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追回初恋又拉不下脸怎么办》 第1页 《想追回初恋又拉不下脸怎么办(重生)》作者:糯米卷儿【完结+番外】 文案 前世姜槐太执着于方琸年少时的背叛, 蒙着眼不看,不听, 磨得两个人都疼。 直到一场车祸,一了百了。 即将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想到的是: 方琸上次红着眼让自己抱抱他,为什么不答应呢? 重活一世,姜槐什么也不要。 只要方琸每天能开开心心的。 哪怕远远地看着也好。 等真的见了面, 姜槐:去他妈的看着! 老子要抱着! 不仅抱,还要亲。 - 前世:想追回初恋又拉不下脸怎么办? 姜槐表示,那就不要脸了。 我要人。 - *腹黑毒舌戏精流氓骚攻软糯甜口端庄小美人受 *完结待宰,放心入坑。 *皮薄汁多小甜饼,可放心食用,本文基调酸酸甜甜甜甜。 #一个脸皮很厚的攻和一个脸皮很薄的受的故事。#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破镜重圆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琸,姜槐 ┃ 配角:姜乐,沈代 ┃ 其它:求评论求收藏呀~ 一句话简介:那就不要脸了。 第1章 叙旧 南城的夏季漫长且炎热,窗外传来聒噪的蝉鸣声。 姜槐趴在桌上,眉峰有些不耐烦地隆起,蜷曲的五指搭在后颈处,捂得皮肤滚烫。 搞得整个人更烦躁了。 这时身旁传来椅子被拉开的声音,那人估计是不想吵到他,动作和声音都很轻。 姜槐身上那股子肉眼可见的烦躁就这么被无声地安抚住了。 他的脸还埋在手臂间,搭在后颈处的手动了动,准确地摸过去、抓住了身旁方琸搭在桌上的那只凉津津的手。 过了一会,传来了方琸有些无奈的声音,像是拿他没办法,“你别挨着我了,热。” 姜槐转过脸,看见了方琸在阳光下白得有些晃眼的侧脸,不由有些无赖地晃了晃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行啊,换你挨着我也行。” 出乎他意料的是,方琸的声音直接冷下来,“我说了,别再抓着我了,你听不懂吗?” 姜槐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整个场景忽然如同搭建失败的积木一样坍塌了下来。 姜槐下意识要护住方琸,猛地一抬头,方琸就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用一种令他陌生的冰凉神情审视着他。 方琸隔着几步的距离,淡淡地朝他笑了一下,像是有点可怜他。 “我们早就分手了,你忘了吗?” 姜槐张了张唇,冰冷干涩的喉咙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面前身形柔软的少年站在原地,忽然如同柳树抽枝般慢慢拉高了身形,略显青涩的面容变成了青年特有的清隽内敛,只有一双眸子,仍是那么不冷不淡地睨着他。 “你不是说讨厌我吗?” 我没有。 姜槐想要摇头,用力得骨头都在“咯吱”作响,但全身都像被固定住了,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方琸的身影被一阵雾轻轻一拢,消失不见。 这时滞压着他的那股力量终于消失,姜槐抬腿想要追过去。 但来不及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他甚至来不及回头,整个身体便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姜槐躺在地上,像一团破烂的棉絮,意识随着组织和血液一起流失,他失神地抬了抬眸。 嘈杂的行人忽然如潮水般涌入,围聚在他身边,不断地嗡嗡作响。 他有些迟钝地想。 方琸呢? 怎么不见了? 随着最后一个疑问,意识终于缓慢沉入了最深处。 - “唔……” 姜槐摸过床头震动的手机,抬手扯了扯衣领,深吸了一口气。 他眸中还带着些许混沌神色,鼻翼急促翕动了几下,呼吸时喉结微微攒动着,像是一时难以分辨现实与梦境。 距离他发现自己重生那天,已经整整过了一个星期。 而这一个星期以来,他几乎只要一入睡,就一定会做这个梦。 梦境不尽相同,但结局一定是方琸远远地将他抛下,而自己躺在地上,血肉模糊。 姜槐忽然有些幽默地想,前世临死前也没来得及照一下镜子,不知道自己的死状是不是很难看。 过了一会,他赤脚下床,抬手将厚重的深色窗帘向两边拉开,刺眼的光线顿时肆无忌惮地充斥了整间房间。 今天是2010年10月23日。 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在前世,这是他和方琸重逢的日子。 姜槐打开手机,先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下午三点四十,手机上有他母亲杜女士的一个未接来电和两条短信。 杜美女:打你电话没接,还在睡? 杜美女:晚上回家来吃吗?做你爱吃的菜。 姜槐有些恍然。 大抵是穿越时间的后遗症,他对时间非常模糊。对这个时空的姜槐来说,可能只是几个星期没有回家,而对于此刻的姜槐,却是横跨生死、恍如隔世。 姜槐不是个容易沉湎于杂念的人,因而很快回过神来,开始回消息。 姜槐:刚醒,晚上回去。舍得给你儿子下厨? -- 第2页 杜女士回得很快。 杜美女:美得你,你爸都没这个福气。 杜美女:对了,陈叔下午去帮你爸办点事,一时半会回不来,你晚上回家顺路接一下乐乐。 姜槐的指尖在那行信息上顿了一下,片刻后。 姜槐:知道了。 回完信息,姜槐半张脸隐没在窗帘后的阴影里,嘴角的弧度忽然慢慢卸了下去。 拥有前世的记忆,他当然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会开车去到姜乐学校,然后在学校门口的奶茶店偶遇方琸,直到重蹈上一世的覆辙,两个人彼此折磨,伤痕累累。 哪怕考量再多,最终,想要见到方琸的渴望还是盖过了一切。 姜槐半仰着头,半晌闭了闭眼,心道: 我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不会做什么,没关系的。 - “哥,你在哪呢?” 姜槐将手机拿高了些,此时正值市一中的放学高峰,道路上满是拥堵的车流,身穿蓝白校服的学生泄洪般从校门口涌出,嘈杂的声浪让他很难听清电话那头的声音。 “出校门口左转。” “哔——” 路堵着,车又走得慢,隔壁与姜槐车身并行的奥迪车主明显是个暴躁老哥,不断鸣笛的同时,嘴上也在不间断地骂骂咧咧。 车身在缓慢的车流中向前蹭动着,姜槐单手把着方向盘,眉头皱着,往左边的方向瞥了一眼。 正好隔壁的老哥也转过头来,两人隔着车窗对视一瞬,姜槐的五官天生有种锋利的英俊,抿唇不语时显得不大好相与,眉峰隆起时更是有股慑人的戾气。 那老哥被这一眼吓了一跳,愣了好一会,转过头去时安静了不少。 - “哥!”姜乐蹦蹦跳跳地上了车,车门关得巨响,下意识松了口气后便抬手指挥道:“那儿那儿往那儿开!奶茶店集卡换印章呢,我都集到一半了。” “你当我司机呢?”姜槐闻言往副驾的方向凉凉地瞥了一眼,语气很凶,脸上却没什么生气的表情,“好好坐着。” 车子一个转弯后,姜乐忽然有些疑惑地转过头打量了姜槐好几眼,“哥,我怎么觉得你今天脾气变好了?” 姜槐没答话。 姜乐把头转过去的一瞬间,他脸上露出了一个不知道是轻松或是遗憾的表情。 事实上在上一世,除了方琸,他亏欠最多的人就是姜乐。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疏忽,姜乐一辈子也不会遇到那种事情。 而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情,他和方琸怎么也不该走到那一步。 上辈子最后一次见到姜乐,是在南城郊区的疗养院。 疗养院的环境很好,树木葱郁,风卷云舒,举目皆是山水画卷。 但姜乐仍是不可控制地一天天瘦下去。 往常最爱漂亮的小姑娘,瘦得颧骨突出,整个人都脱了相。 那大概是她自从住进这里之后少有的清醒时刻,姜槐推着她到外面散心,姜乐忽然笑着开口,“哥,我想照镜子。” 见姜槐沉默,她便撒娇地轻轻晃他的手臂,“好不好?” 姜槐迟疑了一下,仍是道:“好。” 过了一会,姜槐找来镜子递给她,姜乐低着头看着镜中倒映出的自己的脸,弯唇笑了笑,“我觉得还是挺好看的,对吧。” 姜槐没有说话,他需要很用力地绷着脊背,用力到颈上的青筋都绷紧了,才能勉强不发出声音。 姜乐没有回头,只是突然轻声叹了口气。 这一刻,好像她才是那个年长者。 她的手往后,覆在了姜槐搭在椅背上的手,轻轻拍了拍,摸到了一片潮湿。 “哥,你别难过。” “从小到大都是你护着我,够啦。” “哥,到啦。”姜乐提醒。 “嗯,好。” 姜槐把车靠边一停熄了火,对着车窗上映出的自己,忽然无声地笑了一下。 但还好重活一世,他人生中的一切灾难都还没有发生,他还有补救的机会。 - “拿好啦!”姜乐提着一袋奶茶跑过来,忽然有些疑惑地顿住了脚步。 “哥,你干嘛在门口站着?在车里等我就好了。” 姜槐的脊背无声地绷着,闻声稍稍放松了一些,“没什么。” “走吧。” 大概老天也看不过眼他过去那样对方琸,连见面的机会也不肯给。 明明上一世,他刚进店便和方琸打了个照面。 算了。 姜槐忽然浑身都卸了力气。 正要转身,姜乐忽然往前跨了一步,朝门口喊了一嗓子,“方琸哥!” 姜槐所有动作都停住了,像是个生锈的机器人那样,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去。 面容清隽的青年站在门口,抬起头来和他对视。 他身形修长,肩颈笔直,仰头时脖颈微微往后拉成好看的弧度,让人不由自主将目光往下落到锁骨处那一小片莹润的皮肤上。 他大概要进门,而门把手又正被姜槐攥在手里,所以不得不停在这里,有点呆有点愣地看着他,脸上的意外和措手不及被姜槐看得干干净净。 于他而言,是期待已久的久别重逢。 而对方琸来说。 旧人相见,这大概是最尴尬的场景了。 -- 第3页 姜槐有点没反应过来,街边的车鸣声吵得他耳畔嗡嗡作响,他张了张嘴,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一下,把门拉开了,很傻|逼地说了一句,“进来吧。” 方琸说了一句“谢谢”,又对着姜乐打了招呼,然后低着头,很安静地进了店里。 姜乐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两个人怎么奇奇怪怪的,不由用手碰了一下他哥的肩膀,“哥,你们认识” 姜槐喉结滚动几下,“高中同学。” “啊,”姜乐愣了一下,随后瞪大了眼,有些磕磕巴巴地问:“那,你要不要去和他叙叙旧啊?” 听到这句话,姜槐忽然顿在原地,目光沉得像墨。 真的见到人,他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像原先预设的那样放开手。 比起畏畏缩缩举步不前,想要的东西,利落干脆地去争、去抢才是他的风格。 姜槐忽然像是想开一样地笑了笑,脸上的阴霾一瞬间消散得干干净净。 “确实要叙叙旧。” 姜乐:“?” 我哥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哈,小朋友们跟我念,方琸(zhuo、第二声,和卓同音,读右边就行) 专栏新文《俞声今天怼人了吗》球预收~ 俞声,化学系系草,刻薄、挑剔、嘴巴毒,名声比脸还要臭。 傅羊,美术系吉祥物,颜好腿长气质佳,端得起画笔打得了架,偏偏要在一棵姓俞的树上吊死。 傅羊第一次见到俞声,撩然心动,抱着画板眼巴巴上前问:“学长,你能做我的模特吗?” 俞声瞅着对方一头小卷毛翻了个白眼,“把头发拉直再跟我说话。” 当天,校园论坛内《俞声今天怼人了吗》的帖子被顶上首页。 俞声和辅导员干架了! 俞声又把女生怼哭了! 俞声还把美术系的吉祥物给欺负了! #你这样的菜逼我一嘴怼一串# - 其实,俞声有个藏得很好的秘密。 他是人格分裂症患者,身体里有个六岁的副人格。 后来一不小心,傅羊发现了俞声的秘密。 - *嘴毒骄矜人格分裂受(俞声) 温暖专一小太阳攻(傅羊) *哪个人格都是他,后期会人格互融的 第2章 同学 姜槐稳稳当当地坐在店里,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打量着穿着奶茶店统一服装的方琸。 这会儿附近几所学校都刚放学不久,店里生意肉眼可见的好。方琸从刚才进店到现在就没停下过,此刻正背对着他们给隔壁桌的客人点单。他在学生里的人气大概不错,一进店好几桌人“老板”“方哥”地喊,应都应不上。 店不大,但气氛倒是不错。 店服是一件印着卡通熊图案的奶黄色T恤,上面的卡通熊瞪着奶萌的大眼睛,满脸无辜地卖萌。这衣服颜色和画风都有些幼稚,成年人很难hold得住,但奈何方琸的脸长得好,又显嫩,站在一群撑死了十七八岁的学生里面半点不显得违和。 他似乎习惯了低着头和人说话,听完会礼貌性地点点头,手上飞快地在本子上记起来,然后很真诚地说一句,“不好意思店里有点忙,要等一会儿。” 客人大多是在上学的小姑娘,这个年纪的女孩对长得好看的人容忍力天然的高,“没事没事,我们理解,老板你忙吧。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方琸挺直的背和一小段雪白的颈子,头发有些长了,有好几根调皮地乱翘着。 姜槐不看都知道他说话的时候什么样,笑起来时眼睛会弯成好看的月牙状,一抿嘴又露出嘴边两个浅浅的梨涡,不笑都显得甜,让人根本没法对他发脾气。 - 南城一中作为一所省级私立高中,中午放学时间把控得比较严,因而大部分学生中午都会选择呆在学校,在早上出门时带上中午的便当或在学校附近吃午餐。 姜乐中午放学总时不时到店里来转悠,久而久之,成功混了个脸熟,进这店跟进自己家似的。 “方哥,这里!”姜乐用力朝方琸的方向招手。 方琸转过身,看到坐在姜乐身边的姜槐时,脚步生硬地顿了一下,迟疑着朝这边走了过来。 姜槐半仰着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人。 他长腿支着地,颇有些懒散地坐着,目光很不礼貌地把他胸前那件T恤上面的卡通熊来来回回扫了好几眼。 方琸还没来得及开口,姜乐亲切道:“方哥,原来你和我哥是同学啊。” 方琸闻言愣了一下。 他站得离桌子有些远,浓长的眼睫垂下来,把那双黑眸里的神色遮了个一干二净。 “嗯”。 方琸手指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本子,脸上仍维持着笑容,“你好,你们要点些什么?” 姜槐低头很认真地看着菜单,看了一会好像不识字一样转过头来问他,“你们店里有什么?” 并不是什么很难应付的问题,因此方琸很认真地回答,“有奶茶、果汁和甜品。” “我不喜欢甜的,”姜槐抬头看着他,像是故意要和他对视一样,很慢地说,“有咖啡吗?” 方琸有些不自在,侧开头想要避开那道视线,但还好姜槐紧接着低下了头,这让他下意识松了口气,“店里没卖,也不是不可以做,但是只有速冲的。” -- 第4页 “很便宜的咖啡。”他补充道。 姜槐就又抬头看着他,看得方琸又升起一种很奇怪的逃避心理。 方琸缓慢地感到一种迟来的难堪,他想,都七年了,自己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 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但是还没来得及退到一半,手腕便被人扣住了,姜槐心情很好地看着他,“这么久没见老同学,你跑什么?” 方琸没开口,用力挣了一下,姜槐便就势松开了。 “便不便宜都是咖啡,” 姜槐很认真地看着他,“没什么区别。” 方琸下意识低下头。 他忽然迟钝地察觉到,姜槐好像整个人都不太对劲。 多年未见,怎么都不该是这个态度。 熟络得有些过分了。 再一抬头,整个人都愣住了。 姜槐正抬手扯开衣领,稍微往后靠了靠,攒动的喉结上结着细密的汗珠,随着主人身体的后仰,□□裸地滑过颈根,没入衣领。 凉且烫的目光明晃晃地落在他身上。 明明连衣服扣子也没解开一颗,莫名看得人面红耳赤。 方琸错开眼,脸都红了,结结巴巴地问他:“你干什么?” 姜槐闻言略勾了勾唇,与放浪的动作相对的是坦荡正直的神情,懒懒道:“没什么,就是燥得很。” 说着不由显露出一副无辜又莫名的神情,“倒是你,想什么呢?脸这么红?” 目光一路从青年微微抿着的唇来到素白的颈项,最后直勾勾地停留在衣衫掩映下略显单薄的腰肢,意有所指道:“大白天的,太色了吧。” 方琸:“……” 姜乐:“……” 我都看到了什么? 方琸深吸了口气,艰难道:“好的,请稍等片刻。” - “方哥,那桌的帅哥往这儿看了好几眼呢。” 元元是他们店里一个刚招的小姑娘,主要负责点单收银做做饮品,方琸脾气好,又没什么架子,店里的人便总爱和他开玩笑。 此刻这姑娘脸上正带着揶揄的笑意,压低声音八卦道:“他是不是在追你啊?” 方琸没作声,元元是个糙妹子,也不在意,大大咧咧道:“别不好意思嘛,现在单眼皮大帅哥可不多见了,把握机会啊方哥。” “别乱说。”方琸垂着眸将点餐单子压好,忍着没往那边看过去,“就是普通客人。” “这样啊,”元元憋着坏呢,慢悠悠调侃道:“普通客人要我们店长主动给他泡咖啡啊,菜单上好像没有写这个哦……” “行了,”饶是方琸再想岔开话题也忍不住被她逗笑了,“打听我的事情这么积极?” “你俩以前认识吧?”小姑娘扬了扬眉,还没等方琸开口否认便凑近了贼兮兮道:“我看见他抓你手腕了。” 方琸闻言手上动作顿了一下,表情也变了,下意识道,“不熟。” 那就是认识了? 小姑娘就是再迟钝也看得出她方哥今天状态不太对,刚好这时有人过来结账,她便主动中止了这个话题。 方琸有点恍神,忍不住隔着人隐蔽地往那边看了一眼。 姜槐刚好站起身来要出门,他今天穿了一身英伦风的薄款长外套,因为天生比例优越,更衬得身高腿长,帅得人腿软。头发可能出门前随便抓过,有几缕凌乱地搭在前额,显得锐利的五官没那么有攻击性,反而更抓人了。 似乎感觉到这边的目光,青年出门时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唇角意味不明地勾了勾。 方琸定了定心神,强行收回了目光。 - 杜薇在厨房盯着人做汤,汤面咕噜咕噜地冒着小气泡。 “太太,该关小火了。”李妈在一旁提醒。 杜薇闻言关小了火,感叹道:“你说承承小时候多黏我,长大了怎么总爱往外跑,住在外面哪有家里舒服。” 她这话早几年还会在儿子面前说一说,抱怨一下,但心里其实知道儿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节奏,况且住在家里确实有诸多不方便,她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妈妈。姜槐大了脾气硬,虽说还是会偶尔卖个软哄哄她,但打定主意的时候是很难被改变的。 李妈把佐鱼的配菜洗了,笑着劝她,“您也想开一点,小辈有小辈的生活,管不了的。” “也没见他找个女朋友,”杜薇哼道:“白给他这张脸了,比他爸还不中用。” 正说着,外面姜乐风风火火地喊了一声,“妈,我回来了!” 杜微连忙洗净了手往外面去,不忘叮嘱一声,“李嫂,鱼记得做成清蒸的。” “欸。” - 姜槐在玄关处脱了外套,被管家接过去挂好,一抬眼正好看见他妈从厨房出来,随口道:“我爸呢?” “谈生意去了,说是晚些回来,”杜薇靠近了去瞧他的宝贝儿子,抱怨道:“是不是瘦了?” 姜槐哭笑不得道:“您才多少天没看见我啊,还能看得出来我瘦了?” “臭小子,”杜微笑着轻轻拧了一下姜槐的胳膊,“你是我生的我能不清楚啊?别说你瘦了多少斤,乐乐胖了多少斤我也清清楚楚。” 简直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姜乐一脸被雷劈中的表情,一口老血哽在喉咙口,“妈,你乱说什么啊?我好歹是个美少女好不好?” -- 第5页 “胖点就胖点,又没人注意你,”杜薇翻了个白眼,“别家防女儿早恋跟防贼似的,我是撵都撵不出去。” 姜乐:“……” 姜槐在一旁还没来得及落井下石几句,杜薇便一转头将炮火对准了他,“还有你,成天也不知道忙个什么劲,连个对象也谈不来,你王姨的儿子年纪跟你差不多,女朋友都换了好几个了,你丢不丢人?” 说着说着便叹了口气,“愁死我了,大的小的都没用。” 姜槐:“……” 实在怕了,姜槐赶紧揽着她的肩往客厅走,无奈道:“杜女士,咱坐下歇口气,消停消停。” “不和你们说了,说得我心口疼,”杜薇摆摆手,“我去看看厨房的鱼弄得怎么样了。” 说着自己往厨房去了。 这会儿也还不到饭点,姜槐想着先上楼看会书再下来,便径直上了楼。 姜槐伸手从衣架上抽出一本书,像是想起什么,指尖在书脊上停留片刻,顿了顿。 指腹摸到书的折页处,打开,书页中间夹着一张旧照片。 那照片大概有些年头了,泛着黄,角落处还晕染着点点墨褐色的斑迹。 照片上的人大概不习惯面对镜头,有些拘谨地抿着嘴角,眼眸微弯,盛着点点笑意。 他皮肤白,又是标准的菱唇,总难免有几分靡丽意味,偏偏骨相太正,把欲压了下去,便只添清丽,不增轻浮。 方琸高中时最不爱搭理人,不知道的都觉得他天生就是冷冷清清的性子。 只有他知道,方琸是糖做的点心,只需一戳,便能变作软乎乎的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 姜淮:可爱,想亲。 方琸:危险,想跑。 姜乐:虐狗,想死。 第3章 回忆 “诶诶,劳驾抄一抄!” “别催,催就是没写完。” “急个锤子,我还差两个大题搞定,人命关天!” “倒数第二个选择题C还是D?” “让你们见识一下真正的单身手速!” - 早读下课铃还没响,高二一班已俨然兵荒马乱。 一群昨晚去网吧熬夜开黑的少年们声势浩大地挨在一起补作业,整个教室怨声载道,看起来一个比一个苦逼,像是年纪轻轻已经被生活的重担给压垮了。 姜槐照例踩着点进的教室,懒洋洋的在座位上趴下了,眯着眼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后面这尊大佛的存在感太强烈,何韦笙提笔‘刷刷刷’写到一半忍不住扭过头来,“欸,姜哥,您这是补完作业了?” “没写,”姜槐抬抬眼皮,勉强伸手在桌兜里掏了几下,摸出几张空白卷子,一股脑往何韦笙怀里拍,“顺便帮我补补。” 何韦笙一句话刚说完就收获了好几张卷子,都要哭了,“哥,我自己的还没写完呢,别玩儿我呀!!” 姜槐昨晚大概没睡好,此刻拧着眉一脸烦躁,加上前个星期图方便刚剪的板寸,锋利的五官完全显露出来,简直自带杀气bug。那张自带凶气的俊脸往何韦笙面前怼了怼,简短道:“写不写?” “……”何韦笙欲哭无泪地苦着张脸,只好把主意打到明显脾气比较好的方琸身上,伸着脸往方琸跟前凑了凑,谄媚一笑,“方同学,帮个忙呗。” 方琸正低着头读英语,还没反应过来何韦笙便突然把脸转向他这边,他和班里人没什么交集,一时颇有些不自在,“我……” 这也不怪他,他独来独往习惯了,性格跟他们这群在班里混得比较开的男生也合不来,别人见他这么不爱搭理人,当然更不会主动凑上来了。 何韦笙是个不认生的,眼巴巴地瞅着,见他要拒绝都急了,双手合十朝方琸的方向拜了拜,小模样一时十分悲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不为难你,就帮抄个选择题,很快的。” 见何韦笙一副说着说着随时要趴到他桌上大哭一场的架势,方琸有些为难地把任务接了下来,“好吧。” “谢谢大佬,向大佬低头!” 方琸还没伸手去接,旁边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拎着卷子利落一丢,稳稳砸到前面何韦笙桌上,“自己写,当我面欺负我同桌呢?” “?”方琸有些讶异地转头看了姜槐一眼,实在是他和这位新同桌并不熟,一时想不清楚他为什么要帮自己。 何韦笙一时也摸不清头脑,不知道他们俩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一抬头,姜槐勾着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由打了个寒战,恭敬地将马屁奉上,“不愧是我姜哥,扔个试卷都这么准,果然是被上天眷顾的男人,我等凡人自叹弗如。我滚去补作业了!” 说着一扭头缩回去了,安静如同鹁鸪。 方琸有些拿不准自己该说点什么,正犹豫着,旁边的姜槐已经重新趴回桌上了,像是打算趁这时间补会觉。 - 头刚碰到桌子不久,班长就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姜哥,老班找你。” 班长大名周树,据说他爸起名的时候希望他将来能向鲁迅看齐,不过这孩子生出来估计就是为了让他爸失望的。 姜槐慢吞吞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脸上没什么表情,说了一声,“知道了。” 周树脸色不太好,有点担心地看着他,“老班脸色有点难看,估计不是什么好事,你自己当心。” -- 第6页 说着像是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个被恶心到的表情,“我刚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看见三班那孙子了,估计是他说了什么。” 姜槐拍拍他的肩膀,没说什么,走了。 他们这阵势把周围人全惊动了。 何韦笙再次放下笔,“不是吧,姜哥怎么了?” 沈代离得近,都听得差不多了,皱着眉问,“温梁栋那孙子在办公室?他说什么了?” “没听见,不过估计不是什么好话,你是没看见老班那脸黑的,能当锅使。” 周围知情的一想起温梁栋那德行便不由犯起一阵生理性膈应,沈代想起什么,看了周树一眼,“你不是要去送作业本” 话音一落,一众人的目光都若有所思地落到周树身上。 周树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我靠。” - 周树被委以打探军情的重任,被一把踹出了教室。回来的时候像憋着火,还没回到座位上一众人便围了上来。 “怎么回事?” “没怎么听清,”周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过看情况,像是要记过。” 沈代先愣了一下,“记过?” 周树他同桌干笑了一声,小声道:“没这么严重吧……” “姜槐怎么那傻|逼了?”沈代见周树依旧吞吞吐吐说不出话的样子,急得都要上火了,“你裹脚呢?!快点儿说啊!” 周树犹豫了一下,“温梁栋说昨天下午姜哥在后操场打他了,还拿了医院拍的片子过来,说得挺严重的……年级的主任都在,估计这事不能善了了。好像是……归到校园欺凌的范畴了。” “我他妈的……那逼敢说他们就敢信啊?”沈代强忍着掀桌的冲动,勉强压着火气,“现在空口造谣都不用成本的吗?姜槐能忍着恶心去碰他?” “那有什么办法,那孙子还带了什么鬼的伤情报告,一口咬定是姜哥打得他,编得我都快信了,”周树像是也被恶心得不行,皱着眉头,“他是好学生,在老师面前有信誉度的,姜哥毕竟有过先例,怎么可能说得过他?” “沈哥,你昨天和姜哥呆在一起没?你去作个证?” 沈代脸色更难看了,“他昨天说是温梁栋这孙子约他出去说清楚,我想着他两这体格差距怎么也不该吃亏,就没跟去,哪能想到他还能给整这么一出?” 何韦笙这时出声道:“温梁栋能碰瓷姜哥,我们还不能去作证吗?” “别做梦了,那边入口有监控的,去没去过一查就知道了。” “那怎么办?谁昨天去过后操场?”周树急得团团转,蹦跶得人头疼。 这时刚好上课铃声响了,一群人商量无果,只好原地解散,回座位上课了。 方琸在他们身后听着,始终没出声。 - 等姜槐回来已经上第二节 课了,他一进教室,半个班的人齐刷刷地投以注目礼,连老师都被影响了,等到姜槐回座位后坐下来才清了清喉咙开口道:“瞎看什么呢?继续上课。” 姜槐桌上雷打不动地放着本英语书,虽然现在上的是数学。 他看起来没怎么受影响,依旧是懒洋洋的一副没睡够的样子,就差趴下眯个觉了。 过了一会从后几排扔过来一个纸团,正正砸在姜槐桌上,打开一看,上边是沈代‘龙飞凤舞’的狗爬体。 孙子,还活着吗? 姜槐拿着笔,对着占满整张纸的字迹有些难以下手。 沈代的字的特点就是大且丑,一个字能拆成几个部分,不靠想象力都想不到他们竟然能凑在一起拼成个字。 姜槐想了想,把纸转了个九十度,写在了活字的中间。 我死了没人给你赚奶粉钱,难过吗? 还没等来回信,余光瞥见他那日常没有存在感的同桌正举着手,主动道:“陈老师,我身体不舒服。” 数学老师对这个爱学习又不作妖的学生很是怜惜,一脸慈爱地摆摆手让他去休息。 姜槐看着方琸如常的脸色,挑了挑眉。 - 姜槐第三节 课还没来的及上,又被找去了办公室。周树这次没等人使眼色,装作肚子疼主动请缨去打探情况。 第三节 是体育,因为天气原因改成在班里自习,一群人百无聊赖地在班里下五子棋。这次没等太久,周树便风风火火地冲回教室。 “号外号外,情况有变!” 沈代翻了个白眼,“一口气说完能憋死你?” 周树喘了口气,接着道:“姜哥不用记过了!” “有个同学昨天下午路过看到全程,跑去作证了!” 这事情反转太快,一群人都没反应过来,沈代直觉这事儿有点巧,多问了一句,“谁?” “我怎么知道?管他呢。”周树大笑两声,兴奋得脸都红了,“哈哈!我就说傻|逼自有天收!” 一群人欢快得犹如过年,就差放串鞭炮再买上二两小酒庆祝庆祝了。 - 姜槐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们这副德行,骂了句“傻逼。” “不知道的以为我刚出院。” 周树咧嘴一笑,周身都散发出一股合格的社会主义接|班人的革命气息,“这感觉就像是南昌起义时,共|产党军队打响了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第一枪!” 何韦笙从身后一把将周树拍开,兴冲冲道:“姜哥,请吃饭吗?” -- 第7页 姜槐忍不住笑了一下,“请,吃什么都行。”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下节是灭绝师太的课,绝对能拖堂拖到地老天荒。”何韦笙露出一个看破世事沧桑的微笑。 刚好上课铃响,姜槐干脆回了座位。 “你刚才是不是偷偷看我了?” 上课上到一半,姜槐突然凑过来和方琸说话。 方琸愣了一下,像是没料到他为什么这么问,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事实上他一直全神贯注地盯着黑板,并没来得及把专注的眼神移开。 见方琸满脸不知所措,姜槐就勾着唇笑了一下,“逗你一下嘛。急什么?” 方琸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只好盯着课本上一道道排列整齐的公式转移注意力,试图忽略身旁那个人的存在。 物理老师在黑板上写上第一道公式的时候,姜槐突然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我知道是你,谢了。” 方琸便也偏过头去看他一眼,“嗯”了一声。 这之后,姜槐本来一直很安分地呆在自己座位上,过了一会突然侧着身子往方琸这边凑,方琸不习惯和人这么接近,有些不自在地往后躲了躲。 姜槐看了他好一会儿,压低声音道,“我突然发现,你长得还挺好的。” 方琸指尖顿了一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抿了抿唇。 这一抿不得了,姜槐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兴趣盎然地盯着他,“哟,还有两个涡,挺可爱。” 方琸脸皮薄,又说不过他,只能低着头假装对课本内容沉迷起来。 “姜槐!” 像是终于看不下去,物理老师忍不住点了姜槐的名,“凑这么近干什么?耍流氓呢?能不能好好上课?” 全班安静了一瞬,直接笑疯了。 “姜哥威武,都会上课耍流氓了!” “今天也是为姜哥操碎了心的一天!” “向大佬致敬!” …… “行了,”老师也忍不住被这帮学生逗笑了,“说几句得了,还没完没了了?我事先说好,课没讲完我可要拖堂的,好歹高中了,你们自觉点儿。” 顿时遍地哀嚎,“啊?——” 姜槐抽空往旁边瞥了一眼,有些意外地发现方琸正翘着嘴角跟着笑。 他平常不怎么说话,连带着表情也少,这一笑,眼角眉梢顿时生动起来,白净的侧脸上露出一个小小梨涡,整个人像是初春消融的第一捧雪,天真又干净。 姜槐磨着牙根有些恨恨地想,一个男的,笑起来这么甜像话吗? 存了心勾人? 作者有话要说: 存了心勾你。 强调一下,方琸不冷方琸不冷方琸不冷,他只是慢热+害羞。 第4章 套路 姜槐像尊雕像一样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目光凝在那张照片上,良久才动了动。 他伸手将照片从书页中抽出,捏在手里,停顿片刻。 然后掏出皮夹,将照片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做完这些,房间的门被轻敲了两下。 管家在外面说话:“少爷,先生回来了。” 姜槐便应了一声,“知道了,我待会下去。” - 苏淼到店里的时候,方琸正低着头核对今天一整天的账,一抬头正好看见苏淼推开门走了进来。 外面刚下过小雨,路面上都是一个个的小水洼,苏淼大概走得急,又懒得撑伞,进门时整个人连眼角眉梢都是潮湿的。 于是帐也没办法继续算了,方琸先进到休息室里拿了条毛巾给她擦头发,有些无奈道:“你多大了啊,出门都不知道打个伞的?” 外面挂着停止营业的牌子,店里的员工也都下班回家了,偌大一个店就只有他们冷冷清清的两个人。 苏淼接过毛巾,抬头看了方琸一眼,不满道:“二十九很大吗?” 她比方琸大几岁,一直以姐姐身份自居,好歹也算个长辈,因此格外不爱听方琸教训她。 知道苏淼向来在某些方面倔得像头驴,方琸便也不再故意揪着这个话题。 方琸泡了两杯热茶,递给她一杯,在桌子对面坐下了。 苏淼前阵子被派去东城出差,两人得有将近三个月没碰面了,这会儿大概晚上九点,两人相对坐着,喝喝热茶,哪怕什么都不说也很惬意舒服。 “在那边顺利吗?” “昨晚刚到的家,本来也只是过去那边的公司参观学习,没什么大问题。” 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苏淼脸上的表情微妙地凝固了一瞬,“说起这个,我舅的儿子才让我犯愁。” 苏淼放下茶杯,短促地叹了一口气,“都高二了,整天只知道翘课泡吧打游戏,本来对家里瞒得滴水不漏的,结果玩儿脱了,被家里停了零用钱,跑我家避难来了。” “你说说,”苏淼的表情十分一言难尽,“玩个游戏都能被家里发现,这得多没用?” 苏淼的脑回路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奇,方琸听到这儿也忍不住笑了笑。 “对了,你店里不是还没招够人吗?” 两个人多少年的朋友了,方琸一下就明白了话里的意思,“你想让他来这儿帮忙?” “毕竟不能白上我家蹭吃蹭喝么,顺便给你店里添个人手,不用发工钱,随便使唤,”苏淼挥挥手,气势豪迈得仿佛是在电器城低价贱卖二手电器。 -- 第8页 方琸只想了一会儿便干脆道:“我这儿没什么问题,他哪天觉得合适放学后过来就行,关键是会不会耽搁他的学习?” 得了准信儿,苏淼心情好了不少,慢悠悠道:“得了吧,整天不是翘课就是跟他那群狐朋狗友日天日地地瞎浪,忙得很呢,哪有时间学习。之前好歹答应我舅好好照顾着,放在你这我放心,起码找得到人。” 解决了一桩心事,苏淼顿时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两个人都安安静静地坐着喝茶。 隔着热茶氤氲的雾气,方琸突然说了一句,“我今天见到姜槐了。” 苏淼指尖顿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小了点,但表面的神情仍看不出什么变化,“挺好的,说什么了?” “他点餐,我记单,没说什么,”方琸垂着眸,浓长的睫毛像是沾了雾气,凉津津的,声音很轻,“……本来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也是,毕竟这么多年了,谁还记得谁呢?”苏淼的声音听在方琸耳朵里有些轻飘飘的,“说不定早就找了新的,人总是向前看。” 方琸低着头喝茶,茶水不像刚开始那么烫了,舌苔便慢慢地泛上苦味,过了一会儿,方琸轻轻“嗯”了一声。 - 方琸站在吧台边擦杯子,目光落到椅子上那条搭着的毛巾时,微微地出了会神。 昨晚临走前,苏淼本来已经从桌前站起准备出门了,临了,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过身来和他说话,“如果你自己不愿意走出来,谁也没办法帮你的……” 苏淼的妆容早就在路上被雨水洗的差不多了,难得卸下强势,真的以一个姐姐的身份来劝他,眉目间露出一点难过和哀求,“听我一次吧,好不好?” 方琸始终低着头,手里捧着半杯凉掉的茶,低声跟她说,“太晚了,早点回去吧。” 苏淼嘴唇动了动,到底没再说什么,拎起包走了。 “方哥!” 方琸猛地回过神来,倒把旁边的元元吓了一跳。 “吓死我了,”元元抚了抚受惊的心口,“方哥,叫你一声而已,你怎么一惊一乍的。” “没事,”方琸伸手捏了捏鼻梁,“怎么了?” 元元脸上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轻轻地撞了撞他的肩,“喏,这不是那位帅哥又来了嘛。” 方琸顺着她的视线乍一看到正对吧台、靠墙而坐的姜槐时,还有点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在他看来,时隔多年再次见到前男友,哪怕不怨不恨,也只有避着的道理,怎么也不该撞上来的。 “点了杯苏打水坐了好一会呢,看这样子,像是要坐一下午。” 姜槐面前放着台电脑,他坐得端正,脊背笔直,目光正专注于屏幕上,手下十指如飞地敲敲打打。 这会儿大概下午两点多,店里人不多,偶尔有人交谈也是小心翼翼的,很是安静。 大概是觉察到什么,姜槐下意识地要抬头。 方琸见状急忙撇开视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过了会儿一看,姜槐正握着手机打电话。 不由暗骂自己多心。 “方哥,去打个招呼?” 方琸垂着眸,从语气到神情都很平静,“……还是不了。” 姜槐在店里呆到了五点,赶在客源高峰之前走了,期间两人没有任何交流。 - 姜槐就这样来了好几天. 每天下午两点钟准时抱着电脑进门,点杯水,安安静静坐在角落谁也不理,独自对着电脑敲敲打打几个小时,期间还会接几个电话。 然后在五点高峰客人涌入之前离开。 准时得像在完成每日打卡。 不过这天不太一样。 这会儿已经到了店里的打烊时间。 “方哥,那我走了。”元元已经换下店服,这会儿正站在原地,有些迟疑地看着他。 方琸站在吧台边冲她笑笑,“没事,你先回去吧。” 元元于是只好拿上包走人,临走前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角落的那位,依旧是端正如松的坐姿,头发是一丝不苟的,那张脸更是一丝一毫都挑不出错来。 总觉得这样的人,做什么都得是有计划有目的的,怎么也不该连续几天上这儿来浪费时间。 想也没用,元元摇摇头,推门出去。 元元一走,店里便只剩下主客两人。 方琸把今天的帐算完了,又把休息室收拾了一遍,见角落那人还是坐得稳稳当当没有一丝要离开的意思,不由迟疑着走上前。 “店里要打烊了。” 这是赶客的意思。 姜槐没有看他,目光仍停在电脑屏幕上,“我没有名字吗?” “姜槐。” 姜槐于是这才将电脑合上,抬起头跟方琸对视,“车坏了,走不了。” 两人这个姿势很微妙,方琸站着,姜槐坐着,往常比他高了半个头的人这会儿甚至要抬起头才能和他对视,这就形成了十分微妙的气场压制。而低位的人开口说话时,这点微妙的视觉差距便很容易给在高位的人造成对方在示弱的错觉。 “我助理送去修了,估计还要一会,没这么快走。” “可是店里要关门了……” “知道了,”姜槐的神色很淡,看得方琸倍感心虚,“我自己找个便利店呆会。” 方琸很是迟疑了一会后问他,“我家就在附近,你要上去坐一会吗?” -- 第9页 闻言姜槐的眸色顿时幽深起来,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方琸自己也回过味来了,两人毕竟已经是前男友关系了,这么请人上去坐是不太好…… 顿时连指尖都有些窘迫起来。 正想着收回这话,姜槐及时截住他的话头,客气地笑笑,接着把话说下去,“麻烦你了。” - 几个小时前: 小周收到了他顶头上司一条非常奇怪的短信。 姜槐:把我停在门口那辆车的车胎爆掉,越严重越好,要逼真。再联系附近的汽修厂来抬车去修。 助理小周:……好的。 姜槐:有意见? 助理小周:好的! 回完短信,助理小周一边头疼地满世界找尖锐的硬物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 当老板也不容易,除了有钱,还要有病! 作者有话要说: 方琸:我这辈子走过最长的路就是姜槐的套路。 第5章 回家 姜槐站在门口帮忙把卷门拉上,一转头方琸有点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车有点小,可能不太坐得下。” “没事,能坐就行,我不挑。” 片刻后,姜槐看着面前的粉色小电驴,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方琸有点紧张,手指下意识地捏着裤缝,“要不……打个车过去吧。” “我平时自己一个人开够用了,没想过两个人的情况……” 姜槐脸色缓和了点,“没载过人?” 方琸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色,“不过我车技还是可以的,应该不会把你摔了。” 姜槐心情应该不错,难得没有吐槽他一台小破电瓶车竟然也需要什么鬼的车技。 “就坐这个。” 车小,两个人胸靠着背,紧紧挤在一块,饶是这样,还是感觉半截屁|股空落落的。 风呼呼吹过,车开上第二个路口的时候,姜槐的手从后面环住了方琸的腰。 方琸身上还带着少年时期未褪去的单薄感,衬衫薄薄一层,腰比衬衫更薄,像是一手就能掐住,单薄的、细韧的。 “风大,坐不稳。”姜槐解释,不知道方琸听清没有。 方琸的头闷在头盔里面,大概应了一声,听不出同意还是拒绝。 - 过了一会儿路过一家药店,姜槐贴近了方琸耳边大声道,“在这儿下车,我要买个东西。” 方琸听见了,于是停了车,两人进了店里。 店员见有人进来,笑容灿烂了些,“先生您好,要买些什么?” 姜槐:拿一个创口贴。 “一个?” “嗯。” “……”店员努力地调整了一下笑容,“好的,一共五毛钱。” 店员:“扫码还是现金?” “扫码。” 姜槐掏出手机,对准二维码扫了一会儿,半晌都没什么反应,喃喃道:“手机好像没信号?” 正打算再扫一次,身边方琸说了一句,“我来吧。” 姜槐:“好。” - 买完东西出了店,方琸坐在车上戴头盔。 女店员的说话声顺着风被送进两人耳朵里。估计觉得他们两个买完东西走远了,谈论的声音便有些肆无忌惮。 “啧啧,长见识了,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这么抠。这瓜子味道不错,香!” “就是,五毛钱都要坑,活久见。诶诶,别磕完了,给我留点。” “他那朋友也是傻,扯什么手机没信号啥的还真信。” “其实吧,我跟你说,这话我可不跟别人说……他啊,那西装都是高仿的,花不了几块钱。” “真的?” “那还有假?我懂这个,会看。” “诶哟你还会这个啊,真厉害……%#%…*” - 方琸脸上的表情有点尴尬,欲言又止地看了姜槐一眼,被发现后又赶快转了回来,特别像不小心发现了别人秘密的好学生,满脸的不知所措。 姜槐用尽毕生涵养、努力保持着得体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是真的,要看票据吗?” 方琸闻言呛了一下,“……不用了。” - 方琸住在奶茶店几公里内的一片老式小区楼,楼房大多上了年纪,墙面斑驳一片,南方潮湿的风经年累月地吹,给墙根添上大片灰白的霉迹,楼道大概是因为年久失修,泛着一股子潮味,被昏黄的灯光裹着,曲曲折折地往上通。 老式的楼房最不好的一点就是只有简陋的楼梯把手,越往上走越有种会一脚踏空的不安全感。 方琸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来看几眼姜槐,嘴里提醒着,“第一次走会有点害怕,扶着墙就好多了。” 姜槐看了眼一蹭一手灰的墙壁,没下得去手。 大概是灯光暧昧,视线朦胧,方琸转过来的半边侧脸被漆上了莹白的光泽,温柔得有些动人。 