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佞》 大婚 “郎君,您该去那屋,错了错了,不是……” 屋内的女子早早换了喜服,懒懒地倚在美人榻上,散着一头青丝,闭眼养神。 旁边站着个婢子,捏着一柄羽扇轻轻地扇着,轻柔的发丝被风吹散开来,飘得人平端生起一股软绵绵的感觉,腿也酥了,手也软了,一点儿力气也没用。 伏在榻边的婢子揉按着那女子的手和腿,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门开了,几个下人簇着一身穿玄黑喜服的男子进来,为首的嬷嬷冲孙粲行了礼,“夫人,按规矩您要身着喜服等着郎君来揭盖头!” 那是伺候应冀的嬷嬷,仗着自己是老人的身份儿没少倚老卖老地欺压人,那双浑浊不清的眼珠直直地盯着孙粲,欲要给这位少夫人一个下马威! “滚!”红唇微启,冷意凛然。 那嬷嬷仿佛是没听见般,继续道:“奴知道夫人身份尊贵,可夫人需该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便是那帝姬嫁过来也该遵着规矩处事。” 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只听见花烛的烛心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女子微微抬手示意两个婢子停下手上的动作扶她起来,袅袅走向那嬷嬷的面前,“你方才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她的声音微微带着几分沙哑,但更多的是骄横。 那嬷嬷正要开口,便见女子一个眼风,随即感到腰上一阵剧痛,“大胆!见到夫人还不行礼!”不知何时走到那老货后面的婢子喝道。 “你——”放肆二字还未说出,便听见女子悠悠道:“啧,相府就是这种规矩?区区奴才也敢这么嚣张?来人!” 屋门再次被推开,几个身着青衣的下人走了进来,对着女子行礼道:“娘子有何吩咐?” “给我把这刁奴拖下去,今日大婚,见不得血,待明日——哼,定要他们知道,什么叫奴才,什么是主子!”女子抚了抚鬓发,似有几分疲惫,“带下去吧,把嘴堵上,听着恶心。” “喏!” 原本簇在一堆的下人瞬间散了,只剩那应冀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不悲不喜,无怒无笑,似泥人一般。 女子笑吟吟地走至他面前,宛若凝脂的手抬起他的下颚,轻佻。 “知道我是谁吗?” 应冀不说话,依然看着她。 他的五官并不出色,甚至堪堪称得算是普通。 “记住了,我只说一遍,若是记不清便让人打死你!我——叫孙粲!” 她抬高着下巴,身亮虽不及他高,但在气势方面却是略胜一筹,见应冀没有反应,孙粲紧了紧手上的力气,她嫁了个痴儿,但不代表这个痴郎君可以不知道她的名字,“念,孙——粲!” 她一字一句地教着他,见他不配合,直接动手拧他腰上的肉,“快点念,不然我就拿针扎你!” 一个痴儿,哪来的倔脾气,莫不成是个哑巴? 孙粲敛眸寻思,若真是个哑巴倒也无妨,左右不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碍眼就成! 不过也得试探试探! 如此,她面上倒也显了几分笑意,之前动手拧他的仿佛是别人,“既然不说话那便是个哑巴,也无妨,我不计较你们欺瞒一事但若是给我知道你会说话——”指尖轻抚着他的下颚,在那处打圈,她的声音又轻又柔,似与情郎喃语,“到那时我可就真的要毒哑你了啊!” 说罢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抚去肩上不存在的灰尘,她身上香气缠绵,伴着她的动作或浓或淡地袭入他的鼻腔。 “孙——粲——”他突然开口,缓慢而吃力,声音低哑不像谢五郎温润,崔七子清冽,又或是她阿弟孙祁那般倨傲。 但总归不算难听。 孙粲顿了顿,要他再念一遍,应冀乖乖照做了。 看来不是个哑巴,那方才就是装的气她? 孙粲抬手要掐他腰肉,但又突然停下,到底是丞相之子,圣上特封的魏国公…… “既然会说话,那为何方才不说?”她不悦地抬着他的下巴,虽说女子的力气并不大,但到底是掐红了一片。 “我……说话……不如他们快。” 孙粲明了,毕竟是痴儿,哪里和寻常人能比。 但她还是道:“与我说话时快些。” 应冀乖乖点头。 -- 对峙 应仲自小就视应冀为眼中钉肉中刺,置之死地而后快,而裴郡主出生皇家,其母乃先帝胞妹,颇受太后与武帝的宠爱,故而她在大殷贵女里也是有头面的。 可偏偏贵女中还有一群出身士族的女郎,论谈吐仪态,皆是裴郡主她们所比不上的,而这群贵女又以孙粲几个顶级士族女郎为首。 裴郡主至今还记得有次宫宴,她与几个要好的女伴在一处交谈,其中有几位是寒门派的女郎,那时几个士族贵女谈笑路过,见到她们后转身就走,孙粲就在最前头,捏着一柄做工极精美的团扇,不过是掠掠看了几眼,不紧不慢地掉了个方向便走了,那眼里的冷然与不屑才真是令她不快的。 士族,士族,士族! 她孙粲就是士族女又如何?还不是嫁了个痴子! 裴郡主突然觉得自己终于有地方可以比过孙粲了,她有一个好丈夫,好儿郎。 那孙粲却只能和一个痴子在一块,若干年后要看着他们的脸色过日子。 应仲没看见妻子的神情,他抱着自己的孩子,离孙粲近了些,而应冀也挡在孙粲前面,护着她。 “弟妇,这事你必须给我交代!”应仲身形魁梧高大,瞪着眼还挺吓人。 “交代?我倒是要找你们讨说法,你们可知我二郎也受了伤,就是应献带着大房下人过来干的。”孙粲坐在应冀后面,轻轻拉了拉应冀的衣角,示意他过来些。“我倒不知这天底下有哪个做侄儿的可以随便打骂叔叔!你们睁大眼睛瞧好了,这些都是你们那好郎君做的,别说我造谣,随便拉个嬷嬷小厮过来,让他们去说说。” 孙粲曾无意见过应冀光裸的样子,有好些青紫伤痕,这若是她胞弟,孙粲早弄死这些人了。 应冀露着一处手臂,青紫一片,甚至有些都泛了肿,应桓瞪大眼睛想再看看他身上,哪知应冀受惊似的往后,缩在孙粲边上,她也知趣,抱着应冀轻声安慰。 整个相府应桓的探子心腹不少,震怒之下 应桓直接派人去查当时的情况,他已经不想听两房的说辞了,应冀是他的儿郎,哪怕是个痴子也是他应桓的二郎,他决不允许有人敢这样放肆侮辱应冀。 埋头之时,应冀悄悄碰了碰她的手,冰凉一片,对着她的耳朵小声道:“其实你无需过来的 大不了便是一顿责骂,你方才旧疾又犯,安心休息便是,何苦累着身子过来。” 她拿着帕子掩嘴,眼里带着几分笑意,“就为那小畜生责骂,你是不是太轻贱自己了?”她心里在盘算着如何将那孩子再骗来打一顿,“应仲夫妇就是不说我也会闹到丞相这儿,什么东西,也敢拿你取乐子,那群狗奴才我定要挑了他们的手筋拖到荒郊野岭喂狗!” “你是为了我才这样吗?” “不然是我了我自己吗?”孙粲几乎气笑,给他理了理领子压平,对着裴郡主方向翻了个白眼,样子极其不雅,偏偏没人看见,只有应冀一人欣赏。 应冀只觉得自己有些怪怪的,有些话不过脑便问道:“你不是不喜欢我吗?那还护着我做甚?” 孙粲睨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你想听我说什么?” 应冀的唇动了动却未说话,那外头便带了个花匠进来,说是瞧见了当时情况。 “小的那时正好修剪梅花儿呢,就瞧见小郎君带着一伙人进了浣竹院,那院门没关,这几个下人插手站着边上 小郎君捡地上的雪扔二郎君!” “扔了多久?” “有段时间了,二郎君的脸都冻紫了,想进屋,几个下人拉着他摁住不放路,小的看不想去拦拦,恰好二夫人来了,有个不规矩的还说了什么 后来那小郎君说了好些不中听的话对二郎君与夫人。许是夫人不耐烦了,便动手教训。” 裴郡主拍桌喝道:“你可给我说清楚了,若是有什么瞎编乱造的,仔细你的皮!” “哎呦呦,我的好阿嫂,这可不是什么大狱,不兴那屈打成招的,莫不成阿嫂今天是非要将这罪名扣我头上吗?”孙粲直了真脊背,不过沾了椅子的一半不到。 应冀道:“阿兄,阿嫂!我知你们看不上我,我虽愚笨,但六娘到底是我的妻子,你们何苦要这样为难她?若真看我碍眼,我们便搬出去住罢。” “你这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们欺负你不成吗?是你们动手欺我孩儿——” “都给我住嘴!”应桓厉声斥喝,沉着脸起身,哪里还有往常瞧见时的和蔼模样,还未说什么呢,便有人吓得大气儿不敢出一声,哆哆嗦嗦地站着,那应献更是缩在他阿耶的怀里。 相府 在距相府不远处的地方,应冀忽然叫人停了牛车,唤醒了孙粲。 “你且把头发理理,一会便要到了。我现在下去,弄好了你唤我便是。”那应冀自行出了去,换了孙粲的婢子进来为她梳妆,重新绾了头发,又压了压有些褶皱的领子。 婢子垂头下去,孙粲掀了帘子喊应冀上来。 方才眯了一小会倒也有些精神了,又吹了会寒风,这下已醒个八分,只是脸色还不大好看,即便是上了妆也盖不住倦色。 到了相府,夫妇二人去正房给应桓请安。 下人掀了棉帘请他们进去,里头倒是暖和,应桓高坐厅堂,穿着件玄色的袍子,上头绣有祥云纹样的装饰,他本就是武将,声音自然洪亮,气色也红润,精神十足。 女眷自然是不便久留的,孙粲请了安便走了,应冀暗暗拍了拍她的手背,与她对视一眼。 “二郎吾儿,在国公府住的可顺心?孙氏待你如何啊,上回娘娘倒是告诉阿耶,那孩子教你临字?”应桓拉着自己的二子坐在左边的第一个位置。 “是,六娘教儿识书写字,日日都要……若是写得不好还,还要像先生那样打儿手心。”应冀苦着脸,将手心朝上露着,“那板子打下来可疼了!” 应桓哈哈大笑,拍着应冀的肩膀道:“吾儿莫忧,此乃贤妇!那孙氏也是为了你好,二郎以后便跟着她学。书念好了,阿耶重重有赏!”他正想抬手,忽然又意识到什么,叹气道:“如今你也娶妻,也该懂事些,从前那些泥巴什么的万万不可再去玩了。你若是胡闹,仔细——仔细你那新妇不要你了,到时阿耶也不能再帮你什么了。纵使是哭也没地找啊!” 应冀:“……” “是了,年后你也要入军打仗了。吾儿,你在外头也机灵些,别被人欺负了。外头虽说你痴傻,可说到底你也不过是笨了些,莫要作那滥好人,原则第一便是自保!没有什么比命还重要的。也不知圣上为何非要你去,不过这也是好事,说不定回来的时候,吾阿冀孩儿便聪明了呢!”这最后一句应桓自然是说给自己听的,左右军中他已打点好,真正危险的地方是不会让应冀去的。 应冀随口道:“儿听闻战场上生死乃未知之数,阿耶征战沙场多年,可否赐儿那贴身匕首。一来护身 二来作个念想。” 应桓笑道:“这又有何难,你是吾儿,想要什么阿耶都给你。待你归来,阿耶亲自去城门口接你!”他如同天下所有的慈父一样,揽着自家的孩子,又哪里有在外威震四方的模样。 “好啦,你也累了,回房去歇息歇息,晚上还有宴席,届时你带着孙氏出来。你叔伯也来了,带着让人见识见识。” 应冀点头,正要退下,却听应桓道:“二郎,还要一事……上回,上回是你大兄不对,我也教训过他了。他也是一时糊涂失心疯,如今已知道错了。以后便在家住吧……你好歹也想想,幼时都是你阿兄带着你去玩的对不对?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况且孙氏那会子也打了献儿,也该消消气了。” 应冀点头,弯腰行礼道:“儿明白!”才有鬼。 其实他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应桓的做法,手心手背都是肉,且应冀是个痴的——至少目前来看。若是百年以后,相府由应仲当家,那时便无人可庇护应冀。应皇后再怎么也是外嫁女,有的事情是管不了的。孙家若是孙祁当家倒也无妨,只怕—— 所以在应桓看来,应冀和应仲两兄弟能和睦相处是最最好的。 只可惜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他们之间,注定是有一死。 不是应仲就是他应冀。 那边,孙粲回了院子时,下人还在收拾,不过好在那会走的时候也没带走什么,国公府那边的东西大多都是新置的。如今回来了,也不过是收拾收拾些衣物。 这想想倒也有趣,那会子刚嫁来,便是打死也不可能会相信自己和个痴子发生什么情爱,更不可能会信自己同他…… 如今再看看这件屋子,陡然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儿。 家席 晚上的宴席无非是家宴,来的也都是应冀的叔伯兄弟。 左右都是自家人,故而应桓也没让人去分两边,女眷都同自己的夫主坐在一块。 大房那边仍旧是老样子,不过应献见了应冀夫妇倒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给二叔,二婶请安。”这哪里还有之前打人的厉害劲儿,乍一看倒是乖顺了不少。 主位的应桓满意地捋了捋长须,那裴郡主见状,忽然笑道:“二郎可是不知道,你与弟妇不在府里的这些日子,献儿常常跑浣竹轩哩。天天嚷着二叔,二叔的!想来孩子是最懂谁好谁坏的。谁对他好,他就亲近谁,寻谁玩。” 孙粲暗暗冷笑,这裴郡主也是人才,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怕噎着。应献会去寻应冀?只怕手痒痒想找个人欺负吧。 “可不是,二郎也想献儿的紧呢!但凡吃着了什么好吃的,通通想给献儿留一份。我是说了又说,劝了又劝,等咱们回来了,让人一样一样的再做出来给献儿送去不就好了么?何苦要成堆成堆的留着。偏偏二郎就是不肯,抱着那袋子点心渣渣怎么也撒手,只说要是献儿没得吃会生气,生气了就不理他这个叔叔了。到时去玩雪啊,放风筝的,身上会更疼呢!”说着,孙粲捏了帕子捂嘴,像是掩住嘴角的笑,“我又好笑又无奈,只好哄他一遍又一遍,只说献儿这孩子孝顺得很,哪里会因为个糕点——不认你这叔叔呢?献儿,二婶说得可对?” 应献猝不及防,睁大了眼睛,愣愣张嘴,“啊……我……自然,二叔是长辈,献儿不敢造次……” 他显然还记得上回的打,完全不敢和孙粲对视一眼,只好低着头,结结巴巴地回话。 孙粲掩住眼底的讥讽,歪了歪头看向应冀道:“怎么样,现在可放心了?我就和你说吧,献儿这孩子最是听话懂事的。你这个做叔叔的,还不意思意思?平日里成天念叨着要给他这个那个,怎么现在倒是一个都不说了?” 众人皆笑,应桓饶有兴趣道:“二郎,你和阿耶说说,你倒是要给献儿什么啊?” 应冀瞧见应仲的目光,有好奇,也有戒备,更多的是不屑。 “回阿耶,儿不如大兄有为,珍奇宝贝数不胜数。故而送的东西也不是什么稀罕物,还望献儿不要生气。”他怯生生地看了眼大房那边,慢慢地从怀里取了个布袋,“这是从西域商贩那得来的小玩意,虽然不值钱,但有趣得紧。”说罢,他将东西往前推了推,满眼期待,“献儿,你喜欢吗?” 孙粲悠悠道:“这小玩意儿还是你二叔跑了好些地方才弄来的,也费了一番功夫,你瞧这鸟儿的眼睛,是你二叔找人用宝石嵌上的,只因你喜欢那亮晶晶的玩意儿。” 裴郡主忙道:“啊呀,他一个孩子家家的,哪里要二郎这样费心。”身旁的应仲也接话道:“是啊,二郎,你勿要惯着他!你现在还没孩子,不懂!这孩子可万万不能娇惯的。” 这话说出来你自个儿都不信吧! “大兄勿怪,二郎只是太喜欢献儿了。” “嗳,这自然的!二郎最喜欢孩子了。是了,弟妇!不知你们准备何时要个孩子啊?”裴郡主笑眯眯地接话,那话里不怀好意的心思自然不言而喻。 孙粲眉心狠狠跳了跳,抽着嘴角不知该说什么,应仲见主位上的应桓皱了眉,随即低声喝道:“你又多管闲事什么,他们才成婚多久,哪里便想起孩子的事了?你也不看看——不看看他们年纪才多大!” 裴郡主讪讪道:“我这不是……关心嘛。” 周边的女眷也纷纷说话,这话题到底是过去了。 吃得是肉脍,也不知是身子的缘故还是怎么,孙粲吃得很少,一小块肉吃了很久,每次都是咬了一点,一点的。 应冀低声道:“就是不喜欢好歹也吃个一两口,左右熬一熬,回去了再让人做点。”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他握住孙粲的手,冰凉一片。 “仲淮和新妇说什么呢,来来来,这杯我敬你们!祝你们百年好合,甜甜蜜蜜!”敬酒的是应冀的堂兄。 “阿兄,这酒我喝便好了,六娘喝不得酒。”应冀挡在她前面,挡了所有的酒。 他那堂兄笑道:“到底是成亲了,也知道护媳妇了!看来咱们这个阿弟果真会如那和尚所说的一般啊!好,阿兄再敬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应仲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高居上位的应桓轻飘飘地看过去,淡淡道:“大郎可是有些醉了?见了你阿弟回来,也不用高兴成这样吧?” “是,儿鲁莽。”应仲深吸一口气,转头对着左侧的应冀道:“二郎归家,阿兄在此敬你一杯,提前祝弟凯旋!” “好,好!待我儿归,我看整个帝京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笑话与你。来,这杯酒,就提前当我儿的庆功酒,愿我二郎平安凯旋!”应桓起身,众人纷纷站起,端着自己面前的酒杯敬应冀,便是孙粲也微微抿了一口。 醉酒 后来便是一杯又一杯的酒水进了应冀肚子里,当然!旁人喝得也不少。 结束的时候,孙粲扶着明显醉了的应冀回浣竹轩。婢子在前头打灯,应祥在后头时不时的帮忙搀着。 奈何应冀酔得厉害,孙粲拉了好几回都弄不动坐在地上的他,只得没好气道:“;你倒是厉害,把自己当酒仙似的灌。笑笑笑,若还不起来——那便别回去了,你自个儿晚上住这地方。” 应祥蹲在他边上,想扶吧,可应冀就不给碰,想劝吧,偏偏一酔鬼能听进去什么呢? 应仲不知什么时候蹿到了她后边,嬉笑道:“弟妇……呃!这是怎么啦?可是,可是二郎醉了……嘿嘿,无妨……无妨,你晚上便睡——”本来浣竹轩的地方就有些偏,去的路上自然是人少的,这应仲突然发疯朝她扑来,吓得孙粲面色惨白,猛地往边上躲,哪知一个不慎便摔在地上。 应祥几人哪里还顾得上应冀,忙护在孙粲前头,“大爷,您醉了,奴扶您回去休息。”绣诗已经扶起孙粲,另一个小厮挡在前边,防着应仲再发疯。 “滚开,什么,什么醉了……弟妇!你说我——我醉了吗?”应仲摇摇晃晃地冲着孙粲笑,欲要再上前。 “你们几个还不拉着大爷,他醉了糊涂,难道你们也跟着犯浑吗?”孙粲见应仲身边的小厮木头似的:不动,咬牙切齿道:“若是闹到家主那边,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还不拦着!” 没用,还是没用,应仲习武出生,力气本就比常人大许多,几个小厮哪里是他的对手,甚至酒劲上来了,还一脚踹在应祥的心窝口。 “二,二郎……阿冀,阿冀……”即便是要绣琴去找应桓了,孙粲还是害怕,死拉着应冀哭声道:“你醒醒啊,应冀!你好歹,好歹晚些再睡啊,我……我要真出什么事了,我可不活了……” “啊呦,弟妇你怎么哭了……”应仲诧异地挠挠头,咧着嘴道:“我还没做什么呢……” “应仲!你敢碰我,不怕我将此事闹到丞相那去吗?你如今碰我一下,他日我便一根一根地断了你手上的骨头,挑了筋喂狗!不信?我已经派人去找丞相了,若是没猜错的话,他……” 应仲此时哪里还听得尽话,搓着手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那阿弟自然是没用的,也不知有没有碰过你……” “应仲?”不知是不是听见孙粲的声音,应冀揉着眉心慢慢站起,见孙粲跌坐在地上好不狼狈,又瞧见应仲醉醺醺的模样,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子怒火,一个拳头便往应仲脸上打。 “应冀你个混账敢打我?”反应过来的应仲迅速反击,两人撕扭作一团,招招都是下了狠手,待应桓和裴郡主赶来时,两人身上都挂了彩。 “孽障,你们都给我助手。”应桓暴雷似的怒吼,甚至脾气上来了,亲自动手将二人分开,一人一脚,“混账东西,喝了几碗马尿就认不清谁是谁了是吧,说,谁先动手的?” “我!”应冀不耐地扬了扬手,将孙粲护在身后,“大兄喝糊涂了,儿是给他醒醒酒。” 裴郡主和应仲夫妻多年,自然知道他的老毛病,她清楚,今天这事,完全就是应仲自找的。怪不了任何人,她压着火道:“大人公勿恼,这是——这是他们两兄弟闹着玩罢了,弟妇——弟妇你说是不是啊?”她拼命朝孙粲使眼色,偏偏应冀冷声道:“什么闹着玩,我看大兄就是存心找打!阿耶要打要罚说一声便是了,儿不后悔。” 应桓冷哼,见孙粲白着脸躲在应冀后边,身子微微发颤,显然是受了惊吓。只是这事也不好挑明说出,到底应仲是喝糊涂了,传出去也不像话。 “罢了罢了,天色已晚,早些回去休息!待明日……明日大郎来我那一趟。” 说罢,他背手而去。 裴郡主一刻也不想多留,冷着脸便走,至于应仲则由几个小厮扶着回去。 哪知应冀上前又往应仲背上踹了一脚,力道极大,当场吐了血,“我警告你,若是再敢打我妻主意,我便废了你,叫你再也不能人道!” “应冀……你……”你果然是装疯卖傻! “是呢,阿兄既然知道了,就给我老实点,不是什么人,都能给你惦记的!你可懂?”他冷冷地拍着应仲的脸,因为两人的贴着说话的,那几个小厮也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只看见应仲的脸色愈来愈难看,到最后竟红着眼欲再次动手。 “啊,大兄发疯了!好吓人,你们快扶他回去,等会要叫大夫过来,别伤着自己。”应冀退开几步,担心地吩咐那几个下人 丝毫不见与应仲说话时的阴狠。 那几个小厮也唯恐再生事端,几人合力拉着应仲便跑了。 蜜豆糕 应冀酒醒得也差不多了,叹气道:“走吧,咱们回去。” 现在和应仲,是真的撕破脸了。 “我不想再住这了,这里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孙粲拉着他的衣角,“我们回国公府吧,我真的不想再这住了。” 应冀当然也想走,只是他们前脚才回来,后脚又走了…… “要不了多久我便要走了,很快的,到时你回孙家都无事。”只是现在还不可以。 “那现在呢?我还要继续住在这,我还得防着应仲再发疯过来……对吗?”她甩开应冀的手,刚才摔着的伤口又出了血,“你口口声声说护我护我,可你究竟护到哪去了?若是你阿耶没来怎么办,你醉糊涂了没醒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我若是真出事了,我——我真的没脸活了。” 应冀厉声打断,“什么没脸,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的事。你是我的妻子,这是无论怎样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只要你心里有我,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不要你。” “哈,你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呢?你们男人最看重清白,清白没了……不就不干净了么?” “清白不过是给别人看的,我说过,不是所有人都讲儒学,重儒家的。” 尤其是应冀。 “我早和你说了,你那大兄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前就直溜溜地盯着我,现在——我就问你,这事该怎么办?” “怎么办?你只交给我便是,现在咱们回院子成吗?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这事儿决不能闹大,否则伤敌一百,自损八千——让人知道误会了,你的名声怎么办?”应冀冷静地拉过她的手,“现在首要的就是回去。六娘 你只需回去泡泡热水,安心睡一觉,把所有事交给我。” “我……”孙粲张了张嘴,终是泄气道:“好吧,我听你的话便是了。” 事后应桓命人送了好些东西给她,甚至拨了几个有力的下人给她,直说以后是浣竹轩的人,要怎么都由他们夫妻说了算。 日子一天天过去,府里的下人也忙着准备年事,祭祖用的器物也准备齐全。 其实按理说,应家祭祖该是回祖宅那去的,只是因为那路远不便,且大多族人都已不在那的缘故,所以便在丞相府准备。 各个庄子也上贡年例,有的是山里才有的干货,还很新鲜。应桓命人将些果子分了,每房一筐,又有宫里赐的什么绫罗绸缎,也是各房均分。 因为是大房的裴郡主管家,故而准备年事的任务也交由了她去管。孙粲乐得清闲,终日抚琴焚香,临帖作画。 一日,绣诗见院门口站着个眼生的婢子,见着了她,随即眉开眼笑道:“见过绣诗姐姐!我是大房的丫鬟,给二夫人送东西来的。” 大房会给二房送东西?黄鼠狼给鸡拜年,定是没安好心的。 “郡主娘娘派你送什么?你只管交给我便是。” 那婢子的笑容忽然僵了僵,吞吐道:“姐姐误会了,我,我不是郡主身边的。” 绣诗莫名其妙道:“不是郡主身边的?那你是——莫非你是那魏姨娘身边的?”顿时脸色大变,“她叫你给夫人送什么东西?” “姨娘今日做了许多家乡的蜜豆糕,大多都是这个时候吃的。每房都送了,我是派来送二房的。”说着她掀了食盒,露出里面的糕点,颗颗米粒大小的蜜豆铺在块块糕点上,晶亮亮的,甜香四溢,极是诱人。 绣诗蹙眉道:“你在这等着,我且去问问夫人。” 那婢子盖上了食盒,露着一对酒窝,“自然,自然。姐姐快去吧,这糕点刚做出来才好吃哩!”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绣诗回来道:“夫人说魏姨娘的心意她便收下了,只是她向来吃不惯蜜豆。故而这糕点还是带回去吧。” 那婢子惶惶问道:“这……那姐姐可方便透露夫人的喜好?下回姨娘做糕点也好注意些。” 绣诗冷笑,“这主子的喜好哪里是好打听的,姨娘的心意夫人已经知晓了,下回便不用再送了。” 登时那婢子的脸上清白交错,嗫嚅道:“是,是!”随即便往大房那去了。 说来也巧,没多久裴郡主竟也派人送了年酒的单子 要孙粲看看有没有撞着一起的人家,来的是裴郡主身边的大丫鬟,月霞。也拎了食盒,说是甜羹。 “今天倒真是吃甜食的,方才魏姨娘才派人送糕点呢。”绣诗宛若不经意般说道。 那月霞笑道:“可是那蜜豆糕吧!郡主那也有呢,夫人若是喜欢,派人去郡主那要便是。” “夫人吃不惯那蜜豆,让那婢子带回去了。”绣诗取了孙粲的名单,合对一番后,月霞又留着吃了碗茶才走。 大房院内,裴郡主翻着账簿,见月霞回来了,便道:“如何,她可去了?” “可不是去了,一切都和您猜的一样!去的还是那位贴身伺候的丫鬟,还和绣诗打听二夫人的喜好哩!不过二夫人说是吃不惯蜜豆,直接叫人拿了回去,还说下回勿要再送什么糕点了。” 裴郡主“噗嗤”一声笑道:“这孙氏哪里是吃不惯蜜豆啊,分明是看不上那贱人的东西。之前荣王妃的宴席上,有个蜜豆浇酥酪的甜食。我眼瞧得孙氏吃了一小碗呢!若是平常她也不过是沾个一两口就罢了。” 孙粲性子傲,看不上姨娘送来的东西再正常不过。虽说她也与孙粲不对盘,不过——眼下她更恨得还是那什么魏姨娘。 此女必除之! 书信 浣竹轩里,孙粲靠着小榻上,身边堆放着一些丝线。 应冀一早就出去了,晌午也不见得回来,约莫是在外头用饭了。李嬷嬷候在边上,时不时地帮着搭把手,孙粲的女红并不好,要想做些东西还是要人帮忙的。 “是了!我突然想起来有人送了封书信给我。大约是去韦家百粹宴那日,早该看的,偏偏我竟给忘了。” 李嬷嬷想了想道:“您的东西自然是不会有人乱动的,奴去找找,应是收在那木匣子里。”说着便要去取那匣子,果真见了封书信。 孙粲看了眼便笑了,“我说是谁给我来信呢,原是玫娘!难为她惦记我。”拆了信纸,孙粲便放了手上的针线交由李嬷嬷来弄,自己便拿着信纸看了起来。 原来那孙玫与兄长去了萧家,终日与众姊妹兄弟玩耍,那萧家的族学没孙家那般严格,故而孙玫兄妹在那住得倒是快活。 只是担心孙粲嫁到应家过得如何,是否舒心,便写信一问,再者便是…… 孙祁的婚事。 虽说这姊弟俩同岁,但孙祁终归是郎君,娶妻之事还是太早,不如孙粲一个姑娘家。可小萧氏到底是被孙粲的事情吓怕了,那会还没出嫁时便拉着孙粲哭说对不住她,若是早些帮她将亲事定下,那应桓就不会将注意打她身上了。 不过孙粲倒是觉得事已至此,再怎么懊悔也无用,那会她还看不上应冀,也看不上应家。每每安慰自己的无非是应冀痴傻,好摆控。 小萧氏就怕再有个像应家这样的看上孙祁,又弄了个圣旨来赐婚……本就觉得孙粲一事已经够对不住那死去的姊姊,若是再发生,那她岂不是—— 故而此次回萧家,她还是有意为孙祁的婚事。 这看上的女郎倒不是别人 就是那萧家的十二娘子。 孙粲这么想着,便也起了好奇的心思,也不知这婚事怎么样了,按理说男未婚,女未嫁的,萧家不说绝对同意,但该是会考虑的。 哪知孙粲看到后面,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越看到后面,那小脸就愈发阴沉,到最后竟将桌上的果盘砸在地上! 李嬷嬷吓了一跳,那针猛地扎进手指,一屋子的下人都跪在地上。 恰好此时应冀也回来了,便问是出了何事,这不问倒算了,一问孙粲更是火大,她忍着脾气对李嬷嬷道:“嬷嬷伤着了便赶紧去抹些药吧,这衣服晚些做好也没关系。” “哟,做衣服,给谁做的?”应冀欲要拿起放在榻上的还未做好的衣服,偏偏手背便被人狠狠地打开。 那下人都出去了,屋子里自然只有夫妇二人。 孙粲啐骂道:“看看看,什么东西值得你这样好看?一天到晚的也不知去哪里,你非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个痴傻的吗?” 应冀被她突如其来的脾气弄懵了,挠了挠头道:“好好的,怎么对我发起火来,这是怪我没陪你吗?那明日起,我便抽出时间在家——”孙粲闭着眼睛头痛道:“啊呀,你怎么——你自己看,你自己看!”她捂着额头将那信纸扔给应冀。 那轻飘飘的两页纸在空中打了个旋,斜斜地落在地上,那应冀皱眉捡起,大致看了下,原来那萧家的五房太太因为孙粲的缘故拒了这么婚事。 本来拒了就拒了,强扭的瓜不甜,倒也没人说什么,只不过是心里不痛快罢了。只是,孙玫信里说那五房太太竟在背后讥讽孙粲姊弟,又说了些有的没的,也不知怎么被小萧氏知道了,气得和她大吵了一架,当天便叫人收拾好行礼回帝京。 萧家的人自然是要挽留的,奈何小萧氏这次气狠了,谁也不理,一行人已经在回帝京的路上了。 按这样算,那会子送信花了几天,又加上孙粲迟看了好久,估摸着小萧氏一行人这几天也该到了。 “我说你气什么呢,原来是为这事儿啊!啊哟,我的傻六娘,那萧家的五房太太不过是个不长眼的妇道人家。你那好阿弟免了这门亲事还该开心呢!莫非这天下难不成就只有他们萧家的女郎才能嫁进孙家吗?”应冀好笑地揽着她的肩膀,见她还是气哼哼的,应冀又道:“说来孙子靖与你是双生子,他这个年纪按理说也该会有什么思慕的女郎。若平端多了个亲事倒也麻烦。你何不去问问他怎么想?总归是他娶妻,你与他感情好,你问什么他定然都告诉你。” “我就是气不过,凭什么我嫁了你——嫁了你以后,一个两个的都拿我当笑话。亲戚尚且如此,更何况别人呢?阿冀,你告诉我,这种日子还要多久?我不管你要当什么大将军丞相,便是个奸佞也好!我不想再听见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了……我受够这种日子!” 应冀知道她现在只是情绪上来了,但话说得倒也没错,这确实叫孙粲憋屈。 “应仲已经知道我的事儿了,他那好阿舅又被我阿耶叫回来,我估摸着明日就该到了。他们不会放过我的,你也知道当初那和尚说的话吧……那皇帝就是因为我傻,才起心思要拿我做棋子。不过他还是不够信我……”应冀自顾自地嘟囔,“很快的,六娘!有些事可以提前了,我们会——不,这件事必须万无一失。” 宜春苑 武帝好骑猎,因为不用上朝,便带着一干朝臣于宜春苑游猎。 “仲卓,给大家起个头,说来你的骑射还是朕教得。借着这个机会叫朕看看你可否有长进!” 应冀颔首骑马上前,取过一张长弓,那武帝微微点头,从自个儿的箭袋里取出羽箭给应冀道:“瞧见那边的幼鹿没?就射它罢!” 应冀眯着眼望了望,接过羽箭道:“若是射中了,姊夫可以将那鹿赐给我吗?前些时候不知怎么得罪了六娘,惹得她不开心了。若是有这鹿儿给她,她一定会原谅臣的。” 应冀之所以敢这样“姊夫”“我”的叫,也是由武帝特许的。 武帝笑骂道:“你这厮倒是聪明,惦记上我的鹿来!也罢,你若射中了,我这个做姊夫的也不能小气啊,不仅将鹿送你,倒是再赐你华服珍宝,保证那孙氏瞧见了,不再生你气啦! ” 应冀喜滋滋地道了谢,那应桓暗暗皱了眉,正欲出声,一旁的孙樊贞拉住了他,“雷霆雨露俱是皇恩,二郎若是射中了也是陛下的一番心意,便是没射中也显了陛下的恩宠!你可别坏事。”他见应桓还是不放心又道:“这世间最难能可贵的便是赤子之心,若是拒绝也该由二郎来说,你若是插话,难免叫人多想些什么。” 多想什么,多想他借着二郎来讨好陛下,或是借机…… 那边,应冀轻轻松松地拉开三石之弓,指上的骨韘扣住箭弦,那弓似秋月一般被拉开,羽箭似流星般射向鹿去,只是并未射中,应冀又射了一箭,擦着鹿的腿。 武帝在一旁沉声道:“看仔细了,看好目标便射,再来一箭!” 说罢又取了羽箭递去,那鹿已然受到惊吓,已经跑了,应冀策马追去,拉弓射箭一气呵成,这一次倒是射中了,不过射的是那鹿的 随行的下人将鹿带了过来,应冀眼巴巴地看着武帝道:“姊弟,这鹿……” 武帝笑着看向应桓,“朕说了不算,你问问应相,若是他同意了,那这鹿朕就给你!” 应孙二人皆皱了眉,皇帝说了不算,难道一个丞相就说了算吗?这到底是皇帝大还是丞相大…… 那王安道:“陛下此举可有失公平,谁人不知应相疼爱二子的!给他来判,只怕这鹿必然是要送进应府的。” 众人皆笑,应冀看了眼鹿,又巴望着武帝道:“这天下还有什么是姊夫做不了主的,只要您同意了,还有谁敢不从?若是不从,那便是……便是……”他苦着脸想了好久,“便是抗旨不遵!好姊夫,您就把这鹿给我吧……” 武帝板着脸道:“你倒是会给我戴高帽子,也罢也罢,谁叫我是你姊夫呢,那便按着方才的话给你吧——还有那些华服珍宝!能不能哄回孙氏,就看你自己啦!” “谢姊夫!” 武帝看着那鹿,忽然感慨道:“朕幼年曾随先帝秋狩。那会应相还不曾娶妻,骑着一匹白马,手持先帝御赐的龙吟弓,单凭一人射死了那斑斓大虎,叫朕好生佩服啊!” 应桓笑道:“陛下莫要再提这当年之事,如今臣年迈,哪里还射得了大虎,只怕射射大猫聊以自慰罢了!倒是陛下,臣还记得您的骑术是所有皇子中拔尖的,当年先帝不止一次道您像他年轻那会。” 武帝眸光闪了闪,仿佛又看见那个住在冷宫里的自己,苦苦练着骑射,丝毫不敢懈怠。 若非取了应桓的嫡女,他哪里有机会去夺这皇位。 “儿臣听闻父皇可蒙眼射箭,单凭声音判断猎物的位置,借着这个机会,还请父皇为吾等开开眼界。”说话的是吴王,其次几个皇子纷纷附和。 武帝笑着让人取了蒙眼的布条,举弓,顺着声音朝空着射了一箭,那是新上贡的大雕! 箭射得极准,众人正要夸赞武帝时,忽然又飞来一只大雕,双翅张开遮住了太阳,朝着武帝这边扑来! 应桓大喝:“保护陛下!” 那吴王也护在武帝左右,只是那大雕实在凶猛,又极其狡诈,丝毫不叫人碰着半点,眼看那尖锐的利爪要袭向武帝的眼睛,吴王硬着头皮打算要护着挡上一挡,忽然听见一声凄厉地惨叫。 原来应冀策马上前,用自己的背挡住了大雕的爪子,又忍痛抽出匕首扎进雕的身体。 应桓忙上前,扳着应冀的身子道:“二郎,你叫阿耶看看,你伤着如何啊?” 孙樊贞让人取了金疮药,“赶紧抹这个止血,不是我说你,你这孩子怎么——真够痴的!”后面那句他说得很小声,只够应桓与他听见。 武帝也受了点惊吓,命人将那雕扔走后,又唤了太医,走到应冀身边,见他被应桓护着,如稚子一般望着自己,脸上还溅有血渍,他亲自拿着帕子将那血渍擦净,又听见应冀忐忑道:“姊夫,我杀了这新贡的雕,您是不是要罚我啊……” “不罚,不罚!你救驾有功,朕还要赏你!仲卓,你告诉姊夫,你想要什么?” 应冀靠着应桓,皱着脸,吸着气,好像很疼的样子,“我,我也不要什么,姊夫给我的东西够多了。只是我想请姊夫告诉,告诉所有人,我不是痴子,我……我很聪明的。” 应桓见他脸都白了,气得“啊哟”一声,“你可少说几句吧,疼不疼啊?你放心,若有人敢说你,阿耶头一个找他算账!” 武帝道:“怎么会想要这个,是哪个不长眼的笑话你么?” 应冀“嘶”了声,抽着冷气道:“他们没有笑话我,是笑六娘!好多人在背后笑话她,好几次六娘回家都哭了,还有人欺负她,前几日家宴——” 应桓忽然脸色大变,厉声斥喝道:“二郎住嘴!” 孙樊贞却挑了挑眉道:“好端端的闭什么嘴,莫非是什么不能叫我们知道的秘事?二郎说出来给我听听,好叫我知道是谁欺负她了!” 应冀真疯才说,本就是猜准了应桓一定会打断才说的。 王安暗暗拉了拉孙樊贞的衣袖,应桓脸色极其难看只道:“二郎胡说的,你放心,六娘嫁来便是我的女儿,我断不会叫任何人欺侮她去!” 孙樊贞冷哼不出声,武帝看了眼应冀又看了眼应桓,虽说觉得奇怪,但到底不好再问,思索片刻道: “这样好了,朕与你做个承诺。年后你就要随军西征,朕先封你个嫖姚校尉,若是你建了军功,凯旋归来,朕再另外有赏!至于孙氏……朕封她为襄城君,兼食阳翟租,岁入五千万,比照公主,加赐赤绂,如何?” 应冀欣喜道:“这样是不是就没人敢笑她了?” “自然,不过这前提是要等你建立军功,凯旋而归。” 应冀却道:“我会的,我一定会的!襄城君……是了,那个什么嫖姚校尉……我不要。” 应桓低声喝道:“陛下跟前,哪里容得你挑三拣四。” 武帝却来了兴趣,“为何不要,嫌这官太小?” “我哪里知道这什么嫖姚校尉是做什么的,万一被欺负了怎么办?” “你啊你,当年霍去病初次出征,便是从嫖姚校尉做起,如今朕封你这个,你还觉得不好么?” 应冀纠结地看了眼应桓,又看了眼武帝,“那,那我做好了。” 结束时,王安与孙樊贞一块离去。 “应家二郎倒是懂得疼人,这门亲事倒也不错!” “若是不错,那你怎么不把王家女郎嫁去?”出声的并非孙樊贞,乃是谢圭。 因为之前王元清之事,两人吵了一架,甚至动了手。 “那应家求可的不是我们王家女郎!”王安咧了咧嘴,笑得无辜。 谢圭还想讽刺,可孙樊贞却冷声道:“行了,吵吵吵,有本事再去打一架,左右丢脸的事情做过一次也不怕第二次!” 受伤 孙樊贞的脾性也不是好的,不过因为年岁增长,不比年轻那会肆意罢了。 “哟,这是生气了?真不是我说你,早干嘛去了,应家二郎的名声你又不是不知道,偏偏还和人家结亲。”谢圭和孙樊贞相识多年,又怎么不知道他想什么。 那会孙应两家结亲十分突然,前脚孙粲的及笄礼办完,后脚圣旨就来了,完全不给人喘息准备的机会。 “那我有什么办法,那是赐婚!抗旨不遵的后果你不是不知道。” 谢圭冷笑,“当年一道圣旨要你尚帝姬,你不也是硬着头皮不答应吗?我可记得那会世叔让人把你抓起来,挨了好几顿板子,人都要死了,偏偏就是咬着牙不点头。” 那会事情闹得很大,孙樊贞差点就要被赶出孙家,就连仕途也有到头的意思。好在老太太心疼孙儿,进宫见了太后,好说歹说先帝才收了旨意,也没追究他什么。 可说到底,孙家是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了。 王安见好友脸色难看,不忍道:“那会什么时候,这会又是个什么时候!如今寒门不断壮大,世家哪里和当年一样一揽独大,你看看那薛家,当年一点也不比我们差,甚至他们家才尚了帝姬,可如今呢?被扣了个子虚乌有的罪名给抄了,我们哪里还和以前一样啊。” 谢圭默了片刻,忍不住道:“可六娘终归是你的嫡女,你就忍心她……不是我瞧不上他们应家,单单就说应家二郎就是个痴的。应伯夏能护他一时,难道能护他一辈子么?待百年以后,我们这些人都去了,应家到底是要大房继承的。到那时,你叫六娘怎么办,带个痴傻的郎君回孙家给人笑话么?” 谢圭的话并无道理,几家都是世交,对这些小辈自然是关心的。更何况当初他也是起了心思要为自己的五子娶孙粲。 孙樊贞缓缓吐了口气,盯着那团渐渐消散的白雾幽幽道:“他既然娶了我的六娘,那自然不会只当个魏国公这么简单。方才狩猎,陛下有心要拉应冀一把,这难道不是件好事吗?只要这次西征,应冀够争气……那大丞相的位置自然该是我那好贤婿的。” 如今几个世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是应冀真能坐上大丞相的位置自然对他们来说是好事,更何况那东宫太子还是应冀的外甥。 王安背着手慢走,侧目看着孙樊贞略显淡漠的眉眼道:“郑家不是吃素的,手上也有兵权。若是相位给了二房,只怕会有内乱之争。” 已过而立之年,但孙樊贞的身上丝毫不见岁月痕迹,虽是文人,但常年的游山玩水使他看上去并不瘦弱,他年纪是三人里最小的,可偏偏在大事上,王谢皆去他那商议,问他意见。 “我说了,只要应冀争气!此次西征是关键,他若能建功立业,我便用孙家给他,给那小太子铺上一条大道又如何。同样的,若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痴子……也无妨,左右以我六娘的才貌——便是和离了,也不愁没有好郎君求娶。” 王谢二人犹豫着是否要将赌注压到一个痴子身上,毕竟太子的年纪实在太小,就怕中途出了什么周折,功亏一篑。 可孙樊贞却以为正因为太子年幼而更要扶持,如今以李明德为首的寒门一派像疯狗似的逮着各世家不放,听说崔家是有要扶持吴王上位的意思,从龙之功固然不错,可这挑“龙”的眼光实在太差。 吴王不过是个宫婢之子,且已有判断认知,他若夺得帝位,会乖乖听从崔家的摆布么?且崔家又能风光多久呢? 小太子就不一样了,年纪轻好摆控,更重要的是身上流着应家一半的血。 而应家那会做主的便该是应冀,应冀的妻子又出生富春孙氏…… 但愿这应冀别叫他失望才好。 相府 因为听了消息说应冀受伤了,孙粲叫人备了金疮药,可摸不准这伤势如何,严不严重,这药管不管用…… 她虽然担心,可又不好意思表露出来,连连喝了好几盏茶,李嬷嬷实在看不下去了,将那茶壶拿远了些,“方才奴已叫人去打听了,二爷伤得不算很重,背上被雕啄了,已经传太医了。” 孙粲想也不想地说道:“那些太医就是半吊子水,祖坟冒青烟了才进太医院。之前咱们在国公府,请了个太医过来,人都疼成那样了,偏偏什么也看不出来,就是个脓包充数的。吓,前有我伤了脸,现在他又伤了背,都是因为那该死的——嬷,嬷嬷这样看我做甚?”她突然红了脸,卷着腰上的流苏看向别处。 李嬷嬷缝着手上的布料笑道:“夫人关心二爷的紧!” “呸,谁稀罕管那痴货,我才不——嬷嬷笑什么,不准笑了。” 李嬷嬷刻意敛了嘴角的弧度,可眼里的笑意却怎也遮不住,“夫人长大了啊……想想那会您就这么小,雪团子似的和七郎君躺在一块。那双眼睛呀直溜溜地盯着奴看,奴一抱起您,您就笑。真好听……您小时候和七郎君真是难辨认,相似得很!那时候虞夫人还在,她是个爱玩的,常常将您和七郎君打扮成一样,等郎主归家了,叫他来猜猜谁是阿姊谁是阿弟……” 虞夫人便是大萧氏。 “转眼间,夫人都已经成婚了,也知道疼人了……”孙粲不由抱着李嬷嬷,靠在她怀里,李嬷嬷身上有股很好闻的气味,很舒服,闻着叫她很安心,“嬷嬷要一直陪着我。” 外头小厮传话说应冀回来了,李嬷嬷轻轻推了推孙粲的肩膀,“二爷回来了,夫人快去找他,方才您不是急得很吗?快去,二爷知道您担心他,肯定心里欢喜。” 孙粲本来就想着应冀,可又不好意思让他知道自己担心,期期艾艾地拉着李嬷嬷要她陪,哪曾想应冀直接风风火火地进屋了,完全没有受伤的迹象。 李嬷嬷行了礼退下,还不忘给孙粲使眼色。 “下人说你被雕啄伤了背,你快给我看看伤得如何了。” 应冀摆手不以为意道:“无妨,已经叫太医包扎了。”见孙粲还是不放心,他便坐近些,解了衣服给她看背上包着的纱布。 “很疼的,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招惹上那雕呢?太医怎么说的,若是有忌口的也好吩咐下去。”孙粲的指尖轻轻划过纱布边缘,小指碰到背部裸露的地方,轻轻地,却叫人心痒痒。 他随手将衣服罩回身上,揉着孙粲的手道:“那雕突然发疯也没办法,这几日只能吃些清淡的,那些发物河鲜都吃不得。现在上了药,背上火辣辣地疼……” “许是药效开始发挥了,你忍忍啊。”孙粲安慰他,自己也蹙着眉,仿佛疼得是她。 “好六娘,你亲亲我,恩?亲亲就不疼了……”他抱着孙粲坐在自己腿上,一低头便能亲到她的脸,不过……他想要孙粲主动些。 “你少诓我,若是碰着伤口就不好了。” “不碍事……好六娘,我知道你最好了,你想想我们多久——”他的嘴巴被手捂住,孙粲微红着脸瞪他,“越说越没边了,皮这样厚,难为那雕啄伤你。” 他吻着白嫩的掌心,湿热的气息吹在手指边沿,原本揽着她腰上的手慢慢锢紧,她垂着眼睑轻声道:“你别乱动我就亲你。” 原本在她身上作乱的手果真停住了,她迎着应冀期待的眼神只觉头皮发麻,但也真的抱着他的脖颈和他亲嘴。 她被应冀抱着,半跪着直腰仰着脸贴向他的唇,应冀没有任何回应,静静得由着她在口腔内试探,只不过呼吸是加重了。 刚才喝了不少的茶,她的齿间还留存着茶香与淡淡清苦,小巧的舌尖刮过他的齿牙,上颚……应冀将她往上托了拖,卷着她的舌头翻涌吮吸,吞咽不断分泌的津液,记得第一次接吻的时候还是她逗得,之前也有过,但那只是点水一般地在唇上贴了贴。 孙粲感觉到应冀的吻逐渐往下,沿着的脸顺着脖子,最终落在精致的锁骨上。 粉末 两人亲昵之后便凑着一块说话,孙粲从果盘里捡了个柑橘,悠悠地剥皮。 “你可不知道大房的后院里有多乱,应仲自个儿不检点连带着我们二房都沾着些烟火。上回他那个姨娘派人送了蜜豆糕,说是亲手做得,我才不稀罕,便叫人打发。”她扬了扬唇,将一瓣果肉塞进应冀的嘴里,“偏偏她的婢子才走,裴郡主那又来人说是与我对下宾客的单子,我若是没猜错,十有八九是冲着那姨娘来的。” 应冀冷笑,“区区一个姨娘,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做什么劳子的蜜豆糕,下回若是再来,你叫人把她赶出去便是。我自认别的不比应仲差,可就这女色方面实在比不上,一天天的,少了女人就跟要死了一样,这兵权真要全给了他,恐怕以后有得闹腾。” “你这人真是口无遮拦的,这里可不是国公府,给人听见了怎么办?” “别急,外头有我的人看着。”他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抬起她的下巴看了眼那之前的疤痕道:“要不了多久你这就完全没有印子了,只是结疤难免会痒,你可千万别去挠啊!” 孙粲下意识地想去碰那疤痕处,不过忍住了,眼睛不由瞥向应冀衣服里面,“你这伤得比我还重吧,过几日我帮你抹膏药。” 他不免好笑地捏捏孙粲地脸,“那些玉肌膏是拿来给你用的,你去了疤痕,心里也欢喜,这打扮起来也更好看。你打扮得好看,我也有光不是?至于我,你又不是没见过我身上,哪有完好的地方。再者我是要上战场的,还会有更多的疤痕,没必要用这些的。” “真的不能不去吗?我可以去求阿耶,或者找别人——你去做个闲散的文官,这样既不危险,我也……也能天天看见你。”她不好意思地垂下脸,可很快的,应冀便揽着她进怀里。 “六娘,我若真去做那什么文官你不怕别人怎么笑你吗?士族的郎君虽然入朝为官,可他们大多都寄情山水,从前就是这样,把持大权却从不管辖事务。不过现在,现在有了寒门一派,大权旁落,他们能做的,也只有寄情山水了。”他好像知道孙粲要说什么,一手摁住她肩膀,一手安抚着拍她的背,“旁人都夸那些鄙弃功名利禄的人为名士,隐士或者是……一时半会我也想不起来了。他们呢自然是受读书人的敬仰,也是那些世家子弟愿意来往的对象。但是六娘,我不是他们,我有属于自己的野心,我要做的,就是他们鄙弃的追名逐利!闲散的生活不适合我,那些山山水水的也不过是我闲暇之余所去看的罢了。 ‘富贵险中求’只要有一丝往上爬的机会我都要试试,没有人比我更知道被人欺负,耻笑,欺侮的生活了。你记得么?那会应献拿雪砸我,你打了他,我们回屋你怎么说的?我是陛下亲封的魏国公,我阿姊还是中宫皇后……想起来了么?你那时候觉得我不争气,可为什么你不想想,有这些虚头巴脑的头衔又有什么用呢? 魏国公有什么权利吗?那中宫皇后是我吗?我阿耶是大丞相,握着兵权——可那些是我的吗?通通不是。”他贴在她的耳畔像是呢喃,“东西拿在身边属于我——那才有用,那叫真正的实力!或者这样说,如果现在是从前,还是世家一揽独大的时候,你觉得我们还会这样抱在一起吗?或者你会嫁给我吗? 六娘,你难道就不想做这天下最尊贵的——” “慎言!”孙粲忙打断他,胸口“砰砰砰”地直跳,她灌了口茶水,半晌道:“我,我知道你的意思……既然如此,你,你去就好了。左右,左右我在家等你就是了。” 应冀笑着抱紧她,低哑地声音贴在耳畔暧昧缱绻,“怕了?” 谁怕了,孙粲简直要翻白眼,抽出手要推开他,“你呢就少在我这说大话,想谁不会想?梦大家都会做,可又有几个把梦做真了?应冀,你来来回回的和我说了那么多,可我着实没见着你兑现一样啊!就说上回那狩猎之事吧,你要我交给你,说会给我一个交代——可事情过去几天了?你给我什么了,除了玉肌膏就是玉肌膏,应冀……这些东西我真的不差,你要真有心,就把你说得话给我兑现了!就从那——” “从什么,从那冬狩之事?啧,我说你这脾气真该改改了啊,得亏嫁得人是我,要是换作别人,会成天这样由着你这样那样的吗?那事我查是查清楚了,不过有些地方弄不大明白。” 一听他查出来了,孙粲也由着他搂抱乖乖不动了,“你说,哪些地方不明白?” “你可知道那海东青为何不扑别人单单就找你吗?那畜牲又不是人,专挑漂亮的下手。六娘,你那天的衣服有问题!” 衣服有问题?她记得衣服没什么不同啊,无非就是料子不一样了些,别的也和她之前的胡服并无区别,就是香料都没换过。 “六娘,你那衣服上沾着些粉末,那粉末就是海东青扑你的关键!” 粉末……莫非是—— “怎么样,是不是想起些什么?” “我记得那会和谢家五郎说话……阿祁来了,我便说要去找娴娘,说话的功夫便看见衣服上有粉尘……但不知道是脏东西还是……” “应该不是脏东西,若是尘沙就该会被人看到,别人不说,孙子靖肯定会告诉你,可若是别人没仔细……也不对,那日的衣服颜色就是容易脏的,我记得还叫你别穿,你非不听……若真沾着灰,肯定会看见的。”应冀慢慢回忆那日的情形,“你开始是和我一起的,若是那会就沾上完全不可能,后来我被阿姊叫去了,你就跑去找谢家五郎了……六娘,会不会是谢家五郎那的问题?那粉末可不是什么寻常物,是西域那边来的。” 谢家五郎吗?孙粲的脑海里当即浮现出一张温润君子的脸,“不会是他的,他不会害我这一点我还是有把握的。” 应冀怪叫一声,阴阳怪气道:“你还挺了解的嘛,也是,那叫什么来着……青梅竹马!人是你的好竹马,怎么会害你呢?” “你非要和我吵是吧,又要和之前那样闹上几天才满意是吧?”孙粲觉得他完全不可理喻,这明明讲得是那粉末的问题,怎么又扯上她和谢家五郎的事了。 左右她是不想再在这种事情上和应冀争执了,话说多了她也累,当即别了脸不理他。 “成成成,是我无理取闹,是我疑心病又犯了!咱不是在说正事吗?不气了啊,下回我要再——算了,估计还不止下回呢。” “你这人真是有趣得紧啊,非要我闹着哭着求你写了和离书,收拾好包裹与那谢五郎双宿双飞才满意是吧?你这过了啊,真是,我说了那么多次了,你怎么——怎么就是不信呢!人谢五郎招你惹你了,你挑人怎么也不挑个好一点啊,崔家嘴碎的不行吗?我以前还单相思他呢!”孙粲气急抓着他的手就咬,虽没用力,但手上还是留了一排牙印。 应冀拉着一张黑脸,“崔家那小王八羔子算个什么东西,他瞎了眼哪里还有让你惦记的地方。谢五郎就不一样了,长的俊俏,脾性听说也不错,关键,关键人也认字,能诗会画的……要想讨你欢心不是很容易吗?” 他越说越来劲,惹得孙粲发火对他胸口又打又抓的,留了好多的印子,应冀也不动,等她打完了才不甘不愿地继续说之前的事,“我的意思不是谢家五郎要害你,我是觉得有人要害他——阴差阳错地弄到你身上!六娘,我可不是空口白屏啊,据说谢五郎那天周边聚了好些的鸟,跟百鸟朝凤似的。所以我觉得他那会也沾着了些,只是没有你多!” 除夕 应冀的推测并非没有道理,如果那粉末真是因为谢五郎所沾,只怕这下手的人针对的也并非只有谢家…… “那你查出来是何人所谓了吗?”她垂着头,盯着墨绿色的裙摆,薄薄的布料可以感觉到身上传来的体温。 大萧氏怀孙粲姊弟的时候因为一些腌臜事儿动了胎气,不足月便诞下了姊弟俩,双生子自然是比寻常胎儿费力,且又是头胎。故而生了孩子以后大萧氏的身子也不如以往健朗,而姊弟俩又是没足月,故而有些先天不足,一样的是都吃不得牛乳,不同的是孙粲还有心疾,夜里常常睡不得好觉,且不宜大喜大怒大悲。而孙祁就是比寻常郎君体弱,倒也无碍。 她畏冷,故而屋里都要烧足了炭火。而应冀却可以穿着单薄的中衣,连件夹袄背心也不用,就套个刺金祥纹外衫便可出门,有时若真冷得厉害便加个大氅。 习武之人的体魄确实是很好,就冲着应冀跟个暖炉似的暖和,孙粲也不推他了。 “我正想说这事!谢家五郎突然归京,学识文章并不亚于他的老师——说来,你阿弟聪明归聪明,才华倒也是没得说,不过嘛……你也知道,你和你那好阿弟的脾气都不怎么样,且我看子靖也是个不爱管事的,你阿耶若想叫他居高位,恐不妥。” “哼,这话你该和我阿耶去说。你以为他过早地赐字给我阿祁做什么?不就是——是了,你又为什么有字?我可不信你阿耶是好叫你方便出入各家名流交往的。” 大多都是二十成年,长者赐字。 应冀的下巴抵在她的肩上,绵绵幽香夹着热气萦绕于他的鼻尖,露在外头的一截雪腻肌肤上还有绯色印子,像是用花汁拧碎了画的朵朵梅花。 “我的字是宫里那位取的,那日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疯,忽然给我取了字,也罢,左右这些也不重要,我应冀难道还要靠着什么名字活着么?恩……那你的小字是什么?你都没告诉我。”他用脸蹭着她的脸,原本放在她臂上的手,也慢慢往衣领那探。 孙粲微闭着眼睛,由着他胡乱亲,“唔……叫徽徽,不过你不许这么叫我……我不喜欢……”她的手搭在应冀的脖子上,含糊地回话,唇上的口脂尽被应冀吮完,作乱的手也覆在一对椒乳上。 她瘦,身上自然是没多少肉的,连带着那一对乳儿也没有多大,应冀一手便能握住。他并不认同以瘦为美,相反,应冀倒觉得丰腴些也是好看的,别的不说,就是摸着也极舒服。 况且他始终觉得孙粲对美过于执着,以至于身子较常人孱弱些。 哦,当然,还有那个孙祁! 他低头埋在她的胸前,含住一只红杏品尝,另一边则被大手揉捏。 孙粲的手抵着嘴,不敢将声音发出来,乳尖被牙齿刮咬的刺痛更添了几分情趣,她不由软声哀求,“另一边,另一边也要。” 应冀慢慢抬起头看她,抚着那张因为情欲而增媚色的脸,“说清楚,另一边要什么?我不如阿粲聪明,若不说清楚,哪里知道你想要什么对不对?瞧瞧,一定很难受吧,把你想要的说出来,说出来就不难受了。” 许是劣根作祟,他想看见孙粲放下身段求他,或者说得难听些,他想看见孙粲像个荡妇一样求他肏屄。 应冀的声音本就低哑,浸着情欲更让她觉得燥热难耐。 “我想……”她咬着牙,哼哼似的说:“我想你……舔舔另一边……” 眼眶微微泛红,鬓发凌乱,衣衫半褪,美人抱着他的腰委屈道:“如今身子也干净了,咱们也好久没那个了,你就痛快些——别欺负我了。”腰上的手沿着脊骨往上往下,留长的指甲轻轻刮着。 “知道啦!”应冀认命地亲亲她的额头,见着孙粲弯着眼睛他也不由笑了,低头含住软嫩的唇瓣,早早挺立的性器插进湿润的小穴,两人皆发出喟叹。 白日宣淫到底是不好,孙粲咬着下唇,将一声声的咿呀软语含在嘴中,生怕给人听了去,应冀却掐着她的腰坐在自己跨上狠狠抽插。 “慢……慢呀……慢一点……好涨啊……嗯……你慢——嗯……啊!你讨厌……”原来那应冀故意慢了动作,研磨似的蹭,又将一对小巧的乳儿又亲又吮,孙粲更觉痒得厉害,手指绞着应冀的头发央求:“我要快些……快点啊……” 狭小的花穴死死咬着阳根,嫩滑紧致,应冀哑着嗓子亲她,“怎么快,恩?这样够不够?叫出来,六娘!喜欢我干你吗?你听听,怎么这么淫荡?” 下体抽插发出交合时特有的“噗嗤噗嗤”地声音,孙粲听得身子软了,小穴不自觉地缩了缩,逼得应冀差点射了出来。 孙粲几次承欢下来渐渐感觉到乐趣,不像初次那样痛得流泪哭啼,花穴里的蜜液愈来愈多,应冀忽然抱着她起身,吓得孙粲的两条腿夹在应冀劲瘦的腰,甬道里的阳具也插得更深。 大掌托着她的臀,应冀每走几步便发狠撞她,弄得孙粲泄了身子,淫液混着精液滴在地上,应冀抱着她于门窗下,尚在痉挛的小穴又被狠狠操干,淫靡的声音接连不断,孙粲失焦地望着不远处的木架,濡湿的发沾在嘴角,她已完全没了力气,细白的腿微微发颤,混浊的精液顺着腿根流下,性器抽离时,层层媚肉下意识地收缩似在挽留,花唇肿胀外翻,因为素了一段时日,应冀难免伤着了她。 “很疼吧,我给你上药!”抱着她沐浴好后,取了备着的瓷罐,用玉勺挑出细细擦在破皮红肿的地方,凉丝丝的很舒服。 莹润的胸乳处也破了点皮,乳尖红肿隐隐发疼,应冀叹气又拿了别的药膏分别抹在腰和胸上,“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以后如果疼就和我说,不管怎样也不能伤着你。” “比之前好多了……头一回才叫疼呢,我要你停下你都不理我……”她的手指在他的脸上描绘,朱唇微启,眼尾透着春意。 “那下次都听你的,你在上头好不好?你自己来!”他想起自己在避火图中看的,又想到那个画面,不禁口舌干燥,低头吻她。 这样的爱抚更易亲近感情,尤其在事后,让孙粲感到由内而外的舒服愉悦 应桓嫡子就应冀应仲二人,几个庶子最大的十七,最小的不过六七岁,比应献那个小混球还小上几岁。平日里与二房来往不多,与大房更是没有来往,毕竟是庶子。 除夕将近,各房陆续筹备着需要东西,孙粲也裁了几身新衣,款式还是没见过的,料子也很舒服,首饰这些一并都是新的,宫里也送了好些东西过来,香料事件还没有了断,直觉告诉孙粲,应皇后是不会算了的。 只不过,时候未到。 真正到了除夕那日,府里热闹非凡,武帝派人送了钟馗像给各个近臣,并赏了应冀好些东西,有彩漆七宝弓,清刚匕首之类的,又有一张古琴,应冀见孙粲喜欢便摆在屋里,左右收在库房里也没什么用还占地方。 诡异 此时的应冀是多年以后连杀连立三帝的大冢宰,应仲于他而言不过是个手下败将,早不知什么时候死的,手下败将。 这样的东西,也配窥伺他的妻子? 应冀毫不在意自己此时的样子有何不对,也懒得去装痴卖傻,将孙粲掩在自己的身后,不留一点视线在应仲前,摩挲着剑鞘上的花纹,阴冷的目光自上而下地从应仲身上扫去,“大兄若是哪里不舒服便告诉仲卓,能帮着的自然是会帮一手的,即便是说不出口也无事,弟自会斟酌行事。”锋利的匕首被抽出,折射出寒凉白冷的光,应仲只觉裆下有些发凉,暗道这应冀是发什么疯,怎么连面上功夫也不做了。 应桓眸光深深,在兄弟俩之间看了一圈,沉声道:“仲儿,你阿弟尚且还不舒服,我们便不要再打扰他了,走吧!” “是。” 一行人走后,孙粲想着应桓方才的模样有些担心,“你方才的样子怕是叫丞相起疑了。” “那又如何,心长在他身上,难不成我还能给他摁住控制吗?”他将孙粲拉坐在自己腿上,忍不住想吻她,可心里却还是酸涩,最终还是只将她抱在怀里。 还要再等等,还要再等等。 “头还疼不疼,我给你揉揉吧!”应冀勒得她喘不过气,手臂也被他锢得发疼,“哎呀你怎么了,总觉得你哪里怪怪的。” 当然她也不过说说,注意力很快便被外头的烟火给转移。 今天是她第一次在外过得除夕,并且从这次起的每个除夕,她都将和应冀一起过了。 绚丽的烟火在寂静的夜空绽放盛开,红的绿的,好多颜色交织在一起,那是她见过最美的颜色,也是转瞬即逝的美。 应冀看见她有些怏怏地,出声道:“烟火不好看吗,还是觉得太吵了?”他已多年没有和孙粲说过话了,便是孙粲还在的那会,他们因为孩子的事情还有一系列的糟心事起了些嫌隙,闹得最厉害的时候,甚至和离书也写好了,就差在上头签字。 “我想家了。”她很诚实地转头望他,眼里千万种风情交融在一起,化成一潭秋水盈盈。 “这里就是你家,你的家就是这里。”他合上了窗子,将炮竹烟火还有呛人的火药味隔绝在外,看见孙粲不满的样子,应冀不由笑了,只是笑意丝毫不达眼底,或是说,他眼里根本没有一丝的笑意,不过弯了弯唇,打量着孙粲道:“你如今嫁给了我,于孙家就是个外嫁女。老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想他们,他们会想你吗? 孙家若是真正在乎你,又怎会把你嫁给我呢?哦,不对!孙子靖倒是在乎你,当初跪着求在孙樊贞的书斋前,听说都留下病根儿了!可是呀,那又有什么用呢,你还不是嫁了过来,夜夜与我共睡一张榻上么。你那姨母待你们姊弟俩的确没得说,不过我倒是好奇,如果当初嫁的是你那妹妹——这门婚事真该如此顺利吗?好六娘,你是聪明的,有些戳人心窝子的话,不需要我来说吧!” 那些藏在心里的事情被他毫不留情的戳穿讲出,她颤着身子瞪他,浑身上下像是被扒光了一般站在他的面前,对上那双阴鸷的眼睛孙粲往后退了退咬着牙喝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意思,你不过是挑拨离间罢了,你这样做又能讨到什么好处,就算孙家——” “你以为你还是孙家最受宠的嫡女么?哈,六娘啊六娘,你可知道那日孙樊贞上门我阿耶说了什么吗?如今孙家或是以孙家为首的一群士族皆是陛下心中的一根刺!我阿姊是中宫皇后,小太子又要称我为舅,若不出意外,日后称帝者——从龙之功不好吗?孙家当初就是靠着从龙之功而得皇恩,若是再有岂不美哉?” “所以,所以就为了这个,他就这样对我……” “不,这是整个孙家做出的决定,牺牲你一人,换来整个家族的荣耀,即便日后出了什么事端,登位者不是太子,那对孙家而言,也不过是牺牲个孙粲罢了。” “我怎么知道你说得对不对,没准这都是你瞎编乱造的呢!” 可孙粲知道,应冀没有骗她,这样的事,的确是孙家做得出来的。 牺牲的不过是个孙粲……不过是个孙粲……她对孙家而言不过是枚棋子……孙家的荣耀都是从她身上踩去的。 如果应冀真是个痴儿,发疯发痴的时候乱打乱杀……为什么不想想她呢,她又做错了什么,孙家为什么要这样对她,是不是从她出嫁的那天起,孙家就已经放弃她了? 孙粲捂着脸蹲下,她好疼啊,胸口的疼痛让她喘不过气,像是要炸开了,她抓着应冀的衣角,钻心的疼痛叫她说不出话。 “救……救……” “疼吗?”她看见应冀俯身蹲在自己的身旁,温柔的抚着她的眼角,“很疼对吧,阿粲!你要记住,这样的疼,是孙家,是孙家给你带来的!我要你永永远远的记住……”他眼里是隐忍克制的疯狂,柔情与残虐诡异地参杂一起,他抱着孙粲一遍又一遍地喃喃:“你要记住,只有我,只有我应冀才是真心待你的……” 醒来的时候外头还响着烟火的声音,应冀背对着她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声响忙转了过来,“六娘!怎么样了,还有哪不舒服吗?”说着他又扬声唤了下人将煎好的药端上来。 胸口还隐隐发疼,她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是舒坦的,“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他一定得意极了,甚至还在心里嘲笑她的愚蠢与天真。 应冀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道:“是我又惹着你了吗?你先把药喝了,把药喝了你要怎样我都依你成吗?好,要不想见我那就不见吧,你把药喝了我再出去。” 他现在的样子和刚才好像一点也不一样,这样无条件纵容的应冀才叫她熟悉。 孙粲现在的脸色惨白难看,像是大病一场似的,喝了小半碗的药,苦涩的药味在口腔内漫开很难受,她一直觉得药的味道很恶心。 “来,喝口蜜水润润就不苦了。”她刚喝完,应冀马上将一小杯子拿来喂她,“那些粘腻的蜜饯好像吃了对药效不太好,以后要是怕苦就含蜜水在嘴里过过,把药味去了便吐出来。” 见孙粲还是不说话,他有些无措,试探道:“那,那我出去了?唉,外头这样冷,我去拿件大氅,你在屋里休息吧,若是不舒服喊一声,我就坐在门口。” 他将被子往上掖了掖,垂着脑袋像是斗败的狗儿胡乱地捡了件大氅便要出去。 全程孙粲都是闭着眼的,别过脸不想理他。 应冀闷闷地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眼里逐渐清明,当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孙粲就倒在他的怀里,唇色发紫,看样子是犯了旧疾,故而他马上取了药给孙粲喂下。 那人到底是谁,他用着自己的身体对孙粲做了什么……或者是说了什么,更诡异的是小几上留着一封书信,上头的字迹和应冀完全是一样的,就连一些习惯也完全一致。 至于里头写了什么……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 孙祁! 只怕这事只有孙祁能给他答案。 守岁 自孙祁主动与他结盟开始,应冀就觉得有些古怪。 很明显孙祁对他抱有一定的敌意,甚至他估摸着私底下那厮没少揣弄孙粲与自己和离,孙祁看不上应冀倒也没什么,左右那位小郎君年少成名,被周边的人们追捧惯了,眼里自然是装不几人的。可偏偏他提出要与应冀结盟助他完成大业。 这就是他最为不解的地方。 还有,孙祁才智过人是不假,可在一些事情上倒有些半仙的模样,料事如神,未雨绸缪,便是郭姚二人加起来也不一定能做到。 更想不通的便是原本对他爱搭不理,看也不屑看一眼的人怎么一下子就转性愿意帮他了呢?还有,孙祁又是如何知道他装痴一事的…… 几次相处,孙祁的性子倒是摸出点门道,典型的随性而为,不喜处理俗事,和那韦家的一个德行,不过是少只鹅罢了。 “滚进来吧,若是冻死了只怕你阿耶还要怪罪我!”屋门突然被推开,里头明亮的光霎时洒满在石阶上,应冀瞧见孙粲冷着脸抱手站着,看样子气倒是消了些。 “你在里头喊一声便是了,何须自个儿出来呢。”他起身上前刚碰着她的手便被打开,那孙粲木着脸自顾自地往里屋去,背影纤细挺直,腰身上系着的玉佩与旁的配饰碰撞在一次叮当作响,应冀咧着嘴在后头喊道:“你要是心疼我便直说嘛,我又不会笑你,外头这样冷,我就知道你肯定不忍——行行行,我不说了,不说了成吗?” 守岁向来磨人,应冀兴冲冲地捡了本书凑到孙粲边上欲要给她解闷,那靠在软榻上的美人云鬓半绾,身旁伏着婢子为她捶腿,只是她实在太瘦,掩在裙中的腿仿佛一个用力便能折断。那婢子屏着气动作轻柔生怕一个不慎弄疼了她,当然,若是弄疼了孙粲,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下去吧!”那婢子听见孙粲发声,不禁舒了口气,眉眼间都带着喜悦,行礼退下。 屋内再次只剩下夫妇二人,应冀舔了舔发干的唇,翻了一页便要念,那孙粲微微抬手遮住了那页的内容,莹白的手指便映入他的眼内,“哟,我一个孙家的弃子哪里使唤得了你魏国公啊!” 应冀拧眉道:“好好说话,什么弃子不弃子的,听得叫人糊涂。” 孙粲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笑了声,“你这样聪明哪里听不懂我说的话呀,你应冀是谁啊,啊呀——瞧我这嘴,我该称您!您的阿姊是中宫皇后,若无意外,日后称帝的太子还得称您一声阿舅,您身份如此尊贵,我哪里敢要您屈身念书啊,若是惹您一个不乐意,哪天瞧我犯了旧疾,悄悄弄死我——这可叫我如何是好啊?” 应冀听得心里登时便冒了火,可一瞧见她苍白的面色,叹气道:“你有气尽管撒出来便罢了,要骂什么我难道还拦着么?何苦说这些戳心窝子的话,论尊贵我又哪里能和你比。一口一个的您啊国公啊,难道说这些你心里就舒坦吗?你在外人面前如何作派我是不管的,只是在家里,你是怎样的人我难道还不知道么?我那会魔障了说了什么话我自个也不清楚,但绝非不是我本意!我对你话都不敢大声一句,又哪里肯说那会惹你犯旧疾的混账话呢!” 他便说着,又将她松散的领子弄好,瞧见孙粲也在看他,笑道:“说来你我成亲不过几月罢了,可奇怪的是我偏偏——我待你是真心的,你若觉得我心怀不轨那我又何必每次都这样那样的来讨你欢心来哄你呢?” “正因为心怀不轨,才会费心费力的讨好。” 应冀轻笑,将她的手包裹在掌中,“那我又何必冒着风险叫你知道我装痴一事呢?我若有心隐瞒,哪里又这么好叫你发现啊。阿粲,你疑心我或是不信我这无事,毕竟你我之间不过几月的相处,未成亲前你我之间的距离无异于天上地下。可是感情这事真是说不清的,我也不知道是如何心悦你的,等想通想明白的时候早早在意你的不得了,只想亲近亲近你……我这人真不是什么好人,也不在意那些儒学经典里的说法,我在乎的无非利益,如今的我一无权二无势,又没有讨你欢心的容貌,不怕你恼我,那日哄你与我成周公礼无非担心着夜长梦多,你——但是我现在早不疑你了,真的!你说什么我都信,左右阿粲不会骗我的。” 那孙粲抿着嘴憋了好久才道:“那你……你心里可有过笑我的想法……孙家把我嫁来无非是谋得一个家族兴旺,我是死是活的与他们而言完全不重要,你可有一丝怜悯……” “不会。”他与她对视,认真地一字一句道:“我说了,我不是什么好人,怜悯之心我根本不会有,你是我妻,是我爱之人,既然爱你,又哪里会笑你呢?便是那会对你起过杀心,我也不曾轻视过你。你我是要过一辈子的,以后还要好多次和今日一样一块守岁,也许什么时候我会不在,可能在外头打仗,但不管怎样我都会回来,回家和你一起。在孙家在乎你的或许只有孙子靖,他是胞弟,可阿粲,你要知道,我在乎你的不比他少,他能为你做的我也可以,他不能做到的,我也会为你做到。” “如今我只能告诉你,我头疼一事有些古怪其中许多事情我也没能理清楚,只是你看见的我可能并非就是我……就是……也罢,左右你信我便是,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孙粲定定地看着他只说了句好,她等着。 白腻的腕子挽着他的脖颈,孙粲看在他的胸膛轻声道:“现在我只有你了,阿冀,你别再让我失望了。” 别和孙家那样将她当做可有可无的棋子随意摆弄,不然她怎么也得弄个鱼死网破的结果。 烧香 翌日一早,孙粲便和小萧氏去寺里烧香,那应冀也借着名头跟去,事实上不过是为了方便见孙祁。 那小萧氏虽说也见过应冀几次,但也没说过话,不过是知道此子痴也。 “徽徽,那孩子待你如何,可真如传闻那般痴傻?” 孙粲细长的眼睛微微一转,朱唇微抿,“阿娘以为如何?” 小萧氏挽着孙粲的手边走边道:“方才你下牛车时,那孩子的眼睛直溜溜地盯着你要扶,可见多少是在乎你的,不过这也正常,我儿如此貌美很难不叫人心动。是了,我听说那日红梅宴崔家娘子对你说了些闲话?” “又是哪个多舌的在您那讨嘴,那蠢货我又何曾放在眼里。”孙粲轻呵,淡漠的神情掩在呼出的白汽中,“阿娘可知道如今崔家有意与卢家结亲?” “哦?”小萧氏弯弯的柳叶眉一挑,温婉的面上浮现鄙夷之色,“崔家的门槛儿是愈来愈低了,难怪教出那样的娘子来,我可记得当年崔家老太君可是对卢家的那个庶女好得紧呢,可是那位?” 桃红色的绣鞋踩过层层石阶,那鞋面上绣着的花纹在长长的裙摆下若隐若现,跟在后头的应冀眸色幽深,眼里闪过一丝燥意。 “上回倒是瞧见那崔家五子带着胞妹与那卢家娘子逛首饰铺子,叁人关系好似极其亲密,不过阿娘觉得那崔二太太会为崔五郎定下这样的娘子吗?一个教乐坊里的娼妓之女。”淡淡的暖阳照在孙粲如画的眉眼与精巧的琼鼻上,长长的羽睫低垂,遮住了那双宛若琥珀的眼眸。 小萧氏与崔家二太太是有些交情的,自然知晓那妇人的惯性,当即嗤笑一声,“她如今仰仗的无非是一聪慧的郎君,若是她那五郎执意要娶又有何法。且崔家能做主管事的是四房,四房与他们二房一贯不和,乐得瞧见那卢家娘子进二房。” 更重要的一点小萧氏不清楚,那就是崔家可以借着卢家与吴王搭上些关系。 毕竟是大族,正大光明地与吴王那样皇子来往自然是没脸看的,可若有卢家搭线,那吴王势必会主动来寻崔家与其联盟,届时…… “是了,倒是忘了问你,那裴郡主可好相处?毕竟是长房,又得你大人公看中,可有被欺负?” “阿娘这是说得什么话,她虽是长房长媳,可我难道就是好揉捏的?我与他们一贯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扰,可若是惹急了上门,那我也不客气的。” “应相与你阿耶素来是有来往,且这婚事又是他讨来的,看在光光这点他就该护着你们二房不叫你吃亏才是。唉,我儿如此姝色,嫁他委实是——那孩子若是俊些也就罢了,偏这样一般,且瞧着还有些凶相,与你实在不般配!”无论是萧氏一族还是孙氏一族都是贯出美人的好地方,故而小萧氏见了应冀实在是觉得这婚事太叫孙粲委屈。 寺里的主持亲自出来迎她们进去,应冀向来不信什么神鬼牛佛,正好寻了个厢房与孙祁论事。 “还有几天才走?”孙祁命下人退下在外守着,见应冀心不在焉地喝茶不禁出声问道。 “快了,叁四天左右,到时你阿姊回孙家还是国公府皆可,你替我好好照顾着些,别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冒犯她。”说罢,又从怀中取了一张信纸,却不打卡,只是盯着孙祁道:“你可还记得之前粮草被劫一事?” 孙祁心里一紧,收了那副懒洋洋地模样正襟危坐道:“怎么,粮草又有问题了?” “这倒不曾,只是我心里奇怪,你是如何知晓的,毕竟那廖洲离这甚远,便是我阿耶也不可能马上知晓,可你……除此之外还有好多,我暗暗观你似有洞察天机之本领,可真?” 孙祁舔了舔发干的嘴巴,“我早先在外游学,交往者无数,知道消息自然不奇怪。” 说着他细细看着应冀反应如何,“说来你此去不知多久,阿姊那边可说清楚了?” “无需岔开话题,我这有个东西要你看看。”应冀漠着脸将信纸展开,里面意义罗列了许多东西,孙祁大致扫了眼瞬间变了脸色,上面赫然写着将要发生的有应冀的事情。 别人或者看着一头雾水,可孙祁却真真切切地经历过这些,所以他很清楚,这些事情于应冀的发展是极其有利的。 可问题是上面的字迹……孙祁实在是太熟悉了,这分明就是应冀所写的,那个官拜大冢宰的应冀。 “这是哪来的?”他的声音有些颤。 “这不劳你操心我只想问你,这上头写的是什么东西,对我来说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你这人倒是有趣,无端拿了张纸问我这没头没脑的我又怎会知道。” 应冀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做过的几个梦境,加之这玩意又是那人留下的,瞧孙祁这样子恐知晓一些端倪,倒不如诈他一番,看看可否能套出一些话来。 “孙子靖,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模作样啊?”说着应冀忽然顿了顿,缓缓抬起脸,眉眼间尽是狠戾,他学着那人的口气轻笑道:“这些事情你不是最清楚不过了吗?” “哐当!”瓷碗碎裂,滚烫的茶水撒在身上他像一点感觉也没有一般死死盯着应冀,“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那孙祁心里有鬼慌了一阵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应冀若真知道什么恐怖也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细想来无非是想从自己这套些话来。 如此一想,他便半真半假地编了个理由道:“你既然发觉不对,那我也不瞒你,事实上……” 一柱香后,应冀的手敲着小几慢慢道:“所以你是仙人托梦才知这些事情的?” 其实他一点也不相信这个理由,可如今……也罢。 “那你说说这上面都写的什么东西?这人又是谁?”随手指了个名字,应冀出声问道。 凉透的衣服粘着身上很不好受,孙祁皱着眉想了想这人的模样慢慢道:“若是没记错的话,此人是个武将,只是身份低贱,如今在密阳太守处做马夫。” “你寻个时间将此人弄来,届时我再瞧瞧。是了,你可知道你阿姊用的是什么安神香?怎的如此霸道,自断了以后夜里难免,偏偏我也不过是用过几月尚且如此,你你阿姊用了几年也不知怎样,你可有办法弄到这香的配方?” 原来那安神香乃是孙粲从外头的一间极不起眼的香料铺子所购,一盒千金有余,一盒可用整整一年,一次不过用指甲大小。 不过此香料研磨极细为粉,根本看不出都有什么。 经应冀这么一说,孙祁倒是想起这安神香的副作用,正色道:“那铺子的东家身份不凡,研制所出的香料也有些古怪,此安神香极伤身体,我分明是和阿姊说过,且偷偷将她那匣子里的香料换了啊,李嬷嬷是知道此事的,她巴不得阿姊早早离了那劳子香料……怎么还有那安神香呢?莫非是阿姊还有先前剩下的……也罢,左右那东西切莫要她再用了。” 应冀颔首,外头有小厮传话说孙粲她们好了。 “走罢,不然等久了你阿姊会恼。”应冀率先起身,徒留一个高大的背影走去。 送别 在寺里用了素斋,孙粲与应冀便先回去,小萧氏与孙祁倒还留在寺里等着宁慧大师说是有些事情要问。 放了帘子,孙粲便坐在应冀的腿上,环着他的脖子道:“你怎么都不进去拜拜?这儿的菩萨最是灵验了,没准能了了你的心愿呢!” “我不信这些神佛,拜了也是白拜,别乱动,仔细摔了!”他一手贴在她的背上,一手环着她的腰,听着孙粲含笑着说道:“方才阿娘见着我便说我瞧着好像有些不一样了,兴许是嫁了人,眉眼处有些张开了!你觉得呢?可有觉得我好看了?” “我头回见你便是成婚那日,若说好看——可是因为同房了?”他心情不错,轻抚着孙粲的背慢声道:“听闻行过房事的女子与那处子是不一样的,有经验的嬷嬷一眼便能瞧出,若叫我说,兴许就是眉眼这展开了些,少了些娇憨罢了!” “你倒是懂得多!不过这样说起,我倒是想起那时韦七太太出嫁后我与她见面,那会也觉得好像有点变化,只是说不出来,现在想想……倒是多了些妇人的韵味!”她笑着蹭了蹭应冀的脖子,又软了身子道:“早上起得好早,现在困了。” “才用了膳别睡,积了食又有你难受的,再说这里睡着也不舒服,忍一忍回家了再睡!”应冀说是这么说,可到底还是惯着她,将她往上托了拖,贴在自己身上,一手护着她的头,一手轻拍着她的背,又扬声叫车夫慢速度稳些。 他与孙粲待久了,倒也学会了轻手轻脚,想刚成婚那会,他手劲大,孙粲不舒服要他揉时常常捏青了她,后来欢爱时情深欲重难免会失控重了力道,譬如初次碰她,没什么经验也不懂什么,那会竟顾着自己痛快叫她哭了出来。 不过说起来,两人倒也有段时日没同房了。 他其实是重欲贪欢的,尤其是与心爱之人,恨不能时时与其交欢榻上,抵死缠绵。可算了孙粲年纪并不大,刚嫁来不过才及笄,又是先天不足有些羸弱的。 到底是要慢慢调养一番才好的。 那孙粲半睡半醒,只觉得像是抱着个大暖炉极舒服,不禁微睁了眼看见应冀愣愣看着前面不知想什么,她脖子有些发僵,推了推他,应冀才晃神,见孙粲睁眼,亲亲她的眼皮道:“怎么不眯了?” 掀了帘子,现如今还是在郊外,离相府还有一大段距离。 今日因为去寺里的缘故,孙粲罕见的穿了件鹅黄色的袄子,首饰这些也是玉制或珍珠式样的较多,倒是少了些张扬与傲气,若是不开口单单坐着,恰是一副极美的仕女图。 她抬手勾着应冀的脖子要他低头,甚至往前倾了倾,顺着他的额头往下,应冀惊讶她今日难得这么乖,自然是由着她甚至被动反攻,胡乱扒拉了她的衣服,应冀一口含住颤巍巍的红杏另一只则被大手包裹把玩。 她本就坐在应冀腿上,倒是方便了他,那一对椒乳像是撒了糖霜,应冀吃的津津有味,尖利的牙齿是不是的碰着乳肉,刺痛中带着痒意,孙粲小声哼哼道:“你倒是揉揉啊,这样……这样吸……唔……疼啊……啊……” 他吐出吸允红肿的乳尖,像是裹了层蜜般诱人晶亮,孙粲爱极他情事上的粗暴与体贴,光裸的玉臂缠在他的脖子上,浸着雾气的眸子半眯着,乖巧地在他脸上吻着。 应冀掀开她的裙摆,将手探进两片紧合着的阴唇,里头早已是春潮涌涌,花壁无意识地吸允着他的手指,死死颤着寸步难移,但凡应冀稍稍用力,那花穴便夹着他的手指紧紧的,孙粲的红着眼角亲他,“你进来啊,快点进来……好难受……我想要你……” 她难受,应冀自个也舒服不到哪去,解了衣带便提着阳具急急撞去,穴肉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被无数张小嘴含着,孙粲咬着下唇不敢发出太大声音,手指死死掐在应冀的背上,两人舒服地同时发出喟叹,应冀将她往上托,坐在自己身上,两条细长的腿儿缠在他劲瘦的腰上。 “用力些啊……嗯……太快了……好快……阿冀……唔……”孙粲覆在他的耳畔,喘着气,身影又轻又媚,应冀狠狠一撞,孙粲差点喊出了声,一阵失神后,不满地看着他道:“你这样……这样……哈……讨厌,给人……听见了,我,嗯啊……哪里有脸见……慢啊……阿……阿,冀……讨厌你……” “你讨厌我,恩?”应冀红着眼停下,那湿热的小穴不满地绞着肿大的阳具,孙粲几乎要哭了,胡乱地在他脸上身上亲,应冀喘着气问:“还讨厌我么?” “不,不讨厌,你动动……你动动嘛……” 他捏着孙粲的下巴问:“说,最爱的人是谁?” “唔……你……最爱你了……” “我是谁?”应冀慢慢抽动,时不时地狠狠一撞,孙粲细长的眼睛失了焦,眼角含着泪,应冀逼着她说话,她也乖乖说:“恩……最爱阿冀……啊……最爱阿冀了……好胀啊……阿冀……” 她难受抱紧他,一口咬在他的肩上,牛车突然驶在一段凹凸不平的烂路,两人在里头趁机大了动静,孙粲白嫩的脚趾蜷缩着,嘴里咿咿呀呀地呻吟,外头却是听不见的,应冀低头吻她,将娇媚的呻吟吞咽口中,肆意刮夺她口中的津液,缠着她的舌嬉戏。 “你说最爱我……”应冀喘着气从她口中退出,小声地在她耳畔说着,又安抚地吻着她的脖颈与后背,粗砺地大手覆在小巧的乳儿上,揉捏按抚,她的面上浮着情欲的红潮,眼角含春,妩媚勾人,也学着应冀在他耳畔轻轻道:“我最爱的人是你,阿冀是我最爱的人。 孙粲最爱应冀了!” 真好,应冀最爱的人也是孙粲,孙粲是应冀放在心尖上疼爱着的人。 胡乱套了衣服穿上,即便身上粘腻难受也没用办法,欢爱后孙粲浑身软绵无力,被应冀抱在怀里,“你是不是很快就要走了?” “恩,若无意外便是后日。” 孙粲默了默,抱紧他道:“什么时候回来?我……要多久呢,一个月,两个月……不会要一年吧?”她强笑着抬眼,却见应冀沉默地将她眼角的眼泪擦掉,“这事儿我也说不准的,若能早点回来我也想,我只和你保证,尽快好不好?” “那我的生辰你定是赶不回来了对吧,你还没陪我过呢……你会想我吗?” “自然,我会同你写信,军中虽不方便,但我若是想你了就写一封,到时回来了都带回来给你!” “可我还是不想你你走……你走了就没有人陪我了……国公府我一人怕……” “不是还有嬷嬷她们吗?或者你回孙家住,阿耶那已经同意了。”他将孙粲的衣服理好,细碎的头发别过耳后,“等我回来了就去孙家接你,若有战功,我请旨搬去国公府,倒时我为你再办一场婚礼好不好?” “阿冀,你在那会有别人吗?” “我同你保证,不会有那一天的,若真有,叫我死无葬身之地,日日受鞭尸之罚!” 孙粲这才少了些悲色,那应冀却道:“你也乖乖的在家,放心,那崔家娘子暂时不会再纠缠你了!” “何意?”她追问。 “方才在寺里我见着她了,她走得时候比我们早,已派人跟去,若不出意外她已在无人的宅子里了。你宽心,不会被人发现的,无非给她点教训,顺便给崔家送点礼物罢了!” 孙粲微微颔首,亲亲他的下巴道:“我都依你,只盼着你早日回来!”说完又从绣袋里取出一符道:“这是之前就叫寺里的人日日诵经起法的,保平安的,你放身上别丢了啊!” 这话有些耳熟,应冀微皱眉猛地想起那是之前他的梦境,梦里的孙粲也去求了平安符给他。 孙粲是完全不知道的,说着便将符给他放好,又说了一些事情。 两人至此日日缠绵,直至出征前一晚还酣畅淋漓的缠绵一晚,第二日应冀早起,穿好衣服后便要走了,孙粲醒了忙要起来,时候还早,应冀要她再睡会,“昨儿闹了一宿,你自然是累的,再睡会,外头又冷的,你有什么要说的在这同我说便是,就别出去了,若是冻着也不好。” “我只想送送你,也不知你何时回来。” “在家送就好了,外头风大,我……是了!这玉可放好了,别再摔了。”他摸出一块玉佩,竟是那日狩猎孙粲发脾气砸的那块,应冀还要再说,外头已有人催了,孙粲赶紧披了衣服从木匣子里有取出厚厚的夹袄,倒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是我自己做的,不比外头好看,针脚也不密……你拿去凑合着穿,哦,给你带去的衣服里都是刚做的,很暖和,若冷了便穿,也不知去多久,也备了别的衣服,你自个儿看看吧。” 她其实已经想哭了,却不想给他瞧见,垂着脑袋道:“你去吧,别误了时辰,叫别人怨恨你!在外你虽还是个痴子,可万万别叫人欺负,我——”她说不下去了,应冀上前抱住她轻声道:“你等我回来!” 这一声等叫孙粲的心颤了颤,像是被人捏在手里一般,强打起精神推他:“快走吧,外头在催!” 这时她才想起那诗词里写的: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她也终于感受到也明白了意思,抹了抹脸,她笑道:“快走吧,再不走我真的要哭了,我不想叫你看见的……走吧!” “哎!你照顾好自己,那香就别用了,我——走了。”他最后深深地看了眼她,想将她的模样牢牢刻入心里,行军时做个念想。 她低垂着脸,不敢再看他,背对着身子背挺的很直,可当门被打开她终是颤了颤,合上时像被抽了骨头,跌坐在榻上。 她感觉胸口闷闷的,一阵又一阵的疼,比犯了旧疾时还要疼,她抽了抽鼻子,将脸上的水渍抹干,轻轻躺回床榻上前,蜷着身子靠在外侧,而应冀出了外边到底还是忍不住捅了窗纸看,见孙粲哭,他心里也不好受。 “走吧,那边该等急了!”应冀叹了口气,终是抬腿往外走去。 搬出 城外别庄内,郭姚端着茶坐在椅子上,掀起茶盖撇了茶沫子饮了一口,在他的跟前,跪着两名大汉与一倒地不醒的娘子。 “那牛车上的仆人与车夫都处理干净了么?”厅里放着两张太师椅,其次左右各有一排的椅子依次放着,一大汉躬身对着坐在左边属叁位置的郭姚道:“先生放心,属下早早数清了那崔家去的人数,确保一个不漏,除了这地上的小娘子,属下可是通通处理干净的呢!” 郭姚面上露出满意之色,捋了捋须发道:“派几个人盯着崔家,别叫那边查到这来给主上添麻烦。再有嘛……”他顿了顿,放了茶碗,起身走到那倒地不醒的娘子身边蹲下。 原来惹怒主上的就是这样的小娘子啊。 郭姚的手指抚过那崔娘子的面,到底是娇养着的娘子,这单是肌肤触感便与顾玄海胞妹差太多。 若那时送到应仲身边的是这位……恐怕事情会更加顺利才是。 “你们可没碰过她吧?”郭姚收了手,冷笑道:“主上交代过,这位嘛……玩玩倒是可以,目的也便是让她成为千人骑,万人跨的荡妇淫娃。” 二人闻言不禁对视,皆从双方眼里看出淫邪之色。 也不知这世家出来的娇娇女玩起来是如何滋味…… “可主上还说了,玩归玩,这身子却是破不得,不仅破不得,到时还要完完整整地送回崔家门口!” “这,这身子破不得,我等又如何——” “急什么,这世间又不是只有破了身子才能玩得痛快的!”郭姚想起应冀的吩咐,暗叹这崔家娘子咎由自取,招惹谁不好,偏偏惹了那位的心尖子。 好好的一士族贵女,倒要像个娼妓一般被人凌辱取乐,可恨可怜。 他敛了眼底多余的神色,轻轻拍掌,便有个风韵十足的妇人走了出来,每行一步,腰肢如细柳扶风,胸前的一对浑圆颠簸晃荡,几乎就要跳出轻薄宽松的领子,半掩半露无限风采。 “这是梦娘,以后便同你们一块‘伺候’崔娘子!”郭姚面无表情地看了眼那叫梦娘的妇人,又再次将应冀的吩咐说了一遍。 “这容易,人性本恶,尤其是淫!不出一日,梦娘便可将这小娘子伺候的双目含春,时时刻刻都想着——”红唇微启,软若无骨的小手缓缓滑过郭姚的衣袍,腰带,“都想着被男子狠狠肏屄呢!” “你既有这等本领,那便尽心尽职地放手做便是,不该有的心思还是收一收,上回惹怒了主上受的惩罚还不够吗?”郭姚捏着那滑嫩的玉手,调情似的在她耳畔道:“你说,若是将你安插在郑家,你这淫荡的身子不知可受不受得住呢?” 梦娘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敛了媚色道:“你还是这样不禁逗,怪不得刘家妹子看不上你!” “再看不上也同你无关,你妄图勾搭孙家七郎不也没成功吗?哼,我可记得那会他将你推到池子里呢,冬寒腊月的也不知你冻不冻啊?真是难为你那会精心打扮的妆容。” 梦娘默了片刻,咬牙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不过是想同那小郎君春风一夜,耍个痛快罢了,哪知被你这厮告了密,被主上知晓。” “我可警告你,孙家七郎可不是你能胡闹的,推你进水已经是看在主上的面子了,不然真闹起来有你好受的!再说了,那位性子桀骜跋扈,最是个眦仇必报的人,你这里的事情弄完了便去外头躲一躲,过段时日再回来。” 梦娘冷哼一声,自顾自地坐下,裙摆侧边开了叉,露出白晃晃的腿,“我为什么要躲,他若喜欢便睡一觉,若是不喜欢便不要理我,说来说去也是他沾了便宜,何苦一副贞洁烈女的做派。” “你倒是轻狂,你以为这世间的所有男子都是你的裙下之臣?主上命我告诉你,将崔家的娘子伺候好,你便随她回崔家,到时有的是青年才俊任你挑选。尤其是崔家四郎,你若将他伺候好了,成了他的枕边人,到时主上重重有赏!” 却说孙粲,自应冀走后,应桓那边果真来了消息,搬去国公府住也好,留在相府也罢,通通都由她做主,便是回孙家小住一段时日也无妨。 左右应冀不在,她一人住在相府也无事,且还得防着大房那边的动静,倒不如搬去国公府住好,那边还有温泉呢! 故而她亲自去回了应桓,只说在那地方安静,于身子有好处住着舒服,应桓思索片刻便又拨了人给她。 “如今二郎在外,你年纪又轻,一人在国公府里住着我倒是不放心,这些人在暗处护着,你若有什么事尽管同他们讲,有什么要的也叫他们来说便是。”隔着一层屏风,应桓刻意压着声音同她说话,因为是武将,面对最多的都是兵营里的糙汉子,说话大大咧咧素来没什么忌讳,而孙粲又不同,她是孙家的娇娇娘子,也是应桓费了心思为自家二子求来的,唯恐声音大些吓着她。 “这些人既然给了你,那我便管不着了,怎么安排都由你做主,在国公府想住多久便住多久,二郎一去也不知何时回来……底下的人都伶俐么?若是不够用和你阿嫂说一声,到时叫她再添一些。” 孙粲怕是疯了才会叫裴郡主添人,笑着谢过应桓后便起身告退,李嬷嬷早早叫人收拾好要用的东西,不一会便上了牛车去国公府。 孙祁听说应冀走后便猜着孙粲要搬出来,便叫人在国公府附近看着,若是看见孙粲的牛车便和他通报。 “阿姊!” 她前脚刚踏进府门,后脚孙祁便跟了上来,“阿姊怎的不和我说一声,我去相府接你也是好的,如今你一人住着到底是要小心些的,不过也无妨,我也有处宅子在这附近,这几日我便住那好了。” “你又胡来了,孙家那边若是知道,又有口舌好说了。你勿要担心我,丞相拨了暗卫护我,不会有事的。” 小郎君闻言,抱着她的手撒娇道:“你是我的姊姊,我不担心你又去担心谁?孙家那边爱说什么便说罢,我才不在意!是了是了,我前日才画了幅嵩山雪皑图。看了半天总觉得有些不好,阿姊快来看看,这方面你比我厉害!” 孙粲笑道:“你倒是给我戴高帽,若要论起来你身边的能人异士还少吗?何须我来看呢,是了!听说你这几日与娴娘走的颇近……” “谁用在你这嚼舌根了?”孙祁本能反应是应冀,但细想应冀已经参军去了 哪里管得着他孙祁,只怕自个儿还有一堆子的事要处理。 见他粗声粗气地想要掩饰自己的臊意,孙粲不禁想要逗他,“你说谁敢嚼你的舌根啊,不过是那日娴娘来找我,说话听出来的。你还送了她一只猫儿?” “不过是随便,随便捡的猫儿,阿,阿姊若是要也给你寻一只。”孙祁的脸还没厚到可以面无改色地说自己心悦谢娴。 “你那只猫儿极丑,阿娴都嫌弃得很,我才不要!” “胡说,那会是她说喜欢那样子的猫儿,我才——”孙祁猛地顿住,懊恼道:“阿姊坏得很,老是诈我!” “兵不厌诈这个道理你该明白!你性子傲,若真喜欢便放下面子去哄便是,可别死鸭子嘴硬,到时人家不搭理你了可别找我哭。” “才不会有那天,她会喜欢我的!”孙祁轻轻哼了声,那双细长的眼睛里浸着满满笑意,“她谢娴就该嫁给我,也只会嫁给我一人!” 孙家 婢子捧了香茶放置小几上,孙粲命人退下,待门合上了才道:“萧家的事情阿耶知道了么?” “知道什么,知道人家看不上我?哼,他哪里会管这些,这家不成左右再换一家便是了!”孙祁讽刺地咧了咧嘴,他与孙樊贞的关系并不好,尤其是孙粲出嫁后。 “那帮没眼力见的东西管她做甚,萧家的几个舅母最是没脑子的,仗着士族出身便觉天下人都不如她们尊贵,殊不知不过是帮井底蛙!这几年萧氏一族的势力愈发削弱,若真和他们结了亲也是个累赘。” 孙祁却道:“阿姊此言差矣,这老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萧家还是有点厉害的。” “哦?”孙粲的身子微倾,“这话我就不懂了,你为何觉得萧家……” 孙祁啜了口茶润润嗓子悠悠道:“阿姊可是忘了,萧家老太太与当今太后可是手帕之交,我曾听闻太后一直有意要萧家的娘子入皇家。” “我道那萧家太太是怎么回事呢,往日见了你我恨不得扒上来做狗儿似的讨好,偏偏因为我嫁给了应冀便能这样硬气了,原是攀了高枝看不上孙家!”孙粲的脸色阴沉难看,白嫩的手指轻轻瞧着桌子,一下没一下的,阳光照来,那涂着丹蔻的指甲艳丽如宝石,鲜红夺目,良久吐字道:“她既这样硬气,哼,也好,入皇家是么……”她低笑着将桌上的水渍划去,“我倒是看看她萧家的人有没有那个命!” 