还能一起看到日出。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某只一边说,一边冲我眨了眨眼睛…… 备受重视的戏班子 我想过拒绝,但是某只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竟然藏着宠溺的小星星…… 瞬间逼得我破功,只能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认命地点了点头。 卫飏他吃定我了! 卫飏拉着我的手,带着我出了院子,沿着村上的那条小路,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又从村西头走了回来。村里不大,就一条主要的小巷,一个来回也只用了半个小时。 “我打算去后山转转。”来到山脚下,卫飏望了望后山上林立的坟堆,言语温柔地说。我虽然觉得那地方有些不大吉利,奈何卫飏一再要求,也只能硬着头皮地走了上去。 卫飏走在前面,和我稍微有一两步的距离。山上的坟地依着区域的不同分给不同的人家,我们家的坟墓区在最上面,卫飏是奔着那块地方去的,最后他停在了爷爷的坟墓边。 他身子矮了下去,鞠了一把泥土放在鼻尖浅闻,深深吸了一口。 不过表情微妙,轻轻蹙了蹙眉。 我站在不远处,提心吊胆地看着卫飏。 原来说什么趁着月色出来散步,纯粹是个幌子。他心里存着疑窦,到后山这里来弄个究竟。我心里嘀咕着,稍微往下吞了吞口水。卫飏抬起头,清浅问我,“小忧,你之前说里面没有老冥主的身子,只是徒有几件衣服,是个简陋的衣冠冢?” 我犹豫了下,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记得非常清楚,之所以犹豫是感觉卫飏的问题有些奇怪,猜不透他里面藏着的深意。 “你要打开看看吗?”我以为卫飏发现了什么关键的问题,亦或者里面藏着别样的乾坤。卫飏摇头阻止,“不用,你能确定就好。” 说完,他直起身子,眼光恢复到一如既往的慵懒,轻柔地说,“行了,我们回去吧。不然等会你小叔醒了,瞧不见你,又得怪我把你拐走了。”他浅笑摇头,眼里满是宠溺。 虽然不知道卫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我干脆怼了他一句。“我小叔又没冤枉你,你是把我拐走了呀!” 我就喜欢和卫飏插科打诨,各种玩笑。 他干脆一把将我抓了过来,嘴上埋怨着我不帮他,不过根本没有往心里去,只带着我往回走。我们回去的时候,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小叔还是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毕竟往常他都睡到日上三竿,这个点就该躺在床上。 我要进屋先换一套衣服,先和卫飏短暂分别。 王秀坐在床上,眼睛微眯,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我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才把小丫头游离在外的神给唤了回来。王秀怔怔地看着我,稍微张了张嘴巴。 模样欲言又止。 我虽然迟钝,但还是一下猜出了王秀的小心思。她一定有自己的顾虑和担心,可惜我是个外人,她理所应当地防范我、提防我,所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来。 她信不过我,实属正常。 她双脚盘坐在床上,小心翼翼,也是虎视眈眈地看着我。“如果你要把我赶出村里,那我就是爬也要爬回来;你也不能把我关起来,这是犯法的!” 她越说越激动,干脆从床上跳下,眼睛狠狠地瞪着我。 “我就是要跟着玉郎班,我想要知道傩戏的一切。我不会放弃的,你说服不了我!” “等等……”我还来不及开口,她就已经各种长篇大论地砸在我头上,压得我一个头两个大,赶忙出声阻止,“我知道说服不了你,也没打算把你赶出村子去,脚长在你的身上,你或走或留我根本不在乎。” “至于把你关起来,我嫌太麻烦。”我拍了拍手,“我还有事情做,没这么多闲工夫看着你。好心劝你一句,如果想留着手机的话,就尽量少拍照,再把碍眼的闪光灯关了。” 我交代完,拿了背包转身就走。我还有其他的正事要做,才不会把精力什么耗费在王秀身上。 王秀表情复杂地目送我离开,还小声嘀咕了句。 我没听清,也不知道她在嘀咕什么玩意儿。 我把背包背在胸前,一边检查里面的东西,一边有一搭没有一搭的和卫飏聊天。正式的傩戏表演是在两天后,现在戏班子需要忙着布置会场,准备表演的道具等基础工作。 村上是有专门的戏楼的,戏楼镜框式,三面敞开,一面留作后台,一侧设有上下场的通道。戏楼上的牌匾写着“百机楼”三个字,两侧挂着牌匾,上书“演悲欢离合,观抑扬褒贬”的字样。 我和卫飏到戏楼附近的时候,戏班子正在各种忙碌着,虽然人头攒动,不过一切井然有序。 “还真是远近驰名的傩戏班子,”卫飏以手托腮,脸上笑容奇怪深邃,话语听着虽然是在夸奖,不过我总觉得里面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他稍微停顿了下,又继续说。“怪不得你们村上的人对傩戏非常重视,对玉郎班的成员也非常礼貌。” “那是。”我得意地点头,顺着卫飏的话往下说,“虽然说每家每户都有座位,但是要抢前排的位置还得提前几个小时排队。以前沾奶奶的光可以坐在前排,这次还得自己去抢。” 说到奶奶,我心里又泛起一阵酸涩。 卫飏看出我情绪一瞬的低落,赶忙改口,“没事,你这次大概也能沾我的光,有个不错的位置。” 他言语轻巧地,将话题一笔带过。 我涩涩地扯了扯嘴角,模样小心地道谢。他则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一副压根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我看到了忙碌的班主,赶忙一路小跑着过去,他看到是我,也露出浅浅的笑容,轻轻冲我点头。“小忧,你来了?” 我点头。 还在组织语言,爽快干脆的班主先喋喋不休起来,“你这丫头,倒是一点没有变。还是这么喜欢看傩戏,我到时候,给你留出第一排的位置。你小时候就喜欢看戏,还嚷嚷着要拜我为师,如果不是覃奶奶拦着,我还真会收你这么个徒弟。” 他爽朗地哈哈大笑,可惜我已经想不起还有这么回事。 她还真臭骨头 不过我很礼貌地配合他,尴尬地笑了笑。 我模样严肃地问起他做的那个梦,想从他的口中听到更多的细节,从而发现什么。 班主眉头紧锁,“我以为昨天已经说明白了,我只是做了一个梦,回来刚好覃奶奶外出罢了。事情有凑巧,但我不觉得梦和现实有什么关联。你小叔说得对,依着覃奶奶的本事,那些恶鬼不抱着头逃走就算好了,还能找覃奶奶的麻烦?” 他不解地看着我,试图用这些不痛不痒的话安抚我激动的情绪。 奶奶出事,我不敢和任何人说,班主也是一样。只能艰涩地改口,“玉郎班主,您就当我钻牛角尖,一定要问清楚才安心。你行行好,告诉我你都梦到了什么,我要细节!” 我眼巴巴地看着他,不依不挠。 卫飏不远不近地站着,也不知道听没听到我们的对话,不过落下一道关切的目光,砸在我身上。 班主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拿我没有办法,只能努力回想那个梦境。 “我梦到着火的塔楼下,到处都是模样狰狞的厉鬼。”回想到那个诡异的梦境,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覃奶奶从塔楼上落下,跌落进恶鬼和大火的包围中。她脸上没有惊恐惊慌失措,反而十分平静、安详……” “然后呢?”我焦急地看着班主,恨不得直接钻进他的脑袋里,能一下get到所有的重点,而不是听到一言半语地干着急。 “然后……”班主努力回想,明显停顿一会后才继续往下说,“然后塔楼的墙壁上出现奇怪的梵文,歪歪斜斜地爬满了整块墙,我不懂梵文,也记不得写了什么玩意,不过隐约还听到了念诵经文的声音。” 他声音断断续续,越来越不确定,之后又沉默了了一会儿,无奈地摇了摇头,“再说其他的,我就真记不住了。做梦梦到的,一下就忘了,记不住的。” 我哦了一声,没再强迫班主,只把他说的话,小心记在心上。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抚说,“小忧,你别担心,我只是做了梦,又不能代表什么。你听我说,覃奶奶本事大了去,鬼见了她都躲着,它们不敢招惹的。” “好……好吧。”我犹豫着点了点头,深深地朝班主鞠了个躬,并没有因为他的安抚平缓内心的忐忑。 因为,我清楚地知道…… 奶奶她,很不好。 ………… 戏班子似乎又起了骚动,班主顾不上我,只能交代一句,朝着引起骚动的方向小跑过去。我和卫飏也跟了上去,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王秀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倔强地把手机藏在身后,挺直胸膛和班主对视。 “你怎么又来了?”班主相当头疼,不知道自己是倒了多少辈子的血霉,不然怎么遇到王秀这样赶赶不走,打不敢打的主?他们走了多少村子,她就跟了多少村子,阴魂不散、不知罢休。 “我只是要做一个访问,没有其他的企图。”王秀据理力争,“我不会妨碍你们的,只是拍几张照片,再配合几段文字罢了!” 那架势,强悍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卫飏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我不解地看向卫飏,察觉到某只笑容有些不善,总感觉他又给我挖了处深坑。果然听到卫飏略带嫌弃地说,“她跟你还真是挺像的,又偏执又固执,还一根筋到底。” 他笑得如老狐狸一般,说得也绝对不是什么好话。我缠着卫飏不依不挠,不许他拿我和王秀相提并论。 王秀很不受戏班的欢迎,他们推搡着把她赶了出来,还扬言说见她一次打一次,让她不要来了。哪知王秀跌跌撞撞地举起手机,干脆决绝地又往里冲!这么做的直接下场是被一阵拳打脚踢之后,倒在地上。 我对王秀报以同情,同时深感不解,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定笃定要跟着戏班子,撵都撵不走。我就比较怂,只想着保全性命,这种事情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王秀倔强地坐在地上,虽然身上狼狈,也挂了彩,但是眼神坚定,丝毫没有退却退让的意思。 我无奈地看了卫飏一眼,承认她和我的确有那么一丢丢的相像。卫飏说要参观一下戏台,借着奶奶和班主曾经亲密的关系,他面露笑容欣然应下,专门派了个二十出头的男生带着我们逛戏台。 戏台是村上之前就搭建好的,戏班子到了,也只是做进一步的装潢,把需要用到的道具,一一罗列在上面。男人认认真真地介绍,我虽然没有什么见识,但多少知道一二,听着不是很有兴趣。不过卫飏津津有味地听着,时不时地还配合着点头。他带着我们在戏台走了一圈,卫飏却停了下来,抬手指了指戏台的二楼。 戏台是塔楼结构的,有一个作为瞭望台的二楼,不过就是一个小阳台,平时用来堆放一些杂物,房间大部分时候是锁上的,有专门的负责人。戏班子只用底下的一层,井水不犯河水。 “这上面呀……”卫飏问得男人有些迟疑,他皱着眉解释说,“戏班子没有用这地方,也不知道楼上是来做什么的。不过有一把生锈的锁挂着,也不知道里面关着什么玩意。” 卫飏见他说不上来,稍微有些失望,不过很快改口,“没事,我就随口问问,你不用特别放在心上,我也没其他的意思。” 他说完,负着手继续往前走。 我跟在后面,不知道卫飏的葫芦里又卖什么药,不过隐约感觉他奇奇怪怪的。等到我们再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班主和王秀发生争执,不过我见怪不怪,他们发生争执实在正常。 至于戏班子其他的人,他们就远远站在一旁看热闹,既不打算上去帮忙,也没想过要劝架。 倒不是不团结,他们纯粹在看热闹。 只他们的争吵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完全没有要消停的意思。班主气急败坏地说,如果王秀还是纠缠不清,他就让她吃苦头! 它不喜欢我 王秀还是不依不饶地看着班主,眼神坚定。 她还真不到黄河心不死。 我叹了口气,走过去把王秀扶了起来,压低声音提醒他,“我劝你消停会,不然又该被他们赶出去了。” 王秀扔开我,一点都不领情。“我想要知道的,谁也拦不住。我把他们缠得厌烦了,他们就会告知那些我感兴趣、我想知道的事情了。” 她心里的如意算盘,竟是这么打算的。 我不喜欢王秀的固执,松开握着她的手,重新走回到卫飏的身边,“你应该看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家去吧。” 卫飏点头,他笑眯眯地将手落在我的肩膀上,轻柔低语。“我刚才看你出去,以为你要为王秀出头,没想你这么快就把自己给择出来了,实在难得。”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摸了摸我的脑袋,言语中竟是宠溺。 我扔给卫飏一个白眼,略显无奈地开口,“我倒是想帮她一把,可是人小姑娘不领情,我又能怎么样?” 说完,我稍微耸了耸肩,“我是觉得,就王秀那样的性子,迟早会栽个大跟头的。等她摔疼了,就后悔了。” 我自诩没有说错,卫飏却忍不住扑哧一声干脆笑出,“小忧,你果然单纯。有些人摔疼了会后悔,有的人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我看王秀,她是后者。” 卫飏话语毒辣,一句话指出我这句话的矛盾所在。 我哦了一声,只是单纯不想就这话题继续和卫飏争辩,并没有打算接受他的那套言论。我们很快换了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走到家里。 小叔坐在院子里喝酒,桌上放着从菜市买回来的卤猪头肉,他吃得津津有味,旁边的大黄狗流着口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小叔不以为然,继续大快朵颐,压根不在意黄狗可怜乞求的眼神。 黄狗听到我们的脚步声,它求助地回过头冲我叫了叫,兴奋地朝着我跑了过来,不过看到一旁站着的卫飏,立刻停下脚步,冲着卫飏龇牙咧嘴。 虽然没有扑上去,但浑身上下的每一根汗毛,都在提防着卫飏。 “哟,它不喜欢我。”卫飏挺有自知之明的,他一边说,一边用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轻巧地得出了结论。 可惜他就这么说说,没有要改正的意思。 我带着卫飏走到院子里,在小叔的身旁坐下,“你这样吃独食,被奶奶看到,她会生气的。” 小叔露怯地笑了笑,“我不也是趁着她老人家不在,才稍微潇洒一回吗?你不告诉奶奶,就进去拿两双筷子出来,我们仨一起吃。” 他一边说,一边冲我努了努嘴巴。 他要收买我,让我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我尚在思考要不要和小叔同流合污,卫飏已经干脆坐在小叔的身边,出乎意料地给小叔满了一杯白酒。 “那感情好,我们今天就好好聊聊,我正好有些问题要请教下小叔。” 我愣在原地,错愕地看着卫飏,不光因为他刚才的话,更因为他竟然在小叔面前露出低姿态。 他……他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没给我机会反应,卫飏已经在招呼我坐下。我小声地嘀咕了句,不情愿地在卫飏身边坐下,取了两双筷子,一双递给他,一双自己拿着。 小叔哈哈大笑,喜欢我们这么上道。 他啧啧地喝了一口酒,面上春风得意,“哟,真是难得,你竟然还有问题要请教我?” 他一边说一边挑眉,不留余地地往自己脸上贴金。 “你问我就没错了,只要是村子里的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小叔拍了拍胸脯,竟然卖起了百晓生的人设。 卫飏满意地笑了笑,嘴角划过一抹稍纵即逝的狡黠,依着我对他的了解,某只又要开始使坏挖坑了。 果然见他给小叔敬了一杯酒,故意讨好地说,“昨天不是玉郎班进村吗?我对他们挺感兴趣的,看到小叔您和他们的班主似乎认识,就想来打听打听。” “那是。”小叔干脆答应。“玉郎班是最好的傩戏班,他们走街串巷,挨着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表演傩戏,不只是我们村,在附近一带都小有名气。不过每个村都只表演一场傩戏,之后就会收拾离开。” 借着酒劲,小叔的话匣子完全打开,优哉游哉地补充说。“他们大概每十年到村上表演一次傩戏,上次来的时候,小忧还是个娃娃,我带着她去看傩戏,她被那些恐怖的面具吓哭了,我回来还被奶奶训了一顿。” 他一边说,一边不忘挖苦我。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今年四十五,他们十年一次,也就是说,你看过四次傩戏?”卫飏顺着小叔的话往下问,“你好好想想,戏班子进村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 “奇怪的事情?”小叔嘟囔着嘴,用奇怪的目光上下打量卫飏,模样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他稍微顿了顿,眉头微微蹙了蹙。 “你说奇怪的事情,还真有那么一件两件。”小叔回忆说,“班主每次都会到家里来拜访奶奶,两人会一起进到里屋彻夜长谈,之后都是他开门离开,奶奶没有出来迎送。” 小叔说的里屋,是奶奶独自住着的屋子,平时鲜有人可以进去,就算是我和小叔,也必须敲门请示奶奶之后才能进去。 我从未想过她在里屋接待过外人。 “当然之前的两次来得是老班主,之后大概他年纪大了,这两次来的都是新班主,就是我们昨天见的那个男人。他昨天应该也是来找奶奶的,只是她老人家不在,他扑了个空。” 小叔说完,看了眼已经快要见底的卤肉,无奈地扁了扁嘴巴,“你们等着,我出去买些卤肉回来,我们继续喝,趁着她老人家不在,我们今天可要尽兴。” 说完,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招呼黄狗和他一道出门。黄狗摇晃着尾巴,乖巧地跟在后面。 我小心翼翼地用手肘撞了卫飏一下。“你问这些,是觉得玉郎班奇怪吗?” 玉郎班的规矩 我问完,眼巴巴地看着卫飏,巴望着他能说个一二三四,帮我分析一轮。 可是,他只是冲我眨了眨眼睛,轻飘飘地转移话题。 “如果我是你,会去你奶奶的房间看看。”他轻轻挑眉,桃花眼一眨一眨。我窘迫急了,不过亏得卫飏提醒,总算想起这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赶忙把卫飏拽了起来,“对,那地方你一定得去。” 我带着卫飏,进了奶奶的屋子,目的明确地,带她到了奶奶之前供奉老冥主的灵位面前。不过灵位上什么都没有写,底下的香炉沾染了一点薄灰。 “奶奶就在这供奉老冥主。”我说完着急地看着卫飏,他默默地看了灵位一眼,用手轻轻擦拭掉香炉上的灰尘。颀长的手指划过香炉,声音压得低沉,言语喑哑。“依着道理,我也应该给他上香。” 我似懂非懂,不过拿出三炷香点燃,送到卫飏的手里。 他冲我笑笑,和以往一样玩笑。“小忧,你还挺有趣的,难得主动了次。” 我没有搭理卫飏,只看着他默默给老冥主上了一炷香。 “我们到底君臣一场,只可惜你对我所有的好意,我都无法领情。”卫飏说完,朝着灵位深深地鞠了一躬。 “如果你不能安然地继续在地下长眠,那我也只能再次地,将你送回到无尽的深渊当中。” 他这话,我听得似懂非懂。 “梁姣……”他声音压得很低,喃喃低语,可惜我还是听到了。“她……她还真执迷不悟。” 他忌讳提到梁姣,说起她的时候,声音会轻微颤抖。 我也忌讳提到梁姣,不动声色地半转身子,佯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不知道。 卫飏收起眼角的哀伤,恢复到往常慵懒随性的模样。 外面传来小叔得意的歌声,听到他回来,我和卫飏赶忙从奶奶的房间里退了出来,佯装什么事情都发生。 小叔一手拿着酒一手拿着肉地进来,看到我们站在屋里他不满意地瞪了我们一眼,“站在里面做什么?我们去外面喝酒!” 他身子摇晃着,显然已经喝大了。“回来的时候,我还碰到了玉郎班的班主,他拜托我过去帮忙布置。” 小叔说完,打了一个酒嗝,身子摇晃得更厉害了。 “我是没法去,你们代我跑一趟吧。”他很清楚自己的情况,揉了揉猩红的眼睛,“晚上的时候,他们要演第一场戏,你们去的话给我占个好位置。” 说完,他干脆横躺在地上! 我和卫飏相视地看了看,甭提多尴尬了,我试着要把小叔扶起来,他却骂骂咧咧地把我往外赶,一定要我去帮玉郎班布置。 还给我扣了一顶不听话不敬老的帽子。 之后,他翻了个身,呼呼大睡起来。 我无奈地站了起来,可怜兮兮地看着卫飏,“所以,我们又得回玉郎班吗?” 卫飏点头,欣然接受小叔的安排。 我没有办法,不情愿地嘟囔了下嘴巴,跟着卫飏来到村里的戏台旁。戏班子还在忙碌地布置着,进度比之前快了不少,已经隐约搭了个形状出来。 几个身材高挑的男徒弟正在搭架子,用拴着钱袋的绳子固定。钱袋沉甸甸地吊着,不只是装饰,更因为里面装着厚重的硬币。 这就是村里人要给玉郎班的酬劳,依着他们的规定已经全数换成硬币装在里面,吊在要表演的台上。 这个规矩流传已久,据说在玉郎班成立的初期就已经有了,不过那时候里面装着厚重的银元,村民们听戏的时候,如果不满意,可以用随身携带的剪刀把钱袋子剪下来,代表他们不值那个价。 时代更迭,时到今日,银元变成硬币,只规矩还是规矩,继续继承。 当然玉郎班的表演一向保质保量,从来没有因为质量的不行,被剪掉了钱袋,扣掉了应有的报酬。不过村里的老人茶余饭后闲聊的时候,说起过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大概还是发生在上任班主在位的时候吧,就在演戏的第一天,被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小偷剪掉了两个装着硬币的钱袋,据说是他酒瘾犯了,但是没有换酒的钱,于是盯上了悬挂在空中,玉郎班的报酬。 他趁着表演的高潮动手,因为众人的目光始终落在热闹的剧目上,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突然起身,轻松地抢夺走两个钱袋。 小偷得了钱袋,高高兴兴地往家里走,盘算着可以换多少的酒喝。 结果第二天,人们在家中发现了他的尸体,他横躺在地上,身旁放着两个剪破的钱袋。玉郎班的钱袋非常特别,黑色的底绣着金色的龙纹,一只长着犄角的小鬼骑在上面,模样特别。 小偷身体很好,没病没痛,村里人都奇怪他是怎么死的。报警后警局很快证明了整个玉郎班的清白,说是喝多了酒,酒精中毒而死。 但是放在旁边的钱袋始终让村民们觉得不安,始终觉得这和玉郎班有关,为了报复小偷偷走他们的酬劳,所以报复。 虽然没有证据,但这事情给玉郎班增添了一抹神秘的色彩。 这是我道听途说的故事,至于真伪,无从分辨。 我向班主说明来意,他不好意思点头,清浅地说了句谢谢。我们跟着戏班子的其他成员一起,各种忙碌,一会在台前,一会在台后。 一切虽然井然有序,不过感觉像是少了什么东西。 可是具体是什么,我又说不上来。 卫飏忙里偷闲,靠在戏台的柱子上,模样戏谑地提醒说,“玉郎班的小尾巴,那个号称要知道一切的王秀,她去哪儿了?” 对。 卫飏一句话把我点醒,王秀从来一步不落地跟着玉郎班,缠得班主不胜其扰,只现在,她不见了? 她,去哪了? 感觉到我投过一抹求助的目光,卫飏无辜地将手摊开,“你别这么可怜兮兮地看着我,他去了什么地方,我可不知道哦。” 他双手摊开,轻飘飘地把问题一笔带过。 她不在这 卫飏不回答我,我没有办法,只能找到还在后台忙碌,正在检查自己面具的班主,他听到我问王秀,一张脸瞬间垮了下来。 “我不知道,那丫头爱去哪去哪,跟我有关系吗?我巴不得她放我一马,不要再缠着玉郎班不放。”他骂骂咧咧,果然提到王秀就头疼。 不过想了想,再补了一句。“或许,她也意识到再跟着我们也是徒劳,就回家离开了?” 想到王秀离开,班主脸上的喜悦简直抑制不住。 知道从他这里问不出答案,我只能配合地哦了一声,乖巧地退了回去。 班主给我们准备第一排最佳观赏的位置,小叔估计还在家里酩酊大醉,等到傩戏开始他都还没有露面。我没有特别在意,用肚子里所剩不多的墨水,帮卫飏分析起傩戏来。 台上演员清一色带着木质的面具,面具上雕刻着鬼面,手里拿着奇怪的杖具,以夸张的舞步祭祀日月星辰、风师雨师、五岳山林,神灵社稷。虽说傩戏经过千百年的各种演变,除掉最初单纯的祭祀之外,渐渐有加入一些新的元素,比如一些脍炙人口的故事情节,同时丰富表演。 不过,玉郎班的傩戏,永远是最原始最朴素的原始祭祀,是民众渴望驱逐苦难,追求幸福生活的表达。 他们热切地跳着,唱腔粗犷朴实。 我却突然伸手捉住卫飏的胳膊,某只全神贯注地看戏,没想我会突然抽风地抓住他,回头轻轻看了我眼,嗔怪道。 “小忧,你咋咋呼呼,做什么?” “有鬼。” 我用手撞了下卫飏的手肘,抬手指了指戏台。刚才还只有带着面具跳舞的戏班子,旁边竟然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小鬼,小鬼偏头看着戴面具的戏子,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大概奇怪这些人为什么和自己长得一样。 我也奇怪,这些小鬼为什么会出现在热闹的戏台子上? 卫飏当然也看到了小鬼,只是某只丝毫不觉得这有问题,扔给我一个淡淡的表情,除掉浅浅地哦了一声之外,再没给我其他的反应。 “哦?就没了?”他极其敷衍的态度让我憋着千般万般的不爽,如果不是考虑到后面还有一群的吃瓜群众,我现在一定站起来各种和卫飏理论。 但是我没有,我只能强忍下来,压低声音再问,“我是说,你看到那些小鬼,不会奇怪吗?” 我们谈话的时候,小鬼已经配合着戏子的脚步,跟着音乐跳起了祭祀的舞蹈,简直群鬼乱舞。还有更大胆的小鬼,它们顺着戏台上的绳索往上爬,停在沉甸甸的袋子上。 然后,动作滑稽地伸手,偷底下的硬币……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卫飏伸手拍了拍我的脑袋,把我神游在外的魂给唤了回来,他若有所思地点头,轻飘飘地回了句。 “所以,这还真是一场鬼戏。玉郎班上到班主,下到一般的成员,都能与鬼同舞,他们看得到鬼,并且和它还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我知道。”我嘟囔了下嘴巴,虽然有些不愿意,但又不得不承认卫飏是对的。 “不过只是邀鬼一起跳舞,倒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卫飏稍微言语,轻轻宽慰我,让我安心。我稍微地哦了一声,虽然卫飏这么说让我放心了不少,不过看到舞台上的群魔乱舞,我一颗心还是七上八下,忧心忡忡。 傩戏很快进行到尾声,戏剧本身平淡无奇,我看得都快睡着了。不过一想到和人一起跳舞祭祀的各种小鬼,瞬间精神一振,清醒过来。 “王秀还是不在哦。”卫飏稍微地眨了眨眼睛,言语轻巧地提醒。“她刚才不在已经很奇怪了,现在还不在,实在奇怪。” 我听到卫飏这么说,四处看了一圈,果然没有见到本该阴魂不散的王秀。 她……去哪了? 我找不到,只能心虚地往下咽了口口水。 一直到傩戏结束,我都没有看到王秀。村民们站起身子,拍着手给戏班鼓励,然后一哄而散,讨论明天他们又要表演怎样精彩的剧目。我站起身怔怔地左顾右盼,寻找王秀的身影。 我没找到她。 那个热衷傩戏、几近疯狂的女孩,突然不知去向。她是外乡人来这里,人生地不熟,我……有些担心。 正好班主走过来问我今晚看戏是否过瘾。 我如实点头。 今晚看戏当然过瘾,除掉正常的傩戏之外,我还看到了群魔乱舞的厉鬼,它们在台上张牙舞爪,模样疯狂。 想到那样的场景,我不自觉地往下咽了口口水。 班主显然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我模样惊讶皆是因为看了他们演出的傩戏。他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夸我懂行。 我没有再和班主寒暄,因为想到王秀的失踪刚好可以询问他,“我今天到的时候,没有看到王秀,直到这傩戏结束,也没有瞧见她。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王秀不在?”班主怔怔地看着我,他也没有想到。“那丫头不是应该阴魂不散地跟着吗?她不在能去什么地方?” 我摇头,同时意外班主竟然不知道王秀的去向。 不过他明显松了口气,“那丫头不见了也好,说不定是想通了跟着我们戏班子没用,所以回家去了,你不知道她这一路,跟着我有多麻烦。现在她不在了,我难得也可以清静清静。” 说完,他还伸了个懒腰,模样轻松地和我告别。 我叹了口气,特别担心。 卫飏却将手搭在我的肩上,催促我快些离开。“小忧,场子都散了,我们也该回了吧。” 我应了声,感觉还是有些七上八下。 临了,我再回头看了眼今晚上演鬼戏的戏台。它安静地停在原地,也不管刚才跳舞唱戏的是人是鬼,它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它们表演、载歌载舞。 黑夜已经完全把戏台笼罩,只余下几盏昏暗的灯照着。 一闪,一闪。 像极了一只又一只深窥黑暗的眼睛。 送回尸体 回去的路上,我怀揣心事,忧心忡忡。卫飏似乎和我一样,心里琢磨着其他的事情。 所以我们安静了一路,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小叔趴在院子里的桌子上熟睡,旁边放着已经空空如也的酒杯和只剩了一些残渣的剩菜。大黄狗守在外面,不住地冲着里屋狂吠,好像紧闭的房门里面藏着不速之客一般。 我叫了它一声。 它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兴奋地小跑过来,冲我摇晃尾巴。它继续冲着里屋嚎叫,双眼瞪得通红通红! 难不成里面真有东西? 我心虚地,往下咽了口口水,下意识地躲到了卫飏身后,只探出一个小脑袋,硬着头皮地瞅了一眼。 这一系列怂货的动作成功把卫飏逗乐,他无奈地冲我摇头,把我从他身后拽了出来。 “小忧,你的胆子,是芝麻做的?” 他嫌弃地看了我眼,不留余地地吐槽,“就算这里面真有东西,我还在这里,你怕什么?” 虽然某只言语带着挖苦,但这话还是往我心里打了一剂强心针。 我舒了口气,想起之前丢人的举动,脸上挂着抹不自然的尴尬,佯装镇定地转移话题。“小叔现在胆子越来越大,都不怕奶奶回来看到这一幕,对他各种责罚。” 我开着玩笑,卫飏没有配合,不过神情复杂地看着我。 他张了张嘴,犹豫了好久,才把已经到嘴边的话给憋了回去。 我看着卫飏,突然也意识了到什么。 我的奶奶,她可能回不来了…… ……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里屋响起,伴随着声音,门哗地一声从里朝外打开。白苏将身子慵懒地斜靠在门上,睥睨着眼睛,自上而下地打量了我一番。 她模样清冷,说出的话更是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你说覃朝雨吗?她可能永远都看不到这一幕了。” 白苏眼眸复杂地看着我,稍微一顿,再继续往下说。 “她,已经回来了。” 大黄狗冲进里屋,扑倒在一具冰凉的尸体上。我站在门边,错愕地瞪大眼睛! 奶奶安静地躺在地上,安详地紧闭眼睛,模样好像只是浅浅地睡去。可惜我在她身上一点生气都没有感觉到。 我清楚地感知到,躺在我面前的奶奶,已然变成了具冰冷、僵硬的尸体。 “进来说话。”白苏示意卫飏进屋,之后她挥手把门关上,喝退了躲在墙角的小鬼,再指了指旁边还在哀嚎的大黄狗。 “夏忧,你让它消停会。我有正事要说。” 我心郁积,感觉像是堵了块巨石一般,听白苏这么一说,虽然委屈,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地嗯了一声。 我把大黄狗关进了我的屋里,还言语威胁它不许狂吠。奶奶教得好,它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不过还是乖巧地蜷缩在房间里,没有再叫,只是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哽咽声。 我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 心情沉重地走回到白苏的身旁。 奶奶的尸体虽然躺在地上,就在我面前,可是我看着那具尸体,却不能相信她已经死去的事实…… 我固执地看着白苏,想要从她的嘴里得到个确切的答案。那是我最后的救命稻草,也只有她干脆直接地告诉我答案后,我…… 我才会死心。 白苏不着急,她吊足了我的胃口,甚至还寻了一处地方坐下,幽幽地啄了口清水,“我之前说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小鬼们既然找到覃朝雨,我就顺道着给你送了回来。” 她一边说,一边徐徐点头,好像在等我夸奖一般。 我没有和白苏玩笑的心思,哀莫大于心死地嗯了一声。白苏微微蹙眉,感觉到我的伤心,她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我跟前。 “我呢,也就不逗你了。”白苏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一字一顿地说,“覃朝雨的尸体我是找到了,但是我没有找到她的灵魂,它既不在人间,也不在地狱,似乎刻意地隐藏起来,难觅踪迹。” 我错愕地看着白苏,呆愣地张大嘴巴。 她这话的意思,我似乎听懂了,又似乎还蒙在鼓里。 见我琢磨不透,白苏索性实话实说。 “我虽然找到了覃朝雨的尸体,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行得是金蝉脱壳的法子,灵魂逃离身子不知去向,留下一具肉身又没有别的线索。” 我,松了口气。 白苏的话我听懂了,小鬼们只是发现了她扔弃的肉身,但是她的灵魂,还在以另外一种方式活着。 我庆幸,但也存着些许的担心。 我怕它们会找到奶奶,但又怕我找不到奶奶。 我心里的小九九,虽然努力掩藏,可惜根本瞒不过白苏的眼睛。她踱步走到我跟前,“这具尸体,我就还给你,也会制造一个她安然死去的模样。用来给人间的亲朋好友一个交代。” 她声音清浅,一边说一边观察我面部的表情变化。瞥见我脸色青白,她稍微往下咽了口口水,又在继续补充说。 “不过她的魂魄,我就是上天入地,也要把她寻到。她放出地府十殿恶鬼的账,我届时还要好好和她一一清算。” 白苏一字一顿地说,气势汹汹地模样迫使我忍不住地往下咽了口口水。 心虚,心悸。 白苏要交代的话,已经都交代完了。她轻轻拍了拍手,招呼躲在角落里的小鬼跟她一道离开。 我目送她走到门外,她轻轻地将身子半转过来,静静地看了我一眼。 虽然只是浅浅的一眼,我却如芒在背,冷汗直下。 他的眼睛,仿佛要将我看穿看破。 …… 我心虚地,咽了口口水。 白苏警告说,“我知道她的魂魄一定会回来找你,届时我希望你知道事情的轻重,不会因为她是你的奶奶,就忘记曾经的欺骗,而放她一马。我希望你能掂量清楚分量,知道轻重。” 白苏了解我,所以专程叮嘱。 说完,她又看了卫飏一眼,再提醒他说。 “我知道你宠着夏忧,只要她开心高兴,你就听之任之,但这事情兹事体大。她若任性,就不是你能一力承担,帮她受过的。” 她或许会回来 白苏说完,干脆拂袖而去。她去得悄无声息,如她来一般,轻飘飘的没有带走一片云彩,亦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目送卫飏抱起奶奶的尸体,将她放回到里屋的床上。 我静静地看着卫飏完成这一切,心里如压了一块巨石一般,别提多难受了。 卫飏虽然背对着我,但他鲜明深刻地感觉到了我的难过。他没有转身,却是言语温柔的安抚。“小忧,别怕。白苏说了,这只是覃朝雨行的金蝉脱壳之计,她的灵魂一定还躲在暗处,说不定已经找到了一具更棒的身子暂时寄居着。” “她有大本事,以后我们还会再遇到她的。”卫飏一字一顿地说,言语认真地提醒我。 我怔怔地看着卫飏宽厚的背脊,咬唇轻轻点了点头。 把头深深埋下,声音压得低低的。 “谢谢。” 卫飏从来嫌麻烦,也只有面对我时,才会这么耐心、特别的解释,让我不要担心,不要再难过。 他慢慢地把身子转过来,好看的眼睛微眯成一条线,他冲着我笑,露出坏坏的小虎牙。他朝我走来,非常顺手地将我揽入到他的怀里,一边抱紧我,一边轻轻点了点我的额头。 “时候不早了,我们去睡吧。”他单方面地,决定了我之后的事宜。 我迟疑地望着卫飏,犹豫着点头。 那个晚上,我靠在卫飏的怀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则轻轻宽慰,哄着我进入梦乡…… 就好像,在哄一个完全不懂事的孩子一般。 我睡得迷迷糊糊,却被小叔的哭喊声惊醒!我和卫飏赶出去的时候,他正站在奶奶的床前,哭得一张脸甭提多难看了。听到脚步声,他茫然地把身子转了过来,声音藏匿不住的伤悲。 “小忧,奶奶……奶奶走了……” 他说。 我的小叔一贯乐观乐天,他从来玩世不恭,就算天塌下来也只会当被子盖,我从来没见过他现在这幅模样。 好像,天彻底地塌了。 床上放着尸体我知道,我还知道这是奶奶金蝉脱壳的伎俩,她老人家其实好着呢!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冰冷着身子躺在床上,我便感觉鼻头酸酸的,竟然跟着小叔一道哭了起来。 卫飏在一旁默默地看着,除掉眉头紧锁之外,倒是没有阻止我们的想法。 小叔抱着我,嚎啕大哭好久,才稍微缓过劲来,他把我从怀里推了出去,模样认真地说。“小忧,虽然奶奶交代后事的时候,希望一切从简。但是我不会委屈奶奶的,你现在去村子里,挨着一户一户地通知,让他们过来参加奶奶的葬礼,我在家里布置,不会让她老人家在人间的最后一程有一丁点的寒酸!”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 我点头,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卫飏跟着我一道,隔着一段距离,看着我敲开每家每户的门,向他们说明情况。 村子里大多受过奶奶的恩惠,听说她走了之后,都是掩面而泣,安抚我节哀顺变。 我把村里人都通知到了后,再回到家里的时候,小叔已经把家里完全布置好了。奶奶安然地躺在棺材里,灵堂虽然是临时布置的,但是一点不简陋,小叔穿上道士服,想来是要主持奶奶的葬礼。 他递给我和卫飏一人一套白色的孝服。“小忧,你是奶奶最疼爱的孙女,你穿这个送她最后一程吧。” 他说完,浅浅地看了卫飏一眼,“我虽然不喜欢你,但是我家姑娘每日跟着你进进出出,想来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也拦不住。哪怕是为了小忧,你也得穿上这身衣服。” 我的小叔,他又在胡言乱语。 我皱眉望了小叔一眼,刚想解释卫飏却把衣服抢了过来,干脆点头,“行呀,这衣服,我穿了。” 他竟然没有和小叔抬杠,难得乖巧了次。 小叔也非常满意卫飏的乖巧,他是颇为难得地给卫飏说了句谢谢。卫飏只点了点头,不过已经非常难得,小叔也没有指望他会有更多的反应。 我们换好衣服出来后,村民们也来得差不多了,他们聚集在小院里,把原本宽敞的小院挤得满满的,虽然小叔没有特别叮嘱,但他们清一色地穿着或白色或黑色的衣服,庄严肃穆,还非常贴心地把首饰之类的物件藏好。 他们小声讨论,说奶奶无病无灾,那么好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 我听着,五味杂陈,心里憋屈着难受。 卫飏在外面招呼着宾客,暂时顾不上我这边。我怕他担心,小心翼翼地擦了一把眼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曾想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身旁传出,白苏竟然不请自来,她将手环抱在胸前,冷冰冰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话冰凉不带一点温度。“我说你是演戏呢,还是当真呢?明明知道覃朝雨现在活得好好的,竟然还会这般伤心落泪。” 我算听出来了,这丫头纯粹就是来看热闹和找茬的。 我虽然斗不过白苏,不过不妨碍冷眼瞥了她一下,朝她翻了一抹白眼。 白苏没有跟我计较,继续往下说。“我听说很多凶手都会在案发后回到他行凶的现场,为得就是享受这种杀人的快乐。如果这套理论行得通,说不定覃朝雨就藏匿在这些参加她葬礼的人群当中,正在欣赏自己死后才会举行的葬礼,以一个完全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自己冰凉的尸体。” 她一边说,一边轻轻扯了扯嘴角,她对奶奶,好像有足够的了解一般。 我咬唇,不安地看了白苏一眼。 我讨厌她的这种说法,但是不排除这种可能。灵魂附着在人身时,亡者之气将全数被掩埋覆盖,闻上去和平常人无异。再加上奶奶知道术法,通晓阴阳,如果真的混迹在人群当中,莫说我这双眼睛看不出来,就是换成白苏,她也未必能从这么多的吊唁者中分辨出来。 我的奶奶,虽然性情温和,但是一向深不可测,说不定她真回来了…… 我看着那些来参加葬礼的乡亲们,觉得他们每一个人都可能是奶奶,但每一个人都可能不是! 这些是陌生人 “我劝你还是收了这楚楚可怜的表情吧。”白苏扔给我一来嫌弃的目光,“如果覃朝雪真在里面的话,我定会毫不犹豫地捉她回地府。” 她冷着脸,模样清冷的说。 我心虚地,往下咽了口口水。 庆幸的是卫飏终于感觉到我的危险,前来寻我。他走到我身边,把我和白苏稍微隔壁出一点距离,夹在我们二人中间。 他先宽慰地看了我眼,然后冷冰冰的瞅了白苏下,“我以为你在地府会日理万机,真没想到你竟然有这样的闲情雅致,来参加一个凡人的葬礼。” 卫飏的话语里,不只是挖苦,还有下逐客令的意思。 白苏听出来了,只没有理会卫飏,“覃朝雪当然是凡人,但是她不是凡品。更何况我和她也算相识一场,我出现在这里,没什么不妥。” 白苏才不在乎卫飏刚才的挖苦,继续补充说,“你与其在这里和我说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倒不如帮忙招呼这一院子的宾客,也算对得起你这身白色的衣服。” 白苏果然是白苏,她言语轻巧的,把卫飏怼得刚刚好。 “好啦,你就去吧,大不了我和你保证,不再寻夏忧开心便是。”白苏和卫飏调侃完,恢复到冥主威严严肃的模样。 村里人差不多都来齐了,卫飏和小叔忙着招呼,我和白苏在旁边站着,我是有想帮忙但是插不上手,至于白苏,她纯粹把自己当成了看热闹的围观群众。我是没有指望她,不过倒引起了小叔的注意。 他让我介绍和白苏的关系,白苏先一步用朋友一词一言以蔽之。 虽然我们的关系不是这么简单,但是她这么介绍也没毛病,更重要的是我不能违背白苏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地点头,她说是就是。 “你朋友长得真漂亮。”小叔由衷感慨了句,白苏干脆的应了一声,一点没有不好意思。小叔招呼完了后,继续去前面忙了。 “你小叔倒挺有眼光的。”白苏轻飘飘的扔给我这么一句,小叔的夸奖她完完全全地受了,没有一点一丝的不好意思。 我压低声音问她,“你真觉得奶奶的灵魂就依附在这些宾客当中?” “我是这么觉得的。”白苏非常自信,也很坚定自己的第一印象。“所以我劳烦你现在看看,这些人当中,有哪些是你熟悉的亲戚朋友?有哪些是你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她一边说,一边用探究的目光轻轻扫过参加葬礼的人。 虽然不知道白苏是从什么地方得出这么个结论,不过我还是顺着她的眼神,跟着她把注意力落在宾客的身上。来参加葬礼的,多是村里的邻居,说不上熟悉,不过我都见过,就算不能一一叫出名字,不过感觉熟悉。 卫飏抽空走了过来,看到白苏他是意外的,“你在地府虽然算不上日理万机,但到底应该很忙,竟然有功夫来参加覃朝雪的葬礼。” 他啧啧摇头,一眼看穿白苏无事不登三宝殿。白苏将手落在我的肩上,根本不理会卫飏的挖苦。“覃朝雪又不是普通的阿猫阿狗,所以我很有兴趣参加她的葬礼。” “再说,我在哪里,我去哪里,也毋用给你汇报。” 卫飏没有反驳白苏的话,只是轻轻拉了我一把,迫使我逃脱了白苏的势力范围,只非常不幸又跌落进他的魔爪里。 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不过心里却有浅浅的小窃喜,虽然脸上挂着不情愿,但却非常满意卫飏的这个安排。白苏只是目光再在宾客的身上扫过,并没有太搭理卫飏和我。 虽然没有证据,但我和白苏的认识达成了高度的一致,我们都以为奶奶的魂魄就在葬礼上。 她,回来了…… 突然玉郎班班主带着戏班子的人冲进葬礼,依着村里的规矩,只有同村的亲朋好友才能前来祭拜亡者,玉郎班虽然是村上请来的贵人,但他们到底是外人,是不能参加葬礼的。 小叔也拦不住,他们人多,再加上都非常激动,就这么闯了进来。 “陌生人?”白苏一下来了兴趣,她斜睥着眼睛望了我下,言语冰冷似寒铁一般,“来吧,替我介绍一下他们的身份,还有是做什么的。” 她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个小本子,竟然要记下,严肃、认真。 我心虚地往下咽了口口水,可还得如实回答白苏的问题,“他们是玉郎班的成员,走在最前面那个长相粗犷的汉子,就是玉郎班的班主,他们是唱戏的,唱傩戏。我们村子有请戏班子进村表演的传统,早在奶奶出事之前,已经安排好了。” 我简单地介绍了下,觉得事情应该和玉郎班无关,我把它们摘了出来。 但是白苏不依不饶,一句话又把玉郎班给按了回去。“安排表演是可以在出事之前安排,但不能就这么武断地说他们和你奶奶没有关系。说不定这也是她暗度陈仓的一部分。” 白苏说完,轻轻地推了我一把。 她把我,推了出去? 我回头,不解地看着白苏,她却给了我个无法拒绝的理由,“他们人多,你小叔一个人肯定应付不过来。而且他似乎也是冲着你来的,所以我推你出去,让你给他们一个交代。” 我瞪大眼睛,尚在反应,没想自己就这样被白苏卖了…… 且还是当着卫飏的面! 某只竟然没有说不行,反倒含笑目送我走到戏班子的近前。班主猩红着眼,惊慌失措地问我。“小忧,我听他们说了,覃奶奶走了,这……这不是真的!” 他双手死死钳制住我的肩膀,一双眼睛憋得通红通红。他和奶奶交情匪浅,无论是他还是上任的老班主,都会和奶奶彻夜详谈。虽然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不过他们感情好是真的。 我沉默地低下头,艰难地咬了咬已经苍白到没有半点颜色的唇瓣,在他殷切目光的注视下,轻轻点了点头。 班主往后退了一步,虽然他在过来的时候,已经听说了这件事情。但只有在我点头承认之后,他才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不得不接受。“怎么可能……覃奶奶身体不是一直很好吗?怎么会这么突然?” 我,我不知道…… 再抬起头的时候,眼泪已经夺眶而出。戏班子里的一个男生见了,赶忙轻言细语地安抚我,劝我节哀顺变。 班主松开钳制着我的手,懊恼地叹了口气,“如果我早几天过来就好了。覃奶奶出事一定和我的梦有关!如果我早两天过来,劝阻她不要出行,或者出行的时候小心些,就不会酿成大祸了!” 在他的梦里,奶奶从塔楼上落下,坠入无边无际的大火当中。在她的身下,还有各种面目狰狞的厉鬼,它们张牙舞爪地嘶嚎,锋利的爪子似乎能摧毁一切…… “不关你的事。”小叔挤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她老人家是躺在床上走的,走的时候非常安详,感觉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她老人家到底年纪大了,逃不过生老病死。” 小叔说得浅淡,但是哭得老泪纵横,还要劝说自己不要太伤心,再自欺欺人地安抚了句,“依着奶奶的年纪,算是喜丧。逝者已逝,我们这样相互责怪,她不会安心的。” 听小叔这么说,班主才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他带着整个戏班子的人,隔着一段距离朝奶奶的棺材鞠了三个躬。 “我知道她老人家和你关系很好,但是村子里的规矩就是规矩。”小叔为难地看了班主一眼,“村上人不喜欢在葬礼上出现陌生人,所以……抱歉了。” 班主点头,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带着戏班子的成员退了出去。 一场骚动,就这么平息下来。 我松了口气,突然想起了什么,快走几步追上班主。“那个,你们还是没有看到王秀吗?” 班主皱眉,没想到我会在这时候问到王秀。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冲我摇头,“我没有看到王秀,你们有看到她吗?” 说完,他回头望了下面面相觑的其他人,问他们有没有见过王秀! 我巴巴地看着他们,盼望着有谁能知道。 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窃窃私语着。我心里着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了灵感,冲着他们吼去。“那你们最后一次见到王秀是什么时候?她那时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 我有一种直觉,本该出现在这里的王秀没有出现,实在蹊跷。 班主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一改之前温和的语气,严厉地问其他人。“王秀去哪里了?你们回答夏忧的问题!如果撒谎,我这玉郎班,就容不下你们这样的大佛了!” 他把问题,说的非常严重。 戏班大部分都是二十出头的男男女女,年龄和我差不多。戏班是师徒制,他们都要尊称班主一声师傅,对他既尊重又害怕。 “说呀!”班主提高声调,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给她一个教训 戏班子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套拉着脑袋不敢言语。 只他们心虚的模样,刺激到我的第六感,猜到事情或许和他们有关。班主显然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他一张脸绷得紧紧的,又把声调提高了好几个八度,怒斥道。 “说!她到底去哪了?” 班主虽然模样粗犷,但性情一向和蔼,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急红过眼。此时这幅盛怒满满的模样着实吓人,虽然知道他不是在冲我发火,不过下意识地,还是往后退了半步,心虚地咽了咽口水。 我被吓坏了,戏班子的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 “说呀!”班主又催促说,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大抵是扛不住,一约莫十七八岁的小女生走了出来,因为害怕,她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着,不过眼神坚定。 “我……我们给王秀开了玩笑。” 她把头深深埋下,不敢看班主,声音细弱如苍蝇叫,“王秀整天缠着戏班,又要采访又要拍照,影响了我们排练和表演。我们心里气不过,所以就把她绑了,把她扔在戏台的二楼,想着给她一个教训。” 她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秀娟,你真胡闹!”班主骂了一句,抬手往她脸上扇了一下。五指在她脸上不偏不倚地留下印痕!秀娟错愕地看着班主,不可置信地用手遮住左脸,“您……您打我?” “您为了王秀打我?”她错愕地看着班主,眼里噙满眼泪。身后其他人都小心翼翼地看着班主,虽然同情秀娟的遭遇,但是碍于班主的威严,又不敢提出质疑。 “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我不该打你吗?”班主反问一句,气得一张脸通红通红,又伸手指了指站在秀娟身后的众人,“这事情她一个人做不下来,你们是不是都参加了?!” 他们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 不过,班主有了答案。 他更气得不行,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我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吗?我总是提醒你们人在做,天在看,你们就是做这样的龌蹉事情给天看的吗?” 众人低头不语,虽然心里不服气,但不敢在这时候开口,和班主对抗。 “还愣着做什么,去戏台把人带出来呀!”见众人还愣在原地,班主赶忙催促了句。被他这么命令着,戏班子的人才不情愿地离开,班主不放心,要一同前往,不过先和我交代两句。 “小忧,真对不住。本来依着我和覃奶奶的交情,我今晚应该留下来守灵,帮你们料理各种杂务,但……但这班不争气的龟孙,竟然做了这等过分的事情!” 他气不过,狠狠用脚踢了下旁边的柱子。“不过你放心,我把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了,就会过来帮忙。” 我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一直在看戏的白苏却走了过来,她刚才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奈何听力和理解能力都是极好,她听懂了事情的原委,打算横插一脚。“倒也不用,我和小忧会跟着你一起过去。她担心王秀的安危,好巧我也是。” 我错愕地看着白苏,以为自己听岔了。她之前还说自己日理万机,地府事情多到处理不来,现在竟然有功夫插手这种破事? 而且她都没有见过王秀,怎么可能担心她? 这种谎言,我都能一下揭穿,更不用说班主了。他皱眉上下打量了白苏一圈,到底还是把目光停留到了我的身上,“小忧,这位是你朋友?” 我点头,但更想找地缝钻了。 “所以,你也要跟着我一起去?”班主再继续往下问,“可是葬礼这边,你确定,能走开?” 葬礼这边有小叔和卫飏帮忙,我充其量只能帮忙接待接待宾客,我在或者不在,影响不大。不过我得先弄清楚白苏的意图,我怕她心里存着歹意,打算把我卖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我把白苏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问。 班主奇怪地看着我们,虽然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站在原地没有离开,他……在等我。 “不做什么。”白苏把手摊开,漫不经心的模样仿佛天塌下来都和她无关,“我刚才说了,所有的陌生人都是可疑的。戏班子里都是陌生人,还有他们口中的王秀,一样都是陌生人,我需要挨着挨着的调查清楚。” 她找了个正当的理由。 可惜白苏到底是白苏,在理直气壮地说明原因之后,她还优哉游哉地补充了句。“当然,这事情也足够有趣。” 她一边说,一边用舌头舔了舔嘴唇,邪魅地笑了笑。 她……她在玩火? 我没法说服白苏,只能可怜兮兮地走到班主跟前,苦笑着说。“我是有些不放心王秀,不如我跟着你一起去吧。她留在戏班不方便,还是暂时安顿在我这里。奶奶这边有小叔在,不用担心。” 什么叫我不放心王秀,我是在白苏的威胁下,别无选择。 “那好吧。”班主点头,没有阻挠。 只是他模样复杂地看了白苏一眼,大概也感觉到了白苏的不一般。白苏倒是无所谓,她受得起任何奇怪的眼神,也不惧和他对视。我夹在他们中间,尴尬地走到戏台附近。 班主走在前面,和我们隔着三五步的距离,他脚下急促,走得飞快。 至于戏班子的其他人,虽然脚步没有含糊,但脸上表情都是不情愿。秀娟说得没错,他们是真不满王秀对戏班的纠缠,所以才会伺机报复。 但是,又不得不听从班主的命令。 我们怀揣着不同的小九九来到戏台下,白苏抬眼望了下模样造型别致的戏台,忍不住地啧啧感慨。 “你们村的戏台,修得挺有意思的。而且我看着,应该有些年头了吧?”她打量着戏台,脸上挂着一抹玩味的表情。我心虚地咽了口口水,犹豫着不知道应该点头还是应该摇头。 “我不知道。不过我小时候就有这戏台子了。听村里的老人们说,这个戏台约莫有上百年的历史了……” 她被偷走了一魄 我说完后,迟疑地看着白苏,巴望着白苏能说出一二三四来。 但是她只是邪魅地笑了笑,一言以蔽之,“嗯,挺有意思的。” 她没有帮着我答疑解惑,反倒让我重新陷入到更深的困惑当中……我们跟在班主的后面上了戏台的二楼,在一堆杂物中见到了被五花大绑,用纸团塞住嘴巴的王秀。 她模样狼狈极了,眼神呆滞,看到我们过来既不挣扎也不求救。只睁大眼睛,空洞无物地看着角落。 ………… 班主骂了一句脏话,冲上去替王秀解开绳子,取下塞在嘴里的纸团。王秀全程怔愣,乖巧地没有反抗。解开绳索后,还是愣在原地,班主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可她连眼珠子都不眨一下…… 班主有些拿不定主意,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 然后,他站起身子缓缓转了过来,“她还活着,不过应该被吓坏了。”声音明显松了口气,不过又提高几个八度,质问戏班子其他的人,“你们确定只是把她绑了起来,没有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没有。”秀娟站了出来,“班主,我们只打算给她一个教训,让她以后不要再缠着玉郎班不放。所以只是把她绑了,然后说了几句狠话而已。我们……没有对她做什么。” “是她自己承受能力不好。”后面的半句,秀娟说得非常小心。她把头深深埋下,虽然言语清浅,但又把班主激怒! “什么叫你们没有对她做什么?我倒想知道,你们还打算对她做什么?你们眼里没有王法吗?”他怒气冲冲地呵斥,“这些年,我真是白教你们了!” 他在训斥玉郎班时,白苏不动声色地走到王秀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再伸出右手的食指在她面前晃了晃。之后她站起身子,走回到我的身旁,“呵,真有意思。” 她感慨了一句。 瞥见我眼神不解,她难得大发慈悲了次,破天荒地解释说,“那丫头应该不是吓傻了。而是被什么东西取走了一魄,所以变得痴痴傻傻。估摸着只能把那魄找回来,她才能恢复到往日清明的模样。” 她言语轻巧。 我错愕地瞪大眼睛,顺着白苏的目光打量了王秀一番,她还是呆呆地坐在地上,眼睛完全没有聚焦,空洞得仿佛没有灵魂一般。 虽然感觉不到她身上的气息变化,但我愿意相信白苏的话,她……她丢了一魄…… “谁会取走她的一魄?”我低声喃喃自语,眼巴巴地看着白苏。 她扔给我一抹淡淡的眼神,一改刚才愿意给我答疑解惑的模样,嫌弃着说,“我怎么知道?戏台上到处都是鬼气,且都是不成气候的小鬼,难道要我一只一只地捉了提审,问它们有没有见过王秀的一魄?” 她一边说,一边将身子贴了过来,嘴唇微微上扬。“夏忧,我虽然挺喜欢多管闲事,但是吧,我也没有这么闲。” ………… 她说完,往后退了两步,无聊地打了个哈气,“事情似乎开始变得无聊了。行吧,我先走了。” 不过,她有特别提醒。 白苏走出三五步后,慢悠悠地将身子转了过来,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双眼,言语严肃。“当然,我会紧紧地盯着这里。但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这话,我信。 不过白苏的下一句话,又让我惊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还有,我上次说过的话,你最好记得。” 她……她曾模样认真地说。 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所以她对我诸多照顾。但只要我们的目的不一致,或者我对她构成威胁的话,她……她不介意除掉我。 ………… “夏忧,夏忧?”班主摇晃着我的身子,把我神游天边的魂给唤了回来,我怔怔地看着他,“白……白苏呢?” 班主被我问得一头雾水,眉头紧紧皱成一团,“你在问你的朋友吗?她离开有一会儿了。不过小忧你朋友好奇怪,明明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为什么骨子里感觉危险呢?” 他对白苏的评价,还……还挺中肯的。 “我觉得,你还是和她保持些距离的好。”班主停顿了会,模样认真地说。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远离不远离白苏,又不是我说了算。不想继续这个毫无意义的话题,我走过去把王秀扶了起来。 王秀目光呆滞,任由着我把她扶起来,没有说谢谢,也没有其他表示。 班主叹了口气,拜托我照顾王秀,他先教育教育戏班子的成员,等明天一早再来给她负荆请罪。简单说明之后,他护送我和王秀回到家中,把我交到小叔的手里,这才匆匆忙忙地离开。 我目送他离开,心里浅浅地嘀咕了句。 小叔忙前忙后,把最后一批宾客送走了。剩下留了约莫十几人,是留下来陪着我们一起守夜的。依着规矩说,晚辈都有替长辈守灵的习俗,村里人不少都受过奶奶的恩惠,不少年轻人自发留下来帮着守灵。 说是守灵,其实说白了就是聚在一起打麻将,热热闹闹地打通宵麻将。小叔和我简单地分了下工,他在外面招呼宾客,照看奶奶的灵堂处理杂物杂事,我在厨房帮忙准备食物…… 王秀一步不落地跟着我,也呆在厨房。不过目光呆滞,跟木头一样杵在原地,我忙得不可开交,不过知道王秀帮不上忙,所有事情还得我一人扛。 突然,一双手从后面抱住我的腰,熟悉的鬼气将我环绕。 虽然猝不及防,只我一点不惊讶,还无奈地叹了口气,“卫飏,你就不能消停消停,没见我忙不过来,都恨不得长出四只手来了吗?” 我没有夸张,外面还有十几号人等着吃饭,就是下面也够我忙的! 某只丝毫不体谅我,将下巴虚靠在我的左肩上,暧昧地轻咬我的嘴巴,“我倒想问你去什么地方了?你是仗着有白苏跟着,所以胆子大了,翅膀也硬了?” 我从他玩笑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的担心。 我来给你道歉 心里虽然感谢卫飏的担心,不过嘴上还在逞能,我小声地嘀咕了句。“白苏让我跟着,我说不行有什么用?她在乎过我的想法吗?”我并非一定要和卫飏争个高下输赢,只是习惯性地想要怼他。 卫飏知道我心里的小九九,当然没有在这时拆穿我,不过扔给我一个浅淡的眼神,压根不care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继续地我行我素,手不安分地在我腰间摸着,还往我的脸上亲了一口。 我脸瞬间涨得通红,不想被卫飏继续占便宜,赶忙抬手将他推开,脸上别扭得不好意思,模样却不像是单纯的拒绝,更是欲拒还迎,“你……你做什么?就不能稍微注意点吗?” 我脸涨得通红如熟透的苹果一般,扭捏着嗔怪卫飏。“再说了,厨房里还有别人,你……你就不能注意下影响吗?” 我脸皮薄,他弄得我没法下台,都想找地缝钻了。 卫飏若有所思地琢磨了下我的话,指了指愣在一旁的王秀,“你说的别人,就是她咯?” 我点头,对卫飏也是服气的,这么大个人杵在这,他不会看不到吧? 那他是瞎呢,还是瞎呢? 我心里各种嘀咕着,卫飏松开我走到王秀跟前,他凑近打量了王秀一番,又伸出手翻了翻她的眼睛,之后他走回到我的身边,漫不经心地说,“她的一魄走丢了,现在神志不清,精神混沌,根本不知道我们刚才在做什么。” 我哦了声,模样奇怪地看着卫飏。 他这话我懂,但始终觉得他话里面,好像有另外的意思。 果然某只脸上又露出标志性地笑容,坏笑着继续往下说,“不过,就算她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我也仍然毫不避讳和你的亲近。我就想抱抱你,亲亲你,在乎别人的目光做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非常潇洒地把手摊开。 我脸涨得更红了! 他,他纯粹在寻我开心!知道我脸皮薄,所以变着法子地嘲弄我。我拿卫飏没法办法,深知道某只在这么添乱下去,我真得找地缝钻了。所以,我不由分说地,把卫飏撵了出去。 我推搡他出门,还找了个正当的理由。“外面坐了十几号人,小叔一个人又要看着灵堂,又要照顾宾客肯定来不及。所以,你也出去帮忙好不好?” 我把他推出厨房,赶忙把门关上! 某只在外面吃了闭门羹,不过一点不失落,反而清浅地笑了笑,唇上挂着抹浅浅的得意,隔着门也要挖苦我。“小忧,你哪是怕你小叔忙不过来,你分明担心再继续下去,我能把你吃了!” 他笑着,声音提高了几个八度,生怕我在里面听不清! 我羞赧不敢回应,只是掩耳盗铃地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不知道…… 庆幸的是,卫飏没有穷追不舍,一会外面没了动静,他似乎真去帮小叔忙了。我松了口气,心虚地走回到灶台前,继续准备他们的晚餐和夜宵。趁着中途蒸菜的功夫,我看了眼王秀。 王秀呆滞地缩在角落里,双眼无神地看着我……她似乎又不是在看我,而是透过我看向更远更缥缈的地方,嘴里还在喃喃自语,我听不清,她也说得非常含糊,好像在念经一般。 我心揪成一团,犹豫着又看了她一眼。 “这丫头真可怜,不清不楚就被偷走一魄,现在虽然活着,但也只能如行尸走肉一般。”一个尖锐细长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冰冷得好似刚从冰窟里爬出来一般…… 我被吓了一跳,竟然腿软一下跪在地上! 厨房的灶台上,多了一只通体漆黑、模样干瘦的黑猫,它有一双金色的瞳孔,此刻正意蕴不明地盯着我看…… 我被看得心虚,身上汗毛倒竖。 不过我认出那是白苏的猫咪,稍微松了口气。确切地说,它也不只是白苏的猫咪,我们之前打过照面,而且颇有些渊源。它,是白苏的一魄…… 它曾经在密室里挑拨离间我和白苏的关系,一再强调自己孤零零地守着白苏不可告人的秘密;它也曾经和梁姣为伍,甚至用它的尖爪划破我的脸颊!不过这些都是它做给梁姣看的,为得就是让梁姣一步一步地进入到编织好的圈套中,从而输掉一切。 纵观全局,它是白苏用来引出梁姣的棋子。好巧,我也是…… 我还记得黑猫说过,它是白苏的一魄,所以立场会和白苏一致,是不会背弃她的…… 虽然知道它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不过我心还是悬在半空中,满是戒备地打量了黑猫一番,往后退了退。“你……你怎么来了?” 我小心翼翼地看着黑猫,全神贯注,不愿错过它面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黑猫冲我叫了声,裂开的嘴巴似乎在冲我微笑。 我更心虚,忧心忡忡地往下咽了口口水。 黑猫舔了舔自己的左前爪,对我表现出的提防和敌意表现出了深深的不屑,声音低沉地说。“我来,是来道歉的。” 它说得确切,我却以为自己听错了。 心里犯着嘀咕,黑猫又在继续着说,“我上次把你脸划破,虽然事急从权,是为了让演戏更真实些,好让梁姣对我放松警惕。但到底还是毁了你的脸,白苏让我过来道歉。” 它嘴上这么说着,不过态度傲慢,丝毫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它道歉,也太不走心了吧? 我叹了口气,不敢奢求过多,就它到底还是道歉了,不管由衷不由衷。 我对它熟视无睹,继续着手上的事情,专心地切土豆丝,准备等会下锅的食材…… 黑猫饶有兴致地,看了王秀一眼。 “哟,她竟然丢了一魄。” 我见怪不怪,毕竟今天这话已经听了好多遍,我听得耳朵都生出茧子了。黑猫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它也说得一点新意都没有,甚至我连回都懒得回一句。 不过,它却画风一转,成功引起了我的主意。 它说。 “这小丫头把一魄丢了,我有法子找回来。” 拔首的气息 我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不过很快就收敛起来,“白苏刚才也来看过了,她都没有说什么,你能有办法?” 我并非信不过她,只是暂且端着,然后观察黑猫的一举一动。 黑猫扔给我一个白眼,纠正我说法上的错误,“白苏是没有说什么,她是不想管这种琐碎到极致的破事,并不是没有办法。”黑猫一边说,一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出一支金属做的玩意,用爪子捉了扔到我面前。 那玩意长得和摸金定位的寻龙尺一模一样,只尺寸要稍微小些,指针上飘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铜漆小鬼。 小鬼眼睛瞪得滚圆,张开血盆大口,一只手握着锤子高高举起,另外一只是断臂,有无数的小鬼从它断掉的残臂里涌出! 我被吓得面色铁青,很想把它直接扔了! 但,还是硬着头皮握着它,皱眉看了黑猫一眼。黑猫解释说,“这是专门寻找残魄的游魂尺,能够找到人散落在外的残魂,从来只有尸身完整才能入殓,灵魂完整才能入地府,所以这东西,可是很有用处的哦。” 它吊足了我的胃口,“我感觉到她的残魄就在附近游荡,只是迷路没法回到这具身子里。我可以陪着你一起,把它寻回来。” 我稍微地嘟囔了下嘴巴,虽然是有那么些心动,不过立场非常确切。 “我又没说一定要趟这浑水。”我嘟囔了句,故作轻松地把自己摘了出来。黑猫扔给我一抹嫌弃的表情,“她是和你八竿子打不着,但是晚了,那抹残魄说不定会被其他的孤魂野鬼吃了,这也没关系吗?” 我脸还是绷得紧紧的。 黑猫继续将军,“我刚才也说了,我是白苏的一魄,你们现在立场统一,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去就去!”我吼了它一句,眼珠子瞪得滚圆滚圆。 黑猫心满意足地点头,让我举着游魂尺在前面带路,它则模样优雅地跟在后面。 一人一猫的组合非常特别,在游魂尺的引导下,我们竟然回到了白天唱戏的戏台。这里白天热闹极了,不但有看戏的村民和表演傩戏的演员,还有跟着音乐一起群魔乱舞的厉鬼亡魂…… 不过现在,只有寂静和清冷的风。 黑猫带着我,轻手轻脚地去了戏台的二楼,我们就是在堆放杂物的阁楼找到被五花大绑的王秀…… 所以,那一魄,还留在那里? 我小心地咬了咬唇,上楼梯的时候隐约听到有说话的声音,赶忙躲在楼梯的转角处,小心翼翼地往里面瞧了眼。 阁楼里有三五人正在窃窃低语。 我认出他们都是戏班子的人,之中就有看王秀很不顺眼的秀娟,小妮儿铁青着一张脸,模样委屈,“师傅也真是的,我不过是觉得王秀缠着我们实在碍事,就开了个无关痛痒的玩笑,结果他老人家竟然真生气了,还让我给王秀道歉。不是,她算什么玩意?!” 她气不过,双手环抱在胸前,嘴巴气鼓鼓地能挂油壶了! 虽然班主有代表他们来给王秀道歉,还把他们骂了个狗血喷头,只他们果然口服心不服,嘴上道歉了,私下却聚在一起有另外的打算。 除掉秀娟之外,其他人脸上都带着表演用的木质面具,大概是之前在彩排,就被秀娟捉了上来,听她各种抱怨。我在白天的时候见过那些面具,虽然具体不能对应面具下的脸长什么模样,不过眼瞅着面具还是挺熟悉的。 刚才我也是靠着面具才确定他们是戏班子的人。 “就是,就是。”有男人对秀娟的说法表示附和,“她每天缠着我们戏班子不放,演出演出跟着,排练排练跟着,又是照相又是采访,别提多讨厌了。” “可是偏偏班主还向着她,竟然还要我们道歉?”秀娟气不过,狠狠地踹了旁边的柱子一下,塔楼上了年纪,竟然轻轻地晃了晃。 “你小声点,别把师傅招来了。”男人提醒秀娟,“师傅今天是真生气了,如果发现我们聚在这里,又听到我们的谈话,他……他可能会把我们赶出戏班。我们学了十多年的傩戏,可能以后都没法唱了。” 平心而论,无论是傩戏的普及程度还是受众都日趋小众,玉郎班算是傩戏中的代表和翘楚,他们离开玉郎班后还真找不到能让他们继续唱戏的地方,只能为了生计被迫转行。 他们不希望,也不想落到如此下场…… “我不管,这都是王秀欺人太甚,这口气,我真咽不下去!”秀娟咬牙切齿,模样认真地说,“我想好了,把事情做得干干净净,除掉王秀,也不让师傅察觉。你们放心就跟着我一起,如果不放心,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了。反正今晚的事情,谁也不许说出去!” 我听得毛骨悚然。 秀娟似乎起了杀心……可是想想她的动机,我又觉得不至于。 王秀只是对傩戏感兴趣,会采访会拍照的确有些不胜其烦,但到底只是些简单的小事情,没必要一定弄个你死我活的。 “她还真是一不做,二不休。”黑猫浅浅地嘀咕了句,竟然对秀娟表示欣赏,“她是这样,我也是这样,我们,说不定是同类。”它愿意把自己和王秀相提并论,丝毫不觉得这比喻有欠妥的地方。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刚准备退下去暂时离开,不让他们察觉到我的偷听…… 就在这时,我闻到了一缕淡薄的鬼气。 我吸了吸鼻尖,这抹鬼气虽然淡薄,但我一下嗅了出来。它是拔首的气息,确切地说,是那些缠绕在梁姣身边,为她提供养料的拔首。 她,就在附近? 我赶忙蹑手蹑脚地下楼,顺着气息追了出去。 黑猫在后面跟着,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不找王秀的残魄了吗?你这丫头,怎么想到一出是一出?” 我把身子转过去,将手里的游魂尺递到它面前。 “找王秀残魄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不会成为她,我会毁了她 我说完,小碎步疾跑离开阁楼,把黑猫单独留在那。 它有用言语折损刺激我,只我顾不得,跑得飞快! 我追到后山的时候,总算见到了拔首的身影,梁姣站立在数只拔首的拥簇中,身形比之前更加淡薄,仿佛下一瞬就要乘风而去。她脸上挂着死灰一般的挫败,没了之前见面的超然于物。 我似乎不是很了解她。 梁姣背对着我,站在一株已经完全枯萎的槐树下,焦急地踮起脚尖看着远处,似乎在等什么人一般。我咬唇,暗中窥伺的感觉有些不舒服,但是如果上前我和梁姣又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我犹豫地站在原地,小心打量了梁姣一番。 她却突然一路小跑,模样憧憬地看着山脚的方向。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卫飏? 我怔怔地看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这时不应该在葬礼上跟着小叔一道招呼宾客吗?为什么会来这边? 梁姣约他出来?还是他想见梁姣? 我知道梁姣和卫飏的过去,也想大度地想成他们只是见面聊天,没什么大不了的。只可惜的是,我错得离谱,在看到卫飏面带笑容朝梁姣走近时,我心里别扭极了,实打实地醋了。 我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 我吃醋,并且固执地以为卫飏有且只能是我的,梁姣不能觊觎! 我走近,寻了一处地方躲了起来,虽然知道暴露目标的可能很大,但不愿就这么回去,然后继续被蒙在鼓里,还要自欺欺人地当什么都不知道…… “你,来了。”沉默良久后,梁姣开口,扭捏地看了卫飏一眼。小心翼翼地,将身子往卫飏那边靠了靠,离他更近了些。眼里尽是楚楚可怜,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你不该叫我出来的。”卫飏往后退了退,皱眉上下打量了梁姣一番,“白苏现在满世界在找你,你应该躲得远远的,这里太危险了,你还是快走吧。” 他当初放走梁姣,一是因为他欠了梁姣,二是因为他不想地府的那些酷刑,全数施加在梁姣的身上。他挨过那些酷刑,知道它们是什么滋味…… 梁姣脸色更苍白,几近透明,“可是我需要给你解释,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但那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被白苏的黑猫教唆了,一时冲昏了头脑。”她急切的解释,眼巴巴地看着卫飏。“我真的是病急乱投医,你相信我,我没恶意的!” 这话,不管卫飏信不信,我自己是连标点符号都不信的。 如果她没有那方面的想法,黑猫无论怎么挑拨,她都不该上钩,现在却以此为借口,简直拙劣! 卫飏往后退了退,“可是的确是你打开了地狱之门,放出了深渊之中的厉鬼,让它们为祸人间,那么多无辜的人,那座安宁幸福的枯叶镇,一瞬变成人间炼狱。你和覃朝雪,都是始作俑者。” 卫飏分得清楚,也知道事情的轻重,不会因为梁姣模样示弱,便轻信她的言论,以为她是无辜的。 “枯叶镇是我毁的,但是也是白苏默许摧毁的,她用枯叶镇为诱饵,不惜牺牲它们,把我引出来!”梁姣失控地朝卫飏吼去,声嘶力竭。“我没有错,你不能怪我,你不能怪我!” 卫飏再往后退了退,和梁姣始终保持三五步的距离。没有太亲密,反而有礼貌的疏远…… “那你依附在夏忧的身体中,将她引为祭品,找回老冥主的身子和残魄,也是白苏暗中授意的?”他看着梁姣,一字一顿地纠正她的错误,提醒她事情不能就这么过去。 白苏张了张嘴巴,急于解释他一张脸憋得通红通红…… 终了,她恨恨地跺了跺脚。 “好,我承认我嫉妒夏忧,嫉妒她可以正大光明地和你在一起,嫉妒你看她时眼里都是宠溺。明明是我先来的,明明她是照着我的模板复刻出来的。拼凭什么她能得到你,我不能?!” 梁姣有些失控,如之前一般厉声质问卫飏。 卫飏不想用言语刺激白苏,只言语轻轻地反驳,“夏忧是夏忧,你是你。她不是你的替代品,你也不可能成为她。”他语气平缓地解释,试图让梁姣听懂。 可是,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根本没有听进去他说的话。 或许她听到了,只是不想承认。 “我没想成为她,我恨不得毁了她。”梁姣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卫飏却一步上前,捉住她的衣领,身上倾泻出淡淡的杀气,“你,你刚才都说了什么?” “你要毁了她?”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气势汹汹地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来。 他狰狞如修罗般的模样,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你松开我。”梁姣没有正面回答卫飏的问题,不过出言提醒,让卫飏把她松开。卫飏脸上挂着不情愿,不过还是甩手松开梁姣。“我刚才激动了。不过我请你收回之前的那句话,你毁不了夏忧,我也不许任何人毁了她。” “哼。”她冷冷地笑了笑,身子颤了颤。 虽然是在笑着,可那张脸上却挂着死一般的绝望,“这些话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我估计以后也不会对我说。卫飏,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她歇斯底里地问,眼睛猩红。 “我和夏忧,你选谁?” “你知道答案的。”考虑到过去的情谊,卫飏尽量说得含蓄、清楚。“那些该放下的,我劝你还是放下吧。” “我放不下。”梁姣打断他的话,不过冷着一张脸,“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会让你后悔的!”她眼里闪过一抹凶光,女人发起狠来果然可怕。 “至于夏忧,你最好能时时刻刻地看好她,不然……”她顿了顿,盛气凌人地说,“不然,我会让她彻底地从世上消失!” 说完,她在拔首的拥簇下,大踏步地离开。 卫飏没有追上去,也没有反驳她的话,目送梁姣离开。 ………… 我断了你的后路 我松了口气,刚准备蹑手蹑脚地走人,不想被卫飏捉了个正着。他咳嗽了声,探究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催促我过去。我是没辙,只能硬着头皮走回到卫飏身边,心虚地笑了笑。 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想的,我竟然以为依着我的智商,能瞒过卫飏的眼睛,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 我不是对自己太盲目自信,就是不清楚卫飏的能耐。 我一点点地朝卫飏走近,他干脆伸手把我一捞,进到他的怀里。他将我紧紧抱住,轻轻咬住我的耳垂,磁性的声音低低压着,“小忧,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偷听了?” 他冲我眨了眨眼睛,扔给我一个轻飘飘的眼神。 我心虚地咬唇,不想就这么被卫飏抢走主动权,只能硬着头皮反驳道,“我没有偷听。我只是感觉到了拔首的气息,知道是梁姣,好奇就过来了。你们在聊天我不方便打扰。至于那些话,也不是我主动要听的。是你们说得太大声了,风吹到我耳朵里了!” 我一本正经地解释,不惜睁着眼睛说瞎话,把黑的说成白的。 卫飏稍微松开我,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圈,伸手宠溺地刮了刮我的鼻尖,“所以你是要怪风呢?还是要怪梁姣说话太大声,让你被迫地听到了?” 他特别在“被迫”一词上加重语气,提醒我说谎好歹认真想想理由借口,别整日就想着信口开河。 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心虚地看了卫飏一眼。 “我没有。”我一边替自己辩解,一边努力组织语言,想着怎么倒打一耙,不能让卫飏这么盘根究底地审问我,得我审问他。“我……我还没有问你,你大晚上的,出来见梁姣做什么?你不知道小叔忙得跟陀螺似的吗?你不帮忙?” 我一边问,一边不露痕迹地垫了垫脚,妄图借此缩小和卫飏在身高上的差距。虽然这样从心理上的确比之前强大了不少,不过卫飏一点不放在心上,漫不经心地说。“你小叔那边,大概还不用我帮忙。至于这边,是梁姣叫我出来的。她上次走得匆忙,我也觉得须得给她一个交代。所以……” 他说得坦坦荡荡,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虽然和我预料得一样,不过还是套拉地低下头,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声。 “吃醋了?”卫飏一下看了出来,我没有反驳,还是低着头……他用手将我的脸捧起,继续和我玩笑。“你吃醋倒也不错,这项活动有益省心健康,而且还能增进你我之间的感情。” 他的手停在我的下颚上,眼睛里含着星星般清浅地看着我。我被看得心虚,赶忙把目光转移到别处。他却强行把我的脸扳正,低头深吻。 唇齿相依…… 这不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他捧着我的脸,不断地加深这个吻,仿佛要把我捏碎,揉进他的身子里。我起初还会各种反抗,但到后来慢慢接受了卫飏的入侵,也开始回应起他的吻来。 良久,他才极不情愿地把我松开。 眼看某只还有继续刚才兽行的打算,我赶忙出言喝止,“你先等等,还有事情问你!” 卫飏的脸,瞬间垮了下去,虽然没有说什么,不过我能明显感觉到某只的不爽,他气愤我扫兴了。我也知道自己扫兴,但是不问清楚,心里就始终有块疙瘩,偏偏又是一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 “你从什么时候发现我在的?”我声音别扭极了,明明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但又害怕从卫飏口中脱口而出的答案。 “如果我说一开始,你会怎么样?”他狡黠地冲我笑笑,答案一点不意外。 我一把推开卫飏,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扔给他一个毫无营养的白眼,“那不怎么样,本来想着你回答得不错,可以稍微给你些奖励。可惜……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一点不是出于真心,为的就是讨好我。” 我嘴上这么说,当然没有走心,不过有些不舒服罢了。 卫飏重新伸长手臂一捞,迫使我重新进到他的怀里。某只紧紧将我抱住,以手轻轻抚摸我的耳发,“不逗你了,我刚才虽然感觉到你在那。但是那些话,我的确是发自肺腑,认认真真要说给梁姣听的。” 他在这里特别地顿了顿,模样严肃凝重。“我觉得,她有必要知道。我不想,她还存着其他不切实际的想法。” 我喜欢卫飏的答案,也没有收敛的意思,当即跳了起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然后,我快速地逃离了他的控制范围。 幸亏我逃得快,不然早被某只吃干抹净了…… 卫飏脸上挂着无奈,虽然很满意我的投怀送抱,但肯定不想如刚才那般浅尝辄止,刚刚尝到甜头就结束。他叹了口气,模样认真地说,“可惜我没法说服梁姣,依着她的性子也不可能善罢甘休。” 我点头,我知道。 “所以,”卫飏将手摊开,言语遗憾地告知,“所以,我只能把你牵扯进来。而且你可能再没有回头的办法了。”他认认真真地说,不但是在梁姣这一件事情上,还有其他的方方面面。 我咬唇,卫飏的话,我有认真考虑过卫飏的话。 也不是今时今日才开始考虑,我大概从很早之前,就有这样的觉悟。“行了吧,我又不是到了今时今日,才没法回头的。你不是从很早之前,就把我的路断了吗?” 卫飏没有反驳我的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表情严肃凝重。 不过我接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不过断了后路也好,我便不用事事再瞻前顾后,也不用想到底有什么后果。”我一边说,一边轻轻耸了耸肩,“我现在是没有办法回头了,不知道你对这有什么高见?” 他意外我的回答,不过轻轻眯了眯眼睛,笑容清浅。 他喜欢我的答案。 我,我也喜欢他的反应…… 不过感觉到他看我的表情有些微妙,羞赧地忧心某只会把我吃了。干脆摆了摆手,找了个拙劣的理由。“那个,时候不早,我……我就先回去了。小叔那有很多事情要忙,我还得看着王秀!” 我寻了理由,想要遁走。 我……我没有! 遗憾的是,卫飏并没有给我这么个机会,他只是面带笑容,清浅地看着我,虽然没有直接拆穿我要逃走的伎俩,但是他的笑容让我瘆得慌,心虚地往下咽了口口水。 “那个,我真得回去了。”心虚归心虚,我还是再说了次。 “行吧。”卫飏点头,竟然同意了。不过他停在原地,也没有要和我一起回去的打算。我不解地看着卫飏,他该不会又在葫芦里卖了什么药,给我挖坑,然后看着我跳吧? “我暂时回不去了。”卫飏将手摊开,“刚才白苏传音入密,让我就在这儿等着她,她有事跟我说。所以,你自己回去吧。” 他倒坦然,什么都跟我说。 我刚才见了白苏的小猫,它面上桀骜不羁,却说来给我道歉。那个号称自己在地府日理万机的冥主,似乎相当空闲,不然为什么一直把重点放在村子里,还让卫飏事事汇报。 想到这里,我走不动了,停在原地。 卫飏脸上挂着无奈,不过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虽然白苏没说你不能陪着,但我到底不想让你知道得太多,所以你还是回去凉快凉快。” 他看懂了我的不情愿,客气地把我请离。 我不领情,小声嘀咕,“我才不走,说不定你就是在和白苏商量,打算挖坑把我埋了。所以你才这么怕我知道。”我干脆怼了回去,没有走心,只以为是一句玩笑。 “对,我们还真打算挖坑把你埋了。”卫飏没有替自己辩解,半推半就地承认了,不过冲我摆了摆手,“所以你现在可以回去了,不然等白苏来了,她能当场把你埋了。” 卫飏也不完全是在恐吓我,毕竟这世上就没有白苏不敢做的。 只嘟囔了下嘴巴,有些不情愿地看了卫飏一眼,“你撵我走就直说,我走就是了。只是你等会回来,别变着法子地找我说话,我不稀罕听!” 我要给自己找回面子,他说一就一,但我嘴上还是要逞强! 卫飏没有拆穿我最后一层伪装,反而含笑目送我回去。我怀揣心事回到院子里,乡亲们还在院子里打麻将,以这样的方式陪着奶奶,帮她守灵。 其中有一两个认识的长辈,还挥手给我打招呼,埋怨我怎么这么晚还出门。 我正打算和他们稍微寒暄一两句,小叔干脆走了过来,二话不说地用手揪起我的耳朵,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你这死女娃娃,明明知道今天晚上忙得不行,竟然偷偷跑出去玩!你知道我忙里忙外,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吗?” 他厉声训斥,又狠狠地敲了下我脑袋! 我这才想到,自己刚才跟着黑猫出去,只想着追魂尺和王秀,倒把小叔这边忘记了。之后又遇到梁姣和卫飏,我就彻底忘记这边还有小叔和十几口人等着我…… “是不是又去跟卫飏鬼混了?”小叔没有看到卫飏,加上平时又对他诸多不满,于是给他扣了个这么大的帽子。 “我没有。”我低头辩解,明明清清白白,奈何脸上竟然烧得慌,我借口去厨房下面给大伙儿吃,脚底抹油地逃了。小叔恨铁不成钢地骂了句,“那这边就交给你,我去找你王叔聊聊。” 王叔住在隔壁,是小叔的死党,两人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他也不是单纯地找王叔聊聊,两人估摸着还要喝酒吹牛,说到天亮不成问题。 知道他是在偷懒,奈何我理亏,只能默默地应了一声。 我们达成默契,他去找王叔喝酒,我留下来照顾一屋子的宾客,再帮着奶奶守灵。 安排是有些不合理,可谁让我没得选? 回到厨房,王秀还是蜷缩在角落里,把头深深地埋在自己的膝盖里,和我离开的时候一样。甚至,他并没有注意到我已经回来了。 我走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王秀茫然地抬起头,瞪大一双浑浊的眼睛,茫然地看着我。 眼神空洞、没有灵魂。 我叹了口气,将落在她肩上的手缩了回来。说来王秀也是可怜,好好的小姑娘,竟然这么痴傻了…… 我烧了一锅热水,先把青菜下下去烫了捞起来,之后取了十来个大碗打碟子,外面有两三桌人等着吃宵夜,下面既方便又省事,我也清楚自己的手艺,能下面就不错了,难不成还指望做满汉全席? 人贵有自知之明。 我下好面,先给王秀端了一碗过去。她怔怔地看着我,冲着冒着的白烟傻笑。 "嘿嘿……嘿嘿……" 她的笑容让我毛骨悚然,捧着面碗的手原地地停着。王秀却发疯般地,干脆一下打掉我手里的面碗,慌不择路地逃了出去! “你回来!” 我冲王秀吼去,怕她到外面闯祸,只能非常不情愿地追了出去。王秀虽然看着呆呆的,但是跑得很快,我跑出厨房的时候,她已经没影了。我拿着没辙,只能想着先给他们把面上了,再去找王秀。 不然,等会面该融了…… 我端着两碗面来到房里,他们还在热热闹闹的打麻将,热火朝天估计连厕所都顾不上,更甭提肚子饥肠辘辘。 我对麻将无感,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孜孜不倦地喜欢。 我把面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招呼他们过来吃面,还说厨房里有,他们可以自己去端。不用忙着砌长城的诸君根本顾不上我,还在各种碰杠胡。只有一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听到我说话,朝这边走了过来。 我见过她,具体是谁家的小姑娘记不得了,但在村上多少见过几面,礼貌地冲她笑了笑。 “我可以吃吗?”小姑娘也非常可爱,小心翼翼地寻问我。 我点头,把面往她那边推了推,“当然可以,我就是替你准备的。” 小姑娘喜笑颜开,抽了根凳子坐下,捧着面碗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面的热气冲到眼镜上,她嫌起雾麻烦,就把眼镜取下,搁在一旁…… 这实在太正常不过,我却小心地往下咽了口口水。 因为…… 脸上爬出小虫! 大概是她刚才取下眼镜的动作太大,竟然在脸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划痕,无数黑色如蛆大小的虫子从里倾泻出来。我错愕地瞪着她,惊愕之余不由得想问她是什么玩意…… 感觉到我奇怪的眼神,女孩轻轻抬手摸了摸自己受伤的地方,取下一只小虫握在手里,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赶忙给我道歉,“对不起,我刚才太用力了。” 我摇头,又不是她道个歉,就……就没事的! 在我的目瞪口呆中,她用手轻轻划过面颊,动作轻盈地将原本破碎的脸补上。蛆虫撵回进皮肤里面,刚才破损的地方光洁如新,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只是我看错了…… 可是,我不可能看错! 她大快朵颐地,把剩下的面吃得干干净净,再抬起天真无邪的眼睛看我,声音甜得和软糯的糖果一般,“姐姐,可以再给我一碗面吗?我饿。” 我看着她,虽然在她的身上闻不到半点的鬼气,但我无比清楚面前这小丫头是什么玩意。 我心悸地,往下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小姑娘没看出我心里的小九九,还是面带笑容地看着我。我注意到,她的下巴处有块刀疤一般的印痕,好像拉链一样,从下巴一直延伸到了锁骨的位置…… 虽然浅,但痕迹是真的。 好像只要顺着她下巴处的拉链往下,就能褪掉它用来伪装的人皮,露出厉鬼本来的面貌! 我再深深地,咽了口口水。 素面的香气惊扰到其他正在打麻将的宾客,他们纷纷站起身子,把目光投了过来。其中还有个男人扯着嗓子说,“夏忧,你做好吃的了?也给我端一份吧!” 其他人听了,连连附和。 我注意到他们的脖颈上,无一例外地,都有一处浅浅的伤口,一处好像拉链一般的印痕…… 仿佛,只要顺着拉链往下,它们就都能褪下伪装的人皮,露出厉鬼本来的面貌! 虽然我没有闻到鬼气,虽然他们模样都是人,但…… 但我头皮发麻地以为,我……我或许猜对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干笑着说回厨房端面,把伪装成宾客的厉鬼统统稳在了房里,然后赶忙逃了出去! 我奔去奶奶的房间,抽过放在门背后的布袋子,把房间里我能看到的各种抓鬼用的符咒和器具,统统往布袋子里捡,只一会儿的功夫,布袋子就被完全塞满,如小山一般地,冒出了个尖尖的脑袋。 “我说你是要收拾东西开溜呢,还是打算出去和那群厉鬼决一死战?”一个冰凉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然后一个轻快的身子跳上我的左肩! 我没有准备好,竟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身子,哆嗦得不行。 黑猫非常失望地从我身上跃下,特别嫌弃地刮了我眼,说话更是毫不留情。“你还真是孬种,刚才撂下我一个人逃了。现在竟然被我吓得魂不附体,蜷缩在角落里?” 它嫌弃地上下打量着我,眼神嫌弃。还自顾自地舔了舔自己的前爪,言语不屑。 看到是白苏的黑猫,我稍微松了口气。 虽然我不喜欢它,更不喜欢它突然一下出现在我的身边,但是看到它,总比见到那些吃人不眨眼睛的厉鬼要好吧? “你怎么回来了,我以为,你会继续在戏台子寻王秀丢失的残魄。”我低声埋怨了句,把刚才被黑猫吓得落在地上的符咒捡起来,重新塞回到布袋里。 黑猫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没好气地回了句。“我可没有闲工夫找什么残魄。说句不好听的,那王秀就是三魂七魄都没有了,又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还不至于为了它以身涉险,惹得一身腥臭吧。” 它就这么个性子,我也见怪不怪。 突然想到什么,我干脆捉了黑猫站了起来,严肃地说。“我发现外面的客人很不对劲。虽然我闻不到他们身上的鬼气,但那些家伙绝对不是人!你,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我亲眼看到虫蛆从女孩的脸上爬出,也看到每个客人的脖子上都有一处如拉链一般的伤痕。 我很清楚,这不是巧合,不可能是巧合。 ………… “我知道呀。”黑猫干脆点头,嘴角微微上扬,胡须颤了颤,“说来也真是可笑,和魑魅魍魉斗了大半辈子的覃朝雪,她是够厉害了,结果偏偏养出一个什么都不会小孙女,而且在她的葬礼上还有小鬼造次。” 我从黑猫的语气中,听出了它对奶奶的敌意。 它损我没关系,我认了。 但是,它说奶奶的不是,我听不下去。“我是没有什么本事,但这和奶奶无关,是我自己平时疏于学习,又贪图玩乐。再说外面的小鬼,也就仗着数量上的优势,其实连奶奶一个小拇指都比不过。” 我没有夸大奶奶的本事,说完非常硬气地瞪了黑猫一眼。 黑猫眼皮微微往上翻了翻,虽然嘴上不情愿,但对我的说法表示赞同,“覃朝雪呢,是有些本事,你说得没错,外面那群杂鱼,她一个小指头就能尽数收拾了。” 它赞同的说法,只阴阳怪气地,明显还藏了一截话在里面兜着,吊足了我所有的胃口。 “不过我好奇地是,她明明都对你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从来也是各种利用你,你竟然还会叫她奶奶,言语中还会各种维护她。夏忧,你是傻呢,还是天真呢?” 它能不提这茬吗? 我一张脸绷得更紧,知道黑猫是在故意揭破我的伤口,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地说。“我不知道,不过我会找机会,当着她的面问个清楚明白,在此之前,她还是我的奶奶,她对我所有的好,我都记得。”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黑猫不知道我和奶奶的过去,简单一言以蔽之,它拖着自己厚厚的尾巴往外走,在门口的位置轻轻转身回来,“外面的那群家伙,你应该能收拾吧?” 我犹豫地看了它一眼,再看了看手里捧着的布袋子,轻轻点头。 “我能。” 想想她和谁结过仇怨? 虽然我很想在黑猫面前挣回一点颜面,不过我认真地评估了下外面那些家伙的实力之后,还是得出了个非常不错的结论,“外面那些都是乌合之众,我刚才就打算进来拿些捉鬼的东西,然后出去对付它们。” 我跟着卫飏的时间不短,一直在恶补捉鬼方面的知识。因为关乎到自己的性命,我学得认真,比以前进步了很多。 虽然对付恶鬼捉襟见肘,但外面那群杂鱼我很有自信。 黑猫用奇怪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瞧着有些不怎么相信。不过还是踱步走在前面带路,“那你就出去把他们都收拾了。想来你也不希望这么多心怀叵测的厉鬼,来祭拜覃朝雪吧。” 它顿了顿,再继续往下说。“倘若这事情传到地府,传到那些曾经被覃朝雪收服的厉鬼耳朵里,怕要笑掉他们的大牙。她的一世英名,可就都毁了。” 黑猫玩笑的话语不走心,但我听着却非常刺耳,我让黑猫住口,扔给它一个厌弃的表情。 “你等我把它们一一灭了,再回来撕烂你的嘴!” 撂下一句狠话,我背着布袋大步迈出门。黑猫在后面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对我的狠话一点没有放在心上,还挑衅地嘀咕了句,“你要撕烂我的嘴?那就放马过来。” 我和黑猫回到屋里,那群伪装成人的厉鬼们已经玩高兴了,大概是因为喝了酒的关系,有些不能控制自己,有的竟然直接躺在了桌子上,滑稽地用筷子戳自己的眼睛,旁边还有鼓掌叫好的! 它们扯着嗓子,俨然把奶奶的灵堂当成它们玩乐的游乐场。女孩看到我过来,举着空碗朝我跑了过来,笑脸盈盈地问,“小姐姐,你去哪里了?我饿,你有好吃的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冲我眨眼睛。 模样既乖巧又可爱,不过想到她这幅驱壳之下,是来自地狱深渊的魑魅魍魉,我便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往后退了半步,厉声问责她。 “你,你什么玩意?!说,你是什么玩意?!”我声音颤抖,双腿发软,如果不是努力地硬撑着,这会只怕一屁股坐地上了! 小女孩一脸无辜地看着我,澄澈的眼睛一闪一闪,“小姐姐,你……你怎么了?你,你在说什么?” 我叹了口气,没有和她废话,只干脆上前,把她脖颈处的拉链握住,顺着方向往下一拉! 人皮瞬间套拉地落在了地上! 里面没有厉鬼的亡魂残魄,只有无数密密麻麻的黑色蛆虫,它们聚集在一起,维持着人的形状。蛆虫蠕动着,传来女孩天真无邪的声音,“姐姐真是讨厌,怎么可以扒人家的衣服?” 我错愕地看着她,虽然有想过她是什么玩意,但亲眼见到的时候,还是被吓了一跳! 我抽出桃木剑,往蛆虫里一捅! 桃木剑立刻生出艳红色的火焰,将蛆虫重重包围,它们在火中痛苦地叫嚷着、挣扎着……在火中烧成灰烬…… 我回头望了黑猫一眼,它全程冷漠眼地看着。 和它的主人一眼,模样拮据高冷,就算天塌下来了也会觉得麻烦,懒得伸手支撑。 我们这边动静着实太大,把还在自娱自乐的其他厉鬼给招了过来,它们一拥而上,干脆朝我扑来! 我一脚把黑猫踹了出去,它没有帮忙的打算,就不要在我的脚边碍事。 我抽出桃木剑,一边对付厉鬼,一边往他们的脸上贴着符咒,忙活了大半天才把它们完全制服,无一例外地,都是人皮包裹着黑色的蛆虫,遇到桃木剑的火焰就被烧成了灰烬。鬼气残留少得可怜,我也不知道这些怪物能不能被称之为鬼。 它们都化成了灰烬,现场只留下了十多具瘫软在地上、不成模样的人皮。这种人皮瞧着是花了大价钱,从鬼市上买来的。之前我因为好奇,和卫飏逛过一次鬼市,在鬼市上就有小鬼兜售这样的人皮大衣,据说还能定制。小鬼商贩佝偻着身子,殷切地推荐说这在地府非常流行,是个小鬼都得有三五件的人皮大衣,想换哪件换哪件。 好的人皮大衣可以完全藏匿鬼气,人不知道,鬼不能察觉。不过造价不菲,而且数量稀少,买卖人皮大衣的小贩没有见过,我……我也没有见过。 黑猫垫着脚,小心翼翼地穿过一具又一具的人皮大衣,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我模样复杂地看着它,心里七上八下。 黑猫很快走了回来,嘴里还叼着一个木头做的娃娃,娃娃的身上拴着黑色的头发,上面还刻着我看不懂的文字和符号,若有若无的鬼气包裹着木头娃娃,将它的身子染成灰色。 黑猫把娃娃扔在地上,用伸出爪子刨了刨。“你来替我好好想想,覃朝雪有没有得罪什么人,那人和她有仇,就算她死了也不罢休,还要弄这出来搅乱灵堂?” “这人,他懂鬼术。”黑猫提醒我,爪子重重砸在娃娃身上,一把幽蓝色的火焰烧出,娃娃被烧成灰烬…… 地上的人皮也跟着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片狼藉的现场……黑色的蛆虫不见了,狰狞的人皮大衣不见了,只留下了空空如也的灵堂,好像它们从来没有来过一般。 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怔怔地没能回过神来。 黑猫又问了次。 “我不知道。”我回了黑猫一句,“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奶奶,对她也有成见,但是她一向与人交好,从来没有和人结仇结怨。再说了,就我都能应付的把戏,怎么可能来对付奶奶,大摇大摆地到灵堂来坏事?!” 黑猫认真地琢磨了下我的话,也觉得挺有道理的。“这种把戏,是无聊了些。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它,问到点子上了。 我能怎么办,先挨着挨着地找了一圈,好不容易在稻草堆里找到了躲藏在里面瑟瑟发抖的王秀,安抚她回屋休息。之后整理凌乱的灵堂,一直忙活到了天亮。 小叔果然彻夜未归,卫飏回来的时候,便瞧见我身子累得近乎虚脱地靠在门上,看到他回来都没有什么反应,只涩涩地扯了扯嘴角。 他瞬间,笑容凝固。 被中断的傩戏 虽然表情凝重,不过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懒散不伤心,“所以,你昨天把灵堂拆了吗?” 我疲惫地靠在门上,连甩一个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他则面上优哉游哉,脚下三步并两步赶了过来。“所以,到底怎么了?” 无奈地看了卫飏一眼,尽量语气平和地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和卫飏简单地说了说。“那些家伙,根本不能称之为鬼,充其量应该只是某人使用的伎俩罢了。拙劣得连我都能收拾,还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勇气,在奶奶的灵堂前班门弄斧。” 我扁了扁嘴巴,眼巴巴地瞅着卫飏,希望他能帮着分析一波。 可惜我显然错了,某只在分析之前,先模样关切地问,“它们来灵堂闹事,你没有受伤吧?都怪昨天白苏有事,刚刚才说完放我回来。” 我摇头,挥舞胳膊朝他晃了晃,“我没有受伤,那群家伙才奈何不了我。我只是清理现场累得够呛,不过你回来得也刚好,帮我把剩下的事做了。” 灵堂还是有些凌乱,卫飏狐疑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确认我没事后才站起身子抱怨,“你也就是仗着我宠你,不然就是顶着冥主头衔的白苏,也不敢让我干这种粗活累活,如你这般放肆得使唤我。”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尖。 嘴上抱怨,不过还是乖巧地收拾起了灵堂,我看着卫飏忙碌,不自觉地唇角上扬。 “我倒希望,能一直这样。” 我只是感慨感慨,哪知道某只竟然听进去了,还非常“不满”地抱怨,“一直这样,小忧,你该不是要累死我吧?” 他收拾好灵堂后,小叔酒醒回来,差不多到中午的时候,村民们前来吊唁,我看到了几张昨晚见过的人脸,果然昨天的那些家伙,他们定制了人面,然后策划了灵堂的暴乱。 “小忧,你不认识你李爷爷了吗?干嘛一直盯着人脖子看,这样不礼貌。”小叔撞了撞我的手肘,提醒我收回目光。 我尴尬地笑了笑,大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刚才在看李爷爷的脖子上有没有拉链的印痕…… “你这丫头,一天到晚都不知道在想什么。”小叔埋怨了句,突然想起件事情,“对了,我回来的时候遇到班主了,他让你带着王秀去找他。说他会给王秀一个交代,让玉郎班的每位成员给她道歉,然后联系她的家人送她回去。” “她跟着玉郎班本来就不是个事情,现在又痴痴傻傻的,怎么也得通知家里吧?”瞧我愣在原地,小叔稍微加重了些语气,模样严肃地安排道,“我今天走不开,交给别人又不放心,你和卫飏走一趟,把王秀送去吧。” 我点头,去到房里把王秀叫了起来,又简单地替她收拾收拾了仪容,这才带了出来。王秀还是小心翼翼地缩在我身后,一双眼睛畏畏缩缩地东瞅瞅、西看看,眼神畏惧,模样胆怯。 不过比起之前茫然空洞的颜色,这幅畏畏缩缩的模样,似乎稍微好转了些。 她躲着卫飏,不让他靠近,只死死拽着我的胳膊。 我没法只能和卫飏保持一两步远的距离,走在前面带路,来到玉郎班表演和暂住的戏楼下。他们今天有表演,戴着面具在舞台上跳着,手里摇晃着铃铛,嘴上念念有词。 我竟忘了这时玉郎班有演出,带着王秀过来,显然有些不合适。今天的演出为的是祈求风调雨顺,丰收和睦,是整个傩戏的重中之重。班主没有如往常一样的呆在下面,他在舞台上载歌载舞,以夸张的动作和殷切的舞步和上古的神灵沟通。傩戏传承到今日,用作祭祀的实际功效大不如前,更多的是承载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期待。 虽然是班主央求我们带着王秀过来,不过这时实在不方便打扰,我们寻了一处地方坐下,想着看完这出剧目之后,再和班主商讨应该怎么安置王秀的事宜。 演出非常精彩,周围人看得全神贯注。班主也看到了我们,他用眼神示意我们暂时安静下来,等到结束之后再商量事情。 可是王秀不淡定,她竟如发疯一般地,直接冲上了戏台!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我想要伸手拽住王秀的时候,只来得及扯掉她的衣袖,便见得她人已经冲上了戏台。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了力气,竟然一把将班主推到在地上,取下他戴在脸上的面具,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着、踹着! 这一幕发生得太突然,我们没有反应过来,戏班子的人也都愣在原地。 这样王秀还不解气,又抢过班主握在手里的铃铛,将它砸了个稀巴烂,然后扑向其他人,又打又踹又咬! 我怔怔地看着,竟然忘了要上台阻止。 戏台已经乱成一锅粥,幸亏有人反应过来,制服了癫狂的王秀。看戏的村民们也反应过来,纷纷叫嚷着要把王秀送到警局去,或者把她赶出村子去。她之前拍照已经让大家非常不满,现在又大闹戏台,更是容不下她。 “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班主狼狈地站了起来,“大家把这女娃交给我处理好不好?她受了刺激,神经稍微有些不正常,大家别和她计较。” “不是,是疯子就关起来,放出来做什么?”村民们还是不依不挠,一定不能就这么算了! 最后还是班主好话说尽,他们才勉强愿意大事化小,把王秀交给班主处置,不过提醒他说,如果下次还有类似的事情发生,班主也保不住王秀了。班主松了口气,千恩万谢地把大伙送走。 我全程无奈地看着班主,看着他各种求爹爹告奶奶的可怜模样。 为了控制住王秀不让她到处乱跑,戏班子的人寻了绳子将她绑住,还有人专门看管着。我和卫飏走了过去,班主冲我苦笑,“今天的事情,还真是让你们看笑话了。” 我笑不出来,还有些不好意思。“话不能这么说,怪我没有看住王秀,也是我带她过来的。” 我主动把错揽了过去,一旁的秀娟竟然借坡下驴。 “对,就怪你,谁让你带这疯子过来?” 她不见了 “秀娟,别胡说!”班主吼了她一句,秀娟口服心不服,气哼哼地将身子转了过去。 班主陪着笑请求我们原谅,“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都怪我平时疏于管教,她才那么放肆。不过秀娟本性不坏,请你们不要和她计较。” “不会。”卫飏生冷地回了句,我看他不关不会和秀娟计较,甚至就没有把班主说的话听进去,放在心上。 我叹了口气,稍微安抚了两句,没有特别地上纲上线,我昨晚在戏楼听到他们秘密的谈话,秀娟哪是没有什么坏心思,她亲口说了,不止要给王秀一个教训,还要王秀的性命! 我是外人,不过还是得问一句,她们什么仇什么怨? “不过班主,您打算怎么安排王秀?你有找到她的家人吗?”我还记得过来的目的,模样认真地看着班主。班主认真地想了想,面上有些无奈,“我本来想联系上王秀的亲人,亲自送还她回去,然后再负荆请罪,他让我做什么都行。可是她现在这样,也问不出家在什么地方,家里还有什么人,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所以他找到我,就是一起商量,事情该怎么办。 “我们借一步说话。”卫飏示意班主跟着我们退到后台,把王秀丢失一魄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班主唱着傩戏走南闯北,和奶奶关系亲密,应该多少知道些鬼怪的事情,说不定以前还打过交道。 果然我们的坦诚,班主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有些意外。“丢失了一魄?不会吧……” “模样痴傻,双目无神,精神异常,这都是灵魂不全的表现。”卫飏遗憾地通知班主,告诉他不要存有任何的侥幸心理,最好认清这个现实。班主沉默了一会,轻轻吐了口浊气。 他到底接受了我们这个说法。 “所以你好好想想,在你的戏班子里,有谁会这种阴毒的方法损害王秀的灵魂?”卫飏点出一定是戏班子的人,我也是这么觉得的,甚至还能给班主提供一两个作案动机明确的嫌疑人。 比如秀娟。 “没有。”班主认真想了想,郑重其事地说,“戏班子里的孩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十二三岁跟着我开始出来到处跑唱傩戏,没听说会这种阴毒的方法。不是,为什么一定是戏班子的人?” 戏班子里大部分都是二十出头的男孩女孩,班主看着他们长大,早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不愿意把这么一顶恶劣的帽子,扣在他们身上。 他这么说,我多说无益,干脆点破不说破,顺着班主给的台阶往下,“反正就是这么个情况,只要找到王秀散落的一魄,事情就好办了。到时候她恢复清明,肯定知道自己家在什么地方,你再把她送回去。” 班主赶忙点头,嘴里喃喃,点头如捣蒜地,“那是,那是。一定,一定。” ………… “不好了,不好了。”一二十出头的男人跑了过来,我在戏班见过他,他是玉郎班的台柱,跟着班主的时间最长,性情性格非常沉稳。不过此刻慌了神,着急忙慌地过来。 “王秀跑了,师傅,王秀跑了!” 班主吓得面色铁青,反问他,“你在胡说什么,明明用绳子结结实实地绑着,怎么人就不见了?你给我说清楚。” 男人着急着解释,口齿不清,翻来覆去说了两遍,我们才弄清事情的原委。 王秀被绑住后,秀娟见我们去了后来,就开始各种数落起王秀的不是来了,不高兴还动手又踢又踹,王秀一概不还手,就这么挨了好多下后,突然闷闷地说自己要去厕所,让他们解开绳子。戏班子的人不答应,她就各种闹着不行,后来实在挨不住,只能解开绳子,由小师妹带着她去厕所,哪知道王秀拔腿就跑…… 他们没有追上,把她弄丢了。 男人哭丧着脸,模样委屈地看着班主,“师傅,你罚我吧……” 班主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抬脚狠狠地踹了他一下,“罚?我倒是想罚你,罚你有用吗?还不快点给我找人去!” 村子虽然不大,但四周都是山,王秀一旦去了山里,便如同一根针落入到大海,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找起…… 男人跑走后,班主拜托我,“小忧,我怕王秀进到山里会遇到什么不测,到底是一条人命,也是因为我才惹来的麻烦。我能拜托你找村民们帮忙搜山吗?” “好,我这就去给他们说。”我知道事情的严肃性,点头答应。我和卫飏分成两路,他回去叫村民们帮忙搜山,我跟着班主一起寻找。他们不熟悉附近的地形地势,还得由我带路,不然别说找不找得到王秀,说不定还得把自己丢了。 ………… 嘴上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为了更快地找到王秀,我们还是分开走散了。我在后山寻找的时候,遇到不情不愿寻人的秀娟和另外一个男人,男人也是戏班子的,平时就喜欢跟在秀娟的身后,唯秀娟马首是瞻,她说什么就什么。 秀娟一张脸绷得紧紧的,别提多难看了。不过她倒表现得非常积极,一点没有消极怠工的意思,盘算着怎么找到王秀。 “等我找到,我就干脆除了她,毁尸灭迹。反正这里到处都是山,随便扔到一个山洞里去就好,神不知鬼不觉的。”秀娟的打算让我不寒而栗。旁边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回了句。 “这样……这样不好吧?”他虽然听话,但还是觉得秀娟的计划有些太冒险了。“班主也说了,找到她就把她送回去,她不会再缠着我们了,不能得饶人处且饶人?” “不能。”秀娟一口拒绝,眼里闪过一抹狠绝,杀气腾腾地说。“我是一定要她死,最好还是千刀万剐。” 她顿了顿,再继续补充说,“我是不会让她毁掉玉郎班,毁掉班主的心血!” 男人听得更是一头雾水,奇怪这两件事情到底有什么联系。秀娟不介意,毕竟已经把话说开了,她不介意,说得再明白些。 一碗死人饭 “你不觉得师傅对王秀太好了吗?”秀娟绷着一张脸反问说。男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帮班主开脱了句,“倒没有特别不特别的,还不是因为那小妮子特别烦人,一路缠着我们不放,班主人好,想着和颜悦色地把她赶走。” “呵……”秀娟冷笑,扔给男人一抹白眼,“说你单纯,你就真不动脑子了。如果事情真这么单纯,我就不用这么处处时时针对王秀,也不用担心她会抹黑我们这个玉郎班了!” 男人一脸狐疑地看着秀娟,她还在品味秀娟这一席话到底什么意思。秀娟气急,干脆狠狠地踢了他一下,恨铁不成钢地解释说,“你真糊涂,竟然一点不开窍,班主对王秀特别关照,那是因为王秀是他的私生女,她回来就是找师傅要个说法的,不然为什么一直缠着我们不放?” 我错愕地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从来没想过王秀和班主之间还有这么一层关系。联系到班主对王秀的诸多照顾,我又觉得秀娟的话,多少是有些道理的。 男人摇头不信,“秀娟,你……你别胡说,师傅不可能存在作风问题的!”他一个劲地摇头,模样可怜。只是秀娟眼神坚定,拿出切实的证据,“你不信是吧?这些话是我亲耳听到的。” 男人听到这里,一屁股坐在地上,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秀娟已经这么说了,只能迫于无奈地相信。“所以,你才要除了那个女人?” “对。”秀娟点头,说得大义凌然,“我是不会容许任何人败坏班主名声的!我要除掉她,这样班主就能永远一直干干净净!我不许任何人抹黑他!” 我算听出问题的原因所在,稍微地叹了口气,知道这地方不能久呆,我小心翼翼地转身开溜。 哪知道不小心,踩到地上的树枝,竟然发出声响。 他们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快反应过来,朝这边追了过来。我没法只能快跑离开,远离这是非之地。 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秀娟可以除了王秀灭口,那她一样也可以把我这绊脚石除掉。 ………… 我慌不择路地逃走,后面有急促的脚步声紧追。 脚步匆忙之余,脑海里竟然浮现出一副诡异离奇的场景。我看到秀娟他们把王秀五花大绑地捆在戏台的二楼杂物房里,任由王秀叫破喉咙都没有用。她干脆一脚踢在王秀的肚子上,破口大骂地问。 “我说,你一定要缠着我们戏班子不放吗?” 王秀也是一根筋,丝毫没有向秀娟认输的意思,非常硬气地回了一句。“脚长在我的身上,我爱跟着就跟着,你管不着!” 秀娟干脆给了他一个耳光,恶狠狠地瞪着她。 “行呀,你不是一定要跟着吗?我就让你知道跟着我们玉郎班的下场。” 我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着,也被吓得够呛。但见得秀娟捧出一个黑色的小罐子。 她捧着罐子,面带笑容地递到王秀的面前。 “我有好东西关照,别说我没有照顾你。”秀娟从盒子里捧出一些白色的东西,送到王秀的跟前,“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可是好东西,是我从灵堂顺出来的死人饭。” 她一边说,一边取出白色的粉末,撒到死人饭里面。王秀瞠目结舌地看着,惊得合不上嘴巴。 “你往上面撒的粉是什么?”旁边的男人皱了皱眉,把秀娟带到一个角落,小心翼翼地问,“你给她一个教训就是了,让她以后离着我们玉郎班远些,不要弄出人命。” 他声音压得低低的,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秀娟极不情愿地点头,不过还是应下,“你放心,如果真想要她的性命,哪用得着废这些功夫?” 男人明显地松了口气,不过还是多心看了眼她放在上面的白色粉末,“那粉末到底是什么东西,你能给我说说吗?” 秀娟轻轻挑眉,得意地笑了笑,“这可是好东西,我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弄到的。我不要她的性命,你也别再多问了,等着看好戏吧。”他一边说,一边挑了挑眉,脸上挂着得意。 男人见秀娟说得这么笃定,稍微点了点头,清浅地应了一声。“好。” 秀娟走过去,把夹杂着东西的死人饭送到了王秀的嘴里,强迫着她灌下。王秀吃完就浑浑噩噩,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丢掉了一魄,变得痴痴傻傻,什么都不知道了…… 后来的事情,我……我都知道。 虽然我之前就知道这出是秀娟闹出来的,不过亲眼看过后,陷入到了深深的震撼当中。身后没了脚步声,我回头看了眼,总算把他们甩掉了,我稍微松了口气。 悬在半空的担心,总算落了下来。 我嘀咕了句,“死人饭只是听上去寒碜,吃下对死者不敬,至多招来亡魂报复罢了。所以重点还是出在秀娟放上面的粉末,那东西有问题。”我暗暗琢磨。 “可惜我刚才没有看到她把那罐子放什么地方了,不然还能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我以手托腮,既然已经甩开他们,便打算着换条路返回,她应该没有看到是我,大不了到时候见面,我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由着她继续惺惺作态的演戏。 想到这,我稍微松了口气。 转身回走。 隐约看到不远处的树下站了人,穿着打扮和身形都挺眼熟,也不是别人,正是我费尽心思寻找的王秀。我快走几步小跑到她面前,一把捉住王秀的手,“我的姑奶奶,你怎么到处乱跑?你知道这附近有多危险吗?你知道我们都在满世界的找你吗?” 王秀痴傻地看着我,咧开嘴冲我笑。 她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算了。”我也知道自己继续说也只是浪费唇舌,拽着她往前走,“你跟我回去。下次就算他们对你做再过分的事情,都不许到处乱跑。班主找不到你,着急坏了。” 我一边说,一边打量了下王秀,她长得斯斯文文,和粗犷豪放的班主没有一点相像。 这样的两个人,能是父女吗? 熬汤的老人 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王秀偏着脑袋,好像根本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知道她现在丢失一魄,心智什么都受到了严重的折损,她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也无法做出正确的反应。 我叹了口气,走到王秀的跟前,拽了拽她的胳膊,“你跟我回去吧。班主会帮忙,找到你丢失的魂魄。到时你就可以回家了,可以不再卷入这种莫名其妙的纷争当中。” 我会把秀娟的所作所为告诉给班主知道,我倒看看那个她敬重的班主会怎么处置她。 王秀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我。 我拉不动她,确切地说,我脚下似乎被涂抹了固定胶水一般,动弹不得。我错愕地看着王秀,支支吾吾地问,“这……这怎么回事,你……你知道吗?” 我拽着她的胳膊,力气稍微大了些…… 竟把她的胳膊拽了下来? 我握着胳膊,眼睁睁看着无数黑色的蛆虫从断裂的伤口处溢出,它们喷涌而下,顺势攀爬到我的腿上、身上…… 我动弹不得,只能怔怔地看着。 王秀偏着脑袋看我,痴痴傻傻地裂开嘴笑。她既不知道自己断了胳膊,也看不到那些密密麻麻、模样恶心的黑色蛆虫! 我看到,她原本光洁白皙的脖颈上竟然多出一道模样狰狞的印痕,好像拉链一般。 手似乎能动了…… 我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竟然抬手停在她的脖颈下,顺着凸出的印痕划开拉链。王秀想要躲闪,奈何我速度快没有给她机会。伴随着我的动作,一张人皮大衣落在了地上。 更多黑色的蛆虫涌了出来! 它们,放肆地将我包围,越来越紧,越来越紧,我被困得无法呼吸…… 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脑袋昏昏沉沉,琢磨好久才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犹豫着,我迟疑地打量了下四周。 似乎是个不甚起眼的山洞,洞里还有些潮湿。我被五花大绑地捆在石柱上,山洞里放着一些破旧不堪的生活用品,简陋寒碜。一穿着斗篷的老妇人背对着我佝偻地坐着,一头花白凌乱的束发表明她上了年纪。斗篷破破烂烂,大抵很久没有清洗,混着山里的尘土,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她背对着我,支着一口大锅,锅里不知道再煮着什么东西,隐约飘出淡淡恶臭。 不只是锅里传出恶臭,甚至整个山洞都充斥着一股尸体严重腐烂的味道,呛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睛。她竟然还不以为然地在这里生活…… 我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身子。 绳子绑得很紧,我挣扎它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竟然惊动了正在煮东西老妇人,她慢悠悠地转过身子,我慌忙闭上眼睛,佯装还在熟睡,并未醒来。 我闭着眼睛,听着细碎的脚步声,感觉她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还感觉到有双戏谑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 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提心吊胆。 “丫头,你既然醒了,那就睁开眼睛。老妇人虽然年纪大了,倒不至于耳聋眼瞎,由着你蒙混过去。”她苍老的声音传来,知道糊弄不过去,我只能认命地睁开眼睛,艰难着扯了扯嘴角。 “你,是谁?” 我一边问,一边壮着胆子打量了下眼前的老人。或者不能称之为人,她更像是人与动物结合而成的,或者说她已经死了,成了厉鬼…… 因为山洞臭气熏天,我根本闻不出她身上有没有带着鬼气。 我再咽了口口水,认真打量起面前的老妇人…… 她上了年纪,头发已经完全白了,脸上全是褶子和老年斑,一张脸完全地凹了进去,嘴巴和鼻子都塌了。在她右边的脸颊处有一个巨大的肉瘤,肉瘤影响了面部轮廓,模样狰狞丑陋。 她的头上,长着一对奇怪的犄角,和地府里的恶鬼一模一样。 老人佝偻着身子,手臂骨瘦如柴,偏偏肚子高高的隆起,好似怀胎十月一般。我咬着牙,虽然知道不礼貌,不过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动作虽然细微,我也不是故意,不想却彻底把她激怒。 “你,躲什么躲?”她浑身颤抖,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珠子狠狠瞪着我,好似把我当成它的猎物…… 我心虚地,再往下咽了口口水。 不过硬着头皮问她,“我没有躲,我……我就想问问,你……你是人是鬼?” 反正横竖已经惹她生气了,倒不如问个清楚。 老妇人冷冷地笑了笑,稍微往后退了退,坐回到石凳上。“呵,这真是个好问题。” 她自嘲地笑了笑,不过虽然模样是在笑,那张脸却比哭还难看。“我活着的时候,长成这幅怪模样,每个见到我的人都叫我妖怪,有什么天灾人祸也会尽数算在我的头上,那时就算活着,也是生不如死;可惜待我真的死后,偏又因为这模样下不了地狱,只能在人间继续游荡。” 她一边说一边摇头,突然提高声音朝我吼到,“丫头,你问我是人是鬼?我也想知道自己是人是鬼!” 她张开的血盆大口,似要一口把我吞了。 不过她隐忍下来,退回到大锅旁边,继续熬煮那一锅散发着恶臭的汤水。 “我很同情你的遭遇。”我清了清嗓子,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腕,“但是我们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你捉我来做什么?我又不认识你,以前也没有过节。” 我觉得,自己似乎倒霉到奶奶家了。 也直到这时,我才看到缩在角落里的王秀,她双眼紧闭地缩在那里,虽然面上没有一点伤口,可也瞧不出半点活人的生气。 ………… 我的心,凉了大半截。 老妇人听到我说话,慢慢悠悠地把身子转了过来,她轻轻扯了扯嘴角,模样哀切地看着我。她的死鱼眼里,突然燃起一层可怕的希望! 我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就算我们真的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但她确实是冲着我来的,甚至已经蓄谋已久,有备而来。 找你的人是我 我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只可惜的是我还有佐证,证明自己推断的一切并非空穴来风。 “我应该,没有得罪你吧?”出于谨慎,我小心翼翼地问她。老妇人干脆点头,轻快地应下,“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是没有得罪我,不过我倒需要你这幅身子,替我讨到些好处。” 我心,彻底凉了。 却是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故作镇定地问,“所以,你就为了这个,伙同秀娟一起,用掺和药粉的死人饭蛊惑王秀,顺理成章地在我身边安插眼线,方便你暗中筹谋? 老妇人点头,面露欣喜地夸奖我说,“我以为你只是长了幅模样漂亮的皮囊,倒没想到你心思缜密,倒也聪明。” 她嘴上说着夸奖,可惜看我的眼神越发诡秘、恐怖。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说来我得谢谢那叫秀娟的丫头,她见了我这幅模样,竟然没吓得屁滚尿流,反而恭恭敬敬地请我帮忙,说要除掉王秀。我听完她的打算后,循着正好可以顺水推舟,借用王秀在你身边安插眼线,于是欣然应下。” “昨晚葬礼上的一切,也是你在暗中捣乱?你从鬼市上定制了和村民们一模一样的人皮大衣,指使你的蛊虫穿上,假扮成村民的模样,大闹灵堂。”我刚才不慎扯断了王秀的手臂,里面爬出一模一样的蛊虫,我是顺理成章地,把两批蛊虫联系在一起,从而推出就是老妇人在幕后操纵着一切,设计着一切。 “对。是我。”老妇人敢作敢当,模样决绝地点头,干脆把事情揽在身上。“我听说你有个术法了得的奶奶,担心自己斗不过你,所以用蛊虫稍微试了试你的能耐。” 我倒吸了口凉气,昨晚黑猫也是这么说的。 她叹了口气,竟然替我觉得惋惜,“说来也是可惜,你虽然有个顶顶厉害的奶奶,但是你的术法实在不值一提,我都怀疑自己认错人了。”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脸上却挂着得意的讪笑。 我唇咬得更紧,脸色比之前更苍白了些。我知道自己给奶奶丢人了,也懊悔没有好好学习术法,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可是,为什么是我?” 对,为什么是我? “我不知道。”老妇人摇头,遗憾地通知说,“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们是没有仇怨,可是把你蒸煮祭祀,我能得到我想要的。”老妇人一边说,一边遗憾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却不动声色地捡起地上的石头,小心翼翼地划破手掌。 我在心里清楚地知道,这是我唯一自救的机会。卫飏能闻到我血的气息,知道我出事了,他能顺着这气息找到我在哪…… “找你的人是我。”一个清冷的女声传来,竟然是最近才见过的梁姣,她在拔首的簇拥下走了进来,身子较之前更加苍白透明,不过脸上妆容更精致,眼里杀气更甚。 我明明和她颇有渊源,却好似第一眼看到她一般,有些不大认识。 她静默地看着我,冷冽的眼神从我身上扫过。 “夏忧,好久不见。”良久之后,她才语气僵硬地说,然后寻了一处地方坐下。梁姣全程盯着我看,始终不愿意把注意力从我身上移开。“你刚才不是问为什么是你吗?现在,知道了吧?” 她轻轻挑了挑眉,冷冷地笑了笑。 我也笑了笑,那个困扰我的疑惑,这时有了答案。 梁姣却突然快步上前,捉住我的双肩,“你又划破了自己的手掌,要向卫飏通风报信吗?”说着,她抢过我的右手,浅浅流出的鲜血让我无从辩解,只能倔强地看着梁姣。 她用拔首的身躯帮我止血,冷冽地笑了笑。“说你糊涂,你就不动脑子了吗?你以为,同样的招数,还能几次三番地用在我身上?” 我不解地看着梁姣,我想问她为什么不能。 梁姣冷哼了声,用手捂住自己的鼻子,指了指山洞里的陈设,还有那锅正在熬煮的汤药,“这里臭气熏天,别说鲜血淡淡的气息,就是倾倒一两公斤的香水,也未必能盖过这恶心的臭味。卫飏找不到你的,我劝你,死了这份心吧。” 见我不信,她在苦口婆心地补充说,“毕竟我了解卫飏,也知道他的能耐。” 我在心里骂娘,扔给梁姣一抹气愤的白眼。她不为所动地笑了笑,却是抬手轻轻拍了拍我的下颚,“说来也是可笑,我当初依着自己的模样捏造你时,怎么没想过有一日你会成为我最大的威胁?” 她的手指轻柔地在我脸上划过,划过我的眼睛、鼻尖和脸颊。本来是轻柔的抚摸,突然加重力道! 她钳制住我的下颚,紧紧握住。 “我倒想问问,你是怎么用着我的身子,以我的模样勾引卫飏的?那是我的眼睛,我的鼻子,为什么他喜欢的是你,不是我?!”梁姣歇斯底里地冲我吼去,身子颤抖。 “这你得去问卫飏。”我硬着头皮回了一句。 “你不用拿卫飏压我。”她干脆吼了回去,强行打断我的话,“所以我要毁了你,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她说完,冲着老妇人吼去,“你的药水熬好了吗?我巴不得现在就把它煮了,从里面提取老冥主的精魄,她活到现在,不就这么一点用处?” 老冥主的精魄,在我身上? 我错愕地瞪大眼睛,突然想起之前白苏对卫飏的警告,她提醒卫飏和我,虽然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彼此的利益一致。但是如果有一日我们立场对立,那不只是没有朋友做,她还会亲手把我除掉。 她说这话,是因为知道老冥主的精魄就在我的体内。 暂时这股精魄还能控制,所以我们关系和睦,而一旦不能控制,她……她会亲自动手除掉我。 想到这,我将唇咬得更紧。 梁姣的手继续往下,已经抵在了我的咽喉上。 ………… “已经熬好了。”老妇人站了起来,朝着我们走了过来,她佝偻着背,模样贪婪地望着我。 反水 她看我的眼神炙热,如在看一顿美味的饕餮盛宴一般。 我心虚地往下咽了口口水,尽可能地往后退了退。 身子已经完全抵在山洞的石壁上,巴不得缩到里面去。老妇人用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脸,又眼巴巴地看着梁姣,“是不是我只要帮你,就能摆脱这幅丑陋的皮囊?” 梁姣面带笑容,轻轻点头,我听明白了,她们竟然做了这样的交易。“你答应把我的脸给她,所以她才站在你这边,并且布下局,看着我跳进去?” “是,也不是。”梁姣微微耸肩,面露遗憾地通知。“她要的,只是一张模样正常的脸,一张不会被人唾弃的容貌。倒不用把你的容貌给她,王秀就不错。” 说罢,她回头看了眼了无生气靠在角落里的王秀,她紧闭着双眼,面色苍白,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活着…… 梁姣咳嗽了声,强迫我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她的身上,她再轻轻往上扬了扬嘴角,鄙夷地接着往下说,“我不会容许,这世上还有人长得和我一模一样了。你也一样,你不该也不能和我长得一样!” 她歇斯底里地,冲我吼到,眼里杀气腾腾。 话不止是字面上的意思,还夹杂着她浓烈的个人情绪。我不会和梁姣客气,当即干脆地怼了回去。“又不是我想和你长得一样,是你把我造成了这幅模样。说来,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说得优哉游哉,看着梁姣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甭提多精彩了。 她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压下心里浓烈的生气,咬牙切齿地说,“没关系,今天一过,这世上便只有我长这模样了。至于你,你应该会彻彻底底从这世上消亡,到时卫飏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他上碧落下黄泉也寻不到。” 她咬牙切齿,绝对说得出做得到。 梁姣将我提了起来,围绕着她周身的拔首因为她的正怒而变得更加狂躁起来。老妇人往后退了两步,静默地看着我们。以一个绝对旁观者的角度,置身事外。 不过她突然冲我眨了眨眼睛,意思不明。 我想不出她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只能暗暗嘀咕,就当什么都没有看到。毕竟对我而言,老妇人不插手帮着梁姣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我哪还敢有其他的指望。 梁姣把我拉了起来,带到那口正在热着汤药的锅前。那口锅翻滚着,里面是猩红的液体,翻出一个个滚烫的气泡,好像是小鬼的脑袋,不但瞧着狰狞,还有阵阵恶臭发出。 不过我隐约看到锅壁上刻着一行奇怪的文字,歪歪斜斜,很像上古时候的甲骨文。甲骨文的普及程度非常有限,尤其是在经过了漫长岁月的冲刷,现在大多用在一些古建筑物上,或者某些祭祀场的场所里。 不过眼前的铁锅,大概是后者吧…… 我,就是她用来祭祀的牺牲品。 忍不住地倒吸了口凉气,老妇人却挪动脚步到了梁姣的身后。梁姣她恶狠狠地盯着我看,享受着让我难堪的下场,并没有察觉到老妇人的反常。 我虽然察觉到,但是完全不明白老妇人的意图,只是不做声,然后眼巴巴地看着老妇人。 老妇人虽然骨瘦如柴,腹大如鼓,看着特别不中用,没想力气竟然大得出奇,干脆一下把梁姣扛了起来,干脆扔进还在沸腾的汤水里,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盖上盖子。 拔首们很快反应过来,赶一个劲地拍打着锅盖,想着把梁姣救出来。老妇人见状,干脆坐在锅盖上,断了拔首们的念想。 梁姣在里面破口大骂,声音虽然嗡嗡的,但是听着非常痛苦,她用力拍打着锅盖,“老家伙,你不但丑而且蠢是吧?我让你把夏忧扔都锅里,不是让你把我扔到锅里,我们又不一样!” 我和梁姣除掉模样长得一样之外,再无其他共同点。从来认识我们的人,也能轻易分出我和梁姣的区别,她是她,我是我。老妇人没道理搞错。 “你放我出去!”梁姣还在歇斯底里地叫着嚷着,老妇人全程安静地坐在盖子上,面无表情。 “只用一炷香。”她突然冒出这句话来,没头没尾,我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只能怔怔地看着老妇人。她见我不解,竟然好心地解释说。“上面刻着的经文,用来祭祀。只用一炷香的功夫,世上再无梁姣了。” 她说得轻巧,我却瞪大了眼睛。 她说世上再无梁姣的时候,我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这口锅还是为我准备的…… 奶奶 梁姣听到我们的谈话,不由得倒吸了口寒气,声音较之前稍微冷静了些,不过还是压制不住盛怒,“你不想要一副正常的身子了吗?还是说你想永远活得跟怪物一样?活着的时候被人排挤只能躲在山洞里,就是死了,也走不出这阴冷狭小的地方?” 老妇人虽然没有说什么,不过眼神彻底黯淡下来。她拖着这样一副模样恐怖的残躯,所求的也不是倾国倾城的姿色,她只要一副五官正常、身形正常的驱壳。 不想再忍受周围人歧视的目光,也不用躲在这种地方了…… “再说我又不是夏忧,你为她准备的锅,不能就这么用在我身上!”梁姣想要老妇人改变主意,狠话放完,竟然开始说好话了。承诺只要老妇人放她出来,她可以找一副非常漂亮的身子给她。 “你相信我,你相信我。”梁姣声音急促,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哀求。 老妇人虽然还是坐在锅盖上,纹丝不动。但是面部的表情已经有了些微的变化,她应该真的心动了…… 深知道自己留下只能是坐以待毙,趁着这时候我拔腿就跑。 老妇人走不开,竟然眼睁睁看我走出山洞? 不过我没有走远,确切地说,是有人拦住了。来人穿着黑色的斗篷,把脸遮盖得严严实实,他伸手拦住我,不让我出去。 ………… “小忧,你就这么走了吗?”一个清浅的声音从斗篷下传来,我错愕地瞪大眼睛,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不单单因为她知道我的名字,更因为这声音非常熟悉。 熟悉到,我一下就能听出。 “奶奶?”我从声音上分辨,虽然有些不敢相信,不过还是叫了出来。 穿着斗篷的人愣住,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大方地在我面前取下遮盖容貌的斗篷,露出一张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只她现在的模样不能定义为人,说是亡魂会更准确些。她的尸身尚在家中,在灵堂里摆放,供村民们瞻仰吊唁。不过白苏却告诉我,那是金蝉脱壳的伎俩。 她的脸上和脖子上有好几处牙印,尤其是脖颈上的那处,竟然被咬下一块肉来,亡魂的精魄浅浅往外倾泻。 我心悸地往下咽了口口水。 奶奶发现我一直盯着她看,抬手摸了摸脸上的伤口,轻笑着摇头,“这没什么。还是小忧以为,我那时从塔楼上跳下,底下有熊熊的地狱业火,还有最残暴最疯狂的恶鬼,我能完整无缺地全身而退吗?” 她说得轻巧,云淡风轻地把事情高度概括。 “可是……”我犹豫地看着奶奶,我心里憋了一肚子的问题,想着见到奶奶问个清楚,她之前下落不明,我既想看到她又怕看到她,现在见了,那些话却全数堵在喉咙处,支吾好久都说不出来。 奶奶表情凝重地看了我一眼,干脆出言阻止我。“小忧,你的事情先放放,我先处理梁姣吧。” 我哦了声,目送奶奶走到大锅面前,她和老妇人明显认识。那个不苟言笑阴阳怪气的老妇人,见到奶奶后,竟冲奶奶笑了笑。 好像是相识多年的旧友一般。 奶奶抬手轻轻敲了敲锅盖,“梁姣,我们好久不见了。我可没想过,我们会在这种地方重逢。” 梁姣刚才已经安静了会,听到奶奶的声音再次炸毛,“覃朝雪?怎么会是你?你竟然还在?我以为,你早就被那些厉鬼吞噬了!他们把你吃得干干净净,连骨头都没有剩下。” “很抱歉,我让你失望了。”奶奶安静地听梁姣骂完,声音清浅地回了一句。“说来也是有意思,我们之前还是同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现在……” 奶奶没有说完,言语中带着遗憾。 “你要向着白苏?”梁姣声音颤抖,“亏得老冥王对你情有独钟,哪怕你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非常干脆地送到你的手里。” 奶奶伸手划过锅壁,唇上扬起淡淡的冷笑。 “倒没有向着谁不向着谁,我只是遵从自己的内心罢了。”她轻轻应了梁姣一句,“你想用夏忧做祭品,贿赂阴鬼,从而得知老冥主的金身到底在什么地方,是吧?” “你知道?”梁姣有些意外,不过旋即提高音调,“你既然知道,就不该拦着我!你不也想着让老冥主回来?” “我是想他回来。”奶奶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却突然话锋一转,“只是你要一个祭品,贿赂阴鬼,夏忧是不错的选择,你也一样!” 所以…… 养出感情的器皿 奶奶将手轻轻地从锅壁上撤了下来,看了面容奇怪的老妇人一眼,“她承诺你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试试,你别灰心。” 老妇人摇头,言明她之所以站在奶奶这边,是因为受过奶奶的恩惠,无以为报,所以才会在奶奶找到她时,帮她布下了这么一个局。 梁姣当然想不明白,还在破口大骂,不过渐渐声音小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慌。 “应该还有些时候,她才会完完全全地消融。”奶奶低头看了眼旁边放着的沙漏,自言自语地说。瞧见我一脸为难地看着她,无奈地耸了耸肩,“小忧,你过来。” 我不明所以,跟着奶奶走出山洞。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烧灼地打在我的脸上。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重新睁开眼睛。奶奶安静地站在原地,看我的表情非常复杂,大概只有魂魄的缘故,她看上去比之前憔悴了不少。 “奶奶。”我张了张嘴巴,第一次从称呼里感觉出了生疏。奶奶苦笑着摇头,倒是没有觉察出丝毫,反而庆幸地笑了笑,“你还肯叫我奶奶,这倒让我意外,我以为你还会介意之前的事情,埋怨我对你的欺瞒。” 犹豫片刻,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的确介意、埋怨奶奶对我的欺瞒。“所以你当初真的只是把我当成了供奉老冥主残魄的器皿,您对我所有的好,就好像只是在保管呵护一具花瓶?” 我想知道,也不能再兜兜转转,索性干脆直接地问了出来。 奶奶惊愕地看着我,大概没想过我会这么干脆直接地问她,感觉有些意外。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还是如实相告,没有要遮拦的意思。“你是梁姣送到我身边的,她让我帮忙养大,以你作为祭品找回老冥主的残魄。我那时爱他到死去活来,他消亡后我过得糟糕极了,感觉就像行尸走肉一般。所以……” “所以梁姣把尚在襁褓中的你送到我面前时,我就想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般。尤其是我曾偷偷进到你的身体里,真的感觉到了一抹虽然微弱,但是熟悉的气息……” 奶奶苦笑地感慨说,“我感觉到他就在那抹气息里,感觉到他很快就会回来。怀揣着这样的憧憬,我把你养大成人,教你鬼术那些,也是希望你有一日看到他不会感觉害怕,可惜你对术法不感兴趣,只学了个皮毛。” 奶奶说这些话时,脸上挂着清浅的笑容,眼睛缥缈地看着远方,陷入到久久的回忆当中。“你会时常给我说些稀奇古怪的梦境,我知道那些全是因为你心里住着厉鬼残魄的缘故。你梦到的次数越多,就表示残魄在你身体里生活得越好,它很快就会有独立的意识了。” 我安静地听着奶奶叙述,好像在听着对自己的宣判。奶奶说得很慢很艰难,每处地方的措辞都非常小心。她似乎是在以这样的方式缅怀过去,也在以这样的方式安抚我,尽量不要触及我敏感的神经。 我苦涩地笑了笑,奶奶和我说的这些,我多少已经猜到。 “可是当我看到你那么可爱地逐渐长大,懂事可爱地叫我奶奶时,我到底还是动摇了。我曾幻想过我们一直这么生活下去,但是那日你把卫飏带回了家里。” “他不记得我,可是我却听老冥主不止一次地提到自己有个非常得力的下属,他会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来笼络取悦他,甚至还要把他的女儿嫁给他,作为拴住他的利器。他也曾给过我一副画像,画像上的卫飏可比你带回来要稍微好看一些。” 奶奶苦涩地笑了笑,竟然还有玩笑的心情。 我为难地看着奶奶,好些话堵在喉咙里,喑哑说不出来。奶奶却摇头继续往下说,“我那时看到他,就知道你留不住了。再加上梁姣找到我,告诉我时机成熟。” 后来发生的事情,不用奶奶说我都知道了。 我亲身经历了在塔楼上的种种,从梁姣的口中得知自己只是供养老冥主残魄的祭品,从黑猫口中得知一切都是白苏设下的局,她想要知道奶奶和梁姣到底存了怎样恶毒的坏心思…… 还有我亲眼看到奶奶跌下塔楼,和底下的厉鬼、烈火融为一体…… 这些,都是我挥之不去的噩梦。 “我那时虽有不愿意,但是梁姣一再逼迫,也只能勉强答应。”奶奶继续往下说,她往旁边挪了挪身子,和我保持一段距离,“不过因为白苏,计划彻底泡汤,我被迫跳下城楼,只那时心里竟然突然感觉轻松,好似卸下重担一般……” 世上再无梁姣 我惊愕地看着奶奶,巴巴地等着她的下文。 果然奶奶接着之前的话,娓娓再往下说,“你就当我养着一只宠物,时间长了,渐渐有了感情。阿猫阿狗尚且如此,何况是你?”奶奶轻轻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我把头低下,虽然隐约知道了奶奶的态度,不过当这席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心里还是有挥之不去的郁积。 奶奶避开我的眼神,“我需要一个祭品,用来贿赂地府的那些阴鬼,以它们为眼线找到老冥主的金身。你和梁姣,都是不错的祭品。” 我惊愕地看着奶奶,她竟然真打算牺牲梁姣,可是之前她们不还是合作的关系,怎么这一会儿就变成了敌人?不过话题一转,“里面的老妇人她说受过奶奶的恩惠,所以她知道了你的计划,引诱梁姣过来?” “她还是人的时候,因为长得奇怪被村里人排挤。我没有办法堵住村民们对她的嘲笑和谩骂,于是就在山上寻了个安静的山洞,让她暂时住在里面,每隔一段时间送去各种吃食和生活用品。” 在我小时候,奶奶的确隔三差五地出去,每次都会带去各种吃食。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她去了什么地方,我也从来没有问到过。 “后来她死了,因为这幅丑陋的模样没法下地府,所以我就把她留在了这里。她非人非鬼,却因为跟着我的缘故,会了些术法。我是不知道为什么梁姣找到了她,不过我们两一合计,便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 奶奶把事情的缘由和盘托出,轻轻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过我倒希望,你能把这事情忘记。” 奶奶说完,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身子一软,跪了下去,之后脑袋昏昏沉沉,竟然睡了过去。奶奶把我晾在原地,转身往回走…… 我似乎听到她低低地感慨了句。 “这世上,再无梁姣了。” 这话,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是谁说的呢?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山洞外面,脑袋昏昏沉沉,我一边努力辨认这是什么地方,一边站起来往四周看了看。这只是个平淡无奇的山洞,我怎么会睡在这种地方…… 我的记忆,似乎断片了。 “夏忧!”我听到卫飏在叫我的名字,连忙出声告诉他我在这里。卫飏一路小跑着过来,见到我之后,他有明显地松了口气,不过还是忍不住责怪道,“虽然是我让你来找王秀的,但你也得注意自己的安全,怎么好端端地昏倒在这种地方?” 我因为记忆断片,不知道要怎么和卫飏说,只能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只是睡着了,身上没有受伤,东西也没有少什么。”虽然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我一贯豁达,天塌下来都可以当成被子盖。 卫飏不爽地瞪了我眼,大概嫌弃我的没心没肺,轻轻抬手点了点我的脑袋,“行了,我问你找到王秀了吗?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正在我们说话的时候,王秀却从山洞里走了出来,她用手扶着自己的脑袋,摇摇坠坠地往外走。 她看到我们,稍微皱了皱眉,小声嘀咕了句,“你们怎么在这里?” 这也是我想问她的问题。 不过卫飏很快发现了问题的关键,一张脸绷得紧紧地问王秀,“你不傻了?” 王秀本来和颜悦色地看着我们,听到这话瞬间暴走,干脆爆发出来,冲着卫飏吼到,“你才傻,你全家都傻!看着还不错,怎么一开口就骂人?”她又恢复到之前那个泼辣的模样,双眼炯炯有神,看着不像丢失了一魄。 我把卫飏稍微往旁边拽了拽,压低声音问他,“你看王秀丢掉的一魄是不是找回来了?我瞧着她现在,挺正常的。” “找回来了。”卫飏用确定的语气,证实了我的猜想,不过往后补充了句。“可是现在的脾气实在恼人,我倒希望她跟之前一样痴痴傻傻,没有攻击性。” 知道卫飏是在开玩笑,我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再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回王秀的身上。“他就喜欢胡言乱语,你不用和他一般计较,不过我想问问,你怎么会在山洞里?” 我更想知道,王秀丢失的那魄,到底是怎么找回来的。 王秀为难地看着我,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我醒来就躺在山洞里,出来就看到了你们。” 回归的一魄 “是吗?”我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想说自己昏迷了一会儿,怎么王秀就刚好出现在那洞里?之前我们这群人挨着山地寻了一遍都没有找到。王秀犹豫着点头,有些不大明白我们什么意思。 “进山洞看看吧。”卫飏扔给我们一个大大的白眼,一副不想搭理的懒散模样。我和王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不知道卫飏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还是跟在他的身后,进到了山洞里。 刚刚进入到山洞,却有一阵浓烈的恶臭扑鼻而来,呛得我和王秀一个劲地咳嗽,山洞里还摆放着一口大锅,不过火已经熄灭了,里面不知道煮了什么玩意! 卫飏也微微皱眉,脸上表情比我们好不到哪里去。鬼对气味非常敏感,所以恶臭对他的攻击比我们强了十倍不止。我虽然心里难受,不过瞥见卫飏难堪的表情,心里就泛出浓郁的小得意,冲着卫飏挑眉,指着那口锅说,“难不成还有人在这里生活?可是这地方臭气熏天,压根不是人能住的!” 我一边嘀咕,一边打量起了山洞的四周。山洞四周的石壁上到处是野兽爪印留下的划痕,深一处浅一处,模样狰狞。 卫飏也发现了奇怪的印痕,用手轻轻托着下颚,一边打量山洞上的印痕,一边进行合理的推测,“你的意思是,这地方住着猛兽,这是猛兽留下的印痕?” 他虽然是在问我,不过到底礼貌地看了王秀一眼,王秀不明白卫飏的意思,只能摇头不解地说,“我只记得自己醒来就躺在山洞里,脑袋昏昏沉沉,走出来就看到你们了。至于这山洞里面本来有什么,我……我不知道。” 她小心翼翼地说,生怕言语不是,惹我们生气了。 “你看我做什么?”我扔给卫飏一个浅浅的白眼,感觉说不上来的微妙。“那是不是野兽我不知道,不过野兽应该不会用到锅这样的器皿,我觉得会是厉鬼所为。” 我认真地看着卫飏,提出合理的假设。 听说可能是厉鬼所为,卫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不过长长舒了口气,“这里的气味太浓郁,我只能闻到熏天的恶臭,倒是闻不出有厉鬼蛰伏的气息。” 我稍微松了口气,卫飏又补充说,“不过就算这样,这地方也没法呆了。我们还是先下山回去,再从长计议。” 虽然卫飏一贯都只会出馊主意,不过这意见提得非常中肯,我和王秀干脆点头,一致答应。 我们回到村里,大部队还在各处寻找王秀,看到她回来大家都松了口气,我挨着挨着给他们说谢谢,笑脸盈盈地把他们送走。王秀不解地看着我,陪着小心地问。“我真不知所谓地到处乱跑,害得大家一通找吗?” 不知道她是真不记得,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总归我扔给她一个嫌弃的表情,模样认真地解释,“这不废话吗?难不成我们一个村子的人,都编了黄花,来骗你这个小姑娘?” 我心里在想着其他事情,难免语气有些不大好,怼得王秀没了脾气,只能委屈着给我道歉,陪着小心说给我们添麻烦了。 我压根没往心里去,不过稍微安抚王秀两句。毕竟她那时候丢失了一魄,神志不清,做出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也不稀奇,不过我奇怪的是,他那丢失的一魄,怎么又找回来了…… 我不能直接问王秀,但又说不出来原因是什么…… 知道王秀回来,班主带着整个玉郎班的人赶了过来,秀娟也在其中,不过看到王秀安然无恙,她脸一下垮了下来,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脸上已经写着满满的失望。 王秀虽然表现得人畜无害,但是见了秀娟立刻冲了上去,“你想害死我对不对?” 秀娟吓得一张脸惨白,连连后退,反应过来赶忙摇头,“你……你在胡说什么?我……我们无冤无仇,我……我为什么要害死你?”他眼珠子瞪得滚圆滚圆,不过还是心虚地往后退了退。 “无冤无仇?”王秀冷哼了一声,只觉得好笑,“我倒想问问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为什么你要紧咬着我不放?还是说你忘记对我做的那些事情了吗?不用我提醒你吧。” 王秀丢失的一魄已经找回了,所以她想起了之前秀娟对她做的事情。我叹了饿口气,倒没有要同情秀娟的打算,只是感慨一句自作孽不可活,他到底还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 你和戏班子,再无关系 他们两的对话,引起了班主的高度注意。秀娟不想班主多想,赶忙替自己辩解,“师傅,您别听她瞎说,她……她是在诬陷我,我……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她嘴上说得信誓旦旦,不过眼神充斥着躲闪。班主叹了口气,他太知道自己这些孩子的心性脾气,哪怕只是一个小动作,都没法逃过他的眼睛。 他对他们,知根知底。 不过清浅地叹了口气,看向王秀,“你且说说你们之间都有什么过节,如果是秀娟的错,我绝不偏袒。”班主恨铁不成钢地说。 王秀点头,虽然外表柔柔弱弱,但不愿就这么放过秀娟,认认真真地说,“我没有冤枉她,她曾把我关进戏楼的二楼,然后给我喂了一碗死人饭。她好像还往死人饭里加了东西。” 王秀一字一顿地说,眼眸里全是认真。 这我看到的那幕一模一样,只我不方便在这时候说话。班主慢慢地转向身子,一道严肃的目光落在秀娟的身上,秀娟下意识地避开,嘴里替自己辩解,说这没有的事。班主不予理会,而是看向其他人,他们虽然没有承认,不过都深深把头低下,不敢和班主对视,立刻有了答案。 “所以,她说的,都是真的。”班主很快得出了答案,不过再问了一次,想要给他们一个机会。 戏班子的人统统把头深深埋下,心虚不敢看班主,班主只能再把目光落在秀娟的身上,深深长长地叹了口气,“你,真让我失望。” 秀娟张了张嘴,想要替自己辩解,但那些话都堵在喉咙那,无法说出。 班主见她这幅模样,悠悠叹了口气。 “算了,我只是你的班主,也没有什么立场来教训你。”他稍微一顿,轻轻摇头。“不过玉郎班不能留你了,你收拾东西回家去吧。以后,切记不要意气用事,要心存善念。” 班主的话说得非常中肯,可惜秀娟并没有把后面半句话听进去,她只是错愕地看着班主,嘴巴惊得合不上,“班主,您……您要赶我走?” 她没有想到,有些状况外。 班主认认真真地点头,心意已决,“我已经说了,我们师徒的缘分就到这里结束,你收拾收拾东西就走吧。对,我会给你钱做盘缠的。”他一边说,一边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塞到秀娟的手里。 虽然他刚才说了绝情的话,但是到底还是师徒一场,也不想她在外面受苦。秀娟干脆把钱扔在地上,没有要领情的意思,“班主,你这是赶我走?你为了王秀赶我走?” 她想不明白,眼泪夺眶而出。 戏班子其他人虽然不忍心,但又不好出言相劝,只能保持沉默。班主把掉在地上的钱捡起来,重新塞回到秀娟的手里,“我不是为了她赶走你,是这戏班子容不下你了。” 他说完,带着戏班子的人走远,只留下秀娟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王秀小心翼翼地在我耳边低语,“我告状只想让班主给她一个教训,让她稍微收敛些,我没想班主会把她赶出戏班。” 我尴尬地笑了笑,别说王秀没有想到,我也一样。 可是班主已经决定了的事情,我们多说无益,而且这时候再帮着秀娟说情,估摸着她还不领情,以为我们居心不良,在可怜她呢。 所以,只能由着它去了。 秀娟见班主走得决绝,并没有后悔的意思,瞬间就急了,她指着王秀破口大骂,“都怪你,你这个扫把星,谁让你缠着我们戏班子不放的?你不一直缠着跟着,我会对付你吗?班主会赶我走吗?” 说完,她还伸手指向我,骂骂咧咧地继续说,“还有你,也不知道王秀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然这么向着这个小贱蹄子!依着我说,你们沆瀣一气,你也不是好东西!” 我的暴脾气,瞬间上来了。 当即给秀娟怼了回去,“倒不是我向着王秀,是你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做错了事情就该承担后果,怪在被人头上是没用的。”我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刚才有那么竟然觉得秀娟挺可怜的。 她不可怜,她可恨。 “就是就是。”王秀也帮腔说道,还说秀娟这样是丧家之犬。秀娟急得破口大骂,让我们记得,她会来找我们的。 这话大抵每一个反派都会说,我也没有往心里去。 我问王秀接下来的打算,她说自己想明白了,不会再跟着戏班子,想要回家。我把她送到车站,再目送她上了火车,事情总算得到落实。 空空如也衣冠冢 我们从车站回来,已经差不多夜幕降临,村里人举着灯笼和火把站在街道的两旁,看到我们回来,纷纷涌了过来。 我看得一头雾水,卫飏更是和我半开玩笑地说,“小忧,你面子真大,不过出去一趟,竟然引得他们列队相迎地等你回来。” 我听出了他话里的揶揄,只实在不懂村民们为什么拥簇而出,我看着他们,将信将疑地说,“那个,说不定他们还真是出来欢迎我们的……” 然后我被卫飏扔了一个白眼,毕竟我这也实在太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了。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我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时候差不多是奶奶上山的时候,村里人之所以举着灯笼火把站在屋外,为得就是点亮一条道,送奶奶的棺材上山。 这是村里一贯的传统。从来只要有老人死去,村人们都会自发地在他要葬到后山的那个傍晚,点亮一条道出来,送他上山。有时还会祷告经文,期盼来世能够安稳太平,无灾无病。 因为奶奶还活得好好的,埋葬的只是一具躯壳,所以我一直没有怎么把这事情放在心上,竟然忘了这茬。 小叔已经换好孝服在家门口等着了,看到我们回来,他既松了口气,又非常不满地抱怨。扔给我和卫飏一人一件孝服,叮嘱快些进去换上,如果耽误吉时,他能跟我急。 我和卫飏连忙点头,换好衣服出来。他拿着招魂幡走在最前面,我捧着奶奶的遗像紧跟着,之后是奶奶的棺材,被八个模样健壮的男人抬着,小叔走在最后,一边说着送行的话语,一边嚎啕大哭。 我心里也酸溜溜的,有些难受。 在村民们的拥簇下,我们把奶奶的棺材送上了山,安葬在爷爷的坟墓旁边。小叔想着让两位老人葬在一起,就拜托那几个人帮忙,把爷爷的坟打开。 “谁动了我们家的坟?”坟墓打开后,小叔只往里面看了一眼,当即破口大骂。 我知道这处地方是奶奶用来祭奠老冥主的地方,只有一个简单的衣冠冢,里面放着几件男式的衣服罢了。以为小叔是因为衣冠冢而惊讶,赶忙解释说,“奶奶之前说,会给爷爷建一个衣冠冢,用来祭奠。你别大惊小怪的。” 我压低声音提醒小叔,毕竟还当着这么多村民的面。 “什么衣冠冢?”小叔听我这么说,不但没有放下心里的疙瘩,反而更激动了。他一把将我拽了过来,指着那个空空如也的墓说,“小忧你张开眼睛好好看看,别说衣冠冢,墓里空空荡荡,连块布都没有剩下!” 我怔怔地愣在原地,借着周围淡淡的亮光,墓里确实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小叔恨恨地骂了一句,以为是遇到盗墓的了,干脆把那人的祖宗十八代挨着挨着数落了遍。不过他一时半刻也找不出到底是谁干的,只能把墓重新还原,然后将奶奶的棺材挨着葬在墓的隔壁。 我和卫飏站在一旁,事情不用我们帮忙,我刚好可以和卫飏就这事情好好合计一下。 “老冥主的墓,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会变成一座空荡荡的坟呢?再说那里面只有几件旧衣服,我看过了,布料什么的非常一般,就算真遭了盗墓贼,人也看不上呀。” 我小声嘀咕了句,更何况我们这地方一向民风淳朴,应该不会有盗墓的吧? 卫飏压低声音给我分析说,“你说得对,这处衣冠冢不会被妄动。一则人看不上,不过几件破衣服,还不至于为了它走上犯罪的道路,打开发现里面是这些东西,一般都会弃之不顾;至于鬼,这可是老冥主的墓,他虽然不在了,但到底是曾经显赫一方的人物,那些宵小怎么敢冒犯?” “对,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连忙点头,难得我和卫飏想到一块去了。 “可是,衣冠冢里的衣服,的确不见了。”我嘟囔着嘴巴,犹豫着补充了句。卫飏叹了口气,大概感慨我那好不容易上线的智商怎么又下线了,“善意”地提醒道。 “你把覃朝雪忘了吗?也只有她在乎那几件老旧的衣服,并且敢挖开老冥主的坟墓。”卫飏提醒说,提到奶奶,我的心莫名颤了颤,又听到他不紧不慢地继续说,“她大概要出一趟远门,不想把这些东西留在村里,所以将它一并带走了。说来你得谢谢夏浩的神来一笔,想着合葬开墓,不然只怕永远不会被察觉,我们还得被蒙在鼓里。” 我扔给卫飏一记大大的白眼,很不喜欢他这么说。 但我不得不承认,卫飏是对的。 墓穴里的衣服,只能是被奶奶带走的。那几件衣服老冥主穿过,上面沾染了他的气息,奶奶带走是想随身携带,见之不忘。 我非常羡慕他们这样的相处模式,偏偏卫飏也是这么想的,他在我的耳边低语,“小忧,倘若有一日你寻不到我了,也会如覃朝雪这般,将和我有关的东西随身携带,聊寄相思吗?” 他的语气充斥着强烈的不正经,语气也是在和我开玩笑。只不知道怎么的,我竟然当真了。 鼻尖酸酸涩涩,我咬唇艰难地看了卫飏一眼,心里生出怨恨,我恨卫飏竟然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认认真真地回答。 “如果有一天你不见了,我就上天入地各种寻你觅你,如果还是找不到,就表示你在故意地躲着我。那时我不会留下任何和你相关的东西,我要把你彻彻底底的忘了!你都不要我,我……我也不要你了!” 我说得眼眶微红,说完看了卫飏一眼。他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不过没有反驳,只从背后将我轻轻抱住,言语更是温柔。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对我的话表示赞同。 “小忧,你说得对。倘若真有那么一日,你就把我忘了吧。就当……我从来没有招惹你。” 他嘴上这么说,却把我抱得更紧、更用力,似乎要把我杂糅进他的身子里。 ………… 找上门的拔首 “你们在做什么?”小叔终于发现我们的不正常,走过来大发雷霆地问。我赶忙从卫飏的怀里逃了出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欲盖弥彰地解释说,“我……我想奶奶了,卫飏在安慰我。” 小叔将信将疑,目光迟疑地看了卫飏一眼,要他也回答句。 卫飏难得没有拆我的台,他认认真真地点头,顺着我的话往下说,“夏忧想她奶奶了,我稍微劝了两句。” 小叔见我们口径一致,加上他又要处理棺材下葬的诸多事情,顾不上我们这边,只能勉为其难地信了。不过提醒我和卫飏注意下场合,别动不动地就抱在一块。 幸亏这时月黑风高,不然小叔一定可以看到我因为害羞而涨得通红的面颊。 忙完奶奶的葬礼,天已经完全亮了。 我们在下山的时候,遇到了玉郎班的一行人,班主说自己是来辞行的,还想上去和奶奶说两句话。小叔当然放行。我注意到除了秀娟之外,还有个经常跟着她的男孩子也没有来,班主告诉我说,他们已经离开玉郎班了。 我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被班主看穿识破后,他倒豁达地替我回答,“你倒不用替他们觉得惋惜,路是他们自己走出来的。秀娟是自作自受,我希望她离开了玉郎班,能想清楚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和班主告别后,我以学校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为由和小叔辞行,小叔点头,将我和卫飏送到车站,目送我们上回蓉城的火车。我有猜到这一趟旅程的漫长,但没有想到经历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以至于回程的时候,感觉自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身上还有浓烈且挥之不掉的疲惫。 几乎一夜未眠,上车后我就靠在卫飏的肩上小憩。他拿我没有办法,只能努力将肩膀放松,让我躺在上面可以稍微轻松一些。 我枕在卫飏的肩上,沉沉进入梦乡。 自从认识卫飏之后,我很少能睡得踏踏实实,总会做很多奇怪的梦。这次也不例外,我梦到一大片一大片红色妖娆的彼岸花,花海殷红如血,浓郁危险。我犹豫着往前走,越过层层花海朝着中央走去…… 那里,有一株翠绿色的柳树,枝条又细又长,自上而下地垂落。 梁姣就站在那株柳树下,如我们初相识一般,脸上挂着淡淡然的笑容,模样浅淡与世无争。我惊诧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身子却不受控制地,一点点朝她走近…… 近了,更近了。 我突然停了下来,和梁姣之间隔了十来步的距离。原本脚下灿烂的彼岸花却一下枯萎,眼前景象更迭,竟然置身于三途川汹涌危险的河流中。 我在岸上,梁姣在河里。 河水不算湍急,但是浑浊极了,隐约瞧见躲藏在里面的小鬼,还有漂浮在河面上的浮尸。我遥遥远远地看着,看着梁姣突然如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纵身跃入到浑浊的河水里。 小鬼一下拥簇上来,啃咬着她的身子,她的身子一点点地变得透明起来,最后竟然消失不见。 我下意识地追了上去,蹲下身子往水里捞。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捉住。 ………… “小忧,小忧……”卫飏摇晃着我的身子,把我从这个奇怪的梦境中抽离出来,我迷茫地看着他,将醒未醒地冲他眨了眨眼睛,迟疑地问。“怎么了?” 卫飏没好气地看了我一眼,伸手擦拭掉我眼里的泪水,“还好意思问怎么了?我倒想问问你,睡觉就睡觉,怎么还哭了?” 我擦了下眼眶,竟然真湿哒哒的。 