再细看,又像是臆想出来的错觉。 姜槐将视线生硬地转开,没应声。 楼里灯光昏暗,他低着头往前走,没留神下巴磕到了一个圆圆的后脑勺。 方琸停下步子,说了一声,“到了。” 方琸的房子不算太大,但一个人住绰绰有余了。 两室一厅,看得出是老房子,但打理得很干净,坐在客厅还能望得见外面阳台上成排码着的绿植,葱葱郁郁、自由恣意地生长着,从中便能窥见主人的温柔和用心。 -- 第10页 明明是房子的主人,他看起来倒像比姜槐这个客人还拘谨,双手垂在身侧,站在沙发旁问姜槐,“柠檬水可以吗?” “都行。” 过了一会,方琸端着两杯柠檬水从厨房走出来,放在桌上。 姜槐伸手拿了起来,还没入手便知道肯定是合适到不冰不烫的温度。 方琸总是这样,在无声处细心,在无人处温柔。 方琸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视线安静地垂着,长了一些的发丝看起来比主人的性子还要软,乖顺地搭在额头上,有几缕半遮着乌黑的眉睫。 姜槐就这么隔空打量了好几眼,眸色幽而深,说不出在想什么。 “对了,”姜槐掏出手机,“你社交帐号多少,我加你好友,顺便把钱转给你。” 方琸有些疑心自己听错了,偏偏姜槐的神情很正经,看不出半点开玩笑的痕迹,便有些迟疑地开口,“……不用了吧。” 姜槐便用不能通融的眼神看着他,淡淡道:“要的,毕竟不常联系,我也不喜欢欠人东西。” 话说到这个份上,确实也没有什么可以拒绝的理由。 方琸便打开社交界面,把手机递了过去。 姜槐效率很快,没一会便把手机递还回去,方琸点开添加好友成功的消息窗口,被突然出现的转账提示吓了一跳。 手指有些呆滞地点开。 一阵金币哗啦啦掉落的声音。 系统提示:收款成功,您已收到对方转账0.5元。 - 姜槐手机界面上跳出一条新消息。 助理小周:老板,车修好了。 姜槐:把车开走,随便去什么地方停一会,一个小时后再来接我。 助理小周:……好的。 片刻后。 系统提示:对方已撤回一条消息。 助理小周:好的! 姜槐收了手机,转头跟方琸说话,眉头皱着像是在犯愁,“我助理说车的引擎也出了问题,要修挺久的。” 这样面对面说话还是有些不自在,方琸拘谨地抿了抿唇,“没关系的,再坐一会吧。” 姜槐便喝口方琸泡的水,再看眼方琸这个人,颇有几分闲适地噙着抹笑意,“那就打扰了。” 大概是看方琸在旁边坐得犯困,姜槐主动提起,“现在也不早了,我自己在客厅坐着就行,你去洗澡吧。” 于是方琸悄悄打到一半的哈欠被吓跑了,小幅度地摇头,“不用了,再说你一会儿就走了,也不差这个时间。” 姜槐闻言“啧”了一声,眉峰有点不耐地往上挑了挑,那张脸板起来的时候还是很唬人的,慢悠悠道:“非逼我给你洗是吧。” “!” 方琸从沙发上猛地站起,头都不敢抬了,从脸到脖颈皆染上一片绯色,结结巴巴道:“我……我去洗澡了!” 姜槐瞥了一眼方琸兔子一样落荒而逃的背影,淡淡想: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 浴室里: 方琸掬了捧水往脸上浇,稍微将脸颊的热度降下了些。 他抬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人有张备受造物主青睐的脸,湿发黏在额角,水珠沿着柔软的面部线条滑落,鼻息微微混乱。 片刻后,他从洗手台前撑起身子,吐出一口气后,抬手解下第一颗衬衫扣子。 - 姜槐倒是颇为安分地在客厅呆着,等了大概二十分钟,方琸才从浴室方向出来。 方琸穿着柔软的圆领睡衣,不经意坦露出干净瓷白的脖颈和一小片圆滑的锁骨,两边脸颊被浴室的热气烘得有些红,显得整个人又软又乖。 姜槐坐在沙发上,隔着茶几到浴室的一小段距离抬头看着他,能听见自己心中那棵被思念催生而出的大树伸展枝干的声音,它沉寂太久,只要一点点催化,就能缓慢结出欲望的果实。 他有些突兀地起身,扬手时磕到了玻璃茶几边缘的透明水杯,发出一声短促刺耳的摩擦声。 方琸便也迷茫地跟着他起身,伸手把水杯摆在茶几中央,“……要走了吗?” “……”姜槐竭力把任何突兀到可能吓到方琸的情感压抑住,没让自己有任何失态,“嗯,车修好了,该走了。” 方琸抬腿跟着他往外走,他平时睡得早,这会儿很有些困倦地揉了揉眼,打算把人送到楼下。 “送到这儿就行,早点睡吧。” 不知道是不是门口的灯光昏暗,姜槐的神色揉进了点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温柔。 方琸便有些懵懂地回望他,眼里是因困倦漫起的生理性水雾。 姜槐站在门口,忽然有些无奈地伸手揉了揉方琸的头发,“以后长点心眼吧。” 那点睡意顿时被扫得干干净净,方琸有些局促地垂着指尖,“……什么?” 其实以两人现在的关系来看,这个举动委实有些逾矩了。 但姜槐很快把手收了回去,脸上也挂着十分惺忪平常的神情,只有一双墨色的眸子又深又沉,仿佛老友间自然随意的寒暄,方琸只好也跟着他一起装傻。 就这样借着门口的灯光瞧了方琸好几眼,姜槐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下次别人坐你后面不许让人搂腰。” 方琸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小声反驳道:“正常人坐别人车后面一般也不会随随便便搂腰的。” -- 第11页 这话姜槐就不爱听了,冷笑一声,“哦,我不正常?” 方琸:“……” 倒也……没有这个意思。 送走了姜槐,方琸关灯上床,整个人陷进软软的被窝,像是被裹进一大团又轻又软的云絮里,睡意倏然袭来。 这一晚难得做了个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 姜槐自传之《全世界的攻都没有我大方》 第6章 泡你 “方哥!有人找!” 外面有人朝里喊了一声。 方琸抬头一看,吧台外站着个身穿蓝白校服的高个男生,剃了个寸头,头皮上贴着一层短短的青色发茬,看着就有股凶劲。大概是刚从学校出来,肩上斜挎着个包,吊儿郎当地站着。 迟钝了一会,方琸也大概意识到了外面站着的这人是谁。难怪苏淼要头疼,这孩子任谁看见都要觉得是叛逆期到了。 “你是……毕扬” 毕扬闻言稍微站直了一点,咧开嘴角朝方琸笑了笑,“是,你是方琸哥吧,我是苏淼的表弟毕扬。” 令方琸意外的是,这小孩笑起来,整个人气质瞬间发生一百八十度扭转,一口大白牙噌噌发亮,直接从一个流里流气的街头小混混进阶成阳光开朗的帅气大男孩。 意识到方琸方才停留在自己头发上的目光,毕扬有些许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发茬,自我调侃道:“开学军训被抓着剪的,本来就长得不像个好人,剪完干脆变成个抢劫犯。” 没见过这么黑自己的。 方琸闻言翘了翘嘴角,点头,“是有点像。” 毕扬有点无奈地垮下脸,眉毛耷拉着,“别笑了方哥,我好歹是个帅气的抢劫犯吧,我知道自己这样看起来很蠢。” 方琸捏着手里的笔换了个话题,“你姐有说让你来这儿干嘛吧?” “知道,”毕扬点点头,“打工赚饭钱。” 脸上的表情十分沧桑,像是小小年纪已经看透了这个无理取闹的世界,“苏淼说,一天翘班就一天不管饭。” 方琸笑了笑。 “先把书包放起来吧,后面休息室有空柜子,钥匙在柜子里,你放完东西记得把钥匙自己收好。” “店里也就下午放学后这段时间比较忙,毕竟刚来,你先学着点单吧,”方琸抽了支笔和一个本子,边递给他边说:“桌上有菜单,客人点了单,你就用笔记在这个本子上,拿到吧台这边给元元做就可以了。做完送过去了,再把单划掉。” “饮品这些可以慢慢学着做,问我问她都可以。” 元元在旁边站着,听到这话转过头来笑了笑,“欢迎咨询呀小帅哥。” 方琸便就势给两人介绍,“这是元元,你叫元元姐就行。” “这是毕扬,下了课来店里帮忙的。” 毕扬连忙对她点点头,接着跟方琸说:“那我先把东西放了。” “行。” - 开业办的集章活动从前天就结束了,店里相较之前要冷清不少。 虽说这个时间段店里仍是坐得满满当当,但也不再忙得人连轴转,算是还有偷懒的余地。哪怕毕扬不来,店里他和元元两个人也忙得过来。因此,方琸并不打算对毕扬施以太高的要求。 毕扬毕竟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工作,方琸也没打算让他直接上手技术含量太高的活,只是擦擦桌子点个单,总不至于出太大的差错。 ——然而事实与他的期望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短短半个小时内,毕扬路过餐桌绊倒客人一次、送餐淋湿客人衣服一次、擦桌子打碎餐杯一枚且划伤客人小腿一次…… 最后,通过以上这番辉煌战绩,收获客人投诉N+1次。 方琸:“……” 好歹一米八往上的个子,此刻在方琸面前低着头,像极了半夜悄悄起来打游戏、结果事发暴露被父母拎到客厅反思的小学生,惨得一批,“哥,我又被投诉了。” 方琸哑然,最终只能头疼地抬手揉了揉额头,“没事,我去处理,你……” 嘴唇微张了半晌,愣是没想到还能让他干嘛。 “不好意思啊方哥,给你添麻烦了,”毕扬倒是没多想,不好意思的情绪过后立刻想要将功折罪,顿时感觉整个人都干劲满满,“那我去擦桌子了!” “别!”方琸顿时一个激灵,脱口而出道:“你去门口招徕一下客人吧。” “就是有人进来,你就鞠个躬,然后说一声欢迎光临就可以了。” 毕扬呆滞了一会,问他,“那不是招财猫吗?” - 姜槐这天难得准时下班,把手头的文件签完后,便随手从椅背上拎起外套往外走。 他前几天刚成功‘登堂入室’,连带着这几天整个人都是如沐春风的,连对待下属的态度都亲切了不少。 难得没有积压的公事,姜槐显得有些不急不慌,正低头系安全带,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姜槐一边掏出手机,一边偏头从车里摸出只蓝牙耳机,往耳朵上一挂,低头看见了屏幕上的来电提醒。 周树。 下意识愣了一下。 姜槐这才想起来,前世这个时候,周树也打过电话来邀请他参加高中同学会,不过他本来就不是个爱凑热闹的,那时候大概用什么理由搪塞过去了。 按了接通,那头传来一个炮仗一样的声音,“姜哥,我周树!” -- 第12页 两人是高中同学,当年算得上是一起翘课打架赶作业的交情,只不过大学没考在一个城市,工作后又是一南一北的,渐渐没了联络,关系也就淡了。 电话那头的人说话还是那个抑扬顿挫的声调,说几句话能整得像诗朗诵。 姜槐下意识笑骂了一句,“拜年呢你?!有事说事。” 周树的嗓门大得出奇,劈里啪啦像放烟花,“还不是三年一次的高中同学见面会,周六南门酒店五楼,不许给我缺席啊!” 姜槐还没来得及开口,周树接着道:“你上一次就翘了,今年再不去,说不过去了啊。” 姜槐热好了车,打着方向盘慢悠悠道:“行吧,我看着时间,赶得上就去。” 知道姜槐是个不爱凑热闹的,虽没得到确切答复,周树倒也不执著,反而拿着手机在那头开始闲聊起来,“不过话说回来,今年人还来得挺齐的,就是有的实在找不到联系方式,没法通知,像方琸……方琸你记得吧,你两当年还是同桌来着。”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从周树嘴里听见这个名字,姜槐有一瞬的怔愣。 恰好这时前方有辆白色丰田挤进车道,姜槐反应过来后猛踩刹车,这才没撞上那车的尾巴。 如果他没有记错,那次周树电话里绝对没有提过方琸的名字。 这说明,他的重生,说不定已经打破了这个平行世界的某种平衡。 估计是听见这边的动静,周树问了一句,“怎么了?” 姜槐调整了一下过高的心率,“没事,方琸怎么了?” “哦,他啊,他当年不是转学转得匆忙嘛,只打听得到他开学填表时留的两个家里的电话,不过说来也奇怪,像是填错了号码,”周树嘀咕道:“这样说也不对,没道理两个都填错啊……” 姜槐琢磨了一下这两句话,像是想起什么,下意识地握紧了方向盘,用力得骨节泛白,嗓音有些干涩道:“……什么意思?” “哦,是这样,打过去他们都说是……说是家里没有方琸这个人。” - 元元瞧了眼门口,憋着笑道:“方哥,你上哪找来的这么个活宝?” 方琸瞥了她一眼,“正经点儿,好好干活。” “行,那我换个正经点的话题……” 元元清了清嗓子,瞬间换了一副正经表情,片刻后压低了声音道:“大帅哥昨天去你家过夜了?” “!” 方琸手上的笔一下没拿稳,直接摔到了地上。 皱着眉还没来得及开口,元元凌厉的目光直接射了过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昨晚出来买东西看见他坐你车了,别想骗我!” 方琸闻言颇有点好笑地看她一眼,“没有,你想什么呢?他车坏了,就是上我家坐坐,等车修好就走了。” “哦——”元元故意拖长了调子打量了方琸好几眼,装模做样地“啧”了好几声,卖了个关子道:“方哥,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方琸不慎在意地低着头,“什么?” 元元在心里又给推理了一遍,越想越觉得天衣无缝,真诚道:“我怀疑他想泡你。” “!” 方琸刚捡起来的笔又摔了一回。 两人简直从头到尾都不在同一个次元,方琸无奈地叹口气,“都说了他车坏了,别多想了。” 他开始觉得小姑娘单身太久果然容易想东想西。 “方哥你也太好玩了吧,你傻不傻呀?”元元靠着吧台笑了好半天,有理有据分析起来,“你看啊,他穿的衣服开的车,一看就是个不缺钱的,能只有一辆车?反正我不信。” “再说,没车还不能打车嘛。” 从没想过有这个可能的方琸:“……” - “欢迎光临!客人请往里边儿请~” 姜槐握着门把的手泛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有点想不明白怎么才两天没来,方琸的店就多了这么一股浓浓的发廊风情。 毕扬抬眼见人僵在门口,有点疑心是自己的笑容不够灿烂,硬是又往上提了提已经笑僵的嘴角,“客人请~” 姜槐这才抬腿往里走,路过对方身边的时候,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感叹道:“兄弟你辛苦了,卖笑讨生活不容易。” 毕扬:…… 你说的明明是人话可是我为什么一句也听不懂? 姜槐进了店里,熟门熟路地往角落走。 这会儿店里生意不算太火爆,他照例点了杯水,稳稳当当坐下了。 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方琸低头看了看,是社交账号上收到的新信息。 方琸是个不擅长和人打交道的人,平台上的好友屈指可数。 他看着上面纯黑的头像呆了一会儿,随即想起这是昨晚刚加的姜槐的账号。 因为姜槐的账号用的是本名,很容易认。 方琸点进消息界面。 姜槐:抬头。 方琸下意识地抬头,姜槐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难得有点懒地靠着椅背,长腿支在地上,漫不经心地勾着嘴角。 还没来得及反应,手边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姜槐:有点事和你说。 方琸指尖一滞,顿了一会后才打下。 不爱聊天:什么事? 姜槐:正事。 姜槐:等你下班。 -- 第13页 方琸捧着手机,指尖有点发烫,没敢问正事是等他下班还是等他下班后聊正事。 作者有话要说: 元元:怎么他俩每次都能被我撞见?我也很疑惑。 某日聊天: 姜槐:和你发消息为什么不理我? 不爱聊天:……看我账号名看不出吗? 第7章 剪头 方琸坐在对面听姜槐说话,在这个过程中,他一直保持着安静的倾听姿势。 一直到姜槐说完,这才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没想清楚为什么姜槐会作为代表来邀请他参加高中同学会。 姜槐倒是颇为放松地坐着,衬衣袖子被挽到臂肘,露出紧实流畅的手臂线条,狭长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人看的时候,总是带着点不经意显露的攻击性,但你细看过去,那点攻击性又被极好地掩藏起来,反而像是只眯着眼晒太阳的、懒洋洋的大猫。 似乎看出他的疑惑,姜槐主动出言解释,“周树手上没有你的联系电话,知道我最近才和你见过面,才叮嘱我来通知你。” 方琸望着他,有些迟疑地皱着眉,“我还是不去了,你帮我和他说一下吧。” 姜槐脸上便显露出为难的表情,无辜的眼神里带着点无声的谴责和控诉,“我答应了他要把你带过去,答应别人的事没有办到,不太好吧。” 这么说倒也是。 “要不……”方琸脸上浮现些许歉疚,想了想道:“你把他的电话给我,我自己和他说清楚。” 姜槐盯住他清亮又带着些许迟疑的瞳仁,单手撑着桌子,往桌边靠了靠,“要不这样……” 说话时声线不知不觉低了些,一副有商有量的表情和口吻,“你到时要是真不愿意和人打交道,就跟着我,我帮你挡着,嗯?” 方琸张了张唇,愣是憋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于是就这么在姜槐的诱哄下傻呆呆地点了头。 姜槐走后,方琸发了好一会的呆,还是有些云里雾里于自己最后是怎么答应的。姜槐太能忽悠人,说着说着就能把人绕进去,轻易出不来。 方琸越想越觉得不大合适,想着还是该找姜槐说清楚。 他有个习惯,每次找人都要避开最近聊天,舍近求远从好友列表里一个个找,不过因为好友基数少,这个习惯目前还没遭受过什么重大打击。 结果这次点进好友列表,好一会都没找到姜槐的头像,方琸蹙着眉,仔仔细细地把短短的列表从头到尾又拉了一遍。 几秒的沉默后,方琸的目光短暂地停留在其中一个头像上,下意识扫了一眼ID,随后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点了进去。 …… 就在几分钟前,姜槐把头像悄悄换成了骚破天际的粉色。 - 沈代的消息比走廊的感应灯还准时,姜槐前脚刚进屋子,消息后脚就到了。 三八妇女节:你发|春了? 作为从小和姜槐一条裤头穿到大的铁瓷儿,沈代对他的臭德行简直不要太了解,二话没说直接甩了张新头像的截图过来。 三八妇女节:解释解释? 三八妇女节:你没有情况我倒立吃* 看了眼沈代发过来的信息,姜槐脸上显露出十二分嫌弃的神情,但还是尽量用着礼貌客气的语气回问: 姜槐:你们妇联今天过节? 姜槐:管这么宽? 三八妇女节:…… 沈代在那边深吸了口气,忍着涵养回复。 三八妇女节:你换头像不就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你季节到了吗? 三八妇女节:装什么装? 姜槐:你非要听的话也行。 三八妇女节:??? 姜槐:遇见初恋算不算? ……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 三八妇女节:??!!! 三八妇女节:方琸? 三八妇女节:你俩旧情复燃了? 姜槐:还没。 沈代在那边松了口气,半晌本着对姜槐人品的极度不自信,追问了一句。 三八妇女节:你没跑去骚扰人家吧? 姜槐想了想,十分隐晦地装了个逼。 姜槐:没有,他主动的。 沈代抓着手机,面无表情地退出了聊天界面,忍着想冲到他家把姜槐打一顿的冲动,在心里默念: 不能动粗不能动粗,要保护地球的物种丰富度。 - 毕竟是盘靓条顺的小帅哥,往门口那么一站,倒还真挺打眼的。 毕扬估计把方琸给的任务当了真,认认真真地招徕起客人来,不说效果拔群,好歹没再被投诉了。 大半天的站得腿酸,但估计是给店里惹了祸的歉疚心里作祟,毕扬强撑着没跑去歇脚,最后还是方琸看不下去,过来让他去坐会儿。 毕扬站在休息室里,扬起脖子咕噜咕噜灌了半壶水,一抹嘴大喊一声,“爽!” 恰好方琸这时进来拿东西,给吓了一跳,偏头看了他一眼,没忍住笑了笑,“你这是要去起义呢,这么豪迈?” 毕扬干笑两声,有点不好意思地伸手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啊哥,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方琸到这会儿也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孩别的毛病基本没有,就是二。 他和苏淼多少年的交情了,毕扬又是苏淼的弟弟,因此下意识地格外照顾着些,“没什么,你也不是故意的……” -- 第14页 毕扬本来就是过来帮个忙,方琸也没打算把他当正式工使。 “现在也不早了,你收拾收拾下班吧。” “啊?”毕扬有点没反应过来,眼神直愣愣的,“这么早?店里不是还没打烊吗?” 方琸好笑地看着他,“都快六点了,你得回家吃饭啊,还是想留下来吃员工餐?” 毕扬秒怂,“那还是算了,我和女生一起吃饭喘不过气,怕抢了她的食儿。” “行,早点回去吧,”方琸往外走,边走边说,“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 方琸坐在床侧,抬手擦着半湿的头发,刚想低头看一眼时间,发现姜槐给他发了条信息。 姜槐:你星期六怎么过去?用不用我去接你。 不爱聊天: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行。 姜槐:行,我把地址发你。 姜槐:[图片] “!!!” 方琸便眼睁睁地这么看着对话框里跳出来的那张图片,大概是惊吓过度,手机“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幸好地面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没发出什么声响。 方琸缓了一缓,有些晕乎乎地低着头捡手机,手指刚碰到机身,整个人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从脸到脖子红成一片。他捏着手机重新坐回到床上,抿了抿唇,须臾后忍着羞耻默默地点开图片,再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图片大概是以从上到下的视角拍的,光线没抓好,因此显得不大清晰,但这也耐不住被拍的人身材太好,照片里的人半敞着上身,水珠沿着不过分夸张又层次分明的腹肌纹理滚落,劲瘦的腰身哪怕隔着手掌大的屏幕也能感觉得到蓬勃而出的力量感,以及照片边缘不小心入镜的利落锋利的下颔线。 过了大概五分钟。 姜槐:哦,发错了。 姜槐:是这个。[图片] 这次的图片是张带着时间地点的截图,方琸刚看了姜槐的□□,心虚得要命,何况对方是不小心发错的,自己却特意点进去看,更是罪加一等,瞬间和姜槐说话都没了什么底气,只能干巴巴地回了个好,便心虚地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就这么坐着擦了好一会的头发,直到感觉连发根都干得差不多了才慢慢停了动作。 又过了几分钟,方琸用余光瞥了瞥一旁的手机,迟疑地拿起,点进对话框,然后点开了那张图片。方琸就这么停顿片刻,大概是被美色击溃了理智,竟然色|欲熏心地点了保存。 做完这些,他像是才意识到什么般,脸再次一点点地红了,做贼心虚地把手机再次扔到一边,又低头干巴巴地擦起头发。 - 睡前方琸照例到卫生间刷牙洗脸,漱口时正好从镜子里看到自己有些长了的头发。 额发确实有些长了,又好一段时间没剪,垂下来的时候刚好能够到眼睫,有些难受。 方琸将口中的泡沫吐掉,仔细端详起自己,暗忖是不是显得太没精神了点。 找来剪刀,方琸揪着一小缕黑发,手起刀落,发丝被迫和肉身分离,飘飘扬扬落到洗手台上,视线顿时清明。 也没多难嘛。 方琸顿时对自己的技术有了信心,又这么如法炮制了几次,直到露出光溜溜的额头,这才满意地收了剪刀。 虽然是新手上路,方琸的心态却很好,看了一眼自己清清爽爽的额头,心满意足地睡觉去了。 - 这会儿刚开店不久,大概□□点钟的样子,店里暂时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 方琸从休息室走出来,拎着半桶冰块往吧台过来,元元刚想转头打个招呼,定睛一看,脸上霎时露出了副被雷劈过的表情,话都说不利索了。 “方哥,你、你……” 方琸低头将方块倒进冰柜,不怎么在意地随口应了一声,“怎么了?” “你这头发是……在搞艺术?” “……”方琸张了张嘴,一时竟然不知道要怎么把这话往下接,见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便顺嘴问了一句,“很奇怪吗?” “这倒没有,好看是好看的,不过吧……”元元顿了顿,想了半晌还是诚实道:“主要是脸好看,这发型就……比较一言难尽了。” 方琸:“……” 作者有话要说: 高中: 沈代:你们两是怎么在一起的? 姜槐:这个啊,他主动的。 方琸:……梦呢? 第8章 同学会 姜槐站在南门酒店门口,身形笔直,余光一直留意着酒店大门的方向,偶尔低头看一下手机。 靠近十月,除了昼夜温差明显变大,南城的天气仍是没有太大差别。这会儿大概晚上六七点,早秋的风迎面吹来,裹着不浓不淡的桂花香,带了点迫人的凉意。 大概因为今晚不是工作性质的聚会,姜槐难得没有穿西装打领带,取而代之的是英伦风的衬衫马甲和帅气的长款风衣,小半张面孔隐没在黑色棒球帽下,这些装扮为他天然强势的五官起到不小的软化作用,哪怕两条又长又直的腿自带两米八气场,也没让从他身边路过的人停止过投注过来的目光。 忽然间,姜槐伸手往上抬了抬帽檐,他往前跨了一步,借着身高和台阶的优势,一眼望住了门口开进来的车。 一辆粉色的小电驴跟在一辆黑色轿车后面,慢吞吞蹭了进来。 -- 第15页 姜槐两步跨下台阶,往方琸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是车不争气还是人不争气,方琸这车开得还没人走路快,姜槐几步就撵上了。 “停!”姜槐在车后面道。 方琸条件反射般被吓了一大跳,转过头时还能看见他头盔下瞪圆的眼。 不知道的能以为他被鬼撵上了。 姜槐往前两步,不大高兴地问他,“你这什么表情?” 方琸还没来得及开口,附近的工作人员走过来问:“先生您好,需要帮您停车吗?” 方琸便把车给了工作人员,讪讪地看了姜槐一眼,低下头解头盔时不知道想到什么,好一会都没动作。 一旁的工作人员见状提醒道:“先生?” “哦,好。”方琸迟疑片刻,对姜槐说:“你先转过去一会。” 姜槐莫名其妙地转过身,就这么站了一会,伴随着车被开走的声音,方琸走到跟前,拿后脑勺冲着他,闷闷道:“走吧。” 姜槐也没多想,等到走了几步路之后才开始觉得不对劲,这从始至终拿后脑勺怼着自己是怎么回事? “你干嘛?” 方琸有点心虚地将头低了低,“没有啊。” 姜槐“啧”了一声,两步上前,用手按着方琸肩膀凑近去看他,“干嘛拿后脑勺对着我?” 方琸便条件反射地用手按住额头,抬起头来看他,眼神漂浮不定,“没有。” 姜槐就着这个姿势看了他好一会,开始怀疑方琸的额头是不是给磕坏了,又见对方遮遮掩掩地挡着额头,怕是很严重,顺带着毫无理由地怀疑方琸脑子也有点磕坏了,语气不自觉躁了点,“把手放下。” 方琸忐忑地看着姜槐,看出这是事情没得商量时姜槐的惯用表情,不由怂怂地放下了手。 “……”姜槐盯着对方额头上那一撮撮参差不齐的头发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方琸抿着唇,在姜槐凝重的目光下慢慢涨红了脸,强忍着没再把手放上去,不抱什么信心地问他,“是不是看起来很蠢?” 显然是的。 姜槐没回答这个问题,问他:“你自己剪的?” 方琸实在没脸说话了,在周遭沉重的氛围中迟缓地点了点头。 姜槐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方琸裸露出来的那片光洁白皙的额头,目光游移到乌黑的鬓角和雪白的面孔,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连出口的声音都有些喑哑,“是不怎么好看。” 说罢也不等人同意,摘了帽子便反手扣到方琸头上,没忘记小声叮嘱一句,“不许给别人看。” 帽檐罩住了方琸茫然的眼神,刚抬手把帽子拨好,姜槐已经在短短的几秒内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沉重地对他说:“会吓到别人。” 方琸更茫然了。 - 南门酒店拥有和名气相比不遑多让的环境和服务水准,假山流水环绕,走廊九曲回环,不同包厢外部用幽竹碧石隔开,又配着顶好的隔音设备,外加包厢间离着不小的一段距离,隐蔽性与观赏性极佳。 刚一推开门,喧嚣的声浪便迎面扑来,靠近门口的几个人回过头,其中何韦笙率先反应过来,热络地喊了一声,“姜哥,往这儿坐!” 姜槐点了下头权做回应,往前让了让,方琸跟在他身后进了门。 沈代坐在靠里的那桌,听见动静,眼神往这两人身上幽幽地扫了好几眼,狐狸一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两人在靠近门口这一桌坐下了,姜槐正好坐在何韦笙旁边,甫一坐下,何韦笙便开始起哄,“欸我说,姜哥,你这可算是来晚了啊。” 刚好桌上开了两瓶红酒,因为还坐着女同学,没开白的。同桌的人跟着瞎起哄,闹着喊着,“就是就是!” “喝啊,别想躲!” 大概是时光滤镜稀释了他们印象里的、关于那个不好招惹的姜槐的记忆,或是喝酒壮了胆,一桌人越喊越起劲,“喝喝喝!” 姜槐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对人对事脾气都好了不少,见到这群中二时期的同学还有点亲切。 他也没打算推脱,干脆道:“行。” 旁人也没打算太为难他,只是图个热闹,倒了一小杯红酒让他喝下便当罚过。 “诶诶,慢着,这不还有一个嘛,不能厚此薄彼啊!” 方琸坐在偏角落的位置,低着头,又戴着帽子,委实没什么存在感,这话一落,一众人都将目光转向他。 何韦笙看了这一眼,顿时愣住了,他眼神好,又是个会认人的,班里的同学大多扫过一眼便叫得出名字,这会儿看着方琸帽檐下的小半张脸,愣是没什么印象。 方琸从前便不爱参加集体活动,但这会儿可没人顾你性子冷的还是热的,几年也就见这么一回,除了个别人,名字和脸早就忘得七七八八,来了酒桌上就得守规矩,因此都热热闹闹地把酒满了,没人扫兴。 被罚酒的人还没说话,旁边的人先开口了。 姜槐若无其事地替人拒了,“他喝不了,这酒下去得胃疼。” 旁人不知道,但姜槐对方琸的酒量是最清楚的,一杯就醉,不能再多了。 这话一出,谁也不好再劝。 姜槐话音一转,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中笑了笑,“这样吧,我替他喝了。” 众人哪敢有什么异议,唯一一个说了声“这好像不合规矩”的,被旁人拿眼一瞪,也悻悻地噤了声。 -- 第16页 一时无话。 这时角落那人抬起头,露出白皙干净的一张脸,对众人道:“不用,我能喝。” 说着也没等众人反应,拿起酒杯,仰起头一饮而尽。 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何韦笙忽然想起这人是谁了。 这不就是方琸吗? 姜槐当年的同桌。 何韦笙之所以能记起,实在是这情景太熟悉了,从前读书的时候,但凡有不长眼的跑去招逗方琸,姜槐便是这么一副德行,看似不为所动,实则哪一次不是不动声色地暗暗将人护着。那时还有不少人开他两的玩笑,要不是两人都是男的,保不定…… 何韦笙住了脑,不敢再往下想了。 众人讪讪,纷纷假装没看见这个小插曲,继续说笑起来,只是不敢再开那两位的玩笑了。 “头晕不晕?”姜槐凑近了低声问。 方琸摇摇头,吃了两筷子鱼,没再动了。 方琸喝酒一向不上脸,神色如常、脸不红气不喘的,这会儿铁定整个人已经迷迷糊糊的了 姜槐叹了口气,怕他空腹喝了酒要胃疼,朝同桌人打过招呼,起身出了门。 过了好几分钟,手里端着碗热粥进来了。 同桌有个男生刚要打趣几句,何韦笙在旁不动声色地捅了捅他,惹得人莫名其妙,“干嘛呢你?” 何韦笙眼观鼻鼻观心,“吃你的吧!” 姜槐也不管同桌的人怎么想,把碗往方琸面前一放,低声道:“去厨房拿的,就拿了你的份,快喝了。” 方琸没动,仍是看着他,“那你呢?” “就拿了一份,你还想怎么着?” 方琸没说话,把碗往他那边推了推。 姜槐怕了他了,叹口气,“我又不爱喝粥,能让我省点心吗?” “噢。”方琸这才拿起勺子。 “欸,老何,”何韦笙旁边那直男哥们用手肘捅了捅他,目光不时朝那两位飘过去,眉头紧锁,“我怎么觉得他俩怪怪的呢?” 何韦笙勉强维持住脸上表情,忍着没朝那边看过去,不动声色道:“哦,错觉呗。” “不是,”那哥们十分执着自己的观点,“我真觉得哪里怪怪的。” 何韦笙没应声,淡然一笑,心道: 老子当年早他妈觉得怪怪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同学:他俩怎么怪怪的? 何韦笙:他俩怎么GayGay的? 第9章 喝醉 方琸大概是能被写进教科书的那种既不烦人也不惹事的醉鬼,全程下来,只是很安静地在角落坐着,偶尔有人注意到他,就微笑地点点头。 姜槐以前第一次见他喝醉还很久没反应过来,只是觉得方琸格外地乖,甚至于对他有些依赖,飘飘然半晌,回过味来才觉得不对劲。 这倒也不怪他,他实在没见过喝酒这么不上脸的人,脸上一点红意也无,除了较往常迟钝一些,半点看不出不对劲。要不是姜槐在那时候观察半晌,怕是也看不出来。 吃饱喝足,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准备转移阵地。 酒店地下三层便是娱乐性极佳的场所,球牌赌桌泳池歌厅,应有尽有。早在前几个星期便提前预留了场地,这会儿只要坐电梯下去便可以。 姜槐本就没打算久留,便适时起身和牵头人也就是周树说了要离开的意思。 周树瞪着眼,“你这多久才来一回,这就走了?” “有人要照顾,留不了,”姜槐笑了笑,也没什么避讳,“今晚的单我买了,玩得开心。” 周树便不赞同地看着他,“欺负谁没钱呢?” 姜槐没解释,周树还想再问,沈代这时走上前来,拍拍他的肩,“差不多得了,人家还有夜生活,懂不懂?” 周树便扬扬手,转眼又笑了,“行行行,下次有机会再聚啊。” 姜槐点点头,视线越过周树的肩,刚好见方琸扭过头来,把头转来转去的,估计是在找人。 姜槐便及时结束对话,迈着长腿又回去了。 这会儿大伙都在整个包厢里四处乱窜,桌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你去哪了?”方琸仰着脸跟他说话,眼神带着股无辜的控诉。 姜槐忽然无声地笑了笑,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开玩笑似地问他,“找我了?” 方琸诚实地点头,还是保持着那个仰头的姿势,轻声道:“找不到。” 姜槐表情有片刻的空白,脸上那点笑意忽然无声地消失了,掩饰般偏了偏头,“回去吧。” “什么?”方琸没听清,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送你回家。” “噢。”这回总算听清了,方琸站起身,见姜槐站在一旁,有些迟钝地伸着手给他牵。 姜槐怔愣片刻,没说什么,抓着方琸的手,两个人从逐渐开始群魔乱舞的包厢中溜走了,没人发现。 - 姜槐跟在方琸后面,看他像个炮仗似地窜远了,不由有些无奈道:“你别走那么快,等下摔了。” 话音刚落,大概是真走快了,方琸停下脚步晃晃脑袋,随即蹲下身来等了等姜槐,等姜槐一走近便拽着他告状,“它老是晃!” 姜槐顺着他那根明晃晃在告状的手指头往下看,看见了光滑平坦的地面,顿时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姜槐半蹲下身,因为角度原因,方琸看不太清他的神色,只能听见他温柔而有耐心的声音,“你喝醉了,不是它在晃,是你的头在晃。” -- 第17页 方琸觉得并没有道理,想要反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就这么轻易被哄住了。 方琸仰着头,其实他反应和意识都有些迟钝,但大概是今晚的姜槐太温柔了,于是他很乖地回答,“没有醉,有点头晕。” 方琸朝姜槐抿着唇笑,瞳仁又圆又亮,映着月亮,比夜色还要恬静几分。 - 姜槐有理由怀疑,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方琸更让人省心的醉鬼。 不撒泼不打滚不骂脏话,大部分情况下还能对别人的话作出正常反应,除了迟钝一点、好骗一点,简直十全十美。 甚至于,这个醉鬼现在还要反过来给他煮糖水。 姜槐终于迟来地感到一丝头疼的滋味,再次重复,“我不喝糖水。” 这么重复几次之后,方琸终于不再执着地要去厨房了,只是用无声的目光控诉着姜槐恶劣的行径,做最后迂回的抵抗。 姜槐四平八稳地端坐着,丝毫不为所动,整个人从上到下连每一根头发丝都散发着一股冷酷无情的味道,慢条斯理地又重复了一遍,“我不爱喝糖水。” 笑话,表现得再正常也是个醉鬼,真放进厨房磕着烫着怎么办? 姜槐不打算冒这个险。 方琸一动不动地看着姜槐,见对方又一次避开了自己的视线后,不由有些委屈道:“可是我想喝啊。” 姜槐的理智瞬间退回底线以下,同意了。 - 姜槐在厨房盯着逐渐沸腾的开水,而方琸因为被勒令远离锅灶,此刻站在五步远外,有些无聊地朝这边望了望,“好了没有?” “差不多了,”姜槐关小了火,却对着一堆瓶瓶罐罐犯了晕,“哪罐是糖?” 方琸便走近了拿起一个玻璃罐子,拧开朝小锅里舀了好几勺。 姜槐光这么在旁边看着,脸都拧巴了,“这得多甜?” 方琸反应虽然迟钝了,逻辑却很严密,一脸严肃地重申道:“糖水就是要甜。” 姜槐看了眼明显水平位下移了一大截的罐子,没和他争辩。 一锅糖水刚好分成两杯,好说歹说方琸还是坚定地要分他一杯,姜槐讲道理无效,只好投降。 近百度的水,姜槐怕方琸没轻没重的万一烫着,自己拎着往客厅走。 方琸跟在后面,伸手要拿,被姜槐拍开了,“烫,等会儿。” 方琸便这么坐在客厅眼睁睁地等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心急地问了几次,“好了吗?” “我先试试。” 姜槐上手试了试温度,算不上太烫,便将杯子递到嘴边,抿了一口。 就这么一口,脸上变幻了数十种表情。 咸,能把人直接送上太空的那种咸。 方琸仍眼巴巴地看着他,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迷糊到把盐当糖使了。 姜槐忍了又忍,眉头皱起又松开,勉强笑着道:“好喝。” 方琸一听高兴得不行,抓起杯子也要喝,给姜槐吓了一跳。 “等等。” 方琸便有点无辜地抬头看他,看得姜槐一阵心虚,低声哄他,“这杯冷了,我再去给你换一杯。” 方琸伸手一摸,杯子温温的,不由怪疑惑地看着他,“不冷啊,刚刚好。” 怎么这么不好骗呢? 姜槐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又怕他这一杯喝下去要出问题,只能硬着头皮和他讲道理:“这两杯我都想喝,让给我行不行?” 方琸闻言看了姜槐一眼,在手里的糖水和姜槐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选了姜槐,把糖水放到桌上,抿唇道:“好吧,那两杯都给你。” 姜槐无法,只能硬着头皮又喝了好几口,这才把人哄过去。 最后只得又进厨房煮了杯真正的糖水赔给方琸。 - 姜槐扫了眼墙上的挂钟,这么一顿折腾,时针已经快摸到十一点的尾巴了。 刚喝了一大杯糖水,方琸双颊暖呼呼地泛着红,眉目倦懒。 姜槐就这么坐在旁边安静地看了他一会,直到方琸有点迟钝地转过头来,才道:“很晚了,你该睡觉了。” 方琸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于是今晚的惬意轻松全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脸上一点不太明显的仓惶和小心翼翼,“你要走了吗?” 方琸就那么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眼睫很快又很慢地眨了眨,甚至说不出他那一瞬的神情是不是难过。 姜槐直觉方琸的反应不太对劲,但并没有时间多想。 也许只是迷迷糊糊时下意识寻求安全感的表现而已。 虽说如此,姜槐还是耐着性子、放低了声音哄他,“先不走,等你睡了再走。” - 姜槐关了房间的灯,只留下一盏散发着暖黄灯光的床头灯。 而方琸坐在床边,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站了起来。 “怎么了?”姜槐恰好转过头来,随口问。 “我的睡衣。”方琸蹙着眉头,脸上出现着急的神色。 姜槐正站在衣柜边,闻言重新打开灯,转过身拉开柜门,问他,“别急,我帮你拿,哪一套?” “最下面那套。” “这套?”姜槐弯腰拿起来,边往床边走边忍不住手痒地抖了抖,结果不小心抖出了个黑色的兜帽。 不由愣了愣。 这是……企鹅睡衣? -- 第18页 在他印象中,方琸可从来没穿过这么童趣的睡衣。 姜槐指尖发痒,眼神发沉地朝旁边瞥了一眼,把睡衣递了过去。 方琸完全不知道这人的恶趣味,接过睡衣,弯着眼对姜槐笑了笑,随即又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唇,“你能不能转过去呀。” 方琸越是一副好商好量的语气和模样,就越是让姜槐起了想逗他的心思。 反正方琸自己都迷迷糊糊的,脾气又软,过后想起来估计也不会找他算账。 不过还是算了,姜槐轻叹口气。 背过身好一会儿,时候差不多时姜槐转过头,目光顿了顿。 方琸正低着头掀开被子一角,穿着企鹅连体睡衣的他看起来像只温顺无害的小动物,兜帽垂在身后,扁扁的尾巴笨重地拖着,显得有些可爱得笨拙,他大概没有意识到身后正站着危险而矫捷的捕猎者,就这么露出一小段白皙单薄的后颈,像是对人完全不设防。 姜槐站在原地闭了闭眼,无声地转开了头。 - 姜槐低头给方琸掖了掖被子,低声道:“睡吧,我就在客厅,等你睡着了再走。” 方琸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站在床边的姜槐,问他,“你不睡吗?” 姜槐好像笑了笑,又好像没有,“我要回家里睡呀。” “噢,”方琸好像懂了,将放在被子外面的手重新藏起来,轻声道:“晚安。” “晚安。”姜槐关了床头的灯,随后离开了房间。 - 方琸睡得很快,第二次打开门时,他小半张脸都陷入被子里,鼻腔发出轻微而绵长的呼吸声。 姜槐站在方琸房间的门口,手搭着门,无声地望着方琸恬然的睡脸。 那一刻,估计只有他自己明白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 如果此刻有人问起姜槐记忆里印象最深的场景。 不是当初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说话时,方琸在电话那头有些疲惫地和他说,“姜槐,我好累了。” 反而是两人还好着的时候,大概是冬天,两个傻子跑到人迹罕至的山上去看流星。 山路刚走到一半,姜槐忽然有点耍赖地从背后将方琸抱住,下巴枕在他肩上,低声道:“男朋友,我好冷啊……” 方琸那时候大概顿了一下,忽然抬手将围巾解松了些,就着这个艰难的姿势,从后面抓起姜槐的手贴到自己的脖子上,认认真真、甚至有些笨拙地开口,“男朋友给你暖手……” 他就干干净净地站在那,整个人比冬天第一片落下的雪花还要剔透干净,并令人心动。 作者有话要说: 方琸:我好累了。 姜槐:我帮你揉揉腰? 方琸:…… 你滚。 第10章 配一脸 方琸揉了揉额头,慢慢从床上坐起来。 大概是醉酒带来的后遗症,大脑运转得有些缓慢,因而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穿着的睡衣时,方琸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呼吸短暂地停滞了一下,昨晚的记忆慢慢涌了上来。 方琸扯了扯身上的大码童装,有些欲哭无泪地深吸了几口气。 这件衣服是当初给苏淼的侄子买礼物时挑的亲子装,小的送出去了,剩下的这件便一直留在家里。方琸本着不浪费的原则穿了一次,因为婴儿布料柔软又舒适,从那之后就一直穿着了。 但怎么看喜欢穿大码童装的成年人都有些奇怪吧。 他平缓了一下呼吸,打开手机屏幕。 最上面是姜槐一个小时前发的信息。 姜槐:醒了没? 姜槐:蜂蜜给你找出来了放在客厅,记得泡水喝,不然头疼。 方琸的动作和思绪奇异地停顿了片刻。 相遇以来姜槐的种种表现都显得太亲近自然,乃至方琸忍不住再次怀疑这七年的空白是不是自己臆造出来的。 方琸是个很容易会错意的人,也分不出真心和玩笑的区别,因此他抿着唇很认真地打下。 不爱聊天:姜槐,我们俩的关系不太适合走这么近。 那边的消息几乎是立刻回了过来。 姜槐:什么关系?前男友关系吗? 姜槐:你是不是真的不知道我在干嘛? 方琸呼吸停顿了几秒。 不爱聊天:你在干嘛? 姜槐:追你啊。 姜槐:法律没规定分手之后不能追回前男友吧? - 姜乐坐在店的角落,神经兮兮地往前探了探头,压低声音朝对面道:“东西呢?” 