孙祁咽了茶,缓缓吐了口气,前世萧家大肆在外宣扬他孙祁乖戾入不得那萧十二娘子的眼,甚至还编了一堆的屁话说什么他对萧家娘子一见钟情,成天在萧家门口徘徊只为看她一眼。 这些也就算了,左右他们瞎了眼觉得自家的娘子塞天仙,偏偏……偏偏还扯上了他的阿姊还有后来嫁给他的谢娴…… 既然这样作死,他孙祁何不早早送一程! “有没有那个不是你我说了算的,那萧家到底是我们的母族,明着暗着来办皆有风险,给人知道了也对你我名声不好。” 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可这口气孙粲实在咽不下,旁人也就算了,这萧家是她姊弟俩的母族竟也这般……若是不采取些行动,依她对那几个好阿舅的了解,只怕会在此大做文章,甚至会踩着她与孙祁来捧高他萧家。 “阿祁以为该如何处理此事?”孙粲决定还是先听听孙祁的意见。 “以不变应万变!” 啧,孙粲竟有些无语,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宫绦上垂下的流苏,半靠着后头的软垫闭眼思索片刻突然道:“依你之见那吴王如何,可堪高位?”她自然是压着嗓子说着的。 “唔,若撇去出身不谈,还是有点样子的,至于那还在吃奶的娃娃殿下……哼!”孙祁嗤了声,前世他将疼爱的幼女嫁给了那昭帝,到头来还被那小畜生摆了一道,死命提防,若非应冀,只怕这中宫之位都要被废除! 他这世就是饿死,也不会同那死崽子扯上干系! “你见过太子么?怎的叫我觉得……罢了,我的想法是这样,如若那萧家敢踩着你我上位,那何不将计就计,将萧氏女送入吴王府做个侧妃!要知道,这是帝京,是孙家的地盘,处理一个柔弱的娘子还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弟以为此计不好,到时萧家被吴王所用只怕东宫之位便要重新筛选斟酌了。” “也罢,那便依你之言,以不变应万变吧!是了,十四近来如何?”孙粲转了话题,那十四说的是孙祒。 孙祁“哦”了声,像是敷衍般说:“就那样吧,在萧家玩了那么久功课自然是落下了,这几日都在四兄那做功课。” 孙祒是小萧氏所出,自小便黏着孙祁,偏偏孙祁对他与孙玫一点也不亲密。 “你呀,到底是太太的孩子,你多少也帮着点,勿要让人说你闲话。”孙粲见着孙祁的脸色并不大好,好笑地点了点他的额头,“怎么,我说你还不乐意了,恩?既然这样以后我都不说了,见了你就夸好吗?” “你知道我烦的不是这个。”他突然抱住孙粲,“阿姊,你懂我的,我不喜欢他们,也不喜欢孙家。” “可再不喜欢那也是你的家族!阿祁,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由着性子来的,你既然生在了孙家,那便是孙家的一份子。 你懂鉴赏,懂书画,可这何尝不是因为孙家的便利才拥有的呢?多数的古籍字画都被世家所有,那些个寒门子弟有的是马奴出生,捡着郎君不要的纸来临,虽有形却少了风骨。 名士并非出生高贵,可多少庶族能出个名士?”孙粲抚着胞弟的发,水滑柔顺,在阳光下如墨玉一般泛着光泽,“你的衣食住行,样样离不开孙家,同年龄的郎君有多少似你这般肆意的,你瞧瞧你的手,再看看那些寒门百姓的手。 你说你不喜欢孙家,可阿姊难道就喜欢吗?世人皆说我姊弟倨傲,可放眼整个大殷,王谢之辈,哪家的郎君娘子都是卑躬屈膝地出现在旁人面前?有时阖眼入眠,梦里便是你我因为无数的原因而跪那劳子祖牌的情形……啧,阿祁啊,阿耶他事事要求完美无瑕,可到头来他自己还——旁人只说你我最受阿耶的宠爱,可这其中的真假谁又知道呢? 阿祁,我的好阿弟,你越是不喜欢孙家,你便越要将其拿到手,如此生存或者毁灭皆在你的手中。你,孙祁!才该是孙家下一任的族长,是整个孙家的掌陀人!他们用我与应家达成协议,欲再以从龙之功崛起……可这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呢?人都是自私的,孙家养了我长大,再用我去换取家族的美好未来这乍一看好像极为公平,可我……可我还是不甘心呵,应冀,有时我该庆幸嫁的人是应冀。” 孙祁抱着她的手突然一紧,警惕看了四周与门那边压着嗓子用只够姊弟俩人能听见的声音,“阿姊,阿姊你老实告诉我,应冀待你真的好么?如果我说我有法子叫你离开应冀,你可愿意?” 琴音袅袅,王安在棋盘落下一子后,频频侧目看向那阖眼抚琴的孙樊贞,却不料刚好落入谢圭的陷阱,白子被吃,谢圭捻了捻须笑道:“今日倒是痛快,白白送了我那么多的棋子也不叫闹!” “心不在此,故而不足以为意。”孙樊贞淡淡出声,却仍是闭着一双眼坐在不远处的席子上,清冷如碧,冷白的面上神情寡淡,似乎人世间的一切烦杂都与他无关,那额上的一点鲜红更叫他如不食烟火的神佛一般,倒有了些悲悯的模样。 “应家二郎一走不知多少年,你可放心六娘在相府?”谢圭皱眉问他,犹豫着将黑子落在何处。 “她既已嫁入应家,那这便不是我该操心的事,况且……她不是已经搬到国公府么,既然搬出来了,七郎自然是会去看她,有七郎在,我又有何不放心。” “倒不是我说,从前你对这姊弟俩就忒严了,旁人哪有像你这样教管的,但凡一点不好便要重做反省,何必呢?”王安索性不下了,转身对着孙樊贞道:“当初虞娘嫁来你也是这般,明明心里欢喜的不得了但面上还是一副无欲无求的和尚样,人家也不嫌你,拼了力气为你生了一对儿女后也不见得你说句暖人话,到死也是,那会你多难过啊,这酒不要命的喝,画也是想不也不想的瞎画,可她知道么?才走了多久你又娶了现在这位,倒不是说不好,只是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心里不曾想什么,虞娘她心里没我,我又何必去讨她嫌……如今这位便是踏踏实实的过日子罢了,好就好,不好不要也罢。六娘与七郎是我的孩子,我若不将他们教好了难道还留着给别人教吗?如今他们姊弟才是一条心,我算什么,无非是个自私自利的孙家族长,哪配得上做阿耶!”孙樊贞面无表情地将琴往前一推,琴弦“嘣”地断了。 “她若愿意回来,便是住个叁年四年我都不说,可她……六娘那孩子哪里肯回来呢!我将她嫁给应冀,她心里该恨死我了。 回不来了呀!” 孙家 当天夜里,孙祁陪着孙粲用了晚膳才回孙家,哪知才下了牛车,他院里的小厮便像是看见了救星般道:“郎君可算是回来了,郎主早早便来院里,说是等您回来一块用膳……如今等了有一会哩!” 那孙祁不由一僵,翻了个白眼,撇嘴嘟囔道:“好容易安生些日子,偏今日倒霉!怪道人出门做事样样都要翻黄历……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外头多晃会儿!” 下人抬了软轿请他上去,一行人便往孙祁的院落去,回去的路上孙祁总觉得浑身不舒服,不由扬声喝道:“这外头天黑路滑,你们走得这样快不怕摔吗?急急忙忙的是要回去投胎还找死啊!” 小厮赔笑道:“您息息火,奴等不也是怕您回去晚了郎主那不好交代么,这心焦手乱的……慢一些!抬稳了,若是碰着郎君仔细你们的皮!” 孙祁半靠着软垫,支着下巴道:“我才吃了些东西,这一时半会的肚子还有点撑——我要去花园那走走,消消食!” “郎君又在说笑了,这天儿冷得人骨头疼,别说消食了,就是在外头走个一两步也不好受。那花园晚上又没人,黑漆麻黑的也怪瘆人不是?郎君若觉得肚子胀,不如奴叫人去取些山楂片片?那玩意儿消食,且吃着酸酸甜甜的……” 更重要的是孙祁就喜欢吃那酸酸甜甜的山楂片片。 孙祁:“……我才不吃那劳子东西,停下了,我一人在这静静。” 说到底他就是不想看见孙樊贞。 小厮头痛极了,“您若是想静静何不回书斋?这外头这样冷,若给夫人——给六娘子知道了又该怪罪奴等……您还是早些回去暖暖身子才好。” 好说歹说,那轿子是半停半走的抬着孙祁回去,等到了院门口,夜色浓稠如墨,风吹着树刷刷作响,孙祁暗暗估摸着那院里的孙樊贞定是等不住走了! 毕竟他是在孙樊贞跟前长大的,最知道孙樊贞不喜等人,纵使是晚了一刻他也不管,直接抬腿走人!虽然……孙祁自己是冻得瑟瑟发抖,上下牙齿打着颤,交叉搓着手臂,飞似的跑回里屋,一推门便瞧见孙樊贞可谓淡漠的脸。 哦,失策了! 孙祁当即打了个喷嚏,慌忙拿了帕子擦鼻水,说话也瓮声瓮气的,像斗败的公鸡,耷拉着眼皮上前行了礼,“祁,见过郎主!” 孙樊贞冷冷看他,从头到尾地将他扫视一遍,哂笑道:“你倒是可以再晚些回来,到时我便搬了椅子坐外头晒着太阳等你岂不更好?” “您来这可有什么要事要说?” “你比我厉害,也比我这个老子忙!如今过来也得有事寻你商量才行,那再过个几年是不是还要我提前几日写封拜帖请人送来给你啊?” 孙祁回道:“郎主若觉得可以大可试试,左右当家的是您,我又哪敢多说一句。这孙家的一丝一毫都是您说了算,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是把我赶出去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哼,你如今大了,有能耐了,我自然是管不动你!我知道你心里怨我,六娘从相府搬出来了?” “瞧郎主说的,阿姊如今嫁了人,又不是从前那样时常见的,她在哪我又怎会知道!”孙权说着摊了摊手,无辜的模样叫孙樊贞嗤笑一声,“你去照照镜子,这话说出来只怕你自己都觉得恶心。才从国公府里回来,你跟我说不知道?七郎,莫要把人都当傻子!” 孙祁在外头冻了好久,整个人都恹恹的“您都知道了那又何必问我。应家那位国公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来,我阿姊搬去国公府又哪里不可?便是丞相都不曾说她一句,还极贴心的派了人看守护着。她如今是外嫁女,纵使是您——我们的郎主,也不好再多管教吧?” “我倒是稀罕得管教!一个个的也不知教出了什么模样,尤其是你——孙子靖!你说你无意入仕,可以!我也由着你性子不管,左右孙家也不差你一官半职的。见你平日里便爱画些山水图什么的,我便有意将你引见给刘常元,好叫他给你指点一二。” 说道这件事,饶是清冷如孙樊贞也气红了脸,狠狠喘了几下平复心情,“昨儿便邀他过来,我命人再叁去你院子叫你,这人都走了,也不见你孙七郎的鬼影子……”孙樊贞忍着想将茶杯砸他身上的冲动,瞪着他继续道:“原以为你是身子不舒服,便好心来看你。你倒好啊,自顾自地卧在软榻上呼呼大睡,也知道屋里热,袒胸露乳的也不怕人看见笑话!” 孙祁那素来苍白的脸也涨的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臊的,“我……我待我屋子里睡觉,爱穿什么便穿什么……纵使是脱得赤条条的也不碍着谁!郎主若觉得脏了眼,我大可搬出去住,省得您看着不顺眼!” “你!”孙樊贞瞪圆了眼,一时也忘了最初的目的,环顾四周,一时也挑不出什么称手的东西好揍孙祁,偏那混账一贯是狂的,扬着头一动不动地站他跟前,大有就是打死也不吭一声的架势。! 活像他在韦家见着的鹅! “你现在什么意思,觉得大了我就打不动你了是吧!你以为你翅膀硬了可以飞?孙祁,你瞧瞧你如今像什么样子!你心里怨我,怨我将六娘嫁给了应冀,可换作是你,你又会怎样?抗旨不遵?赔上孙家上下所有人的命?阿祁啊,你怎么就转不过这弯呢,如今不是那前朝,和离再嫁的人也不是没有,六娘若真过得不如意那她和离便是了,我难道还压着她脖子送她去应家吗? 可若是抗旨不遵,那可真就什么都没了啊,应冀大可以换一家娘子娶,那我们呢?六娘呢?你以为抗旨不遵是说着玩,给你解闷儿的玩意儿吗?命都没了,你还想做什么啊!”孙樊贞用手指戳着他的胸膛,一脸失望与痛心。 孙祁无疑是聪明的,也是一众儿女中最像孙樊贞的。 可就是因为太过顺风顺水的,才养出这样的性子——就如当年的孙樊贞! 孙樊贞也是年少出名,且那会也是个天高地厚的郎君!可不同的是那时在位的皇帝是士族的傀儡,坐在龙椅上不过装装样子!那时的孙家还处于最鼎盛的时期,那时也是门阀士族最最风光的时候! 那时候的孙樊贞还是个不知愁滋味的少年,成日里和谢圭几人走马斗鹰,相互立志着要做这天下最最自在悠闲的人,也幻想着有朝一日,要背靠南山,采菊东篱的生活! 他那会儿还不是孙家的郎主,也没打算要去当那劳子玩意儿! 因为排行十五,是父母的老来儿!他仗着兄长父母的疼爱,肆无忌惮的穿梭在各个街头小巷,瞧见哪个不顺眼的便是一鞭子抽,有时因为对方人多,还得拉上一众好友。惹了祸回家,左右还有大兄二兄他们护着。记忆里,阿耶的棍棒永远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郎君却像是被剥了层皮一般,闹得全府上下齐齐来劝。 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那段岁月,甚至下意识地将那段记忆尘封在内心最深处。可每每看见孙祁,又或是孙粲,那记忆的枷锁便断了似的,所有事情一股脑的挤了出来。 “郎——阿耶……我不过就是说说,您心里有气揍我一顿便是了,这……这好好的怎么就红了眼呢……”孙祁嗫嚅地瞄了眼孙樊贞,只当自己把他气坏了,一时间也忐忑不安起来,揪着宽宽的袖口想着该说什么服软的话。 毕竟,毕竟前世孙樊贞也是因为什么事情给气得,一时间气血攻心生了场大病没的。 其实他也不是很讨厌孙樊贞,虽然孙粲的事情心里确实有气,可,可到底还是阿耶……况且孙樊贞就是个性子极其变扭的人! 前世应冀兵败退居沂州,孙樊贞得知消息后死活要孙粲与应冀和离。一来是因为沂州气候恶劣,孙粲去了必定要吃苦头。二来是因为应冀蛰伏多年,孙樊贞看出此人心狠手辣,是个残虐毒心肠!一时瞎了眼没想到将孙粲嫁了这么个玩意儿……万一怎么惹着他不悦,那沂州离帝京不知几万重远,说难听了就是死那也没人知道。 可偏偏父女俩都是个倔脾气,一句不合便闹个不欢而散,孙樊贞怒极放话:若孙粲和应冀去那沂州鬼地方便永远别回孙家,他只当没这个女儿! 结果孙粲还真硬着脾气走了,至此几年不曾回来。 孙樊贞日日叫人去码头查看有无沂州来的船,那船上的是不是他那远去的女儿。每每瞧见孙祁便不由盯着他看好久,孙粲未出阁时的院子也叫人日日打扫,一如她还住着的模样。 更有的得了什么稀罕物也叫人送到那摆起来。 别看现在孙粲还念着孙樊贞不好,可前世孙粲从沂州回来后,抱着孙樊贞哭了好久。她那会身子已经不好了,但凡有眼睛的都看得出。只是问她,只说是因为小产伤了身子。后来应冀登门接她,直接被小萧氏扇了几巴掌。 其实那会谁也不知道,孙粲自小产后,每每熬的药全被她倒了,便是有人看着,她也不过做做样子喝个几口,剩下的便倒在棉帕子上。 为什么呢,因为孙粲实在没有活着的盼头了。 后来孙樊贞病逝的消息更是给孙粲一个重击,出丧后几日便昏倒在地,起初太医说是悲伤过度,且守着灵堂几日极少休息——累得!开了几贴药,吃过以后也好了一阵子。 后来,后来孙粲日日夜里梦魇睡不着觉,白日里吃也吃不进什么东西,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每日卧在榻上没有半点力气。 应冀觉得有些不对,急急叫人去寻在外云游的上官漳回来,一把脉便说要想活命便只能靠着药养着,且能活多久也是个不知数,但药是万万断不得的。 应冀那会可能是意识到一些了,日日守在孙粲身边,想尽了法子哄她开心。天气好了,便带着她去郊外走走。 孙粲的药是应冀亲手熬的,在屋子外寻了个地方,一人看着小药炉拿着扇子守着火。从开始的笨拙到后头的熟练,从不间断地熬了药喂给孙粲,确定她咽下了才叫人把药碗拿下去。直至……那日她去的那天。 孙家 孙祁悄悄瞄向孙樊贞,见他低垂着脸掩在暗处的阴影里,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哪天去告诉六娘,叫她回来住罢!左右应家那儿我也打了招呼,她一人住在国公府你放心?孙家再怎么着,也比那鬼地方好!你去和她说一声,左右她那院子里有人专门打扫,住了那么多年的,总该是习惯的。” 孙祁正想说好,哪曾想孙樊贞又小声嘀咕了句,“反正你们姊弟俩是一个鼻子出气,你的话她会听!” 这话酸得叫人牙疼,偏偏当事人还像没事般木着脸要走,孙祁盯着他良久,若有所思道:“阿耶,您莫不是臊了?怎得耳朵这样红?” “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睡,别疯言疯语地吓人!” 行呗,你说什么是什么,孙祁耸了耸肩,随口应了声,“噢!” 虽说重活一世,可孙祁还是有些怵孙樊贞的。 许是从小到大没少挨打的缘故! 呵,前世便是成了婚,有了子女,他也没少挨孙樊贞的打。只是那会孙樊贞老了,打在身上也没多大感觉! 孙祁此人本就是个随性的主儿!捣鼓几天才完成的画,只要有人夸得他满意,夸进他心坎儿了,他便极为豪气地将画送出去,往往还连着好几张自己别的佳作!偏人上门送礼求字求画的时候,他又是头也不抬地叫人打发去,只说身子不舒服! 万事都按着自个儿的心情,即便是接了孙家这个大摊子,他也不见得有多花心思处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别闹得太难看,他都是不管的。 孙粲死后,应冀疯了好几年,孙祁也跟着和他作对了好几年,后来实在熬不住身子,便举族南下,离了帝京,过得更为自在了! 你说他难过吗?他自然是难过的,他的双生姊姊没了能不难过么!可人到底是没了,不能因为怀念亡人而去折磨生人。 他能做的便是按着孙粲的吩咐,一步步地将孙家远离朝堂上的漩涡,更甚至还因为那小混账是孙粲带大的才将爱女嫁他! 哪曾想…… 不过无妨的,这世的好些事情都已改变,再怎么样也不会比前世那样糟! “主子,郎主命人煮了姜汤给您备着,您可是要现在喝么?” 孙祁目露嫌弃,颇为勉强地用下巴往自己身旁小几处方向点了点,“放着吧,一会把院里的婢子调一部分去桑池阁,将里头再整顿整顿,弄干净些!只有一点要注意,原来摆的东西挂件一概不许瞎动,若是少了东西——全部打死!” 那下人领命告退,随即便点了部分婢子去孙粲原先的院子处,不想外头又来了位不速之客! “阿兄睡了么?前日从他书斋里拿了本书,现来还他!” 说话者系小萧氏之子,孙祒! “郎君稍等,坐着喝杯姜汤暖暖身子,容奴进去瞧瞧。”小厮引着孙祒进了外屋,又叫人端了姜汤,自己去了孙祁那禀报。 “他怎么来了?你只说我睡了,叫他回去吧——哎,罢罢罢,让他进来!” 那小厮忙退了出去,请孙祒进来。 “阿兄!这真是暖和呀,我那院子不知怎的缘故,烧了好些的炭火都感觉冷森森的。是啦,这书——咦?我好像拿错了,这不是你借的我那本!许是晚上黑,约莫是落我屋里了,明日再给阿兄送来!” 孙祁颔了颔首,正想叫他回去,却见孙祒那白胖的小脸浮起两抹红晕,无端使孙祁想起来了幼时吃过的一种包子,面皮儿尖尖处有一点红,褶子那画有梅花!里头的陷儿也是甜口的,用了当季的新鲜花朵,香甜的花蜜,园子里最最早的花露……刚出炉时整个厨房便弥漫着一股甜香,这一口咬下去——里头的化了的糖水混着馥郁的花瓣……咽下去便是荡气回肠的沁人心脾的雅味。也不知是不是晚上没吃饱,孙祁竟诡异地感到几分饿意,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想啃那小胖子几口! “阿兄,我才回来不久,连你的面都没见上几次……阿耶本想叫你看着我功课,只因你身子缘故便只能交由四兄来了。好容易做完功课,你不是在外与友人摆宴游玩,便是闭门作画……阿耶阿娘都不许我来打扰你,可除了阿兄,我又去找谁玩呢?”孙祒皱着两边粗线不依的眉毛——因为贪玩被人哄骗着刮了些!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还未长开,又因为在萧家住了一阵日子,养得更为白胖。即便冬日里的衣衫宽大厚实,也盖不住他滚圆的小肚子。 小胖子伸着肥短的手指,掰着比划自己同孙祁说了几次话,玩了几次……随后羞答答地咧着嘴道:“所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白日里阿兄与弟都不得空,那不如……不如今夜我留下陪陪阿兄吧!” 有一瞬间,孙祁被他的话吓得头皮发麻,唯恐他再多说一句,自己的头发就要一根根的竖起来。 “我,我不用你陪,你一短胳膊短腿的娃娃,别晚上尿我床上了!快快回去,叫嬷嬷给你熬奶糊糊吃。我白日里还有好些要事要办,你要玩,且去寻十五十六他们玩——你们不是都一块儿玩得吗?找他们去!”孙祁不自在地搓搓手背,生怕孙祒扑上来要亲他。 “阿兄是吃醋了吗?在我心里,没有人能比得上阿兄的,阿兄如果介意,那……那我以后就不去找他们玩好啦——只来和阿兄玩!”小胖子乐呵呵地拍掌,就差围着孙祁转圈圈。 “我不介意,一点也不介意,你大可去找他们玩得痛快!”孙祁咬牙切齿地想要推开堪堪到他腰部分的孙祒,可又怕手劲大了伤到他。 “郎君!玫娘子来了……”外头的人才传话不久,里屋便又多了个更矮的团子。 原来那孙玫早早地就听到孙祒说今晚要同孙祁一道睡,她年纪虽小,但也不乐意孙祁被孙祒一人占了去。 这下一个抱着孙祁的腿,一个抱着孙祁的腰,吵着闹着要同他睡。 孙祁头都大了,一个两个的,都挑了今日来折磨自己! 干脆自暴自弃道:“都睡,都睡,今晚都睡我屋!” 于是他得到了阿弟阿妹的吻,还得他蹲下,两人各在左右两颊嘬了一口。 两兄妹像是要孙祁感受到他们的喜欢一般,狠狠地,使了吃奶的力气,在他两颊留下两个红印子。 那晚,孙祁再一次地被踢了一脚,从与谢娴成婚的梦境里清醒。踢他的人儿正呼呼大睡,时不时地磨牙打鼾,又一次地提醒他:成婚不过是个梦!他身边躺的不是美娇娘,而是两个小胖子! “阿兄!” “干嘛。” “要抱抱!” 孙祁冷哼一声,拿了匣子里放的夜明珠,将要掉地的被子给两个孩子盖好,“抱抱抱,你看看你身上多少肉,还想我抱你?把你扔了还差不多——等你轻了,我再考虑抱!” 孙祒迷迷糊糊地将脸在孙祁手上蹭了蹭,半睡半醒。 到底还是个孩子,他同这孩子有什么好计较的,孙祁失笑地摇头,一手轻轻拍着那小胖子的背,一手要从他脸边抽出来了。 只是他看到手背上晶亮的口水,彻底黑了脸,“孙祒!你这胖子,明早有你好看!” ———— 推书 《追风筝的人》 非言情!这本真的真的值得去看,内容曲折,有点虐!无论是从人性,还是从国家时局,这都是一部很优秀的书。 风筝是勇气,是胆怯也是童年记忆里的美好。 我那时候看完了就一个词:震撼! 书里面印象最深的就是一句话:“为你,千千万万遍!” 番外?前世(壹) 孙粲的及笄礼办得极为盛大。 整个帝都,但凡是有身份,有名望,与孙家有来往的士族皆收到的帖子。 嬷嬷告诉她,只要过了今天,她便可盘发插笄。 更重要的,便是她也到了可婚配的年纪。 听闻此言,孙粲也不禁想:她以后嫁的郎君会是如何的呢?他会骑马,射箭,吟诗作画么?或许两人会像阿耶与阿娘这样。 与其说是相敬如宾,她倒更觉得是相敬如冰。 嬷嬷说,她的生母虞夫人是个温柔到骨血里的人。从出生至离世,永远是不争不抢的,嘴边也永远含着笑,眼神柔柔的。 真真温柔如水,温婉得像天边挂着的明月。 也许是因为她信佛,拜佛,讲佛法!平日里时不时地去寺里烧香,又或是叫几个下人搭棚施粥。 总之是个良善之人,是个受人敬仰的人。 于是嬷嬷说,佛祖会保佑的,保佑娘子寻个如意郎君。一个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的郎君! 没人想到,就在及笄礼不久,宫里毫无征兆地传来圣旨。一份有关孙粲婚事的圣旨,猝不及防地砸在了孙家。 她要嫁给应家二子,一个声名远播的痴子! 盖上盖头的那瞬间,她忽然想起嬷嬷的话。嬷嬷说佛祖会保佑她的,会为她带来可以撑起一片天地的郎君! 她想,佛,果然是骗人的!一个痴子,又怎么为她撑起一片天,又怎会是她孙粲的如意郎君呢? 屋子里也是亮堂堂的,所见之处的颜色几乎要灼伤了她的眼。 应冀生得一点也不俊朗,除了高大魁梧之外,她找不到任何优点。且,还是个痴子……这是最重要的,一个什么也不懂的痴子。她做梦也不曾想过,终有一天,她孙粲会嫁给个痴子!即便这位是应皇后的胞弟,是小太子的舅父! 婚后两人并不大说话,除了孙粲会教他习字,有时心情好了,便哄孩子似的拿了糖块喂他!又或是拿了本她喜欢的书,一字一句地念着,也叫应冀一字一句地跟着。 应冀再也没有去玩过什么泥巴,也没用人会来浣竹轩打他! 孙粲脾性不好,是真的不好,一点也不好。 甚至还有些喜怒无常。 她嘴上说要拿针扎应冀,要把他赶去和疯婆子睡。可事实孙粲并未干过,真的恼了,便拧他腰,可发现那太硬了。 这该怎么罚呢?孙粲背着手在屋里走,那应冀便静静地看着她。绣着繁密式样的百褶裙因她走着的缘故,裙摆小幅度地扬起,隐隐瞧见翘起的鞋尖。 她正想着,应冀却走到她边上说:“平日里你老说要把我送去给疯婆子做小丈夫!你说那疯婆子会亲我……” “是啊,那疯婆子不仅会亲你,还会——还会打你!” “怎样是亲呢,”应冀好奇地问她,黝黑的眼仁里印着小小的她,“你一贯是聪明的,你定然是知道的对吧?”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亲——亲就是嘴巴在你脸上或是哪贴一下!就,就像这样——你过来,瞧,就像这样,我的手在你脸上点了点,那疯婆子的嘴便会这样亲你!” “我还是不大明白。”应冀摇头,走近了,低着声儿道:“六娘,你亲亲我,让我知道知道。” “你!”孙粲瞪大眼睛,竟吓得差点摔了,惊恐地后退道:“你又发什么疯,我哪能亲你!你要想,我便把你送疯婆子那,叫她亲!是了,你不是有个叫云儿的小婢子么,她倒是乐意亲,不过有没有那个命就不知道了……你说,她亲过你么?” “怎样才是亲呢?” “就……就是……你不许说出去!不然我拔了你的皮,叫你和那小娼妇一块见阎王!”她看了眼四周,并没有人,只因她平日里就不爱看到成堆的人聚着,若没有吩咐,便是李嬷嬷也不能进来。 “我就碰碰啊,你脸洗净了么?哦,方才我亲眼瞧见的……”她咽了咽口水,长这么大,她除了和孙祁亲密些,其余的又哪还有什么人好碰的。 女伴倒是有,平日里打闹也就算了,这亲…… 她闭眼,极快地在他脸上碰了碰,蜻蜓点水似的。然后便垂着眼坐到边上,声音也磕磕巴巴的,“就是,就这样,她有亲过你么?” 应冀却又往她那坐,两人挨着很近,稍稍动动,他的腿便会顺着裙摆,碰着她的腿。 “让我想想,就像这样……”他突然在她脸上亲了亲,孙粲红了脸,瞪他道:“好啊,原是有个相好的!你也不干不净。你离我远些,谁叫你挨着了?不准碰我!” “我是学着你,云儿不曾这样对我。我学的对么?我上回在阿兄的书斋里瞧见了本书,好生奇怪!” “什么书?你说来我听听!” “书上画着小人儿,都这样,脱得赤条条的,缠在一起!” 那是避火图!素来病白的脸像抹了胭脂,平端多了妩媚,她出嫁前一晚,小萧氏给她看过,还有欢喜佛……应仲这个老不羞的玩意,竟然,竟然在书斋里看这东西! “我瞧着奇怪,便扔了回去,那会天气好!不冷不热的,我又去花园逛……哪曾想又听见了奇怪的声音,我那时只有一人,悄悄去看了,假山后头有两人做着书里的事!是府里的下人,婢子好像很舒服,又好像很疼?我听见她一直叫……但感觉又是极舒服的!” 孙粲绞着裙摆,她当然知道那两个下人在做什么。 一时间口干舌燥的,也不敢再去看应冀,硬邦邦道:“我累了,要去眯会!你自个去玩吧,今儿不管你了。” 应冀却摇头,盯着她说:“他们好像做着很舒服……要不我们也试试吧?六娘试试吧,兴许你就喜欢呢?可舒服了,那下人不动了,婢子苦苦求着……”他说着,慢慢将孙粲揽在怀里,声音轻轻的,似诱哄,手也不规矩地在宫绦那徘徊。 许是魔障了,孙粲想她嫁来也有两年了,外人哪里知道她是不是处子呢?处子又如何,难不成为谁守身如玉吗?她哪来的人,又哪来伟大的心!她如今嫁了应冀,左右是夫妻…… 竟真由了应冀,青天白日的,在床榻上欢爱。 她也鬼迷心窍地信了应冀,结果真进去时疼得哭出来,那应冀又亲又哄,含着她的舌头,讨好地缠绵嬉戏。 事后累得很,躺在应冀怀里,她喘着气,还带着些许哭腔道:“这事你不许告诉任何人,说了出去……我真要被人笑死,到时……”她还没说完,应冀又亲亲她的手道:“不说,不怕!”说完又问道:“舒服吗?”他眼睛亮晶晶的,满心期待地望着她。 鬼使神差的,孙粲还真说了句:“舒服。” 应冀满足地抱紧她,开心地在她脸上亲了又亲,“以后都让你舒服!” 后来也可想而知,两人的年纪不大,也是贪欲的时候。若非孙粲身子不适,那必然是日日欢爱,抵死缠绵!食髓知味,孙粲竟也会放下脸要应冀爱她,那应冀自然是欣然接受的。 两人渐渐有了些夫妻的样子,孙粲也会学着去照顾他,话也多了起来,也不介意应冀是痴子了。 只是她没想到,没几年,凤殿突然起火,应后与太子不及出逃……应桓也在西征的路上莫名病死。屋漏偏逢连夜雨,应仲伙同郑家迅速收揽应桓的兵权,而秦相颇又与他们不和,带兵反叛往西北逃去。 应冀……应冀跟着应桓一道西征了。应桓没了,那应冀他又去哪了呢?他一个痴子…… 孙粲住在孙家日日提着心吊着胆,生怕哪天接到应冀猝死的消息。也催着孙祁去打听,谢家五郎知道后,也帮着问了他的故友——就在应桓病死的地方! 可弄来弄去,应冀就像蒸发了似的不见,应仲那也派人搜寻追捕。 一天夜里,孙粲再一次写信要叫人送去谢家,哪知窗户“嘎吱”地响了!她忙停了手上的事情,去看时窗户已经开了,外头突然下了好大的雨,窗子因为风的缘故“啪啪啪”地打在墙上。 她怔了会,忙又合了窗关紧,回了案桌那,却见椅子上坐着个人,一身的黑。低着脸,好像在看什么,怀里还抱着个孩子,只是看不清样貌。 孙粲吓了一跳,弄得胸口钝钝的疼,赶忙服了药,强打着精神却见那做着的人是应冀。 “你这天杀的终于回来了!”她低着声骂他,“这几月又死哪去了?我叫人寻了你好久,可有受伤啊?是如何进来的,怎的不从门口进来。” 低头坐着的应冀终于有了反应,慢慢抬起脸看她,不见往日的憨痴,却叫孙粲陌生的紧。 她走近了,忍着脾气道:“这是怎么了?谁又欺负你了不是?你倒是说话啊,这几月到底怎样啊,应仲的人可知道你回来了?” “六娘,我阿耶死了!我与应仲撕破了脸,他派人死命捉我。他手上的兵力比我强,我和郭姚几人商议一番,决定退到沂州!秦相颇已经去了,我如今回来接你!” 她傻了,喃喃道:“你……你在说什么啊……应冀……” “六娘,我没有疯!只因应仲视我如死敌,那郑家自然不停的在暗中害我。我若不痴……必然是活不成的。你快收拾收拾,有什么要带的就带上,也别太多,恐是累赘!” “你——不行,我……你叫我想想,我现在脑子乱得很。你这怀里抱着的是——小殿下!” 似乎被孙粲的表情逗笑了,他缓了面色,“阿姊去的时候叫人将孩子送来,本是送到阿耶那,但……以后便要和我们一块生活了,对外便是你我的孩子!你觉得呢?”他看似征求,实在便是试探。 孙粲当即变了脸色,冷声道:“你如今主意大得很,我又敢说什么。哼,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自己走吧,我不去那鬼地方。” 应冀骗了她四年,将她当傻子似的耍,心里没准得意极了,或许还暗暗笑她! “你是我妻,我怎么可能扔下你一人在这。” “你倒是会说笑话,这是孙家!就算现在不如从前了,也还是孙家,护孙粲一人足矣!我不会同一个骗子过得,你走吧,和离书我即刻就写。” 她其实说得是气话,可应冀当真了,沉了脸,死死盯着她道:“你要同我和离?孙粲——你——你做梦!我便是死也要拉着你一道!” 孙粲冷笑,两人自然而然的吵了起来,她本就不是个好脾性,直接道:“不必浪费口舌,从今儿起,你——应冀!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再不相干!” 应冀阴着脸,眼里戾气极重,“闭嘴,孙粲!我现在只当你昏头了,是我——是我不好,瞒着你!你先收拾好吗?等去的路上,我们慢慢说……” “阿舅……”怀里的小太子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看了四周,瞧见孙粲眼睛都亮了,抬着两只肥嫩的小短手喊抱。 孙粲强笑道:“殿下乖乖的,阿妗同你阿舅还有事要说。肚子饿不饿?阿妗叫人给你煮甜羹吃好不好,或是蛋羹?” 小太子素来黏她,如今孙粲不抱他,黑亮的眼睛里蓄了水,瘪嘴的样子就是要哭了。 应冀一僵,下意识地要把孩子抱起来哄,孙粲叹气,低声道:“我来吧,殿下跟着你一路过来必然是吃了不少苦。瞧着样子……晚膳可用了?我听闻殿下夜里都爱喝牛乳。” 她说着,把孩子抱了去,小太子胖乎乎的,全是软肉,抱在怀里便像抱着个小肉球。 “重不重?累了和我说。”应冀有心要和她说话,可孙粲偏不理他。 “乖乖啊,不哭了,不哭了……阿妗抱抱好不好?把脸擦擦,阿妗亲亲。殿下笑笑,哎!对了,一会喝牛乳,加点糖,喝起来甜滋滋的!晚上睡了也舒服的。好孩子,真乖!”孙粲在他白嫩嫩的脸上亲了亲,笑着拍着他的背,“有没有想吃的,叫厨子做。” “要吃糕糕。”小太子的胖手环着她的脖颈,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 “好,做糕糕——有人来了!”外屋突然传来声响,孙粲来不及藏应冀二人,那边孙祁便过来了。 “外头听你在说话,怎的还——阿姊!” 孙樊贞自然是知道了,不过不是孙祁告得密,左右他自然有法子知道的。 “徽徽,我同你说了那么久,同他和离,同他和离你听不清吗?”孙樊贞猛地拍了桌子,“他如今自身难保,还想带着你——还有那个奶娃娃!你……你马上同他和离,到时阿耶亲自为你挑个好夫婿,便是一直住在家里也无妨!” 那天孙樊贞骂了她好久,气她又同应冀搅和到一块儿。本来应冀失踪时,孙樊贞便已叫她同应冀和离。 那时她本就是敷衍,哪曾想…… 最后的结果不好,孙樊贞气急之下放话:“你若执意同他去那鬼地方——可以!从此以后我再没有你这女儿!你如今做事越发糊涂,我看你真是昏头了!莫非……你别告诉我,你真对那痴子动心了?”孙樊贞越想越不对,一贯淡漠的脸气得通红。 可孙粲却低着头跪着,缓缓往下磕了头,“所谓好女不嫁二夫……儿既已嫁给了应冀,那便是他的妻!他去哪,儿便去哪。” 番外?前世(贰) 离城的那天下着雨,孙祁送着她上船,又拿了两袋子的包袱给她,“沂州苦寒不比帝京,阿姊一去必要吃苦!阿耶那生着气,过几天便会好的。这里是我和阿娴的一点心意,你先收拾着!她本想过来,可才生了孩子,到底不能下床。等到那边,记得和我们报个平安——也是,这信怕是送不到的。” 若是送来了,恐落到应仲的手里。 “阿姊记得早些回来,我们在家等着你回来!”孙祁抱着她好久,哽着嗓子道:“如今应冀那厮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若是欺负了你,你只管回来!沂州那边有间小小的铺子,那里头的掌柜是我故友。阿姊若想回来,只管告诉他!到时我亲自去沂州接你!” 后边的话是贴着她耳朵说的,那铺子的位置,掌柜的名字……一一说清。 雨大了,孙祁忙要她进去,红着眼睛站在码头,和她挥手。 姊弟俩都不知道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也许一年,两年,叁年…… “阿妗怎么哭了?是想那好看的哥哥吗?”小太子拿着小帕子要给她擦眼泪,谁知越擦越多,也吓着了,无助地看着应冀,“阿舅………阿妗哭了……” 孙粲哄他道:“阿妗不是哭,阿妗是瞧见殿下太欢喜了!殿下长高了好多,如今也是个小哥哥了对不对?” “是哒,我跟着阿舅在军营,每每都吃光了一碗饭呢,还有肉和菜!” “殿下好厉害,下回让阿妗看看。”孙粲抚着小太子的发,“早早就起来了,殿下先躺着睡一觉,醒来就可以用膳了。” 确实,这么点大的孩子嗜睡,早早起来了,眼都睁不开!乖乖地躺在孙粲怀里,不一会便睡了。孙粲轻轻拍着他的背,哼着眠歌。待孩子睡熟了,才轻手轻脚地将他放在床上,盖了被子,自顾自地出去,往自己的舱房去。 那应冀忙跟了上去,想同她说话,“慢些走,地滑!你瞧这天……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的也怪有意思的。一会你把屋子里的布袋拆了,里头是我在北地那儿叫人给你做的衣裳,可能大了些。我也不知道你穿的尺寸,只是觉着你穿上定会好看的。但那地方的料子不如你平日里穿着的好,你要喜欢再叫人按着这样子重做好不好?” 可孙粲就是不理他,无论应冀怎么说,她都像没听见似的。一路上除了不得已的情况,她都是理也不理地翻着书,又或是靠在榻上与小太子说话。 沂州很远,他们在船上住了有一月之久。孙粲住得一点也不习惯,人晕晕的,饭也吃不了几口。等到了沂州,她也瘦了一大圈。 郭姚与刘常元是应冀的谋士,这叫孙粲很吃惊,只因为这叁人完全不像一个世界的。 “见过夫人!”郭姚同孙祁也有来往,自然是见过孙粲的,他家与孙家也可以说是世交。应冀想着这点,便问郭姚该如何哄孙粲欢心。 偏偏这郭姚也是半吊子水,从他自个可怜巴巴地一人单着就可看出,他是不大懂情爱之事的。但应冀没想到,又可以说是破罐破摔。 “恩……依属下之见嘛,主上何不做些事情给夫人惊喜?比如……送首饰,又或是主上亲手做得什么小玩意儿?又或者是煮碗甜汤给夫人!” 应冀觉得颇有道理,拍了拍郭姚的肩,许诺明日就唤刘常元过来,商量商量刘家娘子与郭姚的婚事。 郭姚喜滋滋地谢过应冀,美美地归家准备。 沂州的住处不大,里头的摆设什么的也不好。可这却是应冀叫人找了好久的,可以说沂州的太守府都不如这里。 小太子缩在孙粲后面,要哭不哭的,“阿妗,这里好黑,还有怪怪味道。” 孙粲也受不了,可没办法,蹲着哄他道:“乖乖不怕,阿妗抱抱好不好?一会叫人薰了香就没味儿了,到时我们在院子里种些殿下爱吃的东西好吗?” 其实他如今不是太子了,毕竟对外说太子与应后被困无法逃离,已被火烧死。可孙粲还是唤他殿下,而小太子自己也还以为着太子就是他。 他不知道武帝暴毙,应后…… 晚上,孙粲罕见地瞧了应冀书斋的门。 “你怎么来啦,你要见我,叫人来说一声便是,我去找你就好了。这蚊虫多,且毒得厉害!”他只当是郭姚说的法子管用了,因为他真的做了碗蜜豆甜汤给孙粲。 因为蚊虫毒辣,应冀赶忙点了驱虫的香料,又想叫下人拿艾草进来薰薰,可又担心那刚薰完的味道让孙粲不舒服。 “不热吗?”孙粲解了挂在右胸前的鎏金香囊,取出里头的龙涎香,见着炉子里点着驱虫的香料,便放在应冀的案桌上,“天热,你拿去驱驱暑气,若是热死在这了,只怕被人笑话。不过你又怕什么,左右被笑的次数也不止一次了。” 应冀倒了水给她,“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么?这几日忙,明儿倒是有空!咱们去外头逛逛!” “殿下的事情你意如何?” “如今阿姊不在了,那皇位上的也是吴王!他年纪这样小,我想着把他抱来记在你的名下。以后便是你我的孩子,也姓了应。” “记在我的名下?你当旁人都是瞎的么?无端多了个孩子,不叫人起疑才有鬼!还是说你要对外宣称,这是你外室所生,记在我名下?” 应冀脸上的笑意凝固了,轻轻将茶盏放在案桌上,“你心里不痛快说出来便是,何必这样挖苦!餮儿如今五岁……还是未长开,那便当做女儿家养!” 孙粲大惊,“你疯了!这法子瞒得了一时,难道瞒得了一世吗?” “急什么,难不成那皇帝是做到死的么?我来沂州不过是养精蓄锐,目前的兵力不足,阿耶手上的兵权又在应仲手里!不过幸好,秦相颇来了!他手上的人马不少,要不了多久,我便举兵杀回帝京!” “你就这样自信?” “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你……你愿意跟着我来这儿,我总不可能叫你吃苦一辈子吧!”应冀其实话不多,装痴那会话也不多。 他常常是坐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孙粲抚琴看书。 可孙粲受不了这性子的人,她总觉得这样的人同哑巴没区别。 于是应冀对她话就多了些。 “既然这样,那我不必多事了,你继续忙吧,我回去了。”她淡着脸起身,转头便要走。可腰上一紧,她便跌坐在应冀怀里。 应冀垂眼望着她,大手摩挲着她的面,“我并非有意瞒你,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别不理我……阿粲,别这样对我!” “应冀,你我成亲已经五年了……五年啊……好像真算不了什么。头一年你我之间各不干涉,除了我叫你临字看书,别的我们再无交集,便是话也不曾说上几句。后第二年,你我之间有了夫妻之实,该给的我都给你了,日日欢爱……可到头来这枕边人却是个我完全不了解,极其陌生的人!”孙粲死死盯着他质问道:“换了你,你高兴吗?应冀!从前但凡我出去赴宴,回来了,你总缠着我问东问西,问得最多的便是可有和谁说话,说了几句,为什么说话,那人是男的还是女的……那时只当你在乎我,可现在想想……都是假,都是假!” 她终于爆发,忍了好久的心事终于说出来了,“你对我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你——你披着个痴子的假象做得。那对我好的,会哄我开心的不是你应冀!那不过是你演出来的,一个根本,根本就不存在的人。我——我自嫁给你的那天,不对!是圣旨到的那天……从那天起,我便成帝京的笑话!你是不是很开心啊?瞧见不止你一个被人当做笑话?你没有错,因为求旨的不是你。是我,是我错了!我该早早地听阿耶阿娘的话,早早就订了婚事对不对?这样你我也不会认识,你也不必忍着我,受我气!我……我也不会白白的被人笑了这么多年。 你是不是很气?啊?杀了我吧,拿剑杀了我吧!”她流着眼泪,手上攥着应冀的衣服,疯了似的,“如今我也跟着你来了,多好的机会啊!杀啊,你不是大婚那天便想掐死我吗?” 应冀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他不断地抹着孙粲的眼泪,“别这样,阿粲!我不是有意的,你……你别这样好不好?阿粲……阿粲你别吓我……”他竟然也红了眼眶,“求求你,求求你别这样好不好?我只有你了……我现在只有你了……阿耶没了,阿姊也没了……餮儿……我们还有餮儿!阿粲,我们还有餮儿!我会听你的话,从今儿起,你做什么我都依你!你喜欢诗书,字画……我会学!真的会学,你信我好不好? 大婚那日我要掐你……你掐回来,掐回来……你还恼我……对,你还恼我!”他喃喃地念着,突然将腰上的短剑掏了出来,“你扎!只有你解气了,怎么扎都好!别不理我……阿粲……”应冀握着那柄短剑,发狠了要往自己胸口扎去,孙粲忙拉着他的手,死死拉着,废了好大力气抢了那剑扔在地上。 “你这又是做什么啊,扎你几口子……我……应冀!你为什么不早和我说呢?你根本就不信我不是吗?”她的脸埋在应冀的颈窝,眼泪不断地涌了出来,“你如今就是仗着我在意你了,才这样有恃无恐!可我真的好难受,你难道不知道外头怎么笑我吗?” “我知道,我都知道!阿粲,你给我点时间,我不会让你在这待太久的。待我攻下帝京那日——便是他们的死期!” “从前以为你痴傻,倒也不担心的。可你……我只求你,日后若要纳妾同我说一声,好叫我有个准备……再者……再者若是个寒门出身你便养在外头吧,别带来脏了我眼。”她慢慢从应冀的身上离开,垂着脸,面色病白,眼眶通红泛着泪,饶是冰块做得心也会化了。 “我与你保证,我此生只你一妻!除你以外再无任何女人,无妾,无外室!若有虚假隐瞒,我即刻便被马踏死。就是死了,也入阴间受尽苦难。”应冀见她态度有些好转,忙和她保证。 孙粲沉默片刻,终是抬眼看他道:“你若真这样,那我也与你好好过。便是再苦再累……我也不离你!此话若有违背,便世世为奴伺候你!但凡你有任何不测,便都发生在我身上。” 两人相互发了誓,便代表着从事翻篇,谁也不准再提。 第二日应冀便叫来了小太子到书斋,孙粲也在。命下人退下,合了门窗,外头守着皆是心腹。 “餮儿,从今以后,你便不能唤我们‘阿舅,阿妗!’你得喊我们‘阿耶,阿娘!’以后便是我们的孩子了。且……且你也要扮作女娃娃来!” 小太子傻了,“为什么不能唤阿舅与阿妗?阿舅就是阿舅,阿舅怎么能做阿耶呢?” “殿下难道是不喜欢我们吗?阿妗一直没有孩子,所以想殿下唤我一声‘阿娘!’莫非殿下是觉着我不好吗?所以……既如此,那以后便不要见了,找个殿下喜欢的嬷嬷陪你好了。” 小太子都要哭了,小手抓着孙粲的裙摆,“不要,不要!阿妗不要不理我!我唤‘阿娘’就是了。阿娘……” 孙粲弯腰抱起他,轻轻晃着哄,“那阿舅呢?阿舅也喜欢你啊!既然都唤我‘阿娘’,那阿舅是不是也要……” “阿耶!”小太子抽抽搭搭地唤了声。 应冀本就不爱笑,自撕破脸后,也不装了,终日阴沉着脸,极少见着笑意。 小太子的声音软乎乎的,奶声奶气的“阿耶”让应冀松了皱着的眉,大掌抚着孩子的发,“乖!以后我们便是你阿耶,阿娘了。倘若有人问你几岁,你只说叁岁,是个女童!阿娘身子不好,不足月便生了你,你自小便养在廖洲的别院。只因有个老和尚说你叁岁前不可与生身父母一道。可记住了?记不住没关系,你只要知道,以后我们便是你阿耶,阿娘!你姓应,叫应恬!‘清静恬和’的恬!” “我不是小娘子!” “对,你不是小娘子!可外头有个专抓小郎君的疯子!殿下生得这样好看,若给他知道了,定然要来抓你啦!到时被关起来,没得吃也没得穿,还要被打……所以殿下扮做小娘子,等那疯子被抓了,再换回小郎君的衣服好吗?”孙粲温声哄他,那应冀却道:“他如今已不是什么太子了,便是你我的孩子!‘殿下’一词不可再唤。” “那以后阿娘就唤你恬恬好了!恬恬,恬恬……得做身小裙子才是。”孙粲打量着小太子的模样,“如今年纪小也看不出,勿要穿得太女气就行。头发就放着无妨的。” 回家 “阿祁,吾弟。想来这信到你手上的时候已是除夕吧?你我又长了一岁,也足足分别了一年有余,我在这一切都好,勿要担心。他待我很好,平日里也多让我,对我很是包容……” ——《与弟书》 “我已收到你的信了,可惜你托人给我带的东西在路上丢了。孩子如何了?我想必是好看的!一直忘说了,你去我那屋里,那好像放着几匹花色不错的罗……具体的我也不记得,前几日才想起来。也不知样式在帝京那还可否时兴……你且拿去给孩子做夏衣吧,穿着是舒服的。” ——《沂州与友娴书》 “你可知道么?我真是欢喜极了,方才上官先生说我已怀有身孕。我们都是又惊又喜,应仲卓不断地追着问是真是假……得亏你没瞧见,不然又有你打趣的时候了。我什么也不懂,迷迷糊糊地便被下人搀着回了屋子。我想,若怀的是个小郎君,便按着我们从前说得,你我便做个亲家!你可不许赖啊……若是个小娘子,那孩子们也会像我们一样的好。不过算来,她们也是表姊妹呢!” ——《与孙七太太书》 “听闻有孕之人是嗜睡的,可我倒是精神!我叫了嬷嬷教我做些小衣裳,等会了,先给小静女送去!也不知你们是怎么想得,给孩子起了这样的小名,也不怕人笑话!我猜是阿祁取得,有些他的风格。我想你们了……” ——《与友书》 “方才我听见上官先生同他说……我身子不好,稍有不慎这孩子……阿祁,我有些怕了……” ——《与弟书》 “阿娴,他今日又去那了……我……你知道我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可那人毕竟是应后身边的婢子……我驱不得,孩子也离不得她。我知道他与那婢子并没有什么,可你说……为何死去的人要叫活人受罪呢?这几日夜夜梦见你我从前玩闹的场景,那时的我很快活。嬷嬷说,佛会为我寻个如意郎君……可我已不知何为如意……” ——《与友娴书》 “阿耶……我瞧见您的信了。这信我写了好久,只因提笔……好些字被晕染开了,看不清。阿耶,人皆有爱恨嗔痴,七情六欲……对么?那么因此而犯的错可以被原谅吗?佛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这道理我明白太晚,如今我已有些悔了。” ——《与父书》 “阿弟……我的孩子没了。” ——《与弟,弟妇书》 别写了,别再写了! “啊!” 李嬷嬷几人冲了进来,看见孙粲喘着气坐起,额前的发被汗水濡湿。她突然掀了被子,怔怔看着那平坦的小腹。 梦里那下坠的疼痛感实在太真实了。 “夫人,夫人可是做了什么可怖的梦吗?”李嬷嬷披着件外衣,温暖的手抚去她额上的冷汗,“梦都是假的,假的东西没什么好怕的对不对?奴陪着您呢,您别怕,啊!” 李嬷嬷扶着她躺下,掖好被子,哼着孙粲幼时常听的眠歌。 她太困了,往李嬷嬷那又挪了挪,半睡半醒道:“嬷嬷别走,嬷嬷别走。” “奴不走,奴在呢!夫人睡吧,睡醒了,外头也亮了……又是新的一天!” 是的,又是新的一天,梦里如何便让它过去吧,那不过是场梦! 谢娴来得时候孙粲恰好将插好的瓶子叫人摆上。 “怎得病怏怏的——可是哪不舒服么?方才路上还碰见孙——咳咳,笋!农户运了一车呢,这时候的笋也是好吃的。”她将带的食盒打开,里头是孙粲与她爱吃的点心。 “我家新来的厨子!做得东西嘛,你吃吃看,保准你喜欢!” 块块糕点做成了各类花的模样,样子是好看的。 孙粲犹豫着要挑哪块。 那谢娴笑道:“都是给你带的,你尽管吃就是!我又不和你抢——这些我在家都吃腻啦!” “你倒是自在啊!是了,不知你听说了没。”孙粲转了转眼珠子,轻笑一声道:“帝京里有户人家,养了一只猫儿。那猫儿好凶,最喜欢挑人睡了,夜深了。翻墙爬土地找着邻家几户人养的猫打架!它厉害,常常打得别家猫儿掉毛流血。” 谢娴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对,不由诧异地看着孙粲,却见她微笑着摇头,“别急,别急!却说有一日,有家小娘子养得白猫被挠破了肚子,浑身上下伤了好几处。她心疼坏了,却拿那该死的猫儿没办法!谁料第二天晚上,那好斗的猫儿又出了去,这次抓的是只黑猫。这边打的起劲呢,突然来了一竹竿子狠狠打在那又抓又咬的猫身上!那猫吓死了,呲溜地蹿回了家,缩在角落是动也不敢动。” 孙粲还没说完,便笑了。谢娴又羞又臊,红着脸嗔道:“我就知道你编排我呢,从小到大,一肚子的坏水儿!” 你说这打猫的是谁?还就是孙粲的好阿弟孙祁么!至于这缘由也十分简单,被抓伤的就是谢娴的猫。 所谓日不说人,夜不说鬼。 两人正笑闹扭成一块儿,忽的见着那打猫的也来了。 孙粲扑哧地又笑了,歪着头问:“身子可好了?那天冻了一夜有吧,被打的猫儿现在如何了?” 孙祁一脸镇定道:“阿姊又听谁胡说呢,什么猫儿?我夜里是出不去的,哪里还打得了猫儿哩!”说完瞄了眼谢娴,又极快地转了回来。 “好,是我听差了!想来这样的蠢事你是干不出来的对吗?今儿怎得这样凑巧,全来找我玩?” “阿姊可别再打趣我了,我今日来是有事说的。那日在这同你用了膳,归家时阿耶便已在我屋里。他要我告诉你,回家住!家里到底怎样还是比这地方好的,且住着大家也放心。丞相那也打过招呼了,在应——姊夫回来前,你住多久都无妨!” 孙粲生生地被这句姊夫给吓到了,不由哆嗦了一下,担忧道:“可瞧过大夫了没,这风寒怎会伤脑子?” “你是他的阿姊,应家二郎又是你丈夫郎君,他不叫姊夫叫什么?”谢娴因方才的事情逗她,一时也忘了同孙祁的不自在,“人家倒是真情实意,你还觉得他伤了脑子!瞧你这阿姊做得有多坏。” “就是,坏极了!”孙祁在边上附和,又往谢娴那挪了挪。 “你们如今是一个鼻孔出气,我说不过你们。” 孙祁见状赔笑道:“不过是同阿姊开个玩笑,好了!阿姊先说要不要回去吧?但凡点个头,我即刻叫人把东西搬了。” 过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在准备了,无论如何都要把孙粲带回去。 ———— 啊,真是开心啊,每次看见大家的评论心里甜得冒泡泡。 说起来其实奸佞这个小说我以前在jj写过的,只是时代改了,剧情也改了。但中途写一半我觉得并不好,所以重新构思新的剧情。 但让我很不舒服的就是我删文以后的那个页面,说什么我疑似抄袭,内容不当,一大堆的让人误会的话,最后轻飘飘地来了句等。 这要换个不知道的还真先入为主的觉得我因为什么小说被禁了好吗! 唉,反正弄得我都无语了,把原先打算在jj写得都删了,反正关注我的也少,就一点点,还老是在下边莫名其妙的骂我,又指叁指四。 不是说客套话,我个人是觉得这网站的读者素质要比jj那好,而且这里还比较自在,没那么多的讲究。 不过jj的小说也有好多好看的,大神也很多呀。 昏厥 孙粲回去的时候并未带什么东西,不比搬去国公府时大大小小的箱子以及各式各样的物件。她不过叫人捡了些惯用的首饰与常看的书籍。 至于服饰类的是不必带的,她在孙家还有许多从前穿过的衣服,便是没未穿过的更是堆满了几间屋子。 更何况要不了几日又该叫人裁新的衣裳。 小萧氏接到消息,早早地带着一对儿女在外盼着,见着了有孙氏家徽的牛车,终于弯了弯唇,一面吩咐着孙祒兄妹,“一会见到了阿姊记得打招呼,从前未出阁时,阿姊可是很疼你们的!”另一面又吩咐身边的婢子,命人去厨房那看看厨子做得如何了,交代的菜可弄完了没。 “阿娘!”孙祁率先下了牛车,与小萧氏打了招呼,天青色的帘子微微掀起一角,一双纤细的手搭在孙祁的腕上。 孙玫跟着兄长站在边上,木头似的看着孙祁。 待人将帘子完全掀开了,孙粲弯着腰从牛车里出来,小心翼翼地借着孙祁的力下去。 “阿娘怎么亲自出来了,外头风大,也不怕冻着!”孙粲挽着小萧氏的手,亲昵地靠在她的肩上,那小萧氏笑骂道:“你还说,既然丞相都同意你搬出来了,那为何不回家住?我与你阿耶日日盼着,最后还是要阿祁去请你回来!六娘子真是好大的架势啊!” “六姊生得好美,好像更美了……和七兄长得也好像啊。”孙玫小声凑到孙祒的耳边嘀咕。 孙粲也笑了,那双细长的桃花眼里像是融了细碎的星光,教孙祒兄妹看痴了,呆愣愣地看了眼孙祁,又看了眼孙粲,如此不断反复着。 “十四和玫儿怎么都不说话了?是不认得姊姊了吗?”孙粲微微弯了腰,轻轻点了点孙玫的鼻尖,白嫩的手指上涂着的鲜红的丹蔻,那孙玫满眼羡慕,只觉得孙粲漂亮极了,哪哪都漂亮! “可是喜欢这串子?六姊送给你好不好?”孙粲只当孩子喜欢亮晶晶的手串,便褪了下来,松松地套在孙玫手上。 小萧氏笑道:“好了,这儿风大,咱们去里头说话!不过你们得先去郎主那一趟。我命人做了些你爱吃的,待出来了,便一道去暖房那用罢!” 哦,对了!里头还有个孙樊贞。 孙粲颇为头疼,不禁看了眼孙祁,双生姊弟俩对视一眼便极有默契地明白对方的心思。 “阿姊嫁了人,怎得胆子也变小了?” “你胆子大,晚上摸黑出去打猫,又摸黑回来,生怕人知道,悄悄地在外头找了好久才翻进来!” 孙祁被噎得没话说,只得道:“阿姊听我的,阿耶这次收真心想你回来的。” “你心肠软,他说什么你也当真了。” 孙粲撇撇嘴,快了步子往前,一进房,隔着层山水屏风便瞧见一隐隐约约的影子盘坐在软垫上抚琴。 她忽然听见一道哭声,悲悲切切。 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这哭呢?她不禁环视四周,并未见谁面上有悲,甚至旁人都是面不改色的。 “我儿徽徽,你可悔?” “悔,若知如此,儿只愿与他不复相见。可如今,覆水难收……一切皆是儿咎由自取罢了……” “阿姊!”孙祁发现她有些不对,忙扶着她道:“阿姊怎么了?脸色怎得这样难看!” “嘣!”琴弦断裂,孙樊贞起身大步走向孙粲这边,“我儿这是怎么了?” “阿耶……”她撑着力气抬头,眼前的孙樊贞与方才看到的孙樊贞撞在一起,差距极大,那幻象里的沧桑许多,也苍老了许多。 孙樊贞拧眉命人拿帖子去宫里找太医,孙粲的脸色实在难看的吓人。 她不知又说了什么,声音很轻,孙樊贞一个也没听到,可孙祁却是脸色大变,死死盯着孙粲,细看可发现他在抖。 “阿祁,你又是怎么了?”孙樊贞诧异地问他,只觉得今日真是撞鬼! 孙祁白着脸道:“无碍,只是前段时日受了风寒,还有些不爽利。” “一会和你阿姊一道开了药叫人熬,都这么大了,怎得都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这姊弟俩因是不足月的缘故,从小身子就不好。故而两人有专门的药罐子,药炉子。 孙粲只觉得愈来愈没力气,眼皮似千斤重一般睁不开,终是倒在孙祁的怀里。 “孙粲……孙粲……”是谁在唤她?她怎么还听见一连串的念经的声音…… 她努力要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瞧见昏黄的光晕,还有……檀香……好奇怪,她不是在孙家吗?孙粲好容易睁了眼,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小榻上。 这地方很陌生,是一间她从未来过的佛堂,那案桌上还放着一面牌位,上头写着…… 她正要去看个仔细,外头却传来沉重压抑地脚步声。 门推开了,孙粲下意识地转向那边,却与来者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阿冀?”她喃喃道:“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不是西征了吗?” 那站在门口的应冀沉默片刻,笑道:“我当然是去西征了啊,只是休息的时候一睁眼便到了这。阿粲你又是……” “我也不清楚,回孙家的时候忽然头疼得厉害,眼睛一黑便没知觉了。” 应冀宽慰她道:“无事,许是你近来太累了。”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孙粲的身边,拉起她的手道:“既然来了,那便在这逛逛吧,这一时半会地也回不去。” “你来过这吗?万一这里有什么……”孙粲不知为何感到有些不安,下意识地拉着应冀的袖摆,“你怎么看上去怪怪的,好像有些不一样了……老了?还有你这身的衣服又是怎么回事呢?” 大殷以绯为尊,玄为辅。而天子则是另外以明黄为象征。 如今应冀不过挂着个国公的虚名,即便出征前被封了个票姚校尉……也是不够格穿绯的。 “我也不知道,一醒来这儿的下人就给我穿这身了。好了,别想这些了,你我多久没见了,你想不想我?”应冀摩挲着她的面,忍不住亲了亲,“走罢,我带你去外头转转。” 他似乎很了解这,带着孙粲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又叫人拉了船,带她游湖。 这儿不比现实里的寒凉,约莫是青阳之时。 “喜欢这里吗?”应冀轻声问她,指着不远处的绿植,“等天热了,那儿便有许多的莲花,莲叶。也是很好看的。”孙粲玩着他的手随口道:“这湖里有鱼么?” “有,想看吗?” “不想。我只觉得既然有了莲叶,莲花,那便该有鱼。”她靠着应冀念诗:“江南荷采莲,莲叶何田田……你也念!” 应冀眸光微滞,依着她把诗念完了。 孙粲微皱了皱眉,站起身推着应冀道:“你可知怎样才能离开这吗?” “你要去哪?”应冀直了身子,满是阴鸷的豺目死死盯着她,“你想去哪?” 孙粲看了他好一会,肯定道:“你不是应冀!” “我是!”他扬声喝道:“我是应冀!” “不对,你不是他。即便你们长得一样,可你就不是他!应冀不会高声和我说话,除非他真是气狠了。还有啊,应冀看我的时候他是笑着的,你虽然也在笑,可你的笑是冷森森的,教人不寒而栗!你的手也不对,即便你们两个的手上都有茧子,可应冀的手不可能会这么糙……即便他从了军,就这么点功夫手会糙成这样?还凭空多了道陈年旧疤么?应冀不知道这首诗,出征前他还翻着书念,全念错了。”她往后退了退,“你不是他,我肯定,你决不是他!” “回来,阿粲!你听话,你过来。”他忍着脾气,好声好气地对着那年少时的妻子说:“我是应冀,你要不信,你随便出个问题我都可以告诉你。你过来些,那危险!” 孙粲嗤笑,“你说你是应冀就是应冀么?你都老成这样了懵谁呢!” “我大你叁岁,你若活着也——”他的声音急急顿住,好一会才冷静下来,这一次,他也不装了,黑眸再不见丝毫笑意,起身站起,高大的身子直逼着孙粲走来,“你还是这样,无论如何都是这样的脾性!你永远都不听我说一句解释,即便是死也不愿同我说一句软话……明明错的人是你……” 孙粲忙要往后跑,可被逼着没路了,那应冀沉着脸大步走来,她突然喝道:“不准过来!你再往前一步,我就跳下去!” “胡闹!”应冀咬着牙骂她:“即便青阳,这湖水还是冰冷,你若跳下去……你不要命了?” 可他还是不敢再往前了,他真的怕孙粲会跳下去,毕竟孙粲疯起来是真的不怕死的。 “我要离开这,我要回去!” “你过来我就带你回去。”应冀生怕哪句说错了惹得她跳下去,赶紧道:“我既有办法叫你过来,那就有办法送你回去。你过来,离那地方远些好不好?” 他这样温声温气地说话,又有些她熟悉的样子,可孙粲还是道:“你若骗我怎的?你力气这样大,把我骗去了,那我不是什么也做不得。” 应冀还真是这样想的,只是孙粲既然猜到了,他必定不会说出来,“我没那么卑鄙,我只告诉你,就是跳下去了你还是回不去。我大可救你上来,你身子不好,落了水,是不是要在榻上躺在几天?说来说去还不是在这多待几天。” “那你想怎的?”她没办法,只得问应冀,“你把我带来到底要干甚?” 他并不想做什么,只是很想她,想和她说说话,多看看她。他想真切地感受到她,而不是夜夜梦见的那个虚影。 他只是想孙粲了。 未来 湖边风大,两人各站船的一边,尤其是孙粲,就在船边边,一个不注意便能掉下去。 更何况她瘦,风再大些,应冀几乎以为她要被刮走,或是被风推到湖里。 “你好好的,听话!过来些,我若真要害你,那为什么不一早就动手呢?非要坐船游湖在这地方动手?” 应冀好说歹说,废了好大力气才把人劝过来了,她的手一放开船杆,脚往船中间挪了几步,应冀便迅速地将人拉了过来。 心里吊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他抱着孙粲好一会才道:“以后不要这样拿自己去开玩笑,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比命还重要的。什么仇,什么怨……只要活着都有机会。” 这话很熟悉,那日在相府,应冀说过类似的话。 可她的应冀是个少年郎,眼前之人…… “你说你是应冀,那你为何和我认识的不一样?性子也不一样,好多都不一样。”她被抱着挣脱不得,只得闷闷地问。 “我当然是应冀,只是我是多年以后的应冀。这儿是几十年后的大殷。” 几十年后……孙粲轻轻念着,微眯着眸子道:“你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不证据的很重要吗?阿粲你不是也信了!”他见孙粲身上穿着的还是厚重的冬衣,便命下人靠岸停下。 “屋子里还有你以前的衣服,你且先换了,一会咱们慢慢说。” 他虽是商量的口气,但靠了岸便拉着孙粲往正院里去。 婢子带着她来到一件屋子前,开了锁,极为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是她惯用的香料——拿来熏染衣服的! 那屋子很大,里头放着许多首饰衣服。 一个个木匣子整整齐齐地摆在她面前,教她心惊的是,里面还真不少是自己现有的簪子头面,有的她还就戴着! 尤其是她瞧见一个托盘上盛着个长命锁,孙粲是真的有些信了。 因为那锁,是她除沐浴以外,片刻不离身的。是大萧氏给她,给孙祁留的。 姊弟俩一人一个,据说是从庙里请来开过光的。 她不觉将其拿起细看,果然那锁上有几道刮痕,且位置都与她身上戴着的一样。 甚至还有多! 那锁面上的花纹细看刻有个粲字,再找找那花瓣深处还有个徽! 孙粲虽然信佛,可这种事情实在诡异。 换了衣裳,应冀坐在暖阁里等她,瞧见她过来了,不觉松了眉,命下人都退下。 “里头的衣裳可都喜欢吗?有的是我后来叫人做得,都放在里头了。”他依稀看见了那个记忆里的孙粲,提着裙摆,赤足跟着他在沂州的山野溪边捉鱼摸虾。 “这里是哪?瞧着不像国公府,也不像相府。”孙粲先问了个问题。 “相府?相府早早就空着没人了,里头谁敢住?一个个的都说闹鬼!至于国公府么……那地方小,你我住着逼仄。这儿嘛——是我们回京后新建的府邸,你自己也另外建了一间,就在对门!想看看兔子么?我们还有个兔山,用来狩猎的。”应冀懒散地往杯子里倒了茶,说着说着竟兴冲冲地要带孙粲去看看那劳子兔山。 方才还没注意,到了院子要出去时,孙粲才看清那墙上镶嵌着一颗又一颗的珠子,看着倒是像…… “是夜明珠,你素来怕暗,故而我叫人把府里弄得亮堂些。”应冀拉着她的手覆在颗颗夜明珠上,“从前你总抱怨说家里黑,就是点了好几盏的油灯还是黑……等天暗了,你再瞧瞧黑不黑,如果觉得好,我再叫人添上。” “你为什么要叫我看,未来的我呢?”孙粲还是不习惯他,欲挣脱离开。 “未来的你……”应冀怔怔地盯着孙粲,似乎想从中看出点什么,“未来的你很好,只是身子不适,所以先去南郡那养身子了。过段时日我也会去那……我们已经好久没见了……” 他声音突然轻了,含在嘴里不知念着什么,孙粲有些不耐,随口道:“我身子向来不好的,去那地方住着也不错!从前我也在那住过,山山水水的也很漂亮!是了,我阿弟呢?” “孙子靖?他——他很好!他可比我好多了,前不久也去了南郡,以后不回来了。”应冀突然冷了脸,孙祁那厮与他作对多年,若非看在孙粲的面子上,他早就—— “他也去了南郡……看来南郡那地方还真是不错的。我们……我们是不是还有个孩子啊?”孙粲突然想起那个梦,梦里的自己好像在和人写信,信里写了她与应冀有了孩子。 只是后来……后来怎么了?为什么她记不清了…… “对的,我们有孩子!那孩子也很好,是个小郎君!长得像你,很好看!皮肤很白,刚生出来的时候小小的,我都不敢用力去抱他。”应冀比她高许多,说话时会低头望着她的眼睛。 孙粲突然有些羞,红着脸问:“那……那现在的我是不是也老了?是不是变丑了,有好多皱纹了啊?” “不会,很好看。” 怎么可能会丑呢,在应冀心里,孙粲是全天下最美的,无论什么时候……去的时候也很美。他知道孙粲爱漂亮,爱干净。于是亲自为她换了精美的华服,别上她最喜欢的头饰……面上匀了胭脂,唇上抹了口脂,额间的花钿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 可再夺目的珠宝首饰都比不上孙粲。封棺的时候,应冀沉默地守在边上,一如过去沉默地看着孙粲念诗讲话。 他多希望下一刻,下一刻孙粲会笑着睁开眼,同曾经无数次一样趴在他的背上,挽着他的脖颈,缠绵的香味带着她的体温沾染在了他的衣上。 “阿冀,你怎么又被我骗了啊?” 他的时间不多了,该准备的他都已经准备好了。可孙粲,唯有孙粲!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放不下。 “铛啷,铛啷……”诡异的铃铛突然想起,应冀的脸色大变,吓得孙粲不禁道:“怎,怎么了?” 他安抚着拍着孙粲的背,轻声道:“时间不多了,本以为这次可以久一些,可——你很快就要回去了。” 兔山也去不了了,游湖也闹得没兴致,他特地准备的晚膳,还有满墙的夜明珠…… 都无用了。 回去的时候也是在那间佛堂,同来的时候一样,应冀叫她躺在那张小榻上,那张阴郁的面掩在昏黄的光里,教孙粲看不清,也看不透。 “睡吧,醒了也就回去了。”他抚着孙粲的背,身上穿着的又是来时的冬衣。应冀知道,这次一别,到死也再见不得面了。 可唯有死了,才有见面的机会。 “你方才和我说的话,好些都是哄我的对么?”她渐渐有了睡意,模糊间出声问他,“其实我已经不在了,孩子也没了,那面牌位就是我的对吗?” 应冀摩挲着她柔软的头发,眼睛酸疼得难受,“我还是骗不过你啊……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说出来呢?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你流血了!”她突然瞪大眼睛,看见应冀的嘴边不停地淌出血来,可她没有力气了,意识也逐渐被抽离。 最后,她感到一双手覆在她的眼皮处,应冀低哑的声音也似烟似雾,“吾妻孙粲,吾以半生之命,换汝来世安稳,无病无灾。吾愿为汝吃斋念佛,愿汝事事顺遂,一生无忧。” 温热的液体滴在了她的眉心,在病白的面色下更显妖异。继而那滴血逐渐融进了孙粲的眉心,直至最后不见。而孙粲的身子也愈来愈透明,甚至慢慢消失,应冀最后握住她的手,在那嫩白的掌心,用方才刺破手指而流出的鲜血画了一道繁密的符案。 “下次再见,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了!” ———— 更多免费小说请收藏:woo16.com 调教 醒来之时天色已暗,小萧氏守在她的边上,见她微睁了眼,欣喜地叫人去唤大夫过来。 隔着一层帘帐,孙粲看不清那大夫,那大夫亦看不清她。只是依稀瞧个大概轮廓,那大夫的年纪该是不大的,身量倒也不是特别的高,有些瘦。 “如何?”小萧氏待那大夫把了脉后问道:“可是什么原因?她平日里身子就不大好,哪曾想今日……” 听孙祁的意思说这大夫是有些本事的,只因喜自在,无意功名,便无入太医院的意思。 “太太莫急,莫急!”说话者便是那大夫,抚着须发不紧不慢地命人拿了纸笔,在外头的桌子上写着药方。他下笔极快,叁两下便写了几排的药名,时不时地还捻着手似乎在算着什么。 “好你个上官漳!”孙祁凑到他边上,悄悄问道:“你入京了也不叫人告诉我,咱俩好久没见了,也不知你什么时候跑到应冀那厮的手下……可是他命你进京的吧!” 那人吹了吹写好的药方,命人拿下去照着抓药,见孙祁还是靠着坐他边上,只得道:“你既然都知道了那还来问我做甚,我早早就接到主上的命令,只说夫人身子不好,平日里吃的丸药恐霸冽伤身。我那会还不知道他娶得是哪家娘子——偷偷写信问了郭处谦,哪知他娶得是你那双生姊姊!啧,你说说,这有个丞相阿耶就是不赖啊。” 孙祁本也被吓得不轻,又加上前世孙粲早逝……哪知身边的小厮趁着人不注意和他说外头有人找。 这谁啊,这样讨厌!人家都急死了,偏挑这时候……他不耐地叫人赶出去说不见,哪知那回来的小厮捧着个玉牌过来,说是郭姚要见他。 他这才出了去,却见郭姚身边站着的赫然是上官漳!一时间他又惊又喜,忙叫上官漳进里屋给孙粲瞧瞧是什么缘故,毕竟这厮还是有本事的。 “说来呢你与你阿姊生来尚未足月,故而身子本就较常人弱些。你还好,只是夫人……毕竟是女子,且她又有心悸之症……那丸药是谁配的?” “你五叔!那会他还在的时候,我阿耶请他配的。” “是了,这药啊就是他留下的方子。按说常理呢,犯病时吃上叁颗是无碍的。不过这里头的有些药啊,太过强劲,夫人身子弱,受不得,不宜常吃。我如今把方子改改,里头的药都是温补滋阴的,有的又是疏肝理气的。左右说多了你也不懂,我如今进京,你当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那好姊夫的心尖尖,肉肝肝。” 孙祁平日里放荡不羁,有时喝了酒还爱胡说八道,但上官漳比他更甚。 人醒着也爱胡说八道。 “上官漳,你再胡说我可不客气了!休要将我阿姊同他扯上干系。” “哼,干系没干系的,人都嫁了——你还想怎么着啊?”上官漳其实也看不上应冀,可偏偏没办法,应冀就给他两条路。 顺者昌,逆者亡! 他还未娶妻呢,要是这么死了,那该多遗憾呀。唉,没办法,只能乖乖地到了应冀手下,为其办事。幸亏应冀也不大理他,也不拘着他。 不过现在么…… 上官漳收拾好药箱,慢吞吞地转过身对着孙祁露着牙齿笑:“在主上还未回来之前,我只得住你那院子啦!” 京郊庄院。 幽密的暗室里,一张铺着白虎皮的床上躺着个年岁不大的娘子。 “嗯啊……你们,你们到底……啊啊……到底是什么人……嗯……”那娘子的眼上蒙着不透光的黑布条,浑身上下都被脱得赤条条的,呈大字形地被人用结实的软布绑住了手与脚。 床上还有两个粗壮的汉子,一人一手捧着那娘子的柔软,稚子吸奶般吮着乳尖。而床下还有个汉子半跪着将脸埋在她的腿间,吞咽着销魂穴里的花汁。 “这士族娘子也骚得很,瞧瞧这水流的……你瞧瞧,停了她还不依呢……怕是帝京最浪的娼妓也比不上她这样的骚劲,恩?可这身子又破不得,这小娼妇又骚成这样……这骚逼真紧,这舌头都要被她绞断了。” 原来这床上躺着的便是“闭门养病”的崔家娘子! 却说应冀趁着崔家一众女眷去寺里上香,寻了机会便让几个暗卫将崔家娘子打昏扔在个马车上,命那几人装扮成送蔬果的农户,悄悄将人运到了当年应陈氏陪嫁的一间在京郊的庄院。 崔家的娘子失踪了,那崔家的人肯定是要派人找的,可这崔娘子一来还未出阁,二来冒然寻找只怕动静太大,惊动了绑匪不好。 故而崔家是暗暗地派了一堆人马搜寻,明面上只说崔娘子受了风寒,须得静养,不便见客。 应冀将崔娘子交由了郭姚与那梦娘,命这二人把这崔家娘子关个一二个月,教她多感受感受情事的妙趣,却不得破她身子!待把她伺候习惯了,离不得男人了,便将她放了,送回崔家。 “啊啊,你们,你们到底是谁,滚开……不怕,不怕我……嗯啊,好麻……”崔洁英的脸上因情事而泛起红晕,双生与双脚皆被束缚,她不断扭着身子,那伏在她身上的两个汉子突然在她乳尖上咬了一口,狠声道:“你这贱人再乱动,休怪我等不客气!” 崔娘子一听更是害怕,扭着身子要躲,阴户也不停在床下的汉子脸上摩擦,淫水弄得他一脸。 一汉子恼了,解了裤带便将性器塞进她嘴里,“给爷添了,不然爷马上糙死你!看你身子脏了谁要你!”说着他威胁似地捅了捅,那崔娘子忍着恶心与呕吐感,留着眼泪给他添弄,牙齿不慎剐蹭到了精囊,那汉子半是痛苦半是舒爽地揉着白嫩的奶子,突然对着她的嘴狠狠抽插,泄火似的,待射了精,竟又要她用舌头舔干净。 而身上的两个汉子一个含着她另一边的乳,一个含着她的穴又添又吸,不知是谁突然拿了一罐膏子,用手挑了抹一些,随意地在湿润的花穴里抽了抽,又挑了一坨,将那崔娘子翻了身,把膏子挤往她菊穴里。 不一会,那本还有些反抗的崔娘子渐渐软了身子,嘴里含着半软半硬的男根,舌头不自觉的在马眼,在棒身舔舐,又不停的吸吮,像是要吃什么宝贝一般。 身下的虎皮已被淫水打湿,崔娘子不自觉地抬高身子,迎着那汉子的动作。 一时间屋内淫靡绯乱,郭姚抱手站在一边看了好久,突然出声:“停下!今天就到这儿吧。” 那叁个汉子闻言,忙起了身,毫无留恋地出去了。躺下床上崔娘子却饥渴难耐,阴户不停地蹭着被打湿的虎皮,嘴里是破碎的呻吟,猫儿叫春似的。 郭姚上前,修长的手指沿着滑腻的胸乳往下,停在晶亮的穴口,却不急于满足她,只是悠哉游哉地研磨徘徊。 “恩……恩……进来,好痒……进……对,就是……” 那手指在湿窄的逼里缓缓抽动,时不时地突然加大力气,淫水不断地流了出来,郭姚的手心都沾湿了,他突然停下,感受到那湿热的小穴不满地缩了缩,笑道:“从前倒是没看出你这样骚啊?真相知道你那兄长瞧见你这般模样会如何?” “你……你是谁?” 郭姚不急着回她,只从一匣子里取出一块玉石,两指掰开穴肉,将玉石塞了进去,原本是死物的石头突然跳动了起来,在那骚穴里横冲直撞,却又有分寸的不伤着那层薄膜。 “这可是西域胡僧给的奇石,教你享受一晚绝不吃亏!” 郭姚“贴心”地将她抱在床的里面,又为她盖了被子,冰凉的手碰到敏感的乳尖,崔娘子不自觉地嘤了声,郭姚却冷笑道:“好好感受吧,没破了你身子已经够客气了!” 他大步走向外,独留那榻上的娘子娇吟发浪,而赤金铜兽炉里,无声的吐着带有暧昧香甜的青烟。 谈话 却说孙家,桑池阁里的孙粲一脸恹恹地靠着软垫,床榻边围着小萧氏和孙祒兄妹,孙祁本也来在这,只是后来跟着上官漳去煎药了。 至于孙樊贞么,是不方便。 “六姊是不是痛痛?玫娘给六姊吹吹!”孙玫小小的人儿趴在榻边,对着孙粲的方向认认真真地吹气。那孙粲缓了面色,柔声道:“乖乖真厉害,六姊马上就不疼了!”说着她伸手摸了摸妹妹柔软的发顶,又叫人将之前带来的果脯捡了几块出来给那兄妹俩吃。 小萧氏虽知她如今已无大碍,但到底还是心疼,一时也顾不上那两个争强果脯的小冤家,满脸忧色地对着孙粲道:“我儿,你方才委实吓着阿娘了。今晚上阿娘便同你挤挤,好歹也放心。” 说是挤挤,其实孙粲的床大得很,那会回门,应冀那样高大的,两人睡着还绰绰有余,更不要说身量娇小的小萧氏。 “阿娘羞羞,这么大了还和六姊睡,那我也要和六姊睡!”那本和兄长抢果脯蜜饯的孙玫马上放了手,小旋风似的跑到床榻边,摇着小萧氏的手撒娇:“我也要嘛,我也要和六姊睡。六姊长得好看,身上又香香的,我喜欢六姊。” 孙粲笑了,“好,等六姊身子好了就和你睡。这几日还不行,你乖乖听话,明日六姊陪你打络子玩好吗?” “你不用理她,那日她与十四都歇在阿祁屋里,闹得阿祁一晚上没睡好。早起来的时候,那榻上还湿了,也不知是哪个没羞的尿了。”小萧氏笑捂着嘴,那吃着果脯的孙祒与孙玫都涨红着脸不说话。 几人说笑了一会子,小萧氏便命嬷嬷将兄妹俩带回去,又命人抱了一床褥子,她睡外侧,孙粲睡里侧 夜里若有什么事也方便。 那孙粲自此又改了原先惯吃的药,每日里还多加了样,说是慢养身子滋补的。 她静养了叁四日,才出了院子,孙樊贞那边也叫人传了话要她过去。 同从前一样,孙樊贞叫她去的还是那书斋。 从她有记忆以来,孙樊贞都是在那方书斋教她与孙祁写字作画的。书斋说大也不大,但说小是绝对算不上的。里头收着历朝历代的珍贵字画,名器古玩。不似谢家五郎那样常被人忽悠买着了赝品,孙樊贞是个顶顶行家。从前还是个少年郎时,便走街串巷地搜罗了一堆心爱之物,一有空了便拉着王安几人泡在古玩店里鉴赏。 孙粲垂着眼进了屋里,孙樊贞正挥笔写字。她也不出声,静静地站在一边,盯着那墙上挂着的书画。 “徽徽觉得如何?”她正看得仔细,却听见孙樊贞突然出声,孙粲虽被吓到,面上不显,行了行礼道:“儿愚钝,不敢随意妄论。” “那是你好阿弟画的。”孙樊贞冷笑一声,将写好的纸放在一边,洁白的袖口沾了些许墨迹,不过他并不在意。 “阿祁?”孙粲终于露出吃惊的的表情,不禁往那挂着字画的方向走了几步,细看许久才道:“倒是有他的风格。” 只是她未出嫁前孙祁作画虽说不差,但到底还是有些青稚,一些手法上还有些生疏,可这才多久,他便像吃了仙丹似的,打通浑身筋络? “他如今画得很好,纵使是刘奉德也不见得可与他分个高低。”孙樊贞看出她的心思,嘴角微带了笑意。 “确实不错。” 孙樊贞找她过来可不是讨论孙祁的画,让孙粲寻了个椅子坐下,他慢慢道:“应家二郎奉旨出征西北,相府那边的意思是都随你,在应二郎回来之前,你想住哪都可。” “恩,这事丞相与我说过。” “既如此,你便在家住罢,应仲好色,即便有他阿耶镇着,也难保不会出事。” “这事……如今我到底是外嫁女,一直住在孙家难免会有人说道。倒不如这住几日,相府那住几日,国公府那也可住着几日。” 孙樊贞“恩”了声,“既如此,你自个儿拿主意吧。宫里来消息,明儿应后要你去趟凤殿。” “凤殿……是,儿知晓了。阿耶可还有什么事吗?” “……无事,你去吧。”孙樊贞闭眼挥了挥手,那孙粲行了礼便出去了。 外头的走廊上,孙祁弯着腿坐在那栏杆上,见着孙粲出来,忙跳了下来,“阿姊!” “你怎么跑这了?” “听说阿耶叫你,我便在外头等你出来。可是阿耶说你什么了?”孙祁见她脸色不是很好看,小心翼翼地问。 “不是,我在想明日进宫之事。” 孙祁道:“应后寻你?”他本要说话,却看了眼四周,便拉了孙粲去他那院落,退了下人才道:“应后虽与——姊夫是一母同胞的姊弟。可那与你又有什么干系?阿姊可勿要好心,搅和她们后宫之事。”他突然压了嗓子,“应后可不是什么好人,这么多年才诞下太子,可后位却从未动摇,阿姊真觉得是因为丞相之故么?” “我知晓你的意思,可如今,我,孙家,我们!都是与应家绑在一起,应家又是与应后!倘若应后有事,我们也不会好到哪。” “阿姊还是注意些吧,应后——” “阿兄!” 孙祒球似的跑了过来,打断了孙祁要说的话,那孙祁冷着脸道:“你来做甚,还不去寻四兄温书写字?” “做好啦,见过六姊!阿兄和姊姊在说什么悄悄话呀?”孙祒乖乖地到了孙粲边上,白胖胖的像只肥兔子,引得孙粲想捏捏他的脸。 “孙祒!”孙祁冷声喝道:“我渴了,去倒杯茶给我。” “哎!”孙祒乐呵呵地去小几那拿了杯子,倒了喷香的茶给孙祁,又问孙粲要不要,也倒了给她。又想起自己刚得了一盒点心,飞快地跑出去要叫人拿过来。 孙粲轻笑着对孙祁道:“十四是个不错的,他这样黏你,你还常欺负他,恩?” “我才是你阿弟!是你最最亲密的双生胞弟。”孙祁不满地拉过她的身子,“我与他是不一样的。” 撮合 “阿祁,那也是我们的阿弟阿妹。”孙粲垂眼漠声道:“你便是看在太太的份儿上,也该对他们好些。” “可我们才是最亲密的姊弟,只有我才能是你的弟弟不是吗?在这个家里,我只有姊姊一人,如今姊姊也出嫁了,又留下我一人了。我又算什么呢?一人孤苦伶仃的,太太虽疼我,可……唉,阿姊嫁了人,对我也越发敷衍了。” 说着说着,他竟红了眼眶。孙祁本就有一副好皮相,在帝京也是出了名的玉面阎王!美人落泪,换作是谁,都会心疼的上前安抚,想尽一切办法,博其一笑,讨其欢心。 “你不用哄我,这招我都玩了好几次,哪里还会被你给骗去。”孙粲冷眼看着他在那干坐着,不紧不慢地啜了香茶。 “切,阿姊如今越发难骗了。想必这招没少对应冀使吧?哄的他成堆成堆的东西拿来哄你开心。”把戏被拆穿了,孙祁也懒得装了,随手拿了帕子擦了眼,懒歪歪地靠着个软垫,“那小胖子跑哪了,拿盒点心这么久。” “你是他最爱的阿兄,拿点心,必然是要挑最好的。你瞧,这不是来了!” 孙祁下意识顺着她看去,便瞧见孙祁抱着个食盒笑呵呵地过来,小脸红扑扑的,“阿兄!这点心可是我刚得的,我只吃了一块!一点也不腻,可香了!”说着他开了食盒的盖子,霎时间一股子茶香便弥漫开来,饶是孙粲也不禁咽了口唾沫,“这点心确实不赖!” “对吧,我就知道姊姊和阿兄会喜欢!”孙祒笑眯了眼睛,拿了一块递给孙祁,又拿了一块给孙粲,最后自己拿了一块就是一口。 外头李嬷嬷走了进来,在孙粲耳边轻声道:“二爷那来信了。” “在哪?” “给您收好放在匣子里,那送信的还在院子那,说还有什么事要同您说。” 孙粲眼里闪过笑意,清了清嗓子道:“我那还有事,先回去了,这点心味道不错,十四你有心了。” 确实,这点心味道很好,有茶的香气,却无茶的涩味。 她披了大氅坐一顶软轿回去,一路上满脑子在想应冀给她写了什么,也不知道那件衣服他穿了没,合不合身,时间太过仓促,她做得也不好……那边吃得肯定是不好的,会有肉吗?应冀素来爱吃荤食,会吃得惯吗? “属下高蒙,见过夫人!” 高蒙……她依稀听过这个名字,只是不大记得了。 “请起,国公可是有什么话要阁下带的?” 那叫高蒙的汉子从怀里又取出封信,“夫人勿怪,只是主上吩咐此信不可叫人看见,故而属下只得说是口信。既然已转交给夫人,属下便告退了。哦,是了!主上说在那一切都好,还要夫人勿要担心。” “哦……哦,好!”孙粲有些懵,这叫高蒙的将信带到便风风火火地走了,也没喝口茶水什么的。 她拆了信,先看那封明面上的,里头只交代了些自己在军营里的感想什么的,通篇都是废话。又拆了第二封,这次应冀才真写好些有用的。譬如战事紧迫,可能一时半会没那么快回来,希望孙粲勿要恼他。还有应家那边,要孙粲多多注意裴郡主的胞妹靖嘉!那人与应仲有些奸情,不知因为什么,如今二人要在她身上打主意。还有应后那边…… 这是孙粲最诧异的,应冀在信里要她尽量少去宫中见应后,也无需和她多说什么私事。 奇怪了,一个两个的,都告诉她要离应后远些。虽然孙粲心里知道,那应皇后必定不简单,而且她有些怀疑上次那毒……有可能是应后自己下的。 只因为她前不久才知道,应后当年陪嫁中有处庄院,就有种那毒花的。 也罢,左右应后没将主意打到她身上,不然……纵使是应冀的姊姊她也不会这么算了。 翌日 凤殿的宫女如上回那样在外头等着,见着孙粲过来,便行了礼带她去凤殿。 “夫人有些日子没来了,娘娘时常念着呢,今日倒没那么冷了,难得出了太阳。” 孙粲不大同应后身边的婢子说话,通常都是李嬷嬷负责回话交谈。 终于到了凤殿,应后抱着小太子念诗,见着了她笑道:“六娘!可把你盼来了,快来,我这儿恰好有新贡的茶叶,你尝尝。” 她自然知道过来不是喝茶的,不过应后不开口,她也不细问,装傻充愣地坐下,抿了口那新贡的茶叶。 啧,真难喝。 “味道如何?” 孙粲笑得乖巧,“口舌生津,茶香如兰,甚好。” 应后也喝了口那茶,回味一番后道:“既然喜欢,一会便带些走吧,这茶是外朝新贡的,咱们这也没有。” 小太子刚会说话,朝着孙粲咿咿呀呀地露着牙床,“阿——娘——” “错啦,错啦!那是阿妗!来,阿——妗——”应后好笑地捏着小太子下巴的软肉,对孙粲道:“他如今只会说个阿娘,说来说去也只会这一句。唉,到底还是太小了。” “殿下聪慧,过几日便会说别的了。” “是了,你可知靖嘉之事?”应后怀里的小太子突然哭闹起来,朝着孙粲瘪嘴,想要她抱。 她无法,只得接过来,抱着同应后说话,“靖嘉可是裴郡主之妹?我同她没什么往来,不过这几日极少见她。” “前不久我听说靖嘉同应仲之间有些暧昧。也不知那应仲哪来的魅力,竟将这对姊妹都拿下了。”应后拿了盘子里的干果放进嘴里,明显可见,她对应仲的事很看不上。 孙粲的手指轻轻戳着小太子的手窝,痒痒的,逗得小太子直笑。 “这事儿旁人知道么?” “旁人哪里会知道,那日长公主来我这说话,一时间说露了嘴,我那会只当没听见。约莫裴郡主也不知道。” “她必然是不知道的,若知道了,也不会常常留她妹子过夜。不过这事儿也算的是好事儿。对我们,对吴王殿下!” “吴王?” “您忘了吗?吴王也是到了要议亲的年纪,上回说的那个法子就罢了吧,如今有更好的。您为何不想办法撮合撮合吴王与那靖嘉呢?” 应后的眼睛亮了,“对极!我怎么没想到呢,只是……会成吗?” “靖嘉与应仲有染,这说出去只怕皇家与驸马与相府都没脸。长公主如今只想快快将靖嘉的婚事定下,可这一时半会必定是挑不出什么放心的人。您这会儿只需暗示那吴王殿下是个好人选,剩下的长公主自然是明白的。叶氏那边更不要说,她攀上了长公主,自然会得意,也不会拒绝的。吴王殿下是孝子,叶氏同意了,这婚事也差不多定下了。” “可靖嘉之事若是被查出来……” “长公主自幼得宠,行事也多先斩后奏,她若觉得可以 只怕求了太后与陛下,一道圣旨便完事儿了。至于暴露……那到时也是婚后之事了。应仲与吴王殿下关系不错——有得好戏瞧了。” 劝说 宫外,孙祁拿着卷画轴出去,坐了牛车在一间茶楼外停下。车夫按他的吩咐寻了个地方自己消遣,待到了时候再到这接他。 茶博士是见过他的,上前和他行了礼,便引着他去间雅座。 “怎得这么久?光光吃茶肚子就饱了。”谢五郎等得有些不耐烦,见着他进来,眉头微微舒展,拿了杯子往里头倒了茶。 “这几日家中琐事太多,我阿耶又死盯着我,无法,只得写了篇骈文给他,这才放了我出来。”孙祁将那卷画轴放在一边,又叫了些酒菜进来。 “世叔管你和六娘甚严,有好也有不好。”谢五郎瞄了眼那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画卷,直觉那必不是什么俗物,“你又带了什么,拿出来让我开开眼。” 孙祁早猜到他的反应 ,嘿嘿地笑了声,玩笑道:“这——你岁数比我大,见过的好东西自然比我多。听闻你前几日得了幅《百鸟朝凤》?那是件好物,作画的也是个响亮人。与之相比啊,我这画倒有些拙劣了。” 谢五郎咽了嘴里的茶,越看那画卷越心痒痒,一时竟催起孙祁道:“你只管开了给我瞧瞧,是好是坏我难道还会说你什么吗?” 孙祁这会就知道上钩了,故意拖拖拉拉地拆了包裹在外的蓝布,又将桌上的茶水糕点拿开,空荡荡之际,才小心翼翼地将画展开。 谢五郎眼都直了,恨不得趴在那画上,连连催了孙祁好几次将画给他,一丝一毫地都不放过,良久,意犹未尽道:“哪来的宝贝?这作画者又是何人?你可认识么——带我去见见他吧!可还有别的佳作?” 孙祁皱着眉,一脸为难道:“这作画之人是个低调不爱张扬的,性子古怪,我也是因为一些机缘才认识了他。他不爱见生人,我若冒然带你过去,惹恼了他,你我脸上都不好看。” “那,那这如何是好呢?”谢五郎忍不住又看了那画几眼,喜爱之意不言而喻。 孙祁倒是大方,见他喜欢便极痛快道:“你若是喜欢,这画便送你了!” “当真?这怎得好意思呢,子靖你真是个……啊哟我真是,真是不知如何夸你了!怨不得帝京的小娘子个个都心悦你,使了劲儿地想嫁你。” 孙祁忙道:“我不是,我没有,你可别瞎说啊。”他生怕谢五郎一激动,回去在谢娴那胡说八道些什么,“我给你画可不是白给的啊。” 明白了,这虚假的友情。 谢五郎十分上道地斟茶给他,“子靖尽管吩咐,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拖着你一道!” “我阿耶这几日管我管的太甚,我睡个觉也会进来,坐在我床边看我。你想个法子,我要先去你家避避。” 谢五郎微笑道:“这多不好啊,世叔的脾气你也知道。他不同意的事,我阿耶出面都无用,更别说我一个晚辈。要不……要不这画……我拿别的画同你交换?” “别啊,五郎,嗣容!你同我阿姊也是结拜过的,你也算得上我一半的姊姊……你忍心教我——你的阿弟,受苦么?”孙祁死扒着谢五郎的衣袖,他本就是个男生女相,模样又精致,且又爱穿宽袍大袖的衣裳,乍一看倒有些小娘子偷穿了兄长衣服的感觉。 “子靖,你莫以为我不敢揍你!真火了,你阿姊的账一道算你头上!”谢五郎咬着牙,强笑着将袖子扯了出来,见孙祁低着头坐那不吭声,可怜见的,于是道:“罢了,罢了!谁叫你还得唤我一声表兄呢!回去我想个法子,弄张帖子邀你去谢家可好?” “好吧,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便依你吧!你可要保证,我阿耶若是不放人,你也要想办法拉我出来哦。”孙祁慢吞吞地抬眼看他,那白净的脸上是该死的倨傲,仿佛是谢五郎求着他答应一般,惹得那谢五郎终是气不过,将他抓来揍了几下。 孙祁忙要躲开,想了个话题移开他的注意力,“你,你可知那崔家四子要娶妻了?” “崔少寅?他要娶谁啊,不曾听说哪家要与他结亲啊?” “卢家,那个大房的!姊妹俩都跟了他!” 谢五郎怀疑自己听错了,“谁?卢家的,卢家大房不就两个娘子?有一个还是——崔家同意了?” “当然同意啦,你可知卢家与……”孙祁停了声,在桌上写了个吴。 “崔家莫不是疯了?什么脏的乱的都要沾?我原以为王家的那个蠢货已是够无药可救了,原来还有个崔家……这些你怎么知道?” 孙祁不自然地别了脸,“我自然是有门路知道的,你别忘了我阿姊嫁的是谁……那厮虽是个痴子,可他家不是吃素的。” “痴子?”谢五郎突然笑了起来,“我瞧着那应仲卓倒也不是很痴,那日冬狩,我与你阿姊才说了几句话,他那眼神凶的都要上来砍我。啧啧啧,这郎君待你阿姊还是不错的!你看那时候,那海东青突然发疯,应仲卓虽不在场,可六娘昏倒后他紧张的不得了,连连叫了好几次太医,后来又陪着你阿姊回去。说来呢,应家祖上也是个士族,不过后来败落了。可如今呢,应相手握兵权,武将以他为首!后宫里又是以应后为主……撇开应仲卓是个痴子,他的出生也算不得很差!他与王家也是亲戚,也辱没不了你阿姊!不然那会王家为何登门来劝世叔——其实这亲事说差也算不得差。 我瞧着六娘气色都比出嫁前好了许多,你不觉得她都胖了些吗?唉,其实嫁给谁不是嫁啊,嫁给王谢这般子弟就一定好吗?那应仲卓是个疼人的,那就是好的。管他痴不痴,我听说那日他救驾有功,陛下许诺此次行军,他若有个军功,不光他有重赏,六娘那边还有赏呢!封为襄城君,比照长公主……你说这还不厉害吗?他得君心,代表着六娘,孙家,以及与孙家一起的我们都有好日子!” “可他哪里配得上我阿姊啊,你瞧他——” “皮相不过是虚的,你若权倾朝野,手握重权,便是长成个武大郎的模样那也有大把大把的女人为你着迷。可若是个无权无势,寒门出生,且家徒四壁的,就算貌比潘安又如何?不也得娶个身份低微的农妇,村妇吗?” 谢五郎拍了拍孙祁的肩膀,低着声道:“想想那日老和尚的话!我瞧你这姊夫前途无量呢!你也少去惹他,说到底他如今也是你姊夫,你笑他,不就是在笑六娘么?再者应相在一日,就会护他一日,你阿姊也不会有事。哪日应相不在了,他还是个痴傻郎君,那便叫六娘与其和离就好了。何必双方闹得难看呢?” 蜜 诗云: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应冀行军已有几月了,帝京也从纷纷扬扬的大雪慢慢变为生机无限,细柳婀娜的春天。自打那次进宫呢后,孙粲便极少出门了。 那上官漳告她说,这心悸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且她又是先天羸弱的,须得在家静养为好。待那熬好的药渣堆的和人一样高了,也说明她也可像常人那样肆意纵马玩闹了。 孙粲会骑马,她的胞弟孙祁也会。只因幼时身子实在太差,孙樊贞便请了人来教习骑马,不为别的,只是强身健体。 但后来孙樊贞又不许她骑马了,便是离马近些不许。 原因么无非就是吓怕了。 早些时候她胆子极大,背着家里和几个女伴约好去马场上打马球。开始大家都玩得痛快,且那会孙粲的身子还算好的,心悸的毛病也不像现在这样。结果不知为何,孙粲骑得那匹马突然发疯,不要命地乱撞,孙粲险些还被甩下。 得亏那会应桓也在那,虽然不知道在那做什么,左右是应桓救了她,那马场恰好在相府附近,应桓见她白着脸明显吓得不轻,便叫几个下人先带孙粲去相府坐会。 还叫人通知孙樊贞。 孙樊贞那日出去了,巧得是他一回来便碰上了应桓的人。家门都没踏呢,马上去了相府。可孙粲又因此事吓着了,回家的路上便哭个不停,还没到家呢便昏了过去,孙樊贞急急叫人去上官家的五爷过来,小萧氏又衣不解带地在她榻前照顾。 最后人是醒来了,只不过身子大不如从前,哪哪都要注意小心,不可大喜,又不可大悲…… 至此孙樊贞再不许她骑马,连着孙祁也看得严。 这么想想,孙樊贞对她也不是都不好,至少也会担心她。 前几日宫里果然下了旨,那靖嘉与吴王的婚事彻底是确定了。虽说开始靖嘉是死活不愿和吴王扯上干系,还跑到人前面指着鼻子就是一顿骂。但长公主也不是吃素的,直接将女儿关在房内,除了饭食按时送到,其余闲人不可靠近。听说两人还说了什么,那靖嘉大吵大闹了好久,长公主一巴掌打下,最后还是老实了。 啧,厉害! 孙祁被谢五郎请去谢家,说什么要一道研究古籍丹青……于她看来,倒是方便接近谢娴罢了。 