忍不住地小声嘀咕了句,埋怨自己是怎么了。在卫飏关切的眼神里,我赶忙站了起来,支支吾吾地解释,“我……我没有。我去上个厕所,马上回来。” 我盼望着赶快走人,然后回来的时候顺带换了一个话题,把这么尴尬的一幕直接掠过。 卫飏虽然没有拦着我,不过眼里满是担心地目送我去洗手间。 火车上的洗手间还算干净,我给自己洗了把脸,长长出了口气。刚才的梦我隐约记得,稍微揉了揉脑袋,小声嘀咕了句。 我怎么会梦到那么奇怪的场景…… 我感觉,自己的脑袋似乎瓦特坏掉了…… 我拍了拍昏昏沉沉的脑袋,将身子转了过去,背对着镜子冥想。 突然一只冰凉的小手探上我的肩膀,几乎是在同时,我还嗅到了淡淡的鬼气。我心虚地回头一瞥,只看到一抹白色的飘带,接着一个鬼脑袋…… 拔首? 确切地说,是梁姣的拔首。 那股若有似无、轻飘飘的鬼气我再熟悉不过。 只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那只拔首竟然如发了疯一般地对我展开凌冽的攻势,我不知道它到底打算做什么,只能一边闪躲,一边不解地瞪了拔首一眼。 “你做什么?” 我问得急促,只拔首压根不想搭理,继续着攻击。朝我飞扑过来,我是没辙只能以手握住拔首的七寸,将它完全制服住,再以手为笔,于它身上写上符咒,限制住了拔首的行动。 我一气呵成地完成,刚才还各种侵略的拔首,瞬间安静下来。 倒不是我厉害,实在是拔首太不成气候了,我捉住拔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攻击我做什么?” 它还是不说话,只虎视眈眈地看着我。 虽然我现在困着它,但是某只丝毫没有作为阶下囚应有的觉悟,反而目光坚定地看着我,一副我能奈它何的表情。 我叹了口气,还是保持着提领拔首的动作,不过已经改口。 “好吧,我和梁姣是有些过节。但你不跟着她,平白无故攻击我做什么?”拔首错愕地看着我,身上的寒毛倒竖起来,模样更加凶狠。我不自觉地在心里嘀咕了句,难道我说错了? 拔首不再隐忍,而是直接干脆骂出,“你别在这里装好人了!这世上已经没了梁姣,你让我去哪?” 它身子微颤,声音冷峻,眼眸里全是对我的敌意…… 刚才那话,它认真的。 你哭得有些矫情 我想到刚刚的那个梦,梦到梁姣义无反顾地投身于三途川的洪流之中…… 小鬼吞噬了她的身子,她一点点地变得透明起来,直至无处寻觅,不知所踪。 不过这只是我的一个梦,我要把它当真实在有些扯淡。我出了口浊气,将拔首扔在地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就算梁姣真的没有了,也和我无关。你纠缠着我捞不到半点的便宜。” 拔首倒在地上,虽然斗不过我,但是眼里满满写着不甘心。 我叹了口气,没有再停留,快步走了出去。 卫飏见我出来,稍微松了口气,不过闻到我身上淡淡的鬼气,又不自觉地微微蹙了蹙眉…… 我自私,不想当着卫飏的面提到梁姣,更不想他盘根究底地问我拔首的事情,于是坐下替自己辩解,“我刚才在厕所遇到只不成气候的小鬼,我三下五除二把它教训了顿。” 卫飏模样还是将信将疑,我再补充了句,“还是你以为,我连那么一只微不足道的小鬼都搞不定,还要你操心吗?” 拔首只是游荡在人间的亡魂,不但存在感极弱,本事也和蝼蚁差不多。 我能轻巧收拾,实在不是我本事,而是它太不起眼了。 卫飏奇怪地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不过想来我说的有道理,只能暂且放下心中的疑窦。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顺势将我揽入到他温存的怀抱里。 他将我紧紧抱住,言语温柔。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个性,也知道你有事情藏在心里,暂时想要瞒着我。”他眼眸深沉,我想要解释,一时竟百口莫辩。他没有注意到我表情微妙的变化,清浅接了句。 “只是这马上又要十五了。你知我一到这时就顾不上你,我也盼着你能稍微消停会。”卫飏低低浅语,虽然言语之中竟是嫌弃,不过言语中却充斥着浓烈的宠溺。 提到十五,我心头莫名一紧,知道某只又要去地府受刑,只涌出一层浓郁的担忧和伤心。 地府刑罚一贯严苛,他虽然从未向我抱怨,不过想来上刀山下火海,一定很不好受。 我心疼,难过。 某只显然没有往心里去,见我伤心还言语轻柔地规劝,“虽然我喜欢你的每一副面孔,也觉得女孩梨花带雨的模样也别有一番风味。只你这苦大仇深的模样实在没眼看。再说我好手好脚地在这,你哭有些太矫情了。” 我收了眼泪,不过心里还是如塞了一块大石头一样。 不过突然想到什么,眼前一亮。“之前梁姣说,我是她造出来的,用来承装老冥主的亡魂。你造的那个被她用鬼猴毁了。” 提到梁姣,卫飏稍微皱了皱眉,不过到底强憋着一口气,听我娓娓道来。“所以你那时偷用追魂灯做的亡魂已经毁了,是不是就不用受罚了?”我一脸天真地看着卫飏,盼着他能点头。 卫飏哭笑不得地看了我一眼,虽然不想让我失望,但他还是清浅摇头,如实相告。“恐怕不行,就算我造的那个人偶不复存在,但是我偷走追魂灯重塑亡魂是真,也的确违背了地府一贯的规矩。受罚应当的。” 卫飏说完,将我抱得更紧,轻松随性地说。“不过就那些刑罚,一月到头还是老样子,一点创意都没有,它们奈何不了我的。” 他说得轻巧简单,我却知道那样断然不会好受,只是卫飏这么说了,为了不让他担心,只能默默点了点头,清浅嗯了声。 他不希望我担心,我也只能尽量收敛起自己的伤心。 ………… 火车继续呜呜向前,行驶十多个小时后回到了蓉城。因为出来有段时间了,出租屋估摸着应该积了不少灰尘,我实在没有打扫的心思,也不想在满是灰尘的地方将就一晚,于是软磨硬泡地让卫飏在酒店租了一间房。 卫飏一贯惯着我,更何况还是这种细枝末节又不重要的小事。 我在宾馆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去学校销假,准备上课。距离考研的日子越来越近,我是专业受限,毕竟学文物修复与鉴赏,别说不考研找不到工作,就是考完研还得继续…… 学历和资历都非常重要。 “你回家的这趟,比我想象中的久。”班导与我寒暄,聊了会家里的事情。我支吾搪塞,勉强着把事情对付了过去。 他帮我把手续办好,突然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夏忧,我记得你是不是在外面租了房子?说是想着清静清静,方便考研的时候看书?” 我点头,虽然搬出去和卫飏住在一起,每日遇到各种魑魅魍魉,别说安静看书,就是安安生生呆着都不可能。但班导这么说了,我只能硬着头皮地点头,心虚地嗯了一声。 “我交了申请,也依了学校的规矩。” “我知道。”班导点头,见我面露不解,她稍微说明了下情况。“夏忧你回家了趟,不知道学校最近出了些事情。有一对情侣在外面租房,因为洗澡的时候煤气泄露,加上房间窗户关得死死的,出事走了。因为这事情学校加强了安全教育,暂时不许学生在校外寄宿,你得回寝室。” “啊……”我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个变故,面上显出为难。 “这是学校的规定,再说我们这么要求,也是充分考虑到学生的安全。”班导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夏忧从来都是听话懂事的好孩子,不会这时候任性吧?” 听话懂事是我一贯的标签,再加上这是学校的要求,我没有道理让班导为难,只能点了点头。“不过我之前的寝室,我……我都好久没有回去了。” 想到之前不愉快的经历,多少还是有些介意。 班导知道我的顾虑,笑着摇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会给你安排新的宿舍,室友都是一个专业的,你们很快就会熟悉起来。” 她安排得这么周到,我只能说谢谢,然后接受。 她是拖后腿的 我从班导的办公室出来,便遇到了懒散靠在墙上的卫飏,他手里拿着一本我的专业书,心不在焉地翻着。 动作虽然简单,也没有刻意地凹造型,偏偏某只帅到了骨子里,就这么一个随便的模样,还是引得不少女生侧目,时不时地朝他这边看上一眼两眼。虽然早知道某只妖孽,只没想料到,他竟然妖孽到这种程度。 那些频频对卫飏示好的眼神,刺剌得我浑身不舒服,好像自己珍藏的宝贝被别人窥伺了一般。赶忙上前抢走他假惺惺在看的书。 某只直起身子,不过懒懒看了我一眼,“出来了?” 我没好气地嗯了声,我人都已经杵在这了,他不废话吗?我的每一个表情都逃不过卫飏的眼睛,他站直身子冲我挑了挑眉,“怎么,你有事情和我说?” 感觉到周遭还有暧昧的目光射来,我赶忙用身子挡住某只的帅脸,脸绷得紧紧地,“对,我有事和你说。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 某只丝毫不领情,没有挪动脚步,摆出一副有事情就在这里说的模样。 我是受不了他,不过该说还是得说,“班导说了,最近学校不太平,不许我再在外面租房,所以我得住宿舍了。” 我说完,看热闹一般地盯着某只,想要看到他的表情变化。 “哦。” 卫飏只是浅浅地应了一声,面上不喜不怒,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失落。 我瞬间如放了气的皮球一般,没有了兴致。 气不过地追问他,“你哦是什么意思?是高兴还是无所谓,你是不是压根就不想和我住一起?”我口不择言地吼出,同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这么激动,不是刚好进到某只的陷阱当中吗? 脸一下涨得通红通红。 只我已然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某只露出狡黠的笑容,卫飏干脆上前,将我揽入到他的怀里。“怎么,你就这么想和我住在一起?不然也不会这么失望了。” “我没有。”我据理力争,心虚地往后退了退。但是某只步步紧逼,眼里透着凶光。 “是吗?”他反问我,问得我瞬间没了底气。 只能扔给卫飏一个眼神自己体会,我快步往前走。卫飏从后面把我捉住,收了刚才的嬉皮笑脸,不过认认真真地说,“你在学校也好,反正回到出租屋我暂时也顾不上你,倒不如让你自己呆着。” “好吧。”想到某人的受刑,我于心不忍,只能套拉着脑袋,轻轻嗯了一声。 他呢,摸了摸我的脑袋,宠溺地将我送走。 我回头看了卫飏一眼,心里如积压了一块巨石一般,也只能暂时把他放下。我去学生超市买了四件套和一些必备的东西,进了宿舍。 宿舍是非常标准的四人间,上下铺,旁边有公共的桌椅,厕所在走廊的尽头。 一切中规中矩,乏善可陈。 若说真有什么不同,就是室友刚好是一个专业的,我和她们不但认识,而且和其中的陈诺还是非常好的朋友,她知道我搬过来住后非常高兴,帮着收拾东西,让我睡在她的下铺。 她非常高兴,拉着我说了不少话。“小忧,听说你搬到我们宿舍后,我就天天盼着你过来。结果你真吊人胃口,竟然到现在才搬过来,真是讨厌。”她半开玩笑,轻轻推了我一把。 我有些不好意思,赶忙解释自己是有事情回了趟老家,不是故意不来的。她当然表示理解,玩笑着问我路上有趣的见闻。我们有一茬没有一茬的聊天,竟没注意到寝室另外两个女生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哟,我们的大忙人总算回来了。”先就听到阴阳怪气的一声,女孩不但模样娇俏,而且打扮得也非常时髦,我记得她好像叫唐乐,家境殷实是富二代。说句不好听的,我们是来这里学习,求个一技之长。他呢,纯粹就是为文凭来的。 “夏忧,你好。”另外个女生就可爱多了,模样什么都普普通通,只腿脚有些不利索,她艰难地爬上上铺,幸亏陈诺扶了一把,不然一个不稳怕要摔下来。我见状连忙说,“王艳,你腿脚不好,不然你睡下铺吧,我睡上面。” 上下铺对我而言无所谓,可是对王艳来说就不一样了。 王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到底还是承了我的情,不过一再给我说谢谢。我压根没往心里去,也不觉得这是件什么重要的事情。哪知道唐乐先冷笑了声,“哟,感情在这装好人,真难得呀。” “你说什么?”陈诺当时就急了,“你也睡下铺,没瞧见人腿脚不好,你不让你就算了,夏忧助人为乐,你凭什么冷嘲热讽?” 我拉了陈诺一把,让她不要说太多,但是小妮子性子急,就容不下这样的,一定要和唐乐针锋相对。唐乐肯定不会任由着她这么说,很快拿出了自己的理由。“我只是依着事实说话,毕竟在你没来的时候,她腿脚就一直不大利索,那时都好好地睡在上铺。可是你一来她就出问题,不能住上铺了。这不欺负人吗?” 她一边说,一边冲我眨了眨眼睛。“她吧,是把你当成可以随便欺负的冤大头了。” “我……我没有!”王艳着急解释,只一紧张又成了结巴,话都憋着说不出来,支支吾吾解释不清楚。唐乐更得意了,轻轻挑眉补充说,“你看,她慌了。她害怕了……” 我扔给唐乐一个白眼,用身子挡住王艳,“你的意思是,我吃亏了?” “可不是吗?”唐乐以为我想明白了,连忙点头。我见她那样只会感觉深深的恶心,干脆地回了一句。“可是我就愿意吃亏,吃亏是福,我没有碍着你吧?” 唐乐被我这话噎住,一时语塞。不过表情非常丰富…… 我乐得见她这幅模样,也懒得搭理她,和陈诺一起,帮着王艳收拾东西,把下铺给她腾了出来,自己住到上铺。 虽然举手之劳,王艳却一个劲地给我说谢谢。 情人坡,有情人 我帮王艳只是顺手,但就是这样唐乐都百般不爽,一个劲地吐槽王艳没本事,只会给人添乱。王艳听了,羞愧地低下头。我则警告唐乐别乱说话。也不知道她的嘴巴,怎么这么歹毒。 不过我在宿舍的第一个晚上,竟然过得相安无事,以至于我第二天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些意外。 我暗暗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埋怨自己真是作得慌,难不成专门盼着出事吗? 我站在窗台上嘀咕,从这角度刚好不偏不倚地看到卫飏就在楼下,他也瞧见了我,冲我轻轻招手,“小忧,下来。” 他命令说。 我没得选,只能规规矩矩地下楼,来到卫飏跟前。某只满意我的上道,带着我一路闲逛,来到宿舍楼附近的一块草坪上。因为时候尚早,还没有上课,所以放眼望去看到不少的小情侣牵着手和我们一样在散步,时不时地还咬咬耳朵,或者亲亲额头之类。我只是用眼睛看,都感觉被强制性地喂了一口浓郁的狗粮。 也不怪我们学校民风淳朴,实在是这地方太浪漫,被称为情人坡,情人们来到情人坡,都会不自觉地做某些暧昧的举动,似乎这样才更应景。 卫飏很快也发现了这一有趣的现象,冲我挤眉弄眼。 虽然某只什么都没有说,不过我都快成了他肚子里的蛔虫,自然知道卫飏心里的各种小算盘。稍微嘟囔了下嘴巴,扔给卫飏一个浅浅的白眼,身子往后退了退,“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更甭说做了!” 我一边说,一边往后退了退,双手环抱在胸前。 我拒绝了,只是这对卫飏一点用都没有。附近刚好有一株柳树,他以柳树为依靠,干脆把我壁咚,锁死在他的怀里,禁锢着没法出去。 我缩在卫飏的怀里,他周身浓郁的鬼气将我包围。 我太习惯某只的鬼气,既霸道又宠溺,虽然强势但也会为我考虑。卫飏用手将我的下颚轻轻抬起,深情注视。 他越来越近,眼看就要亲上。 这里是情人坡,来这里的大多是成双成对的恋人,卫飏的举动虽然大胆,但在他们看来已经司空见惯,也没有太多的惊讶,甚至都没有特别留意我这边。 他,邪魅地舔了舔下唇。 近了,更近了。 “等等。”我声音细小如蚊子,白皙的脸也涨得通红通红,虽然知道推不开卫飏,不过还是努力地将他往外推了推,陪着小心地说,“那个……那个……不好吧。” 我知道自己的意见不重要,卫飏一不会听取,二不会采纳。但就想尽力争取一下自己的权利。 “有什么不好的?”某只明知故问,在我脸上亲了一口。之后心满意足地撤了回去,再冲我眨了眨眼睛,“我看他们都这么做了,我也想和你做那些事情。” 他笑得,更邪魅了。 “卫飏。”我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埋怨他开玩笑越来越过分。知道我脸皮薄,偏偏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逗我。惊得我要找地缝钻了。 某只得逞之后,笑容更加灿烂。不过总算往后退了半步,和我稍微保持了一段距离。也收了之前玩笑的表情,不过一张脸绷得紧紧的,模样严肃。“我差不多明天就会去地府,我会在那里呆三天左右。”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不过想到某只要在地府受刑,心里还是泛起一阵浓郁的心疼。虽然知道他会无恙,但偏偏还是提心吊胆,无法释怀。 我这模样卫飏多少猜到了,稍微拍了拍我的肩膀,“行了,不要做出依依不舍的模样。有句话叫小别胜新婚,说不定等我回来,你会更爱我呢。”他一边说,一边俏皮地用手刮了刮我的鼻尖。 他果然只能正经一秒! 感觉到我眼里的抱怨,某只只能收了玩笑,继续往下说。“我会尽快回来。我不在的时候,你最好乖乖呆在学校,远离一切的是非。就算要闯祸,也要等我回来。” 虽然我是无辜的,但到底劣迹斑斑,卫飏不信我,也在情理当中。 “我会让元方上来看着你。”卫飏继续补充,不过想到元方的不靠谱,只能再接了一句,“你,把右手给我。” 虽然不知道某只这么说到底有什么打算,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我嘟囔着嘴巴,点头应了一声。 把手伸了出去。 卫飏在我右手的掌心写了个字,之后把手放下。“这个字可以让你经由水域来到地府,虽然地府恶鬼众多,不过多少都会给白苏和我面子,不会为难你。不过我希望,你永远别用到这东西。” 他模样认真地说。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看了眼他写在我掌心的“冥”字。“我知道了。我会安分小心,不闯祸不凑热闹。” 卫飏满意地准备点头,没想我又一本正经地补充了句。 “可是从来就不是我要去招惹那些麻烦的,是它们要来招惹我。我没有办法。”我替自己辩解,说明我的无辜。 卫飏本来想要夸我,不过因为我这话又给憋了回去。 一张脸绷得紧紧的。 “好啦。我知道了。”不敢再触碰到某人的敏感点,我只能笑容尴尬地把这波对付过去,不过在心里低低腹诽了句。 卫飏这才放过我,他冲我摆了摆手,“我该说的说了,现在就是辞行的时候。” 我目送卫飏离开,心口有些憋屈。 待他走远,彻底看不见了。我才后知后觉地感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情人坡上有些煞风景,周遭小情侣的狗粮也有些呛人。虽然矫情,不过一路小跑着下山。 “夏忧。”我跑下情人坡,突然有人叫我的名字。 叫我的声音非常熟悉,虽然知道我们相处会非常尴尬,不过我还是硬着头皮地冲他笑笑,客气地寒暄。 “祁鹄,好久不见。” 我们是好久不见,不过眼前的祁鹄倒和初相见时一样,温润如玉,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听到我的寒暄,认真想了想。 回敬说。 “是的,好久不见。” 你身上的鬼气 我没有聋,听出了他话里自带的生疏和不满。 联想到他对我所有的不满皆来自于卫飏,忍不住地在心里埋汰一句,二话不说地把锅甩给某只。 “我们上次见面,是在枯叶镇吧。”祁鹄皱眉看我,清浅地叹了口气。“那地方曾经风景秀丽,可惜现在只剩了满目的疮痍。你们走后,我曾经独自一人回到那地方,哪还有半点活人生还的迹象。” 祁鹄一边说一边摇头,痛心疾首。 我的想法和祁鹄一样,枯叶镇曾经是一座安宁、安静的小镇,与世无争,恬淡自若。村里的居民没有想到有一日他们的村子会被疫鬼侵袭,甚至疫鬼只是开始,之后更有来自地狱深渊的恶鬼,它们涌上街头,肆意杀戮。 虽然白苏用一把大火,埋葬了所有恶鬼,但她亦烧毁了村里的一切。 我长长叹了口气,感慨良多。 祁鹄模样为难地看着我,他微微皱眉寻问我说,“上次我见到那女生,她自称是地府冥主,可是真的?” 见我面露不解,他简单地形容了下白苏的外貌,也怪白苏长得着实有特色,我立刻对上了号,在祁鹄灼灼目光的注视下,只能如实相告。“她的确是地府冥主。” “等等。”我叫住祁鹄,后知后觉地发现有个很大的问题。“你为什么会记得白苏?” 白苏曾经亲口告诉我,她已经消除了祁鹄三人对枯叶镇所有的记忆,让他们哪边凉快去哪边。依着这么说,他就该什么都不记得。 “我为什么不会记得白苏。”轮到祁鹄疑惑了,他不解地看着我,“她那么特别,不但气场凌冽,而且还骑着鹿蜀。别的不说,就是冲着鹿蜀,我也得记着她。” 我一时语塞,更不知道该怎么和祁鹄解释。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上窜下跳。 “不是。”我硬着头皮解释说,“因为白苏,就是那骑着鹿蜀的地狱冥主,她说已经消除了你们留在枯叶镇所有的记忆。所以你应该不记得她,也不记得在枯叶镇发生过的事情。 轮到祁鹄一头雾水,他模样奇怪地看着我。“可是我记得,我记得她身为冥主,记得枯叶镇的惨状,记得那一把地狱的业火。也不只我记得。师妹和师傅也都记得。” “什么?”我直接头大,敢情不只祁鹄知道,竟然连居德慵和居安都还记得。我觉得白苏是在忽悠我,她压根就没有清除掉他们的记忆,只是把他们带离了枯叶镇。 她办事,就不能稍微靠谱些吗? 不过白苏再不靠谱,我也没有质问他的勇气。就算借我十个八个胆子,我也不敢和她对峙。 我只能心虚地对祁鹄笑了笑,“那能不能劳烦你,也劳烦你给他们说说,把枯叶镇发生的一切忘记呢?” 祁鹄一头雾水地看着我,我刚才说的话他根本没有听进去,反而反问我。“所以,那女生真的是地府冥主?掌管地狱十殿,统领百鬼?” 他竟然还在纠结这个。 我却突然灵机一动,模样认真地看着祁鹄,“那当然了,不然你以为上古神兽鹿蜀,是一般人可以骑的吗?她叫白苏,地府十殿,阴界百鬼全听她的号召。” 我竭尽所能,把白苏夸到了天上。不过一边夸奖白苏,我一边不露痕迹地给祁鹄挖坑,“白苏是地狱的冥主,卫飏是地府的鬼差,他们都是维持地府秩序的。” 祁鹄安静地听着,并没有注意到我给他挖了个坑。 瞧见他表情微妙,我连忙继续补充,“鬼有好鬼,就跟人有善恶一样。卫飏和白苏都是好鬼,他们管理着地府的秩序,所以我才和他们接近的。”我希望改变祁鹄的成见,别每次见到卫飏就剑拔弩张,立场敌对。 我想和祁鹄做朋友,又不想夹在他和卫飏的中间两边为难。 祁鹄听我说完,表情竟然平和没有一丝变化,“可是师傅说了,倘若这世上没有鬼,就不需要有鬼差,更不需要有冥主。他们始终和我们不相对立,你应该离他们远些。” 他一字一顿地说,言语恳切。 只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以为自己听错了。虽然这套理论我已经从居德慵的口里听说过一次了,但是祁鹄说出的时候,我真跌破了眼镜。 更重要的是,在他的各种坚持下,我无从辩解。 三观都不同,我三言两语地,肯定劝不了。 只能暂时把这个问题抛下,尴尬地指了指不远处的教学楼,“那个,我等会还有课,先走了。我们回聊,回聊。” 我应该不会再抽时间和他讨论这个话题,只是要脚底抹油地开溜。 哪知道祁鹄拦住我的去路,表情凝重地说,“我是真希望你可以离卫飏远些,包括他认识的那些厉鬼。夏忧,你没有发现,你自己身上的鬼气,是越来越重了吗?” 他一字一顿地说,往我手腕上贴了一张符。 原本只会对厉鬼有效的符咒,贴在我的手腕上竟然有些发黑。我怔怔地看着祁鹄,他诧异奇怪地看着我,“你真的一点都没察觉吗?你身上的鬼气越来越重,你会变得和他们一样!” 我吓得连忙把符咒扯下来扔了,怒气冲冲地说,“你……你这都是无稽之谈。你在故意吓我对不对?” 祁鹄不说话,只严肃地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心虚,只能继续辩解,“那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为什么卫飏没有给我说过,为什么白苏也没有说过?再说我身上鬼气重,可能只是因为接触得多,它们未必会伤害我!” 我支支吾吾地说,心里七上八下。 祁鹄还是不说话,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良久之后,他才叹了口气。 “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他反问我,“夏忧,请你好好想想,倘若我都能发现,他们可能不发现吗?他们藏着掖着不告诉你,会是为你好?” 他这话,简直如五雷轰顶地,打在我的头上! 背上,竟被冷汗浸湿。 ………… 你陪我逛逛 “算了,随便你。”祁鹄见我模样为难,索性直接扔下这么一句。不过稍微转移了下话题,模样认真地问,“对了,你有看到我师傅吗?从枯叶镇出来,我就没有他的消息了。” 我还深陷在祁鹄之前的那个问题里不能自拔,直到他又问了次,我才把神游在外的魂找了回来。 “居德慵?” 祁鹄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巴巴地等着我的答案。我面露为难地摇头,“你是他的徒弟,你都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我怎么可能知道呢?” 他听了我的回答,遗憾地哦了声,模样有些失魂落魄。 我见祁鹄这般,连忙改口,“我虽然不知道,但是居德慵那么本事,人鬼都奈何不了他,你也不要太担心。说不定他只是有事情忙,你暂时联系不上,过几天他就回来了。” 祁鹄点头,虽然有些不放心,但只能这么办。我借口上课遁走,这次他没有拦着,只说让我好自为之。 我心虚得一路小跑,落荒而逃。 来到教学楼附近,一抹白色的幽魂竟然再次凑到我的跟前,它以拙劣的跟踪技术,紧紧跟在我的身后。我叹了口气,寻了处偏僻的地方…… “我说,你到底要阴魂不散到什么时候?” 我一边说一边回头,那抹阴魂来不及逃走,只能硬着头皮留在原地。 我不意外,就是之前跟着我的拔首。我已经大发慈悲地放它一马了,哪知道它竟然还跟着我…… 拔首身子往后缩了缩,却是不卑不亢地和我对视。 “你到底要做什么?”我拿它没辙,指了指一旁的过道,“你跟着我也没有用,倘若我是你的话,就该回去陪你的主子。或者你帮我问问梁姣,她又打算闹哪门子的幺蛾子?” 我和梁姣已经彻底撕破脸了,再见面肯定剑拔弩张,所以我也不用给她留面子,什么话难听说什么。 我顾不上拔首,我更担心祁鹄刚才说的话。 我嗅了嗅自己的衣袖,味道清香,还真闻不出有什么鬼气不鬼气的…… 嘟囔了句,扔下拔首大步往前走。 它也跟着我,往前挪了挪身子。 我怒了,干脆转身过去,“我说了,叫你别跟过来!信不信,我能用符咒,让你灰飞烟灭!”也不只是放狠话,因为我把作为道具的符咒揣在手上,在她面前晃了晃。 拔首吓得往后退了退,终于不再跟着我了…… 我松了口气,去到教室上课。 陈诺已经给我占好了位置,顺道给我普及了下这堂课的重点知识。我们聊得津津有味,好像又回到了之前简单纯粹的校园生活中。漂亮的老师走了进来,虽然没有化妆,不过红光满面,素颜也挺好看的。 她脸上挂着喜滋滋的笑容,趁着还没有上课,竟然挨着挨着发起了喜糖。她只比我大五六岁,平时的感觉就像大姐姐一般,我们玩笑着问她怎么了。她羞红了脸说自己后天结婚,先把喜糖给我们发一圈。 有了喜糖,但是班上的男生不满意,继续起哄,纷纷说结婚得突然。美女老师被问得下不了台,只能再补了句,“是奉子成婚,奉子成婚。” 所以难怪她比之前稍微胖了些。 之后老师换了话题,认真给我们上课,事情就算告一段落。下课后陈诺凑了过来,拉着我的手央求道,“小忧,你今天晚上能陪我逛街吗?我都好久没有去商场了。” 见我犹豫,她赶忙摇晃着我的胳膊,可怜兮兮地央求,“好不好?好不好嘛。” 陈诺一直苦苦央求,我是没法只能勉为其难地点头应下。其实我自己也存着私心,毕竟自从认识卫飏之后,我就再没有逛过商场,而我和所有的女孩一样,热衷买买买,不但是当季的衣服,甚至想要把整个商场掏空。 所以我只强装了一分钟的矜持,之后就干脆果断地一口答应。陈诺欢欢喜喜地离开,又叫了其他几个玩得好的女生一起去,完了再给我汇报。 她过来得时候,有些套拉着脑袋。 “我没想让唐乐跟着我们一起,但是她信誓旦旦,一定要跟着。我没法只能答应,你应该不介意吧?”我们之前闹过别扭,陈诺知道,小心翼翼问我。 我清浅地叹了口气,如果完全不介意,别说陈诺不信,我连自己这关都过不了。当然也没有必要和陈诺隐瞒。我老老实实地点头,只是不想让陈诺为难,“算了,她要一起就一起吧。还得和她住一个宿舍,不能闹得太僵。” 陈诺赶忙点头,一口答应下来。“就是就是,反正我们只是逛商场,她在也就多个人,不会有影响的。” 逛商场的过程乏善可陈,唐乐倒是给自己添了几件不便宜的衣服。 我们出来的时候,在商场一楼的大厅里,竟然有一场别开生面的油画拍卖会,画画的是当地的一些青年艺术家,虽然画得精美但是都没有什么名气,主持人说拍卖的钱会用来支持教育事业的发展,既是收藏也是做慈善。而且每幅画的价钱不算贵,大多两三百就能买到一副装裱好的油画,可以直接挂在墙上。 就算不买,国人也喜欢凑热闹,很快坐得满满当当。陈诺看上了其中的一副油画,招呼着我们坐下,只要价格合适就下手。我陪着她凑热闹,结果最后她心疼那好几百块钱没有下手,我倒是看上了一副颜色艳丽的向日葵油画,花了三百块买下。 回去后我把油画挂在墙上。 王艳羡慕地看了一眼油画,轻轻感慨了句,“小忧,它真漂亮。” 我点头,虽然欢喜得厉害,不过多少有些心疼钱,略有尴尬地笑了笑。 “人小忧有个又帅又有钱的男朋友,买油画的钱有人出,这是你羡慕不来的。”唐乐一边收拾自己新买的衣服,一边阴阳怪气地说,冷笑着轻哼声,遗憾地通知王艳。 王艳窘迫地站在原地,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也朝唐乐投去不解的目光。 “别装了,我们都看到了。”唐乐以为我不承认,果断补充说。我听出,再加上自己的联想,知道她说得是卫飏。 我收了解释,我认了。 他举剑,刺入我的胸膛 王艳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走回到自己的床边。 “睡觉。”我感觉尴尬,只能这么搪塞过去,希望唐乐别再提这茬。 白天有些疲惫,我很快进到梦里。不同于以往各种光怪陆离的梦境,这次我竟在梦里见到了卫飏。我快走几步赶到他跟前,和以往一样冲他撒娇玩笑,摇晃着某只的胳膊。 这动作幼稚极了,不过他只冷冰冰地看了我一眼,并没有阻止我幼稚的举动。 他冰冷的眼神看得我心里发毛,心虚地往下咽了口口水,模样小心地问,“那个,我脸上是有花吗?不然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卫飏还是不说话,只是将他的手抽了出来。 眼眸还是冷得如冰,模样复杂地看着我。我犹豫着把卫飏从上到下打量了番,小声嘀咕,很想知道他又在葫芦里卖了什么药,是不是拐着弯地又在给我挖坑? “卫飏?”我试探性地,叫了声他的名字。 卫飏还是模样奇怪地看着我,神情复杂。我被他看得越发心虚,硬着头皮反问他,“你到底要做什么?没你这样一直吊我胃口的!” 我绷着张脸,模样认真地问。 卫飏眉头皱得更紧,眼神冰凉似乎要刺穿我的心脾。 他从身后拿出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竟然抵在我的胸口上! 腿上似乎被涂抹了万能胶一般,竟然动弹不得。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卫飏手里的长剑,抵在我的胸口上。我不解地看着他,犹豫着问,“卫飏,你……你…………” 卫飏冷漠地看着我,剑还是抵在我的胸口。 未有一丝一毫的移开。 白苏也到了,她模样平静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静静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救我。”我冲白苏张了张嘴巴,不过她却冷着一张脸看我,权当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 我瞪大雅静,眼睁睁地看着卫飏的剑一点点刺入到我的胸膛! 我感觉不到疼痛,但却透过他冰凉的眼眸,感觉到深深的恐慌和后怕…… 我惊得,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捂住自己的胸口,似乎还有些隐隐作痛。不过我总算从之前那个有些荒诞怪异的梦里挣扎着醒了过来。知道是梦我明显松了口气,不过想到卫飏那时苍凉的眼神,心里又是莫名恐慌。 终了,我长长出了口浊气,不过越想越后怕。 干脆下床,下铺的王艳被我吵醒,迷迷糊糊地问了句,“小忧,你不睡觉吗?” “我……我去厕所。”我心虚地回了一句,脚底抹油地开溜,出了寝室。 没有去厕所,只是靠在冰冷的墙上,回想刚才那个让我心悸的梦。卫飏举剑抵在我的胸口上,不顾我的劝阻和苦苦哀求,他冷着眼睛,将手里的剑,一寸寸、一点点地深入进我的胸口里。 ………… 我虚弱地靠在墙上,惶恐地感觉这个梦真实得可怕。 我把唇紧紧咬住,虽然知道只是一个梦,但强烈不安笼罩心头。更有一个清浅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它轻嘲地告诉我,从来我的梦就不只是梦,而是现实的写照。 ………… 我看着自己的手掌犹豫,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了决心,竟然咬牙以手掌敲打墙面,我力气大得出奇,几下手掌被磨破了皮,淡淡的血从里溢出。 我收了手,没有再继续下去,不过将身子虚弱地靠在墙上,等着卫飏过来。 ………… 卫飏是厉鬼,嗅觉敏锐,只一会儿的功夫他便火急火燎地赶到。见我靠在墙上,某只焦急地问,“小忧,你怎么了?你有受伤?” 他紧张极了,就算看见我好好地站在他面前,眼里仍然尽是焦急,一定要从我的嘴里得到肯定回答才能安心。 我艰难地看了卫飏一眼,轻轻摇头。 把手掌伸出,指着上面淡淡的血痕解释说。“我没事,我只是想要尽快见到你,所以稍微制造了些小伤口,让你循着味过来。” 卫飏神情复杂地看了眼我的手掌,伤口的清浅,他稍微松了口气,不过心疼的抱怨,“你就算着急见我,大有一百种方法叫我过来,没必要一定要自残受伤,让我循着你的味道过来吧?” 一边埋怨,一边把手抢了过去,小心抚摸我的伤口,动作极致温柔。 我嘟囔着嘴,没敢把手抽出,只能小声替自己辩解说,“我……我没想那么多,只想到划破手流血你就会过来了。”声音细弱蚊子,卫飏吐了口浊气,一边替我包扎,一边清浅地白了我眼。 “算了,你笨又不是第一次,我懒得说你。说吧,这么大晚上又是着急着找我过来,做什么?” 卫飏的出现,化解了我心里的慌张,我张了张嘴,犹豫着说,“我刚才做了个梦,梦到你和白苏,你将剑抵在我的胸口,一寸寸的深入。白苏在一旁冷冷的看着,不阻止不拦着,任由着那把剑捅进我的心里。” 我看着卫飏,小心翼翼地补了句。“我的梦虽然奇怪,但你知道的,我的梦境很多时候都会成为现实……” 我心虚地吞了吞口水,始终无法想象卫飏举剑刺向我的画面。 ………… 卫飏眼眸复杂地看着我,我虽然心虚得打紧,不过小心翼翼地看着卫飏,等着某只的回答。 “你找我过来,就为了这个梦?”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只试探性地再问了句。 我点头,眼巴巴地看着卫飏。 他却突然换上一副轻松的模样,干脆将我壁咚在墙上,收起之前的紧张,重新恢复到往日二流子的模样,言语戏谑轻挑。“夏忧,你让我说什么好呢?噫,你应该是太闲了。” “不,我认真的。”为了让卫飏上心,我认真反驳,瞪大眼睛看着某只。 卫飏收了玩笑的语气,手指落在我的胸膛上,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夏忧你给我听好,我就算举剑刺入自己的胸口,也不会将它抵在你的胸口。” 他,认真的。 小忧,你不能撵我走 我吓得慌乱地捂住他的嘴巴,嗔怪某只。“我不许你乱说,你怎么可能举剑抵在自己的胸口?我……我就只是做梦了,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 我着急着解释。 不过心里有些忐忑,毕竟我的梦从来都是真实的写照,会在某一日成为现实。 ………… 我还在胡思乱想,头上却被卫飏狠狠地敲了一下,赏了我一个暴栗。某只好笑地埋怨,“小忧,枉自你跟了我这么久,竟然忘了我从来不用刀剑,只用长戟。所以你的梦,根本无稽之谈嘛。” 印象里中的卫飏,的确是用着一把银白色的长戟,对付厉鬼的时候长戟深入,刺进它们的身体里,再稍微用力一挑,厉鬼就会被捅出一个大大的窟窿,姿势帅得和武侠小说里的男主一模一样。 当然更多时候,他是直接空手对付厉鬼。毕竟那些杂鱼是轮不到他拿出长戟的。 我没有见过卫飏手握长剑,也想象不出那会是怎样的画面。 我松了口气,冲着卫飏干笑,“我是说这个梦奇奇怪怪,原来问题出在这里。行了,你不会举剑刺向我,我也放心了。现在回去睡觉。” 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哈气。 我想脚底抹油地溜了,不过被卫飏一眼看穿。他干脆捉住我,“怎么,你有疑问的时候,我随叫随到;现在你把问题解决了,又要撵我走?夏忧,你把我当什么了?” 他是继续保持着将我壁咚在墙上的姿势。 我心虚极了,身子已经完全贴在了墙上,眼瞅就要陷进去。卫飏一手抵在墙壁上,另外一只手落在我的唇上,指腹轻触,“让我想想,就算白苏借着地府冥主的身份,尚且不敢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呢,是谁借了你这么大的胆子?” 他言语暧昧,想要侵略我的打算已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我当然感觉出了,尽量着再把身子往后缩了缩,把唇咬得更紧,陪着小心地说,“我没有,我真没有,你……你冤枉我了。” “那我要补偿。”某只恬不知耻地将手指往下,停在我的下颚上。“当然,这也是惩罚,罚你不许胡思乱想,罚你对我不够信任。”他说得信誓旦旦,演技霸道地垂下眼眸,模样心疼地望了眼我。 虽然知道某人是装的,不过心里竟然真的泛起一抹淡淡的疼痛。知道自己逃不过,索性豁出去了! “那行,不过你快些。我怕等会有人出来上厕所,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 我是自己作,那就得付出代价。 我的觉悟卫飏有些意外,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干脆一把将我揽入进他的怀里,低头深吻。我闭上眼睛,小心地回应着。一个略有些浅尝辄止的吻后,卫飏松开我。 我不解地看着某只,他低低咒骂了句。 “可恶。” 怎么了…… 我一脸无辜地看着某只气急败坏,卫飏冷哼了声,“算你运气好,我现在赶着去地府受刑,不然一定就地把你法办。我倒纳闷,为什么一定是今天?” 我听懂了。 不过笑得更心虚,艰涩地看了卫飏一眼,尴尬地提醒。“那……那既然这样,你还是快些去地府吧。我会乖乖等你回来的。” 我同情卫飏,同情他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走了。 我虽然已经很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过还是被卫飏瞧了出来,他扔给我一个白眼,眼眸中闪过一抹凶光。“你放心,这笔账我会记着,等我回来,我慢慢给你细算。” 他警告我,不要高兴得太早。 我已经捡了便宜,知道不能再卖乖。赶忙一个劲地点头,目送某只离开。 卫飏快步走远,却在走廊尽头转身过来。 他看了我一眼,传音入密地提醒我,他不在的这几天,我务必事事小心,不要给自己招惹麻烦。 ………… 送走卫飏,我回到宿舍。 虽然才凌晨三点多,不过这么几轮折腾下来,困意全无。 我寻了张凳子坐下,盯着买的那副油画出神,宿舍的窗帘没有完全拉上,淡淡的亮光打在画上,向日葵欣欣向荣地盛开着。在大片大片的向日葵中央,是一所欧式田园风格的小屋,小屋被向日葵拥簇,画面宁静安详。 好像,世外桃源。 我用手托着脑袋,由衷地羡慕。“这样的生活真好,我也想生活在那里,一推开门就能看到漫山遍野的向日葵。” 不过画上似乎有处黑点,好像虫子落上去了般。我扁嘴嘀咕了句,心里有些膈应,感觉一颗老鼠药坏了一锅汤。想看清那究竟是什么,我小心着走近,抬手轻轻抚摸。 黑点不见了,可是我的手上却沾染上殷红的鲜血! 再看了眼油画,原本欣欣向荣的向日葵,竟然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骷髅死人头,原来作为背景的一片绿色的草坪,也变成了红色的、盛开在地狱之畔的彼岸花…… 我揉了揉眼睛,我……我没有眼花。 吓得连连后退,嘴里念着经文,从桌角拿出一把红豆,干脆往画上一扔! 自古就有撒豆驱鬼这么一说,看到彼岸花和骷髅的那刻,我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招惹到了厉鬼,它藏在画里,意图不轨。 画上还是彼岸花和骷髅,并没有一点变化。 不过撒豆把下铺睡得很浅的王艳惊醒了,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坐起,抱怨了句。“夏忧,你不睡觉,大晚上弄出响声做什么?” 我赶忙快步走到王艳的床边,一屁股坐下,着急忙慌地解释。“我刚才用手摸了油画,油画上有东西……” 我一边说,一边指向油画。心里乱糟糟的,翻来覆去说不清楚。 “你等等。”王艳拦住我滔滔不绝、但是毫无逻辑的解释,“油画上能有什么东西,不就是向日葵和房子吗?不过你是怎么搞的,竟然用手摸油画,不知道这样不妥吗?” 她训斥完,打了个哈气,竟然又睡了下去。 “喂……” 我叫不起王艳,只能模样小心地再看了眼油画的方向…… 借着淡淡的亮光,我看到—— 欣欣向荣的向日葵,还有一幢安静恬静的小屋…… 我当然来找你 我怔怔地看着,刚才不能是眼花吧? 后半夜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醒来的时候,顶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王艳嘘寒问暖,可怜巴巴地问我是不是没有睡好。我尴尬地看着她笑,盼着她能不能别提这茬,我更想直接把问题一笔带过。 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陈诺见到我这幅憔悴的模样,竟然产生了浓烈的兴趣。她半开玩笑地嘲讽说,“小忧,你昨晚没有睡觉,该不会偷男人去了吧?” 虽然只是一句玩笑话,但我羞得一张脸通红通红,嗔怪地看了陈诺一眼,不能辩驳。 偏偏那小妮儿还得寸进尺,竟然诸多刁难。 我有好脾气,但是隐忍不住,当即和她闹了起来。我们从椅子上闹到王艳的床上,闹得整个寝室不得消停,王艳在一旁咧开嘴笑,笑容灿烂模样高兴。 我们动静有些太过,不小心惊扰到了还在睡觉的唐乐,她干脆坐了起来,厌烦地看了我们一眼,“你们不能小声点吗?有没有公德心,我还在睡觉!” 王艳最怕唐乐,赶忙一个劲地向她道歉。 我和陈诺也安静了下来,虽然理亏,我还是稍微嘟囔了下嘴巴,埋怨了句。 陈诺陪着笑,“唐乐你不打算起来吗?现在已经八点多了,太阳都快晒到屁股了。早上没课,我打算和夏忧一起去食堂吃饭,然后去图书馆看书,你要一起吗?” “我也可以一起去吗?”王艳小心翼翼地问,陈诺点头,“图书馆和食堂都是公共场所,你想就来呀。唐乐你一起吗?” 王艳可怜巴巴地看着唐乐,虽然没有开口,却是眼巴巴地看着她,盼望她能答应。 唐乐不喜欢她,但是王艳很想和唐乐接触,想和她做朋友。 “我就不去了。”唐乐清冽地回了句,都没有正眼看过王艳一眼,“你也说了,今天上午没有课,我不打算出门。就想在寝室里一觉睡到中午,休息休息,不行吗?” 陈诺本来是出于好心问问,没想平白无故给自己惹了一身腥,也没有想要勉强唐乐,耸肩继续往下说,“行呀,那你就在寝室过吧,我们先去食堂吃饭。” 唐乐重新躺回到床上,用被子盖住脑袋,嘀咕了句。“去吧去吧。不过走的时候小声点,别吵到我了。” ………… 幸亏食堂的早饭不错,让我们忘了之前些许的不愉快。我给自己选好早饭后,寻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一边闭目养神一边等着她们回来。 “叩叩叩。” 突然有人在我的对面坐下,还非常不礼貌地用手敲了敲桌面。 我厌烦地睁开眼睛,想着教育教育来人,让她知道基本的礼仪。不过抬头看到是白苏,我瞬间收起了之前的念头。哪敢和白苏叫板,我可怜巴巴地冲她笑笑,陪着小心问。 “你怎么来了?你来找我吗?” 白苏没有隐去自己的身形,穿着打扮都倒和普通的学生差不多,也没有如往日一般地骑着鹿蜀登场,显然想要低调。可惜的是,她能让自己看上去普通些,却藏不住周身浓郁的霸气,还是吸引了不少关注的眼神。 白苏扔给我一抹白眼,厌弃我又说错话了。“这里只有你在,我不来找你,还能找谁?” 好像也是。 我笑得更尴尬,小心翼翼地问白苏,“那你找我,又有什么事?” 我右眼皮一直跳着,心里既忐忑又生出浓烈的不安。 直觉告诉我,白苏找到我,一定不安好心。 白苏见我紧张,不过摇头浅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过某人今天到了地府。言语之中提到怕你又闯了什么幺蛾子,让我过来看看。说来也是你面子大,如果换了别人,我至多敷衍一句知道了,还会专门过来?” 我冲着她傻笑,她说得很有道理嘛。 “现在看过了,你虽然瞧着呆呆傻傻,不过倒和往常一样,我也可以回去了。”说着,白苏懒散地站起身子,打算告辞离开,我伸手将她拦住,“你别走,我还有真有事问你。” 在白苏不解的目光中,我把昨晚梦到的场景,和白苏说了一遍,包括卫飏之后过来给我的承诺。 “你这梦,挺有意思的。”白苏听完,默默点头。“卫飏没有说错,他的确不可能往你心头捅上一剑,或者,他宁可受伤的是他。” 我松了口气,结论我是知道的,我只是想要请教一下白苏,为什么我会做这个奇怪的梦。 “不过,你可以给我形容下,那柄剑长什么模样吗?”白苏突然转移话题,问得稀奇古怪。 我奇怪地看着白苏,不知道为什么她会问起这个,只能一边努力回忆,一边如实相告,“我记得不是很清楚,隐约记得剑身是银色的,上面刻着一个冥字,剑柄是淡蓝色的,底下还拴着红色的流苏。这些都稀松平常,唯一特别的是,剑柄的一侧上有血滴,模样颜色都和樱花很像。” “我,只记得这些了。” 我说完,小心翼翼地看了白苏一眼。她陷入沉思当中,压根不搭理我,直到我伸出手在她面前又晃了晃,才把某只神游在天边的魂唤回来。我小心翼翼地问,“那把剑,有问题吗?你在想什么?” 白苏眼里有一瞬的慌乱,不过很快恢复正常,脸绷得紧紧的。“我想了想,那把剑的确不是卫飏的。” “我知道呀,他用长戟的。”我还以为她会吐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消息,没想到就是这个,我回了句,有点小失望,“昨晚我见到卫飏,和他说了这个梦,他就说自己从来不用剑,说我瞎操心。” “不过你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竟然站在一旁看热闹,也不拦着卫飏。”我埋怨了句,往嘴里塞了个包子,又指了指剩下的,问白苏吃不吃。 她摇头,这些食物压根入不了她冥主的眼睛,只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我真在现场,我也会和你梦里的一样,就在一旁默默看着,冷眼旁观这一切的发生。” 她不能困我一世 “白苏……”我嘟囔着嘴,可怜兮兮地看了她一眼,但是白苏不是卫飏,压根不吃这么一招,脸还是紧紧地绷着,丝毫不为所动。“从来天塌下来都不关我事,你也别在这徒劳相劝了。” 白苏就是这样,我应该很了解她,并且清楚地知道,她能做到袖手旁观,已经很给我面子了。 陈诺和王艳打菜回来,看到我在和白苏寒暄,王艳小心翼翼地往后缩了缩身子,陈诺倒是大胆,“小忧,你朋友吗?” 我点头,刚准备做自我介绍,白苏竟然先一步站了起来,“我们不认识,不过问了下路。既然这位置有人,那我先走了。”她撂下这句话,干脆利索地离开。 好像,真不认识我。 王艳和陈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剩下大写的尴尬。王艳坐下,小声嘀咕了句,“果然漂亮的女人都有脾气,我今天算是深有体会了。” 陈诺也跟着点头,半开玩笑地把事情对付过去。 我笑得更尴尬了,不过白苏已经撇清关系说不认识我,也只能就这么受下,继续啃着猪肉馅的包子。 ………… “你们不知道,最近学校对面开了一家面馆,面老好吃了,跟那家店比,我们现在吃的,就是喂猪的。”我们隔壁桌的一小女生抱怨着,兴趣乏乏地捯饬着面,一点兴趣没有。 旁边的女生也跟着点头,不过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就是人太多了,每次都得排一个多小时的队。不然我肯定顿顿吃面,食堂这种地方,就是给钱我也不吃。” 王艳给我抱怨,说小女生矫情娇气,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其实就一碗面,她格局有些小吧?”我再看了眼手里的包子,不知道为什么,被她说成猪食后,我看着头疼,艰难地不知道怎么下肚。 “不过那家店我知道。”陈诺故作神秘地说,“他们也没有夸张,那的确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面劲道好吃,牛肉大块有嚼劲,还有汤汁……” “你给我打住。”我拦住陈诺,她诚心刺激我是吧?“你这是吃面,还是在口播舌尖上系列?面好劲道、牛肉大块,你……你简直要把它夸到天上去了!” “本来就是嘛。”陈诺悻悻地回了句,不过没有再继续形容,我们继续吃着别人口中的猪食。 我吃完饭,回寝室拿了两本书打算去图书馆认认真真地看。我要趁着卫飏不在,规规矩矩在图书馆多看几页书,不然等到某只回来,又要继续应付各种各样的琐碎事情,根本不能好好看书。 我得抓紧。 拿了书出来,我腹中却是一阵绞痛,好像吃坏东西了,赶忙跑向厕所…… 我虚弱地靠在厕所的墙壁上,双手放在疼得不行的小腹上。 我疼得闭上眼睛,却有奇怪的景象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 我,又回到了之前那个破落的宅院里,宅院破败,已经积了厚厚一层树叶,走上去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这不是我第一次来到这里,但是每往宅院深处走一步,我就感觉到深深的惊恐。 偏偏身子不受控制,一定要往里面走。 不过我很快清楚了为什么,我看到原本已经空空荡荡的后院,竟然重新变得热闹起来。那本来已经逃脱的巨蟒,竟然又回来了?它虎视眈眈地看着我,眼里透露着凶光。 这种大型生物,我本来就怕得厉害,更何况知道它是老冥主的残魄,我更吓得腿肚子发抖,对它生出满满的防备。 他也死死地盯着我,虎视眈眈。 我心虚地往后退了退,那家伙却一下朝我扑了过来,可惜被碗口粗的铁链困住,没法近到我的跟前。我松了口气,小心嘀咕了句。“幸亏有绳子。” 巨蟒一下火了,身子扭动得更厉害,厉声斥责,“夏忧,你该不会以为,这根铁链能一直锁着我吧?还有白苏,它能一直困着我吗?” 它冲我咆哮,眼里几乎喷出磅礴的火焰。 我慌乱地往后退,手脚并用的逃走! …… “夏忧。”肩上落了一只手,把我神游在外的魂唤了回来,只我神经仍然高度紧绷,竟然一下瘫软坐在地上,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我在惊诧,那只巨蟒怎么又回来了? 我怔怔愣愣的模样,倒把来人给吓坏了。王艳一脸无辜地看着我,手上还提着一个打包盒,“小忧你怎么了,我看你愣在这里好久了,才想过来给你打个招呼的。你要继续看书吗?” 我冲她摇头,别说看书了,我现在就连数钱的心思都没了。不光脑袋疼得厉害,身子也昏昏沉沉,“我……我就不看书了,我回寝室休息会吧。” 王艳点头,将我搀扶起来。“那好,正好我要回去,我们一起。” 我点头,收下王艳的好意。回去的路上,她见我情绪有些低落,于是一个劲地给我讲笑话,盼着我能放下心里的包袱。我知道她用心良苦,但是实在笑不出,只能艰涩地冲她扯了扯嘴角。 宿舍空空荡荡,陈诺还在图书馆看书,唐乐也出去了。王艳把我按在椅子上,神神秘秘地请出手里的打包盒,“小忧,你今天可有口福了。这碗面,是我专程排了两个多小时的队,特别买回来的,你要尝尝吗?” 她一边说,一边献殷勤地把盒子打开。 之前吃饭的时候,我们听后面桌的女生说起过,学校附近开了家口味非常霸道的面店,吃过那里的面,就会觉得食堂的菜简直在喂猪。她们还把这碗面夸到了天上去,吃了据说可以心想事成。 我当时只听了个热闹,既不想为了一碗面排队那么久,更不相信她有这么邪门的功效。 更何况面放在打包盒里一会儿就融了,虽然闻着还是香喷喷的,但我兴趣乏乏,礼貌性地冲王艳笑了笑,“我就不吃了,我先去洗把脸,然后休息一会吧。你知道,我今天不是很舒服。” 王艳点头,叮嘱我一定要好好休息,目送我走出寝室,去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我要卫飏,不要成大器 我没有去厕所,而是干脆去了楼下的公共浴室,现在不是高峰期,单间的浴室只有几个有人使用。 我寻了处安静的角落,手指蘸着水在墙上画符咒。 白苏说过,天下水域接通地府。浴室里的水也是水,我用卫飏教我的传递符,请白苏上来。 这法子是第一次用,好不好使我也不知道。 只能焦急地等着。 十分钟后,我被白苏抵在了浴室的墙壁上,她比我高出半个脑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心虚地咽了口口水,小声嘀咕了句,“原来真能把你招来。” 白苏十分厌弃地瞪了我眼,浴室的空间狭小,她稍微往后退了半步,和我隔开出一段微妙的距离。 “希望你找我过来,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否则我一定把这笔记在你的生死簿上,等你死了到地府报道,我挨着挨着一条条的清算。”她冷笑着上下打量我,警告说。 我更心虚,只能尴尬地陪着笑,“那个,生死簿不是卫飏管着吗?他应该不会记我一笔吧。” 我自言自语,自我安慰。 可惜这话进到白苏耳里,竟然变成别的意思。她遗憾地警告我说。“他是掌管生死簿没错,不过我是地府的冥主,这么一点权力还是有的。” 我连忙点头,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能认认真真地把巨蟒再次出现在我身体里的情形给白苏说了。 为了引起她足够的重视,特别强调说。 “那只巨蟒就是老冥主,奶奶之前特别提到过,不过那晚她从地府引出恶鬼,巨蟒就离开了我的身子。没想到,它竟然又回来了。对了,它还说你能困着它一时,但是困不住它一世。” “他真这么说?”那是赤条条的挑衅,白苏又没有好脾气,听完竟然泄出浓郁的杀气。 虽然知道她没有针对我的意思,不过我怂,到底心虚地往后退了退,陪着小心地笑了笑,“它……它是这么说的,不过它只是说说,应该没问题吧?” 白苏收了杀气,不过眉头皱得更紧。 她深深长长地叹了口气,回答让我意外,“夏忧,他说得没错,我是没法困住他一世。” “啊?” 我听岔了? 白苏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不过你说的这些,我特别记下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白苏出了浊气,清浅补充说,“你知道的,我在地府日理万机,偶有外出可以,但不能耽搁太久。” “等等。”我把白苏叫住,她只能重新把身子转了过来,再模样严肃地问我,“还有事吗?”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涨得通红通红,还是硬着头皮,“卫飏,他……” 对,我就这点出息。 “噗嗤。”白苏一声笑出,她也有些无奈,“我以为你要和我说什么顶顶重要的事情,没想一开口还是离不开卫飏,果然眼界狭隘,难成大器。” 猜到会被数落,我也是能耐,竟然和白苏叫板,“我不要成大器,我就要卫飏。” 她被我弄得哭笑不得,没有了之前提到老冥主的严肃。只敷衍了句,“他能怎么样,在地府一切安好呗。等过了十五,估摸着他十六七的就回来,也不知道你担心什么。” 她说得轻巧,敢情上刀山下油锅、承受酷刑的又不是她…… 见我还是忧心忡忡,白苏有些不耐烦了,不过耐着性子再劝了句,“你应该知晓,他早就习惯了那些酷刑,于他而言就是家常便饭。” 她说罢,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柔声细语地劝到。 “行了,我是时候回去了。”白苏示意要走,不过又重新走回来,再叮嘱了句。“虽然我之前说过,天下水域皆通冥府,你以水画符是可以把我招来,但下次能否找个体面些地方,我也请你,稍微尊重下我冥主的身份。” 我情商不足,直到白苏挑明她介意这个我才反应过来。 不过笑容更尴尬,只能可怜兮兮地说,“那我下次,一定找个气势恢宏的地方,这种行了吧?” 白苏被我逗乐,不过一张脸还是绷得紧紧的。 她扔给我一抹白眼,“如果可以选,我倒宁可你永远别用这种术法找我过来。我不想听到坏消息,而你无事找事,又会被我责罚。” 我笑得更尴尬了,和白苏一前一后地走出浴室单间。 虽然这时候没有什么人,但看到我们两从包间里走出来,还是吸引了不少关注的目光。白苏丝毫不觉得有问题,停着胸膛走了出去,丝毫不在乎跟在她身后的我一张脸涨得通红通红。 出了浴室,她把身子转了过来。“我倒忘记问了,自从那日塔楼过后,你有见过覃朝雪吗?” 听到奶奶的名字,我身子习惯性地颤了颤。 我的小动作没有躲过白苏的眼睛,她又在继续追问,“我是说覃朝雨的魂魄,那具我送回来的尸体不算。” “没有。”我摇头,如实相告,不过提到奶奶,心里空落落的。 “你真没有?”白苏反问,将我从头到尾打量了翻,我倘若说谎一定瞒不过她的眼睛,可我确实没有见过奶奶,坦坦荡荡迎向她审视的目光。 “好吧。”白苏信了,轻轻点头,“如果你有任何她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我点头,目送白苏离开。 送走那家伙后,我回了寝室。不过寝室空空荡荡,就连刚才还在吃面的王艳也不见了。我嘟囔着嘴寻了一本专业书,坐在上铺看了起来。看书使人平静,也没再继续想那些有的没有的事情。 我看得认真,之后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唐乐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自己的下铺上,拿出一整套做指甲的东西,捯饬起来。 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倒不是因为唐乐好看,我是因为她的背上坐了个阴气沉沉的鬼婴,模样约莫四五个月的大小,它就坐在唐乐的肩上,偏着脑袋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我赶忙把脑袋别过去,心虚地佯装看书。 不过用余光轻轻瞥了鬼婴一眼。 你看到我了,对吧? 我之前见过鬼婴,只这一只身上的怨气,远比之前见过的更为凝重。它坐在唐乐的肩上,用嘴咬着她的脑袋,唐乐感觉头疼地揉了揉脑袋,鬼婴连忙松口,稍微收敛了些。 我也有些头疼,不过是替唐乐头疼,很想知道她怎么了,竟然招惹了这么个玩意回来。 但更重要的是,我得装作自己看不到鬼婴,不能让它把主要矛盾转移到我这。 鬼婴是积攒了众多怨气而生的产物,除掉危害性极大之外,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它不讲道理。一旦被缠上,就得你死我活。我心虚地叹了口气,哀叹自己倒霉。 鬼婴没有注意到我,唐乐倒表示了不满。“夏忧,你不用一直盯着我看。如果你也想做指甲,那你就下来,我给你做。” 我没想要做指甲,更不想近距离地和鬼婴接触。 连忙冲唐乐摆了摆手,“我就不做指甲了。明天我们还有一堂操作课,要修复一个陶土瓶,不适合涂指甲。” 我寻了个借口,把事情推脱过去。 唐乐听出了我的不愿意,冷冷地扯了扯嘴角,“不做就不做,不用特别寻这种拙劣的原因。我还不想为了你浪费这好几百一瓶的指甲油呢!”她一边说,一边举起手看了看。 鬼婴也看了眼唐乐纤细的手指,伸出舌头舔了舔,仿佛在吃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一般。 它的舌头落在唐乐手上,唐乐的手如触电一般缩了回来。 鬼婴见此,稍微收敛了些。 唐乐扁了扁嘴,没有特别放在心上,继续弄着她的指甲。我注意到唐乐的脸色似乎不大好,脸上蒙着一层死灰,明明天气凉快,额头上却有一层淡淡的细汗。 她突然咳嗽起来,小鬼见状连忙掐住她的脖子,迫得唐乐一张脸憋得通红通红,好像一口气提不上去! 我顾不上其他,连忙下床拍了拍唐乐的后背,小鬼受到惊扰,只能重新安分下来。 我目不斜视,一张脸紧紧绷住,没让鬼婴看出我能看到它。 过了一会儿,唐乐总算缓过来了。 “谢谢。”她很不情愿地朝我吐出两个字。我抽了根凳子,在她面前坐下,“我觉得你气色不是很好,你不舒服吗?要不要我送你去医务室?” “不用了。”唐乐赶忙拒绝,我却听出了她对医务室的排斥。见我穷追不舍,一定要问出原因,唐乐极其不情愿地补充说,“我今天去医院打了个孩子,流产后身子虚正常,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说得随便极了,好像在说今天吃了一碗面一样随意。 “啊?”我错愕地瞪大眼睛,好久才反应过来,“你……你今天去医院流产了?” 唐乐点头,玩弄着自己刚做好的指甲,“行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你别这么大惊小怪,再说这又不是第一次,它不该来,我只是把它送回去。” 我和唐乐的世界观出现了严重分歧,甚至和她住在一个寝室,我从来没听说她有交男朋友,身边追求她的异性朋友倒是不少,只唐乐一个都看不上,总是言语讽刺地把他们打发了。 我抽了抽嘴角,用余光瞥了鬼婴一眼,她这么把生命当成儿戏,被鬼婴缠上,实在正常! 我没有同情唐乐,甚至觉得她就该尝到这么个教训,以后才能吃一堑长一智。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唐乐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把我神游在外的魂给唤了回来。她板着一张脸凶我,“夏忧,我怎么觉得你很没有礼貌呢,我在和你说话你怎么可以走神?还有,你为什么不看我?” 我倒是想看着唐乐,但是一看到那只骑在她头上的鬼婴我就头皮发麻,只能认怂地道歉,让她把这页翻了过去。 鬼胎压根不care我和唐乐的说话,它专注于啃食唐乐的头皮,张开血盆大口吞掉唐乐的半个脑袋,然后嘴巴一张一合细细咀嚼。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唐乐一点没有察觉,只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医生没说流产会头疼,可我为什么脑袋感觉被电锯钻了一样呢?”她自言自语,小声嘀咕了句。 我听了尴尬地笑了笑。 特想告诉唐乐,有鬼在啃食她的脑袋,能不疼吗? 我怕再待下去让鬼婴起疑,艰涩地扯了扯嘴角,指了指自己的上铺,“那个明天上课会有抽查,我还得上去看书。你头疼就休息会,我让陈诺给你带吃得回来。” 唐乐点头,丝毫不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妥,他心安理得地躺下,翻身闭上眼睛。 鬼婴有用余光看了我眼,不过大概感觉我没什么威胁,它收回眼神,继续啃食唐乐的头皮…… 我心虚地转过身子,不想听到动静,元方干脆穿门而入,它隐去身形进来。我这寝室它之前也来过,就没把自己当成外人,想进来就进来,想出去就出去。 反正,除掉我之外,也没有人看得到它。 元方进来,就扯着嗓子地吼,“小忧,你别缩在床上看书了,陪我出去走走呗。我听说你们学校有很多可爱的小姐姐,我想见见……” 它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元方是隐去了身形,这意味着普通的肉眼凡胎瞧不见他,但是正在啃食唐乐头皮的鬼婴看到了。它戒备森严地看着元方,眼里透露出凶光!大有随时扑上去和元方干一架的打算! “鬼啊!”元方吓得直接跳上了我的床,颤颤巍巍地抱住我的小腿,声泪俱下地哭着,“小忧,你宿舍闹鬼,它老可怕老可怕了!” 元方是胆小鬼,活着的时候就是被活活吓死的,死后更是窝囊得连着自己的同类都怕。 我之前就一直诧异为什么英明神武的卫飏身边得带着这么一只怂到不行的胆小鬼,帮忙指望不上还会坏事。然后我现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我被元方坑死了! 鬼婴也意识到了什么,它把目光从元方的身上收了回来,虎视眈眈地看着我。 它甚至自己扔下唐乐,干脆一下跃到我的床上! 声音喑哑,开门见山地问。“你看得到我,对不对?” 元方吓得腿肚子一个劲地哆嗦,竟然还要在这时放狠话,也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勇气,指着鬼婴的鼻子骂道,“对,我家夏忧不但看得到你,而且还能把你收了。我告诉你,她……她厉害着呢!” 我本来就头疼,听完元方的话,更是一个头两个大。 我请他顾好自己,别动不动就特别提到我。再说厉害的是卫飏,我就菜逼一个…… “你,要收了我?”鬼婴眼睛猩红地反问,身上带着浓郁的危险。 鬼婴论本事不如我,但是身上戾气极重,就算能收拾,也须得耗费尽他所有的精魄才行。我是吃力不讨好,还得惹出一身腥。 “你的身上,什么味儿?’鬼婴嗅了嗅鼻子,大抵在我身上闻到了卫飏残留的鬼气。厉鬼从来嗅觉灵敏,靠此区别敌我,知晓强弱。鬼婴既然闻到了卫飏的味,便知道他一根小指头都能将它捏成齑粉。 它比之前,稍微安分了些。 我松了口气,担心元方坏事,先用符咒堵住了某只的嘴巴。再巴巴地冲鬼婴笑了笑,摆出一副要和他谈条件的架势,撩起自己头上的刘海,指着那处冥婚的印记说。 “我和厉鬼约为冥婚,故而身上残留了他的气息。你既然也觉察得到,方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鬼婴收敛了刚才耀武扬威的气焰,目光犹豫地看了我眼。 心想事成 “你放心,我刚才既然都佯装自己没有看到,那肯定不会掺和你的事情。”我接着再往下说,鬼婴明显松了口气,不过还是戒备地看着我。我被看得心虚,还得硬着头皮补充说。 “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你找唐乐是因为她实在太儿戏,你气不过才要报复。我虽然不赞同以暴力解决暴力,但到底与我无关,我没有插手的必要。而且我的那位也劝我这几天安生些,我没想要趟这浑水。” 我把手摊开,旗帜鲜明地表明自己的态度。鬼婴稍微琢磨了下,信了我的话。“你最好记得你的保证,否则……” 它说完,跳下我的床,爬上唐乐的脑袋,继续啃食她的头皮。 我不知道唐乐会不会头疼,反正我头大。 鬼婴走后,我把元方的符咒揭下,他要咋咋呼呼地开口,我见状赶忙再次把它的嘴堵上,模样严肃地提醒,“我已经和它说好了,是不会反悔的。你也别再多说什么,免得徒生事端。” 说来都怪元方,如果不是他一惊一乍,怎么可能把我暴露了呢? 我在想,我是要宽宏大量地不和元方计较呢,还是干脆参他一笔,静看卫飏怎么收拾他…… 元方也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赶忙把嘴捂上。不过又沉不住气地松开手,小心问了句,“小忧,你真不管吗?” 我把元方提拎起来,稍微扔到一旁,“要管你管,我得看书准备明天上课了。你,哪边凉快去哪边。” ………… 我刚翻了两页书,陈诺就从图书馆回来,手里还捧着给我和唐乐带回来的饭。饭菜是从食堂打回来的,我没有饿,继续坐在床上看书。陈诺见了,索性把饭菜放在桌子上,干脆爬到我的床上,和我闲聊。 “我今天去图书馆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感情是回来在寝室看书。”她一边说,一边拿起我书的封面看了一眼,羡慕着说。“果然是学霸,在寝室里都能看进去,不像我,我得去图书馆才有看书的兴致。” 我冲陈诺尴尬地笑了笑,她能不能别给我扣上一顶学霸的帽子,我承受不起。 还心虚地看了眼唐乐头上的鬼婴。 什么叫我在寝室可以好好看书,如果不是怕打草惊蛇,我早就脚底抹油地溜了…… “夏忧。”陈诺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不想惊扰唐乐她压低声音问,“你又在想什么,我怎么感觉你最近老是走神,也不知道你这小脑袋瓜子,是在琢磨什么事情。”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又和陈诺闲聊两句,她提到之前我们在食堂听说到的那个面馆,“我今天本来打算给你们带那个回来,结果去的时候排了老长老长的队,我估计排到我得天黑,怕回来你们饿死了,只能去食堂打饭。” “有那么好吃吗?”我是不信,啧啧扁了扁嘴。 我不挑食,吃什么都好,特别好养活。不过听陈诺这么一说,也生出了浓厚的兴趣。陈诺自言自语地嘀咕,“我不管,那天肯定要抽空去吃一碗,不然这么吊着我的胃口,寝食难安的。” “你不用这样吧?”我诧异陈诺什么时候给自己竖了个吃货的人设,“我是不去了,我最讨厌等着,而且一等就是两三个小时,为了一碗面不值得。” “那碗面一点不普通。”陈诺突然按住我的脑袋,神秘兮兮地说,“我听说那碗面不但味道好得出奇,还能让人心想事成,否极泰来。说是只要在吃面的时候许愿,就能实现。” 虽然陈诺说得一本正经,但是这种无稽之谈但凡智商正常就不会相信。我扔给她一个厌弃的眼神,深表遗憾地说,“阿诺,我又不是三岁孩子,你说这个,我不信。” 陈诺翻了个白眼,如实相告。“我知道这么说听着是滑稽了些,可是确有其事。教我们两晋断代史的老师你知道吧,就给我们发了喜糖,奉子成婚的雷老师,听说她就在吃面的时候许愿,然后就步入结婚殿堂了。” 她说得有板有眼,可惜我还是不信,且还要不动声色地拆穿,“那也是因为人家有个谈了七年多的男朋友,你侬我侬感情深厚,结婚什么的,顺理成章。” 陈诺要给我聊八卦,我是欢迎的,但我劳烦她八卦的时候稍微注意下前后逻辑,掌握基本的信息资料。 “那王艳呢,她就刚刚吃了一碗面,原来有些磕磕绊绊不大利索的脚竟然好了,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到了,她走得飞快,跟没事人一样。”陈诺继续寻着佐证,一定要说服我。 我拿她没辙,只能叹了口气。“那是她一直在做矫正,你看她的床上,还放着矫正用的夹板。虽然不能完全好,但是多少可以改善。” 陈诺看了眼王艳床上的夹板,脸上蒙着一层尴尬,不过总算改口,“好啦,知道你夏忧聪明。我果然忽悠不了你,真是挫败。”她说完,有些郁卒地爬下床。 不过多嘴说了句。“不过就算不能心想事成,就冲着这么好吃,我也想试试。” 我点头,如果不是大排长龙,我估计着也想去吃一碗。 王艳从外面回来,腿脚的确要比之前利索了很多,走得虽然还是有些别扭,不过更多是心理作用…… 她本来有事情要和我们说,看到唐乐已经睡下,赶忙捂住嘴巴安静地坐在床上。大气不敢出一声,生怕惊扰到唐乐。时候不早,想着明天有早课,我和陈诺也洗漱睡觉。 我躺在床上,小声嘀咕了句,也不知道卫飏现在在做什么,我知道他已经习惯,但是上刀山下油锅的滋味一定不好受。 想到卫飏,我睡不着,只能稍微翻了个身。 听到一阵细碎的声响,我才记起这屋子里除掉元方之外,还有另外一只小鬼。鬼婴正在啃食着唐乐的头皮,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浅浅的声响,好像是局子刨木头一般。 嘎吱、嘎吱。 我虽然说了不掺和它的事情,它也愿意和我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不得不说,它这么堂而皇之地,碍着我的眼睛了。 唐乐似乎也有感觉,用手轻轻挠了挠脑袋,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鬼婴还在继续,虽然每往下一口都是无妄,但瞧它的架势,似乎要在唐乐的脑袋上嚼出一个窟窿。它兴许巴不得唐乐惨死,可是它只能让唐乐头疼,再稍微折损一下她的运势。 因为不会有生命危险,我才心安理得袖手旁观。 唐乐却一下坐了起来! 借着外面投射进来的淡淡亮光,我看得一清二楚。也不是鬼婴在搞事。因为它从唐乐的身上滑下,瞠目结舌地看着她,一脸懵逼。 它和我几乎同款表情,都想问唐乐在闹哪样…… 唐乐站了起来,身子一摇一晃地往外走,走到门边竟然停了下来,然后她举起手,一下一下地敲着门…… 扣扣,扣扣…… 这奇怪而有节奏的声响,把寝室剩下的两个人吵醒了。王艳摸索着打开自己的小夜灯,她也坐了起来,一脸狐疑地看着唐乐,“都这么晚了,她不睡觉要怎样。而且她要出去,开门就好,干嘛一直用手敲?” 我艰涩地笑了笑,这问题太难,我没法回。 不是我 王艳和陈诺也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唐乐还在用手敲着门,一下又一下。 夜安静极了,敲门的声音显得特别突兀,一声一声,好像鬼在叫门一般。 “她是梦游了?”王艳小心看了唐乐一眼,压低声音说,“我听说梦游也属于睡眠障碍的一种,大脑已经熟睡,但是身体会做出某种奇怪的反应。醒来根本不记得梦里做过什么事情。” 我对梦游一知半解,补充了句。“好像不能把梦游的人叫醒,要等她自己乏了睡下,不然会对她的身子造成损伤。” 虽然这么说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但身边的人总是这么说。 “可是她再这样敲下去,就算我们不把她叫醒,也得把隔壁几个宿舍的妹子吵醒呀。”陈诺面露为难,可是又没有其他的法子。只能先跟着我从上铺爬下,近距离地观察唐乐。 唐乐浑然不觉,还是不知疲倦地抬手,一下下地敲打着门。 砰砰……砰砰…… 我趁她两不注意,挪动身子到了唐乐的床边,在鬼婴的身边坐下。鬼婴一脸狐疑地看着我,指着唐乐撇清关系,“不是我做的,如果是我,我会直接把她脑袋啃掉,才不会让她无聊的梦游,用手拍门根本不疼不痒嘛。” 我知道不是它,之所以坐过来是为了稳妥起见,想从鬼婴口中得到确切答案。只我还没有开口问出,他倒自己老实招了。 “我知道。”清浅回了鬼婴一句。虽然和它的接触不是很多,但它做事向来直来直去,压根不会玩这种花花肠子。不过压低声音问询鬼婴,“既然不是你做的,那会不会是其他厉鬼呢?” 鬼胎扔给我一抹白眼,“你不是能闻到鬼气吗?那请你好好嗅嗅,这地方除掉我之外,还有躲在你床上不敢下来的胆小鬼之外,还有其他家伙吗?” 它一语点醒梦中人。 我深呼吸了口气,认真嗅了嗅,果然没有察觉出其他的鬼气。 “小忧,你自言自语琢磨什么?”陈诺不解地看了我眼,走过来轻轻推了我一把,“我们这屋里数你最聪明,你说该怎么办吧。” 她不但给我扣上了一顶高帽,还要我拿出确切的办法。 我苦笑着冲陈诺摊手,我能有什么办法? 王艳却是灵机一动,她取了枕头拿在手里,把枕头垫在门上。唐乐的手落在枕头上,一点声音没有。 “真有你的!”陈诺朝王艳竖起了大拇指。“我觉得吧,你现在不光腿脚利索了,就连脑袋也比以前转得快了。” 王艳嗔怪地瞪了陈诺一眼,知道她在开玩笑,不过脸还是羞得通红通红,声音细弱蚊子地补充说,“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们先这样对付对付。” 唐乐举着手又拍打了一会儿枕头,许是累了,竟然重新躺回到了自己的床上。我和陈诺守了一会儿,确认她应该不会再起来后,陈诺给她盖上被子,蹑手蹑脚地说,“可算安分了,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我也松了口气,目送陈诺爬到上铺。 鬼婴又在继续蹭到唐乐的脑袋上,刚要下口咬,我把它提拎了起来。“我说你就不能消停会?你小打小闹不会怎样,只一旦闹出人命,后果不堪设想。你想日后入地府的时候,在生死簿上添一笔?” “多嘴。”鬼婴挣扎着从我手里逃出,重新落在唐乐的床边,它虽然身形小小的,不过倔强地抬起头,认认真真地说,“添一笔就添一笔,反正我缠她缠定了。你只要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就好,不然我也啃你的脑袋!” 它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锐的牙齿。 所以,我被一小屁孩威胁了? “小忧,上来。”陈诺揉了揉眼睛,见我还立在唐乐的床边,忍不住提醒说,“你后半夜不打算睡了?我们明天还有早课呢?还是说,你也想学着唐乐再梦游一次?” 我怕露馅,只能默默爬到上铺,嘟囔了句。“我知道了,睡觉。” 可惜被唐乐这么一闹腾,我们三睡意全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陈诺忍不住,干脆坐了起来,“还是不对,我和唐乐做了快四年的室友了,这还是她第一次梦游。” “小忧,我怕。”王艳可怜兮兮地说,“你说,她该不会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吧?我听村里的老人说……” “打住。”我让他们两都消停消停,“她以前没有梦游过,现在就不能梦游吗?还有什么脏东西附身,这纯粹扯淡,都给我睡觉!”我吼了回去,不过心里七上八下的。 倘若由着她们继续说下去,我今晚也别想睡觉了。 ………… 果不其然,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唐乐已经彻底忘了自己昨天梦游的事情,还一口咬定是我们三冤枉她,在开无聊又过分的玩笑。 “不信拉倒。”陈诺朝唐乐翻了个白眼,“反正我们没有跟你开玩笑,你不信的话,今天晚上你再梦游我就给录下来,到时候铁证如山,我看你怎么赖账。”她一边收拾书包,一边驳斥说。 “等你把录像拿出来再说吧。”唐乐不见棺材不掉泪,竟然干脆地怼了回去。 他们吵架的时候,鬼胎就坐在唐乐的肩膀上,开心地听着她们争吵,还时不时地拍手称快。它享受着各种给唐乐找麻烦,并且乐见其成地看其他人找唐乐的麻烦。 她们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王艳出来调停,“你们都少说两句,唐乐你不收拾收拾吗?我们还要赶着上早课呢。” “不用你管。”唐乐扔给王艳一抹白眼,“你现在是腿不瘸了,所以说话也硬气了?不过我劝你哪边凉快哪边呆去,至于上课,我今儿不去了。你们爱帮我点到就帮我点到,不爱的话就跟老师说我身体不好,请假。” 她说完打了个哈气,躺下继续睡觉。 王艳被堵得毫无招架之力,窘迫得一张脸通红通红,只能委屈地看了陈诺和我一眼,“她……她怎么这样?” “算了,随便她吧。”陈诺稍微劝了句,轻轻拍了拍王艳的肩膀,催促她快去收拾,准备上早课。 临走前我再看了眼停在唐乐床边的鬼婴,鬼婴套拉着脑袋坐着,用手托着下巴,似乎在琢磨着什么事情。它感觉到我的目光,戒备地将头抬了起来,不过看到是我,又重新把头低下。 它那小模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因为起床后出了那样的插曲,我们一路小跑着赶到教室的时候已经晚了。教室的外面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挤得水泄不通。我和陈诺停了下来,不解的面面相觑。 “雷老师的断代史课,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了?有这么多人旁听?” 陈诺一头雾水地问。 被掏空的尸体 “那完了,我们今天只能站着听课了。”比起不知道断代史什么时候受欢迎了,我担心的问题明显更切合实际了。 虽然心里揣着疑惑,不过加快脚下的步子,加速赶了过去。 走到教室门口,我们很快发现事情并不像我们想的那般简单。除掉同班的同学之外,还有不少其他班的同学,不过伸长脖子,好奇地看着里面。除了学生之外,还有好多老师也在,更诡异地现场围着警戒线,教室里站着三五个正在办公的警察。 “好像出事了。”陈诺拉了拉我的衣袖,强烈的好奇心驱使她拖着我往里钻,挤着进去看发生了什么事情。王艳跟在后面,虽然犹豫不决,不过还是跟了上来。 我看到昨天还高兴着分发喜糖,邀请同学们来参加她婚礼的雷老师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身旁是一滩深红色的血迹。她的肚子被利刃剖开,里面空空荡荡,心肝脾肺都被取了下来…… 这一幕的视觉冲击实在太强,陈诺吓得腿软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我虽然不至于如她一样不中用,不过也被吓得呆若木鸡地愣在原地。至于身后的同学们,大多都沉着一张脸,显然被吓坏了。警察忙着维护现场收集证据,有老师走过来告知我们今天的课不用上了,回宿舍去吧。 他还再三叮嘱,命案暂且保密,不准到处乱说,更不许造谣生事,不然就依着校规记过。 我把陈诺扶了起来,轻言细语地安抚她,“那个,你还好吧?” 陈诺面色苍白地冲我笑笑,我们往外走的时候,听到几个老师议论这事,其中一个年轻的女老师感慨说,“雷老师真是可怜,好不容易和深爱的男朋友结束爱情长跑,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结果竟然遭遇到这种事情。” 旁边人听了也深有感触,一个劲地摇头,“可不是吗?听说她还怀着孩子,这是一尸两命呀。” 他们同情雷老师的遭遇,哀叹她人生的不幸。 陈诺低低喃喃了句,“她昨天还那么兴高采烈,今天人就没有了。可是她一贯喜欢与人为善,没有听说过她和别人结过什么仇怨,为什么会死得那么惨,不但被开膛破肚,内脏什么的也都被掏空了,实在太残忍了。” “就是就是。”王艳在一旁补充说,“也不知道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家伙,竟然做得这么过分!” 我听着心惊肉跳的,不自觉左右环顾,想要岔开这话题。 “陈诺,你和王艳先回宿舍。我看到一个朋友,过去和他说两句。”我看到了举着罗盘的祁鹄,他也朝发生命案的地方走了过去,眉头紧锁,我了解他,知道他这模样,应该有发现什么。 “好吧。”虽然不知道我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陈诺和王艳点了点头,目送我离开。 我走近,轻轻拍了拍祁鹄的背。 他慢悠悠地把身子转了过来,一张脸绷得紧紧的,表情严肃凝重。不过看到是我,他明显松了口气,皱眉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番,“你怎么在这?” “死者叫雷秀,她是我的两晋断代史老师,我是过来上早课的。”我冲祁鹄苦笑,我出现在这里,绝对合情合理。 他也露出尴尬的笑容,稍微抱怨了句,“夏忧,你也是厉害,怎么每件破事都能和你扯上关系?” 我……我也想知道。 不过大手一挥,反正我倒霉遇鬼也不是一天两天,暂时把这页翻过去。我模样认真地问他,“你又怎么过来了,还有,你举着罗盘,可有什么发现?” 祁鹄表情凝重,不过如实相告。 “我是跟着罗盘过来的,虽然还没有看到尸体,但听他们大概说了下情况,又结合现在罗盘的走向。”他顿了顿,眉头紧锁地继续往下说,“事情,一定是厉鬼所为。它盯上了雷秀老师,或者,还盯上了其他人。” 我往下咽了口口水,心虚地看了祁鹄一眼,知道他向来谨言慎行,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说得这般绝对。 “这个,给你。”他突然拿出一个红色的锦囊,塞到我的手里。 我懵逼地看着祁鹄,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祁鹄僵硬地把脸转了过去,声音急促地解释,“我听说那只一直跟着你的厉鬼最近不在,这护身符你拿着。” 似懂非懂地接过祁鹄的护身符,我嘴顺问了一句,“卫飏不在,你是从什么地方听说的?” 祁鹄没有回答我,他跑得比兔子还快,甚至都忘记自己要去案发现场看看。 “喂……”我在后面扯着嗓子叫他,他却连头也顾不上回的逃走。叫不住祁鹄,我也懒得追,只能小声嘀咕了句。“我还想问他有没有找到居德慵。他师傅丢了,我也挺担心的。” 和祁鹄分开后,我感觉腹中有些难受,好像是闹肚子了,去到一楼的厕所解决生理问题。 完事后,我靠在厕所的墙壁上休憩,脑海中竟然出现一副诡异的画面。 我看到一身形佝偻的老人,手里握着一把长长的镰刀,它黑色的斗篷长长地拖在地上,不过却有一小节的尾巴露在外面,尾巴是深绿色的,上面长着和章鱼足一样的圆点。 她是背对着我,虽然没有看到尊容,不过盯着那条尾巴,我竟看不出它是人是鬼…… 场景变化到了教室,如往常一样,雷老师是第一个到的,她蹲在讲台下面检查投影仪,准备上课时要用的ppt。穿着奇怪的老人朝她走了过去,干脆举起了镰刀! ………… 雷秀应声倒下,肚子被完全剖开,之后老人疯狂地吃掉了她的内脏…… 我…… 我被吓得冷汗直流,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戳瞎。我知道自己的眼睛经常看到些不该看到的东西,但是为什么偏偏就看到了案发现场? 心虚地从厕所里出来,腿软地朝外走。 我在厕所的走廊外遇到了陈诺,她快走几步过来,“小忧,你怎么还在这里?我刚才和王艳回寝室了,不过担心你一个人,又找了回来。我们……我们还是一起回去吧。” 我点头,有陈诺陪着也好,不然这么一长段距离,还真不知道要走多久。 两个人可以相互壮胆。 我们手拉着手走出教学楼,回头看了眼这座冰凉的建筑物,竟然还有开玩笑的心情,“我倒有些羡慕唐乐,我就该跟她一起逃课,这样就能什么都不知道了。” 陈诺扔给我一个白眼,“我的姑奶奶,我认识你这么久,你逃过一节课吗?再说了,就算唐乐没有来上课,早晚都会听说这事情的,躲是躲不过的。” 她,说得对。 我不去医务室 我却突然皱了皱眉,有只小虫落在陈诺的肩膀上,我下意识地抬手把小虫赶走,哪知竟被它咬了一口,顿时血流如注。 陈诺瞧见,慌张极了,连忙捉了我的手放在嘴里吸了吸。我一脸错愕地看着陈诺,奇怪地把手从她嘴里抽了出来,“你做什么?” 陈诺脸上也挂着尴尬,解释说,“我在乡下有个妹妹,每次被虫子咬或者做农活的时候伤到手指,都会哭兮兮地捧着手指到我面前,让我用嘴含着消毒。我刚条件反射了。” 陈诺不好意思地给我解释,她脸皮本来就薄,这下更是羞得通红通红。 我也意识到自己实在太小题大做了,赶忙干笑着把事情圆了过去,“没事,我本来就比你小,当你妹妹正常。那我们约定好,下次受伤你还要给我消毒哦。”前面半句帮她开脱,后面半句纯粹玩笑,我相信依着陈诺的情商,是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夏忧。”她瞪了我眼,听出我在玩笑,然后我们非常痛快地把这页翻了过去,还是手牵手回到了寝室。王艳不在,估摸着去食堂打饭,或者去图书馆看书了。唐乐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看样子她压根不知道学校出了大事。 陈诺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的床位上收拾,我也心事重重地看着唐乐。 鬼婴还在孜孜不倦地啃食着唐乐的头皮,它知道我们回来了,不过忙得连头都顾不上抬。元方从我的床上探出个脑袋,嘟囔着抱怨,“小忧,你管管它行不,它在这碍着我了,我都快被吓死了。” 元方是胆小鬼,连同类都怕。不过我现在要烦的事情太多,压根顾不上他,直接敷衍说,“可是卫飏说了,不让我惹是生非,让我安安生生地等着他回来。他的话就是圣旨,我只能听着,万不敢违背。” 虽然心里波澜不惊,但我还是努力地演出了一丝遗憾。 元方知道我在敷衍他,嘟囔着嘴,不满地看了我眼。 又在寝室呆了一会儿,唐乐伸了个懒腰起床,看到我们已经回来了,她看了眼放在床边的手机,不解地打量着我们。“现在才九点多,你们不是应该在教室里上早课吗?怎么回来了?” 我看了她一眼,既不想搭理唐乐,又感觉一言难尽。 唐乐用奇怪的目光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圈,“不是吧,该不会品学兼优的你们还会和我一样逃课?” 陈诺叹了口气,她性子比我好,竟然耐心地给唐乐解释,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乐虽然满不在乎,但是听完一张脸还是被吓得惨白惨白,“怎么可能,不可能的,我们这是学校,怎么可能有这么丧心病狂的人?” 她不信,又看了我一眼,我很想否认,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不行,我要收拾东西,学校呆不下去了。”唐乐几下穿好衣服,拿出箱子开始收拾东西,她就是本市人,估计是打算着回家避避。不过陈诺拦住唐乐,“你别这么激动,我们回来的时候老师让我们安分呆在寝室,你别乱来。” “就是,你安分些。”我也帮着规劝了句。 骑在唐乐身上的鬼婴见我们争执,它高兴坏了,竟然鼓掌叫好,被我瞪了一眼后,才稍微收敛了些,不过又疯狂地咬噬唐乐的头皮。唐乐疼得用手捂住脑袋,在床上打滚。 “怎么了?”陈诺眉头紧锁地问唐乐,关切按住她的身子,用手探了探她冰凉的额头,“你不舒服吗?还在冒冷汗。不然,我们去医务室吧。” 我压低声音问小鬼,“你是想要唐乐的性命,还是想着报复够了就走人。她虽然残忍地把你流掉了,但你到底是她的孩子,骨肉情深你知道吧?” 我不喜欢自己这样,也没想过有一天会扮演说教的角色。 “不用你叽叽歪歪。”果然鬼婴一点不领情,不过斜睥着眼睛看了唐乐一眼,非常不情愿地松口坐在了床边,嘴里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玩意。我没听清,不过想想应该不是什么要紧的话。 鬼婴松口后,唐乐总算缓了过来,脸色较之前更加苍白,她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到底拒绝了陈诺的好意,“我不去医务室,我没事。而且,我也不能去那种地方。” 学校医务室的老师,虽然专业不错,但是稍微有些大嘴巴,平时特别喜欢和学生聊各种各样的绯闻八卦,唐乐去了医务室,眼尖又专业的医生一定能看出她刚流产过,身子虚弱,然后她怀孕流产的事情又会闹得学校人尽皆知。 着实麻烦。 “不行,你不舒服,就一定要去医务室。”陈诺不依不挠,强硬地把唐乐拉了起来。 唐乐不情愿地打掉陈诺的手,一点不领情。她怕唐乐纠缠着她不放,索性把话说开。“我实话给你说了吧,我之所以身子虚,是因为刚刚流产过。我不想让学校其他人知道我怀孕的事情,所以不去医务室。” 陈诺怔怔地看着唐乐,没想过她会这么坦白,稍微有些没反应过来。 唐乐说完,默默地看着陈诺,她感觉无聊,竟要重新躺下。 陈诺深深吸了口气,总算消化了唐乐流产的事实,重新把她拉了起来,“可是你病得很厉害,这样,我们不去医务室,我带你去外面的正规医院看病。你不去我就把你流产的事情说得全校人尽皆知。” “你!”我知道陈诺是为她好,但是她的话还是成功地把唐乐激怒了。唐乐不想就范,但被逼得一点选择都没有,只能硬着头皮地应了一声,“好吧,我跟你去。” “我也一起吧。”老实说这间寝室有些邪门,我一个人没法呆,多个人也能多照顾一些。陈诺应允,让我帮忙把唐乐扶起来。 我趁机,将祁鹄给我的那个锦囊,塞到了唐乐的裤子口袋里。 祁鹄告诉我锦囊里装的是护身符,我没想到鬼婴竟然一点不忌惮,还能继续骑在唐乐的肩上,不过它比之前收敛了许多,没有再继续啃食唐乐的脑袋。 这并不是个好消息,它满肚子的坏水,说不定存了别的坏心思。 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那还是一只包藏祸心的鬼。 我们去到医院,唐乐的病情不大乐观,考虑到她刚刚流产过后身子虚弱,准备留院观察几天,顺便输液好好调养,把身子调理好。上了年纪的医生认真给我们解释,说女人流产就和坐月子一样,要小心呵护,不然会落下很多的后遗症。 她还感慨说现在的学生真乱来,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竟然还会怀上孩子。 面店的老板娘 我们替唐乐办完手续,从医院回到学校,已经快到傍晚了。我和陈诺饥肠辘辘,她带着我在学校后门的小吃一条街觅食,我们东瞅瞅西看看,明明饿得不行,不过看到那些东西,又有些兴趣乏乏。 我们在学校呆了快四年,翻来覆去就那些东西,早都吃腻味了。 “小忧,就是那家面店。”我们继续往前走,陈诺突然停了下来,抬手指了指前面,“就是我之前给你说起过的,那家特别好吃的面店。可惜门外又排了好长一队了,他们都不用上课吗?” 我顺着陈诺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是一个非常普通、甚至还有些简陋的面店,招牌只潦草地写了一个“面”字,里面稀稀落落地放着发黄的桌椅板凳,和我见过的大多面店一样,非常不起眼。 但是门口却排着络绎不绝的长队,一路延伸,浩浩荡荡估计有百来号人。 面的香味从里面飘出,我深吸了口气,味道果然特别。 我知道这样不是很有出息,不曾想陈诺还不如我,她竟然走不动道,就那么干脆地定在原地。我推了陈诺一把,模样可怜地规劝,“虽然可能会很好吃,但我不想排队,我们走吧……” “这么长的队,等到排到,我都饿死了。”我把撒娇的本事都用在了陈诺的身上,她打了个寒颤,无奈地摇了摇头,“好,我们换一家,这种行了吧。” 我高兴极了,却见到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奶奶,从面店里走了出来。 陈诺朝我努了努嘴巴,给我介绍说,“她是面店的老板,据说面之所以会这么好吃,是因为她有祖传的秘方。我之前在店里吃面,和她聊过几句,她很健谈,而且说话特别有意思。” 听着陈诺的介绍,我也打量了老奶奶一番。 她约莫八十左右的年纪,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沟壑,深浅不一。虽然脸上到处是老年斑,眼睛也完全凹陷下去,不过透过她尚算不错的五官推算,她年轻的时候,应该挺漂亮的。 就好像她虽然上了年纪,但是还是穿着贴身的旗袍,古典大方,衬托得身材不错。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就算被岁月侵蚀,仍然很有气质。她替自己披上一件红色的丝巾,手里握着折扇微微挡着太阳。 我能从这些穿着打扮中看出,她对生活的热爱。 顺带一提,我还看到了她戴在手上的玉镯。玉镯色泽青绿澄澈,我主修文物鉴赏,一眼看出玉料的上乘。镯子光滑极了,只在中间的部分镶嵌了一点铂金,打磨成蝴蝶的模样,非但不会感觉唐突,反倒相互辉映,相得益彰。 “喂,走了。”陈诺稍微推了我一下,“我也是服了你,你盯着人老奶奶看都能走神,我能受累问一句,这是为什么?” “我没有。”听出陈诺的玩笑,我朝她翻去一个白眼,不过认认真真地解释,“我是羡慕她,虽然一把年纪,却能活得阳光积极。倘若我到她那年纪,能有她一半的精致漂亮,我就该偷着乐了!” 我不掩饰对她的羡慕。 陈诺感觉奇怪,也看了老奶奶一眼,“她是挺漂亮的,可是你比她年轻,年轻就是最大的资本。你觉得她活得精致,她也一定羡慕你的年轻。” 我应了一声,跟着陈诺拐进了隔壁的冒菜店,冒菜的味道虽然一般,不过胜在不用排队,而且不是很挑剔的话,勉强还是可以吃的。我趁着选冒菜的时候,特意看了眼隔壁的面店。 老人还站在门口,看着自己店前熙熙攘攘的人流。 她似乎发现了我,微微转过身子,冲我颔首轻笑。我被发现,脸涨得通红通红,不过还是回以同款的笑容,把目光收回来,专心挑选冒菜。 余光看到,老人走进了店里。 ………… 吃完冒菜后,我和陈诺回到宿舍,宿舍不但安静,而且黑漆漆的。陈诺一边开灯一边抱怨,“平时这时候王艳早回来坐在桌子前看书了,她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不会还在图书馆吧?” 王艳和我们不一样,她习惯在宿舍看书,因为之前腿稍微有些残疾,她会尽量减少外出,减少行动,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和正常人一样。 她的脆弱敏感,我和陈诺都鲜明地感觉到了。 “不知道,”我嘟囔了句,“不过她以前去图书馆都会给我们说的,不然你打电话问问?” “我发短信吧,她如果真在图书馆,打电话唐突了。”陈诺拿出手机,一边编辑短信一边回答说,“今天东奔西跑,昨天又被唐乐折腾了一个晚上,我困得不行,我先睡了,小忧你看着办。” 她说完拿了洗漱的东西,往走廊的尽头去。 我比陈诺还困,眼睛都睁不开了,也不是什么讲究人,干脆直接爬上上铺,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我在梦里,竟然重新回到了教室。 雷老师已经倒在了血泊中,眼睛瞪得滚圆滚圆。我被一股力量驱使着走近,她那漂亮的脸蛋此刻却写满狰狞。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蹲下身子伸手替她合上眼睛…… 祁鹄告诉我,雷老师的惨死,是因为招惹了恶鬼。 他特别给我装着锦囊的护身符,虽然没有言明,但我知道他里面蕴藏的深意…… 雷秀是第一个,但她不是最后一个。 ………… 我叹了口气,犹豫地站了起来。 我也直到这时,才注意到一抹意味深长的目光,始终停在我的身上。 那是,我的奶奶? 我激动上前,就算是在梦里,我也好久没有见过她了,那憋了一肚子的话,在看到她之后,更不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说起。 她也静静地看着我,以前神采奕奕的眼睛,此刻却写满了沧桑。 虽然白苏送来了奶奶的尸体,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强烈且鲜明的预感,奶奶应该还活着,而且还活得好好的。 “小忧。” 她像以前一样,轻轻低低唤着我的名字,张开双臂招呼我过去。 我怔怔地看着奶奶,缓缓朝她走近,进到奶奶的怀里。 她给了我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可惜是在梦里,我并不能感觉到她胸腔的温热或冰冷。有些许的失望,奶奶却是浑然不觉,她将我搂抱得更紧,轻轻感慨了句。 “我的小忧,终于长大了。” ………… 我从梦中醒来,泪水浸湿枕头。 我又看到了梁姣的拔首,它盘旋地停在半空中,恨意满满地瞪着我!不只是一只,而是好多好多只,它们见我察觉,竟然从开着的窗户溜了出去! 睡在枕头上的元方也感觉到了,睁开眼睛看了眼拔首,“它们怎么又来了?” 它嘀咕了句,我却用手堵住它的嘴巴! 拔首的打算 “你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现在就给我闭上眼睛睡觉!”我干脆果断地命令元方,它一脸懵逼地看着我,待我把手撤下去后,元方不解地再问了句。“可是我明明看到了,那就是梁姣的拔首。它们一直这么阴魂不散地跟着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这你得问梁姣。”我已经穿好外套从上铺爬了下来,惊到睡在隔壁床的陈诺,她揉了揉眼睛,不解地看着我,“小忧,你起来做什么?” “去厕所。”我没有多想,简单地回了三个字。 元方落在我的肩头,大有要陪着我一起出去的意思。我应付他已经够呛,哪知道陈诺也不是省油的灯,她看出我刚才的敷衍,板着脸逼迫我老实交代,“你去厕所,为什么要换上外套和裤子,穿睡衣睡裤不行吗?都在女生宿舍,又是晚上了,你有那么多讲究?” 陈诺了解我,我之前睡下的时候连洗漱都省了,这会不过是出门上厕所,我就全套武装肯定说不过去。 我笑得更尴尬了。 只能硬着头皮地解释说,“我是打算去厕所,但是我现在睡不着,我想出去转转,不行吗?” 虽然解释听上去有些荒唐,但我真尽力了。 陈诺哦了一句,虽然觉得我有些扯淡,不过勉为其难到底还是相信了,她叮嘱我要注意安全早点回来,之后继续躺回床上蒙头大睡。我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关门后,我把元方从肩膀上扔了下来。 “我自己去就是了,你不用也不许跟过来。”有拔首在的地方就有梁姣,这些拔首跟着我,十有七八也是梁姣的授意。既然她这么想要见我,那我就去会会她。 元方跟着,不但不能帮上忙,而且一准坏事。 我不带元方,那是有原因的。可是胆小鬼一听,瞬间急了,各种扭着我,让我一定要带他去,我不胜其扰,直接画了个圈把它扔在了里面,还警告元方说,“我是为你好,你不但不能跟着过来,而且这事情绝对不能和卫飏说。他问起来,你就说他不在的时候,我就该吃吃该睡睡,什么屁事都没有发生!” 说完,我大踏步离开。 元方在后面叫我的名字,只我头也不回地把他撂下! ………… 拔首并没有走远,或者说得更准确些,它们就是在原地候着我。见我出来后,拔首非常一致地往学校的后山飘去,我没有特别多想,果断地追了上去。一直追到一株槐树下,它们才停了下来。 我第一次和梁姣见面,就是在一株槐树下,槐树通阴阳,走近能够感觉到处于另外一个世界的魑魅魍魉。 可惜我没有看到梁姣,更没有耐心和她捉迷藏,“你让拔首几次三番地过来找我,不就想要见我吗?现在我过来了,你躲着不见又唱哪出?” 周遭安静极了,除了还在我头顶漂浮着的拔首之外,竟然连个鬼影都没有。 我暗暗嘀咕了句,只能接着刚才的话继续往下说,“我们之间是有矛盾和分歧。我是你造出来的,虽然你存了心思,不过我是得给你说声谢谢。但是卫飏,我不可能把他让给你。如果你要补偿的话,我可以给你烧很多的纸钱纸房子还有纸扎的仆人那些。你说个数,要多少烧多少。” 我一口气说完这么大一长串,但是回应我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梁姣,她似乎不在这里。 我没有耐心,尤其是在这件事情上,瞪了那只之前被我收拾过两次的拔首一眼,“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梁姣呢?” 刚才还和我保持着一段距离的拔首突然变得疯狂起来,竟敢将我团团围住,极具攻击性地瞪着我看。 仿佛,我与它们,结下了极深的仇怨。 其中的一只,更是干脆果断地朝我攻了过来,我应付性地往左边躲闪了下,意识到它们是来真的。但见到更多的拔首向我涌来,竟然野蛮地撕咬起了我的衣服。 它们要撕咬的,不只是衣服,还想把我的身子也撕咬成一片一片! 我轻轻叹了口气。 从裤子的口袋里摸出一串佛珠,把佛珠的绳子扯断,佛珠散落一地,我趁着它落在地上又重新弹起的功夫,快速敲打其中的两只拔首,被佛珠打住,拔首应声落在地上,痛苦地打滚。炙热的佛珠烤炙着它的身子,竟然烫出了一个大窟窿。 倒不是我厉害,实在是拔首本事一般,这才衬托出了我的长进。 被我收拾后,拔首明显较之前安分了许多。 不过还是虎视眈眈地看着我,我也看着它们,“我说,我们之间该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吧?就算梁姣不待见我,那也得她自己过来。招呼你们来送死,太不厚道了吧?” 拔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在分辨我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不过它们推选一位代表出来,那只上了年纪的拔首问我,“你当真不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一脸懵逼,真诚地问它们,那天是哪天…… 他将信将疑,不过还是把发生的事情挑着重点给我复述了一遍,我听得瞪大眼睛,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你说奶奶找了一只小鬼帮忙,以梁姣为祭品找回了老冥主的亡魂,将它重新养在我的身体里。所以作为祭品的梁姣,她彻底没有了?” 我认真观察它们的表情,怎么也不像是在玩笑,只能非常勉强地接受了这么个设定…… “所以,这世上再无梁姣了。” 我低低喃喃自语,总觉得这话自己在什么地方隐约听到过。“我只记得自己那日昏倒在山洞外,里面躺着莫名找回一魄的王秀,没想还有其他的波折,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我身子靠在槐树上,这设定来得太陡,我……我接受不了。 可是拔首不会拿这种事情玩笑,而且它们对我充斥恨意的眼神,也一点不含糊。所以…… 我深深长长地叹了口气,“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以为她和奶奶是同盟,没想到她竟然会成了奶奶的祭品。”我越发不懂奶奶,也越发不知道她到底要什么。 “鬼知道覃朝雪那个女人在想什么。”拔首怼了一句,不过立刻改口,“不对,那个女人的心思,连鬼都不知道。你和她,是不是一伙的?” “我,不知道。” 我认真地,撇清自己和奶奶之间的关联,“她是我的奶奶,可是我一直没有机会问她,她这么些年养着我,到底是把当成孙女一般的疼爱,还是只是一个圈养老冥主亡魂的器皿?” 拔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它们不但本事有限,智商也不是很够,我刚才说的那席话,它们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消化。 “算了,你们散了吧,以后别来缠我了。”我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背后的灰尘,“梁姣没了,我很遗憾,但是这事情我不负责,你们也别赖在我的身上。” 说完,我快步离开,心里五味杂陈。 躺在路上的王艳 它们说的我信,但是暂时无法接受,只能按下不表。 心里也乱糟糟的,但直觉告诉我这事情不能说与卫飏商量,所以我连一个出主意定大方向的人都没有。 我叹了口气,默默往回走。 学校的后山平时就安静得不行,夜深更是寂寥,只能听到风呼啸吹过的声音,我越发觉得心虚,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快要到山下的时候,我竟然瞧见一人平躺在宽阔的路边。隔着一段距离,只能通过他的身形和穿着分辨,在路灯依稀亮光的映照下,似乎是个女孩。只有这一条下山的路,我没得选地向她走近。 路灯打在她的脸上,我看清了。竟然是今天一直没怎么见到人的王艳,见躺在地上的人是她,我加快脚步赶了过去。 我跑到一半,王艳的身边竟然多了个黑影,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借着灯光打量了黑影一眼。 那家伙穿着巨大的黑色斗篷,全身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我连男女都看不出来,更甭提长相什么。不过身形有些佝偻,似乎上了年纪,我注意到她竟然还拖着一条长长如蜥蜴般的尾巴…… 尾巴凹凸不平,和它佝偻的身子及其不协调。 我悠悠长长地出了口气,总算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条这样的尾巴了…… 我脑海里曾经出现过一模一样的身影,它出现在杀害雷秀老师的案发现场,他对雷秀举起了细长的镰刀,划开她的小腹,大快朵颐地吃着里面的心肝脾肺…… 他扒开了王艳的衣服,修长的手指停在她的小腹上。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瞧见这架势,她赫然已经把王艳当成了他的猎物,唾手可得。 他拿出镰刀,高高举起。 我错愕地瞪大眼睛,盯着他高举的右手发愣…… 他右手的手腕上,带着一个非常漂亮的手镯。就算灯光昏暗,也能看出手镯的质地精良,上面还绣着一只铂金的蝴蝶,翩跹如生。我长长地出了口气,虽然还是惊鸿一瞥,当我鲜明、清楚地意识到—— 我,见过这幅镯子。 我更知道对于上了年纪的老人而言,就算是死,他们也会带着玉镯入土,除非遗失,不可能将它交于旁人。我不能说有绝对的把握,但是看到这只镯子,的确让我想起了那个妆容精致活得漂亮的面店老板娘。 我仿佛看到她穿着旗袍,手中握着折扇出现在我面前,颔首朝我点头。 ………… “住手!”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弄清楚她是谁,而是从她的手里救下王艳。穿着斗篷的家伙听到我这声惊呼,她被吓坏了,竟然狼狈踉跄地顺着小路逃走了…… 我一路小跑,赶到王艳的身边,把她扶了起来,让她靠在我的怀里。 试了试王艳的鼻息,虽然非常微弱,不过十分平稳,应该没有性命之忧。我再探了探她的额头,撑开她的眼皮看了看,的确感觉到一抹若有似无的鬼气,不过十分清浅,估摸回去默念一段法华经,便能镇压下这缕鬼气。 王艳昏迷不醒,我叫不醒她,只能搀扶着她,一步三摇晃地回了寝室,将她放倒在床上。 不想惊醒陈诺,可惜动静实在太大,她一边摸索着打开小夜灯,一边低声抱怨,“夏忧,我说你回来就回来,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做什么?”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了王艳一眼。 顺着我的目光,陈诺也看到王艳了。她惊愕得瞪大眼睛,又用力地揉了揉,简直不敢相信,犹豫着问我,“你……你怎么把她带回来了?” 我,我也挺想知道的。 “我散步到后山,发现王艳躺在地上,我叫不醒她,只能把她扛回来了。”我省略了好长一段,挑着重点说给陈诺听。陈诺哦了声,一边感慨着好巧,一边伸手摸了下王艳冰凉的额头。 “她这样昏睡着,没事吧?” 我叹了口气,说话都有些底气不足,“应该没事,要不我们今晚守着她,如果还不醒就送医院。” “也,只能这样了。”陈诺叹了口气,心虚地应了一声。 我和陈诺约定,我先看一会儿王艳,等到后半夜的时候再把她摇醒,她来接替我看着。陈诺清浅地叹了口气,感慨了句,说自己真是流年不利,什么倒霉遇到什么…… 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我也想找个地方问问,自己八字到底哪里不合适,最近才各种倒霉的。 陈诺爬到上铺睡觉,我坐在唐乐的床上,看着安静躺着的王艳,她紧闭着眼睛,平稳的呼吸着,表情平缓,似乎睡得很香很甜…… 我守着她,一会儿竟然打起了瞌睡,靠在床边小憩。 我梦到自己来到面店,不同于以往的熙熙攘攘,这次的面店竟然冷冷清清,只有我一个人。我走进去,自顾自地坐下。老板娘出来招呼我,还是穿着漂亮的旗袍,很有气质地问我要吃什么。 我深深觉得她的气质去国宴都不埋汰,但是抬头看了一眼招牌,只能点了一碗二两的牛肉面。老板娘应了一声,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牛肉面送到了我的桌子上。 她则深藏功与名地退到后厨去了,说是后厨,其实中间就隔了三五米的距离,我一回头便能看到她各种忙碌着。 不过幸亏我回头看了一眼,竟然发现漂浮着香味的锅里,装着的不是上好的骨头汤,竟然是血红色的鬼爪,他们漂浮在汤水的上面,上面还有一层污秽不清的杂质。 面汤里的所见,比我之前在三途川见过的,更可怕更诡异。 我再看了眼眼前色香味俱全的牛肉面,里面竟然爬出各种面目狰狞的小鬼。它们虽然只有蚊蚁一般大小,却瞪大狰狞的鬼眼,虎视眈眈地看着我。 也不知道是我要吃这碗面,还是他们要把我吃了。 ………… 等我再抬头的时候,刚才还和蔼可亲的老人竟然面目狰狞,穿上了渗人的斗篷,她整张脸都藏在斗篷下,我看不清她长什么样,只能看到她握在手里的镰刀,还有…… 她戴在手腕上的玉镯。 她冷笑着自上而下打量我,唇角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你怎么不吃面呢,吃了我的面,你可以心想事成哦。” 她一边说,一边死死地盯着我看。 她要亲眼见到,我把面吞到肚里! 那碗面不断地沸腾着,里面鬼头攒动,它们也都看着我,似要把我吃了…… 梦游还是中邪 我干脆站起,慌不择路地往外逃!老人也没有拦着我,她竟然面带着笑容,目送我离开! 我蹭得一下站直身子,从这诡异的梦里醒来! 我还在宿舍,坐在唐乐的床上,面前的王艳沉沉地睡着,非常安静。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只是做了个可怕的噩梦。 ………… 我松了口气,把悬在嗓子眼的心落了回去。陈诺睡醒了,她从上铺爬下来,招呼我上去休息会。我刚才被吓得一身冷汗,睡意什么的早就没有了,更怕等会睡着继续做噩梦,索性陪着陈诺说了一会儿的话。 我和她不经意间聊到了那个面店,聊到了面店的老板娘,陈诺用手托着下巴感慨,“我是真想去尝尝,看看到底有没有外界说得那么好吃。而且据说吃面的时候许愿最灵了。如果是你,你会许什么愿?” 我一个劲地摆手,我躲都躲不起,陈诺还让我去那地方吃面?我一把抓住陈诺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说,“我还是觉得那面店邪乎着呢,我劝你还是不要去了。再说不就一碗面吗?每天那么多人排队你不觉得奇怪?” 陈诺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夏忧,奇怪的是你吧?” 原本好好躺在床上的王艳突然一下坐了起来,我和陈诺见她醒来,稍微松了口气,正要问她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却见得王艳眼眸呆滞地看着前面的墙壁,干脆从床上落到地上。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墙壁,甚至连鞋都没顾得上穿。 “王艳?”陈诺大声地叫着她的名字,甚至小跑过去把寝室的大灯打开,王艳站在原地,嘴里神神叨叨,也不知道在说着什么。陈诺走到王艳的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王艳慢慢把身子转了过来,眼里只有眼白的看着我。 陈诺往后退了退,压低声音问我,“王艳也梦游了?我们宿舍还真是风水宝地,就这么两个晚上,就两个人梦游?” 我尴尬地笑了笑,这也是我想吐槽的地方。 我们宿舍白天没人,但是晚上远比白天精彩。不过陈诺看着王艳,很快改口,“我怎么觉得她不像梦游,倒像是中邪呢?” 她话音刚落在地上,王艳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竟然拿起了桌上的水果刀,径直往自己的小腹里捅!她的嘴还在絮絮叨叨,这次我终于听懂了…… 她说,肚子里有脏东西! 但是,就算有脏东西,也不是开膛破肚地取! 我和陈诺联手,好不容易才把她手里的尖刀夺了过去。陈诺担心会坏事,索性再给了王艳一个手刀,王艳应声倒在地上。这一系列动作太连贯,我看得直接愣在原地,还得陈诺提醒我让我帮忙把王艳送回到床上,我才反应过来,终于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只能这样,”陈诺把手摊开,说明自己的无辜,“希望她后半夜不要再折腾了,甭管是中邪,还是梦游,都只能明天才能有个定论。” 我,也是这么想的。 ………… 庆幸的是,后半夜相安无事,天亮的时候我和陈诺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看着王艳揉着自己的脑袋醒来。她显然已经不记得发生什么事情了,一边摸着脑袋一边抱怨说,“我怎么感觉自己的脑袋上,肿了一个好大的包呢?摸着还有些疼。” 我和陈诺几乎一夜没有睡觉,两都无精打采的,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应付王艳的提问,只能艰涩地冲她笑了笑。陈诺到底憋不住,开门见山地问,“小艳,你还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昨晚?”王艳摇头,想不起来,“你昨天说不放心小忧一个人留在教学楼,所以让我先回去了。我记得自己在后山上走着走着,之后……之后就不记得了。” 王艳一边回想一边摇头,具体发生什么事情,她想不起了。 “你说吧。”陈诺推了我一把,把棘手的问题如皮球一般地送到了我的手上,我也想知道缘由,索性一股脑地把事情的经过都说给王艳听。“昨天你一天都没有回来,我们送唐乐去医院后,我睡不着去后山逛了一圈……” 我语速很慢,还在组织语言,给了王艳插嘴的机会,她反问我,“你们送唐乐去医院了?她身体不舒服?” “这不重要。”这页干脆可以翻篇过去,“我去后山的时候,看到你昏倒在大路上,还有一个黑影对你意图不轨,我……我出声把黑影赶走,然后把你带回寝室。” 这段我昨天省略了,没有给陈诺说。小丫头听了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什么?那黑影是玩意,你看清楚了吗?是她袭击了王艳吗?他想做什么,他会是杀害雷秀老师的凶手吗?” 她一连串地,问了我好多问题。 王艳也是眼巴巴地看着我,她还没有完全消化我刚才的话,更不用提陈诺说得一系列的问题。 “应该是他袭击了王艳,但是他是不是杀害雷秀老师的人我不知道。”虽然我觉得她有重大的嫌疑,但慎重起见,不敢下结论。我说完,又看到王艳和陈诺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我,只能小心翼翼地补充说。 “不过我有看到她戴在手上的手镯,好像就是学校后门面馆那老板娘的。我和陈诺昨天白天的时候见过她,她的手腕上就带着一个非常漂亮的玉镯子。” 我知道的,且能说的,只有这些了。 ………… “那个老奶奶?”王艳摇头,有些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她应该不会对我下手吧?我就一穷学生,钱肯定没有,她也不能是看上了我。再说了,我只是去她那里吃了一碗面,她不会为了这个对我动手吧?” “你许愿了?”我突然想到这个,干脆问出。王艳不明所以,一边回想一边点头,“我是许愿了,我许愿能够让腿脚快些好起来。你看我现在,只要不做剧烈运动就和正常人一样。” 她说完,还跳了跳,转了个圈。 我却感觉出了一身的冷汗,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我拉着陈诺快步朝外走去,让王艳规规矩矩地呆在寝室里,还叮嘱元方看着王艳,如果发生什么情况的话,就全靠他了。 陈诺一脸奇怪地看着我,身子不由自主地跟着我出了寝室,出了宿舍楼。我带着陈诺一路小跑,进到一处有些偏僻的小亭子里,我看到四周无人,压低声音说。 “我有一个秘密,你要听吗?” 蛊 虽然是无心,但我的确吊足了陈诺的胃口,她用试探的目光,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圈,冲我轻轻摇头,“夏忧,你有什么事情不能在宿舍里说吗?我们两都出来了,你留着王艳一个人在寝室,不怕出事吗?” 她一边说,一边就要回去。 我把陈诺拦住,脸上挂着少有的认真,“我们和王艳呆在一起,才会出事。” 陈诺更感觉一头雾水,她努力地深呼吸了口气,想要跟上我的脑回路,一字一顿地问我,“你的意思是,我们,你和我,会对王艳做什么?” 她错愕地看着我,不知道我从什么地方得到这么荒唐的结论。 我看着陈诺,盼着她可以冷静些,也盼着自己可以冷静些,因为我要说出得答案,会比她刚才的推断还要来得陡峭,还要来得荒谬。“不是我们会对王艳做什么,而是王艳会对我们做什么。” 她果然被吓得愣住了,脸色惨白。 我突然想起,昨天王艳躺在冰冷的道路上的场景,那穿着披风的老人蹲下身子,手指轻轻划过她的面颊,在她的唇上有过短暂时间的停留,有几只黑色的如蚊子大小的虫子,顺着她的手指,爬进王艳的嘴里。 那,是蛊。 蛊虫,一旦进入到人的身体里,人就会变成蛊虫的傀儡,失去自我的意识,听从下蛊人的命令和安排。施蛊的可以人,也可以是厉鬼。托奶奶的福,我听说过不少和蛊有关的事情,也知道蛊虫一般长什么模样,以什么样的方式进入到身体里。 但亲眼看到蛊虫,还要和它打交道,这是第一次。 我知道这非常难以相信,但陈诺有绝对的知情权,为了不让她回到寝室,也为了让她防范王艳,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我必须告诉她。我说完,模样认真地看着陈诺,“你,要相信我。” 陈诺长长地出了口气,表情变得越发凝重起来。“所以,你真相信,这世上有蛊虫吗?” 我点头,从来没有如今天这样认真。 陈诺低着头,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变化,只能听到她清浅的声音从嘴里传出,“我没有想到你会对蛊虫有了解,而且还这么笃定相信它的存在。所以,你怀疑那个面店的老板娘?可是王艳说了,除了一碗面之外,他们再无其他关联。吃过她面的人学校少说也有几百号人,她总不能挨着一个一个的下蛊吧?” 陈诺说得对,所以她应该只是选取了合适的对象。 “他们有关联的,而且你还记得雷秀吗?她也和那个老女人脱不了干系。”之前在隔壁摊吃冒菜的时候,听到隔壁桌的男生讨论,说雷秀吃面的时候许愿了,希望自己能和男友早点结束爱情的长跑,步入婚姻的殿堂。之后很快她就奉子成婚,在班上分发喜糖。 我没有觉得两件事情有关联,是王艳提醒了我。她吃面的时候许愿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后来果然如愿了,雷秀也是一样。或许,这就是愿望实现需要付出的代价。 我被自己的发现吓了一跳,心虚地咽了口口水。 “我还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陈诺摇头,我知道这很难向她解释清楚,但是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我有证据,证明他们之间是有关系的。” “手臂上的纹身。”我努力地解释,尽量让陈诺能够明白我的意思,相信我的言论,“之前王艳拿着水果刀捅自己小腹的时候,你有注意到她手臂上多了个梅花的纹身吧。同样的纹身我在雷秀老师的手上见过,还有那面馆老奶奶的手臂上,就在玉镯的下方,我看清楚了,他们是一模一样的!” 我信巧合,可是这也太巧了吧? “我还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陈诺摇头,往后退了退,和我隔开一段距离。她很难接受我的假设,甚至觉得我大抵是疯了。 “你不信也没关系,你现在就跟着我,我们找面馆的老女人对峙。你看看她的手上有没有纹一样的纹身。或者,我可以看看,它有没有长一只蜥蜴的尾巴!” “你都看到了什么?”陈诺错愕地看着我,脸色越来越难看。“或者,你可以去看看心理医生,应该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你受了刺激。” 她叹了口气,言语轻柔地规劝。 我不依,快步往前走,想要找老女人对峙! 陈诺把我拉了回来,她的头埋得更低。等抬起来的时候,换了一副诡异、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声音更是冷得可怕。“我之前就劝过她,让她稍微低调一些,最好不要打你身边人的主意。我告诉她,你既然可以在身边养着一只胆小鬼,说不定就能察觉出她的奇怪。可是她偏偏不依,还一定让我撺掇你,要你过来吃她做的面。” 陈诺说完,现在轮到我一头雾水,一脸懵逼了。我怔怔地看着陈诺,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指着她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看得到元方,你和那老女人是一伙的?” 我和陈诺虽然刚刚成为室友,但是在之前,我们曾经在一个专业班共同学习三年多,她给我的印象从来是那种乖巧听话的好学生,就算住在一起后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她。 陈诺点头,把自己的长袖卷了起来,露出粉色的梅花,“你单知道王艳他们的手臂上有梅花,但你没有看过我的手臂,我手上的梅花,和她们的,一模一样吧。” “你也不用气势汹汹地去质问她了,我现在就可以帮她回答你,雷秀是她杀的,如果不是你昨晚碰巧见到她对王艳下手,她现在应该和雷秀一样,掏空了五脏六腑,横死在学校后山吧。” “为什么?”我想不明白,我既然会把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诉给陈诺知道,就从来没想过他会是始作俑者。 “因为,她也在我的身体里种了蛊毒,而且已经三年多了。”陈诺苦笑着摇头,“我家里穷,根本支付不起高额的学费,我本来想着放弃算了,安安分分地进场工作,但是没想到那天去了她支起的面馆吃面。说来可笑,我看出那个面馆有问题,也感觉到了里面阴森的鬼气,不过大抵是饿了,又或者觉得无所谓,我平静地吃完了一碗面。” 陈诺以非常平和的语气,似乎说着一个与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故事,我小心听着,竟然有些不寒而栗。 她稍微顿了顿,再继续往下说。 “她出钱让我上了大学,并没有要求我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说需要我的时候,我帮忙就好。”陈诺叹了口气,深表遗憾地说,“我也没想到,她会杀人,而且还要吞噬她们的五脏六腑。” 我听着,只感觉背后冷汗涔涔。 有只黑色的小虫,从我的嘴角爬出,一路往下,落在了我的胸上! 蛊虫? 她断了自己的活路 我确信自己没有看错,陈诺的唇角也勾出一抹诡异的冷笑。 小腹更是隐隐作疼,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其他,我真感觉到有一万只的虫子,在噬咬侵略我的五脏六腑。 “什么时候?我没有吃面,你什么时候给我下蛊的?”我和面店的老女人最多只有眼神的交流,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她不可能有下手的机会,所以我把陈诺定为怀疑对象。 “昨天,”陈诺叹了口气,脸上挂着得意,似乎非常乐意回答我的问题,帮我答疑解惑,“你那时被我肩头的虫子咬伤,有血流出。我帮你吮吸伤口的时候,便把蛊虫放了进去。” 我往后退了一步。 那时我有觉得她举动莫名其妙,不过之后陈诺为自己开脱,还找了个不错的理由,我便天真地放下了对她的顾虑,也从来没想过她对我的关心之下,实则包藏祸心。 陈诺舔了舔自己的舌头,回味着昨天发生的一切,深有感触地说,“小忧,你的血,真甜。” ………… 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小腹疼得更厉害了! 再是支撑不住,腿软跪在地上。 大颗大颗的冷汗从我额头落下,我能清楚地感知到那些虫子在我身体里蠕动,它们穿过我的五脏六腑,把我的身子当成了它们游乐玩耍的后花园! “其实,我最羡慕你了,我羡慕你羡慕到嫉妒。”陈诺朝我走来,在我面前蹲下,手指点在我裸露在外的脖颈下,眼里充斥贪婪的说,“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可以看到你床上的胆小鬼?” 我往后退了退,努力和她保持出一段距离,戒备地瞪着陈诺。亏我一直把她当成好朋友,结果没想到却被自己人深深捅了一刀。“还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和面店的老板娘达成了交易,她给了你一双可以看到魑魅魍魉的眼睛,并且在你的身体里种下了数以万计的蛊虫!” “我的身体里,的确有数以万计的蛊虫。”陈诺冷冽地扯了扯嘴角,眼神冷漠没有丝毫情感的波动。 “但是这双能见到鬼的眼睛,是我打娘胎带出来的。从我懂事的那一刻开始,就被自己的母亲告知,我将会在二十四岁那年,成为村里向神灵祈愿风调雨顺的祭品。他们会用一把火,把我连同着其他用作祭祀的猪牛羊一起焚烧,献给上天。” 我惊愕地看着陈诺,脑袋有些昏昏沉沉,不过还要消化她刚才说出的长篇大论。 “我小时候,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大人们都待我极好,可他们待我越好,我越觉得他们是在饲养一只用作祭祀的牲口。他们对我越好,这样的感觉就越明显;至于村里的孩子,他们都躲着我,绕开我,避而不见,或者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 “我告诉自己不能留在村子里,也是苦苦求了家里好久,他们才愿意让我出来读书。我今年22,你知道的,我只有两年可活,我扳着手指头算,自己看能活的时间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或者,我能永远都不回去。”她吐了口浊气,长长一顿。 与其说是老妇人找上了陈诺,往她身子里植入蛊虫,让她成为被操纵的傀儡,倒不如说是陈诺与她达成协议,为了不再成为祭品,选择了同她合作。陈诺抬手拍了拍我的面颊,眼里流露出由衷的羡慕。 “你明明和我一样,甚至比我更甚,不但有一双可以见到鬼的眼睛,更有甚者每天和这些魑魅魍魉打交道。可为什么我是注定要牺牲的祭品,你却可以活得好好的?” 我缓缓站了起来,用手按住仍然疼得厉害的肚子。 头深深的低下,幸亏陈诺沉浸在自己的故事当中无法自拔,不然她应该会嘲笑我此刻悲凉的表情。我颤抖着声音,冷冽地抽搐了下嘴角,“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和你一样,被当成是祭品养大?不同的是你清楚的知道,而我一直被蒙在鼓里。” 陈诺抬起头,错愕地看着我。 我却顾不上她,要想除掉已经进到我五脏六腑的蛊虫,唯一的法子就是积极自救。 我记得儿时奶奶说过,蛊虫怕火,尤其怕被经文包裹着的地狱业火。 “你做什么?”陈诺突然如发疯一般地扑了过来,眼睛瞪得滚圆滚圆。一团深蓝色的火焰在我的手心燃起,虽然没有一点灼热的温度,不过火苗越烧越旺,越烧越旺。 这些灵动的火苗,好像鲜活的生命。 我没有理会陈诺,而是念起了法华经。伴随着经文,那些躲藏在我身体里的蛊虫越发不安了,它们近乎疯狂地撕咬着我的五脏六腑,盼望着用疼痛让我不再念诵经文。 我疼得满地打滚,但是手上的火焰不减,经文念得更大声、更流畅…… 我疼,但这也是我救赎自己,唯一的办法。 陈诺冲将上来,用手把我的嘴巴捂住,不让我念诵经文。她身子颤抖着,比我更不安,比我更害怕…… 她的身子也被种满了蛊虫,她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推开陈诺,所幸用地狱业火将自己团团围住,燃起的火焰阻隔了我和陈诺,她不敢过来,只能站在业火的旁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夏忧,你做什么?” 这真是个好问题。 体内的蛊虫受不了大火和经文的双重折磨,纷纷从我的嘴里爬了出来,那些支持不住的,被经文碾压成了齑粉,侥幸逃出的,又被业火烧成灰烬。 ………… 小腹不再腹痛如绞,我缓缓站了起来,却见得地狱业火朝着陈诺的方向烧去,将她团团围住。 陈诺吓坏了,一个劲地往后跑。 可惜,晚了。 “你要做什么?”看着不断涌进的业火,陈诺彻底慌了。“它们也想除掉我身体里的蛊虫?不过我身体里的蛊虫已经完全深入,你要把它们除掉,就是要我的性命!” 她信誓旦旦地说,当然想活着,求我放了她。 我叹了口气,却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 陈诺说得对,她的身子早就和蛊虫融成了一体,就算我有心救她,她也逃不出蛊虫的控制…… 更何况,她轻讽讥诮,说我血很甜时,我从她的眼眸里,看出了浓烈的恨意。 她想将我除之而后快,甚至变成蛊虫的养料。 虽然残忍,不过我清楚地知道,留下她就是留下祸患。 我没有妇人之仁,只是不忍亲眼看着她在火海里消亡,变成灰烬…… 转身离开的时候,我听到身后传来声嘶力竭的哀嚎。 陈诺让我救她,可是也要怨她,断了自己的活路。 黄粱一梦 我加快脚步往寝室赶,还没有走近就听到里面传来摔东西砸桌椅板凳的声音,门口围了一圈的同学,看到我过来,更是加紧脚步,快速朝我走来。 “小忧,你可算回来了。你们屋里不知道怎么了,王艳好像还在里面,不过她死活不给我们开门,我们就是想进去帮忙,也进不去。”班长把我拉到门边,“你再不回来,我都要下去叫宿管阿姨上来,让她用钥匙开门了。” 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随便搪塞了句。“应该没出什么事吧,昨天王艳和陈诺吵了一架,她现在许是发脾气在砸东西,我进去劝劝就好。” 我干笑着,心虚极了。 “原来是这样。”幸亏她们没有多想,竟然相信了我的说辞。我拿出钥匙把门打开,只开了一个小道,够我自己进去,之后我重重地把门关上反锁,扯着嗓子让外面的人散了,不要担心。 做完这些,我才长长地松了口气,稍微打量了下已经面目全非的寝室。 桌椅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四张床都被翻得乱七八糟,王艳呆若木鸡地站在自己的床上,眼神呆滞地看着墙壁,似乎都没有意识到寝室里多了个人。 元方见我回来,小跑着蹿上我的肩膀,压低声音说,“小忧,我的祖宗,你可算回来了。你让我看住王艳,可是我看不住她,她……好像中邪了。” 他似乎比之前稍微出息了些,虽然还是没有帮上忙,不过换做以前早跑得连影子都没有了,怎么可能还呆在原地,给我汇报王艳的情况?我听着元方的抱怨,稍微看了王艳一眼。 “她不是中邪了,是被人下了蛊毒。”我长长地出了口浊气,把元方从我的肩头扯了下来,“陈诺身上也被下了蛊毒,她刚才还攻击我。只可惜她中蛊太深,我只能一把火将她和蛊虫一起烧了。” 我没敢看陈诺在业火中消亡,只听到她撕心裂肺的惨叫,还有她最后自嘲的话语。 “夏忧,我要谢谢你,这样也好,我就不用成为神的祭品,我也不希望村子风调雨顺!” …………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元方急得不行,我看了一眼唐乐的桌子,她平时抽烟,桌子上放着两打火机,旁边就有一沓上课用的复习资料,属于可燃物。 我没有回答元方的提问,快步走到唐乐的桌前,直接用打火机点燃那沓复习资料,然后朝王艳扔了过去! 她的身子被蛊虫控制,看到大火竟然不躲,还朝我扑了过来! 我眼疾手快地,顺手捡了几张符咒,干脆贴在她的身上、脸上…… 王艳被我贴了一身的符咒,身子总算安分下来,更为难得的是,她的眼睛恢复清明,恢复了意识。虽然身子僵硬着不能行动,不过惊慌失措地看着我,“夏忧,你在做什么,我……我怎么了?” 她醒了很好,但是要我解释实在太难,只能挑着重点的说,“你之前吃过后门面馆的面,面里面有蛊虫,它们就在你的身体里,只有放火可以把它们逼出来。” “蛊虫?”王艳似懂非懂地看着我,不过苦涩地摇了摇头,“所以,我的腿也是假的。那个老奶奶根本不能让我实现愿望?” 她盼着自己可以如正常人一般行走,不用再承受歧视的目光,也以为遇到老人是天见可怜,多年的夙愿总算可以实现。可惜可笑的是,这只不过是黄粱一梦。 而今,梦醒了。 我苦笑着点头,王艳自己已经悟了,我也没有继续往下说。 她站在原地,任由着蛊虫从她的嘴里爬出。 起先是一只,后来是黑压压的一群。 她身子再支撑不住,竟然跪在地上,哇地吐了起来,更多的蛊虫爬了出来,往窗户那边爬! “元方,给我把窗户关严实了!还有,你堵住门口,不许它们出去!”我清楚这些蛊虫倘若逃了,不只是放虎归山那么简单,甚至还会打草惊蛇,惊动到那个在背后操纵一切的老人。 我似乎又看到他举着汤勺,尝着锅里的高汤。原本白皙的骨头汤,竟然变得浑浊不堪,里面漂浮着也不再是棒子骨,而是一只又一只殷红的鬼爪,它们漂浮着,把一口锅染红。 可是老人浑然不知,还是自顾自地喝着汤,一口又一口。 甚至,还往里面下了碗面,然后端了出去。 ………… 我摇晃了下脑袋,燃起地狱业火驱赶蛊虫,把蛊虫烧成了灰。 王艳瘫软地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已经被烧成了灰烬的蛊虫。她似乎经历了一场大病,身子较刚才清瘦了不少,面色惨白若纸,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喃喃低语。 “我就知道,我早该知道的。” 有两只蛊虫逃了出去,我拉上元方干脆去追。王艳也想跟上来,她站起身子,往前走趔趄了两步,然后停了下来…… 我回头看了眼王艳,怔怔地望了她眼。 王艳苦笑着看我,不过长长叹了口气。 “我又和以前一样。” 她是在强颜欢笑,但是掩饰不住心里浓烈的失落。我心虚地看了王艳一眼,不过顾不上她,赶忙朝外追去…… 我一路小跑出了宿舍楼,元方落在我的肩头。 “小忧,我怎么觉得你比以前厉害了呢?”他嘟囔着嘴,竟然夸了我一句,“你竟然知道蛊虫怕火,而且连地狱业火都能招出来。” 我扔给元方一抹白眼,一边赶路一边给他解释,“地狱业火是卫飏的,他说我从来不会消停,所以去地府的时候,教了我怎么唤出业火,不过我还是有些不大熟练,需要多加练习;至于蛊虫,我听奶奶说过,知道它们最怕火。” 元方听到这,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 “看来覃朝雪,还是会教你些有用的东西。”他嘟囔着嘴,如是说。我一下就听出了他对奶奶积攒了诸多不满,不过懒得拆穿,只是低低喃喃了句,“我是要给她说句谢谢,最好还能当面。” 我也不只要说谢谢,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 不止有我的,我还要问奶奶,她是否真的把梁姣以为祭品,召回了老冥主,让它继续以巨蟒的模样,活在我的身体里? 我,越来越不懂奶奶,越来越不知道她真正的打算。 “还是不要当面了吧。”元方小心翼翼的说,“冥主大人一直非常排斥小忧和覃朝雪太过密切的联系,我怕她会生气。” 元方说完,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权当自己什么都没有说。 它是胆小鬼,不敢嚼冥主的舌根。 你把我的东西给谁了? 我停下脚步,不解地看了元方一眼,元方没有办法,只能老老实实的交代。 “白苏当年和老冥主的一战,可谓酣畅淋漓,但具体怎么胜了没有人看到了最后的经过,只是末了她提着老冥主的头颅出来,宣布了最后的结果。她虽然厉害,但模样到底是个漂亮的丫头,地域里不少鬼众对她口服心不服,全靠铁血手腕才能维持现在平和的模样。” 我点头,轻松地接受了这个设定。 元方继续往下说,“但是老冥主是白苏的死穴,她很忌讳提到。我们也没有必要因为这事情招惹到白苏,你说是吧?” 元方说得在理,我听后轻轻点头,干脆答应。 ………… 我带着元方,来到学校后门的小吃一条街,虽然没有到饭点,不过已经有不少学生出来觅食。我和他们不一样,关注的重点不在美食上,而是干脆直接地奔向那家诡异的面店,我要找到老板娘,向她寻问清楚。 可是昨天才热热闹闹,顾客大排长龙的店铺,今天竟然关门大吉,确切地说,有三五个男人正在拆着里面的东西,好像要把店铺盘出去一样。我找了个模样看上去和善一些的大叔,问他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大叔将手摊开,爽朗地解释说,“我听店铺的老板娘说,她有事情要回老家常住,所以就把店盘了出去,这里以后做奶茶店,要重新装修过。我听说那老板娘做的面特别好吃,每天都有很多人排队。哎,我现在吃不上,有些遗憾。” 他一边说,一边招呼周围的工人利索些,动作小心些。 “你也是过来吃面的?”他继续和我寒暄,指了指厨房里那口上了年纪的锅,“我听说这锅里曾经吊着一锅高汤,面之所以那么好吃,全赖这面汤特别好。你说我把锅带回去,是不是可以做出一模一样的面。” "别了。"我拦住他,劝他尽快打消这样完全不切合实际的念头。 男人听我这么说,竟然哈哈大笑,一个劲地给我说他开玩笑的。我也冲着他冷冷地笑了笑,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我们在聊天的时候,有不少同学路过,看到面店拆了,心里都非常惋惜。 我也很惋惜,不知道老妇人从哪里听来了风声,竟然让她逃了。 元方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压低声音提醒我。 “小忧,你看招牌!” 我被元方这么一提醒,连忙抬头看了眼招牌,招牌上只写了一个面字,但是此刻却有两只黑色的蛊虫停在招牌上! “那是漏网之鱼,不能放它们跑了。”元方激动地说,“蛊虫的生命能力和繁殖能力都非常可怕,哪怕吞下去的是一只,只用上半天的功夫,它们就能在你肚子里生出一个家族来!” “不用这么危言耸听吧?”我默默回了一句,不过心里门清着他是认真的,一点没有在和我玩笑。 我观察了下正在店铺里忙着各种拆东西的工人,为了方便他们都高高卷起袖子,裸露在外的胳膊黑黝黝的,不过并没有看到那朵渗人狰狞的梅花。看来他们确实和老妇人没有关系,只是过来清理现场的。 那两只蛊虫还停在招牌上,我够不着,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守株待兔地等它们下来。 等得,脖子都酸了。 突然一簇飞针扎了过来,干脆扎在蛊虫的身上,两只蛊虫一只身上挨了一针,立刻化成了齑粉。我慌忙回头,刚好撞见祁鹄着急跑过来的身影。见到是他,我长长出了口气。 待他过来,我结结实实地往他身上拍了一下,由衷夸奖说,“行呀,我正愁不知道怎么办,你就用飞针搞定了?” 祁鹄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之前和我们说话的男人突然走了出来,举着手里的斧子劈头盖脸地骂,“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好好的招牌你射什么射?等我抓住你,一定告诉你老师去!” “走呀!”祁鹄反应过来,拉着我一路狂奔。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总算把身后的男人甩掉了,他松开我的手,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也没有好到什么地方去,因为剧烈的运动,一张脸憋得通红通红,一边顺气一边骂,“刚才那人真不识好歹,你是在帮他的忙,可他倒好,竟然不领情,还要把我们像过街老鼠一样的追!” 我说得义愤填膺,大有替祁鹄打抱不平的意思。 祁鹄也累得直喘气,他长得文质彬彬,偏偏摊上了捉鬼一样的体力活。祁鹄喘着粗气,不过还是模样认真地替那男人开脱,“说来也不怪他,他没有见过厉鬼,也不知道我们是在帮忙。以为捣乱训斥一顿,这样的误会实在太常见,你不已经习惯了吗?”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我就不喜欢顺着祁鹄的意思,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对,你是用针射向人招牌的,我又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你自己一个人逃走就好了,为什么拉上我?” 我明明可以独善其身,是祁鹄失误,我才被拖下水。 祁鹄听到这,从地上站了起来,“这你不能怪我,我把你拉过来,是有事情要问你。” “那你问。” 我见祁鹄变了一副严肃的模样,也绷着一张脸看他,模样认真地问。 “我给你的锦囊,去什么地方了?”得亏祁鹄提到,我才想起他之前给过我一个保平安的锦囊,我那时顺手放进唐乐衣服的口袋里,现在应该和唐乐一样,安静地躺在医院里。 不过说来那锦囊有些奇怪,祁鹄说是用来保平安的,但是鬼婴就停在唐乐的脑袋上,锦囊竟然对它一点用都没有。如果不是祁鹄之前在我这儿留下了极好的印象,我差点以为他在逗我玩。 祁鹄模样认真地看着我,不管我心里到底在琢磨什么事情,他都果断坚持地看着我,誓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拿他没辙,只能老老实实地说。“锦囊我给唐乐了,她是我的室友,被一只鬼婴缠住了。你不是说那是护身符吗?她比我需要,我就给她了。”我见祁鹄那张脸似乎因为我的答案而被气得通红通红,只能改口说。 “不过一张护身符嘛,大不了哪天我去寺庙帮你求。符咒开过光,对吧?”一张符咒,祁鹄不至于为了这个,和我置气吧? “问题不在这里!”祁鹄突然紧紧抓住我的手腕,脸上全是惊慌失措,“你……唐乐现在在哪里?我要找她,把锦囊要回来。我给你的东西,怎么可以随便给别人呢?” 他,真急了。 我把手从祁鹄的手里抽出,“我以为你给了我,我就可以处置它。再加上唐乐是真需要,那实在不行,我给你地址,或者我和你一起,去把它要回来?” 唐乐也是 说到一起,祁鹄手微微颤了颤,模样复杂地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圈,我自问没有说错话,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祁鹄,“我已经承认自己错了,大不了我亲自过去,帮你把锦囊拿回来,这样我们就两清了。” “不用了。”祁鹄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他拒绝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冰凉。“你把地址还有唐乐的联系方式给我,我自己过去就好。” 我似懂非懂地给了他唐乐的手机,顺带着叮嘱,“那你见到唐乐,帮我看一下她的情况,记得给我打电话。” 他记下唐乐的电话号码,不过模样瞧着还是和平时有些不大一样,比平时更严肃,竟然有些低气压。他抬头认真地看了我眼,“医院你就不要去了,那地方阴气重危险。你在学校等我。”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我拿捏不定主意,望了眼停在自己肩头的元方,元方也是一头雾水地看着我,“他今天吃了炸药吗?” 我把手摊开,今天的祁鹄是怪怪的。 “你说他是怎么了?”我想不透,一边往寝室的方向走,一边问落在我肩头的元方。元方认真地用手托着腮帮子,琢磨好久之后,突然抬起头来。“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他为什么变了模样。” 好吧…… 我回到宿舍,走廊上还有不少看热闹的同学。班长小心翼翼地问我,“小忧,你们寝室真没事吧?我觉得你们四个小姑娘就你最正常了,你能给我说说怎么了吗?” “没事呀,我们都好得很呢。”我表情不自然地敷衍过去,之后用钥匙开门,再重重地关上。 幸好我眼疾手快,不然聚在外面的同学,一定可以看到一屋子的狼藉,从而更加确定了他们的推断,觉得我们这真出事了。 王艳拖着疲惫的身子收拾着屋子,瞧见我进来,她虚弱地冲我笑了笑。 “小忧,你回来了。” 我从她这么单薄的一句话里,听出了她的小心翼翼和对我的疏远。我帮着她一起收拾地上的狼藉,摆正倒掉的椅子之类。虽然寝室不大,但我能明显感觉到王艳对我刻意的回避。 她甚至还央求我去休息,把寝室交给她自己一个人收拾。 我本来就没有好脾气,现在更是憋不住,“你是觉得我不该回寝室,还是在怪我除了你身体里的蛊虫,让你的腿重新变得不利索,你埋怨我多管闲事?” 我看着王艳,一连问了她好几个问题。 王艳咬着唇,模样为难地看着我,她咬了咬牙,如实相告。 “夏忧,这是你的寝室,你回来无可厚非,我无权赶走你。至于我的脚,我看得很开,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只恨自己那时太天真,也恨这个梦结束得太快,我甚至还没有来得及体会之中的快乐。” 她看着我,深表遗憾地说。 “可是我不怪你,我很清楚你是在救我。”王艳接着往下说,“可是我怕你会嫌弃我,会觉得我贪慕虚荣。我也懊恼自己,给你添麻烦了。” “我没有。”王艳坦诚相告,倒让我明显舒了口气,王艳有王艳的小心翼翼,我明白和理解,再说我也有自己的顾虑,“我还以为,你忌惮我的眼睛能看到鬼,我还会鬼术,你觉得我是怪物,所以想要躲着我。” “怎么会?”王艳连忙摇头,“幸亏有你,不然我就完了。” 之后我们轻松了很多,我帮着王艳收拾屋子,中途休息时候,我坐在唐乐的床上,在她床下发现了一个打包盒,那个打包盒看上去有些眼熟。我记得之前王艳也曾带回来一个差不多的打包盒,里面装着已经融掉的面,她告诉我,那是她花了好长时间排队买的,问我要不要吃。 我对面食不感冒,更何况它已经变了模样,就礼貌的拒绝了王艳。我记得打包盒的模样,它怎么会出现在唐乐的床下? 我存着疑惑,捧着打包盒。 王艳看到,一边走过来把打包盒扔进垃圾口袋,一边埋怨,“唐乐也真是的,吃了面的碗也不扔,放在这里惹虫子吗?”瞧我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她看,妹子稍微怔了怔,整理了下思路确认自己没有说错话,再继续补充说,“小忧,我又没有说错,她是不该把餐盒放在这里引虫子的,这样不对。” 我当然也不会赞同王艳的行为,只是提出自己的猜想,“这碗面,就是从后门新开张的那家店买回来的?” 所以…… 王艳用奇怪的目光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番,声音也有些拿捏不准,“这碗面有问题吗?对了,小忧你看下我的手腕,之前这儿有一朵梅花的,不过现在完全腐烂了。” 她一边说,一边撩起自己的袖子,原来映衬着梅花的手臂,现在那地方只剩了一个铜钱大小的烫伤烙印,看着触目惊心,狰狞狼狈。 我心虚地往下咽了口口水,背脊骨冒出一阵冷汗。 “唐乐也有吗?”我突然意识到问题的关键,连忙问询王艳。王艳点头,又在一脸天真的反问我,“当然,我们吃完面后,面店的老奶奶让我们许愿,之后给了我们梅花,让印在手上,说是这样愿望就能实现。我看着唐乐贴上去的。” 原来梅花不是巧合,它也是整个计划的一环。 “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和唐乐一起吃面?你们不是不对付吗?”我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是她找到我,说大家都是一个寝室的,她不想和我做敌人,所以尝试着和我接触。”王艳窘迫地揉着自己的衣袖,模样小心地说,“其实我们应该对她不是很了解,我觉得他人,还是挺好的。” 我咬唇,在心里稍微盘算了下,突然想到什么。“王艳,你继续收拾屋子,我要去医院一趟。” 说着,我就一路小跑着出去,元方也跟了上来。 他小短腿在后面追着,一边跑一边不解地问我,“祁鹄说了,医院阴气重,让你千万不要跟去。你就算有事,你有事给他打电话,他自己处理了,也就不用你去了。” 我放缓脚步,虽然还在朝着医院的方向走去,但元方说得很有道理,我拿出手机给祁鹄电话。可是电话的那头一直占线,我打不通。 试了几次之后,只能放弃了这个打算,我冲着元方将手摊开。 “我需要去医院,来证明一件事情。不怪我任性不听话,要怪就怪祁鹄的电话没有信号吧。”我佩服自己,成功地把锅扔到了祁鹄那里。元方扔给我一抹嫌弃的眼神,不过还是乖巧地跟着我去了医院。 到医院后,我直接奔向病房,说明来意。 值班的小护士疑惑地看了我眼,又翻了翻花名册,“你的朋友不是已经办了出院手续吗?怎么,她没有给你说吗?” 没有。 我们又见面了 “我不知道,我完全没有听说。”我是一头雾水地看着值班的护士。仅剩的一点理智催促我问她,“那给唐乐办出院手续的,是男人还是女人,长什么模样,你总记得吧?” 我现在就盼着,是祁鹄给唐乐办了出院手续,他觉得医院不安全,把唐乐转移到了其他的地方。 “是一个打扮非常讲究的老人,大概七八十岁吧。虽然上了年纪,不过打扮得非常时髦,模样也很精致。她自称是唐乐的奶奶,而且出院的时候,两人有说有笑,关系很好。” 我听到这,心都凉了。 “你们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地办出院手续呢?”我着急上火,竟然对护士发起火来,“住院的时候,留的是我和陈诺的电话,那出院的时候,是不是需要给我们电话,通知我们一声?不然唐乐出了事,你负责吗?” “你能负责吗?”小护士被我说得一张脸涨得通红通红。元方压低声音劝我,“小忧,你冷静下,人已经被带走了,你冲她发火没用。而且这里是公共场所。” 元方的话,让我恢复了冷静。小护士也很委屈,“出院是病人自己要求的,而且老奶奶看着非常慈祥,说话也很有礼貌,有什么不放心的?” “算了,还是谢谢你了。”我没有再和小护士纠缠,快步走了出去。 我心里清楚着,唐乐的身体里住着蛊虫,蛊虫听从老人的指派,她让它们往东它们就往东,也能驱使唐乐开口说话。要装出一副亲密的模样将唐乐带出医院非常容易。 我叹了口气,走出医院睁眼瞎,压根不知道该往哪走。 “鬼婴。” 元方坐在我的肩膀上,突然激动地拍了拍我的脸颊,“我记得鬼婴身上的味道,我能顺着味道找到鬼婴,你不是说它不会放过唐乐吗?那我找到它,一定也能找到唐乐。” 对,我怎么把这茬忘了。 我高兴坏了,直接抱起元方啃了一口。“那你还不快些,等会晚了,我怕就完了。” 元方带着我,去了医院的地下室。 地下室一共两层,第一层是停车场,还有人进进出出。第二层只有医院才有的太平间,这里停放着新近死去的尸体,有的是从外面送来的,有的是死在医院里没有家属无人认领,或者暂时无法送走的…… 我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虽然温度和外面差不多,但下到负二层的时候,我还是紧了紧自己的外套。 我怂,我知道。 但元方比我还怂,他压低着声音,可怜巴巴地问,“小忧,你这地方该不会闹鬼吧?等会真有鬼来,你能应付吗?” 我把元方提了起来,让他给我指一个方向,他指着我正对面的房间说,“鬼婴就在里面,我闻到了它的味道。”我抬手指了指那间屋子,压低声音告诉元方,“你现在可以走了,如果可以,给我找帮手过来。” 元方点头,干脆落在地上,跑得比兔子还快。 胆小鬼帮不上忙我知道,至于他是逃匿还是找帮手,我就不知道了。 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我轻轻推开那扇虚掩着的门。 唐乐被五花大绑地捆在椅子上,她低垂着脑袋,沉沉地昏迷着。鬼婴也低着头,坐在唐乐的肩上,它没有啃食唐乐的脑袋,只是安静地呆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停在原地,因为房间里还有一位不速之客。 我们之前见过,在学校后门的小吃一条街上,她站在面店的下面,陈诺说她是这家面店的老板娘,还一再邀请我进去。 我得谢谢她面店生意太好,而我一向最不喜欢排队,不然…… 不然我的肚子里,也会被蛊虫侵占。然后我也会成为,和唐乐他们一样的傀儡。 老妇人看着我,轻轻点了点头。她换了一件鹅黄色的旗袍,带着一顶上个世纪四五十年代曾经流行过的大圆帽,面上妆容仍然精致极了,粉底唇彩一丝不苟。 我的素面朝天,有些太敷衍了。 “我们又见面了。”老妇人颔首冲我点头,轻轻地笑了笑。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在感觉我身上的气味,“真有意思,你虽然活着,但为什么我在你的身上,感觉到了厚重的鬼气?” 我也嗅了嗅自己的衣袖,可惜我身处其中,闻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味道。毕竟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就会习惯那地方的味道,久而久之,便闻不出来了。 可是,我记得祁鹄说过,我身上的鬼气越来越重,人的味道反而大不如前了。 “你肚子里,养了什么玩意?”老妇人再继续往下说,眼睛睥睨地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下。我心虚地捂住自己的小腹,生怕她看出什么。更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是透明的,毫无隐私可言。 我往后退了一步,虽然心虚,不过态度强硬,“那么你呢,你又是什么玩意?让我猜猜,你应该有两副面孔吧。” 老妇人奇怪地看着我,她明明就很聪明,竟然还要装出一副什么都听不懂的模样。 “你现在这幅模样,精致漂亮,很容易让人觉得,你年轻时一定漂亮得倾国倾城;可是我见过你另外一副模样,一副脸上满是皱褶和老年斑的模样,穿着黑色的斗篷,还拖着一条和蜥蜴一样的尾巴。” “你高举着镰刀,剖开雷秀老师的肚子,近乎疯狂的吞噬她的五脏六腑,好像那是你饱腹的饕餮盛宴。还有王艳,如果不是那晚我碰巧经过,她应该也成了你的刀下亡魂。” 她冲我摇头,滑稽地想要推卸责任。“可是,你没有证据,你凭什么说,那些事情是我做的?” “因为,我看到了。”我指着自己的眼睛说,“我看到了那穿着黑色斗篷的家伙,她的手腕上带着和你一样的玉镯子,上面刻着铂金的蝴蝶,在玉镯的下面,你还在手臂上纹了一朵梅花!” 我质问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放下袖子遮住手镯和纹身。可惜欲盖弥彰,她根本遮不住。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她也不再掩饰,而是干脆承认。“好的,是我做的。我的手上沾满鲜血,可是少女,你的手上未必干净。” 我被她,反将了一军。 “你以前做过什么我不清楚,也不想知道。但是陈诺呢,她去什么地方了?蛊虫告诉我,你放了一把火,把她活活烧死了。” 我虽然放出地狱业火屠烧蛊虫,但是数量众多难免会有漏网之鱼,不巧有一两只逃了回去,告知了老妇人,给了她逃离面店、带走唐乐的时间。 “陈诺的死,我很抱歉。”我长长地舒了口气,“但是她的死,不会也不该算在我的头上,她许是咎由自取,或者她的死,得算在你的头上。” 念之不忘,思之如狂 我承认自己有愧疚,但是她就这么要我的身上背负一条人命,我肯定不服、不愿。 “还真是伶牙俐齿。”老妇人摇头,感慨地将我自上而下看了遍,悠悠清浅地摇头,“到底还是年轻好,你年轻漂亮,所以说什么都对,生气的模样看着,也着实可爱。” 我听不出夸奖的意思,只感觉到了满满地讥诮、嘲讽。 “年轻真好。”她由衷地感慨了句,不过听着好像话里有话。我听出了羡慕,也听出了愤恨。 “陈诺没了,你不替她伤心吗?如果没有她,你在学校寻找合适对象,应该不会那么顺利吧?”我观察着老妇人面部表情的变化,企图看出她的伤心难过。 但是,她脸上还是波澜不惊,仿佛折损的,只是一枚不甚重要的棋子。 果然…… “我不心疼她。”老妇人轻轻哼了一声,“如果真说心疼,我也是心疼我自己。你烧了我那么多的蛊虫,毁了我多少的心血。可是我竟然一点不生气,知道你来找我,还有些高兴。” 我戒备地往后退了退,地狱业火已经在手上准备着。她是鬼,我一把火伺候了,她是人,那我就冲上去干架,我就不信,我连一个垂垂暮年的老女人都干不过! 所以,我很放心。 没想老妇人却突然转移话题,言语轻巧地说,“夏忧,是吧?我有一件东西,想给你看看。一件很有意思的东西。”她吊足我的胃口后,从唐乐的身上,取下一个锦囊,朝我扔了过来。 锦囊落在地上,她给我的东西,我存着提防,不敢随便触碰。 不过多看了它一眼,锦囊有些眼熟,好像是昨天祁鹄给我的那个。那个他非常紧张,曾经因为我给了唐乐而对我大发雷霆,不过这锦囊,我以为祁鹄拿走了,没想竟然还在唐乐这。 “打开看看。”老妇人催促一句,眼里满是期待。 我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还是听话的把锦囊打开。我之前打开过,里面只有一张写着梵文的符咒,我看不懂梵文,不过想来应该是捉鬼除魔一类的咒语。 锦囊里面,只有这一张符咒。我翻来覆去看了两遍,一边把符咒塞回去,一边模样奇怪地看了老妇人一眼,没觉得锦囊有什么。 老妇人却期待满满地看着我,“怎么,你是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吗?” 我摇头,不知道。 “所以,他还真是对牛弹琴,你不但不知道他的心意,甚至连这句话都不知道。”她走近到我的跟前,细长干瘦的手指停在那张纸条上,声音喑哑地说。“念之不忘,思之如狂。” 为了让我听清楚,她语速放得极缓,更是一字一顿。 “不,你骗我。”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消化了老妇人刚才的话,不过始终不能接受,干脆反驳。我和祁鹄只是认识,充其量可以算作朋友,而且我们很多时候连三观都不同,这八个字她一定误会了。 “我没有骗你。”老妇人将我兜里的手机拿出,递到我的跟前,“你若不信,大可以直接百度。我有心可以骗你,难道它个搜索引擎,也会骗你不成?” 我把手机抢了过去,我既信不过老妇人的话,更不信祁鹄会给我写这么肉麻的文字。我打开百度,依样画葫芦地把梵文输入进去,它的意思果然和老妇人说的一样。 “念之不忘,思之如狂。” 想到之前祁鹄给我锦囊的时候,他扭扭捏捏,欲言又止;知道锦囊被我转赠他人后,他大发雷霆,问我要了唐乐的地址,为得就是把锦囊抢回来。我那时说要同去,还被祁鹄言辞果断地拒绝。 我后知后觉地,感觉出了问题。 “怎么了?”老妇人用奇怪的目光自上而下地打量了我圈,手指轻轻抬起我的下颚,“我以为你会很激动很高兴,不过我到底错估你了,你竟然,有些失落?” 我把锦囊塞回到老妇人的手里,往后退了退,极力掩饰脸上的尴尬,“就算是这个意思,东西……东西也不一定是给我的。万一是他有很多一样的锦囊,装着不同的符咒,他搞混淆了,给了我一个不该给的。” 我知道这不可能,但只有解释成这样才说得过去。 “啧啧。”老妇人接过我递给她的锦囊,清浅地叹了口气,她笑我天真,笑我竟然会这样理解祁鹄的良苦用心。“可是他只有这么一个锦囊,而且符咒的背面还有你的名字。夏忧。” “见而不得,何以慰忧?”她把符咒翻了过来,那里用梵文写着一个“忧”字。我虽然不大识得梵文,不过还是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我咬紧唇,略微有些心塞。 我需要,好好和祁鹄谈谈。 不过往后退了一步,和老妇人隔开一段距离,我模样冷清地看着老妇人,“就算祁鹄对我有心,那也是我们两自己的事情,和你无关。我们自己说就好。” “是吗?”老妇人阴阳怪气地说,虽然顶着一张精致的容颜,不过看着却有些让人不寒而栗。她非常失望地提醒我,“你手里的这张符,还有这个锦囊,都是我给祁鹄的。或者说,是他问我要的。” “你在胡说什么?”我冲老妇人吼去,双手紧握成拳头。 “很吃惊吧,我也很奇怪呀。”老妇人啧啧摇头,“我还没有告诉你,这锦囊从来都送给心属之人,时间一久,接受锦囊的人,也会慢慢生出爱慕之心,两人就能在一起长相厮守。” 我唇咬得更紧,脸色有些发白。 “说来可笑,他问我要锦囊的时候,知道我身是厉鬼,更知道我在做什么龌蹉的勾当。不过还是愿意委身和我讲和,答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为了从我这里要到一张这样的符咒。” “不,他不是这样的人。”我摇头,不敢相信。 “或者,你可以亲口问问他。”老妇人冲我打了个响指,眼前场景突然变化,竟然是一处破败不堪的寺庙。唐乐还被五花大绑地困在椅子上,老妇人站在一旁,指了指里屋供奉神灵的位置,邀我进去。 我给你足够的诚意 虽然知道她可能有诈,只我没得选,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在一片已经完全荒废的正厅里,祁鹄被捆绑着,吊悬在柱子上,身上遍体鳞伤,显然被刑讯逼供过。 “祁鹄。”我往前跨了一步,指着老妇人开骂,“你对他做了什么?你放他下来!我告诉你,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一定给你急!祁鹄,你能睁开眼睛吗?” 听到我的声音,祁鹄艰难地睁开眼睛,目光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他虽然被捆绑着,却努力回避着,和我眼神的接触。 他并不想,我看到他这般狼狈、难堪的模样。 我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他一眼,他身上伤口深浅不一,情况很不好。 “不是说和他没关系吗?怎么刚刚见面就紧张得不行。”老妇人跟着走了过来,走到我跟前,讥诮地说。“怎么,心疼了吗?” 她的手抵在我的左胸上,“也是,自己的小情人被这么吊着一定很难过吧。不过你们感情真好,他送你锦囊,念之不忘,思之如狂;你为他牵肠挂肚,担惊受怕。果然年轻就是好,还能守着这般郎情妾意,情意绵绵。” 祁鹄脸涨得通红,更不敢和我的眼睛对视。声音细小如蚊子,“锦囊里的字,你……你见过了。你,你应当不识得。” 我现在可以确定,锦囊确实是祁鹄给我的,而且他很清楚里面写了什么,他对我,是真存了那般心意。 我怪自己迟钝,竟然一点没有察觉。 可是……不该是我。 “她自然不识。”老妇人冷冷地笑了笑,嘴角浮出一抹浅笑,“这不有我吗?她不知道,我还可以说给她听。让他知道你的心意。” “别说了。”我打断老妇人的话,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更不想她平白无故看了我们的笑话,“锦囊是我和祁鹄的私事,我们自行就能处理,倒不用你特别费心。那么你把他放了,或者,我强行带他离开。” “走。”祁鹄却强行打断我的话,给我使了个眼色,“夏忧,你有多远就走多远,别回来了。” 祁鹄比我本事,他都被老妇人虐成这般,我要硬碰硬,估摸着全无胜算。 可是,我就算扔下祁鹄跑了,鬼知道这破庙到底在什么地方,我也逃不出她特别选定的这地。 老妇人将身子转了过去,背对着我们,声音压得低低喑哑,“既然不要我费心,那大可收起这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反正你们,一个都跑不掉。”她说完,把身子转了过来。 她披上了黑色的斗篷,刚才还精致的妆容瞬间苍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布满老年斑、长满皱褶的脸。她佝偻着身子,还拖着一条长长、和蜥蜴差不多的尾巴,摇晃着朝我走来。 我心虚地下咽了口口水,她见我吃惊,脸上竟然露出一抹苍凉的笑容,轻轻挑了挑眉毛。“你刚才不是说,我有两副面孔吗?我现在让你见见另外一副,也算拿出了我足够的诚意。” 她不需要给我诚意。 老妇人抬起自己长长的指甲,以它划过我的面颊,脸上立刻多了两条薄薄的血痕。我仓促往后退,干脆召出地狱业火,围着老妇人烧了起来,业火熊熊,她处在里面竟然岿然不动。 甚至脸上没有一丝惊恐。 我见状,赶忙把身上带着的符咒和念珠也统统扔了过去。念珠打在老妇人的身上,落在地上,哗哗作响。只她还是模样平静地看着我,表情浅淡,未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她面无表情的脸,似乎在嘲笑我只有这点本事。 “小忧,捉鬼的那套对她没用!”祁鹄焦急地吼到,他想帮忙,可惜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所以祁鹄才会栽在她的手里。 我只能收了地狱业火,改换手搏。没想她看着年纪大,身子佝偻,但身形矫健得厉害,两下把我制服后,以手抵在我的喉头,将我完全锁死,尾巴也缠在我的腰上,我被她困得,彻底不能动弹。 老妇人遗憾地说,“可惜了,真可惜呀。之前我听说你是覃朝雪的孙女,心里存着忌惮,以为会非常本事,没想竟然这么轻松。不过说来也是,那小子不还跟着居德慵吗?结果本事也堪堪一般。都是鼎鼎大名的走阴人,怎么教出来的徒弟,反倒资质平平?” “你不许说我奶奶坏话!”我干脆怼了回去,她用手捏住我的嘴巴,“小丫头本事一般,不过嘴皮子功夫倒挺厉害的。对了,我正好看看,你这身子里,藏了个什么样的怪物!” 我心虚地把身子缩成一团,不知道为什么,我下意识地觉得,奶奶将老冥主残魄囚于我身体里的事,不能让她知道。 她的手指停在我的唇边,见状二话不说狠咬了口! 她吃痛松了手,反应过来狠狠甩了我一个耳光!祁鹄挣扎着要过来,但是捆绑他的绳子太结实,根本挣脱不开。 “还挺有脾气的。”老妇人用手背拍了拍我的面颊,“我听陈诺说,你的血香甜可口,味道好极了。我现在看着细皮嫩肉,应该非常好吃。也不管你养了个什么怪物,我等会就把你们一起吞了吧。” 说罢,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一枚近乎于透明的飞针刺入到她张开的血盆大口中,几乎是在同时,一把桃木剑朝我劈来,落在缠绕着我的尾巴上,她的尾巴立刻变成两端,我趁机踉跄逃出。 激动地看了眼手举桃木剑的来人。 不过待我看清她的模样长相后,支吾有些语塞,更不知说什么才好。 只能张了张嘴,浅唤了声。 “奶奶。” 她嗯了一声,抬头看了眼还被挂在上面的祁鹄,扔给我一把小刀,“你去,把他放下来吧。” 我点头,接过小刀走到祁鹄的跟前。 他眼神闪躲地看了我眼,身子往后靠了靠。我们虽然近在咫尺,但感觉又隔得很远很远。 “小忧,对不起。” 他说。 可是,他为什么给我道歉? 我们的账,晚点再算 “你的伤,没事吧?”我为难地看了祁鹄一眼,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祁鹄点头,苦笑着说没事,还是会避开我的目光,只虚靠在身后的墙上。虽然低着头,不过我还是感觉到了他周身的落败…… “锦囊,我就当压根没有收过。”我扔下这句话后,快步朝奶奶那边走去。我也怕和祁鹄单独相处,我们聚在一起,感觉特别尴尬。祁鹄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不过到头来,他竟把那些话都给憋了回去。 待我回头的时候,他又把头低下,避开我的视线。 ………… 奶奶这边还在和拖着蜥蜴尾巴的老女人缠斗,桃木剑砍在女人的身上,竟然一点用都没有,老妇人摇头冷嘲热讽,“我听说的覃朝雪明明厉害得不行,没想本事相当一般。” “那你可能听错了。”奶奶竟然顺着她的话往下接,脸上表情不为所动,面对这拙劣的激将法,丝毫没有要上当的打算。不过加快了手上的力道,和老妇人再走了一个来回。 “你到底是什么玩意?”打斗的空隙,奶奶见缝插针地问,眉头紧皱。“你是人,便不可能长着蜥蜴的尾巴,可倘若是鬼,又该忌惮这些术法和桃木剑。加之你计谋阴诡,所用术法和地府恶鬼一般,也不像是走阴人。” 同样的问题,祁鹄问过。 我心虚地望了眼祁鹄的方向,他努力支撑着身子,拖着沉重的步子朝我走来。我到底还是扶了他一把,祁鹄也没有避开。不过声音压得低低的,“锦囊的事,还请你忘了吧。也请你不要说与我师傅知晓。” 如果让居德慵那个老顽固知道,估摸着不只是重罚,怕要把祁鹄赶出师门,断绝关系。 我不会接受祁鹄的心意,那个锦囊至多是个乌龙。 祁鹄不想被别人知道,我……我也一样。 “你放心,我已经忘了。”我干脆果断地说,却又在祁鹄的眼里看到了一抹受伤。不能再继续之前的话题,我瑟瑟清浅地笑了笑,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纷乱错杂的战局当中。 “不过你说那家伙到底是什么玩意,为什么奶奶的鬼术对她一点用都没有?她那模样,怎么都不能是还活着的人呀。” “我不知道。”祁鹄沉声说,“我之前和同寝的朋友一起去后门吃饭,发现了那家面店,看到了她正在熬制的蛊虫。我以为她只是心术不正的邪道士,依靠着蛊虫达到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我专门抽了一天的功夫,从早上等到晚上,等到面店无人的时候,单独和她谈了谈。” 祁鹄告诉我,他那时开门见山地说明自己的来意,老妇人听说后竟然面上波澜不惊,甚至当着他的面换上了另外一幅面孔。一边玩弄自己的蜥蜴尾巴,一边讪笑着看着祁鹄。然后她让祁鹄不要插手自己的事情,作为报酬,她给了祁鹄一张符,并且说明了用途。 “我见过那张符,知道它是真的,所以我在背后写上你的名字,装在锦囊里。”我刚才是一片好心,想着转移话题,只没有想到,祁鹄自己竟然把话题又转了回来…… 我把头低下,心里尴尬极了,盼着祁鹄发现其中的问题,稍微转移下话题。 