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 liandanmei.CoM>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 =================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作者:风休住 文案: 傅清一朝窥破天机,发现自己所处的世界只是一本书。他疼爱的徒弟莫子阑注定叛出仙道,被主角砍死灰飞烟灭。 傅清为莫子阑逆天改命,为他承受天劫,却功败垂成,死在入魔的莫子阑手中。 魂飞魄散前,还看见莫子阑把他的尸体吞噬入腹,一脸迷醉。 傅清: 救又救不成,还是个白眼狼,这逆徒不要也罢。 抱着这份觉悟,傅清重生了。 他心如冰雪,决意斩断私情,无论如何也不会对莫子阑心软。 直到满天风雪中,男孩连站都站不稳,却竭力笑着对他说:能再睹仙尊尊容,小子死而无憾。 莫子阑张开双臂走近,等待傅清被激怒后那穿心而过的一剑。 可是,如果能再见一次、两次就好了呀。 病娇徒弟攻x清冷师尊受,双重生,主受,追妻火葬场 内容标签:强强仙侠修真重生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傅清,莫子阑┃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师徒,年下,火葬场 ================== 第1章 重生(一) 一片空寂。冷意裹着身体,无孔不入地钻入。 仙尊,我们还是别往那边走了。 傅清被人拽了一下,恍惚间回过神。少年好像有些紧张,话说的很快。 少年道:前面只有一群雪魔。 话音刚落,他就觉得傅清微微朝他转过头,仿佛要将他的灵魂看透。可傅清眼上蒙了层霜,双眼无神,应当看不到他才对。 傅清眉睫一颤,语气由怔然到笃定:你不该跟来。 少年的声音很快在耳边响起。 我知道大雪魔体内危机四伏,可仙尊的眼睛不便。我找到了雪魔的弱点所在,只是想帮帮仙尊而已。仙尊之前也答应了的。 傅清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似有若无的委屈,好似真是傅清出尔反尔,践踏了他一片好心。 傅清没多在意他的控诉,回过头去,空茫的眼睛对着前方的雪原。 寒气浸体,魔气飘摇。 他竟重生到了这时。 他年轻时,修真界与魔域间的封魔结界不稳,低阶魔物层出不穷,扰乱民生。傅清身为尊域仙尊,除魔卫道义不容辞。 有一种雪魔,身体内部是一片雪原,爱好将修士吞吃入腹,再化出分.身将人吞噬殆尽。傅清曾陪雪宗的弟子们入过雪魔之躯一次,被雪原的阴寒之气侵染,眼盲了一段时间。 因为危险,旁的修士走到一半都被傅清赶了回去。只有身边这个担心他眼盲,死活要留下来。 这个少年叫做萧由,皮囊还在,内里却已被雪魔侵蚀殆尽,按着雪魔的指令将他引向死路也是雪魔的核心所在。 萧由小心地扯着傅清的衣袖,语气畏畏缩缩:仙尊是不是生气了?我保证不多事,只求仙尊不要赶我走这一趟若是成了,我在宗门里 这雪魔寄生体吵吵嚷嚷,傅清实在头疼,只得出言打断。 他微微敛眉,声音清冽:雪魔包围之中,还有一人。 或许眼见只有一片素裹银色天地。可到了神识里,天地仿佛交融在一起,所及之处尽是魔气与霜寒。前方一片雪原里,一团团魔气幻化成雪魔分.身,黑洞一般将弥散过去的神识吞噬。 只是在那沉重的魔气里,丝缕微弱的生气顽强地钻出来,不轻不重地扣在傅清心上。 有些许熟悉。 傅清心念一动,青烟自觉出鞘,甩出一道剑气。 仿佛北风过境,满目蠕动的白团,毫无反抗之力地烟消云散。而剑气往更深远处传播,仿佛要将天地摧裂。此时剑已入鞘。青烟剑剑柄上悬着一根细细的红绳,是傅清全身上下最艳的颜色。 他本就是如此。清浅的如同一抔冰雪,锐利的像一把尖刀。轻描淡写间将一切污秽拔除。 这仙尊的灵力竟强大美味如斯,身姿也精致可口,实在令人迷醉。在他身边,萧由先是愣怔片刻,而后眼底闪过一阵狰狞的狂热。 风雪消散,却有另一道强大灵识压下。萧由面色一暗,一口血哽在喉头,好险没有吐出。 傅清有意无意道:你之前受伤了? 有、有一点轻伤,本以为没事的就没劳烦仙尊。仙尊方才太厉害了,一时没忍住 此道威压只对魔物有用。 空气猛然静了一瞬。蓬勃的魔气在爆发的边缘徘徊,最终却不知畏惧着什么,逐渐归于平静。 这里还算雪魔薄弱的外围,在没有把握将傅清一击杀死前,萧由十分沉得住气。 傅清却装着毫无察觉的模样,随口劝萧由:雪魔擅长潜伏,你自己多当心。 而后便不再管僵在原地的萧由,径直往那团生气走去。 那熟悉的生气让他没来由地心浮气躁。像零碎的羽毛,在心底搔。 蠕动的雪魔已灰飞烟灭。一个黑色的影子立在满目苍白里。全然的白,点了一点黑,突兀又扎眼。却像深渊的入口,若是不注意,便要被吸进去魂飞魄散。 仙尊,我们还是走吧 身后的少年忽然喊了一声,却没落到傅清耳中。 薄唇抑制不住地失去血色,愈发苍白,却仿佛一尊神佛有了情愫,从九天之上坠下。 怪不得有一点熟悉,他心中冷笑。 原来是莫子阑。 莫子阑是傅清前世的大徒弟,天生魔体被修士忌惮,一露面便要遭各家剿杀。唯有傅清不在乎这些,甚至曾想倾囊相授,让他继承自己的衣钵。 魔体难以修仙,他便时时看顾着。莫子阑的修炼略有偏差,便被他废掉此段修为,重新开始。百年后,莫子阑已是当之无愧的年轻一辈第一人。 后来傅清窥破天机,发觉世界隐秘,更知莫子阑命途多舛,最终只有入魔死亡一途。 他便亲自前往临仙州修习夺天之法,替莫子阑逆天改命,硬捍天怒以换得徒弟一线生机。 那日,夺天劫云未有想象中那般厚重,甚至称得上温柔。 傅清几乎以为自己要成功了。 直到莫子阑打断他的天劫,将虚弱的他捉起,在魔域中羞辱。 原来他心爱的徒弟早已在不知何时入了魔。 莫子阑说,师尊,你不关心我,自然不知道我如何入的魔。 傅清听了,气得差点闭过气去。 紧接着听说莫子阑按照既定路线揭开魔域封印,统率魔物血洗了修真界第一大宗门,傅清忽然明白了。 那一劫终究没有历完,莫子阑终究入了魔。 他将酿成杀孽,死在天命之子手下。 天命如此,不可违。 傅清鲜少落泪,那日想通时,却是泪湿枕巾。 他曾经的爱徒,冥冥之中顺应着天命,来惩罚他这逆天而行却失败的丧家之犬。 短短数月,宗门被毁,师门残破。至于他自己 莫子阑似乎恨极了傅清以严苛的方法挫炼他的根骨,授他以仙道术法,让他白白虚度了光阴,没能早些解开魔域封印释放魔族。 恨到要以破开傅清底线尊严的方法,让他看明白自己如今的卑弱。 被打开,被进入,被羞辱。清心寡欲,泠然如傅清,从未尝过如此屈辱。 数载未曾情动,一招被缚三千青丝散乱,一口皓齿咬碎。 傅清先前已经麻木,却被这大逆不道的暴行欺压得眼角赤红,几欲将莫子阑碎尸万段。 最终死的却是他自己。傅清不知道为什么莫子阑分明入了魔,元阳内还留存着精纯的灵力。 但在那些灵力溢散前,傅清抓住它们,绞碎了自己的心脉。死的凄凉又羞耻。 傅清死后,灵魂脱离躯体,悬在半空中。 看到莫子阑难以置信地捧着他的尸身,放声痛哭。 傅清本不明白,他有什么好哭的。直到看到那具尸身在莫子阑手中化为一滩血水,其余全然被莫子阑吞噬,连骨灰都没剩。 连全尸都不愿留给他。原来哭的那么凶,是悔恨没能将他折磨够,就放他死了啊。 傅清不明白,自己倾心培养了莫子阑百余年,为何最终竟换得他滔天恨意。 莫子阑带给他的无端绝望与苦楚,纵死不能忘。 谁知一睁眼,回到了从前。 这时候他的师兄们还意气风发,傅清亦无多牵挂,只需除魔卫道,专心修炼。没有天命所缚,也没有徒弟莫子阑要养。 现在没有,日后也不会有。 少年气息微弱,小小的一团生气在魔气泛滥的雪原中极不显眼。在雪魔眼中,他或许连塞牙缝都不够。谁也想不到,这便是天命所指魔域日后的救星,它们唯一的尊主。 傅清一步步往那团生气走去。耳边只有萧由踩雪的咯吱声。 这位未来的魔域之主很虚弱,傅清大可以就此将莫子阑杀了,以报前世之仇。 萧由亦步亦趋地跟在傅清身后,小心翼翼地从傅清身后探出一个脑袋。 却正看见一双黑似夜色的眸子,缓缓睁开。 唇色嫣红,仿佛涂了血。却更衬得脸色苍白。黑衣罩住他纤小的身躯。谁也说不清他死气沉沉的眼睛里究竟装了什么,仿若地狱中生生爬回的亡灵。 恍然间,那双漆黑的眸子被点亮了。 傅清看不到,自己不断靠近的身影填满了莫子阑的视线。他只察觉到萧由不知为何很快退后了两步,而那团生气随着他的靠近,微微泛起了活力。 在自己还没意识到前,已经先问出了一句:醒了? 不知是疑问还是迟滞。 神识与耳畔俱是一片寂静,那团生气甚至乍然从原地消失了。 而后扑了傅清一个满怀。 首先钻进怀里的是热气。 在雪地里冻得久了,手是冰冷的,身体却热腾腾的让人受不了。纤细的双臂不知不知哪来的那么大力气,死死将他环起。那力度太大,连骨头都好像在颤抖。 却丝毫没有被箍住的压迫痛意,好像手臂的主人小心翼翼地控制了力度一般。 可确实是热的过分了,近的过分了。 若抱住他的是前世的莫子阑,傅清决不能忍,青烟此刻已经出鞘将人斩杀。 但面前并不是他那个大逆不道的徒儿,而是在雪原中奄奄一息,见到活人克制不住本能扑上来的孩子。他甚至还没有自己的腰际高。 松开。傅清深吸了口气,平复了颤动的心绪。 仙尊的声音毫无感情,冷的像经年不化的冰雪:我带你出去。 仙尊可以再让我抱一会吗?男孩开口,连嗓子都像被火燎过般沙哑。 那沙哑遮掩住了大部分的颤抖,只剩下一星半点语不成句的怪调,敲在傅清心上,激起一阵古怪。 可还未等他再度开口赶人,便听莫子阑道:你不愿意的话我这就松开。 莫子阑语气里浓重的局促,让傅清一怔。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请多指教哦,今天的评论发红包~ 第2章 重生(二) 话音刚落,那团热气就陡然消失了。 莫子阑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松开傅清,后退两步。站姿还规规矩矩,好似傅清身周两尺布满尖刺,一碰就要被扎的遍体鳞伤。 丝缕寒气不知死活地缠上傅清的身体,汇进去,被运转的灵气绞碎。 傅清怔然。他有些想不通,自己尚且未曾反应,莫子阑怎么便避他如蛇蝎了。 退的挺快,怕我伤你?傅清颇有些不客气。 因为仙尊不乐意我抱着。 莫子阑语气里还有点被人抛弃的委屈,将傅清堵得哑口无言。 不然就是真被伤了,也得抱紧了。 傅清无言。 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就显得太小器了。傅清于是转向萧由。 他问:你看到的冰潭在何处? 世传雪魔最脆弱的部分是位于正中心的一汪冰潭。萧由之前便以见过冰潭能给傅清指路为由,央求留在傅清身边。 不带上他,傅清未必找不到冰潭。萧由只是想借与他单独同行除魔过,让自己在宗门中更有声望罢了。 前世傅清看透了他的想法,却不觉得顺手帮后辈一把会如何,于是带上了他。后来萧由反叛,却也让傅清找到了除掉雪魔的另一种方法。于是他今生依旧信任萧由。 萧由张口刚想答话,便见莫子阑漆黑的双眸陌然睨向他。 刹那间,萧由仿佛被扼住了喉咙,面色苍白不已。 这一切的转变,傅清俱是看不见。他只听到萧由略微顿了一下,好似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远处便到了,仙尊跟我来。 两人起步,莫子阑便自觉跟了上来。 两步外的生气入不敷出,下一刻就散了也可能。 救都救了。傅清在心中叹了一口,示意萧由停下。 他又对莫子阑道:过来。 少年像是察觉到傅清潜意识里的警惕,在他面前乖得要命,安静地走到他前面半步,守着底线不惊扰到他。 傅清扯住莫子阑的手腕,为他导入细碎的灵力弥补生气。 傅清自幼寒气入体,连灵力都凉如川水,压下莫子阑身上不正常的高热。 莫子阑温热的体温依旧蒸的人心烦,若非莫子阑此时虚不受补,傅清也不会以如此耗费心力的方法为他疗伤。 灵力探入紫府,略过坑坑洼洼的暗伤,有的甚至深入神魂深处。 你在这里待了多久? 我不知道莫子阑语气里尽是迷茫。 天生魔体生来坚韧,被折腾成这副模样,想来也被雪魔吞入许久了。傅清于是不再多问。这些伤一时治不好,得尽快出去才行。 灵力撤开时,仿佛被什么抓了一把。 试探的、小心翼翼的,微微用力就能挣开,像莫子阑此时的语气。 仙尊。 他问:你的眼睛怎么了?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2) 傅清的眼睛上仿佛蒙了层霜,睫毛颤动时,宛如黑羽扫过霜雪。 可那对眸子分明应该晶亮而有神的。 傅清道:功法走岔,反噬失明。 那还能好吗? 傅清静了一下,语气如常:约莫几日便可痊愈。 傅清自幼寒气入体,时常遭反噬视力受阻。在尊域归一宗时傅清的眼睛反反复复,没影响他修习大道、斩妖除魔,便无人在意。 只是莫子阑闯入他的天劫,傅清从此受制于他,无力抵抗寒气,眼睛便像彻底蒙上了阴翳,再也没有恢复。 傅清淡淡问:为什么问这个? 莫子阑嗓音淡淡:随口一问,无碍便好。 唇角却勾起一抹笑,纯粹而清浅,像尝到了糖的馋嘴孩子。 傅清于是起身出发。 莫子阑又守着那条距离傅清两步的线,是不是凑近半步,下一刻又极快地缩回去。 少年的脚步声和他的存在感一样微弱,有一点没一搭的,下一秒就要消失一样。 与前世的莫子阑当真很不同。 那时的莫子阑,阴沉孤傲,气势凛冽,无论在哪都能让人一眼注意到他。 他唯一柔软的时刻,便是在傅清身边。 每次与别宗弟子比斗时,莫子阑总朝着他撒娇说,师尊,我若是夺了魁首,你怎么奖我? 那时无奈却欣慰,现在想来,竟全是荒凉。谁能料到,最后师徒反目,留给傅清的,只剩下无尽的屈辱。 萧由正在将两人引向一处悬崖。 雪原上飘着丝丝魔气,那有去无回的雪渊,狡猾地藏在其中,又加了障眼法,一时竟难以分辨。 忽然,魔气浓烈起来。视力未曾有碍,神识却受了阻。 起魔瘴了。傅清一直未动的神态,在此刻有了改变。 遮挡神识的魔瘴来的极快极猛,几乎是一瞬间,那两人的身影就已在神识中消失。 他微微蹙眉:你们靠近些。 清冷的声音湮没在炸雷般的响动中。 地龙翻身一般,脚下的雪地土崩瓦解。傅清身形陡然一矮,洁白如雪的衣袂鼓风翻腾。 失重感裹杂了傅清全身,神识之中什么也看不见,身边冰雪坠落却是有声。 循着丝丝气流,傅清踏着崩落的冰块,往更深处去。 这是雪魔的巨口,亦连接着它的心脏。 却觉身后有一块算不得大的坚冰,砸碎沿途冰雪,直直朝傅清冲来。 萧由的攻击? 傅清下意识想闪开,却陡然听见那块坚冰支离破碎的声音:仙尊 是莫子阑。 这小子跟着他跳下来了。他知道下面的关窍,知道向下是杀死雪魔最快的方式,莫子阑却一无所知。他以为这是死路。 只因这个念头,傅清一路未曾泛出太多感情的心,奇异地抽痛了一瞬。 他手上却行云流水,在猎猎风声中抽出青烟,朝着莫子阑一掷。 或许是被青烟剑的寒光吓到了,莫子阑顿在原地,未及躲闪,被一小块落冰砸中。 傅清心念一动,青烟像一道骤然转了弯的流光,将莫子阑接住,护他向上。 他语气冷肃:别添乱,出去。 又道:好好待在剑上,等我回来。 有青烟护持,莫子阑应当不至于被砸死了。 至于川上,唯一危险的便至于那雪魔寄生体了。 傅清开口唤了两声萧由。 无人回应。 他于是更快地踏着冰雪往下,只待将主体解决了,那寄生体便没了威胁。 那袭白衣混在白茫茫的冰雪里,仍然亮的扎眼。 莫子阑跪在青烟剑上,乖巧的像是被人驯服的灵宠。 青烟已将他带出崩落的雪川,那天崩地裂的景象恍如隔世,洁白的身影更像是没有出现过一般。 但他看得见。 澎湃的魔气是他的耳目,他知道无暇的仙人身处险境,却羚羊挂角般化险为夷。 只有那讨厌的魔物寄生体,混在冰雪之中,手中暗芒闪过,想要置傅清于死地。 师尊不让我离开青烟剑,我会乖乖待在这。莫子阑垂眸。 一抹暗色在他眸中闪过:所以,你自己过来吧。 深渊下,萧由身边的魔气忽然成了无法挣脱的牢笼。 枉顾他的意愿,不容分说地拖拽着他,一路逆流而上,直奔雪川之上。 还在不断坠下的坚冰不断穿透他的身体,萧由很快便遍体鳞伤。 更恐怖的是,他被拖拽的方向,正是那把他连看了都要打寒战的青烟剑! 用青烟杀你 少年喃喃的絮语,如同来自地狱的索魂铃。 他话锋一转,萧由前进的态势同时一顿:你配吗? 萧由的视线被拉向莫子阑,被迫与他对视。 来自灵魂的恐惧陡然升起。 这个高度不足他一半的小孩子,是比傅清锐利狠辣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尖刃。 见血封喉,杀人时最爱溅得一身血,朝众人炫耀。 现在,他盯上了萧由。 莫子阑目光幽暗,睨向萧由的右手。 你刚才便是用这只手摸得师尊的衣裳? 话音刚落,萧由的骨头仿佛被顽皮小孩子踩过的焦黄落叶,一节节被□□碾碎。 先是指尖,而后是双手,腕骨顷刻间,全身的骨头都成了渣滓。 痛苦的叫声还没来得及迸出,便被魔气强行堵了回去。 残留的听力让他捕捉到了杀神般少年的下一句话:这对眼睛看师尊的眼神真令人恶心。 这颗心被魔物腐蚀得肮脏,也毁了的好。 魔气逐渐变成黏着的黑色,钻入萧由的身体。 很快,魔气散去。被腐蚀的千疮百孔的肉泥,最终被消解得一丝不剩。 莫子阑黑衣上的红纹,仿佛湿润的血蛇,诡异地将他包缠起来。 在萧由被消解完全的那一刹,雪原像是崩溃了一般,一条条裂痕从雪原表面开始蔓延,地底传出高亢的杂音,彰显自己的狂怒。 莫子阑听到一道直入脑门的呐喊:分明你与我才是同类!你却帮人修诛杀 这声音还未吼完,便烟消云散。 与此同时,冰川暴躁的震动也归于平静。 在深渊底部,神色淡然的仙人身后,雪魔的核心陡然崩裂。 最后一块坚冰也滚落下去。无声无息的,天地静寂的仿佛只剩下莫子阑一人。 他唇角却扬起了一丝笑,干净的让人不敢相信他与方才那个杀神是同一个人。 他与雪魔是同类? 不一样的。莫子阑对自己说。 他会乖乖地在原地等着师尊回来,不管师尊会不会回来。 他会乖乖的。 所以,他还能有一个机会吗? 一个留在师尊身边,不让他再被旁人染指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莫子阑:我会乖!做坏事不被发现就是没有做! 傅清:(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淙潼、酱酱酱酱舟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木偶呀、淙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热心市民朱先生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重生(三) 连绵的阴云凝聚在天际,化成精巧的雪花。 最先降下的雪花恰巧落在莫子阑肩头,紧接着,纷纷扬扬的大雪降下。 傅清赶到时,莫子阑肩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 雪魔死后,此间寒气削弱,傅清已经能够勉强看见个轮廓。 他踏上青烟,眉睫轻颤,抖落一点雪花。 怎么不抖抖雪?傅清随手引来一道灵力,将莫子阑身上的积雪尽数抖落。 他语气不太好:想冻死? 莫子阑摇摇头,嘴唇动了动,好像想说什么。 他最终问:下雪了,它是不是还没死? 这小子怕不是在问雪魔。傅清问:你知道这是哪里? 雪魔的身体里我听说的。 莫子阑朝他解释:之前有人经过,但是他们不想带我出去。他们只想杀了雪魔,那样显得很厉害它现在死了吗? 死了。 傅清道:现在下的是我的雪。 天下皆知他能引灵雪封魔。向人解释这件事,感觉还有些奇异。 当年他功法大成,整个尊域降雪三日,积的雪能没过人腿弯。放眼望去,一片白茫。 满含灵力的雪,是消磨魔气的绝佳法宝。 这雪还要下一会,让魔气不要溢出去。 莫子阑真诚道:仙尊好厉害。 傅清自小便是难得一见的天才,旁人各类有心无心的夸赞对他来说如同流水。在师尊玉韶子羽化后,世人更是以仙尊称傅清。 可如此崇拜他的人,是那个幼时孤僻的莫子阑。 前世的莫子阑全身是刺,刚被带回尊域时成天阴沉地盯着人,阴沉的连傅清乐于与人打交道的师兄秦乐风都直呼受不了。 傅清矫正他动作时,还会一时不查,被他下意识的反抗击中。 能有耐心教养这样一个脾性极臭的小辈,自己那时大概真的挺喜欢他的吧。 雪越下越大。 傅清回过神,引着青烟往雪魔躯体外走。 在外面守着的雪宗弟子里,有个眼尖的,见雪魔身躯出口有异动,便呼唤同伴。 他叫嚷道:他们出来了! 等待已久的弟子立马上前接引,旁的人时不时瞄一眼,神色愈发古怪。 他们挤眉弄眼的隐秘,傅清浑然不知,跟着接引弟子朝驻地去了。 等他走了,剩下的弟子才开始叽叽喳喳:长得真好,画里画出来的一样。这趟没白来。 尊域的仙尊,一剑把你头削下来当球踢! 削了我他也好看。这弟子哼哼唧唧,不过陪他的不是萧由小少主吗,我怎么看着不像。 我看着也不像。有点吓人。 众人交头接耳一段,也就各自散去了。 在接引弟子走前,傅清告知了他萧由的死讯,以及他被雪魔侵蚀的事实,让他转达雪宗宗主。 解决了此事,傅清叫住莫子阑:你过来。 莫子阑于是安静地走到他面前。 傅清问他:你喜欢这里,还是喜欢温暖些的地方? 我喜欢更冷一些的地方。 雪宗已是修真界最北的宗门,只有傅清平日修炼的尊域中有一片地域,积雪常年不融,比雪宗气候更冷。 寒川境?你知道我? 刚才听说的。莫子阑向他解释。一路上雪宗弟子的碎嘴,他没少听。 傅清听见小孩这样问:我可以跟着你吗? 出了雪原,傅清已经能够模糊地看到一些东西。 少年眼中燃起一簇小而晶亮的火苗,隐约而尖锐地扎进他心中。 他直白地问:我可以拜你为师吗? 不。绝无可能。 火顿时灭了。 莫子阑垂下眼眸,拘谨地退出傅清两步远。 不过是天生慕强,被拒绝后才会这么伤心罢了。傅清不认为自己打消不了莫子阑一时兴起的拜师念头。 他慢慢地道:比我厉害的人,这世上不多,但还是有的。 但那不是你。莫子阑的语气中有些微控诉。 我未曾有收徒的打算。 莫子阑垂下头,深深沉默。气氛凝重的好像傅清将这孩子最心爱的玩具抢走了,又打了他一顿让他不许声张一样。傅清疑心莫子阑就要哭了。 但最终,莫子阑只是抬起头,对他扬起一个干净的微笑。 他笑着说:那仙尊你要记住,我叫莫子阑。 他的声音很轻,却理所当然的如同陈述事实:如果有一天你想收徒弟了必然是我。 再说。 像是一股不上不下的气终于理顺,傅清心间一轻。 雪宗的望雪亭。 师兄。 傅清到时,秦乐风已经坐了一会。 傅清有个虚名,是三尊之一。有了这个名头,就算他表现得像个不学无术的混混,也不会有人敢看轻他。 剩下那两尊,是他两个师兄。秦乐风是其中之一,世称乐风尊者。 比起傅清的仙风道骨,秦乐风更像是哪家贪玩的贵公子。腰间一把折扇,无论天气多冷也得打开比划两下,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功力深厚不畏寒似的。 两人相约于此,本是傅清受寒眼盲后,秦乐风想来代他收拾雪宗的魔物,两人见一面来交接一下的。 见傅清进来,秦乐风打量他一眼,折扇一收一指:不知这是谁家仙尊,浑身上下一丝不苟,偏偏剑上少了个剑坠 青烟挂在傅清腰间,剑柄上缠着一圈纤细红绳,却没有与之相配的剑坠。 话音还未落,傅清的脸色便刷然白了。 他前世正是因为剑坠平安佩碎在莫子阑手中,才不得不任他宰割,连两个师兄都无法将他救出囹圄。 傅清幼时被魔物拐走,种下了傀儡咒。若非被玉韶子救下收为徒弟,傅清恐怕早已成了一具行尸走肉。那咒由那魔物本源控制,可魔物已被修士们杀死,此咒再无解法。于是玉韶子取了至纯至净的寒玉,配合寒川境的极品灵髓,将咒印强行镇压。 除了师徒四人,其余人只知傅清寒气入体,视力常常微弱,却不知其中与傀儡印的渊源。 就连莫子阑阴差阳错取得了控制傅清的能力,也不知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他在夺天天劫之中,当着傅清的面砸碎了他曾送给自己的平安佩。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3) 两人的关系彻底崩盘,或许就是从那块剑坠开始。 傅清眼中闪出一抹阴翳。 青烟微颤。若非面前的人是傅清情同手足的师兄,恐怕此时已成了他的剑靶子。 秦乐风伸在半空的手有些尴尬。 他讪讪道:真丢了? 傅清走了神,凛然气势也未曾收,就着这样骇人的威压,朝着秦乐风点了点头。 秦乐风没被他吓到,反而给气乐了:你就这么把命根子给丢了? 傅清: 这一问倒是将他的思绪拽回了现实。 他小声道:什么命根子没那么严重。 仿佛在安慰他自己。 纤长的手指却忍不住捏住那根纤长的红线,将它捻了两下。 等你被魔族控制大开杀戒的时候,看你后悔成什么样。 秦乐风语气中不无抱怨,眉宇间却没几分尖锐。 他收了折扇,从须弥戒中摸出三生镜,递在傅清身前。 能窥探人记忆的三生镜,驱动须得极庞大的精神力,在秦乐风手中如臂指使。 尊域归一宗的那三师兄弟,最大的一把剑劈山开海,修了无情道威压更甚,横眉一竖吓死过低阶魔物;第二大的精神力惊艳,又通话术,各宗没人想与他为敌。最小的傅清也修剑,大师兄是冰山,他更像层薄雪。乍看着无害,真不管不顾起来,一个宗门都不够他砍的。 方才秦乐风点出剑坠丢失时,傅清身上的气势便像要砍人一样。 他打小就如此。自己犯了错,心虚的时候还要先把别人唬住,才肯躲起来偷偷委屈。活像刚发现自己犯了错,想要装凶吓走别人然后自己委屈的小孩子。 三生镜面泛着润泽的光,傅清身上气势尽消,顺从地划破手指。 鲜红的血滴顺着指尖滴下,刚接触镜面就陡然消失,像是融进去了一般。 哀求的莫子阑,叽叽喳喳的雪宗弟子,属于傅清的那场雪方才发生过的场景,一幕幕地倒着出现在两人面前。 秦乐风:我得看看,是什么风情绝艳的魔物,把师尊给你的保命之物都勾了过去。 傅清:胡说。 他面色仍是不好。 清冷的声音有一丝犹疑:师兄,除了平安以外,还有什么办法能压制我体内的诅咒吗? 平安是他剑坠的名字。 秦乐风看了他一眼。 而后慢慢道:若是有,当初师尊就不会用这种方法了。 他这一眼就好像已经看出来了什么一样。 傅清忍不住将视线从画面上移开,看了回去。 依稀能够看见秦乐风对他笑了笑,带着明显的安抚之意。 我还有些话想问,不过还是先找到平安 傅清,你给我出来! 秦乐风的话说到一半,与外面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交杂在一起。后者竟还占了上风。 傅清朝着外面抬眸,听见秦乐风道:雪宗小少主萧由有个姐姐,对他溺爱有加。这气势汹汹应当是来寻仇的。你若嫌麻烦,我代你应付。 不必了,我自己去会会她。师兄继续。 傅清说完这句话,转身便走。秦乐风驱动三生镜需太多精力,中途打断更是伤身,外面那人须得快些解决。 那女子的位置离他有些远,傅清花了点时间才找到。 一路上也遇到些人,他们却仿佛对刚才那声呼唤置若罔闻。 傅清于是生出点警惕。 找到那女子时,她却非怒发冲冠地等着与傅清计较,而是伏倒在地,痛苦低吟。 她跪向的人,身形很矮,甚至不到傅清腰线。 却凌冽的如同见血封喉的尖刀。 正是那个在傅清面前小心到卑微的莫子阑。 作者有话要说:  莫子阑:艹 傅清:(缓缓打出一个感叹号) 子阑的本性逐渐压制不住.jpg 下章大家别被他吓到orz 第4章 重生(四) 莫子阑。 傅清视线扫过两人,气势一凛:你在这里做什么? 跪倒在地的女子,忽然抬起头来,朝着傅清目眦尽裂地喊:他要杀我,你睁眼看看你身边是个什么东 话说了一半,像是被什么死死扼住了咽喉,她再也吐不出一句话。 柔软的身躯被无形存在的力量签吊着,痛苦爬满了面庞。狰狞的面目,模糊地传进傅清眼中。神识之中,女子身上一团无形态的黑气被更浓重的黑挤压包裹着,震颤不已。 他微微垂眸,望向莫子阑:如果你不想翻脸,我想我可以要个解释。 可莫子阑像是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到了,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嘴,眉睫颤抖着。 最后只是喃喃地问:我不是魔物 傅清实在有些头痛。 莫子阑是不是魔物傅清最清楚。 就算这女子不在莫子阑掌控之下,他说出自己与魔物的谎,也会让傅清警惕起来。 傅清几乎能听到自己不安的心跳声。莫子阑原本应该在百年后才觉醒的血脉,这时就露了端倪,实在无稽。 他无法接话的沉默,落在莫子阑眼中,便是一种无声的抵抗。 傅清还未张口,便见被束缚的女子,脖颈像是被无形的手撕扯着一般不断伸长,以一个诡异的方式,活生生扯断了自己的脖颈。 贫弱的少年轻挥了下手臂,没了气的尸体就软趴趴地倒塌在地。傅清心中一跳。 原是因为很快便要分离,就疏于管教莫子阑。但此时怒火上来,也管不得什么亲疏了。傅清抬手将青烟剑鞘从腰间扯掉,瓷白的手稳稳握住剑鞘,便要往莫子阑身上击去。他出手仍旧很有分寸,眉宇间的怒意也只让那张脸更加活色生香。寒冰蕴火,较之平时还要多几分艳色。 眼前还陇着一层厚厚的纱,傅清却好似看清了莫子阑的表情。 莫子阑脸色苍白的如同一张纸,只有眼神幽深。 庶子卑贱,怎值仙尊亲自动手。 一条手腕抖开了漆黑衣袖,横在胸前。 而后另一只手宛如利刃一般,面不改色地砍向自己的小臂。 黑色的影子在眼前闪过,利落的动作让傅清呼吸微微一滞。 像铁斧劈柴,只需一下便能将莫子阑那脆弱的手臂应声截断。 莫子阑的心思何时如此偏执狠辣了傅清几乎能想象到下一刻莫子阑血流如注的模样。 但这一击终究没有落下。 傅清的剑鞘中途改道,四两拨千斤地翘在莫子阑手上,卸去那一击的力道。而后绕到莫子阑背后,将他的双手反剪,束缚在头顶。 莫子阑着实有些过于纤细了,抓在手中的不像手腕,更像两条细长的骨头。 瘦小的身躯不断挣扎,竟然有点像滑不溜手的泥鳅,纤长的手几乎握不住。傅清再也不想压抑怒火,凶他道:停。 莫子阑却越发挣扎起来。 我说停。 傅清差点被他蹬到腿弯,手上用了狠力。一圈红纹很快浮现在骨瘦如柴的手腕上。 他正想着捏一个定身符制止莫子阑,却听这小孩开了口,语气颇为沮丧。 砍了手就没法操纵它们了。你不喜欢我是个魔物。 虽然还是不知所言,但总算是开了口。傅清的眉宇微微拧起,顺着他的话问:它们是谁? 魔物。它想挑拨我跟你的关系,我本来想偷偷处理掉的 莫子阑想瞒着他自己解决了前来寻仇的雪魔,还怪他来的太及时?傅清面上更冷,耐着性子继续问:雪魔?它还活着? 莫子阑使劲摇摇头,一头黑发安安分分地垂在背后,像是连它也察觉到了傅清的怒火,不敢再轻举妄动。 你可还有什么想解释?身后傅清的声音冷的像一月末的雪,粘在发丝上仿佛能抖下冰碴。 莫子阑摇了摇脑袋。 却听身后傅清轻呵一声:没了?本尊还以为你有多少心酸委屈。 傅清紧紧把着莫子阑纤细的双腕,将他箍得痛到骨子里。 莫子阑知道他气极了,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像是已然心死,连呼吸都浅薄。 傅清扬声,语气急的如同断了线的珠串。 为何不来找我?区区一只雪魔,你当我死了,需你来替本尊分忧? 莫子阑抿了抿唇,没敢反驳。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又很快熄灭。 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你不是魔物我便会开心? 傅清的语气已不像开始那样冰冷,甚至透露出一分令莫子阑毛骨悚然的温柔:你和我说,莫子阑,是不是因为我被叫仙尊,我去除了雪魔? 那声含怒却显柔和的莫子阑,毒蛇一般钻入男孩耳中。 肌肤相贴的地方微微发颤,仔细留意才发现,莫子阑全身都在轻轻发抖。 你讨厌魔物到骨子里,我知道的 谁告诉你的?傅清的声音压得很低,宛如暴风雨前的平静。 莫子阑咬着牙,说不出一个字。 短暂的沉默。 没人告诉你傅清垂眸,冷呵一声。 莫子阑,你是谁呀?你什么都能猜得准?傅清松开莫子阑,语气中带有令人恍惚的疲倦,别猜我喜欢什么。你还很小,别独自臆想走上邪路。 莫子阑落地踉跄了两步,旋即转过身来,紧紧地盯着傅清的双眼。 连声音都是颤抖:为什么? 身上的气势像是看一眼就会被吸进去的深渊:我会乖乖等着,会听话,为什么还是 莫子阑前世走火入魔过一次,被傅清救回。他原本以为那不是什么大事,却发觉傅清开始愈发疏远他。甚至收了另一个徒弟,重要事务一应委托于那人,莫子阑成了个可有可无的附庸。 莫子阑无法接受,便偷偷跟着傅清,暗中帮了他们几把。 发现他时,师尊是怎么说的来着? 刚愎自用,一意孤行,令人失望透顶。 他原本以为,只要他乖些,只要他不是魔物,傅清就不会离他而去的。 可是莫子阑的喉咙像是被蜡封上,眼中的迷茫脆弱几乎要满溢而出。 前世的回忆也在傅清脑海中打转。 莫子阑前世不知为何无故入魔,现在看来,好似找到了原因。 傅清夺天天劫前身子十分虚弱,与莫子阑几乎不能相见。 连秦乐风都劝他,不要强行应劫。 只有他知道,莫子阑的天命即将到来。与天争命,他岂敢怠慢,又岂敢分心。 却因此,他的忽略,冥冥之中推了悬崖边上的莫子阑一把吗? 无名的怒火与挫败几乎要将傅清眼前的薄霜全烧掉,却又带来一阵空落。 既然主意早已打定,又何必在今世追问前生。傅清轻抚着青烟剑柄上那根空落落的红线,转过身去。 你用不着讨好我。我会让秦宗主封了你的魔息,把你送去东万象宗,你好自为之。 杀了雪宗大小姐,即使真能证明她是被雪魔侵蚀了,莫子阑也决不能再在雪宗待下去。 万象宗是修真界最大的宗门,你 莫子阑唇瓣微动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傅清一记定身符压顶,连一根睫毛都动不了。 傅清的眉睫颤了颤,声音一顿后恢复顺畅:你会在那里找到心仪的师父。 我脾气这么差,你太拗性,我教不了你的。 将不能动的莫子阑暂时安置好后,傅清回去找了秦乐风。 也算是不欢而散了。傅清甚至想着,要么以后的事情都甩给师兄,再也不要见莫子阑了吧。 免得再动肝火。 他这一来一回耽搁了不少时间,回来时秦乐风已找到了剑坠平安的下落。 剑坠正是丢在雪魔体内,只是现下傅清那场雪应当已将痕迹掩埋,想找到还得花费一些功夫。 傅清颔首:我自己去便好。有旁的事麻烦师兄。 你不爱说笑话,所以这麻烦定然是个大麻烦。秦乐风笑着看他,说说? 雪魔侵蚀了雪宗的另一个小辈,雪宗之事可能没这么简单,劳烦师兄多看顾些。 秦乐风抚扇点头,神色不动。 然后便听傅清道:方才一不留神那小辈死了,麻烦师兄将此事抹平。是雪宗宗主之女。 扇子在虎口上轻敲几下,秦乐风神色凝重下来,似在思索什么。雪宗接连两位宗主亲系受制于雪魔,此事可能比他们从前预料的要严重许多。 傅清便在一旁静静等着他。 最后,秦乐风道:可。不过需要一些时日,你得自己回寒川境。 傅清点点头,并不以为意。 秦乐风又笑了笑,刷的一声展开折扇,拿扇峰随意指着傅清:你给我找了这么多麻烦,做师兄的问你几句话,不能再遮掩了吧? 见傅清点头,他又道:你之前在雪原碰见了一个小孩。看着可不像是第一次见他。有渊源? 秦乐风信手一指,便见三生镜上画面飞转,而后定格在了莫子阑求他收徒的那一瞬。 那孩子全身都是黑的,脸色便显得尤其苍白。 他小心翼翼地请求着,仿佛傅清便是他最珍贵的宝物。 被拒绝后却连死皮赖脸地恳求都不敢。 傅清默然不语。他现在能比之前更清楚地看见莫子阑的面貌,却长睫微压,像是不忍再看。 他摇摇头。 三千青丝在白衣上轻轻摩挲。 前世百年师徒情谊,数十年囚禁折辱,在他死那天便烟消云散。 至于今生,这个救不了、养不熟的狼崽子,谁爱与他有渊源谁有,反正不会是他傅清。 作者有话要说:  傅清:超凶.jpg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4) 悄咪咪问,目前来看这个文,它虐吗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聆听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聆听陌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重生(五) 可有些事,不是他空口说无,就能抹除的。 傅清犹豫片刻,还是又点了点头。 他执意不收莫子阑为徒,除了前世那些烂事,还有一点旁的顾虑。 他前世在收莫子阑为徒时,便觉他身上有天机索引,却因自己道法不足无法窥破。后来终于窥破时,已经是百年之后。 而那真相,着实让当初的傅清诧然。 若说渊源我前些时候观天时,顿悟这个世界的主体是一本小说,你我皆是其中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你我只是小人物,那孩子呢?秦乐风折扇一顿,语气却如常。 是里面最大的恶人。天生魔体,开解魔域封印,号令众魔反攻修者,手下人命无以计数,罪行罄竹难书。 傅清呼淡淡道:在小说的最后,你被他杀了。 他神色一点儿也没动,眼底却有难以压抑的悲色涌流而出。 这个结局,他最终未能改善。 前世傅清被莫子阑拘禁后,两个师兄一直在想办法救他。 最后传来的却是,大师兄段青川无情道被破的死讯。秦乐风了无音讯。 傅清被莫子阑看得很严,本不知道这些。 是莫子阑拿给他一张残破的传讯符,让他不要妄想有人来救他:段青川死前想给秦乐风传讯,不过我想这东西更该给师尊看看。 符纸暗黄,萦着一刃剑气。段青川剑气如其人,沾到手上都会结上一层薄霜。天下绝无第二人能做到如此地步。 傅清体温低,化不了冰,被冻得手指发红,却仍然紧紧夹着。 莫子阑那时还不知自己能掌控傅清体内的傀儡咒,傅清苦心瞒着他,便鲜少开口以免露馅。这次实在忍不住了。 他问莫子阑:你杀的他? 莫子阑否认了。 可在莫子阑出去的间隙,傅清试着以秘法读取了传讯符中残存的话。 那符纸皱巴巴的,只有一半,傅清灵力又被莫子阑封着,即便用秘法,也读不出太多。 却听到段青川一向平稳的语气中,带了点惊怒交加。 乐风防备他魔道手段 断断续续的,敲在傅清心上。 若说除了莫子阑,世上还有哪个魔族能置段青川于死地,傅清是不信的。 傅清轻轻阖上双眸,浓郁情愫尽数敛去。 想来也是,才刚见面就敢骗人说自己不是魔物,前世随口说一句人不是自己杀的,多容易啊。 亏他难以相信自己养了百年的徒儿面不改色地给他撒谎,是他自己那时愚昧无知才对。 傅清收回心思,将前世窥破天机看到的内容与秦乐风讲了,只假装是前些时日无意感悟突破得知的。 那小说其实滑稽。 小说的主角,一个原本没有修炼天赋的小子,最后却成了带领修真界荡涤魔域的尊主。努力勤奋或许有之,但以傅清来看,此人多数是靠气运逆天。 他降生时正值魔物入侵,整个家族尽数灭绝,唯独他被双亲送出。成年后在秘境中继承上古大能的灵根,空手套白狼般继承了大能的绝顶天赋与修为境界。 而后,被归一宗的长老傅清一眼相中,收为小徒弟带回尊域。 小说几乎全在说主角的事情,其余地方荒谬可笑。在剧情设定中,莫子阑喜欢一个姑娘,姑娘却心系主角,他于是心魔入体,嫉恨成魔,操纵魔族反攻修真界。最终被主角拿姑娘赠的剑杀了,红颜没抱得,反倒送了命。 傅清窥见此天机,气得差些没一剑把自己的修行地劈了。他做师尊时颇为霸道,决不能接受自己的徒儿为私情所困,自毁前程。 于是亲自陪莫子阑在静室以云毫笔抄下九十九卷佛经,力图用佛思让莫子阑看破红尘。 奇怪的是,莫子阑刚出静室没几天,就走火入魔差点灵力逆流爆体而亡。清醒过来后,倒也不像是喜欢上了什么人,只是与傅清逐渐疏远。 上辈子傅清到死也没见到那所谓姑娘,秦乐风也未命丧莫子阑之手那便是说,天命并非不可改。 原来如此,你不想按照天命继续,便避免收那孩子为徒。听完这一切,秦乐风调笑道,怪不得你前些日子还恨不得抢了别人的徒弟去养,对上那孩子就口不择言了。 之前的小辈颇合我眼缘,我不知他已有师承。傅清花了点时间才从记忆中找出秦乐风说的那件事。 那事他想起来了,可口不择言 我未曾有收徒的打算。 之前拒绝莫子阑时搪塞的话在头脑中炸开。他一向慎言,怎会如此草率地将一句谎话脱口而出? 是心乱了。 秦乐风的折扇胆大包天地敲上傅清仙尊的头:你捡的小孩,你给他找个地方扔去。你秦师兄日理万机,还得去提醒段青川别被人给破了无情道,伺候你们可太难了。 不拒绝的话脱口而出。 秦乐风却不容他分说:不然我把他扔给段青川。 因着前世纠缠,傅清对莫子阑感情复杂,虽想远离,却从未对他起过杀心。 段青川则不同。无情道剑修在所有修士里最为果决,大师兄又是无情道里绝无仅有的一人。若落到他手里,一个不留意,莫子阑这个天魔之体就得身首分离,死后还免不得被挫骨扬灰。 手指轻抚上剑柄上飘摇的细长红绳,傅清心思纷乱。 最终退了一步:不急先等我找到平安。 傅清说完这句话,转身便走。 雪白的衣袂纷飞,竟让人品出了一丝落荒而逃的味道。 秦乐风在他身后笑出声来,摇着扇子,安步当车地去往傅清安置莫子阑的地方。 御剑重回雪魔躯体时,傅清拍散了好几朵流云。一路上身旁碎云遍布,下面的修士看见了,还以为是什么贪玩的小修士在练习御剑。 傅清心思游离,全然不察自己做了什么。 方才那番小说的说辞,师兄想必没有全信。傅清也是在前世诸多重合与试探之下,才逐渐相信此界本源竟是一本荒谬的小说子。 只是秦乐风向来精明,让他知道了此事,真遇上了事,他自知道该怎么做。 事已了了,心思本该清明,却诡异地愈发心浮气躁起来。 他口不择言。 傅清嚼着这句话,一丝恍惚抓着心间脆弱的地方,不轻不重地搔。 是他口不择言,不分青红皂白? 剑光越发靠近雪魔躯体,傅清原本恢复了五成的眼睛,又渐渐蒙上了无尽的黑暗。神识之内本应一片通途,却无端覆了一点不知何源的雾气。 只一不留神,那雾气就弥散到了傅清身边。 这东西来的诡异。 傅清凝神,一圈圈剑气从青烟剑身弥散远播,很快触及到雾气本体。 而后直直穿了过去。 雾气丝毫无损,甚至爆发了漩涡般的吸力。 只一瞬,仙风道骨的白衣尊者,就与他的本命灵剑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那团雾气在吞吃了强大的修者后,心满意足地隐去,此地恢复寂静,却处处透露着诡谲的气息。 傅清之前将莫子阑安置在了一间小屋里。 屋子不大,但摆设精致,灵力充沛,是傅清在雪宗住处的侧房。 秦乐风到时,莫子阑正把自己缩成一团蹲在墙角,一推开门好险没把他给夹扁。 或许也无处可夹,莫子阑已经瘦得快要成为两排骨头。 直到秦乐风登堂入室坐在了主座上,莫子阑也还阴沉地蹲在那。他神色萎靡,气质消沉,仿佛一块苍老的石雕。 莫子阑,起得来吗? 秦乐风叫了一声,地上的男男孩抬眼瞟了他一下,电光石火间兴致缺缺地垂下眼眸。 又听秦乐风问:傅清又没把你定住,你怎么就不动了? 莫子阑双手环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声音闷闷:仙尊让我在这里待着。 可我也是仙尊,我叫你起来。 莫子阑又飞快地瞟了他一眼。意思是,你算个鬼的仙尊。 在秦乐风发觉他的蔑视前,莫子阑将头埋进双膝里,继续做他的雕像。 见他不回应,秦乐风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我师弟傅清比世上绝大部分人都厌恶魔物。 莫子阑没有抬起头,嫩白的耳尖却竖起来,想多听些傅清的事情。师尊前世从来都对自己的过去避而不谈,不管莫子阑怎么追问都三缄其口。 他只能从秦乐风或是段青川口中,零碎地偷三言两语,将它们拼起来,悄悄猜想傅清的过去。 可秦乐风好像喜欢上了那壶灵茶,说完那句话后便成了锯嘴葫芦。 没多时,便见方才死一般沉寂的小孩刷地站起身来。 天旋地转与筋酸腿软席卷而来,莫子阑却不管不顾,微微仰头看秦乐风:说给我听。 秦乐风见鱼儿上钩,咋了口茶道:他是师父从魔物堆里抱回来的,家人多半死了,剩的不要他,他就跟着师父回了尊域。师父一生以除魔安民为己任,连死都是为了镇压魔域封印傅清最仰慕师父。 知道为什么傅清如此厌恶魔物,却没杀你吗?秦乐风抛了个问题给莫子阑。 为什么唯独不杀他? 他会是特殊的吗? 莫子阑心里掀起了惊涛巨浪,澎湃的情绪让他恨不得将秦乐风的嘴撬开,让他把所知道的一切都吐出来。 秦乐风在他将想法付诸行动前,堪堪开口:他心软了。不过他刚才说,那是最后一次。若是下次再见面,他的剑绝对比你想象的来的要快。 刚刚掀起的心潮,被无情地镇压。 另一股让莫子阑全身颤抖的恐惧取代了那心潮。 杂着难言的痛楚,让莫子阑唇色变得惨白。 秦乐风仿佛没看见一般,随手往他身上放了个护符,而后信手拿折扇往他肩上一敲:你也别这么怕,他去雪魔尸体里找落下的剑坠了,一时半会回不来。等他回来,你我早走了,安心。 安心若真困守此地,与师尊从此分离,他才会痛不欲生。 可师尊可以随时抛弃他。莫子阑溺在海潮般的黑暗中,漆黑的双眸闪过一丝赤红的流光。 灵魂深处回荡起一个声音,蛊惑着莫子阑,黏腻而强势地剥夺他的思考。 那声音说。 不,只是活着时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聆听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淙潼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重生(六) 天地一白,狂风卷着怒雪,很快铺满大地。 冰山毫无规矩地被撒在各处。地面龟裂,不知是被谁砸的斑裂,危险的仿佛触碰一下,天地就要就此倒塌。风雪中,万物都显脆弱。 令人望而生畏的风雪中,一个比雪更苍白的身影踽踽独行。 皑皑白雪很快落了他满头。 雪太大,纵使抖落了也无用。傅清于是放任着满肩满头雪,阖上双眼专心前行。 飘着的风雪里,有傅清自己的灵力,亦有说不清从何而来的魔气。他神识中画面明明灭灭,步子也走走停停,进展颇慢。 前世莫子阑为了打消他逃走的念头,给他讲了不少魔物的可怖之处。 其中一种很奇异的雪魔,便能在临死前,将体内搅得一团乱麻,把敌人拖入自己腹中同归于尽。那个类群即使在雪魔中也少见,没想到他一重生,就运气绝佳地遇上了。 剑坠遗失的地方,已成了一片高耸入云的雪山。只有一星半点的联系,倔强地给傅清希望。 走了一段路后,他觉察出一点不对。 剑坠的位置似乎在移动。缓慢而坚定地,朝他的方向靠近。 傅清微讶。剑坠无灵,雪魔已死,此处除了他应当再没有生灵才对。 这一闪而过的感觉很快消失。再度试探时,剑坠的感应已经变得十分稳定。它停在了一处峭壁。 过了一会儿,傅清停在那处峭壁边。 四下里茫茫一片,不见剑坠踪影。 剑坠与他的联系确乎比之前的任何一刻都强。这种强烈的感知,像是倒入脊骨的冰水,将人激得颤抖,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醒。 若非地面,就是在雪山下面了。 准确来说,在他脚下这座巍峨雪山的内部,被封存在坚硬冰层与岩石之下。 傅清在原地顿了片刻,远远看去,像个扎根冰山的雪人。 雪中人影一闪,落下的积雪还未沾地,就随着狂风消散。 傅清一足点地而起,本命灵剑同时出鞘。 青烟随意而动,剑峰闪过一抹寒光。 那一剑极其朴素。 朴素的像苍天古木上新出的枝丫,谁也不会觉得它有什么威力。 落至地面时,气势却陡然一变。 那哪是所谓新芽,而是一柄穿透树干的利刃! 剑气飒然一搅,便教山崩地裂! 那坚不可摧的雪山,被硬生生从中间劈开。地底传来隆隆雷声,傅清御剑应声而去。 他之前一直克制着灵力,以防刺激了雪魔体内的魔气,使它自爆。 如今剑坠当前,再缩手缩脚未免太可怜。只是动作须得快些。 两边巨石接连滚下,一道青光在其中灵巧回环,在两壁处处试探,寻觅剑坠的踪影。 可方才还在此处的剑坠,却凭空消失了。那丝微弱的联系,延伸到了山脚下。 察觉到此事,傅清当机立断,御着青烟往山脚飞去。 山脚下是一片浓郁魔气。神识之中的画面越发模糊,傅清绷紧了神经,也已将瞬移符箓从袖中取出,只待拿到平安,便抽身而出。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5) 风雪愈发猛烈,雪花凝成小粒,砸在人身上砰砰作响。 飓风灌耳之中,一个有些扭曲的音节一闪而逝。 尊? 过于熟悉的声音,使得傅清身形一顿。 他以灵力维持自己声音不散:莫子阑? 呼啸的风带回了一句模糊的回应。 可在几乎被魔气铺满的神识里,根本看不见莫子阑的身影。 从声音来听,莫子阑的方位正与剑坠相合。 傅清声音淡淡:你能走吗?能走就过来。 片刻后,剑坠的位置往傅清移了一些。 莫子阑果然拿着他的剑坠,怪道刚才剑坠的位置忽然变了。虽然剑坠没有脚,可莫子阑的双腿勤快的超过傅清的想象:这孩子原本应该老老实实待在雪宗的。 傅清还没开口问莫子阑这是怎么回事,便听莫子阑的声音稍清晰了些,应是离得近了的缘故:仙尊的剑果然很快。 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夹杂在寒意中,被冻得麻木的嗅觉捕捉。 莫子阑的声音听起来同样虚弱:不过能活着再见到仙尊,我就很高兴啦。 心底的声音告诉他,杀了傅清,将他与自己融为一体,便能永远和他在一起。 可这是错的呀。 他早就试过了。 在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师尊便死在了他怀里。 比常人低的体温,冷起来更是异常快。莫子阑反应过来时,傅清几乎已被体内无人压制的寒气冻成一尊冰雕。 那是莫子阑无论何时都不愿重温的噩梦。 一个声音对他说,是他错了,大逆不道,师尊才会离他而去。可另一个声音告诉他,融为一体,就能永远在一起。 莫子阑那样做了。他将傅清冷掉的尸体吞噬,像饿极了的野兽吞噬毫无反抗之力的白兔。 在那段疯狂中,他仿佛得到了极乐。 再清醒时,他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师尊。 那个平素就很讨人厌的二师弟,用着傅清赠给他的剑,狠狠穿透莫子阑心口,将他的心脏绞烂。 二师弟说,像他这样的魔物,得把心脏砸个稀碎,才不会又活过来祸害世间。 莫子阑不想祸害世间,他只想要傅清在他身边。 或许还能说几句话。不敢希求太热切,像平时那样严厉就好。 所以察觉到师弟剑上有傅清一丝气息时,莫子阑一点都没躲,任由那剑带给自己凄惨痛苦的死亡。 他不想要很多。 旁人如何他都不管。只是想要那清冷皎洁的仙人,分给他一分不带恶意的目光。 是他的要求太高了吗? 莫子阑忽然觉得很委屈,他带着哭腔,将自己的想法宣之于口。 可我有点贪心,还想要更多所以我找到了它。 他伸出手,将青色如苍空的玉递向傅清的方向。 它很重要吧。我碰它了,我是不是十恶不赦。可我还想更坏点,想让仙尊再见到这剑坠时,都会记得 它曾经在我这魔物手中待过。 傅清从他话中听出了椎心泣血的味道。已经不像是剖白,更像遗言。 莫子阑不该是这个样子。他是归一宗最得意的弟子,修真界鲜有人敢掠起锋芒。后来即使入了魔,也是统领四方的魔君。他一声令下,便是最狂妄的魔物,也要跪地求饶。 先前莫子阑拘谨,傅清只以为是孤僻性格所致,不善与人交往。 如今听来,这孩子是因他如此的吗? 无往不利的仙尊握紧了他的剑,定在原地,脊背绷出焦虑的弧度。 氤氲的魔气中,莫子阑的气息露了个影。 傅清身形一闪,将小孩一步三抖的身子揽入怀中。清冽的气息猛地环住莫子阑。 新鲜的血腥味儿萦绕在鼻翼,傅清轻轻拂去莫子阑发顶霜雪。 傅清伸手去探剑坠,指尖一划,像是莫子阑手心的高温与濡湿惊到一般,一闪便挪开。 他将剑坠取回,随意系回青烟。 怀里的一团热烘烘的,烤的人思绪万千,怎么也无法忽略它的存在。 傅清犹豫再三,那两个字终究说出了口。 别哭。 此话一出,便觉那团热气贴的更紧,细弱的双臂环过了他的身子。 却依然如同初见时一样,狠狠恪守着那条线,不愿意箍痛了他。 他用灵气探了探,发觉莫子阑没有内伤,血腥味儿那么浓只是擦伤过多。他轻拍莫子阑颤抖的肩,为他导入灵力疗伤。 与注入生气不同,疗伤的过程有些痛苦。莫子阑的身子还算平稳,傅清却能猜到他是在悄无人知的地方,偷偷痛苦着。 他想说些话分散小孩的精力,却被他方才的一番话震得回不过神来。思来想去便问:我出剑时,你在山里? 莫子阑轻嗯了一声,泄露了声音里的颤抖。 察觉到怀里的身子骤然绷紧,傅清轻拍着他的肩膀,试图让他放松些。 莫子阑声音闷闷,想来人也是被痛楚折磨的昏昏沉沉。 本来,是想把剑坠直接拿给仙尊的。但是我出不去了。仙尊出剑时我没反应过来,就趁路被劈出来的时候逃了对不起我是不是死在那里比较好 不是。 即答。 方才离得远未曾注意,如今却发现莫子阑说话时,体内有一股阴暗的蠢蠢欲动,像是随时要将他吞噬殆尽。 傅清分出一丝心神为他消解魔气。莫子阑身子陡然一颤,却死咬着牙不泄露半分痛吟。 一只手按着莫子阑的头,将他揽入自己怀中。 纤长的,温凉的,略带僵硬的,傅清的手。 莫子阑挪身想动,傅清却没有给他挣扎的机会,紧接着道。 多谢你。 挣扎陡然停止了。 莫子阑却局促地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了。 漫天风雪中,傅清的声音很快被吹得灰飞烟灭。 那句话却狠狠落在两人心头。 莫子阑能听得到傅清有些激烈的心跳。可他的语气还是平常那样淡然:多谢你奋不顾身帮我寻回剑坠,你之前也帮我除了雪魔,我承恩不报实在有些过分。 不用 怀中的身体不再局促,声音中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沮丧。 傅清的声音很淡,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色:你有什么想要的?你说了,我便帮你达成,算作我对你的谢礼。 莫子阑没有说话,只是手中失了分寸,狠狠箍住了傅清,将他勒的生疼。 他将头狠狠抵在傅清腰间,声音闷闷,像是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男孩在仙尊怀中,轻声问。 我想求你收我为徒,也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收徒,还是不收,这是个问题。 第7章 重生(七) 按在莫子阑后脑勺的手僵了一下。 不行。 傅清眉睫微闪,语气却寻常得像是对谁道了句早安。 话音刚落,便觉莫子阑体内魔息暴涨。 好话说不出几句,魔息来得倒是快。傅清心道。 清润似水的灵力将魔气尽数包裹,缕缕分解。 莫子阑脑子一热闯进雪魔尸身,想必与这魔息脱不了干系。 魔息让他头脑发热,却不能保莫子阑平安无虞。 傅清在心中叹了口气:五年。 五年?莫子阑声音细若蚊鸣。 傅清边分解魔息,边用温润的灵力滋养他的经脉:你去万象宗待五年,去看外面的世界。若是五年后你还未改变主意,你我再从长计议。 前生他收莫子阑为弟子后忙于镇魔,当初也是让莫子阑隐藏身份,将他放入万象宗当普通弟子寄养了一段时间。只是时间太久远,傅清也记不得莫子阑在万象宗有没有学到什么。 总归是天下第一大宗,封印了魔息,莫子阑在那里未必不能过下去。傅清垂眸,敛去眸中异色。 莫子阑手里扯着傅清的白衣,将原本平整顺滑的布料揉皱。 他嗓音颤抖,一时竟分不出是激动还是悲恸:好。 傅清微微颔首,手中结了个封印封魔的印,打入莫子阑体内。 印进入莫子阑体内后,却泥牛入海,失了效力。 那印是修真界为数不多的封魔印,须得被封之人全然配合,体内魔息尽数拔除后,方能将魔体封印。虽也封印了些原本的根骨,但已是权衡之举。 可傅清一探,发觉莫子阑体内的魔息有如附骨之疽,拔除了一缕,又有新的雨后春笋般冒出。 傅清又试了几次,俱是无效。 一出岔子,他也就忘了与莫子阑讲话分散他的注意力。 莫子阑觉过味儿来,细瘦的手掌把住傅清的手腕:除不掉的,我试过了。 前世他试了很多次。就算他把自己根骨尽数毁了,那该死的魔息还是死死纠缠着他,甚至一点一点修补他破碎成渣的根骨。 傅清应了一声,指尖微光一闪,给他点了个掩盖魔息的法阵。 你先不要急着修炼,我去寻解决的方法。 莫子阑应了声。 几乎是与此同时,隆隆雷声从天顶、从地底,从四面八方轰鸣而来。 雪魔尸身中的魔气在经历了种种刺激后,终于抑制不住要崩塌了。 这种雪魔能将躯体的出口关闭,同时从外界捕食敌人,之后自爆与敌人同归于尽。这是前世的莫子阑与他说的信息。傅清原封不动地讲给了怀里的小孩。 那我们莫子阑似有些紧张。 傅清动了动按在莫子阑头上的手,纤长的手指深入发丝之中,在头皮上留下极舒服的触感。 他的语气听起来同样很舒服:那是魔物的作战方法。人修有自己的生存法则。 他将早已取出的符箓激活。 一道金光闪过。二人脚下的区域被暖阳般的阵光覆盖。 下一瞬,原地只剩下零星几点残光。 残光与风雪激缠,很快烟消云散。 雪魔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它拼尽全力的孤注一掷,败给了一张简单的瞬移符箓。 和洲东万象宗。 正是满山花争奇斗艳时,宗门旁挤满了锦簇的花。一道高大的石门矗立在山脚下,笔走龙蛇的东万象三字金灿灿的,极其气派。 只是对长久处于雪原的眼睛来说,这颜色过于浓烈,艳的像是要将人的双眼灼毁。 傅清拍拍莫子阑的手,示意他松开自己。 方才抱了一会以后,莫子阑变得非常乖巧,毫不留恋一般卸了力。 想要后退时却被傅清拉住。 视线依旧漆黑一片,冷冽的气息不减反增,偶尔有温凉触感碰触眉骨,又极快地撤开,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是师尊将手覆在了他眼前,为他挡住灼目的阳光。 莫子阑克制着心底那汪喜悦:仙尊? 出言之后,视线渐渐恢复光明,莫子阑心情骤落时,又听见头顶傅清问:眼睛痛吗? 不痛。 有师尊护着,他哪有痛的道理? 莫子阑甚至睁大双眼,仰起头,肆无忌惮地、近乎贪婪地将此时的景象收入眼底。 傅清一直护着他,在雪魔体内落了满身雪,传送来时还留了些许。 他披雪迎风,被万花簇拥。 很美。 莫子阑不自觉泄露了内心想法,赶忙闭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凡是长相俊美的男子,总是不太爱让别人用美一词来形容自己。傅清口上不在意,心中也不太喜欢这种无礼的夸赞方法的。 傅清看不见他眼神,却是想岔了,以为他说的是万象宗景致。 于是温言道:东万象宗最富饶多姿,你喜欢便多走走看看。 说不定就找到更投缘的师尊了。 最后一句他没说。直觉说了莫子阑便要当场翻脸。 莫子阑淡淡应了声,听起来还有点委屈。 傅清当他是因分离而闹脾气,便旧事重提:将你安置在此不算答谢,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想要的? 莫子阑回过神来:我想要一件护身兵器,可以吗? 好。这要求再寻常不过,傅清一口应下,想要硬兵软兵? 都想要。 这小子怕不是借着这个由头,在朝他闹脾气。 都想要,也不看能不能受得住。 傅清唇角微抿:巧了,我有一对鞭名定风,一硬一软,正合你意。 前世莫子阑的本命灵器,便是这对鞭。 通常练硬软兵器的,都对另一流派不熟悉,少有能一同修炼的。莫子阑却在傅清的要求下,硬凭着下功夫,将这软硬鞭都练至极致。 莫子阑历练时,得了个解弄生灵第一鞭的名号,现在想起还让傅清心中浮出一抹笑意。 他心情不错道:过些时日就给你取来,你先随我去见见万象宗主。 东万象的宗主,是个长相略显清丽的青年人。 傅清带着莫子阑进了万象宗的主殿,开口唤万象宗主:谢师叔。 清儿来了,怎么没与我提前说一声?谢迟满脸笑意地迎上去,眼底却没几分暖意。 傅清淡淡道:师叔繁忙,就不多劳烦了。今日来是想将他记在万象宗名下,来与师叔知会一声。 莫子阑低着头,察觉到谢迟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往后缩了些。 谢迟点头道:是想让他在底层练练,还是 按门规当新弟子处置便是,傅清表情不动,看不出对莫子阑究竟有没有几分在意,莫让他随意出宗门。 这说法不似托付,却像圈禁了。谢迟与傅清闲絮了几句,傅清便无话可说地走了,将莫子阑留给谢迟。 这归一宗的三师兄弟,一个赛一个的目中无人。原本塞个弟子的小事,怎么都不会重大到劳烦谢迟的地步。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6) 带来的小孩也没一点眼力,见了万象宗宗主连个好都不问,沉默着只当自己是个摆件。 直到谢迟开口问他:你与清儿有何关系? 莫子阑眼皮都懒得拉,给了他一个和前世一模一样的答案。 仙尊救了我。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 百年师徒,死生仇雠,俱在傅清被他吞吃之时成了一团泡影,被惊醒的美梦。 梦醒时,只有泪湿枕巾,再无仙人在侧。 莫子阑于是道:再无其他干系。 谢迟闻言,微微点头,眼底闪过一道暗光。 傅清回到寒川境后,先去与秦乐风算了账。 他在莫子阑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全貌。若是旁人挑动莫子阑去找他,傅清早就一剑削上去,叫那人身首分离。偏偏是自家师兄。 傅清与秦乐风谈了一会儿,终是认清了讲理自己无论如何也胜不过秦乐风,加之雪宗一下失了两个继承人,正乱得紧,便不与秦乐风多言,切了通讯。 而后回到平时的修行地,闭关逼出体内多余的寒气。 这一闭关便是半月。 出来时,傅清视物已与常人无异。 只是寒川境多是雪原冰川,景致单调,看一会也就腻了。 念着许给莫子阑的谢礼,傅清去兵库取了定风鞭,往万象宗赶去。 他此番闭关,除了消解寒气外,还重新探了探天道的底。 或许是过于在意莫子阑,此次窥见的天机,是天生魔体无人所知的特性 魔体封印解除之日,便是魔域封印破裂之时。 傅清从前一直以为,是莫子阑对修真界怀有恨意,才会入魔解开魔域封印,放不计其数的魔物出来搅乱修真界。 现在看来,却未必如此。 此事虚无缥缈,无人可问询,只能深埋在心底。无论如何,莫子阑操纵魔物造下无尽杀孽,总是无法辩驳的事实。 另一事却恰好可以寻些端倪。 前世莫子阑成为魔君后,首先去找了傅清;紧接着便屠了整个万象宗。 此中隐情,今生或许能寻到点。 这次傅清没有再找谢迟,而是循着分别前在莫子阑身上种下的联系,直接进万象宗中找了人。 可他越走越觉不对劲。 最终,停下脚步时,面前的景象不动,探出手去,却会发觉景象扭曲,刺骨阴森舔舐肌骨,阴气浓郁的要将人扼死。 里面是万象宗的禁地死人谷,傅清年幼时曾误入过。 谷如其名,是堆砌尸骨的处所。其中尸骸枯骨,阴风阵阵,仿佛还有鬼魅烦冤。生前便凶神恶煞的人,只剩了具尸骨,更加丧心癫狂。若非玉韶子搭救,年幼的傅清或许便折在此处了。 而现在,那联系分明地告诉傅清,莫子阑在里面。 可莫子阑身上的联系与主人死活无关。 所以那孩子,是活着进去的,还是已经 突如其来的心慌,一下一下地,砸在傅清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答案是不收。 小天使们别急着寄刀片哦,今天还有一个问题。 是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一个问题(指莫子阑) 第8章 重生(八) 死人谷里白骨遍地,傅清进入时,少不得要踩碎几根。 铺天盖地的威压压上他的神识,无数无形的手在他身旁张牙舞爪,像一盆狠毒胶黏的墨,泼了人满身。 青烟被这黏腻惹恼,剑身微微颤动,发出一声清亮的剑鸣。 方才还恶狠狠的残魂,乖得有如弱小的侏儒兔,乖乖给傅清让出一条通路。 剑坠平安轻轻摇动,很快被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揽回。寻找的目标出现在视野边际时,手的主人眼底喜色一闪而过,很快又微微垂眸。 一座小山上,落了横七竖八的白骨,只有其中一小块石壁光洁如新。莫子阑就躺在那里,露出的侧颈与四肢上全是触目惊心的大片伤口,有些还沾着流出黏腻的黑血。 小孩面色苍白,生气只有一线,傅清甚至怀疑自己的靠近会不会将他的魂魄吓得离体。但好在气息虽微弱,却还是有的。傅清松了口气。 傅清在莫子阑身侧蹲下,捏了个治愈术。 灵力荡起波动,莫子阑眉头微拧,仿佛正在重温着受伤时的痛苦回忆。 连睫毛都在用力,挣扎了一息后,莫子阑缓缓睁开双眼。 那一瞬他眼中的疯狂像一桶冰,扎进傅清心中。 但很快,莫子阑的眼神就被茫然取代。他喃喃道:不用浪费灵力了。 傅清指节一僵。一瞬间,竟然生出了莫子阑这是回光返照的荒唐想法。 莫子阑身上愈发强烈的生机让他安了心。 莫子阑眨了一下眼睛,勾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我没事,就是睡了一觉。这些伤是皮外伤,看着很丑,其实已经快好了。 傅清悬着的一颗心这时已落下来,又生出点无名怒气。瞟向莫子阑时,微微顿了一下。 他重生以来,这是第一次清楚地看到莫子阑的脸。 肤色苍白,唇色殷红,眸色漆黑,带了点湿润的光。身上黑衣红纹,是莫子阑一直喜欢的配色。他看起来只是偏瘦,但之前抱住时,傅清几乎要以为自己搂了几根着了火的干柴。 前世他与莫子阑相处时,小孩已经长开,养得也不错,剑眉星目让傅清极为满意,也能毫无负担地对他严苛。 相较之下,傅清真切感觉到,眼前这个莫子阑只是个小孩子。脆弱的好像轻轻一捏就能掐碎。 但他仍是端起架子责问道:怎么在这里睡了?我若不来,你便死在此处? 莫子阑像是之前被他养得胆子大了,不仅没露出一点羞恼的颜色,反而噙着淡淡的笑。 他道:因为只有在梦里,你才会时时陪着我呀。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梦见你走了。 傅清不是很能理解,梦见他走了,莫子阑怎么会这么高兴。 梦里有仙尊的背影,可是一睁眼,我就连背影都得不到了。 莫子阑微微偏过头,笑着问傅清:你能对我说一句我现在不是在梦中吗? 莫子阑视线游离,不敢注视傅清。哪怕从傅清脸上看到一点厌弃,都会让他神志崩溃。 他忍了好久。他快要疯了。 一闭上眼睛,就会梦见前世傅清死在他怀里。在他来得及做什么之前,冷成冰雕傅清又会猛然推开他,呵斥他欺师灭祖,大逆不道。 梦中傅清眼中的恨,让莫子阑迫近崩溃。 但一旦醒来,发觉傅清不在身边,他的世界才真陷入了无尽的漆黑。 于是比起清醒,莫子阑更爱睡着。最好是一觉过了五年,最好是傅清还记得他,那样师尊会回来找他。 上一世谢迟也将他丢入了死人谷,但没有这么早,且莫子阑后来自己偷偷跑出去了。但今世,比起在外面看着万象宗恶心自己,莫子阑看死人谷里这群死去的可怜虫还要更顺眼些。 傅清久久没有出一语。 莫子阑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他开始猜,师尊是不是下一刻就要对他说出一句恶心,或是干脆就这样丢下他走掉。 最终却到一声叹息。细微的,幽长的,像是发自灵魂的震颤。 傅清淡淡道:你怎么会进恶人谷? 莫子阑抿唇:想进,就进来了。 莫子阑的态度和之前对他的小心翼翼相去甚远。半个月或许能改变人许多,但对于犟性的莫子阑,怕是没什么效果。 傅清于是生出一个猜想:你以为我是个美梦? 莫子阑沉默了。 但很快,他注视着傅清,勾出一个更加开朗的笑:对呀,不然你怎么会出现在这等肮脏的地方? 傅清实在拿他没办法了。该呆的时候精明的过分,该聪明的时候却傻的像三岁小孩。 他骤然伸手捉住莫子阑的手。 傅清的手一向极稳。微凉的体温,通过接触的手心,熨帖到了莫子阑心中。 他微微一愣,又听傅清道:你不是在做梦。梦中应当是没有感觉的。你若是还不信,尽管试。 原本舒适的触感变成了烫手山芋。再给莫子阑三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再试,触电一般将手缩了回去。 冒犯仙尊了仙尊怎么会在这里? 莫子阑的反应让傅清觉得有些好笑,他语气却压得更沉,撤开握着莫子阑的手道:是我在问你。 微凉的温度消失,莫子阑压住心底那丝惋惜,如实与傅清解释。 他让谢迟以为自己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孩子,甚至因为被魔气侵染而没有修炼天赋,并有意无意向他透露了傅清不关心自己死活的意思之后就□□脆利落地扔进了死人谷。 莫子阑瞒了点,没敢说是自己想进死人谷,才故意那样说的。也没敢说他以为傅清短期不会回来,就在谢迟身上做了点手脚。 因为他说着说着,已经察觉到了傅清的怒意,再不敢触这人霉头。 如此对待自己交待来的人,是极大的蔑视。谢迟或许以为傅清永远也不会发现此事,于是便肆无忌惮了。 傅清略微冷静了一下,觉出一丝不对。若是对傅清的交待真不上心,将莫子阑放养了便是,何苦丢到死人谷来? 傅清神识探查了一圈,除了那些曾经威吓一方的残魂吓得瑟缩起来,却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 此事应有隐情,但还应从长计议。 傅清:我带你出去,待会见到谢宗主别多话。 莫子阑现在心虚的很,乖巧地应了声,跟着傅清出了死人谷。 傅清听见莫子阑呼吸有些不稳,以为他是伤势复发,便低头看去。 却见小孩眉眼弯弯,悄悄一个人甜着,像小孩子偷吃了极美味的糖果。 这么开心? 因为见到了活的仙尊。莫子阑努力敛了笑容,却消弭不了眸中的喜意。 这话听起来有些让人毛骨悚然。傅清淡淡道:我只是来送定风。 意思是,鞭子给你,我还要走的。 莫子阑顿时泄气,双眸蒙上了一层阴郁的影子。 变脸一样,倒是有点意思。因为对象是莫子阑,傅清少了几分逗弄小孩的负罪感,好笑倒还多些。 于是眼中带了点暖意,面上的线条也柔和许多。 宛如冬潭映暖阳。 看呆了一个偷偷瞥来的莫子阑。 见傅清带着满身伤痕的莫子阑出现时,谢迟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他面上露出些许诧异:这孩子来时伤势不轻,我便将他交给了宗内医修。如今看来,竟还没医好吗? 这话也是一个试探。看这小孩在傅清心中究竟有多少地位。若是他追问下去,那便算得上重要;若是不追问,便没太多所谓了。 傅清的反应很平淡:确实如此。医修玩忽职守,得请师叔多注意下了。 接着话锋一转:我这次来,是有旁的事。还请师叔稍等片刻。 傅清捏了一个法决,谢迟身上各处霎时间发出莹莹微光。只有左臂处出现了两块明显的暗斑。 谢迟下意识想躲,但瞬间的权衡后,还是站在原地,一派坦荡荡的模样任由傅清的灵力在自己体内游走。 却听傅清叹了口气,轻道:果然如此。 他之前走时便觉谢迟身上有异常,果然一探便知。 紧接着,一道寒光闪过。 傅清从储物戒中抽出一根软鞭来,停也不停便直朝着谢迟袭来。 快的几乎连虚影都看不见,只有猎猎风声在耳边呼啸。 灵魂被撕裂的痛楚,从左臂传向头脑,转而锥心。 回过神时,左臂已经失去了知觉。 傅清斩断了他的左臂。不是□□,而是灵魂。 傅清语气不变:魔毒入体,无奈以此法辖制。魔物狡猾,师叔除魔时要多小心。 他这一鞭斩断了谢迟左臂的神魂,也将魔毒彻底困在那一部分。 但神魂娇弱敏锐,又难以恢复,这一击若是斩断左臂,谢迟可能还要好受些。 他脸都白了,却还挂着苍白的笑容,对傅清道谢。 我回去问秦宗主讨些丹药来为师叔滋补神魂,在此之前,还得找个医修好好看顾着,顺便将魔毒拔除了。 谢迟苍白着脸点头,却听傅清似无意道:别找之前那个了。 究竟是无心善意还是有心讽刺,谢迟一时也分不清,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强撑着向傅清道谢。 傅清淡淡瞥他一眼,礼节周全地告了别,便领着莫子阑走了,全程一点儿也没主动提莫子阑的事。仿佛只是觉得莫子阑实在太不重要,才没阻止他跟过来似的。 莫子阑走时,又眼带讥讽地瞥了瞥面色苍白的谢迟。虽说此事与他无关,但看着谢迟那伪君子惊疑不定还得强装着道谢,莫子阑也不是没有快慰的。 只是这快慰得藏好了,免得让师尊看出他的不堪。 一路无话。 出了东万象宗主峰地界,傅清忽然开口。 清冷的声音飘在空气中,重重灌入莫子阑的耳朵。 看清我怎么使鞭的了吗? 还没待莫子阑开口,傅清又道:你若使这对鞭,须得先学会此招要使得比我好。 作者有话要说:  逼毒(x) 教学() 傅清:全错。 回甜了你们感觉得到吗QAQ大声地告诉我,有没有感觉到! 还有点糖没写到,下章开头发。 我都怕压太久你们习惯了就不想吃糖了_(:з」)_ 第9章 重生(九) 或许连亲身受鞭的谢迟也看不清,那一鞭是如何挥下的。 可那对鞭曾跟了莫子阑百年,他便是不用目视,仅凭些微风声,也知那是如何厚积薄发的一鞭。 起鞭时,风起云涌,天地撼然变色。 落鞭时,风尘皆定,万物生灵不敢造次。 莫子阑几乎没多想:很好看。 使剑的人用软鞭,少不得带些泠然剑气。傅清出鞭时压了剑意,只有点滴气势犹存。便是这样半掩半露,反而更多了些耐人品味的禁欲感。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7) 傅清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不错。 他用鞭确实如此,气势有余而狠辣不足,因而以速度弥补。从前常被师尊师兄们打趣的缺点,竟被一个小孩一眼看穿。 你适合此鞭,但现在体内魔气太旺,我不能将它交给你。 方才见到谢迟时,莫子阑体内的魔息几乎要冲破隐匿法术,将谢迟吞噬。莫子阑面上不说,心里还是恨极了将他丢去与死人作伴的谢迟的。 莫子阑眼神暗了暗,身上气势陡然一颓,像只被主人责骂了的小狼狗。 又听傅清不紧不慢道:我暂且没寻到剔除魔息的方法,你先随我回寒川境以冰泉将其镇压。 莫子阑喉咙间划过诧异的怪音,听得傅清心中起了点笑意。 他装着语带冷意问:他万象宗敢如此对你,你从何认为我会将你留在此处? 却没发现,自己眼中分明泛着欣赏的暖意,却还要强装冷淡的模样,比方才那一鞭更为绝艳。 莫子阑偷偷将他不经意的温暖藏入心中,从心里泛出的喜意怎么都压不住。 可现下无论回应什么,都会让他这份过界的喜悦落入傅清眼中。 思维混乱之中,莫子阑忽然问:你是为了给我看鞭法,才那样打谢迟的吗? 傅清冷冷道:别胡思乱想。 莫子阑不敢说话了,乖乖站在傅清身边,等他启动传送法阵。 传送符箓片片燃尽,阵光大作之中,傅清嗓音沉沉。 是为了给你报仇。 莫子阑猛然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望向傅清。 灼热的眼神提醒了傅清,刚见面这孩子扑上来时,身上炙热的温度。 如那时一般,那热度刚让傅清感受到不自在,就自己把自己掩藏了起来。如今的莫子阑,与其说是敬畏他,不如说对他没什么期待,因而偶然窥见了些什么,都会喜悦地不能自已。 傅清唇角微抿:你知道就行,别出去乱说。 清冷出尘的仙尊,以自己独特的方式,与小孩缔结下了属于两人的小秘密。 好呀。 小孩这话还算守礼,那团热气却忽的贴到了傅清的腰间。双臂带点不容置喙的侵略性,小心翼翼地环住了他。 就着这乳燕投林般的动作,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方才莫子阑欺过来时,傅清并非没有察觉,却犹豫了一瞬,没来得及将人推开。 他不是弑杀之人,之前给谢迟那一鞭,着实太重。自己说是为了给莫子阑报仇,其实为的不全是现在这小孩。 更多的是为了前世那个欺师灭祖的逆徒。 他只是走了十五天,莫子阑便被投进了死人谷。前世那个孤僻的、浑身是刺的小孩,却在东万象宗里待了五年。 那时他对傅清态度还疏远的很,在世间也无什么倚靠,是什么支撑着他在炼狱般的万象宗活下去的? 无怪乎前世他重新见到傅清时,是那样一副戾气丛生的模样。 亦无怪乎,他在与修真界站到对立面后,最先做的事情便是将这个世间第一大宗屠尽。 少年时最无枝可依,若是那时世界能对他好些,莫子阑是不是便不会生出对修真界那般刻骨的恨意? 傅清近乎颓然地想。 寒川境。 千里冰封。 没起风,天地显得空旷,形单影只的人站在雪原上,无比孤独。 寒川境处雪线以北,非修真界最寒冷的气候,却寒气逼人,常年无人敢于踏足。有喜好山川风光的修士,试图从寒川境借道,前往尊域最北的崖光奇景,刚进入半时辰便屁滚尿流地跑了。 不仅因为寒,还有剑意。 天下名剑主段青川在寒川境修炼,大成之时,冰封一境。仙尊傅清剑法大成之时,亦引来缥缈大雪,三日不绝。 寒川境的雪,是带着肃杀的。 傅清身周的气势,也带了些肃杀。 莫子阑贪恋地最后嗅了一口傅清身上的清冽气息,而后乖巧地将人松开,退后两步埋着头,一副任君处置的羞愧模样。 之前对他凶些,还能恪守着距离,只是一副苦闷委屈的样子让人心疼。现下刚给了点甜头,便猖狂了起来。 你这人 傅清话还没说完,那团热气忽然又靠近过来,两只手住了傅清的袖子。 而后狠命一抓,铮得傅清下句话咽了回去。 莫子阑俯身抓了把雪,在手上搓了搓,直到将手搓红了才停下。 那些被他体温融化的雪水,流下时带了些暗色,汇入雪层中后,便消失不见。 莫子阑道:是谢迟身上的魔毒。我没留意让它粘到仙尊身上来了 得寸进尺。傅清这才说出那句话的后半句,却已被莫子阑搞得失了气性。 只是这毒罕见的很,连他都没能察觉到,莫子阑却对此了解颇深。傅清淡淡问:他身上的毒与你有关? 不是我下的。莫子阑使劲甩甩头,生怕被傅清误解了。 紧接着,又低声而委屈道:我就是加速了一下魔毒的发作,谁知道它们那么不长眼,连仙尊都敢碰。 魔毒又没意识,见着什么便缠上什么,哪来敢不敢一说?傅清敛了内心那点哭笑不得的情愫,告诫他:你不用如此吹捧我,我虽有仙尊虚名,也不过是一届普通修者。 莫子阑想反驳,却被傅清瞟了一眼,没说出口。 而后自嘲地笑笑,睫毛之下拢出一片浓密的阴翳:可我只是个肮脏的魔物呀。你已经是我的仙人了。 傅清见不得莫子阑妄自菲薄,斥了声:胡说。 复又想起,莫子阑如今体内确有魔息,他所言并非空穴来风。 于是斟酌了一下道:你自己当心,别死在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原以为会被师尊安慰的莫子阑:??? 今天太忙了,午饭没吃都没写完orz 为了补偿小天使们,今天的评论发红包哈。 第10章 入境(一) 所谓当心别死了,倒不是句空话。傅清确实有些忧心,若是段青川无意间回来,嗅见寒川境中的魔息,会不会一道剑影扫过去,直接让莫子阑人头落地。 段青川常在外面除魔,名气大的连魔物听了都要当场哭出声来,为了不吓跑魔物,便隐匿着行踪,连傅清也说不准他如今究竟在哪。只能希望段青川回来时他恰好在了。 那是后话了,寒川境里还有些不能去的地方,得先教莫子阑认全。 莫子阑低声道:不用麻烦了,仙尊只要告诉我哪些地方我去得就好。 这算个什么说法呢,像是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当了金丝雀,给他一个冰笼子,告诉他你只能在里面待着。 莫子阑小孩心性不懂这些,傅清却拉不下脸在这方面占他便宜。冷着脸呵斥他两句,便将此章轻轻揭过,带着他走马观花地逛了遍寒川境。 那些不能去的,其实多是段青川与傅清留下的剑意,平时就连路过的飞鸟都不会往那凑,倒是好认得很。而剩下的,无论是兵库还宝阁,傅清像是没意识到此处重要似的,全带莫子阑看了一遍。 看到最后,莫子阑都有些局促了,一遍遍跟傅清讲:仙尊,这里不该给我看。 傅清没正面回应他,莫子阑自己倒是急了:你是不是无论带谁进寒川境,都不设防的?寒川境多少灵脉宝物,这样会被人觊觎 傅清认真地看着他,冷不丁问:你觊觎吗? 莫子阑愣了。 傅清闭了闭眼睛,叹息一般道:有想要的就与我说,除了收你为徒,旁的东西,只要你想拿,都可以问我要。 这还是谢礼吗? 算是。 还有点隐秘的亏欠。他前世收莫子阑为徒,却让他在万象宗受了五年折磨,前世无法弥补,今生便是让莫子阑过得好些,也没什么大碍。 你明明知道这些我都不想要。莫子阑赌了气,垂着头不愿意理傅清。 明面上生了气,其实还不是在偷偷瞟人。傅清没捉出来莫子阑的心口不一,带他停在一处泉池旁。 泉池旁几块巨石上俱蔓延了冰,池里水温更低,却没冻上,反而有灵气在其中翻动。 傅清侧身让莫子阑走近,淡淡道:脱衣服,进去。 冰天雪地的,就是把手放在外面也要冻得通红。傅清的语气认真而不容置疑,小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莫子阑进去时被冷水激得脚滑一下,差点没在水下劈了个叉。傅清早有预料,将小孩捉起来,如履平地般拖着下意识挣扎的莫子阑,一直将人送到了泉池内的一处冰壁旁。 此处连着寒川境灵髓,灵气最为充裕,你以后每日在此处修行两个时辰。其他时间随便你做什么,去扶云境也可,别去潜龙境,最好别出尊域。 傅清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没事别来找我。 他修炼冥想时可不比段青川留下的那几道剑意安全,若是一个不留神,将惊扰了自己的莫子阑一剑斩了,傅清才要后悔不迭。 耳边全是莫子阑冻得牙关打颤的咯咯声,傅清只当没听到,拂袖出了冷泉。 他绕着冰壁,快走到背面时,忽然听得一声小兽般的呜咽:仙尊要到哪里去? 傅清语气轻快:泡温泉。 倒不是故意气莫子阑,莫子阑背贴着的冰壁后,确实有一汪温泉,傅清回寒川境时,例行要每日泡一个时辰驱除体内寒气。水的热度或许还不及莫子阑的体温高,但对傅清来说已经足够。 此泉名为阳朔泉,半寒半暖。寒的那一半是寒川境灵髓的作用,暖的那一半,却是傅清师尊玉韶子活着时,为了给他驱除寒气,特意用了极品火系灵晶,祭炼了九十九天做出来的人工温泉。 算起来玉韶子羽化也已百年,距离傅清最后一次见到他,已经记不得多少春秋。 那时魔域封印不稳,大批邪魔现世。玉韶子祭炼了自身,为修真界谋求五百年安稳。此后便只有寥寥几处封印不稳,流出的零星魔物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有了封印加护,比之从前动辄在死亡边缘擦过,如今除魔实在轻松太多。 修真界有了暂时的安稳,可傅清失去了他的师尊。 他甚至收了个天生魔体为徒弟,还想救他脱离命数。最可笑的是,最后没救成功,还把自己和整个修真界都搭了进去。若是真死了,都不知该怎么跟玉韶子解释。 傅清把自己埋进泉水里。 随心而动,玉韶子一直这样教他。对莫子阑,傅清自觉问心无愧了,却负了玉韶子一片以身补天的苦心。 今生绝不想重蹈覆辙。没了玉韶子,段青川与秦乐风决不能再丢。 或许不该让莫子阑变强,那样段青川便没了无情道被破的危险 仙尊 阳朔两泉只隔了一层冰壁,莫子阑那边发出的声音,零星传入傅清耳中。 这灵泉能帮他逼出体内魔息,纵使痛苦了些,效果也更厉害。这是莫子阑必须经受的苦难,无论傅清动不动恻隐之心他都逃不了。 怎么?傅清没怎么犹豫便回应了。 话虽如此,放着不理总归不安。 想到你那边去,连语气都发着抖,无助的让人揪心,我好冷。 沉默了一瞬。 早知如此,我就不该留着。冰壁对面的人似是轻嗤了一声,又像叹了口气。 莫子阑忽然很委屈。 他吵到他的仙人了,他的仙人嫌他聒噪。 一直顽强抵御着酷寒的心防,被强硬撬开。比冰还冷的水灌进去,强硬地剥夺了他自由控制身体的权利。 有个声音丝丝冒出头来,跟莫子阑说,他怎么敢不要你呢?你将他拉下来,让他到你的污泥里滚一圈,让他只剩下你你这样做了,他哪里来的胆子不要你? 