她那日昏倒后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可她却一点也记不清,模模糊糊地感觉是昏倒的一瞬间,她好像听见……听见了什么?每每想到这,她的头便发涨得疼。 可潜意识里,她总觉得那是很重要的,不能忘记,因为,因为好像是有关…… 她的记性突然变差了,在国公府里有一晚她做了什么梦,她也不记得了,梦里的一切她都记不清。但也无法,毕竟是梦,梦又如何寻得一点蛛丝马迹呢? 诗云: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应冀行军已有几月了,帝京也从纷纷扬扬的大雪慢慢变为生机无限,细柳婀娜的春天。自打那次进宫呢后,孙粲便极少出门了。 那上官漳告她说,这心悸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且她又是先天羸弱的,须得在家静养为好。待那熬好的药渣堆的和人一样高了,也说明她也可像常人那样肆意纵马玩闹了。 孙粲会骑马,她的胞弟孙祁也会。只因幼时身子实在太差,孙樊贞便请了人来教习骑马,不为别的,只是强身健体。 但后来孙樊贞又不许她骑马了,便是离马近些不许。 原因么无非就是吓怕了。 早些时候她胆子极大,背着家里和几个女伴约好去马场上打马球。开始大家都玩得痛快,且那会孙粲的身子还算好的,心悸的毛病也不像现在这样。结果不知为何,孙粲骑得那匹马突然发疯,不要命地乱撞,孙粲险些还被甩下。 得亏那会应桓也在那,虽然不知道在那做什么,左右是应桓救了她,那马场恰好在相府附近,应桓见她白着脸明显吓得不轻,便叫几个下人先带孙粲去相府坐会。 还叫人通知孙樊贞。 孙樊贞那日出去了,巧得是他一回来便碰上了应桓的人。家门都没踏呢,马上去了相府。可孙粲又因此事吓着了,回家的路上便哭个不停,还没到家呢便昏了过去,孙樊贞急急叫人去上官家的叁爷过来,小萧氏又衣不解带地在她榻前照顾。 最后人是醒来了,只不过身子大不如从前,哪哪都要注意小心,不可大喜,又不可大悲…… 至此孙樊贞再不许她骑马,连着孙祁也看得严。 她闷闷地拿了本古籍,百无聊赖地翻了几页便扔在了地上。研了墨提笔就在纸上写了好些的字,罢了又犹豫地捏了许久,才装好,命人将信交由那叫高蒙的汉子,让他带给应冀。 京郊别院。 崔家娘子蒙着眼被反绑在椅子上,这次倒不是昏暗的屋子里,而是阳光明媚地花园。 郭姚因为高蒙入京的关系,这几日便不在这看着,故而这些事情都交由了那叫梦娘的人处理。 一穿蓝布裙的婢子端着碗蜜半跪在梦娘前,那梦娘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见那晶莹的蜜在阳光下,粘稠 润泽,还有着香甜好闻的味道。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那婢子下去,剩下两个精瘦的汉子与她和那被反绑坐椅子上的崔家娘子。 梦娘本名并不叫梦娘,但她鲜少对外人透露自己的过往,甚至连个姓氏也不透露半点,只要旁人唤她一声梦娘。 意喻梦中相伴的娘子。 软滑的手指沾了蜜便抹在崔娘子光裸的胴体上,像从前在家沐浴后,嬷嬷拿了香膏给她涂抹。梦娘抹得很匀,尤其在浑圆的胸乳上,沾着香甜的蜜的手指不住地在乳尖打转,仿佛要将蜜液融入她的乳尖当中。继而那滑腻的手慢慢往下,粘腻的蜜涂抹在崔娘子的全身,就连肚脐也不放过。 崔娘子被关在这鬼地方也有数月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崔家的人还没找到她。每每那些不知名的贼人侮辱她时,崔娘子不住地盼着引以为傲的兄长能马上来解救她。 像画本子里那样,杀光这些该死的贼人,抱着她回家,每每夜里惊醒,兄长便会将她抱在怀里安抚。 可并没有,她的兄长还是没有找到她,而她竟慢慢地习惯了这群贼人的对待,甚至……光是被人碰一下,便不觉嘤咛一声,流出水来。 如同以往一样,男子的阳具便塞进她的口中,她下意识地含着,乖乖地用嘴侍候。 而菊穴里含着的玉势,也被人猛地抽了出来,崔娘子一个哆嗦,竟差点咬到那男子的骚根,得亏那人反应快。 “你这泼贱人,爽够了就敢咬爷了是吧?肏不了你的穴,爷还肏不了你的嘴么?”说罢他一个挺深,粗大的阳具便在崔娘子嘴里狠狠抽动,那人还抓着她的头发,涎水顺着嘴角流出,沿着下巴,脖子…… 最后腥臭的浓精射入她的口中,多日的调教使她自觉咽下,不然便是一顿打。 另一个伏在她身上的汉子品尝着甜腻的肌肤,湿滑的舌头有技巧的挑逗乳尖,甘甜的蜜液似乎融入了她的肌肤,那汉子痴痴地舔着一处地方,惹得梦娘冷笑一声,踢了他一脚。 那射了精的汉子则将那崔娘子翻了个身,毫不客气地将半软的性器挤进湿润的菊穴,一手大力揉着她的乳,任那乳肉在掌中变形。 而舔舐她的汉子眯了眯眼,从一旁的托盘里拿了西域奇石,顺着粘腻的淫水与蜜液塞入她的穴里。 崔娘子日日被人灌着特制的汤药,身子早就敏感的不像样,又天天吸着催情的甜香,又被个个不知名的汉子伺候,不一会那穴里便喷出清澈的液体,软着身子挂在男人身上,无意识地咿呀媚叫。 宫宴 暖春宜人,应皇后的生辰也恰好在春日时分。 孙粲比其他人都早了些进宫,那凤殿里,应皇后还在梳妆打扮。 老实说,应皇后的长相实在普通,是放在人堆里也不显眼的那种。相较于叶氏的妩媚,应皇后实在是太太平庸了。又或是说,无论是应家的谁,容貌都不出挑。 应桓如此,应仲如此,应皇后也是如此。 更不要说应冀。 孙粲在一边瞧了会,突然拿了角落里的一盒口脂道:“阿姊年纪并不大,偏偏这唇上的口脂色泽偏暗,乍一看倒是老气。何不换成这个?再者这发上戴的金饰不必太多,多了瞧着俗气。恩……这套头面不错,阿姊觉得呢?您今日生辰,来者皆是各家女眷,那叶氏必然也会来,可勿要输她一截。”应皇后顺着她指的方向瞧去,倒是她从未戴过的一套头面,只因她觉得颜色艳丽,与她不衬。 “这个会不会太艳了些?” 孙粲闻言,不禁一笑,硬生生地让人觉得她手上的那套头面都失去了光泽,“阿姊不试试又怎会知道合不合适呢?我若没猜错的话,只怕叶氏会挑更夺目的首饰戴着,到时反客为主……那才真的不好。阿姊肤色白皙,且又红润,胭脂倒是可以少用些无妨。这口脂换成这个,这头发……如今帝京时兴这样的发式,女官可会?”孙粲大致形容了一下,那梳头的女官点了点头,便重新为应后绾了个发,再别上挑好的头面,较于之前年轻不少,且也不失稳重。 应皇后怔怔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上一次她这样用心打扮是什么时候?大婚?又或是—— “母——母后!母后……”小太子朝着应后伸手想要她抱。 小太子已经会说话了,虽然说得少,但总比不会强。她没记得孙祒当年是先会走路,再开始说话,二者时间相差不大,孙玫也是如此。那么小太子要不了多久应该是会走路了吧。 如孙粲猜的,叶氏这次打扮确实是废了心思,她的姿色本就不错,稍稍打扮便可夺人眼球,更不要说废了好大心思。 吴王呈了礼,很低调地坐在一旁,较于叶氏,吴王倒不是很蠢。 极少露面的太后今日也来了,身旁挨着的是那靖嘉。各皇子,帝姬,各家大臣女眷……一齐人乌压压的聚在礼堂。 而孙粲则坐在应后这边的靠前位置。 可以感觉到,宴席上,武帝的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是上位者特有的审视。 宴席期间,武帝突然感慨地牵起应皇后的手道:“朕记得当年初见梓潼之时也是春日时分,那时应相攻打羌族大胜而归。庆功宴上,朕便瞧见那时的梓潼年岁不大,胆识过人!身着一袭劲装,舞得一手好剑。惹得先帝大喜,当场赐了好些奇珍……而如今回想,已过数年,而梓潼却仍如当年那般从未改变。自朕继位以来,后宫之事被梓潼处理的井井有条,让朕从未烦心,也鲜少出现些腌臜事来。” “这些皆是臣妾的份内之事,又哪里值得陛下挂念呢。” “不一样,不一样啊……”武帝看着她喃喃道:“你我夫妻数年,可我知道当年之事你仍在怪我。”这话说得很轻,且叫人摸不着头脑,至少孙粲是不明白的。可她眼见的应皇后变了脸色,良久才说:“过去之事便已成为过往,陛下又何必再提。” “是啊,如今都已过去,你我之间还有皇儿,确实都过去了……”武帝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太子,不禁笑了。 孙粲大概吃了些东西,不敢吃多,每样夹个两次便够了。她心里想着应冀,也不知他在那吃了什么,可有—— 她正想着,忽然听见武帝将话题扯到她身上,“那位可是二房新妇,孙氏?” “回陛下,是臣妇。”孙粲回神行了礼回道。 “果然是双生子,与子靖生得极为相似,若非有服饰妆容,乍一看倒是不好分辨。朕记得你才办了及笄?年岁倒是不大,可这通身的气派放在世家娘子里也是少有的。”武帝知她身子弱,没一会便让她坐下,“朕听闻你曾于流泉宴上与谢家五郎博弈——且胜了。可有此事?” “是,确有此事。” 武帝笑道:“倒是个才女,听仲卓说你还会作诗,也写的一手好字……他每每见了朕,都会在朕这边夸你。见你们感情不错,朕倒是放心了。不过——”话音一转,武帝敛了几分笑意沉声道:“那日听仲卓说,有不少人在背后笑话你,且还给你难堪……可有此事?” “这……”孙粲垂眸,心里想着回答,却听武帝道:“无妨,你勿要怕。朕听仲卓说你受了不少委屈,他看着心疼,故而要朕来给你做主。”他突然冷了声,警告之意不言而喻,“这门婚事是朕亲自选的,旨也是朕下的。若有觉得慌忙,可笑之处——尽管来朕这说道。朕不介意让天牢里多加个人或者是一群人——可懂?” 即便是冷宫皇子出身,可做了这么多年的帝王积威已久,慌得众人两股颤颤,皆是行礼道话。 不过说来,孙粲已好久没瞧见那崔家娘子了,也不知她被应冀弄到了哪。崔家难道一点反应也没有吗? 她不禁看向崔家女眷那桌,来的是崔家大房与四房,那大房的太太视线与她对视,微微颔首与她笑了笑。孙粲虽与那崔家六房不和,可与这大房还是好的。 算来这大房的太太与她也是亲戚,早些还是有来往的。那会大房还有个嫡子,常常带着年幼的孙家姊弟,还有谢家兄妹,以及崔家的众姊妹一道玩。 可惜后来那崔家的兄长意外没了,孙粲那时还为此哭过。 印象里,崔家的兄长是个好脾性的人,也待孙家姊弟很好,有时去崔家赴宴什么的,那兄长还会送姊弟俩好多小玩意。 大多数的孙粲还留着,除了一些坏了或是丢了。她出嫁前将那些锁在一个木匣子里,放在她旧日的闺阁。 事实上除了崔家六房,其余人都很好。 年幼的孙粲和孙祁虽是个漂亮的玉娃娃,可是姊弟俩都是顽劣爱闹的,且因为身子弱,众人皆让着孙家姊弟。 可总有些看不惯他们的。 有此有人家办宴席,几个孩子就聚在一块玩。她记得就是那天,因为不知什么事情她和孙祁拌了嘴,两人谁也不理谁。故而玩的时候两人也不是凑到一起。后来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被骗到后山,也不记得崔娘子她们是怎么把自己从不高的小坡上推下去。 总之很疼,脚折了,还留了好多血。 而最后找到她的就是那崔家的兄长,他那会十四五岁吧,挺高的。从怀里拿了糖块哄她别哭,又背着她去找孙樊贞,还压着崔家娘子过来道歉,并且听大房的崔家姊姊说当天崔家娘子就被狠狠罚了一顿,连崔家老太太都惊动了。 那会她们都才叁四岁的光景。 而崔娘子害人的心思却是早早就有了,可见人性本恶。 完┊整┊无┊错┇书┊籍:wоо⒙νiρ﹝Wσó⒙νiρ﹞woo18.vip 佩服 女眷饮得皆是不易醉的果酒,除了入喉时的些许辣意,这酒的味道还是不错的。 很奇怪,孙粲的位置离帝后二人很近,自然是看得出那武帝对应皇后是有情意的。眼睛不会骗人的,武帝的目光大多都是落在应皇后的身上,笑与情交织成无形地网将应后笼罩。 那么叶氏呢,叶氏又是个什么存在? 孙粲不自觉地想要看去那打扮艳丽的婀娜妇人,岁月待她无疑是宽厚的,妖娆妩媚的面庞较孙粲更多了成熟的魅惑。她伴着武帝从无人问津的冷宫皇子一步步走向大殷的君王,她是经历过无数次风风雨雨以及艰苦难耐的苛磨。 叶氏,若非抛去宫婢的出生,孙粲倒觉得这妇人还是有些值得敬佩的。 世家的女眷看不上她,寒门一派的女眷巴结着她…… 倒也是个孤独人。 那坐在对旁的叶氏感觉到了孙粲的目光,红唇微勾,对着孙粲举起了酒盏隔空示意了下,抬手时,宽大的袖摆遮去了她的脸,只瞧见那袖口织金的纹样夺目惹眼。 小萧氏也在席上,她自然是时不时地看着孙粲那边,自然也看见了她与叶氏的动作,不禁蹙眉,她离孙粲也不远,待与孙粲的目光对上时,摇了摇头,示意她勿要去离叶氏。 可偏偏就还真的瞧见孙粲对着那叶氏歪头笑了笑,虽然不明显,不过是微微弯了弯眼。继而也举了举酒盏将里头的果酒一饮而尽。 小萧氏只觉得眉尾突突地疼,按孙粲那性子是不会和叶氏扯上什么干系的,便是像裴郡主这类出身皇家的她也不见得放在眼里…… 唉,怎么就—— 孙粲待的有些闷,和应皇后说了声,便自行到外头透气。 “六娘!” 孙粲回头,却见谢娴慢慢走到她身边。 “方才你和叶贵妃……好好的,怎么和她扯上干系了呢?”谢娴有些不解,见孙粲的鬓发有些乱了,抬手为她理了理。 方才在殿内,她果酒喝得并不是太多,但脸上还是浮上两抹红晕,星子似的眼眸含着笑,“阿娴以为是什么缘故呢?”孙粲轻笑一声,慢慢吐了气道:“幼时我曾在本书上看过这么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昔汉朝大将卫青生于奴仆,却胜于匈奴!管仲,百里奚,孙叔敖……这些皆是有识之士,国之重臣。可他们全是士族出身吗?阿娴,从前我从不将那底层之人放在眼里,寒门子弟更是不屑与其一道……” 孙粲突然顿住了,细白的手抚着玉砌的栏杆,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掩去眼里的神情。 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散在风里,近乎呢喃,“可慢慢地,我发现我好像错了。”她抬起头,认真地对着谢娴道:“他去从军了,我很担心他。可建朝以来,参军者,大多都是寒门平民。或自愿,或强迫……大兄曾说,许多贫苦人家的郎君娘子,都是早早便娶妻嫁人的。她们的兄弟丈夫从军打仗,难道她们就不担心难过吗?‘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他说要为了我去努力,去拼个好前程。可其实你我知道,他是应相之子,多少会有些照顾。可那些普通人家呢?其实大殷的数年平安,也是那些人换来的。 你说叶氏不过是个宫婢出身,可说实话,我觉得她很厉害。你记得吗?幼时我们无意走错了路,到过冷宫一带,那里头过得什么日子你我不是没看过。可她却——我虽嫁了人,可若叫我陪着丈夫吃苦受累,我也不一定能做到,更何况那样的日子……不知为何,方才在殿上突然想到了这些,倒看她有些顺眼了。” 谢娴沉默片刻,轻轻将手覆在孙粲的手背上,“你真放下了?想和他……当真不在意他是个痴子?” “他待我很好。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好像没人会比他再合适了。他确实不好看,也并无文采,名声也不好。但我……我就是……哎,不和你说了,你这样好奇,待你哪日唤我一声阿姊——再告诉你。” 谢娴啐了声道:“你个说话没边的,谁稀罕唤你!左右你们姊弟没一个是好心眼儿的,难为那应二郎娶了你受累!想必你没少欺负他。难怪呢,他走了你会想,没人欺负了呗!” 孙粲气得要拧她身上的软肉,两人笑闹一会,才进了殿。 应皇后见她入座,微微侧头问道:“之前见你吃的并不是很多,可是不合胃口吗?” 并非是什么礼仪之类的,孙粲面前的菜食几乎就没动过,端上什么样的,现在还是什么样的。 “阿姊不知,如今新换了个药方吃药,是什么调养身子的。那方子怪得很,好多东西都是吃不得或是要少吃的,尤为注意些虾啊鱼啊……烦人得很 ” 应皇后道:“原是这样……你年纪还小不知事,这身子是极为重要的,那方子虽怪,但必有怪的缘故。你若喜欢吃这些,待你身子好了,药停了,便来寻我。到时再摆一桌给你吃得痛快。” 孙粲捏着帕子捂嘴笑道:“那我可记着了,到时阿姊可勿要嫌弃我才是哩。” 应皇后点了点她的眉心笑道:“我还会忘了你?心里头记着呢,你只管把喜欢吃的都和我说一声,到时都给你准备。”说罢,又看见她酒盏里的果酒,蹙眉道:“这酒还是少喝为好,叫人换了别的给你吧。” 唤了一旁服侍的宫婢,不一会便端了别的东西给孙粲送来,是一碗甜羹。 宴席摆了很久,期间还有许多玩得,乐得,有趣的。 有奏乐的,唱曲的,舞剑的…… 孙粲瞥了眼看得入神的应皇后,忽然想:若是那崔家的兄长还活着,约莫是和应皇后差不多的年龄。 说不准两人还见过面?. ㊣┊美┇文:wоо⒙νiρ﹝Wσó❶❽﹞wöο⑱·соМ 仅此而已 “我儿今日怎得如此糊涂,那叶氏是什么身份你还不清楚吗?偏偏你——若是应后瞧见了,心里难保会有些不痛快。”回去的路上,小萧氏面色不好地看着那打着哈欠,懒懒散散地摆弄宫绦的孙粲,“从前这样我也犯不着为此说你 可如今你嫁给了那应二郎,有眼睛的都知道你是应后一派的人……徽徽!阿娘说的话你有在听吗?” 孙粲叹气道:“我不过是一时兴起喝了杯酒罢了,哪里有想到这些曲曲弯弯的想法。那位便是瞧见了也不会把我怎样,难不成还教应冀与我和离么?”孙粲冷哼,闭着眼往后靠了靠,“也不想想,除了我谁会嫁给她的阿弟!” 小萧氏绷着脸斥责道:“我儿莫不是真醉了?那孩子到底是应相嫡子,长姊又是中宫!你真以为他就没人要了?哼,满帝京要嫁的女郎也不少哩!只不过人家没有说出来罢了。你自个儿想想,自打嫁去后,应相也不怎么管你,除了大房讨人厌外,整个相府谁会来碍你眼么?这比起人家要侍候公婆,管家治家的不知轻松多少。” “阿娘又是听谁说的鬼话,若真有愿意嫁的,那也不至于是我嫁过去。不过是饮了些酒,哪里会有这么多的破事……是了!阿娘还记得崔家的那个兄长吗?” 小萧氏愣了会,有些不确定道:“阿晅吗?”见孙粲点头,小萧氏只觉莫名,“好好的突然问这做什么?哦,我记得你和阿祁打小就爱黏着他。那是好孩子,当年倾慕他的女郎数不胜数,就连——我与你说这个做什么,徽徽,你听阿娘的,如今嫁给了应二郎,就与他好好过,那会结亲的时候,你阿耶请人合对你们的八字,看过的都说是天造之和,由此可见你二人倒也是有缘的。”小萧氏看着怀里的孙粲,轻抚她的背,“阿娘知道你心里不甘,可既然嫁了那便是嫁了,那孩子对你好,那便是好。徽徽,他可知道疼你么?” “恩……他待我还是好的。”孙粲硬邦邦地回道。 “只要你过得好,我们才放心。你阿耶他心里常常惦记着,那会你还没回来,他还是每天叫人往你院子里送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也叫人送去摆起来。别看他常常冷着脸管你们,实际上他不也还是你这年纪过来的吗?他年轻那会比你们还能闹腾!可后来吃了苦头,受了罪,才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他不过是想你们少走些弯路罢了。徽徽,你和阿祁出生那会他不知道有多欢喜。我那会来孙家做客的时候,常常看见他抱着你与阿祁逗啊,笑啊。阿姊就坐在他的边上,时不时地搭把手,或是给你阿耶拭汗。”小萧氏说着说着,眼前又浮现了昔日的场景,她以局外人的角度站在孙家主院的一侧,看着孙樊贞与大萧氏亲昵地挨着,她做梦也不会想到,原来孙樊贞那样傲气的人也会孩子气地和人争辩,孙粲姊弟到底是像他多一些还是大萧氏多一些。 他温顺地坐在阿姊的身边,眉眼含笑地望着她,时不时地说些什么讨她欢喜。又或是变戏法般从兜里,袖里变出什么簪子发式,也有会是些精致的小玩意儿。 孙樊贞爱她,但凡有眼睛的都看得出孙樊贞爱大萧氏,婚事是他换来的,不惜违抗圣旨,抛弃仕途,不顾一切地换来的。 小萧氏很早就知道了,这世上除了阿姊,孙樊贞不会再为别的女人动心了,眼里也装不下旁的女人一点。 她至今还记得大婚当日,孙樊贞揭了盖头,似完成纸上的任务一般,虽认真,却毫无感情。 可是她又算什么呢?明明她也嫁给了孙樊贞,她也是孙樊贞的妻子,可偏偏,偏偏得到的却是冰冷的也是她最不愿的相敬如宾。 小萧氏知道,孙樊贞娶她无非是因为大萧氏是她的亲姊姊,有这个身份照顾孙粲姊弟也放心。并且她也知道孙樊贞暗地里也防着她,但凡她对孙粲姊弟有哪点不好,或是有什么私心,孙樊贞都不会让她好过。 她其实很少和孙樊贞有交流,从前是因为身份不便,后来是因为他心里有人。两人唯一的接触好像就只有在床上。 哦,她曾为了孙粲的婚事和孙樊贞吵过,事后下人送了许多东西到她院子,美名其曰:“谢罪礼” 其实这不过是孙樊贞对她感到满意,认为她真的有将孙粲姊弟放在心上的表现。这么多年了,他心里才有那么点信任。即便从前她好几夜没阖眼地在照顾生病难受的姊弟俩。 可这又能怪得了谁呢?孙樊贞能抛弃所有去娶大萧氏,小萧氏也可以为了嫁给他而长跪在父母前,又是绝食又是哭的…… 最终换来了一个冰冷的枷锁将自己生生地锁在一方小小天地。 “阿娘怎么哭了?”孙粲无措地拿起帕子,却被小萧氏止住,“无碍,阿娘只是被风吹了眼睛,有些疼罢了。徽徽再靠会吧,你一早就进了宫,又喝了些酒水,眯会吧。” 小萧氏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孙粲和孙祁是她的孩子,是她最最亲的孩子,即便有了孙玫兄妹,她……她还是要把孙粲姊弟放在首位。 即便孙樊贞可以手把手地教着孙粲,孙祁启蒙,却把孙祒扔给族学的先生教管。 值得吗?这句话小萧氏已经不记得想过几次,又问过自己几次。她只知道自己已经忘记最初对孙樊贞的爱恋有多甜蜜,见到他一眼也能欢喜地多吃一碗饭,多笑好一会。 她啊,现在只是四个孩子的母亲,孙家的太太。 仅此而已,仅此而已啊! 热┆门┆收┇藏:woo18.vip (W oo 1 8 . vi p) 塞北 塞北军营,一处偏僻的地方里,借着暗色,应冀压着声问那弓腰抱手的汉子道:“交代你的事情可完成了?一路上没被人注意吧?” “主上放心,信已交在夫人手上,刘郭二位先生那也分别回了信来。”那说话的便是高蒙。 应冀默了默又问:“莫不是漏了一封罢?” 高蒙再叁确认了一遍,肯定道:“主上宽心,信都在这儿了。一封也没漏,一封也没少!”说着他不禁抬头瞟了眼应冀,那混混的烛光照着他阴沉沉的脸,教高蒙不禁打了个哆嗦。 “夫人那就没什么东西么?” “恩……属下将信交到夫人手上便退下了。后来那屋子里出来个婢女,拿了一袋子的赏钱说是给属下的酒钱……然后便叫人带属下去别屋休息了。” “夫人可在何处?是在相府还是国公府——” “在孙家,属下去的时候,夫人还同孙七郎一道哩。说来倒是奇怪,属下歇息了会便要走了,偏远远便瞧见一极为贵气的郎君,貌若神人,竟与夫人极像!便知那是孙家七郎,正行了礼,可……可那郎君却抱手围着属下看了好久,看得属下浑身不自在。最后那郎君笑了声便走了,走前又教下人赏了一袋银两,也说是酒钱。” 应冀听罢,大指的指甲摩挲着食指指腹的厚茧,孙祁……孙祁这厮实在是古怪,偏他又没办法—— “是了,属下听闻夫人回府那日忽然昏厥不醒,得亏上官先生回京……那日瞧着夫人的面色也没什么血色,说话都没什么力气的样子。” 应冀心里又烦又乱,他才走了多久,孙粲便病了一场,虽有上官漳,可他心里还是不放心。但他如今又在这鬼地方——真恨不得变成那鹰飞回帝京! “那上官漳怎么说?夫人的身子如何了?” “说是什么先天不足,夜里少眠……属下无用,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先生说他已新开了一副方子给夫人,要您勿要——勿要多——操心!” 其实是多事! 应冀烦得来回走了好一会,又道:“那,那——也罢,郭处谦那如何了?” 高蒙正色道:“郭先生说已经差不多了,过几日便把人送回去。那小娘子也喂了药,每日都吸着梦娘配的香料,如今——咳咳咳,已变成您吩咐的模样了。” “这事交给他我倒是不担心,崔家那边找得紧吗?” “这事因为不便给人知道,故而便是崔家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崔少寅那厮一直暗暗派人搜寻,听郭先生说,有次几乎要给发现了,得亏梦娘速度快,将那小娘子藏到密室了。” 应冀摸着下颚沉吟道:“算算时日,那小娼妇关起来也有几月了。送回倒也不是不可……你可见着她了?” “是,属下去的时候,她正张腿躺在榻上……那庄院隐秘,旁人是很难发现的。听说夫人也问过那小娘子的去处,不过兴趣并不大,说了大概便没理了。’” “应仲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他与靖嘉之事已暴露,长公主大怒,却没有将事情闹大,只求了圣上要给吴王与靖嘉赐婚。婚期已定,听闻叶氏并不大满意。” 既然长公主都知道了,那武帝必定也是知晓。可既然知晓了,还为吴王赐婚……这其中的缘由,应冀也弄不明白。 “我如今已在塞北军营,可到底还是被人当做稚子一般对待……过几日秦相颇要来,秦相颇……我若到他手下倒是方便许多。这姓张的老匹夫是郑世梃的人,平日里对我又是防备又是打压……” 真是教人火都大了!可细思想想,既然是郑世梃的人,那手上必然有郑世梃的什么东西。秦相颇与郑世梃一贯不和,与他手下的更不要说。 应冀来塞北无非是想靠着军功搏一把前程,为了自己,也为了孙粲。从前应桓出征时,也带他过几次,年纪再小些的时候,他就待在军营里,等着杀敌归来的应仲与应桓。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别无选择。 “主上,夫人身边的那些——” “继续跟着,夫人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一并都记下来。切记要护好夫人,若是有不长眼的——手脚麻利些,莫教夫人发现端倪。宫里可有什么消息么?” “中宫近日圣宠连连,叶氏心有不甘,但却无法。前几日陛下召孙家七郎入宫,密见御书房,却不知为何事。” “但召孙子靖一人,还是同时召见了孙家郎主?抑或是还有谢家五郎?” “探子来报说是单单召见了孙七郎一人!还赏赐了许多东西,西域进贡的五彩琉璃瓶也在其中。” 应冀心里有点数了,武帝召孙祁进宫,约莫是为了小太子一事。早些时候,武帝便有意要小太子跟着孙祁启蒙习字。别看孙祁如今年纪不大,又未加冠,但他却师从曾扬,又从小在孙樊贞身边长大…… 有他在,太子之位稳固不少。 不过以孙祁的性子,应冀估摸着他是不想的,即便现在同意了,也是缓兵之计,世人皆知孙家姊弟先天不足,从小就在药罐子里泡大。到时孙祁装个病,弄个什么药,以养病为由离京外出。 武帝就是想弄死他也难啊。 姑奶奶 帝京日渐暖和,孙粲每每在这时候便提不上力气,终日懒散地靠在窗边,看那院子里植着的树开了花,引得不少斑斓彩蝶与肥胖的蜜蜂。 一日,孙祒兄妹一道过来,伺候的下人提着一食盒。 “姊姊可是才吃了药?屋子里有些苦味。”孙玫年纪小,睁着乌亮的眼睛看了一圈,见不远处的小桌上,放着一霜色瓷碗,那碗薄,阳光透来,可见里头盛着的药汤。 “将窗子开大些散散味!是了,把那搪瓷罐子拿来罢,里头放着新做的花蜜。”孙粲吩咐一旁的绣诗,又问那俩兄妹用过午膳没。 “还未曾,不过肚子还大饿,便来阿姊这玩会。”孙祒乖乖地坐在孙粲身旁,孙玫也跟着他过来,奈何人小腿短,也没力气 只得眼巴巴地瞅着孙粲,委屈极了。 “来,阿姊抱抱啊!”孙粲好笑地将那孩子抱起来放在孙祒的边上,“带了什么过来?” “嬷嬷怕我们饿,便做了些点心垫垫肚子,姊姊也吃些罢。” 孙粲笑道:“巧了,我这刚做了罐花蜜,倒是好配点心。” 那花蜜须得用当季新鲜的花朵,采下枝头洗净了,熬成花酱,盛在罐子里,再倒入好的蜂蜜拌匀了,密封起来,要吃了,用埋在花树底下的雪水泡着喝。 搪瓷罐子不大,一开盖子便可闻到香甜的花香与蜜香,小孩子嗜甜,迫不及待地想要喝一杯蜜水,又央求孙粲多舀些花蜜出来。 食盒里有白玉糕,羊乳羹,龙井蜜豆饼…… “嬷嬷最擅长做糕点了,姊姊可得多吃些。”孙祒低头将点心分别放在孙粲与孙玫的碟子上,下巴处挤出一层白嫩的肉。 “夫人,相府那来人了!”李嬷嬷从外屋进来,轻声附在孙粲。 “是为何事?来的又是谁?” “是大房裴郡主身边的嬷嬷婢子,只说是有事要见您。” 孙粲想了想,对那兄妹道:“你们先吃,我一会就回来,那花蜜切勿多吃,仔细伤牙!” 说罢便起身到外边,隔着一层帘帐道:“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夫人勿怪,只因姑奶奶后日进京,届时您自然是要见上一面的。郡主怕有外人说闲话,便想请您提前回相府住几日。” 姑奶奶?她怎么没听说应桓还有个妹子?不过面上还是道:“知道了,一会便命人收拾收拾,那位姑奶奶如今在哪?” 那嬷嬷赔笑道:“这……奴也不大清楚,昨儿来信说是在锦州了,很快便要到了。” 既如此,孙粲先吩咐李嬷嬷去收拾一番,左右回去住的时日不长,也无需带太多东西,又叫人与孙樊贞,小萧氏那打了招呼,便乘了相府的车回去。 她先去了应桓那请安,没多久便出来了,恰好裴郡主身边的嬷嬷又来请她,说是裴郡主有事要和她说。 裴郡主在水榭那等她,见孙粲来了,便倒了杯茶给她,“有段时日不见,弟妇的气色好了许多,面上的伤也好了罢?” “是,因娘娘挂念,赐了好些膏药,这才使疤痕去除。不知阿嫂叫我来,是为何事?” 无意打太极,孙粲实在没心思待在这鬼地方。 “后日姑奶奶进京,因这事便请你先回来住几日——”裴郡主话未说完,孙粲不禁出声问道:“可我不曾听闻丞相有何姊妹啊?只知有兄弟几人。” 那裴郡主轻咳几声,看了眼周边的婢子,命她们退下,待只剩其二人,才压着嗓子道:“弟妇不知,那姑奶奶……说来,与丞相是没什么关系的。只因丞相幼年几斗米的恩情,任其父为义父,那位自然便是丞相的义妹。但——到时你稍稍注意些,那妇人眼见低,上不得台面,难免冒犯,你可勿要甩脸子惹得丞相不快。” 其实要换平常,裴郡主是绝不可能这样叮嘱孙粲的,她还巴不得孙粲惹应桓不悦被其责骂。可现在情况不同,那所谓的姑奶奶实在惹人厌烦,若要给她什么机会,多留相府几日——决会让人折寿的! “不知她为何入京?” “我也不知,但绝非好事!听闻她有一庶女,生得婀娜,此次入京,那娘子也在其中。” 孙粲暗笑,谁不知应仲好色,这姑奶奶带个婀娜娘子来相府,不是便宜了应仲吗! 两人又说了几句,裴郡主见孙粲眉眼间有倦色,便知她已无说话的心思,便结束了话题。可才出了水榭没多远,便在长廊瞧见应仲身边的魏姨娘袅袅走来。 “妾见过郡主,二夫人!”那妇人倒是懂礼,乖顺地行礼请安。 孙粲宛若没有看见,也没用听见,淡着声道:“东西还未收拾,我便先回去了,阿嫂勿要怪罪。” “且去吧,这风也大,倒是我疏忽了。”裴郡主往日恨极孙粲的傲慢,如今却是乐得不行,瞧着她也顺眼许多。 魏姨娘暗暗咬牙,依旧是柔柔弱弱的模样,“妾略懂些医术,配了香囊,二夫人若是不嫌弃,还请收下。’” “绣诗,我累了,扶我回去。”孙粲连看都不曾看一眼,视若空气,朝裴郡主那微微颔首后,便搭着绣诗回浣竹轩。 “你当这天下所有人都和他一眼是瞎的么?哼,你是个什么东西,孙氏会看得上你?”裴郡主冷笑着将站在一边的魏姨娘推开,面露鄙夷,“不过是床上解闷儿的玩意,真把自个儿当回事了?” 更多┆章节:wo o1 8 . v i p (W oo 1 8 . vi p) 思娘 自回相府后,孙粲便命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厮夜里轮着看守,婢子们则做好份内之事,切勿多言多语。 即便那周氏是长辈,但孙粲也不想与其有太多来往,她看不惯也看不上这样的人。而那周氏也是识趣的,除了开始命人送了些劳子土产,后来便再也没有来寻了。 但孙粲总觉得那叫思娘的怪得很,那日她与裴郡主说话时,那娘子的目光便若有若无地落过来,用膳时,也总暗暗观望她的动作,好似……好似她吃一口,那人便也吃一口,停筷子了不动,她也便拿帕子拭嘴不吃了。 但又做得极隐秘,若非孙粲身边的婢子无意发现,她是不可能知道的。 “夫人,大房那位的婢子请您去蓬香阁,说是张家娘子办了花宴。” 裴郡主若在,那孙粲是不好推脱的。 “瞧瞧,倒是你排场大!我们都得等着你呢!”孙粲到了才看到,这在场的不光有裴郡主,还有几个别家的娘子,夫人。 都是与裴郡主交情不错的。 “什么时候,你同这位这样好了?”徐家夫人掩着帕子轻声问,她出身太后母族林家,与裴郡主也是亲戚,自小便一道玩的,“方才只当你玩笑,想着你哪来这么大的面子,能把她请来。竟不想是真的!” 裴郡主一面笑着看孙粲落座,一面小声道:“她是丞相亲自求来的儿媳,我哪来敢和她撕破脸。那日宴席上,圣上都发话了,你看谁再敢当面笑话她了?如今这家人上京,我只想早早打发了才好,到底要同她做戏,免得教人笑话。” 徐夫人道:“孙氏性子傲了些,但你若不存心招惹,她也不会把你怎样。哪像崔家的那位,啧……论才论貌,样样都矮孙氏一大截,唯有性子可以比一比。不过孙氏如今嫁给你们二郎,倒是没有从前那边高调了,我瞧着倒也收敛一些。崔家那位……”她摇了摇头,不禁看了眼那坐在裴郡主右侧的孙粲,“红梅宴那日我也在,崔家娘子这样挑衅,这孙氏也能忍着脾气,真是让我没想到。她那胞弟也有意思!不知是谁把消息传他耳朵里,那日书康也在,同他说,那小郎君的脸和他笔下的墨似的黑,书康同他关系好,和王谢几个郎君一道去堵了崔四子,那顿打哦……偏偏那小郎君还不解气,竟把崔家娘子拽了出来,扬言要划了她容貌,什么大不了便纳她为妾收在房里。左右到时是他的人了,便是打死也没人管的着。吓得崔家那位都要跪下了,哭求着说错了,不敢了。几人再叁劝阻,那孙子靖才停手。 那郎君也是个有才有貌的,惹得不少小娘子的芳心。书康那妹子便嚷着要嫁就嫁孙郎,便是谢郎也可!” 裴郡主闻言不禁噗嗤地笑了,惹得孙粲侧目,那主座上的思娘道:“郡主嫂嫂是听了什么笑话?也说出来教我们也乐乐,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嫂嫂便说说嘛。” 裴郡主笑道:“我笑什么,我笑的是我家这弟妇!你们瞧瞧,也不知是贪玩呢还是粗心呢,这来的路上有花落在发上了也不知。想来她一人在浣竹轩早就闷得很了,好容易有人叫她出来,便急似的过来,这身边的丫鬟也是!也不拉着你主子点。” “阿嫂又拿我开心了,来的时候是没有的,想来是风吹的花落下的吧!”婢子取下她头上的花,孙粲看了眼,便移开了眼睛,她本就和这些人不熟,甚至有的根本就没见过。 思娘将这看在眼里,也没说这么,看了那落英缤纷的桃树悠悠道:“我在家的时候,最喜欢和几个姊妹们坐在桃树下对诗,写诗,不知帝京这的娘子有什么玩得吗?” “我们也写诗,作诗!不知妹妹的诗作的如何?” “不过是玩乐罢了,算不上是诗!说出来怕是要姊姊们笑话了。”思娘有些不好意思,奈何众人都说无妨,才道:“那,那思娘便献丑了。” 说罢,便吟了一首诗出来,本低头掰着糕点渣渣的孙粲也不由抬脸,看了那思娘好一会,待她念完,众人纷纷赞叹,可孙粲却眯着眼道:“这诗是你作的?” “是,二嫂嫂可是觉得哪里不好吗?”思娘诚恳地望着她,却听孙粲冷哼一声,“是何时作的?为何——为何这诗我在书上看过啊?” 不可能!思娘心头一颤,这诗不可能有人知道,这明明是她那个时代的诗人所作,在这压根就不存在! 想到这,思娘慢慢地挤出笑,“可是嫂嫂记错了,这却是我所作,家中姊妹们也都是知道的。”这女配实在是难缠的很,若非要接近男主,她才不愿和这些炮灰扯上关系。 “我说有那便是有,不信一会教人翻出来便是了,你这诗不光我看见过,甚至孙家,王家,谢家,崔家,韦家……好多人都知道,我们从小便会背了!真算起来,这作者,还是谢家的一位长辈,哪里就是你所为?年纪不大,口气倒大!哼,这劳子宴会实在教人不适,先行告退!”孙粲早就不耐烦了,敷衍地和裴郡主点了点头,便起身离开,独独留下面色难看的思娘以及无措的众人。 桃瓣雨似的飘飘洒洒,在空中懒懒地打着转………慢慢地,慢慢地,停留于空中,时间定格,众人皆是一动不动地维持停止前的动作。 唯有那个叫思娘的。 思娘忍着气暗暗道:系统,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会有我那时代的诗! 系统:宿主,抄袭,冒名,顶替他人着作所有的行为都是违反规定的,介于您是初犯,系统自动帮您消除篡改这段时间的记忆。且提醒您的目标是攻略男主,切勿穿插别的剧情当中,根据信息,孙粲并不在您的目标剧情当中,此事件也不干扰到剧情发展,请您快快准备好与男主邂逅的机会。务必要留下一个好印象,这才能拿到经验值,兑换您所需的东西。至于剧情之外的人,并不在您活动范围,若是出手破坏感染,那维护管理人,必然是会对您有所处罚的。 思娘恨声道:“我记得小说里这孙粲不暗恋过男主吗?甚至后期也会黑化害死应冀,成为男主后宫一员,并且还是除女主外,最得宠的——” 系统:宿主,您看的是盗版书籍,其中剧情大多为人恶搞,改写!还请尊重原书,尊重正版!孙粲与男主并无交集,也不可能与男主一起。再次提醒,还请您勿要干涉或是插手孙粲,应冀,裴郡主等任何与剧情无关的人之中。否则隐藏剧情毁损,世界崩塌,您也没有回去的机会了。 隐藏剧情……什么是隐藏剧情?她记得小说开头就是大丞相应桓驾崩,男主靠着从龙之功一跃为天子近臣,心腹。并顺利接手了崔氏一族的族长之位!而全文里的反派应冀却是在小说后期出现,起兵杀死了皇帝,把持朝政,视男主为眼中钉,肉中刺! 而孙粲……孙粲在小说中的笔墨好像并不多,她这样想着,在脑海里过着系统传来的正版资料。果然不能贪便宜,这盗版网页的小说实在害人! 小说里的孙粲出场时已是靠药吊着命的状态,原书只用一个将死之人形容。后来应冀与男主朝堂对峙的那日,孙粲见完胞弟孙祁以后,撑着最后一口气等应冀归家,当天夜里便是在应冀怀里没的。 应冀送完妻子最后一程后,又立自己的外甥为帝,至此渐渐淡出朝堂,疯狂捐钱盖庙,大司马府也多是什么道士巫师…… 总之最后应冀好像是疯魔了,而男主没了应冀的打压,日子也逐渐好转,但皇帝到底是应冀的外甥,男主仕途受阻,无奈辞官,与女主游遍天下山水,做了一对恩爱神仙。 所以……这隐藏剧情不会和孙粲有关系吧?思娘不由看着那逐渐消失的身影,若有所思。 免*费*首*发:win10.men | Woo1 8 . V i p 私情 周氏此次上京一则是欲投奔应桓,二则便是思娘的婚事。 周氏的丈夫早几年得了脏病没了,生前便是常年留宿花酒之地的纨绔,死后留给周氏的便是一屁股的债和半屋子的妾室庶子。 人走茶凉,那些妾室见这家里的男人死了,自然也无意留着,故而走的走,跑的跑,剩下的便是放不下孩子狠不下心。 周氏本就与她那丈夫没什么情意,好容易离了夫家,便带着她养大的思娘上京投奔应桓。 裴郡主一打听到这个消息便坐不住了,倒不是她小气容不下两个亲戚。只是那周氏,委实不是什么善茬。 早先便听说应桓曾与周氏有过婚约,奈何那会应桓只是个落败家族的长子,无权无势,穷的连饭都是靠周家接济才可存活。故而周氏的母亲便做主将女儿嫁给当地的白姓人家,至于应桓么,穷小子一个,谁在乎! 哪知这应桓夜辞周老爹,孤身从军,靠着不要命的劲儿得了赏识,后大破羌族,一举成名!应家在帝京也慢慢站稳了脚尖。 而周家听到消息后是悔不当初,周氏更是绞破了好几张帕子,奈何那时候的应桓已经成家,应仲都出生了,对周家也无怨恨,对周氏呢更无男女之情,对外只以兄妹相称。 偏偏周氏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主,应仲生母去世后,周氏曾到过相府,当时是借着什么名义也不清楚了,这事她也是听应仲说的。 周氏生得有几分姿色,而应桓也爱好色,有心勾引,自然成了一夜夫妻。那会应仲年纪小也不懂,竟无意间撞到了此事,应桓自觉丢了老脸,便给了周氏一些好处,将其打发。哪知后来应冀生母去世后,周氏又借着探望之名上门,两人又搅和一块,这次不仅是应仲,就连应冀都瞧见了。 “阿兄,他们在做什么?为何姑母直叫呢?”应冀年纪小,自然不懂这些事情,应仲虽与应冀不和,但也不可能和他讲这些,只迷迷糊糊地告他待日后成了亲便明白了。 应仲每每想起此事便觉那周氏下贱不堪,对她也并无尊重,甚至在他心里,应冀都比周氏好上几分。所谓夫唱妇随,裴郡主自然对周氏也无好印象。 她想来想去,还是去了浣竹轩去寻孙粲。 “夫人,大房那位来了。” 孙粲恰好拿着棋谱对弈,一听裴郡主来了,一时奇怪。 “阿嫂今日倒是难得,弄得我这浣竹轩可谓蓬荜生辉!” 裴郡主也顾不上她那阴阳怪气的话,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都说了出来,饶是孙粲也傻了眼,没想到这应仲好色是随了老子的。 “我寻思着那妇人若是长久住着,只怕相府便是她说了算。”裴郡主烦得又叫人添了茶水,千金难求的香料闻着也没大兴趣。 孙粲道:“此事你我也不好说些什么,到底是长辈的事情……丞相若真是有心,便是应仲也拦不住。” 裴郡主知道上回家宴那事教孙粲恨上了,故而也理解,“大郎倒也说过几次,哪知丞相恼了,不知拿寻的棍子,对着大郎就是好几下,背上都紫了,脸上都有呢!” 话音刚落,孙粲便不厚道地笑了,她说这几天怎的都不见应仲的鬼影子。 “若按你之言,只怕这妇人是早早做好了打算。如今丞相身边也没有什么贴心人,被她钻了空子也无法。除非……除非是丞相自个厌了,或是那妇人做了什么惹着丞相,那这情意就悬了。” “唉,话说的轻巧,哪里好办呢!要不过几日,你我入宫去见娘娘,问问她的主意?” “也可,不过我瞧着那思娘不是什么吃素的,周氏攀上了丞相对她也是有利的,想来她也会出几分力气。” “这有何难,她如今尚未定亲,咱们这圈子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她若不安分,我看这帝京哪家敢娶!”裴郡主冷声嗤笑,并无将其放在眼里。 孙粲笑着摇头,抚着绣有花枝样的袖摆慢声道:“我的好阿嫂啊,若是周氏真得了丞相的欢心,岂不也会哄得丞相对那思娘视如己出?丞相之女谁家不要?除非——坏了名声!恩?”她笑吟吟地将面前倒好的茶碗推给裴郡主,新茶,味道还是不错的。 她潜意识里对这思娘实在喜欢不起来,上次那劳子花宴,她觉得身子不适提前走了,但不知道怎的,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上回那花宴倒是热闹,可惜我身子不适,提前走了。” 裴郡主蹙眉道:“不提这个倒也罢,一提我倒真是——那宴会结束后我对她真是哪哪都看不顺眼。” “阿嫂身份高贵,看人不顺眼,不是常有之事。” “你何必刺我,如今你我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先前你打献儿之事,我暂时不与你计较!省得人说我以大欺小。大郎与二郎不对付是不错,可如今——咱们共同的敌人是周氏!若她真得了丞相的宠爱,只怕这相府要变天了。” “变什么天,说来说去,这相府不迟早是你们大房的?我们二郎痴得很,哪里懂这些。周氏就算得了宠爱又如何,便是生了个郎君又如何,难不成还能抢在应仲的前面?”孙粲奇了,其实她搞不懂为何大房这样警惕。 裴郡主突然警觉地看了看四周,严肃道:“我偷偷告诉你,可不许说出去!那周氏还真为丞相诞下了郎君!年纪比二郎还大上几岁。” 免*费*首*发:ṕσ₁₈ṿ.ḉom (Ẅ○○₁₈.νɨρ) 养子 “这应家委实不像样,您才嫁来多久,这腌臜事儿一件一件的。”孙粲先回了浣竹轩,命人打了水送来,她出了汗,再加上帝京的天气有些热了,粘腻腻的不舒服。李嬷嬷没让她洗太久,这天气怪得很,稍不注意就会着了凉,到时可不好! “嫁都嫁来了有什么法子,如今二郎不在家,我也不好出去住……”孙粲张开手,轻薄的外衫又软又透气,几个婢女蹲着为她摆平衣裙各处的皱褶,李嬷嬷弯腰系好宫绦。 “大房那位可是气炸了,连母舅都准备唤来了,此事您可要……”李嬷私心里是不希望孙粲掺和的,左右那私生子在不在,应桓待她的态度都不会变,但若是放任不管,那私生子真讨了应桓的喜爱也不好。 “把那流云玉禁步拿来,还有那只攒丝牡丹花样的簪子,大概这么长的,大婚第二日二郎拿来的,那会我瞧不上,让人收起来,可有印象?”沐浴过后浑身都舒坦不少,连带着说话都懒散了许多。 绣诗想了想,依着记忆打开个不常用的木匣子,翻找了半天,才见那根簪子,按着孙粲的吩咐给她别上。 那簪子还很新,却是帝京很早流行的样式,铜镜里的她笑眼弯弯,一双多情目顾盼生辉,指尖微微沾了些口脂点在唇上,气色就好很多了,“走了,再晚些,只怕大房那边该派人来催了!” 正院,周氏抹着泪对应仲道:“大郎,我知晓你心里恼我……这是应该的,我理解,真的!可是这孩子,这孩子到底是你同父兄弟,和二郎一样的,千错万错,都由我一人承受,可他是无辜的。” “阿娘,儿不许您这样说。左右这些年这样过来了,儿也不奢求什么,打小就被人骂着,多几句少几句有什么区别,您别哭了啊!”那说话的,便是周氏隐藏多年的私生子。 应桓揉着额头坐在主位,面色难看,一手转着腰上的短剑,当下人来禀报孙粲来时,几人的声音才停了会,目光下意识看向外屋方向的屏风,一道瘦高的身影慢慢走来,玉佩与珠串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当作响的声音。 周氏那儿郎因为被应仲打了一拳而跌坐在地上,而周氏则护在他身前,母子俩映入眼帘的便是织金流云八幅裙。 “哟,姑母怎的坐在地上了?” 开口的是带着少许沙哑的女声,有些懒懒地,无端让人觉得是轻慢,讽刺。 与应桓打了招呼,孙粲正要随便寻个位置坐下,那裴郡主便像结盟似的,让她过去,做自己边上。应仲这时候也很上道,知道自己上回喝多了犯浑惹着了孙粲,故而退开,往远处走了些。 那私生子悄悄抬眼想要看看孙粲的模样,却撞进一双似笑非笑地情眼里,桃瓣似的。 他只觉得自己胸口砰砰砰地跳,却听见孙粲道:“阿嫂,那是新来的下人么?怎的这样没规矩,直勾勾地盯着我,怪吓人的!” 大房夫妇这时候就很有爱了,两人护犊子似的挡在孙粲前面,恶狠狠道:“看什么啊你,心里打什么鬼主意啊,再看一眼挖了你的眼!”裴郡主也冷声啐道:“没规矩的东西,这是你能看得人么?什么身份也不知道,还敢瞪我?大郎,再给他几拳!” 周氏反应过来,又是哭天抹地的,跪着爬到应桓跟前,哭求着应桓出面,“阿兄,求求你,我怎样都无事的,可丘奴到底是你的郎君啊,兄弟相残,这难道是——”周氏的模样还不错的,哭得也很教人心疼,孙粲知道应桓要心软了,只等着他呵斥打人的应仲住手,没想到却听见周氏地尖叫,孙粲骤地睁开眼睛,裴郡主和应仲都不动了,一群人都看向应桓那,以及被他踹飞到角落的周氏。 还吐着血。 “你这泼贱人,真以为我是叁岁稚子一般好糊弄吗?我倒是奇怪呢,好好的怎么又来帝京了,原是在这等着我!这竖子比我二郎的年纪还大些,你——你做梦!”应桓暴怒起身,厉声吩咐,“大郎!此子不留,取我剑来!吾今日必杀二人!” 应仲巴不得如此,这拿剑的速度就很快了,只见应桓抽出长剑,朝那私生子挥去,却听见有人喝道:“慢!剑下留人——” 思娘。 孙粲与裴郡主相视一眼,想的什么不言而喻。 “丞相,我,我这兄长自幼生于乡野,阿母困于无奈无法见面,而乡野之人皆是粗鄙,但凡见着我阿兄必要骂上几句……我,我不知道,明明同样都是您的郎君,凭什么他就矮人一等,受人耻骂?难道这是他自愿的吗?出生是不能挑选的,就如有的人生来便是天潢贵胄,士族贵女!而我们呢,我们不过寒门出身,寒门——寒门就代表着我们的孩子,孙子,子子孙孙世世代代都比那士族矮上好几等。即便有科举之制又如何呢?所进者多为士族,寒门子弟极少入仕……难道我们就想出生于寒门吗?我们不想成为士族子弟吗?我们难道想矮人一等吗?我阿兄又做错了什么呢?他难道不想有个疼自己的阿耶吗?父母恩爱,兄友弟恭,他不想吗?恕我直言,说错者并非我兄,而是——而是丞相您!” 周氏瞳孔急剧缩小,“思娘!阿兄,阿兄这孩子被我惯坏了,说话不注意,您别,别和她一般见识……” 屋子里静极了,只听见应桓粗重的呼吸声。 “可笑。” 孙粲冷笑着打破寂静。 “你口口声声说得什么出生不可挑选,无辜之人何苦受罚?”她尾音扬起,抬步走到那跪着的思娘跟前,捏着她的下巴冷冷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什么也不懂倒在我们这卖弄?何为无辜?未婚而孕视为私生子,未经人意视为偷!”冰冷的手指在思娘的下巴摁出一道红痕,难得孙粲力气这样大,无论思娘怎么挣扎都无用。 “你的阿娘自己品行不端,偷生其子。如今又未经允许,带着你的阿兄相府抢我二郎的位置?怎的,为了你所谓的无辜,所谓公平,我二郎就该成为丞相的第叁子吗?排行靠后,那么嫡庶的位置呢?他该为嫡子还是庶子啊?” 裴郡主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丝毫不顾及应桓便直接出声,想着到底还是一条船上的,便给应仲使眼色。 应仲啐了声,“呸,我告诉你,这家里我应仲就应冀一个胞弟,二郎便是我弟应冀!相府不会有排行第叁的嫡出郎君,阿耶,此女心机颇深,不如一道杀之!” 不可以!! 思娘怨毒地瞪着应仲,却被他狠狠踢了一脚在心窝子,疼得冒汗。 应桓抬手,示意应仲停下,慢声问:“仲儿,你说此事该如何?” 应仲皱眉,他有些明白应桓的意思了,寒着脸道:“要么都杀!要么认此子为养子,住到最北边的那间屋子,但这妇人必须离开帝京,永不回来!此女嘛……留下也不是不可。” 闹了这么久,应桓要真想杀早动手了,果然按着应仲所说,欲认为养子,至于周氏他是不想再管了。 回去的路上,裴郡主和孙粲慢慢走在一条小道上,大房和二房难得这样和谐,裴郡主想着也该意思意思,“我那厨子做了蜜豆浇酥酪,一会让人给你送些。如今那周氏要走了,想来你也要回孙家住了?” 其实回娘家住是不好的,也会被说闲话,“不了,以后便住相府吧。” “二郎也不知道何时回来,这外出打仗,最不清楚归家时候了。你俩新婚才多久,可想他?”裴郡主逗她。 “想呀,为何不想。但他没回来,再想也没用啊。”孙粲盯着前面不远处的杨柳,婀娜可人,不由眯着眼睛道:“所以我只盼着那战事能快些,再快些停了,他也快些快些地回来!” ——如果我说我有法子叫你离开应冀,你可愿意? ——好端端的,为何要离开他?莫名其妙的教人摸不着头脑。 ——阿姊不怕后悔? ——怕啊,为何不怕呢?可是如今我还喜欢,若是现在离开他了,我怕我会后悔。再者他都这样丑了,又是个痴的,我若是都不要他了,还有谁要他呢?也罢,就这样将就将就吧。我答应他了,要在家等着他回来的。 算了,就这么着吧。 免*费*首*发:ṕσ₁₈ṿ.ḉom [Ẅσσ₁₈.νɨρ] 苦夏 夏。 冰 冰鉴里堆着的冰透着各个孔散着凉气儿!墙上还挂着蟒皮,桌上又放着时令鲜果,果皮上还沾着晶亮的水珠,很新鲜。 李嬷嬷一进来便瞧见孙粲懒洋洋地倚在软榻上,青丝半绾,松松插着根什么簪子,隔着有些距离,倒是看不清楚。手上捏着柄象骨玉团扇,一下没一下地扇着,也没使多大力气,她腕子垮垮套着个玛瑙串子,掩在奶白的薄纱下,每每那扇子轻轻扬起时,宽宽的袖摆便向上了几分,露出一段雪白,以及那红的淌血的串子。 还未行礼呢,就听见那孙粲阖着眼出声道:“天这样热,嬷嬷怎得不去休息睡会?” 李嬷嬷闻言笑着福了福身子,将冰鉴往远处挪了挪,“夫人又说玩笑话了,若是都去休息了,谁还顾得上主子们呢?” “嬷嬷和她们不一样,去休息会也是好的。”孙粲闭着眼,手上的动作没停,却教李嬷嬷仿佛吃了碗冰镇的莲子汤般舒爽。 她是孙家的家生子,在孙粲刚出生时就在身边照顾了。在她心里,孙粲的分量是比任何人都重的。 “夫人昨夜又梦魇了吧?奴给您揉揉头。” “嬷嬷,好奇怪的,夜夜都做着梦,可梦见的什么一件也想不起。”头部的按摩缓解了一些胀痛,可心里还是想着,“那安神香再多取出来些,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不大管用了。” “夫人宽心,奴过几日再给您去配副新的香料。”李嬷嬷爱怜地望着那羸弱的娘子,因为汤药的调理,面色较从前多少添了些血色,“您很快就能舒舒服服地睡了。” “二郎走前再叁要我别用,可是不用——我好久没睡上一次安稳觉了,那梦虽不记得,可是我却怕得很,每每醒来,胸口砰砰砰地跳,也隐隐发疼。总觉得有人好像要告诉我什么……我又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孙粲罕见地有些无措,转身抓着李嬷嬷的手问她:“嬷嬷,我该怎么办?上官漳都没有办法。” 李嬷嬷安慰她,“无妨的,夫人!奴明日一早便去护国寺,那的香火灵验。” “他还没回来。若是再不回来,就该要四年了。我都快记不清他的模样了,他也记不得我了吧,信也不回一封。”孙粲有些恼,可说出来却不由红了脸。 “前不久才传来大捷的消息,国公此次立了好大军功,那日娘娘不是说了吗,陛下大悦,欲大赏!”李嬷嬷知道她,慢慢揉着她的头部轻声道:“虽说此次一别叁年有余,可国公心里自然是有您的。但凡有什么好玩的,有趣的,不是都派那汉子送来给您吗?您该信他才是的,奴听说国公在那受了不少苦,好几次都——伤得很重!有次惊动了陛下,派了太医过去,便是丞相不也准备过去吗?好在国公醒了,那来了消息,这次罢了。想来不是不回,只是实在无空 ” 孙粲闷闷地应了,要李嬷嬷退下,她想一人待会。 不是不委屈的,她嫁给了应冀,好容易对他有了些感情,应冀便去了那鬼地方,一去便是个不知数!这叁年间,孙祁同谢娴成了婚,崔娘子回到崔家,重新出现在大家眼前,但崔四子的婚事却迟迟没有动静。 那周氏被送到极远极偏僻的地方,私生子也成了应桓的养子,名为周武。 武为恶!这是裴郡主私下恶意的猜测,毕竟应桓连个姓氏都不愿给。 叁年的时间虽不长,但孙粲多少还是不放心,那军营里鱼龙混杂,底下的士兵多是民间穷苦人家出身,应冀和他们一起会变成什么样?她听说军营里没有女人,有的时候抓了俘虏便会成为军妓。 那么应冀呢?他在那会有别的女人吗? 孙粲不知道,隔着数万重山,数千道水,说不准应冀就是搂着曼妙佳人,一面敷衍地回着她的信。 孙粲与应冀相识最多几月,叁年的时间里……他还记得自己吗?说实话,在她的记忆里,应冀的模样也渐渐变得有些模糊,有时候若非刻意想起,她近乎忘记了这个人。 相府的生活其实很枯燥,应桓那不需要请安请礼,没有什么大场合,一般是见不着的。孙粲只得不停地去各家女眷举办的宴席,只有同那些要好的女伴们待在一起,她才觉得自己好像是有人记得的,没有被人所忘记。 夏日炎炎,可这天气却是变化无常,没一会,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暑气也消了好多,孙粲起身走到窗边,外头已是瓢泼大雨,也刮了风,她忍不住伸手,又湿漉漉地伸回来。 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场景。 也是雨天,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好多人围着,靠得最近的那个婆子的嘴一张一合地说着。 她说什么?孙粲竭力地去想,手指死死地攥着暗色的窗沿——轰隆隆! 使劲啊,夫人,孩子已经看见头了——夫人! 她好像又闻到沉闷的,带着血腥味的,还有浓浓的药味,在那个屋子里。 是梦里。 可那位夫人又是谁?和她有什么关系,孙粲觉得头更疼了,拼命地去回忆,指甲死死地扣着那窗沿。 轰隆! 打雷了。 梦里的女人是个临盆的妇人,濡湿的发黏在脸上,一盆接着一盆的血水被端了出去,涂着鲜红的指甲掐着单薄的被。 她看清了,看得明明白白,那妇人是她。 是孙粲。 苦夏 婢女收了伞,谢娴轻轻扫去袖子上沾着的雨珠,见李嬷嬷从里屋出来,问:“如何?” “才吃了药,迷迷糊糊地睡了。您要不再坐会!” 谢娴摇头,“我进去看眼,病了好久,怎的一点都没好转。”自然是不放心,吩咐几个婢子在外头候着,她一人进去瞧瞧。 那里屋还散着药味,苦得令谢娴不由皱了皱鼻子。 孙氏姊弟是出了名的病美人,无论是孙粲还是孙祁,几乎都是与药为伍。 角落里还有本书,谢娴捡起来,抖了抖灰,正要放好,却见孙粲猛地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六娘!”谢娴哪里还顾得上往日世家女的礼仪,扔了手上的书便跑到孙粲的榻边,对上那双惊恐未定的眼,柔声安抚:“是梦魇了吧,出了好多汗,来,我给你擦擦。” “阿娴……”孙粲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未从梦境中脱离,“我好怕,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好多人,好多人围着我!还有——还有好多血,我流了好多血……’” “那是梦,六娘!梦里的事情如何当得了真呢?不怕啊,我陪着你呢!” 不,不对!孙粲觉得头疼得要炸开了,她已经好几晚上没睡了,但凡眯上一会,就会梦见许多事情。 “一会叫人收拾收拾,回孙家住吧?左右你都搬出来养病了。” “上官漳那说了要静养,故而才搬了出来。我到底嫁了人,成天住在孙家不像话!”孙粲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散着头发靠在谢娴给她垫好的软垫上。 “怎么好好的就病了?我都被你吓坏了,和子靖一道去相府瞧你,好几个太医和上官漳商量着病方。我那会摸摸你的额头,烫得很!好六娘,你安安心心地养病,有什么不开心地不要闷在心里,等你好了,咱们一道去北山的那个庄子玩!多叫上几个女伴,正巧我生辰快到了,答应我,一定要在那之前好起来!”谢娴让人倒了杯蜜水给孙粲,只觉得孙粲又瘦了好多,先前养好的精气神都没了。 孙粲轻轻地应了,没一会又阖了眼,谢娴不敢再打扰,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这一病就是数月,她的性子也越发的易怒,似沉闷的天,笼罩在国公府的便是阴云。但凡犯事的下人,无一存活,孙粲像变了个人一般,阴沉不定。 “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孙粲,事到如今,你还要瞒我?” 又是梦,又是乱七八糟的梦!她眼睁睁地看着梦里的自己被人拽着,那力气很大,也拽的她很疼。 “你既然害死我儿一命,那——”泛着寒光的剑向她砍来,一次又一次地扎进她的身体,她看着自己的血从一个又一个的窟窿里喷出。 她还对着自己笑。 “六娘,醒醒,六娘!” 睁开沉重的眼,眼睛被屋内的光线刺得有些疼,外头还下着雨,打着雷。 “梦见什么?”有人问她。 孙粲恍神,顺着声音看向身边,入眼的是一袭灰蓝色的圆领绸衫,她不由抬眼,那声音的主人笑了,“怎么,阿粲不认识我了?” 她有些懵,怔怔地看着那腰上的玉佩,她太熟悉了,这玉佩的式样。 “应冀……”她望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细声念着,“我以为你——你还是不回来的。”乌发白衣,即便生着病,也令她多了些柔弱,惹得那人俯身抱住她,“你受委屈!其实战事几月前就结束了,只是出了些事。我也是提早回来,宫里那位秘密派人传我回京,只怕是要出什么事了。 我才回来就听说你病了,一人住在国公府里。上官漳怎么说的?李嬷嬷说你许久未得安眠,怎么会这样……”应冀在外就时常惦记着孙粲,一听她病了,赶忙回家。 算算叁年多没见了,应冀自然是稀罕她不得了,沐浴过才来的,也上了榻,“方才梦见什么了,怎么都哭了?”可把应冀心疼坏了,亲亲泛红的眼眶,心中有无数的话想和她说。 他在塞北的时候,最最欢喜的就是接到孙粲的家书,好歹认识些字,一遍遍看着孙粲在信里说了什么,那信纸上还会有孙粲画的小画,也有放过红豆。 夜深人静之时,他常常躺在塞北的草地上,望着灿烂的星空,嘴里叼着酸苦的草,他想回去,回到家里,他好想孙粲,想得胸口酸涨涨的。 他受好几次伤,大大小小的都有。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有次,他中了毒箭,卧床休息时,便梦见了孙粲,那时他竟红了眼眶,只想回去,回去。 “我好想你,我以为还要再等上几年。”孙粲尖尖的下巴抵在他的肩头,环抱着应冀,“我病了,变得都不好看了,偏偏还被你瞧见了。” “怎么会呢,你若是不好看,那这天下真是没有能看的。”应冀抚着她的背,想到了什么,不由抱紧了几分,“明日我再让上官漳来一趟,若是那方子无用——” “我不想再吃药了,好苦。” “……好,若可以,我们就不吃了。” 外头雨势愈来愈大,惊雷炸起,孙粲下意识抖了抖,应冀捂着她的耳朵说没事,好一会,孙粲才又睡去,中途惊醒好几回,应冀看着越发觉得不对,抚平她紧锁的眉头,整个人哪里还有方才的笑意温柔。 苦夏 半睡半醒间听见外头沙啦沙啦的雨声,意识逐渐清醒,她盯着帐子上的明珠看了好久,久到应冀都忍不住出声。 “怎么了,是不喜欢这个么?” 他知道孙粲有喜新厌旧的毛病。 她没说话,看了好一会又阖了眼,声音轻轻的,“我又做梦了,可每每醒来总不记得到底梦见了什么。但我知道梦里的是全是不好的,有时那些片段总不经意地冒出来。有人骂我,也有人说恨我,要拿刀砍我……” “你想这些东西做甚,梦里的东西哪里是能当真的呢?那是假的,许是你那些杂书看多了,将自己也带进去了。”布着厚厚茧子的手指拂去她眉间的蹙起的愁意,应冀的手掌支着脸,手肘抵着榻,眼里装着的只有妻子,“那会我就说了,你有什么心事只管和我说,不必闷烂在心里。郁结于心,久积成疾……”手指顺着眉梢沿下,指尖滑着长长的睫毛弄得孙粲有些痒,于是她睁了眼。 “可是我总觉得好像要告诉我什么,或是我做过什么。孩子……”她的呢喃让应冀瞬间绷直了身子,“什么孩子?你又糊涂了!” 叁年未见,应冀已褪去了青涩,在战场上死人是常有的,死在他手上的更不是少数。即便他刻意隐藏,然而此时,眉眼间的阴戾终于是让孙粲感觉到了。 “你如今也要凶我了?”她有些愣住了,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忽然想起叁年的变数可以很大,大到应冀完全可以厌倦她,再生别的心思,“阿冀,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病疯了?” “谁说你疯了?”应冀这下是真的火了,阴着脸道:“你只管告诉我,谁——怎么啦,恩?”他耐着性子低头看向怀里的妻子,夏日炎热,他本是怕吓着孙粲才穿了薄薄的寝衣,哪知如今透过那单薄的料子,胸前湿漉漉的。应冀登时暗道不好,掰着孙粲的肩,将脸转向自己。 “何事而泣?” 她不说话,就是流着泪。 应冀也没办法,不管什么时候,孙粲一哭,他就是没办法。 突然想起那会应仲醉酒那回。那时候她也是这么流着眼泪看自己。 “谁惹你不痛快了说出来,你不说,我如何给你解气?是崔家,或是卢家?亦或是靖嘉那贱人——大房那几个?” 外头的雨下很大,噼里啪啦的,还打着雷!现在还是后半夜,相比白日还是有些凉的。 孙粲好一会才说了那些人,又红着眼眶道:“自我病后,府里仗杀的下人少则也有数十人,多也是犯了些小事。有时梦里梦外分不清,独独坐着竟也能看着一枝花好久,我不能控制我的情绪,笑着笑着也能莫名哭出来,这样你也不觉得我疯了吗?” “你做什么都不要紧,只要你开心就好。你没有疯,也不会疯,你好得很!”应冀抹去她眼角的水渍,沉声道:“你是我的妻子,不管怎样我都不会不要你,更不会嫌弃你!从前不会,如今更不会。我爱你,不单单爱你容貌,天下貌美的女子甚多,难道我都要一个个爱去吗?你脾性不好没关系,其实我也脾性不好,难道这样你就不要我了?”见孙粲摇头,他才笑了,“所以我同你一样的,你只有相信我,才会和我说这样,才会把你各个样子展现与我看对不对?于我而言,你是什么样的都不重要,会诗会画的也不重要,我爱的是你这个人,我要的也只是你心里有我,这样你能做到吗?” 孙粲小幅度地点了头,抽着鼻子,脸慢慢贴着他的颈窝,情绪才有些平稳,“我不想和你发脾气的,你才回来,我们也才见面。我不想这样的,你别怪我。” “我晓得,我没有怪你,勿忧。”他叹气,扯了薄被披在孙粲身上,“方才我不是要凶你,只是想告诉你,那些事情都没发生对不对?如今你我并无孩子啊,那是假的,六娘。再睡会吧?”耳畔传来孙粲闷闷地不要声,应冀轻笑,“那我们说会话。” 叁年有余,有许多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在相府可有受欺负?” “不曾,只是如今多了一私生子,丞相认了做养子。” 应冀不以为意地恩了声,“不用理会,若是不安分的,应仲头一个弄死他!他……”应冀忽然想起探子在信上说那私生子初见孙粲时就好不规矩地看了好久,平日里碰见了也都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 “你以为那人如何?” 孙粲思索道:“周氏虽有请人教养,但到底是不入流的。大房如今只想尽快处死那厮,连带着——哦,周氏有一女名思娘!我不大喜欢她。” “不喜欢就不喜欢,小门小户的,哪里配和你搭上边。”应冀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亲,指腹来回揉着她的唇,“六娘,你长大了。” 成婚那会,孙粲的年纪不大,刚办了及笄礼不久,故而眉眼精致,到底还是有些稚气。如今不一样了,在应冀不知道,没看见的地方,她已独自绽放,艳而不俗,媚而不妖。 “我有时在想,若不是阿耶那会手快,只怕你也不可能嫁给我。”他抱着妻子,满腔柔情如水,“我若不娶你,我会如何呢?我还会有我的妻子,可最多的不过是相敬如宾。我会敬她,也许会爱她,但我绝不会爱她一人。你呢?你会嫁一个士族出身的郎君,他待人有礼,如沐春风。我知晓他会爱你的!人与人之间的初次,不过都是见色起意!他也会待你很好,会与你一起作画,写诗,赏梅……做着我不擅长你却喜欢的事情。那样,我们永远不会有干系!” 想到这,应冀竟有些后怕,他受不了的。如果孙粲嫁给别人,他娶得别人……不敢想,也不想去想。 “可是我嫁的人是你啊,你会陪我习字,会听我念诗。你会给我搭秋千……是了,你给我做的那秋千,我还没玩过几次呢。” “等你身子好了,我们再去玩。”他捋顺孙粲打结的碎发,黑眸里装着小小的她,应冀想,这样就很好了,他等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事情,就为的见着孙粲,日日夜夜都见着。 病 浸饱墨的笔在泛黄的纸上留下痕迹,上官漳憋着一肚子的话不说实在难受,他恨不得画似的将各个药名胡乱添上,好快一些地离了这鬼地方。 他一会定要去孙家! “怎么样啊?我的再世华佗!”应冀坐在主位上,盯着上官漳的背影说:“寻摸出原因了么?我请你来可是治病调理的,不是让你每每坐着讲白搭玩笑的!真金白银是花了,可你——真的有用心么?” 那上官漳的脸又红又绿,变戏法似的精彩,终于忍不住转身,“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再怎么看不上你也不至于对夫人下手!撇开医者父母心不说,那孙家与我家也是世交!我与那孙子靖也是玩到大的,你这话实在无礼,无礼!” 应冀冷嗤道:“原还知道你是个大夫啊!我以为你和太医院的那群草包是一路的呢!她这病你到底治不治得了?” 手一歪,墨汁晕开一片,先前写的不少都看不清了。 “治得了如何治不了又如何?凡事不试试谁知道呢!我先开这方子用用,若是能睡着了便无事了,其实呢……若真不行,便去寻个先生看看吧,莫不是碰上邪祟也未可知!”最后那句是压着嗓子说的,到底不好给人听见。 不过应冀没吭声,捻着手上的珠串。 临走前上官漳又叮嘱应冀“莫要给她吃凉的,还有那香,我先前在屋子——是外屋!你把我想成什么样了。那安神香可万万不可再用了,我知道那香的来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夫人身子弱也有部分是那东西的‘功劳’!早早扔了,早先有人就是用了这个死的!且精贵又金贵!指甲盖那么点就是普通人家好几年有多的开销了。当然了,左右你应冀有的是门路,自然也养的起你那琼浆蜜露灌养的夫人。话说到这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啊。” “那香叫什么名字?”应冀问他。 “黄粱!黄粱一梦的黄粱!”上官漳瞥了眼他的童子,蹲在外头的墙角,年纪不大,尚有玩心。 雨下得很大。 “是了,方才我好像闻到了檀香,可是你熏染了什么吗?” 应冀面无表情地看他,仍是没有回话,不过上官漳倒是看见他捻着一串珠子,还挺眼熟。 “你该走了。” 行呗,上官漳也无所谓,走就走吧,他还不想留着呢。 国公府里的都是应冀的心腹,应桓和应仲倒也不是没有安排人进来,不过应冀自然是有办法处理的。 估摸着时间孙粲应该是用完早膳了。 他瞧着回廊那有株花长得不错,即便淋着雨也长得很娇,便折了下来打算带给孙粲看看。他才进屋呢,就听见东西砸碎的声音,更要命的是还有孙粲的尖叫。 “六娘!”应冀猛地推开门,就瞧见里头乱的很,地上竟是瓷器的碎片,盛着的东西也洒在地上,冒着热气。孙粲喘着气,捂着胸口狠狠瞪着那跪在地上不住求饶的婢子。 “贱东西,怎么侍候主子的!”他气得一脚踹在那婢子的身上,应冀向来就是个力大的,更不要说这叁年待在塞北军营那。 那婢子随即吐了血,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马上有人将其拖走,又有清理打扫的。 “她要害我,她要害我!那白粥里竟是恶心的虫子,还有——”孙粲惊恐地抓着应冀的手,“她是别人扮的,她是——是云儿!她没死,她和那老虔奴没死!她要杀我,是她们!”她已是崩溃,对着应冀又哭又嚷,头发也散了,乳白的披在外头的纱衣滑落,露着一边莹白的肩,很快,她又甩开应冀的手,满眼戒备,“你——你又是谁,谁让你来的?啊!你走开,滚开!是云儿,不对,是崔洁英,是她——啊啊啊!是不是茗柔!”应冀蓦地绷直了身子,迅速上前想要拉住她,却见她尖叫着捂着耳朵蹲下,颤着声喊:“叫应冀回来,叫应冀回来啊!” “我就是应冀啊,阿粲,我是应冀。”他由着孙粲打自己,“没事了,没事了啊,我回来了,我已经回来了。” 她本来就睡得少,自然没多少力气,这样一闹,更是耗费许多体力,应冀不断地抚着她的背,“没事了啊,没事了。我们已经回家了,阿粲。我们已经回家了!没有人敢害你的,不会有的。” “阿冀啊,阿冀!”她抱着应冀哭,“她要害我,都要害我!杀了她们啊,我要你去杀掉她们!”胸口湿湿的,应冀好脾性地问她:“听你的,你说,要杀谁!。” “茗柔……茗柔!”恨意占据了她的全部,像洪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让她打从心里地厌恶,恨不能碎尸万段。 “谁是茗柔?”应冀梗着嗓子问,抱着她的手越来越紧,其实他的手也在抖。 “茗柔是——是——是谁?谁是茗柔……”她怔怔地望着应冀,情眼蒙蒙,抓着袖子的手也渐渐放松,孙粲的情绪终于变得有些平稳,应冀缓缓吐了气,一手安抚地抚着她的背,一手自上而下地顺着她的发,“好阿粲,已经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你听见了吗?没有茗柔,这儿没有叫茗柔的人。勿要再哭了,贱婢早死,剩下的便是那姓崔的——你宽心,我不会叫她好过的。” “我不想这样的,我不想变成这样的。怎么办,我真得了疯症,我……”冰冷的脸贴着他的侧颈,孙粲小声小声地抽泣,得了这样的病,变成一个疯子,她还不如去死了。 “胡说!谁说你疯了?得了疯症可不是这样的。你太累了,阿粲。不会有事的,你会好好的。”他沉着声从怀里取出一串子,缠在她细细的腕子上。 是檀香,她闻到了檀香。 短短几月,她好像比叁年前还要瘦。明明那会他还从信上看到说孙粲的身子有好转了,人也精神了许多,脸上也多了些肉。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会好起来的。”他对着孙粲说,但更多的像是说给自己听。 那天夜里孙粲罕见地睡了一晚,没有噩梦,没有莫名其妙的人。 可应冀却一晚上没睡,支着身子,看了她一晚上。 第二日一早,天才亮了一点,应冀便换了衣服,带来几人出去,傍晚才回来。 一道回来的,还有个容貌极其出色的郎君。 那时孙粲正坐在庭院前的长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外头的雨。 她仍是忍不住伸手要去接,一把折扇却快她一步,白底的扇面画着水墨图,接着的雨水不偏不倚地落在那画上的瀑布处。 孙粲眯着眼睛抬头,却瞧见一眼生的郎君笑眼望她。 但见那郎君不过一十五六的年纪,乌黑的头发似上好的绸缎,打成一个个的辫子散着,肤白似羊脂,眉如远山,青若黛,同样是一双桃花眼,却不似孙粲姊弟那般的冷意傲然,浸着浓浓笑意的眼似醉非醉,含情若秋水,稍稍一弯,便似那月牙似。一袭红衣夺目张扬,通身的气派一眼便可瞧出是金玉堆砌的贵族小郎君。 “夫人好雅兴,可惜今日这雨不干净,只得委屈在我这扇面上赏雨了。”那郎君声如珠玉悦耳,唇红似涂脂,修长的手轻轻一扬,那扇面里的山水画竟都活了,渔翁悠然划着桨捕鱼,自山顶而下的瀑布飞流而下,溅落时的水渍也跳出山外落在孙粲的手上。 不远处的云密密聚集,渐渐变浓,不一会便下起了小雨,继而转为大雨…… 孙粲几乎不敢相信,“不知阁下是?” “区区小名不足道尔,夫人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红衣郎君微笑,手再是一转,扇面重新变为平静,那渔翁也维持着捕鱼的动作。 —— 我看见是破五十,但就和之前一样抽人送占卜吧! 感兴趣的就留言评论(得说清楚要不要哈,不然我不知道),不敢兴趣的就随意哈。我也不知道大家喜欢什么,别的作者送啥我也不清楚诶,晋江好像是抽人送红包的。我记得我当时还被抽中过,挺开心的。 前提先说啊,占卜不是算命,感兴趣的就来占,没关系,什么都不用提供,就说你是男是女就好了。我不收钱,不收钱,不收钱!!!我不是工作这个的,也不靠这个赚钱,别怕。 , 巫 孙粲盯着那郎君散着的小小的,随着他的动作飘呀飘呀的卷儿,忍不住问:“小郎君家住何处?听着口音不像是帝京人氏。” “夫人好眼力,我家不在帝京,也不在这——大殷!不过年纪轻,没见过世面,瞒着家中出来闯荡。”他露着一口洁白的牙,模样乖顺无害,“这可是我与夫人的小秘密啊,说出去给人知道了,我可就不能待这了。” 腕子上缠着一串长长的佛珠,檀香似乎一直萦绕在她身上,不知为何,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才要说话呢,就听见有女子嬉笑的声音,孙粲的脸色变了,身旁的婢子立即齐刷刷地跪下,细看皆是颤抖着身子。 “方才是谁在嬉笑?”她细着声问,目光冰冷,似吐着信子的蛇,慢慢扫过每一个婢子身上,“我听见声儿了,在笑什么?不会——是在我罢?”她竟也笑了,可那些婢子吓得都要哭了,疯似的往那地上磕,吵得孙粲更烦了。 “既然都说不是,那就都视为同罪好了!这样又公平,又省力,对不对?”白玉似的软指捏着柄团扇,轻飘飘地,又让人如跌入了冰窖子似的凉。 应冀来时,那批婢子早就被拖走了,除掉被留下的绣诗,就剩那红衣郎君和孙粲。 “怎么不开心了?”他拿起那柄扔在一边的团扇,往孙粲脸上慢慢地扇着风,“厨子那做了些甜羹,我记得你从前就爱吃,盛一点吧,多少吃一些,垫垫肚子。” “从前爱吃?你怎么知道我从前喜欢的现在就喜欢了?”她嗤笑一声,漠然地转过身盯着那廊外的雨,“人都是会变的。你,我,所有人。都是会变得,每天!” 红衣郎君对着应冀笑,耸耸肩,他府里的小娘子们可不敢这样同他说话。 女人嘛,他还是喜欢乖巧,嘴巴严实的。 当然,还要够漂亮! 虽然不得不承认,应冀这夫人确实貌美,像是画上去的一般,哪哪都挑不出错。这无论是放在大殷还是大楚都是少有的姿色。 可惜……就是这脾性实在不怎么样——即便现在是沾惹了腌臜东西所致。 手上的折扇“啪”地打开,红衣郎君闲逛似的去了别处,也无人拦着。 “无妨,那你告诉我,如今爱吃什么,一会让人再做。那甜羹我吃便好了。”他对吃的不在意,往往都是由着孙粲的喜好。便是孙粲吃剩的饭也自己拿去一块就着菜肉吃了,从来不挑不嫌。偶尔倒也有想吃的菜,便也吩咐下人做了。 “六娘,你要吃饭,不管怎样都得吃一些。”他抚着孙粲尖尖的下巴,亲昵地挠了挠,有些痒,瞧见她弯着眼,应冀也舒了眉,这笑笑多好看呐,就该多笑笑。 绣诗早退下了,廊上就这夫妇两人,离屋子也不远,应冀起身半蹲下身子道:“雨大了,要看回屋去看。来,我背你。” 应冀背过她好几回的,在叁年前。有时候哄她开心了也会背着她满国公府地跑。 如今应冀变得更高了,身形更为高大 孙粲趴在他的背上,手指摩挲着他的脸,“糙了好多,那的风沙很大的。” “又说孩子话了,那若是舒服地,人人都要去了。” “阿冀……以后你是不是还会走的?以后还会是叁年?五年,八年,总不会十年吧……” 所以这就是孙粲当初不能接受的原因,应冀若是以军功夺势,那打仗的时候不都有他的份儿吗?可若不去军中,那他又该怎么办呢?继续以痴子的形象活下去吗? “我阿耶当初就是这样的,常年不在家。自我有记忆以来,甚少见着。我知道你委屈,和旁人比起来,我这个丈夫对你真的很失职。可我若是不去,那岂不是真成了废物吗?” “我现在一十九了!嫁给你的时候一十五,才及笄!后来一十六的时候你走了。这期间其实不过几月……我们自成婚到现在其实不过叁年之多,真正在一起不过几月。为什么不想想我呢,我也会想你的,也会想你多陪陪我,你一次也没用陪我过生辰……我是不是太坏了,老想缠着你陪我。” 应冀沉默地将她往上拖了拖,到屋子里了才道:“我是你丈夫,陪你是天经地义的事。”说完他又想了想,补充道:“以后得空了就陪你。” 孙粲脸上的表情僵了僵,随即扯着笑,“你对我真好。” 应冀这回不说话了,就是盯着她看,弄得人浑身不自在,忍不住问:“好好的这么看我做什么?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瞧着你好看,多看几眼不行么?你也说了,咱们相处的时间不多,这不是有机会了,咱们多看看彼此,别哪天见着了认不出来。” 孙粲:“……你爱看就看去吧,我是没那精力。”不知是臊得还是恼得,竟红了脸,多少添了几分生气。 “那红衣郎君是谁?” “他啊,有些事情要他过来,你不用管。” 孙粲有些累了,枕着他的腿轻声道:“他生得好俊朗,再过个几年,只怕我阿弟也不及他。也好厉害,能让死物化为活物。” “睡吧。”他用指顺着她的头发,一手盖着她的眼,低着声,迷糊中竟也让孙粲觉得应冀生得也不错的幻觉 。 待人彻底睡去了,应冀才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符,给孙粲挂在脖子上。又取下她原本戴着的长命锁,掖好被子后,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怎么样,可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看着那坐在椅子上的红衣郎君,态度少有的好。 “府上有不干净的东西沾上了,藏得好严实,找了好久。至于夫人那——有两个原因!一则是前世债,今生偿。二则便是怨魂缠身。” “何解?”应冀的手抚着腰上的佩剑,垂着脸,看不清什么表情。 红衣郎君嚼着嘴里的松子糖,手指磕了磕小几,待应冀倒了茶给他才说:“脏东西我是已经弄好了,那怨魂么——得等!夜里你同我一道在屋外,你夫人夜间难眠怕就是那东西的缘故。” 但这期间得准备些东西。 “此事了结后我派人送你出帝京。” 红衣郎君嘴里嘎嘣嘎嘣地嚼着,松子糖甜腻腻的味道让应冀有些受不了,但他也未说什么,“我来这是寻人的,没见着是不会走的。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人嘛,多少都是会有执念的。我要找着她,不仅是为我,还是为了我父亲!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我父亲待她那样好,事事都想着她,可她还是要走……不论我父亲如何求她,就是为了我——她也该心软啊。为什么她还要走……我听闻她过得很好,和心上人在大殷过得很恩爱——还生了两男一女!”红衣郎君低低地笑了,惹得应冀不由看了他几眼,就怕他有什么疯病。 “我父亲死了,我这些年过得也不好。和她这么比起来真是天差地,这很不公平。所以啊,我为什么要回去?既然我不痛快,她——难道想痛快?你若真要谢我,便帮我把她找出来,到时我一高兴,没准还能欠你一人情哩!” 应冀不以为意,往他那空杯里又倒了茶,“你把知道的和我说,我让人去查,查到了当我谢你,没查到也无法。” “好,好!好一个应仲卓,你夫人的事我会帮你解决的。这是我父亲留下的补方,你拿去让人看看能不能用,吃着对身体好的。”他抱手枕在脑后,散着的辫发皆用银环固着,卷卷的碎发迎着风飘呀飘呀,醉人的含情目懒懒地眯着。 应冀暗忖:若真要相比,孙祁的容貌确实要女气许多,而孙粲与其相比多了娇媚而少了肆意与无畏。 他初见此人时便想,这又是个和孙祁那般由着性子胡闹的祖宗!可偏偏他就是有事要求于这祖宗,派了人好吃好玩地招待几天才将人请来。 听说是从大楚来的,在那颇有身份。应冀本来不信,可直到看见他腰上挂着的金香玉时才隐约猜着他的身份,故而劝他将玉坠子收好,给有有心人瞧见会沾事。 大楚能佩戴金香玉的只有两种身份: 要么是皇族,备受宠爱,天子亲赐。 要么就是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李姓一脉。 夜 外头的雨还下得很大。 “你的夫人很美,真的。”那红衣郎君又扔了一把松子糖进嘴里,“若非我年岁与她不般配,哼——不过看得出来,她性子也不好吧。我还是喜欢乖的,我府上的侍妾都是温顺可人的。可惜加起来也不及她四分。” 应冀瞬间变了脸,绷着身子,杀意顿起,按着剑沉声道:“你再敢拿她和那些东西比试试?” “啧,看不出啊,就这样宝贝?也对,若非在乎,或许就没有什么前世今生了吧!其实你不来找我,我也要找你的。毕竟那时候的我答应你了的。我可是个有情有义的好人,当好人晚上才睡得着呀。”他的手指绞着自己的卷,一下没一下地拉直,放开,又拉直……一点也不怕的,大咧咧地斜斜坐着与,颇有挑衅的滋味。 “莫以为我真不会动你!就算你是大楚国师又如何?别忘了,你要找的人在帝京。” 那红衣郎君冷了脸,“你敢威胁我?”他并无否认国师的身份,应冀的确没有猜错,只是这郎君性子不定,方才还冷着脸呢,可没一会又笑了,吊儿郎当地绞着卷儿,“你既然知道我是谁,那么就不怕人说你勾结他国,企图造反么?”他自说自地拍了拍手,犯病似的笑得开心,“也罢,也罢!我这人最是心善的。看在你好吃好喝地伺候我那么多天,勉强与你做个友人罢,我名李玄筠,字令归,号灵虚子。”他抱着手歪坐在窗沿上,一只脚点着地,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应冀闭着眼睛好久,终于挤着声道:“这是她自小戴着的长命锁,你要我拿来的。” “拿来我瞧瞧,啧啧啧,行了啊,大不了垫个帕子包着就是了。我若是不碰,你这锁拿了也是白搭!这虽是个银的,但也是个稀罕物。想来也是,孙家便是不要的废物也是值钱的宝贝。这锁……怎么也沾着了脏东西呢?” 他自然是能看见这锁上的黑气,掐指施咒,玉似的脸上哪里还有不成调子的风流样,皱着眉问应冀,“那东西到底有什么仇,这样狠心要害你夫人……不对,不对……”他拿着银锁,踱步在屋子各个角落,终于在靠近国公府的一条通往花园的小道方向才变了脸色,“怎会有婴孩啼哭的声音?你家谁没了孩子——你不会有什么私生子吧?” “我并无听见你所说的啼哭。” “你若是听见,也用不着我来了。也是怨灵,但比起前面那个,这是个早产的婴孩,好重的怨气……是个小郎君,对你,对你夫人,怨念颇深啊。” 应冀面色难看,死水一般,半晌才道:“可有法子么?” “有,当然有!晚上一并解决咯,不过我想这孩子跟着你夫人有段时日了,压着她,自然身子就不好了。” 李玄筠看了眼窗外,报了几样东西的名字,“你准备好这些东西,我出去一趟,时候到了再来寻你。” 屋内再次变得寂静,独留窗外风雨交织着树叶发出的唰唰声。 “你瞧你,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自己不痛快也要教别人不痛快。活着如此——就是去了仍不教人安心。”下颚微微发颤,应冀只觉得胸口很疼很疼,喘口气的力也没用,鼻子眼睛酸涩得很,“我知道你心里恨我,恨应家所有人。其实那会说和离不是气话,若是和离能教你好受些,我早该放手了。可是我不甘心……好不甘心啊……你怎么拿孩子做筹码呢。孙粲……论心狠,我真比不过你。我后来才发觉你是故意的,故意把药倒了,死熬着身子回帝京,硬生生地拖到那样地步来报复我。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我若真不在乎你了,你就是死了能怎么样呢。” 可是偏偏应冀就是在乎,孙粲太了解他了,夫妻一场,她太清楚了。 “不过无妨,待这事情解决了,须臾往事皆已消散。前世种种再不重现……我是他,却也不是他。就当是梦一场,梦醒时分,皆是过去。再也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了。 他仍是年轻时候的应冀,不过那会受了重伤,昏迷时,前世种种彻底想起。初觉荒唐,许多事情与如今都对不上,可他还是忍不住地信了几分,待回了京,进宫面圣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找她。 李玄筠一进府便说好重的怨气,是个女的,后来又说是是个划画了脸,硬生生被溺死的女人。 他一瞬间想起来了一个婢子——茗柔! 如今他彻底相信了,茗柔也好,孩子也好,都与前世有关。 夜间暴雨倾盆,夜色浓如墨,狂风伴着电闪雷鸣怒号着试图摧毁帝京。 屋内,烛光跳动,鎏金兽炉鼎里吐出袅袅青烟,安神助眠。不知何时,原本干燥的地板慢慢浮现一串湿漉漉的印子,缓缓向着床榻方向…… 纱帐猛地掀起,床榻不远处,湿漉漉的印子上升起一团漆黑的雾气,继而幻化成一娘子,鬓发如漆,其光可鉴,柔柔地束着。 “夫人,奴奉家主吩咐,请您前往书斋一趟。”那婢声若黄鹂鸣翠柳,一个奴唤得别有一番韵味,随便换个郎君过来,只怕勾的心痒难耐。 “夫人,夫人……啊,夫人可是身子不便?那还请恕奴大胆——”那婢子始终垂着脸,慢慢直起身子往床榻去,细看那婢子竟是踮着脚尖,以极其诡异的模样走着。 待到那榻上薄被拱起处,婢子终于抬起了头,露出一张面目全非的血脸,眼珠要掉不掉的,一只手掀开被子,另一边伸出拿着一把短剑的手便往那被中的人扎去。 “孙粲,没想到啊,你也有今天吧,我等这一天,等了这一天不知道有多久……哈哈哈哈哈哈……”那婢子狞笑着疯狂往被中人脸上扎,一刀又一刀,血肉横飞,浓厚的血腥味让那婢子兴奋到胆颤。 “你这是要扎谁啊?” 这声音刻进骨子里,每每想起,便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可,可是她不是已经—— “茗柔?你是叫这个名字么?可是怎么办呢,你方才扎的,也是个叫茗柔的婢子呢!是我,特地特地从宫里借来的婢子茗柔呢。怎么就给你扎死呢?”孙粲白着脸站在那婢子或是叫茗柔前,很奇怪,明明这样恐怖的模样她该害怕的,可偏偏孙粲竟感到发自内心的痛快,甚至忍不住想笑。 “之前都是你吧,笑也是你,哭也是你,待我入睡后作乱的也是你——真以为我不记得你了吗?茗柔?得罪我的下场难道忘了吗?也对,像你这样的脸,划了也便是划了,有什么干系呢?难不成听多了奉承话还真以为自己能做姨娘或是正妻了?知道么,每每我听见下人汇报你的反应时,真是——怎么,还没反应了吗?你以为的那些机会,不过是我闲着没事赏你的,你熬汤做点心借着给小太子的名义去寻应冀,当真以为是老天助你?”孙粲歪着头,悲悯地看着那面部全非的婢子,“他就算真的对你起了心思也不会要你的,他还不至于为你这样玩意来恶心我,纵使你挑唆太子为你说话又如何?哼,我才是他的妻子,我怀的也是他正儿八经的亲儿,你们害的我小产,你觉得他会同意么,同意你为妾来照顾孩子?” 茗柔恨意大起,一把将孙粲推倒在地,连带着架子也倒了,许多放着的瓶也碎了,孙粲忍着钻心疼笑:“怎么,被我戳穿了就心虚了?这下叁滥的手段谁教你的,是你生母,宫里的嬷嬷,还是应皇后啊?你知道为什么榻上的人是茗柔不是我么?我早就知道是你了,早早就让人去宫里把人带来了,还特地想了办法,怎么才能让你把她当成我呢?我想了好久好久——” 脖子就这么被掐住了,茗柔一想到自己方才做的事情是对——孙粲,又是孙粲,她才不得好死,这样的人,原本扎在床榻上的人脸上的短剑被茗柔隔空拔出,冰冷带着血腥味的手指抚着她的面庞,“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聪明?你害我杀死了这一世的我,没关系。我把你杀了,夺了你的身子就好。孙粲,同样为人,凭什么你的起点比我们好那么多呢?你是主子,我是婢女。你自小穿金戴银地坐在书斋里看书写字,而我却要起早贪黑的干活。凭什么?凭什么!不过就是有个好出身,好容貌,就得来了应冀爱你,但凡你开口,他没有不点头的。你说,我若是把你的小脸划成我这样,再砍掉你的手,他还在乎你吗?” 那刀就已经贴在她脸上了,茗柔以为她该害怕的,却不料孙粲还是笑,“你试试看啊,他若因我容貌毁损而弃我,那就和离好了,我孙粲做不来低叁下四的讨好。”她已经听见脚步声了,身上疼得冒汗,“你照过镜子吗?你这张脸真丑,丑的让我恶心,我一点也不喜欢你,打第一眼起,我就不喜欢,不过是个婢子,自以为是什么东西,你放心,我会让人把她治好的,带着满脸的伤,被人指点取笑,活着不是最痛苦吗?” “你放心,用不着你治,待我夺了你的身子,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你,你干了什么?”那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眼珠是彻底掉下来了,孙粲使劲把刀往茗柔身体里更深了深,用力一转,甚至可以听见刀子搅动血肉的声音,“你这贱人,贱人——啊啊啊!”一把长剑穿过手骨,茗柔痛的尖叫,哪里还管孙粲。 “六娘啊,六娘!你伤着哪里啊,哪疼啊,你说话,别吓我。”应冀的手都在哆嗦,尤其看见孙粲倒在地上,气若游丝,因为被掐着脖子,脸涨的通红,不一会就青白青白的,下人早就去请上官漳了,他想把孙粲抱起,可摸着她背后湿漉漉的,是血。 他脑子当即就嗡地一声,颤着声,“阿粲呀,别睡啊,别睡,把眼睁开!”他眼睛都红了,如果孙粲有什么,他受不了的,他真的不能再受一次的。 往事随风散 其实这时候孙粲已经痛死了,骨头都像断了一样,可就是死撑着半睁了眼,看见应冀涕泪满面的,忍不住弯弯嘴角,“别哭了,本来就生得不好看,再哭就更丑了。” “哎,我不哭啊,你撑着些,一会上官漳就来了。”他也不敢抱她,生怕哪里不注意就伤着,就坐在地上,让她躺在自己怀里,这时候他哪里还管那榻上莫名多出来的女人啊,只要孙粲没事他就谢天谢地了,这手就一直抖,那后头的血不断地淌,应冀冲着门外大喝:“都站着寻死么,还不再去催催——” “吵死了,少说些。” “好好好,我不说,不说了啊,不说了……” “你听我说……我,我其实不是这一世的孙粲。那女鬼的怨气也因我而起。我知道他找了李玄筠帮忙,让你知道了那些事……咳咳咳……我和他——其实这本来就和你们无关的。我是我,他是他。你是你,孙粲还是孙粲。我们,我们就不应该有什么交集的。所以以前的事情和她无关,更与你无关。发生那些事情的孙粲应冀已经不在了,所以与你们有什么干系呢。”她痛得都快没意识了,可仍强撑着,“孩子的事情我有责任,他也有责任,但是和你们无关。你别这样看我,我的事情也轮不到你来说叁说四的。该管的人也不在……说这么多,我就想告诉你,那些事情你就当梦一场,都已经过去了,你若觉得不痛快恨我便是,她不知道的,什么也不知道。没必要和她说……” 他怀里的孙粲声音越来越小,鬓发早已被汗浸得濡湿,用着最后一点力气,将凌乱的衣领扯平,“你和他不一样,虽然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就觉得你们不一样。但这样挺好的……咳咳咳,我该走了……放心,她不会有事的。那孩子的事情李玄筠心里有数,怎么解决他知道,同不同意是你们的事。 我走了,这里毕竟不是我待的地方。去晚了,他该急了。” 应冀看着她彻底阖了眼,脑子是彻底空白了,乱糟糟的,浆糊似的,忍不住胡思乱想,李玄筠说其实前世那个应冀不光光是想他知道那些事,还想占了他的身子,并且还要以这一世孙粲的身体为载体,将从前的孙粲的魂魄召来寄身。 也就是说,本来两人的身体都会被夺走,就是孙粲没有,他的也是必须要夺的。 只是后来……李玄筠只说了意外。 现在想来,这意外无非是和那已死的孙粲有关。 醒来已是数日后,屋内的陈设有些陌生,孙粲揉着额头看了那床帐上缀着的珠串好一会,她记不清昏迷前的事情了。 