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 LianDànMEì.CΘм>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作者:若兰之华 文案: 长灵是高高在上的白狐族少主,生而尊贵,受万狐朝拜,一朝白狐战败,从云端跌落尘埃,被当做战利品送与敌国新君成婚。 新君名昭炎,天狼族百年难出的修炼奇才,传言阴狠暴戾而喜怒无常,是个妥妥的冷血暴君。 长灵虽身份尊贵,却是个修炼废材,满百岁了才只化出一个秃尾巴尖。捧着那封耻辱的和亲诏令,小狐狸长灵瑟瑟发抖的踏上了和亲路 *** 昭炎初见长灵,隐在雪色斗篷中的少年睁着乌漆双眸,怯怯与他对望。 年轻的狼帝轻而易举的被勾起了驯服之心。 过来。 再近些。 再不听话,信不信本君直接在你君父的宫殿里把你办了。 他连哄带吓,把这头一肚子坏水的小狐狸困到角落里,烙上自己的标记,直逼得少年眼尾泛红,哭声嘶哑,方满意罢手。 ** 整个狼族都知道,君上最恨的人就是杀害了他们老君上的狐族前任帝君博彦。 身为博彦唯一的血脉, 长灵刚入天狼王宫时,狼族众人:弄死那只小狐狸,为老君上报仇! 放心。听说君上已经准备好了三百八十一般手段,小狐狸绝对活不过今年秋天。 某知情人信誓旦旦。 一个秋天,两个秋天过去了,众人发现,小狐狸非但没有死,似乎还、还胖了点? 对此某知情人:那个讲真,惹谁都别惹狐狸。 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克星 【阴沉敏感神经质攻X万人迷小狐狸受】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长灵,昭炎 ┃ 配角:下本预收《被迫与宿敌太子成婚后》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征服那个暴君! ============= 第1章 长灵 东海以东三百里,有山名青丘,狐族世代居于此。 狐族中又分白狐、黑狐、赤狐、青狐与银狐,其中以涂山白狐一脉血统最为高贵,修炼资质最佳。狐族内,灵狐的灵力高低主要体现在尾巴数上,除了只存在于上古神话传说中的九尾白狐,狐族族谱上寥寥可数的几只修炼层级达到七阶以上的七尾狐与八尾狐,都出自白狐一脉。 白狐一脉统治青丘数千载,掌管狐族祭祀,接受万狐朝拜,是当之无愧的王。在历任狐帝的不懈努力下,狐族也从一个接近衰微的东方末流小族迅速崛起为仙州内最强大的五大部族之一。 ** 一场春雨过后,月溪里的冰也化掉了。 依照狐族习俗,每年三月三,月溪解冻的第一天,所有年满三百岁、已经开灵的小灵狐都要在月溪进行一场成人浴,相当于人界的成年礼。 青丘水草丰美,灵气充沛,独得月神眷顾,每年中秋月圆之夜,天门大开,无数精粹灵气会沿着青丘与月宫之间的独有通道织月桥流灌入狐族祭坛上那方高耸入云的灵碑之内。灵碑正面镌刻着九尾狐图腾及青丘历代狐帝的辉煌功绩,背面则写满密密麻麻的咒文。那是狐族从上古时期传下来的一种秘阵符文,据说是九尾狐神羽化时将毕生功法化入内,并以灵阵封印,其中蕴含着足以颠覆三界的强大力量。 这一夜,除去资质特别差的,所有年满百岁、赶去祭台拜月的小狐狸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借助月华的滋养脱离凡胎,获得别族苦苦修炼数百年才能得到的灵根,是为开灵。开灵之后便能化形了,而有些资质好的灵狐,甚至能直接开尾。要是能开出三尾及以上,更是妥妥的修炼奇才,前途不可估量。 青丘灵狐,开灵是在百岁,成年却是在三百岁。 成年后的小灵狐,可以进到更高阶的灵境里修炼,还可以与其他灵狐结为道侣双修。 一大早,朝阳刚温柔的亲吻大地,灵溪水边已密密麻麻聚满了各种毛色的小狐狸,都是由长辈陪着、赶来灵溪泡澡的。这些小毛团们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在狐狸洞里蜗居了一个冬天,若照往常,定早已按捺不住的钻进草丛追逐嬉闹,或跳进河里摸鱼,然而今日却都老老实实的垂耳收爪,蹲坐在长辈身边,作出一副乖巧聆听的模样。 原因很简单,狐帝的两位公子祝龙和祝蒙也恰满三百岁,今日狐后娘娘同样要带着两位爱子到月溪进行成人浴。在正主没抵达前,其他小狐们岂敢僭越。而且有消息称,狐后娘娘今日将在所有成人的小狐狸里为两位公子各择两名伴读,住进王宫里,与公子们一道读书习武,若谁家灵狐被选中,可是一飞冲天光耀整个家族的大喜事。 刚成人的小灵狐们虽然本性活泼好动,可既是给公子们做伴读,性情自然要沉稳守礼些好。所以小灵狐们一大早便被家中长辈耳提面命,今日成人浴务必要恪守礼仪,不可逾矩,不可乱动,更不可作出搔耳挠腮等不雅之举。 吱吱,吱吱。 棠月是一头黑狐,出身青丘普通军户家庭,今年亦刚满三百岁,而且百岁开灵时直接开出了一尾,如今修为已步入二阶。黑狐善战,在军中以骁勇出名,棠月的父亲黑山就是凭借一身悍勇从微末小卒一路爬到了王宫戍卫长的位置。棠月完美继承了父亲强健的体魄,但他性情沉稳,自小就喜欢泡在学堂里跟着夫子读书习字,与遇事急躁冲动的父亲很是不同。 黑山一度很担心儿子性子太过软弱,丢了他们黑狐一脉的风骨,但自从那年中秋夜亲眼见证儿子开出一尾后,黑山的担忧就彻底转为了狂喜。谁说他们黑狐一脉都是目不识丁的大老粗的,他儿子不就是个文武双全的全才?最紧要的是,和儿子同时开灵的三百多头小狐狸里,直接开尾的灵狐寥寥可数。作为其中佼佼者,儿子棠月有很大的希望能选上公子伴读。 同是灵狐,不同脉系在狐族的地位天差地别,像涂山白狐一脉,血统高贵,天赋绝佳,掌管祭祀与统治权,在青丘拥有绝对的权威和地位。与白狐有姻亲之谊的赤狐次之。精于计算的青狐一脉因在创造阵法和做生意这两方面的特有天赋也很受历任狐帝重视。而山野出身的黑狐一脉和除了治疗术别无所长的银狐一脉则一直处于边缘位置,即使能入仕,也多担任侍卫、戍卫、医官这类不痛不痒的职位。 例如黑山,拿命博了大半辈子,也只混到了王宫戍卫长的位置,听起来威风,其实不过是一个守宫门的,王宫官僚系统里最不入流的一个小官,连狐帝身边的小侍官都敢对他吆五喝六的摆脸子。和他同时参军的好兄弟,就因为出身赤狐族,现在已经升到了君上近卫的位置。另一个同营的白狐族兄弟,更是仕途通达,年纪轻轻就成了镇守一方的大将。在前任狐帝涂山博彦在位时,黑狐族也曾将星辈出,辉煌过一段时间,但正和那位英才天妒的年轻帝君的命运一样,那辉煌也仿佛流星划过天际,只灿烂了一瞬,就陨落成飞灰了。 现在的黑狐一脉,依旧是被其他三脉死死踩在脚底下的一脉。如果儿子可以当选为公子的伴读,就有机会进入他一辈子都不可能接触到的权利中心,那么,黑狐一脉崛起尤有希望。 棠月却没有父亲黑山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趁着父母不注意,他悄悄朝蹲坐在斜对面不远处的好友甘离吱吱了两声。 甘离是只银狐,虽未像棠月一样开尾,但也成功开了灵。今日甘离似乎有心事,耷拉着耳朵,对棠月的呼唤充耳不闻。 棠月往甘离身后扫了一样,见果然只有甘离的母亲立在那里,并不见其父甘英的踪影。心想,听说甘离的父亲生病了,缠绵一冬,至今还躺在床上不见好,甘离恐怕是因为此事伤心。棠月本来还想提醒甘离莫要忘了他们今日的约定,见状只能作罢。 来了,来了,狐主娘娘的銮驾来了! 环佩声中,十二名美貌仙娥抬着一顶彩纱飞舞、装饰华丽的仙舆自天边腾云而来。仙舆后面紧跟着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神兽为驾,狐官引路,车两旁列满银甲侍卫,声势十分浩大。 仙舆落地,狐后琼萝由仙娥扶着,从舆内姗姗走了出来。她是赤狐族第一美人,本就生得极美,今日着一袭云霞织就的明红锦衣,明眸顾盼间,更是粲然生辉,令人不敢直视。 众狐齐齐拜了下去。 琼萝很温柔的命起,丝毫不端王后架子。这时侍卫打开了后面的马车门,两个身穿同色明红锦衣的少年郎从车内跳了下来,眉眼间有七八分相似,一个剑眉紧拧,文秀沉静,一个动若脱兔,俊美张扬,正是今年新开灵的两位狐殿下祝龙和祝蒙。 祝龙还好些,小灵狐们一见祝蒙,都起了些瑟缩之意。只因这位狐殿下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经常带着手下侍卫和自己豢养的一群恶犬欺侮其他灵狐。众狐忌惮他身份,敢怒不敢言,平日见了都是躲着走。 百岁时中秋拜月,祝龙和祝蒙分别开出了三尾和两尾的好成绩,狐帝大喜,重赏了两位爱子许多珍宝玉器,这位狐殿下更成了无人敢惹的对象。 去把本公子的大将军牵出来! 祝蒙一下车便趾高气扬的冲侍卫嚷嚷。侍卫们不敢怠慢,不多时,就牵了一头体型硕大的黑犬出来。那不是普通的恶犬,而是用灵鹰肉喂大的灵犬,三阶凶兽,性情暴虐,攻击力极强,比许多灵狐的修为还高。 此刻,大将军吐着湿哒哒的舌头,鼻间呼蚩着热气,眸光凶恶而贪婪扫视着满地的小灵狐,仿佛在巡视可口的美食。一些胆小的小灵狐直接就吓哭了。 祝龙始终漠然的站在一边,对祝蒙的行为不闻不问,好似这世间没什么事能引起他感情波动。倒是琼萝柔声嘱咐侍卫一定要看好灵犬,勿使伤人。 众人对这位狐后的印象立刻又好了几分。 叮嘱完,琼萝并未直接带着两位爱子入灵溪,而是转身,走到仙舆后的那辆马车前,向内招了招手,柔声道:长灵,出来了。 车内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琼萝又唤了一声,依旧无动静。 祝蒙忽嗤笑道:母后,他那副模样,定然是无脸见人。 侯在溪边的众狐随着这声嗤笑,神色也一下变得微妙复杂起来,痛心有之,遗憾有之,哀其不争有之。尤其是年长的灵狐们,甚至朝着马车方向重重叹了口气。 只因这只名叫长灵的狐狸,不是普通的灵狐,而是已经殉国的上一任狐帝博彦之子。博彦堪称狐族史上最惊才绝艳的帝王,亦是历任狐帝中修为唯一突破八尾的奇才,在整个仙州都颇有声望。博彦在位期间,厉兵秣马,善修民政,并以青丘为中心,筑奇阵千里,抵御外敌攻掠,让狐族彻底摆脱了北方蚩尤族的压迫,成为傲视东方的第一强族。 两百多年前,蚩尤联合西方的天狼、南方的朱雀、西北方的禹族再次进犯青丘,狐帝博彦率领麾下一十八将迎击敌寇,因雪天迷失方向,误入敌军陷阱,以身殉国,十八将更无一人生还。那一战堪称仙州史上最惨烈的一战,英雄的鲜血染满雪原,狐族的帝星就此陨落,万狐哀鸣,天地变色。四部虽合力绞杀了博彦,亦损失惨重,最终未能突破青丘最后一道防线博彦生前所布的千里奇阵。 狐后姜音听闻消息,大恸之下,用两人定情的灵剑自刎,追随丈夫而去,只留下一个懵懂幼子,就是长灵。 鉴于长灵年幼,博彦死后,博彦的弟弟博徽继承了帝君之位。博徽和琼萝将长灵抚养在膝下,视如己出,待这位侄儿极好。只是这小狐狸不知是因幼年遭逢大变还是其他什么缘故,身体一直很羸弱,常年靠灵药养着,且丝毫没有继承博彦的天赋异禀。 百岁时中秋拜月,祝英、祝蒙兄弟分别开出了三尾、两尾,连黑狐棠月都开了一尾,然而身为天资过人的白狐,长灵却仅仅是半开灵状态,竟连普通的灵狐都不如。 祝蒙嘲笑长灵没脸见人,便是因为灵狐在半开灵状态下,即使化形,也会保留着狐耳、狐尾这类狐类特征,无法彻底化为人形。 琼萝还在耐心劝解:在青丘,所有年满三百岁的小狐狸都要洗成人浴,这样才能驱邪避灾,健康长大,得到月神祝福。长灵虽然但也算开灵了,所以也需要行成年礼哦。 琼萝说得口干舌燥,车内依旧无动静,祝蒙已经不耐烦的牵着大将军耀武扬威去了。众狐还在等着自己主持仪式,琼萝只能作罢,吩咐左右:你们照顾好少主,有事随时叫本宫。 侍从恭声应是。 琼萝迎着众狐目光,恢复端庄温柔的狐后姿态,一手牵着祝龙,一手牵着祝蒙,飘然往灵溪边行去。祝龙与祝蒙在这过程中已自觉化为白狐形态,一个三尾,一个两尾,雪白蓬松两大团,优美漂亮。 小灵狐们亦追随琼萝身影,喁喁唱起动听的狐族歌谣,只有棠月回头,不放心的朝马车方向看了一眼。 待歌声远去,四周彻底安静下来,鲛纱织就的车帘后,方渐渐勾勒出一个朦胧的少年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抱歉,原计划开的《穿进宿敌身体之后》大纲准备的不太满意,暂时不开了,先写这一本,如果大家感兴趣,希望继续支持嗷,鞠躬。 ps:白狐的姓氏是涂山,怕太长,所以省略了姓氏。 第2章 灵囊 少年通身隐在一件雪缎织就的斗篷里,乌黑瞳仁微垂,敛住潋滟眸光,清澈沉静宛如月溪之水,半藏在雪袖间的一截腕骨更是罕见的纤洁莹白,仿佛冰浇玉铸,轻轻一碰就会碎了似的,即使隔着浅浅一层鲛纱,也自有一种摄人心魄之美。 一只血玉铸成的项圈,静悬在少年颈间,项圈正中挂一只血玉铃铛,恰贴在少年锁骨之上,红与白强烈对比下,更衬得少年肤白若雪,冰肌如缎。 老侍官仓颉隔着车帘躬身问道:少主,成人浴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您当真不去? 言语间不掩焦虑。 他本是先狐后姜音身边的侍从,姜音死后,便一直呆在长灵身边,全心照顾少主,以报姜音当年救命之恩。成人浴的意义在于驱邪避恶,祈平安,祈健康,是每一只灵狐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礼仪,按照老人们的说法,错失了开灵浴的灵狐,是得不到月神庇佑的,这一生可能病厄缠身,命途坎坷。 仓颉把少主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如何忍心他经历那样的困苦。眼瞧着那厢祝龙与祝蒙两位狐殿下已经在狐官的指引下入溪沐浴去了,仓颉简直要急得跺脚。但少主性情素来沉静的不似这个年纪少年该有的模样,又敏感多情,仓颉怕刺激他,并不敢急声去催。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2) 好在顷刻后少年总算开口。 你臂上的伤可好了? 少年声音沉静的和他那双乌眸如出一辙,仿佛清泉从石下流过,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更教人听不出喜怒。 仓颉不料他突然问起这个,忙答道:多谢少主挂念,抹了药,已经结痂大好了。 话是这么说,但动作间牵扯到右臂,隐在袖下的伤口依旧隐隐作痛。那不是普通的伤,而是数日前仓颉为护着长灵,被祝蒙豢养的灵犬大将军咬伤的,并不好恢复。 少年仿佛信了,不再过问伤口的事,只道:时候到了,自然要去,否则岂不教人失望。记得带青鸾姑姑准备的沐浴用品。 嗳! 仓颉暗暗松了口气。 少主性子虽古怪了些,过分安静了些,但还是晓得轻重的。他侍候在长灵身边多年,早将这小主人的性情摸透了七八分,知道少主如此说,便是真要去的意思。 仓颉立刻捧着袖子跑到车前去接,果然,白光一闪,一只雪白的小狐狸直接从车内跳进了他怀里,脖子里戴着血玉项圈与血玉铃铛。只是和其他灵狐相比,小狐狸瘦瘦弱弱的,毛色也干枯得紧,丝毫没有白狐该有的蓬松柔软,尾部也只有一点秃秃的尾巴尖,一点都不像一只已经满三百岁的灵狐。 小狐狸在仓颉怀里瓮声瓮气嘱咐:斗篷。 仓颉会意,连忙弯腰从车厢里捞出那件雪缎斗篷挂在臂上。一直到了月溪边,仓颉才舍得把抱在怀里的小少主放下。 我去找个朋友,你在此处等我。 长灵嘱咐了一句,不等仓颉反应,就跃进了溪边草丛里,眨眼没了踪迹。 成人浴仪式已经开始,大多数小灵狐们都由父母长辈陪伴着在溪水中洗澡澡,几乎没人注意到正在草丛里急速穿行的小白狐。何况小白狐身形本就瘦小,即使真有人听到动静,也很难从茂密的草木中捕捉到他的踪迹。 长灵一直跑到月溪尽头一处荫蔽的小树林里才停下,他抖了抖身上的露水,吱吱叫了两声,一只体型矫健的黑狐立刻摆着尾巴从树梢跃了下来,正是棠月。 少主! 棠月化为人形,屈膝行礼。 长灵依旧维持狐狸形态,问:东西可带来了? 嗯! 棠月从腰间解下一个灵囊,里面装着一把玄铁弓和一根玄冰制成的长箭。 多谢。 长灵检查过后,用嘴叼过灵囊,放在身前,清澈的乌眸再度询望向棠月,歪着脑袋吱吱两声。 棠月垂在身侧的双拳紧握,目光躲闪了两下,方一咬牙,从腰间解下另一只灵囊,双手递到长灵面前:这是甘离请我转交给少主的东西,他他不能过来了。 长灵没有接,乌眸依旧静静望着棠月。 棠月不忍看少主目光,偏过头,语调嘶哑,说不出失望更多还是愤怒更多:甘离,被狐主娘娘选中,做了祝蒙公子的伴读。 空气静了静。 长灵转瞬明白。 甘离出身于地位低微的银狐族,家世平平,在百岁中秋拜月时也无出彩表现,仅仅开灵而已,琼萝要为祝蒙挑选伴读,无论如何也挑不到甘离头上,除非是祝蒙主动要求。可向来目中无人的祝蒙怎么会瞧得上甘离。 他要的不是甘离,而是长灵的好友甘离。因为王宫中人都知道,长灵自幼身体羸弱,喜欢自己在院子里种药草,并因此和医官之子甘离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好友。 祝蒙不过是换了种方式欺侮长灵而已。 这个道理长灵明白,棠月自然也明白,所以他不敢想象此刻的少主心里该多么难受。 替我谢谢他。 长灵的反应却出奇平静,正如他的性子一般,幽月沉于古井,投进块石头都很难激起波澜。他依旧用嘴将灵囊叼过来,又叼起另一只灵囊,便与棠月作别,沿着原路返回了。 **** 不少完成成人浴的小灵狐已经聚集在溪边和草丛里追逐玩耍,脖子里无一例外佩戴着长辈亲手制作的礼物,长灵花费了比来时多一倍的时间才避开众狐耳目,成功与仓颉汇合。 仓颉寻到一处位置荫蔽、三面有水草遮挡的水域,把少主放了进去。他自己则熟练的从乾坤袋中取出冰肌草、紫芝皂、九霄花、鲛丝巾等沐浴用品。 瘦巴巴的白色小毛团一头扎进水里,再出来时,已幻化成一个骨肉匀亭的少年模样。玉削般的一段背浸在粼粼水波中,在阳春三月间炸开一片比月色与雪色还要惊艳的颜色。仅惊鸿一瞥的功夫,仓颉已把那件雪缎斗篷展开,及时为少年披上。 方尺水域倏地黯淡下去,少年复隐于斗篷之中,只露一双黑漆漆的乌眸沉默观察着四周。 仓颉正要用法术将冰肌草与九霄花炼化当澡泥,却听小主人吩咐:用这个。 长灵将一只灵囊丢到仓颉面前,正是甘离托棠月转交给他的那只。灵囊本用法术封着口,已被长灵提前解开了。 仓颉依言取出里面的东西,是只精致的白玉小瓷罐,揭开盖,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味冲鼻而来,像是从腐烂已久的尸骨内散发出来的。 用这个? 仓颉愕然盯着瓷罐内的琥珀膏体。 恶臭熏天的,哪里有人洗澡用这玩意儿?何况少主那一身莹白如玉的肌肤,怎经得起如此糟蹋。 少年似受不住当空照来的强烈光线,眼睛轻轻一眯,很笃定的点头:你只管用便是,不必多问。 **** 甘离被狐后娘娘选为公子祝蒙伴读的事在灵狐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最不愤的就是黑山。 甘英家那小子我见过,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恐怕连只鸡都不敢杀,资质平庸的很,怎么够格去做公子们的伴读呢! 就算真要选,也该选他们家棠月啊。 可事实是,儿子棠月落选了,既没得到公子祝龙的青眼,也没得到公子祝蒙的赏识。黑山不明白,他们黑狐一脉虽然地位低微,但跟银狐一脉相比还是有些优势的。何况儿子还在百岁中秋拜月时直接开了尾,展现了绝佳的修炼天赋,怎么就被一个银狐族的白面小子给比下去了? 黑山自然也不可能知道,祝蒙为了打击长灵,第一个抛出橄榄枝的对象其实是棠月,但却遭到棠月的无情拒绝,才退而求其次,把目标瞄准了甘离。 虽然年长的灵狐大多抱着和黑山一样的困惑,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对此表示欣慰。狐后娘娘肯打破门第观念,重用银狐族的小子,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值得称赞的。小灵狐们就更不必说了,开灵浴一结束,就围着甘离吱吱吱不停,全是恭维羡慕的声音。 甘离哥哥,你以后就要搬到王宫住了,还会和咱们一起玩儿吗? 甘离哥哥,听说王宫里的宫殿又大又漂亮,床上铺的都是灵鸟的羽毛,这是真的吗? 甘离,你现在是祝蒙公子跟前的红人,以后兄弟们可都要靠你提携了! 甘离苦涩一笑,有些兴致缺缺的样子,他背靠一块溪石,始终低垂着头,贴在额前的银发掩住了所有神色。他知道,数丈之外,棠月正蹲在更高处,目光如刺刀的紧盯着他,似要用这种压迫性的方式从他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但那所谓的答案,都是残忍而伤人,甚至伤己的,他宁愿吞烂嚼碎在心里。 这时闹哄哄的狐群忽让开一条道,祝蒙叉着腰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另一个白狐伴读,一见甘离,就指着他鼻子颐指气使道:找你呢。 甘离是怕祝蒙的,事实上,整个青丘没有几只小灵狐不怕这个嚣张跋扈心毒手辣的狐殿下。 甘离迟疑的功夫,祝蒙已一掀胯.下衣摆,骂道:蠢东西,还愣着作什么,本公子累了,你还不速速来做本公子的坐骑。 这是要甘离变回狐形给他当马骑了。 小灵狐们面面相觑,都没料到祝蒙竟如此欺侮自己的伴读,甘离面皮更因羞耻而涨红起来。跟在祝蒙身后的那名白狐伴读则不屑的扯了扯嘴角,坏笑着,一副看好戏的神态。 蠢东西,你聋了吗?能伺候本公子是你的福分,呸,别给脸不要脸! 祝蒙骂得更凶。 众狐同情的目光犹如千钧重,压得甘离抬不起头来,甘离死死一咬唇,正要屈膝跪下,变作银狐形态,一个侍卫忽神色慌张的跑了过来,向祝蒙禀道:公子,不好了,大将军突然发疯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_^ 第3章 麒麟 当那头前几日刚咬伤过自己的灵犬突然从草丛里冲出来的时候,仓颉几乎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扑入水中,要保护正在沐浴的少主。然而已经晚了 嘶 灵犬尖利的爪子在雪缎披风上撕出一道口子,下一刻就要撕烂其下的雪白肌肤。 仓颉失声大叫,几乎晕厥,电光火石间,长灵已变回白狐形态,跃出丈远,灵巧避开大将军的攻击。灵犬一招落空,大怒,再度呼哧怒吠着,以猛虎扑食之态一跃而起,紧追了上去。 长灵在草丛间左突右闪,借助瘦小身形和草木遮掩巧妙躲避,大将军一记一记的暴击接连扑空,暴躁的以爪挠地,越发穷追不舍。一犬一狐很快消失在林木深处。 仓颉腿都软了,想寻人呼救,才发现他寻的这处僻静水域距离主溪很远,为的就是避开众狐,让少主没有心理负担的安心沐浴。此刻这份贴心却成了致命一击!更要命的是他只是一头修为低下的老狐狸,根本不懂什么传音之术。 仓颉踉跄往主溪方向奔去,一路冷汗透背,心跳如鼓,老泪止不住的流,暗暗祈祷少主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那里!那里!大将军就是往那个方向跑了! 有腐鹰的味道,大将军很可能是去林子里觅食了! 侍卫的呼喝声遥遥从前方传来,仓颉大喜,正要奔过去求助,跑到一半,忽然步子一僵。 不对! 侍卫显然是从主溪方向赶来的,方才少主被那恶犬攻击,要逃也该往主溪方向逃才对,可少主却选择了相反的方向。仓颉记得,那里远离月溪,是一处人迹罕至的荒林,以少主的冷静睿智,不该犯这样的错误,除非是 少主故意为之! 仓颉手里尚捏着那只快被他捏碎了的白瓷罐,类似腐尸的恶臭还在一股股的往外冒。仓颉回忆着方才侍卫的话,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有些回过味儿来。少主用这东西当澡泥是故意要引那恶犬过来的!少主的目的恐怕是 仓颉抚摸着右臂上那道已经结了层丑陋的疤、还在隐隐作痛的伤口,一股酸涩直冲鼻尖,恨不得大哭一场。 *** 一入荒林,长灵失去赖以蔽身的草木,无论速度还是体力都被灵犬狠狠碾压。 灵犬也仿佛意识到了这里是属于自己的主战场,利爪如电,在一排排死人骨架般的枯木上留下一道道深刻抓痕,疯狂去扑前方那只已经陷入绝境、还在垂死奔逃的小狐狸。 作为三阶凶兽,这只灵犬体内蕴含丰厚的灵力,早已修炼出一身刀枪难入的刚硬盔甲,铁钩似的利爪每一次与枯树树干刮擦而过,爪尖幽蓝灵光都会在枯皮表面溅起大片大片蓝色焰火。荒林本就干燥,被灵火引燃的树木很快烧得焦黑一片,冒出滚滚浓烟。 灵犬的视线被浓烟熏烤,速度与战斗力大打折扣,偏那只小狐狸故意挑衅似的,还在前方树干后上蹿下跳,灵犬愤怒狂吠,再度拍出一爪。 长灵轻轻一跃,却已窜到了另一根树干后,方才藏身的那根树干轰然而倒,亦被幽蓝焰火引燃。他就这样引着灵犬一路割草似的在一根根树干上留下焦痕火种,很快,以他们为中心的整片荒林都烧了起来。 浓烟滚滚,直冲云霄! 不好!起火了! 大将军还在里面!快! 侍卫们脸色大变,操纵着避火的法术,奋力奔进荒林。 浓烟彻底遮蔽了方向,失去了猎物的灵犬被困于火中,左突右进不得其法,愤怒的刨地、吠叫,两只眼红得几欲滴血。 而那本应是恶犬口中食的瘦弱小狐狸,早在火势蔓延起来时,就如一道白色闪电般从滚滚浓雾中蹿了出来。他并未离开,而是借着一根垂掉下来的藤蔓高高一荡,在枯枝间腾挪跳跃,敏捷的攀上了一颗大树的树梢。 白狐重新幻化成少年形态。 少年通身依旧隐在那件已经残破的雪缎斗篷里,乌黑瞳仁被火光映成血红之色,静静俯视下方,顷刻,从灵囊中取出玄铁弓和那根玄冰打制的幽蓝长箭,弯弓搭箭,将冰冷箭镞对准了还在浓烟中狂吠的恶犬。 *** 半个时辰后,大将军的尸体被侍卫从密林里抬了出来。 三阶的灵犬,体型比一个成人还要大,要三四个人一起抬,此刻活生生被烧成了一整块乌黑焦炭,口鼻处还往外呼呼冒着浓烟。这是五脏六腑都被烧烂了。 祝蒙暴跳如雷,哭闹了一场,嚷嚷着让害他灵兽的人偿命。然而侍卫调查了一番,既未发现凶器,也未在林中发现第二人踪迹,那灵犬尸体已被烧得面目全非,更无从辨认伤口了。所以众人一致认为,是大将军在捕食过程中没有控制好灵力,不慎引燃了枯木,继而很不幸的自己把自己给烧死了。 祝蒙不接受这个说法,他坚持认为是有人居心不良,故意设计杀害了他的大将军。因为大将军是三阶灵兽,普通林火根本不可能烧死它。但他又拿不出证据,于是把一腔怒火统统都发泄到了手下人身上。 甘离首当其冲,白狐族那位伴读也没能幸免,两人被祝蒙要求以儿子的身份为大将军送终,守灵,办葬礼。 最后还是狐后琼萝出面制止了儿子的荒唐行为。但祝蒙依旧指挥王宫侍卫们为大将军办了场轰轰烈烈的葬礼。 其实那恶犬死了,小灵狐们心中都是拍手称快的,但他们丝毫不敢表露出来,以免遭到祝蒙报复,或被祝蒙当做杀害大将军的凶手。 真是荒唐! 黑山等狐族老人愤愤叹息。 当初博彦君上在位时,管教少主何等严苛。少主十岁时因用法器误伤了药户家的花圃,便被君上罚了整整三月禁闭,事后君上还亲自带少主至那药户家道歉。哪像如今这位,就知道一味宠溺,把孩子教的哪里有半分王族子弟应有的气度!若是博彦君上还在唉!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3) 众人因为黑山的话而沉默。 他们活到这把年纪,比谁都明白,这世上最无意义的两个字就是若是了。若是,若是,终究都是飘零的落花,逝去的流水,永不可追回了。 他们必须面对现实。博彦君上是确确实实的战死了,而曾经接受万狐朝拜、被他们寄予厚望的少主,也确确实实是个没有修炼天赋的病秧子,三百岁了还是只半开灵的灵狐,翻遍狐族族谱只怕都找不到这样不争气的白狐。 无论博徽如何软弱无能,如何不会教子,他们也得认。再说公子祝蒙虽然不成器,但还有公子祝龙嘛! 我知道,一定是你干的对不对!你信不信我一状告到父王那里,让他克扣你的月例,克扣你的饭食,克扣你的灵药!再让他把你关到禁室里好好思过! 回宫的路上,祝蒙在云车里冲着长灵大吼大叫。 他当然不会相信长灵有本事杀了他的大将军,他只是心中有邪火,习惯性的要狠狠欺负长灵一番才舒心。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以欺负这个怪胎为乐。只要不做的太过,父王也会睁只眼闭只眼,任他施为。 长灵已经重新沐浴过了,肌肤上散发着淡淡的冰肌草味道,仍旧裹着那件雪缎斗篷,安安静静的跪坐在车厢角落里,这次连黑眸都遮住了,对祝蒙的刁难充耳不闻。 祝龙则远远坐在靠近车门的锦榻上,老僧入定一般,对车内的一切视若无睹,任由祝蒙吼叫,任由祝蒙欺侮长灵。 嘿,病秧子,别以为装哑巴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长灵的反应显然激怒了祝蒙,祝蒙恶毒一笑,伸手就要去扯那件雪缎斗篷,不料被长灵伸臂挡住。祝蒙大怒,拎起那根平日被他用来驯服灵兽的灵鞭,劈头盖脸的就往长灵身上抽去。 我让你装! 让你装! 那灵鞭是用一种带着尖刺的仙藤制成,威力很大,抽下去便是一道血痕。等琼萝被惊动,长灵臂上、背上已布满血淋淋的鞭痕,那件雪缎披风也被抽裂了无数条细小口子。少年却依旧紧紧攥着斗篷,缩在昏暗一角,不肯让人看到他斗篷下的模样。 琼萝厉声训斥了祝蒙,让人把祝蒙的灵鞭收了,又对长灵温语抚慰了一番,让医官速来给少主看伤,才总算结束了这场闹剧。 *** 三月三,数百头小灵狐沐浴在月溪水中进行成人礼的时候,青丘西境外,密密麻麻望不到尽头的黑色铁骑正如潮水一般,悄无声息的碾过青山草木,朝那灵气最充沛的东方仙境席卷而来。 君上。 巨大的鹰隼自高空盘旋而下,落地时化作一道道身披黑甲的战士身影。 第三十六层结界已破,等穿过东海,再往东就是青丘地界了,目前尚未发现狐族的哨子。 绘有青色狼头的大旗在风中烈烈招展,角部散发着冰蓝光芒的麒麟神兽亦仿佛嗅到了某种气息,兴奋的刨蹄摆尾,从喉间发出低沉而激昂的雷鸣之声。 端坐于神兽背上的年轻君上伸指挑开遮面面罩一角,露出弧度优美的下巴和一双锐利深邃的苍眸。昆仑山巅雪铸成的面罩,在夜色中散发着滋滋寒意。他薄唇紧抿成一线,神色冷漠的眺望着东方天际,眼底有黑潮涌动。 禀君上,禹族传信,一切顺利,未遇阻碍! 禀君上,蚩尤族传信,一切顺利!未遇阻碍! 禀君上,朱雀族传信,一切顺利!未遇阻碍! 禀君上,东海水族已将海面冰封,恭迎君上驾临! 时隔百年,蚩尤、天狼、禹、朱雀四族再度联合进犯青丘狐族,只不过这一次的三军总统帅,由蚩尤族人换成了天狼族年轻的狼帝! 作者有话要说:  昭炎:媳妇我来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长灵:冷漠脸 Ps大家节日快乐 第4章 赤虺 长灵居住的宸风殿四面环水,水上原来种满了荷花,长灵住进来后,便让仓颉带人把那满湖菡萏连根挖了,改种药草。 大约是身体羸弱的缘故,这位小少主自幼就对灵草灵药表现出非同一般的痴迷,闲暇时经常捧着本神农草经,看得废寝忘食,并因此和同样精于此道的甘离成为了好友。 长灵在湖中栽植的药草都是不开花的灵草,味道极清淡,仓颉用来做澡泥的冰肌草便是其中一种。大片大片绿朦朦的药草拔水而出,簇居在湖面上,雾一般笼罩着中央的宫殿,倒也十分养眼,只是仓颉和青鸾总觉得太过单调安静,不够热闹,于是别费心思的捕了许多不同颜色的流萤,用鲛丝制成的灵囊装起来,制成萤囊,悬挂在廊下、殿檐下及凉亭六角,既增添了许多野趣生机,又不至于喧宾夺主。 夜里有这些萤囊照明,宸风殿甚至都不需要点灯。 这是怎么回事? 青鸾照例来膳房检查少主饭食,见菜样只有一道清炒萝卜丝和一碟显然存放了很久的酱瓜,熬粥的米也不是可以补充灵气的洁白灵米,而是黑中泛黄的糙米,不由皱眉:不是让你们去御食监领本月的分例了么?东西呢? 宸风殿的侍女和侍从都是由仓颉、青鸾亲自挑选,不是会偷懒的。眼下这情景,恐怕是另有内情。 是不是御食监那些老滑头又 不是的姑姑。今日去跑腿的小侍从一咬唇,愤愤抬头:是是我们回来的路上,遇上了公子祝蒙殿里的人,他们突然动手,把咱们宸风殿的月例全抢走了,一粒米都没剩。石头要阻止,险些被他们打断一条腿。他们、他们实在欺人太甚! 小侍从双拳紧握,眼睛发红,脸上还挂着彩,显然平时没少受祝蒙手下鹰犬的欺压。 那就不能再领一份? 御食监的狐官说,每月各宫各殿的分例都是早早拟定好,由专人采办的,没有多余的再分给咱们,他让咱们找公子祝蒙讨要去。 青鸾眉皱得更紧:此事可还有其他人看见? 侍从摇头:只有我跟石头,还有祝蒙殿里的那些侍卫。 没有其他人,就是没有证人,就算闹到了狐帝和狐后面前,祝蒙也完全可以耍赖不认,说不准还要反咬宸风殿一口,说他们故意诬陷人。到时候可真是一千张嘴都说不清了。若再连累了少主,更是不妥。 青鸾暗暗一咬牙。 这人在屋檐下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 我屋里还存了些粳米,虽然比不得灵米,但多熬一会儿,还是可以入口的。另外再着人去湖边瞧瞧,看能不能钓条鱼上来,做成鱼糜熬到粥里。少主身子骨本就弱,只吃酱菜萝卜怎么受得了。 她井井有条的吩咐完,就端着一碗新熬好的药汤往主殿方向走去。 天色渐晚,满湖药草在薄暮笼罩下呈现出一种冷沉沉的青灰色,湖面亦凝成了幽黑水泽,偶尔被风吹动泄出两声潺潺音。这时候一只只悬挂在殿檐下的萤囊所散发的萤光就显得格外温馨温暖。 长灵如过去的无数个日日夜夜般,正捧着卷神农草经,坐在宸风殿临水一面的平台上,一行行细读,膝上还放了一本手札,密密麻麻全是少年写下的笔记。 平台面朝东南,视野开阔,白玉铸成,有玉阶直接勾连着湖面,抬头能观星,低头能俯瞰碧波,除了中间供小主人读书观景的方尺空间,其他地方都挂着遮光的鲛帘。 长灵就坐在通向湖面的一阶玉阶上,此刻已换了件崭新的雪缎斗篷披着。少年整个人安安静静的看着书,一双雪足却是脱了鞋袜,直接濯在了湖水里,偶尔晃动两下,掀起几痕碧波。 少主还受着伤,你怎么又由着他浸冷水? 青鸾进来便责怪侍候在一边的仓颉。仓颉一脸讨好的笑,青鸾不搭理他,盈盈步下玉阶,行至专注看书的少年身后,开口已换作笑眯眯的模样,要多温柔有多温柔:少主,该喝药了。 嗯。 少年点头,接过药碗,也不看,直接一饮而尽,又将空碗递回给青鸾,道了声多谢。之后又安安静静的低头翻书。萤光将他羽睫拉得纤长,在眼底投下长长一道阴影,恰遮住了掩藏在其中的所有情绪。 青鸾在心里叹息一声,自从百岁那年中秋拜月之后,少主便把自己藏进了斗篷里,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防御墙,拒绝任何人靠近他那方领地,病了疼了不会哭,逢年过节也不会笑,平日更惜字如金,鲜少开口说话,仿佛一澜死水,失去了所有生机。 殿外忽起了喧哗。 一个小侍从神色慌张的奔进来:仓总管,青鸾姑姑,不好了!祝蒙公子带了好多人过来,说要让少主出去陪他去夜猎,还说如果少主不去,他就放火烧了咱们宸风殿! 还有,那祝蒙公子还指使手下往咱们的湖里投了很多鬼蛭! 青鸾闻言勃然大怒:少主被他打伤,如何能去夜猎!想起祝蒙白日刚指使人抢了宸风殿的月例,更是怒不可遏。 仓颉要冷静些,重重呵斥那侍从:休要在少主面前胡言乱语。湖里全是驱虫的草药,区区毒蛭,不足挂齿,只要咱们闭门不出,那祝蒙掀不起什么风浪。 仓颉所言不假,祝蒙平日欺压长灵惯了,最爱用毒虫毒蝎这种下作伎俩,有段时日连侍从们都吓得不敢在床上睡觉,生怕从被褥间爬出什么可怕东西,一直到长灵在湖中种满药草后,各种毒物才绝了踪迹。 侍从却道:不是的总管,这次他们投的毒蛭不一样,药草根本挡不住,不信您看 仓颉和青鸾顺着侍从指的方向望过去,大吃一惊,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原本幽暗的湖面上,漂浮着密密麻麻无数点血红色的小点,正穿过丛丛药草,朝宸风殿方向急速聚来。 这场景实在太过恐怖,青鸾只觉头皮发麻,毛骨悚然:那是什么东西? 不好! 仓颉想到什么,惊呼一声,冲到玉阶上去将长灵从水中抱起。长灵却突然把他推开了。仓颉不解,就见长灵伸出根手指,默默指了指下方。 仓颉定睛一看,又是一惊,只见少年雪白的两只足上,已经附了三四个萤虫大小的血点。此刻,那血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膨胀,显然是在吸食少年的鲜血。 快!快取驱虫粉来!仓颉崩溃大喊,简直要疯了。 滔天混乱中,少年乌黑瞳仁却静的出奇,借着微微殿檐下摇晃的萤火,一错不错盯着那迅速膨胀的水蛭,顷刻,咬破指尖,引着那吃得肥大的毒蛭慢慢爬到了手指上。 少主!仓颉觉得自己大概率要晕过去了。 吸食了指血的红色怪虫又膨胀了一大圈,躯体移动间,连体内肌理结构都透过薄薄一层水晶粘膜清晰的展露了出来。 越来越多的毒蛭爬上了岸,四处都是侍从们的惊呼声尖叫声,整个宸风殿已经大乱。 是赤虺,不是毒蛭。 一直沉默献祭着鲜血的少年忽然开口,乌黑双眸里仿佛凝了团雾,在幽凉而躁乱的夜里沉的可怕。 仓颉根本不关心这是劳什子赤鬼青鬼还是绿鬼,他打着哆嗦,声音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少、少主啊,老奴求求你了,你你你先把那玩意扔了! 大荒东经中有记载,赤虺,生于东海,以吸食灵族血为生当年父君曾在东海与青丘之间布下三十六道法阵,阻截海中邪物入侵青丘,赤虺,怎么会出现在青丘 长灵仿佛感受不到痒痛,感受不到体内血在流失,依旧轻声低语。 难道 忽得,少年仿佛终于意识到什么,沉寂了两百年的黑眸深处倏地掠起一抹惊色。 轰轰 也恰在这时,宛如奔雷的闷响从地腹深处传来,带着杀神灭佛摧枯拉朽般的气势,惊醒了沉醉在温柔梦乡中的青丘。 八方四境用于示警的烽火台连成一条绵延千里的巨龙,终于熊熊燃烧了起来,城门楼上的大钟发出冲天悲鸣,刚成人的小灵狐们瑟瑟发抖的偎在父母怀中,风中呼啸的全身撕心裂肺的哭喊 天狼铁骑! 天狼铁骑杀来了! *** 在修真史上,这是一个绝对崇尚力量的时代,部族与部族间经常为了争夺稀薄的灵气而发生流血冲突,几乎每隔百年便有旧的部族灭亡,几乎每隔百年都有新的部族诞生。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青丘狐族也过着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被蚩尤族欺压,被水族欺压,被狼族虎族羽族欺压。狐狸虽然以聪明著称,但似乎天生在体力上缺乏优势,任何一个稍微凶悍些的部族都喜欢把它们摁在地上打。 直到狐族那位惊才绝艳的帝星博彦横空出世,以青丘为中心筑千里奇阵,将所有觊觎青丘这块肥肉的外敌都阻绝在边境线上。 同样是开灵,天狼族需要在极西苦寒之境修炼七百年,蚩尤需要在极北雪域修炼九百年,朱雀一族需要在烈火焚烧的烈灼渊里反复涅槃五百年,而青丘的狐狸们什么都不必做,只靠着月神眷顾,便能在百岁拜月时获得灵根,光这一点足够令其他部族眼红与不平。 蚩尤、禹、朱雀、东海水族四大部族与青丘相邻,除了已经适应了海底生活、对陆地灵气不怎么稀罕的东海水族,其他三部都与青丘发生过大大小小无数次冲突。而天狼族虽然距青丘千里之遥,中间隔着个东海,两族结怨却是最深的。 因为三百多年前,狐族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瘟疫,狐帝博彦为了从符禺借道求药,联合符禺人击杀了天狼族的老狼帝仇风。 群狼失首,内部四分五裂,以悍勇著称的天狼族曾因此沉寂了好长一段时间,险些遭遇灭族之危。仇风长子、新君昭炎以堪称铁血的冷酷手腕血洗天狼十六部,重新将涣散的人心凝聚到一起,卧薪尝胆,厉兵秣马,天狼族重振雄风,以天寰城为中心,吞并周遭大小部族数十个,一跃成为西方第一大部族。 昭炎称帝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灭了符禺,将符禺彻底纳为天狼附属国,符禺人世世代代为天狼做奴隶,打造玄铁利器。 仙州历三千二百四十一年,蚩尤联合诸部攻打青丘,天狼也在其中,只是那时昭炎羽翼未丰,还未彻底收服天狼十六部,未能发挥主力作用。那一战,博彦与麾下一十八将战死在极北雪原,青丘如断双翼,大柱坍塌。可单杀一个博彦,显然不足以平息狼族卧薪尝胆、积压了数百年的怨恨与怒火。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4) 今日昭炎带领天狼铁骑卷土重来,显然是为了更猛烈更彻底的复仇! 至少,不论是作为同盟的蚩尤、禹、朱雀,还是身处滔天惶恐之中的博徽和所有狐族人,都是这么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_^ 第5章 初见 博、博徽率狐族全族,恭、恭迎君上驾临青丘。 现任狐帝博徽肥胖的身躯匍匐在祭台上,四肢瘫软,浑身战栗,恐惧笼罩下,舌头几乎僵硬的说不成话。 天狼族百年难出的修炼奇才,一百岁入苦寒境,二百岁入炼夜境,三百岁入阿鼻境,五百岁修为已达天罗九阶。为人刻薄寡恩,性情暴虐,喜怒无常,睚眦必报,西北诸部常以恶魔修罗呼之 博徽在心里胡乱想着有关天狼族这位年轻新君的传闻,不知不觉已冷汗透背。 踏。踏。 须发怒张的麒麟神兽四蹄踩在祭台白玉石面上,发出剐心的踢踏声。 昭炎高高倨坐于兽背,玄甲罩身,氅衣飞扬,手里挽着根红焰流动的长鞭,眉骨俊削宛如一尊冰冷的雕像,漠然俯下眼。 博徽浑身寒毛都在这一瞬间炸了起来。 他把头颅压得更低,几乎要贴到地上,只敢用余光偷偷去瞥。落入视线的,是两只符禺玄铁打制、靴面上烙着青色狼头的军靴,以及一角绣着金线的麒麟纹黑色锦服 在天狼族,那是凭九阶神力驯服了上古神兽麒麟、令群狼俯首的年轻新君才有资格享用的服饰。 博徽恍惚了一瞬,只觉那军靴上的两只狼头像是活的,下一瞬就要张开森然獠牙扑咬而来。他生生打了个哆嗦,慌忙收回视线,作出更加恭敬臣服的姿态。 灵狐对危险的警觉,远比其他灵类生物要敏锐的多,连博徽自己也不明白,同为一国之君,同享万民供奉,自己怎么会对这头小自己整整一辈的野狼如此惧怕。兴许是面对复仇者的心虚,兴许是因为听说过太多关于这位年轻暴君的可怖传闻。 君上,咱们就不同这种废物点心说废话了吧? 一道傲慢的声音插了进来。此次代表蚩尤族出征的蚩尤二王子逐野甩了甩一头红发,直接大步过去,捏起博徽下巴,问:死胖子,我问你,这灵碑的法阵到底如何打开?老实交代,饶你狗命。否则 哐得一声,尚弥留着血腥味儿的长刀横在了博徽颈侧肥肉上。 博徽被那砧骨冰寒激得一哆嗦,被迫抬头,瞳孔缩成可怜的两点,与逐野颤颤对视。逐野露出一口大白牙,凶恶的笑:回答! 朱雀族的女族长云啸在一旁冷声提醒:别真把人吓坏了,这祭坛的秘密还在他肚子里呢。 这祭坛的秘密显然十分有分量,逐野倒真把刀收了回去,只是铁钳似的手依旧钳着博徽不放。 我再问你一遍,这灵碑的法阵,到底如何打开! 博徽抖如筛糠,瞳孔又一次急剧缩了缩,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没有!我真不知道啊! 胡说! 逐野不是什么有耐性的人,当即啐了博徽满脸:若无灵碑里的法力,你们这些蠢狐狸是怎么获得灵根的!若无灵碑里的法力,博彦当年怎么可能以一己之力布下三千里奇阵! 博徽痛哭流涕:我兄长是天纵奇才,你们都知道的,百岁中秋拜月时就直接开了五尾,而我只是个没有天赋的庸才,纯属托了兄长的福才登上王位,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兄长能布出那等旷古绝今的奇阵,自然是因为天赋过人,至于我族中灵狐开灵,那只是因为月神的眷顾,跟灵碑里的法力没有关系啊! 博徽又转向始终漠然事外的昭炎,哀求:我知道君上恨我兄长杀了你父亲,可那都是上一辈子的恩怨了,你不能把我兄长的过错记在我头上,记在我们狐族头上哇!只要君上愿意,我们狐族愿意永远臣服于君上,供君上驱策 这番话可谓没心没肺没皮没脸至极,连逐野都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软骨头! 昭炎半张脸隐在玄铁面罩中,依旧面无表情的把玩着手中的血色长鞭,看不出反应。逐野和云啸都惧怕他这阴沉不定的性情,在得到确定指令前,并不敢真的将博徽如何。 说起博彦 一直沉默的禹族首领忽然开口:我依稀记得博彦似乎有一子,尚留在世上。 逐野与云啸眼底同时一亮。 是了,就博徽这副贪生怕死的模样,要他们是博彦,也绝不会把那么重要的秘密告诉他。他们之所以一入青丘就先把博徽叫来问话,是因为整个狐族里,博徽身为狐帝,又是博彦的亲兄弟,是最有可能知道那个秘密的人。 但如果博彦有血脉留下,那就另当别论了。 嗯?逐野朝博徽掀了掀下巴,那意思不言而喻。 他们占领青丘,主要就是为了掠夺狐族的灵力,而众所周知,狐族灵力就封印在祭坛的灵碑内。只要破开灵碑外的法阵,他们就能获得那股逆天神力,源源不绝。 什么月神眷顾,统统都是麻痹懦夫的狗屁,在修真界,只有征服与力量才是永恒不败的真理。如今这些所谓被月神眷顾着的狐狸们,不照样匍匐在他脚下,任他踩任他捏么? 博徽立刻磕头如捣蒜:有的,有的,我兄嫂可就那么一条血脉,要不我让人 人在何处? 昭炎抬了抬手指,忽开口截断他后面的话。 *** 轰 玄铁包裹的玄灵战马直接冲破结界,将青色殿门踏破。两列黑骑潮水般涌了进来,将原就处于惊弓之鸟状态的宸风殿惊得人仰马翻。 到处都是侍从尖叫声和踉跄奔逃的身影。 领头的狼族大将贪狼直接用鞭子卷过一个内侍,嗤声问:你们的小少主在何处? 天狼族铁骑作战时,无论将军还是普通士兵,面上都会戴一张符禺玄铁打制的狼头面罩,以威慑敌人。白日里还好,夜里就显得分外可怖,不少弱小部族与天狼铁骑正面遭遇时,都是未交手便直接被吓破胆。 眼前这小内侍亦是如此,乍见森然夜色里一狼首人身的黑甲怪物正俯视自己,当场就吓得晕厥了过去。 啧,没种的软骨头!贪狼骂了句,打心底里瞧不起狐狸这种物种。 不对劲儿。 另一狼族将领策马行了过来,掀开面罩,露出张年轻有神的脸:这么大个宫殿,不可能只有这么点人。 而且,这殿里的人也很奇怪。一个个吓成那样,不往外跑,而往里钻,倒像是故意引着咱们过去似的 咱们,这是被耍了呀。 这人叫云翳,是昭炎麾下有名的智多星,品阶比贪狼还要高一级。贪狼也一把扯落面罩,习惯性抓了抓脑袋,咕哝道:一只小狐狸,能有这本事? 有没有可不是咱们说了算,那毕竟是博彦的血脉云翳琢磨着,话音刚落,就听身后副官惊呼:那是什么东西! 幽沉的湖面上,竟不知何时飘满了密密麻麻望不见尽头的血色怪虫,在粼粼水波和荡漾的药草间散发着妖冶的红芒。 艹! 贪狼也被惊着了。 宸风殿四面环水,不多时,铁骑们便被从四面八方闻着味儿聚过来的赤虺给包围了。更诡异的是,当铁骑们准备沿着原路退回时,原本铺设在湖上的、与大殿相勾连的长桥竟然凭空消失了! 噗噗一阵阴风平地卷起,悬挂在殿檐上的萤囊也在这一瞬间齐齐熄灭。第一批赤虺已经登岸。天狼铁骑所用战马都是三阶以上的玄灵马,灵力充沛,爆发力极强,攀岩越海如履平地,相比于狼族修士的血,赤虺显然更喜欢吸食玄灵马这种三阶灵兽的血。眨眼功夫,那些血色怪虫们已经争先恐后附在了马腿、马腹甚至是马首之上。 玄灵马嘶声长鸣,暴动起来。 列队!稳住!往中间聚! 云翳高高抽出灵剑,低吼着,同时密切观察周围动静。刺骨的阴风越来越烈,像是裹挟了霜碎雪粒,一副要把人活活冻死的阵势。可如今分明是阳春三月天! 云翳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们恐怕是掉进了对方精心设计的某种阵法里,如果再不想办法冲出去,只怕真要命丧其中。 然而大批大批的赤虺还在登岸,这些怪物吸食世间所有灵物的血,不仅攻击人,更要命的攻击马。贪狼已经连续骂了好几声娘,云翳当机立断,让将士们弃马落地,拧成一股往外冲。 大殿漆黑不见五指,四面都是阴风砌成的墙,将一切试图逃窜的猎物牢牢困在阵中,云翳、贪狼带着两队天狼战士左突右撞都没能找到出口,更有将士遭到了赤虺的围攻,局面糟糕到了极致。 刺啦 关键时刻,一道血色闪电自半空劈下,整片夜空都轰隆隆震颤起来。紧接着,阴风歇止,赤虺爆浆,檐下萤囊重新亮了起来,连湖面上凭空消失的长桥都再度显露出了身影。 昭炎缓缓收回长剑,眼睛一眯,把视线落在了某个不起眼的宫室内。下一刻,他手中长剑再度出鞘,剑气如雷鸣,劈向宫室紧闭的殿门。 又一道血色闪电当空劈下。 门板轰榻,珠帘碎裂,露出隐匿其后的少年身影。 少年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了,默然蜷在一具残缺的神像底下,任由被剑气震碎的木屑石渣扑簌簌落在罩身的雪色斗篷之上。 躲在神像后的青鸾、仓颉和其他宫人俱屏气凝神缩成一团,不敢发出丝毫响动。 贪狼大喜道:君上,应该就是那小狐狸!末将这就把他给您抓 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一条血色长鞭已破空而出。 是君上的浴火。 昭炎竟亲自动手,直接用鞭子将人隔空一卷,丢到了麒麟背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_^ 晚上九点应该还有一更。 第6章 猎物 载了猎物的麒麟神兽扬蹄冲出宸风殿,在浓稠的夜色里化作一道幽蓝闪电,眨眼便将黑压压两队玄灵铁骑甩在后面。 贪狼急得抓脑袋:祭坛不是在东边吗?君上怎么往西边走了! 你当君上和逐野之流一样,只惦记着狐族那点灵力? 云翳勒马望着昭炎消失的方向,神色有些凝重:这小狐狸可是博彦血脉当年四国合攻青丘,博彦死于蚩尤人之手,君上没能亲自手刃杀父仇人,一直耿耿于怀。 贪狼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你是说,君上要宰了那头小狐狸给老君上报仇! 云翳摇头:宰倒不至于。君上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不过那小狐狸恐怕要吃些苦头了。只望君上留些分寸,别把人给弄坏了。 是了。 贪狼一点都不在乎那头狐狸崽子的死活,他怕长灵死了,祭坛的秘密就再没人知道了。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先去祭坛吧,君上把人带走,有人该急了。 云翳朝后打了声响哨,慢悠悠道。 ** 与皮毛光滑的玄灵战马不同,麒麟兽背部长着厚厚一层蓝色鳞甲,鳞甲由无数鳞片组成,材质坚硬,纹路复杂,若无特制的鞍鞯做阻隔,趴在上面的滋味与趴在一块铁岩上差不了多少。 昭炎一路风驰电掣,玄铁面罩下眉眼冷沉,任由蜷在身前的雪色身影随座下神兽高高扬起的四蹄上下颠簸。 太安静了。 昭炎眯起眼,借着浅薄月光低头打量这个刚到手的小猎物。 少年蜷在兽背上,露在外的一截雪白腕骨上已磕出好几块青痕,既不反抗,也不畏缩,木头人一样缩成小小一团,好像不知疼似的。唯颈间那枚血铃发出叮叮脆响。 是真不知疼么? 狼族天生的征服欲在骨子里作祟,昭炎垂目注视片刻,忽伸手,直接扳过少年下巴,去扒那件被少年手指紧攥着、遮住了所有秘密的雪色斗篷。 长灵不肯,更紧的缩成一小团,手指死死攥住斗篷边缘不放,牙齿咯咯打颤,指节都泛起了白。昭炎冷笑,心道这也不是木头呀,还知反抗,右手倏地化为狼爪,向下割去。狼爪锋利,有九阶修为加持,穿盾破甲都不成问题,何况是薄薄一件斗篷。 刺啦兜帽滑落,雪缎布料从中间裂开。 少年身体终于轻轻一颤,伸臂要挡,被昭炎用膝轻而易举的压住双腕。 一张绝色少年面孔猝不及防的撞入眼帘。 时间仿佛静止,漫天星月都在这一瞬失色。冷情冷性如昭炎,都禁不住一愣。 少年容颜绝色,眉目精致如画,如墨乌发沾了水,湿漉漉搭在肩头,头顶却长着两只毛绒绒的尖耳朵那是半灵状态下尚未完全化去的狐类特征。 他肌肤本就莹白如玉,月光映照下,更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几近透明的剔透之美。环在颈间的那只血玉项圈,因雪白与血红的极致反差,耀眼夺目,平添出几缕旖旎之色。 缚灵锁 昭炎目光在少年颈间流连,继而又落在那两只狐耳上,探究意味明显。 这一晃神的功夫,长灵已发疯般挣开他束缚,兜帽一裹,再度把自己藏进了斗篷里,并飞快缩成一团,从昭炎爪下滚了出去,躲到麒麟首部,任由手臂被狼爪割出两道长长的口子。 血,渐渐透过雪缎布料洇透出来。 对待俘虏与猎物,昭炎向来是没有什么仁慈可言的,若在平时遇着如此不识趣的,他早一爪子下去直接将人开膛破肚。 然而今日 他再度眯起眼,打量着眼前这头瑟瑟躲在麒麟角间,虽然害怕到极致但也不肯从兽背上滚下去以死明志的小狐狸,内心深处某根隐秘的弦似被撩拨了一下,兴致也随之被勾了起来。 昭炎收回已抵在少年肩胛处的狼爪,轻轻一挥,狼爪重新化为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他臂长,轻轻一捞,便把猎物重新捞到了身前。 长灵要躲,被他翻过身子,用膝压住。但他又很刁钻的只压住少年两条腿,上半身一概不管。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5) 麒麟兽奔驰如风,为了稳住身子不掉下去,少年腰肢被迫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仰面横在兽背上。这下,那兜帽彻底形同虚设了。 想在本君手里讨条命,就要学会听话。 昭炎拿鞭柄点了点少年腰肢,语调讥讽而戏谑,俨然是玩弄猎物的姿态。 这样的姿势本就折磨人,何况是在疾驰的兽背上,长灵紧咬下唇,不多时,乌黑瞳仁已因为吃痛而聚了薄薄一层水色。 昭炎沿城兜了长长一圈,入了城东,快到祭坛时方停下来,支着条腿,略一倾身,俯眼往下望去。 雪色兜帽下,少年眼尾泛红,乌眸里水泽晃动,显然吃了不少苦头,此刻见他停下,也不开口讨饶,反而睁着那对乌黑瞳仁,沉静到薄情的与他对望着。 不似狡诈善变的狐狸,倒像是含着一腔孤勇的小狼。 昭炎想从中寻出一丝愤怒或怨恨,抑或恐惧与惊惶,然而都失败了。年轻的新君打败部族无数,深知越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敌人越是可怕的道理。而眼前这头小狐狸,显然是其中佼佼者。 不好对付呀。 昭炎长眉一挑。上一次遇到这样棘手的猎物,还是驯服自己座下这头麒麟神兽时。 可狼的骨血里天生就带着强烈的征服欲,越是难对付的猎物,越能引起猎人的兴致。 昭炎再次拿鞭柄戳了戳少年腰肢:疼么? 长灵紧抿着唇角,乌眸依旧静的宛如一澜死水。 昭炎也不怒,仿佛是预料到了这副情景,把玩着那条浴火,慢条斯理道:要是知疼,就别乱说话。灵碑的秘密,本君不希望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若是不知疼 玄铁面罩骤然压下,带起的风犹如霜刀: 本君不介意再带你跑上几圈。 直到跑断你的腰为止。 最后一句,他极温柔,轻如耳语,却无端带了些教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嗯? 记住了么? 年轻的狼帝继续将温热气息喷在自己猎物的耳畔。 良久,始终静如死水的少年终于松齿,因长时间倒吊在兽背上,有些气息不匀的道:记、记住了。 一滴汗,从少年锁骨向颈间流去。 昭炎盯了片刻,宽袖不经意一挥,麒麟兽再次化作一道幽蓝闪电,掠进夜色深处。 ** 我说二位,当初君上约我们三族联合剿灭狐族,可说好了要共享狐族灵力,现在君上自己把那头小狐狸带走,是什么个意思 砰! 逐野话音未落尽,血色长鞭已破空而来,将卷在其中的一团雪色丢在了祭坛中央。 昭炎冷沉的声音随之响起:了些私怨,让诸位久等了。 昭炎口中的私怨是什么,众人再清楚不过,逐野也猜到,昭炎把博彦血脉带走,多半是想折磨一二,好泄一泄当年杀父之仇。但博彦血脉关乎重大,尤其牵涉到灵碑的秘密,逐野一怕昭炎下手失了轻重,坏了大事,二怕昭炎有私吞狐族灵力之心,故意背着他们单独审那小狐狸,所以才一直心急如焚的与贪狼、云翳牢骚。 幸好,昭炎及时赶了回来。 逐野瞬间喜逐颜开,笑出一口大白牙:君上言重,君上的事才是大事,我们等多久都是应该的。 他嘴上说着恭维的话,眼睛始终不离蜷在祭台中央的那团雪色身影。云啸和禹族老族长也迫不及待的将目光投了过去。 啧,君上下手挺重呀。 逐野见那件雪色斗篷从中间裂开好长一道口子,显然是利物所伤,此刻小狐狸裹着斗篷蜷在地上,一动不能动,一副有气进没气出的模样,臂上全是血,越发笃定昭炎方才是把人捉到某处泄私愤去了。 禹族老族长有些担忧的问:这人还活着么? 看看不就知道了。逐野走到祭台中央,把长刀往腰上一挂,蹲下去,就要扒开长灵面上的兜帽。 云啸和禹族老族长都站了起来,紧张的注视着。 慢着。 冷而散漫的语调。 昭炎揭开玄铁面罩,御着麒麟来到祭台上,手中依然把玩着那根浴火。他身材本就英武高大,此刻身披玄甲,腰佩王剑,氅衣猎猎飞扬,端坐在那传言一啸震九州的上古神兽背上,配上一张英俊巍峨冷如玉山的脸,犹如天神下凡,越发威势摄人。 云啸早就听闻狼族新君昭炎玉树临风,仪容修美,是仙洲出了名的美男子,如今见其真面目比传闻中更俊美英武百倍,顿时两颊发烫,生出浓烈的倾慕之心。 听说天狼还缺个王后,如果自己能嫁过去,日后再生个太子,朱雀一族何愁没有未来。云啸暗暗盘算,美目一转,忍不住就抛了个秋波过去。 然而昭炎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直接驱着麒麟到了祭台中央。 逐野不甘的停住动作,手仍旧抓着兜帽一角不放,道:君上这是何意? 我听说白狐多美人,君上该不会被这只小狐狸迷住了吧? 他故意说这话,想激昭炎。毕竟这位新任狼帝在仙洲内可是出了名的清心寡欲,严以律己,别说只是尾小白狐,就算妲己在世到了此人面前恐怕都得乖乖现出原形。 这也正是逐野畏惧昭炎之处。 昭炎踞坐在兽背上,藏着幽火的眸一错不错盯着逐野。 逐野浑身一毛,抓着兜帽边沿的手不自觉就松开了,跨着脸道:君上别动怒呀,我说笑的。谁不知道老君上是死于博彦之手,要不是因着灵碑的秘密,我第一个扒了这小狐狸的皮,给君上做皮裘穿 昭炎抬鞭,打住他话,幽深的眼眸里始渗出丝笑意:皮裘就不必了。 公事为大。为点旧怨,犯不着伤着咱们两族情谊。 没错没错。逐野吊着心落地,呲牙笑道:我就知道,君上是最大度的!都说狐狸狡诈,那博彦的血脉,定然更狡诈!现在最紧要的就是从这小狐狸嘴里审出灵碑的秘密! 他迫不及待的伸出手,再次抓住兜帽,要扒开斗篷,瞧一瞧传闻中的博彦血脉究竟是什么样。 不料刚有动作,流着火焰的血色长鞭已毒蛇般迎面袭来,轻轻巧巧的将那团雪色身影自他掌间卷走。 逐野这下脸色真难看了:君上,你这是 本君也是为了二王子好。 昭炎眼尾一掀,散漫的抚着鞭柄,眼帘微垂:白狐一脉最厉害的不是皮相,而是媚术。 二王子若不小心泥足深陷,有个好歹,本君也不好同伯父交待呀。 逐野被戳中心事,面色阵青阵白,好一阵难看。 没错,他急着掀开这小狐狸的兜帽,自然不仅仅是为了灵碑的秘密,更是为了睹一睹传说中的白狐美貌。熟悉逐野的人都知道,这位蚩尤二王子是出了名的纵欲无度,耽溺美色,每攻掠一地,占领一城,最先做的事不是安抚民心,不是安排驻防,而是搜刮当地美人,放到帐中狎昵玩弄。 逐野的好色之所以出名,是因为他不仅好女色,更好男色。 白狐族的美貌在仙州内是出了名的,逐野垂涎已久,此次主动请缨代表蚩尤出征就有这个缘故。依照逐野的脾性,攻下青丘后的第一件事就要捉几只白狐玩玩,谁料天不遂人愿,教他遇上了昭炎这个克星。 作为此次四族联盟的总统帅,昭炎明令规定,四族军队在进入青丘后不许烧杀抢掠,不许破坏城内一草一木,更不许与当地狐族发生冲突,否则军法论处。 逐野因为此事恨死了昭炎,但对方实力强大,又以冷血暴虐出名,逐野不敢明面上得罪,只能生生憋着。好不容易憋到今日,见着个少年年纪的小白狐,又是昔日仙州美男子博彦之子,逐野还想趁审问之机为自己谋点福利,谁成想又被昭炎给破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_^ 第7章 摄灵 逐野心里恨得牙根发痒,但他这人贵在能屈能伸,起身把长刀往腰间一挂,已换作一副无赖面孔,有些委屈道:连看都不能看,那还怎么审?干脆这灵碑里的灵力也别要了,咱们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这趟权当跑马来了。 这话显然刺激了其余两族。 云啸一记秋波递空,正心生幽怨,立即附和:二王子说的不错,君上,空中作战最消耗灵力,我们朱雀可是带着诚意来的,让我的孩儿们饿着肚子空手而归,不合适吧? 禹族老族长也跟着点头。 是啊,禹族今年连遭天灾,灵力已近枯竭,如果再无新的灵力补充进去,只怕要出大乱子。君上,仗都打完了,您可不能言而无信,丢下我们不管。 这是大局未定就要搞内讧了。昭炎眸底闪出丝笑:一码归一码。 诸位要如此说,可就没意思了。 他一抖鞭,将卷在鞭中的雪色一团丢到麒麟兽背上,继而单手拎起少年后颈,呼啦一下扯开了那顶雪色兜帽,道:哪儿就不能看了。 只怕诸位看了也会失望。 因长灵是趴在兽背上的,昭炎这一扯,玄色滚金边的宽袖恰严严实实遮住了少年的脸,从逐野、云啸、禹族老族长三人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一个后脑勺和少年乌黑发顶上两只毛绒绒的狐耳。 这三人神色各异。逐野遗憾的啧了声,云啸失望,禹族老族长则满脸不敢相信。这小狐应有三百岁了,竟、竟是个半开灵的灵狐。 这在白狐一族,可真算是废柴中的废柴了,何况还是狐族奇才八尾狐帝博彦的血脉。 这怎会这样? 老族长还在感叹。 逐野满腹邪念都变为乌有,立时对长灵失去了兴致,嚷道:一头半开灵的小狐狸,只怕连灵根都没长全,灵文符咒都不定能识得几个,怎么可能会破解灵碑灵阵的方法! 云啸不甘心就此放弃,美目一转,道:他不会也不打紧,博彦定然留了破解之法给他。只要咱们能找到那件记录着破解之法的东西,照样能打开灵碑。 是这个理! 经她一提醒,逐野也跟着焕发出希望:这得好好审一审才知道。 说完,就摩拳擦掌的想有哪些酷刑可以用到这头仅开了半灵的小狐狸身上,不至于把人给弄死。 不如用摄灵术。禹族老族长忽道。 逐野想了想,呲牙一笑:这个妙。老头儿,你可以啊。 我同意。云啸紧接着发表意见。 独昭炎没说话,只转着鞭柄,轻轻横过去一眼。 都说老族长是个佛口慈心的,今日倒令本君刮目相看。 他嘴角一挑,似笑非笑的道。 禹族老族长登时老脸一臊,从脖子直红到耳根。 摄灵术,顾名思义,就是高阶修士用灵力强行侵入到低阶修士的灵识里,去摄取对方想法,这种窥探他人隐私的术法在修真界是很被人所耻的,和盗梦术一样被视为下九流之术,各大仙州严禁弟子使用的。 这老族长身为一族之长,且在四人中年纪最长,为了满足一己私欲竟提出使用这种方法审问人,传出去只怕名声都要毁了,难怪心虚。 逐野却不在乎名声不名声的,只要于己有利,再缺德的事他都肯干,当下搭着老族长背笑道:姜还是老的辣嘛。咱们三人,再加上君上,一定可以从小狐狸脑袋里挖出点东西。 这种缺德事本君就不奉陪了。 诸位随意。只一点,别把人给本君弄死了。 昭炎已将那件兜帽重新给身前的小猎物盖上,此刻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忽而俯身,呵着那少年耳畔道:你的命是本君的。 想活命,就把秘密咬死了。 若敢泄露半分 年轻狼帝的声音依旧温柔的让人不寒而栗。 本君说过跑断你的腰。 他意有所指的,拿鞭柄戳了戳少年腰肢,并补了句: 还有,把脸给本君遮好了。 直到少年吃痛,乌眸轻轻颤了颤,昭炎方一挑嘴角,翻身下了兽背,山岳般背手立到一边,果真做起了甩手掌柜。 ** 昭炎一离开,长灵再度蜷成一团。 少年安静的伏在兽背上,一动不动,从头到脚周身尽隐在那件裂了一道口子的雪色斗篷里,连一根头发丝都未露出。 昭炎不发话,逐野等人自然没胆量把小狐狸从麒麟背上拖下来,因他们都瞧出,昭炎是把博彦这唯一的血脉当做自己的战利品了。待今日事结束,恐怕还要再好好折磨一番才能泄愤。昭炎此举,也是在无声敲打众人,小狐狸的命是他昭炎的,旁人都不能取。 此人一贯霸道的作风啊。 逐野有点牙疼的想。幸好这小狐狸只是个半开灵的废柴,若真是个美人,他岂不是亏大了。 狐族大小官员随狐帝博徽一道伏跪在祭台长长的玉阶之下,见他们的小少主被如此粗暴对待,都敢怒不敢言,有几个追随过博彦的老臣更是掩袖偷偷哭泣。 博徽心惊肉跳,冷汗透背,第一次庆幸自己不像兄长博彦那样有天赋有作为,否则此刻被当做战利品一样任意磨搓的就是自己! 摄灵术除了比较缺德,使用起来并不难。 昭炎既然明确表示不参与,没人敢逼他。何况对付一头半开灵的小灵狐,任何一个三阶以上的修士都可以办到。逐野、云啸、禹族族长三人分坐三角,结符印,同时将灵力灌注到中央少年的灵海内。 裹在斗篷里的少年很快痛苦的蜷成一团,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纤白手指时而颤抖着蜷在一起,时而抓挠兽背,在麒麟幽蓝鳞甲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整整半个时辰过去,一无所获。 这不可能!云啸有些气急败坏。 禹族老族长在旁边提醒:不能再加灵力了,否则这小狐狸会承受不住。 云啸不理会,坚持加了一注进去,长灵立刻痛得浑身痉挛,骨骼咯咯作响。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6) 依旧一无所获。 云啸掌间符印一变,又加了一注灵力,逐野气得骂道:你疯了! 我是为了大局!这可是咱们最后的机会了! 云啸狠狠一咬牙,这次直接灌了两股灵流,逐野心一横,也随她加了一股,三股灵流汇成一股,眼瞧就要注到蜷在兽背上的少年体内。 呼 剑气鸣啸,赤色长剑当空劈下,将所有灵力流斩断,剑身发出犹如雷鸣的震响。 所有灵力流全部反噬到了施术者身上,逐野、禹族老族长胸口如遭重击,云啸直接哇得喷出一口血,倒在地上。 云族长,你失信了。 昭炎平静宣布,但所有人都清楚俊冷面容下积聚的怒火。 君上 对方面上的玄铁面罩不知何时已经放下,手中赤剑淌在日光中,犹如从血海里拔/出来的,云啸望着那宽袖鼓动、鬼面修罗般缓缓逼近的高大身影,牙齿不受控的咯咯打颤起来。 你既投之以桃,本君只好回之以李了。 赤色王剑慢慢压下,吻在剑下人雪白的颈间,云啸簌簌发抖,花容惨白,哀求:君君上饶命!君上饶命! 逐野见势不好,也顾不得胸口疼了,暗骂一声蠢女人,紧忙奔过来缓和气氛:君上,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何必跟她一般见识,要打要骂您随意,见血就别了,咱们四族同气连枝,日后还有很多事要一起合作的,千万莫伤了和气啊云族长,你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表明个态度? 云啸身体仍在剧烈颤抖,闻言,红着眼眸用力一咬唇:只要君上肯饶我一命,日后朱雀三千战士,尽供君上差遣。 空气安静的落针可闻。 逐野急得不行:君上你看 三千将士就算了。 良久,昭炎漠然一挑嘴角:听闻你朱雀一族有一味可修复灵识的丹药,今夜之前,本君要见到。 你差点弄死本君的猎物,总得原样赔给本君吧? 云啸忙道:不必等到今夜,待会儿我就亲自给君上送去。 那是你的事。 昭炎撤剑,翻上兽背,将已经昏死过去的小猎物往身前一带,见少年昏迷中手指依然紧攥着斗篷,把自己藏的严严实实的,心情无端就愉悦了些许,打了个响哨,麒麟兽再度化作幽蓝闪电跃下祭台。 云啸总算松了口气,瘫倒在地。 ** 博徽几乎是以接待上宾的礼仪把四族首领安排到了青丘王宫落榻休息。为了表示忠心,他还主动把自己居住的,也是历代狐帝所居住的首阳殿让了出来,给昭炎住。 如今青丘已被占领,接下来要解决的事,就是四族势力如何划分,原本在此地称王的狐族如何安置。 君上,君夫人来信! 刚打发完来此探问消息的逐野,云翳就捧着一封信进来了。 昭炎展信阅完,神色阴晴不定。 云翳担忧的问:可是天寰城那边 不是。 昭炎目光如渊,看不出喜怒:君夫人在信中说,狐族是其本家,严令我不许灭狐族,不许灭青丘,更不许灭涂山王制。 云翳大惊:君夫人未免管的太宽! 还有。 昭炎以指敲着案面,忽一扯嘴角:君夫人还吩咐我不许伤了博彦血脉,让我把博彦血脉带回天寰城。 云翳眉心一跳:君夫人怎也知道了博彦血脉的事?君夫人此举,显然是想把青丘狐族和狐族的灵力控制在手里君上,如果放任不管,天狼必起动乱! 可临行前,本君在君夫人面前立下过军令状,若此战得胜,要答应他两个条件。只有那样,他才肯与本君相见呀。 昭炎有些古怪的笑了笑。 云翳皱眉,很是不赞同:即便如此,君上也不可为了母子私情而不顾国政啊。 可本君盼了这多年,才盼到一点母子亲情。 那也不能 好了。昭炎收起那点笑,道:本君受命于君父,担国君之位,岂敢拿天狼一族儿戏。 你去把博徽找来,就说本君要与他商讨两国结好之大事。 结、结好?云翳不解。 昭炎眼前浮现出雪色斗篷下少年那双沉静而薄情的乌眸,嘴角缓缓一勾:本君,打算给天狼娶位王后回去,以安定朝野,振奋民心。 云翳吃惊的咽了口唾沫:君上的意思难道是! 如此一来,既满足了君夫人的要求,又能把那小狐狸名正言顺的放在身边,不使其落入君夫人之手。 只是,博彦当年伙同符禺人杀害了老君上,咱们天狼族对博彦恨之入骨,朝臣和百姓们,怎会允许博彦的血脉来做天狼的王后! 何况,就算君上乾纲独断,有把握应付那些口诛笔伐,那头小狐狸呢?一入天寰城,怕要被群狼活活咬死吧! 所以,这安的哪门子朝野,振的哪门子民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  云翳:我,官方吐槽 谢谢支持^_^ 第8章 联姻 况且,依臣看,那头小狐狸并不简单。 云翳坚持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昨日在宸风殿困住臣与贪狼的法阵,布局巧妙,环环紧扣,根本不是普通的迷阵。若真是那小狐狸所为,君上把他带进天狼,就是引狼入室啊。君上不要忘了,博彦当年击杀老君上,就是用了阵法。 这个本君自然知道。 昭炎长眉一轩,意味不明的笑道:本君就是要揪出他的小狐狸尾巴呀,本君就是要瞧瞧,博彦的血脉,是不是如他一样 一样薄情。 一样虚伪。 一样满嘴的仁义道德。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天地茫然,山与云上下一白,黑衣少年半跪在雪地里,灵剑断折,双目赤红,小兽一样嘶吼。 你父亲并没有做错什么。他重情重义,待人宽厚,是个好君王。 杀你父亲,救狐族全族,本君至今不悔。就算有朝一日本君会因此死在你的剑下。 为君者,很多时候,都是无心,无情,无爱的。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做到偏颇无私,坚不可摧。阿炎,总有一日,你会明白。 那人负袖而立,银白身影融在漫天风雪中,仿佛随时要羽化归去,说出的话冰冷无温,仿佛一个站在云巅之上漠然睥睨众生的神仙。 可他真是神仙吗? 呵。 他就是要狠狠,狠狠撕裂他们面上那层可恶的面具。 昭炎嘴角笑意慢慢扭曲。 云翳隐隐察觉出自家君上这话有些古怪,但又实在说不出古怪在那里,只能接着自己的思路道:就算君上真想以这种方式把那小狐狸留在身边,也不一定非要立他做王后,随便封个什么夫人便是 云翳话音渐止。因昭炎犹如严霜的目光压了下来。 即使身为昭炎的心腹将领,云翳也时常对这位君上又敬又怕。云翳陡然意识到,自己僭越了,管了不该管的事。 幸而昭炎今日心情似乎还不错,严霜过后,唇角复露出点带有戏谑的笑:非本君非要立他为后,而是本君实在找不出比他更适合做这个王后的人选了,你懂么? 这才是本君报复博彦与狐族最好的方式。 云翳心道,我不懂啊。 这两句话不都是一个意思吗。 左右您就是铁了心要娶那只小狐狸做王后呗。 报复人他是见过,但把人家儿子封为王后去报复人家老子,他还是头次听说。 天寰城内巴巴盼着嫁给您做王后的贵男贵女能从城东排到城西,也没见您特意去选过。怎么就知道不合适了。 还愣在这里作甚。 昭炎把玩着一枚私章,挑眉打量着自己的臣子。 是,臣这就去通知博徽。云翳默默叹了口气,告退。 ** 与云翳的反应截然不同,在听说只献出一个长灵就可以平息这场战争,保住青丘,保住自己的狐帝位后,博徽欢天喜地的就答应了下来。 云翳暗暗在心里骂了句软骨头。 博徽自然是高兴的,因为长灵一走,就再也没人与自己的儿子争狐帝位了,他大哥博彦一脉算是彻底绝了。这简直就是两全其美的美事,怕昭炎反悔,他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就差跪在地上喊爹。 要说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博徽没料到昭炎竟要直接娶长灵做天狼的王后。虽然以狼族对狐族的仇恨,这事儿怎么看怎么荒唐,但不知为何,博徽心里就是有点不踏实。 一个注定没有子嗣的王后,就是花架子,假把式,做不长久的。依我看,天狼这位,多半是为了报复你大哥博彦。 狐后琼萝如此劝自己的丈夫。 博徽还是忧心忡忡的:若真是为了报复我大哥,直接封个夫人,或纳在宫中做个娈宠便是,为何非要立为王后呢? 琼萝也不能解答这个问题,思考半晌,道:我听说天狼这次肯息战,是天寰城里那位君夫人的主意。那位君夫人据说和狐族还有些牵扯,你可识得? 博徽茫然:我从未听说有狐族女儿曾嫁入天狼啊,这位君夫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我们是不是该准备些礼品感谢一下? 琼萝摇头:听说狼族这位新君与其母关系并不好,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触其逆鳞了。顿了顿,又凝眉道:我们还是对长灵好一些吧。让你一搅和,我这心里也开始不踏实了。 宸风殿一下热闹了起来。 狐后琼萝亲自带人送来了崭新的被褥和昂贵的名药,单春衣就置了整整两百套,并指挥宫人将殿中的帘子、地毯等物全部整换一新。博徽也仿佛忽然忆起侄儿是个体弱多病的,连赐了许多昂贵的名药下来,几乎把宸风殿的小库房塞满。这位狐帝还后知后觉的把二儿子祝蒙叫到跟前狠狠训斥了一通,骂他行事莽撞,不懂兄友弟恭。 琼萝前脚刚走,御食监的狐官就亲自把宸风殿这月的分例送了过来,这个素日最爱拿乔的膳房大总管仿佛换了副胎骨,态度要多和蔼可亲有多和蔼可亲。 瞧瞧这事弄得,之前全是误会。下官若早知那祝蒙公子至今未归还少主的月例,一定早早就让人去解决了,哪能让少主吃糙米和酱菜。这不,昨日一听说这事儿,下官立刻派人连夜出宫采办,刚刚一凑齐马上就送了过来,肉是上品灵猪肉和灵鹿肉,米是特等灵米,最补充灵气了。盼姑姑一定要替下官在少主面前美言几句,别让少主觉得咱们御食监是故意怠慢。 青鸾指挥婢女将东西搬到后厨,笑盈盈道:大总管请放心,您平日对宸风殿的好,少主和我们都铭记于心,不敢忘。 狐官总觉得这话不太对味儿,但又挑不出错来,只得苦着脸,点头哈腰七上八下的走了。因一路都惴惴不安魂不守舍,走到宸风殿前的玉阶时直接摔了个大跟头,额头磕了好大一个包。 长灵自那日被送回来后就一直昏睡不醒。 一直到今早,这位狐族小少主方睁开了眼睛。在听说和亲的消息后,少年表现的和往常并无不同,吃完饭,就捧着那本神农草经坐到殿前的平台上去读了。 但细心的仓颉还是发现了少主的异样,比如,少年翻书时经常停在一页上久久不动,用来记笔记的小本搁在膝边,几乎没动过。少主平日读书喜欢脱了鞋袜濯水,寒暑无阻,今日却没有。 仓颉暗暗垂泪。 他可怜的少主,怎么如此命苦,幼失双亲,寄人篱下,好好的灵根说废就废,虽顶着个尊贵的身份,其实从小到大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如今竟要背井离乡,落到那狼窝里去。 天狼一族对博彦君上那么恨,少主过去了,怎会有好日子过。若有个三长两短,他要如何同姜音娘娘交代。 毕竟还是个孩子,平时遇事再沉着冷静,骤然遭遇这种关系到一生命运的祸事,怎能真的不惊不慌。 可怜少主自百岁起便不会流露出喜怒哀乐这类情绪,再大的心事都藏在心里,他就是想劝解都无从劝起。 长灵啊。 狐帝博徽拖着肥胖的身躯进了殿,身后跟着一串内侍,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个金盘。 这些都是叔父让医官们新制的丹药,补益身体最好。瞧瞧你这孩子,别老闷在殿里看书呀,没事要多出去走动走动,晒晒太阳 博徽擦着汗,满脸肥肉兴奋的乱晃,走到平台连接湖面的那道玉阶上,亲热的拉起斗篷下少年露出的一截雪腕,道:快跟叔父走。狼族的那位君上要见你呢。 待会儿你须要谨言慎行,听话些,乖巧些,千万莫要惹怒了那位君上,对方脾气可差得很,不是好相与的。咱们狐族全族的性命,可都系在你一人身上了 博徽碎碎念叨着,拉了半天,才发现少年纹丝不动的捧着本书坐在那里,竟没有动的意思。 博徽未免尴尬,笑着冲自己的贴身的内侍道:瞧瞧这孩子,突然来了这么件大喜事,一定是吓着了,还没消化过来。 仓颉对博徽厌恶至极,本握着拂尘远远立在一边,此刻终于忍不住道:君上见谅,少主性子安静,不喜人打扰,也不喜旁人触碰,君上还是站远些吧。 若换作平时,这是出言不敬,藐视君威,但现在阖宫都从狐帝和狐后的态度里咂摸出,长灵少主怕是要咸鱼翻身了。 因为无人敢训斥仓颉失礼,连博徽都赔笑:是,是,是叔父欠考虑了。那个长灵,我去外边等你,你快着点,别让那位等急了。 说完,博徽果然毫无架子的领着一众内侍出去等了。 仓颉这时始跺脚急道:少主 少年轻轻摇头,合上书,将纸笔、笔记等物收拾好,放到自己的灵囊里,而后起身,垂下乌眸道:我去去就回。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7) 你们先用晚膳,不必等我。 **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内侍掌了灯火,便哆哆嗦嗦的退下,自始至终都不敢抬头看御案后那位传闻中的狼族暴君。 昭炎把玩着那枚小巧的私章,正出神,忽听近卫进殿禀报:君上,人到了。 困意顿时消了大半。 年轻的狼帝饶有兴致的抬头,果见自己的小猎物已经出现在了殿中。少年通身依旧隐在一件雪色斗篷里,把自己藏的严严实实的,除了一截雪腕,什么也瞧不见。 约莫是染了月华的缘故,雪色的斗篷在暗沉的大殿里显得格外透亮,愈发衬得其下少年肌肤莹白如玉。 昭炎轻一抬下巴,道:都到了本君面前还藏什么藏,把帽子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吃瓜群众:听说你们狼族新君为了复仇,竟然要娶仇人之子做王后,真的好丧心病狂。 云翳:讲真,我们狼族这边不是很能明白君上的脑回路。 博徽:我们敌方其实也不太理解。 orz 谢谢支持^_^ ps表慌,作者后台可以看到评论哒,大家积极留言嗷,我会认真回复的,不定时红包掉落,你们的支持就是作者的动力~ 第9章 交锋 昭炎本来是打算好好戏耍自己的小猎物一番的,不料少年闻言后,竟真乖乖摘掉了兜帽。 一刹间,昏暗的大殿又乍然亮了几分。 少年乌发明眸,肤若美玉,颜如渥丹,安安静静站在那里,足以令满殿烛火失了颜色。此刻乌黑瞳仁里仿佛注了一汪水,有些怯怯的与昭炎对望。 过来。 这下昭炎真来了兴致。 长灵依言走到御案边,昭炎又道:近些,离那么远作甚。 再近些。 直到少年的斗篷触到座椅边缘,淡淡的冰肌草味道萦至鼻端,昭炎忽伸出一只脚,勾住了少年腰肢。 他腿本就长,挑逗似的,烙着狼头的玄铁靴尖在少年腰侧搔了两下,轻轻一勾,便轻而易举的将少年勾进了怀里,继而一个翻身,将少年困在了椅中。 年轻的狼帝双手撑着座椅扶手,幽邃的眸微微眯起,从头发丝到脚趾头,一寸一寸打量自己的小猎物,并把小猎物牢牢锁在双臂圈出的方尺空间里。 这样的姿势极具侵略性与压迫性。 少年跌坐在椅中,微微仰着头,依旧怯怯的与昭炎对望。但昭炎知道,这怯怯只浮于表面文章,甚至是故意演给自己瞧的,这小狐狸的乌眸深处,分明是一澜死水,无波无澜。 他根本不怕自己,只是为了顺利渡过今夜这关,才刻意作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这么快就学会演戏了呀。 果然狡猾虚伪又可恶。 真香。 修长的手指慢慢挑起一缕乌发,送至鼻尖,男子温热的气息呵在耳畔,犹如毒蛇舔舐猎物,声音亦充满蛊惑力:用的什么沐浴? 这样的场景下,这个问题显得格外暧昧。 少年乌眸颤了颤,答道:冰、冰肌草。 哦,原来是药草呀。 天寰城有一种玉骨草,也是用来沐浴的,等你嫁去了天狼,本君天天给你洗,好不好? 昭炎戏谑着,轻笑,说完故意使坏呵出一口气,将少年耳侧熏得酥酥痒痒。然他言语越是温柔,越让人生出几分不寒而栗之感。 嗯? 怎么不说话了呀? 他伸手轻扳住少年下巴,迫使少年睁大乌眸与他对望,幽邃苍眸沉沉压下,仿佛要将身下小猎物的每一点反应与情绪变化都揉碎了纳进眼底。 然而少年依旧只是怯怯的点了下头,乌眸湿漉漉的,没有任何变化。 昭炎沉默,钳着下巴的手指倏地收紧了几分,少年似吃痛,乌眸迅速聚起了一层他曾见识过的水色。 这小东西,又在装可怜。 昭炎在心里嗤笑一声,一只手扔钳着少年下巴不放,目光逡巡一圈,落到了少年乌黑发顶间的两只狐耳上。 雪白一对,尖尖的,毛茸茸的,内里透着淡淡粉嫩,像从雪里长出来的,散发着乖巧的味道,让人不自觉就想把玩两下。 少年似有所觉,倏地挣扎起来,乌眸深处终于惊起了一痕波澜。 嘘。 别乱动。 再不听话,信不信本君在你君父的宫殿里,把你办了。 这话果然有威慑力。 少年扑腾的身体倏地落回椅中,乌眸泛起一圈浅浅的红,顷刻,忽的扑上来,照着昭炎的肩头狠狠咬了下去。 这一咬极狠。 一直到齿间弥漫起铁锈味儿,长灵方肯松齿,唇上沾着点血,胸口轻轻起伏,似刚冲出敌人包围的小兽一样,仰起黑白分明的瞳仁与昭炎静静对峙。 挺凶呀。 昭炎舔了舔唇角,丝毫不把这点痛放在眼里,上身又压近了几分,几乎要贴到少年鼻尖。 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你们狐狸不都很会演戏么? 又一口热气呵在少年耳畔。 长灵要伸手推他,触到那坚实有力的肩膀,竟像是触到礁石似的。再想用力,双手便被两只铁掌攥住,分别固在了座椅两侧把手上。 昭炎把膝也压了上来,硬挤在少年两腿间,强迫少年打开一条缝隙,见小猎物终被激得面红耳赤,挑眉笑道:都是要做本君王后的人了,怎还如此羞? 这么不懂风情,可是要失宠的。 昭炎拍拍小猎物的脸,膝头又趁机入侵了一分,呵气:是不是呀王后。 昭炎还指着用这两个字刺激一下自己的小猎物,然而他发现,经历过刚才几个回合,小猎物成长速度惊人,更会隐忍了。 刚破裂了一角的面具,被那小东西迅速修补了起来。 此刻,少年乌眸又恢复了静水深流的状态,像坠入古井的两点星芒,冷静的提防着一切试图窥透他面具的敌人。 但那两只直棱棱竖着的狐耳,多少还是暴露了些东西出来。 昭炎兴致再度被勾了起来。 他拨开少年领口,伸指挑起贴在少年锁骨上的那只精致玲珑的血色铃铛,拨弄了两下,使其发出悦耳的叮叮脆响,指腹却总似不经意的擦过锁骨处那一片莹白肌肤,反复摩挲。 常年御兽握剑的手,长着厚厚的茧,成功在那片温软莹白上激起一层不易察觉的战栗。 少年乌眸不受控制的泛起一圈涟漪水色。 还真是个尤物啊。 却又如此不经挑逗。 正是这副清纯与狐族本身媚态的强烈撞击,才更教人产生想要征服驯化的强烈欲望。 若给蚩尤人瞧见了,那还得了? 幸好他把这小猎物藏的够好。 昭炎磨牙吮齿,在心里恶劣的想。 一想到这小猎物以后就要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一个人,任他驯任他施为,昭炎心情就说不出的愉悦。 他有足够的耐性和手段去把那层可恶的面具慢慢撕碎,揉烂,窥探到小猎物的内心最深处,将那里面的一切秘密都吃干抹净。 现下还不急。 昭炎故意拿膝头顶了顶少年内侧,语气温柔入骨:跟本君犟什么犟?嗯? 知不知道,现在多少人都在盯着你? 一个博彦血脉的身份,就够你生不如死的死八百次了。 只有本君,会护你性命,会娶你做王后,你该好好报答本君呀。 联姻诏书本君已经想好了,就写「狐族献美于本君,止战事,平干戈,只要王后不死,两族便永结姻亲之好,好不好?我的王后。」 玄衣墨冠的君王,英武高大,仪容俊美,眉梢眼角尽是缱绻深情,温柔低语时,倒真像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矜贵郎君。 长灵眼睛眨了下,忽伸指,轻搔了下扣住他手腕的那只铁掌。 昭炎挑眉。 就见少年探出一截尾指,指了指殿外方向。 近卫的声音紧跟着响起:二王子,您真的不能进去,我们君上现在有要事 再大的事也没我这桩大,我与君上是何关系,你不用通报,我直接进去。 伴着一阵踢踏的脚步声,逐野已大大咧咧的跨入了殿门。 作者有话要说:  讲真,君上,请珍惜现在美好时光,怕以后你的王后学坏了,你连招架能力都没有orz 第10章 两城 长灵目的达到,要缩回指,不料刚缩到一半,就被按住。 少年要挣,昭炎故意使坏不放,角力间,逐野的影子已晃进了殿内。 昭炎依然笑吟吟的,没有松手的意思,逗弄意味明显。 长灵轻喘着气,不再挣扎,倔强小兽似的盯着眼前这个眉目冷削行事霸道的狼族暴君,忽低头,狠狠一口咬住了那只可恶的铁掌。 这次少年像是发了疯,死咬着齿间物不放,似立志要在上面咬出个血窟窿出来,即使那只手真是真金玄铁铸成的。 嘶。 这小东西。 属狗的吧。 昭炎不得不揪着后领把人拎开,盯着自己腕至虎口处一排血淋淋的牙印,因逐野突然闯入而败坏的兴致莫名又高涨起来。 躲什么? 怕本君当众宣淫? 可你撩了本君就跑,也很不对呀。 舔了舔虎口上的伤,惩罚似的,他钳起少年那截玉白尾指,用绣花研磨般的耐心放到齿间慢慢摩挲,成功在少年眸底惊起一层战栗。 哟。 一眼瞥到殿内情形,逐野抓了抓脑袋,呲牙笑道:这我来的似乎不是时候啊。 嘴上虽如此说,他却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眼睛滴溜溜的往御案后张望。可惜昭炎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一切,只依稀能瞧见似乎是圈了个人在椅子里。 逐野心想,昭炎这厮出了名的清心寡欲,比和尚还素,大晚上的在殿中寻欢,必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美人。 他就说,以博徽老匹夫见了昭炎恨不得跪在地上喊爹的做派,各殿都送了美人,怎么可能缺了昭炎这边。 逐野越想越抓心挠肝。 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对美色毫无抵抗力,博徽送来的那几个白狐美人虽好,也把他伺候的极舒坦,可定然比不过昭炎这个。 逐野脚不由自主的往御案边迈去。 这一下,就瞧见了从座椅边缘滑落下来的一角雪缎披风。 大约主人的年纪不算太大,披风边缘还缀着一圈绒绒的软毛。 月华一样的颜色,一路垂落到地上,被椅子腿压住,就像一片名贵的瓷片落入淤泥里似的,不知怎的,竟透出几分旖旎的味道。 案后两人还在互相较力。无论体力还是修为,昭炎都绝对属于碾压的一方。 长灵这下真急了。 一咬牙,伸脚狠狠踢向昭炎下盘,想把人踹开。 昭炎轻笑着捞住那只不老实的脚,齿间微微使力,在少年玉白手指上留下一小圈细碎印记。 那里也能随便踢? 昭炎把玩着掌间雪足,语气暧昧的,在少年更为灵敏的一对狐耳上呵出热气。 长灵乌眸深处立刻炸起层碎火,伸出另一脚胡乱踢了过去。少年雪足柔软,踢到对方肌肉虬结的腹部,几乎是以卵击石。但长灵依旧泄愤般一阵狂踢。 真凶呀。 昭炎含着少年那根尾指,又惩罚似的咬了下,便不再逗弄自己的小猎物,拉起兜帽,将长灵严严实实一遮,直接抱到了御案后的地毯上。 二王子有贵干? 他施施然负袖转身,眼尾轻挑,衣襟整理的一丝不乱,俨然又变回了那个清冷寡欲的狼族新君。 逐野正伸着脖子张望,猝不及防对上昭炎幽冷双目,讪讪笑道:唐突了君上美事,真是罪过罪过。 不死心的又往内偷偷瞄了眼。半人高的御案,却已将那一团雪色彻底遮了起来。逐野大为失望,不由恼恨昭炎心眼小,把人藏的如此严实,竟看都不给他看一眼。 昭炎已整衣端坐做了下去,漫不经意道:不过打发时间而已。哪比得了二王子左拥右抱,夜夜狂欢。 我那不也打发时间嘛。逐野呲牙笑,就听昭炎又道:本君听闻昨日扶风殿死了个狐族少年,死状可怖,遍体伤痕,若非博徽有意压着,只怕消息早传出去了。 扶风殿,就是博徽为逐野安排的住处。 逐野立刻做惊讶状:竟有此事?我怎么不知道? 是么?昭炎挑眉:本君怎么听说,那少年正是博徽献于二王子的美人之一。 这是吗?我可真是不知情,博徽送来的人没有几十个也有十几个,我哪能每个都记住,会不会是他们私下争宠,闹出了人命?说起来这些狐狸们也真够身娇体贵的 本君不管二王子知不知情。昭炎也懒得再与他绕圈子,道:狐族在青丘生活了几千年,根基深厚,对此地地形、气候与灵气分布极熟悉,我们虽攻下了青丘,但想将此地据为己有,绝离不开狐族的帮助。 现下战争已经结束,该和解了。 若因为这些蠢事激怒狐族,引发动乱,后果本君承担不起,二王子亦承受不起。 逐野虽然好色,不是没脑子的人,自然明白昭炎说的都是实话。狡兔还有三窟呢,何况狐狸。要真正青丘打起来,蚩尤勇士未必是狐狸们的对手。 最紧要的是,灵碑的秘密还没有着落,还不能把这些狐狸赶尽杀绝。 可同为一军统帅,年纪又差不了多少,被对方如此居高临下的训斥,逐野心里自然不舒服。 逐野青着脸:那不知君上打算怎么个和解法? 昭炎尚未开口,近卫的声音再度于殿外响起:君上,云族长和禹老族长求见。 逐野脸更青了。 这一战之后,四族是要共同占领青丘的,地盘划分就格外重要。四族约定的商讨时间本是明日一早,他连夜赶着来见昭炎,就是因为相中了几块水草丰美灵气充沛的地皮,想用点私下交易提前讨要了。云啸和禹族老头子显然也是打的同样的主意!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8) 又一场盘算落空,逐野简直糟心透顶。 昭炎没什么意外的道:既来了,就一道商讨吧。 他借这空隙低头看了眼,原本是想瞧瞧被他丢在地毯上的小猎物是不是睡着了,半晌了也没动静,这一看顿时一阵牙疼。 只见那少年不知从哪里寻来柄精巧的匕首,正握在手里,一下一下发狠的划着他脚上玄铁战靴的靴面。 大约是察觉到他目光落下,少年动作顿了下,越发凶恶的划了起来。 那匕首不知什么材质打制的,倒真有几分削金如泥的味道,一刀下去便是一道细痕,连声响都没有。昭炎敢肯定,如果自己此刻穿的是一双牛皮或锦缎制的普通软靴,必已脚破血流。 他怎就招了个这么危险的小东西。 ** 君上要连夜议事,近卫指挥内侍添了一排烛火并四碗热茶,又将殿门闭紧,才恭敬退下。 包括王城首阳城在内,青丘共有十一城,四个族分,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平均分配。何况城与城的富裕程度与灵气分布相差悬殊。 这是这些日子悬在众人心尖的一桩大难题,事关各族切身利益,一个不小心便可能谈崩。 茶香袅袅,暗夜悠长,烛火将大殿照的透亮。 玄衣墨冠的年轻新君端坐在御案后,逐野、云啸、禹族老族长分别坐在左右下首的长案后。大殿静的落针可闻,没有一个人愿意先开口打破沉默。 因为没人愿意让步,开口就意味着争吵,攻讦,甚至刀剑相向。看似坚固的四族联盟,破裂只在一念之间。 都不说话难道等着天上掉馅饼? 逐野最先耐不住性子,把佩刀往长案上一搁,傲慢道:这事其实也没什么可纠结的,要我说,直接按军中规矩,论功行赏便是。 这次我蚩尤出兵三万,虽比不得天狼五万玄灵铁骑,但攻下的城池数量诸位是有目共睹的,无论怎么分,也不能亏了我们蚩尤吧。 云啸不满:若无我们朱雀战士在高空探路,摧毁城中瞭哨,二王子怕也攻不了这么多吧? 那就咱们两族一样多嘛。 四族分十一城,总有一族要少分一城的,这是直接把禹族踢出局了。 禹族老族长肝火大动,憋着闷气道:没错,我们禹族连遭天灾,是出兵最少,可这一战,我带出来的两千人折损近半,回回都被二王子安排在先锋位置,骁勇程度不输任何一族。若按出兵数量论功,禹族不服! 因禹族位于西北,实力弱小,这次直接与蚩尤何为一股,由逐野总指挥。 逐野着恼:你这是嫌本王子指挥不当了? 不敢。 禹襄正襟危坐,老目囧囧:禹族只是向君上求一公正。 空气里漫起浓浓的硝味,随时可能擦出火,昭炎终于慢条斯理开口:本君有一的主意,不知诸位愿不愿听? 众人皆注视他。 昭炎道:诸位既同意停战,与狐族和解,保留涂山王制,不如就将首阳城单划出来,仍归涂山氏所有。但所有发自王城的号令,都要四族一致通过。 这等于是提供了一个四族共同决策的空间,众人自然没有异议。 只是。云啸皱眉:如此一来,又少了一城,咱们四族更没法分了。君上的办法,似乎也没解决问题吧 此事何难。 剩下十城,天狼只要北阳一城,其余九城,昭阳、冰阳、湖阳归蚩尤,雪阳、扶阳、青阳归朱雀,灞阳、雷阳、紫阳归禹族。 另外三人都不敢相信的望向昭炎。 没错,青丘灵气充沛,要说贫瘠,就数北阳城。若去掉北阳,其余九城再分,自然会容易许多。现在这位出动了五万玄灵铁骑来复仇的天狼新君,竟然只要一个北阳,反而把其他九城拱手让与他们? 禹襄虽然十分满意分给自己的三城,此刻也忍不住道:此事只怕不妥 诸位放心,本君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天狼愿意让出两城,自然是有条件的。 众人再次紧张望他。 只闻昭炎缓缓道:本君要以两城,换博彦血脉归天寰。 第11章 私章 昭炎提出这个要求,众人其实并没多大意外。 毕竟这位狼族新君此次挥兵五万直捣青丘,主要目的是为了复仇,其次才是掠夺灵力。博彦已死,现在唯一能供昭炎发泄仇恨的就是博彦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了。 只是之前摄灵术虽未在那小狐狸识海中探出秘密,并不意味着长灵可以洗脱嫌疑。天下酷刑有的是,只要将小狐狸囚起来慢慢拷问,总能问出点什么。 博彦不可能一点东西都没给自己的儿子留下。 近来忙着争地盘,众人都没顾上这事,现在听昭炎忽然提出要带走博彦血脉,难免警惕。 一头半开灵的废柴而已,君上要便要了,何须用两城来换。 逐野性子急,疑心也重,眼珠子滴溜溜转着,试图从昭炎的反应里窥出一两丝端倪。 昭炎正襟危坐,神色漠然:自然不是普通的换。 本君要以联姻的方式,让青丘将博彦血脉当做战利品献于天狼。 这话一说完,昭炎便清晰的察觉到脚边某只小狐狸落刀更狠了。他回脚轻踢了两下,权作警告。不料长灵现学现卖,竟趁势扑抱住他一条大长腿,八爪鱼似的挂在上面,见哪儿咬哪儿,这次直接狠狠一口咬在了他小腿上。 昭炎嘴角轻轻抽搐两下,幸而定力过人,才没嘶出声。 众人都露出吃惊之色。 联姻?云啸敏感的问:与谁联?听闻君上有一同胞弟弟 自然是与本君。昭炎疼得语气都险些跑调。 云啸睁大杏眸,不敢相信。 逐野像是想到什么,忽呲牙一笑:君上,您这招,可真是够狠的。 这下,博彦只怕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了。 可惜灵都没开全,皮相只怕差得多,若不然圈在身边慢慢玩也是个乐趣。 另外两人经这么一点拨,也逐渐回过味儿来。是了,昭炎娶一个杀父仇人的儿子,能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把对方沦为自己的榻上玩物,借以羞辱博彦。 云啸长舒一口气。心想,以昭炎的手腕,为了羞辱博彦,说不准连名分都不给,只当娈宠囚在宫中。何足为虑。天狼王后的位子,迟早是她云啸的。 她这人就是这样,越是危险越是不易得的东西,越要想法子得到,包括男人。 君上对博彦之恨,我们自然理解,只是 她犹不放心的道:博彦血脉毕竟关系到灵碑的秘密,现在什么都还没问出来,君上就这样把人带回天狼,是不是太急了些。 急? 昭炎讥嘲扫去一眼:那日祭坛上,诸位的摄灵术是专表演给本君看的么?还是说,云族长不弄死本君的猎物便不舒心。 冷剑压颈的恐惧感再次涌了上来,云啸无端打了个寒颤,脸色极难看的牵强笑道:我只是说说而已,君上何必当真。 昭炎不再看她,阴沉不定的双目慢慢逡过殿内,慢条斯理道:本君此次为何攻占青丘,诸位应该都清楚。 若本君真想独吞狐族灵力,诸位根本没机会见到博彦血脉,遑论审问。 机会本君已经给过了。诸位审不出是诸位的事,人,本君是一定要带走的。诸位若同意,那两城就是本君的诚意,诸位若有异议,天狼五万玄灵骑,随时恭候指教。 最后一句,在每个人心底都刮起一阵凛冽寒风。 他们始记得,眼前这人是年纪轻轻就凭一己之力收服天狼十六部的冷血暴君,征伐和驯服才是他最惯用的手段,而不是坐下来和他们讲道理。 他现在还肯坐着,只是因为大局未定,愿意用和平的手段来解决这件事而已。 五万玄灵铁骑就驻扎在城外,一旦头狼被激怒,后果是难以想象的。 诡异的静默后,禹襄首先表态:禹族无异议。 这次能分三城,全赖昭炎施恩,禹襄不愿在这种时候得罪这位狼族新君。万一对方真翻脸,那三城也要飞了。 逐野虽然心里还有些疑影儿未消,但仔细一想,摄灵术都没能让小狐狸开口,其他酷刑未必顶用,万一真失手弄死了小狐狸,届时灵碑的秘密没寻到,还把昭炎得罪狠了,实在得不偿失。 应了昭炎,还能顺带卖天狼一个人情,何乐不为。 再说,他的人马以后都要驻扎在青丘的,只要灵碑在,里面的灵力就不会长着翅膀飞了。慢慢探就是。 我们蚩尤向来是无条件支持君上的。 蚩尤无异议。 昭炎把目光落到云啸身上。 云啸还敢说什么,只能道:朱雀,也无异议。 ** 议事顺利结束。 逐野知道昭炎还藏了个大美人在御案后,本着好人做到底人情送到西的原则,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直接将云啸和禹襄都打包带了出去。 云啸本还想留下单独和昭炎说两句私密话,缓一缓两人关系,这一来只能作罢。心中不免埋怨逐野多管闲事。 昭炎这时始长长嘶了口气,露出点狰狞之色。 那只小狐狸精得很,早在自己宣布议事结束时,就飞快松齿,躲到了御案底下,缩在角落里藏的严严实实,假扮空气。 昭炎掀开玄色衣摆一瞧,果见底下白锦里衬上一大片血,隐约可见两排牙印,整齐的烙在右侧小腿上。 这小东西。 他今天非得想法子治治他不可。 出来。 昭炎慢条斯理的放下衣摆,语调四平八稳。 毫无动静。 出来。 昭炎重复了一遍。 依然毫无动静。 昭炎简直要气笑了:放心,本君不惩罚你。 意料之中,没动静。 听不懂话是吧? 昭炎嘴角饶有兴致的一挑,忽柔声道:既然你不出来,只能本君进去了。 若那样,可别怪本君心狠手辣,狠狠罚你了。 本君也没在御案底下干过那事。 想来滋味不错。 他起身踢开椅子,玄色滚金边的衣摆渐渐逼近,伸手握住云锦案布一角,倒真一副要钻进去的架势。 云锦案布后倏地探出一只脚,照着他下腹就狠狠踢了过来。 昭炎嘴角一挑,也不躲,直接攥住那只脚把人整个从御案底下拖了出来。长灵知道上当,气得用另一只脚乱踢,没几下,也被昭炎一把捞住。 少年脚腕雪白纤瘦,即使一并握住两只对昭炎而言也轻而易举。他把人重新丢到那张降龙灵木打制的座椅上,这次却是换了个姿势,让少年趴伏在靠背上,上半身整个悬空。如当日在麒麟背上一般。继而一手反剪了少年双臂,按死上半身,又用一膝压在椅上,压住少年两条腿不许乱动。 腾出的一只手,却呼啦扯落那件雪色斗篷,随意丢到了脚边地毯上。 少年几乎被迫弯折成两段,雪色衣袍连同一头乌发毫无遮掩的露了出来,肩后两绺乌发特意用红绳勾着青玉打了结,是青鸾送给小少主的成年礼。 昭炎觉得新鲜,拨弄了两下,手便去掀那雪袍的下摆。 那是最后一道防线。长灵一个激灵,立刻扭动身体疯狂挣扎起来,将那张降龙木椅晃得咯吱作响,激愤中一双雪腕几乎要在昭炎掌间扭断。昭炎怕这小东西疯起来真把自己搞脱臼了,索性松了长灵的手,由他扑腾抓挠,只按紧后背。左右这小东西上半身悬空吊在下面,也翻不上来。 另一手,仍慢条斯理的动作着。 身下骤然一凉,本在剧烈挣扎的少年身体倏地僵住。长灵脸贴着椅背,乌眸泛红,口中发出嘶哑的呜声。 想什么呢。本君说过不罚你,便不罚你。 本君是要奖励你。 昭炎从御案上拿起一件小巧玩意儿,上品乌灵寒玉雕成的,他最爱握在掌心把玩的一枚私章。指腹轻擦过表面,一缕墨香立刻在空气里荡开。 旁人的私章,都是拿来标记灵器珍宝的。 本君的私章,只给你一个用,好不好? 年轻的狼帝咬着自己小猎物的耳朵,呵出口热气,温柔而宠溺的道。 长灵陡然意识到昭炎要做什么,四肢一下如同浸入了冰海中,牙齿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昭炎本以为手下的小东西还要再闹腾一番,不料少年不知是累了还是知道逃无可逃,睁着双乌漉漉的眼睛伏在靠背上一动不动,出奇的安静。 昭炎唇角悄悄一勾,翻手将掌中物按了下去 长灵又是一个激灵。 烛火照壁,将笼在其中的一切东西都揉作光影,一时,整个大殿都仿佛萦满那一缕缕带着旖旎气息的墨香。 寒玉吃饱了墨咬在肌肤上,久久不肯离开,像伏了条蛇,冰冷的触感让长灵浑身神经都炸了起来。 在仙州,很多贵族子弟都喜欢篆刻一枚这样专属于自己的私章,看上哪样东西,便往那东西上一盖,宣告主权。尤其是灵器法宝一类,为了防人偷盗,灵修们都会在底部或表面烙上自己的私章。 墨多用名贵的岐山墨,除非换层皮,否则再厉害的术法都消不掉。 作为一头刚成年的小灵狐,长灵还没有自己的私章。他也从未想到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与这种东西发生关联。 少年握死了拳头,紧紧一咬唇。 昭炎的私章用的是岐山朱墨,上面篆刻的是个铁笔银钩的炎字。烙在那隐秘的雪丘上,像一团小小的焰火在雪原上燃烧。 昭炎颇觉赏心悦目。 从此之后,这小东西便属于自己一个人了,任何人都不能觊觎。 他撤下膝,把人翻过来,倒一怔。 少年双唇颤抖,乌眸里竟全是水泽。被他一碰,像泄了闸,哗啦啦全流了出来。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9) 第12章 明珠 这一幕在昭炎心里造成了不少冲击。 怎么?用本君的私章还委屈你了? 昭炎抬袖,欲替小东西揩去泪痕:你知不知道在天狼有多少人嘶。 狼帝陛下的声音在一声倒抽气中戛然而止。 只因对面的小东西似乎咬他咬上了瘾,这时又趁他抬袖之机扑将上来,一言不发的咬住了他右掌,力道之狠,几乎要将他手指咬断。 少年像是把全身力气都集聚到了齿间。 昭炎吃痛,宽袖无意间扫落了案上一排笔架。 君上! 近卫听到动静冲进来,见此情景,吓得崩溃大喊:快!云翳大人!有刺客! 天狼铁骑充分发挥出了静如磐,动如雷的气势。眨眼功夫,两股乌压压身负符禺玄甲的士兵就飓风般卷了进来。 云翳持剑冲在最前:何人大胆,敢伤吾君! 上将军大人的剑还没祭出去,就险些被迎面飞来的一重物砸中脑袋。 可怜的近卫抱头滚了一圈,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吓得先跪地请罪:君上息怒。 昭炎已负袖站了起来,玄色广袖将身后小东西的所作所为遮得严严实实。 云翳只在那电光火石间隐约瞥到了一抹雪影,联想起自家君上这两日色迷心窍的种种,忽然明白了那所谓的刺客是何人。 咳。 那个君上,若无其他事,末将就退下了? 昭炎疼得不想说话,无声摆了摆手。 唯近卫一脸茫然,最后被恨铁不成钢的上将军提着衣领丢了出去。 咬够了没? 昭炎微侧目,居高临下打量着还挂在他臂上的小东西。 长灵狠狠补了口,方松齿,齿间唇角全是殷红的血迹,连雪袍上都沾了几滴。 挺凶。 平时不这样吧。 昭炎指腹摩挲,自少年唇角擦过,在那玉白面颊上留下一抹殷红血痕。 长灵不吭声,只睁着乌黑双眸,胸口起伏,眼尾泛红的盯着他。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忽又伸脚踹向他下腹,趁他闪避的瞬间,飞快化作一团小小的白影掠出了大殿。 嘶。 这小东西。 昭炎一阵牙疼,垂目时,视线不经意落到了被主人留下的那件雪缎披风上。随即想到,小东西逃得那么急,恐怕连绸裤都没提,心里怕是恼恨死他了。嘴角一勾,弯腰把东西从地上捡了起来。 ** 仓颉很担心。 小少主自打从首阳殿回来后就把自己关进浴室里,既不让人伺候,也没吩咐自己去采冰肌草,处处透着反常。 更让人不安的是,这都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洗两趟都该好了,小少主却还不见出来。室内也静悄悄的,连个水花声都听不到。 平常这个时候,少主应该在平台上看书的。 这到底怎么了? 仓颉忧心忡忡的在心里问自己。 少主离开时分明是披着那件雪缎披风的,回来时披风却不见了,少主鲜少在人前露出狐形,这次却直接以狐形回了殿里。少主神色表情虽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但雪袍前襟上似乎有血迹。少主 仓颉努力搜集所有线索,越想越心惊胆战。 少主,少主他该不会 就在仓大总管神智混乱,神思恍惚,几乎恍惚到以为自家小少主一怒之下趁着月黑风高把那个狼族暴君给宰了的时候,浴室门吱呀一声开了。 少年乌发湿漉漉的,显然确实是沐浴过了,因发顶狐耳无法束发的缘故,此刻只用那根红线勾的青玉发绳在脑后松松绑着两绺,身上雪袍却已换成了一件天青色的绸袍,玉带也是一样的青色。 麻烦阿公去将青鸾姑姑一并叫来。 我有话交代。 长灵和声吩咐,与往常并无二致。 但仓颉却敏锐的察觉到,这座沉寂了两百年的宸风殿,怕真是要起风了。 ** 听说少主传唤,青鸾立刻搁下手头伙计赶到了主殿。 少年破天荒的未罩斗篷,缓带青袍端坐于长案后,神采粲粲,明眸如玉,仿佛造物者凝聚世间所有灵气雕琢而成。 青鸾在那摇动的烛火间竟恍惚看到了当年那个惊才绝艳的狐族帝星身影,一时动容:少主真是越长越像君上了。 子肖父,万古同然。 长灵视线始终凝在书页上,没什么特别反应,只指腹无意识的擦过横亘在书页上的一道血痕那是颈间那只血玉项圈投下的影子。 这个动作带了几分调皮色彩,和素日安静如一澜死水的少主很不同。 青鸾心里本来有些难过,见状又暗暗松了口气。 随着时间推移,伤痛的痕迹总会慢慢淡去,少主总有一日还会变回原来那个骄傲张扬的少年。 仓颉似瞧出她心中所想,朝她嘿嘿笑了下。 长灵合上书页,乌眸定定望着眼前这两个自幼照看自己、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老仆,直入正题道:今日叫阿公和姑姑过来,是为交代我去天狼后青丘诸事。 青鸾和仓颉同时大惊失色。 少主这是何意? 两人终于慌乱。青鸾红着眼跪了下去,道:我们受君上与王后之托照顾少主,少主在哪里,我们便在哪里。即使天狼是龙潭虎穴,奴婢也敢陪少主去闯一遭,让奴婢眼睁睁看着少主独自涉险,奴婢宁愿死。 仓颉也噗通跪了下去,怆然道:老奴自少主出生起就守在少主身边,老奴看着少主从那么丁点一个小毛团长到现在,没有人比老奴更知道少主的喜好,也没能有人能比老奴把少主照顾得更好。王后去时含泪握着老奴的手,恳求老奴以命护少主,直到老奴答应了三遍,才肯撒手而去。老奴怎敢辜负王后所托! 老奴若哪里做的不好,少主尽管指正,老奴一定改。可少主若就此舍老奴而去,那就是要老奴的命啊! 语罢,仓颉伏在地上,痛哭不止。 长灵起身,亲手将两人扶了起来,道:姑姑与阿公误会了。非你们做的不好,也非我不愿带你们同往天狼。 两人听他如此说,才慢慢止住哭声,留神细听。 一来,我去天狼,无论结果如何,于博徽而言终究是威胁。博徽必会设法牵制我。我无亲无怙,能让他拿来牵制的,唯有你们了。 二来 长灵抬眸,望向殿外黑沉沉的天空,那里,乌云正一层层的迅速堆聚起来,将月色遮盖。少年顿了片刻,道:我需要你们留在青丘,做我的眼睛。 殿外大约是起了风,檐下铁马突然就乱撞起来,明瓦窗亦被吹得咯吱作响。 仓颉听出少年言中深意,既惊且喜,几乎要激动的哭出声。两百年了,曾经的明珠被碾碎成泥尘,困锁在这座宸风殿里,风吹雨打,积满伤痕,他以为即使有一日他终能捧它到阳光下,碎裂的珠身亦再没有重绽光华的一日了,不想老天有眼,有生之年,竟让他又窥见了那一缕华彩。 仓颉目光颤抖:少主的意思是 少年轻竖一指到唇边,打住他。 我的意思是,从明日起,你便不再是宸风殿的人了。 仓颉再一次大惊失色。 第13章 离火 长灵道:我要你到公子祝蒙身边去,像对待我一样对待他,赢得他绝对的信任。 这话无异一道晴天霹雳。 仓颉急道:可少主方才还说那博徽 长灵:牵制我的棋子,青鸾姑姑一个足够,两个,他还不配。 烛火光影中,少年眉目清冷如雪刃。 仓颉慢慢镇定下来,道:恕老奴斗胆多嘴,那祝蒙虽行事跋扈,但胸无大志,脑子蠢笨,实在不足为虑,反倒是公子祝龙,沉默寡言,颇有城府。按少主筹谋,让老奴去祝龙殿中岂不于日后更有利? 长灵道:祝龙生性多疑,身边心腹皆是自幼跟他的,不会轻易信任外人。 我让阿公待在祝蒙身边,就是要让祝蒙成为那把阋墙的剑。 少年声音明明轻如击玉,落入人耳中,却犹如金戈铮鸣,其间透出的冷静与薄情更是教人不寒而栗。 仓颉点头,道:老奴明白了。只是那祝蒙向来对宸风殿怀有敌意,又岂肯轻易信了老奴? 要钓鱼,自然要先备好鱼饵。 长灵坐回案后,目光投向青鸾:父君的断刀,可是寄存在姑姑那里? 青鸾不料他突然提起这个,登时露出惊喜色:少主终于愿意奴婢这就为少主取来! 不必了。 我想让姑姑帮我将那柄刀熔掉,重新打制一柄短刀和十支灵箭。 青鸾遽然变色:那可是君上遗物,少主岂可 长灵平静道:父君既把它留给了我,如何处置,自然我说了算。姑姑若不愿出手,我另寻他人便是。 不。 青鸾压下眼底哀伤,咬牙道:既是少主之命,奴婢不敢不从。 奴婢会好好为少主打制的,交给旁人,我怕辱没了北海玄冰这等稀世灵材。 长灵点头:那就有劳姑姑了。 为少主办事,奴婢岂敢言累。不过青鸾忽蹙了蹙眉,道:北海玄冰必须用离火才能熔掉,奴婢需要三十颗离火种子。 这么多! 仓颉先犯了愁:离火乃禁物,只有军中才允许使用,咱们在军中又不认识人,上哪儿弄这么多离火种子去。这宸风殿里处处都是博徽眼线,一旦被发现,可是重罪。就不能用普通灵火种子代替? 青鸾摇头:普通灵火焰心温度太低,熔不掉的。 长灵道:此事我来想办法。 两人立刻一起紧张的望向自己的小少主。 三人大眼瞪小眼片刻,长灵道:放心,我不会以身涉险的。 我有个朋友,在军中有些关系,兴许可以帮忙。 那两人瞪大眼睛,更惊讶了。 他们小少主,何时背着他们偷偷交朋友了? ** 夜已浓稠的不见五指。 青丘王宫宛如一尊沉睡的猛兽,静静盘踞在王城东面的首阳山下,与同样建在城东的祭坛遥遥对望。