打着哆嗦的牙关咬破软肉,口中的血腥味儿都渗出冰碴的味道,却终止于一只纤长的手。 傅清捏着他的下巴,迫使莫子阑张口。 稍加了个疗伤术法后,傅清随手解下自己的腰带,在冰泉里浣了,团了团塞进莫子阑口中,防止他再咬伤自己。 而后在莫子阑身旁坐下,缓缓阖上双眼。 莫子阑哼哼唧唧地不知道在说什么,傅清这时是真懒得理他,道了声:安静。 接着便自行闭目养神起来。 热气在身周打转,暗戳戳地试探着他的底线。却终究卡在了一个傅清可以接受的地方,安静了下来。 过了没多久,身周又传来动静,是莫子阑往他这边挪了一线。 也就一线而已。 但他身上的喜意,连傅清都能察觉得到。真不知是谁家的喜鹊在莫子阑心里筑了巢,整日里吵吵嚷嚷的。 如此又反复了几次,待莫子阑又想挪动时,傅清陡然起身,顺手抽掉了塞在小孩口中的腰带:时间到了,出来。 那腰带傅清便拿在手中,沾了些口水,湿润滑腻。傅清在冰泉中浣了几次,便也收了起来。 察觉到身旁小孩略带惋惜的目光,傅清不解望他。 却听莫子阑道:寒川境里好像没有多少植物。 傅清:你想种? 前世莫子阑好像也有这毛病,没事就爱鼓捣些花花草草的往寒川境里塞,又少时间看顾,通常活不了。若能活上一些,孤僻的青年便会坐在花草旁痴痴看着,像是花里住了他的老情人。 只是若是傅清经过,莫子阑便会抬起头来看看他,眼中又连花草的影子都没了。要说莫子阑喜不喜欢花草,傅清也不清楚。 寒川境那么大,没有些花草,仙尊会寂寞的。莫子阑颤抖着穿了衣裳,嗓音颤抖着跟傅清解释了自己的心意。缓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吗? 他知道的很清楚。他可以在寒川境生活,甚至傅清许诺了想要什么都可以问他要,自己也只是个客人,甚至是个外人。 可他想做些外人做不了的事情。 这茫茫一片冰原,要怎么冷心冷清的人才能耐得住其中寂寞呢?玉韶子死后,傅清也不常在这里待的。莫子阑知道这里是傅清的家,他想把这里变得有活力些,让傅清乐于回家呀。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8) 甚至,他想成为这个家的一部分。他很贪心,他想让傅清的生活里充满了他的痕迹。 被精心算计的人却连个眼神也懒得分给他这胆大包天的外人,似乎不觉得这是件大事。 随你,别死了就行。 陪着莫子阑入寒泉,这事有一次就够了。傅清早已过了需寒泉浸体的修为,在那里多待无益。 没过多久,他就去了扶云境。 秦乐风不爱进寒川境,傅清想问些事情,便去扶云境找了他。 雪宗之事虽不如一开始想的那般简单,却也算不得棘手。秦乐风抽开了身,傅清便将谢迟的事与他说了。 秦乐风一把折扇被拍的啪啪作响,满腹苦水倒不出来的模样。它的主人却顾不得那么多,大叹一口气后又笑道:你净会给我找事。谢迟那边我抽空去查,你有时间也多盯着些,或者问问你的小徒弟,别有事总来找师兄。 傅清认真地看着他:不是徒弟。 秦乐风与他对视,笑着叹了口气。 一口气舒完,也敛了笑意:若是有缘,便收了吧。我归一宗从来霸道,你与段青川又独占一境,难道连个天生魔体都养不起吗? 作者有话要说:  傅清:养不起养不起(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评论区开了,哪些是小可爱哪些是小魔鬼简直一目了然233感谢小天使们在关评论区那段时间也有留评陪着蠢作者呀。 还有后天要上榜啦,担心误锁,明天请假不更哦 第11章 入境(二) 落蕊铺了满地,香气轻微,扑得人心旷神怡。修真界北寒南暖,扶云境在寒川境南边,又有大阵护着,此时正是满树花开的好时候。 有些没仙缘的人,就瞅准了这日丽风和的时候,来给扶云境里居住的修士们兜售些小玩意儿。 一个高度刚刚及案板的黑衣小孩,仰起头来认真道:我不要这些,没有火灵晶了吗? 小孩眉眼之中透着一股子深渊般的幽深气势,却因年纪太小了,看着稚嫩,还不至于让人胆寒。 确实没有了,您若想点火,这灵器已足够了。除非是寒川境那种地方,其他的我家铜火折包好使。 莫子阑抿了抿唇,有些犯难。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了一遍:真的没有了吗?这一条街市都没有吗? 那老板唉了一声:火灵晶可遇不可求,又有价无市,我们实在是没有。您若真想要,不如去万象宗旁碰碰运气。 师尊说过,最好不要出尊域。 多谢。莫子阑心事重重,道了谢便离开。 紧接着又往几个摊子问了,确实没有自带火系灵气的火灵晶售卖。 寒川境本身极寒,根本存不住火属灵气。在外面能热百年的火灵晶,到了寒川境就成了三天一片的消耗品。莫子阑需要很多火灵晶,可现在一块都找不到。前世时能趁进秘境时偶尔带几块回去,现下却是毫无头绪都没有。 您要火灵晶做什么呢?有很多器具,即使是在寒川境里也能加热的。几乎每一个摊主都问了莫子阑同样的问题。 莫子阑仍是摇摇头:他寒气入体,要吃暖食只能用精纯的火灵气加热。多谢了。 收徒是不可能收徒的。傅清脸上连点动摇的神色都没有,秦乐风便没再提此事。 两人又絮了一会儿。傅清问了段青川的动向,秦乐风却也不清楚这位剑惊天下的剑尊跑到哪个天涯海角去了。于是只能作罢。 御剑出扶云境时,剑意惊破浮云,竟让傅清捕捉到了一个人的影子。 还矮小的身子,提着不少东西,在街市边缘陀螺般的转,好像在犹豫什么。 脚下剑影一滞,莫子阑恰在这时抬首看来。 离得很远,但大致能猜出莫子阑现在是对他勾出了多么明媚的笑容。 傅清于是只能撤了青烟,腾身而下。 像仙境里的一缕缥缈轻烟,干干净净的,却卷了人一身。 无论是摊主还是路过的修士,见着傅清俱是惊诧。 交头接耳的有,还有悄声鼓捣自己同伴,让他陪自己一起围观的。 傅清像是没察觉到这些视线般,浅声问:你出来玩? 莫子阑在寒川境无事可做,出来了想必是玩耍,看着人多便逛到街市里来了。 傅清不觉得自己的问话有什么问题,莫子阑也从善如流:对呀。闲着没事便买了些吃食,我会点厨艺,回去做给仙尊吃。 他手上提着的都是些蔬果,没有用得着烹饪的。这孩子从前远离人世,傅清也不指望他能做出什么佳肴,便随口应了。 然后问他:玩好了吗? 莫子阑声音轻了些,满带着笑意:你要带我回去吗? 傅清应了声,也不想在旁人的眼光里待太久,提着莫子阑的领子把小孩领上剑,二人便化作一道流光远去了。 刚到寒川境,傅清便收到一封传讯。有人要找他谈谈,已经在寒川境外等着了。只差他一句话便能进来详谈。 那人傅清最近打了点交道,正是东万象宗的宗主谢迟。 来的这么快,想必是秦乐风的授意。傅清看了眼莫子阑,有些犹豫要不要让这孩子再与谢迟见面。 傅清面上滴水不漏,莫子阑却像看得见他心里那点担忧,退得干脆利落。 我不留着了。仙尊要小心。 傅清应道:你去玩吧。 想了想,又加了句:等你的珍馐。 莫子阑的眼神又亮了亮。这时候倒没闹些什么突然抱上来的举动,只是踟蹰几息,便下定决心般转身走了。 傅清这才有点奇怪莫子阑会提醒他提防谢迟。 他会这样说,便代表莫子阑知道自己是因为傅清的缘故,才被谢迟那样对待。 傅清盯着莫子阑离开的方向思索,紧接着便见谢迟正从那里进来。 于是收了眼中的情绪,朝着谢迟拱了拱手:不知师叔有何见教。 谢迟身上惯常有着上位者的威压,在傅清面前,却将爪牙都敛了起来,只留下些骨子里的养尊处优。 谢迟道:见教不敢当,只是来与清儿将事情说开。 傅清与这个师叔素来算不上亲厚,却也维持着面子上的平和。别人这么说了,傅清虽不能将人轰出去,摆些脸子还是可以的。他只淡淡道:师叔请讲。 之前是师叔理解错清儿的意图了,先给你赔个不是。谢迟朝傅清施施然一拱手,却只有一只手抬了起来。另一只手神魂被斩断,晃荡着如同一节死肢。 谢迟像是浑然不在意,继续道:只是若是清儿被托付了一个魔修种子,平心而论,你能将他当做普通弟子对待?师叔只以为你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才把人交给师叔,哪料到你对他如此在意? 傅清垂眸默认。 莫子阑身上种种纠葛,乱了他思绪,才有如此结果。若是个陌路人日后注定入魔,傅清说不定便会如段青川那般,初见时便给他一个痛快。 我在他身上加了隐匿,不知师叔怎么看破的? 也是机缘巧合,我身上有一枚淬炼了百余次的试魔石。一靠近他,试魔石便活泛得厉害。是师叔先入为主,师叔再给清儿赔个不是。说罢,又拱了拱手。 傅清侧身没受:我从未因此对师叔生过气,这礼我受不了。师叔日理万机,还是先回吧。 谢迟一点也没理他的逐客令,见状笑道:你还是在生气。不是气那孩子,便是气师叔没将你放在心上?杀人而不留痕迹的方法那么多,你可知我为何偏偏将他投入死人谷? 傅清确实不解。死人谷中阴气丛生,常人碰上必定早死绝了。只是莫子阑天生魔体克制魔物,谁能想到对那些阴尸骸骨同样有用。 他抬眸,等谢迟给他个交代。 你可知死人谷是如何形成?是你师祖镇了一具大魔残躯,将其祭炼成了压制死魂的炼狱。你生魂纯净,进入后会被死灵缠身。若是魔物进了,便会被大魔吸收,融合成阵法的一部分。近日我疏于除魔,没搜集到足够的魔物,见着魔修种子便红了眼。谢迟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悔意,甚至有点低声下气。 谢迟叹了口气,又继续:只是那孩子身上威压之强大,竟连大魔也能压制。 这便说得通了。谢迟为何对莫子阑有如斯敌意,莫子阑又如何在死人谷中安然无恙。 若无魔物供给,死人谷一破,万象宗乃至整个和洲都要遭殃。谢迟的做法偷了懒,却是最正当不过。 怪不得他能如此理直气壮地来寒川境找自己对质。 谢迟轻咳一声,试图找回点场子:师叔此番来,也是提醒清儿一句。那大魔你师祖当年收服时亦废了不少功夫,你捡回的孩子能轻易将其压制,若是有朝一日入魔,必会为祸世间。清儿自己定夺,但若他入魔,师叔必然不会手软。 天生魔体破印,亦是封魔封印失效时。傅清兀然想起了这句话。 谢迟是对的。他想。 天生魔体一旦被揭露,莫子阑便是万夫所指。谢迟如此说法,已是给足了傅清颜面。 可莫子阑做错了什么呢,他在还未经世事时,便被关进九死一生的死人谷。 甚至于前世,傅清也是在窥破天命后,才与莫子阑渐行渐远。 那之前的莫子阑是个什么模样呢沉默寡言了些,对着傅清,却只是个会撒娇的小辈。 傅清慢条斯理地一拂衣袖,做出送客的动作:莫子阑不会入魔。 清儿不必与我说,自己考虑周全了便是。谢迟再没有话与他讲了,顺着傅清的意告了辞。 傅清不紧不慢地拨着系着平安佩的红绳,定在原地,许久之后才恍然回过神一般。 谢迟早已走了,他听见了莫子阑叫他的声音,请他出去用饭。 傅清早已辟谷,之前也不过随口一说,莫子阑就这么上了心。 斟酌片刻,傅清还是出了洞府。 莫子阑正在看顾他那几株蔫头耷脑的花。 冰原里原本一片无际的雪白,只有点寒潭能泛上几丝亮光。一处寒潭旁,病恹恹地立了几株植物,娇弱又可怜地立在严寒里,连绿都绿得发白。 傅清随意瞥了一眼:快死了。 小孩低低应了一声,又狠劲摇摇头:我会让它们活下来的。 傅清略扫了一下那些绿植,恍惚间记得前世寒川境里确实有桎植物活过很久,只是傅清没怎么在意过。 如今注意到了,却只有这些被风一吹就要折掉的草木可以观瞻。 傅清将视线从植株上移开,淡淡道:别垂头丧气的,和它们一个样。 莫子阑还有重头戏要献给傅清,这时候乖得很,说不管绿植,就算再放心不下也不管了,当即引着傅清往自己的居处去。 他走了两步,身后清冽的气息却一动也不动。 莫子阑回过头,声音里带着点破堤而出的惶惑:仙尊,你是不是后悔了? 你是不是后悔带我回来了? 第12章 入境(三) 有那么一瞬,小孩深邃的目光好像要看透他的魂灵,剥光他平和表面的伪装,直将他前世刻骨铭心的痛悔揪出,放在阳光下晾晒。 傅清微微垂眸,脱口而出:我若是后悔,你现在便不会站在这里了。 莫子阑没接话,只是沉默,一道无声无息的影子一般,引着傅清朝自己的住处去。 傅清便慢慢跟着。 雪地光洁,印下一串小而湿的脚印。 当傅清以为莫子阑不会再继续这个话题时,他忽然开朗地笑了一声:也是。 寒川境空荡荡的,这一声传得很远,天地山川都听得出莫子阑声音里的苍白。 莫子阑住在一个单独的小屋。房子小的很,入目的没几件家具,倒是墙壁上留着道道痕迹。有抓痕,有拳脚相加的印迹,还有硬生生拿脑袋撞出来的。是傅清的旧居处。 他住这里时还受着傀儡咒困扰,时常控制不住体内灵力,手上还染了诸多无辜人的血。绝望到了黑暗的尽头,想死的心也有了。又天生坚韧喜生,便挣扎着混沌地求一条生路。 后来有了平安,这些少时的记忆也就褪去了。再次见时,也不过是心头起了零星一点涟漪。 此处煞气重,你若不适应,我便让秦宗主为你安排新住处。 莫子阑正将凉菜摆上桌,闻言触电般手指一缩,一盘菜差点打翻。 他乖巧道:不用麻烦秦宗主了,我很喜欢这里。 收在袖中的手,却握得用力。 脾气挺大。傅清一向不擅长哄小孩子,好在莫子阑气性大,消的也快,放着不管一会就能消气。 那便好。傅清只做不知,一撩衣摆,端坐在莫子阑对面。 满盘果蔬娇艳欲滴,被切得端正摆的整齐,又淋上了波光粼粼的酱料,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傅清已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吃过饭了。重生回来后便一直没得闲,死前莫子阑间或也会给他做些吃食,只是傅清躲他恨他还来不及,莫子阑送来的东西,自然不敢入口。 白皙的手指拈起一颗沾水的樱桃,本想擦去上面的水滴,却听莫子阑道:仙尊可以尝尝水滴的味道。 听了他的话,纤长手指捻着樱桃梗直接送到嘴边。浅色的唇微微张开,在小巧的樱果上微吮了一口。灵活的粉舌露出个尖,又极快地收回。 莫子阑选食材时,其实带了点私心,又有些忐忑会不会被傅清发现不妥。如今见了美景,更绝当初的选择正确,心底生出点狡黠的喜悦来。 与樱桃本味截然不同的清香,顺着味蕾沁入心脾。傅清将整颗樱桃吞入口中,便觉樱桃酸甜在舌尖绽开,而后弥散到整个口中。又因之前的清香,去了樱桃皮上残留的一星半点涩意,因而口感较之从前吃过的食物,都有不同的感觉。 不错,傅清赞道,用的什么调料? 出芽两个时辰的灵竹水,再晚一个时辰味道就变了,所以斗胆催了仙尊快些来。 精致得浪费。傅清斥道,语气里却没有什么怒意,又捏了旁的蔬果尝味道。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9) 盘中蔬果分量不多,很快便见了底。盘中只剩几个小果子时,傅清才堪堪回神停下。 不吃?看我能看饱? 他早已辟谷,偶尔吃些食物只是为了口腹之欲。莫子阑却还需食物活命,该多吃些才是。 莫子阑摇摇头,从盘中捏了个果子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视线却没从傅清身上挪开。 傅清轻叹一声:你是在吃果子,还是在把果子当我? 莫子阑飞快地垂眸,捏了个果子填进嘴里。 傅清吃蔬果算得上品,莫子阑则能称为牛嚼牡丹,偶尔还腮帮鼓起,看上去竟然有点肉感。 傅清收回视线,觉得自己没理由多留:你再做些自己吃,我走了。 刚站起身来,却听小孩声音急促:仙尊。 傅清其实不是很想听莫子阑叫住自己。 前世尽是死局,师兄们死劫未知,又有无数魔物等着平定,他哪来的时间去与一个小孩玩这些你长我短的过家家? 况且又是莫子阑。他身上天机极多极杂,即便从收徒一事上断了一条,想要彻底救回他,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这种体质记载极少,但无一例外都是使修真界流血漂橹的杀星。修士对天生魔体的敏锐,已经到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地步。 谢迟能察觉莫子阑的体质,旁人未必不能。众口铄金,积销毁骨。一旦天生魔体的消息泄露,傅清不觉得自己能护得住他。 脚下的路像是裂开了一条峡谷,傅清在一根纤细如发的线上前行,左右皆是万丈深渊。 可听见小孩呼唤时,他仍是停下动作,平静地看着一无所知的莫子阑。 一只手往前探了探,又悄然收回。莫子阑仰起头,语气里竟有点委屈:我想请问仙尊,我可以学点火吗? 可以。傅清有些不明白,他装作责骂时,莫子阑尚且偷笑,怎么他平静对待时,这小孩就不对劲起来。 但他觉得自己还是明白一些的。 说是学点火,野心其实在学法术。 他背负了前后两世千头万缕的死局,莫子阑却还是个小孩,他应当被善待,值得被惯得天真。想发脾气便发,难过了了也大可以哭一场,想找人拥抱更是无可厚非。傅清不能陪着他,却不会阻止他追逐温暖。 你可以暂且将这里当做家,也可以去扶云境看旁人如何修习。若是投缘,自行拜师也可。若是那人嫌你根骨底子不好,我便帮你打他一顿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没什么可担心的。 莫子阑摇摇头,又深深埋首,指尖微微颤抖。 面前忽然升起一簇幽蓝的光,又跳到莫子阑手上。微冷的,指尖触上,只能感觉到丝丝凉意。 傅清叹气:若是其他法术,我教你倒无不可。只是我体质偏寒,恐怕点不出你想要的火来。他想了想,又道:你若是想,过几日我带你去扶云境找秦宗主,让他教你。 莫子阑应了一声,看起来还有些闷闷不乐。可再一转眼,在他脸上就看不出什么了。 傅清用手敲了敲剑柄,见他好像没有什么话要说了,便自己走了。 莫子阑呆坐在原地,盯着傅清离开的方向,眼里全是茫然无措。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明明面对面,傅清眼里是他,那双已经恢复清亮的眸子却好像略过了他,看到了什么更深更远的东西。他只像个纯粹的倒影。 他眼中有山水万物,再装一个莫子阑,便只能浮于表面了。 他该怎么做 继续在师尊身后站着,期待他回首垂眸时露出一点垂怜吗? 将师尊关起来,把万物从他眼中毁灭吗? 还是说,无论哪一种都是错的? 鼻翼嗅到了些独属于傅清的冷冽清香,莫子阑逐渐回神,看见自己肩膀上停着一只灵力化为的蝴蝶。 轻轻一点,那骄傲甩着翅膀的灵蝶就化作一张传讯符,投射出几行遒劲的字。 突生变故。前去雪宗,长则半月,少则五天。 你看,你就傻愣愣地等着吧,他永远不会多看你一眼。心中有个声音这样说。 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以前多幸福啊,能独占他的目光。有讨厌鬼过来抢走他的爱怜时,为什么要隐忍呢?等下去只会失了信任,失了他曾经亲手赋予的一切。 只有亲手捉住他,才能让他看一看你呀。就算是恨着的 黑炎燃起,传讯符在莫子阑手中化为灰烬。 傅清的气息陡然破碎,就好像他亲手将傅清的脖颈捏碎了一样。莫子阑眼中暗色渐深。 却恍然被一股清冽香味驱散了些。 他方才分明捏碎了传讯符,怎么又冒出来一张。 莫子阑手指僵硬地碰了碰灵蝶,只见两个字浮现在面前。 勿念。莫子阑喃喃道。 还未等他想清楚,傅清追加这张传讯符是什么意思,就又见到一只灵蝶翩然飞来。 上书一行字:若想出尊域玩耍,可先开你床底暗格。 这样说也不是很得体,只是已经发出去了,便没有后悔的道理。 傅清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一拂袖,挥散了面前未书写的灵蝶。 只是出去几天就接二连三发传讯符交代,如此婆妈,他这个仙尊的脸还往哪搁。 秦乐风刚忙着与雪宗交涉,此时回过头来,若有所思道:你这张传讯符放的有点久,写了多少东西? 凭着前世成功在莫子阑面前掩藏平安佩秘密的经验,傅清深知多说多错的真理,于是轻飘飘扫了秦乐风一眼,便不再多言。 秦乐风只觉得小师弟最近不如从前那样好逗弄了,只是雪宗事情紧急些,便没有多问,挥手开了传送阵。 傅清的面子才算是堪堪保住。 只是当七日后回到寒川境时,他的心态却有了一瞬的不稳。 他旧居处的床塌了。 准确来说,是炸了。碎片撒了一地,很壮观,很匪夷所思。 正是他交待莫子阑去开暗格的那张。 而莫子阑本人的气息,寻遍整个寒川境也不见。 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傅清:???我好像没有往床底塞炸药的习惯。 第13章 入境(四) 雪宗的事说大也不大,说不大也能决定着这个家族式宗门能不能存活下去。 雪魔夺舍的恰好是他们最受宠的小少主与最有可能继任宗主之位的大姑娘,少了这两人,心思不纯的人就明里暗里地动了起来。雪宗人少,这一乱也就有些伤筋动骨。 傅清此去,是听说有强大魔物现世。秦乐风长于话术,一般不出手,便找了小师弟做打手。 去了以后才发现,那所谓强大魔物只是个幌子,只是有人想扯他们的虎皮去争权罢了。 秦乐风脸色不变,乐呵呵地跟人虚与委蛇。傅清演了个黑脸,上去一剑将那人身边的心腹给削了。 血溅三尺,满座皆惊。 尸身倒地,却缓缓浮现出一缕黑气。 惊叫顿起。 傅清与秦乐风对视一眼,假装早就看破了魔物的伪装,在雪宗人的千恩百谢万般恳求下,纡尊降贵地在雪域住下调查。 秦乐风私下问傅清:怎么这么天赋异禀,随便杀一个都是魔物? 傅清淡淡道:合眼缘。 秦乐风跟他并肩而行,闻言笑得扇子都颤抖,颇为慈爱地看了傅清一眼:小师弟长大了,会跟师兄卖关子了。 傅清没理他。砍人时仿佛有一种玄妙的联系,让他无比坚信自己剑下必定不是一个冤魂。只是这事太虚无缥缈,也不知会否发生第二次,不值得做什么炫耀的资本。 只是一直查了两天,除了杀了几个魔物侵蚀殆尽的空壳外,再也没查出什么头绪。傅清给自己立了个只忍一周的期限。 七天内,任劳任怨,来来回回搜查,斩了两三个人,将雪宗内查的连只兔子见了他都要尖叫。 七天一过,言语淡淡地朝秦乐风请辞。 秦乐风没异议,雪宗里的人却被接二连三的魔物吓得破了胆,只差没跪着求他留下。 傅清全当没听到,翩翩白衣不染尘埃,朝众人一颔首,而后乘着青烟回寒川境去了。 他这次走得急,没和莫子阑好好交待。那孩子安分的时候乖得要命,疯起来也是个驷马难追的。体内又有魔息,若是因此而出了什么差错,可有的他追悔莫及。 滴水成冰,冰天雪地。 傅清四下里找遍了,也没见着莫子阑的影子。 兜兜转转,最后却发现只有他曾经住过的那间小房子里,莫子阑的气息还浓些。 莫不是他前脚刚走,莫子阑后脚就出了寒川境。而且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也不知去做什么了。傅清不无气闷地想。 气着气着,倒觉出点乐趣。他身处雪宗,忙得连传讯符都没空发,还念着小崽子会不会闹脾气。这小子倒好,开开心心去玩了,还把床给弄塌了,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怪力。 傅清轻轻抿唇,抹去眼角那点愤懑,抬手收拾莫子阑留下的烂摊子。 制床的材料是灵木,几百年了,还留着点宜神的香味儿。 制这张床时,玉韶子还在。傅清幼时是个衣食无忧的小少爷,却被魔物控制,一夜之间成了人人畏惧的杀星。那时还幼小的他,只有足够强大的玉韶子和师兄们才能毫无芥蒂地与他相处。 玉韶子这一脉,除了秦乐风爱欺负人以外,其他人都以自己的方式宠着傅清。从无间地狱回到凡尘,说不怀念是骗人的。正如刚重生时,傅清也在心底狂喜过。只是万千事物压下,将那狂喜湮没得连个尾巴都不剩。如今倒还是忧愁多些。 灵木碎屑散落一室,间或还夹杂着些莫子阑的气息。 或许还有些别的? 傅清微微上前,伸手捏出一块碎片。 木质坚硬,纹路鲜明,应当是床底暗格旁的一块。木质的沉香外,还有着些微令人不舒服的气息。 正待继续观摩时,却听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话语。 仙尊。 是莫子阑。 你回来的正好,解释解释。 傅清不着痕迹地将碎屑揣进袖中,转过身去。 清清爽爽的,没什么怒意,好像永远都不会神色狰狞,沾染上尘世污浊一般。 乍一看,莫子阑仍是他平常那副模样,垂着头不愿让傅清看见他的神色,却又偷偷地、目光幽深地瞟过来。只是现下他的手攥成拳往身前放,像是想扑上来,又像害怕傅清下一秒就取了他的命。 他像是没听见傅清的问题,一言不发地走进来,打开角落唯一一个柜子。 里面放着莫子阑平时铺盖的暖衾。他安静地将暖衾抱起,一层层剥开,露出一个小箱子。 从外观来看,与散落一地的木材同出一源。 傅清当然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他自己偷偷鼓捣的暗格。玉韶子曾经给过他不少护身法器,傅清用不完,又怕被秦乐风以各种理由勒索走,就做了个小暗格藏在床下。后来他有了自保之力,也没再起过动暗格中东西的念头。 只是这次走的实在太急了些,又实在放心不下莫子阑,才病急乱投医,出了个让他自取护身法器的昏主意。 细弱的手指将盒子掰开,露出里面满满当当的符箓与法器。 莫子阑抱着箱子,说着话,却显得极安静:你看看,可有少的? 里面的东西,前前后后大几百年了,再珍惜也记不清楚。况且也只是些物件罢了。傅清没多看那箱子一眼,就着他的手将箱子按回去。 神色之中带了点严肃:我让你拿了用,没让你当宝贝供着。 手指轻擦过莫子阑的手背,轻易察觉到了小孩的颤抖。像是触电一般,莫子阑飞快地将手缩了缩。 傅清认真地看向他,捉住莫子阑的手腕,朝他体内注入一股试探的精纯灵力。 莫子阑体内魔息,已然恢复了他们在风雪中相见时的程度。傅清种下的隐匿符阵还兢兢业业地发挥着作用,才没让魔息散发出来。 怪道情绪也反常了。 莫子阑竭力扭动手腕:我没事,仙尊不要碰我。 魔息浓的就差昭告天下人他是个魔修了,还说没事。 傅清一向不是个爱哄小孩的角色,闻言便当真不捏着莫子阑的手腕,转而直接提着他的领子往外走。 莫子阑手脚挣扎了几下,被傅清放了道灵力冻得瑟瑟发抖,便消停了。 他牙关打颤道:你不用管我你在雪宗不眠不休已经很累了,不用再看顾我 傅清心下一疑,不知道这小孩是怎么知道他去了雪宗。转念一想,他与秦乐风收到传讯时现场还有几人,说不定事情就从他们嘴里传出去了。也便不再多想。 这次傅清也含了点似有若无的怒意,对莫子阑不如之前那样耐心,到了冰潭边,见他不愿意下去,三下五除二将小孩的衣裳给解了,直接扔进池子里,看他自己扑腾着露出个湿淋淋的头来。 莫子阑像是被他这举动弄蒙了,杵着颗脑袋在水面上,除了生理性的发抖外动也不动。满头青丝很快凝成了冰碴,闪着比莫子阑眼底还无辜的光。 我准你出来之前不许动。 像是被寒气冻得狠了,莫子阑呜咽一声,一句话也不说,认命地接受了冰潭四处流窜的寒气。 傅清在寒潭旁找了块石头坐下来,盯着莫子阑,神思复杂。他确实不眠不休了七日,也觉得自己该打坐休息会,可心中总是惴惴,倒不如先想想如何如处置这孩子。 前世莫子阑那股子遍体鳞伤也要走上巅峰的狠劲,傅清是见过的。他不觉得面前这个莫子阑真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毫无野心,只是他没见过与傅清实力相当的人,因而死缠着他罢了。 既然他不愿找,傅清倒不是不能做个顺水人情。 莫子阑面前睁开眼睛,瞄向他这边,却正好与傅清的视线对上,于是忙不迭地躲开。 口中却问:仙尊在看什么? 准他偷看别人,不准别人看他了。傅清没拆穿莫子阑的小心思。 只淡淡道:看草。看你在潭边种了一堆死草。 这草应该很久之前就种上了,只是它的存在显得毫不违和,一直没能引起傅清的在意。 他印象里,这片冰潭里确实是有点绿色的。一抹浓绿,一抹新绿。浓的是傅清的,而嫩绿那处则是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10) 是莫子阑。 傅清阖了阖眼。 他想起来了。 前世他收莫子阑为徒后,为了鼓励他,两人一起在阳朔泉的温泉边种了两株凌宇木。 凌宇木外表柔绿,却极坚韧,会随着人的心意而成长。傅清种下时许下的愿望,是让莫子阑有自保之力,能继承他的衣钵。 于是那株凌宇木开始抽枝发芽,莫子阑每变强一线,它便旺盛一分直至莫子阑入魔时,树上的花都还不识相地绽放着。分明那时,莫子阑早已与傅清心中的继任者相去甚远。 而莫子阑那株,像是被冻住了一般,百年之内几乎没怎么长大。却又在人不经意时抽长一分,告诉人,它还没有死呀,它还有一点点稀薄的希望。 傅清被关入魔域后,便没见过那两株灵植,也不知道莫子阑在那以后,有没有实现他多年的执念。 寒潭边草木枯黄,傅清盯着,恍惚间想,莫子阑当年在种下那株灵植时,究竟想了些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丢丢的萎靡不振 刚才讲座上想向作协的老师提问,没抢过旁边的男生,好难得的机会嗖的就没了 白做了半天心里建设 明明我那么凶地在举手了[大哭][大哭] 【高亮】10.25修正凌宇木名称 第14章 入境(五) 直到天地黯淡地宛如涂了一层黑霜时,傅清才将莫子阑从寒泉里捞起来,扔进了自己的洞府里。 一股暖意席卷而来,方才冻得几乎要失去意识的莫子阑,待了一会儿,迷迷瞪瞪地眨了眨眼。 经脉里的魔息也散的差不多了,暂时算得上安然无恙。 只是那床今天是决然不能睡了,要么放莫子阑出去冻一夜,要么 傅清:我只留你一晚,明晚回去睡。 莫子阑看着傅清,很轻很僵硬地点了下头。 见他面色红润,体内寒气驱除的差不多了,傅清便颔首道:回去拿你的东西。又补了一句:不用全搬来。 莫子阑勾起唇角,朝傅清露出个让人有些看不懂的笑。没等傅清多问,就自己一溜烟地跑了,连身影好似都比平常要快活些。 在冷水里泡了一下午,刚出来又满怀着生机,也没个消停的时候。 莫子阑去得快,回来的也快,生怕他慢了一分,傅清就会弃他而去一样。 一股轻柔的灵力飘过,傅清用法术略帮莫子阑抬了下怀中的被褥。 莫子阑道了声谢,规规矩矩地往侧房进,钻进去一会儿,又有些忐忑地钻了出来。 傅清进去看看,没见着床,沉吟片刻道:正卧应当有床,你睡那里便可。 那仙尊呢? 莫子阑的视线投射过来,被傅清轻轻挥散:我结丹多年,早已不需睡眠。 可他寒气入体侵蚀经脉,身子从小就弱,也比寻常结丹修士更嗜睡些。七日不睡,对身子还是有不小损耗。 莫子阑低着头走近两步,伸手扯着傅清的袖子:我害怕,仙尊能在旁边陪我吗? 你怕什么? 在陌生的地方睡着了,梦里会有恶鬼吃人。莫子阑松开手比划,说的煞有介事,比我的眼睛还要黑,比冰泉上碎掉的倒影还难缠,一旦被它抓住了,就会被吃掉。 你被它吃掉过?傅清有些在意。 莫子阑点点头,又摇摇头:它不吃我,它让我一起吃人。它会把滴着血的骨头塞到我嘴里 他说着说着没了声,傅清疑问地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莫子阑却狠命摇摇头,脸色全白了,连声音都带着颤抖:我不能说。 是不能说,还是不能对我说?傅清面无表情,不能说就是还能忍,自己睡着去。 莫子阑扁了扁嘴,难过的像是收到的礼物被谁掼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残存的礼物收起来,受了天大的委屈,却还像只护食的小兽,不能说便是不能说。 傅清略等了他一会儿,见莫子阑安分地抱着被褥进了主卧,安安静静的,态度没有一丝软化。 算了。 他纵使想听,莫子阑不愿说,便也只能如此。 厚雪吸声,寒川境到了夜晚,安静的骇人。 藏经阁里,更是连一丝风也进不来。连走路时长袖擦过的细小声响,都显得突兀而可怖。前主人玉韶子喜好收集经卷,寒川境中禁制最多的莫过于此。其间万千收藏,傅清前世也未能通读。 寻了个舒服些的地方坐下,傅清牵出一丝神识漫读经籍。 他想起白日里藏进袖中的那块床底的碎片。 只有一小块,其中魔息有如滴水之于江海。可傅清前世与魔君莫子阑待久了,他察觉得到那冰山一角下隐藏的巨大冰库。 眼看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块,若是碰上了,冰山才会显现出它坚不可摧的一面。傅清察觉到这一角魔息时,着实心惊了片刻,只是莫子阑体内魔息实在不多,傅清便猜,那剩下的魔息,存在莫子阑体内,只是被强行封印住了,一点儿也泄不出,才让他显得魔息微弱。否则以莫子阑细弱经脉,早被魔息撑破,爆体而亡。 可这角魔息,让傅清无论如何也不得安宁。巍峨冰山便在脚下,要如何将其消解,安然前行? 难于上青天。 天光微晞时,傅清方将神识从杂谈经籍中抽出,漏出一丝悲沉的叹息。 恰逢其时,两声钝响突入,将他的神思唤回,那声叹息也失了尾调。 声音从门口传来。傅清站起身来,靠近了藏经阁的出口,食指一挑,将与外界隔绝的障眼法收起。 门口的雪地上,端端正正地摆了一盅汤。莫子阑的气息还染在上面,这东西出自谁手再显然不过。 竟然是热的。傅清掬起汤盅时,略惊了一下。 捏起顶盖,蒸腾热气卷着鲜美味道飘涌而出。 傅清捏了道灵力,没试出反应,应当只是普通陶瓷罐。他只顿了片刻,便觉那汤凉了一分。 有双眼睛,自以为藏得极佳的漆黑眸子,正一瞬不瞬地往这边看。傅清失笑,受了他的好意,轻轻舀起一勺,填进口中。 暖意流遍经脉,舒服的如坠云端。与之相比,味道如何倒还其次了。 他向来爱吃暖食,却只与玉韶子几人提起过。莫子阑能猜着他的口味,虽是误打误撞,却也应当下了一番苦功。 傅清一勺勺轻轻地舀,腰间青烟却倏然窜出,轻柔而不容拒绝地捉出暗处的身影,赶着他到傅清面前来。 汤盅见了底,鲜味还留在唇齿间。凡间说吃人嘴短,傅清心中放宽了几分,口上却没温和多少:从哪学的火术? 话音刚落,就见莫子阑细白的手腕瘫在面前。 莫子阑摇摇头,认认真真地解释:我体内没有灵力,用不了法术的。这汤在寒川境外加热好带回来就好,费不了多少事。 且不说此处距扶云境有多远,便是将汤做成,便要花上多少心思。之前的蔬果亦是要费心处理。为了他一星半点的口腹之欲,支使莫子阑个小孩儿忙碌来回,傅清不肯。 傅清两指一捏,扯着黑色的衣袖往下一拉,把那段皙白的皮肤抹除了自己的视线。 傅清冷下语气:以后不用做了。 莫子阑的手顿了一下:你不喜欢吗? 我没与你说过我喜欢。清冷的语气里,透出一丝无奈。 傅清将汤盅叠好,递回莫子阑手中:味道算不得差,不过以后别多此一举了。 莫子阑接住汤盅,在原地站着没离开。漫天阴云不知何时遮住了太阳,天与地与傅清俱是一白,只有他这点纯粹的黑,灼人的热,格格不入地杵在那里。 他忽然轻声道:为什么你会不喜欢呢? 前世傅清不好吃食,莫子阑做的菜,再好看他也只是浅尝几口。却偏爱热食,无论味道如何,吃的都要比旁的多些。 他前世摩挲了几十年才敢确定的事情,为什么短短几天就变了呢。 辛苦你了。傅清语气缓和了些,看着莫子阑道,做这么多应当挺累了,回去歇着吧。今日你可以不去阳朔泉修炼。 因为寒川境的灵髓,对于压制莫子阑体内的魔息,用处已经不大了。 傅清将小孩劝走,重回藏经阁时,面容苍白了一分。 他阖了阖眼,不安感再度袭来。来不及休息,便又将灵识探入了浩瀚书海中。 不知时日。 藏经阁内一片静寂,灵力有条不紊,将本本经籍点亮。 晨昏交替,第二日太阳升起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两声与昨日相同的闷响。 房中人恍然不觉。 一个小小的身影,将汤盅端起,看向藏经阁的眼神包含着担忧与迷蒙。 不想理我了吗 他惴惴地在原地等着。 直到汤冷了,也没见那抹翩飞的白从藏经阁里走出。 傅清再度回神时,已不知今夕何时。 并非没有寻到线索,只是所有相关的记载都在说,天生魔体根本不是所谓易入魔体质。他们是生来的魔,除了洗髓伐骨,揉碎神魂,便无法摆脱成魔的宿命。想拔除体内魔息,除非莫子阑死。 傅清曾想以寒气荡涤莫子阑根骨,一直收效甚微,想来便是这入魔天命的作用。况且他还是天命所定的魔域之主,只有被所谓主角杀死一条路。 逆天改命如何艰难,从那等苦难中拾了条命回到过去的傅清,怎么会不明白呢。 前世寻仙州的方士交给了他夺天之术,告诉他,修炼此道十死无生。 傅清信了,也抱着死志,修了夺天法。 那时为了他最疼爱的徒弟,傅清没有什么不会去做。 只是今生要再走上那条荆棘丛生、通往地狱的路吗? 傅清枯坐半晌。 最终,唇齿间漏出一声深沉的叹息。 思绪乱的像打了结的蚕丝,越扯越长,越长越乱。傅清于是坐起身来,准备再托人留意一下寻仙州的消息。 此境游离于海外,时隐时现。上一次傅清是寻找魔域时误打误撞入了寻仙州,那时方士与他说,此生再也无法入境。只是不知,他这迷乱了天道眼神的重生者,有没有福分再糊弄寻仙州一次了。 走出藏经阁时,却略惊了些。 一个小小的黑色身影,正蹲下身收拾地上的小汤盅。 是莫子阑。 傅清还没说话,莫子阑便抬起头来,怔怔地与傅清对视。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来。 又像想到了什么一般,声音中带了丝欲盖弥彰的阴沉。 仙尊? 作者有话要说:  莫子阑:你不理我好久了,为什么突然出来QAQ 明天周一,写报告要忙成狗了。发出请假的声音,可以吗QAQ 第15章 入境(六) 傅清:你这是 是今天的汤。放凉了,我来收起来。 今天的汤。傅清分了丝心神去算时间流逝,发觉距他上一次进入藏经阁,已经过了十天。 十天了,你还在送汤? 莫子阑沉默了一会儿,竟然叹了口气。 赌气般道:你永远都记不住照顾自己。汤里有养气宜神的灵药,就算仙尊不吃,我也会一直送,仙尊不必多费口舌赶我走 给我。 傅清打断他的话:我之前入了定,不是不理你。既然做了,就给我吧。 他伸出手去,莫子阑鬼使神差地握了上去,另一只手却将汤盅藏在身后。 微凉如玉的触感贴在手心,莫子阑力度握紧了些,拉着傅清往自己的住处去。 这汤凉了,我再给你做一份莫子阑眼睛湿漉漉的,手打着颤,生怕被傅清挣开一般,如果你愿意等。 愿不愿意,傅清也说不上。 他应当去询问寻仙州的消息,早些解决了莫子阑的体质,对两人都是个解脱。况且进藏书阁前,莫子阑瞒了他魔息爆发将床炸掉的事,他也没拆穿,两人间本就有些隔阂。 可身体一点也没反抗,僵硬着便被莫子阑牵走了。 小孩的手心湿漉漉的,紧张的要命。步子却迈的大,一往无前地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 算了。总归这孩子也控制不好魔息,他又白白让莫子阑煮了十天的汤,去一趟也无妨。 他想起了这一世刚见莫子阑时。那时候小孩紧张得很,别说牵着他走了,就是靠近一步都要掂量两三分,生怕冲撞他丢了命。 秦乐风常说傅清为人温软消极,傅清一直不信,心想着他看谁不爽时一剑就削了上去,哪与这四个字挂的上呢? 只是如今莫子阑被他惯得,倒真让傅清有些怀疑自己的性子了。 从前因着傅清体弱,小屋里结了暖阵,过了这些年竟还能用。暖烘烘的,催的人有些困倦。傅清阖着眼,调息了一会儿。 原本只想养会儿神,没想到混混沌沌睡着了,醒来时还用手撑着头。 广袖从纤白的手腕滑下,露出如玉般细腻的一段小臂。指骨分明的手在青丝掩映中若隐若现,眉头微皱,竟显出一点脆弱来。 嗅见了热汤的鲜香,傅清眉睫微眨,慢慢醒转。 或许是故地重游的缘故,原本已封存的记忆,多而杂乱地跳了出来。跟随玉韶子学书法,跟着大师兄学剑,遇险被秦乐风救回,夹杂着幼时与傀儡咒对抗的挣扎,寒气入体的苦楚最终定格在了玉韶子为修真界献祭己身的情景。 那时他寒气入体闭了死关,连玉韶子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傅清睁眼,眼中满是不知今夕何夕的迷茫。 仙尊,喝汤了 听着外面有点声响,愣了片刻,便自然而然地捏起汤勺,舀了一口往口里填。 眼中却仍无神,无辜脆弱的像一只露出腹部的刺猬。 一股热气涌来,手腕便被人握住。傅清陡然回神,莫子阑却已拿着他的手,在汤盅里搅了搅:这汤不能直接喝,你这么喝试试。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11) 傅清一怔,终究是顺着小孩的意,将汤勺填入口中。 莫子阑放开他的手,退到桌子的另一面看着他,眼睛里闪着光,像是在期待什么。 傅清咽下那勺汤,组织了一下语言:很有意思。这汤叫什么名字? 里与外,冷与热,皆是不同的滋味。清爽与暖意留在了最后,充盈的灵气涌入体内,荡涤了久日沉疴,黯淡的精神为之一振。 莫子阑的眼神一直黏在身上,傅清也未曾留意。待回过神来时,汤盅里已经空了。 傅清眼神一滞。被小孩投喂,还贪食,他这像什么话。 却听莫子阑笑道:你的吃法一直好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话说了一半,略有些生硬地转了个弯。傅清当做没听出,随口问:什么人? 莫子阑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我娘亲。又补充道:你们都很安静。不管平时多么谨慎,一碰到喜欢吃的,就专心的什么都注意不到了。 傅清对自己莫名当娘有些不适应,也不便问莫子阑为何会一个人流落入雪魔体内,便虚应了声:你这些厨艺,都是与你娘学的? 莫子阑摇了摇头:她厨艺一塌糊涂,做出来的东西难以入口。是我为了不饿死,自己摸索出来的。 自己摸索成这样?你试了多久?傅清眉宇间浮现出一抹不解的神色。 莫子阑像是被戳到了痛处,垂着头沉默着没说话,反而默默走到傅清那一侧。 傅清正以为是提了他什么伤心事,想换个话题,莫子阑走到傅清身边,却忽然扑上来,将他抱了个满怀。 傅清没料到莫子阑反应会这么大,几乎是有些手足无措了,斥道:松开!莫子阑,你松开。 那双细弱的手臂却将傅清死死箍在自己怀中,细微的脉搏,透着腰间的衣服都能感受得到。 大概有几十年吧。一开始做不出热食,就用蔬果果腹。后来有火了,又会把锅烧掉。就算我能吃了,我娘亲嘴那么刁,却一点都不吃。可她也不会照顾自己,只能我喂着,就算后来,也喜欢闹脾气不吃,经常东西都放冷掉了也不见人影 再后来,他就连人影也少见到,遑论照顾那人吃食了。 闷闷的声音,从傅清怀中传来。 莫子阑不无抱怨地喃喃:太难了。我差点就饿死了。 这是什么意思? 傅清拎着莫子阑的领子,将他撕离自己:你活了几十年? 小孩不无茫然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有些委屈道:我不知道我活了好久了。 你 傅清连话都说不出了。 从前世,到现在,他一直以为刚被他收下时,莫子阑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懵懂孩童忽然变成了年纪不知几何的小妖怪,傅清心底还有丝难以窥见的失落。 只是若这样说来,前世莫子阑便一直在隐藏着自己的心智与年纪。那他拜入自己门下,所求的究竟是什么呢。 只要稍加检测,就只莫子阑体内修魔的根骨更占上风。分明走魔修的路,对他来说更轻松些。 你想要什么?傅清的声音冷了下来。 他的目光也失了方才那点暖意,只差没扼住莫子阑的脖颈,骂他是个骗子。 莫子阑惨笑一声:如果我说我没有企图,仙尊会信吗? 没有企图,化成小孩混在我身边? 傅清思绪有些纷杂。莫子阑前世五年内长成了少年,与常人无异,那便没有理由几十年如一日维持着儿童体态。可他体内根骨确实处在幼年。能掌握此等变换术法,前世那个莫子阑,从一开始就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我没有莫子阑挣开他的手,拼命摇着头,周身气势却显颓败,我只是只是个魔物 他后退了两步,眼睛湿漉漉的,直视着傅清,像是要将他刻进眼中:人修从来对我不屑一顾,我连他们的年纪都分不清,他们就想来杀我我不知道人是怎么长大的,我不会长大很奇怪吗?我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害你呢? 质问的话,出口时却颤得令人心惊。 他不是这个意思傅清阖了阖眼,压下前世翻涌的感情。若是短短几日的欺瞒,尚且能说是无心为之。那前世百余年的经营筹划,他该用多大的博爱,才能容忍莫子阑在自己的真心上践踏呢? 可是面前这个莫子阑,何辜?况且前世的莫子阑,体质虽有端倪,却没到魔息入体的程度,在人前尚能有点遮掩。 像小孩这样一丝.不挂地将自己暴露在人前,连傅清想想都觉难堪。 傅清睁眼,对上的便是小孩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 他听见莫子阑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地对他说:你明明一点都不信我,为什么要装成毫不在意? 给他以希望,又亲自将那点光明践踏。 他前世曾经希望过,即使有一天他压制不住体内魔气,傅清不会像旁人那般露出嫌恶的表情。 可平安佩碎掉的那一瞬,他们最后一点师徒情谊就散尽了。傅清看他的眼神,只剩下赤.裸裸的戒备。 就算遍体鳞伤,他也可以仰望着他的仙人呀。 可前世也好,今生也罢,为什么非要先让他枯死的心先活泛起来呢? 这样杀了我的时候,会让你爽快吗? 这是莫子阑朝着傅清,所能质问出来的罪凶狠的语气。 落在傅清耳中,却尽是颓然与不可置信。 傅清在心中叹了口气。他从来都很不会哄小孩子。即使莫子阑并不是很正经的小孩子。 所以他只能将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不会。我不会杀你。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不会长大就去学,不知道人修怎么样就去观察,不知道怎么去就跟着我。 你从今年开始,一年长大一岁,一直到二十岁,风华正茂的时候,就不用再长大了。 傅清看着莫子阑,微微垂眸。 你不是喜欢定风鞭吗?等你长到二十岁,我便把它给你。 到那时候,你也应当可以离开寒川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傅清:你说的那个娘,是不是 关于请假,没想到开学会这么忙,加上v前要随榜压字数,所以每周一周三应该会请假。也就是明天没有更新。 然后之前九色鹿小天使可能理解错我的意思QAQ我是说今天的更新在晚上九点前,辛苦小天使久等了,对不起QAQ 第16章 入境(七) 扶云境中有一处烟云缭绕的山峦,归一宗的山门就在半山腰。 秦乐风左右逢源,收了不少修真世家的子弟在这里修行,出去时都挂了个归一宗的名头,也给归一宗扬了名气,算得上两相互惠。 只是傅清三人俱还没收徒,归一宗下一任没个着落,来修行的小辈,就都多了几分心思。若是谁攀上了高枝,日后能分得尊域一杯羹,也未尝不可。尊域三境中,扶云境灵脉充沛,寒川境天材地宝众多,潜龙境更是传说中一众大能的埋骨地。 因着这些得天独厚的资源,向往垂涎的目光傅清不知见了多少。 不过多数人,本性还是好的。 您问秦宗主?他在给师兄们教习。路遇一个小弟子,红着脸朝傅清问了好,才想起来回答他的问题。 就在里面,很容易就看到了。 古木的沉香萦绕于鼻间,傅清分心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莫子阑,却发现这小孩比他还要专注,眼观鼻鼻观心,对归一宗丝毫没有兴趣一般。 见傅清看过来,莫子阑有些疑惑地抬起头,见傅清只是看看他,就眯了眯眼,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除了寒川境,莫子阑对各处都兴趣缺缺。不过也不急于一时,让他多四处看看,总会有兴趣。 秦乐风的气息愈发浓烈,傅清停在一间门前:到了。 他曾答应过莫子阑要让秦乐风教他火系法术,从藏书阁出来后见莫子阑心情一直阴郁,干脆直接带他过来兑现诺言了。反正秦乐风乐于教小辈,让他多带一个也无妨。 划开门的禁制后,便能听见秦乐风的声音。 意义不同,是谁这么跟你说的? 被他点到的弟子愣了片刻,没想到会被秦乐风质疑一般,而后愣愣道:是傅清仙尊。 好,秦乐风扇子敲了敲虎口,语气波澜不惊,继续语带笑意道,从法修的角度看,羽化登仙一招与羽化西升,只有灵力轨迹不同,至于这两招的来源,不必追根究底。要说这两招意义有何不同,我也不明白。在这一点上,我不认同傅清仙尊。希望他能以剑修的角度,来给我们解释解释傅清仙尊,请。 一众弟子这才发现,门旁伫立着一个清劲的白色身影。 顿时一阵哗然,关系好的弟子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眼中闪着快活的神气。 傅清被聚众观望着,也不觉得尴尬,淡淡道:剑修惯例如此,我不研究剑籍源始,秦宗主的问题我也无法回答。来日问了更精通的剑修再回答你们。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弟子们齐声哦了一声,很快又传出淅淅索索的笑。 傅清没管他们。左右不管他说什么,这些弟子都会哦上这么一声,笑得像一群偷腥的猫。 有眼尖的弟子,看见了傅清身后的小孩,轻咦道:傅清仙尊身后是新师弟吗? 不傅清一个不字出口,才有些犹豫要不要否认。 归一宗气氛一直很干净,若是将莫子阑寄养在归一宗,未必不是件两全其美的事。 身后传来莫子阑坚定的声音:不是。 莫子阑将下一句话压得低低的,只想教傅清一个人听见:我是仙尊捡回来的老怪物。 弟子们只听见那小孩在禁制外低低说了句什么,傅清便回过头去,不带什么怒意地斥了他一句胡说。本想多看些热闹,可秦乐风的折扇拍的啪啪作响。他们再不敢胡闹,只好聚精会神看向了秦乐风,只是还很好奇地瞟着傅清那边。 你来教几次?他们都挺喜欢你的。秦乐风讲授完了,让弟子们自己练习,便装作没听见身后弟子们惋惜的叹息声,与傅清一同出了房间。 傅清轻轻摇首:我不善教习,心肝也不玲珑,来了也是添麻烦。 秦乐风的折扇又胆大包天地磕了傅清的脑袋一下,发出清脆声响:妄自菲薄,你那点麻烦师兄还解决不了?见傅清还是摇头,他便笑了笑道:随你。此次来是为了你捡回来的老怪物?看着叫个小怪物还差不多。 他体质特殊,此事待会再说。先劳烦师兄教他如何使火术了。 见秦乐风跟着傅清的话看过来,莫子阑抬眼看了看他,又兴致缺缺地垂了眸。 秦乐风摆了摆手:我得罪过他,纵使我有意,小怪物也不乐意啊。肖逢逢,你来带一下他。 那名叫肖逢逢的弟子原本在看管着弟子们练习,闻言应了声是,便上前来,想将莫子阑领走:你叫什么名字?我来教你怎么放火可好? 莫子阑眸色沉沉,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可怜巴巴地望着傅清。 傅清失笑,淡淡道:去吧。你想学的,没有退堂鼓给你打。 心思被一口回绝,莫子阑于是乖巧地垂了头,跟着肖逢逢走了。 肖逢逢一边温言劝着这极度依赖仙尊的小孩子,一边有些奇怪,怎么脊背有些发冷,像是被什么野兽扫了一眼一般。 如你所言,这天生魔体当真是个麻烦。秦乐风平静地看着傅清,连成长与根骨都受制,比起人,确实更像魔物。 傅清闷闷地应了声,眼底闪过细微深邃。 秦乐风轻笑一声:寻仙州的事我也会帮你留意。只是你得想好了,莫子阑若是要长久带在身边,最好还是收了的好。 见傅清不语,他又道:你若执意不想收,将他挂在我或段青川名下也无不可。 师兄可以收了他吗?傅清略感头痛。 挂名麻烦众多,且伤人心,若非退无可退,傅清不愿让莫子阑走这条路。他不能给莫子阑一个干净的过去,却想将他从那汪泥泞中捞出。 秦乐风抿唇:最好不要。在天生魔体这事上,我与段青川阵线相同。但若你想,收他一个也无不可。 段青川的阵线,便是大公无私。于理,秦乐风这个宗主理当身先士卒,为天下苍生消除天生魔体的威胁。加之莫子阑一夕觉醒,魔域封印便要大破,若是傅清也放弃了莫子阑,秦乐风必定将他抹杀。 秦乐风几次三番对他施以援手,让他一意孤行地养着莫子阑到现在,已是极大地宠溺着他。 思绪百转,傅清最终轻叹了口气:师兄再给我一段时间。三个月内,我会安置好他。师兄此番归来,雪域那边已经妥当? 秦乐风沉吟片刻,终究还是点点头:如你推断,雪域确实有一个大魔,在向封印外运输夺人躯壳的小魔物。那些被夺舍的人,都曾单独失踪过。 如今那大魔? 死了。 傅清略诧异。 秦乐风笑了:你不信师兄的本事? 傅清幽幽地说:人贵有自知之明。 他也不是毫无幽默感的。 秦乐风又拿折扇敲了他一记,而后道:确实不能算我的本事,只能算运气。我到时,那大魔已奄奄一息,只消一招便能斩杀。现场还存有另一种微弱的魔息,应当是旁的魔物与那大魔起了争端,大魔受了重伤,才让我捡了个漏。 他又道:或许此事另有隐情,后面隐藏着灵智更高的魔物也说不定。只是从现场来看,只有此等推断合理。因而也算是圆满解决。 傅清于是点点头,又问:近日阴阙域可有异动?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12) 倾尽玉韶子生命修复了的魔域封印,在修真界中偶有缺漏。尊域西边的雪域边缘为其一,东边阴阙域、阳阙域正中的山脉旁各有一处,阴阙域最南端与阳阙域交界之处又有一处。尊域以东魔物破禁而出的情况要严重些,傅清常在阴阙域封魔,之前去管了雪域的事,才是有些罕见。 阴阙域不总是那样,魔物还没出来,无情门先与魔修打起来了。谈起那处,秦乐风露出一丝苦笑,要说异动,前些时日无情门首徒入魔,被无情门追杀,你之前不是还问过我? 傅清应了声:他现在死了吗? 还没,逃到尊域边缘了。怎么,想去见见? 走一趟也不费力气。傅清轻抚了一下平安佩,站起身来朝秦乐风辞行。 你与他关系不算亲厚,若是不合,不必多说。秦乐风拍着扇子叮嘱,他若欺负你,只管一剑削上去便是。 寻找一个逃亡中的人,总是有些难度。 尊域与阴阙域交界的地方是潜龙境。这一境中禁制颇多,一不留神就要魂飞魄散。傅清顺着潜龙境边缘找了找,寻了半天才在阴阙域境内寻到了一处山壁。 青灰色的巨石嶙峋,铺满了视野。直盯着山壁,连条裂缝都看不见。 石壁下,一个飘飘欲仙的白色身影挺直了脊背,朗声道:归一宗傅清前来拜会。 随着他这一句话,石壁陡然发出隆隆响声,而后訇然中开,闪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缝来。 雷鸣般的巨响中,一个阴沉不定的声音传出。 你我不过是萍水相逢,仙尊竟还真来了 也不怕我这魔修吞了你的修为,去大杀四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雨霁 35瓶;为什么每天都在做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入境(八) 浓郁的血腥味儿,与杀气一同滚滚而来。 目光所及之处俱是晦暗,天光与草木生机同时黯淡。 傅清伫立于魔气的漩涡之中,白衣猎猎作响,无力地融入了黏腻的魔息。 他神色不动,语气淡淡:阴阙域气候湿冷,你猜我能否在此引来一场雪? 寒气入体,是折磨傅清的枷锁,亦是他战无不胜的兵刃。 多年前,傅清曾在百宗誓灵会上引来一场大雪。雪花纷纷扬扬撒下,其中的每一片都是他的利刃。 试问世上哪个魔修有胆,在被旁人追杀至山穷水尽的地步,还敢与这数不清的利刃硬悍? 无情门前任首席弟子贺如枫,在仙门百家中也曾是数得上名号的人物,他显然不是这种没有脑子的蠢货。 尘埃瞬间落定,只留下石壁间的狭缝。黑峻峻的,却没了杀机。 傅清走进狭缝内部的山洞,轻描淡写地与这个方才还想杀自己的人打招呼。 好久不见,贺如枫。 贺如枫坐在一张石桌前,听到声音,下意识地往傅清那处看去。眼前却是一片黑暗。 傅清看得分明。贺如枫眼上蒙着的一块黑布,隔绝了这世上所有的光。 我猜仙尊不是来取笑我的。贺某如今宛如一条丧家之犬,何德何能盼得仙尊亲至?怕是只有这条命在你眼里有点分量。贺如枫语气颓丧,又带了点破罐破摔的调笑,您非得隔得这么近,才肯杀我? 话虽这么说,石桌的对面却有一座虚席,是为谁而备的,毋庸置疑。 你还想活,我不杀你。傅清自然而然地入座,我不管无情门与你有何隐情,我此番来,是为了交给你一样东西。 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玉简,递了过去:眼盲亦可观心,心不盲,命便有光明。我不劝你向善,只助你成活。 贺如枫结果玉简,以神识扫视。 傅清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我自幼寒气入体,每年有四五个月双眼都陷在黑暗里。这是我这些年领悟的,眼盲时与平时预判灵力的不同,还有些照顾自己的细节你应当也不想死于不会照顾自己。 贺如枫久久没有答话。 玉简里刻印进去的话,有些竟能让他醍醐灌顶,当场入定。 过了一会儿,他眼中终于有了神采,也有了湿意:仙尊此恩,没齿难忘! 机缘巧合,能帮则帮罢了。傅清没因贺如枫的道谢显出丝毫欣悦。正如他说的,举手之劳罢了。 东西已送到,傅清也不耐贺如枫身上浓重魔息,起身告了别,便要离去。 贺如枫没拦他,只道:我与仙尊不过萍水相逢,竟得仙尊如此大恩,实在无以为报 傅清语气淡淡,竟有股惫懒的味道:我曾看你有眼缘,便在无情门指点了你几句。如今跑一趟,也只是随性而来,算不上大恩。若是日后你铸下大错,我的剑亦不会留情。你不必过于感激,老实做你的魔修便是。 贺如枫眼底闪过酸涩,正想说些什么,却眉头一拧。 石壁外的禁制被人触动了。一下一下地轻敲着,寻找着解开禁制的关窍。 贺如枫毕竟重伤,那人修为模糊不定,他不敢托大对敌。 仙尊快些走,若被外人发现你与我一处,对您便不好了。贺如枫纵使入魔,骨子里还是那个正道的首席弟子,至今没学会恩将仇报。 也不至于,傅清瞥了他一眼,起身往禁制处走去,若来的是无情门的人,我将你扭送给他们带走,于我同样无碍。 贺如枫一怔,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只定定地看着那抹雪白身影飘然而去。 你若有什么逃命法宝,能在我面前溜走,便可完美解决。玉简之中有眼盲亦可使用的遁术,你若加以修习,未必不能从无情门手下脱逃。傅清的声音传来,他一手抚上了贺如枫设下的禁制。 那东西宛如它的主人,颓丧而绝望地缩在一旁,又有深沉的杀机隐藏。若是强行破开,恐怕会遭反噬。 不过事情没到那种地步,外面是我的熟人。 傅清回眸,神色平静地看着贺如枫:我说他不会伤害你,你可以放心将禁制打开。贺如枫,你信我吗? 刚进来时,傅清真的只是想走一趟,助贺如枫成活。 他向来惜才,在遇上有修士无端遭了失明之苦,或是因寒气入体备受折磨时,都会尽自己所能去看望一二,劝慰几句。此后一别两宽,再不刻意相见。即使再遇见时成了仇敌,也不会手软半分。 玉简送到,傅清本该悄无声息地离去。他现下做的事,却有些多余了。 贺如枫神色游移不定。若是他未曾入魔,以傅清的声誉,他必定毫无迟疑。 但如今,他与傅清站在对立面上 贺如枫唇齿翕动,一向果断的他,喉咙里吐出了个模糊的音节:信 此声落定,主人心意已决,禁制随之洞开。 贺如枫几乎已经看到了仙道修士法器中闪着的熠熠灵光,看见了自己因着一时信任丢了性命的凄惨模样。 可从外面传进来的脚步声极浅,又有些迟疑。即使撤除了禁制,仍然感知不出那人的修为。 狭缝中出现了一个矮小纤瘦的黑色身影。可当视线瞟过去时,却像是被深渊吸住一般,令人神思震撼。 莫子阑。傅清语气平和地叫出了那人的名字。 小孩应声道:仙尊! 他加快了速度,在坑洼的山洞中往傅清处靠近。 你为何在此? 话问出口,傅清都有些许无奈。他好像不久之前才问过莫子阑相同的话。 我迷路了。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仙尊怎会在此?这个人又是谁?他身上有魔气,仙尊离他远点。 莫子阑拐弯抹角说了一堆,试图将傅清的注意力引开。听到最后一句,贺如枫面露哀色,自己退离了傅清几步。 莫子阑身上风尘颇多,面上却无急色,见了他的反应也过于平淡,是不是迷路一看便知。 傅清:从扶云境迷路到阴阙域?你可真能耐。 莫子阑恍然:原来这里是阴阙域? 他这次面上带了些迷惘,活像面上装傻抵赖,心中惊慌失措的小孩子。 傅清不与他纠缠这些,又问:你方才在石壁边做什么? 莫子阑有点吞吞吐吐:石壁旁有仙尊遗留的气息,又有禁制残留,我想仙尊或许在里面,就试着找了找入口。 若是找不到呢? 找不到便拆了。让师尊与一届魔修独处,还相谈甚欢,他如何放得下心?莫子阑在心中说,面上却露出难色,不着痕迹地插在了傅清与贺如枫之间。 见他没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傅清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莫子阑上前,见傅清没震开他,又大着胆子扯了扯傅清的袖子:仙尊,我迷路了,你带我回去吧。 嗯。 傅清应了声,便想带着莫子阑离去。扶云境与阴阙域距离可不近,加之莫子阑能如此准确地找到他的位置,这孩子身上的小秘密,恐怕不止他眼见到的那么多,得回去好好问问。 贺如枫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仙尊留 住嘴。莫子阑还小心地扯着傅清的衣袖,闻言回头恶狠狠地看了贺如枫一眼。 身后的声音戛然而止,贺如枫竟真被小孩子这野兽般的一声低吼给镇住了。 莫子阑冷笑:什么歪七扭八的魔修,也敢让仙尊留步? 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经带了点委屈。 他骂贺如枫是魔修,可他自己,从骨子里就是个连人都算不得的魔物。他们这些长在黑暗里的东西,最贪恋天上的光明与温暖。他摇尾乞怜,傅清便分了他一丝照料。 可这人呢,师尊那么心软,他若是开口,师尊也不会将这种脏污置之不理的吧。 这可不行。只是想想就要受不了。莫子阑扯了扯傅清的衣袖,心里的情绪翻涌成波涛,咆哮着让莫子阑赶快带傅清走。 回应他的,是傅清略带凉意的体温。 纤白的手指牵住莫子阑的手,握住了,紧紧不放:没事。听一听便是。贺如枫,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贺如枫方才情急之下喊出那句话,被莫子阑已打断,却是有些踟蹰。 他硬着头皮道:此事说来话长,关碍我无情门隐秘。十天后,若此处还在,烦请仙尊故地重游。 傅清沉默了一下,贺如枫见状补充道:我还无法确定此事与仙尊有无关系,请仙尊饶我几日。 傅清于是应了一声,牵着莫子阑走了。 贺如枫的世界恢复了黑暗,远方传来傅清低声却清晰的话语。 庶子无知,敌意不是冲你而来,不用太过记挂。 莫子阑闻言,握着傅清的手悄悄用力,没将人捏痛,却将自己弄得指骨发抖。 傅清察觉到他的紧张,语气中带了些厉色。 我平时便是这样教你的? 他将莫子阑颤抖的手指一根一根抚平,低低冷哼了声。 我对一人如何,全看他值不值得,何时管过他根骨如何,功法如何?这一点,你不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莫子阑:我不是看不起你,我是说,在座的魔修都是渣渣。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2三4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淙潼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入境(九) 我最清楚! 莫子阑虚虚抓着傅清的手,不愿松开,又怕自己用力抓疼了他,便如此僵持着。 他喃喃道:仙尊就是个沾花惹草的性子,太容易招人觊觎了。那些都是坏人呀,你不要跟他们一道。 沾花惹草?你当真这么想?傅清有些诧异。 遇到他之前,莫子阑也不知道经历了些什么,才养成了这样一副没有丝毫安全感的脾性。 不是,我只是莫子阑不自觉地朝傅清走近了点,害怕这一切都是一场美梦,害怕或是今天、或是明天,你就要离我而去。 一朝醒来,他还在死人谷中,苦等傅清那虚无缥缈的五年之约。 或是醒在前世的最后,点燃了天空的魔火中,他孑然一身,怀中空落落,连傅清的尸身都留不住。 我不走。傅清的声音很稳,很让人安心,今天不会,明天也不会。 莫子阑却不能相信:可你的未来里没有我。若我今日不来找你,你是不是就会将我留在扶云境? 傅清握着莫子阑的手紧了紧。 莫子阑这话并非空穴来风。 能看出他的这些意图,莫子阑或许比他想的要更了解自己。 傅清:我与秦宗主商量了,想让他收你为徒。 不可能的。莫子阑像是触了电,甩开傅清的手。 他眼角泛起焦急的红晕:不可能的,仙尊不了解。如果不是拜你为师,修行根本毫无意义。 他继续道:你此生若是收徒,我定会拼尽全力去求得一线生机。这对我也一样呀。 莫子阑凄凉地笑了一声,说这些话好像用尽了他灵魂最深处的力气:我若拜师,必定只拜你一人。生生世世如此,你永远也别想将我甩脱。 傅清总觉得莫子阑的说法有些过于暧昧,只是一时想不出哪里不对劲。 傅清淡淡道:不收。 莫子阑抿了抿唇,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你不收我,也不许收旁的人。不然我会疯掉的。 疯到,连自己神志昏聩将你吞噬,都还毫无察觉,甘之如饴。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13) 再说傅清脱口而出。 只是这样回应,就应了莫子阑的话了。 他所考虑的未来没有收徒一事,亦无莫子阑的踪影。他重生归来,心中便只想着如何扭转前生悲剧了。 这样与前世只顾扭转莫子阑的天命,却无意中将他推入深渊,有何区别? 于是轻叹了口气,缓缓道:不会让你疯魔的。 莫子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傅清这一句话,胜过之前所有劝慰。 万般波涛皆被抚平,平静中只留一片真心,被主人遮遮掩掩地捧在傅清面前,求他带在身上。 他只有这个了。他本质是一个控制欲强到恨不得将喜爱的人揉入骨血的疯子,只有这点前世傅清亲自调.教出的真心,值得做个筹码。 来赌他能出现在师尊的未来。 于是莫子阑轻轻笑了:这是你说的呀,我要是疯了,或者入魔了,会来找你讨债的。 听着他的话,傅清思绪逐渐飘远。前世莫子阑将他的身体囚禁,杀他同门,践踏他的精神,又有多少,是在朝他讨要看顾不当的债孽呢? 眼前瘦小的莫子阑,与记忆里那个强势可恨的身影渐渐重合。傅清眨眨眼,觉得自己什么都分不清了。 触目一片焦黑,用断壁残垣来形容也不为过了。在几个时辰前,这里还是归一宗为弟子准备的教习室之一。 回到扶云境,傅清才知道莫子阑闹出的事情有多大。 秦乐风拿扇子敲敲莫子阑的头:若不是我及时赶到,这一排房屋都要被你一把火烧尽。你这叫不会点火? 莫子阑摇摇头:之前是不会的。我也不知道我的火会这么厉害。 这话说的,实在分不清是在致歉还是炫耀了。 你对火属灵气的亲和力很不错。傅清道,日后可以在注意根骨的情况下,多做火属修行。 其实不止对火属,莫子阑不管对哪种类型的灵气,亲和力都很强。只是囿于根骨限制,一旦冒进便是根骨崩裂的后果,因而前世莫子阑的修行一旦有不对的苗头,傅清就要亲手将他那段修为废除,避免因小失大。 听了这话,秦乐风的扇子转了个弯,又在傅清肩上敲了一记:他听说你去了阴阙域,放了火没熄掉就跑了,你这监护的人不想想怎么赔我房子,倒关心起他的修行来? 面对秦乐风,傅清容忍度十分高:师兄想要什么补偿? 雪宗还剩些收尾的事,你这几天去交涉一下。 已经到了结算利害的时候,放不那么好说话的傅清出去,显然是去欺负雪宗的了。 傅清爽朗道:可。 他对于欺负人,也不是丝毫没有兴趣。 秦乐风将差事甩给了傅清,高兴地去当他短暂的闲散宗主了。 只是在傅清临回寒川境时,传音提醒了他一句。 多注意注意你身边那个小怪物,他对你的心思,不止孺慕那么简单。 除了孺慕,还能有什么呢? 傅清有些琢磨不透秦乐风那句话的意思。他抬眸看了看莫子阑,这小孩在寒川境里放火融雪,玩得正欢,哪里也看不出动了歪心思的样子。就连前世起了异心,也都是二人逐渐疏远后才起的变故。若说莫子阑故意做好陷阱等他往里跳,傅清不愿相信。 他站起身,抖落身上沾起的冰雪,准备将莫子阑带回他的小屋里。 寒川境毕竟风寒,放莫子阑玩了一段时间后,也该将人带回去了。 莫子阑今天似乎特别兴奋,拿火在雪地上烤了几个大坑。傅清叫住他:停下,你根骨天生不足,再用灵力会伤及根本。 莫子阑置若罔闻,着了魔一般,拿火焰在地上融着什么。 赤红的火光,像是飞蛾扑火一般,将皑皑白雪融化。冰与火天生无法共存,微弱的火光碰了壁便灰飞烟灭,只在雪面留下了浅浅的划痕。 莫子阑后力不济,火术用到最后,豆大的汗滴从额角滑落,滴到地上成为闪亮的冰晶。莫子阑仍未停下。他手中极快地结着火术的印,用火术在地上画着什么。 傅清握住他的手腕,查探了他身体的情况后,皱眉道:虚耗至此,不要再用灵力了! 莫子阑仰头看他,言语间有些慌张:仙尊你别生气,对不起你 傅清摇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 心里想的却更多一点。他之前探查莫子阑身体情况时,只注意了莫子阑体内魔息丛生,却没想到在此之下,小孩的身体状况早已成了具一触即碎的空壳。只消一点微末攻击,就能让莫子阑接下来十天下不了床。 虚耗到这种程度,连呼吸都要忍受折磨。莫子阑拖着这样一幅身体,是怎么装作安然无恙地跟在他身边的? 怪道平时一点情绪波动都颤抖成那样。傅清捏着莫子阑的手腕,想牵着他走,又怕捏碎了他一样,有些左右为难。 莫子阑只觉自己身体一轻,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到了空中。 傅清前行,他的身体亦被托住跟上。 仙尊、仙尊!你等等!身旁的小孩咿呀乱叫,吵得傅清头疼。 他没理莫子阑,继续快步前行。 莫子阑却叫的更大声:待会就没了,仙尊,你看一眼再走好不好? 他指的是方才自己在地上融烤出的东西。 傅清应声垂眸。 从脚下开始,以方圆三尺为界,灵火在雪地上留下的痕迹,构成了一个招展的图腾。 熟悉而陌生。 傅清幼时曾是修真世家的小少爷。而地上的图腾,正是他几百年未曾见过的,家族的标志。 有种古怪的感觉在心底滋生,却并不讨厌。 傅清声音平静:这是我家族的图腾。你从哪里找到的? 却听莫子阑笑了一声:原来我找对了。 他又道:我问了很多人,这世上人这么多,总有人会知道阴阙域傅氏一族,曾经也钟鸣鼎食过,要找到它的图腾,不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你离开寒川境七天,就是去找了这个? 莫子阑没说话,以沉默糊弄过去。 七天远远不足。他前世被傅清疏远,无事可做便四处走访,寻找傅清过去的蛛丝马迹。一直云游了半年,才将目标锁定为阴阙域的傅家。 那个家族曾在魔物狂潮中被屠杀一空,从未有人听说过,还有留存下来的生命。 傅清的语气里听不出笑意:你既然找到了我的家族,就应当知道我小时候的经历。 仙尊是从魔物手底死里逃生,我知道的。莫子阑语气阴沉。若是他能够早些遇到师尊就好了。那些恶心的魔物,怎么能靠近师尊一分一毫呢? 不是。鬼使神差的,傅清叹了口气道,阴阙域傅氏的人命,几乎都应算在我的身上。 我本就不是一尘不染,更无所谓淤泥中开出的清莲。你所以为的我,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莫子阑有些愣住了,喃喃道。 仙尊? 作者有话要说:  又降温了,蠢作者鼻炎犯了,脑子混混沌沌的,小天使们多注意身体哦。 第19章 入境(十) 莫子阑低笑了声。 短暂的愣怔后,意识回笼,首先的想法竟然是,嘴硬的师尊有些可爱。 仙尊若是出手,那些人便都该死。 傅清摇头:我那时神志不清,所杀之人尽是无辜。冤魂百日不散,在我金丹结成前,他们日日入梦。若是罪有应得,我不会深受其扰。 莫子阑的呼吸急促起来,傅清抬头一看,小孩竟然笑得浑身颤抖。 莫子阑眼眶都要笑红,骨架颤得一阵阵痛楚传来,却止不住他的笑意。 漆黑的眸子里,笑意满溢而出,像星点坠满了夜空,深渊底传出的一抹光。 他轻轻道:因你愧疚,他们便无辜?那我偏要认为,仙尊剑下的,没有一个是冤魂。 而那个,被用着傅清赠下的剑杀死的自己,则是其中头一号的罪孽。 随你。傅清懒得在久远的事上多做纠缠,只是因着莫子阑胡搅蛮缠,还有口气哽在喉头,只想骂他两句,才能出气。 于是骂了句:幼稚。 莫子阑笑得更开心了。 随你,便是没有否认,又羞于承认。 至于幼稚这么可爱的骂人话,莫子阑从未在旁人口中听到过。 他忍不住道:你再说几句。 说什么?傅清莫名其妙。 再骂我几句。 傅清奇道:莫名其妙。 莫子阑得寸进尺,撒着娇让傅清继续骂。 傅清不耐其烦,一个禁言咒丢过去,终于解决了这个比平常更为聒噪的小怪物。 稍走了几步,又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极其无奈,又带了点自己也说不清的欢喜。 除了最终那场杀戮,阴阙域傅家,留给傅清的回忆,是最初的温暖。那淡化在记忆中的图腾,再次见到时,轻轻挑着傅清的心绪,让他无法视若无睹。 于是他缓缓道。 多谢你。 莫子阑为他想暗中除去雪魔,为他日日跑到扶云境烹饪,不知深浅地跑到阴阙域找他,甚至将傅清自己都已淡忘的恬然过去,铺摆在他面前。傅清生性蔑视罪孽,珍视温暖。莫子阑小心翼翼释放出的所有善意,他全都记在心中。 他一直觉得,为了自己的点滴欢喜,就让莫子阑陀螺般地转,实在没有必要。 只是那一点一滴的欢喜压在心中,融化了那颗心外弥漫的坚冰,渗透入灵魂最深处时 傅清恍然发现,那滋味实在不差。甚至好到,让他愿意在一瞬间放下前世羁绊,放下天生魔体的困扰,真心实意地享受这绵绵不绝的欢喜。 他眉梢还点着方才莫子阑溅上去的冰碴,眉眼却温柔得如东风。 分明是至清至静的人,却美艳的不可方物。 莫子阑不再挣扎,静静地看着他,勾起唇角,眉目里满是纯粹的欢欣。 外界鲜少有人能想到,在白雪缥缈的寒川境边缘,竟然有一处绿树茵茵、灵植飞长的地方。 此处自成一境,被称为小灵境,其间灵气浓郁,若是寻常杂灵根修士在此修炼,连根骨混杂的劣症都能逐渐治愈。 玉韶子活着时,此处是他的后花园。这位名动天下的大能,极喜欢捡些奇巧灵植往小灵境里扔,悉心照料着,不让任何一种消失灭绝了。这种做事方法也延伸到了后来,他三个徒弟,全是路上见着合眼缘了捡回来的。 捡傅清时,他原本是去杀了傅家这个被魔物控制的天才的。谁知到了之后才发现,傅清那时还不过是个小孩,被硬生生压榨出了根骨中的全部灵气,偷袭了傅家几个大能后,便奄奄一息了。 操纵他的魔物那时已死,傅清意识混沌,本应杀戮到生命尽头。 那日浑身是血的小孩,与洒脱不羁的玉韶子,在尸山血海中遥遥相望。 不知玉韶子从他身上看出了什么,也不知操纵傅清的傀儡咒出了什么问题,两人不仅没打起来,玉韶子反而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浑身是血的小傅清带回了尊域。他对外便宣称傅家无人生还,替傅清打造平安佩,将他的身世瞒了至今。莫子阑能找到他的出身,还是秦乐风打趣莫子阑时,跟他说了傅清小时候的事才造成此等后果。 玉韶子羽化以后,因他三个徒弟都不是能安心养花的性子,小灵境便无人问津。植株们放肆地长,活得痛痛快快,倒也成了一番别致的景象。 傅清随手择取了一片滋补本源的灵叶,让莫子阑含着。药力顺着口舌侵入,对修补根骨有奇效,缠绕莫子阑许久的痛楚逐渐不可察。 因着禁言咒的效力,莫子阑现下安安静静地,只有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左顾右盼地探着小灵境的全貌。 傅清看他紧盯着一些灵力丰富的植株,有些好笑:你想做什么? 莫子阑朝虚空中抓了一把,做了个吃的动作。 傅清今日心情着实不错,还与莫子阑打趣:敢觊觎我师尊后花园的人,你是头一个。 玉韶子珍视他的这片小花园,从来不肯假手于人。如今要是知道他的小灵境被人算计着怎么吃,只怕是要气得再归西一次。 莫子阑站起身来,见傅清没异议,便大着胆子去触碰不同的灵植。 身后传来傅清的声音:不要乱碰,有些灵植于你有害。 莫子阑伸出去的手,又委委屈屈地缩了回来。 却见傅清缓缓走来:我带你逛逛,告诉你哪些能吃。 莫子阑笑得眉眼弯弯,毫无异议地跟了上去。 若是让玉韶子知道,自己的小徒弟带着个天生魔体一起算计他的小灵境,恐怕连魔域封印都拦不住他揍人的心了。 此为双生花,需两人共同种下,对对方许下期望后,若对方未能达成,便会枯萎。若是一直和美,此花便永开不败。傅清轻点了一朵枯萎了一半的花道。 莫子阑点点头,眼中划过一缕暗光。 他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指了指头顶。 小灵境中央有一株灵植,通体碧绿,萦绕着磅礴的灵气,树冠遮盖了半个小灵境。莫子阑与傅清转了半天,有大部分时间都在这株灵植的阴影下。 即使隔了一段距离,树干上的青翠灵气依然朦胧可见。 此为凌宇木。傅清淡淡道,语气中有些许怀念,种下凌宇木时,许下一个愿望,若是接近了,凌宇木便会生长,长得遮天蔽日亦无不可。师尊当年许下的愿望,是让修真界不要受魔物侵扰。他羽化之前,这株凌宇木并没有如此高大。 莫子阑应了声,静静地看向小灵境中央,那株屹立着仿佛永远也不会倒下的凌宇木。 却有另一株树影,在他眼前浮现。 那是他前世的树。 那株凌宇木,是他与傅清一同种下。那时莫子阑刚从东万象的苦海中脱逃,没有多少心思许愿。只随意想着,能实现心底的渴望便可。 此后百年,那灵植怏怏的,让人一看就生烦,莫子阑只以为是他愿望不清所致,没有多少触动。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14) 直到他被告知,傅清要将他逐出师门。 直到他拼着在天劫下化为劫灰的危险,去找了傅清。 直到他将傅清关了起来。 此后一片混乱,段青川死得莫名其妙,秦乐风不知所踪莫子阑再度踏入空无一人的寒川境。 映入眼帘的,不是曾经熟悉的纯白天地。 而是铺天盖地的、要将人的瞳孔烧坏,却又给人以希望的青翠欲滴。 他的那株凌宇木,不知何时已经爬满了寒川境,枝丫简直要漫出这一方天地。 莫子阑那时才知道自己心底要的是什么。 他从一开始就在想着,将这清净如雪的仙人关起,让他的世界只剩下自己。 甚至于将他扯入自己怀中,与他共赴极乐,朝仙人身上洒满污浊。 这便是他的本性,他的真心,他最珍贵亦最卑贱的灵魂。莫子阑从来没有自卑自贱,只有他知道,自己从来就是这样罪大恶极,无可救药。 再度见到贺如枫时,这人身上添了些伤痕,精气神却已好上了很多。傅清这十日内也零星听闻他出没于当初入魔的地方,只是不知究竟去做了些什么,将自己搞的伤痕累累。 贺如枫道:我入魔那日,被无情门追杀,侥幸才没将一条命丢在那处。 只有无情门追杀? 贺如枫的修为,在无情门中算得上凤毛麟角。若是只有无情门人追杀,应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贺如枫下意识看向傅清的方向。他的眼睛被漆黑的丝绸遮着,却仿佛有灼灼目光从中透出。 无情门不能奈我何。只是有人守在我逃亡路上,一剑削来。我躲开了要害,却失了这对眼睛。那人的剑气像极了仙尊。只是还是有一丝不同,因而那日仙尊来时,我未敢轻举妄动,只赶回去查探了。 傅清略微蹙眉:结果是? 贺如枫神色阴沉,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玉盒。 玉盒之中,摆着一小撮符灰。 我前几日回到当初受伤的地方,找到了这个。 黑灰上,弥散着一层似有若无的剑意。引得青烟微微铮鸣。 这剑意,他再熟悉不过。傅清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高亮】第13章 灵植的名字写错了,bug已修,师徒前世种的是凌宇木。 第20章 为师(一) 那撮符灰上,两种剑意交缠相杂,其中一股与傅清的剑意毫无二致。 怪道连青烟都生气了。 不可能。傅清仔细想了想,一字一句都咬的重了,说得极为确定,我从未制作过剑符。 这贺如枫愣怔了片刻,我本想着,剑符如此珍重,若是相赠过,仙尊应当能轻易回想起。怎么会这样? 傅清有些心绪不宁。 剑符上全是他的气息,若非符灰还在,便是贺如枫将他认作仇人,傅清也找不到理由辩驳。因风险巨大,傅清向来不制符,前世也只有给两个徒弟拿去护体过。 而面前出现的这符,却将他的剑意窃去了,拿去做见不得过的偷袭事。连人都遮遮掩掩,像阴沟里的老鼠,恐怕还想将此事栽赃到他身上。 是谁有这等心机手段? 傅清一时没有头绪。 况且,这剑符并不止融汇了他一人的剑意。他面色愈发不好,身上散出冷然威压:这剑符中的另一种剑意,出自我师兄。 青川剑尊?贺如枫向来稳重,这时却几乎是小叫了声。 段青川是闻名天下的剑修,亦是无情道上凤毛麟角的修者。无情门起源于无情道,却没几个人能真清心静气,无情无根,于是无情门人多对着无情道有着天然的敬畏。 贺如枫叹了口气,心中有些庆幸:如此看来,我能从这剑下生还,实在是福星高照。 若是经他之手送出的剑符,附有我的剑意,便能说得通。傅清淡淡道。 他于剑道一途,几乎是段青川手把手教习下来。这符灰上青烟剑气还显青涩,若说段青川用了他从前的剑气,也无可指摘。 见找到偷袭仇人还有一线机会,贺如枫对着傅清一揖到底,语气诚恳:烦请仙尊与青川剑尊多做问询了。 傅清应了一声,贺如枫只当他答应了,心中松快下来。 却看不见,傅清平素风轻云淡的细眉,拧得愈发紧了。 段青川会做出剑符送人,用了他的剑意,还不知会他? 若真是段青川做出这等举动,傅清恐怕要怀疑,这位青川剑尊的无情道是不是早就在不知何时被人给破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前世段青川的死法傅清在心中叹了口气。 且这剑符一击擦中贺如枫,却只伤及他的双目。若真是段青川认真制了剑符,怕是碰到根头发都能将整个人冻成冰雕。 无论如何,得先与大师兄确认了,再做计较。若是与前世段青川无情道被破有关,也能了却他一桩心事。 傅清便朝贺如枫索要了些符灰。又因段青川行迹不定,贺如枫亦是疲于奔命,不知何时才能碰见,于是两人交换了传讯符。一切做完后,贺如枫便先走了,傅清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与他错开了时间,也就自己去了雪宗。 见来人是傅清,雪宗的人脸上的血色全褪尽了,生怕他再一剑削出个隐藏的魔物。却还得好言好语地待着,怕怠慢了他,再一剑把他们中无辜的人给削了。 丢了两个继承人,又损了几个长老,雪宗本就式微,此番更是元气大损,实在没有实力在傅清面前拿乔。 傅清看破也不说破,将冷面阎罗的角色演得极好,三言两语就强势地将事情敲定。雪宗人面有难色,想让他留下来坐镇,可傅清面无表情地往那一杵,竟没人敢出言留他。 傅清与秦乐风讨论过了,雪宗的事算不得大,实在没法深究。否则旁的魔域封印,尊域便无人有闲暇去管了。 原本按着与秦乐风的商讨,与雪宗商定后,傅清便可回寒川境了。傅清原本也是要走,见着雪宗人忙不迭地送他,却骤然停了脚步。 雪宗人小惊了一下,小心地问他:仙尊,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秦宗主剿杀魔物的地方,带我去看看。 不是又发现了魔物就好雪宗宗主大松了口气,赶忙让人带他去。 皑皑雪原上,魔气过了这么多天也没有散尽。 转了一圈,确实只有两股不同的魔息相撞,应当是起了内讧。