坐在她对面的同学刘微脸上神情似有无奈,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能不弄得像地下组织秘密交易似的吗?” “别这样嘛,”姜乐讨好地眨了眨眼,“把票给我呗。” 这周在南城商业区有个大型漫展,据说是个富二代组织的玩票性质的展,受众不大,等到姜乐知道的时候票早就抢光了,这才拜托刘微帮忙。 “德行。” 刘微从包里抽出两张粉色的票根,往姜乐面前一放,“喏,就这两张,再多没有了啊。” “嘿嘿,够了够了。” “行,”刘微起身,“既然票已经给你了,我就走啦。” 姜乐冲她挥挥手,喜滋滋地摸了把票根,眯眼笑了笑。 - -- 第19页 毕扬今天整个人都有点奇怪。 一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的,连擦个桌子都在走神,总是时不时地掏出手机看看,脸上出现一片可疑的红晕。 好歹苏淼也亲手把表弟托付到他店里了,第三次注意到毕扬走神时,方琸终于忍不住随口关心了几句,“下午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方琸侧头和他说话,“累的话先回去吧,店里没什么事。” 毕扬闻言瞬间回过神来,手里杯子没抓紧,杯里满溢的奶沫差点溅出来。 他这时候也开始察觉到自己下午走神的次数多得离谱,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没什么事。” 方琸见他不愿多说,没再多问。 过了一会,毕扬自己又悄么凑过来,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地开了口,“哥,我问你个问题……” 方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什么问题?” 毕扬平常向来是有话直说的性格,更何况中二如他根本藏不住话,今天吞吞吐吐的着实奇怪。 “就是,那个……”毕扬嗫嚅着开口,“喜欢的人生日该送什么礼物啊?” 元元的耳朵一向比警犬还好使,闻言探头过来问,“学校的吧?” 毕扬干巴巴地点了点头。 “欸欸欸,”元元好奇得不行,“长得好不好看?” 毕扬毫不犹豫道:“特别好看!” 说罢似乎觉得程度不太够,又加了一句,“在我心里最好看。” 方琸在旁边听着,怕他小小年纪把外貌看得太重了,忍不住问了一句,“难道你是因为人家长得不错才喜欢的吗?” “不行吗?”毕扬理直气壮地解释,“喜欢一个人当然觉得他好看了。” 行吧,方琸无法反驳,勉强接受。 元元对小帅哥的感情生活十分感兴趣,追问了一句,“那你们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表白了吗?他觉得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 毕扬瞬间泄气,连擦桌子都没力气了,干巴巴道: “他大概觉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最好看。” - 店的另一边: “哦豁。”姜乐不经意地一抬头便看见方琸旁边正站着个高高帅帅的男生,不由小声地吹了声口哨。 她下午几乎不来店里,因此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人。 正想着多看会儿帅哥养养眼,目之所及的视野范围内,方琸这时刚好半偏着头和那男生相对一笑,那男生伸手挠挠头,脸上有些红。 “!” 这场景,这神态,这相对一笑的默契。 有情况! 姜乐狐疑的目光在这两人中间来回转,不由自主眯起了眼,头顶的八卦警报咻咻咻地响起来。 越想越有可能,姜乐有些兴奋,掏出手机打算第一时间和他哥分享这个独家八卦。 姜可乐:哥!!!!! 姜可乐:听我说! 姜槐:有事说事。冷漠.jpg 姜可乐:方琸哥有情况! 姜槐看见这行信息时,眉头略微往上挑了挑。 姜可乐:我怀疑方琸哥有个小男朋友。 姜可乐:还挺帅的哇! 姜可乐:你都不知道,他俩站一起简直配一脸! 浑然不知大难临头的姜乐脸上还带着没心没肺的笑。 姜槐:你现在在哪? 姜乐脸上的笑瞬间凝结在了嘴角,又怕又怂地打下。 姜可乐:我说我现在在家你信吗? 姜槐:呵。 姜槐:等我过去的。 姜可乐:QAQ - 姜槐将桌上剩余的几份文件一一签上名,合上笔盖起身,便随手拎起桌上的外套快步朝外走去。 还没出办公室的门,刚好迎面碰上正推门而入的沈代。 两个同一米八几的大男人隔空对视了好几秒,还是沈代率先回过神来,“欸不是,你干嘛去?” 他低头看了看表,“这不还半个小时下班嘛。” 说着搭了搭姜槐的肩,挤眉弄眼道:“相亲啊?” “滚,”姜槐这会儿没空搭理他,伸手把人推开就要往外走,长腿迈出几步,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又回过头来,“晚上那边我不过去了,你帮我说一声。” 繁荣科技最近在忙一个大IP的收购,今晚本来约好要和那边详谈的,结果这畜生说不去就不去了。 沈代直接被他几句话整懵了,忍不住骂了几句脏话,一转头姜槐已经走远了。 沈代赶紧摸出手机,点开社交界面,五指如飞地敲了一行字,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唤醒这畜生的良知。 你大爷:姜槐你个王八犊子,说不去就不去,逼我骂你是吧! 你大爷:#%……@……% 见整个屏幕都被他芬芳的话语占满了,姜槐也没有回个一句半句的意思,沈代由衷感叹: 养儿子真累。 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卑微地打下。 你大爷:你好歹给个理由啊。 你大爷:你能有多重要的事? 过了一会儿。 姜槐:头等大事。 姜槐:谈恋爱。 - 姜槐在姜乐对面坐下,屈指敲了敲桌面,“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这个时间会在这里?” 姜乐见了姜槐就像耗子见了猫,缩着脖子一副心虚的样子,“陈叔说他要晚点过来,在学校呆着太无聊了嘛,我就过来这儿坐坐。” -- 第20页 姜槐没开口。 看样子像是信了,姜乐不由偷偷松了一口气。 “那这个是什么?” 姜乐僵硬地顺着姜槐手指的方向看去,直接和自己兜里露出来的一小截粉色票根来了个面对面say hello。 姜乐:“……” 正心虚地要把那截捣乱的票宝宝按回兜里,姜槐眼尖,立马撑着桌子直起身,长臂一捞干脆利落地把那截票子拉了出来。 “这什么?”姜槐抖抖手里的票,“说话。” 姜乐苦着脸,声如蚊蚋,“漫展的票。” 姜槐没说什么,视线落到门票背面的一行字上,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本次漫展开放时间为11月4号至11月5号,本周四周五我们不见不散。” 姜乐:“!” “周四周五?”姜槐勾着嘴角和善地笑了笑,“行啊你,都会逃课了。” 姜乐都要哭了,就差跪下给他哥磕个头再烧柱香了,“哥我错了,你别笑了。” 大概是看姜乐确实吓坏了,姜槐的语气软了点,虽然仍是谈不上多好,“我跟没跟你说过,不许一个人出校门口,陈叔没空就给我或者你沈哥打电话?” “我错了……” “别卖惨,戏过了,周五给我乖乖滚去上课!” “噢,”姜乐情绪一缓,没忍住打了个嗝,“那、那我的票怎么办?” 姜槐掀了掀眼皮,淡淡道:“没收了。” 姜乐瞅着那两张票子被他哥干脆利落收进口袋里,正伤心着,一抬头便看见姜槐在对面阴恻恻地笑了笑,一字一句道:“配一脸?” “呵。” 姜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我……我就随便说说的啊! - 方琸正低着头擦拭玻璃杯上残留的水渍,面前的吧台被人轻敲了两下,他闻声抬头,脸上露出有些讶异的神色。 “你怎么来了?” 姜槐闻言忍不住“啧”了一声,有些不满地挑了挑眉,“你这打开门做生意的,我还不能来了?” “方老板,”姜槐一脸严肃地批评道:“看不出你这人还有点霸道啊。” 方琸下意识抿唇笑了下,眼眸有些无奈地弯了弯,随即便想起早上的短信,颇有些不自在地抓着手里的杯子,“找我有什么事吗?” 姜槐单手撑着吧台问他,“今天什么时候下班?” “这还没六点呢,”方琸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店里至少得到七八点才打烊。” “这样……有个东西给你。” 姜槐单手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从兜里摸出两张粉色的票根往吧台上一推,没说话。 方琸一头雾水地把那两张票子拿起来,目光落到上面的一行字时,顿了顿,眸里流露出迷茫的神色。 姜槐干咳几声,往前靠了靠,解释道:“是这样的,这周在南城商业会场有个漫展。” 方琸愣愣地看着手里那两张票,迟疑道:“这票给我太浪费了,我也不知道该找谁去看。” “想什么呢?”姜槐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还想跟别人去看?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按理说这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方琸怎么也该表态了。 但他沉默半晌,突然问了一句在此时并不那么合适的话,“为什么找我去看漫展?” 不再是若有若无地试探,他直直地看着姜槐,脊背笔直、目光坦然地和他对视。 他在给姜槐最后一个拒绝和否认的机会。 姜槐迎着他的目光,笑了笑,“有两个理由,你想听哪一个?” 姜槐没等他回答,自顾自接着说下去。 “姜乐那天要上课,拜托我们两个到时和她喜欢的声优合照。” “但真正的理由是……” 姜槐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进行一番坦诚的自我剖白,目光沉沉地看着方琸。 “我想和你去约会。”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沈代的账号ID是你大爷,姜槐给他的备注是三八妇女节,不同的视角显示会不一样。 怕你们觉得我记忆错乱了。狗头.jpg PS :因为蠢作者这几天脑子坏掉了要改后面的文稿,可能要停更一天,如果明天18点没有更新大概率就是没有了。 宝贝们对不起>人< 第11章 漫展 “但真正的理由是……” “我想和你去约会。” 方琸低着头,有些机械地擦着吧台,目光凝聚在半空中某个虚无的点上,一发呆就是好半天,脑子里姜槐下午说过的话在不断地嗡嗡回响。 “方琸,”姜槐那时候大概叫了他一声,眼眸中的情绪很复杂,“有很多事请,我还不能告诉你,对不起。” “但只有这一件事,你必须知道。” “我是认真的,没有在开玩笑。” “我做什么事情都很急,工作很急,脾气很急,”姜槐顿了一下,眼神极平缓地看着方琸,凝着点不细看难以察觉的温柔,“但是只有和你,我想慢慢来。” “我们从约会开始可以吗?” …… 店里准备打烊了。 元元拎着个小桶把桌子全擦了一遍,路过吧台时看了方琸好几次,还是没忍住提了一嘴,“方哥,你再这么擦下去,台面都要擦破了。” -- 第21页 方琸动作一顿,没应声,又抽了支笔开始记账。 等元元把里里外外一并搞定后,抬头一看,方琸仍是保持着捏笔的姿势,再凑近一瞅。 得,琢磨这么半天就记了两行。 这姑娘脾气直,憋了一会实在没忍住。 “方哥,不是我说,你这一晚上神思不属的……不是感情不顺,就是店里运营困难,”元元顿了一顿,往方琸脸上瞥去一眼,接着道:“店里生意还可以啊,肯定是感情问题吧。” 方琸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了她一眼。 “我再猜猜啊……”元元丝毫也不怵他,该怎么说还是怎么说,摸摸下巴自顾自继续道:“我猜是个男人,单眼皮高鼻梁,颜好腿长正年轻,对不对?” “啪。” 方琸搁下笔,叹了口气,还没开始说话呢。 元元一看他方哥这眼神,瞬间怂了,“行,我啥也不说了,我回了啊。” 说着一溜烟儿蹿回休息室拿了东西出来。 走前欲言又止地看了方琸好几眼,临了还要哔哔几句。 “方哥,不是我说,感情的事没有那么复杂,看上眼就处,处不下就分,开心就好了,何必在意那么多?” 方琸冲她笑笑,“知道了,早点回去吧。” 以两人相处的情分,这话说到这儿也就够了,元元点点头,走了。 方琸看一眼记了还不到半页的本子,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插在兜里的那只手微微动了动,指尖触到了一截被体温捂得温热的票根,指腹在上面蹭了一蹭。 方琸维持着这个动作,另一只手无意识地点开了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切到了社交界面,界面上姜槐的头像在列表里格外显眼。 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一会,然后点了进去。 就这么无意识地盯着那个对话框好一会,上面突然跳出了一条信息。 姜槐:我刚才在路边算了一卦。 姜槐:算命的老头说你周五宜出门。 姜槐:欸你说他算得对不对。 这人简直…… 怎么这么幼稚啊。 方琸下意识地勾了下嘴角,眼眸无奈地弯了弯。 不爱聊天:对。 - 周五是个大晴天,秋日的阳光暖融融地包裹着每一个人。 姜槐站在树下,他今天没抹头发,穿着浅灰色毛衣加休闲裤,软塌塌的头发显得整个人都没那么有攻击性了,看起来像大学校园里随处可见的普通大男孩。 很适合约会的打扮。 他手里捏着支手机,百无聊赖地看着屏幕亮起来又暗下去,视线不经意地往旁边一瞥,眼睛登时眯了起来,迈着长腿往前气势汹汹地走了几步。 “小哥哥加个好友呗。” 方琸转头一看,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不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客气地摇摇头,“不好意思。” “别这样啊,有缘千里来相见嘛,”那人也没放弃,往前靠了靠,“加个好友当交个朋友了。” 方琸实在不适应陌生人的接近,脸色登时冷了下来,“不用了。” 那人眉头也皱了起来,“欸我说……” 就在这个当口,旁边突然插|进来一个人。 姜槐侧着身,两步抓着后领子把人扯开了,一张脸上笑意盈盈的,“哥们,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干嘛?” 那人脸色也不大好,拍了拍衣服,斜了眼姜槐,不爽都写在脸上,语气颇冲,“不就加个好友嘛,你俩和起伙来欺负人是吧?!有必要?” 说着低声骂了句脏话。 姜槐眸色一沉,反而笑了笑。 “是这样的,我这人呢,精神状态不大稳定,”姜槐慢悠悠地压着手腕,眼神深得有点吓人,“向来打人不长眼,看病不吃药,你要不要试试?” 这时方琸在旁边配合地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劝他,“冷静一点,上次差点把人打死,你怎么就不长记性” 姜槐安慰地拍拍方琸的肩,说话时眼神笑眯眯地瞥向对面,“没事,反正我有精神病史,打了就打了,问题不大。” 两人这么一唱一和的,惹得那人犹疑地后退了几步,“你们别想吓我。” 姜槐遗憾地叹了口气,没说话,刚往前跨出一步,那人“噌”地一转身跑了,老远才敢回过头来看一眼有没有被撵上。 姜槐睨着那人扬尘而去的身影,无奈地耸了耸肩,余光瞥见方琸微翘的嘴角,不由压低声音道:“行啊你,都会跟着我骗人了。” “哪儿学来的?” 方琸嘴角的笑意便收敛了点,眼神很有点无辜的意味,“不是跟你学的吗?” 南城商业会馆门口熙熙攘攘,这会儿大概上午十点左右,人流还没到最密集的程度。 两人都是第一次来这种展,看起来像是两只迷茫的鸭子,随波逐流地随着人流往前走,一直跟着队伍移动到会馆门口,有工作人员进行检票。 前面还有两个人,估计马上就轮到他们了,姜槐朝他伸出手,“票给我。” 方琸盯着那只手,低头掏出一团皱巴巴的东西,放到了那只手的手心。 “?” 姜槐指着那团东西问他,“这什么玩意儿?” 方琸就抬头看他,干巴巴道:“票。” “行吧,”姜槐哽了一下,点点头,把票递给了工作人员。 -- 第22页 趁着对面检票的时间,姜槐挑着眉问他,“你对它干什么了?” 见方琸没回答,他便得寸进尺地继续道:“睹物思人?” 方琸侧头看了他一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拿回票后进了会馆大门,馆内颇大,方琸看着一大堆奇装异服的人和眼花缭乱的摊子,呆住了,深感自己跟不上时代。 不由有些茫然地跟着前面的人往前走,在陌生的环境里,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姜槐。 结果愣了一下。 人呢? 方琸往回找,姜槐正立在一个摊子前,神色凝重。他身高腿长的,单站在那也能给人以极强的压迫感。 方琸瞅了眼那个牌子,立牌上写着南城大学手工社团。 方琸走近,正好见他俯下身,捏起了摊子上一只软乎乎的布艺企鹅。 那只企鹅大概半个巴掌大,顶着个圆圆胖胖的大脑袋,肚皮白滚滚的,像是吃撑了。姜槐恶趣味地那么一捏,那对小小的黑色翅膀便滑稽地扑棱了两下。 姜槐就这么拿着那只在他手里显得违和感极强的小企鹅,微不可察地笑了笑,“我买这个。” 摊主估计起初觉得他想打人,不动声色地往后缩了缩,见真是个买东西的才悻悻地重新支起了身子,“一……一百块钱。” 旁边的一个女生怕他嫌贵,解释起来,“那个,因为是纯手工做的,所以会有点贵。” “不过绝对是独一无二的哦。”她补充。 姜槐点点头,没多说什么,直接手机扫码付了款。 干脆利落得仿佛上次为了五毛钱磨蹭好半天的人不是他。 付了钱,姜槐一边转身一边摸着兜口准备把小企鹅藏起来,结果一偏头正好和站在他后面的方琸对上脸。 正把企鹅娃娃悄悄塞进兜里的姜槐:“……” 正看着他悄悄塞进去的方琸:“……” 方琸勉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只问了一句,“你在干嘛?” 余下的半句话被默默吞进了肚子里。 买个东西干嘛鬼鬼祟祟的。 姜槐神色尴尬地干咳两声,正要开口。 “不好意思,请等等!” 两个女生气喘吁吁地拦住了方琸,其中一个有些犹豫地往前走了一步,在旁边同伴的催促下才道:“你好,我们是南城大学动漫社的,不知道你对cosplay感不感兴趣?” 方琸闻言一脸茫然。 “就是角色扮演,”那女生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们社团等会儿有一个表演,结果其中一个妹子身体不舒服来不了,刚才排队的时候看到你,就觉得你比我们原定的coser还要适合这个角色。” 方琸闻言愣住了,“……是女性角色?” 看见方琸抗拒的表情,另外一个女生急忙解释道:“啊你不要误会,这个角色确切来说是一个无性别的游戏人物,长相也是偏男性的,只是在打扮上偏女性化一点罢了。” “您的形象真的很适合我们这个角色。我们这都要上场了,这也是实在找不到人了,您就帮帮我们吧,只是换上衣服在台上站着走一圈,很简单的,拜托拜托。” 两个女生至始至终都很有礼貌,也没有强迫他必须答应自己的请求,只是大概真的很急,说话时带着很强的哀求意味。 方琸并不是个很会拒绝别人的人,不由下意识地往姜槐那边求助性地看了一眼。 姜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愣了一会才回神,解释道:“不好意思,他比较害羞,不习惯在那么多人的场合上台。” 那两个女生见实在没戏,只好叹口气后遗憾离开。 方琸松了口气,冲姜槐弯眸笑了笑,“谢谢。” 然后他就发现,姜槐正用一种很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他。 姜槐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甚至自己都能感觉到喉咙下意识地收紧了一下,开口的声音不知怎么也有些哑,他清了清嗓子,“你脸皮那么薄。” “还是留着穿给我看吧。” 原本心怀感激的方琸:“……” 作者有话要说: 方琸:……骚不过。 第12章 混乱 两人实在和里面的气氛格格不入,只逛了一个小时就出来了。 临走前姜槐和姜乐心心念念的声优的人形立牌合了影,甚至负责地勉强摆了个pose,以谜之角度拍了张像模像样的合照。 方琸:“……” 突然有点心疼姜乐。 姜槐隔着十二层滤镜欣赏完自己刚拍的照片,这才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朝这边走过来。 “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方琸点点头。 还没迈开腿,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方琸有些讶异,想不出这个时候有谁会给他打电话。 “喂。” 电话那头元元的声音很急,“方哥,店里出事了!” 姜槐本来在旁边拿着手机查附近有名的餐厅,听见电话里的动静,登时抬眸往这边看来。 方琸的脸色难看得厉害,把耳边的手机拿开了一点,和他说,“店里出事了,我得回去。” 姜槐眉头也皱起来了,没在这个时候多问。 “你在这等着,我去开车。” 姜槐迅速去提了车,方琸坐在副驾驶,从神情和语气都很平静,一直不断地在安抚电话那头的人,“你别慌,把事情简单跟我说一下。” -- 第23页 一直到那边的声音停下来,方琸脸上的表情也没发生什么变化,“我在回去的路上了,你能躲着就躲着,不要和他们起冲突,等我回来。” 方琸挂了电话,转头问姜槐,“还有多久到?” 姜槐这才能看得到他紧紧蹙着的眉心,不由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把油门又往下踩了踩。 “五分钟。” “嗯。” 方琸紧绷着神经,目不转睛地盯着前车玻璃,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布质的椅套。 砸坏了东西都是小事,他实在怕元元一个小姑娘在店里不小心被人欺负了。 然后…… 猝不及防地,手心里被放进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 方琸的思绪短暂地停滞了一下,忍不住侧头看了正在开车的那人一眼。 那人正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路况,没有一点被人打量的窘迫,侧脸线条锋利流畅,大概是今天难得放下额发的缘故,气质温和不少,看起来很沉稳,也很可靠。 方琸收回目光,低头看起手心里软乎乎的企鹅宝宝。 傻傻呆呆的毛绒绒的一团,像是刚在雪地里打过滚,连乌溜溜的眼珠子都像是在无意识地冲人卖萌。 方琸抵抗不了诱惑,小心翼翼地伸手揉了一下小企鹅笨笨的身体,感受到指尖充盈的柔软触感后,紧绷的脊背总算无声放松下来。 “谢谢。” 姜槐目光一直注意着车况,闻言挑着眉问:“本来就是要给你的,谢我干嘛?” 方琸哼笑了一下,眸里总算有了点笑意,轻声道:“随便谢谢。” 南城商业区离方琸的店并不太远,姜槐一路紧赶慢赶,很快抵达目的地。 方琸下了车,迟疑地看了姜槐一眼,“你……要不先回去吧。” 姜槐没理,利落锁了车,“我跟你进去。” 方琸心里着急,几乎是小跑着推开门的。 结果刚一进门就发现……店里情况似乎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店内一片狼藉,客人也寥寥,看得出确实有打斗过的痕迹,各种甜点饮品撒了一地,特别是靠近门口的这一小片区域,满地都是斑驳的餐碟碎片。 但这都在方琸的预料之中,真正让他疑心自己眼神出了毛病的,是店里那一溜儿鹁鸪般缩着脖子、正勤勤恳恳低头收拾狼藉的小男生,各个穿着松松垮垮的校服,头上一水儿五彩缤纷的发色,乍一看简直像是在给街上的发廊生意打免费小广告。 方琸就那么生生顿在了门口,怀疑自己脑子都有点不清醒了。 方琸缓了缓,转头和姜槐交代,“你坐着等我会儿,我把店里的事弄完再说。” 姜槐没在这时候给他添乱,意外地听话,“行。” 说完真的就乖乖地随便找了张椅子坐着了。 “方哥?”元元正从休息室出来,抬头看见他时明显松了口气,“你来了就好,我正要打电话给你呢。” 方琸愣愣地跨过地上的碎片往里走了几步,“这是……怎么一回事?” 正说着话,抬头时看见那头站着两个人。 毕扬抱着手站在墙边,跟个来监工的似的,时不时指挥一群人干这干那的。旁边站着的那个男孩子身形纤薄,戴着副眼睛,看起来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像是半点经不起磕碰的样子。 不由更加疑惑,“毕扬大中午的怎么会在这?旁边那个是同学?” 毕扬一般都是下午放学才会过来店里帮忙,中午时间赶,几乎不会过来。 元元顺着方琸的目光看去,解释道:“那个是毕扬的班长,叫温书,可有礼貌了。” “我不是跟你说店里有两桌客人打起来了吗?刚好毕扬在这附近,我就让他们来店里帮个忙。” 方琸检查完玻璃门和靠近门口的几张桌子,伸手指了指那一溜儿劳工,“那他们干嘛呢?” 元元摆摆手,“正接受改造呢。” “?” 方琸正低头想把门边一大盆竹子挪个位置,闻言有点疑心自己从昨晚睡到现在还没醒。 “我不是想让他们过来帮忙收拾一下残局,安抚一下客人之类的嘛,”元元无辜地摊了摊手,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我也没想到他们能直接把两桌人给干翻了。这不,正让那群混小子将功补过呢。” 方琸闻言也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毕扬干起架来这么凶,那么一溜少说得有七八个人了。 心下便有点担心,多问了句,“毕扬没受伤吧?” 元元眨眨眼,有点迷茫,“关毕扬什么事,那两桌人都是温书干翻的呀。” 说着努力回想了一下,“毕扬好像还没来得及动手吧。” 方琸回想了一下温书单薄的身板,呼吸一窒,“行,我去和他们说几句话。” - 毕扬转头看见方琸,喊了一句。 “哥!” 方琸点头,朝他身边站着的男孩笑了笑,温和道:“你是温书吧,今天麻烦你了。” 温书估计是个温和腼腆的性子,慢吞吞地扶了一下眼镜,笑起来脸有些红,“不客气。” “你们两个吃饭了没?” 毕扬挠了挠头,“我们两本来打算买完书去吃来着,没来得及。” 方琸低头看了眼表,“那干脆在店里吃吧,吃完刚好去上课。” -- 第24页 毕扬没意见,温书更加随便,于是就这么决定下来。 解决了这两小孩中午的温饱问题,方琸转头看着那一伙正勤勤恳恳干着活的不良少年,叹了口气。 领头的是个染着一头黄毛的男生,打扮得流里流气,露出来的手臂上纹了尾火红的锦鲤,正指挥着一群小弟干得热火朝天。 “你!桌子擦干净点!” “腿抬抬腿抬抬!拖地了啊!” “能不能、能不能戴副眼镜?仔细点儿,这么大的玻璃茬子没看见?” 单这么看着,竟然还能从中品出几丝劳动人民丰收般的喜悦。 方琸:“……” 不由伸手头疼地揉了揉额头,干咳几声。 黄毛听见动静,一惊一乍地转过身,“哟,方哥。” 说着往前几步,熟练地往方琸跟前递了根烟,“来一个?” 方琸头更疼了,摆摆手,“不用了,我不抽。” 黄毛点点头,把烟收了回去,沧桑道:“其实我也不抽,不过行走江湖嘛,哪能少得了这个东西。” “……”方琸太阳穴忍不住跳了跳,问他,“你一个月零花钱多少?” 那小男生愣了一下,站直了一些,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两……两百块钱。” “不过你放心,店里该赔的钱我一分都不会少的!”说到这里,硬气地挺直了胸膛。 方琸接着问,“每个月有剩吗?” 那男生头瞬间压低了,说话都没了什么底气,“……没有。” “那你去哪里找钱来赔?”方琸看着他,“去跟低年级收保护费?还是去抢小学生的零花钱?” “我……” “现在让你赔,你们一群人能凑得出多少钱?” 黄毛有些羞愧地红着脸,“……不知道。” 店里看起来严重,其实充其量摔坏了几摞盘子,问题不大,方琸有心吓吓他,见人小孩真被吓得脸都白了,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回就算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损失,我还不至于跟你们一群小孩计较。”方琸淡淡道:“我说这么多,就是让你知道,下次动手前想想清楚能不能承担后果。” “哥,对不起……” 这小孩估计也就刚上高中的年纪,方琸也不忍心说太狠的话,心烦地摆摆手,“赶紧回去吧。” 姜槐一直坐在店里,余光一直注意着方琸那边的动静。 待方琸把事情搞定后转身来找人,就见姜槐正抬着头一脸兴味地看着自己。 姜槐挑着眉,“你这手段可以啊,拯救失足少年?” 一对上姜槐,他方才的气定神闲忽然全都不见了,脸上隐隐臊得慌,“……没有。” 姜槐笑了笑,没再就这个话题逗他,问了句,“让我等了这么久,请吃饭吗?” 拖到现在还没吃饭,方琸总算感到一丝迟来的不好意思,问他,“现在吃有点晚了,你不介意的话就在店里吃,行不行?” “行啊,”姜槐慢悠悠地伸着腿,瞅着方琸,眼神直白得怕他看不懂一样,“你做的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 方琸:我超甜! 第13章 坦诚 方琸当然不可能在这个时间跑去下厨做饭,姜槐等得起,两个小孩也等不及了,还得赶着回学校上课。 于是暂时关了店,一行五个人人去了附近一家颇有名气的烤肉店。 中途装修师傅来了电话,店里那批桌椅还是上一任铺主留下来的,方琸一直觉得款式太老旧,只是嫌麻烦,所以一直没找到机会换。这次靠近门口的好几张桌子被磕得面目全非,方琸便干脆趁这个机会联系装修公司下午来把店里的桌椅全换了。 他只是走开这么一会,桌上的气氛简直诡异到极点。 桌上放了两个烤炉,毕扬温书那边一个,这边三人一个。 姜槐烤肉的动作很利索,放肉、翻面、顺带撒点孜然淋点热油,都是店里提前处理腌制过的新鲜食材,配上姜槐娴熟的手法,简直诱人食指大动。 元元早就饿红了眼,烤架上的肉刚熟,便迫不及待地抓起了筷子。 然而她很快就会发现,姜槐夹肉的动作比烤肉更利索。 元元刚下第一筷,盘里余下的肉已经尽数被姜槐扫荡一空,送进了方琸碗里。 这可怜的小姑娘就那么呆呆地举着手里那块可怜的肉,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放进嘴里。 姜槐余光注意到对方直愣愣的目光,和善地笑笑,“吃啊,看着我干嘛,不用客气。” 一副特别有礼貌、特别客气的样子。 元元就那么看着空荡荡的烤炉,“……” 方琸接完电话回来时,就见元元正一脸怨念地盯着烤架,视线再往下,看见了自己碗里堆得满满当当的肉。 不由下意识地瞪了旁边的人一眼。 欺负小姑娘呢? 姜槐坐得端正,回视过来的眼神颇有几分无辜。 关我什么事? 元元就那么坐在对面看着他俩眉来眼去,顿时感觉心口更疼了。 - “哥,那我们走了。”毕扬单腿踩着单车,一脚稳稳撑着地,冲方琸挥挥手。 说完低头看了眼表,自顾自嘀咕道:“这会儿回班里估计还能再眯个十分钟。” 温书本来好好地在旁边站着,听见这话顿时不赞同地转过头,问他,“你昨天的作业是不是还没写完?” -- 第25页 见毕扬一脸心虚,温书顿时像个小老头似地板起脸,语重心长道:“毕扬,我们已经高二了,如果你不能及时更正自己的学习态度,是很难取得长远的进步的。你不要觉得不写作业是一件小事,它恰恰能反映出你自己难以察觉的知识漏洞,更重要的是……” “写写写,”毕扬赶紧止住他的话头,“我一回学校就写行了吧。” 顺带加了一句自我检讨,“我思想不端正,我有罪。” 温书仍是皱着眉,也不知道对他的态度满不满意。 过了一会,单腿踩着车的少年晃晃悠悠地骑在前面,像是故意放慢了速度等后面的人,片刻后,落在后面的那个跳上了后座,车子用力晃了一下,随后更加晃晃悠悠地走远了。 两个活宝一走,元元顿时感觉自己在方琸和姜槐之间的存在感是那么强烈,脑中警铃一响,顿时识相地想要开溜。 讪讪道:“方哥,那我也先走了。” 方琸叫住她,“对了,下午装修师傅会过来店里,我一个人盯着就行,你回家休息吧。” “行,那我明早再过来。” 见元元走远了,方琸转过头来和姜槐说话,“你也回去吧。” 姜槐靠在车边,目光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方琸身上,“你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方琸闻言略有些讶异地抬起头,眸色动了动。 姜槐往上挑了挑眉,“当谁看不出来呢?从早上开始就犹犹豫豫的,想问什么你就问呗,你想知道什么我还能不告诉你?” 话语刚落,姜槐往前走了几步,两人身形相仿,靠的近时很容易有种过分亲近的错觉,但方琸并没有避开。 细薄的眼睑往上抬了抬,大概是眸色偏浅的缘故,那双眼睛不笑时很容易给人一种冷淡疏离的观感,方琸就这么隔着几寸鼻息的距离看着姜槐,“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亲近?” 口吻平淡,像是很平常的发问,如果姜槐就这个问题避而不谈,他大概也不会追问。 但是姜槐太了解他了,能让方琸问出口的,只能是因为在意。 姜槐便也就着这个姿势和角度觑着他,淡淡道:“我做了个梦。” 他明明看着方琸,却像是隔着方琸看向他背后更远的地方。 看了半晌,自顾自笑了笑,不知道是愉悦还是自嘲,声音凉凉地掠过方琸耳边,“那个梦很长,结局很糟糕。” 方琸愣了一下。 姜槐就那么站着,长眸阖动,忽然伸手从随身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正要摸出打火机时,想起方琸曾经十分厌恶他身上的烟味,又忍耐着只是将那支烟拿在手里,指腹捻了捻,好像能通过这个动作来缓解几分焦躁。 方琸一直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此刻忽然从内心深处生出几分不安来,试探地叫了他一声,“姜槐?” “嗯。”姜槐笑了笑,“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方琸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压抑住了,没能说得出话。 他想说脸色真正难看的是你。 “在梦里,我对你很不好,责怪你,怨恨你,把自己所有的不能为力都推到你身上。” 姜槐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嘴角浮现几分自嘲,“我怪你不坦诚,可是我什么时候给过你坦诚的机会?” 方琸记忆里,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小心翼翼地样子,几乎不抱什么信心地问他,“你会不会很讨厌我?” 方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身体忽而前倾,两个人的手臂贴到了一块。 “梦醒了,没有人讨厌你。” 他伸手拿掉姜槐手里那根烟,淡淡道:“所以烟也不要再抽了。” “不抽了……” 姜槐愣了一下,胸腔动了动,忽而低头将身上的烟盒和打火机一并掏出,而后抬起头,极慎重地递到方琸手里,一字一句都是认真,“我要是再抽,你就抽我。” 方琸愣了愣,视线从手里的东西落到姜槐身上,更像是单纯在看着他这个人,眼眸不自觉弯了弯,眼里也有了笑意,点头,“嗯,再抽就抽你。” - 从下午一直忙到现在,外加一些临时想起的改动,方琸有些不好意思,一直将两位装修师傅送到了门外,态度很客气,“今天辛苦了。” 其中一位师傅忙摆手,“不用不用,不用这么客气,拿钱办事,份内的事情。” 难得遇见这么礼貌又不添乱的雇主,两位师傅的态度都很好。 送走两位师傅,方琸进店前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天色。 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大团大团的乌云聚拢着,压得人胸口发闷,随着几声响雷,雨丝由疏到密,劈里啪啦地砸在地面上,溅起一阵水花。 方琸正在心里纳闷这天色变得太快,低下头时,视野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双脏兮兮的运动鞋。 视线往上抬。 姜乐低头站在店门口,身上穿着校服,全身被雨水淋得湿透,虚弱而又狼狈,在风中如同一株被压弯的蒲苇。 “乐乐?” 外面又打了一声雷,姜乐下意识地抖了一下,抬起的半张脸苍白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吧,不虐不虐不虐! 第14章 电话 休息室里。 姜乐低垂着头,肩上披着的那条干燥柔软的大毛巾贴心地掩盖了她一部分的狼狈,未干的发梢仍在往下淌着水,很快将布艺沙发泅湿一圈深色的轮廓。 -- 第26页 “啪。” 姜乐的视线随着这声轻响往上抬了抬,离膝盖半寸距离的桌面上被放上一个乳白色的陶瓷杯,装着热水。 另一头的沙发下陷了一小块,方琸在那处坐下了。 姜乐慢慢地将那杯热水捧在手里,杯壁的温度恰到好处地熨帖着手心,从适才便持续性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 方琸一直以无声而又令人放松的姿态坐在那处,直到察觉出姜乐身上那种不分敌我的戒备减轻了一些,这才尝试着开口,“乐乐。” “嗯。”姜乐应了一声,大概是意识到他要问什么,手指下意识地抠弄着布质沙发。 方琸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没有立刻往下问,反而温声道:“有没有暖和一点了?” 姜乐点点头。 墙上的挂钟无声拨过六点,方琸侧头看了一眼,问她,“你这个时间还不回家,家里人该担心了。” “要不打个电话让你哥来接你?” 姜乐闻言动了动,杯中的热水在杯身倾斜的过程中溢出一些,她却像没注意到一样,很着急地对他说,“不行。” “我哥会担心的。” 大概是为了说服方琸,她接着道:“我已经让陈叔来接我了,待会就到了,让我在这儿呆一会就好了。” 姜乐眉目间甚至透露出一种无声的哀求,大概是淋过雨的缘故,唇色显得格外白。 “嗯,不说,”方琸接着说,声音很温和,“你今晚遇到什么事了,愿意说给我听听吗?” 大概是那双眸子圆且亮的缘故,微微弯着时很容易使人放下戒心,姜乐和他对视一会,迟疑着慢慢点了点头。 “前天下午,陈叔来接我,顺路送一个同学去车站搭车,我陪她下车的时候,那里人很多,我总感觉有人在背后挨着我,我不敢回头确认,只好赶快回了车上,心里很害怕,我知道那应该不是错觉。” “后来几天我没再陪同学去过那个车站,就慢慢把这件事放下了。” “然后,直到今天下午……”姜乐闭了闭眼,嘴唇哆嗦着使劲拢紧了身上的衣服,“班里放学有个小测验,我就提前让陈叔今天晚点过来接我,学校到这里的路上人很多,所以我没有多想,一直走到这条路的路口,有人、有人从后面拽着我,把我拖了进去。” 说到这儿,姜乐的呼吸急促了一下,像是忽然说不下去了,有几分瑟缩地看了方琸一眼,眼睛红红的,像只胆小的兔子,但还是坚持说出来。 “我打不过他,他力气太大了,我没有办法,拿砖头砸了他的头就跑了,他很生气地追着我,我慌慌张张地往前跑,摔倒了又爬起来往前跑,我好害怕被他追上,我……” 姜乐不停发着抖,,方琸便侧过身,用干燥而温暖的手掌轻轻按了按她的肩头,在姜乐看不见的角度,他的脸色有些过分凝重,“乐乐,你可以肯定是同一个人吗?” “我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人,可是……”姜乐迟疑着摇了摇头,眼眶一点点红了,声音也染上了哭腔,从进门到现在一直竭力维持的平静终于在这一刻崩溃了,“可是,方琸哥,我好害怕啊。” “你很棒,很勇敢。” 方琸不得不掰正姜乐的肩膀,很认真地看着她,“但是,你听我说,如果有下一次,你很难保证自己的安全,这段时间放学必须有人去接你,找你哥或者找我,不能一个人出校门,就算到我店里来也要和同学一起,知道吗?” 姜乐犹豫半晌,点了头。 陈叔的车就停在门口,喝了半杯热水也暂时擦干了身上多余的水,姜乐脸上总算泛起一点健康的红色,整个人看起来冷静了很多。 姜乐低着头站在店门口,“方琸哥,我这段时间都会自己小心的,你能不能……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我哥。” 大概是看出方琸的不赞同,她恳求着,姿态放得很低,“他会很担心的,我求你了,好不好?” 方琸扛不住小姑娘恳切的目光,缓慢点下了头。 - 银白机身的手机就那么静静地躺在桌面上,屏幕亮着,隔了一段时间,又缓慢地暗下来。 青年坐在沙发上,后仰着身体,颈部被拉成紧绷的一条直线,他闭着眼,良久后再次向桌上的手机投去一眼。 尽管不那么赞同,但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姜槐是姜乐自己的选择,说到底,这是他们两兄妹自己的事情,方琸没有替她决定的权力。 但是。 方琸垂着视线,喉结在呼吸时极明显地攒动着。 理智清醒着,情感上却很难认同,而且他内心深处有一种强烈到难以忽视的预感,如果不把这件事情告诉姜槐,会带来很严重的后果。 对他,对姜槐都是。 况且,如果姜乐真的被混蛋盯上,没有姜槐的知情,处境会很危险,谁也无法保证今晚的事情会不会发生第二次。 方琸又想起了姜槐下午那一瞬间几乎绝望的神情,自嘲而近乎哀切地看着他,“我怪你不坦诚,可我什么时候给过你坦诚的机会?” 方琸动了动,慢慢坐直起来,深吸了一口气。 - 晚七点,由于白天自家老板沉迷谈恋爱,原定下午的总结会议改为晚上的视频会议。 姜槐十指交握置于膝上,面容沉肃,间或对于对面的发言点头示意可以继续、或提出一两句中肯的表扬或批评。他在平常算是个平易近人的好上司,但真正开始工作的时候往往话很少,眉目下沉的时候甚至能让对面正在发言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 第27页 “停。” 姜槐抬手指着下属刚刚上传的一份企划书,淡淡道:“你们做了两个星期,就做出这么个东西?” 早上出门时特意放下的额发没有再特意抹起,多少削减了一些骇人的凌厉,但那双眼睛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不出一点笑意,熟悉他做事风格的人都知道这是发火的前兆。 对面的下属顿时心虚地垂下头,正在这人人自危的时刻,一阵不大不小却足够所有人听清的铃声响起。 吓得好几个人下意识摸了下口袋里的手机,直到确认自己确实在会议前将手机调成了静音状态,才缓慢而又细微地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又过了三秒。 在众人都开始隔着屏幕互相猜测打量时,姜槐开口,“是我的。” “……” 然后他们就看见,对面的姜槐面无表情地微微撩起眼皮往桌上瞥了一眼,就那么一眼,冰雪消融般,身上那点原先压抑着勉强没有爆发的火气,就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慢慢瘪了下去。 那通电话的效果魔幻得堪比魔术现场。 姜槐起身,“今天的会议先到这里,我接个电话。” 姜槐走远了一些,半倚着门,将手机放到耳边,刚才的严肃正经此刻在脸上半分都不剩,有的只是眉目间压都压不住的痞气,压着声音道:“想我了?” 那边沉默着,姜槐笃定方琸害羞,慢悠悠道:“这才分开几个小时,这么等不及想听我说话?” 话里浸润三分骚气,连尾音都止不住自得地往上扬。 屏幕后面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并且由于工作原因大多单身的一众下属:“……” 我们有理由怀疑老板在对面虐狗,然而并没有证据。 方琸握着手机,在打这个电话前积淀的沉重心情忽然一点都找不着了,片刻后才勉强找回了一点凝重的感觉,沉声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姜槐就喜欢方琸正经又害羞的小模样,闻言还想再逗几句。 这时,背后传来一阵叽叽咕咕的讨论声,嗡嗡的像蜂群飞过似的。 “啧啧,果然谈恋爱了。” “我以一个女人的第六感判断,已经搞上一段时间了。” “那我如果挑这几天提加薪的事,是不是有望了?” “难讲,毕竟要存钱搞对象。” …… 姜槐深吸了一口气,踱回桌前将会议彻底切断了。 会议切断前,摄像头里的最后一幕,是姜槐沉肃如水的一张脸。 