宫道上灵灯昏暗,阒然无人,只有巡逻士兵踢踏整齐的脚步声。 一道黑色狐影无声落在宫墙上,竖耳弓身,警惕观察四周,待踢踏声远,方摆尾往西北方向飞速蹿去。 黑狐一路灵敏的躲避守卫,最终凫水蹿进了宸风殿里。 殿檐下悬挂的灵囊在冷夜里散发着温暖的光晕,投在一湖幽泽里,活像被揉碎了的漫天星子。湖边,少年身披青色斗篷,跽坐在一片灵草阴影间,周身上下笼的严严实实,正捧着厚厚一卷神农草经在读。仅露在外的一小扇纤长羽睫上,萤火与星芒同时跳动着。 黑狐跃至少年跟前,化作人形,单膝跪落:见过少主。 正是棠月。 长灵合上书,道:不必多礼。 棠月起身,从腰间解下一只银色灵囊,双手递到长灵面前,惭愧道:属下父亲品阶有限,最多只能弄到三颗离火种子。三十颗量实在太大了,军中有规定,支取十颗以上必须要上将军手谕才行,且要军署府盖章。 父亲在军中倒有几个知交,但大多品阶低微,没有支取离火之权。不过,属下可以回去再仔细问问,看能不能再为少主凑几颗出来。 长灵轻轻摇头:不必了。 军中对离火管控向来严,若闹出太大动静,引起旁人怀疑,伯父的处境恐怕会很凶险。 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棠月还欲再言,长灵已接过那只灵囊,道:谢谢你。这三颗,我收下了。 是属下无用,连这点忧都为少主纾解不了。 棠月握紧拳头,眉宇间满是羞愧和挫败。属下,配不起少主的信任。 黑狐一脉虽然地位低微,但是真正凭借一身悍勇从山野猛兽里厮杀出来的,骨子里淌的是丹心热血,热血里燃烧的无上忠诚。 自从那一年冬天被那个小小的狐耳少年从冰窟窿里救起时,棠月就发誓要将胸膛内唯一的一颗忠心献给那位小主人,为他披荆斩棘,所向披靡。 可这么多年过去,他即使成功开尾,即使不分昼夜寒暑不敢浪费一分一秒的勤修苦练,即使修为已成功步入三阶,远超同龄人,却仍然在三十颗离火种子面前败的一塌糊涂。 棠月垂下头,拧紧了拳头。 长灵道:没关系,我现在也很弱,我们一起努力变得更强大。 棠月苦笑:少主不必安慰属下 我不是安慰你,我是需要你。 棠月似有所觉,慢慢抬头。 长灵道:随我去天狼吧。 棠月一怔之后,目中涌出惊喜光芒,再度单膝跪下,正色道:属下必以命护少主! 斗篷下,少年微侧眸,静静望着自己的好友兼下属,道:我不要你做无谓的搏命,我只要你的忠心。 棠月眼眶倏地一红。 长灵道:这里并非久待之地,你先回去收拾行囊,等启程消息。记得与伯父拜别。 是。 棠月顿首一拜,重新化为黑狐形态,消失在浓夜之中。 长灵拢了拢斗篷,把书搁在膝上,开始认真思索怎么把剩下的二十七颗离火搞到手的问题。 ** 次日是个天朗气清的好天气,博徽为了示好,主动邀请昭炎、逐野等人到王族御用的猎场里狩猎。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10) 说是猎场,其实是一处灵气充沛的高阶灵境,里面草木丰茂,藏着许多珍稀灵兽和天材地宝。 博徽还特意让自己的两个儿子祝龙和祝蒙穿上英姿飒爽的戎装,加入进来,盼望着他们能在昭炎面前露一手。 这就是下臣那两个犬子,百岁时拜月,一个开了三尾,一个开了两尾。他们仰慕君上已久,这不,一听说君上今日要参与狩猎,非吵嚷着要过来 自打知道这位君上的特殊癖好后,博徽就一直没歇过送自己一个儿子入天狼王宫的心思。一来可以挟制监视长灵,二来可以为青丘为自己多谋福利。 相比于沉默寡言的大儿子祝龙,博徽更看好小儿子。所以狩猎一开始,博徽就不停的把小儿子往昭炎身边推,话里行间都在称赞祝蒙如何如何英武过人。 小儿子也果然不负他期望,在猎了几只灵兔后,就自告奋勇的带着侍卫去猎这灵境里颇负凶名的一只獐子精去了。 博徽又趁机将小儿子吹嘘了一番。 昭炎漫不经意的听着,由于他手被某只小东西咬伤了,今日不便握弓,象征性的射了一箭猎了头灵猪后,就让云翳和贪狼领着两队玄灵骑玩去了。 这时余光却忽然瞥见一团小小的白影自远处丛林间一闪而过。 昭炎长眉一挑,拍了拍兽背,坐下麒麟立刻化作一道幽蓝闪电追了上去。 诶君上 博徽正唾沫横飞,炫儿子炫的起兴,甚至觉得大事将成了,眼见这将要煮熟的鸭子竟然飞走了,急得冲两旁侍卫跺脚:都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追上去保护君上! 丛林后是一条小溪。 昭炎御着麒麟到时,就瞧见少年披着件青色斗篷,正坐在一块溪石上翻书,鞋袜却是脱掉搁在了一边,雪足濯在水里。 昭炎眯了眯眼,直接挥鞭把人卷到了兽背上,俯身拨弄着那对雪白狐耳,呵着热气问:专门跑到这里来诱惑本君,想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_^ 人生第一次收到深水鱼雷,激动的呜呜呜。 点开ID一看,吓得差点跪了,呜呜呜。谢谢大大。 第14章 哭包 长灵躲了两下,没躲开,受惊似的,抬起乌眸怯怯望着昭炎。 还装呢。 昭炎发现这小东西总能轻而易举的勾起自己的兴致。伸臂把人往跟前捞了捞,半真半假道:难得今日天气好,本君再带你好好跑几圈,好不好? 嗯? 少年挣开他臂,立刻往回缩了缩。 哦,不愿意呀。昭炎视线从那件青色斗篷上滑过,最终落在少年裸.露在外的一只雪足上,呵气:那你想做什么? 这脚还没濯痛快罢。 要不要本君陪你一块儿濯? 左右以后也是要常做的,提前学学怎么伺候本君。 他一字一句,温柔如耳语,带着几□□哄的味道,不断将热气喷在少年一对狐耳上。 长灵别过脸,不作理会。 昭炎便强行把人翻过来,用膝按住,再将兜帽扯开些,迫使少年眼睛望着自己。 不许装死。 说说,昨夜你把本君咬成那样,弓都握不住了,本君该怎么罚你? 别以为逃走这事就能揭过去。 他意味深长的,拿鞭柄戳了戳少年后面:不如就把另一边也烙上,权作惩罚了,好不好? 这话果然惹得跟前的小东西炸了毛。 长灵狠狠往他腿上踢了脚,又用兜帽拢住耳朵,蜷作一团,不让他摸。而后从袖中掏出一个物,直接照他脸上砸来。 昭炎捞在手里一瞧,是个颇小巧精致的青玉瓷瓶,弥着淡淡药香,有点意外的挑了挑眉。 旋即失笑:这么关心本君呢。 今日偷偷跑到这里,就是为了给本君送药? 怎么不早说。 他得到什么稀罕玩意儿似的,握在掌间一下下把玩着那瓷瓶,眼梢含笑,语气温柔至极:早说了,本君就不在这里与你废话,而是找个地方,好好疼疼你了。 长灵又想踢人。 昭炎早有防备,侧身轻巧避开,打一声响哨,坐下麒麟立刻载着两人在山间奔驰起来,将闻声追来的侍卫远远甩在后面。 人呢?! 博徽御着自己的坐骑紧追上来,见又无昭炎踪迹,别提多气恼了。 方才明明就在这里的 侍卫们望着空荡荡的山林溪景,也都一脸茫然。 方才方才,现在早跑没了,麒麟的速度你们不知道吗!都别傻愣着了,快追呀! 博徽也不顾上擦汗,拍拍坐骑,先往前追去了。 ** 一直到临时休息的营帐时,昭炎方把人放了下来。 大部分人都还狩猎未归,巡营守卫见君上提前回营,纷纷跪下行礼。 昭炎把麒麟□□给近卫饲喂,就一把捞起长灵,掀帘进了帐。 博徽治国虽没几分本领,却十分懂得享乐,小小一方营帐,竟被他布置的奢豪华丽堪比王宫。地上铺的是一整块灵鸟羽毛织就的氍毹,处理公务用的御案、胡床、坐席等物全是金玉打造,所有可能坐的地方,都铺着名贵兽皮。就连装饰用的烛台灯架都是东海玄晶制成。 昭炎把人丢到氍毹上,便大剌剌往胡床上一坐,拍了拍腿,命令道:过来。 长灵正默默整理被他揉乱的斗篷,听到这话动作一顿,抬眸警惕的望着他,没有动。 少年乌眸实在漂亮极了。 尤其是这么定定望着人的时候,简直如两颗点了漆的上品琉璃珠一般。比他见过的所有乌灵宝石都要美。 这小东西。 真是通身上下每一处都生的精致悦目,合他心意。怕也只有涂山白狐一脉,才能化出如此巧夺天地灵气的皮相。 又瞎想什么呢。 昭炎似笑非笑的,也不生气,只支起条腿,慢条斯理的敲着案面道:只送个药就算完了? 至少得教教人怎么用吧。 过来,给本君换药。 长灵瞟了眼,果见昭炎右掌虎口处缠着薄薄一层冰蓝绷带,大约是鲛丝一类材质做的,若不仔细看,几乎瞧不出来颜色。 他没做过这类事,但想今日来此毕竟有目的,就硬着头皮过去了。 昭炎像是料到了,拍了拍腿:坐这里。 长灵不愿,硬是被他扯着斗篷按了下去。 少年肌肤温软,像是水做的一样,贴在他肌肉线条流畅起伏的大长腿上,活像只小猫。昭炎故意拿腿往上颠了颠,道:挺重呀,平时吃的不少吧。 这人简直坏死了! 长灵沉着脸,不想搭理他,专心干自己的事。 昭炎手却闲不住,呼啦拉开少年兜帽,已钳起一绺乌发把玩起来。 心想,小东西这头乌发不知怎么养出来的,竟比丝缎还要滑,还总带着一点潮潮的水汽。脑后那根红线勾的青玉发绳也有一种别致的可爱。 如此想着,昭炎忍不住去拨弄了两下。 长灵极抗拒,但又管不住那只可恶的手,只能极力定住心神,当那是一只臭气熏天的鸡爪子鸭爪子狗爪子。 长灵在解绷带。 那绷带根本不是鲛丝,而是某种更轻更薄的材质做的,甚至连实体都是半透明的,长灵摸寻了许久,都没找到结在哪里。 笨。 正懊丧,脑门上猝不及防挨了一记。 昭炎左手绕到前面,在少年耳边呵口热气,低声道:让本君来教你,该怎么解。 这叫冰琥珀,东海寒雾织成的,有形无质,打不了结,需要用特定的口诀才能解封。 他轻笑一声,宽大手掌裹住少年玉白五指,动作甚悠闲的在那表面轻轻一擦,原本严丝合缝缠着的冰蓝绷带瞬间散落。 长灵知道又上当了,用力把手从那只铁掌间挣开。 昭炎笑吟吟看他接下去动作。 长灵的眼睛却定在昭炎受伤的右手上。 那冰琥珀大约是有消炎镇痛的效果,原本血淋淋的一排齿印已变成了一个个泛着淡紫的血洞,血洞的轮廓和边缘被咬破的皮肉都清晰的陈列在虎口至腕一段,仿佛在控诉当时的惨烈。 怎么?心疼了? 戏谑的声音兀得自头顶响起。 长灵把视线错开,躲开那只又企图拨弄他狐耳的手,然而拿起青瓷瓶,拔开塞子,把里面的药粉一点点撒到血洞上。 昭炎被蜇得甚疼,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长灵道:冰肌草。 哦。昭炎颇长见识的样子:你平时就用这玩意儿沐浴? 少年动作倏地一顿。 顷刻,垮下脸,一副遇着大傻子的表情:那是叶子,这是根。 哦。 狼王陛下觉得自己这次是真长见识了。 涂完药,就该包扎了,长灵咬牙望着那根有形无质的冰琥珀,天人交战好一会儿,扭头去看昭炎。 昭炎好整以暇的支着下巴:瞧本君作甚,包呀。 长灵脸一黑,只能自己捣鼓。他灵力低微,只会使用最简单的封口决,连续试了好几个都不管用。倒是缠来缠去把药粉蹭掉不少。最后没办法,只能又扭头去看昭炎。 昭炎故作惊讶的挑眉:又瞧本君作甚。本君就长得那么好看? 长灵恨死了这个人,只能继续闷头捣鼓。 昭炎心情愉悦的瞧着,心想,今天非得逼这小东西开口求饶一次不可。 但狼王陛下的心情很快就不那么愉悦了。因为他发现某只小东西竟十分懂得另辟蹊径的道理,在捣鼓了半天冰琥珀没捣鼓出结果时,竟直接把东西丢到一边,从自己的青缎斗篷上撕下一角衣料给他包扎了起来。 末了打结时,还报复似的,给他系了一个特别丑的蝴蝶结。 大约知道这么做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完成这一连串动作后,少年便泥鳅似的从他臂弯里逃了出去,远远躲到靠近帐门的地方。 过来。 昭炎拍了拍腿,简直要气乐了。 长灵摇头,浑身每一根毛发都写满警惕。 昭炎也不急,把浴火从腰间解下搁到案上,悠悠然道:被本君捉到是什么后果你知道的。想再试试?况且 他目光掠过少年紧扒着帐门的手,忽轻笑着一挑眉:瞧你这样子也不像要逃走。今日来找本君是有目的的吧。 只要你乖乖过来,无论什么要求,本君都答应你,好不好? 这副诱哄人的语气,像极了等着逮兔子的大尾巴狼。 长灵知道自己从决定过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咬了咬牙,终是松手,慢慢走了过去。 还算乖。 一靠近,立刻被压倒在了胡床上。 长灵慌忙拿手抵住上方压来的坚实胸膛,不让昭炎继续靠近。 昭炎挑眉:拿开。这可是你自己选的,本君没逼你。 怀中躯体几不可察的一僵。 片刻后,如刚才走过来时一样,少年终是慢慢拿开手,将脸偏过去,放弃抵抗。 昭炎手已探进了斗篷里,本想好好戏弄小东西一番,这时忽觉不对,扯开兜帽一看,正撞见两颗晶莹的泪珠子从少年颤动的羽睫间滚落了下来。 这小东西,怎么这么爱哭鼻子。 昭炎用指腹将那两滴泪擦掉,一阵牙疼:说吧,今日来找本君是为了什么? 长灵抽着气道:离火。 昭炎轻轻眼睛一眯:那可是军用之物,要它作甚? 给、给我母后烧银子。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_^ 正常每天中午十二点更,特殊情况会在文案说明哒。 谢谢小叶子的营养液。 第15章 断水 在仙州,交易多用灵石或最简单的以物易物,银子属贵重货币,因铸造时要用到离火,属官府专利,只有部族间贸易往来时会用到。 昭炎随手拨弄着少年颈间的血玉项圈,像随口一问:不过年不过节的,烧什么银子。 长灵躲了两下,不让他碰。 嗯? 昭炎强扳过小东西的脸:问你呢。 汗液混着这个年纪男子身上独有的滚热气息扑面压下,两人呼吸几乎交缠在一起。长灵很不适应这样的距离,下意识伸手抵住昭炎胸膛,小声说了句什么。 昭炎疑是听错,先意外,继而笑吟吟把少年手拿开,道:再说一遍,本君没听清楚。 你、你的事。 长灵颤颤的、很小声的重复了遍,复把脸埋进了斗篷里。 瞧不出,你这么懂事呢。昭炎眼尾一挑,深深盯了底下小东西片刻,瞧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早说呀。 要多少给多少。 顺便也给本君那老丈人烧一份。告诉他,本君一定会好好疼你的。 说完,他故意往下顶了顶:先别装死。还没说清楚呢,本君答应的事兑现了,你到底打算如何回报本君? 怀中躯体又是一僵。 嗯? 昭炎催促着,屈起的膝向下一压,轻而易举的便在那里挤出条缝隙。 这番动作终于逼得少年一阵战栗。但一来二往,小东西显然胆子越来越大了,纵然如此,依旧直挺挺的躲在斗篷里装死,并用力绞着两条腿,企图和他对抗。 昭炎眯眼,强拉开兜帽,把小东西从里面拖出来,盯着那对漂亮的乌眸警告:松一松。 还犟呢? 再不识趣,本君可要收回承诺了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11) 他撑起条臂,慢条斯理的理了理松散的领口,当真准备起身。起到一半,又忽止住。因底下少年不知何时已伸出手臂环住了他的腰。 长灵动作生涩,小猫爪子一样怯怯抓着人,见昭炎戏谑目光打量下来,下意识要缩回手,缩到一半,像想到什么,又慢腾腾伸出去,重新抱紧了昭炎。 早这么乖不就好了? 昭炎呵口热气,却是倏地撤了腿,整个人都压了下去。 少年身体一下僵成根人棍,颤栗不已。 昭炎嗤笑:不会伺候人是不是,来,本君教你。 说完,也不顾长灵挣扎,握住少年一只手往下游去。 ** 三十颗离火种子? 刚狩猎归来的云翳诧异的望着前来传令的近卫,问:这可不是小数目,君上要这么多离火做什么? 近卫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不了解情况。 不行,我得找君上问清楚。 云翳来不及卸甲,便拍马往主帐方向赶去。 刚到帐门口,正撞见一团小小的白色狐影从帐内掠了出来。云翳吓了一跳,拔剑就要去斩,被帐内传出的一道声音喝止:住手。 这一迟疑的功夫,白狐已闪电一般掠进丛林深处不见了。 云翳隐约明白了什么,眉心一沉,待请示完掀帘进帐,就见昭炎正襟危坐在御案后,玄衣墨冠,眉目冷峻,交领盘扣皆整理的一丝不乱,通身上下书着高冷禁欲四个大字,丝毫瞧不出与那小狐狸之间发生过什么蛛丝马迹。 末将听闻 云翳试探着开口,刚说半句就被昭炎截断。 你听得不差,是本君让人去传的令。 云翳轻一皱眉:恕末将斗胆,君上突然要这么多离火种子,可是与方才那小狐狸有关? 没错,是他向本君讨的。 昭炎轻描淡写的道。 虽然心里早有猜测,但乍一听到,云翳依旧愕然不已。 好一会儿,这位天狼上将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君上岂可如此草率!离火毕竟是军用之物,万一那小狐狸图谋不轨,要拿离火去为狐族锻造神兵利器,君上可有想过后果? 不会。 昭炎道:离火虽是军用之物,但并非天狼独有。 包括狐族在内,各族军中都储存着大量离火。若他真要为狐族锻造兵器对付本君,直接在狐族军中取便是,根本没必要铤而走险来找本君。 至于他真正的目的想起小东西糊弄他的那番说辞,昭炎眼睛一眯,饶有兴致一挑嘴角,道:本君也很想瞧瞧。 何况,他还逼着小东西为他做了那事,多少得回报一下才行。 云翳还是不放心,总觉得狐类狡诈,根本不能用常理揣度:可是 好了。 昭炎声音倏地淡了下去:此事本君自有定夺,上将军,你只负责你职权范围内事便可,余事勿要再插手。 君上直接呼了官职,便是动怒了。 云翳知道自己又僭越了,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恭行一礼,躬身退下了。 昭炎复靠坐在御案后把玩了会儿那枚私章,方召来近卫:盯紧那小东西,瞧瞧他这两日都忙些什么,务必一五一十报与本君。 ** 仓颉注意到小少主从外面回来后就一直在洗手,还吩咐自己用除味的紫珠草制了沐手膏,有些诧异道:少主怎么了?可是被毒虫咬着了?可要老奴去御药监取些活血散瘀的药? 长灵没吭声,手指无意识的在水里游来划去,末了犹不解气,薅了许多灵草叶子撒进湖里。 仓颉从未见过这样耍孩子脾气的小少主,心里越发诧异了。 少年撒完气,才接过仓颉递来的棉进擦干手,问:东西可交给青鸾姑姑了? 交了交了,三十颗,一颗不落,全给她了。 提起这事儿仓颉颇喜出望外,乐呵呵笑道:少主在军中的朋友可真厉害,一次就能弄到三十颗离火种子,这至少得是上将军以上的品阶吧! 仓颉无限欣慰。 原来少主早早就已开始在军中培植自己的势力了!亏他们日日伺候在少主身边,竟一点都没有察觉。 长灵脸一黑,又有点想垮下去。 但少年最终还是忍住了,只吩咐自己的老仆:麻烦阿公去准备些祭品,我想在离开前去拜祭一下母后。 是。 离情别绪猝不及防涌来,仓颉悄悄掩面揩泪,强笑道:正巧,今年清明给君上和王后的祭品都已提前备好 长灵道:只将母后那一份给我便可。 仓颉哑然片刻,垂头道:老奴遵命。 末了又想起什么,道:这次老奴虽无法跟随少主去天狼,但少主身边绝不能没人伺候。老奴有个徒弟,名叫石头,人还算机灵,最难得的是为人忠义,懂得忠心护主,不如日后就让他跟在少主身边吧。 长灵点头:阿公挑的人,自然不会错的。全赖阿公安排。 是。仓颉本来还担心小少主不惯生人伺候,闻言暗松了一口气:老奴晚些就带他过来拜见少主。 有那三十颗离火种子加持,当夜,青鸾就将新铸好的一柄短刀并十根灵箭摆到了长灵面前。 少主为这刀取个名字吧。 长灵抚着那薄如蝉翼、触指冰寒的淡蓝刀身,默了默,道:就叫「断水」吧。 青鸾一怔:君上的佩刀名秋潮,少主却为这刀取名断水,恐怕 不过一个名字而已,姑姑何必认真。 斗篷下,少年乌眸清澈如雪,声音亦如击在玉石上。 饵食有了,该钓鱼了。 ** 为了给小儿子尽可能多的制造机会与昭炎相处,博徽特意将狩猎议程安排为两日。夜里举行的篝火宴也特意将祝蒙的座位安排在了昭炎旁边。 只是这位素来嚣张跋扈的狐族二殿下似乎很畏惧昭炎,颇有种老鼠见着猫的意味,在博徽暗示下胆怯的给昭炎敬了一杯酒后,就远远躲开,找自己那群狐朋狗友玩乐去了。 高阶灵境里隐藏着很多珍稀灵兽,有相当一部分只在夜里出没,一群贵族子弟便相邀着去夜猎。 祝蒙恨不得躲昭炎躲得远远的,自然踊跃参加。 众人起哄:听说君上与狐后娘娘有意让二殿下嫁入天狼为后呢,二殿下为何不待在宴上,多敬敬狼族那位君上。 祝蒙嗤笑:你们懂什么,那可是个真正心狠手辣的主儿,以后长灵那丑八怪嫁过去,可有得罪受了。本公子才不嫁。 本公子还想继续呆在青丘逍遥自在呢,干嘛给自己找那个不痛快。 众人又一阵哄笑,便簇拥着祝蒙往山林深处去了。 昭炎素来有节制,虽前夜饮了不少酒,次日依旧早早醒来。刚更衣完毕,逐野挑来帐门,大剌剌走了进来,张口就问:君上听说了没,出大事了。 昭炎轻一挑眉:莫不是二王子哪房卿卿与人私奔跑了? 君上就别取笑我了。逐野随手端起案上茶碗,咕咚咚灌了两大口水,才道:是博徽的那个小儿子祝蒙,昨夜在山中夜猎时被人用利器斩断了两条狐尾! 昭炎本漫不经意的听着,这下,敲案的手倏地一顿。 消息可确实? 我骗君上这个作甚。逐野啧了声:听说那血流的到现在都没止住,别提多惨了。就算勉强保住小命,那一身修为算是没了,白瞎了两条尾巴。 博徽大怒,现在已然调兵围了整片山林,要捉拿凶手给儿子偿命呢。这不,一大早就来找我和云啸借兵。 昭炎:找你们借兵? 是啊,凭他带的那些狐崽子哪儿派得上正经用场,禹襄那边应该也借了吧。君上这里他恐怕是不敢张口。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抓到了。诶君上,你去哪里 自然帮着抓人去。 昭炎掷下一句,人已掀帘出帐,翻身上了麒麟兽背。 君上等等我! 逐野也忙跟着站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_^ 呜呜呜,谢谢语笑大大的深水鱼雷,现在我就是一直瑟瑟发抖受宠若惊的土拨鼠,只会啊啊啊啊啊。 明天有事可能要请假一天,如果大家下午六点看不到更新,就后天见了qwq 第16章 白狐 云啸与禹襄果然都在。 一只只体形类似凤凰的红色烈鸟张着赤色羽翼穿梭在云层间,发出一阵阵尖锐鸣啸,互相传递着消息,燃烧的尾羽将半边天空都映成彤彤红色,正是最擅长高空作战的朱雀战士。蚩尤、禹两族兵将和此次随行而来的狐族守卫亦在地面布下天罗地网,将整片灵境都密不透风的封锁了起来。 君上! 见昭炎竟亲自赶来,博徽受宠若惊,立刻亲自迎了上去。 短短一夜,他真是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一样的煎熬。明明篝火晚宴时小儿子刚凭两只獐子精拔得了狩猎赛第三名的好成绩,在众人面前大展风采,也给他这个父亲十分长脸,谁料夜猎时就被人活生生斩断了两尾。 那不仅仅是两条尾巴,更是儿子辛辛苦苦两百年攒下的修为,亦是白狐一脉的荣耀和儿子天赋异禀的象征。现在一切都化为乌有了。要不是靠一腔怨怒支撑着,博徽只怕立马就能吐血晕厥。 昭炎让他免礼,打量四周,问:人可抓到了? 尚未。 博徽眼睛还是肿着得,巨大悲愤的冲击下,下巴上那团软塌塌的肥肉也变得沉重起来,他拿袖子揩了遍泪,道:君上放心,他逃不了的。灵境只有一个出口,就在营地那边,距这片林子很远,昨日一出事下臣就命人封锁了,那凶手一定还藏在林子里! 待抓住了,我定要将其扒皮抽筋,为吾儿报仇! 博徽咬牙切齿的恨恨跺了一脚。 旁边一干狐族侍卫都蔫头耷脑的,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土里去,没一个敢喘气。他们都知道,如果今日抓不到谋害公子祝蒙的凶手,他们这些负责保护狐殿下安危的侍卫恐怕都要跟着陪葬。 逐野这时也御着自己的坐骑牙獠赶了过来,道:既都来了,君上,咱们就帮着狐帝陛下一块找找吧。 博徽又是一阵千恩万谢。 昭炎拉下玄铁面罩,道:理应如此。 逐野嘻嘻一笑,拍了拍牙獠的背,立刻跟屁虫似的跟了上去:我与君上一道儿。 昭炎挽着浴火,回头打量他一眼,笑吟吟道:二王子好兴致呀。 哪里有什么兴致。 逐野苦着脸:我这人君上还不知道吗,最懒散不过了,要不是拗不过那点情面,谁愿意管那老匹夫的闲事。听说这林子里有很多高阶凶兽,吓人的很,我胆子小,可不敢单独行动。思来想去,也就跟着君上最安全,君上可别嫌我累赘啊。 教他这么一说,林中窣窣响动被翻倍放大,倒真多了些幽谧诡谲的气氛。 哪儿能。 昭炎慢条斯理的回了句,因整张脸都遮在面罩下,只露一截俊削的下巴在外面,看不出是什么表情,随意挽了个鞭花,麒麟兽便紫电一般往丛林深处掠去。 逐野舔了舔嘴角,驱着牙獠紧追上去。 灵气越充沛的地方,植物生长的越茂盛,这片灵境就是如此,肥绿枝叶不要钱似的疯狂乱长,把天空和日头全遮住了,不少地方还滴滴答答流着水雾。 两人在林子里绕了许久,除了几只低阶灵兽,并未发现外物踪迹,倒淌了一脖子水。逐野随手摘了个果子丢进嘴里,问:君上觉得那凶手会是何人? 昭炎密切逡视四周,漫不经心道:这可不好说,兴许是仇家,兴许是冤家。 逐野却道:我看不然。 昭炎听出他话里有话,转过头,眼睛轻轻一眯:哦?二王子知道内情? 内情不敢说,分析一二还是可以的。 逐野凑近了些,颇神秘道:虽然博徽没有明说,可大家都能瞧出来他打的什么算盘,他是想把自己那小儿子嫁给君上,借此稳固自己的帝位。那样一来,狐族和天狼可就是真正的亲家了。可偏偏这时候,那祝蒙出了事,君上难道就没有细想这其中的利害 他故意停顿了下,见昭炎没什么特别反应,才有点气愤的道:这明摆着是有人想阻挠君上与狐族结盟呀! 因两人距离很近,逐野一抬头,险些碰到玄铁面罩边缘,不可避免的被面罩上那栩栩如生的狼头图案唬了一大跳,外加昭炎气场本就不怒自威,凛冽摄人,慌忙道:君上别这么瞧着我呀。我对君上可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的。反倒是那云啸和禹襄,昨日夜里那么晚了还在帐中会面,不知密谋些什么呢 像是又突然意识到失言,逐野紧忙闭了嘴。 我就随便一说,君上可别当真。咱们四族一体,伤了感情就不好了。 都不是省油的灯。 昭炎转动着鞭柄,意味不明的道了句,继而把手搁到逐野肩膀上,轻拍了下:你的忠心,本君自然是明白的。 逐野只觉一股巨力压下,肩胛骨都要被这人拍断了,呲牙笑道:那是当然!我们蚩尤人没别的优点,就是讲义气。 正这时,上方忽传来一声尖锐而兴奋的鸣啸,逐野趁机与昭炎拉开距离,指着半空道:是朱雀的哨子,多半是抓到人了! 昭炎动作倏地一顿。 走,瞧瞧去。 他语气依旧慢条斯理的,坐下麒麟却比来时更快的飞掠了出去。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12) ** 快!快!都围紧了,绝不能让他给跑了! 刚一到,就听到了博徽气喘吁吁的呼喝声。 几只体格硕大的朱雀鸟正摆动火尾,绕着一个被灌木遮掩的洞口上下盘桓,不时引颈发出一声尖锐叫声,似在警告。 洞口外陈列着重兵,云啸、禹襄都御兽停在一边,博徽则正指挥着侍卫们点燃了灵木,往洞里放烟。最前面一排侍卫,每人手里还牵了头灵犬。这些畜生们也都像闻到肉味似的,朝内嗷嗷狂吠着。 不能投火,万一把人烧死了怎么办,本君要活口! 都动作快点!没吃饭吗! 快!快!那边!旁边的老鼠洞也给我堵死了! 博徽一张胖脸上被熏烤得全是汗,活像一头刚从蒸笼里出来的乳猪头,擦都擦不及。此刻颇威武的立在最前方,冲着洞口高声叫嚷。 见昭炎过来,云啸与禹襄一道近前见礼。 怎么回事? 昭炎望着洞口,目光一紧。 禹襄道:朱雀的哨子和狐族豢养的灵犬同时在这里发现了公子祝蒙的味道,凶手应该就藏在里面。 逐野表露出十分的兴趣:照这捉法,就算不死也得熏成炭包吧。本王子倒要瞧瞧,究竟是谁如此大胆,敢在君上眼皮子底下惹事! 浓烟滚滚,几乎将整个山洞都吞没在腹中,站在边上的侍卫、博徽和灵犬们都呛得直流泪咳嗽,何况是洞里的人。 时间一点点流逝。 外面的人都快受不住了,洞内依旧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博徽气急败坏的道:加火!继续熏! 侍卫很快又伐了几根粗大的灵木过来,丢进火里,一大股乌黑浓烟很快蒸腾而起,被法术引着往山洞内涌去。 一直冷眼旁观的昭炎忽道:本君进去看看。 其他人还未反应过来,麒麟兽已化作一道幽蓝光影往洞内冲去。 君上!君上! 云啸与禹襄俱吓得大呼。 博徽更是惊得三魂六魄都要离体了,情急之下,直接拿胖躯挡在了洞口,高呼:君上不可!君上且慢!君上留步!危险啊! 麒麟兽嘶鸣着跃下。 昭炎挥鞭想把这碍眼的东西抽开,侍卫惊喜的声音忽从浓烟里传了出来:抓到了!抓到了! 博徽大喜,激动道:快,快拖到这 话还没说完,腰上就猝不及防挨了一脚。 博徽哎呦一声,捂着腰站起来,要破口大骂时,才发现竟是昭炎大步流星的从他身边掠了过去,吓得赶紧闭嘴。 这位君上,一定是因为儿子祝蒙的缘故,才对缉凶的事如此上心吧。 博徽笃定的想,心里又感动又不甘。 如果小儿子现在还好端端的,嫁入天狼几乎就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逐野盯着这一幕,眼睛一眯,若有所思。 两个侍卫正从洞里把抓到的东西往外拖。 博徽扯着嗓子问:如何?可看得清凶手模样? 一阵窸窣声,顷刻,侍卫诧异的声音传出来:回君上,好像、好像是头小白狐,已然熏死了! 一句话犹如重锤砸到心上。 刚进洞的昭炎倏地停住脚步,一把扯落面罩丢到了地上。 博徽勃然大怒:白狐,竟是白狐!快看看他有几条尾巴,能伤我儿,必是三阶以上修为,把族谱拿来一查便知! 是。 侍卫很快将那白狐的尸体运了出来。 与黑狐、青狐等其他四脉相比,白狐体型要偏小一些。 博徽近前一看,只见那白狐的四肢、头部和尾巴都已烧焦,就剩腹部一点白色绒毛勉强能瞧出本色。狐身上还裹着一件瞧不出什么颜色的破布,像是外袍披风一类。 博徽怒不可遏:是谁,是谁放的火! 本君不是说过不要放火吗! 属下并未侍卫要辩解,被博徽一脚踹翻。余下侍卫皆屈膝跪下,不敢再出声。 博徽又命人去查族谱名单,嚷嚷着要揪出这只白狐身份。 一片混乱中,昭炎玄衣墨冠,广袖织金,眉目冷削的行了过来。 嘈乱声顿时歇止。众人摄于他无形杀气,纷纷屏息凝神,让出通道,连暴跳如雷的博徽都斑鸠似的立到了一边。 众人想,这位狼族暴君怕是要将这白狐的尸体挫骨扬灰,为他喜爱的祝蒙公子报仇。 博徽更是感动的一塌糊涂:能得君上如此眷顾,犬子就是受再多的苦也值了 昭炎没搭理他,俯身,修长手指先慢慢拨开了那白狐身上裹的破布,继而又翻过尸体,往白狐被烧焦的尾巴尖下扫了眼。 那里光秃秃的,并无任何印记。 作者有话要说:  昭炎:本君的小狐狸,打着防伪标记的。 谢谢支持^_^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简单清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雪莉 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萤火 昭炎暗松一口气。 普通灵火根本不可能烧掉岐山朱墨的印记。 这头白狐不是那小东西。 君上! 博徽以为昭炎真要毁掉尸体为儿子报仇,忙奔上前,握住对方手臂道:君上息怒,君上放心。君上待犬子拳拳之心,下臣都懂。下臣一定会将这恶贼碎尸万段,为犬子报仇。只是这尸体可否先留着,下臣得让医官来验尸,好核实凶手的身份。 你狐族的事,自然由你做主。 昭炎轻瞥了眼下面,吓得博徽赶紧松手。 他这才施施然站了起来,眉目冷削如故:只一条,尽快确认凶手身份,勿再闹出大乱子。 是是,下臣明白。 博徽自然把这话当作是这位狼族新君对儿子祝蒙的别样关怀。 这时负责搜检山洞的侍卫又过来禀报:君上,里里外外全找过了,没发现公子的断尾。 只要不超过十二个时辰,灵狐的尾巴是可以请医术高超的医官续借的,虽保不住修为,至少能保持住美观。 博徽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痛心道:这天杀的恶贼,定然提前将证据销毁了!只可怜了吾儿。说着,又掩袖哭了一阵,便命侍卫赶紧将那白狐的尸体抬回营中,让医官勘验。 今日能抓到凶手,全赖君上及诸位相助,待择日处理完这晦气事,下臣一定在宫中设宴感谢。 博徽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了许多感激的话,才由侍卫拥着回营去了。 众人陆陆续续散去。 逐野见昭炎还挽着缰绳立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便驱着牙獠过去,嘻嘻笑道:君上,一起回营吧?我还想找君上讨两杯天寰城的烈酒喝呢。 不了。昭炎摸了把麒麟兽脑袋,道:这畜生嘴刁,连日没吃好物,都快跑不动了,方才见这林中有不少珍稀灵物,带它吃顿饱的去。 正巧我这牙獠也诶,君上! 逐野话还没讲完,对方已翻身跃上兽背,风驰电掣一样自他眼前飞掠了过去,只留下一句酒先欠着,改天本君请二王子喝。 好,那我等着君上。 逐野叼了根草在嘴里狠狠嚼了下,望着昭炎离开的方向眯紧了眼。 ** 昭炎在林中一直转到天黑,都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夜色越深,灵境内的湿气和寒气越重,藤蔓枝叶上挂的全是露水。麒麟兽双角在暗夜里散发着淡蓝荧光,所过之处,诸兽自觉臣服,不敢发出一点声息,生怕沦为这上古神兽的口中食。但依然许多只在夜晚出没的高阶兽类也蛰伏在暗处,睁着幽深瞳孔,将一切可视为猎物的东西网罗在视线内。 昭炎玄袍与冠发皆已沾满露水。 他挥剑斩断一段拦路的藤蔓,勒住缰打量前方黑黢黢不见尽头的高木深林。 这已是丛林极深处,路至此断绝,再往前就是瘴气和魔物的地盘了,就算那小东西有胆量进去,恐怕也没命出来。 兴许,真是自己多想了? 那小东西,怎会无缘无故与博徽父子过不去。 昭炎收起剑,调转坐骑,准备往回走,就在这时,一点萤光毫无预兆的撞入眼帘。 萤光藏在层层交错的枝叶间,只有豆大的一点,极微弱,在麒麟兽角荧光的辐射下几乎显现不出来。若不是昭炎在调转坐骑时回头望了眼,就要错过了。 在这方幽暗的密林里,灵兽的眼睛、遗落在地上的灵石、某些会发光的灵花,都可能被误当做灯火,昭炎之所以会注意到这点萤光,是因为熟悉。 当日,贪狼云翳奉他命令去宸风殿捉拿那头小狐狸时,曾被困在迷阵里,昭炎注意到,那里的殿檐上就悬挂着很多这样的萤火制成的萤囊。 昭炎那时就怀疑,迷阵与萤囊有关。只是没机会印证而已。 他驱兽朝萤光所在方向行去,用剑拨开滴水的枝叶,果见一根斜出来的古树树干上悬着一只鲛丝制成的萤囊。不同的是,这只萤囊里仅有一只萤火。因鲛丝轻薄,在远处瞧时,就跟一只正在飞舞的真萤火效果差不多,很能掩人耳目。 昭炎循着这个思路,果然又陆陆续续发现了许多萤囊的存在。 这些萤囊的排列看似杂乱无章,毫无规律,实则暗合了某种阵法。 昭炎并不擅长布阵,但他知道,所有阵法都有阵眼,只要破掉阵眼,所有的障眼法都会自动消失。 昭炎逡视一圈,再度抽出剑,手中赤剑发出犹如龙啸的震响,看准其中一个萤囊正要劈下,嗷呜!耳边忽响起一道急促的狐鸣。 嗷呜。 又是一声,似在警告。 昭炎浑身一震,循声望去,就见前方一处山丘上,一只瘦瘦弱弱的小狐狸正蹲在湿哒哒的灌木丛间,竖着尾巴尖凶巴巴的看他。 大约跑得太急,小狐狸雪白的皮毛上沾满露水和泥垢,皱巴巴的,几乎瞧不出本来颜色了。唯独一双眼睛乌漉漉的,在夜色里格外明亮。 见昭炎望过来,小东西转身就跑。 昭炎心头滚热滚热的,似有熔岩在燃烧,岂容他逃走,立刻驱着麒麟追了上去。白狐小小一团,在丛林间左突右闪十分灵敏,然而毕竟只是个低阶灵兽,怎能逃过麒麟兽的追踪。不多时便被困在了山石角落里。 再跑呀。 昭炎把玩着浴火,绕着小东西转圈。 白狐重新化为少年形态。 长灵破天荒没有披斗篷,就穿着身青色绸袍,靠石壁站着,脸上沾了点泥,两只脚泡在水洼里,狐耳亦湿哒哒的耷拉着,抿紧嘴巴望着昭炎。 看在昭炎眼里,活像只雨夜流落街头的小野猫。 怎么?离了本君,都落魄成这样了? 昭炎轻挑眉梢,慢条斯理的奚落道。 ** 祝蒙断尾处依旧血流不止,王宫里的医官们试遍了各种灵丹妙药都不管用。祝蒙疼得死去活来,成日在殿中惨叫。 臣等无能,请娘娘治罪。 狐后琼萝哭得肝肠寸断,道:断尾再严重也是外伤,怎会止不住血? 医官羞愧道:恐怕与行凶者所使用的凶器有关。 另一医官紧跟着附和:没错,那应是一件品阶极高的利器。寻常丹药根本化不掉利刃留下的残余灵气。 滚!滚!全部滚! 祝蒙的咒骂声混着哀嚎声再度从内殿传来。 琼萝几乎绝望: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医官一片缄默,良久,才有人斗着胆子道:自然可以去仙州其他地方寻找更好的丹药,只是那样太耗费时间,二殿下怕、怕撑不住 琼萝花容惨白,再度哽咽起来。 王后! 这时一个小内侍跌跌撞撞从外面奔了进来,激动的指着外面道:有人献药来了,说是能治公子的伤! 第18章 夜奔 闲杂人皆被屏退,仓颉躬身进殿,跪到地上向琼萝磕头:老奴拜见狐后娘娘。 琼萝坐在一方金牡丹缠枝榻上,一双杏目虽哭得红肿,仍不掩王后威仪。垂目打量仓颉片刻,问:你说你要献药。 是。 仓颉道:听闻二殿下伤重,日日被断尾之痛折磨,老奴愿尽绵薄之力,为娘娘和殿下分忧。 琼萝道:连医官都束手无策,你从哪里来的药? 仓颉从怀中小心翼翼取出一个五彩琉璃瓶,双手高高举起,道:回娘娘,这是博彦君上在世时留给少主的九转回魂丹,用仙州最珍稀的百味灵草炼化而成,有续命之效。 既是续命之物,你怎么能轻易拿来献于本宫。 仓颉道:实不相瞒,这丹药是奴才偷来的。 琼萝神色一震,怒道:你好大的胆子! 富贵险中求! 仓颉抬头,老目灼亮:老奴是来向娘娘和殿下求生路的!只要能救祝蒙公子的性命,是偷来的借来的有何区别。 救人如救火,请娘娘允许老奴先拿药为公子续命! 琼萝惊疑不定的望着他,有些拿不定主意,这时侍女慌慌张张从内殿奔来出来,道:娘娘,殿下痛得快受不住了! 琼萝一咬牙,霍然起身,盯着仓颉道:好,本宫便信你一次。若我儿有三长两短,本宫让你主仆偿命! ** 滴答 萤囊在幽林里散发着幽谧的光,不断有雾水从林叶间滴落下来。 少年青袍缓带,乌发湿淋淋的搭在肩头,美玉般的肌肤,寒星般的乌眸,都精致的仿佛山间精灵,颇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感觉。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13) 昭炎踞坐在麒麟背上,目光游移一圈,最终落在少年纤细的腰上。 青绸衣料吸饱了水,紧贴着少年肌肤,将那里的曲线勾描的一览无余。昭炎心里无端一痒。 他早知道这小东西生的精致,浑身上下无不赏心悦目,连脚趾头都格外圆润漂亮,却不料腰竟如此细。 昭炎滚了滚喉结。 忽然觉得有些干燥上火,与这冷雨夜一样的鬼天气颇格格不入。 长灵察觉到他那股隐隐透着不善的目光,往阴影里错了半步,而后歪了歪脑袋,小狐狸一样,带了丝调皮道:你不该来的,君上。 这副情态,与平日那个只会躲在斗篷里怯怯望着自己的小东西判若两人。 昭炎眼睛一眯,御着麒麟向前逼近两步,问:本君大半夜淌着水饿着肚子来救你,你就这态度? 好听话都会说。 长灵依旧歪着脑袋,乌眸里带了点笑:我为什么要信你呢?君上。 他一口一个君上,勾得昭炎心尖一阵阵酥痒,简直恨不得咬这狡猾的小东西一口才好。 小东西显然不傻,又悄悄往阴影里藏了藏。 你行呀。 涂山长灵。 该招的一句不招,都学会跟本君犟嘴了。 昭炎怒极反笑,直接拔剑斩断那片碍眼的老藤,把少年彻底笼罩在麒麟角萤光里,驱赶猎物似的迫得少年不断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卡到一块半人高的山石上。 山石两面全是带刺的荆棘,后方就一处坍塌的洞穴,黑黢黢的,深不见底。 昭炎逼得紧,左右又无处借力,少年不得不向后弯折腰肢,撑着身体不掉下去。 跳呀。 你不是能得紧么。 昭炎拿鞭柄戳了戳少年腰肢,冷冷嘲道。 他这一下使了力,与之前戏谑式的手法截然不同,长灵对痛敏感,乌眸立刻渗出层水汽。 够娇贵的呀。 怎么现在不逞口舌之快了? 又是一下。 长灵咬唇,身体轻轻一颤,乌眸里水汽更重。 昭炎打量着他这模样冷笑:给你两分好颜色,就忘了自己是谁是么?也敢在本君面前恃宠而骄。 本君眼里容不得沙子,想保住命,就安分守己些,要是再不听话 昭炎声音忽顿住。 因下身突然传来的异样触感。 低头一看,一只纤巧漂亮的雪足,不知何时已胆大的探进了他玄色袍摆里,此刻正肆无忌惮的一路攀援而上,在他大腿内侧蹭来蹭去。 这蔫坏的小东西! 他以前倒小瞧了他! 昭炎神魂一荡,不受控制的有了反应,强维持镇定抬头,果见少年乌眸里虽含着水汽,嘴角却是微微挑着的,跟话本上会狐媚惑人的小狐狸一模一样,那样子仿佛在说:你瞧着也不像喜欢听话的吧。 一只萤囊恰吊在旁侧伸出的枝丫上,将少年一截雪颈映得通白透明,和颈间血玉项圈的光晕混在一起,直晃得人眼花。 昭炎在失神的一刹那,陡然嗅到了某种危险气息。 然而为时已晚,在他神思归位前,少年已倏地扯断那只萤囊。一瞬间,狂风骤起,景象大变,林木山石全部移形换位,整个山丘都剧烈震颤起来。 等地面终于停止晃动,那个本被他困在身前的小狐狸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寒意忽自后背袭来,昭炎回头一看,就见一直体型巨大的怪兽,正睁着灯笼般的大瞳,森然注视着他。连麒麟都不惧,应是某种高阶魔物。 好啊。 真是长本事了。 昭炎面色一瞬变得铁青。 ** 长灵重新化为白狐形态,沿着萤囊布成的法阵左突右闪,最终进入了另一个隐藏在古树老藤下的山洞里。 少主! 棠月已在洞内等候。 他满面风尘,黑衣上湿漉漉的全是露水和湿泥,眼神却极清亮。博徽疑心很重,一直等到天黑才撤兵,并在灵境外设置了三道关卡,严密核验进出者身份,属下最后是混在为各营供应果蔬的杂役里进来的。方才没见着少主,可把属下吓坏了。 幸好少主无事。 长灵冲他吱吱两声,算是打招呼,而后窜进洞里叼了只青色的包袱出来。包袱的面料,正是少年常披的青缎斗篷。 吱吱,吱吱。 长灵把包袱丢到棠月面前。 棠月打开一看,大吃一惊:这就是少主要属下处理的东西? 长灵点头。 棠月神色一震,将东西妥善收起,正色道:少主放心,属下定不辱命。 吱吱,吱吱。 长灵催促棠月离开。 他的小伎俩根本困不住昭炎,这里很快就会被发现。 棠月问:此地危险,少主不与属下一起离开么? 小狐狸歪了歪脑袋,表示自己还有其他事要做。 棠月不疑有他,点头道:那属下先行一步,等处理完东西,再来与少主接应。 语罢,郑重一拜,便化作一道黑色狐影掠进了幽密的丛林间。 长灵这时始化为人形。 少年手中多了柄淡蓝短刀,面色苍白,袖间全是血迹,几乎站立不稳。 洞外,赤色剑气笼罩半空,正潮水般向四周漫开,将藏在暗处的一只只萤囊碾成碎粉。 长灵强撑着将手中短刀往洞壁上一格,挡住呼啸而来的一缕剑气,护住洞内仅余的一只萤囊。而后靠着洞壁滑坐下去,嘴角慢慢渗出一缕刺目血色。 刀身与剑气相撞,灵气四溅,嗡嗡作响。 少年面色惨白的如纸一般,豆大的汗不断自额角淌下,紧接着,颈间、胸前、手臂、后背、小腿、脚踝等全身各处都开始慢慢洇出血色,仿佛一个突然破裂的瓷娃娃。 长灵浑身都在打颤,强忍着剥皮抽筋般的痛,咬破手指,颤抖着在地面画出一个不规则的血阵。 密密麻麻的血色符文立刻沿着血阵涌向少年,铺天盖地,层层叠叠,将少年蚕丝一样包裹起来,符文过处,肌肤上的裂口自动愈合,白皙如初。 长灵摇摇晃晃的扶着石壁站起来,想拔出钳在洞壁里的短刀。 轰 整个山洞直接被剑气削去半边,麒麟兽四蹄如雷鸣,跃了进来。 昭炎冷冷打量着躲在洞里的小东西,这次没留情,先缴了刀,直接用鞭子把人卷过来,粗暴的丢到了兽背上。 新愈合的肌肤,正是最敏感的时候。 少年坠在麒麟兽坚硬的麟甲上,眼前一黑,又是一阵战栗。讨好似的,睁大乌漉漉双眸,并伸出汗淋淋的两根玉白手指,小心翼翼的扯了扯昭炎的衣角。 又来这套! 这小东西,再不治治,真是要蹬鼻子上脸了! 昭炎嗤笑一声,不作理会,直接将人翻过来,猛地往麒麟腿上踹了脚。 麒麟当即撒蹄狂奔,在山林间风驰电掣,将速度提了一倍不止。长灵被倒吊在兽背上,腰肢再度被迫弯折下去,颠的七荤八素,乌眸里聚满水汽。 君上! 前方毫无预兆的亮起火光。 云啸、禹襄、逐野各领着一队人马出现在树林里,惊疑不定的望着昭炎,以及倒挂在兽背上的狐耳少年,神色忽变得极古怪。 昭炎眼睛再度轻轻一眯:诸位怎在此? 这 逐野嘿嘿一笑,抓了抓脑袋道:君上难道也是听到了消息,来寻那张「图」的? 一边说,眼睛还止不住的滴溜溜往兽背上瞄。 哦?昭炎挥袖将跟前的小东西遮去大半,不动声色问:什么图? 君上说什么笑呢,现在营中都传遍了,说博彦将毕生心血都绘在了一张灵阵图里,包括祭台上所设法阵。只要找到灵阵图,就能破解灵碑的秘密,获得狐族灵力。 据说那灵阵图就藏在这灵境里! 君上半夜出现在此,难道不是来寻图的么? 逐野目光依旧在长灵身上打转,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君上把博彦血脉也带来,似乎还严刑拷问了一番的样子,难道不是为了逼问灵阵图下落? 至此,昭炎总算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这小东西,又摆了自己一道呀。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_^ 第19章 拔营 许久听不见回答,再低头一看,小东西双目紧闭,竟已昏迷了过去。 不过跑了两圈就受不住了? 倒真是够娇贵的。 昭炎在心里如此想,伸臂将人重新捞回到兽背上。少年惯会顺杆爬,立刻缩成小小一团,猫儿似的,一只手紧紧攥着他衣角不放。俨然拿他当母猫了。 昭炎打了声响哨,麒麟兽复化作一道幽蓝闪电向林外跃去。 君上!君上! 一出密林,前方就出现了火光和整齐踏一的马蹄声,原来是云翳和贪狼得知君上至今未归营,带了一队玄灵铁骑寻过来了。 一眼看到蜷在兽背上的长灵,贪狼脸色瞬间变得极难看,心道,这小狐狸崽子,惯会引诱君上,搞得君上大半夜不在营地里休息,跑到这种鬼地方跑马。实在可恶至极! 何事? 昭炎随意一挥袖,将跟前的小东西遮住大半,恢复了素日威严冷峻面孔。 云翳道:见君上久未归营,故过来接应。 昭炎点头,问:此次随行可带了军医? 带了,共五人。 挑个资历深的,到本君帐中候命。 云翳猜测多半与那看起来像生了病的小狐狸有关,没敢多问,恭声领命,自安排副将去执行。 ** 等昭炎回营,医官已提着药箱在帐外等候,肩上落满露水,不停哈气搓着手,显然等了不短时间。 见过君上。 医官忙跪下行礼。 昭炎翻身下了兽背,将长灵打横抱起,自顾进了帐。 医官心跳如鼓,连忙起身跟上去。 因这位君上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阴沉暴戾,起初听到召唤,医官一路过来腿都是软的,等进了帐,看到躺在床帐内的狐耳少年,更是忐忑到了极点。 少年肌肤晶莹如雪,生的十分精致漂亮,仿佛山间精灵似的。只是此刻面色苍白,嘴角紧抿,眉心紧蹙,额上汗津津的全是细密汗珠,显然在忍受着什么极强烈的痛苦。 医官不敢多看,只趋前,半跪到床前,从药箱里取出一片泛着柔光的鳞片,搁到了长灵眉心处。 洁白的亮光立刻以鳞片为中心向少年周身漫开。 如何? 昭炎紧盯着他动作,问。就那么站在床边,也没坐。 医官压力颇大,探寻半晌,神色古怪的答道:禀君上,从龙鳞诊断结果看是外伤过重,失血过多。 昭炎:外伤? 是,龙鳞是如此显示的。虽然偶尔结果会有偏差,但不会偏差太大。但奇怪的是,这位小公子身上似乎并无外伤痕迹 医官也困惑了。 沉吟半天,想出唯一可能的解释:兴许,是以前受过伤,现在又复发了。 短短一会儿功夫,长灵面上又渗出层汗,几乎把乌发都浸湿了。 可有对症药? 昭炎皱眉问。 医官道:按常理,外伤需要根据伤口溃烂及深浅程度才能下药,如今小公子情况特殊,只能开些止痛的药物。 昭炎点头:速去开药。 医官哪敢磨蹭,最快速度收拾好药箱,就退了出去。 昭炎坐到床边,守了会儿,忽见长灵双唇翕动,似在呓语什么,倾身细听,竟是一声声微弱至极的母后。 声音软绵绵,小奶猫似的。 于是本来打算去处理军务的昭炎不知不觉又多坐了小半个时辰,期间还发善心给小东西擦了两回汗。 不多时,医官将煎好的止痛药送来,灌着长灵喝了小半碗,另外大半碗却是喂一口,长灵吐一口,无论如何也喂不进出。 医官急得直流汗,最后是昭炎过来,直接掰开长灵齿关,将剩下的药汁悉数灌了进去。少年激烈挣扎了两下,在他臂上挠出两道血淋淋的齿痕。 医官忙道:臣帮君上处理一下伤处。 昭炎并不将这点小伤放在心上,直接打发人下去了。 喝过药,长灵瞧起来好了一些,手脚不再紧蜷着,也不再呓语,只是眉心依旧紧蹙,额面依然汗涔涔的。因为汗水浸淋,颈至锁骨那片露在外的肌肤格外莹白剔透。 昭炎别过视线,就见近卫的身影忽在帐门口晃了晃。 他起身,掀帐走了出去,问:何事? 近卫单膝跪落,禀道:有关公子祝蒙遇刺的事。 今日被烧死在洞里的白狐的身份已经确定了,是博徽长子公子祝龙殿中的侍卫长,名叫獐河。 另外,属下奉君上的命令又去那洞里探查了一圈,发现了这个。 近卫将一根烧焦的羽毛递到了昭炎面前。昭炎眼底渐渐现出冷意。 ** 同样昏迷不醒、在不停冒冷汗的还有祝蒙。 自从服用了仓颉献的灵药之后,祝蒙就陷入了长久的昏迷中,终于不再没日没夜的惨叫,也终于没有力气再咒骂宫人了。 琼萝起初欣慰,但等到夜里,见儿子祝蒙还没有醒来的迹象,这位狐后娘娘便有些慌了。 我儿如何了? 见医官从内室出来,急得团团转的琼萝立刻迎了上去,眼窝乌青,神色焦虑,显然又一夜没睡。 医官叹息一声,神色凝重的摇头。 脉象倒是没问题,但不知何故,气息微弱的很 医官话没说完,琼萝目中露出怨毒色,猛地扭头,满腔怒火的盯着沉默跪在角落里的仓颉,尖声质问:是不是你故意拿假药害我儿!你好大的胆子!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14) 仓颉八风不动,声音异常平稳的答道:回娘娘,九转回魂丹的确是可以续命的灵药,狐殿下一时未醒,兴许是体质原因,再等等,必有转机。 还等! 琼萝反应激烈:我看你是故意拖延时间,要活活拖死我儿,你好毒的心!本宫早就知道,不该相信你们主仆!来人啊,将这个刁奴拖下去,就地斩了! 仓颉眼皮动也未动一下,任由两个冲进来的侍卫将自己架起,只在听到琼萝那句好毒的时候,目光骤然阴冷了下。 娘娘!这时内侍满面惊喜的从内室冲出来,高声喊道:殿下醒了!殿下醒了! 琼萝破涕为笑,立刻扭身冲了进去。 祝蒙还很虚弱,只能躺着,原本英俊张扬的面孔,此刻像是被人用刷子糊了层浆糊,惨白的厉害,看人的眼神也变得阴郁可怕。 如何?还疼吗?有哪里不舒服,都告诉母后。 面对琼萝殷殷询问,祝蒙不耐烦的回了几句,就道:我要见那个仓颉。 琼萝还想说,祝蒙直接尖声叫道:不要再在这里聒噪! 琼萝如遭重击,感受到儿子对自己的强烈排斥,杏目扑簌簌就滚下了泪,心中好大一阵悲伤,面上却强忍着柔声道:好,好,母后就让他进来。 很快,仓颉就进来向祝蒙磕头。 祝蒙于枕上侧头,幽幽盯着他问:你不是效忠长灵那个丑八怪吗?为何要给本殿下献药? 仓颉沉声道:因为旧主已非良主。 哈。 祝蒙嗤笑一声:长灵那个丑八怪,不是很会装可怜收买人心吗?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仓颉抬起头,浑浊双目对上祝蒙阴毒探究的眼,隐有痛色:自从天狼要与青丘联姻的消息传出后,少主他、他就变了。 他像伤心的不想细说,叹息一声,复垂下了头。 祝蒙道:我猜也是这样。长灵那个丑八怪,平日看着不争不抢,不显山不露水的,其实最有心机了。这次他肯定以为自己嫁去天狼,是咸鱼翻身,要攀高枝去了,所以才露出了本性。你也不用伤心,能投靠本殿下,证明你还有点眼光。放心,等本公子能下床了,只会替你讨回公道,让他涂山长灵知道,谁才是这青丘的主子。 仓颉磕头谢恩,声音有些哽咽,又道:狐后娘娘担忧殿下伤势,已经两日两夜未曾休息了,殿下方才怎么那样对娘娘说话,多伤娘娘的心呐。 祝蒙骤然发出声冷笑,眼底透着前所未有的怨毒:给她好脸色,都是她养出的好儿子把我害成这样!我一定要让他们为此付出代价!一个都别想逃掉。 仓颉,日后你就跟着我,为我出谋划策,助我复仇,我绝不会亏待你的。 仓颉再次磕头谢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秋宫尽 2个;泡芙啊啊啊啊啊、叶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叶子、泡芙啊啊啊啊啊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喜服 次日一早,昭炎就出帐去了临时的议事大帐。 四族都是远途作战,青丘诸事安排妥当后,就该考虑回军的事了,这两日需商量个章程出来。 看着点这小东西,有事立刻报与本君知晓。 出帐时,昭炎回头瞥了眼依旧蜷作一团、昏睡不醒的长灵,吩咐了近卫一句。 知道那小狐狸在君上这里挂着号的,身份不一般,近卫郑重领命。 等昭炎一走,本在昏迷的长灵就慢慢睁开眼,撑着身体从床上爬了下来。 少年动作很轻,小猫一样,轻手轻脚的找到鞋子穿上,为免被近卫发现,直接沿着床边缘爬到御案底下,小心翼翼的翻找起来。 连翻了好几个抽屉,都是公文与笔墨纸砚之类,只有最下面一个长抽屉用术法封锁着。长灵试了几个解封术,都打不开。 这时忽听到帐外传来说话声,又连忙从御案底下爬了回去。 小公子,该喝药了。 昨夜来过的那个医官端着碗乌黑药汁走了进来。近卫紧随其后,手按着腰侧佩剑,磐石一样站着 。 长灵已躺回床上,见状,便撑起身子,乖巧的与他致谢。 都是应该的,小公子不必多礼。 医官抬头,觉得自己被晃了下眼,因白日里看,少年乌发明眸,更精致漂亮了。不由感叹造物者的偏爱。 但这少年毕竟身份特殊,医官不敢多看,忙又匆匆低下头,道:请小公子躺好,老朽需再诊一次脉。 长灵点头,乖乖躺好。 医官取出鳞片,又放到长灵眉心探查了一番,顷刻点头道:比昨日好一些了。敢问小公子,近日可受过极严重的外伤? 长灵作出茫然的神色,摇头道:就膝骨有些旧伤发作。 难怪。 医官想,果然如自己所料,是陈年旧疴所致,便道:老朽开的都是止痛之药,虽治不了根本,但能让小公子少受些痛楚折磨,小公子务必要按时喝。 医官离开后,近卫依旧磐石般杵在帐中,盯着那碗药,意思不言而喻。 君上让自己盯着小狐狸,最重要的事之一就是盯着小狐狸按时喝药。 长灵没立刻端起药碗,而是抬起乌眸怯怯望着他,小声问:可以、可以帮我拿一颗蜜糖吗? 近卫: 这小狐狸,竟然喝个药还怕苦! 近卫还没遇着过这种情况,皱了皱眉,咕哝道:军营里哪有这种东西。 有的。 少年伸出根手指,指了指御案方向。 你说君上那里有蜜糖? 近卫有些不敢相信。 长灵点头。 近卫明白过来,一定是昨夜小狐狸喝药时,君上拿蜜糖哄它了! 眼瞧着药都凉了,如果不督促小狐狸按时把药喝下去,君上回来后难免要责罚的,近卫道:那你等着,我去拿。 昭炎的御案平时都是近卫帮忙整理,所以近卫知道哪些地方能碰,哪些地方不能碰。 见最下面存放宣纸的长屉锁着,又是最简单的封印术,想着君上多半会把蜜糖存在这里,近卫不疑有他,解开封印,拉开抽屉一看,只见里面摆着一柄幽蓝色的断刀,并没蜜糖踪迹。 近卫抓了抓头,正困惑,眼前白影一闪,长灵已飞快叼起那把短刀窜出了大帐。 这个小狐狸,竟然炸他! 近卫瞬间感觉自己的脑袋要原地爆炸了。 ** 因凶手身份已经确认,灵境四周的兵力已撤去大半。 长灵轻而易举的就避开守卫,逃出了灵境范围。 棠月办完事,已经在事先约好的接应地点等了整整一夜,此刻见长灵出现,激动道:少主还好么? 长灵吱吱两声,示意他快走。 棠月点头,亦化作狐形,一黑一白两头小灵狐很快消失在草丛里。 ** 其余事我都没意见,但灵碑的事怎么解决?就放任不管吗?那我们此次出征还有什么意义? 议事大帐里,云啸率先发问。禹襄紧跟着点头。 没错,现在禹族境内的灵力已接近枯竭,如果无法探取到狐族的灵力,我就要考虑将族中人都迁入青丘三城保命了。 逐野嘻嘻笑道:我与两位担忧的倒不同,我现在最担心的是那博徽连家事都处理不好,是不是有能力治理好王城那么大块的地方。你们都听说了吗,斩断博徽那小儿子尾巴的凶手已经查到了,不是旁人,就是博徽大儿子祝龙。兄弟相残能到这等地步,可真是令人大开眼界。这些头狐狸,果然不是好东西。 众人听了他这话,都晒笑不语。 因如今蚩尤族里,现任国君是出了名的宠妾灭妻,逐野这个二王子当的比身为储君的大王子逐原还要风光,兄弟阋墙之事只多不少。 逐野眼皮一掀,呲牙望向云啸:听说云族长出手慷慨,直接赠了朱雀的神丹妙药给博徽,让他给儿子治尾巴,这份菩萨心肠可真是感天动地。 这话像随口一说,在场诸人却微微皱眉,把目光投向云啸。 如今青丘是四族共治之地,局势微妙,博徽这个傀儡狐帝说白了就是发号施令的工具、四族彼此牵制的一枚棋子,这枚棋子只有占在绝对中立的位置,这盘棋才能玩下去。一旦平衡被打破,矛盾与冲突一触即发。 博徽懂得钻营,深谙此理,这段时间一直左右逢源,乖乖的装孙子,既不敢得罪这个,又不敢惹那个不开心,夹在四个豺狼中间小心翼翼行事,分寸把持的还算可以。除了想把儿子嫁给昭炎,好巩固自己的狐帝位,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但昭炎本就是此次四族联盟的总统帅,不仅博徽,其余三族也都对其又敬又怕,极尽讨好之能事。狐族与天狼是宿仇,博徽此举实属情理之中。何况自始至终,这位狼族新君都是为复仇而来,并未对狐族的灵力表现出太大兴趣,甚至不惜以两城为代价换博彦血脉归天寰。 但其余三族就不一样了。 大家显然都是奔着狐族灵力来的。现在灵碑的秘密悬而未解,云啸身为联盟之一的首领,却主动赠药拉拢博徽,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为了从博徽那里探听点东西,好独霸狐族灵力。 一位蚩尤将领立刻愤怒道:云族长此举置其他三族于何地,置君上于何地!未免太小人了些! 云啸面色几变,望着昭炎道:君上明鉴,我赠博徽丹药,也是怕他救不回儿子,精神大伤,无法为我们好好办事,绝无私心。君上莫听他们在这儿血口喷人。语罢,她一咬唇,目光楚楚,妙目泛红的望着那个高高坐在主位上的英武男子,期望对方为自己说两句话。 昭炎却并未接收她这份可怜,神色淡漠的听着他们吵,直到近卫束手束脚的进来,在他耳边低声禀报了几句,昭炎正把玩浴火的手一顿,神色瞬间阴沉了下去。 怎么?君上可是有其他事? 其他三人注意到他神色不对,不约而同停止了说话。 议事大帐一时静的可怕。 近卫立在一边,只觉冷汗都要透衣而出了。 无妨,小事。 昭炎开口打破这可怕的沉静,淡漠如常,看不出什么异样,只道:灵碑的事,诸位有顾虑本君可以理解。只是狐族祭坛事关重大,博彦既在灵碑外设了秘阵,必然也留了手段防人窃取,若操之过急,对诸位不一定是好事。不如就依禹族长说的,哪族若急需灵力,就先将一部分人迁到青丘。 禹襄点头道:如此就最好了。 因涉及到战后四族利益分配,这次议事漫长而冗杂,中场休息时,昭炎单独留了云啸。 云啸以为昭炎是要质问她私自给祝蒙送药的事,急切解释:君上明鉴,我赠博徽丹药 本君没说祝蒙。 昭炎幽邃冰冷的目光毫无预兆的笼罩下来。 本君是指,前天夜里,那头被你用朱雀火烧死在洞里的白狐。 前天夜里,正是博徽费尽心思准备了狩猎和篝火晚宴,想趁机把小儿子祝蒙献给昭炎的那夜,亦是祝蒙遭袭,被人斩断两尾的那一夜。 云啸表情遽变,如看修罗厉鬼一般,面色惨白的望着昭炎,身体禁不住战栗起来。 那事极隐秘,且她事后处理的天衣无缝,顺理成章,这个人怎会知道! 族与族联盟最重信义,一旦有一方违约,便是另外三族的公敌。那意味着,朱雀一族可能不仅分不到一点好处,还可能被另外三族联手剿灭。云啸一时间嘴唇白得直哆嗦,噗通就跪了下去,哀求道:君上饶命,我 昭炎垂目道: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本君。 今日之事,本君不与你计较。 云啸从头到尾叙说了好一阵,末了哀求:君上,我确实是一时鬼迷心窍,听信了谣传,才将那头白狐擒到山洞里逼问的。但那祝蒙真不是我害的,我怎敢伤君上的人。 不过,她似忽然想起什么:关于害祝蒙的真凶,我倒真有一些线索。 昭炎眼睛轻轻一眯:什么线索? 就是这个。 云啸从灵囊里取出一小截红线:这是那夜我在距离祝蒙遇袭地点不远处捡到的,如果不是祝蒙的物品,必是凶手的了。 昭炎接过东西纳在掌中,道:此事勿再对任何人提起。 ** 长灵伤本就没恢复好,一回宸风殿就再度昏迷了过去。 青鸾摸了摸小少主的额头,见有些发烧,神色立刻变得凝重,吩咐心腹婢女:快去取丹药过来。 心腹小声道:姑姑怎么忘了,那丹药已经被仓总管拿去献给那边了 是了。 青鸾咬唇,暗骂自己真是急糊涂了。定了定神,道:那就取些能止痛的药草来。 是。 心腹很快取来一种紫色的灵草。 青鸾用法术炼化了,和在露水里喂着小少主吃下,长灵总算不那么发抖了,但依旧不停的出着冷汗。 如此熬到傍晚,长灵总算醒转过来。 青鸾用鱼糜和灵米熬了粥,亲自喂小少主吃了小半碗,并心疼用手帕替长灵拭去额上的汗,问:少主还难受么? 长灵摇了摇头,但那脸色明显好受不到那里。问:我的刀呢? 青鸾立刻将断水取了过来。 长灵将刀搁到膝上,一下下抚摸着刀身,室内再度安静下来。 青鸾是个急性子,平时哄少主开心这种事都是仓颉做,现在仓颉不在了,青鸾一下感到莫大压力。 不由想,在青丘还有他们悉心照料,到了天狼,人生地不熟的,周围全是恶狼,少主身边连个使唤得顺手的人都没有,可要如何生存。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15) 青鸾在心里淌了河,未免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少主,压下担忧,强笑道:要不奴婢去给少主炙一份灵猪肉去,多放些调料,保证让少主胃口大开。 长灵眼睛里始露出点亮光,刚要点头,一个小内侍忽然语气惊慌的在外禀道:姑姑,少主,不好了,祝蒙公子来了! 青鸾一副见鬼的表情:他不是重伤在身么?过来这里做什么? ** 祝蒙是被人抬着过来的,来宸风殿的目的很简单找茬,撒气,顺便为自己新收入麾下的老内侍仓颉做主。 长灵那个丑八怪呢,让他出来! 宸风殿的内侍向来畏惧这位狐殿下,见祝蒙虽断了两尾,但此刻大摇大摆的躺在撵上,比以前戾气更重了,都噤若寒蝉,不敢开口。 更令内侍们惶恐的是,躬身侍立在祝蒙身边的,竟然是他们宸风殿的老总管仓颉。 涂山长灵,你再不出来,别怪我一把火烧了你这破地方。 祝蒙准备把心里的怨毒之气先撒一半出来,左右从小到大,一旦有了不顺心的事,他都要狠狠欺负一下长灵才能顺心点。 长灵越是躲着他,他就越以欺负这个怪胎为乐。 你放心。祝蒙望着仓颉:今日本公子就是专门替你做主来的,待会儿我让你亲手抽他几鞭子解气。 仓颉感激的要落泪:老奴何德何能,得殿下如此厚待。 一片哄闹声中,正殿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青鸾护着长灵从里面走了出来。少年如平常一样,通身都裹在一件雪色斗篷里,只露一双乌眸在外面。 瞧瞧谁来了。 涂山长灵,你真以为嫁去天狼就能咸鱼翻身了是吗,废物就是废物,到哪里都是废物。 祝蒙指着一个内侍吩咐:去,把那丑八怪给我叫到跟前来。 这 内侍虽然不敬长灵,但这位毕竟是博彦君上的血脉,身份摆在那里,他一个宫人,哪有这个胆量,迟疑着不敢动。 废物!祝蒙骂了句,道:你们都不敢,本公子敢!抬本公子过去! 一群人立刻簇拥着祝蒙的肩舆来到了正殿门口,祝蒙从内侍手里讨过根灵鞭,照着长灵身上就狠抽了过去,不料被青鸾挡住。 把她拉开! 众内侍不敢公然对长灵不敬,对青鸾却不顾忌,立刻呼啦一下一拥而上,将青鸾拦在了后面。青鸾要动手,被长灵用目光止住。 长灵一步步走到祝蒙面前,看着他,忽歪了歪脑袋,嘴角一弯,道:你如今不和我一样,也是个废物么? 你!! 祝蒙暴跳如雷,赤红着眼,不顾伤势就从撵上跳了起来,挥动灵鞭照着长灵身上一顿猛抽,口中恶狠狠咒骂: 混蛋!丑八怪!小畜生! 敢嘲笑我!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他气得浑身颤抖,重伤在身,终是气力不支,狠狠一咬牙,生出个歹毒主意,把鞭子递给仓颉,命令道:你来打! 给本公子狠狠抽这个小畜生! 仓颉双手颤抖着接过鞭子,目光比手更颤抖,抬头看向斗篷下的少年时,几乎忍不住要落泪。 长灵却冷漠的与他错开目光,盯着祝蒙继续笑道:你也不过欺软怕硬罢了。找我撒气算什么本事,有种,你找害你的人去。 打!给我打! 祝蒙崩溃大叫。 仓颉紧闭上眼,用力一鞭子抽了出去。 ** 昭炎与逐野等人也是议事到傍晚才堪堪结束,四人正说笑,逐野的副将忽进来道:君上,二王子,外面出了件新鲜事。 逐野最爱凑热闹,立刻让他说。 副将道:博徽的小儿子祝蒙,前日夜里不是被人斩断了尾巴吗,现在让人抬着,跑到那个白狐少主的殿里闹去了,哦,就是狐族要献给君上的那头小狐狸,涂山博彦的血脉,听说都直接动手打人了。 众人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到昭炎身上。 逐野凑趣笑道:这祝蒙公子,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左右君上也痛恨博彦,让祝蒙公子替君上教训教训那小狐狸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熬太晚,下章明天中午12点更嗷。谢谢支持^_^感谢在20190930 18:49:15~20191003 05:3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21章 喜服 逐野在那日的狩猎赛和篝火晚宴上见过祝蒙,知道博徽这小儿子生的皮相不错,自然而然的以为昭炎对祝蒙是有两分意思的。 若非祝蒙突然遭难,偏偏伤在那处,这位君上多半要将人带回天狼的。 见昭炎手里摇着酒盏,半眯着眼端坐案后,瞧不出任何情绪波动,逐野笑道:说起来,博徽这小儿子也是怪可怜,两百年的修为说没就没,行凶者至今未缉拿归案,真真是冤无头债无主,要找人撒撒气也正常。君上不用太在意 是不必太在意。 昭炎搁下酒盏,人已经站了起来,道:今日本君就不奉陪了,诸位随意。 说着也不理众人,率先出了帐门。 逐野在后面感叹:君上还是放心不下那个祝蒙呀。是吧,云族长? 他知道云啸对昭炎有意思,所以故意点着人问。 云啸简直恨不得啐他一脸。 ** 轰 麒麟兽直接踏开了宸风殿的殿门。 殿中众人惊疑不定的望去,见踞坐在神兽背上的男子玄衣墨冠,英武高大,眉目冷削,赫然就是率领五万玄灵铁骑攻下青丘的天狼新君,都吓得面如土色。 原本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祝蒙瞬间缩回了撵中,扯上帷帐将自己严严实实的遮了起来,并尖声命令内侍站成一堵人墙挡在撵前。 仓颉踉跄一步,手中灵鞭坠落于地。 青鸾早听说博徽有意将祝蒙献给昭炎,这个天狼暴君似乎还对祝蒙很中意的样子,见昭炎如此闯进来,心道,莫非这暴君识破了少主的计谋,要拿了少主替祝蒙报仇? 如此一想,一颗心立刻坠入了无底深渊,冷得发寒。 满殿宫人也都惶恐不安的缩着脖子聚在一起,一个比一个抖得厉害,显然昭炎的到来比祝蒙更让他们恐怖千倍百倍。 整个仙州谁不知道,天狼人最恨的就是博彦君上。 小少主是博彦君上唯一的血脉,自然是这暴君的眼中钉肉中刺。 再加上近日有关博徽要将祝蒙也嫁去天狼、狼族暴君对祝蒙十分钟爱的传言流传甚广,众宫人和青鸾一样,都觉得昭炎是来替祝蒙撑腰了。 青鸾用力一咬牙,想要奔上前护住长灵,但没等她过去,一条手臂已经将倒在地上的少年捞了起来。 少年雪色斗篷上尽是血痕,额面上也湿淋淋的,乌眸却异常漆亮。 昭炎把人捞到兽背上,垂目道:平时不是挺能么,怎么被人打成这样也不知道还手? 长灵不吭声,乖巧的蜷进他怀中。 青鸾有些懵然的望着这一幕,殿门处又是好一阵骚乱,原来是狐帝博徽气喘吁吁的带着一群内侍赶了过来。 昭炎道:你这消息够灵通的。 知道对方故意讽刺,博徽紧张的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这都是下臣教子不严,让君上笑话了。 他脑袋里像装了台蒸汽机似的,源源不断的往外输送着热汗,火光下,连毛孔都大张着,清晰可见。 你儿子厉害呀,连本君的战利品都敢动。 昭炎语气稀松平常,那眼底的寒意却能穿透皮肤,渗到人骨子里。博徽敢确定,如果自己再不做出反应,这位暴君能当着自己的面把自己儿子碎尸万段。 他立刻冲周围内侍厉声呵斥: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那个不肖子给我弄出来! 内侍见国君震怒,哪敢犹豫,三两下就把祝蒙从撵里扯了出来。 昭炎问:方才打了这小东西多少鞭子? 内侍们惶惶对望一眼,都吓得低下头,缩着脖子无人敢吭声,怕得罪昭炎,更怕得罪博徽。毕竟他们是青丘王宫的人,博徽主掌着他们的身家性命。 一片沉默中,青鸾站了出来,红着眼,扬声道:奴婢数了,一共六十七鞭。 昭炎点头:两倍,就在这儿打。 博徽蓦得变色,为难道:君上,可是这不肖子刚断了两尾 昭炎解下裘衣,盖住怀里瑟瑟发抖的小东西,漠然道:尾巴断了,脑子也坏掉了么?你要不舍得,本君不介意替你管教儿子。 博徽哪里还敢说什么,只能狠心的一闭眼,吩咐内侍:都聋了,没听到君上的话吗!给我狠狠的打! 一场闹剧持续到夜幕彻底降下才结束。 当着昭炎的面,博徽不敢放水,整个过程都在催着内侍着实打。祝蒙最后直接昏死过去,被宫人们抬回了殿里。仓颉红着眼回头望了小少主一眼,也咬牙跟着走了。 昭炎这才盯着蜷在他身前的小东西道:今早的事不算完。 这两日好好养着,两日后,准时到本君营帐里报道,随本君一道回天寰。 等到了天寰城,本君再慢慢收拾你。 又吩咐博徽:用最快的速度,赶制一套喜服出来。 博徽早被昭炎阴沉不定的脾气所摄,立刻小鸡啄米般连声应下。 青鸾见这暴君肯当众救下小少主,还以为他安了什么好心,听了这话,顿觉屈辱不已,一颗心再度沉了下去。 ** 长灵对痛的敏感程度本来就比一般灵狐要高很多,虽然涂过药,夜里依旧被身上鞭伤折磨得冷汗淋漓,睡不着觉。忍到后半夜依旧难眠,便披着斗篷坐起来,从枕头下抽出那柄断水搁在膝上细细抚摸。 刀柄上刻着九尾狐图腾,刀鞘上是熟悉的水波纹,微微露出一截的刀身则湛蓝如一泓秋水,倒映出其上少年乌黑双眸。 啪嗒。 一滴冷汗沿着长灵鬓角碎发滑落到刀柄与刀身连接处,仿佛月夜凝铸在草叶上的露水。长灵想伸手抹去,然而手指一靠近刀身,立刻被其中散发出的强大灵力割出细细一道血痕。 少主可是不适? 卧室内突然亮起的蓝色灵光还是惊动了青鸾,虽然只有极细的一线。 长灵摇头道无事,便将短刀合入鞘中,只在黑暗里一遍又一遍抚摸刀鞘上的水波纹。 青鸾还想说些什么,就听长灵吩咐:明日我去拜祭母后,麻烦姑姑将祭品备好。 ** 两日后,四族果然准备拔营启程。 拔营在即,众人都了无困意,一大早就起来检查装备,昭炎简单用冷水洗了把脸,未及用膳,博徽便带着浩浩荡荡一群内侍,捧着两套龙凤呈祥的喜服送来了。 昭炎只略略扫了一眼,夸了句用心,便让人把喜服搁进了营帐里。 近卫这时回来,在昭炎耳边轻声禀了一番。 昭炎略意外的挑眉:你说那小东西只去拜祭了狐后姜音的墓,没有拜博彦的? 是。 姜音与博彦的墓不在一起? 禀君上,挨着的。 昭炎眼睛一眯,更意外了。 不多时,逐野等人也赶来送行,几杯送行酒喝完,逐野道:君上,今日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了,咱们那顿酒 逐野说着,视线里忽然掠过一道青色,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 少年通身隐在一件天青色的斗篷里,颈间血玉项圈与露在外的一小片雪白肌肤交相辉映,此刻正立在营门口的位置,睁着乌黑双眸,怯怯望着昭炎。身后跟着一个佩刀的侍卫和一个长相机灵的小内侍。 小内侍肩上背着一个大包袱,两臂还挎着两个。 虽然并不能看清少年的容色,但光是那雪腻腻的一小片宛如凝脂、比女子还要白皙的肌肤,就足以令逐野遐想无限,一阵心悸。 至于那只在逐野这种风月老手眼中暗喻着无数妙用的血玉项圈,此刻更显得颜色旖旎,任是静静悬在颈间也动人。 逐野不自觉的就想驱着牙獠往营门口方向走。 然而刚一动,麒麟兽已四蹄雷动,迅若闪电的从他身边飞掠了过去,在营中扬起一片飞尘。 昭炎把着鞭柄,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下面的小东西,冷道:回帐换衣服去。 大早上就站在这里招人,又欠收拾了是么? 长灵不吭声。 昭炎又朝后面挑了挑眉:他们是谁? 长灵道:我的侍卫,和我的贴身宫人。 贴身宫人呀。 昭炎一挑眉,笑得阴晴不定:有本君在,你还用得着旁人贴身伺候? 大庭广众,这话可谓暧昧至极。 斗篷下,少年终于恼怒望他一眼,像被逗出爪爪的小猫。但也只是一瞬,少年便又抿紧嘴巴不吭声了,重新变回了乖巧顺服的模样。 昭炎哂然,一探手,在那侧柔软腰肢上揉了把权作惩罚,才道:自己回帐子里换喜服去,不许假手他人。 敢不听话,看本君怎么收拾你。 他幽冷目光扫过,棠月与石头都低下头,不敢触他逆鳞。 逐野视线一直追随长灵进了中军大帐,方意犹未尽的滚了滚喉结,又嫉妒又羡慕又不甘的道:真没想到,博彦的血脉竟是这等尤物。我当时怎就没瞧出来! 云啸在一旁冷笑:可惜再好的尤物都是别人的了。二王子,君上的人,你也敢觊觎? 逐野被戳中心事,怒剜她一眼。 这时昭炎过来。逐野又恢复了嬉皮笑脸:都说狐狸多狡诈,还是君上好手段,竟能将那博彦的血脉治的服服帖帖。我看那小狐狸吓得不轻。 昭炎道:不过一头半开灵的小玩意而已,吓唬吓唬足够。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16) 逐野心中酥酥痒痒的,脑中挥之不去的全是那一小片雪腻腻的白,为防在昭炎面前露出过多端倪,只能佯作看风景缓解燥意。 环顾一圈,还真想起一事:诶,怎么不见禹襄,这一大早他跑到哪里去了?连给君上饯行这么大的事都不露面。 ** 砰! 帐内。 长灵刚穿完一件红色里衬,便被暗处伸来的一只苍劲有力的手按在了帐壁上。 少年乌眸漆黑而冷情,隔着一柄沉重古老的大刀,与偷袭者静静对峙,对望。 你不能去天狼! 在双方对视了接近半盏茶功夫后,来人终于打破沉默。 不去天狼。长灵歪头,极认真的打量对面人,轻蔑一笑:难道跟你去禹吗禹、族、长。 握刀的手轻不可察的一颤。 好一会儿,禹襄道:去禹,我至少能护你性命。去天狼,就真的一切都完了。 天狼对狐族恨之入骨,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长灵问:那禹族长打算如何护我性命呢? 禹襄以为有希望,激动道:只要你肯说出 只要我肯说出秘密。长灵歪头笑:天狼说不准也会考虑留我一命。我为何一定靠着你? 禹襄有点急了:天狼对狐族对涂山博彦恨之入骨,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昭炎此人,性情阴鸷不定,冷血暴虐,刻薄寡恩,他娶你纯粹是为了羞辱你的父亲,掠夺灵碑里的灵力。他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才执意要将你带回天寰,到时你就是笼中兽,困中鸟,任他欺凌折磨。一旦他目的达成,你对他将毫无用处,他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为仇风报仇雪恨!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晚了些,谢谢支持^_^ 第22章 力量 长灵依然歪头看着禹襄,似在认真思考。 外头已传来出发的号角声,禹襄知道这是用最小代价把人带走的最后机会了,不免有些急切道:你该明白,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长灵像听进去了,眼睛轻弯,道:你说得对。 但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禹族长。 这世上,价值分很多种。怀揣秘密是价值,怀揣仇恨也是价值。于天狼而言,我两者兼有。我毕竟是涂山博彦的血脉,天狼为了报复泄愤,兴许会留我性命慢慢折磨。但于禹族而言,我只有一个价值,若我说出秘密,禹族还有什么理由留我性命呢? 禹襄道:当然有。我与你父亲博彦君上也算有些交情,就算为了全故人情谊,我也不会伤你性命。 是呀。长灵眼睛更弯了,月牙儿似的闪着碎芒:一直以来,禹族长所作所为,的确都未伤我性命。我想,我父君在下面一定会好好感念禹族长的大恩大德,也会为有禹族长这样一位故交而感到高兴的。对吗,禹族长? 禹襄面皮有些发涨,含混道:言重了。博彦君上霁月光风,岂是老朽能够高攀。 可惜呀。 少年悠悠感叹:我与父君不同,我这人,最怕别人与我谈感情。说来说去,禹族长,你并不能给我什么实际的保障。 禹襄见这小狐狸又要改主意,急道:孩子,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我 嘘。 长灵轻竖一指,打断他:先不要急着回答。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天狼对我势在必得。即使你此刻能把我带走,也不可能把我藏住一辈子。倘若有一日天狼大军压境,逼你交人,禹族长,你会杀我,还是拱手把秘密让与别人? 帐内忽然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长灵摊了摊手,仿佛预料到了,歪头笑道:看吧禹族长,你的能力根本无法匹配你的野心与贪欲,既然什么都做不到,就不要痴心妄想,随便许诺了。 我涂山长灵,只追逐力量。 你的刀,可以收起来了。 被一个后辈如此直白的轻视,禹襄脸色青白交加,阵阵发烫,心一横,直接把刀逼近了半寸,哼道:就算你不同意,我依然可以将你带走! 长灵笑道:那禹族长大可以试试。看是你的刀快,还是 少年笑意化雪一样消失,突然握住他手往前一拉,毫无预兆的往刀刃上撞去。 禹襄大惊失色,吓得急忙撤刀。电光火石间的一息功夫,长灵倏地调转方向,化作狐形灵巧避过刀锋,往旁边屏风上撞去,带起一阵重物倒地的声响,继而闪电般窜进了垂着绡纱的床帐内。 这套动作一气呵成,显然预谋已久,禹襄在屏风倒地的那一刻就明白自己被耍了!床帐已是极私密之地,万一被发现,他怕是长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这狡诈的小狐!禹襄咬牙收起刀,想循来时路线逃出去,可惜为时已晚。麒麟兽奔鸣如雷,直接冲破帐门跃了进来,带起的强大神力几乎将整个中军大帐掀翻。 禹族长,你在做什么? 昭炎高踞兽背,眉目冷峻。 逐野紧随着进来道:我说禹族长,就算你急着打探灵碑的秘密,也不能这样冒冒失失的闯进来啊。那小狐狸正在换喜服,万一你看见什么不该看的,置君上于何地!不知道的还当你要与君上抢人呢! 他一边煞有介事的叫嚷,一边往床那边瞄去。 可惜琥珀色的绡纱床帐挡住了所有东西,包括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小尤物。 逐野好不失望。 禹襄汗都流出来了,硬着头皮道:君上,我只是 昭炎一晒:怎么?禹族长对本君的战利品很感兴趣? 他口中的兴趣指哪方面的兴趣,自然不言而喻。 禹襄一下从脸涨到脖子,愤怒的望着逐野道:你休要在此挑拨离间!我他气结,实在说不出那种污言秽语,便道:君上于我禹族有大恩,我怎么敢对君上不敬。 得了吧禹族长。你既无不敬之心,怎会这时候偷跑进君上的中军大帐里。 逐野望着床帐方向,扬声道:小狐狸,你别怕,当着咱们大家的面,你告诉君上,禹族长来帐子里找你做什么? 逐野不过是为了气气禹襄,随口一问,没想着得到回应,因为在他看来,小狐狸恐怕早就吓坏了,魂儿在不在都是个问题,别说开口说话了。不料顷刻后,绡纱帐内真传出一个弱弱的少年声音:禹族长他、他说要我跟他去禹。 少年声如击玉,十分悦耳,让人无端联想起月下的松,石上的泉,听得逐野又是一阵心旌摇荡。听到其他人耳中就是惊雷了。 禹襄百口莫辩,只能恳求的望向昭炎:君上我 本君只问一句。 昭炎并不看他,只盯着床帐方向,饶有兴致问:他说的,可是真的? 对方分明是信步闲庭般的散漫态度,可禹襄却被那无形气势摄得有些喘不过来气,半晌,艰难开口:是可绝非君上想的那样! 是么? 昭炎轻晒:本君不管你目的是什么。 敢觊觎本君的东西,下场只有一个。 他修长手指轻轻一拨,赤色长剑如血玉出鞘,翻涌剑气瞬间将整个大帐灌满,直冲云霄,等众人从惊呼中回神,禹襄右臂淌血,手中那把在仙州兵器榜上赫赫有名的浩然刀已碎裂成无数晶片散落下去。 逐野和云啸都吓得面色发白,不敢吱声。 禹襄捂着臂,冷汗涔涔滚落,咬牙道:今日是我禹襄理亏,君上不杀之恩,老头子铭记在心!那两城我 那两城仍是你禹族的。 昭炎神色淡漠的把玩着浴火:本君既说要送你,便会送你。 禹襄难以置信,眼眶倏地一红:我代禹族,谢君上大恩大德。 昭炎冷冷一晒,没再搭理他。 禹襄也没脸再留下去,嗫喏着道了声谢,就退了出去。 逐野和云啸哪里还敢留下去,也忙跟着告退。 ** 偌大的中军大帐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昭炎一张俊面这时始阴怖下来,往胡床上随意一坐,命令的语气:出来。 好一会儿,绡纱帐后才有了一点窸窣动静。 长灵从里面爬下来,光着脚,站在床前睁着乌眸怯怯的望着他。 这套喜服博徽显然是用了心的,单一件红色里衬就做工精致,裁剪的极为合宜,将少年身材与腰身勾勒的一览无余。 昭炎倒笑了:怎么?回回都马后炮,事后才知道怕? 他直接走过去,钳着腰侧把人按在床柱上,轻呵一口气,道: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方才没本君的命令,谁准你擅自答旁人的话? 嗯? 他手上使力揉了一把。 长灵吃痛要推开他,想到这么做的后果,又慢慢把手缩了回去,只虚虚抵在那具结实的胸膛上。 少年生得精致,连蜷在一起的手指都格外雪白诱人。 昭炎见他如此识趣,果然松了些手劲,问:除了那句话,他还与你说什么了? 长灵小声道:他说,到了天寰城之后,你会杀了我。 哦。 昭炎眼睛一眯,很有兴致的一挑眉:既如此,你怎么不跟他一起走? 长灵道:因为他也会杀了我。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昭炎兴致更高了,盯着小东西乌漆漆的双眸问:若本君告诉你,本君也会杀了你,你还敢去天寰么? 少年身体似乎颤了下,方慢慢点头。 敢。 因为天狼国法有规定,国君一旦立后,三年内不得随意废黜废杀,否则国将不详,国运必衰。 去天寰,我至少有三年可活。 这一刻,少年乌眸内仿佛垂落了一湖星子,虽静到极致,却难掩荡漾在幽黑水泽间的夺目光芒。 昭炎默了下,幽邃的眸更深更沉了,忽一挑嘴角,戏耍猎物似的道:谁告诉你,本君一定会为立你为后了? 本君不过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呀。 别忘了,那封联姻诏书上,本君写的是狐族献战利品于天狼,而非献王后于天狼嘶。 低头一看,小东西已经又攥着他右掌狠狠咬了下去。 直到咬出了血,长灵方抬头,齿间唇角挂着血,倔强的望着他,道:即使那样,我也会想办法活下去的。 总有一日,我会站到和你平等的位置,让你再也没机会欺负我。 ** 除了拨去北阳镇守的五千玄灵骑,剩下的四万多玄灵骑皆已集结完毕。 喜车就在队伍中央,由三匹上等玄灵战马拉着,直接由战车改造而成,除了顶部象征性的系了一段红绸,车壁上甚至还挂着未清理干净的血渍。足见天狼对此次两国联姻的慢待。 博徽率着百官亲至城门送行,青丘的百姓们则都站在街道两旁和自家窗户后偷偷流泪。 在听说少主就要启程前往天寰城,嫁给那个天狼暴君之后,他们就在心底做了最坏的打算。 以天狼对狐族对博彦君上的滔天恨意,长灵少主这一趟大概率是有去无回了。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一直是这个仙州的生存法则,只因涂山博彦那位帝星的出世,为狐族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曙光和强大力量,使得青丘的狐狸们太久耽溺于享乐与安逸,而忘记了外面世界的残酷和先辈们刀尖舔血的不易,以致在面对群狼们来势汹汹的复仇时毫无招架之力。最后不得不用最屈辱的和亲的方式来平息这场战争。 为了苟且偷安,他们献出去的可是博彦君上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 若博彦君上泉下有知,该多么伤心失望。 狐狸们的心被浓浓的羞耻和屈辱所包围,他们前所未有的渴望力量,渴望强大,可面对无论体型和力量都远超灵狐数倍的豺狼,他们又胆怯畏缩,不敢真的拿性命去拼搏。 喜车被夹在潮水般的玄灵铁骑间缓缓经过时,百姓们无不羞愧的低下头颅。 长灵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离愁别绪。 上车不久,他就蜷作一团沉沉睡了过去。自从那夜在灵境里伤了元气后,少年一直没机会好好休息,这一刻便如被抽掉精魂的树丫似的,彻底陷入了昏迷中。 等醒来时,天寰城已近在眼前。 长灵掀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入目处,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和一座高耸入云雕着巨大狼头的城门楼。 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透着萧然肃杀之气,与青丘很不一样。 臣等恭迎君上回国! 百官及天狼十六部首领皆已在城门等候,待看到前方踞坐在麒麟兽背上的英武身影,纷纷下跪行礼,声彻云霄。 唯起身瞥见夹在队伍中间的那辆喜车时,众人脸色有点难看,但当着这位素来独断专横的新君的面儿,又无人敢表露出来。 云翳策马过来,道:君上,大柱国听闻君上归来,已撑着病体起身,正在府中等候。 大柱国仇烨,天狼十六部之一青狼部首领,前任狼帝仇风的同胞弟弟。 昭炎点头:本君立刻过去。 那末将随君上一起! 不必了,让贪狼去就行,另有任务给你。 昭炎调转方向,御着麒麟来到喜车旁,掀开车帘一看,少年一身喜服,也正睁着乌漉漉的双眸望他,手里还握着一只青色果子,大约刚想吃,被他打断了,所以受了一惊,不由感慨这小东西的心还挺大,探手往少年腰侧揉了把,道:本君有些事要处理,先让云翳送你回宫。 记着,在本君回去之前不许乱走,不许给本君惹祸。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17) 长灵躲着他手,乖巧点头。 昭炎往后一瞥,见那截红线已被少年重新接到了脑后的青玉发绳上,心中喜他知趣,心情无端又愉悦了两分。 无端接了这么桩棘手的任务,云翳硬着头皮问:敢问君上,那住处要安排在 昭炎道:就安排在惠风殿。 云翳脸色大变。 惠风殿,那可是历代王后的住处。 君上难道真的鬼迷心窍要立那小狐狸做王后,来振奋民心么! ** 天寰城道路宽阔,面积极大,从城门到王宫有整整半个时辰的路程。 云翳刚送长灵主仆三人到惠风殿门口,一个满脸堆笑的朱袍内侍已带着一列宫人严阵以待。 云翳识出这时伺候过老狼王的老人,自小照顾君上长大的,虽是个内宦,也不敢不敬重,轻施一礼,道:阴总管。 阴烛笑着回了一礼,道:云将军一路辛苦。 人送到这里,就交给老奴吧。 这宫里有许多规矩,老奴且得教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_^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wuzhi、再也不空大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入宫 入了内廷的确不再是自己职权范围。云翳道了声有劳,把人妥善交接,便告辞离开了。 阴烛这才抬眼细打量长灵。 少年身穿精致华美的喜服,安安静静的站着,在庄严肃穆的宫殿间显得格外耀目,外头却罩着件大红色的斗篷,将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别说脸了,就连一根头发丝都瞧不见。 长灵少主,请吧? 阴烛收回目光,依旧满脸堆笑,引着长灵往殿里走。 石头和棠月要跟着,被拦下。 阴烛道:少主既入了天狼后宫,便是君上的人了,这第一条规矩就是不能私见外男。棠侍卫,这内殿,你是万万进不得的。 又唤来一名内侍,指着石头道:带他去验明正身。天狼王宫不比别处,是绝不容许藏污纳垢的。 末了才笑着与长灵道:老奴也是按规矩办事,少主不会介意吧? 长灵乖乖摇头。 阴烛心想,听说只是头半开灵的小狐,果然胆子比较小。嘴上道:老奴谢少主体谅。那就请少主先随老奴进殿吧,老奴先给少主讲一下这宫中的规矩。 规矩? 少年开口,怯怯问:有很多吗? 当然了。阴烛越发笃定这是只胆子极小没几分见识的小狐狸,不觉拿了几分乔,道:无规矩不成方圆。这里是天寰城,天狼王宫,仙州各国都敬畏的地方,规矩自然要多得多,严苛的多。作为君上的人,少主不仅要记住这些规矩,还要用心学,日后才不致行差踏错,给自己招来祸患。 他指了指身后一排内侍,道:他们都是专门负责教少主规矩的,日后也会留在惠风殿伺候。倘若少主言行或举止有失,他们是有权代表君上对少主进行惩戒的。 棠月扫去一眼,见那些内侍手里捧的都是清一色灵竹制成的竹板竹鞭等物,不由狠狠一皱眉。 狼族天生体格强壮,化为人形也比其他族类高大许多。 长灵抬眸看着那些人高马大、足足比自己高出半头的内侍,没再吭声,仿佛是被吓住了。 而触到小狐狸探寻的目光,那些内侍也都心照不宣的将脸板的更严肃,眼神更是犀利尖锐,丝毫不掩饰厌恶与敌意。 阴烛像没发现这一切,依旧笑呵呵与长灵道:请少主随老奴进殿吧。 长灵点头,有些瑟缩的收回目光,乖顺的跟在他后面。 内侍们彼此交换一个冷笑,也都跟了上去。棠月留在最后,望着眼前一排排森罗宫殿和睁着锐利苍眸环布在四周的狼族守卫,只觉像是踏进了一座六面都布满荆棘倒刺的牢笼里,一路忐忑不安的心算是彻底沉了下去,第一次深深担忧起少主的处境。 惠风殿两进九间,东西设有暖阁和凉阁,因是历代王后所居,在内廷规格最高。 阴烛一一介绍过去: 这是书阁,君上若下榻在惠风殿,可能会在此处理政务。只设一把座椅。若无君上召见,少主不能随便进来,即使进来了,也只能站在一边伺候,绝不可与君上同坐。 这是寝阁,君上不喜外人伺候,若下榻此处,铺床盥洗更衣之事就皆由少主负责。君上卯时需上早朝,少主至少要提前一个时辰醒来准备这些事,绝不可懒惰贪睡,也绝不能让君上饿着肚子或衣冠不整的上朝。 这是浴池,君上喜洁,若要在此处沐浴,少主需要备好澡泥浴巾等物,待在里面伺候,直至君上沐浴完毕。换洗衣物也要提前备好,绝不能让君上冻着身子出来。 这是东暖阁,冬日火龙烧得最旺,这是西凉阁,夏日消暑之所对了,还有件紧要的事要特别交代少主。 说到这里阴烛顿了下,特意回头望了眼始终乖巧聆听的长灵,笑道:少主毕竟身份特殊,若无事,最好最要出惠风殿,若真要出去,务必要到掌记官处登记,去哪里,要做什么,何人跟随,都要记录在册,且酉时前必须回宫。 少主可都记住了? 长灵依旧乖乖点头。 果然是个听话又好拿捏的小狐。 阴烛在心里第三次下了定论。 连夜奔波,少主也辛苦了,今日就先不教规矩了。少主就待在殿里等君上过来吧,若有需要,只管唤人。 又同身后众内侍道:少主初来乍到,许多事还不懂,你们务必用心伺候着。 是。 总管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伺候少主的。 左首一个瘦长脸的内侍躬身笑答道。 阴烛点头:你也是这殿里的老人了,又是从锁妖台出来的,有你在,我自然放心。 阴烛又例行公事的嘱咐了两句,就挥着拂尘离开了。 原本躬身立着的一干内侍这时都直起腰,目光阴恻恻的望着立在前面的少年。 请少主去寝阁里等着君上吧。 顷刻,那瘦长脸的内侍揣着袖子,冷不丁的道了句。 ** 长灵在寝阁里一直坐到天黑。 无人管,也无人问。 不多时石头回来了,身上已换成了狼王宫的内侍服。 见长灵一个人坐在床上,手头的小案上既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便知是殿里人有意怠慢,忆起方才搜身时狼宫那些内侍的故意羞辱,石头心里又一阵气愤。 少主饿不饿?我去给少主找些吃食。 石头忍着心疼问。 长灵点头。 他灵力低微,不像很多高阶修士,单靠汲取周围能量就能饱腹,必须通过进食才能补充体力,否则可能会饿晕过去。 从青丘到天寰他睡了一路,就在快入城时吃了一枚灵果。 石头更心疼了。 以前师傅和青鸾姑姑照顾少主何等细心,他却第一天就让少主饿着肚子,路上见少主一直睡的昏迷不醒也不知道提醒少主进食。 什么?热乎的膳食? 殿中掌事的正是那瘦长脸内侍,名叫臧獒。 听到石头请求,他揣着袖子冷笑一声:现成的点心倒是有,热乎的就别想了。这宫里用膳时间都是有规定的,错过了就只能等下一顿。少主初来乍到,也不能坏了规矩不是? 可我方才回来时还遇着送膳的。 那是送给北宫里的君夫人的,也是你们能比的? 石头知他有意刁难,想起临行前师父传授的忍字诀,赔笑道:是我不懂礼数,总管莫见怪。现成的点心也行,我们少主饿了一天了,真要饿坏了身子,君上见了也不高兴不是。 臧獒见他知趣,才阴阳怪气的让人拿了碟点心出来。 石头见那一碟里只摆着四块皱巴巴的枣糕,表皮都干了,还散发着一股橱柜味儿,显然搁了很久不是新做的,也不敢多说什么,免得好不容易到手的一点食物再飞了,只能忍着气道谢,端着进了寝阁。 长灵倒很知足,很快就啃完了三块,还给石头留了一块。 石头抹了抹眼睛,摇头:少主吃吧,奴才不饿。 长灵坚持把那块枣糕塞到了他手里。 那、那奴才就不客气了。 石头也确实是饿坏了,狼吞虎咽的很快把那块枣糕吞完了。 有些不好意思的抹了抹嘴巴,问:那少主还饿吗? 长灵想了想,摇头。 这些是最普通的食物,凡人吃了也许可以充饥,但对灵狐而言还远远不够,何况他现在还在长个子。但他不想让石头再担心,所以没表露出来。 多少垫了些,今天应该不会饿晕过去了,至于明天的食物,明天再想办法就是。 第24章 喜帐 大柱国府。 天气在日渐变暖,仇烨却依旧披着厚厚的裘衣。连月缠绵病榻,使他身体各处都迅速衰老了下去。这位青狼部的英雄,已不复昔日的孔武强壮。 君上这一仗,打得很漂亮。 他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从棋笥里拈出一粒白子,搁到了棋盘上。 两任狼帝,仇烨皆担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柱国之位,其在天狼的地位可想而知。在仇风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年轻的狼王还未崭露头角,仇烨一直是天狼的实际掌权者。也正因有仇烨坐镇天寰城,厮杀成一盘散沙的天狼十六部才没有彻底灭绝在同族的屠刀下。 昭炎坐在对面,紧随着落了黑子,才道:全赖叔父支持与信任。 仇烨良久没吭声,直到棋局成了大半,问:我听说,你拿两城换了一个博彦血脉回来? 是。 你做的很好。 仇烨抬头,不掩赞许:世人多逐眼前微末小利,你能目光长远,这很好。只是,为什么非要以联姻的方式,要从那小狐嘴里逼问灵碑的秘密,直接关进锁妖台就是。 是为了报复博彦? 可就算只是当个娈宠养的身边,恐怕也会招来很多非议。如今国中局势未稳,天狼十六部又蠢蠢欲动,这于你没好处。 昭炎不紧不慢的落下一子,道:叔父误会了。 仇烨以为他改主意,暗松口气,认真听他说。 昭炎道:谁说本君要将他当娈宠养着的。 本君已决定,要立他为后。 仇烨手中棋子砰得落了下去。 咳咳。 素来处变不惊,泰山崩于前都不变色的大柱国剧烈震咳起来,吓得一旁管家急忙跪下去为主人喂茶抚背。 仇烨把人推开,惊怒不定的望着侄儿,道:你糊涂!你君父的教训,你还没吃够么,如今难道还想重蹈覆辙! 不,叔父又误会了。 昭炎轻敲着棋子,道:本君要立那小东西为后,不是为了私情。 仇烨不解:那是为了什么?你可知一国后位意味着什么,岂可儿戏。 正因为本君知道意味着什么,才要这么做。 立后代表振奋民心,代表稳定朝局,代表向整个仙州宣示天狼国威,正因此,本君才要涂山博彦的血脉来做本君的王后。 仇烨目瞪口呆,犹如听到天方夜谭。 茶来。 仇烨高声吩咐。 管家立刻战战兢兢的端上两碗热茶。 国君与大柱国发生争执,像他这种倒霉角色,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沦为炮灰。如有可能,他真想先找个地缝进去躲一躲。 昭炎先给面子的饮了口茶水,才慢悠悠开口:一则,此战告捷,本君让狐族以联姻的形式将涂山博彦的血脉当做战利品献于天狼,无论立后立妃,都是振奋民心。 二则,如今天狼十六部都盯着后位,挤破了脑袋想把自己人往本君后宫里塞,本君无论选哪家的人做王后,都势必要得罪另外十五部。与此如此,倒不如一视同仁,全部舍弃。是为稳定朝局。 仇烨听到此处忍不住反驳:即便如此,也可以在朝中清贵之家中选,为何一定要选博彦的血脉。 昭炎笑了声,反问:有十六部虎视眈眈,叔父觉得,朝中有哪家清贵敢冒性命之危将女儿送入后宫。 就在数日前,司祭台厉傀的夫人带女儿去灵境试炼,路上不小心撞着个跛脚的道士,那道士为讨好主家,当场批了一卦,信誓旦旦的说厉氏女命中主凤,将来必富贵无双,第二日,厉夫人和女儿就双双暴毙在灵境里。叔父不会没听说吧。 仇烨点头,见他人虽在外征战,却依旧关注着国中形势,心中甚是欣慰。问:就算前两个理由勉强成立,那第三个呢,你把博彦血脉立为王后,跟宣示国威有何关系。 当然有。 昭炎俯瞰棋盘,眼底带了丝冷意:如今天狼虽牢牢占据了仙州西境,可恰如此局,进有余,后劲不足。 仇烨听出侄儿弦外之音,暗沉的苍眸骤然一亮。 年轻的头狼正野心勃勃,锋芒毕露,已然迫不及待的以整个仙州为局,大试锋芒了。而他,却还在整日为西境这一隅殚精竭虑。老了,真是老了。 仇烨端起茶碗暖了暖手,又拢住裘衣往椅背上一靠,道:你接着说。 昭炎道:在过去数百年里,天狼都是靠武力征伐四方,令各部臣服,这固然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手段,但并不是最长久的手段。武力可以镇压住反抗,却无法征服民心,即使灭了对方的国,占领了对方城池,也是后患无穷,冲突不断。 仙州内大大小小一百八十多个部族,为了争夺土地和稀薄的灵气,几乎每个部族间都发生过流血冲突。天狼亦不例外。如今各部惧玄灵铁骑如虎,一旦大军压境,许多弱小部族都是因为昔日旧怨忌惮天狼复仇,不得不殊死抵抗,造成了许多无谓牺牲。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18) 本君让博彦血脉来做天狼的王后,就是要昭告天下,只要各部诚心归降,天狼皆会不计前嫌,真心接纳。 仇烨默了半晌,道:你长大了,我已经没什么可教你的了。但立后的事万万急不得,在你有十足把握安抚住天狼十六部之前,绝对不能透出风声,否则无论是你的帝位,还是那小狐的性命,甚至是天狼好不容易稳住的局面,都会遭遇极大危机。 还有,灵碑的秘密,也须尽快问出来。现在朱雀、蚩尤、禹三族各据三城,全放了重兵在青丘,为的就是狐族的灵力。万一他们找到别的法子,先下手为强,你的宏图大志统统都不必谈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必须记住。狐类狡诈,最无情无义。你现在可以利用那小狐来振奋你的民心,宣示你的国威,但万不可付以真心,待大业得成,必须立刻舍弃。 叔父时日不多了,在此之前,你要让我看到你的决心。那样即便我来日到了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你若顾忌名声不好下手,就把人交到叔父手里,叔父代你审。 昭炎目光深了深,却没接这茬,只道:不必了,不过一头半开灵的小东西,本君自有无数法子对付。哪里敢劳驾叔父出手。 ** 昭炎一离开,仇烨便召来府中密卫,问:北宫那边这两日可有什么动静? 密卫道:回大柱国,一切如常,君夫人一直呆在宫中,未出门半步。 也没其他人进去。 没有。 仇烨点头,道:继续盯着,但有异常,立刻报与我知道。 密卫领命退下。 仇烨打量着逐渐昏暗下去的天际,沉沉叹了口气。廊下灯火已经次第亮了起来,落在他浑浊苍老的双目里,闪动着凌厉光芒。 有些事,必须由他出手解决,才能永绝后患。他也才能放心离开呐。 ** 回宫已是深夜。 阴烛都以为君上今日不会过来了,忙带人迎上去,为昭炎解掉落满露水的裘衣,交给小内侍烘烤,又亲自为君上扫掉靴上尘土,嘴上说:刚回来就忙到这个时辰,君上要顾念身体呀。 内侍们惧于国君威严,都无声伏跪在地,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昭炎大步进了殿,接过阴烛递来的热茶抿了口,问:人呢? 阴烛道:在寝阁呢。 君上没回来,就一直等着,没偷懒自己睡。 还算听话守规矩。 昭炎听到这个评价,哂笑不语,径自掀帘入了寝殿。 少年果然身穿喜服,披着那件红色斗篷,乖乖巧巧的坐在喜帐内,从头到脚皆藏的严严实实,唯一截纤长羽睫在烛火下闪动着细碎光芒。 石头本在打盹儿,见昭炎进来,吓得连忙行礼退了出去。 昭炎走过去,直接呼啦一下先把斗篷扯开了,紧跟着就探手往少年腰侧探去,长灵习惯性要躲,被他按住,道:怎么?阴烛没教你要怎么伺候本君?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_^ 下章就要入V了,当日万更,所以明天我要存下稿,更新时间调整到晚上12点之后。大家一过十二点就可以刷了~ 然后,开了同类型的预收《被迫与帝国元帅成婚之后》还有古氮预收《将神》,大家如果感兴趣就提前收藏一下嗷,大家的支持就是作者的动力么么哒。爱你们^_^ 第25章 长灵像不知道该怎么办, 怯怯望着他。 还装呢。 昭炎趁机在小东西腰侧揉了把,激得少年乌眸一阵战栗, 笑道:之前不挺会诱惑本君么?现在又没外人,装出这副样子给谁瞧呢。 烛火与喜服交衬下,少年肤若美玉,眸若含星,格外精致漂亮, 比这世上任何珍器灵宝都要鬼斧天工。 到底是青丘狐族, 只有最精粹凝练的月华,才能养出这样赏心悦目的小东西。想到终于正大光明的把这小东西圈养到了自己的领地里,以后如何驯服如何管教都是自己说了算,昭炎紧绷了一夜的心神就像被温热的水汽熨过似的。 小东西看着纯良无害, 实则一肚子坏水, 现在指不定又在心里酝酿着什么坏点子坑他。 过来, 给本君更衣。 昭炎支了条腿,大剌剌往床上一躺, 拿玄铁靴尖挑了挑少年腰间帛带,命令道。 床很高,长灵只能先爬下去,站到脚踏上。然后紧绷着脸, 如临大敌的望着昭炎横在被褥间的两条大长腿,有点不知道如何下手。 身为狐族帝星博彦唯一的血脉,少年天生身份高贵,即使只是头半开灵的废柴小狐, 从小也是被仓颉、青鸾两位忠心的老仆精心呵护长大的,根本没有伺候过人,更别提给人更衣这种事。 昭炎等了半天没动静,有些不悦的挑眉往下一望,就见长灵正睁着双乌漉漉的双目,站在床头,几分无助几分迷茫的望着他。 这也要让本君教呀。 昭炎嗤笑,晃了晃腿:先脱鞋。 长灵便走近前,依言去解那两只玄铁战靴的绑缚。符禺玄铁打制的战靴,重量是普通战靴的数倍,为了防止打仗时战靴脱落,绑缚用的都是铁水浇铸的藤绳,结也是打死的,看上去就是一个铁疙瘩。长灵解了半天,手都磨红了,都没能撼动那铁疙瘩分毫。偏昭炎还使坏,戏耍猎物似的,不停的拿另一只脚去勾少年腰肢,弄得长灵频频躲闪,好几次都险些跌倒。 解了半天,还是没解开。 长灵只能懊丧的停下,望着昭炎求助。 昭炎奚落:这点事都做不成,以后打算本君白养着你么。 先解腰带。 长灵在下面够不着,只能又爬上床,跪坐到一边,去解昭炎腰间束的玄色玉带。 感受着那两只手小猫爪子的似的在腰间窣窣的挪动,勾着体内火气也上蹿下跳的,昭炎喉结不由滚了滚。 玉带带着暗扣,和青丘的制式很不同,何况就算相同,长灵也没自己动手解过。这些事,自有阿公和青鸾姑姑为他操心。长灵解了半天,只勉强解开半个明扣,抿了抿嘴角,看怪物似的盯了那根玉带半天,手指便想伸到玉带下面,去找暗扣的位置。 昭炎实在受不了这小东西撩拨似的动作了,直接伸脚把人勾到怀里,道:别白费力气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你也就能给本君暖暖床了。 坚硬的玉带硌在肌肤上,十分难受。 长灵不适的挣了挣,没挣动,便睁大乌漆双眸,隔着烛火,在昏暗的喜帐里与昭炎对峙,双手微蜷成拳,用力抵着那方近在咫尺的胸膛,透着股无声的倔强。 剥开乖巧无害的外表,这才是这小东西的本性。 拿开。 昭炎挑眉,冷冷开口:你自己算算,你都欠本君几顿收拾了。 抵在胸膛上的那两只手几不可察的颤了颤,却抵的更紧了。 长灵深吸了口气,蜷了蜷手指,依旧不肯松手,这是少年第一次深深感觉到那种陷入对方领地,逃无可逃的恐慌感与无力感。这与年龄、经历甚至是心性无关,只是出于嗅到危险气息时一种生物本能的反应。 空气仿佛被抽干,高强气压在两人之间节节攀升。 拿开。 昭炎又一次命令,幽邃的眸深了深,带了几丝危险气息。伴着这声,铁掌亦在小东西腰侧狠揉了把,是为警告。 长灵吃痛,眸光颤了颤,眼底的倔强果然消退许多,终于略松了松拳头,小心翼翼的、伸出脚尖蹭了蹭他腿,满是讨好,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昭炎简直被气笑。 欠本君那么多,讨个乖就想揭过去,没那么便宜的事。快点,别磨蹭。 少年眸间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起一层水汽。 昭炎冷漠:哭也不顶用。 今日是洞房。 你见哪个国君会在洞房里玩假把式。 长灵于是伸出手,小猫爪子似的,摸索一圈,又想往他衣襟里探。 昭炎牙疼。 这小东西,为了逃避惩罚,还真是十八般武艺齐上场,铁了心要与他对抗到底。 昭炎冷笑一声,直接把那两只还在他腰间乱动的小爪子钳住,道:再不老实,本君直接把你绑床柱上信不信。 这下,长灵眸间的乖巧色也退了,胸口用力起伏着,愤愤盯着他。 哟,终于沉不住气了,又要露出狐狸尾巴了呀。 昭炎轻笑,兴致十足的拨弄了两下少年发顶的一对雪白狐耳。 长灵恼恨的躲着他手。 一番折腾与对抗,少年乌发微微凌乱,玉白双颊也因怒火而泛起些红,无端让昭炎想到炸毛的小猫。 昭炎心痒,修长手指拨开那喜服的襟口,想挑出少年颈间的血玉项圈把玩片刻,这动作不知触着了小东西哪根敏感神经,少年猛地扑将上来,照着他肩头就狠狠咬了下去。 又是那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昭炎猝不及防,不由轻嘶了声。 阴烛恰带着人过来,刚走到殿门口,就忽听里面君上呼了声痛,在暗夜里格外清晰,以为是那小狐狸意图不轨行刺君上,吓得脸都白了,推开门就冲了进去,险些摔了手里的托盘。 君上 阴烛声音因极度惊慌而变调。 何事? 昭炎又嘶了声,一把扯下喜帐,忍着肩头剧痛问。 这 阴烛不放心的往内探看了一眼,但大红喜帐遮住了一切,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惴惴不安又惊疑不定的回道:回君上,老奴过来给君上送夜宵,方才好像听到 好了。 昭炎打断阴烛,本想直接把人打发走,这时候,正小疯狗一样趴在他肩头咬他的少年却忽然松了齿,眸中闪出一抹他从未见过的亮色,然后拿脚尖用力蹭了蹭他腿。一下见他没反应,又蹭了第二下。 昭炎额头青筋一阵暴跳。 搁那儿吧。 好一会儿,昭炎心情复杂的开口。 是。阴烛恭敬应下,连忙指挥内侍们将东西一一摆到床边的小食案上。 昭炎命人都退下了,才重新拉开喜帐。 肉糜混着灵米的香气立刻钻入鼻尖,长灵偏头望过去,就见小案上摆着一碗银耳炖的灵米粥,一碟浇着诱人酱料的四喜丸子和一整条烤羊腿,羊腿是取自极能补充体力的山灵羊,膻味很大,长灵不爱吃,但丸子的材料却是灵猪肉,长灵不由咽了口口水。 昭炎把人扳过来,提醒:先别惦记吃的,你刚咬了本君一口,这事打算怎么解决? 敢在这里乱咬,被人瞧见了,这宫里的狼能把你咬死。 少年的乌眸里已经只剩下了乖巧,闻言,又拿脚尖轻蹭了蹭他腿。 你逗猫呢。 昭炎冷笑,冰冷目光雹子般刮过少年一截雪颈,喉结滚了滚,道:来点有诚意的。 长灵望着他,这次不蹭他了,想用脚踢他。 昭炎毫不在意,只不紧不慢的催促:再磨蹭,我可让人把东西都撤下去了。 长灵立刻摇头。 哦。不让撤呀。 那你打算怎么说服本君? 长灵不吭声,乌眸湛湛的望着他好一会儿,像无奈似的,终于一歪脑袋,懒洋洋的,伸出两条玉白手臂主动攀住了他的颈,嘴角露出抹小狐狸的狡黠笑意,道: 君上,美色令人智昏,你这样贪恋我的美色,就不怕我哪天把你咬死么。 少年齿间尚残留着猩红,那是刚刚在他肩上咬出的成果,眼下故意挑衅诱惑人的模样,活像个修炼了千年的小妖精。 昭炎只觉浑身血液都在这一刻焚烧了起来。血一样的颜色逐渐在他幽邃的眸中漫开,他打量着底下诱人的小东西,舔了舔干燥的唇,冷笑:有胆子,你试试。 殿内渐渐传出声响。 阴烛又竖耳听了会儿,才慢慢放下心来,抹了抹一额冷汗,吩咐左右:提前将热水和换洗衣服备好,等着君上传唤,另外,夜里地龙先不要断。 ** 等昭炎第二日醒来,小案上的食物已被扫荡一空,连那只硕大的烤羊腿也不见了。不由想,这小东西倒挺能吃。 他神清气爽的坐起身,往旁边一看,才发现被褥已叠的整整齐齐,并没人。昭炎挑了挑眉梢,自顾撩开喜帐,披衣下了床。 外头已经日上三竿,日光透过明瓦窗格照进来,将大殿映得十分敞亮。昭炎素来勤勉自律,即使继任了国君位,也一直保持着军中作风,鲜少睡到这个时辰。今日破天荒如此,一是因为昨夜折腾太晚,二是因为今日不必早朝,他要亲临十六部巡视军务。 昭炎整理着衣襟,唤阴烛进来,随口问:那小东西去哪儿了? 阴烛脑子转了个大弯儿,才陡然意识到君上口中的小东西是谁,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的道:那小狐昨夜咬伤了君上,现在正依规矩在外面受罚。 昭炎意外:受罚? 是。 阴烛道:昨日锁妖台已专门派了内官过来,担任惠风殿掌事,说是奉了大柱国之命。 昭炎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 阴烛觑着他脸色,小心道:现在锁妖台总司内廷刑罚,所有新入宫的宫人都要进锁妖台统一接受训练,那小狐虽身份特殊,也不能不守规矩。 何况,他甫一入宫就胆敢咬伤君上,日后哪还得了,实在罪大恶极,若非老奴昨夜替君上安置换洗衣物,看到了上面的血齿印,都不知此事诶,君上! 