只是另一只魔物比这只要狡猾些,分明还有气力,碰见了秦乐风来,便知情识趣地钻回了魔域。 此处封印也由段青川加固过,应当没有什么后患。 广袤的苍穹下,白衣仙尊负手而立,眉睫被朔风扰得轻颤。 心中稍有些疑惑。 旁人感知不出,他前世在魔域待了那么久,却能在这漫天的魔息中,察觉出一丝源自魔物的恐惧来。 或许,那是个极其强大的魔物,才让这只搅乱雪宗的魔物如此畏惧。 那样倒真是秦乐风捡了漏子。毕竟就连这只死掉的魔物,都已经足够强大。 傅清却陡然想起,莫子阑操纵低等魔物时,它们惊恐的模样。 应当是他多心了。他在雪宗时,莫子阑应是去了阴阙域寻他的故里,无暇分身来雪宗。之后他在藏经阁中,小孩更是日日为他送汤,怎么也不会有时间来处理一只大魔。 且说他那副亏空的身体,若是真与大魔一战,死的怕是不知是谁。 若非身体虚耗,以莫子阑的脾气,说不定真会来偷偷帮他除魔。怎么说也说不通的性子,也不知道是谁养出来的。 傅清微微垂眸,将心底那点无奈尽数驱散。 时至傍晚,寒川境里白雪茫茫,大地竟比天空还要明亮。 傅清散出神识找了一圈,却没发现莫子阑的踪影。 他此次走前和小孩说好了,让他在寒川境里老实待着调养身体,莫子阑应当不至于再乱跑了才对。寒川境中有些禁制,连他的神识也会阻拦,莫子阑或许便在那些地方。 莫子阑。 傅清轻轻叫了声。 厚雪吸声,这一声呼唤刚传出去,就尽数没入绵密的雪层里,不留一丝痕迹。 天地孤寂,唯有一行客。 傅清没得到回应也没急,只慢慢地走,到了小灵境的边缘,闪身进去。 一缕酒味儿从小灵境深处传来,挑着人的心思,引诱着他往内里探入。 莫子阑的气息混在醇香酒味里,清晰可闻。 玉韶子曾在他的宝贝小灵境里,埋过几坛酒,到死也没喝上几口。如今倒是便宜了莫子阑。 只是这小孩刚及他腰线高度,就敢偷着喝酒,若不好好惩戒,日后还会再犯。 傅清沉了脸,准备揪出莫子阑,把他泡在阳朔泉里好好醒个酒,再作其他处置。 外面天色暗了,小灵境却只染了层淡淡的阴,枝蔓苍翠如水,灵花怒放得如血,尽数映入傅清眼中。 莫子阑的气息,在一株怒放着火红小花的灵植下,浓烈到顶峰。 一小几,两酒杯,几坛酒。形单影只。 莫子阑仰着头,把后劲绵长的琼浆,一杯接一杯地往自己嘴里灌。 身子纤瘦修长,面容青涩。喝得急了,酒液从唇边汩汩流下,顺着脸侧已经有些棱角的线条,在阴暗的天光下泛出微弱的晶亮。 傅清心头一跳,有三个字在心中浮现,魔咒一般。 长大了。 真不愧是天生魔体,总是给人惊喜。 他只是出去了几天,莫子阑便从小孩模样,变成了青葱少年。 傅清的目光细细描摹着莫子阑的轮廓。 这张脸,与前世傅清将他从万象宗中接回来时,实在太像了。 一样的纤细精致,一样的阴沉。 直到傅清一步步走到他面前,莫子阑才在混沌中见了一丝光一般,抬眸看向他。 而后薄唇微启,吐出两个模糊不清的字节:师尊 他轻轻地、虔诚地注视着傅清。 那双眼睛,像极了阳光下的黑葡萄,却隐藏于无尽的黑暗,不让人看出它原本的热忱光彩。 傅清不知受了什么蛊惑,一声低沉的应和,响在空气中。 察觉自己应承了什么时,傅清浑身都僵硬了片刻。 好在莫子阑眼神连焦点都没有,想来也不知道傅清说了什么。 平时那么活泼聒噪的小孩,醉了酒,倒安静起来。乖乖巧巧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是在苦苦压抑着什么。 杯子见了底,莫子阑又去斟一杯,手腕却忽的被人捏住。 他僵在半空中,抬头看傅清,眼中写满了哀求。 握住手腕的力度松了些,莫子阑轻轻挣开,醇酒终究又入了肚。 一声轻微的叹息响起,是傅清懊悔自己一时的心软。 却嗅见那酒味逼近了:你别、叹气。你叹气我会心疼 少年醉的连话都说不清楚,却认真地注视着他。 天地倒影尽在视野外,眼中只有一抹沃若的白。 莫子阑好死不死,喝得是最醇烈的醉千仙,现下应当已经失了神志。傅清懒得与一个醉鬼计较,便应了声,想等酒劲上来,莫子阑睡着了再将他带走。 莫子阑看着他,眨眨眼睛,又认真地盯着他。呆头呆脑的模样还有点可爱。 身周全是浓重的酒味儿,打坐亦静不下心,傅清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莫子阑:平时那么喜欢笑,怎么今天见着我不笑了? 莫子阑依旧看着他,眉睫微闪,眼中似蓄了些湿润。 他努力勾勾唇角,脸却僵硬得很,只做出一个毫无笑意的空洞表情。 这样不好。他喃喃地对自己说,于是收了笑意。 醉后的人最自专,莫子阑这么自说自话,倒也有点意思。傅清想。 却恍然听见一声呜咽。 我不喜欢笑呀。 像是这时候才听见傅清的问题,他思绪迟滞,急得话也说不清,反而是眼泪先落了下来。 可是不笑的话,你会害怕 哽咽声渐渐平息,莫子阑拼尽全力,让自己平静地开口。 你别怕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填空题:酒后( ) 第21章 为师(二) 可即使那么努力了,莫子阑的声音还是带了点哭腔。 傅清奇道:你别哭,我不怕你。 莫子阑盯着他看,过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颇为奇怪地问:你不怕吗? 傅清颔首。心中却有些奇怪的感觉,轻微的像发丝在心上搔,却无法忽略。 莫子阑毫无意外地歪了歪头,散乱的头发沿着削瘦的肩膀滑下,一如他轻绵绵的语气:嗯,你不怕的。 傅清想,他怎么有种被当做小孩哄的错觉。 莫子阑知道,是傅清在把他当小孩子哄。 傅清总顾及着他的未来,忙前忙后,不想让他因体质受困扰。 师尊在全心全意地为他营造前世最渴望的幻梦。若是那时的自己,或许能领了他的情,好好过活吧。 可莫子阑做了傅清百年的影子,他太了解傅清淡然外表下的脆弱无助了。每次傅清甩去剑尖鲜血,孑然一身踏上归程时,都显得太过孤独。 他可能比自己想的要更贪心一点。傅清一直都在他颤抖时教他怎么挺下去。他偶尔也想,抚平师尊的颤抖。 只是他一靠近,傅清便躲得厉害。莫子阑实在手足无措了。或许他从傅清的世界里离开才是最好的。 可是那样他会疯掉呀。没有傅清,莫子阑怎么能在人世间活下去呢。 莫子阑拿了酒杯,斟了大半杯,递给傅清。 我不爱饮酒。傅清断然拒绝。 莫子阑坚定地摇摇头,仍盯着他。那股认真劲儿,好像他不喝了这酒,就要盯着他一辈子似的。 傅清只得给他解释:酒会让剑不稳。 莫子阑还是看着他。 傅清面色不动地与他对视,心中半是无奈,半是好笑。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15) 这里酒气太浓,傅清觉得自己也被熏得头脑有些不清晰了。否则他怎么会想着和一个醉鬼讲道理呢? 只能说些旁的,引开这醉鬼的注意,让他别缠着自己。 为何突然饮酒? 莫子阑双眼还无神采,口中喃喃:疼 傅清的心像是被什么揪痛了一瞬。 他开口问:什么疼? 莫子阑这次不说了,只将酒杯举得更近了些。意思是,你若不喝,我便不说。 这酒鬼还会要挟人。 傅清与他对峙了一会儿,醉千仙的醇香绕着他身周,吊着他心绪。他觉得自己光闻味儿就要醉了。 你应该有一天,不用拿剑。少年认真看着他。 傅清失笑,只觉得无稽:我不持剑,魔物四处屠戮,凡人便要无辜受害,该当如何? 魔物会消失的。莫子阑半阖上眼睛,掩去眼中伤痛。 傅清略想了想,才恍然明白他在伤痛什么。 这小孩亦是魔物啊,与魔域中丑恶的那些东西同出一源。和莫子阑相处着,傅清总会不知不觉中忘记这一点。 莫子阑已经不愿看他,却还将酒杯举在傅清面前。一壶琼浆微动,树上落了朵灵花,花瓣正有一丝飘在通明的酒液上,艳得灼人。 细长的手指,肤色是瓷一般的白。袖管半遮半掩着,连血管都青得如玉。那身体里,流着的是比莫子阑衣裳上红纹更艳的赤色鲜血。 确实不像个魔物,亦与旁人不同。 莫子阑在他心中,大约从来就是特别的。傅清想。 花瓣在酒杯里荡起波纹,傅清恍惚间又想起,秦乐风也爱喝酒。他觊觎了玉韶子的醉千仙不知多久,却一直被段青川威吓着,有贼心没贼胆。 这等好物,也不能全便宜了莫子阑。这想法支使着傅清,鬼使神差地,从莫子阑手上拈过酒杯,就着杯壁抿了一口。 灵气丰蕴,滋补根骨,果然是极致好物。 只是这酒液灵气丰厚至此,与莫子阑体内原本属于魔物的根骨,不是恰好相克吗? 每喝一口,根骨便要更损一分。莫子阑喝了这么久,怎么会不疼! 傅清擒住他的手,冷声道:别喝了。 却见莫子阑微微抬头,对着他勾起了个清浅的微笑。 就在几天前,这小孩还需要努力再努力地抬着头,才能看见他的脸。现在便几乎能顶到他的下巴了。 傅清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口不择言道:不是不喜欢笑吗? 莫子阑只是笑,喜悦得让傅清看得分明,又不让他明白个通透。 直到莫子阑忍不住去瞥傅清手上的酒杯。 你往酒里加了东西?傅清随口道。 莫子阑答得很快:没有。 欲盖弥彰。傅清心道。 怒气不知来由,顺着酒力腾起,烧的人心神不清。傅清捏住莫子阑的下巴,强迫他抬头,将剩下的酒液尽数倒进他口中。 指尖像点燃了一团火焰,酒液浇上去,反而愈发烫了。 莫子阑烧红了脸,挣开傅清的桎梏,弯着腰撕心裂肺地咳。 当真加了东西?不然怎么反应如此剧烈。 莫子阑边咳着,便抬起头来,拼命地摇头。唇角的笑意,竟到了现在都没消去。反而愈发明显了。 他指了指两人膝旁那张小几。 一个干净的酒杯,端正地摆在小几正中,从没被人移动过。 傅清:我方才与你用同一个酒杯饮酒? 而且亲吻了他的唇印。莫子阑的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唇角勾得更甚。 你是因此发笑?傅清满腔火被一盆冷水浇熄,陡然生出荒谬的无力感。 莫子阑笑着看他。面上的绯红方才散去了些,听了傅清的话,仿佛又烧了起来。 他的仙人不知道他内心的污秽,困惑得坦坦荡荡。可这是他的活法。刀尖舔蜜,甘之如饴。 傅清看着莫子阑眼中闪出喜悦,只觉得不管多好的酒都是糟糠。原本好好的小孩,醉后不仅变坏了爱捉弄人,还变得呆兮兮的,问三句答不出一句来。 也不是全然不可爱就是了。 莫子阑其实想告诉傅清,不止呀,在师尊抿过酒之后,自己又用了一次那酒杯。 所以在被他捉弄了以后,师尊又亲手将自己送给了他一次。意外之喜,喜不自胜。 傅清探出手去,想要内视莫子阑体内的情况:你还没告诉我,怎么突然想起来喝酒了。 因为疼啊。莫子阑眼神迷离,还想挣脱傅清,再去斟杯酒。 傅清死死捏住他的手腕,这次是真动了些气性。气他任性妄为,也气自己灵台不清明,明知他醉,还硬灌了他一杯。 莫子阑挣了挣,见毫无效果,竟委委屈屈道:你不要管我呀莫子阑这个东西,本来就不该有人理他。 幼童时尚且看不出,等长到了少年时,莫子阑再做这等委屈的神情,灵动中便带了些撩人。 他好疼啊,只有孤零零的一个。连最小的虫子都敢咬他,乞丐也嘲笑他。有人说要帮他脱离黑暗,却半途而废,把他丢了回去。原本没有那么疼的,可是外面好舒服。不想回去,回去好疼莫子阑像是想起了过去,眼神涣散着,像是眼前蒙了层黑布。 他体内魔息四起,正与醉千仙的灵气缠斗。傅清一道灵力打入,小心翼翼地绕开受伤的根骨,帮他修复经脉。 那便不回。傅清话里用了灵力。坚定的声音,暮鼓晨钟般直击莫子阑的神魂,我在,谁敢把你丢回去? 莫子阑眨了眨眼睛,喉头动了动,欲言又止。他有好多好多的话,堵在喉头,黏住了,说不出咽不下。 最终只吐出一个模糊不清的短句。 抱抱我吧。 傅清却觉得,莫子阑心里的那句话是救救我吧。 旁人朝他伸出手求救时,傅清一般不会如那人所愿,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他不是一手遮天的神算子,做不到算无遗策,便只能用一种可能让那人觉得痛苦的方法,让他自己摆脱困境。他不会扶起跌倒的人,会告诉他,你可以怎么爬起来。 对前世的莫子阑,他亦是如此。教授他,试图让他接替自己的位置,站上顶端,受万人膜拜。 可今生这孩子,太不同了。 或许是他不同了。他今日沾了酒,脑子或许有些不清醒。 在反应过来时,已经将莫子阑拥入怀中。 或许是体态变了,以前只是觉得热,现在却察觉得到少年皮肤下的颤抖,杂乱却有力的心跳。 这个孩子在明确地朝他昭示着。我还活着,求你救救我。 莫子阑反应极慢,过了一会儿,空悬的双臂才紧紧贴上了傅清的身体。有些烫,让人心神不宁。 手臂贴紧的下一瞬,他便像是陡然恢复了清醒,拼命挣扎起来:不要动我! 傅清没松开他,用气音询问他发生了什么。 你别管我一边依恋着温凉的怀抱,另一边却拼命慌张着疼痛着,莫子阑一时不知道应当推开傅清,还是顺应自己的心意。 可一向对他避之不及的傅清,这时没了动静。 你醉了,你回去休息。 傅清依旧不动。 莫子阑狠狠捏住自己的手心,以疼痛抵御着醉千仙的酒性。 他有些急了:你若再不松开,我就 就如何? 依旧是淡然的声音,却因三分醉意,染上了一层慵懒。 作者有话要说:  小莫冲呀 第22章 为师(三) 依旧是淡然的声音,却因三分醉意,染上了一层慵懒。 火红的灵花飘摇落下,点在傅清肩上。一点艳色泱泱。 莫子阑沦陷得比他自己想象的要快得多。 他自暴自弃了,几乎是恶狠狠道:你知道那些曾经咬过他的虫子,那些骂过他的乞丐,最终都怎么样了吗? 他喂下灵药,让那些虫子无时无刻都觉饥饿,拼命进食,直到痛苦死去。那些乞丐,他拘了他们到魔物中,告知他们只有求到那种魔物的本源才能有一线生机可他是个骗子,哪有魔物会将自己的本源交给苦大仇深的敌人呢?莫子阑迟钝地想,这是他最后、最后的警告了,你抱着的,不是什么可怜虫,而是择人而噬的魔物啊 你再不离远些,我会控制不住吞噬你 一如前世那样。极乐与极痛交织,梦醒来,他会失掉好不容易得来的生机。 莫子阑一句句地劝着自己,心底却有一个难以抗拒的声音,笑着,对他说,沉沦不好吗,体味过那一瞬的极乐,纵使死了又如何? 回应他的,是傅清愈发收紧的怀抱。 急剧的心跳,炙热的体温,傅清一时分不清,是自己在安抚莫子阑,还是这孩子在灼热他。 你不是。傅清慢慢扣住莫子阑的肩胛,将他按向自己。 听得到我的心跳吗?我没被你吃掉。 莫子阑气息一滞,像是极其震撼。 傅清忽然觉得有些累,压着莫子阑,两人一起蹲下。 他的手还环在莫子阑肩上,高度却能与莫子阑对视了。 傅清微微敛眉,没看他,只缓缓道:你不是魔物。 一字一句,说得极其郑重:你这种体质,叫做天生魔体。你比旁人更容易入魔,但只要一心向道,心无旁骛,便无入魔之虞。 骗子。 两人同时在心底想。 莫子阑的目光细细描摹着傅清的面庞,从已经略显散乱了的青丝,沿着微闪的眉睫,一直落到形状姣好的下巴。 你在说谎。 没有。眉睫却闪得更厉害。 你在说谎。莫子阑重复了一遍,眸中却生出令人恐惧的兴奋来,你在为了我说谎。 傅清顿了一刹,不知该如何回应他。 便是这短暂的停顿,一股钝痛,夹杂着尖锐的触感,狠狠印在他的脖颈上。 白皙的脖颈很快泛了红,却因着坚韧,没有见血。 莫子阑咬了他。好死不死的,正是最脆弱,最没有安全感的地方。 傅清一时之间有些生气。就连前世莫子阑强迫于他时,都没这么獠牙毕露地咬过他的脖颈。 被侵袭的感觉直击灵魂,傅清一瞬间想将莫子阑甩出去。 不行。哄小孩哄到一半,若是半途而废,可不仅仅是前功尽弃。 傅清难得生出点咬牙切齿的情愫,非但没松开莫子阑,还将少年搂得更紧了。 只是嗓音沉沉:放开。 莫子阑吐息间亦有些粗重,气息忽的尖锐片刻。紧接着,便是更加剧烈的疼痛。 是笑声。傅清听清了,这小子在笑他。光笑了还不满意,非得更狠地咬上一口。 恍惚间觉得,莫子阑像一只窥伺多时,终于捕到猎物的猫。而他便是那猫的佳肴。 猫这种生物极其顽劣,捉到猎物后,先要戏玩一番,才肯给它一个痛快。 爪牙在猎物最脆弱的地方轻轻划下,没碰着反抗,便得寸进尺,叼着最脆弱的软肉,来回撕扯,非得弄得血肉模糊了,才肯用獠牙再进一分,给予猎物更直接的痛楚。 一切做完了,还得舌忝一舌忝,耀武扬威地欣赏自己的成果。 舌忝一舌忝? 湿润的触感,分不清是血还是旁的什么。 傅清全身的寒毛却都炸了起来。他扼住莫子阑的咽喉,又顺势掼住他的下巴,用力把人给推开了。 少年被他推的坐倒在地。酒意在他脸上已经寻不到痕迹,面色苍白的没有血色,只有唇色殷红。 唇边染了残血,莫子阑安安静静地舌忝干净了,满不在乎那只钳制住他下巴的手,无声地朝着傅清笑。 那眼神痴迷而危险,像是在看势在必得的猎物。 在傅清未作出进一步动作前,他猛地一甩头,挣开傅清的束缚。 傅清松了手。若他不送,莫子阑很可能自己将自己的脖颈扭断。他这时给傅清的感觉,像极了当初在雪宗,二话不说想要斩断自己手臂时的危险。 莫子阑挣脱了,却没后退,反而欺身过来。深邃的眼睛紧盯着傅清颈上被他咬出的伤口。 傅清下意识格挡了一下,莫子阑便看准了那只如玉的手,一口咬上去。 他咬得太狠了,非要见血才行。 剧痛再次传来时,傅清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一点,莫子阑为什么一直在强调,他是个危险的魔物。 确实很危险 连他的身躯,被莫子阑咬一口都要见血。若是普通修士,怕是根本受不住他这一口。 受了这两口,傅清的酒本醒的差不多了,鼻翼间属于自己的血腥味儿,却仿佛渗透进了灵台。神思有些熏熏然。 痛感逐渐剥离,连力气都削弱了。 不知何时,他已经支撑不住,倚着树瘫坐下。 磕落一树灵花。 纯粹的红,落在纯粹的白上,注视着他染上浓郁的黑。 经年不染凡尘的面目上,因着莫子阑刻意的迷魅,浮出了一抹惊心动魄的粉。从面庞,到耳尖。 眼中迷离而无神,却全是他。 在血腥味儿与浓重的酒气中,莫子阑俯下身,却能清楚地嗅到傅清身上那股好闻的冷香。 好香 傅清仿佛听见谁这么说。 青烟震颤起来,似乎想告诉他什么。傅清按住青烟,另一只手按住莫子阑四处乱动的脑袋。 他有些迷蒙:你在做什么? 莫子阑轻轻在他的伤口上亲了一口,问他:凉的。师尊,为何你的血是冷的? 他不是。傅清在心中反驳,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 可他好像懒得说话了,于是揪着莫子阑的一缕头发,将他引着向下。 莫子阑顺服地被他拎着,乖顺地像夜中蓄势待发的黑猫,只等一束光芒照亮,便要露出本来面目。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16) 他的脸压在傅清的心跳上。很缓,却诡异地暖。 百余年寒气入体,却未曾逼近那颗温暖跳动的心。 那个质问他的声音消失了,傅清的意识刚想陷入混沌,却觉一只散发着滚烫热度的手,覆在了他的左手上。 手与剑柄贴得更紧,青烟的震颤便更明显。傅清有意放纵了莫子阑,青烟纵使躁动,也没有出鞘护主。 那颗心的暖意吸引了莫子阑,他一手将碍事的布料解开,另一面,却不由自主地探向了青烟。 那柄举世闻名的剑上,系着一条绯红的细线,连着一个以极品寒玉制成的剑坠。 这次,莫子阑的思绪与心中的那个声音意见一致了。它们咆哮着,说,想要它。 从二师弟带来师尊欲将他逐出师门的消息,到莫子阑亲手捏碎了傅清曾赠予他的平安佩,再到在漆黑的绝望中重生,莫子阑一直想要重新从傅清手中获得那枚平安佩。 那是傅清送给徒弟莫子阑的礼物。独特的,他从未从旁人那里得到过的心意。 他已经叫过了师尊,师尊没反驳。那么,他若想再要一次剑坠,师尊也不会反抗吧。他于是轻轻捏起平安佩,想将它握在手中。 平安佩被牵动的一瞬间,像是拨云见雾一般,傅清陡然清醒过来。 他全身都紧绷起来,莫子阑恍然抬眸,正好对上一对冰冷的眸子。 傅清冷冷道:松开。 却在第一个字出口前,就已用护体灵力将莫子阑震开。 那股灵力极其精纯,莫子阑他震得半个身子发麻。注意到时,衣袖连带着眉睫上早已染了一层薄雪。只是那力度控制的极为得当,没有伤到他分毫。 傅清能够以一人之力,穿梭于各种险地镇压魔物,靠的自然不仅仅是归一宗仙尊的身份。若是他之前有意反抗,莫子阑连挣扎都做不到,就要被他整个冻起,给扔到阳朔泉里去。 傅清气势凛冽,可在莫子阑眼中,这位仙尊,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秀色可餐。衣衫被揉乱了,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颈上与手上的伤口,还泛着魅人的鲜红,像是在邀请人再去品尝。最高不可攀的人,揉碎了才最有欲感。连那满含威胁之意的眼神,亦美到了极致。 若是能复刻下来保存就好了。莫子阑不受控制地想。 眼神冰冷,耳尖却还泛着红。连嗓音都沙哑,出口时还带了些酒气。哪有训人的样子。 莫子阑正这样想着时,却见傅清轻轻一捏,便觉身周气温骤降,仿佛连空气都结了冰碴。酒味儿荡涤一空,花草上俱积了层薄雪。 傅清的神志已经全然恢复清明,方才那仿佛要提剑砍人的气势也收了。他敛好衣裳,神色平静淡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清醒了吗?傅清问。 言下之意是,若还没醒,他不介意把莫子阑冻醒。 少年仍死死盯着他,将过耳言语全当做一挥即散的云烟。 看来还没醒。傅清正想捏个诀,把莫子阑运去阳朔泉,却听见一声闷墩的声响。 莫子阑就那样直直地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眼睛却还睁着,盯着傅清所在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傅清:我太难了。 防误锁,今天发早点吼。 第23章 为师(四)(含入v公告) 傅清在莫子阑触及到平安佩前,就恢复了神志。 本来想着,既然答应了包容他,那便顺了小孩的意,看看他能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可他好像有点高估自己了。 前世莫子阑入魔后,眼睛便成了深渊般的黑,与莫子阑醉酒后无神的双眼极像。被醉酒的莫子阑盯着,他好像,确实有一点儿畏惧。 傅清其实不是很讨厌这种感觉。他一开始修炼的时候,满心都是证明自己不是魔物的傀儡,对魔物恨之入骨,也唯恐自己再克制不住造出杀孽。只是后来站得高了,无论是恐惧,还是恨意,随时过境迁都能克化,也不至于滋生心魔。 只是前世因莫子阑发生的事,傅清实在不敢忘记。段青川临终的传讯符,修真界中浓郁到窒息的魔息,那血流漂橹的人间地狱,一句轻飘飘的前世,实在掩盖不住傅清的心悸。 方才莫子阑摸到了平安佩,他想将它夺走。或许想将它捏碎,控制傅清,杀死段青川,释放那些臣服于他的魔物。 然后压着他的双手,对他说,师尊,你好无能,都重活一世了,还是在我身下无力挣扎。 自己或许真的被魇住了一瞬,才会那样激烈地反抗。 傅清借着黯淡的光,看着昏倒在灵草丛中的莫子阑。少年唇色暗淡如血,让傅清想起方才那略显荒唐的醉酒。 他掐起一个诀,灵光聚集在指尖。 却在几息后熄灭。 再用法术将他运走,怕是会加重根骨的损伤。 傅清像是极其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蹲下身去,将少年打横抱起。 少年的身体还很纤细,倒是应了莫子阑常说的那句,费不了多少力气。 不过即使如此,傅清还是记了点仇。走到寒泉边缘时,没再细致周到地照顾他,而是信手一扔,任由莫子阑半个身子没进了冰冷的潭水里。 莫子阑在昏迷中也觉察到寒冷,骨骼发颤的声音隐隐传出。 傅清在泉边犹豫了一会儿。莫子阑魔息对他的影响,还未完全消除。且醉千仙实在绵长,他需要寒泉逼出醉意。只是莫子阑在里面。 傅清在泉边站了几息。 又站了几息。 寒泉的冷气升腾上来,傅清终于下了水把莫子阑拎了出来。 把少年扔进旁边的暖泉后,傅清松了一口气一般,往寒泉中央走去。 他把自己埋进水里,自然地蜷缩着。 一个人还是太冷了,冷得清醒。 不知过了过久,他听见泉边传来声音:仙尊,你在吗? 声音闷闷的,青涩的嗓音还低沉沙哑,像是没睡醒。 傅清不想理他。 于是任由自己在水底,被泉水冲来冲去。 他不出来,泉边的少年也不动,像是要等到天荒地老。 傅清从寒泉里冒出来个头,呼气时顺便吐了个泡泡,语气却还一本正经:怎么醒了? 莫子阑:冷。 身上的衣裳还在湿哒哒地往下滴水。滴水成冰,在夜色中发出些微声响。 身上湿透了,在寒川境晾,嫌冷的不够快? 莫子阑嗯了一声,又摇摇头:在仙尊身边不冷。 傅清垂眸:我冷。你在这我冷。 是吗莫子阑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受伤与黯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傅清欺负了他。 傅清暂时还不想和他多说,又把自己沉入了水中。 墨蓝色的水面上只剩下一圈波纹。 他开始认真地想莫子阑的话。他总是觉得,莫子阑那么小一个孩子,打又打不过他,就算是天生魔体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可他好像错了。莫子阑身上还有很多让他不敢去想的,包括天机,包括莫子阑本身。 就很郁闷。 一向冷静自持的傅清仙尊,在水底无聊地翻起水流,仿佛这样可以带走如今的问题。 翻了半天,还是郁闷,时间却已经悄然过去了。 却听外面的雪地上,传来点淅淅索索的声响。 寂静的泉面上,冒出了半个脑袋,古井无波的眼神朝岸上打量着。 岸边少年的身影矮了一截,背脊挺得如同一张弓,头垂着,风一吹还要抖一抖,可怜兮兮的模样。 安安静静地、虔诚地朝着傅清的方向跪下了。 这是极容易疲惫的跪法,且跪在雪中,不消半刻双膝就会有如蚁噬,寒风吹到身上,也像刀子一样直接削进骨头里。 若是傅清,恐怕跪不了多久也要想法子御寒止痛。莫子阑却像被定住一般,连肩膀都没塌下一点儿。 这小孩好像已经习惯痛苦了。这样不好,日后要帮他改过来。傅清想了想,觉得自己态度应该更差些。于是盯着莫子阑,嘲讽地想,比起上次想要自残,这次还算有点脑子。 听见水波荡动,少年全身抖了一下,立即抬眸,星火般的光点出现在漆黑的眸子里。 却见下一秒,水面上那个脑袋又沉了回去。 这小子敢咬他,解他衣裳,还敢打平安佩的主意,傅清觉得自己有必要多生一会儿气。 一刻钟就好。他在心里算好了时间,再久了莫子阑怕是会跪晕过去。 莫子阑的问题还小,傅清不认为自己活了几百年,连个小孩都制不住。 他担心的是段青川。 这位修无情道的大师兄,是天下最不爱徇私的人。傅清跟他学剑时还不懂事,常耍赖撒泼,妄图偷懒,却没几次成功过。每每被揪出去罚了一通,还得红着眼继续练剑。 段青川感念玉韶子师尊之情,把他的遗物看得好好的,连两个师弟都不让碰。要让他知道了傅清偷偷放人进小灵境,还把玉韶子生前最爱的醉千仙给挖了,他怕是能气得把扶云境都给冻上。莫子阑那喝法,几乎要溺死在醉千仙的温柔乡里,气味三两天怕是散不掉。 不管那坛酒,光说莫子阑的天生魔体,便难以蒙混过关。 傅清回来前刚托了秦乐风多留意段青川的动向,不知什么时候会有消息。孰料一向乖巧隐忍的莫子阑,恰在这时被一坛醉千仙压断了弦。 只希望段青川回来时,秦乐风能在一旁,帮他们拖着些。 傅清轻叹了口气。这遭倒是勾起了他年少时学艺时,为了偷懒而绞尽脑汁躲着段青川的回忆。 几个微热的小气泡飘摇出来,朝水面上窜。 他算着时间,掐着一刻钟的时间点,猛地从水面窜出。 串串水珠洒落,傅清一步步朝前走,还粘连在他身上的水珠便一步步结成薄霜,而后被随意抖落。 他携霜雪而来,却皎若明月。 在雪地里跪着,实在是太冷了。莫子阑意识已经很稀薄,艰难地聚拢了点体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夜色里,傅清的面色看不清楚。莫子阑头痛欲裂,仿佛看见了醉后,傅清面上半是颓靡半是清冷的桃色。 那样的师尊太美。他不敢再看。 可实在太美了。太想再见一次。 傅清不知他内心所想,见莫子阑又垂下头,还以为他是羞愧难当。 你 刚想开口让莫子阑起身,却见浩渺夜空中,一只微亮的灵蝶,划出晶亮的灵线,亲昵地朝自己飞来。 上面剑意凛然,是段青川的气息。 傅清动作一滞,任由灵蝶飞到他肩头。下意识地指尖轻触,面前便浮现出遒劲的四字。 将至,稍候。 段青川快到了。或许是一刻钟后,或许便是下一息。 傅清的气息凝滞了一瞬,灵蝶转瞬破碎,像极了他灰飞烟灭的侥幸。 作者有话要说:  莫子阑:师尊,好看,想酱酱酿酿。 发现自家师弟差点被拱了的剑尊师兄:! 傅清:#养的崽在作死边缘疯狂试探怎么办。急,在线等# 第24章 为师(五) 莫子阑还满身酒气地跪在这, 寒川境里也荡着淡淡的酒味。不能让段青川进来, 不然莫子阑的命他别想保了。 事态紧急,傅清冷淡地丢下一句:你爱跪便跪。 而后,便召出青烟,御剑急急赶向寒川境与扶云境的交界。 青烟袭过身侧, 卷着白沙般的雪,湮没了莫子阑最后的神志。 傅清斥他饮用醉千仙损伤根骨, 却不知每日的寒泉浸泡,早已将他的根骨侵蚀,全因这具身体令人憎恶的修复能力,一直修补着,才没被傅清发现。 可今日到底是虚耗过度了。 莫子阑的胸膛艰难地鼓动起来, 想从凛冽朔风中, 汲取到赖以活命的湿暖空气。 师尊走的那么急, 应当是出了什么事。 明明明明之前师尊已经准备原谅他了,不是吗? 一定是出了大事,才让他那么急地走了。他得跟在后面看看,不然太不甘心了。若是之前没有跟过去,师尊便要对上雪域那肮脏的魔物了。那些东西,怎么能入师尊的眼呢 手脚动啊 呵出口的气息化为大团白雾, 贴在脸上,又湿又冷,透着绝望的气息。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往前最终却只能无力倒下, 纤细的身躯激起一阵雪雾。 寒冷渐渐远去,意识沉入黑暗,莫子阑卖力朝前伸出手去。爬也想爬出去啊。 他甚至以为自己动了。 可直到最后,他的身体都还倒在原地。一毫也未能动。 几乎在莫子阑倒下的同时,一个洁白的身影去而复返。 还没出寒川境,傅清便已经后悔将莫子阑一个人丢在寒泉边。 于是又急匆匆赶回来,将昏倒在雪地里的少年抱回他的小屋。 怎么还哭了。 意识浮沉中,莫子阑捕捉到了傅清的声音。 如闻仙乐。 微凉的触感抚上他的面颊,轻轻替他拭去泪水。 不是在凶你。 将莫子阑放回床上后,傅清对着少年挣扎的睡颜,脱口解释了一句。 回过神来,却微恼自己关心则乱,人都没醒,他就急着撇清自己。总归是他让莫子阑跪的,怎么都脱不开干系。 他方才确实不是在凶莫子阑。 只是在担心,明天还能否见着活的少年。 也不知段青川会从何处来,傅清便打算守在寒川境外,时时小心警惕。 骨节分明的手指扣在剑柄上,只等青烟剑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冲上去将人拦住。 段青川这个天下名剑主,本身就是一把极锋利的剑,同为剑的青烟,对他的感知最为敏锐。傅清躲大师兄鲜少成功过,成功的那几次,几乎全是赖了青烟的敏锐。 几乎是傅清停下来的那一瞬,青烟便嗡鸣起来。 下面? 青烟剑身上剑气跳动着,指向寒川境与扶云境交界的一个山崖狭隙,极其险要的天堑。其上冰霜密布,泥土湿滑,连荆棘都不乐意在上面生长,更少立足点。无论是谁走那条路,都要比平常慢上两倍时间的。 好好的路不走,非要闯天堑?傅清心中存疑,身形却没停歇,御着青烟,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微弱的灵光。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17) 两侧皆是陡峭山壁,傅清不得不小心三分,艰难地驱策青烟前行。 剑身震颤得愈发厉害,不似见到故人的兴奋,倒更像是发了怒。 有诈。 念头一闪而过,傅清足尖轻点,从剑上跃起,放了青烟自由。 摆脱了一直以来的压制,青烟兴奋地颤抖,往石壁深处钻去,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段青川纵使再厉害,也不会开山而来的。那便是山体中有蹊跷。只等青烟将那蹊跷的本源驱出来,他再做计较。 傅清脚下点着山壁凹凸不平的石块,衣袂纷飞,一点点往上蹭去。 已经能够看到山崖顶端时,山崖下猛然传来震天动地的爆炸声。 灵力潮水般一圈圈荡开,山体像是失去了支撑的木偶,陡然解体坠落。阵阵寒意传来,连坠落的巨石上都染了霜。 是段青川的灵力,却比他本人弱上不知几许。有人窃取了段青川的灵力,怪不得青烟如此愤怒。 只是若分辨得更仔细些,还能在其中找到属于傅清的剑意。 那张混杂了他与段青川气息的剑符。 傅清几乎是瞬间想到了这事。灵光一闪而过,他努力去抓,脚下便失了速度,只堪堪躲开下坠的巨石。 他原做好了受些轻伤的准备,却不期然地落入一个泛着不正常热度的怀抱。 仙尊莫动。 那人怀着傅清的力度很弱,却用足了力气,想用身子帮他挡下落石。 傅清想挣扎,却顾虑着再让莫子阑受伤,只得先放了层护体灵力,关注着他一举一动,待莫子阑有什么异动,便反将人抱住。 寒川境外的石山上也浸了剑气,更何况还有青烟在其中搅动,傅清的护体灵力又不敢贴着莫子阑,因而少年结结实实地吃了几记,面色苍白如纸。 傅清瞅着他力气放松的时候,将人往怀里一拽,用身子将他挡住,护体灵力同时将两人覆盖。 傅清看着莫子阑,少年也看着他。 什么时候醒的? 在你去而复返时。 胡闹。他把人抱回去,可不是为了让他跑出来送死的。傅清将人在怀中护好,在无尽的碎石中左右腾挪。 我用得着你救? 灵力波荡如山如海,连傅清以灵力加持的声音,听着都不甚清晰。 薄怒之下的关怀,却如蜜一般,丝丝沁入人心。莫子阑嘴角上弯,却不敢显露得太过了,只扯成了个苦笑。 待到傅清带着他,堪堪从灵力乱流中脱出,他才凑近了,眼神游离着道出实情。 我跟着仙尊出来,就躲在山壁附近。若不过来,便要死在乱石里了。 听了这话,傅清的怒气陡然消了,却还板着脸:回去好好歇着,下次不准跟出来。 莫子阑还抓着他的手臂,闻言手收紧了些,却又怕吓着他一般,立马甩开了。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 耳边隆隆的声音却忽然止住了,只有丝丝令人感到寒冷的结冰声。 莫子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傅清面色骤然冷凝,薄唇微抿出一个紧张的弧度。 青烟巡视一圈,见没了威胁,便自觉归剑入鞘。 铮的一声微响,唤回了傅清的神思。 他轻轻将莫子阑放下,自己转过身去。 一座形状怪异的冰山,便这样出现在两人面前。其中阴影多现,每一处阴影都是方才还崩塌着的山体。 天摇地动仿佛是错觉,天地间的声响被尽数抹除。坚韧如铁的厚冰,转瞬之间将乱石吞噬,塑造成扭曲的冰山。 山尖之上唯有一白衣人。 他提剑而立,手中只是普通的玄铁剑,却仿佛削铁如泥的绝世兵刃。 见危机已解,段青川漠然收了剑,从冰山之巅一跃而下。 走近一些后,嗅到莫子阑身上还未散尽的酒气,他的脸色更黑了。 语气更是冷到极点,几乎带了些杀意。 醉千仙? 傅清挺直了脊背,眸色淡淡地与段青川对视。 这位剑尊师兄已经很生气了。他生气与傅清不同,直接的很。说怒了,便放出威压,将人逼得腿软,恨不得在他面前跪下以头抢地,连魔物亦是如此。 往往真跪下时,能听见膝盖处宛如冰柱碎裂般的声音。 傅清的招式携雪而来,段青川本身便是一把冰刃。 可发怒的段青川越是恐怖,他就越不能退。 身后的莫子阑似有些局促,傅清冷静地吩咐他:回去,好好跪着。 不 一个字刚出口,便被傅清打断:回去,这里与你无关。 傅清。远处的段青川忽然开口,有关。 傅清赶在他开口说下一句话前,回头恶狠狠地对莫子阑道:滚!回去跪着! 此话一出,莫子阑终于不情不愿地迈开了腿,像是想要徒步走回寒川境。 傅清知少年手里藏了张传讯符,用灵火燃了,不消片刻便能走掉。不由松了口气。小孩可以回去再哄,段青川却得现在说通。 他护人的法子,是惯于将面前的敌人斩了,永绝后患。斩不掉的时候,便有些失了分寸,像只把自己团了起来的刺猬,谁靠近都要先扎上一下。 可直到段青川身上那股精纯剑气近了,莫子阑也还在原地,又像是被什么扎了手一般,骤然甩开手。 一块冒着寒气的传送符,掉在厚厚的雪地上。莫子阑的灵火还燃着,传讯符被一点点燃尽,最后化为灰烬。 秦乐风说你捡了个天生魔体,不杀,养着。段青川顺手把莫子阑也给冻上了,问傅清,就是这个? 傅清低低应了声:我和秦乐风说好了,给我三个月考虑。 我没和你说好。 现在说也可以。傅清咬牙道。 段青川没说话,傅清便也陷入了沉默。 莫子阑被段青川整个冻上,杵在原地急红了眼,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段青川精纯的剑意,让他体内的魔察觉到了深入骨髓的危险。在体外那层坚冰之下,魔息暴涨,犹如黑暗中的蝮蛇,窥伺着外界,还想伸出蛇信试探一下 你今日胆敢放出来一星半点魔息,从此你我天涯海角,再不相见。 傅清的传音,像是一个量身打造的笼子,恰到好处地将野蛮滋长的魔息捆缚住,再也作不了半点妖。 莫子阑眼底的异色消了消,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担忧。 段青川此人,他前世鲜少碰见。但每一次相见,这位剑尊身上对他的杀意,都像要凝成实质,怕是顾及着他是傅清的徒弟,才没真出手。与师尊比起来,这位曾经的师伯才是真正对魔物与魔修毫不留情的人。 将师尊带回魔域后,莫子阑与段青川第一次交了手,被打得节节败退,根骨尽毁。若非那恶心的体质,他怕是真会将命丢在这位天下名剑主手下。 后来听说段青川无情道被破,暴尸荒野后,叱咤风云的魔君莫子阑实打实松了口气。 可如今,师尊不让他做魔物,他作为一个天赋极差的人怎么能帮得上忙呢?莫子阑毫无头绪。 无人言语,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直到段青川的声音冷冷响起:你糊涂。 救一人,死千万人。孰轻孰重,我以为你能分清。 傅清老老实实地站着,没作声反驳。 根本无可辩驳。就算没有那千万人,光凭着前世段青川就是死在莫子阑手上,傅清就该把小孩杀了。 却不知为什么,他想看见小孩的未来,想看着他好好长大。 很想。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v章评论有红包哦。零点双更,还有一更明天睡醒写,十八点前更。 第25章 为师(六) 这种理由, 在修无情的段青川面前可太站不住脚了。在他还受傀儡咒困扰时, 段青川就已看透人间冷暖,决心遁入无情大道。 傅清自知理亏,最终只能非常无赖地乞求:我想任性一下。 拿人命任性。段青川面色果然更坏了,反了你了! 他话中带着剑意, 卷了满地雪沙,凝成无数冰刃, 尽数朝莫子阑袭去。这一击的气势,与方才的桎梏相距太远了,他是真的想要莫子阑的命。 天寒地坼,雪虐风饕。万剑飞来,切魂断魄。 出招时, 仿佛还能听见来自天道的低声吟啸。 傅清喝道:师兄, 你定要杀他! 段青川没应声, 剑势却一瞬不减,直逼着莫子阑面色发白。傅清面色亦是惨白。 一声铮鸣,青烟出鞘,在空中激起一层薄雪。 却有形而无势。 青烟能斩魔,能杀人,却不能对成就了傅清的段青川动手。 若是傅清执意与段青川反目成仇, 执起青烟直面他,或许能有一战之力。 持剑的念头在傅清心中闪过。 青烟随他心意而动,顺从地飞到傅清手中,却对准了莫子阑的方向, 将他身边的冰刃化去。 漫天冰刃的来势慢了一瞬。 正乘着这一瞬,傅清闪身将莫子阑压在怀中,悄悄往他手里塞了一张传送符。 指尖划过少年手心,一直炙热的体温,如今被冻得久了,竟比傅清身体的温度还低。 这次别再弄掉了。傅清这样想着,包覆着莫子阑的手,替他用力将传送符握紧。 背后是杀意凛然,他却还能察觉得到莫子阑身体的颤抖。像是被锁链捆缚了的猛兽,暴怒地冲击着,想要恢复自由。 傅清死死扣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语:暂时别回来。 话音落定时,传讯符燃尽,怀中陡然空落。 傅清松了口气,失力一般踉跄了半步。 寒气陡然袭来。最近的冰刃,已经点到了他的鼻尖。 可太奇怪了,分明他方才抱着浑身冰凉的莫子阑,竟也没觉着冷。 剑气先至,傅清的双目笼上了一层薄纱,寒川境边缘本就白茫茫一片的世界,变得更加朦胧。 只听得到耳边风声呼啸,剑气丛生。青烟还想护主,却被他强压了,归剑入鞘。 这一刹,万剑齐发。 剑风呼啸,冰剑张牙舞爪地穿刺。寒气浸入体内,让傅清的视线更加模糊。 却迟迟没有痛感传来。 那数不清的利刃,尽数擦着傅清的身子飞过,带动了衣袂,却连一根墨发都未曾削下。 只是白衣又溅了不少雪沙,粘连在身上微冷。 剑气如烟云般散去,眼前的世界也逐渐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傅清长舒了一口气,心里还有些没底,却还强撑着与段青川对视。 他试探着道:你收了剑,是打算放过他? 段青川的脸色很不好,显然不太想理他。 傅清成名多年,在人前一直以冷淡的态度相对,今日对上段青川,却得使出点无赖脾气来。 他自说自话道:你不说话,我便当你默认了。却没敢留给段青川开口的时间,紧接着道:如此便还有醉千仙一桩。 天生魔体是公恨,傅清不敢为莫子阑说话。醉千仙则是私仇,他总归还是能担着些。 傅清略略垂眸,掩去眼中疲色:那坛酒我也有喝,若是师兄觉得莫子阑跪,你不满意。那便换我来。 傅清的脊背一直绷紧着,连蝴蝶骨的弧度都紧张。若是段青川能允了,让他跪上几日便不再追究莫子阑的事,那也值了。 这样想着,双膝一软便要跪倒在地。 傅清自有傲骨,除了师尊玉韶子,几乎不会朝旁人下跪。如今却要因着一个天生魔体,朝段青川下跪了。 只希望那小孩,日后不要辜负他的苦心,再重蹈前世覆辙。 可他还没触碰到冰冷的雪层,就觉后颈一轻,被瞬间赶来的段青川提了起来:有冰刃。 方才段青川凝成的冰刃,刺入了雪层,以傅清此时的眼力看不清,极容易跪下挫伤双膝。 傅清应了一声,淡淡道:我回寒川境跪。 他从少年时便是如此。犯了点错,自己羞愧难当,得先发一顿脾气,然后又觉得自己实在太无理取闹,于是认错态度极好,什么惩罚都肯背着,全然置自己的身体于不顾。又顺服,又执拗。 别跪,去冷瀑。段青川探了探傅清身体的状况,发觉他体内灵气还算充裕,便道,罚十日。 段青川口中的冷瀑,是寒川境的川之所在,峭壁上流着的水,因包含了灵气迟迟不肯结冰,却有着甚于坚冰的寒意。那是傅清极讨厌的地方,即使自律如他,也不愿去那等苦寒的地方修炼。 在那里待上十日,常人怕是连骨头都已经冻上了。 傅清却微微颔首:多谢师兄。 段青川瞟了他一眼,手上一动,将傅清体内的灵力给封了。 而后堪堪满意地松开手。这才叫罚。 灵力遭了封禁,寒意便愈发肆无忌惮,切着人的肌骨,在上面肆意勾勒。傅清轻轻打了个寒噤。 发觉身边的段青川已有回寒川境的意图,傅清赶紧叫停:师兄,帮我找找莫子阑。 段青川看着他:嗯? 意思是,你不是已经将他送回寒川境了吗? 在剑尊的注视下,傅清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冷静:我怕你杀他,把他随即传送至方圆十里外的地方了。 段青川:不必找,他回来了。 傅清顺着他说的方向看过去,在茫茫天地之间,艰难地捕捉到了一个前行的黑点。缓慢而坚定。 傅清淡淡道:还是回来了。 他仿佛已恢复了平常的平静,若是莫子阑再靠近些,却能听出他语气中的些微感慨与惊滞。 段青川看了看莫子阑,又看了眼目光专注的傅清。 有些不悦地道:回来的挺快。 莫子阑最终还是没能自己走回傅清身边。他的身体着实撑不住段青川的威压,又被傅清要求了不准用魔息,很快便倒在了雪尘中。傅清被禁了灵力,只能赶过去将他抱起,暂时安置在他惯常住的小屋里。 途中段青川面色一直不太好,傅清心道应当是还介怀着莫子阑的天生魔体,怕他何时起意把莫子阑给削了,安置完莫子阑,便匆匆跟着段青川去了冷瀑。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18) 将傅清送入冷瀑后,段青川便先走了,说是要去看看小灵境内还有无其他异动。 傅清琢磨着,莫子阑除了那坛醉千仙,平时也就喜欢种种花草,应该不至于再惹怒了段青川,便没作阻拦。 段青川走时道:我与秦乐风打了赌,试探你。 又道:我赌输了,在你的天生魔体入魔之前,我不会插手。 傅清应了声,大致能够猜出他们赌了什么:你们拿我对莫子阑的态度作赌万幸。 说是作赌,其实还是在惯着他。若是傅清坚定,段青川便也不会为难他。这等情况,比他之前预想的,要好太多太多。 是他神思受前世影响太深。今生莫子阑未曾入魔,魔域封印也没破开,更不是杀了段青川的仇人。傅清有些庆幸。像是一直以为自己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才发现,原来世界满载光明。 段青川最后道:我不想对他动手。即便他入魔。 他的本意是,希望莫子阑入魔后傅清能亲手将他抹除。满身凝了霜的青年却摇摇头,认真得仿佛用尽了源自灵魂的力气:莫子阑不会入魔。 段青川看了他好一会儿:他最好是。 冷瀑两面环着山脉。本是褐色的,却因太过寒冷且寸草不生,成了新的冰川。乍一眼看去,仿佛两座冰川从边缘冻结起来,只留了中间一面还有水奔流。 段青川走后,傅清便一个人进了冷瀑下的浅潭。 潭水还不及膝,他慢慢趟过去,等真到了瀑布正下方,身上也湿透了,禁不住地打着寒战。 他拧着眉头,在外围适应了一炷香时间,才真正坐在了瀑布的正下。刺骨冷水当头浇下,源源不断,顺着身体一直浸润魂魄。虽是酷寒难耐,灵魂却被荡涤一清。 他不太记得清前世这段时间的修行状况,只是这段时间体内杂质确实有些多了,虽是被逼着经此一遭,倒也于他修为有益。 因着入骨寒气,眼前的景象逐渐虚幻,最终堕入无尽黑暗。说不寂寞是假的,不过也没有那么难捱。 只是不知道莫子阑醒了,会不会又拼死闹着要来找他。傅清苦中作乐地想着,他跟自己赌一场吧,就赌莫子阑三天之内会来。 傅清失了灵力,神识也在灵气中受了限,察觉不到远处的来人。那股湿漉漉的热气环住他时,傅清差些没顺手抽剑将莫子阑捅个对穿。 莫子阑虚虚拢着他,分担走了不少瀑布的压力,却因根骨问题没吸走多少灵气。傅清用不了灵力,瀑布太吵,低声说话莫子阑也听不见,只能敲敲他的手臂,示意他放开。 少年像是理解错了他的意思,反而抱得更紧了。 傅清叹了口气。他之前封灵力的时候怎么就忘了,这小孩喜欢时不时抱上来呢。 莫子阑把头枕在他肩上,呵出的热气在寒冷之中更明显,小虫子一样,细细地在脸上爬。 因着长时间在瀑布底下冲刷,傅清下意识皱着眉,白皙的面上稍露出愁苦,十分惹人遐想。 莫子阑垂着眸子不敢看他,用灵力传音过去:你说的是真的吗?你为了我,和秦宗主打了赌。 傅清点点头。心道,我还为了你,差点跪在段青川面前。只是这话也就想想,先不说过于丢人难以宣之于口,纵使他想说,莫子阑也听不见。 见了他的反应,莫子阑贴的更紧了。傅清看不见他,却本能地察觉到了些危险。凭着直觉,一手抓住了少年的下巴,将他的头往下拽了些。 莫子阑任由他拽着,乖巧得不可思议。 傅清转过脸,凑近了问他:怎么忽然长大了? 这是明显在岔开话题了。莫子阑假装没听出来,乖乖地回答:之前不会长大,仙尊把我丢在扶云境的时候,就研究了一下现在只会长成这个样子,再年长一天,年少一天,我都不知要怎么处置了。 傅清已被寒冰浸得没了血色的唇微微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莫子阑用眼神细细描摹着他的口型,见状笑得眉眼弯弯。 不辛苦呀,这才刚开始呢。 这倒也是。傅清点点头,又用力推推莫子阑的肩膀,想让他别陪着自己受罪。 纤细的身躯却像铁板一块,怎么也推不动。傅清愣了一瞬,再用力,莫子阑还是一动不动。 胆子倒是大,仗着他灵力全失了就装傻充愣。看来是之前还没跪够。 傅清还想更明显地提醒他,却听莫子阑开口了。 我有没有挡到你吸收灵气? 傅清愣了一下,还是摇摇头。 那你让我在这待一会好不好。莫子阑叹了口气,一睁眼见不到你,我快要疯了。 好怕你就这样消失不见。 话中的小心与紧张,碾在傅清心上,让他生出一种难言的滋味来。 傅清刚在心里嫌他过度紧张,却听少年又叹了口气,像是快要哭出来了一样:我好喜欢你啊。 原本只是想靠近,想站在师尊身后。但是现在,好像是有一点点的、或许是很多的,贪心着,喜欢了。 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莫子阑:不辛苦呀,这才刚开始呢(指谈恋爱) 第26章 为师(七) 傅清愣了愣:嗯? 回过神来, 傅清点点头, 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莫子阑没反应,傅清于是提高了一点声音:我知道。 莫子阑每次见着他,都兴奋得像只叽叽喳喳的喜鹊。他就是再迟钝, 也早注意到了。只是莫子阑忽然挑明,他有点始料未及。 活了两世, 莫子阑好像鲜少与他说过喜欢什么。选择什么路,都是傅清对他说上一句你适合,莫子阑便头也不回地走下去。也不怪乎他最后发现魔道更适合自己的时候,会与自己疏远。 在小事上更古怪,莫子阑问他撒娇讨要什么的时候, 从来都是说想要。 像是深思熟虑好了, 自己该喜欢什么, 不该喜欢什么,然后再想想傅清会不会答应,才敢将要求提出口。小心翼翼的样子,前世今生别无二致。 傅清有时甚至头疼。他又不是什么会吃人的野兽,犯得着靠近一点就战战兢兢,害怕死无葬身之地一样吗? 还好, 这世还有机会将莫子阑紧张过度的毛病给改了。 莫子阑依旧枕着他的肩膀,呼吸被瀑布浇得打颤,扑到身上湿热无比,将白皙的皮肤染上一点淡红, 又在寒意之下褪去。 他在心里说,你明明连我对你喜欢的万分之一都不了解。 可口上不敢说。若是说了,他的仙人怕是会连身上的瀑水都来不及抖落,就御着青烟落荒而逃。 莫子阑:仙尊之前将我送走,有受伤吗? 傅清摇摇头。玉韶子羽化之前,把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徒弟都托付给了这个大弟子,段青川伤了谁也不会伤他与秦乐风。 却听莫子阑低声呢喃:骗人。你的灵力呢?我虽然是个魔物,也能感知得到灵力呀他把人抱紧了些,像是怀抱着最珍贵脆弱的宝物,口中喃喃着,自己也说不准到底是在问什么:仙尊,你的灵力呢 是被哪个大逆不道的徒弟给剥夺了吗?他是不是还把你关在魔域,毁了你最珍视的修真界,屠了你师门源头的万象宗?他好坏啊,怎么能配喜欢你呢。 师兄要惩罚我偷喝灵酒,才封了灵力,你别乱想。傅清察觉到那具身体的消沉,顺着他的身型,揉了一把莫子阑湿漉漉的头发。 莫子阑前世也喝过小灵境中埋藏的酒,并一直念念不忘。那时师尊发现了,也没责罚他,他今生才没注意,直接用醉千仙做了引子,加固体型增大后他体内属于仙道的根骨。没想到却害着师尊受了冷瀑的罪。 傅清的手按在莫子阑头上,有些暖意,仿佛一块灼热的陨石,丢入了他本就不平静的心湖。 少年猛地抓下他的手,紧紧握着,沉声道:瀑布在上面,你别乱伸。 这小孩管天管地,还管到他头上来了。傅清脾气不是很好地道:我与你说过了,你不是魔物。天生魔体虽难缠,却非无法可解。 莫子阑闷闷嗯了声,听起来不甚相信。他前世给过自己太多希望,最后无一不是以黯然神伤告终。若是旁的,他都可以相信师尊能做到。只是若非他今生魔息过于浓重,傅清连他本是魔物都发现不了,何谈将其解决呢。 虽然听不见,少年黯然的表情却仿佛浮现在傅清眼前。他喉头一热。夺天禁术的法子萦绕在心头,他几乎想直接告诉莫子阑,事情并没有到你想象的那般坏。 却觉一股凌然剑气飞来,擦身而过,没伤着他,却将怀着他的莫子阑逼得挪了几步。 巨石般的冷瀑再次当头泄下,像夜幕来临时的黑暗一般,很快将人吞噬。 傅清微微颔首:师兄。 远处的段青川看了一眼莫子阑,脸色依旧很差。莫子阑恶狠狠地瞟了他一眼,又收回了视线,像是被剑尊的气势摄住了一般。 白衣人下了水,随着他的步子,潭中水步步冰结,开出一朵朵冰雕霜琢的冻莲。他略略靠近了些,冷瀑的灵气就亲和地缠了上来,傅清那处的灵脉明显黯淡了。 段青川顿了一下,而后停下脚步,手中凝出朵冰莲,往傅清的方向推去。 冰莲外表雪白,内里却显出点点殷红。莫子阑死死盯着它,像是害怕里面会忽然迸出什么冰刃来。 那朵承载着段青川气息的冰莲顺着寒潭,无忧无虑地滑到傅清膝边,被他伸手捞起。 春风化雪一般,那朵冰莲在触碰到他的指尖时,就自觉淡化,露出内里包含的娇艳花蕊。 暖的,触感细腻,仿佛丝质品被揉成了一条细线。 傅清于是了然。这东西前世段青川也给他过,是火丝蚕吐出的锦,附在法器上,只要一丝,便能抵御极寒。段青川给他带了一条,却不是让他祭炼,而是给他做平安佩的挂绳。 他日夜遭受寒气入体的苦楚,却依赖着寒气镇压体内傀儡咒。段青川一直在为他寻不削弱寒气而舒缓痛苦的法子,一直记挂着,给他带回来。 傅清将灵锦缠在平安佩上,便觉体内寒气舒缓许多。眉眼的弧度也舒缓了,朝着段青川道谢:多谢师兄。 段青川不是个爱多话的性子,东西送到了便想走。离开前,却见一个活泼的传讯灵蝶,从外面画着弧度飞进来。 玉韶子之前造了这种灵蝶,只给自己和三个徒弟在尊域里联系使用。灵蝶的来处是谁,不用说便知道了。 察觉到段青川气息时,原本自由自在朝傅清飞去的灵蝶,忽然慌了神,极快地振翅朝前飞。 可还是没能脱逃,段青川剑气一点,传讯灵蝶便灰飞烟灭,显露出几个灵力写就的字。娟秀而不小器,正是秦乐风的手笔。 傅清察觉段青川的动作,疑惑地问:怎么了? 秦乐风的传讯,段青川语气平静地念出了传讯灵蝶上的头几个字,段青川果然打不准。 段青川方才与秦乐风联系了,将赌注的事情了解,暂时压在秦乐风那儿的灵锦取回。却没想到,他刚走没多久,秦乐风开始朝傅清传讯。字字句句,大有数落调侃他的意思。 傅清滞了一下,眼中浮现出一抹浅淡的幸灾乐祸。他这位秦师兄也不知是倒了什么霉,上次教习时刚说自己的坏话,就被当场抓包。今日嚼段青川的口舌,连灵蝶都落进了大师兄手里。 段青川少时练剑便天赋异禀,天道玄机都比同辈人领悟的快上不知几许,却一直未曾扬名。就是因为准头不好,连旁人站在他面前,一剑削下去都能打歪了。傅清入门时,段青川已经是名镇一方的剑修,这事无据可考,他所听到的,都是秦乐风与玉韶子口中流露出的几句。 一旁的莫子阑有些疑惑:打不准? 傅清转过头去看了莫子阑所在的方向一眼,警告他别多说。自己面上却没几分严肃。 段青川本人反而应了声:确实没打准。 确实没打准,无数的冰刃,当空刺下,撒了一地,却没有一个落在傅清身上的。 傅清底气不足地回他:师兄过谦了。 若是当时在那里的人是莫子阑,怕是早被扎成了筛子。段青川将一片好心揽成失误,傅清这个受了恩惠的,不知为何有些无地自容。 落在身上的冷瀑又小了些,是莫子阑再次顶着寒流走了过来。这次却守着界限,没贴着傅清的身子。 傅清抬头,似是还想赶他走。 远处的段青川面色愈发不善,莫子阑却像没看见一般,只对傅清低声耳语:我不忍看你皱眉。 方才傅清转过头时,虽没有愁苦的心思,眉头却因冷瀑洗练而紧拧着,唇色亦是惨白。 在冷瀑的冲洗下,衣裳全贴在身上,透出好看的骨相。灵锦的那一点红,仿佛为他笼了层艳色,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将这被寒冷折磨的仙人抱在怀中,以自己的滚烫体温安抚。 这一点私心,莫子阑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便只恪守着底线,甜蜜地折磨着自己。 他总是怕的。近一分,便怕一分。珍藏着到手的温暖,不死心地朝上怕,却恐惧着某时梦醒,又剩他孤零零的一个,承受师尊的深恨。 傅清沉吟片刻,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察觉到那股热源靠近后,他平静道:你说你喜欢我,我便要支使你了。冷瀑至寒,劳你为我准备暖汤。想了想,又添了句:一日三餐,少一顿都不行。 莫子阑的语气里带了点笑意。 他低声道:仙尊是想将我支走,然后与剑尊说些我不能听的事情吧。直说就好,不用这么麻烦考虑我的感受呀。 心思被戳穿,傅清脸上却见不着一点心虚,反而凶巴巴地对少年道:你敢不做? 不敢,莫子阑笑着叹了口气,往旁侧退去,我最怕仙尊了。 莫子阑的声音逐渐被铺天盖地的水流声遮住,变得模糊,最终一点也听不清了。 傅清低声自言自语:我也怕了你了 他以为这声音,以少年的修为不可能听得到,说完也就将此话抛之脑后了。 却看不见,因他低沉酥麻的言语,少年在冷瀑的遮挡下,一抹殷红爬上了耳尖。 师尊受寒气侵蚀,见不着他的不矜持,段青川却没有。莫子阑再难在此多待一刻。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19) 可就算出了冷瀑,脑海中回荡着的,还是那句满含无奈与纵容的,我也怕了你了。 傅清不承认自己怕他时,莫子阑气他自欺欺人。可一想到傅清会承认畏惧自己,莫子阑就心如刀绞,一点也不敢听到这句话。 可为什么,真正听见师尊说出这句话时,他感到的不是悲痛,而是狂喜呢? 作者有话要说:有大事情要发生啦,猜猜是什么 今天更新字数五位数哦,我好厉害,有人想夸夸我吗w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老八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淙潼 10瓶;千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为师(八) 少年走的轻巧而迅速, 像一阵忽然而至, 又骤然消失的疾风。 段青川走近了些:秦乐风说的没错。 嗯? 他看你的眼神不对。 莫子阑看他的眼神,能有什么问题呢?前世他被莫子阑以更加警惕的态度对待了许久,终究没出什么事情。 傅清:他本就那样,我跟他相处这段时间, 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若是秦乐风在此,或许能给傅清说上几句。但段青川本就不敏于世故, 想了想,只道:他看我与看你不同。 你太凶了,师兄。傅清淡淡道,你能吓哭魔物,我不能。 段青川琢磨了一会儿, 还想说些什么。傅清却生怕他再动了和莫子阑计较的心思, 忙着想岔开话题。 师兄, 我还有些旁的事要问你。 嗯。段青川答得很快。 傅清的语气认真恭谨,实打实一个勤学好问的学生:师兄可知,羽化登仙和羽化西升两招有何区别? 段青川:你当真想问这个? 当然不是,只是方才一时口不择言,才想起了之前在扶云境发生的这茬。只是问都问了,只能强撑着点点头。 段青川倒也没问他为什么要问这个, 认真给他解释:登仙为虚,西升为实。羽化西升是此招母体,初时为死招,以剑为祭, 出招时伴随兵解。因气势宏大,得了羽化西升的名字。后来有人取了此招外形,做了羽化登仙剑谱。羽化西升在流传中失了一部分,如今补全的部分,没了兵解的后果,因而两者虽含义不同,在灵修手中用起来却无甚区别。 段青川讲完了,给傅清留了点时间理解,而后问:听懂了? 傅清应了声,段青川便接着道:你之前说的符箓,我从未制过。方才去石壁寻了,只是当时出手过快,已经寻不到你我剑意的痕迹。 傅清颔首:辛苦师兄。 段青川继续道:但寒川境结界在那处式微,此境只有你我长居,剑意漏出也无不可。如此,便有两种可能。 一则,结界与你遇见的符灰无关。 二则,你我剑意被人从那处结界盗用。 若是后者,有此能力的人便不多了。你我,秦乐风,和洲东西万象宗主他们座下几位长老,阴阙域无情门老祖,雪宗宗主,阳阙域合欢宗老祖。除此以外,再无旁人。 傅清提醒他:或许有隐士之人。 比如你身边的天生魔体?他不错。 段青川比傅清还不喜欢开玩笑,他说的不错,便是真的认可。 可莫子阑一个小孩,哪里值得他认可?傅清只能认为,他这位师兄,是鲜少地开了玩笑。 傅清:他算不上。其余人等我相熟的亦不多,只能尽力去查。我过些时日去无情门探探,兴许能得些线索。 段青川颔首:阴阙域封印亦有异动,你除魔时可顺路查了。 阴阙域封印有损?我还没听秦乐风说。 他疼你。段青川淡淡道。 傅清梗了一下。 段青川与秦乐风对他好,他一直都知道。可听他们如此直白地说出口,感觉还是有些难为情。 又听段青川道:你过些时日再去也行,封印近日还算平静,我去足矣。只是封印还在恶化,若是情况一直不好,你须得赶去。 傅清应了声,又道:还有件事想与师兄商量。秦乐风的传讯符上应当写了。 说这话时,他声音低了些,似是终于对于什么做出了妥协。 段青川瞟了他一眼,像是在嫌傅清温吞。 而后淡淡道:想收便收,他若不入魔,我归一宗还不至于养不起个天生魔体。 傅清叹道:你和秦乐风说了一样的话。 否则我不会容他全头全尾活到现在。他一向不喜秦乐风的性子,少时被这位跳脱的师弟捉弄撩拨的仇,多年还未报。 他一开始亦不喜傅清,秦乐风也暗地里对这位小师弟做了不少小动作。只是这时想起,都是过眼烟云了。 玉韶子死后,归一宗这师兄弟三人便再无靠山,只能互相扶持,自成一派。 别说一个天生魔体,就是小师弟说哪个魔物是白的,段青川和秦乐风也会把它的根骨给碎了,重新装根仙道的灵根进去。 我不留了,你找个时间让秦乐风主持收徒礼。段青川执剑起身,不忘了提醒傅清一句,十日后方可出冷瀑。 准备那些做汤的材料,确实需要些时间的。 扶云境那些卖灵食的老板,前些日子几乎都认识莫子阑了,却因他如今体态变了,一时之间有些不敢认。 莫子阑赶到惯常光顾的摊子前,问:今天有鲜蔬吗? 晨光才刚露出个头,老板正忙活着上货,听了他的声音便答应着:给您备着呢,今日来的怎么比平常还早? 老板拿着个纸包转过身,却愣了片刻,揉了揉眼:我是不是还没睡醒?又叫了旁边的伙计。 伙计抬起头,与老板一起懵了。 莫子阑赶时间,来不及与他们多解释,便道:我有个弟弟,以前都是他来的。 眼拙了!您要的鲜蔬。前些日子您弟弟说和洲的鲜蔬还带了寒气,那位吃于身子不好,这是今早托人特地从万象宗的灵田里采来的。老板恍然大悟,笑吟吟地把东西交到他手里。 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老板笑呵呵的。傅清仙尊仙人之姿人人皆知,他吃过自家的灵蔬,说出去都觉得面子上有光。 自那日傅清露面后,这一片坊市的老板都猜出了那位体质偏寒的仙长的身份,对待莫子阑的态度十分热情。纵使如此,将东西集齐还是花了比平常更多的时间。等到汤煮熟,天色已经大亮了。 莫子阑面上见不着几分急躁,慢慢地等。珍贵的火灵石被他当柴火烧,纯净的火舌不断舔着锅底,将他的表情映得阴沉难定。 见汤汁煨好,便极快地盛了起来,忙不迭往寒川境赶,生怕路过的风将汤的鲜香带走了一样。 他将那瓷白的汤盅护的极紧,小心待着,生怕洒出一滴。 那片白茫茫的天地又出现在眼前时,却额角一痛,被撞得头脑发蒙。 他弯着腰往后退了几步,探出手,小心翼翼地往前碰了碰。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隔绝在外。 是寒川境的禁制。 在他来到寒川境的第一天,傅清就为他打开了此界的禁制。 他只是回来得晚了些,却被拒之门外了。 分明之前一遍遍跟他说着,不会走。却一转眼就把他丢掉了。 莫子阑怔了一会儿。段青川审视的眼神浮现在他眼前。 是段青川蛊惑了师尊吗? 莫子阑定定地站在原地,面上失去了表情。 手上的力气,却大的直接将汤盅的一角捏碎。 手上流了点血,那颜色与莫子阑此刻眼中风暴般的殷红,如此相似。 傅清应了段青川,在冷瀑里待十天,此时却已待不住了。 段青川走后不久,寒川境便有了轻微的颤动,似乎是被人往核心处锤了一拳,止不住地颤抖。 寒川境存在数百年,傅清还没听说过有过这样的异动。 瀑布漱漱浇下,连草木都愿意生长的刺骨冷瀑下,闪出一个白色的身影。 傅清刚想御剑,却想起身上灵力还被封禁着。乍然解开灵力封印实在伤身,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莽撞行事了。 他于是搭着湿淋淋的白衣,迎着刺骨的寒风,朝颤动剧烈的方向走去。 那异动像是在戏耍他,原本细微得很,当他踏上寒潭一岸时,却骤然大了一瞬,震得傅清差点没稳住跌回水中。待到上了岸,原本源自寒川境外围的异动,却又变了方向。傅清试着分辨了一下,察觉应当是寒川境的中心,阳朔泉的附近。 这就有些难办了。阳朔泉下,埋藏着寒川境的本源灵髓。若是那里出了事情,这一境怕是都要发生些天翻地覆。傅清顿了片刻,便往阳朔泉去了。 阳朔泉下部是层层叠叠的沉积岩,中间多有疏松处,却被灵髓的寒气冻得死死的,常人碰上了就是死路一条。 傅清他熟悉寒川境,虽目力有碍,但处处小心着,也能自保无虞。 他上一次来此处,已经是几十年前了。那时他为了给走火入魔的莫子阑压制魔息,便将人带到此处,冒着若是不成功两人就都被封埋在地底的决心,终于借着寒川境的本源将莫子阑从入魔彼端拉了回来。只是那次终究没进入山体深处,如今往前时,还需多加小心。 玉韶子曾与傅清说过山体内部的险处,若被其中寒气侵染了,几乎无人能生还。只是今日进入时,傅清却没觉着此处凶险有玉韶子告知他的万分之一。 师尊不至于拿这种事吓他,那便是此处削弱了。或许那震动,便是寒川境衰弱的徵兆。可前世从未有过这等事情,是他重生回来扰乱了哪一环,才让此处的活力变得如此黯淡? 越往里走,傅清的眉头拧得越紧。他甚至在寒川境的内源中,察觉到了一丝令人恶心的暖意。 是含有杂质的法器,正源源不断地散发着暖意,侵染摧毁着寒川境最干净的灵源。 是谁与寒川境有如此仇恨? 像是被傅清的脚步惊扰,那法器里留存的污浊灵力猛然爆开。 刹那间,天摇地动,后路在眨眼之间便被封死。 眼前仍是一片漆黑,傅清微微拧眉,心道不妙。 作者有话要说:莫子阑想拜师的时候,傅清不收。 现在他愿意收了。 莫子阑:师尊,可爱,想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淙潼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为师(九) 体内灵力蠢蠢欲动, 想要破开禁制, 将自己从退无可退的境地里解救出来。 傅清将灵力压下。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他破开了灵力封禁,区区退路被堵根本不是问题。 他在地动天摇中,慢慢朝着那劣质的法器挪腾。 没走几步, 身边却又出现了新的热源。 他背后寒毛直竖,察觉到危险, 想都没想就往远处闪去。 那热源似乎是一个爆裂小阵,平时没有危险,只是如果有人经过,就会立即爆裂开。 这种东西平时连个金丹修士都炸不死,对寒川境的本源灵髓, 却有十足的危害。连带着那劣质的法器, 都在这小范围的爆破里碎成了渣。 傅清重新靠近了, 细细探查,却只在方才的法器处捕捉到一缕很快就烟消云散的灵印。 虽然没能查探到具体属于哪家,但能用灵印制法器的,修真界里并不多,只有万象宗、无情门几家。 玉韶子断然不会置放破坏寒川境的机关在此,布置小阵与法器的人, 必定是图谋不轨的外人。 寒气与热浪交杂着波荡,还混杂着些傅清所熟悉的灵力与剑意。傅清眉头拧的更紧。 他与段青川在此境修行,少说也有百年时间,剑意会渗透进寒川境内部, 实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他之前便与段青川猜测过,是不是有人从寒川境中偷窃了他们的剑意出去,制成了剑符。 只是一来他们没有发现可疑之人的行径,二来凭着寒川境那点散落的剑意,想要制成剑符,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但若是傅清微微敛眉,往灵源的中心走去。 察觉到愈发浓厚的剑意,他心中一沉。 紧接着从心底里升腾起一股怒气来。 这个对寒川境图谋不轨的外人,与他们寻找的制剑符之人,恐怕是同一个。他窃取了寒川境的灵源,还设下如此多机关。傅清小心躲开了,却感知到了不少没被触发的小阵。 若是这些阵法同时被触发,寒川境必将遭受重创。 无耻小人傅清语气里透着肃杀,身上自然扬起的杀气,差点又惊起一个爆裂小阵,总要将你削了。 他又往深处走了几步,便感觉到寒气袭人,根根钢针般扎入骨缝之中。任何热度在这里都要臣服,这才是寒川境灵髓本该有的样子。 只是一想到这些,便更想将那偷偷摸摸对寒川境下手的无耻小人一剑斩了。 傅清吐了口气,轻轻抖了抖衣袖,将手露出来。 只是这一抬手,白皙的皮肤就上了层霜。丝丝痛意深入骨髓,傅清的动作却没停。 他直接将手覆上了灵髓表面。 那旁人触之即死的灵髓,对傅清留了一点情谊。寒气没将他冻成冰雕,充裕的灵气却帮他冲开了体内的灵力禁制。 灵力失了控制,源源不断地朝灵髓涌去。 傅清体内的寒气,与寒川境的灵髓本出自同源。如此反哺,可以帮灵髓修补被那些劣质法器损耗的部分。 只是确实过于难熬了。 连呼吸都结出了冰碴,头发与眉睫更是早已覆上霜雪。面上没有一丝血色,被寒气侵蚀的双眼微眯而无神。他不似活人,更像一尊人们为仙人铸造出的雕像。 灵力被抽空,让傅清几近眩晕。只是他还念着些东西。 寒川境被损成这样,内部已经不断震颤发出悲鸣了,与外界的禁制一定也已自行打开。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20) 莫子阑那小孩还在外面,若是回来了,发现被关在外面,不知道要多伤心。若是旁的小孩,甚至是前世的莫子阑,伤了心,傅清也懒得多看几眼。可偏生是今世的莫子阑。 傅清想起昨日,醉酒的少年,唇色殷红似血,漆黑的双眸中,泪水滚落。 仿佛砸在人心上。 他太怕莫子阑哭了。傅清勉强分出一丝心神,取出一张传讯符来,以灵力往上书写。 寒川境地动,禁制自行关闭。 想了想,又加了句。 无碍,莫念。 灵髓处灵力杂乱,也不知道传讯灵蝶能不能挺得住。他略有些担忧着,将灵蝶放了出去。 灵蝶颤颤巍巍的,好像下一秒就要灰飞烟灭一般,却好在还是战战兢兢伸出了翅膀,扑闪着往外飞去。 可还没扑闪几下,就又晕了头一样,往傅清的方向飞回来,打着旋儿。 傅清心底一沉。传不出去那便只能快些了。 只是今日怕是要将灵力抽个大半,才能将灵髓从前受的损伤补回勉强可以接受的程度。 不能急呀。傅清轻轻叹了口气。 浓郁的寒气与灵力将他整个包覆起来,身体虽受了损伤,却欢喜的不得了,几乎醉倒其中。 傅清微微阖上眼睛,接受了灵髓的寒气以后,面上竟因浓郁的灵气而显出层淡淡的粉。 心旷神怡,而晕眩无比。 这种状态,被一股突然闯入的热气打散。 浓郁的魔息令人窒息。 傅清猛地睁开双眼,眼前是一片黑暗,神识亦是如此,只觉自己被魔息包覆了。 热忱的、侵略性的、莫子阑的魔息。 傅清心底一惊,将手从灵髓上撕开,后退半步,不期然地落入了一个滚烫的怀抱。 傅清道:你走。 他费心修补了那么久的灵髓,莫子阑这一身魔息地闯进来,一不留神就要前功尽弃。况且那小贼功力如此深厚,都不敢往灵髓里面进,这小孩真是什么都不考虑了,才凭着一股气往里面冲。傅清一时好气又好笑,还有些不知从哪而来的心酸。 他按住莫子阑的手臂,将方才的话补全:我跟你一起。 灵髓暂时稳住了。若还有问题,两个师兄都能帮着解决。可莫子阑,他若是不哄,怕是能难过上好久。 他推了推,莫子阑还贴着他,一点也不动。倒是愿意跟着他一起走。傅清便只能暂时放弃了,只牵着他往外走。 他走得一步一小心,忧心着灵髓,还顾念着莫子阑。确认退出了灵髓最核心的地方,灵髓与莫子阑都没有太大影响,他才松了口气。 口上还训着:再担心也不能乱闯,我若不在,你今日怕是走不出寒川境。 莫子阑还是不应声,只是呼吸粗重,仿佛又带上了哭腔。 别哭,你不是小孩子了。傅清探出手想揉揉他的头,却想起自己此时体温太低,怕是会冻坏小孩,手就顿在了半空中。 莫子阑滚烫的掌心骤然贴上了他的,伸手一拢,将他的手扣在自己手中。 侵略性的气息,骤然贴近了。 在傅清还没反应过来时,温软而热的气息就贴上了他的额头。 像是怕惊扰了他,一触即分,只留下一阵湿热的气息。 傅清微怔:你试了我的体温? 可若只是用手试了额头的温度,最后留下的那股气息,怎么会如此炙热? 莫子阑拿手指轻轻触碰方才亲过傅清的唇,只笑着,不应声。 傅清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额头,没发觉有什么异动,便当是自己在灵髓里待得太久了,才对温度敏感到出了幻觉。 却听莫子阑道:对不起啊我以为你出事了、控制不住魔息就自己涌出来了 语气软软的,低低的,温热的气息却就喷在人耳边,连带着那点失而复得的欣喜,都要钻入对方的灵魂。 我好像该可怜点,让你别罚我的。可是你没事我真的好开心,你赶我走吧 你赶我走吧,可我爬也会爬回来的。他在心里偷偷补上下半句。 他本以为段青川关了寒川境的禁制,要将他赶出去。可听到寒川境内持续不断的震颤,莫子阑便想到了更糟的事情。 傅清会不会出事? 若是旁人,怕是会笑话他这样关心则乱吧。寒川境可是傅清的家,连那里都不安全,他还有哪里能去呢? 莫子阑也笑话自己,可当他想到,傅清可能会再一次冰冷地躺在他面前,魔息抑制不住地往外冒。 于是他知道,他恐怕只能当个大惊小怪的傻子了。 我赶来的时候,寒川境下了雪。是你的雪,好冷啊。 傅清修炼的剑法能改变天象而引灵雪,若他羽化,青烟失了主人,便会引来一场极其盛大的雪,为主人送行。 前世莫子阑反应过来傅清已死时,天空已经依稀飘起雪花。 可他那时太霸道了,他不想让天地告诉他傅清已死。 他那时,因着魔物的禁咒,能全然控制傅清。于是他鬼迷心窍地,掐断了傅清的最后一场雪。 可今生,若是那场雪是因傅清羽化而生的,他还能拿什么欺骗这天地呢? 看见傅清毫无生气地站在灵髓中心时,莫子阑体内的魔息几乎要控制不住。 他庆幸自己及时看到那只不断打转的传讯灵蝶。庆幸自己控制住了。不然才真是无可挽回。 傅清朝外看了看,果然飘着些许雪花,应当是他方才强行破开灵力封禁时引来的。他知道自己吓坏了这个容易受惊的孩子,可现在无论说什么安慰他,都有些太单薄了。 傅清于是道:莫子阑,跪下。 莫子阑没动,仍旧紧紧抱着他。那态势,像是生怕他一旦松了手,傅清就要消失在他面前。 好啊,连他的话都敢不听了,以后还怎么得了。傅清觉得自己有必要端出一点架子来,于是装着凶巴巴地威胁莫子阑:若再不跪,你就没有师尊了。 话音刚落,傅清的手就被慌里慌张地松开。 与此同时,他面前便响起了一声掷地有声的钝响。 少年的声音带着点试探,夹杂着还没消解的悲伤,和无可压抑的欣喜若狂。 他轻轻叫:师尊? 作者有话要说:傅清凶猛等级:三岁。 第29章 为师(十) 被他这么叫了声师尊, 傅清反倒有些骑虎难下。 寒川境不是收徒的好地方。两人也都仓促着, 两手空空,该拜师的该收徒的礼全都没来得及准备。若是就这么随意地收了,好像有那么点穷酸。 玉韶子死后,傅清就一直挺想收个徒弟, 不然之前也不会出了想要收别人徒弟为徒的笑话。前世他收莫子阑为徒时,可是大张旗鼓地在扶云境的归一宗主峰上办了一场。那日不说万宗来贺, 总归是依礼隆重地办了的。傅清那时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极豪气干云的。他想,自己的徒弟,要到达比他更广阔的天空。这样想着,草率地应了莫子阑那声, 好似有些对不住自己的雄心壮志。 莫子阑的气息微微发着颤, 就算看不见, 也能想象到,这孩子看着他的眼神,是多么炽热。像是望穿了秋水,才盼得他一声应允。 算了。傅清心道,他只求莫子阑能摆脱天命枷锁,自由地活着罢了。 于是轻轻应了声。 将他的回应收入耳中, 跪着的小孩猛地动了动。傅清几乎疑心他要像平常那样,不管不顾地,扑入自己怀中。 可少年生生忍住了,不知费了多大力气, 才把自己定在了地上。 他垂着头,压低了声音:我没准备束脩,也没给你敬茶,就这么叫了,你会不会生气? 语气里也就一星半点的担心,剩下的全是欣喜。也不知是说出来炫耀的,还是真在讨饶。 生气?傅清微微垂眸,省了我的事,高兴还来不及。 少年刚塌下去的肩立马又挺直了,跪得端端正正的,郑重其事地叫了声:师尊。 嗯。行礼吧。 莫子阑敛了身上的喜意,却欺负着傅清看不见,丝毫没收敛脸上的笑意,就这样欠着身子,重重叩在地上。 入归一宗,要经九次叩首。这是从来如此的规矩。 傅清当前,莫子阑叠着手压在额下,叩得珍而重之。 上一次这样叩首,还是在扶云境中,拜傅清为师时。 莫子阑那时心神激荡,甚至有点想告诉傅清,自己在遇见他时,都经历了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坦白的胆子,将自己的真身瞒了下去。一瞒,便是一世。 他出生时,身上带了魔毒,旁人触之即死,于是打小就被人辱骂成怪物。后来魔毒渐消了,莫子阑却已被抛弃,过了很久食不果腹的浑噩日子。偶然被人救回家中当亲生孩子教养了一段时间,又因魔体不会生长,加之被招摇撞骗的修士指认成恶鬼托生,很快便又被正义的村民们棍棒交加地,打得奄奄一息,赶出村去。 没多久,莫子阑趁着没有月亮的夜晚,偷偷跑了回去。那家主人是一对老夫妻,他们就算听到了莫子阑恶鬼托生的论断,也没有对他露出仇恨的眼神。 莫子阑刚被赶出去时,甚至还想着,能不能瞒过旁人,再偷偷地留在他们身边呀。 可是他在黑暗中听到,在自己被赶走后,那两人就因惊惧过度,接连着病榻缠绵,魂归西山。 他到的太晚了。为数不多的、对他释放过善意的人,尸身已经随着熊熊火光,飘散于天地间了。可他找了一晚上,连他们的墓地都找不到。 夜色减淡时,莫子阑回到两位老人的家门前,按着自己曾见到过的凡人那样,朝着空荡荡的屋子叩首。 他那时想,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人值得他如此对待了。他在魔物出没的地方大梦数载,在凡人的居区边缘苟延残喘,甚至莫名其妙混进过为修士准备的炉鼎中。 修士让他厌恶,莫子阑正悄无声息地想从修士的地盘中脱离时,却遇上了当时前去代秦乐风恫吓小宗派的傅清。 仙人一眼就发现了这个藏在黑暗中的影子,语气平静地询问他的身份。 他哪敢说呢。多看一眼,都是玷污了这人。于是莫子阑跑了。 却没离开两步,就被人强行冻了回来,身上结了层薄薄的雪。不是很冷,反而像是为他渡上了一层洁白的衣裳,遮挡他浑身泥泞。 他曾经以为,他和傅清是截然相反的。傅清是在光下淡然前行的骄子,而他满身污浊,能与光同尘,便难以奢求更多了。 他本来没有奢望的,也不打算将一颗真心剖出来给谁。可傅清抓他回来后,没伤他打他,反而问他,愿不愿意做自己的徒弟。 莫子阑那时大喜过望地答应了。那场盛大的收徒礼后,等来的却是傅清远去除魔的背影,与谢迟三无不时的试探。五年太长了,每天的日与夜都没有什么差别,一遍遍地重复着,连莫子阑都觉得,傅清可能已经将他忘了。谢迟更是如此认为,便将莫子阑扔进了死人谷。 可莫子阑哪里都走过,区区死人谷,怎么困得住他呢。可傅清让他留在万象宗,他便无所事事地当个无人知晓的影子,见遍了万千不同面孔,连如何长大都在巧合之中摸通了。 他其实很胆小,被扔下一次,能记一辈子。可当那冰雪般的仙人再次出现时,他还是克制不住地想靠近。他就装成一个无知的小孩子,撒着娇,问傅清要些身外之物。莫子阑知道自己最食髓知味了,若是要了更多,怕是会失控。 可他还是成瘾了,当傅清疏远他,那个多余的二师弟满面开朗地来接触他时,就好像有什么地方开始不对劲了。 他很贪心。想要什么,就要让他全然染上自己的气息。属于旁人的,要一点点洗涤干净才行。他好像做了许多许多,连自己都觉得害怕的事情。 他自以为将师尊洗净的时候,傅清已经冰冷地躺在他怀里。 他离开了。这个念头刚出现,便被莫子阑体内的魔讥讽而无可理喻地反驳。 它跟莫子阑说,没有人能离开你。只要你想,就可以永远和他在一起。 莫子阑相信了,于是又一次被骗了。第一次,他相信了人间的善意,被赶出村落,害得善人失了生命。第二次相信了人间的霁月光风,被那抔冰雪远远甩开。第三次,他相信了黑暗与恶意。 这次,他失去了一切傅清,希望,连同自己的命。 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是白茫茫一片,回到了不知是何时的过去。 雪魔体内是一望无际的白,只有些微的剑光,灼伤了莫子阑的眼睛。 能再一次跪伏在师尊面前,他是不是已经透支了此生所有的运气?这可是他在血脉觉醒后,就无时无刻不在求着的事情啊,如此便得到了,日后会不会遭天道报应? 可是他不仅不担忧,反而心里揣了个兔子一般,兴奋的笑意收也收不住。 莫子阑的气息里都透着喜意,虽动作板正,想必心态是没摆正的。之前与莫子阑相处得也够久了,傅清实在懒得跟他在这种事上计较,反正四下里没人,他个瞎子,装作不知道便是。 请起。傅清在心中默念着礼成,开口唤莫子阑欺身。 莫子阑一板一眼地爬起身时,却见傅清手上多了一软一硬两根鞭子。 是定风。 傅清曾与莫子阑许下约定,等他一年一年地成长到二十岁,傅清会将定风鞭赠予他。可他现在就将这对鞭拿出来了,用意呼之欲出。莫子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傅清的语气仍然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宣讲一件很久以前就已经决定了的事:归一宗的一些事项,方才在你行礼时我已说了,如今没有什么可多说,但还是有一件。我收徒,连件收徒礼都不送,未免太过寒酸。 他特意顿了一下。没听见莫子阑反驳的声音,反倒是小孩的呼吸有些加重,显然是喜这对鞭子太深了。 傅清又坏心地稍微吊了莫子阑一会儿。莫子阑难得老实地站在他面前,束手束脚地什么都不敢做,倒有些莫名的喜感。 过了几息,傅清才像是终于考虑够了,用灵力将定风鞭托举至半空:今日这对鞭便授予你。日后解弄生灵,生杀予夺,需恪守本心,不可任性。 接下定风鞭时,那层护着灵鞭的微凉灵力顷刻散了。莫子阑捏着漆黑的鞭柄,眉眼中透出怀念,脑海里全是傅清那日用定风斩断谢迟的魂灵,为他出气报仇时的情景。 那时师尊对他说,打谢迟是为了给你报仇,你知道就行,别出去乱说。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21) 或许就是从那时开始,莫子阑对眼前的师尊,起了不该有的亲近之意。大逆不道,却甘之如饴。 傅清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之前的约定还作数,你认真长大,到二十岁时,我许你件旁的东西。 莫子阑试探道:可以让我自己选吗? 他怀了好坏、好胆大包天的心思,白衣仙人却浑然不觉,一口应下:可,只要我能拿得到,你尽管提。 二十岁,是很近的日子了。莫子阑在心中偷偷算着,傅清却已算是收好了徒弟,转身往灵髓深处走去。 莫子阑跟上去:师尊 傅清随意应了声:寒川境此次地动,与外人有关,我在灵髓上做些标记,以防那人再来。 他在灵髓上做上灵印,若那人再敢来,先捆了交给秦乐风审上几天,再一剑削了。 傅清还有些气性,语气冷淡:原地等着。 莫子阑像是被他骤然变冷的声音吓住了,当真没有跟上去。 眼底却有些许担忧。 他前世与傅清一同进入过灵髓,知道如何控制魔息而不被灵髓排斥。他一路上看见那些爆裂小阵,已经猜出寒川境遭了恶人惦记。于是方才趁师尊没注意,朝灵髓上贴了个杀招。那杀招对傅清自然没有杀伤力,只是不知对他的灵印是否相同。 傅清没过多久便从灵髓深处回来了,莫子阑见他面色如常,推测那杀招应该没对他的灵印起什么损伤,才松了口气。