但是他个榆木脑袋,竟然死咬这事不放。“我不愿你与一只厉鬼约为婚姻,跟不愿意眼见你各种与他纠缠,可惜我不是他的对手,只能想着如果你移情别恋,便能远离那只恶鬼。” 我突然松了口气,原来祁鹄只是为了让我远离卫飏,才想出这么可笑的伎俩。亏我以为他真对我有意思,然后还得处心积虑地琢磨,要怎么才能说服他。 祁鹄说完,轻轻看了我眼,看到我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后,他却稍稍紧皱了下眉头。 我们交谈的时候,奶奶和老妇人不断过招,却是你来我往,双方都占不了便宜。鬼术对老妇人无效后,奶奶也和我一样,选择了肉搏。不同的是,我三脚猫的功夫,奶奶明显厉害了很多。 突然一杆长戟深入,竟然不偏不倚地进到老妇人的身体里,她惊慌失措地连连后退,待把长戟取出时,她一张脸苍白了许多,虽然模样看着还和刚才一样,不过精气神一下垮了下来,虚弱极了。 “卫飏!” 如果不是某只用眼神示意我冷静,加上祁鹄还在一旁拉着,不然我一定冲上去,干脆果断地给某只一个大大的拥抱。这些天所有的不安,在看到卫飏的那刻彻底烟消云散。我也不管眼前的老妇人到底是什么玩意,反正卫飏一定能轻轻松松地收拾她! “阿芙。”卫飏竟然能叫出老妇人的名字,她明显地怔了怔。不过卫飏却是眼眸一转,看向奶奶,“我没想到你也会在这里,不过我们的账,可以等会再算。” 奶奶点头应了一声,接受了卫飏的安排。 不过还是用不大确定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卫飏一番,“今日十五,你应该在地府服刑,万不该出现在这里。不然我知道你能赶过来,倒也不用特别走上这么一遭。” 奶奶的话,提醒我了。 我刚才见到卫飏太激动,既然忘记了他不该这时候出现。 卫飏还是和以往一样,慵懒、万事不上心,扔给奶奶一抹白眼,压根不想搭理,不过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今天虽然是十五,但是这丫头捅了一个好大的篓子,不能见她被厉鬼吞下,我拜托白苏开后门,她听说要对付的厉鬼是阿芙后,点头开了后门。” 他说完,一道森冷的目光,落在老妇人的身上。 老妇人面露疑惑,“你,认识我?” 也不像是在寻问卫飏,更像自言自语,她低声喃喃,“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叫我阿芙了。我听着,竟然有些恍若隔世,都快忘了,这是我曾经的名字。” “我们以前见过,不过时过境迁,你应该忘了。”卫飏长长的舒了口气,将手里握着的长戟竖了起来。 我小心地,往下咽了口口水。 她曾,尊为神灵 老妇人往后退了退,脸上表情复杂,不过留出足够的耐心,听卫飏娓娓道来。 “这座废墟曾经是一处香火鼎盛的寺庙,你曾经是供奉在这里的神灵,为人们搭建良缘,也常有人过来祈愿婚姻圆满,家宅安康。你尽心尽力地旅行着一个神灵的义务,帮助这些普通人实现愿望。可惜时过境迁,慢慢人们就把你忘记了,渐渐这里香火不在,也没有人记得这里曾经住着一位神灵。你失望至极,回到地府,做了现任冥主的仆人。” “难怪,那些对付厉鬼的术法没法伤到她,原来她曾经是神灵。”祁鹄低低感慨,摇头补充说。“只是可笑,曾经的神明,竟然成了这样。” 老妇人的眼神黯淡下去,似乎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神灵吗?我以为这世上的人,都把它忘了。”她嗔笑地张开手臂,晃动下身上的黑袍,再看了眼拖在地上黑漆漆的尾巴,哭笑不得地说,“其实着实为难你,我现在这幅模样,哪还有半点神灵的模样。你……你竟然看出了。” “我跟着白苏,曾经见过你几面。”卫飏一言以蔽之,不过表情凝重地看着老妇人,眼神冷峻如刀,“我记得那时你虽然在地府,但是每日都会给自己画上一丝不苟的妆容,打扮精致地在地府行走。就算不在庙堂之中,还是严于律己,白苏曾说要以你为榜样。庆幸她不知道,你现在已经变成这幅模样。” 老妇人低下头,似乎在回忆曾经的美好,她苦涩地笑了笑。“我当初能跟着那样一位殿下,倒也感觉极好。只是……” “只是你接受不了这样巨大的落差,或者被地府深渊的厉鬼教唆挑拨,竟然潜移默化地发生改变,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卫飏遗憾地通知,“白苏已经在地府下了通缉令,逮捕你回去。” 卫飏说完,以绳索将老妇人绑住,经由小鬼送入地府。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老妇人,低声喃喃,“她让我留活口,是盼着她能回头是岸,不过这般良苦用心,我怕阿芙不会领情。” 我以为卫飏会和老妇人有一番鏖战,没想竟然这么轻松地解决问题。欢喜着一路小跑凑到卫飏跟前,笑眼眯眯地看着某只。他则表情复杂地用手轻轻摸了摸我的脸颊,脸色阴沉。 想起脸上有伤,赶忙低头,身子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我细小的举动,并没有逃过卫飏的眼睛,甚至他干脆伸手,将我一把揽入怀中,压低声音表示自己的不满,“这次,倒不是你闯祸。不过留下这么个烂摊子,也不好收拾。” 我心虚极了,只能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他教训数落我都认了,但能不能在奶奶的面前,稍微留点面子给我?奶奶平静地看着我和卫飏互动,感觉到我投来的目光,她轻轻笑了笑。“我得,走了。” 我有事问奶奶,但是这事不能当着卫飏的面。所以,我张了张嘴巴,到底把那话憋了回去。 “走吧。”出乎我意料的是,卫飏竟然没有出言阻挠,而是目送奶奶离开。我眼巴巴地看着奶奶,但她走得干脆,竟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我的心里,再次泛起浓厚失落。 卫飏的大手,在我的肩头落下,低声问我,“你还是想问她,是不是如养着一只花瓶那样待你?” 虽然我想问得不是这个,但被卫飏戳到,还是稍微将头低下。 心情复杂地喃喃,“奶奶这次过来,倒是担心我。不过担心我倘若被吃掉,腹中的老冥主也一样不复存在了……” “你在说什么?”卫飏突然表情严肃地问,手竟然掐在我的咽喉处,声音压得低低的,“它不是已经从你身体里剥离出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虽然他掐得我几乎没有办法呼吸,不过知道卫飏是真的担心,也是真的想要知道原因,我心虚地咽了口口水,老实回答,“我那时的确以为老冥主从我的身体里钻了出去,但那只巨蟒最近又回来了。我……我给白苏说过,她,她没告诉你吗?” 卫飏摇头,不过反应过来松开掐住我的咽喉,有些无措地给我道歉。 我当然没有和卫飏置气,只是顺着他刚才的话分析说,“白苏是地府的冥主,每日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她处理经手,忘记给你说正常。那我现在给你说,应该也不晚。” 卫飏点头。 “这事我会和白苏商量,你稍安勿躁。”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但我心里所有的担心瞬时烟消云散,竟然安抚到位。“行了,我们出去吧。” 他说完,把之前五花大绑的唐乐解开绳子,再模样复杂地看了祁鹄一眼,特别关照地将他自上而下看了一眼,之后和我十指紧扣,在前面带路。祁鹄扶着唐乐,跟在我们后面走了出去。 走出这座由幻境构成的庙宇。 出口竟然是学校的后山,白苏在外面等着我们。瞧见我们出来,她微微直了直身子,朝我们走了过来。先看了祁鹄和唐乐一眼,言语随便地让他们离开。“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了,还有,我希望你们当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切记不要怕到处乱说。” 唐乐怔怔地停在原地,她后知后觉,并未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祁鹄拉着她离开,不过模样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我避开他的眼睛,模样稍微有些反常。 白苏走近,稍微拍了拍卫飏的肩膀,“这次我帮你免除了受刑,不过仅此一次。下次,下次就算天塌了,我也不会为你再开后门。否则我这冥主在地府,怕要威严扫地。” “我知道。”卫飏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轻轻向白苏点头,不过之后阴阳怪气地补充说。“不过你让我过来,或者是不想亲眼看到阿芙。她曾伺候你多年,为你启蒙,伴你成长……” “别说了。”白苏干脆打断卫飏的话,朝他吼去。“你已经得了便宜,没必要再卖乖。你捉阿芙是分内之事,不是为了我。”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白苏面上露出窘迫、急于解释的模样。 我需要一个解释 “哦。”卫飏应了一声,就算是回应了。 只是刚才白苏的态度,竟然有些许的欲盖弥彰,她想要遮掩什么,却又暴露了什么。 “我走了,这里交给你。”白苏并不想拖泥带水地留下,干脆转身回去。卫飏大抵想要和我独处,指了指身后的唐乐和祁鹄,“我能劳烦你,帮忙送他们回去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双手叉在裤子口袋里,言语轻挑很不走心。仿佛只是随口问问,就算白苏不答应,也不会怎么着。 白苏用奇怪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卫飏一番,我也觉得他要求有些过分了。轻轻拉了拉卫飏的衣袖,咳嗽了声。某只竟然浑然不觉,还是和白苏保持目光的对视。 果然白苏冷冷笑了笑,“我活这么久了,你是第一个这么要求的家伙。从来只有我命令别人,别人万不能这么使唤我。” 卫飏还是安静地看着白苏,不卑不亢。 她低低骂了一句,终于选择妥协,“好,不过下不为例。” 又回过头对祁鹄和唐乐说,“你们给我跟上来,我只送到有人的地方就回去。请你们珍惜吧,这样的机会几辈子都修不来。” 她说这话的时候,祁鹄刚好从我的身边经过,没有直接反驳白苏,只小声嘀咕了句。 “这样的机会,我也不想有。” 幸亏白苏没有听到,听话地在前面带路。我松了口气,目送他们渐行渐远。直至完全看不到的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事情严重,因为我还得留下,对付更棘手的卫飏。 我心虚地冲卫飏笑了笑,讨好地给他说了句谢谢。“幸亏你那时过来了,不然我就被阿芙吃掉了。” “呵。”某只以鼻孔出气,压根不想领情。 知道某只在扮演聊天终结者的角色,等我什么都说不出来的时候,便要和我秋后算账,所以我要努力寻找话题。我笑得更虚心了,“白苏帮你开了后门,躲过一次刑罚不碍事吧?不过这么一来,岂不欠了好大的人情?” “呵。”某只还是冷哼一声,给的表情不要太少,竟然完全要我猜猜猜。 我没有好脾气,加上某只一直这样的反应,勾出无限担心,气哼哼地瞪了卫飏一眼。“你就不能多给些反映吗?你听不出我担心你吗?” “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白苏?”卫飏反问我,“她是摊上了大麻烦,所以我和她下月都得服刑,地府之中,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唯有如此,那些小鬼才会知道规矩,不敢越雷池一步。” 我本来就提心吊胆,听卫飏这么一说,更是心悬吊吊地提到了半空中。一想到下个月他要受到双倍的责罚,心里担忧极了,委屈的眼泪顺着流出。惹得卫飏无奈地叹了口气,帮我擦掉眼泪。 他嗔怪我说,“不过把这次赖掉的补上,我早就习惯,你这心疼来得未免太陡。而且你哭得稀里哗啦,还得我费心安慰。” “我哪有。”我更委屈,不过把倾泻出的眼泪给憋了回去,嘴巴嘟囔着可以放油嘴壶,“都……都怪我。” “我怪你做什么?”卫飏难得深明大义了次,和声细语地轻劝,“是阿芙要来招惹你,她在你身边兴风作浪,也觊觎你的身子。你躲是躲不掉的,逼到墙角兔子都会咬人,我怪你作甚。” 他说到我的心坎上,我赶忙点头,成功地把锅甩给老妇人。“对,都怪她。不过说来奇怪,你说她既然曾经是供奉在寺庙的神灵,为什么愿意自甘堕落?” 我窃喜自己总算把话题转移到了别人的身上,不用再继续尬聊。 但是没想卫飏竟然绷着一张脸的,又把话题转了回来。 “她怎么想不重要,我也不需要知道。”他撂下这句话,却突然身子往前。我没有料想到卫飏这突然的举动,却是连连后退,被他逼到了墙上! 在他气势凛冽的威逼中,我整个身子已经完全贴在了墙上。 他一只手撑在墙上,另外一只手将我锁死在他的怀中,以标准壁咚的姿势将我禁锢。我太熟悉整个姿势,他从来如此,是要对我严刑逼供。 我更心虚,为难地对了对手指。 往下咽了口口水。 垂死挣扎地问,“卫飏,你……你有什么意见吗?” 他只虎视眈眈地看着我,眼里扫过一抹狠绝,“你和祁鹄,什么关系?” 我心咯噔一下。 虽然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但被卫飏这么一问,竟然生出一种被人捉奸在床的错觉。心虚地往后躲了躲,模样小心。“我们没有关系。我们能有什么关系,不就他是他,我是我吗?” 可是卫飏变戏法般地拿出一个锦囊,递到我的跟前。 我彻底地,放弃垂死挣扎。 卫飏眼见我模样窘迫,竟然火上浇油,他把锦囊打开,指着上面的梵文,阴阳怪气地说。“见之不忘,思之如狂。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认字,我不知道。” 我下意识地否定,身子完全贴在了墙壁上。如果墙壁有缝的话,我一定二话不说地往里钻! 但是墙壁并无缝隙,还得硬着头皮面对卫飏。 “你不识字没有关系,我可以挨着挨着给你说。”卫飏冷笑着,再指了指后背的名字处,“这里,写着夏忧。” “我认识这张符,阿芙以前做神灵的时候,掌管姻缘,所以善男信女时常回来向她情愿,把对彼此的思慕写在符文上,希望得到神灵庇佑,永远相爱。” 卫飏面带笑容地解释,我也笑着。不过他笑里藏刀,我的笑容全是尴尬。 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我知道。 ………… “背后的夏忧呢,我确定是你的名字,因为这里还印着你的生辰八字。我与你约过冥婚,知道你的生辰八字,这里名字一致,生辰八字一致,所以这符是给你的。” 我要想瞒过他,着实不易。 我笑得更尴尬,他偏偏穷追不舍,“可是我从来没有写过这样的东西,那么又是谁对你见之不忘,思之如狂呢?” 你竟在怪我? 我哭笑不得,某只又是步步紧逼,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要在这时候吊着我的胃口,一步步深入。 我长长出了口浊气,索性豁出去了。 “符咒是祁鹄给我的。不过我在此之前,并不知道他存了这份心思,你之所以会在地上捡到,也是因为我把它还了回去,我还劝他对我死心,彻底忘记这事。” 遮掩无用,索性干脆豁达地承认了。 卫飏意味深长地冲我笑了笑,轻轻扬了扬唇角。他抬起细长的手指,轻挑我的下颚,“你把自己摘得真干净。” 某只虽然言语轻松,不过我能鲜明感觉出他在吃醋。 他吃醋我收到这么一张符咒,吃醋有其他人心里记挂着我。他旗帜鲜明地表现这一点,希望我最好记得。 我感受到卫飏的心意,心里喜滋滋的,不过想到要应付他,又是悲从中来。 “那确实和我无关。”我把手摊开,祁鹄的喜欢来得太陡,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被老妇人一语道破时,我才看懂了他之前和我独处时的晦涩,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对我的事情这么上心。 我之前也是迟钝,竟然单以为祁鹄一再参与,是因为出于走阴人的责任。 现在想想,我果然天真。 “那你觉得,和谁有关?”卫飏撩起我的头发,温柔轻抚,虽然是在质问我,不过眼里是藏不住的深情。 虽然这样的方式让我难堪,不得不说,却是调情的一部分。 我更心虚,不过灵机一动,把锅干脆扔给卫飏,“和你有关。是因为你和我约了冥婚,他看不惯世上有鬼,想要救我脱离苦海,本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想法,这才写了符咒,想着让我离开你。” 我佩服自己,竟然把事情说成这样。 卫飏冷冷抽了抽嘴角,笑意竟然肆无忌惮,“所以你是怪我,怪我喜欢你,引来祁鹄写符咒,给你造成困扰,让你难堪了?” 他这是反问句,只我偏偏浑然不察,还要厚着脸皮顺坡而下。 “没事,我原谅你了,我不计较。” 这页当然不会就这么翻过去,卫飏反客为主地将我控制住,“夏忧,你可真厉害。” 他咬牙切齿地说,模样凶狠。 我没法反驳,只能委屈巴巴地看着卫飏。不过庆幸的是,这招对卫飏竟然有用,他换了一副表情,以手钳制我的下颚,言语威逼,“也罢,这次就算了,如果还有下次……” “如果还有下次,我任由你处置。”卫飏松口后,我连忙顺着他的话往下接,不过后知后觉地发现某只嘴角的坏笑,这才意识到他竟然又给我挖坑了。 因为,他坏笑着轻扬唇角,嘴角露出一抹邪魅,“这,可是你说的。” ………… 虽然已经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但要收回那句话太晚,只能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某只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手,往后退了退。 “行吧,我送你回学校、不过下次见了祁鹄,请你明确告知他,你是我的。”他这页怕是翻不过去,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我为了不让卫飏再说回去,只能假意答应。 和卫飏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他一直把我送到了寝室楼下,这才依依不舍和我分别。 我快步走上寝室,待看不到卫飏后,才长长松了口气。 某只压迫性太强,现在隔得远了,我才能呼吸到新鲜空气。 回到寝室,她们都没有回来。 我看了眼陈诺的上铺,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们昨天还一起谈天说地、无话不说。我从未想过,她会厌恶我,甚至起了杀心。我更知道她永远会不来了,稍微替她收拾了下东西。 我发现了一本她的日记。 日记记载了我们住在一起后的点点滴滴。 陈诺说,她见到我的第一眼,便感觉出了我的不同。我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她发现了黄符纸和念珠,还没有开口问便被我搪塞,敷衍说最近学校怪事连连,仅仅用来辟邪。这事情我还记得,只陈诺没有追问,我以为自己这么的解释,可以对付过去,没想却在她的心里,留下了怀疑我的种子。 之后我带着元方回到寝室,她从那时确定了我的不一样,又看出了卫飏和我的亲密,还有他本身厉鬼的身份。她暗暗地知道了所有的一切,却在面上维持和我平和友善的关系,留着一层虚妄的窗户纸不予捅破。 她明明恨我到骨子的深处,却偏偏要装作和我关系亲密,是最好的朋友。 她一定很累,可是未必会有收获。 我再呆了一会儿,王艳从外面回来,她扔给我一抹虚弱的笑容,自顾自地坐在自己的床上,倒头睡了下去。她今天经历了太多,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不想打扰王艳,我默默注视着,静静看了她好长一会时间,才把关切的目光收了回来。 我在宿舍看书,等到天完全黑了之后,唐乐才从外面回来,鬼婴还是停在她的肩头,不过低垂着脑袋,没有了之前的模样凶狠,感觉好像变了模样。 瞧见我在盯着它看,鬼婴会不自觉地避开我的眼睛。 虽然只有一瞬,不过我瞧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它的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夏忧,你出来。”唐乐突然走到我的床边,我把注意力从书上转移开,目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看出了唐乐的别扭,不过有些不懂,只能目光迟疑地看着她,巴巴等着下文。 唐乐咬着唇,模样艰难,不过还是硬着头皮瞥了我眼。“谢谢。” 她这话说得别扭,要我受着更别扭。 所以我反驳说,“你倒不用给我说谢谢,我那时候会救你,不过因为顺手罢了。阿芙要找我,她不可能放过我。倘若一直让她躲在暗处,我便一直被动,所以这才决定把她揪出来。” 我说是顺道,她便不会觉得压力山大。 唐乐唇瓣咬得更紧,不过长长地出了口浊气。“我还是得说谢谢。另外,你能出去趟吗?我有话问你。” 意外和情理 唐乐这时让我出去,我一头雾水,也不知道她这么要求我出去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只是我没有办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出去之后,唐乐模样复杂地看着我,我见过她太多桀骜不驯的模样,这么乖巧安分的模样着实难得。 鬼婴还是停在唐乐的肩上,不过带着戒备地看着我。他之前也见过我出手,知道我很有本事,大概怕我把它收了,所以才会对我生出防备,将我当成敌人。 不过我暂时不会理会鬼婴,不过斜着眼睛看了唐乐一眼,”我待会回去还有事情,你最好长话短说。” 我对唐乐一向没有什么好感,也想快些结束这个话题。 唐乐点头,不过面上多出一抹为难,稍微停顿之后,虽然为难不过模样清浅地说,“就算你是顺路救我,我也得说谢谢,这是基本的礼仪。他日如果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能帮就帮,这是偿还人情。” 她说这话着实让我意外,不过既然这么说,说明她到底还是有一些良心的。 “帮忙倒是不用,以后在寝室的时候,你对我和王艳客气一些就好。”我避重就轻地说,只希望唐乐可以客气一些,以后的日子稍微好过些便好。 “夏忧,你这话什么意思?”唐乐反问我,我怔怔地看着她,刚才都还没有问题,只突然他又有了一些明显的距离感。 果然,唐乐一口咬定,如果我不能接受她的条件,就是看不上她,我勉为其难地答应。之后,唐乐和我聊到祁鹄,说到他是一个奇怪的道士,会用奇怪的目光盯着自己看。唐乐关切地让我和祁鹄保持距离。 她之前才经历了祁鹄给我锦囊,上面写着暧昧、表达相思的情话。虽然我已经澄清了和他的关系,但是唐乐果然多想,所以才会特别关照。 我是要和祁鹄保持一段距离,不过绝对不是因为他对唐乐稍微多看了两眼,我太清楚其中的原因,祁鹄一定是看到鬼婴觉得奇怪,所以才会多看一眼两眼。 我之前叮嘱过,他如果看到停留在唐乐身上的鬼婴,切勿对鬼婴下手。走阴人从来心里门清,鬼婴虽然本事一般,但是最喜欢死缠烂打,就算勉强压下,也得付出各种代价。 所以走阴人为了不给自己招惹麻烦,一般都不会特别招惹鬼婴,避免惹祸上身。 祁鹄知道,所以我很放心他不会再拿回锦囊的同时,顺道把鬼婴收了。 “他是正人君子。”虽然知道祁鹄不会在乎唐乐的看法,不过我还是想要替他辩解,“我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我可以与你保证。” 我这么坚持,唐乐也只能哦了一声。 我突然生出了些许的疑惑,我和唐乐这么相处下来,我感觉到她并没有如想象中的那般不讲道理。她只是稍微有些个性,然后我们不一样罢了。 我瞥了唐乐一眼,模样为难地问,“或许我这样有些唐突,不过我想问问,你之前为什么要流掉那个孩子。” 唐乐惊异于我的问题,鬼婴瞪大眼睛,怔怔地看着我。 “好吧,我唐突了,我不该问的。”看到唐乐露出为难的模样,我立刻作出退让,非常痛快。 “呵,”唐乐笑了笑,虽然模样是在笑着,不过笑容跟哭差不多,模样难看。我虽然已经让她不用说了,但是她在犹豫过后,还是如实相告。 唐乐平时光鲜亮丽,但是她过得并不像我们想的那样,她有个非常混蛋的男友,虽然很有钱,唐乐也喜欢他喜欢得死去活来。但是她并不是他的唯一,私下里他和很多女孩关系暧昧,也亲口说过不会娶唐乐。 唐乐当然伤心难过,不过却非常依赖男孩,爱得非常卑微。明明知道那是危险的地狱,偏偏义无反顾地深入。 后来,她怀上了孩子,但是男友慌了,他从世上人间蒸发,再也找不到。唐乐痛彻心扉后,终于决定和他划清界限,对他也再无幻想。 “那就是一渣男。”我果然骂出,但见唐乐模样艰涩,知道她心中还存着留恋。又在补充了句。“倘若这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我也会把孩子打掉。你没有错,只是可怜那个孩子,它还没有看到这世界的花花绿绿,就又变成了一抔尘埃。” 鬼胎还是小心翼翼地瞪着我看,虽然我刚才是帮着它说话,但是它丝毫不领情。 “这孩子不该来的。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唐乐和我坦言,较之前明显松了口气。不过轻轻咬了咬下嘴唇,把那些不敢说的话,通通倾泻而出。 “我怀着这个孩子的时候,浑然不知。加上那段时间找不到他,我变得疯狂和难以理喻,整日整夜地在酒吧宿醉,作息颠倒,生活完全不规律。所以就算我想留着这个孩子,我也是留不住的。” 酗酒对婴儿的伤害,正常人都知道。唐乐那时候虽然有些不人道,不过也只能这么做了。 鬼婴的表情变得非常复杂,不过发现我在看着它之后,它把头偏向一旁,佯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 “你说真的?”这四个字,我是帮鬼婴问的。 “我没有必要在这事情上欺骗你吧。”唐乐反问,我也这么觉得。之后我们没有再说其他话,只能自顾自地回到了寝室。我借口有事外出,让唐乐他们待在寝室里。 我所谓的外出,自然是去见卫飏。 趁着,还没有封锁学校的时候。自从学校接二连三出现事故之后,每晚必须查寝,而且务必在十一点之前回宿舍。 违规会被记过。 我去到出租屋的时候,卫飏已经在沙发上坐着等我了,还是一副慵懒的模样。我太习惯他这幅模样,干脆直接在他的身边坐下,然后顺势扒拉着他的手臂,将自己缩进他的怀里。 一气呵成地,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 他,目光奇怪地上下打量我。 且行且珍惜 我自问自己这样完全没有问题,但是却遭遇到卫飏一缕奇怪的目光。 我有不明所以,故而反问说。 “怎么,我是脸上有花,还是有什么别的地方让你不满吗?”我一边说,一边扔给卫飏一抹嫌弃的目光,卫飏皱眉清浅地看了我眼,干脆直接地反驳,“我只是奇怪,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只觉得你在这时这么主动,大概是做了心虚事。” …… 我没有,不过是一时顺手罢了,而且卫飏为什么会得到这么奇怪的结论? “这应该不算投怀送抱,而且我做了什么,你不是一清二楚吗?”我说得理直气壮,不过考虑到敌我能力的强弱,只能示弱地改口,“我做的事情,你已经责怪过我一次了,不能再责怪我第二次。” 我被阿芙盯上,之后险些丢掉性命,卫飏为了救我,要求白苏开后门,之后还得受罚补上;还有祁鹄给我的锦囊,写着他对我本不该有的感觉。 我知道这些事情荒唐,但是卫飏已经系统地训斥过我一次,而且还给到我惩罚。那一次就够,他再来一次,就过分了。 “有吗?”卫飏轻轻挑眉,竟然腹黑地把这事忘记了。我太了解某只,也知道他绝对不可能有失忆症,所以他纯粹是在占我便宜。 “有。”我肯定不会这么就范,在这事情上表现得极为坚持。更让我感觉奇怪地是,卫飏听说我否认之后,竟然干脆点头,改口说。“好吧,那就当我已经训斥过你了。这页我们可以翻篇过去。” 我更奇怪了,虽然他能意识到这事情非常好。但是他这样未免有些太听话了吧?毕竟他从来只会给我挖各种各样的深坑,然后表情平静地看着我落入。他这么干脆直接地转移话题,我……我心虚。 可惜我智商和段位都不是卫飏的对手,实在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能轻轻嘟囔着嘴巴,跟随卫飏刚才的意思,把这页翻了过去。“我也只是回来看看你,然后拿些东西住学校。” “我最近,都得住在学校。”我一边说,一边开始收拾东西。卫飏站在一旁看了会,缓步朝我走来,将身子完全贴在我的背上,紧紧搂抱在一起。 “你住学校,是舍不得这里吗?”他干脆直接地,一击即中我的心脏。不过我欲盖弥彰地遮掩,一笔将这问题带过。 “我没有舍不得,只是回来拿东西,并且告知你一声,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虽然只是一个借口,不过我模样认真,说得也是一本正经,卫飏信不信我不知道,但是我信了。 卫飏微微耸肩,言语遗憾地说,“所以我要把这房子还给房东,真是可惜了这处风水宝地。”卫飏说这里风水好,我真是不敢苟同,鬼知道各种遇鬼,我好几次差点把自己玩死。 大概是我的眼睛里写满了鄙夷,卫飏也看出了些许的不同。他言语清浅地提醒,“你的宿舍,死过人。” 我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回宿舍睡,但是明显因为卫飏的这话,心里生出一抹怯意。只我不想卫飏察觉,生出可以继续嘲笑我的理由,还在强势地硬撑,“不就死过人吗?你之前不是说过,天下每一块土地,都有人死过吗?” 我这话说得大义凌然,努力装出一副轻松清浅的模样,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我有说过吗?”卫飏冷冷扯了扯嘴角,言语轻巧地反驳。 他竟然把自己曾经说过的话,都给忘了? 我当然不能接受,恨恨地挖了某只一眼,已经收拾好箱子,打包准备走人。不过我被卫飏拦住去路,他模样复杂地看了我眼。 我以为他有什么话要和我说,也做好了回应的准备。 不过某只竟然出乎意料地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和我隔开那么一段一两米的距离,他虚靠在墙上,眼睛自上而下地扫过我。 我等了一会儿,确认卫飏没有话和我说了之后,拉起行李回到了宿舍。陈诺出事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她那时是魂飞魄散,什么都没有剩下,只是说她失踪了,也通知了家长。同学们窃窃私语,纷纷讨论陈诺去了什么地方。 别人不知道,我却一清二楚,甚至还能想起阿芙曾经说过,我的身上肩负人命,陈诺是被我害死的。 我未必需要对她的死负责,但也绝对不能独善其身。 我和王艳还在校领导的安排下,以学生代表的身份,去到雷秀老师的家里拜访。她家就在本市的郊区,坐车大概得一个多小时,由市区驶向郊区,由郊区驶向村子。 辗转过后,我们在一座上了年纪的农民自建房前停下了脚步。这种房子一般是在自家的田地上修建的,用来作为自己居住,只有小产权的房。不过和周围各种气派的类似于别墅的民居相比,我们面前的这处,明显有些上了年纪。 红色的墙面已经脱落了不少,露出了里面黑色的水泥和白色的腻子。无数簇茂盛的爬山虎攀岩往上,将整个红墙完全包裹。除掉房子本身的上了年纪之外,还有一扇已经发黄泛着铁锈的大门。 里面,有一只正在晒太阳的大黄狗。 我看了下手里的地址,再对了对手机里的百度地图,确定没有问题后,这才啧啧说,“真想不到雷秀老师会住在这种地方。” 我只是单纯地感慨一下,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不过王艳明显多想了,还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袖,“雷秀老师家境不是很好,本来想着快要结婚,可以让生活稍微出现些改观,只没有想到会出这档的意外。” 我听到这里,也是感慨颇多,雷秀老师是很好的老师,同学们都非常爱戴她,听说很快就要涨工资,眼见着福利越来越好,可惜人没了。 “等会进去,我们多听少说话,暂时不要提到雷秀的名字,我怕他们心里不忍,是第二度打击。” 我懂,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是心想事成 唐乐叮嘱完我之后,却突然变了模样,低头喟然自言自语,“我希望这事情可以到此为止,我惹不起,那就远远地躲着。” 我庆幸唐乐能有这样的觉悟,也羡慕她竟然还能全身而退。毕竟我连躲都躲不起。 轻叹一口气,哀叹自己残酷的命运。 刚要进去的时候,背后突然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和唐乐面露不解地转了过去,不过在看到来人是卫飏时,我悬在半空的担心便彻底回落了。至于唐乐,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之前曾和卫飏有过短暂的接触,她惹不起就想躲着。 卫飏还是如往常一样慵懒随便,甚至连正眼都没有看唐乐一眼。不过走到我的跟前,习惯性地以手指抬起我的下颚,再看了眼面前的建筑物,“我发现,你还真会给自己找事情做,拜访家属的事情,也要参合。” 我听出了他话语里的嫌弃,我要给自己挣回颜面,干脆果断地反驳,“又不是我主动争取,是学校安排,我不去不行。” 我话说到一半,卫飏却将抬了手指停在我的唇上,半强制性地让我住口。我缄默下来,却因为他这个暧昧的举动,一张脸涨得通红通红。唐乐表情复杂,站在一旁窘促极了。 我也终于想起旁边还有个人。果断地往后退了退,并且用眼神示意卫飏。他可以不在乎唐乐,但我劳烦卫飏,稍微给我留点颜面。 我这么害羞,卫飏没有办法,只能稍稍收敛了下。 不过,把目光落在了唐乐的身上。 唐乐朝卫飏深深的鞠躬,“谢谢,以前是我添麻烦了。”对她而言,唯一的收获,就是收敛了以前的脾气,不再那么气焰嚣张,看不起人。卫飏用奇怪的目光将唐乐从上到下审视了一番,唐乐也提心吊胆地看着卫飏,心悬吊吊的。 卫飏轻轻吸了口浊气,轻轻摇头,“原来,你也在这里。” 好像唐乐之前是透明的。 唐乐脸上有些挂不住,还得我安抚说卫飏一贯这样,她的脸色才稍微好了些,以为我要和卫飏谈情说爱,轻轻咳嗽一声,提醒我还有正事要做。我也意识到了,扔下卫飏上楼。 但是被他叫住,他要和我们一起。 从来但凡卫飏想要就不是我能拦住的,再加上有他更靠谱些。我干脆答应,卫飏跟在我们的后面,摇晃着身子,懒散走上楼梯。我敲开雷秀老师家的门,说明来意后,他们将我们请了进去。 我把学校给的慰问金和信一并递到雷秀父亲的手里,老人低头看了眼信封,又为难地看了眼我和唐乐。 “真是谢谢你们专程过来趟,你们都是好孩子。” 雷秀的遗像摆在房间里,我们既然来了,老人带着我们进去给她上香,叮咛我们给雷秀说两句话。我一边点头,一边安抚老人,让他节哀顺变。两位老人点头,却是怅然若失地走了出去。 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一定非常难过。我们这些外人可以轻飘飘地安抚一句节哀顺变,只这对他们家属而言,远不可能就这样平常地从失去至亲的痛苦当中走出来。 他们退出去后,我从卫飏的手里接过三炷香,点燃后,朝着雷秀老师的遗像拜了拜,将香插在香炉里。唐乐学着我的动作,也给雷秀老师上了三炷香,嘴里轻轻默念着什么。 我没有听得很清楚,不过陡然想起一件事情,“阿芙的面你吃过了,她那时说能让你心想事成,你许的什么愿?” 提到阿芙,唐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她非常忌讳阿芙这名字,一张脸憋得通红通红,过了良久,才苦笑着冲我摇头,“我之前告诉过你,我曾为一个男人流掉过孩子。只这远不是我为了他,做的最疯狂的一件事情,我还曾经许愿,我要知道他的下落,甚至不计后果。” 所以,阿芙就找到了她? “那你真够疯狂的。”我还什么都没有说,卫飏竟帮我回答了。我扔给卫飏一抹嫌弃的白眼,示意他安静。我们在雷秀的面前讨论这种事情,到底有些不尊重她,所以我又朝她拜了拜。 这么一拜,我竟然看到雷秀在面馆吃面的场景。 雷秀吃面的时候,面店有些冷清,显然因为这不是饭点的缘故,所以压根没有什么客人,或者阿芙是冲着雷秀来的,她并不希望其他食客出现,黄了她的计划。 她还是如我之前见她的时候一样,穿着非常考究的旗袍,画着精致的妆容。 雷秀抬头给她说面做得好吃,她低头笑了笑。之后递给雷秀一张符咒,说是可以让她心想事成。雷秀奇怪地看着阿芙,有些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还是接了过去,揣进了口袋里。 就在那天晚上,他和自己的男朋友大吵了一架。虽然他们已经相爱很久,亲朋好友都知道,但是他始终不提结婚的事情,每次雷秀说起,他都会找各种理由搪塞,终于雷秀忍不住,给他下了最后通牒。他还是推掉不愿意,然后两人就彻底闹翻了。 闹翻后,雷秀把自己的愿望写在了阿芙给的那张纸上,要一个完美盛大的婚礼,要那个男人心甘情愿主动说要娶她。 再之后的事情我知道,雷秀老师高高兴兴地在课堂上分发喜糖,高兴得不行。 只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也从来没有料到过,她那样的高兴,竟然是以和厉鬼的交易作为代价。她求到了自己想要的,但是可惜她却没有办法穿上那件漂亮的婚纱,和那个男人一起步入婚姻殿堂。 这不是求仁得仁,这就是阿芙编织的一个谎言。 我看得通透,可是当局者迷。 卫飏轻轻摇了摇头,稍微推了我一把,才把我从虚幻的景象中抽离出来。我回头不解地看了卫飏一眼,他把我拉了回来,手指点在我的额头上,嗔怪说。 “你呀,就不能有一刻,不胡思乱想的吗?” 留给我做纪念 我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不过已经被卫飏看得透透的,只能心虚地冲卫飏笑了笑,把刚才的胡思乱想全数收敛起来。 上香之后,我们从房间退了出来。 两位老人正在整理雷秀老师生前的遗物,一边收拾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要把这些东西拿去火化,为得就是让雷秀老师在那边还能用上。大部分的是衣服和书,不过却有几个奇怪的铃铛,还有几个折着角的护身符。 借口帮忙收拾,卫飏取过其中的一个护身符打开,我用眼神提醒他不要乱来,而且对雷秀老师,我希望他能稍微尊重一些。 但是,卫飏我行我素,他似乎是瞎了,好像压根没有看懂我眼神的暗示。 他把护身符拆开,看着上面的文字,稍微怔了怔,又重新将护身符合上,放回到了原位。因为老人都在专心收拾雷秀的遗物,并没有注意到卫飏刚才一系列的小动作。 他们没有发现,我稍微松了口气。 不过我用手肘撞了卫飏一下,压低声音地问,“你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卫飏冲我轻挑眉毛,但不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朝两位老人鞠躬,指了指放在箱子里的风铃,“雷秀老师是我见过最好的老师,她就这么走了我很遗憾,如果可以,请把那个风铃给我,当做纪念吧。” 他说完,又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要收回刚才的话,卫飏之前不是在高幺蛾子,她现在才在搞幺蛾子。 心虚地往下咽了口口水,模样艰涩地看了卫飏一眼。 我默默地往后退了退,想在这时干脆远离第一现场。两位老人也奇怪地看了眼卫飏,再看了眼放在箱子里的铃铛。铃铛很不起眼,虽然是铜做的,不过好多地方都掉漆了,一看就上了年纪,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淘来的。 他们很清楚这么个破铃铛一定不值钱,只是奇怪为什么卫飏还要特别开口,提出要铃铛。 气氛有些微妙,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不过他们到底轻轻点头,将铃铛递到了卫飏的手里。卫飏再认真地说了句谢谢,把铃铛收了起来。不光我感觉到了卫飏的奇怪,甚至唐乐都撞了撞我的手肘,压低声音问我。 “你朋友他,怎么了?” 我不知道,卫飏也不是我朋友…… 庆幸卫飏收了铃铛,也收起了当时的奇奇怪怪,恢复到之前正常的模样。我们又和两位老人聊了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这才从雷家离开。 唐乐非常有眼力劲,知道我和卫飏需要独处的空间,借口自己要逛街先走了。 我没有挽留,因为的确有事情要问他。 卫飏也没有挽留,甚至他笑容满满地看着唐乐离开,唇瓣勾出一抹邪魅的轻笑,“我怎么觉得,她在经历那件事情后,变得比之前可爱了很多。果然,人就需要有些不一样的经历。” 这话说得在理,不过想到唐乐都经历了什么鬼,对于卫飏的话,我便再不能苟同。 只能涩涩地笑了笑。 “你收着那铃铛做什么,还有刚才的护身符,有问题吗?”走到半路上,我憋不住,只能问出了自己的疑惑。虽然知道卫飏大概率不会搭理,我也就是抱着最后的希望。 果然卫飏冷冽地抽了抽嘴角,一句话搪塞过去。“我说了,是留作纪念的。” 得,他连编借口都不走心,敷衍得竟然这么明显。 他不说,我自然奈何不了卫飏,只能收起自己的负面情绪,稍微嘟囔了下嘴巴,自觉转移话题,“你不说拉倒,那我回寝室了。毕竟晚了,学校是要记过的。” “行。”卫飏点头,目送我离开。 他也没有挽留我,甚至看到我脸上有失望和愠色也没有丝毫要跟我解释的意思。 ………… 我回到宿舍,在走廊上听说了很多和陈诺失踪有关的版本,也有人在讨论后门的面店为什么不做了,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那些事情竟然成为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进到寝室,王艳已经睡下,唐乐破天荒地在抄着我的笔记。 她听到我回来的脚步声,仓促地抬起头,模样小心地看了我眼,“夏忧,你回来了。” 我点头,在陈诺的对面坐下。 唐乐模样为难地看着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说,“我发现自己欠下的功课太多,你的笔记从来记得最好,想着借过来抄抄,可以吧。” 我点头,当然没问题。 只我身子也疲乏得难受,干脆爬上上铺睡觉。唐乐目送我上去,不过欲言又止。 我看到鬼婴坐在她的床边,套拉着脑袋。 身上的戾气虽然丝毫没有减缓,不过鬼气淡化了很多。它到底应该去地府投胎枉生。如果一直留在这里的话,魂魄一天天势必会削弱,只怕很快便会魂飞魄散。 我看了它一会,鬼婴感觉到,突然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被它凸出的红眼吓了跳,身子往后缩的时候,瞧见了他眼里的不确定。 不过它又很快把头低下,任由着我继续盯着它看。 听之、任之。 我感觉奇怪,不过轻轻吐了口浊气,之后困意袭来,趴在床上睡着了。 我会在梦里梦到各种奇怪的东西,这次也不例外。 好像身处在地狱的三途川中,白苏背对着我站立,她穿着白色的长裙,三途川涩涩的寒风吹得裙子左右摇晃,连同着她的身影也有些萧索。 她静默地看着三途川江水里漂浮着的尸体,安静地仿佛是一尊雕塑。 然后,她慢慢地把身子转了过来。 白苏还在,不过眼前三途川的景象,竟然突变成战火交加的古战场。唯一不同的是,参战的士兵不是人,而是模样狰狞的厉鬼,它们厮杀着,有的冲锋陷阵,有的葬身沙场。 很快厉鬼的尸体,堆得比小山还高。 不过叫嚣声不断,到处都是火光,目光所及,竟是混乱…… 白苏喟然叹了口气。 像是在对我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语气低沉,不过严肃认真。 她说,我不想再过回这样的日子…… 失踪的阿芙 不过场景微微一转,我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不过房间阴暗,只有一束灰暗的光打在屋子的墙壁上,勉强照着里面。 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是在当中的地方,放着一个巨大的香炉,里面插着许多供奉神灵时需要用到的香烛,不过大多都已经烧完了,只留下短短的一段,插在香炉里面,参差不齐…… 墙上似乎画着壁画。我借着微弱的亮光打量过去,壁画上画着各种栩栩如生的小鬼,它们排列组合到一处,各种姿势都有,有的缺掉了胳膊少掉了腿,有的断了左臂残了胸,还有的手里握着兵刃,目光狰狞地平时前方。 它们模样各异,但都写满了惊恐。 我心虚地咽了口口水,壁画上的厉鬼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是我始终没有办法,将自己关注的重点从它们身上移开。 它们,不止夺走了我的目光,还夺走了我的灵与肉。 ………… 之后,突然场景切换,我竟又回到了一片火海当中,周围一片喧嚣,人声鼎沸。我捉了一个面前的男人过来,寻问他这里是什么地方,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看着我,一脸惊慌,除了结结巴巴地喊出一个“鬼”字,其他的我根本听不清。 他力气好大,再说完之后果断挣开我,大抵要去逃命。 我嘟囔着嘴,心里再生出一抹奇怪。 不过在这片火光中我看到了卫飏,他冷漠地看着我,好像变了个人一般。我知道的卫飏,就算性格再怎么变化遮掩,再怎么给我开过分的玩笑,不过看我的时候,眼里始终深沉、默默含情。 但是他现在的眼睛,只剩冷漠、冷静。 我心瞬时沉了下来。 只突然意识到这样的一幕似乎曾经梦到过。那是一个恐怖的梦…… 我并不想回忆梦的细节,但是它竟然又一次在我面前上演。卫飏举起手里的长剑,刺入到我的胸膛。我错愕地看着他,不敢置信。他却面容平静地看着我,眼里甚至没有一点怜悯。 我曾经以为自己非常了解卫飏,不过在那时我身子冰冷得厉害,也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并不是很了解卫飏。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点点地将长剑深入! ………… 我从梦里惊醒过来,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还是有些后怕。檫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我心虚地出了口浊气,幸亏这只是一个梦。而且卫飏已经给我解释过一次,我暂且地,把心里的担忧放下。 元方从外面回来,它穿过玻璃的窗户,落在我的床上。元方没有什么重量,也不可能将我压到。我没有太多的惊讶,只默默地看着元方,他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想问他过来做什么。 可惜元方一向没有正形,就算有顶顶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说,还是挡不住他玩耍的小性子。他趴在我的上铺,低头看了眼还在唐乐床边做着的鬼婴,模样认真地感慨。 “我的乖乖,他怎么还在?小忧,你是胆大,倘若有这么个东西和我住在一起,我要么疯了,要么就换寝室搬走。” 元方深谙其中的道理,惹不起躲得起,唯一躲避,才能解决问题。 某只说得有道理,我也有必要搪塞一句。 于是,我轻描淡写地解释,“我倒是想换寝室,一来学校未必会答应,二来我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始终会在那里候着我,我怎么选压根不重要。” 反正都是跳入到那个深坑当中,知情不知情,压根不重要。 “那好吧。”元方非常不情愿地点头,替我感觉遗憾。为了不让她再继续之前的话题,干脆话锋一转,“你过来,应该有事情吧?我这边什么都好,你说你那边的事情。” 元方被我这么一提醒,才记起他今天过来的打算。 他冲我努了努嘴巴,极力解释说。“阿芙,那个卫飏捉回来的厉鬼跑了!” “不是吧,那可是地府,还有人能从那里跑了吗?”我摇头,实在觉得这天方夜谭,我没办法交代。但是元方一口咬定,自己没有说错。“据说是在鬼差松绑的时候逃走的,不过现在冥主已经下发了通缉令,让手下一干人等,务必带阿芙回来。” 我确认元方没有玩笑,赶忙握住他的胳膊,严肃地寻问细节。 元方说完,我似懂非懂地点头,她则人小鬼大地感慨说,“白苏不会放过阿芙,会让十万阴兵找到阿芙。” 我听到这里,更是松了口气。 毕竟阿芙靠谱,有她在我就放心。 元方见我不着急,他急了。又看到我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我竟然有让元方动怒的潜质。他破天荒地提醒我,“阿芙被通缉,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她在学校算不上低调,谋害性命一起又一起,可是雷声大雨点小,也是招惹到你,才被卫飏捉了带到地府。” 虽然元方说的是事实,但是我听着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不过又说不上来什么地方奇怪。 我皱着眉,认真、细致地琢磨了番。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因为受到惊吓,我嘴巴张得大大的,一边回味刚才疯狂的想法,一边压低声音告知元方,“你是说,阿芙以前之所以逍遥法外,不是因为她本事,而是因为白苏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是白苏的启蒙老师,所以……” 元方不敢嚼冥主的舌根,不过再我猜出后,还是果断地点了点头,印证了我的猜想。 “所以,也是她把阿芙放了?”我知道白苏和她的关系,也清楚白苏的性子。 联想到阿芙的出逃,我顺着刚才的话,继续往下问。但是,元方把我的嘴捂住,“隔墙有耳,就算没有人的耳朵,也会有鬼的耳朵,你……你不要乱说话。” 元方着急地提醒,大喘气后他告诉我说,“我没有证据,但是冥主是知情的。或许……” 他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吐出一口浊气,虽然元方没有再进一步的说明,不过…… 我,似乎知道了。 盯着我看的眼睛 我下意识地想要去追,不过身子完全被固定在了床上,动弹不得。待我反应过来,从上铺下来到窗边时,别说元方,连个鬼影都没有。 心里忐忑,借口上厕所外出,以一张符咒和卫飏神交。 通过符咒,卫飏虚幻的影像出现在我的面前,还是一如既往的慵懒,不过打了个哈气,“你这么晚了不睡觉,约我在这种地方见面。噫,我希望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虽然我很不爽某只的态度,但是毕竟有求于他,立刻忽视某只恶劣的态度,憨憨地冲他笑了笑。 一张脸紧紧绷着,干脆点头。 “我要说的,可重要了。” 表态过后,我把今晚从元方那里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卫飏。他期初漫不经心,听我说完之后,身子往前倾了倾,一只手抬起我的下颚,模样较之前认真了许多。 “你呀,消息还真是灵通。” 他不诧异事情的本事,只诧异我竟然知道了。从卫飏的眼神中,我得到了个及其不愿意相信的答案,稍微嘟囔了下嘴巴,“所以,她真的逃走了?” 卫飏点头,“阿芙对地府非常熟悉,就算那时用绳索绑住,也只能困住她一时,困不住她一世。她之前跟过白苏和老冥主,非常清楚地府的构造。也是因为这般棘手,所以才会在地府各种通缉。” 我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微微点头,把卫飏说的话统统记下。 他和元方唯一的分歧在于,他不信阿芙是白苏放走的。“白苏重情义是真,但是她更在乎地府的秩序。阿芙之前犯错,她虽然心里惋惜,但从来没有偏袒的意思。这次更是如此,毕竟她闯下的,可是弥天大祸。” 卫飏了解白苏,干脆替她打了包票。 我也跟着点头,我,我相信白苏。 卫飏轻轻推了我一把,妄图用这样的方式引起我的注意,“虽然我笃定阿芙逃走之后,定会销声匿迹一段时间,来找你的概率极小。但你从来就是招鬼的体制,难免不会蒙蔽她的眼睛,迫使她就是冲你来的。基于这点,你最好多多注意,万事小心。” “我知道。”我谢谢某人的关心,只他的语气除掉关心之外,还有深深的挖苦和不满。之后我目送卫飏离开,再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心事重重地回到宿舍。 王艳和唐乐还在熟睡,压根不知道我出去了,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果让他们知道,曾经想要谋害他们性命的阿芙从地府逃了出来……我皱眉琢磨了下,她们应该不能接受。 我也盼望着如她们这样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天杀的元方,他几乎是在第一时间过来,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给我知道,我想要躲避,可惜已经迟了。 我心里胡思乱想着,也是迷迷糊糊,等到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跟着唐乐他们上完早课后,我接到一个电话,兴奋地说中午出去吃饭,和她们分别。 唐乐以前非常不喜欢王艳,但是在经历了这件事情后,她和王艳反而走得很近,变成了好朋友。 大概,是因为相同的经历。 这也算是一件收获。 …… 我赶到餐厅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模样漂亮的隋棠。我们有一阵没有见面了,她看上去精气神都比之前好了不少,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瞧见我过来,她朝我轻轻挥了挥手,含笑点头。 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浓烈厚重的女神气息。 周围不断有人侧目,甚至低声讨论着隋棠,想要和她搭讪。隋棠轻柔地听着他们的话语,面上波澜不惊、不为所动。 只冲我说了句,“小忧,这边。” 我快步走到她的面前坐下,这里是家西餐厅,我平时很少过来,隋棠已经替我点好了菜。言语轻柔地同我寒暄,“怎么,接到我的电话很意外吗?可是我说了,回来蓉城后,我会请你吃饭的。” 我以为那只是一句客套话,没想隋棠竟然当真了。也只有今天切实地被请吃饭,我才知道她那时是认真的。 一时气氛有些尴尬,为了打破僵局,我问起她和女鬼的相处。 隋棠将双手摊开,表情略微有些无奈,“我们相处得很好,依着约定,她有教我跳舞,可惜我资质平庸,学到现在,只会了几个基础动作。我是无所谓,但她比我着急,总是一遍遍地让我训练,我有些后悔当时说让她教我跳舞了。” 她一边说一边摇头,脸上的窘迫倒像是真的。 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问及礼佛诵经,隋棠面上再添出了一抹无奈,给我抱怨经文的晦涩难懂。说自己每次在念经的时候,嘴里都磕磕绊绊,感觉不是自己的。说完由衷地佩服我不但会念诵经文,还能借由它捉鬼。 我以前也觉得经文拗口,但自从知道它能救我性命后,我就巴不得自己倒背如流…… 我们聊得很好,末了隋棠感慨说,“我们现在虽然有各种微小的分歧,但都是生活上的情趣。原来人和鬼,也可以相处得很好。” 她的高度总结说得特别有道理,我听完频频点头。 眼眸里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羡慕,“这样真好。” 我只是单纯地表示自己的羡慕,没想竟然被隋棠diss,他扔给我一抹嫌弃的白眼,“你羡慕我们做什么,你和你的那位鬼大爷,不是更好吗?” 我被她揶揄地玩笑,一张脸涨得通红通红,亦不知道怎么反驳,只能硬着头皮地嗯了一声。 隋棠被我逗乐,哈哈大笑。 一切都很和谐欢乐,不过我突然感觉到一道冰凉的目光,停在我的后脑勺上。 我小心翼翼地回头,因为不是饭点的关系,餐厅里人少得可怜,只有稀稀落落的几桌人,他们或在吃饭,或在聊天,压根就没有注意到我,更甭提一直盯着我看。 我感觉奇怪,不过也只能把脸重新转了回去。隋棠一脸狐疑地看着我,犹豫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怎么了?” 她,回来了 我感觉微妙,有些说不上来,更不知道该怎么和隋棠细说,只能摆了摆手,一边说着没事,一边继续以小刀切着面前的牛排,继续和隋棠聊天,言语轻松地把事情一笔带过。 只一会儿后,我又感觉被人盯了一眼。再回头的时候,我成功地锁定了目标。是坐在我斜对面桌的小姑娘,小姑娘年纪大概二十出头,和我差不多的年纪,但是打扮偏粉红系,看着特别稚嫩,模样和高中生差不多。 她也感觉到我在盯着她看,不过并没有要躲闪我眼神的意思,反而目光平和地同我对视。 我被看得心虚,竟然怯弱地转过身子,避开她审视的目光。 “怎么了?”隋棠也感觉到我的奇怪,模样担心地问到,我看了眼身后,轻轻摇头。“没事,我吃得差不多了,学校那边还有事情,我……我先回去了。” 我寻了个借口,和隋棠分开。隋棠目送我离开餐厅,我快步往学校去,因为下午有课,来到教室。 王艳帮我和唐乐占好了位置,安静乖巧地等着老师来上课。 这堂课是线性代数,听名字就知道非常沉闷,我不擅长数学尤其是高数,还没有上课就做好了听不懂的准备。上课的过程乏善可陈,但是上课到一半的时候,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说不速之客有些不大礼貌,因为她也是班上的同学,这时候出现无可厚非,不过同学们还是窃窃私语,表情跟见了鬼一样。 我的感受和他们不同,我是真的见鬼了。 我,我看到了陈诺,她正缓缓地朝着我走来,和之前一样同我笑了笑,指了指我旁边的位置,压低声音问我,“小忧,我可以坐这里吗?” 陈诺跟着阿芙一起,里应外合的事情只有我知道,甚至王艳和唐乐都蒙在鼓里。王艳站起身子,言语轻巧地欢迎陈诺,“当然可以了,不过你这两天都去什么地方了?我担心死了。” 她一边说,一边招呼陈诺坐下。老师见已经安排妥当,也是轻轻点头,招呼我们好好上课。 我斜着眼睛,皱眉自上而下打量了陈诺一番。 我清楚地记得,陈诺在我的面前被地狱业火焚烧,成了灰烬,魂飞魄散。我心里门清着,她当然不会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所以应该只是阿芙弄出的一个把戏。 我不知道她以什么样的方法,再造了一个陈诺。 模样长得一样,甚至我一点鬼气都没有感觉出来,亦不知道她是什么玩意。感觉到我探究的目光,陈诺慢慢把身子转了过来,皱眉清浅地问,“小忧,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感觉我说不上来,又不想被陈诺看出究竟,只能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摸了摸后脑勺,佯装平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她不是陈诺,她能是谁? 一节课平安无事地过去了,可是接下来的事情更糟糕,因为我们还要和陈诺一起回寝室。我不知道她是谁,却要和她朝夕相伴,我膈应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脸色也有些不好。 那伪装成陈诺的家伙,竟然过来献殷勤,“小忧,你没事吧?” 我摇头,寻了个借口走出寝室。 趁着陈诺不注意,把一张黄色的符咒贴在了她的身上。她还在和王艳他们谈笑风生,不为所动。 我深深吸了口气,佯装镇定地离开寝室。 我去了卫飏的出租屋,他翘着二郎腿和元方一起看电视,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情的大条,享受着难得的宁静。我冲进去的时候,刚好看到他们这么惬意的一幕,我心里压着的火,瞬间迸裂出来。 我二话不说地,直接举起桌上的水,泼到卫飏他们的脸上。 卫飏一张脸绷得紧紧的,面上波澜不惊,未尝有一丝一毫的起伏,倒把元方给惊到了。它跌跌撞撞地从沙发下爬了起来,眼珠子奇怪地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圈,转头问卫飏。 “小忧她魔怔了吗?不然为什么一回来就用水泼我?” 卫飏微微耸肩,丝毫没把这放在心上,不过清浅地打了个哈气,也学着元方的模样,将我打量了圈,轻轻笑了笑。“我觉得,她大概中邪了。” 我本来就在气头上,更何况卫飏说这些话特别不负责。 所以我干脆地把卫飏提了起来,拖到里面的房间。元方一脸懵逼,不过反映过来,赶忙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嘴上竟然俏皮地喊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我把卫飏拖进到里面的卧室,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勇气,竟然干脆把卫飏压在墙上。我一只手撑着墙,另外一只手搭在卫飏的肩上,模样认真地说。“你给我严肃些,我有要紧的事情要说。” 我说完,竟然被卫飏反客为主,他把我压倒在墙上,冷冽地抽了抽嘴角。 “是吗?我倒要听听,你会说什么。” 我身子紧紧贴在墙上,在心里暗暗咒骂了自己一句。不过脸还是绷着,“陈诺化成灰烬,你知道了吧?” 卫飏点头,稍微收了收玩笑的表情,模样严肃地和我对视。 “但是今天,我看到了陈诺。” 我一字一顿地说,着重强调,也盼着卫飏能听出其中的重点。卫飏听到这里,他把我松开,靠在一旁的墙壁上,皱着眉头反问我,“你确定,看到的是陈诺?” 我点头,眼珠子瞪得滚圆滚圆。“我和陈诺一起上课,还住在同一个寝室,她长什么模样我记得一清二楚,哪怕是化成灰,我……我也能认出。” 我说得确切,卫飏的模样却变得有些阴晴不定。 他扔下我,自言自语地低喃,“她不该回来,不该回来的。” 我赶忙点头。 “就是,她已经变成了齑粉,魂飞魄散,怎么可能回来。”我又着急又无奈,知道自己处境危险,奈何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不是说这个。”卫飏反驳,他稍微顿了顿,模样严肃地说,“我是说,阿芙,阿芙她不该回来的。” 一语,把我惊醒。 我是他钓鱼的饵 我唇咬得更紧,忧心地看了卫飏一眼。 我们都非常清楚,陈诺是不可能回来的。唯一的解释是有人利用了陈诺的身份,回到学校,回到我们这群人中间。虽然不知道他的意图是什么,但是他的身份昭然若揭,十分明显。 只能是阿芙。 卫飏低头皱眉,把一件东西塞到我的手里,我低头看了眼,是个三五厘米长的千纸鹤,它在我的手心轻轻颤抖着,摇晃着翅膀跟我问好。 它实在太可爱,如果换成平时的话,我肯定欢喜得不得了,但是好心情被阿芙破坏,我连和千纸鹤客气的心情都没有,只轻轻哦了一声。卫飏把千纸鹤递到我的手上,“你把千纸鹤贴在你的身上,我便能知道你在什么地方,周围是什么情况。一旦遭遇危险,千纸鹤还会焚烧自己给我报警,提醒我快些赶过去。” 我听出这东西特别好用,赶忙把千纸鹤放进衣服的口袋里,再用手轻轻地拍了拍,确认千纸鹤在里面。 我这么小心翼翼的模样,惹得卫飏将头转了过去,压低声音笑了笑。 这时候是应该严肃,我也没有要逗卫飏笑的意思,可是某只就这么不争气地憋不住,我也没有其他法子,只能任由着他笑着,面上窘迫。 卫飏很快收敛了笑容,稍微拍了拍我的后背,“行了,你出来也够久了,该回学校去了。我不知道阿芙要弄什么花样,你回去还能帮我盯着她。”他说完,轻轻往外推了我一把。 我似懂非懂,脑袋还有些嗡嗡的。 不过总算意识到了问题的严肃性,我回过头模样犹豫地看了卫飏一眼,声音更犹豫,“我怎么觉得,你是想把我卖了呢?” 我感觉卫飏是在钓鱼,为了钓出阿芙这条大鱼,把我当成鱼饵。 我想问卫飏他良心会不会痛,会不会偶尔考虑下我的感受;更想问卫飏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自信,以为我能盯住陈诺,从而把阿芙揪出来…… 他有些,太看得起我。 感觉到我的不满,卫飏只是拍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敷衍至极地安抚。我再要张嘴央求,他却以手封住我的唇,模样霸道地凑近。“我看,就这么着吧。” 我心虚极了,一个劲地吞咽口水。 我猜到卫飏狗改不了偷腥,接下来要做什么已经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虽然心里有些矫情,不过没有回避和卫飏的亲密。 虽然时间有些不合适,不过不得不说,我有那么一些的小期待。 卫飏模样复杂地看了我眼,竟然往后退了半步,轻轻挑了挑眉毛。“我今天就放过你,行了,回去吧。” 他竟然又不按照套路出牌。 我气哼哼地嘟囔了下嘴巴,心里委屈极了。说什么好听是放过我,我巴不得他给我计较,不要这么随便的放过我。 ………… 我心里憋着不爽,悻悻往回走。 我在学校附近,遇到举着寻龙尺的祁鹄,他看着寻龙尺,似乎再找什么东西。他看到我,不过目光旋即躲闪到一边,不自觉地想要躲着我。我瞧得一清二楚,不过佯装什么都不知道,毕竟我也不知道看到祁鹄之后,要和他说什么。 我们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却有一层隔绝彼此的屏障。 我躲不起,更不知道它因何而生。 居安走到祁鹄的身边,轻轻拉了拉祁鹄的衣袖,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居安整个身子都贴在了祁鹄的怀里,瞧着非常亲密。只祁鹄觉得尴尬,他稍微往后退了退,稍微和居安隔出一段距离。 居安无辜地往后退,不过眼尖地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我。我再想把自己躲起来已经晚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就这么曝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居安三步并作两步地跨到我的面前。 祁鹄本来想躲着我,但现在躲不掉,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来。 “好久,不见。”他头深深地埋下,甚至不敢和我的眼神对视。我脸上也写着尴尬,非常不走心地跟着回了句好久不见。 “你们果然有问题。”我自问自己这么说应该不会露出马脚,哪知道竟被居安一语道破。她气哼哼地用手指着我,模样激动得就要哭了,“夏忧,你……你答应过我,你说和我师哥清清白白,你说过的!” 再发现我们不对劲后,她干脆果断地,把锅扔到了我的身上。 我要解释,只是百口莫辩。 “别乱说话。”祁鹄收起了脸上的不自在,提醒居安。居安听到这,一张脸更难看了。“哦。师哥你还帮着她,还说你们两没关系,我……我不信。” 她一边说一边抹眼泪,可怜兮兮。 我解释不清楚,只能在祁鹄眼神的暗示下干脆走人。祁鹄无奈却耐心地安抚居安,小丫头脾气大,他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强安抚到位。 之后,他给我发了个短信道歉。 我回了一句没事,但是心里多少存了个疙瘩。我想到那个不知所踪的居德慵,言语试探地咨询祁鹄,“你师傅找到了吗?” 我等了一会儿,祁鹄才稍微回了句。 “我还在找。” 居德慵虽然脾气古怪,也习惯我行我素,但我不认为他会这么无理取闹,消失这么久还不和祁鹄联系,也从来没有露面,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却有一个黑影在我的对面闪过,他跑得极快,我只能看到是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但是长什么模样、穿什么衣服一律没有看清! 那家伙似乎是刻意在躲我,不想我发现! 我轻轻出了口浊气,有些惊讶于自己的发现。也想追过去问清楚,不过我连他往哪个方向去的都没有看清。 只能轻轻叹了口气,再往宿舍的方向走。 宿舍里只有那个装扮成陈诺的家伙在,看到我回来,她竟然恬不知耻地冲我点头轻笑,颔首,“小忧,你回来了。” 我心里藏着事情,心事重重地看了那家伙一眼,稍微哦了一声。 “我回来了。” 那是居德慵? 之后气氛再次陷入到莫名的尴尬中,她披着陈诺的皮囊,身上一丝鬼气都没有,不过我却感觉阴森冰凉,好像能看到这幅皮囊之下,熟悉的魑魅魍魉。 我轻叹出了口浊气,佯装无事地穿过陈诺,借口累坏了往床上一趟。 她斜着眼睛轻轻打量了我番,我心虚地避开她的眼睛。 也在心里埋怨,王艳他们去什么地方了,什么时候回来? 陈诺在下面呆了一会儿,大概对我冷漠的态度有些膈应,紧皱眉头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番,“夏忧,我们……我们是吵架了吗?” 我本来想要装小透明,但是已经被他提前cue到,也是没得选,只能默默再把身子转了回来,满脸堆笑地冲着陈诺点头,“没有,你怎么会以为我们吵架了呢?” 不怪陈诺会察觉出什么不同,毕竟我各种躲着她,对她避而不见。 陈诺盯着我看,突然低下头,低低喃喃,“所以,我们没吵架吗?”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我听着很不舒服,心里存着疙瘩。只能涩涩笑了笑,转移话题,“我没有,只是今天太累,想睡觉。我等明天的时候,有空我们再好好聊聊。” 我说完,非常配合地打了个哈气,表示自己困得不行。 陈诺没有强求,看着我乖乖躺回到床上睡觉。之后王艳和唐乐回来,她们和陈诺聊得非常高兴,我虽然闭着眼睛,不过断断续续听到她们说话,还有哈哈大笑的声音。 果然无知就是天堂,倘若他们知道真正的陈诺对他们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便不会这么毫无心机地和这个来历不明的陈诺这般相处。 我想说,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迷迷糊糊中,我梦到了陈诺。那个倒在地狱业火边的陈诺。她痛苦地叫嚷着,求我救她,也会威逼利诱,说她是被我害死的…… 那一幕我当时不敢回头,现在不敢回味。 虽然我一口咬定,她是咎由自取,但知道她已经魂飞魄散、化为齑粉时,我亦存着内疚。 ………… 之后的几天相安无事,陈诺和我们一起上课下课,一起在寝室睡觉。 我有时恍恍惚惚,甚至觉得她就是陈诺。 但是,我又清楚地知道,她不是。 同时我还不能露出马脚,继续维系和他们亲密的关系。周末的时候,唐乐约好我们一起去逛街看电影,我和王艳在校门口等着她两放学出来。王艳低头看了眼自己有些不灵便的左脚。 虽然她现在嘴上说着不介意,但这的确是她自卑的源泉。 她看了一会儿,注意到我在盯着她看,赶忙把目光收了回来,声音细弱蚊子,“我那时真是鬼迷心窍,为了这条腿,差点把命丢了。” 我轻轻拍了拍王艳的肩膀,想着怎么组织语言安抚。 不过校门的对面,似乎发生了骚动。 有七八个男生围着一个蓬头垢面的流浪汉,毫不留情地对他拳打脚踢,流浪汉痛苦地倒在地上,苦苦哀求。王艳最不喜欢别人仗着人多欺负弱者,拉着我一瘸一拐地上前。 “你们做什么?”她冲他们吼去,一张脸涨得通红。 男生见到有人出面阻止,稍微停了手上的动作。模样瘦瘦高高的男生解释说,“他偷了我们的东西,被搜身出来还不承认,一定要我们把东西给他。我看不惯,就踢了两脚。” 他说话的时候,王艳低下身子,检查流浪汉伤得怎样。 “偷东西交给警察就好,把他踹出好歹不合适吧?”我稍微劝了句,王艳也在一旁帮忙。他们打也打过,东西也拿了回来,便没有再计较,只警告流浪汉一句没有下次,便转身离开。 事情解决得还算圆满,我稍微松了口气。王艳也是,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可把我吓死了,我刚才以为,他们会觉得我们多事,对我们也动手呢。”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所以她那时出手稍微有些冒失。 “我给你钱,你去买些吃的吧。”王艳拿出钱塞到流浪汉的手里,他怔怔看着王艳没有接过。王艳叹了口气,继续叮嘱,“你要记住,就算再饿,也不能偷东西吃。” 他点头,抢过王艳手里的钱。 我全程盯着流浪汉看,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瞧着有些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一样。 我一时想不起来,只能盯着他看。 突然脑里灵光乍现。 “居德慵?!” 我被这个已经喊出的名字下了一跳,再盯着流浪汉看了眼。我果然没有看错,那鼻子那眼睛,不就是祁鹄一直在找的居德慵吗? 我,我现在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了。 可是我们上次见面,他是那么强硬强势,很有精气神,也非常厉害,在面对冥主白苏的时候都不胆怯。我们不过一月余没有见面,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幅肮脏邋遢的模样? 如果不是我看清了他的长相,真的很难把面前的流浪汉和那个强势的道士居德慵联系在一起。 “小忧,你们认识?”王艳迟疑地看了我一眼,试探性地问。我点头,干脆握住居德慵的肩膀,“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你知道吗?祁鹄正在满世界的找你。” 我说完,又低头看了居德慵一眼,自顾自地感慨,“不过他如果看到你现在这模样,他……他应该很失望吧。” 流浪汉慌忙低下头,突然如发了疯一般地撞开王艳,慌不择路地逃了! 我连忙去追,跟着他拐进一条小巷。 奈何他跑得太快,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竟然瞧不见影子了。我累得直喘气,不住摇头痛骂,“他跑什么跑,就算真是居德慵,我又能拿他怎么样?再说他又不是兔子变的,跑那么快做什么?” 我一边抱怨,一边往回走。 我这才注意到,在学校的附近新开了一家酒吧,招牌什么都是崭新的,门口还放着庆祝开业留下的花篮。 ………… 不过话说,在这地方开酒吧,还是很有想法的。 虽然是新开张的,不过里面传出热闹起哄的声音,我站在外面都听到了…… 后背上的鬼印 寻不到居德慵,我又不知道再往前走是什么地方,只能悻悻地转身往回走。 在走廊的尽头,站着一模样二十出头打扮偏可爱系的小女生,她面带笑容静默地看着我,模样清冷。 我见过她,在和隋棠吃饭的餐厅里。 那时她也是这样模样冷峻地看着我,我被看得浑身都不自在,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一如,现在。 我有尝试着,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哪知道她也顺着我的方向,转移目光继续盯着我看。我心虚地咽了口口水,不敢再继续呆在这里,干脆转身拔腿就逃…… 她没有追上来,只目光含笑目送我离开。 我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校门口,王艳他们已经在那等了我一会儿了。见我回来,纷纷抱怨我是怎么了。我解释不清楚,只能借口看电影逃过一劫。不过我看电影的时候,满脑子都在琢磨刚才的事情,压根没有看进去,也不知道演了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成了流浪汉的居德慵,虎视眈眈盯着我看的小女生,还有那个新开的酒吧。 ………… 我有必要把居德慵的现状告诉给祁鹄知道,只在面对他的时候,我却踟蹰犹豫,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我在学校里漫无目的地散步,满脑子想着这个奇怪的问题,不自觉地,转了两三个小时。 一双腿走不动了,我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只能回到宿舍。 宿舍的门虚掩着,里面还传来放音乐的声音。 我有些纳闷,走近往里面看了一眼。 这时候上午十一点多,大部分的同学都去上课了,或者去图书馆自习,留在寝室的人很少。我们屋就陈诺一人。她正在换衣服,录音机里放着英语听力。 我好奇地往里面瞥了眼,再也没法把眼睛从她身上移开。 陈诺背对我站着,衣服完全脱了下来,露出裸露在外的背。 她的背上,刻着花里胡哨的纹身,颜色众多,线条繁复,不过藏在漂亮的纹身下的,却是一众斑驳狼狈的后背。她的后背刻满厉鬼的牙印,深浅不一,形状各异。 透过她的背,我看到。 无数小鬼向她涌来,将她团团围住。陈诺的身子,在众鬼的压迫下,非常渺小。小鬼发狂地冲将上去,咬住她的后背、胳膊,把肉生生地从她的身上咬下。 陈诺痛苦地叫嚷着,疼得满地打滚。她眼眸含泪地看着小鬼,模样可怜。 小鬼也不知道撕咬了多久,大抵觉得乏了,这才扔下陈诺,趾高气昂的散去………… 我时长梦到这样的场景,不过主人公不是陈诺而是卫飏。 这似乎是地府的一种酷刑,百鬼噬咬的感觉不好受,用来惩罚那些作恶多端的厉鬼。 我往下咽了口口水,知道自己窥伺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不想被陈诺察觉,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我去到厕所,给卫飏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那边不只有卫飏的声音,白苏也在,两人似乎在玩笑,有一搭没有一搭的聊天。卫飏接电话的时候,我听到他的声音响起,带着不确定地问我,“小忧,有事?” 然后,手机便被白苏开了免提。 她明人不做暗事,甚至干脆告诉我她也在听。我自是不会防着白苏,加上还盼着她就是请给我分析一二,于是一股脑地把事情前因后果都倒了出来,可怜兮兮地请他们帮忙分析一波。 “你口中的陈诺,那时既然已经蛊虫深入,那么地狱业火焚烧的,就该让她彻底从世上消亡,什么都不剩下。”我之前和白苏说过陈诺的结果,她和我想得一样,说陈诺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所以回来的,一定不是陈诺。”白苏一口咬定。虽然这事情很重要,不过我已经知道,我更盼望着她能说些我不知道的。我巴巴地等着,卫飏提醒我说。 “除掉这一点之外,陈诺还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吗?” 我把它背后的鬼印和纹身说给卫飏听。 “难道这家伙也在地府受刑?还是百鬼撕咬的刑罚?”我小心翼翼地说,模样试探,略微有些担心。 “那样的刑罚,不在地府。”白苏的答案让我意外,不由得把唇瓣咬得更紧,虽然没有开口问出,更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白苏稍微顿了顿,这才继续往下说。 “他是在,代人受过,代鬼服刑。” 我第一次听说,过错还能由别人代替的。虽然说得浅薄,不过卫飏清楚我的无知,我不知道他并不奇怪,反而耐着性子解释说,“世上有鬼叫做债鬼,债鬼到来的唯一使命就是来偿还曾经欠下的人情。哪怕是当牛做马都心甘情愿。甚至为了报恩,就算被卖给鬼,也无怨无悔。” 我听得似懂非懂,只能顺着卫飏的思路往下说。 “你是说债鬼上了陈诺的身,然后借用这个身份重新回到学校,为得就是偿还某一位对他的恩情?所以她来,难道不是冲着我?不过话说,陈诺身子都没有了,怎么可能还被鬼上身。” 我说出自己的疑惑,不过却被白苏直接怼了回去,“肉身这种东西,虽然很重要,但又不是不能重塑重做,你不就是卫飏造出来的吗?” 我……我不是。 但是白苏说得没错,我更是不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始反驳,只能点头赞同。“所以只是造了一具驱壳,然后债鬼附身?” 卫飏和白苏,就是这么个意思。 “那我应该怎么办?或者,我们应该怎么办?”我模样小心地寻问他们,卫飏和白苏稍微沉默了一会,由白苏开口说,“债鬼一般只是为了报恩,她未必要招惹你,只是借用了陈诺的身份。我建议你先按兵不动,观察过后再做决定。” “哦。”我嘴上点头答应,不过还是存着顾虑,直至卫飏也依着白苏刚才的话,再说了一遍。 他们两,都让我按兵不动。 我牙关紧咬,倒也不敢造次,只能听从他们的意见,挂断电话。 你看她肩上的鬼婴 我挂断电话,走回寝室。 陈诺已经换好衣服,坐在王艳的下铺上,看着我们的专业书。丝毫没有发现我刚才进来过,并且窥探到了她的秘密。 她听到动静,抬头见进来的是我,扬起唇角对我笑了笑。 “小忧,你回来了。” 她亲昵地和我打招呼,不过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别提多肉麻。她指了指手里捧着的断代史,招呼我过去,“小忧,我有些地方不大懂,你能说给我听吗?” 债鬼只是用着陈诺的身份,就断代史这玩意,它一窍不通。 也不知道她是真想知道,还是单纯只是为了和我拉近距离。 我答应过卫飏和白苏暂时不会打草惊蛇,只能挨着挨着解释。债鬼故作认真地点头,时不时还用笔记录下来。我装作认真讲解,她装作感兴趣地听着,果然我们都是戏精学院毕业的。 唐乐从外面回来,手上拎着两个食品袋,看到我们在,她从里面拿出两包薯条扔给我和陈诺,“我今天逛街,买了些零食,我放在柜子里了。你们别和我客气,想吃就拿。”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柜子把零食分类放了进去。 在经历那件事情后,唐乐的性子收敛了很多,没了之前的嚣张跋扈,温和平易近人了很多。 我拆开薯片,一边吃,一边和陈诺讲解书上的知识。 陈诺突然把我拉到一旁,故作神秘,声音也压得低低的,“小忧,你没有发现唐乐今天怪怪的吗?”她手里拿着唐乐给的薯条,丝毫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我翻了个白眼,更不知道她肚子里在卖什么药,稍微嘟囔了下嘴巴,“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我觉得唐乐现在比以前改变了很多,变得更可爱,更容易沟通了。” 我认认真真地说,陈诺摇头,故弄玄虚地说,“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没有发现她的背上,骑着一只鬼婴吗?” 我赫然瞪大眼睛,我没料到陈诺会和说这个。 不过还是顺着她的目光,先看了唐乐一眼。鬼婴就停在唐乐的肩上,用牙齿咬着她的脖颈,一下接着一下,模样凶狠。注意到我窥伺的目光,鬼婴停下嘴上的动作,转过头不爽地瞪了我一眼。 虽然没有说话,不过我感觉出了他的不爽、不忿。 唐乐浑然不知,用手稍微摸了下自己的脖颈,“我们寝室是有蚊子吗?我感觉好像被咬了一口。” 她自言自语地说,不过结合鬼婴刚才的举动,我没法把这次当成是蚊子咬。 “你也看到了,对不对?” 陈诺凑了上来,模样小心地说,“你说陈诺这是怎么了,竟然给自己招惹了那样的脏东西。我们到底住在一个寝室,你有什么法子吗?” 他,在问我? 我稍微咧了咧嘴角,故作无奈地将手摊开,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什么鬼婴?我只看到了唐乐。她今天穿的小裙子不错,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买的。” 一边说一边轻轻托着下巴,仿佛真在琢磨这事情。 债鬼一下急了,“你在说什么?” 唐乐听到我们在说话,她好奇地凑了过来,目光好奇地看着我们,“你们在讨论什么有意思的话题,我可以一起听听吗?” 她一边说,一边挤了过来。 我没什么意见,却看到陈诺的身子往旁边退了退,有些不愿意和唐乐接触。虽然动作非常微小,只偏偏我观察力极好,竟然一眼看出。鬼婴偏着脑袋看着陈诺,大抵也发现她和以前有些微的不同。 不过它只是觉得奇怪,并没有表现得太明显。 或者它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它并不在乎陈诺是谁,只要不威胁到他就行。 鬼婴的心里变化昭然若揭,我一眼就瞧了出来,不过没有揭穿,只佯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唐乐还是殷切地看着我们,等着我们回应她的问题,丝毫没有注意到我们各自怀揣在心的小九九,也不知道我们的心里已经产生了好多微妙的变化。 “没有,我们只是说你今天穿的裙子真好看。”我没想到陈诺竟然抢走了我的台词,言语轻巧地说。 “对,是的。”陈诺特别给了我一个眼神,叮嘱我不要乱说话,我也只能安静下来,不敢妄语。唐乐没有多想,竟然提着裙子转了一圈,模样非常高兴,“是吧,我也很喜欢这条裙子,我觉得它吧,可好看了。” 陈诺见他没有起疑,稍微松了口气。 不过也是没有想到,唐乐竟然还有后文。她笑容满面地邀请我们,“隔壁理工大有小哥哥要找我们联谊,我们考古系的男生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你们就陪我去好吗?” 她可怜兮兮地看着我们,竟然在撒娇。 我拿不定主意,带着试探性地看了陈诺一眼。陈诺脸上有一闪而过的狡黠,我心虚地吞了口口水,果然听到陈诺故作高兴的声音,“好呀。最近事情那么多,我正好借着这个转换心情。对了,联谊是在什么时候?小忧,我们一起去吧。” 他没有用商量的语气,更像是单方面通知我。 “就今晚。”唐乐双手合十做期待状,“听说联姻的男孩子质量都很高,小忧你虽然有男朋友,就……就当养眼地看看,好不好?” 她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我没得选,只能点了点头。 我也想知道,债鬼她又打算玩什么幺蛾子。 “就是就是。”陈诺随声附和,她们单方面地就把事情决定了,而我连说一个不字的权利都没有。之后陈诺打开衣柜,拉着唐乐参谋晚上出门要穿什么,两人讨论得热火朝天,就这么把我晾在了一旁。 我轻轻叹了口气,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只之前停在唐乐肩上的鬼婴走了过来,它踮起脚轻轻拉了拉我的裤腿,似乎有话和我说。 我没话和它说,不过还是顺从地起身,借口要去厕所到了外面,寻了一偏僻安静的地方。 我看了鬼婴一眼,反问它,“怎么,你有问题?” 一枚玉佩 鬼婴点头,竟然没有犹豫。 它模样认真地看着我,虽然模样小小的,声音却低沉喑哑。“你们同寝的那个女人,到底要做什么?” 它在问陈诺。 我听出来了,不过干脆把手摊开,我的脸上也挂着一抹无奈,“我知道就不用那样处处防范着她了。怎么,你对她,也有兴趣。” 鬼婴稍微将头偏向一旁,他不但模样狰狞,而且脾气很不好,具体表现傲娇、很难沟通。 不过我对付鬼婴很有一套,它不愿说,我便自顾自地将身子转了过去,“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回去了。别忘了我们之前的约定,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我们之前定下过互不侵犯的条款,所以才能一直相安无事。 鬼婴皱眉,再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翻。 它不是没有话要和我说,只是没有想好要怎么开口。果然我转身准备离开,就被它叫住,“你回来,我有事情问你。” 态度还是拮据,并没有因为此放下它的身段。 我懒得和它计较,加上刚才玩的就是激将法,稍微顿了顿,“说吧。” “我最近总是力不从心,感觉精魄一日不如一日,懂阴阳鬼术的,我只认识你,所以是你做的?”鬼婴不是在问我,而是干脆果断地下了判断,就这么把一顶帽子,不偏不倚地扣在我头上。 这么大的锅,我可背不动。 我绷着一张脸,干脆反驳。“不是我做的,我一向明人不做暗事,没必要做这么龌蹉的事情。你之所以精魄虚弱,不过因为在人间停留太久的缘故,精魄渐渐消亡。你若不想魂飞魄散,就快些去往阴曹地府投胎往生。” 我一边说,还一边拿腔作势地拍了拍鬼婴的肩膀,老生长态地说,“我知道心里还想着唐乐,还要伺机报复。就算自己没法动手,不过眼见得她遭殃你就感觉心里舒畅。但是吧,该放下时还是得放下。” 我说完自己都膈应得难受,这着实不像是我的剧本,也不是我该说的台词。 鬼婴也不领情,只是哼了一声。 然后他把头低下,模样较之前微微有些变化,可惜我没有透视眼,他这样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在琢磨什么。 我和鬼婴说完话后,回到寝室。 唐乐已经给陈诺挑选了一套漂亮的裙装,应付今晚的联谊。看到我还穿着睡衣,模样轻松邋遢,赶忙推了我把,催促我快些去换衣服。我没精打采地哦了一声,慢悠悠地把衣柜打开。 元方倒悬在衣柜里,虽然长得萌,但是这么冷不丁的出现,把我吓得不轻。几乎是下意识地把衣柜重重关上,反应过来后,我把元方从里面拖了出来,干脆扔在地上。 元方没好气地看了我一眼,偃旗息鼓地坐在地上,对我一个劲地抱怨,“我不就在柜子里睡了一觉吗?小忧你做甚?” 我翻给元方一个白眼,很想问他,柜子那种地方是他睡觉的吗? 发生这么个小插曲,唐乐和陈诺都嘟囔着嘴,模样奇怪地看着我,他们觉得我大概是疯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还要耐心地替自己辩解。 “我……我是觉得现场气氛太冷,想着玩笑一下。怎么你们不喜欢?”虽然这么解释有些拙劣,不过我真尽力了。 果然,我被扔了两个巨大的白眼,我就尴尬地笑了笑,轻松把这页翻了过去。 之后王艳回来,唐乐说了联谊的事情。王艳起初不答应,不过在陈诺的软磨硬泡下,到底还是点头应允,不过害羞地说,“我的衣服都太普通了,大概不适合穿到那种地方去,所以……” 她以此为借口想要推脱不去,哪知道唐乐干脆扔给她一件漂亮的粉色连衣裙,“现在,你没有问题了吧?” 王艳不好意思地接过裙子,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晚上的时候,唐乐带着我们到了约定的地方,虽然我之前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但是在发现唐乐带我们走进了学校附近那个新开张的酒吧前,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双腿好像灌了铅一般,再不能往前走一步。 我不喜欢这间酒吧,不喜欢那个虎视眈眈看我的小女生。虽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我打从心里觉得这地方不吉利,想要避而远之。唐乐他们走在前面,发现我没有跟上来,不解地回头看我。 催促我快些过去。 我解释不清楚,只能加快脚下的步伐,朝她们走去。 但不知道哪个天杀的没有长眼睛,竟然和我撞了个满怀。我被他重重撞到在地上,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靠,谁呀!”忍不住破口大骂,却看到一抹熟悉邋遢的身影。 那是居德慵,我不能让他再逃了! 这么想着,我干脆抓住某人的胳膊,抱着他死死不肯撒手,“你别跑,也别装糊涂,你就是居德慵,我不可能看错!我这就给祁鹄打电话,让他过来看看你,问问你是怎么了?” 其实这不怪我,要怪就怪居德慵模样长得太有特色,别说伪装成这样,就算化成灰我也认识。 听到祁鹄的名字,他愣了一秒。 我清楚地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惊恐。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竟然如发了疯一般地将我挣脱,然后拔腿就跑。待我从地上爬起来后,那家伙早跑得连影都没有了! 我的手上,多了一枚玉佩。 一枚掺杂着杂质,不甚晶莹剔透的玉佩。玉佩的一面刻着观音像,另外一面写着捉鬼用的铭文。玉本身值不了几个钱,但被保养得极好,摸着还有淡淡的温度,应该是贴身之物。 那是居德慵的东西。 唐乐他们朝我走来,我慌乱地把玉佩收拾好,脸上挤出尴尬的笑容,和他们解释,“也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流浪汉,他把我撞倒就跑了,真可恶。” 他们刚才亲眼看到,故而没有多想,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帮我一起骂居德慵。 “真是走路不长眼睛,幸亏小忧不计较,不然他活该被打!” 你应该在骗我 唐乐劝我不要往心里去,要开开心心地去联谊。我本就盼着她们快些忘记这事情,不要揪着不放。唐乐这么一说,我顺着台阶往下,干脆点头。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不过我将手握紧成拳头,长长出了口浊气。 我的手里,拽着居德慵的玉佩。 ………… 联谊虽然热闹,男孩子大多也长得挺好看的,但是我兴趣寥寥,一边琢磨自己的事情,还得一边应付过来和我搭讪的男生,稍微寒暄两句。 他们见我心事重重,也就没了兴致,聊了一会便借口离开。 唐乐见了,心里升腾出一些埋怨,“夏忧,你就不能冲他们笑笑吗?现在不流行你这样忧郁系的女生了,你就不能和他们多多接触?” 我看了唐乐一眼,还在组织回答她的措辞。 陈诺走了过来,笑容可掬地替我解释,“其实这不怪夏忧,卫飏我们都见过,守着一个那么帅的男朋友,这些普通货色肯定看不上。所以就我们玩我们的,夏忧自己玩自己的。” 唐乐皱眉想了想,也觉得陈诺说得很有道理。没有再和我拉扯有的没有的,重新朝舞池里走去。 我在人群里发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他穿着酒吧服务生的衣服,手里捧着托盘,上面还放着三五杯鸡尾酒,在舞池的中央穿梭,有需要的人直接伸手去够…… 祁鹄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想不通,就暂时把这个问题放下,一路小跑着到了他的跟前,二话不说地将他拽到一旁的吧台,选了个偏僻不会引人注意的角落。 祁鹄想要挣扎,不过看清是我之后便放弃了抵抗。 不过脸涨得通红,模样为难地看着我,“你……你怎么在这?” 我把联谊的事情和祁鹄说了,他为难地点头,告知我他在这里勤工俭学,能在这里遇到真是好巧。 我也觉得很巧,刚好还有件事情要和祁鹄商量,便把之前从居德慵那里捡到的玉佩递到祁鹄面前,“这个,你看看眼熟吗?” 祁鹄从我手里接过玉佩,脸瞬间垮了下来。 他捉着我的手腕,模样急促地问,“你……你从什么地方找到这枚玉佩的?这是我师傅的东西!” 他一眼就把玉佩认了出来,眼神急切得似乎要把我吞了。 我心虚地看了祁鹄一眼,先把手抽了出来,“我知道这是居德慵的东西,我看到他了,他就在这附近,不过每次都被他逃走了,而且我提到你的名字,他逃得更快。” 我一边说,一边揉了揉手腕,冲祁鹄抱怨,“好好说话不行吗?你把我弄疼了。” 祁鹄脸微微一红,赶忙和我道歉,我知道他只是一时情急,没有其他的意思,干脆冲着祁鹄摆了摆手,继续说明。 “不可能。”祁鹄听完,干脆否定了我的话,“我只是找不到师傅,他不可能落魄到做流浪汉,我的师傅有洁癖,那么脏兮兮的衣服根本没法穿身上。小忧,你……你说的不可能是真的。” 他一口否定,我也是真急了,指着自己的眼睛反驳,“可是我看到得的确是居德慵,我们见过,他长什么样我知道。再说了,如果他不是居德慵,那这枚玉佩怎么解释?” “我没必要骗你。”我将手插在腰上,一字一顿地说。 我知道事情很扯淡,但偏偏就是真相。祁鹄一会看看手里的玉佩,一会又盯着我的脸打量了一会,终于清浅地叹了口气,把玉佩收了起来。“我知道了。我会找到师傅的,无论他现在是什么模样。” 说完,他冲我深深地鞠了一躬,拿起放在吧台上的托盘,回到热闹的舞池里。 只,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我理解祁鹄,对他而言,居德慵是最特别的存在,是他的恩师和偶像,他立志要成为的目标,我和他说的这些,和他以为的居德慵产生了极大的差距,他不能接受,所以才会反常的离开。 ………… 联谊会我是没有兴趣,但是唐乐他们玩嗨了,甚至连学校寝室关门的时间都忘记了。我告知自己要回去了,不然宿舍关门了,我们回不去被点名,后果非常严重。 哪知道唐乐压根就没有把这事情放在心上,只打了个哈气,把钥匙扔给我。“那小忧你先回去,如果有人点名的话,帮我们叫个到。” 钥匙我有,真不知道唐乐把她的那串给我做什么。 陈诺和王艳也喝大发了,大舌头地让我先回去。我服气地看了他们一眼,拿着钥匙往学校走。 一个人的夜路固然可能出现些脏东西,但酒吧本身便有很大的问题,我不想留下来。 往回走的时候,我一边琢磨每件怪事背后的联系,一边低头往前走,看着自己的影子出神。 影子黑乎乎的,又痩又长。 这条漫漫长长的走廊,只有我和它。 往前走出一段距离后,我细细长长的影子突然长出犄角,几乎就在同时,又有一抹影子从原来的影子里钻了出来,好似孪生兄弟一般,出现在地上,被路灯的亮光照得扭曲。 我停了下来,皱眉注视那抹影子。 影子也停了下来,仿佛在用眼睛瞪着我! 我……我认出它了。 它不是我的影子,确切地说它是一只影子鬼,是影子幻化而成的鬼魂,一般在中午或者夜间的时候出没,依附着你本来的影子,但是它根本不属于你,还会吃掉你原来的影子,以吸食灵气而生。 知道它是什么玩意后,我倒吸了口凉气。 我摸了摸自己裙子的口袋,从里面找出一串开过光的佛珠。我把佛珠扔向影子鬼,伴随着佛珠清脆落地的声音,它从我的影子上剥离了下来。我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勇气,竟然单手将它提拎了起来! 影子鬼虽然体型庞大,但是轻如鸿毛,被我提拎起来瞬间安分下来。这家伙虽然喜欢捉弄人,但同时也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这会儿乖得像兔子样。 可惜我不买账,反瞪了它一眼。 影子鬼和娃娃 影子鬼可怜兮兮地看着我,竟在这时开口求饶。 内容乏善可陈,无外乎是说些漂亮话,求我放过它。我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有些听不下去。 更不爽的是,我这才注意到有双眼睛一直在暗处盯着我,大抵从刚才影子鬼出现开始,它就一直躲在暗处,窥伺着发生的一切。 影子鬼只是它放出来的诱饵,它享受着螳螂捕蝉的乐趣。 我一手提着影子鬼,心虚地打量着这条不深、快要见头的小巷。另外一只手,我紧拽刚才扔出去的佛珠串,准备工作做好。 再轻轻出了口浊气,我冲着那个方向大喝一声,“出来吧。” 死一般的沉寂过后,从小巷的一端传出一阵颇有节奏的脚步声,我看着一个女孩,她手里抱着穿洋装的洋娃娃,踩着红色的高跟鞋,缓步朝我走来。 近了,更近了。 路灯柔和的亮光打在她冰凉的脸上,女孩不为所动,她静默地斜睥了我一眼。 我们,见过。 第一次是在西餐厅里,她坐在我斜对面的位置,虽然面前放着牛排,偏偏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我的后背,看得我发毛冷寒。 第二次是在酒吧附近的小巷子里,我们再次偶遇,她还是用那样冰凉的目光,将我自上而下的打量,仿佛要透过我的皮囊,看穿我的内心。 第三次是现在,我仿佛赤裸地站在她面前,没有隐私也没有秘密。 影子鬼停住挣扎,竟然干脆从我的手里挣脱出去,落在地上。 它下到地上,不敢停留,只一路小跑着逃离,一边逃一边给女孩解释,“我已经按照你说的,捉弄过她了。可是她不上当,你……你不能怪我。” 恶作剧和吓唬人,几乎是所有影子鬼的爱好,它们享受着别人的惊慌,从中找到快乐。 影子鬼只是跟着凑热闹的虾米,我对面的女孩才是罪魁祸首。 所以它跑了就跑了,我的注意力全都停在了女孩的身上。 她抱着洋娃娃朝我走来,近了,更近了。 几乎就要完全贴到我的身上。 我努力保持最后的冷静,和她静默的对视。 女孩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抱着的娃娃,娃娃竟然偏着脑袋开口说话,女孩的嘴巴配合地一张一合,画面诡异违和。“夏忧,你好。” 她知道我的名字,而且似乎不只是知道。 我手心起了一层薄汗,一面埋怨自己怂了,一面硬着头皮问她,“你知道我的名字?” 女孩点头,又往前走了一步。 她比我矮半个多脑袋,这往前走的一步,头几乎要和我下颚撞上。我下意识地往后退,手腕却被娃娃握紧! “我不止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知道你不是一般人。”娃娃声音听着软糯,不过藏着深深的危险,“你是被别人造出来的,我也是被别人造出来。不过把你造出来的那人,她的手也太巧了吧。” 她由衷地感慨,不知道为什么我听着,背上竟然起了一层膈应的鸡皮疙瘩。 她在说,梁姣。 这么说已经非常渗人了,偏偏她还动手在我身上来回摸着,很不安分。 我打掉她那只很不安分的手,冷漠地往旁边挪了挪脚。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玩意,但我请你对我尊重些。否则,我对你不客气。”我冲她吼了一句,不露痕迹地往旁边挪了脚。 我是这么说的,也真打算这么做。 女孩却不为所动,面带笑容地冲我点头。“不过可惜了,你没有学会她的深有城府。她什么都藏在心里,哪怕是最亲最近的人,也看不透她在想什么,你就不一样,你什么都写在脸上,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她没有夸奖我的意思,我冷冽地再扯了扯嘴角。 “你,很了解她?”我反问她,试探地同时,对她心存防范。 女孩点头,突然意识到什么,看了眼手里抱着的娃娃。娃娃领会了女孩的心思,替她回答说,“曾经的地府,无人不知梁姣。只是在那件事情后,人们鲜少提到罢了。你大概不知道,老冥主叛乱前,她在地府可是一呼百应,深得百鬼的信服和拥戴。” “她那时活得潇洒,是整个地府的荣光。”她陷入到了深深的回忆当中,似乎还长长悠悠地出了口气。我想知道梁姣的过去,但不知道为什么,又从心里排斥她的过去。 “后来,她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信了卫飏的教唆,反了老冥主。可是她是老冥主最爱的女儿,老冥主不能接受,在她身上下了重咒,我听说的是,当卫飏凯旋归来的时候,世上再无梁姣。” 她一边感慨一边摇头,说着一个熟悉、早被大众接受的版本。 “但是她还活着。”娃娃声音冰凉的开口,“我见过她,在一片狼藉的荒坟当中,她被好多的拔首拥簇,靠着卑微的拔首才能勉强行动。那个曾经周围都是光芒的天之骄子,竟然会落魄成那样……” 她感慨命运的捉弄,虽然事情和我无关,但被他说着,我更想找地缝钻进去清静清静。 不过出了口浊气,隐约觉得她和梁姣关系不一般。 娃娃用它纽扣的眼睛看着我,“不过说来奇怪,你们长得虽然一样,但是骨子里各有不同。她再造你的时候,就没想过你会不听话吗?” 她言语轻巧,只我从中感觉出了深深的危险。 再往下吞了口口水,心悸地看了娃娃一眼,“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字面上的意思。”她是这么回复我的,言语中还有些遗憾。 我往下咽了口口水,心悸地瞪了娃娃和女孩一眼,“所以你几次三番地出现,仅仅因为我长得像梁姣,让你想起了过去的往事?我能受累问一句,你找我过来,就为了说这些我已经知道的事情?” 娃娃用手捂住嘴巴,害羞地笑了笑。“当然不只是为了这个。对了,你也不用对我生出这样的防备。” 她一边说,一边抬手做了个拥抱的姿势。 “我对你,没有敌意的。” 身处其中,不能见 它嘴上虽然这么说,只我还是忍不住地打了个冷颤,往后缩了缩身子。 “既然没有敌意,我们见过也聊过,我可以走了吧。”我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身后的通道,“寝室马上就要关门了,我不想在外面游荡。” 我言语轻巧地给自己找了理由。 女孩却是一步上前,将手停在了我胸口的位置,娃娃却自顾自地张嘴说话,“我今天也只是来看看,不用紧张。” 手指停在我胸口的时候,我感觉呼吸沉重,脑海浮出诡异的幻象。 还是身处在那片诡异的火海当中,卫飏和我对立而站,他手里握着长剑,干脆刺入到了我的心头。我瞪大眼睛,模样惊愕地看着他,但是他却以手举剑,一点点地深入进我的胸膛…… 那柄剑不但深入我的胸膛,连同我的心,都被牵动,难受极了。 女孩将手从我的身上撤了下来,刚才的那些幻象尽数消失。 她冲我笑了笑,怀里的娃娃先开口。 “好的,你先回去吧。我们江湖再见。”娃娃开口,目送我离开。我心虚地吞了口口水,面露犹豫地打量着他们,虽然说不上来的诡异,不过转身遁逃。 她说再见,可我巴不得上碧穷下黄泉,我们都别再见了! 我飞快地逃回寝室,用被子蒙住脑袋,佯装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妄图以鸵鸟避祸的方式,逃过这劫。 屋子里诡异安静。 我强迫自己快些睡着,睡着了就不用面对这些我琢磨不透的现实。 辗转反侧后,我进到梦里。 我竟然在梦里,看到了模样年轻的奶奶,约莫二十出头的年华,模样倾国倾城,虽然穿着简单的道袍,脸上不施粉黛,但是眉目间自带风情万种,勾魂夺魄。 那种美惊心动魄,分外特别。 她站在枯叶镇的河边,眺望不远处的土丘,低头看了眼平静的湖面。 喃喃低语。 “都说天下水域皆通冥府,所以你是否也隔着这一江水域,与我遥先对望?”奶奶自言自语,言语说给自己听,似乎又不只是说给自己听。 我和她隔着一段距离站立,她看不到我,蹲下身子开始浣洗衣衫。 我想起印象中的奶奶,她时常隔着水发愣发呆,有的时候望着一碗水都能端坐一下午。小时候我不懂事,觉得好奇,缠着奶奶让她解释。她就敷衍我说,说自己特别喜欢水。 那时的我虽然觉得荒唐,不过找不到更好的解释,只能勉为其难地相信。 不过现在我知道了,水下藏着另外一个世界。奶奶凝视水面的时候,水面下的魑魅魍魉也在凝视着她。天下水域皆通冥府,或许水域之下老冥主也在看着奶奶。 一如深爱的人彼此对视。 我稍微下咽了口口水,往前走了两步,也往水里看了一眼。可惜水面浑浊不堪,连条鱼的影子都没有,更不用说水下的魑魅魍魉。 奶奶缓缓站起身子,默默往回走。 她的容颜一点点发生改变,褪掉了之前的稚气,渐渐变得成熟。模样约莫四五十岁,不过岁月对她非常仁慈,虽然上了年纪,只模样俊俏,有一种成熟的风韵。 走回承载我整个童年的小屋,梁姣站在门口,提着一个大箱子,拔首在她的身边萦绕,她一边和拔首玩玩耍耍,一边冲回来的奶奶点了点头。 “你,回来了。” 从她这句话里,我听出她似乎等了奶奶很长一段时间。奶奶轻轻点头,招呼梁姣进屋坐下。梁姣把箱子放在桌子上,“我以为,你看到我会很惊讶。毕竟,整个地府都以为我魂飞魄散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面前的箱子往奶奶的方向推了推。 奶奶轻轻点头,扔给梁姣一抹白眼,“别人我不了解,你我还不知道?不过是拙劣的障眼法,想要金蝉脱壳罢了。怎么,你瞒过了白苏?” “那丫头,她不知道的。”梁姣扔给奶奶一抹白眼,没有特别放在心上,“她武将出身,从来智谋不足,勇武有余。性情又是直来直去,这种弯弯绕绕,她不懂的。” 梁姣把白苏摸得透彻,并且傲慢轻视,便没把白苏放在眼里。 “不过我担心卫飏,这样的把戏,应该逃不过他的眼睛。”梁姣微微低头,再补充说。奶奶却不以为然,干脆反驳说,“卫飏是很精明,不过当局者迷,他身处其中,又记挂着你,他看不出的。” “就是就是。”梁姣明显松了口气,赶忙顺着奶奶的台阶往下。 只她没有意识到,奶奶嘴上这么说,却悄无声息地,给梁姣挖了处深坑,指了指梁姣带过来的那个又大又沉的箱子,“不过他既然看不出,你为什么要给自己准备后招?还是说,你对自己没有自信,你怕他会变心?” “他不会,就算没了老冥主,我们还是会在一起,他答应过老冥主,会一直照顾我。”梁姣一字一顿地说,虽然语气坚决,但却夹杂着说不上来的慌乱。 奶奶感觉敏锐,一下捉住梁姣的弱点,不留情面地拆穿。 “既然如此,你给我箱子做什么?箱子里面,又装着什么?”奶奶反问,“你梁姣是从来最会预测事态的发展,也能在梦里看到未来事情的走向。你看到白苏战胜老冥主,所以投机取巧站在了她那一边;不过我很好奇,你看到的每件事情,都会成为现实吗?” 奶奶说得云淡风轻,只我突然听懂。 她,她的意思是—— 我之所以也能在梦里看到未来事情的发生,这种特殊的能力并不是与生俱来,而是梁姣在造我的时候,将自己本来的特性附着到了我的身上。 我是另外一个她,她会的,我都会。 “你这话什么意思?”梁姣往后退了退,戒备地看着奶奶,“你……你都知道了什么?” 奶奶看了眼那个箱子,言语轻柔地安抚,“你把箱子拿来,不就因为怕了吗?” “我没有。”梁姣模样认真地替自己辩解,可惜模样却欲盖弥彰,连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你爱得真自私 “你梦到自己靠在卫飏的怀里,他说着浪漫的甜言蜜语,满心满意都是对你的喜欢。”梁姣遮遮掩掩,奶奶有些看怒下去,索性干脆把事情挑明,提醒她说。 梁姣面容窘迫,一张脸写满不自在,不过稍微往后退了退。“这是我写在御札上的话,你……你怎么知道?” 她着急,好像一个精心雕琢的秘密被旁人知晓了一般。 大抵感慨她这幅模样着实可怜,奶奶索性把话说得再明确些,“这梦境固然很好,可是你还梦到他以手中的长剑,捅入你的胸膛。如果上一个梦是真的,那么这个劫你也逃不过。” 奶奶一字一顿,模样认真地提醒梁姣。“我想你已经过了盲目天真的年纪,固然不会再信什么好的灵坏的不灵。” 梁姣唇咬得更紧了,身后的拔首不安地蠕动着。 近了,更近了。 它们已经完全地贴在了梁姣的身上,我在遇到她之后,曾经花费很大的功夫,系统地了解了下拔首。拔首平时会安静地跟在寄居者的身边,安静地做她的奴仆,只如果寄居者情绪激动,心存愤恨,拔首就会变得不安,甚至如猫咪一般炸毛。 现在的拔首,就是这么个情况。 奶奶当然知道,但是不为所动,“一个真心爱你的男人,他会把你疼到骨子里,又怎么会对你刀剑相向?你既然已经知道,我劝你趋利避害,离他远远的。就算得不到,也不至于被他伤害。” 奶奶轻轻劝了句,没有以往和梁姣的剑拔弩张,这话更像是发自肺腑、出于真心。不过梁姣丝毫不领情,还是恶狠狠地瞪着奶奶。 她不以为然,顺势寻了一处地方坐下,整理着桌上的衣服,一件件耐心地折好。 “我放不下。”梁姣反驳,咬牙切齿地看着奶奶,“如果是你,你能因为知道老冥主要捅你一刀而离他而去吗?” 她反问,妄图借此找回主动权。 奶奶停下手上的活,涩涩地看了梁姣一眼,“我们不一样。他就算真的往我胸头捅上一刀,只要对他有帮助,我都甘之如饴。可是你呢,你分明就感觉不甘心。你要得到卫飏,但却不愿意为了他牺牲。” 梁姣的那点小心思,都被奶奶猜到了。 她一张脸更是难看,模样艰难不知怎么反驳…… “说来,你到底还是自私。”奶奶感慨一句,轻飘飘地看了梁姣一眼,收拾好衣服放进衣柜里。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梁姣反驳一句,“而且我这么做,也是你教我的,你要一具身体装载老冥主的残魂,我要一具身子帮我挡过一劫。”她一边说,一边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装着一个小小的婴孩,约莫岁余的模样,虽然还没有完全张开,但是眼睛和鼻子都和梁姣的很像,有些神似。 梁姣深深出了口浊气,把箱子递到奶奶的跟前。 “这个孩子,她将来会长得和我一模一样,她会成为另外一个我,在成年后的第一次见血时,卫飏便会循着气味找过来。她会替代我,帮我挡过劫难。” 她交代完后,干脆离开。 奶奶目送梁姣走远,待她出去后,挺直身子看了箱子一眼。 她把我抱了出来,喃喃自言自语。 “我也不知道,这么把你牵扯进来,是好是坏?” …………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我从床上坐了起来,揉了揉自己有些发昏的脑袋。梦里的感觉非常真实,好像真的发生了一般。 我摸着自己的胸口,暗暗嘀咕了句。 梁姣担心的事情,正是我担心的事情。 她梦见卫飏以剑捅入她的胸膛,我也一样。在梦里的卫飏,他目光狠绝,模样决绝、坚定,没有一点的犹豫,也没有一丝的后悔。 我被自己的这个发现吓了一跳,懊恼地用手抱住脑袋。 这世上已经没有梁姣了,所以那一剑,他捅入的是我的胸膛。 我愿意为了卫飏牺牲,但不愿意面对他仇恨的眼眸和冰冷的气息。我在纠结的时候,王艳他们回来了,不过都喝了些小酒,有些醉醺醺的。唐乐看到我在床上,脸瞬间黑了。 也没有正生气,不过和我玩笑,“夏忧你不是吧?我是说没有见到你的人,你竟然遁逃了?你就这么害羞,还是说怕你家的小哥哥生气呢?” 她一边说,一边爬到上铺来和我玩笑。 我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心思解释,任由着唐乐这么误会。不过反问说,“那你们呢,你们今晚有收获吗?” 唐乐将手摊开,说那群男生都是肤浅的家伙,看着还不错,但是一聊天就暴露了他们的无知,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不过她揶揄王艳,说她今晚有收获。 王艳害羞地低下头,嗔怪地埋怨唐乐,“哪有什么收获,他们是看我穿得漂亮才过来打招呼的,可是当他们发现我腿脚不方便后,又找各种理由离开了。你说得对,他们真肤浅。” 唐乐曾经非常看不上王艳,不过就刚才两句话的相处来看,两人似乎关系极好。 陈诺全程安静地坐在下铺,看着我们聊天玩笑,以一个纯粹旁观者的角度。 她眼神虽然和善,可我越看越觉得心里发毛,越看越感觉不安。 末了,还是唐乐提醒时候不早了要睡觉,我才逃过一劫,干脆躺回了被窝,蒙头大睡。 我睡不着,闭着眼睛假寐。 “咯嘣、咯嘣……” 寝室里传来非常奇怪的声音,虽然不大声,但很有节奏,好像是在嚼胡豆一样。知道寝室里藏着两只小鬼,我强忍住内心的恐慌,在被子里静观其变。 我竖着耳朵小心地听着,外面却突然安静下来…… 咯嘣声没有了,甚至安静得连针落在地上都听得清楚。 我琢磨不定,更感觉不安,于是趁着没有早课,第二天一大早就回了出租屋。卫飏和元方正在整理厚厚的文案,元方带着厚厚的眼镜,一边看我一边问,“小忧,你过来做什么?” 他虽然没有说,但无论是脸上还是身上的细胞都写着忙碌,让我没事别找他。 我们来做不正经的事 “虽然出租屋我没有花钱,但是过来看看坐坐没问题吧?”我一面说,一面寻了地方坐下。正主都没有说话,我自然没把元方放在眼里,全当胆小鬼是透明的。 卫飏没有如元方那样想要把我赶走,不过模样清浅地看了我一眼。他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示意我坐过去。 这是赤裸裸红果果的邀请。 不过卫飏既然已经对我发起邀请,我便没有再拒绝,干脆坐到卫飏的身旁。屁股刚刚坐定,卫飏便侧身靠了过来,倒在我的肩膀上。不过是虚靠着的,我能感受到他身上冰凉的气息,但却感觉不到丝毫的重量。 虽然我不是陶瓷做的,不过依着卫飏的小心,他有些担心会把我压垮。 虽然某只掩饰得极好,不过从他的眼里,看出了浓重的疲惫。 再看了眼桌上堆积如山的公文,以及刚才对我发飙,现在还对我不满的元方。我虽然迟钝,不过还是带着试探性地问,“怎么,你最近很忙吗?” “那是。”元方替卫飏回答了,但是被他瞪了一眼,赶忙用手捂住嘴巴,心虚地笑了笑。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它抢了卫飏的台词,一定不会有好结果。不过虽然已经意识到,只到底还是晚了,卫飏干脆把元方捉了起来,干脆丢了出去。它的身子穿过墙,去了门外…… 卫飏的良心压根不会疼,甚至还威胁元方,让他滚远些,别回来。 我呆若木鸡地目睹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同情元方是一方面,另一方我还得说卫飏真不能招惹。不然…… 他分分钟,就要用暴力解决问题。 心里这么百转千回,我被卫飏瞪了一眼。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心虚地咽了口口水。 “你最近,火气挺大的。” 我陪着笑,虽然知道卫飏不会像扔元方那样把我扔了,但是知道某人心情不好,我狗腿子地意识到不能再这时触犯他的禁忌,得顺着他的脾气各种讨好。 “还不是阿芙。”卫飏气哼哼地说,看了眼桌子上堆成小山高的公文,“白苏给我下了通牒,让我一定捉拿阿芙下地府,但是她宛如人间蒸发了一般,不知去向。” 提到阿芙,卫飏就头疼,当初绑阿芙下地府的是他的人,逃走当然算在他的头上。现在苦寻没有下落,他当然要承担一二。更重要的是,他还因为阿芙逃了一个月的刑罚结果徒劳无获。 别的不说,阿芙真是他的克星。 “所以你现在的重心都在阿芙那?”我小心翼翼地赔了句,“那我一定乖乖的,保证不惹事生非。”想起昨天那个给我说后会有期、江湖再见的布娃娃,身子往后退了退。 我靠在卫飏的怀里,声音细弱地问,“对了,你认识一个抱着布娃娃的女孩吗?我昨儿见了,她似乎知道你的名字。”我怂,不敢在卫飏面前提到梁姣,更不敢告诉他梁姣已经永远地从这世上消失了。 “嗯?”卫飏虽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不过来了兴致,他正襟危坐地看着我,眼眸锐利,一副要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来历。”虽然我能说得不多,不过还盼着卫飏给我参谋一二,我模样认真地开口。“不过那小女生看着平平常常,和我差不多,也没有什么本事。关键是它手里捧着的布娃娃,小女生不会说话,一切话语都是娃娃代劳。它……它好像什么都知道。” 卫飏听我说完,眉头紧紧皱成一团。不过再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番,“小忧,你是认真的?” 我点头,我当然认真,而且我没有胡说,比珍珠都真。 他认真地回想了下,不过旋即打了个哈气,漫不经心地反驳,“我不记得有什么小女生了,更不记得有没有抱着洋娃娃。” 他站了起来,我还坐在沙发上,被他居高临下地看着。 卫飏轻轻笑了笑,以手抬起我的下颚。 “夏忧。” 他轻轻唤着我的名字,我忐忑地回答了句是。卫飏低头凑近,眼看几乎就要亲上来了…… 虽然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但是某只把暧昧的程度拿捏得相当不错,周遭气氛都被带动起来。我一张脸涨得通红通红,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他暧昧的模样已经给我以暴击,哪知道说出的话语更是可恶。 他说。 “那些女孩我都记不住,毕竟我能记住的,只有你罢了。” 说完,也不管我是不是瞠目结舌、目瞪口呆。他干脆一下将我按倒在沙发上,身子侵略性地压倒! 我怔怔地看着卫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双手保护性地放在胸前,模样为难地看着他,“我在问你顶顶重要的正事,你就不能正经些吗?” 我盼着他正经些,但是被他这么不正经地压着,我心里又升腾起莫名的小期待。 暗暗骂了自己一句,见过怂的,没见过怂到我这样丢人的。 卫飏斜着眼睛,奇怪地打量了我一眼。 声音压得低低的,低沉魅惑。“可是我已经很正经了。还是小忧觉得,我可以更不正经些?” 他一语双关地说,并且一双手非常不安分地在我身上游走,身体力行地解释,什么叫做不正经。我脸更是涨得通红,只没有地方躲,只能深深地埋进卫飏的胸膛里。 宛若一只受到惊吓无处可逃的小猫咪一般。我掩耳盗铃地以为,这样卫飏就看不到我了。 …… 他当然不会放过我,干脆把我从他的胸膛上拉了起来,然后深情亲吻了我的鼻尖,不过只是蜻蜓点水一下,没有什么实质性地进展。 他看着我,当然是极致深情。 只我看着他,好像生出了另外一副面庞。 他眼眸突然变得冷凉,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把长剑,抵在我的胸口。 白苏和奶奶的谈话也在我的耳边回响。 梁姣她说, “卫飏注定要往这幅胸膛深深捅入一刀,所以我找了个替代品。她会代替我,接住卫飏的长剑。” 他的第二幅面孔 我,就是她的替代品。 我是奶奶的花瓶,她用我豢养老冥主的残魂,以我为养料,让它日趋强大;我是白苏的替代品,她把我留在卫飏的身边,为得就是躲过这她已经看穿的灾祸…… 她们,都在利用我。 想到这,我突然本能地排斥起了卫飏的吻。不自觉手上力气加大,把他往外推了推。 我虽然嘴上总是各种拒绝卫飏,不过我却打心眼想要和他亲近,所以以前每次都是故作害羞的欲拒还迎。卫飏也非常配合,点破不说破。但是我刚刚推开他的动作着实用力,倒把他给惊到了。 “小忧,你怎么了?”他疑惑地往后退了退,用手探了探我的额头,“也没有发烧,怎么突然抽风了?” 我说不出原因,他明明说着关切的话语,不过我看着他,心里竟然生出淡淡的害怕…… “小忧,你到底怎么了?”卫飏问得更担心了,甚至还点了点我的眉心,看我是不是中邪了…… 白苏偏偏在这时候闯了进来。某只从来没有敲门的习惯,加上来得风风火火,所以到的时候,刚好看到卫飏骑在我的身上,虽然衣衫完整,但是动作暧昧,引人浮想联翩。 不用我开口解释,白苏果然误会了。 她往后退了半步,皱眉打量了我一番,“我知道你们情到深处常常不能自已,但是我也请你们稍微注意下场合。这里光天化日,又是大白天,就不能换个时间地点?被人看到也不好吧?” 白苏嘴上这么说,但丝毫没有要回避的意思,甚至自顾自地寻了地方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也不知道是在看热闹还是监视。 卫飏不爽地瞪了白苏一眼,考虑到诸多原因,没有直接和白苏发生冲突。不过从我的身上退了下去,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我算得救了,小心翼翼地坐起来…… 虽然白苏的出现成功地缓解了尴尬,但我并不打算跟她说谢谢。 谁知道白苏这时过来,葫芦里卖什么药? 白苏点头打量了下卫飏,“我之前听到小鬼诸多抱怨,说你几乎倾尽我地府所有兵卒,用以寻找阿芙的下落。我以为你破天荒地对这事情上心了,想着上来问问进度,结果,我到底还是看错你了。” 白苏言语失望,不过倒没有生气。许是知道卫飏的性情,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抱多少希望。 不过她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我非常难堪,几乎想要找地缝钻进去了。 “你和夏忧要亲热我没有意见,不过也得分清场合、知道轻重吧?”白苏翘着二郎腿说,看到桌上堆积如山的公文,她取过其中一本翻了翻,然后扔到卫飏的面前。 “我只给你三天的时间。要么你三天内带着阿芙到地府来见我;要么你引咎,再领一顿惩罚。”白苏虽然模样还是玩笑,但是单方面地决定了这事情。 “三天?”我听到受罚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三天时间又是短暂,心疼地替卫飏争取,“三天会不会太短?阿芙会隐藏起自己的鬼气,一直躲在暗处。之前那么多的通缉令,不都没有逮到她吗?你让卫飏三天完成,简直强人所难。” 我真急了,一时没有顾上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总归一股脑地倾泻而出。 白苏感觉意外地瞪了我一眼,不过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自我做冥王的第一天起,你是第一个和我讨价还价的人。他们要么听不进我在说什么,要么就是奉为圭皋,严格遵从,” 她把她的不通商量表露无遗。 “可是……”我总觉得时间太紧,事情说不定还有商量的余地,还想再争取一轮。 白苏勃然大怒,“既然时间紧迫,那就应该好好查查,阿芙在什么地方,而不是在这里你侬我侬,耽误时间。等把阿芙捉了,你们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在一起腻歪,非得现在吗?” 她吼到,控诉我们刚才亲密的行为,表示她今天不吃这碗狗粮,还把装狗粮的碗都给踢翻了! “你放心,我知道。”卫飏接过白苏的话,模样认真地说。“三天时间足够了。倒是你,既然把事情交给我,就该对我放心,所以你现在,是来督工的?” “真是闲得胃疼。”卫飏大抵是唯一一个敢这么和白苏说话的。 不过卫飏之所以敢这么和白苏说话,是因为他的确有两把刷子,而且两人关系亲密,白苏也不会对他如何。基于这么一个前提,他才出言不逊。白苏指了指门的方向,“我没有督工的闲情雅致,不过破坏了你的好事,你生气也应该。门在那边,我们单独说点事吧。” 她一边说,一边抬手指了指大门处。 屋子里只有我和卫飏,她说要出去单独聊聊,很明显是要防范着我,不想我知道。 因为目的太明显,哪怕迟钝如我,也鲜明地感觉出了。 “一定,要这样吗?” 卫飏反问白苏,她轻缓地点了点头,大抵是要讨论非常重要的事情。故而卫飏懒懒地欠起身子,和白苏一起走了出去。 我有偷听的前科,白苏不放心,还专程叮嘱了句。 “夏忧,我们说的,你不能知道哦。” 白苏走到一半,特意退了回来,专门强调。卫飏虽然没有说不行,不过还是点头,赞同了白苏的要求。 我心里委屈,但是他们已经说得非常明显,我也没法,只能悻悻点头,答应下来。 目送他们走了出去。 心里胡思乱想着,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卫飏才心事重重地回来,在我期待的目光中,他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丝毫没有说出来与我分享的打算。我目光为难地看着卫飏,很想问一句他还好吗? 不过他很快满脸堆笑地看着我。“行了,我把白苏打发走了。我们可以继续做之前没有做完的事情。” 他一边说,一边不正经地措了措手。 他想做什么,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卫飏,不行。”和之前不一样,这次我干脆、决绝地拒绝了他。 你是她的猎物 “你呀。”卫飏好笑地看了我一眼,抬手宠溺地刮了刮我的鼻梁,“怎么,你是生气刚才没让你偷听?” 我没有生气,只是想到他或许有一日会以长剑插入到我的心上,便存着一个莫名的疙瘩。他想要与我亲近,我却想着把他推远,和我保持距离。 不过既然卫飏要这么认为,刚好也给我寻了个不错的理由,所以我干脆点头,他说什么是什么。 某只笑得更暧昧了,以手肘轻轻撞了我一下,竟在这时装起了无辜,“那你应该和白苏置气,毕竟是她不许你偷听的。” 卫飏的俏皮一下把我逗乐了,之后他把这页翻了过去,模样严肃地看着我。 我赶忙正襟危坐,知道卫飏鲜少露出这样的表情,应该是有非常重要的话要和我说。连忙往下吞了两口口水,陪着小心地看了他一眼,“怎么?” “我想和你聊聊阿芙。”卫飏提到一个非常敏感的名字,听到阿芙我坐得更直,全神贯注地听着。 “阿芙之前跟过白苏一段时间,我和她有过短暂的接触。”卫飏长长出了口气,娓娓道来,“她从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只要是被她盯上的猎物,就算上碧穷下黄泉也要捉回去。就算难度再大,她的字典里也没有放弃两字。” 我和阿芙也接触过,虽然对她不甚了解,不过我觉得卫飏说得很有道理,她不是一个会放弃的人。 我突然想到什么,用手指了指自己。 我后知后觉的,这才从卫飏的话里,稍微品出了些味道。 “你的意思是,我……我是她的猎物?”我结结巴巴地开口,模样可怜地看着卫飏重重点头,他模样严肃地告诉我,我没有猜错,阿芙真不会放过。 “所以,你得防着些。”卫飏轻轻摸了摸我的脑袋,极致温柔的提醒。之后看到我模样可怜兮兮,又在继续补充说,“你放心,我会尽快捉到阿芙的,将它带到地府关起来,到时你就安全了。” 我虽然不忍心直接泼卫飏的冷水,不过要捉阿芙岂是他一句话就好?不然也不至于堆起这么高的公文,白苏也不会特别过来询问…… 我看破不说破,乖巧地点了点头。 之后我安静地靠在卫飏怀里,陪着他一起把桌上的公文看了。我以这样的方式,享受着难得的宁静,也希望时间在这时停止下来。约莫饭点的时候,卫飏招呼我可以准备回学校了。 我哦了一声,时候是不早了,起身和卫飏告别。 下楼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看了眼旁边的小巷。 白苏的鹿蜀蹲在小巷子里,它庞大的身躯在小巷子里有些拥挤,尾巴裸露在外面暴露了目标。幸亏鹿蜀是神兽,一般人看不到,否则就它现在这滑稽的模样,怕要把那些凡夫俗子吓破胆。 也不只是他们,我刚才也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鹿蜀看到我,憨憨冲我笑了笑,露出三五颗小虎牙,我也冲它点头,以此寒暄。 不过我心里存了不解和疑惑。 鹿蜀是白苏的坐骑,白苏都走了,鹿蜀留在这里做什么? 我想不出来,只能把这问题暂且放下,回了学校。 ………… 那一夜我辗转反侧没有办法入睡,梦里梦见梁姣,她轻轻地用手抚摸我的面颊,眼里流露出满满的羡慕,“你的眼,你的鼻子,你的脸,可真好看呀。” 她夸我,可我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没道理夸我,毕竟我长得和她,一模一样。 我膈应着,梁姣又在补了一句。 “我们明明就长得一样,还是我先来的,为什么卫飏偏偏喜欢上了你?”她模样认真地看着我,一字一顿地问。我回答不上来,心里莫名存了个疙瘩。 甚至不等我回答,她就彻底消失了。 “梁姣!”我叫着她的名字,从床上坐了起来。我睡在宿舍的床上,刚才惊呼的那声,寝室四个人都听到了,不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三脸懵逼。 唐乐最先反应过来,讪笑着和我玩笑,“夏忧,你不是吧。我以为你说梦话喊名字,起码得是你喜欢的小哥哥吧。可是梁姣,这怎么听,怎么都不是小哥哥的名字。” 她……她挖苦我。 只这还不算,她爬上我的上铺,坐在床边继续补充,“如果不是小哥哥的名字,那她应该是你仇人吧?不然你也不会对她念念不忘,甚至在梦里还叫着他的名字。” 说完,她以胳膊肘撞了我一下。 我瞪了唐乐一眼,无力地反驳,同时恨死了女人的第六感,她……她说得好准。 唯一庆幸的是,王艳提醒我们要去上课,这才转移了话题。我收拾好和他们一起去到教室。因为是本专业文物修复的专业课,大家热情高涨,教室座无虚席。 “他怎么也在?”唐乐推了我一下,指了指教室的一个角落,竟然是好久不见的居安。唐乐一边指给我看,一边喃喃低语,“我记得居安是美术系的学生,怎么她对文物修复也有兴趣?可是众所周知,我们的专业课是最无聊最乏味的,很少会有其他系的旁听。” 唐乐的这番分析许是很有道理,只我统统听不进去,不过小心地看着居安,琢磨着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惜唐乐偏偏还要在这时优哉游哉地补充,“不过,如果她是来捍卫自己领地的,那就说得过去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我往居安的方向推了一把。 不怪唐乐八卦敏锐,实在是居安丝毫没有要掩饰自己想法的意思,她恶狠狠地看着我,那副模样就差把我生吞活剥了。知道她是冲我来的,我也没得选,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居安身旁,在那个空出的位置上坐下。 陈诺也想坐过去,不过被唐乐拉了一把,“我们让小忧自己解决吧,我们坐那边。”她指了指前排的位置,眼眸含笑地说。 陈诺的脸瞬间垮了下去,虽然没有拒绝,不过回瞪了我一眼。 她不是陈诺,是披着陈诺人皮的债鬼,潜伏在我的身边,不知意欲何为。 是我找你来的 我吐了浊气,虽然知道唐乐帮我只是巧合,不过还是松了口气。不然我既要应付居安,又要防着债鬼,难度太大。 “你找我?”我刚刚坐定,就被小丫头狠狠瞪了一眼,盼着快些把事情说完回去,索性开门见山地问。居安点头,趾高气昂地将我打量了番,“当然,不然你以为我过来做什么,闲着无聊吗?” 她一边说,一边把昨天我给祁鹄的玉佩拿了出来,虽然对我积压了浓烈的不满,不过模样认真地问我,“这东西,你从哪里来的?” 她来,是为了这个。 “祁鹄没有跟你说吗?”想着祁鹄不至于这么不靠谱,只给了居安玉佩,却没有言明到底什么事。我先吐槽了他一句,准备细细和居安道来,不过她先强势地打断我的话,扔给我一抹大大的白眼。 “师哥和我说了,但是我不信,所以你要给我解释清楚。”她把手叉腰放在自己的腰上,模样认真地说。我更感觉不可理喻,不过看在祁鹄的面上,还得费劲给居安解释。 “我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亲眼看到了,你爱信就信,不信拉倒。”我说完,去到前面的座位坐下,和居安隔出一段距离。 我和她不一样,她是过来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过来,是想好好上课。 只课上到一般,我突然头疼欲裂,趴在桌上起不来,一张脸苍白到了极致。 坐我后面的唐乐他们发现,赶忙过来关切地问。老师也很着急,拜托他们把我送到医务室去。唐乐和陈诺把我送到医务室,我脑袋昏昏沉沉,只能任由着他们摆布,把我平躺地放在了病床上。 我稍微恢复了些意识,不过还是有些头疼。心虚地看了陈诺一眼,虽然她模样关切地看着我,但谁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把她留着着实危险,所以我寻了个理由把她赶走。 “要不你们回去上课吧,我觉得我好多了。今天的课非常重要,耽误不起。” “可是小忧你的脸色,真的很不好。”听我这么说,唐乐虽然想回去,不过更担心我的情况。我好话说尽,他们两才非常不情愿地离开。我稍微松了口气,放下了悬在半空中的担心。 再等了一会儿,医生从外面进来,稍微给我检查了下,说我并没有什么大碍,大概只是偏头疼之类的小毛病,开点止疼药,注意休息就好。 我点头哦了声,不过心里小声嘀咕了句。 我和他一样,都希望是简单的偏头疼,别再生出什么幺蛾子。 他给了我一片安眠药,喂我服下,让我就在这里睡一觉,之后就可以回去了。我感激地给他说谢谢,吃下药后果然很快进入到梦里。 梦里,我又来到了囚禁老冥主的废旧宅院里,看到了那只虎视眈眈的巨蟒。 巨蟒它盯着我看,凶残地吐出红色的舌蕊。 危险、可怕。 他本来叫嚷着,却在看到我的那刻安静了下来,不过一双眼眸危险地盯着我看。我心虚地往后缩了缩身子,“这次,是你让我过来的?” 我身子一向非常健康,很少会有头疼脑热,所以我几乎是单方面的确定,是这些魑魅魍魉在捣鬼。 在众多魑魅魍魉中,这只巨蟒首当其冲。 “是的。”也是破天荒,他竟然干脆承认,也未有一丝一毫要遮掩的意思。我心悸地往下咽了口口水,皱眉将他自上而下打量了圈。“你让我过来,做什么?” 我往下咽了口口水,小心打量了下巨蟒。 巨蟒没有立刻回答我,不过舔了舔它粗糙的舌头,“我,我就想看看你。” 这答案,我挺意外的。 “我想看看,朝雪把你养成什么模样了?”他轻笑着说,一点点地迫近,“我前几日见到她,她说这世上没了梁姣。你长得和她一样,我盯着你看,好像就想到了我那可怜的女娃。” “我们只是长得一样,但骨子里她是她,我是我。”我反驳,不自觉地在身上摸索,想着如果等会巨蟒攻击我,我能有东西在手,与他抗衡。 它明明寄居在我的身体里,为什么从来没有给过我一星半点的面子? “也是,你就是她信手拈出来的娃娃。不过说来好笑,她没有得到的东西你得到了,明明你才是替代品,结果竟然鸠占鹊巢。”他一边说,一边啧啧摇头,厌弃地自上而下看我。 我能感觉出他对我的敌意,一如我也对他有浓烈厚重的敌意。 不过他只是盯着我看,并没有下一步的行动。 它看得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终于,他收起了冷漠的眼神,悠悠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和她还真像。” 他说梁姣? 因为刚才就在说这个话题,我自然不会多想,不过扔给老冥主一个白眼,“我是她做出来的,本来就是依着她的模子,我和她相像不很正常吗?不用你特别交代。” 我以为巨蟒说梁姣,只他干脆反驳,“我不是说梁姣,我说覃朝雪。” 听到奶奶的名字,我怔了怔。 大蛇的脸上,竟然露出一抹温柔,它爱过奶奶,那是他心上最柔软的地方。忽视我眼里的戒备,他自顾自地娓娓道来,“她和你一样,明明是最弱小最可怜的人类,偏又倔强不信邪。也从来说一不二,坚定的事情不会改变。” 它看着我,说着奶奶的好。 “我们,不一样。”我赶忙反驳,不想继续和巨蟒废话,挣扎着从梦境里逃了出来。 我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已经醒来,由衷地松了口气。 校医背对着我,正在收拾桌上的瓶瓶罐罐,我之前听同学说过,他做医生稍微有些勉强,是走关系进来的,不过平时处理个头疼发烧什么,倒也绰绰有余,加上人好,所以就留了下来,同学对对他,也十分尊重。 我坐起身子,虽然四肢无力,但还是努力着,想要下床喝水压惊。 我还记得最后巨蟒说的话。 它说,我竟然想躲着它,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我,不该躲着它吗? 他有两张脸 小腹还是一阵绞痛难受,医务室里空空荡荡,值班的医生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我挣扎着下床,想要找杯水喝。 只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上。 地上的碎玻璃渣子,划伤了我的手,鲜红色的血从里流出,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我的嘴里涌出一般。 我用没有受伤的手捂住嘴巴,艰难地直起身子。 “同学,你怎么了?” 男医生说话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伴随着的还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感动得连连点头,庆幸自己总算得救了。一边发出求救信号,一边把脸转了过去…… 他把我扶了起来,让我坐在床上,取过绷带替我包扎伤口,一边包扎一边埋怨,“虽然你的身体是没有什么大碍,但是还需要静养休息一段时间,冒冒失失的下地做什么?” “不好意思。”我羞红着脸,小心翼翼地道歉赔不是。 “你们这些小丫头,就知道说对不起,明明知道我说的话就是医嘱,但就是听不进去,不让做什么偏做什么。到时候医不好,又埋怨我没本事。”我被校医数落得一点脾气都没有,只能尴尬着扯了扯嘴角。 “我下次不会了。”举起右手发誓,不过幸亏他也只是和我开玩笑,并没有上纲上线和我计较。 他包扎好伤口,将我手往后退了退,“行了,以后还是小心些。伤口不能沾水,不能提重物,自己注意点。” 他事无巨细地给我说着注意事项,因为是半蹲在我的面前,我一抬头只能瞧见他的后脑勺。 校医人到中年,大概因为高智商,头有些秃了。 虽然知道这样非常不礼貌,但我抑制不住心里的好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我注视的目光,男医生摸了自己的后脑门一下,一缕头发被带了下来,他看了眼头发,无奈地笑了笑,“人嘛,上了年纪就会秃顶,再厉害的人也逃不过时间的消磨。说来,真是惭愧,惭愧。” 他把我弄得不好意思了,只能连连摆手,帮他开脱也帮忙缓和现场尴尬的气氛,“哪有这么严重?不就掉几根头发吗?我每天都掉头发的,没什么大不了。” 我话说到一半,竟然戛然而止。 他为数不多的头发包裹着圆圆的脑袋,在头发的下面,竟然藏了一张人面! 一张凶狠的、张开血盆大口的人面! 我直接看呆了。 只他竟然浑然不觉,还在和我开玩笑的寒暄,“不过一直掉头发也挺麻烦的。我最近在用一款洗护产品,效果还算不错,或者你有什么更好的推荐吗?” 我一边支支吾吾地回答他,一边故作漫不经心地移动脚步,朝着门口的方向。 “怎么了?”医生终于发现了我的反常,皱眉将我打量了番,“我不是说过你要在床上静养的吗?怎么还不躺回去?你真把我们医生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他一边说,一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又拽下一缕头发,他自言自语地调侃,“果然岁月不饶人,老了,老了……” 这跟岁月不岁月的关系不大,因为长在他头顶上的那张脸,正在疯狂地吞噬他的头发,把本就不多的头发,吃得差不多了…… 可惜他浑然不觉,还一脸关切地看着我。 “同学,你没事吧?我觉得你的脸色很难看,要不回床上躺着休息吧。” 我艰涩地笑着,不过心里十分清楚。 他就是给我金山银山,我也不敢回床上躺着…… 我要逃,而且有多远逃多远! 医生还在盯着我看,我在他的身上闻到了一缕虽然极致遮掩,但却露了马脚的鬼气。之前的经验告诉我,鬼倘若依附在人身上,鬼气躲藏于五脏六腑之中,很难具化地表现出来;但倘若是魑魅魍魉佯装成人的模样,则很容易再不经意间泄出鬼气,暴露了自己。 我眼前的男人,他属于后者。 而且他还浑然不觉,并未发现自己露出了马脚,还在扮演医生的角色,对我各种关怀。 他,演技真好。 “同学,你没事吧?”他关切地询问我,一双眼睛带着试探性地上下打量。“你身体还好,也没有什么大碍,或者你可以挂心理科试试。” 他说我,神经病。 我火本来就大,又被他这么一说,瞬时火冒三丈,眼珠子瞪大得滚圆滚圆,索性把话挑明。“我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你,披着人模人样的皮囊,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龌蹉的东西!” 我干脆骂出,那家伙竟然还装作可怜且无辜地看着我。“同学你说什么,你怎么可以骂人呢?” 他委屈极了,而且抵死不认。 我话已经挑明,那就不在乎挑得更明确一些,抬手指了指他头顶那张也在虎视眈眈看着我的脸说。“我没有骂人,或者你可以解释下,你头顶上的那张脸是什么玩意,或者,你是什么玩意?” 我说完,不自觉地倒吸了凉气,下意识地往后退了步。 刚才还和颜悦色的医生,因为我的话,瞬间暴走!他惊慌失措地冲着我怒嚎,“什么第二张脸,你……你都看到了什么!” 我平静地冲他笑了笑,面上波澜不惊。 “我,都看到了。” 他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了我一番,默默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头顶的那张脸趁机咬了他手指一口,把那根手指头生生地咬断!只他不为所动,只是转动了下脑袋,放出清脆的声响。 “真遗憾,你发现我了。” 他看着我,言语遗憾地说。 我往后退了退,他却突然朝我飞扑过来,卸掉了用以装饰的人皮,张开的血盆大口仿佛要一下把我吞了! 我眼疾手快,赶忙取了符咒,二话不说地贴在他脑门上,暂时止住了他的行动。 我退了下来,打量了下眼前这只平日里伪装得极好的厉鬼。 它通体深蓝色,头上长着一对只有厉鬼才有的犄角,虽然被符咒制住,但还是虎视眈眈地瞪着我看,眼珠子瞪大滚圆滚圆! 那双眼睛,似乎要把我蹂躏、撕成碎片! 他,呼之欲出 然后,他把我之前贴在脑门上的符咒,干脆揭了下来。 我则趁机,将一串佛珠洒在了他的身上。出乎意料的是,那家伙只是长了两张面孔,实际本事相当一般,竟敢直接认怂跪了,抱头逃走! 我深知道穷寇莫追,故而暂时将他放下。 轻轻出了口气浊气,重新坐回到床上。我之所以没有去追,除掉那家伙审时度势地跑得极快之外,更因为—— 我闻到了一抹熟悉的鬼气,张扬、霸道,但又宠溺、温存。 卫飏到了。 某只直接闯了进来,皱眉看着一脸懵逼的我。目光很快停在了我受伤的右手上。他深深吸了吸鼻子,似乎闻到了屋子里残存的鬼气。不过房间空空荡荡,只能重新把注意力落在我的身上。 “夏忧,你可以解释下吗?”他问。 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艰涩地冲卫飏笑笑,“其实也没什么,我上课的时候不舒服,唐乐他们送我到医务室休息,结果给我看病包扎伤口的医生是厉鬼,不过我已经把他赶走了。” 我说得轻巧,说完还笑容可掬地看着卫飏。我想让他夸我厉害,自己就把问题解决了。 但是,某只的脸阴沉得难看,好像要吃人一样。 可我自问没有说错话,卫飏他,凶什么凶? 和我眼神对视了会,他自讨没趣地在我身旁坐下,“这里的鬼气淡得不像话,应该是只爱恶作剧的小鬼,杀伤力微乎其微。不然能被你赶走,也是个奇迹。” 我知道刚才装扮成校医的厉鬼没什么本事,但卫飏不用这样变着法子地损我吧? “你这样,我送你回宿舍?”卫飏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冰凉的额头让他眼里泛起一抹心疼,“你也真是的,从来不会照顾好自己。” 我扔给卫飏一个白眼,他有什么立场说我,毕竟某只经常一身是伤的回来,要说摧残自己的身子,他比我更严重。 不过我顺从点头,让卫飏送我回宿舍。 他嘴上说不在乎,但是手脚温柔地将我扶起,朝着寝室的方向走。 刚出了医务室,我的身子竟然不受控制地栽倒在地上!胃里又是一阵翻涌,竟然吐了起来。 我吐出的,不只有中午和早上吃的东西,还有一排密密麻麻的虫卵。 本来就非常恶心,看到那样的东西,更是难受得不行,吐得更厉害了! “小忧,你还好吧?”卫飏关切地问,想要过来却被我拦住了。这一地的污秽,我自己看了都恶心,他就别靠近了…… 我吐得肚里空空荡荡,什么东西都没有后,才模样狼狈地看了卫飏一眼。 透过他的眼睛,我看到自己惨白到没有一点血色的脸。 卫飏走过来,将我扶了起来。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打开,细腻地替我擦去嘴角的污秽,“所以,你到底怎么了?” 我说不上来,只能摇头。 偏偏这时,老冥主低沉阴郁的声音在我心里响起,他说。 “白苏那丫头,到底不能一直控制我,你也不能!”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只我听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在说什么? “夏忧,你怎么了?”卫飏见我走神,连忙摇晃我的胳膊,这才把我的魂唤了回来。我冲他摇头,本想像以前一样,言语轻松地把事情遮掩过去,不过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也从卫飏的眼里看到了浓郁的关切。 他担心我,他也有权知道。 我吐了浊气,一五一十地说了。“奶奶把老冥主的残魄养在我的身体里,他今天告诉我说,白苏不能一辈子困着他,我也不能一辈子困着他,他……他该不会要出来吧?” 我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但心底偏偏还有个声音提醒我,我所担心的事很快就会变成现实。 所以这些虫卵,就是它即将自由的征兆? 卫飏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他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圈,深深吐了口浊气,“事关重大,我们先回去。今晚让元方伪装成你的模样在宿舍过夜,我叫上白苏,我们从长计议。” 我点头。 白苏也有知情权,我们三得一起合计。 卫飏信任白苏,就好像信任另外一个自己一般。 傍晚的时候,白苏赶到出租屋,卫飏把事情和她说了一通,她果断且恨恨地骂了一句,“那老家伙疯了是吧?当初有数以千万的鬼将听他调配,他都不是我的对手,现在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竟然还要和我争?” 她气不过,干脆狠狠拍了茶几一下,我硬实木的茶几,瞬间裂成几瓣! 偏偏还不能和白苏置气,更不能让她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只能心虚地看着白苏,稍微对了对手指,“那个,你手疼吗?” 在白苏的强权面前,我只剩了狗腿。 白苏当然懒得回答我的问题,不过皱眉打量了卫飏一番。“虽然不想承认,但是那家伙也没有说错,我是没有一辈子困着他的能耐。不过就算他能从夏忧的身子里出来,也未必有反攻倒算的本事。我会在地府布下天罗地网,当年能捉他一次,现在就能再让他尝一次做丧家犬的滋味。” 我从白苏的眼眸里,看到深切浓郁的杀气…… 虽然知道她不是冲我来的,但就这幅杀气腾腾的模样,还是把我吓得够呛。 “从今天开始,地府进入一级戒备状态。”白苏提醒卫飏,之后干脆从窗户跳下,不偏不倚地落在鹿蜀的背上,干脆潇洒地扬长而去。 白苏离开后,我忧郁地看了卫飏一眼。 他不想我担心,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安抚说,“老冥主的事你知道就好,毕竟有我和白苏。你呢,还是安安心心地上学,安安心心地打打闹闹,别怕。” 卫飏能安抚我已经非常难得,但我还是不得不吐槽他的敷衍。 遇到他之后,我什么时候安安心心上学了?又什么时候可以安安心心的打闹,我只能在各种各样如乱麻一般的麻烦中纠结挣扎,深陷其中。 我会帮你的 第二天早上,我让元方收起伪装藏起来,回到寝室佯装自己一晚都在。虽然这是第一次,但我演技极好,没有人发现其中的不对,王艳和唐乐和我聊天,说着等会上课之后打算出去逛街买衣服云云。 他们是简单的小女生,日子过得简单纯粹,除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买买买就是其中的娱乐活动。只和以往不同,这次她们不但盛情邀请,而且一定让我也跟着去。 我推辞不掉,只能答应下来,不过虽然是逛街,只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也不想买买买。 下课后,唐乐带着我们坐公交车进城,选了一家价位适中,比较适合学生的大型商场,里面多是一些面向青年女性的品牌。进去后唐乐就搓手表示今天要大干一场。 王艳也很高兴,倒是陈诺一直提不起兴趣,懒懒地打着哈气。它只是披着陈诺人皮的债鬼,不喜欢逛商场太正常了。只为了不露出马脚,又要强撑感兴趣,还给进去换衣服的唐乐他们提供建议。 倒是其乐融融。 我兴趣乏乏,不过还是选了一件小香风的裙子,去更衣室换装。因为是更衣室的缘故,这里早就人满为患,排起了老长老长的队,排队的人或三五个地聊天,或低头玩手机,或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 借此,打磨消耗时间。 唐乐他们不在,估计还在里面挑选衣服。 我没事情可做,拿出手机翻阅起了微博,一条条的往下。 突然感觉有人拉了拉我的衣袖。 我茫然地抬头,没想又看到了之前一直跟着我的女孩,她今天穿了一身非常阳光的运动服,衬托得既青春又朝气,笑容可掬地看着我。 只她的手里,还抱着那个阴诡的洋娃娃。 刚才所有的朝气蓬勃,在看到了娃娃之后只剩了阴冷可怕。还是和上次一样,小姑娘冲我笑着,娃娃却自顾自地开口,充当发言人。“我们,又见面了。” 我感觉头皮发麻,也顾不上手里的衣服,干脆把它塞给之后的一个顾客,然后飞也一般地逃走。 甚至顾不得和唐乐解释,我狼狈地往外逃。 慌不择路的我,逃到了消防通道。等我意识到这地方平时都没有什么人时,抱着洋娃娃的女孩却缓缓朝我走来,她走得很慢,气定神闲,只我偏偏甩不掉他…… 我把自己抵在门口,皱眉打量了她一番。 “我说过,山高路远,我们江湖再见。”对于重逢,她丝毫不觉得奇怪,只优哉游哉地赔了句,笑容清浅。“我还没有做过自我介绍,你,叫我阿娇好了。” 她在这里特别地顿了顿,又才继续往下说。“介绍了名字,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请多指教。” 做朋友不是求个你情我愿吗?我这什么都还没有说,她已经单方面把事情决定了…… 我戒备地看着她,刚才她对我的示好也充耳不闻,反倒先给了她一个下马威。“你说你叫阿娇,那请问这是你的名字,还是你手里娃娃的名字?要和我做朋友的,是你还是你手里的娃娃?” 说完,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好像真要一个回答。 气氛有一瞬的凝固,不过很快娃娃阴冷的声音打破了僵局,“阿娇既可以是人也可以是娃娃,我们都一样,不分彼此。要做朋友,也是我们两商量好的。” 女孩点头,认可了娃娃的话。 娃娃是女孩的代言人,倒不如说她更像是被娃娃操纵的木偶傀儡一般,娃娃控制着她的身子,便可以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别怕,我是来帮你的。”娃娃见我紧张,连忙宽慰说。 女孩伸手,冰凉的手掌落在我的脸上,笑得更灿烂了。她指了指我有些发胀的肚子,“你这里面,有东西哦。” 她上次说过了,只我这次听着更刺耳。 连忙往后退了半步,用手捂住自己的肚子,模样凶狠地反驳,“我……我这里没有东西。我……我就是吃胖了,这……这里是肉!是脂肪!”我干脆反驳,欲盖弥彰地用外套遮住肚子。 我极力掩饰内心的心虚,虚张声势地佯装无事。 可惜,我演技拙劣,被她一眼看穿。娃娃冷哼了声,女孩则配合地笑了笑,“我是来帮你的,只你竟然要瞒着我,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唾弃我,白眼里皆是嫌弃和厌恶。 帮我? 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她身上的危险,说句不大尊重的话,她也不用出手帮我,只要躲我躲得远远的,就是帮了我的大忙。她奇怪得我不敢相信,也没法相信…… 不过,我没有直接说明,只借口有事,和她告别。 女孩拦住我的去路,把娃娃抵在我的肚上。娃娃抬手指了指我的肚子,喃喃自语。“地府从来动荡不堪,所有当下的太平,都是极致的粉饰;至于你的肚子,它会掀起新一轮的波澜。” 她一语双关地说着,兜着圈子,只顾自己高兴,根本不考虑我听不听得懂。 “你以为,卫飏可以摆平它吗?”她的手还是停在我的小腹上,不过阴冷的语气直接让我感觉一块巨石压在心上。“女人,我劝你一句,不要盲目的自信哦。” 我错愕地看着她,心里的小九九,好像都被她看穿看透了一般。 她再将手抵在我的胸口,一字一顿地问。 “怎么,你现在连帮手都嫌多吗?” 她反问我,冲我轻轻挑了挑眉毛,眼眸一闪而过的危险。 帮手我不嫌多,只是她是不是来帮忙的,这就不好说了。不过吐了口浊气,目光自上而下地打量了阿娇一番。她还是捧着娃娃,目光清浅地看着我。 “就算如你所说,卫飏帮我会遇到麻烦,不还有白苏吗?她是地府的冥主,没有什么事情是她摆不平的!” 我给白苏扣了一个高帽,只是为了把阿娇打发走,倒没有切实考虑其中的合理性。 “她厉害我认,可是她会帮你吗?” 娃娃嘴巴一张一合,声音阴凉…… 这里,还有其他的鬼气 “当然。”我干脆扔给娃娃两个字,深知道它危险,我提防注意,分外小心。 我说了对白苏的信任,女孩和娃娃不置可否地相互看了一眼,模样奇怪。我提防着她,她又不说话,一时气愤尴尬极了。直到唐乐一路小跑过来,冲我一个劲地抱怨,“夏忧,你没有搞错吧?就算你对买衣服没兴趣,也不能说走就走吧?你知道我们找不到你,把整个商场掘地三尺了吗?” 她说话的时候,肩头的鬼婴便张开血盆大口,啃食她的脑袋,场面血腥狰狞。 只我见得太多,早就见怪不怪。 唐乐不爽地看着我,一定要我就失踪给她一个交代,我挺无奈的,只能尴尬地笑笑,“我刚才看到一个朋友,有些激动,想着找个偏僻的地方聊会天,太激动忘记和你说了。” 我一边说,一边挠了挠脑袋,言语中是掩饰不住的心虚。 唐乐听了,眉头紧紧皱成一团,言语奇怪地问,“夏忧,你在胡说什么?这里就你一个人。我在走廊里看了你好久,你就一直在自言自语,一会儿卫飏,一会儿白苏,我还以为你魔障了!” “我在和她说话呀。”我简直听不懂唐乐在说什么,赶忙抬手指了指女孩在的地方,只那里竟然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我的手停在半空中,不怪唐乐怀疑,我自己也感觉奇怪。 那个叫阿娇的女孩,她是真的来了,或者只是我的臆想…… “她,是谁?”唐乐不解地看着我,甚至走近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模样小心地问,“小忧,你生病了吗?怎么好奇怪?” 我说不清楚,只能先说着软话,把唐乐搪塞过去,催促她快些回去继续选衣服,还要记得给王艳他们打电话,通知他们已经找到我了。唐乐嘴上说着麻烦,不过还是拿出手机打电话,告诉王艳和陈诺,我们在消防通道这边。 打电话的时候,鬼婴暂时放弃了啃咬唐乐脑袋的计划,从她肩头干脆落下,几步爬到我的面前。它抬起自己血红色的眼睛,阴阳怪气地说,“这巷子里,鬼气真足呀。” “你说什么!”我身子颤了颤。 鬼婴还没来得及具体说明,倒把一旁正在打电话的唐乐惊到了,以为我在和她说话,特别无奈地将身子转了过来。“我说王艳有事情就先回寝室了。陈诺约我们晚上,在楼上新开张的干锅店吃饭。” “哦。”我点头应付了一句,吃饭没意见,干锅也不错。 见我点头,唐乐没有多想,便把这页翻了过去。 只我翻不过去,趁着唐乐在前面带路,我把鬼婴提拎起来,压低声音问询,“你刚才说什么,你说这里鬼气深重。难道除了你,这里还有其他的脏东西?” “当然。”鬼婴没有遮掩,不过如实告知。 我心悸地往下吞了吞口水,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哽在心头,上不去也下不来。鬼婴还被我提在半空中,它不耐烦地挣扎着,一边挣扎一边抱怨,“你又不是闻不到鬼气,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 我深吸了口气。 消防通道里的确有鬼气,不过鬼气是从鬼婴身上来的,除此之外,我并未感觉到其他…… 不过大概是因为同类的关系,鬼婴嗅觉比我灵敏,所以感知到了隐藏极深的鬼气。 我,倒吸了口凉气。 唐乐在前面带路,带着我走出消防通道,一直上到五楼,在干锅店的门口和陈诺碰面。陈诺单手玩着手机,另外一只手里提着两个口袋,里面装着新买的衣服,她见我们过来,停下来冲我们招手,招呼我们过去。 她脸上笑容干净澄澈,若非知道皮囊之下藏着一只不知来历的债鬼,我会天真地把她和那些寻常女生画上等号。 “你们总算来了。”她一路小跑着过来,凑到我们跟前,“小忧你真是的,我还以为你不辞而别回去了。毕竟跟我们小女生逛街,还不如回去陪男朋友呢。” 我尴尬地冲她笑了笑,知道她皮囊下装着什么玩意后,我便尽量避免和她接触。我们玩笑着走进干锅店,因为新开张打折的关系,早就人满为患,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张桌子。 唐乐忙着点菜,陈诺趴在桌子上一边刷微博一边清点自己今天的战利品。 鬼婴坐在餐桌的中央,一会看看我,一会看看唐乐。 也不知道它在琢磨什么。 我怀揣着心事,加上这顿干锅味道一般、乏善可陈,吃得兴趣全无,最后怏怏地回了寝室。王艳不在,应该是泡在图书馆。陈诺在寝室里呆了一会儿,也借口要去图书馆上晚自习先走了。 寝室里,就只剩了我和唐乐。 她躺在下铺,鬼婴坐在她的身旁,模样心事重重。 ………… 我吐了口浊气,走到窗边看风景。我们寝室在五楼,站在这里往下看,抬眼就能看到一株茂盛的桃花树,虽然现在不是花期,不过新绿色的枝条特别养眼,风景也算不错。 我站在窗台上,欣赏着外面的风景。 唐乐拿了本专业书走了过来,以书背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在看风景吗?真有兴致。” 我轻轻点头,回头看了眼鬼婴,它还是坐在床上,低着头,模样若有所思。 “那不是陈诺吗?”唐乐突然伸手指了指下面的一个身影,“还说去图书馆,结果偷懒地在底下闲逛。你说闲逛,她就不能约着我们一起下去吗?” 她吐槽了句。 我艰涩地扯了扯嘴角,唐乐的吐槽一点道理都没有,毕竟陈诺去什么地方,一个人还是叫上我们一起,都是她的自由。 不过,她的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斗篷的黑色影子。 夜阴沉得厉害,就算有路灯照着,也只能看到一抹模糊的影子,具体什么模样真说不上来。 唐乐也看到了,模样奇怪地问我,“那人怎么跟着陈诺?不行,我要打电话,提醒陈诺小心些。” 我拦不住,她已经拨通了陈诺的电话。 陈诺没有接通电话,不过抬头看了我们的窗户一眼。 路灯的光打在她的脸上,她…… 我,为什么要躲起来? 她,扯了扯嘴角,冲我们阴诡地笑笑。 她的目光,不偏不倚,刚好打在我的身上。 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就连唐乐也感觉出了不同,她紧皱眉头地问我,“小忧,我被陈诺盯着,怎么感觉心里毛毛的。她……她为什么这么看我?” 她问得,既心虚又小心。 “我不知道。”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慌,我心悸地咬着唇,面色苍白。 陈诺还在下面盯着我们看,她身后的人,却把斗篷放了下来。 露出,一张虽然苍老,但是分外精致的容颜。 不过她的额头上,多了个深褐色的“囚”字,好像古时候受刑的犯人,为了和一般的良民区别,便会在脸上刺字,是酷刑的一种。 她脱下斗篷后,也目光凛然地看着我,眼神和我交汇。 唐乐倒吸了口凉气,“小忧,我见过她。她是在学校后门开面馆的老板娘。不过你不是让我们躲着她吗?为什么陈诺还会和她特别接近?” 唐乐不信世上的光怪陆奇,也不信有魑魅魍魉,我懒得解释,只让她防着阿芙,敬而远之地避着。 可惜…… 我从未想过会再和阿芙对上,更没有想过是在这样的场景当中。 她在楼下的林荫道看我,冲我诡秘一笑。 陈诺也看着我,眉头紧皱。 只我们刚刚还在寝室,不过场景突然一转,竟然来到之前那座已经废弃的庙宇当中,之前我从卫飏的口中得知,阿芙曾被人们视为神灵,供奉在庙堂之中。 不过时过境迁,香火渐渐淡去,她又误入歧途,成为厉鬼,这处地方就彻底荒凉了。 就算是在她虚构的结界中,这处地方仍旧荒凉得可怕。 唐乐小心翼翼地扯着我的胳膊,一双眼睛不安地四处看着,她压低声音问我,“小忧,这是什么地方?” 我说不上来,只能轻轻摇头,不过和唐乐紧紧靠在一起,相互壮胆。 一个冷凉的声音,从我们身后传来。 我转过身,正对着的,就是阿芙那双冰凉得不能再冰凉的眼眸。她的眼睛深如寒潭,却是死死地盯着我看。 “夏忧,我们又见面了。” 她说,我心虚地吸了口凉气。唐乐吓得瑟瑟发抖,小心翼翼地问我,“夏忧,你……你认识她?” 我点头。 不过阿芙却是大手一挥,直接把唐乐甩倒在地上,“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你给我安静地呆着。” 鬼婴赶了过来,不过瞠目结舌地看着我们,它虽然模样凶悍,但经历极少,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阿芙见了鬼胎,又看了唐乐一眼,竟然深感欣慰地笑了笑。 “原来这地方不止我一只鬼,竟然还有这么个脏东西。让我猜猜,它是你流掉的孩子吧?” 她一边说,一边抬手指了指唐乐。 唐乐坐在地上,一张脸煞白煞白,嘴角因为刚才的重击还在淌血,只是咬唇反驳。“我……我……我没有。什么鬼,什么脏东西?” 虽然我现在自身难保,不过还是眼眸同情地望了唐乐一眼。 ………… “真羡慕你呀,明明身处污秽当中,却什么都看不到。”阿芙感慨着摇头,下一瞬她在鬼婴身上施展术法,唐乐看到鬼婴,吓得连连后退,脸色更加苍白,说话结结巴巴。 “你……你是谁?” 鬼婴怔怔地看着唐乐,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它应该准备了长篇大论,盼着唐乐看到自己之后,对她口诛笔伐,控诉她流掉孩子的行径。只真正这一刻到来的时候,它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啧啧。”阿芙摇头,干脆提起鬼婴扔到唐乐的怀里,“它是你的孩子,你最近去医院流掉过一个孩子吧!” 鬼婴落在唐乐的怀里,她本能地将它扔了出来,听说是自己流掉的孩子,她吓得直接昏了过去!我叹了口气,没有责怪唐乐的心理素质太差,毕竟这就是一般人见鬼的正常反应。 见唐乐昏了过去,鬼婴转头,气愤地看着阿芙。 “我以为,你会谢谢我。”阿芙不以为然,“不过我挺好奇,你这么长时间的和卫飏相处,你会生下个什么玩意?” 她反问。 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我觉得吧,你现在可以想想这个问题了。”她说完,将手落在了我的肩上。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和她隔开一段距离,模样艰涩地问。“我现在更想知道,你这么专程来找我,有什么指教?” “哦?”她没有回答我,竟然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是无所谓,索性把窗户纸彻底捅破,“白苏下达了逮捕你的命令,整个地府和人间贴满了你的悬赏海报,卫飏更是以三天为期限,率领一众阴兵追捕你,可谓声势浩大……我以为你会躲在那种晦暗不见阳光的地方,没想你竟然如此招摇,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 我模样冷峻地盯着他看,长长出了口浊气。 “躲起来?”阿芙惊诧地看着我,竟然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她把手摊开,言语遗憾地问。“躲起来多没有意思。我又不是过街老鼠,为什么要藏在那种见不得光的下水道里浑噩度日?” 她反问,一点点地逼近。 我的脚被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招出来的藤蔓超绕着,竟然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点点地朝我逼近,直至我们之间只有一步不到的距离,她才停了下来。 意味深长地看了我眼,手指落在我的肚子上。 “你这里,有宝贝。”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其他,她说完这话后,我小腹竟然一阵隐隐胀痛。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我用手捂住胸口,竟然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一阵,又一阵! 地上遍是污秽,我又吐出了不少虫卵,夹杂着之前还未完全消化的肉和米饭,非常恶心。 只阿芙盯着,竟然露出了殷切、欣喜的笑容。 仿佛,看着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一般。 你说我要怎么办? 我被她看得发毛,胸腔更是一阵难受,呕吐得更厉害,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阿芙耐心足够,安静等我完全平复。 我好不容易地缓了过来,总算停了呕吐,艰难地站了起来。 “他,快出来了。”她突然没头没尾的一句,却把我惊到了。我心虚地咽了口口水,反问她,“你……你在说什么?” “你的肚子里,豢养着老冥主的残魄。”阿芙明人不说暗话,见我遮遮掩掩,她索性直接干脆地把窗户纸捅破。“我之前跟过老冥主一段时间,太熟悉他身上的气味。虽然当年的大战白苏胜了,不过她却没本事把老冥主完全消灭,只能暂时把他的肉身镇压在地府十殿。不过她没想到,覃朝雪留了他的残魄,种在了你这。” 他虽然不是当事人,不过已然猜到了事情的发展走向。我自知自己编不出天衣无缝的谎言,也知道没法把事情对付过去,索性干脆承认,“是,我就是豢养老冥主的容器。不过,我听卫飏说,你不是和白苏走得很近吗?你是看着白苏长大的。” 正是因为过去有情谊,所以抓捕阿芙的事情,落在了卫飏的身上。白苏表面上恪守规矩,对她绝情,可是私下有悄悄给她留出一条生路,不然地府戒备森严,她怎么可能说逃就逃。 这其中的小九九,心照不宣。 当然就算白苏有心包庇,地府小鬼也不敢生出妄语。 我心里门清,只要阿芙乖巧地一直躲在暗处,不再触犯白苏的底线,她可以很好的活着,不用受刑也不会被囚禁…… 可惜,她偏偏不是个安分的人,也不打算领白苏的情。 这就尴尬了。 “我是和白苏走得很近,”阿芙言语干脆地说,不过清浅叹了口气浊气,“只是可惜,她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竟然对我下了通缉令。我又不想卑微地躲躲藏藏,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听懂了她话里藏着的深意,脑袋轰然一下炸开。 她以为我没听懂,竟然优哉游哉地娓娓道来,“只要白苏身为冥主,她在地府一日,我就必须背负通缉犯的身份。不过倘若……” 她在这里刻意地停顿下,想要引起我的重视。 我叹了口气,清浅地接过她的话,再往下说,“所以你需要给自己找个新的靠山,老冥主许就不错,毕竟他曾经和白苏势均力敌,制造过很多的麻烦,比那些不中用的阿猫阿狗强上许多。” 我一字一顿地说,观察着阿芙面部表情的变化。她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稍微回头看了眼陈诺,嗔怪地埋怨。“你之前和我说,夏忧心思单纯,胸无城府,可如今我看,似乎不是这样?” 她笑着,夸奖着我,对我尽是溢美之词。 只可惜,她的夸奖,我受之不起。 陈诺唯唯诺诺地点头,心虚地赔了个不是。话都已经说开,我也不怕再多说一些,“你也不是陈诺,其实是一只债鬼,你受了阿芙的恩惠,所以才会任由着她调遣,听从她的号召。” 陈诺被我的话吓了一跳,竟然惊慌失措地看着阿芙。阿芙不以为然,竟然哈哈大笑。“我就说你穿上陈诺的皮囊回去,只会引来她深切的怀疑,只你偏偏不信,还想着借由她和我配合。” 说完,她示意债鬼露出本来模样,债鬼自知兜不住,也是豁出去了。它褪掉作为遮掩的人皮大衣,露出本来的模样。 那是一只长着人面,但是下半身好像是兽类的魑魅,头顶上有一对犄角,身上纹路密密麻麻,既像图案又像文字,模样狰狞,根本看不出性别。 它满是戒备地看着我,模样凶险。 我从卫飏那边听说了债鬼的基本信息,知道债鬼通常只会听从债主一人的命令,从来不会判断是否符合道义公允,是否会威胁到自身的利益,它们以债主马首是瞻,万死而不辞。 “你吧,也退下去吧。”阿芙冲债鬼摆了摆手,债鬼虽然不情愿,也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我用债鬼来打扰你的生活,真是过意不去。”阿芙破天荒地我道歉,并且做出承诺,“我保证,她以后都不会出现在你的生活中,请你放心。” 我并没有因此松了口气,反而虎视眈眈地看着债鬼。 果不其然,她之后还接了半句话。 “因为,你没有以后了。” ………… 我往后退了一步,知道她要做什么,干脆拔腿就逃…… 阿芙追了上来,以藤蔓束缚我的身子,迫使我悬空吊着。我挣扎未果,只能先强迫自己冷静,恨恨瞪了阿芙一眼,“你要做什么?我告诉你,卫飏一会就到了。” 我警告她,不过提到卫飏,我竟放心许多,不似刚才那般六神无主。 “不,他来不了了。”阿芙冷笑着抽了抽嘴角,“他之前逃了一月的刑罚,白苏虽然帮他兜着,可到底被地府的小鬼知道,嚼舌根的话非常难听。为了维护地府规矩,他须得在今日受刑。怎么,他没给你说吗?” 我……我不知道。 不过卫飏最近的确遮遮掩掩,感觉颇有心事的模样,敢情因为这个? 刚刚因为卫飏热起来的心,竟然又凉了。 藤蔓缠绕着我,一点点的用力。