阴烛话未说完,昭炎已将未束的发冠往他手里一掷,大步走了出去。 受罚地点就在殿前空地上。 大约起的急的缘故,少年只穿着件薄薄的青绸衣袍,披风都没罩,正捧着一根符禺玄铁打制的诫鞭,跪在殿前的白玉石阶上。 这诫鞭象征君上权威,让少主捧着诫鞭在此思过,就是要让少主记住,身为内宫人,在君上面前要恭谨、恭顺、恭敬、绝对服从,绝不能有半点逾越或不臣之心,更不能做出咬伤君上龙体这等大逆不道之行!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19) 臧獒拔着尖细的嗓音,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训话。 符禺玄铁的重量显然不是小东西能承受的,小东西手臂晃得厉害,青绸衣袖亦随动作滑落下去,露出内里两段诱人雪白。 哟,罚跪呢。 昭炎走过去,将少年笼在阴影里,半蹲下身,戏谑的问道。 长灵偏过头,乌眸望向别处,不搭理他。 昭炎觉得有趣,便探手在那不盈一握的腰上揉了把,激得少年身子一颤,险些捧不住手里的诫鞭。 你求求本君,本君就让他们饶了你这遭,还不好? 那截雪颈晃得人眼花,昭炎手痒,去拨弄少年颈间的血玉项圈。 长灵躲了两下,不让他碰,腰侧立刻又挨了一记。那里本就敏感,如何禁得起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捉弄,长灵又狠狠颤了下,终是扭过头,眸底炸起层火,咬牙盯着这个人。 这无疑又勾起了年轻君王的驯服欲。 昭炎偏把着掌间那截温软不放,意味深长的笑道:昨夜不挺会求饶的么,是谁为了求本君,嗓子都快哭哑了呀,怎么今天就不会了? 要不要本君现在再帮你回忆一下呀。 他轻如耳语,半真半假的道。 长灵耳根一阵烫,简直恨不得再扑到这人肩上狠狠咬一口。 昭炎奚落:你这态度,可让本君没法救你呀。 长灵不搭理他。 昭炎施施然起身,问臧獒:要罚多久? 臧獒一心邀功,忙道:回君上,依着规矩要连跪三日三夜。 那么久呢。 昭炎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小东西,不明意味的一笑,道:先罚一日吧,罚坏了,晚上还怎么伺候本君。 趁这机会,是得好好治治这小东西咬人的毛病了。 ** 西境春天本就来得迟,内廷其他地方都还一片萧索,北宫却梅影飘香,生机盎然,仿佛独立于这座宫廷的一座世外桃源。 一身穿云白服侍的侍官穿过满院红梅及长长的回廊,来到一处名为首丘殿的宫室内,隔着屏风恭声禀道:君夫人,君上将那头小狐狸安排在了惠风殿,昨夜亦在那里下榻。 惠风殿? 里面人静默了片刻,语调温柔的问:那小狐狸你可见着了? 侍官摇头:那小狐甫一住下,锁妖台就派了人全面接管惠风殿事务,奴才没能寻到机会。不过,听说那小狐昨夜不知何故咬伤了君上,现正依宫规在罚跪。 里面人凉凉笑了一声。 侍官摸不准这声笑的含义,斟酌着问:若夫人直接往那边下诏令,锁妖台恐怕也不敢阻拦。夫人可要现在就把那小狐叫来瞧瞧?这人,毕竟也是夫人命君上带回的。 可本宫那好儿子为了阻止人落到本宫手里,直接以两族联姻的名义把人纳入了内廷。本宫若此时插手,必会引得仇烨那老匹夫的忌惮。他现在正愁握不到本宫的把柄。 侍官沉默下去。 就听君夫人吩咐:再等等吧,人既已到了天狼,本宫总有机会见着的。本宫倒要看看,咱们这位新君还藏着多少后招。 再说,不吃点苦头,这小狐狸未必能明白狼人的凶狠与本宫的好。猎人捕鹰都是用熬的,新君既愿代劳,本宫乐于坐享其成。 侍官恭声应是,徐徐退下。 ** 等昭炎巡营归来已是傍晚,一进殿,小东西果然还乖乖捧着诫鞭跪在玉阶上,乌发上沾了不少露水。 只是举了一日,那根诫鞭显然快捧不住了,摇摇欲坠的。 阴烛已迎上去为昭炎解下裘衣,问:君上可用过晚膳了?可要膳房现在送些过来? 昭炎本想说不用。以他天罗九阶的修为,光靠汲取周围灵气就可饱腹,辟谷数月不进食都没问题,但脑中无端闪过小东西昨夜听到夜宵二字时那闪闪发亮的眼睛,唇角一勾,道:传吧。 并特意吩咐:告诉膳房,准备丰盛些,本君今日胃口好。 阴烛自是喜不自胜,自君上继位,每日宵衣旰食,勤于政务,要不就是睡在军中,还从未好好吃过一顿饭,难得今日胃口大开,连忙让人去膳房传令。 昭炎已大步踏上玉阶,依旧如早晨那般半蹲下去,眉梢一挑,打量着下面的小东西道:哟,还跪着呢。 长灵紧抿着嘴角,不看他,只是手臂不受控制的晃了下。 还犟呢。 注意到一缕汗正沿着少年鬓角往颈间淌流,弄得那雪白一截湿淋淋的,更晶莹剔透,也更晃得人眼花了,昭炎忍不住屈指一抹,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早跟你说过,不许跟本君犟。这里不是青丘。在这个地方,除了本君,没人能护得了你,你能依靠的只有本君。 怎么,宁愿吃这个苦头,也不愿向本君服软? 长灵躲着他手,依旧不肯搭理他。 昭炎也不生气,只惩罚似的趁势又在少年腰间揉了把,道:你可是本君花费了两城捉回来的小猎物,做猎物就要有做猎物的自觉,别以为伺候了本君一回就能让本君昏了头。 现在死犟,待会儿到了榻上,该怎么伺候本君不还得怎么伺候,何必呢。 这句果然管用。 长灵乌眸立刻炸起层火,死死瞪着他。 昭炎有意逗小东西:做都做了,还不让人说呀。说着铁掌一收,这下微使了点暗力,长灵疼得乌眸浮出水汽,一阵乱颤,手里的诫鞭晃了几晃,好几次都险些坠下去,但最后都被少年及时托住。 昭炎挑眉,惊讶于这小东西的过分乖顺。 臧獒低眉顺目,恭敬的姿态,几乎把腰弯到地上,在一旁解释:依规矩,这诫鞭如果坠下去,是要从头再跪的。 原是这样。 昭炎冷笑声:还差多久呢? 臧獒忙道:再有一个时辰就结束了。 说完,他不忘体贴的补充道:本来是剩两个时辰的,可不能因此耽搁了君上休息,故而免了一半。 昭炎道:该怎么罚就怎么罚。离了他,本君还不睡觉了不成。 他亦有所指的,拿脚尖勾了勾少年腰肢,逼得长灵手臂猛一晃,又恼怒瞪他一眼。 是,是。奴才遵命。 臧獒忙一叠声的应下,见自己这个掌事内官上任第一天就得到了君上认可,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那厢,阴烛已经领着人将晚膳送了过来。 昭炎往阶下空地上一指:就摆在这儿。 阴烛一愕,不敢多问,又忙指挥人去将食案搬过来,将膳食一一布置好。 君上下令要丰盛的饭食,膳房果然不敢怠慢,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就凑齐了六荤六素两汤,还有许多精致美味的小食。 昭炎摆手命闲杂人都退下,拿起专用来切割肉食的银刀,不紧不慢的将盘中一整只烤乳猪切成片状。灵猪肉经过炙烤后独有的脂香味儿,立刻混着调料的香味飘散入空气中。 切到一半,动作忽一顿。 眯眼望去,就见小东西不知何时已回过头,正摇摇晃晃的捧着那根诫鞭,灼灼的盯着他,具体的说,是他手里正切着的肉,乌眸又闪现出那种罕见的晶亮。 见他望去,少年像从洞里探出半截身子的小老鼠,又迅速收回视线,别过了头。 昭炎: 这小东西,怎么回回都跟饿死鬼似的,对食物如此饥渴。 昭炎好笑,搁下银刀,饶有兴致的道:过来。 长灵回头,怯生生望着他,双臂跟着摇晃了下,像不知道捧着那东西该怎么过去。 昭炎道:行了,演什么呢,把东西放下,你过来。 这下小东西果然没客气,毫不犹豫的哐当一下丢掉东西,乖顺的走了过去,立在案边,眼睛发光的盯着那盘子烤乳猪。 昭炎愈发觉得好笑,把人从食案边扯过来摁到腿上,打趣道:你就那么喜欢吃呀。 长灵不吭声,眼睛依旧止不住往食案上飘。 虽知道这小东西多半又在装可怜,可对上那双乌漉漉的眼睛,昭炎还是忍不住一阵心痒,低声道:本君喂你吃好不好? 长灵面色一白,不知想到什么,立刻推他,要从他身上挣下来。 行了,瞎想什么呢。你想浪,本君还没那兴致呢。 昭炎奚落着把人按住,倒真拿起筷子,慢条斯理的夹了片肥瘦得宜的灵猪肉,两面蘸匀调料后,递到长灵面前。 肉片薄而均匀,纹理清晰,边缘处因炙烤而微微焦黄,切的手法很专业,很难想象是出自他一个常年征伐在外的一国之君的手笔。 长灵看看昭炎,又看了看那块滋滋冒着热气的烤肉,迟疑片刻,乖乖的张开口把肉片咬进嘴里,咀嚼着咽了下去。脂香味儿混着调料香味弥漫齿间,长灵眼睛更亮,再度望向昭炎,甚至还讨好的用臂攀住昭炎的颈,诉求再明显不过。 还想吃呢?昭炎略牙疼的问。这小东西,该不会是一头小猪崽子转世。 他本来还存了逗弄逗弄人的心思,见状,倒觉得似乎改成投喂更有意思,于是又慢条斯理夹了第二片肉,并换了一种酱料蘸。长灵吃完眼眸里的星星更亮了,显然对新的酱料极满意。 昭炎一时倒分不清这小东西是故意装乖卖巧演戏给他看,还是真的如此喜欢吃这盘子炙灵猪肉。 于是不动声色,再夹起一片,蘸匀后面那种酸甜味的调料,一片接着一片的投喂着。长灵起初还警惕着昭炎有其他动作,见昭炎好像真的只是好心要劳力喂他吃,便也乐得享受,乖顺的一口接着一口的吃了下去。 一整盘灵猪肉,不知不觉少了一大半。灵猪肉含脂量极高,昭炎不得不暂停下筷子,免得小东西真吃成小猪崽子。 这么瞧着本君做什么? 察觉到小东西正用异样目光望着自己,昭炎挑动了下眉梢,慢悠悠的,半玩笑半认真道:是觉得本君好看,迫不及待的想和本君上床了? 本以为这话又会把小东西激得羞恼,谁料长灵却只是歪了歪脑袋,眼尾微翘,审视某样稀世物件似的定定望了他好一会儿,然后眼睛一眯,便猫儿似的,就着攀着他颈的姿势,直接撞进了他怀里。 小东西身体软的像没有骨头,额头抵在他胸膛上,被乌发遮盖了大半的后颈汗津津的,雪白一段,闪动着晶莹光泽,大约是真累坏了,吃饱喝足后,这是直接把他当人肉靠垫了。 这种无声而不自知的诱惑,最为致命。 作为一国之君,昭炎虽不重欲,却不代表他没有这方面的需求,之前不立后不选妃,连临时召幸的宫人与娈宠都没有,除了朝局制衡,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没有感兴趣的人,准确的说,被以各种形式送到他面前的人,都无法令他产生任何□□上的兴趣。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与一个欲字沾边,直到在青丘遇到这么个小东西。在宸风殿那具破旧的神像下看到这小东西的第一眼,他就惊讶的发现,他骨子与血液内某种蛰伏已久的冲动,抑或说霸占欲、偏执欲、占有欲突然之间齐齐苏醒了过来。 他一面告诫自己不可太过沉迷,一面又不受控制的沉迷。 他知道,小东西表面看起来乖顺,实则一肚子的坏水与心眼。眼下看似纯良无害的趴在自己怀里,脑袋里还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他乐意与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但更迫不及待的想彻底占有他,令这头小狐狸完全臣服于自己,完全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然而此刻,昭炎感觉心中的那根写着禁欲的弦再度崩断,自入殿以来刻意压制的念头轻而易举的便被勾了起来,推开食案,直接将人拦腰一扛,往殿内大步走去。 今夜他兴致格外好,精力也格外旺盛,长灵被他弄哭了好几次。昭炎便咬着小东西的耳朵,用冷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道:你乖乖听话,本君便放过你,好不好? 长灵像听懂了,抓着他肩头,立刻乖顺的点头,嗯了声。 昭炎却被这软绵绵犹如猫儿一样的声音弄得越发沉迷,直到又把人弄哭,才意犹未尽的退了出去。因为失信,臂上又被小东西恶狠狠咬了口。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二更在明天中午~ 第26章 这日要上早朝, 昭炎寅时便醒了。 耳边忽传来清浅呼吸声。昭炎扭头一看, 就见长灵蜷在衾被里, 小猫似的, 正弓身背对着他, 面朝里侧睡得香甜, 只露着一截雪颈在外面。大红色的锦被, 随着少年呼吸声一鼓一鼓的, 乍一看有点像只包裹严实的蚕蛹, 说不出的可爱。 这样醒来时身边突然多了个小东西的感觉十分新奇。昭炎手痒,忍不住伸指拨开黏在少年颈间的几缕乌发,忽然间明白了朝中某些大臣喜欢在家中豢养毛团的乐趣。 小东西显然是累坏了,对他这番动作一无所觉,只是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缩。 昭炎嘴角一挑, 心情无端一阵愉悦,起身至衣架前自行穿好了中衣,便命人送盥洗之物进来。 阴烛早已领着人在外等着, 听得新君传唤, 应了声,忙引着一队侍官鱼贯而入。一进殿, 看清殿里情形,尤其是紧闭的床帐, 不觉皱了眉。 这都什么时辰了,那小狐竟还在贪睡,让君上自己起床更衣! 阴烛心里顿时涌起浓浓的不悦, 正要让人去将这没眼色没自觉的小狐叫起来伺候,就听背对他而立的昭炎淡淡吩咐:你们来,别搅那小东西睡觉。 阴烛一愣,恭声应是。 不多时,又有内侍送早膳过来,昭炎赶时间去军中,没空在殿里吃,见内侍要撤下饭食,又吩咐:留着吧,等那小东西醒来吃。 因他突然想起昨夜小东西看见吃食时两眼发光的模样。昨夜他逼得紧,小东西没能吃进肚子里东西,心里还不知怎么恨他呢。临出殿时,特意补了句:再做一份四喜丸子过来。 亲兵已将麒麟兽牵到惠风殿外,昭炎御兽而出,刚到宫门外,就见云翳策马在等候。 昭炎轻一挑眉:出了何事? 云翳领着玄灵铁骑右将军职,今日并未在随行之列,若非有急事,不会在宫门口截他。 云翳果然神色凝重的迎了上来,道:君上,十六部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君上要立博彦血脉为后的消息,除了大柱国,现在都聚到了玉龙台,要找君上讨说法。其他依附于各部的朝臣也都赶了过去,闹着要写什么联名血书,以死谏君。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20) 昭炎摸着鞭柄,淡淡问:领头的是谁? 司礼台的大礼官,司徒庆。 玉龙台灯火通明,果然聚满了人影。 见昭炎玄衣墨冠,御着麒麟过来,喧嚣声顿止,众人自觉让出一条道,伏首行参拜大礼。 新君幽邃阴沉的目光扫过,原本闹哄哄的大殿瞬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本君听说,有人要死谏? 昭炎下了兽背,挽着浴火往御座上一坐,问。 他语气相当随意,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然而几个参与其中的朝臣已经吓得两股战战,瘫软在地。 他们,还是低估了自己对这位年轻新君的恐惧程度。 一片鸦雀无声中,带头起事的礼官司徒庆双手捧着血书道:没错,臣等要效仿先贤,为立后一事死谏君上! 老君上当年死于涂山博彦与符禺人之手,弑君之仇,不共戴天。如今符禺人还在为天狼做奴隶赎罪,他涂山博彦的血脉凭什么做天狼的王后。 若君上执意要立博彦血脉为后,臣等便跪死在这里!也算对得住老君上在天之灵! 司徒庆的慷慨陈词很快感染了几个试图退缩的官员。 呵。 照司徒大人这么说,本君是不忠不孝不义之徒了? 昭炎冷漠的笑了声,一张俊脸在灯火阴影里显得格外阴怖惨白。 跪死多麻烦。 看到那根蟠龙柱没有。 他指着殿内一根盘着四条金龙的大柱:你所效仿的先贤们,便是直接把血溅到了上面,轻者头破血流,重者脑浆迸裂。 司徒大人既要死谏,好歹拿出点诚意,也溅一个给本君瞧瞧。 司徒庆面色唰得涨红。 那几个受他感染的朝臣原本还想附和一番,见状又都斑鸠似的悄悄把脑袋缩了回去。 大约是没料到昭炎会这么不留情面,司徒庆捧血书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后方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如果此时退缩,一身气节就真算没了,司徒庆咬了咬牙,捧起那封血书就往柱上撞去。 司徒大人!司徒大人! 众官员惊得面如土色,有几个胆大的想冲过去拦,被云翳指挥玄灵骑拦下。 司徒庆头破血流,当场昏倒在地,那封血书也落在脚边。 昭炎离座走过去,俯身将那血书捡在手里,环顾四周,问:怎么?还有人要死谏么? 众臣已是惊弓之鸟,肝胆都要吓破了,哪里还敢触这个霉头,纷纷以额贴地,用最恭敬的姿态俯首称臣。 诸位呢? 昭炎把目光落到后面的十六部首领身上。除了青狼部首领兼大柱国仇烨闭门养病,由长子仇蕴代为参加,其他十五部首领都在。跟随青狼部的三派首领见仇蕴不发话,都不敢擅自表态。 脾气最火爆的剑齿部首领朱明第一个开口反对:这江山是老君上带领十六部一起打下的,没有老君上,就没有今日之天狼,若要册立博彦血脉为王后,我剑齿部第一个不答应! 他这一句话如星火燎原。 没错,风狼部亦不服! 臧狼部不服!虎狼部不服! 群情激愤,众人方才因新君到来而低迷的士气重新高涨起来。 白狼部首领白璟攥了攥拳头,最后单膝跪下,道:白狼素来忠于君上,可臣父当年随老君上一道葬身博彦与符禺人手里,恕臣,亦不能认同君上此举。 昭炎未作置评,将目光落到为首一位始终闭目养神如老僧入定的中年男子身上,问:夜狼部什么意见? 夜狼部首领张鹤,战功赫赫,修为七阶,一把烈焰刀曾令无数部族闻风丧胆,他右侧眉骨到右颈之间有一道长长的深刻刀疤,是当年在战场上用自己当肉盾救了老狼王仇风时留下的,在十六部中资历仅次于仇烨,也是天狼十六部中尚存的为数不多的老将之一。 他自入殿以来就拢着裘衣靠在座椅上养神始睁开眼,好像殿中喧闹争吵都与他无关,此刻听闻新君问话,才慢慢睁开眼,徐徐沉吟了好一会儿,道:臣以为,为着老君上在天之灵,此事的确不大妥当,但时移境迁,若君上乾纲独断,臣亦不敢有异议。 张鹤在十六部威信极高,说话素来有分量,他这么一说,其他各部倒都不敢再闹腾,可心里的不甘和愤怒更强烈了。 昭炎玩味一笑,睨着众人,慢条斯理的开口:立后是国事,诸位自可随便提出异议。 但本君要提醒一点。天狼国法有规定,后宫不得干政。 此次攻打青丘,国库消耗糜多,亏损严重,已没钱给本君办婚事。立博彦血脉为后,那是狐族献给本君的战利品,于本君王位没有半分威胁,所有花销与嫁妆都由青丘出,本君不拔你们一根毛。 但若这王后出自十六部,这笔钱就要由十六部自己出,被选中家族及与此家族有姻亲或其他关系者,都必须将封地让出,解散军队,退隐朝局,永不干涉天狼国政,以绝后患。 天狼以十六部起家,所谓树大根深,朝中官员多多少少都与十六部有些干系,听闻这话,众人都哗然变色。 昭炎已施施然站了起来:哪个更合适,诸位自己掂量着看。 这这不是耍流氓吗! 一直等新君御兽而去,才有人垂死挣扎道。 文官们识趣的保持缄默,心照不宣的在心里想,新君的流氓作风,尔等难道是第一次见识到吗。 武将们尤其是各部首领的脸色格外臭。 大哥,我们位卑言轻也就算了,你跟老君上可是喝过歃血酒的拜把子兄弟,难道真能眼睁睁的看着涂山博彦的血脉来做我天狼王后,这简直是笑话! 剑齿部首领朱明情绪激动的将目光投向张鹤。风啸也跟着愤慨:我们知道大哥以大局为重,不愿得罪新君,可之前新君颁布新政,将咱们十六部辛辛苦苦打下的土地划给那些贱民耕种,咱们已经退让过一次,若再退让,这天狼哪还有咱们的容身之处。 耕地之事曾闹得沸沸扬扬。风啸的话戳到了不少人的肺管子,一时间各部脸色更难看了,都将目光聚在张鹤脸上。 张鹤不知何时又阖上眼,淡淡道:既是新君决定,我等尽力遵从就是。诸位也太高看张某人了,我又非大柱国,岂敢随意置喙国事。 对啊,我这个笨脑子,怎么把大柱国给忘了! 朱明如获救星,立刻同风啸等人道:走,咱们这就找大柱国去,我就不信,大柱国也能眼睁睁的看着君上胡来!又问白璟:小六,你去不去? 昭炎血洗天狼十六部后,任用了一大批绝对忠于新君的年轻将领,白璟便是其中之一,平时由于立场不同,新旧两派泾渭分明,并不怎么掺和在一起。 白璟犹疑了下,咬牙道:我去。旁边雪狼部首领雪峥想拦他,白璟道:阿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忍不了。 朱明满意点头:还算你没忘记自己姓什么,走! 开门的是大柱国府的管家,一见朱明等人,和气笑道:大柱国说,诸位来意他已知晓,但他老人家既然闭门养病,就不宜再插手国事,诸位若为闲事,可随时来府中与他下棋品茶,若为国事,还请找君上商议。 朱明等人碰了一鼻子灰,好不丧气。风啸不甘心的问朱明:现在怎么办,大哥和大柱国要忍气吞声,难道咱们也忍,这怎么忍得下去。 朱明狠狠一攥拳,冷笑道:急什么,今日不成,来日有的是机会,这小狐崽子想做天狼王后,也得有那命才行!转身问白璟:小六,你愿不愿意与我们合作? 白璟点头。 ** 昭炎离开不久,长灵就醒了。 一是还没习惯这张床,二是灵狐对陌生环境本能的警觉。 四肢力气如被抽干一样,长灵缓了缓,睁开眼先觉浑身酸痛,继而就是腹中饥饿。没办法,像他这样半开灵的灵狐,因为无法汲取周围灵力,对食物依赖很大。 长灵费了不少力,才撑着身子慢慢坐起来,本想问石头昨日的那只烤羊腿还有没有剩,谁知撩开床帐一看,就见小案上摆着满满当当的一桌好吃的,中间是一碗浇着酱汁的四喜丸子。便猜测应是昭炎没动过的早膳,内侍还没来得及收。 长灵眼睛一亮,立刻悄悄将石头叫了进来,主仆两个饱餐一顿,刚吃完,臧獒尖细的声音忽在殿外响起:长灵少主。 长灵搁下书,示意石头去开殿门。顷刻,殿门打开,臧獒趾高气扬的走进来,身后跟着数名同样人高马大的内侍。臧獒行过礼,皮笑肉不笑的道:少主入宫才一日,已咬伤君上两次,并懒惰贪睡,私动君上膳食,丝毫未尽侍候之责。奴才身为锁妖台兼殿中掌事,不得不僭越教一教少主这内廷规矩了。来人那,请少主到诫室去。 两名狼族内侍立刻越步而上,石头大惊,要阻挡,被长灵止住。 长灵平静道:我跟你走,但你不能动我的人。 臧獒仿佛听到笑话,端起袖子,拔高语调奚落道:哟,少主当这是青丘呢?内廷规矩,主子犯错,奴才加倍处罚。待会儿自有人来处置这刁奴。 跟着在他身后的那些侍官闻言,俱倨傲的抬起头,目光越发阴恻恻的盯着长灵主仆二人,一双双苍青色狼眸里闪着仇恨和冷光。 长灵并不与他争辩,依旧镇静道:大人近日修炼应当极辛苦吧? 臧獒不料这小狐狸突然没头没尾说了这么句,疑是听错:你说什么? 长灵道:我说,大人近日练功辛苦,易急火攻心,需用极寒之物镇压才行。 臧獒一下变了脸色。 他近日练功的确遇到了点麻烦,只是碍于特殊原因不能求医问药,这小狐狸崽子怎么瞧出来的! 臧獒惊疑不定间,长灵已道:我修为虽不行,但对药草还算粗通,如果大人肯放过我的人,我这里有一良方,兴许可以为大人解决困境。 臧獒一时猜不准长灵知道多少,计较片刻,拿定主意,道:好,这刁奴可以暂免一责,但诫室少主是必须去的,锁妖台的执法官大人们还在等着呢。 ** 这日昭炎依旧深夜方归。 阴烛如往日一样,欲上前替他解下大氅,被昭炎挥退。 昭炎径自入了寝殿,打眼一望,见长灵并未披斗篷,只穿着件薄薄的青绸衣袍坐在床榻上,膝上搁着本书,两份寝具都已经铺放的整整齐齐,一副专等他回来就寝的模样,乖巧得异常。 听到动静,长灵立刻搁下书,从床上爬了下来,趿着鞋子走到昭炎面前,要给他解氅衣。 昭炎鼻端嗅到一阵清新灵草药香,上下打量着,知道这小东西在穿衣与用具上有洁癖,寝衣每日都要换新的,连浴膏都是自制。 只是今日这件绸袍宽大了些,空荡荡的,颜色也深,丝毫显不出小东西的优点。昭炎手痒,忍不住往少年刚沐浴完柔软异常的腰间握了一把,问:今日怎这般知趣? 长灵本能绷紧身体,躲着他那只刚从寒风里回来、未卸护腕、寒如冷铁的手,不回答,摸索着去找氅衣的系带。 松一松。 察觉到长灵反应,昭炎不悦命令道。 长灵吃痛,又躲了下,绷得更紧了。 昭炎才发现小东西玉白光洁的额间竟泛着密密一层晶莹,像是汗,不由好笑道:给本君解个氅衣就紧张成这样?你不是胆子挺大么? 长灵当做没听见,专心把氅衣解下来,挂到衣架上,又折回来要替昭炎解外袍的扣子和腰带。 因两人身高相差一头有余,长灵需要掂着脚才能够到昭炎领口的纽扣,不免吃力。 昭炎见小东西额上汗珠更密了,无声一笑,索性自己动手解了,口中奚落道:你这笨手拙脚的,恐怕解到明天本君都躺不到床上。 长灵不反驳他这观点,站在一旁默默看着昭炎除了腰带与外袍,只留了一件黑色中衣,然后十分乖觉的替昭炎将外袍与腰带挂到衣架上。 昭炎挑眉,心中越发诧异,往床上一坐,拍了拍腿,示意人过来。 长灵迟疑片刻,走到床踏边,并不上去,抬头望着昭炎,小声说出第一句话:我、我去给你煮灵芝水。 这亦是昭炎的习惯。他修为九阶,虽可以辟谷不进食,但每晚都要饮一碗灵芝水补充元气。灵芝是西境特产的紫灵芝,有滋阴润肺的功效。 这是阴烛的事,你会煮么? 昭炎靴尖轻轻一勾,便轻而易举的将小猎物勾到身边。长灵站立不稳,额头直接撞在昭炎胸口,那里肌肉纹理坚实细密,犹如硬石头一般,年轻男子喷薄而出的力量与青春气息几乎可以隔着衣裳透出来,长灵飞速扶住床沿,想逃开,腰侧已被一只铁掌钳住。只要稍稍一动,那人便让他吃足苦头。 长灵只能维持着这别扭的站姿,不得不撑着一只手在某人膝上,小声道:他说,依内廷规矩,以后这事要由我做。 昭炎愈发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只惯会伪装示弱的小猎物,笑道:张口闭口都是内廷规矩,你这么懂事呢。 长灵躲着他乱动的手,知道对方又故意使坏,反驳道:现在已经很晚了,再不煮就来不及了。 是么。昭炎打趣:你何时如此为本君着想了,本君早前竟不知道。说着手便往绸袍内探去。 长灵猝不及防挨了下,险些呼出声,愤愤瞪昭炎一眼,飞速躲开那只恶意的手。昭炎喜欢逗这人前冷静淡漠的小东西在自己面前露出各种生动表情,一壁精准的在小东西后面揉了把,一壁笑道:都已经是伺候过本君的人了,还装什么装。 再不听话,本君今晚叫他们都立到廊下听动静。 这话犹如魔咒,长灵立刻停止挣扎,抬起乌眸,乌发乱了些,红着眼睛望着昭炎。见昭炎神色冷漠,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又伸出两根手指,讨好的扯了扯昭炎衣角。 昭炎拿开小东西的手,嗤笑:不管用。 说着,却发觉长灵手心亦尽是淋淋冷汗,滑腻腻的,越发觉得好笑道:怎么吓成这样。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21) 长灵没吭声,只是再次用另一只手轻轻扯了扯他衣角,乌眸亮晶晶的,满是恳求。 昭炎心里无端升起一股奇妙的愉悦感,因这两日让他深深体味到,无论白日里政务如何冗杂繁忙,夜里归来逗弄这狡黠虚伪的小猎物,总能带给他无限乐趣。连通身疲乏都能消掉大半。 青丘狐族究竟是如何养出这样招人的东西的?幸好被他及时收入了囊中,而未落入旁人之手。否则,他每日将丧失多少趣味。 昭炎不知想到什么,朝殿外扬声唤阴烛。 长灵以为他真要将人叫来,睁大乌眸,气得用力挣开昭炎,要下去,却闻昭炎紧接着吩咐道:传晚膳。 阴烛躬身应是,要退下,昭炎又补充道:要有烤灵猪肉。 长灵神色有一瞬的怔愣,昭炎捕捉到,笑道:别自作多情,是本君自己想吃了。待会儿你若好好表现,本君可以考虑奖励你几口。 满满一桌丰盛的晚膳很快备好,阴烛要留下伺候,依旧被昭炎挥退。 炙灵猪肉独有的脂香弥漫大殿。昭炎撩袍坐下,执起箸,抬眼扫了眼远远站在一边的长灵,本以为会如之前一般,在小东西眼里看到亮晶晶的光芒和对食物的渴望,谁料这次长灵只是盯着他,额上细汗被灯光折射的雪白晶莹,铺了层雪一般,并没有往案上瞄。 难道真吓着了? 昭炎也没了逗人的兴致,道:过来,本君刚刚哄你的。 见长灵不动,他奚落道:怎么?非得让本君一言九鼎驷马难追? 长灵立刻摇头,走到案边,眼睛并不像昨夜般直往食物上瞄,将满目渴求写在面上,而是不甚熟练的端起昭炎面前的碗碟,小声问:你、你要吃什么? 昭炎双目慢慢一眯,越发审视起这狡诈善于伪装的小东西,眸光不觉阴冷下去,顷刻指着案上一盘清蒸灵蟹道:给本君剥蟹。 灵蟹并非西境产物,而是仙州南部小国进献而来,剥起来尤为费力。在平常,这事都是由阴烛做。 青丘邻着东海,水汽充盈,长灵幼时倒是常食蟹,可那都是仓颉与青鸾早已剖壳剥好的蟹肉与蟹黄,长灵并不曾有机会见识那个过程,更别提技巧与诀窍。宫人们自然也不会让小少主见到任何腌瓒之物。 长灵如临大敌的望着银盘中堆叠的几只外壳泛着新鲜红色的大灵蟹,好一会儿,才压抑着抵触,拎起摆在最上面的一只,在离眼睛好远的距离,盯着蟹壳一错不错的看。那模样仿佛在看某种上古大能留下的高深法术。 昭炎收在眼里,讥道:你那么懂内廷规矩,应该知道本君只食蟹螯吧。 蟹螯肉纹理纤细,滋味丝滑鲜美,却也是最难剥最磨人耐心的。长灵拧下一只灵蟹腿,剥了好一会儿都未能破开那层坚壳分毫,反而险些被螯外尖刺刮伤。昭炎冷眼旁观,始终没说话,直到瞧见长灵又开始闷头剥,一副要与那层壳斗争到底的架势,方冷笑着将东西夺过,另一只手拿起碟上摆的一根银签,慢条斯理的剔起蟹肉来。 他只做了个示范,便将银签丢给长灵,让长灵继续剥。 长灵不熟练,磕磕绊绊弄了小半个时辰,才只剔好了一只灵蟹的蟹螯。昭炎并不食,亦不说话,用眼神示意了下银盘里剩下的三只灵蟹。 长灵只能继续剥,等剔完所有灵蟹的蟹螯肉,子时已过。长灵将剔好的蟹肉摆到碟子里,推到昭炎面前,让他吃,不料昭炎只轻飘飘扫了眼,道:剔得勉强合格,可惜,本君没那胃口了。 长灵恼怒望他。 昭炎冷笑:怎么,这就受不住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你当讨好本君那么容易呢。 他伸出靴尖,依旧把人勾到怀里,把着小东西一段柔软腰线,意有所指的道:连自己优点是什么都搞不清楚,就想学着旁人来巴结本君,嗯? 长灵要躲,立刻挨了一记。 还躲不躲?见小东西乌眸里肉眼可见的浮起层水汽,昭炎便知道自己下手有些重了。 长灵果然不再乱动,转变策略,伸臂攀住他脖颈,羽睫用力眨了眨。 少年绸袍褪至肘部,露出的两条手臂并一段雪颈都湿淋淋的布满细密的汗,不知是剥蟹累着了还是被他弄疼了,落在烛火光影间格外雪白诱人。 昭炎喉结滚了滚,萦在胸腔中一夜的火气与血气同时被引燃了起来,且漫山遍野不可收拾,推开食案,直接抱起人往床榻上一丢,抵在床柱上,刚要动作,忽听被他困在怀中的小东西极轻的呜咽了一声。 怎么了? 那声音不像伪装出来的,更像猝不及防之下破喉呼出的,末尾还被主人刻意压了下,联想起小东西今夜种种异常,昭炎压低了眉眼,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27章 没、没事。 长灵小声回了句, 指着铺展在床上的大红喜被道:能、能不能去那里。 这里不舒服。 后面那句, 声音更小了。 昭炎没接这茬, 依旧垂眼问:到底怎么了? 他天罗九阶的修为, 目力自然也非常人可比, 方才虽短短一瞬, 已敏锐捕捉到小东西额间迅速渗出的细密汗珠。 长灵眼睛眨了下, 道:没事。 昭炎目光微冷, 没再说话, 直接将人翻弄过去。 长灵欲挣,被昭炎按住。 不许动。 昭炎警告了句,直接扒开小东西后背衣料。 空气突然沉寂。 昭炎盯着陈列在少年玉白肌肤上的一道道新鲜伤痕,稍一辨,便瞧出那是灵竹鞭的留下的痕迹, 为内廷所用。灵竹鞭伤虽不重,却难愈合,极折磨人, 所以内廷常用此法来训诫人。 昭炎皱眉问:谁弄的? 长灵安静趴在枕上, 揪着衾被一角玩,没吭声。 昭炎又问:为何宁愿忍着也不告诉本君? 长灵手指无意识蜷起,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小声道:下次我不会咬你, 不会贪睡,也不会私动你的膳食了。 昭炎转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昭炎沉默着,深深盯着这个乖顺趴伏在他臂间的小东西, 心尖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下,忽然明白,这小东西,定是觉得昨日他任由内廷那些人处罚他,欺负他,让他捧着诫鞭跪了一日,所以今日也觉得没必要告诉他。 不由问:你在责怪本君? 长灵侧过头,半张脸颊贴在枕面上,乌眸里黑漆漆的,像盛了一池深水,又用那种类似于打量稀世物件的眼神打量着他,像是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说。 这眼神很熟悉。 昨夜他投喂小东西肉片时,小东西也是用这样的眼神望着他。 昭炎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但一时又说不上来。之前他虽一心扑在政事上,清心寡欲,从不近男色或女色,可明里暗里想爬上他床榻的男男女女却是不计其数,哪个不是奔着他的恩宠以及与之相对应的权势来的,以前他父君宫中那些个为了争宠而斗得昏天暗地的嫔妃们更不必说了,但凡在别处受了一点委屈,必须跑到他父君面前哭闹一番,非要讨回公道才肯罢休,男妃女妃无一例外,以致他父君也时常为内廷事头疼。可这小东西,虽然也表现的很乖顺,可受了欺负与委屈却并不在他面前哭闹或告状,对于他主动抛出的关心与询问亦表现出迷茫的反应。 这令昭炎极为费解与不爽。 见昭炎迟迟不说话,长灵试探着往床帐里面的衾被上挪了挪,待终于寻到一处柔软所在,道:这里就可以,不会影响你的事。 说完,长灵将整张面都埋在了枕间,身体线条肉眼可见的紧紧绷起,显然在等着上面人下一步动作。 他口中所说的影响之事是什么,昭炎自然明白。昭炎眉梢慢慢压紧,阴沉不定的打量着下面的小东西,仿佛又看到了初见那日,少年藏在斗篷间那双平静到薄情的乌眸,顷刻,倏地撤了臂,撩开帐子下了床。 长灵悄悄侧过脸,乌眸一路追随着昭炎背影,看他仅披着外袍便出了殿,不多时又携着两肩寒意推门进来,手中却多了个白色的瓷罐。 与昭炎目光一撞上,长灵又飞速扭过头,把脸埋回枕间。 昭炎只当没瞧见他这番小动作,嘴角一勾,回到床帐内,打开瓷罐,用指腹挑了些琥珀色的药膏出来,沿着那一道道渗着血色的鞭伤慢慢涂抹了上去,动作轻缓而老练。 浓烈的药草气息立刻弥漫帐间。 像这样的鞭伤,伤药对伤口的刺激几乎等于二次伤害,长灵趴在枕上,手指攥紧衾被一角,始终未发出任何声响,只轻轻皱眉,额上迅速渗出一层新汗。昭炎却忽然暂停了动作,擦净手指,从贴身的灵囊里掏出一粒丹丸递到了枕边,低声道:含住,再忍片刻。 长灵没问是什么,乖乖含进口中,一股蜜甜立刻弥漫齿间,原来是一颗寻常的糖丸,而非药丸。 这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甜蜜味道让长灵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某些模糊破碎几乎拼接不成具体画面的往事。可具体是什么场景,长灵却想不起来了。 为何之前不上药? 昭炎重新挑了药膏,像漫不经意一问。 久在军中,上过药与没上过药的伤口,他一眼就能分辨出来。看小东西这伤口的样态,应当是白日就有的。 长灵起初没吭声,等感觉到一缕糖丝又在口中化开时,才小声道:我不喜欢。 不喜欢? 昭炎先一愣,继而想通什么,慢慢挑起嘴角。这不喜欢,自然不是不喜欢给伤口上药,多半是不喜欢被旁人触碰,正如平日里出行必穿斗篷,连狐耳都不肯给旁人看到一样,而伤口在背上,这小东西自己又没法上,才干忍着。 世上无人不希望自己是那独一无二、可以在禁制之外,即使是野心勃勃雄霸一方的年轻帝君亦不例外。 昭炎十分受听,直接把人捞进怀里,道:所以就大半夜的来折腾本君,是不是? 说吧,劳累了本君这么久,你打算怎么补偿? 长灵将脑袋埋在枕中,耳朵尖红了红,乖顺道:只要不在那里,都、都可以。 因要上药,昭炎特意把鲛灯移了一盏过来。 此刻,小东西绸袍被剥落大半,雪颈连同整段肩背都裸露在外,不少地方渗出了汗,湿淋淋的,在灯火辉映下晶莹如雪,熠熠生辉,晃得人错不开眼,交错的鞭伤印在雪白肌肤上,更添了许多隐秘的旖旎味道。 昭炎喉间有些发干,这是他过去清心寡欲三百多年从未有过的体验,强忍着把药耐心抹完,便将人抱在怀里狠狠弄了起来。不由想,这小东西也太能撩拨人了,天天勾着他想荒废正事。也不知受了伤还是在枕间趴了太久的缘故,小东西肌肤温度比平时都要热,还主动攀住他肩膀,破天荒的回应了他,并发出了他之前怎么要求都不肯发出的声音。 这勾人的小东西。昭炎只觉周身血液都烧成了燎原荒火,一直做到快天亮时才把人放开。他喘息片刻,找来条毯子把人裹住,准备抱去浴房,却发现长灵面颊红的有些不正常。昭炎拿手往少年额上探了探,触手滚烫,才意识到小东西是发烧了。 昭炎面色一沉,立刻命阴烛传医官。 医官很快赶来,没来得及行礼,便被昭炎赶到床边把脉。医官如芒在背,近前一望,才发现床上躺着的是个极精致漂亮的少年,发顶长着对雪白狐耳,睡颜安静乖巧,只露着一截手臂垂在外,登时明白这多半就是新君从狐族掳回的战利品,涂山博彦的血脉,一直被新君圈养在惠风殿里,虽行了婚娶之礼,现在还没有定名分。这两日朝臣们正因这事闹呢。 医官登时不敢再多看,把过脉,恭敬禀道:君上不必担忧,只是外伤引起的发炎,无大碍,喝两副药就能退热。 昭炎一摆手,阴烛立刻随医官去取药,命侍官煎好后,捧着送到殿里。 长灵还在昏睡,显然没法自己喝,他也不敢擅自把人叫醒。阴烛思量着,正要近前给长灵喂药,不料昭炎道:给本君。 阴烛一愣,险些没压住眼里震惊之色,不敢多言,忙恭敬递了过去。 昭炎坐到床帐内,将长灵连同衾被一起圈到怀里,而后用玉匙舀了勺汤药,晾温后才伸到小东西嘴边,低声道:张嘴。 长灵模模糊糊听到他声音,睫毛动了动,便睁开了眼睛,乌眸水汪汪的,眼尾有些泛红,是夜里向他讨饶时哭的。看样子还委屈的不行。 昭炎心一软,破天荒的就哄了句:听话,你发烧了,喝药。 长灵望着他手里的汤匙,似乎终于信了他的话,乖乖张开了嘴,含住了汤匙。 药汁苦涩,长灵本能的皱了皱鼻子。 这娇贵的小东西。 昭炎又好笑又忍不住爱怜。时常想,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娇贵的小东西。他幼时是跟着父君长大的,他父君好武成痴,热衷于杀伐征战,开疆拓土,养儿子如同练兵,最看不惯男孩子娇气,所以他打小就没这毛病,跌倒了磕破皮,骑马摔断了腿,都是吭都不吭一声,连军医都被他小小年纪的忍耐力惊呆。所以他之后刻苦修炼,入修罗、苦寒境,一路修天罗九阶,虽吃了不少苦头,但也并未觉得到不能忍受的地步。 在旁人眼里是脱了几层皮,在他这里其实是自小就打磨出来的钢筋铁骨。 可偏偏老天爷让他遇到了这么个娇贵又精致的小东西,磕不得碰不得,喂个药还要小心的哄着。 他明明很多行事做派与他父君一脉相承,霸道蛮横,杀伐果决,甚至比他父君更多了薄情,以至于许多军中老将都畏他多于他父君。云翳、贪狼这些与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心腹亦对他又敬又畏,连玩笑都不敢开。他也早习惯了高处不胜寒的孤寂与寡情。今日却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还有如此耐心与温柔的一面。 昭炎思来想去,觉得这应该不是自己突然性情大转,而是这小东西太会撩拨人了,才引得他越来越堕落,连心肠都变软了。同时又想,幸而这娇贵的小东西是落进了自己手里,若是落到了旁人手中,还不知会被折腾成什么样子,除了自己,恐怕没人会惯着他这娇气的毛病了。说不准现在已经被玩死了。 在这个崇尚武力的乱世,谁会在乎一头半开灵的小狐狸的性命,除了他。 一碗药喂完已经天色将明,长灵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昭炎把两层床帐全部放下,不让光刺着小东西眼睛了,便穿好冠服出了殿。 到了廊下,昭炎停下步,冷冷问:谁干的?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22) 他声音不大,眉间笼罩的霜意与威严却令人不寒而栗。 阴烛跟在后面小心答道:是锁妖台那边派来的掌事与执法官他们是觉得这小狐刚来两日便恃宠而骄,不守内廷规矩,长此以往恐怕要坏了内廷风气,才依内廷法度对这小狐少主实施惩戒。 昭炎面无表情的道:所有参与者,无论职务高低,鞭三百,罚奉半年。再有下次,直接逐出宫去。 阴烛神色一震,迟疑道:可是大柱国那边 叔父那边,本君自会解释。以后若无本君命令,谁也不准动这小东西一根毫毛。 撂下这句,昭炎便拂袖而去,留着阴烛怔愣在地。 ** 长灵一直睡到快中午时才醒。 日光被床幔遮挡在外,帐内仍旧昏暗一片,让人无端生出几分今夕何夕的恍惚感。长灵缓了缓,坐起来披上外袍,掀开帐子,就见石头红着眼睛守在外面。 少主醒了! 石头立刻跳起来。 长灵点头,问:有吃的吗? 有,有。 石头连忙将膳房新送的南瓜鸡丝皮蛋粥和几样清淡小菜端了过来。 这显然是病号餐。长灵有些意外,就听石头不掩兴奋的道:君上重罚了臧獒等人,还严令上下不许慢待少主,这不,今日奴才还没去取餐,他们就主动送了膳食过来。 长灵叫石头一起吃。 石头挠挠头:不用不用,奴才已经吃过了。 长灵依旧拿来空碗,把粥分为两份,一份推到石头面前,道: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 石头眼圈又是一红。 长灵不喜欢与人交流,见状,羽睫微垂,平静道:若是因为昨日的事,大可不必,我只是做了于我们最有利的选择。 我是狐族献给青丘的战利品,他们不会要我性命,却能要你性命。我身边必须有一个心腹,所以你不能出事。 石头肩膀抽动,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长灵把粥往前推了推:吃饭吧。 石头不敢再矫情,用力擦了擦眼睛,咧嘴笑道:谢谢少主。 吃完饭,长灵道:来天狼前我曾让阿公准备了一些灵草种子放在行囊里,你去瞧瞧在不在。 是! 很快石头就捧了一只小匣子过来,里面装着各种颜色的灵囊。 长灵从里面挑了几只出来,道:你去院子里挖些灵土,再找十个花盆,如果没有花盆,碗也可以。 石头愕然:少主是要种这些灵草么? 长灵点了下头:这些都是生长周期比较短的,有天寰城灵气加持,应该很快就能开花结果。 石头不懂:我们现在不是有正常食物了么,少主为何还要种灵果? 长灵不好说这点食物根本不够补充他每日需要的灵气,何况每餐还要两个人分着吃,便道:有备无患。 ** 午时,医官带着医童准时到惠风殿给长灵请脉。 少主可还有畏寒畏冷或逆冲反胃的症状? 看诊的依旧是昨夜那名老医官,面对眼前这个精致漂亮的小狐狸,声音总是不自觉的变得温和慈祥。 小狐狸是小狐狸,老狐狸是老狐狸,老君上是老狐狸杀的,又不是小狐狸。小狐狸这么可爱,仅是个半开灵,恐怕连刀都握不起来,怎么会杀人呢。他可不会搞连坐那一套。 作为一个深藏不露的毛团控,他对狐狸尤其是漂亮的小狐狸简直没有一点抵抗力。多可怜的小家伙,从青丘那样水泽充沛的风水宝地来到这鸟不拉屎的西境,刚来两天就生病,一定是水土不服! 长灵乖乖摇头。 哦,没有呀。医官于是越发慈祥:那可否请少主稍稍拉开些被子,让老夫试试温度? 小狐狸似乎不喜欢旁人看到他那对狐耳,一直用被子盖着脸。 随侍而来的两名医童立在一边,面面相觑一眼,不约而同的觉得,他们师父一定是被小狐狸下了降头。毕竟,他老人家可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平日在太医院给医童及年轻医官授课时要多凶有多凶,一个小错都能把他们骂的狗血淋头,搞得很多新来的医童根本不敢选修他老人家那几门课,怎么对着小狐狸就如此温柔,像换了个人。 长灵乖乖拉开些被子,露出乌漆漆的眼睛。 医官顿时感觉老眼被一大片星星晃了下,将手背放在长灵额上探了温度,点头道:还有些温热,差不多退了,待会儿我会调整下药方,换副药,少主要按时医官顿了顿,忍住去抚摸小狐狸发顶那对毛绒绒雪耳的冲动,道:乖乖的喝。 两名医童俱露出悚然之色。 长灵依旧乖乖点头,道:多谢大人。 呵呵,这是老夫职责所在,少主不必客气。 医官眯着眼说完,手伸进袖口,正想把原本给小孙子准备的蜜糖掏出来,殿门突然大开,昭炎一身威严冠服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28章 老臣见过君上。 医官忙转身领着医童行礼, 忍痛把蜜糖塞回了袖子里。 昭炎问:如何? 医官简单叙述了一遍情况, 昭炎点头, 摆了摆手。 在宫里讨生活, 第一要务就是要有眼色。医官明白这是让闲杂人都退下的意思, 忙道:臣这就去配药, 就拎起药箱, 带着两名医童出去了。石头也跟着去看药方。 殿中安静下来。长灵立刻又拿被子蒙住脸。 昭炎好笑, 直接掀开床帐, 支着条腿坐了过去,命令道:拿开。 长灵慢腾腾揭开被子一角,依旧只露着对乌眸望着他,小声道:你怎么回来了? 昭炎手痒,伸手就要去拨弄小东西发顶那对雪白狐耳, 长灵恼怒的躲了两下,不让他碰。昭炎还是手欠的揉了把,才笑吟吟道:本君回来看看你。 长灵不知道如何回应, 就保持沉默。 昭炎又有点不爽。 他一下朝连冠服都没换就赶回来看他, 小东西这是什么反应?就算不受宠若惊,起码也该表现的欢喜一点吧。 昭炎不爽了就想欺负人。 于是直接拉开衾被, 掐着腰把人按在枕间,撬开唇齿, 疯狂的吻了起来。长灵猝不及防,下意识想推开他,腰侧立刻袭来一阵酸麻, 软了下去。两人呼吸交缠,潮热气息迅速在帐内溢开。 昭炎正痴迷的追寻着那抹勾人心魄的灵草气息,长灵忽短促的呜了声。 昭炎才意识到小东西背上还带着伤,刚刚怕是把人弄疼了。起身一看,小东西果然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眼尾发红,委屈巴巴的望着他。像受了天大的欺负。 昭炎心一软,再度感叹,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娇贵的小东西。拨了拨小东西被揉乱的耳朵,笑着哄道:是本君不好,本君给你换药好不好? 长灵思考了一下,点头,然后乖乖趴到枕头上,等着他。 昭炎嘴角一挑,俯身从床头柜里取出那罐外伤膏,打开一看,药膏果然还是昨夜剩的量,没被动过。 他本来是为了方便小东西醒来换药,才把伤药搁在这里的,现在早过了换药时辰,小东西却宁愿忍着也没找其他人帮忙。 这小东西,是铁了心要缠着他,打磨他了。 昭炎心情重新愉悦起来,先剥开长灵后背绸袍,然而依旧用指腹挑了药膏,动作轻缓的沿着那一道道鞭痕涂抹起来。 即使抹了药,灵竹鞭伤恢复起来也没那么快。 长灵脸埋在枕间,手指紧紧攥着床单,不多时颈间便渗出一层汗。昭炎想到什么,暂停下动作,依旧从灵囊里取出粒糖丸,塞到了小东西嘴里。 长灵乖乖含住,侧过脸,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动作。 昭炎挑眉:看什么呢? 长灵也不说话,就那样看着他。 昭炎逗小东西:本君就那么好看? 长灵歪了歪脑袋,还是不说话。 那是灵狐特有的憨态,昭炎心尖痒痒的,意味深长笑道:别急,待会儿本君让你看个够。 长灵果然像被踩了尾巴似的,飞快埋回枕间。 昭炎无声一笑,忍不住又伸出手指,拨了下那对雪白狐耳。 上完药,昭炎依旧把药收回原处,回头一看,小东西已迅速拢上绸袍缩回了衾被里,只露着双漂亮的眼睛乌漉漉的望着他。 昭炎简直气笑,撑臂压过去,把人困在下面,幽幽问:又劳累本君一次,你怎么回报? 他本就想吓唬吓唬人。 不料小东西乌眸定定望了他一会儿,竟伸出双臂,攀住他颈,而后蜻蜓点水似的在他下颌上轻轻点了了。 昭炎脑子轰的一下,等反应过来,长灵已泥鳅似的迅速缩回了衾被里,躲得远远的,这次连眼睛都蒙上了。 昭炎霎时感觉周身血脉都偾张滚烫起来,若不是下午还有正事忙,简直恨不得立刻把这勾人的小东西揉进怀里好好教训一番才好。 他强扯开被子,在长灵额间落下一吻,低声笑道:好好养着,等晚上回来本君再收拾你。 ** 医官开的药方应该有催眠作用,喝完药,长灵迷迷糊糊睡到傍晚,起来和石头一起将所有灵草种子全部种好,放到南窗下,又喝了一剂药,便坐回床上看书。药性一起,长灵又开始犯困。 昭炎这夜似乎有事,一直过了亥时都没出现。 长灵揣测他今夜多半不会过来了,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便灭了灯,自己先睡了。 他身上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痕迹,许多地方仍酸痛的不行,的确不想再被折腾了。可这事他自己说了又不算,所以这个人自己不来最好了。 然而昭炎还是过来了。 虽然已是深夜,但见到寝殿里一片漆黑,竟然没亮灯,昭炎依旧禁不住挑了下眉。 阴烛在一旁尴尬道:老奴这就去把人叫醒 不必了。 昭炎命众人都退下,自己推门进去了。 与外面的寒气刺骨不同,殿中薰暖如春,充盈着一股十分清淡好闻的灵草气息。昭炎依稀记得,曾在小东西肌肤上嗅到过这种味道,和他沐浴用的一种浴膏有关,似乎就是某种灵草制成的。 他自幼独立,很小的时候就是独居一殿,日常饮食起居也是自己来,很少令宫人伺候。他不喜声色犬马,平时除了修炼就是忙于课业,所以殿里也常年冷清清的,冰冷的像座寺庙。宫人们知他寡言少语,为人冷漠薄情,平素见他都战战兢兢,连头都不敢抬,反而都更喜欢亲近他那个温文尔雅、以君子著称二弟。眼下这种生活里突然出现了另外一个人的感觉对他而言的确陌生而新奇。 昭炎先用灵力点亮了案上的鲛灯,然后走到衣架旁,自行脱了氅衣与外袍,掀开床帐一看,就见长灵蜷在衾被中睡得正香,背对着他,面朝里侧,只留了一小段雪颈在外。乖得像只猫。 而属于他的那套寝具,业已工工整整的在外侧铺好。显然,小东西还算有点良心,确实等过他,只是没等到便自己睡了。 昭炎压抑了一整日的心情无端好了些,侧躺过去,直接将手伸到衾被里,从后面把人搂住,低声问:谁准你不等本君自己睡的?嗯? 他手还很冰凉,长灵立刻醒了,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见是他,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只睁着惺忪乌眸呆呆的望着他。 昭炎无端来了丝火气:怎么看到本君就这副表情? 长灵这下真清醒了,怕他真生气,忙转过身,用手臂攀住他颈,小声道:对不起,我刚刚睡着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昭炎这才舒服了点,屈指往小东西额上一弹,故作不悦道:你如此慢待本君,本君可要怎么罚你才能消气? 他毫不掩饰眼底腾起的浓烈欲望。 长灵忙用手抵住他胸膛,可怜巴巴望着他,软声道:今夜不行。 怎么不行?灯火下,年轻狼帝的脸色明显沉了下。 长灵便给他看手腕上的淤青,控诉道:你弄的到处都是。再这样,我真的没办法见人了。 然而刚展示完,长灵就后悔了,因他发现,对方非但没有因为他这个举动表露出退步的意思,反而像受到某种刺激的野兽,望他的眼神都变得滚烫疯狂起来。 除了本君,你还打算见谁呢? 昭炎钳住小东西一根手指,轻轻咬了下,带着点醋意与傲慢,低笑声,便不再与这小东西废话,直接就着两人的姿势进去了。长灵倒抽了口气,呜咽一声,气得在他背上又抓又挠,又往他肩头咬了口,后来实在受不住了,便哭着向他讨饶。 出,出来一点。 求求你了。 呜 小东西声音软绵绵的,犹如猫鸣,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然而在这样的情景下,这声音非但不能浇灭他的火气,只会火上浇油。一直到天快亮,小东西腰都快被他掐断时,他才意犹未尽的把人放开。 见他终于停了,长灵发出一声绵软鼻音,便软趴趴蜷进他怀里,彻底睡了过去。 昭炎却了无睡意,甚至通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在酣畅淋漓的叫嚣着,兴奋着,这是他过去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伸出手指,用指腹拂过长灵的眼睛,睫毛,湿腻腻的肌肤,及肌肤上那些遍布在各处斑斑驳驳的痕迹,只觉这世间再无比这小东西更珍贵的稀世珍宝了,心里要多悦然有多悦然。 他绝不容许任何人把这小东西从他身边夺走,更不容许这小东西自己耍心眼离开他。他要完完全全毫无余地的占有他。 昭炎也不明白,他从何时起有了这样疯狂的念头。 支着腿想了片刻,不由轻轻一勾唇角。虽然长灵这次真睡熟了,昭炎依旧找了毯子把人裹起来,好好沐浴了一番,才把人重新塞进衾被里。 做完这些,昭炎又伸手探了探长灵额头,确定小东西没有起热,才彻底放心下来。他自己却没再继续睡,而是披衣起身,将床幔严严实实的拉住,点亮鲛灯,坐到案后处理几桩早朝前需要解决的棘手军务。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23) 这小东西,天天勾着他沉迷于床榻,搅得他连正事都快荒废了。 快黎明时,长灵迷迷糊糊醒来,见旁边空空如也没有人,还以为昭炎已经上早朝去了,暗松口气,就想下去找水喝,结果刚掀开床帐一角,就见昭炎肩上松松垮垮的披着件外袍,正坐在案后握着卷奏简看,眼底透着冷意,想来是简上的内容不怎么合他心意。长灵吓了一跳,立刻飞速放下帐子躺了回去。 然而这点动静怎能瞒过昭炎。 昭炎挑眉,想到什么,面色舒展了下,笑吟吟道:过来。 床幔安安静静的垂着,纹丝不动。 昭炎好笑:再装死,可别怪本君现在就收拾你。 又是好一会儿,床帐内终于起了点窸窸窣窣的动静,长灵趿着鞋子下来,因为两腿酸软,脚沾到脚踏时险些摔倒,回头一看,某人果然正不怀好意的打量着他,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长灵到案侧跪坐下去,因为犯困又坐不直,索性直接将脑袋枕在臂上,趴在案头,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昭炎动作,问:你怎么不睡? 小东西只穿着绸袍,乌发如墨,肤白胜雪,眼睛亮晶晶的,软得像个雪团子,一夜过去,腕间那片淤青更深了些,浑身写满无声的诱惑。昭炎喉结滚了滚,不得不错开视线,免得好不容易进行到一半的正事再废掉,口中悠悠道:还不都是你太浪,搅得本君正事都做不了,本君只能牺牲这宝贵的睡眠时间来找补了。 长灵立刻别过脸,不想搭理他。 昭炎无声一笑,拿竹简敲了敲案,道:别装死,给本君研磨。 长灵不喜欢被他呼来喝去的使唤,可又怕他使坏,只能不大愿意的坐起来,往砚台里添了些清水,用工具将有些干凝的墨一点点研开。那截雪腕在眼前晃来晃去,羽毛似的一下下搔着心尖,昭炎盯着手里的竹简好半天竟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不由牙疼的想,这小东西简直通身上下每一处都是按着他的标准与喜好长的,连研个墨都能勾得他心神不宁,真是他命中注定的克星。 长灵本垂着眼睛在专心做事,陡然察觉到斜对面罩来的危险目光,立刻警惕的抬起头,瞅着昭炎,像受惊的猫儿,随时准备竖起尾巴炸毛。 昭炎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的将视线移回到简上。 长灵又警惕的瞅了他一会儿,确定他没有其他不怀好意的行为,才垂下眼睫,继续做手里的事。 昭炎试过墨,有些意外的问:手法不错,谁教的? 研磨看着简单,但对手法与力道要求极好,并不是个轻松的活儿。这也是昭炎为何不设捧砚内侍,宁愿自己动手的原因。 长灵沉默片刻,道:我母后。 昭炎越发意外,一般文墨之事不该由太傅或父亲来教么,怎么这小东西反而是狐后姜音教的。 还想再随口问两句什么,抬眼一望,就见长灵已经枕着臂睡了过去,手里尚握着研磨的工具,如扇羽睫安静的覆在眼睑上,在面颊上投射出一小片浅淡阴影。 这娇贵的小东西。 昭炎起身,到柜子里找了条毯子,严严实实的把人一裹,便继续坐回案后处理奏简。有小东西在旁边安静作陪,他效率倒高了很多,赶在卯时前把所有积压的军务处理妥当后,才把人重新抱回床上。 这一下不知碰着了哪儿,长灵极轻的呜了声,声音软软的,还带着鼻音,听着委屈的不行,昭炎掀开绸袍检查了一番,才看到小东西腰侧积起的一大片淤青,想必是被他给掐出来的。难怪小东西刚刚下床时站都站不稳,险些摔倒。昭炎有些后悔失了分寸,把人按在腿上,掌间化出缕熨帖灵力,动作轻缓的将整片淤青一点点揉开,直至颜色转为浅淡。小东西惯会蹬鼻子上脸,被揉舒服了,还主动把另一侧也露出来给他,并心满意足的呼出口气,趴在他腿上睡得香甜。 阴烛早已备好盥洗之物在外等候,昭炎揉完把人重新塞回衾被里,将双层遮光床帐严严实实的放下,自行换好了冠服,始唤人进来。 等昭炎离开,本该熟睡的长灵却扯开被子,露出双乌漆漆的眼睛,脑袋一歪,定定的沿着床幔缝隙盯着殿门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29章 天一亮, 膳房准时送来早膳。 长灵依旧把石头叫进来, 一人一半分着吃了, 刚吃完, 臧獒和一名身穿云白服饰、自称北宫掌事的侍官突然造访。 臧獒刚挨了三百鞭子, 走路都有些不利索, 他认定了是长灵在新君面前告了状, 才惹得新君雷霆大怒, 因而对这表面乖顺的小狐狸恨得牙根发痒, 但新君下令上下不得动小狐狸一根毫毛,他又发作不得,生生憋了一腔怨气,传话时不免就带了些阴阳怪气。 君夫人传少主去北宫叙话,少主简单拾掇一下, 就赶紧随掌管大人过去吧。 君夫人? 长灵在脑中迅速梳理着从棠月那里听来的有关这位君夫人的寥寥传闻。 前任狼帝仇风一生挚爱,仇风死后就独居北宫,深居简出, 共为仇风育有两子, 一是血洗天狼十六部、新继任国君位的昭炎,二是公子昭华。 石头立刻变了脸, 听名号,这位君夫人应该就是新君生母、老狼帝仇风的夫人, 只怕对博彦君上和小少主的恨意比那个暴君还多。现在突然召小少主过去能有什么好事,多半要欺负折磨小少主。 长灵沉吟片刻,从床上下来, 命石头更衣,最后依旧披上常穿的青色斗篷,才推开门,有些畏惧的望着臧獒问:君夫人召我做什么? 臧獒量这小狐狸在里面磨蹭这么久,定是害怕了,心中冷笑,愈发拿腔捏调的道:君夫人乃君上之母,这内廷里地位最高的人,召你自然有话要问。 况且。 他不掩鄙夷的上上下下打量长灵一眼,道:少主也是侍过寝的人了,照理,应该主动去向君夫人请安的。如今劳累君夫人开这个口,已经很失礼了。 要知道在移居北宫前,君夫人可是一直打理着内廷事务的。 长灵迟疑,小声道:可是君上吩咐过,不让我乱走。 哈。 臧獒没料到小狐狸还挺警惕,不动声色的嗤笑一声:北宫也属内廷范围,怎能算是乱走。少主也未免太会拿君上的话当令箭了吧。 长灵依旧怯怯的,问:君上他真的是这个意思么? 那还能是什么意思,君上何时说你可以不接受君夫人的传唤了。臧獒一揣袖子,尖声道:我劝少主还是别磨蹭了,要是让君夫人等久了,怕又免不了一顿责罚。 这内廷法度可不是闹着玩的。 长灵这才放心点头:那我信大人的。 臧獒见他肯过去,态度好了很多,笑道:你也不必怕,君夫人脾气是出了名的好。只要你不做逾矩的事,夫人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嗯!谢谢大人。 长灵装作没发现这些细节,再次致谢,乖乖跟着前来传令的内侍走了。 等长灵主仆走远了,臧獒脸上慢慢露出些阴鸷之色,阴恻恻笑道:没见识的狐崽子! ** 出惠风殿,长灵跟着那侍官走到一半,忽然停下脚步。 侍官察觉到,也跟着停下,转过身,温和的问:少主怎么了? 长灵捂着肚子,怯怯道:我腹中不适,想如厕。 侍官依然温和道:这附近并无茅厕,少主稍微忍耐片刻,到北宫后奴才立刻带少主如厕。 长灵环顾一圈,突然眼睛一亮,指着一处掩映在树林里的小径:我记得那里有一个荒废的茅厕。我实在忍不了,麻烦大人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来。 侍官皱眉想了想,应该是没记起来,道:宫里人多眼杂,少主又身份特殊,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可就坏了。少主还是忍忍吧。 长灵摇头,看起来有些难受:我真的是忍不了了,大人如果不放心,可以与我一同去。 侍官脸上的和气终于消失,微微笑道:那里并无茅厕,奴才劝少主还是不要耍花招了。在内廷,无人可以拒绝君夫人的传召。 果然有问题。 长灵退后一步,不动声色的问:君夫人现在并不掌管内廷事务,如果真的光明磊落,为何要背着新君偷偷召我? 侍官颇有些无奈道:君夫人即使不掌管内廷,也是内廷之尊,召你一个没有名分的小狐,何须征得君上同意? 长灵撒出把黄色花粉,拽起石头掉头就跑。 密密麻麻的虫类立刻蜂拥而至,龙卷风似的将那侍官瞬间淹没。 石头吓了一身冷汗:少主,咱们去哪里? 长灵道:勤政殿。 那里是前朝,君夫人的手一定伸不过去。 快!快!快救人!好像有人被毒蜂给困住了! 身后传来喧哗声、惊呼声,还有嘈乱的脚步声与铁甲撞击声,应该是禁卫听到消息赶去救人了。 长灵一口气不歇的跑到勤政殿外,远远看到甲兵环列,朝臣们三三两两的进进出出,怀里都揣着奏简,猜测昭炎应该就在里面议事,正要奔过去,脑后忽遭重击,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 笃,笃。 木鱼敲击声一下下,有节奏的传进耳膜,长灵睁开眼,才发现身处一间布置干净素雅的宫室里。隔着窗户,能望见院子里大片怒放的红梅,风一吹,落英缤纷,漾起满室清冷梅香,令人如至仙境。 房间里摆着八扇屏风,屏风上绘着一副寻梅踏雪图,旁附一首词: 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与不似都奇绝。恼人风味阿谁知,请君问取南楼月。记得去年,探梅时节,老来旧事无人说。为谁醉倒为谁醒,到今犹恨轻离别。[1] 木鱼声就是从屏风后面传出来的。长灵观察了下四周,发现自己是躺在一张胡床上,手脚皆被捆着,清一色身穿云白服饰的内侍们进进出出,都怀揣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 长灵感到奇怪,这些宫人虽在窥视,却都目光温和,眼底闪动着好奇的光亮,对他似乎没有什么敌意。这与他到狼王宫以来遭遇的境况十分不同。 他们都是狐族人。 一道阴柔的声线恰在这时候响了起来,有些像筝音沉进水里,虽称不上清越悦耳,但是绵绵的,很好听。 长灵循声望去,就在一道雪色身影正立在珠帘后,手中握着把白羽扇,含笑打量着他,眉间眼梢满是温柔。 他们都称我为君夫人,我更喜欢我的本名,慕华。 来人自报家门。 长灵难得一愣。 因那传说中的君夫人,竟然是个男子!且是个十分绝色的男子! 他肌肤白的像雪,眉目柔美,很美,像画上的仙人一般,身上穿的并非寻常衣袍,而是一件十分精美漂亮的羽衣,仿佛随时可御风离去。 狐族人? 长灵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没错。慕华拿折扇挑开珠帘,负袖走了出来,一行一止和那柄白羽扇一样优雅,施施然于少年对面落座,道:我不喜欢狼。 狼族人总喜欢说狐类狡诈,却从不肯承认自己冷血无情。虚伪至极。 这位君夫人开口就语出惊人。 慕华用眼神示意了下,立刻有一名侍女跪到胡床前给长灵解开束缚,并趁机悄悄打量这个传说中被狐族当做战利品献给天狼的狐族小少主前任狐帝涂山博彦的血脉。 可惜长灵从头到脚都藏在一件青缎斗篷里,除了睁着一双乌眸安静乖巧的望着她,并无多余信息给她窥探。 侍女只能遗憾退下。 长灵坐起来,揉了揉手腕,疏冷的垂下眼睛,道:君夫人用这种方法召我过来,恐怕不是为了叙同族之谊吧。 你果然是头聪明的小狐狸。 慕华不以为忤,反而轻轻笑了。 他眼角永远含着一抹独属于阳春三月的暖意,这使他的目光里能够拥有一种奇异的镇定人心的力量。 在他注视下,长灵慢慢抬起头。 慕华赞叹:真漂亮,比我年轻时还漂亮,难怪。 难怪什么,他没有说。 长灵也并不感兴趣,安静望着他,没吭声。 君夫人慕华紧接着说出了他第二句惊人之语。 小狐狸,我们合作,一起捅破这天寰城,回青丘去吧。 长灵: 长灵好久说不出话。 一是信息量太大,二是有两件事他不明白: 一个母亲,为什么要造儿子的反? 君夫人一个男子,是怎么生出两个儿子的? 慕华似窥破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平静而冰冷的道:那只是狼人加诸在我身上的耻辱,不提也罢。 听说本宫那好儿子还宣称要立你为后,向整个仙州宣示他狼人的国威?呵,小东西,别信他的鬼话,狼人怎么会舍得立狐族人做王后。他把你圈养在内廷这么久,可提过名分的事?在那些狼人眼里,你不过就是他豢养的一个娈宠而已。 狼人骨子里偏执、凶狠、好战、暴虐,为了争地盘连自己人都能咬死,为了保证最优战斗力可以把族内老弱病残全部杀掉,是仙州内最有征服欲与占有欲的物种,他们根本不把比他们低阶的灵物当人看的。 小东西,你我命运何其相似,你与我一样,都是可怜人。咱们只能靠自己与这上天给的烂命争一争了。 见长灵不吭声,慕华柔声安抚:不用怕,造反的事,我们可以慢慢谈。不过他像是有些歉疚的道:你来我这里坐一趟,我那儿子,怕会以为你已经与我勾结在一起了。你愿或不愿,都必须与我结盟了。 长灵没表露出多大反应,沉默片刻,问:我需要做什么? 慕华想了想,道:目前还没有,造反是件大事,很多事也不光是我一个人决定的,等需要时我会派人联系你。 初次见面,君夫人并没有细说造反的细节,也没有亮出自己的底牌,比如掌握了多少兵马,私结了多少朝臣,打算在哪儿起事,有无里应外应。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24) 长灵没再说什么,问了石头下落。 慕华很爽快的答应放人,并表示未免太过刺激新君,就不派人送他们回去了。离开时,慕华抚摸着长灵脑袋,心疼道:本宫那儿子最是敏感多疑,这次回去,你怕是要吃些苦头了,可怜的小东西。 长灵默默避开他的手,把兜帽戴好,没吭声,径自带石头回了惠风殿。 ** 回到惠风殿,一进门,就见院中灯火通明,内侍们伏跪了一地,或抖如筛糠,大气不敢喘,或僵硬如死人,没有一点声息。 连作为内廷总管的阴烛都破天荒跪在了大殿门口。 长灵让石头留在外面,独自迈进殿,就见昭炎神色阴鸷的坐在主位上,整张脸都埋在阴影里。 谁准你私自离开惠风殿的? 昭炎抬头,面色阴怖发青,眼底泛着血丝,声音冷得可怕,仿佛身体里困了一头随时要破笼而出的野兽。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长灵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发怵,那是低阶灵物见到高阶灵物、尤其是暴怒中的高阶灵兽的本能反应。 长灵深吸口气,抑制住想要夺路而逃的冲动,睁着乌眸,十分无辜的望他一眼,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身后,答道:大、大人说的。 大人? 昭炎眼睛一眯: 哪个大人? 君上明鉴!这小狐血口喷人! 跪在后面的臧獒猛抬起头,声音都变了调。 长灵扭过头,看着他,有些奇怪道:大人这么激动做什么? 我又没说是大人,我说的是来传令的那位大人。 臧獒一张瘦长脸登时剧烈扭曲了两下。 这可恶的小狐狸崽子!居然诈他! 昭炎目光阴沉不定,摆手,命所有闲杂人都退下,方拍了拍腿,玩味的道: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 [1] 宋 第30章 长灵解下斗篷, 乖顺的走过去, 这次直接跨坐到了他腿上, 与他面对面, 伸出手臂攀住他脖颈, 小声道:君夫人是君上的母亲, 他的诏令, 我不敢不去。 哦, 本君倒不知道, 你这么懂事呢。 昭炎声音有些发哑,瞳中闪着暗红光芒,犹如蛰伏在暗夜里观察猎物的猎人。他双掌把着长灵腰肢,把人往跟前带了带,柔声道:可本君告诉过你, 在这天寰城里,你只属于本君一个人呀。你背着本君,这么迫不及待的去勾搭旁人, 是想另觅高枝, 给本君戴绿帽子么?本君就这般让你瞧不上? 他半真半假的问。 长灵乌眸晃了晃,立刻摇头。 他能明显的感觉到, 眼前这个人在极力抑制着某种情绪,一种比愤怒更可怕的情绪。他一直知道这个人阴晴不定, 喜怒无常,所以来到天狼以后,一直极力表现的乖顺, 听话,尽量不激怒他。但他今日去北宫这件事,显然触到了此人逆鳞。 昭炎眯眼,深深打量着面前的小猎物,忽然猛地一个翻身,把人困到了椅子里。并在长灵惊惶的眼神中,拉起长灵两条腿架到了肩上。 这危险的体位令长灵剧烈挣扎起来。 昭炎冷笑一声,直接解下玄玉腰带,将那两条胡乱扑腾的手臂反拧了绑到了靠背上。 跟本君说说,我那母亲,都与你说什么了? 伴这句问话,他整个人都压了下去,犹如蛰伏在阴影里的猛兽,通身散发着强烈的杀意。 嗯?问你话呢? 昭炎面色阴沉欲滴,眼底有浓密的血丝不断冒出,身体又往下压了一份。两人之间毫无阻隔,几乎是严丝合缝的贴合在一起。 长灵无处借力,腰背被他挤压在狭窄的座椅间,身体几乎弯折为两段,眼睛被后背鞭伤刺激出一层雾气,小声道:说说他是狐族人不、不喜欢狼族 还有呢? 昭炎又往下压了一分。 长灵疼得眼前一黑,好一会儿,眼尾泛起些红,抽着气道:还、还说,你们狼族人都、都冷血无情 即使这种时候,小东西的声线也是怯怯弱弱的,小猫一样,勾的人心里直泛痒,连带着翻腾在心尖的戾气都消去许多。 这个小东西,惯会用这副娇弱模样勾引他,蛊惑他,欺骗他,还联合外人捅他刀子。都怪他这两日太纵着他宠着他了,教他连自己身份都忘了。 昭炎眼底血丝更密,盯着小东西水汪汪红得像兔子一样的乌眸和那段雪腻腻渗着汗的颈,忍着将这可恶的小东西撕碎揉烂的冲动,闭上眼唤了片刻,哑声问:他就没拉着你和他一起造反? 长灵起伏的胸口一下慢了两个节拍。但好歹还存着一丝理智,在那两道阴戾目光逼视下,飞速摇头。 昭炎深深盯着椅中的小猎物,眼底血丝已经退去,却而代之的是惯有的阴沉与锐利,瞧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长灵以为他还会做什么,昭炎却慢悠悠直起身,喜怒不辨的站了起来,只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往长灵额头屈指弹了一记:敢跟着瞎胡闹试试。 长灵愣了愣,没能躲开,额上立刻起了道红痕。 昭炎看了眼,袖中手指动了动,终是忍住没动。 长灵见他慢条斯理整理着襟口,一副要离开的样子,忙扭了扭身子,表示自己手还被绑着呢。 昭炎一脸冷漠,像没瞧见,不作理会。 长灵急得挣了挣,磕的椅子直响。 急什么,你这副勾人的样子,本君还没赏够呢。 昭炎冷笑了声,又足足把人晾了好一会儿,直到长灵挣得手腕发红,险些把椅子带倒,才发善心把那根玄玉带解开了。 长灵立刻要动,被昭炎捉住。 不许跑,先过来给本君更衣。 他心情像又忽然好了起来,勾起唇角吩咐。 长灵已经习惯他这种喜怒不定的脾气,咬了咬牙,先把自己散乱的里衣和绸袍拢上,才忍着不适从半人高的椅子上滑下去,从地上捡起那件玄色外袍给他披上。 扣子。 昭炎略抬了抬下巴,指着襟口处提点。 长灵足足比他矮一头,需掂着脚尖才能够得到。如此一来,刚拢住的领口不免又往两边散开,昭炎见那段雪颈在自己眼前晃了晃去,喉结一滚,伸手挑起缀在小东西锁骨上的那只血色铃铛,道:堵住口作甚,下次侍寝时把术法解开。 也好让本君听听哪个声音更好听。 恰好最后一个扣子也扣上了,长灵炸毛的小猫一样,愤愤瞪他一眼,扭头就跑开了,躲得远远的。 昭炎大笑一声,拉开殿门走了出去。 君上。 一直垂首跪在外面的阴烛立刻趴伏下去,行大礼。 借着光线往殿内偷偷一瞄,就见长灵正抱着自己的斗篷躲在椅子后面,警惕的望着殿门方向,看起来除了乌发凌乱了些,眼神机灵的很,一副毫发无损的模样。 不由揣测,这小狐狸到底挺走运,如此公然忤逆君上旨意,还能全须全尾的活着。更重要的是,这小狐狸不知又施展了什么妖术,才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竟能平息君上怒火,让暴怒如雷的君上平静的从殿里走出来。 感受到上方阴冷目光压下,阴烛连忙收回视线,不敢再乱看。 都是老奴疏忽,请君上重罚! 阴烛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昭炎道:今日起,惠风殿的禁令解了,他爱去哪里去哪里,你们不必拦着。 阴烛一愕:那北宫那边 也由他去。 阴烛背影一僵,以为君上这是动了大怒,惶恐道:君上息怒,都怪老奴疏忽,老奴日后一定 你疏忽?昭炎骤然冷笑一声:你明知本君忌讳,在得知消息后不去想法子把人拦回来,反而第一时间把消息漏到本君耳朵里,你可一点都不疏忽。 阴烛脸色唰得一白。 昭炎嗤笑:本君知道,你们都想让这小东西死,看不得本君对他一点好。可本君偏要让你们知道,本君的东西,除了本君,谁也别想动一分一毫。 这次看在君父面上,本君饶你一命,自己去锁妖台领一百杖。再有下次,你这内廷总管就不必做了。 阴烛浑身一震,伏跪下去,颤声道:老奴知错,老奴谢君上恩典。 没错,他是不甘心,不甘心那个害死了老君上的仇人之子好吃好喝的住在这内廷里,不仅不用付出任何代价,还享受着新君的宠爱。所以才任由北宫的人将那小狐狸带走。 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他自然知道新君逆鳞在何处。 他以为新君会暴怒之下失了理智,却没想到新君竟窥破了他的心思,非但没治小狐狸的罪,还任其自由出入惠风殿。这实在和新君雷厉风行、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作风不符。 他连续伺候两代君王,自认在体察君心这件事上无人可以超越,突然遭遇这样诡异的境况,真是一头雾水,想不明白。 今日谁撺掇他出殿的? 昭炎忽静问了句。 阖宫内侍都无声伏跪着,大气也不敢出,时间一分分过去,钝刀割肉似的割在人心头。 没人认? 昭炎语气依旧静静的:既如此,那就全斩了。 所有人都惊恐的抬起头。虽然新君冷血暴戾的名声一直以各种形式流传在前朝与内廷,但这却是他们第一次见识到。很快,有人斗着胆子指认:是是臧内官。 臧獒瞳孔急缩,手脚并爬到昭炎面前,颤不成声道:不、不是,奴才没有,分明是那小狐自己图谋不轨,欲与北宫勾连 没错,奴才也看到,是臧内官引着北宫的掌事去寝殿的。殿中不少内侍都受过臧獒欺压,之前顾忌着锁妖台的恐怖名声,不敢得罪他,此刻眼瞧新君大怒,都纷纷开口。 一派胡言!臧獒瞳孔急缩,手脚并爬到昭炎面前,颤不成声道:不、不是,君上明鉴,奴才没有,分明是那小狐自己图谋不轨,欲与北宫勾连 北宫、勾连。 昭炎面无表情的,咬牙重复了遍这两个词,脸色阴沉的可怕。 不、不是臧獒浑身抖如筛糠。 昭炎直接漠然宣布:拖下去,废去内丹,丢入苦役司,永不录用。 ** 之后几日,慕华有事没事便让人叫长灵到北宫吃糕点,长灵负责吃,慕华负责说话,有时谈谈花说说草,有时骂骂狼人如何冷血无情虚伪狡诈。但慕华始终未没有详细吐露过他的造反计划,也没有要求长灵做什么,好像他们真的是闲来无事才坐在一起吃下午茶。 这段时间,你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见长灵啃着糕点不说话,慕华颇是怜惜的问。 长灵自然明白他所谓的苦头是哪种苦头,但这几日,昭炎还真没有为难他,准确的说,是根本没来过惠风殿。不知道在忙什么。 长灵得以日日饱睡到天亮,日子过得颇不错。除了腕上淤青比较厉害,还没有消,身上各种痕迹都消得七七八八了。 见长灵还是不吭声,慕华便默认了答案,温柔的叹息道:本宫那个儿子,偏执、多疑、敏感,比老东西更凶狠暴戾。为了我们的大业,真是苦了你了。 不过你放心,等造反成功,这天寰城就再也困不住咱们了。 长灵啃完一块梅花糕,道:新君背后不仅有玄灵铁骑,还有天狼十六部,夫人真的有信心能造反成功吗? 慕华微微一笑,从容道:你放心,兵马之事自有本宫安排,你不必操心。你只需要乖乖顺顺的当他的枕边人就可以了。你将是本宫手里最锋利最致命的那一把刀。 长灵没什么兴趣给别人当刀,见他依旧不肯吐露底牌,便告辞离开。绞尽脑汁想了一路,也想不通君夫人能从哪里挤出兵马来。 ** 回到惠风殿,长灵问石头:棠月还没有消息么? 石头摇头:这两日奴才一直在用传信花与他联系,至今仍无回信。 见长灵不吭声,石头以为小少主失望过头,忙宽慰道:少主放心,棠月大哥行事素来谨慎小心,就算真的遇到了什么麻烦,也一定会设法给少主留下线索的。 长灵对这一点没有怀疑过,相交多年,他们既是知己好友,又是可以推心置腹的君臣下属,早已达成各种不必言说的默契。 长灵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昭炎看似解了惠风殿的禁令,任他自由出入,实际上却在暗处布置了更森严的守卫,棠月根本找不到机会进来。 没有棠月带来的消息,他就如同聋子,对外界一无所知,任由君夫人牵着鼻子走。 他至少要知道他的底牌才行,然后再决定要不要与他同流合污。 长灵一下坐了起来。 石头见小少主诈尸似的,两眼发直的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吓了一跳:少主 你会做饭么? 长灵扭过头,问了这么一句。 石头愕然:啊? 长灵认真想了想,道:最好是汤,鸡汤、鱼汤、排骨汤、甲鱼汤、乌龟汤左右什么汤,都可以。 石头吓得脸都白了:少主这是要? 长灵道:给他送汤去。 他? 长灵点头。 虽然他一点都不想主动靠近那个人,可想要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出去,他还是得用、不,利用那个人。 在石头帮助下,长灵作出了一份品相还算可以的乌鸡汤。 为什么要做乌鸡汤? 长灵一边往汤上撒葱花,一边问。 他原本想做乌龟汤来着。 乌龟小小一只,直接丢到锅里煮就行,乌鸡长得奇怪,还要拔鸡毛,做各种处理,实在麻烦。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25) 石头也没什么生活经验,硬着头皮解释道:乌鸡汤滋补,老少咸宜,在民间很受欢迎的。乌龟汤么,一来炖煮时间太长,二来听着不大好听,万一那暴君以为小少主在拐着弯骂他怎么办。 长灵勉强接受这两个理由,把汤装进食盒里,就带着石头出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31章 那小东西来给本君送汤? 昭炎正在勤政殿与朝臣们议事, 听到禀报, 先意外了下, 继而笑了声, 饶有兴致道:让他进来。 又与众人道:今日先议到这里, 诸位辛苦, 退下吧。 众人面面相觑, 互相交换了个隐晦的眼神, 便齐声告退, 到了殿外一看,果见殿门口立着个身披斗篷的陌生少年,怀里抱着个食盒。 长灵抱着食盒进了殿。 大殿陈设雅致肃穆,立着八根铜柱,空气中还残留着君臣议事争吵过后的余温。昭炎玄衣墨冠端坐在御案后, 半张冷峻面庞隐在阴影里,眼梢微挑,正握着一份奏简阅着。 多日不见, 这个人似乎消瘦了些, 眼下也泛着疲色与乌青。 长灵环顾一圈,挨着距御案最近的一根铜柱站了, 不再靠前,眼睛黑漆漆的盯着昭炎动作。 昭炎这才从奏简上移开目光, 落到长灵身上,见小东西全身都严严实实的裹在斗篷里,怀里抱着个食盒, 连根头发丝都瞧不见,只睁着双乌漉漉的眸子望着他,传达出的讯息甚是乖巧,眼睛一眯,道:把斗篷脱了。 长灵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往后退了退,抿紧嘴角,警惕的望着他。 再退一步试试。 昭炎挑眉,目光倏地沉了下。他眼睛很深,像窥不见底的黑渊,沉下去时,便给人一种要发怒的感觉,且眼底多了几丝之前没有的阴戾。但只是一瞬,那阴戾便被盖了下去。长灵不敢再动,只远远的隔着书案,依旧用警惕的眼神与他对望。昭炎像是满意了,嘴角微一勾,道:以后在本君面前都不许穿斗篷,再让本君瞧见第二次,本君让你连里面一道脱了。听到没有? 长灵没有吭声,也没有动,乌眸里却多了股无声的倔强,那模样落在昭炎眼里,好像马上要挥出爪子挠人的猫,昭炎眉梢再度挑了下,连日郁结的心绪莫名一轻,饶有兴致的想等着小野猫挥出爪子时,长灵却又慢慢垂眸,乖顺的脱掉斗篷,放到了一边。 除掉斗篷之后,长灵身上便仅剩一件薄薄的青色绸袍。绸袍衣料柔软,以软带束腰,是水汽与灵气充盈的青丘才能织出的面料,与眼下阳春三月的气息密切贴合,将应该勾勒出的地方勾勒的淋漓尽致。 昭炎上下扫视一遍,心情始愉悦起来,见长灵还杵在那儿,眼睛一错不错的望着他,像只警惕十足的猫儿,笑道:过来,你不是来给本君送汤么? 长灵走过去,把食盒往御案上一放,道:给你的。 然后又立刻远远躲到一边站着。 昭炎并没打开食盒看,而是撑起下巴,饶有兴致的盯着眼前这个突然讨好他的小猎物,半晌,道:过来。 他拍了拍腿。 长灵迟疑着没有动。 昭炎也不生气,反而笑道:不想被本君收拾呀,那就过来,给本君捧砚。 长灵抿了抿嘴角,走过去,端起了那方被侍官放在一边玉台上的白玉砚台,依旧警惕的瞅了昭炎一眼。确定昭炎没有其他动作,才低头去看砚台。 砚台里的墨已经有些干凝了,磨得也不细致,长灵放下,添了些清水,用工具重新砚了一遍,才双手捧了起来。御案建在高阶上,案后只设一把座椅,只有国君有资格坐上去。长灵乃灵狐所化,本就不如狼王宫的内侍身材高大,只能将双臂抬得更高些,才堪堪与书案平行。 再高点。 昭炎提起笔,懒懒命令。 长灵望他握笔的手一眼,只能咬了咬牙,费力将砚台举得再高一些。 巴巴赶来给本君送汤,又打什么坏主意呢? 昭炎提笔蘸了墨,不疾不徐的在简上勾画着,忽然开口。 许久无回应,昭炎拿玄铁靴尖点了点小东西腰侧。问你话呢。 这一下不知触到了什么敏感部位,长灵手臂猛一晃,几滴墨便洒了出来,落到鼻端。痒痒的,十分不舒服。 没有。 长灵皱眉,小声道。 大点声,本君听不到。 没有。 长灵重复了遍。 昭炎趁着蘸墨的功夫侧目一瞧,就见小东西眼睛乌漉漉的,浮着层水汽,不知是疼的还是委屈的,因为双臂高举,青色绸袍不可避免的滑落下去,露出雪莹莹泛着剔透白光的两段臂,几乎将外头涌进的蓬勃日光都压了下去。他动作时笔端稍一压,小东西手臂便因吃力而轻微摇晃,因鼻头上还凝着几点乌墨,腾不出手擦,小花猫似的,瞧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真是个娇气的小东西。 昭炎在心里想。他以前在勤政殿跟着父君学习政务,他父君为磨他耐性,最常指使他干的事就是捧砚,一捧就是一日。他连大气都不敢出,更别说委屈了。他父君宠妃甚多,个个肚子都不甘落后,以至于他光兄弟就大大小小十几个,每一个都卯足了劲儿要争头狼之位,他若不努力,便会被别人争先,所以他从不觉得捧砚是个苦差事,反而从这种磨炼方式里收获甚多,包括他父君的格外青眼。这小东西倒好,不过才捧了片刻,就一副要哭鼻子的模样,毫无讨好他的自觉。只怕是因为文墨为姜音所授,狠不下心管教吧。 昭炎伸腿,笑吟吟道:离那么远干甚,近点,本君都快够不着了。哪有你这么捧砚的?姿势可一点都不标准。 长灵知道这人又开始使坏,往后躲了两下,站的离御案更远了。昭炎啧了声,也不生气,直接伸脚把人勾回来,半真半假道:再不听话,以后本君天天让你过来捧着。 长灵被他勾得手臂一晃,又洒了几滴墨出来。不由抬头,恼怒的瞪着肇事者。 怎么,不愿意呀。昭炎喜他这炸毛模样,偏拿靴尖不断搔着那写满诱惑的柔软腰侧曲线,逼得人频频躲闪,几乎站不住,意味深长的笑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就受不住了?驯服一头猎物,本君可是有无数法子,你既然不肯听话,就只能好好受着了。 以后这些伺候本君的活儿都由你来做,好不好? 他已不满足于只动脚,把人捞到跟前后,搁下笔,手便熟练的要往绸袍内探去。 他袭击的突然,长灵来不及闪避,腰侧蓦得袭来阵酸软。长灵又羞又恼,要挣开,立刻又挨了一记,脚一软,直接向前扑倒下去。只不过还没沾磕到案上,就被一条铁臂稳稳捞住。 这下砚台里的墨直接泼了大半出去,大部分溅到了案面和那堆奏简上,剩余的一小部分则落在了长灵乌发上,滴滴答答往下流。 昭炎一臂捞着人,望着这如落水小猫一样狼狈的小东西,从怀中掏出巾帕,慢悠悠给人擦着,奚落道: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该。 他本意想吓唬吓唬小东西,结果见不过短短片刻,小东西颈间已累得渗出薄薄一层汗,终是不忍把人欺负的太狠,屈指抹掉小东西鼻头上落的一滴墨,道:行了,今日就到这儿吧,待会儿摔坏本君的砚台,你可赔不起。去,把汤给本君端出来。 长灵立刻放下砚台,从他臂弯里挣出来,打开食盒,把汤端出来,然后躲他远远的,依旧靠铜柱站着。 昭炎早饭就没吃,水也没喝几口,确实有些口干舌燥,接过那碗飘着葱花的乌鸡汤,不知忆起什么,盯着汤面怔了片刻,刚想尝尝滋味,忽瞥见下面某个小东西正眼巴巴的望着他。 被他发现,小东西又迅速避开脸,羽睫轻垂,若无其事的盯着地面看。 昭炎好笑,道:那里有饭,自己去盛。 长灵愣了下,继而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眼睛一亮,立刻转身到食案边觅食去了。因是午膳,案上食物十分丰富,荤菜素菜各有十几类。 长灵拿起碗筷,每样各夹了些,凑了满满一碗,就坐到案边慢慢吃了起来。昭炎很快喝完粥,见长灵依旧在埋头吃饭,还故意背着他坐,便搁下奏简走过去,从后面扫视一圈,见小东西唯一没动的吃食就是中间一盘清蒸灵蟹,有点意外:怎么不吃蟹? 长灵不想理人,但想到后果,还是应了句:太麻烦。 啧,够懒的呀。这灵蟹是在锁妖台的漓泉里养的,是这一桌子里最能补充灵力的。 小东西眼睛果然亮了下,盯了那灵蟹片刻,还是继续埋头吃碗里的东西。 昭炎伸腿捞来旁边的一把太师椅,在旁边坐了,然后从盘中拎起只蒸的肥红的灵蟹慢条斯理剥了起来,笑道:待会儿看本君吃可别嘴馋。 长灵当做没听见,依旧闷头吃饭。 跟你说话呢,别又装聋。 昭炎拿膝头顶了顶人。 长灵躲不开,端起碗到隔开一个座位,离他远些坐,道:不馋。 昭炎好笑,见小东西说完又开始闷头吃饭,饿极了的样子,没再把人捞过来,而是专注剥起手里的蟹。案上摆放着成套工具。剥开壳,剪去不能食用的部分,他又拿起银勾,将蟹螯里的嫩肉悉数剔出,码成齐齐整整的一小碟。 尝尝。 他自己却并未吃,而是将盈满膏黄的壳推到长灵面前。 长灵望他一眼,没有动。 昭炎取了姜末、醋等物,正在空碟里自己做调料:让你吃你就吃,别装。 长灵搁下筷子,好奇的盯着那蟹壳看了会儿,然后拿起来,伸出舌头,试探性的轻轻吮了口上面的膏黄。 奇异的鲜美口感立刻弥漫齿间。 长灵眼睛一亮,又吮了第二口,第三口,不多时,一整壳膏黄便被少年吃的干干净净。吃完长灵才意识到什么,转头一看,果见昭炎正撑着下巴,笑吟吟望着那只蟹壳。 长灵立刻把蟹壳丢到一边,飞速拿起筷子。 行了,还装呢。 昭炎把淋了料汁的那一小碟蟹肉也往旁边推了推:再尝尝这个。 他踢开隔在中间那只碍眼的圆凳,直接把人捞到身边坐了,道:不是白喂你的,吃饱了去把案上泼的墨给本君擦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32章 长灵知道挣也无用, 便由他圈着, 埋头吃起来。 等一碟蟹肉吃完, 昭炎方眯着眼问:说吧, 今天巴巴过来给本君送汤, 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长灵小声道:我的浴膏用完了。 昭炎挑眉:什么? 长灵道:我的浴膏用完了。 哦。昭炎笑吟吟道:那让阴烛给你多拿些就是了, 旁的也就算了, 这东西本君还能短了你的不成。 长灵转过头望着他, 道:不行, 我对其他的过敏,需要自己配才行。 昭炎啧了声:这么娇贵呢,那你说怎么办? 长灵道:我问过医官了,那些灵草宫里没有。可以让我的侍卫到外面山上现采,他知道采哪些。你、你若是不放心, 可以派人跟着。 昭炎笑道:这有什么不放心的,本君准了。 长灵没料到他答应的这么爽快,倒愣了下。 昭炎道:怎么?不满意?非要本君收拾你一顿才安心? 长灵脸色一变, 立刻从他腿上滑溜了下来。 等长灵离开, 隐在暗处的夜枭躬身询问:君上,可要属下派个人暗中跟着? 昭炎嘴角笑意慢慢消失, 眼底又浮现出熟悉的戾色,他竭力压制了下去, 道:不必。 夜枭迟疑:可据暗卫禀报,那头黑狐近日一直在惠风殿附近打转,多半是有消息要往内传递 昭炎淡漠的道:本君知道, 由他去。 那夜枭一愣,只能恭声应是。心里委实不明白,小狐狸此举显然目的不纯,君上为何听之任之,好像根本没有插手管一管的意思。莫非是要拉长线钓大鱼,等小狐狸有所动作时再一举发难? ** 夜里,棠月果然出现。 这几日惠风殿附近布满高阶暗探,属下一直找不到机会进来,险些和对方正面交手。幸而少主想到了这个法子。 棠月化为人形,把采好的灵草交给石头,简单解释了一下情况,便从怀里取出一个油纸包,道:这是膳房新烤的番薯,还是热乎的,少主趁热吃些。 长灵依旧分出一半,撕下一块油纸包好了藏进抽屉里,自己只拿着剩下的一半吃了起来。 棠月看得皱眉:少主自己都吃不好,倒还惦记着他一个奴才。 长灵道:他灵力比我更低微,每日跑来跑去,对食物需求量更大。现在膳房虽然没有再克扣过他的食物,但每顿都是严格按照一人的餐量严格供给,石头依旧只能领到窝头稀粥。长灵每次都会把自己那份分出一半给石头,结果就是两个人都吃不饱,幸好有灵果和君夫人的糕点做补充,才不至于饿肚子。 棠月只能道:那属下下次过来争取多带点吃的。 长灵咬了口热乎乎的番薯,问:你那边查的怎么样? 棠月点头,道:属下这两日到宫外转了几圈,探到了不少关于十六部的消息。如今的十六部,基本可以分为四派。大柱国仇烨统领的青狼部为一派,在十六部中地位最高,资历最老,麾下小部有四个。其次就是夜狼部,地位与资历仅次于青狼,首领名叫张鹤,是昔日老狼帝仇风的结拜兄弟,也是昭炎当年血洗天狼十六部时仅存的几位老首领之一,剑齿、风狼两部都与夜狼沾亲带故,几乎唯张鹤马首是瞻。第三派是白狼、雪狼、剑狼、虎狼四部,这四部首领都是昭炎血洗十六部是新提拔的新将领,对新君绝对忠诚。 长灵手里的番薯已经吃掉大半,听到这里,奇怪的问:还有一派是谁?在天狼十六部内还有第四股势力吗? 棠月道:有。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26) 剩下的以褚狼部为首的三部,属于君夫人一派。 长灵心头一跳。 棠月道:起初属下也很意外,直到属下听说了那个流言。 长灵询望他。 棠月委婉道:褚狼部首领褚云枫,似乎和君夫人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长灵: 长灵从未听说过此事,愕然片刻,立刻表露兴趣,命棠月说下去。 棠月观他反应,不由笑道:属下也是探出点风声,还未掌握切实证据,毕竟此事太过不可思议。不过听说因为这些传闻,新君继位后对待褚狼部的态度一直很微妙,年前还将褚云枫打发到边境巡视公务去了。棠月说着,忽瞥见长灵腕上一片颜色明显的淤青,不由脸色一变,关切道:少主受伤了? 长灵若无其事的把手藏进斗篷里,道:无事,刚刚不下心磕了下。又问起青丘消息。 棠月还是困惑,只是磕一下,怎么会磕出那样带状的淤青,但长灵显然不愿意深说,他也不好追问,便道:现在祝蒙苦于断尾之痛,认定是祝龙指使其侍卫长所为,十分怨恨祝龙,连带着对狐后琼萝都没有好脸色。依照少主嘱咐,仓总管正撺掇他向博徽讨要王宫戍卫军统领一职,分掉祝龙手里的兵权。 长灵点头:你传信阿公,让他多费心。 昭炎随时可能回来,棠月不敢多待,禀报完近日所获新的情报,就依旧化作狐形,从窗户里蹿了出去。 黑狐因为毛色的缘故,在夜间行动有其他狐类无可比拟的优势。 离开寝殿,棠月并未直接离开,而是将石头叫到角落里狠狠训斥了一顿,尤其是淤青的事。石头一头雾水,不明白小少主何时受的那个伤。棠月于是更加恨铁不成钢,将石头狠狠训斥了第二顿,才放心离开。 殿内,长灵关上窗,认真梳理起方才从棠月那里听到的情报,尤其是两个最关键的信息:一、昭炎虽以铁血手段一统了天狼十六部,可十六部内部派系林立,人心并不齐,换言之,并不都完全死心塌地的忠于新君。二、就是君夫人那里。棠月既然能查到君夫人与十六部勾结的事,昭炎不可能不知道,他为何听之任之,是认为褚狼部不足为虑,还是另有其他考量? 正想着,殿外忽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继而殿门从外打开,昭炎身披氅衣、带着一身寒意走了进来。 昭炎宽袖一拂,殿门自动合上,玄铁战靴靴面上沾着的几片霜并明显的泥泞都跟着震动了下。而后锁定猎物似的,将视线牢牢锁在了立在窗边的长灵身上。 长灵没料到他突然过来,立在原地呆了呆,在对方冷峻而隐含探究目光打量下,第一件事,飞快将身上斗篷脱了下来,丢到一边。然而又飞快从圆几上端起一盏琥珀色汤水,捧到昭炎面前,怯怯道:这是你的灵芝水。 这串动作堪称反应敏捷,一气呵成。 昭炎微挑眉,打量着小东西身上仅余的一件素色绸袍,旋即想到是因为昨日他在勤政殿下的那道令,嘴角便不觉轻轻一挑。 过来。 昭炎并未接,行至殿中站定,展开臂,无声下着命令。 长灵只能先把手中玉盏放下,依言过去,一靠近,立刻被对方身上裹挟的寒气激得打了个颤,昭炎里面罩着甲,显然是从军中归来。长灵忍住指尖颤栗,先替他解了氅衣挂到衣架上,又依次解被罩在里面的腰带、护腕、甲胄与外袍。 昭炎扫了眼那盏灵芝水,饶有兴致问:你熬的呀? 长灵乖乖点头。 这么贤惠呢。他顺势扣住小东西正在他腰间摸索的一只手腕,慢慢握至鼻端嗅着,嘴角含了丝古怪的笑,道:今日这般乖,心里又打什么鬼主意呢,说出来一起听听。 长灵没理会这话,小声道:你弄疼我了。 昭炎轻一挑眉,才看到被他握在掌中的那截雪腕上,印着片颜色明显的淤青。想到什么,他一笑,倒真松了手。 长灵立刻站的离他远些,继续给他解腰带。 昭炎目光依旧流连着,牢牢锁在长灵身上,像蛰伏在暗处,耐心等待猎物入觳的高级猎人。 见小东西只今夜所穿绸衣格外轻薄,通身上下透着股混杂着灵草香气的温软气息,故意拿玄铁靴尖沿着绸袍边缘往内探了探,道:谁准你不等本君,自己沐浴的? 长灵躲着他那只又冷又脏的脚,手一摸到暗扣,就迅速解下那条黑玉腰带,跑到衣架前面,一面将东西挂了上去,一面警惕的盯着他。 昭炎眼睛一眯,不紧不慢的自行脱了甲胄与外袍,往衣架上随意一丢,道:找阴烛去取沐浴用品,到浴池等本君。 大约没料到他突然提出这个要求,长灵倏地睁大乌眸,挣扎道:我、我已经沐浴过了。 昭炎冷冷一晒,未理这话,转身越过屏风,往书阁方向去了。 长灵看出他心情不大好,便知道今夜恐怕又不得安宁了,咬了咬牙,只能硬着头皮去找阴烛。 ** 浴池同书阁一样,亦紧连着寝殿,位于寝殿后方,长灵平时沐浴都是在自己房间,并不去那里。 今日是第一次过来。 长灵抱着阴烛给的一箩筐东西进到里面,立刻被融融的水汽与暖意所包围,睁眼一望,才发现整座大殿布置极奢华,中央是一方白玉砌成的大汤池,其上蒸雾缭绕,面积之大,同时容数十人沐浴只怕都没有问题,更神奇的是,那白玉踩上去竟是温暖的,十分舒服。 浴池外围则陈列着酒果与同样布置豪华的卧榻供休息,地面亦清一色铺着某种灵鸟绒羽织成的氍毹。 昭炎已在汤池中,乌发披散,赤裸着上半身,此刻正靠在池壁上,慢慢饮着浮在水面托盘里的酒。因为他的存在,整个汤池上方的雾气里都充盈着一股强大灵息。修真界素来慕强,许多只在夜晚行动的精灵纷纷覆到大殿窗上,试图汲取些许强者灵力,增长修为。 长灵在青丘灵境见识过昭炎御兽而过,诸灵臣服避散的景象,没料到天狼王宫里的灵物竟如此大胆,难道是因为麒麟兽不在的缘故?昭炎始终不紧不慢的饮着酒,似乎也没有驱赶这些灵物的意思。 它们自幼时便陪伴本君。 昭炎忽然淡淡道了句。 长灵顿时有种被人窥破心中所想的感觉,不知如何回应这句,便选择不吭声。 愣在那儿干什么? 该如何伺候,还要本君给你亲自示范么。 他微微侧过脸,嘴角露出一个刻薄的弧度,冷冷讥道,恢复惯有的阴冷刻薄态度。 长灵不喜欢这样门窗封闭的环境,尤其是浴池这种私密的地点,咬了咬唇,怕激怒对方,只能先走过去,在浴池边缘的白玉地砖上跪坐下去,捋起袖子,取出澡膏,用手挖了一大块,找准目标,准备往对方裸露在外的一片麦色肌肤上涂抹。 先搓背。 昭炎后背像长了眼睛,又端起另一盏酒,冷冷命令。 长灵只能丢了那块澡膏,拿出毛巾,在浴池里弄湿了,叠成块状,贴到昭炎背脊上。这种伺候人的事长灵自然从未做过,只能努力回忆着以前住在宸风殿阿公给自己搓背的情景,从颈开始,到肩背,一路搓揉下去。即使隔着层毛巾,长灵依旧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对方偾张有力发达得惊人的肌肉线条以及期间蕴含的强大灵力与力量。此人年纪轻轻修为已达天罗九阶,简直如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只怕放眼整个仙州都难找到第二个能与之媲美者。长灵心志再强大,也难免产生些许羊入虎口的懊丧情绪,想起入宫以来在此人手里吃过的苦头,不由紧紧咬了下牙。 你挠痒痒呢。 腰侧猝不及防挨了一记,长灵正走神,躲闪不及,手一松,毛巾就掉进了池里。 阴烛一共就给了这一块毛巾,长灵急得连忙去捞,昭炎却故意使坏,撩动水将毛巾卷到汤池中央去。 长灵愤怒瞪他。 昭炎挑起嘴角,悠然道:自己下去捞。 或者,你求本君,让本君帮你捞。好不好? 本以为这话会更加激怒小东西,谁知道小东西却是垂下眸,一声不吭的开始脱鞋袜,嘴角紧紧抿成一条线,所有情绪都被两扇浓密的眼睫遮挡住了。 长灵特意绕过昭炎,从一侧下了浴池,直奔池中央而去。隔了段时间,毛巾已经大约是沉到了池底,表面已看不见,长灵只能根据记忆的位置,伸手往水下摸索着找。 昭炎则擎着酒盏,并不饮,好整以暇的看着小东西在汤池中央忙活。绸衣吸饱了水,紧贴在主人身上,将小东西通身上下每一寸地方都勾勒的恰到好处,尤其是不盈一握的腰肢。小东西弯腰时的动作明显还不自然,需用手扶着,嘴角线条也本能的抿得更紧,原因可想而知,昭炎目光流连一圈,便落到了长灵腕上晃动的那片淤青上。 因沾了汤池水的缘故,淤青化开了些,颜色更明显了,某种烙印似的锁在小东西一段雪白腕上,散发着只有施烙者才明白的隐秘的旖旎气息。 长灵忍着腰部不适,捞了好一会儿,终于摸到滑溜的毛巾一角,心中一喜,忙将整条毛巾都从池底捞出,想循着原路淌水上岸。 结果刚走一步,腰侧便被远处突然飞来的一样不明物体打中,那里是敏感穴位,长灵猝不及防,脚下一软,直接扑倒在了水里。刚捡到手里的毛巾再次被水卷走。 长灵看清那是一枚青色灵果,便知是何人在作怪,狼狈从水中爬出来,转头,愤怒盯着靠在远处正在悠然饮酒看好戏的昭炎。 毛巾就飘浮在不远处,长灵咬牙扭过头,淌着水要去捞,结果刚触到毛巾一角,腰侧又毫无预兆挨了下,这次比方才的位置与力道都更刁钻,长灵再次扑倒在水中。 这下,长灵乌发与绸袍全部湿透了,两只狐耳亦湿哒哒的,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33章 长灵便知道, 今夜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捡不到那块毛巾了, 于是从水里爬起来后, 就迅速往岸上走。昭炎冷冷一笑, 右臂倏地伸展好长, 右掌也跟着化为一只硕大的青色狼爪, 将前方湿透逃走的小猎物捞到了跟前。 长灵气得要挣脱, 刚一动, 腰侧突袭来一股难以言喻的酸麻, 短促唔了声,身体紧跟着软倒,栽到了昭炎怀里。 再不听话试试? 昭炎拿捏着人敏感处,冷冷威胁。 长灵抿着嘴角,双手死握成拳, 紧紧抵着昭炎胸膛,乌眸被折磨的迅速浮出一层层水汽,想逃脱那只可恶的铁掌。 昭炎偏把着不放, 另一手握起小东西印着淤青的手腕, 调笑:怎么,你勾引了本君, 不负责任就罢了,还想逃走? 长灵认真而倔强道:我没有。 昭炎扬起唇角, 伸出手指往下指了指:你有。 两人衣袍都被水湿透,又紧贴在一起,近乎□□相对。长灵这才陡然察觉到对方明显的身体变化, 登时一惊,再度挣脱起来。 昭炎腹内火气上蹿下跳,实在没耐性,直接翻身把人压在池壁上,又固住双腕,分别压在两边,低声道:本君也没试过这里的滋味,想来应该不错,你说呢? 这危险的体位令长灵虽身处温暖的浴池里,亦浑身发冷,胸腔里一丝热气也无,扭过头,红着眼睛望着昭炎,飞快摇头,小声恳求道:不,不要。 不要什么? 不、不要在这里。 长灵面色苍白,声音软绵绵的,身体止不住发抖,砧板上的鱼儿一般,徒劳扑腾着尾巴,显然是真怕了。 昭炎不为所动,反而兴致更浓,心想,这小东西,真是诱人而不自知,根本不明白自己究竟生了怎样一副皮相。如果今日刻意讨好是现学现卖,可以演的,这副清纯模样,真会是装就能装出来的么,思及此,昭炎幽邃的眸光无端又沉了下。他唇角一勾,声音亦跟着哑了下去:放心,本君会好好疼你的。 ** 回到寝殿已是深夜。 昭炎把人抱到帐内,见长灵一沾到床就飞快蜷进衾被里,背对着他,弓成一只虾米,肩膀一抽一抽的,任他如何逗弄都不肯回头,便笑道:怎么,还没洗够呢?要不本君再抱你回去洗洗? 长灵如被咬到,倏地扭过头,乌眸淬着火,眼睛红得兔子一般,恶狠狠瞪着昭炎,一副随时反扑撕咬的架势。 昭炎挑眉,悠然笑道:方才是谁哭得像猫儿一样求本君手下留情的?现在装什么狼崽子。过来,给本君宽衣。 他身上尚裹着浴巾,方才光顾着伺候某只小东西了。 长灵立刻把衾被拉到面上,紧攥着被角,不肯动。 昭炎一点不着急,眼睛一眯,露出点危险的气息,道:再磨蹭,信不信本君今晚直接把你丢进浴池里睡。 长灵相信此人说到就能做到,面色一白,咬了咬牙,只能从被子里爬出来,忍着两股酸软与战栗,趿着鞋下床,先到柜子里取了套新的寝袍,又折回昭炎面前,替他解掉浴巾,穿上寝袍。 见经历一遭,小东西腕上淤青颜色更深了些,站姿亦艰难,两截小腿部分软得止不住在打颤,昭炎心尖如被羽毛拂了下,手上忍不住又想使坏。 长灵下意识要躲,结果脚一软,就往地上滑去,眼瞧着要磕到脚踏上时,又被一条铁臂稳稳捞起。 哟,又胡思乱想什么呢。 本君哪儿就对你那么有兴趣了。 那人可恶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长灵无力挣脱,伸脚就往昭炎身上胡乱踢去。 可惜刚经历过那事,长灵脚软绵绵的并无多大力道。昭炎笑了声,也不在意,就势把人丢到床上,让小东西脸朝下趴在衾被上,便去解长灵寝袍。 长灵察觉到他意图,顿时大惊失色,急道:等、等一下。 昭炎挑眉:又怎么了? 长灵伸出脚尖,小心蹭了蹭昭炎腿侧,软声道:我、我有事要交代。 哦。昭炎眼睛一眯,仍紧扣着长灵双腕,不许他翻身:交代什么? 长灵扭过脸,一侧颊贴在衾被上,小声道:我、我忘了告诉你,今日君夫人又叫我去北宫吃茶了。 说完,长灵定睛观察着昭炎的反应,想从中窥探出一丝半缕的讯息。 毕竟,除了第一日发作过一顿,这个人便对他去北宫的事不闻不问,实在太诡异了。他知道君夫人与褚云枫的事么?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27) 昭炎目光一深。顷刻笑道:去就去了,交代什么。 长灵愈发摸不准他真实想法,小声解释:我想办法拒绝了,没有成功。 哦。昭炎道:拒绝什么,白给的糕点,不吃白不吃。 见小东西乌眸眨了眨,又用那种奇异的眼神的望着自己,昭炎笑道:这是什么反应? 长灵道:你就不怕他跟我说什么,或者我别有用心? 怕? 昭炎像听到了什么好笑字眼,意味深长道:有什么可怕的。你在本君手掌心里,什么时候翻过身。 这话一语双关,长灵咬牙,还想说点什么,昭炎忽哑声道:别提这些扫兴的,好不好。 他眼底又有一缕缕模糊的戾气浮动。 长灵不敢刺激他,乖乖点头。 昭炎笑着叹息:你这样,可教本君如何是好。 长灵听出些别的意思,抬起乌眸,定定的望着他。然后伸出手,主动抱住了他的腰,将身体整个窝进他怀里。 昭炎道:昨日汤熬的不错,今日继续给本君做,好不好? 长灵不大情愿的嗯了声。 他对下厨实在没什么兴趣。 昭炎望着帐顶,道:但不要做乌鸡汤了。 长灵眼皮开始打架,闷声问:为什么? 昭炎:那是给孕妇喝的,你见过哪个男子会喝那玩意儿。 长灵:哦。 那、那我给你做乌龟汤? 昭炎: 昭炎神色有些微妙:本君也用不着那玩意儿。 长灵往他怀里拱了拱:那你想喝什么? 昭炎道:八珍汤。 长灵一愣,八珍汤,那不是青丘才喝的汤么。 长灵疑惑的瞅他一眼。 昭炎依旧望着帐顶,道:青丘的,你好学些。 ** 次日天还没亮长灵就早早起来了。 昭炎睡眠向来浅,再加上修为已达九阶,五感灵敏,耳边听得床内侧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轻皱下眉,一把捉住试图从他身上爬过去的小东西,问:大早上的不睡觉,瞎折腾什么? 学、学规矩。 长灵小声道,声音有些发哑,是昨夜闹的。 哦,这么乖呢。 因刚从被窝里爬出来,长灵身上只穿着薄薄的绸质寝衣,隔着衣料,可以毫无阻碍的感受到其下温软。昭炎想起昨夜小东西红着眼睛哭着讨饶的场景,再对比小东西平日披着斗篷不肯随便让人看的沉静模样,心又有些痒,问:今日要学什么? 长灵道:礼仪。 上次北宫事件后,臧獒直接被革职发配到了最下等的苦役所做苦役。新任掌事叫明源,也是从锁妖台过来的,长相和性格一样严肃刻板,昨日第一天上任就给长灵制定了一整套学习计划。 奴才听说,少主入宫这么多日,却还没有开始学习宫中的规矩和礼仪,前任掌事实在太懒怠职务。从明日起,我会为少主详细制定每一日的学习计划,少主必须准时到内官处报到,若是迟到或早退,我会依规矩执行宫规。 明源一丝不苟的宣读着规章,严肃的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 今日是长灵学习规矩的第一天,按课表上的要求,要卯时准时到指定地点报到。 这事儿阴烛请示过,还是昭炎亲口允准的,昭炎自然知道。 一来,能把小东西时间占住,别到处瞎跑,二来,立后之事,他已决议尽快提上日程。自从立国以来,他父君为度化狼人野性,在内廷与前朝都建立了一套十分严苛的礼仪标准。小东西别的可以不学,礼仪却不能不懂。 是该学学。昭炎一双幽深的瞳孔里忽然含了点笑,意味深长的道:昨夜你那模样,可无半分礼仪可言。 长灵恼怒,伸脚便踢开他,泥鳅似的从他怀里滑溜了出去。 这床是依着昭炎这个新君的身高打制的,能到长灵腰那里,长灵每次都要格外小心的爬下来,才不致踩空摔到地上。 今日亦如此,等到了床沿,长灵先小心翼翼探出一只脚,等脚尖触到床踏上的鞋子,才将另一只脚也放下去。继而整个身子都落下去。 这一直是最万无一失的过程。 但今日两只脚同时落地时,长灵却感觉双腿像在醋缸里泡了一夜似的,毫无预兆的泛起一股酸软,还没站稳,就一下摔倒在了床踏上。 长灵面朝下,被摔了个眼冒金星,咬了咬牙,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正要扒住床沿撑起,一条铁臂已老鹰抓小鸡似的将他重新捞回了床上。 昭炎道:看娇贵的,本君给你揉揉好不好? 长灵红着眼睛瞪他,恨不得在这个人身上捅一千个窟窿出来。 昭炎轻笑一声,一只手已滑到长灵腰侧,熟稔的在那处按揉了起来。 他动作耐心而细致,可平日阴冷沉郁喜怒无常的性情判若两人,长灵起初还抗拒,但感受到一股熨帖灵力正在慢慢抚平酸胀处,的确很舒服,便抿了抿嘴角,渐放弃挣扎,小猫似的趴在昭炎胸膛上,由他动作。 在昭炎揉完一侧后,还侧了侧身子,主动露出另一侧。 昭炎: 这小东西,回回都蹬鼻子上脸。 小东西还无情的很,尝了甜头就要跑,昭炎一把将人按住,挑眉道:一大早就搅扰本君睡觉,还让本君如此劳心劳力,你打算如何回报本君? 长灵试了试,见挣不脱,立刻可怜巴巴的望着他,表示自己还要学规矩。 昭炎道:怕什么,那里不成,不还有这儿么。 他捉起长灵一只手,慢条斯理的笑道。 长灵眼里顿时又炸起火,狠狠一脚往他下腹踹去。 ** 少主,今日你迟到了一刻。 明源手握戒尺,冷面门神一般的立在正仪殿门口,皱眉望着姗姗来迟的主仆两个。 长灵没吭声,依旧通身隐在斗篷里,睁着乌黑双眸,略瑟缩的望了眼他手里的戒尺。 这让明源掌事无端想起了自己养的那只小狸奴。 又想起阴烛昨日特意交代过的话,这小狐狸是个胆子小的,经不住吓,教规矩时可以严厉,但千万不能吓坏了,否则君上那里不好交代。 虽然明源内心极不苟同这种想法,但新君素来雷霆手腕,眼里揉不得沙子,他不能不顾忌。 石头刚要挺身而出,就听明源道:今日念少主初犯,只记过,从月俸里扣灵石两颗,就不责罚了,下不为例。 多谢掌事。 长灵很小声且乖巧的道,乌眸依旧怯怯的。 明源拧眉想,果然是个胆小的,板着脸道:今日我教少主学习天狼的祭祀礼仪,请少主摘掉斗篷,随我进殿吧。 长灵回头看了眼石头,石头会意,道:奴才在外面等少主。 学完规矩已是午时一刻,因为明源到来,主仆两人不必再分食一份餐食,长灵饱餐一顿,便拉着石头去膳房学做八珍汤。 做好后,长灵依旧把汤放进食盒里,刚准备出门,一个内侍忽然捧着一个长匣子走了过来,道:长灵少主,夜里部的张鹤首领听闻您入宫,特意命人送了贺礼过来。 内侍放下匣子就走了。 主仆两人对望一眼,石头道:少主与天狼十六部并无往来,夜狼部的首领为何要给少主送东西。要不,奴才打开看看? 长灵点头。 石头半跪下去,打开匣盖只看了一眼,便吓得尖叫一声,丢了手里东西。 长灵侧目一看,赫然是一整张新扒下来的血淋淋的狐皮。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34章 长灵盯了片刻, 道:把东西收起来。 少年声音比平日任何时候都冷静。 是。石头壮着胆子上前, 哆哆嗦嗦把匣盖重新扣上, 道:少主, 现在怎么办, 他们会不会直接杀进宫里来。 因为这张血淋淋的狐皮, 这座阳光煦暖的惠风殿在石头眼里都变成了长着血口大盆的怪兽, 那些一直仅以传说与幻象存在于脑海中的凶恶豺狼也仿佛有了实质。 长灵摇头:这种东西轻易进不了内廷, 你想办法去查查, 是经谁的手送进来的。 是。 石头两腿仍在打颤,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师父手下一个稍微机灵点有眼色的毛头小子而已,和在布满杀气的狼窝里行走相比,以前和祝蒙殿里侍卫干架那点孤勇算个屁。 长灵道:不用怕, 两军交战,谁先沉不住气谁输。 他们主动挑衅,就先输了一步。 嗯!石头用力擦掉刚才不争气吓出来的泪, 重拾信心道:奴才现在就去打听。 ** 昭炎正在勤政殿与众人议事。 阴烛远远见长灵过来, 手里还提着食盒,忙迎过去, 躬身笑问:少主又来给君上送汤? 长灵点头。 阴烛笑呵呵道:正巧君上午膳没用什么汤水,少主这汤送的可真及时。 