师尊一向以为他受制于魔息,若是得知了他其实可以熟练运用,后果难以设想。莫子阑好不容易才重新得了这一份师徒情,实在不敢随意试探。 傅清回来时,便发觉莫子阑身上本已不引人注意的魔息,又偷偷冒出了头。 真是一刻都不能省心。 阳朔泉刚遭了变故,且对莫子阑的体质起不到什么效用。寒川境旁的地方也不知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全需查探。若说适合让莫子阑静养的,怕是只有一个地方了。 傅清捻了张传讯符,将寒川境的事情告给了秦乐风。而后朝莫子阑道:你跟我走。 莫子阑于是跟在他身后半步,浅浅地踩着雪,视线却一直粘在傅清身上没揭下来过。 好像终于能肆无忌惮地展现情绪了,却因捆缚了太久,连喜悦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于是便静静地看着,偷尝一口流馅儿的欢欣。 作者有话要说:莫子阑:二十岁,嘻嘻。 太困了写的好慢,又写长了点,久等久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魔鬼少女王遗风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淙潼、地狱空荡荡、兄弟扶他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维克托 10瓶;Dark.sky 5瓶;禁纹、地狱空荡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为师(十一) 傅清觉着了一点不自在, 便开口问他:你之前是怎么进来的? 寒川境的结界封闭了, 我进不来,就试着从扶云境进了小灵境。 这倒是巧了,他们此行的去处正是小灵境。 寒川境刚糟了劫难,小灵境却还生机茂盛, 郁郁葱葱。那日莫子阑喝酒的小几,还没来得及收, 东倒西歪的酒杯散发着微微的酒香。 傅清忽然问:你醉后记事吗? 我是不是喝晕过去了?莫子阑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在阳朔泉里我以为是我偷了酒,喝得醉醺醺的弄脏了小灵境,你才把我扔进泉里。 傅清稍微静了静,而后轻嗯了声。 你以为你喝酒我生气了, 才跪的? 莫子阑有些紧张地应了声。 傅清沉默了。 像是一拳捶到了棉花上, 无力极了。他为那些事生着莫子阑的气, 这小孩竟然什么都不记得。 莫子阑试探着问:我喝醉后做了什么,让你生气了吗? 傅清几乎是有些恶狠狠道:对。 莫子阑又问:我做了什么? 若是傅清眼睛还好着,能轻易发现莫子阑面上似有若无的笑意。可他还在黑暗里,只能感受着那些纷杂的画面纷纷在脑海中闪过。 这问题实在不好回答,傅清于是仗着自己为师的尊严,严厉道:以后少喝酒。 莫子阑疑惑又委屈地答应了, 傅清本想如平常一样,装着听不出他的不乐意。可转念想了想,他前世便是对莫子阑的心情毫无察觉,才间接推动了他入魔。能察觉到他心情不好, 再视而不见,实在太说不过去。 于是补充道:二十岁之前喝酒,对身体不好。这是通例,许你破例一次,下次不要再犯。 这确实是通例,只是修士间没几个遵守的。傅清诱哄着莫子阑答应了下来,竟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 傅清说话时,已从小灵境中择了块圆润的玉,用灵力打磨了,成一块四四方方的玉牌。 他感触着灵玉的灵气走向,以尖锐的神识作笔,朝玉牌上勾勒出清秀俊逸的莫子阑三字来。又在细微处烙下了个归一。 一点一滴,像极了前世那位清冷的仙人,在归一宗最庄严的殿前,赐予他本命玉牌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莫子阑,知道心头血如何取吗? 莫子阑像是在走神,闻言略有些慌张地应了声。 傅清于是将令牌举到莫子阑面前,等少年划破指尖,小心翼翼地逼出心头血。 血色与灵玉融合,本是极美的画面,看不见倒是有些可惜。傅清将些微的遗憾拂去,专注地为莫子阑刻画本命玉牌。 血腥味儿逐渐浓重,傅清略略皱眉。做本命玉牌的心头血只需一滴,莫子阑这样放心头血,身子不知要虚弱成什么样。分明应当活了挺久,怎么一点分寸都没有? 傅清喝道:停下。 少年声音沙哑:多取些,你就不会害怕了。 傅清还没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就听莫子阑道:这些心头血与我神魂相连,若哪一天我做了罪大恶极的事,师尊将玉牌毁掉,就能杀了我不好吗? 可那种以心头血辖制人命的方法,须得取了半数以上的心头血才能见效。制本命玉牌不能被打断,否则要前功尽弃。 这小孩算计的可真好,赌着自己不忍心累他再取一次心头血,便肆无忌惮地自伤起来。 傅清面色愈发阴沉,薄薄的雪从他手上蔓延开来,越过玉牌,直接将莫子阑与一滴欲坠未坠的心头血冻在原处。 莫子阑被定住,连话也说不住,只眼睁睁看着那玉牌逐渐成了型,被傅清收入怀中。 傅清将玉牌贴身放置时,莫子阑猛烈地心跳了片刻,苍白的脸上有了点血色。虽然还不足半数,但那些心头血对他,并不是毫无影响的。 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活。 傅清的脸色,看起来比莫子阑这个刚放了心头血的人看起来还要苍白。 他眉头微拧,是真动了些火气:再自伤一次,去寒泉里修炼十天。 莫子阑自知惹了他生气,僵硬地站着不敢顶嘴:好。 应得那么快,这惩罚想必对他已经不痛不痒了。傅清颇感头疼,改口道:寒泉修炼完,再去扶云境打扫山门,每天两个时辰。 莫子阑低低应了声,战战兢兢缩得像只鹌鹑。 中途不准回来。 傅清似乎听到了莫子阑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傅清:听明白了? 明白。再不明白,怕是现在就要被打发去扶云境洒扫庭除了。 傅清顺手将莫子阑的禁制解了,朝他体内打了道灵力,封了他的根骨。 莫子阑的身体骤然紧绷了一瞬,又松弛下来。语气里带着笑意:谢谢师尊。 根骨被封印后,小灵境里弥漫的灵气,对莫子阑就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记吃不记打,都什么毛病。傅清微微垂眸:你今日先在小灵境歇着,过几日我帮你修补灵根。 待莫子阑答应下来后,傅清才略有些伤神地按了按自己的手腕,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些。 强行破除灵力封禁的反噬在方才为莫子阑铸造灵牌时就有预兆了,现在察觉他心思松懈了些,便来得又快又急,很快将他吞噬。 傅清于是在莫子阑放置的小几旁坐下了,略略调息。 心里还有点乱。 刚在寒川境跪了,又自己取了那么多心头血,天生魔体再坚韧,也不是这么滥用的。只是莫子阑对自己下手时从来干净利落,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坏习惯。 前世莫子阑确实与他说过一些关于魔物陷入绝境无法脱逃时,会自断四肢逃脱的习惯。今生这小孩没学到魔物的凶狠饕餮,反而时时准备着舍弃肢体而保全生命吗。 想彻底解决此事,得先将天生魔体的解决了。在那之前,得找个对莫子阑有牵制的东西,先把他的意识给改过来。 师尊。 少年试探性地,小声叫了看似在沉睡的仙人一声。 傅清:嗯? 思绪被打断,几乎是同时,浓郁的茶香惹起了他的注意。 如同细雨洒落春泥,和风拂过山川,万物的蓬勃生机,毫不吝惜地分给了这微不足道的一杯茶水。 莫子阑小心地跪在小几对面,将那杯茶举过来,略有遗憾地道:没能找到别的东西,只能先用这杯子师尊请用茶。 拜师礼中,确有一项是弟子朝师尊敬茶。 莫子阑之前连如何制成本命玉牌都有些了解,这小孩对拜师礼的了解,不可谓不深了。傅清心中泛起一种古怪的情绪。 只是那茶就在他面前,散着热气,不远不近地勾着他品尝,不尝一口实在难耐。 瓷白的手指捏住酒杯,轻轻品了一口,优雅得很。 干净的灵火,清新的味道。傅清没忍住,继续咂了两三口,才想起来问莫子阑:空山新雨茶难得,若我去找,也要两三个月才可能碰上一回,你是什么时候藏着这茶叶的? 这茶清香而馥郁,是有名的茶,在拜师礼中也不少见。只是此茶名气极大,却千金难求。 那我很幸运了,只找了一个月就找到了。莫子阑恭敬地垂着头,却笑着。 一个月,那也是从他们刚见面就开始找了。 这小孩一直在准备着,期望着有这一天能被他收为徒弟吗? 傅清忽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小孩强撑着失落,对他许下的豪言。 如果有一天你想收徒弟了必然是我。莫子阑轻轻道,我说过的。我一直相信着的。 你对我倒是执着。傅清略有感叹地说了一句。 他必须得承认了。他对莫子阑很重要,重要到超乎他自己的想象。浓烈的感情,容不得他妄自菲薄。 如果不是很想,谁会在屡遭拒绝的情况下,坚信着一件根本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事呢。 太难了。 连傅清在前世被莫子阑关着时,都忍不住怀疑,连段青川都死了,秦乐风是不是放弃救他了。 傅清将剩下的茶一饮而尽,像是有什么一直被他所刻意忽视的,忽然之间敞开心扉接受了。没有意料之外,只有如期而至,宾至如归。 他前世好像就是这样,全心全意地,坚信着自己与莫子阑的师徒情谊。 傅清将酒杯轻轻放下:莫子阑,我和你说过双生花。 既然如此,或许他寻找的,能够让莫子阑心甘情愿改变的东西就是他自己。 今日,我想与你共同种下一株双生花,你同不同意? 当然。 不用看表情,只听着声音,便知道莫子阑此刻眼中闪着何等的兴奋。 傅清这样想着,眉眼更加温和了些:双生花能寄托愿望,我要你坚守道心,不要被魔性所困,不准自伤,不能滥杀无辜你做得到吗? 莫子阑笑了:是你把我从雪原里带出来的。 是傅清将他从无尽的黑暗拯救,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我这条命都是你的。 他重生回来,孑然一身,形影相吊。生命的唯一意义,便只剩下追逐着傅清这抔雪了。 如果你想,我就能做到。 我会乖乖的,做不到也会去做的。所以求你了呀,别再把我抛下了。我会把所有怀着恶意接近你的东西都清除,所以求你了,多看看我好不好。 嘴挺甜一向淡然面对旁人恭维的傅清仙尊,难得有些难为情地,稍稍偏开了头。 一抹微不可见的淡粉爬上了白皙的耳尖。虽渺小,却极艳。 作者有话要说:傅清:谁教出来的小孩嘴那么甜! 最近确实忙的异常,赶完更新还有实验报告和文献等着我,又碰上了每个月身体虚弱的那几天orz 散财祈福叭,希望接下来能轻松点多更新呀。 下章更新之前发的评论有红包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老八哥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江湖一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为师(十二) 双生花花开并蒂, 长成时, 两朵八瓣的乳白色小花紧紧依偎,鹅黄的蕊有如一层绒芯。长得纤细可爱,又能自然集聚灵气,曾有爱草木的凡人第一眼窥见全盛的双生花时, 大吃一惊,说它是纤细圣洁的仙女。 若是两人中有哪个对对方伤了心, 那一朵花上奶色的花瓣便会变成漆黑,卷曲起来,幽怨地枯萎。 不过无论未来如何,刚开始时,总归还只是粒小小的种子。灰溜溜的, 看不出什么。 这花是罕见的能忍受寒川境低温的灵植, 傅清想了想, 便将它带出了 傅清将双生花籽埋起时,问了莫子阑:你对为师有什么愿望?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22) 莫子阑看了看他,语气十分纯良无害:我不敢对师尊有想法。 嗯?这说法奇奇怪怪,怕不是不敢有,而是不敢说,有话便说。 我想莫子阑的声音很低, 要很认真地分辨,才能听出来他在说什么。 想让师尊原谅我。 傅清从来觉得自己的脾气不算好,可也没凶到时时刻刻都在生气的样子吧?他奇怪道:你做了什么,让我不能原谅? 我不知道, 或许已经做了,或许以后会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不惹你生气。我活着你便害怕,我将命交给你,你也要生气的。我想我或许什么时候能够变得好些,好到让你把过往这些都能一笔勾销。莫子阑声音沉沉。 不必急于求成。虽然看不见,傅清还是往莫子阑的方向瞟了一眼,没指望你一两天就能成龙成凤,别失了本心就行。 或许是从前世知道莫子阑的命数后,傅清就放弃了让他接替自己的打算。今生见着莫子阑就算很努力了,性格上的缺陷仍然很明显后,更不想强求他做什么。 前世揠苗助长,今生不能再犯了。 莫子阑愣了愣:师尊是在可怜我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傅清也怔了怔,细长的眉微微蹙起。 没什么。莫子阑努力摇了摇头,勾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 他叹息般道:我本来以为,被师尊可怜,我会很开心的。 那样就他可以得寸进尺,向师尊要求很多了。 可是真的察觉到被怜悯时,反而委屈极了,很想耍赖地坐在地上痛哭一场。 傅清的声音依旧没有几分温度:还不算无可救药。你若全然依赖着我的喜怒活着,我说不定哪日不开心了,就提剑斩了你。我是收的徒弟,不是养的金丝雀。 莫子阑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点真情实感的笑意:那我不勉强自己,想修习灵力,你允许吗? 分明莫子阑的声音还很平稳,傅清却觉得他紧绷极了,好似下一秒就要抑制不住破音叫出声一般。 他猛然发觉,自己无论是对待前世的莫子阑,还是今生对待这孩子,都太像是对待一只灵宠了。前世时训练他,让他不断地变强,却只为了取悦自己。前世他那个逆徒,究竟想不想一次次被废除魔的根骨,站在修士的顶端呢? 傅清曾以此为豪的,现在回想起,却只能记得莫子阑那时狠绝的眼神了。 那种眼神,是不是渴望呢。傅清有些拿不准了。至少他知道,如果今生这小孩露出那等眼神,内心多半是在苦苦挣扎了。 是他堵住了莫子阑的嘴,让他有苦难言,只能默默接受。 傅清沉默了一会儿:可以。你以后还有什么想做的,先与我说。 只是这样说,以小孩的敏感心性,多半会理解成在限制他。 傅清于是补充道:想要什么旁人得不到的,也可以与我说。你毕竟是我的徒弟,自然要让你体会到与旁人不同的他顿了顿,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词语,于是话中带了点不知从何而来的神气:妙处。 傅清一直觉得自己有些可怜,莫子阑是知道的。可师尊毕竟不擅长安慰旁人,莫子阑还以为会被他古板地教训一顿。 这话说的实在可爱,莫子阑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体会到,师尊口中的妙处了。 傅清继续道:既然你有修炼的野心,那便种棵凌宇木吧。 他前世为莫子阑种下的凌宇木,随着那逆徒的修为增长,生长得枝繁叶茂。傅清那时不知道,他当初种下凌宇木时,莫子阑为什么非要自己多种一株。现在想来,确实是他太忽略那孩子了。 傅清想了想,又问莫子阑:你想种吗? 我说了,师尊别生气。 那便是不想了。傅清点点头:你说。 凌宇木的种子又大又圆,看着挺好吃的。 傅清实在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颇有些哭笑不得,想吃便吃,别被青川剑尊发现了。 莫子阑笑着,想着小灵境中的凌宇木果实,竟有些解气的感觉。其实是迁怒,他知道的很清楚。 前世他将傅清关在魔域,混沌不知所措时,那该死的、几百年都懒得抽枝发芽的老树,竟然放肆地长满了整个寒川境。满目的苍翠欲滴,提醒着莫子阑,你本就是这般阴暗。囚禁师尊,亲手破坏和好的最后一分希望这才是你要的。 不过那果实的风味,确实也不错就是了。 傅清将寒川境的事情知会了秦乐风。这位左右逢源的宗主便赶着去与无情门交涉,想找出那日参与围剿贺如枫的人究竟有哪些,顺藤摸瓜揪出那个破坏寒川境的小人。至于寒川境本身的修复,秦乐风大呼头痛。 寒川境那地方我待不住,阴阙域最近事情不大,我把段青川叫回来,让他给你修。 傅清想了想天生魔体的莫子阑,又想了想最近怠于修炼的自己,面不改色地传讯问秦乐风,真的非要麻烦大师兄吗。 秦乐风最终只说再想想,傅清自己内伤不轻,一时也没有办法将寒川境全然修复,此事只能先交由秦乐风决断。 过了几天,段青川没回来,派去打听寻仙州的人倒是来了。寻仙州近日确实传出些风闻,只是多数是捕风捉影,要筛选整合,还需花一些精力。 傅清稍恢复了些精力,便偷偷运转着夺天禁法,将莫子阑根骨上的封印解除了。轻柔的灵力与神识一同刺入,如同一道轻纱,将根骨根源上属于魔的部分,与天道的联系截开。 此虽权宜之策,却也能保莫子阑先修个三年五载。这五年内只要不突破金丹,便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就连前世莫子阑修行最快时,都没能这么快的突破金丹。傅清不是很担心莫子阑突破,只是他偷着用了夺天禁法,怕是会遭致天道报复,等有预感天劫将要来临时,须得找个地方渡劫才行。 不过暂时没有那些担忧。傅清便打算着将入门的心法交给莫子阑了,闭关将体内的暗伤与寒气解决了,再作其他打算。 今生的莫子阑显然比前世更爱撒娇,修炼上却是一样的刻苦。因有了傅清的允诺,便大了胆子,常常朝他提问。有些全然是胡搅蛮缠,有的却能一语切中修炼的实质,让傅清也有些惊喜。 等解决了根骨的问题,我保你同辈难以望其项背。傅清说话时,隐隐带了些骄傲。 莫子阑只笑了笑,他太了解傅清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曾经在宗门大比上得了头名,回去找傅清,只得了一句他们若再修炼三个月,便能用你现在使的招数击败你。 莫子阑不信邪,拼命修炼了,大败了对手,回去后,傅清又对他说了两个字:一年。 他便知道,这是那些人修炼一年便能击败如今的他的意思。 击败同辈之人的那点小小的欣喜,被大道的无穷无尽给瞬间浇灭了。 直到莫子阑修炼到以一挑五,甚至以一挑十时,傅清才堪堪满意。 他自己是天才,便不准自己的人成废物。他的师尊,卯足了劲要将自己培养成和他一样骄傲的天才。 即使重来一世,知道了他是个不入流的魔物,也依旧这样要求着他。 我等着那天,旁的人的徒弟,都会对我拍马难及。莫子阑带着笑意,声音沉沉地朝傅清保证。他又问,已经好些天了,师尊的眼睛怎么还没好? 那刺眼的白,实在让人寝食难安。 傅清:前些天被灵髓的寒气侵蚀过度了。等你境界稳定,我就闭关。 话音刚落,便觉少年凑了过来。倒没像小时候那样抱上来,只是两只带着暖意的手伸了过来。 我能控制一点灵力了,也帮师尊疏导一下吧。 傅清本想抓住他的手腕,听了这话,便顿了一下,任由莫子阑在自己鬓边轻柔。 那两只手带着丝丝暖意,很有力度地在他眉旁轻揉。灵力轻轻导入,仿佛将莫子阑的体温也带了进去,暖融融的,催人困倦。左右睁着眼睛也见不着光,傅清便顺应着心中念想,轻轻阖上眼睫。 仙人像是不胜疲倦,纯黑的睫毛将那片白色的眼眸遮住了,只留下浅浅的阴翳。 少年虔诚地跪着,控制着力度,将自己的一部分割舍了,毫不留恋地导入傅清体内。 只是看见那张安静的睡颜时,他仿佛被蛊惑了一般。 深渊般的眸子泛着复杂的情绪,他遮不住那情绪,便将眼睛阖上。 而后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在仙人的眼睑上,落下了一个轻如蝉翼的吻。 浓而长的睫毛,在唇下缓缓扇动,带来傅清疑惑的声音。 莫子阑? 作者有话要说:莫子阑:我要讲的事,你们千万别害怕我亲到师尊啦! 傅清:(缓缓打出一个感叹号) 段青川:缓缓拔剑。 第32章 为师(十三) 细长的眉睫轻颤, 宛若栖息在花蕊上的蝴蝶扇动了翅膀, 带动了不知多少令人迷醉的芳菲。 莫子阑的目光恋恋不舍地离开傅清的面颊,他装着傻,像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一般,故意要从傅清嘴里逼出句实话:师尊, 怎么了吗? 他原以为,傅清总该察觉到了什么, 询问一下他忽然凑过去的原因的。 可傅清好像比他想象的还要迟钝,只淡淡道:这几日你练过定风鞭吗? 莫子阑愣了片刻,下意识摇摇头,没敢吱声。 傅清听他不回应,便知他这几日并没有练过。他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心里其实还有一点疑惑。 莫子阑是不喜欢这对鞭吗?大师兄段青川曾经有把很钟爱的剑, 恨不得时时刻刻拿出来品鉴擦拭, 生怕放久了沾了一点灰尘。若真喜欢哪样武器,怎会一点都不想让它与自己并肩作战? 傅清微微皱眉:你将定风取出。 莫子阑低低地哦了一声,好像还有些不乐意。傅清才不管他乐不乐意,将定风拿过来捏在手里,只觉触感意外的光滑,似是用灵力精心养护过。 手指寸寸抚过定风鞭的每一节, 只觉得这鞭子好似比平日更有灵性了些。再深入,却发觉灵性不过是外表,这一层宛如镀了金的灵力,是有人精心地将自己的灵力花费了, 为它铸造出的防护。 傅清将定风从头抚到尾,而后骤然发难,朝着莫子阑挥了一鞭。 莫子阑定定站着,任由那鞭落在自己身上。 硬鞭最终只是轻轻落下,与莫子阑的衣装相蹭,激起一阵看不见的灵雾。 他仔仔细细为定风涂上的那层灵力防护,就这样烟消云散了。莫子阑一时竟还有些说不出的委屈。 傅清语气更严厉:我赠你武器,是让你用,不是让你供着。 莫子阑声音沉沉的,带了点小心:你别生气。我想用它的,但是现在不是时候。 傅清摇摇头:我不生气,你怎么用武器是你的事。 说着不生气,身上却冷得快要结出一层冰霜来了。 房间里原本暖烘烘的,这时却忽然仿佛风雨欲来,像是一阵北风拂过,带来了令人难以抵御的极寒。 傅清便知道,这是段青川来了。 他对着那人的来处颔首:师兄。 段青川对着他应了声,而后声音冷淡道:莫子阑,出去跪三个时辰。 剑尊?莫子阑言语中带了点谨慎。 段青川语气更冷:你以为谁的眼睛都是瞎的? 莫子阑于是不敢说话,只惴惴地看了眼傅清。 傅清于是在这时出言:去跪着。师伯的话也不听了? 傅清前世也是如此。在段青川说要罚,他便无二话。听起来像是对徒弟毫不上心,其实是怕极了段青川一个不高兴,他好不容易养大的徒弟就这么没了。 莫子阑自然很知道他的态度,却还是不死心地想寻求傅清的意见。被人赶了出去以后,便没了什么心思,一个人安安静静地退了出去。像是一团无人注意的薄雾,不知何时便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待他走后,房里的温度稍回了些。段青川冷冷道:他对你果然心思不纯。 傅清不答。 于是空气又结起了冰碴。 傅清缓缓阖上眼睛,眉睫上便悬了细小冰晶,随着他不安的眉睫一同颤动。 方才莫子阑凑过来,他并非一无所觉。相反,他此时神识通达,莫子阑的一举一动,他都能明确察觉。方才那小孩确实是凑过来,然后亲了他。 这种感觉,让他想到了当初在阳朔泉下时,亦是这般的气息,在他额上轻触。 他养的小孩,不知何时,对他有了超乎师徒的情分。 只是是亲情,还是依恋,怕是连他自己都分不清。 傅清忽然有些不着调地想,凡人十五岁也该开窍了,莫子阑最近是不是有什么身体上的变化? 他将这话说出了口。 段青川看着他,不说话,整个人如同一尊无喜无悲的神佛。 傅清便叹了口气:我确实为他找了借口。 你若不喜,我去斩了他。段青川看了傅清一眼,移开了视线,语气轻描淡写的像是在说,你如果不喜欢,我就去把门前那株花拔了。 不至于。我只是有些头疼,或许这时候,秦乐风在会好些。 未必。他只会添乱。 想着那位二师兄对待感情上,不是很着调的性子,傅清叹了口气:确实如此。 你很在意? 也不至于生出心魔。傅清大致能够明白,段青川此时赶回来的意思,我不日便闭关驱赶寒气,劳师兄为我护法了。 段青川无不可地应了一声。 傅清那日在阳朔泉底强行突破了禁制,又将体内的寒气与灵力反哺给了寒川境的灵髓,因而内在虚耗严重,只是外表看不出什么,像个外强中干的花瓶。 他这些日子没有闭关修复经脉,其一是为了教习莫子阑基础心法,其二则是担心在他闭关时,寒川境出了什么乱子。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23) 因而他多等了一会儿,本想让秦乐风忙完无情门的线索后后给他看顾两天,没想到段青川竟亲自来了。 阴阙域那边情况可还好?傅清问。 段青川:封印暂时还算稳定,只是不知何时会有大批魔物涌现。你若赶不上,不必强行适应。 傅清点头应下。 段青川连个回应都懒得给他,反正若是真有魔物现世,就算他和秦乐风都拦着,傅清也不会坐视不理。 傅清想了想,还有什么需要与段青川说的。只是左思右想,却也找不出更多的事情来了。 只除了他一开始便想说,却总没说出口的那件。 我闭关后,若莫子阑惹是生非,烦请师兄多帮我训诫。只是下手千万轻些,莫伤了他性命。傅清最终道。 段青川冷哼一声。 傅清却还是不放心,又补了句:不是所有小孩,都像我那般抗寒的。 你天资聪颖。段青川道。 意思是,你收的那是什么玩意儿,也能跟你比? 段青川总是极其护着他的,即使不悦,也不至于逆着他的心意,自降身份去找莫子阑的麻烦。只是莫子阑要被他训诫,少不得要吃些苦头,只是那样进益也更大些。 这便是傅清原本的全盘打算。如今一一顺利实现了,原本应该高兴的时候,却因莫子阑没头没脑的一个偷亲,让傅清的心思全乱了套。 我好喜欢你啊。 莫子阑曾经这样对他说过。 可小孩子总是健忘的,莫子阑如此浓烈的好喜欢,傅清也不知道能够坚持到什么时候。 若是他离开了,去渡劫,去阴阙域除魔,过了三年五年,莫子阑怕是便会如同上一世一样,对他感情寡淡了。 左右他已经将结丹前的心法尽数教给莫子阑了,他自己一个人,也更方便去寻仙州求天生魔体的解法。等到莫子阑需要压制体质的时候,他再回来便是。 只是这样的安排,总让傅清有些微妙的不甘。 他忽略自己心底那点小小的不悦,打定了主意,此次闭关出来后,便寻一个合适的渡劫地,等待天劫降临。 在那之前,傅清打算先跟还跪在外面的莫子阑道个别。 自然不能说自己准备抛下他去渡劫,只说要闭关驱除体内寒气,以防止影响视力。 莫子阑一向很不喜欢他眼前遮着迷离白霜的模样,若是往日和他说了,恐怕小孩已经欣喜地笑了起来。 只是这次说了,小孩不仅没笑,还深深垂下了头。只剩下挺得笔直地肩膀,在雪地里显得尤为孤寂。 傅清猛然生出一种感觉。他对于小孩一丝一毫的态度变化,莫子阑都是能够察觉到的。 可傅清自认没有点出莫子阑的心思,也没有对他疾言厉色。他实在是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把他的情绪变化琢磨得如此透彻。 傅清不相信。 于是他装作什么也没察觉,只淡淡交代了句:三个时辰到了,你便自行回去吧。 他留意着,三个时辰到时,便探出神识去看了看莫子阑的情况。 小孩仍在外面跪着,只是因他不在,而显得有些颓废。 莫子阑性子执拗,得让他吃点苦头,自己才能改正过来。傅清于是继续等着,只是与段青川交谈时,还时不时将神识放出去探测莫子阑的情况。 暮色渐渐压下,雪色亮过天际时,莫子阑还在那里跪着。 傅清待不住了。他再次现身于茫茫冰雪之中。 莫子阑还跪在那里,仿佛与寒川境的冰雪同化了,毫无生气。平常那团滚烫的热气,变得死气沉沉,仿佛已经被冻住了一般。即使傅清出现在他面前,也没能将他唤醒。 傅清于是伸出手来,想探一探,莫子阑的体温是否已经低到了异常的状态。 少年白皙的面颊被冻得冰冷,好像一个一触即碎的冰雕。 他身上确实已经结了层冰霜,连面上亦是如此。他的呼吸还很匀称,只是已经闭上了眼睛。 傅清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想要帮他掸去眉睫上空悬着的积雪。 那个原本毫无反应的少年,却猛然动了。 他仍旧闭着眼睛,却准确无误地仰起头。覆了层冰晶的唇,冷冰冰地含住了傅清的指尖。 口腔里的温度,是一如既往的灼热。 莫子阑睁开眼睛,虽未说话,傅清却仿佛听见了他的心声。 他说,你终于来了。 你终于肯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傅清:(缓缓打出两个感叹号) 小莫人怂狗胆大系列。 第33章 为师(十四) 莫子阑双眼无神地睁着, 黏在傅清脸上, 好似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是这根稻草太脆弱,他的意识很快陷入了沉浮。 莫子阑的舌还在微微动着,像是野兽凭着本能,在不断探测食物的味道。 可根本不用探测, 口中含着的,便是他最本能中最想破坏的, 而理智却极为珍爱的、可口的食物。他眼中闪过本能的迷恋。 方才靠近时,傅清并没有察觉到莫子阑身体里溢散着魔气。可是在两人相触的地方,那黏腻的触感,像极了莫子阑跗骨之蛆一般的魔息。 他说过,若敢释放出魔息, 便要与莫子阑一刀两断。于是这孩子将魔息死死压抑着, 不让他发现。 如今竟成了这幅被魔息侵蚀的模样。 莫子阑原本就算是跪昏了, 也不该是如此神志昏聩的样子。 指尖传来一阵钝痛,傅清能够清楚地察觉到,莫子阑每一刻牙齿的形状。少年太用力了,又仿佛想要给猎物一个痛快,便咬的极快极狠。 傅清微微垂眸,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怎么可以有人, 像莫子阑这样呢。 明明生活了许久,却还如赤子一般怀有热忱,又笨手笨脚的,有些方面一窍不通。有时候却又觉得他精明得过了头, 总会利用着自己的一时大意,不知不觉中就凑近了过来,让人连生气时都忍俊不禁。 他想将莫子阑从苟且偷生的黑暗中救出,却忘了,濒死的人最会挣扎。他几乎已经要被莫子阑拖着,朝比预想中杂乱许多的方向发展去。 确实得走了。他一味靠近,却将小孩带上了歪路。 纤长的食指被莫子阑咬的见了血,尝到了血腥味儿,莫子阑便如猛兽一般,更加迷醉痴狂。像是饿极了的老虎,粗粝的舌头卷着猎物的皮肉,势要将其撕碎,融入骨血。 但他的猎物显然没有那么听话。傅清不退反进,将中指顺势卡进莫子阑口中,指尖用了点灵力,逼迫着少年将牙关打开。 莫子阑现在神志全失,应当是听不懂他的话的。但即使如此,傅清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你确实还小。 年轻挺好的,除了冲动的对象不要是对着他。他从前世的修罗地狱中归来,全身带着枷锁,早已不是那个能够心无旁骛,一心除魔的傅清仙尊。 他知道了好多以前从未注意过的。他那个对道侣一事毫无兴趣的逆徒,能为了羞辱他而生出反应。段青川最牢不可破的无情道,会在一夕之间被人攻破。守护了修真界近千年的封印,会因一人的入魔而荡然无存。 可莫子阑这个小孩子太单纯了,像一张染了泥浆的白纸。虽看着复杂,其实内里干净得很。他对这些复杂的东西,一无所知。 你喜欢我,但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喜欢。不用将时间花在我身上。 从醉酒时傅清便发现了,莫子阑对他有一种依恋。不是出于理智,而是本能驱策着他,让他不断靠近自己。飞蛾扑火一般,不计后果、鲜血淋漓地投身其中。他若是一直置之不理,对莫子阑,甚至对他自己,都是一种极大的残忍。 等你见识过更广阔的天空,你会克服这种本能。 不能克服也要克服。他早就不期望莫子阑能如同上一世一样,在修真界生命斐然了。就算莫子阑不修炼,一直做个废人,傅清也能养活他,直到他自己想离开。 可这小孩他想飞啊,他的天空中有很多阴云。至少在傅清的视线范围内,他想将那些东西都给拨开,给莫子阑指引出一条通路。像当年玉韶子对他那样,为他解决傀儡咒隐患,为他选择修炼方向,指点迷津。 傅清能察觉得到,莫子阑的修为进益,较之前世受根骨困扰时,实在不能同日而语。 他一向不怀疑莫子阑的勤奋与灵性,因而当挡在莫子阑前路上的是他自己时,傅清也不想手软。 他将灵力注入莫子阑体内。魔息受到了极大的挑衅,迅速暴涨起来。那缕灵力,在魔息的包围中显得极为弱小。四周魔息虎视眈眈,想要将它拆吃入腹。 傅清正面与魔息抗衡着,语气依旧淡淡。 莫子阑,你有本事便吞噬了我。 这句话不知刺激到了什么,原本毫无反应的少年,喉咙忽然颤了颤,声音嘶哑着,从喉口抖出一个音节。 不 莫子阑做了个梦。他梦到了些过去的事情。 他不常做梦,至少在被傅清收下那个讨厌的二师弟前如此。 那个二师弟,在看见师尊时,便笑得纯良无害,对莫子阑也恭敬有加。 可莫子阑强行往自己身上套了许多层枷锁,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人族修士。二师弟心底与他相似的龌龊,莫子阑看得最清楚。 他不知道二师弟想要什么,只是见他没有伤害师尊的意思,才勉强容忍他的存在。 傅清逐渐疏远他时,莫子阑甚至没有察觉到什么。直到二师弟拿着傅清的灵印,过来笑着对他说,师兄啊,对不住了,师尊说你最近走火入魔,把定风鞭给你用实在太危险了,他还是暂时收回去的好。 灵印是真的,莫子阑虽万般震撼,却无可奈何。他本想找傅清问问的,却被二师弟给拦住了。 二师弟说,师兄,师尊现在正在气头上,你去找他,再气着他怎么办? 莫子阑于是惴惴等了好久。傅清要真是生气了,要生好久的,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他的仙人消气。 师尊大概是没消气,自那以后对他更加疏远了。莫子阑连个单独询问他那件事的机会都没有。 只是傅清偶然会使一下定风鞭,让莫子阑知道,收回定风鞭确实是师尊的意思。 莫子阑于是怀着不安,在属于自己的阴影里不敢往外伸出触手,只眼巴巴地盼着傅清回头看他一眼,告诉他,为什么生了他的气。 他没等到傅清,却又等到了二师弟。 那次傅清闭了关,二师弟来朝莫子阑索要平安佩,说是傅清突破要用。 若是放在往常,莫子阑不会有一点异议。可是二师弟还带来了一个消息。 他说,师尊嫌弃你很久了,师兄若再不争取一下,怕是会被逐出师门。 他又说,可是师尊早就知道你是个魔物了,你再争取也没有用,不如老实待着,说不定哪日师尊把你给忘了,还留着你个大弟子的名分。 莫子阑那时真的六神无主了。他向来习惯被抛弃,却不知道被抛弃时,若想挽回,应当怎么做。他只知道自己的手上染了二师弟的血,艳的让人振奋。 他拿着平安佩,闯进傅清的闭关地,告诉他,你想要的,我便毁了。你想赶我走,我偏要让你屈从我。 只是当他将傅清五感全封了带出尊域,恢复理智时,却发觉修真界各处魔物丛生,无处不流血漂橹。一直保护着修真界的封印坏了,原本修士与凡人安居乐业的住所,全变成了人间炼狱。 可那些有能力毁灭世界的东西,尊他为主。 遇到这等事情,没有人会不激动的。莫子阑只是稍想了想让谢迟受到惩罚,魔物们就按着他的想法,攻进了万象宗。 此后一发不可收拾。他像是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在顺从着本能,破坏一切自己能看见的东西。另一个不断痛苦着,重温从前那场破碎的时光。那段日子宛如一段美梦,却从来不入他的梦。 就算傅清死后,他也不常有梦。往往睡了十次,只有一两次能在梦里见到傅清。 那时傅清会亲口对他说,你不配做我的徒弟。 莫子阑原以为,听见这一句了,他该清醒过来,把那点卑微到尘埃里的侥幸,扔到火里烧了的。 可当他睁开眼睛时,他发现那点侥幸又回来了。他没有在梦里把它毁掉,而是认真收起了,封藏好,像平常对待定风鞭那般用心。 他的喉咙干涸着,眼睛里全是傅清冷静的倒影。 莫子阑听见自己含混不清地问:你给过的,为何要收回? 这话连莫子阑自己听着都觉得滑稽。要不要对他好,那都是傅清的事。就算师尊给他的好是一时的施舍,他该做的,也不是怨恨傅清将施舍停止,而应该虔诚地乞求着更多温柔。 口中血腥味儿绽开,那原本对他有着致命吸引力的东西,在莫子阑清醒过来时,便变成了散发着香甜气味的、穿肠的毒。 他赶忙将身子后撤,却因全身僵硬,不受控制地朝后倒去。 却没能摔到地上。 清凉的灵力仿佛坚实的臂膀,将莫子阑支撑起来。 傅清的话同时响在耳畔: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在意你了?是你逼自己太紧,要把自己压得喘不过气 蠢货。傅清颇有些气急败坏地在心里骂了句。不见棺材不落泪。 莫子阑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已经落入了傅清的怀抱:如果这样能让你放松,我可以多抱抱你。 仙人的声音宛如魔咒,无孔不入地钻入莫子阑耳中:别怕。我在。 在雪原上冻得久了,莫子阑的体温已经被侵染得很低。连平日里温凉的拥抱,都变得温暖起来。 莫子阑觉得自己该欣慰,身体反而愈发收紧了。他挣扎着道:师尊,你放开,我身上冷 傅清于是放开他,声音平静:把自己困在雪地里,你不冷谁冷? 他洒落地起了身,朝自己来时的方向走去。 还是那句话你爱跪便跪,为师不拦着。 作者有话要说:傅清:我生气了,收拾包袱离家出走的那种。 面基去逛了好多地方,大明湖的夜景好好看 皇上们,你们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咻咻(蠢作者)吗。 第34章 为师(十五) 当傅清说出那句爱跪便跪时, 莫子阑真有些恨自己的悟性差。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若是就这样跪着, 师尊必然不会开心。可若是跟在他后面进去了,还是要讨他嫌。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24) 他从来就没有选择权,是跪是起,根本就不是他能说了算的。莫子阑有些委屈地想。 他抬起头, 漆黑的眸子定定望着傅清离去的方向。 若是真想让他起,师尊不会不给他些暗示的。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 雪色也灼目万分。 一阵灵力波动轻轻地泛过来,像极了傅清本人,外在冰凉,内里却纯净极了。 莫子阑有些诧异地睁大了双眼。 他对傅清的一举一动都太熟悉了。就算只察觉到了一星半点的灵力波动,便能认出傅清在使什么法术。 师尊这是在结聚灵阵。 紧接着, 便会是防御阵。这阵若是能引起雪沙四溅, 那便是要闭个三五天的小关。若是溢出的灵力内敛深沉, 那便是要以月为单位计数来闭关了。 莫子阑眨了眨早已酸痛的眼睛,屏息等着。 寒川境的雪本就沾着傅清的气息,又有段青川的气息混杂。莫子阑一时竟捕捉不到傅清的灵力波动。 那是最坏的消息,师尊这几年,怕是不打算出来了。 莫子阑的心骤然跳得很快,他用了全身的力气, 阻止着自己,不要什么都不考虑就冲进去。 是之前的伤势严重到这种程度了?或是师尊在以这种方式拒绝见着他。 他之前做的小动作,是不是已经全都被发现了? 莫子阑觉得自己本该紧张的,可一想到傅清对自己生气时, 眼中便容不下他人,却又有种诡异的愉悦。心中宛如揣了只金丝雀,时不时伸出爪子来在他心上挠一道。又痛又痒,还有点让人上瘾。 眼前忽然浮现出一抹白色的身影。 傅清离去的身影,像极了暮鼓晨钟,将浑浑噩噩的莫子阑唤醒。 少年甩了甩头,还有些惊异。他总以为,还要花上好多心力,才能让自己攒动的本能熄灭。 怪不得师尊之前还那么担心他魔的根骨,现在便放心去闭关了。师尊总喜欢在他还不知道的时候,为他安排好一切。 莫子阑无数次劝自己为此感恩戴德,可他做不到。他甚至有些不甘。 他将定风鞭从储物袋里取出来,细细擦拭着。他也有武器,却没能挡在师尊面前使过它,实在太无能了。 而且还错过了师尊的告别。傅清刚才出来应该是想同他告别的,却被他气得扔下一句话就走了。 莫子阑跪的膝盖麻木,心却一抽一抽的痛。 一直没被注意到的严寒,在一瞬间击败了他。他觉得自己快要被冻死在这里了。 不是觉得,是真的有霜在顺着他的身体蔓延。 紧接着,却像是被什么震慑了一般,所有冰霜在一瞬之间尽数湮灭。 凌冽的剑气擦着莫子阑的身子过去,深深刻入雪地之中。 莫子阑回头:师伯。 白衣人如同一把刚刚入鞘的剑,还有着残余的杀气。段青川问:怎么回事? 他之前被傅清打发了去帮秦乐风处理些事情,段青川也是接到傅清要闭关的传讯,才刚到扶云境,又急匆匆地赶回来了。 原本傅清没打算今日就闭关的,还与段青川商量了,再教莫子阑些东西。也想在旁看着,等他与莫子阑关系好些时,才放心去闭关。 无缘无故的,小师弟不会这么快改变主意。问题一看便是出在这个天生魔体的小子身上了。 他亲眼看着的,从不及他腰高,长到现在独当一面的小师弟,就这么被一个和魔物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小鬼纠缠上了。之前莫子阑偷亲的事情,他有意在傅清面前搪塞过去了,却没打算轻易饶过莫子阑。 傅清应当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才那么急着将段青川打发走了。 莫子阑从来都有些害怕,这个前世差点把自己斩于剑下的剑尊。方才叫了声师伯,段青川没反驳,却让他拾回了一点胆量。 他规规矩矩道:师尊生我的气,走了。 连小师弟这是闭关都看不出,果然实力不济。段青川觉得,这个小崽子真的配不上傅清。也不知秦乐风看见了他哪一点好,对这小子与小师弟的事竟然不闻不问。 莫子阑又道:师尊好像很不想看见我如果师伯能见到师尊,请帮我带句对不起。我不该惹他不开心的。 还算有点救。段青川想着,却依旧沉默。 莫子阑像是当他默认了一般,继续道:若是可以,请师伯留意一下阳阙域南边缘的火灵晶。阳朔泉的火灵石已经不大好了。 段青川依旧没回应他,只冷冷道:既然知道他不想见你,还在这跪着? 师尊没让我起,小子不敢擅作主张。不然就算是段青川,他也不会心甘情愿地在他面前跪着的。前世在修真界翻云覆雨的魔物,在他面前从来都只有跪着的份呢。 段青川:出去跪。 意思是,他都不想看见你,你要跪也得出去跪着,别在这里惹人嫌。 莫子阑低低应了一声:师伯教训的是。 少年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想撑起身体,却因跪的太久了,一时站不起来。 很快跌倒在地,激起一层雪沙。 段青川轻轻哼了一声,隔空拎起莫子阑的后领,想将人直接扔出寒川境。 却觉傅清惯用的闭关地,灵力的运转陡然空了一线。从那一线中,窜出一个极快极轻巧的白色身影。 他的声音不大,却因着灵力而传得极其清晰:师兄手下留情。 莫子阑于是被瞬间松开,重重地砸在地上,映出了一个细长的、长着四肢与头颅的坑。 他从坑里勉强探出一个头,只见那抹白色的衣角,有意无意地将他护在了身后。 他怎么惹师兄了?傅清在段青川面前,气势也矮了一截。分明是护着莫子阑的话,却说得好像他怎么惹你了,我替你教训的意思。 段青川:我让他出去跪,不是赶他走。 傅清先是松了口气,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在犯蠢。 于是真心实意道:多谢师兄了。 段青川让莫子阑出去跪,其实还是为了莫子阑好。这小孩性子执拗,若真想跪到昏倒过去,那昏在温暖些的扶云境,总比在寒川境里冻成冰雕要来的好些。 段青川微微颔首,而后问:怎么忽然闭关? 傅清被他问得一滞,顿了一会儿,最终说了实话:一时兴起。还没准备完全,现已后悔了。 胡闹。 段青川说胡闹的意思,就是他可以稍微撒个娇。傅清松了口气:麻烦师兄回来了。 这种套话,段青川一向不爱回答。这次却破天荒地回应了:确实麻烦。 我说他没有什么事,你偏要拉着我来。一个言语间带了点笑意的声音,忽然在寒川境中响起。与此同时,段青川的身影出现在三人面前,那把敲过傅清的扇子,竟然胆大包天地敲上了青川剑尊的肩,来了便来了,连个孩子都打不准。段青川,你这剑法也太烂了。 除了归一宗的秦宗主外,这世上怕是没有一个人,敢在段青川面前睁着眼睛说瞎话,指责他剑法烂。 莫子阑回想起擦过自己身子,震碎了冰霜,却没有伤到他分毫的那一剑,只觉得段青川是收放自如,深不可测。 可就算秦乐风这么颠倒黑白地说了,段青川也只是暗含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为了自己的剑道而发怒。 秦乐风看了看莫子阑,见小孩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便语含笑意地道:你们这里没几个人需要我,我却也不能白来,得欺负个人再走。傅清,你随我来。 傅清因着莫子阑的事,不仅比往常更忌惮段青川,连带着秦乐风的威慑力,都比往常强了不少。听他这么说了,便应了一声。 只是走的时候,还少不了要回头看莫子阑一眼:别跪着了,丢人现眼。 能让他说出丢人现眼这四个字,说明他是气得有些上头了。 可莫子阑像是心中大石坠了地一般,非但没觉得心痛,反而甜丝丝的。 他安静地爬起来,轻轻拢起双臂,虚抱了傅清一下。 身边几道剑气飞过,莫子阑身上又起了层薄薄的霜。在段青川动真格以前,便知情识趣地松开了傅清,躲在了他身后。 可还是有几道擦着他的身子过去,带来深入骨髓的寒意。 莫子阑冻得牙关打颤时,忽然听见秦乐风笑道:我就说你打不准,准头还不如我个法修。 紧接着,便是一阵天翻地覆,入目的是传送阵的阵光闪烁。 莫子阑的身影,便这样倒吊着,消失在了三人的视线中。 傅清看了秦乐风一眼,眼中的担忧没来得及收完。 知道你心疼他,没送远,就是到冷瀑里给他练练,死不了。秦乐风的折扇又敲上傅清的头。 傅清点点头,却又有些莫名的心虚。 你说之前临时起意闭关去了,怎么现在出来了?总不能是时刻想着你这小徒弟,见他要被欺负了,就出来给他主持公道。 傅清:自然不是。 秦乐风与段青川同时看向他。 傅清沉默了一小会儿,小声改口:也差不多。 秦乐风于是笑着,与神色肃穆的段青川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俱是傅清看不懂的严阵以待。 作者有话要说:傅清:(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不可能一直鸵鸟的,咱这文不长。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淙潼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遇魔(一) 可两个师兄直到最后, 也没说出什么值得严阵以待的事情。 秦乐风只是朝着傅清招招手:近日得了个好东西, 给你试试,驱除寒气。 他手中摊开的,赫然是一枚干干净净的火灵晶。 傅清看了一眼,微微讶异:阳阙域大洋深处暖液口的火灵晶? 秦乐风向来对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有兴趣, 这次能拿出一个深入大洋才能寻着的火灵晶,倒也算不上太让人惊讶。只是那东西出现得苛刻, 傅清也是前世拜访寻仙州时,机缘巧合在海底得了一块。 秦乐风嗯了一声:你徒弟刚才还跟段青川说,让他帮你留意着东西。你告诉他的? 傅清缓缓摇头。 秦乐风于是点点头,没多追问。三人一同去了温暖些的洞府,秦乐风激发了火灵晶, 仔仔细细地捻了火灵气, 为傅清驱除寒气。 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 傅清便又与他们说了自己想要直接去阴阙域的打算。 他没敢说自己是为了备着天劫来临,只是说天生魔体的事情搅得他头疼,他近日不想与莫子阑离得太近,想出去散散心。 瞒着你徒弟出去? 傅清点点头:他跟过来让人头疼。 秦乐风听了,没拒绝,却对傅清道:那小孩对你的心思, 若是能因你走这一趟而冷下来,你得想想日后怎么跟他相处。若是不能,你也别心软对他太好了,不然他恐怕会上天。 傅清一头雾水:我不会对他很好。 嗯, 对,你不会。秦乐风一脸认同地点了点头,那语气却让傅清哭笑不得。 他认真道:我对他没那么多心软。 没有就好,你最好心硬的跟块石头,或者干脆跟段青川一样。这样不容易受欺负。 我真没心软 到最后,傅清几乎要怀疑秦乐风是不是在逗他了。可秦乐风开玩笑很正常,怎么大师兄也陪着他一起胡闹呢? 傅清想不明白,只是火灵晶的灵力太舒服,眼前的景象很快恢复了正常,几人俱是精神一震,很快便想不起这个话题来了。 扶云境与阴阙域的交界,是一处尖角形的山脉。在这里行走,往北的山峰上全积了雪,与鲜有人迹的寒川境相连着。往南是潜龙境,那片山峰灵物繁茂,却禁制丛生,让人有看的命,没有肖想的胆子。 一队穿着蓝白校服的归一宗弟子,便从这处尖角前往阴阙域。这些都是各修真家族的小辈,有家世亦有些实力,平日里就精力多得用不完,这一路上自然也没有消停过。叽叽喳喳的,像一群嗷嗷待哺的麻雀。 小师兄,队里多了个生面孔,你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肖逢逢虽跟着秦乐风久,却因定颜早,一副少年模样,常被弟子们戏称为小师兄。他本来还想挣扎挣扎,可后来被叫的多了,也就懒得纠正了。 肖逢逢哭笑不得:他就是跟着我们走一段路,你们别去招惹人家。 招惹?你说招惹?一个弟子凑过来,兴致勃勃道,什么来头,连你都得仰视着? 肖逢逢跟了秦乐风那么久,早已被弟子们默认成秦乐风的亲传弟子。连他都要避一避的人物 听说前些时候傅清仙尊有收徒的打算,莫非就是他?那个弟子小声笑道,别说,还真有些像。其他的别说,光看气派就很干净。 肖逢逢心里一跳。他们在这议论,傅清本人离得不远,以他的修为可都能听见。于是连忙打断:不是,你们别乱说。 怎么能叫乱说?有一个弟子凑了过来,看了一眼傅清,确认他没往这边看来,才继续道,你们有没有看到他走路的时候,脚都像没沾地。走了这么久,鞋底都是干净的。是从小得养得多矜贵,才能控着灵力做这等微末的事? 肖逢逢想了想,傅清师叔似乎确实如此,无论什么时候,好似没见他脏过哪怕一片衣角。只是连鞋底也不脏,怕真的是从前养得好,才养成了散出点灵力维持自己不染脏污的习惯。 只是他稍想了想,又陡然清醒过来,作出凶状道:再胡言乱语,当心我把你们送回宗里! 弟子们小声哄笑一阵,这才纷纷散去了。 傅清一直不远不近地缀在队尾,听到最后时,才略带了点疑惑地抬头看了小辈们一眼。只是想想也就释然了。阴阙域傅氏也曾是钟鸣鼎食的修真大族,他幼时生活的地方,灵力丰蕴甚至超过扶云境,平凡脏污会被自然清除,自然入不了他的眼。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25) 这次隐藏了身份跟出来,本还回忆了一下幼时的生活,不想露出马脚,没想到倒在这种地方让那些小辈发现了端倪。 肖逢逢将弟子们赶走了,靠过来对傅清道:师叔恕罪,他们只是童言无忌。 傅清看了他一眼:都不小了。 肖逢逢硬着头皮道:师叔想怎么罚? 你监管不力,罚你。 肖逢逢悲痛地点点头,等着被罚抄书之类,却不期然被一阵雪花钻进了领口。 雪花在脖颈上化成水,有一点点冰凉。 一如傅清平静的声音:罚你放松些。我又不吃人。 肖逢逢一颗悬起的心骤然放松下来,还有些手足无措。 又听傅清问:上一次莫子阑去扶风境时,可有做什么奇怪的事? 他原本只是随口一提,却发现肖逢逢的面色变得有些古怪,苍白中透着些惨淡,还有点红晕。 最终,肖逢逢在傅清的注视下,实在撑不住了,双手捂着脸,声音闷闷的像是在热水里焯过。 他一开始学不会火术,后来忽然开了窍,却没控制好力度。就把我的衣服给烧了。 烧了? 肖逢逢小声应了一声:烧光了。 他是不是看了你?傅清想起莫子阑那日忽然成长后,相貌便没有了太大的变化。他说在扶云境中学了怎么成长,那时肖逢逢教他火术,应当就参照了肖逢逢,还是摸了? 都有。 肖逢逢点了点头,正巧前面有弟子叫他,他看了一眼傅清,得到肯定的回应后,便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三两下地跳走了。 傅清微微敛眉,微微甩头,试图将此事抛之脑后。 怎么说也要有五年见不到了,得从现在开始适应,将莫子阑的事情忘了才行,怎么能连他说的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在意。 不过莫子阑这小孩,就算他闭关了,恐怕就会在寒川境守着他了。之前在死人谷时便成天昏睡,若是故态复萌就糟了。 出尊域前,傅清还是没忍住,趁着弟子们没注意,捻了张传讯符,放出灵蝶去,告诉段青川多注意些莫子阑,别让他轻易沉浸在梦中。 等他回去,莫子阑都该长到二十岁了。傅清想着,随意掸了掸身上的衣裳,跟着那队弟子走了。 这队弟子的目的地,与傅清相近。他们是跟着肖逢逢,试着去清除魔物的。而傅清则是想先等到之前运用夺天禁法的天劫过了,再去阴阙域封印松动的地方看看。 他们一路从春和景明的扶云境,从无情门境外走过,一路往东进了阴阙域与东荒阙之间的绵延山谷。 到这里差不多就该分道扬镳了。再往南些,阴阙域与阳阙域的交界处,是曾经的阴阙域傅氏。那里偶有魔物出没,却有一块地方纯净无比,是被傅清圈了起来,做他在阴阙域镇魔时临时的住地。 傅清于是与肖逢逢说了一声,便自行往南去了一段,想等到那群小辈察觉不到时,再御剑前往自己的住地闭关。 可还没走多远,却觉那群小辈身上的灵力泄了出来。 应当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傅清微微拧眉,等了一息,察觉到那溢散的灵力不减反增时,青烟便自觉出鞘,载着傅清往小辈们的方向而去。 灵力传出的方向,与小辈们原本的行进路线不甚相同。 傅清御剑飞行了一段,便碰见了小队里仓皇逃出的几人。 傅清也顾不上隐藏身份了,恢复了本来的面容与气势,开口便问:后面有什么? 那几人认不清他的脸,却记得青烟的剑气。于是像是看见了救星般,激动地语无伦次:后面有魔物,我们是归一宗弟子、肖师兄给我们断后,我们先逃出来 什么样的魔物?傅清的语气还很平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那几个弟子也不由自主地平静了些:像是一团黑雾,沾上之后人就不见了非常恐怖。 那应当是雾魔。与雪魔将人吞噬不同,雾魔最爱的是裹在人身上,将人腐蚀殆尽,继而作为饲料吸收。但一沾上之后人便没了,着实有些过于强大了。 我来的方向还安全,你们先过去。遇到同伴记得接应一下。 傅清快速地交代了一句后,青烟便化作一道青光,往弟子们所指的地方飞去。 一路上,陆续见到了不少弟子。 傅清在心中暗暗记着数,到了最后,逃出去的人数,只比他之前记得的少了两个。肖逢逢便在其中。 青烟停在了一个山谷前。 果然如那些弟子所说,黑漆漆一片,光是看着便要生出畏惧。这魔物的强大,以傅清如今尚未完全恢复完的实力,怕是不好解决。 他发了道传讯符回寒川境,自己没多犹豫,便冲了进去。为了救萍水相逢的小弟子,他行动利落的,无论是谁都要吃一惊。 可在进入黑雾的一瞬间,傅清便发觉了不对。 不像是被侵蚀,反而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狠狠拖了进去。 视野再度恢复明亮时,傅清微微愣了愣。 触目所及的地方,是一个不小的金色笼子。 他正在笼子中央。 笼子里只他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大纲:写剧情。 手:写个鬼剧情,谈恋爱! 第36章 遇魔(二) 傅清发觉自己好像是曲膝趴在地上, 用手撑了撑身子, 只觉酸软无力,连手臂都难以控制。 像极了前世被莫子阑夺了灵力关起来时,一如凡人的身躯。 四周静寂无声,又几乎是一片漆黑, 他艰难地观察着此处的布置。 他被关在笼子里,手脚还自由, 灵力却使不出几分。这笼子的四周并不全是封死的,有一面连着墙,墙上破了个不甚规矩的洞,墙外的光微微透露进来,给这漆黑的暗室透了点儿亮光。 是狗洞。傅清只瞟了一眼, 便不再看那个方向。 只是除了那个狗洞, 这个牢笼竟是没有出口。也不知道当初这具身体是怎么被关进来的。 傅清坐起身来, 微微喘息。 这具身体的情况,比之他当时被莫子阑囚禁时还要不如。 暗室的小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身形纤细的少年,从暗室外走进来,给傅清端了碗清粥。 他试着将碗放入笼中,却被无形的禁制挡住了, 便手腕一抖,将清粥泼洒在禁制上。 那些粥液顺着禁制汇成一股,流入了金色的牢笼。而后牢笼里竟凭空出现了一个精致的金碗,雕着花, 一派华贵的模样。 腹中确实饥饿,傅清却一动不动,死死盯着那送完饭后没有急着走的少年。 他问:我是谁? 少年没有回答他。 傅清又问:你是谁? 少年安静了一会儿,乖巧地道:服侍你的人。 不是饲养? 不是。少年回答得很果断。 他又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最后只硬硬地甩下一句: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的处境吧。他发话了,今天下午若你再不从狗洞里爬出去取悦他,便要将你游街示众。 傅清见他好不容易开口说了这么多,便顺着这话茬追问:他如此恨我? 恨你?少年像是很不可思议,在傅清看不见的地方,他面上闪过一丝悲哀,不。他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是恨。 喜欢到将人放在笼子里养着?让人钻狗洞取悦他?傅清觉得有些可笑。 少年又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他想了又想,好像思维凝滞了一样,最后点点头道:他确实好坏。 只是说完这句后,他转身便走,再也不留给傅清套话的机会。 暗室恢复了寂静。只是对话了这一会儿,身体便开始有些体力不支。傅清微微阖上眼睛,就着方才醒来前的姿势躺下,深深叹了口气。 那个孩子身上有着浓重的魔息,自己的神识也被遮掩得差不多,此处应当便是那雾魔黑雾的内部。 魔物体内生出自成一派的小世界,此事傅清闻所未闻,也没有证据让他相信。这里比起小世界,更像是一个设计精巧的幻境。 心魔幻境。傅清淡淡地想。魔物无灵,本不能营造幻境。只是若是凭依着修士的思想,能生出一个心魔幻境来,倒也不算太离谱。 灵力尽失,失去自由,受尽屈辱。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死尽亲友了?只是他在这个幻境里稍微在意的,也就是归一宗的那两个弟子了。 理清这些,傅清便懒懒地趴着,一动也不想动。他只要等在这里,少年口中的他便会按捺不住,自己拎着两个归一宗小辈的命,来要挟他听话了。到那时再做打算,也不算迟。 可这幻境像是探听到了他的心思,那个将他装进笼子里的人,迟迟没有出现。 傅清抬起眼睛,盯着少年方才送进来的那碗清粥,只觉腹中饥饿。不过要是舔着吃了那玩意儿,便真和人养在笼中的宠物没有差别了。 他这时有些疑惑了。他分明以为前世莫子阑会将他囚禁,是因为恨极了他。没想到在心魔幻境里,竟自己将莫子阑演化成了个爱将人养成宠物的怪人。 他自进入心魔幻境后,就是在过于虚弱。只是盯着那碗粥看了一会儿,便有些精力不济。身周没有察觉到什么危险,一时也找不到破开幻境的法子,傅清便先打了个盹儿。 胸膛起伏间,却恍惚觉得那粥的清香,似乎有些熟悉。 再醒来时,耳旁是嘈杂的话声。 是魔主大人养的小仙雀吧?长得真好,光是看着就养眼。 对啊,好漂亮的鸟,想必从仙道那边捉回来,废了不少功夫。你看看这养的,这笼子,卖了我们都养不起。 旁边有人大笑着打断他:别说笼子,就连他吃的那些米,都够买几个你了。 那又怎样?吃的那么好,还不是只宠物,过几日魔主玩腻了就得捏死,能跟我比? 傅清缓缓睁开眼睛,发觉周边已是一片天光敞亮。金丝笼子别放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上,已掀开了灵布,供来往行人观赏。 那些人身上都带着魔息,视线肆无忌惮地从傅清身上扫过,带着让人反胃的恶意。 傅清恍若未闻,只撑着身子坐起来。他终于想起了那粥的味道他在哪里闻过。 是一望无际的雪原上,有个小孩跑了不知多久,才赶在每日清晨为他送上一碗未曾冷掉的粥。 仙人的墨发失了束缚,顺着肩膀批散下来。外罩的纱衣半遮半掩,更衬得他风骨诱人。方才还高谈阔论的魔修们,瞬间被他晃了神,现场一片静寂。 傅清懒得分给他们一个眼神,微微抬眸,看向天边。 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过来了。 周遭的魔修们静了片刻,又小声谈论了起来。只是傅清纵使身在笼中,也自然而然地散发着仙尊的余威,魔修们最多嘴上说说,却再没了方才指手画脚的气势。 只是有人道:太可怜了,被关在笼子里。 那能怎么办呢?不晓得顺从魔主,便是这等下场。 唉,也是。若是能对着魔主轻轻笑几下,以他的姿色,怎么也轮不到我们来品头论足。 这些话虽是过耳云烟,傅清却也微微反省了一下。 前世被莫子阑关起来时,他一是忧愁着自己的身体为莫子阑控制,逃脱无门。二也曾担心过,莫子阑身为魔君,会不会因他不驯,一怒之下将他放入魔物堆中欺辱。 傅清心情正复杂时,却觉天边一暗,一道黑色的瘦削身影,正站在他的面前。 只是一瞬,他便已连着人带笼子一起回到了那间暗室。那些品评的魔修,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傅清仰着头看那人,细长的睫毛微微颤着。 这人的气息,实在很像前世入魔后的莫子阑。 但有另一部分,像他自己。准确来说,是他体内的傀儡咒。 傅清与这东西打交道已久,就算那咒印化成了灰,他也能认出一二。 怪不得要将他束缚起来,原来是天性所致。傅清想,原来还是他错怪莫子阑了。 不过这身形,也是像极了前世成人后的莫子阑。 魔主伸手一挥,便隔空将傅清提起。他与傅清对视:还不愿? 傅清的双腿有些打颤,一点也使不上劲,不知之前是否被伤了经脉。他垂着头,墨发微微摇动,做着无声的抵抗。 魔主冷笑一声: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傅清便是等着他将肖逢逢二人放出,好找个机会突破幻境。他集着自己微弱的灵力,却不期然地感觉到了几股熟悉的气息。 他猛然抬头,深黑的瞳孔微微缩起。 在他面前,出现了三个水镜,分别对应着他的师尊与师兄们。 段青川眼中泛着黑气,与一妖精般的女子柔情蜜意,却被人捅了个对穿。 秦乐风被魔物围攻分食,尸骨无存。 而玉韶子傅清看见画面中的自己入了魔,亲手用青烟捅穿了一向爱护他的师尊。 这是忤逆本座的代价。魔主捏起傅清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 傅清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一时竟分不清,眼前究竟是莫子阑的脸,还是他自己的。 再给你最后三日,魔主细细品鉴着眼前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身躯,兴味盎然的眼中闪过残忍的血色,若是再不听话,便让你的两个师侄也下去陪他们。 魔主的声音落定,傅清也在浓重的魔息中,艰难地感知到了肖逢逢与另一个归一宗弟子的气息。 终于。傅清身体还发颤,神志却早已恢复了清明。 或许是心魔以为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便直接将肖逢逢两人与傅清扔在了同一处。两个人在笼子外面,看着傅清精力不济的模样,俱是心神大恸。 名唤陈程的弟子抓着笼子,满脸悔恨:都怪我!若不是我贪快带着大家走了小路,肖师兄和师叔就不会受此劫难! 傅清淡淡地应了声。 肖逢逢道:师弟不必自责,当务之急是找到办法先出去。师叔进来之前,此处幻境并非如此。我们找到过阵眼,却没能将它击破。以气息看来,阵眼就在方才那位魔主身上。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26) 傅清点点头:是我修为太高,魔物分了大半精力对付我。你们身上的压制,应当解了一些。 肖逢逢双手抓着金色笼子,点了点头。 三人正待进一步讨论时,却听吱呀一声,是通向外面的小门开了。 之前傅清见过的那个少年,仍是端着一碗清粥走了进来。 肖逢逢二人赶紧回身拦在他面前,却因修为终究还没恢复太多,被少年身上的魔息瞬间掀开。 少年稳稳地定在笼子面前,望着傅清,声音阴沉得不像个局外人:你还是吃些。不然你比他们死的早。 作者有话要说:莫子阑:披马甲真好玩。 明天尽量恢复六点,最晚九点。 逐渐恢复正常更新时间,空出码字时间会努力加更,请不要养肥这篇文QAQ 你们这群大猪蹄子都是养着养着就忘了的,当我不知道吗哼。 第37章 遇魔(三) 少年声音沉沉, 其中却夹杂了几分挣扎。 傅清看向他, 那目光落到身上时,少年好像还瑟缩了一下。 本应是幻境造出来攻他心防的人物,竟然这么奇怪。 傅清还想多从他身上得到点什么,少年却已经转向了肖逢逢二人:你们喂他。 肖逢逢一脸戒备, 少年略有些急促地催道:他现在连个凡人都不如,已经饿了一整天了, 你们不喂,是想让他饿死? 傅清没有作声。这具身体确实饿得难耐,且腹部隐隐传来痛楚。只是他之前一直没有明说罢了。 肖逢逢这才接下汤碗,少年又冷淡道:洒了又不吃,你们自己想办法。我下次来之前, 如果他还没吃下, 我取你们的心肝烧汤。 他身上隐隐传来的威压, 肖逢逢与陈程不由得退后半步。 少年最后不无留恋地看了傅清一眼,而后步伐矫健地踏出暗室。 少年走后,肖逢逢才有些羞愧道:竟然被一道魔物的化身摄到,是我学艺不精了。 傅清缓缓摇首:他身上的威压确实强大,你们不必自责。 他撑着手坐在笼中,乍一看宛如被困其中的鸟雀。可身上那股巍峨如山, 不争如水的气派,却从骨子里散出来,无论什么笼子都关不住。 肖逢逢得了他这句话,心中便是一轻。他将手中还带着热度的粥碗往前捎了捎:这个能吃吗? 应当可以。傅清看着他手中的碗, 皱着眉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旁。 之前那粥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他也不愿从狗洞爬出笼子,便只能再忍受一次被粥淋了满头般的侮辱。 傅清心中略有些焦躁,面上却丝毫不显,依旧冷冷淡淡的:那碗进不来,你直接洒进来便可。 肖逢逢想将碗送进笼子里,却被无形的屏障阻拦住,听了傅清的话,这才想起少年的那句洒了又不吃,迟疑着,将碗微微倾斜了一点,斜出一点粥来。 可与上次不同,那粥倾倒下来后,并没有汇成一碗,而是直接落在了柔软的地面。 笼子里铺着华美的垫子,被这粥染了一角,便显得污秽起来。 肖逢逢的手一顿:这 他看向傅清,却发现傅清的脸色同样不好。 傅清看着那滩滴在垫子上的粥液,微微拧眉:算了 话音还没落定,便听到了另一个小辈的声音。 陈程悲恸道:师叔不可! 他还有些紧张,声音颤抖着:如果您死了,我们便没有出去的希望了。还请师叔不要轻易放弃! 肖逢逢安抚他:只要我们快些找到出去的方法,便不用和这碗粥较劲。 陈程喘着气,不知来之前受了什么苦难,连呼吸都困难一般:师叔出不来,我们可以进去。 这肖逢逢顺着他的视线,瞥了一眼那狗洞。 傅清也看向那里,神色淡淡:随你们。 可吃着从狗洞里递进去的东西,不就和犬无异了吗?肖逢逢还想止住陈程,却听这位师弟大声道:我没说要从那里递进去。我可以爬进去,将这碗粥呈给师叔。 由他们爬进去,这倒是个思路。只是傅清不愿对那魔物曲膝,他们二人便愿了吗?肖逢逢还在犹豫时,陈程已经一把抢过了粥碗,冲着狗洞的方向去了。 陈程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再出现时,已经到了狗洞的那端。 肖逢逢喊道:你在外面将粥递进去就好,不必非要爬 他一个爬字刚出口,便见陈程曲膝跪下,从那个洞里钻了进去。 陈程冲着肖逢逢,声嘶力竭地喊:你没听见那个人说的吗!师叔不吃,他便要杀了我们! 在他爬进来时,傅清只是静静地坐着,神色平淡。 他的声音很小,却还有点力气:你说要爬进来时,我还以为你是我认识的一个人。 他不觉得一个萍水相逢的弟子会为了他,这么果决地放弃自己的尊严。在他面前能卑微至此的人,傅清还没见过第二个。傅清一瞬间疑心是那小孩跟过来了。 等靠近了才知道,他们一点都不像。别说现在的莫子阑了,就算是前世入魔的莫子阑,也未曾有这等丧心病狂的丑陋嘴脸。 傅清勉力站起身来,步子还有点踉跄。 他声音带着冷意:你进来,怕不是想让我吃粥。 陈程站起身来,他面上的恐惧,在一瞬间转化成了狰狞。 他狠狠一甩,将清粥撒了满地:那么大的架子,这粥给狗吃都不给你! 陈程的双眼已经开始微微泛红。傅清直视着他,眼神平静如湖水。 发狂入魔的陈程,竟就这样被硬生生逼退了半步。 脊背贴着金色的笼子,仿佛给了他勇气。他很快转惧为笑,手脚颤抖着朝前两步:仙尊是谁啊,被关起来了还这么大脾气。不过没关系,等我们出去了,没人能救得了你。 出去?傅清似有些疑惑,你不去杀了那魔主,跑来找我的麻烦? 杀魔主,与让你屈服,效果是一样的。陈程狞笑着,手中聚起一团灵力。但很快,那团灵力的中心便成了黑色,散发出丝丝魔气。 那千丝万缕的魔息,像蠢蠢欲动的触手,势要将傅清牢牢束缚了,跪倒在地,任由他剔骨扒皮。 陈程一声令下,魔息便如离弦之箭,将傅清的四周封锁。又如同一座大山,从傅清头顶往下压,势要驱策着他,从笼子的狗洞中爬出。 师叔!肖逢逢睁大了眼睛,为数不多的灵力朝着笼子使去,却被尽数反弹回来。 师叔如今被封了灵力,又饿了一天,是怎么也敌不过走火入魔的陈程的。只恨他没能早些发现陈程的异状,才让师叔遭此劫难。 肖逢逢心中急躁,一眼瞟到笼子旁的那个缺口。也不管是狗洞还是人洞了,脚下一动便往那处跑去。 却听得魔息包围中的傅清声音虚弱却平静:没事。 傅清立在那里,站也站不稳的模样,却慑得那些触手没有一个敢近他的身。连通那排山倒海的威压,也没能拿他怎么样。 陈程目眦尽裂,将魔息拼命往下压。 他想逼着傅清跪下,乖乖地爬过来,让他戏耍一番。待失尽了自尊,再让这人从狗洞里爬出去,从此做他的一条狗。 可傅清虽面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却没有一丝曲膝的打算。 他甚至还能游刃有余地对陈程道:你这魔息还弱。曾有人拿比你强百倍的魔息与我对峙,我亦未曾跪过。 别说入魔后的魔君莫子阑,或是玉韶子死前他们一起面对过的凶残魔物,就是傅清自己被傀儡咒操纵时,能释放出的威压,也要比区区陈程强上不知多少。 虽则在魔息之中,他神识不好释放,可也不代表他手无缚鸡之力了。 傅清眼角挑出一个讥讽的弧度,控制神识朝着陈程一刺,便毫不意外地听到了这人的痛呼。 才进幻境没多久便入了魔。心念不坚者,成仙成魔两条路俱是不通达。 傅清将神识凝为实质,本想就此废了陈程,却发觉这小辈身上的魔息瞬间暴涨。 察觉到危险,身体比意识先行。傅清闪身退了一步,正好躲开飞扑过来的陈程。 比起人,陈程此刻更像是个怪物。魔气铺满了整间屋子,像是在燃烧着谁的生命。 傅清皱眉,用了些步法,避开他带着血气的一拳。 再用神识攻击,只怕也不能见效了。只能一点点地吊着,看他的弱点在哪里。 不过就以他现在菟丝花一样的体力,这事怕是有些难做。 笼子的空间着实有些小了,傅清一时不察,后背便狠狠撞在了金色的笼子上,被震得脊背发痛,忍不住闷哼一声。 那魔息停顿了一霎,似乎在为之后的爆发蓄势。 便是这一刹,傅清找准了时机,一手将凝聚好的灵力往陈程脖颈处递去。 只要轻轻一捏,便能将这走火入魔的小辈杀死。 可在触及陈程之前,傅清的手腕便被人轻轻箍住,再也前进不能。 而在他面前,原本气焰嚣张的陈程,不由自主地跪下身去。而后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傅清面前。 宛如一抔轻微的灰尘,被风轻轻抹去。 顷刻间,暴戾的魔息散去。魔息再度拢起,却冰冷如深渊。 傅清的神识被彻底遮掩了,他只能微微垂下眼眸,看向突然出现的少年。 莫子阑的脸还是方才送粥的少年那样,气息却已恢复了寻常。丝丝阴冷的魔气,竟有些让人安心。 少年垂着头,像是不敢与他对视。 傅清心道好笑,这小孩及时出现救了他,反倒像犯错被他训了一样。 他稍微挣了挣,莫子阑浑身一紧,哑着嗓子道:别碰,他脏。 你松开。 傅清话音刚落,便觉手腕一轻。 莫子阑松开了他,还跟他讨价还价:你往后些小心别碰着了。 不必了。傅清轻轻阖上眼睛,眉头微蹙,脚下已经失了力道,慢慢蹲倒在地。 他用手撑着地,小口小口地喘着气。面上爬上些虚弱的绯色,浮现在羊脂玉般的皮肤上,让人看见了便移不开眼去。 莫子阑也随着他蹲下,为他轻轻擦掉额角的汗珠。 只是那目光一直黏在他身上,莫子阑眼中情绪复杂,竟有些炽热的情愫在流动。 傅清静静看了一会儿,竟低呵一声。 你也想让我跪在你面前? 莫子阑喉头动了动,眼神躲闪着:弟子不敢。 是不敢,不是不想。傅清在心中想。 作者有话要说:突如其来的重感冒榨干了蠢作者的脑子明天晚上九点更。小天使们注意保暖。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7393962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遇魔(四) 你可以来试试。傅清有些疲惫地垂下眼眸。 那一刹, 像是什么门在莫子阑眼前重重关上了。激起一地灰尘。 面前的人脆弱得像一个琉璃花瓶, 只要稍稍一磕,就能摔个粉碎。 莫子阑轻轻在他面前蹲下,眼中的情愫有些古怪。 他稍稍前倾,怜爱地靠近, 似乎想要亲一亲傅清苍白而湿润的脸。 可肖逢逢一直在外面叫着,实在有些吵。莫子阑猛然回过神来, 有些遗憾地往后退开。 面前的人一副坐以待毙的模样,眼角却轻蔑地挑着。可这点张牙舞爪的威慑,还不如小奶猫的爪子锋利。 莫子阑轻轻道:你为什么要进来呢? 傅清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莫子阑补充:如果我现在想对你做什么,你根本不能反抗。 傅清冷冷道:谁说我不能? 莫子阑稍稍勾起唇角: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他有很多个为什么想问。他不知道这一世刚见面时,傅清为什么不想收他为徒了, 也不知道后来他为什么又想了。更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出尔反尔, 收了他之后, 便急着要甩脱他只身赴险。可真的见着了,却只能问出口这一句。 因紧紧蹙着而显得脆弱的眉,如今勉强放松了下来。傅清睁开眼睛,那眼眸中寒霜刚刚褪去。 莫子阑恍然发觉,如果他方才真的亲了上去,傅清便是舍着自己被寒气入骨折磨, 也要将体内寒气激发了,拉着他做替死鬼。 只是寒霜乍然褪去,还剩下点余波,更显得那漆黑的眼眸像平静的湖水, 只专心盯着莫子阑一个人。 傅清的声音也像在湖水中浸染过:小辈求救而无动于衷。如果我的师尊还活着,他不会放任这种事情发生。 师祖很好。 傅清本来被勾起了前世不好的回忆,一点也不想理莫子阑。听了他这话,却气得觉得好笑:没上没下,那是你师祖。用得着你来品评? 莫子阑却还在无声地笑:我的师尊,也不会放任这种事情发生。 傅清淡淡应了声,又听莫子阑道:弟子亦然。师尊丢下我一个人出走,我不会放任这种事发生。 这事确实是他的不对。傅清知只道:你很执着。 心智也很坚定。莫子阑非常顺着杆子爬地加了一句。 傅清看了他一眼,道:确实如此。你之前受伤了? 与刚进幻境没多久就入魔的陈程相比,莫子阑现在还神智清明,对于天生魔体来说,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只是看一看便不难发现,莫子阑脸色苍白,似乎是承受着什么痛苦。 莫子阑只是笑:之前给师尊的那两碗粥,花了我点精力。之前被限制着说不出真相,没能对师尊讲明白。 在这幻境之中,若说莫子阑身上有什么能对傅清的身体有用处,那便是他的心头血了。蕴含着无尽生命力的心头血,被他提心吊胆地去了腥味,唯恐幻境发现。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27) 却也没被心上的那个人发现,全被白白浪费了。 傅清眼中情愫复杂,直盯着莫子阑:寒川境里那朵双生花该残了。 当初种下双生花时,傅清对莫子阑提出的要求之一便是不许他自伤。无论是为了谁。 莫子阑的笑容陡然消失,他睁着眼睛,愣了一瞬。而后道:对不起。 傅清面无表情地受了。又问:这是魔物体内?你知道多少? 算不上。莫子阑应了一声,有一群魔修,用秘法浸染了一个雾魔的尸身,造了这个陷阱捕获修士。这里是一个联通的心魔秘境,会随着进入的人而改变。进入的修为越高,神识越强,秘境越贴近他的心魔。而这里,大约是师尊的心魔。我用了点别的方法进来,之前被秘境认为是它的一部分,因而受它辖制。 其实就算如此,他的想法还是影响到了秘境。毕竟这金笼子,他前世也曾肖想过,只是终究没忍心将傅清关进去。 莫子阑没敢将这事告给傅清,认真地打量着他的脸色。 傅清沉吟片刻:你怎么进来的? 魔修们有个特殊的传送法阵。我把他们杀了,用传送阵进来的。莫子阑道。 我有点明白,你为什么质问我了。傅清微微颔首,你做的比我好。 师尊很强。莫子阑认真地看着他,你太习惯强大了。他想了想,又想了想,还是把心里的话说出了口:你可以弱一点没关系的。 傅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本来不想理莫子阑的。可少年的目光像一团火,将空气都烤的炙热,好像只要他不给出回应,就会烧到他身上一样。 他于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意识到时,赶紧补救:弱肉强食,你总该懂。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很强,你就不用这么撑着了。莫子阑看着他的眼神,竟有些没来由的纵容。 你现在有点像你师祖。傅清脱口而出。 莫子阑被他这回应搞蒙了:那很好。 没有师祖的实力,倒有师祖的口气。傅清瞥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忍不住,回了他一句。而后道,既然是我的心魔,那我深入破了便是。它的化身,就是那个魔主吧。我倒不知,如今还有什么能困住我。 这话听起来有些睥睨,可傅清很认真,似乎是真的想知道,自己如今的心魔究竟是什么。 莫子阑却像是被吓到了,连忙劝他:你不要去。心魔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你是为了好奇才去的,可能会陷在里面。心魔入体很难过很难过,出去的方法还有很多,我们可以慢慢去找你不要去好不好? 傅清稍微一怔:活过许久的人,神识都会很强。 莫子阑的脸色变了变,不情不愿地道:嗯。 你担心我看见你的心魔? 莫子阑认真地盯着傅清,声音沙哑:我只怕你丢下我。 那你先出去便是。傅清奇道,你与肖逢逢一起出去。我的心魔今日若不破了,日后还会对修行有碍,你不必阻我。 莫子阑顿了一下,而后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魔主已经被我吞噬了。 傅清愣了愣:哦。 差点忘了,这小孩有压制魔物的能耐。区区一个心魔化身,可能还有一部分来自他本人,被吞进去也算不上值得惊讶的大事。只是出去之后,得好好为他除掉魔息了。 傅清:还能放出来吗? 莫子阑欲哭无泪:你以前是不是也这样,一修炼起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而且发现这里只是个心魔幻境,没有旁的危险后,就更加肆无忌惮、不管不顾起来。 傅清想了想,没否认:为什么这么问? 莫子阑控诉道:你都没问我为什么从寒川境里跑出来了。 你不是来找我的?傅清语气里真的有了点疑惑。 这目的实在昭然若揭,莫子阑吃了个闷亏,往后缩了缩,想就这么带着傅清去找出幻境的方法。 可又很渴望,让师尊看见真正的自己。 就好像,被他完全地拥有了一般。 只要一这样想,心就像是被在用什么抓着一样,又痛又痒。 傅清又道:你之前应该找了一圈,没发现出去的方法? 光想着师尊别饿死在里面了,谁还能想着出去?莫子阑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把心魔放出来吧。傅清有些疲倦地合了合眼,语气却软乎乎的,别怕,我有办法出来。 就怕真到那时会吓到你。 莫子阑轻轻地凑了过来,抓住他的手臂,感受着底下微弱跳动着的脉搏。 好。他最终道。 傅清于是对外面的肖逢逢淡淡道:你过来些。若出了什么变故,跟着莫子阑。 肖逢逢好像有些怕莫子阑,手臂挡在胸前,欲哭无泪地过来了。被莫子阑一瞪,又紧巴巴地挪开了些。 被迫与莫子阑绑定的肖逢逢:难受,想哭。 其实就算进了心魔,他大约也还是被关着的。傅清这样想,毕竟他最不想回忆起的,便是前世最后的那段时光。 可这一次他好像成了个魂体,心魔钻入他体内,傅清便觉得自己变成了魂体,无忧无虑地飘浮起来。 注意到时,已经与另外两人分开了个彻底。 他最终落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地方。 是前世莫子阑的一个居处。离寒川境很近。 现在想想,他竟然记不起来,莫子阑是什么时候开始,就经常在这里居住,而不回寒川境了的。 他这心魔,还能顺着他的记忆,捏造从前未曾发生过的事情不成?傅清觉得有些荒谬。只是还忍不住想看这幻境捏出了些什么。 紧接着,他便看见了前世的二徒弟。 看见那张丰神俊朗的面孔时,傅清生出了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自他窥破天机,发觉天命之子男主的事以后,已经过了几十年。前世二弟子确实没辜负他的期待,为人周全谨慎,性格开朗乐观,又尊师重道。或许是有天命的加持,他几乎从未让傅清操心过,只消把事情交给他,便能办的齐齐整整。比莫子阑不知道要让人省心多少。 让他接替了自己,或许是对修真界最好的选择。 