作者有话要说: 方琸说话的时候,姜槐内心:小嘴叭叭的,想亲。 姜槐说话的时候,方琸内心:好吵,想捂住他的嘴。 第15章 追查 切了视频,书房内重归寂静。 姜槐抱着方琸大概要说几句情话的想法,极惬意地勾着嘴角,等着方琸开口。 那边的方琸对这边的动静一概不知,斟酌着道:“我要说的是,有关……姜乐的事。” 姜槐嘴角那点笑意忽然凝住了。 方琸说得很慢,大概在挑拣该说的部分和不该说的部分,但姜槐其实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周围很静,除了方琸在电话那头低声说话的声音,近乎死寂。姜槐握着手机,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前世他和方琸见的最后一面。 那时两个人已经将近一周没有见过面,姜槐独自从郊外的疗养院驱车回到市区的公寓,几乎刚踏出电梯,便瞥见了门前蜷缩着的一团朦胧的人影。 方琸抱着臂,下巴枕着膝盖,后背碰着冰凉的墙面,深秋的天气已经很冷了,他只穿着件单薄的衬衣,忽而瑟缩了一下。 他其实是有钥匙的,但没有姜槐的准许,便只是等在门口,没有进门。 姜槐面色冷凝如铁,掏出钥匙来开门的时候,不可避免地低眸瞧见了方琸那张火烧云一样的脸,于是下意识皱起了眉。 方琸喝酒不上脸,总归不可能是单纯因为喝多了。 到底还是狠不下心,姜槐矮身探了探方琸额头的温度。触手之处一片滚烫,像刚被沸水熨过一遍。 方琸下巴抵着膝盖,整个意识都有些昏昏沉沉的,额头忽然被冰了一下,不由半抬起头去看站在跟前的那个人。 他的意识混乱着,就这么抬眼瞧着姜槐,看着看着,在此刻无端生出几分委屈,慢慢往前将额头轻轻贴住姜槐掌心,嘟囔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掌心如同被烙铁烫了一下,姜槐猛地抽回手。 方琸喝了酒又吹了风,低热烧得他脸和眼眶通红,像是暂时忘了两个人现在的关系,借着酒疯,说了平时清醒时绝对不会说的话,“你能不能抱抱我呀。” 姜槐忍着不敢看他,扭过头,避开了方琸眼里近乎天真的期盼。 过了半晌,他沉默地扶人进了屋,往客房一安,裹了被子喂了退烧药,在这个过程中,姜槐的视线一直落在他处,像是刻意避免着不去看床上那个人。 喝药的时候,方琸大概醒了一点,视线迷蒙地抓住了姜槐的衣角,动作很轻,只需轻轻一挣就能甩掉,反复且含糊地来回说那一句话,“……对不起。” 姜槐侧脸紧绷,眼里倏尔流露出几丝与神情不符的迷惘。 他当然知道不能怪方琸,方琸一开始帮姜乐隐瞒自己的时候,也没有料到如今的后果。他只是无法面对方琸,就像无法一次又一次地面对自己对姜乐的疏忽和无能为力。 -- 第28页 姜槐又想起了那天自己赶到时的场景,姜乐衣不蔽体地躺在地上,腿根青紫,嘴里喃喃地叫着“哥哥”,可是自己甚至疏忽到连妹妹这段时间过着怎样的日子都不知道。 越是清醒,越是痛苦,他忽而有些悲哀地想,那该怪谁呢? 大概是药性泛上来,方琸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姜槐笔直地站着,抿唇打量着方琸挂在他衣角的那只手,眸色晦暗,下颔绷成一条笔直的直线,半晌,抬手挣开了。 …… 姜槐有些恍惚,方琸做了和前世完全不同的选择,前世正是因为他自以为正义的隐瞒,间接导致了姜乐的不幸。 断断续续地说完,见姜槐没有回应,方琸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道:“我本来答应了姜乐的,但是……” “你不是说,要坦诚吗?”大概是有些难为情,声音里透着点青涩的羞臊,“我不想瞒着你。” 姜槐就这么顿在了原地,前世的痛苦挣扎在此刻忽然都不重要了,心脏先前因疼痛而泛起的皱缩忽然被这句话温柔而慎重地抚平了。 胸口那点热意烧得心头滚烫,他勉强平息下想把这个人揉进骨血的冲动,几乎一刻也呆不住,只想恶狠狠地把人抱着,揉着。 姜槐闭了闭眼,“你现在在哪?” 出口的声音哑得厉害,像渴极的狼,时刻准备冲过来将他整个人拆吞入腹,方琸被吓了一跳,闷声道:“在家。” 大概是脑子懵了,方琸傻傻地问了句,“你现在要过来吗?” “……”姜槐慢慢吐出一口气,仰头灌了口凉水才勉强把那股燥意压下,哑声道:“……不了,我如果过去了,可能会做些你不愿意的事。” “你、怎么知道……”方琸忍着羞,磕磕巴巴道:“我、我不愿意。” 姜槐指尖顿住,喉头滚烫,确认了一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唔。” “还不够,”姜槐无声地闭了闭眼,沉声道:“我还对你不够好,我还没好好地、完完整整地追你一次。” 姜槐拿着手机,以随意的姿势倚着桌子,眉目极温柔,也极慎重,“你不用现在给我回应,也不需要有任何压力,你只需要给我一个,靠近你的机会。” “剩下的,我来给你。” - 和方琸的通话结束后,姜槐转而拨出了另一个号码。 嘟—— “喂,”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姜槐眉目冷凝,“我托你查的事情有进展了吗?” 男人的声音有些为难,“那老王八太能躲了,不止我们在找,警方也在找,一时半会估计找不出他的藏身之处。” “不过,我有线人查到,上个星期他在西城出现过,便利店的路边监控拍到了他的脸。” 姜槐打开电脑,熟练地调出一份文件,淡淡道:“他到南城来了。” 那边的人愣了一下,“我知道了,会抓紧找到他的。” 挂了电话,姜槐的目光落到了电脑泛着亮光的屏幕上。 那是公安系统在半年前放出的一张A级通缉令。 2009年3月5日至2010年4月20日期间,某省某市某区发生多起情节恶劣的幼|女迷|奸案,致多人死亡,经查,犯罪嫌疑人梁丘年有重大作案嫌疑,现已潜逃。 姜槐面沉如水,视线从那几行字掠过,目光落到了附带的那张白底照片上,眸底飞速闪过一抹厌色。 照片上的人有着一头毛寸短发,国字脸,嘴角那颗极具标志性的黑痣为整个人添上了几分阴森诡异的气息。 姜槐握着鼠标,眉目阴鸷,手下不自觉用力到骨节泛白。 作者有话要说: 懒得想城市名啊,干脆就叫|春夏秋冬东西南北城得了。 第16章 隐痛 姜槐坐在办公桌前,在看手下新交上来的几份关于明年的游戏策划,越看越是眉头紧锁,正打算全部打回去让人重做。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沈代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姜槐头也不抬冲那边道:“没空,滚。” “哟,大白天的哪来这么大火气?”沈代挑着眉,悠悠然在姜槐对面拖了张椅子坐下,“说来听听。” “啪!” 姜槐被他烦得脑壳疼,索性将手上的策划书往前一扔,一脸烦躁,“都写的什么瘠薄玩意儿?” 姜槐和沈代当年大学一个学的游戏设计,一个学的工商管理,大学没毕业便一拍即合开了人生第一个游戏工作室。虽然创立时间不长,但两人资本背景都有,再借着点父辈的人脉和电子游戏发展的东风顺势而上,也算是一点点有了自己的名声和起色,在业内小有名气。 那份文书往前滑了一小段距离,正好落在沈代眼皮子底下,他便顺势那么瞥了一眼,是份大型少女恋爱养成游戏的策划,不由“啧”了一声,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他现在一看到恋爱这两个字就一阵生理性烦躁。 姜槐坐在对面,撩起眼皮淡淡瞥过来一眼,“屁话憋着,有事说事。” 沈代叹口气,伸手扯了扯领结,沉重道:“我妈疯了。” 姜槐闻言连眼皮都没抬,漫不经心地捏着支钢笔转了几圈,几乎不用费心猜都能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沈代和他|妈的斗争真要认真起来估计能追溯到幼儿园,沈妈有种神奇的棒打鸳鸯的能力,小到幼稚园班花,大到大学女朋友,凡是被她知道的恋情永远撑不过三天。 -- 第29页 神奇的是,沈妈的本心竟然是想为儿子美好的爱情献上一臂之力,奈何用力过猛,导致沈代大学连谈个恋爱都要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他妈嗅到一点风声。 更精彩的是,沈代大学的地下战打得太好,沈妈至今仍认为自己儿子是个无人问津的可怜小处|男,笃定少了自己的拯救,他将来铁定成为大龄单身男青年中的一员,所以自沈代大学毕业开始便风雨无阻地给他安排各色相亲。 姜槐习以为常地继续看下一份文件,随口问:“又是什么奇葩相亲?” “不,我妈现在有了新思路。” 沈代沧桑地摸出支烟,还没点着火便遭到了姜槐喝止的冷酷眼神,顿时更沧桑了,辛酸道:“她现在坚持认为我相亲这么久还找不着对象是因为我是个隐藏的gay,所以才对女生不来电。” “她现在已经打算把我的相亲对象都换成男的了,”沈代脸色苦得眉毛都打结,“前几天还兴冲冲地跑去咨询了什么心理医生,说我会抗拒是因为不肯面对内心真实的自己。” 姜槐笔尖一顿,了然道:“想让我|干什么?” “好歹兄弟一场,”沈代忍不住身体往前倾了倾,“只有你能证明我的清白了。” “好说,”姜槐点了点头,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小事情。” 简直是感天动地兄弟情,沈代默默抹了一把眼眶,虚伪道:“好兄弟!” “是这样,”姜槐敲了敲桌上半沓文件,“好兄弟现在有点忙,这些工作就拜托你代劳了。” 姜槐越过桌子,用力拍了拍沈代的肩,“谢谢你让好兄弟我再次感受到按时下班的快乐。” “……”沈代那刚有点小苗头的感动顿时就被这阵凉风给吹灭了,出于多年来深藏心底的疑惑,诚心诚意地发问道:“我一直特别好奇,你这狗比样,方琸到底看上你哪了?” 语气特别客气,态度特别诚恳,是个好好问问题的姿态。 于是姜槐也十分客观地审视了一下自己,谦虚点头,含蓄答:“可能是看脸吧。” 沈代:“……” “哦,对了,”姜槐十指交扣,笑意盈盈,以同样诚心诚意的态度回问,“我也特别好奇,是什么自信能让你觉得我对你和对方琸的态度是一样的?” 沈代:“……” - 毕扬风风火火地第三次抓着抹布从吧台路过,方琸终于忍不住放下了按计算器的手,小声叹了口气,“像平常那样就好,你姐没那么吓人。” 苏淼忙了好几个星期的case终于告一段落,收获一周长假,从昨天就特意打了个视频电话,提前说明今天要过来视察毕扬的工作情况,导致毕扬整个下午都像是有一百头牛在身后赶着他进进出出。 毕扬闻言卸了一点劲儿,长吁一口气,“我紧张。” 方琸还记得当时听见苏淼的话时,弯着眼笑了好一会儿,“毕扬事情做得挺认真的,不用特意过来了。” 苏淼闻言当场翻了个白眼,“真当我是来看他的啊?整天住一个房子看都看烦了,我是过来看看你!没良心的。” 毕扬工作态度认真,虽然免不了偶尔毛手毛脚地惹祸,但店里的工作大部分都能上手了,现在点个单送个饮品基本没什么大问题,甚至偶尔元元忙不过来时还能帮忙结一下帐。 方琸轻松不少,因此将手头的事情忙完后便朝着苏淼那儿过去了。 苏淼抬眸看了他一眼,细白的手指正用细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杯中的冰块,待方琸坐下后很是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半晌才笑道:“脸色不错。” 方琸看出她今天心情很好,衷心道:“看来你这一个月过得很充实。” 她刚飞去国外一趟,整个人晒黑不少,皮肤泛着健康的蜂蜜色,自信干练,看不出一点忙于工作的疲惫。 苏淼撇撇嘴,“习惯了,就当自己是换个地方度假了。” 她低头喝了口水,余光注意到方琸微翘的嘴角,心下叹了口气。任何人单这么看着他,都感受不到一点沉浸在阴霾之中的样子。 苏淼斟酌着开口:“……下个月,你走得开吗?” “店里停业几天,问题不大的。”方琸轻松地笑着,“一年没见,老爷子该想我了。” 苏淼眉头仍皱着,担心只多不减,“你叔婶那边……跟他们说过了吗?” 方琸嘴角的笑意淡了点,脸上看不出太大的表情波动,垂眸道:“嗯,说了,你别担心。” 苏淼压根就不信,一听这话,顿时蹙着眉坐直了问:“他们又挂你电话了?” 方琸没答。 “靠!” 苏淼太了解他们那一家子了,勉强忍着没骂脏话,冷笑不止,“没认识这一家人之前我都不知道,原来给自己的亲人上坟还要提前报备的?!” 方琸垂眸喝了口水,神情很平静,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反倒回过头来开解她,“他们毕竟是长辈,我叔再不好,也是我爷爷的亲儿子。” 苏淼顿时像个被点燃的炸|药桶一样炸了起来,“狗屁!那你还是亲孙子呢!” 方琸神色僵了僵,说不出话。 知道一时嘴快触到了方琸多年来一直隐忍着的痛处,苏淼脸上浮现几分悔色,一时却又不知道如何补救,只能整个人僵在那里。 过了一会,她闭眼叹了口气,率先站起身来,拎起手包,一手揉着头,“……我今天先走了。” -- 第30页 “淼淼。” 方琸忽然叫了她一声,苏淼偏头,余光能瞧见方琸半抬着头,弯眸对她笑了笑,轻声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苏淼眼眶险些一红,没说话。 “爷爷走的时候大家已经很不开心了,我只是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难看。” 方琸的目光落到桌上花瓶里,那支花瓣微微泛黄的百合花上,神思一晃,“我答应你,这次回去,保证不让他们欺负我就是了。” “谁管你啊?”苏淼伸手揩了把眼角。 推门出店时,正好迎面和一个青年错身而过,苏淼的动作顿了顿。 一种浮上心头的熟悉感让她忍不住回过头多看了几眼,目光有些犹疑地打量着,直到那青年熟门熟路地绕到了吧台,并且轻佻地屈指敲了敲台面,她才恍然间发觉这人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沈代:……我竟然想让你要脸,抱歉,是我不要脸了。 再您妈的见!感谢在2020-03-31 19:24:06~2020-04-02 23:2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城乡结合部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翻车 元元毫不意外地看了吧台外的人一眼,调侃道:“哟,又来等我方哥下班啦?” 姜槐单手插兜站着,没否认,大大方方地点了头,本来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这段时间多在店里见到,元元也没原先那么怕他了,加之对他俩目前的进展十分好奇,心里痒痒得厉害,不由多问几句,“你们俩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这个嘛……” “快说快说。” 姜槐讳莫如深地摇摇头,等到把人小姑娘的胃口十足吊起来了,这才压低声音道:“你方哥脸皮薄,不让我多说。” “……” 说得你们俩真有点什么似的! 姜槐刚在口头上占完方琸的便宜,心情大好,借着身高优势往周围扫了一圈,没找到人,随口问:“方琸人呢?” 元元方才被他摆了一道,这会儿闻言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在休息室呢,自己找去。” 姜槐嘴角噙着笑,慢悠悠地踱进了休息室。 休息室是个不大不小的空间,休息足够,但还远称不上宽敞。入门右手边是一套深色布艺沙发,矮桌茶具一应俱全,沙发靠背上还随手搭着一件牛仔外套,高大的储物柜在墙边连成一排。 那储物柜很高,几乎要一口气怼到天花板,柜顶零散堆着一些杂物,方琸此刻正用矮凳踮着脚,伸手往那上面拿东西。 他身形修长,骨肉匀称,手脚伸展开的时候格外赏心悦目,大概是动作有些大,裤腿被带起,堪堪露出一小段莹白的脚踝,以及一截柔软的腰线,就那么在姜槐面前鲜活地晃了晃。 姜槐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指尖发痒,心里不由自主浮起了点捉弄人的坏心思。 他收敛着呼吸,放轻脚步从后面靠近,而方琸正浑然不觉地仰着头,去揪柜顶堆在内侧的一个黑袋子,那东西有些重,方琸拖得费劲,忍不住多用了点力气。 姜槐已经站在他身后了,恶劣因子驱使着,忍不住伸手,隔着衣服羽毛一样挠了一下方琸的腰,不过他还是有点分寸的,怕人摔着,另一只手提前在旁边护好。 “!” 但方琸的反应比他预料之中还要大得多。 他怕痒是天生的,生理反应几乎难以克制,特别是没有做足心理准备时,下意识便要甩开腰侧那只手,整个人往一旁避开,手里的东西理所当然脱了手。 于是,下一刻,本来已经做足了美人入怀的心理准备的姜槐,就这么被铺天盖地的黑色笼罩住了,被“咣”的一榔头砸了个清醒。 方琸猛地往后退了几步,站定后缓和过来一点,愣愣地瞧着姜槐缓慢抬手捂住了额头,眉毛都拧成一团。 “……你没事吧?”方琸迟疑着走近,拉开他的手凑近仔细瞧了瞧。 额头上肉眼可见地肿起一个大包,姜槐直接被这一下砸得没脾气了,眼神虚弱又哀怨,半蹲在地上,“那袋子里装的什么?” 方琸被他这一眼看得心虚,悻悻收回手道:“果汁搅拌机。” 姜槐:“……那我万幸没被砸死。” “不是……上次坐你车的时候也没见你反应这么大啊。” 方琸闻言有些无奈道:“我也不能把你甩下去啊。” “……” 看这样子大概率没砸坏脑子,方琸心里有了点打算,干脆起身道:“你去沙发上坐着,我给你冰敷一下。” 见方琸断了盆冰水过来,姜槐自觉地往后靠在沙发上,半仰着头,余光留意着方琸的动作。 “我先给你看看。”方琸靠近了一点儿,一手将遮挡的碎发撩开,手指无意识地贴着额边一小片皮肤,凉津津的,“……看起来有点严重。” 姜槐单这么撩着眼皮,恰好能瞧见方琸半垂着的眼睫,细细密密地刷动,勾得人心痒痒,于是忍不住鬼使神差地伸了手,半是糊涂半是清醒地碰了碰额边那只手。 “别动,”方琸将那只手拍开了,又担心又好笑地看着他。 手下一用力,姜槐立刻“疼疼疼”地喊起来,方琸罕见地小小翻了个白眼,眸里带着笑意,没什么脾气地骂他,“你活该。” -- 第31页 “谁让你耍流氓?” 指的是姜槐刚才不言不语来挠他痒痒的事。 这是记仇呢。 姜槐慢悠悠地勾着嘴角,眼神定定地瞅着方琸,“形势所迫,我耍个流氓怎么了?” “再说了,那是我的错吗?”姜槐颇为理直气壮,“谁让你从行为上勾引我,态度上纵容我。” “……”元元刚好进来拿东西,一进门就听见这句,忍了忍还是忍不住感叹了句,“方哥,你们俩这进展有点激烈啊!” 说着伸长脖子往沙发那边瞅了眼,也看不太清楚,就见着方琸正靠在姜槐身上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当即尴尬地转开了眼,干咳两声,“不是我说,毕扬还小呢,你们这让他瞧见了……咳,影响不太好。” “……”方琸头疼不已,直起身来,沉声道:“乱说什么呢?” “我懂我懂,马上出去。” “……” 好歹是把人打发出去了。 方琸俯身将浸在冰水里好一会的毛巾拧干了水,叠成小方块,回过头仔仔细细地敷到姜槐额头上。 沙发背太低,姜槐向后仰着头,后脑勺根本无处可靠,这么半天下来,脖子都酸了,忍不住抻了抻脖子。 “别动。”方琸警告地瞥了他一眼。 还挺凶。 姜槐稀奇地勾了勾嘴角。 方琸这模样太少见了,他忍不住喜滋滋地观察了好一会儿。 方琸凑近,伸手换了新的冰毛巾上去,扬手把刚接下来的小方块重新放回盆里,小声嘀咕道:“看起来好一点儿了,再敷一次然后上点药就没问题了。” “其实……” “什么?”方琸回过头。 姜槐清了清嗓子,缓缓道:“我今天本来是要带你去一个地方的。” 方琸低下头,把水里的小方块解开了,指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发烫,“……哦。” 姜槐没打算这么放过他,余光把人家泛红的耳尖来来回回看了个够才道:“去吗?” 见方琸不说话,姜槐极刻意地拖长了声音催促道:“到底去不去啊?” “我找这个地方找得很辛苦的。” “嗯?” 方琸低着头,耳廓一片通红,“唔,去呗。” 作者有话要说: 姜槐:你都不心疼我…… 方琸:呼……吹吹。 姜槐:嘴巴好像也有点疼。 姜槐:吹吗? 方琸:…… PS:一般来说,头上磕了包的话24小时之内要冷敷,超过24小时可以适当热敷哦。 感谢在2020-04-02 23:26:31~2020-04-04 01:1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城乡结合部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爬山 方琸觉得自己疯了。 确切地说,他觉得姜槐疯得还要更严重些。但另一位当事人显然并不这样认为。 深秋的夜晚,手机显示现在是八点五十六分。 在距离市中心不到一个小时车程的某座人迹罕至的荒山,一辆黑色越野车正以稳定的车速靠近山脚。 夜色里黑黢黢的一座山,既不是著名旅游景点,也没有什么吸引游人的山间美景,山脚下除了孤零零的几户人家,孤寂冷清得不行。 偏僻得连鸟类都不爱在此驻足。 不过,今晚这座山迎来了两位特殊的客人。 姜槐打开车门。估计是土质原因,山脚下树木稀少,凛冽的山风迎面吹来,像锐利的刀锋往脸上刮了几刀。 姜槐下了车,狠狠嗅了口冰冷的空气,随后绕步转到另一边的车门,冲里道:“后座有外套,穿上。” 那是件卡其色的长款风衣,款型、尺寸、长短无一处不贴身,或者说就是照着自己买的,方琸不由讶异地往外瞥去探询的一眼。 姜槐半趴在车窗上往里看,鹰隼一样盯住了方琸,笑了笑道:“我上次看见这衣服就觉得特别适合你。” 他是单眼皮,高鼻梁,标准的欧化长相,眼窝深邃,几乎能让人在和他对视的第一眼就陷进去。这会儿再借着朦胧车灯打下的光影,几乎有种深情款款的英俊。 方琸眸光一动,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就见外面那人接着上句,郑重地总结道:“尤其显腿长屁|股翘。” 方琸:“……” 于是连眼神也不想给了,山风打得车窗啪啪作响,方琸拢了拢衣服,下了车。 “啪。” 车门被甩上,方琸迎着风,抬头往上看,山峰在黑色的夜幕下宛如匍匐的巨兽。 方琸想了想,仍旧没弄懂姜槐大晚上的拉他上这山脚下干嘛来了,不由侧身看了身后的人一眼。 姜槐锁了车,就这么干脆地把黑色的越野车扔在了原地,上前几步,偏过头朝方琸道:“走吧,哥哥带你去看流星。” 山路蜿蜒,修的都是最简陋的石路。姜槐踩着石块往上走,路灯昏暗,走上几分钟才能遇见一盏,几乎看不清前路。 姜槐打着登山手电筒,走在前头。 大晚上的跑来这里走山路,明明是疯得离谱的一件事,两人一前一后,却一个没说,一个没问,沉默地走了好长一段路。 山路的坡度很大,走了小半个钟头,方琸忍不住小小地喘了口气,藏在兜里的手指屈着、攥着,寒气几乎成股地往骨缝里钻。 -- 第32页 再往前转过一个弯,山路忽然宽了一点,刚好够两人并行有余。 于是走在后头的那个人沉默的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他身侧。 过了一会儿,兜里伸进了另一只带着暖意的手,冰凉的手指几乎被这热意烫了一下,忍不住往角落瑟缩着。 但很快就被捉着,严丝合缝的,一根根、一寸寸贴紧了。 估计是察觉到方琸的手冰凉得过分,那手尽职尽责地熨贴着,细长的手指就这么被一根根摸了个遍。 方琸没出声,长长的睫毛垂着,簌然颤了颤,视线笔直地落在前方的山路上,耳尖慢慢红了。 但他身边那个人的脸皮显然要厚得多,罢了,还要凑到他耳边说话,鼻息是沉的,嗓音是哑的。 “你说……这荒郊野岭了无人烟的,像不像我俩瞒着家长出来幽会。” 方琸小半张脸埋在衣领子里,登时抬眸横了他一眼,奈何实在没什么杀伤力。 姜槐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干脆停下脚步道:“就在这儿看。” 这会儿还没走到半山腰,真到登顶估计能一直走到后半夜,刚好前方就有个平台歇脚,姜槐直接拉着方琸过去了。 在石椅上歇了小半会,方琸忍不住有些怀疑,“今晚真的有流星吗?” 隔着遒劲的树干,能看见云层厚厚地堆叠,又低低地压下来,这种天气,连星星都罕见,又怎么可能观察得到流星。 姜槐半仰着头,同样观察着天空中的云层,看着看着,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前世俩人一起来爬山的场景。 漫山遍野的雪白,沉甸甸的雪捧压着光秃秃的枝干,隔着几步的距离,姜槐站在一个银色的世界里,眼里只看得到一个方琸。 只是一瞬间掠过脑海的回想。 姜槐侧过头,很认真地看了方琸一会,忽然笑了笑,“其实我是骗你的。” “根本没有什么流星,我只是想骗你和我来爬山。” 方琸好像也并不是很惊讶,也学他仰着头,眸里倒映出同一个天空。 过了一会儿,姜槐主动问:“你现在是不是很想骂我?” 方琸想了想道:“本来想,现在算了。” “爬山爬累了,没力气。” 姜槐愣了一会,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得胸腔都在闷闷地震动,像是抱怨,又像是苦恼,“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方琸没动,浅色的瞳仁转了转,像是认真思考过后道:“你问流星去呗。” 作者有话要说: 姜槐,一个骚话比情话更多的男人。 PS:明天可能会改成晚六点更新。 感谢在2020-04-04 01:19:31~2020-04-05 04:0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城乡结合部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借宿 回程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方琸坐在副驾上,小小打了个盹。 姜槐眼尖瞥见,探身从后座上抽了条保暖的毯子,给方琸披在腿上,道:“你先眯一会儿,等会到了叫你。” 车里暖气挺足,身体里的寒气褪尽后,睡意便慢慢涌了上来,方琸没强撑,靠着椅背慢慢闭上了眼,嘴里小声咕哝道:“那你开车小心点。” “累了叫我,不要强撑。” 见方琸声音越说越小,姜槐用余光留意着,一边热车,一边将椅背慢慢调成可以仰躺的角度。 车开上市区公路的时候,窗外连绵下起了小雨,只是一个恍神的功夫,雨势渐渐大了起来。 顺着窗缝不断有雨丝溅进来,第二个红灯的时候,姜槐把方琸那边的车窗升上了。 方琸估计是被雨水敲打车窗的“劈里啪啦”声吵醒的,睁开眼时还有些迷茫,胡乱扒拉着身上的毯子坐起来,嘀咕道:“下雨了?” 看了眼窗外的雨势,方琸揉揉眼道:“开了多久了?我替你吧。” 姜槐瞥他一眼,见这人一副眼睛都睁不开的困倦模样,心里软得厉害,空出一只手给人把毯子往上提了提,颇有几分哭笑不得,低声哄着,“行了,就快到了,再睡会,乖啊。” 于是不知道怎么就又被按着躺下了,方琸有些不满地瞥他一眼,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了。 到方琸家的时候已经临近凌晨一点了,姜槐熄了火,把车停在小区楼下。 “醒醒,到了。” 方琸估计真是困得狠了,半边脸枕着椅背睡得香甜,鼻翼可爱又细微地翕动着,时不时因为睡在车里姿势不够舒服而动弹几下。 姜槐手痒痒得厉害,瞧着方琸那半边被车里暖气给烘得通红的侧脸,忍不住上手捏了捏脸颊上的软肉,捏得方琸直蹙起眉,吃疼地推了推那只手,咕哝道:“你干嘛?” 一睁开眼,姜槐正人君子样坐定了,细瞧还能从他正直的眼神中看出几分无辜。 “……”方琸坐直起来,小小地瞪了姜槐一眼。 从高中就是这样,方琸脾气好,几乎连对人冷脸的时候都少有,要不是姜槐太爱招他,他估计都不知道瞪人是什么滋味。 姜槐挨了方琸一眼,反而心情大好,笑了笑道:“行了,挺晚了,早点上去吧,伞拿着,别淋着雨。” 方琸闻言下意识瞥了眼脚边,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把黑色长柄伞,歪歪斜斜地靠着车壁。 -- 第33页 方琸怔怔地盯着那把伞,好一会都没动,心里忽然被狠狠烫了一下。 他用指腹蹭着那伞的伞柄,垂着眸,忍着羞臊,慢慢道:“挺晚了……你还走吗?” 姜槐愣了下,“什么意思?” 方琸伸手揉了揉发烫的耳朵,含糊道:“家里有多余的房间,你……要不要留下?” - 方琸低头在衣柜里翻找片刻,找出一套睡衣回身递给姜槐,“这套是均码,你穿应该合适。” 姜槐接过睡衣后,不动声色地抬眸将方琸从头到尾扫过一眼,懒洋洋地勾着唇角,眉目狭促。 呆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姜槐的意思,方琸脸上“噌”地红了,连忙摆手解释道:“这套当时买大了,还没穿过的。” “哦,”姜槐神色无辜,慢吞吞道:“我又没这个意思,你急什么?” “……” 横竖也说不过他,方琸干脆不说话了,返身从衣柜顶层抱出一床干净的被褥,走到床边俯身铺起床单。 姜槐站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低声笑了一下,随即踱进浴室换了睡衣。 两人身材差不多,只是姜槐还要更高大一些,睡衣上身后除了裤脚略短一点,勉强还算合适。 等姜槐换完衣服出来,方琸早已经把床铺好了,整了整被子,转头朝他道:“被子前天才晒过的,还干净着。” “外面下了雨,半夜可能会降温,空调有暖气功能,遥控在床头抽屉里。” 想了想似乎没什么需要交待的了,方琸直起身打算把刚换下的旧床单拿出去。 姜槐这时走了过来,掀起被子一角,往床沿一坐,想起什么一样随口问了一声,“这被子你不会也没盖过吧?” “……”于是动作就这么僵住了。 方琸张了张嘴,一时没能说得出话来。 事实上他家里就两床被子,这房子除他之外也没来过外人,加之时不时把这两床被子拎出去晒一晒,自然是都盖过的。 明明是一个正常不过的问题,被姜槐这么一问,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本来就是随口瞎撩的一句骚话,姜槐瞥见方琸害臊的模样时,简直好笑又无奈,“我就随口问问,害羞什么?” “又没说你占我便宜。” 这话一落,方琸的脸色顿时又红上几分,含糊道:“……我出去了,你早点睡。” “等等。” 姜槐忽然起身,在方琸懵然的神色里,靠近了一点。 方琸喉咙紧了紧,视线低垂,嗓音也有些不自觉地发涩,“怎么……了?” 姜槐顿了一下,视线往下落的同时,忽然伸手将方琸垂在身侧的手指拢住了,用发热的掌心搓了搓。 方琸受惊一样颤了颤,手指下意识想蜷起,但很快就被抓着完完全全摊开了。 姜槐用手捂着方琸冰凉的手指,有些不满道:“这都进门多久了,怎么还是这么冰?” 方琸天生体寒,一靠近冬天就手脚冰凉,别说进屋了,就是在被窝里睡上一晚,第二天起床手脚发僵的情况也是有的。 方琸答不上来,就那么站在原地,低眸瞧着姜槐把他十根手指头都认认真真捂热了,脸臊得通红,几乎姜槐前脚刚放开,他后脚便道:“很晚了,我回去睡了。” 姜槐没再逗他,总算放人走了。 方琸将外间的灯都关了。老房子隔音不大好,他怕吵到姜槐休息,回房的动作很轻。 方琸印象里很少有过这么晚睡的时候,明明应该困倦得要命,但黑暗中的双眸此刻却亮晶晶的。 他坐在床边,很是安静了一会,攒在膝边的手指慢慢蹭了蹭柔软的衣服布料。 - 翌日清早,方琸打着哈欠从房里出来时,发现姜槐已经走了。 目光有些犹疑地落到客厅餐桌上,那上面放着一个两层高的木制食盒。 方琸走近,伸手摘起上面贴着的一张粉色便签条,上面写着:公司有事,先走了,怕吵醒你就没说。记得把早餐吃了再出门。 方琸捏着那张便签条,忽然抬手将那张条子一折一折地叠成一个小方块,最后藏进了兜里。 到店的时候还很早,方琸将桌椅全擦过一遍,又将开店要用的东西仔仔细细准备好,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呆,中途忍不住将兜里那张便签条掏了出来,展开看了一遍。 再看一百遍也还是那么简简单单的二十四个字。 于是又重新仔仔细细地折成小方块,放进兜里。 元元进店的时候差点撞到门口的柱子,眼神发直地推开门,有气无力道:“方哥~早~” 方琸从桌前站起来,看了一眼她这中气不足的样子,皱起眉头问:“你这是怎么了?” “嗐,别提了,”元元颤颤巍巍地扶了把椅子坐下,“昨晚熬夜开黑,一夜血战,一不小心就干到了半夜两点,我靠,困死我了……” “不行,让我缓缓……” 见她这副说着说着头快低到桌沿,离猝死只有一步之遥的模样,方琸忍不住小声叹了口气,走开给泡了杯热牛奶。 “喝了吧,喝完去休息室里眯一会。” 元元强撑着精神将面前那杯牛奶“咕噜咕噜”喝下肚,总算恢复过来一点,“谢谢方哥。” 方琸看着,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游戏什么时候都能打,为了游戏损坏身体不值当。” -- 第34页 “知道了,”说着大概是找回了一点往常的元气,元元抹抹嘴道:“我以后克制一点。” “方哥,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方琸抬头,“怎么了?” 元元用手撑着脸,颇有几分好奇地观察着方琸,“你一个二十几岁的单身男青年,是怎么保持那种老老年人作息的?” 昨晚挨到三点才睡的人颇有几分心虚地干咳一声,眼神躲闪,“没什么……咳,我去后面看看有没有漏掉什么东西。” 留下身后的元元一脸迷茫,“不是,我说什么了啊?干嘛这个表情?” 等到晚了一点,陆陆续续有客人进店,两个人也忙了起来。 结账的时候,有个客人念叨起来,“这天变得可真够快的,昨天半夜那雨大的,今天就放晴了嘿……” 元元低头找零,闻声忍不住接了句,“可不是,我早上出门的时候看见外边的土路都还湿着,估计开过的大车不少,脏得不能看。” 方琸在旁边听着,忽然迟钝地想起来一件事。 他家小区的停车场和居民楼之间有一小段距离,中间没有雨棚挡着,昨晚两人上楼的时候是撑的姜槐车里的伞。 所以那把伞,姜槐最后带回去了没? 方琸凭借早上出家门前那一瞥的印象判断,那伞似乎还在自己家里。 到底是不能确定,方琸掏出手机,打开社交界面。 不爱聊天:你早上出门的时候,把伞带回去了没? 姜槐看完手上这份文件,提笔批复过后签上名便扔到一边。 要开始看下一份文件时,动作顿了顿,忍不住随手打开了手边那台手机,看到方琸新发过来的那条消息时,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姜槐:给送吗? 作者有话要说: 姜槐:给送吗? 方琸:十杯奶茶送一个印章。 姜槐:那几杯送老板? 方琸:……进、进店就送。 第20章 赶到 方琸没多想,想着姜槐大概这会儿是真用得到,试探着回。 不爱聊天:我关店再给你送过去? 姜槐:那哪儿来得及,你现在送公司来? 方琸蹙眉打量了一下店里的情况,估摸着走开一会也不是不行。姜槐的工作室如果在市中心的话,来回用不了一个小时。 不爱聊天:你把地址发过来吧,我现在过去。 好一会也没等来回信,方琸已经打算出门了,那边才慢吞吞地发过来一条语音。 方琸迟疑着点开。 “你还真给我送过来啊?我就是逗逗你……伞什么时候去拿不行啊?” 姜槐声音里染着浓浓的笑意,估计笑得不行,连气息都有些不稳。 方琸这才方反应过来姜槐先前是开玩笑的,只有自己傻乎乎当了真,不由有些羞恼,抿着唇回。 不爱聊天:你自己过来拿吧。 不爱聊天:不送了。 姜槐:你这是邀请我呢? 姜槐:不如就今晚? 隔着屏幕打字也说不过他,方琸干脆放下手机不回了。 - 沈代进门的时候正看见姜槐往后靠着椅背,唇角勾起,极其惬意地看着手里的手机。 他今天的心情大概不错,这么早就被提溜来公司也没发飙,连今早上班时面对下属的问候都是和颜悦色的,明显不正常。 公司最近和菠萝科技对于明年上半年合作的洽谈差不多进入收尾阶段,商定于今天下午三点于顶楼会议室当面正式敲定合同,故而沈代近一周几乎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气都喘不匀。 而最近早退成瘾、直接导致他加倍忙碌的罪魁祸首此刻嘴角正噙着笑,一副被爱情滋润得过了头的模样。 简直不能忍! 沈代靠在桌边,伸手重重敲了敲桌面,试图唤醒某个畜生的神智,“发|骚呢你?醒醒。” 姜槐闻声瞥过来一眼,没理睬,慢条斯理地回了最后一条信息后,反手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开始批复文件。 这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明显是在赶人了。 奈何沈代早就习惯了姜槐的臭德行,适应性良好,两手撑着桌子问他,“下午四点,没忘吧?” 沈代自己也不想成天往姜槐办公室跑,实在是被他上次中途落跑的行为给搞怕了,生怕还有第二次,这才时不时跑来提点几番。 潜台词就是:我看着你呢,别想跑。 姜槐闻言翻了个白眼,皱着眉,细瞧还有点不耐,“你烦不烦?!你但凡有个人能撩都不至于成天上我这儿来。” 沈代:“……” 太有道理以至于无法反驳。 这还没完,姜槐说着说着自己估计琢磨出那么点味儿来,眉头一点一点皱起,搁下笔,颇有几分怀疑地看着沈代,笃定道:“你老实说,是不是想蹭我欧气?” 沈代都惊了,神他妈欧气。 到底是公司,不比外面,动起手来不太好看。 沈代忍气吞声地放下手边的玉石摆件,咬牙一字一顿道:“多大年纪了,你能要点逼脸吗?” 虽说姜槐这人看着碍眼,但下午的合作至关重要,因此沈代仍是苦口婆心地多叨叨了几句,“我们下午得提前过去等着,虽说菠萝科技规模还小,但对方既然把诚意给足了,我们这边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位的。” -- 第35页 “晚上那边我都安排好了,别扯犊子找借口,人家公司的代表整整齐齐,发现我们这边跑了一个像话吗?!你平时怎么样我不管,晚上……” 正说到一半,姜槐终于忍不住搁下笔打断他道:“喝咖啡吗?” 沈代的动作顿了顿,顿时生出几分受宠若惊来,“哟,你怎么知道我昨晚熬夜了?” 细想还忍不住有点感动,实在是姜槐这王八蛋平时连杯水都没招待过,竟然都开始关心他熬夜一宿精神不振的问题了。 正在心里琢磨着以后是不是该为好哥们的爱情推波助澜、添砖加瓦…… 姜槐打完电话,让助理送两杯咖啡进来,这才抬起头慢悠悠回应道:“哦,这倒不是,就是单纯想塞住你的嘴。” 沈代:“……” 就当我一腔热情喂了狗。 说笑归说笑,今天两人是真的忙,沈代咖啡还没喝到一口,企划部一个电话又急匆匆地赶回去了。 一直到下午三点多,姜槐中途只来得及吃了几口助理专门订的午饭。 合同的大致内容其实在之前合作双方就拟定了,但姜槐出于习惯,临出门前又细致地把合同扫过一遍,确定没什么需要推翻修改的,这才放下心。 菠萝科技那边估计是为了表达重视,来得比想象中还要早,两方客气地握了手,寒暄一阵后,一同上了大楼顶层的会议厅。 姜槐身上习惯带两部手机,一部公用一部私用,进门前照例交给助理保管,特意指了指那部私机嘱咐道:“这边有什么要紧事及时通知我。” 小周连忙点头。 里面的大人物刀枪剑戟你来我往,跟等在外面的小人物委实没有什么大关系。 小周昨晚睡得晚,这会儿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但职业素养还是有的,干脆利落地帮着老板处理了几个公事上的电话,想着去下洗手间洗把脸清醒清醒。 正好瞧见旁边站着沈代的助理,小周不由客气地打过招呼,“我去前面洗把脸,再上个洗手间,很快回来,能不能请你帮我暂时保管一下这两部手机。” 沈代和姜槐两人关系铁,连带着下属之间关系也不错,人手向来是借来借去没什么讲究的,那人点头接过手机,“行,你动作快一点。” “谢了兄弟。” - 陈叔坐在车里,不动如山,目光牢牢地锁着校门口。 南城一中下午的标准放学时间是四点二十,他今天四点左右就到了,一等等到现在,将近四十分钟了。 中途打了两个电话没人接。 往常姜乐和同学说笑晚点出校门也是有的,但陈叔心细,不由想起前几天姜槐特意和自己谈的那一番话。 “陈叔,”姜槐给他递了根烟,脸上没什么笑意,“姜乐最近可能被什么不好的人盯上了,你放学接她的时候注意一点,我怕这中间会出什么差错。” “别放姜乐一个人出校门,如果哪天有事,就换我去接,哪里不对劲立刻给我打电话。” 陈叔在姜家干了近二十年,做事一向干练沉稳,与其说是司机,不如说是姜父的左右手。 这样的人,心思最是通透,姜槐话没说全,他已经明白其中厉害了,点头,“知道了,我这阵子仔细点。” 想到这里,陈叔脸色深重起来,没再干等着,一边下车一边掏出手机给姜槐拨了个电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sorry……” 打了三四遍都是同样的人工回答,陈叔干脆挂了电话,直接留下短信把事情简单交代一遍,打算进学校去找人。 正打算先去姜乐班上看能不能找得到人,走到一半,陈叔忽然想到了另一个人。 那天到店里去接姜乐时,陈叔其实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那个年轻人。 光是和姜乐关系不浅这一项,也值得他好好打量上一眼了,正在车旁等着,那那年轻人忽然上前客气地将他请到了一边。 “您好,我是方琸,这间店的店主。” 陈叔自认是个会看人的,眼前这年轻人眼神坦荡干净,说话从容,待人谦和有礼,便是他也生不出恶感,“不用不用,叫我陈叔就好。” “是这样的,姜乐最近可能会遇到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请一定给我打电话。” 这一番话实在是云里雾里,但陈叔是个聪明人,不会当着面拒绝这个年轻人眼里明显的好意,于是还是存下了电话号码,并保证有需要一定会通知他。 但此刻,陈叔翻到了早前存下的那个号码,一番犹豫后终于还是拨下了。 - 元元上完单,一回身便瞧见方琸飞速地抓了桌上的外套,风风火火地往外冲,不由怔愣道:“这是怎么了?” 方琸动作很快,眼神却没怎么看出慌乱,出门前不忘交代:“我有急事要出门一趟,店里你先照看着,多余的回来再解释。” “哦、哦……”元元应得一头雾水,隔着玻璃门看见方琸坐在车上,动作极其利落地戴上了头盔,一转头就开远了。 不由纳闷道:“这是怎么了?怎么接了个电话就这么激动?” 这时身旁有客人高声催促,元元急忙应道:“欸,就来就来。” 耳边几乎都是呼啸的风声,方琸勉强辨认着那边的声音,高声道:“你先试着联系学校,让教务处把监控调出来。” -- 第36页 “再问一下学校老师,校内有哪些偏僻少人的地方,我马上过去。” 方琸路上闯了两个红灯,总算在五分钟之内赶到学校。 路上已经收到陈叔发过来的学校地图,上面有几个重点圈出来的区域,最近的一个地方是器材室,方琸快速辨认了方向,全速朝那边过去。 过程中不抱希望地再一次给姜槐去了电话,但这次奇迹般地接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让你们感受一下方小琸A起来是什么样的。 方琸:我不是软哦,我只是脾气好。 姜槐:我不是凶喂,我只是脾气差。 感谢在2020-04-06 17:54:28~2020-04-07 20:4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拿82年的拉菲种135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打斗 合同内容早在之前就大致拟定,这次见面主要是敲定几处细节,两方都诚意满满,很快确定下来,只差签字了。 落笔时,姜槐低头时余光不经意掠过门口,连带着手上的动作都顿了顿。 菠萝科技的老板惯是个会察言观色的,眼尖地瞧见姜槐这一瞬的迟疑,委婉提醒道:“你们这边是……对这合同还不太满意?” 姜槐适才已经签过一份了,手上的那份是对方签好递过来的,对方拿出全部诚意,自己犹犹豫豫难免惹人不快。 姜槐歉意地笑笑,快速在右下角签下自己的名字,随即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搁下笔,而后起身,在全会议室愕然的目光中道:“我有急事,先失陪了。” 对方似乎被他这一举动惊着了,目光有些犹疑,“这是……” 姜槐笔直地站在会议桌前,双手撑着桌面,沉声道:“今天是我的问题,下次一定补偿,抱歉。” 说着在一众人各异的目光中,推开椅子走了。 路过沈代身边的时候,姜槐顺手拍了拍他搁在桌边的手,低声道:“这边就麻烦你帮我兜着了。” 两人当初高中脾气暴躁时不知道一起干过多少架,一个眼神过来,什么也不用多问,沈代回他一个白眼,“滚你的吧。” 姜槐放下心,快步出了会议室。 小周在门口急得冒火,一见他从门口出来赶紧将手机递过去。 姜槐匆匆扫了一眼,脸色骤沉,一秒钟都没浪费,快步从电梯下了停车场,上车倒车,银色车身飞速滑了出去。 姜槐坐在车里,神色凛然,开车的手很稳,太阳穴却隐隐跳动着。 以陈叔的眼力,姜乐不可能出过校门,现在肯定还在学校里面。 