小狐狸突然开窍知道讨好君上是好事, 只是这个时间点阴烛不着痕迹笑道:要不,少主把汤交给奴才?君上这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长灵瞅他一眼,却紧紧搂住食盒, 道:我想亲自送给他。 那行 阴烛也想不出其他理由推拒,只能道:那老奴给少主寻个阴凉处,再让人搬个凳子过来,少主千万别乱走。 阴烛把长灵安排在回廊里一个隐蔽的角落里。 纵然如此,一些眼尖的大臣依旧发现了长灵的存在。 难道那就是一名蓄着长须的朝臣停住脚步,愕然睁大眼,很快那份惊愕就变为愤怒:勤政殿乃前朝重地,君上怎么可以把人弄到这里来!这这这,简直胡闹! 另一朝臣已气愤的低声附和:若是真的,岂止是胡闹,简直是色令智昏 他话音刚落,伴着一声惨叫,那内侍已被密密麻麻的虫群包裹。回廊一角立刻骚动起来,阴烛听到动静,打眼一望,怒道:快去把那不长眼的拖下去,休要惊扰了君上议事。 虫群一时半会是驱赶不走了。 殿前守卫索性用灵网将人与虫一道网住,直接拖了下去,那内侍登时发出一阵更痛苦的惨嚎,但只是短促一声,便没了声响,应是被堵住了嘴。 阴烛悄悄往回廊角落里看了看,见长灵始终垂着眼睛,在抱着食盒打盹儿,并没有注意到这边情况,一颗心才落回肚子里。 ** 长灵一直等到傍晚,才寻到空隙进去。 昭炎自案后抬头,眉间阴沉沉的,见是长灵,那阴沉方一扫而光,笑道:过来。 长灵依言过去,依旧把食盒放到御案上,这次没远远躲开站着,而是近前,一声不吭的抱住了昭炎的腰。 小东西乖巧的异常。 昭炎好笑道:怎么了。 长灵不吭声,沉默的抱了他一会儿,才松开手,打开食盒,把汤端了出来。 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弥漫在鼻端。 昭炎望着那汤色怔了好一会儿,把人抱在腿上坐了,问:到底怎么了?怎么瞧着闷闷不乐的? 长灵便顺势把脑袋抵在他胸膛上,小声道:我有点冷,夫君,你抱抱我好不好? 昭炎才想起来,今日因为要议几桩不能耽搁的军政要事,恐怕是让小东西在外面久等了,多半冻着了。一方面是他考虑不周。另一方面,他也没料到,小东西真会等他到议事结束,亲自把汤送进来。 昭炎愣了愣,笑道:你刚才叫什么? 长灵仰起头,乌眸漾着光,仿佛揉碎了的星子,反问:你难道不是我的夫君么? 小东西声音软糯糯的,鼻音里带着浓浓的委屈,异常乖,因出了汗,后颈雪腻腻一片,晃得人眼花,俨然又变回了那个勾人的小妖精。 昭炎再度失笑,不由缓了声:当然是。只是,宫里很少这么叫。 宫中礼仪森严,他父君为了度化狼人身上的野性,建锁妖台,设执法官,制定了一系列堪称苛刻的规矩与制度,以震慑西境,让百姓们明尊卑,知礼仪。 对待内廷亦如此,而且比其他地方都更严苛,为的是以身作则,防止祸起内廷。 对于宠妃们,他会赏赐他们珠宝,赠予他们华服,满足他们各类小要求,允许他们耍小性子,但绝不容许他们做出任何有违内廷的法度的事。在位分排序上也是严格按照内廷规章,由锁妖台统一拟定并监督执行,而不会因为一己喜好就随便给某位妃子升位分。 所以那些宠妃对他父君也都是惧怕对于爱意,私下里再乖张任性,也绝不敢当着他父君面造次。 在他记忆里,即使是某段时间最受宠的人,见了他父君亦是规规矩矩行大礼,言必称君上,不敢有任何不敬之色。就是给他们一百个胆子,恐怕也没人敢在他父君面前唤一声夫君。 寻常百姓家最普通不过的一个称呼,在宫里却是禁忌,奢求。 哪像这个小东西。 一点规矩都没有,显然被他给宠坏了。 方才乍听到这样通俗充满烟火气的称呼,他甚至没回过味。 哦。长灵像不高兴的往他怀里拱了拱,闷声道:你们狼族规矩真多,我不叫就是了。 昭炎被逗笑。小东西今日表现实在异常,不仅按约定给他做了汤,还主动亲近他,与他撒娇耍脾气,心想,以小东西的聪慧与识时务,想必是看清了形势,抑或说臣服于形势,知道在这座狼王宫里能依靠的人仅有他,所以才学着讨好他,学百姓家叫他夫君。 虽然瞧不出几分真几分假,但这样的乖巧、依恋与撩拨勾引依然令他感到欣悦。 小东西好不容易朝他伸出了一只小小的触角,他可不能让这只触角再缩回去。何况他如此乖巧,这样的小事,他愿意尽量顺着他。昭炎俯身,作为回礼,在小东西莹白耳垂上轻轻吻了下,温声道:不,本君允许你叫。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28) 长灵感受着耳垂上密密涌起的酥麻,身体不知不觉放松了许多,复抬起头,手臂软软攀住昭炎的颈,眼睛亮亮的问:真的么? 昭炎受不了他这副小妖精模样,直接把着腰把人固住,道:但要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若给旁人听见,这天狼的规矩可都要让你坏透了。 长灵不喜欢这个体位,扒开他手,继续往他怀里拱。 昭炎挑眉,手上稍稍一使力,小东西立刻短促的呜一声,乌眸迅速浮出层水汽,老实趴着不动了,只露一个乌黑的脑袋对着他。 昭炎用手掌丈量着,一面感叹于小东西的柔弱无骨,一面又惊讶于行事时小东西的柔韧有力,仿佛一条怎么折都折不断的柳。狼族天生体格刚健,骨骼肌肉皆淬炼的如钢似铁,硬而结实,无论如何也修炼不出这般柔韧的腰肢,就是在狐族内,恐怕也罕见。这小东西,也不知是如何给养出来的。 正想着,长灵忽然闷声道:我想要。 昭炎疑是听错:什么? 我想要。 长灵重复了遍。 昭炎觉得自己要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35章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 长灵第一次向他主动索要。 即使已经行了婚娶之礼, 小东西在那事上依旧懵懵懂懂的, 需要他去指引, 去教, 连基本的迎合都不会。 昭炎心头被难以置信与欣喜若狂两种情绪同时包裹。 我们回去。 他低头吻了下长灵的睫毛, 爱怜的道。 长灵却摇头, 紧紧抱住他腰。 昭炎以为小东西又反悔了, 心瞬间一凉。 长灵道:在这里。 现在就要。 马上要。 语气偏执而霸道, 像个不讲道理的小魔王。 昭炎脑中轰的一声,只觉无数火星落进血液里,烧起了一片燎原荒火。 阴烛本奇怪小狐狸进去那么久,怎么还没出来,眼见天色不早, 正想询问昭炎是否直接摆驾惠风殿,刚一靠近殿门,便听到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饶是一大把年纪, 还是个半残之人, 阴烛亦禁不住耳根一烫,忙将内侍们赶开些, 并吩咐守卫,不许任何人再靠近大殿。 一直到夜残更漏, 天快亮时,殿内才渐渐没了动静。 昭炎浑身酣畅淋漓,从头到脚每一根毛发都在无声的兴奋, 尖叫,狂欢,只觉一场下来,征战数月的疲乏都消解掉了,不由费解,他并非重欲之人,怎么回回都被这小东西撩拨的难以自持。长灵已软绵绵蜷在他怀里睡了过去,手臂仍固执的抱着他腰不放。素来空旷幽冷的大殿弥漫着从未有过的潮热气息,昭炎垂目,望着长灵如追寻热源的小野猫一样紧贴着他,忍不住屈指在小东西鼻头上刮了下,心中升腾起一阵爱怜。 这个小东西,是如此的依恋他,如此的离不开他。他应该对他更温柔更体贴一些的,就像一个普通的夫君一样。 昭炎暂掰开长灵的手,披衣起身,去储物柜里找了条毯子,准备把人裹起来抱到后殿的浴室去,结果刚折回案后,就见长灵抵着木椅靠背,手脚蜷缩在一起,浑身发抖,额上密密麻麻全是晶莹细汗,口中还在呓语着什么。 昭炎没听出那呓语的内容,猜测小东西恐怕是做了什么噩梦,魇着了,展开毯子,刚准备把人裹住,腰已再度被紧紧抱住。 长灵感觉自己再度坠入了那个四壁都是血的密闭空间里,无论醒着睡着,能嗅到的除了铁锈味还是铁锈味,空气永远是粘稠沉重的,一层层挤压在喉鼻间,胸腔内,窒息欲呕。他努力呼吸,用尽全身力气去呼吸,汗不停的沿着毛孔往外冒,然而吸进来的却是更粘稠的腥味,他觉得自己可能真要窒息而死了,一股强大而凶猛的狂野气息忽如旋风利刃,将层层叠叠的血墙劈开一条缝,挤入鼻息。 虽然只是极细极细的一缕,于他而言却如勃勃春风,烈烈阳光。 他仿佛抓到救命稻草,努力努力的追寻的那缕气息而去,如蜜蜂舔舐花蜜一样,努力让自己吸到更多。 啊 睡梦中,长灵发出一声细弱而哀绝的惨叫,指甲深陷进昭炎后背腰肌,颤抖,再颤抖,直到浑身力气都耗尽,终于软绵绵蜷进昭炎怀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昭炎便维持着雕塑般的站姿一直坐到天亮,并非他不想再继续睡会儿,而是因为只要他一动,长灵抱着他腰的两条手臂便会猛地收紧,原本软绵绵的身体也瞬间如上了簧,跟着弓起,口中发出灵狐特有的嗷呜声。昭炎知道,那是在警告,警告他不许动。 这不讲理的小东西。 ** 昭炎还要上早朝,直接让阴烛用云车把长灵送了回去,并特意交代今日不必让长灵去学规矩。 长灵睡到天色大亮,睁眼见已在惠风殿,先去浴室沐浴了,换上新的绸袍,便让石头进来。 石头关上殿门,低声禀道:少主,查出来了,那东西果然不是经正常渠道进的内廷,而是混在了采办处的马车里。接头人就是惠风殿负责洒扫的一个内侍,叫马祥。马祥的母亲和妹妹都在一户顾姓商户家做活,算是顾府的家生子,而这位顾姓商户,有一女儿,是夜狼部首领张鹤的第九房小妾,这马祥应该就是夜狼部安插的眼线。此外,奴才还无意发现,并不止夜狼一部在内廷安插了眼线。 还有哪一部? 石头道:褚狼部。 ** 西境春天来得迟,虽已三月末了,树木枝丫上才懒洋洋的抽出一点嫩黄,护城河内随处可见大片惨淡的冻绿。 已经日暮时分了,天寰城最大的奴隶场内还很喧杂,到处充斥着兵士的呵斥声与打骂声,一群群脸上刺着黑色奴字的奴隶们依旧在官兵的驱赶下劳作,将重量惊人的大块铁石往车上装,他们大多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光着脚,连鞋子都没有。从佝偻着背的白发老人,到只有十来岁的幼童,男女老少,各个年龄都有。 整日整夜的苦力劳作,已经让他们疲累到极致,然而动作稍有迟滞,就会遭到旁边督工的无情谩骂。 奴隶场旁边就是一座座高大的熔炉,同样有奴隶在将运来的铁石投放到炉内炼化,再往前则是一排排巨大的模型盘,滚烫的铁水直接由特殊的管道灌入其中,被凝铸为不同的形状,天狼军中所有精兵利器,几乎都在此处打制。 马蹄声响起,卷着满地烟尘,一队铁骑旋风似的掠了进来。 上次让你们打制的那批刀如何了? 为首的人一脸倨傲的问。 督官立刻点头哈腰的迎了上来,一副给对方做孙子的样,谄笑道:夜狼部的差事,小的何时怠慢过,三百柄玄铁宝刀,一柄不少,已经全部装车,就等将军来清点了。 算你识趣。 这人叫章敬,是夜狼部手里张鹤手下一员猛将,在夜狼部担任右将军之职。 章敬问:我听说褚狼部也要定刀? 是。督官悄悄指了指值房方向:那不,褚少首领亲自过来了,逼着让下官出货,可上头没批文下来,下官哪里敢私自做主。 章敬翻身下马,也不敲门,直接进去了。 里面果然做了几个人,但除了褚狼部少首领褚瑞,还有另外两部,剑齿部和风狼部的人。 见章敬大模大样的进来,褚瑞扭过头,不愿理会,另外两个已经站起来,与章敬和气的作礼。 章将军好。章将军大安。 章敬摆手让人坐下,笑吟吟盯着褚瑞道:少首领见着我似乎不乐意呀。 褚瑞讥道:我们褚狼部小门小户,哪敢跟你们夜狼部的大人物同坐一桌。 别一见面就这么刺啊。章敬大剌剌坐下,问:怎么这么大火气,不就要铸新刀吗,直接让大柱国批红就是。 褚瑞闷头灌了口酒,道:要是那样倒简单了。可现在批红的事已经不归大柱国管,而是归兵马台。说白了,就是君上乾纲独断。 兵马台那边说了,这次君上出征青丘,消耗靡大,国库亏损严重,各部都要削减开支,除了君上直统的玄灵铁骑、青狼部和你们夜狼部,其余十四部今年一律不再铸新兵器。 褚瑞后面的话没问出来。 大家同属十六部,都是跟着老君上起家的,青狼部也就罢了,那是大柱国的面子在,凭什么夜狼部就能享受和玄灵铁骑一样的待遇,他们褚狼部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家吃肉,连汤都没有。论功劳论规模论骁勇善战程度,他们褚狼部分明一点都不输夜狼部。 这也是他对章敬没好脸的原因。 君上这事是做的不地道。 章敬像不介意他这态度:国库再紧张,也不能从咱们身上刮油,这天寰城可是十六部跟着老君上一刀一枪拼打出来的。这不是明摆着让将士们寒心的事么。你就没去找大柱国试试? 褚瑞道:大柱国现在闭门养病,根本不怎么管朝中事了。 章敬感叹:是啊,大柱国年纪大了,魄力可大不比从前。就说这次出征青丘,君上竟然为了一个博彦血脉把两座灵气充沛的城池拱手让与禹,若回来将人关进锁妖台慢慢拷问就算了,竟然养在了宫里,连杀父之仇都不顾了,这不是色令智昏吗?对外人如此大方,城都能给,对咱们倒是苛刻的紧。大柱国竟然也不管,任由君上胡来。 剑齿部和风狼部的两人这下也坐不住了。 谁说不是,这两日各部都在议论这事。狐族最善媚术,多半是用了什么妖术蛊惑住了君上。就没人能想个法子治治这头狐狸崽子?老君上的仇君上能忘,咱们可不能忘! 另一人道:这自然都想的,可人在内廷,毕竟不好下手。 章敬悠然笑道:有什么不好下手,只要想做,自然能做。 两人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脑中灵光一闪,喜道:难道章将军有法子? 章敬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 另外两人立刻竖起大拇指,大笑道:将军好手段,这下,那小狐狸崽子只怕要吓得尿床了! 正说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影忽冲了进来,扑到章敬面前就哭道:求将军救救我儿子吧!他喝了不干净的水,已经连续发烧三天三夜了!再不治就不行了! 剑齿部的人立刻尖叫起来:哪里来的脏东西,还不快拖下去! 紧跟进来的两个士兵立刻连拖带拽把那中年汉子堵住嘴拖走了,督官在门外弯着腰,小心赔罪:下官疏忽,惊扰诸位大人了。这些符禺人实在太狡猾,下官一定狠狠教训。 褚瑞这时突然开口道:刚刚他说他儿子快病死了,找个医官,别闹出人命。 是是。督官不怎么在意的道:这护城河里的水一化,几乎年年开春都要闹疫病,煮些药草就可以,不打紧。 几人又喝了会儿酒,便各自散去。 ** 夜里昭炎回来,就见明源正指挥着内侍进进出出,殿里一派忙乱,皱眉问:怎么了? 明源上前,行过礼,躬身禀道:回君上,长灵少主突然起了疹子,医官正在诊治,君上切不可靠近,以免传染。 阴烛跟在昭炎后面,一听这话脸都变了,急道:这一开春,可是起疹子的高峰期,若传染上就麻烦了,君上切勿保重龙体。 昭炎不作理会,将麒麟丢给近卫,就往阶上走。 明源与阴烛同时大惊。 明源直接冲上去挡在大殿门口,激动道:奴才奉大柱国命保护君上安危,宁死也不能让君上涉险。 昭炎直接一脚将他踹开,大步入了殿。 与外面相比,寝阁倒是安静的多,医官正站在床前为长灵起红疹处涂抹专门的药水,两个内侍手捧着毛巾与铜盆侍立在一边。 见昭炎突然进来,面色阴煞,医官忙停下动作行礼,也不敢说诸如此地危险,请君上速速离开之类的废话了,两个内侍也吓得丢掉手里东西,伏跪于地。 昭炎一靠近,原本安安静静躺着的长灵飞快拿被子蒙住了脸。 昭炎失笑:你什么样本君没见过,还来这一套。 他伸手要拉开被面,医官急得出声阻止:君上万万不可。 这疹子可能传染,若伤了君上龙体,臣万死难赎其罪。 昭炎倒没坚持,他进来主要就是想确认一下这小东西的情况,见人还挺精神,应无大碍,稍松了口气,便问:怎会突然起疹? 医官道:少主毕竟刚来西境,可能是水土不服。 昭炎又问:何时能退。 短则三五日,迟则小半月 太长了。没说完,就被年轻的新君冷冷打断:最多给你三日,无论用什么法子,必须让疹子消了。 让他半月不碰这小东西,不是故意跟他作对么。 医官哪敢说什么,连忙叩首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36章 掌灯的活听着轻松, 却是个熬人的。 因为当日负责掌灯的内侍需要一整夜都盯着所负责区域的灯火, 定时添灯油, 保证灯火彻夜不息, 最重要的是防止走水。 如意负责的是廊下的一片区域。 已经四更天, 夜正是最浓的时候, 如意打了个哈欠, 巡视完一圈灯, 确定没问题了, 便准备靠在廊柱上偷了懒儿,这时一个同样身穿内侍服的身影捂着肚子从回廊另一头急急奔了来,因弯着腰,灯光又暗,并看不清脸, 见着他就问:奴才新来的,敢问长侍,茅厕怎么走? 如意便指了个方向。 内侍却突然痛呼一声, 像憋不住了, 恳求道:长侍能不能发发慈心,带奴婢一程。 如意想左右灯也检查过了, 卖个人情也没什么,以后还能在殿里多培植一双眼睛, 便点了点头,道:随我走吧。 黑夜如一头无形无质的巨大怪兽,将灯光照不到的幽暗角落里的一切声响都吞没。新添了一轮灯油, 长廊里的宫灯幽幽散发着昏黄的光,无人注意到茅厕内传出的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29) 半个时辰之后,黎明将至,夜色未尽,天际正是最浓黑的时候,一具尸体被无声丢进了褚狼部的营地里。 尸体周身未着寸缕,心口处插着一柄蛇形的灵刃。天快亮时,训营士兵才发现,立刻报与少统领褚瑞知晓。 已经核查过了,并非营里人,而且是个天阉。至于凶器极似夜狼部修士常使用的灵蛇刃,三阶灵器,刃薄如纸,常用于暗杀。 褚瑞脸色阴沉,按在腰侧佩剑上的手紧握成拳。 心腹副将觑着他面色,小心道:也是奇怪,夜狼部杀了人,为什么要丢到咱们褚狼部营里来。若是为了栽赃嫁祸,又为何要留着凶器呢。 褚瑞骤然冷笑一声,道:他们哪里是栽赃嫁祸,他们这是像咱们褚狼部宣威来了。 副将不大明白。 褚瑞也不多解释,咬牙吩咐道:这事不要声张,凶器留下,把尸体尽快处理掉。今日所有见过这具尸体的人,一律调换到北境。 副将这才意识到此事不寻常,恐怕背后还隐藏着许多连自己都不能触碰的辛秘,忙恭敬领命,自去处理善后事宜。 褚瑞召来坐骑,头也不回的往营地外飞奔而去。 ** 章敬刚晨练完,正坐在帐中悠闲的喝茶,一位谋士模样的人在旁边笑道:听说那小狐狸崽子起了疹子,现在一病不起,多半是被风狼、剑齿二部那份大礼给吓的。 那还用说。 章敬不怎么在意的笑了声:以为有君上护着,就想躲在内廷里过好日子,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敢拿天狼十六部当摆设?也该要让他知道知道,这天寰城里究竟谁说了算。 话音刚落,就听手下语气惊慌的在外禀道:将军,褚狼部的少首领来了! 章敬道:来就来了,慌什么? 手下道:是带着人来的,看着面色很不善。 章敬一挑眉,与那谋士对望一眼,意外又有兴致的道:这是病猫要发威呀,走,去瞧瞧。 章敬驱着坐骑来到营门处,果见褚瑞领着两队褚狼部战士,面色铁青的停在外面,不由笑道:大早上的,少首领这又是哪里来的火气? 褚瑞冷笑:你干的好事你知道! 这话本将军就听不明白了。章敬笑吟吟的:少首领,不能昨夜刚在一块喝了酒,今天就翻脸不认人吧。铸造新刀的事,就算你们褚狼部心中有气,也不能撒在我们身上呀。兵马台批了夜狼部的红,没批褚狼部的,那是君上金口玉令,看得是我们老首领的脸面,跟我章敬可半点关系都没有。 虽说论资排辈,令尊和我们老首领旗鼓相当,可我们老首领从万军丛中冒死救过老君上的命,与老君上是拜把子兄弟,连君上都要尊称一声伯父,不类令尊嘿嘿,被那些以讹传讹的谣言给害苦了,在君上那里挂了号。 一些夜狼战士立刻哄笑起来。 因褚狼部首领褚云枫和北宫君夫人的传言不少人都听到过,众人私下里也都认为,新君是因此处处针对褚狼部,不仅将褚云枫堂堂一部首领打发去干巡视边境这等苦力活,这次铸造新兵,也将褚狼部踢出了名单之外。 褚瑞本就因为铸造新刀的事不平,此刻见章敬非但没有共济之心,还出言如此嚣张跋扈,半点不将褚狼部放在眼里,最后竟直接用那些捕风捉影的污言秽语来羞辱自己的父亲,气得面色涨红,越发笃定今早那具尸体就是夜狼的手笔,目的就是将他们褚狼部的暗探从内廷踢出去。 章敬,你真当天狼十六部是你夜狼一言堂,我怕你是么? 褚瑞目眦欲裂,缓缓抽出了腰间灵剑。 似是感受到主人怒意,灵剑立刻发出嗡嗡震响。 章敬没料到他真打算动手,这时才面色一整,道:少首领,我也是实话实话,君上可严令禁止过各部私下斗殴,你可不能冲动 话没完,一道剑气已擦着章敬面刮过,割断一绺发,在他右颊上留下一道血痕。 玩真的是吧,少首领?章敬抹掉脸上血,目中现出阴鸷色。 ** 惠风殿,明源巡视四处,见天已经亮了,长廊里的灯却还亮着没熄,便皱眉问:昨夜此处是谁当值? 负责排班的内侍忙答道:回掌事,是掌灯处的如意。 这内侍看着那些宫灯,道:真是怪了,如意做事向来勤恳本分,绝不是偷奸耍滑之人,还从没出过这样的岔子呢。 你们两个,快去值房看看,他是不是在那儿。 去寻人的两个小内侍很快回来,说值房并无人。 明源脸色一沉,问:昨日谁和他最后接触的? 掌灯处一个小内侍瑟瑟站了出来:回掌事,昨夜入更时,奴才给如意送过一次灯油,之后便没见过。 当时他可有异样? 并无异样,还约着奴才今日一道吃酒呢。 明源又命人去内侍们的居处搜,依旧一无所获。这下众人终于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有人道:会不会是去其他殿里了? 负责排班的那个老内侍摇头道:不大可能,廊下宫灯还没熄,他应该不会走远。 此事切莫声张。明源沉眉吩咐那老内侍:你安排几个妥帖人去找人,一有消息,立刻报我知晓。 刚说完,又有内侍急走着来报:掌事,君夫人驾到! 君夫人? 明源意外,旋即露出凝重色:君夫人过来惠风殿做什么? 自从老君上殁后,这位可多年没出过北宫了,连君上想见一面都难,今日竟主动现身了。 内侍也惶惶不知所措:君夫人没说,就让开门。 明源还在迟疑,一道清冽声音已传进来:怎么?本宫无事还不能到昔日旧居走走了? 君夫人慕华一身雪衣,手中握着柄白羽扇,头上戴着整套金冠,端坐于撵上,由宫人抬了进来。仪容修美,风姿高雅,遥遥一望,仿佛到凡界巡游的仙人。 明源立刻领着众内侍跪了下去:奴才等恭迎君夫人大驾! 慕华不看他们,挑剔的打量一圈,道:还是这副妖物聚集群魔乱舞的鬼样子,保持的不错。 这话没法接。 明源等人只能保持沉默。 慕华已施施然步下撵,道:听说那头小狐狸病了,本宫去瞧瞧他。 明源一惊,连忙膝行着拦在前面,道:君夫人不可。长灵少主患的不是普通的病,而是起了疹子,可能会传染,君夫人万万不可靠近。 不可? 慕华终于侧头睨他一眼,眼角笑意温柔:你们那位新君没告诉你,在这内廷里,无人可以对本宫说这两个字? 君 明源还要张口,忽瞳孔一缩,止住,因那柄白羽扇不知何时已抵达了他喉间那柄传闻中可杀人于无形的扇子。 凭他锁妖台供职多年、修为五阶的实力,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 是奴才知错! 明源额上渐渐冒出冷汗。 慕华眼角依旧温温柔柔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那是给人说的道理,不是畜生,别随口挂在嘴上。 还有,记得代本宫向仇烨问好。告诉他,老而不死是为贼,冥银冥纸本宫都准备好了,专等他咽气了。教他别磨蹭,实在不行就放弃治疗吧。 明源惶恐道:奴才不敢。 无妨。 慕华收回扇子,一下下敲在掌心,道:你不传,这内廷里自有无数走狗眼线会传给他。 说完,他自施施然负袖往殿内行去了,独留一帮内侍跪在地上面面相觑。 ** 因为起疹,长灵这两日不必跟着明源学习规矩。 众内侍怕被传染,都不怎么靠近寝阁,连负责送膳的内侍都是直接把膳食放到门外,让石头出来取。 除了医官定期过来诊脉送药,再无闲杂人打扰,寝阁一下变成了惠风殿最清净的地方。 长灵正坐在床上啃糕点,膝上搁着书,一听慕华来了,立刻把才啃了一小半的糕点藏到枕头底下,躺回了被窝里。 拜见君夫人! 石头磕头行礼,因为之前在北宫的遭遇,不免心生警惕。 慕华让他起来,走到床前,打量着长灵,温柔的问:可好些了? 长灵乖乖点头,小声道:好多了。 不用怕,本宫就是过来瞧瞧你。 长灵刚要悄悄松口气,就听慕华温温柔柔的补了句:造反的事需要周密计划,太耗费心力,等你好些了咱们再讨论。 长灵: 见长灵望着自己不说话,乌眸还是那副怯怯的模样,慕华忽道:你不是起疹了,而是服用了火梨丹,对不对? 为什么要这样,不想让他碰你,还是 他像忽然明白了什么:昨晚上那个内侍,是你杀的? 第37章 城北, 夜狼部驻军大营。 混战的双方已经被飓风般卷来的一支玄灵铁骑控制住。 参与打斗的夜狼部两个营, 褚狼部三个营, 除了主帅负伤外, 几乎人人脸上都挂着彩, 血水从那一柄柄反射着寒光的刀锋表面淌下, 在地面汇作一股血色的溪流。 虽被强行拉开了, 双方依旧赤红着眼, 死死瞪着对方, 好像眼刀有力量,能在对方身上戳出无数血窟窿。 放开我! 章敬被剑气割掉一只耳朵,血糊满了半张脸,刚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似的,用力挣开死抱着他的两个属下, 吼道:老子敢作敢当,可不是老子干的事,谁也别想往老子身上泼脏水!放开老子, 老子和姓褚的理论去! 他这一吼, 伤处又被震裂,一股股浓稠的血水紧接着从断耳处冒了出来, 往面上和脖子上淌去。 手下哪敢真放开他,见大帅要发疯, 立刻又齐扑上去把人按住了,抱腿的抱腿,抱腰的抱腰, 任章敬如何发威痛骂都不肯松手。 大帅不可冲动,不可冲动啊! 谋士也跟着在旁边劝:现在事情闹大,连玄灵铁骑都惊动了,君上那边必已知晓,现下最紧要的是想想到了君上面前如何交代啊。 交代?老子还用的得着交代?章敬呼哧呼哧喘着气,眼里全是恨:姓褚的王八羔子没事找事,敢诬陷老子,老子还没让他交代呢! 可、可那褚少首领毕竟被大帅断了一臂,占了弱者一方,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啊,万一到时非闹着让咱们赔 胡说! 章敬骤然激动起来:老子早说了,他的胳膊不是老子砍掉的!老子当时明明是照着他下盘出的刀,怎么会砍到他胳膊! 就是君上来了,老子依然是这句话! 是是。谋士不敢跟他犟,苦着脸劝道:大帅说的下官都明白,下官也十分理解大帅。可当时那么多双眼睛瞧着,都瞧见是大帅那一刀刺出去后,褚少首领的右臂就断了,这、这事说不清呀。 章敬恶狠狠盯他一眼,忽然眼神一阴:连你也怀疑本帅? 不不。谋士忙摆手,刚要解释,远处青灰色的天际下忽传来一阵犹如奔雷的巨响,那声响由远及近,强大的冲击波带的整个地面都剧烈震荡起来。 谋士脸色一变:是、是麒麟! 君上,君上来了! 他话音刚落,麒麟犹如一道幽蓝电光,已载着新君英武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所有玄灵铁骑都无声跪下。 原本还在怒目而视、互飞眼刀的两拨人五个营的战士也好似突然被人抽了脊梁骨,低下头颅,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中间通道。 他们都记得,新君当年亦是以这样的姿态从天而降,带着那黑压压犹如从地狱里归来的飓风铁骑,用血与剑将正处于厮杀混战期的天狼十六部彻底清洗了一遍。 铺天盖地的猩红与新君俊削冷漠的面容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更残酷无情。 自那之后,天狼十六部摒弃旧怨,重新聚集到了那面青色狼旗之下,共贺新君继位称帝。新君下的第一条诏令就是:十六部同气连枝,亲如一家,严禁私下斗殴,否则以军法论处。 方才热血灌顶的激愤让他们忘记了理智,此刻当新君冷峻的面容再度出现的面前,众人如被当头泼了盆雹子,脑中那股热血一下变作了混了冰渣子的血渣子,大坨大坨的往胸口坠去,将一颗心砸的砰砰直响。 昭炎慢慢从中间通道走过,幽冷目光刀子般刮过每一个低垂的头颅上。 方才不是都挺能耐么,继续打呀,也好让本君见识见识你们的本事。 也让外人瞧瞧,天狼十六部究竟是个什么样儿。 整个大营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羞愧的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君上! 褚瑞半身是血,由亲兵扶着从队伍里走了出来,噗通就跪了下去,赤着眼哽咽:夜狼欺人太甚,求君上为我褚狼部做主,为末将做主! 昭炎眼睛一眯,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顷刻嗤笑声:为你做主? 堂堂一部少首领,为了点私怨,就能带着两营的兵跑到这里械斗,少首领,好本事呀。 褚瑞自知冲动,但心里就是咽不下那口气,用力一咬牙,道:此事末将无话可说,任凭君上处置。但君上也说过,十六部同气连枝,亲如一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末将想问君上,大家同为君上效力,凭什么他夜狼部就要高人一等,占尽所有好处,而我褚狼部连新铸两百把新刀都不行。君上只凭只凭那些混淆视听的流言就冷落我们整个褚狼部,末将不服!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30) 立在褚瑞身后的褚狼部战士也俱露出悲愤不平之色。 昭炎神色冷漠如故,丝毫没有因他这话而露出半点同情或歉疚的意思,反而冷笑一声。 你当本君是因为那所谓的流言才针对冷落你们? 好呀。那本君就告诉你,为什么夜狼部能得三百柄新刀,而褚狼部一把刀都得不到! 褚瑞闷声道:末将知道,君上不过是要说张鹤救过老君上的命 你错了。 大错特错! 昭炎声音陡然冷厉:张鹤是比褚云枫和你褚瑞有本事,但那本事不是救了老君上的命。 张鹤有本事,是因为当年其他十五部都在厮杀混战、将屠刀指向同族时,只有张鹤带着夜狼九营在极西苦寒之境守卫天狼西境。一百年间,击退外族侵犯一百三十八次。张鹤有本事,是因为他治军有方,令行禁止,麾下兵将俱身先士卒,锐气可当,营内无不良之风,夜狼九大营从未侵犯过其他各部一寸营地。 本君让褚云枫去巡视北境,你就觉得委屈了是么,可在此之前,自本君继位伊始,将近两百年间,张鹤每年都主动请缨前往北境巡视,霜雪无阻。 就凭这三点,夜狼部就配得起那三百柄新刀! 褚瑞面红耳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章敬则心潮澎湃,激动高呼:君上圣明! 本君说的是夜狼功绩,不是你。 昭炎冷漠睨他一眼。 身为一营主将,却对同族下如此重手,十六部,养不起这样的主将。 章敬表情僵在面上,后背一寒,也顾不得伤势,噗通就跪了下去。 君上,末将冤枉,那一刀真不是末将 章敬,你休要欺人太甚!褚瑞愤然打断他的话:你敢做还不敢当么?你是不是还想说,今早那事也与你无关。 章敬气得牙痒:什么今早的事,你少往本帅身上泼脏水! 褚瑞断了一臂,早就心灰意冷,对前路失望到极点,此刻也无所顾忌了,冷笑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迫不及待的除掉我的人,不就是因为你们让夜狼在内廷的探子给那头小狐狸送了张血狐皮,被我的探子发现了么。 章敬没料到褚瑞竟会当众将这事抖落出来,脑中嗡得一声,整个人险些急怒交加的晕过去。 昭炎眼睛轻一眯:什么血狐皮?什么探子? ** 大柱国府,仇烨坐在院中的棋盘前,一边就着只红泥小炉烹茶一边听管家汇报情况。 君上当众就斩了章敬与褚瑞,并收缴了褚瑞的兵符。所有参与私斗的将领,无论职位高低,皆降为百夫长,罚奉一年,十年内都不得晋升。 他斩了褚瑞与章敬!仇烨大惊,直接拍案而起,平复须臾,急问:张鹤那边什么反应? 管家道:张首领主动揽下御下不严的过错,亲自到勤政殿向君上请罪,还带去了与章敬私相串联的小妾的头颅。 见仇烨沉吟不语,管家忙道:听说这小妾已为张鹤生了两个儿子,平日很受宠爱,张鹤既能大义灭亲,说明他心里还是明事理的,定不会因为此事与君上起嫌隙。何况,私往内廷安插细作是大罪,即使是手下人所为,张鹤也难脱关系。君上只是斩了章敬,没有罪及整个夜狼,张鹤应该感念君上大恩才是。 仇烨摇头喟叹:你懂什么,章敬若是因为旁的缘故插手内廷事,自然罪无可赦,可章敬送那张血狐皮,是为了对付那头小狐,涂山博彦的血脉,杀害老君上的仇人。满朝上下只会为章敬叫好。张鹤越是伏低做小,十六部的怨气越重。 仇烨眼底浮起深深忧虑:太阴毒了。 用这种阴险手段挑起十六部冲突,让夜狼、褚狼痛失两员大将,甚至直接老虎头上拔毛,激怒张鹤,激化朝中新旧两派之间的矛盾,绝非寻常人能做到。 管家一愣:大柱国是怀疑北宫那位? 仇烨摇头:起初我怀疑过,可此次褚狼部损失惨重,于他并无丝毫好处。 仇烨沉吟片刻,忽问:那小狐呢?这两日可有异样? 管家道:说是水土不服,昨夜突然起了疹子,一直在殿中修养。为防止传染,锁妖台已将寝殿内外都封锁住了。 昨夜? 是。 仇烨苍眸微微一眯。时间倒是巧。 管家愕然道:大柱国难道怀疑是那小狐狸做的? 仇烨反问:你觉得不可能? 管家笑道:并非奴才觉得,而是事实呀。那小狐灵力低微,仅是个半开灵的,只怕连锁妖台最低阶的修士都打不过,怎么可能有本事在内廷杀人。奴才查过了,褚云枫安插的那个细作修为可不低。 再者,寝殿昨夜酉时末就已被封锁,而那名叫做如意的掌灯内侍是今日黎明时才出事的,那小狐若要出殿,根本不可能瞒过锁妖台的人。 仇烨随手在棋盘里走了一子,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很多时候,越是让人寻不出破绽,才越蹊跷。君上现在何处? 管家道:听说处理完这头的事,就马不停蹄的赶回玄灵铁骑大营了。 仇烨点头:你现在就拿我的令牌进宫一趟,让臧獒直接把人带到锁妖台去。到底是不是,我要亲自看看才知道。 管家一惊,道:听说君上将那小狐看管的极严,圈在内廷哪里都不许去,连惠风殿都不让出,大柱国越过君上把人带走,会不会 后面的话有些不好听,管家没敢说出口。 仇烨嘴角抿成一个深刻弧度,道:我可以容忍涂山博彦的血脉,但绝不能容忍任何可能对天狼造成隐患的存在。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38章 然而没过多久, 管家便去而复返。 仇烨皱眉问:怎么了? 管家道:君上派了云翳守在内廷外, 封锁了所有通道, 说是在排查奸细, 除非有君上诏令, 否则任何人不得进出。 仇烨目光骤然一沉, 怒极反笑:这是连我这个叔父都防上了呀。 管家端着胖脸尴尬笑了笑, 道:如今内廷人心惶惶, 许是真在排查细作呢。 你倒也不必如此宽慰我。 仇烨摆摆手, 命他退下,拢起裘衣,继续在棋盘上走起棋。 接近傍晚时,管家过来禀报:大柱国,君上来了。 仇烨并不意外, 换了水,将茶重新烹上,才让人进来。 昭炎行了晚辈礼, 在对面落座, 道:听说叔父派人去了内廷?有事叔父直接吩咐侄儿一声便是,何须亲自劳动。 仇烨没有接话, 问道:此事幕后主使可查出来了? 昭炎道:叔父想必已经听说消息,是章敬利用夜狼安插在内廷的细作, 将血狐皮送进了内廷,想吓唬那小东西。 仇烨摇头:你明知我指的不是此事。 茶炉里的水已经开始沸滚。 昭炎先替仇烨斟了碗,又自己给自己倒了, 才笑了笑,道:不知叔父指的又是哪件事? 仇烨哼了声,道:少在我面前打马虎眼。 他抬眼打量着侄儿,仿佛依旧在看当年在自己膝下受教的倔强少年。我问你,是谁用夜狼部的灵蛇刃杀了褚狼部的人,又抛尸在褚狼部大营里,引得两部发生流血冲突。又是谁在恶意挑起天狼十六部与你这个新君之间的矛盾? 原是此事。 昭炎神态自若的饮了口茶,道:叔父误会了,此事并无任何幕后主使。 仇烨惊讶的扶案而起:你说什么? 昭炎随意一笑,道:侄儿说,此事并无幕后主持,皆是侄儿将计就计所为。 仇烨豁然变色,胸口剧烈起伏片刻,忍无可忍,直接捞起一盏凉茶泼了过去。 胡闹! 现在清醒了么? 为了一头小狐狸崽子,你连一国之君的脸面都不要了吗! 昭炎淡定擦掉面上淌流的凉茶水及茶叶,叹道:叔父息怒。侄儿也是因为立后之事百般受挠,才一时糊涂,用了点偏激的手段。 立、立后?! 仇烨睁大眼,惊憾的望着坐在对面的侄儿,简直要气得吐血,顷刻,狠狠一拍案,厉声斥道:就因为司礼台血谏,风、朱二人联合其他部给你暗中使绊子,你堂堂一国之君,就要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去对付自己的臣子?你的君威你的国法统统都不要了吗! 这一下气血冲撞,仇烨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地。 叔父!大柱国! 昭炎面色一变,忙去扶人,仇烨一把甩开他的手,冲管家道:去,去取诫鞭来! 啊? 管家这下也蒙了。 新君虽自小在大柱国膝下受教,可自从君上登基继位,大柱国就再没动过诫鞭了。 去! 仇烨又厉声吩咐了句。 管家简直为难死了,最后还是昭炎说了句听大柱国吩咐,管家才心惊胆战的去祠堂取东西。 昭炎展袍跪了下去,道:侄儿有负叔父教导,愿受族规责罚。 ** 云翳一直等到夜幕彻底降临,才等到昭炎出来。 见君上发冠沾着水,外袍也湿了大片,英武面孔比来时白了许多,惊疑不定道:君上这是? 后背鞭伤在尖锐叫嚣,昭炎有些牙疼的舔了舔干裂的唇角,道:无事,先回宫。 说话间,他已翻身上了麒麟,云翳不敢多问,忙紧随而上,两人一前一后刚到宫门口,就见宫道上立着条英挺人影。 末将雪铮,叩见君上。 雪铮在麒麟兽前单膝跪下行礼。 昭炎神色冷漠:若是为了给白璟求情,就不必了。 雪铮咬牙,并不退下,道:白家嫡庶之争向来势如水火,君上褫夺了他的首领之位,让一个庶子接任,这、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阿璟素来心高气傲,如何受得了这样的屈辱。望君上体恤他一门孤弱,收回成命。 昭炎冷笑:他又不是什么小姑娘,堂堂七尺男儿,若连这点辱都受不了,就算本君把首领之位还给他,他也撑不起那一门孤弱。 君上! 昭炎却没再理他,直接御着麒麟入了宫。 云翳叹口气,近前将人扶了起来,道:雪首领肯为好友仗义执言,自然值得敬佩,可白璟这次触着了君上逆鳞,君上只是褫夺了他首领之位,没追究其他,已是宽大处理。你与其在这里堵君上,做无谓的求情,倒不如好好去劝一劝白璟。 雪铮苦笑:我知道,可我实在担心阿璟就此一蹶不振,自毁前途。 云翳拍拍他肩膀: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君上并非心胸狭隘之人,只要他日后诚心改过,君上未必不会再给他机会。 多谢云将军。雪铮与云翳轻施一礼,告辞离去。 云翳去勤政殿与昭炎禀报今日探查到的情况。 褚瑞害怕安插细作的事被人发现,早已命人将尸体秘的面目销去,但好歹留了些脑子,为了留存证据,并未彻底毁掉尸身。掌灯处掌事根据身量体型及尸体右手拇指上的一处烧伤确定死者为掌灯处的人,末将让锁妖台所有当值的仵作轮流去验了尸,那名叫如意的内侍,是被人一刀毙命,伤在心口,伤口形状与灵蛇刃完全吻合,基本可以断定,人确实是死在灵蛇刃下。 昭炎皱眉:什么叫基本可以断定? 云翳道:因为无法排除,这世上有另一种宽度厚度与灵蛇刃一模一样的兵器。 不过,早在老君上在时,各部为了明晰战功、避免偷功抢功的事情发生,在锻造兵器时都会设计出自己的特色,避免与其他部雷同。再者,天狼所有兵器锻造都由兵马台统一管理,如果天寰城内真有与灵蛇刃如此相似的兵器,兵马台不会不知道。但今日末将去司马台让人查阅了目前已有的所有兵器存档,并没有发现与灵蛇刃相似的兵器。 所以。昭炎眼睛轻轻一眯:如果真有这样的兵器,一定不是出自天狼。 云翳点头:另外,死去的那个内侍是天阉之体,至少五阶修为,想要在内廷神不知鬼不觉杀死一个五阶高手,还是一击致命,行凶者无论修为还是反应速度都要绝佳。末将判断,至少要六阶以上高手。 迟疑片刻,云翳道:除了已经失踪的马祥具体修为不明,目前内廷里,六阶以上的高手就只有 不会是他。 昭炎淡淡打断他的话。 末将失言。殿内因为这个话题静默了片刻,见昭炎以指敲案沉吟不语,云翳不免担忧道:如果内廷里真隐藏着这样的高手而未被发觉,实在太危险。末将以为,是不是直接封锁内廷,全面排查一番? 昭炎问:你今日排查了一天,可有发现? 云翳一愣,道:末将无能,今日的确无所获,不过君上若多给末将一些时间,末将相信一定可以把人揪出来。 未必吧。 昭炎唇角一挑,不明意味的笑了声:第一遍没有揪出来,第二遍那只狡兔只会隐藏的更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内廷杀人,你觉得他还会给你抓住把柄的机会么? 君上的意思是? 昭炎复眯起眼睛,像极无奈的叹了口气:本君的意思是,先不必再往内廷查了,全力追踪马祥的下落。此人消失的蹊跷,想必身上有重要线索。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31) 是。 等云翳离开,一直守在殿外的阴烛方敢躬身进来询问:君上,天色已晚,可要回晨阳殿休息? 昭炎看他一眼,道:去惠风殿。 昨日挨了一脚,胸口还隐隐作痛,阴烛看出新君心情不好,不敢再多嘴,去安排云车。 ** 有云车代步,不过一刻,长灵就被阴烛带了进来。 昭炎一摆手,阴烛识趣的退下。 整个大殿只亮着寥寥几盏鲛灯,长灵裹着斗篷,见昭炎端坐案后,专注阅着手里的奏简,神色淡淡的,眉眼间浮着层冷光,既不开口,也不抬头,便自行将斗篷脱了挂到一边,然后走到御案边,小声唤了句夫君。 小东西声音软软糯糯的,的确让人无法忽视。 昭炎终于挑了下眉:来了。 后面没了声响。 昭炎目光落下,才发现大约是出来的急的缘故,小东西身上仅穿着一件素色寝衣,虽也是绸质的,腰上却未束软带。那只光影旖旎的血玉项圈依旧半隐在寝衣里,两粒朱红色的小点却陈列在绸袍圆领处一片雪白的肌肤上,甚是醒目。想必是未消的疹子。 他问:怎么穿这么少出来? 长灵道:我怕夫君等的着急。 昭炎扯了下嘴角:你这么懂事呢。 见小东西乖乖望着他,乌眸澄澈如星子,要多人畜无害有多人畜无害,昭炎问道:知道让你过来做什么么? 长灵答道:伺候夫君。 他一口一个夫君,叫的要多亲昵有多亲昵,若此刻是躺在榻上,便活脱脱是个勾人心魄的小妖精。 昭炎饶有兴致的撑起下巴,拍了拍腿,道:过来。 长灵往后退了退,小声道:我有疹子 让你过来就过来。 他声音突得冷了下去,眸间又浮现出熟悉的阴霾。 长灵不敢激怒他,乖乖走过去,刚挨到座椅边,便被一只铁掌钳着腰肢拎到了腿上。 他动作堪称粗暴,长灵吃痛,乌眸瞬间浮起层水汽。 昭炎一手钳着人,一手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圆盒。长灵还未反应过来,身体一轻,已被他放到了御案上。 原本堆在案头的奏简立刻散落了一地。 案面光滑,双脚又悬空,长灵需要双手扒着案沿才不掉下去,还没稳住,便觉身后一凉。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39章 昭炎握住绸袍下摆, 直接掀了上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印在那隐秘处的炎字, 像一簇火在燃烧。 那是独属于他的标记, 昭示着他对这小东西独一无二的主权。凡是有主的东西, 是绝不能背叛欺骗主人的。这个小东西, 从身到心都必须是属于他的。 昭炎深邃如墨的眼底渐渐浮起戾色。 他知道, 那是狼族骨子里的占有欲与偏执欲在作祟, 他自己也控制不了。 长灵慌得要拉下摆, 便听上面男子声音有些发哑的冷冷警告道:不想让外面人看见你这样子,就不要动。 长灵身体一僵,果然不动了,手指更紧的扣住了案面。 昭炎满意,眼底戾色慢慢化去, 指腹朝下,贴着那簇火焰轻轻擦了下。那只手带着一殿清寒,冰的厉害。长灵因为发疹的缘故, 肌肤却是热的。长灵立刻被他这动作激得打了个战栗, 乌眸颤了颤,一侧颊贴着案面, 回头,祈求的望着他。 昭炎视若无睹, 又变回了那副温柔郎君的面孔,伸指挑开了盒盖。 呜不要呜 小东西这次学乖了,不来犟的, 将脑袋抵在案面上,蹭来蹭去的小声讨饶,声音绵软如小猫。乌眸里的水泽跟淌了河似的,不多时就将御案上铺的靛色案布洇湿了一片。 那两只毛绒绒的雪白狐耳也被弄得皱巴巴的。 别乱动。 昭炎伸指将那对狐耳拨正了,呵了口热气进去,眼神温柔似水,叹息道:本君真害怕,本君会控制不住 长灵回头,眼睛发红,呆呆望着他。 撕碎他,揉烂他。 这样他就再也不会背叛你了。 一个声音在心底疯狂的叫嚣,和后背鞭伤一阵阵尖锐的刺探混在一起,撕扯着神经,昭炎眼底戾色又浮现出来,将盒子随意往地上一丢,就着两人的姿势进去了。 殿外守卫皆是高阶修士,耳力非比寻常。长灵不敢发出太多声音,实在忍不住了,便攀住昭炎肩头撕咬。血腥味儿在两人口齿间弥漫,原本幽冷的空气渐渐被潮热覆盖,昭炎禁欲三百多年,便如久困笼中的猛兽,一朝冲破束缚便一发不可收拾。 一直到阴烛的声音在外响起,昭炎方酣畅淋漓的从圈椅中起身,眯眼一看,被他压在扶手上的两截腕已印上了青,而被他困在椅中的长灵,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绸袍都湿透了,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肤上尽是斑驳痕迹。 昭炎再次俯身压下,扣着那两段雪腻腻的腕问:狐皮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本君? 大约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长灵愣了下。 这反应无端让昭炎感到不爽,甚至是烦躁。 回答。狐皮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本君? 昭炎再次问道。语气里带着强烈的偏执与不容违逆。 长灵乌眸黑漆漆的,平静望着他,良久,道:我不想因为这样的小事给你添麻烦。 昭炎眼睛轻轻一眯,瞧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长灵道:你、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昭炎意识到手上有些失了分寸,倒真松了手。 长灵立刻离他更远些,像怕他误会,又小声解释道:医官说,疹子可能会传染的。 君上。 大约有急事,阴烛的声音忽然在外响起。 昭炎没再说什么,取来斗篷,将人严严实实裹住,打横抱着出了殿,小心放到云车上。 待云车远去,昭炎方问:何事? 阴烛觑着他脸色,小心答道:君夫人命君上去北宫一趟。 昭炎扯了下嘴角,似乎并不意外,道:本君知道了。 阴烛斗着胆子从袖中取出一物,道:这是医官新配的避疹的丹药,还请君上服下,以身体为重。 虽然眼下这情况,不一定还有用吧。阴烛欲哭无泪的想。 昭炎接过去把玩片刻,却是屈指一弹,直接丢进了草丛里。 君上! 阴烛大惊。 昭炎冷冷一扯嘴角:本君自有上天庇佑,用不着这玩意。 ** 云车里,长灵坐起来,有些出神的望着双手指甲里堆满的血迹。 那个人的后背有伤,似乎还是鞭伤,即使他没有用力气抓,整个过程也能清晰的感受到有温热液体从衣料里渗出来。 长灵轻皱眉,到底是什么人,敢对他动鞭子。 长灵回到惠风殿就发起高烧。 因为起疹子的缘故,殿中内侍害怕被传染,都对寝殿及周围区域避之不及,倒无人发现他这个异常。 长灵连吞了数粒药丸都不管用,只能将石头叫了进来,说了一串灵草名字和具体形状颜色、生长地方,让石头记下,去后面的花园里采。 冰芥草,寒尾英 石头虽然不懂花花草草的,但光听名字,也知道这些灵草都是极寒之物,不由担忧道:少主胃不好,一下服用这么多寒气重的药草,恐怕会加重病情。 长灵裹着被子道:我有分寸,你去采便是。 中午医官就会过来给他把脉,在那之前他必须想办法把烧退了。一旦被医官发现他身体有异常,那个人也会起疑心。 他绝不能功亏一篑。 外面守卫森严,石头费了不少劲才把药采全,长灵没有力气再炼药,就让石头把药草捣烂,直接就着水服下了。 长灵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等午后从梦中惊醒,才知道医官已经过来把过脉,重新开了药。 长灵松了口气,用手摸了摸额头,果然温凉一片,烧已经退了。 汤药已经煎好,在火炉上温着。长灵坐起来喝了几口,问石头:外面可有新的消息? 石头表情甚是丰富的道:奴才刚刚去取药时听他们私下议论,说君上惹怒了君夫人,正在北宫被君夫人责罚呢。 长灵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问:因为什么事? 石头道:听说是因为昨日夜狼与褚狼两部冲突之事,君上雷霆大怒,直接斩了章敬与褚瑞,还收缴了褚瑞兵符。 长灵一愣:他斩了章敬与褚瑞? 是。石头四下瞄了眼,确定无人,才敢小声道:奴才方才还听到他们在偷偷议论那位褚少首领的身世 什么身世? 宫人们私下里都在传他是君夫人和那褚云枫的私生子。还说君夫人就是因此大怒,才将君上叫进北宫问罪的。 喝完药,长灵便拿出常翻的草经,放到膝上读,然而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文字与图画,此刻却密密麻麻犹如天文一样。长灵看了半天,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莫名有些心烦意燥,脑中全是手指触到衣料时,那股温热的热流。 长灵直接合上了书,让石头把斗篷取来。 石头吓了一跳:少主要做什么? 长灵道:我去瞧瞧。 石头惊愕不已。小少主什么时候喜欢瞧那暴君的热闹了。 长灵刚走到北宫外,就听到了清晰的鞭笞声,只是那声响之大,不像鞭在人身上,倒像是鞭坚硬在岩石树干上。 北宫宫人得过君夫人嘱托,见长灵过来,非但没有为难,还行了狐族礼,并对这小狐狸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长灵觉得奇怪。 里面鞭声震天,君夫人慕华显然在大发怒火,这些宫人缘何表现如此轻松,甚至还能旁若无事的谈笑。 长灵摇头,问:君夫人在吗? 一人笑盈盈答道:在呀,君夫人在责罚君上呢,恐怕无暇接待少主。少主可以先到偏殿坐一会儿。 语气间毫无惊讶之色,仿佛这事是家常便饭一样。 长灵更觉奇怪,谢绝了他们的好意,让石头留在外面,自己进去了。 一进门,就见阴烛领着两个内侍神色焦急的立在那儿,不住往里面张望,急得一额的汗。见长灵过来,阴烛先一愣,继而露出明显的不悦之色。 君上这等境况,如何能给这小狐狸看见。 长灵眼睛已经往院内望去,就见北宫主殿前的空地上,昭炎褪去了铠甲与外袍,上半身整个□□着,肩背挺直的跪在阶下,后背全是血,布满一道道深纵如沟壑的鞭伤。而君夫人慕华则单手负袖,手里握着那根浴火,还在一鞭一鞭毫无留情的往那片伤痕累累的背脊上抽,向来温柔如水的眼睛里充斥的是长灵从未见过的恨意和薄情。 母子两个都冷漠如冰山,一个背影巍如山岳,一动不动,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疼,一个好像忘了被抽的血肉横飞的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浴火本就是高阶灵鞭,吃饱了灵力之后可以直接抽烂一头三阶凶兽。长灵想过慕华会下重手,但没想到他会下如此重手。 阴烛已经跪了下去,把头磕得咚咚响,哽咽着祈求:求君夫人手下留情,饶过君上罢!君上对君夫人拳拳孝心,天地可鉴啊! 砰! 极重的一鞭落下,直接在空气里扬起一片猩红血雾。 慕华嘴角浮起一丝讥笑:你若想看着你的好君上今日死在这里,尽管磕。 昭炎轻闭上眼,死死一咬牙,漠然道:退下。 一缕汗,沿着他鬓角淌进领口里,在侧面上留下一道深刻痕迹,将他原本俊削的面庞映得更加阴郁冷酷。 慕华还要落鞭时,动作忽一顿,因余光瞥见了不知何时立在了院中梅树下的长灵。 他收了鞭,轻一招手,眼角内寒冰瞬间消去,重新被那股阳春三月里才有的融融暖意蓄满。 小狐狸,过来。 一直纹丝不动沉默承受鞭笞的昭炎也忽然扭过头,望了过来,眼睛轻轻一眯。 长灵才看清,他面上湿淋淋的像被雨浇过一般,胸前那块在他看来向来结实如岩石般难以撼动的麦色胸膛上也布满细密的汗珠,显然都是拜后背鞭伤所赐。 这样的昭炎,与那个平日高高在上总倨傲的踞坐在兽背上的暴君判若两人,的确算是狼狈。 看见长灵出现,昭炎没像阴烛那样表现出明显的不悦或怒火,只是目光一幽,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立在不远处的小东西,又露出那种阴晴莫测的意味来。 过来。 慕华再度温柔的唤了声。 长灵乖乖走过去,怯怯望着慕华及慕华手里那根淌着血水的灵鞭。 不用怕。 你这么乖,本宫不会打你。 慕华将浴火随意往地上一丢,又恢复了那副不染凡尘的玉树仙姿。 蛇灵果应该快蒸好了。跟本宫去殿里,本宫让人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他亲昵的拉起长灵的手,语气里满是宠溺,负袖转身,就要带着人往殿里走。 走到一半停住,因长灵还立在原地,没动。 怎么了? 慕华回头,柔声询问。自始至终,目光都没往昭炎身上停留一下。 长灵轻轻把手从他掌间挣脱,然而慢慢滑跪了下去,小声道:我、我今日是来向君夫人请罪的。 请罪? 慕华失笑:旁人是旁人,你是你,你不用因为旁人的罪过来向本宫请罪。 长灵摇头。 不是的,我的确犯了错。 说着往身后一指:我打碎了君夫人的花盆。 慕华循着方向一望,果见他养在梅树下的一盆兰花不知何时碎了。 慕华不以为意的收回视线,笑道:一个花盆而已,碎了就碎了,有什么打紧,你用不着请罪。起来,外面冷,跟本宫去殿里坐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32) 不行。长灵道:此事君夫人可以不计较,但我必须要为自己的错事付出代价。我愿意在殿前罚跪半日,向君夫人请罪。 慕华眼里的笑意终于淡去。 他打量着面前的小狐狸,忽问:你的疹子消下去了? 长灵眼睛一弯,道:承蒙夫人关心,已经完全消了。 难怪。慕华叹口气,道:狼族最是冷血无情,你宁愿虎口讨食,在外面受罪,也不跟本宫进去么? 长灵摇头,道:夫人有夫人的选择,我有我的选择。 无妨,你会想通的。 慕华盯着长灵,微微一笑,眉宇间满是自信,只淡淡留了一句:既然你想跪,就先跪着吧。便独自负袖往殿内走了。 等慕华身影彻底消失了,长灵立刻悄悄的往旁边挪了两步,想跪得离某个人远一些。不料刚一动,人便被拦腰捞了过去。 长灵想也不想就往那只可恶的胳膊上咬去。 昭炎嘶了口气,长眉一挑,睨着怀里的小东西道:怎么,才离了本君这么一会儿,就耐不住寂寞,过来诱惑人了? 长灵松齿,推开他,一本认真道:我在罚跪。 哦。 昭炎笑:那你这跪姿可一点都不标准呀,明源到底怎么教的。本君回去得让他加点课才行。 这话踩了小东西的狐狸尾巴,长灵立刻偏过头,恼怒的瞪他。 昭炎手已探进斗篷里,趁机揉了把,要不是周围有一群碍眼的北宫内侍在,他真想扯掉小东西的兜帽,好好尽兴一番。 长灵察觉到他危险意图,立刻又往旁边挪了下。 昭炎笑看着他动作,倒没硬困着人不放,顷刻,饶有兴致的一挑眉:为何要过来陪本君受这个罪? 谁陪你 长灵下意识要否认,说到一半,又停住,道:在青丘的时候,你从祝蒙手里救过我一次,我们两清了,以后我不欠你的。 我说过,以后不会让你有机会再欺负我的。 少年乌眸里又亮起了那束光。 两清?昭炎咀嚼着这两个字,心底某个地方像突然被人用刀子剜去一块似的,那血洞渐渐扩大成无底深洞,好像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填补住。他偏头望着不远处的小东西,双目深处突然涌出股扭曲的猩红,沉声问:到那一天,你也会像他们一样离本君而去么? 长灵不知道他口中的他们是指谁,但他能清晰的感觉到那股猩红里所包含的愤怒、悲凉、不甘,以及扭曲的占有欲。 他怕坦诚的回答会给自己招来十分恶劣的后果,于是脑袋一歪,嘴角露出一个小小的弧度,望着对面男子,半真半假的道:你要是待我好些,我就不离开你。 那股扭曲的猩红骤然凝滞了一瞬。 好一会儿,昭炎眼睛轻轻一眯,笑道:本君何时待你不好了? 长灵直视前方,道:你自己知道。 昭炎笑了起来。 好一会儿,他道:以后,本君会好好待你的。 长灵转头看向这个人,心里划过丝异样。 这世上,谁会相信一个暴君的承诺,可这个人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么一句话,倒真有点令人信服的错觉。 幸好,他是清醒的,不会轻易上当。 一直到夕阳落下,夜幕降临,慕华都没有再出现。 长灵悄悄揉了揉膝盖,小声问:你还要跪多久? 昭炎挑眉,半真半假道:只要本君乐意,跪死在这里都无人管。 他没漏过长灵的小动作,问了句:怎么,撑不住了? 长灵辩解道:我的半日已经跪完了。 昭炎笑了声,道:跟本君还装什么装。夜里冷,让阴烛送你回惠风殿吧。 阴烛就侍立在一边,听到这话,紧忙趋上前道:老奴遵命。 不等昭炎吩咐,他就亲自上前将长灵扶起来,并殷勤的为小狐狸拍去膝上尘土,道:少主就随老奴回吧? 语气要多和蔼有多和蔼。 长灵的确有些撑不住了,乖乖点头:有劳总管大人了。 不敢不敢。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 阴烛略牙疼的堆笑道。 他算是看透了,这小狐狸崽子表面瞧着胆小怕事,其实精得很。就说今日君夫人责罚君上,换成别人顾忌君上颜面与君夫人的怒火,避都避不及,未必敢踏进北宫的门,可这小狐狸崽子非但大摇大摆的进来了,还三言两语把君上从君夫人鞭子下救了下来,在君上面前卖了个大大的好。 这等手段,可绝非一般人能办得到。他之前倒真是小瞧这小狐狸了。 阴烛更多的是感到后怕,因为一张血狐皮,新君直接处置了夜狼、褚狼两员大将。他一个内宦,虽连续侍候过两代君王,可身份地位怎能与这些人比。上次北宫之事,新君只罚他一百杖,而没有直接罢免他内廷总管之职,可见真是看在老君上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了。 他须记得这份恩德与教训。 西境昼夜温差大,天刚黑,空气就浮满冰渣子似的。长灵的确感觉有些冷,往手上呵口气,又把斗篷紧了紧,只露一双乌眸望着昭炎,道:那我先回去了。 顿了顿,觉得这样似乎显得有些太势力无情,于是又找补了一句:你、你也早点回去。君夫人说不准已经歇下了。还有你的伤,也需要处理。 这间隙,阴烛已又体贴的将一只手炉放到了长灵手里。 昭炎似笑非笑道:都会主动关心本君了,有长进呀。 长灵抱着手炉转过身,就往外走,不搭理他。 昭炎一笑,示意阴烛跟上去。阴烛视见新君眼底闪烁的警告与冷意,不敢迟疑,更不敢再露出其他杂念,立刻躬身告退。 昭炎不经意往旁边一扫,就见小东西方才跪过的地方留着一束毛绒绒的小绒毛,捡起一看,识出是那件斗篷边缘的点缀物,不由唇角慢慢一勾。 少主?长灵少主? 正出神,忽听不远处传来阴烛的低呼声。 昭炎面色一变,立刻起身,大步流星的循声奔了过去。后面两个内侍连忙抱起君上的铠甲和衣袍跟上。 长灵毫无预兆的倒在了地上。 阴烛和等在外面的石头都吓坏了,两人慌了神,正要把人扶起来,就听一道阴沉的声音问:怎么回事? 君上!阴烛没想到昭炎竟不顾君夫人亲自过来了,忙转身跪禀道:老奴也不知,刚刚还走的好好的,突然就倒下去了。 昭炎没说话,眼神却冷得吓人,双目深处又隐隐浮现出那股猩红的扭曲。直到蜷在斗篷里的长灵齿间忽然溢出丝含糊的呻.吟,他才像从某个噩梦里回过神,越过两人,亲自将地上的小东西打横抱了起来,哑声道:宣医官。 是。阴烛顾不上擦汗,急吩咐后面年轻力壮的小内侍:快,快传医官到惠风殿候命! 来往宫人见新君赤.裸着上身,后背全是血,一张峻容比平日更阴沉冷酷了,都纷纷垂首跪下,无人敢发出一点声响。 ** 惠风殿亦如此。 以明源为首,所有内侍都无声伏跪在殿外玉阶之下,听医童们进进出出的脚步声。 每一声都像是剐在心头。 寝阁内,长灵已陷入彻底昏迷,只是眉心紧锁,齿紧咬着唇,额面上全是冷汗,乌发也湿淋淋贴在颊上,像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连昏迷都不得安稳。医官取出龙鳞放在少年腕上,大片纯白灵光立刻以龙鳞为中心迅速漫开,将整个床帐都罩住。 新君冷沉目光如芒在背刺下,医官不敢拖延,探查一圈后便将龙鳞迅速取下,转身禀道:从结果看,是极严重的外伤所致,并伴有肠胃方面的炎症。 又是外伤。 与当日在青丘这小东西第一次昏迷时军医诊断的结果一模一样。 可这小东西身上分明没有半分外伤痕迹。 难道又是那所谓的旧伤发作? 昭炎沉声问:伤在何处?为何本君丝毫看不到? 禀君上,这也正是臣困惑之处 医官沉吟片刻,道:此事,恐怕只有两种可能。一,这外伤是陈年旧伤,伤在了骨上或内里其他不能看到的地方。 昭炎紧问:第二种可能是什么? 这第二种医官抬头,对上新君阴冷目光,硬着头皮道:伤是新伤,但可能被人用某种禁术刻意遮掩住了,所以内里仍在反噬痛楚。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晚些还有一更。 第40章 殿内陷入诡异的沉默。 良久, 昭炎问:那肠胃的炎症又是怎么回事? 医官抹了把汗, 照实答:少主应是先天肠胃虚弱, 进不得粗粝之食, 进不得生冷油腻之食, 更不宜暴饮暴食, 怕是犯了这三条忌讳, 才会引发炎症。而且臣刚刚问过少主近侍, 少主近日曾食用过大量酸性灵果, 这对肠胃可不大好。 灵果? 昭炎皱眉。恍然想起,他的确在南窗下见过几盆灵草,当时还以为是小东西无聊,自己种着玩儿的。难道他是种来自己吃的? 明源被传了进来。 他伏首行礼,余光只见昭炎大半张俊削脸都隐在阴影里, 眉眼幽冷如刀锋,沉沉盯着他,问:负责膳食的是谁? 明源额上莫名渗出冷汗, 答道:掌膳处廉七。 掌膳处, 所有人革职,打入苦役司, 永不录用。 明源一惊。 昭炎道:再有下次,本君直接革了你。 明源伏首不敢言语, 心中一阵骇然。 又听昭炎道:还有教习礼仪之事,也先搁一搁。 明源恭声应是。 昭炎玄色宽袖一挥,命人退下, 再度坐回床边,打量着昏迷中的长灵出神。 长灵额面和一段雪颈皆布满了汗,晶莹白皙,因睡得不大安稳,两片小扇似的羽睫轻轻颤动这,即使在病中,依旧漂亮的宛如山间精灵。 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从什么时候起,他已如此固执的把这小东西视为自己的私物,一个完完全全只属于自己的私物。 即便是知道这小东西总爱跟他演戏,跟他耍心眼,心中还藏着许多他不知道的小秘密,但他仍爱不释手,越陷越深。 他绝不容许任何人把这小东西从他身边带走,包括老天爷。 从出生起,除了那支绝对臣服于他的玄灵铁骑,他从未完完整整的拥有过什么东西。玄灵铁骑可以随他出生入死,可以随他征战四方,可以赐他铁血、荣耀、力量,可以随他问鼎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巅峰,但却无法暖热他那颗孤寒寂寞的心,更无法与他肌肤相贴,骨血相融,让他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这世上还有另一个人,另一颗心与他亲密无间的连接在一起。 他太渴望可以拥有一个活生生只属于他的人了。 就算他征服驯服不了这个小东西,他也要牢牢的把他困在身边。 昭炎苦笑。他那个母亲说的不错,狼族的骨血里,天生带有一股其他种族都无法比拟的偏执与占有欲。所以他厌恶他,不是没有道理。 母、母后 神思纷乱间,他忽听床上的小东西低声呓语了一句。 母后 又是一声,软绵绵,又哀哀凄凄的,仿佛迷路的小兽在寻找母兽。伴着这声,长灵手脚也往床里侧蜷了蜷。 昭炎把人扳过来,抬袖替小东西擦去额上新渗出的那层汗,听着那一声声软绵的呓语,忍不住轻轻俯身,在长灵纤密的羽睫间印下一吻。 心中忍不住又酸又嫉妒的想,什么时候这小东西在昏迷中能唤他的名字,而不是其他任何人的名字。 他既然要完完全全的占有这小东西,自然要连梦也占有。 医官在偏殿煎好了,刚战战兢兢马不停蹄的进来,不料竟就撞见这等场面,当下尴尬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为难的满头冒汗,就见新君已若无其事的自床帐后起身,吩咐道:进来。 医官惶恐应是,慌忙领着两个医童入内,一路垂目而行,不敢乱看。 两个医童一个扶起长灵,另一个就要去捏长灵下巴,昭炎忽剑眉一沉道:住手。 医童吓的松手,伏地请罪。 医官忙在旁胆战心惊的解释:少主昏迷中不好喂药,只能用灌的方法 昭炎自然知道。 之前在青丘那次,他用的也是这法子,直接掰开小东西的嘴巴,一整碗都灌了下去。但他更记得,灌完之后,小东西呛咳了有足足一盏茶的功夫,脸都呛红了,下颌留的指印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消。 药搁下,都下去吧。昭炎最终吩咐。 医官及两个医童如蒙大赦,连忙都躬身退了出去。 昭炎坐回床边,伸手拨开长灵颊上黏着的两绺乌发,让那整张玉白小脸都露出来,而后端起药碗自己先含了一口,俯身,用舌尖去撬长灵唇齿。 长灵抗拒,昏迷中仍在用两手推他,昭炎便钳住那两只不老实的小爪子,在齿关处一点点耐心的厮磨撬动。小东西警惕的很,左躲右闪,一点都不给他入侵的机会,第一口药汁终以失败告终。 昭炎挑眉,于是第二口不含药汁,改含了口蜜露,仍旧用舌尖耐心去撬。这次竟出乎意料的顺利,不等他把技巧使出来,长灵已乖乖松开齿,任他将一口蜜露都喂了进去。而等昭炎第三口换回苦涩的药汁时,长灵又开始抗拒躲闪,怎么都不肯张嘴。 这难缠的小东西。 昭炎没辙,只能半口药半口蜜露的掺着喂,折腾到大半夜,总算是哄着小东西把一整碗药都喝了下去,一点没吐。 大约是蜜露的香甜暂时盖过了身体上的痛楚,喝完药,小东西也不呓语说胡话了,心满意足的伸了个懒腰,就把自己蜷成一团,卷着毯子滚到床最里侧睡了。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33) 昭炎怕他着凉,又给小东西盖了层被子,自己才也和衣睡了。直到心里的那根弦微微一松,才终于感受到背上伤口火辣辣的疼。 但他从小大伤小伤的受惯了,根本不将这点皮肉伤放在眼里,于是也懒得理会,任它叫嚣去了。 ** 长灵一直睡到四更天时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 窗外还一片浓黑,殿内烛火却是整夜烧着的,只留了案上一盏,不刺眼,照明足够。发了一夜汗,长灵四肢尚软绵绵的没有什么力气,艰难的撑着身子坐起来,就想爬下床。 他自觉已经把动作放到最轻,不料在绕过床尾那两条大长腿时,昭炎还是警觉的睁开了眼。狼的眼睛,在黑夜中有一种独有的犀利和幽冷。 昭炎眼睛轻轻一眯。 长灵以为打扰到他睡觉,又惹他不悦了,识趣的往回缩了缩,小声道:对、对不起。 小东西额上汗津津的,乌眸也湿漉漉的,怯怯又警惕的望他一眼,就又准备爬回去乖乖躺好。 昭炎失笑,直接伸脚将人勾进怀里,问:何时醒的? 长灵紧绷着身子道:刚刚。 他怕大半夜的,昭炎兴致忽然上来,再折腾他。他才只恢复一点力气,实在承受不住,搞不还会再晕过去。如果那样,以昭炎多疑的性格,多半会怀疑。 昭炎像没瞧出他的小心思,只不紧不慢问:还难受么? 长灵连忙摇头。然而短短片刻功夫,额上又渗出层汗,显然情况好不到哪里。 刚才干什么去呢,大半夜的。 长灵小声道:没事。 昭炎挑眉:没事爬来爬去作甚? 喝水。 好一会儿,长灵小声吐出两个字。 渴了? 长灵点头。 昭炎没再说话,却是把人放下,起身出了床帐。 长灵暗松一口气,以为昭炎是大发善心给他让路,连忙抓住机会往下爬,结果爬到一半,昭炎却又回来了,手里还多了杯冒着热气的水。 试试温度如何。 他眉梢轻挑,直接将水递了过来,杯口微微倾斜,示意他尝。 长灵一怔。 刚刚他竟然是给他倒水去了。 长灵心情有些复杂。 以往他在青丘发病时,由于发病时的状态委实不好,一般都是把自己关在寝殿里,设上灵阵,昏睡上几天几夜,连仓颉与青鸾都不许进,等神智彻底清醒,能自如行走时,才解开阵法出去见人。 在天狼他防不住昭炎,但他想,这个狼族暴君也不会真的关心或深究他为何会突然昏迷这件事,所以他也不必费心思的去编什么理由。只要他醒过来,等恢复的好些,能满足他那方面的需求就足够了。 他们本就是各取所需。 多谢。 长灵伸手要接。昭炎却没松手,只将杯口又往下压了压。 长灵于是低头尝了一小口,不知道什么滋味的点了下头。 昭炎喂着他喝了小半杯,将余下的搁到床头小案上,才依旧上床来。这次却是解了腰带和外袍随意丢到了地上。 长灵不敢说话,忙乖乖躺了回去,拿被子蒙住了脑袋,表示自己要睡觉了,除此之外对其他什么事都没有兴趣。 昭炎再度挑眉,手直接探进被子里,直激得长灵一阵战栗,才无声一笑,连人带被子一道揽进了怀里。 长灵四肢软的像面条,挣也挣不开,只能愤懑的由他去。 如此又睡到差不多五更天,昭炎察觉到怀里的小东西又在窸窸窣窣的乱动,还在泥鳅似的使了吃奶的劲儿从他臂弯里往外滑,忍不住拿腿将人一压,警告:好好睡,不许乱动。 这一压不知压到了那里,长灵毫无预兆的呜了声,像极难受。 昭炎皱眉问:又怎么了? 睁眼,就见长灵红着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大约逃跑计划没有得逞,乌发也弄得鸡窝似的。 嗯? 昭炎狐疑问:又渴了? 他刚要伸臂去将剩下的那小半杯水捞过来,就听小东西在他耳边弱弱的吐出两个字:出、出恭。 昭炎: 昭炎简直要被逗乐了,回头,饶有兴致的打量长灵一眼:刚刚起来也是为这? 长灵羞恼点头,又飞速拉起被子蒙住了脸。 至于么。 你那点样子,本君又不是没见过。 昭炎扯过来那件青缎斗篷把人一裹,直接打横抱了起来,颇牙疼的道:走吧,今夜本君光伺候你了。 ** 一张血狐皮,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三日后,一封来自北境的八百里急报经由夜枭传进了兵马台褚狼部首领褚云枫在巡视北境大阙关时突遇雪崩,一行二百人连同两名守城将领一起失踪了。 当地官员带着兵马入山搜寻了整整一夜,都毫无结果,也未接收到任何求救信号。两百零二人,连同两百多匹上等玄灵战马,像在雪原上凭空蒸发了一样。 天狼众臣忐忑不安的心一下被悬在了刀尖上。 因褚云枫与北宫君夫人之间那些不清不楚的流言,朝中有关褚云枫要谋反的流言就一直没停歇过。这边新君刚斩了褚瑞,褫夺了褚瑞兵权,褚云枫就突然失踪,是真遇到了雪崩还是早有预谋,实在不得不令人遐想。 若褚云枫真的早有预谋,他躲到了哪里,十六部中是否有其他人与其勾连。昭炎虽褫夺了褚瑞的兵权,可作为老将,褚云枫才握着褚狼部的精锐部队。 玉龙台内灯火通明,群臣恭敬伏跪两侧,恭迎新君驾临,只是气氛明显比平日紧张许多。 君上,北境乃天狼北方门户,一旦出了差池后果不堪设想,臣以为应当立刻派遣熟悉北境地势与军务之人前往探查情况。 臣附议! 臣附议! 昭炎点头,道:那就由兵马台拟个人选吧。 兵马台几个官员对望一眼,道:自君上继位起,北境军务巡视一直是夜狼在做,若论对北境的熟悉程度,自然首推夜狼的张鹤首领。 这个人选显然是大多数人心里最合适的答案。 于是朝臣们的目光一下都聚到了武将之首、正闭目养神的张鹤身上。 新君继位后,为表示对这位老功臣的尊敬,特意在殿中设了把座椅。张鹤拢了拢狐裘,准备扶着扶手起身回话,然而起到一半,不知牵动腿部什么关节,突然又跌了回去,把边上几个武将吓得够呛。正欲再起,就听新君道:老首领坐着即可。 张鹤请罪,徐徐坐正,道:北境突然出了这样的变故,老臣本应义不容辞为君上分忧,只是,君上也看到了,老臣如今是不比当年了,病故残躯,连站都站不起来,更别说跃马提枪,去为君上守卫北境了。 这是绕着圈子拒绝了。 朝臣们心中再次掀起轩然大波。 新君因为一张血狐皮而怒斩章敬、褚瑞消息早已在朝野间传开,张鹤虽然明面上没有说什么,还大义灭亲的斩了宠妾的头颅向新君请罪,可在这个节骨眼上称病,显然是在用另一种无声的方式与新君对抗。 北境情况复杂,如果张鹤坚持称病不去,换个不懂形势的生手,恐怕不仅探不到准确情况,还可能添乱。 无形的火药味渐渐在殿内弥漫开。 无妨,老首领年事已高,自然是养病要紧。 一片黑云压顶般的高压气氛中,昭炎笑着开了口。 北境,本君亲自去。 众人哗然,更准确的说,是惊得目瞪口呆。 这种时候,朝中局势不稳,北境一切情况未明,新君岂可以身涉险! 然而昭炎根本不给他们劝谏的机会,起身,语气像在说下顿吃什么一般稀松随意: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勿需再议。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41章 长灵还有些发热, 醒来先将剩下的小半杯水喝了, 便叫石头进来一起吃早膳。 有前任做反面教材, 新上任的膳房掌事在膳食制作与分配上可谓一万个仔细, 一万个小心, 光主食就准备了满满一大盘子不重样。 长灵扫视一圈, 捡起一只金丝蛋卷吃了起来。 掌事如临大敌的盯着小狐狸每一个动作, 在一边紧张的问:少主尝着味道如何? 为了做出一份合格的病号餐, 他可是连家中祖传了十几代的面食秘方都从箱底扒拉出来了。 长灵点头, 称赞道:松软可口,很好吃。 少主再尝尝这个灵菇蛋羹,取漓泉边上的金盏菇焯水剁碎后与凤凰蛋一起蒸的,最是滑嫩易消化。 还有这个,山药虾仁笋丝鱼糜粥, 也是暖胃养胃的 掌事顶着张面团一样的大胖脸,献宝似的转个不停,一直到看着长灵吃下一碗粥、一份蒸蛋、并一份蜂蜜蒸山药之后, 一颗心才惊魂甫定的落回肚子里。 长灵胃里还有炎症, 不敢吃太多,又捡着软烂的主食吃了几口, 就把剩下的都留给石头。刚搁下筷子,一位不速之客翩然造访。 君夫人慕华。 明源脸色十分不好看的跟在后面, 眉头紧拧着,显然是因为没能拦住人。 长灵倒不意外,让石头出去吃, 平静的请慕华在食案对面落座。 慕华施施然坐了,含笑望着长灵,赞许道:这次你做的很好。本宫这个儿子,吃软不吃硬,你能反其道而行,用这个法子笼络住他的心,的确不错。经过昨夜那场共患难,他就算不完全信任你,也会对你另眼相待的。如此,我们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长灵垂目为他倒了盏茶,淡淡道:褚瑞兵符已被褫夺,没有兵马在手,夫人口中的计划有何意义,难道要赤手空拳对抗新君麾下三十万玄灵铁骑么。 慕华浑不在意的笑道:是有些小损失,但不影响大局。 长灵意外。 难道除了褚狼部,这位君夫人还有其他兵马? 可从棠月的消息来看,除了褚云枫,君夫人并不曾与天狼十六部里的其他人有牵连。 慕华显然并没有与他解释的意思,只是饱含鼓励的道:你不是一直等着本宫的指令么?小东西,现在该你行动的时候了。 长灵询望他。 慕华道:找机会,将他身上的朔月令偷来。 朔月令,是整个西境内最高级别的通行令牌,不仅可以自由出入包括天寰城在内的西境各地,还可以出入前朝、内廷与各类禁地。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你这缕东风了。 慕华信心十足的道。 见长灵沉默不语,他柔声问:怎么?怕了,不敢了。 长灵摇头,道:他警惕性极高,我怕不好得手。而且长灵抬头望他:既然夫人与我结盟,作为盟友,我要知道夫人的所有底牌。 慕华笑道:让本宫看到你的诚意,你想知道的,都会知道。 对了。 慕华像突然想起一事,道:本宫无意抓了个人,是这惠风殿里的一个洒扫内侍,叫马祥的。 他温温柔柔的打量着长灵:你的内息很奇怪,这次突然生病,恐怕与此有关吧。真是个可怜的小东西,你可知,以半灵之体,强行使用高阶兵器,要遭受多大的反噬,你若早早与本宫合作,何须吃这样的苦头。 狼族人对一切触犯他们利益的族类,都是赶尽杀绝,毫无情义可言,如果本宫那好儿子知道,是你从中作梗,挑起夜狼与褚狼争端,把他当傻子一样耍得团团转,还连折他三员大将,你说,以他的性情,会如何待你? 小东西,如今箭在弦上,知不知本宫的底牌,于你并无多大意义。因为除了站在本宫这一边,你别无选择。 坦坦荡荡的留下这番话后,慕华就离开了。 明源立在廊下,恭送这位君夫人离开,不免忧心忡忡的皱起眉。 君上显然是忌惮北宫的,这位却毫不知避嫌,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屡屡造访惠风殿,万一把小狐狸带坏了,他如何与君上交代! 掌事,可要将此事禀于君上? 一边的副掌事也跟着犯愁。 明源用力揉了揉眉心,刚想说什么,吱呀一声,殿门开了一条缝。 长灵从里面探出两只乌眸,逡巡一圈,最终落在明源身上,道:明掌事,我饿了。 明源: 不是刚吃完么? 所幸现在为了照顾小狐狸的肠胃,膳房已决定全天十二个时辰开火,取些现成的不算麻烦。 奴才这就去取。 明源心情有些复杂的道。 副掌事连忙道:属下随掌事一道。 小狐狸娇贵又不好伺候,他拒绝单独留在这里,万一再一个不周到出点什么事,他这条命恐怕都得玩完。 明源刚离开,窗边狐影一闪,棠月从外蹿了进来。 褚云枫失踪了? 听到棠月带来的消息,长灵轻皱了下眉。 棠月问:少主对此事有想法? 长灵点头:褚云枫多半是要谋反了。 难怪君夫人要他偷朔月令,褚云枫如今属于无调令擅自离开北境,若被人发现形迹就是杀头的重罪。君夫人定是要用朔月令助褚云枫进城。 棠月一惊:同北宫那位君夫人? 那位君夫人也一直在拉拢少主入伙,少主怎么想? 长灵道:褚云枫不傻,不可能仅仅因为君夫人的挑拨就拉着整个褚狼部陪葬。照君夫人慕华的说法,此前褚云枫对造反之事一直持消极态度,就算这次有褚瑞的原因在,可能让褚云枫如此痛快转变态度,作出谋逆之事,恐怕还有其他隐情。 棠月惊疑不定道:少主怀疑君夫人还有其他势力?但据属下这段时日探查出的情况看,除了褚云枫,那位君夫人并未与天狼十六部的其他人有牵扯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34) 也许,并不是天狼十六部的人。 长灵迟疑道了一句,坦然道:我也只是怀疑而已。毕竟,君夫人对造反之事实在表现的太轻松。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 棠月道:还有一事。 长灵点头,示意他说。 棠月道:张鹤称病,天狼新君要亲自到北境巡视军务,同时调查褚云枫失踪之事。 长灵一愣。 属下也觉得奇怪,褚云枫失踪之事明显透着蹊跷,内廷有君夫人作乱,前朝又有以夜狼为代表的十六部虎视眈眈,新君怎么敢这时候离开天寰城,以身涉险。 长灵默了默,道:也许,这对我们真的是个机会。 棠月微讶:少主的意思是? 长灵问:青丘那边进展如何? 棠月点头:祝蒙已正式接管戍卫军,并明里暗里给祝龙使了不少绊子,他们兄弟二人如今斗得势如水火,朝中大臣都苦于站队问题,根本无心政务。臣父已根据少主指令投靠祝蒙,祝蒙很高兴,将城郊外七处灵境都交给他和另外几个黑狐族的叔伯把守。黑狐一脉深受博彦君上大恩,不缺血性,不缺斗志,只要假以时日,必不负少主期望。眼下最大的难题就是 我知道,兵器。 长灵垂目,道:而且是精兵利器,最好不用依赖离火。 如今仙州部族林立,各族为了保证本族的军事力量与战斗力,防止内乱,都将兵器铸造牢牢把控在官府手里。但修真界奇珍异宝遍及各处,甚至有许多宝藏深埋在人烟罕至或未被人发现的某个灵境里,想从原料上断绝民间私铸兵器的行为并不容易,于是转而控制离火。 因为无论是多么名贵的材料,想要最终淬炼合成成型的兵器,都要使用到离火,相较于令人眼花目眩的兵器锻造材料,离火的原材料是极好掌控的。 说起离火,属下倒想起另一事。 棠月神色凝重道:上次家父来信时曾偶然提起,他有次夜值归来,曾看到有兵尉府的人押运大量离火出城。 出城? 没错,家父试着找兵尉府的熟人打听过,但对方对此讳莫如深,只说是博徽赐给边境守军的赏赐。 长灵摇头,道:王都离火储存并不富裕。如今边境并无战事,博徽怎么会无缘无故赏赐离火给边境守军。 棠月点头:此事的确蹊跷。属下已回信给父亲,让他再设法打探一下此事。不过,自从那四族派兵驻进青丘之后,青丘内各地之间边界线划分杂而混乱,从王都到北境也不像以前一样能顺着一条官道长驱直达,需要弯弯绕绕走不少远路,想查出那批货的走向的确不易。属下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出现货物在半道被劫这种极端情况,押运官恐怕也无处申诉去。 长灵敏锐的捕捉到这话的古怪,看棠月一眼,道:你有事瞒着我。 棠月攥了攥拳头,面上是隐忍的愤恨。 长灵道:但说无妨。 棠月别过脸,艰难道:仓总管在信中嘱咐过,不要和少主说那些 长灵垂眸,平静的望着茶碗,道:你应该知道,我需要了解青丘的全部情况,而不是你自以为是的报喜不报忧。 棠月眼眶一热,涩声道:是流民。青丘境内出现了很多无家可归的流民。尤其是灞阳、雷阳两地,已经发生了很多起流民哄抢粮食、与那些外族人发生冲突的恶劣事件。 灞阳、雷阳? 长灵不解:这两处城池灵气都很充沛,怎么会有流民?若我没记错,这两座城是划给了禹。 和其余三族相比,禹并非争狠好斗之族。 棠月道:少主大约还不知道,此次禹族之所以跟着其他三族攻打青丘,并非单纯为了掠夺狐族灵力,而是因为禹族所在西北之地已经灵气稀薄的无法生存。大战之后,其他三族只是驻兵,禹族几乎将阖族能走得动的都迁到了青丘,灞阳、雷阳、紫阳区区三城,灵力再充沛,如何养得起一族之人。他们不仅抢夺了当地百姓的粮食,还占领了百姓们的良田和屋舍,这些百姓便沦作了无家可归的流民。 当初四族占领青丘,分明是签了协议的,可恨那博徽,胆小如鼠,懦夫一个,怕四族怕得要命,非但不敢为自己的子民做主,还一车一车的珠宝美人往那些豺狼嘴里送,恨不得跪在人家脚底下舔,毫无一国之君的体面与尊严。家父常说,博彦君上在时,狐族将才济济,兵强马壮,外族无不畏惧,哪像如今这样憋屈的日子,真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 说完,棠月才惊觉失态,失言,愧疚道:对不起,少主,属下不该情绪用事。 长灵沉默良久,道:我知道了。 你再传一封信给伯父,让他设法鼓动祝蒙,将那些流民安置到城西的灵境里去。 棠月迟疑道:祝蒙嚣张跋扈,一心与祝龙争权,怎会在意流民的死活。 长灵道:正因他要与祝龙争,才更需要一个能够改变以往形象的好名声,博得百姓与朝臣支持。 少主的意思是 棠月一喜,瞬间觉得峰回路转,起身道: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写信。 长灵点头,拢住茶碗问:你方才说,青丘各城间边界混乱,可能会发生货物丢失之事,是真有发生,还是仅是你的猜测? 棠月道:的确发生过,听父亲说,光是各地献往王城的贺礼就丢失过三次,当地官员也试图调查过,但因为丢失地点恰好在朱雀与禹的地盘中间,双方互相推诿,谁也不认,最后都不了了之了。少主问这个是? 长灵道:没什么,就是让他们把吃进去的都十倍吐出来。 棠月一震。 棠月喉结滚了滚,刚想说话,忽嗅到一股浓重的烧药草味儿从殿外传了进来。 长灵显然也闻到了,回头望了眼石头。 石头会意,出去探查一圈,很快回来,道:少主,听说是城郊的奴隶场爆发了瘟疫,不少奴隶和看守的士兵都病倒了,连附近的百姓也多有传染,医官们一早就给各宫分发了驱除疫病的灵草,命定时焚烧,免得疫情传进宫里。 奴隶场? 长灵想到什么,一怔:符禺人的奴隶场?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42章 等棠月离开, 长灵便披上斗篷, 带着石头往太医院。 明源恰好端着新取的饭食过来, 见状道:少主要出门? 长灵点头:我有些灵草种植方面的问题想请教太医院的张医官。 明源知道那是经常来惠风殿给小狐狸看诊的医官, 只能道:少主早去早回。 沿路果然有不少内侍在用铜盆烧药草, 烟雾熏得到处都是。 长灵到了太医院, 守门内侍惊讶的望着这个陌生少年:请问贵人是? 长灵乖巧答道:我来找张远桥张医官。 内侍瞬间感觉眼睛被星星晃了下, 呆了呆, 忙道:好, 奴才这就去通报。 张远桥正挽着袖子,和几个年轻医官在分拣灵草,以及骂人,起因是一个年轻医官因为粗心将两种外形极相似但功效截然相反的药草分拣到了一起,大大触了院首大人的逆鳞。 粗心粗心粗心, 就知道找借口,这是粗心吗,这是杀人! 听到医童传话, 张院首震天响的痛骂声戛然而止, 清了清嗓子,几乎是和蔼道:快请少主进来。 ?? 正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年轻医官们对望一眼, 都有些怀疑人生。 少主?不就是那个被新君从青丘带回宫里来的小狐狸么?小狐狸什么时候和院首大人搅和在一起了?看起来还很熟的样子。更重要的事,院首大人这一副和蔼的老父亲面孔是怎么个情况。 长灵于是顶着十几双探究的眼睛走了进来。 长灵已经习惯了各类窥探目光, 并不当回事,走到那些堆积了半个院子的药草前,问:大人是在准备驱疫药草么? 是呀。 张远桥搓搓手, 忍住掀开斗篷摸摸小狐狸耳朵的冲动,转为拍掉身上的草叶灰尘,道:我这里乱糟糟的,也没什么好茶招待少主,少主可介意尝尝老夫新制的药茶? 长灵欣然接受。 一直等药童奉上茶,那边一老一少已经坐在院中石墩上开始品茶了,还蹲在地上的年轻医官们依旧有些怔愣,毕竟小狐狸实在是生的太过精致漂亮了,尤其那双乌眸,晶亮如同星子宝石一般,几乎晃得人睁不开眼,果然是灵气充沛的青丘才能养出来的。 难怪君上不舍得杀。 少主能猜出这是什么药茶吗? 张远桥用考校自家小孙子功课的语气,暗戳戳而不掩期待的问道。 长灵说了几种药草的名字。 张远桥越听眼神越亮,抚须赞叹道:一字不差,尤其是那味朱雀草,少主是第一个猜出来的。 老夫听说值日的同僚说少主昨夜突发急病,很严重的样子,现在可好些了? 长灵点头。 张远桥忍不住在心里道,真是个可怜的小家伙,多半又是水土不服。 长灵望着那些堆积成山的药草问:城郊的瘟疫很严重么? 提起此事,张远桥叹息道:前些年几乎年年开春都要有这么一回,自从君上下令疏通护城河沿线的大小支流后,倒很久没发生过疫情了,今年也不知怎么回事,又闹起来了。多半是下面的官员懒怠公务。 护城河? 是啊,现在奴隶场那边是直接引护城河的支流作饮用水与锻造用水,每年入春河面的冰一化,难免会带些不干净的东西。所以督官都会提前投放一些解毒的草药到井里去。今年太医院也按时送了药草过去,不知怎么竟没防住。不过问题也不大,医官们已经去看过去,就是普通的瘟疫,吃几副药方就能治住,现下最重要的是彻底封锁住奴隶场,不让疫情蔓延出去。 吃完茶,长灵主动提出留下来帮忙分拣药草。 张远桥虽然一万个求之不得,可还是选择推辞:少主病还未痊愈,怎能做这等耗费体力的活儿。若给君上知道,恐怕会责怪老臣。 长灵坚持道:不会的,大人也说了,晒晒太阳,多运动一下,更有利于恢复。 等忙完回到惠风殿已是天黑。 明源正指挥宫人准备晚膳,看见长灵,松口气,忙迎上去道:少主总算回来了。 长灵见殿里亮着灯,便知道昭炎过来了,于是让石头先去用饭,自己进去了。 昭炎正坐在案后翻看一件类似于密报的文件,旁边恭敬立着一道人影,不是阴烛,而是一个通身隐在黑甲里的卫士。 昭炎一摆手,卫士无声隐去踪迹。是个擅于藏息的高阶修士。 长灵当做没看见,摘了斗篷,依旧在案侧坐下,自觉的拿起工具研起磨来。 是夜枭。 昭炎忽然道。 长灵才意识到他是在和自己说,点头,后知后觉的哦了声。 北境那边出了点乱子,我需要亲自去一趟,明日一早就出发。 昭炎又道。 长灵:哦。 这算什么反应。 昭炎终于忍不住一挑眉,将密报往案上一扣,直接把人捞到腿上,不爽道:本君要出远门,你就没一点表示? 长灵顺势抱住他腰,仰起头,眨了眨眼睛,认真道:夫君,我又想要了。 昭炎: 这小东西,铁了心要逼疯他么。 不行。 昭炎喉结滚了滚,义正言辞的拒绝,并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小东西雪白颈间挪开。 长灵不高兴的问:为什么? 语气认真又较劲。 昭炎感觉再这样下去心里那根名为坐怀不乱的弦立刻就要崩了,于是把人放回案侧,严肃道:先吃饭。你胃里有炎症,必须按时吃饭,别老想不正经的事。 长灵立刻道:那吃完是不是可以要? 昭炎: 昭炎头皮发麻:先吃。 长灵眼睛立刻像燃起簇火苗,亮了起来。 昭炎不由失笑。 这小东西,最近是怎么了,这样依恋他,黏他。他不信这些可以装出来演出来,他从苦寒境出来的那日,便坚信只要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就可以随心掌控任何想要掌控的人与事。那个人带给他的一切创伤和挫败,他都要一点不剩从这个小东西身上找回来。 以他自己的方式。 他要让他看到,一双狼族的眼睛,并不能代表什么。 思及此,昭炎眼底又有血丝不受控制的冒出来。 因为要照顾到长灵的肠胃,晚膳都软烂可口的食物,长灵捡着吃了几样,又喝了小半碗粥,等昭炎也吃的差不多了,便迫不及待道:现在可以了吗? 那根弦轰然而断。 昭炎踢开桌案,直接将人拦腰一扛,大步往床帐内走去。 两人一个有满腔堆积又无处诉说的情绪发泄,一个前所未有的迎合,一直到后半夜殿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帐内动静才歇止。 还要。 长灵在昭炎肩头狠狠咬了口,执拗的道。 昭炎偾张的肌肉线条上布满密密汗珠,浑身上下每一处毛孔都畅快而淋漓,闻言,他垂下眼,屈指弹了弹怀中小东西的额头,笑道:生着病不许胡闹。 长灵懒洋洋伸出手指,在他胸膛上画圈,同时拿脚尖搔了搔他腿,眼尾轻轻一翘,道:君上,你不行呀。 昭炎脑中轰得一声,好不容易冷却些的血液如滚油遇到荒火,腾得再度烧了起来。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35) 浓烈的潮热气息再度蔓延起来,几乎将雨声盖过,长灵仰起后颈,发出灵狐特有的嗷呜声,手指紧扣住昭炎的背,再度张口咬住了他肩头结实的肌肉。 两人都全心沉沦在这雨夜激烈的快意之中,撕咬着,宣泄着,任由大脑一片空白,只跟随着身体与灵魂最本能的冲动作为。 完事后,长灵依旧紧抱着昭炎的腰,蜷在昭炎怀里不肯出来。 昭炎低头吻了下小东西汗涔涔的额头,笑道:先松手,本君去拿个东西。 长灵摇头不肯。 昭炎柔声道:听话。 长灵瞅他一眼,终是不大情愿的松开手,迅速拉过来被子,把自己蒙了起来。 昭炎无声勾了勾唇角,披衣下床,擎着盏灯往屏风后走了。 那是书阁方向。 长灵掀开衾被一角望了眼,等昭炎身影一消失,立刻爬了出来,趿着鞋子到衣架前,在那些衣物里摸索起来。 可惜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令牌之类的东西。 难道他根本不随身带着那玩意儿?可看君夫人胸有成竹的样子,应该是个贴身物件。 长灵不敢多滞留,只能又躺了回来。 没多大会儿,昭炎回来了,手里多了一只四四方方的紫檀木盒子。 见小东西隔着被角偷看,昭炎笑道:好了,别装睡了。 长灵露出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盒子,问:这是什么? 昭炎把烛台放下,眼尾一挑,半真半假道:自然是能让你更好的伺候本君的宝贝。 长灵脸色一变,立刻又拉起被子,不想理他。 昭炎大笑声,不由分说把被子扯开,自己也钻了进去,一手将盒子塞到长灵怀里,一手拨弄着小东西毛绒绒的狐耳道:真是宝贝,你不要本君可要收回了。 长灵将信将疑的瞅他一眼,又瞅了眼那盒子,刚要打开,昭炎却按住道:现在先不要看,等天亮了本君走了再看。 长灵想了想,便从善如流的把盒子先放在了一边。 昭炎显然满意他乖巧,无声一笑,道:陪本君说说话好不好? 长灵点头,习惯性抱住他腰,闷声问:说什么? 本君也不知道。不如,你来问,本君来说,随便聊聊。顿了顿,他特意补充道:就像普通百姓家夫妻间闲话家常一样,不带任何目的也不必有任何顾忌的。 长灵于是问:你为什么喜欢喝八珍汤? 青丘有名的汤品有很多,八珍汤是出了名的清淡,主打一个鲜字,而且并不是什么有名的汤水,和喜欢重用调料的狼族人口味也不符合。这个问题长灵困惑了很久。 昭炎沉默了片刻,道:因为幼时经常见本君母亲做给本君的弟弟喝,便想着应该味道不错。 长灵倒是隐约有些猜测,但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再深问下去就没意思了。 长灵抬起头,再度瞅他一眼:尝了之后呢? 昭炎嘴角一勾,挑眉道:除了没放盐,其他都还不错,有的人还是更适合做乌鸡汤。 长灵: 长灵坚持道:我乌龟汤做的更好。 昭炎意味深长道:本君倒没事,就怕有人吃不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胡扯着,长灵根本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等醒来时,殿外依旧在淅淅沥沥的下着雨,而身边已经空了。 长灵想起来,昭炎这时候应该已经在去北境的路上了。 下雨? 长灵忽然想到什么,眉心一跳。 石头正好端着早膳进来,见小少主已经起来穿好衣袍,连斗篷都披上了,不由惊讶道:少主要出门? 长灵点头,让石头去取伞。 两人直接到了太医院,守门的内侍还记得长灵,躬身行过礼,道:少主是来找张院首的吗?实在不巧,昨夜突然下暴雨,护城河水暴涨,城郊瘟疫恐怕有泛滥的趋势,一大早,院首就带着诸位医官去查看情况了。 长灵心微微一沉。 从褚云枫失踪到城郊爆发瘟疫,再到今日瘟疫因暴雨失控,一切都太巧合了。 回到惠风殿,长灵先和石头吃了早膳,便吩咐石头:收拾东西吧。 石头一愣:收、收拾? 长灵点头,望着殿外朦胧雨幕,道:只带干粮和换洗衣物就可以,剩下的直接烧了。 是。 石头意识到事情不寻常,立刻领命去办。 他们从青丘过来时就没带什么累赘物品,收拾起来倒也快。长灵裹着被子坐在南窗下看雨,正出神,听石头在后面问:少主,这个需要带走么? 长灵扭头一看,是昭炎昨夜塞给他的那个紫檀木盒子。 他对灵器珍宝没什么兴趣,因而几乎忘了这个东西的存在,想了想,从石头手里接了过来。 盒子沉甸甸的,用封印术封着口。 里面究竟装的什么宝贝,长灵并不好奇。长灵只是有点奇怪,昭炎为什么非要故弄玄虚的嘱咐一定要等他离开之后才能打开。 长灵把盒子搁到案上,盯了片刻,终是好奇多于困惑的打开了盒盖。 等看清里面的东西,却一下愣住了。 盒子里放着一方印,印下压着一份金色宝册和一块月牙形的令牌。长灵拿起印,只见上面刻着四个字:少君宝印。 少主怎么了? 石头收拾完回来,见小少主垂目盯着盒子里的东西,呆住一般,久久不动,大为诧异。 在他印象里,小少主向来聪明睿智,临危不惧,处事不惊,说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也不过分,还从未出现过这样失态的情况。 长灵没吭声,好久,沉默的合上了盒子。 这时,一个陌生内侍的声音也恰好在殿外响起:长灵少主。 来人身穿云白服饰,是北宫装束,但之前从未来惠风殿行走过。 君夫人问,少主可取到东西了? 长灵点头。 来人满意一笑,道:君夫人说,半个时辰之后,他在北宫的佛室里等着少主,请少主务必将东西带好。 长灵环顾一圈,并不见明源等人踪迹,点了下头,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43章 闷雷滚滚, 雨越下越大, 似乎立志要把整座狼王宫都冲刷一遍。 北宫外。一人一骑驻留在大雨中, 双目远远注视着北宫青色宫墙, 背影宛如雕塑凝滞。雨水猛烈的冲刷着新君俊冷面庞和铁一般挺直的背脊, 在那抹巍峨英武的身影上烙下无尽的冷厉与孤独。 竟是本该已经北上去北境的昭炎。 宫道两侧的宫人们都无声伏跪在地, 无人敢发出一点动静与声响, 数丈外, 追随新君而来的一支玄灵铁骑亦雕塑般列队在昏暗的雨幕中, 无声凝望着前方。 君上。 一名夜枭就自北宫内掠了出来,至昭炎面前单膝跪禀道:刚刚君夫人已自密道出宫了。 昭炎平静问:那小东西呢? 夜枭顶着上方罩来的无形寒意,道:长灵少主和君夫人一起离开了。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雨滴冰雹子似的砸在每一个人的面上,盔甲上,天地一片昏惨颜色。昭炎唇角紧抿成线, 面无表情的直视前方。 自老君上去世后,众人还是第一次在新君面上见到这种瘆人的惨白。 云翳冒死近前,既惊且惑道:君夫人定是要去与褚云枫汇合, 君上明明已经让夜枭围困了北宫, 为何不直接拦下君夫人? 昭炎慢慢握紧缰绳,目中孤独、落寞与不甘渐渐褪去, 变作寒铁一样幽冷刚硬的颜色:这是本君最后一次全我们母子之情。至于那小东西 昭炎闭上眼,不让眼底的血丝冒出来, 良久,像叹息一声,吩咐那夜枭:你暗中跟着那小东西, 不必干涉他任何行动,只需保护他安危。 云翳大惊。 昭炎已重新恢复冷漠之色:所有人,回营。 诺!铁骑们无声掉转马头,让开通道,让新君先行。冷雨寒甲相撞,浓烈的肃杀之气在空气里迅速荡开。 ** 泼天盖地的大雨中,一辆云车低调的驶离宫城,往城西方向而去。 守门官兵例行盘问检查。 一只素白的手自车窗内伸出,指上勾着块月牙形的令牌。 官兵们看清令牌制式,都大惊失色,忙恭敬将令牌递回,单膝跪地行礼。 城门慢慢开启,云车辘辘离去,渐消失在雨幕深处。直到望不见影儿了,领头官兵才惊魂甫定的起身,自顾道:到底是什么人,竟持有君上的朔月令。 云车所载正是君夫人一行。 慕华优雅的将朔月令纳回袖中,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长灵:饿了么?等到前面的酒肆,本宫让他们买些糕点去。 长灵摇头,望着车窗外昏暗的雨幕问:我们要去哪里? 慕华这次很坦荡的道:与褚云枫汇合。准备说,是与咱们的兵马汇合。你这么聪明,想必早知道本宫与他之间的事了。 长灵道:褚瑞手里的兵符不是已经被收缴了? 慕华轻笑:那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天狼十六部个个根基深厚,除了几个不成器被新君收买的,你以为他们真的只有摆在明面上的那点兵马? 长灵想了想,不客气道:只有人,没有兵器,也是白搭。 慕华不以为忤,反而神色轻松道:你说的不错,天狼所有兵器都由兵马台统一铸造,一把弓、一把匕首都要登记在册,民间或军中有私自铸造兵器者,不问缘由,皆以死罪论处,为的就是防止内乱。所以就算十六部暗地里再招兵买马,没有兵器,就等于是没有爪牙的猛虎,虚张声势而已。 顿了顿,慕华笑道:但这是对别人,对我们没有影响。借着这次巡视北境的机会,褚云枫搞到了不少良马,并不比玄灵战马差。 马有了,兵器呢? 慕华还是没有回答这个关键问题。 但显而易见,褚云枫是绕过兵马台、通过某个特殊渠道获得了额外的兵器。 见长灵不吭声,慕华温柔道:小东西,你放心,这次你帮了我们大忙,本宫绝不会亏待你。你想要什么,现在就可以告诉本宫。 长灵问:夫人真的爱褚云枫吗? 慕华觉得好笑:小东西,和狼人之间,谈爱与不爱这种话是最愚蠢的行为。我现在需要他,他也离不开我,这就够了。 马车最终停在一处山谷外。 雨还在下,并没有减小的趋势,谷四面环山,到处雾蒙蒙的,看不出具体方位,一队人马已在冒雨等候。 为首的是个身披锐甲、面皮黝黑且体型颇肥胖的中年男子,两颊挂着两坨肥肉,眉间一对绿豆小眼,见慕华下车,立刻翻身下马,大步迎了上来,大声唤道:阿华! 慕华用羽扇挡住来人进一步亲密动作,挑眉,指了指他铠甲上沾的泥水。 嘿嘿,是我忘了。 褚云枫撩起里面的衣袍,胡乱在铠甲上揩了把,倒真没再靠近,而是眯眼打量着刚从车里出来的长灵,问:这是谁? 他眼睛本就小,这一眯,几乎只剩下条缝。可那缝里却闪着精明探究的光。 慕华淡淡道:就是我与你提过的那只小狐狸,帮了咱们大忙的人。 哦。褚云枫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涂山博彦的血脉呀。 眼睛却依旧滴溜溜盯着长灵打转。 慕华拨开羽扇,挡住他眼睛,冷笑:你休打他主意,否则,本宫直接剁了你那里。 阿华,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有道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褚云枫满面讨好的握住扇面,嘿嘿道:你就是我褚云枫的巫山神女,有了你,我哪里还瞧得上旁人。再说,这小狐不早被新君给纳了么,我胆子再大,也不敢跟你那好儿子抢人呀。 行了,咱们都别站在这儿淋雨了,我已让人在帐中生了火盆,还准备了你最爱吃的梅花糕,咱们进去说好不好。 慕华直接随褚云枫进了中军大帐,长灵和石头则被带进了旁边另一座空着的营帐。 帐中果然生着火盆,茶水糕点俱全。 长灵确实有些冷,一路走过来,斗篷也湿了大半,便解下斗篷,径自坐到火盆前烤火。 石头抱着包袱在一边感叹:真是想不到,君夫人那样一个宛如谪仙的人物,竟能看上褚云枫这样脑满肥肠、行事又粗鄙的武夫。 长灵正挽着袖口,闻言,摇头道:此人虽然面目粗鄙丑陋,但并不是寻常莽夫。就拿这座大营来说,虽然是临时驻扎,又赶上暴雨,但营中秩序井然,将士巡防有度,毫无惊慌错乱之感,可见此人在治兵上确实有一套手段。 帐外忽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像有许多双玄铁战靴同时踩过泥泞的地面,以及模糊不清的车轮辘辘声。 长灵与石头对望一眼,起身,掀开帐门一角往外望去。只见一队士兵正押着十几辆长龙似的马车打营前路过,马车车门车窗紧闭,外面俱挂着清一色浅粉色的纱帘,车厢内有浓烈的脂粉味儿散出。 军中豢养营妓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可这些明显是临时找来的。 石头气愤道:这些狗贼,这种时候还不忘享乐,只可怜了这十二车女孩子。 长灵眼睛始终盯着那些马车,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少主,外面雨大,请回帐休息。 守在营门口的士兵忽然近前一步,挡住长灵视线,恭敬开口。 长灵并未争辩,点头,合上帐门,依旧坐回到火盆前烤火。 不多时,有士兵进来添炭火、续茶水,并询问长灵可有其他需要。长灵道:我想沐浴,需要浴桶和热水。 士兵爽快答应,因为物件比较大,就叫着守门的士兵和他一起去搬一趟。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36) 帐外就剩一个守卫,恰一阵冷风吹过,将帐门吹开一角,无人注意到,一道黑色狐影无声无息的贴着草丛窜入了帐中。 棠月身上湿淋淋的,形容颇狼狈,简单行过礼,道:属下已根据少主吩咐,在沿途都做了标记,此处是城西郊外的大梵谷,四面环山,位置十分隐秘,褚云枫还在外围设了数道机关陷阱,若非有君夫人带路,还真是难进来。 长灵点头,叫他在火盆边坐了,一起烤火,问:可摸清褚云枫的实力? 棠月凝重点头:褚云枫在此驻扎了八个大营,属下粗略估算了一下,光精锐骑兵就有三万之众,另外还有隐匿在暗处难以估量的步兵与弩兵,俱是身经血战百里挑一的好手。褚瑞虽被褫夺了兵权,可褚狼旧部仍对褚云枫忠心耿耿,若这些人与褚云枫里应外合,从内打开天寰城门户,褚云枫还是有很大的胜算的。 长灵想了想,道:玄灵铁骑在四郊皆有驻军,互成犄角之势拱卫着天寰城,天狼十六部其他部也都有各自营盘,就算褚云枫有这些精锐部队在手,这样偷潜回来攻城造反也需冒很大风险。我研究过褚云枫,在十六部首领里,他是败绩最少,胜绩也最少的,说明此人防守能力很强,绝不是冲动冒险之人。他敢这样无所顾忌的潜回来,必然有其他倚仗除了玄灵铁骑西郊驻军,还有哪部的营盘驻扎在西郊? 棠月都已探查清楚,很快答道:还有白狼与夜狼。夜狼虽然是由老一派的张鹤统领,白狼却是绝对忠诚于新君的。新君血洗天狼十六部后,其他十二部都有接班人,唯独白狼、雪狼、剑狼、虎狼四部元气大伤,群狼无首,新君便破格提拔了四位年轻将领接任四部首领,等于变相分化了十六部。这四部首领也素来对新君惟命是从,与张鹤等老一派反而不对付。 新君把白狼放在西郊,等于安插了一双替自己盯着夜狼的眼睛。 长灵仍有困惑:我们都明白的道理,褚云枫不会不明白,但他依旧选择把精锐藏在了防守严密的西郊,而非其他地方。 更重要的是,这么多兵马,就要配备同样数量的兵器。褚云枫就算有通天之能,怎么可能躲过层层审查,瞒天过海的搞来这样大批量的兵器。 少主的意思是? 长灵道:还有件怪事,恐怕要着重查一下。刚刚我看到有队士兵押着十几辆马车从营前路过,马车里虽然有脂粉味儿飘出,可马车的车轮却深陷在泥泞里,需数名身材孔武的狼族士兵在后面推着才能前行,我怀疑里面装的并非他们掳来的女子。 棠月会意,打算离去时,忽想起什么,低头从怀中取出一块捂了很久的烤番薯,递给长灵,笑道:这时属下在路上买的,少主胃里炎症还未消,多吃些软糯食物会好些。 长灵的确有些饿了,接过来拢在手里,道:多谢。 棠月一笑,又嘱咐了石头两句,才依旧化作本形离开。 君夫人一直到傍晚才出现,他身上已换了崭新的羽衣,发冠也焕然一新,见着长灵,先温柔的问:怎么不吃糕点,不合胃口么? 他一拍掌,立刻有士兵端了几碟新做的糕点进来。 长灵敏锐的嗅到了混在他身上的另一股味道,没吭声。 慕华也不介意,施施然在对面落座,并给自己斟了碗茶水,一面抿了一小口,一面笑道:这里条件是艰苦了些,住不习惯很正常,不过你放心,如今万事俱备,就等事成了。咱们的苦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 长灵随手拿起块梅花糕啃了口,问:夫人真觉得褚云枫可以成功? 慕华莞尔,似乎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自然。为了这一天,我们已经准备了很久。褚云枫那个狗东西虽然一无是处,可行兵打仗还是有一套的。你也看到了,这里既有精兵又有良将,严防死守如同铁桶一般,并不比玄灵铁骑查。 见长灵不说话,慕华笑道:小东西,你要记住,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弱者是没有话语权,注定被欺凌的。只有掌握了力量,才有资格谈尊严。 此路虽然冒险,可除了这一条路,我们无路可走。 夜里雨急风骤,雨点噼里啪啦的敲击在帐壁上,如同擂动的鼓点。 长灵好不容易入睡,半夜又被一阵急惊雨惊醒。他睡眠本就浅,这下彻底睡不着了,拥被枯坐片刻,便准备起身下床,去将灯点亮。 结果刚趿上鞋子,身体忽被人从后抱住。 熟悉的气息包裹而来,长灵一惊,下意识要挣脱,就听身后人哑声道:不许动。 长灵脑中空白片刻,抿了抿嘴角,听话的不再动,对着一片浓黑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后面人冷笑一声,慢悠悠回道:这话该本君问你吧王后。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44章 昭炎冠发连同衣袍全部湿透了, 眼神冷森森的, 透着诡异红光, 与惨白如霜的面色形成鲜明对比, 像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孤狼。 他双目黑幽幽的盯着长灵裸露出来的一截雪白后颈, 把这个欺他骗他还妄图联合旁人造他反的小东西紧紧攥在怀里, 温柔着语调道:你说, 你这么坏, 本君该怎么罚你? 长灵来不及开口, 身体一轻,便被他直接拦腰一抱,丢到了那张简易的行军床上。 床板材质坚硬,仅铺着薄薄一层褥子,长灵疼得皱眉, 抿了下嘴角,睁着乌眸,在暗夜里与昭炎无声对望。 这个此刻本应在北境的人, 鬼魅一般从天而降, 如此荒唐,又如此顺理成章。长灵甚至觉得, 数日来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那点将破未破的困惑终于得到了解答。 雨滴落在帐壁帐门上,劈啪作响。 帐中却凝滞的没有一丝声响, 仿佛被隔绝在幻境中的另一个世界。 昭炎眸底燃着幽火,直接穿着一身湿透的衣袍压了下来,连脚上的玄铁战靴都未除, 将长灵双腕往两边一压,便一声不吭的吮吻攻掠起来。 他动作又快又急,毫无以往的温存与耐心,雨点似的吻落下后,就是激烈的啃噬,缠绵而粗暴,如同帐外昼夜不歇的疾风与暴雨。 长灵被他弄得喘不过气,齿尖下意识咬了下去。 熟悉的血腥味儿在两人齿间弥漫开,昭炎动作戛然而止,眼底血色迅速漫开,笼在长灵身上,一双狼瞳散发着幽绿森冷的光。 那是凝视猎物的眼神,带着将猎物拆吞入腹的架势。 长灵趁机吸了口新鲜空气,胸口轻轻起伏,望着他,小声道:不要这样好不好? 小东西乌眸雾蒙蒙的,浮着层迷蒙水光,雪白的一截颈连同锁骨都透出浅浅的霞色,搭配上灵狐独有的绵软怯弱声线,活像只可怜的小野猫。 昭炎眼底血色更浓,伸指,轻轻捻了下长灵发顶那对雪白狐耳,温柔的问:不这样,要怎样? 然而他并不给长灵回答的机会,嘴角一勾,像想到了极妙的主意,直接将束发的发带解下,绑在长灵眼睛上,咬着长灵耳朵低笑道:你惯会装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惹本君心疼,对不对?这下本君看不见,就不会心疼了。 长灵是被一阵雷声惊醒的。 睁开眼,才发现外面雨虽然还在下,但已隐隐露出亮光。 长灵下意识往眼睛上摸了摸,那里空空如也,并没有绑缚任何东西。帐内也没有第二个人的气息。 昨夜一切犹如幻觉。 可身体的不适与遍布各处的痕迹都明明白白告诉长灵,那并不是幻觉。 那个人真的来过。只不过来如鬼魅,去似幽魂,于暴雨夜孤身闯进敌营、狠狠报复折腾了他一番之后,又一缕风的无声无息消失了。 经过一夜,帐中火盆已经熄了,寒气肆无忌惮的吞噬着仅余的残温。 长灵本就有些发热,这下更严重了,起身换了干净的衣袍,取了件厚实的斗篷裹上,才去找石头。 石头本来是在帐门口搭了个简易板床睡的,现在却倒在了地上。 长灵猜到多半是昭炎搞的鬼,俯身,从灵囊里取出一粒药丸,塞进石头嘴里。没多久,石头悠悠转醒,茫然望了长灵片刻,终于意识到什么,一个激灵从地上跳了起来:对不起少主,我 长灵将他按下去,道:无妨,你先休息下。 话音刚落,一阵浑厚有力的号角声忽然撕裂雨幕响彻天际,紧接着就是沉闷的马蹄声与兵甲摩擦声。 整个山谷都在这一瞬间震动了起来! 