只是这个二徒弟和莫子阑的关系一向不怎么好,还差点被莫子阑抓起来吊在树上打他来莫子阑的住处做什么? 此间疑窦重重,二徒弟的身影已经快消失在禁制内,傅清略一闪身,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113 20:08:59~20191114 23:1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葡萄树下你和我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遇魔(五) 师尊?莫子阑轻轻唤了声, 发现傅清确实不在自己身边, 便只得作罢。 眼前是一片空茫,渐渐散开了。却看不见另外两人的身影。 莫子阑只能自己往前走。 只是面前的场景愈发熟悉,仿佛是归一宗。归一宗前世经受过些旁的磋磨,门口的牌子落了一块, 与今生不同。 这大约便是他的心魔。 莫子阑略有些自嘲地想,不过是看见师尊对他说些诛心的话罢了。他只要能见到师尊, 就已经很开心了。 只是比起虚无的幻影,还是真正的师尊更重要些。找到那幻影后,便将他诛灭了便是。 他脚下不停,很快走进了归一宗。 很快果然听见了傅清的声音:师兄不必再劝,此事迫在眉睫。 他罕见地带了点气音, 显然是急得很了。 莫子阑躲在一旁看着, 只见傅清脸上都气出了些绯红, 神色却还冷冰冰的。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莫子阑心中不屑。师尊在现实里,哪一次不是对他师兄客客气气的,从来没翻过脸?这心魔实在简陋。 对面争执的两人听不见他的心声,还在继续争吵。 不是我不让你去,你看看自己现在的状况。前几次为他承受天劫,寒气已然侵入骨髓。如今再承受一次夺天天劫, 你以为你怎么能受得住?秦乐风面上的笑也淡了,眉毛罕见地蹙起。 夺天天劫无法压制,我必然要去。傅清的袖子随着动作微微摆动,我是他师尊, 连我都不护着他,他如何在天道之下存活? 莫子阑几乎没忍住,就要冲出去。 傅清前世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他,另一个则是名叫何霄的,他的二师弟。 这时候师尊已经疏远了他,那么傅清这便是要去为二师弟应劫?莫子阑皱紧了眉头,很快意识到这是幻境,又强迫着自己松开。 可秦乐风的话,很快就让他又浑身紧绷:你为他费了这么多心思,他莫子阑可曾有一点回报?成日便会惹是生非。你便是让他躲遭几日罪,也是他活该! 傅清气得破了音,冷冷道:他煎熬得久,我便不久吗? 他恨恨地冷着脸,心中却早已为自己的失态慌乱起来。可还没等他将情绪给平复了,眼前就出现了一个黑色身影。 少年微微仰着脸,倔强地与他对视。 莫子阑狠狠盯着他:你再说一遍? 傅清刚想开口问他怎么在这里,秦乐风便不着痕迹地上前来,用折扇将傅清拦在了后面。 他责问莫子阑:莫子阑,师伯与师尊议事,谁许你随意进来的?你的身体又是怎么了? 少年却像没听见他的话一般,紧盯着傅清:你说你要为谁承受夺天天劫? 傅清没理他,反倒是秦乐风冷哼一声:你以为是谁!这归一宗,除了你还有谁是天生魔体! 莫子阑这次看向了他,凶狠的像是一只被偷了猎物的雄狮,又像丢了心爱布娃娃的小孩子。 他颤着声音问:你再说一遍? 他眸色显出隐隐的红,秦乐风已察觉他走火入魔的征兆,正想多训斥几句。却听被他护在身后的傅清淡淡道:你入魔吧,现在就入,就当我这段时间的辛苦都喂了狗。 青烟震颤,已被主人握在手中。 莫子阑相信,只要他现在入了魔,傅清手中的青烟便不会有一丝犹豫,将他斩于剑下。 他猛地摇头,后退了几步。像是害怕将什么传染给傅清一般,退的远了,神色痛苦。 我不能 不能再让师尊失望了。他不能将魔息放出来。 与前生不同,莫子阑体内的魔息一直蠢蠢欲动着,只是没有彻底冲破仙的根骨的桎梏。可傅清不想让他是个魔物,他便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师尊面前露了本性。 他本可以一击将面前两人杀了,而后脱离幻境的。 可事到临头,他下不了手。 这幻境确实有几分本事。即使面前这人与平素不同,他也无法朝他下手。他太怕那无穷无尽的一个人的冰冷了。 随着他的后退,莫子阑身周的空间渐渐扭曲了,整个人朝里面陷落进去。 他想见师尊,很想。莫子阑想着,微微阖上了双眼,不愿再见到面前的场景。 最后的最后,只有一句讶然的呼喊回荡在他耳边。 莫子阑 傅清往前抓了一把,最终虚虚的,捞住了一抔还带着温度的空气。 心头忽然一动,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一下。 可二徒弟的身影已经接近消失,不能再走神了。傅清跟了上去,只还有些奇异的感觉。 他总觉得这四处,都不像他记忆里的模样。 莫子阑选择这个住处时,是为了与他近些。傅清当时还嫌过他,明明那么大年纪了,还要赖在寒川境附近不走。可心里对这处还是十分满意的,不然也不会让莫子阑住进来。他可不记得此处能有这么阴沉。 处处都透着丧气一般。傅清略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发觉莫子阑与何霄已经见了面。 何霄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灵印,展示在莫子阑面前。 那时的莫子阑已经成了身形颀长的青年,红纹黑衣从来都穿不板正,却更多了分不羁。不过乱成这幅模样,大概也是很久没整理过服饰了。连眼神都空洞,傅清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如此折磨莫子阑了,能让他如此憔悴。 傅清眉头拧得更紧,却是察觉了,那灵印正是出自他自己的手。 莫子阑也认出了那灵印,眼中有了丝神采,在扫过何霄的脸时,又陡然熄灭。 他倚在墙柱上,微微阖上眼眸:师尊让你来取什么? 这问法,说的好像他经常问莫子阑要什么似的。傅清觉得好笑,他从不记得自己如此苛待过莫子阑。 何霄依旧是平时那张开朗的笑脸:师尊的剑坠,他让我带回去。 莫子阑动作顿了一下,最终从脖颈上取下一条红绳。 红绳上灵气盎然,灵玉被温养得极好,宛如刚被从冰玉中剖出来一样。 平安佩出现在眼前,傅清忍不住用手抚摸了一下腰间的剑坠。摸到实感后心中稍安。 莫子阑用灵力将平安佩包在里面,轻轻推向何霄。而后一句话也懒得和他多说,转身便走。 等等,我让你走了吗?何霄笑着道,师尊还有句话让我带给你。 莫子阑停下脚步,朝后看了一眼。 那一眼,像是要将何霄活生生拖入深渊,将他的血肉硬生生撕碎消融。便是知道这眼神看的不是自己,傅清也晃了晃神。 何霄慌张了一瞬,很快面色恢复如常:他让我告诉你,以后不用去找他了。 为何?莫子阑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 何霄自如得不像是在说谎话:你还以为他把你当徒弟?肮脏的魔体,师尊当初是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才收了你。现在有了我,你凭什么认为他还会要你?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28) 我亲自去问他。莫子阑面色阴沉,像是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 你还是别去触师尊的眉头,他闭了关,让我来传话,显是不想见你。你有多讨嫌,自己不知道吗 闭嘴。 何霄的咄咄逼人,被白衣仙人一句冷淡的话打断。 傅清从暗处走出,眉头紧锁着,看着莫子阑与何霄两人,眼中还有丝不解。 若说这是心魔幻境故意做出来瓦解他的心防的,未免也太滑稽了。他一向值得骄傲的二徒弟,怎么会如此目无尊长,出言不逊? 莫子阑的反应更是离奇却又诡异地符合他前世的性子。执拗,不听人劝。 傅清此时的修为,还与刚进心魔幻境时相同,气息比凡人还要微弱些。何霄见了他,眼前一亮,却又装作担忧,迎上前来:师尊怎么亲自来了?您的修为? 傅清下意识察觉到了些危险,不着痕迹地避了开。 何霄看出了他的弱势,步步紧逼。傅清很快就退到了死角。 脊背贴上柱子时,身前却被一个黑色的身影遮了个全。 莫子阑厌恶地看着何霄:他不喜欢你,滚。 可与他贴的近了,傅清却更加喘不过气来。他淡淡对莫子阑道:你也让开。 莫子阑转过头来,眼中还有丝似有若无的委屈。 多大的人了傅清心中想着,嘴上也不饶他:刚才不是要问我什么?现在也不问了,是个蠢的,让开。 莫子阑转过了头,顿了顿,还是让开了。身上压迫的气势也散了些。 傅清扶着柱子站稳,盯紧了何霄:为什么要假传我的意思? 何霄看着傅清,面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慌乱而愧疚:难道师尊不是这个意思吗?是弟子理解错了您的意思,请师尊责罚! 傅清愈发迷惑了。这心魔幻境并未给他的心境造成多大的影响,只是造了个一眼便能看透的拙劣景况。 这里的一切都显得虚幻,只有个莫子阑,还与前世别无二致。 若是这才是真实的呢?这个念头骤然闪过若是前世一切真如幻境中发展下去,会如何? 何霄有意相激,莫子阑入魔,闯入他的天劫 像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又像是哪里都对上了。 傅清在迷乱中,抓住了一线清明。用死无对证的事情扰乱他的心思,这才是这个秘境的心思所在吗。 可他若是偏偏不为所动呢?傅清微微阖上眼眸,感受着周围的一切。 远方倏忽间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仿佛天地都扭曲了。 天雷来了。 他之前为莫子阑封印了魔的体质,让他不会受灵力与魔气此消彼长时的痛苦。虽然不知为何,没能阻止莫子阑使用魔息,但还是引来了一小道天劫。 不够杀他,倒是能将这秘境劈个粉碎。 密布的阴云仿佛要将天地遮掩完全,傅清睁开眼睛时,发觉自己还在原本的金色笼子中。莫子阑与肖逢逢还在他身边。 少年独有的热度,很快将他包覆。 莫子阑将头枕在他肩窝,俯下身抱住他。 声音还颤抖着:这心魔好可怕 他好想相信,太想相信了。可那都是假的。 怀中的人愣了一会儿,静静道了声:嗯。 肖逢逢在一旁看着,有些迷茫:你们的心魔进展都这么快吗?我刚进去,感觉还没进行到要紧的地方 莫子阑忽然转过头来,毫无感情地看了他一眼。 肖逢逢不敢说话了。 心里还在想,明明心魔就是刚开始嘛,怎么还不让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本章剧情:小莫和师尊是进到了对方的心魔。心魔像肖逢逢经历的那样,才刚开始发展,所以没发展到你们最想看的部分。 怪就怪雷劫来的太快了! 明天去实验室,依旧会晚更发出咕休住的声音。 第40章 遇魔(六) 前世因帮莫子阑封印天生魔体引来的雷劫已经多到不可胜数, 只有最后一次逆转他的命数, 才引来了致命的天劫。因而如今这小天劫对傅清来说,已是熟悉,因而渡得如鱼得水,连点波澜都没起。 莫子阑与肖逢逢只能听见耳边偶有雷声隆隆, 而后眼前景象一变,就回到了他们刚进入黑雾的地方。 脚下还踩着几块骸骨, 应当是之前死在黑雾中的人留下的。上面笼罩着丝丝魔气,令人望而生畏。肖逢逢面色微变,很快平静下来。 傅清略扫了一眼:将你那位师弟的尸骨敛了。剩下的人在西南,你敛完后自去找他们。 肖逢逢恭敬应了,再抬头时, 傅清已经踩着青烟扬长而去。 仿佛刚才的一切, 不过一场幻梦。 莫子阑并没有说自己是从哪里进的幻境, 傅清本不想管他。 反正不管自己去了哪里,这小孩总有法子跟着他出来。傅清疑心他在自己身上做了些什么,只是遍寻不到证据,便只能等着莫子阑,看他自己会不会露出什么破绽来。 可是脚下的剑却还在这一带逡巡,像是不找出些什么就不会罢休一般。 他最终落到了一个还残留着魔气的山谷。 奇怪的是, 这里虽有魔气残留,却没有见到一个魔修的影子。无论是死是活。 傅清刚往里走两步,便见着莫子阑匆匆从里面赶出来,正与他碰了个照面。看见他, 少年还有点惊讶:师尊怎么来找我了? 总不能真把你扔了。傅清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是想跟着我,还是回寒川境? 跟着。莫子阑回答得毫不犹豫。 傅清:寒川境里跟着师伯修炼不好吗?青川剑尊的指点,多少人求而不得。 莫子阑只摇摇头:师尊知道我的,我只要你。 你也只能有我。傅清读出了他的未尽之意,却装作没有看出,只淡淡应了声。 他又道:此番不告而别,是为师之过,以后不会了。 莫子阑闻言,紧紧盯着他,那眼神好像要将人的灵魂烧成灰烬。 傅清听到他问:方才在幻境中,为何突然有雷劫降临?打的是我、是师尊,还是肖逢逢? 是为师。傅清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以小孩的思绪,若是不说清楚,他怕是会以为是自己用了魔息,才引来的天劫。 少年面上露出一抹惊愕,傅清见状多说了一句:与你无关,不要把什么事都归咎到自己身上。 莫子阑听了这话,面色不仅没有舒缓,反而更加凝重,脸沉得有如方才的劫云。 他沉声问:是因为夺天禁术吗? 傅清面色不动,心中闪过万千思绪,最终化为一句问询:你从哪知道的这个名字? 莫子阑有点吞吞吐吐:以前好像有人用过,刚才在心魔里看到了才想起来。 傅清淡淡应了一声。 若是前世的莫子阑一直都知道夺天禁术,并能看出他在使用的话,自己的一片苦心才真是喂给狗吃了。 那个眼神黯淡无光的青年又浮现在傅清眼前。是这样一个人,明面上在为着被他疏远而伤心,暗地里却能看见自己为他所做的一切,还冷眼旁观着,只等最危急的时候,在背后捅自己一刀吗? 只是想一想,全身的血就都要冷到结出冰碴。 但愿他不是。傅清微微垂眸:不是。 少年的声音里还有点委屈:你骗人。你都不看我。 傅清于是看向他,那句不是却卡在喉头,无论如何也讲不出来了。 莫子阑如今也是思绪万千。 傅清越是拙劣地掩饰自己使用夺天禁术的事实,便显得那心魔越发真实。 若前世师尊真的是为了他的体质,才承受了那次大天劫。若是真如心魔中所说,之前师尊已经为了他承受过许多次雷劫 而他却在为了师尊不关心他,而大失所望,裹足不前? 莫子阑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他不敢知道。 他定定地看着傅清:是因为封印了我的体质吗?我现在用灵力不会痛了。 他甚至渴望傅清摇摇头,或者吐出一个不字。 可傅清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只平静地看着他。 莫子阑于是明白了。 他的声音宛若叹息: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明明以为,我已经把心剖开给你看了的可你为什么信不过我呢? 傅清顿了一会儿,像是不能理解他话的意思。 他最终转过了身:别多想,不想让你白白担心罢了。走吧。 傅清道:既然来了,就别闲着,去找几只魔物练练手。不许用魔息。 莫子阑在对付魔物这一途,确实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天赋。 傅清已经勒令他不许用威压吓到魔物,只让他凭借灵力与魔物对峙。 可饶是如此,莫子阑也很快就能凭借着定风鞭,将稍弱些的魔物打得落花流水。就算是强些的,打不过了,也会攻其弱点。这悟性,较之前世的莫子阑,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或许是得来的难了,便格外珍惜。莫子阑在傅清面前的表现算不上完美,却认真到令人发指。傅清面上不显,心中却是对他极为满意的。 只有一点还有些瑕疵。莫子阑杀掉魔物时,总会将血溅了一身,脏兮兮的,就往傅清这边来。 见傅清往后躲,他还有些不解:师尊害怕吗? 傅清心中好笑,面上冷淡:不害怕,嫌弃。 莫子阑于是飞快地捏了个净尘诀,把自己拾掇干净了。可下一次猎杀魔物时,还是会弄得浑身都是。这是积习,太难改了。 前世莫子阑对待魔物,可没有像这般,仿佛和他们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看着竭力施展净尘诀的莫子阑,傅清想,等你发现自己其实在魔道上更有前途时,别像前世那逆徒一样恨我入骨,便好了。 莫子阑跟着他练了一段时间后,傅清便慢慢舍得将小孩放出去,独自应付一些棘手的魔物了。 害怕小孩太听他的话而受伤,他还特意叮嘱了莫子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魔息。 莫子阑: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傅清看了看他的表情,得出这个结论。又给他解释,万不得已时,还是可以用一下的。你别死在外面了,我就你一个徒弟。 莫子阑笑弯了眼睛,温声应下。 看着他的笑,傅清忽然觉得,他大概可以把之前那场不愉快的心魔抛之脑后了。毕竟自己面前的这小孩,与前世早已不是同一个人。 傅清终究有些忧心当天归一宗弟子被埋伏的地方,在莫子阑走后,又独自回去转了一圈。却在当天找到莫子阑的山谷里,看到了一个破损的传送阵。 想是主人想要将其销毁,却没料到此地灵力与魔息都如此贫瘠,竟留下了点模糊的痕迹。 而那布阵的手法,傅清一眼便能认出,是莫子阑的手笔。 毕竟莫子阑会的那几个小阵法,还是他从寒川境中走之前,自己教给小孩的。 傅清真不知是该欣慰徒弟触类旁通,还是该疑惑他怎么会在这里布下阵法。 于是便花了些心思,将这个小阵法给复原了。 阵光闪起的瞬间,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由远及近地传来,最终浓郁得让傅清微微蹙眉。 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清晰,最终定格成了一个池子。 不是水池,因为里面流着的液体是血。 在池子中间,有几个气息奄奄的人形物。 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四肢都被长长的玄铁钉钉在地上,让他们的血不断流出。却又恶毒地加了个治愈小阵,让人死得又痛苦又缓慢。 这一池子血,透着微弱的魔气。被钉住的那几人俱是魔修。 青烟嗅到了陌生的魔的味道,兴奋地破鞘而出。 几道剑光闪过,便将那几人的生命终结。 尸身上起了层薄薄的雪,将那些令人目不忍视的伤口覆盖起来。 又是一道阵光闪过,傅清冷着脸问来人:怎么回事? 师尊别看。莫子阑才察觉到此处被人触动,刚赶回来就发现了傅清,什么说辞都没能想起,情急之下便脱口而出。 傅清的语气里带了点不耐烦:我问你怎么回事。 他们是造出心魔幻境的罪魁祸首。 傅清嗯了一声:你不是说杀了吗? 杀了多便宜他们。莫子阑的声音很低,却很坚定。 荒谬。傅清断然道,你这是报仇?你这是在泄愤荒谬! 傅清一向不怎么会骂人,此时气极了,也只能反反复复地念着荒谬两个字,像是被学生气到了极致,满腹之乎者也都说不出来的穷酸秀才。 莫子阑垂着头不敢看他,小声道:师尊别因为他们生气,不值。 我气他们?傅清盯着他,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气得笑出声来,你给我跪下!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钝响,莫子阑的身形矮了一截。 定风拿出来。傅清冷声道。 莫子阑闻言,身子却是一震。而后挺直了脊背,不言不语,竟是想要抗拒。 不要你的。傅清下意识解释了一句,又意识到这时候不应对莫子阑如此关怀,便道,跪好了,拿出来。 莫子阑低垂着头,将定风鞭取出,双手呈给傅清。 仿佛是和少年处的久了,连定风上都有几丝热意。 傅清握紧了软鞭,面色阴沉着朝莫子阑的脊背挥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泡自习室,依旧晚更。恢复六点无望,嘤。 第41章 遇魔(七) 鞭子破空而出, 却不像上一次对谢迟出手时那样快。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29) 莫子阑甚至能够听到鞭子是如何一点点地接近自己, 如何在他身上抽下,又如何强烈地震开。最终烫下一道火辣辣的痛。 莫子阑挺直了脊背,伤口被牵连,疼痛便愈发剧烈。 傅清捏着鞭子的手, 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冷声道: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吗? 莫子阑沉着声音答:师尊在生气。 你当我是你?傅清道,你能这样记着也行。痛吗? 莫子阑没应声, 只摇了摇头。 于是更急更猛的一鞭落下。用了灵力,伤口在冷热之间胶着,激得莫子阑一阵颤抖。 傅清仍是问他:痛吗? 莫子阑平复了一会儿呼吸,还是道:不。 说实话。 没有之前灵力入体时痛。 他说的是魔的根骨没有被封印,与灵力在体内此消彼长时那磨人的痛苦。 傅清沉默了一会儿, 缓缓地再次扬起了手。 这一鞭, 落下时, 像极了砭骨朔风,仿佛连天地都为之变色。快的看不清来去,注意到时已经直直从莫子阑体内穿了过去。 鞭子落下时连声音都没来得及传出,莫子阑却痛得打起了寒噤。豆大的汗滴从他苍白的脸上沁出,他紧咬着牙关,试着动了动身体。而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傅清看了看他, 仍是问:痛不痛? 魂灵受了鞭笞,若说不痛,是不可能的。莫子阑只能点头。 他无意间扬起了头,恰好对上了傅清眼底那一抹怜惜。 两人对视的那一瞬间, 傅清猛然转开了头,将眼底那抹柔软掩藏。声音苍白得没有感情:痛就记着,为师是因为什么打的你。 我不该折磨那几个魔修。莫子阑低声道。 傅清应了声,却轻的恍如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 莫子阑几乎觉得,对于打他,傅清比他更不乐意。他好像在不知不觉中,逼得师尊出此下策了。 可若是就这样轻轻揭过,他很快就会再次逼到师尊。他不想那样,于是只能继续做个不知抬举的坏徒弟。 傅清道:起来吧。 莫子阑却还跪在原地,垂着头道:师尊打得不够狠,我不会改的。 你说什么?傅清略讶异道。 片刻的愣怔后,他蹲下身,平视着莫子阑:把你想的都说出来。 他们害死了很多修士。那些修士死前经历的,不比他们如今经历的轻。我如此待他们,连天道得知了也不会计较。更何况,莫子阑压低了声音,赌气般说出了下一句话,他们还想亵渎师尊。 他的仙人,他小心翼翼捧在心上的人,就那么被人轻视了,在人前亵渎。他怎么可能甘心。 若非师尊发现了,他定要让那几人付出足够的代价后才放他们去死。 莫子阑真诚地问:以牙还牙,不好吗? 背后的伤又开始发痛,莫子阑浑身颤抖着望向傅清:如果师尊觉得我无可救药,就把我打死吧。事关师尊,我不会改的。 傅清的眼睛里,一丝动摇也没有。 莫子阑于是垂眸,等待着下一鞭的到来。 可最终傅清只是伸手将他的下巴抬起,迫使他看向自己,淡淡道:若是那样,你我早该死。 莫子阑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傅清。 复仇与泄愤本是两件事。如你所说,那些人连蛆虫也不如又何必要和蛆虫置气?傅清微微敛眉,意外地平息下了心情,朝莫子阑解释,这世上除了他们,还有霁月光风,有山川虫鸣,有你我你要睁眼看。 傅清若有所思:莫子阑,就算你觉得我是胡说八道,非要坚持你那以牙还牙寒川境里那朵双生花,还能撑多久呢? 少年眉睫轻颤,似在挣扎。傅清将他拥入怀中,微凉的灵力灌入体内,为他治疗经脉与神魂。 傅清方才下手时,特意挑了最痛,却不会造成多大伤害的地方。如今治疗起来,也控制着没让莫子阑吃多少苦。 可少年的身子还是抖个不停。傅清几乎疑心,这小孩是在自己怀里抽泣了。 他难得操了点老父亲的心,关注了一下莫子阑的心情:世上像你这样,能被师尊抱在怀里治疗的弟子可不多,好好记住了。 莫子阑没应声,正当傅清以为他不打算理自己时,却听耳边传来一句沙哑的声音:弟子谨记在心。 你若有闲心,不如先把为师之前的话记住了。傅清朝他肩上敲了两下,治完了,起来。 莫子阑贪恋了一下他身上的温度,稍微在傅清身上蹭了蹭才起身。 他的动作幅度很小,傅清只以为他是想起来时抖了一下。见少年脸上一点泪痕都没有,不由笑自己操心得太多,莫子阑也不像是那种一点小事就哭哭啼啼的孩子。 虽说伤不大,但还是需要静养一些时候的。傅清于是将莫子阑带回了自己在阴阙域的住处。 阴阙域傅氏曾经是个钟鸣鼎食的大族,又偏好奇巧建筑,连绵不绝的建筑,纵使被魔物摧毁了大半,也总还有剩的。傅清便挑了处较清净的行宫,随意修缮了一下便做了临时的住处。 满山竹林潇潇,门前溪水淙淙,风烟竹坞,倒是有些仙居雅士的风范。 莫子阑挨了那几鞭,终究伤了元气,在回来的路上,无声无息地倒下了。 这小孩看着对他百依百顺,其实脾气也不小。傅清只是轻微地愣了片刻,便赶在他倒下之前将人扶住,带回了竹屋。 莫子阑睡的时候很安静,脸色苍白着,半张脸往傅清怀中压下,是极其信任的姿态。 分明知道自己那么不信任他,却还是肯毫无防备地将自己交出来。傅清犹豫了一下,纤长的手指轻轻拨起莫子阑脸边垂下的玄发。 莫子阑之前的质问,还在脑海中回荡不去。 你为什么不信我呢? 傅清知道,自己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将信任交给什么人的。可他像一块空心的冰雪,只要有人足够温暖,将外层的冰冷融化了,他便能对那人显露出自己柔软的内里。 可是对莫子阑傅清忽然有些头痛,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他知道自己其实很喜欢莫子阑。那种身处黑暗里,还不断朝着阳光窥探的眼神,总让他想起曾经的自己。 莫子阑坚韧,充满活力,真诚,是傅清最喜欢的模样。 我如何能信你呢?看着少年在梦中因不安而轻轻颤动的眉睫,傅清无意识地喃喃道。 可是莫子阑有多自以为是,多不撞南墙不回头,他也知道。他比莫子阑自己都要了解他这偏执的一面。 这小孩把他护的那么紧,连一眼都不舍得让别人看一般。却不知道,曾经有那么个时刻,伤他重视的师尊最深的人,就是他自己。 傅清又轻轻揉了揉额角,自嘲般叹了口气。 算了。总是拿前世来衡量今生,像他这样自己烦扰自己,还带累了旁人的,才是最大的蠢货。 见莫子阑睡得不踏实,傅清又给他支了个安神的小阵。 仗着莫子阑睡着了听不见,悄声对他道:乖啊。 昏迷中的人听见了他的话,仿佛在黑暗中抓住了一线光明。原本只是面露痛苦的莫子阑,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 他猛然抓住了傅清的手,几乎是哭着道:我好痛、好难过你为什么不告诉 他后面还说了几个字,却因太过模糊而听不清了。 莫子阑猛地睁开了眼睛,看见傅清就在自己面前,便骤然安心了一般,慢慢阖上眼睛,陷入沉睡。 傅清等了一个晚上,莫子阑才睁开眼睛。 察觉到傅清在看自己,少年安静地朝他勾出一个微笑。 傅清:怎么? 一觉醒来,师尊在我身边我很安心。莫子阑笑着眯起眼睛。 傅清觉得他这模样有点傻,有些嫌弃,便只应了声,岔开话道:别得意忘形。我还生着你的气。 傅清早不屑于与一个小孩置气,能有点脾气也早消了。只是还得让莫子阑长长记性。 听了他这话,少年果然清醒了不少,只是还是看着他笑,像是在看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傅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之前受伤了?总不能是我那几遍子把你给打昏了。 莫子阑知道他肯定在自己昏迷时就把他体内的情况给摸清了,再隐瞒也没有意义,便只能乖乖承认:之前与魔物交手时大意了。本以为没有什么大事,没想到对根源有损,方才受鞭时才带动了旧伤。如今已无大碍了。 以后再受了这种伤,不要擅自处置。傅清念着自己还生着这小孩的气,便语气不大好地补了一句,免得死在哪里了我都不知道。 没想到此话一出,莫子阑看着他,又笑了。 傅清一头雾水:你笑什么? 莫子阑:师尊安慰我,我开心,所以笑。 看着他不带一丝阴霾的神情,傅清终于明白了。 他觉得自己很凶时,莫子阑根本不怕他。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跟这没有眼力见的小孩解释一下。 傅清于是起身,走到莫子阑身前,抱着他的头,将人按在自己怀中。 这才叫安慰,刚才那是惩罚,不想理你,听懂了吗? 莫子阑陡然被人拥入怀中,感受着那温凉的体温,还有点愣怔。 反应过来后,赶忙一把回抱住了心心念念的师尊,蹭到他耳旁,吐着热气,语带笑意地道。 弟子铭记在心,不敢或忘。 作者有话要说:傅清每日疑惑:我这么个师尊,不凶吗,啊? 第42章 遇魔(八) 傅清就着这姿势, 将莫子阑按回床上。 还想瞒着?既然已经伤到了本源, 一朝一夕又怎么能恢复?傅清轻轻压着莫子阑的肩膀,止住他挣扎的动作,近日老实待着,别出去给我添乱。到时候死了, 还得我去给你收尸。 莫子阑笑了笑:师尊这是又开始生我的气,不想理我了? 傅清看了他一眼, 默认了。 莫子阑于是乖乖躺了下去:那师尊呢? 我自然是去做我的事。傅清道,帮你养伤。 少年开始时只是笑,过了一会儿,却忽然问道:师尊之前说,定风鞭做我的师徒礼。等我二十岁时, 另许我一物, 此话可还作数? 自然。 傅清轻轻起身, 腰间的剑坠便随着他的动作摇摆。系在平安佩上的红绳,在莫子阑眼中犹如红梅映雪,勾着人想要将它轻轻摘下。 可傅清紧接着侧了侧身,那抹鲜艳的红绳便渐渐消失在莫子阑眼中。 你想要什么?傅清问。 莫子阑的视线还追着那抹红色,等完全见不到以后,才缓缓地道:我想吃师尊亲手炼制的灵丹。 傅清轻咦一声:你之前吃的灵丹, 也有不少是我闲时炼出的。你若还没想出究竟想要什么,便先不用提起。我替你记着这事,等你想起了,随时可以和我说。 莫子阑应了下来, 声音听起来有些如释重负,又有点不安。 他虽然了解莫子阑,却着实想不透这小孩究竟想要什么。见莫子阑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不再管他,自己出了竹坞。 他走时,莫子阑的眼神还有点可怜巴巴。傅清心中好笑,便没走多远,只去找了找来阴阙域伏魔的那几个阴阙域弟子。 傅清交代了肖逢逢几句,很快便拿着一个须弥戒回了竹坞。 须弥戒里有不少灵蔬与灵药。莫子阑之前只提了灵丹一事,便为他做些事也无妨。只是他放出的火都是冷的,能受住这冷焰的丹炉着实不多,要送来实在麻烦。便退而求其次,拿火灵石给莫子阑做些药膳了。 白衣洒脱,惊起一阵竹啸,直往竹坞里去。 却没有来看莫子阑哪怕一眼。少年定定地盯着傅清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收回了视线。 上次从心魔幻境中回来后,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确实因那捕风捉影的事,生出了些心魔。 而在师尊那里得知了夺天禁法一事后,那心魔便有了形态,化作前世师尊的模样,在他闭眼时,在那一片黑暗中,指责他狼心狗肺,欺师灭祖。 而清醒时,又懊悔自己。他明明原本有机会在师尊心中占有一席之地的,是他自己将这无比真实的美梦打碎了。 莫子阑额角因痛苦而渗出细密的汗珠。竹坞仿佛被他的悲哀感染,鸣得更大声。 无边的哀伤,却被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不关窗?东西要被吹掉了。 竹坞不比寒川境,禁制薄弱,偶尔还会出现东西被吹落的情况。傅清一道灵力弹过去,将被风吹得作响的窗子关上。 风弱了,热意便蒸腾出来。傅清将碗筷摆在桌上:过来吃。 莫子阑愣了一下:这是师尊亲手做的? 傅清淡淡应了声,不知为何心中还有些古怪。 莫子阑愣愣地道:我还以为师尊不会亲自为我动手。 傅清轻叹了口气:此处没有丹炉,只能做些药膳。你若不想吃,倒了便是。 莫子阑的表情没有非常好看,可眼底的感动,却是抹不去的。他慢慢勾出一个浅淡的微笑:既然是师尊做的,若是不吃,我这徒弟就太不知好歹了。 傅清:你也知道。 莫子阑于是大笑起来,差点没岔了气。过了一会儿,便挪到了桌旁,夹起一块灵蔬往嘴里填。 傅清有意无意地看着他,却正好对上了莫子阑含笑的双眼。 莫子阑极慢地咀嚼了,将那块灵蔬慢慢咽下,又给自己到了杯茶,喝下以后,笑着对傅清道:徒儿今日有口福了。 傅清心中有些古怪,只是莫子阑这反应实在合情合理,挑不出错处,便只能点点头,算作回应。 莫子阑似乎是珍惜极了傅清亲手为他做的饭菜,每一口都吃的极细致,且每吃一口,都要拿一口灵茶将口中的味道涮掉,才肯动下一口。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30) 这也未免太小心翼翼了。傅清陡然生出一个不是很好的想法,于是另取了副竹筷,想要夹一块灵蔬尝尝。 莫子阑却道:师尊小心,很辣。 傅清的筷子猛的一顿。 他问:所以你喝那么多茶? 莫子阑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可他不记得自己用了什么能让菜品遍辣的东西。傅清想了想,还是放下了筷子。 莫子阑大松了一口气,想要尽力吃的快些,别让师尊再起什么想尝一尝的心思。 傅清厨艺差,他从前世就知道的。可那时只是听秦乐风偶然提起过,却没想到,真能差到只咽下第一口就无法再吃第二口的程度。 不过对着师尊的脸,不管是什么,都索然无味了。 也多亏了索然无味。莫子阑带了点笑意,瞥着傅清的脸,尽量迅速地将一盘药膳给吃完了。 吃完后,傅清又检查了一下莫子阑的身体状况。 莫子阑问:师尊,我还要多久才能出去? 傅清想了想:近一个月,别出去给我惹祸。 一个月太久了。莫子阑讨价还价。 再胡闹回寒川境。青川剑尊在那,让他教你去。傅清淡淡道。 莫子阑于是不敢说话了,只看着傅清,眼中是满满的控诉。 他这眼神,像极了被主人抛弃的灵宠。傅清受不了他,偏开头去。 莫子阑又问:不能走,我能在这里种花吗? 可以。傅清想都没想便应下,又道,你挺喜欢花草。 从前世到今生,每次都想要在他的住处种些花草。傅清真要怀疑,自己的住所是不是真的太过单调,才让这小孩如此执着。 莫子阑却摇了摇头,只道:都怪师尊太无欲无求了,我才只能借着花,让你多看我几眼。总有一天,只要见着花,你就能想起我。 我无欲无求?他所求太大了罢了。他要个太平盛世,修真界不受魔物侵扰。不过以他之力怕是无法达成。 就他所知,能完成这一切的只有一人。只是如今他要逆天而行,那天道安排的主角,对他是福是祸还未可知。傅清想了想,摇首将这些想法赶出脑海:你种便种吧,需要我给你带花种吗? 不劳烦师尊了。 莫子阑这样说,傅清便真的没有多管他。 阴阙域的魔物,本已四散到各处。但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清除,已经看不见几只了。甚至于连靠近封印处的魔物,都比傅清想象的要少。 继玉韶子之后,修真界再少人能镇压封印。傅清曾经想要朝他学过献祭自身加固封印的招式,却被玉韶子拒绝了。因而对于如今魔物频发的现状,他也只能尽自己绵薄之力,多杀几只魔物罢了。 青烟入鞘,发出微微铮鸣。傅清朝一同前来的肖逢逢颔首致意,算作道别,紧接着便回了竹坞。 仙尊最近走得都很急,莫非旁处的魔物形势如此紧迫?有弟子问肖逢逢。 肖逢逢想了想,觉得不像,便摇了摇头:师叔和我说过,魔物的形势比他想象的要好很多。 他徒弟最近也没跟着他一起了。说不定是担心徒弟才走的那么快呢。旁的人笑着道。 仙尊那么好的人,还关心徒弟,我愿意用所有家财换他收我为徒啊。 刚结束了战斗,大家正是松了口气的时候,闻言便都笑了起来。肖逢逢也笑他:隔日就将这话告给你家老祖,看他怎么收拾你。 小辈们的欢声笑语,很快随风散了,没能传到傅清耳中。 他惯来是独来独往,不习惯与人分享得胜喜悦的。况且魔物数量众多,只清除了些许,也算不上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相比之下,这次出来的时间久了些,他还比较忧心莫子阑有没有按与他的约定,老老实实地待在竹坞。这次结束的比他预想的要早了些,他这么赶着回去,也是存了探探莫子阑的心思。 青烟在天空中划过一道锐利的光,很快载着傅清回到了竹坞。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片浓郁的绿,而后是漫山遍野的,一小团一小团散散的彩。什么颜色都有,什么样的香味都有。花香随着微风,挑动着人的神经。 傅清一直紧绷的神色,见状舒缓了下来。 他将青烟收起,踏上刚被翻过,还有些松软的泥土。 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人异常心悦神怡,可傅清在这一片花田找了许久,也没有见着莫子阑。 但这里的一草一木上,都还存留着莫子阑的气息。傅清在立即去寻找他,与等着莫子阑回来兴师问罪之间犹豫了一瞬,便取出了追寻气息的法器。 这法器灵敏度高,极难制得,傅清平时用的皆比它要粗糙。有这么个玩意儿,还是秦乐风做出来送他的,全修真界怕也只此一个了。 他信手择了朵花,让法器嗅了,很快得到了莫子阑的方向。 莫子阑距离竹坞很远,傅清有些惊异,以那样一副身躯,莫子阑还敢擅自闯到那么远的地方。 可这小孩的胆子,从来都比他想象的要大。除非在他面前,会缩得有如一只鹌鹑。 傅清心中定了定,按着法器的指引,翻越了几座高耸入云的山脉,在几乎是山沟沟的地方,看到了另一片灿烂的花海。 可那里生长的,一株一株全是蚀骨而生的魔花。吞噬的生灵越多,开的越艳丽。 这漫山遍野的魔花,腐蚀掉的生灵不知凡几。 作者有话要说:小莫总是在各种修罗场。 今天只写到了细纲内容的一半,我太能水了orz反省ing 第43章 遇魔(九) 你回来了。莫子阑的身影很快出现在魔花丛中, 有些局促地看着傅清。 傅清看见他身影时, 略微头疼了一下。 魔花择人而噬,见着莫子阑出现,便开始疯狂地朝他身上撕咬,像是要将他分而食之一样。 傅清压下心中的情绪, 轻叹道:你小心些。 见他没追究自己乱跑出来的罪过,莫子阑笑了笑, 动作却没慢下。他很快来到傅清面前,稍稍踮起脚尖,让自己的脸遮住了傅清的视线。 师尊别看这些。 不都是你的花,不许我看?傅清平静地逼问他。 莫子阑摇了摇头:这是很久之前种的,我也是才想起来。 傅清也能看出, 这些花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生长出来的。 但他还是道:不像。 魔花这模样, 一点也不像是最近才想起来的。它旺盛妖艳的晃眼, 近日应当是饱食了一餐。而那一餐的养料是谁给送来的,答案不言而喻。 瞒不过师尊。莫子阑欺身而上,将傅清往后推了两步。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那些魔花在莫子阑身后,叫嚣着想要将两人吞噬,却被莫子阑一眼给瞪回去了。 也是,这人是天生的魔君, 安危用不着他担心。 莫子阑终于开口:我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种的了,我没用它们杀过人。但是魔花本身有魔性,能吸引活人靠近,将他们吞噬总归是我的错。师尊罚我吧。 他若是抵赖, 傅清还有发怒的理由。如今莫子阑如此供认不讳,倒让他像是有口气憋在胸中一样,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不过这小孩肯跟他道出一个说辞,已经比之前好上很多。 傅清于是问他:最近我一直在阴阙域,未曾听说过有活人失踪之事。可你这魔花,长得倒是不错。 莫子阑垂下眼眸,轻轻笑道:魔花不仅能够吞噬活人,也能够杀死魔物。我之前发现了这片魔花,便将一些魔物引了过来,让它们自相残杀。我想,这大概不是什么坏事吧是吗? 他说到最后,抬眼认真地看着傅清,满是期盼着,不想从他口中听到否定的话。 傅清略想了想,只能点点头:确实如此。但魔花留在此处终究是个祸害。 莫子阑于是笑了笑,撒下几点灵火种子。 灵火沾到魔花的花瓣时,便猛烈地燃烧了起来。血红的火焰很快蔓延到了整个花田。魔花们痛苦挣扎着,甚至有些想要将近前来攻击两人,却很快就被火焰吞噬。 这小孩早已经准备好了。他若是不提,便一直用着这种方法。他一旦说了,便将魔花就地销毁。这等做法实在投机取巧,偏偏让人难以叱责。 傅清最终只能道:以后别做这种事情了。 莫子阑点了点头,催他回去。 听到回去,傅清倒是想到了另一事:我还没与你清算,你为何私自从竹坞里出来了。 说是清算,其实傅清早没了气性。莫子阑这小孩,他说什么都能照做。唯独让他老实等着自己,这小孩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一次两次还觉得这孩子顽劣,可莫子阑在旁的地方又几乎是百依百顺了,久而久之,傅清也能容忍他这一点不好。 莫子阑像是早已看透了他,听傅清这样问,不仅没有害怕,反而笑了出来:师尊走时连个禁制都没下,我就钻了个空子,直接溜出来了。我还在房内给师尊留了条子的,但是你好像没看到。 莫子阑说话时,自然而然地凑过来,牵起了傅清的手:师尊要想让我不要乱跑,得牵紧我了我一点也不认识路,很容易就会跑丢的。 傅清只觉得今天的莫子阑有些说不出的奇怪,于是顺着两人相握的手,探了探他体内的状况。 层层灵压之下,魔息仿佛被压得再也抬不起头。之前伤到的本源因着天生魔体强悍的修复能力,已经恢复了大半。傅清撤了试探的灵力,微微垂眸:恢复得不错,还不算没有过脑子这几日便跟着我一起吧。 莫子阑笑着应了,握住傅清的手紧了紧,热度让人略微有些不适。 见魔花被烧的差不多了,青烟自觉出鞘,带来一阵薄雪,将灵火压熄了。一座山谷,半是生长旺盛的草木,另一半却是被皑皑白雪覆盖的魔花残枝枯叶的灰烬。 莫子阑稍稍催了傅清一下,显然不想在这里多待。 傅清看着雪花落下,却忽然道:我刚才说的,你可能没理解。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只是你以后若想做什么,可与为师说。能做到的,为师必定尽力为你去做。你想要什么,我也尽量满足。 紧握的手又紧了半分,少年的声音阴沉中带着危险:若我说我想要师尊的剑坠呢? 傅清闻言,转头看向莫子阑。 少年还是笑着看向他,眼中却没有几分笑意。 苍白的肤色,空洞的眼神,像极了之前在心魔幻境中看到的前世那逆徒。傅清的心没来由地一抽痛。 莫子阑说,想要平安佩。 傅清愣在了当场,全然没了迈出步子的打算。他好像骤然之间脱离了这个世界,回到了那个惨淡收场的前世。 平安佩碎在莫子阑手中,将他前世数十年的努力、二人百余年的师徒之情烧成灰烬。 像是湖水中被投入的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涟漪。即使回到了之前,那些涟漪还似在眼前。 纤白的手抚上微寒的剑坠,傅清无意识地将它取下。 青烟微微发出剑鸣,似在抗议。他猛然回神,身子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平静下来后,却无视青烟的不愿,将剑坠扯下,举在了面前。 他听见自己平静地问:你是想要这枚剑坠? 莫子阑似是没想到他没有直接拒绝,漆黑的眸子里浮现出些许诧异的神色。他从喉咙中挤出声音道:对。 为什么? 莫子阑看着他,想了很久,最终却摇了摇头:师尊或许不相信只有它能让我安心。这是师尊极重视的东西,我想要,它让我感觉得到,师尊是在意我的。 他一脸说了三个师尊,却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叫的,究竟是面前这个人,还是穿过漫长的时光河流,在彼端被他辜负的前世的傅清。 傅清微微应了一声:莫子阑,我既收你为徒,便不想你我有相向而立的一日你若想要,便拿好了。若让它有丝毫损伤,我必杀你千万遍。 若是平安佩真碎了,怕是他连提剑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莫子阑制服。在那之后等待着他的,会是仇人无尽的凌.辱。莫子阑不会感念他的深情,反而会嘲讽他识人不清。 傅清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竟然在同一件事情上跌倒两次。 可他好像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无论前世今生,莫子阑都是他最在乎的徒弟,再没有别人能如这小孩一般挑动他的心曲了。 寒玉上飞了几片渺小的雪花,很快固着在上面。莫子阑伸手探到平安佩,轻轻拂去上面的雪花。 他看平安佩的眼神,像是在看老朋友。 看见莫子阑的眼神,傅清便觉得,不论以后如何,他现在这个剑坠是给对了。 莫子阑身上像是发生了什么看不见的变化,让他从之前那令人忧心的状态,变回了平常那个聒噪的小孩。 他眼中含着笑意,将平安佩握在手心,像是在珍藏什么宝物。 傅清心中还有些惴惴,生怕前世的噩梦再次重演,便也不想多看莫子阑的笑颜。他转过身,对少年道:走了。 少年应了声,很快跟上来,又捏住了傅清的手。 很快,傅清手里就多了个冰凉的东西。莫子阑将那东西塞到傅清手里以后,就松开了他。 灵力滚滚流动,寒意丝丝入骨,正是平安佩。莫子阑又将平安佩还给了他。 傅清偏头看他,疑惑地嗯了一声。 莫子阑如今真是开心得像是喜鹊在心里筑了巢了,眼角眉梢尽是笑意。只是看着,便能被他的暖意感染到。 傅清也忍不住柔和了眉眼:怎么又不要了? 你肯把它给我,我就感激不尽了。可是你还很舍不得,就还给你了。莫子阑声音开朗,我那么喜欢你,怎么舍得你难过。 这小孩不是第一次对他说喜欢了,他却还像头一次听到那般无法招架。 傅清微微移开了视线:这种话不要乱说。 莫子阑微微顿了一下:什么话? 傅清顿得比他更久,最终低声含混道:不要轻易对人说喜欢。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31) 可我就喜欢你,只喜欢你怎么办? 是前世未曾生发出的温暖情感,是你赋予的。莫子阑在心中说。 傅清的声音却有些严肃了:不许说。 为什么啊?莫子阑的声音还有些委屈,可眼中却闪过了一抹狡黠。 不许说。傅清仍然只是重复着这一句。 再说下去,连他自己都能察觉到耳尖开始微微发烫了。于是撂下这句话,也不管莫子阑能不能跟上,便自顾自地回了竹坞。 可走了一段,却发现小孩真的没跟上。傅清脚步顿了顿,犹豫了一瞬要不要放慢步伐等等他。 少年像是一直盯着他一般,见傅清停了一下,在身后大声喊道:师尊,我好喜欢你。 幼稚。傅清于是再也不等他了,自顾自朝前走。这低声的呢喃,也不知道是对莫子阑说,还是讲给自己听。 作者有话要说:傅清:幼、幼稚! 第44章 逢乱(一) 魔花消弭后, 阴阙域中的魔物反倒多了起来。归一宗零零散散的修士原本还能应付, 现在却有些吃力了。傅清稍微等了一段时间,见魔物没有减少的趋势,便让肖逢逢带着归一宗的弟子们,朝着无情门驻扎了。这样若是出事了, 也能有个照应。 而他自己,则带着莫子阑, 两个人仍住在竹坞。平日里傅清奔走除魔,莫子阑有时跟着他。若是傅清用不着他,便在竹坞里养养花种种草,日子过得竟然有些安逸。 其实其实若非莫子阑太过坚决,傅清也想让他和肖逢逢他们一起走的。成天和他腻在一起, 也不去多接触些旁的人, 这样太容易偏激了。 只是莫子阑一副自认无可救药的模样, 撒泼耍赖倒是好手,傅清的思绪总是不知不觉就被他带走了。加上这小孩在他身边确实能进步得好些,傅清便将他带着,与他一同对付魔物。 莫子阑其实是个很好的同伴。因着他的体质原因,傅清并不担心他命丧魔物之手,甚至还得让他克制一下, 不要太将自己的威压释放出来。不然魔物清除了,莫子阑天生魔体的隐秘也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近日的魔物其实有些收敛了,傅清一剑扫清苟延残喘的魔物,却发觉莫子阑那处有更强大的威压传来。 他特意挑了靠近封印的地方, 让莫子阑留在后面,没想到那大魔竟然会伏击他们。 白衣仙人足尖点地,青烟知趣地载上他,化作一道青光往魔息最强处赶。 莫子阑手持着长鞭,眉头微微皱起。 大魔现世,他确实察觉到了。只是他比傅清要离得近些,也对这魔物了若指掌。他能够清晰地察觉到,这魔物并非冲着他来,而是被什么人给引到这里来了。 而在浓重的魔息包围下,有着一股令人厌恶的气息。 纯净、温暖,是修士的气息,却令人作呕。 莫子阑的眼底闪过一丝猩红,将定风收了起来,一用力便往那团黑雾般的魔物中窜。 体内的魔息像是要压制不住,他用尽心力将魔息压下,又挤出些灵力,凝在指尖。只等找到了那人,便要将他击杀。 那人的运气太好,魔物是杀不死他的。莫子阑前世试过许多次,每一次都被他逃出生天。 就连他亲自出手,也让他逃了许多次。 前世他刺向自己的最后一剑,莫子阑至今无法忘记。 在心魔幻境后确认了傅清前世对自己并没有那般厌恶后,莫子阑略想想,便能明白。他前世与师尊走到那种不死不休的地步,少不了这人的构陷挑拨。 他对莫子阑说,师尊最讨厌你了。便也会对师尊说,莫子阑此人独断专行,不可教诲。 若是没有这人,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魔物之中迸出一团虚弱的金光,苦苦支撑着,像是下一秒就要破碎,被魔物吞吃入腹。 莫子阑眼中旁的东西都变得虚了,只剩下金光中那个还瘦小的身影。 他手中的灵力已经蓄势待发,只要扼住那人的咽喉,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给杀了 前进的态势,却被一只手轻易拦住。 傅清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提起了他的衣领,而后步法轻转,在魔物的空隙中,朝那金光飘然而去。 而后一手弹出道灵力,将金光中的人隔空提了起来。 莫子阑缓缓阖上双眼,掩去其中的歇斯底里与绝望。 他轻轻叫:师尊。 傅清在与大魔周旋,却还是分出了一丝心神,以鼻音问他怎么了。 莫子阑忽然很委屈。他很爱在傅清面前示弱,那样师尊便能多分他些怜悯。 可他以前的委屈好像太苍白了,直到今天,他才认识到了这种无人能够感受的孤独。 他想杀了那个可恶的二师弟,可是他说不出为什么。师尊不会信,只会当他疯了。 傅清看出他状态不对,却看不真切,只将他朝着何霄那处一扔:守好他,等我回来。 守好他,守好这个会让自己与师尊兵刃相向的罪魁祸首。莫子阑面无表情地看着金光中的人。 无论日后是多么望阶泰升的尊者,如今却还只是个在魔物群中毫无反手之力,只能将自己的命运交给护身法宝的少年。看起来比他现在还要小上两岁。莫子阑在心中想,脆弱地一只手就能捏碎。 可是不行。师尊不让他杀。 可是他已经做了好多师尊不让做的事情了,若是拼着一口气,就此将这人杀了这是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 莫子阑正想着,却听傅清一句冷淡的传音:守好了,他若有事,我拿你是问。 莫子阑恍若未闻,只走近了何霄,面上看不出几分表情。 少年刚从惊魂未定中挣脱出来,抬头看着他,眼泪忽然夺眶而出。 何霄哭喊道:多谢仙长救命之恩! 莫子阑也很想哭,很没有征兆的,他觉得自己今天杀不了这个该死的人了。 傅清将两人送到了一处山坡上,不会受他与大魔的战斗波及,却又能随时注意着他们的情况。 莫子阑不再看何霄,转而去关注战局的形势。 那毕竟是他的仙人,世上鲜少有东西能逃出他的剑。纵使逃出了他的剑,也逃不出他的雪。 天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云,灵性的雪花飘摇而下。 此时战局已经进入了尾声。莫子阑心下稍定,却听身旁的小孩惊叹道:如此出神入化的剑技这就是仙人吗? 何霄见他不理自己,也就自己去看了傅清的战局。见到这一幕,忍不住感叹出来。 莫子阑听见旁人夸傅清时,总归是有几分开心的。可从何霄口中听到这话,却只有十足的烦躁。 他皱着眉问何霄:你想说什么? 或许是他的气势太过骇人,何霄有些畏畏缩缩,小声道:没、没有 说。莫子阑的声音像是酝酿着狂风暴雨。 何霄于是不敢不说,他竭力阻止着自己发抖,直直与莫子阑对视:有朝一日,我也想成为那样的修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太厉害了我想拜他为师。 他越说下去,发现莫子阑的脸色越差,于是小心地改了口:好像不可以是我肖想了。 你该死。莫子阑压抑到极致的感情忽然裂开了一条缝,熔浆般缓缓流了出来。 他低声的话中带了些魅惑的法术。何霄听着,早已不知今夕何夕。 莫子阑依旧面无表情地,靠近了何霄。他伸出手,扼向了何霄的咽喉。动作轻柔的宛若一阵春风,却做着索人性命的罪大恶极之事。 何霄身旁的金光在一瞬间变得光芒万丈,灼伤了莫子阑的手臂。可他像是察觉不到痛苦一般,死死扼住了何霄的咽喉。、 少年在神志不清时,仍然感觉得到痛苦。他的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嘶吼,眼泪滴在莫子阑手上。莫子阑只感觉到恶心。 傅清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他察觉到莫子阑对何霄动手时,并没有几分意外。毕竟在前世莫子阑就对这个师弟没来由的厌恶,延伸到今生,也算不上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 大魔业已清理完毕,他便想着来阻止莫子阑。却不知为何,在真正目睹莫子阑像掐死何霄这一幕时,他稍犹豫了一瞬。 也只是一瞬而已。傅清很快反应过来,一手将莫子阑提了起来。 松开他。 莫子阑转过头来看他,苍白的脸上,毫无征兆地划过一行泪。 傅清有些头疼,却不知为何,也有些心痛了。 他问:为什么想杀他?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莫子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可他的气息还很平稳。他死气沉沉道:他想拜你为师。 旋即,他又自嘲地扯起了嘴角:你呢,是不是也想收?他很好。 他很好。前世师尊便是在宗门大比时看了何霄的表现,说出了这句话,才决定将他收入门下。 这事莫子阑记得,傅清却已记不清。他只觉得这话从莫子阑口中说出来有些奇怪,又觉得滑稽可笑。 他于是稍使了个法术,莫子阑的眼泪还没来得及滴到地面,便在脸上结成了雪花。 莫子阑顶着脸上两道白茫,茫然地看着傅清。 傅清便板着脸训他:越俎代庖,多管闲事,为师收不收徒弟,与你他的话顿了一顿,而后若有所思道:我是不是答应过你,此生只收你一个徒弟? 莫子阑被这话唤回了生气,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猛地点头。 见他如此反应,傅清也明白了:那便是没答应过。 在莫子阑略带可惜的眼神中,傅清思索着道:是你总在我面前说,不准多收徒弟,便将我给绕进去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在心中道,真有你的。 傅清:那便这样吧。 他将莫子阑放了下来,又给何霄使了个轻微的治疗术,对莫子阑道:以前没答应过你,现在便答应了。我不收他,也不收这世上任何人。除非你哪日欺师灭祖了我希望不要有那一天。 不会的。莫子阑缓缓道,像是在告诫他自己。 傅清于是应了声,心中对他这话的真实性存疑。 对了,捏了个法术将何霄拎起,傅清又想起一事,就算是想拜我为师的,也不要动不动想杀人。你师尊挺受欢迎的,照你这么个杀法,修真界下一辈留不下几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傅清:小骄傲.jpg 有一说一,小莫这个亚子,把傅清交给他我还有点担心老父亲嫁女儿般的忧愁。 第45章 逢乱(二) 莫子阑将何霄弄晕了, 若是再将人丢在魔物出没的地方, 便太说不过去,只能将人带回驻地。傅清略想了想,便将何霄带往归一宗那群小辈聚集的地方,只等何霄醒了再做打算。 傅清本想用轻柔些的方式将他带回去, 可他一靠近何霄,莫子阑便死死地盯着他, 像是生怕他被人抢走了一样,实在有些有趣。 被这小孩这样盯着不是什么太让人愉快的事,过了一会儿,傅清转头看了莫子阑一眼:那么喜欢看他? 莫子阑:我没有看他。 傅清顺势将何霄挪了过去,在莫子阑面前松了灵力, 任由昏迷不醒的少年在莫子阑面前坠下。 莫子阑顿了一下, 伸手将人接下。又像是嫌弃这人身上脏污一般, 只轻轻地捏着他的衣角,御空飞行时,将人当做个包袱一样荡来荡去。好在何霄此时昏迷不醒,若是还清醒着,怕是要从此记恨上他。 傅清哭笑不得,但人是自己给莫子阑丢过去的, 小孩也没伤着何霄,便不再去管。 只是心里略略感叹了句,不愧是天命之下的仇敌,一见面便如此剑拔弩张。 思及此, 傅清又道:不过萍水相逢,不必在他身上多费心思。 莫子阑听了,微微一愣:师尊是在护着他? 何霄是天命之子,气运滔天。旁的不说,便是广结朋友这一条,莫子阑便拍马难及。他这哪是护着何霄,说是护着莫子阑还差不多。 傅清瞥了他一眼:胡说八道。 莫子阑从他语气里能听出点别扭的责备,与何霄无关,心里十成十的是想着他。于是笑着应了下来,手上却仍将何霄当个物件,晃得更起劲了。 不知道该不该说是运气好,何霄被这样颠了一路都没醒来。傅清与莫子阑刚落地不久,他便悠悠转醒。 傅清看了看人走茶凉的归一宗驻地,沉吟片刻:他们近几日确实要走,我们应当是错过了。 将人送往归一宗,花的时间要长些。何霄一个凡人,就算能直接送过去,他吃的苦头也不会少。若是送往无情门,他与贺如枫、贺如枫与无情门之间事情都说来话长,贸贸然送人过去也不妥当。 傅清正琢磨着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去处时,却听得少年清脆的声音。 两位仙长? 傅清:醒了。 何霄还有些迷糊:这是什么地方?我记得方才仙长还在与魔物作战。 魔物已经除了。傅清淡淡道,你为何陷入魔物群中? 何霄神色骤然黯淡:小子名何霄,是中和洲人氏。幼时家道中落,举家迁往阳阙域,却在途中遭遇魔物。我一家数十口人尽数罹难,只剩下小子一个。我在荒原中走了许久,没有碰见过人烟,也不知这里是何处。今日竟一时大意,走进了魔物出没的地方方才一时激动惊惧,故而昏迷过去多谢仙长救命大恩! 一开始见你时,好似没有那么惊惧。 何霄匆匆瞥了一眼莫子阑,虽隐秘,却足够落入傅清眼中。他最终道:小子惊魂未定,让仙长看笑话了。 挑拨。莫子阑心中骂道,面上却没表现出什么,只冷眼看何霄作乱。 傅清却好像没看出他隐藏的意思,只淡淡应了声:既是相逢,便多送你一程。你接下来想去往何处?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体内有灵根,莫要荒废了。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32) 何霄闻言,眼前一亮道:小子从中和洲迁来时,一路听闻东万象宗仙长神通广大,想必二位仙长便出自那处小子斗胆拜入您门下! 眼睛很尖。归一宗与东万象宗本是一脉,傅清平时的打扮,与东万象宗人相差无几。若非他青烟一剑太有名气,便少不得被人与万象宗的长老搞混。 傅清嗯了一声,又道:我不收徒了。不过你若是想拜入东万象宗,我可与谢宗主说一声。 倒不担心谢迟会对何霄做什么。傅清对何霄的天赋了若指掌。这孩子与莫子阑不同,灵感力高的不可思议。便是没有人教,都能本能地在魔物群中用灵力保护自己。他将这么一个好苗子送给东万象,怕是谢迟还要真心实意地来谢他一番。 若非有了莫子阑,傅清倒真想试试,再亲手教出一个绝世天才的感觉。 傅清看向莫子阑:他天赋不错,来日或可赶超你。 见莫子阑不屑地偏过了头,傅清继续打趣道:若是哪日被人打了,别回来找为师哭。 不会。莫子阑面无表情道。 看来他低估了莫子阑对何霄的厌恶。不知这是否全是天命气运影响。傅清心中略沉。 何霄又真心实意地拜谢了一番。傅清本想带他先去竹坞住一段时间,等碰到了万象宗的人,再将他带回去。 傅清看了一眼莫子阑,道:那你我先送他去东万象,我顺便回一趟尊域。 何霄轻轻吸了一口凉气:仙长原来是归一宗人?是青川剑尊还是傅清仙尊? 莫子阑本已不看他,闻言恶狠狠地盯着他,深邃的眼眸中全是警告:他是谁与你无关。 傅清于是又生出那种恍惚的感觉来。莫子阑拼命将他与何霄隔开的模样,像极了自己所有物被觊觎的野狼。 我好喜欢你。 莫子阑说过许多次的告白,突兀地在傅清脑中响起。 有什么想要破土而出,又一闪而逝。他抓不住。有些恍惚,又有点烦躁。 可没待傅清想明白这事,他们便在路上偶然遇到了归一宗的一行人。 傅清问肖逢逢:怎么提前走了? 肖逢逢有些无奈地笑道:这里离万象宗近,我们在这里驻扎,他们没同意,传讯来赶人了。 尊域与阴阙域接壤的是潜龙境,那处禁制横生,魔物不敢侵扰。归一宗往日驱魔,便会与无情门或东万象联络一下,用他们的地盘。 驻扎之前没去信告知? 我们去信了,但他们说没收到。肖逢逢轻轻叹气。 傅清略扫了一眼,旁的归一宗弟子,听了这话,面上俱是愤愤与无奈。 有人小声嘟囔:白帮他们驱魔还不要。 肖逢逢呵止那弟子:此事是我们没及时核对,东万象宗弟子亦快赶到了,此事日后不要再提。 平常一直和善的大师兄严肃起来,倒真有些唬人。那弟子赶紧噤声了。 傅清却问:东万象现在才来? 肖逢逢点点头:他们与阴阙域的通讯可能出了些问题,近日才好。 傅清沉吟片刻:回去让秦宗主多给你们放几天假。东万象的事,我自去与他们问询。 这一众弟子受了委屈,心中有气,应当补偿一下。至于东万象的事,他再做计量。 一时间,吸气声四起。有胆大的弟子道:仙尊,您说话算数。 算数。傅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仙人的眼中带了些疑惑,却无辜的勾人。那弟子愣了一下,下意识解释道:秦宗主总是爱耍我们,先许下了,再找各种理由收回。 傅清略略皱眉,又道:多此一举,出言哪有轻易反悔的。 弟子们小声笑了起来,想必过不久就会将这话传遍整个扶云境。 傅清不管他们,叫道:何霄,过来。 又对肖逢逢道:你回扶云境时,替我将他送到东万象,问他愿不愿意收。 您这是给谢宗主送了个徒弟?有弟子问,肥水不流外人田啊仙尊。 话音刚落,他便感觉到了两道灼人的视线。 见肖逢逢警告地看着,他只能噤了声。只是还很好奇地偷瞄了傅清身后死死盯着他的莫子阑一眼,心中想着,仙尊这徒弟的醋劲可真大。不过若是他有幸拜傅清仙尊为师,只怕也不想这么好的师尊再收旁人。 傅清连看都没看他,只又叮嘱了肖逢逢些事情,便抬眼看了他们一圈,做了告别。莫子阑跟在傅清身后,神色也轻松了不少,很快将何霄的事抛之脑后。 只是谁也没能想到,这弟子不经思索的一句肥水不流外人田,竟然在不久之后,一语成谶。 仅仅一天后,傅清就又在魔物们手中救下了一人。 莫子阑仍是对人不冷不热,却没有了像对何霄那样的敌意。 他在给人治疗时,轻轻蹙了下眉。 傅清:怎么? 金丹黯淡,灵力不济,日后恐难以成婴。莫子阑如实道。 傅清淡淡应了声。这种情况,一般是结丹时灵力不足所致。不过这样当着面大摇大摆地揭人伤疤的事,终归有些不好,还是不要多谈。 他转而问:你是哪门的弟子? 弟子从师西万象宗。那弟子感激道,多谢仙尊出手相助。 傅清应了声,却有些疑惑。西万象宗的人,怎么跨越了半个和洲,来阴阙域除魔? 那弟子像是看出了傅清的疑惑,哑声道:前些日子东万象宗与我宗宗主商榷,觉得西万象虽与阴阙域隔得远,却仍有除魔卫道的责任。前些时日仙尊镇压了西和洲与雪洲交界的魔物,西万象有了点余力,东万象谢宗主便让我们来这里帮忙。 他说话时面露苦涩,似有隐情。莫子阑破天荒地问了一句:你似有不愿? 不敢不敢!那弟子道,见傅清朝他微微点头,才苦笑一声,道出实情,除魔卫道,我等自然义不容辞。可东万象宗前些时日侵占了我宗的引灵台,我那时正在结丹的紧要关头。这样一来,金丹便失了成色。虽东万象给了些补偿,可我这一生,便毁在这上面了这批前来的弟子,有不少都与我有相同的经历。 那弟子说话时,眼神里带着希冀,看向傅清。他最后道:东西万象与归一宗本为同源 傅清轻嗯了声,那弟子却不敢再说下去。 傅清:东西万象素来有些龃龉,我不能只以你的话作断且外宗俗物,本尊一向不参与。 那弟子苦涩笑道:是弟子多言,请仙尊恕罪。 你自去与同门汇合。此事我会向秦宗主问询。 那弟子道了谢便走了,傅清眼中却还有着些忧思。 忽而莫子阑凑过来,伸手将他眼前的光明挡住。 怎么? 他让你不开心,不要看了。莫子阑轻轻道。 傅清失笑:你不好奇? 莫子阑自前世而来,东万象宗这天下第一大宗里的阴私,知道的多不胜数,倒真没有好奇的理由。他只道:谢迟会自取灭亡。 前世就算他不动手,谢迟也未必能安安稳稳地坐着东万象的宗主之位。 谢迟自己的命与万象宗的灵脉相连,莫子阑杀他报仇之时,便顺手将灵脉引爆了。从此牵一发而动全身,将整个东和洲的灵脉都炸了。 亏得谢迟将东西万象宗的灵脉给切断了,不然连西万象宗也得死个精光。莫子阑没什么感慨地想。 傅清恍然想起,这孩子与谢迟是有着死人谷的仇恨的。 他看了一眼莫子阑,在这孩子脸上看不出太多仇恨,就好像将谢迟看成了过眼云烟般。可是前世莫子阑亦是不动声色的,入了魔却将滔天仇恨倾倒在了谢迟身上。 傅清斟酌了一下:等你有能力了,若想去找谢迟报仇,告诉我。别做的太过分就行。 莫子阑只是笑。 傅清知道他同意了,又道:还有何霄。他天赋极强,若是哪日真凭着万象宗之力欺负你,你别回来找我哭。回来告诉为师,师尊带你欺负回去。 这话一出口,傅清便察觉莫子阑身上的气势陡然一变,下意识退开半步,躲开了抱上来的莫子阑。 他轻叹:你是大孩子了,不要随便抱过来。 莫子阑不满:又没人看到。又小声地补充:早知道就不长这么大了。 傅清哭笑不得,只得与他说些旁的:有些事情之前一直没说,不如趁现在告知你。 莫子阑想了想:关于谢迟? 他已经猜到了傅清要说什么。一些关于东万象的隐秘。他从前不是傅清的弟子,自然没有机会听到这些。 傅清缓缓颔首:出去要叫他谢宗主。 话刚说完,自己却道:谢迟与我师尊,和西万象宗的前任宗主,本是一门同出的三个师兄弟。只是我师尊与谢迟意见常常不合,便问师祖要了尊域的一小块地方,自己立了个孤独的归一宗。后来东西万象宗也分裂了,才成了现在的情势。 谢迟此人,全心全意为着宗门,却也只为了东万象宗。东万象宗资源较西万象好些,加上谢迟很会做人,很多从前的长老都跟着他,于是修真界仍认为东万象宗为世上第一大宗。只是谢迟为人不是十分光明磊落。他常常占了西万象的一些地方,将东万象宗难以处理的灵力废料倾倒进去,使得西万象宗更难发展。 傅清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些事我一直有耳闻,却没管过。 他们又没求到师尊头上。莫子阑道。 其实西万象宗来求过。只是那时归一宗刚失了师尊,自身还难保。谢迟未动我们,我便当做不知西万象宗一事,得过且过了。 现在想起来,这事做的太不地道,总像块石头压在心上。可更让他喘不过气来的是,如今这等事情还时有发生。秦乐风将麻烦揽了去,傅清心觉难安,却不能做的比师兄更好,只能袖手旁观。 像那样冷言对待着,西万象宗的小辈,连傅清自己都觉得不公道。 傅清刚说完,便觉莫子阑又凑了过来。这次倒没有抱上来,只牵着他的手,握紧了,将他轻轻带过来。 莫子阑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我要说些不能给旁人听的话,就擅自凑过来了师尊恕罪。 嘴上说着恕罪,语气里却没有任何让人恕罪的意思:你别自责,要怪就怪谢迟。 他笑得眉眼弯弯,坚定道:师尊不会错的。 傅清失笑:胡说。 你是傅清,你懂个什么傅清?莫子阑忽然大逆不道地喊了傅清的名字,听我的,你没有错。 傅清仍是道:胡说。 语气却软了不少。 莫子阑便知道自己的话进了他的心,便又道:你总想着支撑我,可我也能像这样撑着你一把的以后若还有这等心事,与我说,可以吗? 傅清先是觉得好笑。莫子阑这小孩,还需垫着脚才能与他平视,便开始管起他的闲事了。日后若是长大了,还怎么得了? 可他又像是被蛊惑了一般,轻轻吐出了一个音节。 好。 作者有话要说:莫子阑: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你没错,听我的。 我回来啦,这几天都会有肥章。 悄悄问,有没有想我和傅清他们的w 感谢在20191120 23:19:13~20191125 22:5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淙潼、朝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淙潼 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逢乱(三) 关于将何霄送给谢迟, 傅清其实有些隐秘的担心。 毕竟是天命所系的男主, 若是这世界真如那本小说所说,那么日后只有何霄能够找到彻底消灭魔物的法子。若是这样一个小孩被谢迟教坏了,不按照原本的轨迹发展,后果难以想象。 只是这天命也有些顽固, 他前世费尽心思为莫子阑逆天改命,也没能改变最终的结局。谢迟无法窥见天机, 何霄应该不会有事。 说是这么说,总归还是有点挂念。 莫子阑在身后看着他,当他回头时,便见小孩专注地看着他,好像将他的心思都看透了一般。只是傅清什么都不说, 莫子阑也就什么都不问, 乖巧的让人有些揪心。 直到再次察觉到何霄的气息时, 傅清才察觉到莫子阑身上的气势陡然一变。 傅清回头看了他一眼,让他稍安勿躁。那股戾气便委委屈屈地烟消云散了。 何霄是跟着肖逢逢一行人在阴阙域停留的。不久前,归一宗的弟子们忽然受了魔物侵扰。何霄一个凡人,也无护身之力,肖逢逢便带着他,一路往扶云境且战且退。 傅清两人追着魔物跑, 能遇见肖逢逢与何霄他们,倒也算不上什么巧合。 这次见了面,不出意料又听了几句东万象宗的坏话。 傅清这才知道,原来东万象宗的弟子到现在都还没来。只有被谢迟劝来的西万象宗与雪宗弟子, 在此处苦苦支撑。只是他们毕竟久经奔波,早已疲乏,自顾尚且不暇。肖逢逢无法,只能带着他们一起走。 在傅清来前,肖逢逢他们才遇见了无情门的弟子,让那些人带着西万象宗与雪宗的人走了。不然就看那魔物来势汹汹,肖逢逢要保所有人全身而退,还有些难度。 傅清静静听完:回去如实告知你秦宗主。我先去万象宗一趟。 肖逢逢略讶异地抬眼看傅清。 旁人不知,他对归一宗这三位尊者了解的还多一点。这些俗务、易出纰漏的人情往来,向来是归秦乐风管。傅清仙尊竟不打算等宗主的口信,自己去万象宗交涉? 傅清看了一眼,大致能猜出他想什么:秦乐风和你说了什么?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33) 肖逢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宗主说,你和青川剑尊是两个甩手掌柜,只有他给归一宗当牛做马。 傅清冷嗤一声,肖逢逢脊背一凉,赶紧道:宗主向来爱开玩笑,这话当不得真! 傅清应了声,神色里看不出是否有怒意。他朝肖逢逢身后道:躲什么,出来。 那里本是一堆杂物。傅清的声音刚落下,那处便传出些琐碎动静,最终从后面走出一个少年来。肖逢逢看了傅清一眼,见他没有怒色,便不再多说,略微侧开了身子。 随着那躲闪着的人现身,身后莫子阑的气势,一瞬间变得择人而噬。 何霄莫子阑低声道。 小孩这声音,像是想要把何霄吃了一样。傅清神色不动,微微挡在了莫子阑身前。 何霄一直低着头,只觉得如芒在背。傅清略动了下,才觉得身子放松了。 他于是抬起头来,微微仰视着傅清,神色诚恳:小子想请仙尊恕罪。 你何罪之有? 小子恳请仙长,不要将我送到万象宗。何霄微微抿唇。 为何? 东万象宗如此做派,让小子不敢拜入其中。何霄真诚道,若是连除魔之事都能如此敷衍,怕是能以小见大,可见此宗风气不佳。 他说的字字在理,可若非傅清拦着,莫子阑几乎要冷笑出声。他见识过这人的毒辣挑拨,如今无论他扮成多么无辜的模样,他都不会心软。 可师尊不知道。莫子阑只怕傅清被何霄迷惑了,重蹈前世覆辙。 他这人面冷,心里却有着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柔软处。莫子阑常常试探着去触碰,几乎屡试不爽。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傅清的底线与退让在哪。 何霄处心积虑地投师尊的脾气,指不定哪天他就像对着自己那样,对何霄心软了。莫子阑悄悄在身后拉了一下傅清的衣角,生怕他一时心软,忘了两人之间的约定。 旁观的肖逢逢略诧异地看了少年一眼,心中对莫子阑生出了点敬佩。想来也对,傅清仙尊自己行止有度,却不是太拘礼的人。不因此而生气也有情可缘。 可归一宗上下都知道他不拘礼,却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扯他衣角。毕竟青烟锐利,谁也不敢拿自己的脑袋去赌。 见傅清没有反应,莫子阑甚至变本加厉地扯了扯。 可傅清只当做没察觉,继续问何霄:那你想去何处? 何霄看着他:小子知道不能拜您为师但可否让我加入归一宗? 傅清略微沉吟:归一宗不适合你。 他们三个里,段青川一心除魔,秦乐风辗转各宗,只有傅清还剩些时间带徒弟。可他答应了莫子阑不另收徒,便没有毁诺的资格。 就是不说这个,归一宗里那一群小辈看着和善有活力,其实都是各家的小少爷小姑娘。何霄无根无蒂的,进去之后难免被人排挤。 何霄眼神幽深坚定,不发一语。 傅清打量他片刻:你想明白了?若是进了归一宗,便再无选择的机会。 莫子阑力气大的几乎要将傅清身上的衣裳给拉直了。可傅清仍旧纹丝不动,他便只能恨恨地拉着手中的法袍,要将这无缝的天.衣给揉皱了一般。 与此同时,何霄掷地有声的一个是字,落入在场之人的耳中。 傅清神色不变,只轻描淡写地应了声,而后交代肖逢逢:那便带他回扶云境,问秦宗主如何安置。 肖逢逢连忙应下,心中却想,秦宗主那些话,说的还是有道理的。傅清师叔这不就是当了个甩手掌柜吗。这孩子身世可怜,他也想不出太好的安置方法,只能将这难题交给宗主了。 只是这话不能说,他于是将何霄带走。只是走时,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少年身上还有些眷恋。 也是,傅清仙尊那么好的人,没人会不眷恋的。 何霄无比留恋地回头看了一眼傅清,回过头看肖逢逢时,瞬间隐去了眼中那抹暗色。 傅清已经许久没有来过东万象宗的主峰了。 他上次上来,将谢迟一臂的魂体给抽断了。傅清知道自己讨嫌,没事便不多来。 可这次来,却又要讨一轮嫌了。 傅清看了眼笑意盈盈的谢迟:师叔的手臂恢复的不错。 谢迟笑容没见一丝阴翳,仿佛傅清问的不会他痛彻灵魂的伤,而是今天的天气如何。他好似毫不在意自己如何,看向莫子阑的眼神里,连一丝阴翳都没有,甚至有点热切。 莫子阑几乎要怀疑,若是他问了死人谷的事,他还要谢自己帮他镇压了那大魔。 城府太深。这种人不该入师尊的眼。莫子阑在心中啧了声。 谢迟亲切道:亏了清儿送的好药,才好的这么快。 傅清嗯了一声,眼神落在谢迟递来的茶上。 天下第一大宗的宗主亲自斟茶,若是换了个修为低些的,此时怕是已经受宠若惊到说不出话来。可傅清行动如常,将那茶杯握在手中,却只是握着,没有饮下。 傅清:我这次来,是想与师叔说阴阙域的事。 此事我已经问过负责的管事,谢迟闻言,敛了面上的笑容,整肃道,归一宗的事,确实有人怠慢不报。此事是师叔疏忽,已经罚了他们。阴阙域的弟子,也已经尽数派了过去。清儿若是想,也可亲自去看看那几人。 傅清好像真的只是如他所说,只是来将这事告诉谢迟一样。闻言,也没有多说的意思,只微微颔首。几缕青丝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动。 只是他颔首,是觉得此事了了,还是想回去告知秦乐风,便没人能分得清了。 傅清又道:听闻近日东西万象宗不太和睦,师叔须得注意一下免得被兔子咬了肉。 傅清一向不管东西万象宗内的事,这次竟然会如此警告他。谢迟这次顿的久了些,过了一会儿才道:多谢清儿提醒了。 分明是和如春风的语气,却被莫子阑听出了三分咬牙切齿。 不过谢迟吃亏,他的心情也不会差。莫子阑并不多言,见傅清告别起身,便跟着他走了出去。 他原以为傅清会直接出万象宗的,却没想到师尊真的如谢迟所说的那样,在万象宗主峰上转了一圈。 他早该知道的,师尊这人面上什么都不说,却不是真的清心寡欲。认清这一点时,莫子阑不知为何还有点想笑。 在一个没有何霄的地方,就算只跟在师尊身后,都是件令人心旷神怡的事情。 傅清总觉得身后的莫子阑在笑,回过头时,却又对上少年懵懂的眼神。 视线相触时,傅清心中微微一震,旋即回过了头。 奇怪。分明只是个还不足以平视他的小孩,他这么紧张,实在是草木皆兵了。傅清抹去自己心中多余的在意,继续前行。 傅清稍微在万象宗主峰转了圈。这里果然如同谢迟所说,人人谨慎,气氛有些紧张了起来。 他今天没说几句话,但谢迟都能明白。若是想让东万象宗长久留存下去,他一时半刻便不能与归一宗翻脸。尊域虽名义上只有三人,实际上因着秦乐风教授生徒的缘故,牵涉了不知其数的修真家族。就连谢迟自己的弟子,都有在归一宗学过的。 思及此,傅清便准备先带莫子阑去寻仙州了。 莫子阑前些时日修为便已到了筑基巅峰,只差临门一脚,便能引来结丹天劫。只是那段时日他们忙于阴阙域除魔一事,莫子阑便压制了修为,如今仍没有结丹的迹象。 只是如此压制着终归不好。结丹有心魔劫,得趁着莫子阑如今心境好,不会被魔息乘虚而入,让他先将这一劫给过了。但他为莫子阑封印的魔息,结了丹后便要流窜而出。 夺天禁术后果危险,若非必要,傅清也不想再用。便只能先探访一番寻仙州了。 傅清思索着这事,脚下便失了方向,不知不觉踏入了万象宗的后山。 万象宗弟子都知道他的身份,不敢拦他正常。只是莫子阑怎么也没提醒他。 傅清微微侧首看他:怎么没提醒为师? 莫子阑认真地看着傅清,黝黑的眸子里闪着点躲闪的光,有些欲言又止。 他最后道:师尊先答应我,若我说了,你别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莫子阑:求生欲极强.jpg 感谢在20191125 22:50:00~20191126 22:01: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淙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淙潼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逢乱(四) 你只进过万象宗两次, 能作出什么妖来?傅清奇道, 为师倒有些好奇了。 这话明里暗里都是在调侃莫子阑,哪有一丝严肃的样子? 莫子阑的表情却没松快多少,他小声道:师尊还记得寒川境的灵髓吗? 傅清:你直说。 那日师尊进入灵髓时,我在灵髓那处埋了个杀招。我在万象宗的这个方向, 感觉到了与那个杀招相同的气息,那个闯进寒川境的贼人可能与这山有些渊源, 所以没有阻拦师尊过来。莫子阑颇有些难为情。 若是前世,师尊现在恐怕就要叱责他自作主张了。 傅清略愣了愣,下意识便想说莫子阑两句。倒不是气他放杀招在灵髓里。傅清亲手教了这世的莫子阑一段时间,对他的实力还有些自信,不至于随便怀疑他会对灵髓造成伤害。只是莫子阑拖到现在才将事情告诉他, 确实有些不妥了。 若是此中出了什么曲折, 他察觉到灵髓中有莫子阑的气息, 免不得要造出些误会。 傅清的视线落在莫子阑身上,即将出口的话却打了个转。他最终道:下次想做事时告诉我。 莫子阑的眼睛亮了亮,还夹杂着一点恍惚:你不生气? 要是为此生气,我怕是早就入土了。傅清轻叹了口气,你本就是如此。我一时改不了水流的方向,也不能就此将自己气傻了。 傅清又道:只是我当时也在灵髓里做了些布置, 若是有人闯入被你的杀招所伤,我为何没有察觉? 他大致知道,这事可能与莫子阑的那个杀招有关。可他想听莫子阑亲口说出来。 少年看着他,眼睛里还有点委屈, 像是在指责他故意让自己出丑。 傅清不为所动,淡然看着他。 莫子阑出口时,倒没了之前不说话时的扭捏:是我的杀招,将师尊的气息抹去了。师尊回灵髓布置时我想提醒你的没敢。 你早该告诉我。傅清道。 莫子阑重重应了一声,岔开话题想要将功补过:我带师尊去看看那气息的来源。 傅清初见时被他气了太多次,如今听着莫子阑的话,不仅没有了气性,反而心情还不错。 他微微闪开,莫子阑便往前来,在他身前两步领着他走。 那人在万象宗,想凭空消失很难。傅清也不是很紧张,一路上还有心情问莫子阑:你用的什么法子,在寒川境留的记号? 他那时还没收莫子阑为徒,小孩能用的灵力太有限。可若是用魔息,灵髓便会将他排斥出去不、不对。傅清微微抬眸,看着莫子阑的背影。这小孩当时闯入灵髓时,也是浑身的魔息,他那时只当他进来的太快,灵髓还没来得及反应。可说不定,这小孩身上别有玄机。 莫子阑微微抿了抿唇,语气毫无破绽:我娘以前教过我,怎么在灵物至宝面前把魔息藏起来,免得被人发现身份。 傅清微怔:你娘是什么身份? 他前世为了让莫子阑适应灵髓,也教过他些法子。可那些法子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花了好多功夫。没想到莫子阑的娘亲竟然早已掌握了。 莫子阑微微合眼,在心中略微勾勒了一下那人的轮廓,斟酌着道: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小时候遗失了,回家以后备受宠爱。天赋也好,如果没有我,他好像能够过得很好。 傅清差点就想问他,那你父亲呢。可是想想,莫子阑是天生魔体,既然母亲是人类,那么父亲是人还是魔,还不好说。他于是收回了要出口的话。 莫子阑还在继续:那时候知道我身份的人都忌惮我,想杀我。只有他护着我,教我自保、隐藏。可是我那时候不理解,还以为他不要我了,才做了坏事是我害死了他。 他说话时,一直不受控制地留意着身后傅清的反应。 傅清沉默了,于是他也不说话,只顾着往前走。 