我感觉自己的小腹,越发难受…… 脑海里幻想一闪而过,我竟然来到了那个囚禁巨蟒的破旧庭院里。老冥主幻化为的巨蟒不见了,却有一面冠如玉的中年男人站在庭院当中,目光清幽地看着我。 虽然他稍微有些上了年纪,不过模样洒脱帅气,超然于物,不染世间尘埃。 见我正盯着他看,男人冲我招了招手。 “夏忧,过来。” 他知道我的名字,在那柔和声音的驱使下,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不受控制的向他走去…… 近了,更近了。 待到走近,他突然冲我张开血盆大口,叫嚣着将我吞进肚里。 ………… 我问你要件东西 虽然只有一瞬,不过感觉非常可怕,我心悸地往下吞了吞口水,目光艰涩地把自己拉回到现实里。 阿芙笑容可掬地看着我,唇瓣微微轻扬。 “夏忧,你不舒服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竟然突然出手,捉住我的衣领往上提! 她力气大得可怕,我一番挣扎无果,反被她完完全全地禁锢。 她手上不断用力,我只感觉一张脸憋得通红通红,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说话也是断断续续,我质问阿芙,“你,你要杀了我?” 我恨得咬牙切齿,不过阿芙听了,模样竟然有些不解。 她一脸无辜地看着我,可怜兮兮地摇头,“夏忧,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杀了你呢?你都说了,你是承载老冥主的器皿,我把你杀了,岂不摔坏了器皿?” 见我不解,她再优哉游哉地补充,“覆巢之下无完卵,器皿都没有了,那被器皿装着的东西还能无恙吗?” 她反问,轻轻挑了挑眉。 道理我懂,我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在这时阴阳怪气地说明? 其中的弯弯拐拐说不上来,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只能瞪大眼睛戒备地看着阿芙。 她却伸出细弱无骨的右手,轻轻抚摸我的面颊,由衷感慨,“你生得真漂亮,是依着梁姣的模子,一点点雕刻出来的。说来她真是愚蠢。自己心心念念喜欢着卫飏,不想聪明反被聪明误,也没想过有朝一日卫飏会真切地喜欢上她的替身。” 我面上挂着不自在,不想她继续这个话题,只能眼眸威胁,让她打住。 阿芙倒也顺从,干脆转移话题,她细致打量我,一边摇头一边感慨,“当然,覃朝雪也把你养得极好,每日细心呵护,如古董一般地护着。生怕你碎了破了,卖相不好。” 奶奶对我的好,我不能磨灭,只在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后,她对我越好,我越感觉她只是在养着一尊花瓶罢了。 这样感觉越强烈,我心越觉得悲凉。 我恍恍惚惚,阿芙却用一个响指把我的魂唤了回来。她把我松开,不过俯身凑到我的跟前,声音压得低低的,“夏忧,我真替你觉得可惜。” 我心里膈应得慌,微微扭动了身子,拒绝了阿芙的好意。 “我大抵还不用你可怜,你且顾好自己吧。”我一边说,一边四下环顾,寻找可以逃走的地方。这里虽然是阿芙设定下的幻境,但一定有地方可以出去! 上一次的白苏,她便寻到了出去的路。 “你,又在琢磨什么?”阿芙开口打断了我的思路,不过绕着我走了半圈,“小忧,我们也这么熟了,我问你要一件东西,你应该不会不给我吧?” 我下意识地双手护在胸前,眼眸不确定地看着阿芙,不过非常干脆地拒绝,“不行,我身上什么东西都不能给你。我们也不熟,你休想从我这里要到一个子!” 我,我没什么东西好给的! 我拒绝得干脆决绝,只可惜阿芙压根没有听进去,便把我说的话当成耳旁风。 甚至遗憾地,叹了口气。 却突然捉了我过去,强行掰开我的嘴,再把手指伸了进去,以非常粗暴的方式给我催吐! 我胃里一阵翻涌的难受,之前已经把能吐的都吐了,阿芙再这么一弄,我觉得自己胆水都得被吐出来!我控制不住,推开阿芙伏在地上吐了起来。 脑袋眩晕,根本不知道自己吐出的是什么玩意。 阿芙被我推到在地上,竟然也不生气。她目光殷切地看着我的呕吐物,仿佛里面藏着金子一般。我被她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心里更觉恶心,吐得更厉害了! 我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 好不容易平息了恶心,我踉跄地坐在地上,身子瘫软得再也站不起来,面前地上全是我吐的污秽物,阿芙却丝毫不介意,她干脆用手在里面刨着,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根本顾不上阿芙。 她也顾不上我,一个劲地翻找我的呕吐物,嘴里还在喃喃自语,“不该,不应该呀,它……它就该在这里,就该在这里。” 一边说,一边加快了手上的寻找。 突然,她朝我扑了过来,直接将我压倒在地上。来不及质问他到底怎么了,阿芙竟然先一步地问我,模样急切,“说,你给我说清楚,他……他去哪里了?他,你一定知道他去哪里了!” “他,是谁?”我一脸懵逼地看着阿芙,她要问我可以,但这分明指代不明,我压根就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可惜阿芙不讲道理,还是将我牢牢桎梏,手上力气更大,压迫感十足地瞪着我,“你……你告诉我,不许揣着明白装糊涂,否则,我就把你生吞活剥了!” 她简直,不可理喻。 我没有好脾气,更不想在这时候顺着她的意思,知道自己凶多吉少,索性连求饶都省了,“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就算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至于你要把我生吞活剥,那就请便。反正,我就是说了,依旧还是这么个下场。” 对,我早就看透了。 阿芙瞪大眼睛看我,喷射出的怒火简直要把我吞了,不过她把我推开,重新奔到呕吐物中寻找起来。 她顾不上我,这是机会! ………… 我连忙起身,拔腿往外逃,也不管是不是这个方向。 阿芙发现我逃走,恨恨地骂了一句,跌跌撞撞地起身追我! 我跑得飞快,时不时还会往后面扔出符纸和佛珠,虽然这东西对阿芙没什么用处,但多少可以造成些许的困扰,减缓她追击我时的速度。 我光顾着和阿芙斗智斗勇,没怎么看路,不想竟然撞上了一个冰凉的胸膛。 这胸膛不但冰凉,而且坚硬。 更重要的是,手感还非常熟悉。我伸手摸了一把,几乎是在同时,便从脑袋上传来某人习惯地讥诮声,“小忧,你也是厉害,明明是在逃命,竟然还有占我便宜的心思?” 我怔怔地抬头,刚好撞上卫飏含笑的眼眸。 抵在我胸口的剑 虽然刚才被某只嘲讽很没有面子,不过看在他及时出现的份上,这一页可以不计较的翻过。 我干脆扑进卫飏的怀里,想起之前的九死一生,和现在看到他的激动,我非常不客气地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言语可怜、声泪俱下地抱怨,“阿芙就在里面,她捉了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不过你这次一定要抓住她,不能再让她跑了!” 我信誓旦旦地说,甚至打算给卫飏带路。 不过他稍微沉默了会,身子僵硬地往后退了退,低头看着我刚才留在他衣服上的杰作,眉头微皱。 然后,他取出丝帕擦拭起来。 我心虚地看着卫飏,虽然弄脏他的衣服是不对,但我做过更多过分的事情,他实在不用在这事情上纠结。不过他低头擦拭那些污秽的时候,现场气氛一度非常尴尬。 我甚至压低声音提醒卫飏,“那个,你不追阿芙了吗?”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之前一直澄澈的眼神里,却在此刻掺杂了些奇怪的东西。我往后退了退,埋怨卫飏的奇怪。不过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又赶忙扑了过去,言语关切地问。 “对了,阿芙告诉我你今日在地府受刑,你能赶到是受刑完了?你……你还好吧?身上有伤吗?”我一边说,一边对卫飏上下其手,名为检查某只的伤口,但是顺带着揩了不少油。 我关心他,但也不妨碍我顺道给自己找些乐子。 卫飏轻轻地,躲开我将要落在他身上的手,往后退了半步,和我隔开一段距离。“我没事,不过小伤。” 他一张脸紧紧绷着。 我以为他应该受了不轻的伤,和以前一样怕我担心,所以并不愿意被我检查。深知某只爱面子,我自不方便在这时拆穿他,不过轻巧地哦了一声,岔开话题。“那我们,还追阿芙吗?” “先不说这个吧。”卫飏言语轻松地,把问题撂下,“我有问题问你。” 我眨了眨眼睛,虽然习惯性地点头表示应许,不过还是忍不住吐槽了句,“在……在这里?”卫飏不捉阿芙可以,但怎么也得带着我出了幻境再说吧。毕竟这里,又不是聊天的地方。 他点头,一点不通商量。 我拿他没辙,只能要求长话短说。卫飏再往后退了退,换上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声音低沉地问,“老冥主说,他就要离开你的身子了?还说白苏没法控住他永生永世?” 啊? 他就问我这个? 虽然我知道事情严重,但之前已经和卫飏完完整整地说过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又在寻问我次,似乎有些多余。 “说。”见我迟迟不开口,卫飏催促了句。 “是。”虽然不知道某只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我也只能如实相告,“老冥主的确说过白苏不能一直困着他,我也感觉到他最近跃跃欲试地,要从我的身体里出来。我最近呕吐得越来越频繁,好几次甚至吐出了虫卵。也不知道他潜伏在我的肚子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嘟囔着嘴,埋怨说。 卫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阿芙找你,又要做什么?” 我心急如焚,偏偏卫飏一个问题接着一个,我轻轻吐了口浊气,模样无奈地看着卫飏,不过还是乖巧地回答,“阿芙说,她不想过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生活,可是只要白苏一日是冥主她就没得选。所以她要帮老冥主一把,为自己以后争取话语权。” “你说,她和白苏曾经那么要好,现在竟然会捅白苏一刀,她知道,应该很伤心吧?”我一边说,一边看着卫飏,想要从他的眼里得到认同。 “她,不会伤心的。” 卫飏却是笃定地说,见我面露不解,他又补充了句,“她从来不会在乎儿女情长,只在乎地府能否在她的管理下平稳运作。七情六欲于她,只怕早就尽数舍弃了。” 卫飏了解白苏,她也的确是这么个人。 我长长地出了口气,“你……你说得对。”白苏的境界我领悟不到,所以她是冥主,我只是一介平民。 我话音刚落在地上,却有一把冰凉的长剑停在了我的脖颈处。 手握长剑的,是卫飏! 剑刃的一面停在我的脖颈上,我错愕地瞪大眼睛,“卫飏,别闹。” 依着某只一贯的尿性,加上他经常各种不正经,我没有多想,以为卫飏只是在开玩笑,我用言语提醒他,开玩笑可以,只不要太过分。 “小忧,我没有闹。” 卫飏言语遗憾地通知,他一张脸绷得紧紧的,的确不像开玩笑。 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和我曾经的梦境一样。 在梦境的最后,卫飏他举着长剑,刺入到我心脏,他一点点的深入,完全漠视我眼里的哀求。我在他一张冷漠的脸上,再瞧不出昔日曾经的温存。 好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剑还是抵在我的喉咙处,只一些场景偏偏如过山车一般地在我脑海里回放。 ………… 他曾言语轻柔地规劝我不要胡思乱想,说自己从来用长戟,万没有用长剑的道理,让我放心; 他也曾深情地对我承诺,就算是一剑刺入自己的胸膛,也不会把这一剑刺进我的心上。 我还看到梁姣找到奶奶,言语遗憾地告知她,说自己有预知的能力,她预知到卫飏将要一剑刺入她的胸膛,她惶恐不安,所以依着自己的模样建造了我,借此躲过一劫…… 她被奶奶以为祭品献给老冥主,世上便再无梁姣,所以…… 曾经预言了的事情,只能这么不偏不倚地,附加在我的身上! 剑,地在我的胸口,卫飏冷漠地看着我。 “为什么?”我声音颤抖地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冷兵器抵在胸口的痛感,又迫我不得不信。 不过,我要一个原因。 “你是饲养老冥主的容器,只有毁了你,他才会走向覆灭。”唯一庆幸的是,卫飏没有隐瞒,如实相告。 容器吗? 我涩涩地笑了笑,身子微微摇晃。 我在笑,却也在哭。 世上无梁姣,世上无夏忧 容器我认。 甚至我以容器自居,以此自嘲。那些或妄图吃掉我,或妄图借此巴结老冥主的厉鬼,它们都言语低嘲地说我是承载老冥主的容器。 可是,当这两个字从卫飏口中说出时,我才感觉出深切浓烈的刺耳。 “容器?”我看着卫飏,心里悲凉得结了一层冰霜,“所以你对我这么好,也是和奶奶一样,是把我当成花瓶那样养着吗?我在你的眼里,不是鲜活的人,而是一件不能破碎的器物?” 虽然我已经从卫飏的嘴里,切切实实地听到了容器二字。偏偏不死心,定要问个究竟。 卫飏皱了皱眉,眼里是我看不懂的情愫。 不过,他轻轻点头,回应了我刚才的质问。 身子微微摇晃了下,我强撑这幅刚刚受过巨大打击的身子,涩涩地扯了扯嘴角。“我说错了,我不是一件不能破碎的容器,只是平时需要你在手里把玩欣赏,一旦失去这最后一点用处,或者和你的利益发生冲突,你都会毫不犹豫地把我舍弃。” 我笑着,却有两行清泪从我的眼里流出。 我曾在梦里体会过这一幕降临时的深切心痛,只在我真真切切地体验过后,我才知道现实远比梦境痛苦一千倍、一万倍。 卫飏叹了口气,眼里终于流露出些许的不舍。 不过,他的剑还是抵在我的胸上,刺穿皮囊有血丝从里溢出,落在剑梢处。 “夏忧,我没得选。” 末了,卫飏扔给我这么六个字,遗憾地表示事情没得商量,他已经仁至义尽。 其实我没有要和卫飏商量的意思,从他把剑抵在我胸口的那时,从他口口声声说我是容器的时候,我便清楚了他的用心,也不想再规劝他…… 他做了那么残忍的决定,我并不想多说一句。 因为他没得选,所以就要牺牲我。 他的剑,又往我的胸口进了一寸。鲜血浴浴流出,疼痛让我睁不开眼睛,我也无从分辨,这样的疼痛到底是来自于身体,还是来自于心里! 一抹黑色的小珠子从我身体里溢出,挡在剑和心脏的位置。 “这是什么?”卫飏紧皱眉头,不自觉地问出。 我更觉得好笑,他可真健忘,这是我们刚刚认识时,他以吻进到我身体里的黑曜石,黑曜石承载着梁姣的记忆。他那时以为梁姣消亡,所以妄图以这样的方式,再造一个梁姣。 不过之后发生的事情,着实始料未及。 黑曜石,已经鲜少向我诉说那些白苏曾经的过去,甚至白苏承认,那段记忆是她经过特殊加工的。 只这些,并不影响黑曜石在我心里厚重的地位,我也清楚它对卫飏的特殊。 可是现在,他竟然问我是什么…… 我苍凉地笑了笑,言语无奈地感慨,“这里,装着梁姣的记忆。你,竟然忘了?” “哦。”卫飏应了一声,后知后觉地想起。 只,又没有了下文。 黑曜石挡在剑的面前,妨碍着它继续深入。卫飏停顿了会,竟然以剑刺穿黑曜石!黑曜石虽然坚硬,但到底比不过锋利的剑端,很快上面便有了斑驳的印痕。 似乎要碎了。 “你住手!”我着急拦住卫飏,激动地解释。“你不能毁了黑曜石,这世上已经没了梁姣,你不能再带走她的记忆。你就算不喜欢她,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她完全摧毁吧!” 我在救黑曜石,也是在救自己。 “世上,没梁姣了?”卫飏怔了怔,模样奇怪地盯着我。我深知道自己刚才嘴快,一不小心说漏了。 不过纸包不住火,我也不能一直瞒着卫飏,只能硬着头皮地说,“拔首告诉我,奶奶将她炼化,用来祭祀老冥主,她彻底魂飞魄散。拔首不会拿这个开玩笑,所以这是她留在世上最后的东西。” 卫飏看了黑曜石一眼。 “哦。” 他应了一声,反应出奇的冷淡…… 然后,他举剑深入,将黑曜石刺得四分五裂、不复存在…… 之后,剑再深入,完全进到我的胸膛。 我痛得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看着胸口不断浴浴而出的鲜血,感觉到生命体征的渐渐消失…… 卫飏还是漠然地看着我,唇微微颤了颤。 “小忧,对不起。” 他说完,干脆离开。 我栽倒在地上,睁大眼睛看着他渐行渐远,当然不甘心,不过连叫住他的力气都没有。 也,也没有必要吧。 不过我有一句话告诉卫飏,世上已经没了梁姣,不过从今日以后,也会没了夏忧。 ………… 我迷迷糊糊中,见卫飏停了下来,倒不是良心发现回来寻我,而是因为白苏赶了过来,他上前和白苏言语。 我听到他告诉白苏,一切都解决了。 之后,我身子越来越重,意识越来越迷糊,竟然沉沉睡去…… 我以为自己再不会醒来,或者会变成一缕亡魂。不过睁开眼睛后,身体上鲜明的疼痛还是告诉我,我……我还活着。 不过胸前,被捅了个苹果大小的窟窿。 上面敷着我说不上名字的药草,屋子阴沉晦暗,不见天日。我躺着的床也潮湿极了,不过房间里摆放着瓶瓶罐罐的柴米油盐,大概有人在这里生活吧。 我张了张嘴巴,不过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来人竟然是奶奶,她将手里捧着的药以汤勺小心送进我的嘴里,喃喃自语地说,“我的小忧呀,你这是怎么了?” 这么一句清浅的问话,直接逼出了我的眼泪。 我没法说话,更解释不清楚,除了一个劲地哭之外,给不了奶奶其他的反应。 她以为自己问错话了,连忙一个劲地给我道歉,慌乱地用手擦拭我面颊上的眼泪,言语温柔地安抚,“没事,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奶奶在,奶奶一直在的。” 她避开伤口,小心翼翼地抱紧我。 我避开奶奶的眼睛,目光躲闪。 不过用眼睛看了下放在一旁作为装饰的花瓶,目光黯淡。奶奶顺着我的目光,也停在了花瓶上。 她明白我的意思,不过清浅叹了口气。 “就算小忧是花瓶,也不是用完及弃的花瓶。” 浴火重生 奶奶看着我,担心我听不明白,她一字一顿,说得很慢。 我知道奶奶是在安慰我,只花瓶和用完及弃这两个词深深烙进我的心里,使它遍体鳞伤。 亦或者,我伤心的不是奶奶的话,而是那刺入我心头的一剑。 以及卫飏当时冷得如冰的眼神。 他有给我说对不起,有给我说明其中的原因,只这不代表,我就可以理解他的苦衷,然后原谅他。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口,那里狰狞狼狈,被捅出了一个好大的窟窿。 不过,我感觉不到疼痛,大抵哀莫大于心死。 奶奶见我伤心,悄悄退到一旁给我熬煮汤药,嘴里喃喃地转移话题,“我被白苏盯上了,暂时只能蜗居在这种肮脏不起眼的小地方,也只有在这里,白苏的爪牙寻不到我,不过住在这里,倒有些委屈你了。” 我不觉得委屈,甚至还有些好笑。 我不如奶奶,我才是一只彻彻底底的丧家之犬,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 ………… 奶奶照顾了我两日,身子较之前恢复了不少,已经可以下床。不过活动的空间非常有限,只限于这间阴森潮湿的屋子。奶奶叮嘱我最好不要出去,如果一定要活动,也不能走出这栋楼。 我没有外出的雅兴,整日如行尸走肉地躺在床上。身子一点点的恢复,不过心里创伤仍在。 到了晚上,奶奶竟然提着一瓶酒进到屋里,她今天兴致不错,竟然邀请我去楼顶喝两杯。 我犹豫地看了奶奶一眼,在她再三劝阻后,我点头应许,跟着奶奶一起上了天台。 也只有上到天台,我才看清楚周围的环境,竟然是一片类似于城中村的建筑,周围的几栋高楼墙体上都写着大红色的“拆”字,看来这地方很快就将不复存在。 奶奶带着我席地坐在天台的空地上,用白酒把我手里的酒杯满上,“小忧,我们今天,不醉不归!” 她说完,俏皮地冲我笑笑。 我接过奶奶手里的酒杯,干脆一饮而尽,不过辣得我直吐舌头,苦笑看了奶奶一眼,言语埋怨,“这味,真不习惯。” 奶奶却是不依不挠,一定要我喝酒尽兴。 我心里本来就憋着一口气,加上奶奶规劝我,便也不再矜持,干脆地一杯一杯,和奶奶对喝了起来。 她给我说起了和老冥主相识的过往,包括他们是怎么好上的,还有明明人鬼殊途却义无反顾,以及最后他被白苏镇压,奶奶遍寻不到的失落。 她喝着酒,苦笑着摇头。 “你们都说他荒淫无度,贪赃枉法,只要在地府一日,地府就一天没有宁日。他是恶鬼,是暴君。”她声嘶力竭地控诉,不过稍微一顿,话锋一转,“可他对我,是真的很好。他从来没有背叛我们的爱情,我自然也不会舍弃他。” 我没有见过老冥主,但从奶奶和白苏对他的形容里,大致了解了他的品性,勾勒出了一副画面。 我佩服奶奶,因为她的喜欢远不是嘴上说说罢了,是真愿意为了老冥主和世界为敌。 她处心积虑,为他谋划,不惜耗费精力,以身冒险。 就算现在只能如老鼠一样躲在阴暗潮湿的地方不见天日,但也未曾说过一句抱怨,更没有萌生放弃的念头。 我们,不一样。 “忘了卫飏吧。”因为饮酒,我脑袋昏昏沉沉,这是我意识还算清醒时,奶奶与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忘了,卫飏。 我躺倒在天台上,冰冷的风打在我的脸上,意识渐渐涣散,似乎醉了。 我醉得迷迷糊糊,睡意惺忪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身处一片彼岸花之中,目光所及,是一大片一大片开得热闹艳丽的彼岸花,它们鲜艳似火,红艳如血。 我茫然地四下环顾,很快认出这是什么地方。 我的不远处,是三条漂浮着杂质和尘埃的江河,里面悬浮着动物的尸体,还有无数的小鬼藏身于江河之下,潜伏隐忍。 这里是三途川。 我曾无数次梦到的地方。 ………… 我在江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卫飏背对着我,模样是那么熟悉,不过想到他深深捅入我身子里的一剑,又感觉出可怕的陌生。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三途川的江面,目光飘渺。他看不到我,目光却透过我的身子,看向更远的地方。 我看着卫飏的眼眸,张了张嘴,只什么都说不出来。 似乎,也不用我质问他。 他坐下,将双足放入冰凉、充斥着尸体和小鬼的三途川里,任由小鬼撕咬,不为所动。 只是,眼神越发萧条、萧索。 他似乎清减了不少,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有条又长又深的伤口,伤口狰狞,好像一只巨大的蜈蚣…… 我心里泛起涩涩的心疼,不过被我压下。 我心疼卫飏,但我更心疼自己。 白苏走到卫飏的跟前,非常自然地在他身边坐下。她抬头清浅地看了卫飏一眼,模样小心地咬了咬嘴唇,“我就知道你会躲在这里。每次遇到事情不高兴,就会藏匿在这里,真是一点创意都没有。” 鹿蜀蹲在他们两人的身后,乖巧如小猫。 卫飏斜着眼睛,睥睨地看了白苏一眼。他没有理会白苏刚才的揶揄,通红的眼眸里带着恨意! 我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他们,那两张曾经非常熟悉的面孔,似乎都变得陌生了。 最后的场景,是卫飏拔剑停在我的胸口。 黑曜石挡在我的心上,我目光哀切地看着他,几近绝望地告诉他,黑曜石里藏着梁姣最后的记忆,也藏着我对他最后的一星妄想,他……他不能毁了它。 可惜他只是清浅地哦了一声,然后毁了黑曜石。 毁了我最后的希望。 ………… 我摸着头疼欲裂的脑袋摇摇晃晃地坐起,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冰凉潮湿的床上,这里是奶奶蜗居的地下室。她见我醒来,递给我一碗姜汤,“昨晚,你喝醉了。” 我应了一声,酒醉之后的梦我记得,不过却忘了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鬼都洪崖 奶奶递给我一张车票,“这里不能呆了,一则阴暗潮湿,你的身子没法在这里将养;二则虽然这里阴气重,那些搜捕我的鬼差暂时找不到,但这里始终不适合长久居住。” 我点头,奶奶分析得在理。 “我打算去鬼都洪崖,你若愿意就跟着我一起,如果不愿意,我会给你些钱,以后就照顾好自己吧。”奶奶拍了拍我的肩膀,没有单方面地替我做决定,她有征求我的意见。 “我跟您走。”我没有多想,如奶奶所说,这是一座危险的城市,她担心被鬼差察觉,我也担心和卫飏重逢。惹不起,便盼望着离他远远的。 奶奶见我答应,脸上露出欣然的笑容,把车票塞到我手里。“下午的火车,你稍微收拾收拾,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她交代完,也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奶奶有一个上了年纪的皮箱子,打开里面竟然装着几件普通的男士衣服。这些衣服我之前见过,在老冥主的衣冠冢里。除此之外,还有奶奶偷偷供奉的灵位。 见我一直盯着那看,奶奶竟有些不好意思了,捧着衣服,嘴里喃喃,“他的东西我一件都舍不得扔,总会带在身边,以为这样就有安全感,也不会感觉寂寞。” 我羡慕奶奶,因为我压根没什么东西能收拾的。 奶奶从箱子的最下面,递给我一件黑色的袍子,“等会出门,你就穿这个出去。它能藏住你所有的气息,无论是鬼还是人,都不会对你特别关照。” 我接过奶奶递过来的袍子,乖巧地听从了她的安排。 之后,我们坐上了去往洪崖的火车。 洪崖是坐落于湘西附近的一个小镇,镇子不大,不过却充斥着满满的光怪陆离。听说那地方人鬼混居,阴阳交融,有世上最狠最恶毒的厉鬼,也有世上最天真最善良的人,人和鬼既和平地共处着,却又时常有各种各样的纠纷。 我从来没有到过那种地方,听着就感觉玄妙。 奶奶带着我进小镇前,再三叮嘱了三件事情。第一要我小心谨慎地做事,不要得罪人,也不能得罪鬼;第二切勿和他们谈论在外面经历的事情,不要让他们知道我的过去;第三切记不要多言,也不要和这里的人走得太近。 我乖巧地,把奶奶所有的叮嘱,一一记下。 然后,进到这处诡异的小镇里。 小镇主题的风格,很像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农村,清一色全是土房子茅草屋,墙上贴着各种各样的大字报。镇上只有两条街,一条是主要的商业街,另外一条通向居民区,小镇不大,用脚走至多半小时就能走完,不过村民们居住比较稠密,屋子一处接着一处。 我之前在桃花源记地读过,“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大抵就是这么个画面。 奶奶带着我,穿过蜿蜒的羊肠小道,在最里面的一间屋子处停了下来,里面传来锯木头的声音,隔着窗户,我看到一位有些面熟的老妇人。 “进去吧。”奶奶催促我说,稍微将我推了一把。 我们之前在村里见过,那煮着锅,模样丑陋,把王秀玩得团团转,最后用一口锅结束掉梁姣的老妇人。她见我和奶奶在一起,竟然不觉得惊讶,又继续着手上的木工活,敲打面前即将成型的棺材。 甚至,都没有抬头多看我一眼。 奶奶将东西放下,示意我找处地方坐下,“你们之前已经见过,我就不再介绍。以后,你就和玉娥好好相处吧。这地方,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我之前和老妇人结下过梁子,她看在奶奶的面子上,没有直接动手把我赶出去,不用言语嘲讽,“还是别了,我们这地方庙下,容不下她这尊大佛。她之前就闹得周遭鸡犬不宁,只怕这次,也不例外吧。” 玉娥言语轻巧地说,不过说得十分确定,眼眸锐利地在我身上刮了眼。 我想反驳,不过被她看得心虚,联想到自己之前的种种“战绩”,又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 玉娥在这里一共有两处屋子,一处在镇上的东头,一处在镇上的中央。虽然奶奶各种劝说,但她抵死不愿意和我住在一起,所以我只能自己一个人带着行李,去到了村子的中央。 收拾东西的时候,奶奶和玉娥聊天,埋怨她斤斤计较。“小忧现在一个人背井离乡,需要照应。” 玉娥不理会,让我走好。 我到了镇的东头,房子已经很久没有住人,积满了灰尘。我花了很大力气收拾,不过里面什么都没有,还得出门采购。待到出门的时候,我才注意到月色昏暗,夜幕降临。 洪崖的晚上,也会有非常热闹的夜市。不过和普通夜市不同,这里的夜市是给各式厉鬼准备的,里面所兜售的物件,也大多是可以在阴间通用,或者给小鬼准备的。 我穿上奶奶之前给我的黑袍子,把自己的脸遮挡住。小鬼们可以看到我,但是因为穿着黑袍,可以平凡到尘埃里,他们压根认不出我,也不会记得我。 我在夜市上,买了些白烛和纸钱,这里人鬼混居,这些东西早晚能派上用场,我还注意到一穿着道士袍的小鬼,竟然在贩卖各种捉鬼用的符咒和法器。大概因为卖得东西着实和夜市的主题不搭,所以摊位前门可罗雀。 我特别看了眼那些符咒和法器,虽然模样有些粗制滥造,不过贵在数量众多,而且多多少少能派上些用场。 我没有存货,正好可以补充一批。 所以我干脆朝他走去,非常豪气地说,“你这摆在上面的东西,我都要了。倘若底下还有存货,我也一并包了!” 道士鬼错愕地看着我,大抵从来没有遇到这么大的买主。 我冲着他扯了扯嘴角,扔了一把冥币给他。冥币是之前分开时奶奶给我的,她唯恐我不够,直接给了一大箱,叮嘱我采买些必要的东西。我那时没有推辞,现在果然派上了用场。 似是故人来 道士鬼见了钱,眼珠子都亮了,赶忙把钱收了起来,替我把东西通通打包,不断夸我有眼光,还说明天也会出摊,问我要不要再买些。我嘴上答应着,不过心里存了个小九九。 也不止我一个人这样,国人大多如此,所有口中的改明儿都是托词,不会是真的明天。 东西打包到一半,后面竟然有人在激动地叫我的名字。 “夏忧!夏忧!” 那是个软糯却有些着急的声音,我听到后脊背一阵冷寒,身子僵硬得不行,只能佯装没有听到,不过催促道士鬼快些装好,再把斗篷往外扯了扯,遮住我的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这样,他就认不出我了。 可惜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它竟然直接拍了下我的后背,然后干脆坐在对面已经腾空的桌子上,“小忧,你没有听到我在叫你吗?你,你怎么会来洪崖呢?主上呢,他没有跟你一起?” 我满脸黑线,坐在桌子上的元方却跃跃欲试,喋喋不休。胆小鬼以手托着腮帮,模样认真地推理着。“没道理呀,洪崖人鬼混居,非常危险。这种地方主上压根不许你过来,过来也会寸步不离地跟着你,不然小忧,你指不定闯出什么祸端,惹出什么危险。” 他喋喋不休地说,竟然在我面前提到了卫飏。 他一口一个主上,叫得我有些恍惚,那个软语温存,深情隽永的卫飏感觉还在昨日,但我又清楚地记得,他曾模样冷峻地将剑停在我的胸口,一点点地深入。 他还一本正经地说,之所以这样,是不能让老冥主从我的身体里复苏过来。我是豢养老冥主的容器,要毁掉老冥主,只能摧毁我…… “小忧,你怎么了?” 元方虽然迟钝,也一向没心没肺,不过到底他长了眼睛,注意到我的恍恍惚惚,模样关切地问。 我收起眼里的难过和失落,避开元方的眼神,言语遮掩,“我……我不是夏忧,你认错人了。我也不认识你口中的主上,我一直生活在洪崖,我没觉得这地方危险。” 我说完,接过道士鬼递给我的口袋,转身准备离开。 但是,我被元方拦住。 胆小鬼一口咬定,“我没有认错,你就是夏忧。只有她才会这么疯狂地采购符咒和法器,为的就是在危险的时候派上用场,不至于太拖主上的后腿……” 元方点醒我,从来我准备各种符咒和念珠,为的是不让卫飏担心,不想成为他的负累。不过如今他都没有了,我还有采买这些东西的必要吗? 有。 我要买得更多,也要更精通术法,因为从今以后我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了。 我转过头和道士鬼说,“你明天也会在这里摆摊是吧?到时候多准备一些东西,你的所有符咒和器具我都要了,只要能对付鬼,我来者不拒。” 道士鬼欢喜地点头,高兴坏了。 “小忧,你到底怎么了?”元方不依不挠,竟然又凑了过来,他模样可怜地看着我,委屈地嘟囔着嘴。“你生病了?还是不舒服呢?你怪怪的。” 他并不知道我和卫飏经历了什么,如果他知道,应不会缠着我。 我收拾好东西,没有理会元方,大步往前走。它不明所以,竟然跟在后面,紧紧地跟着,大摇大摆地跟着,丝毫没有要避讳的意思。 我不得不停下,回瞪了元方一眼。 甚至把刚才买的符咒扔向它,符咒落在胆小鬼的身上,立刻溅起了火光。胆小鬼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眼里擒着泪花,可怜巴巴地看我。“小忧,我疼。” 不管是不是真的,只这一句话说得我心软。 看了眼旁边的小巷子,深知道自己还是得和元方开诚布公地说,毕竟我还要请他保守秘密,不然洪崖这地方,我也没法久呆。 不过卫飏那时那么决绝,他会再来寻我? 我……我不知道。 我邀请元方一道,他欢喜极了,全然不顾刚才被符咒所伤,“我就说了,你是小忧,你还抵死不承认,能逃过我的火眼金睛?” 我什么都不想说,干脆一只手把元方提拎起来,进到附近的小巷子里。 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所给元方听。他听后错愕地张大嘴巴,老半天都合不上,“小忧,你……你在逗我?” 我苦笑,我也希望这只是我逗元方的一个玩笑。 没有辩解,只是默默解开上衣的扣子,将领口稍微往下拉了拉,胸前的伤是真的,虽然奶奶替我包扎过,但透过厚厚的绷带,仍然可见当时狰狞的伤痕。 元方惊愕地看着我的伤口,愣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默默叹了口气,把衣服重新扣好,遮盖住那处伤痕。 “我,我还是不信。”过了好久,元方才低垂着脑袋,摇了摇头,“主上总说你是他的心头肉,他宠你疼你还来不及,哪有直接捅你一剑的道理。再说,对付老冥主还有其他的法子可以想,不一定要牺牲你的……” 元方替卫飏辩解。 我笑了笑,没有去想他的话可信不可信,不过模样认真地看着元方。“我暂时没别的地方可去,我请你不要告诉卫飏我在洪崖。这个秘密,我拜托你一定守住。” 我很少这么跟元方说话,他听到也换了一副表情,模样认真地看着我,干脆答应。 “我,我不会说出去的。” 我松了口气,给元方说了句谢谢。元方却紧皱眉头,模样小心地问我。“可是小忧,你打算一直生活在洪崖吗?这地方有自己的规矩,不受地府管辖,看着虽然一片和睦,实则暗藏危险。” 洪崖不受地府管辖?所以奶奶才会带我来这个地方,以此避开白苏和白苏的耳目。 我也很怕和白苏正面接触,这里似乎成了我最后的容身之所。 “我暂时,不会去别的地方了。” 我想了想,如实相告。元方听了,稍微琢磨了下,“那这样我也留在洪崖不走了,我可以保护小忧的。”他一面说,一面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明明孱弱,却要伪装出一副可以依靠的模样。 我感动,又觉得好笑。 孽缘,孽缘 回到家里,我认真收拾那些刚买的符咒和法器,将它们装进角落的柜子里。再挑了些平时能用到的东西,放进了书包。 我在忙活这些的时候,元方便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之前一向咋咋呼呼的胆小鬼,突然变得沉默、安静。 我,很不习惯。 只能停下手上的活,回头看了元方一眼,元方嘟囔着嘴巴,脸上写着委屈,瞧见我在盯着他看,只能苦哈哈地说,“小忧,我还是不信,主上不会背弃你的。” 莫说元方不信,如果不是身上还留着那晚的烙印,还记得卫飏当时决绝的语气和残忍的话语,我……我也不会相信。 他说过那么多的蜜语甜言,山盟海誓,如今再回头,便是彻彻底底的笑话。 “我胸口的伤,是真的。”我看着元方,一字一顿地说。我不能欺骗我自己,他也不能。 “我知道。”元方再嘟囔了下嘴巴,艰涩为难地看着我。“或者,主上是有什么隐情呢?又或者,这里面有什么误会?” “是吗?”我认真注视着元方的眼睛,虽然对卫飏不再抱有幻想,但又希望元方能替他找出合理正当的理由。好像,好像这样我便可以原谅他…… 不过我高看了元方,他并不能替卫飏辩解什么。胆小鬼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只能浅缓地叹了口气,轻轻摇头。 “我,我不知道。” 我苦笑摇头,把东西都归置好。再晚些时候,奶奶带着玉娥过来看我,他们看到元方时都有些惊讶。元方给她们保证,自己不会告诉卫飏,他在这事情上是坚定的和我站在一起。 奶奶他们不信,我还得陪着笑解释,“反正一只胆小鬼不碍事,我轻飘飘就能解决。再说它留在我身边,我正好可以看着他,不让他去地府传话。” 见我坚持,他们没有再劝,不过玉娥警告元方,告诫他要知道轻重,尤其不许和卫飏接触。 元方干脆点头,一本正经地反驳,“那是必须的,我跟着小忧,他背弃小忧就是与我为敌,我当然不会和他再接触了。”元方说得信誓旦旦,这种大是大非的原则,他拎得清。 我们闲聊了一会家常,说了说今后的打算。 临走我送奶奶出门,突然感觉小腹一阵坠痛,竟然疼得直不起腰!我捂着自己的肚子,面色苍白地看着回奔过来的奶奶,她和玉娥搀扶我进屋,模样凝重。 我最后的意识,是奶奶紧绷着脸,将手扣在我手腕处,替我把脉。 ………… 待我醒来,脑子却是昏昏沉沉,意识混沌不清,除掉记得自己刚才昏倒之外,却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奶奶坐在我的床边,模样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心虚,不过问她,“奶奶,我刚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痛得昏过去?”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不过低头感慨,老泪纵横,“造孽,造孽呀。” 我听不懂,瑟瑟不安地看着奶奶。 她唇瓣紧咬,将手停在我的小腹上,似乎要吐露一个天大的秘密,为了让我可以更好的接受,刻意放缓了语气。“夏忧,你的肚里,怀了鬼胎。” 我错愕地看着奶奶,虽然这句话字面上的意思非常浅显,不过亦给我带来深深震撼。 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陷入深深的沉思。 奶奶看着我,须臾后带着试探地问,“你和卫飏,有逾越规矩界线吗?” 逾越规矩界线? 所谓界线,便是人鬼殊途,是两条永远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线,更加不可能会有结果。但是又规矩,就会有人想要打破规矩,千百年皆是如此。 从老家回来出租屋的那日,卫飏押着我爬上附近的小山,看了我人生当中的第一场日出。 那时我们还极好,我躺在他的怀里,惬意欢喜地看着红日缓缓爬上山头,卫飏则以修长的手指,封住我的唇瓣,软语温柔,“我想着等这段时间过了,便在地府热热闹闹地办一场婚礼,白苏说了,最近地府死气沉沉,让我找个由头热闹热闹。” 说罢,他冲我努了努嘴巴。 那时我明明心花怒放,不过强忍地憋着,竟然板着一张脸质问卫飏,“所以你娶我,只是白苏缺个噱头,你也单纯只是想地府热闹热闹?” “不是。”他干脆否决了我的气话,将我抱得更紧,望着已经完全升到天上的太阳说。“我不止想要娶你,还想要你给我生孩子,生些可怕聪明的鬼娃娃,围着你叫妈妈。” 虽然想到一群模样奇怪狰狞的鬼娃娃围着我绕圈,还要一口一个地叫我妈妈,这样画面着实奇葩…… 不过卫飏目光殷切,模样小心地注视我。 他笑着看我,盼着我能点头。 我也说不出违背他的话,小心翼翼地点头,“我想,可是,可以吗?” 我记得我们的不同,也不敢忘记人鬼殊途的界线。 “你想要,就可以。”卫飏轻柔地以手刮了刮我的鼻尖,亲吻我的唇瓣,“你很快,就会有一个我们的孩子。” 之后,我醉倒在他的温柔当中,醉倒在金色的朝阳里。 ………… “小忧?”奶奶轻轻推了我一把,勉强把我的魂唤了回来。我怔怔地看着奶奶,迟疑好久后才犹豫地应了一声。 我恍恍惚惚回过神来,想起奶奶之前问得那个问题,模样犹豫地点头。 “我们,逾越了。” 奶奶听到这,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再次埋怨,“真是造孽造孽呀。” 我当时不觉得荒唐,现在倒也不后悔那时的决定。 只是没有料到,明明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为什么会在短短一月不到的日子里,陡然生出变故? 我不排斥它的到来,却埋怨时间的不对。 我苦笑地摇头,不过模样小心地看着奶奶。 “我……我该怎么办?” 不再纠结它是怎么有的,我更关心它的后续……奶奶浅浅地看了我一眼,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忧呀,鬼胎和普通的怀孕不一样,一旦怀上,是不能打掉,也打不掉的。” 奇怪的包裹 我沉默了。 其实不用奶奶细说,我对鬼胎不是一无所知。 人怀上鬼胎,和正常的生孕一样,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不过人需十月怀胎,鬼胎一月足矣。怀上鬼胎后,它便在肚子里扎营生根,牢牢地拽紧子宫。倘若要流掉鬼胎,除非同归于尽,千百年来皆是如此。 所以,我顺理成章地,接受了鬼胎不能打掉的事实。 奶奶见我眼神黯淡,连忙安抚我,他会去地府找人,也会想办法,让我不要太着急。 我谢谢了奶奶的关心,轻轻摇头目送奶奶离开。 如果没得选,我会生下鬼胎,但我和卫飏,再不可能藕断丝连。 ………… 元方跟着奶奶一道回去,说是取些生活用品过来,我这里荒废良久,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们走后,屋里便剩下我一人。 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不敢相信里面竟然孕育着鬼胎。如果不是奶奶模样认真地告诉我,我是不会信的。 “孩子,你或许不该来的。” 我喃喃自语,对着肚子说。 外面却传来一个男人的吆喝声,说有一个快递让我签收。我不知道这又是唱哪一出,不过出去后,没有看到人,只看到一个包裹被放在地上。包裹体积有些庞大,不过重量微乎其微,我一只手就能提起来。 在包裹的下面,还写着一行字。 “覃朝雪。” 包裹是给奶奶的。 元方刚好捧着东西回来,看到我拿着包裹犯愁,胆小鬼干脆奔了上来,兴致勃勃地凑了过来。“小忧,这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他冲我眨了眨眼睛,好奇极了。 我把胆小鬼提拎起来,倒悬在半空中,“我不知道,这是给奶奶的包裹,底下写着奶奶的名字。我先把它搬进去,等奶奶回来,再给她。” 我说得很慢,奉劝胆小鬼收起自己的好奇心。 元方委屈极了,虽然被我悬在半空中,不过模样乖巧地眨着眼睛,“小忧是她的孙女,是一家人,看一眼不过分的。就……就看一眼。” 他极尽可怜之能事,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则扔给元方一抹白眼,在他头上狠狠地赏了个暴栗,“不行,我是我,奶奶是奶奶,她的东西我不能动,你也一样!” 元方嘟囔着嘴,及其不情愿地应了声。 我也在心中腹诽,真不知道元方这样既没有本事,又好奇心极重的家伙,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元方大抵死心了,不过小声埋怨了句。 “小忧,你说话的语气还有内容,和主上简直一模一样。他也这不许我动,那不许我动。” 我心跳漏了一秒,莫名泛起一阵疼痛。 元方注意到我眼里的失落,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便是嘟囔着嘴,小心解释。“我……我错了,我不该提到卫飏的。” 我摇头,涩涩地看了元方一眼。 也……也不怪他。 只沉默着,把箱子搬了进去。 然后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空虚地躺在床上。元方躺在我一旁的枕头上,眼珠子瞪得滚圆滚圆,说要帮我守夜,预防突发事件。 我谢谢胆小鬼的关心。 不过又得摸着自己的良心说,某只实在势单力薄…… 我叹了口气,手掌停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言语犹豫,“元方,我怀了孩子的事情,你不许告诉卫飏,白苏也不行。不,那些相关的人,你都不许说!” 我慌乱地看着胆小鬼,盼着他能答应。 胆小鬼点头,做了个静音的手势,他一本正经地向我保证,“我一定会守口如瓶,对谁也不说。” 我松了口气,渐渐进到梦里。 还是那个囚禁着老冥主的宅院,不过如今却是空空如也,那只被束缚的巨蟒不知去向。只是多了个头上留着戒疤的僧人,他盘腿坐在院子里,嘴里念着心经。 他静如止水,并没有感觉到我走近。 他念诵的是法华经,讲述佛教诸弟子学法求法的事迹,我因为要用它来对付厉鬼,所以不求甚解地背了下来。不过那些经文从他口里说出的感觉,和我以为的感觉,竟然截然不同。 他知道大乘佛法的真谛,我却画虎不成反类犬。 我静静地听他念完一段,僧人稍微沉下,抬头看了我一眼,双手合十地冲我拜了拜。 然后再合上眼睛,念诵下一段经文。 他看得到我,不过却把我当成透明人…… 我听着经文,学着他刚才的样子,虔诚地双手合十。也是闭上眼睛,妄图以此了解经文里面暗藏的深意。 ………… 突然感觉有人正在猛力地摇晃着我的胳膊,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正好撞上元方那张焦急得变形的大脸。他着急忙慌地指着外面,心急如焚。“小忧,小忧,箱子,箱子动了!” 他结结巴巴,我也不知所云。 只能先安抚元方激动的情绪,安抚他别着急慢慢说。元方指着我放在地上的箱子说,“那个,那个寄给覃朝雨的箱子会动,里面,里面该不会有东西吧?” 似乎是为了配合他的话,原本安静停在地上的箱子,竟然当着的我面颤了颤! 我,没眼花。 元方更激动,他都快要哭了,“小忧,那箱子里面装了什么玩意?你……你去拿符咒那些,我……我去把箱子打开。甭管它是什么玩意,总得牵出来遛遛!” 箱子里的东西,已经非常不安分,它跃跃欲试,似乎要从里面钻出般! 我心虚地吞了吞口水。 到底还是按照元方说的做了,把之前已经打包好的书包拿了过来,打开拉链,里面放眼望去皆是符咒和法器。 元方壮着胆子嚎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将手停在箱子上。 那个诡异的箱子,竟然又动了动! 这让我突然想到了薛定谔的猫,就这箱子打开前,鬼都不知道里面到底装了个什么玩意! 元方咬牙切齿,恨恨骂了句。 不过到底用手打开了箱子……他小心翼翼地往里面瞅了一眼,比着手势招呼我过去。 我深深地,往下咽了口口水。 那双诡异的手 元方试探性地朝我挥了挥手,招呼我过去。 我试着朝他的方向走近,箱子空空荡荡,除掉一副装裱好的画卷之外,再无其他东西,甚至连个说明都没有。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鼻尖微微嗅了嗅。 “你,闻到鬼气了吗?” 我问元方,小鬼琢磨了下,把脑袋摇晃得如拨浪鼓一般,“我……我没闻到。” 我感觉不可思议,又深深地吸了口气,还是一点鬼气都没有。 元方也挺奇怪的,直接伸手把画卷握在手里,干脆把它打开。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然太晚,他已经把画卷扔在地上,完全打开了。 画上的,是一副油画,一副抽象派的油画。 上面画着欣欣向荣的一大片向日葵,在向日葵的衬托下,中间是一个简笔画的小人,像极了蒙克《呐喊》里的娃娃,它双手抱着脑袋,身子扭曲着张大嘴巴,双眼无神惊恐地看着远方…… 诡异得,我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元方也被吓到了,他小心地拽了拽我的胳膊,“覃朝雪应该在家,不然你打电话,让她过来签收趟?” 他现在想起奶奶了…… 虽然我很看不起元方这个做法,以为不是很有骨气。不过转念一想,他也没说错,干脆点头。“行,我这就去拿手机,给奶奶打电话。” 下意识地觉得,这幅油画就像是潘多拉的盒子,我把它打开,就是把灾难放出。 不自觉地,又看了眼油画。 刚才还欣欣向荣的向日葵,竟然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整齐划一地扭动脑袋,结结实实地转了一圈! “元方,你……你看到了吗?” 我问。 元方吓得瑟瑟发抖,不过只能硬着头皮地嗯了一声,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看到了。” 所以…… 所以那还等什么,跑! 我干脆转身,也顾不上和元方解释,干脆在撤退的同时把他提了起来,带着他一起逃命! 落在地上的画卷,却在这时候伸出一双扭曲的手,把原本打开的门关上,顺带着还把锁扣扣上,加了一把锁。 它一气呵成地完成以上动作,干脆明白地告诉我们。 他把我们困死在这里,就算插上翅膀也逃不掉! “它也忒聪明了吧。”元方从我的手里挣脱落到地上,一边瞪着那双手一边低声抱怨。那双手暂时停在半空中,虽然沉寂着,但很快又会展开新一轮的攻势。 我更不安。 “小忧,它来了!”几乎就在说话的同时,那家伙竟然陡然来到我的身边,用那双崎岖怪异的手将我环抱住,紧紧桎梏在怀里! 我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出,竟然把装着符咒的书包落在地上。 我胳膊短够不到,元方又太弱,里面的符咒都够他喝一壶,更不敢伸手递给我。 只能暂时舍弃了借助道具这么个念头,我在它的怀里费劲地挣扎着,只它竟把我抱得更紧。我脑海里闪过一个奇怪的念想,干脆念动法华经的经文,顺带着回头看了眼那玩意。 在经文的作用下,它那张脸变得更扭曲更难看了! 我心悸地吐了口浊气,加快了口中念动经文的语速。他竟然把我松开,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我趁机,赶忙奔到书包旁边,一股脑地把符咒全部扔到了它的身上,还有念珠之类的,也统统朝它砸去。我知道这些东西质量非常一般,有且只能从数量上占得先机。 小鬼被这么多的符咒直接砸得蒙圈,我趁机拿起一只蘸着朱砂的毛笔,沿着小鬼的四周花了个圈,以结界的方式将它困在原地,小鬼被屏障困住出不来,却在里面各种叫嚣。 他被我制服,我稍微吐了口浊气。 再回头看了眼油画,那剩下的向日葵竟然也蠢蠢欲动。无数的向日葵从里面喷射而出,冲着我一拥而上。 它们和我刚才一样,准备采用简单粗暴的人海战术! 元方想要帮忙,不过被我呵斥住。 我先一步地,以毛笔蘸着朱砂,朝着那群向日葵扔了过去!朱砂落在向日葵的身上,立刻如点了火一般,把它们烧灼殆尽。刚才还是来势汹汹的向日葵,经过这样一番烧灼之后,竟然只剩了几只零星残存的独苗。 只它们停在原地,被我刚才的阵势惊住,不敢贸然发起进攻。 元方虽然不中用,帮不上忙,但是他趁着我在和画卷上的怪物斗争时,干脆给奶奶拨通了电话,说了一下这边的情况。村子不大,奶奶很快就赶了过来。 只她举着桃木剑过来,眼前所看到的场景竟然是我占优势,而且已经把大局稳定下来时,她是意外的。 奶奶来了,自然不用我继续善后。我收起桃木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我竟然把画卷里的厉鬼,都……都给收拾了? 现场除掉胆小鬼之外没别人,所以有且只能是我收拾了厉鬼。我心悸地吐了口浊气,犹豫地看了眼奶奶,“这,都是我干的?” 奶奶也不确定,她皱眉看我,不知应该点头还是应该摇头。 她帮我把剩下的残局收拾了。 将那禁锢在结界里的小鬼封印回了画里,也包括仅剩下的几朵向日葵,整个画卷一下子空了很多,看着更诡异了。奶奶一边收起画卷,一边和我解释,“之前有人拜托我,说是从拍卖会场买回一副非常邪门的油画,想让我看看里面有没有脏东西。我答应后就留了这边的地址,没想阴差阳错被你签收了,而且……” 奶奶顿了顿,言语遗憾地说,“这东西还真闹鬼。” 我也感觉尴尬,虽然我那时是为自保,不过把人家的画弄成这样,我怕奶奶到时不好交代。我虽然不懂油画,不过瞧着那风格,揣摩那意境,一看就价值不菲。 奶奶合上画卷,见我还愣在原地,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剩下的事,我会处理。你就别担心了。” 我犹豫着点头,感觉非常微妙。 送走奶奶后,我茫然地往回走,走到元方的跟前,用脚轻轻踢了元方一下,“你,在想什么呢?” 再见白苏 元方表情有些奇怪,不过被我问起后,胆小鬼冲我摆手,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我,我就瞎想想。小忧,我困了,我们睡觉去吧?” 他一边说,一边冲我努了努嘴。我看了眼外面已经完全黑下去的天,清浅地哦了一声。“好……” 我以为这样的一个晚上已经非常精彩了,没想到竟然能比我以为的,还要更精彩。 我在床上熟睡,感觉到有人在拨弄我的头发。一边不厌其烦地埋怨,一边将头发从他的手里解救出来。因为身边睡着元方,加上他一贯热衷这种游戏。我几乎是确定、一定地把锅扣到了胆小鬼的身上,压低声音嗔怪。 “元方,你就不能安分些吗?等我睡醒,再来收拾你!” 胆小鬼一定是皮痒了,否则为什么叫我睡觉的是他,现在拨弄我不让人睡觉还是他。 “你要收拾谁?” 一个熟悉低沉的女声响起,虽然语气不急不缓,但是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色。我被这声音吓了个激灵,直接干脆地坐了起来,别说起床气,竟然一下清醒过来。 站在我床边的,不是别人,是从来出场自带杀气的白苏。 虽然不知道她来做什么,我也没有做任何对不起白苏的事情,只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白苏后的第一秒,我就怂了。赔着小心地问,“好巧,我们竟然在这碰上了。” 有不少搭讪的成功案例,不过我刚才这句话,似乎有那么一丁点的讨杀。 因为,白苏冷冷地扯了扯嘴角,遗憾地通知我。 “不巧,我专程来找你的。” 我更心虚,只能披了件衣服下床,带着白苏去到了外面的客厅,招呼她坐下。 环顾四周没有看到胆小鬼,我在心里埋怨,它还真是不讲义气,竟然在这时候溜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我小心翼翼地问白苏,如果连她都知道了,那么是不是代表着…… 我不敢想,但是强烈的第六感又暗示着我…… “这里虽然是鬼都,人鬼混居,气息复杂,覃朝雪能找到这么个藏身之所着实不容易,不过倘若你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以后彻底的销声匿迹,未免有些太单纯了吧?我白苏一心要寻的人,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会捉回来。你觉得,你能跑掉?” 白苏轻叹了口气,眼眸遗憾地看着我。 也是。 我苦涩地扬起嘴角,笑自己之前的天真。倘若有心找,我怎么可能逃得过…… 只能转移话题,“所以,你找我,有事?” 白苏点头,手停在我的胸口上,虽然我用衣服遮挡了伤口,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自己在白苏面前是透明的,她……她什么都知道了。 “你的伤,还好吧?” 果然。 白苏单刀直入,毫不避讳地提到了我的受伤。我咬着唇,一张脸惨白如纸,“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苏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把身子转了过去,沉默不提。 我叹了口气,想起某只遁走的小鬼,“元方和你说的吧?他……他还真有意思。” 一面拍着胸脯保证不会说出去,只一转瞬又把我卖了。 白苏把身子转了回来,不置可否。不过拿出一瓶药递到我面前,“这是地府治疗剑伤最好的药,你拿去涂上。” 她一贯冷凉的眼里,竟然破天荒地藏着关切。 “哦。”我小心翼翼地,从白苏的手里接过伤药,伤药被红色的小瓶子包裹着,精致漂亮,想来里面的药应该疗效不错。“奶奶已经帮我把伤口包扎好了,伤药,应该用不上。” 我下意识地,想要回绝白苏的好意。 “收下。”她将手背在身后,强制性地让我收了伤药。“覃朝雪对你好是她的事,我给你伤药是我的事。” 白苏一如既往的态度强硬,容不得一点商量。 迫于强权,我只能无奈地把伤药收下,再非常勉强地挤出笑容,向白苏道了句谢谢。 不过想到自己现在和奶奶在一起,知晓白苏和她不是一般二般的有仇,试着劝阻白苏,“你……你不会对奶奶下手吧?你们积怨这么深……” 我说得小心,依着现在的情况,倘若他们真交手起来,我应该会站在奶奶这边。 “哦?”白苏皱眉将我打量了下,她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样,被我提及才稍微动脑琢磨了下,“首先我是不喜欢覃朝雪,但她阳寿尚有,就算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也得到了死后才能清算。其二,这里是洪崖,洪崖有自己的规矩,我虽然是地府的冥主,一样不能逾越。” 白苏认真地通知我。 我赶忙点头,松了口气,把悬在嗓子眼的心落了下去。没想白苏说完后面还接了一句,再次把我的心提了起来。 “不过,她早晚会死,早晚都得犯在我的手里。”白苏提醒我,然后话锋一转,“你在洪崖的时候,也要谨记这地方的规矩,不能逾越只能遵守。不然莫说你奶奶保不住你,饶是我,我也保不住你。” 她提醒我,语气是难得的关心。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总觉得她说话的语气莫名有些熟悉,而这实在也不是白苏的台词。 如果我没有自作多情,她……她应该是在代某人传话吧。 “我记住了。”稍微低了低头,唇瓣紧紧咬住。 白苏尴尬地在原地呆了一会儿,到底忍不住,还是把话题引到了我不想引到的地方,“你,你就不想和我聊聊卫飏吗?自从那日受刑之后,我便再没有见过他了。” 我恍恍惚惚地听着,怔怔地没有反应过来。 他不在地府,能去哪? “你……”白苏试探地看着我,竟然破天荒地变得小心起来。 我收起流露出的担忧和哀伤,竟然绷着一张脸反驳,“我……我没事,他爱去什么地方去什么地方,我不想聊他了。” 白苏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她这么聊,就是故意撕开我尚未愈合的伤口。 我往后退了一步,竟然非常强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时候不早了,如果冥主您没有其他事情的话,还请回去吧。” 你只要给夏忧交代? 白苏皱眉,大抵从来没人敢给她下逐客令。 她脸色不是很好,不过长长叹了口气,把怒火隐忍下去,“行,那我回去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大步走了出去。 我目送白苏走出房间,确定她不会再回来后,才长长地松了口气,瘫软地坐在椅子上。 我怯弱胆小,不敢面对曾经。 白苏出了院子,拐了一个弯进到墙角,轻轻咳嗽一声,“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那。” 一影子从暗处走了出来,模样竟然和白苏一模一样,身后还跟着一只蜷缩着身子的鹿蜀,神兽身子巨大,不过智商感人,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似乎在区别谁才是自己的主人。 “行了,你收了鬼气,又从黑市上定做了一身和我长得一样的人皮,不就为了见夏忧一面吗?现在人见到了,还准备连同我一起瞒过去?”白苏靠在鹿蜀的身上,嫌弃地看着另外一个自己。 他们的确一模一样,感觉像是在照镜子般。 卫飏叹了口气,把那张人皮退了下来,递到白苏的面前。“到底还是瞒不过你。” 白苏把自己的人皮抢过去,干脆收进一个箱子里,“就算是黑市,也是地府的地盘,那只小鬼也听从我的号令。你既然定制了我的人皮,它无论怎么寻思,都会想办法来知会我一声。我倒是不想知道,可惜拦不住。” 她毫不留情地拆穿,毕竟卫飏这招,着实算不上高明。 卫飏脸上有些挂不住,竟然打算离开,不过白苏伸手,拦住他的去路。“怎么,你变成我的模样,就不需要给我一个交代吗?还是说,你卫飏从来只需要和夏忧交代?” 他没有回应白苏的挖苦,不过眼眸竟然瞬时黯淡下去。 沉默,又是久久的沉默。 白苏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只能转移话题。“所以,见到了?” 卫飏点头,声音喑哑,“她比之前清减了很多,也比之前厉害了许多。我其实之前就在,只那时覃朝雪在,不方便露面。听她们说,她刚才凭着自己一人的力量,收了一只画卷鬼。” “很好嘛,长本事了。”也只有白苏,这时还在说风凉话。“行了,人你已经见到了,东西也带到了,话也说了。我们,回去吧。” 卫飏点头,跟在白苏的身后往回走。 出洪崖村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眼这个就算在深夜也没有完全沉寂的村子。“这里不属三界,地狱也不能插手,小忧呆在这,真的好吗?” 白苏低低骂了一句,她埋怨卫飏竟然会变得婆婆妈妈。 “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她在这里,挺好的。”她稍微顿了顿,提醒卫飏,“我虽然管不了洪崖,但不代表我在这里没有眼线,出了事情,也会有人在第一时间通知我。” 卫飏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我以为,你会和我说谢谢。”知道某只已经领情,不过白苏还是有不满的抱怨,朝卫飏扔出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欠我的。” 卫飏的回答,同样非常犀利。 ………… 经过一夜的挣扎,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元方在一旁摇晃着我的胳膊,见我睁开眼睛他激动极了,“小忧,你总算醒了。覃朝雪说,你醒了就过去找她。” 我哦了声,一边起身,一边努力打起精神。模样认真地看着元方,突然想起件顶顶重要的事情。干脆把胆小鬼提了起来,双眼瞪得滚圆地问,“你,昨晚去哪了?” “我昨晚一直在呀。”元方冲我眨了眨眼睛,模样天真,丝毫不知道为什么我刚才的问话里藏着愠色。 “是吗?”我扔给元方一个白眼,从一旁的床头柜拿出一颗念珠,递到它的跟前,“可是昨晚白苏来找我的时候,你竟然遁走不知去向。我再给你次机会,你昨晚去了哪?” 胆小鬼见我竟然当真要对它动手,可怜得都快哭了,“我……好吧,我昨晚看到白苏过来,就……就找地方躲了起来。她是冥主,我怕。” 虽然已经猜到会是这么个结果,我还是有些生气,把胆小鬼扔下床后,换了衣服去到奶奶那。 奶奶已经等我有些时候了,一同等着的,还有正在忙碌的玉娥。 不过她当我是透明的,我对她也存着成见和疙瘩。 过去的事情,她计较,我也计较。 奶奶知道我和她之间有矛盾,不过丝毫没有要化解的意思。她冲我微微点头,“村长家有个会议,邀请村上所有懂得捉鬼的走阴人过去趟。你本来不用去,但是昨晚收拾画卷鬼已经在村里传开,所以便逃不过了。” 奶奶说到这里,特别地顿了顿,提醒我道,“这,是洪崖的规矩。” 昨晚白苏说了,洪崖有洪崖的规定,就算再离谱,我也须得遵守。奶奶刚才言外之意也是如此,我点头应了声,“好。我跟您去。” 在去的路上,奶奶给我说了一下大致情况。 洪崖虽然人鬼混居,但不代表人和鬼就能和谐共处。相反这地方肉弱强食,同时被两股势力控制。人们团结一致驱赶鬼,鬼聚在一起和人作对,常年纷争不断。 所以,奶奶才会说,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不过倘若有外来者踏入洪崖,他们又会非常统一地一致对外。 这次出事的,就是村长家的长子,他只是出生在洪崖,之后就去往外地求学,直到最近才回来。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他最近发现自己的皮肤上长出一大块一大块的红斑,起壳起疹子,药石无灵;不过只要过了两三天,就会自己变好,恢复洁白无瑕的肌肤。然后这样的情况不断反复,红斑翻来覆去地长了消退,消退之后再长……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被脏东西缠住了,只是具体是什么脏东西却一直调查不出来。村长没有办法,这才把村里所有的走阴人叫去商议,集思广益。 我听后,错愕地瞪大眼睛。 奇怪的红斑 奶奶注意到我的表情,她无奈地冲我轻轻耸了耸肩,“小忧,莫说你不知道这么个情况,就算换成是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我没有见识不奇怪,奶奶都不知道问题就棘手多了。 见我心虚,奶奶先叮嘱了我两件事情,“等会进去,一切忌不要多说话,二不能东看看西看看,尽量低调,把自己藏在人群中。” 我点头,记下奶奶的叮咛。 我特想把自己藏匿在人群里,不过等见到满屋子走阴人时,才意识到自己根本藏不住。这些走阴人大多上了年纪,年轻一点的也和小叔一般年纪,穿着道士或僧人的衣服。我首先比他们年轻,其次我也没有道袍之类的行头,所以站在他们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更何况,我还有个顶顶厉害的奶奶,她往那一站也吸引了不少人的侧目,他们顺便也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我。 一上了年纪的道士过来和奶奶打招呼,开门见山地把重点落在我的身上,“这位,是您的孙女吧?” 他问完,周围人竟然也纷纷投来关注的目光。我并没有弄懂这是什么情况,就被他提及,“那么棘手的画卷鬼都能被她收拾了,还真是英雄出少年。不过她有个这么厉害的奶奶,当真龙生龙,凤生凤。” 他讨好地冲奶奶笑了笑,极尽夸奖之能事。再看周围人,他们也纷纷朝奶奶说着恭喜,说我以后一定会成为和奶奶一样厉害的走阴人。 我非常遗憾。 因为除非我能找条地缝钻进去,不然休想把自己藏起来。 奶奶帮着应付了一会儿,直至村长请大伙儿去到里屋,才成功把注意力从我身上移开。见我一脸无奈,奶奶也陪着尴尬地笑了笑,“我忘了,洪崖就巴掌大的小村子,不管好事坏事,一会儿就能传得人尽皆知,整个村都知道。” 我冲奶奶扯了扯嘴角,是的,我也体会到。 进到正厅,我们见到了村长家的大儿子。他端坐在正厅的中央,村长侯在一旁,见我们进来后,轻轻点头。 男人模样面冠如玉,俊俏斯文,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眼神平静地扫视我们这些所谓的走阴人,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慌张和窘迫,反而宠辱不惊,淡定从容。 用比较特别一点的话来形容,他的气质,很佛性。 唯一有出入的是,他裸露在外的右手臂上,长着一大块斑驳的红斑…… “这是我的大儿子,周瑾。他之前在外面工作,是回来探亲的。”村长简单地介绍了下情况,“红斑大概是在半个月前长出来的,期初只是一小块,以为水土不服,加上过两天就不见了,也没有特别放在心上。只是之后反反复复,且每次红斑的体积,都会比上一次大很多。” 他说完,干脆撤掉周瑾的衣袖,裸露在外的右手臂,几乎都爬满了狰狞的红斑。 红斑是一块块的,看着好像被烫伤了一样,但是颜色和形状,又远比烫伤的疤痕更狼狈,更狰狞…… 见了红斑,有几个走阴人心理素质不好,竟然直接呕吐起来。 村长见了,眉头紧紧皱成一团,埋怨他们不中用。我也被红斑吓得不轻,只是强绷着一张脸,虽然面色苍白,不过没有吐出来,倒……倒比他们稍微好那么一点点。 “覃奶奶,您怎么看?”村长目光求助地扫过一干走阴人,最后落在了奶奶的身上。他当然知道奶奶的德高望重,盼着她出谋划策。奶奶斜睥着眼睛,轻轻打量了一下周瑾的右胳膊,模样认真地问。 “你们确定这事,是脏东西做的?” 村长点头,更着急了,“当然是了,不然谁会这么无聊。而且红斑这么诡异,一看就是厉鬼所谓。我儿子只是回村里探亲,和这里的厉鬼接触不多,不可能有深仇大恨,它们这么恶作剧地整蛊他,就是冲我来的,冲我们整个洪崖村来的!” 奶奶点头,记下了村长说的话。 她走到周瑾的跟前,细细打量起他来。我觉着离奶奶近点会安全些,小心翼翼地往她的方向挪了挪。周瑾注意到我,微微皱眉。 我看出,他对我的防备。 虽然只是那么清浅的一眼,奶奶同样感觉出来,轻轻摇头帮我解围,“那是我的孙女,也会一点走阴的把戏。之前也一直在外面上学,最近才回来看我。她没有去处,就跟在我身边了。” “你好,我叫夏忧。”我见缝插针地自我介绍,这才稍微缓和了些尴尬。 周瑾把自己审视的目光收了回去。 村长却喜笑颜开,“覃奶奶说的什么话,既然是您的孙女,一定有几把刷子。她还是从大城市回来的,肯定见过不少的世面。我孩子的病,就拜托了。” 说完,他竟然朝我们行了大礼。 我受不起,奶奶却从容地点头,清浅嗯了声。 趁机打量了周瑾一眼,他手臂上的红斑固然狼藉可怕,但远比不上他眼眸里的寒意,冷如寒冰。 和刚才温文尔雅的模样,竟然判若两人。 我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奶奶看完,拉着我退了回去,不过压低声音提醒我,“以后不要再这么盯着别人看,这样不礼貌。” 我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咬唇点头。 周瑾很奇怪,奶奶应该也看出来了…… 红斑来得诡异,村长只是想把我们找过来说明情况,虽然心里着急,也知道一时半会肯定想不出合适的办法,所以在说明情况后,就让我们先回去,想到办法记得通知他。 红斑虽然凶险,不过半个月来一直是长了消退,消退了再长,倒是没有其他的症状。 不过奶奶倒是提醒了村长一句,让他小心陌生的人,小心陌生的鬼。 我心事重重地,跟在奶奶身后,低头也不知道再琢磨什么。 奶奶见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她在观察我一会儿后,刻意放缓脚步。“小忧,你没事吧。” 我只是心里奇怪,但当着奶奶的面说不出来,故而冲她摆了摆手。 你们得断了往来 之后我们分道扬镳,各自回到家里。奶奶叮嘱我今天回去好好休息,明早过来找她,一同商量周瑾的事情。 说是商量,我并不觉得自己能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我对自己的认知非常清晰,事情有且只能让奶奶解决,我充其量就是一打酱油的。 回到家里,面对的还是昨天收拾画卷鬼的一地狼藉,我指使元方在外面打扫,自己去到里屋检查捉鬼用的符咒和念珠,昨晚虽然采购了许多,不过还需一一清点清楚,我得心里有数,到时才不会慌乱。 胆小鬼在外面嘀嘀咕咕地埋怨,说我欺负他,是在虐待鬼,模样那叫个委屈。 不过我有正当理由,谁让昨天胆小鬼在关键时刻开溜了?这就是我给他的惩罚。 我在一堆的符咒里,发现了一本破旧不堪的古书,想来是昨天道士鬼在卖给我符咒的时候,趁乱一起装进去了。古书的封皮已经没了,书页也残损不全,纸张发黄,似乎上了年纪。 手指轻柔地抚摸过书面,似乎有种奇怪的力量牵引着我,催促我把书打开。 手指竟有些不听使唤,我轻轻咬唇,小心翼翼地打开书卷。 书卷上没有晦涩难懂的文字,只有一副又一副的图画,图画上画着花鸟虫鱼,魑魅魍魉,它们聚集在一起,不同的图画似乎有不同的含义。 我心虚地咽了口口水,一张一张地翻阅图画,最后停在了一张绘有人头蛇身的画前。 上面画着一长着男人脑袋,下半身却是蛇的家伙,他挺直地站立着,周围是一圈正在燃烧的熊熊火焰。它置身火焰当中,竟然从容不迫,没有一丝惧怕。 只目光平静地看着火焰,漠然看着周围惊恐瞪大眼睛和嘴巴的魑魅魍魉。 它和它们,截然不同。 哪怕是隔着画卷,我也从它的身上,感觉出了浓重的肃杀之气。 我盯着那副画看,它吸引着我,好似要把我陷进去般。 “叮叮叮……” 我的电话,在这时候响起,差点没把魂吓掉。不过也亏得这个电话,把我从光怪陆离的画卷中抽离出来。 电话,是奶奶打来的。 “我明天会早起,也记得过来找您,一起商量周瑾的事情。”我以为奶奶专程打电话提醒我,刚接起电话就一股脑地说出,表明决心。我从来不记事,奶奶每次都得不厌其烦地提醒我,所以我几乎条件反射地以为,她就是冲这来的。 “我找你,不是说这个。”奶奶没想我会这么说,电话里的声音颇有几分哭笑不得,不过稍微一顿,再接着往下说。“我找你,是为了你肚子里的鬼胎。” “嗯?”我奇怪,诧异奶奶怎么突然提到了鬼胎。 奶奶声音严肃地说,“我今天问了村子里的走阴人,他们告诉了我一个法子,可以把鬼胎堕掉。虽然过程痛苦了些,但不会对你造成太大的伤害。我想有必要告诉你。” 我听奶奶说,下意识地抚摸了下自己平坦的小腹。 小家伙似乎感应到了我的触摸,竟然微微动了动身子,好像踢了我脚。我恍恍惚惚,有那么一瞬以为自己怀了个鲜活的生命。 “小忧?”我的安静让奶奶不安,她不自觉地开口催促。 “啊?”我反应过来,却如触电一般,将手从肚子上拿开。我将唇瓣咬得更紧,试探性地问,“他们的法子,可行吗?” 奶奶告知我可行,并且催促我快些做决定。 “鬼胎现在根基未稳,尚且有法子除掉,不过等它彻底在你的心上安营扎寨之后,问题只会更棘手。”奶奶听出我的犹豫,继续规劝,“你之前同我说,想和过去有个了断,可倘若你生下这个孩子,看着日日长大的鬼胎,我就问,你如何和过去了断?” 奶奶的话,好似一记重锤,不偏不倚落在我心上。 “我听您的,我会打掉这个孩子,我和过去,也会有个了断。”我急促开口,打断奶奶的话,然后干脆挂断电话。 虽然没有照镜子,但我知道自己现在脸色一定很不好,脸上定然写满慌乱。 元方听到里面的动静,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小忧,你怎么了?” “滚!”我却冲他吼去,眼睛瞪得滚圆滚圆。 胆小鬼被我吓得够呛,只能悻悻缩回脑袋,佯装什么都不知道地继续整理房间…… 我心里门清,胆小鬼进来没错,我冲它发脾气,实在因为心虚。 只心神不宁地抚摸自己的小腹,感觉鬼胎的颤动。 “如果没了孩子,我就和他,彻底断了关系。” 我喃喃自言自语,似乎是在做决定,似乎又有不舍。 ………… 回想起我和卫飏曾经相拥而眠,他将我紧紧抱在怀里。彼时我们很好,我趴在他的怀里,杞人忧天般地问他,“如果哪天我和你闹矛盾藏了起来,你会找到我吗?” 卫飏刮了刮我的鼻尖,如往常一般宠溺地冲我点头,“我们不会闹矛盾,你就是把天捅了个窟窿,我也得帮你善后不是?” 这话直接把我逗乐,在他怀里咯吱咯吱地笑着。 不过卫飏却换上一副认真严肃的模样,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不过倘若你真不见了,我就是上碧穷下黄泉,也会把你揪出来。夏忧,你就算是孙猴子,也逃不出我的五指山。” 他霸道强悍,宣布对我的主权。 我那时竟也不觉得他霸道,甚至还非常享受。就把卫飏的右手抱住,和他十指相扣,“是吗?那我这孙猴子,就要在你的手上撒尿。” 稍微这么皮了下。 之后我就被卫飏狠狠地教训了一般,他身体力行地对我实施“惩罚”,毫不避讳地对我上下其手。 曾经的日子越快乐,现在回想就越酸涩。 我有些头疼,迷迷糊糊地躺回床上小睡,元方还在外面忙碌,胆小鬼难得机灵了次,深知道不该问的别问。 外面,却传来一阵奇怪的骚动,打破夜的静谧。 深夜的闯入者 我犹豫地揉了揉眼睛,起身走到房间外,问元方到底怎么了。 胆小鬼双手摊开,一头雾水地摇晃着脑袋,“我不知道。” 话音不过刚刚落地,竟然有个血淋淋的东西闯了进来,干脆躲进了我的被窝,还非常自觉地用被子把身子包裹住! 这一系列的动作太干脆,我甚至没看清进屋的是什么玩意! 我取了昨晚对付画卷鬼的书包,里面还装着不少的符咒念珠之类的存货。我咬唇小心翼翼掀开被子,里面竟然躺着一只受伤的狸猫。小家伙正在舔着自己的后爪,眼睛惴惴不安地看着我。 小模样甭提多委屈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狸猫,而且依着它的体型,还有冲我眨眼睛时的机敏推断,怕是得成精了。隐约记得之前在一本书里看过介绍,成了精的狸猫用一片树叶就能变成人的模样,混迹在人群里压根看不出来,不过只要一喝酒,便会打回原形,偏偏狸猫最爱杯中物,所以每每显露原形就被打得满地找牙,四下逃窜。 我眼前的这只,酒气熏天,大抵便是如此。 外面喧闹声鼎沸,好像有很多人朝我这边走来。狸猫听到动静,冲我眨了眨它水汪汪的大眼睛,模样可怜地哀求,“你救救我,救救我……他们说逮着我,就把我的皮扒了,然后剁成肉泥煮汤喝。” “他真可怜。”我还没有说话,胆小鬼竟然一旁抽抽泣泣地说,“小忧,你就帮帮它吧。帮它把事情应付过去,倘若它说得有假,那你就把它的皮扒了做皮草。” 狸猫听到这,一个劲地点头。 恨恨地瞪了眼元方,他也真是本事,竟然这么就把我拖下了水,偏偏狸猫还往上再加了一层砝码,他绷着张脸,模样认真地看着我。“如果你不帮忙,我就赖在这里不走,等会他们进来,就说我们一伙的!” 亏得我之前觉得他可怜,现在更觉得它可恶! 我紧咬唇瓣,恨恨地瞪了狸猫一眼,“我帮你这次可以,不过你最好记得,你欠了我个天大的人情,还有应付完他们之后,你就有多远滚多远。” 说完,我撩起自己额头前的刘海,露出冥婚的标识。 “你应该认识这个,便知道我不好惹。” 狸猫看到,连连点头,还小声嘀咕了句,“真没想到,你这样的丫头,竟然和厉鬼约为了冥婚。” 我如往常一般装腔作势,竟没感觉出有什么不妥,直至狸猫说完,我才突然悟出问题的症结所在。我想反驳,却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反驳起。 最后,竟然认了。 “小忧,他们要闯进来。”元方用身子抵住门,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有人高声叫嚷,说狸猫往这边逃了。我叹了口气,招呼元方把卧室守好,自己走到门边,干脆将门打开。 他们没料到这么容易就把门打开了,敲门的男人一个趔趄栽了进来,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 我看着,揣着明白装糊涂,“大家这么晚过来做什么,还有,为什么一见面就行这么大的礼?” 我演技好,逗得看热闹的人哈哈大笑。男人灰溜溜的从地上爬起来,脸上尽是窘迫,他自顾自地转移话题,小心问我,“夏忧,你有看到一只狸猫进来吗?” 我一边摇头,一边目光平缓地扫过他们。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今天白天的时候,已经在村长家见过。我虽然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不过依稀记得长相。我冲他们颔首,言语认真地说。“我刚才在睡觉,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不过并没有看到什么狸猫,倒见了慌慌张张的你们。” 我虽然说得礼貌,不过字里行间的意思也很清楚,我向他们下了逐客令,客客气气地请他们回去。 人群中有几个的脸挂不住了,他们当然不会买我这个黄毛丫头的账,但又不得不给奶奶面子,就算心里对我再不爽,面上还是装出一片祥和,推了个代表出来。 “小忧,村长家的大公子生了怪病,你是知道的。”他我白天的时候见过,奶奶还专程给我介绍过,说他姓王,虽然捉鬼的术法平庸无奇,不过手段狠毒辛辣,信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奶奶叮嘱我千万不要招惹,遇上他就绕道走。 只是,我没想到这么快就和他起了正面冲突,既惹不起,也躲不起。 心里腹诽着,嘴上还是如实回答,“我知道。不过他的问题非常复杂,奶奶和我说要从长计议,先找出问题的症结,再具体问题具体解决。” “这倒不用。”王道士一口否决,不过态度诚恳,对奶奶还是表示了足够的尊重,“覃奶奶怀疑是新来的人或者新来的厉鬼所为,我觉得很有道理。我们今天在酒吧喝酒,便见到一位眼生的男人,他喝酒后竟然变成狸猫胡言乱语。一定是它坑害了周瑾,我们要捉它回去!” “对,我们要捉它回去,抽筋扒皮!”身后的众人跟着附和,喊起口号。 我虽然不知道周瑾身上的红斑是怎么回事,但单方面就说是狸猫做的,未免有些太武断。只看他们这么虎视眈眈的模样,我便知道讲道理不行,只能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可是,我这真没有什么狸猫。” 我把手摊开,拿出我所有的演技,模样认真地说。 “可是,我们的确看到它往这边跑了。”其中一人斩钉截铁地说,其他人也都附和着点头,王道士更是动了动鼻翼,故作神秘地说,“而且,你屋里有鬼气。” 他不动声色,一点点地往上加着难度。 想看我能演到什么时候。 我轻轻嘟囔了下嘴巴,走到里屋把元方提拎出来,“这是我养在身边的胆小鬼。我自幼跟着奶奶学习鬼术,身边带一两个式神小鬼不奇怪吧?在座的各位,不也大多都有养鬼吗?” 洪崖人鬼混居,虽然两派之间矛盾不断,但并不妨碍走阴人养鬼,他们不但养鬼,还驱使鬼为他们办事。 身边带着鬼,实在不是什么稀罕事。 怀胎一日,术法精进一年 “可是血迹又怎么解释?”他们还是不依不挠,指着地上的血迹。元方竟然绷不住,他咯噔了声,陪着小心地望了我眼。 我果然太天真,刚才竟然指望着胆小鬼想出法子,出言化解。 事实是,我高看他了。 所以还得靠自己,我轻轻叹了口气,言语遗憾地解释说。“我昨晚在这收拾了画卷鬼,你们不是知道吗?我还没来得及收拾,有血迹什么的,再正常不过。” 画卷鬼的事他们知道,不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犹豫,不过竟然信了。 “时候不早了,我要休息了,所以……”我刚才有暗示一轮,不过他们揣着明白装糊涂,强装没有听出我话里的意思。我也是没辙,索性干脆直接奔入主题,给他们下了逐客令。 我用身子挡着里面的房间,一口咬定是小女孩子家的闺房,我比较传统,不想被外人窥视到。 他们面面相觑,虽然觉得我的说法有些荒唐,不过碍于奶奶的威严,他们不敢轻易得罪我,只能点头小心地退了下去。我松了口气,目送这一大帮人离开。 然后,我回到里屋,提审狸猫。 “周瑾的病,你没做吧?”我单刀直入,没打算拐弯抹角。 狸猫果断点头,“当然没有。我刚来洪崖,连他高矮胖瘦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让他生病?对了,他生的什么病?” 狸猫一边舔伤口,一边言语轻松地回答我的问题。 周瑾的病,我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也没有必要和向他解释,倒是微微皱眉,把狸猫刚才的话认真琢磨了下。狸猫通常本事稀松平常,它既然都能被刚才那伙人追得四处逃窜,更证明本事一般。其次它们只热衷于各种各样的玩笑,喜欢捉弄人,倒没有多少害人的心思。 所以我才会解除它的嫌疑,帮它赶走刚才的走阴人。 “你可以走了。”我没有回答它的问题,不过干脆下了逐客令。 狸猫摇晃地站起身子,嘴里竟然吐槽我冷血,明明知道它受伤,还要把它往外赶。不过可怜归可怜,它还是举起右手郑重地发誓,“不过你今晚救了我,我欠了你人情,他日一定加倍奉还。” 我点头,没有拒绝。 虽然不指望他能帮忙,不过答应也没坏处。 它却怔怔地,盯着我的肚子看。 我被看得发毛,稍微往后退了步,模样警戒地看着狸猫,“你……你看什么看?!” 狸猫眨了眨眼睛,突然如发现了新大陆一般,陡然提高声调说,“你的肚子,怀了鬼胎?你不但和一只厉鬼结了冥婚,还……还怀了鬼胎?” 它张大的嘴巴,里面简直可以吞下一个鸡蛋。 我头疼欲裂,皱眉瞪了狸猫一眼,“你别大惊小鬼,不就鬼胎吗?再说又不是你怀孕,不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吗?” 我只是一个比喻,狸猫竟面露无辜地看着我,“鬼胎是异类,我没见过所以才会大惊小怪;至于怀孕,我是公的,我没法。” 它认真回答问题的模样,实在多余。 我头疼地扶了扶脑袋,低声喃喃自语,“什么异类不异类,我已经决定把这个孩子打掉。它不会来到这世上,我也和没有怀孕一样。” 我说得小声,不过竟被狸猫听到。 他又把眼珠子瞪得滚圆,“我没听错吧?你竟然想把鬼胎打掉?你不知道吗?人怀鬼胎其实并不会有损伤,反而强行打胎伤筋动骨,很可能赔掉性命。” 我涩涩地点头,我知道。 但是,只有没了这个孩子,我才能卫飏断了一切的过往,开始一段崭新的、没有他的生活。 ………… 狸猫还是不能理解,它有些着急地拽着我的胳膊,“我听说人怀上鬼胎后,修习鬼术,怀胎一日抵过怀胎一年,术法精进迅速。之前还有走阴人因此和厉鬼苟合,以求怀上鬼胎增进术法。” “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事情,你现在怀上,竟然要把它打掉?”狸猫觉得我不可理喻,他也不敢相信,“覃朝雪不是赫赫有名的走阴人吗?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她知道,为什么还要你打掉鬼胎?” 他百思不得解。 我也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判断是非的天平还是偏向奶奶这边,我当然相信将我养大的奶奶,才不会相信这只见过一面的狸猫。 “奶奶没有说,只让我打掉鬼胎。” 见狸猫一直盯着我看,我受不了那样的目光,稍微解释了句。 狸猫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眼珠子瞪得滚圆滚圆,“我知道了。她怕你怀着鬼胎后,鬼术突飞猛进,有一天会超过她。人呀,都这样。” “奶奶不会的。”我打断狸猫的话,伸手指了指窗户的位置,“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扔出去!或者,我去把刚才那波人叫回来,让他们扒了你ide皮,剁了你的肉!” 狸猫哦了一声,嘴上虽然服软,不过小声嘀咕了句,埋怨最毒妇人心。 我扔给它一抹白眼,“你今天可以在这里休息,我睡沙发。不过明天一早,你就得麻溜地跟我滚蛋。你们狸猫不都会变化模样吗?你换幅面庞,他们就找不到你了。” 狸猫点头,虽然知道我有些不高兴,不过还是小心地赔了句,“你没发现怀孕后的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怔愣地停在原地。 “对呀。”一直在看戏的元方突然开口道,“小忧,你昨晚就挺奇怪的。我感觉你使用符咒比之前更熟悉了,念诵经文也比之前流畅了许多。就连捉鬼的结界也无师自通了。” ………… 狸猫刚才说,怀胎一日,术法精进一年? 所以昨天我能收拾画卷鬼,不是我突然变得厉害,而是因为腹中鬼胎的庇佑,它让我的术法精进,助我脱险,帮我制服居心不良的恶鬼…… 手轻缓停在小腹上,我压低声音说了句谢谢。 肚里的鬼胎微微动了动,似乎轻轻踢了我脚,它以这样的方式回答道,“没关系。” 你可曾后悔? 你可曾后悔? 不过我要打掉这个孩子,实在残忍。 却冲狸猫吼去,“你别在这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反正你说的,我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狸猫刚才虽然乖巧,不过被我这么一骂,火气竟然腾腾往上窜,跟着和我对骂,“我说你脾气能好点不?我好心好意地告诉你,你不领情就算了,竟然还要撕烂我的嘴?别以为你和厉鬼结了冥婚就了不起!不是我说,就你这样的脾气,他迟早会离你而去!” 狸猫气势汹汹地说,它口不择言,没想过那么浅薄的一句话,偏偏触及到我心上最敏感的部分,好似在我的心头捅了一刀。 微微把身子转了过去,不再看狸猫的得意洋洋。 狸猫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小心翼翼地在我身后嘀咕了句,“不会这么巧,被我说中了吧?” 然后,它就被元方架着拖了出去,两只小鬼去到了外面。 我松了口气,瘫软地倒在床上。 胸口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我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浅睡。日子到底还是要一天一天的过,不能这样怨声载道。 我竟然梦见了梁姣。 她目光平和地看着我,唇上露出静谧祥和的笑容,背景是一大片灿烂的油菜花田,还有暖风和煦地吹着。她静静地看着我,模样恬淡,像极了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 与世无争,不争不抢。 她冲我勾了勾手指,示意我走到她跟前。我犹豫了下,小心往前挪了挪脚步。 她看着我笑,笑着笑着却流出一行清泪。 “世上再无梁姣,卫飏只怕也把我忘了……” 她话语清浅,背后突然长出一株桃花树,只桃花树的花瓣是一张张粉红色的人面,人面长得其貌不扬,它们在风中飘摇,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起这句诗来。 “或许,我不该认识卫飏。”梁姣将头低下,喃喃地自言自语,“如若那时我没有喜欢他,大概不会被他所用,反了老冥主。之后纵然还是成王败寇,起码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她一边说,一边将手落在我的小腹上,言语试探,“夏忧,你也很后悔,认识卫飏吧。”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她,怔愣地往下咽了口口水。 这话信息量着实太大,我没法消化,只能打掉梁姣停在我小腹上的手,戒备地往后退了退,“你……你到底想说什么,你……你又想做什么?” 我问,不过换来梁姣喟然一声长叹。 她模样凄婉反问我,“夏忧,这是在你的梦里,我……我能做什么?” 遂然,一语惊醒梦中人。 我俨然,梁姣竟步步紧逼,冷冽惨然地扬了扬嘴角,“喜欢卫飏,可真辛苦。” 似乎是在和我控诉,不过更像说着心里的不忿。 我怔怔地听着,突然猛地一把将她推开,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果然是个梦,果然既离谱又奇怪。 狸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大抵被元方教育过了,他深切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陪着小心地说。“我刚才说错话了,对不起。” 虽然我听出了不甘心和不情愿,不过着实没有和狸猫计较的必要,轻哼了声。 “我出去走走。” 我睡不着,又不想继续呆在里面,交代一句后,我取了一把长长的桃木剑出门,说是去外面逛逛。元方犹豫极了,“小忧,你要出去,我本来应该跟着,可外面那么多的小鬼,我怕。” 胆小鬼最没有出息,连同类都怕。 “不用,我自己去。”我摇头,示意胆小鬼不用跟上来。“我就出去转转。我清楚洪崖的规矩,只要我不招惹鬼,就没有鬼会招惹我。” 元方虽然很担心,不过我已经这么说了,胆小鬼也只能哦了一声,怯弱地目送我离开。 末了,我还听到他教训狸猫,让他天一亮就麻溜地滚。 ………… 我又来到昨天的集市,从道士鬼的手里买下了剩下的符咒,他欢喜极了,一边收拾一边讨好我。“小姑娘真守信用,说了今日过来果然今日过来,老道士可有不少好东西,不如你明日也来?” 我算是听明白了,这家伙巴不得我天天光顾,照顾他生意。 不过冲他笑了笑,这是无声的拒绝。只我突然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模样认真地看着道士鬼,“你昨天卖给我的东西里,有一本奇怪的古书,你可记得?” 那书着实奇怪,我现在见了,刚好可以向他请教一番。“我昨儿是让你把摊子上所有的东西都打包给我,所以你也把那本书一起了?” 我说完,巴巴地望着道士鬼,书是他的,他一定知道什么。 只我没想到,道士鬼竟冲我摇头,他嘟囔着嘴,稍微嘀咕了句,“什么古书不古书的,我都没听过。我就只卖些符咒之类的东西,对了,那本古书上写了什么?” 他一头雾水,我也说不清楚,只能挑着重点把古书上的画给他形容了一番,道士鬼听后一个劲地摇头,肯定古书不是他的。 真是奇了怪。 怎么也问不出个究竟,只能摇头叹了口气,将符咒打包收拾好,又继续漫无目地往前走。路过一条偏僻的小巷时,竟然感觉到了一抹熟悉的气息。 我回头,只看到空荡荡的小巷,街边连个鬼影都没有。 犹豫地往前走,那股气息虽然离着我有段距离,不过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 好似,在监视我一般。 我没有好脾气,这时更是隐忍不住,干脆把身子转了过去,冲着空荡荡的小巷喊了一句,“你……你出来吧。” 等待我的,还是死一般的安静。 那气息是卫飏,只他不愿意出现。 “你不愿意出来就算了。”其实这样也好,我也不用纠结看到卫飏是应该嚎啕大哭,还是应该面带笑容,他要躲着我,似乎挺好的。我停在原地,唇瓣紧紧咬住。 又是顿了好久,才清浅叹了口气。“你不出来,我也有话要给你交代。” 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还是没有现身,等待我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我深深地吐了口浊气,努力做着心理建设,使自己的声音听着平稳沉寂,不至于太过激动,以免露出马脚。“我们分别后,奶奶告知我怀上了鬼胎。我知道你曾心心念念地盼着这个孩子,可惜它来得,着实不是时候。” 我说着,轻轻抚摸了下自己平坦的小腹。走廊安静极了,我的话好像沉入大海一般,惊不起一丝的旖旎,也唤不回一丁点的回应。 “我不会留下这个孩子,我……我会把它打掉。索性奶奶已经找到法子,没了这个孩子,以后就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吸了吸鼻子,终于明白自己现在在做什么了。 我在以这样的方式,和卫飏道别。 那抹熟悉的鬼气似乎消失了,猜到他许是离开了,不过低头紧咬唇瓣,喃喃低语。“也不知道这个孩子,它是长得像你,还是长得像我……” 这个问题,一点意义都没有。 我只感觉到那抹熟悉的鬼气消散,并未想过或许他只是藏起了鬼气不让我察觉,是以我也没有注意到巷子的深处,有一抹落寞的影子,他颓然靠在墙上,将自己埋入到深沉的夜色当中。 我在外闲逛了一圈,大抵快要天亮才往回走,元方在院子里呆着,见我回来,一路小跑着凑到我跟前。“小忧,你回来了。” 他冲我殷切地笑笑,拉着我的手晃了晃。 可惜我就没这么好的兴致,将手从元方那抽了出来,伸长脖子看了眼里面,“那只狸猫走了吗?” 它倘若还在,问题只怕要更棘手。 “走了,走了。”元方拍着胸脯向我邀功,“天刚刚亮我就把它赶走了,那家伙还要死乞白赖地呆着。不过它说了,改日还会过来和你当面道谢。” 元方难得靠谱了次,我很欣慰。 不过胆小鬼又在小声嘀咕,说它不喜欢狸猫,总觉得狸猫会是祸患。 它是不是祸患我不知道,不过记得昨天和奶奶的约定,倘若我再不收拾收拾过去,便真闯祸了…… 赶忙进去换衣服,不过稍微留了个心眼,我把那本奇怪的古书带上了。奶奶见多识广,一定知道那些画的意思。之后,我拉着元方一路小跑,赶到奶奶的院子前。 奶奶正坐在院子里的摇摇椅上休息,看到我们过来,伸手朝我们招了招。 玉娥非常不情愿地过来开门,瞧见我进屋,她不爽地朝我翻了个白眼,她把对我的不待见,统统写在了脸上,只要没瞎都瞧得出来。我没有理会玉娥,而是走到奶奶的面前,抽了根凳子坐下。 还没开口便被奶奶截胡,她模样关切地看着我,轻轻抬手摸了摸我的脸颊。“小忧,你昨晚没睡好?” 岂止是没睡好,简直是没的睡。 我一言难尽,只能看着奶奶尴尬地笑了笑。 虽然我还没来得及交代,不过奶奶却好似什么都知道了一般,模样清浅地冲我摇头。“昨晚他们在捉狸猫,那家伙该不会去你那了吧?” 我都不用交代,却被奶奶一语道破。 只得尴尬地点头,“他们怀疑周瑾的病和狸猫有关,所以才会这般兴师动众。不过昨晚我见了那只狸猫,很确定它和周瑾的病无关,所以稍微帮了一把,它今早已经走了。” 我说完,唯恐有什么不妥,只能眼巴巴地瞅着奶奶。 “那只狸猫的确无辜,”奶奶见我紧张,清浅开口,“我只是奇怪,你应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怎么又把自己牵扯进来?” 奶奶这么一说,我笑得更尴尬了,陪着心虚地挠了挠脑袋。 “罢了。”见我这么为难,奶奶便不再这问题上强求,稍微转了下话题,“我们还是说说你腹中的鬼胎吧。昨儿在电话里,你答应我了。” 我虽然答应了,也知道逃不过,只被奶奶提及,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我以为,您找我过来,是说周瑾的病。” 小心翼翼地紧咬唇瓣,盼着可以转移话题。奶奶清浅地摇头,疼惜地看着我。“小忧,周瑾的病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办法,倒是你,着实让人担忧。” 玉娥听到,也翻着白眼地埋怨,“就是,你就知道各种给人添乱,惹麻烦。” 因为知道自己确实如此,并没有反驳玉娥的话,只是看了奶奶一眼,“鬼胎的事,就拜托您了。不过想来您也需要一些时间准备,期间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一定配合,我也会乖乖的,打掉这个孩子。” 我咬着唇,小心看着奶奶,向她保证。 和以前不同,我在奶奶面前从来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知道她会一直站在我这边,帮助我,陪着我。 但是在知晓自己只是她饲养的一只花瓶后,我嘴上虽然说着不介意,只心态不自觉地变化着,我会观察奶奶的表情,和她相处也是小心翼翼。 刚才我岔开话题,已经引得奶奶略有不悦地皱了皱眉,虽然动作微小,不过还是被我看在眼里。加上之后奶奶重新把话题转移回鬼胎的身上,我便知道自己逃避的态度引得她不爽。 所以,我一反常态的,向奶奶表态。 奶奶叹了口气,大抵也感觉她逼我逼得太紧,替自己开脱说,“小忧,倒不是奶奶逼迫你,只是你和我一样清楚,这个孩子留不得。不过准备是得花费三五日的功夫,到时可能会痛苦一些,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我点头。 奶奶却犹豫地看了我一眼,环顾四周,确定这里除了我和她之外,便只剩了她非常信任的玉娥,再无旁人。奶奶轻轻清了清嗓子,提醒我到。“倘若我没记错,元方是卫飏的人,它现在跟着你,你不感觉危险吗?” 我摇头,胆小鬼虽然本事不咋地,为人又怯弱,不过人品还是可以相信的。“奶奶你放心,他不会害我的。” 我说得恳切,奶奶却长长叹了口气,“他是不会害你,但保不齐会把你这边的情况说给卫飏知道。你呀,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们把我当怪物 虽然知道元方不会,但为了不触到奶奶的霉头,我还是轻缓点头,浅浅说知道了。 奶奶这才吐了口浊气,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忧,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是很好,不过那些事情到底都已过去,你也不要特别放在心上。人,到底则往前看。” 道理我知道,只是这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奶奶又开导了我一会儿,有人过来请奶奶去村长家坐坐。奶奶点头应下,让那人在门外等着,她马上就出来。 不过她有回头看了我眼,似在征求我的意见。 “小忧,一起?” 我不知道把这想成邀请,还是当成试探,不过遵从本心地拒绝道。“我就不去了。反正去也打酱油,倒不如在镇上逛逛,然后回家睡觉。” 我说完,还打了个哈气。 昨晚几乎一夜没睡,我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奶奶尊重我的选择,轻轻点头。“行吧,你在镇上逛逛,完了就回去。” 我点头,和奶奶告别。 村子不大,今天正好是赶集的日子,几乎整个村的人都聚在两条街上,买卖各种东西,吆喝声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非常热闹。我心情虽然阴霾,不过还是兴致勃勃地凑了过去,想着采购一些东西,或者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卖得大部分是些农产品和手工制品,我被一位老婆婆卖的小首饰吸引到了,蹲在一旁细细打量。首饰是用比较便宜的银子打造而成的,虽然非常廉价,不过做工非常精致,别致而漂亮。 我在一旁盯着看,竟然有些着迷。 “小姑娘,你要买一个吗?”老婆婆见我十分感兴趣,便朝我投来殷切的目光。我赶忙点头,刚才只顾着看,竟然把这忘记了。一边掏钱,一边选了两个让她包起来。 不过尴尬的是,我当时出来得急,竟然忘了带钱出来。 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村子不大,我可以回去拿。于是起身道歉,同时给老婆婆约定,说我等会拿了钱就回来。老婆婆笑着点头应允,却在这时感觉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然后,他替我给钱了。 我感觉奇怪,模样犹豫地看了一眼来人。我们见过,确切地说,虽然只有匆匆的一面,不过他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难以磨灭。 周瑾。 他今天穿着长袖,遮挡住了手臂上狰狞的红斑,模样温文儒雅,气质不凡。老婆婆显然和他也认识,点头冲他笑了笑,“周公子喜欢,您在挑选其他的首饰吧,这两件已经被这位小姑娘选走了,她过会回来给钱。” “不。”周瑾听出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轻轻摇头。“我这钱,是帮这位小姐给的。我一个大男人,拿着这漂亮的首饰也不合适吧?” 他眉目清浅地笑着,接过老婆婆手里已经打包的首饰,递到我面前。 “只是两件小东西,希望姑娘能赏个脸。” 我虽然对他存着防备,不过他叫我姑娘还是有些膈应,遂是尴尬地笑了笑。“我叫夏忧,你叫我小忧就好了。东西我可以收下,不过回头见了,我把钱补上。” 当面拒绝人多少有些尴尬,不过我又不想平白无故欠了人情,而且还是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想想觉得不划算。 “小忧,你在和我见外?”周瑾面上露出不悦,倒也没有真生气,只是嗔怪地看了我一眼,提醒我说,“下次见面,你最好不要提钱的事。不过,我还是希望,我们以后不用再见面了。” 他这话好奇怪,我没听懂。 见我怔怔愣着,周瑾非常贴心地进一步解释说,“我的意思是,就算要在见面,也希望不是在我家,不是在一堆走阴人的注视下。” 也是,我们见面多半是因为他身上的红斑,这不是什么好事,所以能不见就不见。 我明白周瑾的意思,轻轻吐出口浊气。 “你的红斑,奶奶会想法子的。她是顶顶厉害的走阴人,你放心吧。”村长把奶奶引为座上宾,身为当事人的周瑾,应该对奶奶也抱有很大的信心。周瑾点头,咳嗽一声,“我们这么站在人家铺子面前也不是事,影响奶奶做生意了。不如我陪你逛逛,说说话。” 他低头浅浅喃喃了句,“自从身上长出红斑后,他们就把我当成怪物,对我退避三舍。表面上我是风光的村长家的长子,可是我很清楚,自己在他们眼里就是怪物,是异类……没有人愿意和我说话。” 我低低地叹了口气,他已经这么说了,我心软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犹豫地曲线救国,“我……我也逛得差不多了,想回家。” “那,我送你回去吧。”周瑾非常绅士地说,完后还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再是不能推辞,只能在前面带路,让周瑾送我回家。 在路上,我们聊到了他的红斑。 “一开始我以为是水土不服,红斑消下去的时候还非常高兴,不过反反复复之后,我便知道自己得了怪病,父亲说我是被脏东西缠上了。”他无奈地将手摊开,不过并没有太多的怨天尤人,反而还有些豁达。 我在一旁听着,记下重点的同时小心翼翼地点头。“不过你今天不是应该在家里呆着吗?我刚去了奶奶那,你们家有下人请奶奶上门,大概是说你的情况。你本人不在,真的好吗?” 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不过周瑾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只清浅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不过我也想出来放放风,不能一直被关在那种地方。再说了,我并不想他们用那种审视动物的眼神审视我。” 他说完陷入到久久的沉默当中,我也沉默地看了周瑾一眼。 良久之后,我安慰他。“事情,都会过去的。” 我虽然没有红斑,但是从小就同龄的孩子看成异类,每日活得小心翼翼。我在骨子里,和周瑾大抵是一类人。 我们很像,却又完全不像。 他真奇怪 之后的一路,我们陷入到久久的沉默之中。唯一庆幸的是小镇不大,隐约都能看到家门了。 元方站在院子外面,身子靠在栏杆上等我,村子里到处充斥着小鬼,胆小鬼害怕极了,我每次外出他都会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央求我早些回来。他跟着卫飏的时间不短,但是胆子一点没长。 不过微微蹙眉,我埋怨自己,怎么又想卫飏了? 我尚在怔愣,元方却已经冲了过来,二话不说地把我拉到他的身边,戒备地看着周瑾,“你,你是谁?你跟着小忧做什么?” 他虎视眈眈地瞪着周瑾,大有要直接冲将上去,和周瑾开战的打算。 周瑾吓得连连后退,脸色惨白若纸,指着元方头顶的那对犄角,小心翼翼地问,“夏忧,它……它是鬼?” 说完,竟然一屁股栽在地上! 我见过没出息的,但没见过这么没出息的,而且亏得周瑾还长得牛高马大,一表人才。 元方也没想到自己的一对犄角就能把他吓到,小家伙得意极了,将手插在腰上,得意地挑了挑眉毛,“那是,本大爷是如假包换的厉鬼,你怕了就给我麻溜地滚蛋,以后别来骚扰小忧,不然后果很严重。” “啊?”周瑾不敢答应,只可怜兮兮地看着我,那张英俊的脸就快哭出来了。 我默默吐了口浊气,先示意元方冷静下。不过我也不喜欢周瑾这么一直跟着我,倘若可以用元方让他知难而退倒也不错,于是我顺着刚才元方的话往下说,“周先生别怕,这是我养的小鬼。你知道的,我们走阴人的身边,时常都会养着一两只小鬼,或是供自己差遣,或是和他做朋友。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不用,不用。”周瑾连连摆手,干脆拒绝。他怕我尴尬,帮我找了个台阶,“不过小忧你是很特别的女孩子,身边跟着小鬼,也……也挺正常的。” 周瑾一边说,一边往下咽了口口水。 “你们走阴人,都这样?” 我尴尬地笑了笑,带着还颇有些不满的元方往回走,顺带回头叮嘱周瑾,“你差不多也是时候回去了,奶奶现在估摸还在你家里,有些情况必须当面才能说清楚。” 周瑾点头,礼貌地冲我笑笑。“知道了。” 见他点头,我并未多想地牵着元方的手回家,回头悄悄看了周瑾一眼,他自顾自地往回走,除掉有些失落之外,倒和之前一样。 我收回目光,心里浅浅嘀咕了句。 我并没注意到,周瑾在拐过一个弯后,眼神却陡然变得冷峻,像是换了个人样。 他卷起自己的衣袖,露出狰狞、斑驳的手臂…… 他盯着自己的手臂看,竟然模样平淡轻松,未见之前的惊恐和避而不及。 狼藉的红斑里突然生出一双凶神恶煞的眼睛,周瑾竟也不怵,不过面带笑容地看着那双眼睛,神情自若…… 好像,它一直就长在手臂上样。 ………… 我和元方回到房里,它竟气哼哼地不愿搭理我,还一个劲地问我和周瑾什么关系,是怎么认识的。 虽然感觉他像是在审问犯人,不过还是听出了元方关切的语气。我长长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交代,“他是村长家的儿子,叫周瑾,应该被厉鬼缠上了,手臂上长着奇怪的红斑;村里所有的走阴人都去看过,那天我也在,刚才逛集市的时候偶然遇见,聊了两句他便顺道送我回来。” 我一边说一边琢磨,就这么简单。 元方哦了声,故作严肃地托着自己的下巴,“怪不得我觉得他奇奇怪怪,明明这么热的天气还穿着长袖,原来是不敢把手臂露出来。” “元方。”听出他话里的揶揄嘲讽,我轻轻咳嗽一声,以此警告。 不过他还是模样认真地叮咛我,“虽然我觉得周瑾不咋样,而且连我都怕。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感觉他奇奇怪怪的。依着我说,小忧你还是离他远些。”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和元方想到一块去了。见元芳皱眉看我,以为他不相信,只能轻轻耸肩,进一步解释、说明。“回来的路上,他问我要电话,我都没有给,就想着离他远些。而且他的病有奶奶盯着,我就一看热闹的甩手掌柜。” 我的能耐自己心知肚明,肯定不愿在这时凑热闹。 元方见我答应,稍微松了口气,欢欢喜喜地问我今天赶集的收获。我把挑选好的银首饰递到他面前晃了晃,然后收好说等以后出远门的时候带。 我在洪崖没有归属感,估计呆一段时间后,便会找到奶奶辞行。 当然,我也不知道去哪。 元方哦了一声,低低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只能反问说。 我语气清浅没有问题,却把元方下了一跳,他一个劲地冲我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我就自言自语,自言自语。” 它,奇奇怪怪的。 不过我轻轻嘟囔了下嘴,倒没多想。 只我没料到,当天晚上我竟梦到了周瑾…… 梦里的他,置身于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似乎感觉到我的存在,他茫然地将身子转了过来,目光停在我的身上。 不过似乎又不是在看我,而是斜睥着眼睛,透过我看向更远的地方。 我感觉奇怪,小心往前挪了挪步子。 只是我的双脚好似陷入泥泞当中,竟然动弹不得。周瑾却缓缓地往前挪动脚步,渐行渐远…… 我似乎是魔障了,竟然艰难地追了上去。 在一片沼泽的尽头,竟然是个漂亮澄澈的湖泊。 周瑾纵身跃下! “等等!”我叫住他,可惜已然晚了。他跳入湖泊之后,久久都没有钻出。那看着小小的湖泊,竟然深不见底,河水清澈干净,却连只小鱼小虾都寻不到。 “周瑾!” 我叫着他的名字,不过怔愣从梦里惊醒。 我从床上坐起,犹豫地看了眼自己的左手,手指食指上停着一颗水滴。虽然轻轻一擦就没有了,但就好像是扎在我心中的利刺。 ………… 百鬼夜行 元方赶了进来,看到我怔愣地坐在床上。小家伙有些不快,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小忧,你做噩梦了?” 我打掉元方在我面前一个劲晃悠的右手,朝他翻了个白眼。 噩梦算不上,只是有些奇怪。 “我刚刚听到你叫周瑾,”元方突然神探上线,抓住我刚才呓语不放,“你还说和他没关系,竟然做梦都在叫他的名字。夏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周瑾…… 我呼了口浊气,努力回想之前的梦境。 我梦到周瑾穿过一片诡异的泥泞,纵身跃入清澈的湖泊当中!他的身子沉入湖水里,模样从容,好似向死而生。 我站在岸上,湖泊深不见底。 ………… 我想着周瑾当时纵身跳入的决绝,不自觉地起了一身冷汗。 外面似乎有奇怪的动静,元方带着我走了出去。 夜幕中的洪崖,到处是狂欢的厉鬼,它们奔涌着走上街头,学着人们的模样摆起了热闹的集市,张灯结彩,非常热闹。 这一幕的场景,我之前在书里见过,被称为是百鬼夜行。鬼会模仿人白天的模样涌上街头,热闹地聚在一起,在夜里肆意狂欢。不过百鬼夜行的晚上有自己的规矩,毕竟不是每个夜晚,厉鬼都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地走上街头。 我之前也见过这般的盛况,不过那时卫飏拉着我进入到小鬼的狂欢当中,我那时兴致很高,问来药水泼在自己的身上,以求从气味上和厉鬼一致,从而融入到那个载歌载舞尽情欢笑的集体当中。 卫飏告诉我说,小鬼们聚集的时候,被称为是日之初。因为它们只会在静谧的夜中欢呼畅玩,等到天亮了,等太阳出来,小鬼们又会仓促地做鸟兽散。它们只会在夜里狂欢,把安静的黎明还给还活着的人…… 在一群小鬼的围观中,他毫无顾忌地抱紧我,和我拥吻。 似乎要把我融入到他的身体里,成为他身体里的一部分………… 日之初还在,属于小鬼的狂欢依旧,只是…… 那个与我相拥、同我说着情话的卫飏,我把他弄丢了。 “那不是覃奶奶的孙女吗?”人群当中有人发现了站在窗外的我,一年纪稍长些的老者走了过来,欣喜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夏忧,我们要跟着百鬼上山,你也一道吧。” 说完,他架着我就往外赶。 我连说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大部队拥簇着,来到奶奶的身边。 奶奶注意力都在那群狂欢的小鬼身上,看到我过来,不自觉地皱紧眉头,不过倒没有动怒,有些无奈地玩笑说。“小忧,你就不能安安心心地在家里睡觉吗?你说你这时候还醒着,真坏事。” 她没有责怪我的意思,只是单纯说我倒霉。我心虚地扯了扯嘴角,尴尬地冲奶奶笑笑。“我……我也想在家里安安稳稳地睡觉,只是听到动静起来,然后就被拽了过来,我倒现在还云里雾里,不知道这什么情况。” 我叹了口气,遗憾地将手摊开,略显无奈地看了眼奶奶。 大概事情复杂,奶奶一句两句和我说不清楚,索性省略解释,只提醒我注意安全,一定要紧紧跟着她。 我点头,之后跟在奶奶的身后,在无数小鬼的引路下,我们到了后山。 洪崖的后山,是一大片的山地,受地形的影响,上面几乎寸草不生,只有几株孤零零的树扎根在里面,不过一旦刮风就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栽倒。 村民们很少上山,尤其忌讳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上山。 但是今晚,他们下定决心地跟上了狂欢的小鬼,跟着它们到了山腰。人们举着火把手电,小心翼翼地彼此搀扶,虽然聚了很多人,不过大家都屏气凝神,模样小心。 没有议论纷纷,甚至连呼吸都格外的轻。 我小心、紧紧地跟在奶奶身后,懊恼的埋怨自己,我就该乖乖地躲在被窝里睡觉,就算外面闹翻了天,我都该心如止水地睡觉。 可惜,我顿悟得太迟。 小鬼们在山腰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往上走。不过在山腰的一处空地上跳起了奇怪的舞蹈。他们动作夸张,模样狰狞。我眉头紧皱,压低声音问奶奶它们在做什么,奶奶却将手指停在唇上,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我哦了一声,安静下来。 小鬼们丝毫没有在意活人的闯入,而是继续着自己的狂欢。它们一直跳舞跳到了天亮,阳光落在它们身上,这才略显遗憾地散去。 “覃奶奶,这……” 村长走过来,寻问奶奶的意见。顶着村长的头衔,不过对捉鬼的事情知之甚少,所以眼巴巴地看着奶奶,盼望着奶奶出谋划策,想出对策。 奶奶看了眼刚才小鬼们聚在一起跳舞的空地,眉头皱得更紧,她试探性地往前走了走,回来招呼村里人。 “我们,过去看看。” 我点头,赶忙过去,紧紧贴在奶奶身边,如她刚才说的,让我寸步不离地跟着。 小鬼们刚才跳舞的空地,竟然被踩踏成了一个土坑。土坑不深,约莫二三十厘米,但是直径很长,估计有十来米。这么大的一个圆形坑里,留下了各种各样的小鬼脚印。 见有胆大的村民欲走近坑里,奶奶连忙出声阻止。 “停下。” 那人收回了脚,不过目光无辜地看着奶奶。奶奶长长地吐了口浊气,蹲下身子隔着一段距离观察起那些脚印。甚至捡起地上的树枝,把地上的脚印画了下来。 一副像极了迷宫图的结界,被奶奶画了出来。 她蹲在地上,暂时停下了手里的工程,抬头看了我一眼,“小忧,你认识吗?” 我紧咬唇瓣,模样露怯地看了奶奶一眼。 又看了看那诡异的迷宫结界,无奈地摇头,“我不认识,我……我也是第一次看到。” 虽然不知道奶奶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不过还是如实相告。 奶奶收回探究的目光,清浅地点了点头。 不过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行了,大家都回去吧。” 结界不能毁 “这……覃奶奶,您这什么意思?”虽然奶奶客气地请他们回去,但是村里人还是站在原地,面露犹豫地看着奶奶。尤其是一些精通术法的走阴人,更不愿意就这么回去。 之前拉着我走进大部队的长者站了出来,模样认真地看着奶奶,“覃奶奶,我们尊重您,也知道您在这方面德高望重,是权威中的权威。可是,你不该就这么把我们打发了,我们生活在洪崖,整日和鬼魅为伍,我们需要了解它们在做什么,以及是否会对我们构成威胁。不然,我们要怎么防备。” “就是,就是。”其他村民也跟着附和点头,不愿就这么回去。 “好吧。”奶奶见他们不愿意离开,只能如实相告,“小鬼们之所以聚集到这里,是要参加一个盛大的祭祀。它们以自己双足,在地上绘制出结界的阵型,将这空地作为祭祀的场所。只是天亮了,小鬼们不能再继续久呆,故而做鸟兽散,只是尚未完成的结界,我也不知道它们到底什么诉求。” 奶奶如实相告,语气竟然有些挫败。大抵奶奶没有想到,自己和厉鬼打了几乎一辈子的交道,竟然看不穿它们的想法。 “所以我才想让你们回去,我留在这里好好端详。只要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一定会毫无保留地告知。”奶奶认认真真地说,众人面面相觑,知道自己刚才误会奶奶…… “我们不能直接毁了结界吗?”村长站了出来,试探性地问,“我们既然看不懂,那索性干脆毁掉它,一了百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村长虽然身在洪崖,但是和鬼怪接触得并不多,对它们的秉性和脾气不是很了解,偏偏他在村里又很有威信,这么一说竟然得到三五个人的附和,纷纷说干脆把结界毁了。 奶奶摇头,幸亏她有足够的耐心,稍微咳嗽了声,提醒大家。“小鬼们的结界,我暂时说不上来他们具体做什么,不过倘若你们直接毁了,势必会引起他们的震怒,到时事态严重,只怕一发不可收拾。” 洪崖过去几十年,虽然人与鬼时常发生纠纷,会有摩擦,但到底总体还是和谐,还能平稳相处。可倘若这么不分青红皂白毁了结界,小鬼们一定会以为我们蓄意挑起战争,届时便麻烦了。 奶奶换上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看着村长一字一顿地说。提醒他事情的严肃性,不能太任性。 村长被奶奶看得心虚,再加上刚才只是随口这么一说,没有认真思考可行不可行,被奶奶驳回后,竟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挠了挠脑袋,“那……那覃奶奶,我听你的。我们洪崖都以您马首是瞻。” 奶奶点头,稍微松了口气,卸下了刚才村长说毁掉结界的紧张。不过招呼大家回去,他想一个人单独看会。 村长点头,带着众人下山。 我还杵在原地,奶奶微微皱眉,我则解释说,“您……您刚才说了,让我寸步不离地跟着,所以……” 我说得心虚,奶奶却被我逗乐,哈哈大笑起来。 气氛较之前轻松了很多。 “行了,你也下山去吧。”笑过之后,奶奶轻轻推了我一把,“这阵法是什么你都没有见过,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回去补觉。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这样,黑眼圈重得跟熊猫样!” “有吗?”我吓得连忙用手摸了摸眼睛,虽然看不到,但这几次都在熬夜,身体早就吃不消。 “回去吧。”奶奶慈祥地看着我,给我指了指下山的方向,“你从这儿往下,一直往前走,就能到山下了。” 我点头,自顾自地往前走。 奶奶面带笑容地目送我离开,待到我走远后,又低下头继续研究地上的结界图。 我停下脚步,感觉到一抹诡异的影子朝着山上去,回头的时候,只看到一个青灰色的上衣,身形像是男人。我担心他会对奶奶不利,之前出来得急没有带手机,不能通知奶奶小心,我放心不下,只能原路折返。 虽然他不一定是去找奶奶,但是…… 我担心。 我顺着原路回到百鬼乱舞的空地附近,奶奶蹲坐在地上还在认真地算着画着,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原路返回,也没有想到山上还有奇怪的陌生人。 我刚要叫奶奶,哪知道一抹浅浅的影子,捷足先登地,走到奶奶身边,还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身材颀长,穿着我刚才所见的青灰色上衣,我几乎可以肯定,他就是我刚才看到的影子。 刚才隔着距离,他又走得匆忙,是以我并没有看清他的长相。 不过现在,我离得近,他又安静地站在原地,我看清楚了…… 周瑾。 他之前才藏身在众人之中,跟着他们一起下山,只没想到又半道折返,回到奶奶身边。 奶奶抬头看了眼周瑾,收起了最初的意外,扔给他一抹责怪的眼神,“你回来,也太冒险了,不怕被别人看到?” “村里的老家伙都下山了,我有什么怕的?”周瑾冷冽地哼了哼,目光平和地看向奶奶,不过蹲下身子,看了眼地上奶奶所绘的结界图。“你,真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 他说完,慵懒地坐在地上。 他说者无心,只我听出了另外的含义。我之前在集市上见过周瑾,说起厉鬼术法,他一窍不通,连最基础的常识都没有。而且我也不相信一个能被胆小鬼吓得屁滚尿流的家伙,现在竟然能这么气定神闲地和奶奶讨论小鬼们留下的足印。 他之前被吓坏的模样非常真实,除非表演影帝级,否则肯定会被我识破。 可是…… 我盯着他看,模样的确是周瑾,可是却和我这几天接触的周瑾不大一样。 我准备往后退,竟然踩到一旁的树枝,周瑾敏锐地感觉到了有人偷听,连忙站了起来,“谁!谁在那?” 知道自己暴露了,只也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咬牙快速往下撤,只要没被当场抓包,我就能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尅孢鬼与小孩 唯恐被发现,我慌不择路地往下逃。背后传来周瑾和奶奶说话的声音,担心他们要来追我,跑得飞快。 一连越过两个小土丘,跑到稍微荒凉一些的深山,我心悸地回头看了眼,非但奶奶没有追上来,而且我似乎是迷路了,东南西北不知道往哪走…… 至于导航,我压根就没有带手机,还能指望什么…… 我不记得回去的路,只能尝试着往下走,隐约看到一间屋子,似乎是有人住。 我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挪脚步。 昨夜下过雨,山路又陡又崎岖。模样小心地往下走,下面传来孩子欢快的笑声。我也欢喜极了,底下应该有人家。 我正好问问应该怎么走回洪崖,或者问个电话什么的。 欢喜之余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我快步走到一稍微空旷的平地上,一五六岁模样虎头虎脑的小男生蹲在路边捡石子,一边捡一边自言自语。 他和我见过的其他孩子一样,简单纯粹,无忧无虑。 还笑嘻嘻地伸出手,似乎要邀请我去玩。 不,他不是在邀请我,是在邀请那只躲在一旁的小鬼! 小鬼个头和孩子差不多高,脸是酱紫色的,嘴唇苍白,耳朵长得像是倒放的蘑菇一般。感觉到我的注视,它把脑袋转了过来,用一双既没有眼白也没有眼珠的瞳孔瞪着我。 无声的提醒。 我认出这只鬼,名叫尅孢鬼,是孤独无依的小孩死后,变化而成的,专门寻找那种一个人落单的孩子,邀请孩子和它一起玩耍,伺机勾走他的灵魂。这种鬼一般大人肉眼凡胎瞧不见,只有小孩能看到。故而人们时常看到小孩子在对着空气聊天,其实是因为身边有只看不见的尅孢鬼,它存着祸心,十分危险。 我心虚地咽了口口水,不远处就有一间小屋子,小男孩应该就是这家的,只是他现在被尅孢鬼盯上了。 我不忍这么可爱的孩子被害,干脆跑过去抱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小屋子前,小屋门是虚掩着的,我大力一推,先把孩子送进去,再重重把门关上。 百忙之中,我还抽空看了眼小鬼。 尅孢鬼站在原地,瞪大眼睛看我,好像压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把孩子放在地上,稍微松了口气。 孩子转过身,一脸天真地看着我,“大姐姐,你抱我回家做什么?” 听到动静,从里面传来一个妙龄少女的声音,“阿让,你回来了?你在和谁说话?” 话音刚刚落在地上,便有一位穿着围裙,打扮非常朴素的女人走了出来。虽然穿着简单的衣服,不过女人五官精致,模样漂亮,和一般的家庭主妇不同。 “您好。”我礼貌地冲她笑了笑,解释说,“我是洪崖村的,昨晚上了后山,接过下来时候迷路了,也不知道怎么走到了这里,我想……” 我把问路两个字咽了下去,刚才只是惊鸿一瞥觉得女人漂亮,可是细看却发现她有些太瘦了,腿还没有我的胳膊粗,胳膊更是细得跟筷子一样。身上干瘦如柴,好似皮包骨一般。 也只有那张脸满是胶原蛋白,依旧白皙漂亮。不过因为身子实在瘦弱,看着又有些畸形。 更让我奇怪的是,她的小腹竟然高高隆起,好似怀孕一般。 她扶着自己的肚子朝我走来,一双眼睛盯着我看,不住地在我身上扫视。“你是从洪崖来的?” 她一边问,一边将我请进屋,让我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和她细说。 房间的陈设非常简单,只有几张椅子和两个桌子,柜子孤零零地放在房间角落,之外再无其他。 我一眼便看出了这个家的清贫,也猜出他们应该在这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坐。”女人面露窘迫,颇有些不好意思。“我这地方着实简陋,看着也不像是招待人的。” 我摇头否认,努力想要转移话题,不然继续之前的话题,只会越发尴尬。 只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那悬挂在墙上的桃木剑格外显眼。 我紧皱眉头,犹豫地看了眼桃木剑。 “这是我以前用的。”女人顺着我的目光,言语轻柔地说,“不过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因为学艺不精,加上遇到了喜欢的男人,我不能再做走阴人,也不能再碰桃木剑,便把它悬在了墙上。” 她叹了口气,我也感觉诧异,毕竟女子的一切都太平常,我没想过她竟然也是走阴人。 小孩委屈地跑了过来。“妈妈,我还在外面玩,但是姐姐非要拉我进来,她把小宝拽疼了。”男孩一张脸可怜兮兮的,还有些脏,我刚才明明是在帮他,哪知小鬼不领情,还扣了这么个帽子打在我身上。 女人把孩子抱在怀里,面露不解地看着我。 虽然眼神平静,但我却从其中读到了危险………… 她误会我了,以为我对她的孩子,做了很过分的事。 我心虚地往下咽了口口水,不过幸亏她墙上挂着桃木剑,曾经也是走阴人,我想我的解释,她能接受的。“我过来的时候,发现有只尅孢鬼跟在他的身边,我怕小鬼会对他不利,所以就把他抱了过来。” 我一字一顿,模样认真地说。 “尅孢鬼?”女人皱眉,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们在这里生活了七年,从来没有发现过一只小鬼,你在逗我开心?” “我没有,不信我们出去看!”我有些着急,刚要转身开门,却被女人叫住。 她试探性地问我,“你刚才说,你是从洪崖过来的。可值钱我也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再加上每年赶集我都回去。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她会鬼术知道洪崖不稀奇,再加上两地方隔着近,去过很正常。不然就这间屋子的一穷二白,平日不外出采购,他们母女两估摸着连生活都难。 我未心疑,老老实实地说。“我是最近才到洪崖的。不过你应该认识我奶奶,我是覃朝雪的孙女。” 女人恍然大悟,显然也认识我奶奶。 你可真眼拙 “覃朝雪的孙女?”女人目光试探地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番,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紧,她的目光带着迟疑,似乎有些不大确定。 我稍微松了口气,一则她听说过奶奶的名字,二则她也知道洪崖,正好可以请她送我回去。 所以我看着她模样认真地点头。“我是。” 女人脸上的疑惑更深,“若然你是覃朝雪的孙女,想来应该也是走阴人,可为何你看着碌碌中庸,着实不像是吃这碗饭的?” 她客气委婉地指出我本事不济,瞧着和覃朝雪的孙女有差距。 我深知道自己的斤两,也知道自己给奶奶蒙羞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她的眼神带着鄙夷,索性干脆怼了回去。“我是和奶奶有很大的差距,不过你也好不到哪去,明明也是走阴人,家里还挂着桃木剑,竟然感觉不到外面的鬼气,还让孩子和尅孢鬼玩?” 我提高声调,和她对峙。 女人听出了我话里的生气,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话了,她在我的对面坐下,将孩子抱在她的腿上,一边轻柔的抚摸,一边客气地笑着。“您误会了。您阻止小宝和尅孢鬼玩,我该同你说谢谢。我只是诧异这地方荒凉偏僻,很少会有小鬼过来。也……也很少会有活人过来。” 她说到这,稍微顿了顿,又才继续往下说。“难道覃朝雪没有告诉我过,后山多猛兽,村里人一般都不上来吗?” 我点头,奶奶的确说过。但是昨晚情况突然,所有人都跟着小鬼上了后山,我也是被他们拽到后山,一点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猛兽什么的我没看到,不过后山有小鬼活动。”我小声嘀咕,面露不解地上下打量着女人,“不过你为什么也住在山上?住在山下大家也可以有个照应。” 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住在什么都没有的山上,不但不方便,随时还有被猛兽袭击的可能。 女人低着头,身子微微颤抖着。 我后知后觉地,感觉自己说错话了。 突然腹中的鬼胎狠狠地踢了我一脚,我身子一矮竟然直接坐在地上,刚想问鬼胎哪根神经不对,却见那个还低着脑袋的女人变了模样。她非常缓慢地把脑袋抬了起来,一双既无眼珠也无眼白的眼睛盯着我。 喃喃低语,“我刚才说你不像是吃阴间饭的,是因为你竟然认不出我是厉鬼,不过披着一张人皮罢了。” 她一边说,一边将手停在了自己的脖颈处,稍微往下一拉。 人皮轰然落在地上,鬼头从里钻了出来,叫嚣着朝我飞扑过来,同时飞扑过来的,还有小孩的脑袋! 我再定睛一看,那哪是什么孩子,分明就是一棉花塞成的假娃娃。 不过做工非常精细,我之前完全没有瞧出来。也不光我没有瞧出来,就连和阿宝一起玩的尅孢鬼都没有看出来,它殷切地邀请阿宝和他一起玩,还妄图把他变成和它一样的小鬼。 我看走眼了,它也一样! 不过就在须臾间,女人的脸上竟然生出利刺,朝着我扎了过来!我怔怔愣在原地,完全来不及反应! 肚子里的鬼胎又狠狠踢了我一脚,强迫着我站了起来,利刺虽然扎到了我的小腿,擦出了血迹。不过比之前直接冲着我脸上来得干脆!躲过这劫后,我稍微吐了口浊气,退闪到一旁。 肚里的鬼胎忍不住抱怨,语气和卫飏竟然一模一样。“女人真是麻烦,进到鬼屋浑然不知就算了,发现是鬼还不机灵。真不知道我爹爹是眼睛瞎了还是咋了,怎么就看上你了?” 我勒个去! 我一边逃命躲过厉鬼的攻击,一边还得认认真真地和肚里的鬼胎理论。“不是他眼睛瞎了看上我,是我眼睛瞎了看上的他!我宁可从来都不认识卫飏,这样我生活会简单很多!” 不会每日遇到各种魑魅魍魉,就算被奶奶当成花瓶养,到底可以一直蒙在鼓里,不用知晓残忍的真相。 鬼胎被我的话唬住,竟然安静下来。 我伸手拦下刺过来的利刺,再瞪了女人一眼。她扭曲的脸上,迸出一根又一根的利刺,尖锐、锋芒。 利刃上带着血,那是我刚才躲避不及留下的。 “你是个什么玩意?” 我压低声音问她,另外一只手放进裤子的口袋里,摸出一串之前在夜市买的、道士鬼一口咬定开过光的佛珠。我之前没有特别放在心上,只现在触碰,在接触到鬼气的时候,竟然显出淡淡金色。 道士鬼诚不欺我。 呼出一口浊气,我把念珠拆散,干脆朝着女鬼扔了过去。念珠落在女鬼的身上,溅起数丈高的火光,照得整间屋子亮亮堂堂。女鬼的身子被念珠灼烧出一个又一个的大窟窿,她痛苦地倒在地上哀嚎,眼睛却恨恨地地盯着我。 嘴里低喃,“我和覃朝雪约定过,山阴以东洪崖村是她的地盘我不会去,山阴以西是我的地界,她定不会涉足。你……你不守规矩。” 她再次,提到了我的奶奶。 虽然奶奶不会如居德慵那样嫉恶如仇,但是也不可能和女鬼提出这么诡异的要求。我皱眉打量着女鬼,隐约觉得这里面有文章。 之前奶奶明明说,是为了躲避白苏的追捕,避开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会和阿芙一起来到人鬼混居的洪崖,这地方有自己的规矩,地府那套不行,这里的厉鬼也不买冥主的账。 可我觉得她不是第一次来到洪崖,这里的一切她都太熟悉了。而且,她和眼前的女鬼,分明有什么约定。 “她,她没有说过吗?”见我面露不解,轮到女鬼陷入到迟疑当中。 “不……不应该呀。”女鬼低声喃喃,“你不是覃朝雪的孙女吗?那她应该会把事情的缘由都说给你听。你们是一家人,她没道理瞒着你。” 她倒在地上,盯着我看。 眼里疑惑更深………… “让我想想,她究竟瞒了你什么……”女人朝我挥了挥手,示意我过去。 这都不能说 我不自觉地往前挪了挪脚步,只并不想过去,也不想上当。 不过鬼胎着急上火,竟然冲我吼到,“你……你过去做甚?!就算覃朝雪真有什么秘密瞒着你,你也应该回去问她,而不是问这个居心不良的女鬼!” 担心我会落入到厉鬼的圈套当中,鬼胎着急上火,言语规劝。 我停下脚步,知道鬼胎是为了我好,只他处处和我对着干,言语也丝毫没有要和我客气,只能往上翻了个白眼,模样无奈。 “等等。” 女人突然出言打断,眼珠子瞪得滚圆滚圆,错愕地盯着我看,“你的肚子,是怎么回事?” 我的肚子,里面养着鬼胎。 她既然已经知道,我便没有再瞒着她的必要,索性干脆承认,“我怀了鬼胎,不过和你有关系吗?” 女人眉头皱得更紧,竟然哈哈大笑。 “到底是覃朝雪的孙女,你果然和她一模一样。不但会走阴能捉鬼,而且还与厉鬼苟合,怀上了鬼胎。” 她言语之中的信息量,着实太大。 “走呀!”鬼胎催促我说,我反应过来,干脆扔下女鬼夺门而逃。亏得鬼胎这么一提醒,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管她说得是否属实,在那时候开口,为得都是拖延时间,让我继续留在那里。 女鬼并没有追出来。 她忌惮我手里的佛珠,更忌惮我之前为了震慑她念诵的经文。 或者,她不敢再追,如若到了洪崖村,村民们因为周瑾身上的红斑,已经草木皆兵,她这时候再出现,着实不合适…… 她追我,落不到任何好处,还会惹出一身腥味。 我跑了一会儿,累得不行。偏偏鬼胎还要在肚子里吐槽我,“我说你这么如无头苍蝇般地乱窜,我们还能回红崖村吗?” 它大爷的,不出力还有意见? 我停下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鬼胎还真是卫飏亲生的,这大爷的脾气简直一模一样!只能白了自己的肚皮一眼,轻轻拍了拍,“那我的小祖宗,你说怎么办?你知道回去的路?” “我知道呀。”鬼胎说得气定神闲,一本正经。“爹爹养的胆小鬼不是在村里吗?我能感觉到它的气味,当然可以带着你下山。” 我听了,如石头一样停在原地。 鬼的嗅觉一向好得出奇,我竟把这忘记了。不过鬼胎吐槽我不服,我还要再吐槽他一轮,“你既然知道,那刚才为什么不说。如果你早些告诉我,我就不会走错路,也不会遇到刚才那神神叨叨的女鬼!” 我果断把所有的错都算在了鬼胎的身上,还恶狠狠地瞪了自己的肚子一眼。“还有,我的腿受伤了,这也得算在你的头上。” 它听说我受伤了,声音竟然软了下去,委屈兮兮地说,“可是你又没有问,我不知道你下山。再说了,我不想和你说话。” 小家伙声音听着委屈极了,我纳闷自己又没有什么地方得罪鬼胎,它干嘛不愿意和我说话,与我置气? 想不出所以然,鬼胎却小声嘟囔了句。 “你不想要我,你要把我打掉。” 我……我沉默了。 原来,它听到了。 所以他仅仅和我置气倒也通情达理,若然换了别人,还不知道会怎么着。我紧咬唇瓣,犹豫地将手落在小腹上,目光清浅地望着不远处的山头。“或许,我该把你生下,然后托人送还到他的手里……他不要我了,可我又做不到那般的残忍。” 鬼胎沉默了好久,才轻轻踢了踢我的小腹,声音也细小如蚊子。“爹爹不会不要你的。” 他……都知道什么。 我摸了摸自己胸口上尚未完全结痂的伤口,不想在这问题上再和鬼胎争执,不过轻轻出了口浊气,故作坚强地把心头的大石压下。“算了,你带路,我们下山。还有今天的事,谁都不许说。” “嗯?”鬼胎疑惑,想着具体要个说明。 我模样严肃地告知他,“首先奶奶和周瑾后来单独见面,这不能提;其次我们在回来的路上遇到女鬼,也不许说。最后,你在她的面前,务必安静沉默,不能说话。” 倘若让奶奶知道鬼胎现在已经有了自主的意识,还会和我说话的话,她……她一定会更加坚决、更快地想要把这孩子从我的身体里剥离出来。 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控制着我,促使我想生下这个孩子。 ………… “我都记住了。”鬼胎点头,轻轻哦了声。 之后他带着我下山,回到了红崖村。奶奶正带着村里人在附近寻找我,瞧见我回来松了口气,三步并做两步地迎了上来。“都怪我,我明明知道你对这里的环境完全不熟,竟然让你一个人先下山。小忧是迷路了?” 我顺着奶奶给的台阶往下,“是呀,昨晚上山黑漆漆的,我没有看路,身上又没有手机,不能导航,所以围着山绕了好大一圈,好不容易才回来的。” 我说得小心,顺带观察奶奶的表情。 希望她相信了我的说辞,不会猜到是我原路返回,偷听到了她和周瑾的谈话。 虽然,我并未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过不想成为奶奶的一块心病。 奶奶点头,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没有怀疑我的话,带着我往回走。 她让村民们散去,压低声音说。 “打掉鬼胎的法子我已经有了,筹备的东西也差不多了,大抵三天后就能动手。我先给你说说,你好有个思想准备。”见我面露惧怕,她又在宽慰说。“奶奶知道这滋味不好过,但是留下鬼胎百害无一利,你就当长痛不如短痛吧。以后我们两就在洪崖住下,虽然比不得大城市的繁华,不过倒也清静。” 我听着,非常配合地点了点头。 只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奶奶感觉有两副面孔。 女鬼说。 奶奶也曾和我一样,怀过一个鬼胎,只那个孩子,我为什么从未见过,也从未听奶奶提及…… 也不知道,那是一只怎样的小鬼。 我们来好好聊聊 我心怀忐忑地回到家里,躺在熟悉的床上,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元方陪着我,用手托着下巴看我,“小忧,你可真奇怪,明明困得黑眼圈比熊猫还重,可每个晚上都不好好睡觉。就这样,你白天还有精神。” 我扔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元方着实太高看我了,比如我现在就没精打采,甚至连开口回他话的力气都没有。 或许不是没有力气,是我懒得回。 外面淡淡的月光照射进来,我不自觉地微微皱眉。片刻之后,窗台上多了个抹熟悉的身影,穿着白色的长裙,配上姣好的身形和梳高的马尾,宛若仙子。 可是待她半转过身子后,我轻轻扯了扯嘴角。我眼前的根本就不是仙子,她来自地狱,而且她最近来找我的频率实在太高,短短几天已经第二次了。 “白苏。” 我犹豫,不过还是硬着头皮朝她走去,冲她轻轻点头。“你……你怎么来了?进来坐坐?” 我可没有把冥主拒之门外的胆,只能硬着头皮,客客气气地把白苏请了进来,白苏冲我摇头,目光扫了元方一下,“我就不进去坐了,你跟我出来,我们去外面转转,说说话。” 说完,她跳下窗台,并用眼神示意我也这样跟着她出来。 虽然不知道白苏葫芦里卖什么药,我哦了一声,轻轻点头,如法炮制地跟着跳了出去。跳出去后我才先发现鹿蜀也在,它蜷缩在我的院子里,把原本宽敞的院子挤得又窄又小。注意到我在盯着它看,鹿蜀不好意思地用爪子挠了挠脑袋,朝我吐了吐舌头。 白苏的坐骑我很服气,虽然是记载在山海经里的神兽,不过模样蠢笨,估计智商和哈士奇有得一拼。 “上来。”我还在愣神的时候,白苏已经一步跨上鹿蜀,再朝我伸出手,将我拉了上来,一起坐在鹿蜀的身上。 我没有准备,鹿蜀也没有准备,竟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好一会儿才安静乖巧地停下。 “这畜生。”白苏忍不住埋怨了句,以手轻轻拍打鹿蜀的身子,鹿蜀高高跃起,只几步的功夫,就到了红崖村的后山。 我白天才从这里死里逃生,现在看到还有些渗得慌,模样小心地看着白苏,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虽然我努力想要装出镇定从容,可惜一开口就露出了怂的本相。 白苏扔给我一抹嫌弃的白眼,一边不动声色地打掉我拉着她的手,一边模样清浅地解释说,“不做什么,我有些话要和你说,找个清静些的地方。” 这里是够清静,荒郊野岭,连个鬼都没有。 “奶奶说,让我别去后山。”我压低声音,没敢正面和白苏发生冲突,只小声地吐槽了这么一句。 白苏耳朵尖,这话竟然被她听到,厌弃地朝我翻了一个白眼,冷哼了声。“她让你别去后山,是因为忌惮后山的厉鬼。覃朝雪曾经和这些厉鬼定下规矩,以红崖村村口的巨石为界线,互不侵犯,互不交涉。” 我惊讶,没想奶奶和厉鬼签署的协定,白苏竟然知道。 白苏寻了处地方坐下,并且拉着我一道,这个地方刚好可以俯瞰到整个红崖村,“虽然洪崖的地界地府不能插手,但不代表这里面发生的事情能瞒过我的眼睛。” 我点头,是我把事情想得太天真。 “说来也是可笑,我以为天下走阴人就算不是居德慵那样以除掉所有厉鬼为己任,也应该和它们泾渭分明,以除掉恶鬼为己任。”白苏好似岔开了话题,将身子倦懒地躺下,一边看着天上浑浊的月亮,一边言语随意地说。 “没想那个世人眼中最厉害的走阴人,竟然和厉鬼结成同盟,签订这种荒唐的条约。甚至明明知道那是只穷凶极恶的厉鬼,也没有想过要除掉它。”白苏躺在地上,啧啧感慨。 我坐在原地,模样小心又不安地看着白苏。 如果是以往,我听到别人说奶奶一句半句的不是,这会早就火了,一定冲将上去和白苏理论。 只我没有,我愣在原地,根本组织不出语言反驳。 没有生气,只有深深的无奈。 白苏并不在意我的感受,也没有注意到我的变化,只顺着自己刚才的话往下说。“你的奶奶,她有两副面孔。她可以是慈眉善目的菩萨,却也可以是凶狠狡诈的厉鬼。” 我嘴唇干涩,接连张了两下嘴巴,可惜却连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别说了。” 我苦涩地张了张嘴,可怜地发现自己除掉认怂外,竟然没有更好的办法。 “好吧。你不喜欢这个话题,那我不说便是。”白苏竟也没有坚持,而是拍了拍一旁的空地,示意我也学着她的模样躺下,还一本正经地劝我,“你就是太紧张,倒不如也跟着躺下,我们一起聊聊。” 不能违背白苏的意思,我点头哦了一声,乖巧地躺下。 “你来找我,是为什么?” 不能再听白苏说那些奇奇怪怪、我又不想听到的话,迫于无奈的我,只能开门见山地,问起她这次的来意。 白苏微微蹙眉,她很不喜欢我的这个问题。 不过故意遮遮掩掩,“我没有刻意来找你,只是例行巡视,顺便走到这里。发现你也在,故而随便聊聊。你没发现,我们只是随便聊聊吗?” 如果我还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也不会多想的夏忧,估计白苏这么一说,我会干脆点头,然后任由着她将事情糊弄过去。 可惜…… 可惜我现在,清楚地从她的言语中听出了敷衍的意思。只能稍微嘟囔了下嘴巴,言语认真地说,“首先洪崖这地方三不管,你之前也说麻烦,哪有大晚上过来的道理。再则说了,你都是冥主了,还有亲自巡视的道理?就算有,也不是巡视这片又偏又破的地方。” “你呀。”白苏以手指轻轻点了点头我的脑袋,“我倒盼着你和以前一样没心没肺,怎么一下就变成人精了?” 你这孩子,来得太陡 我听不出她话里有夸我的意思,只轻轻扯了扯嘴角,非常勉强地收下这句恭维。 然后模样认真地看着白苏,她还没回答我的上一个问题。 白苏叹了口气,也是拿我没辙,往上翻了个白眼后,模样认真地说。“好吧,我是来看你的。”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她认真的模样不像在玩笑。 只能扔给白苏同款的嫌弃眼,嘴里嘟囔着抱怨,“我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我突然意识到,白苏口中的看我,很明显不是单纯地看我,应该是为某人来的。我意识到这件事情后,脸羞得通红通红,大脑一片空白。 支支吾吾地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白苏却是坐起身,将我自上到下打量了一圈,“你说得对,你是没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既然看也看了,我可以回去了。” 我算是听出,白苏也没有要遮遮掩掩的意思,就差直接摊在明面上了。 她向来坦白,只到底坦白来得着实太陡,我没怎么反应过来,只能啊了声…… “啊什么啊,娘亲真丢人。” 我和白苏的互动鬼胎竟然看不下去,它忍不住地踢了踢我的小腹,低声抱怨。 我只觉得尴尬,白苏却一下来了兴致。“谁,谁在说话?” 她很快注意到了我的肚子。 虽然我小腹扁扁,完全没有怀孕的迹象。只白苏到底是白苏,她敏锐地感觉到了,将手覆盖在我的小腹上。故意提高声调,大惊小怪地说。“哟,恭喜恭喜。” 我脸瞬时沉下,把白苏的手打掉。“没有,你刚才听错了。我才没有怀孕,我……我是吃胖了。” 我说完就后悔了,白苏又没有说恭喜什么,我……我这是不打自招。 “所以,你怀孕了。”她敏锐地感觉出了问题所在,身子一下探了过来,“孩子,是卫飏的?” “怎么可能?”白苏凑了过来,非常八卦地问。我一张脸憋得通红通红,赶忙把她推开,“这孩子我不知道是谁的。反正是阿猫阿狗,也不可能是他的!” “可是卫飏是我父亲呀。”白苏还没有反驳,肚子里的鬼胎已经忍不住地自爆。 我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就算浑身上下都是嘴,也……也解释不清楚! “夏忧。”白苏打断我的窘迫,提醒我不要再试图掩饰,还是干脆一些,直面这残忍的事实。我知道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地认了,不过赶忙捂住白苏的嘴。“你不许告诉卫飏。” 我想和卫飏断了一切的往来,偏偏因为这个孩子又剪不断理还乱。 白苏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不想说,我可以不告诉他。但你以为,他能一直不知道吗?”白苏的手落在我的小腹上,模样难得认真。“你要自己一个人养大鬼胎,还是把它毁了?” 她这问题,尤为现实。 周遭安静极了,我只能听到自己沉重、急促的呼吸声。 我长长地出了口浊气,模样为难地望着白苏,“我会生下这个孩子,然后你可以帮我还给卫飏吗?告诉他,我们两讫。” 我需要一个人传话,白苏无疑是最合适的。 “我不会给活人传话,就是变成了死人都不行。”她往后退了一步,干脆拒绝,“我嫌麻烦,你自己去给他说。决裂这种事,不想拖泥带水就必须直面,否则只会越来越麻烦。” 她的大道理,还真是一堆一堆。 偏偏鬼胎也不买账,并且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便和白苏攀上了亲属关系。“冥主阿姨,我娘亲就是怂,你让她当面说,只会更拖泥带水,更没法了断干净。” 他不揭我的短,会死吗? 这还不算,小家伙偏还要一本正经地接着分析,“或许冥主阿姨您就是看出会是这么个结果,才一定让娘亲去找阿爹说清楚的。你并不想他们就此断了关系。” 我要收回刚才那句话,他少说两句,会死吗? 白苏也被鬼胎逗乐了,冲我微微摇头,“真不知道你从哪里搞了个这么可爱的家伙。卫飏那家伙,就是一闷葫芦,实在不可能有这么可爱的小家伙。你,你太傻,也养不出这么精的小孩。” 白苏吐槽,不过突然换了表情。 虽然时间很短,只是稍纵即逝的一瞬,不过我看得一清二楚,看向白苏的眼神更惶恐了。 “我听说,覃朝雪当年,也怀了个鬼胎。” 白苏突然话锋一转,我之前听山里的女鬼说起过。只她那时没有说后文,我也无从得知,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苏见我感兴趣,她大抵也觉得憋着实在难受,干脆一五一十地说了。 那时她还在外流放,没有亲眼看到事情的经过,所以只是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了这个不甚完整的版本。 人怀有鬼胎并不稀奇,甚至还有部分走阴人,因为知晓怀有鬼胎后,术法会大幅度精进而起了祸心,以此为目的与厉鬼苟合,借着怀胎的那月术法精湛。奶奶那时和老冥主情意绵绵,倒是与那些投机者不同,是心甘情愿怀上了鬼胎。老冥主得知后也高兴坏了,更加宠爱奶奶,从地府遛出探望她的频率更甚。 但是却被一小撮图谋不轨的小鬼盯上,他们找到正在缠绵的两人,然后作乱。事后虽然被镇压,但是奶奶在之中负了重伤,生下的鬼胎竟然是个死婴,老冥主伤心极了,还因此变得更加残暴。之后两人关系似乎也不似之前那般亲密,奶奶更多是躲着老冥主,不愿与他相见。 我听白苏说完,心里百感交集,模样小心地说。“难怪奶奶从来没有提过这个孩子,原来是她心上一处无法愈合的伤。” 白苏点头,对我的话她很赞同。 不过稍微一顿,再继续往下说。“其实我也是想提醒你,虽然诞下鬼胎已有先例,但到底人鬼殊途,你要安稳生下这孩子着实太难。偏偏你又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自己小心些吧。” 我点头,记下白苏的叮咛。 她却低声喃喃,“其实我倒宁可你不要这个孩子,可你偏偏割舍不掉……” 病发? “啊?”我怔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白苏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大合适,只连忙改口说,“我这是有些不大地道,倘若让卫飏知道,他一定跟我急。小忧,你不许说。” 我倒是想说,但我现在都不想看到卫飏,又怎么可能告状? 白苏说得差不多了,又见得时候不早,站起轻轻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我差不多得走了。洪崖这地方我出现多少有些尴尬,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我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白苏之前说过自己和他们定下的约定,我表示理解,目送白苏骑上鹿蜀离开。 不过她也没有走远,半道上将身子转了过来,模样认真地看着我。“夏忧,我知道你的处境很艰难,不过我希望你可以更坚强些。还有,我永远都是你的后盾,我会帮你。” 她一字一顿地说,模样认真。 我大声地冲白苏说谢谢。没有推辞她的好意,只打从心里觉得暖洋洋的。 我们回来的时候,元方还趴在窗口等我们,竟然没有注意到我们已经回来了。我走到窗边轻轻拍了拍胆小鬼的后背,他回头看到是我,稍微松了口气,不过委屈巴巴地嘟囔了下嘴巴。 “怎么了?”我反问。 胆小鬼可怜又哀怨地看了我眼,“我担心小忧,可是你们出去也不带我,你们说的悄悄话,元方不能知道吗?” 瞒着元方的是白苏,现在却要我来背这个锅。 “她找我也没有什么事情,只是聊了会天。”我在心里埋怨白苏,不过还要乖巧地安抚元方,“时候不早了,我们去睡觉吧。你不是嫌弃我,每个晚上都睡不好觉吗?” 我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哈气。 胆小鬼压根没有听进去,只暗暗地嘀咕着什么我听不懂的话,尚在怔愣时,胆小鬼竟然煞有其事地补充。“白苏是坏人,小忧你帮着她,向着她,你也是坏人。” 嗯,他不管我是否冤枉,就这么往我头上扣了个这样的帽子。 不过我没有和胆小鬼计较的打算,只哦了一声,倒在床上准备睡觉。 偏偏外面再一次传来震耳欲聋的骚动声,把我从床上惊了起来,我痛苦地用手捂住耳朵,几乎快要崩溃地看了眼元方,“我就是要安安心心地睡觉,这也不行吗?” 红崖村的晚上,一定要弄出事情来才算完吗? 我叹了口气,虽然心上憋着各种不爽,只还是硬着头皮地扯了扯嘴角。“走吧,我们出去看看。” 我太知道这个地方的风俗,就算我现在闷头倒下去睡觉,佯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等会也会有人冲进屋,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我拉起来。这样的事情已经接连发生过好几次,我…… 我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只能硬着头皮地走了出去。 村民们看到我,果然没有客气,干脆一把将我拽了过来。那位年纪稍微看上去大些的长者给我说了下情况,“村长家的儿子又犯病了,红斑再长出来了,听说蔓延到了脸上,村长让我们村里的走阴人都过去帮忙!” 他这话来得太陡,我全然没有准备,怔怔愣在原地。 我之前才见过周瑾,他看上去一切正常,红斑也只到手臂上…… 这才过去一会儿的时间,红斑就一下冒了出来。之前奶奶和我简单说过周瑾的病情,还说暂时不会有蔓延的可能,所以可以先观察一段时间,不用贸然采取行动。 我对奶奶的话向来不会怀疑,也不相信她会有估计错误的时候。 “小忧,快跟上。”见我还怔怔愣在原地,之前催促我出来的老人又走了过来,拉着我往村长家的方向赶。元方在后面追着,好不容易落在我的肩膀上。 这里不少人都是走阴人,自然瞧得见元方。不过到底是洪崖,元方又实在是微乎其微的小鬼,他们见了也没有特别放在心上,只一边赶过去一边讨论。 “我奶奶呢?”我在人群里并没有发现奶奶的踪影。 “覃奶奶已经先过去了。”旁边的一个道士替我解惑,不过嘟囔着嘴,“我真是不懂村长,覃奶奶在,叫我们过去做什么。敢情她老人家都解决不了的问题,能指望我们?” 奶奶鬼术的精进,红崖村上下都知道。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奶奶本来鬼术就厉害,在怀上了鬼胎之后,借由这个孩子,她的术法得到了更大的提升。 怀揣着疑惑来到村长家,奶奶已经在门口候着我们。 她虽然面带笑容,和往常一样慈眉善目,不过紧紧皱着眉头,从她的表情进行推算,便知道事情不简单。我心虚地往下咽了口口水,奶奶先让村长带着身后的走阴人进去,把我留了下来。 我没有多想,奶奶应该单独有话和我说。 走近后,奶奶自上而下地将我打量了圈,却是欲言又止。元方还停在我的肩上,她斜着眼睛,看了眼元方。 我立刻会意,抬眼看了胆小鬼一下。 他今天已经被白苏嫌弃过一次,现在又要被奶奶下逐客令,胆小鬼当然看懂了我的眼神,只是嘟囔着嘴,极其不情愿地慢慢从我肩上滑下。 奶奶全数尽收在眼睛里,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你也跟着吧。这幅可怜的小模样,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学来的。” 元方高兴坏了,一跃跳上我的肩头,抖动着双腿十分兴奋。 反正他又不为周瑾的事情担忧,当然怎么轻松怎么来。 我叹了口气,跟在奶奶的身后进到院子里。她没有带着我顺着之前走阴人走的那条路进屋,却带着我往相反的方向去,在那边只孤零零有一间临时的集装箱。 洪崖虽然偏僻,不过偶尔也会有工地过来,便会用这种临时的集装箱做房子居住,虽然环境不敢恭维,不过贵在方便。加上住在里面的一般是建筑工,倒也没有这么讲究。 奶奶在前面带路,把集装箱的门打开,示意我进去。 他们相像到了骨子里 虽然不知道奶奶让我进去做什么,我还是听话地走了进去。元方站在我的肩头小声嘀咕,低声埋怨,“这里黑漆漆的,真不知道进来做什么。” 我心里也犯着嘀咕,我们不该跟着之前的走阴人一起吗? 集装箱不大,而且黑漆漆的连灯都没有,里面充斥着油漆的味道,似乎新近装修…… 房间里还有一人,他背对着我们,在一片黑暗当中,完全看不出来。只能靠着微弱的呼吸声分辨,知晓那地方有人。 奶奶也进来了,她摸索着把灯打开。 房间里的人是周瑾,他背对着我们,穿着一件洗得几乎看不出颜色的中山装。我往后退了退,声音细小地问奶奶,“他……他怎么在这?” 奶奶没有回答,周瑾却把身子转了过来。 之前只在手臂上盘旋的红斑果然蔓延到了脸上,整张右脸尽是斑驳,瞧见我盯着他看,周瑾苦笑着抽了抽嘴角,指着已经溃烂的嘴角,苦笑着说。“我这样,很可怕对吧?” 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平心而论他这样着实可怕,只是直说太没有礼貌,只能为难地看了奶奶一眼。 我不会说话,所以还是指望奶奶来缓解这尴尬的气氛。 奶奶将一把椅子搬了过来,放在周瑾的面前。松了口气,连忙帮腔说,“你放心,奶奶会帮你的。” 周瑾点头,他赞同我的说话,接着我之前的话继续往下说。 “我知道,所以才专程找你们过来。” 奶奶帮忙是一定的,但是我充其量也就打打酱油,除掉看热闹之外,我对自己并没有其他过高的期望。 “小忧。” 我正打算看戏的时候,被奶奶突然叫住。她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我坐下。我一头雾水,却被周瑾先一步捉了胳膊,拽到椅子上坐下。我还云里雾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被他五花大绑地,困在了椅子上。 这一切来得太快,我压根没反应过来。但是奶奶全程平静地看着,没有阻止周瑾荒诞怪异的举动。 等等。 或许这不只是周瑾的个人行为,奶奶她是知道的,或者就是她授权的。 我错愕地看着奶奶,“为什么?” 奶奶没有立刻回答我,只是沉默地看了我一眼。我彻底不淡定了,冲着周瑾大喊大叫,“你快些把我放了,不然这声音肯定要把别人招来,到时候我看你怎么说!” “小忧。”奶奶打断我的话,言语之中竟然带着些许遗憾。“其实这不是普通的集装箱,你进到这里,就进到一个特别的结界当中,外面的人不但找不到我们,也听不到我们的声音。” 我之前有奇怪为什么这里会有集装箱,不过因为对奶奶存着近乎于盲目的信任,让我并未多想…… 周瑾走近,声音冰凉地,几乎停在我的耳边浅语。 “所以,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了。”他遗憾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脸上的红斑微微动了动,在他狰狞的红斑下,藏了一张和周瑾不一样的面容。 那张脸更苍白、更没有血色。明明儒雅消瘦,却又藏匿着深不可测的危险和韬光养晦的锋芒。 那张脸,我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在…… 在一座废弃的庭院,在那只自称是老冥主残魂的巨蟒消失后,我曾见过一位模样清冷的少年,站在院子里,静默地看着我。 他们,就长得很像。 是那种深入骨髓,和灵魂相契的神似。 我心悸地,再咽了口口水。 虽然知道自己的想法太大胆太恐怖,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地问,“你……你是老冥主?” 周瑾模样奇怪地看着我,却用手抵住我的下颚。 “这丫头,在胡说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奶奶。虽然言语调笑,但眼角却有藏匿不住的慌张。似乎,印证了我之前的假设。 ………… “我娘亲说,你就是老冥主。”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我的小腹传出,我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鬼胎一定要克制自己,不能当着奶奶的面说话。他那时答应我答应得极好,现在抽风了? 我怕鬼胎开口,会更加坚定奶奶要除掉它的决心…… 更怕腹中的这个孩子,会让奶奶想起她那个曾经夭折的鬼胎。我对奶奶的感觉非常微妙,又敬又怕,知道她对我很好,但又会感觉生疏。 “啧啧……” 房间安静极了,鬼胎刚才说话又没有刻意地控制音量,周瑾听到一点不稀奇,他冷冽地抽了抽嘴角。“果然和我预期的一样,鬼胎不会安静地呆在夏忧的肚子里,不过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它便能说话,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奶奶点头,显然认同了他的这么个说法。 我轻轻出了口浊气,在听完他们的对话之后,更能确信自己之前的判断没错,周瑾的身体里一定装载着老冥主的灵魂,奶奶知晓,所以才会不远万里地来到洪崖…… 不然天下那么大,就算为了躲避白苏,也一定有别的什么去处。 “之前我们讨论的结果是,这个孩子不能留,不过可以把夏忧留住。”周瑾微微转动身子,模样遗憾地看着奶奶,“只是可惜,他现在知道得着实太多,我留着他,便是留着一处巨大的危险,所以……” 他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补不过模样温柔地看着奶奶,仿佛在他做了决定之后,还会尊重奶奶的意见。 奶奶眉头皱得更紧,模样犹豫地看向周瑾。 周瑾有些不悦,他提醒奶奶,“你之前明明说,养着她只是供奉着我的残魄,养她如养花瓶一般,怎么如今竟舍不得扔了这已经毫无用处的花瓶?” “这……” 奶奶犹豫地看了我一眼。 我咬唇,不敢再指望奶奶,不过用余光瞅了元方一眼,意思再明显不过,想趁着他们不注意,让元方出去想办法搬救兵。 胆小鬼找谁我不知道,但不得不说,他是我现在唯一的希望。 只是,敏锐的老冥主,也注意到了我求助的眼神! 他的背弃 那几乎是我最后的希望,没想竟然还没有开始就结束。 只同情又担心地看了元方一眼。 元方停在原地,竟然连逃跑都不会。也省了老冥主还要费心费力地追它。 当然周瑾也没有对元方怎么样,他甚至还轻轻点头,模样简单地冲元方笑了笑。我更意外,不住揉着自己的眼睛,以为眼花了…… 奶奶叹了口气,走过去把元方抱起来,“小忧,你怎么还不明白?他已经被我们策反,成了我们的人。所以我才放心让它跟着你,放心它进来,甚至还放心它听到我们的秘密,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不,不可能的。”元方又不是第一天跟着我,我知道元方的性子,虽然是胆小了些,不过对我和卫飏都是忠心耿耿,从来没有萌生过背叛的念头。就算奶奶亲口告诉我,我……我也恍恍惚惚,不敢相信。 “让他亲自给你说。”奶奶推了元方一把,将他送到我的面前。“你告诉夏忧,你现在到底站在哪一边……” 元方一张脸憋得通红,为难委屈地看着我。 不过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地认了,“小忧,对不起。” “为什么?”我不解地反问,眼睛狠狠地瞪着元方。元方被我看得心虚,小心翼翼地接着刚才的话说,“因为,因为主上连小忧你都可以背弃,我怕他有一日也会对我做出那些过分的事情,所以……” 元方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内疚和无奈。 我也挺无奈的。 被迫接受元方已经背弃我的现实,我苦涩地笑了笑。通风报信已然不可能。 奶奶最后看了我一眼,冰凉的手抚摸我的小腹。 言语轻轻。 “小忧,你不要怪我。” 我惊愕地看着奶奶,已经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了答案。她转过身看了周瑾一眼,“剩下的事情,我交给你,我出去等着。” “好。” 老冥主答应,目光温和地目送奶奶走出集装箱,看着她抱起元方,再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 在集装箱并不明丽的灯光映衬下,周瑾的那张脸较之前更加狰狞。 他收起了柔和,在面对我时,已然换上一副既狰狞又可怕的面容。“女人,还真是妇人之仁。” 他是在说奶奶,因为她在最后虽然妥协,不过到底还是存了最后的一点不忍。 她不想亲眼看到我这花瓶毁于一旦,所以选择回避。 我涩涩地扯了扯嘴角,却是接着老冥主的话往下说,“希望等会她也能秉承最后那么一丝仁慈,替我把尸体收了。只是你打算一辈子躲在这偏僻落后的红崖村?” “他会帮你收尸的。”老冥主轻轻捏起我的下颚,帮奶奶映衬下来。“其实丫头,我喜欢你之前那副又傻又天真的模样,不会对周围的人存着提防,也不会在意前路可能出现的危险。” 我之前的确是这幅模样,只是…… “你喜欢有什么用,说来还不是你把它毁了?”我冷冽地笑了笑,或许就算我肚子里没有鬼胎,就算我没有看清周瑾的皮囊底下藏着一具可怕至极的亡魂,他…… 他一样会要我的性命,我……我不可能有活路。 所以他只是在巧言令色,以为能把自己从事情当中择出来罢了。 我小心翼翼地试着挣扎了下绳子,可惜被他绑得太紧,压根动弹不得。老冥主似乎并不着急对我动手,他扭动着身子,活动着手腕,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我当然不会就一直窝在洪崖,我要把白苏当初从我手里夺走的东西,一件一件的夺回来。”他说完,挑起我的下颚,笑得更加阴险,“说来我是真得谢谢你。他们一直知道我就藏在你的体内休养,只是担心把我逼得太急,我会毁了你才一直按兵不动。不过可笑的是,等她下定决心让卫飏除掉你的时候,我却已经可以不再仰仗这幅驱壳。” 他再提到卫飏,我已经千疮百孔的心,还是莫名痛了痛。 “娘亲,你别听他胡说,这家伙就一十足的坏人!”鬼胎激动极了,如果不是尚在我的腹中,它怕是要冲出去和老冥主一番缠斗才罢休。 “你肚里的鬼胎,竟然出奇的健康。”老冥主竟然对鬼胎来了兴致。 我在心里小声嘀咕,正好以此转移话题。 “我听说,你和覃朝雪也曾经有过一个孩子。”本想继续称呼她我奶奶,只张口实在艰难,改口称呼全名听着顺口了许多。“我之前在洪崖的后山,见到一位身边带着娃娃,不过模样奇怪的女鬼,她是这么告诉我的。” 我几乎可以确定,奶奶和老冥主之前一定在洪崖生活过一段时日,所以对山上和村里的情况都比较了解。事实证明我果然没有猜错,老冥主微微皱了皱眉,颇有些意外。 “你竟然遇到了阿花,怎么她没有一口把你吃掉?” 我在和他说话的时候,已经把捆绑在手上的绳子不动声色的解开。老冥主非常关心我接下来要说的话,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么一出变故。我见他对这事情非常感兴趣,清了清嗓子再继续往下说。 “她倒是想一口把我吃掉,只是可惜,我提前看出她的意图,然后用佛珠和经文暂时把她镇住,之后拔腿就跑。不过她很厚道,在看出我怀着鬼胎后,感慨说我真不愧是覃朝雪的孙女,连私通厉鬼都和她一样。” 我啧啧感慨,指尖触碰到系在腰上的摄魂铃。 旁边,还有一把专门对付厉鬼的桃木匕首。效用和桃木剑几乎差不多,只是体积更小,更方便随身携带。我知道自己出不去,也知道可能拼不过老冥主,不过…… 我手上有装备,应该勉强还是可以一战。 就算不敌,也要在老冥主那,惹出一身的腥臭! 老冥主竟然浑然不觉,还深陷在我刚才的那个话题中不能自拔,“那女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从小就被当成怪物地藏在山里,无论是鬼还是人,都不愿意给她生孩子,她就只能用小鬼的亡魂和一些破布之类的玩意,自己造了个娃娃。” 趁他虚,要他命! 我见过那个孩子,女人做得栩栩如生,甚至骗到了尅孢鬼,还想勾出娃娃的魂魄方便自己投胎。 “那个娃娃,怎么样了?”老冥主竟然来了兴致,问起了我细节。 “那娃娃一切都很好,并没有什么反常的。”我说完,却是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干脆直接地把手上的念珠串,一股脑地朝老冥主扔去! 那些原本依附在肉身上的红斑,竟然像珊瑚的触手一般,迅速消退下去,露出周瑾原本清秀俊朗的面容。 不过只有一瞬,下一瞬红斑重新占领高地! 只是被我扔过佛珠的地方,出现了一道明显的瘀伤。红斑不敢靠近,只能拥簇在周边。 “你怎么解开了绳子?你要做什么?”老冥主万万没有料到我的举动,他生气急了,一只手捂着受伤的脸,另外一只手伸长,干脆掐住了我的脖子,十分强势地将我抵在了墙上! 他一系列的动作实在行云流水,我完全没反应过来。 呼吸越发变得急促,只能瞥见老冥主震怒的面容。眼珠子瞪得滚圆滚圆,里面满布血丝、充斥危险。 “我本想让你安安静静地死去,也算给阿雪一个交代。”他喑哑低沉的声音,像极了从地狱深处爬出的厉鬼,还有他迸发出危险的眼眸,迫使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老冥主掐着我的脖子,言语遗憾地说,“可惜你实在太危险了,一会看不住就要造反。” 他一边说,一边加大手上的力度。 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因为缺氧大脑昏昏沉沉。 “娘亲,打他!” 一直沉默的鬼胎突然开口,言语犀利地提醒我。 我从刚才的绝望中醒悟过来,用那只握着念珠的手,一下一下敲打着老冥主的右臂,嘴里断断续续地念着心经。 死马,权当活马医吧。 没想我这近乎于绝望的自救,竟然起到了微妙的作用。老冥主右臂上被我捅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窟窿!我得谢谢集市上卖念珠和符咒的道士鬼,谢谢它在关键时候救了我性命! 终于老冥主忍受不住,把我松开,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右臂,疼得嗷地叫了声。 “娘亲,趁他虚,要他命!” 鬼胎赶忙提醒,生怕我一时愣住错过这么一个绝佳的机会。我平时虽然容易疏忽,但怎么也不会在这时犯这么个细小的错误! 我点头,果断地把身上剩下的念珠统统扔在了老冥主的身上,他更痛苦地在地上哀嚎,我权当没看到,干脆举了桃木匕首,凑到它跟前! 刚才还一边倒的局势,却在这时产生了巨大的逆转和变化。 鬼胎也高兴坏了,音调不由得提高起来,“娘亲,我们运气真好,这家伙估计还不能完全和这具身体融合在一起,故而连以前十分之一的本事都没有。我们真是捡到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除掉高兴之外,他提醒我,千万不要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我点头,走到老冥主的面前蹲下,目光锐利地看着他。 “不要,”他连连后退,却没有了之前得势时的耀武扬威,如今看来竟然有些颓败。“你就不能看在覃朝雪的份上,放了我吗?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留着你的性命,也留着你肚子里的鬼胎。” 他说得,果然比唱的还好听。 可惜这不是我第一天和厉鬼打交道,甚至我已经在厉鬼身上尝够了欺瞒和背叛,受够了负心和伤害…… 更何况老冥主是什么样的,我再清楚不过。 我把桃木匕首抵在老冥主的胸口,非常遗憾地通知,“可是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留不住我肚子里的孩子,也留不住我的性命,甚至不想我安安静静地离开人世。” 刚才的话,历历在目,我都铭记于心,不敢忘记。 不过却在这时,周瑾身上的红斑一下尽数消退,刚才还在和我示弱的老冥主竟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他模样清澈地看着我,漂亮的眼睛里写着不解。“小忧?” 他试探性地问,“你怎么,把匕首抵在我胸上?我……这……这怎么了?” “周瑾?” 我怔愣…… 所以老冥主已经恶劣到为了保全自己,褪掉自己的鬼上身,让周瑾重新回到这具身体当中?他笃定我在得知周瑾回到身体里之后,便不敢动手,打得就是这一副如意算盘? 我没有理会周瑾,咬牙努力地将桃木匕首深入。 只,我到底没有杀人的勇气! 脑袋飞速地运转,我在想解决问题的办法。突然丢掉匕首站了起来,我慌乱打开集装箱的门,干脆逃了出去! 庆幸的是,奶奶似乎从来没想过我会逃出来,所以并没有在集装箱的外面布上什么诡异的结界,只是稍微做了下隔音,让外面的人听不到集装箱里面的动静。 他们没有听到我的求救,也没有听到老冥主的怒号,这……这还真是一把双刃剑。 我不敢停留,出了集装箱后干脆往外逃! “那不是覃奶奶的小孙女吗?”可惜的是,我还没有跑远便被他们发现,甚至还惊动了奶奶。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不过借着路灯我能看到奶奶盛怒下的一张脸! 有愤怒也有不解。 “娘亲,我们去哪里?”鬼胎小心翼翼地问我,小家伙一向很有主意,只这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能闻到水的气息吗?”我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鬼胎虽然感觉疑惑,不懂我的意思,只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我能感觉到,我们再往前小跑一段,就到河边了。” 鬼的嗅觉远比人灵敏,它们靠着敏锐的嗅觉识别同类,找到需要的用品。 顺着鬼胎的指引,我很快到了河边。 后边,跟着一小撮的追兵,奶奶在其中蹒跚地跑着,心急如焚。 我站在河边,深深地出了口气。 纵身一跃,跳了进去。 白苏说过,天下水域,皆通地府…… 我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揭穿奶奶和老冥主的阴谋,只能亲自往地府走一遭! 生魂入地府 我有打算,只肚里鬼胎不知。小家伙声音天真地问我,“娘亲,你入水做什么?” 我的脑回路一向在鬼胎的想象之外,它一脸茫然,猜不透也想不明白我的打算。 我轻柔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唇瓣咬紧。 “白苏说过,天下水域皆通冥府,我们没有地方去,也得让他们知道老冥主的阴谋。”我话没有说完,不过答案呼之欲出。 鬼胎被我的答案惊住,沉默好一阵才非常勉强地往下说。 “可是阿娘,你怎么可能以活人之躯入地府,就算你认识冥主,还能看在父亲的份上通融,这……这也实在太乱来了。” 白苏当初告诉我天下水域皆通冥府,估计至多不过随口说说,她一定想不到我会当真的记在心上,然后穿过水域下到地府找她。 我知道这很冒险很疯狂,不过显然我只能这么选了。 “我又不是第一天这么乱来,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怼了鬼胎一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你来自地狱,定能感觉到属于那里的气息,你带我走!” 鬼胎嘟囔了句,我虽然没有听得清楚明白,不过亦感知到了某只的不情愿。 他嫌弃我乱来,还说我和卫飏一样乱来。 不过他到底,还是把我带到了地府的入口。 入口处只有一幢孤零零的大门,上书阎王殿三个字,在时间长河的吞噬中,这三个字饱经风霜,布满沧桑。无数的小鬼亡魂在引路小鬼的带领下进到阎王殿,经由它们的指引,去往应该去的地方。 那些鬼魂的手上,无一不拿着一张黄色的长卷。通过奈何桥时递给过往的鬼差查看。 黄色的长卷是路引,上面记载了亡魂的生辰八字,在人间主要做过的事迹,以及下到地狱后,需要去哪些地方,粗略会受哪些刑罚……总而言之,这就是亡魂入到地府必须的通行证。 我没有路引,这是个很大的问题。 我以手托住下巴地想办法,办法没有想出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变得透明起来,和那些亡魂一样变成了淡蓝色…… “什么玩意?” 我一头雾水,已然有些慌了。鬼胎瞧见,言语悠哉地说,“阿娘莫怕,这是生人入到地府后的正常反应,你原本的身子会慢慢变得透明,直至变成和那些亡魂一样,便能在地府通行无阻。届时,鬼差也会给你一张路引,把你引到该去的地方。” 小家伙说得一本正经,“这是地府惯有的流程,虽然之前鲜少有先例,不过地府这地方,就喜欢按照流程办事。” “流程你个大头鬼!”我打断鬼胎的话,还带着教训性质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变得和那些亡魂一样,不就死了吗?还能活着回到人间吗?” “不能。” 虽然听出我在气头上,不过鬼胎小心,如实相告。 嗯,我谢谢他全家。 见我是真生气了,鬼胎皱皱巴巴地说,“那……那实在不行,我们硬闯进去。到时和冥主说明情况,她应该会体谅我们的难处。不然继续呆在外面想办法,阿娘身子一点点的透明,届时变得和那些亡魂一样,那黄花菜都凉了。” 虽然鬼胎说的,未必是一个好点子,不过现在俨然没其他的办法,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脑袋,“那行,我们先偷偷溜进去,被发现后就硬闯。我怀着你后见过白苏,你知道她身上的气味。” “我知道。”鬼胎回答得特别干脆,高兴自己终于可以派上用场。 硬闯…… 嗯,希望这不是个馊主意。 我把帽子戴上,低着头穿过亡魂,和他们一起朝着鬼门关前行。盼望着守门的鬼差稍微偷懒些,或者走神没有看到我这个异类。 只我着实倒霉,怕什么来什么。 不但引起了鬼差的注意,而且那举着叉子的家伙还摇晃着身子朝我走来。 “路引,看一下。” 它干脆直接,还嗅了嗅鼻子,“我怎么在你身上闻到股生人的气味,嗯,还怪好闻得。好香,好甜,挺想吃上口。” 也不只是嘴上这么说,连带着他看我的眼神也变得殷切起来。 不过却把声音压低,附在我的耳边低语,“哎呀,我和你开玩笑的。自从白苏出任冥主后,便规定我们不能食用生人。再说这里可是鬼门关,怎么可能有活人。” 他说完,收起刚才嬉皮笑脸的模样,绷着一张脸伸手。“你的,路引。” 他一丝不苟的模样,一看就不能走后台通融。 我的右手臂,已经完全透明,且还有往上延展的趋势…… 豁出去吧。 在心里默念了句,出其不意地捉过鬼差,一下将他打翻在地上!我也没有纠缠,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朝着鬼门关挤,还推到三五个亡魂挡路,给后面追上来的鬼差制造障碍。 虽然我从来和乖巧二字绝缘,不过这么冒险和不计后果地还是第一次。鬼胎在我腹中指引着方向,后面被我收拾过的鬼胎也跟了上来,隐约听到他们在后面破口大骂。 我顾不上,跑得更快更急。 不过也没有跑出多远,竟然隐约瞧见了躲在草丛里的鹿蜀。大家伙趴在里面,眼睛微闭地假寐着,身旁白苏的气息更浓,连我都感觉到了。 也不只有白苏,还有他。 ………… 我放缓脚步,走到鹿蜀的身边。大家伙见是我,虽然惊讶,不过伸出爪子捂住我的嘴巴。 它把我放在它的背上,居高临下,刚好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场景。 我竟然来到了三途川的江边,这无数次出现在我梦中的地方。 我在这里看三途川,比我梦中的更寂寥、更萧瑟。三条浑浊不堪的河流并排而下,河里飘着零碎的尸体和杂物,散发出阵阵恶臭。 三途川,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白苏站在三途川的江边,低头望了眼躺在身侧的卫飏。 她嘴巴一张一合,只我隔着一段距离,听不真切。 鬼胎轻轻地踢了下我的肚子,似乎催促我快些过去。我右手的手臂已经完全透明,他比我更心急,担心我会半途而废…… 三途川的重逢 “我知道轻重。”安抚性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不过提醒鬼胎,“等会我过去,你无论如何都不许开口说话。” “为什么?”小家伙无辜地问,声音委屈。“难道阿娘觉得我多余,不愿意承认我?” 虽然没有见到鬼胎的模样,不过它这句话说得太委屈杀伤力太大,好似直接往我的胸口捅了一刀。我庆幸自己还有最后的理智,强迫威胁他,“我不让你说,你就不许说,哪……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鬼胎嘟囔了下嘴巴,虽然不爽不忿,不过还是乖巧地答应下来,保证等会一定安静如鸡,什么都不说。 我长长地吐了口浊气,干脆朝他们走了过去。 我是找白苏,卫飏……我能当他是透明的。 感觉到生人的气息,白苏将身子半转过来,见到是我,不自觉地皱紧眉头。“小忧,你怎么来了?” 卫飏虽然躺在地上,不过听到白苏刚才的那声小忧,不自觉地紧皱眉头,身子微微一僵。他没有转身看我,只是犹豫无奈地开口。“白苏,你一天开三次这样的玩笑,有意思吗?” 我怔了怔,就算卫飏不相信白苏的话,也应该感受到了我身上的气息…… 可是他始终没有回头,只是背影惆怅。 虽然感觉他似乎清瘦了许多,只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我快走几步赶到白苏的面前,一气呵成地说。“老冥主就在红崖村,他上了村长之子周瑾的身。具体要做什么我不清楚,不过留着他就是留着祸患。” 我一口气地,把所有重点一次性说完,模样认真地看着白苏。 “小忧?”卫飏听到我的声音,迟疑抬头。待看见是我,他慌乱地站了起来,脸上有掩饰不住地心虚,低声喃喃,“你……你怎么来了?” 若是以往,我一定会唾弃他这幅患得患失的忧虑模样。 只现在我顾不上,模样认真地看着白苏。 卫飏,我把他当透明的。 可惜我太天真,我把他当成透明,只某只不行,他快步上前握住我已经为完全透明的胳膊,“你这是什么?你为什么会在地府?你也太乱来了!” 他的苛责中,夹杂着一如既往的关切。 心微微地颤了颤,不过打掉某只握着我胳膊的手,转而一脸严肃地看着白苏。“我是认真的。老冥主依附在周瑾的身上还未完全,现在下手最合适。” 虽然不知道老冥主的打算,不过现在的确是最佳的下手时机。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卫飏不依不挠,重新拽紧我的胳膊。我看清某只眼里的关切,更记得我们现在还在冷战。 更糟糕的是,鬼门关的那众鬼差追了过来,指着我叽哩哇啦不知道说什么。 “这,又是怎么回事?”白苏无奈地把身子转了过来,目光坚定地停在我身上,很快锁定了罪魁祸首。 我尴尬地笑了笑,解释说。“我还没有死透,身上没带路引。但是事急从权,我是硬闯进来的。你手下的鬼差,还……还真敬业。” 卫飏的脸,阴沉得更甚。 也不止卫飏,白苏一张脸也阴沉下来,她冷冽地扯了扯嘴角,朝我翻了个白眼,“你还知道自己没有死透,竟然真到了地府。我先出去捉了老冥主,再慢慢给你算这笔账。” 说完,她把鹿蜀叫了出来,鹿蜀将我驼在背上。白苏斜睥着眼睛看了卫飏一眼,“一起?” 他点头,翻身上了鹿蜀的背。 我往旁边挪了挪身子,特意给白苏留出位置,让她坐在我们的中间。白苏翻着白眼抱怨,“我说,你们两要闹别扭到什么时候?” 这不是别扭,这是冷战。 鹿蜀驮着我们,穿过三途川,经由鬼道重回人间。 路程约莫得十来分钟。 白苏夹在我们中间,周遭都是尴尬得几乎可以结冰的气氛,她终于隐忍不住,干脆豁出去了算。“夏忧,我实话给你说,捅你胸口的那剑,还有毁掉黑曜石的是我。我变成卫飏的模样,模仿他的气息,替他促成这事。” “啊?”我怔住,以为白苏在和我玩笑,可是回头看她时,脸上尽显严肃。 我记得那时他握剑时的决绝,也记得他毁掉黑曜石时的果断,我记得那双冷酷冷寒的眼眸,因为那双眼睛,我对他再生不出爱慕,只能敬而远之。 可是…… “老冥主存在于你的身体里,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是除掉他最好的时机,只是要逼出老冥主,就得使你重伤,不只是肉体还有灵魂的双重打击。他是最好的人选,只偏偏一拖再拖,始终下不去手。我看不下去,所以趁着他在地府受刑的时候,在阿芙的帮助下,越俎代庖了次。” 我错愕地瞪大眼睛,信息量太大,一时难以消化。 “至于黑曜石,”白苏稍微顿了顿,“它倘若不在那时护着你,我倒想不起它。不过看到黑曜石的时候,我便决定毁了它。这世上已经没了梁姣,留着承载她记忆的破石头做什么?我不是某人,这种留着只会让自己优柔寡断拖泥带水的记忆,早该扔了毁了!” 好吧,我收回刚才所有的猜想,以上言论还真和符合白苏一贯的作风。 我试探性地回头看了卫飏一眼,某只竟然傲娇地将头偏了过去,言语别扭,“我只是下手有些为难,倒不用你越俎代庖。” 嗯,他成功的,又把天聊死了。 “我也没有冤枉他,他明明知道内情,却不曾给我吐露一字,事后也没有一句解释。”我本来应该借坡下驴,除掉心里的疙瘩。可是某只没给我这么个机会,还得别扭地继续往下说。 “说不定呀,等他做好心理建设,到时真会往我心头捅上一刀。而且你们关系似乎还好,也未见他心生责怪。” 这当然是句气话,不过想到自己受过的委屈,我深觉得说一两句气话,没什么不好。 白苏默哀地看了眼卫飏,大抵感觉到周遭气氛重新变得尴尬,感慨于某只又把天聊死了…… 火海下的红崖村 我们出了地府,来到红崖村的后山。 鹿蜀将我们放下,虽然我深知人鬼混居的红崖村晚上和白天一样热闹,不过眼见大火弥漫地屠戮了整个村子,我还是露出震惊的表情。 在熊熊的烈火中,我不但听到了人们痛苦的哀嚎,也听到了厉鬼得意的咆哮。 也不只是咆哮,还有痛苦的哀嚎。 “该死。”白苏低声骂了句,“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们,还是来晚了?” 卫飏沉默不语,没有回答白苏的问题,只模样严肃地看了我一眼。 白苏让鹿蜀去打探情报,鹿蜀答应下来,腾空而起。 片刻之后,鹿蜀回来如实相告。 在我走后,老冥主竟然利用周瑾挑起了红崖村人和鬼之间的矛盾,进而引发了眼前这一场混战。红崖村人鬼混居,平时虽然鲜有争执,不过这些都是表现,实则两股势力之间矛盾极深,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只是因为欠缺导火索罢了。 周瑾的病,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厉鬼所为,老冥主一定是借用这点,掀起了红崖村人与鬼的矛盾。继而让事情无法收拾,以至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我之前曾经于红崖村约定过,人鬼之间的矛盾他们自行解决,地府不予参与。不过如今再不能袖手旁观。”白苏以手托着下巴,言语认真。“你们先在原地待命,我去地府差遣鬼众,平定纷争。” 说完,她骑上鹿蜀,原路返回地府。 后山的空地上,只剩了我和卫飏。 气氛重新变得莫名尴尬起来,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回到洪崖之后,手臂重新变回原来的模样,只在上面徒添了一道伤疤。 卫飏顺着我的目光,看到手臂上的伤疤,不自觉地皱紧眉毛。 到底藏不住对我的关心,低声嗔怪。 “你便不该以血肉之躯入地府,要见白苏的方法千千万万,没必要选最下策的一条。”卫飏叹了口气,试探性地抬手,小心触碰我的手臂。 好似过电一般,我身子下意识地往旁边退了退。 我听出他的关心,但偏就非常别扭,我紧咬着唇瓣,生涩地与之对视。“我知道那是下下策,不过我一贯都走下下策,认识你是下下策,今天入地府也是。” “小忧。”卫飏为难地开口,似乎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可惜偏偏白苏不长眼,竟在这时杀了回来。 她的身后还跟着黑压压的一片鬼差,干脆从鹿蜀身上落下,“我未曾见过周瑾,小忧你最好给他们形容一下,免得等会分不清重点。对了,我可以分给你一队,反正你不会安分地呆在原地,那便加入进来。” 不得不说,白苏对我非常了解。 不过洪崖村的破事,我并不想掺和。也不想找到奶奶追问她是否再次把我背弃,她不过一再利用我,所谓的亲情或许还有,只我要不起,也只能弃了。 ………… “也行。”卫飏帮我应承下来,我也没有推辞,先给那些鬼差形容了下周瑾的长相。白苏便让他们兵分三路,自己再带着一队走了。 身后的鬼差催促,大抵白苏给他们许下了丰厚的利益,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巴望着捉到周瑾建功,特别不满我还留在原地,只耽误了一会儿的功夫,便从它们的眼里看到了愤怒。 我被逼上梁山,只能无奈地在前面带路,穿过一片火海的村子。 村里的走阴人结成一队,驱赶厉鬼亡魂,他们见到我本来非常高兴,只看到我身后虎视眈眈的鬼差,又不解地保持出一段距离。 “他们是地府的鬼差,知晓洪崖村出了意外,过来帮忙的。”我指着身后的鬼差介绍到。本以为他们听后会非常高兴,哪知道竟然朝我们挥舞出了兵刃。 “我们之前就和地府约好,洪崖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和地府无关。一切事宜都是我们内部解决,他在这时横插一脚,根本不是你说的帮忙,分明是想毁约趁机占领。我们才不会上当的。” 那家伙一字一顿地说,模样凶悍。 说完,竟然一拥而上和我们动起手来,地府的鬼差也是暴脾气,被欺负了没有不还手的道理,一时竟然顾不上周瑾,也压根不听我的命令,竟然一哄而上和他们缠斗在一起。 卫飏把我拉了回来。 “这两伙人都非常不讲道理,你拦肯定拦不住,倒不如安分地静观其变。亦或者,我们可以留下他们,去找真正的罪魁祸首。” 他比我很快看清了事态的发展变化,也提出了最好的解决方案,只我偏偏非常硬气,并不想采纳他的建议。 “我就不,我留下来看戏。反正寻找周瑾有白苏,他们未必伤得到我。” 卫飏紧皱眉头,虽然早就习惯了我的任性,不过到底还是有些未能完全适应,一时竟然找不到话语来驳斥我。 没想腹中的鬼胎竟然憋不住,不忿地开口。“娘亲,你闹够了吗?知道你有小情绪,可现在也不是闹情绪的时候。”他这话说得老成,仿佛我才是那不懂事的娃娃。 鬼胎说什么,我压根不care。我care的是,他特么好端端地呆在我肚子里不行吗?怎么突然开口说话了? 更糟糕的是,竟然当着卫飏的面吐槽。 鬼胎也发现我在生气,而且很快品出了我生气的原因,竟也理直气壮地反驳。“娘亲你之前说让我在地府的时候不能说话,可是我们现在已经回了洪崖村,依着道理说,我是可以开口说话的。” 我更头疼,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腹,很想问鬼胎他是真傻的不知道呢,还是给我装傻故意开口呢? 但不管怎样,我最不发生的事情,已然还是发生了。 卫飏眉头紧皱地看着我,言语小心。 “小忧,它……叫你什么?” “他是谁?”我瞪大眼睛装起了糊涂,“什么他不他的,你刚才听错了。那……那是风的声音。” 我在心里埋怨,自己借口编地太烂,卫飏但凡智商正常,便不会相信我的胡言乱语。 ………… 凤凰泣血 大抵我的谎言着实拙劣,非但骗不了卫飏,甚至连鬼胎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娘亲,就算要说谎,不能编个像样些的吗?” 篓子是他给我捅出来的,结果非但不打算收拾,鬼胎还有意把它捅得更深更大。 我头疼地摸了摸脑袋,无限嫌弃地瞪了自己的肚子一眼。 不过鬼胎小心地嘀咕了句,用只有我和他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没道理呀,隔得这么近,父君竟然感觉不到我的存在?” 我恍恍惚惚地想起,怀上鬼胎后我曾经见过白苏,她一眼就看出我怀了鬼胎,还说这是一笔孽债。 或许他不是没有看出来,只是单纯不想承认罢了。 我别扭地将头转向一旁,卫飏却先一步过来,霸道地将手停在我的肩上。“你怀里的鬼胎,是我的?” 这不是疑问句,他只是单纯向我陈述这么一个事实。 “不是。”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殷切,不过不想顺着他的意思,干脆反驳,“跟你没关系,它不知道怎么就在我肚子里了。鬼胎栽不掉,我只能勉为其难地生下。” 我嘴上这么说着,同时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小腹。提醒鬼胎,就算再有意见他也必须给我憋着,倘若再说话……我一定给他好看! “夏忧。”卫飏听出我言语中赌气的成分,言语无奈。“那治伤口的药,你用了吗?” 他说得,应该是那次白苏专程过来,给我送的那瓶治疗伤痛的良药。虽然送药的是白苏,不过我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事情是他授意的。那瓶药很好,所以我现在胸口除了留下伤疤之外,已经安全恢复好。虽然时常会痛一痛,不过也是心痛,和皮肉关系不大。 不过话到嘴边,说给卫飏听的,又变成另外一套说辞。“没有。我知道是你送的,就扔在一旁了。” “你……”卫飏恨铁不成钢地看我,很是头疼。 不过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盒子递到我的跟前,盒子里装着一把模样特别的金钗,金钗细长,在顶端栓着一只漂亮盘旋的凤凰,中间的部位开满只有在地府才有的彼岸花,每一朵彼岸花的花瓣上,都刻着一两个模样狰狞的骷髅头和小鬼脑袋,金钗的底部,削得又尖又细,针尖处是血红色的,殷红胜血…… 金钗很漂亮,只又说不出来的诡异。 “这支钗叫凤凰泣血,是白苏让我转交给你的。等会倘若见到老冥主,得有劳你以它刺入他的心脏,这样他才能彻彻底底地,从这世上消失。” 我看着金钗,卫飏的话明明也浅显易懂,只我听着,恍恍惚惚,感觉像是听天书一般。 “为什么,是我?” 倒不是妇人之仁,只想知道为什么非我不可。卫飏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以颀长的手指,轻轻触摸了下金钗的尖锐处。 瞬时指尖溢出浅蓝色的精魄,碰触金钗的手指变成了白骨!他那张俊俏的脸庞因为疼得不行,竟然扭曲变形!我心疼地捉过他的手,嗔怪道,“你疯了是不是?好好说话不行,动手做什么?” 他脸色煞白,不过模样奇怪地看着我。 我反应过来,赶忙把手松开,也别扭地收起关切的眼神。 我变脸比翻书还快,卫飏只能俨然,言语随意。“这件金钗本就是用来对付世上最凶狠最厉害的恶鬼,亡魂一旦触碰,必然伤筋动骨。只有尚且活着的人,才能使用。” 我点头,毕竟刚才已经亲眼所见了它强大到近乎恐怖的杀伤力。 我心悸地吞了吞口水,刚要从卫飏的手里接过装着金钗的盒子,他又言语清浅地说,“因为金钗着实可怕,故而只会交给绝对可以信任的人。” 我隐约听出了话语里的严肃和沉重的分量。 “我和白苏都信任你,这只凤凰泣血,关系地府的生死存亡。”卫飏交代后,将金钗递到我面前,示意我收下。 我知晓了金钗的重要。 洪崖村的走阴人本领参差不齐,我遇上的这批偏偏能力庸碌,只会逞口舌之快,很快鬼差便占据了上风。我让鬼差把他们五花大绑,再留下三五个看着,以防意外情况发生,自己带着大部队继续深入。 末了,我琢磨好久,扔给卫飏一个白色的药瓶。 他当然眼熟,赫然就是白苏之前给我的那个。不过某只着实迟钝,竟然猜不透我要做什么,小声埋怨,“小忧,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你手指受伤了。”我别扭地回应说,感觉到某只眼里的暧昧,赶忙将身子转了回去,催促身后的鬼差快些。他们本来就盼着捉到老冥主邀功,热情洋溢地跟在后面。 卫飏手里举着药瓶,尴尬俨然地扯了扯嘴角。 忍俊不禁地,摇头讪笑。 大抵我们相处的模式着实尴尬,鬼胎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它朝我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地嗔怪埋怨,“娘亲,你和父君之间的关系,能再尬一点吗?我以为你们再见面会抱在一起痛哭,然后权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继续旁若无人的秀恩爱。” 他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我直接掠过这个问题,不过在一片混乱之中,眼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老冥主用着周瑾的身子,慌乱地穿过火海和人群,虽然做了伪装,只可惜周瑾身材高大,模样俊丽,在洪崖村是数一数二的翩翩公子,模样气质出众,故而不能藏身于人海当中。 “他,在那!”我发现周瑾,给身后的鬼差指了个方向,他们干脆果断一哄而上,将周瑾围了起来。 到底是老冥主,虽然被鬼差团团围住,竟然一点不露怯,他看到是我,不由俨然,“你果然去地府通风报信。也只有朝雪那样的妇人,才觉得留着你安然太平,却忘了你会反咬一口。” 说完,他又悠悠地看了一眼卫飏,再把目光转了回来,落在我的身上,“怎么,你这么快就又和他厮混在一起了?可之前痛不欲生、要死要活的,不也是你吗?” 善恶存于一念 “我没有!”我干脆反驳,狠狠唾弃。“我去地府报信,是因为你的确居心不良,我和白苏是朋友,有必要有义务告诉她,这和卫飏没关系!” 卫飏听到这,微微皱了皱眉,不过竟然没有反驳,而是由着我这么说了。 鬼胎小心低语,“娘亲,你说话真伤爹爹的心。” 得,他现在还在我的肚子里,竟然已经胳膊肘往外拐,开始帮着卫飏了! 更多的鬼差聚了过来,之前给他们形容了周瑾的长相,他们很快发现这家伙就是他们今晚寻觅的目标,可以帮他们得到高官厚禄,金钱名誉。那些家伙一拥而上,朝着周瑾扑了过去。 那是黑压压的一片,只老冥主压根没把它放在心上,不过低低出了浊气。“白苏也真是可爱,竟然妄图以这么一群宵小之辈,就想把我捉了?这么些年了,她一点没变。” “你不,也一点没变吗?”卫飏冷冽地笑了笑,拿出自己的长戟握在手里,目光炯炯地盯着老冥主。 不过,我注意到,他举起长戟的时候,竟然有那么些吃力。 虽然他掩饰得极好,我也一贯迟钝,可惜不知道为什么,偏偏看到他皱眉的一瞬,瞬间品了出来。 他大抵,还有事情瞒着我。 为了应付那些黑压压汇成一片的鬼差,老冥主以脚用力踩踏着地面,地面随之波澜起伏,仿佛变成海面一般。无数被奴役的神通鬼从地下钻出,和那些白苏的鬼差纠缠在一起。 我想过老冥主应该有援兵,不然不会这般有恃无恐,不过真看到援兵后,着实被吓了跳。 这些面目狰狞,头上长着犄角的厉鬼名为神通鬼,它们虽然有大力的神通,不过头脑简单,经常被道家或者别有用心的人或鬼利用奴役,生前多参与拐卖人口,偷盗财物,虽然力气很大,不过全都没有用在正途上。死后也多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或鬼利用,任由差遣,不辩黑白。 老冥主唤出来的神通鬼不少,和鬼差缠斗在一起后,竟然一时难分高下。 我盯着那些疫鬼看,其中有两只,竟然有些眼熟。 那是奶奶豢养的神通鬼。 ………… 因为神通鬼一向名声不好,鲜有走阴人愿意将其带在身边充当奴役差遣。我那时尚且年幼,依稀记得奶奶身边便带着这么几只神通鬼,她待他们极好,耐心地给他们说术法,也不在乎周遭其他走阴人的目光。 我那时想法单纯,问询奶奶为什么要在身边养那么几只名声并不好的神通鬼。 奶奶那时的说辞很漂亮,她告诉我说。 “人有善恶,鬼也有善恶。神通鬼多被人差役,它没有善恶之分,只是要看使用它的人罢了。倘若将它用于坏事,它便是恶;倘若将其用于正途,它便是善。善恶存于一念,善恶存于一身。” 那时我对这话理解不深,只是不明觉厉。如今再眼看那几只神通鬼,想起奶奶的话,不自觉感觉出些许的悲凉和沧桑。 奶奶当时用那些话教育我,应该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也会将神通鬼用于作恶,成为她曾经唾弃的走阴人那样。 她终于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模样。 “小忧,等会我带着你深入进去,你趁机用金钗刺向老冥主。金钗能让他魂飞魄散,彻底解决问题。”卫飏在我的耳边低语。他之前和我演示过,金钗厉害,对任何的厉鬼而言,都是致命的打击。基于此,有且只能交由我来。 我将唇咬得更紧,冲卫飏轻轻点头。我们闹别扭是一回事,对付老冥主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我知道事情的厉害关系,也能分清轻重。 老冥主见我也加入到了战斗当中,虽然刚才一轮交手是我占了上风,只他到底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只清浅地看了我一眼,言语嘲讽,“我以为你会一直被卫飏宠着爱着,没想到底还是要让你冲锋陷阵,和我缠斗。” 卫飏脸上挂不住,为难地咬了咬唇,大概觉得对不起我。 没什么对不起的,我深以为老冥主最大的本事,不过逞口舌之快,不然怎生得这么伶牙俐齿,随便逮着什么事情都能吐槽一番。 我本事大抵是不如他,但是逞强以口舌相抗衡还是不难,我冲他咧嘴笑了笑,“覃朝雪呢?她现在应该也带着你的爪牙一起,在和村民们缠斗吧?说来你也宠她爱她,不也一样让她冲锋陷阵,将自己置身于危险当中?” 我反问,把刚才的问题,原封不动地扔回到老冥主的手里。 老冥主的脸,瞬时垮了下来。 不过旋即哈哈大笑,“朝雪说你口齿伶俐,我本不是特别放在心上。如今看来,你这嘴巴相当厉害。不过覃朝雪是覃朝雪,你是你,你可不如她。” 提到奶奶时,老冥主的脸上,一闪而过的温存。 我在这刻突然理解奶奶为什么愿意为了这个男人背弃世界,便为了在他的心里占据最后的一抹特别。 我感慨着,不动声色地取出金钗,握在手里。 “我是不如她,不过你要对付的,又不止我一人。”我说完,以眼神示意卫飏。 他的背上陡然多出一对巨大的黑色羽翼,羽翼包裹老冥主的身子,他被限制了行动,竟然动弹不得。不过不慌不忙,反而冷嘲热讽,“卫飏,你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吧?还是说,你以为这翅膀能控制我一辈子?” “不能。”卫飏平静地回答,答案和老冥主想得一样。 他冷哼地笑了笑,言语中竟是嘲讽,“既然不能,你以此困我做甚?还是你等着白苏过来?” 白苏应该被奶奶在某个地方拖住了,一时顾不上这边。 “不用白苏。”卫飏打断老冥主的话,眼神示意我走近,“夏忧就行。而且她远比白苏,更适合将你终结。” 语罢,老冥主瞠目结舌地看着我,不敢相信。 我从身后,拿出那枚刻着凤凰和彼岸花的金钗。便看到老冥主的脸色陡然一变,由不解变成了恐惧,他颤颤巍巍地说,“它……它不该在你这,不该在你这!” 钗,是她做的 我迟疑地看着手里的金钗,模样奇怪。总觉得老冥主认识金钗,而且背后还藏着一个故事。 我疑惑地看着卫飏,他钳制着老冥主,似乎很愿意和我分享这个故事。 “这把钗,是覃朝雪做的。也只有她,手艺巧夺天工,做出之后对厉鬼杀伤力极大。所以这把钗只有生人可以触碰,亡魂触碰轻则重伤,重则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我望着手里的金钗怔愣,没想到竟然是奶奶打造的。 “她不止打造了这枚金钗,而且还是为了对付我。”老冥主苦涩地笑了笑,似乎陷入到了深沉的回想当中。 那时奶奶和老冥主还未认识,只是从那些在人间停留的魑魅魍魉口中听说了老冥主种种不堪的事迹。那时的乃纳已经名声鹊起,是小有名气的走阴人。白苏找到了她,想让她帮忙对付老冥主。 奶奶那时年轻气盛,以为自己是在为民除害,于是干脆答应,花费时间打造了这枚可以置厉鬼于死地的金钗,戴在身上准备行刺老冥主。却不想被老冥主吸引,两人很快坠入爱河,还怀上了老冥主的鬼胎。她再不能以金钗要他的性命,于是将它深深埋藏在地下,不再对任何人提起。 这件事情,原本已经随着历史的尘埃被掩埋。只有见到金钗的时候,又被重新挖了出来。 老冥主说完故事,冷冽地笑了笑,“只是朝雪不知道,在她第一次见我时,我便清楚了她来的意图,让她坠入爱海,不过是我的一场阴谋。” 我眉头皱得更紧,竟然对奶奶生出几分同情,倘若她知晓老冥主的喜欢中夹杂着利用,她该多伤心。 “不过,我也聪明反被聪明误,竟然喜欢上了这个被我玩弄在掌心、当成棋子的小丫头。”老冥主一边摇头一边感慨,言语充斥无奈和感慨。 卫飏轻轻往上扯了扯嘴角,结束掉了对过去的回想,强迫地将我们拉回到了现实当中。 “后来白苏机缘巧合找到了这枚金钗,用手触碰时便知道它的厉害。她小心翼翼地收拾好,知道可以用它来对付你。又想起当初拜托覃朝雪的事宜,故而确定了金钗的来由。” 他叹了口气,紧了紧裹着老冥主的翅膀,低声提醒说。“小忧,动手吧。” 我点头,举起金钗,朝着老冥主的胸口重重扎下去! 我曾经连杀鸡都不敢,如今一双手上,却要沾满血腥…… 眼看金钗就要进到老冥主胸膛里,那些缠绕在他身上、作为伪装的红斑竟然一下消退,露出周瑾清秀俊朗的容颜,他张开眼睛,模样不解地看着我。“夏小姐,你……你怎么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该死,他竟然把自己藏身起来,以无辜的周瑾做挡箭牌! 老冥主的本尊,还隐藏在周瑾的身体里。他躲在暗处,窥伺即将要发生的一切! 我没想到,他竟还有这手! 卫飏还是紧紧地桎梏着周瑾的身子,不过也有些慌了,“小忧,你杀了周瑾,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彻底地除掉老冥主!” “杀了周瑾?”我茫然地看着卫飏,以为自己听错了。 周瑾也无辜地看着我,模样可怜,如一只受伤的小兽,颤颤巍巍地问,“夏忧,你要杀了我?为什么?” 我怔住,无法回答他的问题,更无法直视他的眼睛。 我,迟疑了一瞬。 只在这电光石火中,红斑再次从周瑾的脸上溢出,潜伏着的老冥主重新占领高地,以手掐住我的下颚。我手努力地挣扎着,只再没法刺入到了他的胸膛! 他笑得更得意,身子颤抖得也更厉害。“我以为你怀了鬼胎之后,便会比之前精进不少。只是可惜,你到底还是得为自己的善良买单。” 他扼住我的下颚,一下加大力气! 我浑身使不上劲,只感觉呼吸越发急促,因为缺氧一张脸憋得通红发紫! 我握着金钗的右手,突然被卫飏捉住,他咬牙干脆将金钗插入到周瑾的胸腔,老冥主吃痛地松开我,红斑一下完全消散! 周瑾错愕地看着我,他又回来了? 一缕黑烟从他的身体里逃了出来,流窜逃走! 卫飏收了翅膀,他的手握着金钗停在周瑾的胸膛处,接触金钗的手指已经完全被腐蚀,露出狰狞的白骨。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张脸苍白得吓人! “你把手松开!”我慌乱地打掉他握着金钗的手,某只没有料想到我的举动,虽然松开了手,不过身子一个趔趄,竟然栽了下去。 我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奈何某只着实太重,我撑不起他,只能和他一起跌倒,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卫飏倒在我的怀里,他的精魄借由手上的伤口不断往外溢出。 “喂,你还好吧……” 我皱皱巴巴地问,小心翼翼将他身子撑起。某只似乎缓过劲来,颓败地坐在地上,模样是我从未见过的挫败。“周瑾,死了吗?” 他问了个非常奇怪的问题。 虽然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我还是认命地走到周瑾的身边。他紧闭着眼睛,一张脸青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金钗还是停在他的胸膛处,不过捅得不深,至多伤及到皮表。 我小心把金钗拔出,没想他的身子竟然化作一滩淤泥,很快和大地完全融为一体。这一幕发生得太突然,我完全没想到,只能回头看了眼卫飏。 他显然也没有想过。 不过却比我镇定了许多,他将身子往后靠了靠,模样涩涩地笑笑。“好了,他现在死了。” 我扔给卫飏一记白眼,他轻描淡写的语气,让我很不爽。 我走近,轻轻踢了踢他放在前面的右脚,“那么你呢,你还好吧?” 我之前问过他一次,不过被某只岔开话题。所以纵然尴尬,我还得再问他一次。 卫飏没有立刻回答我,不过倦懒地抬头,微眯着眼睛看了我一眼。 “小忧,你在关心我吗?” 他问。 睫毛微颤,声音细弱得淹没在风中…… 口是心非 虽然他说得清浅,不过偏偏被我听到,脸上瞬时热得仿佛被烧灼过了一般。 我记得现在还在冷战,不过止不住对他的关心,只能皱皱巴巴地负隅顽抗,“我……我没有,我就随口问问!” 果然,又在睁眼说瞎话。 鬼胎听不下去,吐槽我说。“娘亲,您就不能实话实话吗?” 我被逼得尴尬,不过别扭地将头转过去,佯装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 他也没有再追问,只是将身子慵懒地靠在后面的墙上,言语轻柔地说,“我倒也没什么大碍,稍微休息一会便好了。” “哦。”我心虚地应了声。 不过,大概连标点符号都懒得相信。他永远都是各种逞强,鲜少露出虚弱的一面。 也极少,和我说实话。 而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抗在自己的身上。 我嘴上说着生气,其实或许已经心软,想要原谅某只。 ………… 白苏到了。 一起来到的,还有跟着她的两撮鬼差。周遭情况虽然一片混乱,不过就我们这,她一眼便看出了问题的症结,皱眉反问。“你们这里,是捉到老冥主了?” “不,让他逃走了。”我小心翼翼地说,不好意思地把金钗递给白苏。 白苏斜睥着眼睛看了眼金钗,没打算接过。“这东西还是你收着吧,它是覃朝雪的东西。你是她的孙女,这东西你替她收着,没什么不好的。” 白苏坚持,我不敢违背,只能小心翼翼地将金钗收拾起来。 白苏扔给卫飏一瓶金色的药,“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这是治伤的药。倘若不想让所有的亡魂尽数消散的话,我建议你还是认真涂抹涂抹。” 卫飏应了一声,打开药瓶涂抹起来。 我稍微松了口气。果然一物降一物,我拿卫飏没辙,还得白苏来治他…… 不过我看着白苏,欲言又止。 “你要问我覃朝雪吧?”白苏轻巧地读懂了我内心的想法,我及其为难地点头。虽然知道我们现在立场完全不对付,但就嘴贱想问问。 白苏没有怪我,甚至还体谅我。 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表情一沉。“我带的那队小鬼,他们找到了覃朝雪,她还活着,不过被我捉了。” 我松了口气,又听白苏接着往下说。“我常说地府要守地府的规矩,故而依着道理,我不能在她还活着的时候,把她监禁在地府。只是她太危险,我不得不时时刻刻地看着她。” 白苏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言语中藏着些许遗憾。 不过,她是对的。 我也觉得,这样的安排最为妥协、妥当。 ………… 白苏和我们说完后,带着剩下的鬼差沿着红崖村走了一遭,负责善后。 洪崖村刚刚经历了一场人和鬼的混战,已经满目疮痍,和我刚来时的村子截然不同。侥幸活着的村民大多目光呆滞地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我,并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们也想知道,洪崖村到底是造了什么样的孽,才遭遇到了这么一起灾祸。 ………… 善后的工程浩大,整整花了一个晚上才收拾完全。我和卫飏相顾无言地呆了一个晚上,我见他敷药过后手掌伤口较之前好了许多,脸色也不似最初那般苍白,这才放心下来。 我嘴上说着不关心不在乎,心里的牵挂心知肚明。 某只大概也是知道的,只是没有捅破最后的那层窗户纸。 白苏把鬼差统统打发回去,穿过废墟来到我们身旁,“我刚才和洪崖村剩下的村民和鬼众达成协议,以后这地界交由地府管理。他们原有的规章制度一切重置,转而沿袭地府的规矩。” 白苏不只是要捉到老冥主,更要维系这里的秩序。 “你都安排好了,倒不用向我汇报。”卫飏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果然被白苏教训了。她把卫飏拎了起来,目光冷冽如寒冰。“我没有要和你汇报的意思,你跟我过去,有些事情我们好好的,单独聊聊。” 白苏一张脸紧紧绷着,似乎事情不大单纯。 我忧心忡忡地目送他们离开。白苏刻意带着卫飏走到一个角落,似乎是刻意回避我说些悄悄话。 下意识地嘟囔了下嘴巴,心气不顺。 “娘亲明明就担心父君,为什么藏在心里不说?”鬼胎压低声音,特别八卦地开口。我瞪了眼自己的肚子,下意识地用手轻轻拍了拍,“你……你不许乱说,还有,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了,难道不知道有句话,叫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吗? 我训斥鬼胎,他啧啧地扁了扁嘴巴。 “娘亲这是急了。” 我更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只能无奈地扶了扶额头。 ………… 索性卫飏和白苏只聊了一会儿,两人便一前一后地走了回来。虽然我从它们的表情中看不出些许的变化,不过隐约还是感觉出了事态的严肃。 “老冥主向来狡猾,最会隐藏自己的行踪。”白苏以手托腮,模样认真地说,“但不能任由他一直躲躲藏藏。他那时虽然逃走了,不过金钗一定伤到了他的身子,我们须得在短时间把他捉了,不然……” 说到这里,白苏戛然而止。她没有在继续,因为我们都听出了她话里藏着的深意。 “覃朝雪在我的手上,希望老冥主还会顾念曾经与她的旧情。”白苏一边说,一边将注意力停在我的身上,“小忧,我知道这样有些不大光明磊落。对你也是一种伤害,只……” 她顿了顿,言语遗憾。“我没有更好的办法,倘若可以完全解决问题,不择手段,就不择手段吧。” 我下意识地把手握成拳头,所以他们刚才就在说这个吗? 我心疼奶奶,不过更明白白苏这么做的原因。 “我知道的。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我知道自己卷入到了一场更大的纷争当中,疲于挣扎,不能独善其身。 “你们,回蓉城静观其变。” 你不用叫我奶奶 我为难又有些不大情愿,不过白苏已经这么交代了,我是没法,只能极其不情愿地点头答应。 我心里藏着小九九,白苏大抵也知道我的诉求,她无奈且清浅地叹了口气,“收起你那楚楚可怜的眼神。不就想见一眼囚笼中的覃朝雪吗?走吧。” 她果然知道我在想什么。 只我怔了怔,没想白苏直接说出了我内心的想法。见我还愣在原地,白苏更不满地催促说。“我劝你快些答应,不然我就后悔了。” “好的,好的。”我果断答应,心里欢喜极了,甚至没有注意到我身后的卫飏,他轻轻皱了皱眉头。 似乎不愿意让我去,不过见我模样激动,便不再说什么。 白苏带着我来到湖边,原路返回到了地府。因为要见覃朝雪是件非常隐蔽的事情。她避开一众厉鬼的耳目,递给我一件宽大的黑袍,不偏不倚地遮住我整个身子。 黑袍让我显得低调,甚至低矮到了尘埃中。 白苏带着我和卫飏,来到地狱的最深处,穿过一道又一道的铁闸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停了下来,指了指最里面、最戒备森严的一间。“覃朝雪就在那里。我知道你应该有话单独和她说,我和卫飏,在外面等你。” 白苏说完,手落在卫飏的肩上,示意他一起退下。 卫飏面上有为难和不情愿。 白苏往上翻了个白眼,言语轻柔地规劝,“你放心,夏忧如今怀着鬼胎,今时不同往日。再加上里面的覃朝雪五花大绑,动弹不得。她们在一起,也就随便聊聊天说说话,不会有危险的。” 卫飏没有反驳,只漠然地点头,跟在白苏的身后离开。 …… 我目送他们离开后,推开了那道沉重、厚重的铁门。 白苏没说错,奶奶是五花大绑地捆在柱子上,大抵怕她逃了,用的还是铁链。她低垂着头,仿佛一夜苍老了十年。 我印象中的奶奶,意气风发,剑斩厉鬼。 可眼前的她,只是一位上了年纪,垂垂暮年的老者…… 我也清楚地意识到,那个曾经在我印象中无往不利的奶奶,如今竟会是这幅模样…… 她感觉到我目光的注视,缓慢轻柔地将头抬了起来。 “小忧。” 我眼睛一酸,着实不喜欢现在的氛围,不过将头微微别了过去。 “你到底,还是来了。”她没有太多的意外,好像见到我之后,便把心头的巨石暂时落下。又见我眼神迷茫,她再继续说。“成王败寇,我输了,便是这幅模样。” 成王败寇…… 这四个字,她说得倒也轻松,仿佛已经料到了会是这么一个下场,也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 我鼻头酸酸的,反问她。“你怎么不问问我老冥主怎么了?你不担心吗?” 那个在地府万人唾弃的名字,偏偏是奶奶心头的明月光、朱砂痣。她将头靠在石柱上,言语清浅地说,“我不担心。他应该是逃了。倘若他灰飞烟灭魂飞魄散,白苏这时应该会过来和我炫耀,告诉我选择错了。可是她没有,我便知道他没有完全覆灭。” 她,是对的。 “我也没有选择错,不过是和他一起败了,算不得一件特别糟糕的事。”奶奶最后感慨了句,她将头转了过去,似乎没有了和我继续说下去的精力。 我唇咬得更紧,不过也没什么好说的,正打算退出去时。 沉寂良久的奶奶突然开口。 “你,你怎么不问问我,老冥主会去什么地方?或者,花些心思套我的话?白苏这时让你来看我,不就为了这个吗?” 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或许这才是白苏让我过来的真正目的。 我叹了口气,将身子重新转了回来。 “那时,你明明知道他会对我不利,也知道他对我起了杀心。你是打算,也不要我了吗?”我小心翼翼,问出这个最让我伤心的问题。 我知道自己于她只是一只花瓶,但之前他明明义正言辞地保证,我不是一只可以随便丢弃的花瓶。 只…… 我到底还是被她弃了。 奶奶沉默了一会儿,委屈遗憾地看着我。“小忧,你知道的,我始终没法违背他的意思。” “从今以后,你不用叫我奶奶了。” 她说得轻巧,不过我听出了另外一层含义,我不用叫她奶奶,意味着我们曾经的关系,便这么断了…… 我张了张嘴巴,努力地吸了两口浊气。 “好。我知道了。” 我回答说,“至于老冥主在什么地方,我不想问,也不想套你的话。” 一则我言语拙劣,说谎什么从来逃不过奶奶,更不用说变着花样地去套她的话了。二则老冥主在奶奶心中那么特别特殊,她也不会背弃老冥主,说出他再什么地方…… 已经预见了自己的徒劳,我索性省掉了盘问的功夫,干脆退了出去。 奶奶望着我离开的背影,迟疑低下头。 我知道她在做一个选择题。她选择了老冥主,而我,连同其他人,她都选了背弃…… 我从牢房出来,要穿过一条走廊才能到外面。 肚里的鬼胎突然说话叫住我,小家伙难得认真了次。“娘亲,你有想过冥主让你进来,是为了叙旧还是为了套话?” 他问得,很尖锐。 我深吸了口气,尴尬着往上扬了扬嘴角。 这就是一层窗户纸,我心里清楚,只偏偏鬼胎要把它捅穿说破。 ………… 我沉默。鬼胎犹豫良久,再接着之前的往下说。“或许娘亲,你不该把白苏想得太简单了。” 这话,我之前也听梁姣说起。 如若不是手段狠毒,心狠手辣,白苏根本不能在地府占据一席之地,更不用说捍卫她冥主的身份。 “我知道了。” 我清浅地出了口气,就算回答鬼胎了。穿过那条长长的走廊,到了外面。 白苏和卫飏在外面等我,见我出来迎了上去。 我避开卫飏眼里的关切,小心翼翼地看向白苏。白苏倒是坦坦荡荡,“行了,人你见完了,差不多也该回去了。不过你这次入地府,包括上次,都得保密,谁都不许说。” 楼下的灵堂 这是自然,我到底还活着,以活人之躯入地府,自然各种不和规矩。 我点头记下,保证打死都不说出去。白苏松了口气,竟然给我下了逐客令,招呼我们快些回蓉城去。还说这里的善后全权交给她便好。 善后事情一向麻烦繁琐,就算真要我来,我也未必能处理妥当。 卫飏在前面带路,他回头的时候见我还怔怔愣在原地,不由微微蹙眉,将身子半转过来。 “小忧,怎么了?”他问我,言语之中深藏关切。 我嘟囔着嘴巴,虽然因为他的关切导致周遭气氛尴尬了不少,不过压低声音抱怨,“我以为白苏让我见奶奶,是为了套奶奶的话,从而得知老冥主可能藏身的地方。只她为什么不问我……” 我犹豫着说,这和我预期的不一样。 卫飏摇头,好笑地以手指轻轻点了点我的脑袋,“那老冥主的藏身之所,覃朝雨告诉你了吗?” 我摇头,皱皱巴巴地说。“奶奶不肯说。” 卫飏似乎早就猜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倒没有露出太多的惊诧,只好笑着摇头,“一来覃朝雪未必知道老冥主的藏身之所,二则她就是知道也一定不会告诉你,这些白苏都心知肚明,何必再问你呢?” 说来也是。 我哦了一声,跟在卫飏的身后走出地府,再经由火车辗转,回到蓉城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到了下午。 在路上的时候,卫飏问我之后的打算。 我们坐在一起,不过感觉倒不像之前几次出行,大抵因为尚在冷战的关系,所以气氛到底尴尬。我想了想,认真地回答说。“白苏不是说了吗?找老冥主和善后的事情,统统交由她不用我管。我打算回到学校好好学习,准备最后的期末考试。” 这一路各种破事,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看书了。期末考倘若再不好好复习,大抵我学霸的人设要崩了…… 卫飏也没有反驳,他将手背在身后,言语轻柔地说。“也好,好好看书复习,倒也不错。” 是不错,只是未必事情的发展,能得偿所愿。 ………… 一如刚到出租屋,却发现楼下搭起了个简易的灵堂。灵堂用深蓝色的布围了起来,旁边摆着一排的花圈,收音机里放着哀乐,不断有人过来吊唁。 虽然城里提倡死后送往殡仪馆,不过仍有不少人选择在家的附近,搭一个简易灵堂,办上三天或者七天的法场,之后再把尸体送到火葬场或者拉到乡下入土为安。 这样的白事我见得多了,除掉心里有些悲凉之外,并感觉出太多的奇怪。 只是,花圈上的名字,有些眼熟。 李浩然。 那是房东大叔的名字。我离开出租屋时还看到房东大叔和楼下商店的老板一起打麻将,摆龙门阵。每次见我回来,他都会特别给我打招呼,偶尔还会邀请我下楼和他们一起吃饭,或者买了小零食给我送上来。 他常说自己最大遗憾就是没有养个姑娘,所以就把我们这些租客当成了自己的小女娃娃,哪家有事都会殷切的帮忙,换灯泡修家电什么,一点不含糊。 我记得他身体一贯不错,平日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怎么可能…… 我犹豫着,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里面穿着孝服的女人一眼认出了我,我也认出了她,瞬时心里一凉。她是房东大叔的妻子,我们曾经见过几面,她是非常温柔的女人,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容,一看便是被幸福生活滋润的模样。 “小忧,你回来了。”她感慨着,招呼我和卫飏坐下。我坐了下来,顺带着打量了下灵堂的布置。 灵堂虽然简易,被分成了两个空间,前面一个空间聚集着宾客,亲友负责接待,宾客往来吊唁,说些关心的话语,然后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打牌热闹;后面一个空间放着房东大叔的遗像和棺材,点着蜡烛燃着高香,凭人吊唁。 我先给大叔上了两炷香,寻问大叔怎么突然就走了。 未亡人苦笑着摇头,“你大叔是车祸走的,他走得匆忙,我们都没有预料到。”说完,又是痛哭起来。 我安抚了一会儿,和她告别,回到卫飏的身边。 “我们,回去吧。” 卫飏点头,跟在我的身后离开,刚准备上楼时,灵堂却一阵骚动。 我和卫飏回头看,却瞧见一个人影从里面钻了出来。 我看着眼熟,好像是来灵堂闹事的乞丐,偷了水果和吃的朝我们跑来,后面有人穷追不舍。情况大致是这样,卫飏伸手一捞,便把那家伙捞了过来,提在手上。 阿姨赶过来,对我们一个劲地说谢谢,“这个小贼,一直来灵堂捣乱,今天总算抓到了。”阿姨模样严肃地给我们抱怨,“他也不是饿了,就算给了他吃的,也塞了钱,只他每每还要到灵堂捣乱,好像是跟我们家老头子过不去一般。” 她一边说一边叹气,气不打一处。 “等等。” 我叫住阿姨,蹲下身子打量了下那人。他穿得脏兮兮的,和一般的乞丐差不多,只是眉宇间有些眼熟,隐约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 我盯着他看,他也痴痴傻傻地看着我…… “居德慵?!” 我认出他,不过没有准备,竟然一屁股栽坐在地上。 卫飏听到我说居德慵的名字,他也愣了愣,将男人扔在地上打量了一会,“还真是他,不过……他怎么成了这幅模样?”他以手托腮,轻轻摇头。 我尴尬地笑笑,想起之前和居德慵的相见。 他那时在街头流浪,我好几次见到他,只都被他逃了。 “小忧,怎么了?”阿姨见我看着地上的乞丐发愣,模样小心地问我。我犹豫地咬了嘴唇,轻轻摇头。“阿姨,不如你把他交给我们吧。我们认识他……” “是吗?”阿姨有些喜出望外,竟然干脆答应。“那真是太好了。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肯帮忙真好。那我就把他交给你们了。” 我带居德慵回到出租屋,给祁鹄打了通电话,让他带居安一道过来。 那是居德慵 我没有在电话里说什么事情,只让他们尽快过来。 祁鹄挂断电话后,约莫半小时后出现在了出租屋的楼下,他之前来过,我招呼他上来,一起上来的还有居安。 小姑娘本就看我不爽,跟着祁鹄上来全程小嘴都在嘟嘟囔囔。 虽然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好话,因为祁鹄皱紧眉头,言语轻劝,“师妹,你少说两句。” 我不想和她小姑娘计较,不过礼貌地把祁鹄他们请了进来。 卫飏坐在沙发上,倦懒地看着压根提不起兴趣的电视,时不时以遥控换台。他把事情全权交给我处理,以一个绝对旁观者的模样,静静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我把居德慵藏在房间里,想着先给祁鹄他们做一轮心理建设后,再让他见人。 居安冷冽地扯了扯嘴巴,“你叫我们做什么?又想变着花样约师哥吗?”她对我一直有这样的误会,就算我一再解释,自己和祁鹄只是关系平平常常的普通朋友,但是她一定要误会,以为我和他有一腿。 以前她这么说,我都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大概因为今天心气尤其不顺,我懒得和居安好好说话,直接扔给她一抹冰凉的眼神。“我找他有正事,而且我还请了你一道过来,怎么可能做你说的那些龌蹉事情。还有,你把祁鹄当成宝贝,我可不这么想!” 我难得硬气了次,只言语有些太干脆,祁鹄为难地冲我笑笑。 我光想着给居安怼回去,竟然忘了顾忌祁鹄的感受。只能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干脆直入主题,“关于你们师傅居德慵,可有打听到他的下落?” 祁鹄摇头,无奈地接过我的话往下说,“师傅失踪后,我和师妹一起,几乎找遍了所有他能去的地方,不过了无踪迹,电话什么也没有。虽然说师傅性情古怪,又时常因为游历东奔西走,不过像这样不负责任地离开,还是第一次。以前,他都会告知我和师妹的。” “师兄,你和他说这么多做什么?谁知道她是不是居心不良,不然为什么问这么多奇怪的问题。”居安捂住祁鹄的嘴,不让他继续和我说话,转而模样严肃地看着我,“你别想和我师兄套近乎。我……我告诉你,接下来你有问题问我,不许问我师兄。” 我见过蛮不讲理的,但没见过如居安这样蛮不讲理的。 “我知道居德慵在什么地方。”在他们的注视下,我走进里面那屋,把一身狼狈还散发着恶臭的男人带了出来。倘若不是看清了他的容貌,加上之前便知道他流浪汉的身份,否则我真的很难相信,眼前这个狼狈如乞丐的家伙,便是居德慵。 我把他带出来后,居安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抱怨,“夏忧,你从哪里找了这么个乞丐回来?你不是说有我爹爹的消息吗?他,他在哪里?” 我朝居安翻了个白眼,正想提醒她眼前这狼狈不堪乞丐模样的不是别人,正是居德慵。 祁鹄眉头紧皱,叫住还在抱怨发牢骚的居安。 “师妹,那就是师傅。” 居安一脸无辜地看着祁鹄,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模样小心,认真地打量了居德慵一番,非常勉强地认了出来。 大抵着实吃惊,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嘴里喃喃,“不……不可能,不……不应该呀。” 祁鹄也抱住居德慵,小心翼翼地查看他的情况。只居德慵好像已经不认识他了一般,模样痴傻,远没有了我们最初见面的精明和霸气。我轻轻叹了口气,挪动身子到了卫飏身边,给他们师徒父女留出足够的空间。 卫飏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模样平静。 老实说我们相处挺尴尬的,我嘟囔了下嘴巴,“我以为你会说我多管闲事,也以为你和祁鹄见面,会剑拔弩张。” 我没说错,毕竟他们一直非常不对付。 卫飏点头,“我倒不觉得你多管闲事,毕竟你觉得自己有必要和祁鹄说,需要给他交代。他似乎比之前成熟了许多,我们应该打不起来。” 他说得俏皮,我扔给卫飏一抹白眼,轻轻哦了声。 祁鹄拜托居安下楼买干净的衣服和洗漱用品回来。居安点头,一路慌乱地下楼。 说是去买衣服,不过我看出他应该是故意支开居安。 果然居安走后,祁鹄暂时扔下居德慵走了过来,“师傅,这是怎么了?” 我摇头,无辜地将手摊开,“我不知道。我今天在楼下灵堂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这么样了。而且听房东阿姨说,他似乎一连几天都去灵堂那里折腾,弄得怨声载道。” 虽然知道祁鹄不会把事情算在我的头上,不过我惯性地把自己择出来。 “我知道和你无关。”我推卸责任的模样,让祁鹄有些忍俊不禁,他尴尬地笑了笑,不过很快换了副认真的模样盯着我看,一本正经地冲我点头。“夏忧,谢谢。” 我怔愣地停在原地,好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祁鹄干脆挑明,“我谢谢你找到了师傅,更谢谢你能通知到我。只是……”他叹了口气,眼睛迟疑地看向居德慵。“只是师傅这样,我很担心。” “你看不出他怎么了吗?”一直在看戏的卫飏突然插嘴问到。 祁鹄摇头,模样复杂地看着卫飏。他们针锋相对我太司空见惯了。倘若不是因为我还在这里杵着,他们两多少得顾忌下我的面子,不然早就打起来了。 “怎么,你知道?”虽然他们没有动手,不过火药味在周遭弥散,战争一触即发。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尴尬地琢磨着,倘若等会发生争执,自己是帮卫飏呢,还是帮着祁鹄呢? “我知道。”卫飏清浅地回答,“他的情况一点都不复杂,不过少了一魄而已。人有三魂七魄,灵魂不全,则心智不齐。不过我奇怪的是,他的一魄,是怎么丢的。” 卫飏说着,目光落在祁鹄身上。 只我听着,好像在打哑谜一般。 他丢了一魄 “你说师傅丢了一魄?”祁鹄紧皱眉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的不简单。“丢失魂魄便会如此吗?我又该如何,把他丢失的魂魄找回来?” “你应该知晓了解他的生辰八字,可以以风铃招魂,具体做法你应该知道,或者你应该有法子知道,我在这儿不再赘述。”卫飏言语轻巧地点头,直接越过这个问题。 祁鹄点头,虽然模样有些缓和,不过他和卫飏,仍然剑拔弩张。“我师傅倘若恢复正常,还是会除尽天下恶鬼为己任,你现在帮了他,也讨不到一点好处,还是你存着别的居心?” 祁鹄向来言语干脆,说话不遮不掩,简单明了。 “我可没有要讨好他的意思,而且救人是小忧的主意,并非我情愿。”卫飏不待见祁鹄,更不想因为他的言语去促成或者缓和什么,不过言语轻巧地反驳,之后话锋一转,转而模样严肃地问。“不过,我倒想知道,居德慵的一魄是怎么没的。” 他言语认真,这个问题明显比怎么招回居德慵的亡魂更重要。 我不解地看了卫飏一眼。 卫飏见我不解,模样认真地解释。“之前王秀丢失一魄,是被厉鬼吞噬所伤。不过你觉得这世上能伤到居德慵,迫使他一魄脱离肉体的厉鬼,大抵能有几只?它有本事伤到居德慵的一魄,却没有直接将他杀死,而是这么狼狈不堪地活在人世,这样处心积虑的恶鬼,又有多少?” 卫飏推理,不过一点点地缩小着罪犯的范围。 祁鹄眉头紧皱,陷入深深沉思当中。卫飏继续往下说,“还有一点,居德慵于厉鬼而言非常危险,他们从来除之而后快,为什么不对他干净杀绝,除之后快?” 卫飏分析得很有道理,以至我倒吸了口凉气。 祁鹄的表情越发凝重,他也感觉出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般。他咬着下嘴唇,模样严肃地看着卫飏,“你……你想说什么?” 我从他的话语里,品出浓烈的敌意。 卫飏不以为然,明明知道会惹卫飏生气,竟然如实相告。“我想说的是,这一魄或许不是厉鬼从居德慵的身体里夺走的。而是他基于某种目的,主动献出自己的一魄,以求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胡说!”祁鹄打断卫飏的话,一张脸憋得通红通红,甚至上前要和卫飏动手。卫飏目光平和地看着他,眼里藏着怒气,不过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 祁鹄没有动手,因为居安刚好这时候回来了,她手里捧着新买的衣服和洗漱用品。祁鹄指了指洗手间,说借用那处地方给居德慵梳洗清理,希望我能行个方便。 我果断让出洗手间的位置,还把钥匙给祁鹄留下。告知他我和卫飏下楼吃饭,他忙完下来便是。 吃饭是假,腾出空间是真。 卫飏跟着我下楼,祁鹄目光复杂地看着我们离开。直至转弯再也看不到了,他才悻悻回到房中,开始帮居德慵收拾。 祁鹄虽然和我差不多的年纪,但是他经历的,明显比我多太多太多。 ………… 为了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我和卫飏去了楼下的小面馆,一边充饥一边等着祁鹄他们下楼。这时已经过了饭点,小面馆稀稀落落,几乎没什么客人,就连服务员都懒散地靠在桌子上玩手机,见到我们进来,才及其不愿意地迎了上来。 我们也不是来吃饭,只是找个清静的地方等着他们聊完出来。面上来之后,我一手托着面碗,一手拿着筷子胡乱地在里面搅和,时不时地抬头看卫飏一眼。 大抵我这样着实好笑,竟逗得卫飏忍俊不禁地摇头。 我们本来就在冷战,他那副模样更让我气不打一出来,我朝他扔了个白眼,不爽地暗讽,“你笑什么笑?一点不正经。” 卫飏摇头,不过言语轻巧地说,“我笑,你明明知道居德慵的事情既麻烦又复杂,偏偏还要置身其中。刚才祁鹄给你说谢谢,你似乎又不图这个……” 我当然不图祁鹄给我说谢谢,偏偏又听卫飏这么说,觉得他话里有话。 “还有你刚刚,你说居德慵少了一魄,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皱眉,啧啧不爽地看着卫飏,眼巴巴地等他回答。卫飏清浅吐了口浊气,言语浅淡地说,“刚才当着祁鹄的面,我实则还有保留。不过你问,我有义务如实相告。” 我怔怔点头,便听卫飏模样严肃地继续往下说。“我的意思是,这一魄不是别人从居德慵身体里抽出的,而是他主动献出,用来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地。” 为了让我听清听懂,卫飏言语干脆决绝,一字一顿说得很慢,以确保我每个字都听清楚了。 我是都听清楚了,但不代表我都听懂了。 错愕地瞪大眼睛,好久好久我才吃味过来,小心翼翼地问寻卫飏,“你是说,居德慵主动献出自己的一魄,可是,为什么?” 事情听上去着实太荒唐,偏偏卫飏模样严肃,又迫使我不得不信…… 卫飏将手放在自己的唇上,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我不知道,不过想来并不是什么好事。你知道居德慵,他向来为了除掉世上所有厉鬼可以不择手段,如若可以除掉那些厉鬼,就算把自己卖给魔鬼,他说不定,也会欣然点头应允。” 卫飏大胆假设。 我沉默了,虽然听着有些荒诞,不过本来以除掉厉鬼为己任的居德慵行事本就非常偏激,而且全然不顾后果,不排除他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把自己卖给厉鬼,也……也是可能的。 我们在小面馆呆了一会,祁鹄便给我打电话,报上这边的地址后,他带着已经收拾好的居德慵走了过来。虽然模样还是木讷,不过比之前好了不少,收拾得干干净净,只眼睛还是茫然无神,他似乎已经不认识我了,也不认识祁鹄,竟然任由着他摆布。 “我会把师傅丢失的一魄找回来。”祁鹄留下这话,便带着居德慵走了。 居安见祁鹄就这么走了,明显有些不甘心。她狠狠瞪了我一眼,咬牙切齿地说,“就算师傅是你找回来的,也别指望我给你说谢谢。你以后,离我师兄远些!” 她教训完,又小跑了出去。 回首不见他 我忍俊不禁地摇头,还真是小孩子的心性脾气。 卫飏却说她的性子,早晚都会吃大亏。 我没有驳斥卫飏,甚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我只是在居安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我过去也曾如她一般敢爱敢恨,直言不讳。 甚至明明知道那是一堵南墙,也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去,撞到南墙也不回头。 卫飏表情变得晦涩起来,大抵要和我说什么。我慌乱地站起来,在他的瞠目结舌中,我仓促叫老板过来结账买单,然后飞速逃回出租屋。 我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只是单纯想要避开卫飏。 他也感觉到了,不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慵懒起身,跟着我一起回到了出租屋。 回到出租屋后,我去到里面的房间收拾东西,一边收拾一边故作轻松地卫飏说,“我打算明天早上去学校销假,然后好好看书,专心致志地准备我的期末考。” 他靠在门上,轻轻嗯了一声。 我们曾经无话不谈,不过现在相处只剩了各种尴尬。我轻轻叹了口气,起身去到厕所,想着洗漱一下。 稍微松了口气,看了眼镜子有些模样憔悴的自己。 我小腹里的鬼胎嘟囔着嘴,阴阳怪气地说,“娘亲,你这何苦?难道你要继续和爹爹这样不尴不尬地相处下去?明明已经把事情说清楚,便不能把这页翻过去吗?” 我忍俊不禁地摇头,果然鬼胎就是鬼胎,他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那是一道深不可测的鸿沟,岂是言语简单地如翻书一般就能翻过去的? 只是沉默,不置一词。 它见我不说话,虽然不大高兴,便又嘟囔着嘴,陷入到安静当中。 我深吸了口气,稍微洗了把脸。 镜中的我,模样憔悴。 我小心伸手,轻轻触摸了下冰凉的镜子。镜子里的女孩,却毫无征兆地,冲我眨了眨眼睛。 女孩,有着和我一模一样的容貌,但是那双眼睛却远比我的更深邃、更深沉。 她盯着我看,一如我也盯着她看。 我没有感觉到鬼气,凝视女孩时,仿佛凝视着另外一个自己。 她也不是梁娇…… 不过那双盯着我看的眼睛,竟然毫无征兆地流出血泪!片刻之后,那张和我相似到骨子里的容颜,竟然一点点地发生裂变。好像原本光洁如新的水泥墙,突然生出一道又一道的裂痕。 斑驳、狼藉。 脸上的皮肤如墙面一般迅速脱落,连同一起落下的,还有五官…… 最后,仅剩了一副窟窿。 不过那如窟窿一样的眼睛,还是死死盯着我,不愿把注意力从我的身旁移开。 我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逃走,偏偏一双脚却如被万能胶水黏住了一般,竟然动弹不得。 另有一条藤蔓从地下延伸长出,将我的脚拴住。 我必须直面这面冰冷的镜子,无法逃避。 ………… 骷髅头,却在这时消亡。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装饰精良的古时轿子。轿子前站着四个轿夫,轿子四周拴着白色的冥花,整个轿子还是纸做的,抬起来时会不住摇晃,好似随风飘摇。 确切地说,这是一顶冥轿,活人嫁给死人时,便会乘坐这样的冥轿,经由三途川入冥府,与厉鬼约为婚姻,成为伉俪。 在花轿的后面,跟着热热闹闹的迎亲队,清一色都是地府的小鬼,他们脸上画着夸张的妆容,模样张牙舞爪,尽显狰狞。 不过配上前面的那顶花轿,整个氛围既热闹又诡异。 冥轿的一角被捞了起来,露出一张模样苍白的面容。女孩画着新婚出嫁时的浓妆,素白的脸上染着渗人的红妆。 她长得,竟然和我相似到了骨子里。 一模一样。 她怅然地看了眼远方,有些失望地将手缩了回来,放下帷帐,遮住整个冥轿。 她似乎翘首地盼着,望着,在等着什么人。 花轿,便这么毫无预期地,从三途川上穿过。 ………… 这里较之前更加萧条,萧索。 不过空空荡荡,既没有见到那些在三途川飘荡的孤魂野鬼;也瞧不见周围驻扎的鬼差。 三途川是地府的标志性建筑物之一,不过我看着这里的一点一滴,后知后觉地以为。 这里,和地府似乎不大相似。 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盛大的鏖战一般。 花轿走过的三途川,是劫后重生的三途川。 冥轿里的少女,慌忙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她匆忙急促地下了花轿,一路狂奔。 她奔到三途川的江边,沿着河岸走了一圈。 目眦欲裂。 神情着急。 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只她什么都没有找到,只能颓然地坐在江边,嚎啕大哭。她恍恍惚惚想起什么,将一双玉足放入浑浊的三途川江水当中。 江水仍然浑浊,只原本那些酷爱蚕食亡魂的小鬼尽数不见,双足进到江水里,再不能感觉出切身的疼痛。 少女抬起头,目光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江水。 稍微张了张嘴。 不过声音低沉喑哑,好似生锈了一般。她喃喃低语,好像在诘问,又像自言自语。 “他……他不在这里了。他……他能去哪里?!” 一行清泪无意识地从我眼里流出。 鬼胎怔怔却小心地问询我。“娘亲,你怎么哭了?” 它问我,镜子里的场景,却在这瞬完全消失。 我还在空荡简陋的洗手间里,仿佛刚才所看到的那些,所经历的种种都是幻觉。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模样不似之前那么惨白,只还未来得及擦拭的眼泪,暴露了我刚才的心境。 慌乱地擦了擦面颊,我怔怔地摇头。 我乘着冥轿,嫁入地府,途径三途川…… 那抹慵懒随性的影子,不也该在三途川等我吗? 他鲜有别处地方可以去…… 或者穷其寻觅,兜兜转转,竟再也找不到、寻不见…… 我深深地吸了口浊气,心里莫名慌张起来。 似乎为了印证什么,我慌乱地打开厕所门。 动静着实太大,惊着坐在沙发上的卫飏,他茫然地转过头来,模样奇怪地看着我。 ………… 这都取决于你 第461章 我着急地看着卫飏,很怕他会如我在梦中看到的那般,从我面前消失。 他不解地看着我,大抵我模样着实焦躁,他言语轻柔地诘问。“小忧,怎么了?” 我心里委屈得厉害,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怕他消失不假,但是顾及还在冷战,立刻一张脸绷得紧紧的,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和卫飏隔开一大段的距离。 “我没事。对了,我困了,我要进去睡觉。” 我语速极快,既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更为了不给卫飏反驳的机会。他虽然没说不行,不过微微蹙眉,模样小心地看着我。 “可是,现在还早。” 岂止还早,甚至天还没有完全黑下去。我唇瓣咬得更紧,好像一个明明经过精心包装的谎言,不期在这时被拆穿一般。 避开卫飏的眼神,我支支吾吾地解释,“时候是还早,但我睡觉也没错。你有意见?” 他忍俊不禁地笑了笑,明明看出了我的欲盖弥彰,不过没有拆穿,反而刻意地将话题一笔带走。 “对了,你怎么不问问我,元方去哪儿了?” 元方…… 他应该还不知道吧…… 元方是卫飏豢养的小鬼,我也有义务告知他之后发生的事情,故而轻轻长长地叹了口气,言语中充斥遗憾地说。 “大抵你还不知道吧,我被覃朝雪囚禁的时候,元方停在我的肩头,据说是老冥主养在我们身边的间谍。” 没有兜圈子,而是干脆直接地说出。 卫飏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不过吐出一口浊气,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惊诧,而是将身子慵懒地靠在沙发上,轻轻点头。 “哦。” 我以为卫飏的反应会很激烈,没想他表现得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淡定、淡然…… 好像,他一早就知道了。 见我惊诧奇怪,他再顺着我的话往下说,“你信覃朝雪,还是信元方?” 他问得,似乎有些模棱两可。 我犹豫地摇头,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后,我当然确切地相信元方,可是那时奶奶说元方是她安排在我身边的内线时,他也没有反驳。甚至,奶奶当时也没有丝毫要回避元方的意思。 我也是因为这,对元方存了怀疑。 不过话语从卫飏的嘴里说出后,我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轻轻出了口浊气,躲开卫飏关切的目光,“我不知道,或许等我见了元方,让他亲口说给我听。” “也行。”卫飏不置可否,成功结束了这个话题。 我和他之间又没话说,再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当中。 我退回到里屋,开始收拾东西。 小心翼翼的把门关上,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我刚才所有的心慌,所有的不安,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见到卫飏之后,瞬时消散。 他还在,便是极好的。 我将身子靠在墙上,小心听着外面的动静。可惜外面安静极了,就算我竖起耳朵,也什么都听不到。 “娘亲,你明明那么关心阿爹,会为他难过神伤,为什么佯装出一副别扭的模样,假装漠不关心呢?你这样不累吗?” 肚里的鬼胎抱怨说。 我的心事,就这么被鬼胎拆穿,不由得眉头一皱,不过还在硬撑的反驳说。“我没有,大人的事情,你小孩子别掺和!” 我说得鬼胎没有脾气,他也不再顶嘴,又重新安静下来。 我把东西收拾好,从里面出来。 卫飏还是坐在沙发上,他见我出来拿着箱子,不由得眉头一皱。 “学校不喜欢我们住在外面,我估摸着得回宿舍。之前有些东西没有收拾完全,我刚清点了下,将它们都塞进到了箱子里。” 我之前虽然住在学校,但到底把出租屋当成自己的家,故而留下了部分衣物和东西,并且心心念念地想着回来。 “所以,你不会再回来了?”卫飏反问我,似乎也不是在问我,因为他自顾自地替我决定。 我犹豫,不过清浅地点了点头。 呵…… 我听到了卫飏的一声苦笑,竟然直戳我的内心。我不露痕迹地看了眼自己胸口的位置,那里撕裂疼痛得厉害。 我把箱子放好,说着自己的安排。“明早我去学校报道,然后就去宿舍住下了。倘若有事你可以过来找我。不过,我希望最好无事。” 后面半句,我是真心的,毕竟这时找我的,从来不是好事。 我很礼貌,并且生硬的,要和卫飏隔开距离。 “小忧,你是在躲我吗?”卫飏终于问出了让我难堪的问题,我小心翼翼地,将身子背了过去,没有正面回答。 "之前的事情,我欠你一个道歉。"卫飏言语艰难的开口,“那一剑虽然不是我亲自刺入你胸膛的。但是白苏找到我,说明整个情况时,我是知情的。你因为梦到同样的场景忧心忡忡,我明明猜到事情的发展,却从未与你说起。” “我已经不怪你了。”我咬着唇,依从内心回答卫飏。“我怪我自己,我从来都是制造问题的源泉。” “可是你是怪我的。”卫飏苦涩的笑了笑,“你说着不在意,不过时时刻刻都在躲着我……还有你腹中的鬼胎,倘若没有准备好的话……” 他没有说完,不过意思已经昭然若揭。肚里鬼胎失望的嘟囔,“父君也不要我了。” 我素来怜惜鬼胎,小心反问卫飏,“怎么,你不喜欢孩子吗?” 这似乎是一个不需要问的答案。因为卫飏曾经无数次的和我闲聊与我憧憬,说起孩子的点滴。 他希望我们可以有个孩子。 “我喜欢,但我不想强迫着你去做那些不愿意的选择。” 他,还是在惯我。 妈咪就是口是心非 “不用,我会留下这个孩子。”我一边回答,一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鬼胎长得很快,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其他,我感觉小腹似乎有些隆起,衣服也比之前紧身了些许。 卫飏虽说不会强迫我,不过听说我会留下鬼胎后,他还是明显地松了口气,脸上展露出难得的笑容。 “你别误会,我留着鬼胎,是因为他曾经出言帮过我,救过我的性命。我投桃报李,跟你没关系!”我怕卫飏误会,果断干脆地反驳,只他还是冲着我笑,也没有拆穿我伪装出的假面。 “夏忧。”他只非常认真地叫着我的名字,眼神有些躲闪,“你能生下这个孩子,我……我很高兴,也,也很感激。” 我从未见过他这般,折腾得我更心虚,不安窘迫地往后退了退。 “不过你要搬回学校宿舍住,我不赞同。”卫飏一贯顺着我的意思,鲜有这么强硬的时候。“你之前的宿舍,接二连三发生奇怪的事情,被各种厉鬼纠缠牵扯,你好不容易才机缘巧合地从那旋涡里逃出,没道理还要再钻进去。我会和学校那边沟通好,他们不会强迫你住校的。” 卫飏说得清浅缓慢,希望我能慎重考虑他的意见。 “可是……”我犹豫地看向卫飏,想要拒绝,但不知道要如何组织语言。 “没有可是。”卫飏打断我的话,又继续往下说。“你一贯很有主见,我也一贯听之任之,不过希望这事你能听我的。”确实如他所说,平时种种都可以依着我,这是他难得坚持了自己的看法,并且强硬地要求我必须听从。 我张了张嘴巴,本以为自己会坚持,不想话到嘴边突然改口,“你说得对,宿舍发生过命案,又有那么多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盯着,我留在出租屋也行,不过我们必须保持距离。我……我是为了自身的安全,才勉为其难地留下来。” 说完,我便后悔,一个劲地在心里埋怨嘀咕,自己都说了什么! 我很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就算再怎么舍不得这个曾经和卫飏一起甜蜜的出租屋,也不能这么直白地说出诉求,他误会了不好! 卫飏虽然感觉诧异,不过庆幸他并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叮嘱我今晚好好休息,便乖巧地退出了房间。 顺带还替我把门关上。 我稍微松了口气,把悬在半空的担心落了回去。 “妈咪真是口是心非。”怀里的鬼胎突然在这时小声嘀咕了句,我慌乱捂住自己的小腹,寻思卫飏应该没有听到,这才有功夫和鬼胎算账,“你丫胡说什么,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鬼胎现在还在我肚子里,暂时奈何不了它,等它出来后,我一定要好好教育他,让他知道什么叫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每天这么口无遮拦,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我放了鬼胎一马,只鬼胎还是不依不挠,他模样严肃地说,“妈咪明明就想和父君住在一起,还要借口是为了安全才留下来。你宿舍里的鬼不都死光光了吗?剩下的,妈咪现在那么本事还打不过?依着我说,你就是为留下来找借口。” “你胡说什么?”我更窘迫,恨不得找地缝钻了。还双手合十的祷告,希望房间隔音效果很好,卫飏在外面没听到。 鬼胎还是不依不挠,找出证据证明自己的说法,“我才没有胡说,不然为什么刚才父君说不许你搬出去,娘亲一口便答应了?依着我说,你就是矫情,嘴上不饶人,但是心里还是舍不得离开曾经共筑的爱巢。” 他还是个孩子,怎么尽说些稀奇古怪的话? 也不知道,是……是跟谁学的。 “我没有!你不许在说了!”我生气地打了下自己的小腹,却疼得忍不住叫出了声。卫飏在外面关切地问我怎么了,我赶忙回了句没事,然后言语阻止他进来。 大概出于尊重,他竟然破天荒地没进来看我又弄出什么幺蛾子。 我以为这篇可以就这么翻过去,偏偏鬼胎继续乏力,“我知道,这叫不以分手为目的的吵架都是秀恩爱,妈咪和父君是在变着花样玩暧昧。” 暧昧他个大头鬼! 我被鬼胎弄得一张脸通红通红,半强制性地将灯关上,催促鬼胎快些睡觉。 它安静下来,我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我虽然一口否定了鬼胎刚才的话,不过在心里却比谁都清楚,我之所以留在出租屋,不是因为这里干净没有厉鬼侵扰,而是因为—— 他,在。 我曾在梦里遍寻不到卫飏,连三途川都变了模样,虽然知道梦来得荒诞没有一具,但不知为何,我就想这么守着他。 ………… 第二天我醒来,收拾好东西出门的时候,卫飏却倦懒地靠在沙发上浅睡。他睡得香甜,以往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在一瞬察觉,这次竟然连我开门离开都没注意到…… 我以为,他在装睡。 去到学校后,我来到教导处销假。虽然这趟出行秦川比预期得长了许多,不过在我说明家里有事情后,教导主任鉴于我良好的品行倒是没有多说,只让我抓紧时间准备接下来的期末考。 我点头应许,欢喜地从教导主任的房间里退了出来。 祁鹄守在外面,见到我过来,赶忙迎了上来。 他拉着我的手,翻过热闹的情人坡,选了一处偏僻的角落停下,模样认真地看着我。 我被他拉着一路小跑,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一边顺气一边和祁鹄寒暄,“真是好巧,学校这么大,我们竟然又能遇上。” 他板着一张脸,驳斥我刚才的说法。 “不巧,我是来找你的。” 我瞬时俨然,不过很快意识到祁鹄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知道自己逃不过,只能尴尬地笑了笑,伸手挠了挠脑袋,“你找我,是为了居德慵?” 我明知故问,祁鹄竟也丝毫不躲闪避讳,而是干脆点头。 “对,我为这事而来。” 我出了口气,清浅点头,示意祁鹄继续往下说。 你是胡说八道 “我把师傅带回家,寻了师傅以前的徒弟过来查看,确认师傅的确丢失了一魄。”祁鹄模样认真地看着我,娓娓道来。居德慵损失一魄的事,卫飏已经干脆明白地告诉祁鹄了。可惜祁鹄应该信不过他,专程找人再确认了下。 虽然有些多此一举,不过倒也附和祁鹄一贯的作风。我点头没有说破,示意祁鹄继续往下说。 他稍微一顿,面露为难地继续往下说。“知道师傅丢失一魄后,我和那人一起想办法,无论是用招魂铃还是勾魂符都徒劳无功……可是一魄不能单独去地方,又能到什么地方呢?” 祁鹄自言自语地嘀咕,“那虽然只是一魄,不过也残留着师傅厉害的术法,一般小鬼根本困不住。小忧,你……你说它能去哪?” 关于那一魄的去向,卫飏曾和我说起,不过那只是他的推测,我自知不能说给祁鹄听。 可是他又缠着我不放,目光哀切,想要知道那一魄的去向。“我师傅厉害了一世,多少厉鬼听说他的名字便闻风丧胆,不敢妄动。可惜临到头来,竟然丢失一魄,整日恍恍惚惚,神情溃散。” 我很了解祁鹄,他敬重尊重居德慵,几乎将他当成神灵一般崇拜。他不光叫居德慵师傅,更是把他当成了自己一生的榜样。他希望居德慵是完美的,是没有缺憾的。 可惜…… 我叹了口气,深知道要帮祁鹄,还是得说出事情的真相。我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说。“卫飏告诉我,鲜有厉鬼可以夺走居德慵一魄,应该是他为了某种目的,甘愿献出一魄。我觉得,你可以顺着这条线索寻觅下去。” 我自知依着祁鹄对居德慵近乎于盲目的崇拜,我刚才说的那些他很难相信。没想祁鹄的反应比我预期地还大,他错愕地瞪大眼睛,模样认真地冲我摇头。 “夏忧,你在胡说什么?” 我怔住,没想过祁鹄会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我支支吾吾,还没有想好要说什么,没想祁鹄却一阵劈头盖脸的控诉。“从来只有厉鬼才会垂涎人的魂魄,我师父从来和厉鬼不共戴天,怎么可能和厉鬼交易,献出自己的一魄!” 他不信。 我叹了口气,话已说到这地步,我再不能遮遮掩掩,只能坦然相告。“你说得也有道理,只是如果一魄不是献给厉鬼,为什么招魂铃和追魂符都寻不回来?” “一定还有别的可能!”祁鹄急促地打断我的话,因为生气和紧张,他一张脸憋得通红通红。“对,一定还有别的可能。” 祁鹄平时冷静睿智,只有在事关居德慵的时候,才会方寸大乱。 我特能理解,不过清浅地叹了口气,言语遗憾地反驳,“比如?” 祁鹄皱眉看着我,支吾地张了张嘴巴,他想要自圆其说,只又想不出原因,只能硬着头皮说,“我学艺不精,暂时想不出别的可能。可是我师傅巴不得除尽天下所有厉鬼,怎么可能和它们勾结,和它们交换条件?甚至以自己的一魄作为交换,这太荒唐。”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能陷入到深深的沉默当中。 我说服不了祁鹄,本想就这么算了。 哪知我腹中的鬼胎竟然不依不挠,偏偏选了这时候开口。“我说你这人好奇怪,明明是你问我娘亲那一魄的去向,结果娘亲和你说过后,你又死活不相信?那你问我娘亲,又做什么?” 刚才祁鹄的态度不是很好,鬼胎竟然看不下去,它开口替我鸣不平! 只是,他非但不能让祁鹄相信我的说法,反而引起了祁鹄的注意。他皱着眉头,将一抹关切的目光落在我的小腹上。 我心虚,赶忙用手捂住小腹。 尴尬地冲祁鹄努了努嘴巴,艰涩为难地苦笑。“那个……那个……” “夏忧,你的肚子?”祁鹄没想让我糊弄过去,只看着我的肚子,一字一顿,模样严肃地说。我心虚地咽了口口水,赶忙用手把肚子捂住,“你……你刚才什么都没听到,我肚子里也没鬼,就长胖了而已。” 我向来不擅长说谎,刚才这么一段好几次都差点咬到舌头。偏偏我说完祁鹄还是目光如炬地盯着我,见我还要负隅顽抗,他只能非常“厚道”的提醒。 “小忧,你腹中怀着的是鬼胎,你瞒不住我的。” 见谎言已被拆穿,我心虚地笑了笑,不敢再面对祁鹄,只想找地缝钻了。他等会要训斥我的话,我猜得七七八八。 我支吾地张了张嘴巴,只能默默点头。 他苦涩地笑了笑,不似在问我,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这孩子,是卫飏的?” 我点头,眼神飘忽地避开祁鹄的视线。 声音细小如蚊子,“这孩子是个意外,我没想过的。” 祁鹄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似乎要对我动手,不过到底还是隐忍住,只深深地叹了口气,“夏忧,你就不能自爱些吗?” 我以为他会劝我人鬼殊途,那我尚能理解,只祁鹄说我不自爱,未免有些太过突兀。 我和卫飏虽然现在闹矛盾吵架,但当初在一起时,一切发乎情止乎礼,我清楚他厉鬼的属性,也清楚自己一门心思的喜欢。所以断然不能忍祁鹄给我扣一顶不自爱的帽子。 我问心无愧,也懒得反驳,只借口时候不早要离开。 祁鹄没有拦着我。 只是冲着我的背影大声嘶吼,“夏忧,总有天我会向你证明,我师傅永远不可能和厉鬼签署协议,不会因为私利将一魄交易给魑魅魍魉!我也会向你证明,你把自己交给厉鬼,除了弄得一身是伤外,也不可能捞到半点的便宜!” 祁鹄的话,前半句我不在乎,后半句却如针扎一般刺入我的心上。我没有和他争辩,只是加快了脚上的步伐,头也不回地离开。 鬼胎不爽地嘟囔了句。 “他说得倒是轻巧。只是娘亲,我怎么觉得这破道士喜欢你呢?” 我停下脚步,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过一张脸绷得紧紧地驳斥他,“你别乱说,我和他之前没关系,也不可能!” 鬼胎这才乖巧地闭上了嘴巴。 陪我去殡仪馆,好吗? 大抵因为这事闹得非常不愉快,我后面上课的时候,多少有些魂不守舍。 之后我摇晃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朝着出租屋的方向走去。楼下的灵堂正在拆除,他们请了灵车,要把房东大叔的尸体送到殡仪馆火葬。 帮忙的人不少,还有许多聚在一起看热闹。 我绕过人群,低调地往楼梯走。 房东大叔的妻子刚好从里面出来,见到是我赶忙迎了上来,她刚死了老公新寡,一双眼睛哭得通红通红,好似红枣一般。我简单安抚两句,劝阻她节哀顺变后就想上去,哪知她突然捉住我的手腕,拽着我来到房东大叔的棺材前。 “小忧,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她看着我,模样认真。 说着竟然要给我跪下,我哪里受得起,赶忙尴尬地把女人扶了起来,硬着头皮说,“姐姐,您先说什么忙。只要我能帮,我一定尽量做到。可倘若我不能,还请不要见怪。” 我赔礼道歉,心虚地看了眼楼上的出租屋。 卫飏探出脑袋看着下面,瞧见我和房东妻子纠缠在一起,他不自觉地微微皱眉。 不过没有冲将下来,而是站在上面静观其变。 “小忧你放心,不是什么难事,而且我不会让你白帮忙的。我……我可以免你半年的房租。”女人拉着我的手,虽然没有说什么事由,不过已经干脆地朝我抛出了橄榄枝,并且巴巴地盼着我能答应。 固然半年的房租非常诱人,不过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模样犹豫,更想知道她到底有什么诉求。 女人见我一直盯着她看,虽然为难,不过到底和盘托出。 “我家丈夫马上就要去殡仪馆烧成灰烬,之后埋入公墓当中。我虽然请了道士全程跟着,但不知道他靠谱不靠谱,听说小忧你知道些鬼神之事,我想拜托你一起,跟我送送他,倘若路上遇到什么不懂,还能帮着指点一二。” 我俨然,要求于她而言倒是不算什么,只在我听来,多少有些过分。 女人也看出了我的为难,继续好言相劝,“我也是怕自己什么都不懂,到时唐突了我家那口子,也让别人看笑话了……” 我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楼上的出租屋。 卫飏果然还在盯着我看,眉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我本来想要委婉的拒绝,不过如中邪一般,再瞥见卫飏盯着我看之后,竟然冲女人点头,“那行,我跟着你一起上殡仪馆。不过大概流程还是跟着道士走,我就在一旁补充,有没有什么疏漏。” “真的吗?”见我答应,女人喜出望外,当然我说什么是什么。她欢喜地给我戴上白花,又叮嘱我脱下红色的外套,摘掉手上的金银首饰。 我点头,借口上去换衣服,让女人在下面等着我。 回到家里,我冲进房间里更换衣服,还把门反锁住。卫飏吃了闭门羹倒是没有说什么,鬼胎嘟囔着嘀咕,“娘亲,依着我说,你压根就不想去什么殡仪馆,之所以答应,是不想和父君独处在家里尴尬。” 就他聪明! 我没有否认,只是快速换好衣服出去。卫飏在外面候着我,见我出来,他不自觉地微微皱眉。不过没有拦着我,甚至特意将身子往左边挪了挪,给我腾出一条道来。 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我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临到门口的时候,一直闷不做声的某只,终于隐忍不住。 “你自己,小心些。” 他说。 不敢和卫飏对视,我不自觉地加快脚下的步伐,赶到楼下。女人已经在下面等着我,瞧见我下来,她放心地舒了口气,模样认真地向我道谢。 然后,她带着我上了房东大叔的灵车,带着我往殡仪馆的方向赶。 灵车是殡仪馆派来的,是一辆黑色的面包车,里面有专门摆放棺材的地方,房东大叔就那么安静地躺在里面,因为一起意外,曾经鲜活的人变成了冰凉的尸体。 房东大叔平时虽然健谈,不过他在这边并没有什么亲戚,女人是他的妻子,也是他在这边唯一的亲人。据女人介绍,大叔的父母早就离世,剩下的亲人因为平时少有走动,又都在外面,她没有联系方式,一时通知不上,所以出殡这么重要的事,只能落在她一人的肩上。 她肩头负着重担,唯恐自己处理不好,所以才会拜托我帮忙。 我和女人坐在一侧,另外一侧坐着一四十出头自称是道士的男人,我们中间隔着棺材,他一边打量我,一边将手机递给女人,“你拿着手机开导航,路过转角口的时候,就叫你男人的名字,让他跟上。我外面的兄弟也会负责烧钱纸放鞭炮,保管他不会迷路,亡灵跟着你们一道上山。” 虽然并没有什么依据,不过此项规矩流传已久,倒是这么说也挺有道理的。 让我诧异的是,竟然把叫路和导航结合在一起,我是闻所未闻,只能感慨他的创意。 女人点头,依着道士的话,小心翼翼地看着手里的导航,在每一个过路口的位置,叫着房东大叔的名字,提醒他一定要跟上。 到了殡仪馆,道士分配手上的任务,让我们一人拿着招魂幡走在前面,一人捧着遗像在中央,最后的捧着一个小罐,里面等会要用来装盛房东大叔的骨灰。 因为只来了两人,人手不足。道士嘴上抱怨,不过还是贴心地拿着招魂幡走在前面,我捧着空空如也的骨灰盒走在最后。殡仪馆既不热闹也不冷清,还有几户人家也来火化。 来到焚烧室,我们隔着玻璃,最后看了眼房东大叔。 他紧闭着眼睛,脸上还有画出的红晕,模样安详,仿佛只是沉沉睡去…… 窗帘慢慢拉上,房东妻子再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等窗帘再拉开,已经看不到大叔的尸体,只剩了一些白骨和尘埃,工作人员将骨头挑出放入骨灰盒中,再小心扫了些尘埃进去。 那个曾经鲜活的人,变成了一缕稍纵即逝的灰。 我,我没有怀孕 女人死死盯着里面的工作人员,眼睛不曾从上面移开过丝毫。 可是他到底归为了尘埃,再看不到房东大叔的音容笑貌。 女人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我犹豫地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安抚,只能先从小房间里捧出大叔的骨灰盒,道士模样的男人在身边安抚了女人一会,等她情绪稳定后,让她接过我手里骨灰盒。 “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顺变。”他比我更见惯了生死,轻巧地安抚了句。女人怔怔地点头,虽然模样哀切,不过总算止住了嚎啕大哭。 之后送到后山下葬的事情乏善可陈,无论是入土还是选择良辰吉时的事情统统交给了前面举着招魂幡的道士。他虽然没有如我印象中那样穿着道袍,不过特别专业,说起那些讲究,头头是道。 他叮嘱我们下山的时候一定不能回头,新坟下葬的第一年最好不要上山看望,等到第二年的清明,就可以过来祭拜了。 女人认真地听着,记下男人所有的叮嘱。 我也在一旁听着,之前虽然常看奶奶主持操办丧事,不过大多在一旁打打酱油,流程什么都有奶奶和小叔盯着,我就在旁边偶尔打下手,倒也不是特别放在心上。 我和房东妻子叫了出租车回去,她面色惨然地靠在座位上,目光涣散地望着窗外。 她不和我说话,车里的气氛尴尬得可怕。 我心虚地吞了吞口水,犹豫地看了眼房东的妻子,寻思着要找什么样的话题打破尴尬。 女人的小腹似乎微微有些隆起,和她骨干的身材形成巨大反常,看着竟比我这怀着鬼胎的肚子还大。感觉到我目光的注视,女人感觉奇怪,也顺着我的目光看了过去,最后停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收起目光,到底耐不住心里的好奇。“你,怀孕了?” 之前一直和蔼可亲的女人突然换上一副凶狠的模样,他干脆瞪了我眼,冲我一个劲地摇头,“没,没有。我没有怀孕。我只是……只是长胖了。” 她说得心虚,一双眼睛惴惴不安。 可是她的肚子,确实又有隆起。 但她已经一口否定,加上我和她的关系又不是相熟,一再追问着实不大合适,只能闭上嘴巴,权当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 出租车很快到了楼下,我目送女人离开后,回到了出租屋。 出租屋里冷冷清清,卫飏竟也不在。 我虽然意外,不过想到之后见面的种种尴尬,倒是庆幸他不在。大抵又被白苏叫走,去忙什么琐碎的事情吧? 嘟囔嘴巴埋怨了一通,我拿起放置在一旁的书看了起来。 不过却有一层淡淡的鬼气萦绕,我不自觉地微微蹙眉,感觉一只虚无缥缈的手,落在了我的肩头。 不同于卫飏一贯的温润,这是一只陌生的鬼爪。 我抬头,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斜睥着眼,打量了面前的小鬼一眼。 确切地说,我们认识。 他生前是将这件房子租给我的大叔,就在刚刚,我还陪同她的妻子,一起送她去殡仪馆火葬,之后埋在后山的公墓里。我深知人死后不会立刻去往地府报道,一般都会在阳间飘荡,或是去生前的地方看看,或是还有些未了的心愿。一般要待头七之后,才会下到地府,手持路引,经过阎王殿,投胎往生。 见到房东大叔不稀奇,我稀奇他为什么来找我? 我们非亲非故,他现在不该找自己的妻子吗? 只他竟然目光如炬地盯着我,眼里迸发出灼热的火焰。我心虚地往沙发上靠了靠,小心地叫了声房东大叔。 他眼珠子转了转,冲我微微点头。 他这模样我从未见过,心虚地往下咽了口口水。 手机在这时候响了起来,竟然是祁鹄打过来的。我很诧异在完全闹僵后,他还会给我打这通电话,带着疑惑地接起。 见我接电话,房东大叔偏着脑袋看我。他应该有事找我,并且不在意多等上一段时间。 因为不知道他具体有什么企图,我也暂时把房东大叔放置在一旁,接通了祁鹄的电话。他的声音在电话里有些喑哑,夹杂着为难。“小忧,你是对的。” 我怔了怔,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简直不知道在说什么。 幸亏祁鹄还有下文。“你之前说师傅的一魄,是用作和厉鬼交易,作为完成某件事情需要付出的代价。我问过所有道上的走阴人,他们告诉我的确有这样阴毒的术法,至于我师傅,除非他是自愿,否则任何厉鬼都没办法只夺走他的一魄。” 祁鹄在电话那头长长地出了口气,刚才那段话他说得非常艰难,我深知道这在他看来,很难接受。 他的师傅居德慵,从来视魑魅魍魉如仇寇,巴不得创建一个完全没有厉鬼的世界,他会排斥一切的厉鬼,无论善恶。之前和白苏对峙,他甚至说世上就不该有地府,也不该有管辖地府的冥主。 不止祁鹄,我都很难想像,他到底是以什么为条件,才甘愿献出自己的一魄…… 奶奶之前曾经告诉过我,走阴人常年和厉鬼打交道,学习各种各样或阳刚或阴毒的术法,魂魄是厉鬼最好的养料,术法越是精进,养料越是充沛。虽然居德慵这人我不喜欢,但是不得不说,他术法精进,对厉鬼而言是非常难得的养料。 “小忧,你还在听吗?” 我的安静,让祁鹄感觉恐慌,他不安地出声问道。我应了一声后,他又在继续说,“要想找回师傅的一魄,就得知道他到底是和哪只厉鬼打交道,又到底许了什么样的条件。” 我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条件会让居德慵心动,那得到了居德慵一魄的厉鬼,如今又会有多可怕? “我相信师傅,他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祁鹄在电话那头的声音非常认真,不过到底还是服软,“我知道你认识不少的厉鬼,倘若……” 他顿了顿,言语艰难。 夏忧,夏忧 我和祁鹄所有的矛盾,皆是因为我和厉鬼走得太亲近,之前见面的时候,他也总是围绕这一点,反复地劝说我,并且抱怨我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只是这次,他迫于无奈竟然要动用到我和厉鬼的关系,这和祁鹄一贯的坚持实在相去甚远,是他没有办法接受的。 所以,他才会说得那么艰难。 “我会帮你留意的。”我打断祁鹄的话,“不过你也别对我抱有太大的希望,毕竟我认识的厉鬼不多,只能帮你问问。”祁鹄不止一次救过我的性命,也一直在竭心尽力地帮我。我一直清楚地知道…… “小忧,谢谢你。”他在电话里的声音明显松了口气,不过却是话锋一转,“虽然我无法理解师傅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知道一定有他的原因。我的师傅,还是以除掉世上所有的厉鬼为己任。” 他说完,也不给我反对的机会,便把电话挂断。 “他倒和居德慵一样,都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我挂断电话,默默地在心里吐槽了句。 不过,也直到现在,我才注意到有一道森冷的目光,停在我的身上。 一抬头,便和房东大叔的眼神对上。他还是偏着头、眼神炙热的看着我。我和祁鹄通了多久的电话,他便保持这个姿势,和我看了多久。 我更心虚,小心地往下咽了口口水。 “大叔,您找我,有事情吗?”我小心翼翼地问询,不自觉地避开他的眼睛。 “夏忧。夏忧。”他不说找我有什么事情,却是重复地念着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我听他叫我的名字,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名字,竟然这么毛骨悚然。 ………… “大叔你是什么有什么话需要我转达吗?我会把你要说的,告诉给你妻子。或者你在下面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我也可以烧给你。我们到底朋友一场,你这方面的需求,我是可以满足的。” 我住着他的房子,以前他偶尔也会请我出去吃宵夜之类,还给我感慨说现在的学生不容易,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倒是不错。 所以只是帮忙传话或者烧些东西的话,我还是非常乐意效劳。 不过,仅限于此。 房东大叔听我说完,还是偏着脑袋看我,嘴里还在嘀咕我的名字。“夏忧,夏忧……” 我感觉不对,在沙发上一阵摸索,找到之前我遗落在这里的一把匕首。 我轻轻深呼吸了口,冲着房东大叔笑了笑。 “您,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我,又问了次。 他还时偏着脑袋看我,不过慢慢扭动身子,将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用后脑勺背对着我,喃喃自语。“夏忧,夏忧,好吃,好吃……” 我脑袋轰然一下炸开,几乎就在说好吃的同时,他的后脑勺上竟然又长出了一张脸,那张脸没有眼睛鼻子,只有一张张开的血盆大口,牙齿尖锐,流着涎水! 不同于刚才的喃喃,他竟然扯着嗓子冲我吼叫。“小忧,好吃!” 然后,朝我扑了上来! 说时迟那时快,我干脆一个翻身躲过第一个的攻击,之后在地上滚了一圈,夺下放在桌上的一串佛珠,干脆朝房东大叔砸了过去! 佛珠落在他的脚边,围成一个圈将它困在里面。 无数的经文组成屏障,别说他这么大哥厉鬼钻不出去,就算是只蚊子,也别想混进去! 我再轻轻地吐了浊气,抄起放在一旁的经书,指向那只还在屏障中挣扎的房东大叔。 我刚才试过这只小鬼的本事,它本事平平,就算是以前的我也能艰难收拾,更不用提我现在怀着鬼胎,术法较之前大有精进。这么个小鬼,实在不够我喝一壶。 只是,我想不明白。 我轻轻浅浅地叹了浊气,目光迟疑地扫过房东大叔。“大叔,我们也算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更何况你生前对我还是挺照顾,我也着实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这么不厚道要攻击我,到底几个意思?” 辛亏我看出了他的奇怪,存了防备。倘若从开始就掉以轻心,只怕问题会非常麻烦。 我很想知道,到底是结了多大的深仇大恨,他才会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夺我性命?甚至要把我吃掉? 我盯着困在屏障里的房东大叔,他却在我的注视下,痛苦地挣扎。 竟然褪掉了面上的皮囊,露出一个夜叉的脑袋。 长着犄角,暴露在外的皮肤是青紫色的,一点不像是新近死去的亡魂,倒有些像在地府游荡多时的魑魅魍魉。它慌乱地捡起落在地上的皮囊,笨拙地将它重新穿上…… 它不是房东大叔,只是披了一张和他一样的人皮,借着是我身边熟悉的人,迫使我放松警惕。 “娘亲,那是只画皮鬼。” 在我肚里的鬼胎突然开口,言语认真地提醒我。托他的福,我总算想起面前的小鬼是什么玩意,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那竟然是只画皮鬼?” 画皮鬼非常凶悍可怕,我虽然从未见过,不过倒是从不少记载厉鬼的书里,知道过它们事迹。 据说画皮鬼有一种非常可怕的能力,能够藏身于人皮当中,可以在白天活动,在夜间的时候,会把活人吃掉,或者寻找已经死去的亡魂,将它们扒皮后吃掉,穿上它们的皮囊,以被吃之人的形象出现。 书上记载,它们是披着人皮的鬼。 而且它们选择的对象,从来都是随机,没有任何一点规律可循。也是因为这个,一直被人诟病,也被人深恶痛绝。它们长长会在袭击人之后,穿上那人的皮囊,来到他生前熟悉的人面前,假扮成那人的模样,降低他们的警惕性,再趁其不备,将他一口吞掉。 见我已经认出它本来的面貌,画皮鬼也不再遮掩,它褪掉了人皮,模样警惕地盯着我。 我也用同样警惕的目光盯着他,不过门被人从外面撞开,卫飏干脆闯了进来,劈头盖脸地问。 “小忧,我感觉到这里有不大正常的鬼气,你……你还好吧?” 画皮鬼背后的阴谋 画皮鬼背后的阴谋 我知道卫飏回来,只他比我想象中,稍微迟了些。 我呼了口浊气,稍微耸了耸肩膀。 指着已经被我完全困在屏障里的画皮鬼,略有遗憾地开口。“可惜你来晚了,我这已经把它捉了。或者你来得又不算太晚,因为我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置它。或者,我可以问问你的意见。” 我刚才说了这么多,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只还是盯着我看,确认我并没有受伤后,他明显松了口气。也收起了刚才的紧张,如往日一般慵懒地坐在沙发上,懒懒打了个哈气。 “你要怎么处置它,我都没有意见,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虾米,就算你把它捏成齑粉,让它魂飞魄散,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他打着哈气,言语漫不经心,根本不在乎屏障里小鬼的生死。 我太清楚卫飏一贯的性子,倒也没有感觉奇怪,只是卫飏的话提醒我了,这只小鬼知道我的名字,想来应该和我认识,可是我确认之间确实没有见过画皮鬼,他来找我,更像是为了某个特定的目的。 我以手托腮,用自己所剩不多的脑细胞思考。 鬼有敏锐的嗅觉,它一定能从我的身上,感知到卫飏的气息,知晓他的存在。卫飏留在我身上强大的鬼气,寻常厉鬼一般都会投鼠忌器,就算不和我保持距离,也鲜有要打我主意的意思。更何况画皮鬼着实太弱,这样如虾米一般的家伙,着实不应该抱有吃了我的念头。 他招惹我,是个特例,或者特例背后藏着隐情。 我悟出这一点,模样审视地打量着画皮鬼。画皮鬼却心虚地避开我的眼睛,不敢与我对视。 “为什么是我?”我走到画皮鬼的附近,隔着一道屏幕,模样严肃地问斥他。 卫飏也从我的话里听出了潜在的意思,他似乎对此也挺有兴趣的,挪动脚步朝小鬼那边靠近,眼眸锐利地审视他。“我也很想知道,就凭你,为什么会盯上夏忧?” 同样的一句话,从我口中说出和从卫飏口中说出,它们的气场截然不同。 小鬼被吓坏了,身子瑟瑟发抖,蜷缩成一团。 我还没有开口,藏在我腹中的鬼胎,却已经猜到我的心思,正变着花样地恐吓小鬼,“大抵你还不知道我娘亲的本事,她能两根手指头那你捏成齑粉。倘若我是你的话,一定老老实实地交代问题,好死不如赖活着。更何况灰飞烟灭了,就什么都不剩了。” 他啧啧感慨,人小鬼大地警告画皮鬼。 我俨然,也不知道鬼胎是从哪里学来的,听着竟然一套一套。当然他说得非常夸张,我也绝对不是他想的那样,只我着实没有要拆鬼胎台的必要,暂时收下它对我的缪赞,目光含笑地看着画皮鬼。 画皮鬼竟真被鬼胎给唬住了,面上露出尴尬的笑容,竟然卑躬屈膝了起来,“活菩萨,老祖宗,是我一时老眼昏花,有眼不识泰山,竟然要对付您老人家。依着我说,反正您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倒不如佯装什么事情都没有,手下留情地把我放了?” 我目光平静地看着画皮鬼,虽然面上带着微笑,不过却从各个层次上说明,他想要事情按照预期地发展,想要我放了它,就得乖乖听话。 起码,他应该拿出足够的诚意。 “我要放了你,也不是不行。”我展露笑容,轻轻冲画皮鬼勾了勾手指头,它果然来了兴致,干脆凑了上来,隔着屏障眼巴巴地看我。“您,真的可以放了我吗?” 虽然我一贯迟疑,不过此时却是格外门清,我清楚地知道,这只小鬼虽然可恶,也的确是个害人的家伙,不过比之于幕后可能出现的巨老,他充其量不过是只虾米。 我要用虾米,去钓一只大鱼。 我的唇上,勾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饶是卫飏看在眼里,也微微蹙了蹙眉。他大抵从来没有见过我这幅模样,故而颇有些感觉意外。 我低低叹了口气,也深知道自己的奇怪。 不过将唇咬得更紧,面带笑容地说,“倘若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找上我,亦或者告诉我是什么人在找我,或许我会看在你提供情报的份上,一高兴便把你放了。” 小鬼没有答应,也没有说不行,只是为难地看着我。 见他面露犹豫,鬼胎顺着我之前的话,再娓娓往下说,“我娘亲从来最信守承诺,她说会在得知真相后把你放了,就真会把你放了。还是说你为了维护那个人,就算变成齑粉也无所谓吗?” 我发现鬼胎的口才真是不错,起码他的循循善诱真对画皮鬼起了作用。他模样为难地咬住嘴唇,不过到底跨出了艰难的一步。“好,我说。” 它上道,我很高兴。 “我们小鬼,会经常聚在一起,经营一个有些不甚至起眼的黑市,黑市对外开放,来的不但有鬼还有人,只要给够钱,就没有不能办到的事情,没有请不到的雇佣。” 这种黑市,人间也有,而且十分广泛。我之前在电视上见过,据说黑市可以买到禁止使用的枪和武器,还有各种禁药,虽然混乱不堪,不过却是某些人的极乐盛宴、狂欢之所。 它们拥簇危险的同时,也给小鬼们带来了巨大的利益。 我没去过黑市,不过多少知道其中的厉害,我只是奇怪诧异,为什么画皮鬼会在这时提到黑市。 见我面露疑惑,它连忙言语仓促地解释说。 “黑市上贩卖各种各样的商品,其中一件,便是您的性命。它们明码标价,价格高得离谱。我虽然知道自己本事不济,不过到底想要试试,正好找到一具据说是你身边人的人皮,于是干脆穿上,想着借此靠近,寻找下手的机会。” 它越说越心虚,越说越小心。 我知道画皮鬼对我起了坏心思,不过重点压根不在这里,“你说黑市上明码标价,要我的性命?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知道谁是雇主吗?” 我就纳闷,自己的性命,怎么突然成为了黑市商品? 半步多的鬼市 “你提到的鬼市,可是在半步多,和三途川隔江相望,往前一步是地府,退后一步是人间,是一三不沾三不管的地界?” 卫飏到底比我见过世面,我甚至从未听说过半步多,他便知道那地方有鬼市。 小鬼先是怔怔愣在原地,不过果断点头,“对,对,对,就在那,就在那。”他认认真真地回答问题,表现出了极强的求生欲。说完甚至眼巴巴地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卫飏,眼神惴惴不安地求饶恕,求放过。 这只画皮鬼,实在就是虾米一般的小角色,之前对付我,大抵也是因为黑市上的价钱太诱惑,所以它才铤而走险。从来有钱能使鬼推磨,它被金钱蒙蔽了眼睛,所以闹了这么一出。 我倒没有一定要让他灰飞烟灭的打算,倒也不能这么轻轻松松地把它放了。我一只手把小鬼从屏障里捉了出来,它在我的手上乖巧安分,心虚地冲我笑了笑。 我提拎着它,却将小鬼倒悬在半空当中,冲它笑了笑。“我们,来做笔交易吧。” 小鬼似懂非懂地看着我,不知道我口中的交易是何物。 “你呢,带我们去鬼市。我能当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把你当屁样地放了。”我摇晃着画皮鬼,尽量阴险着脸和它谈条件,“倘若不行的话,我就只能把你捏成齑粉。” 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和模样变得凶悍,鬼胎也在一旁帮忙造势,“你最好相信我娘亲说的话,她一向说到做到,而且这世上最狠的,就是女人的心。” 他咬牙切齿地说,画皮鬼明显身子打了个哆嗦。 它,在害怕。 于是赶忙答应下来,我把画皮鬼装在一个口袋里,约定好明天晚上去它口中的半步多鬼市。 我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感慨着摇头。 鬼胎人小鬼大我知道,可是它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听来,女人心是最狠的东西…… 我收了画皮鬼,回头看了卫飏一眼。 “你大概,比我预期地,要晚出现那么一会儿,不过我已经收拾了这只画皮鬼。明晚我会带着鬼胎一起,去半步多的鬼市看看,要买我性命的是什么家伙,以及它打算把我卖到什么样的价钱?” 我并没有掩饰,自己对此有着浓烈的兴趣。 “我去就是了。”卫飏的言语果然在我的意料之中,只是我言语干脆地拒绝了他,“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很想知道自己在鬼市上能卖到什么价钱,你不让我去,我要从什么地方知道?” “夏忧。”卫飏皱眉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眼,他想要劝说我,不想我成行,不过又太清楚我说一不二的性子,只能轻轻悠悠地叹了口气,“那行,我们一起。” 他已经做出了他的退让,我也须得在这时做出妥协。“行,我们一起。” 说完,我干脆进到里屋,借口困意浓重,需要休息。 卫飏没有拦我,只是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我关门后,将身子轻轻地靠在门上,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鬼胎着实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矫情,也想不通其中的弯弯绕绕,“阿娘,你还是不能原谅爹爹吗?可倘若不能原谅,你们这住在一个屋檐下做什么?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你不尴尬吗?” 鬼胎尚未出生,偏偏洞悉人情世故的本事,远比我厉害。 我倒是稀奇,它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 不过深深地吐了口浊气,艰涩为难地咬了咬唇。“你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 鬼胎被我这么一怼,竟然全无脾气,它安静下来,不再说话。 我松了口气,将悬在半空的担心,稍稍放了下去。 享受着,这短暂的宁静。 卫飏在外面也很安静,安静到我似乎感觉不出他的存在。 ………… 第二天傍晚,画皮鬼按照约定,带着我们来到了位于人间和地府交接的半步多,心虚地冲我们笑了笑。“大爷,大姐,我都已经带你们来半步多了,你们能稍微高抬一下贵手,把我给放了吗?” 它一边说,一边看了眼系在自己腰间的红绳。 红绳的另外一端拴在我的手上,卫飏之前和我合计,半步多有厉鬼买我的性命,我这么去着实危险,需要穿上伪装。 他把之前画皮鬼落下的、依着房东大叔模样仿制的假面强迫套在我身上,将我打扮成房东大叔的模样。 卫飏自己也做了简单的伪装,收起他俊俏惹人注意的容颜,以一张巨大的斗篷遮盖。 “阿嚏!”我着实不习惯套在外面的人皮,尤其是里面酸腐的味道熏得我睁不开眼睛,人皮又笨重得出奇,以至于我每走一步,身子就要摇晃一下,若然旁人见了,还以为正主腿脚不好,身体落下残疾。 我这模样显然是人,只来半步多的人还不少,那些经营黑市的小鬼见怪不怪,鲜有把注意力落在我身上的。 我稍微松了口气,不过小心谨慎地打量着周遭。 如卫飏所说,这地方距离三途川十分近,我甚至都闻到了三途川尸体腐烂的味道,它们在空中弥散,熏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睛。我紧咬着唇瓣,模样小心地往三途川的方向看了眼。 江水浑浊,里面还是如往常一般漂浮着各种动物的尸体,看着特别渗人。 唯一不同的是,在三途川的江边,站着一男一女两位老人,他们抢过路过三途川亡魂的衣服,往一株槐树上扔,衣服落在槐树枝上,有的高,有的低…… 看着虽然玄妙,不过其中很有讲究。据说凡是罪孽深重的亡魂,衣服也会更重,泡起来时只能挂在最下面,两位老者以此对途径的厉鬼进行惩罚,衣服挂在上面的亡魂可以轻松通过,倘若挂在下面,只怕得褪下一层皮。 我常在梦里见到三途川的场景,不过眼见他们两人,倒是第一次。 卫飏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瞧见两位正在忙碌的老者。 不像是在和我说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倘若我从三途川过,他们也要问我要衣服,大抵沉重得压根扔不上去,只能落在地上。” “啊?”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模样不解地看着卫飏。 卫飏避开我的眼睛,也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我看出他的心虚,不过看破不说破,也把目光转了过来。 以为到此就这样了,没想卫飏竟然悠悠叹了口气,竟又补充了句。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的手上沾满了人和厉鬼的鲜血。我和白苏一样,都是从地府深渊爬出来的恶鬼,甚至不屑披上伪善的皮囊。” 我听到了,可是却没听懂。 待想要向卫飏问个究竟的时候,他竟又恢复到往日慵懒的模样,仿佛刚才自己什么都没有说。 他,真奇怪。 “娘亲,你看。”腹中的鬼胎突然出声,指了指一旁贴在墙上的公告,上面赫然印着我的照片,底下写着悬赏的金额,以及要求他们直接杀了我,要我彻彻底底从世上消失。 我以手托腮,拴着红绳的画皮鬼讨好地冲我笑笑,“悬赏贴满了整个半步多,这只是其中的一张。我也是看着有兴趣,又想着是一模样简单的小丫头,就……” 感觉到我眼里的愠色,他很识时务地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见我们一直盯着那张悬赏看,一只断了右脚的小鬼,挪动身子蹦跶了过来,“怎么,你们对这张悬赏有兴趣?等等,你们是人?” 卫飏遮掩了鬼气,又用斗篷遮盖了身子;我虽然披着人皮,但是人皮之下也是血肉之躯,他说我们是人,倒也没错。 我点头,看了眼被红绳拴着的画皮鬼,干脆简单地回答。“是,也不完全是。” 大抵小鬼在这里见过各种各样的怪人,并没有特别把我刚才的话放在心上。而是指了指悬赏上的金额,“之前倒是去了几波小鬼,不过都无功而返。你们是人有是人的便利,那些对付鬼的术法,是不能用来对付人的。” “是什么人张贴的悬赏?”卫飏没有和小鬼闲聊,反而干脆直接地进入到了主题。小鬼皱眉回想了下,嘟囔着嘴摇头,“这用作悬赏的公告牌,谁都可以往上面贴公告,你问是谁,我怎么知道。不过这也不重要,反正你除了她之后,雇主自然会给你钱,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吗?” 他心,还真大。 我们沿着半步多走了一圈,果然见到不少一模一样的悬赏,贴在不同的公告栏上,上面的金额是冥钞,我虽然不知道具体数额的多少,不过横向比较,我竟然是悬赏里面最贵的。 我很好奇,到底是谁要花这么大的价钱买我性命。 “阿妈,看不出来,你还挺贵的。”鬼胎一本正经地和我开着玩笑,我拿他没辙,只能厌恶地翻了抹白眼。 可惜除掉知道我价钱不错之外,问不出其他有用的信息,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换了个方向。 我让画皮鬼带着我们,进到它的店上。 他来过这里 画皮鬼的店铺,在鬼市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角落里,这个角落寻常人鲜有会注意到。 店铺虽然很小,不过里面挂满了各种各样的人皮大衣,也不只有人皮,还有厉鬼的皮囊。画皮鬼回到了自己的店上,没有了之前的拘谨。在我让他介绍自己的商品后,他模样认真地带着我,来到摆放人皮大衣的地方,一件一件地给我介绍起来。 “这里大部分的人皮,是我根据附近新死的人做出来的,他们大多是平常普通的人,小鬼借用他们的皮囊多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所以人皮大衣不需要做工太精细,只要能够瞒过去便好。” 我点头,大概用眼睛浏览了下这些人皮,的确做工非常粗糙,看着竟然有些寒碜。 画皮鬼不满足只给我介绍这样的次等作品,他冲我挤了挤眼睛,伸手指向一旁的展厅,“至于这边的,是根据厉鬼仿造的人皮大衣,不过厉鬼嗅觉灵敏,人皮大衣鲜少有能完全遮住鬼气的,这种大衣一般是定制,而且还要考虑制作鬼皮的用途。我虽然想赚钱,但不是什么钱都敢赚的。” 他说罢,无奈地将手摊开,模样看着似乎是不愿意放弃这么大的一块肥肉。 我对鬼皮兴趣乏乏,不过却从一堆人皮当中,发现了非常有意思的一张。 居德慵的人皮。 这张人皮的做工非常粗糙,就藏匿在其他的人皮当中,猛地一下根本看不出来。卫飏顺着我的目光,也发现了居德慵的人皮,他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冷冷笑笑。 “小忧,我怎么觉得,你总能发现些特别有意思的东西呢?” 我模样窘迫,扔给卫飏一抹白眼,他这话什么意思,又不是我想发现的。见我不大想搭理他,卫飏又在自顾自地,顺着刚才的话往下说。“不过,这张人皮相当粗糙,应该不是特别定制的。” 小鬼听到我们的聊天,显然它不知道居德慵是谁,只听出我们对那张人皮似乎很有兴趣。他为了最大程度地讨好我们,立刻捧着人皮凑了过来,“这样,我把人皮送给你,我们之间就两讫了。本来人皮只能卖给鬼,不过……我可以给你们特例。” 它一边说,一边冲我眨了眨眼睛,仿佛要让我占一个天大的便宜。 我往上翻了抹白眼,我拿居德慵的人皮做什么? 我看人皮觉得渗人,稍微往小鬼的方向推了推,“我不要你的人皮,只要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你别忘了……” 我怕画皮鬼不想说实话,又要拿出威胁的那套。 只这次画皮鬼把我的话接了过去,它点头哈腰地冲我笑笑,心虚极了。“您放心,您放心,我一定老老实实的回答,不然您会把我捏成齑粉的。” 他,倒挺上道。 “这张人皮的正主,你认识吗?见过吗?”我瞪大眼睛看着画皮鬼,一字一顿,模样严肃地问。 画皮鬼干脆点头,好像明显松了口气,它憨憨地冲我们笑笑,“敢情是这个呀,我还以为什么呢。我见过,他来过半步多,我觉得他这人挺有意思的,于是就造了他的人皮。只可惜无人问津,一直放到了现在。”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卫飏凑了过来,事情关系到居德慵,他也表现出了难得的兴致。画皮鬼心虚地冲我们笑了笑,不过答应了我要老实回答,只能心虚地冲我们笑了笑。“其实……” 他往下吞了吞口水,甚至将手来回地搓着,憋了好久才冲我们尴尬地笑了笑。“就在一个月前吧,他跟着一穿着斗篷的人来到半步多,我们这里经常会有些陌生的面孔,打扮也非常奇怪,所以并没有小鬼注意,只是把他们当成了一般的客人。不过,你们的那位朋友,他倒挺特别的。” 画皮鬼故弄玄虚地说,果然被卫飏瞪了一眼警告。他被警告之后学乖,一五一十地道来。 据他所说。 大概在一月前,居德慵和另外一个家伙一起来到了半步多,在这里停留了约莫两天。他和那个家伙的关系似乎并不好,隔着老远就闻到厚重的火药味。他在鬼市上转了一圈,买了不少祭祀用的东西。因为寻常祭祀用不到那么齐备的东西,卖祭祀的小鬼又非常热情,嘴碎地各种寻问,还被居德慵狠狠瞪了一眼。 “他都买了什么?”卫飏来了兴致,收起一贯慵懒的模样,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了纸笔,竟然要记录下来。 画皮鬼实在人精,很快发现了其中的问题,竟冲我们眨了眨眼睛,稍微勾了勾手指头。 “那你们得到了想知道的事情,能不计较我之前的冒失,把我当个屁放了吗?” 他还想着这茬。 卫飏倒是无所谓,只模样清浅地看了我一眼。竟然要我拿大主意。我也觉得没有问题,毕竟画皮鬼之前的攻击充其量只是技术拙劣的恶作剧,加上我们并没有其他的损失,便也原谅他了。 画皮鬼高兴极了,冲我们抬手指了指旁边还在叫卖的小鬼。小鬼模样十分滑稽,头上竟然顶了一个花盆,据说它是被花盆砸死的,所以得一直带着这么个玩意,别人以为是装饰,只他感觉耻辱极了。 “东西是他卖的,你们问他。”画皮鬼说完,竟然一溜烟地跑了。 我想要去追,不过被卫飏拦了下来,“它这样的小鬼,跑了就让他跑了吧。而且它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它是厉鬼,身上有特别的鬼气,倘若真想找,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能追回来。” 卫飏说得信誓旦旦,很有把握。 卫飏这么一说,倒让我把悬在半空的担心落了回去,“这样,我就放心了。” 他捧着人皮,将它扔在小鬼的店铺上,一同扔过去的,还有厚厚的一沓冥钞。具体的数额我没在意,不过小鬼看得眼睛都直了,赶忙拉着卫飏兜售自己的商品,是要狠狠宰一笔。 “我不买你的东西,只问你见过这个人吗?”卫飏指着居德慵的人皮说,“只要你老实回答我,这些钱都给你。” 小鬼高兴坏了,眼珠子直直地就要落下来。不过往下吞了吞口水,笑容灿烂,“我见过,我见过。他来的时候特别嚣张,沿着鬼市转了一圈,竟说要把这地方一锅端了,把我们这些小鬼都收了。还说这世上根本不该有鬼,还出言冒犯冥主大人。倘若不是看在钱的份上,我们肯定要把他扛着赶出半步多。” 钱的面子,果然很好用。 虽然不喜欢小鬼这幅模样,不过我用手轻轻托住下巴,稍微地回想了下。就它刚才说的,的确是居德慵常用的台词,我现在更确定他来过半步多,和小鬼发生过争执,甚至还在他的店上买过祭祀用的东西。 不过小鬼嘟囔了句,“你们是在找他吗?可是他去了什么地方我不知道,我也深觉遗憾,他似乎并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 其实并不遗憾,卫飏竟然完全不在意地冲小鬼笑了笑,又扔了一沓钱过去,“我听说他在你这里买了祭祀用的东西,那么请你取过纸笔,把他买的东西,一一写下来。” “可是……”小鬼面露为难,竟然有些不大情愿。 不过在卫飏的胁迫和金钱的利诱下,到底还是妥协了。“行吧,不过你们保证不把这事情说出去,不然……我怕它们说我不守信用,出卖客户隐私,以后就没有人找我做生意了。” 它们的世界观非常简单纯粹,即有钱能使鬼推磨,所以原则不原则,信用不信用,至多不过嘴上说说。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卫飏竟然干脆答应,小鬼乖巧地写着祭祀的用品。 我抬头打量了下他不大的小店,里面卖出的东西,倒是挺特别的。他见我似乎对其中的一件两件挺有兴趣,竟冲我眨了眨眼睛,“小姑娘倘若喜欢,我可以用非常便宜的价钱,卖你一件两件。” 它不放过每一个可以做生意的机会。 只可惜我对这些东西兴趣乏乏,这些用作祭祀的小东西我平时极少用上,便冲他轻轻摇头。不过想到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我再问它,“你之前说,有人陪着居德慵一起来,它的模样你记住了?” 小鬼陷入到深深的沉默当中,目光迟疑地打量着我,不过将头摇晃得如拨浪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它本来就穿着黑色的斗篷,看不清容貌。再加上我这里每天都这么多人来往,怎么可能记住一月前的客人呢?倘若不是你们的朋友出言不逊,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你就是捧着人皮再三寻问,我也记不得。” 他一边说,一边将写好的名单递给卫飏,待卫飏接过之后,他再搓了搓手,满脸堆笑。 “先生您倘若有其他的吩咐,也请一并说了,我一定尽量满足。” 卫飏摇头,不过收好纸条,带着我离开了半步多。 我想看看纸条上写了什么,可惜他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只阴沉着脸,模样若有所思。 我们,得好好谈谈 我们从半步多回到出租屋,不料家里却有不速之客登门。白苏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里的节目,巨大的鹿蜀蜷缩在狭小的出租屋房里,明明是神兽,却把自己伪装成一只可爱的大狗。 我和卫飏面面相觑,却深知道白苏一定有事情。 她见我们回来,没有着急说明自己的来意,却是指了指我们面前空着的椅子,反客为主地招呼,“坐。” 白苏态度随便,言语轻柔,仿佛她才是这里的女主人。 卫飏坐了下来,以眼神示意我放轻松。我点头,乖巧地在卫飏身边坐下,局促不安地看着白苏。 “你们,从半步多回来?” 她言语平静,不是询问我们,只是单纯宣布这么个事实,她知道我们的去向。我心虚地冲白苏笑了笑,挠了挠脑袋,“是的……我们刚从那里回来。” 我佩服白苏未卜先知。 白苏似乎也看出了我心里的想法,不过打了个哈气,眼神平静地从我的身上掠过,“我倒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过刚好有几只眼线安插在半步多,他们给我说了那边的情况。” 白苏说得轻巧,见我模样疑惑,她颇为耐心地给我解释说,“那里虽然不归地府管辖,但是半步多售出的每件东西,都和地府的安全息息相关,自然不能置身事外,需要时刻盯着那边的动静。” 白苏一字一顿地说,模样认真。 我这才恍然大悟地点头,果然白苏的心思和我有差距,我和她也注定不是一类人。“所以,你也知道居德慵去过半步多?” 我似乎,问了个不甚重要的问题。 白苏点头,干脆承认。 不过遗憾地看了我们一眼,“我知道居德慵去了半步多,也调用所有的人力去查那跟在他身后的黑影,以及他们后来去了什么地方。不过可惜,他们并没有带回来什么有用的信息,之后居德慵就疯了,那人是谁的线索,一下断了。” 白苏说完,身子慵懒地靠在沙发上。 她本来并不想告诉我们这些,但不想半步多竟然贴满了我的悬赏,还真有不怕死的画皮鬼按图索骥找到我,拙劣地引起了我和卫飏的注意,将原本藏匿在暗处的半步多搬到了明面上。 我本来以为去了半步多回来,一定可以查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没想局势越发变得扑朔迷离,情况复杂,更不知道它具体的走向。 “罢了。”白苏站了起来,连带着身旁的鹿蜀也微微往旁边挪了挪身子,她轻轻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瓣,眼眸里多了抹沉寂内敛的危险,“我会留人在半步多继续查探是什么情况。对了,抽个时间我们一起去见见居德慵。我听说他丢失一魄迷了心智,倒想看看是什么模样。” 居德慵祁鹄照顾着,白苏前往探望说不定真能发现什么遗漏的线索。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原则,我们欣然答应,并联系了祁鹄,和白苏约定了具体的时间。 祁鹄估计是迫切想要知道,约的是明早。 白苏欣然答应,不过懒懒地打了个哈气,“那既然这样的话,今晚我就便和鹿蜀在这里睡下,明天一起去见居德慵。” 她不问我们的意见,而是单方面地通知。 “也行,你进去和小忧一起,我睡外面,顺便和鹿蜀聊聊。”卫飏更先看出我模样的为难,善解人意地化解我的尴尬,然后倦懒地躺在白苏刚才起身空出的沙发上。 鹿蜀显然没有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刚才被卫飏突然cue到,有些惊慌。 我心里,划过一抹不甚舒服的难受。 ………… 白苏微微蹙眉,自上而下地打量了我和卫飏一圈,言语不爽。“怎么?你们还在冷战吗?我以为,你们早就和好了。不然为什么一直同进同出?” “我没有。”虽然白苏并没有说什么,不过被她这么调笑,瞬时脸涨得通红通红,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之前的事情我已经完全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但在面对卫飏时,心里始终存在一个疙瘩。便再不能做到如以前一般相处,即便是睡在一张床上,也注定同床异梦。 索性白苏不拘小节,在抱怨过我们后,竟然干脆地把这页翻了过去,她模样清浅地将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小忧,你先进屋睡觉。我有些事,想单独和他聊聊。” 虽然不知道白苏到底要做什么,不过在他们目光的注视下,只能乖巧地进到了里屋,再在他们的注视下,把门关上。 关门后,白苏把卫飏带到了阳台上,眼神示意鹿蜀用身子堵住我房间的门,防止我突然出来,和预防我是否监听。鹿蜀虽然有不情愿,不过还是乖巧地挪动身子,把门堵住。 它智商不高,优点是对白苏绝对服从。 “我以为你和小忧已经如过去那般好了。”白苏靠在阳台上,斜着眼睛看了眼卫飏,“还是你并没有告知她,你当时必须这么做的理由,以及你也有自己的难处?” 卫飏沉默,没有正面回答白苏的问题,只极其不自然地耸了耸肩。 “等等。”白苏突然叫住卫飏,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她不解且错愕地看着卫飏,“该不会,你压根没和夏忧解释吧?可是不应该,或者……你还没有想好,那可以交由我,我替你说。反正那一剑是我深入到夏忧的胸膛的,我也应给她一个交代。” 白苏似乎比卫飏还着急。 “这倒不用。”出乎意料,卫飏干脆拒绝了白苏,“我暂时不想让夏忧知道。带到事情完全尘埃落地之后,我再和她说吧。” 白苏不解地看着卫飏。 他却自顾自地离开窗台坐回到了沙发上,将自己完全藏身于黑暗当中。白苏站在阳台上,斜着眼睛望着卫飏。 眼神迟疑、缥缈。 不过终于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 声音质询地问。 “卫飏,你……你是在怕吗?你因为害怕,所以不敢告诉夏忧?” 我给你一件礼物 卫飏没有回答白苏,回应她的,只有夜的沉默寂寥。 不过她似乎已经猜到了事情最终的走向,只将手轻轻落在卫飏的肩膀上。“她不喜欢欺瞒,你就开诚布公好好和她说。不然你们再这么别扭下去,我一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我们的事,我自己处理。”卫飏担心白苏插手,言语干脆地把她摘了出来。“等我把事情解决了,自然会一五一十和小忧交代,倒不用你特别操心。” “呵。”白苏并不领情,甚至还和卫飏争锋相对,“倒不是我杞人忧天,只你从未让我省心。也罢,我再由着你任性一次,希望你别把事情搞砸。”白苏说完,干脆坐在另外的一个沙发上闭目养神。 “你让我进去和夏忧睡,一定担心我们在一个房间,我不小心会和她说些什么。我也着实不习惯和他人睡在一块,倒不如在这里将就一晚。” 说罢,她将眼睛合上,刚才只是单纯地通知卫飏,并无其他别的意思。 卫飏扔出一抹白眼,虽然不喜欢白苏的做派,不过也没有出言反对,只是保持和白苏同样的动作,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 我在里屋,小心听着外面的动静,只可惜隔着一道门,加上外面又安静极了,竟然什么都没有听到。 明明身子已经非常疲惫,偏偏毫无睡意,折腾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也没有消停。 不过庆幸的是,我可以起来,不用再躺床上装睡。 小心翼翼起身去到外面,鹿蜀把门口的路拦住了,瞧见我起来,大家伙有些抱歉地冲我点头,稍微往旁边挪了挪身子,给我腾出一条道来。白苏和卫飏分别坐在沙发上小憩,大抵着实疲劳,竟然没有察觉我已经出来了。 我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了卫飏的身上,却再没法移开丝毫,只能怔怔地看着他发愣、发神。 卫飏平时鲜有正形,总是一副慵懒至极的模样,仿佛天下万事都和他没有丝毫关系。不过在梦中,他却紧紧皱着眉头,久久不曾舒展,好似被什么棘手的问题困扰。 我不知道棘手的问题是什么,只因他从来遮遮掩掩,全数扛在自己一人身上,从未和我提起,我便无从知晓。 我小心地往前挪了挪身子,这里角度很好,可以更清晰地看到某只沉睡时的俊颜。 盯着卫飏轮廓分明的下颚线出奇,突然一只手落在了自己的肩上。 我被吓坏,刚要一声叫出,却被冰凉的手捂住了嘴巴。 白苏将我拽到了一旁的天台上。 我被她逮了个正着,只能乖巧地听她摆布。到天台后白苏将我松开,我稍微松了口气,尴尬地冲着白苏笑了笑,“我起来的时候,看到你们还在睡觉,正在犹豫要不要把你们叫醒。” 大抵是心虚,我嘴上说着,还要不自觉地避开白苏的目光。虽然解释听着很有道理,不过多少有些欲盖弥彰。 “是吗?”白苏冷冽地笑了笑,虽然言语迟疑,不过我算是听出,她压根就没打算相信我说的话。“我真不明白你和卫飏,明明彼此担心,偏要闹出一副深仇大恨的模样。我倒喜欢你们以前,旁若无人地撒狗粮,既纯粹又简单。” 我们之间的矛盾,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更何况最近卫飏态度晦暗不明,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能各种猜猜猜。 “妈咪最是别扭了。”肚里的鬼胎突然在这时开口,高调宣布了自己的存在。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腹,更是一个头两个大。应付白苏已经够捉襟见肘,它竟然不识时务地在这时开口。 “看着他们这样,我都着急。” 我默默地看了眼鬼胎,已经多次叮嘱他在我的身子里最好安静些,只鬼胎太有个性,想什么时候开口,就什么时候开口,全然不在乎我的感受。 他着急,这么猛然一下开口,我……我也很着急的。 白苏却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看着楼下正在热热闹闹迎来送往的早餐铺子,“你大抵也饿了,我们下楼去吃些东西吧。我们认识这么久,怎么也得蹭你一顿饭吧。” “啊?” 虽然不知道白苏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这要求着实不过分,更何况我巴不得转移话题,改变尴尬的局势。遂是一个劲地点头,“行,你等会换件衣服,洗漱一下。” 白苏点头含笑,目送我去到洗手间忙碌。 不过浅浅看了眼还在熟睡的卫飏,“她说你最近奇奇怪怪,怎么没有认真想想到底因为什么?也希望,你不会怪我擅作主张。” ………… 我洗漱好,换好衣服和白苏一起去楼下的早餐店吃面。白苏从来高高在上,这么接地气着实第一次。 只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叫我下来也不是为了面前乏善可陈的早餐。 “我在想。”她突然开口,一双眼睛严肃地从我身上扫过,“你和卫飏好了这么些日子,我竟从未送过你礼物。我想今天补上。” “礼物?”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白苏却示意我把手伸过去。虽然不知道白苏葫芦里卖什么药,我还是乖巧地将手伸了过去,模样小心地看着白苏。 心虚地,往下吞了吞口水。 她轻柔地抚摸我的手,感觉一股温润顺着手腕滑到我的小腹上,我怔怔地看着自己露在外面的腹部,那里竟然生出了一道我从未见过的符咒。 不过符咒温润,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攻击性。 我看白苏的眼神,更疑惑了。 她看出我的不解,冲我轻轻挑眉,“你之前给我说过,会生下这个孩子。只是这个孩子注定会在这段时间经历很多波折,我下了保护咒。无论将来发生任何事情,他都会平平安安,直至呱呱坠地。” “当真?”我从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符咒,便是喜出望外地连忙点头,一个劲地给白苏道谢。 她紧皱眉头,难得没有干脆收下,不过低喃了句。 “我倒希望你以后不会怨我。” 她低喃得小声,我没听清。 我们都藏着秘密 我们吃完早餐往回走,在楼下听到卫飏的声音。我抬头望了眼,果然看到卫飏那厮站在窗台上,眉头紧锁地看着我。 白苏冲卫飏轻巧地笑了笑,将我手拉了起来,以嘴型告诉卫飏。 “我们,吃饭去了。” 吃饭是假,她送我能够庇佑鬼胎的符咒才是真的。卫飏虽然猜不出白苏的意图,不过应该轻松知道我和她之间,远不是吃饭这么简单。他轻轻叹了口气,让我们等着他,他收拾好便下来。 在等卫飏下来的时候,白苏附在我的耳边低语。“小忧,我给鬼胎上符咒的事情,你自己知道就好,不用说给卫飏听。” “额?” 我摇头,有些不大清楚白苏的意思,她留着这个鬼胎卫飏不该反对,告诉无可厚非。 偏偏白苏模样认真地看着我,一定要我答应。 我是没辙,只能点头嗯了一声,勉强答应下来。之后白苏在前面领头,我乖巧地跟在后面,和她一起回到了出租屋。 卫飏已经在房里等着我们,脸上有些不快。 不过他是冲着白苏的。“我是奇了怪,你堂堂地府的冥主,从来把人间的食物比作猪食。我倒是好奇,到底什么样的早餐,能入您老人家的法眼?” 卫飏到底提醒我了,难怪刚才点的面食和鸡蛋,白苏连碰都没有碰。 她不好这口,叫我下去吃饭另有打算。 白苏扔给卫飏一抹白眼,轻飘飘地把这问题一笔带了过去,“你就当我偶尔换个胃口,或者和小忧聊聊天,说说话罢了。我知道你紧张她,不过我现在完璧归赵,你应该不会再有微词吧?” 感觉卫飏一抹探究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我往下吞了吞口水,心虚地往旁边挪了挪脚步,把自己藏在白苏的身后,妄图这样就能把自己藏起来,不被卫飏发现。 卫飏清浅地叹了口气,勉为其难地收回目光。 “我们答应了祁鹄,今天过去看望居德慵。我看时候不早,一起?”白苏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十分生硬地转移话题。不过言语中带着命令,让人不得不从。 “行。”卫飏点头,示意白苏把鹿蜀安顿好。鹿蜀是白苏的坐骑,只在城市里穿梭带着着实不方便。她要先把鹿蜀安排回地府,再来和我们汇合。 我们在楼下等白苏,她放鹿蜀离开,倒给了我和卫飏独处的机会。 “小忧,你和白苏早上说了什么?”他果然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皱皱巴巴地挠了挠脑袋,知道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老实交代,“倒是没说什么特别的事情。你……你别问了行吗?” 我不擅长说谎,尤其不擅长当着卫飏面撒谎。 卫飏眉头紧锁,突然发难捉住我的手腕,眼眸狠绝地瞪着我。我以为他会对我动手,强迫我开口。不过他到底隐忍了自己的性子,甩掉我的胳膊,不过额头上青筋暴露。 他,还在气头上。 我不想触卫飏的眉头,稍微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腹诽抱怨。 卫飏斜睥着眼睛,无奈地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番,“我倒希望你可以事事都和我说,可你现在防备着我,宁可说与白苏知道,也不能讲与我听。” 他说完微微低头,有些受伤。 我心当然动容,不过一想卫飏也有事情瞒着我,据理力争地反驳,“你不也是一样,从来遇着事情都藏着掖着,鲜有老实和我坦白。不如这样,你告诉我昨晚和白苏说了什么,我就告诉你白苏刚才和我说了什么。这样才公平。” 我们彼此彼此,在这事情上保持高度的一致。 他面露为难,到底没和我交换秘密,只提醒我说,“白苏之前说过,她不需要朋友。之所以和我们关系亲密,只是因为利益相通,是拴在一个绳上的蚂蚱。倘若有一日利益发生冲突,她也会和我们成为仇寇。” 卫飏一字一顿地说,提醒我。 这话白苏之前的确说过,我也知道她一贯非常有手段。“你也说了,我们在一条船上,一条中途不可能下去的船上。我会防着白苏,不过现在是安全的。” 我倒没有和卫飏抬杠,如实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吐了口浊气,稍微放松了些。 白苏安顿好鹿蜀回来,刚好看到我们模样尴尬地站在原地,她俨然地耸了耸肩,“我看你们每天这样,真心觉得别扭。等把居德慵的破事解决了,我再好好找你们挨着谈心,做一轮开导。” 她让我用手机导航在前面带路。 卫飏如往常一般和白苏玩笑,“你竟然要开导我们,大抵你在地府,是真的闲。” 白苏瞪了他一眼,脸上颇有些不爽。 “地府还有一堆破事等着我料理,不过你们都是那种糟糕的脾气,倘若没有中间人斡旋,你们能一直这么别扭下去。”她将手背在身后,故意将声音提高,就算我走在前面,也听得一清二楚。 我心虚极了,一张脸憋得通红通红。 幸亏走在前面,不然就露馅了。 ………… 我按照祁鹄给的地址,来到了他们暂时居住的地方,是位于城郊的一处别院。地方安静极了,不过刚进去便听到里面传来疯癫傻笑的声音,居德慵衣冠不整地从里面跑了出来,不偏不倚地和我撞了个正着! 我们两双双被撞到在地上,他丝毫不觉得疼,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只憨笑着流着口水看我。 卫飏走过来将我扶起,皱着眉头问我。 “没撞坏吧?” 我冲卫飏摇头,心虚地看了他一眼,以眼神示意卫飏松手。 白苏没搭理我们,不过走到居德慵的面前,蹲下身子,伸手翻了翻他的眼皮。“倒真没有说错,他丢失了一魄,而且情况不大乐观,剩下的三魂六魄还不知道能不能守住。” 祁鹄和居安听到动静走出来,刚好听到白苏说这话。 他的眼睛一下就红了,居安则默默地把居德慵扶了起来,她眼睛哭成了核桃,没了往日的锐意锋芒。 ………… 我得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居安这样挺让人心疼的…… “你刚才这话是什么意思?”祁鹄急了,唇瓣紧咬地瞪着白苏。他知道白苏的身份,便知道她不会随便开玩笑。白苏轻轻耸肩,目光清浅地从祁鹄的身上划过。 “不过就字面上的意思。只我着实不喜欢站在外面说话,不能进去闲谈吗?” 祁鹄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扶着居德慵,把我们客客气气地请了进去。 里屋的陈设非常简单,不过放着一些必备的桌椅板凳,便再无其他用作装饰的东西了。祁鹄请我们坐下,居安拿出绳子将居德慵绑住,她捆绑得极慢,还忍不住地抹了一把眼泪。 祁鹄解释说,“我们也不想把师傅绑起来,只倘若不这样,他又会跑得没影。之前我们住在市区,他给邻居添了不少的麻烦,迫不得已才搬到这里来。这里偏僻安静,起码不会影响到旁人。” “他真疯了?”我还有些恍恍惚惚,毕竟之前他只是看着有些痴傻,模样和流浪汉差不多,倒不似现在这般癫狂。联想到刚才白苏的话,他的情况真在逐步恶化? “是,我爹疯了。”居安接过我的话往下说,第一次没有用攻击性的语气和我说话,我相当意外,还有些不能适应。居安却突然在这时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我求求你们,帮忙救救他。我……我和师兄想不到办法,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了。” 她走投无路,态度竟然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我倒想帮忙,只可惜做不了主,却把目光落在卫飏和白苏的身上,我就打酱油地凑凑热闹,大主意什么的,还得他们说了算。 “您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祁鹄还记得白苏刚才的自言自语,只之后被白苏打断,他心有不安,再次提到。 白苏打量了一眼被五花大绑的居德慵,略显遗憾地耸了耸肩,“之前卫飏和你说过,居德慵的一魄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和厉鬼达成交易。既然是厉鬼,定然不会遵守他们之间的约定,也不会甘心只夺取居德慵的一魄。” “你……说得对。”沉默良久后,祁鹄才极其不情愿地赞同了白苏的观点,“所以,我们该怎么办?” 白苏耸肩,没有立刻回答祁鹄的话,不过从怀中摸出一张符咒,递到我的手里。“夏忧,你走过去,把它贴在居德慵的脑门上,然后我会教你心经,你默念,告诉我们你都看到了什么。” 为了确保我能听清每一个字,她说得很慢,一字一顿。 我手里握着符咒,不过不解地看着白苏。 “啊……” 我怔怔地看着白苏,虽然消化了他刚才话,不过心虚地冲她笑了笑。“一定要我去吗?” 我深感觉自己是来打酱油的,他们何必一定要交给我额外的任务? 白苏舔了舔自己的唇瓣,模样认真地和我解释。 “事情,还真非你不可。” 灭口 我怔怔地看着白苏,小心翼翼地冲她摇头,她这话太深奥,我没听懂。 白苏从手里摸出另外一张符咒解释说,“这张符叫做两相通,一张贴在你的脑门上,一张贴在居德慵的脑门上,你便能看到他之前经历过的种种事宜。不过两相通的符咒,必须两方都是活人,或者有一方还活着,且通晓术法,能与鬼通。” 她解释完,略有遗憾地冲我耸了耸肩。“我们当中,便只有你,做媒介最合适。” 然后,她把另外一张符也递到了我的手上,示意我将它贴在脑门上。 “我来。”祁鹄往前一步,毛遂自荐,“我也懂术法,小忧能做媒介,我一样也可以。他是我的师傅,我为他冒险是应该的。” 我拿不定主意,习惯性地扭头往后看了眼。 卫飏紧皱眉头,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白苏竟然有些不耐烦了。“你倒有做媒介的资质。可惜我信不过你。你怎么保证会把你看到的一切都说给我们听?” 她干脆拒绝了祁鹄,将我身子往前推了推,示意我把符咒贴在居德慵的头上。“而且这不需要冒险,看到的影响都切实地发生在过去,权当在看一场电影罢了,你看电影还怕有损伤吗?” 白苏驳斥祁鹄的同时,给我喂了颗定心丸。 “我去就好。”我把一张符贴在自己的脑门上,再把另外一张贴在居德慵的头上。他身子抽搐了下,竟然翻白眼昏了过去! 居安冲上来,拽着我的胳膊,“你,你对我爹做了什么?” 只她很快意识到什么,连忙把手松开,慌乱给我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只要……只要父亲能好起来,你们要怎么做都行。” 这还是居安第一次因为自己的唐突和我们道歉。 “我们也没想做什么。”虽然体谅她担心自己的父亲,不过我和居安一贯不和,便没有给她好脸色。我退了回来,白苏走到我的身边,让我跟着她一起念诵经文,她一句,我一句。 我念诵经文,脑袋渐渐变得昏昏沉沉,眼前竟然出现了一副奇怪的景象。 竟又来到了半步多,周遭小鬼热切地叫嚷着,招呼走过路过的小鬼或活人过去看看,给他们兜售各种各样的奇特的东西。其中就有那只和我结下过梁子的画皮鬼。 不过场景一转,我看到居德慵沉着一张脸来到半步多。他脸色非常不好,额头上青筋暴露,嘴里骂骂咧咧,嘲讽这些小鬼竟然学人做生意了。 他的背后,还跟着一穿着斗篷的黑衣人,黑衣人身材高大,不过长长的斗篷将他周身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至于他长什么样,身材如何,全然无法分辨。 他跟在居德慵的身后,听到居德慵的抱怨,不过冷冷地抽了抽嘴角,反驳说。“来半步多做生意的,除了这些你看不上眼的魑魅魍魉,还有不少的生人,他们兜售各种好玩意,为了钱和鬼打交道。” 他声音低沉喑哑,虽然看不清长相,只他说话便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恍恍惚惚,竟觉得它是从地狱深渊爬出来的恶鬼。 我被自己这个想法明显地吓坏了,心悸地咽了口口水。 他们在半步多绕了一圈后,黑影走到画皮鬼的店铺,说是要两具模样普通的人皮。画皮鬼一看来了生意,立刻乖巧地迎了上来,取下十多具人皮,一字排开供居德慵他们挑选。 穿斗篷的家伙示意居德慵也挑一具。 我太了解居德慵,他从来最不爽和厉鬼打交道,更不想套上这么一件人皮,让周身都留下厉鬼独有的气息。 他没有好脾气,一把推开黑影。 “我不选,还有这什么半步多,我巴不得一把火把这里烧了,在把世上所有的厉鬼都收了!”这话之前画皮鬼给我转述过,听着虽然荒唐,不过倒符合居德慵一贯的性子。 画皮鬼捧在手里的人皮大衣落在了地上,他瞪大眼睛惊慌失措地看着黑影。 黑影反应过来,解释说居德慵脑子坏掉了,让他不要往心里去。最后连人皮大衣都没有买便拉着居德慵离开,提醒他等会多注意,不许乱说话。 “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黑影提着居德慵的领口,声音阴冷地提醒。 他模样恐怖,我忍不住地打了个冷颤。只居德慵竟然面不改色,绷得一副既严肃又认真的模样。“你也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情。” 竟然争锋相对。 我虽然看到的是影像,不过不自觉地往后退了步。白苏扶住我的腰,撑起我摇摇欲坠的身子提醒。 “小忧,别怕,看下去。” 我点头,再往下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往下看…… 之后黑影又去到对面的铺子,买了许多用来祭祀的东西,其中有不少我既叫不上名字又没有见过的玩意。不过卫飏那里有一份名单,记下了他购买的所有东西。 他们买完用作祭祀的东西,便离开了半步多。 不过,却在半步多入口处的地方,故意拐进一条非常不起眼的小巷子里,那里有只獐头鼠目的小鬼弓着腰,瞧见他们进来后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 “东西,带来了?” 黑影急切地问小鬼,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到居德慵的手里,之后殷切眼巴巴地看着小鬼。 小鬼点头,不过朝它轻轻挑眉,用手比划了两天,示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黑影很快读懂了小鬼的意思,干脆拿出一把冥币塞到它的手里。小鬼则把一件层层包裹的箱子递到黑影的面前。他贪婪地接了过去,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小鬼也很满意,一边数钱一边说这东西世上只有一件,炫耀它的本事。 “我希望,你替我保密。”黑影把盒子收拾好,言语认真地寻问小鬼。小鬼点头,说自己最讲信用,他可以放心。 不想,黑影伸手捅入小鬼的肚子里,手在里面转了一圈抽出。 小鬼痛苦地倒在地上,精魄一点点消散,魂飞魄散…… 黑影默默地看着,不为所动。 “只有这样,你才能永永远远,替我守住秘密。” 治标不治本 场景的最后,是黑影狰狞的狂笑。 和他背后,居德慵阴晴不定的脸……虽然他不喜欢黑影的残忍,但在他的世界观里,这世上本就不该有鬼,所以对于小鬼的魂飞魄散,他倒没有丝毫心疼。 之后他们离开了半步多,我能看到的场景,到这里戛然而止。 ………… 场景消失的时候,身子不自觉地往后一倒。辛亏卫飏眼疾手快地扶了我一把,不然只怕就要和大地来一轮亲密接触。 卫飏将我身子扶了起来,模样激动地看着白苏。“你不是说看到场景不会有危险吗?小忧这是怎么了?” 我就是聋子,也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满满的紧张。 心莫名一紧,不过从卫飏的怀里逃了出来,心虚地冲他笑了笑,“我没事,不过消耗体力过大,一时没有撑住。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 卫飏松了口气,不过如鹰般矍铄的目光锁定我,未从我的身上移开一丝一毫。 我不敢直视某只炙热的目光,转而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白苏,她关切地看着我,急切想要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我往下吞了吞口水,小心咬紧唇瓣。 虽然心里藏着忧心,不过还是如实把刚才看到的场景,如实告诉给白苏。 祁鹄和居安也竖着耳朵听完,不过他们两的脸色不是很好。居安低下头,喃喃低语,“父亲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不是从来不屑和厉鬼接触吗?竟然会去半步多那种地方。那黑影,也是厉鬼吧?” “应该是。”我看不清黑影的容貌,它把一切都藏匿在了阴暗的斗篷之下…… “居德慵真是厉害,他一面说着要除掉世上所有的厉鬼,一面又和它们达成龌蹉的交易。”白苏摇头,她一向言语犀利,也没想过要给居德慵留有颜面,冷着脸嘲讽道。“我之前以为他只是固执了些,没想竟然两面三刀。” 居安想要替自己的父亲辩解,不过到底低下头,只为难地看了眼已经痴傻的居德慵。 白苏是有些过分,只她一直这样,我们熟悉她的性格,一时也不好再说其他。 “师傅不是这样的人,他就算和厉鬼达成交易,也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和原因。”良久祁鹄才憋出这么一句话,并且模样心虚地转移话题,“你之前说,你有办法救他的。” 白苏上下打量了祁鹄一眼,终了连争吵都省了。 她让祁鹄准备一只身体健壮的公鸡,再取来一只狼毫毛笔。祁鹄照做,将白苏要求的东西准备齐全。 卫飏将我往后拉了拉,以身子将我挡住。 “小忧,别怕。” 他安抚我,说得心里暖洋洋的。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暗示鬼胎别在这时候开口说话,不过模样尽显局促不安。 取来笔和公鸡后,白苏让祁鹄压着公鸡,她则以匕首划破公鸡的喉咙,血瞬时喷溅出来,白苏下意识地用手挡,手上沾染上鸡血,竟然烧灼了一大块,露出狰狞的白骨。 我惊愕地瞪大眼睛,卫飏在我的耳边低语。“白苏虽然是地府的冥主,不过到底是厉鬼的身子,鸡血至阳至刚,到底还是会伤到她。不过只是皮毛,倒不用特别放在心上。” 他解释得漫不经心,也是见我紧张才特别说明。 我松了口气,悬在嗓子眼的心落了下来。 白苏扒下居德慵的衣服,他赤裸着上身。她便在他的背上画符,笔走游龙,飘逸潇洒。 居德慵期初木讷地任由白苏摆布,后来竟然疯狂地挣扎起来。 不过居安和祁鹄一人拉着他一边的胳膊,稳定身子。 卫飏小心护着我,让我藏匿在他的身后,隔着一段距离看着那边有些混乱的场景。 末了,白苏收了笔,扔了一件袍子盖住居德慵的身子。 他也停了挣扎,闭上眼昏睡过去。 “搞定了?”我小心翼翼地问,心虚地往下吞了吞口水。目光扫到白苏的一脸严峻,便立刻用手捂住嘴巴,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果然白苏一边擦拭手上的鸡血,一边言语轻松地解释。 “暂时是压下了。不过这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倘若不能找到幕后的黑影,居德慵的情况只会一日比一日的恶化。他现在只丢了一魄,过些时候会再丢掉一魄,直至三魂七魄全数离开肉身,变成在外游荡的孤魂野鬼!” 白苏看着祁鹄,不过话锋一转。“你,是想救他的吧?” 祁鹄连想都没有想,干脆点头。 白苏不喜欢祁鹄不过脑子就答应她,不过将手落在祁鹄的肩上,模样锐利如刀地盯着他看。“我希望你认真想过之后再回答我的问题。你须得知道,这丢失的一魄,与其说是被动地被厉鬼当成祭品献出;倒不如说是居德慵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主动献上。” 她怕祁鹄不明白,索性将事情完全挑明。 “他现在浑浑噩噩什么都不知道,可在献出一魄之前,他一定特别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以及将要付出的代价和会造成什么后果。”她松开搭在祁鹄肩上的手,眼眸冷如寒冰。 “你是聪明人,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祁鹄震惊地看着白苏,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 白苏点到即止,转身看向卫飏,“行了,我差不多也要回地府了,你方便送我一程吗?” 卫飏点头,不过伸手和我十指紧握,跟在白苏的身后退出了屋子。 我试过挣扎,只卫飏将我牢牢拽紧,没给我抽身而出的机会。 出了庭院,我们又往前走了走,行至到江边时卫飏开口拦住白苏,“这个,给你。” 他递给白苏一张纸条,白苏奇怪地捏在手里,并没有要打开的意思,只疑惑地看着卫飏。 “我之前去过半步多,这是黑影买来用作祭祀的东西。虽然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这里面应该藏着某些线索。” 白苏点头,将纸条小心收好。“我会叮嘱靠谱的人好好研究,希望只是我太紧张了。” 重返半步多 我舒了口气,事情交给白苏就可以放心了。 不过她却突然话锋一转,模样严肃地提醒我和卫飏,“我们现在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便将永远一直地拴在一根绳上。一旦地府覆灭,覆巢之下无完卵,我们都捞不到半点的好处。” 说罢,她和我们分道扬镳,走得干脆。 我目送白苏离开,真觉得她刚才留下的那句话,信息量简直不要太大。 祁鹄给我留下地址和联系电话,知会我可以随时过来,居德慵有任何反常的情况,他也会在第一时间告知我。 卫飏当时没有拒绝,不过脸上露出不快。 和祁鹄分别之后,我们两往出租屋的方向走。他特别地停下脚步,模样为难地打量我。“若如祁鹄找你,无论什么事情,你必须和我说。” 他以命令的语气,强烈要求。 我稍微嘟囔了下嘴,知道他是为了我好,虽然心里有些不喜欢他强硬的态度,不过乖巧答应下来。 之后又是一路沉默,回到出租屋。 回去后卫飏取出纸笔递到我的跟前,让我把场景里那只小鬼的模样画下来。“那只魂飞魄散的小鬼,你应该还记得它长什么模样……” 我点头,隐约记得大概。 也辛亏我是学文物考古与修复,画工还算不错,我把小鬼的模样画了出来。它长得其貌不扬,獐头鼠目,穿着红色的袍服,长着牛的鼻子,一只脚穿着鞋落在地上,另外一只脚挂在腰间,还在腰里插了一把铁扇。 我回忆着他外貌显著的特色,一点点地勾画出来。 卫飏全程板着一张脸,认真看我画着。见我停笔,他偏着脑袋打量画卷,以手托腮沉默了会。 “还真是只不成气候的小鬼,难怪在半步多被捏成齑粉,也鲜有人知道。倘若不是你今日看到那样的场景,只怕他们根本不会察觉那地方少了一只小鬼。” 卫飏嫌弃小鬼的普通寻常。 不过他把我的画卷收起来,揣在怀里。我怔怔地看着卫飏,虽然他还没有和我说,不过我已经猜到她接下来打算。“你想要拿着我的画像去半步多?” 他愣了愣,习惯性地微微蹙眉。 我,猜对了。 卫飏也知道瞒不住我,不过清浅地叹了口气。“是,我要去半步多一趟。” “一起。”我打断卫飏的话,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没有闪躲,也没有多余的言语。 “我去过半步多,你不带我去,我也有一千种一万种法子过去。小鬼的模样已经印在了我的脑海里,你拿走画像,我大不了再画一幅。” 卫飏模样复杂地看着我,终了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好,我们一起去半步多。” ………… 我们到半步多时,已是夜色深沉。不过这里倒是一如既往地热闹,小鬼们聚在一起兜售各种各样的东西,倘若有感兴趣地过去看看,它们便吆喝着各种讨价还价,跟人间的集市一模一样。 鬼胎轻轻踢了我一脚,小声向我介绍这里的情况。“半步多的小鬼没有善恶之分,对它们而言,能够拿得出大价钱的就是善,钱少不值一提地就是恶,无论什么都可以用钱衡量和买到。它们千百年来就是这样,从来没有人能改变也没想过要改变。” 我点头,记下鬼胎的话。 画皮鬼老远就看到了我们,竟然下意识地想要钻到桌子下面。不过被卫飏抓住,提在半空中。 它一个劲地挣扎,模样可怜。 脸上堆着满满的笑容,模样可怜地说,“两位,你们承诺过会放过我的,怎么又来了?或者,我再给你们送两件人皮,就当赔个不是?你们自己挑选,喜欢什么样的都行!” 它放弃了挣扎,双手合十面露哀切地望着我们。 这里是闹事,画皮鬼挣扎的时候,吸引了不少小鬼的目光。卫飏不想太高调,捉他去到一个偏僻的角落。画皮鬼面色惨白地看着我们,结结巴巴地各种讨好。 “我们也不会对你怎么样。”我先开口安抚画皮鬼的情绪,示意卫飏拿出那张画像。再满脸堆笑地看着画皮鬼,“你只要回答我认不认识这只厉鬼就好了。我们需要打听一下它的近况。当然,我可以给咨询费。”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招在半步多特别好使。 画皮鬼听说有钱,眼珠子一下瞪得滚圆滚圆,干脆答应下来。“早说嘛,半步多的小鬼我十有七八都认识,还挺熟络的,你问我就好,问我就好。” 卫飏把画像扔向画皮鬼。 “这是一只虚耗鬼。”它一眼认了出来,朝我伸了伸手,“你说过,会给咨询费的。” “我知道这是虚耗鬼,不过你要钱,总得说些有用的。”卫飏拦住我的手,目光凌然地看着小鬼,“画像上的虚耗鬼在半步多,你能联系到它,或者联系到它的家人吗?” 我眉头紧皱,回忆脑海里关于虚耗鬼的东西。据说它们擅长盗窃,会给人招来各种祸害,不但能偷走财物,还会偷走人的欢乐,让人变得忧郁难过。它们还非常有本事,据说这世上就没有虚耗鬼偷不到的东西。 所以它卖给黑影的东西,很可能是从某处偷来的。更有甚者,黑影拜托虚耗鬼去偷某件东西,拿到赃物后便将它灭口,以求永永远远地藏住秘密。 我深呼吸了口气,更愿意相信后面一种说法。 小鬼为难地摇了摇头,“你……你这不是为难我吗?半步多有不少的虚耗鬼,它们大多行踪不定,会去到各种各样的地方偷窃东西,或者藏匿于某些偏僻晦涩的角落,你让我找这只,简直是大海捞针。而且你总得告诉我,它和其他的虚耗鬼,有什么不同吧?” “不然,你以为我的钱,这么好赚?”卫飏见画皮鬼要开溜,连忙堵住它的去路。 “我们要找的这只,它突然失踪了,最近一段时间都没出现过。”虚耗鬼大多长得差不多,黑影的事又不能告诉给画皮鬼知道,我大脑飞速转动,说了一个不算特点的特点。 地狱百鬼图 画皮鬼却突然瞪大了眼睛,激动得上窜下跳,“我知道,我知道。” 它欢喜极了,我们也有些喜出望外。 “那只虚耗鬼每隔三五天便会来半步多兜售他偷来的东西,各种各样的玩意都有。价钱还非常合适,我有好几次还光顾了它。”画皮鬼以手托腮地回忆,“不过它最近总来和我吹嘘要做一笔大买卖,有个特别有钱的主让他去偷一件东西。不过因为经常有卖家专门定制他去偷某件东西,我也没有特别在意,只说拿了好处分我们一些,他欢喜地答应。” 画皮鬼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也亏得你们提醒,我才想起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它了。” “你没有问他要偷什么东西吗?”我不甘心只知道这些无关痛痒的事情。画皮鬼认真地回想了下,不过干脆摇头,“这些都属于客户的高度机密,虚耗鬼没有说明我也不方便问……” 说完,他心虚地笑了笑,避开我关切的目光。 我有些失望,不过画皮鬼说知道它平时在什么地方落脚,也愿意给我们指路。它让我们过去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什么有用的蛛丝马迹。 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不过到底聊胜于无,我让小鬼告知了地址。 它乖巧地说完地址,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我。 按照之前的约定,我们给了画皮鬼一笔钱。卫飏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言语威胁,“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这事情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吧?倘若让其他人知道我找过这只虚耗鬼的下落……” 他话还没有说完,小鬼便拍着自己的胸脯,模样认真地保证,“你放心,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我的口风,最严实了。我不但不认识什么虚耗鬼,更没有见过你们。” 它虽然本事堪忧,不过特别识时务。 卫飏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小鬼可以离开了。它如蒙大赦,模样欢快地退了出去。 不过收了我们的钱财,它还是非常高兴,一个劲地说谢谢。 我目送小鬼离开的背影感慨,他为了钱这般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倒也豁达潇洒。 我们按照小鬼给的地址,找到一处位于半步多附近、已经荒废良久的破屋。我又低头看了眼小鬼给我的地址,确认无误后才清浅地看了卫飏一眼,“就是这里了。” 他点头,朝我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我们,进去看看?” 我没有犹豫,跟在卫飏的身后进到了屋里。虽然从外面看不怎么样,不过里面倒是收拾得干干净净,陈设简单不过一应俱全,其中还有不少上了年纪的古物,我知道它们的价值,看得眼睛都直了。 不过卫飏明显比我淡定,他以手托腮,摇头感慨。