慕华施施然走了进来,身上穿的不再是羽衣,而是一副精美无双的银色铠甲,头发亦以银冠高高束起。 小东西,随本宫去观战吧。 慕华挥着羽扇道。 观战? 没错。 慕华扬眉笑道:兵贵神速,今日如果顺利,我们可以拿下大梵山的烽火台,直捣白狼大营。 大梵山横卧于西郊西北面,山峰险峻,幽林繁密,如一道天然屏障护卫着天寰城,山上沿山脊建立了长长一条蜿蜒的烽火台,如遇外敌入侵,看守将士会第一时间点亮台上长龙一样的烽火示警。 白狼大营就驻扎在大梵山山腹处,一旦烽火台示警,白狼五营就是抗击外敌的第一道防线。白狼一旦动了,驻扎在附近的夜狼与玄灵铁骑也定会迅速反应。 褚云枫以三万精锐奇兵对抗白狼、夜狼及玄灵铁骑三营,即使搞突袭战术,也必会是一场惨烈的恶仗。 但慕华却说得如此轻松。 还有更重要的,昭炎并没有去北境,还很清楚的知道褚云枫的藏匿地点,他一定会有所防备,甚至在烽火台设重兵埋伏。 褚云枫的胜算会更低。 褚云枫偷偷在大梵谷豢养三万之众的精兵,昭炎是真的毫无察觉么,还是听之任之,只待合适时机将其一网打尽。 长灵叹了口气,道:夫人有没有想过,这一切能进行的如此顺利,很可能是新君的请君入瓮之计? 慕华泰然摇头:不会。 长灵不解,君夫人与褚云枫哪里来这么大的自信。 慕华款款道笑:是我忘了告诉你,昨夜三更时,褚云枫已派出一队死士,秘密潜入了烽火台。只要号角一响,他们便会里应外合,迅速占领烽火台。所以,就算今日大梵山血流成河,消息也不会传到天寰城里。 长灵一震。 昨夜三更,不就是昭炎过来的时间么? 虽然是两军交战的紧急时刻,褚云枫依旧让人给慕华准备了一辆舒适华丽的云车,里面案榻俱全,还摆放着新鲜的水果与点心。 云车刚行到山上,就有士兵来报:君夫人,大帅已成功夺下烽火台! 慕华冲静的眉间绽出灼灼光华,朗声笑道:好,告诉他,本宫就站在烽火台下为他助威! 是! 士兵领命而去。 长灵隔着车窗望去,只见绵延不见尽头的青石砖上,尽是堆叠的尸体和血水,断掉的旗帜和引燃烽火的松木火油横七竖八的散落成一地,由于暴雨的持续冲刷,山顶的草木都染成了血色。 慕华撑着伞,直接带着长灵下车,来到了位于山顶最高处、最大的一座烽火台下,用一种俯瞰众生的眼光睥睨着山下:没有了烽火台,天寰城就如同失去了眼睛。不出几日,我们便能攻破西城门,直捣玉龙台,活捉仇烨那老匹夫。 长灵道:仇烨? 没错。慕华眼中难得闪现出冰冷恨意:本宫这一生,有一半是拜他所赐,唯有将他千刀万剐,方能解本宫心头之恨。 褚云枫已经答应本宫,待天寰城破,他会亲自把那老匹夫绑到本宫面前,由本宫处置。 山腹处传来震天喊杀声,应是褚云枫先锋部队已与白狼短兵相接。 长灵垂目望去,很容易就找到了慕华视线凝聚之处位于队伍最前列,一身紫色神甲、跃马横刀、悍勇异常的身影。 狼人天生骨骼强壮,争狠好斗,身为一部首领,褚云枫显然也是其中佼佼者。何况老一代首领都是在长年累月的厮杀中成长起来,身上有着寻常人没有的血性与凶悍气。 许是褚云枫趁着暴雨突袭的战术取得了奇效,一个时辰后,山下就传来了鸣金收兵的号角。 禀君夫人,白狼五营溃不成军,已退守大梵山山脚,我军大获全胜!大帅特命属下来给君夫人报喜! 又是方才那名传信兵。 慕华大喜,连连拊掌叫好,振奋道:本宫亲自去迎他! 见长灵依旧在盯着下面发呆,慕华问:小东西,你要和本宫一起么? 长灵摇头。 慕华也不勉强,笑道:你身子骨弱,又没有铠甲护身,呆在这里也好,安全些。 慕华点了几名士兵过来,护着长灵,便独自下山了。 一名士兵问:少主可要回营休息? 长灵沉吟片刻,道:我想去其他地方看看,久闻天寰城外的烽火台是仙州内气势最磅礴的建筑,今日总算有机会瞻仰了。 士兵不疑有他,撑伞为长灵引路。 长灵望着一座座放置着特制燃料的高台,问:正常情况下,点燃烽火需要多久? 士兵道:沿阶梯爬到台上,只需几息功夫,快得很。 长灵点头,若有所思。 收兵后,褚云枫直接命大军从原先的山谷里拔营,在山顶和山腹安营扎寨,占据最优势的地理位置。 一切安置妥当已是深夜。 大军刚换地方,生火做饭的工具还没运过来,晚饭只有简单的干粮。长灵吃了几口,胃里实在消化不了,又放了回去。 帐外淅淅沥沥的还下着雨,长灵解下湿漉漉的斗篷和外袍,刚准备沐浴休息,身体再次毫无预兆的被人从后抱住。 有了昨夜经验,长灵已迅速冷静下来,小声问:你、你怎么 然而话没说完,便被昭炎拦腰一扛,直接丢到了床上。 昭炎这次身上披着甲,甲上还有未完全消散的血腥味儿,和雨夜独有的潮湿气息混在一起,十分呛鼻。 长灵胃里本就不适,这下更被刺激的阵阵犯呕,忍不住道:你能不能先脱了? 昭炎敏锐的捕捉到长灵明显白的不正常的脸色,慢慢扯了下嘴角,冷幽幽道:够娇贵呀,离了本君,你就过这种日子。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37) 长灵不理会他字里行间的嘲讽之意,偏过头,平静重复道:能不能先脱了? 昭炎瞳孔微缩,面色有一瞬的扭曲,但旋即,那紧绷的肌肉线条又慢慢舒展开。他面无表情的盯了长灵片刻,倒真的起身,慢条斯理的解下铠甲丢在了地上。 长灵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动作,忍不住道:这里是敌营,你就不怕我喊人? 昭炎几乎是柔情款款的笑道:你可以试试。 长灵胸口起伏片刻,不再吭声。 这个人既然敢一而再的肆无忌惮的闯进来,自然不会将几个营兵放在眼里。长灵奇怪的是,烽火台失守,到底是此人粗心大意、真的被褚云枫抢占了先机,还是另有内情。 如果真是粗心大意,失了最重要的一道防线,这个人怎么还会有心情孤身闯到这里来纵情。如果另有内情,他又图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45章 长灵思绪被突然笼下的阴影打断。 昭炎压了下来, 动作熟稔的将长灵手腕往两边一压, 瞳孔幽幽闪着光, 低声问:侍寝的时候还敢走神, 想什么呢?王后。 长灵回望着他, 道:我想, 我们可以聊聊。 聊呀。 昭炎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字眼, 习惯性伸出手指, 拨弄着长灵发顶的狐耳, 悠然问:聊什么,聊你如何背叛本君,聊你如何背着本君和旁人勾搭在一起,还是聊你如何造本君的反?嗯? 他手指忽而下移,落到了长灵雪白的颈间, 继而尾指一勾,将那只血玉项圈挑了出来。 又或者聊聊,这缚灵锁是怎么回事? 你一个半开灵的灵狐, 怎还用上这玩意儿了?总不至于是专为给本君欣赏用的罢?还是说, 你向本君隐瞒了什么秘密。嗯? 本君以前惯着你,可不代表本君是傻子。 昭炎嘴角勾成一个接近于嘲讽的弧度, 笑吟吟道。 血玉项圈触到灯火,立刻折射出血一样的颜色, 印在他森然幽冷的狼眸里,幻化出另一种诡异妖艳的光芒。 昭炎指尖散漫的拨弄了下铃铛。 长灵察觉到他意图,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又雪白了几分, 乌眸晃了晃,弯起手指蹭了蹭昭炎掌心,小声恳求道:不要。 这可由不得你。 昭炎嘴角笑意瞬间淡去。 他指腹轻轻一抹,铃铛的封口便被解开,发生一声清脆悦耳的脆响。 长灵咬牙盯着他,眼睛发红,乌眸浮出水色。 昭炎叹道:回回都装可怜来惹本君心软,你可太坏了本君的王后。 他似乎格外喜欢这个称呼,幽幽盯了自己的小猎物片刻,便依旧解下束发的发带,将长灵眼睛蒙上,笑道:这样不就好了。 世界顿时坠入浓黑,只有温热的呼吸与对方身上的潮冷湿气扑面而来,厮磨着五感六识与每一寸肌肤毛孔。长灵不喜欢这种踽踽独行在黑暗中,茫然四顾,却丝毫找不到方向的失控感觉,立刻抵触的挣了挣,想扯掉那根覆眼的发带。 叮 虽然只是极轻微的动作,颈间血铃亦被带的发出了声响。 长灵身体骤然一僵,紧紧咬了下唇。 昭炎嗤地笑了声,指尖一勾,饶有兴致的拨弄了两下那枚小小的血色铃铛,嘲道:原来王后竟怕这个。 他唇角一勾,利索的解下腰间那条环环相扣的墨玉腰带,却是将长灵双腕拧在一起,绕过头顶,牢牢绑在了床柱上。 本君今夜就帮你破了这个障,来庆祝你们旗开得胜,好不好? 他哑声道,整个人都倾身压了过来。 手腕倏地被拉直,长灵疼得皱眉,身体轻轻战栗了下,黑暗中,有些茫然的睁大眼,嘴角动了动,然而来不及说什么,便被一股霸道的内息堵住。 简易的军用板床在暗夜里发出沉闷咯吱的声响,一声又一声清脆的铃音在潮热里欢鸣碰撞,暴雨依旧在冲刷着帐顶和四壁,将一切隐秘的动静都吞没在幽寂的山腹深处。 一夜风雨。 ** 长灵在一阵彻骨寒意中醒来。 外面依旧一片浓黑,雨珠依旧噼里啪啦的敲打着帐壁。只有值夜士兵手里的火杖隔着帐门隐隐投射出些许朦胧的光进来。 睁眼一看,帐中火盆果然熄灭了,帐内空空如也,并无第二道气息,昭炎显然已经离开。 长灵手指紧扣住床沿,手背青筋暴起,乌眸茫然盯着帐顶,精神依旧陷在昨夜那种深不见底,绝望而无力的黑暗中,许久缓不过神。 不行,他不能再让这个人如此折磨下去。 时辰尚早。长灵撑着起身,趿着鞋子走到案边点亮灯火,便重新躺回床上,将手脚紧紧蜷缩在一起,蒙上被子,面朝里侧,一面发抖,一面任由自己坠入沉沉的黑暗中。 颈间铃铛又发出一声微弱声响。 长灵皱眉,攥住血铃,迷迷糊糊化出一道封印术,将铃音重新封住,紧绷的神经总算稍稍松懈了一些。 早膳依旧是又冷又硬的干粮。 长灵吃了几口,便让石头用传信花联系棠月。 没多久,棠月便趁着士兵收拾餐具的空当潜了进来。 少主猜的不错,那十二辆马车里装的并不是什么女子,而是一大批新制的兵器。褚云枫戒心很重,派了大批精锐看守兵器库,属下蛰伏一夜,依旧没能寻到机会进去。属下本来打算沿着车辙去追踪这批兵器的来源,可惜由于暴雨冲刷,车辙在山谷外不远就断了。属下于是又绕着大梵山转了圈,试图找找有没有藏匿在暗处的兵器铸造地,依然一无所获,不过回来路上,属下倒是撞见一撞怪事。 属下在谷外的一处山洞里发现了白狼部的徽记。 棠月将一块光滑如磨、正面刻有白狼二字的白玉令牌呈到长灵面前。 长灵将令牌翻看片刻,道:听说十六部里的令牌是以颜□□分职位高低,蓝色最低,紫色最高。这块令牌是白色,仅次于紫色与朱色,令牌主人在白狼部中的职位一定不低。 棠月目光一闪:少主怀疑,白狼部中有高阶武将与褚云枫私相勾结? 长灵点头:其实昨日我就怀疑过此事,一来,褚云枫夺取烽火台实在太过顺利,即使事先派了死士潜入,烽火台的人也不可能全无警觉。我问过这里的士兵,烽火台点燃烽火仅需几息功夫,烽火台数百座烽火,即使是殊死搏斗中,也总有几个悍勇之士有机会登上高台点燃烽火示警,可昨日我一路看过去,那些烽火里的燃料全部完好如初,根本没有一座被点燃过。这实在与它传言中的防御等级差别太大。何况,白狼部就驻扎在山腹,山上数千人奋力厮杀,血流成河,白狼五营为何会毫无察觉。 棠月沉吟道:会不会是暴雨掩盖了山上的厮杀声? 长灵:就算这个理由勉强成立,还有另一件更难解释的蹊跷事。白狼五营在十六部里虽然不是战斗力最强大的部队,但实力也绝不容小觑,否则也不会被新君安排来守卫烽火台要塞。可昨日一战,短短一个时辰,白狼五营精锐便被褚云枫三万精兵打得溃不成军,狼狈退守至大梵山下。你觉得这正常么? 棠月眉心突得一跳。 半晌,凝重道:那只有两种解释,一,这是天狼新君的请君入瓮之计。二,白狼真的与褚狼勾结在了一起,故意给褚狼让道。 只是。棠月皱眉想了想,摇头道:白狼部首领白璟乃新君血洗天狼十六部后新提拔的年轻将领,对新君素来忠心耿耿,与褚云枫并无利益纠葛,实在没有道理在这种时候背叛新君。 可若说是新君的欲擒故纵之计,新君既知褚云枫阴谋,又怎会冒险前往北境 长灵:他并未去北境。 棠月一愣:少主如何知道? 他来过。 棠月惊得说不出话。 长灵道:他昨夜来过。 棠月深吸了好几口气,方彻底消化掉这个消息,一脸凝重的问:他可有伤害少主? 问完,又觉这话有些多余,便话锋一转,道:或者,是否应该将此事告知君夫人,让他们有所防备。 不必了。 慕华手握羽扇,施施然掀帐走了进来,嘴角含笑,春水般的目光温柔的落在长灵身上。 这事本宫早已知道。 长灵平静的望向他。 慕华似乎并不在意帐中突然多了一个人,准确的说,他眉眼间闪耀的自信光芒,让他根本不将一个小小的黑狐侍卫放在眼里。 慕华凝视着长灵,道:以本宫那个儿子的敏感多疑,是不可能亲自涉险前往北境的,早在他放出消息的那一刻,本宫就知道他在谋划什么。准确说,是在你将那块朔月令拿到本宫面前时,本宫就猜出来了。 长灵一怔,转瞬明白他话中深意。 所以,除非他主动给,朔月令,是根本不可能偷到的? 慕华赞许的点头:你果然聪明,一点就透。朔月令乃天狼历代国君随身之物,令中设有禁制,一旦落入旁人手中,法阵会自动启动,将令牌销毁。换言之,别说你偷到的概率极低,就算你真的得手,那令牌也与废铁无异。这是狼人的秘密,他以为本宫不知道,实在可笑。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见长灵乌眸定定望着他,如有幽火跳跃,慕华道:你很好奇,为何那块朔月令到了我们手里依旧完好无损可以使用,对不对? 慕华嘴角滑出抹冷笑:那是因为身为国君与朔月令的主人,他可以选择为特定的人开禁制。为了引本宫入局,他不惜给你、一个仇人之子开朔月令的禁制,真是令本宫大开眼界。 他是在利用你。 最后,慕华目带怜惜的道。 长灵没什么表情的听完,道:我有一个问题。 慕华颔首。 长灵直视他:既然夫人也是在赌,我想知道,如果没有朔月令,夫人打算如何出城? 慕华笑道:自然有别的法子,不过费些周折而已。 长灵了然点头:所以,夫人带我一起谋事,并不是为了那块令牌,也并不需要我做什么,只是将计就计,要用我这枚棋子来麻痹对手而已。 慕华并不否认这个字眼。 你这么理解也可以。可是小东西,本宫虽也利用了你,却是在救你脱离苦海。这世上谁还不图个新鲜,等新鲜劲儿过了,你依旧是涂山博彦的血脉,狼人恨不得啖肉饮血的对象,和奴隶场里那群日夜辛苦劳作毫无尊严可言的符禺人并无不同,甚至还不如他们。因为你孤立无援,他们还有同族可以依靠取暖。 只要你肯乖乖配合本宫的计划,本宫不会亏待你。 长灵:夫人打算我如何配合? 慕华:若本宫所料不差,今夜他依旧会来找你。拖住他,与本宫里应外合,一举将他擒获。这天寰城,便再没什么可以阻止咱们了。 这是一番足以令任何跟随者都热血沸腾的宣言。 长灵没什么大反应的道:夫人如此委重任于我,就不怕我反水或失手么? 当然不怕。慕华自信一笑:你很聪明,只要是你想办成的事,就一定可以办成。不要忘了 他温柔的叹息:马祥还在本宫的手上。他可是亲眼瞧见你杀了褚狼的奸细,挑起夜狼褚狼争斗的。那场争斗,不仅重创两员大将,将十六部深埋在大树根部的矛盾全部翻搅了出来,还间接刺激了褚云枫造反。一旦此事公诸出去,你觉得,你在天狼还有活路么?且不说本宫那睚眦必报的儿子,十六部和仇烨老匹夫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何况,他将朔月令给你,何尝不是起了试探之意,现如今在他眼里,你已经是个叛徒了。小东西,狼人对待叛徒从不讲情面,锁妖台的刑罚,可不是你能承受的。除了听从本宫的安排,你别无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46章 入夜, 长灵吃完晚膳, 便早早沐浴更衣, 躺到了床上。 暴雨已经持续了数日, 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雨点噼里啪啦落在帐顶, 杂乱而无章, 丝毫没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美感。 临近子时时, 昭炎果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帐内。 他没有披甲, 只穿着一身玄色衣袍, 冠发湿淋淋的,眉骨冷硬如刀锋,嘴角一勾,带起些散漫的笑意。 今日怎这般乖巧,知道本君会过来, 专等着本君么? 长灵点头,轻轻嗯了声,并指着屏风后, 道:那里有热水, 可以沐浴。 这副躺平任宰的模样倒令昭炎笑了声,饶有兴致的挑起一侧眉峰。 军中侍寝, 哪儿就那么多讲究了。 他如前两夜一样,直接穿着一身湿冷的衣袍压了下来, 将薄被一揭,扣住长灵手腕后,就撬开长灵唇齿, 耐心的厮磨起来。 长灵身上的青色绸袍很快被沾湿,紧贴在肌肤上,化作一片冰凉。 两人十指紧扣,呼吸交缠,互相沉沦在对方的气息里,在第一缕潮热即将漾起、驱散衣袍带来的湿冷时,昭炎忽撑起身,眼睛一眯,冰刀子似的滚过长灵身上的青色绸袍,明显不悦道:怎么还穿着外袍? 他手掌移动,一璧扣着掌中雪腕,一璧便要去解那条束腰的软带。 长灵立刻挠了挠他掌心,小声道:等等。 有些事可以等,有的事可不能等。 昭炎食指勾上软带打结处,将青色绸带整根挑了起来。 那是个颇简单的结,只需轻轻一扯便会散开。 长灵急用脚尖蹭他腿,道:等等。 昭炎挑眉:又怎么了? 长灵侧眸,望了眼床头小案方向,小声道:灵芝水。 昭炎一瞥,果见案上摆着一盏新熬好的灵芝水。眼睛一眯,饶有兴致道:给本君的? 长灵点头。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38) 这鬼地方哪儿来的灵芝? 宫、宫里带出的。 哦。昭炎笑:你这么有心呢。 既是王后的心意,本君岂能辜负。 昭炎捞过那盏灵芝水,看也不看,一饮而尽。 长灵没料到他如此爽快,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终是没发出声。顷刻,乌眸轻轻一晃:能、能不能先松手? 昭炎垂目打量着长灵,像打量一头已然落入陷阱还妄图逃脱的小猎物似的,挑了下眉,倒真松了手。 长灵起身,先趿着鞋子走到案边,吹灭烛火,又将床帐严严实实放下,才重新爬回床上,如方才一样乖乖躺好,小声道:可以了。 四下一片漆黑,淅淅沥沥的雨声也被隔绝在方尺空间之外,变得模糊不清。 昭炎锐利狼眸在黑暗里散发着幽绿光芒,垂目打量着眼前的小猎物,笑吟吟问:今日怎么了?如此知羞 话未说完,便被颈间轻轻掠过的一片濡湿打断。 夫君,我想要。 小东西软若无骨的缠了上来,紧紧抱着他腰,软声道,并青涩的用舌尖舔舐他脖颈,如同灵狐舔舐美味的食物一样,杂乱而无章。啃完颈,就要啃他下巴,啃他脸。 清幽迷人的灵草气息渐渐弥漫在狭窄的床帐内,充斥着无声的蛊惑与陷阱。 长灵伸臂攀住昭炎的颈,又软软唤了声夫君。 昭炎目光骤然一深,眸底幽光跃跃跳动,三两下撕开绸袍,才发现小东西竟只穿着件外袍,连寝衣都未着,一时诸般情绪绞在一处,压抑的欲火呼啦一下在五脏六腑与四肢百骸间燃烧起来。 他俯身把人按住,哑声笑道:这样才对。 长灵十指紧抓住他腰,黑暗里胡乱抓挠着,迷乱间,忽摸到一个冰凉硬物。 这是 军中专门用来传递信息的信号弹。 这个人若真只为寻欢,怎么会随身带着这个。长灵想到什么,悚然清醒过来。 帐外,慕华撑着把素面绘梅花的竹伞,静默的立在雨中。他身后,无声立着两排手握灵剑的黑衣修士。 君夫人,那小狐故意将灯火灭去,会不会有诈? 见帐中久无动静,一名修士忍不住道。 慕华摇头,冷冷扬起眉峰,道:不会。除了你们,本宫还在帐外埋伏着死士百人,灵阵三重,任他是大罗神仙也休想逃出去。安心等待即可。那小狐狸是个聪明识时务的,不会在这种时候与本宫作对。 是。 修士领命,刚欲退下,一阵急促的号角忽然自山顶的烽火台传来,响彻整座大梵山。 这是遇袭的号角。 各营次第亮起灯火,战马因受惊而发出的嘶鸣声与嘈乱的人声、兵器撞击声混在一起,合成一个大大的闹字,隐匿在山间的灵鸟灵兽们都在这一瞬间躁动了起来。 君夫人! 一名士兵踉踉跄跄的本来,跪倒在泥洼里,惊慌道:南面、北面、西面突然冒出来大批玄灵铁骑,我们被包围了!大帅让属下来接夫人撤退! 慕华面色大变。 还没反应过来,砰的一声,身后原本漆黑平静的大帐忽被一片刺眼刀光捅破,埋伏在周围的修士来不及出手,便被刀光逼得四散退开。 等刀光散去,整座大帐如被抽掉骨头的巨兽般,咯吱咯吱摇摇晃晃一阵,轰然倒地。 夫人,新君与长灵少主都不见了。 侥幸在那片逆天刀光中存活下来的修士浑身是血的近前禀报。 慕华咬牙,恨道:撤。 ** 大雨倾盆,长灵一手持刀,一手拖着昏迷过去的昭炎,在泥泞的山道间跋涉,一直到走出褚狼部营帐的范围,方停下。 暗处的石头上早就蹲了只黑狐。 见长灵出现,棠月立刻蹿出来化为人形,惊疑不定的望着昭炎道:少主怎么把他带来了? 长灵脸色有些苍白,没吭声,将刀往地上一插,从昭炎腰侧摸出那只信号弹,拉开开光,抛入了半空。 刺目的白光拖着长长的尾巴在漆黑的夜幕里呼啸而过,发出尖锐的鸣响。 这是狼人的信号弹? 棠月微微变色,道:少主为何不直接将这暴君杀了,还引人来救他?若是少主不便亲自动手,不如让属下来。 棠月哐啷抽出佩剑。 长灵摇头,按住剑刃,道:你杀不了他。 在棠月震惊眼神中,长灵扒开昭炎衣袍,露出内里一件轻薄如纱、透着银白月光的灵甲。 那不是!棠月遽然变色。 没错,是软月灵甲。 长灵面色在雨水冲刷下格外苍白,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冷静:我想过了,既然杀不了,不如因势利导。让君夫人与褚云枫势大,于我们并无好处,唯有鹬蚌相争,天寰城才会因陷入内乱而无心插手青丘事。 长灵又和棠月一起将昭炎藏进附近一处有草木遮掩的山洞里,棠月问:少主,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长灵道:奴隶场。 棠月一惊:符禺人的奴隶场? 长灵点头:我怀疑,褚云枫的兵器极可能是从符禺人那里弄来的。符禺人手里掌握着仙州内最先进的兵器铸造技艺,褚云枫既然能使计拉拢他们,我们亦可以一试。如果成功,我们最短缺的兵器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如果说狐族和天狼只是宿仇,那符禺和天狼则是真正的世仇。 起因就在于横亘在两族边界的那座符禺山。符禺山中几乎埋藏着整个仙州接近半数的玄铁,作为仙州最古老的部族之一,符禺人早早就掌握了玄铁冶炼技术,靠为仙州各国锻造神兵利器起家,发了不少横财。 随后西境狼族崛起,两族为避免因抢夺符禺山资源而发生太多流血冲突,便约定以符禺山那条连绵千里的山脊为界,山脊西北面玄铁资源归天狼所有,山脊东南面归符禺人所有。 狼族虽有超强武力,却没有符禺人高超的玄铁冶炼技术,当时的狼族首领于是花重金从符禺聘请了一大批优秀工匠,专门为狼族铸造兵器,为表示诚意,狼族还低价将一部分玄铁卖给了符禺。双方愉快合作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有一次交接兵器时,狼族将领在约定的验收地点等了两个多时辰都没等到要取的三十车兵器,到铸造场一看,才发现那些符禺工匠带着新铸好的三十车弩箭连夜奔逃,并掏空了整座符禺山西北一面的玄铁资源。 这显然是一场预谋已久的阴谋。 随着仙州内越来越多的部族崛起,各族为了抢夺土地和灵气不断发生流血冲突,对兵器的需求量也剧增。符禺人大发横财的同时,也面临着巨大的危机坐吃山空,玄铁资源日渐耗尽。符禺人于是将目光盯相山脊另一面储藏量还相当丰富的玄铁。 符禺工匠利用为狼族锻造兵器的机会,秘密挖了一条贯穿整座山体的密道,将山脊西北面的玄铁资源运送到东南面的符禺大本营。 当时狼族正处内外交困的时机,族内十六部未成规模,其他部族对这个西境新崛起的部族都充满敌意,屡屡发起围攻,一为抢夺西境大片广袤肥沃的土地,二为抢夺符禺山西北面的玄铁资源。 符禺人与这些部族合作,将从狼族盗取到的玄铁资源打造成威力强大的神兵利器,贩卖给这些部族,供他们攻打狼族使用,这些部族则承诺符禺人,待战争结束,整座符禺山都归符禺人所有。 狼族建族以来第一次险遭灭族之危,首领死于敌方弩箭之下,无数精锐将领夭折,老弱妇孺在外族的屠刀和符禺人铸造的神兵利器下毫无反击之力,整个西境都哀鸿遍野。那几年,连新生长的灵草灵木都是清一色血的颜色。 老狼王仇风及其所率领的天狼十六部就是在那时崛起。仇风不仅在当时看来必败的形势下反败为胜,击退六族联合进攻,还亲手斩杀了符禺人的老首领,屠灭其半个部族。 符禺人再次选择归顺狼族,并表示愿意将东南面山脊也献于狼族,作为归顺的诚意。当时狼族正急需大量兵器来应付外族的下一轮进攻,便质了符禺新任族长一子一女,答应符禺人的请求。 符禺人第二次反了水,这一次,符禺联合街道求药的狐帝涂山博彦,设伏击杀了仇风。群狼无首,十六部分裂,外族趁火打劫,天狼再一次陷入灭族之危。 于是新任狼帝昭炎自苦寒境出来后,第一件事是血洗十六部,重聚人心,第二件事就是率领玄灵铁骑灭了符禺,直接将符禺人变成奴隶,世世代代带着那个丑恶的奴字印记,为狼族人做牛做马。 主人与奴隶都对彼此身怀恨意,两族再无和解可能,只要有一点机会,符禺人必会奋起反击。 轰 又一道滚雷滚过昏暗的天际,雨点噼里啪啦雹子似的密密砸落。 长灵道:我也是刚想明白。我早料到他手里的牌不止褚云枫一张,却万万没想到他会把主意打到了符禺人身上。瘟疫遇上暴雨,极易造成大规模传染,一旦疫情失控,奴隶场必会暴乱。而无论玄灵铁骑还是十六部,都会失去最重要的兵器供应。 棠月心中一震:少主的意思是,这一切都在君夫人算计之中。 换言之,为了拉拢到符禺人这个强大的同盟,君夫人不惜人为的制造了这场瘟疫,并借着暴雨恶化疫情,激起符禺人的仇恨。 这位君夫人可真是个疯子。 棠月倒吸口凉气,忍不住感叹:如果真是这样,就算今夜新君险胜,战争的主动权依旧掌握在君夫人手里,但玄灵铁骑与十六部都不是吃素的,两方一个占据良兵利器,一个战斗力强悍,长此以往,势必会进入长期胶着状态。 长灵没有否认。 这些天他一直不明白,君夫人缘何对造反之事如此胜券在握,而谨小慎微如褚云枫,又怎么会因为褚瑞之事就冒出这么大的风险潜回天寰城,公然拉旗造反,连一点准备和缓和的时间都不留给自己,几近于破釜沉舟。这实在不符合褚云枫一贯的行事风格。 但现在,这些困惑都迎刃而解了。 因为符禺人。 他们拉拢到了符禺人,就等于掌控了整个天狼的精兵利器。新君的玄灵铁骑战斗力再强大,没有兵器,就等于失去了爪牙的猛虎。 狼人为了报复符禺人,在符禺人身上打下奴字烙印,让他们日夜无休的在奴隶场内劳作,为狼族铸造兵器,助狼族征战四方。但同时,也埋下了隐患的种子。 信号弹已放出有一段时间,棠月取出地形图,找出了奴隶场的具体方位,便与长灵一道化为狐形,往山下而去。 山洞内,正昏迷着的昭炎却慢慢睁开了眼。 君上。 夜枭自暗处现身,无声跪落,试探道:长灵少主还没出大梵山范围,可要属下联络其他夜枭,将人拦住? 不必。 昭炎面无表情的站起来,幽冷双目盯着漆黑雨幕,道:奴隶场那边情况复杂,你继续跟着那小东西,务必护他周全。本君倒要瞧瞧,他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是。 夜枭恭敬领命,心中却委实疑惑,小狐狸都这样对君上了,简直负心至极,君上为何还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小狐狸胡作非为。莫非君上真被小狐狸下了什么蛊术?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47章 暴雨倾盆, 前两日还充斥着无止无休打骂声的奴隶场仿佛一座巨大的荒坟般死寂, 押运石料的车辆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无人收拾, 旁边散落着许多工具和大石块, 不远处原本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冒着红彤彤灵火光芒的巨大熔炉也都变成了一个个长着黑洞洞大口的冰冷雕塑。四处弥漫着恶臭, 雨珠落在地面上, 溅起一个个五彩斑斓充斥着污浊和油腻的气泡因为暴雨, 那条引发这场瘟疫的臭水沟里的水, 已经倒灌进了奴隶场内。 一辆不打眼的青布马车冒着雨粼粼驶了进来, 被车轮碾过的气泡破碎之后,又迅速重组为数个小气泡。 马车在奴隶场的大铁门外停下,若依照以往定早已有官兵上前呵斥,然而今日这里死寂无声,别说人影, 连鬼影都瞧不见。 少主,再往前就要进奴隶场了,属下先去探探情况。 驾车人掀开斗笠, 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的脸, 正是棠月。他动作敏捷的跳下马车,刚要化作狐影沿着铁门缝隙窜进去, 车厢里忽传来一声清灵的且慢。 顷刻,车厢门打开, 长灵裹着斗篷从里面钻了出来。跟在后面的石头连忙撑开伞,免得小少主淋了雨。 长灵环顾一周,奇怪道:瘟疫如此厉害, 这里怎会这般安静。 棠月猜测:这么大的雨,兴许大家生了病,都躲进帐篷里了。 不对,官府并未派医官过来,以符禺人的脾性必不会躲在巢穴里等死。再说,就算他们真躲了起来,患病之人被病痛折磨,也不可能没有呻.吟声传出。还有,这等特殊时期,大门外竟没有士兵把守,官府就不怕奴隶逃出去将瘟疫带到别处么。 听长灵如此说,棠月也察觉出不对。 没错,根据属下之前得到的情报,奴隶场爆发瘟疫后,因为督官疏忽,没有及时请医官过来为病倒的奴隶医治,才导致疫情蔓延,一发不可收拾。奴隶们因此与守卫发生了激烈冲突,打伤了不少守卫。照理,现在遇上暴雨,疫情只怕比之前更凶险万分,这里是不该如此平静,连督官与守卫亦不见踪影。 长灵点头,解下灵囊,从里面取出一颗丹药递给棠月,道:这是避毒丹,你含在口中再进去。 棠月接过来放进口中,嘱咐石头好生照看少主,就化为一道黑色狐影掠进了铁门内。他动作十分轻巧敏捷,几个纵跃便消失在乱石间,不见了踪影。 约莫一炷香时间后,棠月才折回。 长灵已回到车厢里补觉,听到动静,立刻推开车门问:如何? 棠月脸色有些发白道:少主,情况恐怕不大好,督官不知接了谁的命令,直接将所有奴隶都驱赶到了后山的洞穴内,不论患病与否,要直接用灵火将他们活活烧死。 长灵道:一个督官恐怕没有这样的胆量,此事多半有其他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立刻去后山。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39) 是。 方才出来时,棠月已从里面将铁门打开,立刻跃上马车,驱着驾车的独角兽往奴隶场飞奔而去。 长灵又从灵囊里取出两颗避毒丹,一颗自己含了,一颗给石头。 后山果然与前面荒坟般死寂的奴隶场形成鲜明对比。 所有奴隶都被驱逐到了半山腰一处黑黢黢的洞穴内,身披玄甲的士兵陈列一圈,将整个半山腰都围了起来。 督官则正指挥着守卫们在洞前点火。他们不知用了什么火种,这样恶劣的暴雨天里竟然也能引燃并亮出火苗。 不断有奴隶试图逃出来,立刻被守在外面的玄铁甲士挥戈堵回去,哀嚎声、咒骂声、呻.吟声和绝望的哭泣声都一齐被大雨淹没。 是离火。 长灵掀帘看了片刻,道:离火是各族严格管控的军用之物,在天狼,除了玄灵铁骑,就只有十六部的军队有了。 棠月一指前方:少主看那是谁? 只见整个包围圈的外围,一人身披玄甲,高踞在马上,倨傲的注视着前方,督官则站在马前,点头哈腰的与那人低声禀报着什么。 长灵盯着那人肩上的褚色狼头肩章,道:可能是褚狼。 可能? 棠月轻一皱眉。 长灵道:褚云枫叛变,现在最缺的是兵器,他绝不会把符禺人逼上死路。况且,现在人人都知褚狼要造反,这督官就算是被逼行事,也不该对一个叛军将领如此谄媚。 棠月心一沉:若不是褚狼部,会是哪一部? 长灵摇头,道:不好说,先过去吧。 是。 仇烨安排的这头独角兽是驾车好手,脚程极佳,片刻便越过山坳,稳稳落入了山谷内。 停车!何人擅闯奴隶场禁地! 督官余光瞥见一辆青布马车朝这边驶了过来,脸色一变,立刻指挥守卫去将车辆围了起来。 棠月跃下马车,恭敬推开车门,道:少君在此,尔等还不速速避让。 少君?! 督官惊疑不定的往车内探去。 车帘掀开,一个身披青缎斗篷的少年身影从里面显露出来。 督官像明白了什么,冷笑道:没有金册宝印,只凭君上一封旨意,算什么少君。 石头。 长灵偏头看了眼。 石头会意,捧着两物从车内出来,立在车头,高托起手中物,环顾众人道:金册宝印在此,谁敢拦路。 督官愈发惊疑不定,不敢拿主意,连忙折回去请示那高踞马上的褚狼将军的意见。 少君? 青丘的那头小狐狸崽子,涂山博彦的血脉? 马上人嗤笑一声,倨傲的策马来到马车前,道:有金册宝印又如何,我褚狼早已反了这暴君,多杀你一个小狐狸崽子,权当告慰老君上在天之灵了。 当然不一样。 长灵从车内走了出来,歪着脑袋与他对望:我有金册宝印在手,你敢杀我,便是谋逆。褚狼要谋逆,难道夜狼也要谋逆么? 那将领面色刷得一变。 再说 长灵仰起头,望着半山腰处的火光道:仙州内所有兵器锻造都离不开离火。论起如何使用离火,符禺人只怕比你们都专业。 再拖延下去,最后被离火烧死的是诸位,还是符禺人,只怕还不好说吧? 不好!快趴下!督官突然扯着嗓子尖叫起来。 砰 伴着这声尖叫,山腰处便突然窜起一团蘑菇云一样的大火球。一声巨大的轰鸣声紧跟着响起,将雷声与雨声都盖了过去。 守在洞口的守卫与玄铁甲士甚至来不及惨嚎就被失控的离火吞没。衣衫褴褛的奴隶们手握寒刀,隔着烈火与山下的兵甲对望,双目赤红,满是恨意。 快!架弓.弩!这群刁民要反了! 督官趴在石头后,两耳被炸得嗡嗡作响,见状连忙撒腿跑出去,指挥残余的守卫将弩床推了出来,列成一排,对准山腰处。 且慢。 车厢内,少年声音复又响起。 现在占据地形优势的是他们,不是诸位。如果此刻放箭,对方以火石反攻,诸位今日必都会葬身于这山谷内。 这话简直不吉利至极,督官吓得跳脚:你你你,你休要胡说。 高踞在马上的那将领勒住受惊的坐骑,却抬起手,制止住督官。他迟疑片刻,扬起下巴问:那依少君看要如何? 长灵道:很简单,撤掉弩.箭,所有人都退到山谷之外,将这里交给我处理。 不行不行。 督官第一个激烈反对:这些符禺贱民都狡诈凶悍的很,身上又带着瘟疫,一旦给他们逃了,整个天寰城都要大乱。 况且他略瑟缩的看了眼那将领,道:今日放火烧人的主意可是将军提出来的。卑职看管奴隶场这么多年,这些贱民本就恨死了卑职,这下更恨不得将卑职剥皮抽筋了。他们若逃了,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卑职!将军你可不能这样坑卑职啊。 再说,他们不仅记恨着卑职,也记恨着将军不是 那将领狠狠一皱眉,再度迟疑。 长灵道:二位担忧被报复,也要有命才行。我听说今年天狼军中所有新打制的兵器都存放在这奴隶场内,在将奴隶们驱赶到这里之前,二位可找到了那批兵器?可清点过那批兵器的数量?可核实过有无重要兵器丢失? 这下连督官脸色都遽然大变。 长灵道:古来哀兵必胜。即使无地形优势,现在打起来,你们未必就是这些奴隶的对手。撤与不撤,二位自行决定。 撤!撤!撤!立刻撤! 根本不消那将领吩咐,督官就气喘吁吁的跑过去,卖力挥舞着手脚,指挥守卫将弩床拉下去。所有陈列在山谷中的玄甲士兵也都跟随那将领的指令向谷外撤去。原本喧嚣的山谷瞬间空空荡荡,只剩雨点混着雷声落下,拍打在石上,溅起片片泥污。 长灵这才从车厢里钻出来。 少年依旧通身隐在青缎斗篷里,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双漆亮的乌眸在外。 少主当心脚下。 石头将金册宝印妥善安置好,跳下车,及时为小少主撑起伞。 长灵抬起乌眸,往半山腰望去。 离火还在燃烧,奴隶们也隔着火光,警惕的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走,我们上去。 顷刻,少年轻声吩咐。 石头和棠月都脸色一变。棠月道:所有患瘟疫的奴隶都在山洞里,不如让属下先上去探探情况。 长灵摇头道:无妨。我们有他们最需要的东西,他们不会对我们动手。 可是 棠月还是不放心。小少主还在病中,本就体弱,即使含了避毒丹,又怎能抵挡得住瘟疫的侵袭。 他还想再劝,长灵已经裹着斗篷,踩着石阶慢慢往山腰处爬去了。 怎么办,少族长,要不要投火石?山腰处,一个手握寒刀的汉子问站在中间的年轻奴隶。年轻奴隶长着一张英俊孔武的麦色脸庞,五官轮廓深邃,有明显的北地人特征。虽一身褴褛,气度却十分不凡。 作者有话要说:让大家久等了,谢谢支持^_^ 第48章 年轻奴隶紧盯着山道上的那抹青色, 脑中挥之不去的全是方才少年仰首时, 那双寒星般漂亮的乌眸, 像符禺山上的乌灵宝石一样熠熠夺目, 他沉吟片刻, 道:不急, 看他到底要做什么。先把兵器都放下。 是。 年轻人显然威信很高, 他一发话, 其他奴隶纷纷放下了举起的寒刀。躲在洞里患病的奴隶们也悄悄探出头, 打量外面的情况。 这处山坡不算太陡,长灵很快带着石头与棠月爬了上来。 奴隶们的神色立刻高度警惕起来。 长灵拉下斗篷兜帽,道:我叫涂山长灵,是过来为你们医治瘟疫的。 少年乌发明眸,肤若美玉, 漂亮得不可思议,立在这昏暗的雨幕间,仿佛天上坠落下来的精灵, 让这幽暗一隅都突然亮了起来。 就连符禺人最崇拜的离火光芒, 在这少年面前都黯然失色。 涂山! 是狐族! 不是狼人! 短暂的惊艳与惊呼之后,众奴隶惊疑不定的望着少年发顶那对雪白狐耳, 窃窃私语起来。 长灵不惯被人如此审视,重新将兜帽拉了起来, 依旧只露了一双乌眸在外,环顾一圈,问:请问你们的首领是谁? 是我。 站在最中间的年轻奴隶开口道。 他目光依然有些发怔的盯着面前的狐耳少年, 答完这一句,久久说不出其他话。其他被愤怒包裹的奴隶已经高声嚷嚷起来。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青丘来的狐狸崽子,天狼的走狗! 你一个半开灵的小狐狸懂什么医术,是不是狼族人故意派你来谋害我们的! 长灵一歪脑袋,道:你们除了信我,没有别的选择。 立刻有人发出不屑的嗤笑。 长灵道:我知道,你们手里藏了许多厉害的兵器,你们不惧狼人,甚至抱了必死的决心与他们玉石俱焚。 可如果你们真的不在意性命,早在符禺灭国时就应该殉国,为何要在这奴隶场内为狼族人做奴隶,日夜遭受践踏与打骂。 蝼蚁尚且贪生,想活着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无论你们在这个地方忍辱负重的目的是什么,一切事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如果有办法能治好瘟疫,保住你们及你们父母亲人的性命,为何一定要以卵击石选择死路? 这些话显然触动了奴隶们的心头痛,很多人眼里都迸住愤怒的火苗。奴隶们像被揭掉了遮羞布一样,恼羞成怒的盯着对面的少年。 被称作少族长的年轻奴隶终于开口,道:并非我们一定要选择死路,而是我们与狼族已经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我们之间的仇恨,根本没有化解的可能。方才你也看到了,那些官兵根本不管疫情如何,为了彻底杜绝瘟疫蔓延,他们要活活烧死我所有的族人。 长灵摇头,道:这世上根本没有永远的朋友,更没有永远的敌人。符禺人掌握着仙州内最先进的玄铁冶炼技术,你们的内丹属性可以根据需要任意催动离火种子,其他任何部族都无法做到。狼族人就算再恨符禺人,都不会将你们赶尽杀绝。 一派胡言!一个年长的奴隶怒不可遏道:你骗谁呢,那些官兵分明就是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石头忍不住道:那些人根本不是官兵,而是叛军,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将你们逼上绝路,和他们一起造反。你们千万不要上当。 老奴隶道:造反有什么不好,杀出这天寰城,我们符禺人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乡,再也不必给狼族人做奴隶! 没错,杀出天寰城,再也不给狼族做奴隶! 其他奴隶激动的响应起来,躲在洞穴里的奴隶们眼睛也渐渐泛红。年长的奴隶朝中间年轻的奴隶道:少族长,你千万不要听信这小狐狸崽子的花言巧语,他一定是狼族派来迷惑我们,好放松我们警惕,将我们一网打尽! 没错! 我们刚刚烧死了那么多狼族士兵,狼族根本不可能放过我们! 少族长,干掉这小狐狸,我们一起杀出去! 一些躲在洞里的小奴隶甚至丢出石头往长灵身上砸,骂道:天狼的走狗,赶紧滚!杀了他!石头连忙挡在小少主前面,额头立刻被迎面击来的一块石子砸出好大一块青紫。棠月欲抽剑,被长灵止住:不要动手! 又一片飞石从洞内飞出,砸到长灵膝上,在青缎斗篷上留下一片泥痕。 年轻奴隶忽喝止道:都住手!他喉结滚了滚,望着长灵道:你不必再多费口舌,我们是不会退让的。 还有,我们也并非以卵击石,我们有充分的把握能打败狼族军队。你也是被那暴君掳来天狼,不得不听从他的命令吧?不如,你加入我们,和我们一起杀出天寰城吧! 他目光灼热,握起悬在胸前的一枚哨子,放在口中吹了长长一声。一时,山峰各处野草蔓延似的,应声冒出来一道道褴褛的身影,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几乎将整座山都占领了,显然也都是符禺人。 棠月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怎会有这么多人。少主,你看那是什么! 长灵转头一看,就见对面山峰上,几个壮年奴隶正推着一架造型奇特的巨大弩床傲立在山腰一块平地上。 是新式弓.弩。 没错。年轻的奴隶不掩骄傲的开口:此弩名长风,既能发射□□,又能投放离火火石,威力是旧式弩床的十倍。凭它,我们足以打败狼人的军队。 众奴隶再度情绪高亢,热血灌顶。 长灵从石头和棠月背后出来,抿了抿嘴角,冷静的道:若只凭一架□□就能击败数万玄灵铁骑,你们也不会在天寰城做整整两百年奴隶了。 若我没猜错,你们是将这批新弩贩卖给了君夫人及褚云枫,让他们来帮你们打这场胜仗。可你们如何笃定,褚云枫一定是玄灵铁骑的对手。 那少族长神色微变,道:你的意思是,玄灵铁骑可以敌过我花费两百年研制出的弓.弩? 长灵道:既然诸位也没有必胜把握,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我为诸位医治瘟疫,如果褚云枫得胜,诸位要杀出天寰还是杀回符禺,请随意。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40) 如果玄灵铁骑获胜,只要符禺不反,褚云枫给诸位的条件,新君一样可以给。 众人哗然。 年长的奴隶不屑道:你是狐族人,凭什么代表狼族的新君给我们承诺! 长灵道:因为我有金册宝印,当然可以给诸位承诺。 石头上前一步,将锦盒里的东西呈给众人看。 众人皆露出惊疑不定之色,虽然他们仅有耳闻,并不知道真正的金册宝印长什么样,可观小狐狸气度从容,倒的确不像说谎。 阿爹阿爹。 一个衣衫破烂的小女孩光着脚从山洞里跑了出来,扯着那年长奴隶的衣角抹眼睛:哥哥又睡过去了,脸上特别烫,阿妈怎么叫都叫不醒。 年长的奴隶脸色一变,焦惶的往洞口方向望了眼,但顾忌长灵三人,又不敢轻易抽身离开。 长灵低头解下腰间的灵囊,从里面取出一枚青色的药丸,置在掌心,递到老奴隶面前,道:这是可以驱除瘟毒的丹药,给他服下,应该可以暂时缓解症状。 老奴隶极度警惕以及不信任的盯着那粒药丸,并不接。 长灵歪了歪脑袋,道:瘟疫分起疹、发热、昏迷、周身溃烂、内脏衰竭五个阶段。我若没猜错,令郎应是最早被传染上瘟疫的那批人之一,如果再不服药,毒气随时会侵入肺腑,届时就算神仙下凡也回天无力。 你 老奴隶惊愕道:没错,他手脚的确出现了好多处溃烂,从前日开始就不停的流脓水,你怎么知道。 长灵道:我说过,我是过来为你们医治瘟疫的。 阿叔,细柳是你和阿婶唯一的儿子,我们试试吧。 一直沉默的年轻奴隶忽然开口。他盯着对面少年只露出半截的莹白五指以及躺在少年掌心的那粒青色丸药,果断伸手将丸药接了过来,微一点头,转身大步往山洞而去。 小女孩也连忙牵着老奴隶跟了过去。 其他奴隶依旧握刀挡在洞口前面,警惕的提防着长灵三人。倒是原本探着脑袋往外张望的那些患病的奴隶们,都纷纷缩了回去,去鉴定那药丸的效果去了。 醒了醒了!蒙大叔家的细柳醒了! 很快有小奴隶高兴的奔出来报信。 众奴隶喜出望外,都大大松了口气,脸色露出激动喜悦的神色,再对上那依旧歪着脑袋望着他们的小狐狸时,未免有些心虚。 这小狐狸,难道真的是老天爷派来拯救他们这个多苦多难的部族的么! 这时那名被众奴隶视作首领的年轻奴隶牵着蒙家的小女孩从洞内走了出来,众人自觉让出道。 年轻奴隶背脊挺拔、目光炙热的望着长灵,道:我叫落枫,是符禺的少族长,我替我的族人谢谢你的药。 语罢,他郑重伸出右手,想用符禺的礼节和对面的少年握一下手。 然而少年只是睁着乌漆双眸定定望着他,以及他那只停在半空的手,眼睛骨碌碌转了下,手脚始终藏在青缎斗篷里,像不懂是怎么回事。 落枫失笑,有些遗憾的收回手道:我忘了你不懂符禺的礼节,没关系,以后我们可以慢慢交朋友。 在这个漂亮的宛如精灵的狐族少年面前,落枫声音不觉柔和起来。 请问,你还有多余的丹药么?洞里面还有我许多患病的族人。 长灵点头,将手伸进灵囊里数了数,道:还有九颗。 只有九颗?落枫轻轻一皱眉,不掩失望道:今日又有一批人被传染,九颗恐怕远远不够。 长灵道:我已让人去护城河沿岸去收集能解瘟疫的灵草,应该很快就能送到。毕竟 少年有些无辜道:在确定药效前,我无法炼制太多成药。 众奴隶: 敢情小狐狸刚刚是拿他们试药来了。 护城河?落枫没有太介意试药的事,他有些不懂:那不是传染源吗?怎么能去那里取药草。 长灵道:世间万物都是相克相生。护城河的河水既然是传染源,能解毒的药草,一定是长在河水里。 落枫点头:我不懂药理,不过我相信你符禺的朋友。炼药需要哪些准备,在这里可以么? 长灵道:给我一处单独的洞穴就可以。其他东西我的人会送过来。 你的人落枫正奇怪,石头忽指着山谷下方道:少主,他们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49章 众奴隶往下望去, 果见一辆载满药草的马车缓缓驶进了山谷内。驾车人头戴斗笠, 身披蓑衣, 里面只穿着件普通的粗布麻衣, 单从外貌看, 十分像个药农。另有几人在后面跟着推车, 也是同样的装束。 只有一个车夫, 四五个随从。立刻有人在落枫耳边禀报观察到的情况。 奴隶们的警惕心一下松懈不少。他们还担心小狐狸会趁机把狼族的高手引上来。 一直到通往山腰的山道口时, 车夫方勒马停车, 摘掉斗笠,露出张精神矍铄的脸庞。 竟是太医院院首张远桥。 奴隶们一看清张远桥的脸,立刻露出强烈的敌意,有的甚至拿起武器,要把人轰下去。 这些狼人医官, 态度傲慢,不仅不按时发放药草,还曾用言语羞辱过我的族人。 落枫对长灵解释, 眼里也弥漫着不信任。 长灵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曾发生过什么冲突, 但我敢保证,这位医官医术高明, 德高望重,绝不会因身份而轻视病人。救人如救火, 少族长的族人正饱受病痛折磨,我想,我们不应该因为误会耽误时间。 落枫沉吟片刻, 道:好,我相信你。 长灵:可否请你们的人帮忙将药草和炼药的器具运上来? 落枫爽快点头,挑选了十来个青壮奴隶随他一起过去,很快就将一整车药草和瓶瓶罐罐都运进了山洞里。 张远桥也带着几个年轻医官一道上来,一行人中他年纪最长,腿脚却是最灵便的。长灵迎上去,与张远桥恭恭敬敬作了个晚辈礼,道辛苦大人。 不打紧不打紧,多亏遇见了少主,我们几个才能顺利进来,与这些符禺的朋友们解除误会。否则任由疫情蔓延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张远桥理了理湿透的蓑衣和一身粗布短打,爽朗的道,接着又与众人团团作礼:之前是同僚们不懂事,惊扰了诸位,老夫这厢与诸位赔礼了。这话倒并非单纯的场面话。 早在数日前瘟疫刚发生时,太医院就派了一批年轻医官到奴隶场为感染瘟疫的奴隶诊病,本是好事,结果因为几个年轻医官对一名插队抢药草的奴隶出言不逊,还举报到督官处,双方发生激烈冲突,愤怒的奴隶们直接对医官们大打出手,打伤了两名医官,医官们一怒之下,愤而离开。没办法,身为院首,张远桥只能亲自带人过来,结果没摸进奴隶场,就被记仇的奴隶们赶了出去。 张远桥带着几个年轻医官在奴隶场外盘桓多时,好说歹说,试图说服奴隶们及时接受治疗,防止瘟疫蔓延,对方都油盐不进,就是不放他们进去。僵持间,突然来了股军队,和着督官一起将奴隶们驱赶到了后山。张远桥以为等到救兵,便亮出太医院院首身份,试图进去,被领头的大将蛮横拒绝,并呵斥他们速速离开。他瞧出势头不对,这两日一直领着同行的年轻医官躲在暗处,悄悄探查情况,无计可施时,遇上了长灵一行。 张远桥打量着周围搬草的搬草,运东西的运东西,忙得团团乱转的奴隶们,心里倒委实有点对长灵刮目相看。 这群符禺奴隶是出了名的狡猾难搞,除了奴隶场内凶恶的督官和守卫,平日连各部将领都不大敢轻易招惹他们,听说之前过来问诊的太医院医官们只待了一日,便被刁蛮的符禺人打得头破血流,不得不带着药箱落荒而逃。这小狐狸不知用了什么招数,竟能把这群奴隶安抚的这么和谐友善。 嗯,果然不愧是他看中的小狐狸。 落枫已带人从山洞里走出来,看着张远桥等人,警觉道:他们既然上来,就不能再下去了。 大约觉得话说得有些重,他又放缓语调补了句:非常时期,望你谅解。 这话是显然对长灵说的。 长灵点头,道:他是我的得力助手,当然不能离开。 你不会不高兴吧? 长灵奇道:我为什么要不高兴? 那就好。落枫暗松了口气,不觉带了丝笑意,道:外面雨大,那就请进去洞里吧。 山洞以前是用来储存兵器的,空间还算宽敞。奴隶们聚集在两侧,或坐或躺,男女老少皆有,都好奇的打量着那个好心来给他们治病送药的狐族少年。 可惜少年从头到脚都裹在一件青缎斗篷里,除了一对乌漉漉的眸子,什么都瞧不见。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打量石头、棠月和明源三人。 那两个是狐狸,那些是狼族人。 一个头发稀疏的中年女奴隶锁定住一名年轻医官,恶狠狠的啐了口。 呸!呸!旁边几个女奴隶也立刻跟着啐起来。 年轻医官: 年轻医官望着落在靴面上的一口浓痰,想发作,被张远桥止住。 落枫将长灵引到里面一处干燥的空间里,道:你看这里如何? 长灵环顾一周,见这里三面石壁,地上还铺着张草席,是一个单独分割出的小洞,很方便做事,便点了点头。 落枫立刻指挥两个奴隶将药草和长灵的那堆瓶罐都搬了进来。 落枫望着那一堆小山一样的灵草,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问:可有需要在下帮忙的地方? 长灵连忙摇头,表示不用。 落枫不好再多留,道:那我去看看生病的族人们。就起身离开了。 刚从河里□□的药草,根部全是淤泥,叶片湿淋淋的粘连着浮萍水草等杂物,须茎处还散发着难言的恶臭。 长灵捏着鼻子,往后躲了躲,让石头去找清水,棠月去找清洗药草的器皿,最后将视线落在张远桥身后的几名年轻医官身上,眨了眨眼睛,道:我灵力低微,不会清理术,诸位大人可以帮我将这些药草分拣清理一下么? 年轻医官们: 年轻医官们脸色发青的点了下头。 张远桥瞧见他们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来气,率先撸起袖子半蹲下去,利索的割开捆药草,道:都还傻愣着做什么,干活! ** 山外,暴雨倾盆,依旧没有歇止的意思。 天狼玄灵铁骑驻地,云翳策马入营,来不及卸甲就匆匆来到中军大帐,道:君上,褚云枫军中出现了一种新式弓/弩,威力巨大,不仅能发射弩/箭,还能投射火石,射程是我们目前使用弓弩的数倍不止,我军中锋部队伤亡惨重,再这样下去,末将担心 担心整个先锋营沦陷么? 昭炎负袖立在昏暗处,目光幽冷的盯着帐壁上悬挂的一张巨大的西境地形图。 没错。 云翳揩了楷面上淌流的雨水,道:褚云枫是用兵老手,他看准了新弩在射程上的优势,占据高地不下,我们扎营在此处只能被动挨打。末将建议退回城中,另想破敌之策。 新君双目依旧凝在地图上,没有说话。 云翳察觉到帐中陡然变高的气压,沉吟片刻,试探道:君上是否觉得 昭炎面色冷峻而深刻,淡漠道:在天狼,谁都可以退,唯独玄灵铁骑不能。 玄灵铁骑若退,天寰城立刻人心崩散。 召集诸将,本君要议事。 是!末将遵命!云翳羞愧低头,恭施一礼,正要转身出帐去传令,忽听君上又冷不丁问了句:奴隶场那边情况如何,那小东西可有消息? 云翳内心再度咆哮崩溃,这都什么时候了,君上竟然又惦记那头小狐狸。 ** 奴隶场的山谷外,督官将千里眼往属下怀里一丢,便搓着手进了营帐里,心急如焚的望着正坐在胡床上喝酒的夜狼将领道:将军,现在怎么办,山上一点动静都没有,依卑职看,那小狐狸多半与符禺人是一伙的。您可别忘了,君夫人也是狐族人,万一这小狐狸是君夫人派来的怎么办。到时他们里应外合,咱们可就完蛋了。 夜狼部将领慢悠悠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道:不急,先看前线情况如何。那小狐狸手里毕竟有金册宝印,若伤了他,万一玄灵铁骑获胜,日后君上那里不好交代。 督官点头:将军所虑甚是,可卑职这心里就是不踏实。说来也怪,册立少君之事,君上只是在大朝会上宣了旨,未行大婚与册封礼,那小狐狸手里怎会有金册宝印。该不会是假的吧?都说狐类狡诈,卑职也是担心咱们上了那小狐狸的当,让那群符禺刁民给逃出去了。到时君上怪罪下来,可是杀头之罪。 这时一名玄甲士兵奔进来禀道:将军,前线最新战报! 夜狼将领立刻坐直身体道:快说。 那士兵道:君夫人与褚云枫手里握有符禺人新制的弓/弩,玄灵铁骑难以抵挡,节节败退,整个先锋营几乎沦陷。 什么! 督官首先吓了一跳:那君上呢,君上可还好? 尚无君上消息。 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夜狼将领眼睛一眯,道:玄灵铁骑纵横西境二百年,还未曾吃过败仗,褚云枫竟然有此本事。 督官道:将军,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可要去驰援君上? 驰援?夜狼将领阴冷一笑:我们首领派本帅过来是监督符禺人,本帅岂能不遵命令。现在君上与玄灵铁骑陷入危难,我们首先要做的当然是从符禺人手里夺过来那批兵器,避免落入叛军手里。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41) 见督官神色惶惶,面色煞白,那将领道:你刚才不是也担心那小狐狸与符禺人串通一气么,现在我们可以动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50章 这是他们刚刚去后山摘的果子, 我拿了些过来, 你要不要尝尝? 晚些时候, 落枫又来到小洞里, 将一捧紫色的山果放到长灵面前。 长灵瞄了眼那些果子, 见只是普通的山果, 并不是能补充灵力的灵果, 就摇了摇头。 他肠胃有炎症, 不能吃又酸又涩的野果子。要是烤一烤或许还可以考虑, 但现在所有离火种子都被拿去熏烤药草了,他并没有火炉可以用。如果把果子跟药草混着一起烤,会串味的。 没事,先放到这里,你饿的时候再吃。 落枫以为长灵是不饿。 来之前他特意找族中长辈问过, 小狐狸一般都很喜欢吃山里的野果子,所以他才特意冒雨跑到后山摘了一些。 你是借助灵阵来炼药? 落枫注意到长灵面前的空地上有一个刚画了一半的神秘法阵,法阵里写满奇奇怪怪的符文, 看颜色是朱砂画成。应是由于自己进来被打断了。 长灵点了下头, 然后一歪脑袋,望着他不吭声。像在问:果子已经送完了, 你怎么还不走。 落枫心头莫名一烫。 他并不是健谈的人,此刻一双脚却像被钉在地面似的, 怎么也挪不动。他盯着少年宝石般漂亮的乌眸,脑中浮现的全是今日在山洞外,少年拉下兜帽时的惊艳一瞥。那样美玉一般的肌肤, 飞墨一般的乌发,灵动慧黠的乌眸,简直每一处都夺尽天工、夺尽造物者的偏爱。他从不知,世上竟真有精灵的存在。 可惜少年偏偏将自己从头到脚都藏在了斗篷里,不肯轻易让人看,更不肯轻易让人欣赏。甚至连声音都不肯轻易让人听。 你是怎么被那暴君掳来的?你为何会有天狼的金册宝印?你姓涂山,难道是青丘王族? 无意识之中,落枫已问出了这些萦绕在胸腔中许久的话。 长灵唇瓣微张,微微睁大眼睛,像被他这一连串问询吓得呆住了,依旧望着他不说话。 我吓住你了是不是? 落枫歉疚道:对不起,我只是太过好奇了而已。 毕竟在天狼,金册宝印只有以仇烨为首的十六部首领才有资格持有那暴君怎会给你一头半开灵的小狐狸金册宝印。 长灵耷拉下脑袋。 落枫想,这小狐狸多半是有难言之隐吧,自己这样横冲直撞的一味逼问反而不好,说不准会触到对方的伤心事。再说,那暴君就算真册封小狐狸做了什么职务,恐怕也是权宜之计,不安好心,否则天寰城里那么多有名的医官,怎么会派他一个灵力低微的小狐狸过来给他们诊治瘟疫。摆明了是旁人怕被传染不肯过来,所以才挑了他。 落枫心中懊悔至极,见长灵依旧歪着脑袋警觉的望着他,眼神要多无辜有多无辜,还不着痕迹的往后面退了退,活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忙放缓声音道:我只是随口一问,你不要放在心上。我药丸还有多久可以炼好? 长灵这才小声道:两个时辰。 少年声音软软糯糯的,与之前的从容悦耳完全不同。 好。 落枫把语调再度放温和了两分: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出去看看他们去。 长灵点头,一直等目送落枫出去了,才裹紧斗篷,往前挪了挪,继续伸出咬破的食指画剩下的一半灵阵。 一直蹲在角落里默默分拣药草的年轻医官忍不住回头望了眼某只惯会演戏的小狐狸。 长灵脑袋上像长了眼睛一眼,立刻抬头凶巴巴的瞪他一眼。 医官: 医官默默扭回来脸,继续默默分拣面前一坨散发着恶臭的药草,冷不丁被张远桥狠狠一巴掌拍到脑门上。 不好好干活,瞎看什么! ** 两个时辰后,第一批药丸顺利炼制成功,一共三十颗。 落枫先分给患病较早、病情较重的一批族人服下,入夜后,服药的三十名奴隶病情果然有所好转,只是肌肤溃烂处依旧不停的往外冒脓水。 长灵于是让医官另采了几种能治外伤的灵草,捣烂成泥,亲自带着石头给这些奴隶一一敷到伤处。 众奴隶见长灵不仅生得漂亮,人也乖巧耐心,丝毫不嫌弃他们这些患了瘟疫、身上溃烂发紫冒着恶臭脓水的奴隶,不由对这头来自青丘的小狐狸更有好感了。 落枫怕再惊着长灵,只站在外面远远望着,一直到长灵忙完,带着石头出来,才笑道:谢谢你。 长灵指了指小洞方向,表示自己要去炼制第二批药丸了。 落枫已习惯了他这不爱开口说话的性情,点了点头,让开路。 这时一名青年奴隶神色凝重的从洞外奔进来,到落枫身边停住,剧烈喘着粗气,像用重要事情要禀报。见长灵在,那青年警惕着,没有立刻开口。 长灵要走,落枫短暂迟疑之后已迅速拿定主意,道:无妨,你说。 青年奴隶道:少首领,外面传来消息,玄灵铁骑在褚云枫的攻势下节节败退,那暴君多半要败! 站在长灵身后的石头脸色一变,露出惊诧表情,其他奴隶则纷纷露出激动惊喜的神色。 落枫谨慎的问:消息可确实? 青年奴隶用力一点头:城中有不少百姓在连夜奔逃,都这么说,应该不会假。 好,你立刻通知下去,让族中所有未感染疫病的壮丁都到老地方集合,那批兵器也带过去,我们随时准备杀出去。 是!青年奴隶激动的要出去传令,长灵忙道:不可。 落枫道:你不用害怕,你对符禺有恩,我和我的族人们不会伤害你。等杀出了天寰城,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走。 长灵摇头,道:我不是害怕,我是担心万一情报有误怎么办?现在药丸还没有全部炼好,你的族人疫毒未去,至少要两日之后才能正常行走。万一情报有误,他们都要为你们的冲动付出代价。 不可能!来报信的青年奴隶像被踩着尾巴,立刻拔高声调道:现在整个天寰城都传遍了,怎么可能有假。 长灵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也可能是褚云枫故意放出的假消息。 如果玄灵铁骑不败,褚云枫怎么有本事把消息传进天寰城!我看你分明就是那暴君派来的奸细,故意说这些来蛊惑人心,拖延时间! 青羊,你闭嘴!落枫皱眉打断那青年奴隶,歉然与长灵道:我的属下口无遮拦,你不要放在心上。 长灵摇头,紧望着他道:少族长,你千万不要冲动。 落枫在众人注视中握拳沉吟片刻,道:无论那暴君败与不败,我想,未雨绸缪总是没错的。青羊,按原计划行事,但一定要嘱咐大家,没有我的命令,断不可擅自行动。 是!青年大喜,得意的瞥了长灵一眼,转身就往洞外奔去。 落枫见长灵垂眸不说话,以为他是害怕了,喉结滚了滚,刚要开口,见长灵忽又抬起头问:少族长,你手里只剩那一架新弩么? 这话题转得太过突兀,落枫迟疑片刻,道:还有一架,你 长灵道:那就选两个能俯瞰山前山后的制高点,把那两架新弩都摆上去。一旦天寰城真有变,我想,少族长要遭遇的第一个敌人恐怕不是玄灵铁骑。 落枫神色微变:你是指山下的那股军队? 长灵点头:我们在等消息,他们同样在等消息。玄灵铁骑若败了,新君威望不存,我的金册宝印也将失效,他们再无顾忌,恐怕要明目张胆的来抢夺那批兵器了。 好,我这就去安排还有,谢谢你的提醒。 落枫朝长灵一笑,也转身出去了。 ** 长灵带着石头依旧回到小洞里。 棠月和张远桥等人都在,医官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神色凝重的盯着长灵,显然也听到了消息。 素来老成持重的张远桥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少主,君上真的败给了褚云枫么? 在狼族人心中,新君无疑是天神一般的存在。当年新君从苦寒境出来,建玄灵铁骑,结束十六部混战,开疆拓土,重振朝纲,推行新法,给了狼人新的希望,狼族才能一跃成为西境第一大族,其余部族莫敢欺辱。 这样天纵英才的新君,怎么可能败? 长灵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从理智来说,君夫人串通符禺人,掌握了神兵利器,几乎相当于扼住了玄灵铁骑的咽喉,新君战败似乎是顺利成章的事。 可是,那个人,真的会这么容易败么。就算君夫人占据兵器优势,可玄灵铁骑自建立起就从无败绩,怎么会短短一夜就溃不成军。而且,昨日新君刚偷袭成功,褚云枫也需要喘息,需要时间来重整军备,怎么会这么快就发起反攻。 长灵迅速冷静下来,望向张远桥:大人希望他败么? 张远桥犹如听到天方夜谭,愕然道:少君慎言。身为下臣,臣自然希望君上所向披靡,大获全胜,岂会希望 后面那半句实在不吉利,张远桥没说出口。 长灵道:我和大人想法一样,我也不希望他败。那么,现在就有一个千载难逢的表忠心的机会,诸位一定不会退缩吧? 这次,长灵却是看着一众年轻医官。 年轻医官们面面相觑,不解这小狐狸又卖什么官司。 长灵道:君上如今受困,不过是因为褚云枫手里有符禺人研制的新式灵弩。只要能将新弩的图纸送到他手里,这困局自然能解。 医官们眼睛一亮,但很快又狐疑道:符禺人怎会将新弩的图纸给我们? 长灵道:符禺人当然不会给,但狐族有一种摄瞳术,可以迅速记录下灵器的形态,印在一种特殊的云纸上。记录一架灵弩,自然不成问题。 张远桥迟疑点头:此术老夫的确听说过,但那需要近距离,符禺人把新弩藏的那么严,不到非常时刻,如何会轻易示人? 长灵道:现在符禺的少族长正在指挥手下将新弩安置到这座山峰的两处制高点上,等他们安置好后,我的手下就可以找机会接近灵弩。不过 长灵望向众人:符禺人警觉性很高,此事毕竟有危险。而且,就算我的手下成功把灵弩记录下来之后,想顺利送出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诸位可以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勿需考虑。 张远桥神色一肃,道:只要能助君上解除困局,老臣愿意冒任何危险。 其他年轻医官平日潜藏在犄角旮旯里的孤勇与热血也被这气氛激发出来,齐声附和道:吾等亦愿! 长灵点头,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简略画了一下奴隶场的地形,然后在其中两处圈了一下,道:想要俯瞰山前山后全局,这两处是最佳制高点,符禺人至少会选择其中之一来摆放新弩。为了提高成功的几率,我会让手下多印几份,让诸位一人一份,分别通过不同的路线送往城外玄灵铁骑驻地。 这的确是提高成功率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办法。张远桥短暂的迟疑之后,就点头表示同意。 **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棠月单独回来,从怀中掏出云纸递到长灵面前,道:少主,东西拿到了。张远桥等人已经顺利出了奴隶场。依少主吩咐,属下以夜黑视线受制为由,另印了一份残缺模糊的图纸给他们。 长灵接过图纸展开看了看,见纸上记录的灵弩模样的确与白日所见的一模一样,是不同于那份残缺图纸的完整图样,沉吟片刻,道:这份图纸也要准备两份,一起传回青丘。 两份? 棠月意外又不解。 嗯。长灵点头,异常冷静的道:眼下形势复杂,我们必须做两手准备。你替我给阿公去一封信,如果我们运气足够好,可以顺利逃出天寰,让他只留一份图纸,另一份直接销毁即可。如果我们运气不好,无法逃出去,抑或遇到其他意外情况,就请他将另外一份图纸交到边境守军统帅溪云手里。 溪棠月震惊的说不出话。 边境守军虽是博彦君上留在世上的唯一嫡系部队,可少主与边境守军的关系,青丘人人皆知,这么多年少主都未曾主动联系过溪云,如今竟选择走这一步,棠月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长灵是在他交代身后事,腹中顿时涌起一阵难言的酸涩,道:少主吉人天相,定然可以逢凶化吉。 长灵摇头:你不必伤怀,我自然不会轻易放弃,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多一手准备总是没错的。 棠月点头,将云纸妥善收好,迟疑片刻,忍不住问:少主为何要让张远桥等人去给新君送灵弩的图纸? 长灵道:他这么快败了,于我们并无好处。而如果让他掌握了全部图纸,迅速击败君夫人,对我们更无好处。只有鹬蚌相争,且持久相争,我们才有渔利的机会。 说完,长灵看了棠月一眼,道:这个问题,我们不是讨论过么? 少年声音里透着难得的冷淡,棠月愧疚道:属下失言。 长灵没再多说什么,只吩咐:迟则生变,你立刻设法将图纸传回青丘。 越来越多关于玄灵铁骑战败的消息传进了山洞里,甚至还有小道消息称,天狼新君被灵弩所伤,性命垂危,随时可能咽气,褚云枫的部队很快就要杀进城来。 奴隶们也意识到这是不同寻常的一夜,服下药丸后没有像往常一样睡下,而是互相挨挤着靠在石壁上,面朝洞口方向,警惕着盯着外面动静。 长灵则还在不眠不休的炼制药丸。 石头见小少主累得脸都泛白了,忍不住道:少主都已经炼制三批了,好歹歇一歇,保存些体力。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42) 长灵摇头,道:眼下我们能依靠的只有符禺人。我必须治好瘟疫,才能彻底取得他们的信任。 嗖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鸣啸毫无预兆的撕裂夜空传了进来。 铁骑!是铁骑!山下的铁骑杀上来了! 负责站岗的奴隶扯着嗓子喊了声,吹响了示警的哨子,紧接着,遍布在山峰各处的哨子声都响了起来。 荒寂的奴隶场霎时变成了一头从沉睡着醒来的猛兽。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51章 落枫很快带着几名青年奴隶冲了进来, 奴隶们手中无一例外握着刀。 青羊, 青禾, 你们迅速带着大家往后山撤退。 危机关头, 年轻人眼里闪动着异常坚毅冷静的光芒, 像矗立在暴风雨中的一座山岳。留守在洞里的奴隶们也在这一瞬有了主心骨, 相互搀扶着站起来。 少族长, 我们不走, 我们和你一起战斗! 不知谁喊了一句, 众奴隶立刻群情激愤的附和起来,连沉积在面上多日的病态都一扫而空。 没错,我们要跟少族长在一起!少族长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 少族长说过要带我们回符禺,就一定不会失信! 两百年了, 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奴隶们高昂的声音渐渐转为哽咽,交织着狂热、激动及无数辛酸悲苦的情绪在每个人心头蔓延。无论男女老少,所有人都像是终于打碎镣铐束缚的鸟儿, 恨不得现在就振翅冲进雨幕里高歌翱翔。 大家的心意我都明白。 年轻人坚定有力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知道, 你们都是符禺的苍鹰与猛虎,可你们身上疫毒未清, 体力还没有恢复,折翼的苍鹰是无法与豺狼抗衡的。如果大家都拖着病体与狼族的铁骑正面冲突, 只会增加无谓的牺牲而已。如果大家还信任我这个少族长,就一切听我安排 落枫声音一顿,因看到了刚从小洞里出来的长灵。 少年身上斗篷裹得紧紧的, 依旧只露一对乌黑的眸子在外面,湿漉漉的望着他,像深夜丛林里寻求巢穴庇佑的小兽。 谢谢你的提醒。落枫心尖又有些发烫,他望着长灵,眼睛里也仿佛有炭火在燃烧。山下那股骑兵果然趁夜偷袭了上来,幸而我们早在制高点安置了灵弩,才及时击退对方第一轮进攻,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你不用害怕,跟我们一起回符禺吧,以后符禺就是你的家。 落枫也不明白为何,说这些话时他心尖那股滚烫几乎要溢出胸膛,心底里也腾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生的希望。 长灵乌眸焕然一亮,怯怯问:我真的可以和你们一起走么? 当然可以。落枫笑着点头:你可是符禺的恩人。 少族长!站在后面的青羊拔高嗓子开口,充满敌意的望着长灵道:咱们符禺向来禁绝外族踏入,这小狐狸是狐族人,还是那狼族暴君派来的,怎能让他入符禺! 原本情绪高涨的奴隶们这下都静默下来,显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青羊说的有道理。 一个年长的奴隶佝偻着腰咳嗽了两声,道。 他旁边的女奴隶辩驳道:可这小狐狸毕竟救了咱们这么多人的命,危急关头,咱们怎能丢下他不管。 婶婶此言差矣。 青羊冷笑一声,道:他若真心过来为我们医治瘟疫,为何整整一天才炼出几十颗药,搞得到现在还有很多人没能服上药。就是服过药的人,也是病情稍微缓解而已,连正常行走都不行。我看他分明就是故意拖延时间。 还有山下那些骑兵,白日里明明要烧死我们,结果他一来,就撤退了山谷外,分明与他就是一伙儿的。他以治疗瘟疫为由接近我们,骗取我们的信任,降低我们的警惕,多半就是为了找出那批兵器的下落,好与山下的骑兵里应外合,杀光咱们的人后,将咱们研制的所有新兵器都纳入囊中。 石头愤然道:你胡说,如果我们真与那些叛军是一伙儿的,我们少主为何还要提醒你们的少族长把灵弩摆出来御敌? 青羊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怕自己找不见,才故意骗我们少族长将两架新弩都拿出来的。 青羊! 落枫皱眉,冷冷打断他:你不要胡说。 我没有胡说少族长,你千万不要被这小狐狸乖顺的外表和花言巧语给骗了,大家也千万不要上当。 青羊急切的望向那些患病的奴隶:你们难道没有觉得,那些所谓能治疗瘟疫的药丸服用过之后根本没有起什么根本性的作用。 众奴隶面面相觑。药效本来就是一个很玄妙无法具体量化的东西。若换做平时,药丸的药效慢一些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但竟青羊这么添油加醋的一渲染,众人难免开始产生自我怀疑,以及对那药丸药效的怀疑。 虽然将小狐狸单独抛下的行为很令人不齿,但如果因为一时的心软和失察将狼人的奸细带回族内,所带来的后果与灾难是无法估量的。 这两百年来,符禺人承受了太多的苦难。少族长,我们不能再冒险了。 半晌,一个年长的奴隶喟叹着开口。 众人再度陷入沉默。 喊杀声越来越近,两架灵弩显然无法阻止山下铁骑一轮接着一轮的进攻。青羊急道:少族长,不能再犹豫了,我们必须马上撤。 奴隶们也顾不得其他,纷纷拿起武器和随身物品,随时准备冲出去。 落枫目光依旧落在长灵身上,断然道:不行,我们符禺人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事,我们必须带他一起 可少族长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不是狼族的奸细呢! 落枫狠狠皱眉:青羊,你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捣乱吗。 青羊道:少族长,我不是捣乱,我是在替符禺着想。我永远忘不了,狼族的铁骑是如何毁了我的家园,践踏了我的父母亲人。少族长难道忘了老族长是如何死的吗!万一他要是狼族的奸细,我们忍辱负重两百年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可要毁于一旦了。 我可以证明。 一片喧嚣中,少年轻如击玉的声音忽然响起。 所有人目光都聚到那个始终沉默的狐族少年身上。 长灵从斗篷里伸出一只手,卷起一截青色衣袖道:我和你们一样,也感染了瘟疫。 我服用的,也是同样的药丸。 少年莹白如玉的肌肤上,果然起了星星点点的红疹,青绸衣料衬托下格外刺目。 少主!石头不敢置信的睁大双眼,眼眶一下红了。 小少主是何时感染上瘟疫的,他竟全然不知。 落枫及众奴隶也一下怔住了。 长灵一歪脑袋,平静的望着落枫道:我说过,我是过来给你们治疗瘟疫的。我奉的是新君命令,执的是新君赐予的金册宝印,而非叛军。 现在新君战败,叛军谋反,既不会放过你们,也不会放过我,我的确需要你们的帮助逃出天寰。但少族长可以放心,符禺非我家乡,我不会踏足贵宝地半步。只要一出天寰,我会立刻与你们分开。 我刚刚炼制好了第四批药丸。符禺人既然不做忘恩负义之事,我便用这批药丸来换一条出城之路,少族长以为如何? 落枫喉结剧烈一滚道:我信你,你实在不必如此。 长灵无奈道:可你的族人并不信我,你也不可能为我置你的族人于不顾,不是么少族长。 落枫心底的震撼无以言表。 他不明白,这个明明方才看起来还很无助无依的小狐狸,为何在这种生死关头可以表现的如此平静。甚至连自己患上瘟疫这件事都表现的一点不在乎。 即使面对族人的忘恩负义,依旧不惊不怒,还能冷静的站在这里与他们谈条件,谈筹码。 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少年。 那双乌漉漉漂亮如宝石的眼睛里,分明应该写满害怕与惊惶。那才是这个年纪的小狐狸应该有的反应。 你 落枫胸腔内如燃了团火,刚要开口,整个山洞,不,准确的说是整座山峰、整个奴隶场都毫无预兆的震荡起来! 一阵阵沉闷的、巨大的犹如奔雷的声响从地腹深处传来,转瞬将所有的风声、雨声、雷声、与喊杀声都盖了过去。 所有人耳畔都只余那沉重铁蹄踏到地面上激起的震颤与巨响。 这不是山下的铁骑这是玄灵铁骑! 落枫面色骤变。 石头及符禺众人亦面色骤变。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外面激烈的喊杀声已经彻底消失,奴隶场又恢复了初时的死寂,然而空气中骤然弥漫起的浓重血腥味儿却被夜风与冷雨一阵阵送了进来。 奴隶们脸色煞白,不约而同的回忆起了那支仿佛从地狱中出来的恐怖军队,那支仅用了一夜时间就踏破了符禺人耗费近千年心血铸造的坚固城门的可怕军队。 原来两百年过去,萦绕在人们心头的恐惧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深刻了。只需一个引子,他们就能立刻回忆起当时的腥风血雨以及被碾压在铁蹄下的惨痛和绝望。 在这里! 一股残余的夜狼骑兵冲了上来,见奴隶们都在,举刀就砍。 落枫正要带领青羊等人举刀相迎,一道赤色剑光骤然自沉沉夜空劈下,将半边天都映作血一样的颜色。 所有人都被空气中强烈波动的剑气刮得睁不开眼,除了长灵。 长灵手指紧攥着斗篷袖口,乌眸静静的望着那个玄衣墨冠、仿佛天神般御麒麟而至的英武身影。 昭炎铠甲上沾满雨水,一张俊面亦被雨水冲刷的冷白,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四目相对,他骤然近前,伸臂将长灵捞到了兽背上,盯着小东西漂亮的眼睛问:怎么,想本君没有? 他语气轻松而随意,甚至带着点调侃,好像他们真的只是像普通情人一样,短暂分别了几日,在某个约定的地点如期重逢。 长灵抿紧嘴角,说不出话。 昭炎似乎极为欣赏他这表情,上上下下打量一遭,似笑非笑道:瞧你这样子,似乎不怎么期盼见到本君呀。 局势再一次发生惊天逆转,原本必败无疑的玄灵铁骑竟然绝地反击,取得了这场战役的最终胜利。褚云枫则带着君夫人与剩下的一万叛军狼狈溃逃。 奴隶们有些心虚。 小狐狸是奉这暴君命令来为他们医治瘟疫的,而就在刚刚,他们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打算丢下小狐狸不管。 现在小狐狸重新找回靠山,如果趁机在狼族的暴君面前告他们一状,以那暴君阴沉无常的性格与冷血残暴的作风,会如何处置他们? 奴隶们不敢想。 长灵定定望了昭炎好一会儿,平静道:能不能先放我下去? 昭炎挑眉,倒真松了手。 长灵爬下兽背,从地上将那些青色药丸一一捡了起来,重新装回到瓷瓶里,走过去递到落枫面前,道:这是第四批药丸,你给还没服过药的病人服下吧。 昭炎见状,眉梢不由轻轻一挑。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52章 落枫面色苍白, 像被抽掉脊梁骨似的, 沉默接过瓷瓶, 道:多谢。 方才还斗志昂扬的奴隶们此刻犹如霜打的茄子, 下意识退到落枫身后, 惊恐的望着那个手握浴火、随意坐在麒麟兽背上的狼族暴君。 血流成河、被铁蹄踏碎的家乡, 数百年的仇恨、屈辱与血泪齐齐涌向心头, 奴隶们双目如炬, 死死盯着这个奴役了他们两百多年的仇人, 想反抗,想复仇,然而双股却禁不住的打颤,紧握武器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那是弱者在面对强者时才能感受到的无声压迫。 原来不知不觉间,对玄灵铁骑和这个狼族暴君的恐惧已深深印刻在他们骨血里。 落枫望着长灵, 嘴唇翕动了数下,艰难道:我知道,我没资格再跟你提什么。可我不能不管我的族人, 我我还是想问, 之前你承诺之事,可还算数? 一直冷眼旁观的昭炎却忽然御兽行了两步, 在长灵身侧停下,悠然问:你给他们承诺什么了? 大约他积威太重, 突然发话,倒令空气陷入诡异的安静。 奴隶中的青羊忽高声道:他承诺我们,只要我们不跟着褚云枫一起反, 待你获胜,褚云枫能给的条件,你一样能给。 哦。 昭炎眼底没什么波澜,喜怒不辨问:褚云枫给了你们什么条件? 他答应,解除我们的奴隶身份,放我们回符禺,并承诺以后天狼都不会再动符禺一寸土地。 昭炎饶有兴致的一挑眉,落在某个小东西身上:你真这么跟他们说的? 长灵抿紧嘴角,没吭声。 那不过是他为了顺利进入奴隶场、赢取符禺人信任而编造的谎言而已。按照原计划,他会给他们治好瘟疫,彻底获得他们信任,然后再与落枫进行一场谈判,谈判内容主要与兵器有关。如果谈判顺利,他们之后会连联手逃出天寰城,再进行下一步的深密合作。 但这一切都被今夜战局的意外反转打破了。 落枫和众奴隶恍然明白过来什么,青羊一脸气愤的指着长灵、激动道:好啊,原来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们!你拿着假的金册宝印、捏造君上的承诺,蓄意接近我们,究竟有什么企图! 几个脑袋灵光的奴隶立刻反应过来,眼下形势,只有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小狐狸身上,他们才有活命的机会。 难怪你炼制的那些药吃下去根本没有效果,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为我们医治瘟疫吧!你只是在拖延时间,好与山下的叛军里应外合,将我们赶尽杀绝,抢夺那批兵器! 没错,你方才故意阻止少族长带领我们对抗山下的叛军,还撺掇少族长在山上架设灵弩,定然也是这目的!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43) 好歹毒的心计! 都说狐类狡诈,果不其然! 幸而少族长听了我们劝告,才没上你的当 奴隶们你一言我一语,几乎全然忘了原本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他们如何有力气在这里破口大骂,他们尽情宣泄着心中的不甘、愤怒与怨恨,对象是谁并不重要,并在众人七拼八凑的零星言论中渐渐相信了他们凭愤怒与想象所构建的事实小狐狸欺骗了他们,小狐狸十恶不赦。 若不是小狐狸突然出现,在中间捣乱,他们说不准早就干掉那些狼人军队,冲出奴隶场了。 落枫垂着头,捏紧拳头,几次想开口,但想到什么,又屈辱的咬牙忍住了。 他肩膀上背负着全族族人的性命与符禺的未来,他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而罔顾自己的身份与使命。小狐狸明显矫造王命,骗了他们,这是事实 昭炎没理会众人的喧嚣聒噪,视线始终停留在长灵身上,又问了句:你真那么跟他们说的? 这显然还是一开始的问题。 奴隶们纷纷竖起耳朵,默契的停止喧闹,想看看那个狼族暴君会如何处置假造他王命的小狐狸。只要那个暴君的怒火悉数迁延到小狐狸身上,定然不会再拿他们如何。毕竟,狼人还要靠他们的技艺锻造武器。 长灵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落枫面前,伸出手:拿来。 落枫几乎是仓皇抬头,茫然道:什么? 长灵道:我的药,拿来。 落枫一怔,机械的松开满是冷汗的掌心,将那只几乎被他攥碎白瓷瓶递了出去。 长灵瓶口向下拔开瓶塞,青色药丸立刻雨点般滚落一地。辛苦炼制了一夜的药丸,就这样被他弃如敝履。 一个年长的奴隶脱口道:你、你怎能 长灵沉默走到麒麟兽前,抬起头,平静而倔强的望着昭炎,道:是,是我承诺他们,只要他们不跟着褚云枫一起反,待你获胜,褚云枫能给的条件,你一样能给。 那是小兽被逼入绝境时才有的孤绝神情。 一片死寂中,昭炎点头,轻唔了声,而后微微倾身,伸指擦去小东西乌发上沾的一片草叶,道:本君不是还让你告诉他们,只要他们不背叛本君,本君愿意冰释前嫌,出资为他们重建符禺么,你没说? 奴隶们眼睛霎时一亮。 长灵呆了片刻,道:我忘了。 这也能忘,笨。 昭炎屈指,在小东西额上弹了一记。 长灵没有躲,额上立刻起了道红痕。 落枫不敢相信的望着昭炎:你君上此话当真? 昭炎玩味一笑。 落枫警觉的问:你笑什么?你不答应? 昭炎道:本君笑你们愚蠢,狂妄,不自量力。 奴隶们面面相觑,都露出愤怒情绪。 你们既不领这小东西的情,还颠倒是非,污蔑本君的人,本君凭什么要答应你们。 昭炎嗤笑一声,眼底笑意消失,却而代之的是深刻的冰冷和讽刺。但因为有某个小东西在,他还是尽力压制住了胸中戾气,淡淡道:既想与本君谈条件,就别拿糊弄褚云枫的那套来糊弄本君。 你们表面是没反,但你们私下里将那批灵弩贩卖给褚云枫,伤我铁骑无数,单凭这一点,本君足以将你们千刀万剐。 给你们治病,留你们性命,已经是本君对你们最大的仁慈。你们竟还痴心妄想解除奴隶身份?只要有本君在,你们一辈子都别想回符禺。 当然,为了全一全小东西的面子,他还是特意问了一句:本君这么说,没毛病吧? 长灵点了下头。 事情再次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反转,以青羊为首的众奴隶彻底懵掉。 落枫喉结剧烈一滚,忍不住道:可你亲口许诺过我们 长灵立刻道:可我并不知道你们已然将灵弩贩卖给褚云枫。再说,所谓的承诺,在少族长和你们符禺人眼里真的那么重要吗? 落枫神色一僵,面上血色倏地褪尽:没错,我是承诺过要带你一起逃走,我心底里也的确愿意那么做,可我是符禺的少族长,必须时时以族人的利益为先,我不能 长灵冷冷道:少族长,你失言了。 落枫一震。 昭炎眼睛则危险的一眯:什么一起逃走? 长灵小声道:跟你没关系。 可昭炎只需脑筋轻轻一转,便能想通此中关节。 这小东西,真是越来越恃宠而骄了。不仅背着他和旁人勾搭在一起,欺他骗他,造他的反,竟还想和符禺人私奔。 昭炎垂目,直接伸臂把人捞了上来,道:到底有没有关系,要本君审了才知道。 大约刚从战火与雨幕里奔驰而来的缘故,他即使刻意压制了,眼神里也总控制不住的散发出失而复得的炙热光芒与疯狂的占有欲。 长灵立刻炸毛的小猫一样,警惕的瞅着他,并将手抵在他胸膛的铠甲上,在两人之间隔出一段距离,拒绝他继续靠近。 昭炎长眉一挑,想把人圈在怀里,依旧被长灵轻轻躲开了。 昭炎眼底渐渐浮上层阴霾,顾忌着有外人在场,终是艰难克制一番,任由长灵如往常一样蜷在兽背上,调转方向,御着麒麟往洞外行去。 君上! 云翳将将带领一队铁骑杀上来,见昭炎平安出来,不由长长松口气。等看到蜷缩在兽背上的长灵,先一愣,继而大惊。 小狐狸怎么会跟这些符禺人混在一起? 云翳匆忙收回思绪,先将山下情况禀报了一番,又请示昭炎:君上,那些符禺人要如何处置? 悉数关押起来,容后再审。 是! 山谷内厮杀声渐稀,这场雨夜血战显然已接近尾声。 昭炎这时始将目光落在长灵身上,见小东西也正睁着乌漆双眸望着自己,一只手还悄悄抓着他披风一角,可怜兮兮的,再联想到方才在洞内小东西对自己的推拒以及和那个符禺人的牵扯不清,不由冷漠的一扯嘴角,道:现在才知道怕,晚了。 你何时想好如何跟本君交代了,本君就何时停下,好不好? 昭炎伸指,指腹轻柔的擦过那双漂亮的过分总是惹自己心软的眼睛,几乎是温柔叹息道:他们总劝本君不该太纵着你,不该拿一个杀父仇人之子当心肝护着,而应将你关入锁妖台,慢慢逼问出狐族祭坛的秘密,本君始终不以为意,如今看来,本君的确是太纵着你了,教你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你说是不是? 长灵摇头,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张了半天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昭炎眼底又浮现出那股扭曲的猩红,他闭起眼,极力抑制了下去,复睁开眼,猛兽盯食一般,双瞳冷幽幽的盯着长灵,忍住将这个背叛自己的小东西撕碎揉烂的欲望,直接拧住长灵双腕,把人拖到跟前,呼啦一下扯掉那件青色斗篷。 山风卷着冷雨扑面砸来,长灵里面的绸袍立刻被淋湿,紧贴在肌肤上,化作一片湿冷寒意。昭炎危险的目光立刻刀子般刺在长灵腰间的玉带上。 长灵摇头,祈求的望着他。 撕碎他,揉烂他。他就再也不能背叛你了。 那个魔鬼一样的声音再度在心里响起,撕扯着神经。 昭炎几乎是粗暴的攥住那根玉带,正要扯开,才察觉兽背上的小东西浑身颤抖的犹如风中落叶,喉咙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似的,乌眸大张,空洞而麻木的望着他。 那是昭炎从未见过的神情。 昭炎心脏骤然痉挛了下,忽然疼得厉害,没察觉时,已松了手。 大约没料到他会真的松手,长灵惊魂甫定,茫然望着他,身体依旧在簌簌颤抖。而后陡然意识到什么,伸出手指,讨好的扯了扯他披风一角。 昭炎漠然避开,狠狠一脚往麒麟腹部踹了下去。 麒麟兽化为幽蓝光影,电一般在夜色里奔驰而去,瞬间将那座荒冷的奴隶场远远抛在身后。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空中只零星飘着几点雨丝,原本兵荒马乱的天寰城也恢复了平静。 长灵一直安静蜷着,这时忽然眨了眨眼睛,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昭炎面无表情道:城外,玄灵铁骑驻地。 长灵道:那你恐怕要把我放下了。 麒麟兽猛地停下身形,昭炎垂目盯着蜷在他身前的小东西,问:你说什么? 他眼底又有熟悉的猩红浮现。 长灵坐了起来,伸出胳膊,卷开衣袖,给他看自己手臂上的红疹,道:我感染了瘟疫,带我回营,可能会传染给你的士兵。 昭炎目光钉在上面,很久不说话,空气一下陷入可怕的死寂,唯有雨丝绵绵不断的落在两人身上。 长灵小声道:我刚刚只碰了你的铠甲和你披风的下摆,绝对没有碰其他的地方。而且我也及时告诉你了,不算欺骗你。你 长灵声音忽然顿住,因为看到了昭炎眼里透出的寒意和浓浓杀气。 灵狐对危险总是异常警觉。 长灵立刻小心的往后挪了挪,和昭炎拉开一点距离,才继续开口道:我已经服过避毒的丹药。我如果真想害你和你的铁骑,就不会现在告诉你了。 我 见昭炎眼神还是阴沉沉的,没有一点松动,长灵终于泄了气,道:对不起。我承认,我刚刚不告诉你,是想让你带我离开奴隶场。但我现在告诉你也不算晚。 我现在就下去。我保证呆在一个地方不乱走。刚刚那座破庙就很合适。还有,你的神兽身负上古血脉,是不会被传染的,你可以放心。 长灵一边说,就一边开始手脚并用的往下爬。 从发现手臂上的第一粒红疹起,他焦虑过,惶恐过,茫然过,却从未如此刻一般感谢这场瘟病。 他灵力微弱,身体条件不算太好,加上剩余不多的药丸,撑过去的概率不算太大,但所幸身后事都已提前交代棠月去安排。 就算是病死在荒庙里,也总比被锁妖台里的酷刑折磨的生不如死好。 然而刚爬到一半,快掉下去的时候,就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捞起来,紧紧攥到了怀里。 长灵愣了愣,道:你这样会被传染的。 昭炎没说话,目光微颤,眼底涌动的血色滚烫的吓人。他俯下身,翻滚的血丝迅速蔓延至整个瞳孔,一手托着长灵腰侧,发疯一般堵住那两片冰冷柔软的唇厮磨起来。 长灵用力推他胸膛,重复道:你这样会被传染的。 昭炎浑不在意的一扯嘴角,倾身按住怀里的小东西,更加疯狂的动作起来。 在滚烫的窒息间,长灵眼睛终是慢慢一红,伸出手,颤抖着环住了昭炎的腰。 ** 回营已是深夜。 贪狼、云翳等将领都已知道君上去奴隶场的目的,因而看到蜷在君上怀里的小狐狸,都表现的十淡定。 昭炎把人抱进自己的中军大帐里,见小东西眼睛红红的,眼角还有残余的水色,心中好笑,忍不住屈指往长灵鼻头上刮了刮,奚落道:怎么?这么容易就被本君感动了? 长灵低声反驳道:跟你有什么关系,是我眼睛里进了沙子。 哦。昭炎一本正经点评道:那沙子可真是成精了,下雨天还敢出来,还专拣着往本君王后眼里钻。 对于这个称呼,长灵沉默着没说话。 昭炎也没在意,自顾解了外袍,让近卫添炭盆与热水进来。 长灵坐在床上,见昭炎俯身蹲了下去,还探进斗篷捉起他一只脚踝,立刻警惕的问:你做什么? 昭炎故意屈指往小东西脚窝挠了挠,挑眉道:你说本君想干什么? 那里敏感,长灵打了个颤,果然绷紧脸,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凶恶的盯着昭炎,卯足了劲儿就要往床内侧逃。 昭炎把人按住,道:再不听话,本君现在可就要审你了。 长灵又露出炸毛小猫一样的表情,终是听话的没再乱动,道:我现在得了瘟疫。你、你要是做了过分的事,会被传染的。 瘟疫,很厉害的。不传兽,传人,你就算天罗九阶的修为都没用。 长灵语气很重的补充道。 昭炎没搭理这戏多的小东西,而是将长灵脚上湿透的鞋袜一点点脱下来,再拿毛巾将掌中那两只被雨水泡得有点发肿的雪足仔细擦干净,而后又浸泡进盛着热水的铜盆里。 久违的暖意自足心涌入,早就冻麻了的双脚和小腿渐渐有了知觉,长灵蜷了蜷脚趾,乌眸微张,意外的看着昭炎。 昭炎挑眉:古往今来,能让本君伺候洗脚的,你可是第一个,祖宗。 长灵抿了抿嘴角,片刻后,往前挪了挪,伸出手臂,隔着衣领慢慢攀住他颈,小声问:你怎么知道我脚冻僵了? 小东西眼睛亮着光,漂亮的像星星一样。 昭炎被晃了下眼,挑眉,松开那两只雪足,转钳住长灵腰肢,不紧不慢的按揉着,问:那你先告诉本君,今日在洞里,那个符禺人承诺要带你一起逃走,是什么意思? 长灵没想到他还记挂着这话,抿了下嘴角,凶巴巴道:就是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 就是如果你不幸战死了,我可能会被迫跟别人一起私奔的意思。所以,你一定要努力修炼,不要被别人篡了位才行。 昭炎狠狠磨了下牙。 这小东西,实在太欠收拾了。 长灵留意着他神情,迟疑道:你真的打算让我留在这里吗? 不然呢,你还想跟那符禺人私奔去? 昭炎挑眉,酸气熏天的道。心想,等这场战事结束,定要将奴隶场再扩建三倍,让那些符禺人一刻喘息功夫也没有才好。 长灵瞅着他: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44) 昭炎笑:本君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知你到底是哪个意思。 长灵蜷了蜷脚趾,试探道:我只是想确定一下你的想法,好做下一步打算而已。 你放心,如果你真让我留在这里,我一定会很注意,不乱走,也不与其他人混用餐具茶具。如果你担心瘟疫传染,我可以先回宫或去其他地方呆着,也绝对没有问题的。你实在不必冒险将我留下 长灵识趣的闭了嘴,因看到昭炎突然沉下的脸色。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53章 昭炎似乎很不喜欢他提这个话题, 闻言目光骤然沉了沉, 双掌收紧, 带着几分危险气息道:你是不信任本君么? 长灵捕捉到他的不悦情绪, 立刻飞快摇头。 昭炎很满意这反应, 将长灵往起抱了抱, 紧盯着小东西一对晶亮璀璨的乌眸, 温柔而充满控制欲的道:那就不要再说这种傻话。 长灵只能乖乖点头。 该说的他都说了。反正他们向来是各取所需, 他需要解决需求, 他乐得有一个温暖的地方可睡。 温暖的地方。 长灵品嚼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字眼,紧绷了数日的心弦总算松了松。不论日后如何,今晚,至少可以睡个好觉了。 至于后面的事,他需要根据未来的情况慢慢筹谋。 见小东西又不老实的动了起来, 昭炎把人按住,问:又怎么了? 长灵小声道:水凉了。 昭炎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水凉了。 长灵理直气壮的道。 昭炎才明白他指的是洗脚水,顿时又一阵牙疼。拎起一旁铜壶又往铜盆里注了些热水。就见长灵眯了眯眼睛, 再度舒服的蜷起了脚趾。 ** 等昭炎倒完洗脚水回来, 就见长灵已经解掉斗篷和外袍,只穿了件新换上的绸质里衣, 正躺在被子里乖乖等着他。 长灵只占了里面很小一片地方,留了很大的空间给他。 等昭炎解掉衣袍躺进去, 长灵先是伸出两只手,有些生涩的抱住他的腰,而后慢慢将整个温软身躯都缠了上来。 昭炎一怔, 旋即明白什么,心底无端掀起股火气,一个翻身,将缠在他身上的小东西整个压到了下面。 长灵紧闭上眼睛,两只手习惯性抵在上面那方结实的胸膛上,羽睫微微颤动,等着昭炎下一步动作,并尽量让身体放松,免得再败他兴致。 然而等了许久,除了上方偶尔传来的几声压抑粗喘,他都没有等到预料中要发生的事。 长灵心中疑惑,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结果就猝不及防的撞上了昭炎幽邃泛红的双瞳。那人眼底黑潮翻滚,一片赤红,黑暗中,犹如凝视某种可恨的猎物一样凝视着他。 长灵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他,出于以往经验,拿脚尖轻轻蹭了蹭昭炎的腿。 昭炎压着火气开口:你以为,本君只是贪图你的身体,才坚持将你留在营里? 长灵一愣,不解的望着他。 果然是这个反应。 昭炎简直要气笑了。 他盯着那双无辜又清澈的漂亮乌眸,恼恨的道:涂山长灵,你的心可真硬呀。 缠在他身上的躯体微微一僵。 两人在黑暗里沉默对望,好一会儿,长灵慢慢松开环着他腰的手,小声问:那你想要什么? 昭炎只是沉默望着他,不说话,眼底的血色更浓了。 你真不知本君想要什么? 良久,他极力压制胸腔内翻滚的怒火,语气异常温柔的问。 长灵定定望着他不吭声。 本君想要你呀。 昭炎似叹息似自嘲的道。 长灵眨了眨眼睛,又伸出手,小心翼翼的环住他的腰。 昭炎垂目,冷漠的抿起唇线: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 这里。他手掌移动,最终停在长灵左胸跳动的位置。 身下躯体又是一僵。 这里。他目光压抑而幽邃,重复道:这里,你肯给么? 长灵犹如触电,唇微张,胸口剧烈起伏,整个人像被什么东西定住似的,失神的望着昭炎。 我 长灵感觉心里那片无底黑渊突然侵入了某种外来物质,霸道的要将他这么多年躲在斗篷里默默铸造的盔甲一点点击碎打破,祭坛,月亮,灵火,死狱,所有回忆呼啸涌来,他感觉有些喘不过气,喉咙里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的怪叫,用力推开昭炎,从床上逃了下去。 ** 长灵直接躲进了床底下。 事实上,在跑下床的那一刻,长灵就后悔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个人骨子里的霸道和强烈到偏执的占有欲,这种关键当口,他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可已经晚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要生气。 长灵迅速缩进角落里,飞快解释道,虽然知道这解释苍白而无力。 他费了这么大的周折,从慕华手里逃走,从符禺人手里逃走,还不小心染上了瘟疫,好不容易才在这里寻到一处温暖安全的落脚点,如果真把这个人得罪狠了,后半夜恐怕就要被丢到外面淋雨了。 还有更坏的结果。 昭炎一怒之下直接将他关进锁妖台里。等逼问出祭坛的秘密后,再将他杀掉。他一条命,也不过是在狼人开疆拓土的战旗上增添一道血痕而已,根本无足挂齿。 对、对不起。 长灵又很小声的道了句,像在对昭炎说,又像在安慰自己。 他又如一开始一样,变回了一只笼中困兽,就算筹谋再多,有再多的小心思,一不小心就会被半空飞来的一根稻草压得毫无反击之力。 长灵抱膝缩在角落里,紧咬着唇,瞳孔大张,警惕的听着上头和外面动静,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忽然从上面传来。 长灵立刻屏住呼吸,又轻手轻脚往内缩了缩。直到缩到了最里面,紧贴着帐壁,已经退无可退了。 长灵警惕的睁大眼睛往外看。 昭炎伸了两条长腿下来,趿起靴子,默坐了一会儿后,没往床底下探看,而是起身向帐门方向走了。 君、君上! 亲兵惶恐的声音很快传来。 帐门整个掀开,两人的交谈声很快被雨幕吞没。 长灵长长松了口气,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并在心里默默盘算,只要趁这个机会悄悄爬出去,再重新躺回床上,好好讨好他一下,说不准那个人会忘掉刚才短暂的不快。 在自己给自己吃了颗定心丸后,长灵就开始手脚并用的往外爬。 然而刚爬到一半,帐门呼啦一下再度掀开,猛灌入一阵冷风,昭炎却又带着一身冷雨与寒意回来了,手里还擎着盏灵火。 长灵泥鳅似的,又迅速缩了回去。紧贴着帐壁,一动不敢动。 昭炎走到床前站定,没说话,而是直接蹲了下去,擎着手里的灵火往床底下探,颇牙疼的道:又怎么了? 长灵立刻吓得捂住眼睛。 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 昭炎道:好说,你先出来。 长灵摇头。 听话。 出来。 本君保证不碰你,好不好? 昭炎不紧不慢的哄道。 可他越是这样温柔解意,长灵越觉得有阴谋。 我、我不要。 不要什么? 不要长灵顿了顿,怕再激怒对方,改口道:我现在状态不好,身上的疹子又疼又痒,恐怕要发作传染了,我们最好先不要见。 又疼又痒? 嗯。 长灵点头,依旧拿手捂着眼睛。 一阵沉默。 长灵悄悄把手指错开一条缝,往外偷偷瞧去,见灵火光芒仍旧在跃跃跳动,映着昭炎一张冷峻深刻的脸庞,吓得赶紧又合紧手指,道:你放心,我不会乱跑的。我就睡在下面,等明天状态好一些了再出去。 昭炎没动,道:现在地上全是水,谁告诉你呆在床底下疹子能退下去的? 长灵这才发现,自己两只脚是踩在泥坑里,膝上、臂上、手上和寝袍袍摆也沾了不少湿泥。只是刚才逃的急,心里又太过紧张害怕,没有注意到而已。 长灵辩解道:我身上有避水的丹药,我不怕。 哦。 昭炎像是信了,顿了顿,倒真擎着烛台站了起来。 四周骤然一黑。 长灵感觉又找回了自己的安全空间,立刻又抱臂缩了缩,竖起耳朵听动静。 砰。昭炎把烛台搁到了床头的小案上,却并未上床睡觉,而是又走到帐门口,掀帐与亲兵嘱咐了句什么。 之后又折回床边坐着。 长灵紧盯着他两条大长腿,生怕他又蹲下来,哄骗他出去。 但昭炎始终没动,只是那么坐着,不知在做什么。 不多时,两个亲兵抬着只火炉进来,搁到了床头。昭炎让人下去后,随手揭开炉盖,将几颗芋头投进了灶膛里,才踢掉靴子,枕臂躺到了床上。 烤芋头独有的香气立刻在营帐内弥漫开。由于灶膛正对着床底,下面的香气尤为浓烈。 长灵咽了口口水。 从进了奴隶场到现在,他粒米未进滴水未沾,的确饥肠辘辘。 芋头是军中常备的干粮,既充饥又便于携带存放,夜里提前烤上,等明早正好能直接当早餐吃。刚出炉的烤芋头外焦里嫩,再涂上一层蜂蜜,十分香甜可口。 长灵还是很小的时候吃过一次。 想着想着,肚子忍不住咕噜咕噜叫了两声。 顾忌着昭炎在上头,长灵连忙缩起手脚,忍住腹中饥饿,不敢再乱动。 时间一点点流逝,帐内安静的只闻炉火炙烤芋头的滋滋声、帐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以及上面传来的绵长呼吸声。 他睡过去了。 长灵想。 烤芋头的香味已经浓烈到无法忽视的地步。就算没有全熟,也至少是半熟状态了。 刚刚他投了好几颗进去,如果他偷偷吃掉一颗,那个人应该不会发现。 长灵又忍了片刻,竖起耳朵听上面的呼吸声,在确定昭炎已经熟睡之后,便轻手轻脚的往外爬去。 火炉边搁着铁钳,拨炭火用的。 长灵只探出半个身子,先小心的打开灶膛,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又小心翼翼的拿起铁钳,从炭火堆里夹了一只表皮焦黑的烤芋头出来。 拿到芋头后,长灵就丢下铁钳,迅速缩回了床底。 蜂蜜罐在帐中食案上放着,长灵不敢冒险出去取,捣了几下手,等芋头表皮没那么烫时,就直接剥开皮啃了起来。 一只芋头很快下肚。 即使没有蜂蜜当佐料,也十分软糯可口。 长灵吃完第一颗,非但没有缓解饥饿,反而被勾起食欲,更饿了。 忍了会儿,终是忍不下去。长灵于是又一次偷偷爬出去,拿起铁钳,从灶膛里夹了第二颗出来。 啧,你这么能吃呢。 一道戏谑的声音突兀的从上面传来。 长灵手一抖,烤芋头从铁钳里骨碌碌滚了下去。 见小东西丢了铁钳,又要缩回去,昭炎轻笑一声,直接伸手把人捞了出来,按到怀里道:你偷偷把本君的早餐都吃光了,本君明天吃什么? 长灵没说话,迅速伸手捂住眼睛。 昭炎一怔,疑是看错了,强把长灵十根手指拨开一看,才发现小东西向来乌漆发亮的双眸竟一片诡异的死白。 长灵慌得又赶紧捂上,不准他看。 怎么回事? 良久,昭炎开口问,辨不出喜怒。 长灵只是捂着眼睛,不说话。 昭炎道:你不说,本君也迟早会查出来的。 长灵肩膀狠狠抽了下。 嗯? 到底怎么回事? 见长灵还是嘴硬的不肯说话,昭炎叹道:不如,我们交换一下秘密。你告诉本君答案,本君许你问本君一个问题,好不好? 他语气刻意温缓时,莫名有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像用蜜糖引诱猎物的捕猎老手。 我 长灵没想到今夜这么倒霉,还是让他给撞上了,用力吸了口气,道:是、是旧伤。 昭炎像一点没有惊讶的问:什么旧伤? 又一阵死寂。 好久,长灵小声问: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丑很可怕? 昭炎伸手拢住小东西脑后乌发,依旧只问:告诉本君,怎么伤的? 一定要说么? 对,一定要说。 昭炎声音依旧低缓,却不容置喙。 长灵咬了咬牙,像纠结许久,方小声道:是半开灵的灵狐,在化灵不成功时,都会留下的后遗症。 原是这样。 昭炎稍稍松口气,心想,毕竟不是什么好印记,小东西定是觉得说出来有伤自尊,才一直推诿,不愿启齿。 那何时可以消掉? 长灵立刻道:只要睡一觉就好。 昭炎点头,倒没再继续追问,伸手灭掉烛火,将长灵塞进被子里严严实实裹住,自己也跟着躺下,道:好了,该你问本君了。 长灵躲他远一些,心乱如麻中,胡乱问:君夫人,他为何一定要造你的反? 他不是要造本君的反,而是要造狼族的反。 昭炎声音忽转冷峻。 顷刻,又自嘲似的笑了声,道:不过,你说的对,他也的确厌恶我。 为什么? 因为本君长了双狼眼,不似本君那弟弟,是一双狐狸的眼睛。早在本君出生时,他就想将本君丢进河里淹死,后来是君父及时赶到,保住了本君一条命。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45) 他寥寥数语,说得简洁而随意,但那颗心究竟需要吞下多少伤害与不公待遇,才能将过往数百年的痛苦、不甘与委屈转化为如今唇边的一缕云淡风轻。 长灵没再吭声。 昭炎失笑道:你这什么反应,还当本君几岁的小孩子呢。 本君如今坐拥整个西境,早不需要那些注定不属于本君的东西了。 语罢,他扭过头,长臂一捞,将长灵连人带被子一道捞进怀里,认真而偏执的道:但你不一样,你是注定属于本君的东西。 长灵下意识捂住眼睛,要往被子里钻。 昭炎灼烫的目光滚过长灵颤抖的手指上,道:都这种时候了,还怕本君看么? 听话,把手松开。 长灵慢慢挪开双手,羽睫颤抖如被狂风摧残的叶片,又被昭炎柔声哄了好久,才鼓足勇气睁开眼睛。 长灵的眼睛已经从诡异的死白变成灰蒙蒙的颜色,湿漉漉水泽浸润下,依稀能寻到一点乌漆的影子。 是不是很丑? 唔,是有那么一点。 长灵面色一变,咬了咬牙,又要捂上。 不过挺可爱。 昭炎紧接着补了句。 白眼睛的小狐狸,整个青丘怕也没几只吧。那本君可赚大了。 长灵一愣,沉默偎在他肩头,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短暂的沉迷在那股蓬勃强大、烈烈如阳光的气息之中。 ** 连日奔波流离,这夜,长灵还是不可避免的做了噩梦,梦中,他并不是人形,而是一只瘦弱的白色毛团,在一个暴雨夜被一头体型巨大的大尾巴狼所救,大尾巴狼将他叼回窝里,对他各种甜言蜜语,温柔呵护,还烤香喷喷的芋头给他吃,把他养的白白胖胖,毛色蓬松柔软,然而在它放松警惕时,大尾巴狼突然用暴力废去他一身法力,还将他关进暗无天日的锁妖台里,日日酷刑折磨,逼他说出狐族祭坛的秘密。灵碑破,祭坛塌,狐族因此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而他,也被打碎灵核,敲断全身骨头,丢到军前祭旗,尸体被狼人铁骑践踏成一滩烂泥。 除了本体形态不同,梦中细节真实的仿佛真实发生。 长灵手指紧扣着床沿,在一背冷汗中惊醒。帐中光线明亮,阵阵烤芋头的甜香顺着灶膛钻入鼻息,原来已是第二日清早。 守在帐外的近卫听到动静,立刻掀帐进来,如临大敌的问:少主醒了?可要吃早餐? 因在青丘时吃过小狐狸的大亏,险些因失职被暴怒的君上一刀砍了,近卫面对长灵时,总是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和警惕。 长灵依旧深陷在噩梦的场景中无法彻底抽离出来,摇了摇头,刚想起身,手腕忽带起一阵哗啦啦的铁链撞击声。循声一望,才发现右腕上扣着只铁环,铁环连着铁链,铁链的另一端则用法术封印在床柱上。 长灵面色倏地一白,询望向近卫。 近卫心虚的挠了挠脑袋,道:这咒环是君上亲自设的,属下解不开。 长灵深吸一口气,迅速冷静下来,脑中却不由自主的浮现起梦中的一幕幕。不知不觉,额上已渗出层冷汗。 近卫见状,有些慌道:你 无事。 长灵强忍着不适,道: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哦,好的。 近卫老实的退了出去。 长灵换好衣袍,穿好鞋袜,试着下地走了两圈。锁链长度刚好卡在帐门口,这意味着他能自由活动的范围只有这座大帐,连帐门都出不了。 长灵又试着扯了扯链子,可惜那人设下的封印术极牢固,他使劲各种解数也没能撼动分毫。 近卫心惊胆战的听着帐内动静,生怕小狐狸强行破禁制,一个想不开出了什么意外,忙问:少主换好衣服了吗? 长灵想了想,让近卫进来,道:我想出恭。 近卫显然早得了吩咐,立刻指着帐内一角,哆哆嗦嗦道:那儿有恭桶,少主只管用。要、要是还有什么要求,少主可以等君上回来,跟君上说。 他在哪里? 他?哦,少主说君上吗,君上一早就和几位将军议事去了。 他话音刚落,昭炎便掀帐走了进来。 近卫如蒙大赦,匆忙行过礼,同手同脚的退了出去。 昭炎打开灶膛,用铁钳夹了几个烤芋头出来,放到案上晾着,笑道:怎么不吃东西? 长灵见他装傻,便伸出右腕,露出腕上乌黑的铁环,尽量冷静的问:为什么要这样? 昭炎沉默了片刻,道:本君不会让你再有机会从本君身边逃走。 长灵:我答应你,绝不乱走,你、能不能把它解开,我不喜欢戴着这样的东西。 不喜欢? 这不知刺着了昭炎那根神经。 昭炎眼睛一眯,问:那你喜欢什么,喜欢跟他,还是喜欢跟那些符禺人混在一起? 长灵简直无法理解他这无厘头的醋意从哪里来的,胸口起伏片刻,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不是这个意思,就乖乖听话,不要再跟本君耍心眼。 昭炎叹口气,道:本君真不敢想象,如果你再逃走一次,本君该如何办。 长灵察觉出他情绪低沉,应该是与军情有关,终不敢太过激怒他,暗暗咬了咬牙,道:对不起,是我任性了。 