傅清最终轻轻笑了一下。他太不经常笑了,因而笑起来格外引人注目。 莫子阑惊诧地停住脚步,回过头去,捕捉到傅清唇角那抹还未收回的笑意。 像是放下了什么,极为释然。 见他转过来,傅清收了笑,语气风轻云淡:还好,我问了你这事。 怎么说? 傅清:既然对你好不让你知道,你会误解。那我明白了,我会把为你花的心思都与你说。 他想了想,心情不错地补上一句:要学会感恩。 莫子阑眨了眨眼睛,掩去眼中复杂的情愫。他小声道:我知道师尊对我好一直都知道的。 才怪了。若是早知道,他便不会让何霄得了可乘之机,酿成大祸。 傅清也道:你若早知道你娘亲的心思,如今或许便是另一个人了。你现在这模样,我不是很喜欢。 你不喜欢我? 一点也不喜。傅清依旧是风轻云淡的语气,可说出来的话,却带了些调侃的意思,谁会喜欢一个浑身魔性,一旦神志不清就爱咬人的小孩?这也就罢了,可他在清醒时,也生生把自己逼成了个不知好歹的东西。连旁人待他好都不知道,这么蠢笨 莫子阑的面孔在眼前,忽然晃了一下。前世那个阴沉的青年,好似又出现在他面前。 究竟是莫子阑蠢笨,还是他太过自负了? 傅清于是轻轻笑了起来。这次是笑自己。 他微微眯起眼睛,唇角勾起浅淡的弧度:这么蠢笨,为师只能劳心好好管教了。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34) 这一笑,便像春雪消融,泉水叮咚。 莫子阑看着他,唇角不经意间弯起个弧度,问:你笑什么? 笑我想太多,全都化了烟。傅清轻轻叹了口气,早知道这么简单,我早就将事情都告诉你。 傅清说话时,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再加深一下两人身上对外的隔音禁制。万象宗中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他本不该在此与莫子阑说这些的。 可他乐意。他傅清还没有怕几个万象宗探子的道理。 方才莫子阑提起灵髓时,傅清便已在两人身上下了重禁制。只是那些贼心不死的探听法阵,还不死心地朝着他们摇头探耳。 傅清心念一动,纤白的手指拂了一下平安佩上的暖绳。 于是青烟如愿铮鸣,弥散出一阵如烟的剑意。虽轻飘,却无坚不摧。如同秋风卷了落叶,瞬间让那些恼人的法阵灰飞烟灭。 随着剑气,傅清分出了一丝心神,去找莫子阑气息的所在。 莫子阑刚才停下脚步时,便已传音告知他,他的杀招气息便在这附近。只是那东西藏得隐秘,须得好好查探。 而后,一击必杀。 巡了一圈毫无所获,傅清于是仍看着莫子阑:从何时开始说? 一开始。 傅清微微颔首:第一次见你,我便知你是天生魔体。后来发现你在入魔的边缘徘徊,本以为是心性不佳,后来却发现,是天生如此,体质影响了心性。 我那时一直想着帮你压制魔息。体质逆转回来了,我相信你能在旁的地方好好过活谁能想到你缠我缠的那么紧。 说是缠,其实是馋还差不多。今生刚回来时,莫子阑每次都狠狠克制着自己不要克制傅清,不然他会克制不住本能,将傅清像前世一般吞吃入腹。 幸好没有。莫子阑笑着看傅清:还好那时缠紧了,不然师尊今日就不是我的师尊了。 傅清睨了他一眼:你吃了不少苦,我本不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思,平添了恩情。 他继续道:这是对你。你得先能好好活下来了,我才能去劝秦宗主和青川剑尊不要对你下手。秦宗主那处好说,可青川剑尊你也知道他的脾气。那晚若是你在他面前说错一句话,今日就不能站在我面前了。 其实段青川那里,他还没有费力去说,全是秦乐风牵的线。傅清想到秦乐风让他收莫子阑为徒时不靠谱的样子,就觉一阵无奈。 他这个师兄,对什么都看得准,怎么就看不出,他那时是真的不想收莫子阑。 莫子阑微微回忆了一下那晚的事,语带黯然:是我拖累了师尊。 你敢内疚,为师便不说下去。傅清陡然失笑。若是旁人有了内疚之情,像秦乐风那样的人,从来都是死死拿捏着,给自己多谋些利。可他不仅不想要挟,还得威胁着小孩别对他愧疚。 莫子阑于是收了眼中的颜色,有些谨慎地问他:那夺天禁术是怎么回事? 这等禁术,他前世无论是在仙道百家还是在魔域的坟籍中都没有见过。他甚至不确定,这等禁术,傅清若是宣之于口,会不会遭到天道记恨。 傅清却仍是一派淡然:我早年进过一个从寻仙州归来的人的墓穴,从里面找到了这术法的残卷。这法术能逆转命格,我曾起过用它扭转你体质的心思 师尊不可。莫子阑下意识察觉到了危险,破口而出。 傅清点点头:确实不可。强行逆转命格,或许你我皆要受到天道制裁。因而我只为你压制了一些体质,待到你结丹时,那法术的效果便会消失。 他想了想还有什么没说到,又道:前些时日你来找我时遇到心魔幻境,那幻境中遭到的天劫,就是那次使用夺天禁术的代价。 莫子阑小吸了一口凉气:果真如此 你知道。若是此时有趁手的物件,傅清只怕要学秦乐风,在莫子阑的头上敲一下,还不是太无可救药。 莫子阑的脸色有些苍白:你日后不要用这个法子了好不好?我努力些,不会入魔的。 傅清微微垂眸,摇了摇头。他很快又道:到时候再说。先去寻仙州找一找,若是没法子,怕是只有这一条路了。 莫子阑开口还想劝,却被傅清微微挥手拦住了:还有什么想问的? 少年神色黯然了片刻,而后张了张口。可很快,他就神色一凛,以口型向傅清传讯:来了。 与此同时,青烟夺鞘而出,直取二人身侧的一棵古树。 像是一阵雷声破空而出,夹杂着青烟的剑鸣,俨然一副风雨欲来之势。 原本的古树,忽然转变了形体,所有的树叶在一瞬间落下,化作绿色的针,朝两人袭来。古树树干中,一道黑影破壳而出。 莫子阑取出定风,只微微一卷,便将那些绿针全从中卷起,再丢落在地。 这时候,傅清已经将那道窜出的黑影擒住,拎在手中。 莫子阑见状,手下一抖,将那些失去了攻击效力的叶阵抖落,而后探向傅清,想将他手中的东西卷过来。 他一向不太爱让自己沾这些脏东西,傅清便没有多在意,没等定风软鞭探过来,便伸手将黑影扔出。 黑影是一个小灵兽,长得歪七扭八,想必还有些凶猛。只是再凶,在莫子阑手里也作不出什么妖。 莫子阑的杀招正种在灵兽的小腿,还散发着一点独属于他的气息。 灵兽可不会拿劣质的灵气,去迫害寒川境的灵髓。不过灵兽在此,主人至少要与万象宗有关。 傅清正思量着要不要与谢迟说一声,在万象宗多停一段时间,便察觉到一阵灵压。还未归鞘的青烟剑登时护住,一阵嗡鸣,震开了袭来的灵力。 这灵力软飘飘的,对傅清一点危害也没有。只是这灵力已经粘稠如液体,且都还带着寒川境的气息。 傅清朝莫子阑伸出手:走。 莫子阑牵住他的手,此时他身上的灵液已经干涸。 他微微拧眉:好强的灵力。 傅清心中一沉。果然如此。这灵兽吞了许多灵髓,还未来得及消化,便都被最近的莫子阑吸收了。 若是旁的灵石还好,可寒川境的灵髓傅清面色阴沉。寒川境的灵髓,容纳的灵力数不胜数,且极为霸道,若是不克化了,怕是莫子阑不出半刻就要冻死。 可若是吸收了,天劫最多一日便要降临,根本赶不及到寻仙州。 前世傅清寻访寻仙州,可是在岛外等了半个月才被放进去。进去后被一群魂灵拉着手谈,出来时几个月都过去了。 心念几转,傅清声音仍旧镇定:你先将灵力吸收了。我们回寒川境渡劫。 见莫子阑仍眉头紧锁,傅清认命般叹了口气:别那么苦大仇深。待会儿心魔劫,别因这事坏了道心。 作者有话要说:待会还有一更 第48章 逢乱(五) 金丹期有三种大雷劫, 其中又细分了几十种小雷劫。若是寻常修士, 只要碰上其中比较大的一种,便要大呼我命休矣。 那些大宗门的弟子,资源给的足的,敢挑战一下六转劫雷。若是世家寄予厚望的、想让金丹淬炼完美的, 便会引来七转、八转。 八转雷劫六十四道,往往要劈上个两天两夜才能休止。再往上的九转雷劫, 基本是天道想将这人往死了劈了。只是若是不死,必能成才。 傅清与段青川,当年引来的都是九转劫雷。加之莫子阑体质特殊,傅清便直接按九转劫雷给他准备了。 只是当那令人见之发憷的九转雷劫真正降下来时,傅清还是轻叹了口气。 前世莫子阑其实并没有渡九转雷劫。那时他天生魔体还没显出太大端倪, 傅清不敢太过招摇, 只让他引来了七转劫雷。他现在虽有自己渡九转雷劫的经验, 但这样看着别人渡劫,还没什么经验。 只能希望莫子阑足够坚韧,别因雷劫来的猝然,就失了分寸。傅清在一旁看着,细数着雷劫降临。 劫雷携天道法则而来,即使在寒川境中, 也搅得天地震荡。 傅清看着在打坐调息,其实静不下心来,用灵识盯了半天。又看不清具体的情况,最终缓缓睁开眼睛, 身影一闪而逝。 他到寒川境的宝库中,又挑了些法宝,往莫子阑的渡劫地上空扔去。 他扔的每一样东西,都还有旁的用处,放在修真界也全是有价无市的至宝。若是让秦乐风看见,必要要大骂他一顿。只是傅清像是没意识到东西重要性似的,时不时丢一个法宝出去。 说他在忧心徒弟,又像是随手扔几个废品出去炸了听个响一般,神色毫无波动。 九转雷劫还没降下就被人给断了,它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便死命地往下劈。一时间天摇地动,像是天要塌下来一样。 傅清在心里数着数。他记得清楚,九转雷劫只有最后几道洗经伐髓,重塑躯壳。 他暗暗数到了最后几个数,将剩余的法宝放了回去,放任那凶悍的雷劫去劈莫子阑。 天地被阴云遮挡了近三天三夜,途中秦乐风的信来了几回,得知傅清乱扔法器的恶行后,便气得再也懒得过问。 段青川近日又出了寒川境,不知往哪里除魔去了。傅清便一个人慢慢地等,耐心地等。 玉韶子死后,他还从来没有这么等过一个人。他实在放不下心来。天劫还在其次,只是心魔劫,不知莫子阑能不能扛过去。 其实也不至于。傅清想,最近莫子阑挺好的,应当只是他关心则乱了。 心中的不安感却愈发浓烈。天劫结束后,傅清坐在静室中,默念着清心诀。 今日的清心诀似乎格外有效,他只是略念了一遍,便觉得心情平静了下来,一直没有办法进入的入定状态,便也这样进入了。 他仿佛在半梦半醒直接,窥见了一丝甜腻的气息。 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意识便又沉了些。 身旁有气息靠近。是熟悉的人,是莫子阑的气息。傅清于是任由自己的意识慢慢流失。 他只保存着一线清醒,想交代莫子阑一句,不用在这守着他。结丹前后看世界便是两种不同的境界,他大可出去看看再回来。 可他有些乏,不想说话,也不想放莫子阑走。 莫子阑身上带了浓重的魔息,压制着,像即将破笼而出的兽。 这兽守着它的猎物,只等他全然放松了警惕,便要将他开膛破肚,食尽心肝。 那兽愈发靠近,傅清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撑着精神睁开了眼睛。 他眼中带着浓重的疲倦,像是在看着莫子阑,又好像透过他看见了漫长无望的岁月。 他觉得自己站了起来,朝前去,抱住了莫子阑。这小孩又哭了,哭得很难过,他感觉得到。 之前明明没有事情了,可怎么又哭了呢?傅清想开口问他,却发觉自己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遑论上前抱住莫子阑。 只能看着少年裹杂在魔息之中,一步步朝他走来。因他原本坐着,便连少年的表情都看不出。 他像是在巡视自己疆土的帝皇,眼神像巨兽,将傅清一寸寸吞吃。 傅清一直想要挣脱那股令人难过的乏力,可还没等他想出办法,便觉莫子阑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他本是盘腿坐着静思,莫子阑一跪,便能平视他了。 莫子阑眼中神色复杂,令人窒息的气息满溢而出。 傅清的心骤然跳得很快。他清醒一些了,若是现在调动体内的灵力,便能冲破莫子阑的桎梏。 可他犹豫了一瞬。他不知道如果他走了,莫子阑会变成什么样。心魔来势汹汹,不知是不是徒弟能抵抗的过来的。 便是这一瞬,他察觉到眉间一点温软。 莫子阑跪直了身子,无比爱怜地在亲他的眉心。 可傅清却嗅到了一股血腥味儿。 那味道源自莫子阑,他在死死克制着什么,为此不惜以自伤的痛楚来克制。 傅清心中一惊,赶忙调动体内灵力。 可这时莫子阑动了。他将唇从傅清的额上移开,温热的气息却仍喷在他身上。 莫子阑道:师尊 他用手捏住了傅清的下巴,那手上还沾着他自己的血。 傅清于是更清晰地看见了莫子阑眼中的情愫。 莫子阑的眼睛比他自己伶牙俐齿多了。那对眸子在一瞬不瞬地对傅清说,属于我吧,与我一道堕落成魔。又像在说,你是我心尖上的宝贝,纵死也不愿伤你啊。 直到呼吸被压抑,傅清也没看懂莫子阑究竟对他是个什么感情。 不管莫子阑对他的感情多尖锐多疯狂,这小孩的唇总是软的。 柔软的唇贴上对方的,两人俱是微微挺直了脊背。 莫子阑顺势将傅清压下。最清冷如雪的仙人,被他亵玩得眼神迷离,耳尖泛红。只要想想,便觉快意。 分明是在心魔操控下,莫子阑却显得温柔如水,一点点攻城略地,仿佛毫不着急。 反倒是傅清不知何时恢复了自由,按住了他的头,与他深入了纠缠。 分开时,傅清略抬眼看了一下两人相连的那条银丝,下意识将它化了雪,随手挥散了。 莫子阑眼中的疯狂略消了些。傅清看着他,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问:够了吗? 自然不够。像是在笑他痴心妄想,莫子阑身上的魔息又浓重了些。 他从未与人有过如此亲昵的举动,傅清竟不知接吻后,连嗓子都会沙哑。他略有些尴尬,不知为何不是很敢看莫子阑。 傅清呆坐在原地。清冷的仙人眼神迷蒙,眼角泛了微微的红,还有些发烫。 他打出一道灵力,将静室的恒温法阵给撬开一角。风夹着雪冲进来,一股脑地冲向莫子阑,将他整个冻住。雪中的灵气侵蚀着莫子阑身上的魔气,帮助他对抗心魔。 莫子阑身上的魔息渐消,傅清松了口气,而后手指僵硬地触上自己的唇。 那里方才被欺负得狠了,如今比系着平安佩的红绳还要艳丽。 莫子阑对他是这种喜欢。傅清想。 莫子阑喜欢傅清。 这好像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可是他到今天才察觉到。 那自己呢。傅清想,他可以列出许多许多理由,说明他对莫子阑根本没有感觉。 可他刚才为什么不推开呢?你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兔子,你是锐利的冰雪。好像有这样一个声音在叩问他。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35) 傅清于是轻轻问。 为什么不推开呢? 作者有话要说:心魔:按头这事我擅长。 第49章 逢乱(六) 神思空茫间, 傅清想起了前世的莫子阑。前世今生的景象交缠在一起, 让傅清更深地拧紧了眉头。 前世那孽徒,也曾这样逼近过,很有胁迫感。傅清想了想,他那时推开了, 动作坚定得让莫子阑愣了愣。 傅清平时性子冷清得像一抔雪,绝情起来时, 却化为了吹毛断发的利刃。无论是冰中的火,或是辽远的风,到他面前,都只有被一刀两断的命。 指尖还点在自己的唇上,傅清能够察觉得到自己的吐息。有些乱了, 像他一塌糊涂的思绪。 莫子阑被他打入了一道灵力, 却还双手撑着半坐在他面前。 傅清的眼睛看着他, 有点无神。 神识却一如既往的敏锐。莫子阑身上的魔息似与平日不同。傅清伸手一探,在他体内寻到了一丝不属于莫子阑的魔息。 狡猾的像一只狐狸,平时一直藏在莫子阑身上,直到心魔劫时才跑出来扰乱他的心智。 既然如此,心魔驱使下反映出来的,也未必是莫子阑的本心。这个思绪像是成了声响, 一遍遍在傅清心中回荡着。 傅清微微敛眉,将双指贴上了莫子阑的后颈。 一道尖锐的灵力从脆弱的颈项刺入,莫子阑只是皱了皱眉,便毫无反抗地将自己的致命部位交给了傅清。 驱除魔息不难, 只是莫子阑的心魔,还得他自己渡过。 这魔息来的无声无息,却爆发得惊人。分不清是莫子阑从前的仇家,还是有人盯着莫子阑快结丹了,借此对付自己。后者更让人信服些。傅清想。 傅清开始推开莫子阑时,还有些慌乱,那道灵力发的又急又猛,莫子阑的心魔早解了大半。那抹魔息被清除后,应当很快就能清醒过来。只是清醒过来后,神识怕是会有些损伤。 少年眼中一片混沌,却还死死盯着傅清,视线一刻也不愿意从他身上扯下来。 傅清也看着他,像是被那对漆黑的眼眸吸进去了一般,不由自主地问。 喜欢我? 话刚出口,他便抿了抿唇。 莫子阑这时还不清醒。他就是有什么想问,也得不到回应。 却见莫子阑薄唇翕张,缓缓吐出几个沙哑的音符。 喜欢惨了。 我知道。无论是谁喜欢上自己,都会很惨的,何况是莫子阑。 模糊的音节轻轻落入耳中,傅清下意识地眨了一下眼。细密的睫毛微颤,掩住了流动的眼波。 他又问:想亲我? 这次倒没有了莫名其妙的附加词,只是无比坚定的一个字:想。 还想做什么? 莫子阑弯了弯唇角,撇出一个开朗的弧度。却无端令人生寒。 傅清眉睫轻颤。这是莫子阑一直努力藏着不让他看见的本性。 他清楚地听见少年说:想关起来,不给谁看。 不可能。傅清在心中说。 两人周身的温度降了好几度,傅清的衣袖上已经点了层薄薄的雪。 他冷声问:我若不肯呢? 回应他的,是一阵炽热的气息。 令人难以忍受的高温骤然烘起,将傅清包围。那热度的主人,却不似平常那般温暖。 他的双手几乎是冰凉的,环住了傅清的脖颈。 汗渍渍,湿漉漉,还带着一股子独属于莫子阑的气息。 师尊别这么问 像是在靠近的一瞬间,猛然恢复了意识。莫子阑的声音已经没了方才的呆滞,却多了几欲哭出来的痛苦。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真到了那时,你将我杀了便是。 酸涩的感情,不知何时侵染了傅清。他的喉结微动,说出了句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话:杀了你,我图什么呢? 莫子阑的手臂更紧了,傅清嗅到了几缕淡淡的酸涩味儿。他假装没意识到莫子阑哭了,仍僵着身子。 莫子阑很没有安全感,平时扯着傅清的衣袖,都会捏的紧到手指发颤。可他现在不止身体没抖,连声音都很平静:你不杀我,我控制不住自己,会上了你,让你跪在我面前 取悦他,用自己的所有取悦他。 最后一句话,莫子阑没说出,可那暧昧的语气,使一切尽在不言中。 是你的心魔? 是也不是。那就是我。我说了好多次,我是个魔物,可是你不信。 傅清稍顿了一下。 这沉默让人难过。莫子阑在心魔中,看见了许多结局,全是他与傅清的。 亦或是他没能抵挡住心魔,入魔后被傅清冷着脸。或是段青川要杀他,傅清阻拦着,死在他面前。亦或是何霄重新出现在傅清座下,两人再次走上前世的路,他将傅清剥夺了自尊,关在自己身边。 莫子阑阖上眼,还仿佛能够看见那样的傅清。 红纱透着如玉般肌肤,吊在梁上。纤细的身子像是被致命的毒蛇缠上,尽态极妍,连眼神都是空洞。 而后红纱一绞,血溅三尺,雪色终被污浊湮没。赤色中透了令人发憷的血污。 睁眼时,能看到师尊平静的目光,莫子阑连惶恐都忘了,只剩下庆幸。 可师尊今日后定会讨厌他了。被抛之脑后的焦虑一旦拾起,便如同一道道电流窜过脊背,令人坐立不安。 思绪混乱的像一锅粥,傅清捉了好久,才理顺自己要说什么。可他还没开口,就听怀里的少年开了口。 我喜欢你。你可以觉得恶心但是我喜欢你,对你有念想,有欲.望,忍不了你对别人更亲近。你身边有别人的时候,我只想杀了他,然后将你锁起来,只给我看。他破罐破摔般道,可是我也想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想你如往常一样受人尊崇,想你失意的时候身边有我。想惯着你,像你惯着我一样。 傅清张了张口,又阖上。 莫子阑的话也说完了,一室之内,尽是沉默。 莫子阑终究先服了软:你说点话,骂我也好,别不理我。 傅清仍旧没说话,只是身边灵力骤起,几乎要成了个灵流团。 莫子阑下意识想反抗,却生生压制了本能,等待傅清的审判。 傅清下手很重,莫子阑的意识在一瞬间消失。 傅清动作僵硬地将他环着自己的手臂摘下,然后推了推莫子阑,让他以一个可能舒服些的姿势趴着。 他没敢去看莫子阑的脸,怕看见他脸上的万念俱灰。 无论是谁,在抱着最后一丝念想,希望被接纳时,却被人伤了一记,都会万念俱灰的。 傅清面色阴沉不定,他起身便想走。想了想,却顿住脚步,在原地留了个传讯蝶。 小小的蝴蝶闪着翅膀,极有活力地挨着莫子阑的身子飞舞。 傅清将这只写了行字的传讯蝶留着陪莫子阑,而后便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宗主身边多出来的那个人,你们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是谁家的宗主好像很重视,这几天叫了他好几次了哎肖师兄,你知道那个叫何霄的,是哪家的吗? 归一宗里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弟子,叫住了刚巧路过的肖逢逢。 肖逢逢愣了一下才答道:以前是中和洲何家的。 中和洲有个何家?没听过。现在呢? 肖逢逢无奈地笑了笑:现在不是哪家的。你们别乱打听。 从阴阙域回来的那批弟子,按着傅清的吩咐,都给他们放了假。到底是小辈心性,一放假都四散了去玩了,只有肖逢逢挂心宗门,还留在归一宗里。 打发了好奇的弟子,肖逢逢出了经楼,恰巧瞥见一抹白色的影子从空中掠过。 傅清仙尊在宗内不常御剑,这么行色匆匆,也不知道找宗主有什么急事肖逢逢正想着,却见那抹雪白的影子拐了个弯,朝他袭来。 青烟载着傅清,正停在肖逢逢面前。 傅清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还要冷:你找个人去寒川境照顾一下莫子阑,我没时间。稍顿了一下,他又道:你去最好。 交代完后,傅清的身影又如一阵风般消失不见了。 秦乐风推门而入时,就看见傅清坐在椅子上擦剑,一看便知道是在闹脾气。 他不说,秦乐风也不问,反倒说起了正事:谢迟没改。 他怎么了?傅清连头都没抬。 秦乐风:前段时间除魔的功劳,他占了大半。 这些魔物大部分可都是归一宗收拾的,无情门有内乱,魔修更是在隔岸观火。归一宗那些小辈一个个都累得筋疲力竭,伤的也不少。万象宗拢共没出几个人,也就最后捡了个漏子,没想到能有这么大口气。 傅清略一思索便明了:万象宗收了尾。 收了尾,就全拿走了。秦乐风轻嗯一声,拿扇子在虎口敲了两下,你之前去找过他。 对。傅清道,他胆子挺大,没想到。 他说话时,声音还平稳,却无端带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秦乐风唇角噙了抹笑意:想去收拾他? 傅清的手顿了一下,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最终变成了:你想我去? 可不敢,你这不是去收拾他,是去杀人。秦乐风轻轻叹了口气,到时候又是一堆烂摊子给我收拾。 傅清轻应了声,毫无心理负担。他又道:这么肆无忌惮,应该有所依仗。他抢的不止归一宗的功劳。 秦乐风笑了笑:聪明。我去探了探西边的消息,东西万象积怨已久,西边随时可能和谢迟翻脸。 静观其变? 秦乐风应了声:事情说完了,傅清仙尊还不走? 傅清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秦乐风便随意坐在他身侧,拦住他的肩膀:你把我最喜欢的小辈要不,留在这替他也无不可。不过我得问问,你要他是去干什么。 傅清瞥了他一眼,目光又转回剑锋。 他缓缓道:喂猪。 作者有话要说:莫猪阑:??? 咕休住回来了qwq短暂地忙完了。好想你们。 感谢在20191127 23:37:33~20191203 22:5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请给我床,我可以睡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淙潼、37539178、是木偶呀 10瓶;长林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逢乱(七) 寒川境里的猪, 还能使得动肖逢逢去喂, 指的是谁,已经昭然若揭了。 秦乐风乐了:前段时间还当宝贝供着,现在就是猪了? 傅清知道秦乐风在逗他,却还是回了句:一直都是。又蠢又费心, 不如宰了。 宰了你也舍不得。秦乐风拿折扇轻轻点他的眉心,看傅清像不倒翁一样被他戳过去, 一会儿又自己挪回来,便笑道,之前不是还说想隐藏身份,带他出去转转? 傅清微微愣了下。他前些时候确实与秦乐风说过这事。他想带莫子阑,用正常人的视角, 看一下这个世界。莫子阑一直把自己困在阴影里, 这样不好。 他一时气闷, 扔下莫子阑跑来了扶云境,倒是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倒也没想着莫子阑,只是他出寒川境时,无意瞥见了寒川境里的那几点绿色。 莫子阑种的花,他一直没留意,现在竟然已经葱葱茏茏, 蔓延开一片了。 那片绿色像莫子阑自己一样,总在他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将他吞噬。 傅清轻轻甩了甩头,将那片雪白中坚挺的绿色给甩出脑海。 又听秦乐风奇道:真不去了? 傅清轻轻叹了口气:没时间了。他金丹已成, 我得尽快赶去寻仙州。 你快得了? 傅清摇了摇头。寻仙州的方位,在修真界的版图上时常是变动的。傅清曾经误打误撞进去过一次,却没办法进去第二次。前些时日传回的消息,实在很模糊,若是按着那个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秦乐风却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师兄我也不容易,问了这么久,终于从你嘴里敲出点有用的话。说了一句,还能说第二句吗? 傅清知道,秦乐风一直在等他。等他自己将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除了秦乐风,确实也没有旁人能听他说这事了。 傅清淡淡道:莫子阑对我有想法。 他什么时候对你没想法了?秦乐风奇道。 傅清冷冷地看着他。 见他这样,秦乐风怕把人惹毛了,便抬起手,与他拉开了点距离。 秦乐风:你才看出来? 傅清: 傅清:呵。 秦乐风夸张地叹了口气:怪段青川,他把你养坏了。你当时要是跟着我,莫子阑那小子的心思,一眼就能看穿。 傅清幼时因为要压制傀儡咒,几乎一直待在寒川境。玉韶子那时是尊域之主,却常常不在尊域。恰好傅清对剑法有兴趣,他便让段青川顺手带了带师弟。 段青川那时候已经修了无情道,没把傅清带上无情道,秦乐风已经谢天谢地了。 傅清擦剑的手指,在剑柄上轻轻敲了敲,带了点焦躁。 他问:现在学来得及吗? 你现在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傅清:哦。 秦乐风看了看他:不过我看你还是不知道。 傅清抬眼看着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你说。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36) 那小孩把你当神仙供着,又想把你破坏了。醋劲大,有欲.望,又想让你注意,又不想让你发现。这些都明白了? 傅清颔首,语气中带了点微不可查的低沉:想明白了,所以说他是猪。 秦乐风笑:那说点你不知道的。他之前给你做过汤,不少天。 你碰见过。 莫子阑在扶云境买食材,秦乐风与他能遇上不算稀奇。只是莫子阑一向不喜秦乐风,不知道两人聊了什么。 难得你对他感兴趣。秦乐风道,他一直不太理我,除了提到你。 傅清盯着他,秦乐风才往下说:他问了我不少你的事。我还记得的,他问我什么样的火灵石不会伤你身子,问了我你的口味,还问了很多乱七八糟的问到最后我答不上来,就走了。 傅清:怪不得。 怪不得那么了解他。 秦乐风拍拍折扇,很快又抖落出来几件事。傅清静静听着。 这些都是他所不知道的。那小孩每日是靠着自己的体温将汤捂着送回寒川境。有时候觉得他生气了不想见自己,就会自己跑到扶云境去发呆。在扶云境里被人搭讪过,却冷着张脸将人吓走了。之后自己又在原地呆了很久。 大概是怕你知道了罚他。秦乐风笑道。 傅清轻轻道:未必。 心里却被秦乐风说服了八分。 说到最后,秦乐风道:这小孩不坏。 傅清僵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很难得。 也正是因此,就算重来一次,他还是想救莫子阑。 不过有的事和坏不坏没关系。我问你,他那么喜欢你,你是个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早在莫子阑清醒过来时,傅清就想明白了,他还留了张传讯符给莫子阑,上面就写着他的想法。可话出口时,却带了些斟酌。 我不想放弃,可以试着接受他。傅清归剑入鞘,发出一声坚定的钝响,但让我像他那样 像莫子阑对他那样,将对方的一举一动都放在心上,什么都看顾着,一惊一乍战战兢兢 他轻轻叹了口气:算了吧,我累得要去世了。 想想就累。光是替莫子阑逆个命,他就能把自己给折腾死。要是像莫子阑那样积极,怕是结果还要差些。 你就合该被人伺候。秦乐风嘴角噙着笑,你这么想,他却未必能这么理解。还是自己去和他说说好。 傅清不说话。 秦乐风也不多说,任由他在扶云境待着。 虽然和秦乐风说得好好的,可若是真让他把这些话当着莫子阑的面讲一遍,傅清还很抗拒。归一宗里唯一能管他的人,因为最近的阴阙域与万象宗一事忙得脚不沾地,旁的人不敢来惹他,他就安心在扶云境待着。 不过待得也不算安稳。除了时不时需要指点一下战战兢兢前来请教的弟子以外,傅清还收了两条不算好的消息。 一个是莫子阑。 莫子阑来归一宗找过傅清,但是被拦在了外面。听说了是秦乐风的吩咐,莫子阑在归一宗外沉默了一会儿,让肖逢逢帮他捎了个口信。 莫师兄说,寒川境里的双生花一点也没凋谢,你骗他。 这话的内容让人摸不着头脑,又有点火药味。肖逢逢没敢多问背后的意思,传完话就忙不迭地告辞了。 傅清微微阖上双眼。 之前威胁莫子阑说,他杀人、入魔,他会失望,双生花会凋谢,确实算不上实话。 就算莫子阑真如前世一般履行了天命,他也不会有多失望。 没有期望,才不会失落罢了也值得特别传话来说。 思绪浮沉中,傅清好像又看到了寒川境里葱葱茏茏的花草。 第二个消息,就在这时传来。 是秦乐风传来的口信。 西万象宗有人在潜龙境旁边截杀谢迟的徒弟,你去救一下。 傅清看了一会儿传讯的弟子,平静地问:不去行吗。 传讯弟子:?!! 作者有话要说:傅清:忽然叛逆。 第51章 逢乱(八) 传讯弟子一瞬间面上布满了为难。 我开玩笑。傅清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可能不去。万象宗与他们毕竟是同源, 就算没有这层关系, 在魔物不平时起了内乱,都是极其不合理的事情。攘外也得先安了内。 传讯的弟子悄悄地松了口气,带着傅清往潜龙境去。 说是发生在潜龙境,其实只是凑巧了。谢迟的那个徒弟叫做叶明, 负责此次阴阙域镇魔的事宜。 西万象宗与东万象宗积怨已久,此次起事的, 头目就是西万象宗的弟子。他们联合了雪宗被派来的弟子,加上些零零碎碎的散修,将叶明截在了回万象宗的路上。谁知道堵着堵着,就把人堵在了潜龙境边缘。 叶明在潜龙境边缘,不敢进去。起事的修士看出他束手束脚, 将人团团围住, 怕是很快就就会下杀手。要等万象宗的人来救, 怕是叶明的尸体都要凉了。 傅清御使着青烟,在路上问前来传讯的弟子:前几日西万象宗不是才派了人去找谢迟商谈?没谈出结果? 何止,想到那事的结局,那弟子磨了磨牙,谢宗主连面都没给见。 奇了怪了。谢迟一向圆滑,做出这种直截了当会惹人生厌的事情, 实在大失水准。 本打算静观其变,看看谢迟有什么打算,没想到麻烦先上了自己的身。 傅清出归一宗时,空中划过一道细韧的白光。宗门外, 静静等待的少年似有所感,抬起了头。 傅清低头看了一眼,看到那个身影很快跟上来。他眉睫微颤,却终究没有做什么。 叶明知道自己的处境很危险。 谢迟闭了关,一时半会不可能来救他。东万象宗里本来又分了几派,有人想来救他,就会有人巴不得他死。 这些无名之辈一个个剑拔弩张,显然是要将他往死里逼。等他熟识的人,摆脱了宗门里的绊脚石前来救他,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怪他太过自大,以为西万象宗那些人不敢轻易动他 想好了没?若是你东万象宗再不归还侵占我们的引灵台与灵山,休怪西万象宗今日便要与你们开战! 起事的为首之人气焰嚣张,嘴里说着开战,其实谁都知道,若叶明不退让,今日必将葬身于此。 叶明虽身为宗主之徒,却没有应许此事的权力。况且他身上的传讯符,这两日正好用完。原以为贴着尊域走能安全些,可谁知道东万象宗的弟子先是触动了潜龙境的禁制,受了反噬损伤大半,接着便被这群苍蝇一般的东西缠上了。 叶明之前亲眼见过潜龙境的禁制,轻而易举便能吞噬金丹修士。因而此时他虽然焦头烂额,却死死压在潜龙境外,不敢往里踏入一步。 他掩去眼中的焦躁,面上与平素无异,甚至露出了一丝冷笑:就凭你们,也想同万象宗为敌?万象宗伫立修真界千百年,早已深入人心。我身为万象宗宗主之徒,一条性命虽算不上什么。可想打我的主意,你们真当自己能活过今晚? 万象宗积威甚重,对面的修士服饰各异,听了他的话,反应也各异。有些人眼中露出的迟疑,被叶明看在了眼中。 还有机会,他还有机会拖延时间。他正想继续说些什么,便听对面为首的黑袍人狂笑道:你们万象宗,就是个生长在这片大陆上的菟丝子、吸血螨!动你们固然痛一会,若是不动,难道要等你们把我们的血肉都吸完了,才后悔莫及? 他的笑声嘶哑难听,叶明拧眉,在心中骂了句粗鄙之人。可在这人的笑声中,方才动摇的人又坚定了起来。实在很棘手。 若是不将我们的领土资源还回,叶仙长就去给我们结丹失败引剑自戮的道友陪葬去吧!那人几乎是嘶吼着道。 又是这样。每当他有机会拖延时,这人就会补上一刀,激起身后那群乌合之众的敌意。叶明恨透了这人,却认不出这人是西万象宗的哪个弟子。 分明会被派来阴阙域的,都是西万象宗中不得志的弟子才对。 叶明无力地想着,却听那人身后有一人高声道:这种寄生虫,跟他废话什么,杀了就是! 群情激昂,叶明握紧了剑柄,面上却相当沉着。 起事弟子的呼声愈发高昂,叶明面上闪过一丝狠厉,身形一闪,便见一线剑光迸射而出。那道剑光正冲着人最少的地方去,裹挟着令山海倾颓的气势,摧枯拉朽般,竟像是要硬生生劈出一条通路来。 卑鄙小人! 西万象弟子应战! 雪宗弟子结阵! 弟子们纷纷大喝着出招。 叶明方才的一招只顾了自己。他身旁原本还有几个受了伤的弟子,可事发突然,没人来得及反应。对面五颜六色的招式很快袭来,他们很快就被阻隔了开。 乱成了一锅粥。莫子阑赶到时,便看见了这样的景象。他半垂着眼睛,坐在一旁的树上,隔岸观火。 他可能来的早了些,师尊都还没赶到。有点无聊,便只能看这些人解解闷。 下面穿着黑袍的人有些蹊跷,实力高的不可思议,东万象宗那人打不过。 叶明败退的,比他自己的预想的要快得多。 他只从为首那个黑袍人身上感觉到了强硬的威压。原以为躲开了那个为首的,旁的人要挡住他,应当还有些难度。可他越打越吃力,一不留神便被阵法刮出了伤口。 鲜血洒落在地,混着泥土,散发出腥味儿。 叶明很久没被人打得如此狼狈了,惊诧之下,不由多看了那血迹一眼。 却见鲜红的血迹之上,忽然生出了一层细密的绒雪。在深色的血迹中,那抹白极其亮眼。 叶明心中一动,一跃而起。 与此同时,还留在地上的人,身上都起了一层冰冷的积雪。 雪中含着精纯的灵力,有的人修为低微,一个没忍住,便一口血喷溅而出。 叶明却没余力嘲笑他们。他到了半空中才发现,他彻底错了。 地上的雪是从空中来的。 半空中,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精纯的剑意。叶明根本抵御不住这些威压,一口腥热涌上喉头,根本来不及压制便喷溅而出。 他重重摔落在地,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体内的灵力溃不成军。 再度抬起头时,便看见一抹白的亮眼的衣角。 傅清面上没有几丝情愫,只四周看了一眼,不着痕迹地在看见莫子阑时多停留了一瞬。 他很快移开视线,确认全场暂时没有人想动手后,开口问:谁给你们的胆子,在本尊师尊的埋骨地旁大打出手的? 他话音刚落,便有人不甘心道:傅清仙尊便只在乎潜龙境,不管我们死活? 傅清轻叹了声:那你为何还活着?潜龙境的禁制只是没开,不是死的。 他轻轻捏了个诀,便似乎有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了在场所有人身上,让他们无法动作。一旁的莫子阑也受了波及,撑着树干支撑身体,默默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 那人受的威压最重,已经哀嚎起来:我错了!求仙尊饶命! 旁人也纷纷求饶。这才知道,若是傅清想要他们的命,不用自己出手,只要将潜龙境的禁制释放一星半点就足够了。 他肯自己动手威慑他们,已经很是留情。 那人感觉自己身上的威压一轻,却还是有些不甘心:我们也是被逼无奈东万象欺人太甚,归一宗同样受了害,仙尊就一点也不在乎吗? 仙尊,叶明暗道不好,赶忙叫住傅清,谢迟宗主座下弟子叶明,多谢傅清师兄救命之恩。 作者有话要说:莫子阑:??? 以为只要防俩师伯就够了,结果又跳出来个师叔系列 第52章 逢乱(九) 无事仙尊, 有事师兄。 傅清只觉得好笑, 弥散开的神识,却捕捉到了一声隐隐约约的咋舌。 他抬起头,恰好与一旁满脸写着阴沉的莫子阑对视。 莫子阑本看着叶明,却在傅清的视线投来的瞬间, 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来,对着傅清勾出一个浅淡如水的微笑。 记吃不记打。傅清瞬间收回视线, 不想与莫子阑多做牵扯。 他将视线转回叶明身上,淡淡道:不敢当天下第一大宗宗主之徒的师兄。 对面的人闻言,纷纷松了口气。 归一宗的人与东万象宗不站在一起就好,不然他们这些人今天怕是一个都跑不了。 为首的那黑袍人,语气却仍不好。他质问傅清:仙尊对我等的问询充耳不闻, 是有意偏袒东万象宗吗! 傅清看向他, 那眼神似乎淬了万年的积雪, 严寒直入骨髓,一刀一刀地片着人的神经。 黑袍人咬紧牙关,却仍不肯后退半步。 这道威压更多的是试探,他若是扛住了,不仅不会有什么事,还会得到傅清的另眼相看。在场之人没人认为傅清会是个不公道的偏袒之人, 因而就算此地临近潜龙境,他们也敢大张旗鼓地围堵叶明。 可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仅仅是在玉韶子的埋骨地外闹了一场,就会让傅清动怒。不过只要过了这一遭, 叶明还是要归他们处置。 叶明也看出了这一点,因而他方才直接叫出了那句师兄,想套套近乎。却失败了。 若是让这黑袍人的目的达成了,怕是他今日就危险了叶明心中焦急,出言道:我并未有意打扰玉韶子师叔,只是迫于无奈取道于此,还请师兄原谅。 迫于什么无奈,言下之意已经呼之欲出了。他只有提醒傅清想起,这群人有多么目无玉韶子,傅清才会对他们动怒,从而将祸水东引。 却没想到,他这句话一出,一阵清风便扫过,那黑袍人如释重负,冷呵一声,在一旁盘膝调息起来。 傅清竟然直接将威压散了。 叶明,你和谢宗主一样眼高于顶。傅清睨着他,语气平淡如水。 谢迟也是如此,叶明也是如此,总以为对着比自己弱的人就能肆意欺压,比自己强的也能随意利用。分明只是凡人,却总认为老子天下第一。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37) 叶明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傅清不理他,问对面那群人:各宗的带队弟子都在哪里? 他这话一出,从黑袍人身后,又走出了两人。其中一个穿着雪宗的服饰,畏畏缩缩的,不敢与傅清对视。 想来是他上次在雪宗立的威还没散。傅清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另一人。西万象宗的带队弟子,看他的眼神里还带了点亲切。 傅清问他:我是不是救过你? 西万象的弟子道:正是小辈。那日您还说,要与谢宗主提西万象宗的事。 傅清嗯了一声:提了。 那些弟子里,有一部分人有了反应。带头的弟子更加难以按捺,追问傅清道:那结果呢? 他若是照做了,你们今天还会出现在这里?那黑袍人似是极为不屑,哼笑一声,看来你们这些宗门里的羊羔都被养服了,不被人薅几把羊毛,都想不起来自己原先可以有多凶悍。 傅清的视线轻轻从他身上扫过,没留下一点痕迹。 他方才施加在这人身上的威压中,还藏了丝灵力,顺着威压进去,探了探这人身体里的情况。倒是发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所以他现在不急着与黑袍人对上。如果真如傅清探知到的那样,这人性子烈,定会自己露出马脚。 果不其然,他的视线一去不回后,那人的情绪更加激动,怒意甚至隐隐有些压抑不住。 他对那些宗门子弟道:你们确实不该出现在这里无论是谁。 黑袍人道:我们这就走,但是我们与叶明是私仇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傅清的声音就再度响起:你们是各宗负责镇压阴阙域魔物的弟子。我问你们,阴阙域如今魔物现状如何? 傅清:叶明,你先说。 叶明还指着他救自己的命,回答得很快:阴阙域的魔物前些时候肆虐过一阵子,如今在各宗的努力下,已经被镇压得差不多了。 傅清嗯了一声:这次没说是你东万象宗的功劳。 叶明一噎,对面却传出了一阵哄笑。 傅清一看过去,那些弟子瞬间噤了声。傅清又让雪宗与西万象宗的弟子分别说了。那两人说的细致些,整体内容上,与叶明差别不大。都是说半个月前魔物开始肆虐,而后经过一段时间的镇压,便几乎绝迹了。 傅清看向叶明,仿佛看破一切的眼神,让叶明鲜少地感受到了点无地自容。 没经历过,你能说得出什么。 叶明争辩:可我没说错! 傅清奇道:谁说你没说错。他将视线转向黑袍人:不如你来说说。 黑袍人攒了一肚子火,总想着爆发却得不到机会。此时本想梗一口气,一个字也不对傅清说。可他身后的人,却都还看着。散修且不算,对那些宗门弟子,若是他真的不说,怕是要落下个不是同类、难以相处的印象。 他只能咬牙切齿地道出实情:他们说的大体正确。但阴阙域封印刚破裂时,魔物是最多的。后来青川剑尊来除了大半,才少了下来。中途再次爆发,也被各宗弟子镇压了。 对阴阙域魔物情况如此了解的人傅清半垂着眼睛,继续问:那你觉得,这阴阙域中还有没有现存的大魔? 弟子们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傅清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说阴阙域中仍有魔物。他认为的大魔,对普通弟子来说,是极其致命的存在。 黑袍人眼神躲闪着,语气有些飘忽:有或许有,谁知道呢。 傅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你说得对。傅清道,我与谢宗主从没有人说过,阴阙域中已经没有大魔。我们只是同意了,让你们暂时撤回各宗罢了。 若是阴阙域真有大魔,那么这一次撤退,将不是他们认为的得胜而归,而是傅清为了保护他们而做的决策。可他们却还傻傻地滞留在阴阙域,是嫌命不够长吗 弟子们后怕地想,叶明什么时候不能对付,要是把命丢了,就得不偿失了。 西万象宗的引领弟子,小声问傅清:那您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告诉你们,你们能做什么?傅清淡淡道,那大魔如今陷入休眠,在阴阙域出没得少了。告诉你们,是让你们里面不知死活的,去趁它不注意宰了他挣名声吗? 傅清说话的语气很平稳,没人敢直视他,因而没人发现他此时游离的眼神。 除了莫子阑。 当傅清刚说出大魔二字时,莫子阑便察觉到了傅清身上的不安。 他是个太不擅长撒谎的人了,说个谎罢了,就把自己搞的浑身不自在。 很可爱。莫子阑想。 他略想一想就能明白,其实并不存在什么大魔。只是他做的一些事情,又没能逃脱师尊的眼睛罢了。 他之前生怕师尊与厉害的魔物对峙吃了亏,便偷偷将它们清理了。他那时还想着,只要师尊不发现他使用魔物的力量,双生花就不会凋谢。 谁知道,师尊根本就没在乎过这些。莫子阑摸不准这究竟是好是坏。他拼命跟自己说,这是师尊不在乎你,他还是往常那个,不愿倾注浓烈的爱的人。可是当他看到那仿佛一掐就能掐断的小白花时,心中鼓动着的,却全是雀跃。 师尊给他的传讯符上写着,可以接受他。只是不能像他那样喜欢得太用力。 后面那半句,莫子阑已经忘了个精光。 他等了这句话好久。久到从地狱的那头,蜿蜒到了他窃来的现世。他从无尽的黑暗中探出了个头,窥见了一缕光。 刹那间,天光破层云。 莫子阑小心翼翼地独享着这份甘甜,拼命压抑着,强迫自己平静地看傅清骗那些人。 傅清毫不心虚地数落了众人一顿,最后淡淡道:大敌当前,毫无察觉就算了,竟然起了内讧你们是什么人的话都能听的? 他说到这时,黑袍人的身后已经没了追随的人。 他显然是知道阴阙域的大魔的,只是没想到傅清会从这一点做文章,才如此轻易地中了话术。而对他身后的人来说,知情不报,拿他们的命开玩笑,就算这人是真对东万象宗有深仇大恨,也万万不能再追随。 黑袍人中途想逃,却发现自己的丹田气海不知何时已经被一片白茫茫的冰雪覆盖,一点也无法联系。他于是只能装着冷静,试图与傅清周旋。 可他沉得住气,却有人沉不住。原先最支持他的人,如今叛变得最快,几招之间,利落地将他擒下。不同的人七手八脚地给他加了许多灵锁,生怕他逃了。 叶明在一旁看着,非常感同身受。他的气海同样在不知不觉中被傅清封印上了,只能在一旁等着傅清发落。 可若不是这位傅清仙尊来了,他现在的下场,绝对不会比黑袍人好。 傅清站在一旁,冷眼旁观黑袍人被众人制服。 他刚才说了不少,口风众人已经探出来了。他并没有过分责备这些跟风弟子的意思。 这些弟子看得清楚,只要他们服软利索些,傅清就懒得与他们计较。若是仙尊想要这黑袍人,就将他交出去。若是他不要,那便更好,能解决他们的私怨 黑袍人已经被制服,弟子们正在筹划着赶紧离开阴阙域时,却觉得背后一凛。 有些敏锐的人,仿佛连寒毛都要竖起,下意识便跳开了。 与此同时,一阵浓郁到尖锐的魔气,从那黑袍人身上爆出。 那魔气仿佛冥河中取出的水,浓郁粘稠到了极致。甚至还没触碰,就已经察觉到了窒息。 可这等魔息,却只来得及肆虐一瞬。 一道凌厉的鞭影闪过,便如同暴风卷散了浓云。 极致的魔气后,是极致精炼的灵力。 可弟子们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些灵力便已被主人收回。他们只来得及看见黑袍人缓缓倒下的身形。 再回头时,便见一个玄衣赤纹的少年,挡在傅清面前。 莫子阑回过头,朝傅清轻轻道:没事了。 傅清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嘴上却道:能有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有小天使问什么时候小莫能吃到傅清。 明人不说暗话,开车那章是支撑我写这段剧情的动力。 (不止你们想恰荤的,我也想QAQ) 第53章 逢乱(十) 话虽这么说, 傅清还是挥了挥手, 召来一道剑气,将那魔修体内的经脉再绞断了一次,连同着神魂一起剿灭了。 周遭的人,目光全集中在傅清身上。 叶明原本便与傅清关系不好, 此时虽然紧张,却还有些幸灾乐祸。毕竟他可没有认了个心怀叵测的魔修当头领。 傅清有多讨厌魔物, 全修真界少有不知道的。原本能轻易走掉的弟子们,有了这一层,心中便有些惴惴。 可傅清像是没察觉到这压抑的气氛,语气仍然如往常般镇静:还不走? 那群弟子立马作鸟兽散,跑出一段距离, 便三五捉对地跟自己的同门一同走了。 毕竟是在魔物手下过过的, 不至于一盘散沙。傅清心想着, 又回头看叶明:你就先别走了。 叶明忙点点头:我没想走。 原本是想走的,可是他还没迈出步子,就察觉到了一股尖锐的威压。不像傅清那般冰冷,却令人遍体生寒,像是从他身边的这人身上传出的。 叶明抬首,正碰上莫子阑不带感情的眼神。 他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走。他基本上知道傅清想要问什么, 于是主动道:谢宗主并无与归一宗敌对的打算。之前私吞功劳一事,实乃宗中不知轻重的人顺口胡诌,又嫁祸于我师尊。如今谢宗主闭关,我人微言轻, 说了他们也不信事情便成了今日的模样。是我东万象宗考虑不周了。 傅清神色不动地看着他:你替我给谢迟带句话。 请说。叶明道。 归一宗以除魔为己任。傅清道,记清楚了。 这便是在替归一宗表态了。若是谢迟真有什么心思,也不要在魔物出没时削弱修真界的力量。不然便是与归一宗为敌。 这倒还好。依师尊的口风,现在还不到与归一宗动手的时候。他们能不上门来挑衅,自然是再好不过。至于那些面子上的软话,该说还是得说。 这是当然,青川剑尊、秦宗主、傅清仙尊都是心怀天下的人,叶明松了口气道,我师尊一直很尊重你们。 傅清背过身,没正面回应他,只叫了声:莫子阑,走了。 莫子阑的视线没在叶明身上有再多的停留,他一路追随着傅清便去了。 叶明却还心惊胆战着。他虽还未结婴,但实力在金丹修士中,已经算得上巅峰。傅清且不说,他收的这个没来历的小孩,怎么也能激发出令他无法反抗的威压这归一宗之中,究竟有什么特殊的法子,能将修士培养得如此逆天? 叶明心中惦记着将此事告知谢迟,也不敢多在潜龙境边逗留,很快便走了。 莫子阑跟在傅清身后,不远也不近,仿佛之前一步不离守在归一宗前的人不是他一样。 傅清也不理他,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走着,不紧不慢。 能耐不小,最终还是傅清先开了口,略带调侃道,是不是有了你,全界的魔物都不用我操心了? 这是翻旧账了。莫子阑不敢惹他,只能垂了头,装作乖巧:如果师尊想 不想。傅清果决道,以后别用。别以为双生花不落,便是我同意。 莫子阑笑了笑:听师尊的。 傅清继续道:之前结丹时,你体内有不知来源的魔息。你仔细想想有没有同魔修接触过。若想不出,近日便不要随意去碰魔物了。 莫子阑苦笑道:师尊强人所难。 谁强谁?傅清随口道。可说完后,立即反应过来不对劲,于是赶紧改口道,不快些想出来,便回寒泉里待着,别乱出来了。 莫子阑委屈道:我才刚结丹。 嗯? 很开心,想显摆。莫子阑伸手一挥,将定风鞭取出,在空中弹了个花。 空气如水般喷溅,有一部分柔柔地落在傅清身上。细致入微的控制力赏心悦目,傅清仍端着架子,眼中却有了一丝柔和。 若是没有前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若是他没有那么了解莫子阑,或许顾虑能少不少。 只是莫子阑这幅模样,是想当做之前的事情没发生过。傅清微微垂眸,一瞬间真的思索起了就此轻轻揭过的可能性。 可看着莫子阑面上清浅的笑容,傅清忽然不乐意了。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乐意。他于是没搭理莫子阑的显摆,自顾自走了。 莫子阑倒也没露出什么挫败的神色,很快便跟了上来。 倒是让傅清微讶。原以为这小孩会赌气不跟的。 估摸着是心虚了,倒是比从前让人省心。 傅清早就知道,莫子阑这小孩,你疏远他,他便会自己凑过来。可若是真凑得近了,就会像被灼伤一样,自己缩回去,做一只壳子里的蜗牛。可他本性仍想着靠近,于是会慢慢地探出触角,试探傅清的底线,直到再一次将自己灼伤。 只是这一次不受控的心魔,好像将他的胆子吓破了。傅清有意无意地等了好久,莫子阑都还没再试图占些小便宜。 傅清原本有些在意,毕竟旁人闹脾气便闹了。若是莫子阑失控,要牵连整个修真界。 可阴阙域魔物忽然异动,让他无暇顾及这些。 这事连段青川都惊动了。这位大师兄见秦乐风将寒川境的灵髓修补得差不多后,就离开了尊域,还不知道傅清与莫子阑之间的事情。 傅清见到他时,段青川仍如同以往,像极了一座巍峨的高山。 傅清颔首:师兄。 段青川同样颔首致意:我去封印周边查探,你们留在外围,防止魔物伤人。 让段青川去,比自己去要好的多。先不论实力,便是自己身旁的莫子阑就够难以处理。傅清虽然不知道段青川为何如此决断,却也找不出理由反驳,只道:师兄小心。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38) 无事。 两人只是稍稍交谈了两句便分开,傅清带着莫子阑去了阵前。 却见着了一个让人意外的人物。 傅清朝那人致意:谢宗主出关了。 谢迟是从魔物的来处来的,身上的法衣都已受损。看得出谢迟比他们来得要早,而且以一己之力退了一波魔物。 谢迟看着他们,笑了笑:此次闭关感悟不少,先拿这些东西试试手。 傅清淡淡道:那便恭喜谢宗主了。 他语气还和平常一般,少了那一声师叔,亲疏却一下拉远了。谢迟又与他聊了两句,却没有将关系拉回来的意思。 想来是精进了很不少,才有这样的底气。 不过到底不是成了敌人,也不用太多在意。傅清平平淡淡地与谢迟告了别,就带着莫子阑走了。 只是没过多久,就又碰见了焦头烂额的叶明。 受伤了? 是。还有些严重,又回去闭关了。叶明面上一派沉痛,眼里却没几分担忧。 若是谢迟真伤得严重,他们一系必定在万象宗举步维艰。叶明心中不像担忧,却照顾着谢迟一路回了万象宗。 莫子阑淡淡道:临阵脱逃的本事不错。 本来也没把希望寄托在东万象宗身上。傅清没多看叶明御剑而去的流光,只对莫子阑道了声:静心。 莫子阑立马应了,再不多看叶明一眼。 傅清却看了他一眼:你最近变乖了。 师尊不想我这样吗?莫子阑反问。 傅清微微一怔。 也不是不想。曾经莫子阑缠着他时,傅清不胜其扰。现在莫子阑自己往后缩了,他反倒有些不舒服。 他想了想,找不出一个否认的理由,却微微摇首道。 不想。 作者有话要说:我个憨憨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出不来了最后没得写了,抄了个蜀道难才出来,果咩QAQ 第54章 逢乱(十一) 傅清那日在各宗弟子面前面不改色地胡诌了一通, 说阴阙域中会有魔物横行。原本只是一句随口的话, 没想到一语成谶,阴阙域中的魔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各宗都是焦头烂额。 傅清带着莫子阑,在无情门住下了。他原本想住竹坞, 可从那里开始往东过了山,就是魔界封印的一处入口, 实在太过危险。 原本也没那么多顾虑的,只是现在身边多了个莫子阑,一切都得斟酌着来。免得魔物还没清了,自己先受了伤,把这小孩刺激得心魔入体。 结丹时莫子阑走火入魔, 虽是外力所致, 却让傅清有些后怕。那时莫子阑心里想的是他, 傅清自认这世对莫子阑算不上好,莫子阑却没对他有多少怨怼。真不知以前是经历了些什么,才让他把普通的泉水当做蜜饯。 不过就算之前没出问题,傅清也不敢让莫子阑进战场了。总是傅清独自去清除魔物,而莫子阑待在无情门里看着。每次都要看着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才肯收回视线,每次他回来时, 又会极快地迎接他看上去竟然有点可怜。 傅清收了青烟,对着迎上来的莫子阑微微颔首:又出来了,无情门待着不舒服? 莫子阑跟在他身后半步,语气里听不出半分波澜:他们接待得很好。 原本斩了些魔物, 傅清心里还有些激越的。这时却像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心情没了,语气也冷了些:我问你,没问他们。 莫子阑依旧是那副克制冷淡的样子,语气里听不出半分勉强:我很舒服。 这小孩是生气了。傅清明白。如果是他一直被人独自扔在不熟悉的地方,也会不舒服的。 傅清微微垂眸:我刚才那样问,是想让你撒气的。 莫子阑应了声:弟子知道。 但你还是生气。傅清轻轻叹了口气。 从前世到今生,他几乎不记得莫子阑朝他生过气。他知道怎么哄生气的秦乐风,也知道怎么避开生气的段青川的锋芒。可莫子阑,他在记忆中实在太乖巧了,当他真闹起脾气,傅清反而有些手足无措。 莫子阑轻轻道:弟子不敢。 傅清看了他一眼。 莫子阑神色端重,眉宇之中真没有一点气性。傅清一瞬间有种错觉,好像他和莫子阑的状态反了过来一样。原先应当都是他如此冷淡,莫子阑小心翼翼应和着他的。 你有什么不敢的。傅清淡淡道。 莫子阑形状姣好的唇动了动,似乎想反驳,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傅清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见莫子阑真不打算说什么,才继续道:我很久之前就和你说过你有什么想做的,都可以来跟我说。你不说为师永远不知道。 莫子阑看起来更想反驳了。 可他终究还是什么心声都没吐露:如果有需要师尊帮助的,我会说的。 他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自己这样说话太硬邦邦,又补充道:师尊做自己的事就好,不用管我的。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我不能只靠你。 傅清还真没看出莫子阑哪里靠着他了。莫子阑是个经历过很多的孩子,很独立。可就是有些过分独立了。傅清让他做什么他就会做什么,反倒让傅清有时候会产生一个错觉。 这孩子这双眼见过了太多误会,一点点的温暖洁净都会让他欣喜若狂。他缺的究竟是自己,还是那一抹光。傅清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想到这里时,傅清罕见地生出了些紧张感。他想,若是有旁的人,比他对莫子阑更好,这小孩或许会头也不回地弃他而去。 你很优秀。傅清的嗓子有些沙哑,像是被什么糊住了一样。 莫子阑微微弯唇笑了笑,眼底却没几分笑意。 两人一同走着,耳边却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一阵微风从两人身间略过,极其轻巧。 莫子阑陡然生出一种错觉。他和师尊之间的间隙,永远像这阵风拂过的,看着只有半步,其实风已走过千万里。 他这时候身形还比傅清要低些,便微微抬头去追随傅清的背影。 却发觉傅清陡然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 傅清看着他,眼底有着同莫子阑一样的神色。 莫子阑心中一颤。 傅清的话像是从渺远的地方传来的回音,却将他抓回了现实。 傅清问:莫子阑,你需要我吗? 莫子阑愣愣地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可他全明白的。 傅清看着莫子阑的眼睛,这样想。 他问的绝非莫子阑需不需要一个师尊,而是需不需要自己陪着他。还是说,只是出于本性在追逐光明。 莫子阑看着他,眼中一直倒映着他的倒映,神色却变了几变。有那么一个瞬间,傅清几乎以为他出神到了十分渺远的过去,在拿他和过去的什么东西做对照。 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好。傅清难得地察觉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焦虑与尴尬。 好在那种神色只在莫子阑的眼中出现了一瞬。莫子阑仍然定定地看着他,好似在出神。 良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师尊 方才的焦虑和尴尬原本还留了个影子在他心间,使人坐立不安。可现在全消失了。莫子阑的那声师尊,叫的傅清心骤然软了。他端着架子应了声:嗯。 却听莫子阑问:你需要我吗? 他把傅清问他的话,原模原样地问了回来。 需要。 傅清回答得很快,快的出人预料。 莫子阑小小地吸了口气:你骗人。 傅清几乎要被他气笑:我是不是在骗人,你应当能看出来。 傅清似乎听见莫子阑又倒吸了口凉气。可那似乎是他的错觉,莫子阑还好好地站在那,只是快要伪装不住表面的冷淡。 你就真以为,只有你一个容易动情?傅清说完这句话,忽然转身过去,进了前面的矮楼,你自己想想有不明白的来问我。 两人都像是才发现,自己是在无情门的殿门前聊天一般。傅清一向稳健的步子,进门时还被门槛绊了一小下。 进了殿后,便又面色如常地对在座的人颔首示意:无情门以东的魔物已清除得差不多,接下来可以往南图谋了。等青川剑尊的消息传回,便可朝南开进。 无情门的掌门与长老们,都肃穆地看向他。却还是有几个人注意到了他耳尖的绯红。 夭寿,实在夭寿。竟然有人在无情门登堂入室地打情骂俏,这要是无情门弟子,早被门规处置了。可是这位,一是处置不起,惹了他怕是整个山头都要被端了;二是无情门的一个长老抬眸看了一眼已经恢复如常的傅清,实在想象不出,方才耳尖含粉的人,与面前这个傅清是同一个人。 在殿外,莫子阑回头望了望无情门的山门,又察觉到周围几道暗搓搓偷看的视线,额头才后知后觉地发烫。他赶忙敛了神色,如一阵风一般走了。 他迷迷瞪瞪的,一脸肃穆。一路上谁也没理,几乎以一条直线回到了自己的居处。 进了门后,他用背抵着关了门,便像是松开了哪条弦一样,背贴着门滑到了地上。 然后笑得全身颤抖。 可恶。他几乎要笑得连眼泪都出来。 有不明白的去问他莫子阑将自己缩成一团,捂着肚子,笑得很辛苦,就差没往地上捶几下了。 太过分了。师尊真是可爱的过分。 他明明做了好久的准备,想要缩回原先的相处状态。他以为傅清是只蜗牛,平时迟钝且不说,一旦触角被刺激到,就会忙不迭地缩回去。 可现在,师尊好像不仅没有缩回去,还朝他靠近了。他一瞬间就丢盔弃甲了。 莫子阑怎么能不笑呢。 分明只是几句话,却比那日走火入魔时的唇.舌.交.缠都要让人心神激荡。 太幸福了,所以笑。笑得多么失态都不为过。 傅清这边却不是很能笑得出来。 莫子阑从来不让他省心,他说的隐晦,也不知道小孩能不能明白。 不过看他也不是伤心欲狂的模样,暂时不会像前世那样走火入魔,一霎发狂。只希望不要重蹈覆辙,在不经意间忽略了他,让他滋生了心魔才好。傅清实在是怕了莫子阑不声不响的性子。 总的来说,莫子阑那边情况还不算太糟糕。魔物的肆虐,却超过了傅清的想象。 倒不是说魔物有多么难缠,只是太多了。他不知道旁的地方如何,只是他亲身经历的,无论是阴阙域的东南部,竹坞的所在处,还是无情门的山头,阴阙域的北部,自他来以后,魔物就像不知疲倦一样,一波又一波地涌出。 前世这时候,阴阙域可没有这么多魔物。 但他前世在这时候,还没有收莫子阑入门,也没有见到何霄。再加上前些时日的夺天天劫,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自作主张,让天道震怒,将原本应该在日后发生的事情,提前到现在了。 亦或是莫子阑走火入魔也会让魔域的封印减弱,也未可知。当下之计,只能等着大师兄的消息了。 傅清朝归一宗去了信,寄给秦乐风的传讯符,却是肖逢逢回的。 这位归一宗的管事弟子告诉他,秦乐风几日前就出发去见青川剑尊了。 傅清于是只能按兵不动。他心里还在想,是不是他这边的进度有些过快了,秦乐风与段青川那处都还没有做出反应,才让他陷入了如此尴尬的境地。 只是秦乐风去联系段青川,没有带肖逢逢,倒是有些出乎傅清的意料。他记得二师兄挺喜欢这个弟子的,曾经想收下他,后来却因一些原因没有成行。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闪过一瞬,便转瞬消失了。 归一宗中,肖逢逢将传讯符寄出去以后,露出一抹苦笑。 他方才在寄出传讯符时,心中便有些惆怅。 原本按照秦乐风的习惯,要有什么大事,确实应该随身带着他的。 虽然也不是次次都带,但十次里总有七八次要与他一同的。可这次宗主带着的是那个前几日刚见过的小孩。 肖逢逢一向以宽厚爱人自律,这时却尝到了几分嫉妒的情愫。 秦宗主带谁,原本不是他应该管的事情。 若是何霄不讨人喜欢一点,他也不会多想这些。可是那少年确实天真而待人有节,一看便知是在大门大户浸润过的,身上的气质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培养出来。况且他天资聪颖,十分讨人喜欢。 最重要的是肖逢逢微微摇摇头,将这些想法赶出脑海。 他匆匆从归一宗中穿过。秦乐风走了,归一宗中日常事务却还有很多等着他,不容他乱想。 可是他经过弟子们惯常休息的暖阁时,却有几句话传进了他耳中。 秦宗主最近好像很喜欢那个叫何霄的? 什么来历? 不知道 暖阁里的空气安静了一瞬,之前发言的弟子又小心翼翼地问:宗主是不是想收徒了?我好像听谁说过这事。 开玩笑!收他为徒,肖师兄怎么办? 很快又有弟子反驳:谁开玩笑?听我给你说。秦宗主和两个长老,背后都没有家族势力。归一宗能有今天,全是赖着他们自己修为到了极致你、我、肖师兄背后,谁没有家族支撑?之前秦宗主想过收肖师兄为徒,可是没和和洲肖家谈拢,最后就没收。那何霄家道中落,家里没法对归一宗指手画脚;可以前和洲何家也有点名声,他又聪明你说秦宗主会不会心动? 之前发问的弟子又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做挣扎。他最后道:可肖师兄为归一宗做了那么多,这样对他太不公平了。 公不公平都是秦宗主的决断。有弟子道,你也别全为归一宗想了,过几年你也该回家中,归本宗了,别瞎操心这么多。 他们正聊着,却觉一阵冷风吹来,是暖阁的窗忽然开了。 奇了怪了 肖逢逢蹲在树上,等窗户关严了,那些弟子都出现在旁的地方,他才慢慢地将自己的身子放下,在树上靠了会儿。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39) 方才听见那些弟子说到归一宗,他便下意识想进去教训他们。归一宗中弟子身份杂乱,但大多数都是家中贵子,若是任由这种归家的想法滋生,怕是很快就要人心不齐,分崩离析了。 可他打开窗户的一瞬间,才意识到自己是偷听。于是仗着自己修为高,那些弟子发现不了他,躲在了树上。 他在树上呆了一会儿,太阳穴抵着树,微微阖上眼睛,叹了口气。 很快,他跳下树去,神色如常地往归一宗内部走。 那几个心思不正的弟子,找机会磋磨磋磨就好,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肖逢逢这样对自己说。 傅清直到几天后才收到段青川的消息。 这几天倒是没闲着。他这边得不着消息不用急,无情门的扫尾却也还没结束。他整日在无情门和战场之间奔忙,因着还有些残余的魔气,也没敢让莫子阑跟着。之后更是直接在战场上听闻了南方魔物起了些异动,连无情门都没回,就直接往南去了。 自然也没机会和莫子阑碰个面。 傅清听到南方魔物异动的消息时,第一反应竟然是有觉得有些麻烦。 他刚见莫子阑时,曾经试图从莫子阑口中逼出些话来,因而最明白话说一半吊着别人有多么可恶。 可他现在必须得当那个可恶的人。 傅清朝无情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终究没说什么,直接往南去了。 到了南边的驻地,他略扫了眼这处的弟子。花花绿绿的校服昭示着他们的身份。无情门的有一部分,合欢宗也有些,甚至有些魔修东万象宗的倒是很少。 分管此处的掌事过来迎他,傅清看了眼他的校服,开口便问:东万象宗的人呢? 掌事道:东万象宗来的都是些炼气、筑基期的弟子,实在不敢让他们上前线。现在都在后面待着。 傅清想起了前段时间,遇上谢迟意气风发的模样,奇道:这些人是谁派过来的,他们宗门里的其他人呢? 这就不知道了。掌事叹了口气,问了他们,只说是师兄让来的。他又压低声音道:各个派系都有,东万象宗内部怕是已经统一好了,根本不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样内斗严重。 傅清应了声:此事容后再议,先说情况。 掌事忙应了,给他介绍起来南方的战况。 其实有段青川在,南方一直没有太大的风波。因而东万象宗那些炼气筑基期的弟子,也勉强能用,就没赶他们回去。谁知道他们回去之后,东万象宗还会不会派人出来呢。 这次起了异变,也是因为一个较强的魔物突然出现,才打得这些修士措手不及,惊慌之下才向傅清求助。 这下,不仅傅清觉得麻烦,连着跟他来的无情门弟子都显出惊讶:这种魔物,我们在东面经常遇见!他故意压低了声音,像是压着嗓音里的炫耀:仙尊一剑一个。 与他一同聊天的弟子,闻言纷纷偷看向傅清。 傅清略有些疑惑地回望了一眼。他这时没起势,可余威到底还在,很快将那些弟子吓得聚成一团,不敢再看过来。 看来东面的魔物,还要比较强些。傅清在南边待了一段时间,发觉南部的魔物也有变强的趋势,便嘱咐掌事,先将东万象宗的那些低阶弟子送走,而后让他带来的无情门弟子,与这边的弟子一同应付魔物。 这样磋磨几天,修士们大抵能够配合了,应付魔物也更加得心应手。只是对谢迟的怨声越来越大。 东万象宗的名声,说来奇怪。在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弟子眼中,谢迟便是万象宗。但知道些内情的人,又会觉得东万象宗内耗眼中。但真遇了事,却看不出什么内斗的痕迹。 且那些据说与谢迟不对付的长老,傅清印象中并不出彩,并不像与宗主为敌的模样。他去万象宗的那几趟,只听说过不同派系之间弟子的争斗,却没听说长老逆了宗主的意。 傅清想了想,还是朝秦乐风递了信,将事实与自己的推论都送过去。 处理完这些,他便启程回了无情门。 他一向来去自由,这时候倒有了点归心似箭的急切。 刚撩.拨了一把就走,莫子阑该怨死他了。 其实心里还有些不合时宜的幸灾乐祸。从来都是莫子阑将他吊着,问他什么也不说,让自己干着急。这次倒也轮到他尝尝不明所以又抓心挠肺的滋味了。 只是归程中,又听说了两个消息。 秦乐风传讯过来,一是说南部虽然之前风平浪静,但其实藏着大魔,段青川暂时没能全杀了。紧接着传来的另一个消息是,谢迟出关,亲自去了阴阙域。 据说这位谢宗主,刚进阴阙域,就直直地奔着魔物最集中的地方去了。路上遇见了隐藏的大魔,便单独将它挑了,又将那一片魔物平了才回来。 那一片地区据说如今已经化为了毫无灵气的焦土,可见当时的战况有多么激烈。 但谢迟在回来的时候,与西万象宗还有雪宗的一小撮代表宗门留下来的人遇上了。 仿佛是杀上了瘾,谢迟二话不说,将那十几个人挥剑全杀了。 谢迟没有入魔。秦乐风在传讯符中说得肯定。 他接下来又肯定地说:只是功力大涨。如今他的实力与段青川有一战之力。 傅清能够看出秦乐风心中的烦躁。能让他这位万事不乱心的二师兄烦躁的事情,恐怕天底下找不出几件。 谢迟闭关后功力大涨,性情大变,谁也想不到。包括通晓诸多事物的秦乐风。 傅清想了想,只给秦乐风回了四个字:静观其变。 既然连秦乐风的心思都乱了,他们如今做任何决策,都有些莽撞。不如以静制动。 其实还存了点私心。若是他如今提出去与谢迟交涉,便又无法回无情门了。 少说也得见上莫子阑一面才行。不像秦乐风耳目灵敏,莫子阑对他的行踪并不了解,就算了解,也不敢在他对敌时传讯。因而两人已经断了联系不少时间了。 傅清其实有发几封传讯去无情门安抚莫子阑,可不见一面心中始终放不下。 得快些去寻仙州了。莫子阑的体质一日不解,便一日困扰着他们。傅清下了决心,回到无情门时,却扑了个空。他传回无情门的几封传讯,没人敢动,如今又原封不动地回到了他手上。 这位冷静自持的傅清仙尊,握着传讯符的手上都结了层冷冷的雪。他的声音也像是从雪中洗过,令人听起来无端起了冷意:莫子阑前几日就不在无情门了? 是是。仙尊走后不久他就不见了,我们还以为,他跟仙尊一起走了。无情门的弟子道。 胆子肥了。傅清冰冷的手指敲击在青烟剑柄上,正想着怎么找莫子阑,却又察觉到了一张传讯到来。 不是希望中的莫子阑,而是秦乐风传来的消息。 话说的十分简洁,却十足迫切。 肖逢逢失踪,速寻。 傅清冷静地接下传讯符,任由它在自己手中化作一抔雪沙,而后缓缓落下。 他取出一张新的传讯符,以同样的格式给秦乐风发过去。 莫子阑失踪,速寻。 作者有话要说:傅清:?丢人了?一次丢俩? 考完一门了,近期还有两门,等我下周考完爆更哈。 还有明天蠢作者生日,想咕一天或者两天,咕休住给您拜个早年啦 其实是因为周六有一门考试,要复习,但是说成因为生日而咕,好像我逃过了更新重负一样_(:з」)_ 感谢在20191208 00:11:16~20191211 23:16: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淙潼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逢乱(十二) 将传讯发出去后, 傅清微微拧眉。 自家小孩命硬得不一般, 换句话说也是天道所钟之人,就算是跑了,遇到危险的可能性也不大。何况他一向喜欢乱跑,如今消失几日, 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是他反应过度了。 最近莫子阑总和他不亲不近的,让他总有种小孩下一秒就要离他而去的感觉。 肖逢逢失踪, 倒是有些蹊跷。那个小辈一向让人省心,刚进归一宗时,秦乐风没空管他们,把一群小孩放在一起,让他们自己修习心经。小孩们几乎都是初次独自离家, 被这么冷落, 少有不闹的。小肖逢逢就待在一边, 安安静静地修习心经,不过半天就已经能凝出点别样的灵气。自己学成了,还引得周遭的小孩觉得新奇,不哭不闹了。 正是太懂事了,秦乐风几次想收他为徒没收成,他都一声不吭。 要是莫子阑, 早该扑到他怀里乱咬人了。 若是一日内寻不到莫子阑的身影,就去帮秦乐风找肖逢逢。傅清略定了定神,让无情门的弟子带自己去莫子阑平常去的地方看看。 那弟子一愣:那位道友平日不常出房的。我们在门内没怎么见过他。 一直待在屋里? 应当是,连吃饭的时候都没见过他。只有仙尊回来的时候他才出来。那弟子没敢看傅清, 继续道,我们私下里都说,什么时候在宗门看见他,就知道仙尊得胜归来了。 傅清略应了声:那我就在这里找找。你去问问旁人,近日有没有人见过他。 无情门弟子道了声是就退出去了。傅清于是第一次进了莫子阑的居处。 这么算来,他前些时候一次也没回无情门住过。 魔物当前,哪有心思休息呢。傅清看了一圈,房里的布置还不错,只是桌上一摸便是一手灰,只有床边的一小块是干净的。 傅清随手一挥,薄灰便抖落掉下。 也不睡,也不出去,就在床上坐着。原本以为已经把莫子阑先前居无定所时的习惯改过来了,没想到还是这样。 死人谷里将自己缩成一团的莫子阑,他实在不想再见一次了。 傅清揉揉眉心,眉眼中尽是无奈。 屋子不大,很快就看了一遍。只是连一点住的痕迹有没有,又朝哪去找主人去哪了呢。 傅清推开门出去,见先前那个无情门弟子又来了。 那弟子朝傅清行了一礼:从门中禁制出入的痕迹看,莫道友似是朝西去了。 朝西,尊域,潜龙境。 傅清心中一动,颔首道:多谢。 那弟子忙道不敢。傅清又托他传话告给无情门的长老与门主,无情门周围的魔物已经清除不少,他要先离开一段时间。 其实他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只是莫子阑已经走了,他独个留在个无情无爱的宗门里,也没多大意思。 还没出无情门,却又收到了秦乐风的传讯。 事关肖逢逢,秦乐风省了平日的插科打诨,传讯直入主题:莫子阑到过尊域。有弟子看到他与肖逢逢先后出了扶云境。 他们在一起。傅清心中稍定,却又看见下一句:肖逢逢本命玉牌已碎。莫子阑无事。速来。 傅清这时也不在心中调侃什么秦乐风也有言简意赅如段青川的一天了,这事实在起的突然,只能先到扶云境,了解了情况再说。 傅清到扶云境时,还巧遇到了刚随秦乐风回来的何霄。傅清本想直接略过他,那本小说主角的阴影却让他忍不住停住脚步,问何霄:你回来时,可曾见到肖逢逢与莫子阑? 何霄看到他,本扬起了个笑,闻言却收了笑容,摇头严肃道:没有见到过。两位仙长怎么了? 没碰到他就好。每次碰到何霄,莫子阑就像要炸一样,实在令人放心不下。 傅清略略垂眸,道了声:不必挂心。 与前世不同,今生他与这个天道钦定的主角没有太多交集,既无师徒情,也未同生共死过。有些事情,须得好好瞒着。只希望他日后不要与莫子阑为敌。 不过那也是日后的事情,如今肖逢逢的事情更要紧。傅清如此想着,召出青烟,便御剑去了秦乐风说的会面地。 却没见他走后,何霄抬起头,朝那袭白色消失的方向瞟了好几眼,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喉结上下动了动。 傅清见到秦乐风时,他的脸色比平常整肃得多。 傅清不好劝他,只好沉默。只是抿唇时,觉得血都是凉的。 他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又好像想到了什么难以接受的假设。 一前一后消失的,未必是一起走了。还可能是偷袭。偷袭二字在口中咀嚼,渐渐发苦。傅清被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扰得心神不宁。 秦乐风先拿折扇在他面前晃晃悠悠地闪了一下:脸色别那么难看,你徒弟没事。 别闹了。傅清叹了口气,将秦乐风的扇子拨开,肖逢逢怎么回事? 秦乐风看了他一眼,眼中神色难猜:没人知道,都说是他自己走的。最近你我都不在,宗里有流言说我要另收徒弟。 傅清微微皱眉:空穴来风,有人在激他? 不能断定。先找到人再说。 秦乐风拿出肖逢逢破碎的本命玉牌,又另拿出一块完整的交给傅清:我将他存留的精血分了些出来,你拿着这块去找。离他近时自会知道。 傅清接下玉牌:好。往哪找? 他们两个出宗,我们都在东部阴阙域,所以只有去南边的和洲,或是还是尊域。和洲那边你不熟,我去就行。 好。我在尊域里找。傅清将那块微凉的玉牌挂在腰间,提步便走。 他实在不能多留。他再留,秦乐风恐怕难以支持。 在他转出几丈时,却还是听见了身后传来一声幽微压抑的叹息。 傅清知道那是一种什么心情。 前世平安佩毁在莫子阑手里后,傅清也曾经这样叹息过。 好像将所有的希望都随着叹息松了出去,只剩下绝望裹杂着自己,仿佛提线木偶般被发了狂的理智操纵着,冷静地思索出路。 其实早没了出路。从莫子阑摔碎平安佩那一刻起,平和美好的过去就被摔得四分五裂。 好不容易能回来,重拾残缺的美好傅清实在无法想象,若是重蹈覆辙,让这平和毁在莫子阑手里,他会不会再次疯了。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40) 其实现在就挺疯的。不然有那么个大逆不道的徒弟,他早该秉承着礼仪教化,将莫子阑逐出师门了,哪还有今天满世界地找他这么好的待遇? 话虽这么说,心中却不住想着,不要是莫子阑。千万不要是莫子阑杀的肖逢逢。 手中的玉牌被捂了半天,却还冷着,一丝反应也无。 他找到了之前说看到过肖逢逢与莫子阑走了的弟子,又问了他一遍。 那弟子还有些惊讶:我只看到肖师兄急匆匆御剑走了,他升的高,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后来有个人跟他一同身法,不过是御空而非御剑。 归一宗弟子又道:那人不太高,很瘦。身上衣裳是黑的,仔细看又有点红,像血一样,没带武器。我看着像,便以为是莫师兄是什么旁的人吗? 傅清:没事。 那便是了。除了伤人时,莫子阑从来不把定风鞭放在身上,宝贵得让傅清匪夷所思。不带武器,加之黑衣红色暗纹,能随意出入归一宗的人,几乎不作他想。 作者有话要说:没写完,但是困得不行了,明天努力努力多写点。 第56章 逢乱(十三) 傅清顺着那弟子指的路一路走, 小半天后停下了脚步。 身边皆是冻土, 间或有冻住的霜花长在地面。傅清微微抬首,看了看面前的景象。 已经到了扶云境与寒川境的交界处。只是这处的交界,并非归一宗人进出寒川境平常所用的通路,里面通着的境地, 与他们平常生活的也是分隔。 那两人是进了寒川境? 像是照应他的想法,腰间附有肖逢逢精血的玉佩泛出微微的光亮。傅清垂首, 导了道灵力让那玉佩安静些,而后纵身一跃,进了寒川境。 寒川境千里冰封,除了傅清与莫子阑平时居住的那一片,没有一点人烟。灵源充裕, 却处处是危机, 一旦进去了, 连方向都难辨得清。就算是修真界盗宝最凶的偷王,也不敢打寒川境的主意。至于旁的人,更是对寒川境的酷寒避之不及。 傅清在寒川境里住了几百年,对这地方尚且有些敬畏。肖逢逢与莫子阑两个,若是脑子没出问题,怎么会私自往里面闯。 多想无益, 只能找到人再说。 若是刚才将莫子阑的本命玉牌也带在身上就好了,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忧心忡忡的,也不知道小孩有事没有。 若是进去之后发现两具身体结果如何, 傅清不敢去想。 那两人进入的地方,正是寒川境里漫天风雪的一角。那些风雪认得傅清,在他身上落得少了些。 即便如此,深入寒川境后,他身上还是积了厚厚一层雪。 他披着风雪,踽踽独行,在雪上不留一点痕迹。 但他又走了一会儿,却忽然停下脚步,在雪上直直的站着。 他抬头望望天空,又四周看看,面上的神色冷肃了些。 他好像有些分不清方向了。 好在腰间玉佩微微发热,为他指引前行的路。 在迈下某一步时,腰间的玉佩猛地跳动了一下,像是要挣脱束缚一般。 莹润的手指将它夹住安抚,手的主人则面色不豫,坚定地迈下这一步。 面前的景象忽的变了。在这一瞬,眼前的白忽然变得昏暗,又猛地亮起。随之而来的,是远近不同,密密麻麻、令人望而生畏的人形。 傅清微微拧眉。 那些人形,都同他长着一样的脸。 或许不只是脸那根本就是他。是谁心中的他的肢体。 已经称不上是身躯了。像是玩具一样,被人乱扔在雪中,白皙的皮肤与洁白的雪粘连在一起,像是本来就是同源。 被玩坏的玩具,或者缺了个眼睛,掉了块肉,或是直接只有一个残块,被杂乱地丢弃了,伤口连血都不流出半滴,满目的白雪却像是它的内容物。 傅清拧眉,心中一阵恶心。 他握住青烟,本已做好了忍着恶心同这些东西交战的准备,却发现它们并不打算攻击他。 腰间的玉佩,与剑上的平安佩同时发烫,烫的傅清几乎要收回手去,却也让他眼神更清明了些。 他神色难看地去观察那些残缺的肢体。 制造出这东西的人必定对他很熟悉,每一块肢体弯曲的角度、长短,都让傅清熟悉到毛骨悚然。 傅清低头看了几眼,觉得气闷,于是抬起头,往天空上看了看。 却发觉天空阴沉沉的,透不过几丝光彩。他之所以还能看得清东西,是因为雪映出的光。可天上都没有光,地上又哪来的反光? 是幻境。 