“看来这只虚耗鬼本事不错,从其他地方偷了不少的好东西,用来装饰自己的屋子。他这样的,我还第一次遇到。” 我轻轻咬唇,眼眸迟疑地看着卫飏。 不过目光很快被虚耗鬼悬挂在屋子中央的那副画吸引,它竟然在那里悬挂着一副地狱百鬼众生图,上面描绘了不同小鬼在受刑时的场景,模样狰狞恐怖。虽然只是画卷,不过感觉切实地深处地狱。 我看得痴迷,也成功地吸引了卫飏的目光。 他顺着我的目光,也把注意力落在那副百鬼图上。“这幅画竟然记载了地府十殿所有厉鬼受刑时的场景,不一而足。真不知道它从什么地方偷来了这幅画。” 我刚才盯着这幅画看,只是觉得它构图特别,现在听卫飏这么一说,再没法把目光从它的身上移开。 偏在这时,我手机竟在这时响起。 电话是祁鹄打来了的,我一边接起电话,一边模样为难且不确定地看着卫飏。 卫飏看了眼电话的来电显示,虽然没有说什么,不过眉头紧皱,较之前严肃了不少。“听听他要说什么。” 我接通电话,祁鹄在电话那头激动极了。 “我刚才接了医院的电话,回来时发现师妹不见了。我找遍了附近,却一点她的踪迹也没有。而且给她打电话她也不回,师妹,不会遇到意外吧?”祁鹄模样为难地说,急得却如热锅上的蚂蚁。 “她从来不会不辞而别,也从来不会不接我的电话。而且师傅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她怎么也不会悄无声息的离开。”我的沉默让祁鹄更加不安,他声音急促地辩解。“虽然师妹一贯没有正形,也因为心直口快和小忧你结下了梁子,但她本性不坏,这么莫名其妙的消失,我……我真非常担心。而且,她的失踪会不会和你们说的黑影有关?” 我头疼不知道,只能暂时安抚祁鹄的情绪。挂断电话后,模样为难地看了眼卫飏。“居安不见了,祁鹄是对的,她不会平白无故地消失。” 我认同祁鹄的观点,只是感慨事情越发复杂,竟如乱麻一般找不到头。 身份不明的黑影,失掉一魄精神疯癫的居德慵,还有不知下落的居安……麻烦一圈一圈缠绕成为毛线团,只我偏不知道应该怎么抽丝剥茧发现关键。 “别乱。”卫飏安抚说。 见我点头,他却将眉头皱得更紧,自上而下地扫视着我,严肃轻语。“我记得你曾说过,在那个奇怪的场景里,见到了如海般宽广的水域?” 我点头,我将符咒贴在居德慵的额头上时,的确看到一片沉寂、没有半点旖旎的湖面。 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过被卫飏这么单独地拉出来,我便觉得事情不会像我想的那般简单…… “天下水域皆通往地府,所以你看到的深海便是地狱,居德慵的一魄,并没有因为祭祀消失,反而潜伏在地府。”卫飏一字一顿,模样严肃地说。 我错愕地瞪大眼睛,虽然隐约感觉居德慵的一魄不会随便祭祀出去,不过只有当这样的话从卫飏口中说出时,我才切切实实地反映该过来。 “可是,不应该呀……” 可是,我不想 “你得信我。”卫飏模样认真地看着我,绷着脸一字一顿。 他笃定满满的语气迫我相信,我怀揣着惴惴和不安跟在卫飏的身后走出半步多,来到之前和祁鹄见面的院子。 他已经在外面焦急地等着我们。 “居安怎么会不见呢?”我想不明白,冲祁鹄摇头。祁鹄低下头,眼里全是对自己的责怪,“虽然我知道师傅的病是因为缺失一魄,平常的药物对他没用。只他这样连吃饭都难,每日基本营养的摄入,只能依靠流食和维生素维持,需要定时给他买药。” 祁鹄应该和我们一样,明明心里清楚居德慵丢失的一魄就算找到,也注定回不到肉身,他的情况只能一日比一日坏。只偏偏心里存着最后的奢望,想着保全一副完整的肉身,这样残魄归来还有肉体可以寄托。 这是他最后存着的念想,我们就算知道,也是看破不说破。 “可是我买药回来,便找不到师妹了。电话不接,派出用作寻觅的纸鹤也没有找到。”祁鹄着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虽然居安一向纨绔任性,只她在这个节骨眼消失,祁鹄怎么可能不担心? “我知道厉鬼嗅觉敏锐,可以千里寻味,万里追踪。所以,我有一个不情之请。”祁鹄艰涩地开口,模样小心地看了卫飏一眼。 这还是他第一次要卫飏帮忙。 祁鹄受他师傅的影响,从来盼着将世上厉鬼除之后快,他自己又有些一根筋,之前各种规劝我离开卫飏,也从来不给白苏好脸色。现下让他放下尊严乞求卫飏帮忙,着实难得。 他手里握着居安留下的衣物,上面沾染着她的气息。 我在心里嘀咕,这对卫飏而言,应该举手之劳吧? 我把衣服取了过来,递到卫飏的面前,“居安不会平白无故地失踪,白苏让我们彻查居德慵的事情,这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一条线索。不如我们顺手帮他一把?” 我提醒卫飏,帮忙找到居安还是有好处的。 卫飏低头看了眼居安的衣服,并没有要接过的打算。只他皱眉打量着我,身子凑了过来。他声音压得低低的,阴沉喑哑。“小忧,你真想帮他的忙吗?” 我不明所以,顺从心意地点了点头。“不……不行吗?” “可是,我不想。”卫飏说罢,将衣服举起,重重地扔在地上。祁鹄本是殷切地看着他,将他扔了衣服,他的脸瞬时垮了下来。 眼睛竟涨得通红通红。 “卫飏?”他的答案也让我意外,之前我把居德慵送还到祁鹄手上时,他虽然嘴上说着不满,不过还是从行动上表示了支持。只这次不同,我看出了他的抗拒。 “夏忧,你不用勉强他了。”祁鹄走了过来,矮身捡起居安的衣服,“是我妄想了,师傅也没有说错,人鬼不两立,他这么做,我……我懂的。” 说着,他失望地转身离开,甚至我叫他也没有回头的打算。 他还将小院的门一下关上,与我们完全隔绝。 ………… 我怔怔地看着已经关上的大门,卫飏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在原地愣了一秒,只能硬着头皮地追上他的脚步。 “你不愿意帮忙找居安,是有别的顾虑吗?”我拉着他的胳膊,强迫卫飏停下脚步,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不露痕迹地将我拽着他胳膊的手打掉,某只岔开话题,催促快些回出租屋。 语罢,他竟然加快了脚步。 我在后面小声嘀咕,“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好像完全变了个人。” 鬼胎点头,清浅地嘟囔了句。“父君的性子,是和以前不大一样。” 原来不关我一人这么觉得,鬼胎也是这么想的。 之后沉默无言地回到了出租屋。 卫飏去了里屋,为了防我地把门反锁上,里面隐约传来他和小鬼说话的声音,可惜声音太小,又隔着一道门,我没听得太真切。只是鼻息间淡淡的鬼气提醒我卫飏在里面会见了别人。 我想知道,只他不说,我也没更好的办法。 我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新闻转播最近蓉城一连发生几起夜跑女孩失踪的事件,警方已经加大力度调查。提醒广大市民尽量不要晚上单独出行,多注意人身安全。 “居安的失踪,应该和他们没关系吧。”我自言自语,然后自己否定了自己的话语。 鬼胎也不赞成我刚才说的话,它略有不爽地吐槽到。“娘亲,虽然我不知道那小丫头怎么不见了,但一定不是一句夜跑失踪就能囊括的。事情不会和居德慵无关。” 它说得笃定极了。 “我知道。”我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小腹,稍微安抚了下心里的情绪。 大抵着实不喜欢电视里播放这种让人忧心忡忡的新闻,我干脆关掉电视,心不在焉地靠在沙发上。 又过了好一会儿,房间的门打开,里面还有未完全消散的鬼气。 我还没来得及追究卫飏在我房间会客,他便朝我走了过来,干脆坐在我的身旁,低垂着头,心事重重。 “后日,就是十五了。” 听到十五的时候,我身子下意识地颤了颤。我太知道每个月的十五对卫飏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又将去往地府服刑,一身是伤的回来。 不自觉地握住卫飏的手,这种没经过大脑的动作,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直至掌心一抹冰凉提醒,我才发现自己竟和卫飏十指紧扣。 下意识想要把手抽出,不过却被他以更快的速度握紧,干脆十指相扣。他紧紧握住,模样认真地看着我,澄澈的眼里只看到我的影子。 “别松手。” 他命令我。 我再没法把自己的手抽出,只能低垂着头,陪着小心地问,“所以,你又得去地府了?” “是。” 他低低点头,干脆承认。不过伸手捋了捋我的耳发,“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这不算情话,不过羞得我耳根通红。 只能惴惴不安地点头,喃呢清浅。 ………… 被囚禁的居安 得了我的保证,他难得乖巧地将我松开,指了指里面的房间提醒我。“时候不早了,去休息吧。” 语罢,他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和我隔开三五厘米的距离。 我还在留恋刚才十指相扣的温存,又看了眼旁边已经隔出的深渊鸿沟,脸一下涨得通红通红,又不能拉下脸要求卫飏回来,只能硬着头皮回了房间。 我将身子靠在门上,双手捏成拳头抱怨。 鬼胎终于隐忍不住,竟然低笑嘲讽,“娘亲,你舍不得就该出去和父君亲亲抱抱,干嘛躲在这里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他嘲讽得,还挺到位? 不过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小腹,压低声音警告鬼胎,“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还有什么亲亲抱抱,我……我又没有原谅他!” 虽然气势汹汹,不过我心虚极了。 卫飏那我早就缴械投降了,只剩下嘴硬还在负隅顽抗…… 鬼胎没揭穿我,只悻悻说。 “娘亲你高兴就好。” 我面上皮笑肉不笑,已经决定等鬼胎呱呱坠地后,一定好好收拾他!让他各种损我害我,折腾得我没法下台。 大概是卫飏之前才接待过小鬼,所以房间里还有淡淡的鬼气。 我鼻子不比厉鬼灵敏,自然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来头的小鬼。鬼胎和我一样心生疑惑,小声嘀咕,“也不知道父君到底和那小鬼说了什么,不过它身上带着奇怪的气息。” “嗯?”鬼胎的话让我来了兴趣,干脆坐在床上,低头问询。 “他身上,有香火味。”鬼胎自顾自地说,“小鬼身上常有的气息是尸体的腐臭味道,只有生前作为道士或是走阴人的亡魂,身上才会有香火味。一般这样的鬼魂非常少见,大多被地府招为鬼差,也有部分自立门户,成为某些恶鬼的雇佣兵。” 鬼胎知道只有这些,他和卫飏并没有太多的接触,也无法确定身上带着香火味的厉鬼到底是哪一只,以及它的身份。 我更想不通,只能干脆倒在床上。 “算了,我们洗洗睡吧。” 鬼胎哦了一声,虽然有些不情愿,不过还是闭上嘴巴,不再言语。 也是托他的福,我很快进到梦里。 我在梦里,非常意外地来到了一处昏暗得几乎圣兽不见五指的地下室…… 房间里倒悬着好几片已经腐烂、却往外爬着蛆虫的猪肉,还有一块残破不堪的菜板,上面插着一把锈迹满满的菜刀。虽然在梦里闻不到可怕的腐臭味,不过我还是不自觉地用手捂住鼻子,心悸地往后退了退。 我隐约感觉,这里好像是处已经荒废的屠宰室。 房间昏暗的灯光一闪一闪,白炽灯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在昏暗灯光的映衬下,格外狰狞寒碜。 我心悸地,往下咽了口口水。 却注意到在房间的一角,有一道非常不起眼的小门…… 那地方诡异极了,不过却有股奇怪的力量催促我进去。我深深地出了口浊气,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推开那道不起眼的门。 映入眼帘的,是居安惊恐失措的脸! 她被五花大绑地绑住,扔在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的浴缸里。浴缸里灌着泛红的血水,已经淹没到了她的腰身!她见是我,挣扎着扭动身子。 我上前,取下塞在她嘴里的棉花团。 她竟歇斯底里地冲我吼叫,“夏忧,救我,救我!” …………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我干脆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额头溢出冷汗涔涔。 低头看了眼自己越发明显的小腹,突然想起什么。我激动地拍了拍小腹,强迫鬼胎和我沟通交流。这一招非常灵验,鬼胎果然开口说话,只言语中充斥着满满的不耐烦。 “娘亲,你大晚上不睡觉,咋咋呼呼做什么?” 我打了个响指,激动地问鬼胎,“是不是所有厉鬼都嗅觉灵敏,不止卫飏可以依循居安的衣服推测出她在什么地方,大部分的厉鬼也能这样?” 鬼胎嗯了一声,“原则上是这样的,除非她用特别的术法隐藏了身上的气息,把自己藏了起来。” 我……我就知道。 大概猜出我下一步的打算,鬼胎沉默了一小会儿,兀自开口。“不过娘亲,父君那时表情有些奇怪,他应该是发现了什么。他那时什么都不说,应该是不愿意吧?” 我知道,卫飏他不想我趟这趟浑水。 “可是我欠祁鹄太多,他好不容易有事相求,你让我如何置身之外?”我唇瓣紧咬,“而且,我也不是要以身涉险,我只是告诉祁鹄,他倘若想要找到居安的话,可以从周遭寻一只小鬼,让它循着味道找寻,小鬼给钱就好,倒不用卫飏亲自出面,也省了不少的麻烦。” 鬼胎认真地品了品,告诉我这主意不错。 我也觉得这法子不错,赶忙拿出手机给祁鹄打电话,可是一连十多个电话砸过去后,祁鹄竟然一个都没接。 “算了,我去找他吧。” 我挂断电话,也知祁鹄心急如焚,没敢再耽误一个晚上。鬼胎赞同我的做法,“虽然说晚上出门不安全,不过一般小鬼都不敢招惹娘亲,倘若真遇上坏人,我保护娘亲就是。” 它说得笃定,我忍俊不禁地笑了笑。 换好衣服出门,毫无意外地惊扰到了在沙发上小憩的卫飏。他将身子藏匿在黑暗当中,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停在我的身上,虽然黑夜隐藏了他的脸庞,不过周身却带着深沉、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 “你要出门?”他问。 我心悸地往下吞了吞口水,艰涩地扯了扯嘴角。“是,我饿了,出门吃个宵夜。” 见卫飏要起身和我一起,又赶忙补了一句,“我自己去就行,你……你别跟着!” 卫飏模样奇怪地看着我,特想问我这幅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是脑袋秀逗了? “总之,你别跟上就对了。” 我匆忙地解释过后,小跑着逃了出去,再重重把门关上! 鬼胎小声埋怨,“娘亲,你就不能想个理由稍微搪塞一下父君吗?你现在是出来了,可怎么保证父君不跟上来呢?或者,你回去要怎么和他解释?” 嗯…… 鬼胎不说话,没人把他当哑巴,不用这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夏忧,我不劳你费心 我想不出等会该怎么应付卫飏的诘问,只能暂时将这问题放置在一旁,反正一时半会也琢磨不出来。 依着手机导航,我来到了郊外祁鹄临时租下的院子。 那里,竟然搭起处非常简易的灵堂? 灵堂用蓝色的布围了一圈,外面放着几个简单的花圈、纸人。哀乐从里面传出,走近还能听到低浅念诵经文的声音。我停下脚步,不自觉再看了眼手机上的导航。 低声喃喃,“是这里没错……” 鬼胎也摸不着头脑,啧啧摇头,“我也记得是这里,不过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的功夫竟然搭起了灵堂?这地方荒郊野外,好像只住着祁鹄他们。” 便是这样才更微妙。 我试探着,再往里面挪了挪步子,小心往里面看了一眼。 祁鹄一身缟素地跪在灵堂前,双眼通红。 在他的面前供奉着灵位,上书先师居德慵之位,底下留着祁鹄和居安的落款…… 我怔怔没反应过来,鬼胎奇怪地喃喃。 “我们走的时候,他人虽然是疯的,不过到底还活着,只这一会儿怎么连人都没了?”我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提醒鬼胎注意言语。虽然不清楚这是什么怎么回事,不过死者已矣,言语还是得慎重些好。 鬼胎低喃,乖巧闭上嘴巴。 鬼胎虽然安静下来,不过还是被祁鹄听到了我们这边的动静,他转头看了我眼,眉头微微皱紧,不过到底还是起身,朝我走来…… “你来了。”我听出了他言语的冷漠,和要拒我于千里之外的意思。 我下意识地咬紧唇瓣,艰难看着祁鹄,“你师傅他……” “他走了。”祁鹄双眼通红地看着我,模样艰难地说,“他趁我不注意,一头撞在了柱子上。待我回来的时候,他只剩了最后一口气。” “怎么可能……”我肚里的鬼胎明显没法接受祁鹄的解释,“那可是居德慵,他才不会这么随随便便地走了。” 祁鹄的脸,瞬间垮了下来,阴沉得厉害。 我深知鬼胎说错话了,连忙双手合十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他只是一时口直心快,没有恶意的。” “呵……” 祁鹄清冽地笑了笑,不过笑容不似往常那般清澈,竟比哭还难看…… “那你们这么大晚上的过来,又做什么?” 他反问,不过却提醒了我这次过来的打算。我咬唇,深知道在这时候提及这样的方法似有不妥,不过硬着头皮往下说,“我临时想到有法子可以帮你找到居安,所以特意过来告知,我不知道居德慵出事了……” 我越说越小声,越说越没有底气。 知道祁鹄难过,可我最不会做的就是去安慰人…… “哼……” 他冷冽地笑了笑,没有急切问询我办法,不过往后退了一步,与我仿佛隔出了天堑鸿沟,“寻找师妹就不劳烦夏忧你费心了。你帮我,跟着你的那只鬼会不高兴的。” 祁鹄虽然那时没有说什么,不过心里一定存着疙瘩。 “他不会的。”我反驳道,模样认真地看着祁鹄。“他只是嘴上说着凶一些,本性还是很好的。你跟他接触不深,所以才会这么误会。” “可是,我不需要他帮忙。”祁鹄拒绝了我的好意,不止不让卫飏插手,甚至还对我下了逐客令,“夏忧你也回去吧,居安我自己会找,不劳你费心。” 他的话已经很让我出乎意料,竟还起身送我离开。 我支吾地看着祁鹄,张了张嘴,留在原地还想说什么…… 不过不敢看祁鹄受伤的眼眸,只能悻悻地退了出去。我曾提出要给居德慵上一炷香,毕竟到底相识一场。不过也被祁鹄拒绝了,“师傅生前最讨厌厉鬼,你和他们交情匪浅,肚子里还怀着鬼胎,倘若上香给师傅,他应该受不起。” 我知祁鹄不喜欢卫飏,不过从来不会用这种尖锐刻薄的语气划拉我,也不会这么阴阳怪气的挖苦。没再替自己辩解,只能悻悻地退出去,非常不甘心地往回走。 祁鹄误会我了。 我只感觉误会,偏偏鬼胎生出极大的不爽,“娘亲,我就没见过他那样的!你好心好意帮忙,他非但不领情还恶言驱赶我们。依着我说,活该他死了师傅,师妹也失踪了!” 鬼胎气得牙痒痒,模样竟像要把祁鹄吞了。 “你少说两句。”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腹,虽然鬼胎是在帮我说话,不过越发感觉这样的鬼胎有些陌生、可怕。“他只是突然遭遇变故心里憋屈,没什么活该不活该的。” 鬼胎听出了我话里的生气,只能扁着嘴巴向我道歉。 我没搭理他,继续沉默着往回走。 大概又走出一段距离后,鬼胎兀自开口,“不过我觉得,居德慵不会就这么死了,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而且刚才在灵堂,我也没有闻到亡魂的鬼气,居德慵只是丢了一魄,剩下的残魂,也会有气味的。” 鬼胎怕我忽略这点,模样认真地提醒。 我吐了口浊气…… 我知道的。 从我踏进灵堂的那刻起,就直观地认识到了这个问题。我知道这不简单,但又想不出来居德慵剩下的残魄能去什么地方…… 如果他的死不是一场意外,那会是什么? ………… 我悻悻回到出租屋。虽然努力做到轻手轻脚,不过还是惊扰到了坐在沙发上小憩的卫飏。他睁开微眯的眼睛,促狭地瞥我一眼。 “你去找祁鹄了?” 便知道瞒不过他,我干脆走到卫飏的对面坐下,老老实实交代。“是,我去找祁鹄了。我本想告诉他可以捉只小鬼去找居安,没想看到了居德慵的灵堂。他告诉我居德慵死了,然后把我赶了出来。” “喔?”卫飏轻轻挑眉,模样相当意外。“他竟就这么死了,我以为还会弄出更多的幺蛾子。” 见我还是一头雾水,他竟然从沙发面前的茶几底下拿出几瓶啤酒,递到我的面前,“小忧,我们上天台,你陪我喝两杯吧。” 不是,他又唱哪出? 你信我 我和卫飏曾有过各种各样的互动,不过陪酒绝对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我怔怔地看着卫飏,真想做他肚子里的蛔虫,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还在琢磨,不过卫飏已经拿了酒,邀我上了天台。 出租屋的天台,和世上每栋楼的天台一样乏善可陈,上面堆放着不知道谁家的杂物、谁家晾晒的被子,还有谁家种着的花花草草……卫飏寻了一处还算开阔的空地,懒散席地而坐,见我还愣在门口,他冲我招了招手。 “小忧,过来。” 他低沉喑哑的声音,浅浅招呼我过去。我一双脚好似不受控制一般,竟不由自主地朝卫飏的方向走了过去。 距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更心虚,距离卫飏还有一两步的时,总算控制住了自己,停了下来。 他仰头看了我一眼,并不满意我们之间存在的那么一段距离,斜睥着眼上下打量我,开口竟有几分不悦。“过来,我又不会吃了你。” 他话没有说错,我也应该如之前那般乖巧地走过去坐下。 不过大抵是脑袋抽筋,我竟清浅地回了句。“怎么不会,你又不是没吃过。” 话音刚落,我便感觉到一抹嫌弃的模样落在我的身上。 “过来,坐下。” 他声音已然有些不悦,不过看向我的眼眸藏匿着耀眼的星星。我心虚地咽了口口水,认命地走到卫飏的身旁坐下,看了眼他放置在身旁的啤酒,“我怀孕了,不能沾染酒精。” 怀鬼胎也是怀孕,那就须得遵守怀孕的规矩。 卫飏干脆将酒瓶塞到我的怀里,一句话打消我所有的顾虑,“我的孩子,没那么娇气。你不但可以喝酒,就是喝硫酸也行。” “哦。” 卫飏的话让我放心了很多,果然我就喜欢担心些奇奇怪怪的事情。白苏曾经模样认真地在我肚子上画符,告诉我无论如何都会生下鬼胎,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愁,更不用说一瓶低浓度的酒精。 “你这小脑袋,又在琢磨什么?”卫飏以手指轻轻点了点我的额头,霸宠嗔怪。 我委屈地看了他一眼,把气都撒在了啤酒瓶上,“我没心情喝酒。你叫我上天台,应该有事情说吧。” 我说完,鬼胎忍不住地埋怨我,“娘亲,你不觉得这样很浪漫吗?你怎么变着花地说煞风景的话呢?” 我怔住。 卫飏却先发制人地以眼神示意我躺下,我不明所以,只能乖巧地躺在地上,看着昏暗的天空。这里是在城市,就算天台视野再开阔,也只能看到几颗稀稀落落的星星…… 夜空说不上壮观,甚至还有些许残破。 不过我看着夜空,不自觉地转移视线,看了眼身侧的卫飏。他也抬头看着夜空,从我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颚。 立体,微尖。 再配上几乎360无死角的俊颜,直击得我心扑通扑通一阵乱跳,心悸地往下咽了两口口水。 我以前单知道他好看,却不知道竟然妖孽到了这种程度。 回想上次这么躺在卫飏身侧的时候,我们之间还没有无法愈合的鸿沟,他也不会如现在这般藏着秘密不愿说出,我的心口也没有被刺入一剑…… 感觉甚为微妙,恍惚如在昨日,又恍惚已是百年之前。 不过卫飏突然发难,竟然干脆将我揽入怀中,紧紧抱住。 “你做什么?”我一边挣扎,一边惊慌失措地看向卫飏,“你松开我,你……松开我……” 他没有松开我,反而看我的眼神更锐利,也将我抱得更紧。 声音阴鸷霸道。“夏忧,我不会松开你,我永远都不会松开你。” 心跳,漏了一拍。 我感觉自己的脸又在发烫,只把卫飏稍微往外推了推,“你冷静些,你还没有开始喝酒,就醉了……” 我说完就后悔,懊恼自己太天真。 果然卫飏清冽地抽了抽嘴角,言语遗憾地告知,“我没有醉,就算把这里所有的酒一饮而尽,我也不会醉。你大抵想要逃,我却无比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别……别说了。”我隐约猜到卫飏要说什么,不自觉地想逃…… 可惜,他先一步看穿我的躲闪,竟然干脆以嘴封唇,断了我最后的念想…… 这个吻,热切激烈,比以往来得更猛烈。 我能感受到卫飏强烈的占有欲,似乎要把我揉入到他的身体里,成为他身体里的一部分……我本能想要反抗,却也只能在他的霸宠中缴械投降…… 之前所有的顽抗,竟只剩了徒劳。 卫飏满意我的妥协,却更深入地加深之前的吻…… “嘻嘻。” 突然鬼胎清浅的一声讪笑响起,在这寂静的夜中着实突兀,我吓得连忙从卫飏的怀里逃了出去,慌乱地将手环抱在胸前,一张脸涨得通红。 我,我刚才在做什么…… 鬼胎似乎能听到我的疑惑,他还非常乐意在这时给我答疑解惑,“娘亲刚才在和父君亲亲,怪我太高兴没忍住。你们继续,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我本就窘迫尴尬,鬼胎说完我更一个头两个大。 只我更确定了一点,鬼胎一定是卫飏亲生的。因为他们父子俩相像到了骨子里,都是来找我讨债的…… 我是倒了十八辈子的血霉,遇到他们两了! 卫飏也挺尴尬,他站了起来,颀长的手指抠了抠面颊,无奈地笑了笑,“小忧,你不能怪我。我一时隐忍不住,竟忘了你肚里的鬼胎看得到听得到。” 他在给我道歉,只我丝毫听不到他道歉的诚意。 我涨红脸将身子转了过去,躲着卫飏。 他没有立刻走过来安抚我,不过轻轻咬唇沉默良久。 天台冷风刮着,我不自觉地紧了紧身子。也因为寒风,让我恢复了一丝清明。咬紧薄唇,“时候差不多了,我……我先回去了。” “等等。”卫飏叫住我。 他挪动身子到了我的正对面,颇为认真地看着我。“小忧,我希望无论发生何事,你都能信我。” 我见过卫飏的万事不上心,见过他的慵懒随性,不过却鲜有见过他这么走心认真! 你怎么可能回来? 我信他,无论发生何事,我都打从心眼相信他。 不过我心头又处挥之不去、始终存在的芥蒂,迫使我就算心里已经乖乖听话,不过还是嘴硬地哼了声。“你什么都不和我说,还要我信任你,不觉得你要求过分了些吗?” 我并非不信任他,只是希望他不要自己一人扛着秘密,望着他和说与我听。就算不能帮忙,也可以分担一二。 卫飏沉默良久,他似乎看懂了我眼里的殷切,不过到底没有开口,只模样深沉地看了我一眼,转身下楼。 他走得太干脆,甚至我还来不及叫住他…… 卫飏走后,我把所有的气都撒在了一旁的石桌上,用脚狠狠地踢踹了下!我失控的模样鬼胎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它无奈地摇头感慨,“娘亲,你说这何苦呢?父君好不容易和你亲近了些许,你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谢谢鬼胎全家!什么叫我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怎么不说卫飏过分呢? 我不想他一人扛下所有的秘密,更不想一直被蒙在鼓里,我……我容易吗?只我更确切了一点,在鬼胎呱呱坠地之后,我一定要好好收拾它一番,让它知道应该向着谁,什么话应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我又在天台上呆了一会儿,确认回去不会尴尬后,才极其不情愿地下楼。 不过卫飏不在,只在桌子上留了一张便签条,告诉自己去地府,约莫十七八号回来。纸条上只字未提,只我却清楚他这次下地府是为受刑…… 想到他又要受刑,我心泛起一阵一阵的心疼,不自觉地捏紧他留下的那张便签。 鬼胎小声嘀咕,“娘亲也真是的,当着父君的面和他争吵你闹别扭,这么一走你倒心疼了?大人,真奇怪。” 他低声嘟囔,我冷汗直下,轻轻拍了拍小腹。 “你再乱说,信不信我把你打掉!” 鬼胎立刻安静下来。 我稍微松了口气,暂时把悬在半空的担忧放了下去。扔了纸条颓然坐在沙发上。我本就没有什么睡意,在知晓卫飏离开去地府受刑之后,更是连睡觉的兴致都没了。 鬼胎安静了一会,只到底还是憋不住,“娘亲,我想去看居德慵的尸体。” 鬼胎这性子,还真唯恐天下不乱。 我自然不会惯着,而是言语干脆地拒绝,“祁鹄已经和我闹翻,就算我再去,也见不到居德慵的尸体,只会给他徒添麻烦,他会更讨厌我。” 才在祁鹄那里领了逐客令,我就别过去给他添堵了。 鬼胎悻悻地嘟囔了句,我没听清,以为他已然放弃了这个冲动的想法。哪知他竟还有后文,“添麻烦就添麻烦,反正他那已经一团乱麻,也不在乎再多一项。更何况娘亲不好奇想知道吗?” 我沉默良久,虽然一张脸还是绷得紧紧的,不过心却被鬼胎撩拨得各种难受,到底隐忍不住。“好吧,想知道。” 鬼胎十分满意我的答案,虽然看不到它的脸,不过能感觉出她满满的得意。 “那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它带着我,上了条贼船…… 不过也只能硬着头皮来到祁鹄的小院,里面虽然摆着灵堂,不过非常讽刺的是,竟连个吊唁的人都没有,冷清极了。 我没想惊动祁鹄,只打算看眼居德慵的尸体。 故而没有走之前的那个入口,从灵堂的另外一端钻了进去,抬眼便是一口封闭严实的黑漆棺材。 祁鹄坐在棺材旁,目光呆滞地看着蓝色的屏障,在他的身旁放着五六个已经倒掉的酒瓶,看来似乎喝了不少…… 他已经喝得醉醺醺的,甚至没注意到我突兀地出现在灵堂里。 我轻轻叹了口气,平素见他从来温润如玉,冷静睿智,这么失态的模样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不过祁鹄在这里杵着,就算酩酊大醉,我也没胆上前揭开棺材,窥伺里面的尸体。 只能僵在原地。 鬼胎比我着急,只它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和我一样干着急、干瞪眼。 “要不,我们去旁边看看?”我压低声音和鬼胎商量对策,虽说我一到这时候就怂,只这不怪我…… “夏忧。” 我刚挪出一步,却听得祁鹄叫我的名字。只能心虚地将身子转了过去,困难艰涩地冲他笑了笑。“那个,我过来看看你师傅,给他上一炷香。倘若你不喜欢的话,我……我走就是。” 我看着祁鹄,笑得甭提多尴尬。 不过他双眼涣散无神,嘴里还在低低喃喃,压根就没有看我。我伸手试探性地在面前晃了晃,他竟冲我打了个酒嗝。 “敢情刚才就醉话……”我松了口气,不过同情地拍了拍祁鹄的肩膀,“我知道你难受,不过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会帮你找到居安,而且你师傅的身子你也清楚,他情况只会一天比一天坏,他这么走了,倒也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我确实不会安抚人,只能说出这么不痛不痒的话来。 祁鹄却突然一下捉住我的手腕,眼睛瞪得通红通红,他盯着我看,努力辨认,“夏忧?” 我本想逃走,不过已经被他识破,只能尴尬地冲他笑笑,往上扯了扯嘴角。 “对,是我。” 我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自己的手腕抽离出来,周遭空气都只剩了大写的尴尬。“倘若不欢迎的话,我现在就走……” 他没回答,也没有拦着我,不过兀自低头,喃呢嘀咕。 似乎刚才那声夏忧,也是酒醉后的喃呢。 我脚如灌了铅一般,再没法移开一步,不过心疼地望向祁鹄…… 他,应该很难过吧? 祁鹄却突然冷冷地笑了笑,抬眼满目凄然地看着我。不过却又不似在看我,不过透过我看向更远的地方。“也是,我之前那么决绝地把你赶走,你怎么可能会回来。” 心更被牵扯得发疼,我小心地唤了他一声,“祁鹄?” 他那时信誓旦旦赶我走,或许又希望我留下,起码不用自己一人面对如此困境…… 我唇,咬得更紧。 金蝉脱壳 他目光茫然地看着我,努力想要把我看清,不过却又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也是,你现在一定依偎在那只厉鬼的怀里,怎么可能过来看我。”他颓败地低下头,低声喃呢,“当你告诉我,那只厉鬼往你心口捅了一刀后,我既感觉心痛,不过倒也狂喜,我以为你会决绝和他断了关系再无往来,只我到底还是错了。” “娘亲……”鬼胎惴惴不安地叫了声我的名字,“他在胡说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清楚。”我一边说,一边往后退,下意识地想要逃走。 只是我到底还是晚了,祁鹄竟然自言自语地说,“我倒不知道那厉鬼有什么好。我……我巴心巴肝喜欢你,你却偏偏视而不见。” 我错愕地瞪大眼睛,所以他是借着酒劲在冲我表白吗? 我愣在原地,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鬼胎倒先悻悻开口。“娘亲,他说喜欢你。” “我知道。” 我没有聋,也没有瞎,祁鹄对我所有的好虽然不能尽数回应,不过我都看在眼里。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会借着酒劲,向我诉衷肠。我更没想到,他心里不但藏着对我的埋怨,还有深深的喜欢。 我一直知道,不过更清楚我和祁鹄之间万万不可能,所以从来生硬的拒绝,不敢给他一丝一毫的希望。 “我们回去吧。” 这里再不能久呆,甚至我也改了要来偷窥尸体的初衷。鬼胎虽然不情愿,只我已经这么强烈地要求了,它甚为不爽地嘟囔了下嘴巴,极其不情愿地答应离开。 “小忧,你就想这么走了?”偏偏有个慵懒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 白苏冷不丁的出现,吓得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惊着了坐在棺材旁的祁鹄,他终于看清是我,怔愣了好久露出笑容,“小忧,你……你真来了?” 我百口莫辩,支吾不能解释。 白苏却先一步直接以手背打在祁鹄的脖颈上,他头一偏昏了过去。 “你……你做什么?!”我慌乱地站了起来,不过很快意识到自己横竖不是白苏的对手,只能悻悻地将握成拳头的松开,讨好地冲她笑了笑。 我最识时务,打不过就认怂。 白苏扔给我一抹白眼,指着地上已经失去意识的祁鹄,“我是在帮你,不然他清醒发现你在这里,你要怎么解释?还是要让他再把你轰出去?” 她说得很有道理,只我并没有对白苏感恩戴德,不过轻轻扯了扯嘴角。 “你不是在帮我,你这么做,有自己的理由。” 白苏扔给我一记白眼,自嘲地摇了摇头,“好吧,我这么做,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我自己。不过……” 她说完目光一沉,自上而下地打量着祁鹄。 “他醒着,会很麻烦。” 我知道白苏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嘟囔着嘴没有反驳。白苏轻轻踢了祁鹄一脚,确定他不会再醒过来之后,竟然忍不住地和我开起了玩笑。“不过这小子喜欢你,我倒没想到。” 我低头看了眼昏过去的祁鹄,唇瓣紧咬。 “你……你别说了。” 这本来只是我知道、祁鹄又不会开口的小秘密,没想有朝一日会被说到明面上来,而且我还从白苏的语气中,听出了深深的取笑。 “不说就不说,反正要你一个解释的人又不是我。”白苏说完,将手微微摊开,竟是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模样。不过她把注意力落在了祁鹄身后靠着的黑漆棺材上。 “你也是为居德慵来的?”我试探性地问她。 白苏点头,“我在地府的生死簿上看到了居德慵的名字,他阳寿未尽,本不该这时候来地府报道。我在地府盯了一会,也没有鬼差压着他的亡魂过来。感觉事有蹊跷,想着过来看看。” 她一边说,一边将祁鹄架了起来,暂时安置在隔壁的灵堂里。 之后,她当着我的面,打开了那顶黑漆棺材。 棺材里空空荡荡,除掉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之外,再无其他的陪葬品。 “奇怪。”我小声地嘟囔了句,注意到白苏将她探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只能苦笑着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以为棺材里怎么也得放上两三件驱鬼用的东西吧?比如那把他看得几乎和性命一样重的桃木剑,还有走阴人必备的招魂铃铛和罗盘……我以为祁鹄会放进去的。” 我之前曾陪着奶奶去参加过几个走阴人亡故的葬礼,在布置棺材的时候,亲属都会将他平时常用的器具装进棺材里,或者再装一些他生前挚爱的玩物,像这样空空荡荡没有一件陪葬品的着实少见。 白苏收回她考究停在我脸上的目光,不过清浅地摇了摇头,“连你都看出了这里面的不妥,看样子我得找个时候和祁鹄聊聊,他未必完全不知情。” 她虽然是在说国语,可惜我一个字都没听懂。 白苏翻了个我白眼,也懒得搭理我,只把盖在尸体上的白布取了下来。居德慵紧闭眼睛,模样安详地躺在棺材里,脸上画着厚厚的敛妆,以此遮盖死后出现的尸斑,使他看上着气色好些。 尸体的确是居德慵没错,只我不懂白苏脸上晦暗不明的冷笑。 我心虚地,往下咽了口口水。 白苏明人不说暗话,干脆指着那具安静的尸体说,“尸体固然是居德慵,不过只是一具并无卵用的躯壳,是他金蝉脱壳的伎俩。” 白苏冷笑地抽了抽嘴角,不再留恋地合上棺材盖,见我还怔怔地愣在原地,她则催促我离开。 虽然心里嘀咕,不过白苏这么要求,只能悻悻地退了出去。 我们从灵堂经过,祁鹄昏睡在地上。我于心不忍地看了他一眼,轻轻鞠躬道歉,“对不起……我很抱歉。” 我道歉,不知道是因为擅自闯了灵堂,还是替白苏的动手道歉,或者道歉自己不能回应祁鹄的喜欢…… 白苏在外等着我,很不耐烦地敲了敲自己的手腕,提醒我注意时间。 ………… 壁画上的黑影 我没敢耽误太久,很快退了出来。 白苏看懂我眼中的不安,轻笑着摇头安抚,“你倒不用觉得对不起祁鹄,居德慵金蝉脱壳不知去向这事,他不会完全被蒙在鼓里,或多或少他都知道。” “所以你有你的不厚道,他有他的不厚道。”白苏安抚我说。 她一贯出乎意料的豁达,肯定没把这种小事情放在心上。之后她带着我走出灵堂,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后,眼看就要分道扬镳,只他突然叫住我,“夏忧。” 我茫然地将身子转了过去,目光不解地看着白苏。 “您,您还有事?” 白苏点头,目光竟然干脆决绝,她这模样引起我深深的不安和恐慌,“不管居德慵金蝉脱壳是为了什么,的确有人在半步多买你性命。卫飏现在受刑,我地府还有一堆破事要处理,这事情只能你自己上心。” 她说完,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心里知道,不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目送白苏离开,心里五味杂陈。 怀揣心事,回到空空荡荡的出租屋。 白苏叮嘱我的话,鬼胎也听到了,他模样小心地问我,“娘亲,有人在半步多买你的性命,我们该怎么办?” 我没有回答鬼胎,这问题想想就头疼。 不过轻轻地出了口浊气,突发奇想拿出我放在柜子里的大书包,进到里屋收拾各种符咒和工具。想了想觉得不妥,又把它们都拿了出来,舍弃掉书包,只往身上揣了那把卫飏之前送我的匕首。 “娘亲,我们要去哪里?”鬼胎一头雾水,陪着小心在问。 我停了下来,模样认真地盯着手里的匕首。我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冲动,不过鬼胎的确享有知情权。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腹,言语认真地说,“我要去半步多一趟。最近事情桩桩件件都围绕半步多而来,我避之不及,只能迎难而上。” 鬼胎沉默了会,又稍微嘟囔了下嘴巴,浅浅低语。 “所以,娘亲要去半步多?” 我点头,已经把东西准备齐全。那地方我和卫飏去过两次,大概知道路线。鬼胎没有反对,只提醒我可以穿上隐去原本身形的斗篷,将自己伪装成另外一幅模样。 鬼胎提醒的,我之前便已想到。披上斗篷之后,我一路辗转,来到半步多。 这里还是热闹极了,往来不但有小鬼还有人。我这模样虽然特别,不过再一众的奇装异服当中并不显眼。小鬼在半步多多是想着怎么赚钱,鲜少注意其他。 我之前两次跟着卫飏过来,都只在集市停留,并没有去到集市下面的小村落。这次我自己走,便将它作为了重点参观对象。 依着规模说,这大概是处小镇。镇上秉承半步多一贯的特色,也是人鬼混居,孩子们和小鬼玩在一起,打打闹闹,大人对此见怪不怪…… 虽然房屋简陋,不过欢笑声不断。 我停了下来,目光被一户人间房梁上的铜像吸引。 那处铜像非常别致,是一只鹿头马身的神兽,虽然只是小小的一具,不过长得和白苏骑的那头鹿蜀一模一样,我见是它有些意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却有一只白色、拖着长长尾巴的游魂漂浮在石像的四周。 游魂是拔首,确切地说,那是曾经跟着梁姣、为她提供营养的拔首。梁姣消失后它们曾缠过我一段时间,不过大抵认识到徒劳无功后,它们便一哄而散,再不来招惹我。 如今再见,我竟没法将注意力从它们身上移开,很快意识到问题不会这么简单。 那只拔首也瞧见我了,竟然落荒而逃。 “追!”鬼胎远比我激动,还狠狠地在我肚子里踹了一脚。我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肃性,一路小跑追赶拔首。 拔首见状逃得更快,竟然消失在一条完全不起眼的小巷子里。 “该死!”我低低骂了一句,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小腹,“你能嗅到拔首的味道吗?我想把它揪出来!”我气哼哼的,却把唯一的希望放在了鬼胎的身上。 鬼胎特别可怜地小声嘀咕。“娘亲,这世上拔首的气息都差不多,我并不能分辨出哪一只是我们跟丢的。而且这里是半步多,鬼气杂陈,气味又重,很难分辨。” 它越说越小声,因为帮不上忙,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也罢…… 虽然跟丢了拔首我有些不甘心,不过现下并没有更好的法子。略显无奈地耸了耸肩,不情愿不甘心地看了眼冷冰冰的墙壁和空荡荡的小巷,“也罢,我们回去吧。” 话音还没有落在地上,墙壁上突然出现诡异的壁画…… 我感觉稀奇,凑到跟前打量。 上面画着一群人跪拜在一处烽火台前,烽火台燃烧着,背后还有一处奇怪的图腾。 他们应该是在举行某种祭祀的仪式,人们的穿着打扮也很奇怪,我竟从未见过。图腾上画着四只首尾相连的凤凰,不过只有一只才绘着眼睛,其他的三只无论是模样还是气势都大不如另外一只。 “娘亲,这画看得好渗人。”鬼胎压低声音向我抱怨。 我吞了口口水,我也这么觉得。 却有淡淡黑色的煞气从烽火台的位置倾泻而出,一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从壁画里钻了出来,他朝我微微偏了偏脑袋…… 我反应过来,拔腿就逃! 虽然是我的潜意识,不过它准得可怕,最知道趋利避害。 只,它又把我捉了回来。 黑影钳制住我的脖颈,它的一张脸遮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考究地盯着我看。 须臾他像意识到什么,竟然干脆取下我用作遮掩的斗篷,露出本来的模样。 心扑通扑通地胡乱跳着,又不想落于下风,咬牙和他对视! 它看清我本来的模样,竟然不惊讶,似乎早就猜到斗篷之下会是怎样的一张脸。甚至眼角微微一弯,言语遗憾。 “夏忧,我们又见面了。” 说着,他也取下了自己用作遮掩的斗篷…… 我不曾买你性命 斗篷下的那张脸俊朗非凡,虽然嘴角挂着一抹浅笑,却是不怒自威。 不但他认识我,我也知道这家伙的来历。 他曾以大蛇的模样出现在我的梦境里,吐着红蕊模样凶狠,也曾以本来的面貌出现在那座荒废良久的庭院里,冷冽可憎地看着我。 只虽然还是一模一样的容貌,这张脸看着竟比之前收敛了不少杀气。 也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其他,竟然多了几分温润。 “你和覃朝雪,真像。” 他含笑看着我,竟然提到了奶奶的名字。我紧咬唇瓣,干脆反驳,“奶奶是奶奶,我是我,她年轻时倾国倾城,年老慈祥别有一番韵味。我现在就这么磕碜,怎么可能和她相像?” 我没想迎合老冥主的话,更觉得他大抵是瞎了。 “我说的相似,又不只是皮囊上一模一样,而是你们的内心,你们从骨子里是一模一样的。”老冥主含笑解释,循循善诱。 我深知她的恐怖和残暴,不过很难将面前这个和颜悦色的男人和印象中阴险狡诈、杀人无数的厉鬼联系在一起。 “对了,我大抵还没有给你做自我介绍吧。”他笑容清浅地打量着我,“你可以叫我择善,择善而弃,择恶而从。天下规矩,皆有我定。” 好一个择善而弃,择恶而从。 他还是如之前一般面带笑容,不过听她说话,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 他盯着我看,笑容越发深邃、诡异。“我盯着你这张脸,总会想到梁姣。想到那个因为一个男人,背弃这个地府的可怜虫。他以为卫飏会念着她的好,不想他却爱上了自己的替身。” 我咬唇,并不想听他说起梁姣。 只偏偏他素来不考虑我的感受,冷笑着继续往下说。“这大抵是我听过的,最富讽刺性的笑话。” 我将头偏了过去,一边敷衍老冥主,一边握紧手里的匕首。 我知道他厉害,只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我并不想听到别人说起梁姣,大抵你也不想别人提起梁姣吧?被自己女儿背叛的感觉,一定很不好受。大抵那时的你,是地府百鬼共同的笑话。” 择善目光复杂地看着我,眉头微微一紧。 他不喜欢我提到梁姣,提到可能是他这辈子犯过最严重的错误。 他的表情在那一瞬微微有些松动,我趁机取出匕首,干脆朝老冥主刺去。 择善没料到我的举动,反应过来赶忙闪躲,可惜到底还是迟了,他右肩上中了一刀,瞬时精魄如注涌出,很快只剩了白骨。 我想补刀,却被他以另外一只手打掉。 之后,无数的藤蔓从我的脚边长出,将我死死困住,紧贴在墙上。 “你说得对,你的确和梁姣截然不同。” 他把我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捡了起来,全然不顾还在往外溢出精魄的伤口,反而以唇舌舔着刀背上的血迹,笑容终于变得扭曲,竟不似之前那般和善,阴森恐怖,却和地狱深渊处的厉鬼一模一样。 我吐了口浊气,倒没太惊讶,或许他本来就该这幅模样。 “梁姣虽然也不听话,不过她只是把这些深藏在内心,从来不会在明面上和我作对。你倒不一样,竟然干脆和我动手,也不掂量掂量你自己的分量。” 他啧啧摇头,对我冷嘲热讽。 “我现在落入你的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用这么冷嘲热讽。”我低低地哼了声,特别不爽老冥主现在的态度。“反正你已经在半步多买我的性命,我落到你的手里也认栽。” 我摇头埋怨,自己出门没有看黄历。 自认我说得一点问题没有,不想老冥主眉头紧皱,略显奇怪地看着我。“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在半步多买你性命?” 我算看错他,没想竟然敢做不敢当。 现下我已经是他砧板上的鱼肉,索性便把事情再说开些。“怎么没有?我在半步多看到了自己的画像,底下写着悬赏。还有小鬼告诉我,这里有人要我的性命。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择善没有立刻回答,只目光奇怪地看着我。 话已经说到这里,我轻轻吐了口浊气,再继续往下说。“不过我们之间确有仇怨,你要我的性命,倒也说得过去。” 说完,轮到老冥主诧异奇怪了。 他摇头。 “我怎么可能在半步多买你性命?且不说你的性命于我而言卑微如蝼蚁,犯不着特别耗费功夫。单是这样会暴露我的行踪,难不成我会蠢到让卫飏和白苏顺着这条线发现我吗?” 他一句话把我点醒,“更何况要你性命,何须假手于人,我就不能亲自动手吗?” “如若不是你,那在半步多买我性命的,又是谁?” 我反问。 老冥主冷笑一声,冲我摇头,“你这话问得可真有意思,我怎么知道谁会在半步多买你性命?反正,不是我。” 他说着,钳制住我的咽喉。 自言自语。 “不过这里是半步多,杀人会很麻烦。只不除掉你,也很麻烦。”他以手轻轻拍打我的脸颊,“倘若没了你,朝雪应该会伤心吧。” 他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我脸颊。 我咬唇看向老冥主,不卑不亢。 ………… “咿呀,这里有人。”一个软糯的声音突然在巷子的一角响起,钻出一虎头虎脑的男孩。男孩约莫四五岁的年纪,大抵因他什么都不懂,竟也不觉得害怕,欢喜着朝我们走来。 他步履不稳,身子前倾险些栽倒。 老冥主皱眉,又听男孩欢喜招呼。“阿妈你快过来,这边有人。” 他低低地骂了一句,为了不暴露自己,竟然一溜烟地逃了。 我瘫软地坐在地上,以手遮住自己被捏得通红通红的脖子,后知后觉,愣愣地看着冲我小跑过来的孩子。 他冲我咧嘴笑,甜甜地叫了声姐姐。 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房子里,探出女人略显犹豫的小脑袋。男孩未觉有丝毫不妥,还冲她招了招手。“阿妈,过来,快过来。” 我靠墙站了起来。 没事,我不讲究 老冥主之所以逃走,大抵害怕暴露踪迹。毕竟我只是半步多有人买我性命,他差不多被整个地府通缉。白苏手下的小鬼们,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来。 所以,他须得在有人注意到的时候逃走。 我松了口气,小命总算捡回来了。不过又在心里懊悔。我刚才一言一行,全被老冥主牵着鼻子走,竟忘了问他是否和居德慵一起,居德慵假死金蝉脱壳又是为了什么…… 正嘀咕着的时候,刚才救我的男孩已经步履踉跄地朝我走了过来。他冲我笑了笑,偏头打量我。 “姐姐。” 他甜了甜地叫了我一声,不过一直盯着我看,好像我脸上有花一般。 我后知后觉,只突然想到什么…… 我刚才被老冥主取掉了斗篷,他看到了我的相貌,并且将我和悬赏上的画像联系在一起。虽然他只是个孩子,我不敢大意赶忙带上斗篷,快步往外走。 “姐姐,你要去哪?” 男孩见我要走,竟然眼里包满了眼泪,模样可怜。“姐姐也会如阿爸一样丢下小虎和阿妈吗?” 我也没能走远,因为孩子的母亲伸手将我拦了下来。 她模样清秀,腰间别着一把匕首大小的桃木剑,我看成色一般,大抵不能用作驱鬼,至多只能自保。她以探究的目光,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翻,“你,是人?” 半步多虽然人鬼混居,不过到底鬼众在数量上占据极大的优势,大部分的人都只是过来买些东西回去,鲜有常住在这里的打算。 我叹了口气,如实回答。 “对,我是人。” 小虎跑到女人跟前,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阿妈,我觉得姐姐有些眼熟。好像之前在公布栏上看到过。” 所谓的公布栏,便是悬赏买命的地方,我之前也去参观过,那里除掉我的画像之外,还有十来张小鬼的画像。不过再一众面目狰狞、长着獠牙的小鬼画像里,我模样斯文,尤为显眼。 女人看我的眼神,更微妙了。 我知道逃不过,与其遮遮掩掩让人怀疑,倒不如落落大方承认。“对,我听说有人在半步多花了高价钱要买我的性命,所以下来看看。不过倘若你们缺钱,我可以给。” 我寻思着如此,他们便不用买我性命。 女人抱紧自己的孩子,冲我摇头,“我们虽然清贫,不过到底可以自给自足,倒不用问旁人要。这里虽然是半步多,只我还是记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说罢,她指了指自己腰间的匕首,“我素来用这把刀对付这里胡作非为的鬼,从未想过要用它来对付人。更何况我见你模样清秀,眼眸清澈,绝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她没想要对付我。 我松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埋怨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朝女人鞠了一躬,说了句谢谢。 她则邀请我去她的屋里坐坐,她常年住在半步多,鲜有见到人,想和我聊聊。 我没有推辞。 小虎欢快地走了过来,踮起脚拉着我的手,一边拖着我往前走,一边热切地介绍,“我家就在前面,我带姐姐去。” 不过他的脸很快又垮了下去,委屈的眼里好似包着泪一般,“只是我们家什么东西都没有,姐姐不要嫌弃。” “小虎,别说了。” 女人以眼神示意男孩别再说了。之后对上我疑惑不解的眼神,她轻轻咬唇,干脆承认。“家里的确什么东西都没有,甚至连一把招呼你坐的椅子都没有。” “没事,我不讲究。”我冲女人摆手,虽然她没有问我要钱,不过我这次出来身上带着冥币和现金,倒可以趁着不备,给她留下一二。 女人带着我,拐进旁边的一处茅草屋。 里面果然空空荡荡,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木床,木床摇摇晃晃,随时都有坍圮的可能。茅草屋四面的墙上,不知道是被老鼠还是被其他玩意啃食出一个又一个的小洞,寒风从里灌入。 女人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窘迫,只能解释说。“我们躲避灾祸进到半步多。这里虽然赚钱的路子很多,要想过舒适安逸的生活也不难,可惜这些钱都不大干净……” 我从刚才的对话,便能推测出女人有所为有所不为的性子,这固然极好,只是生活在半步多时常会碰壁。 孩子是无忧无虑的,小虎凑了过来,拉着我的手。 “姐姐不怕,等阿爹回来,他会给我们带五花肉,阿娘会把它做得老好吃老好吃。” 我将手搭在小虎的肩上,虽然没想蹭顿饭吃,不过倒庆幸可以借此岔开话题,“刚才小虎说他爹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他做什么的?” 女人清浅冲我笑笑,提到自己的丈夫,脸上洋溢出淡淡的幸福。“这里小鬼喜食猪肉,便在集市的附近开了间屠宰场。我老公之前是杀猪匠,小鬼便邀请他去做屠夫,每个月可以得些小钱,偶尔还能往家里带些肉。” 虽然这个家有些赤贫,不过女人在说这些时候,脸上挂着知足常乐的浅笑。 “半步多就一个屠宰场,里面除了爹爹其他的杀猪匠都是小鬼,阿爹是不是很厉害?”小虎仰头看我,得意极了。 我应承着点头,不过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 “你刚才说,半步多就一个屠宰场?” 我站了起来,模样严肃地看着小虎。大概是我动作太大,小虎被我吓得一愣一愣,过了好久才唯唯诺诺地点头。“是……是呀。这里是只有一个屠宰场。” 女人抱住有些受惊的孩子,“据我所知,镇上的确只有这么一个屠宰场,是有什么不对吗?” 她惴惴不安地看着我,嘴唇煞白。 “没有。”我一口否决,轻轻咬了咬唇瓣,“不过你可以给我那里的地址吗?别误会,我打算买些猪肉回去。我很好奇地府的猪肉有什么不同。” “啊?”女人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不过虽然疑惑还是点头,给我说了地址。 “倘若见到虎子他爸,您帮忙转达一句,就说我们盼着他回来。” 她叮嘱到。 正在腐烂的屠宰场 我点头,接过女人递过来的照片看了一眼。 男人相貌平常,虎背熊腰,嘴上挂着憨厚老实的笑容,一看就非常居家。我认真记下照片的五官特点,之后递还到女人的手上,“我记住了,倘若见了一定让他回家。” 女人咬唇,再向我说了句谢谢,朝我深深鞠了个躬。 虎子也非常高兴,他跃跃欲试地跳了起来,“姐姐,你见了阿爹,记得给他说带肉回来。不然阿娘不给他做回锅肉,我们饿他一顿。” 孩子就是孩子,他的话让我和女人都是忍俊不禁。 她摇头笑了笑,带着我走出门。 “我知道,你和一般到这儿来的人不一样。”女人一边说,一边摸了摸我微微隆起的小腹。虽然欲言又止,不过话语里的意思,我……我听懂了。 她知道我肚子里怀了鬼胎,也看到了我额头上冥婚的标识。 替我把厚厚的斗篷穿上,遮住我的容颜和身子,见我面露不解,她又继续往下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不一定要知道。只要清楚你在做什么,便足够了。” 见我感激,女人竟好笑地冲我摇了摇头,“你不也没有问我为什么呆在半步多吗?” 她浅笑嫣然,避重就轻。 我不问,她不说,我们保存着最难得的默契。 小虎极其不情愿地送我离开,还伸出手和我拉钩,约定一定要回来看望他。我干脆答应。 “真羡慕他们母子,感情真好。”走出一段距离后,我摇头感慨,说着自己的一点体会。这自然没什么,不过肚里的鬼胎似乎有那么一丢丢不满,干脆怼了回去。 “我和娘亲也很好,倘若你不想着把我打掉,或者生下我之后就离开父君,那便更好了。” 我心咯噔一下,之前的确这么打算过,不过被鬼胎这么一揭穿,脸瞬时涨得通红通红,怔怔不知怎么替自己辩解。 到底鬼胎豁达,虽然没有等到我的回答,不过直接言语干脆说原谅我。 “也罢,反正都过去了。而且阿妈你现在既要生下我,也离不开父君。”他明明是尚未出世的娃娃,偏偏深谙世事,竟然没大没小地开始调戏我。“阿妈,你都不知道,你看向父君的眼睛里,藏着好多好多的星星。” “我……我没有!”虽然反驳得干脆,不过脸上火辣辣的灼热。我又羞又恼,威胁鬼胎,“你快些住嘴,不然我就把你打掉!” 威胁似乎很好用,鬼胎嘟囔了下嘴巴,总算安分下来。 我依着女人给我的地址,来到鬼市附近的屠宰场,这里小鬼攒动,我心虚地咬紧牙关,紧了紧盖在头上的斗篷。 索性小鬼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并未注意到我。 距离屠宰场还有一小段距离,我竟已经闻到了熏天的恶臭,动物的尸体正在一点点的腐烂…… 我的身体不自觉地抗拒着,但是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它在催促我快些进去。 走近,推开那扇虚掩的门…… 冲天的恶臭从里面一泄而出,辣得我没法睁开眼睛,鬼胎更是一个劲地咳嗽,“娘亲,这是什么地方?我之前去过地府的三途川,那飘满浮尸的江河气味都比它好闻。” 我屏住呼吸,努力睁开眼睛。没有理会鬼胎的话,环顾四周。 这里不能说是屠宰场,至多只是一个处理生肉的场所,房间不大,天花板上打着一个又一个的倒钩,倒钩上挂着一块又一块肥腻的猪肉,不过大多已经发臭腐烂,有白色的蛆虫从里爬出,蠕动着肥硕渗人的身子…… 胃里一阵翻滚,我忍不住吐了出来。 鬼胎比我更难受。身为厉鬼的他,嗅觉比我敏锐太多,所以恶臭对它的影响更大。 “我真是服了虎子他爸,这地方是人呆的吗?这地方连鬼都不会呆!”他控诉抱怨,我听后却不自觉地摇了摇头,硬着头皮走进去。 这里的场景,无论是倒悬着已经腐烂的猪肉,还是被鲜血染红的桌子,还有爬满小虫案板都和我那个梦一模一样,相似到了骨子里。我固然想要逃离这里,可却有一种莫名的引力,迫使我必须离它更近,越来越近…… 越接近,感觉越强烈。 我心悸地,往下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踮起脚,挑选尽量干净的地方,蹑手蹑脚地走近…… 在案台的底下,发现一具男尸。 男尸的肚子被掏了个窟窿,血流了一地。他惊慌地瞪大眼睛,死前应该看到了相当让他震惊的东西。男人的嘴角长着一颗痣,我走近打量了他一番,确认就是小虎的父亲。 我见过他的照片,照片里的男人抱着孩子笑得灿烂,不想如今却狼狈地倒在血泊中、身子一点点的腐烂…… 眼眶有些微红,想到小虎和女人还在巴巴地等着男人回去。 可惜,他永远回不去……也注定不能带五花肉回去,让女人给小虎做回锅肉了。我苦涩地笑了笑,莫名感觉荒唐。那只是一个小小的愿望,不过竟然阴阳相隔…… 我蹲下身子,揉了揉有些红肿的眼睛,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你老婆让你回家吃饭,小虎还问你要五花肉呢。” 鼻头酸酸的,言语有些哽噎。 “娘亲。”鬼胎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激动地踹了我肚子一脚,“他身子里竟然藏着一缕残魄?我们把它带回去,好不好?” 我深吸了口气,的确感觉到一抹几乎微不可闻的鬼气,夹杂在阵阵恶臭之中,倘若不是鬼胎提醒,我一定发现不了,遂而干脆点头,“好,我们带他回家。” 我在身上摸索良久,以一张符咒包裹残魂,将它小心放置在自己的口袋里,言语认真地安抚残魄。“你放心,我会带你回家的。” 收拾残魂后,我小心起身,注意到屋子的一角,有一扇非常不起眼的门。 它躲在阴暗的角落,似乎关着罪恶。 “娘亲,里面好像有声音。”鬼胎往下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提醒我…… 我,也听到了。 夏忧,我没得选 打开门后,眼见居安被五花大绑地捆在椅子上,她见到是我,一下瞪大了眼睛,激动极了,只是嘴里被堵了棉花,她发不出声音,只能冲我呜呜地叫着。 她,果然在这。 我长叹地深呼吸了口气,这和我的梦境简直一模一样。我快步走上去扯掉居安嘴里的棉花,“你怎么会在这里?” 居安没有说话,却哇得一声大哭起来。 “祁鹄在满世界地找你。”我叹了口气,稍微组织了下语言,实在不忍心告诉她居德慵已经离世的消息,只能避重就轻地提到祁鹄,至于居德慵的事,就让祁鹄替我说吧。 提到祁鹄,居安哭得更厉害了。“我……我也想师哥。” 解开系在居安身上的绳索,“可是你怎么会在这里呢?是什么人把你劫过来的?”我想不通,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居安,希望她能替我解答一二。 居安咬唇,脸色较之前更苍白了,唇瓣微微颤了颤,茫然可怜地看着我。“夏忧,这里是哪里?” 她收敛了所有的凶悍,模样竟然楚楚可怜。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如实相告。 “这里是半步多,是人间和地府的交接处,也是一三不管的地带。你听说过吗?” 居安冲我摇头,活动了下被我解开的手腕,“半步多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 她低下头,喃喃低语。 “罢了,我们先出去吧。”我见居安想不起,赶忙出言打圆场,“这破地方又脏又臭,我一秒都没法呆了。” 说着,我握住居安的手腕,准备带她一起出逃。 只她泪眼朦胧的眼睛,一抹狠绝一闪而过! 下一刻,居安却如发了疯一般地扑了上来,将我压倒在身下。我猝不及防,努力挣扎着。索性居安只是女孩子,力气不大,我很快挣脱了她的束缚,反客为主将她压倒在地上。 “你疯了吗?我是来救你的!”我就纳闷,居安这是吃错药了? “夏忧,你如果真想救我,那就帮帮我!帮帮我!”居安被我完全压制,却在努力挣扎,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她,要我帮什么? “娘亲,小心。”鬼胎突然在这时候开口,我还没反应过来,脑袋上竟然挨了一闷棍,昏了过去! ………… 醒来时,我见到了眼睛哭得肿胀如核桃的居安,她一个劲地给我道歉,“夏忧对不起,夏忧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也没得选。” 我不想看她,却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地捆在椅子上,头还疼得厉害,好似要炸开一般。 转移视线,最后落在了靠在墙边的一抹亡魂上。 他见我在看他,也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或许我并不诧异,在这里见到居德慵。 我上次见他,他还疯疯癫癫拎不清楚,只这次竟然眼眸清明,锐利如刀。印象里那个不苟言笑,厉害凶悍的居德慵又回来了。他将身子靠在墙上,一双脚却漂浮在半空中…… 他虽恢复了清明,只可惜变成了厉鬼残魄。 白苏说那具尸体不过是他金蝉脱壳的伎俩,我却没料到这么快见到本尊。 居德慵走了过来,笑容满面地看着我。 “夏忧,我们又好久没有见面了。我谢谢你帮忙送肉身回祁鹄身边,他把我照顾得很好。”他同我说谢谢,我发现那个曾经视魑魅魍魉如仇寇的居德慵,似乎还有另外一幅不为我所知的模样。 我深呼吸了口气,紧咬唇瓣地看着居德慵,“我们是很久没有见面了。只我没有想到,你会和厉鬼同流合污,还会来到这人鬼混居的半步多。你之前u不是说,希望这世上干干净净,一只小鬼都没有吗?” 我提到这茬,居德慵竟然急了。 他冲我吼到,“我是恨不得世上无鬼,但要促成这事情,总得需要些手段。为了达到这目的,我不介意过程会如何。” 他替自己辩解,一字一顿地说。 “我会和厉鬼合作,只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我不信,反正已经和居德慵彻底撕破脸皮,便也不再顾忌其他,也不管会不会引他动怒。“怕也不是最后一次,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就永远不会结束。” “你住嘴!”居德慵直接上前打了我一个耳光。“你有资格说我吗?身为阴阳师不但和厉鬼不清不楚,现下竟然怀着鬼胎?我看你和你的奶奶一样,齐身不正!” 我不想和居德慵辩解,稍微将头往旁边扭了扭,停在居安的身上。 我没料到,她会在那时反扑,会恩将仇报。 居安避开我的目光,唯唯诺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的,我不想的……我不想再被关起来,也不想再被当成动物一样地被人玩弄。”她吓得瑟瑟发抖,脸色苍白。 透过居安的眼睛,我看到了幼小无助的她…… 约莫只有四五岁的年纪,却衣衫破烂地被囚禁在一处锈迹斑斑的铁笼里,周围围了一圈人,她吓得瑟瑟发抖,不住地哭嚎。 周围人并不体谅,反而看热闹般地讨论着,“就是这小姑娘,她的眼睛能看到不干净的东西。” “自己不干净,所以看到的东西也不干净。”旁边的男人补充说,对着小女孩指指点点。他们甚至拿出黄豆朝居安扔去,嘴里振振有词,说这样可以驱鬼辟邪…… 小女孩吓得瑟瑟发抖,哇哇大哭。 然后他被一个道士模样的僧人带走,僧人长得眉目清秀,不过只是徒有其表,他把女孩带走后,囚禁在残破不堪的地下室里,每日虐待毒打,要求小女孩告知那些小鬼的行踪,他要捉了树立威信。 后来居安从那里逃了出来,遇到了居德慵,他对她很好,把她当成是亲生的女儿,甚至还改了姓,让她跟着自己。不过居安最不愿面对的就是这段过去,无时无刻想着逃避…… 居德慵知道,竟然卑鄙地以此为威胁,强迫居安对付我。 或许他对居安的好,也只是把她当成了个可以利用的工具……能派上用便好,也从来不考虑工具会不会难过伤心…… 你连我都忘了? 居德慵靠了过来,冷笑着将我自上而下地打量了圈,“我可以和你保证,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厉鬼合作。以后我们还是水火不容,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我不要居德慵的保证,我更想朝他吐口水! “你这样,对得起祁鹄吗?他那么崇拜你,把你当成是他的人生目标,敬你为神明偶像。”想到祁鹄的酒醉,想到白苏模样认真地告知我,祁鹄对居德慵金蝉脱壳一事,就算不清楚完全的来龙去脉,也一定多少知道些蛛丝马迹。 他那么敏感,从来尽心尽力地维护居德慵…… “祁鹄?”居德慵微微眯了眯眼睛,“他大抵是会伤心一会。不过和在你那里受得情伤相比,我这简直无足轻重、无关痛痒。夏忧,你才是他命里注定的劫难。” 提到祁鹄,居安竟然哭出声来,身子瑟瑟发抖。她还在低低喃喃地说着对不起,也不知是对不起祁鹄,还是对不起我。 居德慵却是突然站起身子,厌恶地看了居安一眼,“我要出去一趟,你帮我看好夏忧,别让她跑了。” 居安双眼涣散地看着居德慵,模样犹豫。 居德慵突然气得额头上青筋暴起,模样失控地冲到居安身旁,按住她的脑袋,“你听到了吗?我告诉你,只要夏忧跑了,我就把你送回给之前的那个人!他还在满世界地找你,想用你的眼睛捕捉厉鬼替他赚钱!那样的日子,你还想回去吗?” “我不想,我不想。”居安一个劲地摇头,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我会听话,我会听话,你别送我回去……” “知道就好!”居德慵满意地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狠狠地拍了下居安的后脑勺,居安痛苦地倒在地上,眼神呆滞地目送他离开。 直至居德慵走了,她才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嚎啕痛哭。 “她戏演得不错。”鬼胎悻悻地说,“平时一副娇娇小姐的模样,我以为她就任性了些,本质还是善良的。结果我没想到,她竟包藏祸心!” “别说了。”我让鬼胎住口,事情已经这样,他再碎碎念也无济于事。“只是倘若祁鹄看到,他应该会很失望吧?” “师哥……”居安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不过旋即苦涩地笑了笑,“他眼里从来就没有我,就算我整日围在他的身边,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他仍注意不到我……” 居安一边说一边将头低下,不过突然朝我扑了过来。在我惊愕的眼神中,她三下五除二地解开绑住我的绳子,牙关紧咬。“夏忧,我放了你,你有多远就滚多远,别……别再回来了!以后见到我师傅,劳烦你退避三舍地躲着他!” “你要放了我?”她答案让我甭提多意外了。居安已经把绳子解开,还狠狠地推了我一把,“对,我要放你走!趁我还没有后悔,你快走!” “可是你怎么办?”我反问。 居安摇头,轻轻地吐了口浊气,“我能怎么办,不就再被居德慵卖一次吗?反正自从有双可以看见鬼的眼睛后,他们隔三差五便要将我卖掉,一趟一趟的转手,我早该习惯了。” 居安语罢,再冲我轻轻摇头,“所以我才特别羡慕你,你明明和我一样,也长了双可以看到鬼的眼睛,却被奶奶宠得和宝贝一样,还把师哥弄得五迷三道,张口闭口都是你。” 我张了张嘴,到底说不出反驳居安的话,只能清浅地冲她叹了口气,“我,谢谢你。” 此地不能久留,居安也催促我快些离开。 ………… 行走至门口的时候,突然一只手伸了出来,干脆拽住我的胳膊! 拽住我的,是一纸扎的小人! 便和上坟时孝敬祖先的纸扎人一般,做成童女的模样。童女脸色惨白,梳着两个长长的麻花辫,五官敷衍至极。它用和大白萝卜差不多的手拽着我的胳膊,不许我出去。 “什么玩意?”无意冒犯,只是它出现得太突兀,而且刚才我和居安一直呆在这屋里,竟从未注意到房间的某处角落,还有这么个东西…… 我们素未蒙面,她拽着我做什么? “你不认识我了?”纸扎的童女顶着一张滑稽恐怖的脸看着我,虽然语气是在笑着,不过那张脸比哭还难看。我在脑中稍微回想了下,确实想不出自己和她有什么交集。 只它还是紧紧拽着我,没有松开的意图。 它用毛笔涂抹的嘴角突然往上扬了扬,划出一抹诡异的弧度,“夏忧,你竟不认识我了?” 我摇头,确实对它没多少印象。 纸人拽着我的手没有松开,却是冷冽地笑了笑,“也是,我现在顶着这样的一副模样,别说你不认识我,就连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我怔怔愣在原地,不过觉得这个声音隐约有些耳熟。 它再冲我笑了笑,言语认真地提醒说。 “我是梁姣呀。你竟然连我都忘了吗?我的样子变了,连声音你也听不出来吗?”她声音虽然平静,只眼珠子瞪得滚圆滚圆,“你口口声声说世上再无梁姣,可曾想过我会是这模样?” 梁姣? 我怔怔地看着纸扎小人,完全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狰狞单薄的纸人便是曾经非常厉害、风华绝代的梁姣。我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我们初见面的时候,她面带笑容地来到我的窗边,说明自己的身份和来历…… “别再惺惺作态了。”纸人见我愣神,它摇头涩涩地笑了笑,唇瓣不自觉地往上扬了扬。“我变成这样,不都拜你所赐吗?” 我之前跟丢的那抹拔首从纸人宽大的袖子里钻出,低头怔怔地看着拔首,好半天才吃味过来。 我……信了。 “怎么?”梁姣将我重新按回到了椅子上,望着已经被完全吓傻的居安冷冽地笑了笑,“我现在知道居德慵为什么想把你卖了,因为你不但胳膊肘向着外拐,而且很不争气。” 居安瞪大眼睛看着纸人,竟然一翻白眼昏了过去! 你从来不知道分寸 “真无趣呀。”纸人看了眼被吓晕过去的居安翻了抹白眼,再把注意力落在我的身上,“还是你有意思,不但长得和我一样,而且性子倔强,胆子也很大。” 却在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老冥主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纸人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我让你安分躲在角落里静观其变,你露脸做什么?你该不会对夏忧都说了吧?” 我从他的言语中,听出了淡淡的紧张。 梁姣不以为然,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般有什么不妥,指了指已经昏厥过去的居安,“你要怪就怪居德慵的徒弟,她竟然想替夏忧松绑?说来也是奇怪,她明明被夏忧抢了心爱的男人,竟然不憎恶她,还要放她逃走?这女人,有够蠢的。” 择善厌恶地看了居安一眼,以手探了探她的鼻息。他并没有好心到要开导梁姣,只要不闹出人命他便可以一直隐忍退让,不过目光冷冽地刮了梁姣一眼。“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也管不着。不过你最好安分些,倘若坏了我的事,一定让你好看!” 梁姣点头,没再和老冥主辩解,只悻悻地替我把绳子绑上。 老冥主注意力全在我这,满脸堆笑地看着我,笑容可掬,“你看,我们这又见面了。这便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来闯。” 又见梁姣虎视眈眈地盯着我,模样严厉提醒道。“我知道你心里打了什么样的算盘,不过夏忧不许,我留着她有用。不过等到仪式之后,我任由你处置。” 老冥主曾在半步多买了不少用作祭祀的器物,我低低咬唇,发现出了事情的微妙。 “不用你提醒,我知道分寸。”纸人冷冷地回了一句,竟有些不愿买账。言语中的抵触别说老冥主,连我都听出来了。 老冥主对梁姣也存着极大的不爽,以不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你知道分寸?你知道分寸就不会在半步多贴什么悬赏公告,想着买这丫头的性命。今天不是我捉了两个小鬼寻问,差点被你糊弄过去了!我告诉你要低调小心,你这么大张旗鼓,是要把白苏和卫飏都招来吗?” “我没有!”梁姣反驳,据理力争。 老冥主低低冷哼了声,却连个标点符号都懒得相信。“不过你招来卫飏也没用,你漂亮厉害的时候他没有喜欢上你,你落魄可怜的时候他也没有怜惜过你,更加不会喜欢上你这幅可怜愚蠢的模样。” 他同情地看了眼梁姣,言语之中极尽嘲讽之能事。纸人虽然看不出模样,不过我能感觉到散发在梁姣周围的低气压。 老冥主的话,无疑触碰到了她的霉头…… “我知道,这也不用你提醒。”梁姣生冷的拒绝,“你也没有嘲笑我的立场,别忘了你在白苏那,也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其实说来,我们都一样。” 他们虽然维系着合作的关系,不过同时又是争锋相对,暗藏杀机。 我深深地吐了口浊气,盼望着他们争吵得再厉害一些,最好两败俱伤。我还能寻到机会逃走…… 大抵我最近有些倒霉,事情并没有按我预料的发展,他们争执了一会儿,老冥主竟然停了下来,“你爱怎样就怎样,只要暂时留下活口。” “我会的。”梁姣干脆承认,用手挑起我的下颚,“毕竟,我对这具身子,可是欢喜得打紧。对了,你可以稍微回避下吗?我有些话,要单独和夏忧说说。” “行。”老冥主点头,他把居安扛了起来,带她出去。 我目送老冥主离开,既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又不知道他打算对居安做什么……纸人在我面前打了个响指,很不客气地提醒。“你也别担心居安了,倒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娘亲不用担心,我父君会来救她的。”正要反驳,肚里的鬼胎替我开口。“你这蛇蝎心肠的女人,等我父君到了,就有你哭的!” 我下意识地看了鬼胎一眼,埋怨它真不该在这时开口,没想却彻底惹急了梁姣,她错愕地指着我的肚子,好半天合不上嘴巴,“你肚子里怀的是什么玩意?它为什么叫你娘亲?它口中的父君又是谁?!” 梁姣怕是明知故问,眼里燃起深深的妒意。 鬼胎毫不客气地还击,挨着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回答道。“我不是什么玩意,是怀在娘亲肚子里的鬼胎,我的父君是卫飏,听说你和他是旧相识。” 他说得欢喜极了,也预料到梁姣的脸瞬间垮了下去。 “卫飏的孩子?”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好半天合不拢嘴巴,支支吾吾地问我,“你怎么可能有卫飏的孩子?这孩子,它是鬼胎?” “当然。”我点头承认,反正已经和梁姣完全地撕破脸皮,我便不在乎把事情再挑得明白些。“这是我和卫飏的孩子,虽然他来得多少有些匆忙,我一点准备没有。不过白苏已经给这孩子下了符咒,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将生下这个孩子,作为我和卫飏的结晶。” 梁姣脸更难看了,竟然不顾一切地朝我冲了过来,扬手给了我一个巴掌,“可恶,你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吗?你凭什么为卫飏生孩子,只有我……” 她的手是纸做的,打在我脸上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迎上梁姣的眼睛,盯着纸扎人那张既滑稽又可怜的脸摇头讪笑,“只有你才能替卫飏生孩子吗?可你也不看看你现在这幅模样,你能生孩子吗?而且倘若不是你亲口说自己是梁姣,就您现在这幅尊容,他能认出来?” 鬼胎咯噔了下,小声和我嘀咕。“娘亲,你这话说得真狠。” 我对梁姣,或许可以再狠些。 梁姣气得掐住我的咽喉,一点点地往下用力,想要把我活活掐死。 我不担心,反而含笑提醒梁姣。 “择善说了,他要一个活口。你现在大概寄人篱下,不应该乖乖听话吗?还是说,你想他放把火,把你这纸做的身子烧成灰烬?” 我戛然而止,没再继续往下说。 这世上没有夏忧,他会如何? 梁姣更生气,不过大抵我没说错,她碍于择善的胁迫,不得不留下我的性命,便将掐着我的手松开,愤恨地说,“你给我等着,反正你这幅驱壳只是用来祭祀,祭祀完了要杀要剐,我说了算!” 我眼珠子稍微一转,寻思着还有卫飏可以指望,便没再怕的。 可惜内心的小九九先被梁姣识破,她面带笑容地看着我,眼中带着清浅的遗憾,“你要等卫飏吧?你等不到他了,且不说他今儿该在地府受刑,就算他能脱身,还得处理地府的一团混乱。他和白苏自顾不暇,你就别指望他们了。” 我心里一默,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燃起,焦虑不安地瞪了梁姣一眼。 老冥主一日都不想太平,指不定又在地府掀起什么腥风血雨。 见我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梁姣用手轻轻打了打我的脸。纸做的手划过我的面颊,感觉一抹生疼。“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又回来了?” 我瞪眼看着梁姣,她盼着我,我偏偏不开口。 我不上道梁姣面上憋着尴尬,不过自顾自地往下说,“白苏那时想要驱赶走你身子里的老冥主,以长剑刺入你的心脏。没想黑曜石竟然为了保护你挺身而出,她知黑曜石里藏着我的记忆,便想一并摧毁。可惜弄巧成拙,她毁了黑曜石,却放出了我藏在里面的残魂。残魂四处游荡,之后见了择善,他便把我封存在这具纸扎人偶里。” 她一边说,一边轻轻摇晃了下身子。“她想毁了我的一切,不想却成全了我;可惜囚禁在这样一副好笑的驱壳当中,这样的我,还真讽刺呀。” 我感觉梁姣看我的眼神越发奇怪,里面似乎还藏着别的情愫。 我将唇瓣咬得更紧,戒备地斥责,“你……你想对我做什么?” 梁姣收起奇怪的目光,而是缓缓走到我的对面,和我眼神对视。“对了,我还得给你说一件事情,关于卫飏的。或许你不信,不过可惜是真的。” 梁姣告诉我,虽然她被奶奶生祭这事一直瞒得很好,不过卫飏还是从别的地方知道了。他一向忌讳在我面前提到梁姣,这次也不例外。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曾多次去往地府,去往半步多,问呆在那里的奇人异事,有法子让我回来吗?他到底和以前一样,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救我,寻我回去。可惜他问询到的都是不可能,我亲眼看到他在三途川怅然若失,漫无目的地走着……那模样真让人感动。” 梁姣消亡之后,卫飏去往地府的次数的确较之前更频繁了,只我以为白苏又有事情麻烦卫飏,倒没往梁姣身上想。不过那些话从梁姣的口中说出,倒也合情合理。 鬼胎有些担心,陪着小心地说。“娘亲,你别信她胡言乱语,父君不会的,他心里只有你。” 我听卫飏说过不少的情话,只这么肉麻的没听过,鬼胎说出后我恍恍惚惚,倘若卫飏真这么跟我说,我非但不会感动,还会以为他拿错了剧本。 “我有没有胡说,你娘亲心里自有一杆秤。” 我心里的确有一杆秤,所以在面对梁姣的诘问时,虽然心里各种不爽,只还是回应道,“你倒没说错,卫飏从来便是如此,他重情重义,故而一直念着过去。我喜欢便也是喜欢他这点。倘若他在知晓事情后无动于衷,只怕我会失望于他的冷血,你这么一说,我倒放心不少。” 梁姣往后退了退,虽然我说得信誓旦旦,只她还是有些不能完全相信,停顿好久后迟疑问我。“夏忧,你认真的?” 我点头,眼眸认真。 “娘亲说得真好。”鬼胎高兴坏了。“我还以为娘亲会误会父君,等到回去还要继续冷战。没想娘亲这么深明大义,竟然没吃父君的醋,还能说出呢么一番大道理。” 虽说鬼胎平时人小鬼大,不过到底还是孩子,情情爱爱的事情太复杂,它一时半刻很难明白。我懒得和鬼胎具体解释,又不想便宜了卫飏,故而压低声音反驳说。 “什么好不好的,我只是觉得便宜谁都不能便宜梁姣。她要让我添堵,我也不能让她自在!” 就是这么简单粗暴,甚至和卫飏关系不大。 鬼胎高兴了,不过梁姣的脸色更阴沉得可怕,她咬着唇瓣不爽地上下打量我。 “故而在你的心里,倒没有特别在乎过卫飏。”梁姣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出这么个结论,竟然优哉游哉地开口,言语之中带着深深的冷漠和嫌弃。她的话让我下意识地反感,情不自禁地想要反驳。 “我在乎他,不过不在口头上说说。”我轻飘飘地将言语一笔带过。 老冥主在外面呆了一会儿后又回来,见我和梁姣还在闲谈,他无趣地打了个哈气,对此一点兴趣没有,甚至还有些觉得麻烦,“我说,你们聊天需要说这么久吗?” “其实,我和她并没有什么好聊的。”我生冷地回绝了句,将头转向一旁。 我态度非常不友好,老冥主也没有生气,甚至当面拆了梁姣的台,“说来也是,你们唯一的交集是卫飏,但很显然你们并不想从对方的口中听到卫飏的名字。那剩下的,只有矫情。” 居德慵也跟在老冥主的身后走了进来,不过低垂着脑袋。我能看出他对择善的敌意,只偏偏还要和他维系同盟的关系。 他们倒不是同盟的关系,不过各取所需而已。 他眼睛环顾四周,最后落在我的身上。 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厌恶,不过倒也没有关系,毕竟我也不喜欢他。 ………… “都搞定了吗?”梁姣走到择善的面前,十分急切地问,再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更是高兴得不行。她快走到我的跟前,以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夏忧,我倒想问问你,这世上没有梁姣,卫飏会在半步多和三途川寻觅,各种想办法。可倘若这世上没有夏忧呢?你猜,他会如何?” 我倒不会对她如何 “首先这假设根本不存在。”我冷冽地看了梁姣一眼,干脆反驳。我会好好活着,这世上不会没有夏忧的。“其次倘若卫飏真找不到我,他不会难过。但一定会上碧穷下黄泉地都要把我找到。” “对,父君一定会找娘亲的。他最喜欢我娘亲了!”鬼胎接过我的话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梁姣错愕地看着我的肚子,虽然是纸扎人的脸,不过竟然涨得通红通红!她一把捉起我的衣领,目眦欲裂,“你……你在胡说什么?他最喜欢的是我,这个女人不过是我的替代品!” “他喜欢得是我,是我!”梁姣急切地说,眼珠瞪得滚圆滚圆。浑身战栗,双手发颤,“你在胡说,对,你在胡说!” 梁姣盛怒的模样藏匿在纸人模样冷静的五官之下,不但滑稽而且凄凉。我轻轻叹了口气,还在组织言语,鬼胎却替我犀利地还击道,“倘若父君最喜欢的是你,为什么娘亲会怀有鬼胎呢?他喜欢你,怎么不跟你生孩子呢?” 纸人的脸更惨白了。 我拍了拍自己的小腹,提醒鬼胎稍微收敛些。我们现在人在屋檐下,虽说不用讨好梁姣,但把她惹怒,我们还是吃不了兜着走。 它不满地哼了声,虽然不爽,不过总算给我面子,没再继续和梁姣争执。 可惜梁姣不给我面子,她气得更厉害,竟然再次扑了过来,冲我一阵拳打脚踢,她身子虽然是纸糊的,却藏着不少用作支撑的藤条,藤条打在我的脸上,赫然起了两条血痕。 我疼得忍不住地叫出了声,梁姣竟也浑然不觉,还在肆意对我侵略,辱虐。 我心悸地吞了口口水,唇瓣涩涩发颤。 不过梁姣浑然不觉,甚至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她已经完全失控,想要将我活活打死! 紧闭的门,却在这时从外朝内打开。 居德慵竟然站在门外,不过一张脸铁青得厉害。他的出现让梁姣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她将头偏向居德慵,轻轻晃了晃。“你不过是择善养得一条狗,别想管我的事!不过说来着实可笑,你明明那么记恨厉鬼,偏偏利益熏心,竟然不惜和它们合作,来换取自己想要的。你就不怕被人鄙夷吗?” 梁姣嗤之以鼻,居德慵一张脸憋得通红通红,却好半天没有言语,不过唇瓣微微颤了颤。 他没有和梁姣计较,只是生硬地提醒梁姣。 “虽然我知道你和夏忧有过节,你恨不得将她扒皮拆骨。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择善要的是一具鲜活的身子,而不是已经死去的夏忧。倘若你真把这事弄砸,他一定不会念及你们过去的情谊。” 纸人的脸上虽然波澜不惊、看不出任何变化。不过到底将掐在我脖颈处的手松开,极其不情愿地看了居德慵一眼。 她从我的身上跳了下来,摇晃着身子,以及其诡异的姿势走到居德慵的面前,“我不需要你提醒,我知道分寸。” 居德慵也含笑看着梁姣,不卑不亢地冲她点头,“你知道分寸便是极好,这样我们也能井水不犯河水。” 梁姣气哼哼地看着居德慵,不过到底隐忍下来,再目光狰狞地瞪了我眼,身子都在一个劲地颤抖。“你……你等着,我会让你好看的!” 说完,她姿势怪异地走了出去,再重重地把门关上。 居德慵目送梁姣离开,脸色较之前更难看了。 不过他倒没有对我做什么,只默默地走到居安的面前,以手试了试她的鼻息,之后将居安扛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我戒备地问他,双眼瞪得通红通红。 居德慵没有理会我,只把肩上的居安往上挪了挪位置,沉默着往门的方向走出去。 大抵感觉到我的目光始终坚决地停留在他的身上,居德慵终于隐忍不住,晃晃悠悠地将身子转了回来,一双考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这丫头真是的,明明容不下你,竟然还妄想把你放走坏事。不过我也不会为难她,至多找个地方把她扔了,以后再不相见。” 居德慵说得轻巧,全然不顾曾经和居安的父女之情,言语轻松得好像只是扔掉一件不甚重要的器物。 不过他一贯冷血,这么说我竟然习以为常。 我甚至替居安感觉庆幸,居德慵这么放过她,倒是功德一件,起码她不用再提心吊胆的生活,每时每刻地担心会被送回去。 之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顺带将门重重带上。 房间寂静,终于只剩我了。 眉头紧紧皱成一团,我却突然吐了口浊气,刚才一直在和他们聊天说话,我却不动声色地替自己解开绳索。 松开绳索后,我揉了揉有些发疼的手腕,环顾四周。 鬼胎见我解开绳索,竟然有些意外,它高兴坏了地叫嚷着,“我知道了,难怪娘亲要和他们絮絮叨叨,原来是在暗度陈仓,真是太好了。” “安静。” 我低头看了鬼胎一眼,手指落在唇瓣上。“我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是怎样,不过我们得找地方溜出去。半步多的情况复杂,不能再呆在这里。” 鬼胎应了一声,表示知道。 我偷偷摸摸地,小心翼翼把门打开,溜了出去。 门的外面,还是泛着恶臭的屠宰场,和我进去时一模一样,周遭陈设并未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我往下轻咬唇瓣,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来到那具已经腐臭尸败的尸体面前,我轻轻叹了口气,朝他拜了拜。 心里难过委屈,小心说出心里压着的话。 “你家小虎让你回去吃饭。” 我过来虽然有部分原因是为了打探屠宰场的虚实,不过也答应了帮他们传话。说完我再冲男人的尸体拜了拜,飞快离开屠宰场。 大抵是他们着实大意,竟没料到我会偷偷遛出来,竟然一个都不在外面,我松了口气,加快脚上的步伐。 虽然蹑手蹑脚,不过逃得飞快。 我的手握住大门的手柄,深呼吸了口气推开。 一顶生魂纸人出现在我面前,面色惨白地瞪着我! 一把大火 它陡然出现又模样狰狞,我没准备地被吓得本能后退。 梁姣却是一下子朝我扑了上来,发狂地抓住我的手腕,“夏忧,你竟然敢逃?” 我被吓得面色铁青,连忙用手捂住她的嘴巴,心悸地往下咽了口口水。 我不怕梁姣,就怕她咋咋呼呼,把择善和居德慵招来。 梁姣不依不挠,就算我捂住它的嘴巴,还是一个劲地挣扎。它张开纸人的血盆大口,狠狠咬了我的手指头一下。“我要去揭发你,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别想回去!” 见梁姣要去揭发我,我脑袋一热拉住它的手,“你不许去。” 纸人身子非常脆弱,竟被我直接把胳膊拽了下来。梁姣错愕地瞪大眼睛,我手里握着断臂,也非常尴尬,“你不去告密,我就把手臂还给你。” 我尴尬地笑笑,本想好好和梁姣说说,不曾料竟然彻底把她激怒。 梁姣脸色更难看。 她虽然没有开口,不过我已经敏锐地感觉出一切已没有商量的余地。她把我扑倒在地上,用仅剩的一只手和我颤抖。我自保地将手护在头部,避开它的攻击,虽然纸人的拳头打在我身上软绵绵的,鲜有痛感。不过我却心急如焚,生怕我们这里动静太大,招惹了择善和居德慵。 我注意到,在不远处的角落,安静地躺着一个打火机。 打火机是透明的,隐约还能看到里面沉寂的液体。 鲜红色的打火机似乎在引诱着我…… 脑袋轰然一下,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了力气,我竟然一把将梁姣推开,一个打滚捡起落在地上的打火机。在打火机的旁边,还放置着半人高的铁皮桶,里面装着尚未凝固的猪油…… 这里是屠宰场,有猪油着实不奇怪,我甚至庆幸地感慨,它竟不偏不倚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梁姣趴在地上,并未料到我突如其来的举动。 她错愕地看着我手里的打火机,疯狂地摇头,“不要,不要!你要放火把我烧死?” 纸人竟然突然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喟然坐在地上,苦涩地冲我摇头,“夏忧,我知道错了。我放你走,你也放了我,好不好?” 我看了它一眼,心里五味杂陈,不过还是干脆踢了铁桶一脚,半凝固的猪油从里面流出,落在了梁姣面前的地上,还有它的身上…… 纸人彻底慌了,声音急促地哀求,“你真要一把火把我烧了?我只有这么一缕残魄,烧毁就真的没有了。你不怕卫飏会怪你吗?你不怕自己的手上沾染血污吗?杀我,不值得的。” 她苦苦哀求,早没了之前的耀武扬威。 我轻轻叹了口浊气,竟然有些可怜这样的梁姣。不过手里握着的打火机紧了紧,我把它打开,看着火苗一颤一颤,我亦咬唇和梁姣目光相交。 它又往后退了退,可惜后面是一堵结结实实的墙,退无可退。 “我不怕卫飏怪我。我也不怕自己的手上沾染血污。”我轻叹了口浊气,目光清浅地落在纸人的身上。 我终于在梁姣的脸上看到了近乎绝望的恐惧,她也不再哀求我,只错愕地瞪大眼睛,怔怔摇头。我在心里深深的门清着,就算我这次放过了梁姣,她也未必会放过我…… 我把还在颤抖着火焰的打火机扔向梁姣。 纸人的身子一下燃了起来,点燃地上的猪油烧得更旺!纸人痛苦地在火海里哀嚎,我咬紧唇瓣,静默地站在一旁。 我全程冷眼默默地看着它,没有逃避它的视线,平静地和它对视。 过了一会,火势渐大,梁姣纸扎人的身子在我的眼里一点点地变成灰烬。我静默地看了一会儿后,干脆转身离开。 出了屠宰场,外面竟然没有任何埋伏。虽然心里奇怪,不过隐约还是有些窃喜,我赶快离开半步多,回到了出租屋。 出租屋空空荡荡,卫飏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鬼。 只庆幸地拍了拍自己起伏的胸膛,低声浅语。 我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却也奇怪逃出来得顺风顺水,一切进展太过顺利,好像酝酿着什么阴谋一般。 我心虚地,往下再咽了口口水。 只我不知道,这顺利的一切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居德慵和老冥主他们并非是一时大意才把我放走,相反他们躲在暗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看着屠宰场里漫天的大火,竟然饶有兴致地聊起天来。 “你就不怕夏忧这丫头回去,把我们这里的情况说给白苏知道?”居德慵有些不解,试探性地问询老冥主。 “我还怕白苏不知道呢。”老冥主一点不担心,优哉游哉地接过话说。 你这也太别扭 我不管老冥主是怎么想的,能逃出生天已经足够幸运。我从半步多出来,回到了空荡荡的出租屋。卫飏还在地府受刑,估摸着要今晚深夜才能回来。 劫后余生地拍了拍起伏不定的胸膛。 我威胁鬼胎。“我去半步多冒险的事,你不许告诉卫飏,否则我一定让你好看!” 鬼胎被我吓坏,赶忙认真同我发誓保证,他会守着半步多的秘密,哪怕卫飏用钢钻也不开口。我心满意足地点头,带着鬼胎去楼下的面馆吃了一碗燃面压惊,之后靠在沙发上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电视,一边等着卫飏回来。 我心思当然不会在电视节目上。 我盯着电视机,思绪却还在半步多的屠宰场里,梁姣那已经变成纸扎人的面孔再次映照在我的脑海里。它面色惨白地张开血盆大口,嘴里哇哇地叫嚷着。 它让我偿命,说是我夺走了她的一切,害她狼狈至此! 我心悸地打了个冷颤,张开干涩的嘴巴替自己辩解,“我没有错,你在世上一日,就会威胁我一日。我为自保,只能这么做。” 话说到一半,门缓缓从外打开,卫飏摇晃身子走了进来。他刚在地府受刑,身子十分虚弱,跌跌撞撞地倒在沙发上,斜着眼睛看了我眼,“你,在等我回来?” 他问得既小心又期待。 我看到卫飏眼里的小星星,也知道他在期待什么。抬手关掉聒噪的电视,小心往下咽了口口水,“我没刻意在等你,只是睡不着。” 如实相告。 而后眼睁睁地看着卫飏的眼眸变得黯淡,他苦涩地打量了我一番,故作慵懒地笑了笑,“我以为你会顺着我的话点头,哪怕只是随便敷衍我也好。没曾想你竟然这么坦白,倒让我感觉意外。” 他笑了笑,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失落。 心,莫名地被牵动了下。 我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回答,不过一张脸还是紧紧地绷着,我以余光打量了卫飏一番,他看上去精神不错,只脸色稍微苍白了些,露出受刑后的颓败。我以手轻轻拍了拍卫飏的肩膀,小心问询。 “你的伤,还好吧?” 他斜着眼睛,轻飘飘地看了我眼,“不过一些小伤,每月都得受下一轮,起初或有不好受,只现在都已习惯。” 我看着卫飏的眼里,听着他的言语心里抽痛得厉害,不过话到嘴边只剩了清浅的一声哦。 卫飏看我更感无奈,不过轻轻耸了耸肩,指了指里屋的卧室。 “时候不早了,你进去睡吧。” “你……你呢?”我目光迟疑地看着卫飏,有在心里埋怨自己对他的冷漠,不过一张脸还是紧紧绷着。按照鬼胎的话说,我这叫死要面子活受罪。可我又不能拉下脸来和卫飏说话,只能强绷着一张脸。 我心里九曲十八弯地拐了一转,只卫飏一点没有看出来,只浅浅地望了我眼。“我在这里坐会,等会就在睡沙发吧。” 虽然他回答了我的问题,只我心里咯噔一声,泛起一股莫名的失落。 不过缓缓站起身子,进到里面的房间,再把门关上。 “娘亲,你这也太别扭了。”不光我自己感觉奇怪,还被鬼胎厌弃地吐槽。我以眼白瞥了自己的小腹一眼,“你再说,我便把这笔账给你记上,以后有你好看的!” 我各种威胁,鬼胎才极其不情愿地闭上了嘴,给了我片刻的清静。 我躺在床上,只一会儿便睡着了。 我梦到了半步多的大火,它把整个屠宰场都烧成了灰烬。变成纸人的梁姣不见了,男人已经腐败的尸体也不见了…… 我在梦里,隐约还听到老冥主和居德慵窃窃私语,不知在讨论什么。 ………… 只他们突然扭头看我,我心虚得连连后退,拔腿就逃。 不想却和一人撞了个满怀,竟然是许久不见的虎子,他摇晃着脑袋看了我一眼,很快把我认出,“姐姐,大姐姐!” 我见虎子也高兴坏了,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虎子的娘亲在一旁含笑地看着我们,招呼他过来,嗔怪虎子又给我添麻烦了。 虎子模样认真地看着女人,十分硬气地反驳,“我才没有给姐姐添麻烦,想问姐姐有看到爹爹吗?有转告虎子想他回家吗?他有说会给我带五花肉回来吗?” 我脑袋轰然一下炸开,也直到这时才想起和虎子他们的约定…… 我在屠宰场见到了虎子的父亲,只他已经变成了具冰凉且还泛着恶臭的尸体,之后我进到一间小屋,见到了被制成纸扎人的梁姣,还被居德慵他们囚禁。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竟忘了虎子的叮咛,只想快些离开半步多,竟把虎子和他娘亲给忘了。 我也没料到,他们竟会追到我梦里。 只心虚地咬了咬唇瓣,犹豫地望了女人和虎子一眼,现实着实太残忍,实在不知该怎么开口……稍微沉默了会,我艰难地看了他们一眼,支支吾吾地说。“我去了屠宰场,不过没有看到照片上的男人,他还没回家吗?” 听我这么说,小虎的脸一瞬垮了下去。 不过眼里包着泪,模样更委屈,“爹爹是不是不回来,他不要虎子吗?” 女人却铁青着一张脸,她把虎子往后挪了挪,藏在自己的身后。 “你当真没有看到虎子他爸吗?”女人一边说,一边又拿出珍藏已久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有些微胖,不过面带亲昵的笑容,和小虎抱在一起,憨憨地笑着。 我着实不敢把这样的男人和之前在屠宰场里爬满蛆虫的尸体联系在一起………… 事实太残忍,我挣扎着张了张嘴,那些话只又堵在喉咙没法开口。 只能编了个善意的谎言。“我没在屠宰场看到他,不过也可能去了别处,不然你们再等等……” 虽然知道纸包不住火,不过打从心里期待他们能晚一日知道。 小虎将信将疑地点头,嘟囔着嘴委屈地看了眼女人。 女人模样为难地看着我,眼里竟有些许地失望。 脖子上的印痕 我知道自己撒谎对不住她,心虚地将头转向一旁,避开她模样严肃的眼眸。 女人清了清嗓子,再次确认。“你,真的没有看到我的丈夫吗?” 我点头,虽然心有愧疚,不过继续编织这个善意的谎言。 只她冷冽地扯了扯嘴角,心寒地笑了笑。“我从别人那听到的结果,倒和你所说,稍微有些出入。” 她这话把我心提到了嗓子眼,面色苍白地看着女人。 我张了张嘴要替自己辩解,却被女人反客为主地打断,“我问过在屠宰场附近摆摊的小鬼,他们告知我那里发生了一场大火,里面被烧得干干净净。他们在里面发现了我丈夫的尸骸,他被烧得只剩了头颅,如若不是那张脸我根本认不出……” 女人双眼猩红,眼泪从眼里倾泻出…… 她轻轻地擦了下眼泪,不过模样狠绝地瞪着我,“你去过屠宰场,不可能没见过他,你在骗我。” 我心虚地避开女人诘问的目光,露怯涩涩地扯了扯嘴角。 “你……你节哀。” 我憋了半天只挤出这么三个字,也是说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些不妥,分明暴露了自己已经知道男人的下场,和我刚才的不知情冲突。 虽然我自问没有问题,不过女人看我的表情更狰狞。 她冷冽地笑了笑,涩涩地扯了扯嘴角。“收起你的花言巧语,我连个标点符号都不会信你。小鬼告诉我那把火是你放的,那我男人的死,一定和你脱不了干系。” “我没有。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便连尸体都腐烂了!”摇头替自己辩解,着急上火宛若热锅上的蚂蚁。“你相信我,我和他无冤无仇,怎么可能杀人纵火?” 我努力替自己辩解,据理力争。 女人却冷冽地笑了笑,苍白的唇瓣往上扬了扬,“可你倘若光明磊落,便不用对我遮遮掩掩,藏头去尾。” 她不信我,还干脆上前,以手扼住我的咽喉。 “你这个可恶的女人,你还我男人的性命!” 她冷冽地扯了扯嘴角,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圈,却死死扼住我的脖颈,钳制住我的咽喉,一点点的用力! 我挣扎着,断断续续地替自己辩解。 只她不依不挠,压根不听我的辩解,还是紧紧扼住我的咽喉! 我一张脸憋的通红,呼吸竟也越发急促起来。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我痛苦挣扎后终于意识到这不过是场幻境,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躺在出租屋的大床上。 “娘亲又做噩梦了。” 鬼胎见我这般,不愧是我肚里的蛔虫,立刻猜出了我不舒服的诱因。它嘟囔着嘴小声埋怨,“我就不懂了,人们总说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叫门。只娘亲平素只做好事,怎么害怕鬼叫门呢?” 我不知道,刚要提出异议,没想鬼胎一句话又把我一口老血憋了回去。“还是说娘亲有背着我做坏事?” 我皱眉看了眼自己的小腹,不想和鬼胎理论。 不过感觉脖子有些发疼,我小心翼翼打开房门,打算去洗手间看看脖子到底怎么了,顺便洗把脸静静。 我知道卫飏在沙发上休息,为了不惊扰到某只,特意放轻了声音。 经过沙发的时候,我还鬼使神差地看了卫飏一眼。 他紧闭眼睛地睡着,丝毫没有察觉到我从卧室出来。一缕淡淡的月光打在他安静的睡颜上,我不自觉地看得有些痴了。 他这张脸,还真是百看不厌,怎么瞧怎么有味道。 我在心里由衷地感慨,盯了他一会儿后,蹑手蹑脚地走进了洗手间,再把门轻轻带上。 我在洗手间的镜子里,看到自己一张面无血色的脸。 脸是苍白的,唇也是苍白的,与之成反比的是我那留着红印的脖子。我不断提醒自己那不过是梦一场,可脖子上鲜红的印记却又那般突兀,提醒我这不只是一场梦。 我低低地骂了句,实在无法把刚才的梦境和自己切实的经历区别开来,不过咬唇叹了口气。 权当自己什么都没梦到,脖子上也没有恼人的印痕。 甚至还用粉底遮盖住脖子上的印痕,妄图以此掩耳盗铃,把事情糊弄过去。 待我收拾好从房里出来,刚好迎上卫飏那抹探究的目光。 我更心虚,稍微将身子往后退了退,涩涩冲他扯了扯嘴角,“你醒了?我……我就起来上厕所,现在搞定了,我要回去睡觉。” 言语说得飞快,解释完后更打算脚底抹油地溜了。 “等等。”可惜卫飏先一步看穿我的意图,言语干脆将我拦住。“夏忧,你转过来。” 他以命令的语气胁迫,我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把身子转了回来,欲盖弥彰地说,“我很好,我没事,我明天还有早课,先睡了。” 卫飏没理会我的借口,只模样严肃地盯着我看。 他以手指了指我的脖颈,“你大半夜在脖子上涂了粉?竟比你的脸还白?夏忧,你不觉得这有些说不通吗?” 我心咯噔一声。 不过压低声音埋怨卫飏,他要不要这么观察入微,连我在脖子上涂了粉都看出来了。只我也埋怨自己不够小心,竟然只记得抹脖子,忘了同一色号再往脸上来一波…… 结果欲盖弥彰,到底没逃过卫飏的火眼金睛。 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徒然站在原地。 顾琛轻轻摇头,好笑地看了我眼。他用手擦拭我脖子上的粉底,我心虚想要躲开,却被他用眼神定住。 脖子上的粉底被擦拭干净,露出狰狞的手指掐痕。 他细细打量那处印痕,冷冽地扯了扯嘴角,“之前你睡觉前,脖子还是干干净净,怎么半夜起来,竟然会出现这么奇怪的印痕?你虽然蠢蠢的,不过倒也不至于用手掐住自己的脖子,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卫飏猜到我会编这么个荒诞的理由,他先替我说了,告诫我妄想就这么糊弄过去。 我一计不成,更是心悸地避开卫飏的眼睛。 “我……我不用你管。” 我将不会踏足半步多 我露出怯弱,不过一句话怼得卫飏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说完我加快了脚上的步伐,只卫飏不依不挠,竟又将我捉了回来。“夏忧,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问,一改平日的慵懒,模样严肃地问。 “你与我仅仅一墙之隔,脖颈上竟然多出奇怪的印痕。更可怕的是我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感觉到丝毫诡异的鬼气,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言语激烈,提醒我问题的严肃性。 没有鬼气吗? 我怔怔地愣住,不过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屋里气息的确非常澄澈,唯一的鬼气在卫飏的身上笼罩。 他斜睥着眼睛,模样认真地看着我,等我说出个一二三四。 我心咯噔一下,不过卫飏提醒我了。 小虎和他的娘亲都是活在半步多的生人,她知晓各种术法,为躲避灾祸藏在半步多,虽然不知道他以什么方法进到我的梦里,不过大概因为是活人的关系,所以身上没有鬼气。 我知道其中的缘由,只不方便和卫飏细说。 “好吧,我去过半步多。”在卫飏审视的目光下,我迫于压力地交代了一点,“在你去地府受刑的时候,我深知道一切的关键都出在半步多,所以冒险走了一遭。” 我说完,肚里的鬼胎怏怏地帮我证明,“娘亲,这是你自己说给父君听的,可不能怪我泄露秘密。” 我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小腹,提醒鬼胎最好给我保持安静,他刚才开口我不怪他,只现在还要继续叨叨,我……我一定灭了他。 小家伙识时务,乖巧地闭上嘴巴。 “你还知道冒险?”卫飏眉头紧皱地扯了扯嘴角,将手搭在我的肩上,“那种地方你跟着我去,我尚且不放心。如今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自己单枪匹马地进去?” 忍不住提高声调,我能感觉出卫飏在极力隐忍,不过呼之欲出的盛怒。 “你去半步多,也太胡来了!” “那里贴着我的悬赏,也是一切祸事的根源,我想着去往查看一二。不过你放心,我这不好生生地站在你面前吗?这页,翻过去吧。” 我已经从中得到了教训,不过并不后悔之前的任性。 我言语清浅,不过卫飏的身子明显地颤了颤,他突然发了疯一般地伸手扼住我的胳膊,目眦欲裂。“什么叫这页翻过去?夏忧我告诉你这页翻不过去!你总是这么任性,你没想过万一回不来,我会如何吗?” 他模样着急地看着我,一双手桎梏在我的肩上,掐得我生疼生疼! 只我顾不上,满脑子想的都是梁姣问我的问题。 “倘若这世上没有夏忧,卫飏会伤心难过吗?” 我从他紧握我的胳膊中感觉到了焦虑和不安,他虽然没有回到这个问题,不过却身体力行地表达了对我的紧张。我心里感动,不过面上平静极了。“不过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去半步多,以后就算你请我去,我也不会涉足一步。” 我之前探寻半步多不过因为感觉它非常神秘,让人捉摸不定。只现在它已经完全揭开了神秘的面纱,实则便是老冥主和居德慵演出的一场大戏。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后,深入调查更是轮不到我。本着趋利避害的原则,我自然要离那动荡的半步多远些、再远些。 卫飏奇怪地看着我,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 他觉得我大概拿错剧本了,因为刚才的话,他横竖听着都不像是我的台词。 “你真不会去半步多?”他又问了我次,再得到我肯定的回答之后,他明显松了口气。“希望你能信守诺言,真不会去到那个危险的地方。” 他得了我的保证,倒也愿意把这页就这么翻过去,微微松开钳制着我的双手,往旁边挪了挪身子。 意思再明显不过,他放我回去睡觉。 只我还是盯着卫飏,连眼珠子都不曾眨一下。“我还有个问题……你知道梁姣已经完全从世上消亡。我且问你,你心里可曾有她的位置?” 我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然问了卫飏这么个奇怪的问题。 大抵如果不问,我心便始终如塞了棉花一般如鲠在喉。 我这问题没头没脑,卫飏奇怪地看了我眼。大抵见我模样殷切,眼巴巴地等着他的答案。终了他轻轻叹了口气,如实相告。“我不想骗你,她在我心里始终留着位置,不过和喜欢无关,只是对她存着愧疚。愧疚过往的曾经,也愧疚对她无妄的伤害。” 他一字一顿地说,模样认真。 娘亲,甜吗? 我听卫飏说到梁姣,心里不自觉地咯噔一声,不过浅浅地叹了口气,我知卫飏重情重义,倘若他完全忘记梁姣,也没有在心里留着她的位置,我非但不会感觉高兴,甚至还会感觉深深惊恐。 他愿意和我说实话,愿意吐露心声让我知道。我知晓轻重,也没想要和卫飏置气,只清浅地冲他笑了笑。“我知道了。” 我这模样,没来由迫得卫飏紧张了轮,他小心看了我眼,“我心里留着梁姣的位置,你不高兴?” 我斜睥着眼盯了一下卫飏,他那急于解释的模样还挺可爱的。 遂打断卫飏的话,一字一顿地说。 “没有,我很高兴。” 我看着他的眼睛,唇上还有浅浅的笑容。卫飏也迎上我的目光,他的眼眸藏着我看不懂的暧昧情愫,迫使我不自觉地想要避开。 只他的身子竟微微往前倾了倾,在我的唇瓣上蜻蜓点水地落了一吻。 这吻浅尝辄止,我反应过来时,他已将唇瓣撤下,竟然好笑地摇头,“嗯,我这下信了,你没有生气。” “你!” 我脸涨得通红,只敢在心里痛斥卫飏,把他狠狠骂了一通。只感觉脸上烧得通红,卫飏见了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他稍微将我往房间推了推。“进去吧。” 他催促说,还冲我眨了眨眼睛。 我也是没辙,只能认命地走到里屋,毫无困意地躺在冰冷的床上…… “娘亲,甜吗?” 小腹里的鬼胎突兀问了这么一句,虽然没头没尾,不过我竟然想到了卫飏刚才那浅浅的一吻,脸上浮出一层幸福的笑容,低语喃喃,“还……还挺甜的。” 不过我很快反应过来,便是一下坐了起来,瞠目结舌地看着肚子。“你,你在胡说什么?什么甜不甜的,我不知道!” 鬼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娘亲,你这叫欲盖弥彰。” 我翻白眼瞪了鬼胎下,想要反驳只言语都堵在喉咙,竟也不再辩解,好似默认般。 鬼胎见我默认,也是心情大好,小心问我,“娘亲您和父君是和好了吗?” 他问得很陡,我稍微在心里默了默,良久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浅语。“或许,是吧。” 说出这个答案时,我又怔了怔…… 不过鬼胎高兴坏了,它欢喜地在我肚子里蹦了蹦,“我就知道娘亲放不下父君,真是太好了。” 我把这话说出,也觉得心里的石头忽地一声落到了地上。 不过倦懒地躺在床上,我没鬼胎那么简单纯粹,却也有自己的顾虑,“我总觉得,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鬼胎知道我的顾虑,乖巧闭上嘴巴。 ………… 后半夜无事,我醒来时已经晨曦微亮。卫飏不在,不过在桌上留了纸条,白苏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让他去地府一遭。我稍微嘟囔了下嘴巴,一边撕碎他留给我的纸条,一边琢磨自己也得找个时间见见白苏,我在半步多的经过不能说与卫飏听,不过白苏倒可以帮着参谋参谋。 不过须得赶到学校上课,我也只能把这事稍微地放放。 今天上课的主要内容是临摹古画,这是我今年最后的一堂选修课。临摹的是清明上河图的一角,画布都是有一定的寿命,现在陈列在博物馆的原版画就算保存再小心再细致,也难免出现破损的地方,这时就需要进行局部的修复。 我手里举着画笔,正在全神贯注地调着颜色,水彩一遍遍地往上刷,刷出最接近的颜色。 教室里虽然坐满了人,不过安静极了,大家都全神贯注地忙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交头接耳的声音,只有画笔落在纸上刷刷的声音。 老教授坐在讲台上,面带笑容,非常满意地看着我们。 突然感觉自己的肩上落了重量。 回头刚好撞到白苏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蛋,她虚掩着身子,肉眼凡胎的看不到。小妮子看了我一眼,干脆在我旁边的空位坐下,见我面露不解地盯着她,白苏先不耐烦地朝我投掷了一抹白眼。 “你怎么来了?”我压低声音问,画室太安静,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别人。 “我来,看看你。”白苏目光清浅地从我的身上掠过,言语直奔主题,“我已经下令完全封锁半步多,将这地方归于地府统领。虽然遭到不少人反对,不过只要拳头够硬,他们反对也奈何不了我。” 我点头,这倒在我的预料之中。 “你放心,我不会破坏半步多主要的秩序,他们还是可以在这里自由的买卖,我只要捣毁老冥主他们的躲藏处,便是足够。” 白苏做事一直很有分寸,我倒不担心这个。 “那你发现居德慵和择善了吗?”我小声反问,不想却被白苏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番。我自问自己没有说错话,偏又被白苏盯得一点底气都没有,只能悻悻反问。 “我……我问错了吗?” 我一边问一边回想,确认自己并没有问什么奇怪的问题,偏偏又被白苏看得心虚,只能往下咽了口口水。 白苏的眼里闪过一抹狡黠,她言语轻松地笑了笑。 “我奇怪,你怎么知道老冥主的真名?还是说,你们曾经见过?是在半步多?” “我没有!” 我欲盖弥彰地站了替自己辩解,激动得站了起来。也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是在严肃的课堂,同学和老师非常统一地朝我投来探究的目光。 我更尴尬,只想找地缝钻了。 老教授最生气,他恨铁不成钢地走了过来,“夏忧,你在嚷嚷什么?我让你好好临摹画作,只你都做了什么?” 我百口莫辩,却是支支吾吾地解释。 “我没做什么,只是好不容易调出这个绿色,有些欢喜。” 幸亏我平时品学兼优,老教授没有多说什么,只让我出教室好好反省一番。我正好有话要和白苏说,乖巧地走出教室,去到外面。 出来后白苏慵懒地靠在墙上,斜睥着打量着我。 “你该不会故意气他想要和我独处吧?” 我扔给白苏一个白眼,不过她要这么以为,我也懒得替自己辩解。 封锁半步多 我没回答白苏是从什么地方听到了老冥主的名字,却把自己在半步多的经历挑着重点和她说了通。 白苏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惊讶,甚至懒懒地打了个哈气,揶揄我说,“你竟然自己一人去了半步多。难怪卫飏在受刑时心里都不踏实,毕竟摊上你这么个不安分的主,他怕每时每刻都得提心吊胆,一刻不得安宁。” 白苏摇头,一边嘲讽我,一边同情卫飏。 “可我不是好好回来了吗?再说鬼胎也支持我去半步多。”我知道自己有些任性,心里已经接受了白苏的责怪,不过还在嘴硬,并且把鬼胎搬了出来,将这锅结结实实地扔给他。 鬼胎竟然没有反驳,安静地受下。 白苏被我的话逗乐,弓着身子哈哈大笑,“什么叫鬼胎也支持你去半步多?依着我说,你和他都是不知轻重的二五仔,卫飏摊上你们两,真是不幸呀。” 我不想再被白苏揶揄,赶忙话题一转,让她严肃认真地分析一波。 “你放心,我已经向卫飏承诺,终身都不会踏入半步多一步。不过我奇怪择善和居德慵怎么混在一起了,还有梁姣,也不知道我那把火有没有把她燃烧殆尽?” 我以手托腮,将身子靠在墙上思考。 白苏抬眼,终于换上了一副严肃的模样,“择善在半步多我不奇怪。我在地府和人间都安排了许多鬼差对他追捕,他为躲避灾祸,只能身处在诸如半步多之类人鬼混居的三不管区域。只我奇怪的是,居德慵竟和择善同流合污,我记得他不是这样的人,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居德慵眼里一向容不得魑魅魍魉,更不屑和他们合作。我之前和他接触,他言语中竟是对厉鬼的鄙视,并且一再说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和厉鬼合作。虽然我不喜欢居德慵,不过得摸着良心地说一句,他选择跟着择善,一定有非做不可的原因。 可惜我没法撬开他的嘴,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他具体是为了什么。 “或许,你可以去找祁鹄。”白苏给我指了一条明路。“他就算不能完全知道事情的原委,也多少知道些线索,可以顺藤摸瓜。” 我知道可以去找祁鹄。 只我想到祁鹄的那场酒醉,还有他酒醉时向我的表白倾诉……便尴尬不敢和祁鹄打照面,更想躲他躲得远远的。 白苏那时也在场,只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让我见一见祁鹄。 我为难地看了白苏一眼,知道自己躲不过,也非常关心事情的最终走向,只能清浅地应了声,“好……好吧。” 我这么从善如流,白苏也挺高兴。 她以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看着我,“那就拜托你了,希望你能给我带回来好消息。” 果然不用她出面,所以便可以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她交代完,借口平定半步多还有战事,须得她时刻盯着。我目送白苏渐行渐远,嘴巴张了张,好半天才犹豫地叫住她。 白苏将头转了过来,甚感不耐烦地瞪了我眼。 “卫飏也会去半步多吗?他身上还有伤,能……”我说不下去,心疼卫飏是一回事情,可倘若让白苏假公济私,又和地府一贯的规矩不符。 只我虽然欲言又止,不过白苏敏感,已从我犹豫的语气和模样中提取了关键词。 她清了清嗓子,好笑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这么担心卫飏,我倒挺意外的。不过他远比你有分寸,半步多的情况虽然复杂,不过没有什么危险。择善和居德慵早已闻风而逃,剩下的不过处理些虾兵蟹将。你的卫飏虽然伤着,不过这些虾米他一个手指头就能收拾。” 白苏言语随便让我放心,还懒懒地打了个哈气。 我得了她的保证,才把悬在半空的担心落了下来。 之后目送白苏离开,我又在外面呆到下课,期间倒没有闲着,一直在心里想着组织语言,等会见到祁鹄要和他说些什么。 我以前可以和他轻松地相处,可在他向我表白之后,心里便纠结为难,每每想到他都会感觉艰涩为难。 可惜白苏已经要求,我也没辙,只能拨通祁鹄的电话,将他约在了学校大礼堂后面的草坪上。这里地方偏僻,除了周一有讲座的晚上会热闹一些,平时鲜有人光临。 祁鹄在电话里沉默了好久,到底还是应下了我的邀请,说他晚些的时候过来。 我坐在长椅上等他,过了一会听到个喑哑的声音从我头上传来。 我茫然抬头,正好对上祁鹄那双忧虑的眼睛。 他比之前憔悴了不少,也消瘦了好多,黑眼圈深沉得厉害,再配上一张惨白若纸的脸,看来居德慵的事给祁鹄造成了很大的打击,直至现在都还没缓过来。 我轻轻叹了口气,身子往旁边挪了挪,指着刚空出来的地方让祁鹄坐下。 他双眼无神地看着椅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木讷地坐在我身旁…… 我之前认识的那个温润纯粹的祁鹄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是这般行尸走肉的模样。我张了张嘴,越发觉得自己残忍,我在这时提到居德慵,不就是往祁鹄的伤口上撒盐吗? 我犹豫踟蹰,不知该怎么开口。不过一直沉寂的祁鹄,他苦涩地笑了笑,兀自开口。“小忧,你找我过来,应该是问居德慵的事吧。” 他已经改了称呼,不再叫他师傅。 我没觉得庆幸,反而感觉自己的心被撕裂成一片一片…… 到底,硬着头皮点头。 “我到底,还是逃不过。”祁鹄自嘲地笑了笑,疲惫地抬头看了眼天上的云朵,“那日我把师傅安葬在棺材里,奇怪只有一缕亡魂的气息。我感觉奇怪,却有些说不上来,于是跟着那抹残魂到了半步多。” 他虽模样艰难,不过话语连贯,大抵已经在心里措辞过很多次。 “我在半步多,见了模样完全清醒的师傅,他的身边还站着一只厉鬼,他们有说有笑。”祁鹄声音微颤,痛苦地将头埋下。 我,也担心你 “那只厉鬼戾气极重,一看就是生活在地狱深渊的恶鬼。我没料到师傅竟和他相谈甚欢,两人还在商量着什么。只我隔着些距离没有听得真切。回来便和师傅对峙,他起初装傻不知道,到了后来竟然干脆承认了。” 居德慵道貌岸然我知道,只是可惜了祁鹄,一直敬重尊重他,将他看成自己奋斗一生的目标,把他捧成偶像神灵。 只没料到他会和厉鬼沆瀣一气,曾经高高在上的形象轰然倒塌。 祁鹄吐出口浊气,“后来我发现了师傅的尸体,还有他留给我的纸条,大抵是说这具身子没有任何的眷恋,故而让我给他安葬。我便厚葬了那个曾经的师傅,并且告诉自己,这世上没有视厉鬼如仇寇的居德慵,只有与它们为伍为伥的居德慵。我们就算见到,我也不会叫他师傅了。” 祁鹄终于将压在心里的话一泄而出,虽然模样疲惫,不过精气神比之前稍微好了些。我咬着唇,轻轻拍了拍祁鹄的肩膀,“居德慵是居德慵,你是你,不要因为他的背弃而放弃自己。” 我说完,后知后觉地从话语里感觉出了奇怪,我鲜少会安慰人,这话听着也有些不大舒服。不过祁鹄知道我心是好的,他抬头看了我眼,握住我的手道谢。 我不自觉想到那晚祁鹄的表白,尴尬将手抽了起来。他不解地看着我,我自觉尴尬,只能赶忙岔开话题,“我想知道居德慵究竟有什么事情需要和厉鬼作为交换。” 祁鹄皱眉,稍微迟疑地自上而下打量了我翻。 我被祁鹄看得心虚,感慨自己动机不纯。不过祁鹄轻轻出了口浊气,倒没有要隐瞒我的意思。“他没有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你可以去我们以前租的地方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些什么。” 祁鹄言语紧张,有些局促不安。我轻轻咬了咬唇,虽然感觉或许会徒劳无功,只到底点头,跟着祁鹄走了一遭。 “你来找我,应该是受到某人的拜托吧?” 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只我除了茫然的点头之外,竟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我看到,祁鹄眼里的期待,渐渐暗淡下去。 心尖莫名地颤了颤,虽然不能迎合祁鹄的喜欢,只我们到底还是极好的朋友。我心稍微百转千回,又补充了句,“我,我也担心你。” 祁鹄刚才失落,却因为我这话眼眸重新亮了起来。 他倒,挺容易满足的。 ………… 之前因为居德慵装疯,祁鹄为了不影响周围人便在郊外租了一个园子,在此之前他们一直在城中心的小区租住,是一非常简单的套三房子。三间房分别是他、居安和居德慵的。 他一边带着我进去参观,一边简单介绍,“我当时和房东约定好,先从这里搬出去,只要能在一个月内找到新的租客,他就可以退还我没有满一年的押金。因为平时我还要帮着看房,所以留了把钥匙。” 祁鹄简单和我解释,带我去了居德慵的房间。 房间里陈设非常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柜子,柜子上摆放着不少对付厉鬼的法器。一切看着稀松平常,按部就班。 我以手托腮,小心翼翼地走着,四下打量着这里的陈设。注意到房间的一脚搭着个简易的神龛,里面祭拜着一处没有名字的灵位,神龛收拾得非常干净,想来居德慵住在这里的时候,一定每天打扫,小心的爱护着。 “他在供奉什么人吗?”我指着灵位问祁鹄。祁鹄摇头,“我们之前四处在外奔波,每次搬家都会舍弃一些用不上的东西。只这神龛一直跟着,且每次都是居德慵小心抱在怀里,我曾问过两次,不过他笑而不语,并未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 我没有得到答案,只能悻悻地将神龛合上。 祁鹄也看了神龛一眼,“小忧你是觉得它有问题吗?可我时长进出这间屋子,每次都会看到这具神龛,它一直如此,也从未在它的身上感觉到鬼气,想来应该没问题……” 祁鹄试探性地说,等着我去纠正他。 我张了张嘴巴,却有些说不上来,只悻悻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这间屋子干干净净,除了这个稍显奇怪的神龛之外,再无其他。我也只能猜测问题出在这。” 我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给神龛拍了一张。我门外汉只能看热闹,不过卫飏和白苏专业,一定可以看出其中的条条道道。 祁鹄知道我的打算,只没有阻拦,而是由着我拍下照片。 我们在里面转了圈,收获微乎其微,不过外面却传来一阵骚动。我和祁鹄不明所以,看了眼没有关的房门外。一模样约莫六十出头的老人跑了进来,干脆坐在沙发上,双眼急得通红。 我一脸懵逼地看着祁鹄,祁鹄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小心翼翼的问,“罗教授,你过来做什么?” 他问完,还非常贴心地给我介绍了一波。 “这是住在对面的罗教授,是脑科方面的专家。你也不要感觉太奇怪,毕竟天才都这样。”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却听到罗教授嘴里喃喃自语,“丢了,都丢了……” “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吗?”祁鹄看着罗教授小心翼翼地问,还给他倒了一杯水。 罗教授正襟危坐,神情高度紧张。他没有理会祁鹄,更没有接过他手里的水杯,还在喃喃低语,反复说丢了,都丢了…… 祁鹄坐在他的身边,又是安抚了好一会儿,男人的情绪才稍微稳定了些。祁鹄叹了口气,起身将他送回家里。我默默地看着,为了不显得太尴尬,我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寻找奇怪的东西。 我最后的目光,落在一张已经有些发黄的照片上。照片上的男人帅气高大,不过从他的五官和身材隐约看出了居德慵的轮廓,在他身旁站了个小鸟依人的女孩,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漂亮极了…… 他们相拥在一起,幸福满满。 天才都是疯子 “照片上的女人是?”我指着照片,小心地看了祁鹄一眼。我以为居德慵早已超脱凡尘,没想竟然曾有女人和他如此亲密。而且从照片上看,他们是那么好,那么好…… 祁鹄看了眼照片,咬唇有些犹豫,不过微微一顿。“我不知道,每次只要问起师傅……我是说每次只要问起居德慵便三缄其口,支支吾吾说那是我师娘,可我每想问他细节,他就勃然大怒。我们搬家辗转多次,他也一直留着这张照片,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小心擦拭,掸去上面的尘土。” 我认真地听着,虽然不能说女人具体和居德慵有什么关系,不过听祁鹄说居德慵对这张照片的态度,两人的关系应该非同一般。我眨了眨眼睛,拿出手机,问询地看了祁鹄一眼。“我想要拍张照片,不知方便不方便?” 祁鹄脸上露出为难,只我这么要求,他到底不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地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拍了两张照,确定把女人的脸拍得一清二楚。 祁鹄低头低低喃喃,“你拍照也是想着回去和那只厉鬼商量,说来你更信任他,更依赖他。” 他的话里带着无尽的挫败和失落。只可惜我注意力都在那张照片上,丝毫没有注意到祁鹄顾影自怜的模样。他的话我也是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 微微张了张嘴,倒是没反驳。 他说得也没错,我打算把照片交给白苏,让她帮忙参谋参谋,我不知道女人的来历。只白苏不一样,只要女人曾经在人世生活过,她便能顺藤摸瓜地知道她姓甚名谁,和居德慵是什么关系,以及现在他在什么地方…… 我把手机收好,又和祁鹄寒暄了几句,刚准备离开,外面却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祁鹄应声跑了出去,大力敲着对面的门,一下又一下。 可是刚才我们看到的那个有些干瘦的教授并没有把门打开,他的屋子在刚才那声巨响后归于沉寂,什么声音都没有。 祁鹄打不开门,他皱眉低低埋怨了句,心里莫名升腾出一抹浓烈的担心。 “夏忧,你说罗教授不会出事了吧?我们要不报警?” 我拿不定主意,只能顺着祁鹄的话点头,他拿出手机报警,只一会儿的功夫警察就到了,还带来了开锁的人,把门从外面打开。 吊扇上拴着一根绳子,绳子系成一个圆圈,罗教授身子悬空地吊在上面,脚边还有一根被踢翻的椅子,我们刚才听到的巨响,应该就是椅子落在地上的声音…… 他……上吊自杀了? 警察们手忙脚乱地把罗教授放了下来,我们虽然在第一时间发现,不过到底还是迟了,他已经没有了气息,变成了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我小心地看着,心悸地看了祁鹄一眼。 他面色严肃,轻轻将我护在身后,咬唇看向正在忙碌的警察。一英姿飒爽的女警过来,朝我们敬了个非常标准的军礼,“您就是报案人吧?您和死者是什么关系,能说说他的具体情况吗?” “我之前住在隔壁,今天回来是收拾下留在这里的东西,和死者关系一般,只是进进出出的时候见过一两面,他好像是某医院脑科的专家,除了手术还要进行各种的学术研究,就挺厉害的。” 女警拿出小本子记录下来,可惜祁鹄和罗教授只是邻居,知道得着实有限。 我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插话到。“祁鹄,你还记得罗教授过来坐过吗?他那时就神神叨叨的,嘴里念叨着自己的论文丢了。你说他该不会因为这儿想不通自杀吧?” 我记得是有这么回事,当时祁鹄还吐槽天才都是疯子。 女警转头看向祁鹄,想要一轮印证。祁鹄点头,“罗教授那时的确是这么说的,之后他就失魂落魄地回了屋里。也怪我当时没有多想,倘若那时劝说他几句,说不定他就不会想不开了……” 女警把外面所说的统统记录下来,抬头看了祁鹄和我一眼,“倘若真如你们所说,他自杀是因为论文丢失,与你们无关,不用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之后她又例行问了我们几个问题,还和我们交换了电话,告知倘若有新的情况,或者又想起什么事情,都可以给她打电话。 我们点头应下,离开了罗教授的屋子。 时候不早,我也和祁鹄告别回去。在路上我买了一瓶水,天下水域皆通往地府,矿泉水也是水,我在水里看到了白苏那张非常不耐烦的脸,她脸绷得紧紧的。“希望你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点头,模样认真地看着白苏。“我今天去了居德慵的家,瞧见了他和一女人亲密的照片,只他之前一直对女人三缄其口,祁鹄亦不知道她的来历。我想,你应该可以查到。” “嗯,你把照片给我吧。”白苏应了一声,轻扬唇瓣。 我点头应下,不过决定先回去给卫飏看一眼,之后捉只小鬼带着手机去地府,交给白苏。 ………… 我回到家里,卫飏却懒散地靠在沙发上,正在看一部有些年头的恐怖片。他看得津津有味,丝毫不觉得厉鬼看鬼片有些画风不对。 我也没觉得片子恐怖,甚至觉得这样的一幕特别滑稽。 卫飏看到我回来,他冲我招了招手,眼睛微眯成一条细线,冲我挤眉弄眼,招呼我过去。“一起来片子?” 他一边说,一边往旁边挪了挪身子,给我腾出位置。 我虽没有看片子的雅兴,不过还是乖乖走到卫飏的身边坐下,和他看了一会儿的鬼片,他看了呵呵地笑着,丝毫没有看恐怖片该有的氛围,我是看不进去,只能抬手把电视关了。 “哎,你关电视做什么?”卫飏不解地看着我,我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没等他问我兀自开口,“卫飏,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他倦懒地看了我一眼,只我还没有开口,却被他先洞悉了先机。 “你要和我说居德慵?” 他把我择了出来 虽然不知道卫飏是怎么知道,不过我干脆点头,“对,我要和你说居德慵。” 卫飏听到他的名字,没有如以往那般模样严肃,竟然倦懒随性地看了我眼,“居德慵吗?他的事,你不用和我说。” 啊? 我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岔了,直至卫飏又说了一次,我才懵逼着冲他点头。 他说的话我听懂了,只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卫飏见我不懂,也是颇为难得地和我解释,“居德慵在半步多兴风作浪你知道。白苏刚才来找我,事情竟然牵扯到了梁姣,她担心我不能做到公平公正,所以把我从中择了出来,不许我插手半步多的事情。” 我在半步多的过往,只和白苏简短地说了,甚至隐晦地藏起了梁姣。不过白苏总能从其他途径得知,只我没想到她竟然会不相信卫飏。 或许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想让卫飏面对如今已经满目全非的梁姣。 就算这不是白苏的初衷,卫飏也得领了她的良苦用心。 心里胡思乱想着,表情便有些恍惚。卫飏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以为我这幅模样是因为他刚才提到梁姣,他往前正了正身子,换上一副认真的表情。“事情牵扯到梁姣我也很意外,不过白苏担心的对,再见梁姣时我一定不能公平公正,我会把欠她的统统还了。” “啊?”我怔怔看着卫飏,不客气地说,他这么回答简直是送命。 只他还接了剩下的半句话,“我把那些统统还了,便和梁姣彻底两讫,也可以一心一意对你好了。” 猝不及防,被某人的甜言蜜语塞了一嘴。 我眼睛瞪得更大,他刚才的甜言蜜语我消化了,不过脸上染出一阵红晕,我以手握拳,轻轻打了卫飏的肩膀一下,“你……你别胡说,谁,谁让你一心一意对我好了?” 我说得结结巴巴,好几次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顾琛看破不说破,只冲我眨了眨眼睛。 我是没法再继续呆了,干脆撂下卫飏进到里屋,在把门重重关上! 这动作我完成得一气呵成,自以为没有问题,却被腹中的鬼胎埋汰,“娘亲,你可真别扭,父君情话都说成那样,你就不能有点表示吗?还落荒而逃,你丢不丢人……” “不丢。”我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干脆怼了回去。“那也不是情话,他只是给自己关心梁姣找了个借口。” 我努力编了个理由,这理由我自己都不信,更不用提鬼胎了。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气,冲我吐槽,“娘亲,你是骗我呢?还是在骗自己呢?依着我说,你刚才就该和父君耳鬓厮磨,恩爱一番。” 他嘴碎得一比。 我真的很想知道,鬼胎到底从什么地方学来诸如耳鬓厮磨,恩爱一番之类的词,而且他还开了一辆去幼儿园的车…… 我头疼地扶了扶脑袋,没想和鬼胎就这事讨论一二,而是催促他给我闭嘴。 鬼胎虽然顽劣,不过到底悻悻闭上嘴巴。 我在里面呆了一会儿,听到外面又响起了电视的声音,只能硬着头皮走了出去,庆幸刚才那非常尴尬的一幕总算顺利过渡。 手机偏在这时候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我迟疑地接了起来。 电话那边是一干练的女声,“你好,我是王莎,我们白天的时候见过,在罗教授的家里。你是夏忧吧?倘若方便的话,可以来警局一趟吗?” 我一头雾水听她说完,她还给了我警局的地址。 白天的事情历历在目,我眨了眨眼睛,隐约记得白天的女警做过自我介绍,她是叫这个名字没错。而且还百度了下她给我的地址,的确是警局没错。这不是个无聊的恶作剧,她找我是真有事情。 卫飏也把注意力落在了我的身上,皱眉打量我下,“小忧,怎么了?” 事情一言难尽,我捡着重点说了通,“毕竟是桩命案,她大概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我又是第一目击者,所以要我去警局。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卫飏虽然不情愿,不过点了点头。“行吧。你早去早回。” 我乖巧点头,应了一声。 叫了出租车,风风火火赶到警局楼下。王莎已经在楼下等我,见我过来,她紧绷的一张脸更难看了,不过朝我指了个方向,“你跟我上二楼吧。” “是罗教授的案子有什么进展吗?”她紧张的模样把我吓坏了,王莎没有正面回答我,只冲我摇头,带我上了二楼。 二楼是法医师,一男生正在处理面前的尸体,见我过来他脸一下变得煞白,好似见了鬼一般。我一头雾水地看着王莎,更奇怪她怎么会带我来这种地方。 王莎摇头,把我请了进去。 “今晚,局里突然有送来了具尸体。”她指着一旁盖着白布的尸体长叹了口气,“我希望你有心理准备,等想好了再揭开它。” 我似懂非懂地看着王莎,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再卖什么药,不过还是硬着头皮把白布揭开。 那里,躺着一具女尸。 确切地说,那里躺着一具和我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尸。我每日照镜子好几次,对自己再清楚不过。 她的眉和眼睛都和我一模一样,甚至连嘴角的痣都一模一样,不过却冰冷地躺在停尸的床上。她下半身一片狼藉,肚子被人恐怖地割裂开,肠子什么都落在外面。 我心悸地往下咽了口口水。 王莎叹了口气,指着躺在床上的女尸说,“犯人已经被我们抓住,他本来想劫财,奈何她身上没钱,又长得漂亮,所以在劫色后杀人灭口。我们发现的时候他没跑远,当场拿下。他对自己的罪行也供认不讳。这本来是一起没有什么悬念的案子,可是她偏偏长得和你一模一样。我们白天见过,我对你还有印象。” 我点头,忍不住地倒吸了口凉气,难怪刚才男人看我跟见鬼一般,站在他的位置设身处地想想,我……我大抵也会这么觉得。 和我一样的尸体 “你应该没双胞胎姐妹吧?”王莎甚至调出了我的档案查看起来,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认命地摇了摇头,“我是独生子女,从来没听说过自己有什么姐妹,不过她怎么会和我一样呢?” 我嘴上这么说,不过多少有所隐瞒。 我没有兄弟姐妹,甚至我这幅肉体都是梁姣仿造自己的模样造出来的,我是和她一模一样,只她肉体早已化成灰烬,如今只能依附在一具模样狰狞的纸扎人里…… 我还放了一把大火,将纸人毁于一旦。 虽然不能确定那把大火将梁姣彻底摧毁,不过我无比确定面前的女人绝对不可能是梁姣,也……也不可能是我。 我看到它这么冰冷地躺在床上,更觉不安。 “那个,尸体没有家属来认领吗?你们……你们可以根据长相查到户籍,联系上她的家人?”我不清楚调用户籍的流程和规矩,不过大概是可以查出来的。 王莎的脸更难看了,她模样为难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你想到的,我们之前便想到了。可是把女人的照片录入到户籍,只查到了一张和她相似度极高的照片。”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模样复杂地看着我。 虽然话没有说完,不过王莎的意思我听明白了。她是说女人长得和我一模一样,所以他才打电话给我求证,“说句不好听的,我以为那就是你,所以那时你接了我的电话,我还有些害怕。” 王莎模样认真地说,只换来我笑得更尴尬了。 她让我到警局,只是为了确认我还活着,在认定这个事实后,王莎便客气地通知我可以离开了。我茫然地点头,最后兀自地看了女尸一眼,这一切只能用巧合两字来解释,可……可这也太巧了。 我心悸地咽了口口水,从警局离开。 回去的路上,满脑子都是女尸那张和高仿到一模一样的脸。我还狠狠地掐了自己的手臂一把,确认没有做梦。 我踢着路上的石子往回走,警局距离出租屋约莫只有半小时的路程,我心里乱糟糟的,甚至连打车都忘了。 直至,我被一双脚拦住了去路。 我低着头想事,见前面有脚便往旁边挪了挪,只脚的主人好似盯上了我一般,也往旁边挪了挪,拦住我的去路。 一来二回都是这样,我瞬间就火了! “你,你到底要做什么!”我朝她吼去,却在看清那张脸时愣在原地。竟是虎子的娘亲,她紧皱眉头看我,伸出手臂拦住我的去路,“夏忧,你离开半步多,不该来找我吗?” 我那时情急,只顾着自己逃命,全然忘记还要通知她们。之后又答应卫飏不会再踏入半步多,竟一直拖到了现在。 好吧,我之所以拖延,也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女人。不知道怎么面对一个在等待丈夫回来的妻子,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一个在等待父亲归来的孩子…… 所以,我下意识地想到逃避。 只到底逃不掉,我们在这狭路相逢……甚至之前她已经出现在我的梦里,模样哀切,把男人的死怪罪到我的头上。 蚍蜉撼大树 “对不起。”我非常诚心地向女人道歉,如实相告,“我去到屠宰场,在那里发现了你男人的尸体,他已经完全死透,尸体都高度腐烂,应该离世有段时间。之后我发现里面又处密室,进去后便被限制了行动,我是放了一把火逃出来的。” 我不想让女人卷入居德慵或是择善的阴谋当中,所以只是陈述了和男人相关的事情,省略了前因后果。“我从半步多逃出后,便被家里的那位责难,为了不让他担心,我保证以后不再进入半步多。而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们说……” 我模样艰难,希望女人能够了解我的为难。她皱着眉,模样严肃地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通,似乎在判断我这番话到底有几分的可信度。良久过后,她才长长地深呼吸了口气。 “他从来守时守信用,数日未归我便猜到大抵是出事情了,可惜那屠宰场常年不许外人进出,就算是我也不能靠近。我当时听说你要去屠宰场没有阻挠,也没有给你说清楚里面的情况。大抵便是我的私心。” 女人说得坦荡,竟和我坦诚相见。 她当时给我说明屠宰场方向时,我一心一意所想全是那个诡异的梦境,倒没有顾上琢磨可能存在的危险,以及她这么给我说的目的。 她本可以隐瞒,如实相告需要极大的勇气。 “可惜,我去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我估计男人的死多半和择善他们有关,大抵是为了灭口,毕竟他们做的事情都见不得光,只能躲在阴暗晦涩的角落里进行,并且害怕被旁人只道。 女人并没有如我梦中的那般不讲道理,只是微微沉了沉眼睛,稍显可惜地叹了口气,“只是可怜小虎了,他怕是永远都等不回那顿五花肉了。” 她说得我心里难过极了,我还记得小虎那时殷切的眼神,以及他说到五花肉时,都快馋得流出哈喇子…… 心里乱乱糟糟,女人却低头默了默,自己把这页翻了过去。 “我知他的死和你无关,但我想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如若方便,还请告知一二。”女人突然换了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屠宰场大火后,半步多发生一场混战,冥主白苏接收半步多,并且将它完全封锁,不准本来的人外出,也不许新人进入。无独有偶,我相信二者之间一定有某种关联。” 我咬唇,隐约猜到女人要说什么。 果然她更模样严肃地看着我,一字一顿,“我知道他一定是大人物,所以才会掀起如此的风浪。我虽然本事一般,不过杀夫之仇不共戴天,不能就这么算了。” 女人很血性,也没有想认怂。 她的眼神看得我心虚,便知再不能阻扰她,只能如实相告,“虽然我没有亲眼所见到底是谁害死了他,不过大抵和曾经的老冥主脱不了干系。他叫择善,你大抵不认识。” 女人虽然生活在半步多,只一直过着隐居的生活,没有听说过择善的名字,着实不稀奇。 “我的确没听过。”女人干脆承认,不过低头微微默念择善的名字,半晌她抬头看我,“你倘若有了他的消息,请一定通知我。” 她说完,竟然转身准备离开。 我支吾为难地看着女人的背影,倒不是要打击她,着实她和择善的差距太大,不但敌不过,说不定还会赔掉性命。 我并不想,她给自己招惹这么一个天大的麻烦。 女人大抵听到了我心里的顾虑,她慢慢悠悠地将身子转了过来,“在你看来,我这或许是蚍蜉撼大树,不过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甚至她还冲我笑了笑,眼角都笑弯了。 我怔怔目送她渐行渐远,一方面我能理解她说的那些话,一方面又替她担心。 “娘亲。”腹中的鬼胎突然出声,言语试探地提醒我。“刚才和你说话的女人,她……她没有影子。” 鬼胎说得很浅,只我身子微微颤了颤。 刚好有一束路灯打在女人的身上,只她对应的地上什么都没有,光秃秃的。 人都是有影子的,她没了影子便不是人,我刚才只顾着和女人说话,倒没想到这茬。我之前在半步多见她,她…… 她还和我一样。 “我听小鬼说,白苏阿姨在半步多驱散闲散活人,她大抵为了留在半步多才决定赴死吧。毕竟要给自己的男人报仇,她便不能离开半步多。”鬼胎接着之前的话往下说,替我解惑。 他解答了我的疑惑,不过却在我的心里生出更大的疙瘩。 怀揣沉重的心情往回走…… 一辆面包车从我面前呼啸而过,却在经过我的时候拉开车门,一只大手伸了出来,把我捉了进去!没待我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便有一个黑色的塑料袋罩在了我的头上! 同时还有个低沉的男声响起,“你最好给我安分些,不然……我让你好看!” 他刚才拉我上车时,手臂是有温度的,我又用鼻子嗅了嗅,除掉男人稍微有些重的汗臭之外,并没有闻到鬼气,就这两点推测,他应该是人不是鬼。 要对付鬼,我有千种方法万种策略,但遇上还活着的亡命之徒,我显然束手无策。 只能讨好地笑了笑,“您……您是劫财对吧,那劳烦摘下塑料袋,我把钱统统给你,倘若路上遇到atm,我还可以进去给您老人家取钱。我保证完全配合,不报警不吵嚷,我会很乖的。” 深知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我干脆认了怂。我倒希望他图财,毕竟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只他没有立刻答应,回答我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他罩住了我的脑袋,我便瞧不见他的模样,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车又往前行驶了一段,外面声音嘈杂,好像是经过了一段闹市,可惜这并不是最后的目的地,车还继续往前开着…… 就在我提心吊胆的时候,男人冷冽开口。 “姑娘对不起,我不求财。” 被人挟持 我心瞬时凉了半截。男人在说完这话之后又陷入到了久久的沉默当中。他声音低沉沉稳,刚才拉我上车的动作娴熟且一气呵成。我几乎可以断定这是个熟手。 还真是倒霉。 “娘亲。”鬼胎却突然开口,打破了车里的安静。男人一下就火了,斥责问询这是谁在说话。 我下意识埋怨鬼胎真不会挑时候,只我很快明白了他的打算…… “说话的是我的肚子,我怀了个鬼胎。”为了让男人害怕,我故意说得漫不经心,“我不是普通的小丫头,我和厉鬼结了冥婚,肚子里还怀着鬼胎,倘若你们捉了我,今晚应该会有鬼叫门哦。” 我说得有鼻子有眼睛,希望男人投鼠忌器,最好顺手把我放了。 下一瞬头套被男人摘了下来,我适应了一小会儿,绷着张脸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他满脸横肉,模样凶狠。 果然和我印象中的亡命之徒一模一样。 “你刚才说,晚上会有鬼叫门?”他走近,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用手背打了打我的脸颊。“你刚才说,今晚会有鬼叫门?” 我第一次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地嗯了一声。 “你的肚子,真有什么鬼胎吗?”他说着,又把匕首落在我的肚子上,冷冽地抽了抽嘴角。 鬼胎见他提到了自己,也清浅出声证明自己的存在。我本以为男人会恐惧,没想他唇角竟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尖刀还是停在我的小腹旁,“可惜雇主不让我伤你,否则我一定把你的肚子剖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玩意!” 他说完哈哈大笑,完全不把我之前的警告当回事情。 开车的歹徒也听到我们之间的谈话,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丫头着实有兴趣,大概是会腹语,竟然说自己怀着鬼胎,实在可笑。” 他们并不忌惮鬼胎,小家伙也有些失落,抱怨自己现在不能出来,不然一定吓死他们。 我没有和鬼胎抬杠,只是哀叹自己可怜的命运。 绑了我的那人冷笑着继续补充,“再说我这双手沾满了血腥,就算半夜那些被我杀死的人回来聚在我的床边,我不过是把他们再杀一遍,有什么好怕的!” 他说话时,面上的横肉微微抽动,的确没有害怕的意思。 他不忌惮人,也不忌惮鬼,才是着实可怕。 之后他又重新将我的头用塑料袋套上,去到前面和司机聊天。话语中他们高兴极了,看来绑我的人给了他们一笔丰厚的报酬。 ………… 车驶出了闹市,周围变得安静起来,我竖着耳朵听着窗外的动静,可惜周遭安静极了,我什么都听不到。 唯一庆幸的是,车在这时停了下来。 充斥在我鼻尖的是浓烈的酸臭味,还有一阵阵不知是什么化学试剂的味道。男人将我如邀小鸡一样地请到车下,这才解开了套在我头上的塑料袋。映入我眼前的是已经荒废很久的化工厂。这里曾经是蓉城的工业中心,只是因为近年来重工业逐渐颓败,工厂入不敷出,又借了银行的高利贷,便把厂房还有地皮统统拍卖抵押…… 只是这里着实偏僻,并未吸引到合适的买家,于是便荒废到了现在。 绑架我的男人看是怎么个地方,他也有些意外,用手打了下开车的瘦高男人,“我说老鼠,你怎么把车开到这种地方来了?” 被他称为老鼠的男人贼眉鼠眼,的确非常对得起这一称呼,他拱了拱鼻子,指着手里的导航,“又不是我的错,导航的确指向这地方。也不知道那家伙是怎么想的,干嘛选这么个破地方。” 他们感觉稀奇,不过还是将我押了进去。 外面已经恶臭熏天,进到里面就好像进入到了一个打开的鲱鱼罐头一般,连呼吸都是困难的。老鼠忍不住已经去吐了好几次,唯有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押着我,催促我往前走。 “我告诉你,你最好安分些,你可是到嘴的肥肉,我才不会让你就这么溜走呢。” 他按照约定,将我带到一到处停放着巨大玻璃罐的地方,罐子里装着蓝色的营养液,具体成分不知道是什么化学试剂,这些罐子都被一块又一块的黑布包裹着,遮盖得严严实实,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我坐在椅子上,茫然地四下环顾,着实不知道是什么玩意。 男人把我绑在椅子上,抬头看了我眼。 “那人吩咐我的,就只到这里。你呢,就自求多福吧。”他捆好绳子,笑容狰狞地站起身子,“怀鬼胎的女人……哈哈,真好笑呀。” 他不信我…… 他跟那被称为老鼠的人勾肩搭背地走远…… 我再嗅了嗅周围的气息,可惜这里全被化学药水和腐臭味道包裹,根本闻不出来有没有携带鬼气。鬼胎和我想的一样,他嘟囔着嘴抱怨,“娘亲,这是什么破地方?” 我苦笑,就算知道这是什么破地方,我也没辙,亦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些本来罩在玻璃罐上的黑布突然落了下来,泡在蓝色营养液里的,竟然是一具又一具的人像! 我是被绑在椅子上,不然看到这幕,一定干脆从椅子上蹦起。 因为装在营养液里的人像,竟和我一模一样! 它们的脸,鼻子和眼睛,都和我一样!不过细细观察,多少还是会发现些不同,比如有的身后落着一根尾巴,有的又长着一只野兽的手,还有的嘴角爆出獠牙…… 我看着它们,这一个个的,好像都是复制我的失败品。 比起它们最终的用途,我更想知道到底是谁做了这么多的我……我四下环顾,却有一人从里面冲了出来。 或者,不是人。 因为在白天的时候,我曾亲眼目睹他在自己的家中上吊自杀,之后还招来了警察,我和祁鹄都是目击证人。 我记得他姓罗,是著名的脑科专家,写有不少权威著作。 他摇晃着身子朝我走来,裂嘴笑着。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都是托你的福,我成功了!” 他跌倒在地上,模样殷切地看着我! 疯狂的科学研究 我却愕然地瞪大眼睛,毫不意外在他身上闻到了厚重的鬼气。 罗教授已经死了,不过这个生前不苟言笑的男人,现在快乐得竟如孩子一般。只他越快乐,我越如芒在背…… 我恐惧的也不是面前这个新近死去的家伙,我恐惧的是他背后的势力,猜想到底是谁,做了这一具又一具的人像,她们为什么长得和我一样,他又要做什么? 罗教授跪坐在地上,双手并用地朝我爬来。他目光殷切地看着我,仿佛在欣赏一件非常难得的艺术品,眼睛竟是闪光的星星。 “夏忧,你真好看,你真完美。” 他说。 我不觉得这是夸奖,只感觉冷汗涔涔的往下落……我心悸地往下咽了口口水,在心里浅浅地嘀咕了句,这家伙简直就是疯子。“所以你那时自杀,就是为了弄这种无名无路的邪术?” 我嘴上这么说,不过想想还是有些不大靠谱。我和罗教授只见过一面,之后很快便传来了他的死讯,这么个地方显然需要一些时间布置,他请我过来这个阴谋,也需要一些时间筹划…… 罗教授眼神茫然地看着我,却突然哈哈大笑,前仰后翻…… 不过片刻之后他又恢复到最初的平静,笑容满面地冲我摇头,“不是哦,我那时弄丢了自己毕生专研的学术报告,心灰意冷,回到家里失落极了,看着天花板的吊扇发愣,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我竟想到去死……” 他目光茫然地看着远方,回忆着自己那时赴死的场景,眼神竟越发空洞起来,好像是系着铁丝的提线木偶,随意任人摆布。 鬼胎压低声音同我抱怨,“娘亲,你怎么给自己招惹了个这样的疯子?” 我涩涩无奈地苦笑,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盯上了我,大概就是倒了十八辈子的血霉吧! 罗教授还在回味之前的经历,便再冲着我笑了笑。 “可是你猜怎么着,原来我一直停滞不前的研究是因为我还活着,我绝对没想到等自己死了,竟会赢得质的飞跃。”罗教授声音突然上扬,高兴得手舞足蹈。 “我没听懂。”片刻之后鬼胎说出了我心里的想法。 “我之前在市医院做脑科医生,常年研究脑部移植手术,将鲜活的脑部移入到已经死亡但是身体机能健康的病人体内,让他带着脑部的记忆重新生活。或将大脑进行长时间的封存保护,等到以后科学技术发达的时候,读取大脑里的信息。” 说到自己的专业领域,罗教授得意极了,眉飞色舞地滔滔不绝。 我之前有听说过这个大胆的假设,觉得荒唐的同时也感慨操作难度着实太大,不过隐约觉得这项研究似乎可以造福人类,但同时也非常危险,一旦被坏人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你知道,人生而有涯而知者无涯,以有涯探无涯殆矣。不过倘若可以将这代杰出人的脑部封存起来,直接作用于新人的身上,帮助他们继续研究,那简直是人类的一大幸事。” 我摇头,不敢赞同他这个冒进的想法,更不能赞同他把我绑来这里的事情。 “只是大部分的人鼠目寸光,不能理解我的想法,我也没法得到经费用于研究,只能止步不前。”罗教授摇头感慨,把他这些年所受的委屈,一股脑地倾诉出来…… 不过她哈哈大笑,尽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 “不过我现在已经死了,便不用再在乎那些世俗的目光,也不用再恪守那些无用的律法。”我之前在电视上见过各种各样的科学怪咖,总觉得很大部分都是经过了艺术的夸张和渲染,不过再见到罗教授后,我竟发现那些编剧是对的,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我最奇怪的是,他为什么偏偏盯上了我? “说来我得谢谢你,毕竟不是你,我也不会得到那位大人的青睐。”罗教授瘫软地坐在地上,贪婪地看着那些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像感慨,“那位大人说他也这些人像长得一样,不过我却能由衷感觉出她的特别……” 罗教授口中的那位大人应该和我很有渊源,不然也不会将我绑到这种地方,再由着他说各种古怪稀奇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 我这么琢磨着,冷不丁地一纸扎人从角落里走了出来,纸人大半个身子已经被烧焦,不过模样凶狠地瞪着我,似要将我千刀万剐…… 我苦涩地笑了笑,腹中的鬼胎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嘀咕,“娘亲,这女人怎么阴魂不散,一直缠着我们?” 虽然鬼胎的话有些拉仇恨,不过我也不指望自己和梁姣的关系能够稍微好转一些,只涩涩点头,面露无奈地摇头,“我,我也不知道。” 埋怨自己上次在半步多时着实匆忙,只顾着放了一把大火从中逃出生天,并没有确认梁姣是否在那场大火里完全燃毁殆尽,魂飞魄散。 我素来不是圣母白莲花,也须得承认那时自己的确对梁姣起了杀意,坚定觉得不是她死便是我亡。 梁姣听闻鬼胎的话,身子竟不自觉地微微抽搐,嘴角划过一抹不自然的低嘲。 “你是卫飏的孩子,你怎么不站在我这边呢?明明,是我先来的。” 我诧异地朝梁姣投过一抹不解的疑惑,她到底是怎么想的,竟到了这时还能把自己伪装成受害者的模样,楚楚可怜的卖惨。 只我尚在组织语言,鬼胎便替我接过梁姣的话说,“可我也是夏忧的孩子,为什么不能站在自己娘亲这边?你是先来的,可父君又不喜欢,他对你从来只有愧疚,没有喜欢。” 鬼胎遗憾地通知梁姣,“我之前觉得你是聪明人,怎么偏偏看不懂这点呢?唉,我对你很失望呀。” 梁姣的身子微微颤了颤,没想鬼胎会说出那样无情的话来。 我也没想到,略感意外看了眼自己的小腹。 只她很快冷静下来,嘴角抽搐地笑了笑,“我之前想着要不要替卫飏留下这个孩子,一度还有些迷茫,不过现在好了,你替我做出了决定。” 她不止要毁了我,还要毁了我肚子里的鬼胎。 我要毁了他 “娘亲,她怎么突然换了模样?”鬼胎压低声音问我,我轻轻叹了口气,听出了鬼胎言语中划拉梁姣的意思,于是接过他的话往下说。 “那不叫突然换了模样,你应该说她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夏忧,你别再在妄言,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我的阶下囚!”梁姣言语锐利地提醒我,纸扎人的身子又微微颤了颤。 虽然是画上去的眼睛,不过目眦欲裂,模样凶狠。 我倒不在怕,鬼胎替我怼了回去,“我旁的不知道,不过倘若你伤害我娘亲分毫,父君一定不会放过你,也断然不会念着曾经与你的半点好。” 鬼胎说得决绝,纸扎人的脸似乎较之前更苍白了。 我能从她的眼中,品读出深深的绝望。 还有深恶痛绝的仇恨。 它身子再微微颤抖,笑得更是凄然,“我喜欢卫飏,不过深知自己爱而不得。你明明是我的替身,只是我用来躲避灾祸的物件,可谁能想到我这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给自己竖立了个这样的敌人……” 它苦涩地笑了笑,第一次有了清晰的认识,“我心里门清着,自己是得不到卫飏了。不过我既然得不到他,你也别想得到。” 我心里闪过一抹不安,来不及想她到底什么意思,只知世上狠绝事情千千万万,倒没有一件是她梁姣不敢做的。 梁姣看了眼跪在地上,一头雾水看着我们的罗教授,“说来我得谢谢他的研究,让我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我既然能造出第一个你来,便可以造出千千万万个你,他给我提供了特别的营养液。” 我看着自己周遭和我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像,陷入到深深的疑惑当中。梁姣要报复我可以理解,但借助这些人像想做什么,我便猜不透。 不过这些人像也只有脸和我一样,身子或多或少有畸形和损伤,便是因为如此,更添了一分恐怖的诡异。 见我目光在那些人像上流连,梁姣满意地点了点头。却是走到屋子的中央,黑布还罩住当中的一具玻璃器皿里…… 她把黑纱取了下来,那里竟然装着一个模样和我完全一致,身体身材也一致的人像,我看着她,如在照镜子一般。 唯一不同的是,她泡在红色的液体当中,紧闭着眼睛,好似沉睡一般。 罗教授见了它却是疯狂地扑了上去,贪婪地隔着玻璃抚摸女人的身子,眼睛露出亮光,“太完美了,太完美了,这才是我最期待的艺术品。你们简直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娘亲,他这样,好像一条狗呢。”鬼胎低低感慨了句,我想要反驳,却又感觉深深的无力。 我之前没有接触过罗教授,对他也不了解,不过他现在的模样真和发现了骨头的狗一样。 梁姣也非常满意那件几乎和我一模一样的作品,“我之前本想把你摧毁,让卫飏体会一下没有夏忧的世界会是如何,然后我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作为你的替身继续陪在他的身边。” 我惊愕地瞪大眼睛,万没有想到梁姣会有这样冒险的想法。她见我模样迟疑,竟也由衷地笑了笑,“很荒唐是不是?明明你才是我的替身,我竟然为了得到卫飏,用本尊代替替身。” 说罢,梁姣哈哈大笑。 我一张脸紧紧地绷住,虽然不知道梁姣具体的打算,不过心里越发感觉不安。 “后来想想,这样着实不值得。而且,我也不想一直活在你的阴影当中,更不想卫飏把我当成另外一个人。”她将手摊开,竟然破天荒地想通了。 不过,她后面还接了一句。 “我得不到卫飏,那么你也休想得到。而且有些东西,我想你亲眼地看一看。”她说着,善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罗教授过来,再用绳索绑了我一周。 我任由着罗教授对我动手,只模样不解地看着梁姣,“你,你要做什么?” 她把那具没有任何瑕疵,完全和我一样的人像从液体里打捞出来,那家伙不但长得和我一模一样,就连脸上的皮肤纤维都细致可感,如若不是她一直紧闭眼睛,我甚至以为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个一模一样的孪生姐妹。 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身子被无数细若发丝的针线吊着,如提线木偶般地机械站立着。 梁姣取过剪刀,将无数的线剪断,人像的眼睛一下睁开,竟冲我眨了眨眼睛,突兀地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夏忧。” 好巧,我也叫夏忧。 不过真正诡异的是,她的身上竟然没有鬼气,也没有长时间浸泡在消毒液体里的气息,感觉竟和我一模一样。 “你要做什么?”人像越和我一样,我心便越不安。 梁姣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一定要淡定,一定不要激动。她摇头,优哉游哉地说,“我不会做什么,只是要请她还一件东西给卫飏。或者替你还一件东西给卫飏。” 她朝我努了努嘴巴,我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桌子上竟然放置着一把桃木的匕首。 桃木是上好的桃木,光泽度极高,这把我之前在半步多见到过,卫飏还曾玩笑地给我介绍,说这把匕首对厉鬼而言伤害极大,能在半步多交易也是奇迹。 只我没想到,这样的一把匕首竟然被梁姣买走,还出现在这诡异的地方。 梁姣不敢碰,罗教授更投鼠忌器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们是厉鬼,深知道这把桃木剑对亡魂会造成怎样的损伤…… 不过人像神情自若地走了过去,她模样平静地拿起了放在那里的匕首,拿在手里打量了一番,之后小心翼翼地将它别在腰间。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越发激动,不过却被绳子紧紧捆绑,动弹不得。 “我记得,白苏曾经幻化成卫飏的模样,往你的小腹上捅了一刀。我现在还没法报复那个疯女人,不过可以把这笔账算在卫飏的头上,毕竟我在当初也是因为提前预知了这个,才给自己寻了个替身。” 她顿了顿,唇上笑意更深。 纸扎人握住我的手,声音冰凉得如同从地狱深处爬出的一般,“所以,我们把这刀还给卫飏好不好?” 你竟不知道他为何反常? 我吓得连忙打掉它故意和我套近乎的手,错愕地瞪大眼睛,“梁姣,你再胡说什么?你当初说过不会伤害卫飏,可如今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我质问她,一边不动声色地想要解开绑在自己身上的绳索。 纸扎人的身子摇晃了下,不过凄楚无助地看向我,“我当初的确说过这样的话,我也确实这么做的。只是可惜,我每每将他置于掌中引为宝贝,他却每每伤我最深。” 它身子又在微微颤了颤,“倘若不是卫飏,你以为我会沦落到如斯地步?” 她将所有过错都算在卫飏身上,厉声向我控诉。 我手还在不动声色地解着绳子,为了分散梁姣的注意力,最好的方法就是用言语激怒她,她便顾不得其他。干脆冲梁姣吼去,“你说得倒是好听,只依着我说,你之所以沦落到如今这幅模样,全是一步步的作茧自缚,你怨不了卫飏,要怪只能怪你自己!” 我不是和梁姣抬杠,这也是我心里最真诚最直白的感受。 “啪!”她扬手在我脸上重重地打了一下,纸扎的手划过我的脸颊,作为固定用的竹子将我脸戳破,霎时疼得我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嗅到浓烈的血腥味。 罗教授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突然激动地爬了过来,“不完美了,不完美了,她脸被你弄破了,就不完美了。” “你知道什么?”梁姣干脆一脚踩在罗教授的身上,她压根没把罗教授当成自己的合作伙伴,而是用完及弃。她收拾完男人,挪动脚步到了我跟前。 以手轻轻沾了沾我脸上的鲜血。“你刚才不会想故意激怒我,让卫飏循着你的味道,找到我这里吧?” 我刚才没有想这么多,不过梁姣提醒得很对,我可以期待一下卫飏循着味找到。 “我呢,还是劝你死心吧。”她竟畅快地笑了起来,用手轻轻推了推那具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像,“你差不多可以走了,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人像点头,亦步亦趋地离开。 她很像我,从骨子里都和我一模一样。 之后梁姣从搬了一面镜子过来,指着光洁的镜面说,“我之前在人像的身体里做了术法,透过这面镜子可以看到人像看到的所有东西。” 我戒备地看着梁姣,轻轻咬了咬唇, 她刚才说的话我听懂了,她要做的我也隐约猜到,心里升腾起一阵浓烈的不安。我担心自己的处境,也担心卫飏…… “我呢?”梁姣满意地在我脸上读出了害怕的表情,欢喜地在我身边坐下,“虽然居德慵和择善他俩都劝我以大局为重,不要招惹你。可是我觉得,报复你就是我活在这世上最大的乐趣!我只在乎你,才不在乎那些所谓的大计。” 她说完,还故意地冲我挤了挤眉毛,眨了眨眼睛。 她……她一定疯了。 大抵是因为隔着不算很远的关系,和我模样一样的人像很快来到了出租屋附近,不过她并不打算立刻上去,而是正了正自己别在腰间的桃木匕首。 我虽然不知道那东西的凶险,不过还是下意识地紧皱眉头,忧心忡忡。 “我怎么觉得,你不是很担心呢?”我掩饰得不错,梁姣竟没有看出我心里的慌张,转而问了个奇怪的问题。我紧绷着脸,模样温润地冲她笑了笑,“我需要担心卫飏吗?厉鬼的鼻子最为敏锐,他一定能立刻分辨出那不是我,只是个和我长得一样的怪物。说不定他还能循着我脸上的伤找到这来。只是……” 我故意顿了顿,以言语杀梁姣的锐气,“只是他就算来了,也未必能认出你是谁。不过不知道也好,免得对你彻彻底底的失望。” 梁姣并没有露出我想象中紧张的表情,竟然诧异地将我打量了一番,模样奇怪地说,“夏忧,你在胡说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卫飏之前在地府受了重伤,拖着一副行将就木的身子在人间游走,别说能够区别我做得一模一样的人像,甚至连近在咫尺的鬼气都分辨不出。” 他在地府受过伤?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声音颤抖地问,难怪最近卫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身子也较之前更疲惫了不少。我最近只顾着和他闹别扭,竟没注意到…… “你竟真不知道?”梁姣怔怔地看着我,“就在上月,他刚在地府受刑完毕,便有一群藏匿在地府的恶鬼被择善挑拨,在地府恣意妄为。他虽然镇压了那群亡命之徒,只到底没能全身而退。之后白苏本想让他在地府休养一些时日,只他却一口拒绝,好像是不放心你夏忧。