我本来就是个囚徒而已,你这样做,无可厚非。 昭炎抬头,望着小东西清澈而纯粹的乌漆双眸,忽勾起唇角,道:不必装可怜,这次,本君无论如何都不会上你的当了。 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等这场仗结束了,本君会替你打开锁环的。 长灵点头,道:好。 昭炎显然满意这个回应,从案上捡了只圆滚滚的芋头,耐心撕掉皮,递到长灵面前。 长灵要接过来,昭炎却不松手,长灵便就着他手慢慢啃了。 不多时,近卫又送了早膳进来,都是清淡养胃的素食和慢火细熬的灵米粥。长灵不知道昭炎如何在军中捣鼓出这种精细之物,依旧配合的吃掉半碗粥和几样菜。 临近午时,有夜枭过来向昭炎呈上一份紧急军报,昭炎再次出帐召集诸将议事。到了傍晚,帐外接连传来马蹄声与兵士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整座营盘似乎都动了起来,显然是有大战将至,各营在加紧调集兵马。 长灵出不去,无从探听消息,本打算到小憩会儿等昭炎回来,但不知是不是腕上铁环干扰了体内灵核的缘故,只要一躺下一闭上眼,昨夜梦里的情形便魅影似的窜至眼前,挥之不去,长灵顶着一背冷汗起身,枯坐片刻,从灵囊里取出一颗驱疫的药丸,吞了下去。 ** 昭炎一直到深夜才回来。 他简单沐浴完,换了干净衣袍,也不多说什么,就扯下床帐,直入正题。长灵小声求他解开腕间锁环,他亦魔怔般充耳不闻,搞得长灵备受折磨,随他动作,腕上被勒出数道深刻红痕,有的地方甚至擦破了油皮。 这人身上煞气太重。 长灵默默忍受着,感觉手腕都被勒断时,昭炎忽又破天荒停了下来。 是不是弄疼你了? 他垂下幽冷双目,在暗夜里喘着气,低声问道。 长灵绸袍几乎湿透,皱眉,艰难的动了动右腕,小声道:能不能先解开它? 空气中顿时荡起一阵细微清脆的锁链撞击声。 昭炎瞳孔骤然一缩,眼底又翻涌出一片诡异的红色,道:你又想逃走? 长灵忍无可忍道:你让我带着它做这种事,我很受罪。 昭炎一愣,视线移到长灵腕上,果见小东西雪白的一截腕上被铁环刮擦出不少红印子,和铁环相接的边缘处还破了皮。 昭炎皱眉,倏地起身,掀帐点亮烛火,取来白叠布和外伤药,先解开锁环,捉住长灵手腕,仔细查看过所有大小伤处,统统用药酒清洗一遍,然后打开药罐,耐心的给破皮处擦了药,又用白叠布将伤口仔细缠起来,做完这些后,他却依旧取来锁环,将长灵未受伤的左腕扣了起来。 你忍一忍,现在,本君还不能给你解开这玩意。 他堪称冷漠的道。 长灵本来也没指望着他会发善心,好在右腕上伤口得到处理,已经好受多了,不至于明早发炎肿成馒头。 便低声道:戴着它,我的确无法自在的配合你,你、能不能先不要碰我。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54章 帐中气氛一静。 长灵以为又刺激到这人, 刚打算找补两句, 却见昭炎唇角一勾, 道:好,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多谢。 长灵也没再多说什么, 爬到里侧, 背对着他躺下, 扯来被子自己睡了。只是动作间, 不免又带起一阵锁链撞击声。 小东西显然在赌气。 昭炎看了眼, 无声一笑,也没太大意。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给这小东西任何可能逃走的机会了。就算是用这种招人恨的手段。 长灵神经抽搐了下,未免再做噩梦,索性用被子蒙住脸。只是天不遂人愿, 有些事越是避讳,偏偏越是上赶着找来。 长灵颠来倒去又做了一夜噩梦,梦中场景与昨夜如出一辙, 甚至细节更加清晰, 以至于天未亮,长灵就头昏脑涨的醒来, 又造出一身冷汗。 帐外依旧是淅淅沥沥的雨声,这场雨持续数日, 依然没有停歇的意思。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长灵坐起来,一个不稳,险些栽下去, 忙用手撑住床沿,错乱间,被一只大手扶住。 昭炎身披战甲,腰悬利剑,英姿勃发宛若天神,不知何时起来的,此刻已经整装完毕,显然正准备出发。 长灵缓了缓,推开他手,摇头道:无事。 问:要开战了么? 嗯。 昭炎讳莫如深的点了下手,看样子不打算深说。 长灵张了张口,刚打算旁敲侧击点什么,一名亲兵忽面色凝肃的来报,说褚云枫逃走,君夫人慕华亲自领了一队残兵来叫阵。 只有君夫人一人? 是、是。 亲兵低垂头,不敢看君上的脸。 毕竟,谁也不愿看着君上与君夫人在战场上母子相残。如果君夫人与褚云枫一道逃走,君上还可以宣称君夫人是被褚云枫挟持,才会出现在叛军里。但现在君夫人却亲自领兵来讨伐君上,显然就是要向世人昭告他慕华反了,这是绝了君上,也绝了自己的后路。 昭炎神色平静的如一池水,好像丝毫不意外这事,他不紧不慢的穿好衣袍,披上铠甲,对长道:你在营中乖乖呆着等本君回来,有什么需要就吩咐他们。 他们,指守在帐外的亲兵。 长灵迅速道:我与你一起去。 经过一个晚上,长灵臂上疹子退了不少,眼睛也已经恢复了乌漆之色,漂亮的仿佛宝石。 你要去? 昭炎轻皱了下眉,不大想带着这个小东西。 一来,战场腥风血雨,刀剑无眼,有什么好看的。他怕一个不留神,会护不好他。 二来,这个小东西实在太聪明太狡猾,也太令他防不胜防,一旦允他出了这座大帐,他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思及此,昭炎漠然道:不行。 长灵看出他顾虑,立刻道:我保证不乱跑,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带着锁环,或者,你封了我的灵力也可以。我实在无法再一个人呆在这里了。 我想看着你,亲眼看着你大败敌军,凯旋归来。 昭炎面冷如霜,看不出什么情绪,顷刻,问了句:你当真如此想? 长灵看他有松口意思,立刻点头。 接着不等昭炎说话,就迅速起身穿好鞋袜,并把自己的青绸外袍和青缎斗篷一道穿好了。道:我也是狐族,说不准我能帮君上劝劝君夫人。 昭炎对此不抱希望,因他太了解他那个母亲了。但最终他依旧慢慢点头。 有这小东西在,也许他更有信念与意志去应付这场自他出生时就注定的、迟早要来的战事。 亲兵立刻询问是否需要为长灵准备坐骑。 昭炎道不用。 他和本君共乘一骑。 昭炎毫不犹豫的道。 只有这样,他才能保证小东西永远在他视线范围内。 长灵小心翼翼伸出右腕:既然这样,是不是可以把这个解了? 昭炎沉吟片刻,大手一挥,倒真替长灵去了锁环。 左右这小东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翻不了天。 ** 两军决战的地方就在城外一处荒郊,地形开阔,无任何遮挡。 雨丝绵绵落在将士们的头面与铠甲上,十分温柔,与眼下肃杀的气氛不大合宜。 君夫人慕华身后只有三百残兵,稀稀落落的站着,毫无气势可言,最前面一排人的腿甚至在发抖。但慕华身披羽衣,头戴金冠,手中握着那柄白羽扇,一马当先位于队伍最前,却姿态高傲,眉眼冷艳,依旧如天上仙人一般不可亵渎。 即使在这种境况下,狼狈二字似乎也和他一点沾不着边。 他仿佛骑鹤而来的仙人,只是不小心遇上春日一场雨,才不得不暂时在此停驻。 小狐狸,你也来了。 慕华旁若无人的和长灵打招呼。 现在归顺我的队伍,还不晚。 他长眉一轩,淡然自若的道,仿佛身后率领的是千军万马。 众将士心里都默默叹了口气,觉得君夫人约莫是疯了,只带了三百人就敢来和君上叫阵。 长灵道:对不起,我和夫人选择的不是同一条路。 慕华遗憾的道:你会后悔的。 长灵眼睛扫过那些残兵,道:就算明知是死路,夫人也一定要做吗?这样算什么复仇? 当然算。 慕华傲然一笑:我这一生,再没有比此刻更畅快的时刻了!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46) 我被困在那座囚笼里几百年,今日,我终于能堂堂正正的拉起大旗,站在天寰城的对面,让那些狼人闻风丧胆,让狼与狼互相残杀,让仇风老贼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眠。 他手中羽扇一挥,高声道:将士们,听我号令攻城! 本来就溃不成军的三百残兵还没冲到城门口,就被训练有素的玄灵铁骑割稻草似的割得干干净净。 慕华像没看到,羽扇一展,身形如白鹤划过雨幕,依旧所向披靡的往前冲。而前方是一排排严阵以待、闪着森然寒光的刀锋。自刀锋内溢出的灵力流如一张无形的巨网,将天寰城巍峨城门至城外十里空间都笼罩在内,任何外来攻击都会触发强烈反弹。 玄灵铁骑只攻不守,是顾忌慕华君夫人身份。 今日我乃狐族剑修慕华,并非你们的君夫人,尔等还顾忌什么?还不速速与吾一战。 慕华长眉斜飞,从容挥动手中白羽扇,在空中掀起一片片血光。 他目光里含着恣意冷傲的笑,自始至终都没在自己的血脉身上停留过片刻。昭炎的目光却始终锁着那道白影。那道伤他至深,曾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白影。 曾几何时,他也如鱼渴望水一样,渴望着依偎在他洁白柔软的羽衣中酣睡玩耍,听他温柔款款的讲述着狐族的传说与故事。等睡醒后,床边小案上会摆着他亲手做的糕点,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与甜蜜。 可惜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小愿望,他都从未实现过。 幼时他最深刻的记忆,就是孤零零站在北宫宫门外,看着院中他的母亲抱着他的弟弟在院中那株梅花树下上演种种母子深情的场景。 就因为他遗传了一双狼的眼睛,所以他恨他,厌恶他,疏离他,时时刻刻都恨不得他不得好死。 这一次他没有死在褚云枫的灵弩下,他应该是遗憾的吧。 昭炎扯了扯嘴角,自嘲的想。 因为玄灵铁骑的消极防守,慕华已经冲到了阵前,手中白羽扇硬是将刀锋织成的灵流阵撕出一道口子。再这样下去,君夫人真要以一己之力冲破铁骑布成的防线了。 众将士的目光都凝在了昭炎身上。 昭炎双目如隧望着远方,喉结滚了滚,终于抽出手中剑,高举至半空:迎敌 喏! 铁骑声震半空,指尖齐齐划过幽冷刀锋,灵力流滋滋作响。被羽扇划破的口子自动修复,并释放出更为强大恐怖的灵力。 能入选玄灵铁骑的都是自苦寒境出来的中阶以上修士,数千铁骑拧为一线齐齐发力,具有神鬼莫当的恐怖力量。 咔嚓。 慕华手中那柄白羽扇出现一道道蛛网似的裂痕。 慕华却嘴角一挑,怡然一笑,以更加决绝的姿态撞向那一整排御刀的铁骑。 那抹笑 长灵心头一跳,突然从麒麟背上跳了下去。 少年手里多了柄幽蓝短刀,就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直直插到了灵阵与慕华之间。 慕华羽扇碎裂,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玄灵铁骑则被一股强大如海水倒灌般的灵力流给推到了半丈外。 唯长灵依旧握刀立在原地。 少年斗篷被激荡的灵力吹开,乌发如墨一般在雨幕里飞起来,弱小身躯与那柄灵力堪称恐怖的神秘短刀十分不称。 所有将士都惊呆了。 这头半开灵的小狐狸,竟然拥有如此高深的修为! 要知道,能以一己之力抗衡数千玄灵铁骑,别说西境,放眼整个九州都寥寥可数。 长灵提刀走到麒麟神兽高大的躯体前,仰头望着昭炎道:君夫人是被褚云枫下蛊蛊惑,才会说出那些疯言疯语,我愿以自己的性命和少君之位担保,此次谋反绝非君夫人本意。君上应该立刻请医官为君夫人诊治,取出那可恶的蛊虫,而非在此与君夫人母子相杀。 昭炎面冷似铁,幽邃的双目深处似有岩浆在燃烧。 小、小狐狸,你 数丈外泥坑里,慕华气怒攻心的咳出两口血,想争辩。 长灵直接又一刀抡过去,将慕华摁死在泥坑里,道:君夫人现在满嘴胡话,不可信。 慕华气得又呕出一口血。 宣医官。 昭炎冷着脸,终于面无表情的开口。 ** 鸣金收兵。 回到营帐,以贪狼、云翳为首的众将本还想为如何处置君夫人一事进言,但见昭炎面色阴沉犹如水滴,俨然是暴风雨将至的迹象,都识趣的退下。 长灵从兽背上下来,深吸了口气,小声道: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你内心也不希望君夫人死,不是么。 昭炎唇线紧抿,一语未发,直接将人拦腰一扛,大步往帐内行去。 亲卫本要上前相迎,见状吓得连忙退到一边。 昭炎铁青着脸把人往床帐内一丢,这次直接将长灵左右双腕全上了锁环。 他手劲大的惊人,还扣着他腰肢,长灵紧抿着嘴角,疼得皱眉,刚挣了挣,便换来更重的一记,同时被扣住右腕。 昭炎喘息着,双目血红,将这个可恶的小东西困在床柱上,寒声问:刀呢? 长灵不吭声。 刀呢? 昭炎又咬牙问了遍,瞳孔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霜意,同时手上使了狠力。 长灵疼得眼睛一红,依旧紧抿着嘴角,不吭声。只用手指悄悄扯了下他衣角,满是讨好。 好啊,涂山长灵,非逼着本君现在收拾你,是不是。 昭炎冷笑声,拿开那只手,将小东西左腕一道扣住,开始解腰带。 长灵眼看他护甲已经解掉,开始脱内袍了,只能暂时屈服道:灵囊里。 昭炎一把将东西扯下,粗暴的破开封口,搜罗一圈,将断水取了出来,握在掌中冷眼打量。 这就是那个莫邪族的女人给你打制的刀? 长灵点头。 这刀至少是七阶兵器,而你不过一头半开灵的灵狐,以你那点微末灵力,为何能驾驭这样高阶的兵器?昭炎盯着那一泓水蓝色的刀刃,沉声问。 一想到铸刀用的离火还是小东西从自己这里骗来的,昭炎越发怒不可遏。 长灵道:是、是我父君传我的秘术。 什么秘术? 借、借灵。 昭炎眼睛一眯,似在考量这话的真假。 长灵再度伸出手指,扯了扯他衣角,道: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你难道真的愿意眼睁睁看着君夫人送死? 你明明不想。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昭炎冷漠的抿起嘴角,忍了片刻,忍无可忍道:你知不知道,你跳下去的时候,本君有多担心。 长灵没料到他是因为这个生气,愣了愣,伸手抱住他腰,将脸贴在他冰冷铠甲上,小声哄道:我有把握才这么做的,没有提前跟你商量,是我不对。 对不起。 你、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昭炎一言不发的将刀纳入袖中,道:再有下次,本君直接丢进炼庐里焚了它! 见他转身欲走,长灵一惊,急扯住他袍角,道:求求你,还给我,可以么? 昭炎皱眉。 垂目间,只见小东西眼眸颤动,眼睛红彤彤的,羽睫上挂着长长一串晶莹,眼尾像染了丹一样,可怜巴巴的仰头望着他。见他目光扫来,受惊一般,手指迅速松开他衣角,缩了回去。 又来这种伎俩! 昭炎硬起心肠,不予理会,抬步要走,衣角再度被扯住。 等他一眼扫过去,小东西又如同受惊的兔子一样,迅速松开他衣角。 昭炎咬牙,右掌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跳,显然在强忍什么,顷刻,哐当丢下刀,掀帐走了出去。 长灵松口气,收起刀,扶着床沿坐好,忽感觉一缕温热沿青绸袖口淌流下来。侧目一看,才发现是一缕鲜红血色。 长灵咬牙坐起,咬破左手手指,迅速在帐壁上画了血阵,血色符咒密密麻麻飞出,很快将臂上被灵力震开的细碎伤口修复。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55章 一直到傍晚, 昭炎都没有出现。 长灵一日未进食, 饥肠辘辘, 再加上断水反噬太大, 便蜷缩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连续做了两日的噩梦再次重现, 以更加逼真的方式。 长灵在一阵惊雷声中惊醒, 喘息着坐起, 睁眼一看, 才发现床边坐着一道湿淋淋的身影, 雕像般沉浸在一帐黑暗中,一动不动。 竟是昭炎。 他整个人如同困笼之兽,散发着迫人的冷意和杀意。 长灵迅速冷静下来,伸出手指,试探着扯了扯他衣角, 轻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昭炎慢慢转过头,眼底一片繁密的猩红。 长灵暗惊,如被扼住喉, 后面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半个时辰吧。 昭炎却突然开了口。 噢。 长灵难以想象, 这个人竟然就这样泥塑般在床前坐了整整半个时辰,没叫醒他, 也没碰他。 那、那我给你倒茶去。 因为没有食物,长灵就把茶水放在了炉上常温着。这一动, 又牵动起一阵锁链撞击声。 昭炎听到这声响,皱了皱眉,伸手按住长灵。 不用了。 他面无表情的道, 继而从床头的案上端起一份米粥来。搅动片刻,舀了一汤匙递到长灵嘴边,道:吃吧。 灵米混着芋头的香气扑鼻而来。 长灵才意识到这是他特意给自己带来的饭食,怔了怔,乖乖张嘴吃下了。 昭炎便端着碗,不厌其烦的、一勺一勺的接着喂,等一碗粥见了底,他方搁下碗,淡淡道:睡吧。 见他起身要走,长灵下意识问:你要去哪里? 昭炎道:你不必管。 这话竟隐隐带着丝赌气的味道。 长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无从说起。 走到帐门口时,昭炎忽又回头。 他眼底猩红褪去不少,暗夜里,狼眸散发着幽寒光芒。 长灵本要躺下,见状,立刻提起全身精神,警觉的望着他。 但昭炎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出去了。 之后几日依旧如此,昭炎总是白日不见踪影,然后鬼魅似的大半夜从天而降,浑身湿淋淋的出现在帐中,喂完他粥后又消失不见。 锁环的范围也被缩小。长灵只能在围着床活动,连帐门都摸不到,每日对外界唯一的感知就是某个时段突然响起的号角声。 从频繁大批调动的兵马来看,这场战争显然已经接近尾声。 长灵心里的不安却一日紧过一日。他救下君夫人的确有私心,他以为昭炎心里也割舍不下那份母子情谊,所以才敢冒险一试。可昭炎现在几乎对他不闻不问,如圈养猎物一样将他圈养在这座中军大帐里,除了夜里亲自过来给他喂碗粥,防止他饿死,连亲卫都不许他接触,显然已经对他提防到了极致。 难道这步棋真的走错了? 现在在军中很多事不方便进行,等战事结束,那个人会不会真如梦中情景一样,将他关入锁妖台里,严刑逼问狐族祭坛的秘密。 如果没有身体上的利用,这将是他唯一的价值。 大约是某种精神暗示的作用,长灵开始被噩梦折磨的整夜整夜睡不着,偶尔短暂入眠,也如溺水一般,超不过半个时辰就要醒来。 每日昭炎过来喂粥时,倒成了长灵唯一能精神稍稍放松的时刻。虽然无论他如何软磨硬泡,昭炎都不肯松口放他出去透透气。 他呢? 这日夜里,来送粥的不是昭炎,而是多日未出现的那名近卫,长灵大是奇怪。同时,某种不好的念头愈发在心里破土萌芽。 近卫习惯性抓了抓脑袋,道:属下也不清楚,应该是在与众位将军议事吧,毕竟明日就要班师回朝了。 明日要班师。 是啊。 近卫恍然明白,小狐狸这几日一直被禁足在帐内,不知道外面的消息也正常。 此战大捷,褚云枫率领残部狼狈窜逃,其他叛军也业已被剿灭,今早大柱国亲自带着青狼部来迎接君上,拔营想必就是这两日的事了。 哦,对了,君上交代过,这粥一定要趁热喝,少主先喝粥吧。 长灵端起碗,腕上锁环不可避免的露出来,撞在一起,带起阵清脆声响。长灵皱眉,余光瞥见近卫依旧木头桩子似的杵在一边,便搁下碗,道:你可以出去了。 近卫局促不安道:君上吩咐,要属下看着少主吃完。 长灵淡淡道: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只是,我用膳时实在不惯有外人在旁,望你谅解。 近卫也不好意思再干杵着,只能退下。 长灵重新端起碗,安静将粥喝完,便躺回床上,望着帐顶,重新整理思路。 他必须见君夫人一面。 他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 长灵想。 只是此事并不容易。 一来,身为与褚云枫合谋谋反的重要主犯,虽然长灵用下蛊的理由强行给君夫人洗白,但并不能服众。君夫人所居营帐周围必定重兵把守,恐怕连只苍蝇都难飞进去。 二来,他自己被昭炎用锁环锁着,也是寸步难行。 唯一的机会,恐怕就是明日班师回朝的路上了。但长灵猜不出,昭炎会如何安排他。万一昭炎又要与他共乘一车,他就不好行动了。 怀着重重心事,长灵难得睡了半夜好觉,虽然后半夜依旧被噩梦惊醒。 ** 次日大军果然拔营。 天空艳阳高照,焕然一新,连绵了数日的阴雨随这场足以震动整个西境的战事一起停歇。 长灵被安排在一辆单独的云车上,还没坐稳,呼啦一声,车帘掀开,昭炎坐了进来。 两人之前一直是夜里相见,几乎看不清对方面目,此时就着车窗外投入的明亮日光,长灵才发现,昭炎消瘦了不少,下巴上泛着层淡青胡渣,整个人显得阴郁而憔悴。再联想起近日这个人总是大半夜湿淋淋的从外面回来的情形,长灵不得不纳闷,这人到底在做什么。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47) 你 本君无事。 昭炎淡淡道,继而视线落在长灵依旧带着锁环的双腕上,见锁枷与肌肤相接处泛着一层明显的红,皱眉道:又擦伤了? 长灵忙把手腕往袖中藏了藏,道:无事。 昭炎盯了片刻,没说话,转身下了车,等再进来时,手里多了药酒、药膏和一叠白叠布。 手伸出来。 他语气依旧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长灵想了想,伸出擦伤较重的右腕。 两只。 长灵只能把两只手都伸了出来。 昭炎手掌一挥,使出解封术,两只锁环应声而落。 等看清伤处,昭炎却一愣。小东西肌肤本就晶莹雪白,此刻两段腕却红肿不堪,尤其是肌肤与锁枷交接处,由于长久摩擦,不仅有擦伤与破皮,严重的地方甚至发了炎,有糜烂痕迹,看起来竟有些触目惊心,仿佛被从整条臂上割离出来单独一段。右腕由于有旧伤,比左腕更严重一些。 这显然不是一两日造就的。 昭炎胸中荡起股无名火,问:为何不早说? 长灵一愣,道:一点小伤而已,实在不必麻烦你。 长灵的确不是客套,也并非故意拖着不治,而是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腕上擦伤会如此严重,这些日子,他日日被噩梦折磨,更多感受到的是精神上的痛苦,身体上的却被忽略了。 何况,和断水的反噬力相比,这点皮肉伤也的确没什么存在感。 麻烦。 这已是第二次从这小东西嘴里听到这个词。 昭炎神色冷了下,没再说话,捉住长灵手腕,蘸了药酒,将擦伤处一点点清洗过,又均匀涂了药膏,最后用白叠布缠了起来。 两只手腕很快处理完。 长灵依旧维持着伸手的姿势,道:可以戴上了。 昭炎动作微顿,才明白长灵指的是锁环。 不用了。 长灵心头突一跳,以为昭炎终于善心大发,就听昭炎道:锁脚上一样。 长灵: 昭炎脸色倏地一沉:怎么?不愿意?还是又想背着本君去幽会外人? 我没有。 没有就好。 昭炎握起小东西脚踝,面无表情的将两只锁环扣了上去,便起身离开了。 这几日两人一直冷着,昭炎的态度也是前所未有的疏离冷漠,连夜里也不再碰他,长灵已经习惯,只是奇怪,战事已经结束,君夫人也就范了,这个人怎么看起来脾气反而更差了。 ** 中午大军在野外休息。 伙头营直接在野地架起大锅,烹煮食物,将士们则席地而坐围成一圈分着吃。长灵出不去,等近卫送饭的空隙,便趴在车窗边上,一面看风景,一面搜寻君夫人踪迹。 在做什么? 熟悉的低沉嗓音毫无预兆的响起。 长灵掩住车窗,解释道:我只是透透气。 转头,果然见昭炎手里端着个托盘,目光沉沉的,看不出喜怒。但不必说,肯定是和喜不沾边的。 长灵忙过去,主动接过托盘放到案上,道:谢谢。 托盘里放着一份粥,一份芋头饼和一份煮野菜,显然是单人餐。 长灵拿起筷子准备吃,却发现昭炎还杵在那儿,没有走的意思,也不好自己吃独食,只能把托盘往中间推了推,瞅他一眼,问:你、你要一道吃吗? 昭炎淡淡反问:想出去? 长灵忙摇头:没有。 我真的只是想透透气而已。 你若不信,让他们把车窗封了便是。 昭炎皱眉,似乎想说什么。 两人正僵持着,近卫忽然跑过来,战战兢兢立在车外,一脸为难的道:君上,君夫人他、他还是拒绝进食。 空气静了静。 昭炎原本就紧皱的眉立刻沉了下去。 近卫显然察觉到了新君压抑的怒火,杵在原地,吓得大气不敢出。 长灵敏锐的捕捉到关键词,问:君夫人一直没有进食么? 近卫忙点头:是,君夫人自从醒来之后,就拒绝进食。 他既然不想吃,就让他饿着。 昭炎嘴角冷冷抿成一线,带着几分厌倦道。 近卫战战兢兢的要退下,长灵忽道:等等。 一道锐利冰冷的目光立刻刀子般刺来。 长灵坦然迎上昭炎视线,道:不如让我去试试吧。 这里是你的地盘,又有数万玄灵铁骑在,我跑不了的。 昭炎寒着脸,没有说话。 长灵伸出手指,轻轻扯了扯他衣角,软声道:再说,如果君夫人真的绝食而死,于你名声也不好。你们毕竟是骨肉相连的母子。 不必说了。 你想去便去吧。 昭炎皱眉,有些讽刺的扯了扯嘴角。 长灵还想说点什么,昭炎却只是面无表情的替他去了锁环,便拂衣而去。 ** 君夫人慕华面色苍白的靠坐在云车内的锦榻上,身上还穿着那件溅满泥点的羽衣,几绺发丝藤蔓似的垂在额前,一双眸子冷如寒月,拒绝喝药,也拒绝任何人的服侍。 军医和负责侍奉的内侍都惶恐跪在一边,不知道该拿这位高高在上又背着谋反嫌疑的君夫人怎么办。 直到长灵过来。 小狐狸是君上的新宠,看起来娇娇弱弱的,脾气很好的样子,比阴冷暴戾的君上和蔼可亲多了。军医搓着手想。 据少主阵前所言,君夫人是被褚云枫下了蛊,可为何臣用龙鳞探查完君夫人周身,并未发现任何蛊虫的痕迹? 军医沉吟片刻,试图曲线救国,从小狐狸这里探取点有关君夫人病情的信息。 长灵:自然是因为你医术不精。 军医: 军医面上山羊胡抖动了两下,险些没被噎死,嗓子颤了两下,为自己的尊严争辩道:老臣行医数百年,即使称不上医术高明,也绝不会连只蛊虫都探查不出来。何况龙鳞的误诊率几乎为零老臣斗胆问少主,那蛊虫长何形状,个头如何,是通过何种途径种入君夫人体内的? 长灵直接道:这是大人的术业范围,我岂会知道。 军医: 军医简直昏厥欲死。 要知道,修道之人最忌讳虫蛊等邪门歪道的脏东西,尤其是在军中这种人口密集的地方很容易引起恐慌。若君夫人体内真有蛊虫,身为医官,他须尽快取出来焚烧掉,以免造成大蛊生小蛊,蛊又有蛊、蛊又有孙这种令人焦头烂额的情况。 在病人不配合的情况下,如果能通过其他渠道了解到蛊虫的基本情况及传播路径,自然可以产生事半功倍的效果。谁成想,小狐狸也是个一问三不知的。 军医顿时觉得头发又要掉一大把。 好了,都退下吧。 慕华咳了声,眉眼间有一种老马迷途的疲惫,招了招手,让长灵在他跟前坐下,不甘心的问: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长灵道:我不是多管闲事,而是为我自己。 慕华意外:你? 长灵点头:我有件事,想向夫人求证。 慕华示意他说。 长灵:夫人可知道软月灵甲? 软月灵甲? 慕华沉吟道:那不是青丘之物么,听说是前任狐帝涂山博彦、也就是你的父君于中秋夜取织月桥月华,辅以王者之息编织而成,轻如薄纱,乃世间最坚不可摧的护身宝甲,几乎可抵御一切外部灵力与法器攻击,位列仙州仙器排行榜第一。我幼时曾听师父说过,涂山博彦一共造了两件软月灵甲,一件给了狐后姜音,另一件么他自己乃八尾狐帝,自身修为已登峰造顶,应当不需要这东西,我猜,应该是给了你吧,小东西。 长灵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不掩失望的道:看来,夫人并不知内情。 慕华这一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苍白镇静的面容上难得露出诧异之色:另一件软月灵甲并不在你身上? 不对,博彦君上在这世上只有一妻一子,不给你,会给谁?你特意拿这个问题来问我,莫非那灵甲落入了狼人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56章 长灵垂下眼, 不置可否。 我听说软月灵甲认主, 狼人靠硬抢恐怕是无法抢过来的。 慕华本就生了副七窍玲珑心, 心念稍稍一转, 便窥破几缕蛛丝马迹:依理事关狼族, 他应该比本宫清楚, 你舍近求远, 不去问他, 反而来问本宫, 莫非那软甲是在他身上? 这个答案令慕华都震惊不已。 难怪。 慕华慨叹:难怪当年他年纪轻轻就能顺利通过极北苦寒境与修罗境的考验,一步登天,修得天罗九阶的修为,原来是因为软月灵甲护体。本宫还险些以为自己生了个怪胎。不过他怎么会有软月灵甲? 小东西,这想必就是你今日欲向本宫询问的问题吧。 长灵随手端起茶碗, 低垂的羽睫掩住了一瞬间苍白的面色。 慕华愧疚道:很抱歉,此中内情,我的确不清楚。但我想, 他获得软月灵甲的时间, 应该是在仇风过世之后、入苦寒境之前的这段时间。因为在此之前,他曾被我的羽扇伤过, 如果有软月灵甲护体,我是伤不了他的。 这与长灵自己在心里估算的时间差不多。 因为在此之前, 他也曾在首阳殿看到过那件通体透着淡淡月华的软甲。 我知道了,多谢夫人。 慕华一笑置之:本宫并未帮到你什么,不必言谢。不过, 小东西,听本宫一句劝,再珍贵的仙器灵宝也比不上性命重要,就算那是你狐族你父君之物,你也没必要冒险去将东西抢回来。 你既然选择了继续依附他,就要学着讨好他、顺从他,把他的心牢牢抓住,而不要再为了本宫一个不相干之人去触犯他逆鳞。 长灵抬头,已恢复常色:那夫人接下来打算如何?继续用这种自戕的方式来折磨他折磨您自己么? 折磨? 慕华笑了声:为何要用这个词,本宫并不觉得折磨,反而觉得解脱。 长灵道:起初我想不明白,夫人在明知必败的情况下,为何不与褚云枫一道逃走,而选择带领那三百残兵来以卵击石。后来我想明白了。夫人根本不是在复仇,而是在报复,夫人要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的儿子、你最厌恶的亲生骨肉一辈子都活在阴影与悔恨当中。正如此刻您拒绝进食,拒绝军医的诊断一样。 复仇和报复,差之一字,意思谬之千里。如果我没有猜错,君夫人真正恨的人应该是已经故去的狼帝仇风,可仅仅因为他长了一双狼的眼睛,君夫人就把所有的仇恨都转嫁到一个无辜的人身上,君夫人不觉得这样太残忍了吗? 慕华叹息,孤傲而决绝的道:小东西,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仇风试图用血脉拴住我,我偏不让他如愿。凡是他所珍爱的东西,我都要摧毁,我要让他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小狐狸,你不明白,当一个人所有尊严、骄傲、前途都被毁掉的时候,他心里就不会再有爱了。 我多么怀念,当年在青丘山下和师父师兄一起练剑问道的日子。我是个野狐,自小无依无靠,受尽其他灵狐欺压,是师父和师兄捡到了我,教我练剑,教我读书习字,教我修炼之术,把我当珍宝一样放在掌心疼爱。可仇风为了得到我,灭了我的师门,杀了我的师父和师兄,还用秘药强行改变我的体质,让我生下一个长着狼眼的儿子。我每一次看到他的眼睛,都会想到漫山遍野的血和师父师兄的尸体。小狐狸,你告诉我,我要如何爱他? 长灵说不出话。 他没有想到,当年仇风为了得到慕华,竟然用了如此残暴的手段。 慕华打量着长灵,温柔一笑:所以,小东西,不要试图和我讲道理。既然上天可以随心所欲的赋予人不幸,那我就有失去理智和发疯的权力。 你走吧,小东西,我自有我的路要走,不会因你几句激将法就改变主意的。你也不必再费劲心思的为我担保,为我遮掩。 他眉间有一种死灰般的平静。 长灵见过。母后横剑自刎的那个晚上,面上也曾出现过这样的表情。 长灵心突然一阵痉挛的抽痛。 不要难过。慕华抬手,宠溺的摸了摸长灵发顶,从容道:这人世于我已再无可留恋之物,我该去向师父和师兄赔罪了。当年若非我一时自负不顾门规将那人救回门中,也不会招致后来的灾祸。我 不是的。 长灵豁然抬头,笃定道:夫人分明还有在意之人。 慕华好笑:你在说什么 夫人并不止新君一个儿子,夫人就算不顾自己死活,难道也不管公子昭华的死活么? 长灵也是偶然听张远桥提起,西境内除了已经归顺新君的天狼十六部,还有一部始终遗然世外,不肯接受新君招纳,那就是守护着整个西境文脉的岐山部。 闻名九州的岐山墨,正是出自岐山部。 而君夫人早在两百年前新君继位时就已秘密将小儿子公子昭华送到了与新君对抗的岐山部拜师学艺。其间用意,一目了然。 华儿。 慕华神色有一瞬迷茫,似乎忆起了某件遗忘多年的事。良久,他轻笑一声,道:他在岐山部,很安全。 长灵摇头,不客气的道:此一时彼一时。岐山守护的是西境文脉,武力并不强盛。如果君夫人一意求死,夫人觉得,以新君的行事风格,会如何对待岐山,如何对待公子昭华?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48) 何况,若我没有猜错,夫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将宝押在褚云枫身上,而只是想借褚云枫这把刀,推公子昭华登上天狼的王位。 慕华神色一震,强作镇定道:小东西,无凭无据,话可不能乱说。 我当然不是乱说。当日褚狼夜狼两部发生冲突,章敬明明与褚瑞修为不相上下,却能失手斩掉褚瑞一臂,夫人敢说您没有从中作梗么?当时我以为夫人是要借此逼褚云枫谋反,可从褚云枫偷潜回都的时间及随后一系列操作看,褚云枫对于这场谋反筹谋已久,包括与符禺人之间的谈判,根本不是临时起意。夫人借章敬手除掉褚瑞,目的只有一个,杀掉褚云枫的独子。以褚云枫现在的年纪,几乎不可能再有其他孩子,若造反成功,您完全可以让公子昭华认褚云枫为父。 二来,名不正则言不顺。即使褚云枫造反成功,想要直接给江山易姓、登上王位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但公子昭华不同,他是前任狼帝仇风的血脉,对朝臣与百姓都有说服力。褚云枫要的不过是权力,您完全可以推波助澜,让褚云枫扶植公子昭华登基,他自己做摄政王。无论哪一种,夫人都是最终的赢家。 夫人最初的复仇计划,并不止杀一个仇烨,而是要窃了天狼的国。因为您知道,天寰城是仇风带领十六部一刀一枪打下来的,篡夺了他打下的江山,才是对他最大的报复。 我都能想明白的道理,我想,新君心里定然也是明白的。他现在不戳破此事,无非还是顾忌与夫人之间的母子情谊。若夫人一意求死,新君第一个要报复的,必定是您最在意的那个人。 慕华垂在榻上的手微微颤抖,好一会儿,带着最后一丝挣扎问:你就如此确定,他能打下岐山部? 为何不能? 长灵目光清亮,声如冷玉:经此一役,以褚狼、夜狼为代表的老部族元气大伤,十六部将彻底归顺于新君麾下,以新君的野心,岂会容岐山部一直逍遥世外。 慕华温柔的目光一下如刀锋利。 良久,他点头,认命的笑道:我懂了,谢谢你,小东西。 长灵也没打算多待,从内侍手里接过饭食,放到矮榻旁边的小案上,道:夫人慢用,我就不奉陪了。 长灵起身准备离开。 慕华忽道:其实你根本没有必要管这桩闲事,不是么?问完你的事,你大可以一走了之。告诉本宫,为什么要管?是他逼你来当说客,还是 与他无关。 长灵几乎是立刻打断了慕华的话。 慕华失笑:本宫只是随口问问而已,你不必紧张。 对了,还有件事,本宫十分惭愧。 长灵询望向他。 慕华:昨夜仇烨那老匹夫带着青狼部的人扫了褚云枫在大梵山的老巢。马祥,还关在那里。 若那刁奴死在乱军丛中也就罢了,若是落入仇烨手中,恐怕对你不利。 长灵也没料到事情兜兜转转是这样的结局。 沉默片刻,点头道:我知道了。 慕华叹息:这事儿,是本宫对不住你。日后若有需要本宫帮助之处,你尽管开口。 军医还在外焦头烂额的等着,毕竟,君夫人虽然肯开尊口进食了,但可没开尊口允许他诊脉,见长灵出来,军医立刻如获救星的迎上去,刚要开口,一名士兵忽急急奔过来,一脸焦惶的指着队伍最末道:陈大夫,不好了,那些奴隶又有人发病了,云将军请您速过去看看! 什么?! 军医两眼一抹黑,险些没直接晕过去,瞬间将君夫人仨字抛到了脑后。这这这、张院首还未将治疗疫病的药方送来,如今君上和大柱国都在军中,万一传染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疫病?长灵警觉道:什么疫病? ** 君上,君夫人已开始进膳。 为首的云车里,近卫向昭炎禀报着最新的情况。 昭炎擎着盏酒,神色冷冷的,没什么反应,只问:那小东西呢? 这 近卫偷偷打量着昭炎脸色,战战兢兢禀道:长灵少主,似乎和军医一起,去、去给那些奴隶诊病了。 昭炎面色骤然一沉,搁下酒盏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 第57章 队伍末尾, 奴隶们三五一群, 被分批关押在特制的囚车里。 长灵跟着军医刚一到, 就撞上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你。 大约身份特殊, 落枫被单独关押在一辆囚车里, 一见长灵, 他委顿的双目一亮, 立刻激动的握住囚车栅栏。 对不起, 当日我 这些天, 落枫无时无刻不在为奴隶场时的所作所为感到懊悔,有时独坐发呆,简直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才好。 更令他备受折磨的是,他发现自己连夜里做梦时,梦中挥之不去的都是青色斗篷下那个狐族少年精致漂亮的影子。 符禺人崇拜山神。 少年星星般漂亮的乌眸, 雪一样莹白的肌肤,就像是符禺山癫的积雪与乌灵宝石一样令他神往痴迷,比山神庙里供奉的山神更引人注目。 在过去的漫长人生里, 他从未体验过如此滋味。 除了狐族身份, 他对他几乎一无所知,只猜测他应是那暴君极信任倚重之人, 所以才能拿着狼族的金册宝印,代表那暴君对他们许下承诺。被关押在囚车的这段时间, 他一直在密切观察着随行人员,尤其是经常出入那个狼族暴君车驾附近的人,试图寻找长灵踪迹, 可惜一无所获。 他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他,却没料到今日竟能在这种境地下重逢。落枫激动的眼眶发热。 军医看着这场面,惊诧的问:少主与这逆贼认识? 长灵刚要开口,腰肢忽被人从后面扣住,一道幽冷的声音随之响起:做什么呢? 君、君上。军医立刻吓得伏地行礼。 长灵回头,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昭炎摆手让军医起来,就着动作极自然把小东西揽在怀里,眼睛危险的一眯,道:这话该本君问你吧嗯,王后?他低头,拨开斗篷,轻含住小东西一片雪白耳垂,不轻不重的咬了下。 长灵一怔。 这是连日来两人第一次亲密接触,又是在这种情形下,昭炎的目的是什么,长灵自然清楚。 王、王后。落枫喃喃着这两个字,如被雷劈,整个人一僵,震惊的望向长灵。 酥酥麻麻的感觉自耳畔袭遍全身,长灵下意识伸手推开昭炎,察觉到后者面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去,找补道:云将军还在等着。 我、我先给他们看病去。 说完,就拢好斗篷,泥鳅般从昭炎臂间逃了出去。 昭炎倒没再强把人捞回来,只眼睛轻轻一眯,盯了某个狡黠的小东西片刻,便收回视线,将幽冷如刀的目光落在了落枫身上。 落枫眼底涌出浓烈的愤恨,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对你么? 昭炎负袖,不屑一笑:放心,本君对弱者没兴趣,对手下败将更无兴趣。 在本君眼里,你根本毫无威胁。 落枫紧紧攥起拳,面上血色如被抽干。 这样的话于他而言,显然比任何羞辱之词都更有杀伤力。 你也不过是靠强权与武力强行占有他而已,你以为,他是真的心甘情愿跟着你么。 在昭炎转身之际,落枫突然红着眼,嘶声道。 那日若不是 若不是什么? 昭炎微侧头,轻一挑眉:若不是本君突然杀过去,他就会跟你走,离开本君,是么? 昭炎唇角溢出抹冷笑:只有懦夫才会为永远得不到的东西找借口。 就算没有本君,你也不配觊觎那小东西一分一毫。 ** 昭炎命大军原地休整。 仇烨听闻消息,不悦的道:不过病了几个奴隶而已,直接留个医官,再留一队人单独押送便是,为何要因此延误整个大军的行程? 负责传信的谋士迟疑道:听说是因为青丘那小狐狸也跟着军医一起去为发病的奴隶诊病了,君上为了等人,才命大军停止前行的。 仇烨皱眉,想起这两日刚获知的那桩消息,怒不可遏道:简直胡闹。 又问:可查清那小狐为何会跟符禺人混在一起了? 谋士摇头:属下往云翳和贪狼处打探过了,两人都一致说小狐狸是奉了君上之命,去奴隶场给奴隶们医治瘟疫的。至于大柱国之前收到的密报,说那小狐伙同北宫、褚云枫一起谋反的事,目前亦尚未发现确切证据。 罢了。 仇烨摇头叹息:事实究竟如何,已经不重要了。一个北宫已然将这天寰城搅得天翻地覆,老夫绝不容许再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北宫,狼族的江山,决不能毁在狐狸手里。这小狐留着迟早是祸患。 谋士目光一闪:大柱国的意思是? 仇烨沉吟片刻,道:那小狐狡诈不输北宫,不宜打草惊蛇,回去再说吧。 ** 临时制药并不容易,长灵费了不少力气才把需要的药草凑齐。昭炎便负袖立在一边,面无表情的盯着长灵忙前忙后,并在药丸研制出来的第一时间,钦点了几名亲兵去配合军医做事,直接将某个招人而不自知的小东西打横抱回了云车里。 长灵看他面色不善,先小声解释道:军中人员冗杂,瘟疫一旦蔓延起来,后果不堪设想,我是看医官束手无策,才答应帮忙的。 昭炎始终冷沉着脸,未发一言,呼啦一下扯掉斗篷,把人放到榻上,转身,从案上取来药酒、药膏和一叠新的白叠布,道:把手伸出来。 长灵一愣,才发现方才只顾着捣弄药草,腕上缠的白叠布不知何时已被水沾湿了,便听话的伸出双腕。 昭炎用剪刀将湿掉的白叠布剪开,先用药酒重新清洗了一遍伤处,又重新上药,重新包扎,弄好后,熟练的将白叠布尾端打了个结。 疼么? 他忽问了句。 长灵忙松开默默咬着的齿关,摇头。 昭炎打量着小东西额上渗出的晶莹,皱了皱眉,没说话。 见昭炎转身欲走,长灵下意识问:你去哪里? 问完,才意识到不妥。 找补道: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你去忙你的事就好,我保证不乱跑,不给你添乱。 昭炎挑了下眉。 长灵立刻拿起那副锁环递到他面前:你若不放心,再把我脚锁上便是。 长灵本来只是说个客气话,表达一下自己的诚意和忠心而已,不料昭炎盯了那锁环一眼,倒真接过去,俯身握起小东西两只雪白脚踝,一开一扣,将锁环重新锁了上去。 小东西生的精致,连脚踝都格外玉致玲珑。 昭炎握在掌间把玩片刻,道:你不说,本君倒忘了。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长灵: 长灵气闷的说不出话。 怎么?不乐意了?这不是你自己要求的么?刚刚你莫不是故意说谎话骗本君? 长灵咬了咬牙:没有。 昭炎不明意味的笑了声,推开车门走了出去,只是没多久,又折了回来,手里还多了个托盘。 食物独有的香气在车厢里弥漫开。 长灵瞅了眼,发现托盘里放的是一份新烤好的芋头,表面一层诱人的焦黄,显然涂了蜂蜜。 昭炎把托盘搁到小案上,道:吃吧。 他自己则拿起本册子,坐到案后翻了起来。 长灵中午就没来得及进食,的确有些饿,便从托盘里拿起一块烤芋头,慢慢啃了起来。 一块芋头很快吃完。 长灵见昭炎既没有走的意思,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想了想,道:你就不问,我是如何劝服君夫人进食的? 昭炎扯了下嘴角,没说话。 长灵留意到了他一瞬间冷沉如霜的眉眼,于是从托盘里拿起第二颗芋头啃了起来,识趣的保持沉默。 这世上能令他忍辱令他屈服的,不过本君那远在岐山弟弟而已,有何可问。 昭炎却又突然开了口。语气淡淡,毫无起伏,一如既往的令人捉摸不透情绪。 长灵猜到他能猜到,没料到他说的如此直白。 心念一转,隐隐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试探问:当年君夫人秘密送公子昭华去岐山,你是知道的? 昭炎挑眉,仿佛在问,不然呢。 那你为何 为何还放他走?昭炎一扯嘴角,露出淡淡自嘲和讥讽:因为本君向他提出交换条件:昭华若想去岐山,他必须长居北宫,无王令,永不能出天寰城。 他答应了。 本君与他这两百年的母子情谊,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这下,你听明白了么? 长灵一愣。 见小东西目露茫然,似乎在走神,昭炎搁下册子走过去,轻扣住长灵腰肢,把人唤回来,目光沉沉,哑声道: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本君左右不了他的心,但本君可以左右这万里江山。 日后,这仙州万里,都将归入本君囊中,何况一个岐山。 他笑意淡去,眉宇凌厉如刀锋,眼底再度涌现出浓烈的征服欲与占有欲。 长灵对危险警觉,本能的想退避,但眼下情形又不容后退,于是试探着伸出手,默默的抱住他,将脸贴在他冰冷的铠甲上不吭声。 昭炎忽低声道道:但你不一样。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49) 长灵仰起头,疑惑望着他。 昭炎低头吻过那两只漂亮的眼睛,温柔而缱绻道:本君可以对他们放手,但本君却永无法对你放手。 这一生一世,你注定要与本君纠缠在一起了。 只要本君还在一日,你就休想逃出本君手掌心,去和他们混在一起。 还有,无论如何,今日的事,本君都该谢谢你。 长灵一震,不知道说什么,便将脑袋往他怀里拱了拱,更紧的抱住了他腰。 怎么了? 察觉到小东西突然缩回了手,昭炎坐起身,略不悦的问。 长灵匆忙将手背到身后,道:我、我突然想吃烤番薯了,紫色的那种,你能帮我拿一些么? 昭炎迟疑着点头,打量小东西片刻,见没其他异样,就转身出去了。 长灵这才敢露出右臂。 一股股血流不断沿着手臂内侧淌下,已然将青色衣袖洇湿了一片,长灵咬牙,迅速咬破左手手指,在车壁上画了个血阵。 密密麻麻的血色符文飞蝶般汇聚到右臂上,很快将内侧细小伤口修复。 长灵面颊惨白,唇无血色,转瞬出了一额的冷汗。许久,才慢慢缓过来,瘫靠在车壁上,麻木的闭上眼睛。 ** 次日,昭炎正式返朝。 经此一战,褚云枫战败出逃,国内所有叛军皆被剿灭,包括余下的褚狼部在内,天狼十六部尽皆臣服于新君麾下。 君上,夜枭传回情报,褚云枫率残部进入北方雪原后,就消失了踪迹,和当日他在北境上演的那出金蝉脱壳之计如出一辙。但当时臣等还有余力寻找,北方雪原绵延千里,途经禹、蚩尤、青丘三国边界,末将已发文书与禹、蚩尤两国,两国均称未曾见到叛军形迹。 青丘那边呢? 也发了,但不知何故,博徽迟迟没有回音。 云翳说到这里顿了顿,道:褚云枫所率残部至少有万人之众,就算是逃进雪原里,想把这一万人悄无声息的藏起来也并非易事,除非 除非有人接应,在暗中相助。 昭炎敲着桌案,眼睛一眯,道:看来,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要插手本君的国事了。 君上知道那人是谁? 昭炎摇头:不知,也知。 云翳道:恕属下愚钝。 昭炎冷冷一挑嘴角,道:褚云枫想把那一万人藏起来不容易,想带着那一万人悄无声息穿过别国边境更不容易,就算各国安插在国境线上的暗探都是一帮饭桶,也不可能连一万人这样大规模的军队都发现不了。 君上的意思是? 本君的意思是,他们都在说谎。 云翳神色骤然凝重起来。 他静下心迅速理了一遍,道:君上所言不差。褚云枫要进入北方雪原,第一个要惊动的就是禹,其次就是蚩尤。而蚩尤久有吞并禹之心,这些年在两国边境上布了大量暗探,监视禹一举一动。他们的暗探,甚至比禹族本族的暗探还要灵敏。一旦禹国内有什么风吹草动,绝对瞒不过蚩尤的眼睛。 所以褚云枫如果真进了雪原,禹、蚩尤一定都得到了消息! 昭炎没说话,显然正是此意。 云翳一阵心惊:可末将不明白,这样简单的道理,那两族只要稍稍一想就会明白,为何还要用谎话来蒙骗君上。 昭炎叹道:因为他们觉得本君好欺骗呀。 他嘴角带笑,眉目却冷若严霜,这话明显带了讽刺之意。 君上,青丘国君博徽来信。 亲兵入帐,将一封盖着青丘王玺的信函呈到昭炎面前。 昭炎示意云翳看。 云翳恭敬领命,才把信函接过来,解开火漆封印,取出里面的信,展开阅完后骂道:这个狡猾的老匹夫。 博徽先在信中毕恭毕敬、长篇大论的请了一番罪,称自己近来因为家事处理不当而一病不起,收到云翳文书后,才惊闻褚狼部谋反、天狼内乱之事,当下就垂死病中惊坐起,准备披甲上阵、带领狐族军队远赴西境支援新君平叛,但还没下床,他就读到了信的后半段,得知君上已绝地反击,成功击退叛军,应该用不着他支援了,当下又激动的热泪盈眶,跌下床榻,面西而拜,请求诸神保佑新君,保佑天狼。唯一不幸的是,经此大起大伏情绪,他病得更厉害了,每日昏昏涨涨,神志不清,只能靠医官扎针维持清醒,连饭食都难以下咽,每日醒来都要拉着近侍的手问上三遍君上受伤否?安康否?能饭否?来表达对后续战事的关心和对新君的挂念。 在啰里啰嗦的说完这一番废话后,博徽才诚惶诚恐的用极小的一段话回答了云翳的问题,自四族与下臣联合治理青丘后,下臣只辖制王城一地,北方边境三镇分别归禹、蚩尤、朱雀三族管辖。将军要询问之事,下臣的确不知,但若有需要,下臣可以从青丘王城发函代为询问。 总之,博徽长达三页纸的一封来信非但没有回答任何问题,反而把问题弄得更混乱了。因为在禹、蚩尤之外,朱雀也被牵扯了进来。 云翳看得脑仁欲裂,合上信,依然头疼不止。 君上,现在可如何是好? 昭炎寒声道:他们敢公然与本君作对,不过是因为褚云枫手中有符禺人新制的灵弩,甚至更多的东西,因而有恃无恐。 他们既有此雄心壮志,本君便给他们机会。 传本君令,此次本君能平定叛乱,全赖祖宗及诸神保佑,三日后,本君要在天寰城举行庆功宴,诚邀各族首领参加,共商大计。同时宣布一件喜事。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58章 两日后, 各国来使陆续抵达天寰城。 除了蚩尤、禹、朱雀、青丘和众多小国, 一直深居简出的东海水族也露了面。 长灵坐在凉亭里, 双足濯在水中, 右脚脚踝上的锁环随着他动作轻轻晃动着。回宫之后, 昭炎虽不再将他锁在殿里, 却想了一个更刁钻的法子, 那就是将另一只锁环锁在了他自己的脚上, 中间锁链则用法术隐去。这等于变相将他们两人锁在了一起, 以至于长灵这里有什么动静,昭炎都能察觉到。 长灵敢怒不敢言,有时实在气不过,就故意频繁晃动锁链,干扰他干正经事, 试图使对方知难而退。虽然直到现在,昭炎都没有退让的意思。 水族? 长灵眼睛微眯,浓密的羽睫轻轻覆在乌眸上, 问:他们派了何人过来? 石头已随张远桥等人安全回宫, 闻言答道:族长元潮的弟弟,丞相元耆。 长灵动作轻轻一顿, 羽睫下的那片阴影更浓了。 石头从后面将斗篷给小少主披上,继续道:听说此人修为已达八阶, 与君上只差一阶,十分厉害。平日不怎么露面的。这次水族大约是为了洗脱嫌疑,才派了他过来。 日头正好, 湖水暖融融的很舒服。 长灵才惬意的泡了没多大会儿,两个狼宫的内侍就毕恭毕敬的捧着毛巾上前,小声哄道:少主,该回宫了。 长灵道:我还没泡够。 两人对视一眼,面露难色:可君上吩咐过,一过午时湖水就凉了,少主还生着病呢,不宜久泡,否则唯奴才们是问。 长灵知道他们是得了昭炎吩咐,奉命当差而已,也无意过多为难,懒洋洋的眯眼泡了会儿,就由石头服侍着擦干脚,穿上新袜软靴,回晨曦殿了。 晨曦殿是昭炎的寝宫。 自从回宫后,昭炎就以惠风殿年久失修、需要重新敕建为由,勒令长灵搬入了晨曦殿与他同住。长灵反抗无果,只能搬了进来。 和整日阴气森森的惠风殿相比,晨曦殿倒是出人意料的宽阔舒服,被褥松软的像云朵,床大的睡四个人都没问题,长灵可以尽情的滚来滚去,离某人远一些,最让长灵满意的是食案上永远摆着吃不完的小食和灵果,殿后还有一湖波光粼粼的水,可以濯足用。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有个某人。 长灵没立刻进正殿,而是先进了偏殿。因为偏殿为臣子们等待新君召见时的临时落脚处,总是摆着很多好吃的小点心。 内侍们知道小狐狸的习惯,已提前将点心都替换成了刚新鲜出炉的。 长灵心满意足的饱餐一顿,又饮了两盏蜜水,刚打算窝在软榻上小憩会儿,右脚上的锁链忽然晃动了下,抬眼一看,就见昭炎走了进来。 内侍们行过礼,自觉的退下。 长灵问:你怎么回来了? 昭炎径自走过去把人抱在腿上,笑道:方才本君议事时,脚上锁链晃个不停,想来应该是有人想本君想的厉害,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来召唤本君。 长灵倏地睁大眼:我哪有,我分明是 分明是思念本君了,对不对。 昭炎轻笑声,拢住长灵手,皱眉道:怎么还是这样凉?药膳吃了么? 自打从军中回来后,小东西便患上了受凉的怪症,夜里也是冷汗出个不停,张远桥带着太医院医官轮流诊了大半天,也没诊出具体毛病,最后只能归因为体质虚弱、血气不足。 昭炎便命张远桥开了十几副不重样的药膳方子,让膳房每日变着花样的给长灵补血养气。长灵嫌难吃,不愿吃,为了治小东西嘴刁的毛病,昭炎便吩咐殿内掌事,如果长灵不按时吃药膳,殿内所有糕点小食一律收起来。 长灵立刻乖乖点头:吃了,真的吃了。不信你找阴烛问。 本君自然会问。 昭炎挑眉,取出巾帕,耐心的替小东西拭掉手掌心的冷汗,幽幽道:本君只是有些怀疑这药的药性。 长灵怕他又折腾太医院研究什么新奇药方来祸害自己,忙道:补血养气本来就不可能一蹴而就,药效慢一些也正常。 正说着,阴烛躬身走了进来。 昭炎问:何事? 阴烛先觑了眼长灵,恭声禀道:青丘的博徽君上携狐后琼萝、公子祝蒙一道远赴天寰恭贺君上平定叛乱,方才让驿使递了帖子进来,说、说是想拜会少主。 两族关系本就微妙,虽说青丘主动献出了涂山博彦的血脉到天寰城联姻,可老君上的仇却是血淋淋的一道梁子,无法逾越。 再说,狐类狡诈,小狐狸自己在狼王宫里孤立无援,自然掀不起风浪,一旦让小狐狸与母族有了勾连或暗通款曲的机会,指不定会埋下什么隐患。 阴烛不得不审慎的请示昭炎的意见。 昭炎随口问长灵:你想不想见? 阴烛暗暗着急,这么重要的事,君上怎能问小狐狸的意见!小狐狸怕巴不得立刻和母族见面呢。 长灵仰头,乖巧回道:青丘与天狼毕竟有宿仇,我若与他们见面,难免要引人猜忌,对你的名声也不好。不见了吧。 昭炎道:本君是问你想不想见,不是问你该不该见。 长灵还是摇头。 阴烛长松口气。 昭炎看他一眼,淡淡吩咐道:你亲自去驿馆,接他们入宫与这小东西见面。 阴烛:!! 昭炎垂目,望着似乎还有些懵然的长灵,嘴角一勾,道:本君还不差这点名声,你好好跟他们叙叙话,晚些本君再过来。 长灵沉默的抱住了他腰。 好久,道:谢谢。 ** 祝蒙伤势已经大好,虽然断了尾巴,失了修为,但也因祸得福,掌了兵权,对外能耀武扬威,对内能与兄长祝龙分庭抗礼。 用四个字总结就是:春风得意。 这次他丢下刚到手不久的戍卫军不管,积极主动的要求陪同博徽一道来天狼,纯属是为了看长灵的笑话。 毕竟,他从小就以欺负这个小怪物为乐,这么久不欺负,还怪心痒的。 他可老早就听说了,这小怪物来天寰城的第一天就不知好歹的咬伤了狼族那个以暴戾著称的新君,被勒令捧着诫鞭在院子里跪了一整日。现在虽住进了昭炎的寝宫里,也多半是有名无实,弄出来给狼人当箭靶子的。 以新君和狼族人对他大伯父涂山博彦的恨意,这小怪物在天寰城的日子有多难过简直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 小怪物过得越凄惨,他就越舒心,越畅快。 断尾之痛所带来的耻辱与重创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完全磨灭,尤其是遇到重要典仪他不得不让医官给他粘三条假尾巴来维持颜面时。祝蒙急需要一个比他境遇更凄惨的例子来做对比,才能安抚自己满腔的不甘与愤恨。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长灵都是那个最佳的参照物。 博徽和琼萝则另有思量。 他们一面害怕长灵是真有了可以随心所以怠慢他们的资本,一面又担心长灵是做了什么得罪新君的事,被禁足在此,所以不能随意见人。如果这样,新君会不会迁怒于他们。 夫妻两个心里都默默倾向于第二种可能,博徽尤其倾向。 那位可不是昏君,不可能对狐族人尤其是他兄长涂山博彦的血脉有什么好脸色的。 思及此,博徽竟又暗暗松了口气。 这小怪物,如今竟也学会了拿架子。进去通报的阴烛久不出来,祝蒙先沉不住气,阴鸷着脸哼了声。 狐后琼萝柔声道:兴许是有事耽搁了,我儿,且耐心等一等。 因为所有证据都表明是大儿子祝龙指使手下将小儿子一身修为毁了,琼萝心中一直对小儿子深怀愧疚,近来说话都是温声细语,不敢添一句重话。 语罢,她从怀中掏出绢帕,欲为小儿子拭掉面上沾染的灰尘。祝蒙却不领情,嫌恶的将琼萝的手推开。 博徽一直张望着殿门方向,见状拿阔袖掬了把汗,没好气的瞪了眼小儿子,道:你母后说得对,这里是天狼王宫,注意你的言行,休要惹祸。 虽然他也绝不会相信长灵在天狼有什么好日子过,可有些事,他须得亲眼瞧瞧才能相信。 ** 长灵命阴烛将博徽三人带到偏殿来。 阴烛很不明白:正殿待客之物俱全,少主为何要在偏殿见客。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50) 长灵道:我乐意如此,你有意见? 阴烛被呛得没话说,嗓子眼直泛疼,依言去传令。 心道,这小狐狸真是被君上娇惯的越来越霸道,越来越乖张了 去偏殿? 在传统意义上来看,这是主人对客人极大的不尊重行为。 但博徽一家三口听了阴烛的传令后,非但没有丁点生气或不满的神色,反而表现出一种果然如此的平静。 连祝蒙都是迅速的一挑眉后,就压了压嘴角,露出一抹志得意满的悠悠然笑意。这位向来嚣张跋扈的狐族二殿下甚至还毫无架子的捧袂朝阴烛施施然行了一礼,道:本公子实在思念堂弟心切,烦请总管带路了。 身为主人,不在正殿待客,而在偏殿。这说明什么? 当然说明小怪物在天狼毫无地位可言,连踏足正殿的资格都没有! 祝蒙嘴角的笑意顿时如春风煦人,连带着断尾处的伤口都不再时不时的隐隐作痛、一遍遍提醒他当日的耻辱了,他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观摩一下小怪物的惨状了。 阴烛眼角轻轻一抽,有些拿不准这些狐族人是缺心眼还是真的兄弟叔侄情深,竟毫不在意这明显怠慢的待客礼节。 等到了偏殿门口,扑面便是一股冷气。 阴烛先被吹了个激灵,心道,君上吩咐过,在天气彻底暖和之前,晨曦殿的地龙要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烧着的,刚才他出来时分明还暖融融的,怎么眨眼功夫就成了大冰窖。 这些个懒惰的奴才! 博徽首当其中,自然也被刺骨的冷气杀了个措手不及。 长灵那孩子就、就住在这里? 博徽像是不敢相信,颤颤指了指殿门,面上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股长辈对晚辈的浓浓关切。 阴烛急着去惩治那个玩忽职守、擅自停了地龙的内侍,敷衍的应了声,就引着三人往里走。 长灵披着斗篷,安静的坐在主位上。 等博徽三人行过礼,长灵方开口:叔父请起,叔母请起,堂兄请起。 少年声音仍旧如以前一般怯弱,甚至是更怯弱了,但称呼里透出的亲昵是前所未有的。 博徽趁着起身的功夫悄悄往主位上一瞥,眼角忽掠过一点雪白,仔细一看,竟见长灵藏在斗篷下的双足竟然是赤着着,连鞋袜都没有穿。而更吸引博徽注意的,显然是长灵右脚脚踝上的那只乌黑锁环。博徽脱口道:你这是 话说到一半,就被旁边的琼萝用力扯了下袖口。 博徽惊觉失言,这才恍然意识到,这乍暖还寒的天气,眼前少年却仅着单衣,住在这样一座连炭盆都没有的冷殿里,还被锁着双足,不允许穿鞋袜,若仔细瞧,还能瞧到他身体在轻微的发抖,显然是冻的。除了是新君故意为之,还能是什么理由! 他就算看到了,又怎么能傻乎乎的说出来。 他这个蠢货! 博徽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额上渗出厚厚一层汗,颇有种劫后重生的意味,立刻偏头向自己的王后投去感激一瞥。 关键时刻,他竟还不如一个女人冷静。 站在边上的阴烛则比博徽更崩溃更郁闷。 刚刚离殿时,小狐狸分明穿着一件镶着毛边的厚斗篷,脚上鞋袜完好,他还特意嘱咐人在靴子里垫了厚厚的棉垫,怎么他一回来小狐狸身上的斗篷就自己长了腿似的,变成了那件薄的像纸片一样、根本毫无御寒作用的青色的! 还有,鞋袜呢,他命人精心烘烤准备的鞋袜呢! 君上可下过严令,让他务必带领晨曦殿上下照顾好小狐狸的饮食起居,小狐狸若是饿着了、冻着了,甚至是不开心不如意了,都要拿他脑袋问罪。 现下这光景,他除非回娘胎里再多长几个脑袋,否则根本就不够君上砍的。 小狐狸不穿鞋袜也就算了,像脚踝上的锁灵环那等私密之物怎能给外人看到,又不是什么光彩值得炫耀的事。阴烛焦头烂额间,突然后知后觉的回过味儿,这小狐狸,莫非是在趁机向母族告君上的状? 沿着这个思路一想,消失的鞋袜、被突然换掉的斗篷,小狐狸一系列古怪行为一下子都可以解释的通了! 叔父安否?叔母安否?堂兄安否? 主座上的长灵又一次开口,尾音几不可察的轻轻颤动了下,并迅速把脚缩回了斗篷里。落在博徽眼里,无疑是在掩饰被发现的窘迫。以及,见到亲人不自觉流露出的委屈。 好,好,一切都好。 博徽似不忍的别过眼,抬起袖子,拭了拭泛红的眼角。 琼萝和祝蒙也依次答安。长灵忽然目光灼灼望向博徽,道:我,很想念青丘。这次,叔父可以带我回家看看么? 博徽一时哑然。 因为这话没法接,在民间被形象的称呼为送命题。 还是狐后琼萝心思敏捷,接道:天寰城到青丘迢迢千里,来回一遭光受罪了。长灵若喜欢什么,只管告诉你叔父,我们让人从青丘给你送来。 阴烛在暴躁的空隙,不忘多看了这位狐后一眼。 长灵道:我喜欢的东西,只怕你们捎不过来。 这话含着几分尖酸刻薄的意思。但因长灵声线弱,听到博徽与琼萝耳朵里,就变成了负气。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博徽笑呵呵道:只要你有需要,就算一整座山,叔父都设法为你运来。 长灵垂目,面无表情的望着那张白胖脸庞,终是百无聊赖道:好吧。也不是什么难移之物,就是父君当年留给我的一些珍宝灵器,都放在宸风殿里,劳烦叔父挑几样好看便于赏玩的给我送来。 是,叔父一定记着。 博徽与琼萝又分别表达了一箩筐的关切,长灵大多数都沉默着,只偶尔回应两句,也是惜字如金。 说到后面,双方难免陷入相顾无言的尴尬。 时间不早,叔父和叔母且先回驿馆歇着,我单独与堂兄说几句话。 长灵又道。 祝蒙被突然点名,颇诧异,博徽与琼萝虽然感到奇怪,但也无权拒绝,只嘱咐祝蒙要恪守本分,好好与长灵长处,就由内侍引着先出宫了。 殿内安静下来。 长灵瞥向依旧杵在旁边的阴烛:你也出去。 阴烛: 阴烛只能躬身退下。 长灵这才掀了掀眼皮,懒洋洋道:此刻堂兄心里一定十分痛快吧。 祝蒙狐疑这小怪物怎么突然变了语调,打量长灵一眼,视线落在少年右脚脚踝上的锁环上,哼笑道:没错,见你落魄凄惨如此,本公子是很痛快。 长灵轻笑一声,站了起来,一步步从主位上走下去。 祝蒙无端退了一步,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长灵在祝蒙五步外站定,轻轻一挑嘴角,道:没什么,就是想问问堂兄,断尾续上否,仇人手刃否。 他语气轻快,甚至带着一丝调皮。 祝蒙一瞬仿佛被点燃火线的炮仗,面色狰狞。 你、你住口! 我为何要住口。我早说过,你如今与我一样,都只是个不成器的废物而已。 长灵眼角笑开,乌眸慧黠而冰冷。 他依旧调皮的,伸指戳了戳祝蒙肩头道:你的仇人,都已经要如虎添翼,和强大的外族结盟了,你却还在此处看我一个废物的笑话。涂山祝蒙,你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你 祝蒙目眦欲裂,发狠的盯着长灵。 长灵道:你不会还不知道,你亲爱的父亲,我亲爱的叔父,此次专门带着狐后来天寰城赴宴,另一个重要的目的是什么吧? 他们是为了替你亲爱的兄长祝龙,向水族的二公主提亲。 此事由东海水族的丞相元耆一力促成。祝龙才是他们最心爱的儿子,你真当他们会因为愧疚就把王位传给你一个断了尾巴的废物? 祝蒙大脑一片空白,直到舌尖被紧闭颤抖的牙齿咬出血。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胡言乱语么? 祝蒙红着眼,唰得抽出腰间佩剑,罩向长灵面门。 石头大惊失色。 长灵却不惊不动,羽睫微垂,语调如故,缓缓道:拿这等无聊事骗你,于我有何好处。你若不信,大可当面问问他们,青丘与水族联姻一事是否确实? 祝蒙手中剑剑气凝滞,显然在思考。 长灵自斗篷里伸出一根手指,慢慢滑过冰凉的剑身,感受那如同毒蛇一样的温度,轻声道:其实,同为废物,你我现在才是应该最同病相怜的人。不是吗,堂兄? 那两个字太过刺耳,祝蒙羞怒交加,气道:谁要和你同为废物! 他即使断了尾,修为尽失,也是曾经傲然不可一世、在中秋拜月时直接开了两尾的灵狐,是世人眼中的佼佼者,岂能和他一个半开灵的怪物归为一类。 长灵笑了声,倒像是早料到对方会是这态度一般,不怎么在意的道:我知道堂兄至今不愿面对现实,不过没关系,这并不影响我们联手。 联手? 祝蒙仿佛听到天方夜谭,腮上肌肉狠狠抽动了两下,道:你什么意思?谁、谁要和你 长灵道:我虽然只是一个混得很惨的战利品,但好歹在此地待了段时日,对这里的地形和一些事还算熟悉。世间万事都讲究对症下药,此次青丘和水族的联姻既由水族丞相元耆一力促成,要阻止此事,根结自然也在此人身上。 堂兄若要用猛药,恐怕少不了我的帮忙吧? 祝蒙始终警惕道:我可没说要信你的鬼话。 长灵道:无妨,堂兄先去打听便是。 祝蒙忍不住问:你这小你怎会如此好心帮我? 长灵有些奇怪的望他一眼。 我不是早说了,同为废物 好了,你住口! 祝蒙气冲冲的摔门而去。 长灵轻呼出一口气。 石头扶小少主重新坐到主位上,将藏在案后的鞋袜取出,仔细的为长灵穿好,心疼道:少主随便做做样子就是,何必如此委屈自己。 长灵垂目,没吭声,显然在想别的事。 石头习以为常,又亲自将炭盆端了进来,将长灵身上的斗篷换成厚实的,重新裹上,就如往常一样,跪坐到一旁等着吩咐。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59章 各族来使陆续抵达天寰城, 昭炎事务缠身, 一直到深夜才回到晨曦殿。 殿内香兽吐烟, 因地龙的缘故, 即使在这乍暖还寒的冷夜也薰暖如春。内侍们知道规矩, 替君上扫净靴面上的尘土后就远远退下。 昭炎转到内室, 长灵只穿着件青绸寝袍在床内侧翻书, 依旧只占小小一片地方。 昭炎走过去, 将人捞到跟前, 问: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长灵不喜欢他这蛮横霸道的做派,往外挣了挣,小声道:你冻着我了。 这么娇贵呢。 昭炎不以为忤,反而笑了声, 故意使坏把手探进绸袍里暖着,道:听说,今日你光着脚见博徽了, 还让人把地龙关了? 长灵就知道又是阴烛那个耳报神的功劳。 就、就脱了一小会儿而已, 连这你也要管。 长灵凶巴巴辩解。 昭炎被他这神气逗笑,眉梢一挑, 道:紧张什么?是谁为了见个娘家人,不仅脱袜跣足, 连地龙都不敢烧,见完之后还当场打了三个喷嚏,险些着了风寒, 你说本君该不该管? 长灵反驳:谁紧张了。 昭炎扫了眼他攥书页攥得有点发白的手指,目光示意了下:这还不叫紧张? 老实交代,你当着博徽的面如此诋毁本君,到底有何居心。 长灵抬起乌眸,无辜的望着他。 昭炎气笑:少来这一套,你做的时候,就没想到本君一定会问? 长灵:你这么聪明,难道还猜不出来? 昭炎叹口气,把人拦腰抱住,低声道:本君只想让全天下都看到本君待你的好。 你转过头,看着本君。 长灵依言做了,乌黑的眸里像盛了一池水,定定望着昭炎,还是一片漆亮无辜。 昭炎问:你在怕什么?为什么要故意制造那样的假象? 让他们看到本君待你的好,他们岂不就再也不敢欺侮你了。 他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认真,长灵心口隐隐发疼,同时而来的又有难以言喻的羞耻。 长灵用力咬了咬齿,艰难开口道:你 他想问,你是怎么知道他们欺侮我的,他们表面功夫可做的十分完美。 可转念一想,天狼的夜枭遍布仙州各处,若昭炎铁了心要查,自然能查出些蛛丝马迹。再说,以他过往在青丘的处境来讲,这也算不上什么大秘密。 于是更浓重的羞耻铺天盖地的涌来。 人生在天地间,谁都想腰杆挺直、理直气壮的站在另一个人面前,而不是像一根柔弱无依、无根无家的野草一样,把身家性命还有所有荣辱哀乐都寄托在对方身上。 那个人越强大,就衬托的自己越卑微渺小。 而那些不光彩被欺凌的往事,显然就是他为野草的最佳证据。 他以此为耻。 他不要做一株只能依附于人的野草,他要做参天大树,根基深厚、不惧风雨、不需要任何人庇护的参天大树。 这与昭炎如何待他无关,这是他的信念与尊严。 他被困锁在宸风殿两百年,两百年,足够消磨掉他所有的骄傲与锐气,但也足够让他想清楚自己这一生该走的道路。 本君如何? 昭炎紧盯着长灵的眼睛,低声问。 长灵慢慢松开齿,让自己放松了一些,道:你很好。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51) 昭炎没料到绕了半天他就说了这么一句,失笑片刻,叹道:你真这么想。 长灵点头:我是这么想。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可不是一个以德报怨的人。让博徽知道我在天狼日子过得不错,是能对他们起到震慑作用,可日日萦绕在他心头的忧惧惶恐也会消失。说不准他还会拿我出去给他自己撑场面,为他们一家人牟利,消遣别人。我可不想给他当吉祥物。 就因为这个? 嗯。长灵抬头望他:不然呢,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 这理由幼稚至极,配上他略带调皮的语气,倒一时让人判断不出是撒谎撒的太拙劣,还是真出于本心。 见昭炎不说话,长灵歪了歪脑袋,道:我如果想骗你,大可以编更高明的理由。 昭炎瞧着被他拥在怀里的这头小狐狸,眼睛轻轻一眯,半晌,由衷道:没想到,你还挺阴险的呀。以后,本君需要多长几个心眼才行。 随便你。 长灵从他怀里挣脱,一骨碌爬到了床内侧。 昭炎笑了声,由他去,自顾除了靴袜与外袍,枕臂躺了下去。直到香兽里的烟终于吐尽时,方弹指灭了烛火,将人一把捞进了怀里。 长灵没有挣脱,只是小声抱怨道:你太用力了。 昭炎果然松了些手劲。 你在想什么? 长灵问。 昭炎似笑非笑道:本君在想,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你说,那条主动上钩的鱼心里是怎么想的? 长灵手指微微一蜷。 半晌,道:我是狐狸,不是鱼,我怎么知道! 这语气霸道而理直气壮,昭炎不免又笑了声,道:那鱼,大约真是鬼迷心窍了吧。 你说是不是? 长灵将脸颊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没有吭声。过了会儿,故意用力晃了晃右脚,抗议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给我摘了这东西? 帐内立刻响起阵锁链哗啦声。 昭炎抬了下左脚,挑眉道:本君现在与你同甘共苦,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唔,等你彻底收了心,心里不再念着旁人的时候,本君再考虑吧。 我、我何时念着其他人了? 你有。 我没有。 两人如稚童般斗了半天嘴,昭炎失笑,哄道:好了,等行完册封礼后,本君就给你摘了,好不好? 长灵拉起被子蒙住脸,不理他。 昭炎长笑声,将人连衾被一道搂过来,道:明日庆功宴,你陪本君一道参加。 长灵摇头,闷声道:不去。 昭炎认真道:必须去。 为什么? 因为,本君要宣布一件大喜事。 你的喜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昭炎嘴角一勾,在心里道。但他没说出来,因为要给小东西一个惊喜。便道:明日一早,阴烛会将礼服送来,你好好准备,切不可睡懒觉。 ** 祝蒙怒气冲冲回到驿馆,见主厅大门紧闭,外面环列着几个身着水蓝衣袍的陌生面孔,立刻纠来随从问:我父王母后呢? 随从见这位二殿下面色不善,惶恐答道:陛下与王后在待客。 待什么客? 听、听说是水族来的大人。 祝蒙面色遽然大变,冲开随从阻拦,直接一脚踢开正厅门,高声嚷道:父王!母后! 厅内雅乐缥缈,一个美貌狐女正在献舞。 博徽与琼萝坐在上首,下首左席坐着一位头戴水晶冠的中年男子,一身水蓝锦袍,颌下三绺长须,倒是额面广阔,颇有些贵气,显然就是那位水族的来客丞相元耆。 见祝蒙面色阴煞的出现,元耆讶然问:请问这位是? 博徽已经慌得站了起来,指着祝蒙鼻子喝道:退下!贵客面前,岂可失礼! 来人,还不缴了他的剑! 立刻有侍卫上前恭行一礼,收了祝蒙的剑。 祝蒙双目喷火的与博徽对峙,并不动。 元耆道:这位想必就是二殿下了? 说着,眼睛落在祝蒙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起来。 是,是。 博徽瞬间就冒了一脸的汗,一面作揖向元耆赔罪,一面继续瞪着祝蒙,让他出去。 祝蒙扯了扯嘴角,问:父王母后在此悄悄宴请这位水族的丞相大人,莫非就是为了联姻之事? 博徽与琼萝皆惊得合不拢嘴。 琼萝跟着神色慌乱道:我儿,你先回房休息,待会儿等母后与你细说。 元耆却是眼睛骤然一亮,打量着祝蒙英俊的脸庞和威武的身材,眼里有奇异光芒闪动。 祝蒙捏紧拳头,恨恨盯了琼萝一样,道:不用了! 语罢,便摔门而去。 犬子年幼不懂事,让丞相见笑了。 博徽一边擦汗一边赔罪。 元耆笑道:无妨。二殿下英姿伟岸,本相倒是极满意的,只是我家公主的情况,陛下与娘娘可曾与二殿下言明? 博徽与琼萝对望一眼,一脸菜色的摇头。 不是他们不想提前把这个消息言明,而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因为这个水族公主是个残废,一次外出游历时被海上经过的人族射断了鱼尾,自此不能行走。公主早在两百年前已过及笄之龄,因为这点身体缺陷,她相中的人相不中她,相中她家世背景继而相中她的人,她又相不上,耽搁来耽搁去,就耽搁成了老姑娘。 直到数月前水族得到消息,青丘狐族的二殿下祝蒙在夜猎时不慎被人斩断了尾巴。祝蒙疼得嗷嗷惨叫的时候,水族丞相元耆,也就是公主的亲哥哥,第一时间给博徽去了一封信,询问两族联姻之事。 一来,两人都属于断了尾巴的残废鱼/狐狸,门当户对,天造地设,谁也不必嫌弃谁。虽然女方年龄大一些,但对于寿命绵长的灵修来说,这不算什么大问题。 二来,青丘如今势弱,正是急需拉拢外族势力做靠山的时候。博徽没理由不答应。 结果也果然如元耆所料,博徽阅完信后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了。之后双方互有通信,并约定此次来天寰赴宴时见面商议。为示诚意,元耆还带了一大箱名贵的东海夜明珠作为定亲礼。 只是答应的痛快,如何与小儿子说却是一桩棘手又头疼的事。小儿子因为断尾之事,心思本就敏感,脾气也越发喜怒无常,如果让他知道父母要让他娶一个残废的大龄水族公主,无论心理还是生理定然都承受不了。 但博徽想搭上水族势力的念头由来已久,这次好不容易寻到联姻这样坚实可靠又成本低的机会,又怎么放弃。 琼萝怨怼了丈夫几句后,也很快被丈夫说服了。夫妻俩合计了一夜,决定先背着小儿子把婚事定下来,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再慢慢给小儿子做思想工作,大不了再挑几个美貌的狐族贵女添到小儿子殿里做侍妾就是。 但两人万万没料到,今日正议事时,小儿子竟然态度粗暴的闯了进来,还直接拿联姻之事问他们。 博徽与琼萝忐忑不安的面面相觑了会儿。 最终,还是琼萝轻轻朝丈夫摇了下头,道:蒙儿的脾性我了解,他应该还不知道内情,否则就不会仅仅是刚才的反应。 这孩子,也许只是单纯对联姻抵触。 博徽想想觉得有理,道:先不管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让大家久等了。 第60章 次日, 祝蒙果然来寻长灵。 长灵依旧在偏殿接待了这位堂兄。 祝蒙眼底乌青, 显然没睡好, 神色间也透着难言的焦躁。 我要杀了元耆。 祝蒙把佩剑往案上一搁, 咬牙切齿的道。 长灵提醒道:堂兄慎言。 我慎言不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们昨日已经交换了庚帖。我亲眼看见的。 哦。长灵道:那是有些棘手。现在, 堂兄愿意全心信我了么? 祝蒙暴躁道:信信信, 只要能杀了元耆, 阻止这场联姻, 我什么都信你。 长灵点头。 既然堂兄信我, 那就请堂兄先告知我,这次来天寰城,你一共带了多少人手吧。 晨曦殿。 祝蒙诧异的睁大眼睛! 那队人马他藏匿的极好,连博徽和以森严著称的天狼守卫都瞒过了,这小怪物是如何知晓的。 祝蒙心电急转, 突然一拍案,脱口道:是不是仓颉 长灵眼睫微垂,声音冷淡了许多。 他如今跟着堂兄, 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哪里会记得我这个流落他乡的落魄旧主。我不过随口一问而已。 不过看堂兄这反应,莫非堂兄当真带了兵马过来? 长灵抬起眼, 目光灼灼的望着祝蒙。 祝蒙懊悔自己失言,沉不住气, 竟主动在长灵面前露了馅。但事到如今,元耆是一定要杀的,暴露这批人是迟早的事, 他也不十分介怀,捏了捏拳头,道:没错,我是带了一批人马。 长灵点头:这就好办多了。 他们当中,可有修炼水系术法的修士? 水系?祝蒙大是不解:我们青丘自有自己的修炼法系,为何要水系修士。 长灵道:据我所知,元潮共有兄弟八人,却让排行第六的元耆来做丞相,排在前面的那五个心中并不服气。元耆死于水族内斗不是顺理成章的事么。再说,堂兄难道想告知天下,是你或狐族戍卫军在天寰城内杀死了水族丞相么? 祝蒙陡然反应过来:当然不能 他其实根本没思考这件事的后果及善后事宜,他现在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掉元耆,斩断祝龙外援。所以话到一半有点不知道如何接,难免心虚。 长灵像没察觉,悠然道:所以,我们需要找一个替死鬼。 替死鬼? 对,一个同样使用水系术法的替死鬼。 祝蒙还是一脸茫然。 长灵道:狼族修士皆是在苦寒境修炼,要栽赃嫁祸定然不行,堂兄不如往这次参宴的使臣里找找。 他一口一个堂兄叫的要多顺溜有多顺溜,祝蒙自然十分受用,但心里不免纳闷,小怪物何时变得如此乖觉了,以前他们二人见面,这小怪物可是最喜欢拿他当空气的。也因为这个原因,他最喜欢找这小怪物的麻烦,为的就是逼他开口说话。 祝蒙大剌剌的一摆手,底气十足的道:不用找了,倒是有个现成的。 长灵点头:元耆为人谨慎多疑,又素来惜命,必会在居所周围布下重重守卫,想在驿馆内对他下手并不容易。但今夜他会入宫参加庆功宴,身边必不会带太多随从。 你的意思是让我在他入宫的路上下手? 不,是在宴会中途引他离开。那样才能将他身边守卫数量降到最低。 中途?!祝蒙简直要疯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还在那暴君的眼皮子底下,我如何将他引开! 长灵嘴角一弯,镇静端起茶碗喝了茶,道:堂兄稍安勿躁。我会设法替堂兄将人引到宫外,堂兄只需专心守株待兔即可。 祝蒙大喜:当真?! 长灵点头,瞥他一眼,提醒道:还有一点堂兄一定要注意,元耆乃八阶修士,极擅长引水结阵,要杀他并不容易,如果想一击成功,一定要设法将他引到没有水泽的地方。 祝蒙性情虽然暴躁,但平日小聪明最多,当即道:你放心,这事儿我自有办法。只要你能把他引出来,我必不会让他活着回去。 长灵点头:我等着堂兄的喜讯。 祝蒙踌躇满志的离开了。 棠月从后面帷帐后出来,朝长灵恭施一礼,担忧道:祝蒙行事急躁又胸无城府,少主当真放心将此事交给他去做? 况且元耆此次随身带的侍从皆是水族高阶修士,单凭祝蒙带的人手,恐怕未必能一举将其制服。 长灵道:不是未必,是不可能。 棠月讶然抬头:那少主为何还要如此? 长灵慢慢一扯嘴角,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没有螳螂引路,黄雀要如何行动。 我手中没有一兵一卒,必须要借祝蒙之手来办事而已。 棠月面色大变:少主旧伤未愈,现在不宜动刀。 长灵垂眸,淡淡道:你该明白,有些事,我必须亲自去做,不能假手旁人。 可是 我时间不多,没有时间迟疑,也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这是最好的机会。 棠月隐忍的咽回了后面的话。 长灵问:此行可顺利?灵弩的草图可交到了阿公手中? 棠月点头。 仓总管让属下给少主回话,青丘一切皆安,所有计划也都在顺利推行。家父业已寻觅了一批黑狐族最好的工匠去研究图纸,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铸造出第一批灵弩。还有那第二张图纸 告诉阿公,先不要毁掉。 棠月微微变色。 长灵道:有备无患。 ** 大柱国府,仇烨亲自斟满一碗茶,推到对面头戴鹤冠、一身宝蓝锦衣的中年男子面前,朗然笑道:元耆兄贵人事忙,这次怎么有时间来天寰城凑热闹?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52) 元耆双手捧过茶碗,微微笑道:君上此战大捷,身为下臣,水族受君上与大柱国照拂多年,理应前来道贺。 仇烨拢起狐裘往靠椅上一靠,道:行了,你我之间,就不用这些客套虚词了。说吧,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我这茶水可不是白给的。 元耆目中精光一闪,道:我的目的,自然与大柱国的目的一致。 仇烨眼睛慢慢眯起。 元耆起身,恭恭敬敬垂袖为礼,道:实不相瞒,元耆此来,是为了向大柱国讨一个人。 何人? 涂山博彦的血脉。 仇烨骤然变色。 顷刻,冷冷问:怎么?水族也觊觎狐族祭坛里的灵力? 这世上,又有谁不觊觎呢。元耆毫不畏避的扬起嘴角:大柱国难道不觊觎么? 大柱国之所以迟迟没有行动,不过是因为新君的掣肘,实在找不到机会下手吧。大柱国近来不也正在发愁此事么? 元耆想,大柱国也不愿看着新君色令智昏,渐渐被一头狐狸迷了心窍吧。 仇烨脸色不大好看的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自然是帮大柱国,也帮我水族实现愿望。 仇烨冷笑:这话说反了吧。整个仙州都知道,如今涂山博彦的血脉已归狼族所有,老夫就算一时无法下手,也总能找到机会,何须你的帮助。反倒是你,在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吧,元丞相? 元耆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道:大柱国要用的方法,无非是把人关进锁妖台里,酷刑逼问。只是,大柱国恐怕还不知道,您锁妖台里所设的那些酷刑,对那小狐狸根本不会产生任何作用。您的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 众所周知,天狼锁妖台三字足以威慑整个仙州,就是因为里面所设可以令仙魔妖鬼都生不如死痛不欲生的数百道酷刑。 如果有人敢说锁妖台内的酷刑没有威慑力,还不如直接说公鸡下蛋母鸡打鸣,不修炼也可以直接飞升。 仇烨仿佛听到笑话:虽说有时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元丞相倒也不必如此睁眼说瞎话。 元耆却不慌不忙,依旧温和的道:大柱国面前,下臣岂敢睁眼说瞎话。大柱国难道就从没怀疑过,涂山博彦的血脉,为何会仅仅是半开灵状态? 又或,大柱国以为,锁妖台比我东海炼狱如何? 仇烨神色逐渐凝重起来:你这是何意? 元耆附耳过去,低声说了一阵,在仇烨震惊神色中,笑道:这数百年间,下臣已研究出许多适用于那小狐的特制酷刑,只要大柱国肯助下臣一臂之力,让下臣把人带走,下臣保证,水族狼族可以共享狐族灵力。 否则,且不论以君上对那小狐的宠爱,大柱国能不能找到机会下手还是两说,即使大柱国真找到机会,怕也拷问不出什么。 仇烨厌恶如元耆这般的钻营小人,但也深知,坐到他这个位置,天下间有些事难免要借助小人之力,于是不着痕迹的拉开些距离,沉吟良久,问:你需要老夫如何帮你? 元耆笑意舒展,再度恭施一礼,道:今日宫宴,是下臣唯一能接近那小狐的机会,下臣自会设法把人引出来,大柱国只需替下臣拦住锁妖台和宫中守卫即可。 ** 宫宴在专用来宴客的雅集殿举行。刚过午后,阴烛就亲自将礼服送了过来。 长灵有些意外的望着托盘上的大红描金礼服,问:只是参加晚宴而已,为何选这样隆重的礼服? 阴烛满脸堆笑的回道:今日乃庆功宴,君上大宴各国使臣,自然要穿的隆重喜庆一些。再说,少主肤白,最衬红色,这是君上特意吩咐司礼台赶制的呢。 长灵点头,没再多问。到了时间后,便换上礼服,乘坐云车前往雅集殿。 殿中灯火通明,已坐满人影,待长灵走进去,原本喧闹不止的大殿倏地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这个传说中涂山博彦的血脉、被狼族新君掳来天狼当战利品的狐族少年。 坐在最前面的逐野手中转动着酒杯,眼睛都有些发直。一旁云啸见状,讥道:这么久过去,二王子还意难平呢。 逐野露出口大白牙,悠然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本王子是性情中人,对世间好物从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与喜爱,不像有些人,只敢把那点小心思藏在心里。你说是吧,禹老弟? 禹襄显然不想参与他们之间的口角之争,抚了抚须,装作没有听到,只神色复杂的望着殿门方向。 云啸轻哼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礼服厚重,长灵需要用手托着下摆才能往阶上走,防止踩住衣摆摔倒。结果刚走两步,身子一轻,已被昭炎打横抱了起来。 满殿宾客皆露出惊愕之色。 云啸更是咬紧贝齿,险些捏碎手里的酒杯。 坐在人群中的博徽与琼萝亦面面相觑,有些搞不清楚情况。琼萝沉吟片刻,道:今日名为庆功宴,实则宣威。这位新君故意做出宠爱长灵的姿态,想必是为了收拢人心,让各族看看他的大度。 鉴于昨日亲眼见识过长灵在狼王宫的凄惨生活,夫妻二人对长灵失宠的事实深信不疑,听琼萝如此说,博徽稍稍安心,道:这位君上,果然好深的心计。 昭炎直接把长灵抱到了主位。 主位共设有两个席位,为帝后席,旁边还有几个散位。长灵脚一沾到,立刻瞄准位置,准备坐到离主位最远的散席上。 不料昭炎直接牵着他手到了主位上,道:坐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61章 宫宴正式开始, 酒过一巡后, 各族依次献上贺礼, 其中尤以水族丞相元耆所献的一颗东海水晶珠最为瞩目。 听说用此珠辅助修炼, 至少可增三十年修为, 这东海水族还真是财大气粗。 人之常情罢了。东海水族遁世多年, 常年隐居在东海海底, 这次好不容易露回面, 自然不能输了场面。 在众人赞誉声中, 元耆施施然捧出另一份礼盒,道:除了水晶珠,族长还特意命下臣为长灵少主备了厚礼。 元耆示意随从将礼盒打开,一时间,整个大殿光华流转, 熠熠生辉,被一片红色流光所包裹。众人定睛一看,那礼盒里赫然摆着一副血色水晶项圈。 凡修真界人都知道, 所有以水晶为原材料的灵器, 属血水晶最为贵重稀有。这一副血水晶项圈虽然只是一件精巧饰品,价值却并不比水晶珠低多少。 元耆含笑介绍:这副项圈所用材质并非普通血水晶, 而是从我水族历代族长以心头血培养的水晶树上采摘下来,辅以水系法术锻造而成, 最是滋养血气,驱邪避恶。下臣听闻少主似有血气不足之症,因而献上此物, 希望能帮少主补益血气,增长修为。 阴烛接过东西,呈到昭炎面前。 昭炎看了眼,笑道:倒与你颈间的血玉项圈有些像。 长灵拿起酒壶,斟满一杯酒,道:元丞相赠我如此厚礼,我想敬他一杯酒。 小东西目光清亮,仿佛藏了把未出锋的宝剑,与素日乖巧慧黠的模样大为不同。昭炎略意外的挑了下眉,开口准了。 长灵举着酒杯走到殿中,递到元耆面前,嘴角一扬,微微笑道:这杯酒,一谢丞相厚礼,二祝丞相万寿无疆。 听到的人不免奇怪,这是庆功宴,而且是天狼新君的庆功宴,又不是元耆的寿宴,小狐狸为何要用万寿无疆这样不合时宜的贺词。 元耆双手恭敬接过酒杯,目中黠光一闪而逝,低低笑道:都是老朋友了,少主何须如此客气。少主既有心,下臣便饮了。 他声音压得很低,旁人并不能听到这话,只能看见他仰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禹襄在不远处神色紧张的看着,连酒都有些端不稳,险些丢了手中酒杯。一边云啸看在眼里,嗤笑:人家喝酒,禹族长紧张什么? 没、没事。禹襄忙放下酒杯,借着倒酒的机会,低头掩饰过去。 长灵握着空酒杯回到了主位,宫宴继续进行,低头沉默间,手忽被一只宽厚的手掌拢住。 昭炎声音在上方响起:怎么瞧着不高兴? 长灵摇头。 昭炎嘴角一勾,便准备起身宣布那桩他筹谋已久的喜事,长灵忽扯住他袖口道:我有些不舒服,想出去一下。 昭炎立刻露出紧张之色:哪里不舒服? 长灵:可能是来的时候吃多了小食,有些腹胀,出去透透气就好了。 昭炎点头:本君走不开,那让阴烛陪你去。 长灵忙摇头:不用,就在殿外转转,一会儿就回来。 昭炎想,左右殿外明里暗里都有禁卫与锁妖台的暗卫重重防守,不必担心安全问题,何况,小东西脚上还戴着锁环,一旦有异常动静他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到,便点头答应了。 长灵起身,要走时,垂目望着昭炎,小声道:谢谢你。 昭炎挑眉,疑是听错,失笑道:你说什么? 长灵眼睛一弯,忽然借着袖口遮掩低下头,在他额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下。 昭炎一愣,还未回过神,长灵已飞快抽身而去。 长灵绕到席后,低调的从侧门走了出去。禹襄整场晚宴目光一直黏在长灵身上,见状,连忙放下酒杯,随便找了个借口跟了出去。 从大殿出去,是一条长长的回廊,回廊外种满紫色灵木。禹襄沿着回廊走了长长一段,都没有发现长灵踪迹,正奇怪,颈间一凉,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从斜刺露出,横在了他脖子上。 长灵从灵木阴影里走出来,冷冷望着他。 少年身上的喜服已经褪去,只剩一件青色绸袍,绸袍外依旧披着件青色斗篷,乌漆双眸在暗夜里闪动着雪一样的冷光。 这么多年过去,禹族长还是改不了这偷鸡摸狗的毛病。 禹襄没有在意长灵的刻薄之言,苦笑道: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担心你那个人,很危险。 是么。 长灵垂下眼,忽低声道:那你愿意帮我么。 当然愿意! 禹襄目露激动,老气沉沉的双眼难得焕发出神采: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这样,也能稍微减轻我的罪孽。 长灵:那就帮我写一封信。 ** 殿内,元耆始终留意着主位方向,见长灵离席有一阵子了还没回来,心中莫名生出几分不安,刚准备放下酒杯,出去看看,随从忽悄声来到他身侧,将一封信呈至他面前,道:丞相,外面有人请属下将此物交给丞相。 元耆惊疑不定,待展开信一看,登时面色大变。匆匆交代了同来的副使几句话,便起身离席,疾步往殿外而去。 丞相。 侯在殿外的水族修士立刻迎了上来。 元耆沉吟片刻,只点了一半人,道:你们随我一道去,剩下的原地留守。 其他人面面相觑,急道:我们也和丞相一道。 元耆摇头:我要去赴个故人约会,不宜声张。 按照信中指引,元耆先带人从西侧门出了宫门。刚站定,一道人影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恭敬道:为掩人耳目,我们族长已先一步出发,请丞相上车吧。 元耆看了眼他身上的服饰和腰间悬挂的令牌,点头,上了车。驾车的是另一名修士,手中灵鞭一扬,马车便一路往城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一直到了城外荒郊一处土坡,两名修士对望一眼,倏地跳下马车,吹响口哨,引了蛰伏在此处的戍卫军出来,将元耆团团包围住。 元耆愕然:你们不是 修士们齐齐亮出手中灵刀,朝元耆攻去,皆是夺命杀招。元耆此刻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一时又惊又怒,联想起怀中那封信的内容,心中更是掀起好大一片惊涛骇浪。 他劈掌击退两人,高声喝问:你们的主子究竟是何人? 无人回答他,众人目标明确,攻势越发凶猛,显然只是为了取他性命。 元耆无暇他顾,只能全力应战。他毕竟是八阶修士,长啸一声,四周灵力流便剧烈波动起来,很快将围攻他的修士清理的干干净净。 水系术法极其依赖水,水族更是如此,这是处连荒草都没几根的荒坡,除了几颗干枯的老木和成群聚集的乌鸦,根本没有水汽可以吸取。因而虽然突出重围,元耆耗费的灵力也颇多。他轻喘了口气,从怀中掏出那封信,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和茫然。 莫非今夜这场会面,根本不是为了找他商议当年事,而是要杀他灭口! 元耆如同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周身神经都突突跳了起来。 他捏着信纸转身,往回走,没走几步,突见前方枯木下立着一道清瘦的黑影。那影子静默的站着,几乎与周遭枯木融为一体,若非他目力佳,几乎就要露看过去。 无形的刀气在空气中震荡,元耆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似曾相识的熟悉,惊疑不定道:你是? 寒鸦凄叫,夜风呜呜作响,黑影慢慢抬起头,望向元耆。断水雪亮的刀芒将少年乌眸映得格外冰冷漆亮。 久违。 长灵冷漠的挑起嘴角。 元耆倏地睁大瞳孔,如见厉鬼:你竟然是你! 长灵道:下地狱去吧。 刀锋刺破沉沉夜空,元耆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叫,便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看到上章那么多留言,有点感动,谢谢大家还在,最近因为三次元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处理,所以无法全心投入码字,我争取早点恢复日更。 mua,这章给大家发红包吧~ 第62章 轰隆隆。 天空闷雷滚滚, 毫无预兆的下起暴雨。 仇烨披着裘衣立在廊下, 面色凝重的望着远处紫电闪烁的夜空。一旁的管家老九撑起伞, 替主子遮住斜飞来的雨。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53) 元耆那边还没消息么? 仇烨开口问, 嘴角皱纹凝成一个深刻的弧度。 老九摇头, 迟疑道:要不要老奴派个人去问问? 不必了。 仇烨叹息:今夜司雨台报来的消息是无风无雨, 月朗星明。 老九听得云里雾里:大柱国的意思是? 这世上能呼风唤雨的, 除了神仙, 只有水系法术。元耆, 怕已经失手了。 老九一震。 可元丞相与大柱国约定的时间分明还没到 仇烨冷冷一笑:自然是对方先下手了。满腹算计如元耆,也有大意失荆州的一日呀。 这那接下来? 传我命令,立刻让仇蕴带着青狼部往暴雨起的方向集结,万不能让那小狐给逃了。 是! 老九收起伞,匆匆消失在了雨中。 ** 北宫。 一身云白的侍官望着灯火光影中仍旧立在窗边看雨的君夫人慕华, 轻声提醒道:夫人,该歇息了。 慕华没动,问:今夜司雨台报的什么天气? 侍官核验过后, 禀道:无风无雨, 月朗星明。 雨水冲刷着满院梅花,一片片红色花瓣辗转零落, 和泥水混在一处,有的四散漂流, 有的深埋进土里。 慕华皱眉盯着一处被风吹折的花枝,继而仰头,打量着雷声最重乌云最密集的西北天际, 一道紫色闪电恰当空劈下,将半边天际都照的如同白昼。 既如此,怎会突降暴雨? 侍官虽也奇怪,但还是答道:天有不测风云,如今正值春夏之交,偶尔突然变天也正常。再说,司雨台的预测也不是回回都准。 慕华转身之际,一名狐女忽神色惶急的冒雨奔伏到首阳殿外的廊下:夫人。 之前离宫时,慕华遣散了所有狐内侍,只留了这个擅长追踪术的银狐在身边,充当自己耳目。 慕华摆手,让侍官退下,方问:何事? 青狼部有异动。 什么异动? 青狼部最精锐的三大营,由仇烨长子仇蕴领着往西北大梵山方向去了。奴婢猜测,他们是跟着暴雨的方向去的。另外,据奴婢观察,这场暴雨极可能与水系术法有关。 慕华沉吟道:水系术法,至少要七阶以上才可能引发风云动荡。这次来天寰城的水族使者里,能有此修为的唯有水族丞相元耆一人。他不是在宫宴上么? 狐女答道:起初是在的,但半道似乎出去了。 出去?慕华意外:除了他,还有谁出去了? 还有禹族族长禹襄和长灵少主。 那小东西也出去了?这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三个人。慕华皱眉,不得其解,狐女又道:对了,青狼部这次行动,似乎是从大柱国府直接发的调令,君上并不知情。奴婢是觉得诡异,才赶来报与夫人的。 慕华眉心微微一沉。 ** 同样茫然的还有禹襄。 按照长灵意思,他只需用信将元耆约到约定地点,再设法与此人好好促膝长谈一番,谁料到了城郊那处土坡下时,只看到一具冷冰冰被人割去头颅的尸体。尸体半边浸泡在泥水里,颈上的血还是鲜艳的颜色,一丝丝顺着水流洇开。 即使如此,禹襄依旧一眼认出来那具无头尸的身份他邀约的对象、不久前还在宫宴上言笑晏晏的水族丞相元耆。 夜风混着冷雨将死者水蓝衣袍吹得四散飞舞,禹襄如坠冰窟!等他悚然回过神,想要挪动脚步时,已被赶来寻人的水族修士团团围困了起来。 丞、丞相! 水族修士们目眦欲裂,纷纷祭起灵剑。 禹襄喉结滚了几滚,无力的辩解道:不是我。 这显然是一场早就设计好的阴谋与陷阱,目的就是要将他与元耆一网打尽。元耆身死,头颅被割去,而他则将成为那个敢在狼族地盘上随意杀人的罪魁祸首。 设局者心思何等缜密,又何等狠毒。 惊雷隐在堆叠的乌云里一声声滚过,雨水瓢泼落下,打湿衣衫与鬓发,压得人喘不过气。直到闪着寒光的一剑刺破雨幕,劈面击来,禹襄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也仅是这局中一枚棋子而已。那个孩子,根本没想过要原谅他,今夜突然一改常态、向他主动求助,只是单纯的利用他,引他入局而已。 禹襄好歹是一族之长,就算是几个高阶水族修士联手,也很难在他身上讨到便宜。真气激荡,刀光剑影猛烈碰撞,双方在雨夜里奋力激战,都直击对方命门,渐渐杀红了眼。缠斗最激烈时,地面忽然毫无预兆的震荡起来。原是打斗声惊动了在附近巡视的雪狼部前锋营。禹襄望着密密麻麻冒出的雪甲骑兵,终是绝望的弃了刀,凭着求生的本能,嘶声喊道:不是我,我愿向君上当面陈请! 褚云枫于大梵山举事谋反之际,原本驻扎在山腰处的白狼部倒戈相向,致使烽火台落入敌手。昭炎将计就计,反攻成功后,直接将白狼从十六部内剔除,重编入玄灵铁骑。并调了雪狼部驻守大梵山。 今夜当值的恰是雪狼部首领雪铮,听闻斥候报大梵山下有不明修士持械私斗时,第一时间赶了过来,等看清眼前状况,方知道事情不寻常。当机立断吩咐:所有人连同元耆的尸体,一并带走。 喏! ** 因为突然而至的暴雨,原本欢声笑语不断的宫宴气氛也变得有些低靡。这次各族挑选来天寰城庆贺的使者都是在本族内颇有声望的,修为自然差不到哪里,而凡是有些修为的人都能瞧出,这场雨来得诡异。水族所在的一席更是心中焦灼,不断的探头往殿门方向张望。 博徽和琼萝也不免担心起一直未露面的小儿子祝蒙。临入宫前,小儿子突然说身体不适,拒绝参加晚上的宫宴,夫妻二人一面怕此举会引来新君不悦,一面还想借着宫宴的机会缓解小儿子和那位水族丞相的关系,毕竟儿子以后要娶水族的公主,青丘也要倚仗水族,昨夜小儿子突然闯入,弄得双方不欢而散,实在不该。 两人好说歹说,祝蒙总算松了口,只说先去找个朋友,晚些入宫。谁料一直等到现在,小儿子都没出现。外面又突然下起雨,琼萝难免担心。 早知就不该由着他性子。 琼萝叹气,后悔不已。 博徽拉着琼萝的手宽慰道:这么大的雨,兴许是路上耽搁了,那位元丞相不也还没归席么。你且宽心,今日若不成,来日咱们单独设个席,让祝蒙给元丞相当面赔罪就是了。 琼萝只能点头。 昭炎的不安是从脚上突然失去感应的锁环开始的,他在锁链上施了感应术,就算是小东西坐着不动,他也能通过灵识感应到小东西跳动的脉搏。但此刻,那一直回应着他的脉搏却消失了。 这种不安在阴烛出现时达到了颠覆。 这是奴才在回廊尽头的灵木从里发现的。 阴烛小心翼翼将放置着礼服的托盘呈到昭炎面前。大红描金的礼服整齐叠放着,因沾了雨水,不少地方都变成了暗红色,边缘处的金线流动着缕缕金光。阴烛僵硬的举着托盘,根本不敢看新君的脸色。 昭炎手指颤抖着摸上礼服一角,良久,不辨喜怒的道:拿走吧。 是。 阴烛抬头,恰撞见新君眼底繁密冒出的血丝和一片幽沉的寒。立刻吓得低下头,让人把东西收了起来。 殿中众人不知发生了何事,但都注意到新君突然铁青的脸色,其中不少人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以残忍暴戾著称的天狼新君,登时便有些坐立难安。 君上! 云翳神色异样的从殿外进来,行过礼,一脸凝重道:出事了。 又是一道闷雷滚过。 元耆的无头尸体被用担架抬了进来,横陈在殿中央。众人俱哗然变色,有的拍案而起,瞪直双眼,有的惊慌的瘫在座位上。 雪铮紧接着押了禹襄和一干水族修士进来,并将一封信呈到昭炎面前,禀道:君上,这是从元丞相身上找到的。 没错,就是那封信! 一名水族修士立刻情绪激动的嚷道:我们丞相就是接到这封信后,才突然离殿的。 昭炎从信封里取出信,展开阅过,目光犀利的落到狼狈站在殿中的禹襄身上:禹族长,这封信你如何解释?为何信上会有你的私印? 一时间,殿中所有目光都汇聚到了禹襄身上。 禹襄哑声道:没错,这封信是我写的,是我托人送信给元耆,约他到西郊见面的。可我真的没有杀他,我到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这回答立刻引来水族修士激烈反应。 你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杀了人!若不是被我们捉了现行,你此刻恐怕早已将信毁去! 我们水族与你禹族从无交往,若非图谋不轨,你怎会无缘无故约我们丞相在那等荒凉之地见面。 我们已经查验过了,丞相是被水系法术所伤,脖颈断裂处的伤痕也是灵刀所致,此次来使中,只有禹族是习水系法术又用刀的。 我们丞相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要杀害他! 请君上立刻诛杀此人,为我们丞相报仇雪恨! 昭炎抬手止住众人,神色冷漠的环视一周,道:依理本君无权插手水族与禹族的纠葛,但事情既发生在西境境内,本君亦有无可推托的责任。在真相查明前,若有任何人敢在天狼境内恃众行凶,逾矩执法,一律按天狼律法处置。 他语气不高,殿中众人却都赶到了扑面压来的无形杀气,方才还情绪激烈的水族众修士也在这种威压下闭了嘴。 昭炎目光再度落到禹襄身上,问:禹族长,你说人不是你杀的,可有证据? 禹襄张了张嘴,欲争辩时,才发现自己能说的只有那些空洞而无意义的车轱辘话,是了,现在人证物证俱全,他拿不出证据,就是喊破嗓子,也徒劳无用,只会平白浪费力气,被人当成垂死狡辩的疯子。 你放心,就算你劝服不了他,我也会帮你善后的。 他忽然想起,那少年从他手中抽走信时,嘴角浮现出的毒蛇般冰冷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63章 禹襄噗通跪了下去, 抬头, 目光滚烫的望着昭炎, 嘶声道:老夫为人如何, 品性如何, 君上是知道的。请君上为我做主。 因为青丘三城的事, 禹襄心中一直对昭炎存着份敬重与感激, 因而此刻下意识的想请昭炎公断此案。 这桩栽赃嫁祸虽然做的堪称天衣无缝, 可只要昭炎肯派出天狼夜枭细细调查, 总能发现蛛丝马迹,还他清白。现在禹族刚举族迁入青丘三城,正是恢复元气、休养生息的重要阶段,有太多的琐事与杂事等着他去周旋安排,他万万不能在这时候出事。否则, 多年心血毁于一旦,整个禹族群龙无首,可能又面临着被赶回西北荒芜之地的风险。 君上! 方才说话的水族修士神色激烈的抢声道:禹族虽与天狼有同盟之谊, 可君上攻伐青丘, 东海水族也曾将东海海面冰封十日为君上开道,论功劳论诚意都丝毫不逊色于旁族。水族亦求君上为吾丞相做主, 而不因私情偏袒某些人。 偏袒?立在殿中的雪铮目光一寒,转头, 冷冷问:你可知你在与谁讲话? 他周身杀气凛冽,那水族修士只觉额面被刮得生疼,颤抖片刻, 低头请罪道:是下臣出言不逊,君上勿怪。 昭炎淡漠道:诸位皆曾在本君危难之际帮扶过本君,如本君左右臂,本君岂会因私情而自断一臂。 禹族长。他于半空重新抖开从元耆身上搜出的那封信,道:本君问你,根据这信中所言,你因为那件当年事要约元耆见面详谈。而包括本君在内,世人皆知,禹族与水族并无交往,那这件能让元耆深夜赴约的当年事到底是何事? 禹襄脸色蓦得惨白了下,目光颤动良久,终是咬牙道:君上恕罪,这是我与元耆的私事,并并不方便公之于众。 是么? 昭炎将信放回案上,面无表情道:你既请本君断案,所有涉案之事就皆是证据,而无私情,禹族长若连这点事都不愿启齿,这案子,本君要如何断? 禹襄面上血如被抽干。 水族修士立刻趁机咬道:我看他分明是心虚! 昭炎盯着禹襄若有所思,顷刻,沉吟道:今日天色已完,诸位也都乏了,我给禹族长一夜时间考虑,等明日禹族长想好了,本君再来断这桩公案。 水族众人心中虽然不甘不服,却也不敢当着昭炎的面造次,只能应是。 昭炎宣布散宴,并专门拨出一队玄灵铁骑护送众人回驿馆。理论上在未查明真凶之前,今日所有参宴者都有嫌疑,昭炎如此做法无可厚非。何况众人惊惧交加,都巴不得离那具无头尸远些、早早回住处窝着,听昭炎如此吩咐,立刻千恩万谢的作别离开。 等众人退下,昭炎方问雪铮:现场可还有其他异常? 雪铮道:末将带人赶到时,只看到了禹襄、水族修士和元耆的尸体。不过,在数丈外另一处山坡,有大片荒草被灵力流斩断的痕迹,地面还有一个深坑,皆是水系法术所致。 那样大的深坑,施术者应当修为极高,臣猜测,极可能是元耆与人冲突时所致。另外,臣还在深坑里发现了被黄土掩埋的断肢。可奇怪的是,无论禹襄还是那些水族修士,虽然各有负伤,但并无人断臂。因而臣揣测,现场应当还有过另一波人,所习也是水族法术,但并非水族修士。 雪铮没有再往下深说。 昭炎已然明了,道:本君知道了,退下吧,此事切勿再对外张扬。 是。 昭炎沉默坐在主位上,整张脸隐在暗处,看不到表情,唯扶在案上的手背露出了一条条明显的青筋。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54) 一时,殿内只闻暴雨惊雷声。 可有那小东西下落? 昭炎忽低声问。 云翳与阴烛对视一眼,谨慎答道:宫内各处已找遍,并未发现长灵少主踪迹。 昭炎咬牙:不可能。 事实上,不仅昭炎如此想,云翳也百思不得其解。 今夜宫宴,殿外防卫本就比平日森严数倍,暗处更是放了近百名锁妖台暗卫,足以应对任何意外情况,小狐狸是怎么逃走的。 小狐狸前脚刚失踪,元耆后脚就死在了大梵山下,看似完全不相干的两件事,到底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另有指引。毕竟,大梵山紧邻着西境重要关卡,一旦出关,小狐狸便可以彻底逃出生天了,再想把人找到可就难了。 阴烛更郁闷。君上特意命司礼台连夜赶制礼服,显然是准备在今夜当着各族使臣面宣布立后之事。身为内廷大总管,他知道君上需要顶着多大的压力才能乾纲独断的作出这个决定。好好的一桩大喜事,谁成想临到关头,小狐狸崽子竟不领情,还胆大妄为的诈了君上,直接逃了。 阴烛正犯愁眼下这情况,该如何劝君上以身体为重,先摆驾回宫休息,结果一抬眼,一道万万意想不到的身影撞入了眼帘。 君、君夫人?! 阴烛惊愕的望着一身白衣、撑伞立在殿门口的慕华。 昭炎也慢慢抬起脸。 母子两人隔着一道雨幕对望,难得没有如往日一样流露出对彼此的恨意。慕华道:去大梵山看看吧。 去晚了,人可能就真的没了。 他留下这句话,便如来时一般飘然而去。 云翳与阴烛还在怔愣时,昭炎已骤然起身,冲向雨幕。 ** 雷电大作,暴雨倾盆,狂风尖锐呼啸着,如一柄巨大的割风刃,将一排碗口粗的灵木拦腰斩断。天空忽紫忽暗,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要将一切活物都席卷进去。 乌压压如潮水般的黑甲铁骑踩踏在泥泞的山石上,溅起三尺高的泥点,从四面八方冲上山谷四面的制高处。整个地面都跟着震荡起来。 轰隆隆 惊雷滚过,一青一紫两道闪电同时劈下,击在半山腰的一颗灵木上,以灵木为中心,巨大的火球轰的一下烧了起来。 距灵木不远的山石上,少年一身青衫,抚刀而坐,斜飞的雨点将他乌发青袖打湿,他却恍然未觉,只垂着眼,轻轻抚摸着寒光四溢、流动着水波纹的刀刃。 一股股细细的血流,不断沿着他青袖袖口淌流而下,落入泥泞的山石地面,与雨水、与草木、与一切山中之物混为一处。 