发生了什么,她记不清,模模糊糊地感觉能想起,却又是想不起,好像有应冀,应冀回来了?是梦吗? 她听见了脚步声,可浑身都疼,动不了,只能等着那人过来,却不知道是谁。 “六娘!”应冀见孙粲醒来忙要她别动,“伤着了,别动,要是后头伤口崩开了,要留疤的。有没有哪不舒服?喝水吗?让人熬粥撒点糖好不好?吃着甜滋滋的,润润喉咙也舒服。” “嗓子有些干,倒点水给我。唔……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孩子一直哭一直哭。好像还有人和我说什么,是孩子可怜吗?只记得问我要不要这孩子,要的话便给我了。我想这孩子又不是物件,怎么说送就送呢。” “那你要了吗?那孩子。” “要了吧,谁记得呢。”应冀看她那样子就知道是要了。 那早产的孩子不能投胎,李玄筠说若是同意,可以再托生回来,重新成为他与孙粲的孩子。应冀当然是想的,可孙粲若是不同意也不行,但又不知道如何说,所幸李玄筠有法子。 “熬一碗清粥,我想撒些桂花蜜。” 这有什么,孙粲这会就是想吃龙肝凤髓他应冀都要弄来,交代好下人后,便也上了床榻和她说话。他看着孙粲还是一副病怏怏的,但到底比他刚回来的时候好。 那才叫印堂发黑,眼袋发青。 “伤养好了换个宅子住好不好?那会还未出征的时候,陛下答应我若有军功便封你为襄成君,另外再赐豪宅美院……这我里瞧着不好,我们换个地方住。” “我倒是想呢,可你阿耶还在,总不能一直住外头。还是得搬回相府。你家倒是奇怪得很,你阿耶是丞相,应仲是个将军倒也没什么,可你——你竟然是国公。若是你阿耶去了,你封个国公也罢了,偏偏还好好的。” “这有什么,宫里那位若是高兴,便是封我做郡王都有可能。想这些做什么,没意思的。你瞧,喜欢吗?” 应冀不知何时拿了个草蚂蚱,编得活灵活现的,见孙粲喜欢,就放她手上给她玩,逗孩子似的,“还有小鼓呢,我在那边瞧着好多帝京没有的,零零碎碎买了些,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给我这些做什么,我又不是奶娃娃。是了,你当初——当初把崔家娘子弄哪去了,我之前见过她几次,不知为何,总觉得怪怪的。就是觉得她好像……”她想了好久,就不知道该怎么说。 应冀闭着眼大咧咧地说道:“嗐,哪不一样了,就是骚了呗!这么多男的伺候,可不是骚了。” “你找人给她破红了?”她这会来劲儿了,身上都觉得不疼了,一时也不管应冀说得什么浑话,“什么叫这么多男的?你告诉我,我不明白。” “她的身子可轮不到那些人破。”应冀见孙粲感兴趣,便侧着身子道:“那会咱们不是去寺庙么?我瞧见了崔家的牛车,便吩咐了人扮作山匪劫走了。关的地方也是我阿娘陪嫁里的一处。每日都有年轻郎君去伺候她,只要不破身子,怎么玩都可以。蒙着面呢,旁人也瞧不出来。只要交了银子便可进屋碰她。” 这事情干得也够缺德,把人抓起来也算了,还拿人身子赚钱,反正孙粲是没想到,这么一听,竟觉得应冀也是个人才。 “她如今回来了,这事……就怕查出来。” 应冀闻言不由笑了,“傻孩子,她关着的那些天一直吸着一昧香料,不光催情,还是极其霸烈的,通常都是那些窑子里控制娼妓做的,只要闻过,便是贞洁烈女也会变得淫荡,且戒不掉!所以啊,每过七日她变会到城外寺庙借着求佛之名与底下人接应,重回那宅院——你可知她如今被称为什么?” “杏娇娘!” “是她!杏娇娘……她竟然是杏娇娘!这……传闻杏娇娘容貌妩媚,善歌善舞,身有异香,闻之……”她说不下去了,可不光哪点,都与崔洁英搭不上。 “若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哪里有郎君会来……她如今乐在其中,哼,浪得很!” 孙粲当即变了脸,“你是不是也去过?不会也摸过吧,啊哟,用不用我帮你讨来啊?” “她那样的东西我可没福享受,你若真为我好,就赶紧养好身子,我都叁年没开荤了,在塞北,想你想的身子都疼,恨不得马上飞回来寻你。” “你……你也就这时候想我罢了,还说回来呢,那军营里不是,不是有军妓么……谁知道你有没有去消遣。”她越说越不舒服,竟把那草蚂蚱扔他身上,“那里头乱七八糟的人多,没准就挑唆你一道呢,几人一起,不知道有多自在。” “越说越没边了,你这样我倒是要怀疑你呢,你是不是背着我去什么小馆消遣啊?左右我不在呢,谁知道你是不是去了。”应冀如今也学聪明了,倒打一耙,反正他怎么解释也无用。 这下孙粲可真是恼了,“你这人好没礼,在你心里我是那样的人吗?什么小馆,这几年我就是出府的次数都少之又少,你——你——”她说急了,气都喘不上来,捂着胸口只觉得那砰砰砰砰地跳,吓得应冀忙去拿药给她服下。 “我不过是玩笑,怎么就急眼了呢?你还生气,难道我就不生气吗?老是疑神疑鬼地怀疑我,就不许我怀疑你么?无非就是仗着我疼你,你怎么就不疼疼我?”应冀没好气地背过身子,都不想看她了,其实自个也有些恼了。 孙粲也不傻,有时候说话就是不过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见应冀背着身,抿着嘴往他那挪了挪,抱着他的腰轻声道:“那我错了好不好,别恼了,我以后不这样了。你不在,我一个人总忍不住乱想的,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你要是真……真去了……” “真去了怎么啊?我就没去!我放着好好的妻子不要,去碰那些东西?真做了,才是痴的!恩?以后不这样了啊,再说我可真生气了。还疼吗?给你揉揉啊,你别动,仔细崩着伤口,留了疤,又要发脾气。”应冀这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不可能真和孙粲生气的,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最多气着了,自己闷会。 “我在乎你,才会疑神疑鬼的,我会怕你不要我,也会怕你骗我。你知道的,如果真发生了,我也没法子。”她这时候就很乖,靠着应冀轻声说话,当下就哄得应冀像吃了逍遥丸似的舒坦,眉间最后的郁色也散了,甚至想:就算孙粲真背着他去小馆胡闹,他也不生气了。 大不了下回他带着去呗! ———— 追·更:χfαdiаn。cοm(ωоο↿8.υiр) 鼻血 应冀一下朝就听底下的人说孙粲去孙府了,本想着这几日忙,今天难得有空要带她去外头玩,到了就见她那小脸板的。 “你说,谁惹你不开心了?”这话应冀都不记得自己说过多少次,觉得挺烦的,好端端的,怎么这么多人要去惹她呢。 天气热,孙粲闭眼捏着团扇慢慢扇着,心里还是不舒服,推开应冀很不耐烦,“热死了,别挨着我。” “我又招你了?恩?嫌热衣服脱了岂不凉快!”他好笑地拉过她的身子,力气大,故而拿着那团扇也扇得有力。 两人如今自然又是搬回相府,回了浣竹轩,里头放了冰,暑气都散了许多。下人端了甜汤,应冀摸了摸碗壁,“再换碗温的来,夫人吃不得冰。”转头又问孙粲:“药喝了吗?” “不是说了我不想再喝了吗?上官漳也说了,没关系的。”孙粲别过脸靠躺在软榻上,娥媚微蹙,闭着眼睛,嘴巴抿得直直的。 下人又端了两碗还冒着热气的汤水,说是应后让人送来的。交代了那碗是谁的,便分别放在两边,便行礼退下。 “我不喝!什么汤汤水水的,我才不喝。你自己喝吧,你阿姊送来的,你自己喝!”她干脆背过身,薄薄的外衫滑落,露着软白的肩。 应冀拿她没办法,左右早膳吃不多,肚子也饿了,先把自个那碗喝了,有什么药味,说不来,胡乱嚼了肉便咽下了。至于孙粲那碗,他也不过是喝了些汤,觉得味道还真不错,便又问:“喝点吧,不腻的。” 那背着身的人不说话,没骨头似的躺在软榻上,看着瘦瘦的,还有些羸弱。 他叹气,不喝就不喝,不过是碗汤,便唤人进来拿走,“和娘娘说一声,这汤的味道有些怪,夫人喝不习惯,故而喝的不多。” “是,娘娘说了,这汤是补身子的,夫人喝不习惯也无妨的,多少喝一些也好。”那下人是应后派来的,见一碗见空了,一碗少了一些,才福了福身子,准备回宫里交差。 待屋子里又只剩夫妻二人,应冀先喝了一碗茶水咽肚,便凑过去找她,“哎呦,怎么啦?和我说说,怎么就恼了?是怪我这几日不陪你么?恩?不气了,你瞧瞧,这都有印子了。”软榻本就是给一人躺的,不大,应冀凑上来,孙粲根本没有位置,便被他抱着贴在胸膛,头埋在他的颈窝。 罗裙轻薄,感受到他灼热的体温,孙粲有些不自在,便要推他,“热死了,你离我远些。” “热?”应冀哑着声问,大掌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背,自己也觉得有些燥了,吮着她的脖颈,在玉似的肌肤印下属于自己的标记,“好香,擦什么了?”一向高高在上的孙氏女在他怀中低下了细长的颈子,发间的珠钗也散落在地,应冀抱着人直接进了内屋,压在床榻上。 “唔……青天白日的……你这样给人看见……不好……”散落的衣裙随缘地扔在地上,应冀抬高了她的腿,随意道:“谁敢管我,恩?大不了咱们搬出去不回来了。”低头掰开两片阴唇,颜色粉粉的,应冀很喜欢,覆了上去,舌头挑逗着凸起的阴蒂,孙粲猛地一颤,两腿下意识地要闭合,花穴湿漉漉的,不断地淌出来透明的液体,应冀还不满意,抓着她的两条腿在狭窄的穴里又舔又嘬,模拟着阳具的进攻。 “舒服吗?”应冀从她的腿间抬起湿漉漉的脸,眼里毫不掩饰着欲望,身下的毯子已有一小片水痕,孙粲轻声哼哼,“你进来吧,没关系的……” 她软的像是被抽去骨头,小脸染着一层红晕,情眼里浸着水光,应冀哪里还受得住,举着早已硬挺的阳具便塞了进去,“真紧……怎么比之前还紧了……恩……别夹……”他掐着孙粲的腰,低头吮着她的舌,粗粗浅浅地抽插着泥泞不堪的花穴。 “怎么样,还疼吗?恩?我干得你爽不爽?”原本就热的天,加上这样一闹,孙粲哪里还有力气,软嗒嗒地抱着他的肩,人也晕乎乎的,“不,不疼啊……恩……阿冀……好舒服啊……”没一会便泄了,小口小口的喘着气,双眼失神地趴在应冀的胸口,散着的头发盖着她瘦薄的背。 应冀最喜欢她床上的样子,又乖又娇,怎么都疼不够,扣着她的手,他觉得身上热得很,心焦口燥的,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力气,在军营,都是一群糙汉子,说话也没规没矩的,什么荤话张口就来,好些东西都是应冀没听过的。 ——“这女人啊就是骚的,不论是高门贵女还是窑子里的姐儿,都是浪的。嘴上说着不要,你越肏,她其实越欢喜。” ——“可不这理!我家那娘们贪得很,天天缠着我,都缠怕了,也不知我来这了她怎么办呢,别背着我偷汉子罢。” ——“我还是喜欢青楼里的妓子,懂得多,会伺候人,玩得花样也多。那回啊,我……” 应冀将她翻了个身压在床下,揉着她雪白的臀,“六娘,咱们今日换个花样吧?我看那画册里这也能进的。”虽是问,可却没有给孙粲反应的时间,便要后入。 撕裂的疼痛让孙粲尖叫着要躲,粗长的阳具堪堪进了头,“我不要,我不要啊……你走开,你走——”她痛得直哭,甚至觉得比开苞那次还要疼,还很涨,像是要被撑开了,“求你了,别进去,我真的好疼,别这样,阿冀……求你了……” “别怕,一会就不疼了,小骚妇,你会喜欢的,一会求着我肏。”应冀哄着她,慢慢地又进了一些,很难受,只想把孙粲狠狠肏一顿。 “你叫我什么……应,应冀你敢这样唤我?”她不敢相信,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本来就疼死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挣开应冀,也顾不上自己没穿衣服,只想躲开,竟跌下了床,脑袋磕到了地上。 应冀终于清醒了些,吓死了,要扶她起来,却见她惊惧地往后退,“怎,怎么了?到床上来……你流血了?磕着哪里了啊,哪里留血了啊。” 孙粲也吓傻了,磕磕巴巴地望着他,“不是我吧,你,你怎么流鼻血了?” …… 旧事 应冀仰着头,等孙粲递帕子过来。 “你阿姊真是关心你,毒日头天的,送了补汤给你喝,下回干脆送鹿血,牛鞭……左右你都能吃!”她越想越气,直接把拧干的帕子扔他脸上,“把我当什么了?你们应家要孩子,我没怀上,倒是我罪过了?应冀,你自己说,我若是现在怀上了,这孩子你要吗?我看到时候,你头一个让太医给我下滑胎药!” “你——你冲我发什么脾气,这事我又哪里知道!我说呢,你气什么……好了,别气了,不想生就不生了,左右孩子的事急不得,你我还年轻。”应冀捂着鼻子,防着又有血流出来。 孙粲冷笑道:“你惯会做好人,应冀,这事你自己想想叫什么,小门小户的人家都知道外嫁女不管娘家事!皇后娘娘倒好,干脆管起胞弟的屋子里的事!今日是补汤,明日是什么,我倒是不知道呢,都给你一人喝了。想来我那碗里装的不会是助兴的吧!”应冀挨着她就躲开,最后竟一人坐在软榻上。 “瞧你,阿姊并无恶意的。下回若还——” “什么下回,决不能再有,应冀,我这会可真是恼了,话就放着,我嫁来可不是专门为了给你生孩子的,你娶我是不是要正儿八经过日子?你要真这么想孩子,别寻我了,左右一时半会生不出来,你去找别人吧!” 应冀这鼻子还断断续续地留血呢,一听她这气话,忙道:“你这是什么话,心里不痛快就说这话扎我,六娘,委实有些过了啊!” 天气热,孙粲也没精力跟他吵下去,捂着额头道:“这事你自己看着办,你阿姊实在过分,我就没碰过这种事儿!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还有你——满口胡言,什么鬼话都往我头上套,你们存心气我是不是!”越说越气,直接将一旁小几上的东西扫在地上,吓得外头侍候的下人纷纷跪在地上。 应冀也不敢招惹她,生怕给气坏了,小心翼翼道:“莫恼了,莫恼了。是我不是,你有气打我也成,跟自己过不去做甚。是不是还疼啊?我糊涂了,原想着那些话都是床第间的玩笑话,哪里当得了真……你不愿意,就不说了。” “我气的难道就是这个吗?是你阿姊!她在宫里跟我说的时候我就不大舒服了,但也忍着,毕竟是你一母同胞的姊姊,我弟阿祁——不,这种事我定不可能插手,实在作践身份……” “阿姊她糊涂,你莫要与她计较,气坏身子不值当的。好六娘,怎么了?”他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抱着她,“明日我便要人跟她说一声,莫要再多事了。瞧把你委屈的,恩?哭什么,是不是疼?” “你若向着我还好,若是偏着你阿姊……那我又哪里有地哭。”孙粲傲惯了,哪里受得了这样,靠在应冀怀里小声啜泣。 昔有西子捧心,便引人怜爱,东施效仿,而今孙粲又是个病美人,平日里又比谁都傲气,哭得娇娇弱弱的,饶是铁石心肠的也会生出恻隐之心,何况应冀。 “我不向着你向谁?你是我妻,我自然是要偏着你的。好了,我知晓了,以后不会再有这事了,阿姊那我去说,往后让你进宫也推推,她如今是真糊涂,摸不准要拉你做什么。”应冀好声好气地哄,哄多了,自然也懂技巧了,不一会便没事了。 应冀本来就准备要陪孙粲的,自然把手头的事务都处理好,用了午膳,就带着孙粲出去。 “早先就准备带你去西郊的宁云寺,不光雪景好,夏日里头也凉快,还有一池子的芙蕖,各色锦鲤也很多的,我觉着你该会是喜欢的。”应冀挑了帘子,还有段距离。 孙粲没去过那,甚至都没听过,只记得应冀出征前曾提了一嘴,“你好像对那很清楚,去了好几次吗?” “还行,小时候去过,大了些偶尔去。” 她出来又换了件罗裙,料子挺薄的,有些透,应冀出门前也没细看,现在有些后悔,但又不是冬日,能加个大氅,披风的。 等到了地方,那寺院牛车是开不上去的,只得踩着青石阶。 “这都没什么人来吧,石阶都没修整。”孙粲看着四周,完全没有人影,也就她和应冀,随行的仆从,若是在这打劫杀人,很是方便。 “如今人人都去护国寺,谁还来这啊。不过这样也好,人多了,更热。再者我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那些人的眼睛不老实。”应冀冷哼,一想起这事,脸都阴了几分,大殷没有前朝那般死板,贵族娘子出去不需要带面纱之类的遮面。 但有些未出阁的小娘子也是会挡一挡的。 孙粲也会,不过她是嫌热怕晒,戴着帷帽挡太阳。 “累不累?休息会。”应冀体力比她好,一口气走山顶都没事,但看孙粲已经有些喘了,便提议休息会。 额前的碎发被汗浸湿站在鬓角,应冀拿着扇子给她扇风,又让人拿了干净的一块软布铺在石阶上,“你坐着歇歇,有东西垫着干净的。” 她有些后悔出来了,这时候有什么好玩的,又热又晒。 “顶头风景好,很凉快。风可大了,到时候你还得拿个外衫披一下。”应冀自己拿了水袋喝一口,又递给孙粲,看她摇头便拧紧交给下人。 蝉贴着树叫得聒噪,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撒下一地的斑驳,等休息够了,又慢慢往上走。 “偶尔出来走走也挺有趣的,六娘,以后我得空了,就带你出来。”应冀拉着她走过最后一阶,寺里扫地的小和尚正靠着门休息,见着一行人,马上站起来,合掌行礼。 得知是来赏景的,便引着进去,不一会便有僧人带着去厢房稍作休息。 “他们好像认识你啊,真的不是常来吗?”孙粲狐疑地望向他,见他不紧不慢地就着寺里的茶水吃素馒头,挺自在的。 “我阿舅,早先出家,是这寺里的住持。” “你说谁——你阿舅?你母族不是陈家……我也不曾听说陈家有做和尚的啊?”孙粲听懵了,都要怀疑应冀是不是哄她玩笑。 “没有给别人知道的,他自行离开陈家,已被族里剔除了。” ———— 追-更:pο1⑧w。com(ωoо1⒏ υip) 银两 厢房里开了窗很凉快,孙粲见应冀躺着半眯着眼养身,一时又忍不住刺他,“这是累着了吧,难怪娘娘给你汤水喝。年纪不大,身子倒是禁不住折腾,我说她急什么呢,原是这样,想必等阿呦娶妻了,咱们的孩子才会说话吧!” 应冀睁眼冷笑道:“我到底能不能折腾,你比谁都清楚。怎么,是没喂饱么?” 孙粲噎了半晌,又道:“我怎么知道你累不累的,我看你就挺没用的……”说完冷白的面上像是抹了胭脂,也不由低了头,啐道:“我也是糊涂了,好好的,怎么在这地方跟你讲这些。” “都说佛是大慈大悲的,哪里会跟你计较这么多。再坐会,等外头没这么晒了,咱们去看芙蕖,走的时候还可以让人采些莲子,你吃么?” “又不是买不到,何必拿这儿的。对了,既然来了,你怎么也不去见见阿舅?” “他已踏入佛门,自然与俗世之事断了联系,我也无需唤他一声阿舅!若要相见,他自会派人来的,你尝尝,这儿莲子羹味道很好。” 孙粲舀了一点尝尝,的确是比别处多了些不一样的滋味,又散了糖桂花,就是咽下了,也口齿留香。但她东西从来不吃多,点到就好,“确实,不过你不吃吗?” “还不大饿……走吧,去外头逛逛。”应冀瞥了眼窗外,起身拉着孙粲往外去,倒也知道孙粲不爱晒太阳,故而也都挑着阴凉处。 寺里的芙蕖有满满一池子,微风吹,便有馥郁的荷香飘来,孙粲不禁嗅了嗅笑道:“从前我阿耶常说‘顺应时令极美!’现在想想倒也是,你瞧春日里有桃花,杏花,夏日里有芙蕖,秋日是丹桂,冬日里最有名的便是‘叁友’,顺时顺季,极好!”应冀其实不大懂这些,但见孙粲喜欢,便道:“无妨,待新宅子造好后,我让人把这些都种上,你喜欢什么我就让人种什么。待你身子养好了,我带你去塞北,那儿的星星很大,很多,晚上躺在草地上,一伸手就像能碰见似的。” “好啊,其实我会骑马,也很喜欢。但是阿耶不让……说来呢,丞相倒是救过我一命,也有恩的。” 应冀想了想,不确定道:“是不是你曾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是我阿耶救你?后来带你回了相府,等你阿耶来接。”印象中是有这么一人的。 孙粲又惊又喜,面上有些羞涩,“怎么,那会你看见了?” “差不多吧,不过你肯定没看见我。就一直见你哭啊哭的,我阿耶都吓死了,他哄不来小娘子,你是不知道,阿姊小时候阿耶都没抱过几次,那会你哭,我阿耶愁得很,把妾室都唤出来陪你了。”应冀还记得那时他躲在暗处,看着孙粲被一群人哄着,其实他也想过去的。 “倒是给你记着了。”她冷哼,看着蜂啊蝶的飞,嘴里小声念着,“你可得忘了,这事不许和别人说。” 应冀拉着她往前走,寻了一个小船,两人便在底下划着玩。 “阿冀,你如今跟着陛下做事,倒是比过去还要麻烦。我瞧着陛下是个疑心重的……”她伸手拨水,纱制的袖摆轻飘飘地落在水面,湿了。 “勿要担心,我心中有数。过几日有批舞女得劳烦你帮我掌掌眼,说来这种事不该寻你的,但……你也知道我是个粗人,看不来这些,舞女也不是说美得就极好,还要舞姿,仪态……你好东西见得多,若觉得不错,自然是极好的。”他划着桨,穿过朵朵大片大片的荷叶,那孙粲奇道:“怎么,你要送人进宫里?为何,太子不是已经……” “不够……你可知蛋若放在一个篮子里,是会全碎的。况且呢,我与阿姊在某些事情上立场不同,怎么,你觉得我做得不对?” “倒也不是,你我是夫妻,我自然还是以你为主的。无妨,既然要做,便做吧,阿冀!等了叁年了,该让那些耻笑过你的人尝到后悔的滋味儿了!” 应冀停了船,伸手摘了一朵并蒂莲送到孙粲手上,掌心一如往常一样的冷,他慢慢握住,轻声道:“你宽心,我所承诺你的,自然会做到。而你无需帮我什么,只用养好身子,一直好好的。” “你没回来前,我曾梦见许多事情,但都是不好的。我死了,你也死了……我很怕,但不知道该如何跟别人说。可后来,好像有个人跟我说那些都是假的,那些事情不会发生……要我忘记……”她怔怔地看着相握在一起的手,茫然不知如何,“阿冀,其实我有感觉,那些好像是真的。” 莫名其妙死在床上的婢子,还有容貌精致到极点的术士…… “过去了,六娘!那些已经过去了,你不要去想那么多,就当是一场梦,什么都不重要的。”应冀将她揽在怀里,透过薄薄的罗裙,将掌心的温度传递给她,“你是孙粲,是应冀的妻子,要相信他,他会拼尽全力护好自己的妻子。” 她轻轻地“恩”了声,又道:“你别怪我,汤水的事情我是太恼了才跟你吵的。我知道跟你无关……” “我知晓的,吃不吃莲子?”他又弄了个莲蓬,自己挤着放嘴里吃,见孙粲看他,又递了一颗过去,“吃吗?还可以的。” “你自己吃吧,是了!我听说你前几日让什么人给你五千万钱?” “哦,他啊!恩,我送给他四匹马,作为回报,借我五千万钱,有错吗?” 孙粲蹙眉道:“这不是一笔小钱,人家会给你吗?做什么的,你要是缺银两,我这也有啊。” 应冀疯了才真要她给钱,不到万不得已,谁会找妻子要钱,“你莫要管,我也不缺钱,这事你别再问。他有钱的很,没钱我也得让他吐出来!” 敛财 等着日头下去,暑气消散,夫妇俩才回相府。 “那不是周氏之子么,站门外头做甚?总不会是来等我们的吧。”孙粲说着玩笑,应冀看了外头一眼,便要孙粲放下帘子,“管他做什么,就是死在外头也跟我们无关。瞧你,也没注意,发上沾着东西了。” “许是方才在寺里弄得,我这身衣裳还是刚做的,这都脏了。” “喜欢再做就是,库房里不是还有许多衣料么,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左右就我们两个人,我也用不上。”应冀对衣食住行方面没什么大要求,只要能用就好。 “再说吧,这式样也是近来帝京流行的,可我也不是很喜欢,总觉得穿着不合适。哎,你笑什么?” 应冀没说,只下了牛车,牵着她下来,越这样,孙粲越觉得不对,“你说啊,到底笑什么,阿冀!你再这样,我可真恼了。” “你不是总说帝京贵女皆以你为首么,那流行的式样不也该学着你的打扮才对啊!” “这……我不是说了句玩笑话,你倒是当真!便是真学着我打扮又如何,我都多久没出去了……你也知道,之前我一直养病在家的,连屋子外都极少去。” 两人还在说笑,却见门外又有一牛车,却是那叫思娘的。 “她怎么也来了?” “这就是那叫思娘的?”应冀若有所思地打量许久,忽的笑了,引得孙粲道:“你又发什么痴病,莫不是觉得那思娘长相可人,春心萌动了?” “好六娘,你说,我若是把她送进宫如何?” 孙粲大惊,没想到他起了这样心思,不由也认真打量起那思娘,蹙眉道:“容貌虽好,可不是个好控制的,莫要养虎为患的好。” “我既然有办法送她进去,那也有法子让她出来。我能给她的,自然也能收回来。” 孙粲轻摇团扇,慢步走在长廊上,“可你送进宫也得让那位喜欢,否则再漂亮,也是白费功夫。” 那日皇后生辰便看出来,武帝对应皇后不是没有感情,虽然觉得帝后之间有些怪异,但大体而言还是不错的。 “阿冀,你以为吴王如何?” “年轻有为,是个做好储君的料子。” 孙粲听出了不对,试探道:“是你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要知道如今的应冀已是武帝的人,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武帝的意思。 “自然是那位的意思,太子实在年幼,且性格平庸,不足以为大任。虽说如今年纪还小,看不出什么,可老话常说,‘叁岁看老’ 他如今又是几岁了?启蒙就比寻常孩童要来的晚,话都说不利索。”就是应冀这个做舅父的,也看不下去。不说别人,就孙祁那小郎君,路都走不稳,便可会作诗了,其文理皆有可观者,无人不称赞,无人不感叹孙祁之子天资聪颖。 应冀看了眼孙粲,不知日后,他的郎君会如何。 该是不错的吧?孙粲也是会诗会画的,孙祁会的她也会,甚至有的方面,孙祁还不如她。所以既然孙祁的郎君如此优秀,那他应冀的小郎君该是更优秀的啊! 如此一想,应冀不由盼着孩子的出生,孙粲的肚子还没动静呢,已经开始幻想着孩子的名字,容貌…… 第二日早朝过后,他如平常一般被武帝留下,可脑子里还是孩子之事,武帝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咳了咳嗓子道:“可有什么要事要做,怎的今日做事这般马虎?” “姊夫,您说……我的小郎君,该起什么名儿好啊?” 武帝惊了,应冀才回来多久,那孙粲竟怀上了?哪有这么快的,莫不是有什么猫腻吧!可又不好直接点破,武帝委婉问道:“要不请太医去看看脉象?朕记得孙氏之前一直养病未出,身子可好了?” “好是好了,不过还得静养。” 武帝了然地点点头,还想着那孩子之事,又道:“可告诉你阿姊了么?孙氏有孕之事。” “啊?她不曾有孕啊,我只是想着要为郎君起什么名罢了。”闹了这样乌龙,应冀也觉得尴尬,还是说正事吧。 “我已想好弥补国库之虚的法子了,只是得要姊夫帮我才是。” “这有何难,只是这法子是什么,你说来给朕听听。” 应冀上前,从怀里拿出一份地图,里头有几个地方被标记着红圈。 “这几个圈出来的地方官员,个个都是只大肥虫,家财万贯,我向他们‘借’些,也不足为过吧!” “谁这样好心会借你,只怕不要你贴就好了。” 应冀轻笑,缓缓行了一个礼道:“所以得要姊夫帮我才是。” 要让人吐出银子的方法有很多,强迫是一种,自愿掏出的更是一种。这些人不老实,可养在哪也是简介间接地为朝廷敛财,等时候到了,随便捏个理由抄家,钱不就又回到朝廷了吗?当然,只是一种,还有一个法子要比抄家方便许多。 首-发:lamei7.com (woo16.com) 野心 夏日里的夜晚虫鸣阵阵,应冀拉着孙粲上屋顶看星星。 “从前未出嫁时从未想过能这样,阿耶与阿娘看得很严,凡事都要小心。况且上了屋顶,给人瞧见到底不好。可坐这,看什么都是不同的,比矮处看到的东西更多更广,我一伸手,就好像能碰到一般。”她靠着应冀一侧的肩膀,孩子气的伸出一只手,不由笑了,夜里的风有些大,吹得孙粲的衣裙飘飘,含笑的情眼望着满天的繁星,应冀不由紧了力气在她腰上的手,低声道:“若是喜欢,以后常来看便是了,又不是什么稀罕地。” “冬日上来就没意思了,你听……”食指覆在他的唇上,孙粲只要他放轻了呼吸,听着不知名的虫儿们交织在一起的鸣叫,耳旁是带着些热的风拂过,他嗅着夹杂在风里的花香,以及最为熟悉的是孙粲惯用的香料。 “我只想以后都如现在这般……” “什么?” “我说——这风吹得很舒服,比白日里的毒日头舒服太多。你今日在家都做什么了?” “看了会书,也没做什么。如今外头热,出去也没什么意思。” “过几日我带你去丽山那的宅院避暑好了,住几日再回来,左右这几日也没什么事要用我的,你觉得呢?” 孙粲往后仰了仰,将腿收了些,抱膝道:“若真说避暑地方,我倒是知道一处,谢家有处宅院是住着极好的,早先我们都是去那,还可以狩猎什么的,景色也很好。” 应冀默了会才道:“你若喜欢,我自然能去寻个比那更好的地方。” “旁的我倒是相信,不过你若能寻到比那更好的,我才真是佩服。那里真是不错的,不过如今在谢家五郎名下,倒有些教我羡慕。” “你羡慕什么,不过是宅院罢了。六娘——你,你们从前都在做什么?都有谁一道………” “也没什么人吧,就关系好的。”孙粲隐约咂摸出味来,玩笑道:“你莫不是要问我谢家五郎可有去?还是崔家那东西?” “我没事问这个做什么,你把我当什么人啊,就是随便问问……那,那他们去了吗?” 孙粲气极反笑,伸手在他身上打了一下,下意识地要站起来,哪想这不是平路,险些摔了下去,吓得应冀忙拽着她的腕子,把人抱着坐好,“你有气骂我便是了,怎的——你若摔下了,我怎么办?” “你再娶一个不就是了,左右你阿耶有本事,你如今也和从前不一样了,再娶个世家女也不是不可。”孙粲心里有气,别着脸不想理他,话自然也是不好听的,果然惹得应冀也有些恼了,“你这什么话,我难道是那种人么?不说你孙粲还在呢,若是不在——若是不在我也守着你过一辈子。” 孙粲讥笑着挑了挑眉,“你随我去了岂不是更好,咱俩黄泉路上还能做会夫妻。” 是啊,若是孙粲真不在了,应冀自然是会一道去的,可是前世…… “你舍得?只怕你到时又有别的打算吧。阿粲,我并非疑你,只是……只是你知道我自然跟崔谢两家的郎君是不能比的,我有时很羡慕他们。” “你为何总在这些事情上想来想去,我都没说什么,你倒是矫情上了?我看你出去一趟,越发糊涂了。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我——我心悦于你,只单单是你,你是应冀,是我所嫁的郎君,伴我同行一生,我所心悦之人,仅此而已啊。难道过去的事情很重要吗?你当初大婚之时,还不是要动手对我做什么,我又说什么了吗?你老是这样,何必呢?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若一昧自怨自艾,还不如做回你的痴子身份吧。你若真为我好,那便为我,为我们以后的孩子去拼一拼,不说别的,我只想至少也要旁人不敢轻视于我们吧?你如今这般倒也不是不好,只是我觉得还是差了一些,阿冀,你可以走得更远,甚至比你阿耶走得还要远……你最大的优势不就是那年纪尚小的殿下吗?”孙粲压着声,隔墙有耳的道理她懂,她做事一贯谨慎,即便知道这番话不会给人听去,但是她说得还是很小声,仅仅二人能够听见,还是挨着很近的那种。 她与孙祁都是在孙樊贞身边养大的,什么东西都是两人一道学的,孙祁会的她也会,孙祁懂得她自然也懂,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比任何人逊色,她若真嫁给了王谢那般的世家子弟,那安居一方的小院子她也就忍了。 可是,她嫁的是应冀,有野心,有能力,既然这样,那她何不期待一下更好的生活,若是能做到的话。 撞见 孙粲归家时应冀早已下朝回来了,天热,屋子里放的冰也多了些,孙粲换了在家时穿的衣服出来,额上已是一层的薄汗。 “方才我去看了,那思娘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可真要送她进去?”冰镇过的梅子汤解暑又解渴,只喝一口便消了大半的暑气,果香混着桂香,入口酸甜,口舌生津。 应冀拿着扇子朝她那方向轻轻扇着,见着孙粲缓了精神才道:“正是因为她聪明才送她进宫的,叶氏独宠多年,吴王聪敏得人心,而太子年弱,阿姊又是——不管如何,宫里必须得再送个进去。” “可你又如何送她进去呢?我倒是看了她跳的舞,的确是不错的,可宫里善舞者甚多,光光凭借一舞如何管用?” “你又如何知道不管用了,旁的不能保证,但这舞……好六娘,你只管瞧着吧,要不了多久,宫里便会来消息的!” “这事你可跟娘娘商量了?若是给她误会了,只恐让你二人有了隔阂。” 应冀只笑着要她无需多心,应皇后那自有办法。 “我方才回来,你猜我瞧见什么了?”她说得神秘,引得应冀奇道:“我倒是不知有什么能让你放眼里的。” “哼,不用你笑话!那周氏的郎君和你大兄的侍妾有了不干不净的关系哩!真难为那二人了,这样大的日头还躲园子里私会。得亏是遇着我,不然——”她一面说着,一面拿帕子擦着嘴角,却不料应冀忽的变了脸,“那二人可瞧见你了?” “约莫是瞧见了吧,我也不知,我一见着那二人就觉晦气,自然是要绕道而行的。不过说来倒是奇怪,那周武瞧我的眼神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怕是在盘算着什么吧。阿冀,你觉得那厮如何?” “如今应仲的精力有部分给他了,我倒是可以松口气,不过他若是对你——六娘,这几日便不要出去了,一则天热,二则便是你瞧见了那二人的事情,即便你没看到,那二人心虚,难保有什么腌臜手段对你。我让下人也注意些,如今我们住在相府,不比那会在外头自在,倒是麻烦……” 孙粲从来不把周氏一类人放在眼里,更不会再去细谈此类人如何。她又讲了旁的事情,可却见应冀心不在焉地扇着风,面上已无笑意,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自他从军归来,孙粲逐渐发觉自己有些看不透他了,从前倒还好,应冀有什么心思她也能看点出来,可如今…… 忽觉眉间一凉,应冀素来警惕,下意识抬手猛地扼住孙粲的腕子,力道极大,引得孙粲吃痛地喊出声,他这时才恍然回神,忙松了力气,“可伤着了?我方才没——我瞧瞧可伤着骨头没。” 那腕子火辣辣的疼,孙粲不由红了眼眶,只觉骨头似要断了一般,却也忍着没吭声。应冀去取了药来,见她红着眼,咬着唇,痛极的模样,声音也比平日里放得更轻了,“痛便喊出来无事的,忍着反倒觉得更疼。莫咬这了,若是出血怎么办?”他下意识要抬手给她抹泪,可又怕自己的手太糙磨着她难受,于是拿了帕子想给她擦泪,不料孙粲却倾了身子,抱住他的腰身,嗓子有些哑,应冀听着莫名觉得较平日里多了几分娇意,“我不过看你皱眉,想问问你怎么了,哪想吓着你了。是不是因为撞见那周武与应仲的甚么姨娘之事给你添麻烦了?如今你同从前不一样了,要不我还是少出去罢,想来娘娘说得也是,我确实该给你添个郎君或是——”应冀吓得忙截了话道:“你这是说什么话,我哪里有这样的意思呢?那厮的事情是有些麻烦,可也不至于让我上心,我烦得是——这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六娘,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便是了,不过从前还是现在,都无妨的!虽说我是想你为我生个孩子,可……可这事也急不来,你勿要多想才是。” “阿冀,我好怕这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都是假的,你还在塞北,还未归家,独留我在帝京。那些平日里看我不喜之人继续拿着我嫁你之事取笑,我也终日受梦魇之故不得好眠……阿冀,如果我哪里惹你不快了,你告诉我好么?”她依偎在应冀怀里,声音尚且还带着几分哭腔,可怜见的,应冀素来爱她,哪里忍得她这样,“你瞧你又说痴话了,无需想这么多的,好六娘,当年我答应过,爱你,敬你,这些不会变的。我已经回来了,你瞧,你摸摸,若是梦,你也不会疼啊!一切都是真的,我回来了,也不是以痴子身份的相府二郎了。六娘,我答应你的,只多不少,那些伤你,惹你不快,我自然也不会放过。你信我,我也信你,可好?” “好。” 孙粲轻轻地点了点头,可在应冀瞧不见的地方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些个话酸得她实在想吐,偏偏应冀这厮好似真吃一套,待她更是柔情蜜意,恨不得摘了星星讨她欢喜。若非如今吃不准应冀的心思到底如何,她孙粲根本做不来也说不来这些话。 “阿冀,明日阿姊要我进宫,想来上回孩子之事必定惹她不快了,你也知道我嘴笨,说不来什么可人的话,若是明日阿姊再提,我该如何是好?” “你无需管她,她若再提只管推我身上。明日寻你,只怕是为小太子之事……” 教习 进宫去了凤殿,所有人都默契地避开之前说的事情,一如从前一般交好。孙粲虽傲,可面子功夫也是会做的,一时间反倒跟应皇后处得更如亲姊妹一般。 忽见一小小身影旋风似的跑了进来,孙粲还未细看,那一团赤色便扑入怀中,慢声慢起地问她:“阿妗为何都不来看我?我已有好些时日未瞧见阿妗了,我问阿舅,他也不告诉我。” “殿下何处回来,怎的出了这么一身的汗,如今外头天热,暑气正大,殿下可勿要贪玩出去。”孙粲拿着帕子给小太子擦汗,孩子皮嫩,她也擦得小心,可却瞧见那脖子处有好几处似疹子一般的红点,不由蹙眉道:“殿下这里可是被什么咬了么?” “我也不知,许是方才在御花园里被什么虫子咬得吧。” “你莫要惯他,不过是蚊虫叮咬,没什么大事的。”应家武将出生,应皇后自然也没孙粲这类人精细,她对太子向来管得严,从不娇惯。 “如今的虫子最是毒得厉害,还是仔细些为好。殿下可别用指甲去挠,抓破流血可不好,一会让婢子拿膏子抹些,清清凉凉也舒爽。晚些再让人去弄些草药熬了汤擦洗,一则驱暑气,二则也驱虫。”孙粲话也说了,做不做是人家的事情,她素来不喜多管闲事,自然也不再多说。 出宫时候,小太子也跑出来送她,巴巴地看着,“下回我让阿舅带我出宫,阿妗陪我玩好么?” “自然是好的,只是殿下勿要光顾着玩,学业也是极为重要的。”这话不是说给小太子听的,应后不喜太子贪玩,即便年纪小也不许,孙粲微蹲下身,浅笑着拿帕子轻轻擦拭小太子额上的汗珠,“殿下快快回去吧,仔细晒着头晕。” 出了宫并未直接回相府,孙粲去了孙家寻孙祁。 “今日倒是难得瞧见了阿姊,阿娴昨日还与我说道久不见你了。”孙祁正抱着小郎君赏画,孙粲估摸着是他才画了没多久的。 “我方才去见了阿耶,他道你终日在家没个正形,让你入仕也不去,让你出去也不要,听闻你如今较从前更狂了?想来要不了多久,人也不唤你孙郎了,该唤你孙狂!阿呦说是不是啊?”孙粲抱起那趴在她膝头的小郎君笑道:“怎的同你阿耶在这处看劳子破画,方才还听你十四叔寻你呢,有好多的点心干果,有备了什么玩的,怎的不去?” 孙灵筠年纪虽小,可话说得却十分清晰,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细声细气地回道:“阿耶不让,阿耶说,欲成大事者需得忍受寂寞孤寡,玩物丧志,贪图口腹之欲者也多是饭桶之辈。故而阿耶要我多多看些名画以增见识。” 孙粲听闻只是冷笑,她太了解自己的胞弟,那些所谓的名画也无非是孙祁自个儿画来忽悠自家小郎君的。 “阿呦只管放心去玩,今日姑母在,姑母寻你阿耶有要事,那些个名画——姑母倒是得先管你阿耶借去瞧瞧。” 孙祁咳着声摸摸鼻尖,端出严父的架势道:“去吧,今日是你姑母来了,不然我定要你作个——行了行了,去玩吧。” “那儿先告退,姑母晚些再早吧,阿呦许久未见姑母了。” “好,姑妈晚些再走,快去吧,一会你十四叔把东西吃完了可别哭!”孙粲不由再一次摸了摸他头上的两个小啾啾,怎么瞧怎么欢喜,“上回给你的牛儿可喜欢?虽说是木头雕的,不过你拿去随便玩玩还是可以的。” “前几日阿娘带我去别家赴宴时,那牛儿被人抢走了……” “哪个下作东西抢的?你怎的也不跟我说!”孙祁一听自家郎君的东西被抢,当即阴了脸,“告诉阿耶是哪个混账,我倒是要瞧瞧是怎样的人家才教出来的玩意儿。” “行了,不过是牛儿,那些没见过世面要抢就由他们罢!左右不是什么稀罕物。无妨啊,回头我让你姑父再做些,阿呦喜欢什么样的,还要牛儿么?再做个草蚂蚱好不好?” “可是……” “无妨,晚些你姑父来的时候,我就跟他说,到时你亲自跟他说你想要的好不好?” 孙灵筠不过还是稚童,一听又有玩的玩意了,又欢喜的笑了,扒着孙粲的手奶声奶气地说道:“那阿呦多谢姑母了,姑母最好了。”说着又垫着脚要亲孙粲,奈何人小,引得孙粲笑着弯下腰,“乖儿,快去玩吧,再晚些,你十四叔真要恼了。” 待奶娘仆婢退下,孙粲才敛了笑意,正色道:“你可知我今日进宫是为何?” “阿姊又去那地方了?”孙祁皱眉,他素来不喜应后与太子,更何况前世孙粲与应冀弄得那般结果也有应后的缘故。 “应后有意要为太子寻名师,我瞧着她那意思,只怕是想要咱们孙家搅和进去。” “她做梦!不说旁的,就是那太子——我从未见过比他还要愚笨的人了,哦当然,我那姊夫也是少有的奇才,诗文大字也不见得认识多少。想来这是祖传的愚笨吧!也不知他日后的孩儿是怎样——阿,阿姊,我并未别的意思,只是顺嘴多话罢了,你可别恼我……”孙祁一贯是想什么说什么,他打心底里瞧不上应冀,自然也是讥讽为多,只是一时忘了应冀的孩儿也是孙粲的孩儿…… 他懊恼地拍了拍头,一面悄悄抬眼看向孙粲是否恼了。 “阿祁,我嫁的人是应冀,你瞧不上,不也是瞧不上我么!是,论出身,他应家的确不比我们孙家,可偏偏把我嫁去的,就是孙家!我如今也是他应冀的人了,你若觉得来往丢了你孙祁的面子,那日后我便不来就是了。何苦这样笑话,我还是早些走罢,省得让你也变得痴傻了。” “哎,阿姊说得哪里的话,你我一母同胞,双生姊弟,旁人说这些我也算了,只当没听见。可是你——你是我阿姊,你说这些话,岂不是诛我心么?你也知我素来说不来什么好话……阿姊勿恼了,我同你赔不是还不成么?” “你总是这样,如今也成家了还当自己是什么孩童么?阿祁,祸从口出的道理你肯定明白,可怎么——也罢,我也不多说,左右你都不忘心里去。” 孙祁赔笑着倒了茶,“哪里啊,我最喜欢阿姊说话了。我这就改,马上改!阿姊别恼了,旁人不理我也无妨,你若是也不理我了,那我在这俗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孙祁!你再浑说我真去寻阿耶拿棒子打你啊!说得什么话也不知,罢罢罢,你这脾性再难改了。” 孙祁见她恼了,下意识要起身过去,孙粲抬脸正欲说话,哪想面前突然凑了一张与她相似的脸,倒是吓得不清,“你又发什么疯,险些被你吓得犯了旧疾。” “是我不好,阿姊勿要同我一般见识。好阿姊,我真不是有心说那话的,你是了解我的,我哪里有那样的心思呢,不过是过过嘴瘾罢了。”孙祁唯恐孙粲真恼他,心里急得很,却听孙粲道:“我知你意思,只是……罢了,下回莫要这样了,他是我所嫁之人,你笑他便是笑我,可懂?” 孙祁不甘不愿地应了,说不来什么滋味,“我知晓了,如今阿姊心里也只有他了吧?也对,你出嫁,我成婚,你我不同从前了……还是说要事吧,那应后可有说要谁去教么?” “我想她是要你去的,只是又顾着你年轻,且又不好掌控,若是阿耶……”这话刚出,孙祁便截了去,“阿耶定然不可能去的,阿姊觉得此事如何?” “依我看 她虽有意孙家,却不单单孙家,你无疑是最好的人选,且当初陛下也笑言指定过你的。可你性格桀骜不驯,随性而为,这样倒又不好了。谢家五郎虽温润如玉,可你我知道他是外热内冷,也不喜被俗事所羁绊,唯有崔四子虽清冷,却是几个世家郎君中最最合适的人选。我想,约莫定的还是崔家!” “那阿姊……” “吴王如今背靠寒门,在庶族间的名声极好,而如今朝堂大体分为两个党派,所以教习太子之人只有是士族出身,也只能是士族。” 心疾 应冀从宫里回来便去了孙府寻孙祁。 皇帝交代了他一些事情,有的太棘手,又因为涉及士族的一些事情,故而寻孙祁是最好的。 “这是什么事,我道为何出了这样的诏令,原是——我倒是记起来了,崔四子近来风光得很,在朝中也有不小的影响。东宫那位虽是年幼,可若是有个那样的人来教导,必定是件好事。” “我若无记错,早先宫宴,陛下可是定了你的。” 孙祁闻言当即僵住了脸,神情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咳,“我倒是不太记得了,许是年岁已久,都不记得了罢?”他是极不想去的,可若武帝下旨——这时倒觉得这个姊夫有些用了,嬉笑着挨了去,“旁人不了解我也就算了 姊夫与我相识这么些年了,还不清楚我么?我不过是略懂些诗文 会作些简单的画罢了。这些本事糊弄糊弄外人倒也无妨,可若真让我去做那劳子的官——唉,我这人脾气虽不差,可那奶娃娃太子到底不是我家郎君,哪里是好打骂呵斥得呢?稍有不慎,我惹个麻烦出来……唉,姊夫,我上有老下有小的,实在是不便啊。” 应冀被他那句“姊夫”唤得恶心,但细细想来倒也觉得孙祁去教太子不好。这人性子狂傲,行事乖张,去教太子倒真是——若真惹了什么麻烦,只怕孙粲那又要担心。她那身子好容易养得有些起色,若被这些琐事烦着倒真是麻烦。 于是道:“这事我心里有数了,若陛下心里还挂记着,我便想法子给你推了。” “那子靖便谢过姊夫啦?来人啊,把我前几日得的佳酿拿上来,我——” “你行事越发荒诞了,这外面还挂着那样毒得日头,你还喝起酒来?”饶是应冀也不由皱眉了,想起件事来,压着声道:“你那寒食散碰了没?” 士族里服用寒食散是常事,孙祁每每用了,便觉下笔如有神助。 “姊夫好好的,怎么管我这个?”他面露警惕,孙粲是极不喜他用这些的,谢娴知道,但见他没怎么胡来,索性也就罢了。毕竟谢家五郎等人都是有在服的。 “那东西可不是什么宝贝,你赶紧断了……” “好了,那些公事我再想想,你且等我几天。你来晚了,我阿姊都回去了,你还不去寻她?我是不敢跟她多嘴什么的,只恐哪里说你不好惹她不快。” 应冀知道孙祁这厮有点毛病,便也不想与他计较。待商议完要事后便起身回相府。 天热得很,他早已出了一身的汗。下人端了祛暑的茶汤,入喉清凉,生津回甘。 “夫人呢?” “夫,夫人方才犯了心疾——”应冀当即变了脸色,忙回了屋里去寻。 孙粲才用了药,躺在榻上,嬷嬷等人不敢打扰,放了帐子便退下了。听见响动,蹙着眉撑起身子,不料帐子被人拽开,就见着应冀极为狼狈地喘着气,“你,听闻……你心疾犯了?” “好好的,你急什么呢?瞧着一身汗,去洗洗吧。”她拿了帕子忍不住给他擦,声音也较往日轻了许多,弱了许多,“外面热,一会让人端碗绿豆莲子羹来。” “怎么突然就心疾犯了呢?是谁惹你了还是——药吃了么?现在如何了,你笑什么啊,唉!” “不过是天气热,人也浮躁了许多。我已经喝了药,无事了的。你也知道,我这身子一贯是这样的,时好时坏……虽说现有上官先生调养,但到底还是先天不足,怨不得别人。”她这样令应冀很不放心,本想上前抱她,又恐自己一身的汗脏了她衣服,于是愣愣地站在那,只痴痴地望她。 “去洗洗吧,换身衣服也舒服,这样站着瞧我做什么,万一瞧腻了可如何是好?” “我怎么会瞧腻呢,我……”他说不出口那些话,不好意思,他看孙粲,只怕是一辈子也看不够的。可对上那双情眼,他又没那胆子说,嗫嚅了半天,只道:“那我先去沐浴,你且躺着歇歇。若有不舒服,你马上唤人来寻我。” “去吧。”她的笑只停在应冀的面前,待人走后,即刻消散无踪,冷哼着背过身,哪里还有方才的温柔。 却说那应冀越想越觉着不对,好好的,这孙粲怎么就放了心疾呢?若非有人刺激——他忙让人去唤了一婢子来,那是他放在孙粲身边的人。 “夫人从宫里回来便有些不舒服了,只是因为要与孙七郎论事,怕他担心,才未显现。至于为何犯了心疾,倒是与皇后娘娘有些干系……”那婢子犹豫着把事情交代出来,原来那日汤水之事孙粲心里还是有气的。虽说装装样子地确实让人看不出什么问题,只是在一些事情上到底还是有些不同。应后知道这事做得不地道,故而也当没看见。偏偏那应后的奶嬷嬷不乐意了,且又是早先跟过陈氏的人。仗着这关系,竟在离宫前把孙粲说了通。 “她都说什么了?”应冀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那嬷嬷他有印象,确实有些身份,就是应皇后也敬她几分。 “奴,奴不知,那会侍候夫人身边的是绣春等人,奴隔得远……只知道夫人在回来的路上就有些不对了,捂着心口……听闻,听闻眼圈都红了……” “倒真是个祖宗!”这话他如玩笑一般说着,捏着应桓给的那柄镶满了大小不一的宝石的短剑把玩着,“日后宫里再传,直接跟我说,不用告诉夫人。”, “喏。” 婢子回禀完便打算退下了,忽地听见应冀又道:“夫人的药是按时喝的么?没私下倒了,或吐了吧?” “奴亲眼见着夫人喝完那药的,日日都是,不曾停过。” “近来帝京动荡,你等护着夫人更要仔细,凡有可疑者,格杀勿论。” “是,可——主上,奴怀疑,怀疑夫人瞧出些什么,上回奴就听见绣春拿着什么东西给夫人,见着奴进来,忙收起来了———”那婢子正说着,不料应冀狠地砸了一茶盏来,眼神阴骘,“贱东西,敢管起主子的事来!我让你到夫人身边是护着她周全,不是让你去监督插手夫人的事情。你看得倒是仔细,生了一双好眼,可惜这眼睛——来人,把这婢子拉下去,挖了眼睛,拔了舌头,挑断手脚筋……”应冀生性多疑,只觉这婢子不老实,待在孙粲身边恐是个隐患。与其留着,不如现在除掉! ———— 首-发:po18.vip「po1⒏υip」 回绝 他擦洗好身子回去,孙粲似乎睡了,隔着纱帐,隐隐绰绰并不清晰。 应冀小心翼翼地掀了一角,也躺在榻上,侧着身子,手里拿着扇子给她轻轻扇着风,凉快些睡着也舒服。 “你回来了……我一人躺着没事,便眯了会。用了晚膳回去吧?” “无妨,我一会让人回去说一声,晚上我们住自己那。”孙粲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的,说话都没什么力气,应冀不由更放低了声,“你躺着,我给你扇扇风。” “扇久了你也累,别扇了。我不热,不热的。”她越这样说,应冀更觉着什么东西堵着胸口了,他脑海里过了好多画面,最后定格在他站在码头上,那时已是叁四月的时候,天气很暖和,可孙粲却披着大氅,穿着很厚实。她好瘦,走路似乎也要人搀扶着,他不由自主地想要上前去牵,可孙粲却看也不看地挣开,继而笑着走向孙祁…… 他与孙粲为何会变成那样了呢?应冀始终不明白,在不知不觉间,在那所谓的前世里,他与孙粲发生了太多变故,硬生生地磨掉了好多的感情。 可是他还是爱孙粲,可最后却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怀里死去,毫无办法。 “六娘。” 孙粲没应,只抬了抬眼,可半天也没听见他再说什么,只得出声问:“你到底怎么了?” “还疼吗?” “疼有什么法子,谁让我生了这样的身子呢……”她没有常人那样健康,做什么都要小心仔细,骑不了马,也不能放肆地在外嬉戏打闹,连吃食都要留心,“阿冀,其实你我心里都晓得,我这身子是好不了的,本就是娘胎里带出来的。那上官漳便是再高的医术也无法的。方才你没回来的时候我想了许久,她们说得也不无道理的,我这样的终究是会拖累你……你可有什么看得上的婢子丫鬟,便抬了做妾吧,若安分或有了身子……到时再说。”她忽然闷哼一声,捂着胸口,细长的眉毛紧紧蹙着,吓得应冀忙让人去寻上官漳过来。 “不用,不用去——我无事,方才已经吃过药了,想来是我自己没注意。不碍事的,阿冀,我说的事情你听见了么?” “六娘,我不想与你吵的,这事以后不用再说了。”他忽然想起那婢子的话,神情顿时冷了下来,那双豺狼似的眼里尽是杀意,“又谁与你多嘴了是不是,阿姊么?” “娘娘待我极好,咳咳咳……如亲姊一般,是我不争气,我只怕陪不了二郎多久了,如今你有战功,有——咳咳咳,我已经很满足啦,是我不好,我实在……你娶了我这样的妻子,才是心里最委屈吧?”她咳得厉害,胸口剧烈的起伏,泪光闪闪,两抹因为咳嗽而染上的红晕竟使那苍白的面上像添了几分血色。 应冀慌得很,不住地给她顺气,又倒了水,“你说这些东西做什么,说这些——阿粲,你别说这些话往我心里捅刀子。”他用指腹擦掉妻子眼角的泪水,强笑着想把话盖过去,不料孙粲倒真像交代遗言般拉着他说好多,到最后,应冀那股子邪火蹭地被燃起来了,猛地起身将那茶碗甩在地上,咬着牙,目光暴戾凶狠,“是不是那老虔婆跟你多嘴,她到底说什么了,你说!狗仗得什么玩意的势,倒真寻思管到你头上了?你如今这样好欺负了?谁说什么,你就照做,谁讲什么,你照听!孙粲,你当我是什么,你到底在看轻自己还是来作贱我的!” 他既恼那该死的东西多嘴,又烦孙粲这样容易动摇,旁人的话哪里算话,他应冀又不是与他们过日子的。如此竟跟个煞星修罗似的站在那,阴骘着看她,“你心里到底什么打算,真要给我纳妾?”他气得肝疼,只恨不能把心剖出来证明,“你要给我纳什么妾,你既然这样大方,便去筹——”这只是气话,却见着孙粲登时就哭了,吓得应冀忙改口道:“我只是说气话,我没这样打算的,六娘,我——我有你就够了,我要什么妾啊!” “她们都欺负我,阿冀,她们欺人太甚!”她伏在应冀的怀里嚎啕大哭,上回哭得这样厉害……约莫是两人第一回拌嘴那日。美人就是美人,即便这样狼狈也不让人生厌,只觉心疼,恨不得倾尽所有博她一笑。 当然,或许只是应冀这样想,他爱孙粲,孙粲做什么他都觉得好。 “不哭,不哭,六娘,没人欺负得了你。你在家等我,我即刻便把那下作玩意杀了给你出气!” 孙粲不自觉地想笑,可极快地掩住了,忙拽住他,“二郎!阿冀你去哪?” “她不是仗着身份让你不痛快么,杀了便是了,死人能有什么话说。” “若给娘娘知道怎么办,你别去。” “我管她知不知道,你走开,成天管着我屋里的事,自顾不暇了都要空出来寻我麻烦。那算个什么鸟人,旧人,我杀了便是死人一个!六娘,你不用拦我,你在家等我,我晚些回来。” “二郎,二郎!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你去宫里杀人叫什么事。便是陛下再重用你也不可,别去,你别去。这些无妨的,我也就现在恼了些,过会气就散了……我只想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跟我好好过么?” “那不然我跟谁过!” “那以后不要听娘娘的好不好,别让她管我们屋里的事。这些事情是你我之间的,怎么能给外人知道呢?” “好,我答应你,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了,你信我。这段时日若再有唤你进宫便推了,不用理。” “可阿姊问起来怎么办,呦呦他的事……” “我来处理,不会让他去做太子伴读。不过……不过不能保证不是旁的小郎君,也不能回绝的太过了。多少,多少也该给点面子才是。” 赴宴 谢娴生辰那日孙粲自然是要去的。 绣诗把新裁好的裙子拿出去给她挑选,样式全是帝京未有过的。 孙粲虽貌美,可因自小体弱,生得较常人羸弱许多,身材自然也偏瘦扁。 帝京近年又开始流行起类似前朝的服饰,偏偏那些都不适合孙粲,她没有丰满的乳,撑不起那些衣物。 从前年纪小的时候非要尝试,结果胸前空荡荡的,像极女童偷穿了阿娘的衣服,哪有其他小娘子穿起来那么妩媚可人。 应冀今日在家,等她收拾完一道过去。 “我瞧着这样式的裙子唯有你穿着好看,本担心你穿那些什么袒胸样的襦裙……那些有什么意思,俗气得很,你穿这样好看!再说了天热,露多了,也晒黑。” 说来说去就是应冀怕妻子穿得太露便宜旁人。 “我穿不了那些,没人家那好身段。” 孙粲被他说得头疼,不耐地回了一嘴,手指绕着腰上的宫绦,如今世人以丰满者为美,不再是过去以瘦做唯一标准了。 偏偏孙粲就是瘦的,风大能吹跑般瘦弱。 “我爱你这样的,我以为你最美!再说了,如今,你不是比刚成婚时候好多了吗?我都能一手抓满了!我想要不了多久,说不定都握不住了哩!” 这说得什么话,光天化日之下,他这样大咧咧地说出来,也不怕人听见笑话吗! 孙粲羞愤着脸瞪他,眸光潋滟,似嗔非嗔,勾得应冀心痒痒,“好六娘,你唇上抹得是什么,这样香。” “你喜欢回去我给你抹。” “不用回去,现在便可。”他压了上去要亲,一只长腿抵在她两腿中间,膝盖蹭着最柔软的地方。 孙粲被他这一举动吓得僵住了身子,不敢动弹,以免动静大了惹人发问,外面是喧闹的街道,有小贩叫卖,路人谈笑的。 “好,好了……” “哪里好了,我可没好。” 他不满足,将人抱坐在腿上,刻意抬高了腿顶了顶花心,笑附过身子咬她耳垂,“好湿了,给人瞧出来了怎么办?” “你——” “我帮帮你可好?” “你别,万一给人知道了怎么办,别,啊……你发什么疯,我头发,头发乱了!” 孙粲捂着嘴无力靠在车壁上,原本梳得整齐的青丝散了一地,她不敢发出声音,情眼含着水光,眼角泛着红。 应冀竟有偷情的感觉,刻意大了动静要吓她,“你说那些车夫听得见吗?六娘可要小心了,不然全帝京的人都知道你被我摁着操呢!你躲什么,过来,不然我可不保证会做什么。” 见她不再闪躲,应冀这才满意地在她鬓发那亲了亲,“这才乖,你又怕什么,莫非是嫌我不够用力么?” 说罢便顶腰一撞,撞得身软了,心颤了,溢出的媚叫即刻便被应冀堵在嘴里,身下加快了动静,幸而有段路颠簸,方才不被人发现。 “舒服了?”他抱着妻子缓了缓,慢吞吞地把自己的帕子拿出来给她随意擦了擦,“你瞧,下面这张嘴还没饱呢?咬着我不放,要不就拿帕子堵着可好?” “你浑说什么,快拿开!” “哪里是浑说,我是认真的。这水儿越流越多,不拿东西堵着可不好。” 孙粲臊得都要哭了,使劲推他,提高的裙摆露着雪白的足尖,涂着红艳的脚趾不安地缩着,“你快点啊,我还要人帮我绾发,害我没脸了,你能得什么好!莫非真想全帝京见我笑话吗?” “好好好,是我不是,那你可答应晚上试别的?”他一把握住那双莲足,还不及他手掌一半大的,“你若答应给,我自然也快些,不然,咱们再——” “我答应,我答应!你惯会欺负我,一心要我难堪。” 她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整理松散的衣裙,草草整了头发,忙命绣春过来绾发。 待到了孙府,宾客都到得差不多了。 谢娴拉着她穿过人群进宴厅,“怎的来这样晚,我差点以为你不来了。脸好红,是晒着头晕吗?哎,六娘,你跟那应二郎倒真有几分恩爱夫妻样,他眼睛全在你身上了,我拉你过来时候,他还舍不得放手呢!”谢娴笑着打趣,她与孙祁不同,从没瞧不起应冀过,只要孙粲过得好,那人就是好的,“他如今回来了,你心里欢喜吗?待你如何,我听闻那军营里的男人个个都是狼一样,是真的?” “呸,你做娘了也不正经,一会该多灌你几杯酒,教你平日里打趣我为乐!” ———— 免费精彩在线:「po1⒏υip」 算计 “可是觉着热了?我给夫人扇扇风。” 应冀自知占了人便宜,于是有心想讨她欢喜,“你可知我得了什么玩意么?”他问着却不得孙粲搭理,只得讪笑道:“也是,你见过的东西无数,哪里会好奇呢。瞧,这是波斯国上贡来的金镯,只这一对。” “既然只有一对,怎的给你了?宫里的娘娘不要?”她随手拿了一只,繁密的折枝样纹路上镶嵌着大小不一的宝石,在阳光下夺目耀眼。 “你戴上瞧瞧,我想你戴上一定好看的。”应冀迫不及待地给她戴上,又拿了另一只戴在右手,只是她瘦,那镯子有些大了。 “看来是我无福消受了。” “这是什么话,你若喜欢,我即刻让人打一对一模一样的。还是喜欢其他样式的?” 孙粲支着额角懒懒倚着那,半晌才道:“你如今是陛下跟前的红人,明里暗里的眼睛无数双盯着,还是低调些为好。今日这独一无二的镯子能给我们,明日,这镯子或许就是一个罪名,一个扳倒你的机会!” 闻言,应冀面上的笑敛了些 正色道:“依你之见,该如何?” “这镯子你送去给娘娘,你既是皇后胞弟,得了赏赐,送给长姊也不足为奇。” 若是应皇后聪明,还会再转送于叶氏。 “可这镯子……我想你该喜欢的,故而讨了来。” “我喜不喜欢无用,重要的是——阿冀,如今你是陛下手上最锋利的一把刀,他要指谁,你就得对着谁。若是东宫地位稳固,那么你就是为太子清扫一切的障碍,日后也是一份荣宠!可若是有意外发生——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我们如今是风光无限,可……” “我知你的意思,如今我的处境的确尴尬。昨日阿耶还把我叫去说了一顿。六娘,有时我真想我是痴了,至少就不会烦了。我是真不甘心,什么好事全给应仲占了,我唯一得的便宜就是娶到了你。” 孙粲低头转着镯子不语,只是那露着的半截颈子那有着星星点点的痕迹。应冀知道那是在孙家时候留的,两人—— “宴席上见着崔家人了,那崔洁英有些古怪,不知被什么人叫走了。” “哦,那是她阿兄。六娘,我难道未曾告诉你吗?如今那崔氏兄妹背地里早有了首尾。只是未曾叫人知道罢了,你这样看我作甚?” 他心里又怕孙粲记起旧情人的好,一时之间大股大股的酸水不断地冒,神色也怪怪的。 “他们不是兄妹么?哪家的兄妹——”孙粲像是想起来些什么,懊恼地抬手拍了怕自己的鬓角,“倒不是没有影子,从前就觉着那二人有些古怪。” 这可真是有趣,靖嘉与自己的姊夫不干不净,那崔四郎又与自己的胞妹做出坏人伦的事情。若是给外人知晓…… “这消息可真?” “千真万确,我骗谁也不骗你。” 孙粲终于笑了,扔了手上捏着的团扇,不自觉地握住他的手,“你阿耶不是一直重视应仲吗?他确实不错,除却男女私情方面,其他的倒真是挑不出问题。阿冀,你何不如从男女之事下手,彻底断他前程!” “何意?” “靖嘉虽是嫁入了崔家,可我听闻她与崔洁英好不对盘,而崔四子又是偏袒他那妹妹的性子,故而我猜这二人的感情也似纸糊一样不堪。下月宫宴,若是给人瞧见这四人的乱事,你说外头会说什么呢?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而应仲,一而再再而叁地教你阿耶失望,那么孰轻孰重,一见分晓。” “应仲虽好美色,可非那私欲熏心之人,不然这些年早被我抓到把柄了。” “既然没有,你为他造一个又何妨!”孙粲不耐地扬了声,“事情的真真假假很重要吗?只要目的达到了,他在丞相心中已然成为弃子,那么不就是成功了吗?兰陵萧氏的娘子不日到京,我听闻她是为宁王妃之位而来。你瞧,机会不是来了么,应仲若是见色起意,强逼就范,又恐事情暴露得罪士族与皇室,心生歹意,趁夜黑之时,痛下杀手……可怜我那表妹,花一般的容貌,惨死于恶人之手。” “对极,萧氏不死,若给应仲得了去,只怕给他增了不少筹码。而若她死,这样一来,倒是得罪了以萧氏为首的几个世家。只是,那到底是你表妹,你可舍得?” “舍得与不舍得又有何相干呢,我只要一个结果,那就要萧氏上下,为自己的狂傲付出代价,出言不逊,眼高手低,那么……报应不就来了么!这儿可是帝京,当然不是他萧氏说了算,天下之大,死几个人,再正常不过了。” 她如此漠然地说着,春笋似的指尖划过光滑的扇面,当年那些人的讥辱仿佛还在耳畔的,而几页信纸上,那萧家太太的嘴脸也依稀可见。 “阿冀难道不想扳倒应仲吗?只有事情闹得越大,才越好呢!” “这事我到时再同人商议,好了,不说这个,你可喜欢这镯子的样式吗?喜欢我真叫人给你打一对来。我瞧你近来都没什么笑脸的,可是觉着家里闷?”应冀又挨着近了些,揽着孙粲要她坐在自己身上,“你身上可还疼么?给我瞧瞧……” “去,越发没正经的东西。”她抬手打在应冀的手背上,背着身又拢好衣裙,“真该叫人知道知道,我们的大英雄将军应二郎是何等不害臊的模样!” “甚么劳子的将军英雄,我只想要你,那外头再好听也不及你重要。”他声音又低了,俯着身便要亲她,作弄似的吮咬她的颈子,将衣领又拉低了些,正欲再做些什么,牛车忽然停了。 “外头便是相府,孙粲懒懒将掉落的珠花插回发间,而应冀黑着脸,先行下去,随后扶着孙粲出来。 “你可别得意,正所谓好事多磨,下回可没那么容易了!” 算计 “可是觉着热了?我给夫人扇扇风。” 应冀自知占了人便宜,于是有心想讨她欢喜,“你可知我得了什么玩意么?”他问着却不得孙粲搭理,只得讪笑道:“也是,你见过的东西无数,哪里会好奇呢。瞧,这是波斯国上贡来的金镯,只这一对。” “既然只有一对,怎的给你了?宫里的娘娘不要?”她随手拿了一只,繁密的折枝样纹路上镶嵌着大小不一的宝石,在阳光下夺目耀眼。 “你戴上瞧瞧,我想你戴上一定好看的。”应冀迫不及待地给她戴上,又拿了另一只戴在右手,只是她瘦,那镯子有些大了。 “看来是我无福消受了。” “这是什么话,你若喜欢,我即刻让人打一对一模一样的。还是喜欢其他样式的?” 孙粲支着额角懒懒倚着那,半晌才道:“你如今是陛下跟前的红人,明里暗里的眼睛无数双盯着,还是低调些为好。今日这独一无二的镯子能给我们,明日,这镯子或许就是一个罪名,一个扳倒你的机会!” 闻言,应冀面上的笑敛了些 正色道:“依你之见,该如何?” “这镯子你送去给娘娘,你既是皇后胞弟,得了赏赐,送给长姊也不足为奇。” 若是应皇后聪明,还会再转送于叶氏。 “可这镯子……我想你该喜欢的,故而讨了来。” “我喜不喜欢无用,重要的是——阿冀,如今你是陛下手上最锋利的一把刀,他要指谁,你就得对着谁。若是东宫地位稳固,那么你就是为太子清扫一切的障碍,日后也是一份荣宠!可若是有意外发生——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我们如今是风光无限,可……” “我知你的意思,如今我的处境的确尴尬。昨日阿耶还把我叫去说了一顿。六娘,有时我真想我是痴了,至少就不会烦了。我是真不甘心,什么好事全给应仲占了,我唯一得的便宜就是娶到了你。” 孙粲低头转着镯子不语,只是那露着的半截颈子那有着星星点点的痕迹。应冀知道那是在孙家时候留的,两人—— “宴席上见着崔家人了,那崔洁英有些古怪,不知被什么人叫走了。” “哦,那是她阿兄。六娘,我难道未曾告诉你吗?如今那崔氏兄妹背地里早有了首尾。只是未曾叫人知道罢了,你这样看我作甚?” 他心里又怕孙粲记起旧情人的好,一时之间大股大股的酸水不断地冒,神色也怪怪的。 “他们不是兄妹么?哪家的兄妹——”孙粲像是想起来些什么,懊恼地抬手拍了怕自己的鬓角,“倒不是没有影子,从前就觉着那二人有些古怪。” 这可真是有趣,靖嘉与自己的姊夫不干不净,那崔四郎又与自己的胞妹做出坏人伦的事情。若是给外人知晓…… “这消息可真?” “千真万确,我骗谁也不骗你。” 孙粲终于笑了,扔了手上捏着的团扇,不自觉地握住他的手,“你阿耶不是一直重视应仲吗?他确实不错,除却男女私情方面,其他的倒真是挑不出问题。阿冀,你何不如从男女之事下手,彻底断他前程!” “何意?” “靖嘉虽是嫁入了崔家,可我听闻她与崔洁英好不对盘,而崔四子又是偏袒他那妹妹的性子,故而我猜这二人的感情也似纸糊一样不堪。下月宫宴,若是给人瞧见这四人的乱事,你说外头会说什么呢?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而应仲,一而再再而叁地教你阿耶失望,那么孰轻孰重,一见分晓。” “应仲虽好美色,可非那私欲熏心之人,不然这些年早被我抓到把柄了。” “既然没有,你为他造一个又何妨!”孙粲不耐地扬了声,“事情的真真假假很重要吗?只要目的达到了,他在丞相心中已然成为弃子,那么不就是成功了吗?兰陵萧氏的娘子不日到京,我听闻她是为宁王妃之位而来。你瞧,机会不是来了么,应仲若是见色起意,强逼就范,又恐事情暴露得罪士族与皇室,心生歹意,趁夜黑之时,痛下杀手……可怜我那表妹,花一般的容貌,惨死于恶人之手。” “对极,萧氏不死,若给应仲得了去,只怕给他增了不少筹码。而若她死,这样一来,倒是得罪了以萧氏为首的几个世家。只是,那到底是你表妹,你可舍得?” “舍得与不舍得又有何相干呢,我只要一个结果,那就要萧氏上下,为自己的狂傲付出代价,出言不逊,眼高手低,那么……报应不就来了么!这儿可是帝京,当然不是他萧氏说了算,天下之大,死几个人,再正常不过了。” 她如此漠然地说着,春笋似的指尖划过光滑的扇面,当年那些人的讥辱仿佛还在耳畔的,而几页信纸上,那萧家太太的嘴脸也依稀可见。 “阿冀难道不想扳倒应仲吗?只有事情闹得越大,才越好呢!” “这事我到时再同人商议,好了,不说这个,你可喜欢这镯子的样式吗?喜欢我真叫人给你打一对来。我瞧你近来都没什么笑脸的,可是觉着家里闷?”应冀又挨着近了些,揽着孙粲要她坐在自己身上,“你身上可还疼么?给我瞧瞧……” “去,越发没正经的东西。”她抬手打在应冀的手背上,背着身又拢好衣裙,“真该叫人知道知道,我们的大英雄将军应二郎是何等不害臊的模样!” “甚么劳子的将军英雄,我只想要你,那外头再好听也不及你重要。”他声音又低了,俯着身便要亲她,作弄似的吮咬她的颈子,将衣领又拉低了些,正欲再做些什么,牛车忽然停了。 “外头便是相府,孙粲懒懒将掉落的珠花插回发间,而应冀黑着脸,先行下去,随后扶着孙粲出来。 “你可别得意,正所谓好事多磨,下回可没那么容易了!” 贤妻 萧家十二娘子容貌最好,自小就养在老太太跟前的。此次进京,无非也是为宁王选妃之事而来。 “家里一切安好,只是祖母甚是想着您,日日夜夜都在嘴里挂着。自然,还有表兄与表兄等人。想来是许久未见了,是了,这是阿娘命我带来给姑妈您的,这是给徽徽表姊的……阿娘说表姊生得貌美非凡,唯有她穿这料子做得衣裳才好看。这株野参也是特地带来给表姊的,滋补的功效极好。” “哦?那可要要替我好好谢过舅母了,难为她还记挂着我。” 那五房的太太如今巴巴地送来这些,无非就是想为自家的小娘子谋个便利。 可惜啊,白做功夫。 “不止阿娘的,家里上下无不担心,听闻表姊那会病得厉害,忙命人去寻云游在外的青云道长,不过好在——” 那娘子还未说完,应冀蓦地冷声道:“什么病不病的,你表姊身子好得很,不过那几日变了天气,受了凉。少见多怪……” 他生得小山似的高大,又非寻常士族郎君那般肤白瘦挑,板着一张脸如阎罗煞神一般,吓得娇弱的小娘子忙不敢再说,红着眼圈,怯怯地道了句不是。 孙祁平日里最爱与应冀作对,只今日倒是默契,只因他也看萧氏一族不大顺眼。故而险些笑出声,被谢娴瞧见瞪了一眼。 “表妹这是怎么,好似受了天大委屈一般。他本就是个粗人,说不来什么好听话,你勿要同他见识。” 孙粲不冷不淡地说了句,她性子傲,除了自家兄弟妹妹,其余的亲戚极少有给笑脸,故而那些表亲们也有些怕她。 小萧氏见着气氛不对,赶忙出声打圆场,谢娴也笑打趣几句,唯恐孙祁再说什么,赶紧示意他闭嘴。 夜里,孙粲闭着眼想事,那应冀沐浴回来后,也上了榻。 “还在想那萧家的?” 他伸手轻轻抚平妻子蹙起的眉,侧着身同她说话。 “你又何必说她,吓得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做什么了。且她又没有说错话,我那会病得厉害,外头传我要死的消息不少,萧家信了也不足为奇。” “你又说得什么话,如今不是好好的么,上官漳说了,再静养几月,就好啦!” 孙粲的身子羸弱不假,可不代表应冀爱听人说她这病那病的。 “我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到时你可别又怪我。” “怪你做什么,不过是个福薄不寿之人。萧氏如今胃口大得很,谁也不放在眼里,将这十二娘眼巴巴地送到帝京,妄图用些不值钱的破玩意来换取我们的原谅?哪里这样容易!” “六娘,我倒是以为,不如先待她与宁王定了亲事,再借应仲来毁掉。” “不可,若是定了亲,宁王便同萧氏彻底绑在一起,即便十二娘死,那么还会有十叁十四……萧家不缺女儿,送几个过来太容易。她既能入宫赴宴,自然是有太后帮衬。你说,若是那日她与应仲被人抓到,那么丢脸的可不止区区萧氏一族了。”那双似南国烟雨的情眼里只装着应冀一人,微微抬起手,抚着他的面,“你可知我心里有多恨他们?旁人如何说我倒也算了,偏偏萧氏一族是我母族,那些高高将我捧起的人转眼又将我狠狠拉下扔在地上。阿冀,你要我如何甘心,我只要想起那信上所说,我与阿弟被他人侮辱耻笑——” “好,这事就这样定了。六娘宽心,但凡你要的,我自然会为你办到。萧氏的如意算盘,我绝不会让其得逞!” “对极,还有应仲!”她直了直腰,随即便被应冀揽在怀里,“他的事我有数,别提他了。” 不远处放了冰,应冀又怕她热,取了扇子轻轻扇,“明日阿姊那想来是要让你去一趟,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若是不愿,我们就不去了,只说身子不适。” “为何不去,她既是你阿姊,那也便是我阿姊,虽说那次的事情是闹得我心里不快,可娘娘待你是真心。不说旁的,当年也是娘娘在府里护你的。阿冀,你我是夫妻,待你好那也是待我好。我承认不能真当亲姊那样掏心掏肺地待,可也是真心换真心的。我如今想想,娘娘那日也是为我们好,倒是我太过了……” “六娘,你这样,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本以为你心里还记恨着那补汤之事。不料你……唉,我也不瞒你,若是可以,我倒真盼着你与阿姊的关系好好的,再无嫌隙才好。” 应冀只觉妻子大度贤惠,心里更是过意不去,可偏偏自己就是个粗人,说不来什么好听的,只恨自己做不来那诗赋来夸夸孙粲。 他阿耶唯一待他好的,就是为他定下了这门亲事,好让他娶到了孙粲这个贤妻! 变故 “那中间的便是郑家娘子么?” 宫宴时,孙粲轻声同丈夫说话,目光看似是落在那几个舞姬上,实则不然。 “嗯,要不了多久,她便要进宫了。” “她?哼,我倒是以为她同那周武有些私情的。” 孙粲一直不喜欢那姓郑的小娘子,眼皮子浅,做事又颇为小家子气,她还没说什么呢,那女子便红了眼,含泪赔不是。 “我如今只想着十二娘……我总觉有些不对……” “哪儿?” 应冀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太后那,好一母慈子孝的好场面。 “奇怪,那十二娘明明是为宁王而来,可为何对他一点也不上心呢?倒是叶氏,你瞧,她可是颇为忌惮……” 应后不爱出风头,后宫之事,多为叶氏处办。故而那叶氏与太后的来往自然也多。 “夫人出生士族自然不把我们这样的人放在眼里,可偏偏啊,这高高在上的世家女,也要跟我们抢东西,争宠爱!” 滚烫的茶水洒在手上,应冀忙抬起来要看,“怎么这样不小心,可伤着没有?” “阿冀,不对,我们都错了!” 孙粲无暇顾及手上的烫伤,拽着应冀,说话的速度也比往日里快了许多,“那日叶氏同我说的话你可还记得?我那时只当她是说得娘娘,可现在,只怕就是在说十二娘!宁王是假,她真正为的另有其人!” 萧家掩藏的太好了,打从开始便不断地给人制造幻觉便是要十二娘进京为宁王选妃之事。平日里也刻意地打听诸如宁王的喜好。 孙粲本就看萧家人不顺眼,自然也不想多花心思在他们身上,故而—— “这十二娘一时半会死不了了!只怕明日,她进宫的消息便要传出来了。她背后有太后撑腰,我们暂时动不得。” 计划有变,应冀沉着脸传来亲信交代,之前一切,全部作废。 “怪不得萧家看不上我阿弟,原是心里有了更好高枝要攀。” “你急什么,不过是入宫,便真得了宠爱又如何,有命没命待着,还未可知呢。你以为就只有我们急呢?只怕还有更想弄死她的吧!” 应冀垂着眼掰开她的手指,果然看见掌心那掐着一个个的印。 “这事叶氏都知道,娘娘那……你说,会不会是她在试探我们?毕竟十二娘与我是表亲……” 应冀不语,毕竟是他亲姊,他也不好说什么。 孙粲自那次大病后,吃食需格外注意,忌口的也多为平日里的寻常菜。 故而宫宴上,她几乎就没动过筷子。 裴郡主夫妇坐在他们的左侧,这边的情况也可看见。 “你瞧,孙氏的身子越发不行了,我听闻前不久心疾的毛病又犯了。” “你管他们做什么,左右她年岁不大,再调养调养便是了。” 应仲浑然不以为意,昨日阿耶已召集了手下一众幕僚商讨,决定要将兵权交由他手上。至于应冀么…… “可谁又知道她这病殃殃的身子能撑过什么时候,人家二房是皇后娘娘正儿八经的胞弟,正所谓长姊如母,你说宫里那位不会有什么想法么。” 应仲停了筷子,侧目看了眼身旁那位置,他那蠢阿弟正在挑着菜往孙氏的碟里夹。 “他才成婚,与孙氏感情又好,即便宫里有想法,他不听又有什么用。况且孙氏出身显贵,脾性倨傲,闹大了谁脸上都不好看。不过么,他如今也不是那痴子了,又得圣宠,明里暗里打他身旁主意的自然不少。若是能让他与皇后分了心,又与孙氏离心生恨,岂不妙哉!” 应冀娶了孙氏,自然也有了士族的支持,而若是两人有了嫌隙,以孙祁为首的几人自然不会再为应冀谋划了。 “你大兄也有什么痴病么?好端端的笑起来倒是吓人。” “你管他作甚,许是隐疾犯了吧,他如今风光的很,阿耶也决定要把兵权给他了,以后的位置自然也是他的,他不得意谁得意,想必做梦也是在笑的。” 孙粲忽然抬头问:“你如何知道的?” “昨日阿耶同那几个说的。” “这消息还没传出来,可应仲那样子显然是知道了,这说明丞相那他也安了人。你也放了,他也放了,两拨人马,你觉得丞相真的会察觉不到?” “六娘,你这意思是阿耶故意的?” “这只是猜测,或许真是丞相决定好的,通过这些的嘴,好教你们心里有个数。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丞相在试探你们二人——或许还有第叁人,那周武!” 应冀瞬间绷紧结实的臂肉,杀意顿起,“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抢?” 结盟 变数来得太快,应仲没风光几日,便被应桓传了话去书斋。 门口碰见应冀,二人颇为默契地冷哼一声,快了步子抢似的往里头走,绝不落下一点占便宜的地方。 “砰!” 斗法似的两人还没站好,便被应桓砸了个懵,一个湿透了衣服,一个险些破了脑袋。 “我平日里都怎么教你们的,教你们兄弟相残,鼓足劲了往死里害,啊!一个个的,都心野了要——那些小打小闹我只当看不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算了,谁知越发得意,倒不如拿剑把我捅了,位置给你们轮着坐!” 应桓气得红脖子红脸,粗暴地翻着一迭迭的信纸,最后直接砸了那兄弟头上,“为兄不仁,为弟不敬,你们这叫哪门子的兄弟,丢人现眼的东西,尤其是你!” 赫然指向应仲,“从前是二郎,如今又多了一个丘奴,你这兄长到底是怎么做的,害死了一众兄弟要作甚!心思这样歹毒,还不如早早滚出去,免了祸害。” “阿耶!” “莫要喊我,还有你!如今翅膀硬了,为圣上做事,我倒是管不了你了,明日我是不是该给你请安,求你通融通融我啊!” 应冀到底年纪轻,激不得,攥紧了拳头—— 他忽然诧异地看了眼应仲,那厮微微摇了摇头,挡在了自己前面,好一镇定模样。 “我倒是不知道阿耶听谁说得胡话,我与二郎向来兄友弟恭,什么相残相害,只怕是哪位小人想要害我兄弟。更何况那劳子的什么奴,我更是没有碰过,平日里见着我就躲,我去哪里害。” “对极,我阿兄说得极是,奸佞小人挑唆我二人兄弟之情,又害阿耶误会我们,使这父子之情有了嫌隙,阿耶勿要中计才是啊。” 应仲粗喘了几口气,不知哪里弄来的粗棍子要往二人身上打,“混账东西,教你二人骗我,你,你让人去周氏家里作甚,滥杀无辜……还有你,莫以为我不知道,昨儿喝多了拽着丘奴打是吧!” 他自然是比不过那兄弟两个的,气急了便传了下人来,摁着各打叁十军棍,完了再跪祠堂。 这切切实实打在皮肉上的,又有人盯着,这兄弟两个硬着头皮跪在那,只觉半条命都没了。 “阿冀,阿冀……” 迷迷糊糊听见孙粲的声音,他揉着眼睛,睡眼惺忪,“你怎么来了,这鬼地方不是人待的,你早点回去。” “我怕你饿着,让人做了些吃的,都打点好了,你快点吃,也别跪了,我给你上药……” “这点伤不算什么,哟,这肉瞧着真香,还是你疼我,给我带了这么多好吃的。你吃了吗?也吃点吧!” “我不急,你吃,你吃吧。到底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够不够,我再让人做些吧。” 孙粲都不敢碰他,唯恐不慎弄疼了。 “够了,勿怕,我真没事。” 孙粲还要再说,那门口把风的婢子咳了咳嗓子,应冀忙要她快走。 “快回去吧,早些休息,我很快就回来了。” 他那还留着孙粲瞧瞧塞来的软垫,垫着也舒服些。 应仲看得很不是滋味,空气中弥漫的肉香馋得他直咽口水,话说得也酸溜溜的,“阿弟倒是自在,无论何时,都有个体贴人疼着。这肉,味道不错吧,我瞧着倒是好,只是不知道尝着如何。” 他见应冀不接茬,又道:“你,你给我尝一口,一会你阿嫂送来了,我也分你一口。” “阿兄好算计,谁不知道阿兄每次跪祠堂都是饿着肚子回去的。阿嫂早见怪不怪了,哪里会给你送饭。” 这是实话,应仲每每喝酒犯浑了,便被应仲痛打一顿,随后便被压在祠堂跪着。 裴郡主早已习以为常。 “还是你命好,有个疼人的妻子……” 他想起了应仲的老毛病,眯着眼警惕道:“你找打?” “怎的,一句也不给说?二郎,这回我可没做什么,干干净净,我可是因为你,受了这么大委屈,你赶紧给我吃块肉。” “大兄平日要是积点德,我们兄弟二人也不会落得这样下场。” 那兄弟二字可以咬得很重。 这自然有应桓的人藏着,有些话不好说。 他使了眼色过去,借着吃肉的名义挨过去悄声道:“你觉得,这事儿是谁所为?” “阿兄是被大傻了么,还有谁得利!” “这竖子,待爷爷我出去了,非弄死他不可!二郎,如今你我也算一条船上的人,总不能我们二人斗死斗活,他来捡便宜吧?更何况,他可是暗中觊觎孙氏许久,我承认,我是起过歹心,可你也打了,阿耶也教训了,我自然没那心思了。我这还是光明正大的,你防着我也没什么,可他在暗处悄悄的,你受得了?” 应仲嗤笑着抢了一块肉,飞快地塞进嘴里跑回原来跪着的地方。他那阿弟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了,从前装痴时候也看出点门道。 他就不信应冀一点想法都没有。 —— 塑料兄弟的结盟 入朝 天热人倦,孙粲从外头回来时,便瞧见应冀合眼趴着榻上小憩。 他素来是极畏热的,即便屋内放了冰,也出了一头的汗。 “谁?” 察觉到有人碰他,应冀迅速睁开眼睛,一把掐住那人的手,可待看见来人是孙粲时,杀意顿消,忙松了力气,“怎的回来这样早,痛不痛,可伤着你了吧?” 他对自己的力道是清楚的,果不其然见着她腕子那浮了掐痕,心下只觉怜惜,要寻膏子给她涂抹。 那孙粲只摇了摇头,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扇子,不以为意道:“不用顾我,你睡吧。昨夜里烧热,难受一晚,好容易有了困意,快睡吧。一会我让厨房那做些开胃的给你吃,你觉得如何呢?” 说着,她又唤人打了一盆热水,用干净的帕子沾湿了,才给应冀擦拭。 “擦擦也舒爽些,你如今后头受了伤,也不便沐浴。药擦了么?” 应冀颇为不自在地往后躲了躲,他确实不便沐浴,只是天热,又流了汗,这药味混着汗味,只恐自己身上有了气味惹孙粲厌。 “你躲什么,我碰不得你了?” 孙粲莫名望他,以为自己哪里不慎弄疼了也未可知。 “你,你不用做这些,交代下人便是了。我又没沐浴,身上不大干净……” “噗,你怕什么,我又不嫌弃你。再说了,虽未沐浴,可日日都有擦洗,也不脏的。阿冀,你又何必这样 你我都是夫妻,若是我受了伤,难不成你也——罢了,你若不想便不想吧,我走便是了。” “我哪里想你走,我只是怕身上不干净熏着你……我日日见你都不够,哪里想你走的。”他心急,什么话也只管说,却不想孙粲听了羞得低了头,心里甜丝丝的,嘟囔着要他躺好,“我不走,我不走就是了,你睡吧,我给你扇会凉快凉快。” “你起得早,也躺会吧,只是我不好动,你睡里面吧。左右往日里都是这样睡的,你不知道,我在家都要闷坏了,动不得,也出去不得,躺在床上,什么也做不得。” “好可怜,那我们说会话?对了,你那头疼的毛病如何了?我一直忘了问你,还疼吗?你身上还是有些烫的,一会药还要喝。”孙粲侧着身子,手上拿着团扇往应冀那扇着,她说话慢声细气的,扇得动作也不快。 可吹得应冀舒爽极了。 “头疼的毛病许是好了,已有好久没犯了。今日怡安老太妃的生辰如何?” “当然好了,还有不少人问我你去哪儿了,我说你着凉在家休息。”说着,她唇边的笑忽然凝住了,应冀自然不可能没看见,皱眉问她可是出了什么事。 “还能有谁,不过是那萧家的娘娘!她欲要我牵桥搭线见上阿姊一面。我哪里肯的,闹得好不愉快。想必日后有得苦头给我吃。” “她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放肆。兰陵萧氏固然不好得罪,可这是帝京,还轮不到他们指手画脚。况且萧家背后无非是有太后撑腰,六娘,我悄悄告诉你,如今陛下已在派人搜寻窦家罪证,只怕要不了多久,窦氏一族——”他不说了,只在孙粲的掌心写了个字,慌她心口直跳,“可窦氏牵连不少家族,那……” 她四叔就同窦家如今的家主关系十分要好,就怕到时会被牵连其中。 “真正到了那时候,人人自顾不暇,唯有要做的就是撇清干净!只要不傻傻凑上去说话,我想是不会有事的。萧氏过去辉煌,可如今内里腐朽不堪。朝中说得上话的,更是寥寥无几。那位娘娘现在是恩宠不减,可待到清算那日,她便是祭旗的第一人!” “我弟阿祁已准备入仕为官,旁的倒是没什么,我只怕他性子太直,惹了小人不快排挤他。阿冀,他是我亲弟,你我是夫妻,自然算起来也同你亲弟一般,他不及你聪明,若是可以,你多少提点他一二,可好?” 孙粲待她那同胞弟弟是极好的,即便知道两人不可能有什么,可应冀还是有些酸。 “他既然唤我一声姊夫,我自然不可能不管他。你宽心,孙子靖入仕这事,只好不坏的。” 论才华,谋略,孙祁都有,唯独性情太过倨傲,这些年应冀虽恼他烦人嘴欠,但佩服是真心有点。他若入朝为官,势必九霄云上,士族一派势力也大大增加。 令牌 应冀同应仲都挨了打,难兄难弟一连几日都卧床养着。 主院那来消息,应桓旧伤复发,也在家休息。 “真是怪了,这一个个的,怎么都——要说大郎他们也罢了,这挨了板子,就是没伤也要做出伤的样子。可丞相那怎么就……” 这日,裴郡主难得来寻她。 孙粲见她似有顾虑,便退了下人,派人在屋外看着。 “阿嫂可是有话要说?” “这,这我也不好瞒你。你可还记得那周氏,她又回来了……” 孙粲好似没明白,“腿生着她身上,她要回来,谁拦得住。” “话是这样说,可你也不想她此次回来作甚!丞相旧伤复发,她若有心做小伺候,那夫人惯会装模作样,私下便是使足了狐媚手段,若真哄住了丞相,你说——如今嫡子也就大郎同二郎,他兄弟二人不和,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斗过斗,可便宜也不能教旁的下作人捡去。” “阿嫂便直说吧,我们该如何。” “咱们总归都是一家人,若真得了好处,谁也不亏着谁。何不趁此联手,彻底除了那祸害,好教府里干净,丞相身边,也放心啊。” 孙粲闭眼不语,捻着手上的珠串许久,才道:“阿嫂可知她如今是如何来的,又以什么身份呢?” “还不就是个婢子,用着婢子身份,伺候哄丞相欢心呢。” “这不就是了,婢子……阿嫂管家这么些年,还拿捏不住一个婢子么?随便寻个错处,磋磨磋磨她,岂不妙哉!” “你又哄我呢,若真好寻,我何苦烦恼呢。不说见不到人,见到了,丞相那也不好交代啊。到底也是个没脸事。” “那阿嫂以为该如何。” 孙粲是真心求教,从前在家,这些事情虽听说,可没处理过。 “我也发愁呢……” 裴郡主苦恼万分,本想来寻孙粲商量对策,可也忘了,这孙氏年纪轻,见得这些也少。 待人走后,孙粲静坐了好一会才回了屋内,那应冀早早翘首盼着她回来。 怎的如大犬似的。 她这样想着,坐了榻边,抚着他的侧脸轻声说话。 “方才大房的人来了。” “平白无故的,他们来做什么?” 应冀皱眉不快道:“莫不是为了周氏而来?” “对极,便是为她。” 她如顺毛似的摸着怀里人的发,显然并不在意那什么周氏周武的。 “大房那边果然是急了,那日应仲也试探问我好久,欲联手除掉那厮……六娘,你以为如何?” “周武是一定会死的,应仲容不得他,便是没了你,他也一定要下手。只是……我想不通丞相那,为何要执迷于狠心抛弃他的妇人。论说姿色也不是最佳,何以这样勾人难忘呢。” 那枕着她腿上的应冀笑了,“这又何难,那妇人惯会伏小做低,还会使些狐媚手段,若成了,那便是相府的夫人太太,好不风光。我阿耶也是常人,若是个又骚又浪的处处勾引,又再叁表明不要名份——换了谁,谁不动心呢。” “哦,看来你很懂。倘若也有个骚浪蹄子来勾引你 你是不是也欢喜地收了?” “若是夫人大量,我自然全收了!”他这不过是玩笑,可引得孙粲变脸,恼恨地抬手打了他一拳,“你收吧,最好收得多些,到时我也腾了位置出来,好教你们玩个昏天暗地。” “你何苦生气,我也不过是玩笑。你知道我是不会做那些事情的,我爱你,敬你,哪有寻旁人的心思。你嫁我时候,我是名声在外的痴子,你虽嫌我,可也从未让人欺辱我。这些年你又因为我受了不少委屈,难道我真是那挨千刀的负心汉吗?” “你如今已不是‘痴子’,你是帝京赫赫有名的人物,打了胜仗回来,又独得陛下赏识,是御前红人。多少人暗暗盯着那,便是做不了妻,也想做侧室的。” 孙粲不由叹气,指尖轻点着他的眉眼,忽的俯身亲了亲,“你说如何是好,我也不想同那拈酸吃醋的俗人一样的。只是我怕我忍不住……你我性子都强势,可因你疼我,自然多让着我。若是有天,你厌了,该如何?” “绝无此事!阿粲,你信我,我既娶你为妻,那便只爱你一人。自然,诸多事情我也瞒着你,可那些也是不便说的,若是能说,我也不想瞒着。这个你拿去,我那日回来便想交给你的,只是那会你身子不好,我一心想着去请好的大夫——你拿去吧,这令牌与我的是一对,可调动我名下所有暗卫人马。你我是夫妻,我的一切都是你的自然若是哪天不在了,这些也可护你周全。” 应冀没告诉她,其实他在出征前便想给的,只是那会又有些不信孙粲,疑她心里对自己的感情究竟有多少。故而到底是没提此事,可也交代了人在暗处护她周全。 他本就是个多疑性子,也自知自己相貌不佳,也非孙祁他们那样下笔如有神的。出征前的那几天,他一面缠着孙粲欢爱,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粘着不分。可在心底,他又疑心这些恩爱都是假的,镜花水月,可是他做得一场美梦呢? 或许醒来以后,孙粲仍是那倨傲的孙氏女,如月般被簇拥追捧。而他还是那相府的痴子,什么也不懂的。 云泥之别,梦碎以后,一切皆成虚影 私情 却说那崔女,因被强掳关于庄院,日日闻着催情香,吃着软筋散,又有叁四个汉子玩弄,尝到了甜头忘不了,私下竟爬了兄长的床,日日厮混胡闹。 她床下有个暗道,直通兄长的书斋。 “阿兄……外头下雨打雷,我心里怕。” 这样热的天,可崔女竟然还披了件披风,包裹好严实。 “你先回去,得空了,我便来。” 这是什么话,那没空了就不来吗?她忽然记起归家时候,听见兄长屋里传出的声音,那靖嘉唤得又骚又媚,勾得人骨头都酥了。 “阿兄是要去陪靖嘉么?阿兄就那么爱她,夜夜都离不得?那我又是什么,我把身子都给了你,那我又算阿兄的什么呢?” 那崔四子当即沉了脸,“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挟我么?靖嘉是我妻,我不陪她,又要陪谁。她性子虽娇蛮,可该有的礼仪全无落下,对你也多是忍让。你莫要再去挑衅她,不然,吃了苦头,你同谁说。” “我哪里去挑衅她了?阿兄这样护她,倒是我这妹妹比不得了。也罢,从此你我断了干系,我也随便寻个人嫁出去,不教你们烦。我合该死在外头的,回来做什么,处处惹人厌!” “你——”崔四郎到底是疼她的,起身快步走去,拉住她道:“你说这话才真是伤人,你在外头不知消息,我夜夜不得好眠,可又不敢大张旗鼓地寻你,唯恐坏你名声。你平安回来便是好事,谁又烦你呢。” 那崔女这才转怒为喜,轻咬着唇,羞答答地解了胸前的系带,披风掉落,里头是一丝不挂的雪白皮肉,那浑圆的嫩乳颤巍巍地露着一点粉。 “你竟这样大胆……” 崔四郎哑着声别开眼,可妹妹却伸手摸着他下身胀起的阴茎,仰着脸问他,“阿兄不想要我吗?可我每每想到阿兄,这穴儿便止不住的流水。” “骚妇——这样骚,是不是来之前便自个玩过了!” “嗯……嗯啊……我,我想着阿兄的脸……用那玉势……冷冰冰的,不如兄长的大,也不及兄长热……” “你这娼妇,不知廉耻勾引兄长,就该被肏死,扒光了衣服扔院子里,教全族的人都看看你这浪样……夹这样紧做什么,这才几日没碰你,逼里的水能淹死人……” 崔四郎折了她的腿要她跪地上,掐着她的腰便往那水眼里插,兴起时,抬手便打在玉臀上,雪白的皮肉霎时泛起一片红。 “阿兄轻些,妹妹吃不消……” “轻些?你这样骚浪,轻了只怕要去外头偷汉子,身为崔家的娘子,偏这样不知羞,谁家的妹妹求着兄长肏,穴里的水儿流这么多?” “我愿日日都给阿兄肏……只盼着兄长怜我……” 雪乳淫荡地晃着,随着交合的激烈,荡出色情的幅度,那崔四子一把抓在手里,大力揉搓,捏着粉嫩的乳尖戏弄。 “疼啊,疼啊兄长……啊啊,兄长吃吃妹妹的乳儿吧……” “这样大的奶子自然要有奶的,到时我,我让人去寻些秘药,教你有了奶水……骚妇,你要夹死我么,欠肏,活该多些男人来上你,教你合不上腿才是。” “我心里只有四兄,只想给四兄一人肏。” 闻言,崔四郎眼神瞬间柔和许多,爱怜地亲亲她的嘴角,“四兄也只想一人肏妹妹的身子。” “那阿兄心里可爱我?” “自然。” “那比之靖嘉呢?” “这又如何比得,她是我妻,我心里自然爱她,敬她。你是我胞妹,自小长大的情意是谁也比不得的。” “我——” 忽然外头传来些声响,两人忙停了动作,只听见门外传来一道娇媚的声音,“夫君可在?我做了些吃食送来,可否开个门?” “你交给秦烟吧,我这有些私事,不便出来。” “那夫君今日可回屋里休息么?” “事多心烦,夫人无需等我了,晚些我便在书斋歇息好了。” 那靖嘉笑了声,“那好,我便交给秦烟了。夫君只管自己忙,更要注意身子,勿要操劳过度才是。” “我心里晓得了——” 崔四郎话还未说完,靖嘉便走了,捂着崔女的那只手也放了下来。 “你疯魔了?若是给人知道,这名声不要么?” 原来方才说话时候,这崔女一直有意无意发出些声响,若是私下,崔四郎只当情趣,可正事上,他并不糊涂,忙捂住了她的嘴,沉着脸,眼里透着警告之意。 “她不过是个郡主,纵使是帝姬,身份也不如我们尊贵的,阿兄怎的还怕她?我看啊,就该让人给她立立规矩,好教她知晓我们崔氏不是什么随便人家。” “她是我妻!妹妹心里若是敬我,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今夜是我糊涂,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崔四郎抽出性器,起身望着还跌坐在地上的胞妹,“有些事情既已成定居,那便不要再妄想改变。我心里爱谁不重要,妹妹也无需再试探我。既然靖嘉嫁来了,那便是崔家的人,要你唤一声阿嫂也不为过。我知你每每去那寺里做什么勾当,只是不说罢了。妹妹日后的事情我自有安排,莫以为有这档子事情就能要挟与我。” 陷害 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前几日屋子里头还放了冰的,现在连盖着的被子都厚实不少。 “咳咳咳……外头什么声音?” 应冀的伤已经养好了,孙粲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就见那厮站在窗前,不知作甚。 “吵到你了?无事,同我们无关。” 他合了窗户,倒了水来给妻子喝,“怎的咳嗽了?嗓子不舒服么?” “许是这几日着了凉,无妨的。” “你睡吧,我出去一趟。” 外面乱哄哄的,应冀决定出去看看。 “我也去!” “你去做什么去,你只顾自己休息便是了。你睡吧,等你睡了我再走。” “阿冀!好歹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不然我哪里放心。” “那周氏死了!” 孙粲愣住了,好一会,才问,“怎么——不是——她死了?” “嗯,别想了,外头那样乱,我且去看看。” 其实哪里是死这样简单,那周氏的尸首都被人砍个稀碎。应冀只怕说出来吓人,故而只提了一嘴。 他才去正厅,就见着他那好大兄又挨了打。 “你这孽债,可是要把我气死才痛快么?她又哪里碍着你了,看不顺眼,打发出去也算了,做这样的事——你那些书读狗肚子了么!” “我说了此事同我无干,不是我做的,便不会承认,阿耶只管打死我就是!” “你休要瞒我,当年推了二郎进池子也是这样说法,念你年幼,我也罢了。如今——” 这事情是应仲干的? “不是我干的便不是,阿耶打死我也不认!” “既不是,那为何那些下人都说是你指使!除了你,谁还想害我阿娘,你整日见我便要打打杀杀,一口一个贱人的,若不是你,还有谁!” 周武神情悲愤,怨毒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应冀身上,“莫非,二郎君也有参与其中?” “竖子无礼!我兄弟二人岂是你这东西可以冤枉的,你那下作娘死得一点不冤枉,不知廉耻的东西,谁知是不是你死鬼老爹上来寻她做鬼夫妻呢!” 应仲见他还要诬赖人,气得瞪圆了眼睛便要骂,此时哪里还管跟应冀的什么仇恨,把这姓周的弄死才是正经! “阿耶,我见此事多有蹊跷,大兄也非毒辣之人,为何要执意于周氏呢?只怕有人要离间我父子兄弟,好来个浑水摸鱼也未可知啊。” “那依我儿所言,大郎是无辜的咯?”应桓灌了一口茶,面色稍有好转。 “儿不敢断定,只是疑点重重,何不派人来寻,不然纵使真有真相查出,也有小人道我包庇兄长。” “对极!我兄弟说得有理,就该交给外人来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作死东西敢害我!” 应仲许是被打多了,身上这样血淋淋,可说话也若无事人一般。 他那小厮得了应桓的吩咐要扶他起来,应冀却上前道:“还是我来吧,我扶着阿兄回去。” 下人弄了块板要他躺着抬回去,应仲嫌丢人,死撑着要走。 “阿弟,你觉此事是何人害我?” 他这声阿弟换得情真意切,而应冀听得想给他再来几拳,“阿兄做戏还未做够么?人都散了还与我兄弟情深?从事突然,连我也差点以为是你做的。” 应仲痛得龇牙咧嘴,站都站不直,大半力气都靠着应冀了,“我也以为是我干的!你可知道,我日日不离身的玉牌就落那了,藏的好隐秘,偏又给人瞧见了。” “你的东西怎么落那了?” “我又哪里晓得,才丢了,我自个儿都没注意呢。”他又叹气,“那周氏死了便死了,有什么稀罕的么?阿耶想要女人,我大把大把地送去都无事,偏偏——” 应冀闻言不由冷笑了声,“阿兄果然是离不得女人的,张口闭口都是。只是我劝阿兄小心些为好,仔细死在女人身上。” “你这厮倒是狠毒,我知道,我那妾室是你的人对不对?你藏得真深,我还是近来才发觉的。” 应仲浑不在意,笑嘻嘻地挨着他兄弟,“你说你,自小就懂得韬光养晦。我若真死在你手上,只怕也是服气的。”可话音一转,笑意已被阴寒之色掩盖,“只是那周武算个什么东西,你我斗个死去活来,他坐享其成么?天下哪里有这好事,我便是真死了,也要拉着他一道。” “大兄仔细路,莫不要没被我杀了,自己先跌死了。” 怀疑 却说那应冀回了院子,才进了门,他那妻子早早便迎了出来。 “这雨天路滑,你怎么出来了呢?” “我听说你回来了,怎样,可——可有发什么么?” “倒也没什么要紧的,无妨的。”他接了婢子手上的伞,揽着妻子慢步往屋里那走,“看着这事情倒是应仲的手段,可我却知道,这绝不可能是他。” “为何这样说呢?那妇人没了,对他好处是极大的。” “是这样说,可若是你,你会在这样的关头做这样明显的事么?太显眼了,他倒也没这么蠢。不然他手底下的那帮谋士是吃闲饭的么?” 到了廊厅那,应冀收了伞,忽觉还是住在国公府那自在许多,如今,想想他那赐得宅院也修整完毕了,搬去住几日也不是不可。 “你才走,大房那位便红着眼圈来寻我,说那不安稳,先把孩子托我这。说来可笑,她那小郎君平日骄纵跋扈,可今日如猫儿似的,蜷缩在他奶娘怀里,我瞧着是一夜未睡的,于是命下人熬了酥羹,甜香甜香的,喝了没一会,就有几分睡意的。这不,还睡在小厢房那呢。” 孙粲倒是没想到裴郡主竟然把孩子送到她这来。 “睡便睡吧,左右也不差他睡的地。你怎么也不多睡会?脸色也不大好看的,去躺会吧,便是不睡也好。” 应冀此时也不想关心旁的,他只想自己羸弱的妻子眯一会,好教那有些苍白的面色变得红润些。 “等这事情过了,我们出去住几日。你觉得可好?” 他摸了摸孙粲的手,因为常年都是凉的,于是极为自然地用自己的手捂着。 “我也想,只是觉得不大好。说来也是怕你多想,当年你我住在国公府之事是惹了好些人不快的,只是那会不便说。待你走了,我明里暗里被点了好几次……你知道我的,我是受不得旁人这样待我,故而好几日胸口烦闷,实在无趣。陛下虽赐你宅院,只是到底你兄弟几个未分家,我们还是住在相府合规矩的。” 这话惹得应冀瞬间绷紧身子了,“谁这样找死!” “唉,多了去的。不怕你笑话,早些时候,偏是托了大房那才有好些安生日子过得。许是知道我身子弱,不爱管事,故而谁要来寻我,都被大房那派人打发的。” 应冀未说话,只把他妻子搂得更紧些。 “我方才好像闻着桂花香了,倒是有些想吃醴酒了,撒些甜甜的桂花糖……” “一会我便让人去做,还有什么想吃的么?” “倒是没了,只是阿冀,我觉得此事有些古怪。”孙粲忽然坐了起来,与那应冀道:“那周氏一死,看似应仲嫌疑最大,可其实你也是一样的。我若是丞相,难保不怀疑是你做的来嫁祸给应仲。” 孙粲猜对了,其实方才,应桓确实是有怀疑他的。 “阿冀,我其实有些怀疑,那周氏的死,同周武有些干系。” “可那是他母亲……” “那又如何,这天下不择手段的人多了去了,难道你不曾听说有杀夫杀子之人么?”孙粲冷哼了声,身上的纱衣滑落,露着雪腻的胸脯,“你为何不想想,若是你同应仲斗得两败俱伤,坐享其成的人是谁?是那些庶子吗?当然不是,那些人早先被应仲收拾得多惨,死死的,伤得伤,哪里还敢再打算盘啊。” “那,那依你之见,是那周武做得?” “我也不过是猜测……” “晚些时候我去寻应仲,问问他是如何想的!” 孙粲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况且他突然记起一事,说不准,这事还真同周武有些干系。 “方才孙家那来了信,说是阿呦想来这住几日……” 可偏偏出了这样的事,倒不是不方便了。 “这有何难,你带着他去那新宅院去住好了。我只说近来你身子不大舒服,去外头养着散心。” 况且应冀私心里也不想孙粲知道这些不干净的腌臜事,待这事处理好了,再回来也不迟。 “这样也好,那我一会叫人收拾收拾,你呢,你不会还要留在这吧……” “我晚些时候找你,这是现在还不得空。” 赴宴 夜里下了雨,孙粲闲着无事与几个婢子玩牌打发时间。 应冀外出去同僚府上吃席了,估摸着会喝不少酒,于是她又让人去吩咐厨房那煮碗醒酒汤备着。 “东西送去孙家了么?” 孙粲看了眼手上的牌,随手扔了出去。 “是,已经送到七夫人那了。小郎君还念着您呢,吵着要跟奴一块回来。” “若不是相府那些事情绊着,我自然是要亲自去一趟的!可查清楚了没,怎的好端端就掉水里了?” “十七郎君做的……” 孙祁夫妇就这么一个郎君,眼珠子似的疼着。哪想被人推进了池子险些没了命!这谁能罢休,孙祁花了几天功夫查明是是谁人所为,当即便提剑要去砍人。 孙家如今乱糟糟闹得厉害。 “是他?那阿耶怎么说的,阿祁呢?他疯了么,竟然连阿呦都要下手!” “七郎君要杀他,郎主派人拦下了……” 孙粲气都喘不顺了,紧紧攥着手心里的玉牌,好一会才挤着声道:“的确,杀他反倒是便宜了那厮!”思来想去,她亲自写了一封书信,派人送去给谢娴。 她正要交代,却听婢子道应冀回来了,可偏偏一脸惊恐,惹得孙粲不耐道:“慌慌张张作什么样子,没学过规矩么!” “夫人,是二爷,二爷浑身都是血……” “你说什么?”孙粲吓得脸都白了,嘴唇发颤,忙起身去找应冀。 那屋外冷风夹着雨丝,应冀便站着廊外不远处,身旁还站着人,不知在说什么。 “二郎!” 她快步走了去,果然见着应冀浑身是血,衣摆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你怎么出来了,脸色这样难看,出什么事了?” 他极少见着孙粲这样,欲要上前,可忽的想起自己一身的污秽,只得忍着,“出什么事了?” “你又是怎么了,好端端流了这样多的血,你受伤了?” “勿要担心,我没事。不是我的血,是被人溅上的。” 他这才恍然大悟,懊恼道:“可是我吓着你了?” “真不是你的?”好重的血腥味,孙粲都不敢靠近他。 “不是我的,你先进屋吧,外头冷,还下雨的。我一会便回来,你等我。” 他还有要事要与身旁那人说,孙粲只得先走。 屋内明亮暖和,她怔怔坐在椅子那,手脚冰凉,只要闭眼,就是方才应冀浑身是血的修罗样。 不是今日去同僚家赴宴么,怎么会弄得一身血。如果不是应冀自己的,那这血是谁的…… 绣诗收了散着的牌,倒了热的枣茶与她说话。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应冀回来了,该是沐浴了吧,换了在家时候的衣服。 几个婢子行了礼便要退下,绣诗却只听孙粲的吩咐,未动。 “下去吧,早些休息,明日还要交代你去一趟孙家。” “喏。” 那婢子走了以后,应冀才问:“听闻阿呦落水生了病,如今怎样,可好些了?” “今日才醒,也不知……” 她不说了,只盯着自己的手瞧。 “方才你是被吓着了吧,是我疏忽了。今日……卢氏嫡子归京,我奉旨杀他。” 孙粲愣住了,如今的应冀正是武帝手上最好的利刃,指哪杀哪。 “六娘,这是避免不了的。”应冀望着她,声音很轻,“我只有担了骂名,那才能得到想要的权力与信任。” “你——你坐那么远做什么?” “我怕你厌恶我,嫌我脏。” 方才的恐惧不是假的,应冀当然可以感觉到孙粲心里想的,她其实也是怕的。 “你我是夫妻,我永远不会厌恶你。”她主动坐了过去,忽然抱住他,“你到底受伤没啊,你身上可有伤着哪吗?” “小,小伤,不碍事的。” “擦药了吗?你坐着别动,我去拿药。” 她把之前上官漳配的膏药与药粉找出来,撒了些在伤口那,“你总是这样不以为意,可到头来吃苦的还是自己。” “就是小伤,死不了人的。” “断手断脚也死了人,哑了聋了也死不了。”她冷笑着挑了膏子放手心揉化开了再抹在受伤处,“疼不疼,你瞧,又流血了。” “他的家奴好忠心,到死也护着他。六娘,我初次去那战场,杀了人,那血溅了我一脸。我手在抖,可我知道,他若不死,那死的便是我……我其实也不爱做这些的,你知晓我不喜人多吵闹的地方,原因无他,因为那便让我想起——” “好了!不要说了,别去想这些了,别想了。” 孙粲抱住他,将他的脸贴在自己的胸口,“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说了,我不在乎那些人,我只想你平安无事。” “你别怕我,六娘,你别因为这个而怕我。” 他会疯的,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与孙粲的日后,他处处想着他们的未来,而孙粲只因为这种小事而怕他,那他—— 该怎么办…… 其中应冀说得是假的,战场上死人是很正常的,手起刀落不过眨眼的事。他从来就不怕的,只是为了博得孙粲的怜悯,刻意这样说罢了。 他今日归家本想沐浴完后再去找孙粲的,不想她竟出来了,还给她看见! 到底是哪个婢子这样多嘴,待他找出来了,必定要关在地牢里好生折磨! 荷包 暴雨倾盆,下人忙要去关了窗子,那躺在床榻上的孙粲放了手上的书,半撑着身子道:“你等且先下去吧,这儿不用人伺候。” 一众婢子福了福身子,道了喏。 应冀后头受了伤,又才上了药,故而只能趴着,手枕着半侧脸,只盯着孙粲看。 “瞧我作甚,莫不是我脸上有画么?” “我只有看见你,心里才放心。” 孙粲笑了声,合上了书,侧着身同他说话,“怎么,怕我跑了么?” “你不会走的,走了我便去找你。” “找不着呢?若我真走了怎么办,阿冀,你会想我吗?我同旁人再成了夫妻——瞧你,我说笑的,我又能跟谁成夫妻呢,除了你,我又有谁可以呢。还疼不疼,伤得这样吓人,我只怕碰着你。要不……夜里我睡那碧纱橱吧,离得也近,但也不至于碰着你。” “那地方怎么睡,这儿舒服,你睡这。你放心,我没事,这伤要不了几天就好了,等我好了,我带你出去好不好?陛下密派我——” 他未说完,孙粲便捂住他的嘴,“你又来,既然都是密派,为何要告诉我呢。我不听,若出什么岔子,我可担待不起。” “好胆小,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凑近些,我瞧瞧你那会伤的地方怎么样了。” 孙粲不疑有他,真凑近些给他看个仔细,“我觉着是好许多了,你觉着呢?许是真留印子,我心里不愿瞧见罢了。” 他看得细,指腹摩挲着细瓷似的面,“哪有,一点都瞧不出来。六娘,你如今比从前更好看了,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比得过你。” “胡说,普天之大,我孙粲算什么呢。我四兄在外游学时候,见过西域来的圣女,生得天仙一般的姿色,她戴着面纱,只露着一双眼,我那四兄便丢了魂似的心心念念,书斋里有好些画呢。” “我见过,也不过如此,许是你四兄没见过女人,或是见惯了你这样,故而瞧见外头的野花自然觉着香了。说到这个,我倒想起来了,如今匈奴内乱,左胡王带人杀了阿提顿,成为新的单于,他欲与大殷交好 故而准备送那老单于的女儿来和亲。” “老单于的女儿?为何不是他的女儿……” 应冀闻言笑道:“那厮不过大我几岁,算起来,那老单于的女儿还是他的堂姊!是了,你可知他如今的阏氏是谁么?就是阿提顿原先的阏氏。那些个粗人才不论什么姻亲,父死,子娶母,兄死,弟娶嫂为妻。女人便似他们的战利品一般被人夺来夺去,毫无选择余地。不过那老单于的女儿的确貌美,性子又如烈马般难驯服。正好,我那姊夫最爱的,也便是这样的。” 这样算算,这后宫不知要进多少人,叶氏自然气得要绞坏好几个帕子,那么应后呢? 如今太子虽定,可性子软弱,年纪又轻,对比那年轻有为的吴王,这储君之位实在艰险。 应冀见她眉间微蹙,不由伸手要去抚平,“我阿耶曾与阿提顿交过手,听闻也是个人物。只可惜年岁上来了,日渐沉迷于酒色之中。他既死,那一屋的妻儿老小自然无人庇护,是死是活全凭本事。” “我在想,若是那老单于的女儿入了宫,怀有身孕该如何?那腹中的孩子可不仅仅是留着皇家的血……” 所以若没猜错,就是灌绝子的汤药了。 “你瞧你,倒是为了个无关紧要的人思虑上了。不过是送来玩的东西,哪里值得你费心。六娘,你昨儿个在绣什么,我猜是荷包,还是木棍的样式!” 那孙粲下意识便应了句,“什么木棍,那是竹——”她不说了,芙蓉似的面便转了一旁,应冀笑搂住她道:“做什么,要哪里去?我就知是竹子的,只怕你羞,不肯认!是送谁的,给我的么?” “谁给你,我给——给我自己的。我就爱竹!” 她不擅女红,绣得也不好看,当年给应冀做得衣服也是有些怪的。 顷刻间,红霞晕染了白皙的面,孙粲微低着头,转着那玉坠子玩。 “那你怎么不给我做个?衣服都旧了,破了,再也穿不得了。你再重新给我做一身,如何?我还是爱穿你做的,又暖和,又轻便!只是那料子不太经用,须得小心些。” “你又哄我了,不过是说着教我欢喜罢了。至于那料子……我只想着让你穿着舒服些,倒忘了那东西娇贵不便。” “那委屈你再做一身罢?” 他对孙粲总是有无尽的好脾气,见着便不由会笑的,“我还要个荷包,倒也不急,你空了做便好。” 孙粲呸了声,细嫩的指轻轻在他脸上刮了刮,“你拿我当丫鬟使,谁要给你做,让你的云丫头来!” “胡说,哪里来的云丫头,你又笑话我!” 二人笑闹搂抱一块,应冀欲要亲她,偏外头有小厮急急禀报,说是大房那乱成一团,裴郡主与应仲打起来了! 变故 应冀满脸不耐地赶到大房院里,私心里是不想来的,他与应仲又不是什么好的关系。 “二郎,你怎么来了?” 应仲好狼狈,脸上全是抓痕,外衫也要掉不掉地披着,露着的胸膛那是血道子。 “大兄这是演得哪出戏,十八般武艺全展示上了。” “嘶……你少说风凉话,是了,我那献儿可否在你那院里待一会,也不麻烦,我儿乖得很。” “大兄这酒都没喝,怎么倒是醉上了。你那献儿可乖巧,见了我要打的。” 应冀笑了声,抱手围着他这大兄转了一圈,“可是背着阿嫂偷吃被抓到了?” “你——嘶,别碰啊——”应仲苦不堪言,哪想那裴郡主提剑追了出来,见了他便要砍,吓得应仲忙拉着应冀跑,“二郎救我!” “阿嫂这是做什么,有事好好说——你这厮好不要脸,怎的要死也拉我一起?” 那才来的孙粲也愣住了,哪里见过这架势,忙要去拉人,吓得应冀道:“你又来做什么,还不快回去,万一伤着你怎么办?” “是啊,弟妇,你走吧,记着带我儿一块回去!” 裴郡主恨恨道:“你这没脸的贱骨头,还在这指挥人!此处与你夫妇二人无关,你们只管走!待我砍了这畜生,再与丞相等人赔罪!” 应冀求之不得,赶紧挣开了应仲的手,拽着孙粲便要跑,再不走,谁知这疯婆子要做什么。 走前,又犹豫着看了眼那在哭的应献,思来想去,拎鸡似的捏着他那衣裳,到底也带走了。 “你且自己玩罢,莫吵着我,否则我拔了你舌头!” 随手指了个地方,应冀便放了小郎君下来,他本就生得黑壮,一拳像能把人打死一般,而那应献是大房夫妇的心尖肉,备受宠爱的,如今落这二叔手里,小鹌鹑似的不敢出声,默默点了点头。 他也不敢去惹孙粲的,当年的一顿打还记着!只心里还是难受,尤其想着爹娘,不吭声地蹲着那抹眼泪。 “困了便去睡一觉,上回你睡得那厢房还是干净的。哭甚么,应家的儿郎哪里有像你这样的!你阿耶这样大的时候,早能把一整本兵书倒背如流了,狩猎时候也能猎得不少东西。你又能做什么,除了欺负人,还会甚么?哦,是了,怪不得是你阿耶的种,他这样大的时候也爱欺负人!” 应冀烦得哄人,又恼应仲将麻烦扔给自己,胡乱拽了那小郎君来,粗粝的掌心在娇嫩的脸上抹了一把,“莫哭了,怎似个小女娘一般!” “多谢二叔……” 应献还记着从前他多番欺辱应冀的事情,平日里也是能躲就躲的。 他阿耶每日出门都是千叮咛万嘱咐,无事万不可靠近浣竹轩半步。 “行了,让你奶娘带你去睡吧。” 那应冀松开他,起身被手去了正屋那。 方才跑得急,孙粲的面色有些白,侧靠着榻上,一旁婢子拿了扇子轻轻扇着。 下人端了沏好的茶,应冀喝了一口,待润完嗓子了,才道:“大房那的郎君送了过来,我让他自行去了厢房躺着。” “是出什么事了,好好的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应冀沉默片刻,只吩咐下人们退下。 “我猜是与靖嘉有关。” “靖嘉……”饶是孙粲也变了脸色,“莫不是你那大兄与靖嘉之事暴露了?” “我也不过是猜测——哼,他旁的倒是没得说,唯有女色之事……活像是没见过女人,什么也要沾一个。也不怕哪日死在女人的床榻上。” 榻上的孙粲冷笑道:“不然怎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呢!你大兄是聪明人,酒色全沾,正经事也不落下。反倒是你,瞧着倒是正经人,可累死累活,还不如人家。” 应冀不吭声了,闷头喝着茶水。好一会,才道:“我哪里比得上他,他自小便有人护着,我虽有阿姊,可到底不如人家的舅父厉害。” “那是从前!现在哪里又一样了,你如今是块香饽饽,打你主意的人不少。你猜为何五日以后,我阿耶要邀你去那劳子诗宴?” 只是为的便是他这人!孙樊贞要见他? 应冀与这位岳丈是极少打交道的,从前他是“痴子”,孙樊贞见他便是冷着脸,只作不见。 自他回来以后,孙樊贞待他依旧是不冷不淡的,即便知道孙祁为他谋士,也未多说一句。 如今孙樊贞要见他,倒不知是好还是坏。 香囊 “帝京近日好不太平。” 谢娴抬手往孙粲杯里添了茶,见她瞧着窗外发愣,便笑了声,“怎么,可是担心你那应二郎被刁难吃苦头?” “苦头谈不上,阿耶既要见他,那便说明了他身上有利可图。” 如今寒门颇受重用,士族连连遭受打压,好些个昔年大族被冠了罪名抄家。 她侧着耳朵靠在窗边细细听了会,忽然又问:“你五兄可是也来了?” “自然,他听说七郎又得了什么字画,早早便跑了过来,同我阿耶一道来的。” 连谢圭也来了,想来王安那几人也必定都在。 谢五郎是为字画,而谢圭等人是为应冀。 她忽然想起那日在宫里,应后有意无意地提及太子婚事。 怕是成不了了,应后有心要为太子定下士族娘子,可武帝那该是有了人选方向,无论是谁,那太子妃的位置一定会是寒门党派中挑选的。 “昨日崔家派人来求药,听说那崔洁英得了什么怪病,瞧了好些大夫都无用,便是御医也无法。后来不知哪里寻来的云游和尚,先喂了药,一剂下去好了许多。崔家的人忙求了方子要去配,可里头的一昧碧莲苦寻不得,后不知哪里听来说太太当年的陪嫁里有,忙跑了来求。” 孙粲觉得有些古怪,可还是道:“那太太给了么?” “自然没有,当年他崔家的人这样在外笑你,我们凭什么又要管他家的人死活。七郎只说那药没了,早早就被人拿去炖汤喝。” “那崔家人说了什么?” “他们又哪来的脸说呢,只得作罢回去了。听说现在送去了西山那的什么寺,便是那云游和尚住的地方,只得先暂住那调养身子,还是她那四兄亲自送去的。” “我记得崔洁英同靖嘉的关系并不好?” “岂止是不好,那二人还动过手的。” 崔洁英的性子跋扈,而那靖嘉又是长公主的幼女,有几个兄姊护着,自然也是个娇娇。二人从前未出阁时便不大对盘,而如今—— 孙粲有些怀疑,那裴郡主若真知道些什么,只怕是崔洁英那得了的消息。 那日寿王府夜宴,她是瞧见崔洁英与裴郡主在说话的…… 回去路上,应冀因为喝了酒,脸上有些红,要伸手去搂她,被孙粲躲开了,蹙着眉道:“好浓的酒气,莫不是醉了罢!” “就那些玩意也会醉人?我便是喝到明日也不会醉!你又嫌我,嫌我脏……你嫌我!” “你又发疯,仔细些,别吐我身上!” “吐不成,我便是吐自己身上也脏不到你。” “日后少喝些酒,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孙粲知他是难受了,便拿了帕子给他擦汗,“上回也是,醉醺醺地回来,沐浴时候还睡着了,我差点以为你是死在那桶里了!左右我的话你说不听的,嘴上说着好,转头便抛在脑后,又痛痛快快地跟人喝上。头又痛了吧?你靠着我,我们挨着,你靠我身上眯会,等到家了我喊你。” “你不嫌我了?” 他嘟囔似的睁开眼睛,凝着妻子道:“我怕脏了你的衣裙。” “莫说些虚的话,你若是能少喝些酒,脏了我所有衣裙也好的。早知道喝了醒酒汤再回来的,这样你也舒服些。”应冀枕着她怀里,闭着眼像是睡了,而孙粲轻轻揉着他的头,时不时用帕子给他擦汗。 “时候晚,你的身子熬不得夜,能早些回去便早回去。虽说夜里睡在孙家也无事,可有些东西都在家,来回去取也麻烦。” “你想得这样细,怎么不想想你吃多了酒,我恼了,该如何呢?你旁的事情瞒着我也罢了,我只当不清楚,不做声。可你自己数数,自打你回了京,多少次吃醉了酒回来的?第二日头又疼,人也没精神,何苦来哉。我说多了也无趣,你听着也烦,左右当我多嘴,你听听就罢了。”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出去哪里是我一人说了算,大伙都喝,唯独你一人傻愣愣坐着,这又哪里像话。好六娘,你放心呢,我也不傻,若真不舒服了,自然是会走人的。你别恼了,我头可疼了,你给我揉揉吧。” 他是嬉皮笑脸的,孙粲叹了口气,知他平日出去也不容易,虽说如今在外是御前的红人,可实则多少辛苦是自己知道的。 “过几日配个醒酒的香料,到时做个香囊,我女工不好,要不让李嬷嬷她们做,你只管用就是了。” “东西贵在心意,岂非美丑。我只爱用你做的,其他那些没意思。” 孙粲终于笑了,事实上她早做好了香囊放着,只没说出来罢了。 “既如此我便做了,到时可别嫌,否则我可不饶你。” 诡异 此时的应冀是多年以后连杀连立三帝的大冢宰,应仲于他而言不过是个手下败将,早不知什么时候死的,手下败将。 这样的东西,也配窥伺他的妻子? 应冀毫不在意自己此时的样子有何不对,也懒得去装痴卖傻,将孙粲掩在自己的身后,不留一点视线在应仲前,摩挲着剑鞘上的花纹,阴冷的目光自上而下地从应仲身上扫去,“大兄若是哪里不舒服便告诉仲卓,能帮着的自然是会帮一手的,即便是说不出口也无事,弟自会斟酌行事。”锋利的匕首被抽出,折射出寒凉白冷的光,应仲只觉裆下有些发凉,暗道这应冀是发什么疯,怎么连面上功夫也不做了。 应桓眸光深深,在兄弟俩之间看了一圈,沉声道:“仲儿,你阿弟尚且还不舒服,我们便不要再打扰他了,走吧!” “是。” 一行人走后,孙粲想着应桓方才的模样有些担心,“你方才的样子怕是叫丞相起疑了。” “那又如何,心长在他身上,难不成我还能给他摁住控制吗?”他将孙粲拉坐在自己腿上,忍不住想吻她,可心里却还是酸涩,最终还是只将她抱在怀里。 还要再等等,还要再等等。 “头还疼不疼,我给你揉揉吧!”应冀勒得她喘不过气,手臂也被他锢得发疼,“哎呀你怎么了,总觉得你哪里怪怪的。” 当然她也不过说说,注意力很快便被外头的烟火给转移。 今天是她第一次在外过得除夕,并且从这次起的每个除夕,她都将和应冀一起过了。 绚丽的烟火在寂静的夜空绽放盛开,红的绿的,好多颜色交织在一起,那是她见过最美的颜色,也是转瞬即逝的美。 应冀看见她有些怏怏地,出声道:“烟火不好看吗,还是觉得太吵了?”他已多年没有和孙粲说过话了,便是孙粲还在的那会,他们因为孩子的事情还有一系列的糟心事起了些嫌隙,闹得最厉害的时候,甚至和离书也写好了,就差在上头签字。 “我想家了。”她很诚实地转头望他,眼里千万种风情交融在一起,化成一潭秋水盈盈。 “这里就是你家,你的家就是这里。”他合上了窗子,将炮竹烟火还有呛人的火药味隔绝在外,看见孙粲不满的样子,应冀不由笑了,只是笑意丝毫不达眼底,或是说,他眼里根本没有一丝的笑意,不过弯了弯唇,打量着孙粲道:“你如今嫁给了我,于孙家就是个外嫁女。老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想他们,他们会想你吗? 孙家若是真正在乎你,又怎会把你嫁给我呢?哦,不对!孙子靖倒是在乎你,当初跪着求在孙樊贞的书斋前,听说都留下病根儿了!可是呀,那又有什么用呢,你还不是嫁了过来,夜夜与我共睡一张榻上么。你那姨母待你们姊弟俩的确没得说,不过我倒是好奇,如果当初嫁的是你那妹妹——这门婚事真该如此顺利吗?好六娘,你是聪明的,有些戳人心窝子的话,不需要我来说吧!” 那些藏在心里的事情被他毫不留情的戳穿讲出,她颤着身子瞪他,浑身上下像是被扒光了一般站在他的面前,对上那双阴鸷的眼睛孙粲往后退了退咬着牙喝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意思,你不过是挑拨离间罢了,你这样做又能讨到什么好处,就算孙家——” “你以为你还是孙家最受宠的嫡女么?哈,六娘啊六娘,你可知道那日孙樊贞上门我阿耶说了什么吗?如今孙家或是以孙家为首的一群士族皆是陛下心中的一根刺!我阿姊是中宫皇后,小太子又要称我为舅,若不出意外,日后称帝者——从龙之功不好吗?孙家当初就是靠着从龙之功而得皇恩,若是再有岂不美哉?” “所以,所以就为了这个,他就这样对我……” “不,这是整个孙家做出的决定,牺牲你一人,换来整个家族的荣耀,即便日后出了什么事端,登位者不是太子,那对孙家而言,也不过是牺牲个孙粲罢了。” “我怎么知道你说得对不对,没准这都是你瞎编乱造的呢!” 可孙粲知道,应冀没有骗她,这样的事,的确是孙家做得出来的。 牺牲的不过是个孙粲……不过是个孙粲……她对孙家而言不过是枚棋子……孙家的荣耀都是从她身上踩去的。 如果应冀真是个痴儿,发疯发痴的时候乱打乱杀……为什么不想想她呢,她又做错了什么,孙家为什么要这样对她,是不是从她出嫁的那天起,孙家就已经放弃她了? 孙粲捂着脸蹲下,她好疼啊,胸口的疼痛让她喘不过气,像是要炸开了,她抓着应冀的衣角,钻心的疼痛叫她说不出话。 “救……救……” “疼吗?”她看见应冀俯身蹲在自己的身旁,温柔的抚着她的眼角,“很疼对吧,阿粲!你要记住,这样的疼,是孙家,是孙家给你带来的!我要你永永远远的记住……”他眼里是隐忍克制的疯狂,柔情与残虐诡异地参杂一起,他抱着孙粲一遍又一遍地喃喃:“你要记住,只有我,只有我应冀才是真心待你的……” 醒来的时候外头还响着烟火的声音,应冀背对着她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声响忙转了过来,“六娘!怎么样了,还有哪不舒服吗?”说着他又扬声唤了下人将煎好的药端上来。 胸口还隐隐发疼,她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是舒坦的,“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他一定得意极了,甚至还在心里嘲笑她的愚蠢与天真。 应冀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道:“是我又惹着你了吗?你先把药喝了,把药喝了你要怎样我都依你成吗?好,要不想见我那就不见吧,你把药喝了我再出去。” 他现在的样子和刚才好像一点也不一样,这样无条件纵容的应冀才叫她熟悉。 孙粲现在的脸色惨白难看,像是大病一场似的,喝了小半碗的药,苦涩的药味在口腔内漫开很难受,她一直觉得药的味道很恶心。 “来,喝口蜜水润润就不苦了。”她刚喝完,应冀马上将一小杯子拿来喂她,“那些粘腻的蜜饯好像吃了对药效不太好,以后要是怕苦就含蜜水在嘴里过过,把药味去了便吐出来。” 见孙粲还是不说话,他有些无措,试探道:“那,那我出去了?唉,外头这样冷,我去拿件大氅,你在屋里休息吧,若是不舒服喊一声,我就坐在门口。” 他将被子往上掖了掖,垂着脑袋像是斗败的狗儿胡乱地捡了件大氅便要出去。 全程孙粲都是闭着眼的,别过脸不想理他。 应冀闷闷地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眼里逐渐清明,当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孙粲就倒在他的怀里,唇色发紫,看样子是犯了旧疾,故而他马上取了药给孙粲喂下。 那人到底是谁,他用着自己的身体对孙粲做了什么……或者是说了什么,更诡异的是小几上留着一封书信,上头的字迹和应冀完全是一样的,就连一些习惯也完全一致。 至于里头写了什么……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 孙祁! 只怕这事只有孙祁能给他答案。 -- 守岁 自孙祁主动与他结盟开始,应冀就觉得有些古怪。 很明显孙祁对他抱有一定的敌意,甚至他估摸着私底下那厮没少揣弄孙粲与自己和离,孙祁看不上应冀倒也没什么,左右那位小郎君年少成名,被周边的人们追捧惯了,眼里自然是装不几人的。可偏偏他提出要与应冀结盟助他完成大业。 这就是他最为不解的地方。 还有,孙祁才智过人是不假,可在一些事情上倒有些半仙的模样,料事如神,未雨绸缪,便是郭姚二人加起来也不一定能做到。 更想不通的便是原本对他爱搭不理,看也不屑看一眼的人怎么一下子就转性愿意帮他了呢?还有,孙祁又是如何知道他装痴一事的…… 几次相处,孙祁的性子倒是摸出点门道,典型的随性而为,不喜处理俗事,和那韦家的一个德行,不过是少只鹅罢了。 “滚进来吧,若是冻死了只怕你阿耶还要怪罪我!”屋门突然被推开,里头明亮的光霎时洒满在石阶上,应冀瞧见孙粲冷着脸抱手站着,看样子气倒是消了些。 “你在里头喊一声便是了,何须自个儿出来呢。”他起身上前刚碰着她的手便被打开,那孙粲木着脸自顾自地往里屋去,背影纤细挺直,腰身上系着的玉佩与旁的配饰碰撞在一次叮当作响,应冀咧着嘴在后头喊道:“你要是心疼我便直说嘛,我又不会笑你,外头这样冷,我就知道你肯定不忍——行行行,我不说了,不说了成吗?” 守岁向来磨人,应冀兴冲冲地捡了本书凑到孙粲边上欲要给她解闷,那靠在软榻上的美人云鬓半绾,身旁伏着婢子为她捶腿,只是她实在太瘦,掩在裙中的腿仿佛一个用力便能折断。那婢子屏着气动作轻柔生怕一个不慎弄疼了她,当然,若是弄疼了孙粲,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下去吧!”那婢子听见孙粲发声,不禁舒了口气,眉眼间都带着喜悦,行礼退下。 屋内再次只剩下夫妇二人,应冀舔了舔发干的唇,翻了一页便要念,那孙粲微微抬手遮住了那页的内容,莹白的手指便映入他的眼内,“哟,我一个孙家的弃子哪里使唤得了你魏国公啊!” 应冀拧眉道:“好好说话,什么弃子不弃子的,听得叫人糊涂。” 孙粲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笑了声,“你这样聪明哪里听不懂我说的话呀,你应冀是谁啊,啊呀——瞧我这嘴,我该称您!您的阿姊是中宫皇后,若无意外,日后称帝的太子还得称您一声阿舅,您身份如此尊贵,我哪里敢要您屈身念书啊,若是惹您一个不乐意,哪天瞧我犯了旧疾,悄悄弄死我——这可叫我如何是好啊?” 应冀听得心里登时便冒了火,可一瞧见她苍白的面色,叹气道:“你有气尽管撒出来便罢了,要骂什么我难道还拦着么?何苦说这些戳心窝子的话,论尊贵我又哪里能和你比。一口一个的您啊国公啊,难道说这些你心里就舒坦吗?你在外人面前如何作派我是不管的,只是在家里,你是怎样的人我难道还不知道么?我那会魔障了说了什么话我自个也不清楚,但绝非不是我本意!我对你话都不敢大声一句,又哪里肯说那会惹你犯旧疾的混账话呢!” 他便说着,又将她松散的领子弄好,瞧见孙粲也在看他,笑道:“说来你我成亲不过几月罢了,可奇怪的是我偏偏——我待你是真心的,你若觉得我心怀不轨那我又何必每次都这样那样的来讨你欢心来哄你呢?” “正因为心怀不轨,才会费心费力的讨好。” 应冀轻笑,将她的手包裹在掌中,“那我又何必冒着风险叫你知道我装痴一事呢?我若有心隐瞒,哪里又这么好叫你发现啊。阿粲,你疑心我或是不信我这无事,毕竟你我之间不过几月的相处,未成亲前你我之间的距离无异于天上地下。可是感情这事真是说不清的,我也不知道是如何心悦你的,等想通想明白的时候早早在意你的不得了,只想亲近亲近你……我这人真不是什么好人,也不在意那些儒学经典里的说法,我在乎的无非利益,如今的我一无权二无势,又没有讨你欢心的容貌,不怕你恼我,那日哄你与我成周公礼无非担心着夜长梦多,你——但是我现在早不疑你了,真的!你说什么我都信,左右阿粲不会骗我的。” 那孙粲抿着嘴憋了好久才道:“那你……你心里可有过笑我的想法……孙家把我嫁来无非是谋得一个家族兴旺,我是死是活的与他们而言完全不重要,你可有一丝怜悯……” “不会。”他与她对视,认真地一字一句道:“我说了,我不是什么好人,怜悯之心我根本不会有,你是我妻,是我爱之人,既然爱你,又哪里会笑你呢?便是那会对你起过杀心,我也不曾轻视过你。你我是要过一辈子的,以后还要好多次和今日一样一块守岁,也许什么时候我会不在,可能在外头打仗,但不管怎样我都会回来,回家和你一起。在孙家在乎你的或许只有孙子靖,他是胞弟,可阿粲,你要知道,我在乎你的不比他少,他能为你做的我也可以,他不能做到的,我也会为你做到。” “如今我只能告诉你,我头疼一事有些古怪其中许多事情我也没能理清楚,只是你看见的我可能并非就是我……就是……也罢,左右你信我便是,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孙粲定定地看着他只说了句好,她等着。 白腻的腕子挽着他的脖颈,孙粲看在他的胸膛轻声道:“现在我只有你了,阿冀,你别再让我失望了。” 别和孙家那样将她当做可有可无的棋子随意摆弄,不然她怎么也得弄个鱼死网破的结果。 -- 烧香 翌日一早,孙粲便和小萧氏去寺里烧香,那应冀也借着名头跟去,事实上不过是为了方便见孙祁。 那小萧氏虽说也见过应冀几次,但也没说过话,不过是知道此子痴也。 “徽徽,那孩子待你如何,可真如传闻那般痴傻?” 孙粲细长的眼睛微微一转,朱唇微抿,“阿娘以为如何?” 小萧氏挽着孙粲的手边走边道:“方才你下牛车时,那孩子的眼睛直溜溜地盯着你要扶,可见多少是在乎你的,不过这也正常,我儿如此貌美很难不叫人心动。是了,我听说那日红梅宴崔家娘子对你说了些闲话?” “又是哪个多舌的在您那讨嘴,那蠢货我又何曾放在眼里。”孙粲轻呵,淡漠的神情掩在呼出的白汽中,“阿娘可知道如今崔家有意与卢家结亲?” “哦?”小萧氏弯弯的柳叶眉一挑,温婉的面上浮现鄙夷之色,“崔家的门槛儿是愈来愈低了,难怪教出那样的娘子来,我可记得当年崔家老太君可是对卢家的那个庶女好得紧呢,可是那位?” 桃红色的绣鞋踩过层层石阶,那鞋面上绣着的花纹在长长的裙摆下若隐若现,跟在后头的应冀眸色幽深,眼里闪过一丝燥意。 “上回倒是瞧见那崔家五子带着胞妹与那卢家娘子逛首饰铺子,叁人关系好似极其亲密,不过阿娘觉得那崔二太太会为崔五郎定下这样的娘子吗?一个教乐坊里的娼妓之女。”淡淡的暖阳照在孙粲如画的眉眼与精巧的琼鼻上,长长的羽睫低垂,遮住了那双宛若琥珀的眼眸。 小萧氏与崔家二太太是有些交情的,自然知晓那妇人的惯性,当即嗤笑一声,“她如今仰仗的无非是一聪慧的郎君,若是她那五郎执意要娶又有何法。且崔家能做主管事的是四房,四房与他们二房一贯不和,乐得瞧见那卢家娘子进二房。” 更重要的一点小萧氏不清楚,那就是崔家可以借着卢家与吴王搭上些关系。 毕竟是大族,正大光明地与吴王那样皇子来往自然是没脸看的,可若有卢家搭线,那吴王势必会主动来寻崔家与其联盟,届时…… “是了,倒是忘了问你,那裴郡主可好相处?毕竟是长房,又得你大人公看中,可有被欺负?” “阿娘这是说得什么话,她虽是长房长媳,可我难道就是好揉捏的?我与他们一贯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扰,可若是惹急了上门,那我也不客气的。” “应相与你阿耶素来是有来往,且这婚事又是他讨来的,看在光光这点他就该护着你们二房不叫你吃亏才是。唉,我儿如此姝色,嫁他委实是——那孩子若是俊些也就罢了,偏这样一般,且瞧着还有些凶相,与你实在不般配!”无论是萧氏一族还是孙氏一族都是贯出美人的好地方,故而小萧氏见了应冀实在是觉得这婚事太叫孙粲委屈。 寺里的主持亲自出来迎她们进去,应冀向来不信什么神鬼牛佛,正好寻了个厢房与孙祁论事。 “还有几天才走?”孙祁命下人退下在外守着,见应冀心不在焉地喝茶不禁出声问道。 “快了,叁四天左右,到时你阿姊回孙家还是国公府皆可,你替我好好照顾着些,别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冒犯她。”说罢,又从怀中取了一张信纸,却不打卡,只是盯着孙祁道:“你可还记得之前粮草被劫一事?” 孙祁心里一紧,收了那副懒洋洋地模样正襟危坐道:“怎么,粮草又有问题了?” “这倒不曾,只是我心里奇怪,你是如何知晓的,毕竟那廖洲离这甚远,便是我阿耶也不可能马上知晓,可你……除此之外还有好多,我暗暗观你似有洞察天机之本领,可真?” 孙祁舔了舔发干的嘴巴,“我早先在外游学,交往者无数,知道消息自然不奇怪。” 说着他细细看着应冀反应如何,“说来你此去不知多久,阿姊那边可说清楚了?” “无需岔开话题,我这有个东西要你看看。”应冀漠着脸将信纸展开,里面意义罗列了许多东西,孙祁大致扫了眼瞬间变了脸色,上面赫然写着将要发生的有应冀的事情。 别人或者看着一头雾水,可孙祁却真真切切地经历过这些,所以他很清楚,这些事情于应冀的发展是极其有利的。 可问题是上面的字迹……孙祁实在是太熟悉了,这分明就是应冀所写的,那个官拜大冢宰的应冀。 “这是哪来的?”他的声音有些颤。 “这不劳你操心我只想问你,这上头写的是什么东西,对我来说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你这人倒是有趣,无端拿了张纸问我这没头没脑的我又怎会知道。” 应冀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做过的几个梦境,加之这玩意又是那人留下的,瞧孙祁这样子恐知晓一些端倪,倒不如诈他一番,看看可否能套出一些话来。 “孙子靖,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模作样啊?”说着应冀忽然顿了顿,缓缓抬起脸,眉眼间尽是狠戾,他学着那人的口气轻笑道:“这些事情你不是最清楚不过了吗?” “哐当!”瓷碗碎裂,滚烫的茶水撒在身上他像一点感觉也没有一般死死盯着应冀,“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那孙祁心里有鬼慌了一阵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应冀若真知道什么恐怖也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细想来无非是想从自己这套些话来。 如此一想,他便半真半假地编了个理由道:“你既然发觉不对,那我也不瞒你,事实上……” 一柱香后,应冀的手敲着小几慢慢道:“所以你是仙人托梦才知这些事情的?” 其实他一点也不相信这个理由,可如今……也罢。 “那你说说这上面都写的什么东西?这人又是谁?”随手指了个名字,应冀出声问道。 凉透的衣服粘着身上很不好受,孙祁皱着眉想了想这人的模样慢慢道:“若是没记错的话,此人是个武将,只是身份低贱,如今在密阳太守处做马夫。” “你寻个时间将此人弄来,届时我再瞧瞧。是了,你可知道你阿姊用的是什么安神香?怎的如此霸道,自断了以后夜里难免,偏偏我也不过是用过几月尚且如此,你你阿姊用了几年也不知怎样,你可有办法弄到这香的配方?” 原来那安神香乃是孙粲从外头的一间极不起眼的香料铺子所购,一盒千金有余,一盒可用整整一年,一次不过用指甲大小。 不过此香料研磨极细为粉,根本看不出都有什么。 经应冀这么一说,孙祁倒是想起这安神香的副作用,正色道:“那铺子的东家身份不凡,研制所出的香料也有些古怪,此安神香极伤身体,我分明是和阿姊说过,且偷偷将她那匣子里的香料换了啊,李嬷嬷是知道此事的,她巴不得阿姊早早离了那劳子香料……怎么还有那安神香呢?莫非是阿姊还有先前剩下的……也罢,左右那东西切莫要她再用了。” 应冀颔首,外头有小厮传话说孙粲她们好了。 “走罢,不然等久了你阿姊会恼。”应冀率先起身,徒留一个高大的背影走去。 -- PΘ-壹8.℃Θм 送别 在寺里用了素斋,孙粲与应冀便先回去,小萧氏与孙祁倒还留在寺里等着宁慧大师说是有些事情要问。 放了帘子,孙粲便坐在应冀的腿上,环着他的脖子道:“你怎么都不进去拜拜?这儿的菩萨最是灵验了,没准能了了你的心愿呢!” “我不信这些神佛,拜了也是白拜,别乱动,仔细摔了!”他一手贴在她的背上,一手环着她的腰,听着孙粲含笑着说道:“方才阿娘见着我便说我瞧着好像有些不一样了,兴许是嫁了人,眉眼处有些张开了!你觉得呢?可有觉得我好看了?” “我头回见你便是成婚那日,若说好看——可是因为同房了?”他心情不错,轻抚着孙粲的背慢声道:“听闻行过房事的女子与那处子是不一样的,有经验的嬷嬷一眼便能瞧出,若叫我说,兴许就是眉眼这展开了些,少了些娇憨罢了!” “你倒是懂得多!不过这样说起,我倒是想起那时韦七太太出嫁后我与她见面,那会也觉得好像有点变化,只是说不出来,现在想想……倒是多了些妇人的韵味!”她笑着蹭了蹭应冀的脖子,又软了身子道:“早上起得好早,现在困了。” “才用了膳别睡,积了食又有你难受的,再说这里睡着也不舒服,忍一忍回家了再睡!”应冀说是这么说,可到底还是惯着她,将她往上托了拖,贴在自己身上,一手护着她的头,一手轻拍着她的背,又扬声叫车夫慢速度稳些。 他与孙粲待久了,倒也学会了轻手轻脚,想刚成婚那会,他手劲大,孙粲不舒服要他揉时常常捏青了她,后来欢爱时情深欲重难免会失控重了力道,譬如初次碰她,没什么经验也不懂什么,那会竟顾着自己痛快叫她哭了出来。 不过说起来,两人倒也有段时日没同房了。 他其实是重欲贪欢的,尤其是与心爱之人,恨不能时时与其交欢榻上,抵死缠绵。可算了孙粲年纪并不大,刚嫁来不过才及笄,又是先天不足有些羸弱的。 到底是要慢慢调养一番才好的。 那孙粲半睡半醒,只觉得像是抱着个大暖炉极舒服,不禁微睁了眼看见应冀愣愣看着前面不知想什么,她脖子有些发僵,推了推他,应冀才晃神,见孙粲睁眼,亲亲她的眼皮道:“怎么不眯了?” 掀了帘子,现如今还是在郊外,离相府还有一大段距离。 今日因为去寺里的缘故,孙粲罕见的穿了件鹅黄色的袄子,首饰这些也是玉制或珍珠式样的较多,倒是少了些张扬与傲气,若是不开口单单坐着,恰是一副极美的仕女图。 她抬手勾着应冀的脖子要他低头,甚至往前倾了倾,顺着他的额头往下,应冀惊讶她今日难得这么乖,自然是由着她甚至被动反攻,胡乱扒拉了她的衣服,应冀一口含住颤巍巍的红杏另一只则被大手包裹把玩。 她本就坐在应冀腿上,倒是方便了他,那一对椒乳像是撒了糖霜,应冀吃的津津有味,尖利的牙齿是不是的碰着乳肉,刺痛中带着痒意,孙粲小声哼哼道:“你倒是揉揉啊,这样……这样吸……唔……疼啊……啊……” 他吐出吸允红肿的乳尖,像是裹了层蜜般诱人晶亮,孙粲爱极他情事上的粗暴与体贴,光裸的玉臂缠在他的脖子上,浸着雾气的眸子半眯着,乖巧地在他脸上吻着。 应冀掀开她的裙摆,将手探进两片紧合着的阴唇,里头早已是春潮涌涌,花壁无意识地吸允着他的手指,死死颤着寸步难移,但凡应冀稍稍用力,那花穴便夹着他的手指紧紧的,孙粲的红着眼角亲他,“你进来啊,快点进来……好难受……我想要你……” 她难受,应冀自个也舒服不到哪去,解了衣带便提着阳具急急撞去,穴肉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被无数张小嘴含着,孙粲咬着下唇不敢发出太大声音,手指死死掐在应冀的背上,两人舒服地同时发出喟叹,应冀将她往上托,坐在自己身上,两条细长的腿儿缠在他劲瘦的腰上。 “用力些啊……嗯……太快了……好快……阿冀……唔……”孙粲覆在他的耳畔,喘着气,身影又轻又媚,应冀狠狠一撞,孙粲差点喊出了声,一阵失神后,不满地看着他道:“你这样……这样……哈……讨厌,给人……听见了,我,嗯啊……哪里有脸见……慢啊……阿……阿,冀……讨厌你……” “你讨厌我,恩?”应冀红着眼停下,那湿热的小穴不满地绞着肿大的阳具,孙粲几乎要哭了,胡乱地在他脸上身上亲,应冀喘着气问:“还讨厌我么?” “不,不讨厌,你动动……你动动嘛……” 他捏着孙粲的下巴问:“说,最爱的人是谁?” “唔……你……最爱你了……” “我是谁?”应冀慢慢抽动,时不时地狠狠一撞,孙粲细长的眼睛失了焦,眼角含着泪,应冀逼着她说话,她也乖乖说:“恩……最爱阿冀……啊……最爱阿冀了……好胀啊……阿冀……” 她难受抱紧他,一口咬在他的肩上,牛车突然驶在一段凹凸不平的烂路,两人在里头趁机大了动静,孙粲白嫩的脚趾蜷缩着,嘴里咿咿呀呀地呻吟,外头却是听不见的,应冀低头吻她,将娇媚的呻吟吞咽口中,肆意刮夺她口中的津液,缠着她的舌嬉戏。 “你说最爱我……”应冀喘着气从她口中退出,小声地在她耳畔说着,又安抚地吻着她的脖颈与后背,粗砺地大手覆在小巧的乳儿上,揉捏按抚,她的面上浮着情欲的红潮,眼角含春,妩媚勾人,也学着应冀在他耳畔轻轻道:“我最爱的人是你,阿冀是我最爱的人。 孙粲最爱应冀了!” 真好,应冀最爱的人也是孙粲,孙粲是应冀放在心尖上疼爱着的人。 胡乱套了衣服穿上,即便身上粘腻难受也没用办法,欢爱后孙粲浑身软绵无力,被应冀抱在怀里,“你是不是很快就要走了?” “恩,若无意外便是后日。” 孙粲默了默,抱紧他道:“什么时候回来?我……要多久呢,一个月,两个月……不会要一年吧?”她强笑着抬眼,却见应冀沉默地将她眼角的眼泪擦掉,“这事儿我也说不准的,若能早点回来我也想,我只和你保证,尽快好不好?” “那我的生辰你定是赶不回来了对吧,你还没陪我过呢……你会想我吗?” “自然,我会同你写信,军中虽不方便,但我若是想你了就写一封,到时回来了都带回来给你!” “可我还是不想你你走……你走了就没有人陪我了……国公府我一人怕……” “不是还有嬷嬷她们吗?或者你回孙家住,阿耶那已经同意了。”他将孙粲的衣服理好,细碎的头发别过耳后,“等我回来了就去孙家接你,若有战功,我请旨搬去国公府,倒时我为你再办一场婚礼好不好?” “阿冀,你在那会有别人吗?” “我同你保证,不会有那一天的,若真有,叫我死无葬身之地,日日受鞭尸之罚!” 孙粲这才少了些悲色,那应冀却道:“你也乖乖的在家,放心,那崔家娘子暂时不会再纠缠你了!” “何意?”她追问。 “方才在寺里我见着她了,她走得时候比我们早,已派人跟去,若不出意外她已在无人的宅子里了。你宽心,不会被人发现的,无非给她点教训,顺便给崔家送点礼物罢了!” 孙粲微微颔首,亲亲他的下巴道:“我都依你,只盼着你早日回来!”说完又从绣袋里取出一符道:“这是之前就叫寺里的人日日诵经起法的,保平安的,你放身上别丢了啊!” 这话有些耳熟,应冀微皱眉猛地想起那是之前他的梦境,梦里的孙粲也去求了平安符给他。 孙粲是完全不知道的,说着便将符给他放好,又说了一些事情。 两人至此日日缠绵,直至出征前一晚还酣畅淋漓的缠绵一晚,第二日应冀早起,穿好衣服后便要走了,孙粲醒了忙要起来,时候还早,应冀要她再睡会,“昨儿闹了一宿,你自然是累的,再睡会,外头又冷的,你有什么要说的在这同我说便是,就别出去了,若是冻着也不好。” “我只想送送你,也不知你何时回来。” “在家送就好了,外头风大,我……是了!这玉可放好了,别再摔了。”他摸出一块玉佩,竟是那日狩猎孙粲发脾气砸的那块,应冀还要再说,外头已有人催了,孙粲赶紧披了衣服从木匣子里有取出厚厚的夹袄,倒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是我自己做的,不比外头好看,针脚也不密……你拿去凑合着穿,哦,给你带去的衣服里都是刚做的,很暖和,若冷了便穿,也不知去多久,也备了别的衣服,你自个儿看看吧。” 她其实已经想哭了,却不想给他瞧见,垂着脑袋道:“你去吧,别误了时辰,叫别人怨恨你!在外你虽还是个痴子,可万万别叫人欺负,我——”她说不下去了,应冀上前抱住她轻声道:“你等我回来!” 这一声等叫孙粲的心颤了颤,像是被人捏在手里一般,强打起精神推他:“快走吧,外头在催!” 这时她才想起那诗词里写的: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她也终于感受到也明白了意思,抹了抹脸,她笑道:“快走吧,再不走我真的要哭了,我不想叫你看见的……走吧!” “哎!你照顾好自己,那香就别用了,我——走了。”他最后深深地看了眼她,想将她的模样牢牢刻入心里,行军时做个念想。 她低垂着脸,不敢再看他,背对着身子背挺的很直,可当门被打开她终是颤了颤,合上时像被抽了骨头,跌坐在榻上。 她感觉胸口闷闷的,一阵又一阵的疼,比犯了旧疾时还要疼,她抽了抽鼻子,将脸上的水渍抹干,轻轻躺回床榻上前,蜷着身子靠在外侧,而应冀出了外边到底还是忍不住捅了窗纸看,见孙粲哭,他心里也不好受。 “走吧,那边该等急了!”应冀叹了口气,终是抬腿往外走去。 -- PΘ-壹8.℃Θм 搬出 城外别庄内,郭姚端着茶坐在椅子上,掀起茶盖撇了茶沫子饮了一口,在他的跟前,跪着两名大汉与一倒地不醒的娘子。 “那牛车上的仆人与车夫都处理干净了么?”厅里放着两张太师椅,其次左右各有一排的椅子依次放着,一大汉躬身对着坐在左边属叁位置的郭姚道:“先生放心,属下早早数清了那崔家去的人数,确保一个不漏,除了这地上的小娘子,属下可是通通处理干净的呢!” 郭姚面上露出满意之色,捋了捋须发道:“派几个人盯着崔家,别叫那边查到这来给主上添麻烦。再有嘛……”他顿了顿,放了茶碗,起身走到那倒地不醒的娘子身边蹲下。 原来惹怒主上的就是这样的小娘子啊。 郭姚的手指抚过那崔娘子的面,到底是娇养着的娘子,这单是肌肤触感便与顾玄海胞妹差太多。 若那时送到应仲身边的是这位……恐怕事情会更加顺利才是。 “你们可没碰过她吧?”郭姚收了手,冷笑道:“主上交代过,这位嘛……玩玩倒是可以,目的也便是让她成为千人骑,万人跨的荡妇淫娃。” 二人闻言不禁对视,皆从双方眼里看出淫邪之色。 也不知这世家出来的娇娇女玩起来是如何滋味…… “可主上还说了,玩归玩,这身子却是破不得,不仅破不得,到时还要完完整整地送回崔家门口!” “这,这身子破不得,我等又如何——” “急什么,这世间又不是只有破了身子才能玩得痛快的!”郭姚想起应冀的吩咐,暗叹这崔家娘子咎由自取,招惹谁不好,偏偏惹了那位的心尖子。 好好的一士族贵女,倒要像个娼妓一般被人凌辱取乐,可恨可怜。 他敛了眼底多余的神色,轻轻拍掌,便有个风韵十足的妇人走了出来,每行一步,腰肢如细柳扶风,胸前的一对浑圆颠簸晃荡,几乎就要跳出轻薄宽松的领子,半掩半露无限风采。 “这是梦娘,以后便同你们一块‘伺候’崔娘子!”郭姚面无表情地看了眼那叫梦娘的妇人,又再次将应冀的吩咐说了一遍。 “这容易,人性本恶,尤其是淫!不出一日,梦娘便可将这小娘子伺候的双目含春,时时刻刻都想着——”红唇微启,软若无骨的小手缓缓滑过郭姚的衣袍,腰带,“都想着被男子狠狠肏屄呢!” “你既有这等本领,那便尽心尽职地放手做便是,不该有的心思还是收一收,上回惹怒了主上受的惩罚还不够吗?”郭姚捏着那滑嫩的玉手,调情似的在她耳畔道:“你说,若是将你安插在郑家,你这淫荡的身子不知可受不受得住呢?” 梦娘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敛了媚色道:“你还是这样不禁逗,怪不得刘家妹子看不上你!” “再看不上也同你无关,你妄图勾搭孙家七郎不也没成功吗?哼,我可记得那会他将你推到池子里呢,冬寒腊月的也不知你冻不冻啊?真是难为你那会精心打扮的妆容。” 梦娘默了片刻,咬牙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不过是想同那小郎君春风一夜,耍个痛快罢了,哪知被你这厮告了密,被主上知晓。” “我可警告你,孙家七郎可不是你能胡闹的,推你进水已经是看在主上的面子了,不然真闹起来有你好受的!再说了,那位性子桀骜跋扈,最是个眦仇必报的人,你这里的事情弄完了便去外头躲一躲,过段时日再回来。” 梦娘冷哼一声,自顾自地坐下,裙摆侧边开了叉,露出白晃晃的腿,“我为什么要躲,他若喜欢便睡一觉,若是不喜欢便不要理我,说来说去也是他沾了便宜,何苦一副贞洁烈女的做派。” “你倒是轻狂,你以为这世间的所有男子都是你的裙下之臣?主上命我告诉你,将崔家的娘子伺候好,你便随她回崔家,到时有的是青年才俊任你挑选。尤其是崔家四郎,你若将他伺候好了,成了他的枕边人,到时主上重重有赏!” 却说孙粲,自应冀走后,应桓那边果真来了消息,搬去国公府住也好,留在相府也罢,通通都由她做主,便是回孙家小住一段时日也无妨。 左右应冀不在,她一人住在相府也无事,且还得防着大房那边的动静,倒不如搬去国公府住好,那边还有温泉呢! 故而她亲自去回了应桓,只说在那地方安静,于身子有好处住着舒服,应桓思索片刻便又拨了人给她。 “如今二郎在外,你年纪又轻,一人在国公府里住着我倒是不放心,这些人在暗处护着,你若有什么事尽管同他们讲,有什么要的也叫他们来说便是。”隔着一层屏风,应桓刻意压着声音同她说话,因为是武将,面对最多的都是兵营里的糙汉子,说话大大咧咧素来没什么忌讳,而孙粲又不同,她是孙家的娇娇娘子,也是应桓费了心思为自家二子求来的,唯恐声音大些吓着她。 “这些人既然给了你,那我便管不着了,怎么安排都由你做主,在国公府想住多久便住多久,二郎一去也不知何时回来……底下的人都伶俐么?若是不够用和你阿嫂说一声,到时叫她再添一些。” 孙粲怕是疯了才会叫裴郡主添人,笑着谢过应桓后便起身告退,李嬷嬷早早叫人收拾好要用的东西,不一会便上了牛车去国公府。 孙祁听说应冀走后便猜着孙粲要搬出来,便叫人在国公府附近看着,若是看见孙粲的牛车便和他通报。 “阿姊!” 她前脚刚踏进府门,后脚孙祁便跟了上来,“阿姊怎的不和我说一声,我去相府接你也是好的,如今你一人住着到底是要小心些的,不过也无妨,我也有处宅子在这附近,这几日我便住那好了。” “你又胡来了,孙家那边若是知道,又有口舌好说了。你勿要担心我,丞相拨了暗卫护我,不会有事的。” 小郎君闻言,抱着她的手撒娇道:“你是我的姊姊,我不担心你又去担心谁?孙家那边爱说什么便说罢,我才不在意!是了是了,我前日才画了幅嵩山雪皑图。看了半天总觉得有些不好,阿姊快来看看,这方面你比我厉害!” 孙粲笑道:“你倒是给我戴高帽,若要论起来你身边的能人异士还少吗?何须我来看呢,是了!听说你这几日与娴娘走的颇近……” “谁用在你这嚼舌根了?”孙祁本能反应是应冀,但细想应冀已经参军去了 哪里管得着他孙祁,只怕自个儿还有一堆子的事要处理。 见他粗声粗气地想要掩饰自己的臊意,孙粲不禁想要逗他,“你说谁敢嚼你的舌根啊,不过是那日娴娘来找我,说话听出来的。你还送了她一只猫儿?” “不过是随便,随便捡的猫儿,阿,阿姊若是要也给你寻一只。”孙祁的脸还没厚到可以面无改色地说自己心悦谢娴。 “你那只猫儿极丑,阿娴都嫌弃得很,我才不要!” “胡说,那会是她说喜欢那样子的猫儿,我才——”孙祁猛地顿住,懊恼道:“阿姊坏得很,老是诈我!” “兵不厌诈这个道理你该明白!你性子傲,若真喜欢便放下面子去哄便是,可别死鸭子嘴硬,到时人家不搭理你了可别找我哭。” “才不会有那天,她会喜欢我的!”孙祁轻轻哼了声,那双细长的眼睛里浸着满满笑意,“她谢娴就该嫁给我,也只会嫁给我一人!” -- 孙家 婢子捧了香茶放置小几上,孙粲命人退下,待门合上了才道:“萧家的事情阿耶知道了么?” “知道什么,知道人家看不上我?哼,他哪里会管这些,这家不成左右再换一家便是了!”孙祁讽刺地咧了咧嘴,他与孙樊贞的关系并不好,尤其是孙粲出嫁后。 “那帮没眼力见的东西管她做甚,萧家的几个舅母最是没脑子的,仗着士族出身便觉天下人都不如她们尊贵,殊不知不过是帮井底蛙!这几年萧氏一族的势力愈发削弱,若真和他们结了亲也是个累赘。” 孙祁却道:“阿姊此言差矣,这老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萧家还是有点厉害的。” “哦?”孙粲的身子微倾,“这话我就不懂了,你为何觉得萧家……” 孙祁啜了口茶润润嗓子悠悠道:“阿姊可是忘了,萧家老太太与当今太后可是手帕之交,我曾听闻太后一直有意要萧家的娘子入皇家。” “我道那萧家太太是怎么回事呢,往日见了你我恨不得扒上来做狗儿似的讨好,偏偏因为我嫁给了应冀便能这样硬气了,原是攀了高枝看不上孙家!”孙粲的脸色阴沉难看,白嫩的手指轻轻瞧着桌子,一下没一下的,阳光照来,那涂着丹蔻的指甲艳丽如宝石,鲜红夺目,良久吐字道:“她既这样硬气,哼,也好,入皇家是么……”她低笑着将桌上的水渍划去,“我倒是看看她萧家的人有没有那个命!” 孙祁咽了茶,缓缓吐了口气,前世萧家大肆在外宣扬他孙祁乖戾入不得那萧十二娘子的眼,甚至还编了一堆的屁话说什么他对萧家娘子一见钟情,成天在萧家门口徘徊只为看她一眼。 这些也就算了,左右他们瞎了眼觉得自家的娘子塞天仙,偏偏……偏偏还扯上了他的阿姊还有后来嫁给他的谢娴…… 既然这样作死,他孙祁何不早早送一程! “有没有那个不是你我说了算的,那萧家到底是我们的母族,明着暗着来办皆有风险,给人知道了也对你我名声不好。” 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可这口气孙粲实在咽不下,旁人也就算了,这萧家是她姊弟俩的母族竟也这般……若是不采取些行动,依她对那几个好阿舅的了解,只怕会在此大做文章,甚至会踩着她与孙祁来捧高他萧家。 “阿祁以为该如何处理此事?”孙粲决定还是先听听孙祁的意见。 “以不变应万变!” 啧,孙粲竟有些无语,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宫绦上垂下的流苏,半靠着后头的软垫闭眼思索片刻突然道:“依你之见那吴王如何,可堪高位?”她自然是压着嗓子说着的。 “唔,若撇去出身不谈,还是有点样子的,至于那还在吃奶的娃娃殿下……哼!”孙祁嗤了声,前世他将疼爱的幼女嫁给了那昭帝,到头来还被那小畜生摆了一道,死命提防,若非应冀,只怕这中宫之位都要被废除! 他这世就是饿死,也不会同那死崽子扯上干系! “你见过太子么?怎的叫我觉得……罢了,我的想法是这样,如若那萧家敢踩着你我上位,那何不将计就计,将萧氏女送入吴王府做个侧妃!要知道,这是帝京,是孙家的地盘,处理一个柔弱的娘子还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弟以为此计不好,到时萧家被吴王所用只怕东宫之位便要重新筛选斟酌了。” “也罢,那便依你之言,以不变应万变吧!是了,十四近来如何?”孙粲转了话题,那十四说的是孙祒。 孙祁“哦”了声,像是敷衍般说:“就那样吧,在萧家玩了那么久功课自然是落下了,这几日都在四兄那做功课。” 孙祒是小萧氏所出,自小便黏着孙祁,偏偏孙祁对他与孙玫一点也不亲密。 “你呀,到底是太太的孩子,你多少也帮着点,勿要让人说你闲话。”孙粲见着孙祁的脸色并不大好,好笑地点了点他的额头,“怎么,我说你还不乐意了,恩?既然这样以后我都不说了,见了你就夸好吗?” “你知道我烦的不是这个。”他突然抱住孙粲,“阿姊,你懂我的,我不喜欢他们,也不喜欢孙家。” “可再不喜欢那也是你的家族!阿祁,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由着性子来的,你既然生在了孙家,那便是孙家的一份子。 你懂鉴赏,懂书画,可这何尝不是因为孙家的便利才拥有的呢?多数的古籍字画都被世家所有,那些个寒门子弟有的是马奴出生,捡着郎君不要的纸来临,虽有形却少了风骨。 名士并非出生高贵,可多少庶族能出个名士?”孙粲抚着胞弟的发,水滑柔顺,在阳光下如墨玉一般泛着光泽,“你的衣食住行,样样离不开孙家,同年龄的郎君有多少似你这般肆意的,你瞧瞧你的手,再看看那些寒门百姓的手。 你说你不喜欢孙家,可阿姊难道就喜欢吗?世人皆说我姊弟倨傲,可放眼整个大殷,王谢之辈,哪家的郎君娘子都是卑躬屈膝地出现在旁人面前?有时阖眼入眠,梦里便是你我因为无数的原因而跪那劳子祖牌的情形……啧,阿祁啊,阿耶他事事要求完美无瑕,可到头来他自己还——旁人只说你我最受阿耶的宠爱,可这其中的真假谁又知道呢? 阿祁,我的好阿弟,你越是不喜欢孙家,你便越要将其拿到手,如此生存或者毁灭皆在你的手中。你,孙祁!才该是孙家下一任的族长,是整个孙家的掌陀人!他们用我与应家达成协议,欲再以从龙之功崛起……可这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呢?人都是自私的,孙家养了我长大,再用我去换取家族的美好未来这乍一看好像极为公平,可我……可我还是不甘心呵,应冀,有时我该庆幸嫁的人是应冀。” 孙祁抱着她的手突然一紧,警惕看了四周与门那边压着嗓子用只够姊弟俩人能听见的声音,“阿姊,阿姊你老实告诉我,应冀待你真的好么?如果我说我有法子叫你离开应冀,你可愿意?” 琴音袅袅,王安在棋盘落下一子后,频频侧目看向那阖眼抚琴的孙樊贞,却不料刚好落入谢圭的陷阱,白子被吃,谢圭捻了捻须笑道:“今日倒是痛快,白白送了我那么多的棋子也不叫闹!” “心不在此,故而不足以为意。”孙樊贞淡淡出声,却仍是闭着一双眼坐在不远处的席子上,清冷如碧,冷白的面上神情寡淡,似乎人世间的一切烦杂都与他无关,那额上的一点鲜红更叫他如不食烟火的神佛一般,倒有了些悲悯的模样。 “应家二郎一走不知多少年,你可放心六娘在相府?”谢圭皱眉问他,犹豫着将黑子落在何处。 “她既已嫁入应家,那这便不是我该操心的事,况且……她不是已经搬到国公府么,既然搬出来了,七郎自然是会去看她,有七郎在,我又有何不放心。” “倒不是我说,从前你对这姊弟俩就忒严了,旁人哪有像你这样教管的,但凡一点不好便要重做反省,何必呢?”王安索性不下了,转身对着孙樊贞道:“当初虞娘嫁来你也是这般,明明心里欢喜的不得了但面上还是一副无欲无求的和尚样,人家也不嫌你,拼了力气为你生了一对儿女后也不见得你说句暖人话,到死也是,那会你多难过啊,这酒不要命的喝,画也是想不也不想的瞎画,可她知道么?才走了多久你又娶了现在这位,倒不是说不好,只是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心里不曾想什么,虞娘她心里没我,我又何必去讨她嫌……如今这位便是踏踏实实的过日子罢了,好就好,不好不要也罢。六娘与七郎是我的孩子,我若不将他们教好了难道还留着给别人教吗?如今他们姊弟才是一条心,我算什么,无非是个自私自利的孙家族长,哪配得上做阿耶!”孙樊贞面无表情地将琴往前一推,琴弦“嘣”地断了。 “她若愿意回来,便是住个叁年四年我都不说,可她……六娘那孩子哪里肯回来呢!我将她嫁给应冀,她心里该恨死我了。 回不来了呀!” -- 孙家 当天夜里,孙祁陪着孙粲用了晚膳才回孙家,哪知才下了牛车,他院里的小厮便像是看见了救星般道:“郎君可算是回来了,郎主早早便来院里,说是等您回来一块用膳……如今等了有一会哩!” 那孙祁不由一僵,翻了个白眼,撇嘴嘟囔道:“好容易安生些日子,偏今日倒霉!怪道人出门做事样样都要翻黄历……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外头多晃会儿!” 下人抬了软轿请他上去,一行人便往孙祁的院落去,回去的路上孙祁总觉得浑身不舒服,不由扬声喝道:“这外头天黑路滑,你们走得这样快不怕摔吗?急急忙忙的是要回去投胎还找死啊!” 小厮赔笑道:“您息息火,奴等不也是怕您回去晚了郎主那不好交代么,这心焦手乱的……慢一些!抬稳了,若是碰着郎君仔细你们的皮!” 孙祁半靠着软垫,支着下巴道:“我才吃了些东西,这一时半会的肚子还有点撑——我要去花园那走走,消消食!” “郎君又在说笑了,这天儿冷得人骨头疼,别说消食了,就是在外头走个一两步也不好受。那花园晚上又没人,黑漆麻黑的也怪瘆人不是?郎君若觉得肚子胀,不如奴叫人去取些山楂片片?那玩意儿消食,且吃着酸酸甜甜的……” 更重要的是孙祁就喜欢吃那酸酸甜甜的山楂片片。 孙祁:“……我才不吃那劳子东西,停下了,我一人在这静静。” 说到底他就是不想看见孙樊贞。 小厮头痛极了,“您若是想静静何不回书斋?这外头这样冷,若给夫人——给六娘子知道了又该怪罪奴等……您还是早些回去暖暖身子才好。” 好说歹说,那轿子是半停半走的抬着孙祁回去,等到了院门口,夜色浓稠如墨,风吹着树刷刷作响,孙祁暗暗估摸着那院里的孙樊贞定是等不住走了! 毕竟他是在孙樊贞跟前长大的,最知道孙樊贞不喜等人,纵使是晚了一刻他也不管,直接抬腿走人!虽然……孙祁自己是冻得瑟瑟发抖,上下牙齿打着颤,交叉搓着手臂,飞似的跑回里屋,一推门便瞧见孙樊贞可谓淡漠的脸。 哦,失策了! 孙祁当即打了个喷嚏,慌忙拿了帕子擦鼻水,说话也瓮声瓮气的,像斗败的公鸡,耷拉着眼皮上前行了礼,“祁,见过郎主!” 孙樊贞冷冷看他,从头到尾地将他扫视一遍,哂笑道:“你倒是可以再晚些回来,到时我便搬了椅子坐外头晒着太阳等你岂不更好?” “您来这可有什么要事要说?” “你比我厉害,也比我这个老子忙!如今过来也得有事寻你商量才行,那再过个几年是不是还要我提前几日写封拜帖请人送来给你啊?” 孙祁回道:“郎主若觉得可以大可试试,左右当家的是您,我又哪敢多说一句。这孙家的一丝一毫都是您说了算,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是把我赶出去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哼,你如今大了,有能耐了,我自然是管不动你!我知道你心里怨我,六娘从相府搬出来了?” “瞧郎主说的,阿姊如今嫁了人,又不是从前那样时常见的,她在哪我又怎会知道!”孙权说着摊了摊手,无辜的模样叫孙樊贞嗤笑一声,“你去照照镜子,这话说出来只怕你自己都觉得恶心。才从国公府里回来,你跟我说不知道?七郎,莫要把人都当傻子!” 孙祁在外头冻了好久,整个人都恹恹的“您都知道了那又何必问我。应家那位国公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来,我阿姊搬去国公府又哪里不可?便是丞相都不曾说她一句,还极贴心的派了人看守护着。她如今是外嫁女,纵使是您——我们的郎主,也不好再多管教吧?” “我倒是稀罕得管教!一个个的也不知教出了什么模样,尤其是你——孙子靖!你说你无意入仕,可以!我也由着你性子不管,左右孙家也不差你一官半职的。见你平日里便爱画些山水图什么的,我便有意将你引见给刘常元,好叫他给你指点一二。” 说道这件事,饶是清冷如孙樊贞也气红了脸,狠狠喘了几下平复心情,“昨儿便邀他过来,我命人再叁去你院子叫你,这人都走了,也不见你孙七郎的鬼影子……”孙樊贞忍着想将茶杯砸他身上的冲动,瞪着他继续道:“原以为你是身子不舒服,便好心来看你。你倒好啊,自顾自地卧在软榻上呼呼大睡,也知道屋里热,袒胸露乳的也不怕人看见笑话!” 孙祁那素来苍白的脸也涨的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臊的,“我……我待我屋子里睡觉,爱穿什么便穿什么……纵使是脱得赤条条的也不碍着谁!郎主若觉得脏了眼,我大可搬出去住,省得您看着不顺眼!” “你!”孙樊贞瞪圆了眼,一时也忘了最初的目的,环顾四周,一时也挑不出什么称手的东西好揍孙祁,偏那混账一贯是狂的,扬着头一动不动地站他跟前,大有就是打死也不吭一声的架势。! 活像他在韦家见着的鹅! “你现在什么意思,觉得大了我就打不动你了是吧!你以为你翅膀硬了可以飞?孙祁,你瞧瞧你如今像什么样子!你心里怨我,怨我将六娘嫁给了应冀,可换作是你,你又会怎样?抗旨不遵?赔上孙家上下所有人的命?阿祁啊,你怎么就转不过这弯呢,如今不是那前朝,和离再嫁的人也不是没有,六娘若真过得不如意那她和离便是了,我难道还压着她脖子送她去应家吗? 可若是抗旨不遵,那可真就什么都没了啊,应冀大可以换一家娘子娶,那我们呢?六娘呢?你以为抗旨不遵是说着玩,给你解闷儿的玩意儿吗?命都没了,你还想做什么啊!”孙樊贞用手指戳着他的胸膛,一脸失望与痛心。 孙祁无疑是聪明的,也是一众儿女中最像孙樊贞的。 可就是因为太过顺风顺水的,才养出这样的性子——就如当年的孙樊贞! 孙樊贞也是年少出名,且那会也是个天高地厚的郎君!可不同的是那时在位的皇帝是士族的傀儡,坐在龙椅上不过装装样子!那时的孙家还处于最鼎盛的时期,那时也是门阀士族最最风光的时候! 那时候的孙樊贞还是个不知愁滋味的少年,成日里和谢圭几人走马斗鹰,相互立志着要做这天下最最自在悠闲的人,也幻想着有朝一日,要背靠南山,采菊东篱的生活! 他那会儿还不是孙家的郎主,也没打算要去当那劳子玩意儿! 因为排行十五,是父母的老来儿!他仗着兄长父母的疼爱,肆无忌惮的穿梭在各个街头小巷,瞧见哪个不顺眼的便是一鞭子抽,有时因为对方人多,还得拉上一众好友。惹了祸回家,左右还有大兄二兄他们护着。记忆里,阿耶的棍棒永远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郎君却像是被剥了层皮一般,闹得全府上下齐齐来劝。 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那段岁月,甚至下意识地将那段记忆尘封在内心最深处。可每每看见孙祁,又或是孙粲,那记忆的枷锁便断了似的,所有事情一股脑的挤了出来。 “郎——阿耶……我不过就是说说,您心里有气揍我一顿便是了,这……这好好的怎么就红了眼呢……”孙祁嗫嚅地瞄了眼孙樊贞,只当自己把他气坏了,一时间也忐忑不安起来,揪着宽宽的袖口想着该说什么服软的话。 毕竟,毕竟前世孙樊贞也是因为什么事情给气得,一时间气血攻心生了场大病没的。 其实他也不是很讨厌孙樊贞,虽然孙粲的事情心里确实有气,可,可到底还是阿耶……况且孙樊贞就是个性子极其变扭的人! 前世应冀兵败退居沂州,孙樊贞得知消息后死活要孙粲与应冀和离。一来是因为沂州气候恶劣,孙粲去了必定要吃苦头。二来是因为应冀蛰伏多年,孙樊贞看出此人心狠手辣,是个残虐毒心肠!一时瞎了眼没想到将孙粲嫁了这么个玩意儿……万一怎么惹着他不悦,那沂州离帝京不知几万重远,说难听了就是死那也没人知道。 可偏偏父女俩都是个倔脾气,一句不合便闹个不欢而散,孙樊贞怒极放话:若孙粲和应冀去那沂州鬼地方便永远别回孙家,他只当没这个女儿! 结果孙粲还真硬着脾气走了,至此几年不曾回来。 孙樊贞日日叫人去码头查看有无沂州来的船,那船上的是不是他那远去的女儿。每每瞧见孙祁便不由盯着他看好久,孙粲未出阁时的院子也叫人日日打扫,一如她还住着的模样。 更有的得了什么稀罕物也叫人送到那摆起来。 别看现在孙粲还念着孙樊贞不好,可前世孙粲从沂州回来后,抱着孙樊贞哭了好久。她那会身子已经不好了,但凡有眼睛的都看得出。只是问她,只说是因为小产伤了身子。后来应冀登门接她,直接被小萧氏扇了几巴掌。 其实那会谁也不知道,孙粲自小产后,每每熬的药全被她倒了,便是有人看着,她也不过做做样子喝个几口,剩下的便倒在棉帕子上。 为什么呢,因为孙粲实在没有活着的盼头了。 后来孙樊贞病逝的消息更是给孙粲一个重击,出丧后几日便昏倒在地,起初太医说是悲伤过度,且守着灵堂几日极少休息——累得!开了几贴药,吃过以后也好了一阵子。 后来,后来孙粲日日夜里梦魇睡不着觉,白日里吃也吃不进什么东西,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每日卧在榻上没有半点力气。 应冀觉得有些不对,急急叫人去寻在外云游的上官漳回来,一把脉便说要想活命便只能靠着药养着,且能活多久也是个不知数,但药是万万断不得的。 应冀那会可能是意识到一些了,日日守在孙粲身边,想尽了法子哄她开心。天气好了,便带着她去郊外走走。 孙粲的药是应冀亲手熬的,在屋子外寻了个地方,一人看着小药炉拿着扇子守着火。从开始的笨拙到后头的熟练,从不间断地熬了药喂给孙粲,确定她咽下了才叫人把药碗拿下去。直至……那日她去的那天。 -- ρǒ①八.cǒм 孙家 孙祁悄悄瞄向孙樊贞,见他低垂着脸掩在暗处的阴影里,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哪天去告诉六娘,叫她回来住罢!左右应家那儿我也打了招呼,她一人住在国公府你放心?孙家再怎么着,也比那鬼地方好!你去和她说一声,左右她那院子里有人专门打扫,住了那么多年的,总该是习惯的。” 孙祁正想说好,哪曾想孙樊贞又小声嘀咕了句,“反正你们姊弟俩是一个鼻子出气,你的话她会听!” 这话酸得叫人牙疼,偏偏当事人还像没事般木着脸要走,孙祁盯着他良久,若有所思道:“阿耶,您莫不是臊了?怎得耳朵这样红?” “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睡,别疯言疯语地吓人!” 行呗,你说什么是什么,孙祁耸了耸肩,随口应了声,“噢!” 虽说重活一世,可孙祁还是有些怵孙樊贞的。 许是从小到大没少挨打的缘故! 呵,前世便是成了婚,有了子女,他也没少挨孙樊贞的打。只是那会孙樊贞老了,打在身上也没多大感觉! 孙祁此人本就是个随性的主儿!捣鼓几天才完成的画,只要有人夸得他满意,夸进他心坎儿了,他便极为豪气地将画送出去,往往还连着好几张自己别的佳作!偏人上门送礼求字求画的时候,他又是头也不抬地叫人打发去,只说身子不舒服! 万事都按着自个儿的心情,即便是接了孙家这个大摊子,他也不见得有多花心思处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别闹得太难看,他都是不管的。 孙粲死后,应冀疯了好几年,孙祁也跟着和他作对了好几年,后来实在熬不住身子,便举族南下,离了帝京,过得更为自在了! 你说他难过吗?他自然是难过的,他的双生姊姊没了能不难过么!可人到底是没了,不能因为怀念亡人而去折磨生人。 他能做的便是按着孙粲的吩咐,一步步地将孙家远离朝堂上的漩涡,更甚至还因为那小混账是孙粲带大的才将爱女嫁他! 哪曾想…… 不过无妨的,这世的好些事情都已改变,再怎么样也不会比前世那样糟! “主子,郎主命人煮了姜汤给您备着,您可是要现在喝么?” 孙祁目露嫌弃,颇为勉强地用下巴往自己身旁小几处方向点了点,“放着吧,一会把院里的婢子调一部分去桑池阁,将里头再整顿整顿,弄干净些!只有一点要注意,原来摆的东西挂件一概不许瞎动,若是少了东西——全部打死!” 那下人领命告退,随即便点了部分婢子去孙粲原先的院子处,不想外头又来了位不速之客! “阿兄睡了么?前日从他书斋里拿了本书,现来还他!” 说话者系小萧氏之子,孙祒! “郎君稍等,坐着喝杯姜汤暖暖身子,容奴进去瞧瞧。”小厮引着孙祒进了外屋,又叫人端了姜汤,自己去了孙祁那禀报。 “他怎么来了?你只说我睡了,叫他回去吧——哎,罢罢罢,让他进来!” 那小厮忙退了出去,请孙祒进来。 “阿兄!这真是暖和呀,我那院子不知怎的缘故,烧了好些的炭火都感觉冷森森的。是啦,这书——咦?我好像拿错了,这不是你借的我那本!许是晚上黑,约莫是落我屋里了,明日再给阿兄送来!” 孙祁颔了颔首,正想叫他回去,却见孙祒那白胖的小脸浮起两抹红晕,无端使孙祁想起来了幼时吃过的一种包子,面皮儿尖尖处有一点红,褶子那画有梅花!里头的陷儿也是甜口的,用了当季的新鲜花朵,香甜的花蜜,园子里最最早的花露……刚出炉时整个厨房便弥漫着一股甜香,这一口咬下去——里头的化了的糖水混着馥郁的花瓣……咽下去便是荡气回肠的沁人心脾的雅味。也不知是不是晚上没吃饱,孙祁竟诡异地感到几分饿意,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想啃那小胖子几口! “阿兄,我才回来不久,连你的面都没见上几次……阿耶本想叫你看着我功课,只因你身子缘故便只能交由四兄来了。好容易做完功课,你不是在外与友人摆宴游玩,便是闭门作画……阿耶阿娘都不许我来打扰你,可除了阿兄,我又去找谁玩呢?”孙祒皱着两边粗线不依的眉毛——因为贪玩被人哄骗着刮了些!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还未长开,又因为在萧家住了一阵日子,养得更为白胖。即便冬日里的衣衫宽大厚实,也盖不住他滚圆的小肚子。 小胖子伸着肥短的手指,掰着比划自己同孙祁说了几次话,玩了几次……随后羞答答地咧着嘴道:“所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白日里阿兄与弟都不得空,那不如……不如今夜我留下陪陪阿兄吧!” 有一瞬间,孙祁被他的话吓得头皮发麻,唯恐他再多说一句,自己的头发就要一根根的竖起来。 “我,我不用你陪,你一短胳膊短腿的娃娃,别晚上尿我床上了!快快回去,叫嬷嬷给你熬奶糊糊吃。我白日里还有好些要事要办,你要玩,且去寻十五十六他们玩——你们不是都一块儿玩得吗?找他们去!”孙祁不自在地搓搓手背,生怕孙祒扑上来要亲他。 “阿兄是吃醋了吗?在我心里,没有人能比得上阿兄的,阿兄如果介意,那……那我以后就不去找他们玩好啦——只来和阿兄玩!”小胖子乐呵呵地拍掌,就差围着孙祁转圈圈。 “我不介意,一点也不介意,你大可去找他们玩得痛快!”孙祁咬牙切齿地想要推开堪堪到他腰部分的孙祒,可又怕手劲大了伤到他。 “郎君!玫娘子来了……”外头的人才传话不久,里屋便又多了个更矮的团子。 原来那孙玫早早地就听到孙祒说今晚要同孙祁一道睡,她年纪虽小,但也不乐意孙祁被孙祒一人占了去。 这下一个抱着孙祁的腿,一个抱着孙祁的腰,吵着闹着要同他睡。 孙祁头都大了,一个两个的,都挑了今日来折磨自己! 干脆自暴自弃道:“都睡,都睡,今晚都睡我屋!” 于是他得到了阿弟阿妹的吻,还得他蹲下,两人各在左右两颊嘬了一口。 两兄妹像是要孙祁感受到他们的喜欢一般,狠狠地,使了吃奶的力气,在他两颊留下两个红印子。 那晚,孙祁再一次地被踢了一脚,从与谢娴成婚的梦境里清醒。踢他的人儿正呼呼大睡,时不时地磨牙打鼾,又一次地提醒他:成婚不过是个梦!他身边躺的不是美娇娘,而是两个小胖子! “阿兄!” “干嘛。” “要抱抱!” 孙祁冷哼一声,拿了匣子里放的夜明珠,将要掉地的被子给两个孩子盖好,“抱抱抱,你看看你身上多少肉,还想我抱你?把你扔了还差不多——等你轻了,我再考虑抱!” 孙祒迷迷糊糊地将脸在孙祁手上蹭了蹭,半睡半醒。 到底还是个孩子,他同这孩子有什么好计较的,孙祁失笑地摇头,一手轻轻拍着那小胖子的背,一手要从他脸边抽出来了。 只是他看到手背上晶亮的口水,彻底黑了脸,“孙祒!你这胖子,明早有你好看!” ———— 推书 《追风筝的人》 非言情!这本真的真的值得去看,内容曲折,有点虐!无论是从人性,还是从国家时局,这都是一部很优秀的书。 风筝是勇气,是胆怯也是童年记忆里的美好。 我那时候看完了就一个词:震撼! 书里面印象最深的就是一句话:“为你,千千万万遍!” -- 番外?前世(壹) 孙粲的及笄礼办得极为盛大。 整个帝都,但凡是有身份,有名望,与孙家有来往的士族皆收到的帖子。 嬷嬷告诉她,只要过了今天,她便可盘发插笄。 更重要的,便是她也到了可婚配的年纪。 听闻此言,孙粲也不禁想:她以后嫁的郎君会是如何的呢?他会骑马,射箭,吟诗作画么?或许两人会像阿耶与阿娘这样。 与其说是相敬如宾,她倒更觉得是相敬如冰。 嬷嬷说,她的生母虞夫人是个温柔到骨血里的人。从出生至离世,永远是不争不抢的,嘴边也永远含着笑,眼神柔柔的。 真真温柔如水,温婉得像天边挂着的明月。 也许是因为她信佛,拜佛,讲佛法!平日里时不时地去寺里烧香,又或是叫几个下人搭棚施粥。 总之是个良善之人,是个受人敬仰的人。 于是嬷嬷说,佛祖会保佑的,保佑娘子寻个如意郎君。一个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的郎君! 没人想到,就在及笄礼不久,宫里毫无征兆地传来圣旨。一份有关孙粲婚事的圣旨,猝不及防地砸在了孙家。 她要嫁给应家二子,一个声名远播的痴子! 盖上盖头的那瞬间,她忽然想起嬷嬷的话。嬷嬷说佛祖会保佑她的,会为她带来可以撑起一片天地的郎君! 她想,佛,果然是骗人的!一个痴子,又怎么为她撑起一片天,又怎会是她孙粲的如意郎君呢? 屋子里也是亮堂堂的,所见之处的颜色几乎要灼伤了她的眼。 应冀生得一点也不俊朗,除了高大魁梧之外,她找不到任何优点。且,还是个痴子……这是最重要的,一个什么也不懂的痴子。她做梦也不曾想过,终有一天,她孙粲会嫁给个痴子!即便这位是应皇后的胞弟,是小太子的舅父! 婚后两人并不大说话,除了孙粲会教他习字,有时心情好了,便哄孩子似的拿了糖块喂他!又或是拿了本她喜欢的书,一字一句地念着,也叫应冀一字一句地跟着。 应冀再也没有去玩过什么泥巴,也没用人会来浣竹轩打他! 孙粲脾性不好,是真的不好,一点也不好。 甚至还有些喜怒无常。 她嘴上说要拿针扎应冀,要把他赶去和疯婆子睡。可事实孙粲并未干过,真的恼了,便拧他腰,可发现那太硬了。 这该怎么罚呢?孙粲背着手在屋里走,那应冀便静静地看着她。绣着繁密式样的百褶裙因她走着的缘故,裙摆小幅度地扬起,隐隐瞧见翘起的鞋尖。 她正想着,应冀却走到她边上说:“平日里你老说要把我送去给疯婆子做小丈夫!你说那疯婆子会亲我……” “是啊,那疯婆子不仅会亲你,还会——还会打你!” “怎样是亲呢,”应冀好奇地问她,黝黑的眼仁里印着小小的她,“你一贯是聪明的,你定然是知道的对吧?”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亲——亲就是嘴巴在你脸上或是哪贴一下!就,就像这样——你过来,瞧,就像这样,我的手在你脸上点了点,那疯婆子的嘴便会这样亲你!” “我还是不大明白。”应冀摇头,走近了,低着声儿道:“六娘,你亲亲我,让我知道知道。” “你!”孙粲瞪大眼睛,竟吓得差点摔了,惊恐地后退道:“你又发什么疯,我哪能亲你!你要想,我便把你送疯婆子那,叫她亲!是了,你不是有个叫云儿的小婢子么,她倒是乐意亲,不过有没有那个命就不知道了……你说,她亲过你么?” “怎样才是亲呢?” “就……就是……你不许说出去!不然我拔了你的皮,叫你和那小娼妇一块见阎王!”她看了眼四周,并没有人,只因她平日里就不爱看到成堆的人聚着,若没有吩咐,便是李嬷嬷也不能进来。 “我就碰碰啊,你脸洗净了么?哦,方才我亲眼瞧见的……”她咽了咽口水,长这么大,她除了和孙祁亲密些,其余的又哪还有什么人好碰的。 女伴倒是有,平日里打闹也就算了,这亲…… 她闭眼,极快地在他脸上碰了碰,蜻蜓点水似的。然后便垂着眼坐到边上,声音也磕磕巴巴的,“就是,就这样,她有亲过你么?” 应冀却又往她那坐,两人挨着很近,稍稍动动,他的腿便会顺着裙摆,碰着她的腿。 “让我想想,就像这样……”他突然在她脸上亲了亲,孙粲红了脸,瞪他道:“好啊,原是有个相好的!你也不干不净。你离我远些,谁叫你挨着了?不准碰我!” “我是学着你,云儿不曾这样对我。我学的对么?我上回在阿兄的书斋里瞧见了本书,好生奇怪!” “什么书?你说来我听听!” “书上画着小人儿,都这样,脱得赤条条的,缠在一起!” 那是避火图!素来病白的脸像抹了胭脂,平端多了妩媚,她出嫁前一晚,小萧氏给她看过,还有欢喜佛……应仲这个老不羞的玩意,竟然,竟然在书斋里看这东西! “我瞧着奇怪,便扔了回去,那会天气好!不冷不热的,我又去花园逛……哪曾想又听见了奇怪的声音,我那时只有一人,悄悄去看了,假山后头有两人做着书里的事!是府里的下人,婢子好像很舒服,又好像很疼?我听见她一直叫……但感觉又是极舒服的!” 孙粲绞着裙摆,她当然知道那两个下人在做什么。 一时间口干舌燥的,也不敢再去看应冀,硬邦邦道:“我累了,要去眯会!你自个去玩吧,今儿不管你了。” 应冀却摇头,盯着她说:“他们好像做着很舒服……要不我们也试试吧?六娘试试吧,兴许你就喜欢呢?可舒服了,那下人不动了,婢子苦苦求着……”他说着,慢慢将孙粲揽在怀里,声音轻轻的,似诱哄,手也不规矩地在宫绦那徘徊。 许是魔障了,孙粲想她嫁来也有两年了,外人哪里知道她是不是处子呢?处子又如何,难不成为谁守身如玉吗?她哪来的人,又哪来伟大的心!她如今嫁了应冀,左右是夫妻…… 竟真由了应冀,青天白日的,在床榻上欢爱。 她也鬼迷心窍地信了应冀,结果真进去时疼得哭出来,那应冀又亲又哄,含着她的舌头,讨好地缠绵嬉戏。 事后累得很,躺在应冀怀里,她喘着气,还带着些许哭腔道:“这事你不许告诉任何人,说了出去……我真要被人笑死,到时……”她还没说完,应冀又亲亲她的手道:“不说,不怕!”说完又问道:“舒服吗?”他眼睛亮晶晶的,满心期待地望着她。 鬼使神差的,孙粲还真说了句:“舒服。” 应冀满足地抱紧她,开心地在她脸上亲了又亲,“以后都让你舒服!” 后来也可想而知,两人的年纪不大,也是贪欲的时候。若非孙粲身子不适,那必然是日日欢爱,抵死缠绵!食髓知味,孙粲竟也会放下脸要应冀爱她,那应冀自然是欣然接受的。 两人渐渐有了些夫妻的样子,孙粲也会学着去照顾他,话也多了起来,也不介意应冀是痴子了。 只是她没想到,没几年,凤殿突然起火,应后与太子不及出逃……应桓也在西征的路上莫名病死。屋漏偏逢连夜雨,应仲伙同郑家迅速收揽应桓的兵权,而秦相颇又与他们不和,带兵反叛往西北逃去。 应冀……应冀跟着应桓一道西征了。应桓没了,那应冀他又去哪了呢?他一个痴子…… 孙粲住在孙家日日提着心吊着胆,生怕哪天接到应冀猝死的消息。也催着孙祁去打听,谢家五郎知道后,也帮着问了他的故友——就在应桓病死的地方! 可弄来弄去,应冀就像蒸发了似的不见,应仲那也派人搜寻追捕。 一天夜里,孙粲再一次写信要叫人送去谢家,哪知窗户“嘎吱”地响了!她忙停了手上的事情,去看时窗户已经开了,外头突然下了好大的雨,窗子因为风的缘故“啪啪啪”地打在墙上。 她怔了会,忙又合了窗关紧,回了案桌那,却见椅子上坐着个人,一身的黑。低着脸,好像在看什么,怀里还抱着个孩子,只是看不清样貌。 孙粲吓了一跳,弄得胸口钝钝的疼,赶忙服了药,强打着精神却见那做着的人是应冀。 “你这天杀的终于回来了!”她低着声骂他,“这几月又死哪去了?我叫人寻了你好久,可有受伤啊?是如何进来的,怎的不从门口进来。” 低头坐着的应冀终于有了反应,慢慢抬起脸看她,不见往日的憨痴,却叫孙粲陌生的紧。 她走近了,忍着脾气道:“这是怎么了?谁又欺负你了不是?你倒是说话啊,这几月到底怎样啊,应仲的人可知道你回来了?” “六娘,我阿耶死了!我与应仲撕破了脸,他派人死命捉我。他手上的兵力比我强,我和郭姚几人商议一番,决定退到沂州!秦相颇已经去了,我如今回来接你!” 她傻了,喃喃道:“你……你在说什么啊……应冀……” “六娘,我没有疯!只因应仲视我如死敌,那郑家自然不停的在暗中害我。我若不痴……必然是活不成的。你快收拾收拾,有什么要带的就带上,也别太多,恐是累赘!” “你——不行,我……你叫我想想,我现在脑子乱得很。你这怀里抱着的是——小殿下!” 似乎被孙粲的表情逗笑了,他缓了面色,“阿姊去的时候叫人将孩子送来,本是送到阿耶那,但……以后便要和我们一块生活了,对外便是你我的孩子!你觉得呢?”他看似征求,实在便是试探。 孙粲当即变了脸色,冷声道:“你如今主意大得很,我又敢说什么。哼,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自己走吧,我不去那鬼地方。” 应冀骗了她四年,将她当傻子似的耍,心里没准得意极了,或许还暗暗笑她! “你是我妻,我怎么可能扔下你一人在这。” “你倒是会说笑话,这是孙家!就算现在不如从前了,也还是孙家,护孙粲一人足矣!我不会同一个骗子过得,你走吧,和离书我即刻就写。” 她其实说得是气话,可应冀当真了,沉了脸,死死盯着她道:“你要同我和离?孙粲——你——你做梦!我便是死也要拉着你一道!” 孙粲冷笑,两人自然而然的吵了起来,她本就不是个好脾性,直接道:“不必浪费口舌,从今儿起,你——应冀!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再不相干!” 应冀阴着脸,眼里戾气极重,“闭嘴,孙粲!我现在只当你昏头了,是我——是我不好,瞒着你!你先收拾好吗?等去的路上,我们慢慢说……” “阿舅……”怀里的小太子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看了四周,瞧见孙粲眼睛都亮了,抬着两只肥嫩的小短手喊抱。 孙粲强笑道:“殿下乖乖的,阿妗同你阿舅还有事要说。肚子饿不饿?阿妗叫人给你煮甜羹吃好不好,或是蛋羹?” 小太子素来黏她,如今孙粲不抱他,黑亮的眼睛里蓄了水,瘪嘴的样子就是要哭了。 应冀一僵,下意识地要把孩子抱起来哄,孙粲叹气,低声道:“我来吧,殿下跟着你一路过来必然是吃了不少苦。瞧着样子……晚膳可用了?我听闻殿下夜里都爱喝牛乳。” 她说着,把孩子抱了去,小太子胖乎乎的,全是软肉,抱在怀里便像抱着个小肉球。 “重不重?