能在寒川境里布下幻境,也不知该说是艺高人胆大好,还是不要命好。 不过既然是幻境,先斩两剑试试质量,总归不过分。 傅清往后退了半步,手中一翻,青烟随心出鞘,就要朝那些残缺的东西斩去。 那一剑带了极大的威压,不仅要将那些恶心人的东西斩得灰飞烟灭,还要将它们背后的操纵者逼出。 这威力巨大的一剑,却在半空中停下了。 傅清微微垂眸,空中的剑影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微微叹了口气,将青烟收回,自言自语般道:我等着你来捂我的眼。 空气像是一张绷紧的帛,被傅清这句话弹了一下,便微微颤抖起来。 傅清的语气里有着掩藏不住的失望:可你没来。 话音刚落,便觉身后一阵热气涌来,将他包覆住。 一只微微颤抖的手,从背后探过来,覆住了他的双眼,将那些残缺的东西全部遮挡在黑暗外面。 傅清感觉得到他的脉搏,也没有压抑自己的脉搏,让那只手感受了个干净。 肩头有些硌,是莫子阑将下巴搁了上来。 察觉到莫子阑的手微微用力,傅清顺从地往后仰去,让莫子阑枕得更舒服些。 视力被外物剥夺,却没几分不甘。听着莫子阑压抑的呼吸,还有些欣慰。实在过于丢人。傅清这样想着,却没起什么改邪归正的想法。 他的手自然朝下垂,却触碰到了秦乐风交给他的那块玉佩。 指尖瞬时被烫红了。 这玉牌只有遇到杀人凶手时,才会反应得如此厉害 傅清骤然清醒,声音也冷了几分:放开,事情讲清了再抱。 莫子阑仍捂着他的眼睛,说的话驴头不对马嘴:你现在都看见了。那些是我的心魔。 傅清刚想出口的质问,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他太了解莫子阑了。这小孩想说什么的时候,他就是把人打残了,莫子阑也非得把这件事说完了,才肯顺着他的心意说下一件事。 太犟,太气人,该好好打几顿。 可他现在的姿势,实在不好打人。 傅清于是扒住莫子阑的手背,从上往下深深划了几道当做惩罚。 莫子阑的手纹丝不动,呼吸却不稳了,像是在哀怨。 傅清权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接着莫子阑方才的话道:你将心魔放出来做什么? 莫子阑蹭了蹭他的肩窝:放出来才知道,师尊到底能不能接受我。 幼稚。傅清先是骂了句,后又问,结果呢? 我不知道那些都是我想让你变成的样子,莫子阑的声音里带了点自嘲,恶不恶心? 恶心。傅清恶狠狠道,你若清醒时敢起这种心思,我就把你腿打折。 我没被心魔蛊惑,莫子阑将傅清搂得更紧了点,声音就在他耳畔响起,我只是将它们放出来了。师尊,我控制不了,它们死不了 你想要的,就是个没活气,破破烂烂的我?傅清被他气得想磨牙,能不能有点出息? 傅清感觉自己肩上湿了一块。泪痕被莫子阑蒸的湿热,令人有点难耐。 莫子阑的声音竟然还很平静:我想要师尊听话,想要你永远和我在一起只和我。我是不是特别痴人说梦,特别恶心? 傅清只觉得好气好笑:你现在做的事,哪件像是想和我在一起了? 想亲近时就凑过来,怂了就疏远,想走就走,自在的很。甚至可能杀了肖逢逢。想到这里,傅清的心中刺痛一下。 莫子阑认真道:我在克制。 傅清: 傅清道:我以为我徒弟至少不蠢。 莫子阑没说话,像是被他噎住了,捂着他眼睛的手掌却颤得不行。 算了。傅清淡淡道。 莫子阑是个什么德行,他前世没看出来,重生后以旁观者的角度看一看就明白了。 傅清嗤道:又怂又蠢,也就勤快点坚定点你说我收你干嘛? 莫子阑急了,把他往自己怀里拦:你不许反悔。你收都收了,要是反悔 反悔如何? 傅清肩头一痛,是莫子阑咬了下来。他含混不清道:就把你带走关起来。要是想回来,就放魔物毁了你爱的修真界。就吃了你。 莫子阑说话时,牙齿在傅清肩头一下一下地磨。酸意伴着痛,一下下刺激着人的神经。 傅清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一直觉得,前世今生的莫子阑天差地别。如今看来,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你失望了。莫子阑的声音竟然带了点冷意。 不是。傅清极快地反驳,我又不会把你逐出师门,担心那些做什么。 有些错,前世犯一次就够了。再以同样的方式栽在莫子阑手里一次,他是要多没脑子。 莫子阑一直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讨好似的吹了吹傅清肩上的伤口。 原本不疼了的,反倒被他给催得难耐了。傅清心觉好笑,只是该说的事情还是得问清:不难受了?不难受了就来说说,肖逢逢死了,你知道吧?和你有没有关系? 这句话,像是将什么阀门关上了。两人之间萦绕着地温情陡然消失,莫子阑依依不舍地放开傅清,在他身后半步问他:如果我说他这条命不应该记在我头上你信吗? 傅清沉默了。 挂在身上的玉佩激动得要命,仿佛恨不得将莫子阑就地诛杀。 他之所以还这样心平气和地问莫子阑,就是想相信此中另有隐情。 可莫子阑这样遮掩,反倒让人心烦。 就算你信,秦宗主也不会信的。莫子阑似自嘲地笑道,师尊不是已经有铁证了吗?你,秦宗主身上都有肖逢逢的本命玉牌吧。 我要个解释。傅清勉力克制的背影看着有些让人心疼。 莫子阑却后退了半步,指尖深深抠进手臂,语气却没什么波澜:秦宗主很快就会来,我要先走,师尊想拦我吗? 你去哪? 谁知道呢,或许是东万象,或许是阴阙域看情况吧。 傅清气得肩膀颤抖:莫子阑,你有病。 莫子阑在他身后轻笑:师尊不也是。那么害怕,那么怀疑我,还要强迫自己相信我不也很有病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莫这孩子看起来好欠打= = 忍几章,过几章就让他哭着求傅清原谅哼 感谢在20191215 00:27:25~20191216 00:04: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度朝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逢乱(十四) 温热的吐息就在身后, 顺着脖颈窜过来。傅清寒毛倒竖, 难受得要命,迅速转身。 同时,他双手往后一抄,想把莫子阑捞进怀里。 却扑了个空。 傅清的手还僵在半空中, 白茫茫的天地中,只有他一个人, 以双手摊开的古怪姿势站着。哪里还有莫子阑的影子? 他早该知道的。莫子阑既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他面前,必然是有所准备。 这小孩子,现身就是为了骂他一句吗?傅清气得牙痒痒,周身气势一凛。 他回过身去。那些碍眼的扭曲肢体倒是看不见了,只是灵气依旧奇怪。抬头望去, 天上仍旧乌云密布, 透不出一丝阳光。 傅清微微眯眼, 身上气势更甚。 青烟随心出鞘,剑身颤抖着,兴奋地在天上巡游一周,而后如同一道白烟般回到了傅清手中。 白玉般的手执起剑,比了个起手式,而后猛地划了一周。 连空气都要被划破, 发出承受不住的高声吟啸。白雪更是被掀起,成了雪沙,又被无情的利刃割开。 白雪破开的地方,露出了另一层雪。 视线触及到真实的寒川境雪原时, 傅清陡然生出一个有些荒诞的感想寒川境的雪,竟然没有莫子阑心魔中的洁白。 剑光再次闪起,傅清荡涤了心中诡异的念头,用青烟挽了个剑花,而后慢慢踏出幻境。 身后不断响起幻境破碎的嘶鸣,傅清无心查探,足尖几点,而后腾空而起。 青烟脱手,很快稳稳地接住傅清,载着他迎风而去。 一口气冲出了莫子阑的幻境,傅清却没有好受多少。他现在并不知道莫子阑在哪里。莫子阑说要去万象宗或是阴阙域。这两个地方可大了去了,要是不想让人找到,莫子阑大可躲一生一世。 还有就是,他刚才问了莫子阑,为什么要将心魔外放。 莫子阑如今的话没有几句能听,他自己的回答可以忽略不计。真正的原因,傅清也能猜出一二。 心魔入体,最为凶险;用外物将心魔外放幻化出幻境,心魔的威力就小了很多。小到傅清几招就能将这心魔给拆了。 可心魔同样是修者的一部分,将心魔外放,无异于斩断臂膀。偏偏莫子阑又是天生魔体,此举会大大伤害本源。这小孩在实力大减时乱跑,若是被秦乐风撞见了心跳的快了起来,傅清不断催动脚下灵剑,同时发了传讯符,想让秦乐风别那么急着与莫子阑起冲突。 纵使是极品传讯符,也只能在一定范围内锁定传讯对象。幻境中时间流逝往往与现实不同,傅清不知道现实中过了多久,更不知道秦乐风现在究竟还在不在东万象。亦或是已经与莫子阑打了照面。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41) 甚至不知道,这传讯符能不能递到秦乐风手上。 一道洁白的身影,在寒川境内转了一圈,像是在寻找什么。之后略停了一下,脚下的剑不甚平稳,连平时细微的呼吸都有些乱了。 傅清在寒川境内找了一圈,本想寻找莫子阑留下的痕迹,却在寒川境内找到了更多的气息。 有些熟悉,但并不认识。除了他们师兄弟与归一宗几个修为较高的弟子以外,几乎无人敢进寒川境。 但是寒川境的灵髓,前些时日遭了毒手。这气息很有可能就是那贼人留下的。 腰间的玉牌完全平静下来,对那人的气息却微微有响应。 纤长的手指将玉牌一把抓起,略有些急迫。 肖逢逢的死,玉牌对莫子阑的感应,外人的气息这三件事纠缠在一起,像是泡在水里的蚕蛹,看不真切,扯不清楚。 天边忽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灵气,傅清微微抬头,伸手接住了传回的符箓。 秦乐风的字迹浮现:莫子阑往阴阙域去了,暂时没入魔。 暂时没入魔?为何偏要提到入魔,莫子阑不是才将自己的心魔外放了吗? 傅清捏着传讯符的手紧了紧,压着心思继续往下看。 看完之后,却一刻也不能等,御着青烟往阴阙域飞驰而去。 心魔幻境中的时间果然与外界不能相提并论。他印象中不过几刻钟的事情,在外面已经过了三天。 这三天里,秦乐风早已与莫子阑遇上。他本想将莫子阑带回去与傅清一同商讨,不想莫子阑不想与他多话,见走不脱就与秦乐风战了起来。 秦乐风一个元婴修士,竟然让莫子阑一个刚结丹几天的小辈在手底下溜走了。 虽然知道这可能是秦乐风给自己最后的面子,傅清还是被莫子阑隐藏的实力小小震撼了一下。 而莫子阑从秦乐风手中逃出,往阴阙域去后,没到半天就传来了魔物爆发的消息。 无数还没发育完成的低等魔物,狂躁了般袭击修士。秦乐风说,那些东西根本不像平常遇到的魔物,像是发了狂,身上泛着红色,只会攻击人。但脆弱极了,仿佛是遇到了什么来催它们送死一般。 段青川察觉不对,已经从封印边缘回来,去找诱导魔物发作的根源。傅清的传讯来时,他已经去了半天了。 秦乐风最后道:魔物□□最凶的地方,靠近你的竹坞。 靠近竹坞,现在这时候谁会去竹坞? 除了莫子阑还能有谁。 不给他省心! 现在魔物还只是从阴阙域各处出来,若是莫子阑入了魔,魔域的封印一破,后果不堪设想。傅清一边御剑而行,一边留神着脚下的情况。一路上只见魔物残尸处处,修士的尸身虽少,但也能看见。或褐色或绿色的土地上,如同被人倾泄了大堆大堆血淋淋的垃圾。 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当初魔域封印破碎后的修真界。 只是那时他大部分时间都被莫子阑关在魔域,这样惨烈的战况反倒不多见。亲眼见着时,心悸比之前更甚。 傅清不知道自己御剑能有这么快。他没有绕道,直接从潜龙境走了,不过半日就已经深入了阴阙域东部。 只是还没到竹坞,反倒先见着了段青川。 段青川似乎对斩杀低阶魔物没了兴趣,也正纵身往竹坞的方向去。 傅清顾不得多想,纵身往下窜去。 他大喝:师兄留步! 一开口,才发现嗓音已干哑,连喉咙都被撕扯得痛。 段青川停住脚步,应声抬头,眼中难得地流露一丝意外:怎么? 师兄,你先别动手,先让我问清楚傅清冲的太猛,差点撞到段青川身上。却也顾不上这些,情急之下扯了他的袖子,只想让他先别去杀莫子阑。 耳边传来魔物的咆哮,是低阶魔物被他们的气息吸引来了。段青川拖着傅清,将高度提了些,深深看了他一眼才道:秦乐风应当骗了你。 傅清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已经透出半分苍白的眼睛带着迷惑地盯着段青川。 他之前耗了太多灵力,如今寒气已经蠢蠢欲动。段青川略召出一道剑气,将凝结在傅清衣领上的薄雪斩去,看着他平静道:我不是要去杀你徒弟。 那是?虽然时候不妥,但傅清的身子骤然放松了些。 他将阴阙域的魔物全部召出,应当是想将它们一网打尽。段青川缓缓道,但我们不知道他的想法,才想去看,免得他伤了自己。你去也好。 心中像是有根弦松了下来,傅清这时候才发觉周身已经有些冷了。他运起灵力,将阻挡视线的寒气清除,恢复了平时的气度道:我去与他说。 嗯。他的反应并没有出乎段青川的预料。 谁成想,傅清很快又补了一句:去打断他的腿。 我为你掠阵。段青川看了他一眼,没多置评,只淡淡叮嘱他,肖逢逢的事,也要问清,要给秦乐风一个交代。 傅清硬着头皮应下。 段青川又道:之前你并没有告诉我,你徒弟有控制魔物的本事此行归来后与我解释清楚。 傅清动作微微一僵,下意识退了半步,而后一溜烟般御剑往竹坞去了。 只留下一句:我先去了。 靠近竹坞的魔物,品阶高了起来,见了傅清,也知道先装作不存在,而后伺机偷袭了。却一直没见着足以伤到他的大魔。 血腥味儿与魔气越发浓重,加上各处的痕迹,不难想象这里曾有何等厉害的大魔被斩杀。 竹坞周围逐渐安静了下来,除了他御剑而来的声音,旁的什么声响都听不见。只是魔气愈发浓重了,像是一层浓雾,牢牢罩住了竹坞。傅清在竹坞里住的不少,喜欢极了竹坞清幽的环境,平素就算没事,也喜欢听听风吹过竹林,引得竹叶长啸。后来莫子阑在这里种了花,花花绿绿的,倒是有生机。 只是现在,在魔气的摧残下,这一切都看不见了。 傅清在魔气里,神识受了阻,只能在魔瘴下艰难地寻找莫子阑的身影。 他下意识地,径直往莫子阑平时住的屋子走去,却扑了个空。 白衣仙人脚步顿了片刻,而后偏身往旁边的主屋去了。 被魔息侵蚀的竹子,踩上去时吱呀作响。傅清也没有刻意留力气,一下下地踩着过去,很有种寻仇的气势。 他伸手一推,洁白的衣袖随风飘舞,竹门应声而开。 房间内的魔气依旧浓重,傅清却轻松了些。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魔息感受久了,也就习惯了。更何况还是徒弟的。 傅清缓缓张口,嗓音有些滞涩:莫子阑。 魔瘴几乎遮挡了他所有的视线,只有一团小小的、颓丧的身影若隐若现。 像是终于意识到傅清的到来,少年抬起头,声音有气无力。 你来 在他说出第一个字时,傅清就了然了他的位置。 而后毫不留情地冲过去,用未出鞘的剑,狠狠砸在他的胸膛。 剑鞘敲碎骨头的闷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同时响起,莫子阑一声不吭地受了这一击。 一击得手后,剑鞘被飞快地抽回。紧随其后的,是傅清用满了力,毫不留情的下一击。 莫子阑闷哼一声,黏腻的血腥味儿从他没来得及抿紧的唇角 可像是非要让他求饶一样,傅清的动作没有任何停顿,剑鞘如雨点般砸下。 莫子阑一点也不反抗,却也不吭声,脊背挺得像棵古松。 不知打了多少下,连剑鞘上都溅了红。傅清稍稍停下,冷冷道:莫子阑,为师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本尊脾气不是很好? 莫子阑抿抿唇,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应声。 作者有话要说:#孩子叛逆老不好怎么办?打一顿就好了# 八点多写完去打游戏了,忘记自己还在小黑屋里没出来orz所以又很晚,果咩。 问句题外话,有小天使玩过剑网三端游或者手游吗(发出菜鸡的声音 第58章 逢乱(十五) 莫子阑抿抿唇, 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应声。 你要生气就打我吧。莫子阑的身体激烈地颤着。 是痛得, 不是紧张。傅清能够明确地分辨出来。 你也会痛。傅清嘲道,还以为都麻木了。 莫子阑不说话,全身是血,也站不起来, 只是往前爬了几步,扯了一把竹椅。 竹子在魔息的侵袭下变得干涸, 在地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尖锐声音,刺激着人的耳膜。 莫子阑道:用剑鞘不会解气的师尊不若用竹椅。 你在做什么?傅清冷声道。 被打的人,竟然在给他这个打人的人出主意。 师尊解解气吧莫子阑的声音像是在咸水里浸润过,又苦又涩, 带着深切的悲怆, 都是我的错。 你错在哪? 莫子阑不说话了。 又是这样。一口气吊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 郁积成了恶意。 他来时没看,估计现在寒川境里那朵双生花,都该掉秃了。傅清恶狠狠地想。 被莫子阑拖过来的竹椅就在手边,傅清猛地将它举起,朝地上猛地砸去。那椅子本就被魔息侵蚀得脆了,被他这么一砸, 顿时碎成小块,碎片迸溅。 一片狼藉中,傅清再次喝问:你错在哪! 莫子阑随着椅子落地的声音,身子发颤了一下。他终于道:我不该乱跑, 不该杀肖逢逢。 傅清一言不发,身上的气势冷的像是经年的冰雕。眼前的景象看不真切,他随手从桌子上抄了个玉杯,没留手地砸在莫子阑额角。 少年的额角渗出血来,傅清微微皱眉,他自己却像没察觉到一样,只愣愣地抬头看向傅清,张了张嘴,声音瘀滞在喉头,吐不出来。 像一尾快要干死的鱼。 一阵清冷的香气骤然近了,傅清从肩上环过,抱住莫子阑,指尖狠狠地箍住了他的肩膀。 你怕什么说几句话罢了,你怕什么! 莫子阑的思绪忽然断了线,短暂的呆滞后,他猛地将傅清推开,喘着气道:你不要过来。 傅清冷眼看他。 他总觉得,莫子阑很倔强,如果与他硬碰硬,最后怕是会两败俱伤。 却没想到小孩胆小得让人发指。 倒不如逼一逼,还能倒出几句话。 何况有话不说,莫子阑的态度实在奇怪。 莫子阑隔着魔瘴与他对视,沾了血污的面庞半隐半现。眼中红光乍闪,泛着令人望而生畏的暗芒。 莫子阑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又吐出:你再过来我会杀了你。 你敢。傅清下意识拧眉,只觉可笑。可笑过了又是不解,为什么?我得罪你了? 你没有!莫子阑垂下了头,沾了血污,凝结成缕的头发干结地粘在他侧脸上,随着他的动作脱落下来,耷拉在头前。 他拼命后退,直到脊背顶上了竹坞的墙壁,压到伤口倒吸一口凉气,才晓得要停下来。 他惨笑一声:我不敢就算你防着我,鄙视我,恨不得我从来没有出现过,我也不敢杀你。一想到要杀你,我就恨得几乎想要把自己给凌迟了。你不也看准了我不敢 他也想凶一点。他在这个人面前,一直患得患失,总觉得这一切只是场诱人沉沦的美梦。这种滋味难过极了。他也不想这样。 可他控制不了。这个师尊和从前太不同了。他会亲近自己,会在害羞时装作冷脸,比前世要好太多太多。 他该知足。 可他就是很贪心,他察觉得到傅清身上时不时散发出来的不信任。 傅清对自己的容忍多得不可思议,本能地抗拒他的接近,却强压下去了去接纳他,像是在包容一包不知何时就会将人炸的粉身碎骨的火.药。 他和师尊说,别怕他。 师尊骗他,不怕。 于是他更加绝望。 他在学着该怎么对一个人好,却发现那个人怕他。 可我连你为什么怕我、讨厌我都不知道就算我说了,又有什么用?莫子阑几乎是朝着傅清吼出来。这句话抽走了他所有的勇气与温暖,寒冷与疲惫顺着脊骨爬上来,将他牢牢束缚。 傅清没有回答。 应该是答不出来的。师尊总有那么多事要忙,他在傅清的世界里,连个配角都算不上,顶多是个过客。 上一世若非他成魔,怕是就算他死了,师尊也会面不改色地将他给埋了。 可如果这样又为什么要为了他承受天劫呢? 若是对他没有感情,为什么要为他付出那么多?莫子阑曾经这样安慰自己,在那日心魔入体,师尊没有推开他时却忽然明白了。 他前世入魔时,魔域的封印破了。 只这一句话,就足以解释所有。 师尊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不过是为了稳住他,好护着他的天下苍生罢了。 傅清看着莫子阑,那种眼神让他觉得非常陌生。 好像在悲悯着什么。 空气安静得很,傅清站在原地没说话,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一个指头都没动。 莫子阑与他对视片刻,偏过头去,一缕缕头发半遮半掩下的下巴弧度,显得有些冷硬。 青烟在手中,平安佩上的红线微微灼热,却显得肢体旁的地方更加冰冷。 傅清缓缓朝莫子阑靠近。 别躲。他道。 莫子阑于是不敢躲。像是一截木头,又像是一根绷紧到极致即将崩断的弦。 傅清缓缓俯下身去,抱住他微微颤抖的身体,缓缓泻出一声叹息。 莫子阑,信天命吗?傅清的手臂微微紧了紧,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好笑,轻轻嗤了一声。 既然你那么想听,我告诉你两件事情。傅清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莫子阑的脸颊。内心的不安就要喷薄而出,他很想做些什么,阻止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但是那些话就像丝滑的泉水,很快从喉咙里流泻出来:第一个,我从前观天象发现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你我只是书中的人物。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42) 莫子阑用额头的伤口蹭着傅清的手指,坏心地把血污都粘在他手上:我是坏人? 对。傅清平静得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一旦开了个头,就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了。他也曾经犹豫过,要不要将这些与莫子阑说。只是顾及太多,自以为掩藏得很好,没想到全落进了小孩眼里。 在莫子阑看不见的地方,傅清自嘲地弯起唇角。 你是最大的坏蛋,我是坏蛋的师父。那个坏人因为嫉妒主角,丧失道心入了魔,成了魔域之主,带着无数的魔物血洗了修真界。傅清轻轻叹了口气,但是最终邪不压正,他死在了主角的手下。 莫子阑的脊背忽然挺直。 短暂的混乱中,他脱口而出:那个主角是何霄吗?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考试,今天先这些,揉揉小天使们的翅膀。 第59章 破局(一) 是。 莫子阑勉强弯了弯唇角:有点可信了。 天命之事, 什么叫有点可信了?傅清想骂他一句, 却张不开口。 傅清最终叹了口气。无论莫子阑做了什么,在残忍的天命面前,他总归是怜惜莫子阑多一些。 傅清眉睫眨了眨,像是在挣扎着什么, 最终却一五一十地将小说中的大体内容跟莫子阑说了一遍。 莫子阑的身体在他怀中愈发僵硬,傅清轻轻捂着他的头, 给他输送灵力疗伤。 莫子阑体内魔息郁积,如水般的灵力到了他的体内如同泥牛入海,转瞬就化开。傅清也不气馁,仍然一点点地消磨他体内的魔息。 我嫉妒师弟天赋气运,心性不坚走火入魔。莫子阑像是在笑, 又像是带了哀意, 我杀了秦乐风, 重伤了你。你临死之前托付他,用你的剑杀了我,是这样? 不是。傅清抱着他的脑袋晃了晃,你脑子里面装了水?那只是小说里的事。 \也是天命。\莫子阑朝傅清怀里缩了缩,在遮挡视线的魔瘴之中,直直地望着傅清, 你可怜我,不想让这样的天命发生。太好了。 好什么好。傅清下意识地驳斥了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莫子阑的这句太好了里面, 根本没有半分喜意。 莫子阑平静道:我早就说了,如果师尊能可怜我的话请多可怜我一点。 傅清忽然不想看他,可是远处的景物,无论是视力还是神识,早被魔瘴遮挡了个干净。傅清猛然发觉,他好似被莫子阑整个包围,无处可逃。 也没打算逃。傅清最终看着他道:不是。 的确不是以你来看,天命的未来并不好。莫子阑勾起唇角,眼神中一派冷凝,你那么恨魔物,当然想避免魔域封印被打破呀。不惜以身饲魔,师尊真是好耐性。 莫子阑说完时,已经闭上了双眼。 这样的话出口,一顿打是免不了了。 可是傅清只是看着他,缓缓叹了口气:不是。 他朝莫子阑头顶轻轻敲了一记:别总想着我想害你我和你遇到的其他人不同。 有什么不同? 傅清微微垂眸,脱力般朝后找了个支点,将身子靠上去:我死过一次,死在几百年后。我以为自己要魂飞魄散,醒来才发现回到了从前。 莫子阑的身子骤然绷直了,像一块挺拔的呆石头。 傅清向来习惯了独来独往,一人前行,鲜少感觉到孤独。这时候莫子阑就在他怀中,他却骤然察觉到了些寂寞。丝线一样,黏在身上,剥不开,斩断了也甩不脱,可又没什么害处,只能装作它不存在。 他轻叹了口气:别吓这么狠,我不会把你拖到地狱里去。 莫子阑勉强勾了勾唇角,口中有些发涩:我没有被你吓到,只是 只是千头万绪,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理起。 怪不得师尊一开始那么抵触他,原来都是他自己的过错。 他觉得自己正走在悬崖边上。一边是万丈深渊,踏进去,如今拥有的一切都要支离破碎。另一边是择人而噬的沼泽,脚下的路暂且平顺,只是不知道踏错了哪一步,就要整个陷进去。 魔息愈发浓郁,压得人透不过气。若非怀里还抱着莫子阑,傅清几乎要怀疑自己被独自丢在了一个没有第二个人的世界。 怀里的少年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嗓音喑哑:你前世遇到过我吗? 当然。傅清被魔息催的有些压抑,倒懒得思索那么多,有什么就说什么了,如果不是那逆徒,我不至于死这么早。 哦。莫子阑闷哼一声,像是在赌气。 傅清把头仰起一点,双眼无神地盯着莫子阑若隐若现的头顶。过去的记忆慢慢地冒出来了个尖,那些曾经觉得无法理喻的,现在倒也释然不少。 我收了他,却没能做到师父的责任。 不是。莫子阑打断了傅清的话,沉默了一息,缓缓道,你很好。 你怎么知道我好了? 你就是很好。好到让他痛苦万分又欲罢不能,别说重活一世,就算是再活上千百世,他的本能、他的理智、他的情感都只会认准这一个人。 他想独占这个心怀天下的人,却没法让他的心思只属于自己一人。 每当这样想时,莫子阑就觉得胸膛空荡荡血淋淋一片,像是心被人用薄刀剜了出来。 他最终道:你对很多人都很好。 傅清不以为意,将他搂得紧了些:师父本是如师如父的人,我自己有家,只是后来没了罢了。可他没有,我却没注意到,只把他当疏离的弟子 不是莫子阑在他怀里挣动。 最后他与我离心,是我咎由自取。 不是莫子阑迸发出绝望的呜咽。他努力把头往后仰,一片不知是眼泪还是血污的湿润沾染了傅清的肩头,错的是 莫子阑张了张口,喉咙却像是被死死堵住,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说不出口,自己是怎么陷入心魔,一步步将他越推越远。却也不想编出个一无所知的谎言欺骗傅清,窃取脆弱的和平,于是就卡在这里,喉咙出滑出不成调的音符。 傅清抬起手,生疏地在他头上揉了揉,将他与血污粘连在一起的头发一丝丝挑开。 然后将头埋进他的颈窝。 我一开始不知道他的命格,只是偶然得知了他是天生魔体。只是修真本就是逆天而行,我又向来自负,虽然一直为他压抑体质,却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直到我有一次闭关,窥破了几缕天机,才发现他是注定的魔头。 傅清顿了一下,继续道:我还没定主意如何应对,刚出关他就忽然走火入魔,问他什么原因也不说。后来我忙于去寻破除天命的法子,就忽略了他。再回去的时候,他心性已经出了问题。 莫子阑几乎是一字一句地问:什么问题? 刚愎自用,极端偏执。傅清静了片刻,推翻了自己刚才的说法,或许有人从中作梗,我们之中可能有什么误会。 他叹了声:不过我后来还了他不少,不知道能不能算扯平。应当是没扯平的。若我多关心他些,最后不至于走到那种地步我欠了他一生。 什么地步?莫子阑的声音有些颤抖,好似被抽开最隐秘的记忆,朝人展露的不是傅清,而是他一样。 傅清摸索着替他擦去眼角温热的泪水:才说了这些你就哭了,再说多些,岂不是要当场气绝?不说了。 说起来好笑,他这是头一次觉得,莫子阑哭起来还挺招人喜欢的。 之前的寂寞感,被他扫的一哄而散,心中甚至隐隐有了笑意。 莫子阑握紧他的手腕,虽然看不清,却能察觉到他脸上的希冀。 傅清仍只是道:不说了。不就是师徒反目,我意外死了。 莫子阑犟着不说话,傅清只能把他硬绷绷的身子往后扳了扳,仿佛要嵌进骨血里一样。 又不是他杀的我,我和他没仇,没那么多心思再管他。有你一个就够磨人了。我从没将你当成什么负担,什么天生魔体你是我徒弟,别人不疼你,为师还能不疼吗?疼你,才生气。傅清断断续续道,何况你不就是傻了点,犟了点比那些心思长草的世家子不知道好了多少。 傅清被箍着手腕,只能感觉到手上的眼泪越擦越多,却不方便使力。心下一动,便附身下去,轻轻将莫子阑脸上的泪珠啄掉。 还不错。天生魔体的眼泪也是咸的 傅清一句话刚说完,莫子阑就像骤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像一条被扔上岸的活鱼,猛地翻了个身,将傅清压制住。 湿热的血腥味儿冲入鼻腔,紧接着袭击了味蕾。 莫子阑凶狠地咬上傅清的唇,攻城略池的节奏有些急色。头被用力地禁锢着,傅清甚至能依稀感受到他手指的形状。 傅清仰着头任他施为,喉头几次翻动,不知为何,眼角微微一热,也划出一道泪来。 他安静地流着泪,间或配合着莫子阑,轻轻扫着他的舌尖。 回应只需一点,就足以点起燎原大火。湿润而柔软的,交缠在一起,谁也不能独自抽身而退。 像是那一口绵长的气息终于用完了,莫子阑分开傅清,两人气息俱是不稳。 莫子阑的声音仿佛从远处传来,带了点撩人的妖异:师尊,我想 傅清的身子僵了一下。魔息愈发浓烈了,他睁开眼睛,却看不见莫子阑的身影。 他于是伸手去探,无知无觉地轻轻揽住莫子阑的身子。 浓重的魔息中,莫子阑看的一清二楚。 三千青丝早被揉乱了,散下来宛如鸦色的瀑布。衣衫也揉皱了,领口微微散开,在暗色下露出点如雪的白皙肌肤。 而那纤细却蕴含千钧之力的胳膊,正勾着自己,不安地想让自己靠近些。 莫子阑眨了眨眼睛,却仿佛连自己的睫毛长了多少根都能数清。 出去之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样。他想,只希望这一刻再长些。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细微的剑鸣。 只是幽微的一声,却将此方魔息荡涤,劈开了灵台中的雾瘴。 也斩尽了一室旖旎。 莫子阑还没来得及反应,却觉那勾着他的手,忽然用了力,将他扯进了一个戴着清凉气息的怀里。 傅清的声音还有些喑哑:没事,师尊在。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天精神状态太差,跑去玩了几天游戏,又吃了药,舒服不少,就抓紧码字啦。谢谢还在陪着的小天使qwq 第60章 破局(二) 段青川的脸色不算很好。 任谁将魔气破开后, 发现自己一向亲近的师弟, 正亲昵地抱着一个天生魔体的时候,都不会很开心的。 被他看着,傅清的眼神躲闪了片刻,而后深深吐出一口气:师兄来的正好。 莫子阑垂眸, 反手搂住了傅清,心情也不是很好, 却隐藏着不让段青川发现了。 怀里的身体有点僵硬,傅清拍拍他的后背,正想开口,却发觉莫子阑深深抱过他以后,就把他松开, 自己转过身去面对段青川。 对着这样一个能让魔物闻风丧胆的剑尊, 他的眼底竟然波澜不惊:你们想知道的, 我都可以说。 话刚说完,却被傅清叫住了:师尊和师伯说话,别乱插话。 段青川眼神扫过他们,傅清还有些心虚,那小辈却一分也不怕他一般。 胆子倒是大。 段青川道:死的那个小辈是怎么回事,你说。 在段青川的威压下, 莫子阑竟然缓缓勾起唇角,挑起一抹自嘲的笑:是我杀的。 他将傅清拦在了身后,此时却察觉身后传来了些不安的情愫。莫子阑于是继续道:他求我杀的。我留在寒川境的杀招被人动了,我赶回去, 发现他体内的经脉被寒川境的灵气搅得稀碎,却保持着神志一时没能死。他也活不了了,想让我杀他,我就杀了。 之前莫子阑和他说过自己在寒川境灵髓的印迹被抹掉后,傅清又抽空补了一个。只是这次仍然没收到反应,但他回到寒川境时,灵髓确确实实被动过了,否则莫子阑想凭依寒川境造出一个心魔幻境,也不是那么容易。他在心里给莫子阑记了一笔,面上却淡淡补充道:他留在寒川境的东西是我默许的。 莫子阑道:我那杀招霸道,怕是将师尊和师伯留在寒川境的印迹给抹消了,是小子思虑不周。 段青川一向不关心这些旁生的枝丫,只问他:你的意思是,肖逢逢在打寒川境灵髓的主意? 这话我若说了,恐怕没人信,莫子阑露出些思索的神色,但很快就道,我也不信。他全身经脉都毁了,那时应该不能说话,但是我听到了他的话,虽然很模糊他一直在重复一个人名。 谢迟。 莫子阑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傅清思索片刻:我之前问过你要去哪,你说去万象宗或者阴阙域,去万象宗就是去找谢迟为祸的证据? 他话里话外都在牵引着莫子阑,不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惹得段青川恼怒。 只是莫子阑最犟,他这话大半是喂给了旁边的竹椅,一点也进不了莫子阑心中。 莫子阑果然低低笑道:我是去杀了他。找证据何其复杂,又有人刻意陷害我仇杀肖逢逢,等我找到证据,你们早认定我是凶手了。 你杀了他也不能改变什么。莫子阑不听话,傅清也懒得和他客气,说话便一针见血起来。 是这样。莫子阑的语气骤然一软,但至少为师尊除了个祸害。他想害你。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43) 傅清的手指在剑柄上上下拂过,心中稍有烦躁,但总算有了些眉目。 前世他对莫子阑寄予厚望时,曾与他一同处理过许多事务,也曾有过陷害一类。若是莫子阑有心解决事端,便不用担心他的立场与能力。今生的莫子阑或许历练少了,但他态度如何,傅清还是自信能够看出来的。 只是他信得过莫子阑,旁人却未必。 傅清察觉到段青川问询的目光,便直勾勾地与那仿佛蕴含了坚冰的眼神对视。 他缓缓道:我信他。 莫子阑的身子骤然一颤,之前那近乎自暴自弃的语气,骤然间消失无踪了。他的视线跳了几跳,想要回头,却硬生生克制住了,只小声道:谢谢师尊。 嗯。傅清这时也没什么心思与他说什么,只看着段青川,等他发话。 段青川没回答他,视线又转回莫子阑身上:还有一事。此处魔物为何突然暴动? 莫子阑抬眸看了看他,语气中尽是疑惑:因为我之前快要入魔了师伯不知道吗? 嗯? 段青川只发出了个上挑的尾声,看向了傅清。 莫子阑开口时,傅清心中就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如今更是在段青川的审视下无处遁形,只能硬着头皮道:他身上连着天机,他若入魔,魔域封印必破。 段青川的眼神骤然变了。一丝杀意如同远方的云,刻在天空上,在人无知无觉时就已经悬在头顶。 莫子阑全身僵了一瞬,寒毛尽数竖起。 师兄。 那杀意全冲着莫子阑去,傅清却察觉了莫子阑的僵硬,出声呵止。 话音落定,杀意也荡然无存。 只留下段青川冷冷的话语回荡:傅清。 嗯。傅清的声音像是干涸井口的最后一瓢水,平素的清冷早□□涸逼入绝路。 他喉结不安地动了动,又听段青川道:瞒的不错。 傅清利落道:此事是我之过。待一切解决后,我回寒川境领罚。 段青川看了他一眼:不用。他不出事,你何错之有? 陡然间,如同哽在心头的冰雪消融,傅清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对着横在自己面前的莫子阑,他的语气便强硬了些:不许入魔。 这话任性极了。他自己都还未必能保持灵台清净不染凡尘,就对旁人说不许入魔,实在太霸道了。 只是在场两人,全都习惯了他在这事上的坚决与任性,莫子阑甚至笑着回了句:师尊说的是。 分明事关莫子阑的性命,这小孩却比他还要悠哉,仿佛受审的是自己,他才是那个局外人。 你应当还有能与我说的。段青川却没打算将此事轻轻揭过,此次暴动的魔物,并非全是封印中放出的。 傅清:可能是封印破除的前兆。他血脉里有东西与魔物共鸣。 呸。傅清在心中道。 今生他看出来,莫子阑与寻常修士不同,入魔与否经常就在一念间。要说他入魔能引起魔物暴动,那修真界就永无宁日了。 这小孩能强行压制魔物,或许也有法子让它们狂躁。 让它们狂躁,却约束着不让他们扩散到人多的地方,多半是莫子阑主观控制的。 只是说了天机就算了,要是让师兄知道莫子阑能够操纵魔物,这事便更难解释了。 可现在僵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傅清刚想说些什么,让段青川对莫子阑放下戒心,便见面前的莫子阑身形晃了一下,而后朝他这边倒来。 傅清上前接住他,发觉小孩呼吸平稳,只是体内虚耗严重,因而昏迷了。 他抬头与段青川对视一眼,只见后者没有什么惊讶的神色,只是转过了身:走吧。 傅清抱着莫子阑跟上,又听段青川道:本还有话问他的,直接告诉你也一样。 师兄说。 他在这座竹坞里下了魔阵,需要精纯的魔息催动。 傅清的思绪陡然乱了一瞬:那魔阵现在呢? 没催动。魔息一直不够。 傅清松了口气,又问:师兄可能认出,这魔阵的功用? 困阵。段青川语气毫无波澜,若是成了,你就算用出浑身解数,也难逃罗网。你护他心好,别昏了头脑。 是。 傅清轻轻应了,垂头看向怀里的莫子阑。 少年睡颜安稳,仿佛之前那个在他怀里哭得停不住的不是他一样。 他唇色还殷红,可以看出之前经历了什么。 傅清的耳根稍微有些烧,他报复般在莫子阑的唇上拧了一下,而后毫不留恋地把人推走。 莫子阑的手无意识地朝他抓来,傅清也没理,用灵力将他圈起来带着走。 繁杂的思绪让他一时难以理清。 方才段青川说出困阵二字时,傅清几乎是霎时间想起了前世的莫子阑。 到最绝望的时候,这小孩想的永远是将他困在身边。 傅清不想重温那场噩梦,前世的一幕幕却在他面前闪过,最终停在了那张毁了一半的传讯符上。 有人用魔修手段破了段青川的无情道傅清心中念着这几个字,抬头看向段青川的背影。 从进入寒川境以来,大师兄和师尊就如同两座巍峨的山峦,让人叹为观止。在那张传讯符之前,傅清从没想过,会有人能破了段青川的无情道。 也正是没想到,才酿成了那种后果。 他于是开口唤:师兄,你觉得会不会有人能破了你的无情道? 不会。段青川答得斩钉截铁。 师兄。傅清又叫了一次。 段青川沉默了一会儿,道:若你与秦乐风有事,或许可以。 傅清应了声。或许前世是莫子阑拿他要挟,与师兄对峙他总觉得不太对劲。 段青川与他一样,不爱管俗物,却并非不通人情世故。若非亲眼所见,他绝不会被动摇。要么便是莫子阑将那时他的情况给师兄看了。他那时受制于人,又守着傀儡咒的秘密,把自己折磨得凄苦,若是莫子阑那时再说些什么,倒是有可能逼得师兄勃然大怒。 傅清想了又想,实在没法将莫子阑与这种拿他要挟段青川的下作行为联系起来。 又听段青川道:或是亲近之人暗害。世上有不少魔道手段可以破无情道。 仿佛天光破了层云,傅清陡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只因那传讯符是莫子阑拿来,又提了魔道手段,才让他觉得是莫子阑杀了段青川,来朝他炫耀。 作者有话要说:莫子阑:我终于可以摆脱这口锅了吗QAQ 感谢在20191222 17:41:42~20191225 22:4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馥芮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花往你头上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破局(三) 可如果段青川的死, 其实与莫子阑无关呢?他只说自己抢了传讯符, 多的没说,傅清便下意识地栽在了他身上。 亲近之人暗害,懂得魔道手段青川剑尊身边会有这种人?傅清觉得可笑,又觉得可怖。 若是真有, 那前世许多事情,都要重新清算。 傅清于是又叫了段青川一声。 怎么? 我不知道肖逢逢为什么会去寒川境, 秦乐风有和你说吗? 说是心情不好,段青川平静道,有传言说秦乐风想收徒,不是他。 不是他,那是谁?傅清回想了一下, 这等传言, 他似乎在归一宗中也听到过, 他试探着问,是不是叫何霄? 是。 何霄。傅清想起了之前在心魔秘境里看见的情景。他一直觉得那秘境可信度不高,如今却要考虑一下,何霄假传他的意思逼莫子阑入魔场面是不是真实的了。 前世在寒川境里只有四人。他,师兄,两个徒弟。 段青川与归一宗关系不亲不近, 若是有人暗害,此人出在寒川境的可能性更大。 只是这一切都只是猜测,没有证据。 况且何霄是天命的男主,本应潇洒正直才对。总不至于因为他救了莫子阑, 就变了个性子。 傅清想了一会儿,还是朝段青川道:我想试试他。 段青川在半路上就与傅清分道扬镳了。 见傅清放心不下莫子阑,他便提出自己去清除阴阙域的魔物。 只剩了些许,不用费什么事。 傅清虽然于心有愧,却还是听了段青川的话。 段青川走前,他又问了句:谢迟现在在哪里? 闭关了,前些日子就没出现。段青川对这位名不副实的师叔没什么感情,冷冷道,临阵闭关,便是突破了,也让人不齿。 傅清轻咦一声:他前些时候出来过,似是已经突破,拿魔物试了,大胜归来。我以为他总该出几分力了。 那要问他。段青川道,走了。 说完,也不等傅清与他道别,自顾自便御剑走了。 一袭白衣倏忽间在眼前消失,傅清带着莫子阑,一路行过阴阙域或断壁残垣或苟延残喘的地界,从扶云境过了一趟,却没停下,直接回了寒川境。 进了尊域不久,就接到了秦乐风的传讯。傅清便将莫子阑的话告诉他了。 秦乐风心思玲珑,从他的话里就能听出他下一步的打算,最终道:等你空了,一起去试试谢迟。 谢迟闭关,不好找他。 那找他徒弟。有师兄在,还怕问不出来? 一笔一划,遒劲飘逸,极有秦乐风的特色。 傅清微微抿了抿唇,回了句:谢了。 不是谢他帮自己洗脱莫子阑的名声,而是谢他宽限了自己时间。 他本应立即去查肖逢逢的死,只是现在他实在没有心情。心中有股奇怪的感情,也不伤感,只是跳的让人心慌,好像只有无时无刻不看着莫子阑,才会消停些。 实在太会让人操心了。 莫子阑躺在床上。少年的样子已经有了前世的八分相像,耐看却青涩。傅清拿视线细细描摹着他的眉眼,又看了看他骨骼的走向,肌肉的线条,直到被被子盖住的部分。 他前世因着教学的缘故,同样对莫子阑的身子了若指掌。只是哪次看得时候,心里也没有半分波澜,如今却愈发感觉古怪起来。 他好像有点明白,莫子阑为什么那么喜欢黏着他了。 他一度怀疑莫子阑给他下了什么阴招。今生接触的越多,越觉得这小孩可恨又可爱。傅清甚至在他身上,看见了很久之前的自己的影子。之前在莫子阑心魔里看见的那些扭曲肢体,他其实不是很陌生。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经有过那样的心魔,只是那时他是厌弃自己才有此心魔的罢了。 被狠狠气了一场,还能对莫子阑生出些莫名其妙的情愫。真是魔怔了。傅清收回视线,用手指轻轻划过莫子阑的面颊。 滑到唇边时,却察觉到了点柔软而湿润的触感。 他动作不停,从莫子阑舌头的纠缠中脱出,而后在他脸上擦了擦,将手上的痕迹擦干。而后淡淡道:醒了。 莫子阑笑盈盈地应了声,看起来倒不虚弱,甚至有几分乖巧:嗯。 像是看傅清不像愁苦的模样,莫子阑忽然道:师尊,我不开心。 你还活着,就该躲在被子里笑了。傅清不接茬。 他其实知道莫子阑指的是什么。 段青川去的确实很巧,巧到莫子阑刚生了贼胆,就被硬生生逼了回去。 他扫了莫子阑一眼:还小,别想那么多。 莫子阑笑得更开怀,笑容中却有了些许虚张声势的怒意:我还小不小,师尊不知道吗? 他展颜一笑时,敛去了过去的不安,只剩下了纯粹的喜,倒是与平时看起来不同。 傅清将视线收回:小的很。 他前后两世加起来,不知道比莫子阑年纪大了多少。 他又道:慢慢等着吧。 莫子阑不说话了。 傅清看过去,发现少年只是笑。无声地笑,笑得肩膀打颤。 他奇道:你笑什么? 师尊可爱。莫子阑大着胆子去抓他的袖子,见傅清没反抗,变本加厉地抓住他的手,将人拉得靠近了自己。 而后趁机一啄,在温度略低于常人的脸颊上落下一个轻吻。 傅清任他动作,在莫子阑得逞准备功成身退时,忽然弹出一道灵力,绕着莫子阑转了一圈,在他身子表面结了层雪。 皮肤受了冷,不自觉地打颤。莫子阑索性往傅清怀里钻,将自己身上的雪往他身上蹭。 蹭到最后,两人的衣衫都潮了,半透不透地粘在身上。 得寸进尺。傅清将水迹在衣服外表面冻成雪花,轻轻抖掉。 莫子阑甩了甩头发上的雪花,撑着手看他:师尊莫不是忘了,你还欠我一个二十岁礼物。 确实有这么一件事。他之前说要在莫子阑二十岁时给他定风鞭做礼物,后来定风做了收徒礼,就换掉了。只是换成什么,现在还没个定论。 傅清看了他一眼:随你。你别入魔,什么都行。 莫子阑笑着看他:好。 虽然还在笑,但傅清可以敏锐地察觉出莫子阑情绪稍低落了些。他叹道:有什么就说。 少年于是敛了笑容问:只是别入魔吗?师尊对我,没有旁的期望? 傅清缓缓阖起眼睛,又慢慢睁开,语气里像是含了消融的冰水,细品起来生机勃勃的:有一点,不知道从哪说起。 我想听。莫子阑看着他道,说给我听。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44) 我不想说。 莫子阑看着他,又笑起来,忽然向前伸手抓了一把。 傅清的手臂被他握着,与皮肤相接的掌心还有些颤抖。 他轻轻将手盖在莫子阑手上:是真的。不是心魔,我不会走。 莫子阑看着他,好像不是很理解他话的意思,与方才那谈笑风生欺人太甚的模样全然不同。 傻里傻气的。傅清拍拍他的手:为师也不是什么爱好被人奉若神明的人,别总是那么紧张。他顿了顿,又加了句:让我压力很大。若是哪天多吃了一口饭,让你觉得为师德不配位了怎么办? 莫子阑猛地摇摇头:我不是紧张只是我之前惹你生了好大的气,不敢相信你还陪着我。 从来都是气你有话不说。傅清叹了口气,你若直说,我又生过你什么气了? 莫子阑垂下头,思索了一会儿,又苦笑道:那有些事我和你说,你能不管吗? 若是在住处放了个什么困阵,为师不一定管,傅清缓缓道,若是想要自己去杀谢迟,此事我非管不可。若是想不开要入魔,就把你往死里打。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莫子阑撑起身子朝前爬了两步,将傅清压在床边。 他将头枕在傅清胸口,用柔嫩的脸颊感受有力的心跳。 他喃喃道:怎么舍得疼。 他两世所感恩的、深负的、挚爱的,全都是这一人。 在他身边,欢欣尚且吞咽不够,哪里有心思疼痛。 莫子阑嘴上说着不疼了,其实伤处还没好全。傅清便想着趁早将肖逢逢的事情解决了,带他去寻仙州看看。 只是走之前,还是将所有能用的伤药,全都给莫子阑用上了。还对他交代了几次,没事不要乱跑。 莫子阑这小孩一向不听话,傅清也不指望打他一次就能长记性。 因而当他途中接到莫子阑的传讯时,心情也没有太大波澜。 说了什么?一旁的秦乐风问。 他去找谢迟了。傅清随手将传讯符销毁了,他说谢迟不在万象宗,在尊域。师兄你快点,我得去看看他的情况。 行。秦乐风笑呵呵地转过头去,看向被他们用灵咒绑上的人,师弟啊,你也听见了吧,实在是你傅清师兄心系徒弟,才要你吃这苦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太累忘了发,明天定个时六点发。 剧情进入到比较后面的部分了,节奏加快点吼。 第62章 破局(四) 傅清无可无不可地微微颔首, 与叶明对视。 在那里连根指头都难动的人, 正是谢迟的徒弟叶明。 原本之前叶明在潜龙境外被人堵了以后,便一直缩在万象宗不肯出去。最近谢迟一直不出现,那些对于万象宗有意见的人又露出个苗头。原本只是魔修煽动,但经由魔修一事以后, 那些隐藏在东万象宗和别的宗门之间的矛盾切切实实地显露出来了,东万象现在情势不容乐观, 叶明自然不肯出宗。 因而这次即使只出了宗门几里路,他还是带足了防御法器与符箓,想着这么近的距离,怎么都能逃回去了。 只可惜这次来找他的不是那些宗门,而是他无论如何也惹不起的师兄。 叶明冷汗涔涔道: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劳得两位师兄大驾。 不是你。傅清手指抚上青烟, 仿佛只要叶明不配合, 下一秒就要削去他的头颅。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秦乐风拿折扇在叶明面前晃了晃,师兄我有个破烂叫三生镜,你知道吧? 师兄谦虚了。叶明的嘴角抽了抽。三生镜若是破烂,那怕是这世上没有宝物了。 秦乐风点点头:这个破烂能读取人的记忆,再现出来。可是若是被读取的那人一旦有反抗,可就读不出来了。所以你若是想反抗呢, 我们可能就要把你的神魂给提出来,注到三生镜里读取当然,我们找到了想找的东西,就会把神魂还给你的。 傅清适时道:头不是头, 尾不是尾的神魂,丢了也罢。 他们这威胁还有些好笑,只是确实有用。被人提取的神魂,就像被打碎的一滩秋水,就算再塞回去,也被摇散了。叶明自然知道其中的计较,只能道:师兄有命,师弟莫敢不从。只是不知两位师兄想看哪一段的记忆? 不用多,和谢宗主有关的就可。秦乐风伸手召出三生镜,师弟请吧。 秦乐风操纵着三生镜探查叶明的记忆,叶明对他自然放不下心来,提心吊胆地担心自己的神魂哪里刮到蹭到。傅清便在一旁看着,眼珠一动不动的,像是在出神。 秦乐风不断唤起着叶明的意识,让他回忆起与谢迟有关的场景。场景跳的飞快,一会儿是收徒大典时叶明夺魁被谢迟收入门下,一会儿是谢迟教习叶明功法,甚至还有叶明进了惩戒堂,谢迟亲自去保他 谢迟对自己门下的弟子着实不错,时时刻刻都在为东万象谋发展。只可惜,目光太短浅了。傅清这样想着,却发觉在叶明最近的记忆里,谢迟有些不同了。 从前无论叶明问了怎样的问题,他都会好好作答。只是现在,他似乎更注重于自己的修炼。 谢迟的根骨算不上好,修为一直停滞,近些年却像是有了旁的突破之法,对修炼一道十分热衷。 傅清看着看着,却皱起眉来:谢迟生了心魔。 他一直有心魔。秦乐风依旧笑吟吟的,结丹的时候差点死了,是师祖给他挡的最后一道天劫。 傅清的视线又落到叶明身上,叶明的神魂还在三生镜上附着,不敢忤逆他,回答得极快:师尊确实有心魔,从前一直压制着,前些时候冒出了点头。但是最近又看不出端倪了。 傅清嗤道:心魔入体,魔怔了。 叶明一愣,傅清却又叫了停:就是这里。谢迟突破前两个月,你朝他讨教的时候,他招数里有什么问题,让你晃了神? 连这点都能看出来?叶明愣了一下才道:那时师尊的招式里,灵力似乎有些繁杂。我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招,但是细细想起来又没有见过,当时就愣了。 傅清从须弥戒中取了一抔寒川境的雪,将其中的灵气激发出来:和这像吗? 叶明点点头。 像是有什么沉沉的盖子压了下来,气氛骤然变得凝滞。 两人又无言地顺着叶明的记忆看了一段,发现这种情况数不胜数,最早却也是最露出端倪的一次,是在二十年前。那时叶明还以为是他心魔复发了,没敢和他多待。 看完这些,秦乐风脸上的笑也凝滞了,傅清更是轻轻咋舌。 我去找谢迟。傅清眼底一片冷凝,伸手召出青烟,把他剐好了送给师兄,看看肖逢逢的事是不是也和他有关。 寒川境的灵源被盗取,之前甚至自己开了防护,将莫子阑挡在外面,可见程度已十分严重。 灵髓里面那些劣质的法器,可见这小贼险恶用心。若是他可能被人发现,那么就算要把灵髓毁了,也要保全自己。 大摇大摆地到主人家去偷东西,被发现了就把东西毁了,还想着戳主人一刀。 何等险恶的用心。这种人,竟然道貌岸然地做了那么久世上第一大宗的宗主。 真有意思。 傅清早知所谓仙道,所谓修真界,也不过是一群凡人的勾心斗角,因而能不参与就要抽身而出。玉韶子为修真界献身,他便继承先师遗志,帮着修真界镇压魔域。 而他归一宗两代倾尽全力去做的事,去保护的,就是谢迟这样的玩意儿。 他体质偏寒,常常备受酷寒之苦,如今却有一股火气腾上心头,烧的他头昏脑涨。 莫子阑给他发传讯符时,还发了个位置。他追踪谢迟时,竟然已经进了潜龙境。 若非如此,使用三生镜消耗那么多,傅清也不会急着催秦乐风快些。 潜龙境,玉韶子的埋骨地。 拆了他们的家,还想拆师尊的坟?傅清眼中划过一道讥讽苍凉的光,很快又糅杂冰冷的怒意中,消失不见了。 傅清越过四季如春的扶云境,在潜龙境入口旁嗅到了莫子阑留下的气息。 他一瞬也没停,闪身进了潜龙境。脚下几点,循着传送阵的方向,便进了潜龙境的中心。一边走着,一边用神识查探潜龙境的景象。 潜龙境中禁制丛生,却没有几个被新触动的痕迹,可见进入的人对这处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显然不是第一次进入。 谢迟是,莫子阑亦是。 傅清阖上双眼,将这个念头埋藏在心底,神识只按着新触动的禁制一路摸索过去,自己则继续往中心去。 潜龙境虽然危险,中心看上去却像是一片被布置得极好的世家建筑。如今因多年没人看顾,而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傅清站在域门外,看着牌子上的傅字,眼中流露出一抹缅怀。 玉韶子生前对几个徒弟疼到了骨子里,傅清常常因为过去而伤怀,梦里总是出现家族被毁的断壁残垣,他便划了潜龙境这一小块地界,为傅清铸造了一个与阴阙域傅家八成相似的新家。 傅清修炼时,为了压制傀儡咒,大半时间是在寒川境。但最挂念的,还是让他感觉到温暖的潜龙境。玉韶子亦是喜欢到潜龙境游玩,带着徒弟一待就是十天半个月。 后来玉韶子为了修真界自愿羽化,他们三个弟子就将玉韶子葬在了潜龙境。而后激发了此处禁制,将玉韶子的尸骨封存。 这些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来过,想打玉韶子尸骨的主意。 越是得道大能,尸骨中的传承越是丰厚。人固然有贪性,但只要让他们知道这里有来无回,就不会有危险。 傅清原本是这样想的。现在却发现,他错了。 他推开那扇久久没有人开过的大门,用神识感受了一会儿,发现禁制被动过的地方,集中在两处。 一处是靠近外围的地方,是一个山水画廊,从前是专门用来赏玩的地方,如今处处都有禁制,那里放的倒还少些。另一处则是封存玉韶子尸骨的祠堂。 傅清心思几转,最终进了最大的宅邸,朝封存尸骨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走过的亭台楼阁,因无人照管,已经被风吹得残破。傅清兴不起抚今追昔的心思,只朝着祠堂去。 他按上祠堂的门。门上亦是处处禁制,但这禁制多数是他与玉韶子一同布置的,因而这世上旁的人都可能拿不准哪处安全,傅清却绝对知道。 可当他的手触碰到石门时,耳边忽然传来轰鸣。 像是击碎了一个水泡,整个祠堂霎时间崩塌。 傅清微微睁大眼睛,没有时间思考,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冲了进去。 在他身后,一道剑光闪过。 那人无声无息地潜伏着,好似就为了给傅清这致命一击。 竖子尔敢!傅清不躲不避,甚至连身子都没回。 青烟出鞘,却不是为了格挡,而是直直地朝着出招人的方向击去。 那人似乎没想到傅清会如此狠辣,连忙格挡,却仍是被青烟插中了胸腹。 与此同时,剑光劈入傅清的侧腹。剧痛与肋骨崩断的声音,顺着骨头传到脑中。 傅清脸色一白,吐出一口浊血来,半跪在地上。 祠堂还在坍塌,曾经熟悉的房梁与柱子都砸在身上,将傅清逼得单膝跪地,拿青烟支撑着身体。 青烟已经回来,那人已经死了,尸首却凭空消失。应当是哪家的傀儡。 这些坍塌的东西,又引发了附近的禁制,傅清骤然拔高神识,强行将即将启动的禁制压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前两天忘了说,虽然很晚了但是小天使们圣诞快乐qwq多吃苹果 第63章 破局(五) 四周一片寂静, 傅清耳边却有阵阵蜂鸣响起, 眼前的景物也有些发虚。 他按印象记着那人的特征。修为倒是算不上高深,但是术法特别诡异。刚才砍向他的那一剑,论灵力走向,傅清在修真界的典籍中从未见过, 也从来没见有人使过。 这伤势算不得重,却将体内寒气勾动, 躁动得停下来。眼前已出现了白霜,再不镇压怕是有些麻烦。傅清强行压着寒气,将它们送到腹部的伤口。 眼前景象一抖,白霜渐渐褪去。经脉被逆流的寒气拉扯地发痛,傅清却无暇顾及。 那剑的主人修为不到, 伤口虽狰狞, 却不至于致命。傅清咬着唇, 拿青烟撑着站起身来,脚步虚浮地在废墟中前行。 他一步步走向原本在房间中心的棺椁。 在一片废墟之重,那棺椁因单独加了禁制,如今仍一尘不染。 傅清摇摇晃晃地走到棺椁旁,只往里面瞟了一眼,就觉头脑一片空白, 耳边眼前仿佛炸开了五色的烟花。 棺椁的盖子开了。被人动过了。 傅清只觉得眼眶一热,流出来的不知道是泪还是血。 他缓缓跪下,将手在道袍还算干净的地方擦了擦,轻轻推开了棺椁。 那里面的一具尸骨还算完整。里面蕴含的道则, 却早已被人动过。吸收道则的人似乎还赏玩了一番,将蕴含天道法则最多的几块,摆在了尸身最上面。棺椁中自成小世界,经过刚才的天摇地动,尸骨也一动不动,维持着那副滑稽的模样。 傅清眼前一黑,泻出一声呜咽,双手却还算稳健,从须弥戒中取出一个玉盒,将那副尸骨拼好了放进去。而后轻轻合上盖子,将尸骨放了进去。 他像是被大山压完了腰,俯身在棺椁边沿喘息。 过了一会儿,他缓慢地站起身来,足尖轻点,身形轻盈地踏上了剑。 没时间多想了。谢迟和莫子阑都还在潜龙境,若是再大意丢了莫子阑刚想到这里,傅清眼前原本模糊的景象就陷入一片黑暗。 他提起灵力镇压寒气,又等了一会儿,能看见景物影子后,才御剑朝着山水画廊去。 莫子阑在山水画廊设了个困阵,将谢迟困在了其中。 前世傅清曾带他来过潜龙境,他也知道这里其实是玉韶子一脉的休闲地。当谢迟试图用潜龙境中的禁制对付他时,莫子阑一面不屑,另一面怒火中烧。 他察觉得到,谢迟体内的灵力十分杂乱。这人怕是吸收了寒川境灵髓中的灵力,才得了他所谓的突破。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45) 无耻。 前世归一宗的名声如雷贯耳,谢迟一直没敢闹出来大动静。没想到今生竟然这么早就沉不住气。 师尊断了他一臂,除魔时东万象与其他宗门又多有不合,才把谢迟逼到了绝路。莫子阑心知这些,对谢迟却没几分同情。 他冷眼看着谢迟在他布置的困阵中乱转。只是谢迟似乎窥破了尊域的一丝法则,能将尊域的灵气导出为他自己所用。贸然杀了他怕是会有麻烦。 让师尊来兴许快些。只是他终究不想让这种垃圾污了师尊的眼。 直到天边划过一道清丽的剑光。莫子阑刚想迎上去,却发觉傅清骤然跳下剑去,直直略过了他冲向困阵。 莫子阑赶忙为他在阵法上开了个口子。谢迟发现了这异动,立刻迎了上去。他突破后,本以为天下无敌,却发觉连傅清座下都弟子都打不过。这才破了迷障,可惜为时已晚,只能与莫子阑周旋,求一条生路。 他本想突破的,傅清却一道剑光扫过去。浩瀚的剑气如同潮水,将谢迟击倒在地,砸出一个近十丈的深坑。 谢迟还没反应过来,便觉腹部一阵剧痛,一柄长剑牢牢钉入了他的丹田气海。 他试图提气,却只能感觉到疼痛。 傅清轻轻落地,拔起青烟,举在半空中。 下一瞬,他再次将青烟狠狠扎入谢迟的丹田。 他冷冷道:我能卸了你一条手臂,就能要你的命谢迟,你是不是蠢? 原本是天仙一样的人,身上的衣裳却被血染红了一片,像是在白雪上开出的红莲。 莫子阑心中一痛,跳入坑中,想将傅清带回来。 谢迟丹田已废,师尊根本用不着自己动手。 况且师尊身上那伤,若是拖久了,怕是会伤及根本。莫子阑开口唤:师尊 闭嘴。 傅清用剑在谢迟丹田中旋转,冷冷地逼问他:不是喜欢用尊域的东西吗?你用,用它杀了我试试。 他来时,谢迟正在调用潜龙境的灵气,想要逃出莫子阑的困阵。 谢迟那招数确实少见,因而很好认。 何况傅清在不到一刻钟之前刚见过一次。 想杀他的傀儡,被困的谢迟两个气息在一瞬间重合。 谢迟原本以为他不知道这些,如今听了便知,若是再不使出全力,他今天就真的要废在这里。 他那招确实不依赖丹田,只是用身子做灵气的容器,让它们为自己所用。 谢迟抱着经脉崩裂的决心,想从潜龙境攫取灵气。 他的脸色却在下一刻一白。 为什么他猛地咳起来,每一咳都牵动了伤口,带给他令身体痉挛的痛。 贼问主人为什么可不可笑。傅清垂着头,身子微微颤抖,竟然像是在笑。 傅清很不正常。莫子阑几乎产生了一个错觉,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他的师尊,而是什么为了杀戮而制造出来的法器。 他呼吸着,却异常冰冷。 傅清剿灭魔物时,身上总带着难言的孤独。那种孤独吸引着莫子阑与他惺惺相惜。 现在,那孤独满溢而出,莫子阑却感到了无名的恐慌。仿佛他不做些什么,傅清就会离他而去一般。 他于是放出一道灵力,想要切断谢迟的颈脉。这人死了,师尊或许能恢复些。 可薄如蝉翼的灵力,被青烟的剑意生生拍散。傅清像是受了惊扰,抬头看向莫子阑。 可那眼中如同一潭死水,别说他的影子,莫子阑疑心他是否能看见这世间万物。更何况,那脸上两道褐色的痕迹,赫然是血迹。莫子阑的心猛然被揪起。 我没事。傅清转回视线,转而将青烟刺入谢迟的肩胛,断了他又想运气的经脉。 傅清不喜欢杀人。他总觉得,他这辈子杀的人,在小时候就杀的差不多了。那么惨的死状,他见够了。 可青烟在他手下,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专挑着让人痛不欲生的地方斩下去。 怪什么青烟呢,明明是他自己想让谢迟生不如死。他想将谢迟的皮肉一点点片掉,凌迟了他,却吊着一口气不让他死,让他意志清醒地感受这一切。 傅清第一次知道,他在复仇时,也是极其暴戾的。 眼前的景象宛如笼上了一层纱,他看不见,下手便更狠辣,非要听见谢迟的痛叫才肯罢休。 世界与他隔得极远,他想了很久,才想起来自己身边还有个徒弟在看着。 莫子阑。傅清叫了他一声。 那声音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究竟喊得是什么。可从渺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回应,即使经过了这么长的距离,他还是辨识得出那声音里的焦急与关切。 傅清心中似动了动,很快又归于平静。他随心开口道:我以前有没有告诉过你,杀人要利落,不要折磨将死者。 莫子阑像是回答了什么,但傅清听不清。他的手无意识地划着,将谢迟斩得支零破碎。但他的语气还很平静,陈述着完全不同的事情:不管以前有没有说,现在记住了。 话音刚落,却听谢迟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嚎。 他的嗓子已经哑了,傅清却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仿佛下一剑就要杀了他,又好像要永远吊着谢迟的命。 莫子阑不敢拦。他怕拦了,傅清便永远陷入了这种状态,再也走不出来。 却也不能看着他就这样折磨自己。 莫子阑冲着他大喊道:师尊,你把他折腾成这样,还哪有人来证明我的清白?你为我想想! 傅清的手顿了一下。剑下的谢迟猛然哆嗦一下,花了一段时间理解莫子阑的话,而后狰狞道:对你再敢动一下,我便自绝经脉让你徒弟永远、蒙着骂名吧! 青烟又抖了一下。 却是傅清笑得握不住剑。 他甚至笑出泪来。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脸颊划下,滴落时已经染上了殷红的鲜血。 他高高地举起剑,笑道:好。 而后猛然刺下,正中谢迟的咽喉,狠狠贯穿了过去。 鲜血喷溅出来,浸染他本就脏污的道袍,溅得他满头满身。 虽温热,却令人作呕。 傅清还没有自己杀了人的实感,就觉身后拥上了一个带着热度的身体。 别动我。傅清将莫子阑挣开,往侧退了半步。 莫子阑正想上前,却见傅清从须弥戒中取出一个提取神魂的法器,将谢迟体内还未来的及消散的神魂装了进去。 好了。这样就好了。 傅清忽然感觉很委屈。 他有好多深恨,都还没来得及解脱,就被逼着失掉了复仇的对象。 之前一直被深埋着的意识渐渐苏醒,告诉他,不应当这样。与恶毒的人计较,最终受伤的还是自己。 可他引以为傲的自持力,如今只能加重他的痛苦。 傅清于是迷迷蒙蒙地转过身去,脚下一软,跌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他将装着谢迟神魂的魂灯塞在莫子阑手中,下巴抵着他的肩头,大滴大滴地落着泪:回寒川境。 作者有话要说:傅清几百年来哭的最惨的一次。 说起来莫子阑真的是个弹簧性子,平时使劲作,真遇上事了还是靠得住的(咻咻的奇妙比喻) 第64章 破局(六) 莫子阑搂着他, 温热的灵力流入, 为他治疗。像是在哄着小孩子般轻声道:师尊先等等,裹好伤再回去,不然会很疼。 傅清仍旧只是哭。他哭的时候没有一点声音,只有泪水不断地往下流, 就那样安静地崩溃着。 莫子阑不敢多耽搁,喂他吃下疗伤的丹药, 又给他腰间的伤口撒上药粉。其间一直啄着他的眼角,不断吻去他的泪滴。 又咸又涩,原来师尊身上也有如此苦的地方。莫子阑心中一涩,拦腰抱起傅清,将脑袋在他的头上蹭了蹭, 而后点地而起, 顺着印象中的禁制, 出了潜龙境。 东万象宗的宗主死了,死在归一宗傅清仙尊手中。 谢迟的死讯不胫而走,几乎只在一夜间,就被修真界各个宗门知悉。 正在有人怀疑消息的真实性时,归一宗宗主秦乐风,放出了三生镜中的一些景象, 正是谢迟如何在进入寒川境时被肖逢逢撞见,又是用诡异的招数将肖逢逢虐杀致死。而后秦乐风出面,坐实了谢迟已死的讯息。 只是更多的,诸如谢迟为何会去寒川境, 那诡异的招式又是从何而来,便丝毫没有提及。 毕竟他们只是想洗清莫子阑的名声,而非将归一宗的密辛尽数倒给不怀好意的修者。 有了秦乐风的印证,消息传得极快。过了几天,连有些凡人都知道,堂堂天下第一大宗门的宗主,因为杀了归一宗的一个弟子,而被归一宗追杀至死。和洲肖氏更是因此与万象宗决裂。 各宗与东万象有仇的,便瞅准了这个时候,以各种借口朝东万象宗提出交涉。 叶明虽然被放了回去,却没有谢迟那样周旋于各宗之间的能力,又苦于宗内蛰伏的旁支势力反扑,一时间左支右绌,被别宗步步紧逼。 但东万象宗毕竟是个庞然大物,若想撼动,必定要伤筋动骨。 因而与东万象有仇怨的人,自然成了最好的同盟者。 傅清在寒川境中养伤,不问外物。寒川境外出了事,还是秦乐风传讯告诉他。 傅清读完传讯,垂着头。他自回来后头发就懒得束起,丝绸一样散在身侧,显得他面色更白皙,高洁的不似凡物。 秦宗主说了什么?莫子阑回来时,正看见傅清手里捏着一只灵蝶。 傅清将传讯灵蝶挥去,神色淡淡地抬头看他:外面有很多人在闹? 也没有多少,哄了几次了,不乐意走。莫子阑勉强勾了勾唇角,师尊若想,我去杀几个,把他们赶走。 他们想干什么?傅清像是没听见他的话,只是问。 莫子阑走过来,将药碗递给他,见傅清一口气喝了下去,才继续道:想让师尊出山,对付东万象宗。 傅清唇角有一点药渍,莫子阑轻轻揩去后,听见他轻轻道:那便去啊。 莫子阑的手紧了一下,久久没有出言。 傅清将他的手拍下,站起身来:你陪我去。 莫子阑再也忍不了,大声道:那师尊的伤呢?你现在看不见东西,还想把自己累死吗? 傅清看了他一眼,眼神无神。 他抿抿唇:累死我?他们也配? 莫子阑一时猜不透他的心思。以师尊的性子,憋闷了去杀几个人缓缓倒是正常。只是东万象宗如今就是一滩浑水,谁也不知道里面会产生多少变数。 走了。傅清道。 莫子阑没法再反对,想搀他一下,却被傅清挥开了。 傅清一言不发地往前走,莫子阑也就沉默地跟着他。仍是半步的距离,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好似又回到了从前。 今日是寒川境还算温和,只有点小风吹在脸上,很快又散了,发不出一丝声响。这种诡异的静谧,在出了寒川境后被尽数打碎。 寒川境有一段连着和洲,那些人甚至在寒川境外侧安营扎寨,见傅清出来了,便如同菜场一般热闹了起来。 甚至有人朝着傅清跪了下来:东万象宗欺人太甚,仙尊既然动了手,还请好人做到底,铲除东万象宗毒瘤! 对!求仙尊帮扶! 那些人口口声声说着求,心中却打着借刀杀人的念头。 傅清之前强行动用神识压制潜龙境的禁制,如今懒得动用神识,只从这些人的语气,便能听出心中的异数。 肮脏而龌龊。莫子阑往前几步,想挡在傅清面前,将这些与傅清隔得远些,却被傅清一挥袖拦住了。 傅清还站在原地,但他身上散发出来了缥缈的剑意,直逼得对面的人噤声不敢言语。 与威压不同,若是主人想,原本虚无的剑意,可在一瞬间取人的性命。 周遭沉寂下来,只是那些人还不是很服气,喘气声粗的像牛,无声地朝傅清抗议。 我与谢迟是私仇。 傅清微微敛目。他在潜龙境强压了寒气,如今遭了反噬,双眼无神,看起来还有些脆弱。 那些人见他这样,不自觉少了些畏惧。虽然刀就横在脖颈旁,但一次性杀了这么多名门正派的修士,就算是傅清也不好解释。更何况,他们之中不乏世家子弟。傅清想动他们,还要考虑考虑他们身后的人。 于是便有人大着胆子问:那仙尊便是要置万千无辜修士于不顾吗? 话音刚落,却听傅清身后传来一声冷冷的嗤笑。 莫子阑。傅清呵止他。 莫子阑叹了口气,似有不愿,小声嘟囔:若非师尊尽心竭力清除魔物,这些人能不能活到现在还没定论。你不如问问他们,这些人里有多少见过魔物的? 来的人中,许多都出自魔物鲜少的地方。莫子阑这话,像是一根针扎在他们心上。 却也扎在了傅清的心上。 傅清的声音依旧冷冷淡淡:我除魔不图回报,此话以后不要再说。 莫子阑张了张嘴,想上去抱抱傅清,终究还是止了步子,只低声道:对不住。 这番话全落入了对面人的耳中,便有人道:仙尊如此深明大义,何不助我们掀除东万象宗这毒瘤? 这人的话像是指甲磨在玻璃上一般,尖锐地传入耳中,话中的意思却没在傅清脑中转过。 傅清只觉得难过,他像是被人绑了石头,扔到海中。咸涩的海水从浑身的每一个孔中浸入,沉重的巨石压住他挣扎的双手,让他求生无门。 他微微仰头,像是在与对面的人对视:我已说了,我与谢迟是私仇,本无意插手东万象宗一事。你们搅乱寒川境安宁,反倒理直气壮吗? 此话一出,傅清就察觉到有很多道眼神盯住了他。有出自对面那些人的,剩下的则来自身后。 傅清猛然想起来,他之前在莫子阑面前表现的,好像有些想要掺和东万象宗的事里。 本尊也非什么多管闲事之人。傅清这话说给莫子阑听,后又落入了面前那群人耳中,不过若只是杀几个擅闯寒川境的还不算大事。诸位是走是留?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46) 他这话赶客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走,能保全性命。留,杀了就杀了。 对面的人一阵骚动。有人不甘,大声喊:仙尊难道真如此铁石心肠 钝物砸在地上的声音。 啊! 他身旁的人爆发出一声尖叫。 刚才还中气十足地站在他们身旁,朝傅清喊话的人,在下一瞬间,变成了身首分离的死尸。 傅清甚至没出剑。 他仍然站在原地,无知无觉的好似一尊神祗。 众人却陡然察觉了,萦绕在他们身旁的剑意,是随时都能取他们性命的致命武器。 这些人很快退却了,转身溜得如同一阵风,连面子上的道别也不敢做。那死掉修士的朋友,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尸身收走了,忙不迭地逃跑。 没人敢御剑,因为尊域不能御剑。他们甚至已经忘了,这里还不是寒川境的地界。 不过要是真进了寒川境,估计死的会更快。 莫子阑扯了扯傅清的衣袖:师尊,我们回去吧。 傅清微微转过头,轻轻张口,语气平静无波:好,我们回去。 这次来闹的人,其实比之前围攻叶明的要散乱很多。 说明现在各宗是真的在结盟攻打东万象,而非像上次一样,被魔修蛊惑了挑事。 真的要乱了。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莫子阑只是想杀人,每当看到傅清无神的双眼时,他就想要将那些会让师尊伤心的人都给杀了。 若是换成往常,师尊现在说不定就出山了。 乱世之中,谁也不能独善其身。师尊向来这么觉得。可他如今的心思,莫子阑也猜不准。 他前世和旁人一样,以为傅清深恨魔物。今生接近了才发现,他不过是在履行玉韶子的遗愿罢了。因而保护的人忘恩负义,师尊早就知道,却一直忍着。他那么懒于世故的人,忍了陌生修士的算计好多年。 直到有人好死不死地动了玉韶子的尸骨。 活人利用殆尽就算了,连死人都不放过。莫子阑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在寒川境的风雪里蹲了一会儿,把所有暴生的心绪都压下去,才站直了身子,推开傅清的房门。 段青川与秦乐风最近都忙得不可开交,傅清在寒川境过得却还算安稳。若是换成往常,他定然不肯待在安稳的窝里。可他这次像是打定了主意不去管外面的事情,每日在寒川境中静坐调息,在房里一坐就是一天。有时莫子阑推门进去时,会看见他脸上有未干的泪痕。 出去走走吧?莫子阑用灵力探了探傅清身体的状况,微微抿了抿唇。 还是不行。之前受的内伤外伤分明都不严重,却一直好不了。而傅清的眼睛,与其说是寒气反噬,不如说他是气急攻心才失了明,因而药石无医。 莫子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脆弱的傅清,他前世一度以为,师尊就是那样一个冰冷坚韧的性子,无论遇到什么都不会崩溃。 傅清仰头看向他的方向,只是眼前覆了层白霜,显得浑浊而苍白。 他朝莫子阑微微摇头:外面冷。 就算受了伤,堂堂傅清仙尊难道畏寒吗?莫子阑本想这样说的,却一个字也吐不出口。 不过是借口罢了。两个人都明白,却不点破。 莫子阑捉住他的手,握紧了:穿多些就不冷了。 虽然看不见,却能明确感觉到莫子阑的视线。 相连的手也很热。如果他是一尊冰雕,此时应当已经被捂化了。 傅清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有时间的小天使可以等一下明后天的更新嗷,晚上六点。 想不到吧一点尾气我写了两章jpg 感谢在20191228 09:39:10~20191229 15:01: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淙潼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破局(七) 莫子阑于是一层一层地往傅清身上套上法袍, 直到将他裹成了一个球。 裹成这样, 别说走路了,就是动动胳膊都艰难得很。 师尊该不乐意了。莫子阑在心中想,求求你了,反抗一下吧。 可傅清只是一动不动地任由他套上一层又一层, 在莫子阑手下乖巧的像一个玩偶。 他最怕这样的傅清了。莫子阑前世在最沦陷于本能时,都不敢将傅清制成没有思想的木偶。 他实在束手无措, 又不敢在傅清面前显露出来,于是唇角勾出一个苍凉的弧度,牵着傅清的手,带他在寒川境外走走。 开门时,风雪在门外逡巡, 很快又打了转儿离开。 莫子阑牵着他的师尊, 宛如凡尘间的老人, 在雪原上走走停停,肩上很快落了一抔雪。 他帮傅清掸开肩上的雪,看见傅清连眉睫上都停了雪,笑了笑,又轻叹一口,没敢让傅清发现。 他伸出舌尖, 帮傅清点干净睫毛上的雪。 像是察觉到他的动作,傅清忽然开口:不用帮我掸。 为什么? 你会冷。 莫子阑的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又问:师尊不觉得沉吗? 不傅清顿了一息,忽然从喉咙中划出几个字符, 好沉。 什么沉,你和我说。 好多。傅清阖上眼睛,眉头皱的惹人生怜。 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分担。莫子阑几乎是急切道。 傅清却在宽大的斗篷中摇了摇头:我一个人在这里就够了,你好好的,我不能把你扯进来。 接下来,任由莫子阑怎么追问,他也不再开口了。 莫子阑于是识相地不再继续追问,牵着他的手朝空中探。 傅清点了点,那东西软绵绵的,却又坚韧,一点就往下弯。 他恍然:你种的。 嗯。莫子阑牵着他的手去触碰别的植株,这些都是之前在寒川境种的肖逢逢帮了我不少忙。 提到这个名字,傅清的眉睫颤了颤:嗯。 本来想给师尊一个惊喜,不过你可能不是很喜欢。莫子阑在他耳边道,毕竟双生花凋了不少。 不论是他那边,还是傅清那边。 傅清没了回应。 他大致能猜到。他现在这副模样,别说莫子阑,就算是玉韶子复生看见了,也要失望的。 可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重生归来,一直在做的只有两件事。一是莫子阑的命格,二则是遵循师尊的遗嘱,除魔卫道。 可这世间早就没有什么道可以卫了。 天道要杀他怜爱的徒弟,修士要榨干他所有的利用价值。 浓重的疲倦席卷了傅清。他恍惚间听见莫子阑问他:师尊累了?要不要回去休息? 傅清点点头,于是两人没出来多久,便又回了傅清的居处。 他那里原本布置的简单。他原本偏爱打坐养神,连床都少上,灶房之类更是空了许多年。 莫子阑来了以后,却愈发有人味了。 莫子阑替他脱下身上层层的衣袍,只留下一件单衣。不久之后,又带着一盅驱寒的粥过来了。 傅清摇摇头。他最近吃的汤药太多,实在不想从莫子阑手里再接些汤食了。 莫子阑于是笑了笑,自己将那碗粥吃了。 傅清便在一旁闭目养神,等他将东西收拾完后,唤了声:莫子阑,过来。 莫子阑自然无有不从。 冷? 嗯。傅清扯着他,贴在自己身前,轻轻舒了口气。 冷还不喝粥。 傅清浑不在意:有你。 莫子阑唇角抑制不住地上钩,连眼都笑得弯了起来。可不知道为什么,却不敢笑出声。师尊不开心,他却如此喜悦,好似一种罪过。 傅清的手按着莫子阑的头,把他按在自己肩头。动作丝毫不轻柔,像是真的在对待一件器物。 莫子阑顺从地按着他的动作走,自己的手从腋下伸到傅清身后,一下一下地拍着傅清的背。 而后用力一掼,两人纠缠着滚到床上。 傅清在床上摔了一下,但没告诉莫子阑,只半睁着眼发懒。 温度在两人之间传递,气息静谧而安详。 良久,莫子阑朝傅清脖颈间吹了一口热气。 白皙的皮肤沾了水汽,傅清身子微微一颤,却将他按得更紧。 莫子阑极尽幽怨:这也不准做,我还以为抱了座冰雕。 傅清没有回应他,呼吸均匀,像是就在莫子阑怀里睡着了。 现在对他来说,睡着比醒着舒服。 他越来越能理解当初莫子阑的行为了,却不知道小孩之前受了什么苦,才让他在见到自己时那么消沉。 像是世界都崩塌了一样。 怀着这样的念头,傅清实在睡不安稳。况且还有些旁的事情,原本不在意的,现在全都席卷而来。在梦里,原本不在意的事情,全都成了毁天灭地的巨大威胁,傅清便在不同的梦中逃亡,气喘吁吁。 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梦境消失了,他也终于能安稳地获得一点休憩。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动了一下手,便觉得怀里的身体动了动。 傅清渐渐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含糊地唤了声:莫子阑。 我在。 刚醒来的人总是比平素脆弱些,傅清睁着眼睛,眼中还有些惊恐。 莫子阑紧紧抱住他,在他耳边重复:我在。师尊,我在。 傅清最终压下了心悸的情绪,像是一个讲述过去的老人,缓慢地说:我把师尊的尸骨给了秦师兄。 秦宗主肯定能给师祖找到更好的休息地。 傅清喃喃道:我找不到 不是你的错。莫子阑将他的头按在自己怀里,用手一下一下顺着他墨色的发丝,是那些人鬼迷心窍,贪心不足,和你没关系。 这些天,他说这种话不知道已经有多少次,傅清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进去。 可再次听见时,却像是乱了什么心曲,那些浓郁到令人麻木的情绪,骤然爆发了出来。 莫子阑的身体就在身前,他张口咬上去,用了狠劲。也不知道是咬到了哪里,只是用力咀嚼着,好像想将莫子阑生吞入腹。 莫子阑痛得吸了口气,却陡然有了点心情开玩笑:我想吃师尊好久了,怎么到头来自己被吃了? 他的声音没传到傅清耳中,但他没讲一个字,那些令人崩溃的情绪就释放一次。傅清大滴大滴地落着泪,嘴里尝到了血腥味儿,却还不肯松口。 莫子阑的手轻轻抚着他的发顶,就那么安静地让他发泄。 只希望崩溃之后,迎接师尊的是光明而非深渊。 傅清狠狠地喘息,似乎想要将污浊的心绪全释放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仰起头,咽下口中的血沫。 疼吗? 莫子阑喉头动了动,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疼。 傅清僵了一瞬,而后撑着身子往前凑了些,想要捕捉莫子阑的呼吸。 那温热的呼吸却像是在躲着他一样,无论怎样也感觉不到。 用神识看看,或许就能看清了。可傅清忽然不想那样做,硬邦邦命令莫子阑:别动。 莫子阑于是一点也不敢动。 傅清满意地找到他的面颊,两手捧着他的头。 他要亲自己。精致如玉的脸庞就在面前,这种想法太强烈了。 会是在哪里?点在额心,脸颊,亦或是 傅清用自己的行动给了莫子阑答案。 他狠狠咬上莫子阑的唇,撬开他的牙关,勾着他最柔软也是最坚韧的部分共舞。 距离近的让人心跳加速,莫子阑很快反守为攻,动作孟浪的如同深渊中的魅魔,勾着路过的仙人一同沉沦。 傅清的喉头上下滑动,却还是有些带着清香的晶莹顺着弧度美好的下巴滑下。 连呼吸都打着颤。血腥味儿在两人的鼻翼中舞蹈,勾着本性中暴虐而妖娆的部分。 黏腻的一吻结束,傅清撑着床轻轻喘息。 莫子阑的嗓子有些沙哑:师尊还想继续吗? 傅清点点头,又摇摇头。 自己的声音从喉咙中传出,傅清听见自己的话后,微微愣怔:想你救救我。 莫子阑的气息陡然粗重了些。 他问:让我救你你能把自己交给我吗? 傅清的耳尖已经完全红了,他微微仰头。索求的姿态让莫子阑几乎想就这么将他压在身下。 他的声音中甚至带了自暴自弃的笑意:你来。 莫子阑凑近了,在他耳边轻轻吐出几句话。 