早在同学会那一次,姜槐就料到这一世的轨迹会和上一世有许多不同,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在学校里面出了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早前留了个心眼,给姜乐的项坠里安了微型定位装置。 他首先快速回了陈叔的信息,将姜乐的定位发送过去了。 方琸的电话还没来得及回,那边先打过来了。 “是我,”方琸大概在路上跑着,气有些喘,“我现在在学校里。” 南城一中的器材室有两个,一个常用的在体育馆西侧,另一个在后山脚下,因为离得远,主要用来堆放一些陈旧的运动器材,而方琸的目的地也是后者。 刚才匆匆扫的那一眼地图,方琸几乎一眼就锁定了这个地方,大概是远离教学楼的缘故,这边人员稀少,加上这个器材室并不对学生开放,平常几乎没有人会特意涉足。 他飞快地拐过一个弯,远远看见了地图上标注的那间器材室。 “你听我说,”姜槐打断他,语速很快,“我给姜乐的项坠里装了微型定位装置,我看了一眼,位置大概在学校最西面……” 方琸快步走近,侧身贴近门板,几乎在靠近的那一瞬间,神色一动。 他直接打断了姜槐,“西面后山脚下的器材室。” 方琸声音顿了顿,“我找到她了。” 姜槐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方琸接着道:“你通知陈叔和警察过来,这边……” “交给我。” 姜槐的眉头皱了一下,正要开口,电话里传来一阵忙音,“喂?” “方琸?” 他愣了愣,忽然低声咒骂了几句,用力踩下了油门。 隔着一扇门,方琸皱了皱眉,伸手试着推开门,接着理所当然地发现门从里面被反锁住了。 他深吸了口气,目光落到门旁几块用来踮脚的红砖上。 “砰——” “砰啷——” 男人停下手中的动作,闻声回头,深色窗帘忽然极具戏剧性地扬动起来,窗玻璃哗啦啦碎裂一地。 过了几秒,男人神色一紧,掂了掂手中半米长的棍子,缓慢而无声地朝窗边靠近。他先是用木棍将窗帘向一边挑开,确定没有异常后才回过身,身上紧绷的肌肉随之放松下来。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一个身影从窗外跃了进来,提着砖头狠狠朝前面的人砸过去,但站在他前面的男人却像早有预料般向一旁避去,于此同时,手上的木棍往后一抡。 这段时间的四处躲避和疲于奔命,早已让他有了不同于常人的戒备心和敏锐度。 方琸肩上一沉,实打实地挨了一记闷棍,不由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 -- 第37页 随着后避的动作,他终于来得及打量这间屋子一眼。 估计是为了不让人发现异常,窗帘全都严严实实地遮着,室内的光线有些昏暗,方琸借着头顶漏进来的一点光亮,终于看清楚了那个男人的脸。 姜乐就躺在不远处的地上,估计是昏迷着,但幸好衣服都还完整,方琸下意识松了口气。 “放心,还没死呢,”男人的嗓音有些难听的粗砺,“不过你就不一定了……” 侧对着他的男人有着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身材高大,第一眼看去只会觉得是个老实巴交的普通男人,但随着他完全转过身,方琸观察到这人嘴边缀着一颗豆大的黑痣,也正是这颗痣,让他整个人和第一眼的判断完全抽离开来,给整个人罩上一层阴森暴戾的气息。 两人对视一眼,男人率先动了,他往前走了几步,手里的长棍子拖在地上。 方琸闪过身,避过了对方抡过来的一棍,后背躲避不及,撞上了身后的木架,摆放在架上的箱子晃了晃,一股脑地砸下来。 单就外形来说,方琸看起来太过吃亏,他在男生中算是个子高挑的,但和这人高大壮实的体格比起来,有些不够看,但好在身形灵活,可以小小地弥补这个弱势。 但室内狭窄,这么几次下来,疲势尽显,方琸喘了口气,目光落到脚边的纸箱上时,眸光动了动。 “啧,□□养的。” 男人低声咒骂了一句,估计不耐烦跟他再这么玩下去了,真闹出声响,招来人是迟早的。 他阴鸷地笑了笑,将棍子搁下,低身从墙边的包里掏出一把弯刀,动作不急不缓,像是故意要屋子里的另一个人将他这个动作看个清楚。 当他直起身,将那把刀完完全全暴露在方琸目光下的时候,方琸忽然不适地皱了皱眉,勉强忍住反胃的冲动。 原因无他,那刀估计染过血,刀身上有着大片深褐色的血污,沉积多时,甫一掏出便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男人露出了愉悦的神情,握着刀砍来,方琸勉强避开,那一刀迅速陷入他身后的木架上,崩开无数木屑。 又是一下,男人仿佛兴奋起来了,整个人陷入癫狂,每一下都用尽全力。 方琸一边吃力地闪避,一边用目光注视着男人的动作,就在对方逐步靠近的那一霎那,他俯身抓起纸箱兜头一砸,刀身锐利地划破纸箱,箱内沉积多年的沉沙和灰尘就那么照着对方的脸洋洋洒洒地兜了下来。 在室内昏暗的条件下,又没有提前做好心里准备,等到意识到时再闭上眼早就太迟了,灰尘进了眼,男人忍不住退后几步,用力地甩着头,嘴里胡乱地咒骂着。 趁这时,方琸低身捡起男人适才遗落在角落的木棍,扬手狠狠砸向那人垂在身侧的手臂,男人五指失力,木棍应声而落。 方琸不敢松懈,抡起木棍一下一下用力砸着男人的后背,对方失了武器,双眼又暂时睁不开,只好咬着牙受了这几下,直被打得趴到地上。 方琸只要一想到这混蛋干了什么事,就几乎烧红了眼,一下一下照着这畜生的脑袋猛砸,简直恨不得捡起地上的刀捅了他。 但他理智还清醒着,用脚尖踢了踢,确定地上的人已经不动弹了,估计这人一时半会造不成什么威胁,这才松了口气,矮身摇了摇地上的姜乐,“乐乐,醒醒。” 他检查了一下姜乐身上,发现没有什么致命的伤口和被伤害的痕迹,心下放松了一点。 进门被砸那一下是实打实的,方琸晃了晃几乎失去知觉的肩膀,勉强将姜乐背起,走到门边。 手刚打开门后的锁,耳边便传来破风声,方琸意识到什么,但来不及了,这短短的几秒只来得及让他做出将姜乐放下好避开这一击的举动。 刚将姜乐放到地上,脑后随之传来一声闷响,方琸身体晃了晃,勉强撑着门站稳了。 “去死吧!” 随着这声暴喝,以及随之而来的重重一抡,脑后几乎痛得没有直觉,方琸伸手探去,摸到了一手粘腻。 接下来这一棍抡向下路,方琸双腿一麻,彻底支撑不住地半跪下来,膝盖枕在一地碎玻璃上,洇出的血迹很快将长裤染得通红。 姜槐一路上连超了好几辆车,惹得好几辆被贴着擦过的车的车主不住骂骂咧咧,“妈的,长没长眼?!开豪车了不起啊?” 姜槐的心跳得飞快,几乎快从胸腔里蹦出来,陈叔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有一些失真,“知道了,我现在马上过去器材室。” 姜槐脸上没上什么表情,双唇刀锋一样抿着,面色冷峻,“我很快到,别让他出什么事。” 如果,如果方琸出了什么差错…… 他闭了闭眼,不敢再想。 车子几乎是以不要命的速度飞速怼进了校门口,姜槐摘下安全带,连车门都没来得及甩上便朝着后山狂奔过去。 陈叔站在门旁抽着烟,见他出现只是沉默地将门口让出来。 救护车和警车还在路上,姜乐被放置在一处纸板上,看起来只是很恬然地睡了一觉。 而梁丘年那老东西就躺在门边,双手被绑在身后,已经完全昏迷了。 姜槐迟钝地抬起头,往里走了一点。 方琸靠在墙上,半边脸上都是黏稠的鲜血,像是已经失去了意识,似乎感知到眼前人的靠近,眼睑稍微动了动。 -- 第38页 姜槐手抖得厉害,咬牙忍着心里的疼,慢慢蹲下身将他整个人楼入怀里,轻声哄着,“没事,有我呢,没事了。” 怀里抱着这么个宝贝,他几乎连呼吸都不敢放重,“我守着你呢。” 看见姜槐,方琸终于像是卸了劲,手里的刀一下子松开了,强撑着的精神被抽去,他就这么带着一身的血污和疲惫,在姜槐怀里闭目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怎么改都不满意,不知不觉就完了嘤QAQ 以后更新时间大概会固定在晚六点和晚九点之间。 第22章 叫妈妈 鼻端萦绕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姜槐眉头紧锁,几乎一刻也没有放松过。 他刚从警局录完口供,一刻不停地赶了过来,这会儿整个人从精神到身体都处在极度疲惫的状态。 方琸就躺在与他仅有一墙之隔的病房里,头顶是明晃晃的手术中三个大字。 他现在极度需要香烟来刺激自己几乎麻痹的神经,但等了又等,还是生不出一丝起身的意图,哪怕自动售卖机就摆放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 抽了烟又怎么样呢?反正方琸这会儿也不可能冲出来抽他了。 目光有些失焦地往下落在空荡荡的玻璃瓷砖上,良久后,那上面倒映出一个模糊的剪影,姜槐有些迟钝地抬头。 姜乐就坐在轮椅上安安静静地看着他,身上穿着宽松的病号服,手里捧着一个保温壶。 姜乐是因为一口气吸入大量麻醉性气体导致的昏迷,在被送进医院的三个小时后就正常苏醒了,只是大概是麻醉药遗留的副作用,双腿还没有直觉,暂时没办法正常直立行走。 见姜槐抬头,姜乐伸手将手里的保温杯递了过去。 “妈炖的汤。” 姜槐没说话,低头掀开了盖子。 估计是刚炖好送来的,刚露出一个角,保温杯里的热气便扑面而来,浓郁的汤汁裹着炖到金黄软烂的鸡肉,龙眼去了核,几乎颗颗饱满。 但姜槐现在实在没有胃口,只能沉默地将盖子又合上了,搁到一边。 两人好一会没说话,姜乐安静地推着轮椅停在他身旁。 直到秒针安静地拨过几圈,姜乐才开口道:“哥,你喜欢方琸哥吧。” 姜槐眸光动了动,没应话也没点头。 姜乐笑了笑,也学着姜槐将目光投向不远处,“其实我初中的时候就知道你喜欢男生了。” 她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我那天要去你房间找你,听见你和沈哥说的话了,这才知道原来你高中的时候谈过恋爱。” “……” 见姜槐没有回答,姜乐有些迟疑地问:“是……方琸哥吗?” “是。” 大概是腿屈久了血液无法畅流,有些麻,姜槐伸了伸腿,神情很平淡,“就是他。” 老子就没喜欢过别人。 姜乐闻言唇角弯了弯,低头看着膝盖,低声道:“其实我早就猜到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喜欢男人也好,女人也好,你都是我哥哥,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你和方琸哥的事情,只要你一天不想让爸妈知道,我就帮你瞒着他们。” 姜槐良久没开口,伸手很轻地揉了一下姜乐的头发,声音有些哑,“知道了。” - 方琸这一觉,整整睡了一天。 耳边潮水般的喧嚣慢慢褪去了,这让他有一瞬间的迷茫,更多的是心里那种尘埃落定的不真实感。 搁在床边的手指忽然无力地蹭动两下,随即往前碰到了一处温暖柔软的地方。 视线往下,视野里首先出现的是一个顶着一头浓密黑发的后脑勺,发丝粗硬,碰一下都扎手,脾气简直和它的主人一样臭。 方琸迟钝的大脑很艰难地转动着,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碰到的是这人枕在床边的脸颊。 “醒了?” “!” 开口说话的女声温柔悦耳,像是怕吓到他般刻意放轻了语气,可是乍然出现在耳边,仍是把方琸吓了一跳。 他几乎条件反射般回过头,这才看清在床的另一边坐着的人。 那是一位穿着优雅得体的女性,单从外表很难判断年龄,五官精致得甚至有些锐利,第一眼很难让人升起亲近之感。但她看着方琸的眼里却又释放着浓浓的善意,让人不由自主地生起好感。 刚才转头的动作太急,后脑上的伤被这一通牵扯,顿时疼得方琸唇色都白了。 “诶哟,好孩子别激动,头上的伤还没好全呢。”那位女士见状急忙上前将他的头安置好,将软枕往中间垫了垫。 “唔……”床边的姜槐在这时动了动,像是被这一躺动静折腾醒了,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下意识伸手去抓方琸搁在床边的手。 直到将那只手严严实实地扣住了,心下总算安心了一点。 方琸昨晚从手术室出来时已经后半夜了,他硬撑着守到清早,等到杜薇到了才敢在床边趴着眯一会。 杜薇将他儿子那一番动作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转回眼,对着方琸笑了笑道:“我是姜槐和姜乐的妈妈。” 这时姜槐也从床边坐起来了,抻了抻酸痛的腰肩和脖颈,正好听到这句,顿时懒洋洋接着道:“对,这是我妈。” -- 第39页 “你叫妈妈就好。” 方琸:“……” 杜薇:“……” 杜薇勉强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绕到床边不动声色地拧了拧姜槐的胳膊,足足下了十成力,脸上的笑仍是一点也没乱,客气道:“昨天多亏你救了我们家乐乐,这小王八蛋的意思是啊,你以后把我当妈妈看就好。” “……哦。”方琸讷讷点头,不知道听明白没有,从脸到脖子根红成一片。 要不是身体状况不允许,他估计能在床上生生蜷成一只虾米。 “饿了没?”姜槐浑然不觉地起身,将床上的小餐桌升起来,俯身去拿桌边的保温杯。 杜薇瞧见了,帮忙把小餐桌上的保温杯一一打开,“来尝尝我的手艺。你昨天刚做完手术,只能吃点清淡的,第一次做,怕你吃不惯。” 方琸连忙摆手,“喜欢的。” “那就好,这粥还烫着,小心点。” 方琸五官端正,气质干净,长得本就讨长辈喜欢,眼下脸色因为失血而微微泛着白,看上去可怜得要命,杜薇看着,眼里的怜爱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姜槐在旁边看着,不由提醒似的微微咳了一声,惹得杜薇直直瞪过去一眼,“这边有你什么事了?过去着点!” 简直和刚才的温柔可亲判若两人。 姜槐习以为常地闭上嘴,没再说话了。 方琸头上还绑着绷带,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能一小口一小口缓慢地吞咽着。 杜薇就坐在床边,用心疼又慈爱的目光注视着他,尽管那眼神很柔和,可来自长辈的极度关注还是让方琸很不自在,不由向一旁的姜槐投去求助性的目光。 姜槐接受到这目光,瞬间领悟过来了,兴致勃勃地站得离床近了点,确认道:“要我喂你?” 方琸:“……” 见方琸一副默认的态度,姜槐嘴角噙着笑,往前靠近了点,然后就结结实实地…… 被瞪了一眼。 姜槐“?” 方琸彻底不理他了。 - “病人后脑遭到严重击打,幸好出血面积不大,只有轻微脑震荡,对日常生活没有太大的影响,养一阵子就好了。” 医生一手插兜站在病房前,低头看着手里的病历本,声音流畅冷静,“比较严重的是腿部的骨折,病人被送过来的时候膝盖有很严重的挫伤,具体恢复情况要看到时伤口的愈合状态,五到六周的时候就可以来医院拆掉石膏。” “这段时间要适当补充高蛋白的食物,特别是……多吃点蔬菜、鸡蛋、豆类,尽量少吃……” “医生,”方琸低着头轻声打断道:“……我什么时候能正常下地?” 医生闻言推了推眼镜,“这个要看具体的恢复情况,如果要恢复到正常走路……保守估计至少得两到三个月。” 姜槐知道他在想什么,想也没想直接道:“石膏没拆掉之前你哪儿也不准去。” 话刚出口才发觉自己适才的语气太过生硬,姜槐补救道:“店里元元一个人也管得很好,大不了再招一个店员,毕扬中午一下课就会去帮忙,你别操那么多心了行不行?” 方琸抿着唇,没争辩也没开口,但整个人明显是抗拒的姿态。 大概是看出了两人此时之间僵持的气场,杜薇主动开口缓解,“其实啊,阿姨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杜薇往床边坐近了一点,伸手搭在方琸手背上,轻缓地拍了拍,眯眼笑着。 “我听乐乐说你一个人住,父母也不在身边,你腿上又打着石膏,自己一个人在家干什么都不方便。” “如果你不介意,”杜薇安抚地笑了笑,“不如住进我们家,这样平时也能有人照应。” 方琸犹豫地张了张唇,杜薇接着道:“我一见着你就觉得有缘分,如果你点头,我就当多了个儿子了。” 方琸闻言心里一热,但仍有些没反应过来,眸里流露出几分迷茫神色,“我……” 方琸从小收到过的来自长辈的善意太少,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姜槐在一旁听着,插着空干咳几声道:“容我打断一下。” “先不说家里有没有合适的人来照顾,你和我爸一个老头子一个老太太,和方琸一个大小伙子,住在一起能方便?” 这些杜薇早前当然也考虑过,闻言目光掠过姜槐脸上,无声笑了笑,像是对他儿子心里打的主意清清楚楚,但仍是配合着,“那你说该怎么办?” 姜槐挑着眉,慢悠悠道:“你们照顾不来,不是还有个儿子吗?” “我自己来。”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可以放开手甜甜甜了~ 第23章 给亲 苏淼使力将方琸扶起一点,又往他背后加了两个软垫。 瞧见苏淼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方琸不由生出几分无奈,“我只是一条腿动不了,其他地方没问题。” 苏淼闻言瞥他一眼,没说话,往桌边果篮里挑了个合眼缘的苹果,不言不语地坐下开始削着。 这是还在生气呢。 方琸唇角颇有几分无奈地往下压了压。 他上个星期被送进医院时,苏淼刚好去外地给手头的一个案子收尾,方琸怕她担心,有意瞒着,期间硬是一点风声都没露,要不是毕扬说漏了嘴,她怕是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 第40页 了解情况后,苏淼连庆功宴都没去,当天买了机票,隔天便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一路上都憋着火,就等着好好教训他一顿。 结果到了医院一看,方琸腿上打着石膏,可怜巴巴地半躺着,苏淼心下一软,骂又不能骂,只好勉强将火气压着。 方琸讨好地叫了声,“淼淼……” “闭嘴,”苏淼冷哼了一声,“别想撒娇,我不吃这套。” 话虽如此,态度还是软化了一点,好歹没再冷着一张脸了。 方琸头上的绷带刚拆,脑后当时为了方便上药给剃去了一小片头发,他又懒得戴帽子,窗边的风顺势这么一吹,难免感觉凉飕飕的。 他下意识伸手碰了碰,摸到了一片刚结不久的痂,有些硌手。 苏淼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起身将窗合上了点,返身时估计是消气不少,主动问:“什么时候能出院?” “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的话,后天就可以办理出院了。” 苏淼洗了手,接着苹果皮断口处继续削着,随口问:“出院后打算怎么办?” 方琸的神色忽然僵了一瞬,苏淼低着头没看见,犹自问着,“护工请了吗?” 见对方半晌没答话,苏淼抬眸看过去一眼,意识到什么般慢慢皱起了眉,“……你不要告诉我都要出院了连护工都没请?” 说着语气忍不住重了些,“你一个人连上楼都困难,能照顾好自己吗?” 在医院还有专门的人来照顾,到了家里情况就大不一样了,苏淼会担心是难免的。 方琸仔细观察着苏淼的神色,咽了口唾沫后轻声道:“我住别人家里去。” 有人照应着也还行。 苏淼点了点头,半晌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追问几句,“哪个人,靠不靠谱?” 越想越觉得不妥,“人家没有自己的工作啊?哪能全天候地围着你转?” 方琸抿了抿唇,颇有几分心虚地道:“姜槐。” “啪。” 手上的力道一松,刚去好皮的苹果无辜极了,就这么一骨碌滚进了垃圾桶。 方琸手搭在身侧,有些许心虚地垂着眸。 苏淼直直坐着,过了好一会才消化了这个信息,惊疑道:“你俩好了?” 其实还不算。 但方琸在苏淼的目光下不由得艰难地点了点头。 如果知道俩人还没好上,方琸就公然住进人家家里去,苏淼估计能手撕了姜槐。 两人高中那一次分手,姿态都太过难看,方琸当时怎么样苏淼是看在眼里的。 故而,她对姜槐很难抱有好感。 苏淼皱着眉,忍不住想起了那天出店时遇到的青年,后知后觉地想:果然是他。 再不看好,方琸既然点了头,苏淼心里再瞧不上他也只能压着,勉强道:“你自己想清楚就行。” 临了还是忍不住郁闷地念叨了句,“那姓姜的到底有什么好的?” 这带着几分孩子气的话语惹得方琸笑了笑,他摇摇头,眸里泄出几分笑意,“照你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好的。” - 姜槐到的时候比平常晚了不少,方琸也没在意,转过头问他,“来了。” 护士刚给方琸量过体温,见状笑了笑,“姜先生来了。” “方先生各方面都恢复得不错,明天就能出院了。” 姜槐点点头,“行,谢谢你。” 护士低头将体温记上,不在意道:“没事,那我走了。” 姜槐将外套随手放在不远处的沙发上,走近后照例揉了揉方琸躺了一天有些发僵的小腿,“腿还疼吗?” 尽管这样的事每天都会做,方琸仍是有些不习惯地缩了缩,“好多了。” 姜槐见状不由从鼻腔里发出几声轻笑,像是故意要趁人行动不便时占点便宜似的,轻飘飘地把人按住了,“躲什么?你哪里我没看过。” 懒洋洋的声调,细听似乎还藏着三分调侃。 方琸迟钝地愣了几秒,耳尖‘噌’地红了。 这话倒是不假,方琸连行动都困难,每天擦身、洗澡,哪一样不得倚仗着姜槐,连进浴室都得由他搀扶着,可不是上上下下被看了个遍。 幸而姜槐知道他害羞,及时打住,笑着调转了个话题,“明天就能出院了,我早上帮你办完出院手续,你可就得住我家去了?” 这事早在杜薇还在那天就说定了,现在要反悔早就晚了,方琸闻言点了点头。 姜槐心情好了不少,低头干咳两声,眼神幽深了一点,声音不轻不重,带着点暗示的意味,“你说,你都住进来了,是不是该交一点定金。” 方琸眸里不由展露出几分迷茫神色,愣愣道:“……我给你打钱?” “……”姜槐锉了锉牙恶狠狠道:“不如我给你打钱?” 方琸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 姜槐往床边靠了一点,眸色深下来,嗓音也不自觉微微发哑,“我的意思是……” 他抬手攥住了方琸的手腕,不自觉收紧了力道,“既然住进我家,就是我的人了,以后乖一点儿。” 姜槐凶巴巴的样子太可爱了,方琸不自觉露出唇角两个梨涡来,像是在忍着笑,“哦,怎么乖一点儿?” 见方琸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姜槐不满地眯了眯眼,坦坦荡荡道:“比如,给摸。” -- 第41页 “再比如……”姜槐声音低了点,“给亲。” 方琸垂了垂眸,羞臊道:“怎么亲?” 说着大概是胆子大了一点,细长五指揪紧了对方的领子,姜槐身体不自觉往下低了,瞳孔一震,一个有点凉意的吻就那么落在姜槐的嘴角。 “这样吗?”方琸分开了一点问,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 姜槐瞧着对方脸上的绯色,忍不住闭了闭眼。 明明亲人的是他,主动的是他,脸红的也是他。 姜槐叹了口气,倾身往前,一手扣着对方的后脑勺,把人怼在床角严严实实地亲了个够。 作者有话要说: 姜槐:给亲吗? 方琸:给、给的。 第24章 搬家 方琸坐在医院楼下大厅的长椅上,有些百无聊赖地望着远处一个扎着两根羊角辫的小女孩发呆。 那女孩大概三四岁年纪,怀里抱着的棒棒糖有小半张脸那么大,因此小胳膊很是费劲地抬着。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不一会儿就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蹦蹦跳跳地往前跑,像颗小炮弹似地撞上了前面高大的青年。 棒棒糖“啪”地掉到地上,小女孩嘴巴一瘪,眼看就要哭起来。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一旁的青年忽然从眼前的单子上移开了目光,长臂一捞,稳稳地捡起那糖送到她怀里。 这时小女孩的家长也几步赶过来了,看姿态似乎是在和青年道谢,小女孩藕节似的手臂一伸,轻轻地扯了扯青年的裤脚,努力地仰着头甜甜一笑,看嘴型是在说:“谢谢哥哥。” 方琸唇角无声地弯了弯,随即转开了目光。 姜槐在前台办完出院手续,回过头来找方琸的时候就见到他正眉眼带笑地打量着自己。 姜槐挑眉,“看什么呢?” 方琸弯眸,“看你见义勇为。” 他略带几分调侃的说:“原来你这么会哄小孩子。” 方琸正抬眼看他,双眸月牙似地弯着,两枚梨涡像是盛了蜜,甜得不行。 姜槐只看了一眼就飞速转回目光,心里不由漏了几拍。 方琸见他难得沉默起来,有几分疑惑道:“怎么啦?” 姜槐站在原地干咳两声,索性将手里的几张单子一并塞进兜里,上前粗声粗气道:“走了。” 今天姜乐和毕扬都要上课,元元要照看店里,自然没空过来,唯一有空的苏淼在知道姜槐今天也会来之后,也打消了念头。 故而,出院时只有他们简简单单的两个人。 两人先去了方琸家收拾东西。 车开到小区楼下,方琸刚要下车,被姜槐按住了。 “你在车里呆着,我拿着钥匙上去就行。” 方琸一想也是,自己拄着拐子连上楼都困难,上去也是添乱,于是改成了隔着视频给姜槐进行远程指导。 日用品那边都备齐了,这次主要是过来收拾打包些衣服。 姜槐肩上夹着手机,低头在衣柜里翻找,“哪套?什么颜色的?” “在柜子最底下有一套睡衣,黄色的。”隔着屏幕看不大清楚,画面摇摇晃晃,方琸努力凭着印象道。 “这个吗?” 话音刚落,姜槐将镜头拉近了一点,对准了衣柜底层那格抽屉。 方琸看定,脸色登时一变,答道:“不是!” 但是已经晚了,话语还没落下,姜槐已经伸手拉开了柜子,从里面利索拎出一块黄色布料,顺势抖了几抖。 方琸就这么隔着屏幕,盯着姜槐手里拎着的自己不久前刚穿过的那条嫩黄色内|裤,呼吸一窒,头顶上差点冒烟了。 “……不是那个。” “哦。”姜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还没够,他饶有兴致地仔细打量了几眼内|裤上的图案,认真夸道:“还挺可爱。” “……”方琸手一抖,一不小心错手将视频切断了。 等到手忙脚乱地重新接通,姜槐总算安分了一点,手里正稳稳当当地拿着他先前苦找无果的那套睡衣,当着方琸的面娴熟地塞进了手提箱。 方琸忍不住有点怀疑这人早就看见了睡衣,只是在变着法地逗自己,奈何没有证据。 这之后又鸡飞狗跳地折腾了半个钟头,总算搞定。 姜槐起身,“应该就是这些了吧,还有什么吗?” 方琸迟疑了一会道:“可以把阳台的花抱一盆走吗?” 姜槐拉开阳台的门,“哪一盆?” 方琸看着屏幕上挨挨挤挤的花草,沉默下来。 其实他每一盆都想带走。 方琸从小就性格沉闷,同龄人都在上树掏鸟、下课疯跑的时候,他的所有心事全都说给了那一院子的花草听。除了上课和写作业,他的童年几乎都泡在院子里。 等到爷爷去世,他鼓足了全部勇气孤身一人来到这座城市,心里只有一个甚至连见面都不知道有没有可能的人。在住进这座小区的第一个月便陆陆续续把阳台填满了,方琸照顾这些不会说话的小生命时比自己还要上心,分开难免不舍。 但把这一阳台的花草都搬过去太不现实,毕竟只是在那边住几天,而且方琸的房子在四楼,上下没有电梯,搬上搬下可谓是一个大工程,因此他只是想带走一盆就够了。 方琸最后选了一盆最轻的,窗台边巴掌大的一瓶子多肉,目光恋恋不舍地收回来。 -- 第42页 姜槐依言照做,没多说什么。 姜槐收完东西准备下楼了,于是暂时切了电话,方琸目光在不经意落到车窗外时顿了顿。 小区道路两旁的树上挂着火红的灯笼,像一串串沉甸甸的枣子,树下落着没扫干净的鞭炮碎屑,这小区年纪大了,门口的一排铺子多是经年老店,热热闹闹地挂着花炮和对联,摆着年货,照看店铺的老太太慢悠悠地晃着腿等着顾客上门。 一年到了尾声,大街小巷的年味儿已经很浓了。 方琸的目光像被这一幕烫着似的,极其狼狈地收了回来。 姜槐刚下楼,将东西扔进后备箱,绕过来进了车,将手里的那小盆子多肉递给了方琸。 方琸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落到多肉肥厚可爱的叶片上,心里漏了的那个口子慢慢慢慢地合上了一点。 - 晚饭吃得很简单。 将方琸的东西归置好便花了不少时间,看着没什么分量的两个箱子,抖开来竟然也能让人晕头转脑地忙活好一阵,更别说算上姜槐的笨手笨脚,效率简直呈负增长。 等到完成收工,连只用坐着动动嘴皮子的方琸都出了不少汗。 出去吃肯定来不及了,最后只能由姜槐下厨,吃了个简单的蛋炒饭。 姜槐将碗碟一并放进洗碗机,走到方琸身边道:“我等会有事要出门,趁现在有空,帮你把澡洗了吧。” 方琸闻言有一瞬的僵硬,安静地摸到遥控,把正在播着的电视关了。 说是洗澡,其实就是帮他把打了石膏的腿安置好,浴缸里放上热水,就可以功成身退了。除了脱|衣服这个环节比较羞人,整个过程都非常正直且友好。 况且往往为了不让方琸整个人从头红到尾,蜷成虾米,还会贴心地为他留一条底|裤。 整个交流过程十分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只是今天多了项洗头而已。 他后脑上的疤还没脱落,自己洗容易捉瞎,姜槐怕他自己一不小心把还没长好的伤口又给弄破了,坚决不肯让他自己洗头。 方琸坐在浴缸里,微微低着头。水里都是绵密的泡沫,他就盯着那一圈一圈的泡沫发呆。 怕他腿上的石膏溅到水,姜槐特意找了张高一点的凳子让他垫着。 姜槐就站在他身后,将头发打湿后挤了一手泡沫,贴着头皮仔仔细细地搓着。 方琸发质软,发丝又细,姜槐只是这样安静地瞅着他,都能感到自己心里塌下来一小块,酸酸涨涨地往外冒着气。 “好了吗?”方琸轻声问。 姜槐克制着将目光从方琸那两翼微微张合的肩胛骨上移开,深吸了口气,迅速地将他头上的泡沫冲洗干净后道:“好了,我先出去了。” 洗完头,方琸换上了一身睡衣,姜槐让他在床上坐着,自己出了门去找吹风筒来给他吹头发。 方琸有些无奈,“我自己来就好了。” 姜槐拗不过他,只能将吹风筒递过去,全程在旁边盯着,唯恐他错手磕到了后脑上的伤。 姜槐的过度紧张简直让他哭笑不得,他自觉自己没有娇弱到那种地步,只好委婉地提醒道:“你不是要出门吗?” 姜槐这才挪动了一下脚步,出门前叮嘱着,“吹完头最多在房间里再看一会电视,早点睡。” 方琸点头,总算将人打发出去了。 方琸吹完头,坐在沙发上看了两集动物世界,看得整个人忍不住打哈欠了还没见姜槐回来。 虽说脚上打着石膏做不了太激烈的动作,但拄着拐在屋子里走动还是不成问题的,除了速度慢一点,其余的方琸都适应得很好。 方琸搁下遥控器,将壁装电视的声音关小了点,下意识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晚上十点了。 他小小打了个哈欠,窝在房间的沙发上忍不住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听见外间有响动,方琸有些迟钝地睁开眼,将靠在沙发边的拐扶起来,以龟速向外间走去。 打开房门时,正好见到姜槐从自己房前经过。 “你……” 方琸瞧着姜槐身上脏污的白衬衫忍不住皱了皱眉,“你干什么去了?” 姜槐的西装外套挽在臂肘,里边的衬衫脏得不能看,裤子上也是蹭了大团大团的灰,整个人简直前所未有的狼狈。 眼神却亮着,比年少叛逆时还要张扬得意,像藏了漫天遍野的星星,让方琸这一眼望进去就出不来了。 姜槐往旁边让了一下,方琸早有预感似地抬头,看见了他身后客厅处一盆盆摆着的花草。 一盆挨着一盆,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客厅。 于是终于明白过来他这一晚上干嘛去了。 方琸喉咙一哽,彻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忍了又忍,眼里仍是多了点红意,心里酸酸涨涨得厉害,涩声道:“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到时候搬回那边又要花很多时间。” 姜槐低头,用全身上下唯一干净的额头碰了碰方琸的,低声道:“人都住进来了,你还想回哪儿去?” “再说了,”他倏尔笑了笑,“只要你愿意,就不算麻烦。” “我乐意疼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后知后觉”,你品,你细品。 PS:发现我果然不该立下准时更新这个flag。QAQ -- 第43页 第25章 布偶熊 昨晚将一屋子花草一一搬到阳台安置好,时间已经不早了,姜槐浑身脏得难受,回屋洗澡前还不忘叮嘱方琸赶紧回房睡觉。 方琸拖延着不肯挪步子,“再等一会。” 姜槐往门边走几步,出门前不忘威胁两句,“看看就得了,洗完澡出来要是发现你还没回去睡觉,看我怎么收拾你。” 方琸不知道听进去没有,总之是乖乖点头了。 等到姜槐走了,方琸当即便一个人支着个拐,神经兮兮地和刚搬好家、还没来得及适应新环境的花草们一盆盆打过招呼,又聊了好久的天。 之后大概是兴奋劲还没过去,脑子一热,乐颠颠地跑去浴室拍门,“姜槐!” 姜槐估计是给他喊的这一声吓得不轻,磨砂门上映出的那道人影停顿片刻,须臾后浴室里的水声停了,他含糊地应了声:“等会儿。” “咔哒。” 浴室的门开了。 姜槐腰间围着条浴巾,头发没来得及擦,湿漉漉的发根往下淌着水,在□□的皮肤上拖出一串又一串水迹。 姜槐就那么靠着门沿,眼皮子浅浅搭着,伸手戳了戳他的脑门,“大半夜的干嘛呢你?” 浴室里的热气争先恐后地往外冒,方琸有几分不适应地眯了眯眼,鼻尖熏出一点薄汗,终于迟钝地生出了几分心虚,讷讷道:“……没干嘛。” “没干嘛是干嘛?” 姜槐眼神凶下来,“大半夜还蹦蹦跳跳地到处瞎跑,你这腿不想好了是吧?” 方琸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腿伤了的坏处,在姜槐眼皮子底下撤退太显眼,但嘴上仍是小声道:“医生也说了要多走动,不能老躺着。” 姜槐冷笑道:“医生说的走动是让你大半夜不睡觉,在屋子里来回做往复运动?” “……” 于是又灰溜溜地被拎回了房里,方琸乖乖躺在床上,眼睛在壁灯的光晕下像两颗玻璃珠一样亮晶晶的,两颊醉酒似地泛着红。 姜槐半蹲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忍不住撑着额头失声笑了笑,低声问:“今晚这么高兴?” 方琸双眸晶亮,闻言点了点头。 姜槐挑眉,“就那么喜欢那堆破草?” 方琸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低着眸,有几分迟疑又有几分害臊地小声道:“也喜欢你。” 姜槐手上动作顿了顿,登时抬头,黑眸紧盯着床上的人。 偏偏刚说了情话的那个人看起来比他还要不好意思,估计下一秒整个人能连人带壳都缩进被窝里。 姜槐心里燥热,望着懵懂回望他的人,将心里的邪气往下压了压,在心里警告自己: 收着点,他腿还没好呢。 忍不住恶狠狠地咬着牙,上手捏了捏方琸颊边的软肉,被捏的人一脸无辜地抬起眼。 “怎么了?” 姜槐收回手,关了床头灯,粗声道:“赶紧睡觉。” 黑暗里,床边的人颇有几分烦躁地伸手撸了把头发。 得,今晚是彻底别想睡着觉了。 - 隔天一早,姜槐开车将方琸送到店里,自己驱车赶回公司。 开完晨会,一直到会议室里的人差不多走光了,姜槐这才拎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往外走。 沈代落在他身后,几步追上他,两人并肩走着。 “欸,”沈代挤眉弄眼地挨过来,低声道:“我听姜乐说……方琸住进你家了?” 姜槐淡淡瞥他一眼,似笑非笑地勾着嘴角,“有空管我,不如多花点心思管管你那新晋相亲对象。”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代脸当即绿了。 沈妈做事向来风风火火,这两天不知道上哪给他找了个海外归来的精英,颠颠地要搓和两人。 沈代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那哥们帅是挺帅的,学历高,气质好,”沈代十分费劲地跟他妈解释,“关键是,他缺了一点东西,你懂吗?” 这形容太抽象,沈妈表示并不懂。 于是沈代只得伸手在自己胸口处勉强比了个大致的轮廓,“平淡了一点,你懂吗?” “……” 姜槐听完沈代的转述,忍不住“啧”了声,发自了来自内心深处的疑问:“你说你妈怎么没抽死你呢?” 沈代不在意道:“抽死我还得再生一个,下一个说不定还没我好,这是概率问题。” 说着又晃晃悠悠来搭姜槐的肩,“我说,你们差不多该确定关系了吧。” 姜槐点头,若有所思道:“是差不多了。” 两人进了专用电梯,沈代按下楼层,随口道:“那你过年带不带他回去?” 姜槐低头整理袖口的手顿了顿。 事实上,姜槐并不清楚方琸过年回不回家,方琸对家里提起得少,姜槐也就没问过。 上辈子姜槐始终对于方琸年少时单方面的分手耿耿于怀,尽管两人后来重修于好,多年横亘在心中的缝隙终究很难填补,姜槐唯一清楚的是,方琸的爷爷早在几年前就去世了,其余的一概不知。 这也是姜槐迟迟没有与方琸确定关系的原因。 方琸喜欢他,但这种喜欢并不健康,他习惯了自己独自吞咽所有的难过和委屈,一点都不透露,两人如果真的要跨过那一步,成为伴侣,坦诚是最基本的。但姜槐心里也清楚,这个问题一时急不得,得慢慢来。 -- 第44页 姜槐要的,不是一时圆满欢愉,而是一辈子的长长久久。 见姜槐沉默,沈代皱眉道:“你不会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吧?” “嘀。” 楼层到了,沈代率先走了出去,这时身后的姜槐出声道:“带肯定是要带的。” 沈代瞬间明白姜槐的顾虑,拍了拍他的肩,没再说话。 - 店里倒是搁了轮椅,是姜槐前几天特意送过来的,但是方琸坚持认为自己没到那个地步,死活不愿意坐,比起这个,他更愿意每天拄着拐来回蹦跶。于是那架姜槐花了心思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折叠椅,就这么被推进了休息室去落灰。 方琸整日心心念念要来店里,真来了才发现自己根本一点忙都帮不上,除了能坐在柜台结个账,起到的作用还比不上店里刚上手的新员工。 新招的员工是个圆圆白白的小胖子,肉嘟嘟的脸颊像是刚蒸好的两个白面馒头,整日对谁都是笑眯眯的,很是讨喜。 新店员姓包,外号叫包子。 招人的事方琸全程没有过问,全都交给了元元去办,因此这还是老板和新员工之间的第一次见面。 包子手一抖,哆哆嗦嗦道:“老、老板好!” 这阵仗愣是把方琸下了一跳,不知道的能以为是基层领导来例行视察。 对面的人见他沉默,又哆嗦了几分,“大、大哥好!” 方琸:“……” 元元走过来,神情颇有几分尴尬地拍了拍包子的肩,“……叫方哥就好。” “方、方哥好!” “……你好。” 等人走后,方琸还颇有几分纳闷,“我和他之前没见过吧,他看起来怎么这么怕我。” 元元心虚地清了清嗓子,干巴巴笑道:“我这不是跟他说,你这腿是跟别区的老大火拼时,被人用酒瓶子弄伤的嘛。” 到后面头都不敢抬了,声音越说越低,“……我就瞎逼逼几句,谁知道他真信了呢。” “……”方琸顿时感觉脑子比腿还要疼上几分,无力摆手道:“……赶紧滚。” 等到中午附近几所高校都放了学,姜乐几乎是放学人潮里第一个冲进店的。 “方哥!”姜乐豪迈地拍了拍吧台,“出院快乐!” 姜乐昨天本来兴致勃勃地打算翘课和姜槐一起去接方琸出院,提早计划周全,奈何还未出师便被姜槐武力镇压了,姜乐打不过又骂不过,只能作罢。 见她这么乐呵,方琸连日来悬着的心安回去一点。 姜乐当日除了麻醉过度,其他方面没什么大问题,入院第二天便能办理出院手续了。虽说没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但正常人遇到这种糟心事,最轻也得留下一点心理阴影。刚开始那几天姜乐虽然也是笑着的,但整个人都比平常要沉闷和阴郁不少,整夜整夜地做噩梦。 好在姜乐很坚强,大概是这两个星期做的心理咨询起了效果,她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阳光开朗起来。 方琸笑了笑,“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 “我有礼物要给你。” 姜乐把手背在身后,神情看起来颇有几分神秘。 方琸愣住,“什么东西?” 姜乐脸颊红了一点,慢慢把身后的东西掏出来,两手捧着放到吧台上。 方琸由于是坐着的,看并不太清楚,不由伸手把那团软绵绵的东西拢进掌心,仔细打量一会,迟疑道:“这是……熊?” 姜乐郑重点头,像在等着方琸的夸奖。 方琸复又重新打量起手中的小东西。 看得出是只布偶熊,虽然是只很丑的小布偶熊。 歪歪扭扭的脑袋和身体,一眼就能看得出是手工缝制的,因为上面的针脚实在太粗糙了,一阵一阵缝得很密,但估计是线没拉紧,看上去像是腰侧被猛砍了一刀,还能从中拉出一点没塞进去的细棉花。 总而言之,看得出缝这个的人已经非常努力了,奈何力不从心,手跟不上脑子。 饶是如此,心里还是涌上了细细密密的感动,他衷心道:“谢谢你,乐乐。” 姜乐闻言有点高兴,忍不住话多起来,“其实我本来昨天就想给你的,但是姜槐那个坏蛋不肯帮我带过去。” “他就是嫉妒我缝得比他好看!” 方琸闻言一愣,“……他也有做吗?” 姜乐迟疑道:“当然有了,我哥和我一起做的!他没有拿给你吗?” …… 于是这天下班,姜槐刚到店里,就见着吧台后那个人伸出手,在他跟前晃了晃。 姜槐一愣,没看明白。 方琸唇角微翘,眼眸弯了弯,讨要似地问他:“我的熊呢?” 作者有话要说: 沈妈:我儿子什么时候才能出个对象啊? 沈代:可不能让我妈知道我在处对象。 第26章 采购 ……熊? 姜槐站在原地,停顿了片刻。 两个人之间微妙地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大概几十秒过后,姜槐清了清嗓子,正打算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把这事搪塞过去。 余光瞥到吧台上那坨既丑且塌的东西时,姜槐呼吸一窒,彻底说不出话了。 都不用费劲想,肯定是姜乐在方琸面前脑子一热,一通瞎逼逼,彻底把他的底|裤抖落了个干净。 -- 第45页 见人半晌没开口,方琸眸里现出几分疑惑神色,耐心地又重新提醒了一遍,“……熊呢?” “……”姜槐不由开始后悔起自己当初为什么脑子不清醒,跑去和姜乐折腾这种傻|逼东西。 但…… 姜槐喉结微动。 方琸眼巴巴向他讨东西的样子,真挺让人心动的。 于是已经到了嘴边的那句“扔了”又硬生生地憋回了喉咙里。 “没带,”姜槐笑了笑,低声道:“回家给你。” 方琸不疑有他,唇角颇有几分开心地翘着。 剩下姜槐,忍不住心虚地回忆了一下那坨被自己随手扔进书房的黑历史,脑壳隐隐作痛起来。 - 店里被元元和包子料理得井井有条,方琸这个老板委实多余,自己还没表露出想走的意思,先被元元紧赶慢赶地撵上了姜槐的车。 “方哥,你可行行好吧,你说你在店里吧,我还得费心留意着你有没有被刮着蹭着,赶紧回去吧,别添乱了。” 方琸:“……” 在方琸看不到的角度,元元悄悄朝着姜槐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十分上道。 车在开回家之前,两人先去了趟超市采购。 原因无他,冰箱实在太空了,空到让人怀疑这就是个用来储存空气的冰箱子。 要不是助理小周每隔一段时间会往冰箱里添点没那么容易放坏的食材,昨晚两人估计连蛋炒饭都吃不上。 没办法,姜槐根本不下厨,自他搬进这套公寓以来,那套全独立开放式厨房拢共就没开过几次火,先前自己住还能在公司和外面餐厅凑合,现在明显不能这么下去了。 方琸没留在车里,跟着一起进了地下超市。 刚往前蹦跶几步就被姜槐轻飘飘地按住了,身后的人凉凉道:“跑这么快是赶着碰瓷呢?” 方琸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不得不说确实是一身适合碰瓷的好装备。 专业团队看了都要害怕。 于是变成挨在姜槐身边慢慢往前蹭,方琸刚在病房里被拘了半个月,看什么都新鲜,这会儿正不错神地盯着在玻璃箱里来回游动的鱼,感叹道:“好大啊。” 说着转头去问姜槐,“你会做剁椒鱼头吗?” 姜槐沉默。 方琸没在意,又兴冲冲地转头去看另一个箱子里活蹦乱跳的几尾红鲤鱼,“清蒸鲤鱼呢?” 沉默。 “……”方琸只能换了个说法,委婉道:“……你会做鱼吗?” 还是沉默。 方琸:“……” 气氛凝滞三秒。 为了挽回自己所剩不多的颜面,姜槐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比较会热菜。” 哦。 方琸彻底对姜槐失去了信心, 两人皆丧失了到海鲜区疯狂扫荡的斗志,只能灰头土脸地转战别处。 复杂的菜式做不了,要指导姜槐做几个简单的菜倒是不难,两人随便晃了几圈,很快将购物车填满了。 收银台在远一点的区域,前方正排着长队,方琸这么蹦跶过去太费劲,姜槐把人按到休息区的长椅上坐下,“你在这等着,我去结账。” 方琸点头。 