少年脚下,赫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人头双目圆睁,死不瞑目,眼白向上翻着,注视着雨夜。 少主。 棠月敏捷的从山石缝隙间钻出,手里握着剑,黑发湿淋淋贴在面上,喘着气道:所有路都被他们堵死了,是青狼部的人。领头的是仇风长子仇蕴。 长灵拭掉刀上最后一缕血色,抬头,平静的望了眼斜上方,那里,一排铁骑正雕塑般无声停驻着。 看来今夜注定要有一场血战了。 长灵嘴角一挑,不怎么在意的道。 棠月点头:属下探查过了,西面峭壁最难攀越,铁骑不好上去,是最佳突围点。只是这样一来,咱们就要与天狼铁骑正面撕破脸了。 长灵叹道:也许世上注定没有两全法。 按照原计划,杀了元耆之后,他还是有充足的机会顺利折回王宫、参加那场未结束的晚宴的,直到在半路上遇到这场意外的截杀。 棠月望着强敌环伺下,依然冷静的过分的少年,一颗心忽然也安定了下来,笑道:还好,青丘那边诸事已经准备妥当,少主可以随时回去收拾残局。 属下,誓死保护少主。 长灵道:多谢。 沉闷的铁蹄声再度响起,从上空看,能清晰的看到围在四周的铁骑在渐渐缩小包围圈。 父亲!仇蕴讶然望着冒雨而来的仇烨。 仇烨摆手让他退下,策马立到最前方,垂目,冷冷俯视着山谷中的长灵,道:小家伙,今日你逃不掉了,与其垂死挣扎,白白浪费力气,不如乖乖束手就缚。 长灵循声抬头,毫不畏避的与他对视,笑道:听闻自大柱国闭门养病之后,青狼部五大营的刀已有近百年没沾过血,如今为了抓我,大柱国带病披甲,青狼精锐部队倾巢而出。我何其有幸,能得大柱国如此青眼。 仇烨哼笑声,如看一个调皮的小儿,道:你也不必如此谦虚,不拿出这个阵仗,老夫还真没把握能捉到你。 长灵提起刀,道:那就来吧。正好,我也想讨教讨教青狼部的弯月刀。 仇烨皱眉,有些不明白:你当真要负隅顽抗? 长灵扬起嘴角,乌眸映出一线潋滟刀光,道:不到最后一刻,谁负隅谁顽抗,还说不准吧。 仇烨无奈摇头,叹道:你既如此冥顽不灵,就休怪老夫不留情面了。 他轻一抬手,乌压压静止在四面八方的铁骑立刻泄闸的洪水般朝谷内冲去,转瞬将谷内两道人影吞没。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64章 因爱故生忧, 因爱故生怖。你握不稳刀, 是因为内心的恐惧, 而你之所以恐惧, 是因为心中有太多的牵绊和顾忌。 父君, 母后, 阿公, 青鸾姑姑, 甚至是你喜欢的小猫小狗, 都是你的牵绊,你的顾忌,只有忘掉这些东西,你才能心无旁骛,无所畏惧。 当一个人无所畏惧之时, 是无人可以抵挡住他的刀锋的。 长灵没有想到,这一刻,他心中浮现的, 会是那个人淡漠如霜的脸, 和温和语调下,同样淡漠如霜的话语。 记忆里, 这似乎是那个人对他说过最多的话。 轰隆隆的铁骑声与雷声雨声交织在一起,和着呼啸的冷风灌入耳中, 分不清哪个最大,无数泥点扑面溅来,糊在身上、面上、颈上, 封闭五感六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要报仇,他要夺回属于他的青丘。 是这些仇恨与渴望,这些牵绊与挂碍,支撑他一步步走到现在,他永远都无法像他那样,做一个无情无爱的神祗。 他要向他证明,即使是心有挂碍,心有所念,心有所爱,他也可以无所畏惧,所向披靡。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啊 长灵在心里无声嘶吼,颈间血玉项圈随着少年手中暴涨的青色刀光而簌簌震动,在夜色里迸发出诡异的血色流光。 在看不见的林木深处、洞穴顶部、山石缝隙间,一只只萤囊如受召唤,乍亮起点点萤火,如繁星附于壁,附于树,附于山。 萤火以奇异的方式练成一线,以山谷为道场,雨□□电为祭,结成一个形状怪异的法阵。 血光飞溅,战马嘶鸣,树木疯狂摇摆,山谷中飘荡着腥风血雨,在战场上悍勇无匹的青狼铁骑们来不及挥出弯刀,便遭遇了奇怪的鬼打墙,往往后一排铁骑还没摸到方向,前面的铁骑已折在那一泓秋水般的刀光中。 余下人都悚然后退,惊恐的望着中央杀红了眼、提刀而立、犹如地狱修罗一般立在法阵中央的少年。 山谷上方的半山腰上,仇蕴也震惊的望着谷中情形,问道:父亲,这是什么阵法?再这样下去,咱们的先锋部队可要折尽了。 仇烨神色凝重的摇头。 昔日涂山博彦曾在青丘外围筑千里奇阵,抵御外敌攻击,这小狐会些稀奇古怪的阵法不奇怪。没有足够的灵力支撑,再厉害的法阵也不过是唬人的纸老虎而已,继续 他正要命令第二轮铁骑补上,地面忽然再度毫无预兆的震荡起来。 乌云吞卷、雷电交织的夜幕极远处,传来一阵阵犹如奔雷的声响。 那是比青狼铁骑移动时要酷烈数倍也迅速数倍的响动,放眼整个西境,甚至是整个仙州,也只有一个部队能够做到。 仇蕴脸色一变:是玄灵铁骑! 他话音刚落,无数红色剑芒漫天飞落,迅速结成一个巨大的光罩,将整个山谷都罩了起来。 麒麟兽四蹄雷动,带着幽蓝光影落下,昭炎浑身湿透的踞坐在兽背上,英俊的面孔被雨水冲刷的又冷又白。 他收起剑,面无表情的与仇烨对望一眼,嘴角深抿了下,便驱兽往山谷内行去。 仇烨怒道:你做什么! 找我的人。 昭炎头也不回的冷冷留下四个字。 麒麟兽四蹄腾飞,蓝色闪电般冲破赤色光罩跃入谷内。 陷在谷内的青狼精锐已被堆聚在顶空的赤色剑芒震慑住,见新君御兽而至,皆翻身下马,垂首跪于地。 昭炎越过众人,径直朝法阵中央而去。 长灵持刀站在飘摇的萤火阵中,青衫湿透,乌发紧贴在面上,青袖上尽是星星点点的血色,隔着雨幕,紧抿着嘴角,与昭炎静静对望。 少主! 棠月欲上前,被昭炎直接挥袖振飞。 麒麟兽踢踢踏踏的踩着泥水,在暴雨中悠闲的踱着步,轻而易举的穿过法阵,行到立在中央的长灵面前。 长灵紧握着刀柄,一股股涓细的血流,自青袖间滑落,又沿着刀柄刀刃一路滑落入泥泞的地面。 长灵仰头,平静望着那个端坐在兽背上的英武人影,仿佛又回到了青丘城破之日,他躲在破旧的神像后,隔着窗棂看到的那一幕。 越来越多的腥甜自喉间涌出,如何用力咽也咽不回去。 长灵嘴角轻轻一扬,道:你来了。 断水依旧在滋滋冒着灵光,幽蓝刀芒结成一个透明的光球,将主人罩在其中,抵御着一切外来攻击。 昭炎伸出手,穿过结界,任由手指被刀气割出一道道细碎血痕。他指腹最终停留在长灵嘴角,耐心的替小东西擦掉嘴角血色,轻道:本君来晚了。 跟本君回去,好不好? 长灵眼睛一点点变红,最终摇了摇头,道:从一开始,你就不该带我回来的。 昭炎面色扭曲了下,怕吓坏了小东西,极力温声道:不要再任性了。本君可以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听话,跟本君回去,好不好? 长灵还是摇头。 昭炎哑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长灵一笑,近乎薄情道:不要再骗你自己了。你我如今都已没有退路,不是么。我伤了你这么多铁骑,而你每次面对我时,都会想起那笔沉重的压得你喘不过气的血债。你的朝臣,你的叔父,都不会放过我。你可以不在乎他们的想法,可你的良心与你的欲念会永无休止的斗争下去,你可以欺骗自己,麻木自己,可事实不会改变。你日复一日的生活在纠结与痛苦中,你不断接受良心的拷问与朝臣百姓的指责,为了对抗他们,也为了对抗你自己,你加倍的对我这个杀父仇人之人好。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终有一日,你会被逼疯。 你是一国之君,你有很多选择,也有很多复仇的方法,你不应该选择这种。放了我,或杀了我,才是你应该做的事。 昭炎心忽然狠狠抽疼了下,低吼道:不,不是这样的! 他还欲伸手,长灵却退了一步,哇得吐出口乌血,摇摇晃晃的重新握起刀,指着他道:不要过来,我怕我会伤到你。 昭炎这才发现,挡在他面前的幽蓝光球,忽然暴涨了数倍不止。 叮。 一声清脆的铃音响起,悬挂的少年颈间的血玉项圈再度泛起耀目的血色流光,发出铮铮声响。 在修真界,低阶高手遇到高阶高手,就算双方不交手,低阶者也会不可避免的感受到来自高阶者气场的压迫。 以昭炎天罗九阶的修为,仙州内罕逢敌手,无论何等场合,素来都是压迫旁人的角色,此刻,却是昭炎第一次察觉到,有一股足以与他本身气场相抗衡的灵力流在慢慢升起,甚至,隐隐有冲破他气场制衡,直冲云霄的趋势。 麒麟兽敏锐的感受到这个强大敌人的存在,暴躁的刨动前蹄,发出一阵阵犹如雷鸣的鼻音。 铃音震颤,一圈又一圈血红流光水波纹般自血玉项圈内荡开。昭炎拧眉,望着渐渐被飞舞的流光包裹的长灵。 杀了我,或者,放了我。 长灵抿紧嘴角,瞳仁被大雨冲刷的乌黑如玉,倔强的望着昭炎。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 第65章 断水刀芒再度暴涨, 潋滟如水光的幽蓝刀刃直接将当空劈下的一道闪电拦腰斩断。咔嚓一声, 天际极远处传出一声犹如断臂的哀鸣, 无数碎石雨点化作一个巨大的漩涡呼啸掠过山谷, 将乌压压的青狼铁骑卷至远处。 这样的气场, 这样的灵力, 根本不是一头半开灵的灵狐能做到。 虽然无法参透其中奥秘与关节, 但昭炎还是凭直觉隐隐意识到什么, 骤然喝道:停下! 长灵不为所动。越来越多的血, 顺着少年嘴角与袖口流出。 长灵十指染血,指间迸裂出无数细小伤口,握刀的手微微颤抖,显然是因为驾驭这样强大的灵力流太过吃力所致。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昭炎突然意识到, 自己可能会永远失去这个小东西。这突如其来而又格外强烈的想法令他心口一阵阵痉挛抽疼。即使在人生最艰难的那段岁月里,他都从未有过如此痛彻心扉的感受。他以为掌握了力量就可以掌控一切,可他忘了, 攥在掌心的沙子往往攥得越紧, 越容易从指缝间流走。 停下。 本君答应你,放你回去, 好不好? 暴雨惊雷中,昭炎目光颤抖着, 缓缓开口。 长灵瞳仁动了动,问:真的么。 昭炎僵硬的扯了扯嘴角,点头:本君一言九鼎。 听话, 放下刀,好不好? 长灵道:那你让他们都退出谷外。 好。 昭炎抬起手,手掌向外翻,作出一个撤退的手势。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55) 你疯了!仇烨怒不可遏,痛心疾首道:这小狐拥有如此毁天灭地的本事,放虎归山,青丘可能会永远成为你无法剜除的心头大患。你何其糊涂! 你知不知道,这小狐都背着你做过些什么! 仇烨大手一挥,亲兵立刻将一个蓬头垢面拖了出来,正是失踪已久的马祥。 仇烨道:你不是一直想面君么。如今君上就在眼前,还不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马祥如获救星,连滚带爬的爬到大军之前,张口欲言。 不必了。 昭炎面不改色,冷冷重复命令:请叔父撤军。 你仇烨哇得吐出一口乌血,险些栽下马去。仇蕴惊道:父亲! 仇烨摇头,推开欲搀扶他的副将,仰天苦笑:我狼族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老天爷要如此作弄人! 乌压压围在四面的铁骑瞬间如潮水褪去。 昭炎翻身下了兽背,墨色冠袍在凄风冷雨中猎猎飞舞,缓步行至阵中,握住长灵纤瘦沾血的手腕,低声而不容置喙道:把刀放下。 长灵蓦得喷出道血线,呛咳了声,踉跄着扶刀站起,还未站稳,便被一双铁臂紧攥入怀里。 你非要逼疯本君,是不是? 涂山长灵,你好狠好狠的心。 昭炎血红着眼,几乎是咬牙切齿道。 长灵闭上眼,双唇冻得发青,羽睫簌簌颤抖了下,轻声道:对不起。 暴雨如注,鞭子般抽打在两人身上,似要将天地间的一切活物死物都洗刷一遍。黏腻的血流沾满指间,长灵手指颤抖着,想回抱住面前高大躯体,但最终没能抱住,身体哆嗦了下,用力推开昭炎,道:我该走了。 长灵提着刀,摇晃着走向雨幕深处。 昭炎挺直的立在雨中,骤然吼道:在你眼里,本君到底算什么!你心里,可有本君一丝一毫的位置? 长灵脚步顿了下,继续往前走。 昭炎大步冲上前,直接攥着肩膀把人扳过来,厉声道:回答本君。 长灵抬头,紧抿着嘴角,乌眸宛如两泓寒潭,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好久,轻道:没有。 昭炎面上血瞬间褪尽。 你说什么? 长灵重复:没有。 就当是一场梦吧。 祝君上,宏愿得展,千秋万代。 昭炎咬牙,不甘心道:这当真是你心中所想?你以为只凭这两句话就可以打发本君么?!你知不知道昭炎声音戛然而止,因看到长灵颈间以肉眼可见速度裂开的一道细细伤口。印在少年玉瓷般的肌肤上,犹如平整大地上突然出现的裂纹。 血丝,一缕一缕沿着伤口边缘渗出,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紧接着,又有新的血丝渗出。 昭炎死盯着那条裂口,震惊的说不出话。 长灵挣开他手,若无其事的掩住领口,呛咳了声,低声道:我走了谢谢你。 昭炎心口剧痛,一颗心痉挛的几乎要爆裂,眼前毫无预兆的一黑,等缓过神来,周遭空空茫茫,只剩电闪雷鸣的山谷与无尽的凄风冷雨。 云翳久等不至,冒死带人赶到谷中中,就见素来冷静自持的新君雕塑一般伫立在雨幕里,浑身湿透,英俊面孔被雨水抽打的没有一分血色。 君上。 云翳近前,小心翼翼的唤了声。 ** 雨点猛烈的敲打着车壁,悬挂在角落的琉璃角灯随云车颠簸摇晃不止。 祝蒙手忙脚乱的挥舞着马鞭,身体却僵成一根人棍,侧目望着横在颈间的冷剑,崩溃道:你、你能不能先把这玩意儿拿开?我保证遵守承诺带你们回青丘还不成么! 棠月伸出手,道:拿来。 拿、拿什么? 通关文牒。 不是说好我保管 拿来。 好好,刀剑无眼,你手可稳点别乱动祝蒙哆哆嗦嗦从怀中取出册子,道:你知不知道本殿下费了多大劲才偷出来的喂! 棠月直接劈手夺过册子,钻进了车厢里。 车内,长灵怀抱断水,低垂着眼睛,安静的靠坐在车厢一侧,苍白的颊上泛着冷玉般的光泽。雨水混着血水,不断沿少年手指往外淌流,瞬间将整条青袖都染成暗红色。 少主,东西拿到了。 棠月担忧的声音将长灵从混沌状态中唤回。垂眸一看,才发现身上各处都在往外淌流着血水。 验过了么? 验过了,的确是青丘至天狼的通关文牒。有了它,这一路咱们便能畅通无阻了。只是,博徽只怕明日就会发现文牒丢失,咱们须敢在天亮前离开西境。说到这儿,棠月担忧道:少主的伤 无妨。 长灵摇头,把断水搁到膝上,如往常一样咬破左手手指,迅速在车厢地板上画起血阵。密密飞出的血色符文如修补破碎的瓷娃娃一样,一点点修补起少年臂上、颈间及前胸后背上的裂口。只是修补的速度明显较以前慢了许多。 修复到一半时,车厢突然剧烈一簸,马车毫无预兆的停了下来。 长灵掩住袖口,迅速抹去血阵,推开车门,就见驾车的祝蒙一脸惊恐的指着前方道:这可不怪我,那、那有东西! 长灵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山坡上,一人白衣素冠,执伞而立,置身于幽暗雨夜里,宛如潜行的幽灵。 听到动静,来人转过身,单手负袖,望着长灵施施然一笑:小东西,雨夜难行,本宫来送送你。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66章 长灵沉吟片刻, 让祝蒙与棠月把车停到一边等着, 自己下了车。 哎你 祝蒙怕文牒的事被发现, 一心急着赶路, 刚要抱怨, 被长灵冷冰冰一盯, 头皮发麻的把后面的话囫囵咽了回去。 这小怪物, 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另一边, 慕华也撑着伞下了山坡。 两人在山坡下站定, 长灵问:夫人有事? 慕华一笑,将伞面斜了斜,罩在长灵顶上,道:小东西,你比本宫幸运。 长灵默了默, 问:夫人可有信要捎给亲友? 慕华摇头:本宫是孤儿,无亲无故,只有一个早已倾覆的师门。本宫的师门, 在青丘西边的银莲山上, 山门外有一株红梅,梅树下埋着我师父师兄的骸骨。你若得空, 就替本宫去梅树下上三炷香吧。 长灵点头:我记下了,一定不负夫人所托。 慕华从袖中取出一个丝绢小包, 道:你这一走,咱们怕是没有相见之期了。本宫也没什么贵重物件能送你,这是本宫新做的一笼梅花糕, 带着在路上充饥用吧。 长灵一怔,双手接下。 慕华笑道:走吧,本宫就不耽搁你赶路了。 长灵恭恭敬敬行了晚辈礼,与慕华作别。 慕华撑伞立在道边,一直目送马车消失在雨幕深处,彻底看不见影子,也听不到声音了,方转身往回走。 ** 深夜,昭炎浑身湿淋淋的回到晨曦殿。 阴烛忐忑迎上前,欲为新君换下湿透的衣袍,一抬眼,恰对上新君血红欲滴的双目,登时吓得噗通伏跪于地。 昭炎面无表情的越过众人,直接往寝殿而去。 殿内漆黑一片。昭炎将手搁在门上,手背青筋一条条弓起,停顿片刻,轻轻推开了殿门。 殿门向两边无声打开。 昭炎沉着脸走进去,玄铁战靴踩在乌灵玉地板上,发出踢踏声响。雨水也一滴滴沿着发梢滴落于地。 殿内如往日一样弥漫着清淡怡人的灵草气息,丝丝缕缕钻入鼻端,散发着无声的蛊惑。 昭炎走到殿中,握起烛台,点亮鲛灯灯焰,往床帐方向走去。 你怎么回来了? 往日,那个小东西总会揉着眼睛,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然后从被窝里爬出来,惺忪着一双乌眸望着他。 最后伸出手臂,抱住他腰。 昭炎在床帐前站定,攥紧帐幔,颤抖着慢慢拉开。 帐内,两套寝具叠放的整整齐齐,平整的褥面上摆着两件东西,一块朔月形令牌,一个檀木盒子。 昭炎心脏一抽,手中烛台坠落于地。 君上! 阴烛看到殿内亮起的火光,惊慌的大叫起来。 许久无人回应,阴烛只能斗着胆子带人冲了进去,就见昭炎枯坐在床上,手中握着一个檀木盒子,一侧帐幔已被滚落在地的烛台引燃。 阴烛吓得魂飞魄散,忙指挥人灭了火,方伏跪到床前哀求道:望君上保重身体! 昭炎指节青白的捏着手中的檀木盒子,盒身迅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裂开蛛网一样的裂纹。 君上! 阴烛大惊。 滚。 君上 滚! 阴烛不敢再触新君逆鳞,只能惶恐不安的带着众人退了出去,并将烛台悄悄撤下,换上不会走水的琉璃灯。 刚出殿门,阴烛就猝不及防与另一道人影迎面撞上。 君、君夫人? 阴烛震惊的望着对面执伞而来的白衣男子,张大嘴说不出话。 慕华沉眉望了眼殿内及四处惊惶奔走的内侍身影,问:出了何事? 阴烛迟疑片刻,道:是是奴才手笨,不小心打翻烛火,走了水。 慕华冷笑一声,越过他,往寝殿方向走去。 阴烛大惊,奔过去噗通跪到慕华面前:夫人留步。君、君上现在不方便 方不方便,本宫比你知道。 慕华将伞往地上随意一丢,负袖走了过去。 阴烛被甩了一头一脸的水,悄悄抬头,略茫然的望着前方那抹白影。 寝殿内,昭炎依然枯坐着,手中锦盒已彻底裂开,金册宝印滚落一地。 听到脚步声,他霍然抬头,一个滚字尚未出口,就卡在了喉间。母子两人面无表情的隔空相望,昭炎喉结滚了滚,颓丧的垂下头去。 慕华走过去,俯身捡起地上的金册与宝印,道:你能懂得放手,是比仇风那老贼强上不少,但你可知道,你们狼人身上最可恨的东西是什么? 昭炎瞳孔一缩,双目血红的抬起头。 慕华冷冷勾起嘴角:你不必如此看着我。你们狼人最可恨的,就是狂妄自负,自以为掌握了武力,就可以征服一切,包括人心。可你们可知,这世上最难征服也最不可能靠武力征服的就是人心。 你以为你主动放手,那小东西就该对你感恩戴德,而不应这样冷酷无情的弃你而去,你的大度,也不过是你征服人心的手段而已,而不是心甘情愿的付出,所以你此时心中充满了愤怒与怨气,对不对? 但你可曾想过,那小东西又欠你什么?上一辈的仇恨,无论真相如何,都不应让他来背负。你将自己陷在仇恨里,同时将他拖了进来。是你欠他,而非他欠你。你想要他的真心,可真心不是靠征服能得来的,而应是平等的相待,以真心换真心。 昭炎面部扭曲了下,嘶声道:本君难道还不够真心待他么? 真心? 慕华仿佛听到笑话:你的真心在哪里,是这份金册宝印,还是你许诺的王后之位?如果你觉得这些就是你的真心,那你们狼人的真心可真是一文不值。 本宫问你,你口口声声说你真心待他,你对那小东西,究竟了解多少?除了知道他是你杀父仇人涂山博彦的血脉,你恐怕对他根本一无所知吧。 本君当然知道!本君知道,他心眼多,很狡猾,总在本君面前说谎话,本君还知道,他可这些,本君都容忍了。 慕华嗤笑声。 昭炎怒道:你这是何意? 慕华满目悲悯道:本宫只是替你感到悲哀。这不怪你,怪只怪,你体内那一半狼人的血脉,早已将自私、自负与毫无道理的征服欲刻进你骨子里。 除了知道他心眼多,除了知道他狡猾,你还知道什么?你可有想过,为何身为八尾狐帝涂山博彦的血脉,他仅是头半开灵的灵狐?为什么一头半开灵的灵狐能制造出那等毁天灭地的可怕力量?为什么他颈间会带着缚灵锁?他的愿望是什么,他的喜好是什么,他所厌恶的是什么,他所渴求的是什么。这些,你都了解么?而这些,也仅是九牛一毛而已。 除了征服与被征服的关系,你们,仅仅是陌生人而已。不是么? 昭炎一震,面上血色如被抽干,好久说不出话。 因为,他一个也回答不出来。 而这些,仅是九牛一毛而已。 他们,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当愤怒毫无预兆的消散之后,前所未有的恐慌,忽然将他的心包裹。 慕华叹道:还有件事,我想,也有必要让你知晓。之前,那小东西劝我进食时,曾向我打听过你身上那件软月灵甲的事。听说涂山博彦一共织了两件灵甲,一件在狐后姜音身上,另一件,照理应该留给那小东西才对,为何会在你身上? 昭炎一下愣住。 良久,神色复杂道:是他给我的。 他? 昭炎点头。禁不住又忆起苦寒境前,那个漫天风雪中,负袖而立的银白身影。 杀你父亲,救狐族全族,本君至今不悔。就算有朝一日本君会因此死在你的剑下。 为君者,很多时候,都是无心,无情,无爱的。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做到偏颇无私,坚不可摧。阿炎,总有一日,你会明白。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56) 这件软月灵甲,便当做我送你的礼物,愿它能护你顺利通过苦寒境考验。我等着,你足够强大,来找我复仇的那一日。 那人淡漠的声音回荡在耳畔,又迅速被风雪淹没。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你既然杀了他,为何又装出一副虚伪的模样,来传授我修炼之道。我不需要你的施舍,更不需要你虚伪的礼物! 年少的他,跪在地上嘶吼。 那人不为所动,平静到冷酷的道:苦寒境里妖兽横行,以你如今的修为,没有软月灵甲护体,一旦踏入,必会被众妖蚕食瓜分,连第一关都走不到。穿上它,好好走你的路吧。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 第67章 昭炎一直在殿中枯坐到深夜。 直到近卫来报:君上, 派往青丘的夜枭回来了。 昭炎伸出手指, 用力捏了捏额心, 头痛欲裂道:青丘? 是。似乎是青丘那边有新情况。 四族占领青丘之后, 昭炎特意留下一批夜枭, 密切监视青丘动态, 好随时了解情况。另一桩, 也是防着另外三族背地里搞动作。 青丘。 如今单是听到这两个字, 昭炎亦觉像有把刀子剜进肉里似的。 缓了缓神, 道:让他进来。 一道通身隐在符禺玄甲中的人影无声出现在殿中,单膝跪地。 属下孟辰,见过君上。 昭炎:直接说事。 孟辰呈出一份密报,凝重禀道:是昨日,由朱雀发往雪阳、扶阳、青阳三城的一批火雀羽与降龙木, 在雪阳与冰阳交界处被人给劫了。朱雀族的押送官一口咬定是蚩尤族暗中捣鬼,要入冰阳搜查,被冰阳守将严词拒绝。双方互不相让, 大打出手, 波及了不少百姓,如果再无人站出来从中调和, 只怕会影响青丘稳定。如今蚩尤二王子、朱雀族长及狐帝博徽都在天寰城,属下不敢擅作主张, 特向君上禀报。 昭炎淡淡合上密报,问:如今青丘主事的是谁? 孟辰:狐族大殿下祝龙。听说冰阳、雪阳两地城守已将此事汇报给王都,但祝龙那边一直没有明确答复。不过 孟辰觑了眼昭炎脸色, 道:不过,自从四族占领青丘之后,各族地界上的事几乎都是各族自己做主,鲜少经过王都。祝龙不敢出面调解,多半是怕一个处置不当,把两边都给得罪了。 另外,像这样货物半路被劫之事,并非第一次发生,只不过之前被劫的都是王都运往北境的赏赐品,博徽不敢得罪另外三族,都忍气吞声的将事情压了下去,才没闹出乱子。这次朱雀往雪阳三城运去的当地驻军未来一整年的军用物资,无端被劫,只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昭炎沉吟片刻,道:火雀羽与降龙木都是制造弩.箭的原料,蚩尤重骑兵,武器以长刀居多,极少用到弩.箭,没有理由冒着得罪朱雀的风险去抢夺这批物资。 没错,冰阳城守将也是如此答复,但朱雀不信。 为何? 因为一直有传言说褚云枫窜逃入北境后,是被蚩尤族收留了。褚云枫手里有符禺人铸造的新式灵弩,蚩尤为了大批量铸造这些灵弩,才趁朱雀族长不在,抢了那批朱雀羽与降龙木。 昭炎皱眉。 此事可有确证? 孟辰摇头:并无确定,属下查探过,这个说法最开始是从北地一些茶馆流传出来的。起因是某日夜里,茶楼伙计在睡梦中隐约听到了一阵惊天动地的马蹄声,恍若大军过境。但之后属下就此事向附近居住的百姓打听,百姓们却都众口一词的表示并无此事,还说那说书的患有臆想之症。但因为事情太过离奇玄妙,这个传言还是四处传开了。属下想,北地诸族中,禹族式微,其他小部族又依附蚩尤,褚云枫又不可能凭空蒸发,大家认为是蚩尤为了符禺人的那批灵弩而偷偷收留了褚云枫也在情理之中。 昭炎眉心一沉。 孟辰迟疑片刻,道:还有一事属下不知该不该向君上禀报。 说。 属下潜伏在青丘王宫期间,无意中发现了几页被埋在冷殿里的狐族族谱残页,是有关长灵少主的。 昭炎一怔。 孟辰从怀中取出另一份以封印术封着的密报,双手呈上。 昭炎接过,目光在密报封皮上凝驻许久,方解开封印、拆开封口,将里面几页泛黄的纸取了出来。 琉璃灯灯光撒在纸上,一片朦胧的晕黄。不知为何,昭炎心中忽然划过一个奇怪的念头,这几页纸,将会是一把钥匙,一把可以解开那小东西身上秘密的钥匙,一把他正式开始了解那个小东西的钥匙。 他那个母亲言语虽尖酸刻薄了些,说的话却没错。他根本不了解那小东西,也从未试图主动去了解。 昭炎一夜的颓丧忽然一扫而光,几乎的精神振奋的展开那几页纸,打算从故纸堆中将那个小东西过去的生活轨迹一点点勾勒描绘出来。 时间慢慢流逝。 几张纸阅罢,昭炎神色数变,抬起头,难以置信道:那小东西周岁时灵境测试测试结果是天灵根? 在仙州内,无论狐族还是其他种族,天灵根都属于极罕见的天赋型灵根。天灵根不仅代表资质绝佳,悟性绝好,修炼者可以打破五行壁垒,随心所欲的操纵各种属性的法术,更代表在付出同等甚至是更少的努力下,修炼者可以获得远高于寻常修士数倍甚至于数十倍的飞升几率。具体到狐族,但凡族谱上有迹可考的天灵根灵狐,成年后开尾数都在五尾以上。这小东西,三百岁了才半开灵,竟然是个天灵根? 昭炎忽然再度恐慌起来。 这实在太过颠覆他过往的认知,也进一步验证了一个事实,他对那小东西的确一无所知。纸上墨迹便是铁证,一字字捶在他脸上,心上。 孟辰答道:是。青丘王室每一头灵狐出生满周岁后,都要进入祭台后的织月灵境进行灵根测试,测试结果要写进族谱内,作为族中长老择选下任狐帝的参考标准之一,绝不容许弄虚作假。 根据族谱记载,长灵少主出生于狐族祭坛的拜月大典上,刚出生即受万狐朝拜,被视作吉祥之子,幼时的确天赋上佳,性格十分活泼好动,十岁时便能靠灵识摄取草木精华,并因此毁了青丘一户农户家辛苦栽种的药圃。但涂山博彦似乎对此事很忌讳,对外只称是少主贪玩盗了宫中法器,因法器失控毁了农人良田。后来北域一战,涂山博彦战死,狐后姜音自刎殉情,少主曾失踪了一段时间,等再回来后,就性情大变,搬进了宸风殿里居住,出入必穿斗篷,人也沉闷下去,鲜少开口说话。 性格活泼好动昭炎怔怔咀嚼着这句话,再联想小东西素日只肯躲在斗篷里不肯轻易让人瞧的模样,默然片刻,问:可查出失踪那段时间,小东西去了哪里? 孟辰摇头:尚未。此事属下曾试着查证过,青丘王宫中无人能证实。 昭炎紧问:旧伤呢?族谱中可有记载他患过旧伤的事,尤其是很严重的可能伤到骨头的外伤。 孟辰依旧摇头:并未。但也许是因为属下只拿到了一部分记载,狐族族谱中另有关于长灵少主的内容也说不定。 本君不信这世上有神不知鬼不觉的事,继续查,务必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昭炎冷冷一抿唇角,目射寒光的道。 孟辰恭声道:属下明白。 语罢,单膝行了一礼,复幽灵般消失在夜色深处。 昭炎捏着那几张纸坐到天亮,吩咐阴烛:你去趟驿馆,把博徽叫来,本君有话问他。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68章 博徽正因为通关文牒丢失的事大发雷霆, 突然听到昭炎传召, 立刻战战兢兢的跟着阴烛入了宫。 长、长灵? 博徽讶然抬头。 他惴惴不安了一路, 以为是水族那桩不明不白的惨案牵连到了自己, 或者是小儿子私自拿着通关文牒回青丘的事被人报到了昭炎跟前, 昭炎特地来问责的。毕竟这位新君昨日刚下过命令, 在杀害元耆的真凶落网之前, 所有参宴者都要呆在驿馆, 无传召不得随意外出。小儿子这一糊涂举动简直就是任性妄为, 引火烧身,就差把疑犯两个字刻在脑门上。 那夜小儿子因为暴雨没有参宴,恰和元耆死亡时间重合,连个不在场证据都没有,要是真对簿公堂, 他只怕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 博徽万万没料到,昭炎召他过来,竟然是为了长灵的事。 我兄长勤于政事, 又常常领兵在外, 长灵这孩子自小都是我嫂嫂姜音在带。呃,性格么, 幼时是有些顽皮的,但兄长管教甚严, 倒没做过太出格的事。后来兄长战死,嫂嫂自刎,这孩子, 唉,受了打击,一下就转了性儿,成日一个人躲在殿中,谁叫也不出来,也不跟人说话。喜好?这孩子是个懂事的,对吃食倒是不挑嘴,糖?那自然是喜欢的,小孩子都喜欢吃糖。住处?唉,身为叔父,下臣自然是希望能好好照顾这孩子,以慰兄长和嫂嫂在天之灵,下臣起初是打算让这孩子和祝蒙一起住的,方便照顾,但长灵坚持要住到宸风殿去,下臣也不好拦着,逆了孩子心意。 君上说长灵幼时失踪的事?唉,这事下臣当然有印象,那好像是个腊月吧,兄长与嫂嫂的棺椁刚埋入陵寝,长灵那孩子估计是受了刺激,先是在兄长的葬礼上大闹了一场,隔日夜里就背着宫人偷偷跑出宫去了,下臣发动侍卫与戍卫军将整个王城掘地三尺,都没找到人。下臣当时可是吓坏了,谁料过了几个月,那孩子自己又回来了。问他去了哪里,他也不说。万幸人没事,下臣也就没再追问。 至于开灵的事,下臣也询问过族中长老。长老们都很惋惜,因为这孩子根骨极好,刚出生那会儿被测出的是百年难遇的天灵根,后来恐怕是因兄长嫂嫂之死伤了心性,以致修炼受了影响。 这与昭炎昨夜了解到的情况差不多。 默了默,昭炎忽问:涂山博彦曾制过两件软月灵甲,你可知道? 博徽点头:自然是知道的,我兄长是狐族里难得会此秘法的 察觉到昭炎脸色阴沉了下,博徽迅速把兄长这个过于亲昵的称呼掐掉,道:他当时一共做了两件,一件给了我嫂嫂姜音,另一件,似乎是备给长灵做生辰礼物的,但到底何时送出去的,下臣就不得而知了。 生辰礼物? 昭炎怔了怔。 是啊,那么珍贵的物件,也不至于送给旁人。再说,为了防止灵甲被窃,兄长他会先将穿戴者的生辰八字刻进灵甲里。下臣记得,他是刻了长灵的八字的。 世事翻转,何其可笑。 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人竟然是将原本准备给那个小东西的生辰礼物给了他。 让博徽退下之后,昭炎径自去了位于玉龙台的灵狱。 今日,他需要了结元耆一案,给水族一个交代。 守卫皆已被屏退,昭炎玄衣黑氅出现在昏暗的夹道里,英俊的面容被油灯笼出一层冷意。 禹襄又惊又喜,激动道:君上,我 昭炎抬手打断他的话,道:现在没有其他人,禹族长应当不介意告诉本君,那封书信里提到的当年事是什么吧? 来之前,昭炎权衡良久,依旧把突破口放在了从元耆身上搜出的那封书信上。 禹襄没料到他竟依旧对此事不依不饶,愣了愣,有些茫然道:恕老夫直言,此事并不是这件案子的重点,重点是 本君当然明白。 昭炎再度截断禹襄的话。 本君一直很好奇,元耆并非冒失冲动之人,相反,他行事谨慎,甚至堪称周密,再两族从未交好的情况下,他为何仅凭禹族长一封亲笔信,就匆匆离开宴席,去赴禹族长的约?本君的庆功宴,竟然还比不上禹族长一封信重要。本君思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信上所提到的当年事,无论对元耆,还是对禹族长,都十分重要。本君所言可对? 禹襄心情前所未有的复杂。 一方面,他惊喜于昭炎愿意亲自出面料理这桩案子,替他洗刷冤屈。另一方面,他很不明白,以至于有些忐忑,昭炎为何要揪着那桩当年事不放,而且似乎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位新君,根本不像是会多管闲事的人。如今亲自驾临此地,连绕弯子都不带,直接询问他此事,可是知道了什么。 禹襄心念电转,脑中无端又浮现出那少年唇角毒蛇般的笑。 不知不觉,他掌心已出了一层汗。 因他无法预料,一旦说出真相,他的处境会变好,还是变得更差。 昭炎不紧不慢的提醒:禹族长大约还不知道,就在刚刚,那些水族修士在你落榻的驿馆里发现了元耆的头颅。此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禹襄脑中轰的一声,一下僵在原地。 昭炎道:所以,现在能帮你的只有本君,你还不打算说么? 自始至终,除了惨案是发生在天寰城里,这件事其实跟天狼并无多大关系。至少从目前的证据来看,这事更像是元耆与禹襄因私怨而导致的一桩命案。 作为局外人,昭炎完全可以袖手旁观,把此事交给禹、水两族自己去处理。就算真的只是碍于情面不得不插手,为某一方主持公道,也完全可以动用锁妖台里专司刑狱的掌事。 但这位素来懂得决断取舍的新君却在大半夜突然驾临玉龙台,以强势的姿态介入到了这趟浑水里。 那封信里提到的秘密,与天狼根本毫无利益瓜葛,更非本案的介入点,昭炎偏偏揪着这一点不放,显然不是为了破案,而是另有原因。 在这浮光掠影的一瞬间,禹襄隐约明白了什么。 我可以告诉君上,但君上能否保证替我洗刷冤屈! 禹襄忽然神色激动的道。 昭炎嘴角现出一个阴冷的弧度,漠然道:说不说随你。这世上,还没有人可以与本君讨价还价。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57) 禹襄眼里刚出现的希冀未及绽出光彩,便瞬间破灭。他转过身,背对着昭炎盘膝坐下,低声道:是两百年前,涂山博彦战死在极北雪原、狐后姜音也跟着自刎殉情之后,一名自称东海客商的人突然来到禹,称其手中有一样稀世宝贝,能解禹燃眉之急。 当时禹族天灾泛滥,地裂山崩,越来越多地方出现灵力枯竭,仙草仙木大片枯竭死亡,族人汲取不到灵力,食不果腹,无法正常修炼,各地不断传来新生婴儿饿死的消息,我与族中众长老镇日为此焦头烂额,一筹莫展。听闻消息,我立刻在私邸见了那名客商,询问那宝贝的来路与作用。那客商称宝贝在东海海底,是一颗镇海神珠,埋在地下能源源不断的生出无限灵力,只要我愿意用本族的一样法器与他做交换,他便可以带我去取神珠。 昭炎一直神色淡漠的听着,此时方低声问了一句:什么宝贝? 禹襄沉默了一会儿,道:乃本族先祖昔日云游降魔时偶然得到的一件上古神物,名烧灵灯。 昭炎负在身后的手轻轻一顿,心里莫名浮现起一缕不好的预感。就好像有一根钢针正悄无声息的在血脉间游荡,幽幽凉凉的,只待某个关节点,就会毫不留情的刺进他心脏。 烧灵灯,顾名思义,就是一盏能烧掉灵识、灵脉、灵根及世上一切有灵之物的神灯,是一切有灵之物的克星。 我当时急于解决族中大患,就答应了那客商所请,带着烧灵灯和他一起去了东海。禹襄顿了片刻,才接着道:等到了之后,他堂而皇之的带我进了水族的府邸,来往侍卫及水族人都对他极恭敬。我当时就察觉出一些不对,但转念一想,这人是东海的大客商,掌控着整个东海的商路,多半是水族族长的座上宾,所以水族人对他恭敬一些也不奇怪。 我询问镇海珠所在,他只让我安心跟着他走,不必多问。我们越走越深,越走越阴暗曲折,最终进到了一处阴森可怖、地上铺着许多白骨的地方,我才知道,那是水族的灵狱。 他带着我走到最尽头,指着一间黑黢黢结着法阵的暗狱道,宝贝在这里。随行的侍卫点亮了夹道里的鲛灯,我往内一望,登时吓了一跳。那里面哪有什么镇海珠,而是关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一个年纪看起来很小的少年。 那个孩子看起来已经被折磨了很久,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全是累累刑伤和血迹。我于是问他,你这是何意。那客商捋须笑道:告诉族长也无妨,本座乃水族丞相元耆。此事绝密,不便让外人知晓,先前才不得不对族长隐瞒身份,望族长勿怪。我又问:镇海珠怎么会在这里。元耆笑道:那不过是为了请族长过来而编出的权益之词,这世上怎会真有那样的宝贝。见我要发怒,元耆紧接着又道,不过族长放心,里面这样宝贝,可不比镇海珠差。族长可知,这里面关的人是什么身份? 我怒气未平,就问:我怎么会知道。元耆就笑道,这是涂山博彦与狐后姜音之子,亦是涂山博彦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 昭炎清晰的感觉到,那根钢针刺穿经脉,刺穿骨骼,猛地刺进了心脏,幽凉的一下之后,是痉挛到窒息的剧痛。 昭炎面上血色褪尽,负在身后的手骤然捏紧,在黑暗里发出清晰的咯吱声。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69章 禹襄声音开始带了丝颤抖。 我当时的震惊无以言表, 心想, 这元耆从哪里来那么大的胆量, 敢把涂山博彦的血脉掳到东海。元耆像是看出了我的想法, 就道, 涂山博彦一死, 最可能知道狐族灵碑秘密就是这个小东西了, 族长应该知道狐族祭坛上那块灵碑代表着什么吧, 那可是十颗百颗镇海珠都比不了的, 如果能将狐族灵碑里的灵力攥在手中,何愁没有灵力可用。只是这小东西骨头硬的很,我试遍了东海酷刑都不管用,所以才要借族长的烧灵灯一用。 我当时实在是太需要灵力了,所以、所以禹襄挫败的垂下头, 有些说不出后面的话。 昭炎咬牙道:所以,你们烧断了他的灵根,烧毁了他的灵力, 甚至连瞳孔, 都给他烧坏了。 你们,真是好手段。 昭炎目光犹如两柄霜铸的尖刀, 冷冷刺向禹襄。 禹襄肩膀也跟着塌陷了下去,颤声道:我知道, 我对不起那个孩子。我,对不起他。我简直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呵。 昭炎轻扯了扯嘴角,道:你这样的忏悔, 毫无意义,就不要浪费口舌了。接着说,后来如何。 后来为了逼那个孩子开口,元耆每隔三天,便用烧灵灯烧掉他一根灵根,直到九根全部烧尽。 昭炎疑是听错:你说几根? 九根。 禹襄至今语气里仍充斥着不可思议:正常的天灵根,有五根灵根,连元耆都没有想到,那个孩子,体内竟然有九根灵根。 只是,元耆更没想到的是,直到九根灵根全部烧断,那个孩子,依然没有开口。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那样的痛苦,不可能有人承受的了的。 接着说。昭炎声音有些轻忽。 禹襄道:元耆恼怒之下,将人丢到了食人怪聚集的水域里,我心中有愧,在离开东海时悄悄把他救了出来。 我本来是打算把他带回禹的,谁料半路上他趁我睡觉,竟偷偷跑掉了。 昭炎身影凝滞在黑暗里,像一尊石化的雕像,一动不动。 时间在漫长的静寂里慢慢流逝。禹襄黯然叹息道:这些年,我心中一直对此事深怀愧意。它就像一把钝刀,无时无刻不在磨搓我的良心所以在看到元耆那封亲笔信后,我丝毫没有怀疑,就照信中指定的时间与地点赶去赴约。 昭炎没有接话,良久,问了句:你们烧他灵根的时候,他可有意识? 禹襄一怔,羞愧难堪的点了下头。 每一根灵根都由无数灵脉组成。烧灵之痛,相当于把一个人的全身灵脉都生生焚毁,即使是昏迷状态下,也不可能完全失去意识。当年,那个孩子还只是一头刚满百岁的小灵狐,我们所犯下的罪孽,的确丧尽天良 话音方落,禹襄就感觉到一股汹涌磅礴的锐利杀气扑面涌来,瞬间将他掀翻在半丈外的墙面上。禹襄猝不及防的滚落在地,甚是狼狈,等再抬头,就看到了昭炎在暗夜里散发着冰冷寒意的双眸。 君上 他被那股强劲的灵力撞得吐出一口血,惊疑不定的望着昭炎。 昭炎面无表情的问:除了你与元耆,可还有其他人参与此事? 禹襄呛咳着点头:还有一人,通身裹在黑袍里,我并未看到他的面容。 身高,体形,口音,武器,法术,所使灵力。 这禹襄仔细回忆了片刻,谨慎道:中等身材,身高平平,不算孔武,比元耆还要略低一些,但他行事十分谨慎,从未当着我的面开口说话,也未露出武器及术法。 昭炎转身便向外走去。 禹襄急唤:君上 昭炎讥讽的一扯嘴角,冷漠道:你也知,尔等所犯下的罪孽丧尽天良。 元耆身死,尚不能平本君心头之恨,何况你。 掷下这一句,他便拂袖而去,只留禹襄羞愧交加的跌坐在地。 ** 离开玉龙台后,昭炎径自去了锁妖台,因锁妖台里不仅有能以一当百所向披靡的高阶修士,更有整个西境内最擅长修复灵力的医修。 锁妖台一应事务一直由大柱国仇烨掌管,昭炎很少插手,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新君继位以来第一次驾临此地。 值夜的医修们惊疑不定的匆匆赶到正殿迎驾,在听闻新君来此的目的后,皆震惊的睁大眼睛。 被烧灵灯焚毁的灵根? 众人一面震惊于世上真有烧灵灯这种上古邪物,一面震惊这从新君口中平铺直叙出的残忍事实。 烧灵灯是号称能烧毁世间一切有灵之物的极品灵器,威力极大,当灯内焰阵启动时,就算是已经飞升成功的大修都不敢靠近其三丈内。臣等平日修复的灵根灵脉,多是被外部强力所打散,受伤者即使精元尽毁,只要使用召唤术,在这天地间也是有碎片可寻的。可烧灵灯不同,烧灵灯威力太大太强,凡是被烧灵灯烧毁的灵根,就真的是焚为飞灰,连碎片都不剩了。纵使神仙在世,也不可能将被焚毁的灵根修复如初。另外 另外什么? 医修道:君上恕罪,臣还有一事不解,烧灵之痛,根本不是寻常修士能承受的,被烧毁灵根者,即使不死,恐怕也会五感俱废,失掉半条命,这辈子都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君上口中所提的那个被烧灵的人,可还在世? 昭炎慢慢点头。 医修又道:可如臣所言,五感俱废,手无缚鸡之力,或久卧于床,无法下地行走。 空气静默了一瞬。 昭炎道:不,他很正常,与常人无异。甚至能驾驭高阶法器。 众医修登时哗然。方才说话的医修几乎脱口道:这不可能。 空气再度静默。 那医修意识到失礼,正要俯首请罪,就听昭炎又轻声问了句:为何不可能? 由于新君的语调与态度和传言中暴戾专横的脾性相差甚远,那医修怔愣了片刻,方道:诚如臣方才所言,一个灵根被焚毁、五感俱失的人,等同于永远失去修炼的能力,又怎么可能驾驭有品阶的兵器。 依你所言,若那人如我狼族一般,是天生有灵之物,在灵根被焚毁之后,可还能化灵? 医修毫不犹豫的道:如是未化灵时便受此重创,当然不可能化灵。君上也是修炼之人,应该知道,化灵比驾驭灵器更耗费灵力。 说到此,医修方才明白过来什么,愕然失色道:君上方才说他与常人无异,莫非,此人在灵根被焚毁之后,依旧成功化形了? 昭炎没再开口,垂在宽袖中的手紧攥成拳,微微颤抖。 医修还在喃喃自语:这、这不可能。 昭炎道:若本君所言属实,那个人如何才能做到? 这 众医修敏锐的察觉到了殿中气压在逐渐变低,心电急转,良久,一人小声翼翼道:也许,用某种禁术可以达到这种孤注一掷的效果。 禁术? 对,修道之人都讲究顺其自然,而禁术可以靠阵法或符咒的力量逆转这种规律。 何谓孤注一掷? 既是禁术,使用者自然要付出代价。而且,禁术效果越好,使用者遭受的反噬越大,所谓的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就是这个道理。 昭炎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些模糊的画面,一些以前想不明白现在却突然大彻大悟的画面,比如,长灵那时常不明原因发作的陈年外伤,明明遮掩在内,根本看不到外伤的痕迹,但他外露出的痛苦却真真切切,无法作伪。 再比如,昨夜在山谷里,那小东西搅弄出的那股毁天灭地、足以与他抗衡的力量。 现在细想,那所谓的陈年外伤并非偶然发作,而是在他动用过高阶兵器,那柄叫做断水的刀后才会出现。 他究竟瞒了自己多少事。 多深重的折磨,才会让那样一个意志顽强、心性强韧、对人对物甚至对周围一草一木都极度警惕的小东西不止一次的不省人事,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暴露于人前。 昭炎最后问:那禁术,可会殃及寿数? 医修不解内情,只恭谨答道:施术者在使用禁术的那一刻,就相当于把自己贩于了阎王,每一次破禁,每一次反噬,皆有性命之危。想来,此人应是有极深重的执念与愿望,才会孤注一掷,走此险招。 执念、愿望。 慕华冰冷的话音再次如裂弦之音一样回响在耳畔。 你可知他喜好什么,厌恶什么,所愿是什么,所渴盼的是什么。 他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70章 另外, 医修迟疑片刻, 道:臣斗胆请问君上, 那名受害者被烧断灵根时年岁几何? 昭炎道:应该差不多百岁。 众医修又是一愕, 有几人甚至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昭炎隐约意识到不寻常, 哑声问:有何不对? 医修忙答道:并无不对, 臣只是觉得惊憾, 一个刚满百岁、还未化灵的幼灵物, 是如何承受得住烧灵之痛的, 何况还是烧灵灯这样的上古神物。 这位受害者能存活下来,实属奇迹。 其余医修亦纷纷点头附和。 是啊,按理,那样小的年纪和修为,就算不身形俱灭, 也得元神尽毁。 倒的确是命硬 等众人从嘈嘈切切的讨论中回过神,才发生殿中早没有新君踪影。 昭炎来到了惠风殿。 明源正指挥宫人打扫庭院,乍见昭炎玄衣墨冠出现在宫门口, 忙近前伏跪行礼。 自从小狐狸搬到晨曦殿居住以后, 惠风殿几等于荒废,平日除了明源这个掌事和几个留守在殿中的宫人, 已经鲜少有其他人踏足。 今日新君突然驾临,且未乘云车, 未乘撵驾,显然是一时兴起。 你们忙你们的,本君进去看看。 昭炎面无表情的道了句, 越过众人,独自往内走去。 明源看那是寝殿方向,沉吟片刻,命宫人们先去后殿打扫,免得惊扰了新君。 长久无人居住,寝殿门上浮着一层薄薄的飞灰。 昭炎推门而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摆在圆案上的一只食盒,继而是帐幔紧闭、里面尚铺着大红锦被的床帐。一时间,所有印刻在心底深处的画面海水般倒灌入脑中。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58) 一时是少年身穿大红喜服,乖乖巧巧坐在帐中等他的情形,一时是少年手捧诫鞭、摇摇晃晃的跪在阶下,任他如何戏弄都不肯搭理他的场面,一时又是小东西攀着他颈,眼睛轻眯,眼尾轻轻翘起,乖巧等他投喂的画面。一时又变作小东西怀中捧着食盒,逆着光从勤政殿外走进来,一直走到御案前,然后打开食盒,双手捧出一碗热气腾腾的乌鸡汤,放到他面前的情景。青翠色的葱花随汤面一起摇晃,映出小东西湿漉漉的乌眸和美玉般的肌肤,以及略带警惕的、悄悄瞅向他的眼神。 这些过往画面走马观花一样于眼前交织、重叠、移动,最终合成一幅,暴雨夜,大梵谷,小东西拿刀指着他,乌眸被雨水冲刷的黑冷如玉,近乎薄情的道:没有。 就当是一场梦吧。 自锁妖台出来后就麻木了一路的心忽然在这一刻苏醒过来,一波波钝痛犹如利箭,尖锐呼啸着贯穿心口,将他数百年来铸建起的冷静与自持击得粉碎。 昭炎眼前一黑,猛地伸手扶住案面,一时,悔恨、心痛、酸涩诸般情绪翻涌上来,犹如被堵在闸口里的洪水,憋攒在胸腔内,猛烈的撞击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也猛烈的撞击着他的骄矜,他的自负,他的不可一世,撞得他喉头发堵,眼睛发涩,心痛的几欲碎裂。 直到这一刻,他才前所未有的清醒的认识到,真正动心的是他,一味索取与掠夺的也是他,是他离不开那个小东西。是他忽略了太多,错过了太多,他们之间隔得根本不仅仅是延自上一辈的血海深仇,更有一道根本无法靠武力跨过也根本无法靠武力填平的海沟天堑。 这令他感到恐慌而无力。 如果早在那小东西发烧昏迷,蜷缩在床帐内胡乱呓语时他就多留一份心,那些血淋淋的真相会不会早已被揭开。如果他对那小东西多一些耐心与宽容,事情的结果,会不会完全不一样。 如果当初那件软月灵甲没有阴差阳错的落到他手里,那个小东西,也许根本不会受到烧灵灯的伤害。 那本就该是他的生辰礼物。 那个小东西,从来都不欠他的。是他欠了他。 君上。 明源的小心谨慎的声音忽在外响起。 昭炎缓了缓神,哑声问:何事? 明源恭声道:长灵少主之前搬走时,曾留了几盆灵草在惠风殿,宫人们不懂种植之法,奴才担心他们会把好物养坏了,所以特来询问君上意见,是送到花圃掌事那边,还是交由太医院的医官打理?昨日太医院的张院首还来讨要过。 昭炎恍然想起,当初在勒令小东西搬入晨曦殿后,小东西似乎是软磨硬泡的跟他讨要过什么灵草,但他担心小东西自己又偷吃灵果,坏了胃,便没有应允,而是命掌事在殿中摆上各种小食,供小东西食用。 后来小东西便也没有再提过这事。 不必。 昭炎道:放到本君那里。 明源一愣,因之前阴烛过来惠风殿给小狐狸搬寝具和日常用品时,他曾询问过如何处置这几盆灵草的事,当时阴烛直接以新君不喜花花草草及晨曦殿代表君上威仪、不宜随便摆放灵草这等招虫带泥的物件为由,让他随意处置。 毕竟是小狐狸的心爱之物,明源留了些心,没直接扔掉,而是交由宫人打理。直到方才宫人来报,说其中一盆灵草有了枯萎的迹象,明源不敢擅做主张,才斗胆来询问昭炎意见。 这样日后出了岔子,或小狐狸追究起来,他也能坦然应对。 因担心新君会因为这等鸡毛蒜皮的琐事不耐,他还特意想好了两个解决方案,毕竟那位张远桥张院首对小狐狸种的几盆灵草垂涎已久,交给太医院倒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明源万万没料到,昭炎会如此处置。 是,奴才这就让人送到晨曦殿去 直接给本君就行。 明源又一愕,恭声应是。 ** 因有祝蒙窃出的通关文牒在手,长灵一行得以避开天寰城内的各路耳目,低调出城。车是普通的青盖马车,驾车的灵兽亦是仙州内最司空见惯的低阶独角兽。 出天寰城不远,长灵却吩咐在路边的一处茶棚暂时歇脚。 石头与棠月皆感到奇怪,长灵简单道:等一位朋友。 朋友? 石头与棠月对望一眼,大为不解。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少主从哪里冒出来的朋友。祝蒙则暴躁的想发脾气,被长灵盯一眼后,头皮发麻道:你、你这样看着我作甚。 长灵只是冷冷望着他。 祝蒙崩溃:好好好,你们爱去就去,反正我是不去,万一被人发现了可别怪我。 茶棚内只有寥寥几个行人在歇脚,老板见前方马车出来一个身披斗篷的少年,看着贵气脱俗,只当是某个富贵人家出来游玩的小公子,立刻殷勤迎上去,将长灵一行让进了茶棚里,并捡了一处最干净的桌椅。 茶水简陋,小公子莫嫌弃。 大约极少能碰上这样的贵客,老板亲自将桌子擦了三四遍,直到整个桌面都锃光瓦亮,又亲自提起茶壶,为三人倒了满满三大碗茶。末了又立在一旁,紧张盯着长灵动作。 长灵端起茶碗饮了一口,偏头道:味道很好。 少年眼睛像星星一样漂亮,令人不敢亵渎。 欸!小公子觉得好,就多喝几碗。老板脸上笑开花,立刻喜逐颜开的忙活去了。 三人围坐一桌,又喝了会儿茶,棠月见长灵始终垂目盯着碗中茶水,丝毫不见着急,终是忍不住问:恕属下愚钝,少主方才提到的朋友是? 长灵没立刻答,而是指着外面道:来了。 棠月抬头一望,果见一人一骑卷着烟尘停在了茶棚外,头上斗笠将整张面孔遮得严严实实,只留着一截瘦削的下巴在外。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71章 长灵轻轻搁下茶碗, 那人便翻身下马, 径自入了棚内, 微微点了下头, 在四方桌唯一空着的座位上坐了下去。 棠月始恍然大悟道:是你! 立刻站起, 拔剑将长灵护在身后。 长灵却摇了摇头, 示意棠月撤剑。 来人这才微微掀开斗笠, 露出张英气硬朗略带北地异域色彩的面孔, 眼神炙热道:你你信我。 竟是符禺族的少族长落枫。 长灵命棠月退开, 垂下眼皮,语调冷淡的道:少族长言重了,如今仙州诸族间的盟约与友谊,皆是因利而结,你我亦不例外。 我们有事论事, 何必扯空洞而无意义的词。 落枫苦笑一声,知道因为之前的事,自己已无资格在这小狐狸面前谈信任二字, 强压下心中泛起的酸涩与不甘, 道:是我唐突了。 长灵道无妨。 这当隙,老板提着茶壶过来, 极有眼色的为落枫也满上了一碗茶。 落枫点头道了谢,知道此处人多眼杂, 不可耽搁太久,当下也不再作多余的心思与念头,从怀中掏出一份折叠的整整齐齐、用草绳绑着的羊皮卷纸递到长灵面前, 道:这是我们新研制出的兵器图,包括灵弩两类、灵刀五种,虽还未投入铸造,但你放心,我们符禺人锻造的兵器,从未失手过。 他语气里带着难掩的骄傲。 长灵点头。 符禺人在兵器冶炼方便的天赋,自然是毋庸置疑的,整个仙州能与之比肩的恐怕只有莫邪氏,可惜莫邪氏子孙凋敝,如今仅余了青鸾一支后人,自然无法与符禺相比肩。否则当年符禺也不可能利用这项技能与其他各族建立联系,几乎垄断整个仙州的兵器锻造业,抢夺符禺山资源。 长灵没有立刻收,而是问:剩下还有多少? 落枫一愣,笑道:你果然是个很聪明的小狐狸。 没错。他端起茶碗喝了口这旷野道路上沾染了尘土味的茶水,望着远方道:除了这些,我们还研制了灵剑六类,都是剑锋极锐的凶器。只是,这些我现在还不能给你。 长灵眸色没什么波动的点头:理应如此,我留些底而已。 落枫见长灵反应如此平静,俨然早已预料到这结果似的,只觉脸上像被鞭子狠狠抽了下,道:对不起,我不能拿我族人的前途做赌注 少族长不必与我解释这些。 长灵一笑,道:我说了,我们本就是利益交换,各取所需。今日少族长带着诚意来,我自会报以同样的诚意。 长灵顿了顿,方道:送你们回家。 那两个字于颠簸流离了数百年的符禺人而言,包含了太多的血泪与渴盼。纵使是一个七尺汉子,落枫也不由动容,紧问:那期限是多久? 长灵道:五年。 五年? 落枫神色一变,道:这也太久。 久么。长灵不紧不慢的拢起茶碗,道:五年时间,北境雪原上的雪都化不了,何况天狼对符禺人的滔天恨意。 如果此事好办,少族长恐怕也不会孤注一掷,冒着杀头之危、带着如此大的诚意来这荒郊野道旁与我见面。 说完,长灵目光落到那件羊皮卷上,道:若少族长不满意这个交易,将东西取回便是。 落枫一时哑然。 他知道,长灵所言不假,如果不借助外力,符禺人不仅这一世、恐怕世世代代都离不开天寰城的奴隶场。而长灵猜测的也的确不错,这些尚未面世的兵器图纸于符禺人而言是真正的命根子与护身符,若非万不得已,他绝不会轻易交出来。即使只是一部分。 他不说话,长灵也不催,只是垂眸淡定的喝茶。 如果,我是说如果,五年之后我们还没能回家呢? 终于,落枫谨慎的开口。 长灵并不奇怪这个问题,想了片刻,问:少族长可听过狐死首丘的故事? 落枫不明所以的点头。 长灵盯着日光斜照进茶碗漾起的一抹光亮,道:狐族人迷恋故乡,亦重诺。我涂山长灵一诺,必不食言。 落枫心头像被猛撞了一下。 良久,他有些挫败的点头,苦笑道:我懂了。方才,是我又错了。 语罢,他推开茶碗,起身,向长灵深深一揖,道:我们符禺的诚意,请少主收下。愿少主此行一路顺遂,心愿得偿。 等落枫离开,棠月走上前,有些不放心的道:少主许他五年之约,可以狼人对符禺人的恨意,怎会轻易放他们回去? 长灵淡淡道:势必人强。你可知,仙州内痴迷于兵器铸造的部族那么多,为何只有符禺人掌握了最先进的兵器冶炼技术? 棠月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摇头。 长灵:因为符禺山。想要铸造出一把出色的神兵利器,不仅需要珍稀名贵的原材料,更需要适宜的锻造炉,而温度、湿度、燃料甚至是灵气强弱都会直接影响锻造炉的品质。这些条件皆是可遇不可求,更不可控,符禺山就恰好全部满足。所以在付出同样努力的情况下,符禺人可以凭借先祖世世代代积累出的冶炼技术以及符禺山这座天然的铸造炉轻松赶超其他部族,铸造出最锋利的武器。 如今符禺人被圈在天狼奴隶场内,铸造出的兵器成色仅有以前的七八成而已,这件事无论狼人还是符禺人心中都明白。可狼人不会因此放符禺人归山,因为目前仙州内根本没有第二个能在兵器冶炼上与符禺人相媲美的部族,就算仅有七八成成色,也足以狼人称霸西境。但如果五年之后,仙州上出现了那个可以与符禺相媲美、甚至超越符禺冶炼术的部族,狼人会如何做? 棠月一震。 因为这个说法,实在太不可思议。 自从莫邪一族凋零,符禺人已垄断仙州兵器铸造数百年,若真有那样的部族,现在就该崭露出些许头角了,为何偏偏在五年后。 不对,莫邪 棠月恍惚明白过来什么,眼中露出惊喜之色:少主的意思是 长灵道:莫邪一族之所以败落,是因为族中子弟为了抢夺秘籍而互相残杀,以致子孙凋零,后继无人。现在青鸾姑姑是莫邪族唯一后人,我想,如果她愿意,重建莫邪,让莫邪族的铸造术世世代代流传下去,并非难事。 长灵话音忽止,因瞥到了茶棚外的祝蒙。 祝蒙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如今自己在这小怪物面前总跟老鼠见着猫似的,头皮不受控制的一阵发麻,急忙辩解道:我可没偷听你们讲话,我、我是来催你们赶路的。再磨蹭,天黑前可出不了西境了。 小怪物心眼多,日后想要扳倒祝龙,少不了小怪物替他出谋划策。 祝蒙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要忍,要忍。等日后他成功坐上了青丘国君之位,再跟这可恶的小怪物算账不迟!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72章 回到青丘, 长灵直接住进了祝蒙的聚英殿中。 祝蒙几乎是拿出来招待上宾的架势来招待长灵, 不仅主动把向阳舒适的主殿让给长灵居住, 还每日亲自跑来嘘寒问暖, 各类补品补药成堆成堆的往长灵跟前送。 长灵概收不拒, 只不过在祝蒙离开后, 就让石头将那些补品丢到池塘里喂鱼。以至于不到半月时间, 聚英殿池塘里的锦鲤个头陡然暴增了一倍不止, 宛若成精。 半月里, 祝蒙在长灵指点下,坑了祝龙五次,挖了祝龙身边的墙头草六人,心情大快,通体舒爽, 对长灵越发信任,甚至开始频频踩着饭点过来与长灵同案而食。 这日长灵正在用午膳,祝蒙黑着脸走了进来。 宫人要上前伺候, 被祝蒙烦躁的挥开。 长灵慢慢喝完半碗粥, 问:堂兄为何事烦忧? 祝蒙丧气道:明日我爹就会从青丘回来,定会为通关文牒之事向我问罪, 祝龙恐怕也会抓住这个机会狠狠报复我一番。 长灵点头。 祝蒙瞪大眼,不满道:你这是什么反应, 说起来,我可都是为了你才去偷通关文牒的。 长灵道:堂兄的恩情,我自然不会忘。想要叔父消怒, 其实也不难。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59) 祝蒙一喜:那你还不快说。 长灵:堂兄主动交出戍卫军的兵权,去向叔父认罪。 祝蒙一惊一愣,直接拍案而起,浑身颤抖的怒视长灵:你、你在说什么胡话! 当然是能替堂兄解忧的良方。 祝蒙如同听到笑话:我辛辛苦苦经营了这么久才把戍卫营握在手里,你竟让我交出去,这哪里是什么良方,分明是害我! 长灵一笑,道:不会。如今祝龙势大,几乎掌控着王都大半兵权,而堂兄手里仅有一个戍卫军而已,还是堂兄以断尾之痛换来的。世间父母哪有不心疼懂事幼子的,只要堂兄主动提出愿意交出兵权认罪,并表现出惶恐欲死生无可恋之状,叔父不仅不会答应,还可能会安抚堂兄。 这赌注实在太大,祝蒙狐疑:此话当真? 长灵笃定点头:如今我与堂兄是一条船上的,还要靠堂兄庇护,岂会出馊主意坑骗堂兄。 好! 祝蒙心一横,道:我就信你一次。 棠月端着新熬好的汤药进来,正撞见祝蒙一脸悲壮的离开,不由奇道:这位狐殿下又怎么了? 长灵端起药汤喝了口,顿时苦得一皱眉,搁下药碗,道:没什么,博徽要回来了。 棠月眉心一跳。 过几日就是狩猎大会,按惯例,博徽需选一位王子在大会结束后与他一起主持祭祀礼,此人便是未来储君人选。祝龙与祝蒙必会奋力一争。 长灵点头:你设法联系下阿公,让他在祝蒙耳边多吹吹风。 自从长灵住进聚英殿,祝蒙就把仓颉调到了戍卫军中,防止这对昔日的主仆暗中勾连坑害自己。 棠月了然道:属下明白。 殿外忽传来一阵喝骂声,几个内侍正将一道瘦弱人影按在地上拳打脚踢,旁边还围着几人,也只是嬉嬉笑笑的围观,并不上前阻止。 棠月素来看不惯这等恃强凌弱的行为,但顾忌到是在祝蒙殿中,忍下了。 长灵忽道:去吧。 棠月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一笑,立刻按剑出去。 如今长灵是祝蒙座上宾,身为贴身护卫,棠月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内侍们见他过来,立刻放了人,一哄而散。 起来吧。 棠月伸手扶起那个抱着头蜷缩在地上的人。 多谢那人踉跄着起身,慢慢抬起头,露出张鼻青脸肿但不掩苍白俊秀的脸。 棠月一愣:甘离? 甘离也愣住,惊慌之下,转身欲走。 棠月喝道:你站住。 甘离苦笑:我如今这模样,你也瞧见了,就当是报应吧。 棠月走到他面前,打量着他身上过于简陋的杂役服,心情复杂道:祝蒙不是收了你做伴读么? 甘离笑得越发苦涩:那不过是他用来报复少主的手段而已,少主一离开青丘,他就将我发配到了书阁做杂役。 棠月既愤怒又心疼:早知如此,你何必当初!少主待我们如何,你心中比谁都清楚,当日,你如何忍心背叛少主。 你以为我愿意那么做吗。我家无权无势,只是最低等的农户,当时父亲又生着重病,母亲成日为筹措药钱四处奔走,欠下累累债务。他抓了我母亲和弟弟,用他们的性命做威胁,我别无选择。 棠月早猜到甘离应该有苦衷,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内情,叹了口气,道:那你也不该招呼不打一声,就去做祝蒙的走狗。这些事,你为何不对少主说,以少主的聪慧和对咱们的情谊,难道还想不出办法帮你? 甘离说不出话。 棠月冷笑:在你心里,你是觉得少主根本没能力帮你,对么?所以你才义无反顾的去攀附祝蒙。 甘离狠狠颤了下。 棠月道:少主就在里面,你难道不去拜见一下么? 不了。如今,我还有何颜面见少主。我、我先走了。 棠月望着甘离落荒而逃的背影,不免又生出些恨铁不成钢之意。 长灵刚忍着苦喝完药,见棠月独自回来,问:事情解决了? 棠月点头,喉结滚了滚。 是有其他事么? 棠月迟疑片刻,终是摇头,道:无事,属下就是过来看看,少主有无其他吩咐。 长灵摇头:我很好,你且去忙你的。 ** 次日傍晚,祝蒙果然兴冲冲的过来与长灵道:你可真是我父王肚子里的蛔虫!我依照你说的方法去向他请罪,还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了一场,他果然没有怪罪我,还另奖励了我好多珍稀灵宝。你都没看见,祝龙在旁边气得脸都快绿了。 祝蒙仰头灌下一碗茶水,兴奋的比划着。 长灵道:如今刚成功了第一步,堂兄切不可掉以轻心。 那是自然。祝龙这家伙虚伪狠毒,又惯会演戏,将朝中那帮傻缺骗的团团转,一个个都围着他转,要干掉他当然不容易。不过有你在,咱们两个强强联合,一个动脑,一个动手,这事儿一定能成。 成不成也要看叔父的心意。长灵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问:过几日就是狩猎大会,叔父难道没有提祭祀人选的事么? 祝蒙立刻道:我也正要与你商量这事。父王虽然没有当着我们的面提,但朝中那群傻缺一定会去他面前为祝龙说话,万一真让祝龙得了逞,那就等于默认了他储君之位,日后哪里还有我立锥之地。 他是大殿下,论长幼排序,选他也正常。这次叔父去天寰,不就让他监国了吗。 此事一直是祝蒙心头一根刺,因为在祝蒙看来,祝龙之所以能有机会结交朝臣,就是这次监国让他钻了空子。 那你说怎么办? 长灵搁下茶碗,正色道:堂兄视祝龙为心腹大患,祝龙必然也视堂兄为眼中钉,肉中刺。这次狩猎大会,就是堂兄与祝龙一决胜败之时。 祝蒙一震:你的意思是? 长灵:机会是主动争取来的,而不是等人施舍。储君之位只有一个,谁能活到狩猎大会结束,自然就是唯一的储君。这个道理,祝龙也明白,所以他必会趁此机会奋力一击。我的意思,堂兄可明白? 祝蒙摩拳擦掌道:还用你说,这一日,我做梦都在盼着。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第73章 七日后, 狩猎大会如期举行。 狐族注重祭祀, 春夏秋冬四季都要举行祭典, 而春狩正是春祭中最重要的一环。春狩的意义之所以重大, 不仅因为春乃四时之首, 更因狩猎结束后, 未来继承人要代表整个狐族将猎物献祭给九尾狐神,为民祈福。 往年两位狐殿下未行成年礼, 献祭环节都是由博徽一人主持, 但今年祝龙祝蒙皆已开尾化灵, 按规矩,身为狐帝的博徽必须选出一个继承人与他一道参加献牲。昨日百官已堵到首阳殿门口, 请博徽定下人选,但博徽表示, 为了公平起见,要根本两个儿子今日所猎猎物的数量来决定到底让他参加。 狐族百官嘴上不说, 但心中一致认为博徽此举有失草率, 这可是选储君, 选继承人, 又不是选武状元。为表明决心与立场, 众人一入灵境, 都自觉的簇拥在祝龙身边,远远避开祝蒙的车驾。 骑装与弓箭皆已备好,殿下可要现在换上? 仓颉从后面绕过来,将一应用品捧至祝蒙车驾前, 弓着腰询问道。 祝蒙坐在云车内,一手挑开车帘,眼神阴冷的望着被众人簇拥在灵兽背上的祝龙,双拳攥得咯咯作响,并不答话。 虚伪做作。 祝蒙哼了声,愤愤掷下车帘:我倒要瞧瞧,他还能得意多久。 小不忍则乱大谋,堂兄切不可自乱阵脚。 长灵戴着幕离坐在车厢一角,膝上搁着本旧书,闻言抬起头,提醒道。长灵身份特殊,不便露面,为了掩人耳目,祝蒙特意让人准备了一顶轻纱幕离,对外宣称长灵是自己新引进府的谋士。 祝蒙满腔闷气无处发泄,见仓颉还捧着东西毕恭毕敬的立在车门外,便伸出一脚狠狠踹在仓颉背上,喝骂道:还愣着作甚,还不过来与本公子更衣。 周围聚英殿的宫婢与侍卫见状,皆神色微妙的往这边窥探过来。 外人不知长灵真实身份,聚英殿的侍从却是知道的。 自仓颉投奔祝蒙以来,祝蒙一直对这个昔日宸风殿的掌事内官礼遇有加,今日祝蒙当众斥骂仓颉,显然是做给长灵这个旧主看的。 宫人们都期待长灵反应,但长灵始终沉默跪坐在昏暗的车厢一角,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好像根本没察觉到咫尺之外祝蒙充满恶意的言行。 倒是仓颉嘿嘿笑了声,混不在意的拍掉身上的土,紧忙爬上车跪至祝蒙跟前请罪,并手脚利索的给祝蒙更换骑装。 昔日主仆如今竟成陌路。众人看戏失败,有的暗暗唾骂仓颉背主求荣,有的叹息那位长灵少主自打去了天狼之后,似乎比以往更胆小怯弱了,连自己的仆人都留不住。 祝蒙打量着仓颉,阴阳怪气道:当着旧主服侍我这个新主,滋味怕不好受吧。 仓颉神色不变,只是低着头道:殿下这么说,老奴惶恐。 祝蒙冷哼,瞥了垂眸看书的长灵一眼,心头总算稍稍舒爽。 不多时,狐帝博徽乘坐专用的御车而至,后面跟着长长两列仪仗队。路过祝蒙所乘云车时,博徽特意叫停,并把祝蒙叫到跟前,长篇大论了一番要兄友弟恭,切不可贪功冒进云云。 祝蒙面上恭听教诲,心中气结,越发觉得博徽是向着祝龙。 灵境入口处突又传来一阵嘈乱。一个张扬的声音随之响起:涂山兄,今日贵族中有这等盛事,怎么也不知会小弟一声?你也太不地道。 博徽回头,就见逐野一头张扬红发随意箕坐在夔龙兽背上,正似笑非笑望着他,身后跟着的赫然是一队全副武装的蚩尤族战士,面上肌肉不可控制的抽动了两下,方拿出素日迎来送往的姿态赔笑道:这、这不是准备仓促么,二王子何时到的? 逐野翻身下了兽背,大剌剌走过来,搭住博徽肩膀,道:不早不晚,刚到。怎么,不欢迎本王子? 博徽额上汗都冒了出来,苦着脸道:二王子这是哪里话,您肯赏脸光顾,是我们狐族的荣幸。不知二王子此次过来? 自打四族占领青丘,逐野仗着蚩尤势强,隔三差五便带人来王都向博徽要钱要粮,以及各类辅助修炼的灵草灵宝等物,还不顾辈分差别直接与博徽称兄道弟,博徽不敢得罪,只能要多少给多少,硬着头皮给,把对方当祖宗供着。青丘群臣私下里无不敢怒不敢言。 逐野拍拍他肩膀,呲牙笑道:紧张什么?本王子这次就是过来热闹热闹,不要你东西。 博徽也不知这话几分真几分假,只能诺诺应是。 不远处几名参加狩猎的狐族子弟们见状却是一脸菜色兼不忿,逐野手下的这群兵将与他本人一样,个个残忍嗜杀,有他们参与,今日灵境要被掠夺一空不说,他们狐族战士恐怕根本没机会猎到什么灵兽。 ** 春狩之前要有隆重的启动仪式,由历任帝君进行。 博徽坐于主位,参与狩猎的狐族将领及王族子弟、修士坐于左席,其他文官则坐于右席。今日主位旁还临时设了一个贵宾席位,坐的正是突然来到的不速之客蚩尤二王子逐野。 对此,狐族众人自然是敢怒不敢言。 逐野似乎根本感受不到下面一众文官武将的恨意,眼睛不自觉的往某个方向停驻了片刻后,便笑吟吟问博徽:吉时马上就到,涂山兄怎么还不开始启动仪式? 博徽拖着一身厚重繁复的华服,不住的朝远处张望着,面上有明显的焦灼,刚要答话,整个灵境地面忽然毫无预兆的震荡起来,并伴随着震响天地的战马嘶鸣声。 这是巨大的灵力波与高阶战马才会引起的动静! 跟随逐野而来的蚩尤将士本能的绷起脊背,将手按到了腰侧的佩刀上。灵境内的飞叶灵花被震得铺天飞舞,滚滚烟尘中,一队全身黑甲、肩章上用银线绣着彦字的将士显露在了众人面前。 博徽像长松了一口气,喜道: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逐野眯眼盯着为首黑甲将军肩上所绣之字,眼睛一眯,神情莫测的道:难道是? 是边境守军! 自博彦君上羽化之后,边境守军不是死守北境,寸土不移么? 边境守军竟然回王都参加春狩了?! 座中哗然的文官与年轻的修士们很快给了逐野答案。而坐在左席的武将们则不约而同的露出微妙神色。 狐族帝星涂山博彦一手创建起的边境守军,曾为仙州内无数部族提供了骑兵的典范,所过处鬼哭狼嚎,神鬼莫挡,当年青丘联合符禺击杀狼帝仇风,靠的便是这支军队。可惜经北域雪原一战,涂山博彦战死,其麾下十八将领亦几乎全军覆没,只留了溪云一个,也就是如今边境守军的首领。 博彦战死之后,边境守军肩章上纹饰依旧保留着彦字,且遵循旧主遗诏常驻北境,从未离开北境半步。平日逢年过节,博徽亦都是直接将赐礼送往北境。 平日博徽三请五请,十二封王诏都召都召不回的边境守军,如今竟主动现身王都,还是为了春狩,怎能令人不惊奇。嗅觉灵敏的文官们很快敏锐的察觉到,今日这场春狩,恐怕注定不会平静。 溪云将军! 其他人都陷在巨大震撼之中时,祝龙第一个从席位上站了起来,亲自迎上前,隔着战马与马背上的英武将军躬身见礼。 父王与诸臣工恭候将军依旧,请将军快快入席! 文官们不免又一阵狐疑莫测。 这公子祝龙,何时与溪云的关系这般好了? 更震惊气愤的则属祝蒙,他手中只有戍卫军,本就与祝龙实力悬殊,只能靠智取,现在祝龙居然还把溪云和边境守军笼到了他麾下!要不是仓颉在旁边拼命使眼色,祝蒙恐怕当场就要翻桌子。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60) 祝蒙双目如刺,偏头就刺向正人畜无害乖巧坐在他身旁的长灵身上。 长灵戴着幕离,正默默啃着一块糕点,感受到这道火辣辣的目光,抬头,十分无辜的与祝蒙的对望一眼。那样子就仿佛在说我也是刚刚知道此事,我与边境守军又不熟。 祝蒙差点没直接吐出一口血。 溪爱卿! 第二个激动站起来的是博徽。 博徽纡尊降贵的迎至阶下,要握住溪云双手。依理这种情况,对面的臣子应该诚惶诚恐的接受主君的特别礼遇,然而溪云却只是面无表情的退后半步,将手按在胸口,恭施一礼,便将两道若他本人一样冷如寒冰的目光盯在了翘腿坐在主位一侧的逐野身上。 博徽两只手就这样尴尬的停在了半空。 那个,爱卿为了春狩特意从北境赶来,委实辛苦了。 博徽笑呵呵的缩回手,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一干臣子,倒也面不改色,丝毫不觉尴尬。 溪云始终面冷如霜,道:此乃臣本分,不敢言苦。臣只是没想到,多年未回青丘,这狐族的习俗竟改了。 博徽一时没听懂,紧忙道:没改,没改,这春狩的一应规章和礼节都是按照兄长在世时 话未说完,被溪云截断。 臣是指狐族的春狩,何时允许外族人参加了? 这话就差直接指着逐野鼻子骂,博徽顿时如吞了炮仗,气氛也登时剑拔弩张起来。在场的青丘众人尤其是文臣虽然没敢公然开口附和,但也忍不住在心里出了口恶气,跟随逐野而来的蚩尤武士则陡然睁大双目,将灵气灌注到了剑上。 这简直就是要开战的节奏。 博徽吓出一头冷汗,慌道:爱卿听我说他后面的内容还没机会说出口,逐野施施然站了起来。 逐野笑吟吟道:溪云将军久在北境,消息闭塞,恐怕还不知道,如今的青丘早已不是涂山氏的青丘,而是我四族共治 逐野边走边说,步下石阶、将要走到溪云半丈之内的那一刻,脚步忽顿,笑意一下僵在嘴角。 倒不是他不想走了,而是他走不动了。在修真界,修士之间的实力差距大多数时候根本不需要约战,便能分出良莠高低,最直观的参照就是能不能入对方气场。所谓气场,就是修士释放出的灵气所构成的无形的场,是一种无形的较量,除了处于对立境地的双方,外人其实是无法察觉的。譬如此刻,逐野惊愕的发现,他面前仿佛突然竖起了一道铜墙铁壁,令他根本无法再迈出一步。 他竟然入不了溪云的气场。 逐野面部肌肉忍不住抽搐了两下,他瞳孔畏缩,震惊兼意外的盯着半丈外那个通身铁甲的冷面将军,第一次清晰的认识到原来当年涂山博彦麾下的一十八将神并非后世夸大续传,他们的确拥有超乎寻常的强大实力。 溪云寒潭似的双目犹如实质,冷冷道:蛇欲吞象,也要瞧瞧自己的胃口能不能撑下。吞不好,是要撑破胃的。 陛下,狩猎该开始了吧? 博徽突然被点了名字,一时找不着词,下意识抬起袖子擦了擦汗,点头如捣蒜:该,该开始。 溪云翻身上了战马,边境守军便如一股烟尘般卷进了灵境深处。 逐野惊憾与惊怒交加,心中不免想到:当日四族联合攻打青丘,昭炎力排众议、特意抽调了天狼十六部两支心腹部队联合蚩尤去狙击溪云所率领的边境守军果然是有先见之明。若非如此,有溪云镇守北境,青丘便是铜墙铁壁,岂容易攻破。 臣子压根没有要遵循流程的意思,博徽干脆也省了所有繁琐礼仪,宣布春狩正式开始。 文臣基本就是来看看热闹,武将们则大部分在依着祝龙的眼神行事,祝龙见溪云先行一步,早心急如焚,博徽一松口,立刻领着几名心腹大将往灵境内追去。 祝蒙急望向长灵:我们怎么办? 长灵道:按原计划,狩猎。 祝蒙窝火:谁不知道这狩猎就是个糊弄人的幌子。有人已经狗皮膏药似的黏上去了,我还有什么机会。 祝蒙近来心性比以往更加浮躁偏激,说着说着眼底便露出点阴鸷的颜色:大不了,我便与他鱼死网破。这断尾之仇,我势必要报的! 长灵叹道:现在我与堂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堂兄想鱼死网破,我还不想这么快死。 仓颉也趁机在一旁劝道:此地人多耳杂,殿下千万要慎言才是。 慎言,慎言,如今这形势你要我如何忍! 祝蒙咬牙切齿,藏在袖中的双拳捏得咯咯直响,忍不住看向依旧在没心没肺啃糕点的长灵,道:溪云毕竟是你父君的老部下,你当真与他没有一点交情? 长灵默默饮了口茶水,道:我与边境守军关系如何,整个狐族皆知,堂兄何必明知故问。在他们眼中,我不过是个不成器的幼主罢了,让我去做说客,还不如堂兄亲自上阵。 祝蒙知道这并不是长灵的推诿之词。 否则过去那么多年,他也不敢毫无顾忌的公然欺侮长灵。 祝蒙愈发丧气:那照你的意思,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 长灵没答,只问:依堂兄看,溪云会猎什么? 祝蒙不假思索的道:自然是最强最珍稀的灵兽。 长灵低唔了一声:祝龙多半也会这么想吧。 祝蒙不屑轻哼:这有什么难猜,三岁小儿恐怕都说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神色古怪道:难道不是? 长灵微微笑道:除了先君上,这世上应该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边境守军的狩猎风格了。堂兄要是再磨蹭下去,恐怕祝龙就真要追上了。 你不早说! 祝蒙犹如绝处逢生,腾得站了起来,急吩咐侍卫去牵自己的坐骑过来。 席位上只剩下长灵和仓颉。 这是这么久以来,主仆两个第一次找到机会相处,仓颉喉头一涩,忍不住道:昔日老奴侍奉在君上身边时,也算与溪云有过几面之缘,当时君上提拔他为左将军的旨意,还是老奴去宣的,不如老奴 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已被长灵打断。 不必劳烦阿公了,我用溪云,从未想过与他谈情义,而是用形势去逼他。 仓颉急的脱口道:可这其中不确定性实在太大,万一老奴知道少主心中对君上有怨恨,可少主宁愿将自己置于险境,也不愿借助君上余威,未免太过不理智。 长灵偏头望他,语气毫无起伏道:我很理智,是阿公关心则乱了。 少主! 长灵眸光敛去,露出一个张扬的笑,道:我信形势,信运道,信因果,唯独不信情。 阿公大可以睁眼瞧瞧,这一次,究竟鹿死谁手。 仓颉望着眼前孤注一掷的少年,一颗心又酸又痛,忍不住想起昨日与青鸾的对话。 这次回青丘,少主是不是依旧只去祭拜了王后的坟墓? 青鸾点头,困惑看他一眼,像是奇怪他为何有此一问:这么多年,少主不是素来如此么。咱们也该习惯了,有些事不能强求。 他苦笑声,心如刀割:可你我都知道,这不过是咱们自己麻痹自己的话而已。边境守军对君上至忠至诚,这种忠诚,甚至连血脉都无法逾越。这些年,若不是少主坚持如此行事,怎会惹得那些将领不满,将自己置于如此孤立无援的境地。 如今,明有坦途可以走,少主偏偏要考一己之力棋行险招。我我怎能做到真的毫不在乎毫无波澜。 我现在时常在想,当初,君上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仓颉! 这话实在是大不敬,青鸾当即厉声喝止住他继续说下去,骂道:咱们做奴才的,贵在一个忠心,你怎么敢说出这种有辱主君的话。 他苦笑摇头,拿拳头砸了砸自己的心口处,道:阿鸾,你不懂,我是这里疼。 少主的身体状况,你不是不知道,我实在不愿意看到这孩子这一生都在对君上对自己亲生父亲的怨恨中度过。 青鸾默然,良久道:明知不可能的事情,你就不要再多说了。 至少,能完成一个心愿,也不错,不是么? 第74章 侍卫很快将车驾备好。 长灵没有自己的坐骑, 又不想与祝蒙共用一骑, 依旧选择坐云车进去。仓颉伺候完祝蒙, 便受祝蒙的指派过来扶长灵上车。 长灵道:你专心服侍二殿下即可。 仓颉躬身答:这正是二殿下的意思。 祝蒙显然是心情大好, 才态度大变, 连这一路对仓颉的试探与刻意刁难也暂时放下了。 长灵点头, 放下手中茶盏,由仓颉为他重新系了一下斗篷。 等进了车, 将要关车门时, 仓颉忽动作一顿, 因视见了指上沾染的一点血痕。 他倏地想到什么,瞳孔剧颤, 望向长灵:少主你 长灵若无其事的拢起斗篷,道:该行车了。 前方祝蒙亦在催促, 仓颉不敢多作逗留,只能暂压下心中惊痛, 朝车厢内深深一揖, 悄悄拭了拭眼角的泪, 才转身离开。 长灵将祝蒙带了一处极陡峭、草木生长并不算旺盛的山坡处。 祝蒙狐疑的举目四望, 道:你确定是这里?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哪里来的珍稀灵兽? 长灵推开车门, 道:于堂兄而言没有意义, 但于边境守军而言却意义非凡,因为这里居住的不是普通灵兽,而是鳞片可以用来制作盔甲的红山甲。 就在这时,祝蒙忽听到一声极短促的哨声。 紧接着, 是那种令人永生难以忘记的震天动地的马蹄声,早就埋伏好的大片黑压压的骑士仿佛潮水般从四面八方一涌而出,转瞬将远处的一片红点吞没殆尽。 溪云策马立在最高处,显然也看到了祝蒙与长灵等人。 大约是久在北境的缘故,他眼神永远带着一股冰山般的冷。他目光先在祝蒙身上轻轻一掠,便落在了车窗之后的长灵身上。 祝蒙本来想笑着打声招呼,这下,硬是被这道目光压得张不开口。 溪云将军。 想到好不容易抢先祝龙一步追过来,祝蒙深吸一口气,还是硬着头皮开口。 溪云淡淡收回目光,道:此地危险,二殿下不宜久留。 说完,他转身便走,毫不给人留多话说的余地,祝蒙岂容到手的机会就这样飞走了,往前抢了几步,急唤:将军留步。 溪云只微微侧了一点眉梢:二殿下还有事? 不敢当。祝蒙一拱袖,正色道:是祝蒙仰慕将军已久,今日好不容易得见将军威容,内心实在激动难以自抑,这才冒昧闯入了将军领地。 溪云无甚表情道:二殿下失言,此乃狐族灵境,并非我私人领地,人人可入。我提醒二殿下离开,只因此地猛兽横行,待久了容易招致祸患。 祝蒙没料到自己示好之意已经表露的如此直白,溪云竟然毫不为所动,一言一句如寒冰似的,将所有阿谀奉承都阻挡在外,根本不给他任何接近讨好的机会。眼瞧着对方又要举步离开,祝蒙实在按捺不住,急急脱口道:猛兽虽恶,有些人却比猛兽更恶百倍千百,将军万万不能被其表象欺骗。只要将军愿意与我合作,我保证凡是他能给的我照样能给将军。 溪云蓦得沉下脸,冷冷道:二殿下失言了。 祝蒙一咬牙,索性豁出去道:将军就算不信我,难道连旧主之子也不顾了么!如今、如今他与我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溪云转过身,冰刀一样的目光再度落在长灵身上,开口,却是对祝蒙的回答:二殿下觉得,我若想夺人,何人能阻? 这言外之意,便是不想夺了。 祝蒙震惊不能自语,哑然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接。他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搬出长灵这个活筹码,他抱着最后一丝希冀,边境守军虽然对长灵不上心,但总不至于真的不顾长灵死活吧,可溪云竟然如此说,丝毫不给他台阶下,不是说姓溪的和边境守军最忠于他伯父涂山博彦那个旧主么! 祝蒙耳根一烫,因这个主意是他急中生智、临时想出来的,事先并没有与长灵商量。现在小怪物就在车里,肯定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拿不下溪云,他可真是里外不是人了! 祝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不憋气。这时忽听身后云车内的长灵道:堂兄若方便,不如让我与溪将军单独聊两句。 你? 祝蒙皱眉,有些迟疑。一方面,他不信长灵这个在他看来已然沦为边境守军眼中弃子能与溪云谈出什么实际结果。另一方面,他怕长灵又在趁机同他耍心眼。 毕竟,他以往因为小瞧这头小怪物,吃了不少亏。 长灵半眯着眼,似乎感受不到对面山头上溪云冷若冰霜的两道目光,极随意的道:事在人为,堂兄只有这一次机会了,当真甘心放弃? 这话不重,却精准的扎了祝蒙的心窝子。祝蒙知道,今日春狩表面看起来平风浪静,但祝龙与他注定只能有一个活着从这狩猎场出去。如果溪云真的被祝龙拉拢到了麾下,那葬身此地的将会是他。 好。 祝蒙捏了捏拳头,道:你来。 他倒破天荒的没说什么威胁之言,便大袖一挥,示意随行侍卫们都散开,与他一道退至数丈之外的一处古木下等着。 仓颉迟疑片刻,不敢露出太多担忧之色,也跟着退了下去。 长灵这才抬眼,迎上了斜上方溪云投来的那两道冰刀子一样的目光。 溪云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转身背对山下,按剑而立。 长灵于是推开车门,下了马车,慢慢往山上爬去。他灵力受限,爬了将将一刻的时间,才爬上山坡的坡顶。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61) 溪云听到身后动静,冷道:边境守军遵循君上遗愿,护得是狐族北境安宁,而非权力斗争的工具。 长灵道:若青丘城破,只护一个北境能有何用? 溪云终于转过身,见长灵额上竟布着细密汗珠,奚落道:方才少主既有本事入我的气场,怎么爬个坡倒累成这样? 长灵牵了牵嘴角,道:我本就是废物一个,溪将军不是早知道么? 这样的语气何其熟悉,溪云不由想起,当年他送君上遗体回青丘,下葬仪式结束后,满朝文武皆伏跪在君上墓前恸哭难抑,唯独那个一身雪白的小小身影直挺挺立在最前面,没有一滴泪,没有一声哭,连跪都不肯跪。 他问了句:少主为何不跪? 那少年语气平静到可怕的答道:君上为国而死,自有万千子民拜祭,不差我一个。 那种平静中带着明显奚落的语气,令溪云至今难忘,也让整个边境守军至今对这个小少主难以释怀。 再说 长灵望着溪云双目,道:如今四族瓜分占领青丘,溪将军现在守的那条北境,也不是在为狐族守吧? 溪云收回心绪,负袖道:少主也不必如此激我,上次一战,天狼铁骑的确令人刮目相待,可只要边境守军尚存一日,便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青丘被异族践踏。 长灵道:既然如此,溪将军这一次为何还要回王都参加春狩? 溪云终于露出点吝啬的皱眉情绪波动,沉眉道:黑山,不是祝龙的人,而是少主的人? 这并不重要。 长灵不掩恶意的道:重要的是,溪将军并没有为故主守住北境,而是任由褚云枫所带领的那股残兵逃匿入了青丘城。 溪云怒极反笑,点头道:少主的确是出息了,修为虽不知长进几何,这城府心术,倒是常人难以匹及。 只是,势必人强,少主既肯屈尊降贵的来找我,想必也是遇到了和臣同样的困境。 长灵坦然道:你猜的不错,我心中有一夙愿要偿,有一大仇要报,可是手里缺兵马。 溪云意外,瞥了眼正焦灼立在远处等待的祝蒙身上:就为了扶那个草包上位? 长灵道:不是他。 溪云好笑:那还有谁? 长灵望着他不说话。 溪云隐约明白了什么,心弦一震。 长灵像是读出了他心中所想,道:溪将军可愿与我赌下这一注? 溪云沉默片刻,道:若赌赢了,少主当如何? 长灵反问:溪将军希望得到什么? 溪云一字字道:依狐族规矩,请少主为当年事,去君上墓前请罪。 长灵轻一扯嘴角。 溪云不悦皱眉,道:怎么,不平复边境守军之怨,少主还妄想随意驱策他们? 长灵道:我与诸位非亲非故,从未想过随意驱策诸位。我会给诸位更好的条件。 溪云眉紧拧成一道川字,问:什么条件。 长灵道:符禺人最新研制的灵弩,可助诸位保青丘边境三百年无虞。 ** 见长灵从山坡上下来,祝蒙连忙迎了上去,忐忑问:如何? 长灵摇了摇头。 祝蒙一颗心登时沉了下去:他还是不愿意? 唉。 长灵叹了口气,道:他提了一个条件,堂兄定然不会答应,我就替堂兄回拒了。 谁说我不愿的!你怎么不问问我就私自做决定!祝蒙简直气得不打一处来,抬头见溪云已按剑消失在林木间,急问:他到底提了什么条件? 长灵道:他说,堂兄如果真的诚心与他合作,须将麾下戍卫军与府中私兵交与他统一指挥。 祝蒙果然变色。 长灵摊了摊手,了然道:我就说堂兄不会答应的。 此时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仓颉在一旁低声提醒道:二殿下,恐怕是祝龙公子追来了。 他来得倒快! 长灵拢了拢斗篷,道:祝龙定然是为溪云而来,如果让他看到堂兄,只怕会猜出堂兄的目的。 仓颉也紧跟着道:没错。二殿下,咱们须速速离开为妙。 祝蒙面色阴鸷,冷笑道:我还怕了他不成! 长灵道:我知堂兄咽不下这口气,可祝龙城府深又工于心计,万一打草惊蛇或他先发制人一状告到叔父面前,咱们釜底抽薪的计划可就功亏一篑了。 哼。 祝蒙眼里闪过一抹狠色:那也要他有那个命去告才行。他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他在背后给我使了多少阴招。 长灵佯装听不懂他的意思。祝蒙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道:你去告诉溪云,他的条件,我答应了。 ** 春狩分上下两场。 因为交出了自己的兵马,祝蒙盯长灵盯得更紧,连中午休息时都与长灵共用一帐。 只不过与他的神经过度紧张相比,长灵显得极没心没肺,简单吃了些素食之后,就躺在榻上蒙头大睡。 祝蒙哪里睡得着,自从把私制的兵符交出去之后,就颇有种将身家性命托付于人的感觉,喝茶不是滋味,上等的珍馐美食吃进嘴里索然无味,整个中午都在坐立不安的向帐外张望,希望能等到溪云传来的行动信号。 可令祝蒙失望的是,一直到午后狩猎开始,溪云那边都毫无动静。 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难道是反悔了? 祝蒙越等越不安,刚准备去把长灵叫起来,帐外忽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这不是普通的鸣哨,而是狐族内用来示警的哨声,且传来的方向正是狐帝博徽所在的主营方向。 祝蒙眉心一跳,腾得站了起来。 打斗声中,仓颉急急掀帐进来,道:似乎是御帐那边出了事! 祝蒙脑中嗡得一声,下意识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莫非是祝龙派人干的,他要造反!那溪云呢,溪云难道真的欺我,与祝龙勾结在了一起? 长灵亦被外面的动静吵醒,拢着斗篷坐了起来。 祝蒙瘫坐在椅内,喃喃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长灵沉眸听了片刻,忽道:不是溪云,也不是祝龙。 祝蒙茫然望着他。 长灵道:你仔细听动静,不是边境守军的玄血战马,而是夔龙兽。 夔龙兽? 祝蒙悚然回神,懵道:你是说蚩尤人! 他话音刚落,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便踉踉跄跄奔了进来,一见祝蒙即扑倒在地,哭道:二殿下! 祝蒙识出那是博徽身边的贴身侍官,急问:你到底出什么事了?我父君呢? 那侍官痛哭道:陛下、陛下他被蚩尤人给劫持走了! 什么?! 祝蒙与仓颉皆遽然变色,长灵也微微皱眉。 这变故显然在众人意料之外,那侍官紧接着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双手高举着递至祝蒙面前,道:陛下命奴才将白虎令交与二殿下,命二殿下速速领兵救驾! 白虎令可以调动王都内所有兵马,但逐野既敢公然劫人,定是已经做足了万全准备,灵境内的出口多半已经被堵死,现在白虎令能调的就是此刻正在灵境内的兵马,包括祝龙手下的那一批人。 虽说事出突然,但这无疑是绝地反击的绝佳机会,祝蒙接过那枚此刻在他看来无比滚烫甚至是有些不真实的白虎令,神色一正,道:放心,我定不会辜负父君信任。 有二殿下在,奴才就放心了。 说完这话,那侍官竟直挺挺的扑倒在地,气绝而亡。 祝蒙握紧令牌,一颗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来回踱了几步,自顾道:我须得先调兵马才行。 他举步要往帐外走,长灵忽然开口道:且慢。 祝蒙哪里慢得下来,十分没耐性的道:有什么事等回来再说,眼下可是我最好的机会。 长灵道:眼下叔父被劫持,群龙无首,祝龙又掌管王都军队多年,堂兄凭什么觉得那些武将只凭一枚白虎令就听从你调遣? 祝蒙难以置信的回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长灵道:我的意思是,叔父生死未卜,万一万一事情真的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堂兄既然能想到这是绝地反击的绝佳机会,祝龙怎会想不到? 祝蒙被他一句一句问得心惊肉跳,冷静片刻,又折了回来,道:那你说眼下该怎么办?难道就躲在这里坐以待毙么! 这时仓颉在旁边道:如今形势不同,二殿下的敌人不仅有祝龙,更有蚩尤人。如果不能掌握一支强有力的能同时与这两方抗衡的兵马,最后获利的恐怕是蚩尤人。 祝蒙皱眉:这道理岂用你说。可现下被困在这鬼地方,就算我有白虎令在手,又到哪里调兵马去。 说完,祝蒙再次懊悔,不该一时冲动将手下兵将交与溪云指挥,以至于将自己置于如此被动危险的境地。 也不是全无办法。依我看,眼下形势虽然对堂兄不利,但亦是逆风翻盘的绝佳机会。 祝蒙与仓颉同时看向长灵。 长灵却冲着帐外道:进来吧。 祝蒙更一头雾水,正困惑,就见一黑甲人悄无声息的闪了进来,朝帐中三人微一躬身道:灵境有变,溪帅请诸位到帐中避难。 祝蒙喜出望外,没想到溪云竟真的遵守承诺,没有被祝龙拉拢。 他激动的要跟着那黑甲将士走,见长灵依旧立在原地不动,不解的问:你又有何事? 长灵叹道:边境守军虽然战斗力强,可毕竟人数处于劣势,不一定能敌得过蚩尤人与祝龙麾下武士的双重攻势。堂兄还要想办法再调些兵马,才能胜券在握。 祝蒙望了眼手中的白虎令,道:我何尝不想,可除了祝龙麾下那些人,能调集的兵马都远在王城里 二殿下。仓颉跪了下去,道:老奴愿意突出重围,到王城去替二殿下完成使命。 第75章 祝蒙再次陷入犹疑。 一来, 他虽然信任仓颉, 基本打消了对这个半路投靠自己的老内侍的疑虑, 可万万没有信任到交托身家性命的地步。 二来, 溪云到底有多大的诚意, 他还拿捏不准, 这枚白虎令可以说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虽然这根稻草可能并不能立刻发挥作用。 他已经交出了戍卫军, 如果再贸然交出白虎令, 万一溪云反水, 他可就真的成为人家刀俎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了。 形势危急, 请诸位速速随末将离开。 外面喊杀声越来越盛,那前来接应的黑甲将士又催促了一遍。 仓颉跪在地上, 亦仰头急声道:二殿下,现下蚩尤人正进攻御帐, 外围防守必定薄弱,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呀。 祝蒙用力攥紧白虎令, 踌躇着, 没有说话。 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而僵滞。 一片死寂中, 长灵轻掀了下眼皮, 道:这毕竟是堂兄最后的筹码,堂兄理应审慎考虑。不过,一旦御帐被攻破,必定军心大乱, 到时蚩尤人再腾出手去加强外围防守,只怕这白虎令就不好送出去了。堂兄这最后的筹码,也将与废铁无异。 长灵的话一字字扎在祝蒙心口上。 祝蒙心一横,对仓颉道:好,本殿下便将这副身家性命托付给你了。只要你能搬来救兵,日后本殿下登上王位,定然重重赏你。 仓颉接过白虎令,高声道:老奴定不负二殿下所托! 祝蒙让侍卫牵来自己的坐骑,送仓颉出去。 一行人出了营帐,果见灵境内杀声震天,四方皆是灵兽嘶鸣声与剧烈撞击的剑影,不断有狐族修士因身负重伤从半空坠落下来。 祝蒙修为尽失,身边又无亲卫和坐骑,在这种场合几乎和长灵一样只能充当拖油瓶的角色,好在溪云考虑周全,除了那名黑甲武将,还另派了四名修为高深的高阶武官前来接应。 溪云麾下武将所乘战马都是有品阶的高阶灵马,疾行时可腾云驾雾,逆风千里,祝蒙一路被人带着在刀光剑影中穿梭,耳边除了呼呼风声便是灵剑撞击时的产生的巨大灵力流,等终于到溪云所在营帐时,整个人十分狼狈。 溪云已按剑立在在帐前等候。 祝蒙如获救星,立刻奔上前道:将军可知 本帅皆已知晓,二殿下不必多言。现下御帐那边形势未明,二殿下又无修为傍身,先安心待在帐中等待消息。 祝蒙疯狂点头。 四下一望,见营内秩序井然,溪云并无威逼反水的架势,一路忐忑不安的心总算稍稍安定下来。 溪云召来近卫,吩咐:先带二殿下进帐休息,压压惊。 祝蒙热切的与他道了谢,就跟着近卫走了。 溪云目光这才落到后面的长灵身上。 长灵刚从战马上下来,正扶着旗杆喘气,面色白的如纸。 溪云走过去,冷眼打量着跟前的少年,皱眉道:祝蒙没有修为,尚能承受高阶灵马的冲力,少主虽仅是半开灵,也应勤加修炼,而不是一味堕落,连个没修为的人都比不上。 长灵透过口气,直起身,坦然迎上他挑剔不满的目光,道:我本来就不是你们心中期望的幼主,也从未想过按你们的期待长大,溪将军不满意,恐怕也只能接受了。 无声的炮火味在两人之间蔓延。 溪云不明白,博彦君上和狐后姜音都是心系天下有大智慧的人,怎么就生出这样一个一身反骨的小少主。 偏这小少主身份特别,是博彦君上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严格来说的确算是他的幼主,他就算再不满,也没法像平日练兵一样狠下手管教。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62) 溪云硬生生被憋出一口闷气,道:少主若肯把平日的小聪明小算计分些许到修炼上,也不至于如此。 长灵淡淡别开眼。 这便是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了。 溪云压下不满,道:那请少主进帐,先与本帅分析一下眼下的战况吧。 两人在中军帐坐定。 近卫奉上两盏茶后,就自觉退到外面守着。 溪云直入正题,问:少主如何看待博徽被劫之事? 长灵不紧不慢的端起茶碗,喝了口粗糙的军中特贡茶水,道:有两点蹊跷。 溪云并无意外,只问:哪两点? 长灵:第一点,博徽为人胆小谨慎,平日上朝都会在身边设下三重护卫,今日外出狩猎,御帐周围的守卫一定不会少。蚩尤人要擒住他这个王,首先要瞒过放哨的哨鹰,其次要突破重重守卫,但根据目前消息来看,情况是反着来的,蚩尤人先抓走了博徽,而后才集中兵力猛攻王帐,哨鹰也是在博徽被抓之后才鸣啸示警。 第二点,蚩尤骑兵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寸草不留,在王帐被围困的情况下,一个行动不便、修为并不高深的老内侍,为何能冲破蚩尤骑兵的包围,跑到祝蒙帐中去送白虎令。 溪云点头,算是认同了这两点说法,又问:那依少主看,真相究竟是什么? 长灵一笑,道:我又不是神仙,岂能事事未卜先知。唯一能确定的是,有人想毁了青丘,毁了狐族。 溪云神色一凝。 长灵道:其实还有一点蹊跷。 溪云了然:是博徽。 长灵点头:没错。从地理位置来看,祝龙的营帐距离御帐更紧,博徽平日也更信赖祝龙这个长子一些,但生死攸关之际,博徽没有把白虎令交给祝龙,而选择交给莽撞冒失的祝蒙,实在不合常理。除非 除非是博徽发现了什么,让他觉得祝龙不可信任。 溪云搁下茶碗,一锤定音。 两人默契对望一眼,同时想,没错,春狩是狐族内部活动,所有流程安排只有寥寥少数人知道,就是祝蒙这个二殿下都未必清楚全部细节,但逐野一个外族人,却能恰巧在合适的时间点赶到,真的是巧合吗。 接下来 自然是将计就计,让浑水摸鱼者自己现出原形。 第76章 祝蒙这回是委委实实受了大惊, 进帐后先接过近卫递来的毛巾擦了把脸, 气喘吁吁的连饮了三大碗茶水, 见帐外秩序井然, 将兵神色镇静, 与外面兵荒马乱的情景形成鲜明对比, 心想,溪云到底是溪云, 即使是面临如此危急情况, 也能保持临危不乱, 他这个靠山多半是找对了。心弦一松,就瘫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睡了不知多久, 忽觉有人急急扯着他衣袍唤道:二殿下,二殿下。 祝蒙迷迷糊糊睁开眼, 有些茫然问:怎么了? 近卫道:蚩尤人打了过来,溪帅命末将立刻带二殿下离开。 祝蒙登时一个激灵弹坐起来。 定睛一看, 才发现帐内点着烛火, 随风掀起的帐帘外一片漆黑, 并充斥着嘈乱的人声与战马嘶鸣声。他竟一觉睡到了这个时辰! 祝蒙迅速套上鞋袜, 连声道:好好好, 咱们立刻走。对了, 长灵呢? 长灵少主另有人护送,时间紧急,请二殿下速速随末将离开。 那、那仓颉可回来了? 尚未。 祝蒙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外面愈来愈激烈的厮杀声撕扯着他神经, 已经令他无法冷静下来思考,只能六魂无主的跟着那名近卫出了帐。 外面已经有两列全副武装的黑甲骑兵严阵以待,臂上肩章绣着彦字,只是静静驻立在原地,就像一柄柄开刃的尖刀,透着逼人的杀气。显然是溪云嫡系的边境守军。 请二殿下上马。 祝蒙由近卫托着哆哆嗦嗦爬上那匹高大威猛的高阶战马,问:咱们去哪里? 去安全的地方。 近卫紧跟着翻身上了另一匹马,将指置于唇间,打了声响哨,两列骑兵立刻一左一右夹着祝蒙冲出重围,跃入夜色深处。 祝蒙根本无法驾驭这样的高阶灵马,一路上都紧抱马头,两股打颤,随着耳边呼啸掠过的风声与厮杀声瑟瑟发抖。好在这些灵马都经过专业严格的训练,即使奔驰在险峻的山间也如履平地,没将他颠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喊杀声远去,耳边逐渐安静下来。 祝蒙颤抖着睁开眼,才发生他们是进到了灵境深处的某片密林里,四周滴滴答答淌流着露水,树干间亮满不知名的萤火光芒,有的是单只,有的是三五只聚在一起。 这场景隐约有些熟悉,祝蒙脸色发白的问:这、这是哪里? 许是空气潮湿的缘故,动作间,断尾处的旧伤忽然尖锐的叫嚣起来。祝蒙恍然响起,那夜他被祝龙斩断尾巴时,也是在这样一个潮湿阴暗的灵境里么! 近卫正要回答,忽脸色一变:不好! 原本分散的两列铁骑迅速形成四堵密不透风的人墙,将祝蒙密实的围在中间。窸窸窣窣的声响在林木间游走,祝蒙惊惶四顾,大喊道:谁! 二殿下。 一人神色倨傲的从密林深处现身,身上穿着王城禁卫的高阶将领服侍,后面跟着黑压压一片禁卫军以及手握长刀、赤膊红发的蚩尤武士。 祝蒙认识这人,登时大怒道:是、是祝龙派你来的。 那人毫不避讳道:没错,大殿下命末将来送二殿下上路。 祝蒙两膝发软,但一想到还有边境守军在,努力挺直腰板,指着那些蚩尤人,咬牙切齿道:你们公然与外族勾结,就不怕我去父王面前参他一本! 他情急之下,语句颠三倒四的,但对方显然听明白了,微微一笑,道:二殿下真是吓糊涂了,如今哪里还有什么陛下,等剿灭叛乱,大殿下就是青丘唯一名正言顺的王。 祝蒙如被人当头泼了盆冷水,恍然想起,博徽已然被蚩尤人掳走,还等着他拿白虎令搬救兵去救,如果他死在这儿,王位可不就要落在祝龙手里了吗。 你、你们想造反! 祝蒙声音不知不觉颤抖了起来。 来人讶然道:二殿下这是什么话,我们是在清剿叛逆,解救二殿下啊。真正要造反的,是溪云与溪云所率领的边境守军。只不过刀剑无眼,万一末将们本事不济,让二殿下死在了叛军手里,二殿下莫要怪罪才是。 祝蒙惊怒交加的瞪大眼,气得眼前发黑,几欲呕血,第一次真真切切见识到了成王败寇的残酷与什么叫凭一张嘴就能颠倒黑白。 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将二殿下抢回来! 领头的将领厉喝一声,他身后乌压压的军队立刻朝对面人墙冲去。 ** 不远处山头上,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站着,垂目注视着下面的情况。 正是溪云与长灵。 在最前排的禁卫军即将冲到人墙前的一瞬,长灵一把扯落旁边枝丫上悬挂的一只灵囊,谷内登时阴风大作,碎石乱飞。 一堵无形的气墙横隔在两方军队之间,禁卫军登时阵脚大乱,人仰马翻,紧跟在后面的蚩尤人也都围成一圈,惊疑不定的望着突然蹿至面前的猛兽。 这不是君上所创的三千奇阵。 溪云忽道。 长灵扯了扯嘴角,道:世间奇阵何其多,光是古书中有记载的就能变幻出万万种,难道所有阵法都须脱胎于他的大作才能使用么。 溪云皱眉,不由回头看了长灵一眼。 长灵道:你也不必生气,当我放屁就好了。 溪云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长灵心无旁骛的扯落第二只灵囊。 溪云强压下不悦,回头继续观望着战局,过了会儿,忽凝重道:有问题。 长灵上前一步,道:没错。祝龙与蚩尤人勾结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但绞杀祝蒙这么大的事,两人不仅都没有出现,还只派了这么点兵力,实在不合常理。 溪云再度回头。 顷刻,颔首道:若真只是为了谋朝篡位,祝龙最大的敌手就是祝蒙,现在博徽已被控制,祝龙的确没理由不亲自过来。除非 他另有目标。 长灵慢慢道。 溪云显然也想到了什么,手按在腰间剑上,沉吟着没说话。 长灵道:给我五百名精锐骑兵。 溪云一愣:你 长灵:他们真正的目标会是谁,溪帅也想到了,不是么?祝蒙要登基,必须铲除所有可能威胁到王位的人,而狐族族谱内,有资格继承王位的,除了祝蒙那个草包,还有我这个废物。至于蚩尤人,本就是北地最狡猾最贪婪的猎人,如果没有足够的好处与甜头,他们不会闻着味儿过来,接受祝龙的驱使。对蚩尤人而言,还有什么比狐族祭坛里的灵力更具有吸引力呢? 溪云神色有些复杂。 你可知,用五百名骑兵诱敌深入,即使是精锐部队,意味着什么?一旦失败 我不会失败。 溪云皱眉打量着眼前张扬自负的少年,忍不住提醒:这世上没有可以预料的战争,即使运筹帷幄如博彦君上,也不敢说自己一定可以打赢一场仗。 他眉眼间忽然流露出几许沧桑痕迹。 北域雪原一战,狐族最优秀的将星与将星陨落,博彦麾下十八位将领几乎全部殉主,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一样,印刻在所有边境守军的心底深处。 最明显的变化就是,作为曾经令整个仙州闻风丧胆的初代铁骑,边境守军明显开始重防守防御,而非主动出击。 作为将领,溪云虽以一己之力收拾起了濒临溃散的军心,却无法修复以主君和同僚惨烈鲜血造就的创伤后遗症。 就连他自己,也不再相信神与不败的神话。 长灵挑衅的迎上溪云隐忍的脸庞,目光清亮道:我说过很多次,我不是他,也永不会成为他,你不必将我们放在一起比照。 溪云毫不留情的道:狂妄。 究竟是狂妄还是胜券在握,不试试怎么知道。 两人之间的气压又在节节攀升。 半晌,溪云道:少年人太过自负,没有什么好处。 长灵毫无在意他话中奚落讽刺,道:如果溪帅有更好的方法,我也可以不去做这个诱饵。毕竟,我向来是胸无大志,没什么献身精神的。 溪云皱眉。 眼下形势,想要逼出祝龙与逐野,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虽看不惯这位小少主的行事作风,但也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送死。 权衡片刻,道:我与你一道去。 长灵却摇头:不,溪帅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我去引开祝龙与逐野,溪帅再给我留一千人,然后带着边境守军,去和阿公里应外合,攻陷王城,彻底断了祝龙后路。 溪云一震。 从为将者的角度看,这的确是最佳的策略,他从未打算采用这个策略,一是无法彻底长灵这个幼主的性命不顾,二是觉得这位小少主既苦心经营,对青丘王位势在必得,绝不会把攻略王城的机会留给旁人,即使是边境守军。 他万万没料到,长灵会主动提出让他带兵去攻略王城,自己去做诱饵。 第77章 夜色如墨, 空气一寸寸紧绷着, 喊杀声不知何时歇止了, 微风中荡漾着温柔宁和的气息, 给人一种战争已经结束的错觉。然而看不见的杀机却犹如蛛网, 以更荫蔽更狡诈的形态密布在幽暗诡谲的灵境深处, 静静蛰伏着,等待粗心大意的猎物靠近落网。遮天蔽日的古木、缠绕丛生的藤蔓荆棘、滴滴答答淌流的露水, 甚至是雄峻险奇的山岭, 都是其天然屏障。 溪云腰携长剑高踞在马上, 驻立在灵境出口,英俊的面孔冷肃如雕塑, 隔着浓黑夜色静静凝视着远处。 大帅,长灵少主已带领五百精锐铁骑往西而去。 斥候从暗处现身, 单膝跪于马前禀道。 溪云默然,脑中浮现出刚才在山头上与少年的最后一段对话。 少主就不怕本帅攻陷王城后, 再不归还? 少年轻一挑嘴角, 浑不在意道:那本就是他的王城, 你爱占便占, 关我何事。只是, 溪帅高风亮节, 怕做不出窃国易姓的事,到时候恐怕还得费心给他从棺材里变一条血脉出来。我修为低微,见识浅薄,倒真是不知道, 这人死之后是否还能孕育血脉?不过,若实在变不出来也没事,王族族谱中支系众多,只要细心挑选,总能选出合适的继承人来。左右比我这个废物强就是了。 这话大不敬至极。 他却破天荒的没有生气,只是问:少主费心费力的布这场局,既不是为了王位,那是为了什么? 我说过,我有一夙愿要偿,一大仇要报。 什么夙愿,什么大仇? 这是我的私事,我有不告知的权利。 私事 溪云收回思绪,望着隐没在夜色中的巍峨王城,唰得抽出剑,冷声吩咐:去王城。 是! 排列在他身后的乌压压铁骑霎时犹如雷动,黑潮般向王城方向卷去。 ** 长灵带着五百铁骑一路在幽谧的丛林间奔驰,行至灵境西边的一处山谷内时,不出意外的遭遇了埋伏。 领兵的正是久违露面的祝龙与逐野。 逐野悠闲的驱着夔龙兽上前,打量着夜色中隐在幕离中的少年,笑吟吟道:长灵少主,好久不见呀。 长灵并不奇怪被他识出身份,反而更加笃定心中的判断,不动声色问:你们想做什么? 少主说这话就见外了,咱们也算老朋友了,难道就不能叙叙旧么。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63) 逐野呲牙一笑,露出口标准的大白牙。 他目光毫不避讳,甚至是堪称贪婪的流连在少年身上的青缎斗篷上,心尖痒痒的,脑中无端浮现出很久之前的惊鸿一瞥少年如星双眸,雪白如玉的肌肤,及悬在颈间那只透着无声旖旎的血玉项圈。甚至再往前,首阳殿里,月华般垂落在地、被椅脚压住的的那一角素色斗篷。 他仅仅是晚了一步,便被旁人登了先,白白错失了这样一个尤物。以致这么久以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心里惦念着,抓心挠肝,辗转难眠,连以前他费心掳到殿中的那些美人都变得索然无味,丝毫不能提起他临幸的兴致。 幸好,老天给了他失而复得的机会。 