我以为,你能原谅他刺入你身体的那刀,是因为他说了。” 我摇头,卫飏从来遇事不告诉我,只是默默一人承受。他总是小心翼翼地将我保护在他一手构建的温室之中,将一切的危险拦在外面。 我感激卫飏对我的保护,只更想和他一起面对外面的血雨腥风。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过保留着最后的一丝幻想,盼着梁姣是在胡说八道。 “我才不信你。” 我嘟囔着,反了梁姣一句。 她竟也不羞恼,只是言语遗憾地提醒我,“不然,你以为白苏为什么不让卫飏插手半步多的事情吗?你以为是担心卫飏对我徇私,不能公平公正吗?当年我们好上的时候,他都不曾对我有过特别的怜惜,白苏就该知道他公事公办,绝对不会偏私。她担心的是卫飏的伤,没法应付半步多纷繁复杂的情况……” 这事我当时也表示过奇怪,只卫飏和梁姣的确曾经关系不一般,白苏担心徇私也在情理之中。只我没料到这竟然是他们两人为我编织的谎言,以掩盖卫飏受伤的事实。 梁姣的话,我虽不愿意相信,可惜偏偏有理有据,方方面面来说都是真的。 心,不由得再提到了嗓子眼。 拿着桃木匕首的人偶已经走上了出租屋,她在出租屋里没有看到卫飏,稍微琢磨了会,竟朝着天台走去。 ………… 我请你看出大戏 出租屋的天台非常空旷,从那刚好可以看到一整片的星空,卫飏偶尔感觉无趣的时候也会拉着我一起,去到天台上看星星。我偶尔心情不好也会上去,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我和卫飏两人的秘密基地。他不在出租屋又不用去地府的时候,就会上到天台。 这本是只属于我和卫飏之间的秘密,可为什么连人像都知道?见我不解,梁姣摇晃着手里用作操纵人像的针线,“我知道你和卫飏有很多的默契,不过我也躲在暗处窥伺着这一切,难道你们没有发现吗,在你们每一次亲热的时候,便有一双眼睛躲在暗处,窥伺着你们。” 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不过听梁姣这么一说,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他,真可怕。 梁姣心满意足地在我脸上读到了怒意,爽快地哈哈大笑起来,甚至冲我挤眉弄眼,“夏忧,你也别生气,毕竟还有一出热闹的大戏,等着你欣赏呢。” 他说完,突然变了一副模样,以手钳制住我的下颚,强迫我瞪大眼睛看着镜子。“你也别想闭上眼睛躲避,这出戏我可是花了不少的心血,煞费苦心,你呢就受累欣赏一下。” 不用梁姣提醒,我也是瞪大眼睛看着镜子,心里期盼着卫飏能发现那不是我,也能预见即将可能的伤害。 人偶上天台的时候,卫飏听到脚步声,慵懒地身子转了一半,待看清那张脸后,又把身子给转了过去,以后背面向人偶,言语随意地和她聊天。“你到现在才回来,又去什么地方浪了?” 他虽然言语轻松,却又带着满满的关切。 我心莫名地悸动了下,梁姣却松开我干脆坐在地上,她用手托着下巴,全神贯注地看着镜子,由衷地羡慕。“他吧,从来没有用这么宠溺的语气和我说话,我也一直以为自己不需要。” 梁姣嘴上说着放弃卫飏,不过在她的心里终是存着眷顾。 人偶走到卫飏的跟前,她不但脸长得和我一模一样,就连声音也如出一辙,“白苏让我去找祁鹄,说是居德慵的事他多少知道一些。所以我就去找他了,知道你不喜欢我找祁鹄,所以我没有给你说。” 语气也和我平日的如出一辙,甚至后面还不阴不阳地接了一句,“再者说,我去什么地方,需要和你交代吗?” 这么一怼,卫飏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就我的态度他是非常不爽,不过到底还是把怒火压下,“那行,你在祁鹄那发现了什么,你告诉我。” 梁姣自然不会把罗教授捅出来给卫飏知道,支支吾吾地随口说了两句。卫飏看出了其中的破绽,只也没有点破,干脆将背靠在墙上,拉着她一起。“不过可惜今晚天色晦暗,没有什么星星,看来你我都白上来一趟。” 不白来,没有星星更好,谁愿意让卫飏和这么一个怪物看星星?要知道,这可是我和他的保留节目。 梁姣却是轻轻抽了抽嘴角,她冲着我清浅一笑。 “夏忧,你可真有意思。你以为现在这时候,是你来吃醋的吗?” 捅入小腹的匕首 我没理会梁姣,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卫飏和那只与我相似到了骨子里的人像,人像轻轻点头,乖顺地靠在卫飏身边。 她着实太乖,和我素来喜欢闹的性子不大一样,卫飏很快察觉出来,微微皱眉。“小忧,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怪怪的?” 他只是随口一问,不过梁姣打了个哆嗦,控制人像的手微微颤了颤。 人像偏头看了卫飏一眼,竟学我嘟囔起了嘴巴,嗔怪地看了卫飏一眼,“怎么,一定要我别别扭扭才正常,稍微给你点好脸色便不行了?” 语气语态也和我平日如出一辙。 梁姣确实如她所说,一直躲在暗处窥伺着我们,她清楚我的性子,也知道在不同的时候,我会以什么样的语气语态和卫飏说话。 卫飏低头想了想,并未从刚才的言语中发现不妥,只以手指轻轻点了点人像的脑袋,宠溺摇头,“也罢,我不管你,反正到底都在你那边,你说什么都行。” 人像见卫飏没有继续追问,倒是松了口气。 之后,他们又进行了一轮谈话。 “我怎么觉得,今天你肚子里的鬼胎特别安静呢?”卫飏将手停在人像的小腹上,透过人像的眼睛,我细细打量着镜中的他。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认真地打量卫飏了。 他似乎比以前憔悴消瘦了不少,虽然还是一贯的慵懒,不过却多了一抹淡淡的颓败,尤其是苍白的唇瓣,没有了昔日的魅惑…… 我埋怨自己疏忽大意,单以为他在地府服刑便如往常一般,只是一月一次的过场,却不想他在别处受了重伤,拖着疲惫至极的身子回到出租屋。 他虽然缄默什么都没说,只我竟也不懂事,还在这时和卫飏置气,言语挖苦。 ………… 人像抚摸了下自己平坦的小腹,她只是模样和我一样,并没有也孕育着一个聒噪的鬼胎。在她平静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慌乱,不过旋即恢复如常,讪笑摇头。 “那是你儿子,它不说话你问他,问我做什么?”人像埋怨了句,语气倒和我的一模一样,“他反正不会听我的,从来我让他闭嘴他要说话,现在让他开口他肯定装哑巴。” 明明这话一点道理都没有,便是彻彻底底的无理取闹。只卫飏略显无奈地摇头,竟连这也能容忍,含笑应和。“这孩子脾气是怪了些,你说得挺有道理的。” 梁姣松了口气,不过回头略显嘲讽地刮了我眼,“他呀,还真是惯着你,宠着你,这都快把你宠到天上去了。” 我没有顾得上反驳,她已经自言自语地接着感慨往下。“不过也只有今天一个晚上,之后我就眼不见为净了。” 她这句话里藏着另外一层意思,我……我听出来了。 心忧地望向卫飏…… “你去半步多了?”卫飏突然来了这么奇怪的一句,我在心里期待着,不过人像微微皱了皱眉,言语中带着疏离。“你不是说,答应了白苏,不会再过问半步多的事情吗?” 她妄图以此堵住卫飏的寻问。 卫飏之前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搬出另外一套大道理,“可是你也说了,今生今世都不会再踏足半步多。这才几日,你就反悔了?” “我没有……”人像有些紧张,他将身子往后缩了缩,模样为难、 卫飏摇头,不过言语温柔地提醒我,“你别在腰间的匕首,我们之前在半步多见过。我那时问你要不要买下防身,你还低皱眉头拒绝了我,怎么一转头,到底还是买了?”他说完,冲我挤眉弄眼。 人像犹豫地拿出放在腰间的桃木匕首,握在手里细细打量,抬头试探地看了眼卫飏,嘴里低喃,“这的确是在半步多买的……” 她拿捏着我一贯的腔调,正想如何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卫飏眼神平和地停留在桃木匕首的锋芒上,似有抬手轻轻触摸的打算,不过被人像瞪了一眼,她慌乱地把桃木匕首往后缩了缩。 眼里泄出淡淡的紧张。 梁姣的手,在卫飏即将要触碰到桃木剑的时候,微微往回缩了缩。 “你倒别怕,你的小匕首是伤不了我的。”卫飏言语轻松的一笔带过,将停在半空的手缩了回去,还是面带笑容,“我虽然不喜欢你去半步多,不过倘若是为寻一件两件趁手又可以防身的武器我没意见,不过白苏现在已经对半步多全线封锁,你这贸贸然的去,恐有不妥。” 卫飏捉过人像的肩膀,将他压在墙上,还是习惯强势霸宠的姿势,“我知你一贯有自己的想法,也知你鲜有听我话的时候,不过这次你听我的好不好,不要乱来。” 他言语温柔,轻言规劝,颇为难得地循循善诱。 “答应我,以后别去半步多了。” 人像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拿出匕首低头端详了一会。卫飏素来不会提防我,只是面带笑容地浅笑,安静等着我的决定。 “他从来活得谨小慎微,每一日都如履薄冰,怕也只有你,能够这样靠在他的咫尺之处,还在玩弄那把于厉鬼而言非常危险的桃木匕首。我开始有些喜欢自己的计划了。” 我后背更是一阵冷凉,不自觉倒吸了口凉气。 虽然没有说明,只她要做什么,已然呼之欲出。 ………… “答应我,好吗?”卫飏眼神温柔地看着人像。我看不到人像,只能透过镜子看到卫飏那双脉脉含情的眼睛,眼神温柔纵容。 人像抬头,和卫飏目光对视,梁姣张了张嘴巴,和人像一字一顿地说,“是不是我只要答应了你,其他的事情,就我说了算?”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个劲地摇头,催促提醒卫飏不要答应。 然,他只是轻轻将眼睛微眯成一条缝隙,嘴角宠溺地上扬,“对,你答应了我,我便什么都依着你。” “好,我答应你呀。” 人像的声音和我的一模一样,不过冷寒极了,不待卫飏反应,那柄桃木匕首,已经深入他的小腹! 梁姣慢悠悠地将身子转过来,看着面色苍白模样恐惧的我,轻讽地扯了扯嘴角。 “夏忧,卫飏刚才说匕首不会伤到他分毫,这鬼话你信还是不信?” 我不会冲着你来 虽然这是一句鬼话,只我现在无比期待卫飏的话是对的。 只他身子一软,竟然支撑不住,跪在地上! 无数的精魄从他受伤的小腹里溢出,卫飏一只手捂住自己受伤的地方,模样奇怪地打量着人像,眼里没有恨意和生气,只有深深的不解和奇怪。 甚至,他还轻轻颤了颤唇,试探艰难地问。 “夏忧,你……你还在怪我吗?” “哟,你哭了?”梁姣好笑地打量着我,干脆以手托起我的下颚,“也真是假惺惺,毕竟不是你,他不会完全信任,怎么可能挨上那么一刀?” 人像漠然平静地看着卫飏,唇瓣上竟然挂着一抹得逞后的冷笑,不过却有些许不易察觉的悲凉,一如梁姣现在的模样。 “喂,夏忧。”她叫住我,好笑地冷哼了声,“你现在,应该很恨我吧。”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反驳,只咬牙切齿地瞪着梁姣,恨意写在我的脸上,她但凡不瞎,或者不刻意佯装不知道,一眼定能看出。 “我也很恨你。”她拍了拍我的肩膀,“一直以来,我都疯狂地喜欢着卫飏,从老冥主将我许给他的那日开始,我便盼望着穿上红色的嫁衣成为他的新娘。纵然那时我身死形灭,只能靠着拔首行动和提供一日的补给,我仍奢求渴望,心怀期待。” 梁姣猝然长叹了口气,“是你,你把这一切都毁了,你毁了卫飏在我心里的完美形象,这一刀也是因为你,才会刺入到他的小腹之中。夏忧,都怪你!” 我没理会梁姣的强词夺理,小心翼翼地看着镜子里的卫飏。他模样不解地看着人像,瘫软倒在地上,虽然以手压着小腹,不过精魄还是从他受伤的地方一泄而出。 他一定很疼,我……我也很疼。 不过他突然轻轻扬了扬唇瓣,好笑地支撑着自己的身子站起,虽然是靠在墙上,不过眼眸里多了抹危险,“你,不是夏忧。” 他说得笃定极了,没再给人像辩解的机会,而是直接说出了结论。 人像立在原地,没再替自己辩解。 梁姣扔掉手里握着、用来操纵人像的丝线。 没了丝线,人像轰然一声倒在地上,卫飏发狂地扑了上去,紧紧拽住人像的衣领,眼眸猩红。 “你果然不是夏忧,”卫飏摇晃着人像的身子,激动而不安,“夏忧在哪里?他怎么样了?你……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人像木讷地看着卫飏,不置一词。 卫飏取出刺入小腹的匕首,疯狂地插在人像的身上,一下又一下,他失了冷静,模样慌乱,竟也完全不顾桃木的匕首也会对他的双手造成二次伤害。 “他真是个疯子。”梁姣冷冷地笑着,嘲讽着卫飏,身子轻轻朝前趔趄。 不过梁姣说得没错,卫飏……就是个疯子! 他应该快些离开天台这危险的地方,而不是追问我在哪里…… 梁姣慢慢将身子转了过来,她恶狠狠地盯着我看。 语气更是冰凉。 “夏忧,我不会就这么算的!” 我先是愣了一瞬,之后疯狂地挣扎,“你还要想怎样?你有什么事情,你冲着我来,你冲着我来不好吗?!” 梁姣抬手,干脆往我脸上甩了一个耳光。 在昏暗灯光的映衬下,纸扎人被大火灼烧的半张脸更显狰狞。它的手掌之前被大火烧得只剩了裸露在外的木条,划过我脸上霎时一阵火辣,粘稠的血流了出来。 “冲着你来?”她冷笑着反问我,“我以前不都是冲着你来的吗?可每次他都会义无反顾地出现,会不惜所有的救你逃出生天。你知道我能落到什么好吗?我只能换来他近乎于沉默的表情,还有对我深深失望的眼神。” 梁姣苦笑着,痛斥地以手拍打着自己的胸膛,“我不会再冲着你来了,这根本不会让我有一丝报复的畅快。不过倘若这些痛苦是我施加到卫飏的身上,我便可以看到你又焦急又生气的模样,我觉得,这会很有意思。” “你个变态!”我冲梁姣吼去,因为激动,绑着我的椅子被我带得哗哗作响。 纸扎人没有反驳我的话,它微微往上扬了扬唇,扔给我一个浅淡的眼神。之后她举起放置在地上的铁锤,走向其他和我模样一样,但是身有残疾的人像………… “你要做什么?”浓烈的不安从我心里溢出,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盯着面前的梁姣,还有镜子里已经倒在血泊里的卫飏。 他的眼睛,写满担忧,仿佛透过镜子最后落到了我的身上。 “你不是说我是变态吗?”梁姣走到玻璃器皿面前,看着里面残缺的试验品苦涩地扯了扯嘴角,眼里竟是疯狂,“我觉得,我还可以更变态一些。让这些和你长得一样的怪物,送卫飏上路!” 说完,她干脆举起手里的锤子,重重的砸向玻璃器皿。 一下又一下,一个又一个! 无数的人像从玻璃器皿里爬了出来,它们匍匐在地上,如蜥蜴一般地伸长着舌头,蠕动着身子,双眼涣散地向外凸出。 它们模样狰狞,根本不能被称之为人,至多不过是一件失败的试验品。 梁姣打开大门,将它们放了出去。 那些家伙手脚并用,以非常怪异的姿势,冲出了房间! “它们会去找卫飏,桃木做的匕首已经伤到了他的根髓,这些如蝼蚁一般的家伙还会耗尽他最后的心血。不过说来可笑,你这张脸是他曾经的最爱,只是不料到头来,他竟然会因为这样一张脸毁于一旦。” “你想做什么?!”我冲梁姣吼去,挣扎着挪动椅子想要离她更近一些。 梁姣遂了我的心愿,她走到我的身前,将身子微微往前一躬,“我要做的事,你还不知道吗?” 她把我的脸掰向镜子,那些奇怪的家伙竟然来到了天台,缠上了重伤之下的卫飏。 他缓缓站起,皱眉打量它们。 没有担心自己的处境,只紧绷着脸斥问,“你们,把夏忧怎么了?” 我容不得你 我早哭得不成模样,听到这话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下落。 那家伙就不能稍微担心下自己吗? 它们只是长着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卫飏当然没有手下留情,一边屠杀着,一边气势汹汹地盘问,想要从他们的口中,套出我在什么地方…… 可惜那些家伙并没回答,只发了疯一般地扑向卫飏,拙劣地与他纠缠。 卫飏虽然身上有伤,不过勉强还能应付,只是冷抽着嘴角抱怨,“怎么这么多,偏还长得和小忧一样,也不知谁这么无聊,竟然这么恶作剧?” 梁姣听了,冷冽地哼了哼。 “也倒只有他,竟还有开玩笑的心思。” “我也有。” 我低低说了句,她听得不是很真切,气势凌冽地走了过来,让我再重复一遍。 我扔给梁姣一记不屑的白眼,干脆划拉她说。“你想知道我刚才说了什么,那你就离我近些,再近些,我就说给你听。” 梁姣不知道我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模样奇怪地上下打量着我。 不过她还是靠了过来,有恃无恐。 我干脆一下跃起,直接将梁姣按倒在地上!从被绑在椅子上那刻起,我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解着手上的绳子,不知是受了刺激还是其他,竟然一下挣脱了! “你什么时候解开了绳子?”梁姣惊慌失措,眼珠瞪得滚圆滚圆。 “你不该问我这问题,你该问我,解开绳子之后,要对你做什么。”只模样凶狠地等着梁姣,我素来宽厚,从来没有这么这么恨一个人,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梁姣竟然不惧,只咧开嘴冲我笑了笑。“这倒不用,你不过是要手刃了我。反正一切都迟了,我要的也都达到了。” 我脑袋轰然一下炸开。 看了眼镜子里还在和人像颤抖的卫飏,他受了重伤,精魄不断溢出,不然就这些卑贱如蝼蚁的家伙,一把地狱之火就能烧了! 只他现在踉踉跄跄,身形摇晃,竟似随时都会栽倒。 ………… 我咬紧唇,盯着梁姣那张已经被火烧灼得只剩下半张的脸,隐忍愤怒。“卫飏总说对不起你,于你心里有愧疚,虽然从未说明,不过大抵希望我能包容一下你,不过……” 我稍微顿了顿,冷冷往上扯了扯嘴角,“不过去他的这些个鬼话,我忍不了你了!” 说完,我干脆扯掉了纸扎的双手双脚,又狠狠地在它身上踢了几脚。梁姣疼得嚎啕大叫,不过却也放肆的冷笑。“愧疚?我也去他的鬼话,我不稀罕他愧疚!” 我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环顾四周过后,从罗教授上衣的口袋里取出打火机。他当时在祁鹄的房间里有坐着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果然随身携带打火机。 我拿着打火机回来,终于在梁姣的脸上读到了一抹稍纵即逝的惧怕。 纸扎人只剩了脑袋和身子,叫嚣着说,“怎么,你还要再把我烧死一次吗?” “对。” 我点头,接过梁姣的话继续往下说,“我不但要把你烧死,还要亲眼看到你变成灰烬,亲眼看到你魂飞魄散,再也掀不起风浪!” 梁姣愣住,她并没向我求情,而是放肆地笑着,声音越发凄厉、悲凉。 它那纸扎的身子,在烈火中一点点的燃成灰烬。 我在一旁静默地看着,面无表情。 卫飏或许会怪我,不过我再也没有办法容下梁姣了…… 我清楚自己胸腔里即将喷薄而出的恨意,更知自己巴不得要把她撕裂成一片又一片…… 末了,火焰完全吞噬了纸扎人残魄的身子,只剩下黑色的灰烬,风一吹,它们便四下散开…… 我深吸了口气,确定在周遭的恶臭当中,再也闻不到一丝半星梁姣的气息后,拔腿就跑。 鬼胎问我罗教授怎么处置。 没有停下脚步,我稍微在脑袋里过了一通,“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反正和我没关系!” 我顾不上罗教授,快马加鞭地往出租屋的方向赶。 鬼胎也很焦急。 到了出租屋,径直上到天台。卫飏还被那群怪物缠着,她杀红了眼,一手举着长戟或刺入或挑开,一手扶住自己受伤的小腹,嘴里怒斥追问,“夏忧,你们到底把她怎么了?!” 我从未见卫飏如此模样,好似是完全失去理智的困兽。 凶狠、残暴。 不过又感觉他是在强撑,竟似强弩之末…… 我目光在周围转了一圈,瞧见不知谁落在天台上的晾衣杆,干脆捡起握在手里,以带叉子的那头,朝着那些怪物捅去!劈开一条道,来到卫飏跟前。 他没认出我,以为我和那些怪物一样,竟挥着长戟朝向我! 我以手将他有些软绵的长戟接了下来,冲他吼去,“卫飏,你先看清楚我是谁?你不满世界地在找我吗?我,我夏忧回来了!” 我坚定地和他略显茫然的眼睛对视。 他看了我好久,终于将我认了出来,遂然清浅地冲我笑了笑。“小忧,你回来了。” 我脸上还有血痕,模样也十分狼狈,不过露出由衷的笑容,轻柔将我拉到他的怀里,“我还以为,得把这些蝼蚁都收拾了,才能见到你呢。”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低沉魅惑,只是稍微有些软绵无力。 我换了位置,小心撑起他有些摇摇欲坠的身子,虽然心疼极了,不过还是撤除一丝浅浅的笑容。“之前听说只要怀着鬼胎一日,术法便会精进一年。我怀着你的孩子,这一晃就好多好多日过去了。” 他轻轻勾了勾嘴角,明明已经听懂了我的意思,偏还要我自己点破说明。“所以呢?” 我往下咽了口口水,如实相告。 “所以,这些蝼蚁我来收拾就好,你去旁边休息。”我把卫飏往后推了推,让他可以抵在墙上,勉强维持着站立的姿势。 他唇上下颤了颤,似乎想要拒绝。 我先一步涩涩哀求。 “我只要求这个,你答应我好吗?” 小忧,过来 大抵我模样哀切,亦或卫飏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轻轻点了点头,些微张嘴,“我知她们都不是你,你和她们不一样。” 他看着我,眼眸温柔霸宠。 我不能完全明白卫飏的意思,不过心里暖滋滋的,干脆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小声叮嘱,“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语罢,我从卫飏的腰间,取出他之前为我准备的皮鞭。我经常说要一件趁手的武器,他便找人在地府打造了一把皮鞭,不过因为闹别扭,我就作死地没有收下,他便一直带在身边。 我知道,也不拆穿,权当自己眼瞎没看到,也没想这时竟然派上用场。 “娘亲刚才真不害臊。”鬼胎不留余地埋汰我,他明知我脸皮薄,还硬要补充一句,“不过幸亏娘亲不害臊,不然就没有我了。” 我头疼。 不光要应付这些长得和我一样的怪物,还要应付鬼胎…… 我挥舞长鞭,干脆扔向面前的两只小鬼,它们没料到我会有这样的举动,皮鞭落在它们身上溅起火光,竟然直接劈成两瓣。 分开成两瓣的身子落在地上,立刻变成齑粉,风一吹就没了。 我惊讶于手里皮鞭的威力,鬼胎显然也没料到,声音有些颤抖,“娘亲,你的鞭子,真可怕。” 不过倒吸了口凉气,看着那些怪物朝我涌来,我再手起鞭落,重重打在它们身上。 它们痛苦哀嚎,在皮鞭下魂飞魄散。 这些家伙并没什么战斗力,却如蝼蚁一般数量众多。我杀到后面,已然有些急红了眼睛,抽出功夫向卫飏抱怨。 “你说这些家伙长得和我一样,经此一役之后,我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对这张脸反胃,连照镜子都省了。” 我开玩笑,卫飏却没有笑。 他怔了怔,眼神闪过一抹微不可闻的失落,不过片刻之后,轻轻浅笑。“可我怎么办,一想到你长这模样,我看那些怪物都感觉亲切了许多。” 我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一轮互动结束。 不过他刚才的怔住,大抵是想到了梁姣…… 我把心里的不爽尽数发泄在了这些怪物的身上,用皮鞭挨着挨着送它们魂飞魄散,直至消灭了最后一只,才虚弱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我没大碍,只是体力消耗过度,需要修整。 卫飏看着我,眼睛含笑地弯成两道月牙,他努力欠起身子想要朝我这边走来,奈何伤得太重,只能放弃了不切实际的计划,慵懒开口。 “小忧,过来。” 我没矫情,某只刚开口我就欢快地站起身子,三步并两步地来到他身旁。我挪了挪卫飏的身子,让他舒舒服服地靠在我的怀里。 卫飏竟没反抗,只任由着我摆弄他的身子。抬手温柔地划过我受伤的脸颊,我之前为了激怒梁姣转移注意力,被她重重甩了几个巴掌,不但红肿得厉害,还被她纸扎的手戳伤流血。 我在卫飏的眼里,看到了满满的心疼。 只我很快反应过来,赶忙看向卫飏受伤的小腹,“你先别管我,你受伤的地方要修补下吗?或者,给我看看。” 我心急如焚,宛若热锅上的蚂蚁。 某只竟然清冽笑笑,将我微微往外推了推,“你别看了,也别花力气修补,反正也就这样了。” 他颓败的语气,竟然有些破罐子破摔。 他说得云淡风轻,我却惊得合不上嘴巴,眼泪不自觉地顺着眼眶流出,抽泣反问。“什么叫反正都这样,你给我说清楚,说清楚!” 卫飏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抬手轻轻擦掉我脸上的泪水,“你这张脸,不但灰扑扑,还有血迹,现在又哭了,整个大花脸。” 他如往常一般,用低劣的玩笑埋汰我。 我笑不出来,模样陡然严肃。 “你不说,那我问别人。”我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再不相信卫飏的鬼话,他不会还好,我……我咬牙努力迫使自己平静,突然想到什么…… “我……我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知道了。”我擦了下眼泪,却似想起什么,干脆走到天台出水洼旁,我把身子蹲下,看着不甚平整的水洼。 “天下水域皆通地府,我……我可以找白苏。”我激动极了,好似拽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卫飏有出言拦着我,大抵埋怨我什么事情都找白苏,她是地府的冥主,不能每次都来给我善后,帮我处理各种破事…… 我心里也这么觉得,不过事态严重…… 我用术法召白苏出来,约莫等了十来分钟,她才非常不情愿地从水洼里钻了出来,看着破破烂烂的天台,上面还留着鏖战后的一片混乱。她头疼地扶了扶脑袋,朝我翻了个白眼。 “夏忧,你不知道我最近很忙吗?单是半步多那,我便已经脚不沾地,只你还好,隔三差五就让我过来。” 我让白苏打住,连忙将她拉到卫飏的跟前,“我也不想找你,可是情况复杂,我……” 白苏换了表情,模样严肃地看着卫飏,抬手指了指他受伤的小腹,“这,怎么回事?” 我心急如焚,一边拜托白苏看看伤口,一边解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到梁姣的时候,她眼里划过一抹诧异,“我以为,她早在半步多的那场大火里,已经灰飞烟灭了。” 我也赶忙点头,模样认真地看着白苏,“我也这么以为,直至我看到了那个烧焦得只剩一半的纸人,才知她竟然那么可怕,那么执拗,还复制出了一个又一个和我长得一样的怪物,扬言说请我看场大戏。” 他所谓的大戏,就是让我亲眼见到,那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复制品,用手里举着的桃木匕首,刺入到卫飏的小腹。 他想以我之手,除掉卫飏,让我心里一辈子背负痛苦与折磨…… 白苏听我说完,再看了眼某只的伤势,竟然收起紧张,懒散评价说。 “梁姣,还真是疯子。” 卫飏眼眸一沉,虽然脸上写着不悦,不过到底没有反驳,只提醒白苏,“我以后,不想再听到她的名字了。” 我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深深的失望。 我还以为,你让我来收尸 我不会在这时追问,不过白苏到底不同,竟然顺着刚才的问题往下,“你不想听到梁姣的名字,是对她失望,还是想要避开这个忌讳不已的名字?” 卫飏没有正面回答白苏的问题,只把眼睛避开看向地板。 我着实受不了卫飏现在的表情,也不想他在重伤后还要被白苏言语刺激,主动把白苏往旁边拉了拉,“别说梁姣了,他的伤怎么办?” 白苏不想搭理我,用白眼看了我一眼后,以求助的目光看向卫飏。“你感觉,怎么样?” 卫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伤口,大概品了品。 也不知是见我模样紧张,还是出于真实情况,他轻飘飘地说,“其实倒没什么,若不是小忧太过大惊小怪,我都不想惊动你。” 这种鬼话,偏偏卫飏说了白苏就信,干脆打了个哈气,“也是,听说小忧找我是你受伤,我还以为她让我过来收尸呢。” 她说风凉话的本事,越发厉害了。 不过卫飏丝毫不落下风,直接干脆划拉白苏,“那你得失望了。” 我气得挨着数落了他们一人一句,提醒他们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卫飏止住了嘴,白苏懒散起身,看了眼空空荡荡的天台。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扶他下楼吧。”白苏交代,以命令的口吻。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愣在原地。 “你不过来,是要我动手吗?”她扔给我一记白眼,不过站在原地并不打算行动。我乖顺点头凑了过去,一边说着没有没有,一边把身子越发沉重的卫飏扶了起来。 他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我这,我扶着他踉踉跄跄的下楼。白苏没有立刻下去,只皱眉看了眼一片狼藉的天台。 “梁姣这个疯子,真是单纯得可怕。”她感慨了句,跟着我们回到出租屋。 她让我把卫飏放在沙发上,又告诉我须得脱掉卫飏的上衣,才能看清他小腹的伤口深浅。我点头,没觉得里面有什么不妥,干脆替卫飏脱起了衣服。 白苏目不转睛地看着,嘴上竟然装起了清高,“我以为,你会吃醋不许我看。不得不说,这家伙虽然性格不讨喜,不过身材还是不错。” 她啧啧感慨,轻轻摇头。 我一下就急了,手里捏着卫飏的衣服,犹豫迷茫,不知该放下还是该拿起。 窘迫的脸涨得通红。 卫飏和白苏竟非常默契地摇头讪笑,卫飏先扔给我一抹嫌弃的表情,“小忧,她寻你开心呢。你这么当真,也是可爱。” 我一张脸憋得通红,赶忙把手缩了回去,身子弹开到一旁。 见我这般,白苏摇头浅笑,模样认真地感慨,“就你这样,倒比梁姣可爱多了。原来你喜欢这型,难怪看不上梁姣。” 白苏秉承一贯的优良传统,果断哪壶不开提哪壶。卫飏的脸不出意外地沉了下去,他皱着眉,言语认真地提醒白苏。 “我说了,不想听到她的名字。” 他的语气已有几分不悦,可惜白苏也不吃干饭,冷冷反驳,“我知道。可是你不让我提,我就不能说,不觉得很没意思吗?” 她,素来我行我素,未曾把卫飏放眼里。 我没反驳,只目光哀怨地看了白苏一眼,眼里充斥着对某只的不爽。白苏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番,很快明白我为什么会对她有那么深的成见,破为难得地选择了服软,懒懒散散地点头。 “我不提行了吧?看在你是伤员的份上,我闭口不提,把这页翻过去?” 虽然她态度敷衍,道歉也不承认,只我还是非常庆幸,欢喜事情能这么翻过去。卫飏嗯了一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伤口。 白苏顺着卫飏的目光往下,打量着他小腹那处凶险的伤口,桃木匕首已被拔出,只剩下一处狰狞可怕的伤口,伤口很深,隐约能瞧见里面的骨头。我看得心惊肉跳,模样犹豫地转向白苏。 她扔了一瓶药到卫飏面前,“的确挺凶险的,幸而不会危及性命,你把药涂抹在伤口,再自己小心养养,也就过去了。”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凶险的伤这么简单就可以处理?又看卫飏和白苏的各种互动,我更确定他们在故意敷衍我,妄图把事情翻过去。只白苏正色道。 “你伤口可以这么处理,不过这月受刑怎么办?还有几日便到十五,你以为这幅千疮百孔的身子,能撑过去?” 我心一惊,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月历,距离十五日只剩了一周左右的日子。月历每个月的十五号都被我画上了圈,看着十分醒目。白苏注意到这点,轻笑感慨。 “这丫头,还是挺关心你的。” 她调侃般的语气,把我羞得一张脸通红通红,偏偏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能将头埋得更低,好像鸵鸟一般把自己藏起来。卫飏忍俊不禁地笑笑,不过算他有良心,还能替我解围。 “你也别拿小忧开玩笑了,说说地府最近什么情况,你最近在忙什么。” 卫飏转移话题,白苏那张脸瞬间垮了下去,刚才还能煞有其事地拿我开玩笑,不过疲惫很快浮现在她的脸上,她将身子倦懒地靠在沙发上,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脑袋。 “还能怎么样,一团糟糕呗。择善再这么闹下去,我都打算把冥主的位置让给他,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还不伺候了!” 她说完,又无奈地将身子直起,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 “半步多自不用说,鬼差还在驱散那里的恶鬼,局势紧张;更重要的是覃朝雨,她竟然在地府的牢狱中煽动和她关在一起的恶鬼,撺掇他们跟着择善反了地府,再许以重贿。” 我鲜久没有听到奶奶的名字,从白苏口中说出的那刻,心里莫名一惊。 “那是地府十殿的恶鬼,全是些丧尽天良的家伙,倘若覃朝雪真把它们全部策反,后果不堪设想。”白苏一言总结,“可是我又必须留着她,作为要挟择善的筹码。” 我不懂,不明白 “不过我倒没有和你说这事情的必要。”白苏突然话锋一转,言语至此而止,“我之前便不许你插手半步多的事情,如今又受了重伤。如此,你最近就规规矩矩在这安生,地府诸事我一应负责,不用你管。” 卫飏点头,模样略有懒散地看了白苏一眼,“我倒不想管,不过局势错综复杂,你能应付?”他话把我的担心也带了出来,保持和卫飏同款的表情,看向白苏。 白苏扔给我们一人一个白眼,“这不用你们担心,一个只会添乱,一个自顾不暇。与其担心地府,倒不如担心十五的受刑。不过倘若那时择善已经把地府闹得翻了天,他翻身做了主人,说不定你就不用受刑了。” 白苏话语危险,之后干脆走到窗边,潇洒跳了下去,消失在夜色里。 她跳下去当然无事,只我模样犹豫地望向卫飏。 “她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卫飏沉默了一会儿,拉着我坐下。“虽然白苏言语清楚,不过倘若覃朝雪真策反地狱十殿的恶鬼造反,只怕局势危殆,白苏虽然本事,怕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覆巢之下无完卵,倘若白苏败了,择善万不可能留着我们。他会把我们折磨致死,当然不用担心每月十五的刑罚。” “我知道。”我打断卫飏的话,不过脸紧绷得更厉害,“我是问,她为什么说你撑不住下次的受刑?伤……伤得很重吗?”小心看了眼卫飏的小腹,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又在眼眶打转。 卫飏头疼地扶了扶脑袋,有些看不下去,将我手拉了过去,“白苏也就开个玩笑,你还真信?再说你哭丧着脸做什么,打算给我收尸吗?” 我愕然瞪大眼睛,他在胡说什么? 我又急又愁,他却哈哈大笑,伸手将我揽进他的怀里,“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会有办法的,一切也都会过去的。” 言语,竟是前所未有的轻巧。 我没办法,只能任由着卫飏把这页翻过去。捡起之前白苏扔下的药,一点点给他上了起来。卫飏将身子倦懒地躺在沙发上,眼眸深情地看着我,嘴角挂着标志性的坏笑。 每每当他露出这样表情的时候,便知他肚里的坏水又溢了出来。 我没顾得上拆穿他,竟然一张脸憋得通红通红,明显想歪了。 手上抹着药膏,机械滑过卫飏的小腹。他面带笑容地看着我,移不开眼睛。伤口在药伤的作用下一点点愈合,不似之前那般凶险。 白苏的药比她人靠谱多了,上完后伤便好得七七八八,我出了口气,这才把自己悬在半空的担心落了回去。眼睛落在他还留有伤疤的小腹上,不自觉地竟然欣赏起了某只美好的肉体。 他的小腹不但结实,且没有一丝半点的赘肉,腹肌完完整整,还是好看的古铜色。我在心里感慨这家伙怎么可以不但脸长得好看,身材还这么棒,不自觉地竟然上手摸了一把。 很结实,很舒服。 “收一收口水。”我这着实有些丢人,卫飏感觉没法看,言语拒绝。我反应过来,连忙把手收了回去,一张脸涨得通红通红,模样哀怨地瞪了卫飏一眼。 混蛋呀…… 他得逞地笑笑,却是将身子直了起来,和我面对面,中间隔着些许的缝隙。 “小忧。” 他温柔叫出我的名字,喉结微微颤动。因为隔得太近,我下意识地往后躲,却被他先一步将我抱住,彻底断送了我要逃走的念想。“你撩拨完了,就想逃走吗?” 我想反驳,不过被卫飏堵得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为难挠了挠脑袋。“不然,你……你要做什么吗?” 一张脸紧紧绷着,模样小心地瞪了卫飏一眼。 努力装出一副凶狠彪悍的模样,实则色厉内荏,根本唬不住人,更甭提老狐狸到极致的卫飏了。 他反客为主地,将我压倒在身下。 眼眸比之前还要温柔,不过嘴角多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我要做什么,你不心知肚明吗?” 他说着,冲我挤了挤眼睛。 “我不懂,我不明白!” 我豁然一下从卫飏的身下逃了出来,身子抵在墙上,“那个,时候不早了,我……我回屋睡觉?” 我不学兵法,不过知道三十六计走为上。 “娘亲,你真怂。”目睹了全过程的鬼胎,非常不给我面子不过言语中肯地评价到。我低头看了眼鼓起的小腹,真想把鬼胎拽出来收拾一顿。 卫飏被鬼胎逗得哈哈大笑,抬眼注意到我嗔怪的眼神,轻轻将手摊开。 “这是你儿子说的,赖不得我。” 我见他要起身,赶忙往后退了退,伸手拦住卫飏,“我……不行,今晚不行……你……你身上还有伤,我们要节制。” 说完就后悔,埋怨自己说错话了,我这样是把他推开呢,还是在暗示他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许乱想。” 我替自己找补了句,不过越找补越奇怪,越找补越欲盖弥彰。他看我的表情也越发奇怪,我着实受不了,只能大手一挥,“好吧……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找补是找补不回来了,也只能缴械投降。 卫飏被我逗得哈哈大笑,感慨摇头,“小忧,你也太有意思了吧。我也不做什么,你回去睡觉吧。”他说完,冲我摆了摆手。 我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卫飏就这么把我放过了…… 见我还停在原地,却轮到卫飏头疼,“你不是说让我节制的吗?那这笔账我们暂且记上,等到时候合适,我提出来慢慢给你算。” 他,给了我个台阶。 我干脆点头,逃也一般地逃回到卧室,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得飞快,脸上绯红一片。 心里有紧张,还有小期待。 鬼胎小声嘀咕,说出自己的疑惑,“娘亲,父君要给你秋后算账,你怎么还很高兴呢?该不是脑子坏了吧?” 白了自己的肚子一眼,轻轻拍了拍。 “闭嘴。”我命令鬼胎,让他别出声煞风景…… 卫飏,你在逼我 鬼胎被我唬得一愣一愣,果然安静下来。我松了口气,不似刚才那般紧张忐忑,只把那颗紧张焦躁的心给落了回来。鬼胎还有刻意地小声嘀咕了句,我索性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就不搭理他。 这一段简单找补过去,便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躺在床上,强行用被子盖住脑袋。也是强迫自己压下各种奇怪的念想,催促自己睡觉。 我并未想到,卫飏靠在外面的沙发上,明明身子颓败,竟无一点睡意,他懒散地望了眼窗户的位置,轻轻扬了扬唇。 “你去而复返,应该有什么事吧。还刻意收敛起周身的鬼气,不想被夏忧察觉?” 白苏翻窗而入,模样奇怪地打量着卫飏,干脆在他身旁坐下,“我以为,你重伤之下感官不灵,猜不到我的存在,没想到底还是低估你了。” 她说完,干脆在卫飏身边坐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你和小忧和好了?我刚才趴在窗外,还挺期待你在沙发上把她吃了,我能欣赏到一出大戏呢。” 卫飏没有搭理白苏,甚至脸色有些难看。她自讨没趣,只能往上翻了翻白眼,接着刚才的话继续往下说。“好吧,我也没打算看这么一场好戏。不过你们真有意思,当初我化成你的模样捅了夏忧一刀,如今梁姣又借用人像变成夏忧的模样,把你重伤。如此,你们也是有缘。” 这世上大抵只有白苏,敢这么和卫飏开玩笑,且丝毫不忌惮因为玩笑可能造成的后果。卫飏冷冽地打量着白苏,嘴角微微抽了抽。 “你说得对,所以我和小忧两讫了。” “对呀,”白苏接过卫飏的话往下说,“早知你们要和好,当初为什么还要弄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我看着都嫌别扭。” “小忧眼睛里容不得沙子,更何况确实是我对不住她。”卫飏一言以蔽之,并不想继续这个难堪的话题,稍微画风一转。“她口中的那个装满奇怪液体,里面还复制着各种和小忧模样一样的怪物的地方,你找到了吗?” 白苏摇头,“地府暂时人手不够,这事我亲自彻查,不过约莫需要些日子。届时你想知道的,我都会说与你听。” 卫飏点头,白苏办事他很放心。 白苏看着卫飏,脸上竟然添了一抹为难,不过清浅叹了口气,“我上次和你说的计划,你考虑得如何?” “不行。”甚至不给白苏进一步说明的机会,卫飏就干脆拒绝。白苏脸上有些无奈,不过沉色道,“这是我能想到最稳妥的法子,你倘若一直不答应,我便只能说给夏忧听。她素来深明大义又很有自己的想法,应该不会拒绝。” 卫飏豁地一下站了起来,怒目瞪着白苏,“你此前答应过我,倘若事情关乎夏忧,一定经由我同意,所以出尔反尔?” 白苏也站了起来,虽然怒火中烧,不过声音压得低低的。 “今时不同往日,我素来最看重地府生死存亡,卫飏,你不该逼我。”她言语中,竟是难得的怒意。 “白苏,你也别逼我。” 卫飏回敬道,气氛竟然剑拔弩张。不过白苏先收敛了气焰,低低叹了口气,“也罢,你素来重情重义,所以每每都被情义拖累,难成气候。” 她没想完全和卫飏撕破脸,说完后沿着窗户翻了出去。 卫飏重新坐回到沙发上,眼里仍然充斥危险,不过倦懒地反驳句。“我也从未想过,能成什么气候。” ………… 我第二天醒来,推开门便看到了坐在沙发上无聊给电视机换台的卫飏,他见我醒来,轻缓冲我点头,朝着我勾了勾手指,“小忧,过来。” 昨晚睡得极好,大抵终于把心里的疙瘩除掉,睡得甭提多踏实了。 我一贯简单,倒不似白苏那样成日担惊受怕。 只欢喜地跃到卫飏跟前,讨好地冲他笑笑。“你的伤,应该无碍吧?” 卫飏点头,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圈。 “倒是好得七七八八,你倒不用特别放在心上。至于白苏,她素来喜欢大惊小怪,你尤其不必放在心上。” 他言语轻巧地把问题一笔带过,只我记得昨日白苏严肃的神情,还有她坚定的眼神。 如此种种,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而他从来报喜不报忧,在我这便没多少可信度,只是懒得拆穿,清浅地哦了声。 卫飏催促我快些进屋换衣服,还神神秘秘地说要带我去个地方。 素来他想起一出是一出,我拿他没办法,只能乖巧地去到里屋,一边看着某只替我翻箱倒柜,一边吐槽问他,“我出门就出门,你这么各种找衣服做什么,难不成是什么非常正式的场合,你要我穿晚礼服?” 诚然我并没有那样一套行头,也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出席那种场合。 “倒也差不多。”卫飏给我找了件粉白色的连衣裙,递到我跟前,“我看着这颜色不错,与你倒是合适,你去换了,顺便再收拾收拾,画个淡妆,我在楼下面馆等你。” 我更摸不着头脑,某只却已经自顾自地退了出去,还非常贴心地帮我把门关上。 我拿着手上的衣服,陷入到深深沉思当中。 自己是没法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低头看了眼自己隆起的小腹,想着让鬼胎帮着参谋一二。鬼胎和我心有默契,只浅浅嘀咕。“真不知道父君是哪根神经接错了,竟然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 我扔给鬼胎一记白眼,重复他刚才的话,“对,真不知道你父君哪根神经接错了,不然做什么要我穿漂亮裙子还要盛装出行……” 我心里埋汰,只鬼胎也没有搭理我,而是呵呵笑出声。 他也脑袋坏掉了吗? 鬼胎笑了好一会儿,在我眼神的威逼下,勉强止住了嬉笑,不过欢喜地感慨,“娘亲,我只是觉得你刚才称呼父君的语气特别亲昵,一时高兴罢了。” 前段时日我和卫飏闹别扭,鬼胎每每心里担忧,总觉得自己像是没人要的孩子。 特别体验 虽然我是觉得卫飏大抵是脑子坏掉才会让我穿裙子,不过既然被他这么要求,也只能规规矩矩地把粉白色连衣裙穿上,再破天荒地给自己化了个桃花妆。感觉不亚于这么多年的糙汉子突然变得讲究了,我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明明眼睛鼻子都是我的,但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怎么看怎么奇怪。又还低头看了眼鬼胎,想着让它帮我参谋一二。 鬼胎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圈,稍微嘟囔着嘴巴感慨,“娘亲这样挺漂亮的,不过你在别扭什么?” 我低头吐槽了句,谁还不是小仙女,穿这样也没有问题。 只是我出去的时候,某只看我这样打扮,不自觉地微微皱眉,感觉好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生物。当然这只是一瞬,之后卫飏表现出了极大的求生欲,一个劲地点头夸奖。 “不错,我很喜欢。” 他说瞎话的本事越发炉火纯青,不过倘若能稍微学习学习表情管理便更好了。比如我刚才没有发现他露出一瞬的尴尬,说不定就信了他的鬼话。 “我还是换回来吧,这样你不自在,我也不自在。”我局促地低头,还是想要进去换下这身与我一贯形象不符,非常约束我的打扮。 “就这样,挺好的。”卫飏把我拽了回来,“我今天安排了很多节目,得早一点出门,不然赶不上之后的场子。” 我眨了眨眼睛,一头雾水,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只是我没有料到,他竟会带我去逛商场看电影,压马路吃路边摊。我在认识卫飏后,便鲜少有机会进行这种寻常而普通的活动,享受之余难免疑窦顿生,我站在卖混沌的小店门前,进去不是,出来也不是。 卫飏是发现我没有跟上来后,去而复返,模样奇怪地打量我。“小忧,你站外面做什么?我之前在网上做了攻略,这家混沌皮薄肉多,特别好吃。你等会进去一定要试试。” 我以手扶额,想吃混沌是一回事情,不过某人画风怎么看怎么不对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虽然知道这么问不礼貌,不过我还是绷着一张脸,“那个,你吃错药了?还是被其他的玩意上身了?或者,今天是愚人节?”我提出了所有但凡可能的答案,模样不解地盯着卫飏。 “我没吃错药,今天也不是愚人节。”卫飏用手试探了下我的额头,确认我没法发烧到胡思乱想,这才继续往下说。“而且我本来就是厉鬼,便不可能有什么玩意附着在我的身上。” 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只我更不明白,“可是……那你搞这么多飞机做什么?” 卫飏没有直接回答,把我拉到店里坐下,“我还记得你之前说过,希望和我做那些普通情侣会做的事情,比如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去公园。虽然有些幼稚,不过想想还是可以由着你。” 他说情话的模样本就很帅,尤其还是这种明明是漫不经心的语气,但是言语特别撩。 我心已经各种小鹿乱撞,却还要故作镇定地点了两碗混沌。 卫飏搅拌着碗里的混沌,我算看出他根本没有吃混沌的欲望,一双眼睛各种在我身上游走。 我脸涨得通红,根本不敢和卫飏互动,只能将头低下,默默吃着碗里的混沌,恨不得把脸钻到碗里去。片刻之后被盯得脸上一片火辣辣的,又只能硬着头皮抬头。 “你就不能吃混沌吗?看……看我做什么?”我那不是质问,至多能算哀求,我示弱求卫飏放过我,求他翻过这页不要再提。 我已经非常窘迫,哪知鬼胎竟也不放过我,在这时横插一脚,饶有兴致地开口说话,“我父君才不想吃混沌,他想吃娘亲你。” 他说完,竟还非常不要脸地咯咯笑着。 卫飏没有反驳,他只用宠溺的眼神盯着我,模样温和,面带笑容。 我冷冽扯了扯嘴角,也不是和卫飏商量,只是单纯地通知他一轮,“等我把这孩子生下后,我要找他算账,挨着挨着一笔一笔地计算清楚!到时你不许袒护。” 卫飏点头,就没有要护着鬼胎的意思,甚至轻轻扬了扬唇瓣,冲我稍微挤眉弄眼了下,“我不但不会帮他,还会站在你这边。这样,你会给我奖励吗?” 我很满意他的答案,主动舀了个混沌送到顾琛的嘴里。 他非常不客气地一口吃下,竟然恶劣地得了便宜卖乖,“不过你儿子没说错,比起吃混沌,我更想一口把你吃掉。你比这玩意有味道多了。” 我翻白眼瞪了下卫飏,小手不自觉地拽成拳头。 他并未感觉到我的生气,得寸进尺地补充说。“要不今晚,你考虑下?” “我……我考虑你大爷的!”我干脆反驳,眼珠瞪得滚圆滚圆。虽然语气坚定,不过我这模样在卫飏眼里,至多算是欲拒还迎,他只把这当成情趣,倒也没有当真。 一碗混沌后,我们从店子里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周围已经摆出了不少卖小吃的店子。我寻思着今天体验的活动已经很多,估摸差不多也够了。 “我们,回去?”我冲卫飏眨了眨眼睛,已经做主往出租屋的方向走了。 不过卫飏把我拦住,抬手指了指另外一边,“不能就这么回去,我……我还准备了其他的节目。”他素来一肚子坏水,也从来将我耍得团团转,不知为什么说到其他节目的时候,他竟会有一瞬的紧张。 他这模样,联想到等会的节目,不自觉生出些小期待来。 他带着我,到了附近的一处公园。 公园因为设施陈旧,加上地理位置一般,差不多快要荒废了。这地方白天便没有什么人,到晚上更是如此。不过却有不少游荡的小鬼,他们聚在这里,把这个废弃的公园打造成了厉鬼的天下。 我不解地冲着卫飏眨眼睛,着实不知道他带我来这地方做什么…… “走。”他拽紧我的手,带我走近。 世上本无事 我着实不明白为什么卫飏会带我来这里,不过还是任由着他拽着我的胳膊走进公园,一双眼睛不自觉地左顾右盼,打量着周遭有意思的事物,看着这些明明已经死去的小鬼,却如活着的时候一样,聚在一起手舞足蹈地玩着。 它们追逐打闹,有的趴在地上看着天上的星星;有的两两成群玩起了跷跷板,一上一下欢声笑语;还有的在跳房子跳皮筋,一蹦一跳不知烦忧。 更有甚者,那只小鬼跳着跳着把腿给跳折了,模样滑稽地摔了个跟头出去,把脚捡回来继续再蹦。 托这双眼睛的福,我看到过各式各样的小鬼魑魅,有穷凶极恶,有简单善良的,但从未如它们这般单纯快乐、无忧无虑。 “真羡慕呀。”我由衷地感慨到,卫飏听了,他低头轻轻刮了刮我的鼻尖一下,漂亮的眼睛微眯成一条线,笑容灿烂,“是呀,我也是偶然发现这里的小鬼和其他地方的不一样,所以倘若心里不舒服时我就喜欢过来逛逛走走,它们的笑容似乎能感染我,让我心情好转。” 我点头,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卫飏拉着我的手,轻轻把我往外推了推,“我瞧你也欢喜,要不和它们一块闹腾闹腾?” 我面前的小鬼们正围成一个圈跳舞,中间飘荡着一群欣欣向荣的鬼火,我看着眼睛都亮了。卫飏见状,再推了我一把,“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一只小鬼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试探性地冲卫飏鞠了个躬,然后做出请的手势,邀请我过去跳舞。 卫飏替我点头应了。 不过我没有接过小鬼的手,却把他拉进去和那些小鬼一起跳舞,他局促不解地看着我。我却非常得意,毕竟我有多难得,才能给卫飏挖出这么一个深坑。 我一边跳舞一边理直气壮地反驳,“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当然带着你一起。你不能觉得丢人不领情。” 语罢,我故作生气地嘟囔了下嘴巴,做戏做全套。 他竟也没有发作,只是咬牙切齿地笑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不过是从牙缝里挤出的…… 小鬼们起初因为卫飏的加入还有些局促,不过很快便习惯起来。中场休息的时候,卫飏拉着我走出跳舞的鬼众,轻轻擦了擦我额头上的细汗。“小忧,你刚才在想什么?” 他带我来到一个安静的角落,倚靠在墙的一角,压低声音低沉魅惑地问我。 我恍恍惚惚缩在卫飏的怀里,看着他沉寂如水墨瞳色的眼睛,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羡慕它们这样的日子。” 不过脸立刻垮了下去,佯装生气地紧绷着。 “为什么你之前从未给我说起过这个地方?还有你过来得时候,为什么不叫上我一起?你之前说心里不舒服的时候就过来逛逛,我怎么不知道这茬?”我把手插在腰上做泼妇状,色厉内荏质问卫飏。 让他吃独食,这么好的地方都不给我说。 卫飏挠了挠脸颊,没想要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不过冲我轻轻挤眉弄眼。“小忧,你不能怪我。前段时日你可曾有想过搭理我?再者说了,我为什么心里不舒服,你心里就没有数吗?” 我之前没想到,不过他这么一说后,我便明白了。 我们曾经因此矛盾重重,我脸上露出一抹不自然,干脆把这页一笔带过,闭口不提。“那不管,你以后得常带我过来。或者,我自己过来。” 卫飏本来眼眸宠溺地看着我,不过在我要求过后,他眼神微微一黯。 虽然没有拒绝,不过显然藏着心事。 “不行吗?” 我看不懂卫飏的表情,又在试探性地问了遍。卫飏低头为难地看了我一眼,“我挺愿意带你来这里的,只是白苏和择善很快就将剑拔弩张,一旦地府动荡这些小鬼便不可能如现在这般无忧无虑,这里可能会变成真正的废墟。” 他一语中地,将我点醒。 覆巢之下无完卵。 我知道明白,心里泛起浅浅的难过。顾琛抬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也罢,我给你说这个做什么。” 他伸手轻轻捏了捏我的脸蛋,非常不走心地开脱说。“别想太多,反正桥到船头自然直,就算到时候真遇到些什么,你担心也没用。” 他越是这么漫不经心的语气,越让我忧心忡忡。 不过他以手指轻轻划过我的鼻尖,安抚性地请我放心。我心里存着不安,不过在卫飏眼眸的注视下只能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我们的目光很快被不远处一对厉鬼小情侣吸引,他们避开大部队,也和我们一样躲在角落说着悄悄话,男孩偷偷亲吻女孩的耳垂,女孩半推半就,我虽然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不过推测那望着彼此的眼睛里一定闪着耀眼的星星。 “真幸福。”我啧啧感慨,由衷羡慕。 卫飏没有反驳,不过侧目轻轻看了我眼。他给我指了个方向,那里停着一顶红色用纸扎成的轿子,它安静地停在那个角落,倘若不是卫飏抬手指出方向,我根本注意不到。 “我今天,还给你准备了节目。” 他笑容清浅地注视着我,以手轻轻刮了刮我的鼻尖。“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想要一场正式的婚礼,我也觉得欠你一个。不过正式的多没意思,我问过白苏,她许我以地府重礼聘你。” 卫飏看着我,双手搭在我的肩上,深情认真地说。 我怔怔地看着他,脑袋嗡嗡作响。明明他说的每句话我都听得懂,为什么连在一起之后,我却不明白了? 见我没反应,鬼胎比我还急,“娘亲,父君说要娶你,你给点反应成不?” 我没立刻给反应,鬼胎竟然直接踹了我一脚,这才把我的魂唤了过来。 卫飏面带微笑地等着我的答案,虽然没说什么,不过表情稍微有些着急。 “行呀。”我干脆答应,反正已经是他的人了,便也不怕。 卫飏满意地点头,索性将我打横抱起。 做他的新娘 “喂,你放我下来。”我挣扎着,在卫飏的怀里相当不安分。那家伙皱眉,低头不爽地看了我眼,干脆低头吻上。 我本来就已经羞红的脸更窘迫了,恨不得直接埋进他的胸膛里。 偏偏周围的厉鬼看到这动静,竟然放下手上的活拥簇过来,聚在一起扯长脖子准备看稀奇。旁边还有只嘴碎的小鬼嚷嚷着要大家一起闹腾。我害羞得把头低下,便想直接匿了。 可惜我并没这样的机会,卫飏将我放下,落落大方地向那群厉鬼介绍,并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这位是我的新娘,拜托大家把婚礼弄得热闹一些。” 这些小鬼都是喜欢凑热闹的主,听说有婚礼竟比卫飏这正主还激动高兴,眼珠子都在放光。 女鬼拉过我化妆,男鬼聚在游乐场中央的空地上布置现场。 我全程一张脸涨得通红通红,嘴里客气地给小鬼们说着抱歉,我给他们添麻烦了。小鬼可劲地摇头,纷纷表示他们也盼望着热闹,有这样的一个机会是他们的荣幸。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我也只能笑笑承情。 鬼胎也非常高兴,他跃跃欲试地一蹭一蹭,嘴里叫嚷着可以看到父君和娘亲的婚礼。我看了眼跟着小鬼在各种忙碌的卫飏,他忙着张罗招呼,身子在不同的小鬼间穿梭走过。 一贯从容的模样却添了抹小期待小紧张。 明明眼下有一堆破事要处理,没想他再这时竟然有其他的安排。小鬼们给我化好妆后,将我塞到了轿子里,送到中央的空地上。 小鬼抬着轿子,欢喜地一蹦一蹦,嘴里唱着我听不懂的歌谣,热闹欢悦。 轿子是纸糊的,面前还有一个小洞,透过小洞我看到卫飏眼神期待地看着我慢慢走近,脸上挂着安静的笑容。 近了,更近了。 我从未想过卫飏会为我准备一场婚礼,所以就算是在梦里也没有憧憬过这样的场景,不过当它真的发生时,却感觉一切似真似幻,似梦非真…… 小鬼将我搀扶着下了花轿,牵着我的手送到卫飏面前,我被罩上了层红色的头纱,若有似无。 卫飏笑着,把我的头纱摘了下来,轻轻亲吻我的脸颊。 周遭小鬼一下就乐了,嚷嚷着继续。 我虽然心里欢喜高兴,不过更多不好意思,恨不得找地缝钻了。偏偏旁边还站着非常苛刻的司仪,要求我们把所有的流程走一遭。 “好了,礼成。” 小鬼总算走完了流程,他推了我和卫飏一把,将我们推入到正在热烈庆祝的厉鬼当中,小鬼拉着我们手舞足蹈,热闹极了。我和卫飏好不容易从中逃了出来,他拉着我去了处偏僻的空地。 明明得了便宜,嘴里还在卖乖。“早知道这群家伙玩得这么高兴,便不该把婚礼交给他们筹办。倘若不是半道上溜了出来,他们能闹闹腾腾一直到天亮!” 我朝卫飏翻了个白眼,不满地嘟囔,“还不是你要搞什么婚礼,小鬼们平素生活应该非常无聊,所以听说婚礼后便都凑了过来,跃跃欲试。” 卫飏听出了我的不满,不过突然凑了过来,脸几乎要贴在我的鼻子上。 眼眸闪过一如既往的狡黠,他冲我微微挤眉弄眼。 “怎么,你不想要一场婚礼?还是你不想嫁与我?”虽然他语气浅浅的,不过我听出一抹淡淡的威胁,还有他压低的声音中藏着危险。刚才明明是一句玩笑话,他竟上纲上线到如此地步。 “我……”遂张了张嘴,在卫飏殷切目光的注视下,只能如实相告。“我,我想要。” 说完,我把头埋得更低,妄图如鸵鸟一般地将自己藏起来,这样便没人能找得到我了。卫飏很满意我的结论,他将我紧紧抱在怀里,低头深吻。 “小忧,闭眼。” 见我还怔怔地愣着,他略有不耐烦地提醒说。我错愕地看着卫飏,面上再燃了层红晕,不过总算记得闭上眼睛。 享受,他这深情纵情的一吻。 片刻之后,卫飏才深情不舍地将我松开,拉着我的手和那些小鬼告别,朝着出租屋的方向走去。今天虽然和卫飏赶了一天的路,竟也不觉得疲惫,反而心里洋溢着各种各样的期待。 临了,我还看了眼那些闹腾的小鬼一眼。 他们还在跳舞还在庆祝,还在享受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根本不知当今时局动荡,很快便将经历一场浩劫,像如今这般闲适从容的生活,或将不复存在。 它们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还能恪守简单的快乐。 卫飏将手搭在我的肩上,声音轻柔。 “别想了,”卫飏出声轻轻规劝,轻柔触摸我的头发。“回家便洗洗睡吧。明天醒来,又是崭新的一天。” 我点头,心满意足地跟着卫飏回家,进到了里屋。 他站在外面看我,眼神一如既往地宠溺。 只在瞧我注视着他时,稍微有些怔愣,我对卫飏非常了解,他表情但凡有些微的变化,我都看得一清二楚。大概见我一直盯着他看要一个说法,卫飏如以前那般不要脸地将双手环抱在胸前。 “我以为,你会邀我进去一起睡呢。”他痞痞地冲我笑笑,明知道这是一句恶作剧十足的玩笑话,不过却把我一张脸逼得通红通红,慌乱地把门关上,再把扑通扑通要往跳的心压回,干脆拒绝。 “不……不行!你……你别乱想。” 虽然我们之间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同床共枕不算什么,不过被卫飏那么挑逗,我真不能自处,故而色厉内荏把他拦在外面。 鬼胎低低地叹了口气,言语中有些可怜他的父君。 “父君刚刚才举行了盛大的婚礼迎娶娘亲您,回家便吃了闭门羹,今晚还要一个人独守空房。倘若这事情传出去,我阿爹还真没法在地府混了。”鬼胎一边说一边微微抽泣,替卫飏打抱不平。 不过也没走心,颇有几分煽风点火的意思。 他也没有要关心卫飏,只是拿我们寻开心罢了。 这笔账先记下 “空房就空房,我是管不着,睡觉!”我干脆反驳,拍了下自己的小腹,一头倒在床上,用被子将身子捂了个严严实实。 鬼胎自讨没趣后,很快闭上了嘴巴。 我得了片刻喘息的机会,干脆一下倒在被子里,蒙头大睡。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完全大亮。卫飏靠在沙发上小憩,竟然破天荒地睡起懒觉。我走过去,本来打算叫醒卫飏,不过看到了他眼角间淡然的疲惫。 他昨日装作无事,不过到底身子重伤未愈,故而才会显出疲态。 我咬唇轻轻叹了口气,说不心疼他那是假的。 指尖小心划过卫飏的面颊,感觉他似乎比之前更消瘦了些。我在心中低浅言语,“也不知道那样的一刀,该有多疼。” 他受伤,都是因为我…… 彷徨伤心时,卫飏却睁开眼睛坐了起来。见我还愣神地盯着他看,某只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怎么,你这样一直盯着我看,是要看出朵花来吗?” 他板着脸,语气隐约藏着不善。 我吓得连忙往后退了退,隔开我自以为的安全距离。“我……我就是看时候不早,叫你起床。” 我说得结结巴巴,明明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好几次差点咬到舌头。 卫飏轻轻扯了扯嘴角,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是吗?没想小忧你的服务这么贴心,竟然还有叫早服务。这大清早的,你打算叫我吃什么呢?”他说着,颇有深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眼神暧昧。 他这表情,我就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意图不轨。不过看破不说破,硬着头皮反驳道。“那……我们去楼下的面馆,吃二两牛肉面?旁边还有包子铺……” 我艰难且一本正经地给卫飏介绍。 “嗯?”卫飏没说不行,不过轻轻扬了扬自己的唇角。“牛肉面和包子吗?可是我今早想吃一些特别的东西。” 我下意识地愣在原地,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更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来到了我的身旁,一把将我抱住,唇上掠过一抹淡淡的邪魅。“我想,一口把你吃掉。” 我心虚,面色涨得潮红,不过一个劲地摇头。 “不了,不了,我又不好吃。再说这大早上的,你应该吃些清淡点的东西。”我逃不掉,卫飏把我桎梏在他的话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眼眸不止危险,而且深邃。 我心悸地往下吞了吞口水,不安地咬紧唇瓣。 “你呀。”卫飏没有反驳我的话,不过头深深低下,一点点地靠近,眼瞅就要吻上。 我被禁锢得动弹不得,只能认命地闭上眼睛。 不就是吻吗?他……他可以干脆些。 偏在这时我的手机铃声大作,破坏了卫飏即将到来的侵略,他不爽地瞪了我眼,埋怨好好的雅兴尽被我打破。我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苍白地解释说。“我……我也不知道是哪个没长脑子的,这时候给我打电话,真不会挑时候。” 卫飏脸色稍微好转了些,不过还是警告我说。“你先接电话,这笔账我暂且记下,晚些给你算。” “好,好,好。”我点头,如蒙大赦地逃出接电话。 电话是祁鹄打过来的,在我感觉意外的同时,祁鹄简明扼要地说明来意,让我去到之前居德慵暂住的出租屋。卫飏离我很近,他听力素来不错,自是听出来了,所以我挂了电话,模样犹豫地看着卫飏。 卫飏知道电话是祁鹄打过来的,也知道他找我是为了什么。不过微微皱眉,模样温柔地看向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你就去吧,倒不用担心太多。” 他握紧我的手,往我心口打了一剂安定。“你放心,我会陪你一起。” 卫飏已经这么说了,那自然不会再有其他任何问题。我干脆点头,心里欢喜。简单收拾后,我们来到了上次来到的出租屋外。我看了眼对面紧闭的大门,心有余悸。 我想起住在这里的罗教授,那个痴迷于人体研究的疯子。他致力于人体脑部的移植,就算成了厉鬼,也甘愿听从梁姣的调配,甚至贪婪地将我当成他研究的小白鼠。 我之后问过白苏他的下场,白苏很显然已经忘记还有这么一号人了,不过在听完罗教授那番罪行后,她稍微思考后认真地同我说。“他这样的人,当然会下地狱,你放心,那些属于他的酷刑,一件也少不了。” “敲门呀。”卫飏奇怪我看着那道门发愣,稍微催促了句。 我微微咬唇,好不容易才把魂拉了回来,唇瓣紧咬地看向卫飏,轻轻敲了敲门。 祁鹄很快开门,见得门外是我明显松了口气,不过见到卫飏也跟着,他眉头微微一皱,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给我腾出道来。“我们进去再说。” 我和卫飏一前一后地走进这间简陋平常的出租屋。 祁鹄已经把东西差不多收拾好了,让我和卫飏在沙发上坐下,简单明了地说明自己的来意。“我昨天的时候,收到了一个快递。快递是师妹寄过来的,还附带了一封信,说希望我把你叫来,一起观看。” 我奇怪地看着祁鹄,着实不知道这里面怎么会有我的事情。只能默默地看着祁鹄忙碌,把电视打开,往影碟机里塞入录像带。 不是我说,这传书的方式着实有些原始。 录像带一开始是没有画面的,只有老式电视停台时黑白花的图案,还有哗啦啦的背景声,听着有些渗人。身子不由自主地偏向卫飏,他低眉看了我眼,温柔将我抱紧。 我注意到,祁鹄的表情更僵硬了些。 气氛变得尴尬,唯一庆幸的是之前花白的电视里终于有了图像,好像是一个破落的小村子,村子里还是最原始的茅草屋,田里土地贫瘠,大部分的村民都身材干瘦,衣衫不整。 “这是师妹出生的小村子,名叫巫南,是一处小的不能再小的村子,不但外面的人不知道,就连地图上也少有标志。如果不是这卷录像带,我也快把这地方忘了。” 祁鹄感慨。 不过倘若这真是居安出生的小村子,她……注定永远都没法忘记。 我找的是你 我不喜欢居安,不过偏偏记得她模样哀切地与我说过的那些话。她曾在这里作为巫女,遭受一整个村里人的虐待和歧视。他们一方面寄希望于居安那特别的能力,一方面又把她当成东西一样地囚禁,从未有一人把她当成人般地对待。只是将它关在牢笼中,对待他如对待畜生一般。 那是居安不忍回首的过去。 她在录像带里说,希望祁鹄能带着我们一起回到那个村子,还说她会在那里等着我们,话语简单不过模样哀切,竟然生生憋出一行清泪。 之后录像带一黑,没了画面也没了声音。 祁鹄面露为难,抬手关掉电视,模样认真地盯着我和卫飏。“你们不知道,师妹对那个地方有多深恶痛绝,她曾不止一次告诉我,今生今世都不会回到那地方了。我想,她这次回去,应该另有隐情。” 祁鹄不知道,居安曾掏心掏肺地把这一切说给我听,苦笑自己从来命运都是被人左右,在村里活得如畜生一般,被关在阴暗的地下室里惶惶不可终日。所以才会感激将她带出来的居德慵,居安对他盲目的崇拜和信任,从来没想过自己口口声声叫着的师傅,其实是个道貌岸然的混蛋,他对自己所有的好,都是为了有朝一日,从她身上获得更多…… 他当初对居安有多好,在得知真相之后,便就有多讽刺。 我没来得及开口,不过卫飏替我道出了心里的疑惑。 “我没去过巫南,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或许你关心居安是生是死,在那边是危险是太平……不过,这与我和小忧,有关系吗?”他说话一向刻薄果断,从未想过需给祁鹄留有情面。 祁鹄微微咬唇,眼眸不安地从外面身上掠过,不过清浅地叹了口气。“我知这和你无关,不过你不能替夏忧决定。小忧,你……你可以答应吗?” 他模样殷切地看着我,盼望我能点头答应。 我深知这是一趟浑水,倘若只是我孤身一人,或许会碍于祁鹄的关系,极其不情愿地答应。只现在我得站在卫飏的角度上考虑问题,只要我同意出行,他就算现在口中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到底也会跟着一起。如今他重伤未愈,我是无论如何不许卫飏以身涉险。 我在心里清浅地给祁鹄说了句对不起,言语干脆地拒绝。 “我……我想的和卫飏一样。我没去过巫南,不过感觉那地方非常危险,我和居安非亲非故,也没什么交情,所以……”我言尽于此,不过明确拒绝。 祁鹄为难地看着我,微微张了张嘴巴,“小忧,我知道你和师妹没有什么交情,倘若我求你呢?” 我打断祁鹄的话,顾左右而言他,虽然没有明确的拒绝,不过祁鹄是明白人,他知道我言语里的意思,不过苦涩地笑笑,轻轻抽搐了下嘴角。“也是,是我强人所难了。” 他之后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和我们说起了一些和居德慵有关的旧事。我不知道一向视厉鬼如仇寇的居德慵怎么会突然和老冥主握手言和,便想从他平时的点滴入手,发现蛛丝马迹。 我拿出纸笔,把祁鹄言语的那些,摘抄重点记在本上。卫飏百无聊赖地听着,其实别有用心。 说得差不多,起身向祁鹄告别。 不过肚里稍微有些不舒服,问祁鹄借了厕所。 用完之后,我给自己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有些憔悴的我,略显苦涩地扯了扯嘴角。不过镜子微微晃了晃,片刻之后在镜子里多了一只手,颀长秀美的手搭在我的肩上。 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不过瞥到白苏那张得逞之后的笑脸,不自觉朝她翻了个白眼,不爽抱怨。 “白苏,你做什么?” 她素来不按套路出牌,我行我素惯了。不理会我眼里淡淡的怒意,自顾自地寻了处地方坐下,朝我懒懒打了个哈气。“不做什么,我过来看看。” 虽然白苏说得简单,不过她从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没敢掉以轻心,心虚地笑了笑,“卫飏在外面,我们出去说吧。” “不。” 白苏将我叫住,眼眸闪过一抹深邃。“不,就在这。我不找卫飏,我找你。” 她一字一顿地说,我惊愕地瞪大眼睛,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你,你找我?” 见我目光迟疑,白苏再确定地点头,手指颀长地指向我,一字一顿地说。“对,我找你。” “可是,为什么?”我不安地看着白苏,心虚地咽了口口水,“不如我们还是出去说吧,你既然是找我,想必卫飏是知道的,我也没有事情需要瞒着他。他在还多一人出谋划策。” 说着就要往外走,哪知白苏竟再把我拦下,“这事卫飏不必知道,你也不用说与他听。倘若可以,我希望这是我们两一直恪守的秘密。” 她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 我怔怔发愣地看向白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把身子慵懒地靠在门上,虽然看着轻松,不过眼眸矍铄,轻轻往上扬了扬唇角。 我心悸地咽了口口水,不安咬紧唇瓣。 “祁鹄让你们回巫南,回居安那个无法忘却无法走出的故地?”白苏看着我,言语轻缓地问,气场肃杀。 “居安给我们寄了一卷录像带,告知祁鹄她在巫南,希望我和卫飏能跟着祁鹄一道过去。不过那里险象环生,我心里不踏实,便给拒绝了。”虽然不知道白苏心里到底怎么打算,只我还是老老实实交代。 白苏皱紧眉头,模样较之前更为严肃,气场全开地盯着我。“不,我希望你能答应,跟着祁鹄去巫南。” 我眨了眨眼睛,怔怔愣在原地,感觉自己听错了。 白苏不着急,她盯着我看,又在说了次。 “你就当是命令吧,我要求你去巫南走一遭。你不情愿,不过不得不去。”她说得极慢,确切我每个字都听到了。 “可是……”我为难地看着白苏,还是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我从来如此 “祁鹄没有告诉你吗?”白苏见我不解,干脆和盘托出。“居德慵曾在巫南小住过一段时间,之后他带了个模样稚嫩的小女孩回来,还让女孩跟着他姓。” 那女孩便是居安,虽然带回来的时候不足十岁,不过牢牢记得儿时发生的事情,终生不能忘。 “他之前说过,不过这重要吗?”我不甚明白白苏的意思,不过隐隐感觉事情或许不像我想的那般简单。不过知我素来想法简单,白苏除却有些头疼之外,倒没其他反应。 不过轻轻呼出口浊气,眼眸清浅。“你之前给过我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和居德慵模样亲密,相拥相依。之后我查过地府的生死簿,她叫左巧,也是巫南村的人,我在生死簿上找到蛛丝马迹,她大抵是村里唯一对居安好的人了。” 左巧对居安的好,不是把她当成什么都知道的神明供奉,她和村里其他人不一样,从未想过要利用这个可怜的女孩,不止一次哀求村民不要把居安当成祭天的贡品。她挨家挨户地努力说服,可是村民不是敷衍她,就是觉得左巧麻烦,将她赶出家门。 我深知居安的过去,亦知她身处其中的痛苦,不过这段过往居安藏匿得极好,我竟也不知道。“那是居安在巫南唯一的温存,也是她为什么愿意跟着居德慵出来的原因。” 她刻意顿了顿,为了让我清楚事情的始末,说得极慢。 我心悸地吞了口口水,隐约感觉出了问题的严肃性,“你既然查到那个女人,所以她现在是生是死,又在哪里?她一定很关键。” 我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白担心了,白苏比我更知道女人的重要性,定然会顺着这条线索调查…… “我刚才说了,地府生死簿上只是蛛丝马迹,她出生在巫南,长在巫南,之后遇到居德慵。却在居德慵离开村子前销声匿迹,不知生死不明去向。她倘若活着之后就该有记录,倘若死了也该来地府报道……” 白苏将手一趟,非常不情愿地告知我,线索到这里又断了。 我面露遗憾,不自觉地扁了扁嘴。 “所以我才要你顺着这条线索调查,巫南将揭开所有的疑惑。”白苏一字一顿,说得极慢。“卫飏一身是伤,距离十五又只有一周不到,倘若把往日那些酷刑挨着轮一遍,估计他有命到地府没命出来。他一定没和你说过这事,只你该不会也如以前一般,还是那么天真。” 我心里搅成一团,感觉微妙说不上来。 不过将唇咬得更紧,面色苍白地望向白苏。“所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苏身子更慵懒地靠在门上,感觉好像是钓起一条大鱼一般,“所以你答应我去巫南,我瞒着地府那些小鬼,寻个替身帮他受了这次十五的酷刑。这笔买卖,很划算的。” 白苏说完,再往上扯了扯嘴角,没再循循善诱,而是将身子倦懒地贴在门上,等着我回答。 “你是在要求我吗?”我奇怪地打量着白苏,我们明明朝夕相处,只这刻竟有些不认识她,感觉尤其陌生。素来她为了卫飏尽心尽力,是可以信任足够托付的朋友,只她现在竟然用卫飏的安危来威胁我。 白苏缓缓点头。 “我也不只是在命令你,我是在威胁你。你必须跟着祁鹄一起前去巫南,调查清楚居德慵的过去和他即将做的打算,还有择善的下落。否则,十五那日就算卫飏受得了地府的刑罚,他也没法回来。” 她说得极慢,确认每个字我都听得清清楚楚,从而明确她的想法。 “白苏,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冲她吼去,“卫飏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他倘若出事你能得到什么好处?”我质问,白苏竟也不恼怒,只含笑看着我,手指轻轻落在我的唇上。 “嘘,小声些。倘若你把卫飏惊动过来,就不好了。”她意味深长地冲我笑笑,眨了眨眼睛。“他和我关系的确很好,不过比起地府的统一大业,我知孰轻孰重。” 她把手落在我的肩膀上,“还是你也好好想想,他在你心里到底有多少分量?你是希望他无恙呢,还是不愿为他铤而走险呢?” “呵。” 我低浅地笑了声,苦涩扬起唇角。突然觉得好笑,感觉苍凉。 “你笑什么?”白苏模样不解地看向我,模样奇怪地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圈。“你该不会这时犯浑糊涂了吧?” 她眼眸里竟有一抹极浅几乎不被察觉的紧张,我被这发现明显怔愣住,好半天后才回过神来,言语沉重,“我笑自己以前糊涂,卫飏那时说过你把地府看得极重,只是因为我们立场一致,所以才会肝胆相照,一旦发生利益冲突。他说你会舍弃我们,我那时还以为他在和我玩笑,倒没当真。” 白苏模样平静地看着我,安静等我继续往下说。 我叹了口气,言语遗憾。“如今看来,倒是我天真了。” “卫飏他,倒是挺了解我的。”白苏苦笑着点头,轻轻嗯了一声,不过旋即话锋一转,“所以,你等会出去,知道该怎么说了吧?” 她的手,落在我的胸膛上,隔着我的皮肤和肌骨,询问我的内心。 “我知道了。”我把白苏的手打掉,眼眸平静,坦然接受了白苏的要求。“只是,我似乎重新认识了你。” “倒也不晚。” 她冲我挥了挥手,走进镜子里,除却留在洗手间里淡淡的鬼气,竟然什么都没剩下。我好笑摇头,虽然不能接受这么个变故,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走了出来。 “走吧。”卫飏面带笑容地冲我点头,将手落在我的肩上,“回去吧。” 祁鹄把我们送到门口,“我知道你不去巫南有自己的原因,不过师妹在那里,我想怎么也得去一趟。你放心,我到了那边之后,倘若有什么发现,都会给你电话的,我们保持联系。” 祁鹄没有为难我,甚至也没再劝说。 我长长叹了口气。 “不,我们和你一起去。” 我怕顾不上你 卫飏奇怪地看着我,想不通为什么只是去上了个厕所,我便改了主意,竟然答应了祁鹄去巫南的要求。 祁鹄喜出望外,竟然激动地握住我的手。 卫飏先把我的手从他手里解救出来,不过眉头皱得更紧,甚至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确定我不是因为发烧才这么胡言乱语。我打掉卫飏停在我额头上的手,心里一肚子的苦水,不过想法坚定。 如果不是白苏用卫飏的安危胁迫相逼,别说踏足巫南,那处地方我肯定有多远躲多远。 只这些都不能说与卫飏听,我稍微吐了口气,把他往外推了把,叮嘱还未完全回过神来的祁鹄,“去巫南的事就拜托你了,等会我把身份证号码发过来,你帮我订过去的车票,完后给我说什么时候出发就行。” 说完,也不等祁鹄回应,我便扑通一声把门关上。 祁鹄愣在里面,好半天才从嘴里喃喃,说了句谢谢。 我没听到,就算听到也顾不上给回应,我不偏不倚地,正对上卫飏一双探究的目光。他紧皱着眉,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圈,模样深沉。 “小忧,为什么突然改主意要去巫南?” 他看着我,眉头紧锁。 我没编好理由,只能支支吾吾地催促卫飏离开。回去的路上我走在前面,虽然卫飏没有开口说话,不过感觉他的眼睛始终落在我的身上,未曾移开一丝一毫。 他目光沉寂烧灼,我又避之不及,只能在走到一处小巷时,硬着头皮转了过去。 卫飏见我转身,又把刚才的问题再问了次,颇有几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我把唇咬得更紧,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就别问了,就当我欠了祁鹄一个好大的人情,跟他去巫南之后,我便把人情偿了,以后与他井水不犯河水,再无瓜葛来往。” 我胡编乱造了个理由,不过我的确欠祁鹄不少人情,只没想过将以这样的方式偿还。 卫飏眉头皱得更紧,丝毫没有因为我的解释而感觉释怀,他微微耸肩,言语遗憾地告知。“小忧,你不擅长说谎,可以和我说实话吗?” 我的小九九卫飏都知道,瞒是瞒不住。 只能硬着头皮冲卫飏笑笑,努力替自己辩解,“我……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你也别再追问了,我……我已经决定了。”我从来任性胡来,所以做出一副强硬的模样,让卫飏以为我去巫南只是和以往一样,使了小性子。 我一强硬,卫飏只能轻轻叹了口气。他走近到我的面前,轻轻抬起右手落在我的下颚处,迫使我抬头和他深邃的目光对视。“你呀,倒是和以前一样任性,素来你决定了的事情,便四匹马也拉不回来。而且你从来不愿和我解释。” 我心虚,就算卫飏说得是事实,我扔不自觉地避开他的眼睛。 只他以手托着我的脑袋,声音温润继续言语。“若是换做以前,我便由着你闹由着你折腾,只现在不行,这里马上就要十五,我还得去地府受刑几日。之后新伤旧患,我……我怕顾不上你。” 他看着我,说得缓慢,好像尤其不愿提及此事。 我眼眸微微下沉,避开卫飏关切的目光。 他刚才言语中的担心不假,只到底没说实话,毕竟我刚才白苏那听到了另外一套说辞,他这番身受重伤,下到地府受刑,稍有不慎便没法回来。 我不敢再往下想,也不得不接受白苏提出的条件。 把头埋得极深,更不敢和卫飏目光对视。 只是幽长叹了口气,“我腹中怀有鬼胎,术法一日精进一年,大抵不用你操心。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总归会有办法。” “可是……” 卫飏还想阻挠,不过见我言语坚定,只能改口屈从。“也罢,便再让你任性一次。不过,这是最后一次。” 他对我素来纵容,到底还是做了让步。 我把身子背了过去,擦干净眼里的泪水,却是控制不住一头扎进卫飏的怀里,声音哽噎,“我……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 卫飏将我紧紧抱住,声音充斥疲惫无奈。 “也罢,便再让你任性一次。我素来宠你惯你,也不知能宠你惯你到何时。” 我听出他话里的担忧和不安,不过没有拆穿,只主动地仰起头,踮起脚,吻上他。 卫飏怔了怔,并未料到我有这一举动,不过很快恢复如常,疯狂地回应着我的吻,还想索取更多…… 良久,他把我松开,默默在前面带路。 背影落寞,也不知在想什么。 我低头看了眼微微隆起的小腹,威胁鬼胎,“我与白苏的对话,你应该听说了。不过我要你保密,永永远远、永永远远不许告诉卫飏。” 我难得语气如此严肃,鬼胎沉默良久之后,无奈清浅应了声。 “知道了。” 之后我和卫飏一前一后地回到出租屋,他进屋之后没有立刻开灯,而是把自己掩藏在黑暗之中。借着外面路灯折射进来的亮光,模样小心地同卫飏对视。 他在黑暗中看着我,眼眸深情,言语温柔。 “小忧,过来。” 他言语轻柔,招呼我过去。虽然不知道卫飏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我欢喜地走了过去,踮起脚尖与他对视。 我们离得很近,他冰凉的气息便在我身旁萦绕。 卫飏稍微停顿,突然发力将我重重往里一捞,我猝不及防,刚好打在他的胸膛上。他低头正对我那双清澈的眼睛,温柔抚摸。 “我有时在想,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招惹你。” 我怔怔摇头,不敢苟同卫飏的说法。 “可是,我希望你招惹我,而且我盼着你招惹我。”我的眼里闪着星星,笑脸盈盈地望着卫飏。 他彻底怔愣在原地,良久之后才把身子微倾下去。 轻柔吻上我的唇。 “你呀,真是个可恶的妖精。”他低声埋怨,不过将我抱得更紧,“我是无法阻止你去巫南,不过倘若我们能一起葬身那里,尸骨埋在一起,倒也不错。” 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卫飏所说。 这是我们的秘密 不过他眼眸认真地与我对视,目光柔和,“生同衾,死同穴。小忧你看可好?” 我惊愕地瞪大眼睛,突然明白他的意思,低声不过认真地回应,“生同衾,死同穴,我们只要在一起,无论如何就都好。” 说完,我努力地把他抱得更紧,再紧一些。 我鲜少这么主动热情,卫飏竟有些不好意思。稍微把我往外推了推,“你先睡觉休息吧,我去趟地府。既然要去巫南,便须得让白苏知道,也好让她帮忙照应照应。” 他不提白苏还好,一提到我只觉深深尴尬,不过模样认真地看着卫飏,试探性地问,“你可以完全信任白苏吗?我发现我们在一起很久,不过却有些看不透这个女人。” 卫飏奇怪地打量着我,虽然我藏得极深,不过他还是从我的言语中听出了对白苏的敌意。 我巴巴等着卫飏的答案,不想让卫飏察觉出太多的异常,小心隐蔽。 等了许久,他没有立刻回答我,只先浅浅感慨了句,“说来也是奇怪,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知一切说法皆是欲盖弥彰,着实不知如何皆是,只能硬着头皮与他对视。 卫飏叹了口气,他摸索着打开灯后,慵懒靠在墙上,“白苏是我们可以信任的盟友,起码在对付老冥主这件事情上,我们目的一致,利益相关。不过她从来最看重地府的安宁太平,为此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任何人任何情谊都可以牺牲。” 这话之前卫飏说过,只我那时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压根没细想过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见我模样紧张,卫飏虽然觉得奇怪,不过还是轻柔劝了句。 “你放心,我们不会和白苏发生冲突,她和我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他说完,倦懒地起身,一边埋怨怎么和我这么奇怪的话,一边自顾自地离开去了地方。 我目送卫飏离开,既不赞同他的话,也没有拦着他不许去地府。 只在心里落了个疑惑,倘若让卫飏知道去巫南是白苏的主意,他会对白苏失望吗? ………… 那晚卫飏出去后很快便回来了。之后祁鹄发来消息,他把票定在了三天后的早上,给了我两天时间准备东西。 我趁卫飏不注意,去了地府一趟,在白苏的引领下到了半步多。地府接手之后的半步多比之前冷清了不少,大部分的小商贩都被驱散,只留下几家已经整顿好的摊铺开张,不过门面前车马人稀,鲜有顾客光顾。 白苏见我疑惑,简单解释说。“现在是非常时期,无论是在这里摆摊做生意的小鬼,还是过来买东西的人都得经过严密筛查。住在镇上的居民大部分被我遣返回去了。活着的回人间,死了的去往地府。我和择善一样,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我长长嘘了口浊气,轻缓点头。 “怎么,你在生我气?”白苏走到一半停下脚步,不过将我自上而下地打量了圈。 “我没有。”干脆反驳,唇瓣紧咬,“你这么做有自己的理由,我只希望你遵守约定,可以免了卫飏这月的受罚。我们各取所需,你说不上卑劣,我也没资格生气,只是有些失望罢了。” 白苏意外我的回答,不过旋即爽朗地笑出声来。“你放心,卫飏受刑对我一点好处没有,你只要乖乖听话,帮我调查清楚巫南镇上的秘密,我自会保他太太平平,安康无恙。我只是没想到,你倒比之前成长了许多。” 我收下白苏的夸奖,在半步多转了一圈,买了不少捉鬼用的佛珠和符咒,虽然我现在能制出更厉害的,不过需求量大,还是在半步多购买方便些。 我最后的目光,落在一根皮鞭上。 那是一把镶嵌着各种宝石的皮鞭,皮鞭被封存在一个有些上了年纪的木箱子里,虽然面上蒙着一层灰,不过藏不住皮鞭的锋芒。小鬼介绍说皮鞭是用狗血浸泡过的,至刚至阳。来到半步多采买的不是厉鬼便和厉鬼脱不了干系,它们不敢触碰皮鞭,故而留到现在。 我在白苏目光的注视下,轻轻触碰了下皮鞭。 皮鞭感觉光滑温润,并未如小鬼所说的那般浑身利刺锋芒毕露。白苏轻轻抬手碰了碰,竟然敏感地退了回来,手指燃起一缕青烟。我怔怔地看着她,她却哈哈大笑。 “这是件不错的东西。”白苏替我把鞭子买下,“我送件东西给你防身,你可以当我为了之前的威逼利诱道歉。”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不过从未觉得自己是错的。 我冷冽地冲白苏扯了扯嘴角,倒没回应她太多,不过低低哦了声,收起皮鞭。“我恭敬不如从命,希望这东西能在巫南派上用场。” 白苏点头,之后她把我送出半步多,叮嘱我今日之事也不用说与卫飏听。 我自不会说与卫飏听,咬唇转过身子,硬着头皮和白苏对视。 “我不会告诉卫飏,也希望你守口如瓶。另外我会和你汇报在巫南镇发生的重要事情,我会避开卫飏,希望你也做到。”我语气冰凉,自从那日被白苏威胁之后,我便只想和她谈合作,再无其他。 “好。”白苏点头,目光温柔地和我对视。 我小心藏起皮鞭,离开半步多。回去后对这事闭口不提,卫飏亦没有多问,他好像也藏着心事,便没顾得上追问我。 ………… 我们按照约定,三日后上了祁鹄给我们买车票的那列车厢。因为不是高峰期的关系,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十来个人。火车不会直接到巫南镇上,还要一路辗转,倒几班公车之后才能到达。 我套拉着脑袋,靠在座椅上小憩。卫飏和祁鹄对坐着,两人大眼瞪小眼,一切尽在眼神当中,难得安静下来。 火车呼呼向前,去往一个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地方。 临近到站的时候,祁鹄拍了拍我的肩膀,他趁着卫飏去餐车给我买饭的功夫,坐了过来。 第524章 “其实小忧,你不用陪我去巫南。”祁鹄沉默良久,只憋出这么一句话,没头没尾。 虽然知道每个字的意思,不过连在一起感觉奇怪,我冲祁鹄摇头,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祁鹄咬唇,稍微顿了顿,开门见山地说。“巫南那地方民风彪悍,危险重重,我那时要你以身涉险到底自私了。倘若你和卫飏这时下车,我……我能理解的。” 他看着我,言语真挚。 他们把我们拦在外面 “其实小忧,你不用陪我去巫南。”祁鹄沉默良久,只憋出这么一句话,没头没尾。 虽然知道每个字的意思,不过连在一起感觉奇怪,我冲祁鹄摇头,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祁鹄咬唇,稍微顿了顿,开门见山地说。“巫南那地方民风彪悍,危险重重,我那时要你以身涉险到底自私了。倘若你和卫飏这时下车,我……我能理解的。” 他看着我,言语真挚。 祁鹄退让的这一步,倒和他一贯的风格相符。不过我轻柔地冲他摇头,“我来巫南,是因为这里藏着许多的秘密,倒不是完全因为你。我没得选,到底得走这么一遭。” 说完,我还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祁鹄模样带着些许的不大确定,不过认真地把我的话再品了品,只能勉为其难地信了。他长长的处了口气,突然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小忧,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我都要和你说句谢谢。” 我略显尴尬地冲他笑笑,轻缓点头。 之后祁鹄又和我简单的一阵寒暄,说了下巫南那边的情况,“那里人非常迷信,迷信鬼神,却又不完全信任鬼神。他们非常偏执,信奉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我听到这里,犹豫着点头,把他说的重点统统记下。 片刻沉默之后,我以为他已经把重点交代完毕,正准备休息时,他低头清浅喃喃了句,“我见你之前和卫飏关系生疏分离,又听说你们生了嫌隙。我那时高兴极了,不过你整日如丢掉魂魄一般,我看了甚是心疼。不过你现在精气神似乎恢复如常,应该和他解除误会,恢复如初?” 他声音压得很低,不过眼眸认真地和我对视,期待从我的口中得到答案。 不忍再欺瞒祁鹄,我认真看着他,认真地解释,“我和卫飏之前的确闹过别扭,不过矛盾已经解释清楚,关系自然恢复如常。你之前劝我离他远些,我也知道人鬼殊途,不过做起来着实太难。” “不,不,不。”祁鹄打断我的话,犹豫的目光却在这时变得坚定起来,他把我的话强势打断。“我倒希望你们关系便像现在这般。你前段时间的失魂落魄好似换了个人样,真叫人担心。” 我意外祁鹄的话,不过卫飏拿着饭盒回来,我不方便继续往下追问,只能兀自收下这句话,稍微在心里品了品。 卫飏在我的身边坐下,递给我一盒还算让人有食欲的饭菜。他也给祁鹄买了一盒,非常不情愿地递给他,“别多想,我只是顺手多买了一份。”他那模样,要多扭捏有多扭捏。 祁鹄脸上也有不自然,不过到底从卫飏手里接过饭盒,借口想喝热水去餐车吃饭,离开了座位。 他们刚才的互动太可爱,我也是各种努力才憋住笑意。 卫飏扔给我一个淡淡的白眼,一边看我大快朵颐地吃饭,一边询问我刚才和祁鹄聊了什么。我以饭堵住他的嘴巴,眼睛微眯成一条线,“也没有说什么,大概你以后欺负我,他会帮我出头吧。” 我半开玩笑,妄图把问题轻松地一笔带过,卫飏没多说其他,只是干脆坐在我的身旁,眼眸轻巧地从我身上掠过。 心悸心虚地往下吞了吞口水,避开卫飏的眼睛。 他趁我不备,蜻蜓点水地掠过我的唇瓣。我错愕吃惊,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手。见我模样错愕,卫飏理直气壮地替自己辩解,“你刚不是说被欺负后,有人帮你出头吗?我来试试,看你有没有说瞎话。” 我一张脸憋得通红,瞪了眼玩世不恭在这时候还有心情开我玩笑的卫飏,扔给他一记大大的白眼,“你过分了,我不许你再说了。” 他竟比以前还要厚脸皮些,在我明确表示拒绝之后,竟还恬不知耻地凑了过来,和我的脸紧紧贴在一起,流氓气十足地补充说,“我大抵可以脸皮更厚一些。” 不过他说完便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并没有如他口中所说的那般,再对我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之后祁鹄从餐车回来,我们恢复如常,只在他们聊天的时候,我偶尔抬头插嘴一句。 关于巫南,我所知寥胜于无。不过卫飏和祁鹄,从他们的言论推断,多少是知道的。 下了火车之后,又是一路辗转。我们到巫南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夕阳西下,夜幕降临。家家户户院子里都养了狗,我们是外人,还没进村到处犬吠声,一声接着一声,打破了乡村的宁静。 一模样五六十岁的男人走了出来,来到我们跟前,他用探究的目光将我们自上而下打量了圈,言语疑惑。“你们,来做什么的?” 我用手挠了挠脑袋,祁鹄认真说明自己的来意。只在听到居安的名字后,村里人表情变得非常难看,竟然动手赶我们走。刚才出言问询我们的男人一边把我们推搡出去,一边斩钉截铁地驳斥,“这里没有人叫居安,你们再不走别怪我们动手了!就算你们这有女人,我们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村民们更激动,凶狠异常地把我们赶出了村子。 倘若这些阻挠我们的是厉鬼,我们还有办法应付,不过换成人后相当棘手。卫飏压低声说,“我们先顺着他们的意思出村子,之后再从长计议。我之前单知道这地方民风彪悍,不知现在连进去都成了问题。” 好汉不吃眼前亏,卫飏这么提议很有道理。我和祁鹄相互看了眼,也跟着退了出去,今晚暂时露宿在外面,明天再想办法。 “那里有处寺庙。”祁鹄抬手指了指不远处,隐约果然看到一处明显上了年纪,还有些荒废的寺庙。庙里早没了僧人,就连里面的佛像也积满了灰尘,看来这里已经很久没人过来祭祀,所以才是这样一番落魄的场景。 不过我们只是暂时借宿一晚,倒没其他的要求。 卫飏他们先给我收拾出了一间小屋,让我先去休息,他们忙活另外的一间。我想帮忙不过被挡了出来,只能悻悻地走回那间已经收拾干净的房间,躺在冰凉的地板上。 梦里的女人 我素来不会讲究,更何况还是现在这一非常时期。 卫飏他们还在收拾,一时半会大约也回不来,我缩在角落里等他们回来,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我在梦里,见了居安。 居安被困在一个阴沉不见天日的地下,身子都被铁链捆绑束缚,她模样怔怔地看着那间屋子唯一的窗户发愣。她的身旁还拴着两条大狗,虎视眈眈地瞪着外面。 她紧紧抱住自己的身子,涩涩苦笑。“我这样,还真像在坐牢。” 模样既可怜又无助,既彷徨又无奈。 我有些怜惜居安,不过感觉微妙竟有些说不上来。她茫然地看着窗户外面,不言语也不说话,把自己变成一具塑像。 半晌过后,我听到外面的动静,抬眼看到卫飏走了进来。 他走到我的身边坐下,让我枕在他的怀里浅眠。“我打算明儿一早,我们换身衣服再进村里。这次我们不要提居安的名字,便说我们是左巧的朋友,过来拜访她的。” 居安是巫南镇最不愿提到的名字,我们用左巧的名字作为掩护最合适不过。我点头表示赞同,靠在卫飏的腿上闭上眼睛,“祁鹄呢?他不进来休息吗?” 卫飏的手本来停在我的肩上,轻柔地拍着。听到祁鹄的名字稍微愣了一秒,停了下来。 我感觉出他身子的异常,故而抬头模样奇怪地与他对视。 他声音嗡嗡的,竟然有些不是滋味,“我不喜欢你提到祁鹄的名字,更不喜欢你用这么关切的语气。”他声音压得很低,说着心里的不满。 我怔愣地瞪大眼睛,好半天没能反应过来,良久往下咽了口口水,“卫飏,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别……别说你吃醋了。” 虽然他这是在乎我,不过感觉微妙,十分诡异。 卫飏被我这幅模样逗得哈哈大笑,见我面露不解,他索性抬手刮了刮我的鼻翼,轻轻摇头。“我不过给你开玩笑,小忧你是多天真竟然信了。他在外面收拾,说等会去村子里走上一遭,了解大概情况回来。这村子诡异得厉害,我怕晚上不太平,所以回到庙宇守着你。” 我哦了声,稍微有些不爽,尤其不喜欢卫飏拿我开玩笑。不过明显松了口气,把身子翻了过去,靠在卫飏的腿上重新进到梦里。 这次,我没再梦到居安被囚在密室,反而梦到了个模样温柔的女人。 她温柔安静地看着我,与我目光对视。 我虽没有见过她,不过感觉熟悉。我在居德慵暂时居住的出租屋里见过她的照片。她温柔将头落在居德慵的肩上,和他亲密靠在一起,宛若一对感情极深的伉俪。 祁鹄当时给我介绍,说照片上的女人是他的师娘,只居德慵对这女人十分忌讳,不许祁鹄提及,每每谈到她都会特别避开,祁鹄对这个师娘的了解,聊胜于无。 我从白苏那里也只知道了她的名字,也知道她是巫南镇里唯一对居安好的人。不过这些年生死未卜,没人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她好似人间蒸发一般,不过地府也难觅她的踪迹。 左巧看着我笑,笑容非常甜腻。 我心虚地往下吞了口口水,憋着一肚子的问题要问,却不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始问起才好。左巧却模样温柔地和我对视,再过了一会儿,她冲我挥了挥手,在我梦里消失。 我意犹未尽地从梦里醒来,稍微嘟囔了下嘴巴,多少有些遗憾。 我躺在卫飏的怀里,只他并没有注意到我已经醒来,还是紧闭着眼睛,不过他大抵做了噩梦,就算在梦里,他还是眉头紧锁,表情凝重。我嘟囔着嘴,细细打量着卫飏。 也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 只我没有料到,卫飏竟浅浅低语,“小忧,不要过去,那边危险。” 我心陡然一下提起,感觉好似漏了半拍,盯着他紧皱的眉头小心翼翼地说,“我在这里,我哪也不去,我就陪着你,不会以身涉险,也不会让你担心。” 我伸手,小心翼翼抚平他皱紧的眉头。 他虽然在梦里,竟还能听到我的保证,模样较之前稍微放松了些。我感觉好笑,低浅笑出了声。 不过很快乐极生悲,因着这声浅笑,我成功把卫飏吵醒。 他好笑地和我目光对视,清浅摇头。 虽然他并没有其他表示,不过我心虚地一下从卫飏的怀里弹了出来,心虚地将手环抱在胸前,涩涩不安地和卫飏对视。“没什么,我就睡到一半醒了,然后我现在又困了,睡觉吧。” 我说瞎话从来不打草稿,也不管卫飏相信不相信。果然他一双眼睛试探地在我身上游走,略觉好笑地摇了摇头,“小忧你是醒了,不过你能解释下,你刚才都做了什么吗?” 他冲我微微挑眉,非常“善意”地提醒我。 我一张脸涨得通红,模样心虚地和卫飏对视。虽然小腿肚子一个劲地在发抖,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和卫飏对视,小心赔了句,“我……我也没做什么,就看你睡觉眉头紧锁,所以轻轻摸了一把。对了,你刚才梦到什么了?” 我不但一个劲地往后退,而且非常乖巧地转移话题,避开卫飏审视的目光。 可惜这套欲盖弥彰的伎俩瞒不过卫飏,他表情平静,冷冽地哼了一声。 “过来。” 他面带笑容地招呼我过去。我是没得选,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卫飏跟前,心虚地往下咽了口口水。他把身子直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不甘心地走了过去,卫飏在我的额头上浅浅落了一吻。 瞧我怔怔地看着他,某只心满意足地点头,轻柔地摸了摸我的耳发。“你呀,从来这么任性,也是时候稍微收敛些了。以后再这么逗我,我就一口把你吃掉。” 说完,他冲我舔了舔舌头,半威胁地开口。 我心虚咬了咬唇,知道卫飏就这么放过我了,赶忙顺着他给的台阶往下,特别乖巧地应了声。“你放心,我一定特乖巧。” 你在逃避我 虽然我这么说一点可信度都没有,不过卫飏还是没再继续和我计较,他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示意我睡在他的身侧。我轻轻往下吞了吞口水,虽然感觉微妙,不过还是听话地在他旁边坐下,身子往后靠在墙上。 他往我这边稍微挪了挪,注意到我眼神奇怪,卫飏解释说他只想靠着我,让我依偎在他的怀里睡觉。 我点头,没料他这一夜果然规矩,一觉竟然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还是祁鹄来叫我们起床。他手里拿着扫把,轻轻冲我和卫飏点头,解释说村里暂时进不去,估计得在这里小住一段时间,趁着今天有空把大厅收拾出来,至于剩下的,走一步看一步。 他进来的时候我和卫飏是相依而眠,姿势暧昧。虽然他早知道我们是这样的关系。不过被撞破我还是有些尴尬,赶忙从卫飏的怀里逃了出来,心虚地冲祁鹄笑了笑,一双手窘迫地背在身后。 祁鹄脸上也有不自然,不过转身退了出去,“我就过来说明一下,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说完,他竟跑得比兔子还快。 卫飏目送祁鹄离开,突然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我一脸茫然地看着卫飏,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某只却一本正经地解释说,“我倒觉得,他这模样比以前稍微可爱了些。” 我扔给卫飏一记大大的白眼,往他怀里打了一拳,“你就拿祁鹄寻开心吧。你今儿自己去村里打探。我去帮他打扫大厅。” 说着,我也想如兔子一般溜掉,不过被卫飏拽了回来。 他把我的衣领拉住,略显遗憾地摇了摇头,“小忧,你是在逃避我吗?” 大抵是我意图太明显,竟被卫飏看了出来。不过卫飏没有穷追不得,倒是特别关照地推了我一把,“你陪着祁鹄打扫这里也好,我去村子里走走逛逛,希望他们能收敛之前的兽性,不会听到居安的名字就把我赶出来。” 他说得懒散极了,似乎一点没有把它放在心上。不过我却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卫飏把我留在寺庙里,并不希望我真能帮着祁鹄打扫,无外乎是因为这里安全一些,他不想让我跟着他冒险。 知道卫飏的用意后,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不过我没有拆穿卫飏,反而跟以前一样故作平常地打了个哈气,随口回了一句。“行呀,那我们把这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等你回来。你呢,等会被村民们追着撵的时候轻快一些,别太狼狈。” 我如以往一样打趣玩笑,尽可能让自己语气轻松些再轻松些。 卫飏点头,朝我挥手,懒散离开。 我耸肩目送某只渐行渐远,虽然我们相处的模式变了,不过这样倒也不错…… 送走卫飏后,我来到正厅帮着祁鹄打扫。昨天我们进来的时候,佛像上都盖着布,上面留着一层厚厚的灰。因为当时已经深夜便没打扫清理,也没有拉开黑布看看底下到底供奉着哪路神仙。 祁鹄在收拾之前,先冲着这些佛像挨着挨着地拜了拜,瞧见我进来倒有些意外,不过听说我是来帮忙以后,他递给我一把用作打扫的鸡毛掸子,示意我可以开始工作了。 虽然我刚才说回来帮忙,不过当我目睹了眼前乱糟糟的一切之后,不由得开始思考另外一个严肃的问题,这里已经乱成这幅模样,俨然不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始打扫的好。 只能东一下西一下,看到什么地方脏就用鸡毛掸子挥舞两下。祁鹄也不是很擅长家务,不但效率和我不相高下,就连画风也一模一样。他不小心碰到了其中一个佛像的黑布,黑布落在地上,露出佛像本来的面貌。 并不是经常供奉在祠堂里的弥勒菩萨,而是一长着犄角模样狰狞的小鬼,小鬼一手拿着铁锤,另外一只手里拽着人的心脏,嘴角还有殷红的血迹。我吓得连连后退,和祁鹄撞了个满怀。 祁鹄皱眉,奇怪地注视着那只小鬼,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不确定。“小忧,我眼花了吗?” 我苦笑摇头,极其不情愿地解释说,“你倒没有眼花,那的确是一尊小鬼的塑像,而且还是囚禁在地府十殿的恶鬼。这里人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把这家伙供奉在佛堂之上?” 祁鹄摇头,突然眼里闪过一抹坚毅,他做了件任性大胆的事情。 他当着我的面,把那些罩在塑像上的黑布都取了下来。在黑布的下面,清一色都是各种小鬼的塑像,而且全都是地府赫赫有名的恶鬼厉鬼,我怔怔发愣地看着它们,莫名感觉压抑。 “这里,果然供奉着地府最可怕的厉鬼。”祁鹄过了半晌才感慨着往下说,“我之前以为这里民风彪悍,没想竟然可怕到了这种地步,竟然把厉鬼供奉在佛堂之上,真是不敢想象。”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我从来没想过会有村子这么做。看来等卫飏回来,你得好好和他说说。” 我点头记下,模样认真地望着祁鹄。 “等卫飏回来,我就说给他听。”我和祁鹄约定好。不过因为暂时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我和祁鹄也只能继续打扫这里,至于那些厉鬼的塑像,权当眼瞎没有看到。 之后发生的事情乏善可陈,除了我不小心在打扫的时候把手指划破,血流到供奉厉鬼的香炉里,倒没有其他重要的事。不过伤口很浅,我把它含在嘴里一会之后,便止住了血。 这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插曲,所以卫飏回来我和祁鹄都没有想到要给他说明一二。 更何况他自回来之后,目光一直落在那些塑像的身上,眉头紧紧皱成一团,他以手托着下巴,感觉微妙。“这些塑像还真稀奇,我在别的地方都没见过。它们感觉栩栩如生,好像真活着一般。” 他是这么评价说的。 我也觉得卫飏说得有道理,背脊骨一阵冷凉。不过外面却传来一阵奇怪的骚动声。 监视的眼睛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说不上来骚动声是怎么来的,只能试探着往外走去,小心观察外面到底是怎么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外面竟然站了一排的村民,他们聚在一起,把寺庙围了个水泄不通。我咬唇为难地看了眼卫飏,压低声音问他,“这什么情况,你之前不是偷偷进到村子里的吗?难不成被发现了?” 我并非不信任卫飏,只是这里聚集了太多的村民着实让我意外。根据之前的经验来说,人比鬼更难对付,尤其还是一群尚未完全开化的村民。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只会按照自己固守的对错行事。 不但人数众多,而且不讲道理。 卫飏耸肩,“我刚才非常小心,确定没有让人发现我们。不过我们在寺庙暂住的事情,这些人是知道的。毕竟这附近除掉这处地方勉强可以遮蔽风雨之外,再无别的地方可去。” 换句话说,我们是被盯上了。 我头疼,祁鹄也没有好到什么地方去,先给他们道歉,“对不起,我们不知道村里不能擅入,给各位造成麻烦了。不过我们过来也只是为了拜访居安,倘若不方便的话,我们这里就告辞了。” 倒不是祁鹄认怂,实在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先暂且服软退下,等待时机再折返回来。 他难得知道变通,着实不容易。 不过那些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并没有因此让出一条道来。一位村民站了出来,模样认真地和我们对视,解释说,“三位误会了,我们不知你们是圣女的朋友,之前突兀了,在这里给你们道歉,还请和我们走一趟。” 他的态度前倨后恭,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我们面面相觑,着实无法判断这句话里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只能点头应了声,由着那人带路往村子里走。进到村子后发现他们的态度的确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我压低声音告诉卫飏,“他们口中的圣女,就是居安。不过我感觉奇怪,他们难道不怕我们见到居安,给他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吗?” 卫飏耸肩,压低声音和我耳语,“我倒知道他们口中的圣女就是居安,不过奇怪他们怎么放心我们和居安见面。不过走一步看一步,你等会见机行事,小心些。” 我点头,清浅应了声。 当然祁鹄不用我们担心,在村民们的带领下,我们进到了里面的小屋,见到了盛装之下的居安。她穿着当地人的衣服,模样有些拘谨,不过在瞧见我们之后,露出还算高兴的笑容。 她的周围都是人,虽然模样恭敬地看着居安,不过感觉好似监视一般,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在那些家伙目光的注视中,居安显得非常小心,很多话都不敢说,甚至连动作都只能小小的,畏首畏尾。 我见惯了她任性嚣张的模样,却从未见她这般小心翼翼,好像从骨子里都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居安招呼我们坐下,村民们忙着给我们上菜,一道接着一道,瞧着倒是色香味俱全。 “你们,请随意吧。”居安面带笑容地点头,脸上带着疲惫,她把目光落在我的身上,露出非常难得的笑容。“小忧,你能过来我既意外又谢谢。我以为,你会不愿意过来呢。” 我苦涩地笑了笑,居安果然够了解我,倘若不是白苏用卫飏的安危相逼,把那把刀已经架在了我的脖子上,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过来的。我心里的小九九,也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见我们怔怔愣在原地,居安继续热情地邀请,“我给大家准备了吃食,你们不要和我客气。” 她话已经这么说了,我除了轻轻点头之外,也只能尴尬地笑笑。 村民们鱼贯而入,我们虽然只有四个人,不过却上了满满的一桌,美食珍馐林立,什么都有。我虽然饿得饥肠辘辘,不过不敢动筷,深深觉得在这里的每一秒都是折磨。 居安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招呼那些人退下。他们虽然不情愿,不过在居安的胁迫中,到底还是走了出去,不过离开的时候,都用警告的眼神看了居安一眼。 他们走后,居安摇晃了下手上的镯子,再指了指胸前佩戴着的金饰银饰,苦笑着摇头,“我这打扮倒是花枝招展,不过这就是一件囚服。看着固然漂亮,不过失掉了自由。” 祁鹄听到这,模样为难地看了居安一眼。“师妹……” 不过居安倒没有特别往心里去,只是这么提了一句,便转移话题,“我已经在村里给你们安排了住所。你们既然来看望我,便可在这里想住多久住多久,我都欢迎。” 居安故意避开重点,没有说找我们什么事情,只说可以一直住在这里。不过用余光瞟了眼外面,那里藏着几双晦暗不明的眼睛。他们窥视着我们,监督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居安笑笑,微微耸肩,脸上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见我盯着那些吃食,居安苦涩地笑了笑,半开玩笑地说,“小忧,你可以放心大胆的吃,他们虽然不喜欢我,但不至于笨到在菜里下毒。毕竟他们花了那么大的力气请我回来,不会让我就这么走了。” 语罢,她把手摊开,眼眸中多了层无奈。 我上次见居安,之后情况危急,我只顾着自己逃走,压根没顾得上她。并不知道之后经历了什么事情,她又怎么辗转到了巫南。更不值得哦啊这里的人处处防范着她,她是怎么寄出录像带,通知祁鹄。 我存了一肚子的疑惑,却不知该怎么说。 一顿饭后,居安把我们安排在了隔壁的院子里,“以后你们可以过来找我,不过我更希望,我找你,你们才过来。” 她说完和我们分别,还往我的手里塞了一张纸条。 她动作小心,既避开了那些人的眼睛,甚至连祁鹄和卫飏都没注意到。 楠木棺材 我鬼使神差地,避开了祁鹄和卫飏,去到一旁的厕所里,打开了居安留给我的纸条。 纸条上只写着一个字,且字迹凌乱不堪。 “走!”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我看着那个字一头雾水,又把纸条来回翻了两遍仍没别的收获,只能悻悻把纸条放回口袋里,叹了口气往外走。 不过厕所里的环境真不敢恭维,就是老式到极致的蹲坑,旁边是个猪圈,虽然隔着一道门还能听到猪扑哧扑哧的声音。我有很多年都没有用过这样简陋的厕所,多少有些不大习惯。 卫飏和祁鹄在外面等我,大抵时间有些长,某人皱眉催促了句。我点头应了声,一路小跑地从里面走出来。 “回去吧。”卫飏走近,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顺势将我抱在怀里,声音压得极低,“居安给我们找的小院就在附近,我刚才看过,确有好几双眼睛盯着,你平素还是得多加小心。” 我点头记下,张了张嘴,到底把居安给我纸条的事咽了下去。 居安给我们准备的地方,是一农家的院子,有两间平房和一处庭院,平房外表看着有些简陋,不过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东西一应俱全,倒挺适合居家。小院子里还种着不少简单的应季蔬菜,基本可以自给自足。如果不是到巫南镇有一堆的破事,我会爱死这个小院,并且乐不思蜀不想回去。 两间房,卫飏和我住了一间,祁鹄住在另外一间。他在路过我们时浅浅地感慨了句,“本来住在这小地方挺高兴的,不过被这么多双的眼睛注视着,感觉甭提多奇怪了。” 我呵呵地扯了扯嘴角,谁不是。 卫飏倒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不过浅浅地呵了声,稍微把我往前推了推,催促我进屋。 房间里的陈设倒是齐全,甚至还未我们准备了几套干净的换洗衣服放在床上,唯一不同的是房间的角落里竟然摆放着一口酱红色的楠木棺材。红色的漆是最近刷上去的,还能闻到淡淡的油漆味,里面空空如也,只用红色的颜料写着我看不懂的文字,瞧着给原本平常的房屋添了一分诡异。我轻轻擦拭唇角,不解地看了卫飏眼。 他模样倒是轻松,懒散地往沙发上一坐,“有具棺材不稀奇。昨儿我自己在村子里走了一圈,发现每家每户房子里,至少都摆放着一具棺材,后面的山上还有一大片的坟堆,大抵是这里人流行土葬,这口棺材也是以前住在这里的人家备下的。” 卫飏分析得很有道理,我将信将疑地点头。 将要晚饭的时候,卫飏说自己有事要和祁鹄聊聊,我借口要去村里走走逛逛,于是分道扬镳,他提醒我一切小心,我却半开玩笑地警告他不要和祁鹄打起来。 这当然是一句玩笑话,卫飏也非常不合时宜地朝我翻了个白眼。不过眼里掩饰不住对我的关心,“你等会小心些,逛得差不多就回来。不要与人发生争执,更不要去窥探这个村子的秘密。” 我点头记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小腹,“你放心,我都快要当妈了,肯定比以前稳重。” 哪知某只一点不信任我,直接扔给我一记大大的白眼,非常不走心地玩笑说,“你是要当妈的人没错,不过丝毫没有这方面的觉悟,我倒担心你把我的孩子教坏呢。” 虽然卫飏的挖苦很有道理,不过我被气得一张脸憋得通红通红,硬是道不出半句话和他理论,只能把心里的不爽,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我在村里走走逛逛,大抵因为面孔生,一路上收获了不少人的议论和指指点点。不过大抵之前居安特别和他们打过招呼,他们对我还算客气,除掉说些闲话之外,倒没更过分的举动。 我在村子里绕了一圈后,来到了村口的山下,山下有一处潺潺的小河。我蹲下身子,默默地看着清水里正在游着的小鱼,它们无忧无虑,自在地游着。 可惜这样的怯意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伴随着一阵浪花,白苏从水里钻了出来,走到我的身旁坐下。 我之前每次见她,心里还会有小高兴,不过自从被她威胁逼迫来到巫南后,便隐约有些不喜她了。白苏虽然心里门清,不过对我心里感受的变化她素来不会放在心上,只要达成目的便好。 我斜着眼睛,轻飘飘地看了白苏一眼,一边看着水里自在的游鱼,一边浅浅地回了句。“你看,我很听话地来了巫南。” “是,你很听话。” 地狱的深处 不过在说完这句话后,我心又升腾起淡淡的不爽。我和这些游鱼一样,只是看着幸福,实则仍然困在白苏设定的这个框架当中,它们逃不出这条小溪,我逃不出她既设或尚未设下的规矩。 瞬时兴趣全无。 白苏没有看出我心里历程的变化,反倒追问我到了巫南后的感受。 “我们昨日才到,倘若不是今日见了居安,只怕现在还被他们拒之门外。除了这地方棺材和坟山有些多之外,暂时没其他的发现。”并非避重就轻,而是一筹莫展,我不知该从什么地方找起,自然不知孰轻孰重。 不过白苏心态倒比之前着急不少,全然不见之前的淡定从容。 她把身子直了起来,“也罢,我今天过来,本也不是来寻问你在巫南发现了什么。那些你现在还不知道或者还未完全知道的事情,很快就会完全浮出水面。” 白苏竟然破天荒地和我打起了哑谜,还冲我轻轻眨了眨眼睛。 我耸肩,这话说得隐晦,我……我没听懂。 “我今天带你去见一个人。”白苏看着平静的湖面,言语轻柔地说,“你之前想见覃朝雪被我拒绝,不过此时想想或许见上一面,于你于她都有裨益。择日不如撞日,便就今日吧。” 她说完,自顾自地起身,朝着溪水里走去。 我知天下水域皆通地府,顺着这条水域往里走,便到达地府,只是她这么突然让我见奶奶着实有些意外,更何况我也不知见了奶奶之后,要与她说些什么。 一时局促不安。 我所有的不适,白苏尽看在眼里,不过权当没有看到,只在前面引路。入到地府后,她在前面介绍说,“这是地府的十殿,关押在这里的鬼众,全是最恶劣最可怕的厉鬼,我也没想她竟然和这些厉鬼打成一片,撺掇它们一起反了地府,跟着择善。” 白苏没有明说,不过字里行间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她无非是让我劝说奶奶,让她知道收敛。我在清楚了白苏的用意之后,感觉更是微妙,不过跟着她往前走,来到地府十殿的深处。 一路走来都是恶鬼的哭嚎声,它们被分开关在一个又一个的笼子里,或由小鬼服刑,或迷茫地坐在地上,若有所思地坐着,也不知在琢磨什么。只它们在看到我时,一瞬瞪大眼睛。 然后围了过来,虽然隔着一道笼子,还是虎视眈眈地与我对视。我稍微扁了扁嘴巴,目光疑惑地看向白苏。 她今天心情不错,不过耐着性子与我解释,“这些家伙在十殿呆久了,鲜少见过你这样的。何况你模样还和梁姣一样,他们不自觉地便多看了两眼。嗯,你倒不必特别放在心上。”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不过被那样一双双的眼睛对视,始终充斥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微妙感觉。没敢继续追问,只能跟在白苏的身后往里走,进到了最里面的那间屋子。 奶奶是背对着我们的,身上穿着混杂着血,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衣服。她素来仙风道骨,鲜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听到动静她慢慢地把头转了过来,云淡风轻地刮了我和白苏一眼。 虽然眼神清淡,不过一下把我的心吊了起来。白苏往一旁挪了挪身子,“夏忧,我知你有话要同覃朝雪说,我去看看旁边的厉鬼,晚些回来接你。” 说着,他竟真走远,给我和奶奶留出足够的空间。 只我回头看了眼白苏,虽然她走得潇洒,不过我始终觉得这里会至少留着一双属于她的眼睛,躲在暗处窥视着一切。我不算敏感,只这样感觉无比强烈。 她对我到底生出了防备,也不似之前那般完全信任。或者她对我素来如此,只我以前单纯被蒙在鼓里,竟不知她本来面貌。 “你来了。”过了良久,覃朝雪才轻缓开口,她看上去似比以前老了许多,疲惫了许多。单从那件布满血迹的衣服进行推测,她在地府日子多半不好过,该受的刑罚一件没少。 “你最近,还好吧?”她与我寒暄,不过声音里夹杂着淡淡疏离,甚至还有几分试探的感觉。“我听说你和卫飏和好如初,倒是意外。你一向眼里容不得沙,竟可以为了他改变立场,摒弃曾经的模样。” “那么您呢?”我反问奶奶,“您以前总告诉我做人要分清是非善恶,惩恶扬善,不过您现在做的事,应该不能称之为善吧?”我留了情面,不过她的脸微微一沉。 她也曾这般 她没料到我会这么问她,竟是愣了愣,不过旋即露出释怀的笑容,贴心将我自上而下地打量了翻,稍显无奈地摇头,“对,我们是一样的。” 白苏刚才离开的时候,叮嘱我无论如何不能放覃朝雪出来,或者进到里面,将自己置身于危险当中。 我知道白苏说得在理,故而没有进去,只是寻了处地方坐下,仰头望着奶奶。 我从这个角度,不止能看到她面上的皱纹,更能看到她眼里的哀切。 我是疼惜奶奶的,可惜她和我立场完全不同,我没法说服她,她没法说服我,只能相视尴尬。奶奶见我坐下,她稍微迟疑了下,也跟着我坐下,隔着一道铁栏,她苦涩地笑了笑。 “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坐下来好好说话了。我甚至都没有好好看过你呢。”我怔怔望着奶奶,她陡然的寒暄有些奇怪,我亦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以前我看着你长大,其实知道有一日会落得如斯田地。我亦知道你只是梁姣的替代品,你越来越大,长得和她越来越像,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一般。只时间渐渐推移,我便知道你是你,梁姣是梁姣。你们只是长得一样,骨子里判若两人。” 奶奶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眸,一字一顿地说。 倘若不是她亲口告诉我,我从来不知道奶奶竟是这么觉得的,我既意外又奇怪。不过低头沉默良久,再抬头时脸上已然是波澜不惊。奶奶素来很了解我,这么一番心里历程的变化她看得透彻,慵懒伸了个懒腰,接着之前的话往下说,“不过你现在维护卫飏的模样,倒和梁姣有几分相似。你怕和她一样,为了卫飏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也无畏付出。” 她一字一顿说得很慢,言语轻柔直击我心。 我和梁姣很像吗? 奶奶知道我不想再听到梁姣的名字,亦没有为难我太多,不过轻轻把身子往后挪了挪,转移话题,“白苏今日让你过来找我,可有说要从我的嘴里套到什么情报吗?” 我被奶奶问得迷茫,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不过还没有开口的机会,奶奶便清浅地驳斥说,“你让她最好不要浪费力气,我是不会说的。其实住在这里也不错,正好修生养息。白苏不但需要我活着,还需要我活得好好的。” 她一番话,说得我哑口无言,进不是,退也不是。 不过依存本心老实交代,“她倒没有让我来问什么问题,也没有让我套你的话,只说过来和你见见。”说完干脆将手摊开,目光浅浅地看向奶奶。大抵白苏知道我不擅长套话,尤其不擅长从模样精明的女人口中套到话。 她没有对我抱希望,亦没什么过分的要求。 所以我至今不知道,白苏让我过来和奶奶相见,到底为了什么。 “见见吗?”奶奶目光迟疑地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圈,着实觉得这里应该藏着文章。不过我眼眸真诚,她又着实不能凭借此便猜出白苏心里的想法,一番掂量后,略显无奈地耸了耸肩。 “也罢,她既然没有说明,我便不猜了。你看得差不多,便可以起身回去了。” 我怔怔看向奶奶,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其他,她的话听着竟是那么随性,那么不甚走心。她不在乎白苏,亦不在乎世上剩下的一事一物。 只有那个人,是不一样的存在。 “我听白苏说,您现在撺掇十殿地府最凶悍最灭绝人性的厉鬼反了地府,跟着择善一起?”我往下吞了吞口水,在话说完后,明显感觉到一双眼睛落在了我的肩上。 奶奶说得对,这里到处遍布她的耳目。只要她想听,便有法子知道我和覃朝雪到底说了什么。 我并非因为白苏才问这个问题,亦是我想知道。 “是。”她面上波澜不惊,再与我对视后轻轻点头,竟然干脆承认,眼神不见一丝一毫的闪躲。她轻缓地出了口浊气,接着之前的话继续往下说。“我是联合了地府十殿的恶鬼,不过这并不是第一次。上一次是白苏偷偷来到地府十殿,撺掇他们反了择善。高官厚禄,重利诱惑。” 覃朝雪说得很慢,嘴上挂出一抹嘲讽的冷笑。 “所以山水轮流转,这法子是有些不甚厚道。不过她之前用过一次,如今我再效仿,也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错愕地瞪大眼睛,没想其中还有这样的弯弯拐拐,一时哑然。 奶奶说完之后,却比之前更豁达。“怎么,她没给你说起吗?” 我从未想过撬开他的嘴 我摇头。 奶奶俨然,不过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想来也是,这是白苏身上一道不可抹去的污点,她避而不谈倒也正常。”她替白苏寻了个理由,说得倒是正正当当。 不过这和我印象中的白苏着实相去甚远,倘若真是如此,她和如今的老冥主又有什么区别? 倒不是不能接受,只从未有过深究。 “怎么,你以为她是什么样的人?”奶奶反问我,眼眸锐利如刀地停在我的身上,瞥见我犹豫不决的表情,她竟哈哈大笑起来。“小忧,你素来容易轻信旁人,把人心想得过于简单。更好笑得是,你识人不明,偏偏坚定自己最初的印象。非得栽一个好大的跟头,才能从中醒悟。” “她吧,人挺不错的。”我没有要维护白苏的意思,只是不喜刚才奶奶语气中对我的挖苦,“倘若我们利益一致,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那她十分靠谱,只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因为有白苏监控的眼睛,我并未具体说明,便到这里戛然而止。 奶奶感觉好笑,她把身子往后挪了挪,给我让出一条道来,提醒我可以回去了。“她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我也一样。白苏应该会留着我来威胁择善,不过我在他心里,大抵没多少分量。” 她说得轻松,只倘若不是老冥主把奶奶宠到了心尖上,白苏怎么可能以她作为要挟,将奶奶当成自己的最后一张王牌? 我站起来,和奶奶相视一会,不过感觉迷茫,亦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应该是你,最后一次来看我了。”她倒比我轻松了很多,“虽然白苏迫切地想要撬开我的嘴,不过她应该会用其他的办法。” “我从未想过撬开你的嘴。”白苏竟在这时过来,我们刚才的话估摸着她十有七八都听到了。就算没有,很快也会有耳目禀报,传到她的耳朵里。我鲜少揣测奶奶的心思,不过她刚才告诉我白苏也曾和老冥主一样,撺掇地府恶鬼以求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大抵,是想拖我下水吧。 “走吧。”白苏没给奶奶废话,而是催促我离开。她在前面带路,我不安地跟在后面,沉默着,在心里组织语言。 走出一段距离后,白苏慢悠悠地把身子转了过来,一双审视的眼睛落在我的身上。 我一下挺直胸膛,心悸心虚地看了她眼。 “她对我存着防备,我套不出话。”被白苏目光瞪了一会儿后,我自己坦白了一些,不过避重就轻,只说她感兴趣的,故意避开重点。白苏表情还是波澜不惊,不过略有遗憾地告知我说。 “我没想知道这个。她就算开口,说得那些也未必能信。”白苏说完,轻轻摇头。“再者,我从来就没有指望过你,能够撬开覃朝雪的嘴巴,她素来守口如瓶,你该有这样的觉悟。” 我把头埋得更低,嘴上小声嘀咕她不给我台阶,心里打的却是另外一幅算盘。 奶奶说我想法天真,我便需要揣摩白苏真正的用意。 “罢了。”大抵见我模样为难,白苏索性直接挑明,“我让你过来,无非是见见覃朝雪罢了,倒没指望从她的嘴里知道些东西。不过我倒是意外,她竟会给你说一件那么久远的事情。” 白苏没有点破,不过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我看白苏更忐忑,只能往下咽了口口水,模样试探地往下说。“她给我说的,我……我都不记得了。虽然这样一点可信度都没有,不过我总算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白苏呼出口浊气,略显遗憾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你知道也无妨,我当初的确这么做过,也是因为我这么做了,给地府带来了深重的灾难,才不想这次重新上演。” 她模样认真地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 不过眼神多少有些闪躲,亦让我琢磨不定。不过她坦坦荡荡地接着往下说,“我倒也不怕你知道。行吧,我把你送回巫南。不过你见覃朝雪的事,不许说与卫飏知道。” 我点头,乖巧记下。 之后白苏将我送出地府,回到巫南村旁边的小溪附近。我把身子矮下,看了眼清澈的水面。 水面平静,不过底下却是波涛汹涌。 我静默地看着,良久之后慢慢把身子转了过去,迈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白苏让我见奶奶,一方面感觉是她刻意的安排,一方面又觉得事情不会如我想的那般简单。 还真一个头两个大。 我们庙里见 不过只能怀揣心事地往回走。 肚里的鬼胎小心嘀咕了句,言语之中还有些许埋怨,“娘亲,我还以为白苏是好人呢。”以前鬼胎总以冥主姐姐称呼白苏,如今连称呼都改了,许是对她十分失望。 “她怎么可以这样利用娘亲呢?要不,我们把事情说与父君知道。不能受制于人。”鬼胎给我出主意,义愤填膺地说。 不过我拒绝了,一张脸紧紧绷住,“你别胡说,这事情绝对不能说给你父君知道,不然后果严重。”我警告鬼胎,他虽然心有不甘,不过见我坚持,也只能嘟囔着嘴,浅浅应了一声。 我知鬼胎心里不舒服,稍微安抚了两句。其实我对白苏,心里多少还是存着积怨。 无外乎以前把她当朋友,现在只剩了彼此利用。 她利用我对付择善,我利用她帮助卫飏度过这次十五的劫难,各取所需。 沉默着又往前走了一会,隐约可以看到村子的入口。巫南和我们之前接触的村寨不同,虽然村子不大,不过笼罩着一层肃杀的凉意,周围连呼吸的空气都异常沉重。 我在距离村口还有三五百米距离的时候,接了个电话。 电话是居安打过来的,她之前说过,让我们不要主动和她联系,不过她可以通过电话找到我。虽然不是绝对公平,不过还是悻悻扁嘴,接通了居安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是居安,只语气语调比平时更显冷淡,“小忧,我想见你。我们就在那个供奉着小鬼的寺庙里见吧。你上次去过那,就在村的东头,那里荒废很久,平时几乎没有人过去,是谈话最好的去处。” 他一字一顿说得很慢,征求我的同意。 我虽感觉为难,不过她已经这么要求,只能勉强接受下来,不过言语轻微地吐槽了句。“一想到那地方将小鬼供奉在佛堂之上,我就浑身不舒服,有些膈应得厉害,也不知道居安把我约到那种地方,他想做什么……” 我扁了扁嘴,不是很清楚。 虽然心里不爽,不过脚步还是非常诚实地往村东头的方向走去,只一会儿的功夫,便远远看到那个我们曾经住过,不过已经布满灰尘的祠堂。走近隐约听到里面传来一些细细索索的声音。 我嗅了嗅鼻子,没有闻到鬼气,想着大抵是居安先到了,于是朝里走了进去。 “你有事,便说罢。” 我一边往里面走,一边扯着嗓子问,只想说清楚走人,万不想再耽误其他的功夫。里面原本在扫地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少年举着笤帚从里面出来,目光怔愣地与我对视,眼里有戒备也有不解。 我的表情和他几乎一样,不过看他的穿着打扮还挺眼熟,应该在什么地方见过。 僵持一会之后,还是我先自报家门。 “我是居安的朋友,我们约好了在这地方见面。”我冲男人点了点头,虽然面带笑容,不过没有放下心中的戒备。 提到居安,他把我自上而下打量了圈,脸上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想起来了,你是今天早些时候进村的那几人,你们是来找居安的?” 我点头,终于想起在什么地方见过少年了。 就在今天早上,他混迹在那群接待我们我的村民当中,因为当时人数众多,加上大部分注意力都在居安那,故而一时没有想起。我记得当时有村民代表给我介绍,少年是村长家的公子…… “陈望。”少年伸手报上自己的名字,我也学着他的模样,礼貌和他握手之后,交换名字。 我和陈望初次见面,本就没有什么好说的。再加上巫南这地方诡异奇怪,我本能排斥居住在这里的人,盼着和他保持距离,故而又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沉默着等居安出现。 陈望和我简单寒暄两句后,听出我言语中的应付,便不再与我攀谈,而是继续着之前的活,打扫祠堂。 这里积满灰尘,他倘若挨着一点点打扫,是个不小的工程。 我既不知道这里的人为什么会把小鬼供奉在佛堂之上,更不知道为什么在供奉之后,又要冷落这座佛堂,许久不曾祭拜不说,还给它沾染了厚厚的灰尘。 不过陈望打扫得非常虔诚,先是对着佛像五体投地的跪拜,之后小心踩在案台上,替佛像掸去身上的灰尘,一点一点擦拭,动作细腻小心。 生怕自己唐突,也怕把它们弄伤。 我见过不少虔诚的信徒,他们供奉佛祖时的虔诚便和陈望供奉厉鬼的模样像极了。 鬼胎都有些许看不下去,它压低声音对我说。 “娘亲,我们回去吧。” 活过来的塑像 我也想回去,只是居安约了我,我也答应了,着实不该在这时毁约。 所以只能继续站在祠堂的小院里,看着陈望忙碌。他知我在等居安,过来与我寒暄。我闲着也是闲着,便寻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与他寒暄起来。 问起这处祠堂的历史。 陈望告诉我说,这处祠堂已经很有一段年头,大抵可以追溯到清末。巫南这地方素来信奉鬼神,信奉死后有地府有厉鬼,只有一生向善,才能在死后避开这些劫难。 佛家信奉因果报应,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虽然信奉神鬼看着格格不入,不过倒是异曲同工,殊途同归。 “只是近年来村里人时常到外面走动,越发觉得信奉厉鬼的我们和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于是就在村里重新修了坐供奉佛祖的祠堂,村里人大多去那里祭拜,这边便门庭冷落,渐渐被人遗忘。我也是今日想起,才会过来打扫打扫。” 他轻轻感慨,目光清浅地看着这一尊尊小鬼的塑像。 它们刻得活灵活现,不过越生动,越让人感觉刺骨的心悸。我们有一茬没有一茬的聊天,约莫等了一个小时左右,连太阳都缓缓落下,在天边染出一大片漂亮的晚霞,和之前的白云蓝天相互映衬,竟然别有一番风情。 好久没有看到这么漂亮的自然风光,我看得有些痴迷。不过陈望撞了撞我的手腕,“居安应该不会过来了。村里有规矩,太阳落山之前必须回到村里,这时不许外出,我们差不多也得回去了。” 他一边说,一边看了眼回去的路。 我初时觉得奇怪,不过转念一想陈望没理由骗我,或许他们村子还真有这样的规矩,我已经等了居安一小时,她要出现早就出现了,要不出现我就是等到天黑也见不到人。 虽然有些不大甘心,不过还是听从了陈望的建议,“那我跟你一起回村子吧,今天能遇到你,真是谢谢了。” 陈望压低声音回了句,“是我该谢谢你。” “啊?”我没听得真切,小心回了句。陈望连忙冲我摆手,心虚地笑笑,“没事,没事,我说不用谢呢。” 他一边说,一边将笤帚放下,指了指里面的那处房间,“小忧,你跟我一起进去,我们拜完了里面的无量鬼佛就回去。” 我点头,跟在陈望的身后进到里面的房间。 这里,他已经打扫干净。陈望做事极其细致,竟然纤尘不染,他双手合十地冲着无量鬼佛拜了拜,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什么。 大抵是求平安富贵之类的话。 我的重点不在陈望那,却在眼前这座模样稍显奇怪的小鬼像上。小鬼头上长着夜叉才有的犄角,它右眼已经瞎了,剩下的左眼大得出奇,几乎占了整张脸的五分之一,张开如血盆大口一般。 和那只大眼睛相比,它其他的五官显得正常多了,竟然破天荒地没有感觉狰狞。 塑像的底部是一朵黑色的莲花,小鬼一只脚踩在莲花上,另外一只脚悬在半空中,模样说不出的诡异滑稽。 这只小鬼我之前在地府见过,不过它每日在地府受着酷刑,大抵并不知道会有村民将它供奉在佛堂之上,虔诚跪拜。 良久后,陈望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再冲着小鬼鞠躬两下后,走回到我的面前,示意可以离开。 我虽不知道陈望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他在前面带路回村,我也深知这地方不能再呆,故而跟在他的身后出了屋子。他叮嘱我小心关门。我点头,趁着关门的空档往里看了眼。 本来脚踩黑莲上的小鬼竟然微微动了动,把它悬在半空的腿放了下来。 虽然动作细微,不过我看得真切。 心悸地往下咽了口口水,偏偏陈望催促。“小忧,你关门要这么久吗?我们得回去了,不然太阳就要完全下山了。” 他的声音带着慌乱,他记得村里的规定,落山之前必须回去。 “好。” 我应了一声,安抚自己压下心里的不安,就当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正要关门离开的时候,不想其他的小鬼像也动了动…… 它们竟然纷纷从台上跃下,聚在一起欢快地跳着、闹着。 我呆愣立在原地,好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陈望感觉到我的异样,上前过来寻问,他把手落在我的肩上,心里纳闷地问,“小忧,你看到了什么?我让你回去,你没听到吗?” 我身子一矮,竟然直接瘫软在地上。 陈望比我还不如,等看清里面是一片群鬼乱舞的模样,他竟双眼往上一翻,昏了过去。 ………… 你又做了什么好事 我倒吸了口凉气,模样慌乱地掐着他的虎口和人中,一通折腾后,他好不容易睁开了疲惫的眼睛,不过一张脸苍白极了,嘴里喃喃自语,“活……活……那些小鬼,它们活了……” 他声音断断续续,如若不是我努力安抚他的情绪,只怕一口气提不上来,又得昏过去。 倒没有看不起他的意思,这是一般人正常的生理反应。 “你先别慌,我们静观其变地看看。”我安抚陈望冷静,将他扶了起来。他模样瘫软地靠在门边,虽然脸色苍白,不过努力往里看了眼。 里面,所有的小鬼聚在一起,上窜下跳,热闹得好似过节一般。 其中还有只小鬼注意到了我们窥伺的眼睛,说给那具无量鬼佛听。那只小鬼听完点头,竟破天荒地没有追出来,而是我行我素,由着我们继续往里看。 它们好像在聚会一般,所有小鬼都是热情高涨。 我和陈望,真挺多余的。 不过微微低头,心悸地再往里面看了眼。我以手肘轻轻撞了撞已经吓得腿脚发软的陈望,“走吧,我们回去了。” “回去……” 他一脸迷茫地看着我,倒不是不想回去,只是一时迷茫,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我一边拽着他离开,一边言语简单地解释说,“你刚才不是说,太阳落山之前必须回到村子里吗?这太阳呀,马上就要下山了。” 陈望直至这时才如梦初醒,一个劲地点头。 他一路小跑地拉着我离开,脚步踉跄模样狼狈。我再回头看了眼那群还在兴奋着小鬼,不知是塑像变成了鬼,还是这些小鬼伪装成塑像,将自己藏匿在里面…… 我浅浅抠了抠自己的脸颊,感觉微妙,又有些说不上来。 好不容易逃回了村子,卫飏和祁鹄刚好在村口附近游荡,看到陈望拉着我的手一路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不由得眉头一皱。 不过下一刻,我就跌进他的怀里,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 陈望坐在地上,呆愣地看着他们…… 村里人见到这动静,一下拥簇过来。我之前在回去的路上叮嘱过陈望,让他不要乱说,陈望大抵觉得自己说什么村民们都不会相信,所以一个劲地摇头,站起身踉跄地逃了。 众人议论纷纷,卫飏稍微往后退了退,和我隔出一段距离。 “说吧,你都对他做了什么。” 听他的语气,竟然还有几份替陈望鸣不平?我扔给卫飏一记白眼,直接掠过这个问题。“我……我能对他做什么?事情就跟我无关!” 不过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我还是忍不住地,倒吸了口凉气。 我拉着卫飏,快步朝村里走,祁鹄不明所以地跟了上来。 我大步走到居安暂时小住的房子前,大力地敲着门,里面村民模样奇怪地看着我。直到我催促好几声后,他们才非常不情愿地走进去,说是请居安出来。我模样急切地看着,眼神着急…… “小忧,你怎么了?”祁鹄感觉不安,言语小心问我,我一时说不上来,只能焦急看着里面,盼着居安赶紧出现。见祁鹄还要追问,卫飏替我解围说,“我们在这听着便好,小忧不会无理取闹,她不会平白无故找居安的。”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卫飏还是毫无悬念地站在我这边,祁鹄也觉得卫飏说得在理,安静下来不再追问,跟着我们一起在外等着。过了好一会,居安才在村民的拥簇下走了出来。 “我不是说过吗?让你有事情别找我,等我去找你。”居安小跑着走近,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她便不爽地骂了我句,往上翻白眼,强制性地把所有过错都推在我的身上。 我一脸无辜,本想质问居安,没料他这么倒打了一耙。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厉声追问居安,“我也没想找你,只是你刚才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去村东口的祠堂里等着,你有话给我说。结果我在那里等了你一个多小时,你连个影子都没有!你寻我开心,我不该问个清楚吗?” 听说我去了村东头的寺庙,那几个跟在居安身边的村民脸色大变,身子不自觉地往后退…… 居安奇怪地打量着我,“夏忧,你在说什么混账话?我怎么可能约你在那种地方见面?再说了,我有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吗?废那劲约你做什么?还有那处寺庙,村里人素来谈虎色变,除非必要都躲得远远的,我就是要见你,不也得约个稍微好些的地方吗?” 她朝我翻白眼,尤为不爽地说。 是她约我的 那些站在一旁的村民,听了居安的话,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不少。不过他们窃窃私语,都说我在无理取闹。 “可是……” 见我还要追着不放,居安脸上多了抹不耐烦,“小忧,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再接着追问怕是不合适,我今天还很忙,先回去了。” 说完,竟然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张了张嘴,想要叫住居安,只她走得干脆,连头都没有回下。 她,她怎么这样? 居安一走,之前对我还算礼貌的村民立刻变了模样,她冲我点头,非常客气地“请”我回去。我心里憋着不爽,奈何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勉为其难地转身往回走。 “小忧,师妹真约你去那种地方了?不是,我是问去那里做什么?”刚刚往前走了几步,祁鹄便隐忍不住,模样小心问我。 祁鹄没有恶意,只我一下急了。 “当然是她约我出来的,不然我至于去那么奇怪的寺庙吗?!至于她要和我说什么,你问我我不知道。我劳烦你,问问你的好师妹去!” 我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竟把刚才在居安那里受的委屈,一下倾泻在祁鹄身上。 他愣了一秒,茫然将头低下,压低声音赔了句。 “对……对不起。” 我反应过来想要给祁鹄道歉,不过被卫飏拦下,他把我打横抱起,扛着我干脆往前走。“我和小忧先回去,你自己在村里逛逛。” 祁鹄脸上露出为难,不过卫飏已经这么要求,只能浅浅应了一声,垂头丧气地离开。 他之前性格只是温润与世无争,不过现在越发变得沉寂安静起来,甚至有些过于敏感、患得患失。 ………… “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在卫飏的肩头挣扎着,我刚都没和祁鹄说清楚,他这么着急着拉我离开做什么?卫飏不依不挠,并没听话地将我放下,而是扛着我又走了好长一段距离,直至到了村民们给我们找的房子前才把我放下。 瞥见我一脸的生气,他竟也不着急,只慵懒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忧,我们进去说。” 进去说就进去说,我还怕他不成? 心里这么想着,身体也非常诚实,气鼓鼓地走了进去。卫飏哭笑不得地看了我眼,微微扁了扁嘴,跟在我身后进了房间。 我气哼哼地坐下,本就遇到了一大堆糟心的破事,还被卫飏粗暴对待。 我坐在凳子上,将手交叉放在胸前,眼珠瞪得滚圆滚圆地看向卫飏,“你,有什么好说的?” 他摇头,没有回答我,只是倒了一杯水,在我对面坐下。 “难道不是你有事和我说吗?怎么这会倒换了个?”他面带笑容看我,嘴角闪过一抹微乎其微的狡黠。我瞧得不甚真切,等再看过去时,他模样又恢复如常。 不过一下想起什么,再顾不得其他,我干脆一下握住卫飏的手,眼眸关切。“对,我有话给你说。还记得我们之前去过的那处祠堂吗?今天居安约我在那里见面,那些被供奉在寺庙里的小鬼,它们……它们竟然活了!” 事情对我震撼态度啊,不免说得结结巴巴,卫飏不是很明白我的意思,他安抚地看了我眼,“小忧,你冷静下,我们慢慢说。” 我犹豫地看着卫飏,不自觉倒吸了口凉气,不过在他的安抚下,总算较之前淡定了不少…… “居安约我去寺庙,到了那边后,不知她怎么没有出现,不过我遇到了陈望,就是之前那个落荒而逃的男人。他在寺庙里打扫卫生,跟我说村子里的人必须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去。就在外面准备回去的时候,那些小鬼的塑像竟然活了过来,它们聚在一起,非常热闹。其中有两只虽然看到了我,不过选择性地忽视……” 想到它们看我的眼神,直至现在还有些发憷。卫飏听到这,不由得紧了紧眉。“那些塑像,竟然真是活的?” 他自言自语地说,惊得我合不拢嘴。 他……他之前就曾看出过端倪? 见我迟疑,卫飏索性把一切和盘托出,“我们初到那里时,我便隐约感觉不对。尤其是见了那些栩栩如生的小鬼,更觉寺庙里戾气加重。不过那时走得匆忙,我倒没有细致认真看看。” “还……还是别去了。”我担心地望了眼卫飏,生怕他在那里吃亏。 我担心卫飏知道,不过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那行,我可以不去。不过你让我知会白苏一声,让她派鬼差去往查探。” 他提到白苏,我心又一紧。 来说另外一件事 卫飏十分敏感,虽然我什么都没有说,不过他已然看出我的反常,轻柔点了点我的脑袋,言语温柔地问,“小忧,你怎么了?” 我不能说,只能浅浅摇头,避开重点顾左右言他。 “没什么,我……我只是觉得事情要通知到白苏有些太严重,心里担心。”我小心翼翼地说,卫飏天真,我这么说他竟然就这么信了,竟然言语温柔地安抚我。 “你倒不用害怕,反正事情交由白苏,就算麻烦也是她受累。” 他让我放心,不过我心里却有更深更深的担忧…… “真不知道你的脑子,明明看上去小小的,怎么能琢磨这么多的事情?”卫飏无奈地看了我一眼,劝我安心。“事情交给白苏,怎么比交给你让人放心吧?” 他倒没有埋汰我的意思,不过实事求是。 我嘟囔着嘴,虽然心里替自己打抱不平,不过没有纠正卫飏话语中的错误。卫飏走近,以手挑起我的下颚,我坐着抬头,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某只近乎完美的侧颜。 他棱角分明的下颚,于我简直暴击。 我用最后的理智支撑,勉强想起刚才和卫飏在讨论什么。刚要开口接着之前往下说,他却先我一步,以手封住我的唇瓣,嘴角挂上魅惑的浅笑。“你要给我说的事,我已经洗耳恭听完了,现在轮到我,和你说另外一件事呗。” 他说完,冷冷冲我挤眉弄眼。 卫飏这么一说,成功勾起我所有疑惑和担忧,再顾不上刚才我说的问题,模样紧张地与他对视。“什么,什么事?” 我咬紧唇,目光为难地看着卫飏。 我紧张,小心翼翼地看着卫飏,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卫飏俨然,轻轻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倒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祁鹄找到了之前居德慵在村里暂时居住过的小屋,他说回去准备些东西,晚些时候带着我们一起过去。” 卫飏说完,在我身旁坐下。 我松了口气,这个我知道。之前居德慵在巫南生活过一段时间,祁鹄对此虽然知道得不多,不过在来的路上他便说会顺着这条线索顺藤摸瓜,希望能发现些什么。我只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打探到了。 还有那个出现在我梦里面带笑容模样温柔的女人——左巧,她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于居德慵而言,又意味着什么? 我低低皱眉,不过有些说不上来,这就是巫南藏着的秘密。 我和卫飏说了会闲话,他非常幼稚地玩弄我的头发,一双眼睛促狭在我身上掠过,只他冲我微微眨了眨眼睛,故作神秘,“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怪怪的,好像有事情瞒着我一般。” 卫飏只是随口一说,不过我身子一紧,竟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他面露不解地看着我,以手背轻轻试了试我的额头,“也没有发烧,怎么感觉怪怪的。你脸红做什么?” 我吓得赶忙用手把脸捂住,大抵是心虚。 慌乱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但没有老实交代,还倒打一耙,把问题干脆甩锅到卫飏身上。“我……我没有,明明是你一直盯着我看,我害羞。你……你别这样看我!” 我说瞎话本事还是不见长,竟然差点咬掉舌头。 不过卫飏浑然不觉,竟然认真地思考了下我刚才的话,一本正经地点头。“我看你的确有别的企图,你害怕倒也正常。” 他果然一点正形没有。 我头疼厌烦地看了卫飏一眼,亏得这时祁鹄在外敲门,这才转移了这个尴尬的话题。卫飏悻悻摇头,“他果然和以前一样,就会坏我的好事。我今天暂且放过你,这笔账我们晚些时候好好算算。” 我心虚冲卫飏笑笑,打从心眼里谢谢祁鹄。 他在这时敲门,着实太及时了。 开门后祁鹄背着个小包,言语简单说明自己此行的来意,“你之前说想要去居德慵之前居住过的小屋看看,我收拾了些东西,一起过去吧。” 他简单说明来意,不过我刚才和卫飏虽然在正经理论,只模样有些亲密,被祁鹄撞见他显然误会了,只能把身子转了过去。 “倘若不方便的话,我们可以换个时间去。” 之前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又因为他这话重新变得尴尬起来。 卫飏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这倒不用,你已经扫了兴致,现在过去挺好的。” 我们刚才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不过经由卫飏这么一说明,简直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 这里住着两人 所幸祁鹄并不是个八卦的人,卫飏这么说了,他并没有要一问到底的冲动,反而冲我们轻轻点头,“我在前面带路,你们跟着过来便是了。只是得快些,不然天就黑了。村子晚上不许走动,到时说不定得住在那里。” 我点头,巴不得快些离开,卫飏也紧紧跟在后面,不过小声嘀咕,“这村子还真是奇怪,太阳落山之后不许出村,夜幕降临又不许走动。他们是做了多少的亏心事,所以才会担心鬼敲门?” 他半开玩笑地埋汰了句,只我没法把这句话完全当成玩笑,我怕卫飏一语成谶,偏被他说中了。 祁鹄也没有反驳,只在前面带路。 我们穿过一条长长的街道,两边的房子大多窗户紧闭,里面开着一盏昏暗的灯。虽然只有七八点钟,不过路上已经完全看不到人,不少村民大门紧闭地藏在屋里,躲在窗户旁看着我们。 好像,在看着怪物一般。 我浑身更不自在,默默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地方不吉利,自己惹不起躲得起,等到事情尘埃落地,一定有多远躲多远,终了一生不会再来。 打定主意。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最后拐进一条小巷上山,再一路辗转,总算看到了两间砖瓦房,除此之外,还有一间稻草房在对面,隔着十来米的距离。我在路上问过祁鹄两次是不是走错了,只他坚定说没有,不过看到这处地方,我呆呆地看着,有些傻眼。 “走吧。”祁鹄催促我上去。 我和卫飏相视看了眼,虽然有些拿不定主意,不过还是跟在祁鹄的身后往里走。虽然房子看着简陋,而且感觉上了年头,不过里面被收拾得非常整洁简单,常用家电器具一应俱全。 装潢虽然简单,不过感觉特别温馨。 我诧异这地方应该荒凉很久,不过竟然没有积攒什么灰尘,最近应该有人过来打扫,并且还小心地把东西归置回原来的模样。卫飏进屋后四处走了走,之后慵懒地坐在椅子上。 他将一道探究的目光落在我和祁鹄的身上,摆出一副大爷的架势,面上波澜不惊,最后眼神转向我,轻轻点头。 我窘迫张了张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良久才说,“我……我觉得这地方应该有人打扫,不然早该灰尘遍地,结得老高老高了。可是,居德慵好久没有回村子,有谁会特别帮他打扫屋子呢?” “这是其一,”卫飏移动目光,落在祁鹄的身上,“倘若我没猜错的话,居德慵应该不会下厨吧?” 虽然不知卫飏为什么这么问,不过祁鹄干脆点头,“师傅不会做菜,他常说君子远庖厨,尤其不喜欢厨房的烟火气和杀戮家禽时的刀光血迹,所以每每都躲得远远的。” 卫飏点头,显然祁鹄的答案在他预料之中。 居德慵不会下厨不稀奇,我甚至觉得他那样的人会下厨才是太阳从西边升起。卫飏见我们不解,懒散把身子直起,带着我们朝里走去,让我们看了眼厕所的两张毛巾、两把牙刷,还有厨房里一应俱全的刀具菜板锅碗瓢盆。 “这里,不止住了居德慵一个人?”我不解地偏头,却从卫飏的脸上读到了一抹浅淡深邃的笑容。“你没猜错,居德慵并非一人独居,而是金屋藏娇。” “别……别胡说。”祁鹄反驳,“你……你没证据,我不许你污蔑他。” 嘴上虽然这么说,不过祁鹄清楚自己的话站不住脚跟。卫飏也没有一定要和祁鹄争个高下,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略显遗憾地说。“就连小忧都看出来了,你何必还自欺欺人。” 这话乍听是没问题,不过深究怎么感觉卫飏是在挖苦我? 祁鹄低头,沉默良久。 他没再替居德慵辩解,好像已经接受了这样的设定。不过环顾四周,“我之前只听说过师傅去过巫南镇,不过没有跟去,也不知道他在这边发生了什么。等到他回去的时候,身边多了个唯唯诺诺的小女孩。他让小女孩跟着他姓,和我一起学习捉鬼的术法。” 祁鹄回忆到。 “不过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外出一趟,一个人出行,既不带我也不带师妹。长则一周左右,短则三五天。每次去的时候都阴沉着脸,回来时心情也不是很好。我和居安那段时日便会特别小心翼翼,生怕触了他的霉头,让他不高兴。” “所以,他趁着那几日回了巫南?”祁鹄虽然没有明说,不过我有了自己的答案,还非常固执地一定要把窗户纸捅破,说给他听。 祁鹄眉头微皱,不过没有反驳,竟然默认了。 囚居的小屋 之后又陷入到一阵让人感觉不安的沉默当中,我没再提及居德慵,不过目光微微一转,落在对面那间茅草屋上。 那间茅草屋非常简陋,就算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到里面堆满了垃圾,还有淡淡的恶臭通过风吹到这边。我甚至觉得那里本来就没有住人,是处堆放杂物的仓库。 祁鹄窘迫地看了我一眼,发现我注意力落在那处茅草屋后,他眼眸微微一沉,走近和我解释。“那就是之前居安住的小屋,我听师傅说,他在窗边往外看的时候,会看到被铁链捆绑的女孩,女孩过得生不如死,偏偏每天还有络绎不绝的人过来问她一些问题,只他们每每只想从女孩这里得到好处,并未想过要为她做些什么。” “甚至,都不愿改变那处囚禁女孩的牢笼。”祁鹄心里带着不忿,深深叹了口气。“我曾问过居安的感受,她说自己好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一般,是他们豢养起来的宠物,他们想要从她身上获取很多很多,却从来不问她的感受。” 祁鹄说到这,轻轻摇头,“师妹每每说到,都会嚎啕大哭,可惜我嘴拙,实在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安慰。只能默默陪着,任由着她抱着我哭,抱着我闹。” 居安的过去,我断断续续听说过一些。不过低头把唇咬得更紧,浅浅叹了口气。“我们,过去看看?” 祁鹄虽然惊诧我的决定,不过没有阻挠,他在前面带路,带着我和卫飏来到了那处简陋的茅草屋。茅草屋荒废多年,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虽然是深冬,不过里面恶臭不减,隐约还能看到不少的跳蚤和蟑螂。 它们聚居在一起,把这里当成自己的栖息地,虎视眈眈地窥视着我们这些外来入侵者。 恶臭更重,我不自觉皱了皱眉。 “小忧,还进去吗?” 卫飏问我,我心里忐忑惧怕,刚要进屋却被卫飏打横抱起,姿势是标准的公主抱,不过心虚得厉害,紧张兮兮地问,“你……你做什么?” 我又急又恼,这家伙从来就不会按常理出牌。 卫飏面带笑容地看着我,只这次他有了正当理由。“我怕你身子弄脏,偏偏你又想逞能进去,所以我帮你一把呗。” 他语气无奈,已经让我羞红了脸,偏还要顺着往下补充,“你呀就仗着我喜欢你,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喜欢的,当然变着花样地宠着惯着,不然还能扔了吗?” 他说情话的本事越发厉害,我一张脸涨得跟通红的柿子一般,根本不能辩解,只是把头埋得更深,不敢和他对视。 祁鹄面上露出为难,大抵我们秀恩爱着实辣着他的眼睛。他把身子微微往旁边挪了挪,直接选择性地忽视,开始打量着这间凌乱不堪、充斥恶臭的小屋。 他在小屋的一角,找到了一副铁镣铐,还有一根粗壮有碗口大小的绳子,绳子一端绑在柱子上,另外一端平坦放在地上。我让卫飏把我放下来,快步走走到祁鹄跟前,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 “他们真把居安关在了这里?用绳子将她绑住,还用镣铐限制行动?”那样的场景我简直不敢想,便能理解为什么居安谈虎色变,对巫南避之不及,也永远忘不了自己在这里经历的一切。 这里的村民,从来没有一日把她当人看。 “师妹是这么给我说的。”祁鹄叹了口气,缓缓站了起来。“居安不知道我们今天会来这里,我还希望你回去能对她保密,不要提到这个让他伤心的地方。” 祁鹄模样认真地和我对视,一言一字说得很慢。 我心悸地往下咽了口口水,轻轻点头。“我……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守着这个秘密,居安就是想知道,也不会有途径。” 祁鹄听我这么说,明显松了口气,感激地给我道谢。 我摇头表示这没什么,不过心里多少不是滋味,感觉也怪怪的。除掉这些折磨居安的物件之外,房间里其他的东西都不值一提,加上味道难受得厉害,我们只在里面呆了一小会,祁鹄便带着我们出来。 我们往回走,他回头看了眼居德慵和居安的屋子,沉默良久。 “怎么了?” 我以为祁鹄发现了新的端倪,小心翼翼寻问。没想他把头摇晃得如拨浪鼓一般,“我只是觉得,这地方我可能永远都不会来了,忍不住多看两眼。” 我似懂非懂不是很明白,只能支吾着点头。 卫飏扁嘴,催促我离开。 梅树下的少女 我们出来的时候已经傍晚,这里再耽搁之后,从茅草屋里出来已经夜幕深重。周遭安静极了,别说傍晚出来的人,周遭安静得连声狗吠也没有。 巫南镇的夜安静得可怕,不过我们顺着那条路往下,并未发现一只小鬼的身影。 这着实有些反常,只偏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带着疑惑和疲惫,我们回到了居安给我们准备的屋子里。我和卫飏一间,祁鹄就在隔壁。他与我们分别之后,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卫飏起初由着我,之后他微微皱眉,将我揽入他的怀里。 “你这大半夜的不睡觉,是闹哪样?”他低头看我,眼眸中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危险。我心虚冲卫飏笑笑,努力把自己的身子从他的束缚中挣扎而出,心虚地陪着笑。 他素来拿我没办法,尤其是露出这种模样之后。卫飏扶额,隐约感觉头疼,宽慰我说,“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给你撑腰,你这么担心做什么?听话睡觉。” 我被卫飏威胁,只能嘟囔着嘴,浅浅应了句。 之后倒是踏实了会,不过心里始终不安,半晌默默从床上爬了起来,卫飏不解地看了我眼,我解释说起床上厕所,顺便去院子里喘口气。他听完深深皱眉,不过倒没说不行,只叮嘱我早些回来。 我让卫飏好好休息,没让他跟去。 虽然卫飏模样还和之前一样慵懒,也是一副万事不上心的模样。不过我深知上次的伤他并没好得完全,且还要担心十五的惩罚。他表面装得云淡风轻,也几乎不和我讨论此事。不过我深知他心中担忧,也知他心里顾虑。 只是他不说,我也佯装什么都不知道,陪他一起演戏。 虽然我极力不让卫飏跟出来,某只有些不大高兴,不过到底没有出言阻挠,只是目送我出门。我心有忐忑地回头望了眼,缓慢将门关上。 肚里的鬼胎声音压得低低的。 “父君话也错,就算天塌下来也有那些个子高的人顶着,娘亲没事的。”他在竭尽所能地安慰我,不过我听出些只言片语,玩笑地反驳鬼胎,嗔怪它嫌弃我矮。 不过心情倒是多云转晴。鬼胎见自己言语见效,规矩点头,轻柔嗯了声,之后便不再言语。 我得了片刻的安静,来到寂静的院中闲庭信步。 说是院子,其实就是屋前的一块空地,放着一两块石头做的椅子,还有一个非常简陋的亭子,空地旁种了两株梅花,其中的一株已经开花,白色的花瓣在枝头上停留,漂亮特别。 梅花漂亮干净,我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我甚至不敢走近,只能远远地看着,生怕走近会亵渎到神圣的花瓣。隔着一簇簇的梨花,我看到一抹浅浅的身影。 那是少女美好的背影,在一簇梅花的映衬下格外好看。 我看得有些痴了。 大抵感觉到我这目光灼热,少女微微皱眉,虽然有些不情愿,不过还是把身子转了过来。一双漂亮的眼睛落在我的身上,面带笑容冲我点头。 我心中一悸。 不单因为她美得惊心动魄,也不单因为我们见过,这趟巫南之行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她…… 我心悸的是,眼前的左巧,眉目浅笑,温柔可人,不过到底已经死了,她不属于这里,是游荡在附近的亡魂魑魅。 不过想来也是,她和居德慵一般年纪,倘若还活着,虽然不至于他那般老态龙钟,不过也该脸上爬满皱纹模样苍老,万不该是我眼前这幅美目盼兮,巧笑嫣然的俏丽。 她在梅花树下眼眸温柔地看着我,我停在原地,不敢走近也不想离开,便和她保持这么三五米的距离。 “你和居安一样,也能看到我。” 她沉默良久后,轻柔开口。我却皱紧眉头,总觉得她话里有话,感觉微妙。刚想进一步追问,突然一阵冷风骤起。冷风吹得枝头上的梅花颤抖着落下,刚好打在左巧的肩上。 她轻柔地看了眼从自己肩上滑落的梅花,嘴里喃喃,“我许就不该呆在这里,偏偏又有那么一丝怀念……” 说完,她竟快步朝外跑去。 我当然立刻追了出去,她是所有问题的关键,不能就这么逃了。我追出院子,没有看到左巧,却和迎面来的人撞了个满怀,他手里的罗盘落在地上,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道歉,竟然正撞上居德慵那张盛怒到脸上青筋暴起的脸。 他眼眸冰冷地从我身上刮过,冷冽的眼神似要把我吞了! 你不该来掺和 “居德慵?!”我认出来人,眼珠子瞪得滚圆滚圆,他见是我,干脆破口大骂!“夏忧,你还真是阴魂不散,你这次出现,又想坏我好事?” 他拿眼珠瞪我,模样几乎要把我吃了! 我也不怵,站起来干脆和居德慵对上,“什么叫我阴魂不散,明明是你自己做亏心事糟了报应,把它强行赖在我头上!我告诉你,我到巫南镇是因为居安请我过来,不然就是八抬轿子抬着我,我还不乐意呢!” 我嘴上虽然这么说,不过心里埋汰。其实和居安也没有太大的关系,倘若不是白苏威逼利诱,以不亚于用刀架在我脖子上的方式强迫我,我真不可能到巫南来。 我也不知道居德慵到底从哪来的二皮脸,竟把这一切都算在来了他的身上。 “居安,她让你过来?”居德慵有些意外,不过旋即想到什么,他冷冽地笑了笑,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嘲讽,“也是,只有让你过来,祁鹄才会跟着。她那么巴心巴肝地喜欢着祁鹄,不想我那可怜的徒弟,竟把他的心放在你这。” 想起祁鹄在居德慵灵堂前的喃喃自语,我心就很不是滋味,一时竟然没法组织语言来反驳居德慵,只能恨恨地瞪着他。他看不惯我,我还不是一样,看不惯他。 “也罢,只要你不碍着我就好。”居德慵看了我良久之后,冷冽地说。 说完他摇晃着身子干脆转身离开,我把居德慵叫住,“这话应该我来说。只要你不碍着我就好,我要做的,不会因为你发生改变。”知道他断然不会说出择善的下落,我索性都没浪费唇舌寻问,警告居德慵一句后,默默往回走。 他模样复杂地望着我的背影,微微张了张嘴巴。 到底没有发声,等到我回头的时候,那地方鬼影都没有了。甚至觉得居德慵从未出现过,一切不过是我的错觉。我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小腹,寻问鬼胎。 “谁知道居德慵那厮要做什么,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娘亲没再怕的。” 鬼胎回了一句,给我打气。 我默默点头,不过突然想到什么,叮嘱鬼胎不许把我遇见居德慵的事情说给祁鹄和卫飏知道。我打算先按兵不动,看看他要闹哪样。鬼胎嘴上虽然不情愿,不过迫于我的压力只能答应,委屈嘀咕。 “我怎么感觉,自己被娘亲卖了呢?” 鬼胎的嘀咕,我忍俊不禁地笑笑,之后我回到庭院,梅花树下的左巧不见了,卫飏席地坐在地上,看到我回来,他冲我招了招手,倦懒地请我过去。 趁着我往他那边走过去时,某只一本正经地解释说。“我和你一样,睡不着起来转转,不过你竟然不在院里。” 他冲我浅笑,并且成功把锅甩给我,让我不能责怪他半夜出院子,而要自我检讨一轮,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要出门,他越来越本事了。 我没替自己辩解,只是默默走回到卫飏跟前,在他身旁坐下,乖巧主动地躺进他的怀里。 卫飏皱眉,低头看了我眼。虽然不喜我这时外出,不过对我的投怀送抱哦某只还是喜闻乐见,微微低头看了我一眼,唇上笑意加深。将头埋得更低,在我额头上映了一吻。 虽然我常被卫飏撩拨得面红耳赤,不过还是不能接受他这般亲密,尴尬扯了扯嘴角,“那个,我们还是回去睡觉吧。不然马上天就要亮了,我……我熬不了通宵……” 我一边说,一边轻轻推了卫飏一把。 嘴上说着要把卫飏推开,不过模样着实一副欲拒还迎,他只是微微皱眉,并没给我这个机会,还是将我抱得紧紧的。他在我耳边低语,言语中带着几分警告。 “你想躲着我,有些异想天开吧?” 我脸憋得通红,还没反应过来,他又在我的唇上落了一吻,非常暧昧地警告我。“小忧,你今晚,别想睡了。” 虽然字面上的意思简单,不过容易让人想入非非,我脸更红,嗔怪地推了卫飏一把,好不容易从他怀里艰难逃出。竟顾不得交代什么,脚底抹油开溜进屋。 卫飏在后面张了张嘴,竟然破天荒地没有阻挠。 我回到房间,干脆把门关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辛亏有最后一点理智支撑,不然我一定就地把卫飏吃了。