姜槐推着车往前走,一边不动声色地避过人流,兜里的手机冷不丁响起。 他自觉排到队伍末端,单手推着车,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放到耳边,低头道:“嗯,是我。” 那边说话的是杜薇,“在哪儿呢?” “家里没东西,和方琸上超市采购来了,”姜槐声音里带着调侃的笑意,“难得你能想起我来。” “今天打电话也不是为了你,我炖了点羊骨头汤,给那孩子补补,刚拎到你公寓去了,”杜薇道:“怕他看见我又要拘束,特意挑的你们没在的时间过来的。” “行,我知道了,”姜槐笑道:“你打电话肯定不止为了这么件事吧。” “就你明白!”杜薇哼道。 不过她也没拐弯抹角,直接道:“那孩子这腿毕竟是为了你妹妹伤的,于理,咱合该请他到家里来吃一顿饭。” “于情么,”杜薇话音顿了顿,“这孩子我看着顺眼,爸妈又不在身边,看着怪心疼的,总想着多照应点。” “再看什么时候能过去吧,”姜槐点着头,“我回头跟方琸说一声。” 杜薇又叹了口气,“我看着他过年不像是要回家的,人家要是不介意,你把人喊上,来家里吃顿年夜饭,大过年孤零零的总不行。” 姜槐呆住,有几分怀疑他妈早知道自己在打什么主意,但心里仍是一暖,低声道:“知道了,谢谢妈。” - 回到家,方琸先进到阳台去照料那一大片花草。 他先是给绿萝和吊兰又多浇了点水,枯死的茎干一一剪掉,又将君子兰移到稍阴凉点的地方,这才松口气,有空回到厨房去看姜槐弄得怎么样了。 姜槐见他过来,先盛了点杜女士送过来的汤让他喝下,“再等会。” 他蒸了点白米饭,炒了道色泽鲜艳的西兰花炒肉,再将买回来的熟食一一加热上桌,两人围着桌子吃了顿简简单单的晚饭。 期间,方琸时不时偷偷摸摸地看姜槐一眼,直看得姜槐忍不住搁下筷子,伸手弹了下方琸的脑门,沉声道:“老实吃饭。” 方琸这才收回目光,低头安静夹菜。 -- 第46页 等到吃完饭,方琸又开始旧态复萌地偷偷摸摸抬眼瞅他。 姜槐收拾完碗筷,刚从厨房出来,忍不住小声叹了口气,“也没不让你看啊,能别偷偷摸摸的吗?” 说着忍不住“啧”了声,脸色复杂道:“你让我感觉自己是个违禁物品。” 方琸悄悄咽了口唾沫,委婉道:“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东西?” 姜槐迟疑两秒,顿时想起自己确实忘了什么东西。 “……”于是姜槐顿时又被迫想起那一坨被遗弃在角落的东西,脸色复杂。 “咔哒。” 姜槐打开门,冷静道:“你先在这儿等着。” 方琸安静点头,眼巴巴地等着姜槐在里面磨蹭了好几分钟才出来。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姜槐站在他面前,一手插在鼓鼓囊囊的裤兜里,正色道:“它可能会颠覆你以往对于美的认知。” 方琸直觉可能会有点丑,在心里做足了心理准备后道:“好。” 三秒后。 方琸:“……” 他做的心理准备里面没有告诉他,会是丑到这个地步。 姜乐缝的熊丑归丑,好歹还能看得出是只熊,姜槐手里的东西,就实在是有点令人迷惑了。 方琸不确定道:“……这是熊?” 姜槐严肃地点了点头。 方琸不死心道:“是地球上现有的品种吗?” 姜槐也盯着手里的东西,陷入沉思,半晌道:“大概不是。” “……” 作者有话要说: 姜槐:其实沙雕才是我的本色。 第27章 隐瞒 方琸听从医生建议,在这天去医院拆了石膏。 “骨头恢复得不错,”医生低头看着手里刚拿到的片子,“看得出这段时间有在进行小幅度的活动,从这上面的反映,骨头的生长情况比较乐观。” 方琸没什么反应,倒是姜槐在一旁皱着眉头,将方琸的裤腿往上撩了点,追问道:“他这腿什么时候才能消肿?” 医生起身看了眼,解释着,“他这腿肿是由于骨折时断端的骨头损伤了周围的血管,心脏射出的血到达腿部,由于周围的血管损伤,血液循环不畅才导致的肿胀,正常现象,一定时间过后自己会好的。” 姜槐难看的脸色没因为这番话得到什么缓解,小心翼翼地将裤腿往下放了放遮住浮肿的膝盖,沉声问:“疼吗?” 疼当然还是会疼。 但方琸并不想让他太担心,因此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怎么疼的。” 姜槐没再多言,起身问:“有什么缓解的办法吗?” 医生点了点头,“现在主要是看后期的恢复,建议最好是一天锻炼三次,一次半个小时,锻炼的时候用热毛巾搭在关节上伸展打弯,弯的时候适当带一点力度,感觉到痛的时候坚持个三五分钟。” “饮食方面呢,不要吃刺激性和辛辣的食物,还有这段时间最好不要抽烟……” 姜槐一一记下,两人出了门诊室。 方琸刚拆完石膏,还很不适应,有些勉强地保持着身体平衡,因此走得比平常格外慢些。 他也看得出姜槐在刻意放慢了步子配合自己,但自己这么磨蹭难免有些着急,动作一急整个人顿时生晃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只手臂环过方琸的腰间,牢牢将他扶稳了。 方琸今天穿了件驼色的高领毛衣,里头为了保暖还多添了一件,整个人被衣服厚厚地裹着,但腰侧毕竟敏感,方琸垂着眸,不太明显地抖了一下,小声道:“谢谢。” “谢什么?”姜槐挑着眉,目光钩子似地扫过方琸腰侧,意有所指道:“我挺乐意扶着你的。” 方琸耳尖红了红,不过幸好他身旁那个人很懂得什么叫见好就收,及时将手收了回来,无奈道:“不知道的得以为我欺负你了。” 姜槐笑了笑,“走吧,先送你回去。” - 姜槐下班回家前特意绕路去了趟素味斋,耐着性子排上半个小时的长队,提了两盒那儿有名的点心。回程的路上想着方琸这么爱吃甜口,应该会喜欢这家的东西,顺带着整个人心情也不错。 进门前下意识扫了眼客厅。 没人。 姜槐也没在意,随手将点心盒搁在客厅的红木桌上,转到阳台去找人。 接连找了一圈都没见着人,他忍不住上前敲了敲方琸的房门,“方琸?” 过了一会,里面低低应了一声。 姜槐推门进去,就见到找了半晌的人正坐在床上,被子有些许凌乱地搭在腿上。 姜槐走近床边,见方琸额上出了点汗,怕他睡迷糊了,十分自然地伸出手背探了一下,这一探顿时觉出几分不对来。 虽说外头今天刚下过小雨,气温陡降,但屋子里暖气充足,姜槐只是多穿了件外套,已经被烘出了几分热意,而方琸却硬是出了一头的冷汗。 不会是发烧了吧? 姜槐狐疑地皱起眉头,探腰从床头柜里拿出支常备的温度计,示意方琸含着。 方琸有些迟疑,但仍听话地张开嘴,让姜槐将温度计压在他舌下。 过了会抽回一看,体温正常,姜槐顿时松了口气。 “我给你带了点心,放在客厅,饿的话吃点垫垫肚子,”姜槐起身,俯身将方琸半敞开的领子拢紧一些,将露着的半截锁骨和颈子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这才满意道:“我去做饭了。” -- 第47页 “嗯。” 菜刚上桌,还没来得及叫,方琸先自己推门出来了。 他今天走路看起来似乎格外艰难,从卧室到客厅出了一身的汗,姜槐想着他上午刚拆石膏,大抵还没适应过来,也就没在意,只是额外记得晚上得给他用热毛巾敷一下腿。 刚吃完饭不久,方琸正在客厅坐着,就见到姜槐端着盆热水走近,盆沿搭着两条干燥的毛巾。 姜槐还没来得及开口,方琸先瑟缩着往后躲了一下,直到整个人都贴上沙发背了,这才似乎觅得了一点安全感。 姜槐将东西搁在沙发边,低声来哄他,“我们轻一点,没关系的,好吗?” 方琸缓慢地摇了摇头,似乎缓过来了一点,“……不要。” 姜槐也心疼,但是肯定不能放这腿这么下去,当下只能低声威胁着,“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方琸慢慢停顿了一下,来自姜槐的‘生气’这个词似乎对他格外有威慑力,因此他抿着唇小小权宜了一会,还是点下了头。 姜槐在他跟前半蹲下身,控制着力道,一点一点地将裤腿撩了上去,几乎是手刚触到裤脚,方琸便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脸色又白了几分。 姜槐心疼得要命,手上的动作却很稳,小声哄着,“乖,忍着点。” 直到将裤腿整个掀了上去,姜槐这才明白方琸这一晚上的不对劲是从哪里来的。 脚踝上红肿一片,膝盖那处明显比上午还要肿上一圈,面积太大,太容易被磨蹭,因此才会只是碰一下裤脚都疼。 姜槐只看了两眼就明白过来了。方琸根本没听自己的话在家里好好休息,反而做了超负荷的腿部锻炼,新长的骨头太脆弱,又被养了半个月,短时间内根本支撑不住高强度的锻炼,不废才怪。 他方才的躲躲闪闪也根本不是怕疼,是怕没能瞒住自己。 细密的心疼过后,从更深处泛上来一股无力的愤怒。 他忍不住猜测,自己方才如果没有坚持,他要瞒到什么时候才会说? 姜槐面沉如墨,嘴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线,只是沉默地将毛巾浸入热水,拧干后仔细敷到方琸膝盖处。 方琸觑着他的脸色,不安道:“我不是故意的。” 姜槐没应话,直到方琸腿上的淤肿肉眼可见地消下去一点,他这才将毛巾扔进水里,端了盆要走。 方琸眼睛都急红了,追着要起身,姜槐却像是知道后面的动静,头也不回道:“坐着。” 方琸不敢不听他的话,只能干等着。 姜槐好久都没回来,他就坐在沙发上,感觉周围的光亮得刺眼,脑袋在一寸一寸地往下坠,直到坠无可坠时,视线里终于出现了姜槐那双灰兔毛绒拖鞋。 他有些委屈地想,那还是我买的呢。 那是前几天两人出门时买的,买的一对,一双灰一双白。 姜槐走近,淡淡道:“浴室放好水了,我帮你洗澡。” 方琸却忽然在这时生出几分委屈,他低着头,不让自己红着的眼眶被姜槐看到,伸出手,很轻地拉着姜槐的衣角,“我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姜槐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像是对他的话无动于衷,“哦,你错哪儿了?” “我不该把腿弄成这样……” 像是怕姜槐不满意,他急促道:“我再也不这样了,我保证。” “你还是不知道我在生气什么。”姜槐拂开他的手。 姜槐深吸了口气,“我不气你把腿弄成这样,我们下次注意一点,小心一点,就可以了。” 他闭了闭眼,能感觉胸腔里的东西涨得要爆开,让他难以按捺自己的情绪,“我气的是,你明明疼得受不了了,还能生忍着,一声都不告诉我。” 姜槐静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质问他,“你把我当什么了?” 方琸整个人如坠冰窖,连骨骼都冷了下来,竟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惶然辩解道:“我……不是的……” 姜槐撇开了视线,半晌顿了顿。 他的目光几乎难以控制地落到了方琸腿上,哪怕隔着一层布料,也像是被烫着了一般,眼眶里罕见地泛起了红丝。 “你就算不心疼自己……” 他抬手指着方琸,忍了又忍,声音还是不可避免地哑了,“那能不能心疼心疼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写这章心疼死我了QAQ 方琸你这个小混蛋都把他弄哭了。 给我认错! 感谢在2020-04-13 23:59:17~2020-04-15 01:54: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装一袋星辰大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掉马 昨晚之后,两个人彻底陷入僵持,更确切地说,是姜槐单方面不理方琸了。 方琸坐在沙发上,越想越觉得自己混蛋,几次拿起手机想给姜槐发短信又按住。 目光往前落到桌上的点心盒上时,彻底停住不动了。 他伸手打开最上层的盖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各色糕点,除了摆着糯米糕的位置缺了一小块,几乎满满当当。 方琸这么看了一会,又慢慢地将盖子合上了。 他不舍得吃…… 放坏了也不吃,谁知道姜槐什么时候才会再买给他。 -- 第48页 现在是下午三点出头,距离姜槐下班还有将近两个小时。 他低头看着手机,脑子里忽然不受控制地冒出了一个想法。 - “先生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方琸有些许尴尬,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我需要联系一下姜先生的助理,才能确定他现在是否有时间见你。” 方琸有几分无措地摆摆手,“不用了,我在那边等着就好。” 大厅一侧有许多待客用的小沙发,方琸谢绝了对方的搀扶,自己挑了一张靠近门口的沙发坐下。 正好旁边摆着许多供人打发时间的杂志和书籍,方琸随意挑了一本,低头看起来。 - 姜槐今天在短短的一天内发了三次火,拒绝了四份拨款申请,驳回了五份总结书并将前来汇报工作的N个下属骂得狗血喷头。 沈代深知避其怒,难得在进门前彬彬有礼地轻敲了三下门。 姜槐冷冷投去一眼。 沈代干笑两声,熟练地将刚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倚着门沿,神秘兮兮道:“你猜我刚刚下楼看见谁了?” 干我屁事。 姜槐没什么耐心搭理他,闻言头都没抬,伸手指了指门外,打发道:“自己去外边玩儿泥巴,别来烦我。” “行吧,”沈代耸耸肩,慢吞吞地拖长了语调道:“我当你对方琸的事情会感兴趣呢……” 果然,话音刚落,坐在桌前的那人笔尖一顿,登然抬眸道:“……他现在在楼下?” “不信?”沈代挑眉道:“要不你自己下楼看看?” 姜槐皱着眉头,没开口。 “你们两个的事呢我是没兴趣管,”沈代往后退了一步,合上门前道:“反正我的话带到了,怎么办随你。” 沈代走后,姜槐在桌前愣了一小会,方才紧绷的嘴角神经兮兮地往上翘了点,翘到一半,顿时想起什么般,脸色又难看下来。 大厅连暖气也没有,他也不怕冻着?! 姜槐沉着脸,抬手拨了助理的电话。 - “方先生您好。” 方琸有些疑惑地侧过头,迟疑道:“……你好。” 面前站着的男人面容清秀斯文,穿着一身板正的商务装,举止投足间分寸感十足,交谈起来很是令人舒服。奈何面容太陌生,方琸在脑海中搜寻片刻也没有什么印象。 那男人客气地笑了笑,“我是沈先生的助理,您叫我小周就好。” 方琸不确定道:“……沈代?” 小周点头,“是这样的,沈先生怕您这么坐在通风处会感冒,交代我照顾着点。” 说着,将手里端着的热牛奶搁到桌上,另一只手里的厚毛毯也顺势递了过来,“给您这个。” “您放心,毯子都是新的,还没用过。” 方琸有些许疑惑地皱起眉。 他和沈代的交情实在少得可怜,当下想不明白对方在搞哪一出,只能委婉拒绝道:“不用了,替我谢谢他就好。” 小周赔笑道:“方先生,您看,我也就是个跑腿的,老板交代的事情办不好很难交代的。” “要不这样,我把东西放在这儿,您自己决定承不承情,您看可以吗?” 方琸心软,对方都低三下四地求了,当下也只好点了头。 好不容易脱身走开的小周悄么伸手抹了把汗,想起了下楼前的事情。 “去我休息室里拿张毯子给他送过去,”姜槐说完之后又低头想了想,“再泡杯热牛奶,用办公室的杯子。” 小周背脊一凛,还没来得及问送给谁,姜槐已经将桌上电脑屏幕转过来对着他,“认清楚。” 小周面上冷静地点了点头,心里忍不住‘哇哦’了一声。 屏幕上明显是楼下大厅的监控画面。 他心里暗搓搓琢磨着,我老板还有点变态啊。 “哦,对了,”姜槐像是想到了什么,交代道:“不要让他知道是我送过去的。” “你就说……”姜槐顿了顿道:“你是沈代的助理。” 小周:“……” 小周走后,方琸坐在沙发上兀自一头雾水,正在这时,目光不经意瞥到杯壁上的一小块印迹。 他心里无端一动,端起看了一眼。 上面的小楷端正,印着两个字,姜槐。 - 姜槐将面前的文件向一旁拨开,捏着支钢笔,面无表情地转了几圈。 半晌,他“啪”地搁下笔,目光又一次‘不经意’地落到一旁的屏幕上。 画面里的人正安安静静地靠在沙发上,腿上披着小毛毯,一本摊开的书搁在膝上,没过一小会便会用手指翻开一页。 直到看到那人端起桌上的杯子递到嘴边,小小地抿了一口时,姜槐这才不由有些得意地“哼”了一声。 姜槐是踩着下班的点准时下楼的。 方琸先前特意挑了张侧对着电梯的沙发,这样有人下楼时余光第一眼就能注意到,几乎是姜槐刚出电梯,他便看到了。 姜槐走到他面前时,脚步顿了顿。 “我……”方琸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青年,不知怎么的有些紧张,手指揪了揪书页,“我来等你下班。” 姜槐神情不置可否,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走吧。” 两人全程没有说话,方琸坐在副驾颇有些懊恼地垂着头。 -- 第49页 我是不是又搞砸了啊…… 到了家,一直到吃完晚饭,两人之间的气氛始终很生硬,直到方琸终于沉不住气地叫住了姜槐。 他低着头,雪白后颈温顺地垂着,像只没有脾气的兔子,“都是我不对,我什么都愿意做,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原以为不会有反应的人闻言顿住脚步,回身在他身侧坐下。 身旁的沙发下陷了一小块,方琸簌然抬头,神情颇有几分惶然。 姜槐冷着一张脸,在沙发上淡淡地觑着他,气氛前所未有的沉重。 半晌,他淡淡道:“你不是要我不生气吗?至少得有点行动表示吧。” 在方琸无措的目光中,姜槐面无表情地伸手指了指自己的一边脸颊。 似乎没想到对方会是这个反应,方琸愣住了一小会,在心里猜测了一下对方的意思。 姜槐就坐在他旁边,两个人相隔不过一个肩膀的距离。 方琸打量了片刻姜槐沉得像墨的脸色,随即有些不确定地半撑起身子,慢慢凑近,柔软的嘴唇有些害羞地轻蹭了一下姜槐的脸颊。 姜槐不为所动,仍旧坐得稳稳当当的,像是不大满意,抬手又指了指另一边的脸颊。 方琸只好硬着头皮,又亲了亲他另一边的脸颊。 最后大概是终于开了窍,无师自通地亲了亲姜槐紧抿着的唇,正要退开时,突然感觉到一个温暖湿润的东西蹭了蹭自己的唇缝。 方琸双眼倏然睁大,呆呆地保持着原有的姿势,直到一抹红意慢慢漫上了耳尖。 他缓了一缓,伸手搓了搓发热的耳尖,半抬着脸,颇有几分小心翼翼地问他:“你还生气吗?” 姜槐被他哄得晕头转向,连自己原先计划的要再晾他一个晚上好长长教训的计划都忘了,哪里还能生得起什么气,哼道:“还有一点……” 方琸顿时有些丧气地又将头垂了下去。 “要我不生气也可以。”姜槐看了他一眼,悠悠道:“不过要求可能比较难办。” 方琸双眸复又亮起神采,保证道:“我做什么都愿意的。” 姜槐挑眉,“确定?” 方琸慎重地点了点头。 姜槐不动声色地往前靠了点,脸色很沉,风雨欲来一般,方琸敛住呼吸,有几分紧张地攥住了手指,等着姜槐的审判。 姜槐保持着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慢慢地靠近方琸耳边,低声道:“那你明晚和我回家吃顿饭吧。” 方琸呆住,似乎没想到是这个条件,“我……” “不是你说的什么都愿意做吗?过年和我回家不愿意了?”姜槐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将他整个人搂进怀里,将头埋在他颈间闷笑道:“就吓吓你,怎么还信了呢?” “没有不愿意……”方琸下巴被迫搁在姜槐肩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眼眶忍不住有些发涩,下意识将手搭在姜槐肩上,小声道:“本来就是我不对,你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 一想到昨晚姜槐眼里微微泛红的模样,他就恨不得姜槐对自己再坏一点。 姜槐闻言将他松开了一点,若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我原先确实是打算好好再教训你一晚上的,不过……” 他倏尔笑了笑。 不过一想到下午方琸坐在楼下大厅,怀里抱着书安安静静地等着自己的模样,心里便柔软得一塌糊涂,别说是教训,连一点气都生不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某日逛商场,路过一个好看的小哥哥,方琸多看了一眼。 姜槐:气成河豚.jpg 我生气,但我不说。 方琸(小声感叹):没你好看。 姜槐:默默消气.jpg 第29章 过年 今早下了点小雪,这在南城是很难得的事情,外头气温有些冻人。 方琸小小哈了口气,小半张脸裹在柔软的米色围巾里,有几分好奇地朝外打量,像是个第一次和家长出去春游的小朋友。 车里开了暖气,没一会整个人都有些熏熏然,他便晕晕乎乎地将脸贴上了车窗,一下被冻了个激灵。 车身平缓地行驶着,姜槐不时用余光瞥去一眼,半晌略勾起嘴角,好笑道:“你几岁了啊?” 方琸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脸往围巾里埋了点,又老老实实地靠回来了。 姜槐知道他紧张,因此笑了笑道:“我妈又不吃人,就是一起吃顿饭的事,只是……” 说着忍不住起了点坏心,故意拖长了调子慢悠悠道:“只是姜乐的事,她一直没找到机会好好道谢,这次估计不会放过你。” 方琸闻言瞬间更焦虑了,一刻不停地揪着手里那颗小毛团。 他和长辈之间相处的经验太有限,只是想想待会该说什么话,整个人都难以控制地紧张起来。 姜槐视线掠过他手里那颗小毛球时,呼吸一窒。 第一次发现方琸把这个丑东西带在身上时,他简直嫌弃又抗拒,方琸无奈,只好又给这颗坑坑洼洼的球缝了件毛茸茸的外衣,姜槐此后这才勉强接受了它的存在。 两人是睡完午觉出发的,半个小时的车程,很快就到了。 两人刚进门,杜薇从客厅便听见了动静,急急忙忙迎出来,笑道:“可算是来了。” 方琸有些拘谨地笑笑,小声道:“阿姨好。” “欸,”杜薇笑了笑,顺手帮他将解下的围巾挂到墙上,温声道:“外头这么冷,冻着了吧?” -- 第50页 杜薇恰到好处的热络让他的紧张缓解了一点,微微摇着头道:“不怎么冷。” “那就好,”杜薇带着人往客厅走,“先坐会,喘口气。” 姜槐将手里提着的茶叶递给管家去收着,往方琸身边坐下,屁|股还没坐热乎呢,管家便走过来叫了他一声。 “先生知道你回来了,让你上去说几句话。” “我知道了。” 他起身前不动声色地碰了碰方琸搁在腿上的手,低声道:“和我妈随便聊聊就好,我很快回来。” 毕竟是在长辈面前,方琸有几分不好意思地将手往里缩了缩,点了点头。 姜槐这才起身,起身时正好碰见姜乐下楼,两人对视一眼,姜乐悄悄朝他比了个‘放心吧’的手势。 - 姜行平日里工作忙,闲暇时便总爱呆在书房写几个字,讨个心静。 正将宣纸在书桌上展平压好,姜槐在这时推开门走进来,自觉站到一旁帮他研墨。 姜行看他一眼,没开口。 两父子许久没有见面,兼之姜行也不是个爱说杂话的,气氛一时安静,一个选笔一个研墨,气氛也很是静谧。 半晌,毛笔蘸饱了墨,姜行提笔悬腕,稳稳当当在纸上撇开一笔,笔锋凌厉,气势暗藏。 直到收了笔,姜行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久未见面的儿子,“气性不错。” 在姜行这儿,这就算是满意了。 年少时,姜槐性子暴躁,又有一身日天日地的好本事,姜家上下,也就一个姜行管得住他。奈何老爷子常年不在家,管不到,因而每次一踏进家门,必定要把人提溜去书房,扔下一管毛笔和一沓宣纸,淡淡道:“养养性子。” 性子有没有养好不知道,总之研磨的手法倒是愈加好了。 姜行正低头看字,冷不丁冒出一句,“你今年都二十六了,在外头有没有看得上眼的?” 姜槐愣了愣,笑了,“您今儿怎么也开始关心这个了?” 不怪姜槐纳闷,姜行生性严谨寡言,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幸而对儿女的管教比较宽松,基本是放养的态度,这才养成一个两个放脱的性子,这么多年了,姜行真还没对姜槐的感情生活过问过。 姜行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了七八分,“这是有了?” 姜槐点点头,“瞒不过您。” 姜槐年纪大了,迟早要成家,姜行自知从前管教不够,一直有心要就这方面提点几番,因此闻言不由多说了几句,“有了合心意的就认认真真对人家,你性子懒散,但要是敢拿这种事情寻人家的玩笑,仔细我打断你的腿。” 姜槐点头,“知道了。” - 父子两下楼时,餐桌旁已经热火朝天地包起了饺子。 杜薇见两人下楼,细眉往上挑了挑,“两个懒鬼,在楼上躲到现在舍得下来了?” 姜槐不敢回应,无声无息地在方琸旁边坐下了。 倒是姜行,正好走到桌边,闻言闷声道:“就来。” 杜薇还没出声,他已经自觉转身去洗手了。 一会没见,姜槐有心要和人说几句悄悄话,因此手上刚拿了张面皮,便飞速凑近方琸耳边,低声道:“看我。” 热气喷撒在耳际,方琸有些面热,但还是听话地转头看了过去。 姜槐有心炫技,往里填了陷,飞速捏了个颇为少见的花样。 方琸眼眸微微睁大,在他记忆里,只有爷爷的手能这么灵巧,一合一捏,圆圆胖胖的大饺子便飞快地成了型。 被方琸敬佩的目光一瞅,姜槐飘得差点上了天,不一会功夫便捏了五六个不同花样的饺子,这才停下手,低声道:“厉不厉害?” 方琸乖乖点了头。 姜槐心里一动,正想着再多哄几句叫方琸夸夸自己,杜薇在一旁冷不丁出了声,“说什么悄悄话呢?让我也听听。” 如果方琸是只兔子,现在想必早已把毛炸作一团,一晃眼的功夫,兔子又缩回自己的窝里去了,勤勤恳恳地守着手里那张面皮。 姜槐:“……” 他有些无奈道:“我教方琸包饺子呢。” 杜薇闻言翻了个白眼,“你那几个花样还是前年跟你爸学的,要教也排不上你。” 说着转头去看姜行,“来一个厉害的,捏只……猪。” 姜行倒也没什么不满,闻言几下捏了只惟妙惟肖的小胖猪,肚子里圆圆滚滚地填满了馅料,很是憨态可人。 姜槐:“……” 行,你厉害。 等到晚饭时间,饺子下了锅,白白胖胖的一锅,吃到一半的时候上了桌。被端上桌前往里撒上一点青葱,简直诱人食指大动。 杜薇先给方琸盛了一碗,笑道:“吃吃看。” 方琸很是不好意思让长辈起身为自己盛,但推拒无效,只好接过。 桌上一人一碗,吃到第三颗的时候,嘴里忽然咬到一颗硬物,他愣了愣,意识到了那是什么东西。 一颗硬币被他低头吐在纸上。 姜乐咋咋呼呼地叫起来,“只有一颗的硬币被你吃到了,方琸哥,你新的一年肯定会万事顺利、愿望成真的。” 方琸下意识抬头看了杜薇一眼,杜薇朝他无声地笑了笑,他眼里不自然地涌上一抹热意,被勉强压下去了,压得胸膛滚烫一片。 -- 第51页 这时姜槐桌下的手轻轻抓过来,无声地将他扣紧了。 对于方琸来说,这是很奇妙的一个新年。 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老房子里,从窗口羡慕着别人露出来的一点灯火,他包了饺子,吃了饺子,甚至在跨年的时候有人从背后紧紧握着他的手。 临近零点,杜薇忽然将他拉住,方琸正怔愣着,对方将手里鼓鼓囊囊的大红包塞进了他手里。 她笑着说:“姜槐一个,姜乐一个,你一个。” “我……”方琸张了张唇,还没开口,姜槐先帮他收下了,“谢谢妈。” “谢什么……”杜薇将两人认认真真看过一眼,“你们清楚自己要干什么就好。” 正在这时,姜乐在外面大喊,“放烟火啦,快出来看!” 几人一同出门,伴着零点的钟声响起,早已摆放好的烟火冲天而起,在天上绽开绚丽的光彩。 方琸那张清隽的面孔便这么在漫天的光彩中被点亮了,姜槐走近两步牵起他的手,高声道:“新年快乐!” 方琸难得笑得这么开心,眼眸晶亮,两泓梨涡深深陷下去,仿佛盛了经年的美酒,看得姜槐下一秒就要醉倒进去。 趁着烟花一轮结束的空隙,姜槐定定地看着他,忽然低声叫了他一声,“方琸。” 但方琸抢在他之前开了口,他在漫天烟火中,往前走了一步,对姜槐认认真真道:“以后的每一个新年,我都想和你过。”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糖量已超标。 另外,球收藏~ PS:抱歉哦,这几天可能要变成隔日更了。 第30章 车票 年后方琸结结实实地歇了好几天。 刚过完年,整条街生意冷清,店铺大多还没开。方琸从年前便给元元和包子放了假,一直放了将近一个月,他也干脆就每日呆在家里侍弄花草,顺带养养腿。 倒是姜槐,除了年初真的歇过两天,很快又陀螺一样地连轴转起来,基本从早到晚泡在书房,电话一个接着一个。 方琸这天起得早,路过姜槐房间门口的时候脚步顿了顿,估摸着他应该没那么早起,便打算先去厨房简单弄个早餐。 结果刚到客厅就发现,房子里的另一个人比他起的还要早。 厨房传来“嗞啦嗞啦”的响声,磨砂玻璃门后还能时不时瞧见一个来回走动的人影。 “哐啦——” 玻璃门被推开。 姜槐抬眼看见他,笑了笑,“站那干嘛?” 姜槐身上还套着前几天逛超市时买的双蛋黄围裙,自带萌气场的围裙和他这个人的气质有些不搭,却又意外的和谐,这么懒洋洋偏着头看过来的模样,着实有些……帅。 方琸不知怎么被看得有些面热。 幸好姜槐没注意到他这点动静,回身又进了厨房,“去餐桌上等着,一会就好了。” “哦……好。”方琸伸手搓了搓发热的耳朵。 姜槐的料理水平大概属于刚入门那一挂的,复杂的基本做不来,他也没为难自己,随便烤了几片吐司,又煎了火腿鸡蛋加培根,最后煮上两杯牛奶收尾。 他兴致勃勃地摆了盘,自己欣赏片刻,还挺满意。 早餐上桌,姜槐随手将围裙解下搁到一旁,正要坐下,余光正好瞥见方琸将手机搁在花瓶后面,偷偷摸摸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姜槐眼尖,只侧头瞥了一眼,没怎么费心思便琢磨了个明白,但仍按捺着没说什么,压着笑坐下了。 对面的方琸见他没反应,悄悄松了口气。 这笔账一直按到吃完早餐才被拿出来算。 方琸正安安分分坐在沙发上。电视屏幕上的海绵宝宝小日子过得十二分之安稳,方琸安静看着屏幕,内心同样一片惬意安然,直到耳边倏然炸开一声惊雷。 “偷|拍我?” 方琸手一抖,电视上瞬间从动画乐园跳到了动物世界。 “春天到了,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 方琸脑子里嗡嗡作响,压着快跳出胸腔的心跳声,悄么朝旁边瞥去一眼。 姜槐正靠在沙发上,眸光幽沉,压着嗓音道:“胆子挺大啊。” 方琸原本就心虚得要命,这会儿被正主抓了个现行,几乎吓得一哆嗦,脸都臊红了,磕磕巴巴道:“没、没有。” “糊弄谁呢?” 姜槐慢条斯理地凑过来,把人严严实实按在了沙发上,还知道仔细避开没压着方琸腿上的伤,声音懒洋洋的,“自己坦白,还是要我动手?” 方琸被吓了一跳,也不敢挣,愣愣地问了句,“怎、怎么动手?” 姜槐闻言动作顿了片刻,往下压了点,声音都忍不住哑了火,“……故意撩拨我呢?” 方琸:“?” 片刻后。 上方的人忽然欺身压下,方琸眼睫簌然颤了颤,下意识闭了眼,于是就这么被按在沙发上,迷迷糊糊间被亲了个七荤八素。 分开时姜槐呼吸沉了点,还没开口,方琸自己赶紧全抖落干净了,“拍、拍了。” “就拍了三张,都给你看。” 啧。 姜槐皱了皱眉,不大满意。 怎么就坦白了? 他还没把人欺负够呢。 - 方琸起身去阳台时腰还有些发软,脸色也仍红着。 -- 第52页 姜槐难得没去书房,反倒晃晃悠悠地跟在方琸后头去了阳台。 方琸在前面浇花,他就在后面拨弄了一路那些花花草草。 “这什么?”姜槐半蹲下身拨弄着一株玫瑰花,修长手指在硕大的花朵上戳了戳,一不小心便蹭了一指尖的花粉。 他也没在意,将手上的花粉在隔壁百合上蹭了蹭。 目睹这一切的方琸:“……” 方琸略张了张嘴,看看那株玫瑰,又看看一旁十分无辜的百合,犹豫半晌也只憋出了一句,“……你这样是不对的。” 姜槐怔愣两秒,瞬间也反应过来了。 他抓抓头发,干笑两声,起身的动作一大,一不小心便把手边刚结出花骨朵的月季给一爪弄秃噜了。 方琸:“!” “……”姜槐颇有几分心虚,赶忙低腰将地上掉落的几片花瓣捡起来,恭恭敬敬地撒进花盆里,再盖上一小抔土,这也算是入土为安了。 方琸深呼吸几下,忍不住道:“你今天就没有别的事情做了吗?” 姜槐没答,故作认真地打量起脚下的几盆花草,这一打量还真打量出几分不对劲来。 “这叶子怎么枯了?” 方琸一听,果然立刻忘了适才的事情,担心地走近看了看。 那几盆花草都没什么精神,叶片蔫蔫的,方琸皱着眉戳了戳盆土,果然发现土壤都有些板结了,“它们透不了气了,得松松土。” 姜槐将他按住,“我来吧。” 方琸一想自己现在连下蹲都难,做这个确实有些为难,便没反对,“这儿没合适的工具,你上我房间,柜子里有套新买的园艺铲,在……” - 姜槐进了方琸房间,按着他的描述,没多费劲便找到了那套铲子。 转身要走时,手边不经意间蹭到了桌沿的一个抽纸盒子,他低头摆好,这时手上的动作忽然顿了顿。 姜槐目光下落,有些许迟疑地伸出手,将压在抽纸盒子下的东西抽了出来,那是…… 一张票。 一张去北城的车票。 启程的日期是…… 姜槐目光顿了顿。 后天。 - 姜槐脚边堆着几把不同尺寸的园艺小铲子,外加不少外翻的泥土。 他手里握了一把,半蹲下身,轻手轻脚地在泥土表面翻动起来。 方琸也只有这种时候才会话多一点,在一旁絮絮叨叨的,目光一刻不停地注意着他手上的动作,“铲子不要进得太深,会伤到藏在下面的植物根部……” 姜槐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时而适当调整着下铲的方向和力度。 片刻后,方琸侧头看了姜槐一眼,似乎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对方这反差的沉默。 姜槐的动作很利索,不一会儿便将几盆花全部松完土,这时候裤脚也难以避免地脏了。 “我去换条裤子,”姜槐起身,不大明显地避开了方琸的视线。 方琸讷讷点头 姜槐走后,他站在原地,缓慢地发了一会呆。 - 姜槐刚吃完晚饭便进了书房,这种时候,方琸一惯不会去打扰他。 但今天是个例外。 方琸伸手敲了敲姜槐的门。 “是我。” 片刻后,屋内传来脚步声,姜槐拉开门,笑了笑,“怎么了?” 他看起来已经恢复到了平常的样子,瞧不出一点不对。 但方琸仍是在姜槐的目光中有几分迟疑地抿了抿唇,缓慢道:“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我只是……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 姜槐闻言没什么反应,只是将他垂在身侧,还透着几分冰凉的手抓起来捂了捂,把人牵进了屋里。 书房内要暖和上许多,方琸坐在沙发上,感到周身的温度一点点回温。 他的表情有一瞬的空白,好像并没有想好要怎么开口。 哪怕打定主意要一并坦白,但那些晦涩的往事,并不是那么容易说出口。 “我要回南城……” 方琸张了张唇,还没来得及说下去,身旁坐着的人忽然侧身过来,将他一把拢住了。 姜槐身上太暖和了,方琸忍不住靠得更紧一点。 “乖,不想说就不说了。”姜槐用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方琸的脸颊,安抚小动物似的。 “可是……” “没有可是,”姜槐侧头,很轻地亲了亲他的脸颊,“我们的时间还很长,我可以等你准备好。” “只有一件事……” 方琸下意识抬眸,便这么撞进了姜槐的一汪目光里,那里面大抵是夜色浸润了月光,缱绻而又悠长。 姜槐嗓音沉沉,“不管去哪里,干什么,至少得让我陪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姜槐,是月亮味的。 第31章 骚话 北城与南城之间相隔两个省份,虽相距不算太远,也要三个小时的航程。 落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这之后又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巴士才到了镇上,两人就近找了家旅店打算凑合一晚。 说是旅店,其实只不过是一间还算能住人的小屋子,屋内零星几件陈旧简单的家具,斑驳的墙面上贴着缺了一个角的明星海报,两张双人床并排而立。隔着薄薄的墙板,甚至能听得见隔壁隐隐约约的交谈声。 -- 第53页 方琸坐在墙角那张旧得脱了皮的小沙发上,正对着地面发呆。 姜槐俯身铺好床,又回身看了他一眼,没出声打扰,随即放轻脚步出了门。 回来的时候手里拎了半桶热水,桶身搁在木质地板上,发出一阵晃荡的水声,方琸在这声音中回过神来,低头盯着姜槐头顶那个小小的发旋发呆。 姜槐正半蹲在沙发边,衬衫挽到手肘,探手去试桶里的水温,昏黄灯光下的神色有些温柔。 他脱下的那件布料精细的羊绒外套就随手搭在沙发背上,方琸甚至能看清沙发上一大片暗黄交错的陈年斑迹。 昂贵的手工外套和那套肮脏陈旧的沙发之间是那么格格不入。 就像姜槐此刻,哪怕只是那么蹲着,什么都不做,同样显得和整个房间格格不入。 或者说,他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儿。 而如果不是因为方琸,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来到这么偏僻落后的地方,也不用委屈自己住几十块钱一个晚上的旅馆。 方琸忽然就替他委屈得受不了,有些后悔让他陪着自己来了。 姜槐大概是慢慢觉得水温合适了,偏了偏头,伸手要来脱方琸的袜子。 方琸忽然反应极大地躲了躲。 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心里酸涩的那股劲,就是忽然特别替姜槐委屈,连桌角那一点没擦干净的茶渍都让他觉得会弄脏了这个人。 “怎么了?”姜槐这段时间已经哄人哄习惯了,几乎没怎么思考便下意识哄道:“乖啊,不然明天又该腿疼了。” “我自己来,”方琸垂了垂眸,“脏。” 姜槐闻言“啧”了声,眉头拧起,像是不大打算再讲道理,直接上手把人的鞋子袜子一并脱了,“真当我惯着你了?赶紧泡完睡觉!” “我……” 话音未落,脚心忽然被烫了一下,方琸就这么倏然哑了声,彻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都进屋这么久了,你这脚怎么还是这么冰?”姜槐低眸瞅着方琸那只莹白的脚丫子,伸手将木桶拖近了点,“这次回去得找个营养师调理一下,不然你这腿再过几年一准下雨就要疼……” 姜槐絮絮叨叨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说到一半抬眼看了看方琸,“你觉得怎么样啊?” 方琸像被他的目光烫到般抿了抿唇,低声道:“都听你的。” 姜槐挑眉,“什么都听我的?” 方琸几乎没多犹豫便点了头。 “这样……”姜槐声音低了点,眸色也沉了沉,几乎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那等你腿好了,也是听我的?” “……”方琸瞬间反应过来了,耳尖窜上红意,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姜槐眸里笑意深了点,故意又折磨人似地慢悠悠道:“你这意思是……随我怎么折腾?” 方琸脸上簌然红透了,随即受不住似地点了点头。 - 夜里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屋檐,方琸翻来覆去地滚了几趟,木床质量不好,稍微动个几下便要“咿呀”作响,方琸怕吵着姜槐,忍着没再动弹了。 过了半晌,黑暗里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睡不着?” 姜槐的声音有些含糊,像是刚刚转醒,还半哑着,深深浅浅地撩动着人的耳廓。 方琸耳尖一烫,在黑暗里转了个身,有几分迟疑道:“……我吵醒你了?” “算不上,我认床,在哪里都睡不久,”姜槐嗓音里带着笑,“……需要陪聊服务吗?” “……” 大半夜用这么撩人的嗓音说这种话,也实在是……有些犯规了。 方琸脸上红了红,庆幸着还好没开灯,姜槐看不见自己。 等了一会也没见人开口,姜槐估计着人是又害羞了。 他这会儿也清醒得差不多了,干脆换了一句,“那要陪|睡服务吗?” 方琸双眸倏然睁大了。 ……要。 他在心里怂怂地开口。 但现实是,他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大概一分钟过后,黑暗里突然坐起来一团轮廓。 木床顿时知情知趣地发出“吱呀”一声。 方琸被吓了一跳,浑身僵硬地躺在床上,仍旧是一动也不敢动。 姜槐抱着自己那床被子下了床,往方琸床边走来,真到了人家床边,还能彬彬有礼、装模做样地多问一句:“我能上床吗?” 方琸整个人简直要冒烟了。 偏偏姜槐并不打算就这么把人放过,又耐心十足地重复了一遍,“能上吗?” 于是方琸只好勉强忍着羞臊,讷讷道:“……能。” 姜槐这才收敛一点,安安分分地躺下了。 单人床毕竟位置有限,哪怕不像学校宿舍那样狭窄,两个成年男人并排躺着也很难施展得开手脚。于是,将方琸搂进怀里也变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姜槐忍着没将手放在不该放的地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清心咒,顿时感觉自己从身到心都被洗濯得干干净净。 两个人就这么安安分分地挨着。 过了一会,小腹被冰了一下。 刚脑子里都是上次存的那张照片,忍不住偷偷摸了一下人家腹肌的方琸脸红了红,磕磕巴巴道:“我、我不小心的。” “……” 姜槐木着一张脸。 -- 第54页 顿时感觉自己那遍清心咒白念了。 当然,最后这不小心的一下以姜槐一本正经地摸回去告终。 方琸像尾被蒸熟的大虾,反反复复地蜷起又被摊开,估计以后再也不敢了。 - 隔日一早,两人双双醒了。 姜槐怕人再给臊得晕过去,没多撩拨,直接一掀被子下了床,上外面公共洗手间洗漱去了。 等回来的时候,方琸已经将两床被子都规整地叠成床脚的小方块,姜槐帮着将本就不多的行李收拾好,两人上前台退了钥匙。 老板嘴里叼着只土烟,低头将多余的定金找还,递过去的时候顺势将两人打量了一眼,含糊道:“外地人?” 这地方向来只有出去的,少有进来的,不怪他多打量几眼。 姜槐笑笑点了头,没多说话。 不多时,两人转身出去了。 方琸站在街头,触目都是熟悉而陌生的景色,不由有些恍惚起来。 昨晚那阵小雨带来的痕迹已经被扫得一干二净,只有土路上的几处小洼还积聚着一点雨水。 一阵冷风拂过,方琸紧了紧衣服,忽然抬腿朝小路另一头走去。 姜槐一步不落地跟在他后头,间或打量一下周遭掠过的土路瓦房,昨晚到的时候夜色深沉,什么也没看清,当下这才算得上是和这座小镇的第一次会面。 在来到这里之前,姜槐无数次想象过方琸长大的地方会是什么样子的,但真到了这个地方,又觉得方琸哪怕站在其中,也看不出太大的归属感。 视线一错,方琸转身拐入了一条小巷,姜槐回过神来,快步跟上。 那是一间狭窄破落的店面,除开挡在门口的推车,剩余的空间仅能供一人出入。 方琸往两边掀开布帘,进门前喊了句,“两碗面。” 好像从进这里开始,他身上才多出那么一点人气。 进了店里,视野就更狭隘了,房梁极低,总给姜槐一种一抬手便会打到屋顶的错觉。 矮凳矮桌,估计是年头久远,桌腿缺了一截,用的一大摞砖头垫着,仍旧摇摇晃晃,万幸桌面打理得够干净,这才给了人一点能用来吃饭的信心。 面上得很快,热腾腾的一大碗,菜叶青翠诱人,虾仁小而晶莹,方琸抽了一双筷子递给他,“试试?” 姜槐挑了一筷子面送到嘴边,有些意外地发现味道很是不错,下意识抬眉往对面看去一眼。 隔着热面袅袅的雾气,方琸倏尔笑了笑,“以前都是我爷爷带我来的。” 他的神色看不出多大的伤感,口吻也很平常,“他是个固执的老头,我是个固执的小孩,他又不懂怎么哄我,只好带我来吃面了。” 这是方琸第一次主动提及自己的过去,姜槐静默一瞬,忽然明白了他把自己带到这里的用意。 方琸不是把过去摊开来给他看,他是静默而虔诚地带着自己,走进他的过去里去。 姜槐低头吃面,心里烫得几乎要满溢出来。 结账出门时,店里的老板忽然把人叫住了,将放在一旁的老花眼镜捡起来戴上,将人反复打量了几遭。 方琸不待他开口便主动道:“周叔,是我。” 方琸每年回来扫墓都会上他店里来一趟,老头这几年眼睛越发不好,再过几年,怕是人站在跟前也认不出了。 他有些唏嘘,“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方最疼就是你了……” 方琸闻言笑了下,“你也要注意身体。” 老周摆摆手,目光往旁一扫时,忽然狐疑地眯了眯眼,“这是,你朋友?” 姜槐总觉得对方那道打量的目光让自己不大舒服,但出于礼貌并未表现出任何不适。 方琸嘴角的笑却忽然淡了些,客气道:“周叔,没什么事的话我该走了,还赶着上山。” 老头眼睛花了,脑子却不糊涂,眼看着脸色就要难看起来,“你就不能……” 方琸适时打断了他,“周叔,不能就是不能,再多说就不合适了。” “我自己的事情,别人不会比我更清楚了。” 说到后面,语气近乎生硬,姜槐总觉得,方琸此刻像是被强硬扒掉外壳的贝类,暴露在阳光下的贝肉近乎瑟瑟发抖了。 