累了和我说。”应冀有心要和她说话,可孙粲偏不理他。 “乖乖啊,不哭了,不哭了……阿妗抱抱好不好?把脸擦擦,阿妗亲亲。殿下笑笑,哎!对了,一会喝牛乳,加点糖,喝起来甜滋滋的!晚上睡了也舒服的。好孩子,真乖!”孙粲在他白嫩嫩的脸上亲了亲,笑着拍着他的背,“有没有想吃的,叫厨子做。” “要吃糕糕。”小太子的胖手环着她的脖颈,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 “好,做糕糕——有人来了!”外屋突然传来声响,孙粲来不及藏应冀二人,那边孙祁便过来了。 “外头听你在说话,怎的还——阿姊!” 孙樊贞自然是知道了,不过不是孙祁告得密,左右他自然有法子知道的。 “徽徽,我同你说了那么久,同他和离,同他和离你听不清吗?”孙樊贞猛地拍了桌子,“他如今自身难保,还想带着你——还有那个奶娃娃!你……你马上同他和离,到时阿耶亲自为你挑个好夫婿,便是一直住在家里也无妨!” 那天孙樊贞骂了她好久,气她又同应冀搅和到一块儿。本来应冀失踪时,孙樊贞便已叫她同应冀和离。 那时她本就是敷衍,哪曾想…… 最后的结果不好,孙樊贞气急之下放话:“你若执意同他去那鬼地方——可以!从此以后我再没有你这女儿!你如今做事越发糊涂,我看你真是昏头了!莫非……你别告诉我,你真对那痴子动心了?”孙樊贞越想越不对,一贯淡漠的脸气得通红。 可孙粲却低着头跪着,缓缓往下磕了头,“所谓好女不嫁二夫……儿既已嫁给了应冀,那便是他的妻!他去哪,儿便去哪。” -- 番外?前世(贰) 离城的那天下着雨,孙祁送着她上船,又拿了两袋子的包袱给她,“沂州苦寒不比帝京,阿姊一去必要吃苦!阿耶那生着气,过几天便会好的。这里是我和阿娴的一点心意,你先收拾着!她本想过来,可才生了孩子,到底不能下床。等到那边,记得和我们报个平安——也是,这信怕是送不到的。” 若是送来了,恐落到应仲的手里。 “阿姊记得早些回来,我们在家等着你回来!”孙祁抱着她好久,哽着嗓子道:“如今应冀那厮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若是欺负了你,你只管回来!沂州那边有间小小的铺子,那里头的掌柜是我故友。阿姊若想回来,只管告诉他!到时我亲自去沂州接你!” 后边的话是贴着她耳朵说的,那铺子的位置,掌柜的名字……一一说清。 雨大了,孙祁忙要她进去,红着眼睛站在码头,和她挥手。 姊弟俩都不知道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也许一年,两年,叁年…… “阿妗怎么哭了?是想那好看的哥哥吗?”小太子拿着小帕子要给她擦眼泪,谁知越擦越多,也吓着了,无助地看着应冀,“阿舅………阿妗哭了……” 孙粲哄他道:“阿妗不是哭,阿妗是瞧见殿下太欢喜了!殿下长高了好多,如今也是个小哥哥了对不对?” “是哒,我跟着阿舅在军营,每每都吃光了一碗饭呢,还有肉和菜!” “殿下好厉害,下回让阿妗看看。”孙粲抚着小太子的发,“早早就起来了,殿下先躺着睡一觉,醒来就可以用膳了。” 确实,这么点大的孩子嗜睡,早早起来了,眼都睁不开!乖乖地躺在孙粲怀里,不一会便睡了。孙粲轻轻拍着他的背,哼着眠歌。待孩子睡熟了,才轻手轻脚地将他放在床上,盖了被子,自顾自地出去,往自己的舱房去。 那应冀忙跟了上去,想同她说话,“慢些走,地滑!你瞧这天……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的也怪有意思的。一会你把屋子里的布袋拆了,里头是我在北地那儿叫人给你做的衣裳,可能大了些。我也不知道你穿的尺寸,只是觉着你穿上定会好看的。但那地方的料子不如你平日里穿着的好,你要喜欢再叫人按着这样子重做好不好?” 可孙粲就是不理他,无论应冀怎么说,她都像没听见似的。一路上除了不得已的情况,她都是理也不理地翻着书,又或是靠在榻上与小太子说话。 沂州很远,他们在船上住了有一月之久。孙粲住得一点也不习惯,人晕晕的,饭也吃不了几口。等到了沂州,她也瘦了一大圈。 郭姚与刘常元是应冀的谋士,这叫孙粲很吃惊,只因为这叁人完全不像一个世界的。 “见过夫人!”郭姚同孙祁也有来往,自然是见过孙粲的,他家与孙家也可以说是世交。应冀想着这点,便问郭姚该如何哄孙粲欢心。 偏偏这郭姚也是半吊子水,从他自个可怜巴巴地一人单着就可看出,他是不大懂情爱之事的。但应冀没想到,又可以说是破罐破摔。 “恩……依属下之见嘛,主上何不做些事情给夫人惊喜?比如……送首饰,又或是主上亲手做得什么小玩意儿?又或者是煮碗甜汤给夫人!” 应冀觉得颇有道理,拍了拍郭姚的肩,许诺明日就唤刘常元过来,商量商量刘家娘子与郭姚的婚事。 郭姚喜滋滋地谢过应冀,美美地归家准备。 沂州的住处不大,里头的摆设什么的也不好。可这却是应冀叫人找了好久的,可以说沂州的太守府都不如这里。 小太子缩在孙粲后面,要哭不哭的,“阿妗,这里好黑,还有怪怪味道。” 孙粲也受不了,可没办法,蹲着哄他道:“乖乖不怕,阿妗抱抱好不好?一会叫人薰了香就没味儿了,到时我们在院子里种些殿下爱吃的东西好吗?” 其实他如今不是太子了,毕竟对外说太子与应后被困无法逃离,已被火烧死。可孙粲还是唤他殿下,而小太子自己也还以为着太子就是他。 他不知道武帝暴毙,应后…… 晚上,孙粲罕见地瞧了应冀书斋的门。 “你怎么来啦,你要见我,叫人来说一声便是,我去找你就好了。这蚊虫多,且毒得厉害!”他只当是郭姚说的法子管用了,因为他真的做了碗蜜豆甜汤给孙粲。 因为蚊虫毒辣,应冀赶忙点了驱虫的香料,又想叫下人拿艾草进来薰薰,可又担心那刚薰完的味道让孙粲不舒服。 “不热吗?”孙粲解了挂在右胸前的鎏金香囊,取出里头的龙涎香,见着炉子里点着驱虫的香料,便放在应冀的案桌上,“天热,你拿去驱驱暑气,若是热死在这了,只怕被人笑话。不过你又怕什么,左右被笑的次数也不止一次了。” 应冀倒了水给她,“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么?这几日忙,明儿倒是有空!咱们去外头逛逛!” “殿下的事情你意如何?” “如今阿姊不在了,那皇位上的也是吴王!他年纪这样小,我想着把他抱来记在你的名下。以后便是你我的孩子,也姓了应。” “记在我的名下?你当旁人都是瞎的么?无端多了个孩子,不叫人起疑才有鬼!还是说你要对外宣称,这是你外室所生,记在我名下?” 应冀脸上的笑意凝固了,轻轻将茶盏放在案桌上,“你心里不痛快说出来便是,何必这样挖苦!餮儿如今五岁……还是未长开,那便当做女儿家养!” 孙粲大惊,“你疯了!这法子瞒得了一时,难道瞒得了一世吗?” “急什么,难不成那皇帝是做到死的么?我来沂州不过是养精蓄锐,目前的兵力不足,阿耶手上的兵权又在应仲手里!不过幸好,秦相颇来了!他手上的人马不少,要不了多久,我便举兵杀回帝京!” “你就这样自信?” “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你……你愿意跟着我来这儿,我总不可能叫你吃苦一辈子吧!”应冀其实话不多,装痴那会话也不多。 他常常是坐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孙粲抚琴看书。 可孙粲受不了这性子的人,她总觉得这样的人同哑巴没区别。 于是应冀对她话就多了些。 “既然这样,那我不必多事了,你继续忙吧,我回去了。”她淡着脸起身,转头便要走。可腰上一紧,她便跌坐在应冀怀里。 应冀垂眼望着她,大手摩挲着她的面,“我并非有意瞒你,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别不理我……阿粲,别这样对我!” “应冀,你我成亲已经五年了……五年啊……好像真算不了什么。头一年你我之间各不干涉,除了我叫你临字看书,别的我们再无交集,便是话也不曾说上几句。后第二年,你我之间有了夫妻之实,该给的我都给你了,日日欢爱……可到头来这枕边人却是个我完全不了解,极其陌生的人!”孙粲死死盯着他质问道:“换了你,你高兴吗?应冀!从前但凡我出去赴宴,回来了,你总缠着我问东问西,问得最多的便是可有和谁说话,说了几句,为什么说话,那人是男的还是女的……那时只当你在乎我,可现在想想……都是假,都是假!” 她终于爆发,忍了好久的心事终于说出来了,“你对我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你——你披着个痴子的假象做得。那对我好的,会哄我开心的不是你应冀!那不过是你演出来的,一个根本,根本就不存在的人。我——我自嫁给你的那天,不对!是圣旨到的那天……从那天起,我便成帝京的笑话!你是不是很开心啊?瞧见不止你一个被人当做笑话?你没有错,因为求旨的不是你。是我,是我错了!我该早早地听阿耶阿娘的话,早早就订了婚事对不对?这样你我也不会认识,你也不必忍着我,受我气!我……我也不会白白的被人笑了这么多年。 你是不是很气?啊?杀了我吧,拿剑杀了我吧!”她流着眼泪,手上攥着应冀的衣服,疯了似的,“如今我也跟着你来了,多好的机会啊!杀啊,你不是大婚那天便想掐死我吗?” 应冀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他不断地抹着孙粲的眼泪,“别这样,阿粲!我不是有意的,你……你别这样好不好?阿粲……阿粲你别吓我……”他竟然也红了眼眶,“求求你,求求你别这样好不好?我只有你了……我现在只有你了……阿耶没了,阿姊也没了……餮儿……我们还有餮儿!阿粲,我们还有餮儿!我会听你的话,从今儿起,你做什么我都依你!你喜欢诗书,字画……我会学!真的会学,你信我好不好? 大婚那日我要掐你……你掐回来,掐回来……你还恼我……对,你还恼我!”他喃喃地念着,突然将腰上的短剑掏了出来,“你扎!只有你解气了,怎么扎都好!别不理我……阿粲……”应冀握着那柄短剑,发狠了要往自己胸口扎去,孙粲忙拉着他的手,死死拉着,废了好大力气抢了那剑扔在地上。 “你这又是做什么啊,扎你几口子……我……应冀!你为什么不早和我说呢?你根本就不信我不是吗?”她的脸埋在应冀的颈窝,眼泪不断地涌了出来,“你如今就是仗着我在意你了,才这样有恃无恐!可我真的好难受,你难道不知道外头怎么笑我吗?” “我知道,我都知道!阿粲,你给我点时间,我不会让你在这待太久的。待我攻下帝京那日——便是他们的死期!” “从前以为你痴傻,倒也不担心的。可你……我只求你,日后若要纳妾同我说一声,好叫我有个准备……再者……再者若是个寒门出身你便养在外头吧,别带来脏了我眼。”她慢慢从应冀的身上离开,垂着脸,面色病白,眼眶通红泛着泪,饶是冰块做得心也会化了。 “我与你保证,我此生只你一妻!除你以外再无任何女人,无妾,无外室!若有虚假隐瞒,我即刻便被马踏死。就是死了,也入阴间受尽苦难。”应冀见她态度有些好转,忙和她保证。 孙粲沉默片刻,终是抬眼看他道:“你若真这样,那我也与你好好过。便是再苦再累……我也不离你!此话若有违背,便世世为奴伺候你!但凡你有任何不测,便都发生在我身上。” 两人相互发了誓,便代表着从事翻篇,谁也不准再提。 第二日应冀便叫来了小太子到书斋,孙粲也在。命下人退下,合了门窗,外头守着皆是心腹。 “餮儿,从今以后,你便不能唤我们‘阿舅,阿妗!’你得喊我们‘阿耶,阿娘!’以后便是我们的孩子了。且……且你也要扮作女娃娃来!” 小太子傻了,“为什么不能唤阿舅与阿妗?阿舅就是阿舅,阿舅怎么能做阿耶呢?” “殿下难道是不喜欢我们吗?阿妗一直没有孩子,所以想殿下唤我一声‘阿娘!’莫非殿下是觉着我不好吗?所以……既如此,那以后便不要见了,找个殿下喜欢的嬷嬷陪你好了。” 小太子都要哭了,小手抓着孙粲的裙摆,“不要,不要!阿妗不要不理我!我唤‘阿娘’就是了。阿娘……” 孙粲弯腰抱起他,轻轻晃着哄,“那阿舅呢?阿舅也喜欢你啊!既然都唤我‘阿娘’,那阿舅是不是也要……” “阿耶!”小太子抽抽搭搭地唤了声。 应冀本就不爱笑,自撕破脸后,也不装了,终日阴沉着脸,极少见着笑意。 小太子的声音软乎乎的,奶声奶气的“阿耶”让应冀松了皱着的眉,大掌抚着孩子的发,“乖!以后我们便是你阿耶,阿娘了。倘若有人问你几岁,你只说叁岁,是个女童!阿娘身子不好,不足月便生了你,你自小便养在廖洲的别院。只因有个老和尚说你叁岁前不可与生身父母一道。可记住了?记不住没关系,你只要知道,以后我们便是你阿耶,阿娘!你姓应,叫应恬!‘清静恬和’的恬!” “我不是小娘子!” “对,你不是小娘子!可外头有个专抓小郎君的疯子!殿下生得这样好看,若给他知道了,定然要来抓你啦!到时被关起来,没得吃也没得穿,还要被打……所以殿下扮做小娘子,等那疯子被抓了,再换回小郎君的衣服好吗?”孙粲温声哄他,那应冀却道:“他如今已不是什么太子了,便是你我的孩子!‘殿下’一词不可再唤。” “那以后阿娘就唤你恬恬好了!恬恬,恬恬……得做身小裙子才是。”孙粲打量着小太子的模样,“如今年纪小也看不出,勿要穿得太女气就行。头发就放着无妨的。” -- ρǒ①八.cǒм 回家 “阿祁,吾弟。想来这信到你手上的时候已是除夕吧?你我又长了一岁,也足足分别了一年有余,我在这一切都好,勿要担心。他待我很好,平日里也多让我,对我很是包容……” ——《与弟书》 “我已收到你的信了,可惜你托人给我带的东西在路上丢了。孩子如何了?我想必是好看的!一直忘说了,你去我那屋里,那好像放着几匹花色不错的罗……具体的我也不记得,前几日才想起来。也不知样式在帝京那还可否时兴……你且拿去给孩子做夏衣吧,穿着是舒服的。” ——《沂州与友娴书》 “你可知道么?我真是欢喜极了,方才上官先生说我已怀有身孕。我们都是又惊又喜,应仲卓不断地追着问是真是假……得亏你没瞧见,不然又有你打趣的时候了。我什么也不懂,迷迷糊糊地便被下人搀着回了屋子。我想,若怀的是个小郎君,便按着我们从前说得,你我便做个亲家!你可不许赖啊……若是个小娘子,那孩子们也会像我们一样的好。不过算来,她们也是表姊妹呢!” ——《与孙七太太书》 “听闻有孕之人是嗜睡的,可我倒是精神!我叫了嬷嬷教我做些小衣裳,等会了,先给小静女送去!也不知你们是怎么想得,给孩子起了这样的小名,也不怕人笑话!我猜是阿祁取得,有些他的风格。我想你们了……” ——《与友书》 “方才我听见上官先生同他说……我身子不好,稍有不慎这孩子……阿祁,我有些怕了……” ——《与弟书》 “阿娴,他今日又去那了……我……你知道我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可那人毕竟是应后身边的婢子……我驱不得,孩子也离不得她。我知道他与那婢子并没有什么,可你说……为何死去的人要叫活人受罪呢?这几日夜夜梦见你我从前玩闹的场景,那时的我很快活。嬷嬷说,佛会为我寻个如意郎君……可我已不知何为如意……” ——《与友娴书》 “阿耶……我瞧见您的信了。这信我写了好久,只因提笔……好些字被晕染开了,看不清。阿耶,人皆有爱恨嗔痴,七情六欲……对么?那么因此而犯的错可以被原谅吗?佛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这道理我明白太晚,如今我已有些悔了。” ——《与父书》 “阿弟……我的孩子没了。” ——《与弟,弟妇书》 别写了,别再写了! “啊!” 李嬷嬷几人冲了进来,看见孙粲喘着气坐起,额前的发被汗水濡湿。她突然掀了被子,怔怔看着那平坦的小腹。 梦里那下坠的疼痛感实在太真实了。 “夫人,夫人可是做了什么可怖的梦吗?”李嬷嬷披着件外衣,温暖的手抚去她额上的冷汗,“梦都是假的,假的东西没什么好怕的对不对?奴陪着您呢,您别怕,啊!” 李嬷嬷扶着她躺下,掖好被子,哼着孙粲幼时常听的眠歌。 她太困了,往李嬷嬷那又挪了挪,半睡半醒道:“嬷嬷别走,嬷嬷别走。” “奴不走,奴在呢!夫人睡吧,睡醒了,外头也亮了……又是新的一天!” 是的,又是新的一天,梦里如何便让它过去吧,那不过是场梦! 谢娴来得时候孙粲恰好将插好的瓶子叫人摆上。 “怎得病怏怏的——可是哪不舒服么?方才路上还碰见孙——咳咳,笋!农户运了一车呢,这时候的笋也是好吃的。”她将带的食盒打开,里头是孙粲与她爱吃的点心。 “我家新来的厨子!做得东西嘛,你吃吃看,保准你喜欢!” 块块糕点做成了各类花的模样,样子是好看的。 孙粲犹豫着要挑哪块。 那谢娴笑道:“都是给你带的,你尽管吃就是!我又不和你抢——这些我在家都吃腻啦!” “你倒是自在啊!是了,不知你听说了没。”孙粲转了转眼珠子,轻笑一声道:“帝京里有户人家,养了一只猫儿。那猫儿好凶,最喜欢挑人睡了,夜深了。翻墙爬土地找着邻家几户人养的猫打架!它厉害,常常打得别家猫儿掉毛流血。” 谢娴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对,不由诧异地看着孙粲,却见她微笑着摇头,“别急,别急!却说有一日,有家小娘子养得白猫被挠破了肚子,浑身上下伤了好几处。她心疼坏了,却拿那该死的猫儿没办法!谁料第二天晚上,那好斗的猫儿又出了去,这次抓的是只黑猫。这边打的起劲呢,突然来了一竹竿子狠狠打在那又抓又咬的猫身上!那猫吓死了,呲溜地蹿回了家,缩在角落是动也不敢动。” 孙粲还没说完,便笑了。谢娴又羞又臊,红着脸嗔道:“我就知道你编排我呢,从小到大,一肚子的坏水儿!” 你说这打猫的是谁?还就是孙粲的好阿弟孙祁么!至于这缘由也十分简单,被抓伤的就是谢娴的猫。 所谓日不说人,夜不说鬼。 两人正笑闹扭成一块儿,忽的见着那打猫的也来了。 孙粲扑哧地又笑了,歪着头问:“身子可好了?那天冻了一夜有吧,被打的猫儿现在如何了?” 孙祁一脸镇定道:“阿姊又听谁胡说呢,什么猫儿?我夜里是出不去的,哪里还打得了猫儿哩!”说完瞄了眼谢娴,又极快地转了回来。 “好,是我听差了!想来这样的蠢事你是干不出来的对吗?今儿怎得这样凑巧,全来找我玩?” “阿姊可别再打趣我了,我今日来是有事说的。那日在这同你用了膳,归家时阿耶便已在我屋里。他要我告诉你,回家住!家里到底怎样还是比这地方好的,且住着大家也放心。丞相那也打过招呼了,在应——姊夫回来前,你住多久都无妨!” 孙粲生生地被这句姊夫给吓到了,不由哆嗦了一下,担忧道:“可瞧过大夫了没,这风寒怎会伤脑子?” “你是他的阿姊,应家二郎又是你丈夫郎君,他不叫姊夫叫什么?”谢娴因方才的事情逗她,一时也忘了同孙祁的不自在,“人家倒是真情实意,你还觉得他伤了脑子!瞧你这阿姊做得有多坏。” “就是,坏极了!”孙祁在边上附和,又往谢娴那挪了挪。 “你们如今是一个鼻孔出气,我说不过你们。” 孙祁见状赔笑道:“不过是同阿姊开个玩笑,好了!阿姊先说要不要回去吧?但凡点个头,我即刻叫人把东西搬了。” 过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在准备了,无论如何都要把孙粲带回去。 ———— 啊,真是开心啊,每次看见大家的评论心里甜得冒泡泡。 说起来其实奸佞这个小说我以前在jj写过的,只是时代改了,剧情也改了。但中途写一半我觉得并不好,所以重新构思新的剧情。 但让我很不舒服的就是我删文以后的那个页面,说什么我疑似抄袭,内容不当,一大堆的让人误会的话,最后轻飘飘地来了句等。 这要换个不知道的还真先入为主的觉得我因为什么小说被禁了好吗! 唉,反正弄得我都无语了,把原先打算在jj写得都删了,反正关注我的也少,就一点点,还老是在下边莫名其妙的骂我,又指叁指四。 不是说客套话,我个人是觉得这网站的读者素质要比jj那好,而且这里还比较自在,没那么多的讲究。 不过jj的小说也有好多好看的,大神也很多呀。 -- ρǒ①八.cǒм 昏厥 孙粲回去的时候并未带什么东西,不比搬去国公府时大大小小的箱子以及各式各样的物件。她不过叫人捡了些惯用的首饰与常看的书籍。 至于服饰类的是不必带的,她在孙家还有许多从前穿过的衣服,便是没未穿过的更是堆满了几间屋子。 更何况要不了几日又该叫人裁新的衣裳。 小萧氏接到消息,早早地带着一对儿女在外盼着,见着了有孙氏家徽的牛车,终于弯了弯唇,一面吩咐着孙祒兄妹,“一会见到了阿姊记得打招呼,从前未出阁时,阿姊可是很疼你们的!”另一面又吩咐身边的婢子,命人去厨房那看看厨子做得如何了,交代的菜可弄完了没。 “阿娘!”孙祁率先下了牛车,与小萧氏打了招呼,天青色的帘子微微掀起一角,一双纤细的手搭在孙祁的腕上。 孙玫跟着兄长站在边上,木头似的看着孙祁。 待人将帘子完全掀开了,孙粲弯着腰从牛车里出来,小心翼翼地借着孙祁的力下去。 “阿娘怎么亲自出来了,外头风大,也不怕冻着!”孙粲挽着小萧氏的手,亲昵地靠在她的肩上,那小萧氏笑骂道:“你还说,既然丞相都同意你搬出来了,那为何不回家住?我与你阿耶日日盼着,最后还是要阿祁去请你回来!六娘子真是好大的架势啊!” “六姊生得好美,好像更美了……和七兄长得也好像啊。”孙玫小声凑到孙祒的耳边嘀咕。 孙粲也笑了,那双细长的桃花眼里像是融了细碎的星光,教孙祒兄妹看痴了,呆愣愣地看了眼孙祁,又看了眼孙粲,如此不断反复着。 “十四和玫儿怎么都不说话了?是不认得姊姊了吗?”孙粲微微弯了腰,轻轻点了点孙玫的鼻尖,白嫩的手指上涂着的鲜红的丹蔻,那孙玫满眼羡慕,只觉得孙粲漂亮极了,哪哪都漂亮! “可是喜欢这串子?六姊送给你好不好?”孙粲只当孩子喜欢亮晶晶的手串,便褪了下来,松松地套在孙玫手上。 小萧氏笑道:“好了,这儿风大,咱们去里头说话!不过你们得先去郎主那一趟。我命人做了些你爱吃的,待出来了,便一道去暖房那用罢!” 哦,对了!里头还有个孙樊贞。 孙粲颇为头疼,不禁看了眼孙祁,双生姊弟俩对视一眼便极有默契地明白对方的心思。 “阿姊嫁了人,怎得胆子也变小了?” “你胆子大,晚上摸黑出去打猫,又摸黑回来,生怕人知道,悄悄地在外头找了好久才翻进来!” 孙祁被噎得没话说,只得道:“阿姊听我的,阿耶这次收真心想你回来的。” “你心肠软,他说什么你也当真了。” 孙粲撇撇嘴,快了步子往前,一进房,隔着层山水屏风便瞧见一隐隐约约的影子盘坐在软垫上抚琴。 她忽然听见一道哭声,悲悲切切。 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这哭呢?她不禁环视四周,并未见谁面上有悲,甚至旁人都是面不改色的。 “我儿徽徽,你可悔?” “悔,若知如此,儿只愿与他不复相见。可如今,覆水难收……一切皆是儿咎由自取罢了……” “阿姊!”孙祁发现她有些不对,忙扶着她道:“阿姊怎么了?脸色怎得这样难看!” “嘣!”琴弦断裂,孙樊贞起身大步走向孙粲这边,“我儿这是怎么了?” “阿耶……”她撑着力气抬头,眼前的孙樊贞与方才看到的孙樊贞撞在一起,差距极大,那幻象里的沧桑许多,也苍老了许多。 孙樊贞拧眉命人拿帖子去宫里找太医,孙粲的脸色实在难看的吓人。 她不知又说了什么,声音很轻,孙樊贞一个也没听到,可孙祁却是脸色大变,死死盯着孙粲,细看可发现他在抖。 “阿祁,你又是怎么了?”孙樊贞诧异地问他,只觉得今日真是撞鬼! 孙祁白着脸道:“无碍,只是前段时日受了风寒,还有些不爽利。” “一会和你阿姊一道开了药叫人熬,都这么大了,怎得都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这姊弟俩因是不足月的缘故,从小身子就不好。故而两人有专门的药罐子,药炉子。 孙粲只觉得愈来愈没力气,眼皮似千斤重一般睁不开,终是倒在孙祁的怀里。 “孙粲……孙粲……”是谁在唤她?她怎么还听见一连串的念经的声音…… 她努力要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瞧见昏黄的光晕,还有……檀香……好奇怪,她不是在孙家吗?孙粲好容易睁了眼,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小榻上。 这地方很陌生,是一间她从未来过的佛堂,那案桌上还放着一面牌位,上头写着…… 她正要去看个仔细,外头却传来沉重压抑地脚步声。 门推开了,孙粲下意识地转向那边,却与来者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阿冀?”她喃喃道:“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不是西征了吗?” 那站在门口的应冀沉默片刻,笑道:“我当然是去西征了啊,只是休息的时候一睁眼便到了这。阿粲你又是……” “我也不清楚,回孙家的时候忽然头疼得厉害,眼睛一黑便没知觉了。” 应冀宽慰她道:“无事,许是你近来太累了。”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孙粲的身边,拉起她的手道:“既然来了,那便在这逛逛吧,这一时半会地也回不去。” “你来过这吗?万一这里有什么……”孙粲不知为何感到有些不安,下意识地拉着应冀的袖摆,“你怎么看上去怪怪的,好像有些不一样了……老了?还有你这身的衣服又是怎么回事呢?” 大殷以绯为尊,玄为辅。而天子则是另外以明黄为象征。 如今应冀不过挂着个国公的虚名,即便出征前被封了个票姚校尉……也是不够格穿绯的。 “我也不知道,一醒来这儿的下人就给我穿这身了。好了,别想这些了,你我多久没见了,你想不想我?”应冀摩挲着她的面,忍不住亲了亲,“走罢,我带你去外头转转。” 他似乎很了解这,带着孙粲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又叫人拉了船,带她游湖。 这儿不比现实里的寒凉,约莫是青阳之时。 “喜欢这里吗?”应冀轻声问她,指着不远处的绿植,“等天热了,那儿便有许多的莲花,莲叶。也是很好看的。”孙粲玩着他的手随口道:“这湖里有鱼么?” “有,想看吗?” “不想。我只觉得既然有了莲叶,莲花,那便该有鱼。”她靠着应冀念诗:“江南荷采莲,莲叶何田田……你也念!” 应冀眸光微滞,依着她把诗念完了。 孙粲微皱了皱眉,站起身推着应冀道:“你可知怎样才能离开这吗?” “你要去哪?”应冀直了身子,满是阴鸷的豺目死死盯着她,“你想去哪?” 孙粲看了他好一会,肯定道:“你不是应冀!” “我是!”他扬声喝道:“我是应冀!” “不对,你不是他。即便你们长得一样,可你就不是他!应冀不会高声和我说话,除非他真是气狠了。还有啊,应冀看我的时候他是笑着的,你虽然也在笑,可你的笑是冷森森的,教人不寒而栗!你的手也不对,即便你们两个的手上都有茧子,可应冀的手不可能会这么糙……即便他从了军,就这么点功夫手会糙成这样?还凭空多了道陈年旧疤么?应冀不知道这首诗,出征前他还翻着书念,全念错了。”她往后退了退,“你不是他,我肯定,你决不是他!” “回来,阿粲!你听话,你过来。”他忍着脾气,好声好气地对着那年少时的妻子说:“我是应冀,你要不信,你随便出个问题我都可以告诉你。你过来些,那危险!” 孙粲嗤笑,“你说你是应冀就是应冀么?你都老成这样了懵谁呢!” “我大你叁岁,你若活着也——”他的声音急急顿住,好一会才冷静下来,这一次,他也不装了,黑眸再不见丝毫笑意,起身站起,高大的身子直逼着孙粲走来,“你还是这样,无论如何都是这样的脾性!你永远都不听我说一句解释,即便是死也不愿同我说一句软话……明明错的人是你……” 孙粲忙要往后跑,可被逼着没路了,那应冀沉着脸大步走来,她突然喝道:“不准过来!你再往前一步,我就跳下去!” “胡闹!”应冀咬着牙骂她:“即便青阳,这湖水还是冰冷,你若跳下去……你不要命了?” 可他还是不敢再往前了,他真的怕孙粲会跳下去,毕竟孙粲疯起来是真的不怕死的。 “我要离开这,我要回去!” “你过来我就带你回去。”应冀生怕哪句说错了惹得她跳下去,赶紧道:“我既有办法叫你过来,那就有办法送你回去。你过来,离那地方远些好不好?” 他这样温声温气地说话,又有些她熟悉的样子,可孙粲还是道:“你若骗我怎的?你力气这样大,把我骗去了,那我不是什么也做不得。” 应冀还真是这样想的,只是孙粲既然猜到了,他必定不会说出来,“我没那么卑鄙,我只告诉你,就是跳下去了你还是回不去。我大可救你上来,你身子不好,落了水,是不是要在榻上躺在几天?说来说去还不是在这多待几天。” “那你想怎的?”她没办法,只得问应冀,“你把我带来到底要干甚?” 他并不想做什么,只是很想她,想和她说说话,多看看她。他想真切地感受到她,而不是夜夜梦见的那个虚影。 他只是想孙粲了。 -- 未来 湖边风大,两人各站船的一边,尤其是孙粲,就在船边边,一个不注意便能掉下去。 更何况她瘦,风再大些,应冀几乎以为她要被刮走,或是被风推到湖里。 “你好好的,听话!过来些,我若真要害你,那为什么不一早就动手呢?非要坐船游湖在这地方动手?” 应冀好说歹说,废了好大力气才把人劝过来了,她的手一放开船杆,脚往船中间挪了几步,应冀便迅速地将人拉了过来。 心里吊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他抱着孙粲好一会才道:“以后不要这样拿自己去开玩笑,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比命还重要的。什么仇,什么怨……只要活着都有机会。” 这话很熟悉,那日在相府,应冀说过类似的话。 可她的应冀是个少年郎,眼前之人…… “你说你是应冀,那你为何和我认识的不一样?性子也不一样,好多都不一样。”她被抱着挣脱不得,只得闷闷地问。 “我当然是应冀,只是我是多年以后的应冀。这儿是几十年后的大殷。” 几十年后……孙粲轻轻念着,微眯着眸子道:“你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不证据的很重要吗?阿粲你不是也信了!”他见孙粲身上穿着的还是厚重的冬衣,便命下人靠岸停下。 “屋子里还有你以前的衣服,你且先换了,一会咱们慢慢说。” 他虽是商量的口气,但靠了岸便拉着孙粲往正院里去。 婢子带着她来到一件屋子前,开了锁,极为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是她惯用的香料——拿来熏染衣服的! 那屋子很大,里头放着许多首饰衣服。 一个个木匣子整整齐齐地摆在她面前,教她心惊的是,里面还真不少是自己现有的簪子头面,有的她还就戴着! 尤其是她瞧见一个托盘上盛着个长命锁,孙粲是真的有些信了。 因为那锁,是她除沐浴以外,片刻不离身的。是大萧氏给她,给孙祁留的。 姊弟俩一人一个,据说是从庙里请来开过光的。 她不觉将其拿起细看,果然那锁上有几道刮痕,且位置都与她身上戴着的一样。 甚至还有多! 那锁面上的花纹细看刻有个粲字,再找找那花瓣深处还有个徽! 孙粲虽然信佛,可这种事情实在诡异。 换了衣裳,应冀坐在暖阁里等她,瞧见她过来了,不觉松了眉,命下人都退下。 “里头的衣裳可都喜欢吗?有的是我后来叫人做得,都放在里头了。”他依稀看见了那个记忆里的孙粲,提着裙摆,赤足跟着他在沂州的山野溪边捉鱼摸虾。 “这里是哪?瞧着不像国公府,也不像相府。”孙粲先问了个问题。 “相府?相府早早就空着没人了,里头谁敢住?一个个的都说闹鬼!至于国公府么……那地方小,你我住着逼仄。这儿嘛——是我们回京后新建的府邸,你自己也另外建了一间,就在对门!想看看兔子么?我们还有个兔山,用来狩猎的。”应冀懒散地往杯子里倒了茶,说着说着竟兴冲冲地要带孙粲去看看那劳子兔山。 方才还没注意,到了院子要出去时,孙粲才看清那墙上镶嵌着一颗又一颗的珠子,看着倒是像…… “是夜明珠,你素来怕暗,故而我叫人把府里弄得亮堂些。”应冀拉着她的手覆在颗颗夜明珠上,“从前你总抱怨说家里黑,就是点了好几盏的油灯还是黑……等天暗了,你再瞧瞧黑不黑,如果觉得好,我再叫人添上。” “你为什么要叫我看,未来的我呢?”孙粲还是不习惯他,欲挣脱离开。 “未来的你……”应冀怔怔地盯着孙粲,似乎想从中看出点什么,“未来的你很好,只是身子不适,所以先去南郡那养身子了。过段时日我也会去那……我们已经好久没见了……” 他声音突然轻了,含在嘴里不知念着什么,孙粲有些不耐,随口道:“我身子向来不好的,去那地方住着也不错!从前我也在那住过,山山水水的也很漂亮!是了,我阿弟呢?” “孙子靖?他——他很好!他可比我好多了,前不久也去了南郡,以后不回来了。”应冀突然冷了脸,孙祁那厮与他作对多年,若非看在孙粲的面子上,他早就—— “他也去了南郡……看来南郡那地方还真是不错的。我们……我们是不是还有个孩子啊?”孙粲突然想起那个梦,梦里的自己好像在和人写信,信里写了她与应冀有了孩子。 只是后来……后来怎么了?为什么她记不清了…… “对的,我们有孩子!那孩子也很好,是个小郎君!长得像你,很好看!皮肤很白,刚生出来的时候小小的,我都不敢用力去抱他。”应冀比她高许多,说话时会低头望着她的眼睛。 孙粲突然有些羞,红着脸问:“那……那现在的我是不是也老了?是不是变丑了,有好多皱纹了啊?” “不会,很好看。” 怎么可能会丑呢,在应冀心里,孙粲是全天下最美的,无论什么时候……去的时候也很美。他知道孙粲爱漂亮,爱干净。于是亲自为她换了精美的华服,别上她最喜欢的头饰……面上匀了胭脂,唇上抹了口脂,额间的花钿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 可再夺目的珠宝首饰都比不上孙粲。封棺的时候,应冀沉默地守在边上,一如过去沉默地看着孙粲念诗讲话。 他多希望下一刻,下一刻孙粲会笑着睁开眼,同曾经无数次一样趴在他的背上,挽着他的脖颈,缠绵的香味带着她的体温沾染在了他的衣上。 “阿冀,你怎么又被我骗了啊?” 他的时间不多了,该准备的他都已经准备好了。可孙粲,唯有孙粲!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放不下。 “铛啷,铛啷……”诡异的铃铛突然想起,应冀的脸色大变,吓得孙粲不禁道:“怎,怎么了?” 他安抚着拍着孙粲的背,轻声道:“时间不多了,本以为这次可以久一些,可——你很快就要回去了。” 兔山也去不了了,游湖也闹得没兴致,他特地准备的晚膳,还有满墙的夜明珠…… 都无用了。 回去的时候也是在那间佛堂,同来的时候一样,应冀叫她躺在那张小榻上,那张阴郁的面掩在昏黄的光里,教孙粲看不清,也看不透。 “睡吧,醒了也就回去了。”他抚着孙粲的背,身上穿着的又是来时的冬衣。应冀知道,这次一别,到死也再见不得面了。 可唯有死了,才会有见面的机会。 “你方才和我说的话,好些都是哄我的对么?”她渐渐有了睡意,模糊间出声问他,“其实我已经不在了,孩子也没了,那面牌位就是我的对吗?” 应冀摩挲着她柔软的头发,眼睛酸疼得难受,“我还是骗不过你啊……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说出来呢?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你流血了!”她突然瞪大眼睛,看见应冀的嘴边不停地淌出血来,可她没有力气了,意识也逐渐被抽离。 最后,她感到一双手覆在她的眼皮处,应冀低哑的声音也似烟似雾,“吾妻孙粲,吾以半生之命,换汝来世安稳,无病无灾。吾愿为汝吃斋念佛,愿汝事事顺遂,一生无忧。” 温热的液体滴在了她的眉心,在病白的面色下更显妖异。继而那滴血逐渐融进了孙粲的眉心,直至最后不见。而孙粲的身子也愈来愈透明,慢慢消失,应冀最后握住她的手,在那嫩白的掌心,用方才刺破手指而流出的鲜血画了一道繁密的符案。 “下次再见,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了!” ———— 推书 《夏日庭院》 挺好看的一本,很治愈。其实很多日本作家的书都很不错,抛开历史问题,日本其实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的,比如说日本人的严谨与礼貌。 我不是崇洋媚外啊,只是单纯的觉得人家还是有优点的。 前几天我逛贴吧,竟然发现有人在发这本小说的资源,喔哦,十八线作者表示很惊喜! -- 调教 醒来之时天色已暗,小萧氏守在她的边上,见她微睁了眼,欣喜地叫人去唤大夫过来。 隔着一层帘帐,孙粲看不清那大夫,那大夫亦看不清她。只是依稀瞧个大概轮廓,那大夫的年纪该是不大的,身量倒也不是特别的高,有些瘦。 “如何?”小萧氏待那大夫把了脉后问道:“可是什么原因?她平日里身子就不大好,哪曾想今日……” 听孙祁的意思说这大夫是有些本事的,只因喜自在,无意功名,便无入太医院的意思。 “太太莫急,莫急!”说话者便是那大夫,抚着须发不紧不慢地命人拿了纸笔,在外头的桌子上写着药方。他下笔极快,叁两下便写了几排的药名,时不时地还捻着手似乎在算着什么。 “好你个上官漳!”孙祁凑到他边上,悄悄问道:“你入京了也不叫人告诉我,咱俩好久没见了,也不知你什么时候跑到应冀那厮的手下……可是他命你进京的吧!” 那人吹了吹写好的药方,命人拿下去照着抓药,见孙祁还是靠着坐他边上,只得道:“你既然都知道了那还来问我做甚,我早早就接到主上的命令,只说夫人身子不好,平日里吃的丸药恐霸冽伤身。我那会还不知道他娶得是哪家娘子——偷偷写信问了郭处谦,哪知他娶得是你那双生姊姊!啧,你说说,这有个丞相阿耶就是不赖啊。” 孙祁本也被吓得不轻,又加上前世孙粲早逝……哪知身边的小厮趁着人不注意和他说外头有人找。 这谁啊,这样讨厌!人家都急死了,偏挑这时候……他不耐地叫人赶出去说不见,哪知那回来的小厮捧着个玉牌过来,说是郭姚要见他。 他这才出了去,却见郭姚身边站着的赫然是上官漳!一时间他又惊又喜,忙叫上官漳进里屋给孙粲瞧瞧是什么缘故,毕竟这厮还是有本事的。 “说来呢你与你阿姊生来尚未足月,故而身子本就较常人弱些。你还好,只是夫人……毕竟是女子,且她又有心悸之症……那丸药是谁配的?” “你五叔!那会他还在的时候,我阿耶请他配的。” “是了,这药啊就是他留下的方子。按说常理呢,犯病时吃上叁颗是无碍的。不过这里头的有些药啊,太过强劲,夫人身子弱,受不得,不宜常吃。我如今把方子改改,里头的药都是温补滋阴的,有的又是疏肝理气的。左右说多了你也不懂,我如今进京,你当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那好姊夫的心尖尖,肉肝肝。” 孙祁平日里放荡不羁,有时喝了酒还爱胡说八道,但上官漳比他更甚。 人醒着也爱胡说八道。 “上官漳,你再胡说我可不客气了!休要将我阿姊同他扯上干系。” “哼,干系没干系的,人都嫁了——你还想怎么着啊?”上官漳其实也看不上应冀,可偏偏没办法,应冀就给他两条路。 顺者昌,逆者亡! 他还未娶妻呢,要是这么死了,那该多遗憾呀。唉,没办法,只能乖乖地到了应冀手下,为其办事。幸亏应冀也不大理他,也不拘着他。 不过现在么…… 上官漳收拾好药箱,慢吞吞地转过身对着孙祁露着牙齿笑:“在主上还未回来之前,我只得住你那院子啦!” 京郊庄院。 幽密的暗室里,一张铺着白虎皮的床上躺着个年岁不大的娘子。 “嗯啊……你们,你们到底……啊啊……到底是什么人……嗯……”那娘子的眼上蒙着不透光的黑布条,浑身上下都被脱得赤条条的,呈大字形地被人用结实的软布绑住了手与脚。 床上还有两个粗壮的汉子,一人一手捧着那娘子的柔软,稚子吸奶般吮着乳尖。而床下还有个汉子半跪着将脸埋在她的腿间,吞咽着销魂穴里的花汁。 “这士族娘子也骚得很,瞧瞧这水流的……你瞧瞧,停了她还不依呢……怕是帝京最浪的娼妓也比不上她这样的骚劲,恩?可这身子又破不得,这小娼妇又骚成这样……这骚逼真紧,这舌头都要被她绞断了。” 原来这床上躺着的便是“闭门养病”的崔家娘子! 却说应冀趁着崔家一众女眷去寺里上香,寻了机会便让几个暗卫将崔家娘子打昏扔在个马车上,命那几人装扮成送蔬果的农户,悄悄将人运到了当年应陈氏陪嫁的一间在京郊的庄院。 崔家的娘子失踪了,那崔家的人肯定是要派人找的,可这崔娘子一来还未出阁,二来冒然寻找只怕动静太大,惊动了绑匪不好。 故而崔家是暗暗地派了一堆人马搜寻,明面上只说崔娘子受了风寒,须得静养,不便见客。 应冀将崔娘子交由了郭姚与那梦娘,命这二人把这崔家娘子关个一二个月,教她多感受感受情事的妙趣,却不得破她身子!待把她伺候习惯了,离不得男人了,便将她放了,送回崔家。 “啊啊,你们,你们到底是谁,滚开……不怕,不怕我……嗯啊,好麻……”崔洁英的脸上因情事而泛起红晕,双生与双脚皆被束缚,她不断扭着身子,那伏在她身上的两个汉子突然在她乳尖上咬了一口,狠声道:“你这贱人再乱动,休怪我等不客气!” 崔娘子一听更是害怕,扭着身子要躲,阴户也不停在床下的汉子脸上摩擦,淫水弄得他一脸。 一汉子恼了,解了裤带便将性器塞进她嘴里,“给爷添了,不然爷马上糙死你!看你身子脏了谁要你!”说着他威胁似地捅了捅,那崔娘子忍着恶心与呕吐感,留着眼泪给他添弄,牙齿不慎剐蹭到了精囊,那汉子半是痛苦半是舒爽地揉着白嫩的奶子,突然对着她的嘴狠狠抽插,泄火似的,待射了精,竟又要她用舌头舔干净。 而身上的两个汉子一个含着她另一边的乳,一个含着她的穴又添又吸,不知是谁突然拿了一罐膏子,用手挑了抹一些,随意地在湿润的花穴里抽了抽,又挑了一坨,将那崔娘子翻了身,把膏子挤往她菊穴里。 不一会,那本还有些反抗的崔娘子渐渐软了身子,嘴里含着半软半硬的男根,舌头不自觉的在马眼,在棒身舔舐,又不停的吸吮,像是要吃什么宝贝一般。 身下的虎皮已被淫水打湿,崔娘子不自觉地抬高身子,迎着那汉子的动作。 一时间屋内淫靡绯乱,郭姚抱手站在一边看了好久,突然出声:“停下!今天就到这儿吧。” 那叁个汉子闻言,忙起了身,毫无留恋地出去了。躺下床上崔娘子却饥渴难耐,阴户不停地蹭着被打湿的虎皮,嘴里是破碎的呻吟,猫儿叫春似的。 郭姚上前,修长的手指沿着滑腻的胸乳往下,停在晶亮的穴口,却不急于满足她,只是悠哉游哉地研磨徘徊。 “恩……恩……进来,好痒……进……对,就是……” 那手指在湿窄的逼里缓缓抽动,时不时地突然加大力气,淫水不断地流了出来,郭姚的手心都沾湿了,他突然停下,感受到那湿热的小穴不满地缩了缩,笑道:“从前倒是没看出你这样骚啊?真想知道你那兄长瞧见你这般模样会如何?” “你……你是谁?” 郭姚不急着回她,只从一匣子里取出一块玉石,两指掰开穴肉,将玉石塞了进去,原本是死物的石头突然跳动了起来,在那骚穴里横冲直撞,却又有分寸的不伤着那层薄膜。 “这可是西域胡僧给的奇石,教你享受一晚绝不吃亏!” 郭姚“贴心”地将她抱在床的里面,又为她盖了被子,冰凉的手碰到敏感的乳尖,崔娘子不自觉地嘤了声,郭姚却冷笑道:“好好感受吧,没破了你身子已经够客气了!” 他大步走向外,独留那榻上的娘子娇吟发浪,而赤金铜兽炉里,无声的吐着带有暧昧香甜的青烟。 -- ρǒ①八.cǒм 谈话 却说孙家,桑池阁里的孙粲一脸恹恹地靠着软垫,床榻边围着小萧氏和孙祒兄妹,孙祁本也来在这,只是后来跟着上官漳去煎药了。 至于孙樊贞么,是不方便。 “六姊是不是痛痛?玫娘给六姊吹吹!”孙玫小小的人儿趴在榻边,对着孙粲的方向认认真真地吹气。那孙粲缓了面色,柔声道:“乖乖真厉害,六姊马上就不疼了!”说着她伸手摸了摸妹妹柔软的发顶,又叫人将之前带来的果脯捡了几块出来给那兄妹俩吃。 小萧氏虽知她如今已无大碍,但到底还是心疼,一时也顾不上那两个争强果脯的小冤家,满脸忧色地对着孙粲道:“我儿,你方才委实吓着阿娘了。今晚上阿娘便同你挤挤,好歹也放心。” 说是挤挤,其实孙粲的床大得很,那会回门,应冀那样高大的,两人睡着还绰绰有余,更不要说身量娇小的小萧氏。 “阿娘羞羞,这么大了还和六姊睡,那我也要和六姊睡!”那本和兄长抢果脯蜜饯的孙玫马上放了手,小旋风似的跑到床榻边,摇着小萧氏的手撒娇:“我也要嘛,我也要和六姊睡。六姊长得好看,身上又香香的,我喜欢六姊。” 孙粲笑了,“好,等六姊身子好了就和你睡。这几日还不行,你乖乖听话,明日六姊陪你打络子玩好吗?” “你不用理她,那日她与十四都歇在阿祁屋里,闹得阿祁一晚上没睡好。早起来的时候,那榻上还湿了,也不知是哪个没羞的尿了。”小萧氏笑捂着嘴,那吃着果脯的孙祒与孙玫都涨红着脸不说话。 几人说笑了一会子,小萧氏便命嬷嬷将兄妹俩带回去,又命人抱了一床褥子,她睡外侧,孙粲睡里侧 夜里若有什么事也方便。 那孙粲自此又改了原先惯吃的药,每日里还多加了样,说是慢养身子滋补的。 她静养了叁四日,才出了院子,孙樊贞那边也叫人传了话要她过去。 同从前一样,孙樊贞叫她去的还是那书斋。 从她有记忆以来,孙樊贞都是在那方书斋教她与孙祁写字作画的。书斋说大也不大,但说小是绝对算不上的。里头收着历朝历代的珍贵字画,名器古玩。不似谢家五郎那样常被人忽悠买着了赝品,孙樊贞是个顶顶行家。从前还是个少年郎时,便走街串巷地搜罗了一堆心爱之物,一有空了便拉着王安几人泡在古玩店里鉴赏。 孙粲垂着眼进了屋里,孙樊贞正挥笔写字。她也不出声,静静地站在一边,盯着那墙上挂着的书画。 “徽徽觉得如何?”她正看得仔细,却听见孙樊贞突然出声,孙粲虽被吓到,面上不显,行了行礼道:“儿愚钝,不敢随意妄论。” “那是你好阿弟画的。”孙樊贞冷笑一声,将写好的纸放在一边,洁白的袖口沾了些许墨迹,不过他并不在意。 “阿祁?”孙粲终于露出吃惊的的表情,不禁往那挂着字画的方向走了几步,细看许久才道:“倒是有他的风格。” 只是她未出嫁前孙祁作画虽说不差,但到底还是青稚的,一些手法上尚且有些生疏,可这才多久,他便像吃了仙丹似的,打通浑身筋络? “他如今画得很好,纵使是刘奉德也不见得可与他分个高低。”孙樊贞看出她的心思,嘴角微带了笑意。 “确实不错。” 孙樊贞找她过来可不是讨论孙祁的画,让孙粲寻了个椅子坐下,他慢慢道:“应家二郎奉旨出征西北,相府那边的意思是都随你,在应二郎回来之前,你想住哪都可。” “恩,这事丞相与我说过。” “既如此,你便在家住罢,应仲好色,即便有他阿耶镇着,也难保不会出事。” “这事……如今我到底是外嫁女,一直住在孙家难免会有人说道。倒不如这住几日,相府那住几日,国公府那也可住着几日。” 孙樊贞“恩”了声,“既如此,你自个儿拿主意吧。宫里来消息,明儿应后要你去趟凤殿。” “凤殿……是,儿知晓了。阿耶可还有什么事吗?” “……无事,你去吧。”孙樊贞闭眼挥了挥手,那孙粲行了礼便出去了。 外头的走廊上,孙祁弯着腿坐在那栏杆上,见着孙粲出来,忙跳了下来,“阿姊!” “你怎么跑这了?” “听说阿耶叫你,我便在外头等你出来。可是阿耶说你什么了?”孙祁见她脸色不是很好看,小心翼翼地问。 “不是,我在想明日进宫之事。” 孙祁道:“应后寻你?”他本要说话,却看了眼四周,便拉了孙粲去他那院落,退了下人才道:“应后虽与——姊夫是一母同胞的姊弟。可那与你又有什么干系?阿姊可勿要烂好心,搅和她们后宫之事。”他突然压了嗓子,“应后可不是什么好人,这么多年才诞下太子,可后位却从未动摇,阿姊真觉得是因为丞相之故么?” “我知晓你的意思,可如今,我,孙家,我们!都是与应家绑在一起,应家,应冀又是应后——你别忘了,东宫还要称应冀一声娘舅!倘若应后有事,我们也不会好到哪。” “阿姊还是注意些吧,应后——” “阿兄!” 孙祒球似的跑了过来,打断了孙祁要说的话,那孙祁冷着脸道:“你来做甚,还不去寻四兄温书写字?” “做好啦,见过六姊!阿兄和姊姊在说什么悄悄话呀?”孙祒乖乖地到了孙粲边上,白胖胖的像只肥兔子,引得孙粲想捏捏他的脸。 “孙祒!”孙祁冷声喝道:“我渴了,去倒杯茶给我。” “哎!”孙祒乐呵呵地去小几那拿了杯子,倒了喷香的茶给孙祁,又问孙粲要不要,也倒了给她。又想起自己刚得了一盒点心,飞快地跑出去要叫人拿过来。 孙粲轻笑着对孙祁道:“十四是个不错的,他这样黏你,你还常欺负他,恩?” “我才是你阿弟!是你最最亲密的双生胞弟。”孙祁不满地拉过她的身子,“我与他是不一样的。” -- ρǒ①八.cǒм 撮合 “阿祁,那也是我们的阿弟阿妹。”孙粲垂眼漠声道:“你便是看在太太的份儿上,也该对他们好些。” “可我们才是最亲密的姊弟,只有我才能是你的弟弟不是吗?在这个家里,我只有姊姊一人,如今姊姊也出嫁了,又留下我一人了。我又算什么呢?一人孤苦伶仃的,太太虽疼我,可……唉,阿姊嫁了人,对我也越发敷衍了。” 说着说着,他竟红了眼眶。孙祁本就有一副好皮相,在帝京也是出了名的玉面阎王!美人落泪,换作是谁,都会心疼的上前安抚,想尽一切办法,博其一笑,讨其欢心。 “你不用哄我,这招我都玩了好几次,哪里还会被你给骗去。”孙粲冷眼看着他在那干坐着,不紧不慢地啜了香茶。 “切,阿姊如今越发难骗了。想必这招没少对应冀使吧?哄的他成堆成堆的东西拿来哄你开心。”把戏被拆穿了,孙祁也懒得装了,随手拿了帕子擦了眼,懒歪歪地靠着个软垫,“那小胖子跑哪了,拿盒点心这么久。” “你是他最爱的阿兄,拿点心,必然是要挑最好的。你瞧,这不是来了!” 孙祁下意识顺着她看去,便瞧见孙祁抱着个食盒笑呵呵地过来,小脸红扑扑的,“阿兄!这点心可是我刚得的,我只吃了一块!一点也不腻,可香了!”说着他开了食盒的盖子,霎时间一股子茶香便弥漫开来,饶是孙粲也不禁咽了口唾沫,“这点心确实不赖!” “对吧,我就知道姊姊和阿兄会喜欢!”孙祒笑眯了眼睛,拿了一块递给孙祁,又拿了一块给孙粲,最后自己拿了一块就是一口。 外头李嬷嬷走了进来,在孙粲耳边轻声道:“二爷那来信了。” “在哪?” “给您收好放在匣子里,那送信的还在院子那,说还有什么事要同您说。” 孙粲眼里闪过笑意,清了清嗓子道:“我那还有事,先回去了,这点心味道不错,十四你有心了。” 确实,这点心味道很好,有茶的香气,却无茶的涩味。 她披了大氅坐一顶软轿回去,一路上满脑子在想应冀给她写了什么,也不知道那件衣服他穿了没,合不合身,时间太过仓促,她做得也不好……那边吃得肯定是不好的,会有肉吗?应冀素来爱吃荤食,会吃得惯吗? “属下高蒙,见过夫人!” 高蒙……她依稀听过这个名字,只是不大记得了。 “请起,国公可是有什么话要阁下带的?” 那叫高蒙的汉子从怀里又取出封信,“夫人勿怪,只是主上吩咐此信不可叫人看见,故而属下只得说是口信。既然已转交给夫人,属下便告退了。哦,是了!主上说在那一切都好,还要夫人勿要担心。” “哦……哦,好!”孙粲有些懵,这叫高蒙的将信带到便风风火火地走了,也没喝口茶水什么的。 她拆了信,先看那封明面上的,里头只交代了些自己在军营里的感想什么的,通篇都是废话。又拆了第二封,这次应冀才真写好些有用的。譬如战事紧迫,可能一时半会没那么快回来,希望孙粲勿要恼他。还有应家那边,要孙粲多多注意裴郡主的胞妹靖嘉!那人与应仲有些奸情,不知因为什么,如今二人要在她身上打主意。还有应后那边…… 这是孙粲最诧异的,应冀在信里要她尽量少去宫中见应后,也无需和她多说什么私事。 奇怪了,一个两个的,都告诉她要离应后远些。虽然孙粲心里知道,那应皇后必定不简单,而且她有些怀疑上次那毒……有可能是应后自己下的。 只因为她前不久才知道,应后当年陪嫁中有处庄院,就有种那毒花的。 也罢,左右应后没将主意打到她身上,不然……纵使是应冀的姊姊她也不会这么算了。 翌日 凤殿的宫女如上回那样在外头等着,见着孙粲过来,便行了礼带她去凤殿。 “夫人有些日子没来了,娘娘时常念着呢,今日倒没那么冷了,难得出了太阳。” 孙粲不大同应后身边的婢子说话,通常都是李嬷嬷负责回话交谈。 终于到了凤殿,应后抱着小太子念诗,见着了她笑道:“六娘!可把你盼来了,快来,我这儿恰好有新贡的茶叶,你尝尝。” 她自然知道过来不是喝茶的,不过应后不开口,她也不细问,装傻充愣地坐下,抿了口那新贡的茶叶。 啧,真难喝。 “味道如何?” 孙粲笑得乖巧,“口舌生津,茶香如兰,甚好。” 应后也喝了口那茶,回味一番后道:“既然喜欢,一会便带些走吧,这茶是外朝新贡的,咱们这也没有。” 小太子刚会说话,朝着孙粲咿咿呀呀地露着牙床,“阿——娘——” “错啦,错啦!那是阿妗!来,阿——妗——”应后好笑地捏着小太子下巴的软肉,对孙粲道:“他如今只会说个阿娘,说来说去也只会这一句。唉,到底还是太小了。” “殿下聪慧,过几日便会说别的了。” “是了,你可知靖嘉之事?”应后怀里的小太子突然哭闹起来,朝着孙粲瘪嘴,想要她抱。 她无法,只得接过来,抱着同应后说话,“靖嘉可是裴郡主之妹?我同她没什么往来,不过这几日极少见她。” “前不久我听说靖嘉同应仲之间有些暧昧。也不知那应仲哪来的魅力,竟将这对姊妹都拿下了。”应后拿了盘子里的干果放进嘴里,明显可见,她对应仲的事很看不上。 孙粲的手指轻轻戳着小太子的手窝,痒痒的,逗得小太子直笑。 “这事儿旁人知道么?” “旁人哪里会知道,那日长公主来我这说话,一时间说露了嘴,我那会只当没听见。约莫裴郡主也不知道。” “她必然是不知道的,若知道了,也不会常常留她妹子过夜。不过这事儿也算的是好事儿。对我们,对吴王殿下!” “吴王?” “您忘了吗?吴王也是到了要议亲的年纪,上回说的那个法子就罢了吧,如今有更好的。您为何不想办法撮合撮合吴王与那靖嘉呢?” 应后的眼睛亮了,“对极!我怎么没想到呢,只是……会成吗?” “靖嘉与应仲有染,这说出去只怕皇家与驸马与相府都没脸。长公主如今只想快快将靖嘉的婚事定下,可这一时半会必定是挑不出什么放心的人。您这会儿只需暗示那吴王殿下是个好人选,剩下的长公主自然是明白的。叶氏那边更不要说,她攀上了长公主,自然会得意,也不会拒绝的。吴王殿下是孝子,叶氏同意了,这婚事也差不多定下了。” “可靖嘉之事若是被查出来……” “长公主自幼得宠,行事也多先斩后奏,她若觉得可以 只怕求了太后与陛下,一道圣旨便完事儿了。至于暴露……那到时也是婚后之事了。应仲与吴王殿下关系不错——有得好戏瞧了。” -- 劝说 宫外,孙祁拿着卷画轴出去,坐了牛车在一间茶楼外停下。车夫按他的吩咐寻了个地方自己消遣,待到了时候再到这接他。 茶博士是见过他的,上前和他行了礼,便引着他去间雅座。 “怎得这么久?光光吃茶肚子就饱了。”谢五郎等得有些不耐烦,见着他进来,眉头微微舒展,拿了杯子往里头倒了茶。 “这几日家中琐事太多,我阿耶又死盯着我,无法,只得写了篇骈文给他,这才放了我出来。”孙祁将那卷画轴放在一边,又叫了些酒菜进来。 “世叔管你和六娘甚严,有好也有不好。”谢五郎瞄了眼那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画卷,直觉那必不是什么俗物,“你又带了什么,拿出来让我开开眼。” 孙祁早猜到他的反应 ,嘿嘿地笑了声,玩笑道:“这——你岁数比我大,见过的好东西自然比我多。听闻你前几日得了幅《百鸟朝凤》?那是件好物,作画的也是个响亮人。与之相比啊,我这画倒有些拙劣了。” 谢五郎咽了嘴里的茶,越看那画卷越心痒痒,一时竟催起孙祁道:“你只管开了给我瞧瞧,是好是坏我难道还会说你什么吗?” 孙祁这会就知道上钩了,故意拖拖拉拉地拆了包裹在外的蓝布,又将桌上的茶水糕点拿开,空荡荡之际,才小心翼翼地将画展开。 谢五郎眼都直了,恨不得趴在那画上,连连催了孙祁好几次将画给他,一丝一毫地都不放过,良久,意犹未尽道:“哪来的宝贝?这作画者又是何人?你可认识么——带我去见见他吧!可还有别的佳作?” 孙祁皱着眉,一脸为难道:“这作画之人是个低调不爱张扬的,性子古怪,我也是因为一些机缘才认识了他。他不爱见生人,我若冒然带你过去,惹恼了他,你我脸上都不好看。” “那,那这如何是好呢?”谢五郎忍不住又看了那画几眼,喜爱之意不言而喻。 孙祁倒是大方,见他喜欢便极痛快道:“你若是喜欢,这画便送你了!” “当真?这怎得好意思呢,子靖你真是个……啊哟我真是,真是不知如何夸你了!怨不得帝京的小娘子个个都心悦你,使了劲儿地想嫁你。” 孙祁忙道:“我不是,我没有,你可别瞎说啊。”他生怕谢五郎一激动,回去在谢娴那胡说八道些什么,“我给你画可不是白给的啊。” 明白了,这虚假的友情。 谢五郎十分上道地斟茶给他,“子靖尽管吩咐,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拖着你一道!” “我阿耶这几日管我管的太甚,我睡个觉也会进来,坐在我床边看我。你想个法子,我要先去你家避避。” 谢五郎微笑道:“这多不好啊,世叔的脾气你也知道。他不同意的事,我阿耶出面都无用,更别说我一个晚辈。要不……要不这画……我拿别的画同你交换?” “别啊,五郎,嗣容!你同我阿姊也是结拜过的,你也算得上我一半的姊姊……你忍心教我——你的阿弟,受苦么?”孙祁死扒着谢五郎的衣袖,他本就是个男生女相,模样又精致,且又爱穿宽袍大袖的衣裳,乍一看倒有些小娘子偷穿了兄长衣服的感觉。 “子靖,你莫以为我不敢揍你!真火了,你阿姊的账一道算你头上!”谢五郎咬着牙,强笑着将袖子扯了出来,见孙祁低着头坐那不吭声,可怜见的,于是道:“罢了,罢了!谁叫你还得唤我一声表兄呢!回去我想个法子,弄张帖子邀你去谢家可好?” “好吧,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便依你吧!你可要保证,我阿耶若是不放人,你也要想办法拉我出来哦。”孙祁慢吞吞地抬眼看他,那白净的脸上是该死的倨傲,仿佛是谢五郎求着他答应一般,惹得那谢五郎终是气不过,将他抓来揍了几下。 孙祁忙要躲开,想了个话题移开他的注意力,“你,你可知那崔家四子要娶妻了?” “崔少寅?他要娶谁啊,不曾听说哪家要与他结亲啊?” “卢家,那个大房的!姊妹俩都跟了他!” 谢五郎怀疑自己听错了,“谁?卢家的,卢家大房不就两个娘子?有一个还是——崔家同意了?” “当然同意啦,你可知卢家与……”孙祁停了声,在桌上写了个吴。 “崔家莫不是疯了?什么脏的乱的都要沾?我原以为王家的那个蠢货已是够无药可救了,原来还有个崔家……这些你怎么知道?” 孙祁不自然地别了脸,“我自然是有门路知道的,你别忘了我阿姊嫁的是谁……那厮虽是个痴子,可他家不是吃素的。” “痴子?”谢五郎突然笑了起来,“我瞧着那应仲卓倒也不是很痴,那日冬狩,我与你阿姊才说了几句话,他那眼神凶的都要上来砍我。啧啧啧,这郎君待你阿姊还是不错的!你看那时候,那海东青突然发疯,应仲卓虽不在场,可六娘昏倒后他紧张的不得了,连连叫了好几次太医,后来又陪着你阿姊回去。说来呢,应家祖上也是个士族,不过后来败落了。可如今呢,应相手握兵权,武将以他为首!后宫里又是以应后为主……撇开应仲卓是个痴子,他的出生也算不得很差!他与王家也是亲戚,也辱没不了你阿姊!不然那会王家为何登门来劝世叔——其实这亲事说差也算不得差。 我瞧着六娘气色都比出嫁前好了许多,你不觉得她都胖了些吗?唉,其实嫁给谁不是嫁啊,嫁给王谢这般子弟就一定好吗?那应仲卓是个疼人的,那就是好的。管他痴不痴,我听说那日他救驾有功,陛下许诺此次行军,他若有个军功,不光他有重赏,六娘那边还有赏呢!封为襄城君,比照长公主……你说这还不厉害吗?他得君心,代表着六娘,孙家,以及与孙家一起的我们都有好日子!” “可他哪里配得上我阿姊啊,你瞧他——” “皮相不过是虚的,你若权倾朝野,手握重权,便是长成个武大郎的模样那也有大把大把的女人为你着迷。可若是个无权无势,寒门出生,且家徒四壁的,就算貌比潘安又如何?不也得娶个身份低微的农妇,村妇吗?” 谢五郎拍了拍孙祁的肩膀,低着声道:“想想那日老和尚的话!我瞧你这姊夫前途无量呢!你也少去惹他,说到底他如今也是你姊夫,你笑他,不就是在笑六娘么?再者应相在一日,就会护他一日,你阿姊也不会有事。哪日应相不在了,他还是个痴傻郎君,那便叫六娘与其和离就好了。何必双方闹得难看呢?” -- 蜜 诗云: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应冀行军已有几月了,帝京也从纷纷扬扬的大雪慢慢变为生机无限,细柳婀娜的春天。自打那次进宫后,孙粲便极少出门了。 那上官漳告她说,这心悸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且她又是先天羸弱的,须得在家静养为好。待那熬好的药渣堆的和人一样高了,也说明她也可像常人那样肆意纵马玩闹了。 孙粲会骑马,她的胞弟孙祁也会。只因幼时身子实在太差,孙樊贞便请了人来教习骑马,不为别的,只是强身健体。 但后来孙樊贞又不许她骑马了,便是离马近些不许。 原因么无非就是吓怕了。 早些时候她胆子极大,背着家里和几个女伴约好去马场上打马球。开始大家都玩得痛快,且那会孙粲的身子还算好的,心悸的毛病也不像现在这样。结果不知为何,孙粲骑得那匹马突然发疯,不要命地乱撞,孙粲险些还被甩下。 得亏那会应桓也在那,虽然不知道在那做什么,左右是应桓救了她,那马场恰好在相府附近,应桓见她白着脸明显吓得不轻,便叫几个下人先带孙粲去相府坐会。 还叫人通知孙樊贞。 孙樊贞那日出去了,巧得是他一回来便碰上了应桓的人。家门都没踏呢,马上去了相府。可孙粲又因此事吓着了,回家的路上便哭个不停,还没到家呢便昏了过去,孙樊贞急急叫人去上官家的五爷过来,小萧氏又衣不解带地在她榻前照顾。 最后人是醒来了,只不过身子大不如从前,哪哪都要注意小心,不可大喜,又不可大悲…… 至此孙樊贞再不许她骑马,连着孙祁也看得严。 这么想想,孙樊贞对她也不是都不好,至少也会担心她。 前几日宫里果然下了旨,那靖嘉与吴王的婚事彻底是确定了。虽说开始靖嘉是死活不愿和吴王扯上干系,还跑到人前面指着鼻子就是一顿骂。但长公主也不是吃素的,直接将女儿关在房内,除了饭食按时送到,其余闲人不可靠近。听说两人还说了什么,那靖嘉大吵大闹了好久,长公主一巴掌打下,最后还是老实了。 啧,厉害! 孙祁被谢五郎请去谢家,说什么要一道研究古籍丹青……于她看来,倒是方便接近谢娴罢了。 她那日昏倒后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可她却一点也记不清,模模糊糊地感觉是昏倒的一瞬间,她好像听见……听见了什么?每每想到这,她的头便发涨得疼。 可潜意识里,她总觉得那是很重要的,不能忘记,因为,因为好像是有关…… 她的记性突然变差了,在国公府里有一晚她做了什么梦,她也不记得了,梦里的一切她都记不清。但也无法,毕竟是梦,梦又如何寻得一点蛛丝马迹呢? 她闷闷地拿了本古籍,百无聊赖地翻了几页便扔在了地上。研了墨提笔就在纸上写了好些的字,罢了又犹豫地捏了许久,才装好,命人将信交由那叫高蒙的汉子,让他带给应冀。 京郊别院。 崔家娘子蒙着眼被反绑在椅子上,这次倒不是昏暗的屋子里,而是阳光明媚地花园。 郭姚因为高蒙入京的关系,这几日便不在这看着,故而这些事情都交由了那叫梦娘的人处理。 一穿蓝布裙的婢子端着碗蜜半跪在梦娘前,那梦娘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见那晶莹的蜜在阳光下,粘稠 润泽,还有着香甜好闻的味道。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那婢子下去,剩下两个精瘦的汉子与她和那被反绑坐椅子上的崔家娘子。 梦娘本名并不叫梦娘,但她鲜少对外人透露自己的过往,甚至连个姓氏也不透露半点,只要旁人唤她一声梦娘。 意喻梦中相伴的娘子。 软滑的手指沾了蜜便抹在崔娘子光裸的胴体上,像从前在家沐浴后,嬷嬷拿了香膏给她涂抹。梦娘抹得很匀,尤其在浑圆的胸乳上,沾着香甜的蜜的手指不住地在乳尖打转,仿佛要将蜜液融入她的乳尖当中。继而那滑腻的手慢慢往下,粘腻的蜜涂抹在崔娘子的全身,就连肚脐也不放过。 崔娘子被关在这鬼地方也有数月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崔家的人还没找到她。每每那些不知名的贼人侮辱她时,崔娘子不住地盼着引以为傲的兄长能马上来解救她。 像画本子里那样,杀光这些该死的贼人,抱着她回家,每每夜里惊醒,兄长便会将她抱在怀里安抚。 可并没有,她的兄长还是没有找到她,而她竟慢慢地习惯了这群贼人的对待,甚至……光是被人碰一下,便不觉嘤咛一声,流出水来。 如同以往一样,男子的阳具便塞进她的口中,她下意识地含着,乖乖地用嘴侍候。 而菊穴里含着的玉势,也被人猛地抽了出来,崔娘子一个哆嗦,竟差点咬到那男子的骚根,得亏那人反应快。 “你这泼贱人,爽够了就敢咬爷了是吧?肏不了你的穴,爷还肏不了你的嘴么?”说罢他一个挺深,粗大的阳具便在崔娘子嘴里狠狠抽动,那人还抓着她的头发,涎水顺着嘴角流出,沿着下巴,脖子…… 最后腥臭的浓精射入她的口中,多日的调教使她自觉咽下,不然便是一顿打。 另一个伏在她身上的汉子品尝着甜腻的肌肤,湿滑的舌头有技巧的挑逗乳尖,甘甜的蜜液似乎融入了她的肌肤,那汉子痴痴地舔着一处地方,惹得梦娘冷笑一声,踢了他一脚。 那射了精的汉子则将那崔娘子翻了个身,毫不客气地将半软的性器挤进湿润的菊穴,一手大力揉着她的乳,任那乳肉在掌中变形。 而舔舐她的汉子眯了眯眼,从一旁的托盘里拿了西域奇石,顺着粘腻的淫水与蜜液塞入她的穴里。 崔娘子日日被人灌着特制的汤药,身子早就敏感的不像样,又天天吸着催情的甜香,又被个个不知名的汉子伺候,不一会那穴里便喷出清澈的液体,软着身子挂在男人身上,无意识地咿呀媚叫。 -- ρǒ①八.cǒм 宫宴 暖春宜人,应皇后的生辰也恰好在春日时分。 孙粲比其他人都早了些进宫,那凤殿里,应皇后还在梳妆打扮。 老实说,应皇后的长相实在普通,是放在人堆里也不显眼的那种。相较于叶氏的妩媚,应皇后实在是太太平庸了。又或是说,无论是应家的谁,容貌都不出挑。 应桓如此,应仲如此,应皇后也是如此。 更不要说应冀。 孙粲在一边瞧了会,突然拿了角落里的一盒口脂道:“阿姊年纪并不大,偏偏这唇上的口脂色泽偏暗,乍一看倒是老气。何不换成这个?再者这发上戴的金饰不必太多,多了瞧着俗气。恩……这套头面不错,阿姊觉得呢?您今日生辰,来者皆是各家女眷,那叶氏必然也会来,可勿要输她一截。”应皇后顺着她指的方向瞧去,倒是她从未戴过的一套头面,只因她觉得颜色艳丽,与她不衬。 “这个会不会太艳了些?” 孙粲闻言,不禁一笑,硬生生地让人觉得她手上的那套头面都失去了光泽,“阿姊不试试又怎会知道合不合适呢?我若没猜错的话,只怕叶氏会挑更夺目的首饰戴着,到时反客为主……那才真的不好。阿姊肤色白皙,且又红润,胭脂倒是可以少用些无妨。这口脂换成这个,这头发……如今帝京时兴这样的发式,女官可会?”孙粲大致形容了一下,那梳头的女官点了点头,便重新为应后绾了个发,再别上挑好的头面,较于之前年轻不少,且也不失稳重。 应皇后怔怔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上一次她这样用心打扮是什么时候?大婚?又或是—— “母——母后!母后……”小太子朝着应后伸手想要她抱。 小太子已经会说话了,虽然说得少,但总比不会强。她没记得孙祒当年是先会走路,再开始说话,二者时间相差不大,孙玫也是如此。那么小太子要不了多久应该是会走路了吧。 如孙粲猜的,叶氏这次打扮确实是废了心思,她的姿色本就不错,稍稍打扮便可夺人眼球,更不要说废了好大心思。 吴王呈了礼,很低调地坐在一旁,较于叶氏,吴王倒不是很蠢。 极少露面的太后今日也来了,身旁挨着的是那靖嘉。各皇子,帝姬,各家大臣女眷……一齐人乌压压的聚在礼堂。 而孙粲则坐在应后这边的靠前位置。 可以感觉到,宴席上,武帝的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是上位者特有的审视。 宴席期间,武帝突然感慨地牵起应皇后的手道:“朕记得当年初见梓潼之时也是春日时分,那时应相攻打羌族大胜而归。庆功宴上,朕便瞧见那时的梓潼年岁不大,胆识过人!身着一袭劲装,舞得一手好剑。惹得先帝大喜,当场赐了好些奇珍……而如今回想,已过数年,而梓潼却仍如当年那般从未改变。自朕继位以来,后宫之事被梓潼处理的井井有条,让朕从未烦心,也鲜少出现些腌臜事来。” “这些皆是臣妾的份内之事,又哪里值得陛下挂念呢。” “不一样,不一样啊……”武帝看着她喃喃道:“你我夫妻数年,可我知道当年之事你仍在怪我。”这话说得很轻,且叫人摸不着头脑,至少孙粲是不明白的。可她眼见的应皇后变了脸色,良久才说:“过去之事便已成为过往,陛下又何必再提。” “是啊,如今都已过去,你我之间还有皇儿,确实都过去了……”武帝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太子,不禁笑了。 孙粲大概吃了些东西,不敢吃多,每样夹个两次便够了。她心里想着应冀,也不知他在那吃了什么,可有—— 她正想着,忽然听见武帝将话题扯到她身上,“那位可是二房新妇,孙氏?” “回陛下,是臣妇。”孙粲回神行了礼回道。 “果然是双生子,与子靖生得极为相似,若非有服饰妆容,乍一看倒是不好分辨。朕记得你才办了及笄?年岁倒是不大,可这通身的气派放在世家娘子里也是少有的。”武帝知她身子弱,没一会便让她坐下,“朕听闻你曾于流泉宴上与谢家五郎博弈——且胜了。可有此事?” “是,确有此事。” 武帝笑道:“倒是个才女,听仲卓说你还会作诗,也写的一手好字……他每每见了朕,都会在朕这边夸你。见你们感情不错,朕倒是放心了。不过——”话音一转,武帝敛了几分笑意沉声道:“那日听仲卓说,有不少人在背后笑话你,且还给你难堪……可有此事?” “这……”孙粲垂眸,心里想着回答,却听武帝道:“无妨,你勿要怕。朕听仲卓说你受了不少委屈,他看着心疼,故而要朕来给你做主。”他突然冷了声,警告之意不言而喻,“这门婚事是朕亲自选的,旨也是朕下的。若有觉得慌忙,可笑之处——尽管来朕这说道。朕不介意让天牢里多加个人或者是一群人——可懂?” 即便是冷宫皇子出身,可做了这么多年的帝王积威已久,慌得众人两股颤颤,皆是行礼道话。 不过说来,孙粲已好久没瞧见那崔家娘子了,也不知她被应冀弄到了哪。崔家难道一点反应也没有吗? 她不禁看向崔家女眷那桌,来的是崔家大房与四房,那大房的太太视线与她对视,微微颔首与她笑了笑。孙粲虽与那崔家六房不和,可与这大房还是好的。 算来这大房的太太与她也是亲戚,早些还是有来往的。那会大房还有个嫡子,常常带着年幼的孙家姊弟,还有谢家兄妹,以及崔家的众姊妹一道玩。 可惜后来那崔家的兄长意外没了,孙粲那时还为此哭过。 印象里,崔家的兄长是个好脾性的人,也待孙家姊弟很好,有时去崔家赴宴什么的,那兄长还会送姊弟俩好多小玩意。 大多数的孙粲还留着,除了一些坏了或是丢了。她出嫁前将那些锁在一个木匣子里,放在她旧日的闺阁。 事实上除了崔家六房,其余人都很好。 年幼的孙粲和孙祁虽是个漂亮的玉娃娃,可是姊弟俩都是顽劣爱闹的,且因为身子弱,众人皆让着孙家姊弟。 可总有些看不惯他们的。 有此有人家办宴席,几个孩子就聚在一块玩。她记得就是那天,因为不知什么事情她和孙祁拌了嘴,两人谁也不理谁。故而玩的时候两人也不是凑到一起。后来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被骗到后山,也不记得崔娘子她们是怎么把自己从不高的小坡上推下去。 总之很疼,脚折了,还留了好多血。 而最后找到她的就是那崔家的兄长,他那会十四五岁吧,挺高的。从怀里拿了糖块哄她别哭,又背着她去找孙樊贞,还压着崔家娘子过来道歉,并且听大房的崔家姊姊说当天崔家娘子就被狠狠罚了一顿,连崔家老太太都惊动了。 那会她们都才叁四岁的光景。 而崔娘子害人的心思却是早早就有了,可见人性本恶。 -- pò①㈧⒢Ⅴ.Ⅴīρ 佩服 女眷饮得皆是不易醉的果酒,除了入喉时的些许辣意,这酒的味道还是不错的。 很奇怪,孙粲的位置离帝后二人很近,自然是看得出那武帝对应皇后是有情意的。眼睛不会骗人的,武帝的目光大多都是落在应皇后的身上,笑与情交织成无形地网将应后笼罩。 那么叶氏呢,叶氏又是个什么存在? 孙粲不自觉地想要看去那打扮艳丽的婀娜妇人,岁月待她无疑是宽厚的,妖娆妩媚的面庞较孙粲更多了成熟的魅惑。她伴着武帝从无人问津的冷宫皇子一步步走向大殷的君王,她是经历过无数次风风雨雨以及艰苦难耐的苛磨。 叶氏,若非抛去宫婢的出生,孙粲倒觉得这妇人还是有些值得敬佩的。 世家的女眷看不上她,寒门一派的女眷巴结着她…… 倒也是个孤独人。 那坐在对旁的叶氏感觉到了孙粲的目光,红唇微勾,对着孙粲举起了酒盏隔空示意了下,抬手时,宽大的袖摆遮去了她的脸,只瞧见那袖口织金的纹样夺目惹眼。 小萧氏也在席上,她自然是时不时地看着孙粲那边,自然也看见了她与叶氏的动作,不禁蹙眉,她离孙粲也不远,待与孙粲的目光对上时,摇了摇头,示意她勿要去离叶氏。 可偏偏就还真的瞧见孙粲对着那叶氏歪头笑了笑,虽然不明显,不过是微微弯了弯眼。继而也举了举酒盏将里头的果酒一饮而尽。 小萧氏只觉得眉尾突突地疼,按孙粲那性子是不会和叶氏扯上什么干系的,便是像裴郡主这类出身皇家的她也不见得放在眼里…… 唉,怎么就——ⓟ⒪➊⑧sм.c⒪Ⓜ 孙粲待的有些闷,和应皇后说了声,便自行到外头透气。 “六娘!” 孙粲回头,却见谢娴慢慢走到她身边。 “方才你和叶贵妃……好好的,怎么和她扯上干系了呢?”谢娴有些不解,见孙粲的鬓发有些乱了,抬手为她理了理。 方才在殿内,她果酒喝得并不是太多,但脸上还是浮上两抹红晕,星子似的眼眸含着笑,“阿娴以为是什么缘故呢?”孙粲轻笑一声,慢慢吐了气道:“幼时我曾在本书上看过这么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昔汉朝大将卫青生于奴仆,却胜于匈奴!管仲,百里奚,孙叔敖……这些皆是有识之士,国之重臣。可他们全是士族出身吗?阿娴,从前我从不将那底层之人放在眼里,寒门子弟更是不屑与其一道……” 孙粲突然顿住了,细白的手抚着玉砌的栏杆,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掩去眼里的神情。 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散在风里,近乎呢喃,“可慢慢地,我发现我好像错了。”她抬起头,认真地对着谢娴道:“他去从军了,我很担心他。可建朝以来,参军者,大多都是寒门平民。或自愿,或强迫……大兄曾说,许多贫苦人家的郎君娘子,都是早早便娶妻嫁人的。她们的兄弟丈夫从军打仗,难道她们就不担心难过吗?‘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他说要为了我去努力,去拼个好前程。可其实你我知道,他是应相之子,多少会有些照顾。可那些普通人家呢?其实大殷的数年平安,也是那些人换来的。 你说叶氏不过是个宫婢出身,可说实话,我觉得她很厉害。你记得吗?幼时我们无意走错了路,到过冷宫一带,那里头过得什么日子你我不是没看过。可她却——我虽嫁了人,可若叫我陪着丈夫吃苦受累,我也不一定能做到,更何况那样的日子……不知为何,方才在殿上突然想到了这些,倒看她有些顺眼了。” 谢娴沉默片刻,轻轻将手覆在孙粲的手背上,“你真放下了?想和他……当真不在意他是个痴子?” “他待我很好。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好像没人会比他再合适了。他确实不好看,也并无文采,名声也不好。但我……我就是……哎,不和你说了,你这样好奇,待你哪日唤我一声阿姊——再告诉你。” 谢娴啐了声道:“你个说话没边的,谁稀罕唤你!左右你们姊弟没一个是好心眼儿的,难为那应二郎娶了你受累!想必你没少欺负他。难怪呢,他走了你会想,没人欺负了呗!” 孙粲气得要拧她身上的软肉,两人笑闹一会,才进了殿。 应皇后见她入座,微微侧头问道:“之前见你吃的并不是很多,可是不合胃口吗?” 并非是什么礼仪之类的,孙粲面前的菜食几乎就没动过,端上什么样的,现在还是什么样的。 “阿姊不知,如今新换了个药方吃药,是什么调养身子的。那方子怪得很,好多东西都是吃不得或是要少吃的,尤为注意些虾啊鱼啊……烦人得很 ” 应皇后道:“原是这样……你年纪还小不知事,这身子是极为重要的,那方子虽怪,但必有怪的缘故。你若喜欢吃这些,待你身子好了,药停了,便来寻我。到时再摆一桌给你吃得痛快。” 孙粲捏着帕子捂嘴笑道:“那我可记着了,到时阿姊可勿要嫌弃我才是哩。” 应皇后点了点她的眉心笑道:“我还会忘了你?心里头记着呢,你只管把喜欢吃的都和我说一声,到时都给你准备。”说罢,又看见她酒盏里的果酒,蹙眉道:“这酒还是少喝为好,叫人换了别的给你吧。” 唤了一旁服侍的宫婢,不一会便端了别的东西给孙粲送来,是一碗甜羹。 宴席摆了很久,期间还有许多玩得,乐得,有趣的。 有奏乐的,唱曲的,舞剑的…… 孙粲瞥了眼看得入神的应皇后,忽然想:若是那崔家的兄长还活着,约莫是和应皇后差不多的年龄。 说不准两人还见过面? -- 仅此而已 “我儿今日怎得如此糊涂,那叶氏是什么身份你还不清楚吗?偏偏你——若是应后瞧见了,心里难保会有些不痛快。”回去的路上,小萧氏面色不好地看着那打着哈欠,懒懒散散地摆弄宫绦的孙粲,“从前这样我也犯不着为此说你 可如今你嫁给了那应二郎,有眼睛的都知道你是应后一派的人……徽徽!阿娘说的话你有在听吗?” 孙粲叹气道:“我不过是一时兴起喝了杯酒罢了,哪里有想到这些曲曲弯弯的想法。那位便是瞧见了也不会把我怎样,难不成还教应冀与我和离么?”孙粲冷哼,闭着眼往后靠了靠,“也不想想,除了我谁会嫁给她的阿弟!” 小萧氏绷着脸斥责道:“我儿莫不是真醉了?那孩子到底是应相嫡子,长姊又是中宫!你真以为他就没人要了?哼,满帝京要嫁的女郎也不少哩!只不过人家没有说出来罢了。你自个儿想想,自打嫁去后,应相也不怎么管你,除了大房讨人厌外,整个相府谁会来碍你眼么?这比起人家要侍候公婆,管家治家的不知轻松多少。” “阿娘又是听谁说的鬼话,若真有愿意嫁的,那也不至于是我嫁过去。不过是饮了些酒,哪里会有这么多的破事……是了!阿娘还记得崔家的那个兄长吗?” 小萧氏愣了会,有些不确定道:“阿晅吗?”见孙粲点头,小萧氏只觉莫名,“好好的突然问这做什么?哦,我记得你和阿祁打小就爱黏着他。那是好孩子,当年倾慕他的娘子数不胜数,就连——我与你说这个做什么,徽徽,你听阿娘的,如今嫁给了应二郎,就与他好好过,那会结亲的时候,你阿耶请人合对你们的八字,看过的都说是天造之和,由此可见你二人也是有些缘的。”小萧氏看着怀里的孙粲,轻抚她的鬓发,“阿娘知道你心里不甘,可既然嫁了那便是嫁了,那孩子对你好,那便是好。徽徽,他可知道疼你么?” “恩……他待我还是好的。”孙粲硬邦邦地回道。 “只要你过得好,我们才放心。你阿耶他心里常常惦记着,那会你还没回来,他还是每天叫人往你院子里送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也叫人送去摆起来。别看他常常冷着脸管你们,实际上他不也还是你这年纪过来的吗?他年轻那会比你们还能闹腾!可后来吃了苦头,受了罪,才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他不过是想你们少走些弯路罢了。徽徽,你和阿祁出生那会他不知道有多欢喜。我那会来孙家做客的时候,常常看见他抱着你与阿祁逗啊,笑啊。阿姊就坐在他的边上,时不时地搭把手,或是给你阿耶拭汗。”小萧氏说着说着,眼前又浮现了昔日的场景,她以局外人的角度站在孙家主院的一侧,看着孙樊贞与大萧氏亲昵地挨着,她做梦也不会想到,原来孙樊贞那样傲气的人也会孩子气地和人争辩,孙粲姊弟到底是像他多一些还是大萧氏多一些。 他温顺地坐在阿姊的身边,眉眼含笑地望着她,时不时地说些什么讨她欢喜。又或是变戏法般从兜里,袖里变出什么簪子发式,也有会是些精致的小玩意儿。 孙樊贞爱她,但凡有眼睛的都看得出孙樊贞爱大萧氏,婚事是他求来的,不惜违抗圣旨,抛弃仕途,不顾一切地求来的。 小萧氏很早就知道了,这世上除了阿姊,孙樊贞不会再为别的女人动心了,眼里也装不下旁的女人一点。 她至今还记得大婚当日,孙樊贞揭了盖头,似完成纸上的任务一般,虽认真,却毫无感情。 可是她又算什么呢?明明她也嫁给了孙樊贞,她也是孙樊贞的妻子,可偏偏,偏偏得到的却是冰冷的也是她最不愿的相敬如宾。 小萧氏知道,孙樊贞娶她无非是因为大萧氏是她的亲姊姊,有这个身份照顾孙粲姊弟也放心。并且她也知道孙樊贞暗地里也防着她,但凡她对孙粲姊弟有哪点不好,或是有什么私心,孙樊贞都不会让她好过。 她其实很少和孙樊贞有交流,从前是因为身份不便,后来是因为他心里有人。两人唯一的接触好像就只有在床上。 哦,她曾为了孙粲的婚事和孙樊贞吵过,事后下人送了许多东西到她院子,美名其曰:“谢罪礼” 其实这不过是孙樊贞对她感到满意,认为她真的有将孙粲姊弟放在心上的表现。这么多年了,他心里才有那么点信任。即便从前她好几夜没阖眼地在照顾生病难受的姊弟俩。 可这又能怪得了谁呢?孙樊贞能抛弃所有去娶大萧氏,小萧氏也可以为了嫁给他而长跪在父母前,又是绝食又是哭的…… 最终换来了一个冰冷的枷锁将自己生生地锁在一方小小天地。 “阿娘怎么哭了?”孙粲无措地拿起帕子,却被小萧氏止住,“无碍,阿娘只是被风吹了眼睛,有些疼罢了。徽徽再靠会吧,你一早就进了宫,又喝了些酒水,眯会吧。” 小萧氏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孙粲和孙祁是她的孩子,是她最最亲的孩子,即便有了孙玫兄妹,她……她还是要把孙粲姊弟放在首位。 即便孙樊贞可以手把手地教着孙粲,孙祁启蒙,却把孙祒扔给族学的先生教管。 值得吗?这句话小萧氏已经不记得想过几次,又问过自己几次。她只知道自己已经忘记最初对孙樊贞的爱恋有多甜蜜,见到他一眼也能欢喜地多吃一碗饭,多笑好一会。 她啊,现在只是四个孩子的母亲,孙家的太太。 仅此而已,仅此而已啊! -- 塞北 塞北军营,一处偏僻的地方里,借着暗色,应冀压着声问那弓腰抱手的汉子道:“交代你的事情可完成了?一路上没被人注意吧?” “主上放心,信已交在夫人手上,刘郭二位先生那也分别回了信来。”那说话的便是高蒙。 应冀默了默又问:“莫不是漏了一封罢?” 高蒙再叁确认了一遍,肯定道:“主上宽心,信都在这儿了。一封也没漏,一封也没少!”说着他不禁抬头瞟了眼应冀,那混混的烛光照着他阴沉沉的脸,教高蒙不禁打了个哆嗦。 “夫人那就没什么东西么?” “恩……属下将信交到夫人手上便退下了。后来那屋子里出来个婢女,拿了一袋子的赏钱说是给属下的酒钱……然后便叫人带属下去别屋休息了。” “夫人可在何处?是在相府还是国公府——” “在孙家,属下去的时候,夫人还同孙七郎一道哩。说来倒是奇怪,属下歇息了会便要走了,偏远远便瞧见一极为贵气的郎君,貌若神人,竟与夫人极像!便知那是孙家七郎,正行了礼,可……可那郎君却抱手围着属下看了好久,看得属下浑身不自在。最后那郎君怪笑了声便走了,笑得也让属下发慌。不过走前又命下人赏了一袋银两,也说是酒钱。” 应冀听罢,大指的指甲扣着食指指腹的厚茧,孙祁……孙祁这厮实在是古怪,偏他又没办法—— “是了,属下听闻夫人回府那日忽然昏厥不醒,得亏上官先生回京……那日瞧着夫人的面色也没什么血色,说话都没什么力气的样子。” 应冀心里又烦又乱,他才走了多久,孙粲便病了一场,虽有上官漳,可他心里还是不放心。但他如今又在这鬼地方——真恨不得变成那鹰飞回帝京! “那上官漳怎么说?夫人的身子如何了?” “说是什么先天不足,夜里少眠……属下无用,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先生说他已新开了一副方子给夫人,要您勿要——勿要多——操心!” 其实是多事! 应冀烦得来回走了好一会,又道:“那,那——也罢,郭处谦那如何了?” 高蒙正色道:“郭先生说已经差不多了,过几日便把人送回去。那小娘子也喂了药,每日都吸着梦娘配的香料,如今——咳咳咳,已变成您吩咐的模样了。” “这事交给他我倒是不担心,崔家那边找得紧吗?” “这事因为不便给人知道,故而便是崔家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崔少寅那厮一直暗暗派人搜寻,听郭先生说,有次几乎要给发现了,得亏梦娘速度快,将那小娘子藏到密室了。” 应冀摸着下颚沉吟道:“算算时日,那小娼妇关起来也有几月了。送回倒也不是不可……你可见着她了?” “是,属下去的时候,她正张腿躺在榻上……那庄院隐秘,旁人是很难发现的。听说夫人也问过那小娘子的去处,不过兴趣并不大,说了大概便没理了。’” “应仲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他与靖嘉之事已暴露,大长公主大怒,却没有将事情闹大,只求了圣上要给崔少寅与靖嘉赐婚。婚期已定,听闻崔家是不大满意的。” 崔少寅?也好,他就该娶这样的荡妇! “我如今已在塞北军营,可到底还是被人当做稚子一般对待……过几日秦相颇要来,秦相颇……我若到他手下倒是方便许多。这姓张的老匹夫是郑世梃的人,平日里对我又是防备又是打压……” 真是教人火都大了!可细思想想,既然是郑世梃的人,那手上必然有郑世梃的什么东西。秦相颇与郑世梃一贯不和,与他手下的更不要说。 应冀来塞北无非是想靠着军功搏一把前程,为了自己,也为了孙粲。从前应桓出征时,也带他过几次,年纪再小些的时候,他就待在军营里,等着杀敌归来的应仲与应桓。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别无选择。 “主上,夫人身边的那些——” “继续跟着,夫人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一并都记下来。切记要护好夫人,若是有不长眼的——手脚麻利些,莫教夫人发现端倪。宫里可有什么消息么?” “中宫近日圣宠连连,叶氏心有不甘,但却无法。前几日陛下召孙家七郎入宫,密见御书房,却不知为何事。” “但召孙子靖一人,还是同时召见了孙家郎主?抑或是还有谢家五郎?” “探子来报说是单单召见了孙七郎一人!还赏赐了许多东西,西域进贡的五彩琉璃瓶也在其中。” 应冀心里有点数了,武帝召孙祁进宫,约莫是为了小太子一事。早些时候,武帝便有意要小太子跟着孙祁启蒙习字。别看孙祁如今年纪不大,又未加冠,但他却师从曾扬,又从小在孙樊贞身边长大…… 有他在,太子之位稳固不少。 不过以孙祁的性子,应冀估摸着他是不想的,即便现在同意了,也是缓兵之计,世人皆知孙家姊弟先天不足,从小就在药罐子里泡大。到时孙祁装个病,弄个什么药,以养病为由离京外出。 武帝就是想弄死他也难啊。 -- 姑奶奶 帝京日渐暖和,孙粲每每在这时候便提不上力气,终日懒散地靠在窗边,看那院子里植着的树开了花,引得不少斑斓彩蝶与肥胖的蜜蜂。 一日,孙祒兄妹一道过来,伺候的下人提着一食盒。 “姊姊可是才吃了药?屋子里有些苦味。”孙玫年纪小,睁着乌亮的眼睛看了一圈,见不远处的小桌上,放着一霜色瓷碗,那碗薄,阳光透来,可见里头盛着的药汤。 “将窗子开大些散散味!是了,把那搪瓷罐子拿来罢,里头放着新做的花蜜。”孙粲吩咐一旁的绣诗,又问那俩兄妹用过午膳没。 “还未曾,不过肚子还大饿,便来阿姊这玩会。”孙祒乖乖地坐在孙粲身旁,孙玫也跟着他过来,奈何人小腿短,也没力气 只得眼巴巴地瞅着孙粲,委屈极了。 “来,阿姊抱抱啊!”孙粲好笑地将那孩子抱起来放在孙祒的边上,“带了什么过来?” “嬷嬷怕我们饿,便做了些点心垫垫肚子,姊姊也吃些罢。” 孙粲笑道:“巧了,我这刚做了罐花蜜,倒是好配点心。” 那花蜜须得用当季新鲜的花朵,采下枝头洗净了,熬成花酱,盛在罐子里,再倒入好的蜂蜜拌匀了,密封起来,要吃了,用埋在花树底下的雪水泡着喝。 搪瓷罐子不大,一开盖子便可闻到香甜的花香与蜜香,小孩子嗜甜,迫不及待地想要喝一杯蜜水,又央求孙粲多舀些花蜜出来。 食盒里有白玉糕,羊乳羹,龙井蜜豆饼…… “嬷嬷最擅长做糕点了,姊姊可得多吃些。”孙祒低头将点心分别放在孙粲与孙玫的碟子上,下巴处挤出一层白嫩的肉。 “夫人,相府那来人了!”李嬷嬷从外屋进来,轻声附在孙粲。 “是为何事?来的又是谁?” “是大房裴郡主身边的嬷嬷婢子,只说是有事要见您。” 孙粲想了想,对那兄妹道:“你们先吃,我一会就回来,那花蜜切勿多吃,仔细伤牙!” 说罢便起身到外边,隔着一层帘帐道:“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夫人勿怪,只因姑奶奶后日进京,届时您自然是要见上一面的。郡主怕有外人说闲话,便想请您提前回相府住几日。” 姑奶奶?她怎么没听说应桓还有个妹子?不过面上还是道:“知道了,一会便命人收拾收拾,那位姑奶奶如今在哪?” 那嬷嬷赔笑道:“这……奴也不大清楚,昨儿来信说是在锦州了,很快便要到了。” 既如此,孙粲先吩咐李嬷嬷去收拾一番,左右回去住的时日不长,也无需带太多东西,又叫人与孙樊贞,小萧氏那打了招呼,便乘了相府的车回去。 她先去了应桓那请安,没多久便出来了,恰好裴郡主身边的嬷嬷又来请她,说是裴郡主有事要和她说。 裴郡主在水榭那等她,见孙粲来了,便倒了杯茶给她,“有段时日不见,弟妇的气色好了许多,面上的伤也好了罢?” “是,因娘娘挂念,赐了好些膏药,这才使疤痕去除。不知阿嫂叫我来,是为何事?” 无意打太极,孙粲实在没心思待在这鬼地方。 “后日姑奶奶进京,因这事便请你先回来住几日——”裴郡主话未说完,孙粲不禁出声问道:“可我不曾听闻丞相有何姊妹啊?只知有兄弟几人。” 那裴郡主轻咳几声,看了眼周边的婢子,命她们退下,待只剩其二人,才压着嗓子道:“弟妇不知,那姑奶奶……说来,与丞相是没什么关系的。只因丞相幼年几斗米的恩情,任其父为义父,那位自然便是丞相的义妹。但——到时你稍稍注意些,那妇人眼见低,上不得台面,难免冒犯,你可勿要甩脸子惹得丞相不快。” 其实要换平常,裴郡主是绝不可能这样叮嘱孙粲的,她还巴不得孙粲惹应桓不悦被其责骂。可现在情况不同,那所谓的姑奶奶实在惹人厌烦,若要给她什么机会,多留相府几日——决会让人折寿的! “不知她为何入京?” “我也不知,但绝非好事!听闻她有一庶女,生得婀娜,此次入京,那娘子也在其中。” 孙粲暗笑,谁不知应仲好色,这姑奶奶带个婀娜娘子来相府,不是便宜了应仲吗! 两人又说了几句,裴郡主见孙粲眉眼间有倦色,便知她已无说话的心思,便结束了话题。可才出了水榭没多远,便在长廊瞧见应仲身边的魏姨娘袅袅走来。 “妾见过郡主,二夫人!”那妇人倒是懂礼,乖顺地行礼请安。 孙粲宛若没有看见,也没用听见,淡着声道:“东西还未收拾,我便先回去了,阿嫂勿要怪罪。” “且去吧,这风也大,倒是我疏忽了。”裴郡主往日恨极孙粲的傲慢,如今却是乐得不行,瞧着她也顺眼许多。 魏姨娘暗暗咬牙,依旧是柔柔弱弱的模样,“妾略懂些医术,配了香囊,二夫人若是不嫌弃,还请收下。’” “绣诗,我累了,扶我回去。”孙粲连看都不曾看一眼,视若空气,朝裴郡主那微微颔首后,便搭着绣诗回浣竹轩。 “你当这天下所有人都和他一眼是瞎的么?哼,你是个什么东西,孙氏会看得上你?”裴郡主冷笑着将站在一边的魏姨娘推开,面露鄙夷,“不过是床上解闷儿的玩意,真把自个儿当回事了?” -- 姑奶奶 孙粲记得那日帝京下了场雨。 绵绵密密地于空中交融夹缠,似情人的爱抚。细若牛毛,耐心地将相府的植株浸染包裹,像是罩了层薄薄的纱!本就嫩绿柔软的叶子更显娇意。小小的花骨朵儿透着点红,宛若女童面上的绯色。 可爱。 孙粲挨坐着裴郡主,转着腕子上的玉镯发呆,而裴郡主则叫下人又添了盏茶。应桓和应仲说着话, 几个庶子也恭顺地听着,年纪大些的,也会见着眼色说上几句顺耳的讨喜话。 “听闻萧家的十四娘子也要上京了?那日入宫,太后那提了一句。说来那位娘子也是弟妇的表妹,萧氏一族的风姿一贯不错,倒是教人期待。” 孙粲慢吞吞地抬眼道:“我也有好几年没见过她了,早先随母去过一次萧家,姊妹们太多,倒也没什么印象。不过听说是个出色的妙人!” 裴郡主先是命婢子将应献桌上的糖块撤了,才转头和孙粲说话。 “那位娘子可有定亲?听太后的意思——” 话未说完,那姑奶奶便已到了。 除应桓外的皆是小辈,自然是起了身。 应桓与她寒暄片刻,自然引着孙粲见她。 “这是冀儿的新妇,孙氏!别看她年纪小,是肚子里装着的墨水不少呢!这两个孩子成了亲,冀儿也懂事了不少,也看得进书了。” 那周氏笑着牵起孙粲的手,夸道:“早早听闻孙氏一族出美人!偏偏似我这般俗人是无缘见着府上的各个郎君娘子的。今日一见,倒真是画上走出来的神女一般。我从前只当思娘这孩子的姿色已是少见了,却不知这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哦弥陀佛,阿兄真真是好福气,有这样两个好儿媳!郡主孝顺持家有道,新妇又出自士族大家出身,教人好生羡慕。” 孙粲有些不适地将身子稍稍往后,那裴郡主上前,笑着将孙粲拉到一旁,“姑母倒是偏心,如今这眼里——只有我这弟妇,倒是将我扔在一边了。” “郡主怎得吃起这醋来,不怕人笑话!” “左右姑母不是外人,要笑便笑罢!” “这是小女思娘——”一直站在周氏身旁的娘子闻声微微上前,垂眼福了福身子给裴郡主行礼,待到孙粲时却犯了难,不知该如何称呼的好,也不知她的年岁。 裴郡主轻笑,凤眼微挑,朱唇微启:“妹妹几岁了?依稀记得姑母之前说过的,过了年……是一十八了吧?” “是哩,她比二郎小一年岁,幼时这几个孩子还一道玩过呢,那会都跟在大郎身后,阿兄长,阿兄短的。”周氏答道。 