他也真是厉害,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卫飏,哪还记得什么居德慵什么左巧…… 都说美人误国,卫飏也是祸国殃民的妖精! 他大抵中邪了 要庆幸卫飏放过我,不然定把我迷得神魂颠倒,变真别想睡了。 我睡得迟,卫飏难得存了良心,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叫我起床,着实有几分意外。我一觉睡到大中午,是被外面的嘈杂声吵醒。睡在我身侧的卫飏早不见踪影。 我浅浅地骂了句,穿好衣服后小心往外走。 外面竟然围了不少的村民,他们聚集在一起,冲着居安暂住的屋子走去,气势汹汹。祁鹄担心那边出状况,模样紧张地赶了过去。卫飏留在原地,见我出来,他慵懒着耸了耸肩,非常不走心地邀请我道。 “我们,也过去看看?” 虽然他言语轻松,不过我从中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他也关心村民们这般火急火燎找居安是为了什么,只是习惯性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以为这样我能不担心。 这就是卫飏的如意算盘。 我没想要拆穿,便顺着卫飏刚才说的点头。“行,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我们到居安房间里时,村民们已经把里面围得水泄不通,不过见进来的是我们,还是留了一条道,让我们过去。祁鹄站在居安的身旁,一脸为难地看着她。 居安脸色微恙,这一屋子的村民就没有一个她想搭理。不过清浅叹了口气,娓娓道来。“走吧,我们去看看陈望。” 我意外听到了个熟悉的名字。 村民在前面带路,居安板着张脸跟上。我轻轻拉了拉祁鹄的衣袖,压低声音问他,“陈望怎么了?我怎么感觉出事了呢?” 祁鹄无奈看了我眼,虽然一地鸡毛,不过还是耐心跟我解释。 “陈望昨天回去后就一直神经兮兮,半夜竟然害了高烧,连夜送到诊所也没有退烧,今早竟然开始说胡话,说什么东西活过来了。村里人迷信,觉得他是被脏东西缠上了,所以让居安前去看看。” 祁鹄抓着重点,三言两语简单解释。 换言之,他们觉得陈望之所以这般,大抵是中邪了。居安是村里的圣女,出了这种事情当然要请她去看看。只居安本来就此不感兴趣,加上这很容易让她回忆起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去,故而心气不顺。 我不担心居安,我只担心那些突然“活”过来的小鬼塑像。 卫飏看出我的担心,稍微将我往后拉了拉,在我耳边低低浅语,“你放心,我已经把寺庙里的事情告知白苏,她自会处理,倒不用你操心。” 他不提白苏还好,提到白苏我心更不安,可又不能当着卫飏的面说白苏的不是,只能憋了回去。 心虚冲他笑笑。 也不知道白苏会怎么处理这事。怀揣这样的担心,我躲在队伍的最后来到诊所。医生已经把其他病人都请走了,只留下陈望一人,满脸通红地躺在病床上。 脸上,全是病态的潮红! 嘴里还在喃喃自语,低声浅浅。“活过来了,活过来了,他们……都活过来了!” 众人窃窃私语,纷纷揣测他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尤其是陈望的母亲,一双眼睛急得通红通红,她把居安拽了过来,央求她说。“你行行好,行行好,看看我们家伢是怎么了?” 居安一张脸阴沉得厉害,似乎想起了自己之前的经历。 不过纵然有再多不情愿,她还是把手放在了陈望的额头上,闭上眼睛低语。我看着居安,不知道为什么也有一副场景在我脑中浮现。 还是那间遍布尘土的寺庙,还是那些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小鬼塑像,它们高高立在祭台之上,极具讽刺的是,这些家伙明明都是厉鬼,偏偏被供奉在寺庙当中,接受烧香礼供。 一切是那么滑稽,那么可笑。 只是那些本来神形个异的塑像突然活了过来,小鬼们纷纷跳下祭台,踢翻供奉的祭品,欢喜地上窜下跳,载歌载舞。 我头皮发疼,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 卫飏感觉到我的异样,并未言语,只是小心地将我揽入怀中,轻柔安抚。 居安却吓得一下站了起来,她把手从陈望额头上拿下,一张脸惨白得全无血色,“活过来了……它们竟然都活过来了!” 她喘着粗气,说出和陈望一模一样的话。 村民们更觉不安,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模样窘迫。 居安大口大口地呼吸,好久才断断续续地说。 “村东口的寺庙……那里供奉的小鬼,它们……活过来了!” 村民们倒吸了口凉气,不过纷纷朝我投来关切的目光,他们知道我昨天去过寺庙,和陈望一起大惊失色地逃了回来…… 劳烦你稍微帮帮忙 他们这么看着我,无外乎是想从我的嘴里得到确实。 卫飏见状,轻轻摇头,抬手微微将我往外推了推,示意我放心大胆地说,他帮我撑腰。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之后老老实实交代。“我确实看到了……那些塑像活了过来,陈望也看到了,他吓得届时昏了过去。我把他弄醒后,一起逃了出来。” 说着我倒吸了口凉气,小心补充。“后来我们觉得事情着实不可思议,大抵是我们看错了,所以决定三缄其口,保密不说。我没想他会高烧不止,也没想回和这些小鬼有关。” 我把自己摘了出来,为了不让陈望的母亲迁怒于我,特别补充我救过他…… 她再想怪我,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果然陈望的母亲只是板着张脸有些不悦,到底没把怒火倾泻在我身上。只是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我之前就说那地方邪门,可惜孩子偏偏听不进去,竟然坚持要去那里打扫,结果那些小鬼非但没有领情,还这般折腾我儿!” 她不敢怪我,便把所有过错推到那些小鬼的身上,埋怨它们不识好歹。只模样殷切地看着居安,眼眸不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救我的孩子呢?你告诉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虽不喜欢女人,不过可怜天下父母亲,到底挺不容易的。 “他倒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看了些不该看到的东西,我等会写两张符咒贴他额头上便好,应该过些时候就能清醒过来,之后再用艾草的叶子清洗身子,便就没事了。” 居安恢复冷静,一边循着纸笔黄符纸,一边简单吩咐。 陈望只是怨气缠身,小鬼和他又没什么仇怨,不至于要他性命,所以只是以符咒稍微警告一番。这样处理极好,我们也无什么异议,便也由着居安。 居安将符咒贴在陈望额头上,再拜托我念诵心经。 我目光疑惑,不觉得这里面有我什么事情,村里人见此也是面面相觑,声音压低讨论。居安理直气壮地解释,“我等会还要驱赶陈望身上的亡魂,工程量不小,怕是不能专心念诵心经。你本就擅长,稍微帮衬一些不行吗?” 居安故意做出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冲我浅浅眨了眨眼睛。 我虽然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不过下意识感觉到她给我挖了个坑,然后面带笑容地看着我跳进去。可是周围村民们纷纷投来试探的眼神,我又没法不答应…… 最后还是祁鹄出言解围,“我是居安的师兄,我来念诵心经便是。小忧并不擅长,师妹这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 我感激地看着祁鹄,以口型对他说谢谢。 居安的脸色,阴沉沉的,特别难看。 不过没有阻拦,而是由着祁鹄代替我念诵心经。陈望虽然没有立刻醒来,不过情形较之前好了许多,众人都松了口气。 不过却有一村民突然发难,扬言要把寺庙一把火烧了,把那些小鬼统统烧死,不然陈望不会是最后一个,而是第一个,之后还会有人接二连三地被厉鬼伤害。 村民们本就慌张,听他这么说更是吓得面无血色,纷纷叫嚷着不行,纷纷赞同那人说的,要趁着现在去把寺庙砸了,最好在一把火把里面的东西烧成灰烬。 有人牵头之后,大部分村民义愤填膺地朝外走。 居安竟然没有出言阻拦,只是默默目送他们离开。我感觉奇怪,刚要开口劝说,居安竟然先一步地把我拽到一旁,眼神警告我不许乱来。 我怔怔愣在原地,只能目送村民们一哄而出。 待到他们走后,居安才把我松开,面上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我更觉奇怪,压低声音问她,“你……你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他们和那些小鬼井水不犯河水,这次只是因为陈望无意间撞破,自己承受力太差才会生病,你不用这么大题小做,撺掇村民和小鬼为敌!” “我可没有撺掇哦。”居安面带笑容纠正我的语病,“是他们自己觉得那些小鬼很危险,要把它们一一除掉。倘若你真觉得我有什么地方不对,也只是没有开口阻拦。” 居安言语轻松地,把自己从中摘了出来。她还轻轻冲我点头,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不过她越是这般,我越觉得不安。 我心悸着往下咽了口口水,尤其感觉不安。居安见我仍然面露不解,颇有耐心地提醒,“我这人素来投桃报李,他们当初怎么对我,我便怎么对他们。” 一把火烧了 我听到这,不自觉倒吸了口凉气,所以…… 这是居安的报复? 居安懒懒地看了我眼,没再替自己辩解,只是扔给我一抹冷淡的表情,警告我说。“虽然是我请你来巫南的,不过还请你不要插手这件事。他们须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她一字一顿说得很慢,警告我最好清楚自己的选择,不要和她对着干。 “你放心,他们的生死和我们没关系。”卫飏言语冷漠地替我回答了,之后目光将一抹探究的目光落在居安身上,略带嘲讽地讥诮。“倘若你请我们来巫南只是为了看这样的一出大戏,我是觉得没必要,所以请辞。” 听说我们要走,居安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慌乱,连忙摇头,“我不会耽误你们太久,三天,至多三天你们就可以回去。” 她模样认真地说,只我有些哭笑不得。 居安倒是给了我们最后的期限,不过白苏希望我彻查左巧和居德慵的关系,借此拉拢居德慵对付择善。她言语轻巧,只这是个非常浩大、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别说三天,就是给我十天半个月,也未必查得出来。 我开始思考,三天之后我该以什么理由继续在这呆着。 不知我又在琢磨什么,卫飏伸手在我面前轻轻晃了晃,提醒我不要走神。居安见我们答应了她的要求,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给我们下了逐客令,提醒我们可以走了。 我们出了诊所,却听得不远处的村东头人声鼎沸,那里已经烧起了火。祁鹄低低骂了句,咬牙埋怨了句。“真不知道师妹是怎么想的,他们过去固然有错,她这番见死不救实在过分……” 说完,他扔下我们,一路小跑着往那边去。 居安见死不救,甚至有意放纵误导村民,祁鹄虽然知道她这么做有自己的原因,不过到底和他一直恪守的三观相悖,所以…… 他必须违背居安的想法,而要遵从自己一贯的原则。 只是那一屋子的小鬼,祁鹄就算勉强能应付,也未必可以全身而退…… “走吧。”卫飏在后面轻轻推了我一把,言语出乎意料。我回头怔怔看着他,久久没能回过神来。卫飏见我怔愣,感觉有些好笑,不过认真解释,“我知道你不在乎那些村民的死活,不过关心那小子的安危……” 见我并无太多反应,他再继续补充说。“我劝你最好尽快做决定,再过些时候我会反悔。或者是我自作多情,你从来没有在乎过他的死活。” “没有,没有。”我赶忙反驳,心虚冲卫飏笑笑,“我们这就去,这就去。” 他点头,清浅嗯了声。 我们赶到寺庙的时候,火势已经一发不可收拾,里面不断传来人和小鬼的哀嚎声。村民们聚在外面,模样焦虑。看到我们过来,陈望的母亲一路小跑着过来,火急火燎地说。 “你们来了正好,我们把小鬼的雕塑都给砸了,之后打算放把火烧了它。不过没有料到突然变了风向,火势竟然朝着村子的方向蔓延,我们想了很多发法子,火势还是大得可怕,村里又没有消防队,你说该怎么办?” 女人着急得不行,只她问我,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朝卫飏投去一抹求助的目光。卫飏目光如炬,在女人身上停了一秒之后,很快从她身上移开,还是板着一张脸,反问她。 “那个跟我们一起的家伙在哪?他应该也过来了。” 大抵太阳从西边出来,他竟然关心起了祁鹄的安危。女人听后更着急,拽着我们往前走了一段,声音激动地说,“你们那位朋友,看到火势烧得厉害,竟然一头钻到寺庙里,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就是不肯出来。你们有办法劝他出来吗?或者有办法灭火吗?” 她模样期待地看着我,好像我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这么大的火,他还往里面去,是疯了吗?”我焦急地看着寺里燃烧起的熊熊大火,心急如焚。卫飏摇头,却在我耳边浅语,“他倒没有疯,他心里清明着。只有进去把那些小鬼一一超度,才能阻止这样一场大火。” 我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祁鹄冲进火海,只怕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决心…… 他或许,就没想活着出来。 “你们在说什么?”女人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只一头雾水不是很明白,“砸塑像放火是圣女大人出的主意,她没道理预知不到这样的后果。” 她低语喃喃,不大明白。 和你们无关 我没有反驳,也没有言语,只目光如炬地看着女人。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错愕地瞪大眼睛,“你是说居安故意的?!没道理,她没道理要害我们!” 她倒不笨,竟然自己给悟了出来。 扔下女人不管,卫飏将一件完全打湿的外套罩在我的身上,叮嘱我等会进到里面一定要紧紧跟着他,不要逞能,只要不舒服立刻出去。我乖巧地一一记下,干脆点头。 知道卫飏能做出这样的让步着实不容易,他清楚我放心不下祁鹄,便让我任性了这么一次。 因为宠爱,所以放纵我的任性。 外面火势已经不可收拾,进到里面更是烟雾深重。我努力将身子贴在地上,任由着卫飏拉着往前。他是厉鬼自然不惮烈火,只是冷冽地扯了扯嘴角,嘲讽冷笑。 “真有意思,看来不光是那群人在外面点燃了火,这些小鬼在里面,也点了一把火,一把鬼火。” 我听得不是很明白,卫飏便继续解释说,“这些小鬼,平时虽然被供奉在佛堂之上,享受着如神仙一般的待遇。实则都是附近丧尽天良的恶鬼,为了安抚它们才修建了这座庙宇。庙宇一毁小鬼无处安家,更不想去往地府接受责罚,故而决定玉石俱焚,和这里的村民一起葬在这场大火里。” 为了让我听得清楚,卫飏一字一顿说得很慢。听他说完,我忍不住地倒吸了凉气。 玉石俱焚吗? 卫飏继续拉着我往里走,来到最里面的祠堂,里面隐约传来断断续续念诵经文的声音,也是周遭鬼气最为浓重的地方。我听出声音是祁鹄,带着卫飏冲了进去,也不管里面什么状况,催促祁鹄快些离开。 催促完后,我才看到这里竟然聚集着几十只模样各异的小鬼,我们之前见过。我戒备地看着它们,它们也戒备地看着我,局势紧张,一触即发。 祁鹄奇怪地上下打量着我,烟呛得他不住咳嗽。“小忧,你……你怎么来了?” 他之前一贯温润的脸上,却是一道道的烟灰,看着滑稽极了。 只我笑不出来,板着一张脸问。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外面已经熊熊烈火地烧着,你在这做什么?” 我打断祁鹄,其实心里门清知道答案。祁鹄模样复杂地看向我,不过如实相告,“我和这些小鬼达成约定,只要我念诵经文替他们超度,让他们可以去往地府投胎枉生,他们便不给村里人计较,收了里面的鬼火。” 他一口气说完,忍不住又咳嗽两声。头顶不断有烧焦的灰尘落下,天花板上的房梁摇摇欲坠! “你疯了!”事情明明和祁鹄无关,他没必要这么作贱自己,这里还有十多只小鬼,祁鹄能不能尽数超度尚且是未知数,更何况这处房子已经摇摇欲坠,随时有倒下的可能。 祁鹄没有替自己辩解,只抬头清浅地看了我一眼。“小忧,你和卫飏先出去吧。事情和你们无关,倒不用趟这浑水。我那时明明知道师妹心里的想法,却因为顾忌其他没有立刻阻止,说来我也有不是。” “你在胡说什么!”我根本不能接受祁鹄的这套说辞,居安至多只是听之任之,放任自流,祁鹄又有什么错?可是某只平时温润,但是一旦强硬起来,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做的决定更是谁说话都不好使。 说话间房梁支撑不住,坍塌下来,幸亏卫飏抬手帮忙挡了下,不然横梁就砸在我和祁鹄的身上了。我感激地看了卫飏一眼,知道他一贯不爽祁鹄,能做到这步相当不容易。 “看我做什么?他是不愿意走了,你有两条路。”卫飏脸上写着不耐烦,不过提醒我道,“你要么跟着我出去,我们离开巫南镇,任由这把火烧掉所有的一切,我们回去该做什么做什么;要么你坐下陪着这个死脑筋的家伙给这些亡魂超度,你们先把鬼火收了,我保证说到做到。” 卫飏难得地给我出了个二选一的选择题,安静如鸡地等着我的答案。 我咬紧唇瓣,却有那么一些为难。 再愤恨地瞪了祁鹄一眼,干脆坐下,也不待祁鹄发问我先发难,“你念什么经文超度这些亡魂,我先说,我不是什么都会,最擅长的是法华经。” 卫飏鲜有见我这般模样,竟然笑出声,被我眼神警告后,他才稍微收敛了些,不过上扬的唇瓣还是暴露了内心的想法。 祁鹄为难地看了我一眼,如实相告。 “大悲咒好些……只是,小忧,你一定要掺和进来吗?” 今日之事 他这问题真是可笑,什么叫我一定要掺和进来,分明是他不能置身事外。 其中一只断了半个脑袋的小鬼走了出来,指着卫飏说,“我看你和我们一样,都是只为自己考虑的厉鬼。你刚才说只要我们收了鬼火,就可以让他们超度我们,这是真的?” 他也看出了祠堂摇摇欲坠,人为的大火已经够呛,倘若加上鬼火只怕很快就会毁于一旦,到时时间不容许,出于此才勉强做出让步。 卫飏脸上虽然不爽,不过干脆点头。 “是。” 他的话让小鬼们松了口气,赶忙收了鬼火,乖巧地冲着我和祁鹄憨笑,“那么二位,我们可以开始了?” 祁鹄叹了口气,知道没法说服我,只能听之任之由着我。 大悲咒我之前认真记过,虽然稍微有些结结巴巴,不过用来超度鬼魂没有问题,只一会儿的功夫,便把所有小鬼尽数超度到了地府。祠堂外面村民正在努力救火,火势较之前小了不少,卫飏扶着我和祁鹄,大步从里面走了出来,我模样还好,祁鹄出来之后,便是烫软地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虽然没有什么大碍,不过紧皱眉头地看着已经烧成一团灰烬的祠堂。 “走了。”卫飏不待我反应,稍微直了直身子,将我打横抱起。他一张脸阴沉得厉害,虽然刚才某只尊重我的决定,也任由着我和祁鹄一块超渡小鬼,不代表他没生气,没吃醋。 我平时虽和卫飏各种打打闹闹,不过见某只真生气,立刻安静如鸡,乖乖靠在某只的怀里。 卫飏冷冷抽了抽嘴角,我这么上道他还是挺欢喜的,不过为了稍微警告我一番,一张脸紧紧绷住,进到房间后将我扔到床上。 我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委屈巴巴地看着卫飏。 模样可怜,映衬着我那张被大火灼烧的脸,卫飏用手扶了扶自己的额头,颇有几分为难地叹了口气,“行了,收起你这幅小媳妇的模样,自己去厕所洗脸洗澡。” 他虽然不情愿,不过出于人道地放过了我。 我心虚冲卫飏笑笑,干脆从床上爬起,一路小跑到了厕所。果然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一张既狼狈又可怜的脸。 给自己洗完脸后,顺带洗了个澡,总算卸掉了身上所有的疲惫。之前高度紧张的时候不觉得累,这下恨不得干脆直接躺床上。 不过白苏却在这时从镜子里钻了出来,冷着双眼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圈。 我吓得不自觉往后退了退,遮住身上的关键部位,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怎么来了?” 她把挂在墙上的浴袍扔给我,冷冽地扯了扯嘴角,目不转睛地看我穿上,还埋汰我之前的大惊小怪,“我一贯神出鬼没,你也应该熟悉,犯不着这么大惊小怪。而且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能不来吗?” 我小心地看着白苏,不敢接话。 “居安这么乱来,你也不拦着些吗?倘若巫南变成一片火海,我让你查的事情,岂非线索全无?”白苏警告我说,我当时只觉居安想法有些过激,着实没想过还有这么一层因果。 白苏知道我疏忽了,所以特别警告。 “对不起,我没想到。”我被白苏说得一点脾气都没有,只能干脆承认了自己的疏忽。白苏点头,不过提醒我,“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说着她往外走,不过将手落在自己唇上,再警告我说。“等会见了卫飏,你知道什么应该说,什么不能说吧。” 她警告说。 我心悸往下吞了吞口水,虽然脸上挂着不情愿,到底硬着头皮点头,跟在白苏身后走出了厕所。 卫飏听到了刚才厕所的动静,不过大抵感觉到了白苏的鬼气,所以并未当回事情,只是看到我们出来,他半开玩笑地寒暄了句,“还真是天下水域皆通地府,你竟然会从厕所出来。” 白苏压根没有搭理卫飏的玩笑,干脆走到他的对面坐下。我陪着小心挨着卫飏坐下,想着他真不该开那样的玩笑,不但不好笑,还可能把白苏激怒。 “你真是越来越无趣了。”卫飏冲白苏扁了扁嘴,不过收起了一贯玩笑的表情,模样认真地看着白苏。“你过来,是为了那些躲在祠堂里的小鬼?” 白苏点头,“今日之事,我已从它们口中得知细节,你这次做得不错,倘若巫南镇因此烧成灰烬,村民死伤无数,又是一桩孽债。” “我倒没想那么多。”卫飏没有居功,“不过这场大火,村里人对居安态度应该急转直下,甚至将她视为仇敌。” 那日只需做样子 “就算整个巫南镇的村民都把她视为仇寇,也是她咎由自取,不足为惜。”白苏冷冷地一言以蔽之,“她差点便坏了我的好事,到时别说这些村民不会放过她,我也一样。” “嗯?” 居安纵然再任意妄为,始终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不值得白苏这么大动干戈。卫飏感觉奇怪,疑惑应了一声。 他没多想,不过我心里咯噔一下。 白苏反应迅速,立刻转移话题,“算来后日就是十五,你身上的伤,大抵撑不住去往地府受刑。” 虽然知道,不过被白苏这么一提,我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你不该当着小忧的面说。”卫飏低喃,责怪白苏。我听到之后,心不自觉地揪成一团,难不成这事,他还想瞒着我? 白苏丝毫没理会卫飏的责怪,不过懒散地将手摊开,“你且听我把话说完,这月十五你还是如约下来地府,不过所受刑罚可以暂且压下。我找了只和你模样七八成相似的小鬼,用它瞒天过海。” 白苏之前和我说过,不过事情需要卫飏配合,她省去个中内情,直接告诉卫飏结果。 “可是……” 卫飏奇怪,虽然他和白苏交情匪浅,不过没道理受这么大的人情。白苏猜到卫飏会惊讶,不过轻轻挑了挑眉,“我知你会感觉奇怪,倘若不愿意,当我没说。” “我听你的。”卫飏打断白苏的话,也让我悬在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我多怕卫飏脑子一抽,不愿接受白苏的好意。 “行。”白苏心满意足地点头,清浅和我眼神对视。 不过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白苏翻白眼刚想问发生什么事了,一身狼狈的祁鹄却从外面冲了进来。身上还穿着刚才被大火洗礼的衣服,显然没顾得上换。 他见白苏微微怔了怔。 “外面怎么了?”我打断祁鹄的发愣,模样着急地问。 祁鹄反应过来,暂时将白苏晾在一旁,着急如热锅上的蚂蚁,“那些村民把居安捉了,说是要押到碉楼下,接受神的制裁!” 他一边说,一边就要拽着我出去! 不过被卫飏眼神警告,只能悻悻将手缩了回来。“小忧,我们快过去吧,倘若晚了,我怕那群村民会对师妹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就算真有过分的事情,也是她咎由自取。”白苏冷冷评价了句,懒懒打了个哈气,“我地府还有一堆的破事亟待处理,不陪你们瞎折腾了。” 她冲我们挥了挥手,并不想知道关于居安的事情。 只是目光落在卫飏身上,“你记得后日,虽然只是走走过场,不过戏还是要做足。” 见得卫飏点头,白苏干脆翻窗离开。 她走得潇洒,亦如来时那般任性随便。祁鹄目送白苏离开,脸上有些挂不住,哀求我道,“小忧,我们得快些,不然就晚了。” 我求助性地,望了卫飏一眼。 “走吧……” 卫飏将手落在我的肩头,模样一如既往地慵懒,不过我还是从他揶揄的语气中,听出些许紧张。“我是闲来无事,正好凑凑热闹。” 虽然这话不甚中听,不过祁鹄不在乎,带着我们一路小跑,来到碉楼。 村民们已经把碉楼围得水泄不通。见到我们过来,自觉往旁挪了挪位置,让我们可以畅通无阻地到最里面。往里走时不断有村民冲我们双手合十作揖,深深鞠躬,嘴里说着感谢。 我尴尬地笑着,没法接受他们的热情,甚至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不过卫飏一副心安理得,他将我揽入到怀里,声音压得低低的,“你倒不用这般别扭,倘若不是你,这些村民早在那场大火中和小鬼一起毙命了。你救了他们,这声谢谢,你担当得起。” 他这么说让我无从反驳,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来到碉楼下。 碉楼是古时候的烽火台,是村里最高的建筑物,古时候人们站在碉楼上,查看四周有无敌军,站岗放哨;碉楼还可以用来储备粮食,以供不时之需,曾经是非常重要的军事建筑。不过随着近年来的逐渐安定,碉楼战时的作用渐渐减少,取而代之是它观赏性的价值,时过境迁后仍然是村里重要的标志性建筑物,一有大事村民们就聚在碉楼下商议。 几个村民,压着五花大绑的居安,走上碉楼下的空地。 “师妹……” 祁鹄浅浅地叫了一声,他紧张极了,不过反观居安,竟然一脸平静,甚至她还冷冷抽了抽嘴角,冲着我们浅浅笑了笑。 烧死她! “成王败寇。”居安浅浅说出这四个字,不自觉地抽了抽嘴角。她的声音淹没在村民的谩骂声中,不过我却听得明白、真切。 再看居安一点没有阶下囚的模样,竟然淡定从容,只是目光扫过村民,最后落在我身上。“夏忧,都怪你!” 她怪我,坏了她的好事…… “可是倘若不是我阻止了那场大火,它会吞噬整个村子,不但村民们活不成,你也一样。”我受不了居安刻薄的眼神,忍不住替自己辩解了句。村民们听了,纷纷唾弃居安,说她蛇蝎心肠。 居安不理会他们的谩骂,她被我刚才的话逗笑。“倘若大火真能把这里一切都毁了,我愿意葬生火海,随它一起消亡!” 她冷笑着,眼睛笑出泪水。 疯了……她疯了…… 村民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居安突然发疯地朝我扑了过来,嘴里叫嚷着,“夏忧,我恨你!事情明明与你无关,你为什么要掺和?” 幸亏她被绳子五花大绑着,不然就冲刚才的力道,怕是要扑上来了! “是吗?” 站在我身旁,一直沉默着的祁鹄突然摇头讪笑,“如果小忧不插手,我现在应该是一具尸体。这是师妹想看到的?” 我惊诧地回头看了眼祁鹄,他言语中带着刺,和他一贯温润的模样判若两人。 居安怔怔地看着祁鹄,好半天才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把头低下。 祁鹄没再追问,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替居安向我道歉。我长长吐出口浊气,重新看向碉楼下的居安。她现在被五花大绑着,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不过偏偏模样淡定从容,不卑不亢…… 甚至还有些成竹在胸。 我不知居安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不由得往下咽了口口水。 我们刚才的一番谈话,村民们都听在耳里。他们更确定居安那时让放火烧了寺庙,并非没有考虑到此举会激怒厉鬼,要和村民同归于尽,她从一开始,就打算借由厉鬼的手,把村子变成一片火海,人间炼狱…… 她要所有的人,都葬在火里。 “烧死她,烧死她!”人群中突然传出个愤怒的声音,之后众人也像得到启发一般,纷纷扬言要把居安烧死。祁鹄拦着不让,可惜好话歹话说尽,村民态度不依不挠,一定要把居安烧死。 “她对村子不忠,存了祸心,那就应该一把火烧死!”其中一个村民扯着嗓子说,其他村民随声附和,声音连绵起伏,一阵接着一阵。 “就是,不过是个能看见鬼的巫女,这些年全靠着我们收留,竟然恩将仇报。我们当初是瞎了眼,才把她奉为圣女,好吃好喝地供着。”村民们越说越难听,一定要把居安活活烧死…… “是呀,你们把我奉为圣女,可你们所说的好吃好喝,就是把我关在一间破烂的小屋里,吃喝拉撒都在里面解决?我被你们用铁链捆绑着,没法自由行动,我虽能开口说话,不过说的,无外乎是那些你们想知道的!你们是养着我,可我觉得还不如一条狗!” 居安反驳说,冷冽地哈哈大笑。 她终于把藏在心中的不满,一股脑地倾倒出来。 村民面面相觑,没有理会居安的控诉,只口中一再扬言要烧死她。祁鹄阻拦他们,还被村民们重重推倒在地上。“先生,您刚才的救命之恩我们记得,不过您为这个巫女求情,就是与整个村子为敌!” 我知祁鹄不甘心,只他们人多势众,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蹲下身子把祁鹄扶了起来…… 祁鹄任由着我把他搀扶其他,不过死死盯着居安。 低声喃喃。 “我之前只觉得师傅变了模样,没想师妹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言语落寞极了,好似往我的心里,重重插了一刀。 ………… 我印象里那个曾经霁月风清的少年,如今伤痕累累,口中喃喃说着旁人变了,自己却没法回到最初…… 村民们拾来干柴,将它们堆放在居安的身旁,又寻来汽油,一桶桶地浇在她身上。 居安面带笑容地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好似局外人般。 不过火到底没有烧起来,因为陈望冲了上来,拦住要一把火烧了居安的村民。 他是村长的儿子,在村里多少有些威望,甚至村里一直把他看成接班人。陈望身子大病初愈,脸色不是很好,不过言语犀利不容违抗,“你们固然可以一把火烧死居安,不过我们村里,从此之后再无圣女,这也没关系?” 我们离开这里 “可是她这样的圣女,居心叵测,不顾我们的死活,竟然妄图一把火把我们烧死!这样的圣女,我们留着做什么?”一男人扯着嗓子吼到,话粗理不粗,嘴里叫嚷着要把居安烧死。 村民们面面相觑,不过很快反应过来,继续加大对居安的声讨,扬言要把她烧死。 “大家冷静下。”陈望劝说已经完全失控的村民,“居安是做得不地道,不过罪不至死,我们可以先把她关起来,我负责说服她,让她重新为村子服务。你们先让我试试,反正也没坏处。” 陈望诚恳地看着村民,摸着自己的胸口保证,“我向各位承诺,倘若说服不了居安,我第一个放火烧死她,绝不让她祸害村里!” 居安没有反驳,不过把头微微垂下。 好像,接受了陈望的安排,或者压根懒得反抗…… 祁鹄嘴上说着对居安很失望,不过再陈望站出来为居安求情后,明显松了口气。 “好吧,我们信你。”陈望在村里威望不错,众人勉为其难相信,不过只是撤了火把架,没给居安松绑。 他们架着居安,将她带到了后山那间茅草屋里。 茅草屋恶臭熏天,灰尘积累如山,臭虫随处可怜。还有两只大老鼠横着躺在地板上,瞧见人过来也不逃走,只是懒懒地翻了个身,换了个方向…… 见状,不少村民伸手捂住了口鼻。 这里就不是人呆的。极为讽刺的是,居安曾在这处偏僻肮脏的茅草屋里渡过了自己的童年,兜兜转转之后,竟又回到了这里。 她被人压着,锁在了屋里的一角。 甚至那副镣铐,都是之前剩下的。 不过居安低垂着头,任由村民摆布,蹲坐在角落,眼睁睁看着自己套上铁镣。 卫飏小心将我护在身后。 眉头紧锁地打量着村民和居安,“她算咎由自取,你不用替她难过。不过我们到巫南镇,是为居安而来。现在事情差不多尘埃落地,我们今晚趁着夜色坐最后一班火车回去。” 离十五越近,卫飏心里就越不安。纵然白苏许诺,他十五那日不过在地府走走形式,服刑交由另外一只厉鬼承担,仍然十分在意。 我很想干脆答应卫飏,然后远离这个诡异的村庄,且永生永世不再踏足。不过想到白苏之前的威胁,只能硬着头皮摇头,“可我想要留下,我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卫飏没想我会拒绝,惊愕地看着我。 “小忧,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他的话里,带着几分怒意。他不想我留在巫南,不想我置身危险当中…… 我理解卫飏的良苦用心,可惜却无选择的余地。 只能苦笑望了眼卫飏,可怜巴巴地说,“你就让我任性这么一次,之后无论发生什么,我……我都听你的。” 卫飏没有如往常一般纵容我,他没答应,一张脸阴沉得厉害。 “夏忧!” 他破天荒地,竟然叫了我的全名,“现在,是任性的时候吗?” 我把头低下,心里别扭着,不过还是嘴硬强撑,“我已经决定了,你就是八抬大轿请我回去,我也不会回去!”我冲卫飏吼去,单方面地宣布了这事。 卫飏眯着眼睛,再把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我虽然心虚得打紧,不过为了不被他看出,还是硬撑和卫飏对视,唇瓣微颤。 他看得生气,竟然拂袖离开! “啊呀,爹爹生气了。”鬼胎看热闹不嫌事大,竟在这时砸吧着嘴开口,我低头看了眼已经明显鼓起的肚子,一个头两个大。它这时开口说话不但不合时宜,而且哪壶不来提哪壶。 幸亏这些村民们的目光都被居安吸引,没有听到鬼胎和我低语。 不过居安却皱眉和我对视。 “夏忧,你过来。”她声音低沉地,招呼着我过去。我犹豫了下,不过想着她已经被锁上镣铐,估计也不能对我做什么,便朝她走了过去。 “你再近些。” 居安见我走近,压低声音提醒。我虽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往前。 离她更近了。 居安偏头看着我,脸上突然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说话阴阳怪气,“成王败寇,成王败寇。夏忧,你说我是胜了,还是败了?” 她说完哈哈大笑,只是单方面地问询于我,压根不在意从我这儿得出结果。 我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 只能往后退了退,看了眼同样面露不安的祁鹄。祁鹄眉头紧锁,没在里面停留,而是拉着我的手,把我拽了出来。 我怕护不住你 我被拽了出来,一脸茫然地看着祁鹄,完全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祁鹄咬紧唇瓣,往后退了退,和我保持出一段距离。 我犹豫不决地看着祁鹄,隐约猜到他要和我说什么,不过提心吊胆,竟有些说不上来。不过从他严肃认真的表情中,我猜到事情不会太简单……故而长长叹了口气,模样为难和他对视。 “其实卫飏说得没错,你当初是因为师妹来到巫南,现在事情虽然没有尘埃落地,不过我再强迫你留在巫南有些说不过去。你这时要走,我不拦着,我支持。” 祁鹄说完,冲我深深鞠了一躬。 我当初来到巫南,并非因为祁鹄,所以他把一切归结于自己,我听着着实过意不去,偏偏不能告诉祁鹄真相,只能硬着头皮摇头,“我已经决定留在巫南,不过和居安关系不大,你也不要心里太有负担。” 说完,我顺带着话题一转,问祁鹄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祁鹄皱眉想了想,“我对师妹的确非常失望,不过她现在处境艰难,我没法置身事外,对她不闻不问不管不顾。我打算趁村民不备,把她从里面救出,带着她离开巫南,永远永远都不回来了。” 这里是居安永远的噩梦,一旦可以逃离,她定永生永世不想回来。我点头,不过顺着祁鹄刚才的话继续往下问,“你,可有什么计划?” 祁鹄将手摊开,模样为难地看着我。 “我只是有这样的想法,暂时还没有可行的计划。不过事情交给我就好,不用你插手。”祁鹄知道我最近有得忙,居安那我有心无力,于是先把我摘出来。 我的确顾不上居安,也谢谢祁鹄对我的体谅。又说了会闲话后,我们重新走回到茅草屋。 茅草屋臭气熏天,村民们安置了居安之后,一刻也不想呆,交代好了每日过来看守和给她送饭的人后,兀自散开。 陈望留了下来,他从兜里取出纸巾,替居安擦拭掉脸上的灰尘,言语遗憾。 “你这,何苦呢?” 他曾和村里人保证,自己可以说服居安。村里人也是信了他,才把居安留着,没有一把火烧死。居安抬头看了陈望一眼,冷笑了声。 她声音凉薄,没人知道什么意思。 陈望请我们也离开,她有些话要单独和居安说。他见祁鹄眼里担心,不过爽朗笑笑,“你放心,我既然当着村民的面保下了她,定不会亏待了她。我可以保证,不会伤她分毫。” 陈望眼眸认真,话语也很有说服力。 祁鹄听了,脸上有些羞愧,他冲陈望拜了拜,“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陈望摇头,冲祁鹄回礼,也微微地拜了拜,目送我们离开。 我和祁鹄一起,回到村里给我们准备的院里,之前居安是村里的圣女,我们是居安请来的客人,他们礼遇有加。不过居安现在失了自由,成了村里人人唾弃的老鼠,他们不自觉地想要离她远些,再远一些。我们这些和居安扯上了关系的人,他们都不待见。 虽然还让我们住在院里,不过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竟然躲在暗处窃窃私语,嚼舌根。 这些村民不但迷信封建,而且市侩可恶。我和祁鹄之前念经超度恶鬼,帮着村里度过危机的情谊,他们竟然不管不顾,全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祁鹄本想进去坐坐,不过在和卫飏打照面之后,他竟冲我摆了摆手,与我告别。 我有些不解地看着祁鹄离开的背影,直至发现卫飏脸色阴沉,这才明白祁鹄刚才的反常,他竟破天荒地识了次时务。 不过却留下我一人,尴尴尬尬和卫飏相处。 “夏忧,过来。” 和往常一样,他率先发难,招呼我过去。我硬着头皮走到卫飏跟前,咧开嘴冲他尴尬地笑了笑。“你就让我任性这么一次,我以后真什么都听你的。” 我和白苏的约定不能说给卫飏知道,故而只剩了撒娇装可怜这条路。 卫飏并不吃这套,还是模样严肃地和我对视。 他冰凉的眼神使我不自觉打了个寒噤,我委屈巴巴地看着他,眼里擒着泪花…… 卫飏素来吃软不吃硬,这次还是败下阵来。 他无奈叹了口气。 “倒不是任性不任性,我怕巫南镇太复杂,更怕自己护不住你……” 他所担心的,我都知道。 “我现在比以前厉害了很多,我……我能照顾自己。”硬着头皮往下说,我怕卫飏不信,还把白苏搬了出来。“实在不行,我们还能指望白苏不是?” 我领你去个地方 我把白苏搬了出来,卫飏虽然还想发表议论自己的意见,不过到底还是收敛冲我点了点头,“也罢,我真盼着巫南的事情快些告一段落。” 我笑着点头,心里实打实和卫飏期待的一样。不过又门清得厉害,巫南镇的事情远没有解决,就算祠堂的厉鬼已经尽数超度消亡,事情也不过刚刚开始,以后…… 会更复杂,更麻烦。 卫飏拥着我,我靠在他结实温凉的怀抱里,默契地沉默着。一直到天微微亮起,白苏踏着晨曦的微亮过来。她如往日一样骑在鹿蜀的身上,脸上笑容自信美丽,宛若天上的神灵一般。 不过她不是神灵,而是从地府深渊爬出来的厉鬼,从来顺她者生,逆她者亡。 白苏见我们,轻轻点了点头。 “敢情你们是专程在等我,真是意外,意外。”她冲我们点头,说明来意,“今日十四,我带卫飏入地府。大抵十六十七的时候,完璧归赵。” 她说着,将一道凌冽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卫飏不知道我和白苏的交易,以为她只是单纯说句玩笑话,故而没有多想,只是懒散地直起身子,打了个哈气。“知道了,不过让你亲自过来一趟,真难得。” 白苏过来,不完全是接卫飏下地府,其中有很大程度是因为我。 “也不完全是。”白苏轻轻耸了耸肩,“走吧,我在路上还有些事要和你交代。” 白苏把卫飏带走,目光清浅地在我身上游走。 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其他,虽然说不上来,不过她眼神看得我发毛。我在院子里呆呆坐着,兀自胡思乱想着,不过陈望冲进院子,模样十万火急。 我见他进来,预知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情,赶忙站起迎了上去。 “怎么了?”我问陈望。 陈望脸上露出为难,在屋里寻了一转后,没有发现卫飏,皱眉问我,“那个跟着你的男人呢,他去什么地方了?” 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陈望是来找卫飏的。 “不巧,他刚走,可能过两天回来。”我把手摊开,悻悻坐回椅子上,虽然卫飏刚刚离开,不过我已经开始想他了。 卫飏不在,陈望没有失望,甚至改口说,“刚好,刚好,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我有些摸不着头脑,着实不知道陈望葫芦里卖什么药,只能面露犹豫地点头,陈望没有明说,只故作神秘地说要带我去个地方。我之前和陈望相处过些时日,他人还是挺靠谱的。 我答应下来,只没想到陈望竟把我带到了居安暂时被关着的茅草屋对面,指着之前我们偷偷去过,据说是居德慵和左巧居住的房子里。这处房子没有上锁,我们之前就曾偷偷溜进去过。 他带着我来到窗边,从这位置看过去,刚好可以看到被囚禁在茅草屋里的居安。居安低着头,模样若有所思,也不知在想什么。 我看着居安,疑惑更深。 我把身子慢慢转了过来,模样试探地看着陈望,“你把我带到这里,做什么?” 她被活活烧死了 陈望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一直看着茅草屋里的居安。从我们这个角度望过去,刚好可以居安低头落魄狼狈的表情。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居安时她的跋扈张扬,整张脸上都写着得意。那时我以为居德慵将她宠爱到了天上,所以才会由着她这么放肆。没想她却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还有一段无法释怀的过去。 只是我现在立场微变,觉得居安落到今天的地步,有很大一部分是她咎由自取。 陈望见我在看居安,轻轻叹了口气之后,与我娓娓道来。 “我们村里历代都会选出一名圣女,将她看成是村里的吉祥物,期盼她能保佑村里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是很久很久之前流传至今沿袭下来的。圣女会得到村里所有人的拥戴,他们也亦需把自己的一切交给村里。这听着虽然荒唐,不过村民们从来只是沿袭继承,没想要改变……” 我看着居安,默默听着陈望的解释。竟有些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见我迟疑,陈望稍微一顿,又在继续往下说。“可是村里的圣女,沿袭到居安这,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她真的可以预言事情的发生,就算只是个孩子,却能准确做出预言,帮助村里转危为安。久而久之,我们对她也产生了依赖。那时一位游走的方士来到村里,预言居安会舍弃巫南,镇子会渐渐衰败,直至覆灭。” 村里人起初并没有把方士的话放在心上,甚至非常粗暴地将他赶出了村子。不过居安慢慢表现出对做圣女的不耐烦,甚至好几次偷偷溜出去玩,还说要离开村子。这些言论都激发起了村里人浓烈的焦虑感。在经过讨论之后,他们认定村里不能没有圣女,便把居安手脚用镣铐束缚,绑在山上一处不起眼的茅草屋里…… 居安当然反抗过,她开始不准确地预言村里可能发生的事情,消极怠工。没想所有的反抗引起了村民们更大的不满,他们对居安的态度开始急转直下,不但恶语相向,甚至拳脚相加…… “我听村里的老人说,那时村里矛盾冲突严重,能对居安好的,有且只剩了左巧。”陈望一言以蔽之,还用余光观察我面部表情的变化。 我诧异看向陈望,第一次从村人的口中,听到了左巧的名字。 那个在我梦中温柔如水的女人,我并不知道她是什么模样。 见我一直盯着他看,陈望竟有些窘迫,只能顺着之前的话往下说,“后来居德慵进了村子,他和左巧好上,多少和居安有所接触。他趁着月色带走了居安,村里因此陷入到巨大的恐慌当中。发了疯的村民找不到居安,便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了左巧的身上……她被村民们活活烧死。” 陈望言语缓慢,说着自己从老人们口中听说的往事。 “居安不在村里,大家都非常恐慌。就这样过了十多年,村里一天天衰败,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只有固执的老人还在村里驻守,那座放置在村外,用来供奉厉鬼的祠堂也日渐荒废。村里人对鬼神之事忌讳极了,不许任何人谈起……村里是没有希望的,可是居德慵竟然破天荒地,把居安送了回来……” 居德慵送居安回来,大致原因我不知道,也有些说不上来,不过他带着居安回到巫南,的确给已经陷入绝望的村民带去了最后的希望。他们将居安请到最好的地方,用最好的食物招待她,盼望着居安能够像以前一样预言村子里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像以前一样保佑村里。不过同时又怕居安逃走,遍布耳目看管…… 他们这样谨小慎微听着荒唐,不过却很有道理。居安回到巫南后,的确时时刻刻地想着盼着,要离开这地方。 “这次她让我们去和祠堂里的厉鬼为敌,险些让村子覆灭。老人们再是依赖圣女,到底对她寒心了。不过我知道居安性子倔强,想要她回心转意太难,只是村民们恐慌,不能习惯没有圣女没有信仰的日子。” 陈望努力向我解释其中的关系,我虽然可以理解,不过听着多少感觉荒诞,小心看了居安一眼。 大抵感觉到我的眼神,居安浅浅沉默之后,竟然缓缓抬头,她将一道凌冽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虽然狼狈不堪,不过她的眼神却犀利得可怕。 有怒,有恨…… 我被看得发毛,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只能收回目光,反问陈望,“左巧,你认识?她,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你以为,他为什么送我回来? 陈望没想我提到左巧的名字,他以惊诧的目光自上而下打量着我,眼眸中竟带着几分不大确定,片刻停顿后,言语试探地说,“你竟然听说过左巧的名字,我以为只有村子里的人,才听说过她……” 我避开陈望的眼睛,没敢告诉他我就是为了左巧而来的。左巧于居德慵而言非常特别,白苏想要知道他的秘密,有且只能以左巧为突破口。只在陈望模样认真的期待中,我试探着往下说。 “我曾听居德慵提到过左巧,也见过她的照片。在进到村子后,曾经梦到过她……她静默地看着我,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我回忆着之前的细节,为了不让陈望察觉我的欺瞒,我说得很慢,言语遮掩。 唯一庆幸的是,陈望并没有察觉到其中的不对,竟然恍然大悟地点头。“她的确非常漂亮,可惜我那时年幼,已经记不起她的轮廓模样,只知道他是村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儿。不过,可惜她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啊?”我怔了怔,难怪她那时只是模样温柔地看着我,并不曾与我言语。 陈望奇怪地看着我,虽然没再追问,不过小声嘀咕了句,“你听说过左巧,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嗯?”我没听得真切,模样迟疑地看着陈望。陈望没有说明自己刚才的想法,不过抬手指了指居安。“我想过去看看居安,一起?” 他在发出邀请的同时,拽着我的手往前…… 我没有反抗,任由着陈望拉着我去到对面的茅草屋,也在居安目光的注视中,进入到她的视线范围内。被囚禁的居安显得非常狼狈,不过望向我的眼神却充斥锐利。 “你来了?”她并不觉得诧异,不过自带嘲讽地指了指周遭,浅浅微微叹了口气。“我这可没有什么好招待你的,你自己随便坐吧。” 我环顾四周,寻了处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略显无奈地打量着居安,“其实你何必呢?就算对村子有怨,也不该那样报复。你把他们拖下地狱的同时,自己又何尝不是深处深渊。”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我只希望居安能够明白其中的道理,没想她竟眼珠瞪得滚圆,目光惊诧地看着我。良久过后,才冷冷呼出一口浊气。“这话倒真像你一贯的台词。你不是我,怎么可能明白我心里的想法?” 她唇角的笑意更深,我隐约感觉不妙,小心往旁边挪了挪身子。 “那种奇耻大辱之下,我恨不得将他们所有人都拖下地狱,哪怕要我付出和他们一样的代价。从我被居德慵带回村子的那刻,我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 这是居安在回到这里之后,第一次提到居德慵的名字。 “你以为,他是因为觉得这里人可怜,知道他们遍寻圣女而不得,加上我又得罪了他,所以才会把我送还回来?”居安冷冽地抽了抽嘴角,略觉苦涩地笑了笑,嘲笑我明明置身其中,却看不懂其中的因果关系。 我承认自己在进到巫南之前,确如居安所说这么猜想,以为这是居德慵对她的惩罚,不过当我更进一步了解事情的始末之后,尤其是知道村民们曾经烧死对居德慵而言意义重要的左巧,我便知道他之所以带居安回到这里,为的是报复。 他要利用居安对村民的恨,来实施一场可怕的报复,让这村里的每个人都置身于沼泽泥淖当中。他不用手染鲜血,便能成为最后的既得利益者。 “呵,你已经知道了。”居安见我表情变化,已经猜得七七八八。她哈哈大笑起来,竟有些控制不住。“我当然知道自己是一枚他拽在手里的棋子,也知他想要做什么。不过这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居德慵要我如此,我便如此。” 她说着,抬头将目光落在陈望的身上,陈望看他的眼里,藏着深深的关切,不过也会情不自禁地,避开她目光的审视。 “你是我曾经的玩伴,不过你现在,却变得和他们一样。”居安苦涩冷笑,轻蔑且不屑地,将之前落在陈望身上的目光挪走,如果说她曾对陈望有过一丝幻想,现在也破灭了…… 他和村子里一样,把她当成圣女,当成村子里的固有财产,他们只想从居安身上获利,从未想过要付出些什么,也不管她是否情愿。 “你来看我,是因为村里不能没有圣女吗?” 居安将头微微一转,无奈地望着陈望。 你疯了是吧? “倒也不是。”陈望否定之后,眼眸轻轻看了眼一旁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不少杂物,又阴暗狭窄,倘若不是顺着他的目光,我根本瞧不见不知什么时候起便躲在暗处的祁鹄。他长长深呼吸后,小心绕开杂物,从哪里走了出来。 居安见到祁鹄,感觉狂喜,不过又把头低低埋下,只是把头转开,避开和他眼眸对视。 她模样狼狈落魄,想要遮掩,不想被祁鹄看见。 祁鹄却缓缓地朝着我们走来,避开我关切的目光,他略显无奈地看向陈望,“你帮我我很感激,不过你带小忧过来做什么?” 我奇怪地一会看看祁鹄,一会看看陈望,感觉微妙,好像他们避开我,达成了什么特别的约定。 见我诧异,陈望解释说,“居安现在对村里而言,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就算她预言准确,村里人也不会再信任于她,把她囚禁在这里,是因为无法原谅居安的背叛。” 陈望说得很慢,“我没有办法说服村里人,也知道这么做着实荒唐。所以便和祁鹄约定,我帮着他把居安从这带走,让居安离开巫南。” 居安安静地听着,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大抵知道一些。不过却没法掩饰即将离开村里,眼里的狂喜。至于我,陈望说他找我过来,是希望我可以做个见证。 诚然,我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见证。不过陈望这么说,我小心翼翼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祁鹄先检查了下居安的伤势,虽然那时他们没有一把火把居安烧死,不过亦对她拳脚相加,使得居安遍体鳞伤。这模样看着,倒有些让人心疼。祁鹄小心给居安伤药,寻问她是否可以下地走路。 居安试了试,虽然非常勉强,不过还是倔强地点头,坚决果断地看向祁鹄。 她务必要离开这个地方,哪怕是爬都要离开这地方。 祁鹄看懂居安眼里的倔强,替她简单处理了伤口之后,问陈望要来钥匙,将束缚着居安的镣铐打开。之后,他扶着居安朝我走来,“我会带她离开巫南,为了不让居德慵找到她,应该不会回蓉城。我还没想好要去什么地方,不过我们下次见面,应该很难了。” 我点头,祁鹄说这些,我都理解。 “没事,以后天涯海角,我们各自珍重。”不想太过渲染分别的难过,我冲祁鹄抱拳,说得非常豪气。祁鹄怔了怔,不过反应过来冲我清浅笑笑,“对,我们各自珍重。” 居安破天荒地,安静听着我和祁鹄的对话,没有阻挠,甚至没有丝毫吃醋。 她抬起受伤红肿的眼睛,自上而下地看了我一眼。 “夏忧,谢谢。” 她竟然给我说谢谢,不只是我,连祁鹄都眉头微皱,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我也差不多,感觉自己听岔了。不过轻轻扯了扯嘴角,亦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只是往后退了退,目送祁鹄送居安走出茅草屋。 虽然有陈望帮忙,不过村里到处都是眼线,也不知他能不能带着居安离开。陈望蹲下身子,捡起之前捆绑居安的铁链,又看了眼模样狼藉的茅草屋,感觉若有所思。 不过我有自己的紧张,上前提醒陈望,“他们已经走远,我们也得快些离开,否则村里人发觉居安不见,猜到是你我把她放走,只怕……” 巫南虽然民风淳朴,不过在圣女这件事情上缺乏理智,指不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 所以我们得快些离开这里,撇清关系,把自己摘出来。 不过陈望并不着急,他捡起地上的铁链朝我走来,“其实村里人已经知道居安想要逃走的打算,不过我说服了他们,让他们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居安离开村子。” “为什么?”我听着奇怪,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村里人那么看重圣女,怎么可能答应陈望的要求,就这么把卷放走呢?我虽然其中的关联,不过隐约感觉出阴谋的味道。 陈望突然对我发难,竟然把我扑倒在地,替我带上镣铐! 我反应过来,连忙把他推开,厉声质问,“陈望你该不是疯了?你要对我做什么?”陈望素来君子,我没想他会突然对我发难,幸亏他之前被厉鬼吓得破了胆子,身子大病初愈,没有什么力气,我竟可以挣脱出来。 我看着地上的陈望,模样严厉,厉声斥责! 陈望从地上爬了起来,卸下一贯温润如玉,脸上竟多了一抹狡黠,“你们进到村里的第一天,居安找到我,告知你也能见到厉鬼,且精通鬼术,能与鬼通。比她更适合做圣女。” “他刚才,不是也给你说谢谢了吗?”陈望说着,一步一步朝我走来,唇上笑意更深。 你可取而代之 我…… 我错愕地看向陈望,心虚往下咽了口口水,突然明白什么。“所以居安约我去寺庙,其实别有所图?你出现在那里,并不是巧合?是为了试探我?” 我素来天真,竟从未想过这里藏着阴谋。 “居安说你蠢笨,可我不觉得,你竟能猜到这层,很聪明嘛。”陈望轻轻耸肩,虽然是在夸我,可惜我听出了浓烈的嘲讽……没再和陈望继续这一话题,干脆往外逃。 陈望没有追上来,只是面带笑容目送我落荒而逃。 他当然可以这么自信,因为外面已经被村民们围得水泄不通,拦住我去路的同时,更是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陈望走了过来,代表村民开口。“小忧,你就留在村里,安心地做圣女,我们不会亏待你的。你要想什么,我们都会尽力满足。” 他面带笑容,诚恳地说,并且提出优渥的条件。 我扯了扯嘴角,冷冽笑笑。 他们当然不会在物质上亏待我,不过会把我囚禁在村里,用无数双眼睛监视我的行踪,不许我外出。我素来没有想要留在这里的想法,在得知陈望的阴谋之后,对巫南更无半点好感。 居安那时同我说谢谢,我当时只觉得奇怪,现在想想却有几分嘲讽的意思。她嘴上说着谢谢,却嘲讽我会接替她的位置,成为村里的圣女…… 这是她对我的报复。 “你……答应吗?”陈望看着我,一字一顿地问。我太清楚他们真正的面目,便知道这不是个选择题。我往后退了退,摇头拒绝。“并非我不愿意,只是你们被居安欺瞒,我并不会预知未来事情的走向,怕是不能胜任圣女一职。” 我眨巴着眼睛,虽然言语一点说服力没有,不过模样可怜,努力表现得人畜无害一些,盼着他能相信我的这套说辞。 “可是,那日你冲进寺庙念诵经文,超度厉鬼。只冲这一点,就比居安厉害!”一男声响起,揭穿了我的谎言。村民们听了,也是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您本事大了去,还请不要推辞。” 他们以为我是客气,才要推辞这烫手的山芋。 知道蒙混不过他们,我暗暗嘀咕,又生一记,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你们并未说错,我是能与鬼通,不过其中的原因,你们知道吗?” 鬼胎感觉到我的轻抚,略显不解地叫了声娘亲。 这声虽然不大,不过周围安静如鸡,那些围着我的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听到了。 陈望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地问。 “你……你的肚子,它,它刚说话了?” 他因为惊讶张大嘴巴,好似能塞下个鸡蛋般。我点头,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小腹,深吸了口气。“我的腹中,怀着鬼胎。那是厉鬼的孩子,我也是因为他,才能看到那些魑魅魍魉,并且和他们打交道。” 我长舒一口气后,目光坚定地看着神情惊慌的村民。他们面面相觑,嘴里嘀咕着难怪,难怪…… “所以,我比居安更甚。”干脆一言以蔽之,我从他们的眼里,看到了满满的惊恐。我让鬼胎在我肚里显出厉鬼的模样,它在我腹中,逐渐变得透明,那些家伙面面相觑,错愕不敢信。 陈望最先反应过来,竟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我们要的,不过是您能准确预知未来事情的发展,保佑村里一切安宁太平,与您是人是鬼,并无关系。再说,我们没了居安,您就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那些之前还在犹豫的村民,听了陈望的话后,竟然干脆点头,好似醍醐灌顶般瞬间想通,一窝蜂地涌了上来! 这,这就是群疯子! 趁着他们一拥而上,我好不容易找到突破口逃出,虽然狼狈,不过总算摆脱了那群疯子的包围。他们见我逃了,自然不甘心,聚集成群,追了上来! “真是一群疯子。”鬼胎在我腹中,客观评价到。 他说得很有道理,我除掉尴尬笑笑之外,亦不知说什么才好。我往后山跑,村民们在后面追着。却有一双手突然从道路旁伸了出来,将我带进一个隐蔽的山洞! 我惊愕地瞪大眼睛,那双手的主人模样为难地看着我,将手指停在唇上,做禁声的手势。 左巧? 我想不到,自己竟会在这里见到左巧,惊讶得合不拢嘴。她以亡魂的模样和我对视,身上遍布火焰,想起之前陈望与我说她是被我烧死的…… 我呼出口浊气,却有些哭笑不得。 没想自己竟会在这样的情形里,和左巧遇到…… 仿制品? 左巧还是如梦里一般安静地看着我,脸上挂着浅浅寡淡的微笑。山洞隐蔽村民没有发现,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只能悻悻回去。只是埋怨陈望,埋怨他放走了居安,现在又没能捉到我,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 陈望被村民们数落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不过硬着头皮强撑。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便不信她能从人间蒸发了!我们派人每日守着村子的必经之处,我倒要看她怎么逃!”陈望说得在理,村民们跟着应和,然后他们离开,外面彻底安静下来。 我松了口气,虽然心忧自己出去后会不会被发现,不过暂时是安全了。连忙双手合十朝左巧拜了拜,给她说谢谢。 幸亏有她…… 左巧摇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她张了张嘴,冲我比划着。可惜我没有学过手语,并不知道左巧在说什么,她着急干脆捉过我的手,在我手上写着画着。 模样着急。 可惜左巧并不会写字,在我手上也是乱画着,根本猜不透她的意思。左巧见我不明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刚才还激动的模样瞬时垮了下来,不过往后退了退,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外面,却传来居德慵激动的声音,左巧听了,瞬时花容失色,推搡帮我塞到山洞里面,以一块巨石挡住我的身子。她把手指落在自己的唇上,提醒我不要出声。 我连忙点头,用口型给左巧说了句谢谢。 左巧点头,三步并做两步往外,笑容满满地迎上怒气冲冲走进来的居德慵。居德慵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进屋之后先重重地用拳头敲打了下墙壁,因为生气一双眼睛憋得通红。 “你……怎么了?”左巧张了张嘴巴,虽然声音嘶哑,竟然破天荒地开口。我错愕地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陈望虽然存着祸心,不过他说左巧是个哑巴应该是真的。 “没事。”刚才还情绪失控的居德慵竟然冷静下来,温柔地看着左巧,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只是从外面回来,听说祁鹄那个逆徒,竟把居安带走了。而且她还把夏忧给招来了,希望她不会成为整件事情最大的变数。” 居德慵喃喃自语,面对左巧时,他卸下了心里所有的防备。 他懒散地靠在一块石头上,模样温柔地看着左巧,左巧也静静地看着居德慵。他不自觉地摇头,轻哂一句。“所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把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藏了起来,只愿对我一人开口?” 左巧羞涩点头,没敢抬头和居德慵眼神对视。 我听到这里,猜得七七八八。左巧并非哑巴,只是性格内向。不愿说话,时间一长村里人便以为她是哑巴,居德慵喜欢左巧,相处时打开了她的心扉,促成左巧开口说话,不过仅是在居德慵的面前。 “你呀。”居德慵轻轻点了点左巧的额头,眼里宠溺。他虽然性情古怪,不过在面对左巧时尽数收敛了起来,将自己真性情的一面,完全展露在左巧面前。 左巧盈盈笑着,眼睛微眯成好看的月牙儿。 我却突然屏住了笑容。 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倒不是因为居德慵突然回来,而是我不经意间地,戳破他的秘密。 ………… 眼前这笑容满满,温柔安静,唯居德慵马首是瞻的左巧,其实并不是那个已经被村民们一把火烧毁的可怜女人,而是居德慵根据自己的想法,造出来的一抹残魄。 她模样虽和左巧一样,不过骨子里只是一个可笑而拙劣的仿制品。 她们虽然很像,但又截然不同。 我也没有料到,居德慵会以这样的方式,寻求心上的慰藉。他虽然手段恶毒,不过到底聪明,竟会想出这么掩耳盗铃的一出。 感觉意外,清浅出了口浊气。 我躲在不起眼的角落,居德慵并未察觉我的存在,不过深情看着左巧,拉着她在自己的身边坐下,“我那时离开村子,着实事出有因,没想村里人会那般对待你。之后我再回村里,却连你的骸骨残魄也遍寻不到,这些年我时长噩梦,梦到你被熊熊烈火包围,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 居德捂住自己的心脏,小心翼翼地说。那个他做出来的左巧只是面带笑容地望着他,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居德慵叹了口气,终于意识到这个残忍的现实。 他把手落在左巧的肩上,苦笑摇头,“你……到底不是她。可是,我寻了这么些年,她……又在什么地方?” 第556章 居德慵说话的时候看着左巧,只是那被仿制出的人儿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面带笑容地看着。 我没法理解居德慵的怅然若失,不过从他刚才的话语中,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他带居安回到村里,并非是想把圣女送还到村上,而是存着另外的居心。他想让居安报复村里,想要借由居安的手,让巫南村里的每一个从这世上消亡…… 只是他没想到,居安会让祁鹄带着我过来,更没想到我在明知道此处是深坑的情况下,还是义无反顾地过来。 他算计到了所有的事情,唯独算漏了一件。 我被白苏刀架在脖子上,不得已趟了这浑水。居德慵缓缓走到山洞的另一边,看着石壁发愣,嘴里喃喃。“或许你的残魄一直留在巫南,只是对我太失望,才一直躲着我不肯与我见面。” 他苦笑着摇头,模样凄然。 “不过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我会想办法回到过去的。我带你离开巫南,我们……我们再不分开了!”居德慵声音微颤,模样激动。 左巧听到居德慵的声音,怔怔站了起来,偏着头看向居德慵,笑容清浅。 居德慵的表情,瞬时完全凝固。 他终于清楚地意识到,眼前这个对他浅笑嫣然的女孩,只是他做出的一个可笑幻影,那个心心念念的左巧,再不会回来了。 她对居德慵,一定有着深深的埋怨,甚至永远无法原谅。 ………… 居德慵突然发狂地扑倒在左巧的身上,他把那抹自己做出的残魄撕毁!左巧还是面带笑容地看着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遭受灭顶之灾…… 我默默地看着,心里悲凉。 他把左巧撕成碎片,痛苦哀嚎。虽然模样几近癫狂,不过眼眸迸出希望,紧紧拽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回到过去,对……回到过去。” 我叹了口气,感慨居德慵大抵疯了。 居德慵突然神色一凛,隐约感觉出了什么。他深深呼了口浊气,冷冽扯了扯嘴角,“谁,谁在那里?!” 我只自己遮不住,只能硬着头皮从里走了出来。 居德慵见到是我,错愕地张大嘴巴,话语竟然有些结巴,“你……你怎么来了?” 他颤抖着声音问我,将我从头到尾看了遍。 我指了指已经被居德慵撕扯得不成模样的左巧残魄,“我被村民们追赶,无意间来到附近,她把我带到山洞,让我躲藏在石头后面。” 我们不分开了 居德慵说话的时候看着左巧,只是那被仿制出的人儿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面带笑容地看着。 我没法理解居德慵的怅然若失,不过从他刚才的话语中,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他带居安回到村里,并非是想把圣女送还到村上,而是存着另外的居心。他想让居安报复村里,想要借由居安的手,让巫南村里的每一个从这世上消亡…… 只是他没想到,居安会让祁鹄带着我过来,更没想到我在明知道此处是深坑的情况下,还是义无反顾地过来。 他算计到了所有的事情,唯独算漏了一件。 我被白苏刀架在脖子上,不得已趟了这浑水。居德慵缓缓走到山洞的另一边,看着石壁发愣,嘴里喃喃。“或许你的残魄一直留在巫南,只是对我太失望,才一直躲着我不肯与我见面。” 他苦笑着摇头,模样凄然。 “不过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我会想办法回到过去的。我带你离开巫南,我们……我们再不分开了!”居德慵声音微颤,模样激动。 左巧听到居德慵的声音,怔怔站了起来,偏着头看向居德慵,笑容清浅。 居德慵的表情,瞬时完全凝固。 他终于清楚地意识到,眼前这个对他浅笑嫣然的女孩,只是他做出的一个可笑幻影,那个心心念念的左巧,再不会回来了。 她对居德慵,一定有着深深的埋怨,甚至永远无法原谅。 ………… 居德慵突然发狂地扑倒在左巧的身上,他把那抹自己做出的残魄撕毁!左巧还是面带笑容地看着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遭受灭顶之灾…… 我默默地看着,心里悲凉。 他把左巧撕成碎片,痛苦哀嚎。虽然模样几近癫狂,不过眼眸迸出希望,紧紧拽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回到过去,对……回到过去。” 我叹了口气,感慨居德慵大抵疯了。 居德慵突然神色一凛,隐约感觉出了什么。他深深呼了口浊气,冷冽扯了扯嘴角,“谁,谁在那里?!” 我只自己遮不住,只能硬着头皮从里走了出来。 居德慵见到是我,错愕地张大嘴巴,话语竟然有些结巴,“你……你怎么来了?” 他颤抖着声音问我,将我从头到尾看了遍。 我指了指已经被居德慵撕扯得不成模样的左巧残魄,“我被村民们追赶,无意间来到附近,她把我带到山洞,让我躲藏在石头后面。” 居德慵皱眉自上而下打量我,却在琢磨这句话里到底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不过终了,他略显无奈地摇头。 “也罢,这爱管闲事的作风,倒和她一模一样。”居德慵浅浅叹了口气,没再对我存着质疑,只是低头看了眼那几乎分辨不出模样的残骸,苦涩笑笑。“当初如果不是她多管闲事接近居安,或许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我虽目光平和地与居德慵对视,不过却有一些奇怪的场景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 我看到左巧趁着月色给居安准备吃食,居安模样可怜,不过非常听左巧的话,左巧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也看到居德慵躲在暗处,偷偷窥伺到这一切,甚至在左巧离开后,刻意接近居安。他小心问询居安,不过居安爱答不理,不予理会。 我怔怔地看着,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你……你一直躲在这里,我刚才和她说的,你……你都听到了?”居德慵戒备地看着我,悄悄将手背在身后,眼眸透出一抹狠绝。 我不想欺骗居德慵,干脆点头,“是了,我从一开始就在这里,你和左巧的谈话,我也都听到了。” “你,知道左巧?”居德慵目光惊诧地看着我,眼珠子瞪得滚圆滚圆,嘴里喃喃,“不该,你不该知道她的,你怎么可能知道?” “我去过你之前的出租屋,见了你和左巧的合影,祁鹄给我介绍,说了她的名字。”我简单说明,不过避重就轻,没有提到白苏彻查过左巧,点明她和村里有某种隐蔽的联系。 “祁鹄……”居德慵摇头,隐约透着对祁鹄淡淡的失望。 我则摇头,“不该你对祁鹄失望,应该他对你失望。同样,左巧对你,也很失望吧。你当初接近她,无非是因为可以让居安放下戒备,让她可以帮到你。可惜她对你情根深种,你对她,从一开始便存着欺瞒,之后为了从村子里带走居安,你干脆把她舍下,让她被村民活活烧死……” 他的打算 “你!”居德慵一张脸憋得通红,虽然气急败坏,却不知该怎么反驳。因为他当初,的确为了带走居安,舍弃了左巧。 或者,从一开始,他就别有用心的接近,只是不想左巧竟对他情根深种,他亦在潜移默化中,对左巧也逐渐暧昧,直至心生喜欢。不过在通过左巧得到居安信任之后,他便没了继续留在村里的必要,须得带着居安离开,利用居安可以预言的特制,帮助自己在外混得风生水起,平步青云。他在荣华富贵和爱情中选择了前者。 我之前只觉居德慵古板守旧,不通情理,没想竟也会做出这么龌蹉的事情。不光祁鹄看错了他,我也一样。 “怎么,我说错了?” 冷冽抽了抽嘴角,目光无惧和居德慵对视。居德慵模样越发为难,不过长长出了口气,竟然认了,“是,是我舍弃了她,不过我后悔了。我在安置好居安后,便回到村里想要带走左巧,没想那些发了疯的村民,竟然一窝蜂地涌了上来,他们捉了左巧,将她捆绑在草堆上,一把火烧了!她在火中沉默,最后被烧成灰烬,什么都没剩下。” 居德慵想起当时惨状,声音颤抖。“都怪他们,对,都怪他们。都是那群可恶的疯子,是他们烧死的左巧!” 他低垂着头,看不到表情,却偏执地将错误尽数算在村民身上。 我看着居德慵,透过他无助的模样,仿佛亲历当时的景象般,左巧被他们拥簇着到了广场,他们将她捆绑,嘴上各种谩骂,将一垛又一垛的干柴,堆在她的身旁…… 左巧从未在外人面前开口说话,在村民们的谩骂声中,沉默,不置一词。 之后,就是漫天熊熊的大火。 她被活活烧死,在烈火中,也没有等到那人回来…… “可倘若要怪,她该怪你。”我深叹了口气,言语遗憾。居德慵听我这话,仓促间抬头,模样急促地看着我,嘴里支支吾吾,“不,她不会怪我,很快她就不会怪我了……对,很快她就不会怪我了。” 我听得一头雾水,不知居德慵葫芦里卖什么药。 他颓然坐在地上,神情紧张,好像拽着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唇瓣微颤。“我有法子,我有法子让时间回去。回到左巧还活着的时候,我……我不会再弃了她。” 我没听懂,居德慵好像在说胡话一般。 不过没有纠正他语病的错误,我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退,和他隔出一段距离。居德慵突然发了疯地朝我扑了过来,嘴里喃喃。“对,也不止我想回到过去,择善和我一样,他想回到以前,他要拿回自己的一切,把白苏毁在襁褓当中。” 居德慵定定地看着我,嘴里喃喃。 “对,卫飏也想回到过去,那时还有梁姣,不然他为何不在,要你单独涉险,调查事宜?”居德慵看着我,一字一顿说得很慢,“毕竟当初,他和梁姣是那么好,那么好……” 河边的倩影 “你……你胡说。”我嘴快反驳,脑海里却浮现出一副诡异的画面。 卫飏懒散坐在树下,一脸怯意地看着树梢上开着的粉色小花。梁姣坐在树枝上,笑盈盈地望着卫飏。欢快地说着择善为他们约为的婚姻。卫飏脸上浮出一抹淡淡的不快,不过没有阻止,只轻轻冲她招了招手,示意梁姣下来。 梁姣欢快地从树上一跃而下,来到卫飏跟前,轻轻蹲下身子,笑脸盈盈和他对望。 她眼睛澄澈,有我不曾见过的光亮。 卫飏面带微笑地望着梁姣,他的眼睛一样澄澈,只能看到梁姣的倩影。 我知这段景象应是过去,是卫飏已经和我坦诚的过去。不过亲眼看到两人亲昵相处,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居德慵看不到我眼中的场景,只见我愣愣呆在原地,有些不耐烦地上前,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说的话,你没听清吗?就算他现在和你在一起,不过单是冲着他对白苏的亏欠,便期盼回到过去。梁姣难缠,她倘若回来,应该很麻烦吧?” 居德慵非常善意地提醒我,将手落在我的肩上。 “简直荒唐。”我打掉居德慵的手,恨恨往里走去,外面不敢去,寻了个角落蹲下。我不信居德慵的胡言乱语,不过心里忧虑,居德慵回到过去,充其量只是给左巧道歉,从村民的手中将她救下。虽然听着荒唐,不过到底无伤大雅。可是择善,他要回到过去,便不是救回一个女人这么简单。 我心虚地,往下咽了口口水。 居德慵没有理会我,只是收拾地上的残骸,把那可笑的左巧傀儡收拾起来,挖了个坑小心埋在地下。他把我当透明的,蹲下身子眼眸认真地看着那团不辩模样的残魄。 他却突然发了疯地冲过来,大力把我推了出去。“这是我和左巧的山洞,你进来做什么?我告诉你,这里不欢迎你,你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 居德慵推搡着,把我赶了出去。 我想要辩解,不过语塞,加上深知那不是久留之地,便没再和居德慵计较,顺从地离开了山洞。知道村里人正在漫无目的找我,没敢回去,只能沿着山路往前走,来到河边。 我暂时没了容身之所,又不能这样贸贸然离开巫南。卫飏又在地府一时无法联系,我只能沿着水域往深处走,去往地府一趟。 巫南镇村民各种寻觅着我的踪迹,河边安静极了,只能听到水拍打岸边的声音。 我叹了口气,深深吐出口浊气,默默朝着江河的深处走去。 天下水域皆通地府,再熟悉不过。 我不是第一次去往地府,不过每次都怀揣不一样的心情。 走到差不多水淹腿肚子的时候,岸边突然传来女子的呼声,她声音焦急,不许我再往前走。 知她误会,以为我寻死,便把身子转了过来,三言两语解释,想把事情糊弄过去。 不过在看清她是谁后,我张大的嘴巴几乎要落在地上。 左巧。 我之前见了居德慵造出的那个冒牌货,虽然和她相似到了骨子里,一颦一笑都和眼前的女人一样,甚至都是一副孱弱的亡魂模样。不过真正的左巧笑容恬淡,眼神清澈,和伪造的截然不同。 她见我转过来,明显松了口气。又冲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面露为难,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走到左巧面前。 我憋了一肚子的问题,见到她本尊后,便想问个究竟。左巧不认识我,只用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良久才声音喑哑地问。“活着,不好吗?” 居德慵之前说过,左巧并非不会说话,只是性格内向,鲜有想要和人说话的需求,只在面对他时才会敞开心扉,无话不说,无话不谈。 可惜的是,居德慵偏偏是那个伤害左巧最深的人,也不知她那时被村民们一把火活活烧死时,可曾怨过居德慵? 我心里五味杂陈,只是看着左巧,一时竟忘了回答她的话。 目光过于炙热,左巧有些接受不能,将手放在自己下颚处,模样为难看着我,试探性地问。“我们见过?或者……你认识我?” 她声音清越,悦耳好听,好像一串在风中摇动的风铃。 她内向不愿说话,着实可惜了。 ………… 见她偏头安静看我,乖巧等我回答。我咬着唇,先回答了她的第一个问题,“我没打算寻死,不过天下水域皆通地府,我有事须得下去一趟。至于我们未曾见过,不过我认识居德慵。在他暂时居住的屋里,见过你的照片。” 我干脆坦白,只是有些避重就轻。 我没告诉左巧,我来到这危机四伏、祸事一件接着一件的巫南,全是为了她…… 我们见过? 左巧本全神贯注地看着我,不过听到居德慵的名字,一抹恨意从她眼里一闪而过。注意到我疑惑的目光,她才轻轻扯了扯嘴角,言语避重就轻,“我倒是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过有些年头了……”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不过可惜根本忘不了居德慵,这个早就在他身体里烙下重重印记的男人。居德慵和左巧的羁绊我心知肚明,不过没有拆穿,只默默地听着,附和点头。 我没必要在她面前揭穿他们之间的关系…… “你……你是因为居德慵,才回到这里的吗?”左巧左顾右盼,眼神闪躲。一面说着不怎么认识居德慵,一面又想从我的嘴里套出他的消息。谨小慎微的试探,我心里憋屈,不是滋味。 没敢给左巧希望,只能如实相告。“那倒不是,我和居安有些过往,是她请我过来村里的。我过来得时候,没想遇到那么多的破事。” 我一边说一边将手摊开,言语遗憾。 “居安吗?”左巧听到这个名字,身子恍恍惚惚地摇晃了下,反应过来摇头苦笑。“她竟然又回到了村里。那丫头当初说得信誓旦旦,说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到巫南了,甚至要一把火把村子烧了……我那时成日盯着她,生怕她性情偏激,真就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左巧一边说一边摇头,脸上挂着淡淡平和的笑容,和刚才提到居德慵时截然不同。她只怨居德慵当年丢下自己逃走,害她被村民们一把火烧死,却不怨恨居安,不怨恨是用自己的死,成全她的生…… 我心里,对左巧更生出一抹浅浅的怜悯。 左巧见我盯着她看,心里越发感觉奇怪,惴惴不安地低头,浅浅问询。“你这么看我,不止因为见过我的照片吧?你是居安请回来的客人,那孩子还好吗?” 左巧虽然呆在巫南的河边,不过并不知道村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和居安一样,都在刻意地回避这个村子。回避村子里的一切,尽量避免和它接触。 巫南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他们都不愿意面对,更不愿将它撕裂开后,往上再撒一把盐…… “她,应该挺好的。” 我把居安做的荒唐事情一一说给左巧听,清浅叹了口气,“她虽然没能一把火把村子烧了,不过却跟着自己的师兄离开了巫南。她喜欢祁鹄很久,他陪着她离开,小丫头应该很高兴吧。” 左巧认真听着,脸上竟然出现一抹无奈,“这丫头,果然越发乱来了。只是苦了你,那些村民一定满世界的在找你,把你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 可不是吗? “这么多年了,他们竟也不知道改变?还在期望这世上能有什么奇迹?”左巧摇头,指了指一旁的石头让我坐下。我顺从地坐下,接着她刚才的话吐槽,“就像您说的,哪有那么容易。他们已经习惯以这样的方式生活下去,自然不想改变,所以便把希望放在我的身上。可惜,我不是卷,不会任由他们摆布。” 左巧点头,赞同我刚才的说法。她漂亮乌亮的眼睛盯着我看,唇瓣不自觉地轻轻上扬。 虽然她模样温柔,眼眸善意。不过我还是心虚地吞了吞口水,言语试探,“您……您为什么会这么看我?是我脸上有东西吗?” 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将身子往一旁挪了挪,和她隔开些距离。 面对左巧,我生出不安和防备。 左巧没有立刻回答,还是模样温柔地望着我,和我对视。 良久之后,才长长叹了口气,颇有感触地说。 “虽然这么说会惹你生气,不过你骨子里真的和居安那丫头一模一样。一样聪明不服输,一样带着锋芒的利刺。”她一边说一边摇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和居安相像。 我怔怔看着左巧,犹豫不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当然,你们又不一样。”她兀自叹了口气,望了眼平静的湖面,“你刚说要去地府,可你还活着,哪有生人入地府的道理?” 避而不谈 我张了张嘴,这事情要解释,不过三言两语便能说清楚。只是顾及到左巧和居德慵之间的那层关系,再加上我们不过初次见面,自然不方便和她明说。只能干笑地扯了扯嘴角,避重就轻。 “我学过一些走阴的术法,便能进到地府。不过只是偶尔一次两次。你说得对,生人虽能入地府,到底于规矩不合。” “你会走阴的术法?”我说得真诚,左巧竟然信了,低头浅声喃呢,“那你和居安就更像了。” 我知左巧没什么恶意,只是单纯以为我和居安很像罢了,不过不愿和居安相比较,不自觉微微皱眉,稍微往后退了退,和左巧隔开两三米的距离。“我听说你的事情,没想你的亡魂竟还留在巫南,我以为……” 左巧脸上的额温柔一瞬消失,阴沉得厉害,好似想起了些难过的往事。虽然心头被划了一刀,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说。“你以为什么?我是被村民们放火烧死的,自然心有不甘,死后不能去往地府投胎,只能在周遭徘徊。村里人大部分迷信鬼神,也有真知道鬼术的走阴人,我怕他们寻到我,只能躲在河边,每日躲躲藏藏。” 她生前惨死,死后躲藏亦没有好日子过。 我松了口气,将身子靠在附近的一块大石头上,面向左巧。她带着怨恨说着往事,和照片里那个温柔得不食烟火气的女人稍微有些不同。照片是死的,眼前的她,却是鲜活的。 虽然,她已经死了。 “不过,我以为居安永远不会回到巫南了。”左巧苦笑,不想话题继续围绕自己展开,又转移到了居安那。我稍微低头,知道自己这样套话有些不地道,不过到底须得知道,只硬着头皮往下说。 “居安当然不想回到巫南,她曾信誓旦旦地说,就算是死,也不会回到这个充斥耻辱的地方。只她和居德慵闹翻,居德慵觉得她没了用处,不顾居安反对,将她带回巫南。” 我一字一顿说得极慢,微微观察左巧的面部表情变化。在说完之后,刻意补充说,“居德慵,他也在巫南。” 左巧刚才只是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哪知一提到居德慵,她整张脸一瞬垮了。 苍白、阴沉。 好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咪般…… 明知居德慵是左巧心里不愿面对的过去,我还是在这时残忍地揭开她的伤口,提到居德慵后,果然见得左巧的眼睛微微下沉,隐约有些不大自然。言语轻蔑微微嘲。 “他,还会回来?” 左巧意外,当初是居德慵不知所谓,才会把她舍下。 我点头,虽知自己有些不大厚道,不过还是如实相告,“我在山洞见过居德慵,他在那里建了一个模样和你一样的女人,佯装你还陪在他的身边。”虽然是事实,不过从我的嘴里说出有些艰难。 左巧怔了怔,意外居德慵竟会造出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替代品。反应过来苦涩地笑了笑,上扬的唇角多了抹哀怨,“也是,他从来只想逃避问题,活在自己构建的世界里没什么不好。” 不过说完微微低头,她有想见居德慵一面。 有些话,在她心里纠结良久,只有当着居德慵的面问个清楚,才能完全放下,或者彻底死心。 可惜左巧也有自己的怯弱,不敢坦荡见他。 我尚在迟疑,左巧却是脸色大变,将身子藏匿进了一旁的大石头后,我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感觉一头雾水。左巧苦涩地冲我摇头,努了嘴眼睛看向一旁。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竟瞧见居德慵朝这边走了过来。他怒气冲冲,看到我之后,加快脚步,一边走一边嘴里骂骂咧咧。 他,找我? 我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求助性地望向左巧,左巧犹豫冲我摇头,将手指停在自己的唇上,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她希望我替她保密,让我先对付居德慵。 我叹了口气,左巧模样着实可怜,加上我感情上还是偏向于她。轻轻叹了口气,浅浅嗯了声。“我知道了,你放心。” 左巧没有说话,不过双手合十道谢,之后把自己的身子藏了起来。 我看左巧藏好,刚刚转身便和居德慵撞了个满怀。 “你果然在河边。”居德慵见了我,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更加确定了我之前的猜想,他……果然冲着我来。至左巧恰好在这里出现,不过是个美丽的意外罢了。 “你找我?”我指了指自己,模样不解地看着居德慵。“可是刚才是你请我离开山洞。我乖巧听话地离开,你这专程追出来,做什么?” 虽然心虚,不过问得坦坦荡荡,毫不避讳。 居德慵的脸,一瞬拉了下来。指着不远处的河边劈头盖脸地说,“我能来做什么,当然是二十四小时盯着你,或者杀了你灭口。你知道我们要扭转时空的计划,一定会告诉给冥主知道。我不会任由着你,坏了我们的计划。” 他模样急促,这是他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我依稀记得那个最初和厉鬼为敌的居德慵,就算面对白苏也不卑不亢,和她理论这世上根本不需有冥主,只要天下无鬼,便不用她维持地府秩序。可他如今却变成另外一副模样…… 他答应了择善的条件,与厉鬼为伍,心里偏执更甚,他这模样却和厉鬼无异。 念及此,我不由得深吸了口气。 “你这话真有意思。”我冲居德慵冷笑,轻轻摇头。“你要杀了我灭口,那岂不是送我一道入地府了吗?我死后肯定去地府报道,到时你们这一切,瞒得住吗?” 我把手摊开,模样遗憾地望着居德慵,不过言语中竟是嘲讽。 居德慵的脸,完全垮了下来。 不过轻轻叹了口气,言语竟透露着淡淡的悲凉,“是么?那我只能完完全全地除掉你,让你在这世上不复存在。” 他竟破天荒地,冲我吼去。 我没理会,不过腹中鬼胎隐忍不了,冲居德慵破口大骂,“坏人!鬼尚且活得坦坦荡荡,你这样的,还不如鬼呢!” 你只想逃避 我埋怨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腹,不想鬼胎这么暴露。可是已经迟了,居德慵盯着我的肚子,眼里迸出可怕的光亮。 “鬼胎?你与厉鬼私通,真是龌蹉。”他啧啧摇头,上扬的唇瓣染着浓烈的轻蔑。 我瞬时急了,支支吾吾反驳。“那么你呢,你心甘情愿和厉鬼为伍,亏得之前还信誓旦旦,说要这世上无鬼!你知把地府交给择善,将是怎么一片生灵涂炭吗?” 居德慵一张脸急得通红,突然发了疯地朝我扑了过来。“我不管,我也管不了。” 他把我扑倒在地上,从腰间摸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朝着我小腹刺去! 我慌乱往旁边一闪,狼狈躲过,他……他是认真的? 居德慵虽然年纪比我大,不过到底是男人,又在盛怒之下,力气也大得惊人,我节节溃败,身上多出几道擦伤。却又没法把居德慵推开,我对付厉鬼很有办法,不过面对这如厉鬼一样的暴徒,却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人一旦疯狂起来,比鬼还可怕。 我节节溃败,眼看就要送掉性命,左巧却是隐忍不住,从石头缝的后面缓缓走出。她轻轻咳嗽,居德慵感觉奇怪地抬头,看到左巧的那刻,他吓得一瞬从地上爬了起来。刚才还和我厮杀扭打,见到左巧之后,却把我当成了透明人。 他扔掉手里的刀,目光虽然迟疑不过炙热地看向左巧,小心张了张嘴,喃喃自言自语。“是……是你吗?” 他日思梦想盼着见到左巧,甚至不惜荒唐做出和左巧一模一样的亡魂,不过在见到左巧之后,他又有些患得患失起来,他盼望着眼前这人是自己魂牵梦绕的左巧,却又不敢相信。 他痴痴看着左巧,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可悲又可怜。 左巧不自觉地避开居德慵的眼神,我从刚才的谈话中,就知左巧是个重情义的女人,不然不会一再提到居安的名字,也不会心疼居安现在的处境。她念旧无法忘记过去,可是…… 可是面前这个男人,却是她心头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 她记得居德慵对他所有的好,可越是如此,她就越无法释然居德慵处心积虑地接近她,赢得了居安的信任,带着居安一起离开巫南,迫使巫南的村民恼羞成怒,将所有的怨气尽数撒在左巧身上。 如果不是这个男人,她不会葬身于绝望的火海当中。 她对这男人有多深爱,便对他有多怨恨。 我轻轻出了口浊气,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简单看了下自己的伤口,模样虽然狼狈,不过并无大碍。 鬼胎也关切问我情况,在得到我的回答之后,小家伙明显松了口气。 回答完后,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和他们隔开一段距离。 左巧眼里藏着各种情愫,一眼万年。不过终了长长叹了口气,苦涩冲居德慵笑笑,还记得回答他之前的那个问题。“是我。你见到我,很意外吗?” 左巧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火焰,露出的脖颈尽是烧灼的痕迹,由此可见死前那把火的凶狠。 居德慵盯着左巧看了良久,终了长长叹了口气。 “还真是你。我从未想过会在巫南见到你。”他说着,就要冲上前给左巧一个结实的拥抱。不过左巧身子微微后退,戒备避开和他的亲热。 左巧的防备刺痛居德慵的心,他面色苍白,怔怔苦笑。 “你……你果然还在怪我。” 言语浅淡,夹杂悔恨与埋怨。“这么多年,你可知我一直在找你?” “是么?”左巧冷冽地笑笑,并不意外从居德慵口中听到这个答案,不过面对居德慵的表白,她表现得非常平静,面上波澜不惊。“你既然一直在找我,为什么从未到过巫南?” 左巧笑着,她的话却如利刺一般,直入居德慵的心脏。 他的脸,一瞬垮了下来。 支支吾吾张嘴想要解释,不过欲言又止。左巧长长叹了口气,“也是,这就是你的伤心地。你和以前一样,遇到问题从来只想逃避。倘若你这些年知道来巫南寻我,便不会多次奔走无果,我也不会怨你这般深重。” 左巧言明居德慵最心虚的地方,我破天荒地看到居德慵的身子微微颤了颤,脸上竟是心虚。他没解释自己这么多年为什么没有回到巫南,却顾左右而言他地苦笑。 “左巧,我对不住你。我那时离开应该带着你一起。这些年来我午夜梦回,都是他们架着火把,把你烧死的场景。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负了你。不过请你相信我,你很快就会活过来的,我们,我们还会在一起。” 居德慵说完,一把拽过左巧,将她紧紧揽在自己的怀里,生怕她如一溜烟地从自己指缝中溜走。 左巧身子僵硬,虽没有从居德慵的束缚中逃离,不过模样认真地看着他,眼神坚定。 “你把我放开。” 她声音从容不迫,甚至带着几分怒意。 陌生、生疏。 居德慵竟然怕了,他慌乱地松开抱紧左巧的手,往后退了退。 “我,我认真的。我有办法可以回到过去,我一定带你走,我们离开巫南,好好地生活在一起。”居德慵目光炙热地看着左巧,一字一顿地说,“你相信我,我有办法的。” 他背弃自己的原则和择善合作,只是为了左巧。 或者是择善抓住了居德慵的弱点,以此利诱居德慵。居德慵的软肋被击中,这才乖顺点头,成了择善的爪牙。 “回到过去?” 左巧唇瓣轻轻颤了颤,眼里燃起希望,不过一瞬又换成绝望。长长出了口浊气,“你在玩笑吧?你的计划夏忧已经给我说了,可真荒唐呀。”她嘲讽地笑笑。 我本想趁他们争执时开溜,没想突然被提到。只能默默地转身过来,略显无奈地冲居德慵笑笑。 “你本有如此打算,我……我又没乱说。” 我是没辙,只能这么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处。居德慵不会对左巧发火,却把怒气尽数撒在我身上! 心如死灰 虽然没有说错,不过瞧见居德慵模样凶狠,还是怯怯往后退了一步。 左巧哭笑不得地望着居德慵,微微上扬的唇角甚是轻蔑,“真是好笑,你纵然是在为我筹划,不过你可问过我的想法吗?我需要回到过去吗?我需要你把我带走吗?” 左巧反问,居德慵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竟被问得懵了过去。 他没能反应过来,只能支支吾吾开口,嘴里结巴,“你……你不想我把你带走吗?” 他试探性地问,谨小慎微。 左巧叹了口气,她到底曾经爱过居德慵,虽说现在对他非常失望。不过在面对居德慵时,始终狠不起来。“我想你把我带走。” 居德慵紧张的心,因为这话立刻落了回去。脸上竟是欢喜,喃喃,“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只要回到过去,我就能把你带走。你不会葬身在火海里,我们会好好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左巧打断居德慵的话,她唇瓣咬得更紧,模样哀怨地和居德慵对视。“你当初就该带着我一起离开巫南,我的心,已经在那场大火里随着身子已经烧成了灰烬。就算你现在口口声声说喜欢我,晚了。” 她说完,轻轻走到我的身旁,见我怔怔盯着她看,左巧竟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推了我一把,“你刚才告诉我说,天下水域皆通地府,你顺着这条水域往下,便能达到地府?” “是。”我点头,只是回答左巧,也把居德慵当成了透明。 我看到,居德慵的脸,在我回答完了左巧的问题之后,瞬间垮了下来。他不想我去地府,不想白苏插手进巫南镇的事情。但是当着左巧的面,他不得不顾忌自己的形象,没有正面与我发生冲突。 不过居德慵着实天真,巫南镇的事情早在白苏的监视当中,就算我不走这一趟,她也可以从别的途径知晓,瞒是瞒不住。 “那拜托你了。”左巧轻轻往外推了我一把,让我离河水更近了些。“帮我替冥主问好,倘若可以的话,能否让她差鬼差过来,带我去往地府投胎枉生?我是该走了。” 左巧说完,轻轻耸了耸肩,言语随性,仿佛对这世界已无丝毫留恋。 居德慵急了,他飞奔到我和左巧面前,将我们隔开。“不行,你不能去地府,你……你也不能!我会回到过去,你不会被大火烧死,我们可以重新开始。至于你,你只会坏了我的好事。” 他声音微颤,竟然身子一矮跪在了左巧的面前。“以前都是我不对,是我贪念虚荣,是我一直在欺骗你。你再给我次机会,好不好。” 居安轻轻叹了口气,她矮下身子紧紧抱住居德慵。居德慵错愕地看着居安,她的动作他始料未及,贪婪地抱紧左巧。却又非常小心,生怕把她毁了…… 左巧却突然大力地抱紧居德慵,甚至使用术法从地下召出藤蔓将居德慵缠住。 居德慵深陷在左巧的温柔中不自知,我瞠目结舌地看着…… “快走!”左巧突然冲我吼到,我这才意识到他这么做的原因,赶忙朝河的深处走去。居德慵反应过来,努力挣脱左巧的束缚,言语激动。“不能让他跑了,不能让他跑了,他……他会毁了一切的。” 不得不说,居德慵真了解我。 左巧却涩涩苦笑,没有松手反而将居德慵抱得更紧。“你就让她去吧。你当年已经错了一次,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再选,不能听我的吗?” 居德慵身子变得僵硬,声音喑哑。 “可我,想你活着。” 左巧苦笑,“可我更想,你能好好活着,不要一错再错。” 居德慵没再说话,只是陷入到久久的沉默当中,任由左巧将自己抱紧。“也是,你从来这样。我就是再一意孤行,也不能左右你的想法。” 我经由水路来到地府,一只头上顶着犄角,倒骑着牛的小鬼接待了我。他的牛干瘦得厉害,只皮包着骨头,牛的腹部被刀剖开,肠子什么都裸露在外面,他见到我,缓缓朝我走了过来,以鼻子大力地吸了口。 “噫,生魂的味道。” 我浅浅扔给他一记白眼,知道他奇怪我生魂怎么入到了地府,我拿出之前白苏给我准备的路引,这是地府的通行证,递到小鬼的面前。小鬼本就好奇,见了路引后更是瞪大眼睛,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一通,嘴里喃喃。 “你明明还活着,怎么会有这种死人才有的东西?” 他嘴里嘀咕,想着大概是自己弄错了,于是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条道来。我趁机挤了进去,通过一道阴司路进到阎王殿。回头的时候,小鬼还坐在牛背上怔怔看着我。 他看我的眼神,好像在看怪物一般。 我只把这当成无关紧要的插曲,压根没放在心上。进到阎王殿后,目光所及都是小鬼和亡魂,小鬼押着亡魂走在桥上,将他们送往不同的地方。小鬼大多神色慌张,只有生前未曾作恶的小鬼,才走得坦坦荡荡。 一切井然有序。 我在桥的附近,看到了正在训斥小鬼的白苏。小丫头穿着一身黑色的皮衣,手里握着皮鞭,强悍帅气。她本来在训斥底下的厉鬼,感觉到我的目光之后,慢慢将头转过来,最后目光锁定在了我的身上。 白苏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大欢迎我来地府。不过到底没有表现出来,她冲我招了招手,示意我下去。到桥下的路并不崎岖,只一会儿的功夫我便到了白苏跟前,她看了眼跪在地上臣服的小鬼,轻轻嗯了声。 把皮鞭交给旁边的鬼差,带着我去到旁边一偏僻的地方。 “你来找我,有事?” 白苏问得急切,眼眸还有责怪。我浅浅叹了口气,接过白苏刚才的话往下说,“我来得是挺突然的,不过有件非常重要的事,关乎择善和居德慵。” 知道我要说的事情非同一般,白苏变了模样。 “那我们,进去说。” 我可既往不咎 白苏将我沿着一条小路往里走,进到一个密闭的房间当中。房间虽然亮堂,不过四面都是墙,且没有窗户,我从进去的那刻便感觉沉闷压抑。白苏找来两根凳子,和我面对面的坐下。 “说吧。”他自上而下打量我一圈后,轻轻开口。自从和我摊牌之后,我和白苏之间便有了嫌隙,她努力想要装作这些嫌隙不存在,不过我却一直记得。 我轻轻吐了口浊气,避开白苏考究的眼神。我把居德慵想要用阵法回到过去的事情说了,顺带也说这是择善撺掇,他吃准居德慵盼着左巧回来,根据这点加以利用。 “居德慵回到过去,不过情之所向,想救一人。麻烦的是择善,他想回到过去,是想摧毁整个地府,重新定制规矩。”白苏听我说完,倒吸了口凉气,摇头轻语。 她说得很慢很沉重,让我可以品味出她这句话里的严重。 我小心翼翼地看着白苏,竟也变得紧张起来。稍稍吞了吞口水,虽然知道不合适,不过还是开口寻问卫飏的情况。 白苏还在琢磨老冥主的用意,没太在意我说话,直至我再问了次,她才反应过来,收起刚才的紧张,轻轻耸肩,“他很好,你竟会担心这个?” 她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瞧我一脸懵逼,白苏笑得更爽朗了,“现在局势紧张,几乎朝不保夕,也只有小忧你,会在这时问到卫飏的安危。这是我的地府,他在这当然极好,你且不用担心。” 我也知道自己担心很多余,不说白苏过去和卫飏的情谊,单我们现在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她也不会对卫飏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不过我关心则乱,这问题一直堵在喉咙里,倘若不说,我……我能被这话憋死。 幸亏白苏不知道我心里的小九九,不然只怕各种冷嘲热讽,倘若说给卫飏听,我以后就不能在他面前抬起头来。 白苏见我紧张,竟无奈地笑笑,不过言语随意地宽慰起我来。“虽然你这问题有些奇怪,不过你素来如此,这问题从你口中说出倒也正常。卫飏在地府很好,这次甚至连受刑都不用。只是他以往都会在地府呆到约莫十七八日才会离开,为了不让那些小鬼起疑嚼舌头,我得留他住上两日。时候到了,自然完璧归赵。” 白苏说着,各种眼眸暗示,我倒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尴尬地笑了笑,重新把话题带回到了正轨,“我虽不知道什么术法可以回到过去,不过择善那么信誓旦旦,一定有法子。而且他让居德慵去巫南,一定不只是为了见左巧,还有其他打算。说不定阵法的玄妙就在巫南。” 我说得信誓旦旦,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这些白苏自己都能随便得出,我这时信誓旦旦地说,却有几分班门弄斧。 白苏倒没特别在意这些,不过轻轻点头。 “关键一定在巫南。居德慵有左巧劝说,他应该会和择善划清界限。毕竟左巧不想回到过去,强扭的瓜不甜,他应该不会做出这么反常的事来。”白苏简单分析,“我会派人跟着左巧和居德慵,如果他们只是打算好好过日子,不再和择善纠缠,我可以既往不咎,全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左巧倘若要来地府枉生,我也可以照顾照顾。” 白苏简单说明,我听后微微点头,白苏在这事情上,的确拿出了极大的诚意。 我也会向左巧转达。 “可是我在巫南这些日子,从来没见过择善,甚至连他的气息都没有觉察到分毫,他真会在巫南吗?”我嘀咕了句,小心翼翼问询白苏。白苏微微皱眉,眼眸较之前危险了些,清浅吐了口浊气。 “小忧,你只是没在巫南找到他,不过我相信,他一定在巫南。而且他很快就会有大举动了。”白苏轻笑摇头,眼眸更添一抹锐利,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我不自觉地微微后退,忍不住倒吸了凉气。 “看来我最近是脱不了身,得全身心地忙着这破事。”白苏摇头,无奈感慨。不过却走到其中一面墙壁前,轻轻抬手敲了敲白色、一望无际的墙壁。 她背对着我,感觉有些生疏,这样熟悉的感觉让我想到之前她以卫飏为要挟的模样…… “小忧,我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我忍不住地倒吸了口凉气,哀叹自己怎么这么可怜,好的不灵坏的灵,竟连这都可以说中。心里埋怨,不过嘴上还在硬撑,反问。“帮忙?什么事?” 见我如此表情,白苏倒是微微摇头,言语轻巧。 “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这么全副武装。不过小忧,这事情我只能拜托你,也只有你能办到。”白苏说得很慢,观察着我面部表情的变化。我幽长地出了口浊气,在白苏殷切目光的注视下,我轻轻咬唇,小心翼翼点头。 “好吧,可是我未必能做到。”我犹豫开口,虽然没有一口回绝,不过给自己留了台阶。白苏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并未再往下说。 她当着我的面,轻轻拍了拍对面的墙壁,原本只是一片空白的墙壁,突然变得透明起来,透过这面墙壁,我看到了外面的地府。一群模样狰狞的小鬼被关在各自的牢房中,不过模样茫然地坐在地上,在他们的脸上统一刻着恶字的刺青,醒目而刺眼。 之前卫飏和我闲聊,说到过这样脸上刻着恶字的小鬼,他告诉我说,这些小鬼皆是生前最为非作歹的坏人,他们死后到了地府仍然不思悔改,每日在各种酷刑中挣扎,仍不能学好向善。为了把它们和其他良民区别开来,故而在脸上刺青。 这一做法其实不光地府盛行,甚至可以说由来已久,古时候也有刺青流放一说。只是被刺上了恶字的厉鬼,大多破罐子破摔,并未打算改过自新,刺字也只能把他们和良民区别出来罢了。 我知这些厉鬼,只是奇怪为什么白苏让我看他们,小心回头看了白苏眼。 李代桃僵 白苏见我目光犹豫地看着她,轻轻点头,轻柔地说。“我之前同你说过,覃朝雪在地府不安分,撺掇恶鬼准备反了地府,他要撺掇的,就是这些面上刻着刺青的十殿恶鬼。她打算借用他们引起一场骚动,然后自己逃出去。” 之前白苏给我说过,不过亲眼看到这么多的恶鬼,我还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虽然覃朝雨是我奶奶,不过在知晓过往后,我便不能再和她如以前那般相处,想到他也只剩了别扭。 这些恶鬼会很麻烦,更何况一旦覃朝雨逃出生天后,回到择善的身边,择善有恃无恐,一定会加速他对地府的侵略。我头疼欲裂,光是想想就觉得一筹莫展,更不用说白苏置身其中,地府唯她马首是瞻。 我担心,不自觉叹了口气。 白苏将目光转向我,并未表现出太多的焦虑,甚至面带笑容。“他们以为自己做的这些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料到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控当中。他们的打算,我一开始就知道,只是韬光养晦地隐忍,未曾表现出来。” 白苏一字一顿说得很慢,还会观察我面部表情的微妙变化。白苏这幅胸有成竹的模样,倒让我松了口气。虽然相信她的话,不过我嘟囔着嘴,清浅补充说。 “他们打算怎么从地府逃出去?这里应该戒备森严。”我尴尬地看了白苏一眼,其实她不用和我说这些,我虽然通过鬼胎本事精进了许多,不过到底血肉之躯,是没法抵挡这么多恶鬼的造反。她让我帮忙,未免有些太看得起我了。 “应该就在这几日。”白苏稍微盘算了下,目光认真地看向我,“择善素来信奉唯快不破,这些日子我放出许多眼线出去,都没寻找到他的踪影。由此可见,他一定躲在个昏暗不见天日的地方。不过他受够了那样的日子,只要筹划好一切之后,便会迫不及待地开始他的计划。覃朝雪,是他唯一放不下的。” 我点头,认真听着,把白苏说的话,一一记下。 “不过,我会让覃朝雪带着这些厉鬼离开地府。只有这样才能引出择善,不至于太被动。”她说得很慢,很满意从我的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的惊愕。我心悸地吞了吞口水,有那么一刻以为自己听错了…… “离开?”我努力消化白苏的话后,还是有些不知所以,只能试探性地问出口。 白苏看着我,一字一顿说得极慢,神情竟然前所未有的严肃。我不自觉神情高度紧张,之前只是一个过渡,她要说的重点在这。我倒吸了口凉气,便听到白苏深呼吸后,说出下文。 “我打算引蛇出洞,择善便是那条蛇,至于小忧你,我会把你装扮成覃朝雪的模样,借由地府恶鬼的骚动,把你送到择善的身边。你只需要安静地在他身边呆着,很安全。” 覃朝雪是择善心里唯一的软肋,我和白苏都十分清楚,所以她之前才囚禁覃朝雪,用来作为威胁择善的筹码…… 引蛇出洞,择善是蛇没错,只是我没想到自己竟成了引他出来的诱饵。 ………… “你放心,我只是让你伪装成覃朝雪的模样,并不会让你对择善做些什么。你自幼跟着覃朝雪,她抚养你长大,你一定清楚她的性情习惯,自然不会在他面前露出马脚。” 白苏循循善诱,看来此事非常重要,而且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张了张嘴巴,虽然心里还有些忐忑,不过有打算稍微试试。白苏见我沉默良久,以为我不愿意,竟然半带威胁地改口说。“卫飏还在地府,目前尚好,不过往后的事,我不敢保证。” 她话到这里戛然而止,不过里面的深意我一下听了出来,冲着白苏破口大骂,“你混蛋,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这是她第二次,用卫飏的安危来威胁我。 上一次,我被迫妥协,代替她走了一趟巫南,之后经历各种破事。我以为会是最后一次,没想白苏竟还会故技重施。我以前还真是瞎了眼,竟会将她看做可以交心的朋友。 白苏面无愧疚,话语也和以前一般无情,“我之前说过,我得对整个地府负责。而且倘若地府真的翻天地覆,你和卫飏,一样没有好日子过。” 我知道其中利害,只是心寒白苏会一再以卫飏要挟于我。 我将头微微低下,长长吐了口浊气。 “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嘴上虽然这么说,实则我一点选择的余地都没有,倘若下次白苏还把卫飏作为要挟的条件,我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你放心,择善失败后会完全从这世上消失。到时我没有了顾虑,自然不会再以卫飏要挟你。而且倘若不是他之前受伤,我也不能限制他的行动,作为要挟你的砝码。不过倘若让他知道我的计划,一定会各种反抗,奋不顾身地过来。” 我点头,白苏了解卫飏,我也一样。 “我要见他。”我想了想,生怕白苏不答应,在这时打出感情牌,“择善素来不择手段,倘若被他察觉我不是覃朝雪,他定不会留我一刻。说不定我再也见不到他,你得容许。也请你放心,我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我要求并不过分,甚至还在情理当中。白苏稍微皱眉,虽然脸上露出不快,不过到底给了我见面的机会。 “不过,你记得,不要乱说话。” 她叮嘱,并且给我说明之后的打算,“你再见过卫飏之后,我会带你去囚禁覃朝雪的地方,请来最好的工匠,把你打磨得和覃朝雪一模一样。我会全程陪着你。她计划的日子就在明日。届时你带着地狱的恶鬼经由三途川冲出地府,我会率领鬼差和你抗衡,不过露出破绽让你逃走。” 我点头,记下全盘计划。 也注意到白苏的嘴角,突兀地多了一抹冷笑。 不过我再看向她时,她又恢复如常,好像我看错了样。 许久不见 我小心点头,权当自己刚才眼瞎看错。 白苏收敛起刚才有些奇怪的模样,微微冲我点头。她在前面带路,将我带到一处干净偏僻的院子。院子远离鬼众聚集的地区,甚至和地府格格不入。好像是遗落在人间的庭院一般。 我鲜少来过地府,不过已经看出了这里的特别。 白苏轻轻推了把我的后背,指着那间屋子说。“卫飏就在里面,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什么都别说。” 她把手指停在自己的唇上,做了禁声的手势。 以此警告。 我点头记下,白苏和我约定半小时的见面时间,之后往后退了退,站在原地乖巧等着我回来。 我小心往前走,走出一段距离后,回头看了白苏一眼。 她懒散地坐在地上,用手套拉着脑袋,及其不耐烦地玩弄着地上的花花草草。只要我不泄露秘密,乖巧地为他所用,她不介意我和卫飏会说些什么,也没有知道的必要。 不是尊重我的隐私,只单纯觉得麻烦。 我把头重新转了回去,攧手攧脚走到庭院门前,轻轻扣了扣门。门是虚掩的,被我这么一扣,打开一条缝隙。 卫飏背对着我站着,正在欣赏院中的那株梨花,听到动静以为我是白苏,便继续背对我,言语慵懒,“地府百鬼皆是你臣属,偌大地府也归你管。我们认识这么些日子,你第一次对我这么客气。” 他啧啧感慨,和往常一样用着挖苦的语气。 和我印象里的,一模一样。 眼睛不由得变得湿润起来。卫飏感觉到奇怪,兀自转过身子。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满满的惊愕和不解,清浅咬了咬唇…… 不过很快,他的眼里只剩了宠溺的微笑。 “小忧,过来。” 卫飏亲昵地招呼我过去。他的话如有魔力般,我控制不住自己,小心走到卫飏跟前。他轻轻、自上而下地打量我番,温柔地将我抱入怀中。 我安静乖巧,任由他紧紧抱着。 只有靠在那个熟悉温凉的怀抱里,我这些遭遇的所有坏事情,才会尽数尘埃落地。 卫飏抱着我,轻轻出了口浊气。 就这样拥抱良久之后,卫飏才非常不情愿地把我稍微往外送了送,双手落在我的肩上,皱着眉叹了口气,“你怎么来了?” 语气竟是担忧。 我没听出责怪,只听出了满满的关切。 我怕卫飏起疑,虽然心虚不过态度强硬,“我……我不能来吗?白苏都没有拦着我,你这么不情愿做什么?该不会你背着我,在地府养了其他的女人吧?” 我最擅长无理取闹,没想这时派上用场。 卫飏扔给我一抹厌弃的白眼,扶了扶有些发疼的脑袋,“就你这样的性子,有一个便够我好受,怎么可能找第二个。不过这里是地府,你到底是生魂。白苏最近果然糊涂得紧,竟然一再让你这生魂入地府。” 他说着,以手指轻轻点了点我的额头,宠溺嗔怪。 知道我一向任性乱来,故而某只只是说说,竟没真生气。我嘟嘴轻哼,把过错干脆推到白苏身上,“你都说她糊涂,那你去怪她,这么凶我做什么?就知道欺负我。” 卫飏拉着我,寻了处地方坐下。 他稍微收拾了下之前玩笑的表情,模样认真地看着我。“不过小忧,你突然到地府来,该不会巫南镇出了说什么事情吧?我离开后,那里有什么异动吗?” 卫飏忧心忡忡地问,眼眸认真地看着我。不愿错过我面上任何的表情变化,也想从我的口中听到实话。 我心虚得扑通乱跳,不自觉想要避开卫飏审视的目光。 心悸往下吞了吞口水,在卫飏走后,巫南镇的确接二连三发生各种事情,但每一件我都不能和卫飏说。只能尴尬地笑笑,不自觉避开卫飏关切的目光。“能有什么事情?我去巫南本就是受居安的委托,可是我们两关系一般,不想为她继续趟浑水,你从巫南离开的第二天,我就跟着走了。” “是吗?”卫飏不好糊弄,他模样奇怪地看着我,反问道。 我心虚吐了口浊气,避开卫飏的眼睛,虽然心里如打鼓一般慌乱,不过小心把白苏搬了出来。“我真不在巫南,你若不信,大可以等白苏到了问她。我有事瞒着你尚且说得过去,难道连白苏也跟着我一道蒙骗你吗?” 我提高语调,佯装出几分生气。卫飏有些琢磨不定,不过深深呼出口浊气,“你倒不要生气,离开巫南也好,那就是一池死水,你深陷其中我免不了担心,如今能从中抽身而出,着实庆幸。” 我点头干笑,庆幸这样就把事情糊弄过去。 不过卫飏再皱眉上下打量我一番,“你既然离开巫南,那么到地府来做什么?” 我背过去,佯装生气地将手交叉放在胸前。 “你还好意思问我来地府做什么?你在这里我担心,见不到又想得厉害,这才冒险入地府。刚才就被白苏狠狠训斥了顿,她才同意我来见你。结果你倒好,也不体谅我,竟然劈头盖脸一通数落。” 我编着谎言,竟然可笑地真生气起来,演戏的本事越发炉火纯青。 卫飏有些琢磨不定,轻轻推了我下。 “我没说不体谅你,你能过来我很高兴,你当我嘴拙说错话,别和我计较。” 又是一阵各种哄,我才勉强哦了声,极不情愿地把身子转了过来,非常委屈地决定暂时原谅他。 我们许久未见,要说的话一串接着一串,我避开着卫飏问到的重点,故意给他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简单对付过去。直至白苏在门外敲了敲门,我才极不情愿地跟在卫飏身后出去。 她皮笑肉不笑地告知,“时间不早了,我只给你半小时见他,现在跟我走吧。” 我舍不得,卫飏却把我往外推了把。 “你是该走了。回去后就在出租屋等着我。我过两天就回来。你跟着白苏,让她带你出去。”卫飏叮嘱,目送我和白苏离开。 她最了解你 白苏带着我出了庭院,示意我把门关上。 极不情愿地关上门后,我仿佛丢了魂样地跟在她的后面。不过每往前走一段距离,都会小心回头,看一眼卫飏在的庭院。 庭院重新紧闭,我苦涩笑笑,不知自己还能否遵守约定,回到之前的出租屋。 白苏带着我,下到地府十殿,不过避开所有小鬼,走进一条又深又长的走廊,敲了敲最里面的房间。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覃朝雪冷笑说。“白苏,你以为你能这么一直一直关着我?你一直关着我,就可以逼择善就范。” 听到奶奶的声音,身子不自觉地颤了颤。 白苏白了我一眼,脸上有些不悦,“收起你这幅同情覃朝雪的模样吧。她既然决定帮着择善,便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日。所以一切,不过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我犹豫,轻轻点了点头。 “你在和谁说话?”虽然一墙之隔,不过奶奶在外听得清楚,急切问出。白苏没有回答奶奶的话,却是皱眉看了我眼,伸手在我面前一晃,之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我不明所以,却从白苏的眼睛里,看到了我现在的模样。 竟和奶奶一模一样?不过眼眸和我印象中的她不同,印象中的奶奶眼神矍铄危险,倒不似如今这般黯淡浑浊,模样也略微有些萧条。 不过念及奶奶曾在地府待过一些日子,变成如今这幅模样,倒也合乎情理。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如哑了一般,竟然不会说话了。疑惑不解地看着白苏,她坦荡点头,证明这是她的杰作。“等会进去,你什么都不用说,一切我来替你说。” 我瞪大眼睛看着白苏,以为自己听岔,不敢相信。 她变得越发陌生,我竟不认识了。 ………… “走吧。”她轻轻推了我下,带着我进去。奶奶在看到我之后,瞬间激动地站起来,怒目瞪着白苏,声音颤抖。“她……她是谁?你想做什么?” 虽然不清楚白苏的如意算盘,不过奶奶分明感觉到了危险。 白苏轻轻耸肩,带着我寻了一处地方坐下,打量起这间囚禁覃朝雪的密室。“我听说择善打算回到过去,回到我暂时还没有成气候的时候,趁着人不知鬼不觉把我杀了,便能一劳永逸,重新掌控地府。甚至连布置阵法的地方都选好了,就在巫南。” 白苏说得很慢,一边说一边观察奶奶的面部表情变化。 奶奶轻轻咬紧唇瓣,幽长出了口浊气。 “你,都知道了?” 在感觉诧异之后,她轻轻出了口浊气,坦然接受。我将唇瓣咬得更紧,自己段位着实不够,奶奶和白苏的表情都太深奥,不便揣测拿捏…… “我还知道你策反了地府十殿的恶鬼,打算明日制造混乱,自己逃出生天。你许他们自由和大富大贵,让他们成为你出逃的垫脚石。只是那些可怜的恶鬼不知道,他们中的大部分会折损在地府。就算运气好能跟你一起出逃,也会在见到择善后,被他捏成齑粉。” 白苏说得很慢,目光柔和地看着,覃朝雪的表情变得更难看了。 “原来,你都知道。” 良久过后,奶奶长长出了口气,言语中藏着无奈,略显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我之前就觉得事情太过顺利,经由你这么一点拨,倒是一下想明白了。既然你一早就知道,为何一直按兵不动?” “因为,我也想你逃出去。”白苏将身子缓缓直起,冲奶奶轻轻挑了挑眉,“我找不到择善,不过你是最好的诱饵,我要用你,把择善钓出来。你放心,我会成全你的计划,明日小鬼们还是会把地府闹翻,他们当中的部分,会带着你离开地府。不过……” 她将目光转向我,遗憾告知覃朝雪。“不过,她会代替你离开这里,也会代替你回到择善的身边。他从来防范天下人,独独不会防范你。” 奶奶错愕地瞪大眼睛,有那么瞬以为自己听错了,以为白苏不过在和她玩笑。 她倒吸了口凉气,不可置信地看着白苏。 “你……你竟然找了人,让她来代替我?”覃朝雪用非常尖锐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细致观察,不过哈哈大笑。“她是长得和我一样,不过她又不清楚我的过去,也不知道我和择善的渊源,你以为,他会那么容易上当吗?会认不出这是个可笑的复制品吗?” 虽然她模样张狂言语轻松,不过眼里淡淡流露出的紧张,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焦躁和不安。 白苏不为所动,不过轻轻耸了耸肩。 “她不是无关紧要的旁人。她不但清楚你的过去,也知道你和择善的事情。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她都和你朝夕相处,把你当成最最亲近的家人。”白苏说得很慢,确保覃朝雪每个字都听清楚了。 虽然没有明说,不过覃朝雪猜得七七八八,只还要从白苏的口里,得到确切的答案。白苏面带笑容地看着奶奶,一字一顿地说。“她,是夏忧呀。” 奶奶的脸色更难看了,身子不由得微微颤抖,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惊愕地瞪着白苏。 “你怎么可以这样,这丫头当初是那么信任你,你竟然这么利用她。”我听出了奶奶话语中的颤抖,也谢谢白苏不让我说话,不然我怕自己失控,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白苏面带笑容,模样温柔地看着奶奶,没有反驳她的话,不过非常善意地提醒。 “当初夏忧不也非常信任你,把你当成是最亲最也别的人,可你又对他做了什么?”白苏冷嘲热讽,言语遗憾地提醒覃朝雪。覃朝雪错愕地看着奶奶,之前还凌然的气势,瞬间垮了下来。 他低头喃呢,感慨说。“我真对不起那丫头。” 我小心翼翼地,把身子别了过去,避开奶奶的视线。更想打个地缝把自己藏起来……他们都发现不了我,自然不会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你,真没一点感情 可惜到底藏不住,我这幅手足无措的模样,还是尽收奶奶的眼底。她清浅叹了口气浊气,眼眸为难,“小忧,我对不起你。” 我避开奶奶的目光,权当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 窘迫不安地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看向白苏。 “你要交代的话,差不多也都完了,我们……可以回去了吧?”这地方我不能再呆,不然浑身不自在。听说我们要走,奶奶明显松了口气。他和我一样,都不喜欢这尴尬的会晤。 白苏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行,那我带你出去。不过一切还未结束。” 我一心盼着自己能出去,压根没有细想其中的弯弯拐拐,更没有注意到白苏逐渐严肃的表情。只松了口气,跟在白苏的身后朝外走去。白苏将那道门关上,侯在一旁的鬼差瞧见她的眼色,会心点头,走了进去。 我不明所以,略觉奇怪地看向白苏。 她突然拽紧了我的胳膊,将我的脸紧紧贴在窗户上,正好可以看到里面的场景…… 我看到,那鬼差走到奶奶跟前,剑插入她的小腹。覃朝雪面色平静地看着小鬼,似乎已经猜到自己最后的归属,面上波澜不惊,看着平静了很多,并无太多难过。 我被白苏封住了喉咙不能说话,又被她钳制着身子不能动弹。只能瞪大眼睛错愕地盯着他! 她,她想做什么? 剑刺入到奶奶的小腹里,她面色苍白模样痛苦,不过始终没有哀嚎一声。随着剑的拔出,她的身子一点点消亡,最后竟然消失不见,魂飞魄散了。 ………… 白苏将我松开,我猛力地拍打着窗户和门,我能说话了,声嘶力竭地叫着奶奶…… 可惜,我得不到一点回应。 她,已经完完全全地,从这世上消失了。 再也不会回来。 “为什么?”我哭喊过后,怒目瞪着白苏。白苏将手摊开,将我拉远了些。“覃朝雪作恶多端,落得如此地步,全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她声音冰冷得厉害,不带一丝感情。 我怔怔地看着白苏,她说的话我都知道,不过却无法消化了解。不过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斥责白苏。“她是做了很多错事,不过你大可留着她。反正明日一过,我会代替她回到择善身边,也会帮你破坏择善的计划。你就是留着她,也再掀不起任何风浪。” 我怨过奶奶,但亲眼看到她消亡后,心好像被挖空了一般,难受极了。 哪怕是在地府服刑,我也希望她能好好的。 可是现在,我断了所有念想。 白苏已经当着我的面,了结了奶奶。从此就算我再恨她再怨她,却再也寻不见她…… “走吧。”白苏倦懒地看了我眼,言语冷峻地提醒说,“我不但得考虑到你的感受,也得给外面的小鬼一个交代,倘若策反地府不用付出代价,我这地方还有片刻安宁可循?” 白苏说得很有道理,我只是没法过去这道坎,所以耿耿于怀。“你,真一点感情都没有。” 我憋了半天,只能道出这话。 白苏慢悠悠地将身子转了回来,将我自上而下打量了圈,言语清浅,“你倒没有说错,我的确没有半点感情。我已经把你变成覃朝雪的模样,再择善彻底从世上消失自谦,你都会是这幅模样。” 我心有不甘,不过除了点头之外,也无其他办法。 我是白苏拽在手里的棋子,她想怎么使唤我,便可怎么使唤我……我幽长吐出口浊气,她把我带回到那群恶鬼中间,态度却来了一百八十度转变,将我重重推倒在地上。 “你不说择善的去向没关系,我自有各种办法让你开口!” 她扔下这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匍匐在地上,回忆奶奶平时的一举一动,模样冷峻,瞧见那些小鬼躲在暗处不敢靠近,我扔给他们一记冰凉的白眼,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小鬼面面相觑,不过小心围了过来,交头接耳。 其中一个被削去了大半个脑袋的厉鬼走了过来,虽然模样凶神恶煞,毕恭毕敬地干笑。“那个,白苏那小妮子,没有为难你吧?” 我奇怪地看着小鬼,诧异它竟用讨好的语气和我说话。转念一想覃朝雪和择善关系非同一般,虽然地府没有言明,但是小鬼们口耳相传,这些恶鬼知道也不奇怪。 我拿捏着奶奶一贯的语气,扔给他一记白眼。“还不是老一套的那些话,不然她还能从我口里得出一二三来?” 小鬼被我怼得尴尬,不过还是贴着脸,憨憨笑着。 “就是,就是。您一向守口如瓶,她白苏就是再有手段,也套不出您一个字来。”其他小鬼虽然没有聚过来,不过无一不竖着耳朵,听着我们这边的动静,得到我的答案之后,他们都满意地出了口气,把悬在半空的担心,放了下来。 那只小鬼应该是他们的头头,小心翼翼接着问,“所以,我们明天……” 我瞪了他一眼,凶狠的恶鬼竟然打了个哆嗦。说来也是可笑,他那么可怕厉害,竟会忌惮一个新近死去的小鬼。 “我们明日,还是按照计划行事。” 我说完这话后,站起身子朝着最里面的牢房走去,白苏给我交代过,覃朝雪从进到地府之后,便须在十殿服刑,牢房是最里面的一间,每一日都有各种刑罚等着她…… 无一例外,亦不能幸免。 我虽然不是她,但须得完全把自己伪装成她的模样,所以今日仍需受刑。为了不让人起疑,白苏甚至没有打通关系,只让我咬牙扛扛坚持过去。 我对她已无半点过去的情分,这么听话完全是因为那个不能违背的交易。 唯一庆幸的是,我现在是厉鬼之身,酷刑虽然难熬,到底不至于让我丢了性命…… 这样便挨到了深夜,我蜷缩在牢房的深处,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 “娘亲,这里真可怕。”鬼胎小心翼翼地说,他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 出逃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腹,没有回答鬼胎的话,不过小声嘀咕提醒她道,“你得好好注意下,别在这时说话,也不能让人发现你的存在。你以前任性我可以惯着你,不过之后就得步步小心,不能有任何差池。” 我怕,自己没法保全这孩子。 鬼婴沉默了会,乖巧地应了声,它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没有在这时使小性子。我稍微松了口气,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睡觉。 我不习惯自己这幅和奶奶一模一样的驱壳,更不想面对她最后的离开。 我无法释怀奶奶对我的利用,可我却无法忘记她对我的好。 我睡了一会,是被之前那只讨好我的小鬼摇晃醒的,小鬼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说,“覃奶奶,时间差不多到了。我已经把兄弟们叫了起来。不过就算现在白苏没有察觉,等会兄弟们行动,也会把她惊扰……” 我听着点头,白苏已经知道了全盘计划,甚至还把我安排为棋子夹杂在中间。这些小鬼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会说白苏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没有理会那些小鬼,只是轻轻扯了扯嘴角,点头应下。 小鬼没有离开,搓着手模样为难地看着我。我朝他扔去一抹不解的白眼,有些不耐烦地问,“怎么,你还有事?” 大抵我用着奶奶的身子,没想眼神过于凌厉,小鬼竟然腿软一下跪在了地上,模样可怜地看着我。“覃奶奶,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希望你可以给择善大人说声,我们这些兄弟不容易,希望他多多体谅,照顾照顾。” 小鬼憨笑着,模样心虚地和我对视。 这便是他的私心。 我轻轻点头,替代奶奶把这事应酬下来。“行吧,不过我只是帮忙传个话,至于他要怎么论功行赏那是他的事情,我不便插手。” 虽然这话等于没有说,不过小鬼高兴得连连点头,欢快地冲地上爬了起来,又去忙活其他事情。 它在我面前模样乖巧,不过额头上刻着的字却又在时刻提醒着我,他的十恶不赦。 小鬼准备好后,都聚集在了一起。之前白苏给我说过他们的计划,最后是会途径三途川出去,择善将带着她的鬼众前去接应。他率领这些十殿的恶鬼反了地府,只是为了给覃朝雪制造机会逃出升天,至于这些小鬼最后的去向,他并不关心。 他和白苏一样,知道这些小鬼绝非善类,故而投鼠忌器,不敢重用。 可惜这些小鬼并不知道,还以为可以从地府逃出生天,以后大富大贵,没想只是被当成了随意践踏的垫脚石。他们是可怜,不过同时也非常可恨。我压下心里的情愫不表,在打伤看守的鬼差之后,一路匍匐赶到三途川。 三途川江水滔滔,较之前更加浑浊,白苏已经带着一众鬼差在三途川等着我们,气势汹汹,模样凶狠。 小鬼一下没有主意,纷纷向我投来求助性的目光。尤其是刚才那只小鬼,惴惴不安地看着我,赔以小心地问。“覃奶奶,我们怎么办?” 在混乱中,我和白苏交换了个眼神,她看着我,轻轻点头。 我是任由她摆布的棋子,她以眼神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长长吐了口浊气,看向身后的小鬼们,“还能怎么办,我们硬闯出去。反正被她捉了也是死路一条,我们只有从这里逃出去,才能获取生机!” 小鬼受到了我言语的鼓舞,干脆冲了上去,和那些鬼差扭打成一团。 我也加入到了战斗当中,白苏一边斩杀恶鬼,一边来到我的身旁,压低声音说。“你等会带着他们往三途川的外围突,择善已在那里候着你们。我也安排了鬼差在那边,不过数量不多,做戏还是够了。” 为了这场白苏和择善之间的较量,这一战会死很多的小鬼,也会有许多的鬼差丧命。不过所有人都只在乎结果,不会在乎经过。 “我,知道了。” 我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再叮嘱白苏。“你答应我的事情,不许反悔。” 白苏点头,目送我离开。 趁着鏖战,我带着一众小鬼朝着三途川的外围赶去,白苏虽然在后面穷追不舍,不过稍微放了我们一马,留有余地。 三途川的外围,已经被择善带来了鬼众包围得水泄不通,他焦急不安地看着,神情紧张。 直至看到我们来到附近,他的脸上才破天荒地露出笑容。 “朝雪,过来。” 他亲昵地叫着我的名字,招呼我过去。只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有些不大习惯自己现在的身份,和他刚才亲密的称呼。幸亏现场一片混乱,我愣神的时间又极短,择善没有看出来,还是模样期待地看着我。 他那宠溺的眼神,我之前从卫飏的眼睛里见过。 深情、专一。 和我认识的那个无恶不作的择善,似乎判若两人。身旁的恶鬼帮我杀出了一条道来,让我可以近到择善跟前,我手里握紧奶奶常用的皮鞭,努力平和心态近到择善跟前。 他只看了我一眼,便大力地将我拥入怀中,紧紧抱住。 择善紧紧抱着我,不过片刻将我松开,细细打量了一番感慨,“你比以前瘦了好多,真是辛苦了。” 我心虚地点头,拽过择善的手带着他往外走。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得先出去。”我虽然心虚,不过话语很有道理。择善听后干脆点头,拽着我的手快速往外撤退。因为主要目的就是带我出去,他也没做任何停留。 出了三途川后,他带着我躲进一个密闭的山洞中。约莫还有十余只恶鬼逃了出来,它们匍匐在地上,模样殷切地看着择善,等着他的奖赏。 不过择善一张脸紧紧绷着,目光冷冽地从它们身上扫过。 小鬼们面面相觑,深知择善脾气古怪,却猜不出他这么阴沉着脸是做什么。择善先将我安置在一旁,走到那些小鬼的面前,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 我心里升腾起一抹微妙的感觉,替这些小鬼默哀。 明日去巫南 可惜那些小鬼并不知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是什么,还殷切地看着择善,等着他口中的奖励。 我把身子背了过去,没再看他们。 只听到择善说,“你们都是十殿的恶鬼,倘若继续留在地府,一定每日都得受各种各样的责罚,那种滋味应很不好受,你们也受够了是吧?” 小鬼并没有觉察出择善话里的另外一层深意,不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劲地点头。 顺带,还把白苏狠狠吐槽了通。 “可不是吗?那小妮儿从来就没有把我们看在眼里,我们在地府,就没一天好日子过!”其中一只小鬼吼到,讨好地凑到择善跟前,不过不敢起身,还是保持跪下的姿势,陪着小心继续往下说。 “所以,我们才来找您。” 择善点头,招呼我过来。虽然心里不情愿,不过还是乖顺地走了过来,虽然在他的身边,不过若即若离,心上存着一段距离。 择善没有注意到我和覃朝雪的差别,他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如何处理这些小鬼上。他往后退了退,模样冷峻地扫过底下小鬼一众期待的眼神,幽长吐了口浊气。 “我的确不是白苏,也谢谢你们愿意来投奔我。”择善说得很慢,不过气场阴诡得厉害。那些小鬼不明所以,竟然模样期待地看着择善,不敢交头接耳,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 择善蹲下身子,轻轻拍了拍那只恶鬼的肩膀,“我和白苏不一样,她把你们留在地府,是碍于地府的规矩,或者给你们这些无鬼一个机会。我,不想给你们机会。” 恶鬼们面面相觑,不明白择善什么意思。却见得他大手一挥,打在他们的身上,那些恶鬼竟然一瞬烟消云散。大部分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一只躲开,滑到墙角厉声斥责择善。 “你什么意思,这……这和说好的不一样!”恶鬼朝择善吼去,慌不择路地要逃走。 不过,他被择善捉了回来。 择善一只手提拎着那只可怜的恶鬼,眼眸里带着深深的遗憾,“这确实和说好的不一样,不过你们都是从地府爬出的恶鬼,你们从来不会和别人讲信誉,凭什么指望别人和你们讲信誉呢?” 他说完,一点点地用力,把它捏成了齑粉。 白苏之前已经和我说过,这些恶鬼留着,将成为择善日后的污点。择善也不会容许他们在他的面前邀功,从他这里要到好处…… 用完及弃,才是他一贯的做事标准。 择善处理完小鬼,见我还呆呆愣在原地,朝我走了过来。“你,不喜欢我这么做?” 他试探性地看我,收起身上肃杀冰凉的气息。 刚才还那般恐怖的择善,突然变得温和了许多。我稍微想了想,轻轻叹了口气,“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你这么做有自己的原因。这些恶鬼留着没有还碍手,你要除掉,倒也符合你一贯的性子。” 我说得很慢,拿捏着奶奶一贯的性情语气,虽然语气云淡风轻,不过掷地有声。 择善听完,深深看了我一眼,不过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心疼拉着我的手,“朝雪,你比之前瘦了许多。那些刑罚一定不好受,你先休息,我们明日再去巫南。” 他怕迟则生变,所以一定要尽快去到巫南,然后启用阵法扭转时间。 我点头,在择善朝我走近时,稍微往后缩了缩。 虽然只是下意识的动作,不过择善脸上瞬间露出不快和迟疑。我知奶奶喜欢择善地打紧,甚至愿意为他与天下为敌。我刚才退后的这一步,确实不大合适。 不过佯装无事,语气还是淡淡的。“我的确困了,明日很关键,我想一个人好好静静。可以吗?” 择善虽然露出不悦,不过微微点头。 “行吧。你先休息,我有些话,晚些时候给你说。”他说完,有些挫败地往山洞的另外一个角落走去,将自己藏入到深深的黑暗当中,一层莫名的寂寥将他包围,感觉微妙。 我怕择善看出什么破绽,没敢上前,也寻了个角落蹲下。 山洞有些阴冷,我鼻尖微微嗅了嗅,除掉择善本身厉鬼的气息之外,这里还有浓郁的鬼气。 倒不是附近藏着什么厉害的恶鬼,而是因为这处地方阴气太重的关系。 我闭目养了一会儿的神,大抵因为紧张,没法入睡,只能发神地胡思乱想。想起以前小时候,奶奶每天都会在院子里坐着,静默地想一些事情。她从来不让我陪着一起,只是让家里的老黄狗在身旁陪着。我那时虽然年纪尚小,不过已经可以感觉出奶奶模样的落魄和寂寥。 她也会每日祭拜那个空着的灵位,我每每想陪着一起,不过都被她赶了出来。还有那具老冥主的衣冠冢,她更是时常过去。 我那时不知为什么她很排斥我靠近任何和老冥主相关的东西,现在想想,似乎明白了些。 择善却朝我走了过来,在我身旁坐下。 迫使我收回刚才的胡思乱想,一心一意想着要怎么把他应付过去。皱眉看了择善一眼。 择善面上露出无奈,不过十分真挚解释说。“你刚才想要一个人静静,我是许了。不过见你这幅心神不宁的模样,我知你是为了夏忧。当初如若知道你那么容易动情,我便不会让你养着她了。你到底没法把她当成装着我灵魂的器物,而是把她看成你的孙女。我们所有的分歧,就在这吧?” 他小心翼翼地问,眼眸深情地看着我。 我感觉各种不自在,又怕露出马脚,只能顺着择善的话点头,尴尬地笑笑。 “我之前同你说过,虽然她现在跟了白苏,不过事成之后,我会把她放走。甚至只要卫飏不与我为敌,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他们有多远走多远,只要不再出现。” 我意外择善的话,却又不敢相信。 他刚才对那些恶鬼都蛇鼠两端,我和卫飏还做了很多妨碍他的事情,依着他的性子,万不可能还留着我们…… 左巧的摊牌 择善见我诧异,竟然无奈地笑了笑,又把身子往我这边挪了挪,竟有几分刻意讨好的感觉。我虽然知道他和奶奶感情深厚,不过着实感觉这样的择善太过奇怪,不敢相信,拘谨地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 择善没有感觉到我的反常,相反有些拘束,沉默良久之后,这才继续之前的话题。“我上次便和你说过我的打算,不过你那时便心存疑窦,不是特别相信。你要一个保证,我今天可以再做一次。” “虽然我和他们不对付,甚至关系十分紧张。不过那丫头对你非常重要,我必须在乎你的感受。”择善看着我,模样认真地说,听不出半点的敷衍,竟然慎重其事。 我怔愣地看着择善,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听错了。不过眼见他模样认真,只能迫于无奈相信,轻轻嘟囔着嘴嗯了一声。 择善竟然明显松了口浊气,在我额头上浅浅刻了一吻。 之后逃离案发现场,让我今晚好好休息。 我怔怔地看着择善,感觉非常微妙。这和我印象中那个十恶不赦的厉鬼很有出入,虽然我知择善宠着奶奶,但没想到他竟能为了她做到这样的地步。亦或者,是我对他不够了解。 不过我本来就没想过要了解择善,为了不让择善继续过来和我说话,故意假寐闭上眼睛。他看出我的躲闪,不过并未太多的表现在脸上,只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他也坐回到了山洞的另外一边,和我隔着段距离。 鬼胎压低声音嘀咕,“娘亲真是奇怪,倘若我们这时反了白苏,她定然不会留着我们。那将心比心,他比白苏更狠,留着你和父君做什么?” “别说话!”我压低声音警告鬼胎,心慌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腹,鬼胎想起我之前的叮嘱,极不情愿地把嘴闭上。见他不再说话,我稍微松了口气,把悬在半空的担心放下。 不过鬼胎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我在心里默念,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忙拍打自己的脑袋,要把这可怕的念想,从脑海里剔除出去。 我大抵是疯了,竟然在那么一瞬,认为择善比白苏好上那么一丢丢。 ………… 幸亏身子疲惫,我闭目睡了一会儿,不过被外面的动静惊醒。择善也一样,我睁眼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山洞外面。我不明所以,只得小心地跟了上去。 择善见我跟了过来,轻轻点头,身子往旁边稍微挪了挪。 来人是居德慵和左巧。居德慵模样狼狈,左巧小心跟在他的身后,虽然模样怯弱,不过眼神坚定。 居德慵见到我,惊愕地瞪大眼睛,言语惊愕,“你……你竟然真把她救出来了。” 择善点头,算是回应了居德慵的惊讶。 他兀自应了一声,嘴里喃喃低语,回头看了左巧一眼,言语试探地说,“我们,有些事情要和你说。” 择善点头,挪动身子给居德慵让出一条道来。 不过居德慵没有进到山洞,左巧先一步开口,言语生涩。“我们……就在外面好了。” 虽然我的目光一直停在左巧身上,只不得不说她很不起眼,如果不是主动开口说话,择善都不会注意到她的存在。他将左巧自上而下打量一圈,眉头紧皱。“这位是……” 我对择善的了解不深,不过已经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深深的敌意。 居德慵听出来了,不过还是硬着头皮介绍说,“这就是我回到过去想救下的女人,我以为她已经在那把火里魂飞魄散,没想她竟然存了残魄,一直躲在巫南镇的后山。” 他说得很慢,左巧小心翼翼看着择善,又看了我一眼。 我庆幸自己现在用着奶奶的皮囊,不然她一定会惊讶地叫出声。我把自己择出来,佯装并不知情地看着。听完居德慵的介绍之后,择善微微点头,似乎也想起了女人的身份,冲她微微点头。 “左巧。是吧?” 他报上女人的名字,居德慵下意识地身子微颤,竟然有些害怕。左巧虽然模样怯弱,不过到底认真地看向择善,轻轻点头。“居德慵这些年一直在寻我,只他从来不敢回到巫南镇,也没想过我还会呆在这里。我虽然无法释怀过去,不过他回到过去是为了找我,现在已经找到,是否便没有了和您合作的的必要?” 左巧说得很慢很轻,仿佛照顾了择善的情绪。非常委婉地向他摊牌。 他今天过来,是为这个。 不得不佩服左巧的坦诚和直爽。择善有些不能相信左巧的话,再将她细细打量了番。“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吗?” 他之前昂藏的杀气,都在这刻尽数倾泻而出。 居德慵小心拉了左巧一下,将她护在自己的身后,不过言语责怪,“我就说了,你是痴人所梦,你还一定要找到他,不是自寻烦恼吗?” “可是我就是要说,他明明是胡来,你没道理跟着他一起覆灭。我们把话说清楚就走,你现在没有把柄在他手上,他能奈何得了你!”左巧难得强硬了次,只我不明白,既然他们打定主意不和择善继续合作,大可以直接一走了之,何必专门过来摊牌,显得多此一举。 择善默默地听着,没有立刻反驳,不过他的脸色阴沉得厉害,甭提多难看了。 “你,少说两句。”居德慵声音清浅,提醒左巧。 左巧却从居德慵的话里,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难道你不止想我活过来?你还有自己的目的?或者,你心甘情愿和厉鬼为伍?你……你疯了?” 左巧本来只是盛怒之下随便胡说,但言语至此,她突然感觉很可能是真的,错愕地瞪着居德慵,好像第一天认识他一般。 居德慵模样更尴尬,不过拉过左巧讨好对择善笑笑。 “女人不懂事,你应该不会和她计较,对不对?” 择善露出满意的笑容,指着左巧说,“这是你的女人,我自然不会说什么。不过明日是关键,我暂时把她囚禁在山洞,尘埃落地后放她出来,免得误事。” 第570章 居德慵明显有些不大情愿,不过在择善一再的要求下,他还是把左巧绑了起来,困在山洞里。 左巧当然破口大骂,说她真是瞎了眼,信了居德慵的邪。居德慵也没有替自己分辩,只是走到另外一个角落坐下,套拉着脑袋,将自己藏入深深的黑暗当中。 “睡吧。”择善轻柔地看了我一眼,言语温柔地规劝。我轻轻点了点头,目送择善走到居德慵的身边坐下,闭目养神。 他很清楚明天要经历什么,所以必须从现在开始,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我选的人,不疑 居德慵明显有些不大情愿,不过在择善一再的要求下,他还是把左巧绑了起来,困在山洞里。 左巧当然破口大骂,说她真是瞎了眼,信了居德慵的邪。居德慵也没有替自己分辩,只是走到另外一个角落坐下,套拉着脑袋,将自己藏入深深的黑暗当中。 “睡吧。”择善轻柔地看了我一眼,言语温柔地规劝。我轻轻点了点头,目送择善走到居德慵的身边坐下,闭目养神。 他很清楚明天要经历什么,所以必须从现在开始,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我也小心闭上眼睛,刚刚准备入睡。身旁的左巧突然一声冷笑,我不解地看着她,左巧脸上写着浓重的绝望和愤怒,“我当初真是信了居德慵的邪,相信他会回头。果然是我太天真了。谁能想到在多年之后,我还会在他身上栽一个大跟头?” 左巧笑着,不过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我同情左巧,和居德慵认识,大抵就是她人生最大的不幸。她感慨过后,却发狠地盯着我的后背看。我本来就心虚,再被她这么看着,更是如坐针毡。只能强迫自己睡着。 煎熬到了早上,我长长舒了口气。择善和居德慵已经起来了,居德慵说先去踩下等会需要布阵的地方,先行走了。择善点头,缓缓目送他离开。左巧还被囚禁在山洞,他清楚地知道居德慵一定会回来,且不敢造次。 居德慵走后,择善帮左巧松绑,一边给我简单交代,“我们等会会去巫南村村口祭拜鬼神的寺庙。说来还得谢谢夏忧那小妮子,当时居安让村民一把火把它烧了,是他们把火扑灭,不但救下了村子,还保下了那座鬼庙。” 我面带微笑地听着,想死的心都有了。原来所有的玄妙就在那处祭拜厉鬼的寺庙里,我之前竟然一点没有注意。似乎从我进到巫南的第一天,便和那处寺庙脱不了干系,兜兜转转,竟都围绕着它。 见我走神,择善轻轻推了推我,“朝雪,怎么了?” 我把注意力收了回来,“我没事,你……你继续往下说。”避开择善关切的目光,幸亏他现在一门心思都在等会的大事上,我表情微妙的变化,并未完全察觉。 择善点头,顺着刚才的话往下说。“你愣神是因为我提到夏忧吧?你放心,我答应过你,会在事成之后,放她一马。” 这话他昨日已经说过,不过这次听着竟比之前更加真诚。 我应了一声,感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一直听着的左巧却冷冷笑笑,语气轻蔑。 “怎么,你有意见?” 择善眼神突然变得危险,自上而下地打量着左巧。我也小心翼翼地看着左巧,生怕她得罪择善,给自己带去灾祸。 左巧和择善对视,目光凶狠如刀,不卑不亢,在择善半威胁的目光中,竟然气场十足,丝毫不逊色。 她看着择善,笑着把目光移到我的身上,“也没什么,不过是想提醒你,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现在对你的承诺,你也活到这一把年纪,总归不能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她之前就是太傻,所以生前才会被居德慵利用,带着怨恨被村民们活活烧死。她天真地在最后的时候还在等居德慵回来,不过所有的希望都在大火中化为灰烬。 她也不是没有给过居德慵机会,只是没有想到他口口声声说会为了她回到过去,其实还别有所图。那个明明把厉鬼视为仇寇的男人,竟然不惜和择善这样的恶鬼合作,把自己交托给他…… 可是到头来,她只得到了满满的失望。 她在这时提点我,便希望我不要对择善存有念想。择善目光凶狠地瞪着左巧,怪她言语有失。 “无碍,我选的人,我深信不疑。” 我打断左巧的话,扔下这么一句堵住她的嘴。左巧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好像听到什么不敢相信的话般。她想笑笑不出,想哭哭不得。择善意外我的答案,不过冲我笑笑。 “朝雪,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点头,不过在心里门清,自己选的人是卫飏,他才从来不会让我失望。至于奶奶,她的确曾死心塌地,跟着择善,甚至愿意为了她,与世界为敌。就算囚禁地府,仍然撺掇地府的恶鬼,倒戈到择善这边…… 如果不是深爱,她不会为他做这么多的事情。 无怨无悔,不计回报,不计后果。 左巧语塞,没再继续往下说。不过一张脸阴沉得厉害,择善把左巧压着,跟着我一起出了山洞。山洞位置居高临下,从这里看过去,刚好可以看到整个巫南镇的全貌。 我虽然在巫南住了一段时间,不过直到今日才看明白,巫南镇的全貌,竟然是一口方方正正的棺材,树和房屋都是棺材上的纹饰。我之前只觉得巫南感觉压抑,现在总算找到了症结。 “我们现在过去,和居德慵会和。” 择善带着我,压着左巧,顺着山路往下走。巫南的村民大多聚集在村里,极少到后山一带活动。择善走得大摇大摆,一点顾忌没有。左巧不安地左顾右盼,嘴里碎碎念叨着什么。 我听不真切,只能跟着择善走到鬼寺的附近。这里之前经历了一场大火,墙壁已经完全被烧黑,火势严重的地方只剩了断壁残垣。居德慵拿着扫帚打扫主殿,把那些倒在地上的小鬼塑像搀扶起来。 瞧见我们过来,他竟还有和择善玩笑的心思。“如果当初真让居安一把火把这烧了,也算她误打误撞。” “你有个好徒弟。祁鹄他绝对不会容许居安那个疯狂的想法,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一村子的人和厉鬼一起陪葬。”择善笑着,“当然,我也有一个好孙女,如若不是夏忧,祁鹄一人也没法力挽狂澜。” 我认覃朝雪为奶奶,但不认择善这个爷爷。不过没有反驳,只能由着择善这么说了。 一村人陪葬 居德慵将主殿打扫干净之后,走到择善面前,简单说明,“我已经把脏东西全部扫出去了,这里的小鬼虽被祁鹄他们超度了许多,不过他们并未发现那个阵型,只要开启阵法,同时以整个巫南镇的村民为祭品,便可撕裂时空,回到过去。” 择善点头,冲居德慵摆了摆手。 似乎早就知道会是这般,居德慵和择善都非常淡定从容。我却心里惊了下,虽然知道这个阵法和巫南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我怎么想不到,是以整村人的性命祭奠…… 左巧按耐不住,已经冲了上去,质问居德慵和择善,“你们要让整个巫南村民做祭品,简直乱来!那是百余条鲜活的人命,你把他们当成什么?” 她声嘶力竭地控诉,只换来择善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蝼蚁。"择善很乐意回答左巧的问题,吐出凉薄两个字后,便不再细说。 “你这是草菅人命!”左巧怒不可遏地瞪着择善,眼珠瞪得滚圆滚圆,大有要和择善拼命的冲动!择善眼里露出不屑的冷光,居德慵见形势不对,他把左巧拽了回来。 “你瞎说什么?我们是在帮你。”居德慵将左巧拉到一旁,言语责怪,“他们当初是怎么对你的?你都忘了吗?他们把你活活烧死,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出来。他们当初这么对你,你今天还给他们求情?” 居德慵恨铁不成钢地说,不过声音压得低低的,不想让择善听到,以免他对左巧生出更深的敌意。 “他们当初烧死我是为什么,你自己知道!”左巧没有领情,干脆怼了回去,目光凶狠地瞪着居德慵,“再说,他们怎么对我是他们的事情,我要怎么做皆是依从我的内心,谁也管不着!” 她据理力争,居德慵脸色更难看了。他不想让左巧坏事,干脆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左巧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对不起。” 居德慵道歉,不过眼里闪过一抹凶光,嘴里喃喃。“我要做的事,任何人都阻止不了!” 我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左巧,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左巧昨日果然没有说错,他看错人了……不过择善打算让一村人的性命去陪葬,的确超出了我的想象。 压下心里的恐惧,我模样如常地看着择善,“你们估计还会在这里弄上一会儿时间,我去外面透透气,约莫过会就回来。” 我言语轻柔地说,语气不怒不喜,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择善微微皱眉,虽然觉得不大合适,不过见我坚持,也只能微微点头,“行,我等会过来找你。” 顶着奶奶的驱壳,择善给了我最大的自由。 我松了口气,小心朝外走去。 出了寺庙,我长长深呼吸了下,去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将身子蜷缩地贴在墙上,声音压得极低,拿出之前白苏给我的小人烧掉。 只一会儿的功夫,白苏便出现在我的面前,脸上稍微有些不快,“你不该这时让我过来,有什么事情快说。” 她担心引起择善的猜疑,从而导致计划满盘皆输。 我知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一定要见到白苏才会安心。“择善打算将巫南村所有村民的性命为祭品,用那数百条鲜活的人命,回到过去。我要现在就动手,我……我该怎么办?” 我没有主意,这时候有且只能靠白苏。 “以整村人为祭祀吗?原来他从选择巫南的第一天开始,就没有打算让这些人活下来。还真是个冷血的决定,只是可怜了那些愚昧的村民,还不知道一场无妄之灾,马上要降临到他们头上。” 白苏摇头感慨,以眼睛的余光,淡淡从我身上扫过。 “你能别说风凉话吗?我该怎么办?”白苏的语气和态度,让我感觉深深不安,再皱眉问她。白苏点头,递给我一张黄色的符纸,上面用朱砂写着我看不懂的文字。 “你把这个,贴在择善的后背。切记一定趁他不备,你只有一次机会。”白苏说得很慢,为了引起我足够的重视,她稍微顿了顿,继续提醒说。“这不单关系到你一人的安危,更关系到整个地府的存亡。所以你务必小心,不能被择善察觉。” 我轻缓点头,认真听着,一一记下。 “所以最好的下手时机,不是现在,是他把整个村子作为祭品,召唤出那个时空的裂缝。他那时必得意忘形,到时你把符咒贴在他的背后,他也不会察觉。” 白苏说得很慢,并未注意到我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起来。 她说完计划后,见我还怔怔愣在原地,终于感觉到了一点不大正常,皱眉问我。“怎么,你觉得的不妥?” “可如果这样,巫南的村民就得作为祭品,被择善尽数消灭,这……也没有关系吗?你当他们是什么?” 我小心问询,不过心里七七八八,已经有了答案。 “我也想保全他们,可是择善才是最大的问题。倘若保全了他们的性命,却把整个地府交给择善,岂非因小失大?”白苏言语简单,甚至不需其他说明,便把巫南的村民统统舍弃,那一百多条性命,在她看来也无足轻重。 无论是左巧还是择善,他们都舍弃了巫南镇的村民。无论谁笑到最后,他们都注定被牺牲。 见我眉头紧皱,白苏脸上多出一抹不快,提醒我说。 “你只用按照我说的做。我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不希望你出事,你也不希望卫飏出事吧?”她和之前一样,把卫飏搬出来,攻击我的软肋。“你管好自己便是,这些无关痛痒的人,不用特别费心。” 她话如针扎刺入我的心里,我是想要反驳,支吾张了张嘴巴,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白苏吸了吸鼻尖,“我得走了,你自己见机行事。记得我说的,顾好自己。” 她说完,干脆消失。 我目送白苏离开,择善朝我走了过来,“朝雪,我都弄好了,我们回去吧。” 无妄之灾的降临 我点头。 认真地说,择善在称呼我朝雪时,眼眸里的温柔让人沉醉。我轻轻摇头,把刚才的想法从脑里剔除出去,轻轻冲择善点头,跟在他的身后回了寺庙。 居德慵守在左巧的身旁,心疼地看着她脸上的掌印。 他现在心疼,怎么刚才下得了手? 见我们回来,居德慵连忙迎了过来,脸上全是谄媚的笑容。见择善看着左巧,他心虚地冲他笑笑,陪着小心地说,“女人不懂道理,您……您千万不要和她计较。” 择善只看了左巧一眼,便没再把她放在心上。和他整个的大计划相比,左巧确实微不足道。择善将身子蹲下,盘坐在地上,捡起一旁的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嘴里默念,振振有词。 祠堂的地板上,突然映出整个巫南镇的景象,好似3d全息投影一般,他们的一举一动,尽数收在眼里。今天正好是赶集的日子,人们都从家里出来,热闹地卖东西买东西,脸上洋溢幸福的笑容。孩子们在人群中穿梭,嚷嚷着要买零食玩具,挑选到合适的商品之后,再经过一番热烈的讨价还价之后,这才成交。 他们享受着一月难得的赶集,殊不知一场巨大的灾难,已经悄无声息的降临。 我眼睁睁地看着,想要阻止择善,不过却又自私地记得刚才白苏的话,她让我顾好自己和卫飏,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勿用放在心上…… 狠下心咬牙,提醒自己是没法救,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 择善拿着树枝的手不断颤抖着,在地上画着复杂的结界。透过影像,我看到巫南镇的中央,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洞。起初人们都没有注意,它悄无声息地,一点点张大,很快就有井盖那样的大小。 一个孩子欢快地跑着,没有注意到脚下,竟然一脚踩空栽了进去!跌进一望无际的深渊!然后黑洞慢慢张大,把周围所有的东西都吞了进去。 村民们发现后,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不过飞快往家里跑去。刚才还热闹的街市一下变得冷冷清清。那些回到家里的村民,大多双手合十地祈祷,嘴里念念有词。 “还真是平日不烧香,临时抱佛脚。”择善冷冷地哼了声,把握在手里的树枝扔掉,他缓缓站了起来,神情激动地看着那个逐渐扩大的黑洞。“只要它把整个村子吞噬进去,我便可以发现达到过去的入口。我会除掉尚未成气候的白苏。我看这世上还有谁可以拦着我。” 他得意得哈哈大笑,回头看了眼我阴沉不定的脸。 “朝雪,你不高兴?” 我想要努力遮掩自己的情绪,没想还是被择善完全看了出来,他轻轻皱眉,眼眸不解,“我以为,你会替我感觉高兴。” 我长长出了口气,既然已经被择善发现,也没有再做其他的这样,试探性地往下说。 “我当然替你高兴,只是……” 我还在努力地组织语言,想着怎么让自己和奶奶再像一些,不让择善起疑。另外一方面,我还得寻找机会,将符咒贴在择善的背后。我小心翼翼地在心里盘算着…… 择善打断我吞吞吐吐的话,“朝雪是觉得这些村民可怜吧?我会在事后给巫南镇善后,接管地府后,也会把这地方重建,你就放心好了。” 我怔怔看着择善,来不及给出正确的反应,他便非常体贴地给我找好了台阶。 “你呀,就是心善,这和以前一模一样。” 我和择善交谈的时候,感觉居德慵始终模样严肃地盯着我看。他和奶奶曾经是师兄妹的关系,朝夕相处过一段时日,彼此都非常了解。我也是直到现在才认识到,我要扮演好覃朝雪的模样,不但要在择善的面前瞒天过海,更要躲过居德慵的眼睛。 这件事情,非常麻烦。 不过居德慵皱眉看了我眼之后,便把目光转移开去。我也重新把注意力落在那个巨大的黑洞上,黑洞已经将大半个村子蚕食。村民和牲畜都被吞入到了那个不见底的血盆大口中。择善这时也顾不得我,冲到投影的附近,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地看着那个不断扩大的黑洞。 神情亢奋。 他的声音颤抖着,眼睛直勾勾地好像发光一般。 “快了,快了。” 我清楚择善的期待,不过看着无助的村民漫无目的地逃亡,被逐渐扩大的黑洞吞噬。他们发出痛苦地嚎叫,叫嚷着救命…… 可惜,他们没法得救。 整个巫南,变成了可怕的炼狱。 我不喜欢巫南的村民,觉得他们着实势力,不过落得这般下场,我也只能唏嘘感慨。我以为上次阻止祠堂的一把火,就是救下了整个巫南,哪知一场更大的无妄之灾在等着他们…… 这次,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救不了。 不过移动脚步走到择善的身后。择善戒备地朝后看了眼,看到是我明显松了口气。 我松了口气,将身子又往择善的方向挪了挪。 还回头看了居德慵一眼,居德慵也痴迷地看着那个不断扩大的黑洞。他之前口口声声说为了左巧,我倒挺想知道他到底图谋什么。 外面,响起大军压境的声音。 居德慵喑哑的声音藏着几分危险,冷笑扯了扯嘴角。“阴兵来了……” 黑洞不止能吞噬巫南镇的一切,也不止可以撕裂时间回到过去,更能召唤出许多的阴兵,用来帮助择善和白苏对抗。黑洞终于吞噬完整个巫南,刚才村民的惨叫声全然消失,周遭安静极了…… 竟是死一般的沉寂…… 什么,都没有了。 无数的阴兵从黑洞里钻了出来,把整个寺庙填充得满满的,甚至冲破了寺庙的天窗! 择善一只手扶着我,避开阴兵冲出的地方。 我眼疾手快地,将符咒贴在了他的后背! 简单顺利,一气呵成。 因为,他从未防范过覃朝雪,也从未想过面向覃朝雪的后背,会给自己带来无妄之灾…… 最后的酣战 符咒贴在择善的背后,很快烧灼一片。他痛苦地哀嚎,转头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心虚连连后退,拿出一直藏在腰间的匕首,戒备看着择善。 “你不是覃朝雪,你……你是谁!” 他冲我吼到,朝我扔来虚空的一巴掌,我吃痛倒在地上,右脸肿得老高老高。择善刚才这下,使出了浑身力气,竟把之前白苏在我身上弄的伪装除掉,露出我本来的模样。 我扶着自己受伤的脸颊,和盛怒之下的择善对视。 他忍着背上的疼痛与我对视,身上杀气腾腾,比以往时候更加可怕。“夏忧,怎么是你?那覃朝雪呢,她……她在哪里?” 他迫不及待地问,竟是要冲过来。 我倒吸了口凉气,想起奶奶在我面前被鬼差杀害的场景,一时语塞,不知应该怎么回应,只能陷入到深深的沉默当中。阴兵越积越多,把寺庙的屋顶掀开。白苏带着一众鬼差,已经在外面候着它们。 她骑在鹿蜀身上,英姿飒爽,目光很快锁定在了择善处,看到贴在择善身上的符咒,她唇角多了抹淡淡的冷笑。“我们,又见面了。只是我没想到,你所谓的大计划竟然是回到过去。我怎么感觉,你是在逃避什么呢?” 白苏轻轻扯了扯嘴角,略有遗憾地望着择善。 他后背因为符咒已经完全烧了起来,痛苦地半跪在地上,模样难受却恨恨瞪着白苏,似要将她千刀万剐。“你……你一早就知道?所以让夏忧扮成覃朝雪,伺机暗算我?她,她在哪里?” 白苏出现后,择善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白苏身上。我艰涩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看了一眼也虎视眈眈盯着我看的居德慵。他看向我的眼神,复杂且凝重…… 我顾不上居德慵,只死死盯着白苏。 白苏看着择善,她那张和平时一样霸气昂藏的脸上,竟添了抹淡淡的玩味。“我当然一早就知道,所以特别布下了这个局,请君入瓮。不然那些十殿的恶鬼,怎么可能从三途川逃出?不过他们也是可惜,以为跟了你就有好日子过,没想到头来还是被你捏成了齑粉,不复存在。那还不如留在地府,起码还能有个念想。” 她望着择善,自言自语地感慨。 不过这些话择善统统没有放在心上,他眼睛瞪得滚圆,重复之前的问题。“我是问,你把覃朝雪,怎么了?!” 他要知道的,只有这个。 白苏嘟了嘟嘴,没有正面回答择善的问题,只是示意他看一眼黑洞里的映像。择善不明所以看过去…… 黑洞里,是白苏残忍让鬼差杀害覃朝雪的画面。 她面带笑容走得安详,一点点地化成齑粉,魂飞魄散…… 择善的眼睛,一下变得通红! “你杀了她,你凭什么杀了她?”择善怒吼,一团火焰在他手里燃烧,他把火焰投入到黑洞当中。映像随之消失,可是并不能改变那个已成事实的结果…… 没有自欺欺人,这一点择善清楚明白。 白苏没有立刻回答,择善却把矛头干脆指向我。“他之前苦苦哀求,让我放你一马。可你竟然一丝一毫不念过去的情谊,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在你面前消亡?那所有的养育之恩,你都不管了?” 择善厉声训斥,疾首痛心。 我理亏,稍微将头低下,不敢正视择善的眼睛。不过白苏坦言,“覃朝雪犯下的,本就不可饶恕。你怨不得夏忧,要怨就怨她死心塌地跟着你。” 语罢,她略显遗憾地耸了耸肩。 择善突然发了狂地过去,和白苏扭打在一起。两人情形焦灼,竟然不分上下。择善唤出来的阴兵也一拥而上,和白苏的鬼差纠缠在一起。两方势力势均力敌,竟然不分上下。 我来到左巧面前,将她放了。左巧模样奇怪地看着我,他认出是我,微微冲我拜了拜,之后干脆离开。 我也没有想到,择善却突然发难,扼住我的咽喉。 他以我为人质,要挟白苏。 似抓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不是没有办法的,只要可以回到过去,我……我就能救下朝雪。对,只要能回到过去。” 他嘴里喃喃,眼睛发光。 可惜白苏并不买账,指着我说。“你捉了夏忧,我深表遗憾。不过倘若你觉得可以用她来威胁我,未免有些太天真了。你素来冷血,我们是同一类人。” 我清楚白苏一贯的性子,所以她这么说我并无太多失望。只是替自己感觉可惜。 择善不知是把气撒到我的身上,还是想要试试白苏的底线,竟将我扔进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当中。我没有长出翅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落下! 却有一个身子飞奔而下将我抱住,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卫飏,他将我抱得好紧,眼里竟是生气。 “夏忧,你又骗我,你还这么任性!”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卫飏,听着他的嗔怪,看着某人出现在我的眼前,诧异奇怪。卫飏将我紧紧抱住,我和他一起,跌落进黑洞里的万丈深渊中。 他厉鬼之身,自然无碍,可我血肉之躯,就算被他护在怀里,也没法承受那样的冲击力。 我只记得自己昏了过去。 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卫飏守在床边,皱着眉看我。我将身子半坐起来,模样犹豫地看着卫飏。 “我……我竟然还活着?” 有些不敢相信,掐了掐自己的手,微微的痛感提醒我还活着。瞧见我模样不解,卫飏指着我的肚子说,“白苏说过,无论遇到任何事情,她都会保这孩子不丢。你腹中鬼胎没事,自然不会有大碍。只是……” 他刻意地顿了顿,眼里闪过一抹狡黠。“只是你不该为当初的欺瞒,稍微解释下吗?” 我避开卫飏的眼睛,心虚极了,不过突然想到什么,迫不及待地开口问他,“那天,是谁胜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然知道我在刻意地转移话题,卫飏还是非常乖巧地告知我。 “白苏胜了,她把择善彻底灭了。不过知道覃朝雪没有后,择善就不能冷静。我和你一起坠入黑洞,她曾派人来寻过一次,我不愿跟她回去后,她便当我们也跟着择善一起消亡了。毕竟她让你伪装成覃朝雪的模样,欺瞒择善,实在见不得光……” “所以,你也不用再为她卖命了?”我听出这话另外一层的含义。 卫飏想了想,郑重其事地点头。 我高兴地和卫飏拥抱在一起,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我却冲他努了努嘴。“所以,以后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他停了停,认真点头。 “对,我们可以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