下一秒,动作快过意识,姜槐忽然就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把人牵住了。 老头诧异地看了他们一眼,惊怒道:“你们这是……!” 方琸只怔愣一秒,随即便反手扣住那只手,低声道:“抱歉,我就是这样,一辈子也改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未来某天: 方琸:够、够了…… 姜槐:你自己说的随我怎么折腾,忘了? 方琸:…… 片刻后。 方琸:呜…… PS:小火车,呜呜呜,况且况且况且况—— 第32章 护短 老头一辈子过得简单,连死后也葬得简简单单。 他的坟就立在山上,简简单单的一块碑,估计是久未打理的缘故,两旁生出许多杂草来。 方琸早就过了会过分沉湎伤痛的年纪,他走近一点,将两旁的杂草打理干净,这才将手里拎着的一小瓶白酒搁到石台上。 他凑近些许,将那碑一寸一寸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神情认真得仿佛是在完成什么大事。 -- 第55页 做完这些,他神情有一瞬的恍然,慢慢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几分亲昵地伸出手碰了碰碑身,“你这几天想我了没?” “爷爷。” 这两个字落得又轻又快,烫嘴一般,飞速地从唇边滚出。 方琸深吸了一口气,冬日的冷风顺着呼吸被卷进胸腔,冻得人牙齿打颤。 露在外面的指尖也早被冻得通红,但他仍旧拿手一寸一寸地摸着冰冷的碑身,眉眼中藏有很深的眷恋,“我前几天做梦还梦见你了,梦见你说想喝酒,让我无论如何得给你带过来。” 说到这儿,方琸倏尔扯唇笑了笑,他低身将瓶封扯开,将早就准备好的两个酒盏分别倒满。 酒液被浇到地上,醇厚的酒香弥漫开来,身在其中的方琸似乎也有些醺醺然。 他沉默地将酒浇在地上,好一会没开口。 “我还记得你以前在床底下偷偷藏酒,自己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全被我拿去浇花了……” 老头这一辈子什么也不贪,就贪一口小酒,平生所愿,不过是唯一的孙子能平安顺遂地过一辈子,结果到了人生的最后时刻,方琸也没能让他放下心。 想到这儿,方琸的眼眶慢慢红了,“爷爷,我没听你的话,跑回南城去找他了……” 方琸微微低着头,慢慢将额头贴到碑身上,轻声问:“你会不会怪我啊?” “可是……” 方琸声音顿了顿。 “他真的特别好……” “我特别喜欢他。” - 下山时方琸的眼睛有些红,姜槐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将身侧那人被冻得发僵的手拢进掌心,再严严实实地藏进口袋里。 这会儿差不多到了午饭时间,镇上好不容易闲暇下来的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闲话家常。 因此,这两个外来人的出现,格外容易惹人打量。 尤其是,呈现出显而易见的亲密姿态的两个陌生男人。 小镇两面靠山,有田有水,生活基本自给自足,甚少有和其他地方的交流,因而镇上的人大多思想闭塞,见到两个男人拉拉扯扯,心中鄙夷居多,恨不得通过白眼来昭示出自己和这两人的不同来。 方琸沉默地任姜槐牵着,走过人群。 “方琸,你还是没怎么变啊——” 一个破碎嘶哑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姜槐霎时皱起眉。 方琸安抚性地捏了捏他的手,随即转过身来。 那是一个身形高大的青年男人,眉目粗犷,嘴里叼着根烟,嘴角嘲讽地往上挑起,藏着浓浓的鄙夷不屑,他的眉根往下到眼廓处有一道极其显眼的疤痕,第一眼看去颇有些吓人。 “你是……” “呵,”男人笑了笑,抬手将烟点着了,眯着眼道:“方老板贵人多忘事啊,自然不记得有我这么一号人物,但我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你。” 他把最后一句话咬得极重,话中的狠厉如同毒蛇般往上钻,听得方琸极不舒服,他皱了皱眉,“抱歉,我确实不记得你了。” 男人并未对这话予以回应,反而把目光转到了站在方琸一旁的青年身上,饶有兴味道:“新姘|头?” 话语中透露出的侮辱性意味太浓,方琸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说他没关系,但当着他的面说姜槐,他一点也忍不了。 见人冷脸,男人笑得更开怀了些,五官挤压起来,眼角那道疤痕便格外触目惊心。 “真不是我说,你这个孙子未免也太‘孝顺’了一点。” “把爷爷气死还不够,连新搞上的男人也要迫不及待带回来,我没记错的话——” 男人将烟拿远了些,冷笑道:“离你爷爷刚死,还没几年吧。” 方琸唇色一白,还没来得及开口,身旁那个人忽然向前一步,将他整个人都密不透风地挡住了,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 姜槐气场太足,单是什么也不做地站在那儿,也给人一种不敢轻举妄动的气势,此时,他淡淡一笑,“还有什么?说吧,我听着呢。” 男人摸不准他的来路,到底不敢太放肆了,但嘴上也没闲着,“不就是个卖屁股的,护得这么紧,你一个晚上给他多少钱?” “一小时一万,”姜槐顿了顿,自若道:“他给我。” 姜槐接着道:“怎么,你也对我有兴趣?” 男人的神情诡异地凝固了一瞬,眼里那丝畏惧瞬间烟消云散,随之而来的是浓重的鄙夷和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嘴上道:“你们城里的鸭子倒是挺贵的。” “是挺贵。” 姜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上前两步。 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忽然感觉双肩错位,腰间随之传来钝痛,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 这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他冷汗顿时下来了,拼命挣动着,“你,你干嘛——” 这一动,顿时感觉双肩传来骨头打磨般的疼,疼得他面容扭曲,只能一阵一阵地发出嚎叫。 姜槐就这么在他身后淡淡道:“忘了说,我专业打手,一小时一万。” “这还是开的友情价,便宜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某日,方琸犯错。 姜槐:你亲我一口,我就不生气了。 方琸:啵。 又某日,姜槐犯错。 -- 第56页 姜槐:这样,我亲你一口,你别生气了。 方琸:? 第33章 摊牌 今天毕竟日子特殊,姜槐并不想将场面弄得太难看,因此格外拿捏着分寸,至少没在明面上将人怎么样。 几乎是姜槐这边刚放开手,那边男人便踉跄着站起。他的面色有些难看,但到底不敢再干什么,半抬着头,面容阴沉地往这边瞥过来一眼,便转身一拐一拐地走远了。 姜槐这一顿猛如虎的操作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周围不少人暗搓搓地在往这边看,方琸担心引来更多人围观,赶紧领着人开溜了。 这会儿正好到饭点,两人上了一趟山,此时都有些饿了,方琸便拉着姜槐就近进了路边的一家小饭馆。 毕竟是价格低廉的小菜馆,主打的就是一个物美价廉,其余的实在是没办法苛求太多。 两人寻了个靠墙的空位,甫一坐下,方琸便“唰唰”抽了好几张面巾纸,将桌面上干净的不干净的地方全仔仔细细擦了一遍。 周围几乎满座,人声鼎沸,隔壁桌一水儿的纹身大汉,五大三粗地叉腿坐着,说话的嗓音能把人耳膜都震破,唾沫星子几乎呈圆心状飞溅开来。 姜槐不动声色地侧身避了避。 他这会儿正悠悠然地坐着,非但不觉得吵闹,甚至颇有些兴味地打量起周围。 脱落发霉的墙皮、积了灰的摆件、门口磕破了一个角的大花盆、以及周围这熙攘吵闹的氛围,都让姜槐兴奋并且充满了探究的欲望。 他忍不住想,方琸从小就是在这儿长大的吗? 他小时候会是长什么样的? 想着想着,思维便不受控制地扩散开来。 方琸骨相正,哪怕小的时候没长开,模样肯定也不差,小的时候是个白白嫩嫩糯米捏就的小团子,又乖又软,等到再大一点就是个清凌凌的小少年,眉眼温润,唇红齿白又不爱说话的,一看就招欺负,指不定路过学校门口还得被收几回保护费…… 想到这儿,心思不由动了动。 黑黝黝暗沉沉的目光倏尔落到了一旁安安静静的人身上,把人压着上上下下琢磨了个透。 方琸仍毫无所觉地低头翻了翻菜单,出声问他,“招牌炒饭可以吗?” 姜槐没应。 方琸也没在意,自己斟酌着点了两份招牌炒饭加例汤,这才将单子递给了一旁等候的小哥,扭过头来。 头一偏正好和姜槐黑沉的眸子对上了,方琸一愣,“怎么了?” 姜槐的眸子沉得不像话,风雨欲来般眯了眯,慢悠悠道:“……收保护费。” 修长指节凶巴巴地怼了怼对方颊边的小窝,“知道这边道上的规矩吗?” 方琸:“?” 方琸还没在这突如其来且莫名其妙的话里回过神来,双眸下一秒便瞪圆了。 桌面下,一只手明目张胆地搁到了他腿上,并顺着腿根结结实实地摸了一下。 方琸:“!” “这次先收个零头……”占完便宜,姜槐坦然自若地将手从桌底下抽出来,不忘撂下一句,“以后多按时交保护费,哥罩你。” 方琸:“……” - 两人订的是下午五点的航班,时间上绰绰有余。 饭还没吃到一半,桌上的手机忽然极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方琸不甚在意地低眸瞥了一眼来电,脸上的神情忽然顿了顿,随即有些迟疑地按了接通,长睫垂着,“……婶。” “嗯,回来了,还没走。”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方琸沉默一瞬,应道:“……行。” 按着姜槐的印象和猜测,方琸和他叔婶的关系应该向来不怎么亲近,甚至…… 姜槐想起之前周树电话里说过的话,眸色骤然沉了沉。 但方琸不想说,他便什么也没问,陪着方琸默默吃完饭,到街边货店里买了茶叶、香烟和一条红酒,随即叩开了一户人家的门。 敲门声响了小半会,门内这才慢吞吞地响起脚步声。 出来开门的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女人,吊着一双细长的眼,颧骨高嘴唇薄,连看人也是斜着的,因而面相不免显出些刻薄来。 方琸叫了声,“婶。” 她看了眼方琸,没做什么反应,斜着的眼神落到了站在方琸身旁的姜槐身上,眉头当即皱了起来,声音连珠炮似地落下,“我让你回来,是让你干干净净一个人回来,带着外人是诚心给我添堵?!” 但方琸早就不像以前那么好拿捏了。 他闻言脸色未变,不紧不慢地截住了话头,“不是你打电话过来说的有事商量吗?如果没什么要说的,我就走了。” 女人闻言一哽,习惯性便要骂人,但不知想起了什么,生硬转口道:“进来吧,确实有些事要和你商量。” \至于你旁边那个……\她皱了皱眉,很嫌恶似的,“也一起进来吧。” 姜槐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直到这时才淡笑道:“打扰了。” 刚进屋,女人便毫不客气地伸手接过两人手里的东西,一一摆到自己家的茶几上。 “咳咳咳——” 沙发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见人进来,捂着嘴极其用力地咳了几声,用的是要把肺都咳出来的那种咳法,乍看去有些骇人。 他转头看见方琸,脸上挂上热络的笑,摆手招呼道:“方琸来了啊,快坐。” -- 第57页 目光落到他身后的陌生青年身上时,顿了顿,但脸上好歹没有表现出什么来。 方琸不动声色地避开了那只手,自顾自在沙发上坐下,清浅疏离地笑了一下,“叔。” 姜槐跟尊大佛似地直挺挺坐在方琸身侧,大长腿半点不委屈地往前伸着,半点没有初次到别人家做客的生疏,一眼看去真就和方琸花钱雇着跟在身边的打手似的。 男人闷声咳了几声,这才温声道:“方琸啊,一个人在外面还住的习惯吧?” 方琸客气一笑,“住了六七年,不习惯也该习惯了。”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住了六七年了,早年也没见你问过,现在还在这边操什么心。 男人一窒,转了个话题,“唉……也怪我早年没有好好关心过你,现在想关心也没心力了……” 说着不知道是不是心绪不定,又猛咳了好几声。 女人见状急忙给他拍了拍背,“这怎么又着急了呢?医生说的你这病要紧,赶紧缓缓。” 方琸皱眉,“什么病?” 男人摆了摆手,“不碍事,不是什么大病……咳咳咳——” “哎呀,你不说我帮你说!”女人跺了跺脚,直言道:“你叔前些天上医院体检,查出来是肺癌,没个几年好活了!” “你说我和你叔这些年也没攒下什么钱,哪里治得起啊,那打的针,吃的药,不都要钱吗?!” 女人伸手抹了抹眼眶,哀切道:“方琸,你要是不帮忙,你叔可就没命了啊!” 方琸点头:“是该帮忙。” 女人脸上刚露出喜色,方琸便接着道:“但是我手头也没什么余钱,可能帮不上太大的忙。” “这我当然也知道,你这些年赚钱不容易,只是……”女人往前凑了凑,低声道:“当年你爷爷走的时候,不是给你留了一笔钱吗……” “我们这些年顾念着旧情,一直没惦记过那钱,但你叔现在这样,非要用钱不可,我们也是没办法了,这才不得已要拿回自己那份……” 不得已要拿回自己那份? 方琸听着,简直想要笑出来。 也许是这些年早将这一家人看得太透彻,方琸内心竟然没有生出太大的波动,提醒道:“你们是不是忘了……” “爷爷当年走的时候,钱全都用来治病了,早就花得一分都不剩了。” 他冷眼看着这两个人,一字一顿道:“他生病的时候,你们不愿意为他花一分钱,等到你们病了,才终于想起来治病要花钱吗?” 女人一时被这话堵得说不出话来,还是一旁的男人开了口,为自己辩解道:“我们这也是没办法,老爷子的钱不花,又不能带进棺材里,我们当时实在是没有能为他花钱的地方……” 这话说的,实在也太好听也太动人了。 方琸的目光一寸一寸从这两个人脸上扫过,竟没有从中找到丝毫的羞愧和后悔,他终于彻底失望下来,淡淡道:“我没钱。” “你们的钱能花到哪就治到哪,我有钱也不会浪费。” 方琸在对方开口之前接着道:“这是你们当年自己说出来的话,我也只是还给你们。” 女人脸色一沉,彻底变了个样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说你父母那么早就去了,要不是我们夫妻照顾着,你能不能活到今天还是个未知数,没想到,就养出这么一个白眼狼!” “我就问你一句,到底拿不拿钱?” “好,”方琸点头,冷声道:“你要我算清楚,我就和你算清楚。” “爷爷当年生病,住的疗养院,输的液做的手术吃的药,你们有没有出过一分钱,不说他有没有把钱留给我,纵使有,也和你们没有一分钱的关系。” “再说回我,我从六岁开始由爷爷照顾,你们没有关心过,至于我的生活费营养费伙食费,全都是用的我父母生前留下的钱,你们从中昧了多少,我不想计较,至少我从没有从你们身上占过什么便宜。” “但我毕竟在你们家里住了这么些年,我从六岁住起,高中起没有再回来住过,满打满算十年的租金。从我去南城开始,每年都会往你们账户上打生活费,从我出去那年起一共往回打了至少二十万,算是全你们那十年的情分,也该够了吧。” 两人彻底被这一番话说得呆坐原地,嘴唇张着,愣是找不到反驳的话来。 方琸站起身,“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往家里打钱了。” “你们是你们,我是我,不用再联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是团子姜槐和团子方琸遇到,估计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团子姜槐凶巴巴地把团子方琸堵在滑滑梯下面:把棒棒糖交出来! 团子方琸害怕又窘迫:我……我没有钱买棒棒糖…… 本来也不喜欢棒棒糖的团子姜槐:那你以后排排坐都选我旁边,这次就放过你了! 团子方琸奶声奶气:为什么呀…… 团子姜槐:我棒棒糖多,可以分给你。 第34章 回店 出了门,冷风一吹,所有棱角和倒刺都慢慢再次被收回身体里面。 方琸不禁有些发怔。 四周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可是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和他没有关系。 手掌被姜槐握在手里,他有些迷茫地被牵着往前走,慢慢地连前路都看不太清,视野所及的一切都像是被罩进失焦的镜头里,呼啸成一片看不清的颜色。 -- 第58页 似乎上了车,又下了车,周围从安静到吵闹,然后过了安检,登了机,中途似乎被姜槐哄着睡了一觉,到底睡着了没有,其实他也记不清了。 在这个过程中,姜槐一直紧紧地牵着他,好像一放开就会把人弄丢一样地牵着。 “咔哒。” “我们到家了。” 姜槐推开门,将方琸安置在沙发上,声音和动作都很轻。 三个小时的航程,从姜槐身上却看不出一丁点儿的疲惫。他眉眼皆带着笑意,俯身用手指轻蹭了一下方琸的脸颊,像看不出他的不对劲一样道:“我去做饭了,乖乖等着我。” 方琸真的就很乖地点了一下头。 姜槐便奖励似地亲了一下他的额头,响亮的一声,“今天吃奶油意面。” 方琸呆呆地捂着额头,像只被忽然敲了壳的小乌龟,眼眸倏然睁大了一点。 额头那一小片皮肤开始发烫,一直到姜槐转身从厨房出来都没有降温。 “开饭了。” 方琸还维持着那个捂额头的姿势。 姜槐瞥见,不动声色地微皱了下眉,但又很快如常地松开了。 他走近一点,伸手将方琸捂着额头的手拉开,笑道:“捂着额头干什么?” “这么喜欢被我亲?” 他略带几分调侃地低头凑近了,温热的呼吸肆无忌惮地喷撒下来。 在这熟悉的气息中,眼前雾蒙蒙的世界倏然破开一抹亮色,方琸先是看到了围裙上那颗黄白分明的双蛋黄,而后才是姜槐带着笑意的脸。 脑子清醒了一点,害臊的本性难免占据上风。 方琸抿着唇,没有开口。 “啧,问你呢。”姜槐却并不打算因此而把人放过,接着问:“喜不喜欢被我亲?” 额头似乎又烫了一点,方琸迟疑着点了点头。 姜槐于是又更加得寸进尺了一点,鼻息往下贴合一寸,慢悠悠问:“喜欢我亲哪?说说。” 从几个小时前便开始迟钝运转的脑子彻底不会转了,方琸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羞臊地垂着眸。 姜槐发出一声轻笑,“行了,不逗你了。” “我去把面端出来。” 姜槐直起身,率先转身往厨房走去,几乎在刚转过身的那一瞬间,他的唇便无声地抿成一条直线。 - 从北城回来后方琸又在家歇了一段日子,直到二月再次上医院拍了片子,确定骨头恢复正常,姜槐这才同意放他回店里。 正式开工的前一晚,姜槐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和他约法三章。 方琸乖乖立正坐好,脸上一片严肃之色,以表示自己对这场谈话的重视程度。 “第一点,不能频繁下地,虽然腿基本恢复了,但新的骨头还是比旧的脆弱,不能因小失大。” 方琸表示同意,严肃地点了点头。 “第二点,上下班由我接送。” 方琸正要开口,姜槐补充,“我不怕麻烦,你一个人去店里,我不放心。” 方琸略一犹豫,也点了头。 “第三点,不能和陌生客人交往过密,上班期间要和我保持信息畅通,出门前要主动给我一个临别吻……” “哦对了,手机里得多存几张我的照片,方便你睹物思人,一天见不到面我怕你不习惯……” 姜槐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越是听到后面,方琸脸上的严肃之色便越是维持不住,他忍不住委婉提醒道:“第三点是不是长了一些……” 话音未落,姜槐便立时露出了“呵,果然如此”的表情,直看得方琸一阵心虚,最后扛不住点下了头。 总之,回店这件事总算是顺利敲定了。 不过第二天仍旧出了一点小波折。 方琸从昨晚在电话里便再三强调他的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奈何元元仍旧紧张得不得了,从方琸进门开始压根不给他走动的机会。 以至于方琸缓慢生出了一种自己其实是被封印在吧台的错觉。 左右没什么事做,他便百无聊赖地清了几张单子,顺带将这几天的帐目又给整理了一遍。 包子算是彻底在店里留下来了。店内的工作他在这两个月中基本都上手了一遍,适应速度非常快,换言之,方琸现在完全可以当个甩手掌柜了。 他便安心呆在吧台这一方小小天地中,偶尔算个帐结个单什么的,十分悠闲,一眼看去显得不是个正经老板。 当然,日子不可能永远这么悠闲。 方琸低头给姜槐回信息,远远便能听见门口传来的争吵声。 方琸关了手机,抬眼能看见门口那一桌有些情况,元元和包子全挤在那处,他慢慢皱起眉头,站了起来。 隔得远的时候看不大清楚。 方琸刚走近,正巧听见元元明显压抑着火气的声音,“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叫你们老板出来。” 说话的嗓音有些粗粝,大概是烟抽多了,火烧似的嘶哑,腔调中似乎带着某个地方的口音,很容易分辨。 因此方琸几乎是在第一时间皱起了眉。 他想起这个声音的主人了。 大咧咧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前的人也看见了他,提嘴咧出一个笑,“哟,好久不见啊,方老板。” 元元转头看见他,脸上的怒火总算冲淡了些,“方哥,这个人在店里抽烟。” -- 第59页 包子在一旁补充,“元元姐不过提醒了他几句,他就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说、说……” 包子憋红了脸,只是以他的脾性,实在很难做到复述那些话。 男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像是被逗得不行,话音中满是不以为然,“不过是说了几句婊|子之类的话,这有什么的?” “等你大了就知道,女人都是这样的。” 话音中的轻蔑简直要听得人直皱眉头,元元几乎火冒三丈。 方琸闻言脸色未变,转头对两人道:“这边我来处理,你们去和其他桌的客人解释一下。” 元元在这种时候几乎下意识地信赖方琸,因此只是迟疑一瞬,便和包子走开了。 “把烟熄了。”方琸淡淡道。 “不就是抽支烟?”男人不以为然地吐了一口烟圈。 “我们店里不允许吸烟,”方琸伸手指了指入门处摆放的立牌,姿态强硬,“如果你不能做到,请你出去。” 男人抬眼看过来,方琸便也毫不露怯地与其对视,直到对方率先败下阵来,骂骂咧咧地将烟头摁熄在透明玻璃桌面上。 “这样总可以了吧?”男人笑了笑,重重道:“我可是有桩正经生意要和你谈。” 方琸在他对面坐下,闻言未置一词。 “好歹也是第二次见面了,这次总该认得我了吧?”男人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目光有些阴鸷,“要是还想不起来,我再给你点提示吧。” “淮城七中,记起来了吗?” 方琸盯着他,无声地皱起眉。 “禹向荣。” “可算记起来了,真不容易。”男人感叹似地道。 方琸没开口,男人便继续道:“很好奇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吧?” 他登时笑了两声,嘲讽道:“当然是你亲爱的叔叔婶婶告诉我的啊。” “我都不用干什么,给一点钱,那两个人乐颠颠地就把你的地址告诉我了。” 方琸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直接道:“找我干什么?” “我呢,最近手头有点紧,找你嘛……”男人的目光毒蛇般缠绕而上,“当然是要钱花了。” 方琸神色淡然,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我就算有钱,又凭什么给你?” “当然是凭我知道你的秘密了。”男人往前凑了凑,强作亲热道:“刚才那两个人对你这么客气,知道你以前干过什么事吗?” 见方琸不回应,他便又坐了回去,笑眯眯道:“我这个人嘛,记性不怎么好,只要拿了钱,那些事情我自然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自然也不会想起来要和别人去说了。” 方琸笑了笑,“我怎么能保证你拿完钱之后不会出尔反尔。” 男人松松垮垮地耸了耸肩,“这我就没办法了。我只能说,拿钱不一定堵得住我的嘴,但舍不得钱嘛……我也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些什么来。” 男人信心满满地看着他,几乎料定了他会答应。 方琸也笑了,慢慢道:“钱我当然是有的。” 男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只是下一秒那笑便凝固在嘴边,只见方琸接着道:“但是我一分钱也不会给。” “你这是什么意思?”男人一脸阴沉地看着他,“你就不怕别人知道你以前做过些什么事情?” 他话里充满了恶意,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方琸脸上并没有因此露出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你想说就说吧,与我无关。” “我堵不了你的嘴。” 方琸站起身,“希望以后不用再在店里看到你。” “慢走不送。” “那天那个男人,是你新男朋友?”男人忽然道。 “如果他知道你以前干过什么事,”男人声音带着深重的恶意,“你觉得他还愿不愿意和你在一起?” 方琸的声音终于彻底冷了下来,“滚出去,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第35章 出差 姜槐手里捏着钥匙,举步进了店。 进门处的那盆富贵竹叶片招摇,被开合的门甩得晃了几晃,姜槐便也随手拨弄了两下,这才抬眼往店内看去。 元元是第一个看见他的,下意识望了方琸一眼,又重新转过头来揶揄地挤了挤眼。 姜槐失笑,拿食指在唇边抵了抵,是个噤声的手势。 方琸正和毕扬凑在一块说话,两个人贴在墙角,肩膀挨着肩膀的,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浑然不觉身后有人在悄无声息地逼近。 “咳咳!” 姜槐重重地咳了一声,顺带不动声色地将两人分开一点,正色道:“干嘛呢?” 很是有正宫捉奸的架势。 毕扬天然有点怵他,总觉得姜槐每次看他的眼神都不大友善,不由默默地往墙角退了一小步,叫了声,“姜哥。” “我帮方哥看手机呢。” 哦,看个手机得挨这么近啊? 姜槐没搭腔,闻言瞥过去一眼,淡淡道:“给我看看。” 毕扬讪讪地将手里的手机递给他,见人也没什么搭理他的意思,立马就生出了开溜的欲望,“方哥,那我先过去那边了。” 方琸也没在意,闻言点了点头,低头看着姜槐来来回回地捣鼓那部机子,有点纳闷道:“不会摔坏了吧,看起来也没什么大问题啊。” 姜槐也皱着眉,虽然心里没什么底但脸面不能丢,因此闻言只是轻飘飘道:“小问题。” -- 第60页 方琸放下心,专心看姜槐动手。 几分钟过去了,屏幕仍旧黑沉沉的一片,不见一点起死回生的迹象。 方琸不由怀疑地往旁边瞥去一眼,“你到底行不行啊?” 姜槐闻言不由慢悠悠地停了动作,皱着眉不高兴道:“怎么说话呢?” “你说谁不行?” “……”方琸一哽,诚恳发问:“你真的会修吗?” “……”姜槐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诚实道:“不会啊。” 方琸:“……” 姜槐正色道:“主要是这手机有问题,我们换一台就好了。” “……” 这台手机用了得有两三年,既然坏了,方琸也懒得去修理,两人干脆上店里换了一台新的。 付账的时候,姜槐干脆利落掏出卡来“嘀”的一声结了帐,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 方琸想起什么一样侧头看了他一眼,忽然道:“这次怎么不扫码了?” 姜槐闻言收卡的动作顿了顿,面不改色道:“人都到手了,还扫什么码啊?” - 晚饭是由方琸下的厨,陆陆续续做了一大桌子菜,要不是姜槐拦着,估计他能兴致勃勃地整出一桌满汉全席。 “鱼还得再焖个几分钟,”方琸伸手掀开盖子,偏头朝身后道:“你先把汤盛了,我这边再炒个菜。” 姜槐没开口,反而走过来绕着方琸打量了一圈,琢磨道:“你是不是胖了一点?” 方琸一愣。 姜槐前些日子给家里请了个经验丰富的营养师,给方琸每天一日三餐地调理,营养上去了,整个人的气色肉眼可见地好看起来,就是怎么也不见长肉。 导致姜槐每天都兢兢业业地盯着他吃饭,生怕体重一朝掉回手术后。 方琸还懵着,姜槐忽然凑近往他腰上掐了一把,又趁人反应过来之前躲开了。 “肯定长肉了,”姜槐肯定道,“你这腰,我一掐就知道。” “……”方琸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于是还没吃饭,方琸先被拉着到客厅上了称。 姜槐一脸严肃地盯着显示器,甚至伸手拂了拂上面一层根本不存在的灰,“胖了四斤。” “哦,”方琸颇有几分不自在地下了称,嘀咕道:“鱼要焖坏了……” 姜槐这才转身匆匆地进了厨房,留下方琸在原地把一双眼睛都笑眯了。 吃完饭姜槐照例回书房处理工作,方琸上阳台转了一圈后出来,左右没什么事干,便随便挑了本书,在书房沙发上舒舒服服地窝着看起来。 大概是在家呆久,连性子都养懒了,看了不到一个小时便昏昏欲睡,连着打了两个小小的哈欠,方琸慢慢地靠到沙发扶手上打起盹来。 姜槐瞥见了,起身往柜子里拿了条毯子来给他披上。 方琸顿时清醒了一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身上的毯子又被往上提了一点,不由含糊道:“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他勉强撑着坐起来,伸手揉了揉额头,正打算回房间去睡,这时姜槐在一旁忽然道:“我明天去东城出差,得去一个星期。” 方琸一愣,下意识应了一声,“哦。” “几点的飞机?” “中午两点。” 说完这句,两人之间忽然沉默了一瞬。 姜槐挑眉,“就没什么对我说的?” 方琸张了张唇,最后也只是干巴巴道:“……一路顺风。” 姜槐叹了口气,伸手按了按方琸头顶的绒毛,低声道:“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第36章 哄人 姜槐出房门的时候天还蒙蒙亮。 东城那边的工作出了点差错,底下的人料理不来,深夜一个电话打过来,惹得姜槐在房间里发了一大通火。 姜槐隔着电话也半点不留情,直接把那边的项目负责人骂了个狗血喷头,之后又连夜把小周叫醒,凌晨两点临时改签了航班,好提前过去那边收拾烂摊子。 事发突然,能改签到的最合适的一班飞机在早上七点。姜槐打完电话又爬起来抓紧处理了几份文件,这一晚上过去压根就没怎么睡,只趁着间隙在沙发上断断续续眯了一会儿。 虽然彻夜未睡,此刻在他身上却一丁点儿疲惫的气息也瞧不见。 他连夜和那边的负责人敲定了时间,是准备好一落地就立刻进谈判桌的,因此难得在家里也穿了正装。 笔挺妥帖的西装,裹着唰直的腿和劲瘦的腰,又兼之姜槐本身就肩背挺阔,几乎是完美地撑起了这套衣服。 时间上来得紧,姜槐没打算把方琸吵醒,轻手轻脚地撕了张便签,打算留个条子告诉他自己改了航班,提早出门了。 结果手还没摸到门板,先听见了厨房传来的细微声响。 姜槐迟疑两秒,往客厅走过去。 玻璃门后的人影晃了几晃,忽然将门“唰”地一声拉开了。 方琸站在门后,似乎觉得他傻愣愣站着的模样有些好笑,失声笑了笑,“站着干嘛?过来把粥端出去啊。” 方琸穿着睡衣和毛绒拖鞋,眼神柔软又不设防地坦露出一小片锁骨。 他这副言笑晏晏的模样太动人,姜槐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一下子便绷断了,忍不住走近一点拉着他的手,往前一靠将人抱了个满怀。 -- 第61页 “你干嘛啊?”方琸被他蹭得有些痒,下意识偏头躲了躲,有些无奈,“不是赶着出门。” “吗……” 话音未落,余下的话尽数被吞进了黏黏糊糊的亲昵里。 于是最后早饭理所当然地没来得及吃,方琸只能找了个干净的食盒,装好让他带出去。 “最下层是粥,上层蒸了一屉小包子,还有虾饺,”方琸一边将食盒递给他一边道,“吃一点垫垫肚子就行,还要坐飞机,吃多了要不舒服的。” “知道了。” 姜槐随口应着,倏尔声势迫人地往前靠了点,眼神和嗓音沉沉压下来,“我这出远门呢,这么多天见不到,好歹也说几句好听的哄哄我……” “嗯?”姜槐拖着他的手,“哄哄呗。” 这人到底多大了啊? 方琸有些无奈,抿了抿唇,半晌才垂眸羞臊道:“……你今天穿西装的样子特别帅。” 声音含含糊糊的几乎含在喉咙里,也难为姜槐能一字不落地听清。 姜槐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差点用眼神把人盯穿了。 这时兜里手机响起来,那边小周在楼下等着,半点没眼色地打来一个电话。 楼上浓情蜜意,楼下十万火急。 小周嘴都要急秃噜了,“姜、姜、姜、姜、姜……” “撒什么娇呢?”姜槐没什么耐心听他说话,“就下去了,再打扣你工资了。” 两句话说完立刻挂了电话。 小周:“?” 还是方琸看他这一顿耽搁都看得不耐烦了,手动把人推出门,“你快走吧,落地打个电话就行。” 顺带抬头往姜槐脸颊上亲了一大口,彻底杜绝了对方最后拖延的借口。 可谓是十分绝情了。 姜槐彻底被方琸哄得晕晕然,下楼时差点分不清东西南北,甚至没追究小周打来的这几个破坏气氛的电话。 - 方琸暂时搬回了原来的小区。 姜槐那套公寓离店太远,之前每天早晚坐姜槐的车还好说,现在自己开个小电动,来来回回太耗时间,打车毕竟不方便,加上方琸的腿还没那么适应,搬回小区是最好的选择了。 方琸自己倒是没那么在意,奈何姜槐态度坚决,在电话里听出他对这件事不上心,隔天就打电话叫来沈代帮忙搬东西。 方琸站在门口,有几分尴尬地握着门把,“……你好。” 和他比起来,沈代就自来熟得过分了,熟门熟路地打过招呼进了门,一边走一边撸起袖子道:“东西呢?姜槐说你自己一趟搬不动,喊我来给你帮忙。” 话音一落,空气里忽然出现一阵诡异的沉默。 沈代等不来回应,有些迟疑地回头看他,“是还在房里没收好?” “……”方琸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指了指沙发一侧摆着的一个小手提包,“……都在这里了。” 那栋房子里几乎什么都不缺,方琸只要带着人过去就好,甚至严格说来连这个小手提包都没那么必要。 于是沈代也沉默了,低头将方才撸起的袖子又默默放回去了。 两人面面相觑地同时低头看着那个包,还是沈代率先打破尴尬,“……走吧,送你过去。” 方琸同样尴尬点头。 送完方琸,沈代转头便气势汹汹地打了电话来姜槐这兴师问罪,指节捏得啪啪响,“合着你们两玩情趣,拿我来消遣呢。” “怎么着,我是你们的情趣玩具吗?” 姜槐闻言“啧”了声,嫌弃道:“你想得倒美。” “……”我重点是这个吗? 沈代额头青筋一阵突突,心梗都要犯了,当机立断把电话挂了,又顺势将人拉进了黑名单,心里这才总算舒坦了一点。 得劲。 就这么失去了唯一的观众,姜槐还颇有点意犹未尽,不由登上了社交账号,准备进行一番信息轰炸。 姜槐:你也知道,方琸那个人吧,害羞,我和他啊…… 系统提示:请问您是否要添加对方为好友? - 晚上姜槐说起这事还忍不住悄摸说小话,“他这阵子主要是感情不顺,顺带欲求不满,他这情路坎坷的……啧啧啧,难免对我格外看不惯一些。” 屏幕那头的方琸:“……” 我要是沈代我听了都想抽你。 电脑就搁在客厅的桌上,开着视频,姜槐在那边处理文件,方琸便拿着条大毛巾在这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头发,直到发根都干得差不多了,这才朝那边道:“行了,你早点睡吧,我把视频关了,晚安。” 姜槐搁下笔,颇为谴责地看着他,目光简直能穿透屏幕,不满道:“就只有晚安啊?” “这还没半天呢,你就对我这么敷衍了?再过几天还了得?” 方琸听了这话,笑得直跌回沙发上,请教道:“哦,那该怎么办呀?” “你教教我隔着屏幕怎么哄人行不行?” 姜槐挑眉,“你先凑近点。” 方琸依言照做。 他刚洗完澡不久,身上的慵懒劲还没褪去,眉眼似乎浸了酒意,有种醺人的甜,再这么借着灯光笑意盈盈地望过来,哪怕隔着屏幕姜槐也有些招架不住。 但方琸的笑似乎止不住,在他看来姜槐就是又犯小孩子脾气了,哄一哄就好,因此又问了一句,“隔着屏幕怎么哄你啊?” -- 第62页 姜槐没答话,反而将目光落到那半截将露未露的锁骨处,再是削圆的肩头和搭在膝上的那只骨节分明的、充满了骨感和欲感的手。 姜槐喉结动了动,冷静道:“衣服再往下拉拉?” 方琸:“……” 作者有话要说: 当然最后还是拉了,毕竟姜槐还小,需要哄哄才能长大。_(:з」∠)_ 第37章 想你了 两人这几天都各自忙着。 天气一天天地热起来,店里的生意也随之越来越好,尤其是这个月新出的几款夏日特饮,在学生里格外受欢迎,直接带动了一波客流。 方琸的清闲日子还没过上两天,转头便又忙起来了。 而姜槐那边则是从早到晚都没停过。白天各个场地连轴转,到了晚上还得奔波于各种应酬,以往有沈代给他挡着,还能偷个闲,这回只剩自己,推都推不掉,忙得整个人晕头转向的,连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酒席上个个都是老油条,酒还没倒满呢,场面话先整上一套,红的白的灌下去,饶是姜槐酒量再好,神智也要恍惚几分。 等到终于抽身,回到酒店一看时间,吃夜宵都嫌晚了。 他低低骂了几声,翻出早上出门前落在床头的手机,上面有两条方琸的未读信息。 一条是七点左右的,和第二条大概隔了一个小时。 不爱聊天:不要喝太多酒。 不爱聊天:回酒店和我说一声。 光是想象着方琸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安安静静地给他发信息的场景,姜槐心里便不由得被熨帖了一下,眸里漫起笑意。 这会儿已经不早了,姜槐便只回了短信,没敢打电话,怕再把人吵醒了。 这一晚上你来我往的,连穿在里面的衬衫都沾染了不少酒气,姜槐扯开领子嗅了嗅,脸色随即臭起来,起身进浴室去了。 出来后刚坐到床上不久,方琸的电话便打进来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去?”方琸估计刚醒,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我也想早点回来,但那帮老狐狸不放人啊,一个个的就知道拿辈分压人,”姜槐一边说话,一边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开水,没想再说这件事,干脆转了个话题,“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先听……”方琸迟疑一会后道:“坏消息吧。” “这样啊。” 姜槐故意吊人胃口,慢吞吞好一会才道:“坏消息就是……这边的事情比预估的还要麻烦,可能得再多呆一个星期。” 这话说完,电话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半晌才道:“挺好的,那你在那边好好工作。” 姜槐闻言挑了挑眉,忽然道:“我上次和你说过什么,你是不是都忘了?” “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不舒服的都可以说,甚至闹脾气都可以,就是不用憋着,我用不着你那么迁就。” 须臾,姜槐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道:“你就那么喜欢惹我生气?” “我没有!”方琸有点着急,一着急便忍不住磕巴起来,“我、我……” 姜槐打断道:“我没按和你说好的时间回去,你觉得开心吗?” 电话那头倏尔沉默下来,直到姜槐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的话说得太重,想要缓和缓和的时候,方琸忽然出了声。 他说话时的鼻息掠过收音口,再被放大到姜槐耳廓,大概还是羞臊,声音很轻,“我就是,有点想你了……” 姜槐握着手机的手就那么顿住了,心里又疼又痒,甚至想冲到那边把人抱住,团在手心里揉一揉,于是没忍住压着嗓子叫了一声“宝贝儿。” 果然把人吓到了。 不知道是被这声音烫到还是怎么回事,那边好一阵兵荒马乱,倏尔声音才又重新清晰起来。 方琸的声音闷闷地透过话筒传过来,有点无奈又有点害臊地小声说他,“你瞎叫什么啊?” 姜槐没理,深吸了一口气后忽然问:“你房里开灯了吗?” 方琸闻言愣住,“什么?” 姜槐闭了闭眼,沉声道:“把视频打开,我想看看你。” 方琸还在那边发愣,他忽然“唰”地站起身绕着床来回走了好几步。 也许是今晚喝下的酒终于窜上颅腔,控制大脑,姜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无法消解难以排遣的焦躁,心里像是有个小钩子在不挺地搔着、弄着,让他此刻迫切地想要看见方琸的脸。 一分钟后,方琸出现在屏幕的另一端。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床头灯,他就靠坐在床头,颊边一道被压出来的红痕,浅色眼眸有些无奈地透过屏幕看着他,“你是不是喝醉了啊?” 姜槐笑了笑,“就喝了一点,不怎么醉。” “明早起来该头晕了,”方琸坐直起来,眉头皱着,“你走之前我往你行李箱的夹层里放了一盒醒酒片,你找出来吃两颗。” 姜槐无法,只能找了两颗出来,就着水吞下了,“这下行了吧。” 方琸点头,“那你早一点睡,明天还要忙呢。” 姜槐回身在床侧坐下,忽然问:“你怎么不问我好消息是什么?” 方琸愣了下,估计是想起刚才那个‘坏消息’了,神情恹恹的,“哦,是什么……” “虽然这边的事情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不过沈代明天会过来接手这边的工作。” -- 第63页 方琸还有点呆呆的,“什么意思?” 姜槐伸出手指,刚好落在方琸额头的位置上,亲密地点了点,“意思就是说,我非但不会延长出差时间,还能提早回来。” 方琸抿着唇,眨了眨眼,这才后知后觉要生气,“那你刚才是故意骗我的?” “这怎么能叫骗呢,就是逗逗你,”姜槐一脸无辜,“我主要是想给你个惊喜。” 王八蛋! 方琸轻轻“哼”了一声,伸手将手机倒扣在床面上,不说话了。 屏幕忽然漆黑一片,姜槐有些没料到,不由闷笑出声,对面的方琸听到,顿时更加不想理他了。 方琸难得使性子,姜槐还有几分兴味盎然,拖着调子叫了好几声,“乖宝……” “心肝……” “宝贝儿……” “你理理我呗……” 方琸听到后面实在坐不住了,忍不住像被踩了毛般小声骂他,“别这样叫我!你害不害臊啊?” “我要睡了。” 姜槐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那么,晚安宝贝,后天见。” - 方琸今天起得早。 他站在挂历前,伸手往上面添上新鲜的一笔,算上今天的,本子上已经划了整整齐齐的六个杠,再添上一笔,姜槐就该回来了。 做完这件事,方琸这才转身到厨房里开始准备早餐。 姜槐出差的这一个星期,禹向荣又来店里找过他一次。 方琸这次连话也不屑和他多说,直接干脆利落地将人‘请’了出去。 禹向荣被挡在门外,脸上由最初的气急败坏转为冷静,很是推心置腹地来劝他,“就当破钱消灾,你好我也好,双赢的事情。” “况且……”他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方琸,不放过他脸上的任意一丝表情,肯定道:“我就不信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方琸听完脸上并无波动,面无表情道:“说完了就滚吧,别逼我撵人,那样太难看了。” “行、行,你厉害,”男人冷笑了几声,忽然道:“我好好和你说,你非让我不痛快,那么我只好让你也痛快不了。” - 方琸是在进到小区楼下的时候感到不对劲的。 他将车牵进车库的时候,分明听见身后响起了快门声,下意识回头时,只看见背后一男一女脸色怪异地看着他,目光甫一对上便飞速地移开,一只手虚张声势地藏在身后。 方琸眉头一皱,但并不打算就着并不确定的事情多说什么,总不能跑上去和别人说:“刚才是不是你在背后拍我?” 方琸沉默地将车停好,出车库时正好从那两个人身边路过。 女人看了他一眼,忽然毫无征兆地朝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目光看也不看他,低声不屑道:“什么东西?” 方琸起初并不在意,直到晚上,他的几张清晰侧面照被上传到了小区业主群。 