裴郡主“哦”了声,并未放在心上,却对孙粲笑道:“你瞧瞧,算来算去,还是你年纪最小!怨不得人人都疼你哩!” 孙粲闻言,唇角浅浅弯起一抹弧度,挽着裴郡主的手,将头靠在她的身上,笑声说:“可偏偏阿嫂却是最疼我的!阿嫂待我最好啦!” “我不疼你疼谁?二郎那样宝贝你,谁敢欺负你?”裴郡主亲昵地点了点孙粲的鼻子,这好姐妹的架势让应仲不禁搓了搓手臂,只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怀里的应献消消问:“阿娘和平日里不一样……她什么时候和婶娘这样好了?” 应仲下意识看了眼主座上的应桓,见他还在与周氏说话,才捂了自家郎君的嘴,低声道:“乖儿,这话勿要教旁人听见,上次的打莫不是忘了?” “自然是没忘的,可疼了!不过靖嘉姨母还来看我,又带了好些玩意儿与吃的——是了,为什么靖嘉姨母都不来了呢?有好些日子没瞧见她了!” 应仲摸了摸鼻尖,咳声道:“‘她近来忙得很,没时间过来了。再者她家又不在这,天天过来做甚啊!要不了多久她便要嫁人了,说不定都不来啦!’” “阿耶骗人!”应献忽然尖着嗓子喊,“姨母说她以后会一直住在这的,同我们一道!她会一直陪我玩的。” 裴郡主闻言也顾不得与孙粲做戏,脸色有些古怪,“她同你说过这些话?什么时候说的?” “是啊,她什么时候同你说的?”应仲也板着脸问,“你可要说实话,不然阿耶可要罚你!” “是,是上回姨母来的时候,那晚她哄我睡觉的时候说的……我没有撒谎……” 应桓也注意到这边了,出声问道:“可是怎么了吗?” “无事,不过献儿这傻孩子把人的玩笑话当真了,闹脾性了!”应仲赔笑着回道,那裴郡主也附和点头,夫妻间的默契不言而喻。 孙粲忽然恶劣地想若是今天裴郡主知晓了应仲与靖嘉的破事——那她会如何呢?一个是胞妹,一个是丈夫……会疯的吧?打死也没想到这两人会搅在一起。 实在够恶心的。 不过说来也是好笑,应仲不妨也收了靖嘉这一美娇娘,娥皇女英伴于左右岂不美哉? 微抬着眼看向周氏那端,见那妇人与应桓说着话,却是那身边的庶女也在瞧她,二人视线对上,孙粲扬了扬眉,绕有兴趣地打量起那娘子:眉如新月,不画而翠!唇峰如珠,齿如编贝,杏眼流光,盈盈动人。发如云,色如墨,因未出阁的缘故,绾了百花分肖髻,并无过多的发式装点,以珠钗,玉饰为主。 脱了本罩在外身的雪色披风,里头是蓝底浅色绣花绒袄,下罩流彩暗花云锦裙。 周氏说得不错,此女姿色却是不凡,奈何…… 裴郡主听见孙粲的鼻子里发出轻轻的哼声,不由也看向那坐在周氏身旁的娘子,小声道:“那本是妾氏所生,只因自小被抱养在那姑奶奶的身旁,故而也成了嫡女。她那容貌与才情放在帝京也是出挑的,若非这出身,只怕士族也是配得上的。” “阿嫂怎得还未饮酒便醉了?若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嫁的来,那这士族门阀还是早早没落得好!无规矩,无方圆。那教司坊,醉薰楼里多的是有才有貌,难不成都要娶回家做妻?做妾?” “何必说得这样难听,难不成就你们士族尊贵些?普通人还攀不上吗?我瞧着也不少人家纳了歌姬为妾,更有的为妻!你且看着吧,这娘子的爱慕者,只多不少!” 散着热气的茶盏轻轻放在小几上,嫩葱似的白指滑过透着热的杯沿,穿过徐徐的茶香,弯着她那形如桃瓣的眼,多情蒙眬,似南国的烟雨。纵使是裴郡主这般的女子也不由恍神,相比之下,那叫思娘的的确是上不得台面,明明是淡雅温婉的妆容打扮,却与孙粲对比起来,便如一碗清水,寡淡无味。 她不禁想:怪道应冀那痴子这样听话,这换作是应仲那不要脸的,岂不是星星月亮摘来哄,奇珍异宝讨欢心?她若是男儿身,娶了这样一娇娇回去,哪里还敢由着出去赴宴玩闹,只想拿个大屋子藏起来罢。 怪道武帝有金屋之诺,想来一则为权,二则为美。 孙氏姊弟的容貌真真是拔尖尖的逼人,裴郡主一时也想不起那劳子的思娘,愣愣地看她,看着孙粲扬起小巧的下巴,发上的流苏因她的动作而轻轻碰撞在一起,那是裴郡主再熟悉不过的模样了,倨傲,轻蔑。 睥睨蝼蚁一般,扬了扬唇,微笑道:“拭目以待。” -- pò①㈧⒢Ⅴ.Ⅴīρ 思娘 自回相府后,孙粲便命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厮夜里轮着看守,婢子们则做好份内之事,切勿多言多语。 即便那周氏是长辈,但孙粲也不想与其有太多来往,她看不惯也看不上这样的人。而那周氏也是识趣的,除了开始命人送了些劳子土产,后来便再也没有来寻了。 但孙粲总觉得那叫思娘的怪得很,那日她与裴郡主说话时,那娘子的目光便若有若无地落过来,用膳时,也总暗暗观望她的动作,好似……好似她吃一口,那人便也吃一口,停筷子了不动,她也便拿帕子拭嘴不吃了。 但又做得极隐秘,若非孙粲身边的婢子无意发现,她是不可能知道的。 “夫人,大房那位的婢子请您去蓬香阁,说是张家娘子办了花宴。” 裴郡主若在,那孙粲是不好推脱的。 “瞧瞧,倒是你排场大!我们都得等着你呢!”孙粲到了才看到,这在场的不光有裴郡主,还有几个别家的娘子,夫人。 都是与裴郡主交情不错的。 “什么时候,你同这位这样好了?”徐家夫人掩着帕子轻声问,她出身太后母族林家,与裴郡主也是亲戚,自小便一道玩的,“方才只当你玩笑,想着你哪来这么大的面子,能把她请来。竟不想是真的!”ⓟ⒪➊⑧sм.c⒪Ⓜ 裴郡主一面笑着看孙粲落座,一面小声道:“她是丞相亲自求来的儿媳,我哪来敢和她撕破脸。那日宴席上,圣上都发话了,你看谁再敢当面笑话她了?如今这家人上京,我只想早早打发了才好,到底要同她做戏,免得教人笑话。” 徐夫人道:“孙氏性子傲了些,但你若不存心招惹,她也不会把你怎样。哪像崔家的那位,啧……论才论貌,样样都矮孙氏一大截,唯有性子可以比一比。不过孙氏如今嫁给你们二郎,倒是没有从前那边高调了,我瞧着倒也收敛一些。崔家那位……”她摇了摇头,不禁看了眼那坐在裴郡主右侧的孙粲,“红梅宴那日我也在,崔家娘子这样挑衅,这孙氏也能忍着脾气,真是让我没想到。她那胞弟也有意思!不知是谁把消息传他耳朵里,那日书康也在,听他说,那小郎君的脸和他笔下的墨似的黑,书康同他关系好,和王谢几个郎君一道去堵了崔四子,那顿打哦……偏偏那小郎君还不解气,竟把崔家娘子拽了出来,扬言要划了她容貌,什么大不了便纳她为妾收在房里。左右到时是他的人了,便是打死也没人管的着。吓得崔家那位都要跪下了,哭求着说错了,不敢了。几人再叁劝阻,那孙子靖才停手。 那郎君也是个有才有貌的,惹得不少小娘子的芳心。书康那妹子便嚷着要嫁就嫁孙郎,便是谢郎也可!” 裴郡主闻言不禁噗嗤地笑了,惹得孙粲侧目,那主座上的思娘道:“郡主嫂嫂是听了什么笑话?也说出来教我们也乐乐,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嫂嫂便说说嘛。” 裴郡主笑道:“我笑什么,我笑的是我家这弟妇!你们瞧瞧,也不知是贪玩呢还是粗心呢,这来的路上有花落在发上了也不知。想来她一人在浣竹轩早就闷得很了,好容易有人叫她出来,便急似的过来,这身边的丫鬟也是!也不拉着你主子点。” “阿嫂又拿我开心了,来的时候是没有的,想来是风吹的花落下的吧!”婢子取下她头上的花,孙粲看了眼,便移开了眼睛,她本就和这些人不熟,甚至有的根本就没见过。 思娘将这看在眼里,也没说这么,看了那落英缤纷的桃树悠悠道:“我在家的时候,最喜欢和几个姊妹们坐在桃树下对诗,写诗,不知帝京这的娘子有什么玩得吗?” “我们也写诗,作诗!不知妹妹的诗作的如何?” “不过是玩乐罢了,算不上是诗!说出来怕是要姊姊们笑话了。”思娘有些不好意思,奈何众人都说无妨,才道:“那,那思娘便献丑了。” 说罢,便吟了一首诗出来,本低头掰着糕点渣渣的孙粲也不由抬脸,看了那思娘好一会,待她念完,众人纷纷赞叹,可孙粲却眯着眼道:“这诗是你作的?” “是,二嫂嫂可是觉得哪里不好吗?”思娘诚恳地望着她,却听孙粲冷哼一声,“是何时作的?为何——为何这诗我在书上看过啊?” 不可能!思娘心头一颤,这诗不可能有人知道,这明明是她那个时代的诗人所作,在这压根就不存在! 想到这,思娘慢慢地挤出笑,“可是嫂嫂记错了,这却是我所作,家中姊妹们也都是知道的。”这女配实在是难缠的很,若非要接近男主,她才不愿和这些炮灰扯上关系。 “我说有那便是有,不信一会教人翻出来便是了,你这诗不光我看见过,甚至孙家,王家,谢家,崔家,韦家……好多人都知道,我们从小便会背了!真算起来,这作者,还是谢家的一位长辈,哪里就是你所为?年纪不大,口气倒大!哼,这劳子宴会实在教人不适,先行告退!”孙粲早就不耐烦了,敷衍地和裴郡主点了点头,便起身离开,独独留下面色难看的思娘以及无措的众人。 桃瓣雨似的飘飘洒洒,在空中懒懒地打着转………慢慢地,慢慢地,停留于空中,时间定格,众人皆是一动不动地维持停止前的动作。 唯有那个叫思娘的。 思娘忍着气暗暗道:系统,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会有我那时代的诗! 系统:宿主,抄袭,冒名,顶替他人着作所有的行为都是违反规定的,介于您是初犯,系统自动帮您消除篡改这段时间的记忆。且提醒您的目标是攻略男主,切勿穿插别的剧情当中,根据信息,孙粲并不在您的目标剧情当中,此事件也不干扰到剧情发展,请您快快准备好与男主邂逅的机会。务必要留下一个好印象,这才能拿到经验值,兑换您所需的东西。至于剧情之外的人,并不在您活动范围,若是出手破坏感染,那维护管理人,必然是会对您有所处罚的。 思娘恨声道:“我记得小说里这孙粲不暗恋过男主吗?甚至后期也会黑化害死应冀,成为男主后宫一员,并且还是除女主外,最得宠的——” 系统:宿主,您看的是盗版书籍,其中剧情大多为人恶搞,改写!还请尊重原书,尊重正版!孙粲与男主并无交集,也不可能与男主一起。再次提醒,还请您勿要干涉或是插手孙粲,应冀,裴郡主等任何与剧情无关的人之中。否则隐藏剧情毁损,世界崩塌,您也没有回去的机会了。 隐藏剧情……什么是隐藏剧情?她记得小说开头就是大丞相应桓驾崩,男主靠着从龙之功一跃为天子近臣,心腹。并顺利接手了崔氏一族的族长之位!而全文里的反派应冀却是在小说后期出现,起兵杀死了皇帝,把持朝政,视男主为眼中钉,肉中刺! 而孙粲……孙粲在小说中的笔墨好像并不多,她这样想着,在脑海里过着系统传来的正版资料。果然不能贪便宜,这盗版网页的小说实在害人! 小说里的孙粲出场时已是靠药吊着命的状态,原书只用一个将死之人形容。后来应冀与男主朝堂对峙的那日,孙粲见完胞弟孙祁以后,撑着最后一口气等应冀归家,当天夜里便是在应冀怀里没的。 应冀送完妻子最后一程后,又立自己的外甥为帝,至此渐渐淡出朝堂,疯狂捐钱盖庙,大司马府也多是什么道士巫师…… 总之最后应冀好像是疯魔了,而男主没了应冀的打压,日子也逐渐好转,但皇帝到底是应冀的外甥,男主仕途受阻,无奈辞官,与女主游遍天下山水,做了一对恩爱神仙。 所以……这隐藏剧情不会和孙粲有关系吧?思娘不由看着那逐渐消失的身影,若有所思。 -- pò①㈧⒢Ⅴ.Ⅴīρ 私情 周氏此次上京一则是欲投奔应桓,二则便是思娘的婚事。 周氏的丈夫早几年得了脏病没了,生前便是常年留宿花酒之地的纨绔,死后留给周氏的便是一屁股的债和半屋子的妾室庶子。 人走茶凉,那些妾室见这家里的男人死了,自然也无意留着,故而走的走,跑的跑,剩下的便是放不下孩子狠不下心。 周氏本就与她那丈夫没什么情意,好容易离了夫家,便带着她养大的思娘上京投奔应桓。 裴郡主一打听到这个消息便坐不住了,倒不是她小气容不下两个亲戚。只是那周氏,委实不是什么善茬。 早先便听说应桓曾与周氏有过婚约,奈何那会应桓只是个落败家族的长子,无权无势,穷的连饭都是靠周家接济才可存活。故而周氏的母亲便做主将女儿嫁给当地的白姓人家,至于应桓么,穷小子一个,谁在乎! 哪知这应桓夜辞周老爹,孤身从军,靠着不要命的劲儿得了赏识,后大破羌族,一举成名!应家在帝京也慢慢站稳了脚尖。 而周家听到消息后是悔不当初,周氏更是绞破了好几张帕子,奈何那时候的应桓已经成家,应仲都出生了,对周家也无怨恨,对周氏呢更无男女之情,对外只以兄妹相称。 偏偏周氏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主,应仲生母去世后,周氏曾到过相府,当时是借着什么名义也不清楚了,这事她也是听应仲说的。 周氏生得有几分姿色,而应桓也爱好色,有心勾引,自然成了一夜夫妻。那会应仲年纪小也不懂,竟无意间撞到了此事,应桓自觉丢了老脸,便给了周氏一些好处,将其打发。哪知后来应冀生母去世后,周氏又借着探望之名上门,两人又搅和一块,这次不仅是应仲,就连应冀都瞧见了。ⓟ⒪➊⑧sм.c⒪Ⓜ “阿兄,他们在做什么?为何姑母直叫呢?”应冀年纪小,自然不懂这些事情,应仲虽与应冀不和,但也不可能和他讲这些,只迷迷糊糊地告他待日后成了亲便明白了。 应仲每每想起此事便觉那周氏下贱不堪,对她也并无尊重,甚至在他心里,应冀都比周氏好上几分。所谓夫唱妇随,裴郡主自然对周氏也无好印象。 她想来想去,还是去了浣竹轩去寻孙粲。 “夫人,大房那位来了。” 孙粲恰好拿着棋谱对弈,一听裴郡主来了,一时奇怪。 “阿嫂今日倒是难得,弄得我这浣竹轩可谓蓬荜生辉!” 裴郡主也顾不上她那阴阳怪气的话,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都说了出来,饶是孙粲也傻了眼,没想到这应仲好色是随了老子的。 “我寻思着那妇人若是长久住着,只怕相府便是她说了算。”裴郡主烦得又叫人添了茶水,千金难求的香料闻着也没大兴趣。 孙粲道:“此事你我也不好说些什么,到底是长辈的事情……丞相若真是有心,便是应仲也拦不住。” 裴郡主知道上回家宴那事教孙粲恨上了,故而也理解,“大郎倒也说过几次,哪知丞相恼了,不知拿寻的棍子,对着大郎就是好几下,背上都紫了,脸上都有呢!” 话音刚落,孙粲便不厚道地笑了,她说这几天怎的都不见应仲的鬼影子。 “若按你之言,只怕这妇人是早早做好了打算。如今丞相身边也没有什么贴心人,被她钻了空子也无法。除非……除非是丞相自个厌了,或是那妇人做了什么惹着丞相,那这情意就悬了。” “唉,话说的轻巧,哪里好办呢!要不过几日,你我入宫去见娘娘,问问她的主意?” “也可,不过我瞧着那思娘不是什么吃素的,周氏攀上了丞相对她也是有利的,想来她也会出几分力气。” “这有何难,她如今尚未定亲,咱们这圈子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她若不安分,我看这帝京哪家敢娶!”裴郡主冷声嗤笑,并无将其放在眼里。 孙粲笑着摇头,抚着绣有花枝样的袖摆慢声道:“我的好阿嫂啊,若是周氏真得了丞相的欢心,岂不也会哄得丞相对那思娘视如己出?丞相之女谁家不要?除非——坏了名声!恩?”她笑吟吟地将面前倒好的茶碗推给裴郡主,新茶,味道还是不错的。 她潜意识里对这思娘实在喜欢不起来,上次那劳子花宴,她觉得身子不适提前走了,但不知道怎的,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上回那花宴倒是热闹,可惜我身子不适,提前走了。” 裴郡主蹙眉道:“不提这个倒也罢,一提我倒真是——那宴会结束后我对她真是哪哪都看不顺眼。” “阿嫂身份高贵,看人不顺眼,不是常有之事。” “你何必刺我,如今你我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先前你打献儿之事,我暂时不与你计较!省得人说我以大欺小。大郎与二郎不对付是不错,可如今——咱们共同的敌人是周氏!若她真得了丞相的宠爱,只怕这相府要变天了。” “变什么天,说来说去,这相府不迟早是你们大房的?我们二郎痴得很,哪里懂这些。周氏就算得了宠爱又如何,便是生了个郎君又如何,难不成还能抢在应仲的前面?”孙粲奇了,其实她搞不懂为何大房这样警惕。 裴郡主突然警觉地看了看四周,严肃道:“我偷偷告诉你,可不许说出去!那周氏还真为丞相诞下了郎君!年纪比二郎还大上几岁。” -- 私情 “这青天白日的,阿嫂怎的还说起了胡话?若还有个比咱二郎还大的人,丞相——丞相莫不是还被蒙在鼓里?”妯娌两个凑一堆,讲悄悄话似的压着声儿。 裴郡主苦着脸道:“可不是嘛,我的好弟妇,如今可知道我为何……这事儿也是大郎查到的,就前几天的功夫。那周氏狡猾的很,就把人藏在帝京。好家伙,到头来谁也不知道!她如今来了,必然会寻个机会教丞相知道。”裴郡主越说越不是滋味,“你是丞相亲自求来的,他自然得待你似亲闺女的好。你要怎样就怎样,不然你和二郎能住到国公府去?宫里那位便是待字闺中的时候也没这待遇。这一年都见不上几回,哪里还说得上话呢。我嫁来这么些年,不说了解,就丞相的性子多少也知道些。你那会打献儿的事儿,你当他什么也不知道?清楚透了!这没外人,我也实话告诉你,我呢确实看你不顺眼,也打心眼里看不起二郎。你倒是别瞪我,我就不信没嫁来的时候你心里有他这人?” 怎么可能的事!孙粲想也不想的反驳,那裴郡主耸耸肩,她当然猜到了。 “丞相呢,我也不信他这些年都不知道咱干的事!偏偏被你捅破了,他面子上挂不住,自然就恼了。你别看他平日里唤二郎那样亲热,若真是疼爱,二郎至于过得那样么?但是呢,他待二郎也不是不好的,不然为何有你嫁来呢?丞相这人好面子,也也爱听软话,好话!周氏若勾——软言软语地说上那么些,然后再将那私生子唤来……哎呦,保管丞相的心就软了。” 孙粲撇嘴道,“左右应仲厉害,叫几个人把那私生子杀了不就好了?” 裴郡主暗暗腹诽:若真这样轻松,这死的第一个不就是应冀? 咳了咳嗓子,裴郡主有些尴尬道:“若是动静闹得太大,岂不是就知道了?那咱们不就白白给他人做嫁衣么!” “那人长得何模样?丞相不蠢,不至于周氏说什么便是什么。” “唉,可不是这理么,我们也这样想的,便私下去看了几眼,像极了!大郎说就是年轻时候的丞相!” 孙粲其实是不想搅进这破事的,故而兴致不大,奈何裴郡主一下要拉她下水,只得道:“我年纪轻,见识短,这事我也不知该如何去办。一会我叫人去递个帖子,明儿进宫问问阿姊如何说的。” “是这理,只是我怕明儿咱们进宫,那思娘要跟来岂不麻烦?”裴郡主不免多想,惹得孙粲有些躁了,“阿嫂这样身份的人,莫不成还怕一个破落户?但凡你表个态,周氏还能压着逼你?” 果然是孙粲的做派,裴郡主咬咬牙将茶水一饮而尽道:“成,明儿周氏要敢作妖,便是丞相出面我也不管了!” “一会进宫,可否把这孩子也带上?小地方出生的,没见过世面,在娘娘跟前讨个喜,露露面也是她的造化福气!” 第二日一早,周氏果然提了这事,裴郡主开始还和她打哈哈,只是最后周氏果然拉了应桓的帮助,这应桓开口了,又不一样了。裴郡主有些恼了,正想说话,那孙粲轻轻拉了拉她的袖摆,动作不大,故而没人看见。 “这方才也说了,思娘是小地方出生的,没见过世面。可这没见过世面的人进了宫,冲撞了贵人可不是这一二句可以说清楚的。何况娘娘那只说要我二人过去,万一有什么私事……这见了思娘也不方便吧?” 裴郡主赶忙帮腔,“可不是,这宫里不比家里,万一有什么好歹,或是惹了娘娘,到底不好。回头我叫几个嬷嬷,在礼仪方面帮思娘看看有什么好改进的,至于这进宫的机会还是下次再说。啊哟,这时候不早了,也该走了。” 周氏面不改色地笑拉着思娘,“还不谢过你二位嫂嫂?今儿不方便,你便陪着阿娘在家,正好把你没绣完的绣品拿出来,这几日不动了,可别是手生了。” 应桓道:“既然不方便就罢了,思娘便待在家吧,有什么要的便吩咐下人就是。” 孙粲蹙着一对娥媚,还要开口,那裴郡主便要拉着她走,两人共乘一辆牛车驶向皇宫方向。 到了凤殿,应皇后懒懒地靠着软垫坐在凤位上,见着她二人,便要宫婢退下。 “周氏如今住在哪个院子?”不欲多说,看得上应后对那周氏也是没好印象的。 “她倒是聪明,住的地方离丞相那不远但也不近。”裴郡主叁言两语地把私生子之事告诉应后。 语毕,应皇后怒极拍桌骂道:“这下贱娼妇又打起什么鬼主意来了!莫说她生了什么郎君,便是个娘子,我也不会教这样的东西进应氏一族的族谱!他如今藏在何处,一会你把那地方写来,即刻派人捉来,看那周氏还玩得什么花样。” “不可,若是动静太大,丞相也该知道了。”孙粲颇不赞同。 裴郡主道:“依我之见,还是除了周氏才好,只是这妇人聪明,下不了手。” “这事你们别管,若是阿耶知道了,必定要怪罪!我来处理吧,到时先探探阿耶的口风如何。”应皇后叹气,听到周氏就来气。 那边小太子跌跌撞撞地跑来,后头紧跟着小太监和嬷嬷。 “抱,抱。”他张开两只短短的手,惹得裴郡主噗嗤一声笑了,不禁把小人儿抱起,“要谁抱啊,我抱好不好?” “你别逗他,近来脾性大得很,惹急了就哭。”应皇后看着小太子都有些头疼,实在没力气管他了,便由着裴郡主在那逗哄。 难得这叁人能坐一块说话,晌午了,妯娌二人才上了牛车回相府,只是才踏进门槛,后天那应仲便旋风似的冲来,惹得裴郡主奇道:“怎么了这是,这样匆忙!” “周氏,周氏那贱人竟敢背着我们偷偷告诉阿耶那野种的存在!如今人都到家里了,气煞我也,气煞我也!”应仲气得目眦欲裂,涨红着脸,掩不住的杀意。 “怎的——才告诉了娘娘,她手脚怎的——人就在里头了?”裴郡主也傻了,忙跟上应仲的步子,独留孙粲一人在后头慢走。 -- 养子 “这应家委实不像样,您才嫁来多久,这腌臜事儿一件一件的。”孙粲先回了浣竹轩,命人打了水送来,她出了汗,再加上帝京的天气有些热了,粘腻腻的不舒服。李嬷嬷没让她洗太久,这天气怪得很,稍不注意就会着了凉,到时可不好! “嫁都嫁来了有什么法子,如今二郎不在家,我也不好出去住……”孙粲张开手,轻薄的外衫又软又透气,几个婢女蹲着为她摆平衣裙各处的皱褶,李嬷嬷弯腰系好宫绦。 “大房那位可是气炸了,连母舅都准备唤来了,此事您可要……”李嬷私心里是不希望孙粲掺和的,左右那私生子在不在,应桓待她的态度都不会变,但若是放任不管,那私生子真讨了应桓的喜爱也不好。 “把那流云玉禁步拿来,还有那只攒丝牡丹花样的簪子,大概这么长的,大婚第二日二郎拿来的,那会我瞧不上,让人收起来,可有印象?”沐浴过后浑身都舒坦不少,连带着说话都懒散了许多。 绣诗想了想,依着记忆打开个不常用的木匣子,翻找了半天,才见那根簪子,按着孙粲的吩咐给她别上。 那簪子还很新,却是帝京很早流行的样式,铜镜里的她笑眼弯弯,一双多情目顾盼生辉,指尖微微沾了些口脂点在唇上,气色就好很多了,“走了,再晚些,只怕大房那边该派人来催了!” 正院,周氏抹着泪对应仲道:“大郎,我知晓你心里恼我……这是应该的,我理解,真的!可是这孩子,这孩子到底是你同父兄弟,和二郎一样的,千错万错,都由我一人承受,可他是无辜的。” “阿娘,儿不许您这样说。左右这些年这样过来了,儿也不奢求什么,打小就被人骂着,多几句少几句有什么区别,您别哭了啊!”那说话的,便是周氏隐藏多年的私生子。 应桓揉着额头坐在主位,面色难看,一手转着腰上的短剑,当下人来禀报孙粲来时,几人的声音才停了会,目光下意识看向外屋方向的屏风,一道瘦高的身影慢慢走来,玉佩与珠串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当作响的声音。 周氏那儿郎因为被应仲打了一拳而跌坐在地上,而周氏则护在他身前,母子俩映入眼帘的便是织金流云八幅裙。 “哟,姑母怎的坐在地上了?” 开口的是带着少许沙哑的女声,有些懒懒地,无端让人觉得是轻慢,讽刺。 与应桓打了招呼,孙粲正要随便寻个位置坐下,那裴郡主便像结盟似的,让她过去,做自己边上。应仲这时候也很上道,知道自己上回喝多了犯浑惹着了孙粲,故而退开,往远处走了些。 那私生子悄悄抬眼想要看看孙粲的模样,却撞进一双似笑非笑地情眼里,桃瓣似的。 他只觉得自己胸口砰砰砰地跳,却听见孙粲道:“阿嫂,那是新来的下人么?怎的这样没规矩,直勾勾地盯着我,怪吓人的!” 大房夫妇这时候就很有爱了,两人护犊子似的挡在孙粲前面,恶狠狠道:“看什么啊你,心里打什么鬼主意啊,再看一眼挖了你的眼!”裴郡主也冷声啐道:“没规矩的东西,这是你能看得人么?什么身份也不知道,还敢瞪我?大郎,再给他几拳!” 周氏反应过来,又是哭天抹地的,跪着爬到应桓跟前,哭求着应桓出面,“阿兄,求求你,我怎样都无事的,可丘奴到底是你的郎君啊,兄弟相残,这难道是——”周氏的模样还不错的,哭得也很教人心疼,孙粲知道应桓要心软了,只等着他呵斥打人的应仲住手,没想到却听见周氏地尖叫,孙粲骤地睁开眼睛,裴郡主和应仲都不动了,一群人都看向应桓那,以及被他踹飞到角落的周氏。 还吐着血。 “你这泼贱人,真以为我是叁岁稚子一般好糊弄吗?我倒是奇怪呢,好好的怎么又来帝京了,原是在这等着我!这竖子比我二郎的年纪还大些,你——你做梦!”应桓暴怒起身,厉声吩咐,“大郎!此子不留,取我剑来!吾今日必杀二人!” 应仲巴不得如此,这拿剑的速度就很快了,只见应桓抽出长剑,朝那私生子挥去,却听见有人喝道:“慢!剑下留人——” 思娘。 孙粲与裴郡主相视一眼,想的什么不言而喻。 “丞相,我,我这兄长自幼生于乡野,阿母困于无奈无法见面,而乡野之人皆是粗鄙,但凡见着我阿兄必要骂上几句……我,我不知道,明明同样都是您的郎君,凭什么他就矮人一等,受人耻骂?难道这是他自愿的吗?出生是不能挑选的,就如有的人生来便是天潢贵胄,士族贵女!而我们呢,我们不过寒门出身,寒门——寒门就代表着我们的孩子,孙子,子子孙孙世世代代都比那士族矮上好几等。即便有科举之制又如何呢?所进者多为士族,寒门子弟极少入仕……难道我们就想出生于寒门吗?我们不想成为士族子弟吗?我们难道想矮人一等吗?我阿兄又做错了什么呢?他难道不想有个疼自己的阿耶吗?父母恩爱,兄友弟恭,他不想吗?恕我直言,说错者并非我兄,而是——而是丞相您!” 周氏瞳孔急剧缩小,“思娘!阿兄,阿兄这孩子被我惯坏了,说话不注意,您别,别和她一般见识……” 屋子里静极了,只听见应桓粗重的呼吸声。 “可笑。” 孙粲冷笑着打破寂静。 “你口口声声说得什么出生不可挑选,无辜之人何苦受罚?”她尾音扬起,抬步走到那跪着的思娘跟前,捏着她的下巴冷冷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什么也不懂倒在我们这卖弄?何为无辜?未婚而孕视为私生子,未经人意视为偷!”冰冷的手指在思娘的下巴摁出一道红痕,难得孙粲力气这样大,无论思娘怎么挣扎都无用。 “你的阿娘自己品行不端,偷生其子。如今又未经允许,带着你的阿兄相府抢我二郎的位置?怎的,为了你所谓的无辜,所谓公平,我二郎就该成为丞相的第叁子吗?排行靠后,那么嫡庶的位置呢?他该为嫡子还是庶子啊?” 裴郡主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丝毫不顾及应桓便直接出声,想着到底还是一条船上的,便给应仲使眼色。 应仲啐了声,“呸,我告诉你,这家里我应仲就应冀一个胞弟,二郎便是我弟应冀!相府不会有排行第叁的嫡出郎君,阿耶,此女心机颇深,不如一道杀之!” 不可以!! 思娘怨毒地瞪着应仲,却被他狠狠踢了一脚在心窝子,疼得冒汗。 应桓抬手,示意应仲停下,慢声问:“仲儿,你说此事该如何?” 应仲皱眉,他有些明白应桓的意思了,寒着脸道:“要么都杀!要么认此子为养子,住到最北边的那间屋子,但这妇人必须离开帝京,永不回来!此女嘛……留下也不是不可。” 闹了这么久,应桓要真想杀早动手了,果然按着应仲所说,欲认为养子,至于周氏他是不想再管了。 回去的路上,裴郡主和孙粲慢慢走在一条小道上,大房和二房难得这样和谐,裴郡主想着也该意思意思,“我那厨子做了蜜豆浇酥酪,一会让人给你送些。如今那周氏要走了,想来你也要回孙家住了?” 其实回娘家住是不好的,也会被说闲话,“不了,以后便住相府吧。” “二郎也不知道何时回来,这外出打仗,最不清楚归家时候了。你俩新婚才多久,可想他?”裴郡主逗她。 “想呀,为何不想。但他没回来,再想也没用啊。”孙粲盯着前面不远处的杨柳,婀娜可人,不由眯着眼睛道:“所以我只盼着那战事能快些,再快些停了,他也快些快些地回来!” ——如果我说我有法子叫你离开应冀,你可愿意? ——好端端的,为何要离开他?莫名其妙的教人摸不着头脑。 ——阿姊不怕后悔? ——怕啊,为何不怕呢?可是如今我还喜欢,若是现在离开他了,我怕我会后悔。再者他都这样丑了,又是个痴的,我若是都不要他了,还有谁要他呢?也罢,就这样将就将就吧。我答应他了,要在家等着他回来的。 算了,就这么着吧。 -- 苦夏 夏。 蟒皮做的帘子隔着毒辣的日头,冰鉴里堆着的冰透着各个孔散着凉气儿!,桌上又放着时令鲜果,果皮上还沾着晶亮的水珠,很新鲜。 李嬷嬷一进来便瞧见孙粲懒洋洋地倚在软榻上,青丝半绾,松松插着根什么簪子,隔着有些距离,倒是看不清楚。手上捏着柄象骨玉团扇,一下没一下地扇着,也没使多大力气,她腕子垮垮套着个玛瑙串子,掩在奶白的薄纱下,每每那扇子轻轻扬起时,宽宽的袖摆便向上了几分,露出一段雪白,以及那红的淌血的串子。 还未行礼呢,就听见那孙粲阖着眼出声道:“天这样热,嬷嬷怎得不去休息睡会?” 李嬷嬷闻言笑着福了福身子,将冰鉴往远处挪了挪,“夫人又说玩笑话了,若是都去休息了,谁还顾得上主子们呢?” “嬷嬷和她们不一样,去休息会也是好的。”孙粲闭着眼,手上的动作没停,却教李嬷嬷仿佛吃了碗冰镇的莲子汤般舒爽。 她是孙家的家生子,在孙粲刚出生时就在身边照顾了。在她心里,孙粲的分量是比任何人都重的。 “夫人昨夜又梦魇了吧?奴给您揉揉头。” “嬷嬷,好奇怪的,夜夜都做着梦,可梦见的什么一件也想不起。”头部的按摩缓解了一些胀痛,可心里还是想着,“那安神香再多取出来些,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不大管用了。” “夫人宽心,奴过几日再给您去配副新的香料。”李嬷嬷爱怜地望着那羸弱的娘子,因为汤药的调理,面色较从前多少添了些血色,“您很快就能舒舒服服地睡了。” “二郎走前再叁要我别用,可是不用——我好久没睡上一次安稳觉了,那梦虽不记得,可是我却怕得很,每每醒来,胸口砰砰砰地跳,也隐隐发疼。总觉得有人好像要告诉我什么……我又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孙粲罕见地有些无措,转身抓着李嬷嬷的手问她:“嬷嬷,我该怎么办?上官漳都没有办法。” 李嬷嬷安慰她,“无妨的,夫人!奴明日一早便去护国寺,那的香火灵验。” “他还没回来。若是再不回来,就该要四年了。我都快记不清他的模样了,他也记不得我了吧,信也不回一封。”孙粲有些恼,可说出来却不由红了脸。 “前不久才传来大捷的消息,国公此次立了好大军功,那日娘娘不是说了吗,陛下大悦,欲大赏!”李嬷嬷知道她,慢慢揉着她的头部轻声道:“虽说此次一别叁年有余,可国公心里自然是有您的。但凡有什么好玩的,有趣的,不是都派那汉子送来给您吗?您该信他才是的,奴听说国公在那受了不少苦,好几次都——伤得很重!有次惊动了陛下,派了太医过去,便是丞相不也准备过去吗?好在国公醒了,那来了消息,这次罢了。想来不是不回,只是实在无空 ” 孙粲闷闷地应了,要李嬷嬷退下,她想一人待会。 不是不委屈的,她嫁给了应冀,好容易对他有了些感情,应冀便去了那鬼地方,一去便是个不知数!这叁年间,孙祁同谢娴成了婚,崔娘子回到崔家,重新出现在大家眼前,但崔四子的婚事却迟迟没有动静。 那周氏被送到极远极偏僻的地方,私生子也成了应桓的养子,名为周武。 武为恶!这是裴郡主私下恶意的猜测,毕竟应桓连个姓氏都不愿给。 叁年的时间虽不长,但孙粲多少还是不放心,那军营里鱼龙混杂,底下的士兵多是民间穷苦人家出身,应冀和他们一起会变成什么样?她听说军营里没有女人,有的时候抓了俘虏便会成为军妓。 那么应冀呢?他在那会有别的女人吗? 孙粲不知道,隔着数万重山,数千道水,说不准应冀就是搂着曼妙佳人,一面敷衍地回着她的信。 孙粲与应冀相识最多几月,叁年的时间里……他还记得自己吗?说实话,在她的记忆里,应冀的模样也渐渐变得有些模糊,有时候若非刻意想起,她近乎忘记了这个人。 相府的生活其实很枯燥,应桓那不需要请安请礼,没有什么大场合,一般是见不着的。孙粲只得不停地去各家女眷举办的宴席,只有同那些要好的女伴们待在一起,她才觉得自己好像是有人记得的,没有被人所忘记。 夏日炎炎,可这天气却是变化无常,没一会,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暑气也消了好多,孙粲起身走到窗边,外头已是瓢泼大雨,也刮了风,她忍不住伸手,又湿漉漉地伸回来。 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场景。 也是雨天,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好多人围着,靠得最近的那个婆子的嘴一张一合地说着。 她说什么?孙粲竭力地去想,手指死死地攥着暗色的窗沿——轰隆隆! 使劲啊,夫人,孩子已经看见头了——夫人! 她好像又闻到沉闷的,带着血腥味的,还有浓浓的药味,在那个屋子里。 是梦里。 可那位夫人又是谁?和她有什么关系,孙粲觉得头更疼了,拼命地去回忆,指甲死死地扣着那窗沿。 轰隆! 打雷了。 梦里的女人是个临盆的妇人,濡湿的发黏在脸上,一盆接着一盆的血水被端了出去,涂着鲜红的指甲掐着单薄的被。 她看清了,看得明明白白,那妇人是她。 是孙粲。 -- 苦夏 婢女收了伞,谢娴轻轻扫去袖子上沾着的雨珠,见李嬷嬷从里屋出来,问:“如何?” “才吃了药,迷迷糊糊地睡了。您要不再坐会!” 谢娴摇头,“我进去看眼,病了好久,怎的一点都没好转。”自然是不放心,吩咐几个婢子在外头候着,她一人进去瞧瞧。 那里屋还散着药味,苦得令谢娴不由皱了皱鼻子。 孙氏姊弟是出了名的病美人,无论是孙粲还是孙祁,几乎都是与药为伍。 角落里还有本书,谢娴捡起来,抖了抖灰,正要放好,却见孙粲猛地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六娘!”谢娴哪里还顾得上往日世家女的礼仪,扔了手上的书便跑到孙粲的榻边,对上那双惊恐未定的眼,柔声安抚:“是梦魇了吧,出了好多汗,来,我给你擦擦。” “阿娴……”孙粲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未从梦境中脱离,“我好怕,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好多人,好多人围着我!还有——还有好多血,我流了好多血……’” “那是梦,六娘!只是做梦了,不怕啊,我陪着你呢!” 不,不对!孙粲觉得头疼得要炸开了,她已经好几晚上没睡了,但凡眯上一会,就会梦见许多事情。 “一会叫人收拾收拾,回孙家住吧?左右你都搬出来养病了。” “上官漳那说了要静养,故而才搬了出来。我到底嫁了人,成天住在孙家不像话!”孙粲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散着头发靠在谢娴给她垫好的软垫上。 “怎么好好的就病了?我都被你吓坏了,和子靖一道去相府瞧你,好几个太医和上官漳商量着病方。我那会摸摸你的额头,烫得很!好六娘,你安安心心地养病,有什么不开心地不要闷在心里,等你好了,咱们一道去北山的那个庄子玩!多叫上几个女伴,正巧我生辰快到了,答应我,一定要在那之前好起来!”谢娴让人倒了杯蜜水给孙粲,只觉得孙粲又瘦了好多,先前养好的精气神都没了。 孙粲轻轻地应了,没一会又阖了眼,谢娴不敢再打扰,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这一病就是数月,她的性子也越发的易怒,似沉闷的天,笼罩在国公府的便是阴云。但凡犯事的下人,无一存活,孙粲像变了个人一般,阴沉不定。 “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孙粲,事到如今,你还要瞒我?” 又是梦,又是乱七八糟的梦!她眼睁睁地看着梦里的自己被人拽着,那力气很大,也拽的她很疼。 “你既然害死我儿一命,那——”泛着寒光的剑向她砍来,一次又一次地扎进她的身体,她看着自己的血从一个又一个的窟窿里喷出。 她还对着自己笑。 “六娘,醒醒,六娘!” 睁开沉重的眼,眼睛被屋内的光线刺得有些疼,外头还下着雨,打着雷。 “梦见什么?”有人问她。 孙粲恍神,顺着声音看向身边,入眼的是一袭灰蓝色的圆领绸衫,她不由抬眼,那声音的主人笑了,“怎么,阿粲不认识我了?” 她有些懵,怔怔地看着那腰上的玉佩,她太熟悉了,这玉佩的式样。抬头望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几乎怀疑是不是又做了什么梦,是还未清醒么? “怎的,真认不出我了么?”好像有些急了,又怕吓着她,原本脸上的笑渐渐凝固,最后面部表情地望着她。 良久,孙粲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我以为你——你还是不回来的。”说着眼泪就哒哒哒地落下来,乌发白衣,瞧着更羸弱了,惹得那人心疼坏了,孙粲什么脾性他再清楚不过了,忙俯身抱住她,“你受委屈!其实战事几月前就结束了,只是有些后续事情要处理。我也是提早回来,宫里那位秘密传我回京。 我才回来就听说你病了,一人住在国公府里。上官漳怎么说的?李嬷嬷说你许久未得安眠,怎么会这样……”他其实想说怎么就没照顾好自己呢?应冀在外就时常惦记着孙粲,好容易回来,哪想听说孙粲病了,赶忙回家。 算算叁年多没见了,应冀自然是稀罕她不得了,沐浴过才来的,也上了榻,“头还疼吗?给你揉揉啊”可把应冀心疼坏了,亲亲泛红的眼眶,心中有无数的话想和她说。 他在塞北的时候,最最欢喜的就是接到孙粲的家书,好歹认识些字,一遍遍看着孙粲在信里说了什么,那信纸上还会有孙粲画的小画,也有放过红豆。 夜深人静之时,他常常躺在塞北的草地上,望着灿烂的星空,嘴里叼着酸苦的草,他想回去,回到家里,他好想孙粲,想得胸口酸涨涨的。 他受好几次伤,大大小小的都有。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有次,他中了毒箭,卧床休息时,便梦见了孙粲,那时他竟红了眼眶,只想回去,回去。 “头好疼的,晚上都睡不着。你不在,你一直都不在。我有时候想,会不会你陪陪我就好一点呢?”孙粲尖尖的下巴抵在他的肩头,环抱着应冀,“我病了,变得都不好看了,偏偏还被你瞧见了。” “怎么会呢,你若是不好看,那这天下真是没有能看的。”应冀抚着她的背,想到了什么,不由抱紧了几分,“明日我再让上官漳来一趟,若是那方子无用——” “不想再吃药了,好苦。” “……好,若可以,我们就不吃了。” 外头雨势愈来愈大,惊雷炸起,窗外噼里啪啦的,像是什么人在外头恶狠狠地砸门。她缩在应冀的怀里病怏怏的,没一点精神。应冀回来了,要真说什么感觉她其实好像也没有。最多是醒来的时候看见了,像是吃了金丝梅儿,又甜又酸。 他没回来,盼着。回来了,孙粲却觉得无措。从前的应冀会哄她,惯着她,会满足她所有的要求。她相信应冀是喜欢她的。可现在……她不确定,甚至对着应冀都有些戒备,就像初识那会。 -- pò①㈧⒢Ⅴ.Ⅴīρ 苦夏 半睡半醒间听见外头沙啦沙啦的雨声,意识逐渐清醒,她盯着帐子上的明珠看了好久,久到应冀都忍不住出声。 “怎么了,是不喜欢这个么?” 他知道孙粲有喜新厌旧的毛病。 她没说话,看了好一会又阖了眼,声音轻轻的,“我又做梦了,可每每醒来总不记得到底梦见了什么。但我知道梦里的是全是不好的,有时那些片段总不经意地冒出来。有人骂我,也有人说恨我,要拿刀砍我……” “你想这些东西做甚,梦里的东西哪里是能当真的呢?那是假的,许是你那些杂书看多了,将自己也带进去了。”布着厚厚茧子的手指拂去她眉间的蹙起的愁意,应冀的手掌支着脸,手肘抵着榻,眼里装着的只有妻子,“那会我就说了,你有什么心事只管和我说,不必闷烂在心里。郁结于心,久积成疾……”手指顺着眉梢沿下,指尖滑着长长的睫毛弄得孙粲有些痒,于是她睁了眼。 “可是我总觉得好像要告诉我什么,或是我做过什么。孩子……”她的呢喃让应冀瞬间绷直了身子,“什么孩子?你又糊涂了!” 叁年未见,应冀已褪去了青涩,在战场上死人是常有的,死在他手上的更不是少数。即便他刻意隐藏,然而此时,眉眼间的阴戾终于是让孙粲感觉到了。 “你如今也要凶我了?”她有些愣住了,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忽然想起叁年的变数可以很大,大到应冀完全可以厌倦她,再生别的心思,“阿冀,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病疯了?” “谁说你疯了?”应冀这下是真的火了,阴着脸道:“你只管告诉我,谁——怎么啦,恩?”他耐着性子低头看向怀里的妻子,夏日炎热,他身上有好多受过伤的痕迹,怕吓着孙粲才穿了薄薄的寝衣,哪知如今透过那单薄的料子,胸前湿漉漉的。应冀登时暗道不好,掰着孙粲的肩,将脸转向自己。 “何事而泣?”ⓟ⒪➊⑧sм.c⒪Ⓜ 她不说话,细软的手臂慢慢环住应冀的腰。 当即应冀就没办法,心里的火都散了大半,他想孙粲如果哪天对着他撒撒娇,没准喂他喝毒药也能乐呵呵地吃下去。就是能把他牵着鼻子走的那种。不管什么时候,孙粲一哭,他就是没办法。他见不得孙粲委屈啊。 突然想起当初应仲醉酒那回。她也是这么流着眼泪看自己。 “谁惹你不痛快了说出来,你不说,我如何给你解气?是崔家,或是卢家?亦或是靖嘉那贱人——大房那几个?” 外头的雨下很大,噼里啪啦的,还打着雷!现在还是后半夜,相比白日还是有些凉的。 孙粲好一会才说了那些人的名字,脸贴着他的胸膛道:“自我病后,府里仗杀的下人少则也有数十人,多也是犯了些小事。有时梦里梦外分不清,独独坐着竟也能看着一枝花好久,我不能控制我的情绪,笑着笑着也能莫名哭出来,这样你也不觉得我疯了吗?” “你做什么都不要紧,只要你开心就好。你没有疯,也不会疯,你好得很!”应冀抹去她眼角的水渍,沉声道:“你是我的妻子,不管怎样我都不会不要你,更不会嫌弃你!从前不会,如今更不会。我爱你,不单单爱你容貌,天下貌美的女子甚多,难道我都要一个个爱去吗?你脾性不好没关系,其实我也脾性不好,难道这样你就不要我了?”见孙粲摇头,他才笑了,“所以我同你一样的,你只有相信我,才会和我说这样,才会把你各个样子展现与我看对不对?于我而言,你是什么样的都不重要,会诗会画的也不重要,我爱的是你这个人,我要的也只是你心里有我,这样你能做到吗?” 孙粲小幅度地点了头,抽着鼻子,脸慢慢贴着他的颈窝,情绪才有些平稳,“我不想和你发脾气的,你才回来,我们也才见面。我不想这样的,你别怪我。” “我晓得,我没有怪你,勿忧。”他叹气,扯了薄被披在孙粲身上,“方才我不是要凶你,只是想告诉你,那些事情都没发生对不对?如今你我并无孩子啊,那是假的,六娘。再睡会吧?”耳畔传来孙粲闷闷地不要声,应冀轻笑,“那我们说会话。” 叁年有余,有许多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在相府可有受欺负?” “不曾,只是如今多了一私生子,丞相认了做养子。” 应冀不以为意地恩了声,“不用理会,若是不安分的,应仲头一个弄死他!他……”应冀忽然想起探子在信上说那私生子初见孙粲时就好不规矩地看了好久,平日里碰见了也都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 “你以为那人如何?” 孙粲思索道:“周氏虽有请人教养,但到底是不入流的。大房如今只想尽快处死那厮,连带着——哦,周氏有一女名思娘!我不大喜欢她。” “不喜欢就不喜欢,小门小户的,哪里配和你搭上边。”应冀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亲,指腹来回揉着她的唇,“六娘,你长大了。” 成婚那会,孙粲的年纪不大,刚办了及笄礼不久,故而眉眼精致,到底还是有些稚气。如今不一样了,在应冀不知道,没看见的地方,她已独自绽放,艳而不俗,媚而不妖。 “我有时在想,若不是阿耶那会手快,只怕你也不可能嫁给我。”他抱着妻子,满腔柔情如水,“我若不娶你,我会如何呢?我还会有我的妻子,可最多的不过是相敬如宾。我会敬她,也许会爱她,但我绝不会爱她一人。你呢?你会嫁一个士族出身的郎君,他待人有礼,如沐春风。我知晓他会爱你的!人与人之间的初次,不过都是见色起意!他也会待你很好,会与你一起作画,写诗,赏梅……做着我不擅长你却喜欢的事情。那样,我们永远不会有干系!” 想到这,应冀竟有些后怕,他受不了的。如果孙粲嫁给别人,他娶得别人……不敢想,也不想去想。 “可是我嫁的人是你啊,你会陪我习字,会听我念诗。你会给我搭秋千……是了,你给我做的那秋千,我还没玩过几次呢。” “等你身子好了,我们再去玩。过几日我再给你做别的玩——草蚂蚱见过么?我给你带了一个用核桃雕成的小舟,明儿再看看罢?”他捋顺孙粲打结的碎发,黑眸里装着小小的她,应冀想,这样就很好了,他等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事情,就为的见着孙粲,日日夜夜都见着。 -- pò①㈧⒢Ⅴ.Ⅴīρ 病 浸饱墨的笔在泛黄的纸上留下痕迹,上官漳憋着一肚子的话不说实在难受,他恨不得画似的将各个药名胡乱添上,好快一些地离了这鬼地方。 他一会定要去孙家! “怎么样啊?我的再世华佗!”应冀坐在主位上,盯着上官漳的背影说:“寻摸出原因了么?我请你来可是治病调理的,不是让你每每坐着讲白搭玩笑的!真金白银是花了,可你——真的有用心么?” 那上官漳的脸又红又绿,变戏法似的精彩,终于忍不住转身,“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再怎么看不上你也不至于对夫人下手!撇开医者父母心不说,那孙家与我家也是世交!我与那孙子靖也是玩到大的,你这话实在无礼,无礼!” 应冀冷嗤道:“原还知道你是个大夫啊!我以为你和太医院的那群草包是一路的呢!她这病你到底治不治得了?” 手一歪,墨汁晕开一片,先前写的不少都看不清了。 “治得了如何治不了又如何?凡事不试试谁知道呢!我先开这方子用用,若是能睡着了便无事了,其实呢……若真不行,便去寻个先生看看吧,莫不是碰上邪祟也未可知!”最后那句是压着嗓子说的,到底不好给人听见。 不过应冀没吭声,捻着手上的珠串。 临走前上官漳又叮嘱应冀“莫要给她吃凉的,还有那香,我先前在屋子——是外屋!你把我想成什么样了。那安神香可万万不可再用了,我知道那香的来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夫人身子弱也有部分是那东西的‘功劳’!早早扔了,早先有人就是用了这个死的!且精贵又金贵!指甲盖那么点就是普通人家好几年有多的开销了。当然了,左右你应冀有的是门路,自然也养的起你那琼浆蜜露灌养的夫人。话说到这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啊。” “那香叫什么名字?”应冀问他。 “黄粱!黄粱一梦的黄粱!”上官漳瞥了眼他的童子,蹲在外头的墙角,年纪不大,尚有玩心。 雨下得很大。ⓟ⒪➊⑧sм.c⒪Ⓜ “是了,方才我好像闻到了檀香,可是你熏染了什么吗?” 应冀面无表情地看他,仍是没有回话,不过上官漳倒是看见他捻着一串珠子,还挺眼熟。 “你该走了。” 行呗,上官漳也无所谓,走就走吧,他还不想留着呢。 国公府里的都是应冀的心腹,应桓和应仲倒也不是没有安排人进来,不过应冀自然是有办法处理的。 估摸着时间孙粲应该是用完早膳了。 他瞧着回廊那有株花长得不错,即便淋着雨也长得很娇,便折了下来打算带给孙粲看看。他才进屋呢,就听见东西砸碎的声音,更要命的是还有孙粲的尖叫。 “六娘!”应冀猛地推开门,就瞧见里头乱的很,地上竟是瓷器的碎片,盛着的东西也洒在地上,冒着热气。孙粲喘着气,捂着胸口狠狠瞪着那跪在地上不住求饶的婢子。 “贱东西,怎么侍候主子的!”他气得一脚踹在那婢子的身上,应冀向来就是个力大的,更不要说这叁年待在塞北军营那。 那婢子随即吐了血,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马上有人将其拖走,又有清理打扫的。 “她要害我,她要害我!那白粥里竟是恶心的虫子,还有——”孙粲惊恐地抓着应冀的手,“她是别人扮的,她是——是云儿!她没死,她和那老虔奴没死!她要杀我,是她们!”她已是崩溃,对着应冀又哭又嚷,头发也散了,乳白的披在外头的纱衣滑落,露着一边莹白的肩,很快,她又甩开应冀的手,满眼戒备,“你——你又是谁,谁让你来的?啊!你走开,滚开!是云儿,不对,是崔洁英,是她——啊啊啊!是不是茗柔!”应冀蓦地绷直了身子,迅速上前想要拉住她,却见她尖叫着捂着耳朵蹲下,颤着声喊:“叫应冀回来,叫应冀回来啊!” “我就是应冀啊,阿粲,我是应冀。”他由着孙粲打自己,“没事了,没事了啊,我回来了,我已经回来了。” 她本来就睡得少,自然没多少力气,这样一闹,更是耗费许多体力,应冀不断地抚着她的背,“没事了啊,没事了。我们已经回家了,阿粲。我们已经回家了!没有人敢害你的,不会有的。” “阿冀啊,阿冀!”她抱着应冀哭,“她要害我,都要害我!杀了她们啊,我要你去杀掉她们!”胸口湿湿的,应冀好脾性地问她:“听你的,你说,要杀谁!。” “茗柔……茗柔!”恨意占据了她的全部,像洪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让她打从心里地厌恶,恨不能碎尸万段。 “谁是茗柔?”应冀梗着嗓子问,抱着她的手越来越紧,其实他的手也在抖。 “茗柔是——是——是谁?谁是茗柔……”她怔怔地望着应冀,情眼蒙蒙,抓着袖子的手也渐渐放松,孙粲的情绪终于变得有些平稳,应冀缓缓吐了气,一手安抚地抚着她的背,一手自上而下地顺着她的发,“好阿粲,已经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你听见了吗?没有茗柔,这儿没有叫茗柔的人。勿要再哭了,贱婢早死,剩下的便是那姓崔的——你宽心,我不会叫她好过的。” “我不想这样的,我不想变成这样的。怎么办,我真得了疯症,我……”冰冷的脸贴着他的侧颈,孙粲小声小声地抽泣,得了这样的病,变成一个疯子,她还不如去死了。 “胡说!谁说你疯了?得了疯症可不是这样的。你太累了,阿粲。不会有事的,你会好好的。”他沉着声从怀里取出一串子,缠在她细细的腕子上。 是檀香,她闻到了檀香。 短短几月,她好像比叁年前还要瘦。明明那会他还从信上看到说孙粲的身子有好转了,人也精神了许多,脸上也多了些肉。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会好起来的。”他对着孙粲说,但更多的像是说给自己听。 那天夜里孙粲罕见地睡了一晚,没有噩梦,没有莫名其妙的人。 可应冀却一晚上没睡,支着身子,看了她一晚上。 第二日一早,天才亮了一点,应冀便换了衣服,带来几人出去,傍晚才回来。 一道回来的,还有个容貌极其出色的郎君。 那时孙粲正坐在庭院前的长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外头的雨。 她仍是忍不住伸手要去接,一把折扇却快她一步,白底的扇面画着水墨图,接着的雨水不偏不倚地落在那画上的瀑布处。 孙粲眯着眼睛抬头,却瞧见一眼生的郎君笑眼望她。 但见那郎君不过一十五六的年纪,乌黑的头发似上好的绸缎,打成一个个的辫子散着,肤白似羊脂,眉如远山,青若黛,同样是一双桃花眼,却不似孙粲姊弟那般的冷意傲然,浸着浓浓笑意的眼似醉非醉,含情若秋水,稍稍一弯,便似那月牙似。一袭红衣夺目张扬,通身的气派一眼便可瞧出是金玉堆砌的小郎君。 “夫人好雅兴,可惜今日这雨不干净,只得委屈在我这扇面上赏雨了。”那郎君声如珠玉悦耳,唇红似涂脂,修长的手轻轻一扬,那扇面里的山水画竟都活了,渔翁悠然划着桨捕鱼,自山顶而下的瀑布飞流而下,溅落时的水渍也跳出山外落在孙粲的手上。 不远处的云密密聚集,渐渐变浓,不一会便下起了小雨,继而转为大雨…… 孙粲几乎不敢相信,“不知阁下是?” “区区小名不足道尔,夫人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红衣郎君微笑,手再是一转,扇面重新变为平静,那渔翁也维持着捕鱼的动作。 , -- 巫 孙粲盯着那郎君散着的小小的,随着他的动作飘呀飘呀的卷儿,忍不住问:“小郎君家住何处?听着口音不像是帝京人氏。” “夫人好眼力,我家不在帝京,也不在这——大殷!不过年纪轻,没见过世面,瞒着家中出来闯荡。”他露着一口洁白的牙,模样乖顺无害,“这可是我与夫人的小秘密啊,说出去给人知道了,我可就不能待这了。” 腕子上缠着一串长长的佛珠,檀香似乎一直萦绕在她身上,不知为何,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才要说话呢,就听见有女子嬉笑的声音,孙粲的脸色变了,身旁的婢子立即齐刷刷地跪下,细看皆是颤抖着身子。 “方才是谁在嬉笑?”她细着声问,目光冰冷,似吐着信子的蛇,慢慢扫过每一个婢子身上,“我听见声儿了,在笑什么?不会——是在我罢?”她竟也笑了,可那些婢子吓得都要哭了,疯似的往那地上磕,吵得孙粲更烦了。 “既然都说不是,那就都视为同罪好了!这样又公平,又省力,对不对?”白玉似的软指捏着柄团扇,轻飘飘地,又让人如跌入了冰窖子似的凉。 应冀来时,那批婢子早就被拖走了,除掉被留下的绣诗,就剩那红衣郎君和孙粲。 “怎么不开心了?”他拿起那柄扔在一边的团扇,往孙粲脸上慢慢地扇着风,“厨子那做了些甜羹,我记得你从前就爱吃,盛一点吧,多少吃一些,垫垫肚子。” “从前爱吃?你怎么知道我从前喜欢的现在就喜欢了?”她嗤笑一声,漠然地转过身盯着那廊外的雨,“人都是会变的。你,我,所有人。都是会变得,每天!” 红衣郎君对着应冀笑,耸耸肩,他府里的小娘子们可不敢这样同他说话。 女人嘛,他还是喜欢乖巧,嘴巴严实的。 当然,还要够漂亮! 虽然不得不承认,应冀这夫人确实貌美,像是画上去的一般,哪哪都挑不出错。这无论是放在大殷还是大楚都是少有的姿色。 可惜……就是这脾性实在不怎么样——即便现在是沾惹了腌臜东西所致。 手上的折扇“啪”地打开,红衣郎君闲逛似的去了别处,也无人拦着。 “无妨,那你告诉我,如今爱吃什么,一会让人再做。那甜羹我吃便好了。”他对吃的不在意,往往都是由着孙粲的喜好。便是孙粲吃剩的饭也自己拿去一块就着菜肉吃了,从来不挑不嫌。偶尔倒也有想吃的菜,便也吩咐下人做了。 “六娘,你要吃饭,不管怎样都得吃一些。”他抚着孙粲尖尖的下巴,亲昵地挠了挠,有些痒,瞧见她弯着眼,应冀也舒了眉,这笑笑多好看呐,就该多笑笑。 绣诗早退下了,廊上就这夫妇两人,离屋子也不远,应冀起身半蹲下身子道:“雨大了,要看回屋去看。来,我背你。” 应冀背过她好几回的,在叁年前。有时候哄她开心了也会背着她满国公府地跑。 如今应冀变得更高了,身形更为高大 孙粲趴在他的背上,手指摩挲着他的脸,“糙了好多,那的风沙很大的。” “又说孩子话了,那若是舒服地,人人都要去了。” “阿冀……以后你是不是还会走的?以后还会是叁年?五年,八年,总不会十年吧……” 所以这就是孙粲当初不能接受的原因,应冀若是以军功夺势,那打仗的时候不都有他的份儿吗?可若不去军中,那他又该怎么办呢?继续以痴子的形象活下去吗? “我阿耶当初就是这样的,常年不在家。自我有记忆以来,甚少见着。我知道你委屈,和旁人比起来,我这个丈夫对你真的很失职。可我若是不去,那岂不是真成了废物吗?” “我现在一十九了!嫁给你的时候一十五,才及笄!后来一十六的时候你走了。这期间其实不过几月……我们自成婚到现在其实不过叁年之多,真正在一起不过几月。为什么不想想我呢,我也会想你的,也会想你多陪陪我,你一次也没用陪我过生辰……我是不是太坏了,老想缠着你陪我。” 应冀沉默地将她往上拖了拖,到屋子里了才道:“我是你丈夫,陪你是天经地义的事。”说完他又想了想,补充道:“以后得空了就陪你。” 孙粲脸上的表情僵了僵,随即扯着笑,“你对我真好。” 应冀这回不说话了,就是盯着她看,弄得人浑身不自在,忍不住问:“好好的这么看我做什么?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瞧着你好看,多看几眼不行么?你也说了,咱们相处的时间不多,这不是有机会了,咱们多看看彼此,别哪天见着了认不出来。” 孙粲:“……你爱看就看去吧,我是没那精力。”不知是臊得还是恼得,竟红了脸,多少添了几分生气。 “那红衣郎君是谁?” “他啊,有些事情要他过来,你不用管。” 孙粲有些累了,枕着他的腿轻声道:“他生得好俊朗,再过个几年,我阿弟也不及他。若是个女儿身,想来——也就比我差一些些吧。但他也好厉害,能让死物化为活物,再让活物化为死物。”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含着糖块一般,有些模糊。 “战事才结束,我们还赢了,想来一时半会是不会有什么要出去的。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了好多,好多……从前的事情就过去了,是也好,不是也好,对对错错都已经过去了。我们会好好的,你也会好好的……”他用指顺着她的头发,一手盖着她的眼,低着声,睡眼蒙眬中她也无心想着这话的意思,只依稀想着应冀生得也不错的幻觉 。 待人彻底睡去了,应冀才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符,给孙粲挂在脖子上。又取下她原本戴着的长命锁,掖好被子后,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怎么样,可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看着那坐在椅子上的红衣郎君,态度少有的好。 “府上有不干净的东西沾上了,藏得好严实,找了好久。至于夫人那——有两个原因!一则是前世债,今生偿。二则便是怨魂缠身。” “何解?”应冀的手抚着腰上的佩剑,垂着脸,看不清什么表情。 红衣郎君嚼着嘴里的松子糖,手指磕了磕小几,待应冀倒了茶给他才说:“脏东西我是已经弄好了,那怨魂么——得等!夜里你同我一道在屋外,你夫人夜间难眠怕就是那东西的缘故。” 但这期间得准备些东西。 “此事了结后我派人送你出帝京。” 红衣郎君嘴里嘎嘣嘎嘣地嚼着,松子糖甜腻腻的味道让应冀有些受不了,但他也未说什么,“我来这是寻人的,没见着是不会走的。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人嘛,多少都是会有执念的。我要找着她,不仅是为我,还是为了我父亲!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我父亲待她那样好,事事都想着她,可她还是要走……不论我父亲如何求她,就是为了我——她也该心软啊。为什么她还要走……我听闻她过得很好,和心上人在大殷过得很恩爱——还生了两男一女!”红衣郎君低低地笑了,惹得应冀不由看了他几眼,就怕他有什么疯病。 “虽说我父亲死了,这事也该放下——可我呢从小到大因她的缘故吃了不少委屈……啧,和她这么比起来真是天差地,这很不公平。所以啊,我为什么要回去?既然我不痛快,她——难道想痛快?你若真要谢我,便帮我把她找出来,到时我一高兴,没准还能欠你一人情哩!” 应冀不以为意,往他那空杯里又倒了茶,“你把知道的和我说,我让人去查,查到了当我谢你,没查到也无法。” “好,好!好一个应仲卓,你夫人的事我会帮你解决的。这是我父亲留下的补方,你拿去让人看看能不能用,吃着对身体好的。”他抱手枕在脑后,散着的辫发皆用银环固着,卷卷的碎发迎着风飘呀飘呀,醉人的含情目懒懒地眯着,勾着嘴角哼着不成调的歌。 够难听的。 若非有事相求,应冀再叫人赶出去了,哪里还要受这罪!他初见此人时便想,这又是个和孙祁那般由着性子胡闹的祖宗!可偏偏他就是有事要求于这祖宗,派了人好吃好玩地招待几天才将人请来。 听说是从大楚来的,在那颇有身份。应冀本来不信,可直到看见他腰上挂着的金香玉时才隐约猜着他的身份,故而劝他将玉坠子收好,给有心人瞧见会沾事。 大楚能佩戴金香玉的只有两种身份: 要么是皇族,备受宠爱,天子亲赐。 要么就是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李姓一脉。 -- 夜 外头的雨还下得很大。 “你的夫人很美,真的。”那红衣郎君又扔了一把松子糖进嘴里,“若非我年岁与她不般配,哼——不过看得出来,她性子也不好吧。我还是喜欢乖的,我府上的侍妾都是温顺可人的。可惜加起来也不及她四分。” 应冀瞬间变了脸,绷着身子,杀意顿起,按着剑沉声道:“你再敢拿她和那些东西比试试?” “啧,看不出啊,就这样宝贝?也对,若非在乎,或许就没有什么前世今生了吧!其实你不来找我,我也要找你的。毕竟那时候的我答应你了的。我可是个有情有义的好人,当好人晚上才睡得着呀。”他的手指绞着自己的卷,一下没一下地拉直,放开,又拉直……一点也不怕的,大咧咧地斜斜坐着,颇有挑衅的滋味。 “莫以为我真不会动你!就算你是大楚国师又如何?别忘了,你要找的人在帝京。” 那红衣郎君冷了脸,“你敢威胁我?”他并无否认国师的身份,应冀的确没有猜错,只是这郎君性子不定,方才还冷着脸呢,可没一会又笑了,吊儿郎当地绞着卷儿,“你既然知道我是谁,那么就不怕人说你勾结他国,企图造反么?”他自说自地拍了拍手,犯病似的笑得开心,“也罢,也罢!我这人最是心善的。看在你好吃好喝地伺候我那么多天,勉强与你做个友人罢,我名李玄筠,字令归,号灵虚子。”他抱着手歪坐在窗沿上,一只脚点着地,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应冀闭着眼睛好久,终于挤着声道:“这是她自小戴着的长命锁,你要我拿来的。” “拿来我瞧瞧,啧啧啧,行了啊,大不了垫个帕子包着就是了。我若是不碰,你这锁拿了也是白搭!这虽是个银的,但也是个稀罕物。想来也是,孙家便是不要的废物也是值钱的宝贝。这锁……怎么也沾着了脏东西呢?” 他自然是能看见这锁上的黑气,掐指施咒,玉似的脸上哪里还有不成调子的风流样,皱着眉问应冀,“那东西到底有什么仇,这样狠心要害你夫人……不对,不对……”他拿着银锁,踱步在屋子各个角落,终于在靠近国公府的一条通往花园的小道方向才变了脸色,“怎会有婴孩啼哭的声音?你家谁没了孩子——你不会有什么私生子吧?” “我并无听见你所说的啼哭。” “你若是听见,也用不着我来了。也是怨灵,但比起前面那个,这是个早产的婴孩,好重的怨气……是个小郎君,对你,对你夫人,怨念颇深啊。” 应冀面色难看,死水一般,半晌才道:“可有法子么?” “有,当然有!晚上一并解决咯,不过我想这孩子跟着你夫人有段时日了,压着她,自然身子就不好了。” 李玄筠看了眼窗外,报了几样东西的名字,“你准备好这些东西,我出去一趟,时候到了再来寻你。” 屋内再次变得寂静,独留窗外风雨交织着树叶发出的唰唰声。 “你瞧你,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自己不痛快也要教别人不痛快。活着如此——就是去了仍不教人安心。”下颚微微发颤,应冀只觉得胸口很疼很疼,喘口气的力也没用,鼻子眼睛酸涩得很,“我知道你心里恨我,恨应家所有人。其实那会说和离不是气话,若是和离能教你好受些,我早该放手了。可是我不甘心……好不甘心啊……你怎么拿孩子做筹码呢。孙粲……论心狠,我真比不过你。我后来才发觉你是故意的,故意把药倒了,死熬着身子回帝京,硬生生地拖到那样地步来报复我。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我若真不在乎你了,你就是死了能怎么样呢。” 可是偏偏应冀就是在乎,孙粲太了解他了,夫妻一场,她太清楚了。 “不过无妨,待这事情解决了,须臾往事皆已消散。前世种种再不重现……我是他,却也不是他。就当是梦一场,梦醒时分,皆是过去。再也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了。 他仍是年轻时候的应冀,不过那会受了重伤,昏迷时,前世种种彻底想起。初觉荒唐,许多事情与如今都对不上,可他还是忍不住地信了几分,待回了京,进宫面圣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找她。 李玄筠一进府便说好重的怨气,是个女的,后来又说是是个划画了脸,硬生生被溺死的女人。 他一瞬间想起来了一个婢子——茗柔! 如今他彻底相信了,茗柔也好,孩子也好,都与前世有关。 夜间暴雨倾盆,夜色浓如墨,狂风伴着电闪雷鸣怒号着试图摧毁帝京。 屋内,烛光跳动,鎏金兽炉鼎里吐出袅袅青烟,安神助眠。不知何时,原本干燥的地板慢慢浮现一串湿漉漉的印子,缓缓向着床榻方向…… 纱帐猛地掀起,床榻不远处,湿漉漉的印子上升起一团漆黑的雾气,继而幻化成一娘子,鬓发如漆,其光可鉴,柔柔地束着。 “夫人,奴奉家主吩咐,请您前往书斋一趟。”那婢声若黄鹂鸣翠柳,一个奴唤得别有一番韵味,随便换个郎君过来,只怕勾的心痒难耐。 “夫人,夫人……啊,夫人可是身子不便?那还请恕奴大胆——”那婢子始终垂着脸,慢慢直起身子往床榻去,细看那婢子竟是踮着脚尖,以极其诡异的模样走着。 待到那榻上薄被拱起处,婢子终于抬起了头,露出一张面目全非的血脸,眼珠要掉不掉的,一只手掀开被子,另一边伸出拿着一把短剑的手便往那被中的人扎去。 “孙粲,没想到啊,你也有今天吧,我等这一天,等了这一天不知道有多久……哈哈哈哈哈哈……”那婢子狞笑着疯狂往被中人脸上扎,一刀又一刀,血肉横飞,浓厚的血腥味让那婢子兴奋到胆颤。 “你这是要扎谁啊?” 这声音刻进骨子里,每每想起,便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可,可是她不是已经—— “茗柔?你是叫这个名字么?可是怎么办呢,你方才扎的,也是个叫茗柔的婢子呢!是我,特地特地从宫里借来的婢子茗柔呢。怎么就给你扎死呢?”孙粲白着脸站在那婢子或是叫茗柔前,很奇怪,明明这样恐怖的模样她该害怕的,可偏偏孙粲竟感到发自内心的痛快,甚至忍不住想笑。 那叫茗柔的浑身一怔,顺着她的目光看那榻上,血肉模糊的脸上哪还看得清眼睛鼻子,唯有那双眼睛瞪的极大,她就这么和那双眼睛对视上,竟打了个寒颤,扑地冲了去,用手,衣袖将满脸的血擦掉,可血却越擦越多,伤口也被磨擦地更严重。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数了,这就是她,本该待在应皇后身边,安安稳稳地做着宫婢的她。 恨意滔天,黑气不断地从她身体涌出,那眼眶竟淌出血泪,站起身,以极其古怪扭曲的姿势往孙粲那边。 “之前都是你吧,笑也是你,哭也是你,待我入睡后作乱的也是你——真以为我不记得你了吗?茗柔?得罪我的下场难道忘了吗?也对,像你这样的脸,划了也便是划了,有什么干系呢?难不成听多了奉承话还真以为自己能做姨娘或是正妻了?知道么,每每我听见下人汇报你的反应时,真是——怎么,还没反应过来吗?你以为的那些机会,不过是我闲着没事赏你的,你熬汤做点心借着给小太子的名义去寻应冀,当真以为是老天助你?”孙粲歪着头,悲悯地看着那面部全非的婢子,“他就算真的对你起了心思也不会要你的,他还不至于为你这样玩意来恶心我,纵使你挑唆太子为你说话又如何?哼,我才是他的妻子,我怀的也是他正儿八经的亲儿,你们害的我小产,你觉得他会同意么,同意你为妾来照顾孩子?” 无形的力孙粲抬起,随即便摔在后边的架子处,连带着架子也倒了,许多放着的瓶也碎了,更有砸在了她身上,孙粲忍着钻心疼笑:“怎么,被我戳穿了就心虚了?这下叁滥的手段谁教的,是你生母,宫里的嬷嬷,还是应皇后啊?你知道为什么榻上的人是茗柔不是我么?我早就知道是你了,早早就让人去宫里把人带来了,还特地想了办法,怎么才能让你把她当成我呢?我想了好久好久——” 脖子就这么被掐住了,茗柔一想到自己方才做的事情是对——孙粲,又是孙粲,她才不得好死,这样的人,原本扎在床榻上的人脸上的短剑被茗柔隔空拔出,冰冷带着血腥味的手指抚着她的面庞,“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聪明?你害我杀死了这一世的我,没关系。我把你杀了,夺了你的身子就好。孙粲,同样为人,凭什么你的起点比我们好那么多呢?你是主子,我是婢女。你自小穿金戴银地坐在书斋里看书写字,而我却要起早贪黑的干活。凭什么?凭什么!不过就是有个好出身,好容貌,就得来了应冀爱你,但凡你开口,他没有不点头的。你说,我若是把你的小脸划成我这样,再砍掉你的手,他还在乎你吗?” 那刀就已经贴在她脸上了,茗柔以为她该害怕的,却不料孙粲还是笑,“你试试看啊,他若因我容貌毁损而弃我,那就和离好了,我孙粲做不来低叁下四的讨好。”她已经听见脚步声了,身上疼得冒汗,“你照过镜子吗?你这张脸真丑,丑的让我恶心,我一点也不喜欢你,打第一眼起,我就不喜欢,不过是个婢子,自以为是什么东西,你放心,我会让人把她治好的,带着满脸的伤,被人指点取笑,活着不是最痛苦吗?” “你放心,用不着你治,待我夺了你的身子,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你,你干了什么?”那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眼珠是彻底掉下来了,孙粲使劲把刀往茗柔身体里更深了深,用力一转,甚至可以听见刀子搅动血肉的声音,明明她自己也快撑不住了,却仍用那像与情人呢喃的调子笑道:“这见面礼喜欢么?为了你,我特地找人寻了这刀,叫诛邪!” 门被人狠地砸开,孙粲终于泄了几分力气,眼睛都要闭上了。 “你这贱人,贱人——啊啊啊!”一把长剑穿过手骨,茗柔痛的尖叫,哪里还管孙粲,一把将她推开。 “六娘啊,六娘!你伤着哪里啊,哪疼啊,你说话,别吓我。”应冀的手都在哆嗦,尤其看见孙粲倒在地上,气若游丝,因为被掐着脖子,脸涨的通红,不一会就青白青白的,下人早就去请上官漳了,他想把孙粲抱起,可摸着她背后湿漉漉的,是血。 他脑子当即就嗡地一声,颤着声,“阿粲呀,别睡啊,别睡,把眼睁开!”他眼睛都红了,如果孙粲有什么,他受不了的,他真的不能再受一次的。 -- 往事随风散 其实这时候孙粲已经痛死了,骨头都像断了一样,可就是死撑着半睁了眼,看见应冀涕泪满面的,忍不住弯弯嘴角,“别哭了,本来就生得不好看,再哭就更丑了。” “哎,我不哭啊,你撑着些,一会上官漳就来了。”他也不敢抱她,生怕哪里不注意就伤着,就坐在地上,让她躺在自己怀里,这时候他哪里还管那榻上莫名多出来的女人啊,只要孙粲没事他就谢天谢地了,这手就一直抖,那后头的血不断地淌,应冀冲着门外大喝:“都站着寻死么,还不再去催催——” “吵死了,少说些。” “好好好,我不说,不说了啊,不说了……” “你听我说……我,我其实不是这一世的孙粲。那女鬼的怨气也因我而起。我知道他找了李玄筠帮忙,让你知道了那些事……咳咳咳……我和他——其实这本来就和你们无关的。我是我,他是他。你是你,孙粲还是孙粲。我们,我们就不应该有什么交集的。所以以前的事情和她无关,更与你无关。发生那些事情的孙粲应冀已经不在了,所以与你们有什么干系呢。”她痛得都快没意识了,可仍强撑着,“孩子的事情我有责任,他也有责任,但是和你们无关。你别这样看我,我的事情也轮不到你来说叁说四的。该管的人也不在……说这么多,我就想告诉你,那些事情你就当梦一场,都已经过去了,你若觉得不痛快恨我便是,她不知道的,什么也不知道。没必要和她说……” 他怀里的孙粲声音越来越小,鬓发早已被汗浸得濡湿,用着最后一点力气,将凌乱的衣领扯平,“你和他不一样,虽然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就觉得你们不一样。但这样挺好的……咳咳咳,我该走了……放心,她不会有事的。那孩子的事情李玄筠心里有数,怎么解决他知道,同不同意是你们的事。 我走了,这里毕竟不是我待的地方。去晚了,他该急了。” 应冀看着她彻底阖了眼,脑子是彻底空白了,乱糟糟的,浆糊似的,忍不住胡思乱想,李玄筠说其实前世那个应冀不光光是想他知道那些事,还想占了他的身子,并且还要以这一世孙粲的身体为载体,将从前的孙粲的魂魄召来寄身。 也就是说,本来两人的身体都会被夺走,就是孙粲没有,他的也是必须要夺的。 只是后来……李玄筠只说了意外。 现在想来,这意外无非是和那已死的孙粲有关。 醒来已是数日后,屋内的陈设有些陌生,孙粲揉着额头看了那床帐上缀着的珠串好一会,她记不清昏迷前的事情了。 发生了什么,她记不清,模模糊糊地感觉能想起,却又是想不起,好像有应冀,应冀回来了?是梦吗? 她听见了脚步声,可浑身都疼,动不了,只能等着那人过来,却不知道是谁。 “六娘!”应冀见孙粲醒来忙要她别动,“伤着了,别动,要是后头伤口崩开了,要留疤的。有没有哪不舒服?喝水吗?让人熬粥撒点糖好不好?吃着甜滋滋的,润润喉咙也舒服。” “嗓子有些干,倒点水给我。唔……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孩子一直哭一直哭。好像还有人和我说什么,是孩子可怜吗?只记得问我要不要这孩子,要的话便给我了。我想这孩子又不是物件,怎么说送就送呢。” “那你要了吗?那孩子。” “要了吧,谁记得呢。”应冀看她那样子就知道是要了。 那早产的孩子不能投胎,李玄筠说若是同意,可以再托生回来,重新成为他与孙粲的孩子。应冀当然是想的,可孙粲若是不同意也不行,但又不知道如何说,所幸李玄筠有法子。 “熬一碗清粥,我想撒些桂花蜜。” 这有什么,孙粲这会就是想吃龙肝凤髓他应冀都要弄来,交代好下人后,便也上了床榻和她说话。他看着孙粲还是一副病怏怏的,但到底比他刚回来的时候好。 那才叫印堂发黑,眼袋发青。 “伤养好了换个宅子住好不好?那会还未出征的时候,陛下答应我若有军功便封你为襄成君,另外再赐豪宅美院……这我里瞧着不好,我们换个地方住。” “我倒是想呢,可你阿耶还在,总不能一直住外头。还是得搬回相府。你家倒是奇怪得很,你阿耶是丞相,应仲是个将军倒也没什么,可你——你竟然是国公。若是你阿耶去了,你封个国公也罢了,偏偏还好好的。” “这有什么,宫里那位若是高兴,便是封我做郡王都有可能。想这些做什么,没意思的。你瞧,喜欢吗?” 应冀不知何时拿了个草蚂蚱,编得活灵活现的,见孙粲喜欢,就放她手上给她玩,逗孩子似的,“还有小鼓呢,我在那边瞧着好多帝京没有的,零零碎碎买了些,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给我这些做什么,我又不是奶娃娃。是了,你当初——当初把崔家娘子弄哪去了,我之前见过她几次,不知为何,总觉得怪怪的。就是觉得她好像……”她想了好久,就不知道该怎么说。 应冀闭着眼大咧咧地说道:“嗐,哪不一样了,就是骚了呗!这么多男的伺候,可不是骚了。” “你找人给她破红了?”她这会来劲儿了,身上都觉得不疼了,一时也不管应冀说得什么浑话,“什么叫这么多男的?你告诉我,我不明白。” “她的身子可轮不到那些人破。”应冀见孙粲感兴趣,便侧着身子道:“那会咱们不是去寺庙么?我瞧见了崔家的牛车,便吩咐了人扮作山匪劫走了。关的地方也是我阿娘陪嫁里的一处。每日都有年轻郎君去伺候她,只要不破身子,怎么玩都可以。蒙着面呢,旁人也瞧不出来。只要交了银子便可进屋碰她。” 这事情干得也够缺德,把人抓起来也算了,还拿人身子赚钱,反正孙粲是没想到,这么一听,竟觉得应冀也是个人才。 “她如今回来了,这事……就怕查出来。” 应冀闻言不由笑了,“傻孩子,她关着的那些天一直吸着一昧香料,不光催情,还是极其霸烈的,通常都是那些窑子里控制娼妓做的,只要闻过,便是贞洁烈女也会变得淫荡,且戒不掉!所以啊,每过七日她变会到城外寺庙借着求佛之名与底下人接应,重回那宅院——你可知她如今被称为什么?” “杏娇娘!” “是她!杏娇娘……她竟然是杏娇娘!这……传闻杏娇娘容貌妩媚,善歌善舞,身有异香,闻之……”她说不下去了,可不光哪点,都与崔洁英搭不上。 “若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哪里有郎君会来……她如今乐在其中,哼,浪得很!” 孙粲当即变了脸,“你是不是也去过?不会也摸过吧,啊哟,用不用我帮你讨来啊?” “她那样的东西我可没福享受,你若真为我好,就赶紧养好身子,我都叁年没开荤了,在塞北,想你想的身子都疼,恨不得马上飞回来寻你。” “你……你也就这时候想我罢了,还说回来呢,那军营里不是,不是有军妓么……谁知道你有没有去消遣。”她越说越不舒服,竟把那草蚂蚱扔他身上,“那里头乱七八糟的人多,没准就挑唆你一道呢,几人一起,不知道有多自在。” “越说越没边了,你这样我倒是要怀疑你呢,你是不是背着我去什么小馆消遣啊?左右我不在呢,谁知道你是不是去了。”应冀如今也学聪明了,倒打一耙,反正他怎么解释也无用。 这下孙粲可真是恼了,“你这人好没礼,在你心里我是那样的人吗?什么小馆,这几年我就是出府的次数都少之又少,你——你——”她说急了,气都喘不上来,捂着胸口只觉得那砰砰砰砰地跳,吓得应冀忙去拿药给她服下。 “我不过是玩笑,怎么就急眼了呢?你还生气,难道我就不生气吗?老是疑神疑鬼地怀疑我,就不许我怀疑你么?无非就是仗着我疼你,你怎么就不疼疼我?”应冀没好气地背过身子,都不想看她了,其实自个也有些恼了。 孙粲也不傻,有时候说话就是不过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见应冀背着身,抿着嘴往他那挪了挪,抱着他的腰轻声道:“那我错了好不好,别恼了,我以后不这样了。你不在,我一个人总忍不住乱想的,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你要是真……真去了……” “真去了怎么啊?我就没去!我放着好好的妻子不要,去碰那些东西?真做了,才是痴的!恩?以后不这样了啊,再说我可真生气了。还疼吗?给你揉揉啊,你别动,仔细崩着伤口,留了疤,又要发脾气。”应冀这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不可能真和孙粲生气的,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最多气着了,自己闷会。 “我在乎你,才会疑神疑鬼的,我会怕你不要我,也会怕你骗我。你知道的,如果真发生了,我也没法子。”她柔柔地靠着应冀轻声说话,当下就哄得应冀像吃了逍遥丸似的舒坦,眉间最后的郁色也散了,甚至想:就算孙粲真背着他去小馆胡闹,他也不生气了。 大不了下回他带着去呗! -- 孩子 孙粲记得很清楚,甚至多年后仍是记得很清楚,应冀随着归京的队伍入宫,不久圣旨便送到了丞相府,战事大捷,武帝大悦,从军者皆有重赏,而应冀也从名声不堪的痴子,一跃为天子重臣,帝京无人不知应冀不再痴傻,至此再无人敢以痴子之称取笑,而应冀也成了武帝手下的一把利刃。 “二郎近日可是回去的晚吧?有几次夜深了,我还瞧见他与陛下议事。”应皇后和她说话时从不以本宫自称。 “晚倒也没什么,只有陛下赏识,再晚些又有何妨。不过瞧着到底瘦了些,出来时我还命人熬了补汤,待他回去了喝。”孙粲看着那小太子手里捏着一莲蓬玩,时不时地扣出一颗要往嘴里塞。 应皇后疼胞弟,命人拿了些人参燕窝出来,“这些我留着无用,你拿去吃吧,你也多补补,这燕盏吃着好的。二郎如今回来了,你们也抓紧要个孩子才是。” 虽是玩笑,可孙粲还是僵了僵,老实说她是不大想要孩子的,还是太早了。 “六娘,从前你嫁来是委屈,二郎那样子……可如今不同了,二郎已无痴病,待你如何这明眼人都是瞧得见的。你瞧这襄成君还是他求来的呢!你年纪比我小许多,我一直拿你当亲妹妹看,故而也想着你好好的不是。你与二郎成婚也有叁年之多,除去之前他在塞北,相处确实没有多少时日。可如今他既然回来了,那你也加紧和他——阿耶如今年纪大了,自然喜欢孙儿,你若在此时怀上个孩子,阿耶那自然是欢喜的,这样一来,大房也……” 保养得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都没心思听应皇后说什么了,只知道心里很气。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她孙粲嫁来就是给应冀生孩子讨应桓开心的?那若这样,他应冀还娶什么妻,随随便便地拉个人,生个孩子岂不更好!这样聘礼都不用下,倒是省了好些东西呢! 她这越想越不舒服,敷衍地回了应皇后,连午膳都不想留下了,只想早早回去。 “娘娘,二夫人瞧着心里有些不痛快。”应皇后身旁的嬷嬷待人走了,才走了出来,将坐在地上的小太子抱起。 “无妨,孙氏向来倨傲,心里不痛快不足为奇。只是……我也是为她好,虽有美色,可这容颜易老,到时她若没个孩子如何傍身。二郎如今不比从前,那些有心攀附的自然会送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上去……到底还是年纪轻。”应皇后轻叹,拿着帕子将小太子的嘴角擦净,吩咐一旁的宫婢道:“一会派人把熬好的汤送到相府给二夫人,一盅是她喝的,还有一盅是二爷的。” 却说孙粲这边,这心里攒着火呢,上了牛车,愣是喝了两碗凉茶压着,挤着声吩咐:“绕道,回孙府!” 她本是寻谢娴,不巧今日她出去了,只留孙祁与他那小郎君孙灵均。 “见过姑母!”那孩子年纪虽小,但很懂礼数,朝孙粲行了礼后,便朝着孙粲哼哧哼哧地跑来,“姑母抱抱。” “阿姊今日怎么来了?也不提早说一声,阿娴出去了。” “她既然不在,那我便寻你!” 孙祁挑了挑眉,一把提起那还在扑腾的孙灵均道:“阿耶有事要和姑母说,你去寻十四叔玩!” “是。”小孩子心里虽然不乐意,但还是乖乖的行礼告退,惹得孙粲不禁摸摸他的两个小啾啾,“乖乖啊,这些拿去和十四叔一道分着玩,这个你自己留着。”她恰好从应皇后那得了不少东西,便把一匣子的宝石给孙灵均和孙祒分,还有一块羊脂玉蜻蜓则直接给他。 小孩子都喜欢亮晶晶的,抱着木匣子,那双酷似孙祁的眼儿都笑眯了。 “阿姊瞧着心里不痛快,可是谁给你气受了?”待那小郎君走后,孙祁才出声。 “我方才从宫里出来……应皇后和我提了孩子之事。”她吸了口气,阴着脸和孙祁道:“听着意思倒是丞相喜欢祖孙之乐,故而我便要来投其所好也生个孩子出来!如今应冀不是痴子,待我又好,我就得为他生个孩子……都当我是什么啊……莫非我生孩子是为了丞相吗!” “消消气,消消气。这事可问过……姊夫的意见?”他其实还是不习惯叫应冀姊夫。 “问他做什么,他向来敬重应后,又……想必乐意得很。” 孙祁皱眉问她道:“阿姊这意思是不想还是不愿?” “我与他成婚叁年之多,在一起的时候还比不上与你与阿娴,就是和阿呦相处的时间也比他多。这一下子就要个孩子,不是太快了吗?况且……况且我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还不稳。”阿呦是孙灵均的乳名。 孙祁很赞同地点点头,他觉得很有道理啊,万一孙粲和应冀和离了,有个孩子倒也麻烦,不过他倒也不觉得要孩子有什么问题。 “我倒是觉得阿姊不如去和姊夫商量商量,毕竟是你二人之事。有个孩子也没什么,我就很爱阿呦。” 孙粲忍不住嘀咕:“你也不看看应冀什么模样,这若是个郎君也罢了,要是个小娘子怎么好,莫非让阿呦娶吗?” 孙祁沉默片刻,咧着嘴笑:“啊呀,阿姊既然不想生就不生呗,多累啊,这照顾孩子可麻烦了。” 开玩笑,应冀那模样的小娘子该有多丑啊,就是有孙粲的影子估摸也不会多好看,最多就是平庸。可惜了,他阿姊这般好容貌,生出的孩子只怕就是个一般样。 孙粲愁死了,偏偏还没一会就听下人道应冀来了,当即瞪圆了眼,“你和他说我来了?” “肯定不是我,我都不知道你要来——是你身旁的下人吧!”孙祁撇嘴,他才懒得和应冀说话呢。 应冀很快就来了,见孙粲一脸怏怏,不由沉了脸道:“出了何事?” 孙祁翻白眼嗤笑一声,“啊哟,耍威风到这儿了啊,自家什么德性不清楚啊,阿姊若是住的不痛快就别住了,孙家不行就住别处呗,我名下宅院多,你随便挑。” 应冀掐死他的心都有了,还挑拨离间,要出声让他闭嘴,就听见孙粲冷不丁地哼一声,直接走了。 孙祁开心死了,见应冀跟着后头拼命想和孙粲说话就高兴,忍不住扬声道:“姊夫怎么走了啊,留下吃饭吧,我还有好多事情想和你说哩!要不晚上住这吧,我一会就叫人铺褥子,万一没地儿睡也有个着落呢。” -- pò①㈧⒢Ⅴ.Ⅴīρ 鼻血 应冀一下朝就听底下的人说孙粲去孙府了,本想着这几日忙,今天难得有空要带她去外头玩,到了就见她那小脸板的。 “你说,谁惹你不开心了?”这话应冀都不记得自己说过多少次,觉得挺烦的,好端端的,怎么这么多人要去惹她呢。 天气热,孙粲闭眼捏着团扇慢慢扇着,心里还是不舒服,推开应冀很不耐烦,“热死了,别挨着我。” “我又招你了?恩?嫌热衣服脱了岂不凉快!”他好笑地拉过她的身子,力气大,故而拿着那团扇也扇得有力。 两人如今自然又是搬回相府,回了浣竹轩,里头放了冰,暑气都散了许多。下人端了甜汤,应冀摸了摸碗壁,“再换碗温的来,夫人吃不得冰。”转头又问孙粲:“药喝了吗?” “不是说了我不想再喝了吗?上官漳也说了,没关系的。”孙粲别过脸靠躺在软榻上,娥媚微蹙,闭着眼睛,嘴巴抿得直直的。 下人又端了两碗还冒着热气的汤水,说是应后让人送来的。交代了那碗是谁的,便分别放在两边,便行礼退下。 “我不喝!什么汤汤水水的,我才不喝。你自己喝吧,你阿姊送来的,你自己喝!”她干脆背过身,薄薄的外衫滑落,露着软白的肩。 应冀拿她没办法,左右早膳吃不多,肚子也饿了,先把自个那碗喝了,有什么药味,说不来,胡乱嚼了肉便咽下了。至于孙粲那碗,他也不过是喝了些汤,觉得味道还真不错,便又问:“喝点吧,不腻的。” 那背着身的人不说话,没骨头似的躺在软榻上,看着瘦瘦的,还有些羸弱。ⓟ⒪➊⑧sм.c⒪Ⓜ 他叹气,不喝就不喝,不过是碗汤,便唤人进来拿走,“和娘娘说一声,这汤的味道有些怪,夫人喝不习惯,故而喝的不多。” “是,娘娘说了,这汤是补身子的,夫人喝不习惯也无妨的,多少喝一些也好。”那下人是应后派来的,见一碗见空了,一碗少了一些,才福了福身子,准备回宫里交差。 待屋子里又只剩夫妻二人,应冀先喝了一碗茶水咽肚,便凑过去找她,“哎呦,怎么啦?和我说说,怎么就恼了?是怪我这几日不陪你么?恩?不气了,你瞧瞧,这都有印子了。”软榻本就是给一人躺的,不大,应冀凑上来,孙粲根本没有位置,便被他抱着贴在胸膛,头埋在他的颈窝。 罗裙轻薄,感受到他灼热的体温,孙粲有些不自在,便要推他,“热死了,你离我远些。” “热?”应冀哑着声问,大掌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背,自己也觉得有些燥了,吮着她的脖颈,在玉似的肌肤印下属于自己的标记,“好香,擦什么了?”一向高高在上的孙氏女在他怀中低下了细长的颈子,发间的珠钗也散落在地,应冀抱着人直接进了内屋,压在床榻上。 “唔……青天白日的……你这样给人看见……不好……”散落的衣裙随缘地扔在地上,应冀抬高了她的腿,随意道:“谁敢管我,恩?大不了咱们搬出去不回来了。”低头掰开两片阴唇,颜色粉粉的,应冀很喜欢,覆了上去,舌头挑逗着凸起的阴蒂,孙粲猛地一颤,两腿下意识地要闭合,花穴湿漉漉的,不断地淌出来透明的液体,应冀还不满意,抓着她的两条腿在狭窄的穴里又舔又嘬,模拟着阳具的进攻。 “舒服吗?”应冀从她的腿间抬起湿漉漉的脸,眼里毫不掩饰着欲望,身下的毯子已有一小片水痕,孙粲轻声哼哼,“你进来吧,没关系的……” 她软的像是被抽去骨头,小脸染着一层红晕,情眼里浸着水光,应冀哪里还受得住,举着早已硬挺的阳具便塞了进去,“真紧……怎么比之前还紧了……恩……别夹……”他掐着孙粲的腰,低头吮着她的舌,粗粗浅浅地抽插着泥泞不堪的花穴。 “怎么样,还疼吗?恩?我干得你爽不爽?”原本就热的天,加上这样一闹,孙粲哪里还有力气,软嗒嗒地抱着他的肩,人也晕乎乎的,“不,不疼啊……恩……阿冀……好舒服啊……”没一会便泄了,小口小口的喘着气,双眼失神地趴在应冀的胸口,散着的头发盖着她瘦薄的背。 应冀最喜欢她床上的样子,又乖又娇,怎么都疼不够,扣着她的手,他觉得身上热得很,心焦口燥的,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力气,在军营,都是一群糙汉子,说话也没规没矩的,什么荤话张口就来,好些东西都是应冀没听过的。 ——“这女人啊就是骚的,不论是高门贵女还是窑子里的姐儿,都是浪的。嘴上说着不要,你越肏,她其实越欢喜。” ——“可不这理!我家那娘们贪得很,天天缠着我,都缠怕了,也不知我来这了她怎么办呢,别背着我偷汉子罢。” ——“我还是喜欢青楼里的妓子,懂得多,会伺候人,玩得花样也多。那回啊,我……” 应冀将她翻了个身压在床下,揉着她雪白的臀,“六娘,咱们今日换个花样吧?我看那画册里这也能进的。”虽是问,可却没有给孙粲反应的时间,便要后入。 撕裂的疼痛让孙粲尖叫着要躲,粗长的阳具堪堪进了头,“我不要,我不要啊……你走开,你走——”她痛得直哭,甚至觉得比开苞那次还要疼,还很涨,像是要被撑开了,“求你了,别进去,我真的好疼,别这样,阿冀……求你了……” “别怕,一会就不疼了,小骚妇,你会喜欢的,一会求着我肏。”应冀哄着她,慢慢地又进了一些,很难受,只想把孙粲狠狠肏一顿。 “你叫我什么……应,应冀你敢这样唤我?”她不敢相信,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本来就疼死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挣开应冀,也顾不上自己没穿衣服,只想躲开,竟跌下了床,脑袋磕到了地上。 应冀终于清醒了些,吓死了,要扶她起来,却见她惊惧地往后退,“怎,怎么了?到床上来……你流血了?磕着哪里了啊,哪里留血了啊。” 孙粲也吓傻了,磕磕巴巴地望着他,“不是我吧,你,你怎么流鼻血了?” …… -- pò①㈧⒢Ⅴ.Ⅴīρ 旧事 应冀仰着头,等孙粲递帕子过来。 “你阿姊真是关心你,毒日头天的,送了补汤给你喝,下回干脆送鹿血,牛鞭……左右你都能吃!”她越想越气,直接把拧干的帕子扔他脸上,“把我当什么了?你们应家要孩子,我没怀上,倒是我罪过了?应冀,你自己说,我若是现在怀上了,这孩子你要吗?我看到时候,你头一个让太医给我下滑胎药!” “你——你冲我发什么脾气,这事我又哪里知道!我说呢,你气什么……好了,别气了,不想生就不生了,左右孩子的事急不得,你我还年轻。”应冀捂着鼻子,防着又有血流出来。 孙粲冷笑道:“你惯会做好人,应冀,这事你自己想想叫什么,小门小户的人家都知道外嫁女不管娘家事!皇后娘娘倒好,干脆管起胞弟的屋子里的事!今日是补汤,明日是什么,我倒是不知道呢,都给你一人喝了。想来我那碗里装的不会是助兴的吧!”应冀挨着她就躲开,最后竟一人坐在软榻上。 “瞧你,阿姊并无恶意的。下回若还——” “什么下回,决不能再有,应冀,我这会可真是恼了,话就放着,我嫁来可不是专门为了给你生孩子的,你娶我是不是要正儿八经过日子?你要真这么想孩子,别寻我了,左右一时半会生不出来,你去找别人吧!” 应冀这鼻子还断断续续地留血呢,一听她这气话,忙道:“你这是什么话,心里不痛快就说这话扎我,六娘,委实有些过了啊!” 天气热,孙粲也没精力跟他吵下去,捂着额头道:“这事你自己看着办,你阿姊实在过分,我就没碰过这种事儿!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还有你——满口胡言,什么鬼话都往我头上套,你们存心气我是不是!”越说越气,直接将一旁小几上的东西扫在地上,吓得外头侍候的下人纷纷跪在地上。ⓟ⒪➊⑧sм.c⒪Ⓜ 应冀也不敢招惹她,生怕给气坏了,小心翼翼道:“莫恼了,莫恼了。是我不是,你有气打我也成,跟自己过不去做甚。是不是还疼啊?我糊涂了,原想着那些话都是床第间的玩笑话,哪里当得了真……你不愿意,就不说了。” “我气的难道就是这个吗?是你阿姊!她在宫里跟我说的时候我就不大舒服了,但也忍着,毕竟是你一母同胞的姊姊,我弟阿祁——不,这种事我定不可能插手,实在作践身份……” “阿姊她糊涂,你莫要与她计较,气坏身子不值当的。好六娘,怎么了?”他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抱着她,“明日我便要人跟她说一声,莫要再多事了。瞧把你委屈的,恩?哭什么,是不是疼?” “你若向着我还好,若是偏着你阿姊……那我又哪里有地哭。”孙粲傲惯了,哪里受得了这样,靠在应冀怀里小声啜泣。 