傅清似是没有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顿了一会儿,而后轻呵一声,语中带了点僵硬:你还没二十岁。 他似乎听见了莫子阑磨牙的声音。 谁说没有?属于少年的独特青涩嗓音在一瞬之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他前世听过无数次的青年声音。 一只手握住他的,引导他去探索属于青年的面孔,完全长开的侧颜棱角分明。莫子阑的脸在他手上蹭了蹭,教他好好感受自己与从前的不同。 莫子阑耐心地等待着,最终收获到了一句轻如云彩的叹息。 你来。傅清的手微微收紧,但在指尖点到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楚后,又很快放松了。 傅清以前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凡人的话本子里,说到那事时,总是以被.翻.红.浪做指。 他现在好像明白了。 不仅是被褥,连人的思绪都要翻起惊天大浪,沉沉浮浮。像是被一个又一个巨浪打过,自身的想法、意识全难以自主。恍惚间想起,这事他似乎不是第一次经历。 熟悉的声音,熟悉而陌生的人,陌生的知觉。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47) 他不知道今生的莫子阑与前世有了什么差别。只是今生这个,与他更加契合,也更能让他放心、沉沦。 想趁他意志不清的时候对他做些什么,也比前世要简单多了。 情至浓时,傅清才察觉到这事。 可惜为时已晚。 作者有话要说:莫子阑:摩拳擦掌jpg ==作业写不完了我不想再改文了放我过了吧QAQ 第66章 破局(八) 他张着嘴, 眉睫微微颤抖, 语气里带了些平时没有的哀求:你别 莫子阑亲亲他湿润的鬓角,却仍没多做半点工夫。 他的呼吸撒在傅清耳边:师尊,把你伤心的事情告诉我。你说一件,我给你一点。 混账东西!欺师灭祖! 傅清气得狠狠咬他一口, 却恍惚间察觉这小孩是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了,于是只能勾回自己不知道被扔到哪里的理智, 回忆着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 师尊对我恩重如山,若没有他,我早就自绝经脉,哪能活到现在,傅清阖上眼睛, 尽力地呼吸着, 胸脯起伏得剧烈而无力, 像一尾脱水的鱼,可我连他的尸骨都守不住。 好。 傅清缓了一会儿,见莫子阑再没了动静,心里好气好笑,只能继续道:我师门仗剑除魔数百年,无数次命悬一线, 换来的短暂安稳竟都喂给了一群心思歹毒的白眼狼有什么意思 好。 对不起 对不起谁? 莫子阑轻轻拍着傅清,想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师傅清话刚说了个头,就划成了破碎的音节。 莫子阑亲亲他的眼角,温柔地逼问:我是谁? 傅清狠狠咬住他的下巴, 咬牙切齿道:莫子阑 他很快就凶不起来了。 只因莫子阑又说了声:好。 傅清眼角流下几滴生理性的眼泪,倒也懒得和他计较,搂着莫子阑喃喃道:我想起一个人。 莫子阑不满地动了动:还敢想别人。 不是别人。傅清凑近莫子阑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他感觉得到,莫子阑的身子骤然绷紧了。 紧接着,他便被莫子阑狠狠拥住,那力度大的像是要将他嵌入骨血,紧的傅清的骨头咯咯作响,痛苦低吟。 他却还觉得不够,非得连骨头都要被挤碎了才满意。 他想起了前世的莫子阑,想起了自己的死法。 以前只觉得是受了屈辱,不愿提起,现在想想,却不知从哪里产生了点怒意与委屈。 他怎么敢呢。傅清这话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莫子阑怜爱的抱住他,拼命压抑着自己的颤抖。 他哑声重复:他怎么敢呢? 傅清的神思随着莫子阑的声音飘了出去,却又因他的骤然动作被撞散。 莫子阑很快又停了下来:师尊继续我们的话还没说完。 说什么呢? 傅清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从师尊师兄,到那些不自量力的贪心之人,到谢迟,再到前世的屈辱莫子阑极其信守承诺,他说一句,便给他一点。 一点点的累积,将人送上九霄。可腾的越高,落下时越难耐。 他停了一会儿,细细喘息,又听莫子阑嗓音沙哑地问他:还有吗? 傅清于是用力抬起头,想要与莫子阑对视。 他什么都看不见,却仿佛看见了天道对面前这孩子的恶意。丝丝缕缕的,缠在莫子阑身上,也缠在他身上。 傅清抚上他的脸颊,轻轻摩挲光滑的面颊。 莫子阑我该怎么救你 触手一片湿润。 傅清这才发现,莫子阑也早已泪流满面。 他有什么好哭呢?傅清觉得揪心,却又隐隐约约明白一点莫子阑是为什么而哭。 莫子阑蹭了蹭他的手心,而后猛地变了个姿势,傅清被他带着动了动,只觉得头皮都要炸开。 莫子阑问:师尊,还有吗? 傅清顿了一会儿,轻轻摇头,青丝微微在光洁的背上晃出反复的弧度:没有了。 好,莫子阑喉头动了动,又道,好。 说完了就把那些忘了吧。 什么玉韶子,段青川,秦乐风,谢迟,莫子阑都见鬼去。 徒儿带您共赴 莫子阑在他耳边厮磨,喃喃出情人见温柔而疯狂的絮语:极乐。 傅清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清醒了过来,又在理解了事态后被刺激得再次昏昏沉沉。 辗转几次,他终于拧着眉睁开眼睛。 时隔许久,终于见着一丝光亮。 还没看见人,便听有人在耳边问:师尊感觉如何? 声音轻轻的,像是怕惊扰了他。 傅清略动了动,发觉浑身犯懒,意志与身体做着对抗,支撑他坐起身来。 莫子阑过来扶他,被傅清一下挥开:没那么娇弱。 在与莫子阑相触时,记忆开始回笼。他好似明白莫子阑为什么这么紧张他了。他前段时间灵台不干不净,难怪莫子阑担心。 傅清一时愣了住,捏了捏眉心,揉开自己下意识皱起的眉头。 然后便听床边响起一声钝响:徒儿趁师尊神志不清,趁虚而入,欺师灭祖,请师尊责罚。 别跪。傅清还有些懒,把手垂下来,看向莫子阑,方才有些头疼,并非对你等等。 傅清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声音倒是很冷静:你先跪着。 昨天的种种浮现在脑中,傅清的胸脯微微起伏,耳尖却红了一点。 也顾不上身子犯懒了,他掀开被子,一脚朝莫子阑的肩膀踹过去,将人踹的几乎跪不住。 混账东西! 师尊息怒。莫子阑刚占了天大的便宜,这时候乖顺的不可思议。 他早料到今日会有这么一遭。 师尊那么自傲的人,又有了之前被折辱的阴影,不管他做的再温柔,清醒过来后也会生气的。 更何况,他还借着那事逼问了师尊些东西。不好好哄着,怕是以后半个月连面都见不着。 他克制着自己不去看那只在自己面前悬着的白嫩脚丫,尽量做出痛定思痛的情态。 却听头顶傅清兴师问罪道:现在乖了昨日为师说够了,怎么不见你停? 莫子阑: 这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却看见傅清只笼了件单衣,随意地坐在他面前。 坐姿倒不散乱,只是越端正,便让人越想将他弄乱。 莫子阑阖上眼睛,膝行过去,嗓音有些低沉:我先帮师尊穿衣。 他抬了头,倒是让傅清生出一点恍惚。 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做着与前世全然不同的事情,连神情都比从前要活跃很多。 也不知前世那逆徒是把在他座下当成多大的折磨,后来才整日板着张脸。 这话要是让莫子阑听到了,只会觉得冤枉。他前世以为傅清厌恶了他,自然不敢自作多情惹人生厌。 哪像现在,一步步踩着师尊的底线往下划,总有一天能得寸进尺,进而深入。 傅清早知莫子阑隐藏在恭敬之下弹簧一般的性子,今日罚了他,日后总会被他找了由头找补回来,便也懒得动他。 若是没有昨日那遭,他那心障怕是一时半会难以解除。 傅清又有些头痛起来了,他可从来没在什么典籍中读到过,双修能够有静气凝神的功效。 向来都是说让人意乱情迷,失去本心的。 有时间要去问问秦乐风,当初开蒙时是怎么回事了。 傅清又给自己加了个清心诀,而后运气将体内的寒气稍微收拢了一下。他睁眼看了看,发觉看东西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影子,这景况倒还不如全然看不见。 他于是吩咐莫子阑:帮我拿条白绸来。 他从前眼盲,在寒川境闭关压制寒气,便要戴上一条白绸遮掩眼睛,以免寒气驱除了,眼睛却已经习惯了看不清东西的状态。 莫子阑帮他将白绸系起。又回到了前些时候熟悉的黑暗,傅清伸手扯了扯莫子阑的袖子,确认了徒弟还在身边后,便放松了起来。 莫子阑趁机勾了勾他的手指,被人一掌拍开后问:师尊之前都没用这白绸,是料定了眼睛不可能恢复?浪费了徒儿那么多汤药。 身量高了,胆子倒也大了。傅清反问:如何? 莫子阑立即改口:都是给师尊补身子的,师尊乐意就多喝些。 油嘴滑舌,傅清淡淡问,之前我说你没满二十岁的时候,怎么变得那么快?提前想好了? 想好了哪日等他心软了,就立即变成青年模样,将他拆吃入腹。 两个人的约定,却有个人挖空心思想着打破,这事可大可小。他偏想听听莫子阑怎么说。 却听到了低沉的笑声,又像风铃一样轻快:当初和师尊立下生长到二十岁的约定时,我就想好了日后的每一天,我应当是个什么模样。不然我是个呆头呆脑的魔物,若是哪一天长错了,一只手大一只手小,吓坏了师尊怎么办? 傅清心中一动,没想到莫子阑那时就能将他的话如此记在心上。面上却只是微微点头:说得过去。 莫子阑又笑道:我带师尊出去转转? 傅清点点头,没有多说。 莫子阑便会意,仍旧如同前些时日那样,带着他在寒川境四处转了转。 傅清昨日被莫子阑刺激地将心障宣之于口,自己也想通了些,却仍不打算出尊域,去参与万象宗里的事情。 难得清闲,他也想难得糊涂一些。 更何况就算他想去,鉴于他的伤势,莫子阑也定然是百般阻挠,到时候耳根还不清净,倒不如暂时不提。 师徒二人达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都不提外面的事情。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倒是颇有世外桃源的样子。 处在乱世之外,一切都赏心悦目。 要说烦人的事情,倒也有。 莫子阑开了荤,每到晚上便如来打更一般,磨着傅清想要做些羞.耻事。 第67章 破局(九) 傅清开始没有推拒, 莫子阑便得寸进尺, 打着要他补偿前些时日的担心的名目,越来越过分,到最后甚至发展到了白日宣淫的地步。 他近日温养神识不宜使用神识,莫子阑将他的眼睛蒙上时, 他接触世界的媒介便多成了莫子阑。在做羞耻事时,更是惶恐紧张, 仿佛与世界脱离。 这样几次以后,傅清尝够了心障麻烦的后果,便加快了压制寒气温养神识,将粘过来的莫子阑无情推开。 只是偶尔也要出去转转。次数不多,只是几次以后, 傅清便发觉了不对劲。寒川境中有一小块, 莫子阑从来不带他去。 傅清于是直接要求:莫子阑, 带我去小灵境。 莫子阑答应的好好的,行动上却不是那么做的。在傅清抗议时,甚至死皮赖脸道:师尊那么好奇,就赶快好起来,自己去看看。 他从来不是什么经得起激怒的人。若是旁人这么对他说,傅清早就将剑横在他脖颈上威胁了。 只是对方是莫子阑, 傅清反倒起了些较劲的心思,自顾自去闭关修养了。 将鞍前马后伺候了许多天的莫子阑一个人关在了房门外。 几日后,傅清除去蒙眼的白绸出了门。 看着满眼的苍翠欲滴,他终于明白了莫子阑为什么不带他往小灵境的方向走。 这里早被丛生的植株占领。根还在小灵境边缘, 树枝却已经蜿蜒着蔓延到寒川境中。 令人望而生畏的风雪,竟然没法遏制植株的生长。在傅清察觉之前,它已经铺天盖地,枝干盘虬卧龙。这前世在莫子阑手里怎么也不肯抽枝拔叶的小东西,今生竟然长得如此狂妄了。 傅清伸手抚摸苍翠的枝叶,回眸看莫子阑时,眼中还带了些轻松的笑意:是你的凌宇木。 莫子阑走近,回以笑容:师尊不如猜猜,我当初种下凌宇木时,许下的是什么愿望。 他最后一次来寒川境时,莫子阑的凌宇木还是一株普通的植株。如今这么疯狂地长出来,应当是因为傅清想了想,眸中的笑意僵住。而后冷嗤一声:逆徒。 莫子阑欺身而近,语气中还有些困扰:师尊这样夸奖了,徒儿是不是该做些什么表率? 傅清不言语,正想拍开莫子阑探过来的手,却听徒弟道:其实不是师尊想的那样。这凌宇木代表的,是徒儿的心安。徒儿越是安心,凌宇木便生长得愈发旺盛有你在身边,最是安心不过。 花言巧语。傅清斥道,却被莫子阑抓住间隙,将他两手捉住,反扣在头顶。 莫子阑凑近,亲了亲他有些泛红的耳垂,笑道:我又要欺师灭祖啦。 傅清转过头去,朝他耳朵里吹了口气,而后淡淡道:心眼多,废话更多。 当天傅清是在苍天大树的枝条上醒来的。 莫子阑做到一半,便将他抱上了凌宇木。原本干净翠绿的树,被一些分不清是什么的液体溅得脏污,有些还从树枝上滴落下去。 若是下面有人经过,会不会抬起头,发现我们在 莫子阑话说了一半就被他打断,但这话还是极大地刺激到了傅清。 刺激到的后果就是,莫子阑刚做完,就被他一脚踹下了树。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48) 傅清盖着法袍小睡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发现身旁躺了个人,身上各处只是有些酸软,却没有黏腻的感觉。 他确实对莫子阑太没防备了。傅清侧过身去,看着莫子阑的脸想。 他怎么都没想到,会有一天和这样的莫子阑滚在一起,醒了以后看见他,还觉得欣悦。 简直疯了。傅清这样想着,正撞上莫子阑睁开的眸子。 莫子阑将胳膊枕在身下问:师尊想再来一次? 只有你想。傅清毫不犹豫地戳穿了他,又动用神识,将之前放在屋内的青烟召出来。 师尊不会吃的餍足了就想杀了徒儿吧。莫子阑开着玩笑,语气里却没几分紧张。 傅清没理他,一手抓着他的手,另一手将青烟剑柄上系着的平安佩取下。想了想,先将段青川送的火锦给取了下来,然后把玉佩塞在莫子阑手里。 这东西你以前要过,我没给。傅清微微扬了扬头,现在给了。 他犹豫了片刻如何将平安佩背后的隐情告诉莫子阑,想了想,最后决定从剑坠本身开始说:这东西你仔细保管着,若是有分毫损伤,我必拿你是问。此物名为平安佩,你 他的声音骤然停下了。 因为莫子阑的手,已经伸到了他的面前。 之前做羞耻事时的感觉还存留在身体里,几乎是莫子阑一贴过来,傅清就头脑发热。 热度什么冰凉的东西镇压了片刻,而后愈演愈烈。 傅清:!!!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平安佩? 莫子阑没回应他,动作却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傅清被气得想笑:你往哪塞? 莫子阑蹭蹭他的脸,语气是与动作不符的认真:如果师尊不想和我说,有些事可以永远都不用说。虽然我想知道,但是知道师尊是信任我的就够了。 一派胡言,他什么时候不想说了? 气性下去,傅清却忽然决定顺着莫子阑的话,不说出真相。 一是莫子阑这事做的莫名其妙,二则是日后若是莫子阑闹了脾气,将这事说出来,还能让他消气。 这样想着,傅清便当真没说出平安佩与他的联系。 只是仍是不解莫子阑为何一拿到平安佩,就想到了那事。 过了一会儿他就懂了。 而且懂到了,日后都再也不想碰这种有花纹的玉佩的程度。 莫子阑得寸进尺了,就被傅清赶出去罚跪。只是跪了没多久,又是傅清心软让他进去。 傅清算是看清楚了小孩的德行。每次净挑些风雪猛烈的地方跪,还有些单薄的身板显得弱不禁风,就是吃准了他不会生大气罚他。 不过确实没什么值得罚的。莫子阑占便宜的时候,从来都在考虑着他的感受,不敢真的太过分了。 在傅清不明言的纵容里,莫子阑很是过了一段好日子。 直到寒川境的另一个主人归来。 傅清几乎是在段青川回来的一瞬间就察觉了。 他也想起,莫子阑还在外面跪着,若是段青川回来,他们肯定会撞上。 却懒得去救莫子阑。 这小孩得寸进尺惯了,总得有人能治治他。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段青川就带着莫子阑进来了被打得昏过去的莫子阑。 段青川将莫子阑扔向傅清:指点了一下师侄。 傅清探了下莫子阑的情况,见没有伤势,只是脱力,便将他放在一边,朝段青川点点头:师兄教训的是。 段青川似有些疑惑:这次不护着了?惹你不开心了? 傅清摇摇头:倒也没有,是点小事。师兄这次回来,是外面局势有变? 近日为了不影响他修养,连秦乐风都没有发传讯符过来。莫子阑偶尔会出去,却不和他谈外面的事情。傅清现在对外面的局势,几乎是两眼一黑。 东万象元气大伤,其他宗门各有摩擦,联盟离心,起不了什么大事。段青川淡淡道,魔物当前,他们还有点理智。 傅清略略点头:是我想多了。 思虑别太重。段青川看了他一眼,破天荒地在这方面劝了他,师兄们还没死。 多谢师兄了。傅清朝他颔首。 段青川是来看他的,看完了也没有太多的话能聊,聊了几句便来去匆匆,很快就走了。 只是走之前,又叮嘱了傅清几句:身子好些了,可以出去走走。找寻仙州的人前些时日传了信,点明的是一个月后的时间。你带着徒弟走走,到时候去看看。 他的声音沉稳冰冷,却透着关怀。傅清点点头,接下线人的传讯:师兄慢走。 段青川微微朝他颔首,而后利落地出了寒川境。 他走了以后没过多久,莫子阑就悠悠转醒。 他先看了看傅清,见傅清毫发无损后,又看了一圈。 傅清提醒他:早走了。 莫子阑确认了这一点,便没了正形,委委屈屈地靠过来。 傅清心觉好笑,面上却露出了一点疑惑。 莫子阑:我手受伤了,疼。 刚蹭红的小印子,也有脸喊疼。傅清看了他一眼:哪疼? 莫子阑将手放在他面前,傅清不多话,上去轻轻啄了一下又分开:还疼? 莫子阑赶忙摇摇头,心满意足地移了开,笑得像个偷尝了蜜的小孩子。 也确实该出去走走了,总不能一辈子呆在寒川境。 莫子阑听他提这事时,眼中还有点不乐意,不过被傅清看了一眼后,就老实把自己那些不满拾掇起来,埋进了心底深处。 不过走之前,还有些事情得做。 魂契?莫子阑有些意外,修士中能定魂契,怎么与魔物也能定? 魂契是双修道侣之中的一种结契之法,将两者神魂绑在一起,气运共享,命格相通。若是与师尊结了魂契,自己那莫名其妙的命格,祸害的恐怕就不止是他一个了。 傅清细细把玩着那块记载了魂契之法的玉简:你本非魔物,别多想。在找到办法破除你身上的天道法则前,你先与我结契。 那找到之后呢?莫子阑还有些不高兴。 你若同意便解开,不同意就今生今世绑在一起。傅清朝他伸出手,手给我。 莫子阑却往后退了点,摇首道:用不着。师尊在我身边,我还入魔,怎么可能呢? 傅清伸手去捉他,却被莫子阑用了巧劲避开。 傅清于是问他:我一直觉得你不太关心命格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元旦快乐!挨个揉揉抱抱w 临近期末,要请个长假啦。1.18回到家,晕车不严重的话当天恢复更新,最迟1.19。计划在一月内把小莫和清清的故事写完,二月开隔壁师尊。 放心,下本不虐(狗头保命) ps:前两章的扩版最近没空写,写完的时候会在评论区说一下。 第68章 寻仙(一) 之前在竹坞, 傅清说起命格一事时, 莫子阑只问了句主角是不是何霄。莫子阑固然不喜何霄,可不可能不喜欢到连自己的命都不顾,先要在乎旁人的程度。 傅清静静看着莫子阑,眼中多了些严肃的质询:你知道的似乎比我想象的多。 莫子阑凑过来, 扯扯他的袖子,拽着他想往前走。 傅清没动, 他扯不动,像是被吸回来一样,连着后撤了几步,喉咙里发出委屈的闷声。 还有脸委屈。傅清好气好笑,却没了多少严肃的心情。 他又扯了一下, 这次傅清顺从地跟着他走了, 没再提命格与魂契之事。 莫子阑不乐意说, 他也不乐意逼得太紧,只是这日忘了,过几日再想起时,仍然会时不时提起一句。莫子阑也早有预料,问起时含糊其辞,也就这么过去了。 这样辗转几天, 两人进了阳阙域境内。 阳阙域与阴阙域接壤,位在南方,最南边连着一片浩瀚雾海。阳阙域内气候炎热,宗门势力交织, 一些用毒蛊的宗门,曾研究过控制阳阙域境内渗出的魔物,最终却被反噬的魔物屠了整个宗门。 原本昌盛的毒宗,现在只剩下旁支。如今阴阙域最大的势力是合欢宗。莫子阑说着,看了傅清一眼,师尊可要当心。 傅清睨了他一眼:说什么垃圾话。世间千百宗门,有哪个好对付?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师尊明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以前没发现你废话这么多。傅清一道灵力扫过去,在莫子阑领子里放了抔雪,床上话多,出来话也多。 莫子阑微微吸了口凉气,运起灵力将雪化了,用手将融水抹掉。 傅清早已不理他,径自进了前面的铺子,轻声对了暗号,走进铺子里的暗室。 归一宗在外的线人有许多隐姓埋名的,很多甚至隐藏在凡人的村镇里。他们二人来时,为了不要引人注目,稍稍易容乔装了一下。但傅清的气质仍像清雪一样,极易引人注意,更何况是在靠近合欢宗的地方。莫子阑提醒他当心是好意,只是里面夹了不少小心思。更何况,就是真与合欢宗碰上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剑在手,便是龙潭虎穴,又有什么畏惧。 傅清的思绪忽然被一只溜进领子里的手打断。莫子阑的手温热,却掬了不少凉水,往他领子里撒。 水珠沾湿了衣领,顺着身体的曲线往下滚落,将内衿沾湿,在走动中若隐若现地透出些许肌肤的颜色。 傅清: 刚准备迎接傅清的线人: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傅清先反应过来,轻咳一声:你说一说寻仙州之事。 他一面将水渍结成雪花,一面捉住莫子阑的双手,揽了揽,警告他别乱闹。 线人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两人一眼。说话这人容貌普通,但一举一动自有道法,应当便是归一宗里那位探听寻仙州之事的贵人,不可怠慢。而另一个与他形态亲昵,看上去像个小辈,身上的气息却着实让人压抑,也不能掉以轻心。 线人极有眼色地当做没看到二人的动作,开始娓娓道来。 三个月前,有一个渔夫被风暴潮卷入雾海,迷失方向,误入寻仙州。据他所说,是一直往北走。 嗯。 后来我们请了位星师,沿着他走过的路,重新走了一遍。那星师在中途顿悟,至今仍没醒来,现在已经被侍童接走了,下落不知。 嗯。傅清淡淡应道。 这位星师他倒是有点印象。在那本昭示了他们命运的小说里,有这么一个人,闯到男主的结婴天劫之中,用血肉之躯为他挡下了一道天劫。那人便是位不世出的星师。只是后来男主与他的孙女共度春宵后,才知道这人之前去了寻仙州后就一直昏迷不醒,直到男主的结婴天劫时才醒来。 想来是与天道有关,这人就算醒来,也是天道的帮手,不会帮他们做有违天命的事。 我们后来又请了旁的星师,但因延误了时机,没能得到太多线索。只有一位星师说,觉得西南处有异,要深入雾海才能查清。但雾海深处有去无回,他说什么也不敢深入。 还有吗? 没了,小的只知道这么多。 好,多谢。傅清微微颔首,交了块灵石给线人,牵着莫子阑出了暗室。 莫子阑道:师尊若是再逼问一番,说不定他还能吐出点什么。 傅清微微摇首。这些线人也有自己的心思,遇事只说个七八分,免得日后出了事,还要找到他们头上。 方才线人话里话外,一直撺掇着傅清去找那第一位星师,也是想将责任甩给别人。 可惜那人醒来的机缘与行为,全在于天道掌握,不能帮上他们什么。 这座城池凡人与修者共存,街边热闹非凡。傅清想了半天,事情没什么头绪,倒是被街边卖馄饨的小摊吸引了目光。 馄饨汤的香味传到鼻尖,傅清回过神来,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师尊想吃吗?莫子阑笑着道,想吃我给你做。他们做的不好。 傅清顿了一下:时间紧迫,算了。 没什么好紧迫,莫子阑捏了捏他的手心,我好好的,你也好好的。师尊去客栈等我一会儿。 傅清没阻止,莫子阑便很快窜了出去。 早在他们出发前,秦乐风就为他们安排好了一路的住所。此时确实没有什么事情好做,傅清便往客栈走去。 一路上,倒真遇到了些合欢宗的弟子。合欢宗的人,越艳俗等级越低。地位最高的,反而浑身没有一丝娼俗气息,只叫人忍不住怜爱。傅清遇见的那人,便是被一群合欢宗弟子簇拥着,是一个面目楚楚可怜的少年。 那少年睁着双无辜的眼睛四处看去,见了傅清,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而后好奇地叫住他:喂,你穿的怎么和这里的人不一样? 为了抵御寒川境的严寒,傅清的法袍上都坠了不少御寒的小法器,在阳阙域人眼里,确实算得上奇怪。 傅清看了他们一眼:北方人,借道于此。 少年有些惊喜:我还没见过北方人呢,不知道这位哥哥有没有时间,与我说几句北方的事情。不用多,几句就好。 不必了,以小公子身份,想听北方的事不成问题。不必为难我一介路人。 说完后,傅清便朝他微微颔首,转身走了。 走时还听见少年在身后嗔怒:都说阴阙域的剑修是群不解风情的呆子,没想到竟然呆到这种地步! 傅清不置可否,自顾自走了。 莫子阑的动作一向利落,若是等他回了客栈,发现自己没回去,怕是又要借题发挥。 不出傅清所料,他还没到客栈多久,莫子阑就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莹润的玉碗。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49) 师尊身上有味道。 傅清问:什么味道? 莫子阑嗅了嗅:异香。 傅清瞟了他一眼:德性。 而后便将路上遇见少年的事告给了莫子阑。 莫子阑边听着他说,一边将馄饨蘸了醋夹给傅清。 馄饨皮薄馅大,热腾腾的湿热夹着醋的酸香,惹得人食指大动。傅清凑上去咬了一口,面色却忽然变了。 他艰难地将那口馄饨咽下,眼角却不自觉地沁出了滴泪来,粘在眼睫上欲掉不掉。 师尊,怎么了?莫子阑关心的问询在耳边响起。 傅清勉强开口:我不吃辣 话刚说完,却被人衔住了唇瓣,厮磨着往嘴里度了块寒冷的冰。 这逆徒是故意的。辣感还没消退,连冰碰着都是痛的。他恨恨地用上下门牙衔住莫子阑的唇瓣,狠狠磨出血腥味儿。 莫子阑很快反守为攻,侵略性地攻城略池,好像要把自己的气味染遍傅清全身一般。 冰块在两人的角逐中化开,没人承接得住,便与银丝一同滴下,在交映的衣衫上染出一片暗色湿痕。 一吻结束,两人皆是唇色殷红湿润。 莫子阑帮傅清整理了一下衣衫:是有点辣。 傅清叹了口气:大胆逆徒。 他扫了眼一旁馄饨:都是辣的? 只有那一个。莫子阑老老实实道,师尊想的没错,我就是个故意耍你吃辣借以占便宜的大胆逆徒。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傅清把他推开。 真的只有那一个,师尊别浪费了其他的。莫子阑抓住他的手,把筷子塞进他手里,牵着他去夹馄饨。 傅清没抵抗多久,顺着他的力气尝了个。 怎么样? 不错。 莫子阑笑盈盈地在桌子对面坐下,托着脸看傅清认真地解决那碗馄饨。 傅清快吃完时,他问:师尊准备去找昏迷的那个星师? 傅清微微摇首,将那星师的神识缘由告知了莫子阑。 师尊前世出过这种事? 傅清略梗了一下:为师不知道。上一世何霄几乎没在寒川境突破过,我以为他的机缘都在境外没想过他在境外也有情缘。 他看到那天机时,只留意了莫子阑的部分,如今一想,才发现何霄这个男主身上发生的事情他几乎不知。 莫子阑却像被取悦了,眉眼中都洋溢着懒洋洋的喜悦。 一旦没了忌惮,这小孩就像只慵懒的猫。傅清下意识去摸了摸他的头,听见莫子阑又问:那师尊想去找别的星师吗? 不用,直接出海。傅清轻轻顺着莫子阑的头发,有了大致的方向,我也能推出些线索。 傅清放缓了语调,叹息般道:你师尊也会个能窥破天机的占星术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啦,今天是甜甜的一章。这几天应该都是晚上九点更。有没有人肯被我抱一下呀w 感谢在20191229 15:18:19~20200118 20:44: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andarine、淙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色鹿 40瓶;1945657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寻仙(二) 真不想定个魂契?傅清带了些开玩笑的语气, 至少能用我的命格为你镇一镇。 莫子阑偷偷挪腾过去, 抱住傅清的腰,枕在他的大腿上。 师尊的短命命格。 话刚出口,果然挨了傅清一记敲打。莫子阑哈哈笑着,继续道:这样想也好, 和师尊一同赴死。 同生共死。傅清纠正他。 莫子阑抱紧了傅清,像是要从他身上汲取温度。 我很想和师尊定魂契, 但是有些事,你若是知道了,必定不开心。我不想见到那样的事情发生。莫子阑越说声音越小,看起来很是心虚,虽然听起来很像借口, 但是太难了。 莫子阑还想解释几句, 张了张嘴, 却吐不出字来。 这小孩是藏心事藏惯了的人,一时说不出实话,也很正常。 更何况,能让他害怕至此的事情不多,傅清恰巧知道那么一件。若是真相真是那样,他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想不想与莫子阑开诚布公。 傅清仍旧轻轻拍着他的头, 语气轻缓:我等你到想说的时候。 莫子阑抱着他的腰,把人拖到自己怀里,语气委委屈屈:师尊亲我一下。 哪有把人整个搂住索吻的?傅清冷嗤一声,捏住他的下巴, 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 而后轻轻弹出一道灵力,将莫子阑冻在地上,自己走了。 两人最终决定直接去雾海。 二人准备出发,刚进了客栈大堂,莫子阑就微微往前,将傅清拦在了身后。 有股香味,莫子阑道,和昨天师尊身上的一样。 傅清原以为他昨日只是吃飞醋,随口一说,没想到竟然还真能闻到。 这样一想,心中倒对昨日的少年起了点不悦。傅清拉住莫子阑,自己上前去。 大堂之中本应人来人往,如今却像是被人清了场一般,秩序井然。所有人都围坐在大堂周边,而偌大的场地中央,只有昨日见过的少年与合欢宗的弟子。 少年见到傅清,笑意盈盈道:异乡人,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不巧。傅清淡淡道,不知是合欢宗哪位长老,有如此大的能耐,敢在路上当街拦人。 少年刚想开口,傅清接着道:既然有如此能耐,又何必鬼鬼祟祟,在人身上使阴招。 听了他的话,少年仿佛有些委屈,扁了扁嘴道:你既然知道我是合欢宗的人,就该猜到我情人众多。他们在我身上下了香料,想知道我都接触过谁,我也没法控制嘛。你先坐一会儿,消消气。 他对面备了张椅子,傅清步伐平稳地走过去,与少年坐在同一高度上:既然如你所说,他们想知道你和谁打过交道,那他们知道之后呢?要将所有与你有过交流的人都杀了? 莫子阑在他身后几步跟着,走近时听到了这话,不由得勾起唇角。 师尊这哪是在猜,分明是在借机嘲笑他。 若非师尊太过在意旁人,他也很想将傅清永远困在寒川境,不让他见旁的人。就像师尊杀了谢迟以后那样。 算了吧,莫子阑在心里苦笑两声。师尊变成那样,没有比他更心痛的了,他实在受不了师尊那样毫无生气的模样。 他于是靠近了,推了推傅清的肩膀。 对面的少年不知两人之间的暗流汹涌,却看得出他们之间气氛暧昧。他打量了两人一眼,眼中兴味十足:杀了?不,怎么会呢。双修是快乐的事,还能增进修为。他们很乐意看我快乐,也很乐意见我变强。 是么。傅清声音微沉。 莫子阑一瞬之间有些紧张。师尊从前于情爱一事一窍不通,怕是不知道合欢宗的这种说法。如今乍然一听,可能还觉得有些道理。就算一时不被说动,日后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就很容易被人煽动了。 真是碍事。不过是个合欢宗,又能奈他们何。莫子阑朝傅清投去问询的眼神,想要直接对对面出手。 傅清示意他稍安勿躁,而后冷冷道:看来你的情人还不够爱你。 少年反问:何以见得? 傅清神色不动,却仿佛带了讥诮:你该庆幸我爱人的脾气最近好了。若是从前,你那些下手早已该为你收尸。 此话一出,空气中仿佛结了冰碴。在场唯一一个还能笑得出来的人,就只剩莫子阑了。 没想到你的嘴也有这么毒的时候。莫子阑笑着对傅清说完,从须弥戒中掏出一样东西,亮在少年面前,如果你真是合欢宗的长老,想必认识这样东西。 少年见到他手中的令牌,神色微暗。 傅清看了一眼那令牌,上面花纹繁复,看不出原貌,却与少年身上的衣裳风格相似,想来是合欢宗的东西。 他将莫子阑的手挡回去,问:怎么不早拿出来? 莫子阑自然而然地将令牌收回去,也不说话,就朝着傅清笑。 就想着占便宜。傅清抓住他的手,借力起身,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 莫子阑紧紧抓着他的手,仍旧不说话,像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不知道该说什么。 傅清轻轻叹了口气,暗道丢人。而后回身朝少年一拱手:若是无事,我们便走了。 少年将那抹僵硬的面色隐去,神色如常地对傅清道:那便与道友就此别过,我们山水有相逢。 两人出了大堂,莫子阑没有说话,便一路沉默。 傅清只觉得莫子阑的喜乐都快满溢而出了。想训斥两句丢人,却又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觉得自己也很丢人。 他一直算不得争抢好胜,也不以炫耀为乐。方才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那话就脱口而出。实在是从没有过的羞耻体验。 直到莫子阑忽然开口问他:师尊不问问我那块令牌的事? 问啊。傅清的思绪被打断,理解了莫子阑的意思以后,随口道,那是什么东西? 合欢宗宗主曾经欠过青川剑尊一个人情,那便是这人情的凭证。师伯听说我们要从阳阙域过,便将这令牌给了我。 为什么不给我?傅清奇道。他的师兄,怎么现在交代事情,反而要说给莫子阑听? 莫子阑看着他,笑吟吟道:你会想得起来用? 傅清静了一会儿。 莫子阑说的是实话,他没有挟恩图报的习惯,平时也更喜欢以武力取胜。实在不行,暴露了身份便是。 但他总觉得莫子阑刚才那话有些不对劲。又想了想,忽然转头道:你取笑我? 弟子不敢。莫子阑笑道。 还敢笑。傅清端着架子责问他。 莫子阑收了笑颜,委屈道:师尊霸道。 傅清懒得理他,只自顾自往前走,却听见身后莫子阑笑得愈发猖狂。 他疑惑地回头望去,便听莫子阑道:师尊就没想过用这令牌,能让合欢宗捎我们一程吗? 傅清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十瓶。 什么?莫子阑不解。 傅清认真道:让他们捎我们一程,你少说要喝十瓶醋。 这么一路走走停停,到了阳阙域最南端。这处是大陆上极热的地方,傅清的装束已经有些引人注目。但莫子阑实在不同意让他换上清凉的服饰,傅清便没什么所谓地接受众人目光的注视。 反正就是被认为是呆里呆气的无情门剑修,离暴露身份还早着呢。 只是在这里,两人竟然又遇到了那位合欢宗的少年。 那少年身边跟的人,与上次又有不同。看傅清两人的目光投到他身上,他先叫起苦来:这次真的不是我故意的!我也只是恰巧路过。 傅清略略点头,算是相信了他的说辞。见他不计较,莫子阑也懒得多事,只是朝着那少年笑了笑。 少年不知为何,像是有些怕他,很快就告辞,忙不迭地走了。傅清回头看他时,莫子阑又一派无辜,想是上次见面时暗中做了什么手脚。 傅清于是紧紧盯着莫子阑。 见傅清实在不打算放过此事,莫子阑只好传声对他说:我上次见面时,给他身上放了个心魔幻境。 我只知道你能外放心魔,怎么还能勾起旁人的心魔?傅清语气平稳,早已接受了莫子阑拥有超乎他预料的能力。 莫子阑于是笑了笑道:师尊,心魔也是魔啊。 傅清沉思良久,忽然道:所以魔是除不尽的。 没有魔杀人,也会有人杀人。莫子阑对此看得很开,除魔总比杀人好对吧? 那为师还是生逢其时了。傅清自嘲。 莫子阑牵住他的手,摇了摇:不管师尊生在什么时候,我都会找到你的。 傅清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 莫子阑: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傅清:没有。 真的?莫子阑不依不饶。 傅清忍无可忍:何必自取其辱。 莫子阑指尖微动,抚摩着傅清的手。如玉的肌肤在手下被摩挲地发暖,莫子阑心情不错地带着傅清的手晃了两晃:嫌弃也没用,我总会找到你的。要么与你一道,要么生不如死。 两人沿着雾海边缘行走,寻找适合御剑入海的地方。傅清沉默良久,忽然道:所以我才嫌弃你。 而后,不等莫子阑反应过来,就召出青烟,牵着他一起,化为一道剑光,深入浓浓的云雾之中。 没事啊,你怎么嫌弃都没事,莫子阑在他身后,握紧了傅清的手,我的爱人。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一个大大的文,这文超甜,我也在追,看它看它 《对校草的信息素上瘾了》by浅无心 萧辰顺风顺水好多年,人生大起大落两件事,一是家里一朝破产落魄,父母远离。 二是分化成了个omega。 家里出事不方便,他偷偷伪装成了beta。但是伪装剂用多了不好,压抑太狠就会很难受,到后来他会越来越想要吸alpha信息素。 转学之后,萧辰遇到昔日的老同学霍旻,多年不见,对方分化成了alpha。 他跟霍旻关系不好,霍旻这人莫名其妙,还不怎么喜欢他,现在正好,他也不喜欢alpha! 但这个alpha信息素真的有点好闻。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50) 一中来了个转校生,是个非常好看的beta男孩子,瘦高,身形挺拔,就是眼力劲太差。转学来的第一天,就正面刚上了他们不能惹的年级大佬alpha霍旻。 面上两人不合,暗地里 因为过度使用伪装剂的萧辰难受的不行,下了课就把霍旻拉进了厕所隔间,表情看起来凶巴巴,耳根却泛了点粉红,你现在就让我亲一口! 好啊男生垂目,眼里染了深邃的笑意,你想咬一口都行。 #我的信息素为你而生# 能打能吃还是学霸小少爷omega受x校园男神alpha攻 第70章 寻仙(三) 一旦入了雾海, 神识便全然受了困, 连周围两米都无法探测清楚。 入眼的是雾团连绵,进去了,视线便浓白一片。脚下是浩瀚汪洋,落下去, 便是十死无生。 只是神识受了桎梏,反而能将身边的人感受得更加清晰。 莫子阑的呼吸, 心跳,俱包围着他。 傅清握紧了莫子阑的手,却对他说:不要走丢了。 莫子阑勾起一抹笑,在他身后近在咫尺的地方轻轻吐息。 不会的,我的师尊好看又强大, 我离不开他。 德性。傅清轻轻叹气, 耳尖爬上一抹绯红。 有些久远的记忆, 渐渐回到脑海中。前世他是自己一个人闯了雾海,在里面乱闯了三天三夜,差点将灵力耗尽,才碰巧找到了寻仙州的入口。 只是最后在昏昏沉沉之中,倒也记住了些寻找寻仙州的法门。 这次星师留下的方向还算可靠,傅清很有把握找到寻仙州的入口。 更何况, 身边还有莫子阑。 傅清从储物戒中拿出一个星盘,久于握剑的手灵巧地操纵着星丝,认真专注地测算御剑的方向。 鬓角散落一缕发丝,调皮地在他下巴轻搔。 傅清微微仰头, 便露出白嫩的脖颈。分明的骨节让人看上去很想咬上一口,尝尝是否如看起来一般清爽。 莫子阑这样想了,却不敢这么做。 不然怕是要被师尊挂在剑上拖着走。 可师尊实在诱人,他只好凑近了些,在傅清后颈上嗅了嗅。 傅清不解地问:怎么了? 莫子阑亲亲他的后颈,呵出的热气激起仙尊一阵战栗。 他情不自禁道:师尊好香。 情不自禁的后果就是,被当成了灵剑挂件拖着走。 莫子阑不停地在剑下晃晃悠悠,用轻微而不至于打扰到傅清占星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 就这样在剑下游荡了半天,傅清才将莫子阑放回来。 傅清眉眼清冷,显然不打算在海面上空同他温存。 莫子阑只好收拾起自己的心情,准备听听傅清想说什么。 傅清淡淡道:我们被寻仙州弹出来了。 那便意味着寻到了。莫子阑道。 傅清看他一眼,应了声。 莫子阑捏住他微凉的手:找到了便好,找找从哪里进去。我能帮上忙吗? 傅清张了张嘴,又轻轻开合了一下眼睛,显得有些犹豫。 莫子阑于是笑道:师尊想做什么就去做吧,都已经来到这里了。 傅清又看了他一眼。 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傅清坚定地盯着莫子阑,嗓音低沉:和为师一起将雾海斩断。 这哪是在找路,分明就是急了。 莫子阑笑着问:怎么了? 我们被寻仙州弹出来了。傅清又重复了一遍。 莫子阑:所以? 三次。还是沉稳如往日的声音,莫子阑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咬牙切齿。 其实很可能是他本身的原因。傅清想。 因为他前世进过寻仙州,使得这地方不再对他开放。 可莫子阑对占星术一窍不通,一旦和他分开了,就找不到寻仙州的入口。 莫子阑问:没有别的法子? 有。傅清沉声道。 怎么会没有别的法子呢?慢慢耗,总能找到的。 那为何非要强硬着来? 麻烦。 莫子阑原本搭着傅清的肩膀,闻言揽着他的臂膀往下划去,最终包覆住傅清的手。 他轻轻道:好。 只要师尊想,天道也给他斩开。 两人的指尖一触即分,莫子阑踏出两步,定风鞭霎时间入手。 只是随意挽了个花,便听得空气中处处传来爆裂之声。 青烟同时出鞘。傅清微垂着眼睛,剑尖指着海面。 片刻后,傅清抬起头来,剑尖直指两人面前 给我斩! 从远方递来的飞雪,夹杂着疾风,汇成一道极猛烈的龙卷,朝着雾海深处席卷而去。 排山倒海,卷涛袭浪。 世间万物于此时都显得黯淡,集合了两人倾力的一击似是极速,又似永恒。 致命的雾海在此时,弱小的如同一片薄纸。只轻轻一碰,就禁不住地战栗。 龙卷所到之处一片澄明。 在雾海的深处,一个岛屿若隐若现。 寻仙州。傅清沉声道。 但就在此同时,天空中忽然压下了浓重的乌云。 云层之间摩擦声令人新生不安,修仙者更是一眼就能看出其中危险。是劫云。 不过是劈了它个雾海,就放天劫?天道果然小气。莫子阑看了一眼劫云,冷呵一声。 雷劫未至,威压先行。 天道的威压不同凡响,若是此时不走,等到威压完全来到,就只能被迫承受这次天劫了。 傅清略瞟了一眼厚重的劫云,拉着莫子阑的手腕:走。 青烟载着两人,化作流光向前飞去。 却只过了两息就停下。 不对。傅清的眼中没有一丝温度,距离没变。 不管以多快的速度前行,寻仙州离他们的位置,都没有任何变化。 他站定了,和莫子阑对视一眼。 莫子阑自觉地朝前走了两步。 傅清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没变 没变,是指他和寻仙州的距离。 而莫子阑,是切切实实地靠近了那座岛屿。 是了。他前世进过寻仙州,今生本想钻个空子重新回去,却还是被寻仙州识破了。 傅清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想要挣开莫子阑的手,却被人紧紧握住了。 傅清一狠心,再一次用力,猛地挣脱。 他认真地盯着莫子阑:你不是一直想要自己解决事情?现在你自己去。 莫子阑冷笑:然后你留下来帮我挡天劫?师尊,我不是傻子。 不过是个天劫,等到扛过了再进去,不是一样吗? 傅清只是看着他,眼中神色复杂。 这不是普通的结婴或成丹天劫,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结束。傅清不能在这个时候赌。 他手臂紧绷绷地垂着,连指尖都有些颤抖。 他垂着眸子道:你若不进去,别怪我剑下无情。 雷声隆隆,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 在嘈杂的声音里,傅清清楚地捕捉到了莫子阑的一声冷笑。 师尊,你竟然这么不了解我。莫子阑想靠近他些,傅清却连连后退。他只好停下,早在雪魔那时,你就该知道,死威胁不了我。 尘封的记忆被骤然挑起。 那时候,分明只见过一面的小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他面前,将平安佩交给他。 告诉他,纵使死在他的剑下也心甘情愿。 仿佛有什么一直被忽略的东西,忽然炸开了。 傅清抑制住心中杂乱的念头,喝道:够了! 他抬起头,直盯着莫子阑:谁说为师要杀你?便是天下人要杀你,天命之子要杀你,天道要杀你,为师也不会动你! 莫子阑紧接着他的话道:你就是要杀我。 他知道师尊想说什么,也相信师尊无论如何不会对他动手。 他和师尊是一样的,不舍得对对方下手,而对自己的命,显然没有那么放在心上。 师尊是想用用自己的命,威胁他去寻仙州。 傅清气得浑身颤抖,刚想说话,又被莫子阑打断。 一切都怪我,你要杀只能杀我。你的剑尖可以指别人,可以指我,唯独不能指你自己。莫子阑咬牙切齿道,你若是想用自杀逼我去寻仙州,趁早省省吧。师尊要是死了,我便追着你去。或许我死不了,那样更好,你除了那么久的魔物,一朝之间全涌出来。修真界流血漂橹,变成炼狱,你不是见得一清二楚吗? 他只差将真相说出来了。傅清忽然这样想。 只是现在的问题,并非他们前世那些破事。 白衣仙尊冷笑一声,唇角勾起薄情的角度。 他扬起脖颈,从上而下地睥睨着自己不听话的徒弟。 我前世为着个徒弟团团转,最终却死在他手里。重活一世,我想过任他自生自灭,后来却还是忍不下心来。我累死累活,看到希望的时候,我徒弟却在旁边无所谓地说,算了吧师父,我不值。如此自讨苦吃,又不长记性,再活下去也没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虽然这么说着,傅清身周的灵力却运转得更加压抑,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发。 他显然没有放弃。 果然,傅清继续道:你值不值,本尊难道不比你更清楚! 莫子阑不想走。 天道对师尊,比对他要残忍的多。 从那是不是侵扰一下的寒毒开始,师尊就仿若一尊冰雕。看着坚硬无比,其实脆弱易碎。莫子阑生怕他一旦离开,傅清就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灰飞烟灭。 傅清背过身去,不再看莫子阑。 他问:平安佩还在吗? 在莫子阑嗓音沙哑,仿佛压抑着浓烈的情绪。 傅清忽然有点庆幸,他还没有将平安佩的秘密告诉莫子阑。 他尽量平静道:顾好它,它若是完好,我便无恙。 师尊和平安佩之间 对,有关系。你不是一直奇怪我为何那么重视这块玉佩吗?这就是原因。 不过不是他想的那种关系。傅清淡淡道:你见它有异动,再来找我也无妨。 傅清上前走去,劫云似是察觉到了敌意,对着他露出狰狞的面目。 时间不多了。 下一息,一阵毫无冷意的雪包裹住莫子阑,将他往寻仙州推去。 送你一程。送不到底,想活就自己过去。 傅清御空而行,将青烟收回手中。 入眼的是云烟漫漫,仿佛能看到岸上,又好像独自被困在了无尽的深渊。 傅清轻轻闭眼,再次睁开时,已经带上了些平时没有的神色。 平素的冷静自持,如今化为了一腔敌意。 青烟的剑尖指着劫云,仿佛要一剑将天空捅破。 傅清轻轻挽了个剑花,发出滋啦啦的破空之声。 天劫他轻轻吐字,身体微微颤抖,却像是兴奋,如果寻仙州记得我,你是不是也记得我? 一道劫雷瞬间落下,青烟微微铮鸣,一道剑光发出。 空气的震动之中,剑光与劫雷一同湮灭。 果然记得。 傅清用手心擦拭青烟的剑锋,划破了肌肤,殷红的血珠渗到剑身上。 那你应当也记得你还欠本尊一个夺天天劫! 天道似乎被惹怒了,一两道的试探后,百十道劫雷同时落下,将天地照得通明! 傅清渡劫早已渡出了经验,不觉得畏惧,心中只有兴奋。 青烟饮了主人的本命血,同样兴奋地跃跃欲试。 本尊倒要看看, 在一片雷光之中,傅清不退反进,径直纵身往劫云飞去。 这次没有莫子阑,也没有平安佩,你要用什么来拦我!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又短了嗷,这章开头又卡了。 将近结尾了,努力不做咻短短! 这边也说一下,新型冠状病毒已经蔓延很广,蠢作者的城市也有确诊病例了。小天使们千万要注意避开人多的场合。因为各种原因,实时地图有滞后性,大家还是多多多注意下QAQ 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过个好年嗷,宅家无聊的话可以多看看蠢作者撒的糖嘛(bushi) 1.24补了点在末尾。本来今天不打算码字了的,结果玩游戏四个副本打了两个半小时,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一生气就写了点。 第71章 寻仙(四) 原本只打算给莫子阑争取些时间的。 可是若是想到他这世乖巧听话的徒弟, 和上一世那个将他囚禁在魔域之中的是同一人, 傅清便不想再隐忍下去。 天生魔体原本便是那样一个偏执极端的性子,傅清今生在莫子阑身上讨的够多了。时至今日,傅清早也懒得去怪他。 可对这折磨他们至此的天劫,傅清却还有一腔怒火没发。 傅清剑指天空, 剑意澎湃而发,竟然与天劫隐隐有分庭抗礼之势。 雾海周遭的居民, 近两日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一向平静如黑洞的雾海,陡然传出轰隆声。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雾海之中电闪雷鸣。纵使隔着浓重的云雾,也能看出那雷劫的恐怖。 普通人的渡劫雷劫根本不会这么凶狠,只有得罪了天道, 才可能遭受如此的打击。 附近的小门派派人进去查探, 却被其中的威压吓破了胆, 连滚带爬地回了岸上。 有些高阶修士,分辨出雷劫之中传出的灵力纯正无邪,知道并非大魔渡劫,便没有轻举妄动。旁人见他们没有动作,便也安分了,只是茶余饭后还会聊上几句。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51) 不知什么时候, 那声音渐渐弱了,几天后便完全消失,雷劫也没了声息。 但仍旧没有人从里面出来。人们都猜测,那位渡劫的仙长该是陨落了。 在无人注意的时候, 一只莽莽撞撞的小鸽子,一头扎进了雾海之中。 傅清也觉得,自己可能离就差一线。 雷劫之中分分秒秒都是危险,有好几次,若是运气不好,他就要命丧于此。 但毕竟他还没死。 他今生的运气可能很好,天劫消失后,他在雾海之中找到了一座飘浮的小岛。 隔着小岛,寻仙州依旧远在水天相吻的界线,不远一寸,不近一分。 他身上法袍黯淡,须弥戒毁了一半,剩下一半的空间里空空荡荡,拿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段青川送的剑符,秦乐风给的簪子全都毁于一旦,只有青烟固执地陪着主人。 体内的灵力几乎见了底,傅清顾不上更多,原地打坐,恢复使用过度的经脉。 混沌的天地中,能看见的只有身周二尺与寻仙州的方位。 灵气恢复了些,傅清却没急着走,继续耐心坐着。 雾海之中没有风,如瀑的黑丝自然泄下。 傅清整个人如同一尊雕像,只有身上偶尔闪过灵光,给他带来了一点生气。 他在天劫之中不知时日,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莫子阑没有从寻仙州之中出来。 徒弟不出来,他便在这里等着。 直到一只晃晃悠悠的小白鸟飞到了他的肩头。 傅清微微抬眸,见到小鸽子脚上绑着一个信笺。 他微微一触,鸽子便化成点点灵光飘散而去。傅清展开那封信,只看到了两个字:速归。 是秦乐风的传讯。 这么简短,应当是害怕被人截住。 竟然送到了雾海里。傅清略略回想了一下,大致明白秦乐风想和他说什么事。 他站起身来,回望了寻仙州一眼。 青烟随着主人的心思,剑身流畅地飞起,磅礴剑势涌出,在小岛上划出几道凌厉的剑意。 这剑意在百年之内不会磨灭,希望莫子阑有他以为的那么了解他。 傅清最后看了一眼寻仙州,便毫无留恋地御剑而去。 回去的路上,傅清遇到了不少魔物。 原本应该不受魔物侵扰的地方,如今也人心惶惶。有人纷纷议论着,是不是镇压魔物的封印要不稳了。 傅清仍带着易容,没有暴露身份,随手挑掉几个伤人的魔物,便匆匆往归一宗赶去。 和外面的人心浮动不同,归一宗中气氛倒还算和谐,只是人数似乎比以前少了,显得有些空寂。 大多回家族去了,还剩下不愿意回去的。秦乐风给他解释,最近魔物猖獗,该走的都走了。 怎么回事?傅清微微皱眉,结界由师尊的精魄镇压,不至于此时就出现疏漏。 秦乐风看着他,叹了口气:我之前接触师尊的遗骨,发现其中的灵力比我们想的要少。如果不是师尊瞒了我们什么,便是有歹人偷了他的力量。 镇压的力量小了,魔物自然猖狂。 像是一把火烧到心中,傅清一字一顿道:谢迟。 正是这人打了师尊遗骨的主意。 秦乐风却微微摇头:未必是他。谢迟死后,师尊尸骨里的灵力仍有流失,可能还有旁人插手。 傅清微微点头,应了声:大师兄呢?我一路上没听见他除魔的消息。 在闭关。 现在?傅清微讶,又问,何霄还和他在一起吗? 之前他对何霄起了疑,就让段青川看着他,有消息就传给自己。傅清很想知道,前世的事情究竟多少是他误会了莫子阑。 这次秦乐风传讯而来,他本以为是何霄有了异动,没想到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何霄在你们走后不久就走了。秦乐风用扇子敲了敲手掌,段青川是被人下了柔情蛊,正在闭关拔蛊虫。我查了典籍,发现柔情蛊是阳阙域魔修的一种蛊虫,会让人对下蛊的人心生爱意,百依百顺。 心生爱意,无情道必破。 傅清心中一沉:他现在 他发现的早,现在没事。我查了他中蛊那几天,出入过寒川境的人。有弟子说,看见过莫子阑的身影。秦乐风看着傅清。 傅清和他对视一眼:无稽之谈。 傅清又微微叹了口气:真的是他。 他指的是何霄。 他和莫子阑外出的消息,没有告诉两位师兄以外的人。但他特意叮嘱了段青川要告诉何霄,他们两个受伤严重,在寒川境另一边养伤,并在那里设了层层叠叠的禁制,装作里面有人的样子。 除了离段青川亲近的何霄,不会有人能轻易出入寒川境,也不会确定这样不会被正主抓包。 用魔道手段破无情道,意图杀害段青川的人是何霄。 他前世信任器重的天道之子,其实是个表里不一的魔修。 确认了何霄是真凶,傅清心里竟然有点轻松。 又忽然很想莫子阑。 不过想也没用。傅清问:我现在是先去除魔,还是找何霄? 秦乐风端详着他的神色,笑了笑道:看你那么看不惯这位天道之子,想必不会想让我代劳杀他。 傅清点头:正是如此。 秦乐风道:那师兄就勉为其难地帮你挡一挡魔物,你快去快回。他现在行踪不明,但往日结交了不少朋友。从这些人入手,不难找到他。 傅清颔首,青烟微微震颤:好。 前世的恨,今生的仇,须得和这位天道之子好好清算。 如你所说,这个世界的天命之子出了点状况,你们才会出现。 莫子阑处在一个阴暗的屋子里,看不见东西,也不知道出口在哪里。 他面色阴沉,仿佛在与虚空交谈:那与我何干? 他微微垂眸,安静了一会儿,轻呵一声:不必。你说的这些,对我来说,都比不上杀了何霄。 和你们的什么主角反派光环无关,我只是和他有仇罢了。 莫子阑将手垂到腰间,轻抚傅清赠与他的平安佩。 平安佩还平安,师尊也还平安,所以他有很多的时间耗下去。 虚空中的人停滞了一下,窃窃私语着好似在商议。 莫子阑出言打断:我给你们一个提议。你们不是想维护世界运转吗,不如舍了何霄。就算你们不舍弃他,我便是入了魔,也得将他杀了。与其两败俱伤,不如两全其美。 虚空中的人挣扎了一会儿,终于退步。 莫子阑听了一会儿他的吩咐,忽然道:既然你们能够窥探平行世界,是不是也能看见我和傅清仙尊之前那一世? 给我看。 既然师尊是前世的师尊,他也是前世的他。他们今生能成,那么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们闹到不能同活的地步? 莫子阑一直疑心和何霄有关。 他想亲眼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先发一章证明我还活着5115 第72章 寻仙(五) 莫子阑从寻仙州出来时, 是半天之后。 入眼的是归一宗熟悉的景致, 傅清擦拭好了青烟,修整完备,正准备去寻找何霄。 莫子阑就出现在他身后,轻轻抱住他。 傅清愣怔了一下, 转而握住他扣在自己胸前的手。 回来了,是找到办法了? 嗯。莫子阑轻轻蹭着他, 声音里还带着点软糯,像是才哭过一样。 他把下巴枕在傅清肩上:有点事想和你说。 大事? 算不上也可能算。 听了能让我开心? 应该不能。 傅清叹了口气:那就别说,陪我去找何霄。 莫子阑轻咦一声:我也要找他。 傅清淡淡应了声:我去杀他。 我也是。莫子阑笑着松开傅清,他是天道之子,杀了他, 能破坏天道原本的规律。包括你我的命途。 傅清回头看着莫子阑。 不知道从寻仙州中得知了什么, 现在这徒弟看起来, 像是比他要更了解天道。 你这样说,是说天道会护着他? 莫子阑点点头。 傅清问:你有应对办法? 莫子阑又点点头。 傅清淡淡道:我听你的。 莫子阑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傅清,又移开视线。 傅清:别想无聊的事。 嗯。莫子阑笑着看他,杀他容易,不过我想让他名利双失。 傅清看了他一眼:随你。 他看谁不顺眼, 向来提剑便斩了,不耐烦搞那么多弯弯绕绕。不过既然徒弟想玩,他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看见傅清折返,秦乐风还有点意外。 但看见他身旁的莫子阑时, 他又有点不那么意外了。 傅清朝他打了招呼:想借师兄的身份一用。 秦乐风扬眉:嗯? 去追缉何霄。莫子阑想瞒着大师兄受伤的消息,另立一套说法。傅清淡淡道。 秦乐风含着笑,看了一眼莫子阑:说来听听。 半刻钟后,商讨完新的一套说法,秦乐风终于点头同意。 不把段青川受伤的消息放出去是最好的。他现在近乎是除魔的精神支柱了。秦乐风笑着叹了口气,又道,不过你们得演得默契些,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 听到默契二字,傅清忍不住看了一眼莫子阑,发现这人果然也在看他。 看来是不需要我提点了。秦乐风拿扇子敲了敲手心,而后递给傅清,送你把纸扇,随便用,带不带回来都可以。 傅清接下扇子,对秦乐风道了别,就和莫子阑一起走了。 倒真有那么点比翼双飞的样子秦乐风看着他们的背影,本想敲一下扇子,却觉手里空空,只能难耐地拿起茶杯,啜了口茶。 其实查何霄时,傅清还有点惊讶。 这人凭着和归一宗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在外广泛结友,如今在修真界中已经有了相当的名声。 若是他无缘无故地杀了何霄,说不准还会激起一些人的报复。 本打算如果有人找上门来,就杀几个杀鸡儆猴,没想到莫子阑这时候回来,倒是省了他些事情。 不过他没想到,莫子阑能把打听何霄下落这事也给包下来,实在和平常那种对旁的事情都兴趣缺缺的样子大相径庭。 问出何霄的下落了。 哪里? 靠近东万象宗的一处小秘境里。莫子阑娓娓道来,在和洲和阴阙域、阳阙域交界,四通八达的地方。 傅清点点头:现在去? 去。莫子阑笑着道,不过我问到的这个人身上被种了魔修的蛊,我把他身上的蛊虫给拔了,他才肯松口。如果何霄能给所有人都种上蛊 那他就不用躲了。傅清淡淡道。 嗯,也是。莫子阑扯着他的手,好奇地戳了戳他脸上的伪装。 傅清顶着秦乐风的脸,捉住他的手,换了个话题:你这次挺快。 莫子阑笑了笑:嗯,想赶紧杀了他,解了师尊的心腹大患。 才只过了半日,就已经得到了何霄的下落。若是从前傅清想使动他做些什么事情,怕是先得磨个两三天的嘴炮。 就像之前魂契的事,不知道提了多少次,莫子阑都只当没听见。 傅清正感到欣慰,忽然听见莫子阑说:师尊,这次回来之后我们定个魂契吧。 乐意了?傅清回头看他。 寻仙州里有面三生镜,不能拿回来。莫子阑捏捏他的手,但里面的事情,我想让你知道。 傅清看了他一会儿,缓缓转过身去。 为师不乐意了。 莫子阑:师尊? 等你把事情解决了再说吧。 何霄一周以前找到了一群名义上的朋友,将他们召集起来,说是归一宗有大事让他们做。 他那些朋友修为或许不低,但几乎都是平民或者庶子出身,在贵族手下饱受磋磨,郁郁不得志。听到这话,几乎没有犹豫就和他搅和在了一起。 只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总有人心里起了嘀咕。 况且何霄之前看起来乖巧无害,进了秘境后却一派主人气派,实在让人看不顺眼。 所以当莫子阑和秦乐风冲进来,说要找何霄算账时,大家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拦住他们。 只有寥寥几个人前去报告了何霄,大多数人依稀记得秦乐风的脸,没敢和他们起正面冲突。 何况人人都说归一宗秦宗主爽朗大气,就算出招也是笑里藏刀。可今日秦乐风面上一点笑意也无,显然是遇上了大事。 傅清看着他们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拌师兄拌的并不像。 莫子阑和他对视一眼,而后掩去眼中的笑意,朝前走了几步,对着诸人道:我来告诉你,你们追随的是个什么东西。 紧接着,他声情并茂地编造了一个师徒两情相悦,却被何霄横插一脚的狗血故事。 他见我和师尊关系日渐亲密,就起了妒心。不仅扭曲我和师尊的意思,甚至在宗内传言,说自己将会拜入秦宗主门下,使得宗主属意的徒弟肖逢逢日渐心忧,散心时不幸命丧谢迟之手。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52) 在场众人里,有不少知道谢迟与肖逢逢之事的,闻言都是震惊。 人们脸色十分精彩,其中不乏有不信任的。莫子阑一一记下,转而道:你们若不信,可以去询问归一宗弟子,或是扶云境中的凡人,那时候是不是谣言甚嚣尘上。不过我们此次前来,并非是为了这些风言风语的事情。 那些人里有护着何霄的,刚想开口反驳几句,便对上了莫子阑的表情。 漆黑的眼眸中透不出光彩,无论是谁看了,都会情不自禁地被他感染,陷入无尽的悲伤与自责之中。 傅清瞟了他一眼,喉头滚了滚,但终究没动。 莫子阑环顾一周,唇角划出一抹轻蔑的笑:这等卑鄙小人,竟然化成我的模样,给我师尊下了柔情蛊。若非我师尊现在还在闭关拔毒,今日来收拾何霄的,就不是我和秦宗主了。 众人闻言大吃一惊,又听一旁的秦乐风道:柔情蛊种下,会逐渐腐蚀人的心智,让他对下蛊之人心生爱意,百依百顺。此等魔蛊,本不应在仙道地界出现。 这他勾结魔修?有人大叫道。 插手旁人的感情是一回事,勾结魔修却是另一回事了。 莫子阑方才看了一圈,确认这些人神色异常,没有中蛊的痕迹。想来柔情蛊毕竟稀少,何霄那里也不多,所以只给要紧的人下。 但这样一来,他们就找不出何霄使用魔道手段的证据了。 找不出也无所谓,反正感情的事本来就扯不清,把所有锅都推在私人问题上,反而比较稳妥。 不过何霄这么久都没有出现,不是一个好预兆。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纠结的感情问题上时,傅清悄悄抽身而去,只身寻找何霄。 小灵境并不大,走一圈费不了多大力气。 傅清将灵境转了大半,却在入口处发现了何霄的身影。 何霄似乎也很急迫,盘腿坐着,嘴里念念有词,身周有灵力的漩涡流动。 而那灵力傅清无比熟悉,与玉韶子的灵力毫无二致。 傅清身子一僵,被掩藏成普通灵剑的青烟微微颤动,但很快被主人按了回去。 他和莫子阑说过,何霄这人要留给他杀。所以他没有动,只是传了个消息给莫子阑,让他快些过来。 观察之下,才发现何霄运用的灵力,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他手中的灵力几乎要压缩成液态,若是一击出去,说不定能将整个小灵境轰塌。 这人说不定打得就是这个主意。 何霄额角流出汗滴,口中焦躁地喃喃:结界里能抽取的太少了可惜潜龙境里没能杀了那个练夺天秘法的 傅清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一动也不动。 练夺天秘法,能进潜龙境的人,指的应该是他。 他今生遇到何霄后,只有杀谢迟那次进过潜龙境。那一次有人要杀他? 傅清回想了一下,他进入时莫名其妙坍塌的房子,还有趁他悲恸时背后偷袭的人 他本以为是谢迟,现在看来,竟然是这人吗? 那么盗用师尊灵力的人,也未必是谢迟,而是这个命中注定守护修真界平安的天命之子? 傅清只觉得好笑。 他两生深恨,可能都是恨错了人。 而真正的罪魁祸首,偏偏就在他手下活得好好的。他还畏畏缩缩,不敢轻易确认他的罪状。 傅清微微抬首,无比坚定地将青烟掷出。 青烟恍如有自己的意识,剑光分成数十道,包围起何霄,像是要将他扎成筛子。 然而剑光落下,却没有扎到任何东西。 傅清面色如霜。 怪不得敢面不改色地坐在灵境入口凝气,原来有这等神通。 何霄察觉到青烟的气息,先是一惊,而后狰狞地笑了起来:原来是你! 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段青川重伤,只要杀了你,得到夺天秘法,我还需怕什么! 他手中灵力如同弹丸,高速砸到傅清身边,而后猛地炸开。 傅清足尖点地,飘然后退。 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莫子阑在他耳边笑着问:师尊怎么这么冲动? 傅清神识操纵着青烟招架,没回应莫子阑的话,只道:杀了他。 好。 莫子阑说完,飞身上前。 何霄仿佛眼里没有他,不闪不避,依旧朝着傅清攻来。 莫子阑微微勾唇,手中定风破空而出,软鞭卷起何霄,硬鞭直直朝他脊背上敲去。 空气之中仿佛传出爆裂声,但仔细一听又归于平静。 只有何霄的表情分外狰狞。 他被软鞭卷起,又硬生生受了一记硬鞭,痛得全身蜷缩起来。 傅清想要靠近,却被莫子阑挡住:他身上和天道的联系刚被我打断,现在这几鞭是要打出他私自侵吞的气运。 傅清往他身上一看,果然发现有许多似有若无的气息从何霄体内窜出,其中不乏遮掩视线的魔息。 这是 这是个贼。莫子阑淡淡道,能从旁人身上窃取气运,伪装成大气运者。他一直这样做,瞒过了自己,也短暂瞒过了天道。 怪不得得知他有夺天禁术,第一反应是要杀了他。傅清心中微沉,看着何霄:什么时候才能杀了他? 等他把欠的债还光了。莫子阑声音中失了情愫,只有捂住傅清眼睛的手还分外温暖,师尊不用再看了,这种人交给我对付就行。 傅清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摇头:我没那么较弱。 他捂住师尊眼睛的时候,已经很久没有被这么拒绝过了。莫子阑愣了一下,而后轻轻笑了笑:我是怕你怒气上头。傅清仙尊一怒,我就得遭殃啊。 傅清知道他是说上次谢迟的事,只微微摇了摇头,步子却没有挪动。 莫子阑知道劝不住他,于是将矛头对准了何霄。 定风鞭的硬鞭,普通人接上一招就要皮开肉绽,莫子阑加上了全身灵力,更是几乎能将人给甩成两截。 但何霄窃取旁人气运已久,身体与寻常不同,于是只能因这不易摧毁的坚韧,承受更多的痛苦。 之前追随何霄的人赶到,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原配莫子阑将小三何霄吊在树上狠狠抽打,竟然像是要将人活生生抽死。 那画面看着实在触目惊心。但想想何霄敢勾.引傅清仙尊,甚至不顾修真界安危朝傅清仙尊下蛊,就气不打一处来,觉得他死得再惨也是活该。 八卦本就传得快,经过口耳相传,最后竟然衍生出一部归一宗高层爱恨史。 不过那是后话了。 何霄的身体虽然坚韧,但毕竟没有到前世那般逆天的程度,况且他身上和天道的联系已经被斩断,莫子阑杀他没有后顾之忧。 等到莫子阑说可以靠近了以后,傅清没怎么犹豫,给了何霄穿胸一剑。而后再也不屑于看他一眼,转身回了尊域。 莫子阑怕人没死透,又补了几鞭,确认何霄死透了以后,又将他的尸体处理了,这才拂袖而去。 在这之后不久,修真界与魔域之间的封印自行稳固了些,魔物渐消。 万象宗经过一轮换洗,也逐渐安顿下来,与各大宗门一同携手对抗魔物。 而归一宗的几位仙尊,在局势安定时就选择了退隐,安宁的时代来临,更是鲜少听说他们的行踪。 不过对于他们本人来说,日子还长。 寒川境里,一个眼睛蒙着白绸的仙尊,在漫天风雪中踽踽独行。 一个声音和温暖的怀抱同时撞进他的怀里:正是驱除寒毒最要紧的时候,师尊怎么跑出来了? 傅清回抱住莫子阑,冷若冰霜的躯体汲取着徒弟身上的温暖。 嘴上却道:听说你跟大师兄打起来了,来给你收尸。 莫子阑捉住他的手,将纤长的手指焐热,笑道:死不了的,除了你,死在谁手底下我都亏。 嗯,你好好的。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啦,感谢小天使们四个月以来的陪伴! 有想看的梗可以点番外,除了之前的65章之外,还有两个番外在计划内了。一个是前世,包括师徒日常还有何霄搞得事情。第二个是他们在剧情结束之后的日常。 再说一遍,有想看的梗可以点番外! 不过总感觉番外可以写好多的样子orz看情况叭有梗就长没梗就短,番外定在每周日晚上九点更,一次放出不止一个,三月前写完嗷。爱你们么么叽! 第73章 番外(一) 何霄出身在西和洲何家, 幼时依附西万象宗。 而后因为一场魔物的入侵而家破人亡, 四处流落,直到被傅清收为弟子。 这是糊弄外人的说法。 不为人知的是,何家并非灭于魔物的入侵,而是家养魔物的反噬。 何霄小时候在家里, 偶然碰见过没有被栓牢,冲出来伤人的魔物。他差一点就命丧魔物之手。 魔物很快就被控制了, 幼小的何霄却被吓得几天没敢出房间。 何霄的父亲来安慰他,何霄问他,魔物那么危险,为什么何家会有。 父亲那时告诉何霄,这些魔物是他私下里圈.养的, 不能告诉别人他们的来历。 为什么? 逼不得已。何家受制于西万象宗, 他们会欺负我们。西万象宗又比东万象弱势, 所以我们在外,还要受东万象宗的欺负。 那要怎么办?幼小的何霄第一次接触这些,吓得失了神。 父亲轻轻拍着何霄的头,告诉他:爹爹得到了控制魔物的方法。若是能让这些魔物暗中为我们所用,世上还有谁能欺负我们何家! 可是这样会被围攻 试图控制魔物,被人发现了肯定要被杀了的。 听了何霄的问题, 父亲笑了:所以不能让别人发现。私下里无论用什么手段都可以,只要你表面上光明磊落,就永远高风亮节。 何霄于是第一次知道了为人处世的准则。 手段无所谓,只要表面功夫做到位, 就无人能指摘。 第二次得到教训,是在何家覆灭的时候。 圈养的魔物突然发了狂,跑出来,屠杀了何家的所有人。 那时何霄的父亲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护在何霄身上,用自己的气息遮掩他的气机。 他用了秘法,自己的身体逐渐融化,和魔物逐渐分不清。 何霄又惊又怕,昏了过去。再醒来时,他的父亲已经变成了一滩沾染了魔气的血水。 这时周围的魔物已经散了,他从血水中爬起来,浑浑噩噩地走出何家。 何家损失最终的是主家,分支零星存活下来几个人。何霄找到他们,本是想一同上路的,却发觉这些原本对他以礼相待的人,露出了刻薄粗鄙的真面目。 他于是知道,只有强大,才能活得痛快。 他的父亲就是因为不够强大,才会葬身于魔物手下。 在没有人发现的情况下,他脱离了分家的步伐,浑浑噩噩地在山野之间游走。 在濒死的时候,他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了此生的第一个机缘。 是一套功法,只要修习了这个,便能从人的尸骨之上获得他修习过的功法。 这是一套魔修的功法。何霄修炼了,却没有任何入魔的征兆。 每当魔气侵入他的体内,便有一道从丹田中流出的气机,将魔气驱散。 那是他父亲留下来的气机,是操纵魔物的秘术。 何霄那时还不会使用,但能用它保自己不入魔。 山野之中有修士埋骨,何霄便借着他们的功法活了下去。 得到力量以后,他便想到外面去看看。 父亲的遗愿是做人上人,于是他想做这天底下最让人敬仰的一个。 无论用什么手段。 后来他发现,最让人敬仰的,莫过于归一宗那些除魔的人。 救人性命,胜造七级浮屠。 他于是假装成没有修为的小孩子,用尽心机接近了归一宗的傅清仙尊,成功取得信任,拜入他的门下。 但这样还不够。何霄想,只是一直在除魔的话,终究会被人淡忘的。 最让人铭记的,是能够解决魔物的人,是救世主。 在相对和平的时候做救世主,显然不如天下大乱时做救世主,更令人信服。 他知道怎么让天下大乱,只要魔域的封印被打开了便可。 他也知道,傅清身边跟着的那个大师兄,其实是打开魔域封印的钥匙。 他甚至知道,天道在冥冥之中扶持他,要他做一个听话的、光明磊落的傀儡,这样他就可以达成自己的愿望。 这些都是冥冥之中的感觉,何霄表面上顺着天道,行侠仗义,获取傅清的信任。 私下里,却在为和天道斗争做准备。 他不光要做人上人,他还想凌驾于这个世界之上。 他仍然做着自己的归一宗弟子,私下里却偷溜入潜龙境中,找到了师祖玉韶子的尸骨。 只是他没想到,玉韶子在死之前,将己身的大部分力量都化归了魔域的封印,让他没有尝到什么甜头。 何霄为此很是咒骂了玉韶子一顿。 他实在不能明白,为什么会有人选择牺牲自己,来维护这个世界的稳定。 不过玉韶子那里无法得到力量,他很快盯上了另一个人。 从寻仙州回来后的傅清。 他身上有着何霄熟悉的功法气味,何霄大致猜出来,他修炼了夺天的禁术。 只要能获得傅清的尸骨,他就不会惧怕天道的限制。 但要让傅清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他很是细致地观察了傅清一段时间,最后发现,这件事和引诱大师兄入魔,可以同时进行。 那段时间傅清刚得知天机,对两个徒弟都不同程度地疏远了。 他在挣扎,要不要放弃培养莫子阑,转而让何霄接替他。但他将莫子阑视为后继者那么多年,此间的感情不是一时能够改变的。 这种情况被何霄看了出来。 他装作傅清对他十分亲近的模样,有意无意地在莫子阑面前提起。 恋耽美 >徒儿跪求我原谅[穿书]——风休住(53) 提多了的结果便是,莫子阑忍无可忍,差点将他打死。 何霄借题发挥,成功让傅清觉得莫子阑无法控制,进而更加疏远。 这段时间,他假装傅清的意思,朝莫子阑传了许多暗示性的话。 莫子阑对他态度不好,他便讥讽莫子阑得不到傅清的关注,连在他面前露面的机会都没有。 而等到莫子阑去找傅清,他便在场刻意离间二人的感情。 两个人,一个太自负,一个太自卑,竟然没有一个发现问题。 在傅清渡夺天天劫时,何霄成功煽动莫子阑闯入他的天劫。 当然,他加了点料。 操纵魔物的秘术,在天生魔体上,同样见了效。 虽然不能控制他的思想,但引出点心魔,还不是难事。 莫子阑入魔,闯入夺天天劫。 何霄则在外面看着,延续千年的魔域封印一朝破碎,隐藏的魔域浮现在修真界。 生灵涂炭,流血漂橹。 好一副用人血书写的悲惨画卷。 何霄面上沉痛,心中狂喜。 越悲惨越好,他作为救世主的价值便更大。 只是他终究错看了莫子阑对傅清的感情。 他原以为,莫子阑恨极了无视自己的傅清,会将人杀死才对。那样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得到师尊的尸骨了。 可莫子阑将虚弱昏迷的傅清带走,带去了魔域。 何霄作为归一宗唯一的小辈,当仁不让地承担了拯救师尊,除去魔君的职责。 二师伯需要处理协调修真界各宗门世家的关系,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师伯,便陪着他一同深入魔域。 何霄可不是去救傅清,他要把自己的好师尊给杀了。 大师伯便成了阻碍。 不过段青川很强,比起杀了他,何霄更想让他为自己所用。 所以他对段青川用了情蛊。 本想借此控制段青川的,却没想到段青川无情道道法破时,他察觉到自己心智已然入魔,便果决地将自己杀了,以免为事态添乱。 何霄在一旁啧啧咋舌。 真是个蠢货。要是跟了他,日后能获得千万人敬仰,何必就这么断送了性命呢? 而且段青川死后,凭他自己的实力,不能和莫子阑正面对抗。 他只远远地见到了莫子阑和傅清的一个虚影。 而虚影之中,傅清似是挣扎着便没了气息。 而一向冷言少语的莫子阑,抱着他不住颤抖,身上的魔息压制不住。 那种强大的魔息,让何霄感到了危险。 何霄九死一生地回了修真界,深知要想拿到傅清的尸骨,必定要先杀了莫子阑。 但莫子阑天然控制着所有的魔物,以他的实力,很难和莫子阑正面抗衡。 他于是另辟蹊径,单独和莫子阑约战。 约战的理由是,傅清曾经传音交代过他,若是有一天莫子阑入了魔,便让他不要手软,将莫子阑除去。 这自然是个假消息。 但何霄拿着一块留音玉简,告诉莫子阑,若想再听听傅清的声音,便和他决一死战。 他赌莫子阑对傅清的感情,也赌莫子阑现在的心智。 他赌对了。 莫子阑对傅清的情愫,比他想的还要深切。得到这个消息,莫子阑根本没犹豫,就来到了何霄要求的地方。 见到莫子阑的第一眼,何霄就知道,这人已经疯了。 他疯着,一边想让全世界给傅清陪葬,另一边却被最后一点理智束缚着,没有操纵魔物占领修真界。 何霄朝莫子阑亮出傅清送给他的佩剑。 他一边出招,一边激怒莫子阑。 在莫子阑无法控制魔性时,何霄偷偷用了控制魔物的秘术。 他成功让莫子阑陷入回忆中,分了一下神。 便是这一瞬,何霄一剑将莫子阑斩成了两段,尸身被剑风带走,分开了数十米。 原本修士死后,应当有神魂离体。只有灭了神魂,才能将修士真正杀死。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莫子阑的体质特殊,何霄没有找到他的神魂。 不是离体了,而是整个消失了。 何霄将莫子阑的尸身一寸寸割开,直到将人砍成血块,也没有发现神魂的踪迹。 又折腾了半个时辰,他便扔下手中的剑走了。 在魔物尸身上戳了两个时辰的剑,他才懒得要。 莫子阑死后,魔物便成了无头苍蝇。 何霄溜到莫子阑的居处,找到了被他保存完好的傅清尸身。 他将尸身中的秘法寸寸吸收,而后将此处放天火烧了。 魔物的劫难,至此解决了大半。剩下没有了生机的魔物,被几乎可以称得上轻松地解决了。 何霄作为杀死魔君的功臣,达到了他受万人敬仰的目的。无论走到哪里,他都能被人认出,受到一通无节制的吹捧。 且吸收了傅清的功法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他的对手。 他感受到自己即将飞升,便坐了死关。 他自知时间不多,便抓紧时间援引了夺天天劫,想借此让自己超脱天道之外。 到时候,他便可以成为新的天道。这一整个世界,都将是他的囊中之物。 一直以为在自己掌控之下的傀儡,竟然生了反心。何霄此举惹怒了天道,他一直以来的幸运到了头。 他确实引来了夺天天劫,却同时引来了飞升的雷劫。 何霄始料未及,便死在了双重的天劫之下。 他死后没有多久,天地便崩塌了。 三生镜前,站着两个修士。 一个白衣似雪,负手而立,面上表情淡淡。 另一个黑衣红纹,眉宇深刻,眉目之间时不时闪过冷意。 天道的原意是觉得修者飞升太慢,于是选择一个修者,让他获得天地间所有的机缘,极快地飞升。在飞升之时,天道就可以吸收他身上的力量,让他变成最平凡的人,再把他送去上界。看到这里,莫子阑给傅清解释,这时天地会崩塌,便是因为天道吸收了何霄的神魂。 傅清从三生镜上移开视线,转而看向莫子阑。 莫子阑于是继续:何霄因体质原因不能入魔,身上却带了数不清的魔性。纯粹的魔性,对天道来说无异于毒.药。它自以为培养出来一个好用的傀儡,最终却自作自受了。 傅清微微皱眉,坐在一旁揉了揉眉心:一切皆有因果。 莫子阑唇角噙着一抹笑,双手贴上傅清的头侧,为他舒缓心情:东万象宗欺辱旁宗,发现何家控制魔物也不加理会,自以为掌握一切,最终只能凄惨收场。他们是如此,天道是如此,何霄更是与其说是因果,不如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了。 嗯。傅清轻轻应了一声。 曾经以为改变莫子阑的命途便是最大的事。现在却发现,只改变莫子阑命途,而对其他事物置之不理,才是最自负也最天真的想法。 人心不足,他曾也只是其中的一人罢了。 好在还能有一次机会,重新遇见你。傅清低声感叹。 莫子阑按压他头侧的手骤然失了力度,莫子阑蹲在他面前,双肘撑着他的腿,拖着傅清的头和自己对视。 他眼里的笑意藏也藏不住:师尊说话真好听,我还想再听一遍。 满眼满心的都是莫子阑的笑意,傅清移开视线,淡淡道:少来。 莫子阑仍然只是笑,好像除了笑,没有旁的能将他此刻的欣喜传达出来了似的。 傅清被他看得不自在,只能问:你好像不是很在乎过去这些事了? 怎么会是师尊在这里,我才收敛着。莫子阑哼了一声道,不然早冲进去杀何霄几十次了。 话音刚落,莫子阑就觉得一阵清香包围了自己。 傅清紧紧搂着他,力气大的有些颤抖。 莫子阑回抱住他,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傅清给他顺气。 时间仿佛在此刻定格。 痛苦与轻松,悲伤与欣喜,在这一刻交汇相融。 良久,傅清才轻轻开口:莫子阑,三生镜还能看旁的吗? 怀里传出的声音有些闷,又有些压抑:师尊想看什么? 仿佛莫子阑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一样。傅清罕见地有些难为情起来。 想看你的过去。 好。还有吗? 傅清又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开了口。 还想给你看我的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顺序:先前世后今生,前世是两个人通过三生镜看前世的事情,今生的是大家点的梗。有些小的梗可能会放在作话,或者穿插在正文里面。然后更新时间俺俺俺不敢说,有时间就写,如果有的更新话就是在周六下午。如果没有欢迎大家来炖我这只鸽子(guna)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