配图文字是:他就是海报上的那个人,这种人不配呆在这里,滚出我们小区! 作者有话要说: 姜槐:我不要脸,但是我长得帅啊。 ps :这几天有点甜过头了,你们需要缓缓。= w = 第38章 别怕 这条消息一开始并没有引起什么特别的关注,而是经过一个晚上的发酵,几经传播之后才在小区内掀起轩然大波。 让这件事情加速发酵的是出现在小区公告栏的一张巨大海报,海报上两个男人以极其亲密的姿势搂抱在一起,身形高大的男人背对着镜头,而另一个稍矮些的青年则刚好被完完全全拍下了正脸。 单从这张海报上,并不难看出这两人的关系。 旧小区住的多是上了年纪的人,对新鲜事物的接受程度格外低,更何况是男人和男人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闲言碎语顿时如同雪花般飞散开来。 大多数人其实并不认识这个陌生的青年,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一边肆无忌惮地对此津津乐道,一边用最难听的字眼对当事人满怀恶意地加以揣测。旁观者只需要知道他们茶余饭后又多了一项谈资就够了,至于这个年轻人会不会因此而收到伤害,他们并不在意。 小区公告栏的海报很快被物业撤下,但留下的影响却不是那么容易抹除的。一传十十传百,短短半天,方琸俨然成了小区的‘名人’。 而处在漩涡中心的方琸对此全然不知,他像往常一样吃饭、洗澡、和姜槐打一会电话,然后睡觉,然而第二天早上叫醒他的不是闹钟,而是物业的电话。 方琸迟疑片刻后,低头按了接通,“……你好。” “你好,方先生,是这样的……” 一直到那边说完好一会,方琸都没有开口。 片刻后,手机接收到了一条新信息,看到图片的那一瞬间,方琸竟然感到一丝庆幸,他安慰自己:还好拍到的不是姜槐的正脸,没有连累到他。 “方先生,”那边吞吞吐吐好一会才道:“其实还有一件事情……” “我们希望你这个月能搬出小区,因为这件事,小区住户联名抵制你,向我们施加压力,你知道,我们只是收钱办事的,业主那边实在很难安抚……” 那边说着又顿了顿,估计也是担心人不配合,又好声好气地补充道:“当然,多余的租金我们都会返还的,也可以赔偿你一部分的损失,并且我们这边可以帮你物色合适的新住处。” -- 第64页 方琸想了想后打断,“赔偿就不用了,我可以搬出去,不过有个条件。” “我希望能拿到小区的监控。” - 方琸站在2栋404室的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门内好一会才拖拖拉拉地响起脚步声,随即响起一道女声,那人很是不耐烦地喊了一句,“谁啊——” “咔哒。”门锁抬起。 女人抬起眼,四目相对时,她明显愣住了。 方琸没有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兀自点头道:“你好。” 女人很快反应过来,随即趾高气昂地挺直了腰,高高昂着下巴道:“你是谁?来我家干什么?” 方琸还没开口,她先“唰”地伸出手毫不客气地往他身后指了指,“欸,往后站站,仔细着别弄脏了我家的地。” “林女士,”方琸脸色浅淡,没有对这句话做出多余的反应,“我想我们需要坐下来好好谈谈。” 女人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质问对方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姓氏,方琸抢先截断了她的话头,接着道:“关于你在小区内张贴我的海报、以及在公众平台侵犯我的肖像权并泄露我的个人信息这件事。”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她反应过来之后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门合上,但方琸先她一步,巧妙地卡住了门缝。 女人见装傻不成,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后扯开嗓子大叫起来,“救命啊,有人私闯民宅啦——” 方琸闻言脸色未变,甚至礼貌提醒道:“你大可以喊得更大声一点,让所有人都一起过来听听你做了些什么事。” “你、你别胡说,张口就能冤枉人啦?”女人眉头皱了皱,音量明显低了下来。 “我有没有胡说,你比我更清楚。” 方琸后退两步,神色从容地问:“怎么样,现在我能进去了吗?” 那双眼睛里的情绪沉下来的时候显得格外有威慑力,慢慢慢慢地,女人下意识松开了手里紧握的门把。 - “我什么都不知道,是他让我干的。” 甫一坐下,女人便忙着推卸自己的责任,“海报是他给我的,信息也是他让我发的,和我没关系。” 方琸脸上并未显露出意外的神情,淡淡道:“他是谁?” 女人忽然哑了声,脸上表情有一瞬的不自然,僵硬道:“我……我不知道。” “我必须提醒你,”方琸撩起眼皮看了对面一眼,冷声道:“根据我国刑法,侵犯公民的肖像权和隐私权,最高可处以五年以上有期徒刑,你这么包庇他,是想自己一个人把牢底坐穿?” 青年那双浅色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人看的时候,莫名让人心里发怵,女人后背无故出了一身冷汗,半晌终于撑不住道:“我说就是了。” - 沈代是中午到的东城,两人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将手上的工作一一交接完,姜槐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便急匆匆赶赴了机场。 在候机大厅等候的时候,姜槐还是忍不住给方琸去了个电话。 给方琸带的手信装满了一个小行李箱,此刻就安静地呆在他脚边,姜槐眸里带着笑意,听着方琸在那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姜槐直觉方琸今天的话有点少,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厅内响起了登机广播,姜槐还想着提早回去给方琸一个惊喜,因此下意识捂住了手机的收音口。 “你那边怎么这么吵?”方琸问。 “一群人正给沈代接风洗尘呢,闹得凶了一点。” 差不多该登机了,姜槐站起身,这时方琸忽然叫了他一声,“姜槐。” “怎么了?”姜槐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方琸却又不开口了。 周围有些吵嚷,姜槐不由将手机拿得离耳朵近了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方琸的声音有些低哑,“……你快回来吧,我好想你啊。” 方琸难得主动一次,姜槐却愣住了,心里细细密密地疼起来,于是下意识放低了声音,“很快回来了,在家乖乖等我。” 姜槐出机场后是打车到的方琸小区,他事先和元元确认过方琸今天提早回去了。 元元在那头道:“方哥今天看起来不太对,就、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你多注意一点。” 姜槐当下便有了不大好的预感。 他掏出钥匙来开门的时候,眸光掠过门上时顿了顿。 上面被用鲜红的油漆泼了刺目惊心的六个大字:烂人滚出这里! 钥匙在他恍神的这一瞬间准确地插进了锁孔,一声轻响,门锁应声而开。 姜槐推开门的时候,屋子里是暗的,他往前走了几步,暗自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方琸的房门没有落锁,将要推开时,他心中却忽然生出几分连自己都难以解释的胆怯。 “方琸?”姜槐轻轻喊了一声,并随之推开了门。 窗外的月光汇成星河,从窗口流淌进来,倾泻到了屋子里,铺盖在床上的人身上。 姜槐轻手轻脚地往前走了两步,方琸就睡在床边,半边身子盛着月光,以一种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姿势蜷缩着,眼睑紧紧地闭着。 姜槐半蹲下身,这才发现方琸垂在身侧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东西。 他心里一动,将方琸攥得扎进掌心的手轻轻掰开,那里面躺着一颗穿着衣服的毛绒球。 -- 第65页 似乎是在睡梦中也能感到有人要和他抢东西,方琸忍不住挣了挣,眼睫倏然颤了颤。 姜槐靠近将他拢进怀里,伸手轻轻拍他的背,“不怕了,我们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假的,侵犯肖像权是没办法判刑的哦,方琸本意只是诈诈她。 正文的故事跨度是从2010年到2011年,那个时候对同性恋情的接受度还比较低,其实第一章正文里已经出现过时间了~ 至于文中多次提到的社交平台,只是一个虚构的软件,很多功能都算是作者私设,不必当真,因为那时候其实还没有二维码这些东西。 PS:禹向荣这条线差不多要拆完了,完结倒计时开始~ 最近比较忙,可能会隔日更到完结。_(:з」∠)_ 第39章 过往 方琸是在三天后的下午正式搬出小区的。 从他来南城的那一年算起,在这里实打实地住了七年,住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等到要搬走了才发现原来屋子里琐碎的东西那么多。 客厅的地上好几个纸箱杂乱地堆在一处,各种零零散散的东西躺在脚下,直接铺满了整个过道,简直让人连下脚都困难。 姜槐此刻便晕头转向地坐在这堆东西中间,挑挑拣拣好一会后忍不住回头去问方琸,“这个放在哪个箱子里?” “你分不清就都搁到一起,到时候再挑出来就行。” 方琸在一旁看了一会,眉头越皱越紧,委婉道:“要不还是我来吧。” 原因无他,原本个把小时就能弄好的事情,硬是被姜槐拉长战线折腾到了现在,而且看这架势还远远不到结束的时候。 方琸忍不住有点发愁。 虽然话里没有很明显的嫌弃意味,姜槐仍旧敏感地看过来一眼,皱眉,“你嫌弃我?” 眼看姜槐又要来劲儿了,方琸头疼,“没有,东西太多太杂了,我怕你搞不懂。” 姜槐这才又重新低下头去,伸手整理了一下地上的东西,嘴里嘀咕道:“你这才好几天,要真蹲上蹲下这腿还想不想要了?” 方琸语塞,忍不住小声为自己辩解道:“我就只用弯个腰,哪有那么严重?” 这还来劲了。 姜槐皱着眉头“啧”了声,“你下腰腿不用使劲是吧?” 说着还忍不住加了一句,“手够得着地吗你?” 看不起谁呢? “……”方琸闻言深吸了口气,先是看了姜槐一眼,而后身体往后一仰,十分轻易地下了腰,手掌稳稳地撑在地上。 虽然这个动作会拉扯到腿上一小部分还没完全恢复的肌肉,不过还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 “我说了可以的吧。”方琸起来后微微喘了一口气,双眸晶亮,透着不细瞧根本发现不了的小得意,下意识侧头往旁边瞥了一眼。 身旁的姜槐却不知怎么哑了声。 方琸有点纳闷,头一抬便发现姜槐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姜槐眼神幽亮,目光像把小勾子一样缠在他的腰上,半晌若有所思道:“腰还挺软的。” 方琸:“……” - 这段时间,禹向荣没有再出现过,整个人像是人间蒸发一样一点踪影也看不到。 这种无孔不入宛如蛆虫般的人,目前的方琸确实拿他没什么办法,不过给他添点堵还是不成问题的。 上次从杜女士那里拿到了他目前的联系方式和暂时居所以后,方琸并没有忙着联系对方。据她所说,禹向荣在南城赌博欠了一屁|股债,平日里根本不敢出现,只能每天躲躲藏藏过日子,这也解释了他为什么会这么急着上店里找他拿钱。 方琸当天便把他的联系方式和暂时安身的地方都都给了那些个债主,有没有效果暂且不知道,但他应该至少在近期不会再出现了。 方琸照例每天忙着店里的事,慢慢地也就对这件事没那么关注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姜槐其实瞒着他和禹向荣见过一面。 姜槐主动找的他,彬彬有礼地请他进了一家咖啡馆。 禹向荣坐在对面,戴着几乎能遮住半张脸的帽子,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看,阴沉道:“你找我|干什么?” 他这段时间东躲西藏,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每天食不知味的,此刻哪怕坐在这里都还在一刻不停地拿余光观察着门外的情况。 咖啡馆低调隐蔽,人流很小,点单上餐的效率很高,东西一端上来,禹向荣便毫不客气地吃起来。 姜槐很有耐心地在对面坐着,在这个过程中,他一直保持着不紧不慢的神情。 “你以前认识方琸?” 对面的男人闻言动作一顿,几乎是有些嘲讽地看着他,“怎么,想找我打听他以前的事?” “我说是没问题的,就是不知道你听不听得下去?” “再说了,”男人顿了顿,似笑非笑地勾着嘴角,“我凭什么告诉你啊?” 姜槐没说什么,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随手搁在桌上,那边很快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谁啊?” 手机没开免提,声音不算很大,但也足够对面的人听清了。 几乎这声音一出,禹向荣的脸色便登时一白。 那边的男人见这边没人回应,不由骂骂咧咧起来,说的话一句比一句粗俗和狠厉,每落下一句,对面的男人脸色便要再白上几分。 -- 第66页 那边也骂得差不多了,姜槐伸手切断了通话,屏幕再度陷入黑暗。 姜槐神色淡然,撩起眼皮道:“从现在开始,我不想从你嘴里听到任何一句没用的废话。” “他是高二即将结束的时候转到我们那里的,大家都觉得他有病,放着好好的城里学校不读,上我们那破学校找存在感,后来听说是……”男人眼中忽然出现一丝并不算明显的轻屑,“他在以前的学校勾引男同学,名声臭了,没办法这才转到我们学校。” “他在我们那儿也算出名了,不过他最出名的还不是这事……”男人忽然停下了话头,几乎是满怀恶意地看着他,随即似乎是想起姜槐手里的东西,又收敛了一点,“他勾引自己班上的老师,把爷爷活活气死了。” 男人说着还忍不住耸耸肩,不在意道:“我们那时候镇上的人都知道他,家长还跑到学校抗议,都怕自己的小孩和他呆在一个学校会学坏。” 姜槐雕塑般的面孔没有丝毫反应,桌下的手指却不自觉紧握成拳,用尽全力才没有表现出任何失态。 于是从前的一切端倪都有了解释,为什么打电话过去那边会说家里没有方琸这个人、为什么镇上面馆的老板打量他们的眼神这么奇怪、为什么方琸会对小区住户的恶意反应这么大…… 他只是想一想方琸从前经历过的事都觉得浑身发冷,而方琸置身其中又会是什么感受? 几乎不用细想都知道方琸那时候会经历什么,铺天盖地的恶意和鄙夷,团结一致的欺凌和排挤,一大片自诩正义的面孔,集结着进行毫不人道的讨伐。 “不过嘛,你还真以为他是什么小兔子,那人凶起来比谁都狠呢。” 男人忽然冷笑了一下,伸手指了一下自己额角那一道疤,“看见这道疤了没,就他妈是被他用酒瓶子砸的,妈的,几个人都干不过他。” 姜槐忽然抬眸看了对面一眼,打断道:“你现在还缺多少钱?” 男人愣了一下,似乎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忍不住缓慢的咽了一下口水,试探道:“一百万吧。” 话音刚落,他又摇摇头反悔道:“不对不对,我细想似乎不止一百万,这利滚利的,没有两百万摆不平。” 姜槐闻言拿出一张支票,利索地写了一个数目,随后在右下角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个数字签下来,他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男人直勾勾地盯着他这个动作,视野范围内,姜槐缓缓地将那张支票推了过来,他也随即看清了那上面的数额。 五百万! 他连手都在抖,颤颤巍巍地伸到桌上按住了那张支票。 姜槐的一只手还按在支票的另一端,问他,“五百万够了吗?” “够了够了。”他忙不迭地点头,如果场合允许,甚至让他下跪给姜槐磕个头也是不难的。 他紧紧地盯着那张支票,一个眼神也不愿意错开。 姜槐似乎笑了一下。 下一秒,那张支票被他抽出来,浸入了面前那杯从端上来起被没有被碰过的咖啡。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轻飘飘的纸张便被浓黑的咖啡液吞噬了,男人呆坐在原地,还在傻傻地盯着那张支票原来的位置,指尖似乎还停留着原有的纸张的触感。 “有的时候,钱真的是个好东西,”姜槐双手交握置于桌上,淡淡道:“我现在能用钱打发你,将来也一样能用钱来摆平你。” “我希望你从此以后不要再出现在南城,你可以不听,不过……”姜槐笑容温和,“我脾气是真的不太好,希望你记住这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话说 第40章 真相 苏淼来得比约定好的时间要迟上一些。 姜槐坐在一处并不显眼的地方,脸上看不出一点等待中的焦灼,见人来了便客气点头道:“苏小姐。” 两人在此之前并不相熟,真见了面也着实没什么好客套的。 苏淼落座之后先是低头抿了一口茶,随后才抬眸往对面看去,开门见山道:“你见过禹向荣和那对夫妻了?” 姜槐点头。 苏淼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将细瓷茶杯搁回桌上后道:“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要来找我。” “依方琸那性子,这辈子也不可能主动开口和你说起那些事。” 这些姜槐当然也知道,不然他们两人此刻也不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片刻后,苏淼忽然道:“姜先生,禹向荣和你说了不少方琸的事吧。” 和方琸团子般软乎乎的性子不同,苏淼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 此刻她微微挑眉看向对面,嘴角的笑说不出是讥笑还是嘲讽,慢慢道:“其实我真的很好奇,他说的那些话,你信了几分?” 从前世到现在,姜槐都能明显地感觉到苏淼对自己怀抱着的一股莫大的敌意,他虽然不清楚缘由,却也并不在意。 姜槐没有理会对方绵里带刺的话,直言道:“实话实说的话,一分也不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句话,苏淼的态度在之后总算缓和了一点。 “他爸妈走得早,方琸从小被老爷子带大,爷孙俩的感情很深,他当时转学的时候,恰好是……”苏淼忽然顿了顿,“老爷子的病拖不住的时候。” -- 第67页 姜槐一怔。 当年哪怕知道方琸要走时,姜槐也没有想过分手这个可能。在他看来,离得再远也没关系,打电话发短信,只要互相喜欢,就没有什么难的。 但方琸亲手杜绝了这个可能,垂着眸、一字一顿地对他说:“我想了想,对你好像也没那么喜欢,异地太累了,我坚持不来,就……分手吧。” 从头到尾,没有提过他家里的事。 方琸为姜槐造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让姜槐此后多年都被蒙在鼓里。 他根本不是不喜欢,而是太喜欢了,才会那么怕耽误对方。 苏淼接着道:“老爷子的病是被硬生生拖出来的,那对夫妻连请护工的钱都要吞,方琸再不回去,他怕是连一个星期都要撑不过了。” “后来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了,老爷子走后,方琸在方家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偏偏他们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老爷子生前偷偷给他留下了一笔钱。我一个外人听了都觉得扯,他们俩倒是确信不疑。” “从方琸那里当然拿不出什么钱,那两夫妻便开始在镇上编造方琸的闲话,那些流言,也大多是添油加醋之后捏造出来的。” 他前世始终为方琸当年的分手而耿耿于怀,此刻真的知晓了其中缘由,反倒有些恍然。 静坐半晌,苏淼忽然道:“其实他当年去找过你。” 姜槐维持多时的平静面孔忽然因为这句话而一点点碎裂开来,似有所觉般抬头追问道:“什么时候?” 他的唇此刻紧紧抿成一条线,脸上的神情细看竟然显得有些……害怕。 “他那时候刚被学校退学,书都没得读,整个人病得昏昏沉沉的,有一天忽然从床上爬起来和我说想去看你,我没记错的话……”苏淼说到这儿的时候顿了顿,眼眸抬起,“那天是你的毕业典礼。” 姜槐瞳孔一震。 事实上,他根本就不知道方琸那天来过。 苏淼一边摇晃着手里的茶水一边回忆着。 方琸那时候断断续续病了一个月,整个人瘦得下巴削尖,突然有一天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地要去姜槐的城市看他,把苏淼吓了一大跳。 两人连夜坐的火车,真到了学校门口,方琸反倒畏畏缩缩地不敢进去,小声问苏淼,“我这样会不会吓到他啊?” 姜槐那天是优秀毕业生代表,臭着一张脸上台演讲,总是吊儿郎当的人难得被逼着穿了校服打了领结,将一身逼人的戾气藏下去不少,饶是如此,仍旧显得和方琸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方琸沉默地站在人群最后排看完了整个毕业典礼,从此再也没有在苏淼面前提过姜槐。 苏淼像是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淡淡道:“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见你。” 方琸不说,苏淼却看得明白,他原本就只是想远远看一眼,然后死心。 那时候,一个是在万众瞩目中上台发言的毕业生代表,一个是连破烂学校都没得读的辍学生,说是一个天一个地也不为过。 “我一直就觉得你们不适合,离得太远了,”苏淼摇头叹息道,“我真不知道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值得他冲得头破血流也不放弃。” “他就是个傻子,你当年给他的一点甜头,被他惦记了九年。” 姜槐整个人都怔着,说不出话来。 苏淼倏然笑了笑,“不然你当他为什么来南城?” 姜槐僵住。 还能是为了什么? 方琸那么傻的一个人,也就只能是为了姜槐了。 做下来南城这个决定时,他要积攒多少孤注一掷的勇气,甚至可能同时做好了和对方老死不相往来的准备。如果不是姜槐猝不及防的出现,他现在可能还一个人偷偷呆在小区那间老房子里,默默过完余下一个人的日子。 姜槐只要一想到当年连和别人说话都磕巴的方琸,是怎么一个人在几乎完全陌生的城市扎根,心里便抽疼起来。 对面的男人双眸已经赤红了,如果不是假山花草的遮掩,他怕是连这最后的一点体面都维持不住。 苏淼提包要走时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今天之所以来这儿和你说这些,不是要你可怜他,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他真的很喜欢你。” - 方琸今天难得回来得比姜槐要早。 他的腿在不间断的复健和营养餐中恢复得很好,独自开车上班完全不成问题,因此很快拒绝了让姜槐接送着上下班这件事。 两人的上下班时间并不一致,办公大楼和奶茶店更不能算是顺路,姜槐每天那么赶,方琸看着心疼,因此好说歹说也不再让他接了。 早上出门前晒在阳台的两床被子暖乎乎的,细闻还有橘子的清香,和姜槐衣柜里的清香剂是同一款。 方琸想着想着,忍不住发了一会呆,姜槐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正想着,客厅玄关处传来一声轻响,方琸连忙抱着被子跑出去。 姜槐正在在玄关处换鞋。 方琸勉强从被子后面探出脸,高兴道:“你回来啦?” 姜槐立在鞋柜旁看他,方琸头顶支着一小撮呆毛,眼眸弯弯,望着姜槐笑起来的模样像颗向阳的小植物。 姜槐一身的风尘仆仆,连外套都没来得及脱,直接上前两步。 于是晒得香香软软、满是阳□□息的被子被挤落到地上,方琸怀里被迫塞进了另一个大尺寸的宝宝。 -- 第68页 他有些懵然地被迫往后退了一步,随即被姜槐严严实实地搂进了怀里。 “怎么啦?”方琸有些无奈地将手搭在他肩上,暗戳戳提醒道:“被子掉了。” 搁在他肩上的下巴动了动,声音闷闷地传进方琸耳朵里,“和我回家吧。” 方琸一愣,眼睫缓慢眨了眨,“过年的时候不是去过一次吗?” 姜槐喉咙动了动,“这次不一样。” 方琸还没来得及问哪里不一样,姜槐搭在他肩上的手忽然动了一下,随即一路下滑到掌心稳稳扣住,沉声解释道:“上次是做客,这次是见家长。” 怀里的身体忽然僵住了,讷讷问:“什么意思啊?” 姜槐将他松开了一点,只有手还紧紧拉着。 四目相对,姜槐道:“我爸妈都准备好了,你愿意和我回家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怎么越写越丧了,来个小剧场给你们压压惊。 某日煮糖水: 方琸:甜吗? 姜槐(凑近):mua~ 片刻后。 姜槐:甜。 ps:完结快了快了 给看到这里还没明白的宝贝解释一下,前世导致两个人彻底分开有两个方面的原因。 浅的原因是方琸年少时几乎单方面的分手,让姜槐对他们这段感情不抱有信心,但这是两个人之间的问题,不是没有解决的可能。 深的原因是方琸对姜槐欺瞒了妹妹的事,间接导致她前世的悲剧,这是三个人之间的问题,只要三个人都还活着,姜槐就不可能解得开这个死结。 然后这一世到了这里,这两个问题差不多都解开了。 第41章 终章 方琸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非常努力地想让自己不那么尴尬。 但显然失败了。 五分钟前。 方琸站在姜家的大门前,抬手按了一下门铃。 姜槐就站在他身侧,在等人来开门的空隙,习惯且自然地侧身要来牵方琸的手,结果当然是被人躲开了。 方琸没什么力度地瞪了旁边的人一眼,小声说他,“你别拉我,拉拉扯扯的,显得我对你爸妈一点都不重视。” 姜槐听了这话,顿时颇为怨怼地看着他,指责道:“连手都不让牵,你对我一点都不重视。” 方琸:“……” 简直有理说不通,方琸头疼,“你别闹了。” 正在这拉拉扯扯的当口,大门忽然猝不及防地被打开了。 两人下意识回头,姜行、杜薇包括姜乐就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后,特别是姜乐,正一脸复杂地看着他们。 方琸:“……” - 吃完饭一行人坐在客厅喝茶,姜行就坐在方琸的斜对面,温声问:“腿这阵子好一些了吗?” “好很多了。” 姜行便点点头,没多说什么,转头嘱咐姜槐走的时候从家里带几瓶药酒回去。 方琸还没反应过来,姜乐先凑过来和他说悄悄话,“那些都是我爸藏的好东西,有钱都买不到的,走的时候喊我哥多带一点,便宜不占白不占。” 方琸听得有些好笑。 这边还在斟着茶,那边杜薇不知道从哪里抱出来三大本相册,带着方琸一页页翻起来。 姜家从两个孩子还很小的时候就有照相的习惯,因此姜槐和姜乐在各个成长轨迹都留下了不少照片,杜薇平日里没事便喜欢拿出来摆弄。 杜薇随意翻开一本,指着道:“这是姜槐三四岁的时候。” 方琸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笑起来。 姜槐那时候也就小小一个,大概不怎么乐意拍照,凶巴巴地坐在满地飞机模型中,手里还紧紧抓着一个有他半张脸那么大的零件,表情像是要打人,奈何奶呼呼的脸看起来一点杀伤力也没有。 姜槐不怎么乐意让方琸看到自己小时候的蠢照,不由极为刻意地干咳了两声,正想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像个小奶包,”方琸转过头来和他说话,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的不妥,又补充了一句,“特别可爱。” “……”姜槐感觉自己属于硬汉的尊严遭到了有史以来最严厉的挑衅。 不过方琸显然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转头继续喜滋滋地跟着看照片,期间夹杂着杜薇和姜乐及时而又恰到好处的解说声。 “这张是我哥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春游回来拍的,脸上的印子是因为和狗打架被咬的,就因为人家主动朝他吠了一声。” “这是六一表演童话剧,他演公主,死活不愿意上台,还把演王子的小孩给揍哭了。” “你别看他小时候看起来酷,到了四岁还尿裤子呢。” 姜槐:“……” 姜槐深吸了口气。 原本以为不会有比这更糟糕的了,直到因为翻页的动作太大,从相册里飘出一张原先夹在里面的照片。 方琸弯腰捡起来,看清后颇有几分迟疑地顿住了。 杜薇接过,乐呵呵道:“哦,这是姜槐满月的时候拍的,看起来多健康。” 照片上两颗圆圆胖胖的屁|股蛋,刚剥的鸡蛋似的粉白,圆溜溜光秃秃,很是无辜地面对着镜头。 姜槐在一旁脸都绿了。 方琸只侧头看了一眼,很怕刺|激到他,故而使劲憋着笑。 “忍笑能有点诚意吗?”姜槐幽幽开口,伸手戳了戳他,“肩膀抖成什么样了。” -- 第69页 方琸笑得不行,甚至最后还问杜薇讨了这张照片。 两人晚上没回市区的公寓,就歇在姜家。 姜槐这几年虽然不怎么回家住,但房间每天都有人负责打扫,很是干净,直接住进去就行。 方琸在楼上洗澡,姜槐下了楼。 杜薇正在厨房里洗樱桃,姜槐走过去帮忙,手还没抬便被赶到一旁,“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 姜槐索性就站在一旁看着,还是杜薇先开的口,“不在上面陪着方琸,跑到楼下来干什么?” 樱桃差不多沥干了水,杜薇正要开始摆盘,姜槐忽然无声无息地走过来搂了搂她,“谢谢妈,” 杜薇闻言硬是生生翻了个白眼,“别来这套,你先前在我面前做那么多小动作,不就是生怕我不知道吗?” 姜槐失笑,“我这不是给你提前做好心理预期嘛。” 杜薇叹口气,“早前就觉得你不对劲了,别家早恋的都谈完几个了,我生的儿子这么帅,没道理这么多年了一点苗头也没有。” “方琸是个好孩子,看着都招人疼,以后多带他回家里来吃饭。” - 浴室里的水声响过一阵才停。 方琸面色酡红,有几分犹豫地看了看镜中的自己。 绯色从眼角漫开,慢慢晕上双颊和颈侧,两段锁骨清晰,浴袍因为没拉紧而堪堪坦露出一小片白皙的皮肤,又被热气熏成了粉色。 方琸的心脏鼓鼓震动,暗暗搓了搓发热的脸。 他出来的时候,那条黑色内|裤被留在了浴室。 方琸站在浴室门口,有些出神,没擦干的脚踩在长毛羊绒地毯上,洇开一大片暗色的痕迹。 姜槐正好端着一盘樱桃推开门走进来,俯身搁到茶几上,“我妈洗的,吃点?” 姜槐走向他,伸手碰了碰方琸的额头,声音近在咫尺,“水温太烫了?脸怎么这么红?” 方琸心里乱糟糟的,根本没听清姜槐在说什么,迷迷糊糊地被牵着往前走。 方琸坐在床侧,忽然伸手拉了拉姜槐,“我……我准备好了。” “什……”姜槐说到一半的话忽然顿住了。 卧室里流淌着橘黄色的灯光,方琸缓缓地将浴袍往一侧拉开,羞耻得连手指都在抖,逐渐坦露出莹白细腻的肩颈和锁骨,骨肉匀停动人。 姜槐脑中轰然一声响,彻底连反应也不会了。 这还没够,方琸低着头,蚊子似地讷讷道:“东西放在床头柜里……” 姜槐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东西。 他站在原地闭了闭眼,感觉身体里的燥气快要压不住,半晌才哑声道:“你想好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上了我的贼船以后可就没得反悔了。” 方琸轻轻摇了摇头,眼眸小动物一般一样干净清澈,认真反驳道:“你很好,和我不一样。” 他抿着唇轻声道:“我很糟糕,也很普通。” 姜槐便就势牵住他的手,顺带亲了亲,眸里情绪很沉,声音却很轻。 “我也只是个很普通的人,读书时成绩一般般,公司是借着我爸的资本和人脉办的,脾气差,有很多缺点。” 姜槐看着他,“既然你也是个普通的人,那能不能和我谈一个普普通通的恋爱。” “谈一辈子那种。” 方琸眼睛簌然红了,沉默地点了点头。 到了后半夜,方琸的眼尾也忍不住跟着一起红了,呜咽着提醒道:“樱桃再放……要坏了。” “嗯,”姜槐俯身,“现在吃。” 作者有话要说: 脑子里:云霄飞车 写下来:海轮 修改后:碰碰车 过审后:还是不出门了,吃个车轮饼吧 想了想,还是决定在这里将正文完结,之后应该会写个番外,以段子/小剧场形式记录一下他们的日常。 烂是真写得烂,不过写的过程中开心也是真的开心,毕竟姜槐和方琸太可爱啦,能看到这里的宝贝都是真的神仙哈哈! 宝贝们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可以告诉我,时间和精力允许的话会挑几个来写的。 下本预计开个沙雕欢快一点的故事,这本到后面写得太闷了。 如果有缘分的话,就下一本书再见了。 预收新文《俞声今天怼人了吗》指路专栏,可捕获凶凶甜甜大美人一只,欢迎收藏~ 第42章 掉发风波 一 方琸最近喜欢上看养生类节目,每晚七点半准时守在电视机前,收看杜老师养生小课堂,模样比读书时候上复习课还要认真,甚至提前准备了小本子,听到重点的地方拿起笔唰唰就是一顿记。 不仅如此,睡前还时不时要在姜槐面前吹一波杜老师是如何如何的幽默风趣,对专业知识的讲解是多么多么的简单易懂,狂热程度堪比陷入追星狂潮的脑残粉。 要不是杜老师是个年近六十的秃顶小老头,姜槐简直要考虑是不是该适当地闹一闹,以稳固自己的家庭地位。 二 方琸最近有点发愁。 只因杜老师昨晚说到了年轻人脱发的问题,还特别提到程序员属于脱发的高危人群之一,以至于方琸这两天总时不时为姜槐的发量发愁。 他忍不住想象了一下姜槐顶着杜老师同款发型的模样,默默打了个寒颤。 -- 第70页 一定要杜绝这个问题! 早预防,早安心。 方琸严肃着一张脸想。 三 姜槐近来简直称得上春风得意,原因有二。 沈代在和沈妈介绍的相亲对象见过面后,眼巴巴地看上了对方的妹妹,这几天正在考虑怎么和沈妈开口,整日里乌云罩顶,十分不快乐,看得姜槐这个好兄弟…… 好快乐。 正所谓知道了你的痛苦,我的快乐才有了意义。 另一件事就是他发现方琸近来对自己格外上心,连日常用的洗发水沐浴露都要仔细甄别品牌。 姜槐不由冷静地想。 看来和杜老师的幽默比起来,还是我的英俊占据了上风。 四 今天的早餐食谱是水煮蛋搭配黑芝麻。 姜槐对这种黑糊糊的东西天然没什么好感,拿筷子搅弄一圈之后就没下文了,硬是就着空气吃了一个水煮蛋。 唯一的感觉就是——噎。 剥第二个的时候方琸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不爱喝吗?” 姜槐硬是从中品出了几丝谴责的味道,只能硬着头皮两三口喝完一碗,“喜欢。” 喝完才想起一件事。 “今天怎么想起来早餐做这个?” 方琸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脸的讳莫如深,低头含糊道:“蛋白质含量高嘛。” 五 姜槐这天起床的时候掉了几根头发。 他自己本人倒是没什么感觉,反倒是方琸,在他身后一脸被雷劈中的表情。 姜槐失笑,“怎么这个表情?” 正想调侃几句,却见方琸一脸严肃且小心翼翼将那几根头发捧了起来,嘴里小声念叨着:“杜老师不骗人……” 六 方琸当晚便做了一个梦。 梦里姜槐一如既往地顶着张高调又英俊的脸,鼻梁高挺,眼窝深邃,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长长的帽檐有些遮挡人的视线。 似乎察觉到他的心思,姜槐低低笑了一声,伸手将帽檐往旁一转,十分贴心且照顾人心思地掀了起来。 只见在两旁浓密的黑发中间开出了一条深深的沟壑,露出顶上光秃秃的脑门,光彩锃亮,其光芒直逼人眼,然后方琸就被—— 吓醒了。 偏头一看,幸好姜槐还是那个姜槐,英俊不减当年,那条沟壑又被完美地填补回去了。 方琸心有余悸地摸了好几把姜槐那头依旧乌黑浓密的头发,几秒后确认。 扎实、硌人、没秃。 于是这才又放心地躺了回去。 七 姜槐这周临时出差,临行前又是唧唧歪歪地好一顿磨蹭,刚下飞机,屁股还没坐热,又被拉着应付了好几个应酬。 眼看天色渐晚,离结束还是遥遥无期,姜槐中途忍不住发了条短信和方琸抱怨,“这边好无聊啊。” 配着一个撒娇的表情包。 随后桌上又是一通你来我往,结束已经是后半夜了,姜槐这才有空拿起早先被搁在一旁的手机。 九条来自方琸的未读信息。 姜槐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一旁的沈代,用着不大不小的声音道:“真是的,一会儿没见就发来这么多信息。” 说着不由苦恼道:“啧,黏人!” 沈代:“……” 眼不见心不烦,沈代干脆一个人走远了,将舞台最大限度地献给了姜槐,以表做兄弟的诚意。 姜槐也不在意,美滋滋地点开信息框。 一共九条信息,其中八条为公众号文章转载,内容大致为: 头发一掉一大把?几种预防脱发的方式要知道。 世卫组织:中国男性脱发率高达百分之二十!抵抗脱发,从预防做起! 脱发因为肾虚?预防脱发的几大误区了解下? 脱发青年的生活指南。 …… 姜槐面无表情地直接划到最底下。 不爱聊天:你不是说无聊吗?我特意给你找的。 姜槐差点给气笑了。 八 出差一趟回来,姜槐迟来地发觉到方琸近来不大对劲。 起因是这样的。 睡前亲密时,两个人黏黏糊糊地亲了好一会儿,正在方琸晕头转向之际,下意识按着姜槐往床上倒。 衣领还没乱呢,方琸先一脸严肃地推开他,正色道:“你先起来,压到头发了。” 姜槐:“……” 我怀疑你不爱我。 九 方琸出门了。 确认完这个事实,姜槐偷偷摸摸地进了书房。 方琸惯常用的那台笔记本电脑就随手搁在那套软皮沙发上,他先是手脚利落地开了机,随后熟门熟路地点开了网页历史浏览记录。 看完之后,姜槐沉默了。 空气也沉默了。 十 姜槐这天下班早,顺路开车到方琸店里接人。 他甫一进门,方琸便下意识抬头,瞳孔一缩,手一抖,奶泡一不小心便打多了。 “你你你,”方琸伸手指着他头上那顶帽子,当场被吓得三魂不附五体,连说话都磕磕绊绊的。 方琸绝望地想: 千防万防,还是秃了? 姜槐似笑非笑地半靠在吧台边,伸手摘了帽子。 出乎方琸意料的是,预想之中的那道沟壑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光溜溜的脑壳。 -- 第71页 “头、头发呢?” 姜槐淡淡撩起眼皮,“剃了。” 不得不说,帅哥剃光头依旧是帅哥,颜值照样能打。 饶是如此,方琸仍是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还是姜槐在一旁幽幽道:“你不是怕我掉发吗?我干脆把头都剃了,这下总没头发可掉了吧。” 十一 姜槐真的很难哄。 十二 方琸最近不怎么爱看杜老师养生小课堂了。 他发觉和小课堂相比,还是姜槐更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过于沙雕,非沙雕星人需谨慎食用_(:з」∠)_ 希望评论区不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毕竟要照顾一下当事人的面子。 姜槐:敢笑我,给你脸了? 第43章 乌龟(前世) 【姜槐】 天还没亮,没开灯的房间里漆黑一片。 窗户外面,乌蒙蒙的天色包裹着几团巨大的黑暗轮廓,压得人呼吸骤沉、心脏窒闷,姜槐几乎这一夜都没怎么睡着。 方琸此刻就睡在与他仅有一墙之隔的地方,这让姜槐的思绪很难受到理智的控制。 客厅的沙发上还放着几听啤酒。 姜槐的思绪奇异地在这件事上停顿了片刻,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尝试过酒精的滋味了,但是他仍旧没有动,哪怕喉咙和大脑一直不断地发出渴灼的信号。 姜槐冷静地想,明天还要到疗养院照顾妹妹,他应该早一点睡,明天至少在精神上看上去能不那么糟糕。 然而思绪和理智并不同步,他就那么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直到清晨的第一缕曙光透过窗帘一侧的缝隙落进房间,倏然照亮了半搭在被沿边的一节手腕。 姜槐这才如同一个生锈的机器人般缓慢动了动,像是在努力调试内部已经坏掉的零件,干涩的眼眸迟钝地转了转,几分钟后,他进了洗手间。 镜子里的男人看起来颓唐潦倒,甚至于有些陌生,胡茬没刮干净,眼下一圈淡青色的痕迹,那双黑色眼眸正灰扑扑而毫无情绪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 片刻后,他面无表情地重新低下头,吐出了嘴里的泡沫,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从房间出来后,他称得上是匆匆地离开了家,像是要刻意避免让自己想起家里还住着另一个人,然而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的时候,思绪还是不可避免地放空了。 不知道方琸醒了没有? 他脑中忽然不合时宜地浮起这个想法。 姜槐掏出了手机,下意识翻动着通讯界面,手指几乎是无意识地拨到了特别联系人那一页。 他怔了一会儿,几乎不受控制的想要打去一个电话,一直到目光落到了和那个名字紧紧挨着的另一个名字上。 姜乐。 姜槐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他像是被这两个字烫着了,生生往后退了一大步。 身后就是车流,鸣笛声和咒骂声交织在一起,比任何时候都要吵闹,又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 姜槐抓着手机,将机壳抓得咯咯作响,用力到指尖泛白,他几乎是无意识地维持着这个近乎神经质的动作,甚至分不清自己是想往前一步还是往后一步。 喉咙和大脑的焦渴感比昨晚更甚,周围越来越吵,他迫切地想要避开这些喧闹的人流。 他成功了。 耳边喧嚣的声浪忽然在这一瞬褪去了,姜槐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眼前的世界颠倒了一瞬,又重新变得丑陋可憎。 意识彻底沉没的最后一瞬,他想到了昨晚没有补给方琸的那个拥抱。 如果还有机会就好了。 - 【方琸】 大概是喝了酒又吹了风的缘故,方琸昨夜还未进门便发起了低烧,吃了退烧药后反反复复好一阵,到后半夜温度才降下来。 清晨醒的时候,后背的衣服都是湿的。 他颇有些头重脚轻地下了床,宿醉让整个人的意识都混沌着,饶是如此,他仍是很快反应过来这里是姜槐的公寓。 方琸愣了愣,沉默地将被子叠好放在床尾。 屋子里很安静,姜槐大概出门了。 弄清楚这件事后,方琸一时也说不清楚自己此刻该感到轻松还是难过,他低着头,视线仍旧不可避免地落在这件公寓每一个熟悉的角落上。 客厅书架上的摆件积了灰,看起来很久都没有打理过了。 那是一件木雕的小东西,雕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小乌龟,看起来和雕这个的人一样笨手笨脚的。 姜槐小时候最闹腾的时候被送去和木雕师傅学手艺,意在好好打磨性子,性子越磨越野,反倒是手艺学了五成。但这么多年早忘光了,雕这个的时候还特意跑去和以前的师傅讨教。 姜槐门外汉一样笨手笨脚,中途好几次差点被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老师傅撵出门去,磕磕碰碰两个月才得出这么一件小东西,珍而又重地递到方琸手上,不笑也像表白,“你不用从壳里出来,我们可以一起躲进去。” 方琸将小乌龟摆到书架上的时候,忽然回头问姜槐:“如果有一天我搬出去了,你会把它扔掉吗?” 姜槐大概愣了一下,“想什么呢?还想搬出去?” 一直到了今天,方琸这才终于慢慢地搞懂了一件事情:姜槐不会扔掉它,但也永远不会再碰了。 -- 第72页 方琸是个很恋旧的人,小时候养的小雏菊死掉了,都要难过很多很多年,失去了姜槐,似乎比这还要严重很多。 但其实也还好,方琸从未觉得姜槐是自己的,也一直做好了失去的准备。 方琸伸出手,一点一点慢慢地蹭掉了它上面的灰,做完这些,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块木头拿起来,接着放进了口袋里。 方琸站在玄关处,环视了这间屋子一圈,最后蹲下身将拖鞋摆进鞋橱里,彻底抹除了自己呆过的最后一点痕迹。 他知道,这样对自己和姜槐都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