昔有西子捧心,便引人怜爱,东施效仿,而今孙粲又是个病美人,平日里又比谁都傲气,哭得娇娇弱弱的,饶是铁石心肠的也会生出恻隐之心,何况应冀。 “我不向着你向谁?你是我妻,我自然是要偏着你的。好了,我知晓了,以后不会再有这事了,阿姊那我去说,往后让你进宫也推推,她如今是真糊涂,摸不准要拉你做什么。”应冀好声好气地哄,哄多了,自然也懂技巧了,不一会便没事了。 应冀本来就准备要陪孙粲的,自然把手头的事务都处理好,用了午膳,就带着孙粲出去。 “早先就准备带你去西郊的宁云寺,不光雪景好,夏日里头也凉快,还有一池子的芙蕖,各色锦鲤也很多的,我觉着你该会是喜欢的。”应冀挑了帘子,还有段距离。 孙粲没去过那,甚至都没听过,只记得应冀出征前曾提了一嘴,“你好像对那很清楚,去了好几次吗?” “还行,小时候去过,大了些偶尔去。” 她出来又换了件罗裙,料子挺薄的,有些透,应冀出门前也没细看,现在有些后悔,但又不是冬日,能加个大氅,披风的。 等到了地方,那寺院牛车是开不上去的,只得踩着青石阶。 “这都没什么人来吧,石阶都没修整。”孙粲看着四周,完全没有人影,也就她和应冀,随行的仆从,若是在这打劫杀人,很是方便。 “如今人人都去护国寺,谁还来这啊。不过这样也好,人多了,更热。再者我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那些人的眼睛不老实。”应冀冷哼,一想起这事,脸都阴了几分,大殷没有前朝那般死板,贵族娘子出去不需要带面纱之类的遮面。 但有些未出阁的小娘子也是会挡一挡的。 孙粲也会,不过她是嫌热怕晒,戴着帷帽挡太阳。 “累不累?休息会。”应冀体力比她好,一口气走山顶都没事,但看孙粲已经有些喘了,便提议休息会。 额前的碎发被汗浸湿站在鬓角,应冀拿着扇子给她扇风,又让人拿了干净的一块软布铺在石阶上,“你坐着歇歇,有东西垫着干净的。” 她有些后悔出来了,这时候有什么好玩的,又热又晒。 “顶头风景好,很凉快。风可大了,到时候你还得拿个外衫披一下。”应冀自己拿了水袋喝一口,又递给孙粲,看她摇头便拧紧交给下人。 蝉贴着树叫得聒噪,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撒下一地的斑驳,等休息够了,又慢慢往上走。 “偶尔出来走走也挺有趣的,六娘,以后我得空了,就带你出来。”应冀拉着她走过最后一阶,寺里扫地的小和尚正靠着门休息,见着一行人,马上站起来,合掌行礼。 得知是来赏景的,便引着进去,不一会便有僧人带着去厢房稍作休息。 “他们好像认识你啊,真的不是常来吗?”孙粲狐疑地望向他,见他不紧不慢地就着寺里的茶水吃素馒头,挺自在的。 “我阿舅,早先出家,是这寺里的住持。” “你说谁——你阿舅?你母族不是陈家……我也不曾听说陈家有做和尚的啊?”孙粲听懵了,都要怀疑应冀是不是哄她玩笑。 “没有给别人知道的,他自行离开陈家,已被族里剔除了。” ———— 迟来的更新,主要最近没什么灵感 大家多多包涵 -- 银两 厢房里开了窗很凉快,孙粲见应冀躺着半眯着眼养身,一时又忍不住刺他,“这是累着了吧,难怪娘娘给你汤水喝。年纪不大,身子倒是禁不住折腾,我说她急什么呢,原是这样,想必等阿呦娶妻了,咱们的孩子才会说话吧!” 应冀睁眼冷笑道:“我到底能不能折腾,你比谁都清楚。怎么,是没喂饱么?” 孙粲噎了半晌,又道:“我怎么知道你累不累的,我看你就挺没用的……”说完冷白的面上像是抹了胭脂,也不由低了头,啐道:“我也是糊涂了,好好的,怎么在这地方跟你讲这些。” “都说佛是大慈大悲的,哪里会跟你计较这么多。再坐会,等外头没这么晒了,咱们去看芙蕖,走的时候还可以让人采些莲子,你吃么?” “又不是买不到,何必拿这儿的。对了,既然来了,你怎么也不去见见阿舅?” “他已踏入佛门,自然与俗世之事断了联系,我也无需唤他一声阿舅!若要相见,他自会派人来的,你尝尝,这儿莲子羹味道很好。” 孙粲舀了一点尝尝,的确是比别处多了些不一样的滋味,又散了糖桂花,就是咽下了,也口齿留香。但她东西从来不吃多,点到就好,“确实,不过你不吃吗?” “还不大饿……走吧,去外头逛逛。”应冀瞥了眼窗外,起身拉着孙粲往外去,倒也知道孙粲不爱晒太阳,故而也都挑着阴凉处。 寺里的芙蕖有满满一池子,微风吹,便有馥郁的荷香飘来,孙粲不禁嗅了嗅笑道:“从前我阿耶常说‘顺应时令极美!’现在想想倒也是,你瞧春日里有桃花,杏花,夏日里有芙蕖,秋日是丹桂,冬日里最有名的便是‘叁友’,顺时顺季,极好!”应冀其实不大懂这些,但见孙粲喜欢,便道:“无妨,待新宅子造好后,我让人把这些都种上,你喜欢什么我就让人种什么。待你身子养好了,我带你去塞北,那儿的星星很大,很多,晚上躺在草地上,一伸手就像能碰见似的。” “好啊,其实我会骑马,也很喜欢。但是阿耶不让……说来呢,丞相倒是救过我一命,也有恩的。” 应冀想了想,不确定道:“是不是你曾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是我阿耶救你?后来带你回了相府,等你阿耶来接。”印象中是有这么一人的。 孙粲又惊又喜,面上有些羞涩,“怎么,那会你看见了?” “差不多吧,不过你肯定没看见我。就一直见你哭啊哭的,我阿耶都吓死了,他哄不来小娘子,你是不知道,阿姊小时候阿耶都没抱过几次,那会你哭,我阿耶愁得很,把妾室都唤出来陪你了。”应冀还记得那时他躲在暗处,看着孙粲被一群人哄着,其实他也想过去的。 “倒是给你记着了。”她冷哼,看着蜂啊蝶的飞,嘴里小声念着,“你可得忘了,这事不许和别人说。” 应冀拉着她往前走,寻了一个小船,两人便在底下划着玩。 “阿冀,你如今跟着陛下做事,倒是比过去还要麻烦。我瞧着陛下是个疑心重的……”她伸手拨水,纱制的袖摆轻飘飘地落在水面,湿了。 “勿要担心,我心中有数。过几日有批舞女得劳烦你帮我掌掌眼,说来这种事不该寻你的,但……你也知道我是个粗人,看不来这些,舞女也不是说美得就极好,还要舞姿,仪态……你好东西见得多,若觉得不错,自然是极好的。”他划着桨,穿过朵朵大片大片的荷叶,那孙粲奇道:“怎么,你要送人进宫里?为何,太子不是已经……” “不够……你可知蛋若放在一个篮子里,是会全碎的。况且呢,我与阿姊在某些事情上立场不同,怎么,你觉得我做得不对?” “倒也不是,你我是夫妻,我自然还是以你为主的。无妨,既然要做,便做吧,阿冀!等了叁年了,该让那些耻笑过你的人尝到后悔的滋味儿了!” 应冀停了船,伸手摘了一朵并蒂莲送到孙粲手上,掌心一如往常一样的冷,他慢慢握住,轻声道:“你宽心,我所承诺你的,自然会做到。而你无需帮我什么,只用养好身子,一直好好的。” “你没回来前,我曾梦见许多事情,但都是不好的。我死了,你也死了……我很怕,但不知道该如何跟别人说。可后来,好像有个人跟我说那些都是假的,那些事情不会发生……要我忘记……”她怔怔地看着相握在一起的手,茫然不知如何,“阿冀,其实我有感觉,那些好像是真的。” 莫名其妙死在床上的婢子,还有容貌精致到极点的术士…… “过去了,六娘!那些已经过去了,你不要去想那么多,就当是一场梦,什么都不重要的。”应冀将她揽在怀里,透过薄薄的罗裙,将掌心的温度传递给她,“你是孙粲,是应冀的妻子,要相信他,他会拼尽全力护好自己的妻子。” 她轻轻地“恩”了声,又道:“你别怪我,汤水的事情我是太恼了才跟你吵的。我知道跟你无关……” “我知晓的,吃不吃莲子?”他又弄了个莲蓬,自己挤着放嘴里吃,见孙粲看他,又递了一颗过去,“吃吗?还可以的。” “你自己吃吧,是了!我听说你前几日让什么人给你五千万钱?” “哦,他啊!恩,我送给他四匹马,作为回报,借我五千万钱,有错吗?” 孙粲蹙眉道:“这不是一笔小钱,人家会给你吗?做什么的,你要是缺银两,我这也有啊。” 应冀疯了才真要她给钱,不到万不得已,谁会找妻子要钱,“你莫要管,我也不缺钱,这事你别再问。他有钱的很,没钱我也得让他吐出来!” -- 敛财 等着日头下去,暑气消散,夫妇俩才回相府。 “那不是周氏之子么,站门外头做甚?总不会是来等我们的吧。”孙粲说着玩笑,应冀看了外头一眼,便要孙粲放下帘子,“管他做什么,就是死在外头也跟我们无关。瞧你,也没注意,发上沾着东西了。” “许是方才在寺里弄得,我这身衣裳还是刚做的,这都脏了。” “喜欢再做就是,库房里不是还有许多衣料么,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左右就我们两个人,我也用不上。”应冀对衣食住行方面没什么大要求,只要能用就好。 “再说吧,这式样也是近来帝京流行的,可我也不是很喜欢,总觉得穿着不合适。哎,你笑什么?” 应冀没说,只下了牛车,牵着她下来,越这样,孙粲越觉得不对,“你说啊,到底笑什么,阿冀!你再这样,我可真恼了。” “你不是总说帝京贵女皆以你为首么,那流行的式样不也该学着你的打扮才对啊!” “这……我不是说了句玩笑话,你倒是当真!便是真学着我打扮又如何,我都多久没出去了……你也知道,之前我一直养病在家的,连屋子外都极少去。” 两人还在说笑,却见门外又有一牛车,却是那叫思娘的。 “她怎么也来了?” “这就是那叫思娘的?”应冀若有所思地打量许久,忽的笑了,引得孙粲道:“你又发什么痴病,莫不是觉得那思娘长相可人,春心萌动了?” “好六娘,你说,我若是把她送进宫如何?” 孙粲大惊,没想到他起了这样心思,不由也认真打量起那思娘,蹙眉道:“容貌虽好,可不是个好控制的,莫要养虎为患的好。” “我既然有办法送她进去,那也有法子让她出来。我能给她的,自然也能收回来。” 孙粲轻摇团扇,慢步走在长廊上,“可你送进宫也得让那位喜欢,否则再漂亮,也是白费功夫。” 那日皇后生辰便看出来,武帝对应皇后不是没有感情,虽然觉得帝后之间有些怪异,但大体而言还是不错的。 “阿冀,你以为吴王如何?” “年轻有为,是个做好储君的料子。” 孙粲听出了不对,试探道:“是你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要知道如今的应冀已是武帝的人,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武帝的意思。 “自然是那位的意思,太子实在年幼,且性格平庸,不足以为大任。虽说如今年纪还小,看不出什么,可老话常说,‘叁岁看老’ 他如今又是几岁了?启蒙就比寻常孩童要来的晚,话都说不利索。”就是应冀这个做舅父的,也看不下去。不说别人,就孙祁那小郎君,路都走不稳,便可会作诗了,其文理皆有可观者,无人不称赞,无人不感叹孙祁之子天资聪颖。 应冀看了眼孙粲,不知日后,他的郎君会如何。 该是不错的吧?孙粲也是会诗会画的,孙祁会的她也会,甚至有的方面,孙祁还不如她。所以既然孙祁的郎君如此优秀,那他应冀的小郎君该是更优秀的啊! 如此一想,应冀不由盼着孩子的出生,孙粲的肚子还没动静呢,已经开始幻想着孩子的名字,容貌…… 第二日早朝过后,他如平常一般被武帝留下,可脑子里还是孩子之事,武帝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咳了咳嗓子道:“可有什么要事要做,怎的今日做事这般马虎?” “姊夫,您说……我的小郎君,该起什么名儿好啊?” 武帝惊了,应冀才回来多久,那孙粲竟怀上了?哪有这么快的,莫不是有什么猫腻吧!可又不好直接点破,武帝委婉问道:“要不请太医去看看脉象?朕记得孙氏之前一直养病未出,身子可好了?” “好是好了,不过还得静养。” 武帝了然地点点头,还想着那孩子之事,又道:“可告诉你阿姊了么?孙氏有孕之事。” “啊?她不曾有孕啊,我只是想着要为郎君起什么名罢了。”闹了这样乌龙,应冀也觉得尴尬,还是说正事吧。 “我已想好弥补国库之虚的法子了,只是得要姊夫帮我才是。” “这有何难,只是这法子是什么,你说来给朕听听。” 应冀上前,从怀里拿出一份地图,里头有几个地方被标记着红圈。 “这几个圈出来的地方官员,个个都是只大肥虫,家财万贯,我向他们‘借’些,也不足为过吧!” “谁这样好心会借你,只怕不要你贴就好了。” 应冀轻笑,缓缓行了一个礼道:“所以得要姊夫帮我才是。” 要让人吐出银子的方法有很多,强迫是一种,自愿掏出的更是一种。这些人不老实,可养在哪也是简介间接地为朝廷敛财,等时候到了,随便捏个理由抄家,钱不就又回到朝廷了吗?当然,只是一种,还有一个法子要比抄家方便许多。 首发:ρò1㈧γ.còм(po18y.com)) -- ⒴ūsんūωūⅿ.cΘⅿ 野心 夏日里的夜晚虫鸣阵阵,应冀拉着孙粲上屋顶看星星。 “从前未出嫁时从未想过能这样,阿耶与阿娘看得很严,凡事都要小心。况且上了屋顶,给人瞧见到底不好。可坐这,看什么都是不同的,比矮处看到的东西更多更广,我一伸手,就好像能碰到一般。”她靠着应冀一侧的肩膀,孩子气的伸出一只手,不由笑了,夜里的风有些大,吹得孙粲的衣裙飘飘,含笑的情眼望着满天的繁星,应冀不由紧了力气在她腰上的手,低声道:“若是喜欢,以后常来看便是了,又不是什么稀罕地。” “冬日上来就没意思了,你听……”食指覆在他的唇上,孙粲只要他放轻了呼吸,听着不知名的虫儿们交织在一起的鸣叫,耳旁是带着些热的风拂过,他嗅着夹杂在风里的花香,以及最为熟悉的是孙粲惯用的香料。 “我只想以后都如现在这般……” “什么?” “我说——这风吹得很舒服,比白日里的毒日头舒服太多。你今日在家都做什么了?” “看了会书,也没做什么。如今外头热,出去也没什么意思。” “过几日我带你去丽山那的宅院避暑好了,住几日再回来,左右这几日也没什么事要用我的,你觉得呢?” 孙粲往后仰了仰,将腿收了些,抱膝道:“若真说避暑地方,我倒是知道一处,谢家有处宅院是住着极好的,早先我们都是去那,还可以狩猎什么的,景色也很好。” 应冀默了会才道:“你若喜欢,我自然能去寻个比那更好的地方。”гóμzんαIщμ.óгɡ(rouzhaiwu.org) “旁的我倒是相信,不过你若能寻到比那更好的,我才真是佩服。那里真是不错的,不过如今在谢家五郎名下,倒有些教我羡慕。” “你羡慕什么,不过是宅院罢了。六娘——你,你们从前都在做什么?都有谁一道………” “也没什么人吧,就关系好的。”孙粲隐约咂摸出味来,玩笑道:“你莫不是要问我谢家五郎可有去?还是崔家那东西?” “我没事问这个做什么,你把我当什么人啊,就是随便问问……那,那他们去了吗?” 孙粲气极反笑,伸手在他身上打了一下,下意识地要站起来,哪想这不是平路,险些摔了下去,吓得应冀忙拽着她的腕子,把人抱着坐好,“你有气骂我便是了,怎的——你若摔下了,我怎么办?” “你再娶一个不就是了,左右你阿耶有本事,你如今也和从前不一样了,再娶个世家女也不是不可。”孙粲心里有气,别着脸不想理他,话自然也是不好听的,果然惹得应冀也有些恼了,“你这什么话,我难道是那种人么?不说你孙粲还在呢,若是不在——若是不在我也守着你过一辈子。” 孙粲讥笑着挑了挑眉,“你随我去了岂不是更好,咱俩黄泉路上还能做会夫妻。” 是啊,若是孙粲真不在了,应冀自然是会一道去的,可是前世…… “你舍得?只怕你到时又有别的打算吧。阿粲,我并非疑你,只是……只是你知道我自然跟崔谢两家的郎君是不能比的,我有时很羡慕他们。” “你为何总在这些事情上想来想去,我都没说什么,你倒是矫情上了?我看你出去一趟,越发糊涂了。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我——我心悦于你,只单单是你,你是应冀,是我所嫁的郎君,伴我同行一生,我所心悦之人,仅此而已啊。难道过去的事情很重要吗?你当初大婚之时,还不是要动手对我做什么,我又说什么了吗?你老是这样,何必呢?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若一昧自怨自艾,还不如做回你的痴子身份吧。你若真为我好,那便为我,为我们以后的孩子去拼一拼,不说别的,我只想至少也要旁人不敢轻视于我们吧?你如今这般倒也不是不好,只是我觉得还是差了一些,阿冀,你可以走得更远,甚至比你阿耶走得还要远……你最大的优势不就是那年纪尚小的殿下吗?”孙粲压着声,隔墙有耳的道理她懂,她做事一贯谨慎,即便知道这番话不会给人听去,但是她说得还是很小声,仅仅二人能够听见,还是挨着很近的那种。 她与孙祁都是在孙樊贞身边养大的,什么东西都是两人一道学的,孙祁会的她也会,孙祁懂得她自然也懂,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比任何人逊色,她若真嫁给了王谢那般的世家子弟,那安居一方的小院子她也就忍了。 可是,她嫁的是应冀,有野心,有能力,既然这样,那她何不期待一下更好的生活,若是能做到的话。 -- ⒴ūsんūωūⅿ.cΘⅿ 撞见 孙粲归家时应冀早已下朝回来了,天热,屋子里放的冰也多了些,孙粲换了在家时穿的衣服出来,额上已是一层的薄汗。 “方才我去看了,那思娘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可真要送她进去?”冰镇过的梅子汤解暑又解渴,只喝一口便消了大半的暑气,果香混着桂香,入口酸甜,口舌生津。 应冀拿着扇子朝她那方向轻轻扇着,见着孙粲缓了精神才道:“正是因为她聪明才送她进宫的,叶氏独宠多年,吴王聪敏得人心,而太子年弱,阿姊又是——不管如何,宫里必须得再送个进去。” “可你又如何送她进去呢?我倒是看了她跳的舞,的确是不错的,可宫里善舞者甚多,光光凭借一舞如何管用?” “你又如何知道不管用了,旁的不能保证,但这舞……好六娘,你只管瞧着吧,要不了多久,宫里便会来消息的!” “这事你可跟娘娘商量了?若是给她误会了,只恐让你二人有了隔阂。” 应冀只笑着要她无需多心,应皇后那自有办法。 “我方才回来,你猜我瞧见什么了?”她说得神秘,引得应冀奇道:“我倒是不知有什么能让你放眼里的。” “哼,不用你笑话!那周氏的郎君和你大兄的侍妾有了不干不净的关系哩!真难为那二人了,这样大的日头还躲园子里私会。得亏是遇着我,不然——”她一面说着,一面拿帕子擦着嘴角,却不料应冀忽的变了脸,“那二人可瞧见你了?” “约莫是瞧见了吧,我也不知,我一见着那二人就觉晦气,自然是要绕道而行的。不过说来倒是奇怪,那周武瞧我的眼神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怕是在盘算着什么吧。阿冀,你觉得那厮如何?” “如今应仲的精力有部分给他了,我倒是可以松口气,不过他若是对你——六娘,这几日便不要出去了,一则天热,二则便是你瞧见了那二人的事情,即便你没看到,那二人心虚,难保有什么腌臜手段对你。我让下人也注意些,如今我们住在相府,不比那会在外头自在,倒是麻烦……”гóμzんαIщμ.óгɡ(rouzhaiwu.org) 孙粲从来不把周氏一类人放在眼里,更不会再去细谈此类人如何。她又讲了旁的事情,可却见应冀心不在焉地扇着风,面上已无笑意,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自他从军归来,孙粲逐渐发觉自己有些看不透他了,从前倒还好,应冀有什么心思她也能看点出来,可如今…… 忽觉眉间一凉,应冀素来警惕,下意识抬手猛地扼住孙粲的腕子,力道极大,引得孙粲吃痛地喊出声,他这时才恍然回神,忙松了力气,“可伤着了?我方才没——我瞧瞧可伤着骨头没。” 那腕子火辣辣的疼,孙粲不由红了眼眶,只觉骨头似要断了一般,却也忍着没吭声。应冀去取了药来,见她红着眼,咬着唇,痛极的模样,声音也比平日里放得更轻了,“痛便喊出来无事的,忍着反倒觉得更疼。莫咬这了,若是出血怎么办?”他下意识要抬手给她抹泪,可又怕自己的手太糙磨着她难受,于是拿了帕子想给她擦泪,不料孙粲却倾了身子,抱住他的腰身,嗓子有些哑,应冀听着莫名觉得较平日里多了几分娇意,“我不过看你皱眉,想问问你怎么了,哪想吓着你了。是不是因为撞见那周武与应仲的甚么姨娘之事给你添麻烦了?如今你同从前不一样了,要不我还是少出去罢,想来娘娘说得也是,我确实该给你添个郎君或是——”应冀吓得忙截了话道:“你这是说什么话,我哪里有这样的意思呢?那厮的事情是有些麻烦,可也不至于让我上心,我烦得是——这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六娘,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便是了,不过从前还是现在,都无妨的!虽说我是想你为我生个孩子,可……可这事也急不来,你勿要多想才是。” “阿冀,我好怕这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都是假的,你还在塞北,还未归家,独留我在帝京。那些平日里看我不喜之人继续拿着我嫁你之事取笑,我也终日受梦魇之故不得好眠……阿冀,如果我哪里惹你不快了,你告诉我好么?”她依偎在应冀怀里,声音尚且还带着几分哭腔,可怜见的,应冀素来爱她,哪里忍得她这样,“你瞧你又说痴话了,无需想这么多的,好六娘,当年我答应过,爱你,敬你,这些不会变的。我已经回来了,你瞧,你摸摸,若是梦,你也不会疼啊!一切都是真的,我回来了,也不是以痴子身份的相府二郎了。六娘,我答应你的,只多不少,那些伤你,惹你不快,我自然也不会放过。你信我,我也信你,可好?” “好。” 孙粲轻轻地点了点头,可在应冀瞧不见的地方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些个话酸得她实在想吐,偏偏应冀这厮好似真吃一套,待她更是柔情蜜意,恨不得摘了星星讨她欢喜。若非如今吃不准应冀的心思到底如何,她孙粲根本做不来也说不来这些话。 “阿冀,明日阿姊要我进宫,想来上回孩子之事必定惹她不快了,你也知道我嘴笨,说不来什么可人的话,若是明日阿姊再提,我该如何是好?” “你无需管她,她若再提只管推我身上。明日寻你,只怕是为小太子之事……” -- 教习 进宫去了凤殿,所有人都默契地避开之前说的事情,一如从前一般交好。孙粲虽傲,可面子功夫也是会做的,一时间反倒跟应皇后处得更如亲姊妹一般。 忽见一小小身影旋风似的跑了进来,孙粲还未细看,那一团赤色便扑入怀中,慢声慢起地问她:“阿妗为何都不来看我?我已有好些时日未瞧见阿妗了,我问阿舅,他也不告诉我。” “殿下何处回来,怎的出了这么一身的汗,如今外头天热,暑气正大,殿下可勿要贪玩出去。”孙粲拿着帕子给小太子擦汗,孩子皮嫩,她也擦得小心,可却瞧见那脖子处有好几处似疹子一般的红点,不由蹙眉道:“殿下这里可是被什么咬了么?” “我也不知,许是方才在御花园里被什么虫子咬得吧。” “你莫要惯他,不过是蚊虫叮咬,没什么大事的。”应家武将出生,应皇后自然也没孙粲这类人精细,她对太子向来管得严,从不娇惯。 “如今的虫子最是毒得厉害,还是仔细些为好。殿下可别用指甲去挠,抓破流血可不好,一会让婢子拿膏子抹些,清清凉凉也舒爽。晚些再让人去弄些草药熬了汤擦洗,一则驱暑气,二则也驱虫。”孙粲话也说了,做不做是人家的事情,她素来不喜多管闲事,自然也不再多说。 出宫时候,小太子也跑出来送她,巴巴地看着,“下回我让阿舅带我出宫,阿妗陪我玩好么?” “自然是好的,只是殿下勿要光顾着玩,学业也是极为重要的。”这话不是说给小太子听的,应后不喜太子贪玩,即便年纪小也不许,孙粲微蹲下身,浅笑着拿帕子轻轻擦拭小太子额上的汗珠,“殿下快快回去吧,仔细晒着头晕。” 出了宫并未直接回相府,孙粲去了孙家寻孙祁。 “今日倒是难得瞧见了阿姊,阿娴昨日还与我说道久不见你了。”孙祁正抱着小郎君赏画,孙粲估摸着是他才画了没多久的。 “我方才去见了阿耶,他道你终日在家没个正形,让你入仕也不去,让你出去也不要,听闻你如今较从前更狂了?想来要不了多久,人也不唤你孙郎了,该唤你孙狂!阿呦说是不是啊?”孙粲抱起那趴在她膝头的小郎君笑道:“怎的同你阿耶在这处看劳子破画,方才还听你十四叔寻你呢,有好多的点心干果,有备了什么玩的,怎的不去?” 孙灵筠年纪虽小,可话说得却十分清晰,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细声细气地回道:“阿耶不让,阿耶说,欲成大事者需得忍受寂寞孤寡,玩物丧志,贪图口腹之欲者也多是饭桶之辈。故而阿耶要我多多看些名画以增见识。” 孙粲听闻只是冷笑,她太了解自己的胞弟,那些所谓的名画也无非是孙祁自个儿画来忽悠自家小郎君的。 “阿呦只管放心去玩,今日姑母在,姑母寻你阿耶有要事,那些个名画——姑母倒是得先管你阿耶借去瞧瞧。” 孙祁咳着声摸摸鼻尖,端出严父的架势道:“去吧,今日是你姑母来了,不然我定要你作个——行了行了,去玩吧。” “那儿先告退,姑母晚些再早吧,阿呦许久未见姑母了。” “好,姑妈晚些再走,快去吧,一会你十四叔把东西吃完了可别哭!”孙粲不由再一次摸了摸他头上的两个小啾啾,怎么瞧怎么欢喜,“上回给你的牛儿可喜欢?虽说是木头雕的,不过你拿去随便玩玩还是可以的。” “前几日阿娘带我去别家赴宴时,那牛儿被人抢走了……” “哪个下作东西抢的?你怎的也不跟我说!”孙祁一听自家郎君的东西被抢,当即阴了脸,“告诉阿耶是哪个混账,我倒是要瞧瞧是怎样的人家才教出来的玩意儿。” “行了,不过是牛儿,那些没见过世面要抢就由他们罢!左右不是什么稀罕物。无妨啊,回头我让你姑父再做些,阿呦喜欢什么样的,还要牛儿么?再做个草蚂蚱好不好?” “可是……” “无妨,晚些你姑父来的时候,我就跟他说,到时你亲自跟他说你想要的好不好?” 孙灵筠不过还是稚童,一听又有玩的玩意了,又欢喜的笑了,扒着孙粲的手奶声奶气地说道:“那阿呦多谢姑母了,姑母最好了。”说着又垫着脚要亲孙粲,奈何人小,引得孙粲笑着弯下腰,“乖儿,快去玩吧,再晚些,你十四叔真要恼了。” 待奶娘仆婢退下,孙粲才敛了笑意,正色道:“你可知我今日进宫是为何?” “阿姊又去那地方了?”孙祁皱眉,他素来不喜应后与太子,更何况前世孙粲与应冀弄得那般结果也有应后的缘故。 “应后有意要为太子寻名师,我瞧着她那意思,只怕是想要咱们孙家搅和进去。” “她做梦!不说旁的,就是那太子——我从未见过比他还要愚笨的人了,哦当然,我那姊夫也是少有的奇才,诗文大字也不见得认识多少。想来这是祖传的愚笨吧!也不知他日后的孩儿是怎样——阿,阿姊,我并未别的意思,只是顺嘴多话罢了,你可别恼我……”孙祁一贯是想什么说什么,他打心底里瞧不上应冀,自然也是讥讽为多,只是一时忘了应冀的孩儿也是孙粲的孩儿…… 他懊恼地拍了拍头,一面悄悄抬眼看向孙粲是否恼了。 “阿祁,我嫁的人是应冀,你瞧不上,不也是瞧不上我么!是,论出身,他应家的确不比我们孙家,可偏偏把我嫁去的,就是孙家!我如今也是他应冀的人了,你若觉得来往丢了你孙祁的面子,那日后我便不来就是了。何苦这样笑话,我还是早些走罢,省得让你也变得痴傻了。” “哎,阿姊说得哪里的话,你我一母同胞,双生姊弟,旁人说这些我也算了,只当没听见。可是你——你是我阿姊,你说这些话,岂不是诛我心么?你也知我素来说不来什么好话……阿姊勿恼了,我同你赔不是还不成么?” “你总是这样,如今也成家了还当自己是什么孩童么?阿祁,祸从口出的道理你肯定明白,可怎么——也罢,我也不多说,左右你都不忘心里去。” 孙祁赔笑着倒了茶,“哪里啊,我最喜欢阿姊说话了。我这就改,马上改!阿姊别恼了,旁人不理我也无妨,你若是也不理我了,那我在这俗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孙祁!你再浑说我真去寻阿耶拿棒子打你啊!说得什么话也不知,罢罢罢,你这脾性再难改了。” 孙祁见她恼了,下意识要起身过去,孙粲抬脸正欲说话,哪想面前突然凑了一张与她相似的脸,倒是吓得不清,“你又发什么疯,险些被你吓得犯了旧疾。” “是我不好,阿姊勿要同我一般见识。好阿姊,我真不是有心说那话的,你是了解我的,我哪里有那样的心思呢,不过是过过嘴瘾罢了。”孙祁唯恐孙粲真恼他,心里急得很,却听孙粲道:“我知你意思,只是……罢了,下回莫要这样了,他是我所嫁之人,你笑他便是笑我,可懂?” 孙祁不甘不愿地应了,说不来什么滋味,“我知晓了,如今阿姊心里也只有他了吧?也对,你出嫁,我成婚,你我不同从前了……还是说要事吧,那应后可有说要谁去教么?” “我想她是要你去的,只是又顾着你年轻,且又不好掌控,若是阿耶……”这话刚出,孙祁便截了去,“阿耶定然不可能去的,阿姊觉得此事如何?” “依我看 她虽有意孙家,却不单单孙家,你无疑是最好的人选,且当初陛下也笑言指定过你的。可你性格桀骜不驯,随性而为,这样倒又不好了。谢家五郎虽温润如玉,可你我知道他是外热内冷,也不喜被俗事所羁绊,唯有崔四子虽清冷,却是几个世家郎君中最最合适的人选。我想,约莫定的还是崔家!” “那阿姊……” “吴王如今背靠寒门,在庶族间的名声极好,而如今朝堂大体分为两个党派,所以教习太子之人只有是士族出身,也只能是士族。” -- 心疾Pō⑱ƒ.cōⓜ 应冀从宫里回来便去了孙府寻孙祁。 皇帝交代了他一些事情,有的太棘手,又因为涉及士族的一些事情,故而寻孙祁是最好的。 “这是什么事,我道为何出了这样的诏令,原是——我倒是记起来了,崔四子近来风光得很,在朝中也有不小的影响。东宫那位虽是年幼,可若是有个那样的人来教导,必定是件好事。” “我若无记错,早先宫宴,陛下可是定了你的。” 孙祁闻言当即僵住了脸,神情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咳,“我倒是不太记得了,许是年岁已久,都不记得了罢?”他是极不想去的,可若武帝下旨——这时倒觉得这个姊夫有些用了,嬉笑着挨了去,“旁人不了解我也就算了 姊夫与我相识这么些年了,还不清楚我么?我不过是略懂些诗文 会作些简单的画罢了。这些本事糊弄糊弄外人倒也无妨,可若真让我去做那劳子的官——唉,我这人脾气虽不差,可那奶娃娃太子到底不是我家郎君,哪里是好打骂呵斥得呢?稍有不慎,我惹个麻烦出来……唉,姊夫,我上有老下有小的,实在是不便啊。” 应冀被他那句“姊夫”唤得恶心,但细细想来倒也觉得孙祁去教太子不好。这人性子狂傲,行事乖张,去教太子倒真是——若真惹了什么麻烦,只怕孙粲那又要担心。她那身子好容易养得有些起色,若被这些琐事烦着倒真是麻烦。 于是道:“这事我心里有数了,若陛下心里还挂记着,我便想法子给你推了。” “那子靖便谢过姊夫啦?来人啊,把我前几日得的佳酿拿上来,我——” “你行事越发荒诞了,这外面还挂着那样毒得日头,你还喝起酒来?”饶是应冀也不由皱眉了,想起件事来,压着声道:“你那寒食散碰了没?” 士族里服用寒食散是常事,孙祁每每用了,便觉下笔如有神助。 “姊夫好好的,怎么管我这个?”他面露警惕,孙粲是极不喜他用这些的,谢娴知道,但见他没怎么胡来,索性也就罢了。毕竟谢家五郎等人都是有在服的。 “那东西可不是什么宝贝,你赶紧断了……” “好了,那些公事我再想想,你且等我几天。你来晚了,我阿姊都回去了,你还不去寻她?我是不敢跟她多嘴什么的,只恐哪里说你不好惹她不快。” 应冀知道孙祁这厮有点毛病,便也不想与他计较。待商议完要事后便起身回相府。 天热得很,他早已出了一身的汗。下人端了祛暑的茶汤,入喉清凉,生津回甘。 “夫人呢?” “夫,夫人方才犯了心疾——”应冀当即变了脸色,忙回了屋里去寻。 孙粲才用了药,躺在榻上,嬷嬷等人不敢打扰,放了帐子便退下了。听见响动,蹙着眉撑起身子,不料帐子被人拽开,就见着应冀极为狼狈地喘着气,“你,听闻……你心疾犯了?” “好好的,你急什么呢?瞧着一身汗,去洗洗吧。”她拿了帕子忍不住给他擦,声音也较往日轻了许多,弱了许多,“外面热,一会让人端碗绿豆莲子羹来。” “怎么突然就心疾犯了呢?是谁惹你了还是——药吃了么?现在如何了,你笑什么啊,唉!” “不过是天气热,人也浮躁了许多。我已经喝了药,无事了的。你也知道,我这身子一贯是这样的,时好时坏……虽说现有上官先生调养,但到底还是先天不足,怨不得别人。”她这样令应冀很不放心,本想上前抱她,又恐自己一身的汗脏了她衣服,于是愣愣地站在那,只痴痴地望她。 “去洗洗吧,换身衣服也舒服,这样站着瞧我做什么,万一瞧腻了可如何是好?” “我怎么会瞧腻呢,我……”他说不出口那些话,不好意思,他看孙粲,只怕是一辈子也看不够的。可对上那双情眼,他又没那胆子说,嗫嚅了半天,只道:“那我先去沐浴,你且躺着歇歇。若有不舒服,你马上唤人来寻我。” “去吧。”她的笑只停在应冀的面前,待人走后,即刻消散无踪,冷哼着背过身,哪里还有方才的温柔。 却说那应冀越想越觉着不对,好好的,这孙粲怎么就放了心疾呢?若非有人刺激——他忙让人去唤了一婢子来,那是他放在孙粲身边的人。 “夫人从宫里回来便有些不舒服了,只是因为要与孙七郎论事,怕他担心,才未显现。至于为何犯了心疾,倒是与皇后娘娘有些干系……”那婢子犹豫着把事情交代出来,原来那日汤水之事孙粲心里还是有气的。虽说装装样子地确实让人看不出什么问题,只是在一些事情上到底还是有些不同。应后知道这事做得不地道,故而也当没看见。偏偏那应后的奶嬷嬷不乐意了,且又是早先跟过陈氏的人。仗着这关系,竟在离宫前把孙粲说了通。 “她都说什么了?”应冀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那嬷嬷他有印象,确实有些身份,就是应皇后也敬她几分。 “奴,奴不知,那会侍候夫人身边的是绣春等人,奴隔得远……只知道夫人在回来的路上就有些不对了,捂着心口……听闻,听闻眼圈都红了……” “倒真是个祖宗!”这话他如玩笑一般说着,捏着应桓给的那柄镶满了大小不一的宝石的短剑把玩着,“日后宫里再传,直接跟我说,不用告诉夫人。”, “喏。” 婢子回禀完便打算退下了,忽地听见应冀又道:“夫人的药是按时喝的么?没私下倒了,或吐了吧?” “奴亲眼见着夫人喝完那药的,日日都是,不曾停过。” “近来帝京动荡,你等护着夫人更要仔细,凡有可疑者,格杀勿论。” “是,可——主上,奴怀疑,怀疑夫人瞧出些什么,上回奴就听见绣春拿着什么东西给夫人,见着奴进来,忙收起来了———”那婢子正说着,不料应冀狠地砸了一茶盏来,眼神阴骘,“贱东西,敢管起主子的事来!我让你到夫人身边是护着她周全,不是让你去监督插手夫人的事情。你看得倒是仔细,生了一双好眼,可惜这眼睛——来人,把这婢子拉下去,挖了眼睛,拔了舌头,挑断手脚筋……”应冀生性多疑,只觉这婢子不老实,待在孙粲身边恐是个隐患。与其留着,不如现在除掉! ———— 首发:sаńjìμsんμщμ.νìρ(sanjiushuwu.vip) -- 回绝 他擦洗好身子回去,孙粲似乎睡了,隔着纱帐,隐隐绰绰并不清晰。 应冀小心翼翼地掀了一角,也躺在榻上,侧着身子,手里拿着扇子给她轻轻扇着风,凉快些睡着也舒服。 “你回来了……我一人躺着没事,便眯了会。用了晚膳回去吧?” “无妨,我一会让人回去说一声,晚上我们住自己那。”孙粲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的,说话都没什么力气,应冀不由更放低了声,“你躺着,我给你扇扇风。” “扇久了你也累,别扇了。我不热,不热的。”她越这样说,应冀更觉着什么东西堵着胸口了,他脑海里过了好多画面,最后定格在他站在码头上,那时已是叁四月的时候,天气很暖和,可孙粲却披着大氅,穿着很厚实。她好瘦,走路似乎也要人搀扶着,他不由自主地想要上前去牵,可孙粲却看也不看地挣开,继而笑着走向孙祁…… 他与孙粲为何会变成那样了呢?应冀始终不明白,在不知不觉间,在那所谓的前世里,他与孙粲发生了太多变故,硬生生地磨掉了好多的感情。 可是他还是爱孙粲,可最后却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怀里死去,毫无办法。 “六娘。” 孙粲没应,只抬了抬眼,可半天也没听见他再说什么,只得出声问:“你到底怎么了?” “还疼吗?” “疼有什么法子,谁让我生了这样的身子呢……”她没有常人那样健康,做什么都要小心仔细,骑不了马,也不能放肆地在外嬉戏打闹,连吃食都要留心,“阿冀,其实你我心里都晓得,我这身子是好不了的,本就是娘胎里带出来的。那上官漳便是再高的医术也无法的。方才你没回来的时候我想了许久,她们说得也不无道理的,我这样的终究是会拖累你……你可有什么看得上的婢子丫鬟,便抬了做妾吧,若安分或有了身子……到时再说。”她忽然闷哼一声,捂着胸口,细长的眉毛紧紧蹙着,吓得应冀忙让人去寻上官漳过来。 “不用,不用去——我无事,方才已经吃过药了,想来是我自己没注意。不碍事的,阿冀,我说的事情你听见了么?” “六娘,我不想与你吵的,这事以后不用再说了。”他忽然想起那婢子的话,神情顿时冷了下来,那双豺狼似的眼里尽是杀意,“又谁与你多嘴了是不是,阿姊么?” “娘娘待我极好,咳咳咳……如亲姊一般,是我不争气,我只怕陪不了二郎多久了,如今你有战功,有——咳咳咳,我已经很满足啦,是我不好,我实在……你娶了我这样的妻子,才是心里最委屈吧?”她咳得厉害,胸口剧烈的起伏,泪光闪闪,两抹因为咳嗽而染上的红晕竟使那苍白的面上像添了几分血色。 应冀慌得很,不住地给她顺气,又倒了水,“你说这些东西做什么,说这些——阿粲,你别说这些话往我心里捅刀子。”他用指腹擦掉妻子眼角的泪水,强笑着想把话盖过去,不料孙粲倒真像交代遗言般拉着他说好多,到最后,应冀那股子邪火蹭地被燃起来了,猛地起身将那茶碗甩在地上,咬着牙,目光暴戾凶狠,“是不是那老虔婆跟你多嘴,她到底说什么了,你说!狗仗得什么玩意的势,倒真寻思管到你头上了?你如今这样好欺负了?谁说什么,你就照做,谁讲什么,你照听!孙粲,你当我是什么,你到底在看轻自己还是来作贱我的!” 他既恼那该死的东西多嘴,又烦孙粲这样容易动摇,旁人的话哪里算话,他应冀又不是与他们过日子的。如此竟跟个煞星修罗似的站在那,阴骘着看她,“你心里到底什么打算,真要给我纳妾?”他气得肝疼,只恨不能把心剖出来证明,“你要给我纳什么妾,你既然这样大方,便去筹——”这只是气话,却见着孙粲登时就哭了,吓得应冀忙改口道:“我只是说气话,我没这样打算的,六娘,我——我有你就够了,我要什么妾啊!” “她们都欺负我,阿冀,她们欺人太甚!”她伏在应冀的怀里嚎啕大哭,上回哭得这样厉害……约莫是两人第一回拌嘴那日。美人就是美人,即便这样狼狈也不让人生厌,只觉心疼,恨不得倾尽所有博她一笑。 当然,或许只是应冀这样想,他爱孙粲,孙粲做什么他都觉得好。 “不哭,不哭,六娘,没人欺负得了你。你在家等我,我即刻便把那下作玩意杀了给你出气!” 孙粲不自觉地想笑,可极快地掩住了,忙拽住他,“二郎!阿冀你去哪?” “她不是仗着身份让你不痛快么,杀了便是了,死人能有什么话说。” “若给娘娘知道怎么办,你别去。” “我管她知不知道,你走开,成天管着我屋里的事,自顾不暇了都要空出来寻我麻烦。那算个什么鸟人,旧人,我杀了便是死人一个!六娘,你不用拦我,你在家等我,我晚些回来。” “二郎,二郎!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你去宫里杀人叫什么事。便是陛下再重用你也不可,别去,你别去。这些无妨的,我也就现在恼了些,过会气就散了……我只想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跟我好好过么?” “那不然我跟谁过!” “那以后不要听娘娘的好不好,别让她管我们屋里的事。这些事情是你我之间的,怎么能给外人知道呢?” “好,我答应你,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了,你信我。这段时日若再有唤你进宫便推了,不用理。” “可阿姊问起来怎么办,呦呦他的事……” “我来处理,不会让他去做太子伴读。不过……不过不能保证不是旁的小郎君,也不能回绝的太过了。多少,多少也该给点面子才是。” -- 赴宴 Ⓡòūщеи.ⅭLūb 谢娴生辰那日孙粲自然是要去的。 绣诗把新裁好的裙子拿出去给她挑选,样式全是帝京未有过的。 孙粲虽貌美,可因自小体弱,生得较常人羸弱许多,身材自然也偏瘦扁。 帝京近年又开始流行起类似前朝的服饰,偏偏那些都不适合孙粲,她没有丰满的乳,撑不起那些衣物。 从前年纪小的时候非要尝试,结果胸前空荡荡的,像极女童偷穿了阿娘的衣服,哪有其他小娘子穿起来那么妩媚可人。 应冀今日在家,等她收拾完一道过去。 “我瞧着这样式的裙子唯有你穿着好看,本担心你穿那些什么袒胸样的襦裙……那些有什么意思,俗气得很,你穿这样好看!再说了天热,露多了,也晒黑。” 说来说去就是应冀怕妻子穿得太露便宜旁人。 “我穿不了那些,没人家那好身段。” 孙粲被他说得头疼,不耐地回了一嘴,手指绕着腰上的宫绦,如今世人以丰满者为美,不再是过去以瘦做唯一标准了。 偏偏孙粲就是瘦的,风大能吹跑般瘦弱。 “我爱你这样的,我以为你最美!再说了,如今,你不是比刚成婚时候好多了吗?我都能一手抓满了!我想要不了多久,说不定都握不住了哩!” 这说得什么话,光天化日之下,他这样大咧咧地说出来,也不怕人听见笑话吗! 孙粲羞愤着脸瞪他,眸光潋滟,似嗔非嗔,勾得应冀心痒痒,“好六娘,你唇上抹得是什么,这样香。” “你喜欢回去我给你抹。” “不用回去,现在便可。”他压了上去要亲,一只长腿抵在她两腿中间,膝盖蹭着最柔软的地方。 孙粲被他这一举动吓得僵住了身子,不敢动弹,以免动静大了惹人发问,外面是喧闹的街道,有小贩叫卖,路人谈笑的。 “好,好了……” “哪里好了,我可没好。” 他不满足,将人抱坐在腿上,刻意抬高了腿顶了顶花心,笑附过身子咬她耳垂,“好湿了,给人瞧出来了怎么办?” “你——” “我帮帮你可好?” “你别,万一给人知道了怎么办,别,啊……你发什么疯,我头发,头发乱了!” 孙粲捂着嘴无力靠在车壁上,原本梳得整齐的青丝散了一地,她不敢发出声音,情眼含着水光,眼角泛着红。 应冀竟有偷情的感觉,刻意大了动静要吓她,“你说那些车夫听得见吗?六娘可要小心了,不然全帝京的人都知道你被我摁着操呢!你躲什么,过来,不然我可不保证会做什么。” 见她不再闪躲,应冀这才满意地在她鬓发那亲了亲,“这才乖,你又怕什么,莫非是嫌我不够用力么?” 说罢便顶腰一撞,撞得身软了,心颤了,溢出的媚叫即刻便被应冀堵在嘴里,身下加快了动静,幸而有段路颠簸,方才不被人发现。 “舒服了?”他抱着妻子缓了缓,慢吞吞地把自己的帕子拿出来给她随意擦了擦,“你瞧,下面这张嘴还没饱呢?咬着我不放,要不就拿帕子堵着可好?” “你浑说什么,快拿开!” “哪里是浑说,我是认真的。这水儿越流越多,不拿东西堵着可不好。” 孙粲臊得都要哭了,使劲推他,提高的裙摆露着雪白的足尖,涂着红艳的脚趾不安地缩着,“你快点啊,我还要人帮我绾发,害我没脸了,你能得什么好!莫非真想全帝京见我笑话吗?” “好好好,是我不是,那你可答应晚上试别的?”他一把握住那双莲足,还不及他手掌一半大的,“你若答应给,我自然也快些,不然,咱们再——” “我答应,我答应!你惯会欺负我,一心要我难堪。” 她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整理松散的衣裙,草草整了头发,忙命绣春过来绾发。 待到了孙府,宾客都到得差不多了。 谢娴拉着她穿过人群进宴厅,“怎的来这样晚,我差点以为你不来了。脸好红,是晒着头晕吗?哎,六娘,你跟那应二郎倒真有几分恩爱夫妻样,他眼睛全在你身上了,我拉你过来时候,他还舍不得放手呢!”谢娴笑着打趣,她与孙祁不同,从没瞧不起应冀过,只要孙粲过得好,那人就是好的,“他如今回来了,你心里欢喜吗?待你如何,我听闻那军营里的男人个个都是狼一样,是真的?” “呸,你做娘了也不正经,一会该多灌你几杯酒,教你平日里打趣我为乐!” ———— 免费精彩在线:ρо①㈧c℃.cом(po18) -- 醉酒 女眷们喝的酒是甜甜的,不易醉的甜酒。 孙粲当年未出阁的时候,时常与谢娴酿酒玩,至今她院子里的一株桃树下还埋着几坛子。 两人那会还戏说日后若真做了儿女亲家拿出来庆贺的。 “瞧,如今什么人都能来这了。” 韦七太太笑用着帕子压嘴角,低着声与孙粲说话,“我当他崔四郎能娶个什么神仙人物呢,不想原是个做郡马的命!这靖嘉性子娇,自诩皇族出生高人一等,前几日倒在我这作妖。好好的宴席被她弄得实在不像样子,真是灾星进门,一家子的晦气。” “她不如她阿姊。” 余光过了眼那边,孙粲淡淡出声道:“我虽与她阿姊不和,可不得不承认她阿姊管家能力是好的。” 就是傻,没看出胞妹与丈夫的私情。 “她自嫁入崔家,便与崔洁英不和,听说两人闹得厉害。说来倒是奇怪,崔洁英如今怎的越发的……”韦七太太顿了顿,下意识是想说狐媚的,可细想又不好,为难得地想着委婉些,换个说法,“她较从前变了许多,嘴也甜了不少。” “嘴甜不甜我不清楚,只瞧着她比过去好看不少。她如今年纪也大了,是该定亲的年纪了,偏偏崔家一直没什么动静。” 确实,韦七太太也觉着奇怪,“崔家几个小娘子里,比她年纪小的都定下了,可她——”崔洁英一贯与孙粲不和,当年圣旨下来了,她可是好得意,见着面了没少把孙粲当笑话。后来王府宴会一事传到孙祁那,气得人当即冲了去,拽着人便要教训,差点扬鞭子要抽她。那会韦七郎难得也在场,看得认真,回去了,说得也认真。 孙粲并未多言,连眼皮子都没抬,只转着酒盏忽然问道:“前些时候我病了,极少出门,可听着外头在传杏娇娘,你可知道?” “那种下贱东西哪里是你我好知道的,听了也是脏耳朵。是了,如今应二郎回来了,痴疾好了不说,人又有出息,还得圣上赏识……六娘,他待你好么?” “真是奇了,怎么个个都来问我这个。”孙粲本也是笑,可见韦七太太问得认真——罢了,本就是好友,关心倒也是人之常情。 “你知道我的,那会嫁去,说不委屈是不假的。可那又有何办法,圣旨已下,我不得不嫁。我初见他,只觉他相貌生得丑,人又高大,虽是痴子,可若闹起来,我哪里是他的对手。但他待我很好,真的很好,有些事情不用我说,他便明白了。我也不懂,慢慢的,我也不爱听人说他是痴子了,我听着不舒服。其实他便是做个一辈子的痴子又如何,我既然嫁给他了,那已经是他的——左右日子是给自己过得,我觉得极好,你们也不用担心我。” 就算嫁得不是应冀,她的婚事必然是阿耶精心挑选,嫁去对孙氏一族百利无害的。 韦七太太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门阀联姻,讲究门当户对,孙粲既是孙氏女,那她的婚事当然也是不简单的。 “你过得好那便好,他眼里有你,尊你敬你,比起旁人,倒真是好的。不过——六娘,你千万留心宫里那位,”她手段毒,狠起来什么都做得出。我,我疑心那婚事也是她的主意,这也是我猜的。左右你多多留心些,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若嫁得是我们这样的人家也罢了,偏偏是应家——应后面慈心狠,当年未出阁的时候,同我阿姊也有来往,听我阿姊说——” 话未说完,崔洁英不知从哪钻了出来,她穿得正是时下流行的衣裳,露着雪腻的胸脯子,那两团包裹的浑圆惹得孙粲看了好几眼,“哟,二位倒是情深,哪哪都凑着一块说话。不知说得是什么,可否也让我听听?” “行啊,想来你也听说了吧,如今帝京风头最盛的是位名叫杏娇娘的人,听说媚得很,勾得好些郎君去见她。”孙粲轻摇起团扇,那轻轻柔柔的声音听得崔洁英发冷发僵,她心里有鬼,自然不太自在,“这,这我哪里清楚。” “你当然不清楚,你又不是她。” “你!” 崔洁英变了脸色,正要发作,哪想下人忽然在她耳畔说了什么,只见那白皙的面上染上一层红霞,水润的杏眼含着春意,贝齿轻咬下唇——韦七太太像是见了鬼,何曾见她这样过。 而崔洁英扭捏了会,便提着裙摆随婢子去了,完全没心思去理孙粲她们。 不知是不是许久未出来的缘故,孙粲觉着有些乏了,人也懒懒的。 谢娴知她有睡中觉的习惯,早早让人收拾好她原先的院子。又让人扶着她回原先未出阁时住得院落。 孙粲是醉了,晕晕沉沉地靠着由绣诗给她擦身子,最后累及躺在床榻上。 婢子放了床帐,点了寻常的安神香,悄声慢慢退出去。 待那应冀过来便是一副春睡图,榻上的孙粲穿着鹅黄色的罗裙,一头的青丝尽散。她睡得轻,听见些声响立马醒了,撑着身子要坐起来。 “你睡,你睡!可是累了?倒是我吵着你了,热不热,我拿扇子给你扇风。”应冀也是沐浴后来的,一道上来床榻,抚着孙粲的后颈,“玩得开心么?也好久没出来了,透透气也好的。” “头有些疼,好像醉了……从前都不会的……”她好像又睡着了,声音慢慢低了,又嫌应冀抱着热,不耐地要推他,“难受!” “扇扇,我给你扇扇风就不难受了。喝了多少酒?瞧着是醉了,”他的手顺着松垮的衣领便摸了进去,掌心堆捧着乳儿把玩,头也凑得越发的近,嗅着她身上的香,细细密密地吻,“六娘,六娘?你身上熏得是什么香,怎么这样好闻?” “热,难受,你走远点……” 她无力地试图要推,宽大的袖子随着她的动作而扬高,露着羊脂般润泽的腕子,那腕子上套着个红玛瑙串,如沁了血样艳。 “脱了就不热了。”应冀还要哄她,那身的罗裙也解得差不多了,堪堪遮着些地方。孙粲蹙着一对蛾眉,抬脚踢他,不料一把被他握住,粗糙的大手摩挲着足背,有着说不来的痒。 “滚啊,再闹我真要恼了。” -- 算计 “可是觉着热了?我给夫人扇扇风。” 应冀自知占了人便宜,于是有心想讨她欢喜,“你可知我得了什么玩意么?”他问着却不得孙粲搭理,只得讪笑道:“也是,你见过的东西无数,哪里会好奇呢。瞧,这是波斯国上贡来的金镯,只这一对。” “既然只有一对,怎的给你了?宫里的娘娘不要?”她随手拿了一只,繁密的折枝样纹路上镶嵌着大小不一的宝石,在阳光下夺目耀眼。 “你戴上瞧瞧,我想你戴上一定好看的。”应冀迫不及待地给她戴上,又拿了另一只戴在右手,只是她瘦,那镯子有些大了。 “看来是我无福消受了。” “这是什么话,你若喜欢,我即刻让人打一对一模一样的。还是喜欢其他样式的?” 孙粲支着额角懒懒倚着那,半晌才道:“你如今是陛下跟前的红人,明里暗里的眼睛无数双盯着,还是低调些为好。今日这独一无二的镯子能给我们,明日,这镯子或许就是一个罪名,一个扳倒你的机会!” 闻言,应冀面上的笑敛了些 正色道:“依你之见,该如何?” “这镯子你送去给娘娘,你既是皇后胞弟,得了赏赐,送给长姊也不足为奇。” 若是应皇后聪明,还会再转送于叶氏。 “可这镯子……我想你该喜欢的,故而讨了来。” “我喜不喜欢无用,重要的是——阿冀,如今你是陛下手上最锋利的一把刀,他要指谁,你就得对着谁。若是东宫地位稳固,那么你就是为太子清扫一切的障碍,日后也是一份荣宠!可若是有意外发生——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我们如今是风光无限,可……” “我知你的意思,如今我的处境的确尴尬。昨日阿耶还把我叫去说了一顿。六娘,有时我真想我是痴了,至少就不会烦了。我是真不甘心,什么好事全给应仲占了,我唯一得的便宜就是娶到了你。” 孙粲低头转着镯子不语,只是那露着的半截颈子那有着星星点点的痕迹。应冀知道那是在孙家时候留的,两人—— “宴席上见着崔家人了,那崔洁英有些古怪,不知被什么人叫走了。” “哦,那是她阿兄。六娘,我难道未曾告诉你吗?如今那崔氏兄妹背地里早有了首尾。只是未曾叫人知道罢了,你这样看我作甚?” 他心里又怕孙粲记起旧情人的好,一时之间大股大股的酸水不断地冒,神色也怪怪的。 “他们不是兄妹么?哪家的兄妹——”孙粲像是想起来些什么,懊恼地抬手拍了怕自己的鬓角,“倒不是没有影子,从前就觉着那二人有些古怪。” 这可真是有趣,靖嘉与自己的姊夫不干不净,那崔四郎又与自己的胞妹做出坏人伦的事情。若是给外人知晓…… “这消息可真?” “千真万确,我骗谁也不骗你。” 孙粲终于笑了,扔了手上捏着的团扇,不自觉地握住他的手,“你阿耶不是一直重视应仲吗?他确实不错,除却男女私情方面,其他的倒真是挑不出问题。阿冀,你何不如从男女之事下手,彻底断他前程!” “何意?” “靖嘉虽是嫁入了崔家,可我听闻她与崔洁英好不对盘,而崔四子又是偏袒他那妹妹的性子,故而我猜这二人的感情也似纸糊一样不堪。下月宫宴,若是给人瞧见这四人的乱事,你说外头会说什么呢?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而应仲,一而再再而叁地教你阿耶失望,那么孰轻孰重,一见分晓。” “应仲虽好美色,可非那私欲熏心之人,不然这些年早被我抓到把柄了。” “既然没有,你为他造一个又何妨!”孙粲不耐地扬了声,“事情的真真假假很重要吗?只要目的达到了,他在丞相心中已然成为弃子,那么不就是成功了吗?兰陵萧氏的娘子不日到京,我听闻她是为宁王妃之位而来。你瞧,机会不是来了么,应仲若是见色起意,强逼就范,又恐事情暴露得罪士族与皇室,心生歹意,趁夜黑之时,痛下杀手……可怜我那表妹,花一般的容貌,惨死于恶人之手。” “对极,萧氏不死,若给应仲得了去,只怕给他增了不少筹码。而若她死,这样一来,倒是得罪了以萧氏为首的几个世家。只是,那到底是你表妹,你可舍得?” “舍得与不舍得又有何相干呢,我只要一个结果,那就要萧氏上下,为自己的狂傲付出代价,出言不逊,眼高手低,那么……报应不就来了么!这儿可是帝京,当然不是他萧氏说了算,天下之大,死几个人,再正常不过了。” 她如此漠然地说着,春笋似的指尖划过光滑的扇面,当年那些人的讥辱仿佛还在耳畔的,而几页信纸上,那萧家太太的嘴脸也依稀可见。 “阿冀难道不想扳倒应仲吗?只有事情闹得越大,才越好呢!” “这事我到时再同人商议,好了,不说这个,你可喜欢这镯子的样式吗?喜欢我真叫人给你打一对来。我瞧你近来都没什么笑脸的,可是觉着家里闷?”应冀又挨着近了些,揽着孙粲要她坐在自己身上,“你身上可还疼么?给我瞧瞧……” “去,越发没正经的东西。”她抬手打在应冀的手背上,背着身又拢好衣裙,“真该叫人知道知道,我们的大英雄将军应二郎是何等不害臊的模样!” “甚么劳子的将军英雄,我只想要你,那外头再好听也不及你重要。”他声音又低了,俯着身便要亲她,作弄似的吮咬她的颈子,将衣领又拉低了些,正欲再做些什么,牛车忽然停了。 “外头便是相府,孙粲懒懒将掉落的珠花插回发间,而应冀黑着脸,先行下去,随后扶着孙粲出来。 “你可别得意,正所谓好事多磨,下回可没那么容易了!” -- 贤妻 ρǒ⒅℮.Ⅽǒm 萧家十二娘子容貌最好,自小就养在老太太跟前的。此次进京,无非也是为宁王选妃之事而来。 “家里一切安好,只是祖母甚是想着您,日日夜夜都在嘴里挂着。自然,还有表兄与表兄等人。想来是许久未见了,是了,这是阿娘命我带来给姑妈您的,这是给徽徽表姊的……阿娘说表姊生得貌美非凡,唯有她穿这料子做得衣裳才好看。这株野参也是特地带来给表姊的,滋补的功效极好。” “哦?那可要要替我好好谢过舅母了,难为她还记挂着我。” 那五房的太太如今巴巴地送来这些,无非就是想为自家的小娘子谋个便利。 可惜啊,白做功夫。 “不止阿娘的,家里上下无不担心,听闻表姊那会病得厉害,忙命人去寻云游在外的青云道长,不过好在——” 那娘子还未说完,应冀蓦地冷声道:“什么病不病的,你表姊身子好得很,不过那几日变了天气,受了凉。少见多怪……” 他生得小山似的高大,又非寻常士族郎君那般肤白瘦挑,板着一张脸如阎罗煞神一般,吓得娇弱的小娘子忙不敢再说,红着眼圈,怯怯地道了句不是。гouωenge.ⅵρ(rouwenge.vip) 孙祁平日里最爱与应冀作对,只今日倒是默契,只因他也看萧氏一族不大顺眼。故而险些笑出声,被谢娴瞧见瞪了一眼。 “表妹这是怎么,好似受了天大委屈一般。他本就是个粗人,说不来什么好听话,你勿要同他见识。” 孙粲不冷不淡地说了句,她性子傲,除了自家兄弟妹妹,其余的亲戚极少有给笑脸,故而那些表亲们也有些怕她。 小萧氏见着气氛不对,赶忙出声打圆场,谢娴也笑打趣几句,唯恐孙祁再说什么,赶紧示意他闭嘴。 夜里,孙粲闭着眼想事,那应冀沐浴回来后,也上了榻。 “还在想那萧家的?” 他伸手轻轻抚平妻子蹙起的眉,侧着身同她说话。 “你又何必说她,吓得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做什么了。且她又没有说错话,我那会病得厉害,外头传我要死的消息不少,萧家信了也不足为奇。” “你又说得什么话,如今不是好好的么,上官漳说了,再静养几月,就好啦!” 孙粲的身子羸弱不假,可不代表应冀爱听人说她这病那病的。 “我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到时你可别又怪我。” “怪你做什么,不过是个福薄不寿之人。萧氏如今胃口大得很,谁也不放在眼里,将这十二娘眼巴巴地送到帝京,妄图用些不值钱的破玩意来换取我们的原谅?哪里这样容易!” “六娘,我倒是以为,不如先待她与宁王定了亲事,再借应仲来毁掉。” “不可,若是定了亲,宁王便同萧氏彻底绑在一起,即便十二娘死,那么还会有十叁十四……萧家不缺女儿,送几个过来太容易。她既能入宫赴宴,自然是有太后帮衬。你说,若是那日她与应仲被人抓到,那么丢脸的可不止区区萧氏一族了。”那双似南国烟雨的情眼里只装着应冀一人,微微抬起手,抚着他的面,“你可知我心里有多恨他们?旁人如何说我倒也算了,偏偏萧氏一族是我母族,那些高高将我捧起的人转眼又将我狠狠拉下扔在地上。阿冀,你要我如何甘心,我只要想起那信上所说,我与阿弟被他人侮辱耻笑——” “好,这事就这样定了。六娘宽心,但凡你要的,我自然会为你办到。萧氏的如意算盘,我绝不会让其得逞!” “对极,还有应仲!”她直了直腰,随即便被应冀揽在怀里,“他的事我有数,别提他了。” 不远处放了冰,应冀又怕她热,取了扇子轻轻扇,“明日阿姊那想来是要让你去一趟,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若是不愿,我们就不去了,只说身子不适。” “为何不去,她既是你阿姊,那也便是我阿姊,虽说那次的事情是闹得我心里不快,可娘娘待你是真心。不说旁的,当年也是娘娘在府里护你的。阿冀,你我是夫妻,待你好那也是待我好。我承认不能真当亲姊那样掏心掏肺地待,可也是真心换真心的。我如今想想,娘娘那日也是为我们好,倒是我太过了……” “六娘,你这样,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本以为你心里还记恨着那补汤之事。不料你……唉,我也不瞒你,若是可以,我倒真盼着你与阿姊的关系好好的,再无嫌隙才好。” 应冀只觉妻子大度贤惠,心里更是过意不去,可偏偏自己就是个粗人,说不来什么好听的,只恨自己做不来那诗赋来夸夸孙粲。 他阿耶唯一待他好的,就是为他定下了这门亲事,好让他娶到了孙粲这个贤妻! -- 变故 ρǒ⒅℮.Ⅽǒm “那中间的便是郑家娘子么?” 宫宴时,孙粲轻声同丈夫说话,目光看似是落在那几个舞姬上,实则不然。 “嗯,要不了多久,她便要进宫了。” “她?哼,我倒是以为她同那周武有些私情的。” 孙粲一直不喜欢那姓郑的小娘子,眼皮子浅,做事又颇为小家子气,她还没说什么呢,那女子便红了眼,含泪赔不是。 “我如今只想着十二娘……我总觉有些不对……” “哪儿?” 应冀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太后那,好一母慈子孝的好场面。 “奇怪,那十二娘明明是为宁王而来,可为何对他一点也不上心呢?倒是叶氏,你瞧,她可是颇为忌惮……” 应后不爱出风头,后宫之事,多为叶氏处办。故而那叶氏与太后的来往自然也多。 “夫人出生士族自然不把我们这样的人放在眼里,可偏偏啊,这高高在上的世家女,也要跟我们抢东西,争宠爱!” 滚烫的茶水洒在手上,应冀忙抬起来要看,“怎么这样不小心,可伤着没有?”гouωenge.ⅵρ(rouwenge.vip) “阿冀,不对,我们都错了!” 孙粲无暇顾及手上的烫伤,拽着应冀,说话的速度也比往日里快了许多,“那日叶氏同我说的话你可还记得?我那时只当她是说得娘娘,可现在,只怕就是在说十二娘!宁王是假,她真正为的另有其人!” 萧家掩藏的太好了,打从开始便不断地给人制造幻觉便是要十二娘进京为宁王选妃之事。平日里也刻意地打听诸如宁王的喜好。 孙粲本就看萧家人不顺眼,自然也不想多花心思在他们身上,故而—— “这十二娘一时半会死不了了!只怕明日,她进宫的消息便要传出来了。她背后有太后撑腰,我们暂时动不得。” 计划有变,应冀沉着脸传来亲信交代,之前一切,全部作废。 “怪不得萧家看不上我阿弟,原是心里有了更好高枝要攀。” “你急什么,不过是入宫,便真得了宠爱又如何,有命没命待着,还未可知呢。你以为就只有我们急呢?只怕还有更想弄死她的吧!” 应冀垂着眼掰开她的手指,果然看见掌心那掐着一个个的印。 “这事叶氏都知道,娘娘那……你说,会不会是她在试探我们?毕竟十二娘与我是表亲……” 应冀不语,毕竟是他亲姊,他也不好说什么。 孙粲自那次大病后,吃食需格外注意,忌口的也多为平日里的寻常菜。 故而宫宴上,她几乎就没动过筷子。 裴郡主夫妇坐在他们的左侧,这边的情况也可看见。 “你瞧,孙氏的身子越发不行了,我听闻前不久心疾的毛病又犯了。” “你管他们做什么,左右她年岁不大,再调养调养便是了。” 应仲浑然不以为意,昨日阿耶已召集了手下一众幕僚商讨,决定要将兵权交由他手上。至于应冀么…… “可谁又知道她这病殃殃的身子能撑过什么时候,人家二房是皇后娘娘正儿八经的胞弟,正所谓长姊如母,你说宫里那位不会有什么想法么。” 应仲停了筷子,侧目看了眼身旁那位置,他那蠢阿弟正在挑着菜往孙氏的碟里夹。 “他才成婚,与孙氏感情又好,即便宫里有想法,他不听又有什么用。况且孙氏出身显贵,脾性倨傲,闹大了谁脸上都不好看。不过么,他如今也不是那痴子了,又得圣宠,明里暗里打他身旁主意的自然不少。若是能让他与皇后分了心,又与孙氏离心生恨,岂不妙哉!” 应冀娶了孙氏,自然也有了士族的支持,而若是两人有了嫌隙,以孙祁为首的几人自然不会再为应冀谋划了。 “你大兄也有什么痴病么?好端端的笑起来倒是吓人。” “你管他作甚,许是隐疾犯了吧,他如今风光的很,阿耶也决定要把兵权给他了,以后的位置自然也是他的,他不得意谁得意,想必做梦也是在笑的。” 孙粲忽然抬头问:“你如何知道的?” “昨日阿耶同那几个说的。” “这消息还没传出来,可应仲那样子显然是知道了,这说明丞相那他也安了人。你也放了,他也放了,两拨人马,你觉得丞相真的会察觉不到?” “六娘,你这意思是阿耶故意的?” “这只是猜测,或许真是丞相决定好的,通过这些的嘴,好教你们心里有个数。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丞相在试探你们二人——或许还有第叁人,那周武!” 应冀瞬间绷紧结实的臂肉,杀意顿起,“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抢?” -- 结盟 变数来得太快,应仲没风光几日,便被应桓传了话去书斋。 门口碰见应冀,二人颇为默契地冷哼一声,快了步子抢似的往里头走,绝不落下一点占便宜的地方。 “砰!” 斗法似的两人还没站好,便被应桓砸了个懵,一个湿透了衣服,一个险些破了脑袋。 “我平日里都怎么教你们的,教你们兄弟相残,鼓足劲了往死里害,啊!一个个的,都心野了要——那些小打小闹我只当看不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算了,谁知越发得意,倒不如拿剑把我捅了,位置给你们轮着坐!” 应桓气得红脖子红脸,粗暴地翻着一迭迭的信纸,最后直接砸了那兄弟头上,“为兄不仁,为弟不敬,你们这叫哪门子的兄弟,丢人现眼的东西,尤其是你!” 赫然指向应仲,“从前是二郎,如今又多了一个丘奴,你这兄长到底是怎么做的,害死了一众兄弟要作甚!心思这样歹毒,还不如早早滚出去,免了祸害。” “阿耶!” “莫要喊我,还有你!如今翅膀硬了,为圣上做事,我倒是管不了你了,明日我是不是该给你请安,求你通融通融我啊!” 应冀到底年纪轻,激不得,攥紧了拳头—— 他忽然诧异地看了眼应仲,那厮微微摇了摇头,挡在了自己前面,好一镇定模样。 “我倒是不知道阿耶听谁说得胡话,我与二郎向来兄友弟恭,什么相残相害,只怕是哪位小人想要害我兄弟。更何况那劳子的什么奴,我更是没有碰过,平日里见着我就躲,我去哪里害。” “对极,我阿兄说得极是,奸佞小人挑唆我二人兄弟之情,又害阿耶误会我们,使这父子之情有了嫌隙,阿耶勿要中计才是啊。” 应仲粗喘了几口气,不知哪里弄来的粗棍子要往二人身上打,“混账东西,教你二人骗我,你,你让人去周氏家里作甚,滥杀无辜……还有你,莫以为我不知道,昨儿喝多了拽着丘奴打是吧!” 他自然是比不过那兄弟两个的,气急了便传了下人来,摁着各打叁十军棍,完了再跪祠堂。 这切切实实打在皮肉上的,又有人盯着,这兄弟两个硬着头皮跪在那,只觉半条命都没了。 “阿冀,阿冀……” 迷迷糊糊听见孙粲的声音,他揉着眼睛,睡眼惺忪,“你怎么来了,这鬼地方不是人待的,你早点回去。” “我怕你饿着,让人做了些吃的,都打点好了,你快点吃,也别跪了,我给你上药……” “这点伤不算什么,哟,这肉瞧着真香,还是你疼我,给我带了这么多好吃的。你吃了吗?也吃点吧!” “我不急,你吃,你吃吧。到底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够不够,我再让人做些吧。” 孙粲都不敢碰他,唯恐不慎弄疼了。 “够了,勿怕,我真没事。” 孙粲还要再说,那门口把风的婢子咳了咳嗓子,应冀忙要她快走。 “快回去吧,早些休息,我很快就回来了。” 他那还留着孙粲瞧瞧塞来的软垫,垫着也舒服些。 应仲看得很不是滋味,空气中弥漫的肉香馋得他直咽口水,话说得也酸溜溜的,“阿弟倒是自在,无论何时,都有个体贴人疼着。这肉,味道不错吧,我瞧着倒是好,只是不知道尝着如何。” 他见应冀不接茬,又道:“你,你给我尝一口,一会你阿嫂送来了,我也分你一口。” “阿兄好算计,谁不知道阿兄每次跪祠堂都是饿着肚子回去的。阿嫂早见怪不怪了,哪里会给你送饭。” 这是实话,应仲每每喝酒犯浑了,便被应仲痛打一顿,随后便被压在祠堂跪着。 裴郡主早已习以为常。 “还是你命好,有个疼人的妻子……” 他想起了应仲的老毛病,眯着眼警惕道:“你找打?” “怎的,一句也不给说?二郎,这回我可没做什么,干干净净,我可是因为你,受了这么大委屈,你赶紧给我吃块肉。” “大兄平日要是积点德,我们兄弟二人也不会落得这样下场。” 那兄弟二字可以咬得很重。 这自然有应桓的人藏着,有些话不好说。 他使了眼色过去,借着吃肉的名义挨过去悄声道:“你觉得,这事儿是谁所为?” “阿兄是被大傻了么,还有谁得利!” “这竖子,待爷爷我出去了,非弄死他不可!二郎,如今你我也算一条船上的人,总不能我们二人斗死斗活,他来捡便宜吧?更何况,他可是暗中觊觎孙氏许久,我承认,我是起过歹心,可你也打了,阿耶也教训了,我自然没那心思了。我这还是光明正大的,你防着我也没什么,可他在暗处悄悄的,你受得了?” 应仲嗤笑着抢了一块肉,飞快地塞进嘴里跑回原来跪着的地方。他那阿弟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了,从前装痴时候也看出点门道。 他就不信应冀一点想法都没有。 —— 塑料兄弟的结盟 -- 入朝 天热人倦,孙粲从外头回来时,便瞧见应冀合眼趴着榻上小憩。 他素来是极畏热的,即便屋内放了冰,也出了一头的汗。 “谁?” 察觉到有人碰他,应冀迅速睁开眼睛,一把掐住那人的手,可待看见来人是孙粲时,杀意顿消,忙松了力气,“怎的回来这样早,痛不痛,可伤着你了吧?” 他对自己的力道是清楚的,果不其然见着她腕子那浮了掐痕,心下只觉怜惜,要寻膏子给她涂抹。 那孙粲只摇了摇头,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扇子,不以为意道:“不用顾我,你睡吧。昨夜里烧热,难受一晚,好容易有了困意,快睡吧。一会我让厨房那做些开胃的给你吃,你觉得如何呢?” 说着,她又唤人打了一盆热水,用干净的帕子沾湿了,才给应冀擦拭。 “擦擦也舒爽些,你如今后头受了伤,也不便沐浴。药擦了么?” 应冀颇为不自在地往后躲了躲,他确实不便沐浴,只是天热,又流了汗,这药味混着汗味,只恐自己身上有了气味惹孙粲厌。 “你躲什么,我碰不得你了?” 孙粲莫名望他,以为自己哪里不慎弄疼了也未可知。 “你,你不用做这些,交代下人便是了。我又没沐浴,身上不大干净……” “噗,你怕什么,我又不嫌弃你。再说了,虽未沐浴,可日日都有擦洗,也不脏的。阿冀,你又何必这样 你我都是夫妻,若是我受了伤,难不成你也——罢了,你若不想便不想吧,我走便是了。” “我哪里想你走,我只是怕身上不干净熏着你……我日日见你都不够,哪里想你走的。”他心急,什么话也只管说,却不想孙粲听了羞得低了头,心里甜丝丝的,嘟囔着要他躺好,“我不走,我不走就是了,你睡吧,我给你扇会凉快凉快。” “你起得早,也躺会吧,只是我不好动,你睡里面吧。左右往日里都是这样睡的,你不知道,我在家都要闷坏了,动不得,也出去不得,躺在床上,什么也做不得。” “好可怜,那我们说会话?对了,你那头疼的毛病如何了?我一直忘了问你,还疼吗?你身上还是有些烫的,一会药还要喝。”孙粲侧着身子,手上拿着团扇往应冀那扇着,她说话慢声细气的,扇得动作也不快。 可吹得应冀舒爽极了。 “头疼的毛病许是好了,已有好久没犯了。今日怡安老太妃的生辰如何?” “当然好了,还有不少人问我你去哪儿了,我说你着凉在家休息。”说着,她唇边的笑忽然凝住了,应冀自然不可能没看见,皱眉问她可是出了什么事。 “还能有谁,不过是那萧家的娘娘!她欲要我牵桥搭线见上阿姊一面。我哪里肯的,闹得好不愉快。想必日后有得苦头给我吃。” “她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放肆。兰陵萧氏固然不好得罪,可这是帝京,还轮不到他们指手画脚。况且萧家背后无非是有太后撑腰,六娘,我悄悄告诉你,如今陛下已在派人搜寻窦家罪证,只怕要不了多久,窦氏一族——”他不说了,只在孙粲的掌心写了个字,慌她心口直跳,“可窦氏牵连不少家族,那……” 她四叔就同窦家如今的家主关系十分要好,就怕到时会被牵连其中。 “真正到了那时候,人人自顾不暇,唯有要做的就是撇清干净!只要不傻傻凑上去说话,我想是不会有事的。萧氏过去辉煌,可如今内里腐朽不堪。朝中说得上话的,更是寥寥无几。那位娘娘现在是恩宠不减,可待到清算那日,她便是祭旗的第一人!” “我弟阿祁已准备入仕为官,旁的倒是没什么,我只怕他性子太直,惹了小人不快排挤他。阿冀,他是我亲弟,你我是夫妻,自然算起来也同你亲弟一般,他不及你聪明,若是可以,你多少提点他一二,可好?” 孙粲待她那同胞弟弟是极好的,即便知道两人不可能有什么,可应冀还是有些酸。 “他既然唤我一声姊夫,我自然不可能不管他。你宽心,孙子靖入仕这事,只好不坏的。” 论才华,谋略,孙祁都有,唯独性情太过倨傲,这些年应冀虽恼他烦人嘴欠,但佩服是真心有点。他若入朝为官,势必九霄云上,士族一派势力也大大增加。 -- 令牌 应冀同应仲都挨了打,难兄难弟一连几日都卧床养着。 主院那来消息,应桓旧伤复发,也在家休息。 “真是怪了,这一个个的,怎么都——要说大郎他们也罢了,这挨了板子,就是没伤也要做出伤的样子。可丞相那怎么就……” 这日,裴郡主难得来寻她。 孙粲见她似有顾虑,便退了下人,派人在屋外看着。 “阿嫂可是有话要说?” “这,这我也不好瞒你。你可还记得那周氏,她又回来了……” 孙粲好似没明白,“腿生着她身上,她要回来,谁拦得住。” “话是这样说,可你也不想她此次回来作甚!丞相旧伤复发,她若有心做小伺候,那夫人惯会装模作样,私下便是使足了狐媚手段,若真哄住了丞相,你说——如今嫡子也就大郎同二郎,他兄弟二人不和,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斗过斗,可便宜也不能教旁的下作人捡去。” “阿嫂便直说吧,我们该如何。” “咱们总归都是一家人,若真得了好处,谁也不亏着谁。何不趁此联手,彻底除了那祸害,好教府里干净,丞相身边,也放心啊。” 孙粲闭眼不语,捻着手上的珠串许久,才道:“阿嫂可知她如今是如何来的,又以什么身份呢?” “还不就是个婢子,用着婢子身份,伺候哄丞相欢心呢。” “这不就是了,婢子……阿嫂管家这么些年,还拿捏不住一个婢子么?随便寻个错处,磋磨磋磨她,岂不妙哉!” “你又哄我呢,若真好寻,我何苦烦恼呢。不说见不到人,见到了,丞相那也不好交代啊。到底也是个没脸事。” “那阿嫂以为该如何。” 孙粲是真心求教,从前在家,这些事情虽听说,可没处理过。 “我也发愁呢……” 裴郡主苦恼万分,本想来寻孙粲商量对策,可也忘了,这孙氏年纪轻,见得这些也少。 待人走后,孙粲静坐了好一会才回了屋内,那应冀早早翘首盼着她回来。 怎的如大犬似的。 她这样想着,坐了榻边,抚着他的侧脸轻声说话。 “方才大房的人来了。” “平白无故的,他们来做什么?” 应冀皱眉不快道:“莫不是为了周氏而来?” “对极,便是为她。” 她如顺毛似的摸着怀里人的发,显然并不在意那什么周氏周武的。 “大房那边果然是急了,那日应仲也试探问我好久,欲联手除掉那厮……六娘,你以为如何?” “周武是一定会死的,应仲容不得他,便是没了你,他也一定要下手。只是……我想不通丞相那,为何要执迷于狠心抛弃他的妇人。论说姿色也不是最佳,何以这样勾人难忘呢。” 那枕着她腿上的应冀笑了,“这又何难,那妇人惯会伏小做低,还会使些狐媚手段,若成了,那便是相府的夫人太太,好不风光。我阿耶也是常人,若是个又骚又浪的处处勾引,又再叁表明不要名份——换了谁,谁不动心呢。” “哦,看来你很懂。倘若也有个骚浪蹄子来勾引你 你是不是也欢喜地收了?” “若是夫人大量,我自然全收了!”他这不过是玩笑,可引得孙粲变脸,恼恨地抬手打了他一拳,“你收吧,最好收得多些,到时我也腾了位置出来,好教你们玩个昏天暗地。” “你何苦生气,我也不过是玩笑。你知道我是不会做那些事情的,我爱你,敬你,哪有寻旁人的心思。你嫁我时候,我是名声在外的痴子,你虽嫌我,可也从未让人欺辱我。这些年你又因为我受了不少委屈,难道我真是那挨千刀的负心汉吗?” “你如今已不是‘痴子’,你是帝京赫赫有名的人物,打了胜仗回来,又独得陛下赏识,是御前红人。多少人暗暗盯着那,便是做不了妻,也想做侧室的。” 孙粲不由叹气,指尖轻点着他的眉眼,忽的俯身亲了亲,“你说如何是好,我也不想同那拈酸吃醋的俗人一样的。只是我怕我忍不住……你我性子都强势,可因你疼我,自然多让着我。若是有天,你厌了,该如何?” “绝无此事!阿粲,你信我,我既娶你为妻,那便只爱你一人。自然,诸多事情我也瞒着你,可那些也是不便说的,若是能说,我也不想瞒着。这个你拿去,我那日回来便想交给你的,只是那会你身子不好,我一心想着去请好的大夫——你拿去吧,这令牌与我的是一对,可调动我名下所有暗卫人马。你我是夫妻,我的一切都是你的自然若是哪天不在了,这些也可护你周全。” 应冀没告诉她,其实他在出征前便想给的,只是那会又有些不信孙粲,疑她心里对自己的感情究竟有多少。故而到底是没提此事,可也交代了人在暗处护她周全。 他本就是个多疑性子,也自知自己相貌不佳,也非孙祁他们那样下笔如有神的。出征前的那几天,他一面缠着孙粲欢爱,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粘着不分。可在心底,他又疑心这些恩爱都是假的,镜花水月,可是他做得一场美梦呢? 或许醒来以后,孙粲仍是那倨傲的孙氏女,如月般被簇拥追捧。而他还是那相府的痴子,什么也不懂的。 云泥之别,梦碎以后,一切皆成虚影 -- 私情 却说那崔女,因被强掳关于庄院,日日闻着催情香,吃着软筋散,又有叁四个汉子玩弄,尝到了甜头忘不了,私下竟爬了兄长的床,日日厮混胡闹。 她床下有个暗道,直通兄长的书斋。 “阿兄……外头下雨打雷,我心里怕。” 这样热的天,可崔女竟然还披了件披风,包裹好严实。 “你先回去,得空了,我便来。” 这是什么话,那没空了就不来吗?她忽然记起归家时候,听见兄长屋里传出的声音,那靖嘉唤得又骚又媚,勾得人骨头都酥了。 “阿兄是要去陪靖嘉么?阿兄就那么爱她,夜夜都离不得?那我又是什么,我把身子都给了你,那我又算阿兄的什么呢?” 那崔四子当即沉了脸,“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挟我么?靖嘉是我妻,我不陪她,又要陪谁。她性子虽娇蛮,可该有的礼仪全无落下,对你也多是忍让。你莫要再去挑衅她,不然,吃了苦头,你同谁说。” “我哪里去挑衅她了?阿兄这样护她,倒是我这妹妹比不得了。也罢,从此你我断了干系,我也随便寻个人嫁出去,不教你们烦。我合该死在外头的,回来做什么,处处惹人厌!” “你——”崔四郎到底是疼她的,起身快步走去,拉住她道:“你说这话才真是伤人,你在外头不知消息,我夜夜不得好眠,可又不敢大张旗鼓地寻你,唯恐坏你名声。你平安回来便是好事,谁又烦你呢。” 那崔女这才转怒为喜,轻咬着唇,羞答答地解了胸前的系带,披风掉落,里头是一丝不挂的雪白皮肉,那浑圆的嫩乳颤巍巍地露着一点粉。 “你竟这样大胆……” 崔四郎哑着声别开眼,可妹妹却伸手摸着他下身胀起的阴茎,仰着脸问他,“阿兄不想要我吗?可我每每想到阿兄,这穴儿便止不住的流水。” “骚妇——这样骚,是不是来之前便自个玩过了!” “嗯……嗯啊……我,我想着阿兄的脸……用那玉势……冷冰冰的,不如兄长的大,也不及兄长热……” “你这娼妇,不知廉耻勾引兄长,就该被肏死,扒光了衣服扔院子里,教全族的人都看看你这浪样……夹这样紧做什么,这才几日没碰你,逼里的水能淹死人……” 崔四郎折了她的腿要她跪地上,掐着她的腰便往那水眼里插,兴起时,抬手便打在玉臀上,雪白的皮肉霎时泛起一片红。 “阿兄轻些,妹妹吃不消……” “轻些?你这样骚浪,轻了只怕要去外头偷汉子,身为崔家的娘子,偏这样不知羞,谁家的妹妹求着兄长肏,穴里的水儿流这么多?” “我愿日日都给阿兄肏……只盼着兄长怜我……” 雪乳淫荡地晃着,随着交合的激烈,荡出色情的幅度,那崔四子一把抓在手里,大力揉搓,捏着粉嫩的乳尖戏弄。 “疼啊,疼啊兄长……啊啊,兄长吃吃妹妹的乳儿吧……” “这样大的奶子自然要有奶的,到时我,我让人去寻些秘药,教你有了奶水……骚妇,你要夹死我么,欠肏,活该多些男人来上你,教你合不上腿才是。” “我心里只有四兄,只想给四兄一人肏。” 闻言,崔四郎眼神瞬间柔和许多,爱怜地亲亲她的嘴角,“四兄也只想一人肏妹妹的身子。” “那阿兄心里可爱我?” “自然。” “那比之靖嘉呢?” “这又如何比得,她是我妻,我心里自然爱她,敬她。你是我胞妹,自小长大的情意是谁也比不得的。” “我——” 忽然外头传来些声响,两人忙停了动作,只听见门外传来一道娇媚的声音,“夫君可在?我做了些吃食送来,可否开个门?” “你交给秦烟吧,我这有些私事,不便出来。” “那夫君今日可回屋里休息么?” “事多心烦,夫人无需等我了,晚些我便在书斋歇息好了。” 那靖嘉笑了声,“那好,我便交给秦烟了。夫君只管自己忙,更要注意身子,勿要操劳过度才是。” “我心里晓得了——” 崔四郎话还未说完,靖嘉便走了,捂着崔女的那只手也放了下来。 “你疯魔了?若是给人知道,这名声不要么?” 原来方才说话时候,这崔女一直有意无意发出些声响,若是私下,崔四郎只当情趣,可正事上,他并不糊涂,忙捂住了她的嘴,沉着脸,眼里透着警告之意。 “她不过是个郡主,纵使是帝姬,身份也不如我们尊贵的,阿兄怎的还怕她?我看啊,就该让人给她立立规矩,好教她知晓我们崔氏不是什么随便人家。” “她是我妻!妹妹心里若是敬我,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今夜是我糊涂,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崔四郎抽出性器,起身望着还跌坐在地上的胞妹,“有些事情既已成定居,那便不要再妄想改变。我心里爱谁不重要,妹妹也无需再试探我。既然靖嘉嫁来了,那便是崔家的人,要你唤一声阿嫂也不为过。我知你每每去那寺里做什么勾当,只是不说罢了。妹妹日后的事情我自有安排,莫以为有这档子事情就能要挟与我。” -- 陷害 ρō18zy.cōм 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前几日屋子里头还放了冰的,现在连盖着的被子都厚实不少。 “咳咳咳……外头什么声音?” 应冀的伤已经养好了,孙粲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就见那厮站在窗前,不知作甚。 “吵到你了?无事,同我们无关。” 他合了窗户,倒了水来给妻子喝,“怎的咳嗽了?嗓子不舒服么?” “许是这几日着了凉,无妨的。” “你睡吧,我出去一趟。” 外面乱哄哄的,应冀决定出去看看。 “我也去!” “你去做什么去,你只顾自己休息便是了。你睡吧,等你睡了我再走。” “阿冀!好歹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不然我哪里放心。” “那周氏死了!”γцshцшц.яǒcks(yushuwu.rǒcks) 孙粲愣住了,好一会,才问,“怎么——不是——她死了?” “嗯,别想了,外头那样乱,我且去看看。” 其实哪里是死这样简单,那周氏的尸首都被人砍个稀碎。应冀只怕说出来吓人,故而只提了一嘴。 他才去正厅,就见着他那好大兄又挨了打。 “你这孽债,可是要把我气死才痛快么?她又哪里碍着你了,看不顺眼,打发出去也算了,做这样的事——你那些书读狗肚子了么!” “我说了此事同我无干,不是我做的,便不会承认,阿耶只管打死我就是!” “你休要瞒我,当年推了二郎进池子也是这样说法,念你年幼,我也罢了。如今——” 这事情是应仲干的? “不是我干的便不是,阿耶打死我也不认!” “既不是,那为何那些下人都说是你指使!除了你,谁还想害我阿娘,你整日见我便要打打杀杀,一口一个贱人的,若不是你,还有谁!” 周武神情悲愤,怨毒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应冀身上,“莫非,二郎君也有参与其中?” “竖子无礼!我兄弟二人岂是你这东西可以冤枉的,你那下作娘死得一点不冤枉,不知廉耻的东西,谁知是不是你死鬼老爹上来寻她做鬼夫妻呢!” 应仲见他还要诬赖人,气得瞪圆了眼睛便要骂,此时哪里还管跟应冀的什么仇恨,把这姓周的弄死才是正经! “阿耶,我见此事多有蹊跷,大兄也非毒辣之人,为何要执意于周氏呢?只怕有人要离间我父子兄弟,好来个浑水摸鱼也未可知啊。” “那依我儿所言,大郎是无辜的咯?”应桓灌了一口茶,面色稍有好转。 “儿不敢断定,只是疑点重重,何不派人来寻,不然纵使真有真相查出,也有小人道我包庇兄长。” “对极!我兄弟说得有理,就该交给外人来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作死东西敢害我!” 应仲许是被打多了,身上这样血淋淋,可说话也若无事人一般。 他那小厮得了应桓的吩咐要扶他起来,应冀却上前道:“还是我来吧,我扶着阿兄回去。” 下人弄了块板要他躺着抬回去,应仲嫌丢人,死撑着要走。 “阿弟,你觉此事是何人害我?” 他这声阿弟换得情真意切,而应冀听得想给他再来几拳,“阿兄做戏还未做够么?人都散了还与我兄弟情深?从事突然,连我也差点以为是你做的。” 应仲痛得龇牙咧嘴,站都站不直,大半力气都靠着应冀了,“我也以为是我干的!你可知道,我日日不离身的玉牌就落那了,藏的好隐秘,偏又给人瞧见了。” “你的东西怎么落那了?” “我又哪里晓得,才丢了,我自个儿都没注意呢。”他又叹气,“那周氏死了便死了,有什么稀罕的么?阿耶想要女人,我大把大把地送去都无事,偏偏——” 应冀闻言不由冷笑了声,“阿兄果然是离不得女人的,张口闭口都是。只是我劝阿兄小心些为好,仔细死在女人身上。” “你这厮倒是狠毒,我知道,我那妾室是你的人对不对?你藏得真深,我还是近来才发觉的。” 应仲浑不在意,笑嘻嘻地挨着他兄弟,“你说你,自小就懂得韬光养晦。我若真死在你手上,只怕也是服气的。”可话音一转,笑意已被阴寒之色掩盖,“只是那周武算个什么东西,你我斗个死去活来,他坐享其成么?天下哪里有这好事,我便是真死了,也要拉着他一道。” “大兄仔细路,莫不要没被我杀了,自己先跌死了。” -- 怀疑 ρō18zy.cōм 却说那应冀回了院子,才进了门,他那妻子早早便迎了出来。 “这雨天路滑,你怎么出来了呢?” “我听说你回来了,怎样,可——可有发什么么?” “倒也没什么要紧的,无妨的。”他接了婢子手上的伞,揽着妻子慢步往屋里那走,“看着这事情倒是应仲的手段,可我却知道,这绝不可能是他。” “为何这样说呢?那妇人没了,对他好处是极大的。” “是这样说,可若是你,你会在这样的关头做这样明显的事么?太显眼了,他倒也没这么蠢。不然他手底下的那帮谋士是吃闲饭的么?” 到了廊厅那,应冀收了伞,忽觉还是住在国公府那自在许多,如今,想想他那赐得宅院也修整完毕了,搬去住几日也不是不可。 “你才走,大房那位便红着眼圈来寻我,说那不安稳,先把孩子托我这。说来可笑,她那小郎君平日骄纵跋扈,可今日如猫儿似的,蜷缩在他奶娘怀里,我瞧着是一夜未睡的,于是命下人熬了酥羹,甜香甜香的,喝了没一会,就有几分睡意的。这不,还睡在小厢房那呢。”γцshцшц.яǒcks(yushuwu.rǒcks) 孙粲倒是没想到裴郡主竟然把孩子送到她这来。 “睡便睡吧,左右也不差他睡的地。你怎么也不多睡会?脸色也不大好看的,去躺会吧,便是不睡也好。” 应冀此时也不想关心旁的,他只想自己羸弱的妻子眯一会,好教那有些苍白的面色变得红润些。 “等这事情过了,我们出去住几日。你觉得可好?” 他摸了摸孙粲的手,因为常年都是凉的,于是极为自然地用自己的手捂着。 “我也想,只是觉得不大好。说来也是怕你多想,当年你我住在国公府之事是惹了好些人不快的,只是那会不便说。待你走了,我明里暗里被点了好几次……你知道我的,我是受不得旁人这样待我,故而好几日胸口烦闷,实在无趣。陛下虽赐你宅院,只是到底你兄弟几个未分家,我们还是住在相府合规矩的。” 这话惹得应冀瞬间绷紧身子了,“谁这样找死!” “唉,多了去的。不怕你笑话,早些时候,偏是托了大房那才有好些安生日子过得。许是知道我身子弱,不爱管事,故而谁要来寻我,都被大房那派人打发的。” 应冀未说话,只把他妻子搂得更紧些。 “我方才好像闻着桂花香了,倒是有些想吃醴酒了,撒些甜甜的桂花糖……” “一会我便让人去做,还有什么想吃的么?” “倒是没了,只是阿冀,我觉得此事有些古怪。”孙粲忽然坐了起来,与那应冀道:“那周氏一死,看似应仲嫌疑最大,可其实你也是一样的。我若是丞相,难保不怀疑是你做的来嫁祸给应仲。” 孙粲猜对了,其实方才,应桓确实是有怀疑他的。 “阿冀,我其实有些怀疑,那周氏的死,同周武有些干系。” “可那是他母亲……” “那又如何,这天下不择手段的人多了去了,难道你不曾听说有杀夫杀子之人么?”孙粲冷哼了声,身上的纱衣滑落,露着雪腻的胸脯,“你为何不想想,若是你同应仲斗得两败俱伤,坐享其成的人是谁?是那些庶子吗?当然不是,那些人早先被应仲收拾得多惨,死死的,伤得伤,哪里还敢再打算盘啊。” “那,那依你之见,是那周武做得?” “我也不过是猜测……” “晚些时候我去寻应仲,问问他是如何想的!” 孙粲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况且他突然记起一事,说不准,这事还真同周武有些干系。 “方才孙家那来了信,说是阿呦想来这住几日……” 可偏偏出了这样的事,倒不是不方便了。 “这有何难,你带着他去那新宅院去住好了。我只说近来你身子不大舒服,去外头养着散心。” 况且应冀私心里也不想孙粲知道这些不干净的腌臜事,待这事处理好了,再回来也不迟。 “这样也好,那我一会叫人收拾收拾,你呢,你不会还要留在这吧……” “我晚些时候找你,这是现在还不得空。” -- 赴宴 夜里下了雨,孙粲闲着无事与几个婢子玩牌打发时间。 应冀外出去同僚府上吃席了,估摸着会喝不少酒,于是她又让人去吩咐厨房那煮碗醒酒汤备着。 “东西送去孙家了么?” 孙粲看了眼手上的牌,随手扔了出去。 “是,已经送到七夫人那了。小郎君还念着您呢,吵着要跟奴一块回来。” “若不是相府那些事情绊着,我自然是要亲自去一趟的!可查清楚了没,怎的好端端就掉水里了?” “十七郎君做的……” 孙祁夫妇就这么一个郎君,眼珠子似的疼着。哪想被人推进了池子险些没了命!这谁能罢休,孙祁花了几天功夫查明是是谁人所为,当即便提剑要去砍人。 孙家如今乱糟糟闹得厉害。 “是他?那阿耶怎么说的,阿祁呢?他疯了么,竟然连阿呦都要下手!” “七郎君要杀他,郎主派人拦下了……” 孙粲气都喘不顺了,紧紧攥着手心里的玉牌,好一会才挤着声道:“的确,杀他反倒是便宜了那厮!”思来想去,她亲自写了一封书信,派人送去给谢娴。 她正要交代,却听婢子道应冀回来了,可偏偏一脸惊恐,惹得孙粲不耐道:“慌慌张张作什么样子,没学过规矩么!” “夫人,是二爷,二爷浑身都是血……” “你说什么?”孙粲吓得脸都白了,嘴唇发颤,忙起身去找应冀。 那屋外冷风夹着雨丝,应冀便站着廊外不远处,身旁还站着人,不知在说什么。 “二郎!” 她快步走了去,果然见着应冀浑身是血,衣摆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你怎么出来了,脸色这样难看,出什么事了?” 他极少见着孙粲这样,欲要上前,可忽的想起自己一身的污秽,只得忍着,“出什么事了?” “你又是怎么了,好端端流了这样多的血,你受伤了?” “勿要担心,我没事。不是我的血,是被人溅上的。” 他这才恍然大悟,懊恼道:“可是我吓着你了?” “真不是你的?”好重的血腥味,孙粲都不敢靠近他。 “不是我的,你先进屋吧,外头冷,还下雨的。我一会便回来,你等我。” 他还有要事要与身旁那人说,孙粲只得先走。 屋内明亮暖和,她怔怔坐在椅子那,手脚冰凉,只要闭眼,就是方才应冀浑身是血的修罗样。 不是今日去同僚家赴宴么,怎么会弄得一身血。如果不是应冀自己的,那这血是谁的…… 绣诗收了散着的牌,倒了热的枣茶与她说话。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应冀回来了,该是沐浴了吧,换了在家时候的衣服。 几个婢子行了礼便要退下,绣诗却只听孙粲的吩咐,未动。 “下去吧,早些休息,明日还要交代你去一趟孙家。” “喏。” 那婢子走了以后,应冀才问:“听闻阿呦落水生了病,如今怎样,可好些了?” “今日才醒,也不知……” 她不说了,只盯着自己的手瞧。 “方才你是被吓着了吧,是我疏忽了。今日……卢氏嫡子归京,我奉旨杀他。” 孙粲愣住了,如今的应冀正是武帝手上最好的利刃,指哪杀哪。 “六娘,这是避免不了的。”应冀望着她,声音很轻,“我只有担了骂名,那才能得到想要的权力与信任。” “你——你坐那么远做什么?” “我怕你厌恶我,嫌我脏。” 方才的恐惧不是假的,应冀当然可以感觉到孙粲心里想的,她其实也是怕的。 “你我是夫妻,我永远不会厌恶你。”她主动坐了过去,忽然抱住他,“你到底受伤没啊,你身上可有伤着哪吗?” “小,小伤,不碍事的。” “擦药了吗?你坐着别动,我去拿药。” 她把之前上官漳配的膏药与药粉找出来,撒了些在伤口那,“你总是这样不以为意,可到头来吃苦的还是自己。” “就是小伤,死不了人的。” “断手断脚也死了人,哑了聋了也死不了。”她冷笑着挑了膏子放手心揉化开了再抹在受伤处,“疼不疼,你瞧,又流血了。” “他的家奴好忠心,到死也护着他。六娘,我初次去那战场,杀了人,那血溅了我一脸。我手在抖,可我知道,他若不死,那死的便是我……我其实也不爱做这些的,你知晓我不喜人多吵闹的地方,原因无他,因为那便让我想起——” “好了!不要说了,别去想这些了,别想了。” 孙粲抱住他,将他的脸贴在自己的胸口,“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说了,我不在乎那些人,我只想你平安无事。” “你别怕我,六娘,你别因为这个而怕我。” 他会疯的,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与孙粲的日后,他处处想着他们的未来,而孙粲只因为这种小事而怕他,那他—— 该怎么办…… 其中应冀说得是假的,战场上死人是很正常的,手起刀落不过眨眼的事。他从来就不怕的,只是为了博得孙粲的怜悯,刻意这样说罢了。 他今日归家本想沐浴完后再去找孙粲的,不想她竟出来了,还给她看见! 到底是哪个婢子这样多嘴,待他找出来了,必定要关在地牢里好生折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