他与祝龙的交易也很简单,他助祝龙铲除异己、坐上王位,祝龙把人给他。只要把人带回蚩尤,重新捏造一个身份,藏进深宫里,便是昭炎也拿他无可奈何。 我、我与你无旧可叙。 长灵握紧缰绳,道。 少年声如冷玉,十分好听,明明是畏惧的,却又强作倔强,像一头明明被逼入困境却还不肯服输的小兽。逐野心尖像被羽毛搔了下,酥酥痒痒的,越发被激起征服欲,目光利剑一样笼在长灵身上,笑道:没有就慢慢培养嘛,本王子对少主可是倾慕已久,恨不能日日与少主把酒言欢才好。 他懒洋洋扫过那五百骑兵,道:现在灵境所有出口都已被封死,包括西边的,少主身边就只带这点子人,恐怕不好冲出去呀。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不如这样,只要少主肯说出狐族祭坛的秘密,我就亲自护送少主出去如何? 长灵似心动:只要我说出来你当真肯放我走? 逐野道:当然。 一直策马立在一边、完全旁观的祝龙也抑制不住的露出激动之色。即使是身为狐族大殿下,朝臣们十分拥戴的继承者,他对狐族祭坛的秘密也仅限于听说。他无法想象那是何等强大的力量,但他知道,那一定是可以光耀狐族、震撼整个仙州的存在,否则各方虎狼也不会虎视眈眈纷至沓来。如果能开启灵碑里的秘密,获得无上灵力,他的王位就可以彻底坐稳了。即使代价是分一半与蚩尤人也无妨。 而他之所以下定决心要联合外族造反,就是因为得知长灵这个他伯父涂山博彦的血脉悄悄与祝蒙勾连在了一起,还被祝蒙奉为座上宾,极有可能要支持祝蒙登上王位。 他虽然有博徽信任,朝臣支持,可与灵碑里的灵力相比,这些筹码根本不值一提。如果祝蒙率先掌握了灵碑的秘密,并以此作为问鼎储君之位的条件,他那个重利的父亲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放弃他。 长灵迟疑片刻,道:我父君生前的确给我留了一个锦囊,但里面都是些奇奇怪怪的符文,并不像与灵碑秘密有关。 祝龙与逐野同时露出喜色。 并同时想,你一个半开灵的灵狐,自然是看不懂那些深奥符文的。 但逐野素来是个多疑的,眼珠一转,道:少主既有锦囊,为何在当初四族攻陷青丘时不交出来呢? 长灵道:那个暴君与我有杀父之仇,即使我交出来锦囊,他也会要我性命的。相反,我不交出锦囊,他为了灵碑秘密,投鼠忌器,还可能留我一命。 这倒是实话。 逐野饶有兴致道:那少主为何今日肯这般轻易交与本王子呢? 长灵道:二王子当然与那个暴君不同。 逐野大为意外,眼睛一亮,几乎迫不及待问:哪里不同? 长灵道:当然不同,那人心狠手辣,毫无人性,为了一己私仇,恨不能把狐族赶尽杀绝,二王子却愿意与狐族做朋友,二王子是值得信任的。只是,灵碑秘密事关重大,这里人太多,我不能拿出来。 祝龙立刻道:无妨,等回宫 但我们可以找一个僻静处,我单独拿给二王子看。 长灵紧接着道。 祝龙脸色一变。 逐野求之不得,笑吟吟道:少主既如此有诚意,本王子岂敢拒绝。 他四下一打量,扬鞭指着旁边一处密林:不如就去那里面。 祝龙急道:那我 逐野轻哼道:怎么,大殿下是担心本王子私吞你们狐族灵力么。 祝龙就算真这么想,又哪里敢说出口,只能捏紧拳头、硬着头皮不甘不愿的道:二王子言重了。 逐野拍拍他肩膀,便翻身下了夔龙兽,朝马背上的长灵伸出手,长灵却避开他手,自己下了马。逐野一笑,也不生气,与长灵一道往密林里走去。 一进密林,逐野立刻迫不及待的要把人捉进怀里。长灵敏捷避开,道:等等。 逐野舔了舔唇,目光滚烫的盯着面前犹如山间精灵的小尤物,道:还等什么,少主该不会不明白本王子一片痴心吧。 长灵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围环境,道:我当然明白,否则怎么会把灵囊给二王子一人看。不过除了灵囊,我还有一个宝贝想给二王子分享。 逐野狐疑道:什么宝贝? 长灵问:二王子看此物如何? 逐野眼睛一眯,只见少年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柄幽蓝刀刃,在暗夜里散发着秋水般的灵光。 有意思呀。 逐野并不惊慌,反而一舔唇角,不紧不慢的抽出自己的佩刀,目光牢牢锁在长灵身上,笑吟吟道:你这么不听话,可千万别被我抓住了。 ** 祝龙等了许久等不到逐野与长灵出来,不免有些焦躁难安,一面担心逐野违背约定,私吞了祭坛秘密,一面又怕在这边耽搁太久,耽误了攻陷王城的最佳时机。 当然还有另一点,那就是自打长灵出现、就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的不安感。对于长灵这个堂弟,他不算了解,接触也不多,他虽不像祝蒙那样喜欢欺侮长灵,但对祝蒙的行为也一直采取放任不管的态度,原因很简单,他不想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也乐于让朝臣们看到祝蒙蛮横霸道的一面,因而作为兄长,准备来说,他并不算善待长灵。 逐野的目的他很清楚,也深知逐野进密林并不是为了看那个锦囊,更多的是为了趁机行私欲。虽然深知以长灵那点微末灵力是决计无法反抗的,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莫名其妙的忽然生出些烦躁及不安的情绪。 祝龙捏了下拳,翻身下马。 一边的蚩尤大将立刻伸刀一拦,倨傲的问:大殿下这是要去哪儿呀? 祝龙忍住心中厌恶道:二王子这么久还不出来,我有些担心,想进去看看。 啧。 那大将冷笑声:我看大殿下担忧我们二王子安危是假,担心你们狐族灵碑的秘密才是真吧。 我没有那么想。 那就请大殿下坐回马上,耐心等。 祝龙知道现在不是与对方撕破脸的时候,忍着气问:你们难道就不担心自己的主帅吗? 那蚩尤大将嘿嘿笑道:大殿下还没娶妻吧? 祝龙怒:你这是何意? 那人意味深长道:若娶妻了,大殿下就该明白,男人在那事儿上,怎么能快呢。 祝龙脸色一下涨红。 身边副将立刻悄悄扯了下他袖口。 祝龙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可冲动,刚稍稍平复些,脚下地面忽然猛烈震荡起来,紧接着,是一阵犹如雷鸣般的异动。 那蚩尤大将也霎时变了脸。 这是 他抬头,脸色煞白的望向前方。 麒麟神兽闪电般掠过夜空,落于地面,低低的咆哮一声。无论是边境守军所驱使的高阶灵马,祝龙所率禁卫军驱使的中阶灵马,还是蚩尤人身下的夔龙兽,都不约而同的屈下前蹄,臣服在上古神兽的威势中。 踞坐在麒麟兽背上的男子揭开覆面面罩,露出张英武宛如天神的脸庞。 君、君上?! 那蚩尤大将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爬起来,哆哆嗦嗦、有些发懵的找回自己的声音。 祝龙虽然幸免一劫,没从马上滚下来,但脸色却更加惨白的瘫软在地。 第78章 与狼族一样, 蚩尤人也是在长久的厮杀与战斗中淬炼出了一身强劲的骨骼和一套狠辣的刀法。但不同的是, 狼族的刀法偏重于力量, 一刀斩下去可劈山断路, 排山倒海, 刀锋带起的最后一丝尾韵亦能有千钟齐响的效果, 蚩尤人的刀法却偏速度与变化,招式无常, 诡谲莫测, 与对手之间的适应能力极强。 这几乎是以写意著称与世的青丘刀法的天然克星。与剑相比, 刀本就偏拙偏重,长灵本身灵力不足, 并不适合用刀作为武器,也没有练刀的身体条件, 所以刀于长灵而言,更多时候仅是用来把灵力转化为杀伤力的工具而已, 因为刀锋比剑锋更加简单粗暴有打击力。在解开禁制、灵力全开的情况下, 断水可以轻易达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所以即使是面对仇烨与青狼部数千铁骑, 长灵也能做到游刃有余, 临危不乱。 但蚩尤刀法的诡谲莫测与过于快的速度, 极大的限制了长灵运转灵力的节奏。节奏一乱, 四两拨千斤便成了以卵击石,没多大会儿功夫,长灵便挨了数刀。 逐野显然发现了长灵的这个弱点,越发戏耍猎物似的, 并不下重手,一会儿割开长灵斗篷一角,一会儿割开长灵袖口,一会儿又割开长灵下摆,涂描颜色似的,在少年身上添了一道又一道血痕。 叮 林间会荡起一声悦耳的铃音。 逐野顿时意识到,那来自少年颈间的血玉项圈,登时神魂一摇,刀锋越发咄咄逼人的斩向长灵头上幕离。 长灵向后一弯,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柔韧度避开刀锋,同时一刀斩向逐野腿部。逐野猝不及防挨了一刀,膝盖顿时血流如注。 逐野舔了舔唇角,眼底流露出几分类似于野兽闻到血腥味儿的危险气息,手中刀锋再度以一个诡谲的角度斜切向幕离。 幕离上的轻纱被割裂一角,飘落在一旁的荆棘枝上,长灵连退几步,扶刀站稳,指间血流慢慢沿刀柄淌流而下,将幽蓝如秋水的刀刃染成妖异的暗红色。 逐野隔着被破坏的幕离一角,贪婪的欣赏着少年如墨乌发,及倔强而可怜的战损模样,仿佛在看一个濒临破碎的瓷娃娃,呲牙笑道:不听话的小猎物,可是要吃苦头的哦。 长灵提刀转身,倏地化作灵狐模样,往密林更深处蹿去。 逐野显然很乐意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笑了笑,立刻紧跟而上。灵狐小小一团,有树木草丛遮掩,左突右闪,敏捷如闪电,很快便逃脱了逐野视线范围。逐野也不惊慌,将刀往腰间一别,双手十指按住太阳穴,气场全开,使出探灵术,一边矫健在林木间腾转挪移,一边用灵识追踪长灵的身影。 不多时,目标便被牢牢锁定。 逐野一喜,飞身落到紧邻山涧的一处天然温泉里。温泉水汽蒸腾,朦朦胧胧的勾勒出躲藏在其中的少年身影。 逐野迫不及待的淌着水流往温泉与山洞相接的地方而去,眼瞧着就要靠近目标,原本歪着脑袋蹲坐在石头上的小狐狸却又突然不见了踪影。逐野急得四下搜寻,发现小狐狸正端端正正的蹲坐在另一块石头上。逐野有些怀疑自己眼花了,又紧忙转变方向,往那块石头而去,等快到时,同样的怪事又发生了,转头一看,小狐狸果然又换了位置,依旧是同样的姿势蹲着。 逐野至此方隐约察觉到不对,等他醒悟过来想转身折返时,骤然发现,视线早已被蒸腾的雾气遮蔽,因为方才一番没头苍蝇似的乱转,他已经彻底迷失了方向,除了回响在耳边的潺潺水声,他连重新找路都做不到。这狡诈的小尤物!逐野气得牙根发痒,正要抽刀出来,一丝轻微到极致的凉意突然微风般掠过耳畔。 这是 逐野猝然睁大眼,寒意由炸起的头皮直浸到骨髓里,然而为时已晚,断水刀锋犹如割风利刃,快准狠的切入他颈部,眨眼功夫已切白菜似的,将他整颗头颅都切了下来。 血线喷溅成长长一道血柱,将半面山壁都染作红色,雾气里弥漫起厚重的血腥味儿,失去了头颅的孔武身躯直直矗立了好一会儿,轰然落入水中。 长灵被溅了一身的水珠与血点,斗篷连同里面的绸袍全部湿透,收回刀,扶着刀柄喘息片刻,方果断转身,淌着水往温泉外而去。 越来越多的血流从青袖间淌落,一滴滴没入地面,无数细小裂口在看不见的肌肤上裂开,长灵每走一段路,就要停下来休息片刻,然后再继续往前走。 事情还没有做完,他不能现在倒下。 长灵咬牙站起,眼前一阵阵发黑,许多早已模糊的记忆与画面忽然回光返照般清晰了起来,一会儿是母后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纠正他错字的场景,一会儿是他偷偷溜进首阳殿,无意翻出的那件软月灵甲,以及灵甲上用狐族秘术刻着的他的生辰八字。他兴冲冲的跑回殿里,把这件事告诉母后,母后说:那是你父王给你准备的生辰礼物,等他下次出征回来,一定会在生辰宴上亲自送给你的,长灵要乖乖的,装作不知道,这样你父王才有成就感。他连连点头,遵照母后的嘱咐,装作不知道,乖乖的等着自己的礼物。只是他最终没能等来自己的生辰宴,也没能等来自己的生辰礼物,只等来了那个人冷漠如霜的身影和同样冷漠的声音:你是狐族少主,这是你必须承受的责任。 他的责任。 长灵拖着刀,循着记忆里的路线艰难的往前走,天空逐渐旋转,飞鸟枝叶逐渐幻化成模糊的一团,像琉璃灯里的光影一样,交织变幻,最终重叠在一起。 长灵终是有些支持不住,缓了缓神,暂时扶着刀,靠坐在一颗大树下。 不知名的枭鸟在林间发出磔磔怪鸣,仿佛在驱赶着下面的侵入者,守卫自己的地盘。长灵从灵囊里取出一把灵果,往半空一撒,一大群枭鸟立刻从树梢木叶间蹿出,一拥而上,抢夺美味可口的食物。 长灵嘴角一挑,把刀搁在膝上,自己也拿着一枚灵果啃了起来。 踏。踏。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异样的蹄声由远及近,从林木深处走了过来,像是某种猛兽散步时发出的声响。 原本抢夺食物的枭鸟立刻怪叫着轰然而散,应是感知到了某种极可怕的存在。 长灵视线还有些模糊,不由有些奇怪,这怪兽虽然蹄声沉而重,但明明是悠然踱步的状态,并不像是出来觅食,怎么这些鸟吓成这样。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64) 正想着,面前的地面忽然震荡了下。 猛兽停下了。 许是感受到了大限将至,长灵破天荒的没有恐惧,不紧不慢的啃完一半的灵果,把剩下的一半搁到掌心,递了出去。 你也要吃么,抱歉,只剩这么点了。 第79章 清风从头顶轻轻吹过, 树木簌簌摇曳, 如同泼了绿墨。少年乌发明眸, 慵懒的靠坐在树下, 膝前搁着柄刀, 手掌心托着半枚青色的灵果, 袖口随风鼓荡。 若不是空气中还飘荡着一缕缕未完全消散的血腥味儿,这应是一副宁静而美好的画面。 昭炎感觉拥堵在心口的名为酸涩的洪水都在这一刻奔腾着宣泄而出, 他伸出手, 几乎是颤抖着拿起那半枚灵果放入了口中。 酸酸涩涩的味道立刻溢满齿间, 与他同样酸涩的心潮混在一起,冲击得他眼睛发酸, 鼻头发胀,心脏抽疼。 纵一路星夜奔驰。 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没有等到意料中湿哒哒的舌头与舔舐, 长灵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眼前这头怪兽是有主人的。但这是狐族王族狩猎的御用灵境, 怎么会有外人闯进来。 长灵有些疑惑的抬起眼睛, 往上瞅去, 然后就猝不及防的对上了一张熟悉至极不可能也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英俊脸庞。 长灵愣住。 昭炎喉结滚了滚, 翻身下了兽背, 一言不发动作轻柔的将地上的小东西抱了起来。 长灵道:刀。 昭炎将断水一道捡起, 封入刀鞘。 长灵这才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昭炎喉头酸胀的说不出话,只轻轻嗯了一声,道:不要再说话了,保存体力, 你伤的很重。 长灵点头,乖顺的蜷进他怀里,慢慢闭上了眼睛。 原本闻着血腥味儿而来、蛰伏在四周丛林中的猛兽都识趣散去。昭炎翻身上了兽背,把人牢牢圈在怀里,调转方向,往林外走。 为防颠着小东西,他特意让麒麟把速度降到最慢。麒麟不情不愿的溜达着小步,东薅一片叶,西叼一根草,百无聊赖的载着两人在林间穿行。 春日的风,以更加温柔的姿态拂过人的脸颊。 昭炎看到前方有一颗结着红色灵果的古木,果子颜色鲜艳欲滴,很酸甜可口的样子,经过时便伸手摘了一把,正打算问长灵要不要吃,低头一看,才发现小东西不知何时已经昏睡了过去,手臂软软搭在他腿上,浓密的羽睫被风吹得一颤一颤。 昭炎心头一软,反手把果子装进了灵囊里。 祝龙与逐野所率两支军队已被玄灵铁骑割草似的清理干净,跟随长灵而来的五百边境守军虽然没闹明白这从天而降的援军是怎么回事,但都默契的作壁上观,直到看见麒麟载着长灵从密林里出来,方脸色一变,有了反应。 领头的大将名蔚风,是溪云心腹大将,立刻策马迎上去,震惊的望着长灵一身血色,问:这是?! 昭炎道:这小东西伤的很重,先赶回王城找医官医治。 虽说小少主和这位狼族新君的关系早已昭告天下,但对方毕竟是外族,两族又有宿仇,这个时间点如此巧合的出现在青丘,究竟是过来帮忙的还是另有所图,仍是个未知数。何况来之前,溪云的原话是让他誓死保护幼主性命,蔚风心念电转,道:今日多谢君上相助,既如此,请将少主交与卑职吧,卑职这就带少主回王城诊治。 所谓闻弦音而知雅意,蔚风这么说,只要是个脑子正常的人,基本上都能听出他言外之意。 不必了。 昭炎淡淡道。 蔚风神色微变,他身后的边境守军几乎是同一时间将手按在了腰间剑上。另一边,云翳和贪狼也收拾了残局,带人赶了过来。 双方一对上,大有剑拔弩张的趋势。 昭炎很随和的开口:一来,本君的确不放心把这小东西交到外人手里,二来,这小东西,怕也不愿意跟着你们。 蔚风跟着望过去,才发现长灵几乎是依偎的姿态蜷在昭炎怀里,垂在一侧的手还抓着昭炎衣袍一角,愣了片刻,道:那卑职随君上一道回王城。 ** 博徽被劫的消息一传出,王城本就人心溃散,有仓颉手持白虎令做内应,溪云所率边境守军轻松入城,几乎如入无人之境,不到半夜功夫便将王城彻底拿下。 边境守军乃前日狐帝涂山博彦一手创立的嫡系部队,在百姓中威望本就很高,而滞留在王城内的禁卫军与几大嫡系军队常年养尊处优,早已是养废了的老虎,战斗力根本无法与边境守军相比。双方刚正面对上,以禁卫军为首的王城守备军便不战而降。 改旗易帜只在一夜之间。 于所有青丘百姓而言,这都是一个令人心潮澎湃的不眠夜。虽然他们搞不明白其中的关节与来龙去脉,但他们知道,时隔两百年,曾带给狐族希望与信念的狐族帝星又以另一种方式归来了。 自从青丘城破,狐族被四族联合攻占,短短数月间,他们经历了太多的屈辱、血泪与不甘。他们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异族人如贪婪的猛兽一样瓜分掠夺狐族的灵物、灵宝,占领狐族的房屋与土地,让很多原本安居乐业的百姓沦为无家可归的流民,当权者只知奴颜婢膝,丝毫不顾念百姓死活,反而变本加厉的搜刮民脂民膏,去讨好那些冷血凶残的异族人,连青丘城外最生机勃勃的药圃如今也早一片衰黄。 他们以为狐族将再度回到那个人人可欺的黑暗时代,他们日日都在暗地里唾骂软弱无能的博徽父子,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还能等来这一刻。 百姓们奔走欢呼,喜极而泣,不仅把家中仅有的存粮与灵果灵草等物一筐筐的送到边境守军大营,壮丁们还自发的帮着边境守军一起抓隐匿在城中各处的叛军。 昭炎让玄灵铁骑留在了城外,独自带着长灵进城。 蔚风大感意外,不禁重新审视起这位狼族新君,同时也放心的出示令牌,让新换的守将打开了城门。 城中张灯结彩,处处欢声笑语,浑然不似刚经历了一场翻天覆地的战争。 长灵费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模模糊糊望了眼四周,小声问:到哪里了? 昭炎给小东西拉上兜帽,将喧闹声隔绝在外,低声道:到王城了,一切都很顺利,安心睡吧。 长灵点头,果然又阖上眼睛睡了过去。 攻陷完王城,溪云亲自坐镇王宫,看押以狐后琼萝为首的王族成员。丈夫被掳,两个儿子生死不明,琼萝一夜之间从云霄落到地狱,即使是被重兵关押在殿中,亦披头散发的捶窗嘶吼谩骂,宛如疯婆,再无昔日王后威仪。 守在殿外的将士怕她做出自戕之事,不得不将情况禀报给溪云。溪云按剑而立,毫无同情之意,面若冰霜的道:废后失仪,直接堵住嘴,用捆仙索绑起来。 是。 将士领命去办。 立在一边的青鸾与仓颉对望一眼,正欲上前询问长灵之事,外面就有人来报:大帅,少主与蔚风将军回来了! 青鸾大喜,第一个奔了出去。 溪云一夜以来一直紧锁的眉峰亦倏地舒展开,紧跟着走了出去。 是、是你! 青鸾来到阶下,警惕的望着昭炎,暗想,这个狼族暴君怎么会在青丘! 溪云脸色更是倏地一沉,目光如寒剑一样射向蔚风。之前四族攻陷青丘,边境守军被一股十分悍勇的铁骑所纠缠,才没来得及回援。溪云后来才知道,那是狼人的铁骑。战后,长灵被博徽作为战利品送往天狼,消息传回边境守军时,他永远忘不了当时的屈辱与心痛。 蔚风忙翻身下马,单膝跪落,将灵境内的情况禀报了一遍。 是君上将少主从密林里带出来的,末将是看 混账。狐族的君上唯有涂山氏一脉,你口中的君上,又是哪一个。 蔚风话未说完,便被溪云一脚踹翻,头破血流的滚下阶去。余下边境守军见状,纷纷下马,跪地请罪。 末将有罪! 蔚风顾不得额上鲜血直流,迅速爬起,重新跪落。 溪云淡淡收回脚,看也不看他一眼,锐利目光穿透夜色落到昭炎身上,冷冷道:未有信物而私入青丘者,无论身份族类,杀无赦。 几乎同时,他手中剑气呼啸掠过浓密般的夜,灵光四溅,直劈昭炎面门。 昭炎空手一格,双方在众人看不见的空间里,以气场相斗,顷刻,剑气散去,昭炎收手,轻一勾唇,道:能入本君的场,还不错。 虽然败给对方,溪云亦不见惊怒,收起剑,依然镇定自若道:你我都明白,匹夫之勇并不能代表什么,来日,我青丘随时恭候天狼铁骑赐教。 语罢,溪云吩咐:青鸾,去将少主接过来。 他傲然而立,目光始终注视着昭炎。青鸾有些迟疑,因之前见识过这狼族暴君的做派,她并不相信仅凭溪云一句话,昭炎就会放人。 这暴君敢单枪匹马的闯到这里,必然是有恃无恐,留有后招。 这小东西伤的很重,立刻去找医官过来。 出乎青鸾意料,在听了溪云的话后,昭炎真的将长灵打横抱了起来,交给了紧跟着赶过来的仓颉。 青鸾一看长灵情况就知不好,当下也没心思想太多,立刻配合的一点头,转身叫医官去了。 目送仓颉一路抱着长灵进了殿,昭炎方慢悠悠翻身下了兽背,挽起浴火,与溪云道:依着仙州规矩,无信物,本君是不合适入青丘。不过,青丘背着本君窝藏狼族逆臣,溪将军是不是也该给本君一个说法? 此外,溪将军不要忘了,当日博徽答应拿这小东西来换取两族和平时,可没人出来反对。 第80章 两人目光再度于晦暗的夜色里交汇。 良久, 溪云平静道:你不必用此事激我。边境守军从不会为自己的失职辩解, 但也绝不会因为愧疚而忘记职责。狼族逆臣逃入青丘之事, 若情况属实, 本帅自会配合, 但那桩联姻, 只是废帝博徽贪生怕死罔顾民意与狼族签订的私约,现在博徽已废, 下落不明, 等待他的将是狐族公审与最严厉的惩罚, 他签订的私约自然一并作废,算不得数。 你狼族若再敢觊觎我狐族少主, 先从本帅及十万边境守军的尸体上踏过去再说。 昭炎拊掌点头:溪将军之言,正合本君心意。 溪云暗暗皱眉。 因被对方摆过一道, 他只知眼前这个狼族新君暴戾阴险而狡诈,绝不可给其一丝一毫钻空子的机会, 却没料到还是个厚脸皮的, 脸色越发沉了几分, 道:既如此, 就请君上带着你的玄灵铁骑撤出青丘地界。 以溪云的警惕性, 昭炎并不奇怪他发现他留在城外的玄灵铁骑。 昭炎一笑, 不紧不慢的从袖中拿出一物,道:褚云枫叛逃入青丘之事,倒的确有证据。 溪云侧目一望,见是一支通体火红的灵箭, 比军中常用的羽箭规格要长上许多,更像是灵弩所用的弩.箭。 此物乃符禺人所制新式灵弩的配箭,还未流通入黑市,整个仙州只有褚云枫的叛军配备着。溪将军可否解释,为何此箭会出现在青丘城外? 溪云望着那只弩.箭,陷入沉默。 褚云枫之事,他的确不是从昭炎口中第一次听到,准备来说,他此次不远千里从北境赶回来参加狩猎大会,就是因为收到了一封来自王都的匿名信,信上称,在天狼因造反失败而被新君击溃的褚狼部首领褚云枫率领残部已绕过禹、蚩尤及青丘边境守军,窜逃入了青丘境内。他当时极度震惊,甚至怀疑这封信是有人故意伪造,来调虎离山的。且不论禹、蚩尤两族的界碑不是摆设,虽然四族攻破青丘后,边境守军如孤军一般困守一城,坚挺的镇守着青丘最后一段边境线,防御设施已大不如前,但也绝不可能漏过大批军队过境这样大的动静。 何况即使这些人捡了漏子,绕过边境守军的耳目,从北境到王城还有重重关卡而过,若无内应,几乎难如登天。 直到有一日,他无意间查获了一辆土匪头目从别处掳掠的马车,在装运金银珠宝的箱子里发现了一批不寻常的弩.箭。审问之后,劫匪称东西是从半道捡来的,他们觉得成色不错,打算带回寨中当普通羽箭用。他始预料到事态不寻常。因为弩.箭所用红血石是西境才有的原料,断不会出自青丘本地。之后顺藤摸瓜,又查出马车的规制是王都一家车行所产,专供达官贵人使用,他愈发笃定,是朝中有内奸与褚云枫勾结,为对方打开了方便之门。他最终下定决心南下,亲自解决这件事。 私自窝藏别族叛逃者及犯罪者乃是大忌,无论缘由如何,这事儿终究是青丘理亏,溪云起初隐而不说,是担心昭炎以此作为借口或筹码来干涉青丘政务,溪云没想到,昭炎也拿到了铁证,还当面亮给了他看。 回避显然已经不可能。 本君捉拿叛逆,乃天经地义之事,亦是为青丘除害,溪将军是有义务配合的。 昭炎徐徐开口。 溪云点头,依然横眉冷目道:两个条件,第一,玄灵铁骑必须后退二十里驻扎,第二,君上须按青丘规矩,住在本帅安排的驿馆之中,除了你我约定之事,不可随意出驿馆。君上若能接受,本帅会无条件配合天狼捉拿叛逆,若不能,就请君上另寻良策。 昭炎一勾唇角,没有半点迟疑的道:好,本君都可以接受。 溪云唤来副将:送这位君上去驿馆休息。 副将领命,请昭炎离开。 昭炎抬头望了眼前方殿门,见医官已提着药箱跟着青鸾入殿,方转身,翻身上了麒麟,跟着副将出宫了。 溪云按剑立在阶上,一直盯着昭炎走远了,方沉下眉,若有所思。 起来吧。 溪云淡淡道。 一直沉默跪在地上请罪的蔚风及五百边境守军才敢站了起来。 蔚风道:可要末将派人去盯着这暴君? 溪云摇头:不必。 蔚风大为不解。 溪云道:以他的修为,若想离开驿馆,盯也无用。你只需带人把这座首阳殿给我守好,别让心怀不轨之徒闯了进去。 蔚风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主帅的弦外之音,登时冷汗涔涔,高声道:是,末将遵命! ** 溪云按剑入殿,一眼就看见了长灵颈间裂开的细小伤口,皱了皱眉,问守在一边的青鸾与仓颉:那是怎么回事?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65)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吭声。 溪云面色一沉:究竟怎么回事?你们这样瞒着,对他没有好处。 仓颉重重叹口气,别过头去。青鸾眼眶一红,强忍着目中水色,道:是禁术。 溪云疑是听错:你说什么? 是禁术。青鸾哽了下,道:少主灵力微弱,为了能驾驭更高阶的兵器,弥补自身不足,修、修炼了借灵之术。 何时的事? 拜月大会之后。 此事是许多人心中的隐痛,包括曾对长灵这个狐族少主寄予无限希望的青丘百姓。 拜月大会上,祝龙祝蒙兄弟双双化尾,而身为八尾狐帝之子、自出生起就被测为天灵根的长灵非但没有化尾,连形都没化完整,仅是个半开灵状态,连狐族里资质最普通的灵狐都不如。百姓们大失所望,有的猜测是少主因为博彦君上与姜音王后之死伤了心神,影响了修炼,白白浪费了体内的天灵根。 什么伤了心神影响了修炼,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依我看,这位小少主根本就是如幼时一样懒惰顽劣,吃不了苦受不了累,仗着自己有天灵根,根本不肯下功夫修炼,更没把博彦君上的教导和百姓们放在心里。落得如此下场也是自作自受。 愤怒、失望、各类各样的揣测逐渐在人群里蔓延开。 围堵在祭坛外、原本怀揣着希冀与喜悦来观看小少主化尾的百姓们有的一言不发的离开,有的直接将提前准备好的鲜花、祈福香囊等礼物失望的丢进月溪水中,还有一些激进的,直接将手中东西砸向祭坛中央的少年身上,以宣泄心中的不满与愤怒。 青鸾与仓颉几乎是顶着漫天飞来的鸡蛋石头与烂草叶护着小少主回到了宸风殿。他们本以为小少主会伤心难过。然而少年只是抱膝,安安静静的在殿后平台上坐着,乌黑瞳仁亮如星子,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青鸾知道,没有一个刚满百岁的小灵狐能忍受那样的打击与屈辱。即使是在失踪了一段时间以后突然性情大变、彻底安静下来的小少主。 所以到后来发现小少主成日把自己关在殿中,偷偷练习禁术的时候,她虽然伤心难过,心痛欲死,但破天荒的觉得自己是能够理解这种行为的。 拜月大会 溪云陡然明白过来什么,几乎是震怒道:他资质绝佳,想要驾驭高阶兵器,就该沉下心勤修苦练提升修为,而不是走歪门邪道的野路子。修炼禁术的得益有多大,反噬就有多大,简直愚蠢!你们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他误入歧途,也不知规劝! 医官恰好诊完脉,见殿中气氛紧张,火药味十足,吓得不敢说话。 溪云神色稍缓,问:如何? 医官自然瞧不出禁术这种东西,也挺犯愁的道:外伤实在比较重,老夫已经用止血膏止了血,恐怕三五日才能彻底愈合,内伤也不轻,老夫需要先开几服药去。 溪云点头,吩咐近卫亲自跟过去盯着。 长灵一直昏昏沉沉的睡到半夜,睁开眼,下意识往旁边摸了摸,结果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摸到,才陡然意识到这是在青丘。 长灵撑着床起身,没有惊动伏在旁边睡去的青鸾,趿着鞋子走到外殿,就见溪云独自坐在案后喝茶,佩剑搁在一边。 醒了? 溪云并未抬头。 长灵点头,在对面坐下,先端起茶碗,灌了口茶水,便问:有褚云枫的消息了么? 溪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头,双目锐利的注视着眼前的少年,问:那封匿名信,是你让人送到我手里的? 长灵给自己倒了第二碗茶水,坦然道:我说过,我需要借助你的力量,同时会给你回报。 如果没有褚云枫这个意外呢? 溪云目中锐利不减,直盯着长灵:你可还会给本帅送那封信? 长灵端起茶碗,笑道:如果不是肃清外敌,我岂敢劳动边境守军。 溪云目光倏地一紧:那你打算如何对付博徽父子?凭你靠禁术借来的灵力,还是那些拿不上台面的阴谋诡计。 这是我的事,与溪帅无关。 溪云显然最看不惯的就是眼前少年过于自负的态度,忍了片刻,终是忍不可忍道:狂妄。你知不知道修炼禁术是什么后果,你知不知道 长灵毫无波澜的打断他话,道:我当然知道。所以,等公审之后,就请溪帅与族老们一起选出最合适的下任狐帝人选吧。 溪云哑火,皱眉道:你说什么。 我说,尽快选出下任狐帝人选。如果溪帅顾忌名声,我可以受累代领一段时间,等局势稳定,再让你们的人选正式继位就是。 第81章 少年乌眸沉静, 轻抿着茶水, 仿佛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 这是溪云统兵多年以来, 第一次产生看不透一个人的想法。在这次回青丘前, 他对这位小少主的印象只有两个, 一是博彦君上还在世时, 王后姜音有次去北地探望,他奉命去迎接, 一眼就看到的那个正隔着云车往外好奇张望的雪白团子。年幼的灵狐一般都会畏惧刀兵之气, 小团子却毫不认生, 与他目光触上,还歪歪脑袋, 睁大乌黑瞳仁与他对望,仿佛在打量什么稀世物件。 咱们这位小少主, 可不简单呐,连你这个现世的鬼见愁大冰山都不怕。 其余将领在旁边起哄, 他一笑置之, 心想, 多半是个无法无天的淘气包。之后果不其然, 短短几日, 小团子就在军中闯下混事无数, 活生生小混世魔王一个,就差把顽劣俩字刻在脑门上,害得王后每天都串着营盘亲自登门道歉。 等第二次再见,就是北域雪原之战, 博彦君上战死,十八将除他外全部殒命,他扶灵柩回青丘,下葬仪式结束后,漫天缟素,满朝文武与满城百姓皆面朝灵碑方向伏地痛哭,那一身雪白的小小少年神色冷漠背影挺直的立在众人之前,乌黑瞳仁如一泓寒潭,直勾勾冷冰冰的盯着面前的墓碑,面对他不悦的质问,面无表情,语气冷漠的道:君上为国而死,自有万千子民祭拜,不差我一个。 他震惊愤怒到无法言语。 他无法理解,身为君上唯一的血脉,那小小少年怎能说出那样冰冷无情、不忠不孝的话。墓碑下埋的不仅是他的父亲,更是天纵英才,带领狐族走向强大,曾为狐族带来无限希望与光明的狐族帝星涂山博彦。 即使是毫无血脉关系的陌生人,也会对这个名字肃然起敬。 同样不满的还有在场的所有狐族族老与满朝文武大臣,他们拥有决定下任狐帝人选的资格,一怒之下,以少主年幼,不堪大任为由,将资质平平的博徽推上了帝位。 拥有一票否决权的边境守军站到了族老这边,没有否决这个决定,但同样没有给新帝博徽任何支持与眼神。回北境前,他代表边境守军与族老达成私下约定,仍保留这位小少主的少主之位,只要百岁中秋拜月时,这位小少主肯低头认错并通过考验顺利化尾,青丘帝位依旧属于博彦君上一脉。 可惜拜月大会的结果依旧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天赋绝佳拥有得天独厚天灵根的小少主非但没有成功化尾,连灵都没开全。 除了懒惰懈怠,不肯勤奋修炼,他找不到其他理由来解释这件事,至此,边境守军几乎是彻底放弃了这位幼主。双方隔着一道千里鸿沟,谁也不肯主动退让一步,一直僵持了近两百年。 两百年。 溪云神色复杂的望着眼前的少年,尽力摒弃私人情绪,严肃道:青丘帝位不是儿戏,岂是你想要便要,想不要便不要,这样的混账话,以后休要再提。 长灵点头:那我们都省事,自然再好不过了。 因为这句话,在顽劣、狂傲、自负之外,溪云又给眼前少年贴上了第四个标签油盐不进。但即使这样,他依然想不明白,长灵设下这场局的动机与目的。 关于褚云枫下落,我已着人去审祝龙及所有可能牵涉进此次谋反的朝中重臣,最快明早就能问出结果。 溪云简单交代了下情况,就拿起案上的佩剑,起身出了殿。大约是觉得再待下去会被气吐血。 长灵没心没肺的又连喝了两碗茶水,便依旧躺回床上,准备睡觉。 刚经历过一场动荡,宫中所有内侍宫婢都被集中关押了起来,整座王宫静悄悄的,安静的可怕。 长灵望着帐顶发了会儿呆,刚闭上眼睛,耳畔忽传来一缕细微动静,像是瓦片移动的声音,来自殿顶方向。 长灵警觉的睁开眼,抬头望去,殿顶坚固如初,连一丝漏光的地方也没有,根本不像会掉落下什么东西的样子。正奇怪,就见一侧窗户被人吱呀从外面推开,一道黑影猫着腰,颇是熟稔的从外面爬了进来,俨然一个扒窃高手。可惜这盗贼身量太高,两条大长腿又格外长,爬窗时须费力的把自己缩成个圆球才能避免被卡住,看起来不免有些滑稽,而与英俊潇洒没有半点关系。 长灵: 长灵望着眼前大变活人似的不速来客,呆了呆,问:你怎么来了? 昭炎先把青鸾敲晕丢在一边,方牙疼的道:姓溪的把这座首阳殿守得铁桶一般,本君在树上守着个鸟窝和一窝雏鸟,蹲了大半夜才寻到机会进来。你闻闻,有味儿么? 他把袖子伸了过来。 长灵闻了闻,老实的摇头。 昭炎盯着小东西乌黑如宝石的双眸,忽然俯身,唇角擦过小东西额头,轻轻印下一吻,道:你知不知道,本君有多想你。 他声音很轻,呼出的气息却是滚烫的。好像他们只是久别重逢,根本没有经历过大梵谷那场暴雨与决裂。 如果换作往常,小东西早已伸出手,默默抱住他的腰。 然而这次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腰间窸窸窣窣的熟悉触感,昭炎直起身,忽然感觉心被人挖去一半似的,空落落的。 垂目,正对上小东西乌黑平静的双眸,比平日任何时候都要乌黑,都要平静。那是他最爱的纯净颜色。 空气静了静。 长灵道:以后不要这样了。 昭炎几乎是慌乱道:看不到你,本君会疯。 顿了顿,又一脸凛然道:本君既来了,你就休想再轻易把本君甩开。 长灵没再吭声,而是扯起被子,往床里侧挪了挪。 昭炎一愣,继而心头狂喜,立刻要挤着躺下去。 长灵看了眼他脚:靴子。 昭炎从善如流的脱了脚上的玄铁战靴,并自觉的把袜子一道去了,便迫不及待的挤了上去。 长灵把一半被子分给他,只许他躺在另外半边枕头上,不许他再靠近,道:我是说真的,溪云并不好对付,你若想见我,我去驿馆找你。 昭炎没接茬,而是侧过身,单手撑着头,问:饿了么? 他话题转得太突兀,长灵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老实的点了点头。 昭炎献宝似的从灵囊里掏出把红色灵果,正是白日里在灵境里采摘的,往长灵面前一递,道:尝尝。 第82章 灵果小小一堆, 堆在宽厚的手掌上, 红宝石一样鲜艳诱人。 长灵瞅了一眼, 问:你从哪里摘的? 昭炎一脸炫耀大宝贝的神色:就那片密林, 本君带你出来的路上。本君瞧这果子长得漂亮讨喜, 想来味道应该不错, 就摘了一把回来,给你尝尝。 长灵: 长灵:你知道这是什么果子么? 什么? 昭炎心里隐隐升起些不妙。 穿肠果。 长灵再度瞅他一眼, 是看大傻子的表情。 昭炎: 虽然他对灵草灵果之类的玩意儿没有研究, 纯粹是觉得小东西喜欢吃灵果, 才顺手摘了把回来,但穿肠果这个名字一听就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讨好不成, 反闹了笑话,即使脸皮再厚, 昭炎也有点挂不住,兴致索然的将那把果子一丢, 道:哦, 你们青丘不是物华天宝盛产灵果么, 怎么还有这样的毒物。 长灵眼尾轻轻一翘, 认真反驳道:不单是青丘, 野外的果子不能乱摘乱采, 这是常识,何况还是妖物丛生的灵境里。 行,本君受教了。 昭炎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小东西鼻头, 道:那现在怎么办,本君身上就带了这一点吃食。早知道就在外面给你打包些热食了。 长灵想了想,道:不如我们现在去摘果子吧。 摘果子? 嗯。长灵点头:宫里有一颗枇杷树,结的枇杷果很好吃。 一刻后,昭炎带着长灵顺利避开守卫,离开首阳殿,来到了长灵所说的地方。 这是一座颇华丽的宫苑,庭中果然长着一颗枇杷树,枝繁叶茂,亭亭如盖,显然已有些年头。一颗颗黄橙橙鸽子蛋大小的果子缀在绿幽幽的叶子间,十分赏心悦目。 昭炎望着殿门上的娥皇殿三字,问:这是哪里? 长灵道:历代王后的居所。 昭炎隐约明白什么,没有再往下问,笑道:本君上去给你摘,你在下面等着。 他身手矫健而利落,一个腾挪,已黑鸟般掠上树干,几息功夫,就摘了满满一布兜的枇杷果。 长灵一直仰头乖巧的在树下等着,看他在树干间腾转挪移,专挑个头大的摘,等他下来,就将那些果子拿到湖边仔细清洗一遍,摆到了院中的石桌上。 两人面对面在石凳上坐下。 昭炎见小东西左右两手各拿着一颗果子,啃得认真而香甜,像个小仓鼠一样,有些好笑道:好吃么? 长灵点头:吃好。你怎么不吃? 本君不饿,本君看着你吃。 长灵也没跟他客气,就自己一颗一颗的啃了起来。 明月如钩,微风送凉,远处檐下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一切是如此的娴静而美好。昭炎恍惚生出一个感受,如果时间能够永远停驻在此刻该有多好。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66) 他以前忙于征服人心,忙于攻城略地,从未体味过岁月静好,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受。这一刻,却是真真实实的食髓知味了。 长灵吃了一半,留了一半,把剩下的放到灵囊里认真存好,留着以后慢慢吃。 昭炎见状笑道:几颗果子而已,用得着这么宝贝,你要喜欢,本君以后天天给你摘着吃。唔,要不本君再去给你摘点儿? 长灵摇头,道:够吃了。 两人离开娥皇殿,一路不紧不慢的往回走,谁也没有说话,显然都很享受这份难得的静谧。这个季节,冬天的余寒已经彻底消散,燥热与暑气还未来临,夜风温柔的拂过发顶,正是最清凉最适宜散步的时节。 长灵重伤未愈,为了稳妥起见,依旧在外面罩了斗篷。两人袖口被风吹得轻轻一触,眼瞧着要分开,昭炎微微一勾唇角,却是趁机将手伸进了长灵青色袖口中,一把攥住了少年玉白温软的手指。 长灵挣了挣,没挣开,道:你不热么? 昭炎眉峰一扬,一本正经的答道:不热,本君喜欢。 两人走回到首阳殿门口,长灵道:你回去吧,我自己进去就行。 昭炎忽道:别动。 长灵茫然睁大眼睛。 昭炎已俯身,熟稔的揽住小东西腰肢,准备落下一吻。 君上真是好兴致,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我青丘王宫中乱转。 一道渗着寒意的声音陡然在夜色中响起。 溪云手握长剑,如一颗挺拔的青松般立在首阳殿的石阶上,目光锐利如剑,隔着宫门直勾勾盯在昭炎身上。 阶下,以蔚风为首,三排将士无声跪着。 长灵连忙把手从昭炎手里抽了出来,道:是我让他过来的,你不要为难他。 青鸾。 溪云没接这话,扬声唤了句。 青鸾利落的从殿中走了出来,眼睛泛着红意,像刚哭过。 溪云道:把少主带进去。 青鸾一惊一喜,这才看到站在宫门外的长灵,忙疾步走了过来,等离近了看到长灵身边的昭炎,眉心狠狠一跳。 少主去哪里了,怎么也不知道更奴婢说一声,可把奴婢急坏了。 青鸾说着眼睛又是一红。 长灵惭愧道:对不起。 青鸾哪里受得了这个,忙破涕为笑,道:不打紧,少主没事就好。少主重伤未愈,切不可再乱跑了,快跟奴婢回去休息。 长灵点头,看了眼昭炎,又看了眼门神般杵在阶上的溪云,眨了下眼,大有你自己求多福的意思。 昭炎失笑,温声道:回去好好睡觉,本君可以处理。 长灵知他如此说,就是已经有了计较,便放心的跟青鸾回去了。 庭中两人再次目光交汇。 溪云冷冷道:你我有约在先,君上既不守约,就别怪本帅毁约了。 昭炎不紧不慢笑问:本君何时毁约了? 溪云皱眉,惊异于此人的厚脸皮,哼道:你大半夜潜入王宫,私自拐带我狐族少主出宫,还不算毁约? 拐带? 昭炎一笑,道:本君只是看那小东西饿了,又无人给他准备吃食,才带他在宫里采了点果子而已,何时出宫了?溪将军可不能血口喷人。 溪云冷笑一声:你不必狡辩,本帅不管你带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单离开驿馆、私自闯入王宫一项,你就违背了我们的约定。 昭炎依然八风不动,道:若本君没记错,当时咱们的约定是除了本君与溪将军约定之事,本君不得擅自离开驿馆,然今夜本君过来,就是为了与溪将军约定之事。 溪云神色微动:褚云枫之事? 没错。 昭炎施施然点头:关于褚云枫之事,本君得到了一些新消息,才迫不及待的要赶来与溪将军分享。 溪云怕他使诈,一时没应声。 昭炎道:本君孤身一人,就算真有什么阴谋诡计,在溪将军布下的天罗地网下恐怕也难以施展。褚云枫之事毕竟事涉咱们两族隐秘,此处人多眼杂,溪将军就不请本君进去坐坐么? 溪云沉吟半晌,错开身影,做了个请的姿势。 ** 两人刚到殿中坐定,长灵裹着斗篷从里面走了出来。 溪云皱眉,明显露出不悦:少主不好好休息,出来做什么? 他语气间不自觉带了长辈的严厉。 长灵知道他是提防昭炎,没再如往常一样与他针锋相对,道:关于褚云枫之事,我也忽然想通了一些事,我想,我们可以一起讨论一下。 溪云显然不认为有这个必要,刚要阻止,昭炎已把自己的坐垫让出来,平平整整的放到了旁边座位上,笑道:过来坐这里。 长灵没立刻过去,瞅了眼溪云。 溪云: 溪云没好气道:过来吧,长话短说,说完赶紧回去睡觉。 长灵走过去,乖乖坐了下去。 案上摆着一笼软糯的红糖糕,袅袅飘着热气,是青鸾听说小少主因为饿肚子找不到吃食才半夜偷偷跟着那暴君出去摘果子后,赶到膳房新做的。 昭炎慢条斯理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在溪云锐冷目光注视下,放到了长灵面前的白瓷梅花小碟里。 溪云砰得搁下手中茶碗,整个桌案都轻轻晃动了下。 长灵刚要把碟子推出去,昭炎却用手指压住了碟子的边缘,不让他往外推,而后淡定的夹起第二块糕点,蘸饱糖水后,放进了溪云面前的小碟里。 他又慢悠悠给自己夹了一块,朝溪云做了个举杯的姿势,道:这个时辰议事,怎能没有夜宵,本君先吃了,溪将军自便。 没错,那就先吃吧。能得狼族新君亲自侍膳,是本帅荣幸。 溪云冷冷一笑,镇定自若的拿起筷子,将碟中糕点夹了起来。 昭炎回以一笑:不客气。 他们唇枪舌战的功夫,长灵已经啃完了第一块糕点,昭炎正要去给小东西夹第二块,溪云直接将整笼糕点推到了长灵面前,道:慢慢吃。 长灵索性拿起筷子,一人给他们分了两块。 三人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吃完了一笼红糖糕。溪云给长灵递去块擦嘴的巾帕,目光却紧盯着昭炎,正色道:现在开始说正事吧。 昭炎只能把从怀中掏出半截的巾帕塞了回去,悠然一笑,道:不如溪将军先说说你了解到的情况,我们互相交换下情报。 溪云点头:根据本帅目前搜集到的情报,可以初步确定的是,朝中确实有人与褚云枫私相勾连,为其开了方便之门,使其顺利进入青丘。此人引狼入室,极可能与此次谋反有关。因而本帅连夜对策划此次谋反事件的祝龙及平日依附于他的大臣与将官进行了分别审问,包括与祝龙不合的祝蒙,但直到现在,他们的供词里都没有出现褚云枫三个字。祝龙本人也供认,他的外援仅有蚩尤族的二王子逐野。 那就与本君的情报对上了。 昭炎接着道:本君让此次随军而来的符禺工匠鉴定了那只从青丘城外捡获的弩.箭,他断定,这支弩.箭是新近铸造出来的,与他们最初在天狼奴隶场铸造出的那批,无论规格、成色还是杀伤力都有极大差别,仅是形似而已。换言之,这批弩.箭极可能是仿造的,虽然原材料也用了红血石,但使用的是青丘的铸造方法,而非符禺铸造法。还有一点,红血石与其他铸箭材料不同,需要规制最高的九眼熔炉才能炼化,本君想,这王城内,应该没有几座九眼熔炉吧? 九眼熔炉? 溪云眉心骤然一跳。 长灵这时忽然开口:是博徽。 与褚云枫勾连、并将褚云枫放进青丘的人,是博徽。从一开始,我们都被他骗了。 第83章 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 以博徽的胆小谨慎, 白日狩猎, 必会在御帐周围布下层层重兵, 蚩尤人怎么可能在不惊动守卫与哨鹰的情况下直接将他掳走, 但如果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布下的局, 所有事情都可以解释通了。从一开始,就是博徽让心腹假扮蚩尤人将他掳走, 一为挑起蚩尤与狐族矛盾, 二为他顺利离开灵境、与褚云枫汇合制造一个顺理成章的机会。为了让事情更逼真, 他甚至让心腹太监将白虎令送到了祝蒙手里。而为了救出他这个狐帝,无论是边境守军还是祝蒙所率领的戍卫军, 都必会怀着愤怒情绪与蚩尤拼力死战。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借力打力, 解决掉了自己最强劲的两个对手。计划堪称完美。 大约是因为这过于离奇的反转,殿中静的可怕, 无论溪云还是昭炎都放下了茶杯, 专注听案后少年娓娓陈述。 溪云的惊憾更甚于昭炎。 准备来说, 他根本没有往这个方向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从一开始, 这个过于离谱的可能便被他下意识排除在脑海外。这些年, 在他默许下,边境守军从未给过博徽任何眼神,在他认知里,此人虽是博彦君上的同父异母兄弟, 但懦弱平庸,胆小怕事,修为更是平平,即使是坐上了王位也总透露着一股颓丧与萎靡不振,见谁都一副讨好的笑脸,在自己的朝臣面前都无法挺直腰杆说话。除了身体里流淌着同一缕血脉,他根本无法将这样一个碌碌无为的人与天纵英才的博彦君上联系在一起。 这种鄙夷与不满在青丘城破,身为狐帝,博徽带领着满朝文武无条件向四族屈膝投降时达到了顶峰。此人靠着一副奴颜婢膝彻底坏了狐族风骨,也坏了博彦君上呕心沥血辛辛苦苦重建的青丘。若不是看此人人品尚算忠厚,多年来一直保留着小少主的少主之位,对博彦君上这个兄长还算敬重,就算是从支系中另择人选,他也早提议族老将此人废黜掉。 此刻,长灵的推测算是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即使这位小少主推算的有理有据,他依然无法想象,懦弱无能如博徽,会有心计与城府设计出那样一出大戏,他图什么?难道就因为知道了祝龙伙同蚩尤人谋反之事,所以要借边境守军的手将他们一道铲除? 但铲除叛逆的方法有无数种,他完全可以按兵不动,正大光明的与他商量,为何要采用这种暗戳戳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还要私下与褚云枫勾结。 他当然不仅仅是为了铲除祝龙与蚩尤人。 长灵像窥出他想法,道:他是为了将所有人一网打尽,尤其是你,溪帅,以及你身后的边境守军。甚至与蚩尤人比起来,边境守军才是他如鲠在喉,更想铲除的那一个。 溪云皱眉。 长灵一笑,道:溪帅觉得不可能,是因为你觉得他忠厚老实,没胆子作出这种窃国求荣的事。你站在善意的角度揣测他,自然不敢相信,可你要知道,他骨子里其实是个既懦弱又贪婪,既自卑又无比享受权势所带给他的荣耀与快感的人。只要能坐稳青丘王位,继续享受这个王位带给他的一切,就算只是个傀儡,他也心甘情愿。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没有治国的才能。而拥有对青丘王位质疑权并始终忠于旧主的边境守军,就是他钻营路上最大的障碍。 窗户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了,一道夜风穿堂而过,带着黎明前特有的凉意,烛火猛地晃动了下。 昭炎悄悄伸进长灵袖中,握住小东西轻蜷在一起的手指,低声问:说了这么久,冷不冷? 长灵摇摇头。 还好。 昭炎用内力将茶壶的里茶水烘热了,重新倒了一碗,换掉长灵面前凉掉的旧茶水,另一只手,仍旧坚持拢着长灵微微泛凉的手指,没有松开。 他这一番动作都是悄悄在底下进行的,溪云专注琢磨着博徽的事,一时倒没察觉。长灵瞪他一眼,试着抽了抽,没抽开,便由他去了。 昭炎嘴角轻轻一勾,面上一本正经道:依本君看,此刻再纠结缘由并无多大的意义,这小东西的推测既合情合理,又符合博徽的行事做派,不如我们就先按这个思路试一试。也许,真能钓出大鱼呢。 溪云沉吟片刻,点了头。 ** 黎明将至,天际正是最浓黑之时。几只乌鸦嘎嘎鸣叫着从青丘城上方飞过,最终落在城外一处荒废的药圃里。 一只白胖细腻、显然没做过粗活的手捉住飞到面前的信鸦,从乌鸦腿上解下一只用封印术封着的竹管,与一旁心腹吩咐:掌灯。 心腹很快点亮随身带的火折,细弱的火苗在风中摇晃,映出一张白胖如面团的脸,正是白日里被蚩尤人闯入王帐劫走的博徽。 一路颠簸,他面上沾了不少尘土,为了掩人耳目,他身上没有穿狐帝冠服,而是穿着一件与普通士兵一样的粗木麻衣。 好啊。 博徽面上渐渐露出喜色,将密信一折,吩咐心腹:快去请褚首领过来,就说我有要事与他商议。不,算了,我亲自去找他。 褚云枫夜里吃了些酒,正在帐中酣睡,但多年领兵作战,早就练就他非同一般的警觉,博徽前脚刚踏入,一柄寒光四射的大刀已横在了他颈间。 是我,是我。 博徽硬生生被吓出一身汗,紧忙开口。 褚云枫看清是他,方收回刀,大剌剌一坐,揉着额心问:什么事? 从西境一路窜逃到这里,他手下兵马从五万折损到了三万,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他也不会选择博徽这个窝囊废合作。本来依照计划,他们此刻应该已经在王城里依香偎玉,吃香的喝辣的,安安稳稳的睡个踏实觉,谁知半路杀出了玄灵铁骑,把一切计划都打乱了,溪云那边也不知用了什么招数,竟与城里的内应里应外合,赶在他们之前把王城攻陷了。他只能带着三万残兵,如过街老鼠一样憋屈的躲在这个破落的鬼地方。 褚云枫不是个信命的人,准确来说,作为能在十六部残酷的厮杀中存活下来的为数不多的老将之一,他是人精中的人精,比任何人都懂得审时度势。他是痴迷于慕华,但绝不会拿褚狼部去给慕华的疯狂买单,所以在战败后,他可以毫不犹豫的舍弃慕华,窜逃北境。但自从在昭炎这个新君手里败过一次之后,他就总不受控制的产生了一丝类似于宿命的念头。莫非这头从苦寒境里走出来的野狼真是自己的克星?否则以他们此次周密的计划,玄灵铁骑怎么会突然从天而降的出来掺和一脚?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67)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博徽的失策! 若不是他那个儿子连白虎令都看不好,怎么可能给溪云打开城门的机会! 褚云枫现在是一看到博徽就来气。 博徽显然也十分清楚对方对自己的态度,可毕竟还要倚仗对方的兵马力量,他不得不做出示弱的姿态,好声道:首领勿怒,我是带着好消息过来的。 什么好消息? 王城那边,玄灵铁骑和边境守军因为我侄儿长灵的事打起来了,现下可正是咱们趁乱而入的好机会! 褚云枫一下就酒醒了:当真?! 这哪儿能骗您,不信您看。 褚云枫一把把密报夺过来,看过之后亦大喜,问:你这消息来源可靠谱? 当然。这是我埋得很深的一个眼线,溪云绝对发现不了。 好!褚云枫哐啷一声将长刀合入鞘中,朗声唤入副将吩咐:通知大军拔营出发,直取青丘王城! 轰隆隆 厚重的城门被圆木从外面撞开,在暗夜里发出雷鸣一样的响动,本已安心入眠的百姓们惶恐的从睡梦中惊醒,纷纷探出头往外面长街上望去。长街两侧还挂着百姓们欢迎边境守军入城的彩灯,在夜风中窣窣摇曳着,散发着柔和而宁静的光晕,与城门处突然炸开的雷鸣与喊杀声仿佛两个世界。 报!博徽与褚云枫的军队已从驻地出发,往王城方向而来! 报!博徽与褚云枫的军队已抵达王城外三十里处! 报!博徽与褚云枫的军队已抵达王城外二十里处! 报!博徽与褚云枫的军队在王城外十里处停下,褚云枫正派斥候前来王城探查情报! 首阳殿内,战报雪片一般经由斥候的口传入,当事三人仍旧坐在茶案上,各自慢悠悠的饮着一碗茶水。 倒是仓颉与青鸾惴惴不安的守在门外,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喊杀声,一颗心犹如鼓擂,生怕好不容易获得的和稳局面再出现什么差池。 宫人们都被拘在一处,此刻都斑鸠似的瑟瑟发抖的缩在一起,惶恐的透过天窗揣测外面的消息,短短一日,一场又一场翻天覆地的变故,作为最底层的存在,他们命如草芥,根本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只能寄希望最终取得胜利的那一方不是暴戾好杀之徒。 原本趴伏在冰冷地面上睡着了的琼萝却忽然披风散发的冲到窗边,手舞足蹈,兴奋的尖叫起来。 这江山是我们一家的,你们,你们,你们都不得好死,哈哈哈哈。 尖锐的诅咒声从窗棂一路被风裹挟着飘入王城上空,很快被震天的喊杀声淹没。 收网吧。 首阳殿内,溪云几乎与昭炎同时开口。 早已侯在两人身后等着这道命令的两军先锋立刻领命往殿外而去。 第84章 在得到城门失守, 边境守军退守王宫, 玄灵铁骑长驱入城, 王城内已乱成一锅粥一连串好消息之后, 褚云枫再不犹豫, 直接命令大军全力进攻王城。 一直等到了城门外时, 多年行兵打仗练就的超乎常人的警觉才让褚云枫微微察觉出些不对劲儿,因为□□静了。 即使是城门失守, 玄灵铁骑也不可能不派兵驻守就直接入城, 这犯了兵家大忌, 身为一头身经百战的野狼,昭炎不可能不明白。 不好, 撤! 一个可怕的念头陡得蹿进脑海,褚云枫猛地大吼一声, 调转马头。 博徽还沉浸在即将获胜的美好幻想中,甚至豪情万丈的想对着城门赋诗一首, 见褚云枫突然变卦, 紧忙也跟着调转马头, 因为动作太急, 他弓马功夫又不娴熟, 险些被颠下马去。 然而为时已晚, 城门外的五万士兵还处于懵逼状态,原本死寂的城门楼上忽然齐齐亮起一排火杖。战鼓擂动,响彻在王城上空,震天的喊杀声同时从城门两侧响起, 乌压压的黑甲骑兵如两道奔涌的洪流冲了出来, 撤!撤! 褚云枫嘶声裂肺的吼声被淹没在鼓声与厮杀声中,五万残兵奔波数月,本就是惊弓之鸟,这下更是阵脚大乱,松松散散结成的阵型很快被冲散。 这场精心设计的诱敌之战在玄灵铁骑与边境守军这两支在仙州最赫赫有名的铁骑夹击下,不到半个时辰便迅速收尾。 褚云枫直接被云翳带回玄灵铁骑的大营审问,博徽则被暂押在宫中的一处冷殿里,等待狐族族老公审,再决定具体惩罚方式。 长灵一直站在城门楼上,手指紧扣着青石砖缝,目睹了整个过程,厮杀一结束,就立刻飞奔下城楼,扑进了赶来的昭炎怀里。 昭炎身披符禺重甲,战袍上染着血,通身上下都是血腥味儿,眼底还有残存的杀意,见小东西扑上来,他愣了愣,方伸出手,揉了把小东西的脑袋,笑道:怎么,半个时辰不见,就想本君想成这样? 长灵紧紧抱着他的腰,脸颊紧紧贴在他胸前战甲上,不吭声。紧跟着下来的仓颉与青鸾见状,面面相觑一样,识趣的又退了回去。 长灵终于仰起头,乌黑瞳仁认真的望着昭炎,凶巴巴道:我就是想你了,怎么了。 没怎么,好得很。 昭炎幽沉的目间倏地泛起层潋滟水光,直接将小东西拦腰托起,抱在怀里,狠狠吻了下去。 战火还在熊熊燃烧,未完全扑灭,血水从城外一直流进城内,将青石砖染作一片殷红,到处都是断裂的旗杆、刀剑与尸体,这漆黑荫蔽的城墙一隅,却荡漾着温柔而甜蜜的气息。 今夕何夕,今夕永住。 昭炎贪婪的啃噬了许久许久,直到有士兵举着火杖过来清理附近的尸体,方恋恋不舍的把怀中的小东西放开,与长灵额抵着额道:以后,再也不要与本君分开了,好不好? 长灵沉默的搂住他的脖颈,没有吭声。 昭炎察觉到小东西情绪隐隐有些不对,刚想开口问,青鸾从暗处走了出来,低头与两人轻施一礼,道:少主,天色已晚,该回宫了。 长灵松开手,从昭炎怀里挣了下来。 本君送你回去。 昭炎将手指置于唇边,打了个响哨,将麒麟兽召了过来。 长灵歪歪脑袋,问:你就不怕溪云为难你? 昭炎失笑,刮了刮长灵鼻头,道:本君还有重要的军务与他商议,他赶不走本君。 那好吧。 长灵爽快的爬上了麒麟兽背,青鸾很无奈,只能从仓颉手里把斗篷夺过来,欲给长灵裹上。 给本君吧。 昭炎自然而然的接过去,将长灵严严实实罩了起来。 在昭炎示意下,麒麟兽依旧以老太太遛弯的速度,载着两人在长街上慢悠悠溜达着。长灵则偎在昭炎怀里,心满意足的眯着眼睛欣赏王城的夜景。 街道两侧悬挂的彩灯将两人影子揉做一团,并染上一层朦胧的光晕,次第投射在窗上、道上、栏杆上。 刚刚的问题,你还没用回答本君。 昭炎忽然开口。 长灵眼睛微微睁开一些,瞅他一眼,故作不懂,道:什么问题?我哪里没用回答你了? 昭炎认真重复道:答应本君,以后都不要和本君分开,好不好? 长灵想了想,羽睫轻轻一翘,道:好呀。 昭炎心脏狂跳了下,眼睛骤然一酸,喉头酸胀的说不出话,好久,视线有些模糊的哑声道:真的么? 嗯。 长灵点头,依旧靠在他胸膛上,认真道:我会尽力的。 ** 回宫已是深夜,长灵喝了药,又和昭炎分吃了昨夜剩下的枇杷果,就趟到床上准备睡觉。 你回去吧。 长灵侧头,朝躺在另一半枕头上的昭炎道。 昭炎不放心,道:你若睡不着,本君可以留在这里陪你。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而且褚云枫还关押在玄灵铁骑大营里,等着你回去处置呢。 昭炎点头,他的确还有很多东西需要从褚云枫嘴里问出来,褚云枫狡诈奸猾,云翳他们不一定能拿得住。 那行。 昭炎低头在小东西额上落下一吻,道:本君明日再来看你。 长灵乖乖目送他离开。 等昭炎离开,长灵打发青鸾与仓颉都去偏殿休息,躺在床上盯着帐顶望了会儿,等沙漏过了亥时,便爬起来,穿好鞋袜,披上斗篷,悄悄提着盏灯出了殿。 溪云忙着善后事宜,倒没派人再看着首阳殿。 长灵轻松避开两个打瞌睡的内侍,一路穿过宫墙殿宇,往西苑走去。 西苑是王宫冷殿所在,守在殿外的士兵见有人靠近,立刻拔剑问:谁? 长灵道:是我。 少主? 守卫大感诧异,这大半夜的,这位小少主来这里做什么。 长灵道:我奉溪将军之命,来问废帝博徽一些事。 长灵身份特殊尊贵,守卫不疑有他,打开殿门上的锁,放了长灵进去。 博徽手脚皆带着锁枷,正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垂头丧气的盯着地面发呆,目光呆滞而无神,一张白胖的脸布满细碎的伤痕与血点,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乍听到殿门锁被打开,他以为有人过来,要放他出去,惊奇的抬起头,结果猝不及防的看到挑灯而来的少年,皱眉道:是你? 长灵把灯放下,极自然的在博徽对面盘膝坐下,嘴角一挑,道:我特意带了好吃的来看望叔父,叔父不开心么? 第85章 你 博徽望着少年怀中的食盒, 及少年嘴角那抹人畜无害的笑, 不知为何, 心里竟隐隐有点发毛。 是这些日子太担惊受怕、多思多虑了么。 他一头半开灵的小灵狐, 连个像样的武器都没有, 能做什么。 博徽不大自在的挤出点笑, 道:你这孩子,也真是的, 这大半夜的来给叔父送什么吃食, 这、这天色也不早了, 你赶紧回去吧。你的心意,叔父心领了。 长灵眼睛一弯:这是我特意为叔父精心准备了很久的礼物, 如果不能现在就给叔父品尝,就太遗憾了。 礼、礼物? 博徽愈发狐疑不定。不是吃食么, 怎么转眼就变成礼物了。还有,礼物要怎么品尝。这小崽子说话颠三倒四的, 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长灵低头, 像摆弄心爱的玩具一样, 慢悠悠打开食盒盖子, 而后捧住食盒, 整个往博徽面前一推, 问:这礼物,叔父可还喜欢? 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立刻在陈旧失修的大殿里蔓延开。 博徽怀揣着疑惑的心情望过去,等看清食盒里的东西,整个人如同被抽干血一般, 张大嘴,先是瞳孔一缩,瞪大眼睛,继而如被什么东西扼住喉一般,手脚并用,惊恐的往后退去,脸上肥肉颤抖着滚着冷汗。 不不不,不要 他整张脸呈现出一种瘆人的惨白,双唇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含混不清的吐着模糊的字节,大颗大颗的汗珠肉眼可见的从他额头、鬓角、颈间急速渗出来,簌簌往下滚落。 他想尖叫,想逃离,然而喉咙却因极度的惊恐而失音。 长灵捧着食盒,一步步跟过去,直到博徽紧贴上墙根,再退无可退。长灵半蹲下去,不顾他抱头躲避,依旧将食盒递到他面前,道:此物可清蒸,可油烹,可红烧,或者与猪油狗肺凉拌亦可,一定符合叔父的口味。 琉璃宫灯折射出一道瑰丽光影,恰照出盒中之物的轮廓。 那赫然是一颗已然干瘪下去的头颅,头骨□□枯的皮包裹出清晰而崎岖的轮廓,嵌在正面的一对眼珠滚圆的瞪着,一片死灰的白色。 正是不久前惨死在大梵山中的元耆丢失的头颅。 你你博徽艰难的喘出一口气,自颤抖的唇间发出几声破碎的音节:你、你一直都知道! 是你、这一切,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 博徽如看厉鬼一样看着眼前的少年,他在心里尖锐的呐喊,吼叫,然而经由喉咙发出来的,依旧是颤抖细弱的声线。 毕竟在狐帝的位置上钻营了多年,极度的惊恐之后,博徽反而慢慢冷静下来,他贴着墙,轻呼出一口气,而后抬起袖子拭掉额上的汗,干笑道:就算你知道又如何,你还能杀了我不成?弑亲可是重罪,只要你还想坐上狐帝之位,在公审之前,你就不能动我性命。否则,那些族老,狐族的百姓,会如何看你,包括溪云在内,他们都不会选择一个手上沾着亲人鲜血的人来当下一任的狐帝。 长灵嘴角露出点狡黠的笑。 你、你笑什么? 长灵道:我在想,像你这样胆小懦弱的人,畏罪自杀不是更顺理成章么。身为君王,却勾结外敌,凌虐压榨自己的百姓,但凡有些脸面的人,恐怕都无颜去上那个公审台。 你 博徽陡然明白过来什么,下意识又想往后退,但回应他的只有一面冰冷的他永远都不可能推倒的墙壁,博徽惨白着脸哆哆嗦嗦笑道:你以为,你用这话吓唬吓唬我,我就会信么,这里是专门看押我的地方,外面可全是守 博徽声音忽戛然而止。 因他发现,原本被月光投射在窗棂上的守卫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风吹过,檐下一阵铁马乱撞声,于这异常的死寂外平添了一抹诡异。 博徽终于意识到什么,手脚发软的委顿在地。 溪云处理完后续驻防事宜已是二更天,他本打算直接在营里歇下,但一想到首阳殿无人把守,昭炎极可能趁虚而入,终是不放心,决定过去看看。 等到了殿内,却发现床上空空如也,寝具虽是铺好的,长灵并没在。这个时辰溪云面色一沉,以为是昭炎又偷潜进来,将长灵带了出去,立刻将值夜的两个内侍叫进来询问。 两个内侍面面相觑,都表示不知情,倒是附近一个掌灯的内侍过来禀报说,大约半个时辰前,看见小少主一个人提着灯往西边去了。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68) 只有他一个人? 溪云皱眉。 是,奴才当时还好奇呢,这么晚了,小少主一个人提着灯出来做什么,哦对了,小少主怀中似乎还抱着一个食盒。 青鸾与仓颉听闻消息,匆匆从偏殿赶过来,一听长灵自己往西边去了,仓颉忽然脸色一变道:会不会 溪云目光一锐:会不会什么? 仓颉还没来得及答话,一个全身黑甲腰带长刀的守卫忽然奔进来禀报:大帅,不好了,冷殿那边出事了,您、您快过去看看吧! 温热的血流汇聚成小河,不断从博徽手腕、脚腕及大腿、四肢数不尽的细小刀口内流出,有的渗进砖缝里,更多的是堆积在墙角。 黏腻的血腥味儿充斥在鼻间,口腔内,喉咙内,堵得博徽喘不上气,手腕脚腕撕裂的锐痛令他整个人接近虚脱,除了麻木的颤抖,连痛都呼不出来。 博徽眼珠向外凸出,瞪大眼,一面抖如筛糠,一面惊恐的望着前方。他喉咙里发出咕哝的声响,含混不清的说着什么,拼力拼力的缩回脚,想往后退,往任何一个可退的角落退,才发现手臂已支撑不起身体的重量。 溪云赶过来时,正看到一片血染就的修罗场,倒在修罗场里不成人样的博徽,及挑着灯,冷漠站在一边的长灵。 溪云瞳孔一缩,震惊以至惊痛。 好久,他才从这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面部肌肉抽动片刻,犀利如剑的目光直刺向一边的少年:你做的? 长灵于幽暗中抬起头,冷漠的与他对望一眼,嘴角紧紧抿着,又恢复了那副素日与他针锋相对的模样,而后依旧转过头,直勾勾的盯着血泊里挣扎的博徽,握着灯杆的手指紧紧、紧紧攥在一起。 我的事,与你无关。 良久,少年轻而又轻的吐出一句话。 溪云一愣之后,胸腔内被更大的怒火包裹,劈手夺掉长灵手里的灯,拽起人就往殿外走。 聚在殿门口的守卫迅速垂下头退到两边,让出中间通道。 传医官! 溪云背着殿门厉声咆哮一句。 守卫立刻进殿,井然有序的将博徽从血泊中抬起来,简单处理之后,往医官处抬去。 溪云一直将长灵拉回到首阳殿的庭院里方才松手,他强忍着滔天怒火,说不出是愤怒更多还是失望更多,几乎是咬牙切齿问: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本帅已约了族老们明日公审,为的就是 我知道。 长灵平静打断他话,道:但我早说过,我的事与溪帅无关,是你非要插手我的事。 这是溪云第二次在眼前少年身上感受到油盐不进四个字,数百年韬光养晦练就的沉稳与镇定一瞬崩盘,他再忍不住,低吼道:这是你自己的事么!博徽是废帝,无论他罪孽多深重,都必须由族老们公审决定!这是国法,也是族法!在公审前,你私自对他动用私刑,你知不知道一旦传出去会是什么后果!身为狐族少主,你怎么可以犯这样低级的错误。边境守军希望看到的是一个沉稳,善良,心系子民,胸有丘壑的幼主与君王,而不是一个睚眦必报,只知用屠戮与杀孽来解决问题的暴戾之徒! 不是的。 长灵摇头,道:溪帅错了。又或者是这两日的事,让溪帅产生了一些错觉。溪帅可能忘了,这两百年,我从不是边境守军的期望的那个幼主,也从未想过成为你们期望的幼主。我们一直是毫无关系的陌路人而已。我说过,我借助边境守军的力量,只是为了了一夙愿,报一大仇,我也早说过我的回报。我们是在达成了共识之后才合作的。我们的合作是基于利益,而非人情,我对你们没有责任,你们对我亦如此。我如何对博徽,只是了结我们之间的私怨而已,不涉国法,不涉族规。 也许,你们希望我成为他那样大公无私的人,但我永远不会。所以我亦说过,请你们从狐族支系从另择符合你们要求的人选来继任狐帝位。溪帅现在拿这些来质问我,不觉得很可笑么? 我累了,需要回去休息了。 长灵转身,往殿外走去。 溪云皱眉:你去哪里? 长灵重新从内侍手里要过一盏宫灯,淡淡道:回我自己的地方。 溪云堵心兼糟心,缓了许久,方举步往医官处。医官知道如今狐族无主,是眼前这位昔日博彦君上旧部、边境守军大将在主事,恭恭敬敬行过礼,道:回大帅,陛废帝性命无大碍,只是被挑断了手筋脚筋与四肢经脉,只怕这辈子就是个废人了。属下们会尽力施救,但能不能接上,就全靠运气了 溪云亲眼见过博徽的伤,知道医官所言不虚,摆了摆手,让医官自去忙活,刚捡了把椅子坐下,蔚风带着两个守卫从西苑回来了,手里提着个沾血的食盒。 蔚风行过礼,便将食盒与食盒里的东西一道呈到溪云面前,道:大帅,这是属下在清理现场时发现的。 溪云皱眉望着食盒里早识不出面貌的干瘪头颅,问:这是何人? 蔚风摇头,想了想,道:这东西就搁在博徽倒下的地方,他一定知道。 第86章 长灵回到了宸风殿。 殿中一切如旧, 除了四面湖水里的药草枯萎了许多, 其他都和长灵离开时一模一样, 甚至连殿檐上悬挂的萤囊都还在原位置。 宫变发生之后, 宸风殿里的内侍和其他宫人一道被羁押了起来, 石头也回了仓颉身边, 偌大的宫殿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长灵提着灯径自进了自己的屋子, 里面果然一尘不染, 家具光洁如新, 一看就是青鸾时时打扫的功劳。 长灵把灯放到案上,来到书架前, 踩着脚凳上去,把书架最上层的一整排书册一点点搬运到地上, 不多时,便摞了厚厚两堆。 昭炎快天亮找过来时, 就见漆黑的大殿中, 长灵盘膝坐在一片朦胧的琉璃灯光影里, 面前搁着一个火盆。 少年低垂着眸, 羽睫被炭火映得泛红, 一本接着一本, 专注而认真将身侧堆的书撕成页,一页页投进火盆里。 昭炎离近了看,看到那些书册的封面上无一例外都绘着奇怪诡异的符文,显然不是正常的修炼书籍。昭炎隐约明白过来什么, 没说话,沉默的在旁边蹲下去,从剩下的一摞书里随意抽了本出来,学着小东西的做法撕成页,帮着一道往火盆投去。 跳动的火舌瞬间将书页吞没。 长灵烧完手里的一本书,方扭过头看昭炎,也不奇怪他为何能找到这里,只问:你的事都处理好了? 昭炎点头,伸手揉了揉少年发顶狐耳,低柔着声音道:好了,以后,本君的时间都用来陪着你。 长灵没再说话,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将剩下的书依次撕成页,投进火盆。天际第一抹亮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时,长灵烧完了最后一本书。 还有么?昭炎问。 长灵摇头。 昭炎自去将火盆里的灰处理掉,回来见长灵依旧盘膝坐在地上,便走过去,直接把人抱了起来,道:你太累了,需要休息,先去床上补个觉,本君去给你找点吃的好不好? 长灵点头,由他抱到床上,乖乖躺了下去。 这个月份的清晨还有些冷,殿中又没生火盆,昭炎寻了条厚一点的衾被,将小东西严严实实裹住,才放心离开。 昭炎对青丘王宫的地形尚不熟悉,料想这个时辰膳房恐怕也没什么热乎食物,便直接翻出宫墙,去外面的小摊上打包了一份馄饨、一份灵米粥和一份小笼包回来。 长灵吃了半碗灵米粥和两个小笼包,把剩下的都给昭炎。 昭炎失笑:怎么,胃口不好? 小东西的饭量他多少是了解的,才吃这么点,显然不正常。 长灵没答,伸出手臂,默默抱住昭炎的腰,好一会儿,道:我没事,你先回去吧。我可能会多睡一会儿。 本君没什么可忙的,你安心睡,本君就在这儿陪你。 昭炎几乎是立刻道。 之前大梵谷那次决裂在他心里留下了太深的阴影,他忘不了小东西离开后,他每日夜里独自枯坐在惠风殿中时是如何的锥心悔恨与痛苦煎熬,以至于这次失而复得之后,他简直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守在这小东西身边,生怕一松懈,又会重蹈之前的覆辙。也正因此,昨夜在处理完事后,他才会一刻不耽搁的连夜赶过来。 长灵松手,仰头望他片刻,点头,没有再坚持,乖乖躺下睡了。 昭炎本还在莫名紧张,见状,方暗松了口气。 小东西还是接受他的,没有一味赶他走,也没有刻意疏离他,这个认知令他感到狂喜不已。 昭炎只把长灵吃剩下的小半碗灵米粥喝了,馄饨与小笼包都交给随后赶来的青鸾,让她拿去殿中的小厨房温着,以便长灵醒来可以随时吃。 青鸾自从昨夜亲眼目睹小少主从城楼上奔下、扑进这暴君怀里的情形后,心里就隐约明白了点什么,因而对昭炎出现在这里也没有表露出过多的惊吓与意外。 昨夜发生了什么?这小东西为何不在首阳殿,回来了这里。 青鸾从小厨房提着壶茶水回来,刚放到案上,忽听昭炎开口问。 他语气淡淡的,视线始终盯着床帐内的长灵,像是随口一问。 守在门外的仓颉悄悄与青鸾使了个眼色。青鸾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昨日小少主擅自对博徽用私刑,无论缘由是什么,传出去都对少主名声不利。溪云已严令上下闭口,禁提此事,若现在她将此事告诉昭炎,且不论这暴君对少主情谊到底有多深,万一不慎流入狼人耳中,可是有百害而无一利,于青丘名声大损。 青鸾迟疑的当口,昭炎已皱眉道:与博徽有关。 是肯定的语气,而不是疑问。 青鸾暗吃一惊,错愕的望着昭炎。 昭炎并无半点窥探出事实的喜色,反而眉心一沉,陷入更深的忧虑。 他之前关于当年那件事的猜测,果然是对的,只是 你们先照顾着点这小东西,本君去去就回。 昭炎留下一句话,就起身离开了。 从医官处出来后,溪云就回了在宫中的临时落脚点。整整一夜,他都枯坐在茶案后,对着食盒里那颗干瘪的头颅拧眉沉思。 水族丞相元耆。 青丘紧邻东海,自然免不了边界之争,在狐族尚未崛起之时,早已从水晶珠中获得强大水系灵力的水族便曾是欺压狐族的主要外族之一。水族的边界线曾一度逼近到青丘王城外。直到博彦君上带领狐族崛起,在青丘与水族之间筑阵为界,方将属于狐族的灵土从水族手中夺回。 当年他跟着博彦君上去东海与水族为两族分界进行会谈时,迎接他们的正是元耆。仔细算来,他与此人是有过数面之缘的。整个和谈过程,此人都站在水族族长元潮身后,谦逊而恭谨,仿佛元潮的一道影子。 元潮显然对其极信任,但凡遇到关键问题,都要先征求此人意见。和谈进行的很顺利,因为与迅速崛起的狐族相比,水族已然处于劣势,博彦君上主动提出会谈,也仅是给对方一个台阶下而已。 之后两族井水不犯河水,再无交集,直到数月前四族结盟进攻青丘,水族表面中立,暗中却投靠狼族,在东海海面筑冰千里为狼族开道。 当时青丘势弱,以水族一贯的墙头草随风倒的风格,做出此事也不足为奇。溪云感到奇怪的是,自己这位小少主与水族并无直接恩怨,为何会杀了元耆,并带着元耆的头颅去见博徽。博徽一见到这颗头颅就露出惨无人色的惊恐之态,又是为什么。 他本来想从博徽口中逼问出更多东西,可惜对方在看到元耆头颅,骤然尖叫发疯,并大呼了一声元耆鬼之后,就昏厥了过去。 大帅。 快天亮时,蔚风从外面进来,觑了眼溪云脸色,禀道:医官的意思的,博徽的手筋、脚筋勉强可以接上做个样儿,但经脉是彻底废掉了。若今日就公审,恐怕瞒不过去。 溪云皱了下眉。 蔚风试探着提议:如果大帅实在发愁,何不推迟公审 不可。 溪云毫不犹豫否决。 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天狼玄灵铁骑还横陈在青丘城外,博徽一日不定罪,新一任狐帝就无法继位,朝臣与百姓的心就不能安定。不出数日,必会出大乱子。身为统帅,本帅不能因为一己私心冒这个风险。 蔚风继续觑他脸色,迟疑道:可一旦公审,小少主对博徽动用私刑的事就会暴露,到时族老们必会对小少主有偏见,若族老们真要另择人选继任狐帝位,如何是好?难道大帅真的忍心看狐帝位落入支系之手? 虽然边境守军一直对这位幼主颇有微词,可那毕竟是博彦君上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之前长灵年幼,让博徽暂摄狐帝位也就算了,现在小少主已经长大成人,也行了成年礼,如果再把帝位拱手送给支系子弟做,实在憋屈。 溪云面色一变,斥道:边境守军虽有与族老共同决定狐帝人选的资格,可狐帝位并不是边境守军的私物,选择谁来做狐帝,首先不是看他是谁的血脉,更重要的是他的品格与心志。 蔚风羞愧的跪下去,但还是有些负气的道:末将只是不甘心,小少主毕竟 溪云正色道:就算他是博彦君上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若心术不正,毫无宽容与爱人之心,本帅亦不会 啪。 一道清脆的拊掌声。 昭炎大步跨入,微微笑道:溪将军高风亮节,刚正无私,着实令本君佩服。 溪云冷笑:君上如今还真把我青丘王宫当成你狼族后花园了么? 昭炎唇角一勾,毫不在意的在他对面落座,施施然道:本君今日过来,是有事关咱们两族的要事与溪将军相商,倒真不是来逛花园的。 溪云朝外一摆手。 蔚风会意,拿起剑,起身告退。 溪云捞来空茶碗,斟满茶,推到昭炎面前,直截了当道:那就请君上说说,如今褚云枫已落网,天狼的玄灵铁骑打算何时从我青丘城外撤走? 这点小事何须商量。 昭炎直视溪云,双目忽露出前所未有的幽光与锐色。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69) 只要溪将军肯拿一个人来换,别说撤军,本君将北阳一城无条件归还青丘。 溪云一震。 归还北阳城意味着什么,他清楚,昭炎应该更清楚。 那几乎等于让边境守军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收回青丘整条北境线,也等于变相切断了禹族、蚩尤两族与本族的联系。 之后边境守军再收复雷阳、灞阳、冰阳等城就容易多了,丝毫不用担心腹背受敌。换言之,就算他不主动出击,禹族与蚩尤失去补给,也撑不了多久,就会内部大乱。剩下的朱雀自然不足为虑。 溪云想到什么,面色倏地一沉,冷笑道:若你说的我青丘幼主,大可不必,君辱臣死,边境守军虽在你手下败过,也不至于作出卖主求荣的事。 不是那小东西。 昭炎依旧紧盯着溪云,道:本君要博徽。 只要溪将军肯将人交给本君,任由本君处置,玄灵铁骑立刻撤出青丘。 室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不论是要长灵,还是要博徽,都可称得上是无理至极的要求。 但大约是这个要求更为荒唐更令人匪夷所思,溪云倒破天荒的没有愤怒,只饮了口茶,平静道:本帅需要一个理由。 第87章 昭炎视线落到那食盒内, 目光一下幽沉下去。 也许, 听完本君接下来所说之事, 溪将军就不会要所谓的理由了。 溪云皱眉, 隐约觉得, 他枯坐了一夜都未想明白的事或许终于要有答案了。 思及此, 他心口竟莫名的跳了下。 以往,这是只有在大战即将来临时他才会生出的不妙预感。 只要不是故弄玄虚之言, 本帅洗耳恭听。 溪云搁下茶碗, 慢慢道。 长灵没睡多久就醒了过来, 打量一圈不见昭炎,便问守在殿中的青鸾:姑姑, 现在什么时辰? 青鸾正以手撑额,坐在案边小憩, 突听长灵声音,立刻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惊喜道:少主醒了?饿不饿, 奴婢立刻让人拿吃食过来。 昭炎走之前特意和她交代过, 长灵早膳没吃几口东西, 若是半道醒了, 多半会是饿醒的。 长灵摇头, 又问了遍时辰。 青鸾道:时辰尚早,刚过辰时,少主可以再睡一会儿。 辰时。 长灵侧眸,望了眼窗外刚刚亮起的天光, 脑中有一瞬的空白和茫然。 原来才睡了半个时辰,梦里却好像有一辈子那么长。而且,是久违的轻松。 少主在想什么? 见小少主沉默的盯着窗外发呆,也不出话,青鸾有些担忧的问。她怕长灵是因为昨夜博徽的事不好收场而失落,便咬牙,愤然道:那老匹夫死有余辜,这些年是如何纵容妖后、儿子和下属欺侮少主的,奴婢一笔笔都记在心里。少主只是挑了他手筋脚筋,没取他性命,已是仁至义尽。若换做奴婢,定要斩了他双手双脚,做成人彘才解恨。人活一世,不就图个快意恩仇么,少主不必为此事介怀。无论其他人怎么想,奴婢永远站在少主这边。 长灵因她的慷慨陈词回过神,问的却是不相干的话:姑姑会做八珍汤么? 少年瞳仁乌黑纯净,如盛了一汪水,安静而乖巧,是青鸾许久没见过的模样。这令青鸾想起了很久以前,她还是狐后姜音身边的一名小小婢女时,经常会看到的小少主的模样,单纯快乐,无忧无虑。 青鸾眼神有些发酸,笑道:那可是奴婢的拿手菜,之前少主不怎么吃,所以不常做。少主想吃八珍汤了么?奴婢这就去做。 长灵摇头,依旧乖巧而认真的望着她,道:我想学。 青鸾一愣,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少主想学做八珍汤? 长灵点头,穿好鞋袜,已然裹着斗篷下了床,道:我们去膳房吧。 说完,自己先往殿外走了。 青鸾虽按捺不住的奇怪,觉得小少主这行为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见状,也只能压下困惑,连忙跟了上去。 八珍汤听着简单,想要作出地道的味道,用料却十分考究繁复。 青鸾花了足足一盏茶功夫才将所有原料备齐,一进膳房,就见长灵乖乖坐在灶膛前等着她,依旧在望着窗外发呆。 我们开始做吧。 心头的那点忽如其来的怪异感来不及破土而出,长灵已转头望向她,眼睛一弯,站了起来。 青鸾点头,先把所有食材和调料一一介绍了一遍。 长灵一一记下。 两人一个厨艺高超,技法娴熟,一个学得认真专注,有青鸾祖传莫邪灵火加持,不到半个时辰,就炖好了一锅鲜美浓郁的八珍汤。 汤汁是地道纯正的乳白色,长灵看了片刻,又特意往汤面上撒了一小把青翠的葱花。 青鸾看得失笑,道:八珍汤的精华就在于一个鲜字,追求的是食材本身的鲜味,倒极少有人加葱花。少主这法子像是乌鸡汤的喝法。 长灵认真的撒完最后一粒,道:他喜欢。 撒完葱花,长灵尝了尝味道,又加了一小勺盐。 青鸾以为小少主是在西境养成的重口味,只在一边笑看着,并未阻止。直到见长灵加完佐料后,仔细的将汤倒进瓷盆,盖上盖封好,放入食盒,方恍然明白过来。 小少主这汤,原来不是做给自己喝的。 长灵一路抱着食盒回到殿中,把食盒放到食案上,和青鸾道:等他回来,你让他趁热喝。喝完就让他回去吧。 是。 青鸾就是再迟钝,也反应过来这个他是谁了。 还有, 长灵抿了下嘴角,抬起头道:这些年,多谢姑姑和阿公对我的照顾。重建莫邪铸造场的事,阿公应该和姑姑详细说过了,书架的第三层中间的暗格里,有当年母后送我的铺子和地契,姑姑若不嫌辛苦,可替母后继续经营,作为铸造场的初始资金。 青鸾眼睛倏地一红,急道:少主与奴婢说这些做什么,就算真要重建铸造场,没有少主坐镇,奴婢一人怎么可能成事。奴婢的命是王后给的,奴婢答应过王后,要拼尽全力用性命守护少主,就算不要那劳什子的铸造场,奴婢也绝不会弃少主而去。 长灵轻轻一笑,道:我只是怕忘了,所以提前和姑姑商量。 长灵继续躺回床上睡觉去了。青鸾暗松口气,便依旧坐到案边守着,接近正午时,昭炎回来了。 青鸾起身行礼,与昭炎道:食盒里是少主给君上做的汤,少主说,君上喝完汤后,就可以先回去了。 昭炎一怔,等打开食盒,看到里面撒了葱花的八珍汤,起初惊喜,继而想到什么,倏地脸色一变。 这小东西睡了多久了? 青鸾道:从辰时一直睡到现在说完才恍然意识到,依长灵往常的睡眠习惯来看,小少主这场觉是睡得有些久。 昭炎已大步走到床边,望着少年异常安静的睡颜,颤抖着手往长灵额上一探,果然,滚烫如碳,烫得异常厉害。 快叫医官。 昭炎喉头涨得说不出话,颤抖好久,方勉力发出几个音节。 青鸾立刻往殿外奔去。 一出殿门,却发现庭院中直挺挺立着一道人影,背对着门望着远处天际,如雕塑般一动不动,竟是溪云。 第88章 两个时辰前, 茶室。 当年, 边境守军是何时离开青丘的? 博彦君上下葬后第五日。 那你可知那小东西突然失踪的事? 自然知道。 缘由呢? 溪云本能的皱了下眉, 一是因为对方咄咄逼人的问话方式, 二是因为牵动了陈年旧事。更准确的说, 是牵动了他不愿忆起的一桩心病。 前一日刚在博彦君上的葬礼上大闹一场, 隔日便一声不响的失踪,除了任性与不懂事, 他无法为那位幼主找出第二个理由。 因为这两桩荒唐事, 族老们彻底被激怒, 几乎是带着义愤的心情直接决定由才能平庸但更年长敦厚的博徽继任狐帝位。 看来溪将军是不知道了。 昭炎带了点刻薄的意思,嘲道。 溪云道:当时本帅忙着与族老们商议下任狐帝人选之事, 的确没细究此事,后来, 他不是自己回来了吗? 溪云显然不愿深究这些陈年往事,再度皱了下眉, 怀疑对方在故意拖延时间:这事, 与今日你要说之事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 昭炎眼神倏地阴沉下去, 冷笑道:不仅与本君, 与你溪将军, 更有莫大关系。 什么意思? 本君的意思是, 当年那小东西的失踪,并不是意外,也并不是他一时冲动任性。 你到底想说什么? 本君想说,能让人把那小东西从你们眼皮子底下掳走, 边境守军可真是够无能够废物! 掳走?溪云脸色终于大变。 没错,难道你就没有奇怪过,那小东西明明是天赋异禀的天灵根,自幼就表现出远高于同龄人的聪慧与领悟力,为何百岁中秋拜月会仅仅是个半开灵? 我以为 你以为是因为那小东西懒惰顽劣,吃不了苦头,不肯努力修炼,白白浪费了一副好资质,是么。昭炎一扯嘴角:这种屁话骗骗外行人也就算了,你也是修道之人,且修为不低,怎么也会相信这种毫无说服力的鬼话。 溪云一愣。 他当时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拜月大会全程都是在百姓与族老们的见证下进行,是一项在青丘延续了数千年的神圣仪式,灵狐们能否化形,能否化尾,全凭自己本事,严禁向长辈或师门求助,根本没有暗箱操作的可能性。 单从拜月大会入手,你当然看不到真相。 昭炎再度开口,语气越发犀利无情:因为所谓的暗箱操作,早在拜月大会之前,就已然操作完成了。一个刚满百岁、根本没有灵根的小灵狐,伤痕累累,连行动都困难,怎么可能化灵呢。他能坚持走到祭台,冒着经脉断裂的危险拼力从未开灵的小灵狐变成一头半开灵的小灵狐,已经是对他的子民最好的交代了。甚至可堪称为奇迹。 溪云脸上血色如被抽干,握着茶碗的手,不可控制的颤抖起来。 你说什么,没有灵根? 溪云的声音亦在颤抖,满眼不可置信。 是啊。 昭炎哂笑:两百年过去了,人人都在指责他懒惰不思进取,却无人知晓,早在拜月大会之前,那小东西就早已失去灵根了。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这绝不可能。溪云手中茶碗咔嚓裂开,刺目的血,立刻从他指缝间一点点流出,他却恍然未觉,只是茫然而紧张的重复着这句话。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惊惶。 为何不可能。山可倾,水可断,天还能被捅出窟窿,无论凡人还是灵狐,都不过是血肉之躯而已,为何灵根就不可能断掉。溪将军,你太高估自己了。你只知那小东西无依无靠,必须要倚仗边境守军的力量才能登上狐帝位,所以理所当然的认为他应服从你的意志,对边境守军负责,对死去的涂山博彦负责,但你忘了,于那小东西而言,你和你的边境守军既是他的倚仗,也是招来旁人嫉妒与忌惮的最大最招摇的靶子。即使你已经毫不避讳的当众对那小东西表现出了不满与失望,在旁人眼里,你们依旧是涂山博彦的嫡系军队,只要那小东西活在世上一日,你们就永远不可能倒戈去支持别人。这世上,哪里会有真正中立的军队。他们毁不掉你,于是便选择毁掉那小东西。 从一开始,你就应该明白,你的不满、冷战与疏离只会将那小东西推入危险的深渊,如果边境守军没打算改志,无论发生什么,无论那小东西做了什么,你们都必须无条件的站在那小东西的身后支持他,只有这样,才是对他最大的保护。只有这样,别有用心者才不敢将主意打到他身上。你们一面对那小东西不闻不问,一面又坚持将旧主的军徽绑在臂上,便等于默许饿狼来吃肥肉。 你懂么,溪将军。 昭炎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戳在溪云心口。 他从未想过,他自负了两百年,坚持了两百年,怀揣着对旧主的忠心与仁义,以长辈的身份,与一个孩子隔着无形的天堑对峙了两百年,有朝一日,会被人指着鼻子说:你错了,你彻底错了。 溪云用力捏紧掌中碎瓷,喘了口气,道:本帅要知道全部真相。一字不落的,全部。 本君当然会一字不落的告诉你,无论是本君亲耳听到的,还是本君自己猜到的。因为那小东西心里藏了太多东西和心事,如果本君不替他说出来,这世上除了本君之外,恐怕再无人能明白那小东西的苦处了。本君心疼,所以,本君不能让他一个咽着那些苦,一步步把自己逼上绝境。 时间在渐渐染透窗棂的晨光中一点点流逝。 昭炎平静而冷酷的叙述着从禹襄口中获知的一切,道:本君起初不明白,就算防守再疏漏,元耆怎么可能瞒过重重守卫,悄无声息的潜入宫中将那小东西掳走,事后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他一个异族人,是怎么进的城,为何所有城门关卡都没有其入境记录,他下榻在何处,同谋有几人,如何潜入王宫,又从哪里出宫。事成后怎么出的城,怎么躲过盘查。一个外族人,光天化日如入无人之境的将一族少主掳走,总不至于所有城门关卡的守卫都眼瞎了吧。 但此次褚云枫之事,突然让本君有了些新思路。褚云枫带着五万残兵都能悄无声息的潜入青丘境内,一路南下直逼王城,区区一个元耆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有一个权势足够大,足够号令青丘所有城门关卡为其开方便之门的内应,一切问题不都迎刃而解了么。 碎瓷片尖锐的扎进掌心,将那里扎得血肉模糊,尖锐叫嚣的痛,却抵不上中心之痛的万分之一。 九根灵根。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70) 便是惊才绝艳的博彦君上,也才八根灵根。 而那个孩子,竟然有九根灵根。若能开尾,极可能是青丘数千年未曾出现过、只存在于上古遗书中的真正的九尾灵狐。 身后的脚步声将溪云从沉重的思绪中拉回。 溪云沉痛闭上眼,轻问:如何? 青鸾反应了一下,意识到他问的是长灵,如实道:不大好,奴婢正要去请医官过来。大帅若担心,何不进去亲自看看。 不了。 溪云声音有些暗哑,眼底是隐忍晦涩的痛,紧攥了下手中灵剑,道:医官本帅去找,你留在这里照顾好少主,一刻也不可离开。 青鸾应是,目送溪云离开,微有困惑。 她还以为溪云是因为昨夜博徽的事来翻旧账,都做好了与对方理论的准备,谁料竟然不是。 这位大帅,何时转性儿了。 杏林苑,所有登记在册的有些资历的医官全部都聚在了博徽床前,从昨夜起,不眠不休的为博徽续接经脉,以求能在公审之前,尽量还原出一个表面看起来完好无缺的废帝。 蔚风亲自带着人坐镇在室内,盯着众人行动,搞得众医官如芒在背,压力山大,生怕完不成使命便人头不保,因而人人卖力,奋勇争先,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室内时,倒真瞎猫碰着死耗子的给博徽接上一条经脉。 这简直堪称青丘医学史上的奇迹,医官们备受鼓舞,越发卖力。等溪云过来时,已然依葫芦画瓢、接上了第三条经脉。 大帅大喜! 领头的医官满面红光的与溪云报喜,激动道:照此速度,今日太阳落山之前,废帝的经脉便可全部接好,绝不会误了晚上的公审。 热血沸腾的说话,医官才发现,室内安静的诡异。 溪云面上如罩了层寒霜,冷冷盯着床上咿咿呀呀叫唤的博徽,毫无反应。 大、大帅? 医官寻思着道:那个,如果大帅嫌慢,老夫可以再多抽调些人手过来,提前一两个时辰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用了。 溪云按剑走到床前,众医官畏惧他身上散发的浓烈杀气,自觉退到两边。 溪云问:接好几根了? 三根,三根!方才说话的医官立刻高声而亢奋的答道,生怕对方听不到这个极可能载入青丘医学史册的伟大数字。 哪三根? 医官丝毫没发现对方神色异常,亢奋的抬起博徽左臂,并亢奋的比划了三条线出来。 溪云道:怎么接上的,就怎么给本帅断开。 医官一脸红光与亢奋生生僵住。 其他医官也都惊诧的睁大眼睛,怀疑耳朵出了问题。 溪云冷冷侧目:还需要本帅再重复一遍么? 不用,不用。 众人几乎齐声道。 手筋脚筋一并挑了。 是、是。 众医官欲哭无泪。 所以,他们忙活了大半夜,头发秃掉不知几何,早饭都没顾上吃,到底忙活了个什么。 溪云又拨了几个资质最老的去宸风殿,便按剑走了出去。 蔚风见形势不对,连忙跟上,不解的道:大帅之前不是担心族老们在公审上对小少主发难,才让医官全力救治博徽么,现在医官马上就要把人弄好了,大帅为何又改了主意?这样一来,少主对博徽做的事可就瞒不住了。难道蔚风狠狠一咬牙,冒着可能被军法处置或被踹一脚的危险,道:大帅真的要放弃少主,选一个支系子弟做狐帝么? 不需要了。 溪云冷冷一抿唇角,道:从现在起,边境守军无条件只忠于少主一人,不必再顾忌任何人的想法与意见,忤逆少主者,便是忤逆边境守军。 第89章 长灵在一室苦涩的药香中醒来。 睁眼一看, 才发现窗外已一片浓黑, 案上鲛灯散发着淡淡的晕黄色的光, 勾勒出床边半隐在黑暗中的男子的轮廓。 长灵出了一身的汗, 四肢还没恢复力气, 便小声问:你怎么还没有回去? 昭炎背影一僵, 慢慢转过头,眼底布满血丝, 像熬了几个大夜没睡似的, 黑暗中红得吓人。 长灵道:说了会睡很久, 不让你等的。 属于小东西的,熟悉的软软糯糯的嗓音。 昭炎目光狠狠颤了下, 一刹间,泪如泉涌, 以至于他不得不用双手捂住脸,任由滚烫的液体从指缝间滑落。 长灵一怔。 伸出手指, 小小的扯了下他衣角。 昭炎猛地俯下身来, 把住小东西腰肢, 深情而痴缠的吻了下去。长灵乖乖的由他吻, 好久, 小声问:你好点了么? 昭炎撑起身, 依旧把人紧紧圈在臂间,哑声道:你知不知道,你睡了整整三天,本君都要被你吓死了。本君还以为 他哽了下, 下意识想回避一切不吉利的话。 长灵想抱抱他腰,但手臂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只能道:对不起。 不,你没有对不起本君,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以后再也不要和本君说这个词好不好,因为你每次说这个词,都是要离开本君。 长灵又一怔,点头,然后往里挪了挪,留出些空地,道:你要不要躺下来睡一会儿? 不。 昭炎几乎是立刻反对。 他厌恶睡这个字眼,甚至是恐惧,尤其是眼睁睁的看着小东西睡了三天三夜之后,他简直恨不得天上只有太阳,没有月亮,夜永远消失才好。 本君不困。你饿不饿,本君带你摘果子去。 依照医官说法,这小东西是多年夙愿得偿,泄了心神,失去了求生的意志,才一睡不醒,任由自己沉沦在梦境之中。 想要重新唤起这小东西的求生欲,必须要重新培养起他对这个世界的兴致与乐趣,最好从他喜欢做的事情下手。 小东西自小活的太苦,无论在青丘还是天狼,都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 思来想去,他唯一能想到的,好像就是小东西喜欢吃灵果,尤其是娥皇殿的枇杷果。大约是与死去的先王后姜音有关。 昭炎声音里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看向长灵的眼神更紧张。 长灵想了想,点头。 然后他就看到昭炎高兴的像个得到了奖励的孩子一样,面上紧张倏地散去,开始兴冲冲的张罗手炉、烤炉、瓷碟碗筷、斗篷等物。 长灵不解:为什么要带烤炉和碗碟? 昭炎细致的将一应用具在食盒内分层摆好,道:医官说了,你肠胃虚弱,不宜吃太多生果子,待会儿本君给你烤枇杷果吃。 说着想起什么,他又特地打开储物柜,从里面拿了罐蜂蜜出来,一并放进食盒里。 长灵看他短短数日已然把宸风殿摸了个七七八八,不由大跌眼镜。 收拾好东西,昭炎用斗篷把长灵严严实实裹起来,又将手炉往小东西手里一塞,就带着人悄悄出门了。 到了娥皇殿,长灵依旧乖乖在树下等着昭炎摘果子下来,顺便将树上落下来的一并捡起。短短三日,果子又成熟了一圈,昭炎不需怎么挑拣,就摘了满满一大兜个头大的。 洗好果子,昭炎只留了一小半给长灵尝鲜,其他的都刷上层蜂蜜,放到烤炉里烤着。果香混着炙蜂蜜独有的焦香立刻在庭院中弥漫开。 长灵立刻被吸引过去,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烤炉里的灵果看。 昭炎好笑,打开灶膛,先从铁钳夹了一颗最早放进去的枇杷果出来,放到小碟里。长灵吹着气吃完,立刻眼睛一亮。 这些都是你的。 昭炎拿铁钳熟稔的翻着果子,耳边听着果子表皮因炙烤而发出的滋滋声,内心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安宁,轻声道:以后本君天天给你烤果子吃,好不好? 夜凉如水,微风轻柔拂过面颊,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昭炎心一下子慌了,连握着铁钳的手都突得抖了下。 对不起,本君不该总这么逼你的 他近乎慌乱的为自己辩解。 下一刻,一片冰凉柔软的唇,悄无声息,如羽毛一样贴上了他一侧面颊,带着甜蜜的果香与炙蜂蜜独有的味道。 昭炎脑中轰得一片空白。 手中铁钳啪嗒一下,直接掉进了烤炉里。 第90章 长灵吓了一跳, 要推开他, 唇已被昭炎紧紧堵住。 昭炎贪婪而又小心翼翼的吮吸着齿间甜蜜果香, 仿佛在品尝某种稀世仙宝, 不敢有一点逾矩或粗鲁的动作, 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吓走了怀里的小东西。 琉璃灯在风中簌簌摇晃, 倾洒着温柔宁静的光晕,被投射在远处粼粼湖面上的两条影子也随水波悠悠摇晃着, 如同揉碎了一湖金。 昭炎沉醉在这异乡阳春三月甜蜜温馨的有些不真实的梦境里, 没有杀戮, 没有争斗,没有勾心斗角, 没有尔虞我诈,只有他心之所归。直到鼻腔毫无预兆的被一股浓厚的铁锈味儿所包裹。 紧接着, 他舌尖才后知后觉的尝出一点淡淡的腥甜味道。 长灵反应极快,不等他回过神, 便泥鳅般从他怀里挣出去, 跑到湖边, 背对着他一阵呛咳, 又迅速擦干抹净, 才转过身, 遥遥望着他,小声道:对不起,我突然觉得有点困,我们回去吧。 昭炎心痛如绞。 方才还温柔如纱的夜风此刻却犹如一记鞭子, 毫不留情的将他从甜蜜的假象中抽醒。他早该想到,那小东西根本就没有恢复过来,更没有好到能大半夜出来吹风的地步,刚刚之所以同意跟着他出来烤果子,不过跟那碗八珍汤一样,单纯给他留些念想和宽慰而已。甚至,带着某种隐秘的诀别的意思。 昭炎走过去,手指颤抖的握住长灵冰冷异常的指尖,佯作没有发现周遭尚未完全散尽的血腥味儿,努力挤出一个笑,道:好。 见他如此,长灵似乎也长长松了口气,眼睛一弯,亮晶晶道:我们把剩下的烤果子都带回去吧。 嗯。 昭炎点头,让长灵坐在石凳上等,他自己则走过去,沉默的拿起铁钳,将枇杷果从烤炉里一颗颗捡出来,放进食盒。 面朝空旷的庭院和一座黑黢黢的宫殿,背对着后面的小东西,昭炎手忽然颤抖的厉害,一颗圆溜溜表皮已然烤焦的整整果子夹了三次,都没能夹上来。 我来吧。 当果子第四次掉进烤炉里的时候,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去。长灵蹲下去,取过昭炎手里的铁钳,轻而快的将剩下的枇杷果悉数捡了出来。 走吧。 长灵怀里抱着食盒,歪歪脑袋,望向昭炎。 昭炎从未觉得站起来是如此艰难,他缓了缓,抬头,望着小东西亮晶晶的眼眸,终是慢慢勾起嘴角,道:好。 昭炎要抱着长灵回去,长灵立刻表示不用。 今夜月明星稀,天气这么好,我想欣赏一下夜色。 昭炎便接过食盒,依旧如之前一样,牵着长灵的手一路不紧不慢的往回走。月光落在两人肩头,洒下一层又一层银辉。 两人悄悄出去,悄悄回来,并没有惊动殿中守卫。长灵躺下后,眨眨眼睛,望着雕塑般杵在床边的昭炎,道:你不回去补个觉么? 昭炎道:你明知道,本君不会离开的。 长灵像无奈的叹口气,往里面挪了挪,道:那就在这里补吧,总之,你得睡觉,不能再整夜整夜的坐在这儿了。 昭炎面有迟疑。 他不敢睡,他怕他一旦睡着,会错过这小东西需要他的重要瞬间,继而酿成某种不可挽回的后果。他必须要时时刻刻的盯着这小东西才能放心。让他睡,比让他熬着更煎心。 长灵道:你要是再这样,我可就不留你了。 昭炎只能点头,要和衣躺下。 长灵:外袍脱了,鞋袜也脱了。 昭炎被他这认真模样逗得一笑,照做之后,枕臂躺了下去。 长灵这才把一半被子和枕头分他,道:睡吧。 昭炎笑着应好,眼睛却毫无睡意的盯着帐顶,耳朵更是密切留意着小东西的每一道呼吸。察觉到小东西呼声慢慢平稳,应是睡着了,他才偷摸摸扭过去,就着帐外照进来的微弱灯光,贪婪的盯着少年卷曲的羽睫、挺秀的鼻及玉□□致的侧颜。 这是上天赐给他最珍贵的礼物,他要倾尽他所有去爱护守护这个小东西。何况冥冥之中,他早在不知道这个小东西存在的时候,就已经欠了他太多。 不许偷看。 昭炎正出神,长灵忽啪嗒伸出一只手,盖住了他眼睛,凶巴巴警告。 昭炎失笑,只能扭回头躺好,眼前一片漆黑,温暖如玉的温度透过少年手指传递到眼周,鼻端则萦绕着少年寝衣衣袖上散发的淡淡灵草气息。 那灵草大约有安神静心之效,又兼小东西手指已经恢复了温度,不再冰冰冷冷的如同一块没有生命的玉石一样,昭炎心神渐渐松懈下来。 他连熬了三天三夜,的确困倦到了极致,只因神经一直高度紧绷着才没有感受到困意,现在心弦稍稍一松,便如同一座房子失去了最高最大的那根顶梁柱一样,轰然坍塌下去,彻底陷入了昏沉的梦境。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次日天色大亮,以至于昭炎睁开眼时,几乎是一个激灵惊慌失措的坐了起来。 身边空荡荡的,并无小东西踪迹,除了留给他的一半衾被,其他寝具都已整理的整整齐齐。 昭炎忽然头疼欲裂,胡乱披上衣袍,就大步往殿外走,因为动作太急,下床时险些一头栽倒在地,还直接撞倒了床头的小案。好一阵哐里哐啷。 青鸾正指挥宫人清理湖中枯萎的灵草,见昭炎脸色煞白惨无人色的从殿中冲出来,跟着吓了一跳,刚要近前询问,却冷不防昭炎几步冲了过来,盯着她,目含血丝,哑声问:那小东西呢? 青鸾是亲眼见识了昭炎之前不眠不休守了小少主三日三夜不让旁人靠近的场面的,稍一思量,便知昭炎误会了,忙道:君上不必担心,少主一切安好,用完早膳后就跟着溪云将军去见族老们了,还特意吩咐奴婢们不要打扰君上休息。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71) 昭炎恍然记起,昨日溪云得知真相后,因需要时间重新铺陈筹谋,特意将狐族公审的日子推迟了两日。若不出意外,今日溪云去见青丘的那群族老,应是按照他们之前约定的计划,用博徽换取天狼的退兵与北阳一城。 眼下青丘形势动荡,只要那些族老们脑子不傻,就不会不同意这样划算的买卖。只是,溪云去就去,为何还要带着那小东西一道儿,莫非是为了下任狐帝人选的事? 思及此,昭炎突然又没由来的一阵心虚。 因没有提前给小东西打商量,他就擅自做主把之前从禹襄口中知道的旧事悉数告诉了溪云。他心里隐约明白,烧灵之事于小东西而言是不堪回首的隐秘,就像一道血淋淋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一样,他宁愿一个人在黑暗中默默舔舐,被误解被指摘,也不愿轻易吐露给第二人,哪怕是自幼陪他一道长大的两个老仆。 烧灵灯烧掉的不止是少年的灵根,更是一个本应光芒四射的少年一生的骄傲与意气,并与之伴随的浓重的耻辱与怨恨。 这世上,没有人愿意回忆自己的骄傲是如何被人一点点摧毁的,何况还有东海血狱里那段惨烈充满血腥与绝望的岁月。万一溪云当众说出事实,小东西会不会怨他恨他,并遭受二次伤害。 昭炎越想越不踏实,便问青鸾:族老们在何处? 青鸾想了想,道:就在祭坛后的祠堂里。 昭炎便召来麒麟,直接往祭坛赶去。结果刚到祭坛外,遥遥就看见长灵和溪云一前一后从后殿走了出来,长灵穿着斗篷,怀里还乖乖抱了个手炉,手炉外包着层鹿皮,正是他昨夜准备的那个。 昭炎嘴角不由一勾,正要迎过去,耳边忽传来一阵呵斥声,错目一看,就见几个修士模样的人正押着一个披头散发、体态肥胖的人影过去,正是博徽。 那些修士分明穿的是狐族服饰。博徽手脚沾满血,被一路拖行着,跟死了半截一样,后背衣袍上也全是血,脚踝上还锁着一条赤色锁链。 昭炎隐隐猜出什么,驱着麒麟慢慢行至长灵跟前。 长灵仰头望他,眼睛一弯,似乎也不奇怪他会找过来,偏头和溪云商量道:我想单独和他说两句话,晚些去找你。 溪云点头,警告的看了昭炎一眼,先行离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昭炎的错觉,昭炎总觉得,以前这位大将军看他的眼神虽也提防,但那单纯是猎物对入侵者的地方,现在却多了点别的味道。 等溪云一走远,昭炎立刻把长灵捞到了兽背上,慢悠悠往回走。 昭炎琢磨着,还没想好要怎么启口引出话题,长灵忽然道:你的好意我知道,不过,我想以我自己的方式来解决这些事。 我的仇,我想自己报。 昭炎一愣,摸了摸鼻头,有些心虚的问:你都知道了? 长灵点头,语气很平静道:溪云不会无缘无故转变态度,更不会无缘无故答应你提出的那桩交易,那与他一贯的行事原则不符。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在中间作妖了。 昭炎: 昭炎纠正道:什么叫作妖,本君那是为你讨回公道。 那也是作妖。 长灵一板一眼的给他纠正回来。 昭炎好笑,道:其实,溪云此人虽然刻板重规矩了些,对你还是不错的。以后,再有什么事不要自己闷在心里了,至少告诉本君,好不好。这次若不是瞎猫撞着死耗子撞到了禹襄,本君现在还两眼一抹黑,一无所知,更别说护你了。 怕刺激到长灵,昭炎刻意省略了一些敏感字眼。 长灵岂能不知,默了默,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之前不愿借助溪云的力量,并非因为溪云,而只是不愿借助他的力量而已。 他? 昭炎若有所思。 第91章 长灵提出要去城郊看看毁去的药圃。 青丘邻着东海, 不仅灵气充沛, 水汽也充沛, 十分适宜各种灵草灵木生长。自古药草不分家, 青丘也因此成为仙州内最大的草药基地之一。对于修真界而言, 灵草不仅能治病救人, 还是辅助修炼的绝佳天然法宝,许多在别处找不到的珍稀灵草, 都能在青丘的药圃中寻到踪迹。之前各族虎视眈眈的都想吞下狐族这块肥肉, 除了觊觎狐族祭坛里的灵力, 还有这层原因在。 药圃也帮很多灵力低微、在修炼上没什么天赋的普通农户解决了生计问题,可惜四族占领青丘后, 一味贪婪,对药圃中的灵药灵草大肆掠夺, 博徽为四面讨好,也加征药草税, 农户们苦不堪言, 就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也种不出那么多药草供当权者与入侵者两重剥削, 便索性破罐子破摔, 任由药圃荒废下去。 之后博徽引褚云枫入城, 将褚云枫手下五万兵马都藏匿在药圃中, 药圃又遭遇新一轮践踏,很多新培植出的珍稀草类都被毁掉,连种子都没有留下。 长灵到时,原本碧油油生机盎然的药圃园衰草连天, 大片大片的枯黄替代了原有的绿色,一直蔓延到中间的小道上,遥遥望去,只有寥寥几个农户在拿着农具收拾地里的荒草,大部分药圃已经沦为无人管理的荒地。 为了方便劳作,很多农户的狐狸洞就建在药圃后面的山上,昭炎御着麒麟一踏上那条乡间小道,闲居在家的农户们纷纷从狐狸洞里探出脑袋,悄悄窥探。一些调皮的小狐狸甚至偷偷溜到山头上蹲坐下去,好奇的打量着远处威武霸气、他们只在年画里见过的上古神兽。 是那个狼族暴君! 很快有年长的狐狸识出了昭炎的身份。他嗓音颇洪亮,狐狸洞又洞洞相连,挨得极近,很快这个令人惊恐的信息就传到了周围农户耳中。 一个农妇挤开挡在前面的丈夫,伸长脖子往道上望去,困惑道:那兽背上坐的是谁?我怎么瞧着像是小少主。 不可能,小少主好端端的怎么会跟那狼族暴君厮混在一起。 什么叫混在一起,你们难道忘了之前废帝博徽无德,为了保命,把小少主当作战利品送到天狼的事了?要不是因为有边境守军在,小少主说不准还在狼族受苦呢。 小少主回来就回来,怎么这狼族暴君也跟着来了?当日四族攻占青丘,便是这暴君发起的,他现在出现在青丘,莫非还要兴风作浪? 妇人摇头:我瞧着不像,要是兴风作浪,这暴君必会带着他那支玄灵铁骑,而不是孤身一人。 众人被说的云里雾里,越发困惑。 道上,麒麟兽依旧在慢悠悠的溜达着,路过一处药圃时,长灵忽然让昭炎停下,然后从兽背上爬下去,蹲到药圃前慢慢研究了起来。 昭炎扫了眼,见枯枯黄黄一大片,晃得人眼花,简直分不出个子丑寅卯,不由大为纳闷儿,一堆枯草而已,这小东西怎么整日这般痴迷,比看他还上心。 这叫碧血草,止血效果比普通灵草要好十倍不止,还自带麻醉效果,如果能广泛用于战场,能让你的士兵少受不少罪,当然比你厉害。 长灵后脑像长了眼睛,忽然开口道。 昭炎好笑,酸溜溜道:既然这草这么好,多种一些就是了,有什么可看的。本君可是天底下独一无二,不是你想种就能种出来的。 长灵没理会他的调侃,认真解释道:这是今年新培育出的品种,三百颗种子里只有一百多颗成功发了芽,顺利长成开花的不足五十颗,本来等花落结子,可以接着培育下一批的,下一批又可以培育下下批,现在却都被毁了。你知不知道,培育一种新的灵草要花费多长时间,又凝结了多少农户的心血。 昭炎没敢吭声。因为突然发现,这事儿似乎他也有很大的责任。 长灵也没跟他计较,依旧低着头仔细观察那些枯黄的灵草,并从旁边捡起一根小木棍,一点点扒拉开枯黄的草藤草叶往下看。 等昭炎再次心虚的望过去,就见长灵从草藤下挖了好大一块土下来,不由纳闷儿:挖土做什么? 长灵小心翼翼的将那块土用斗篷包起来,如捧珍宝,抬头,眼睛异常明亮的道:有一棵草的草根还没有完全烂掉,我想带回宸风殿的灵湖里养一阵试试,也许能养活。 昭炎被少年眼中骤然亮起的光华晃了下眼,突得想起医官嘱咐,想要激发小东西的求生意志,就必须先重新建立起小东西对这个世界的兴致与期待。这个什么劳什子草,显然就很有作用。 昭炎感觉仿佛晦暗的心房里被注入了一道光,心情一下明朗起来,笑着伸出手:原来这样,本君帮你收着。 长灵却不给他,紧紧护在斗篷里。 你动作太粗鲁,又不细心,万一摔坏就完蛋了。 昭炎摸摸鼻子:那你还想找什么草,本君帮你一块找。心里却想,要不是看在这灵草还有些用处的份上,他一定要将那土疙瘩踩在脚底下,狠狠碾成渣。 长灵立刻警惕瞅他:你不许打它的主意。 昭炎: 这小东西,是他肚子里蛔虫成精了吗。 长灵一路如法炮制,断断续续采集了不少标本,斗篷里藏不下,就藏到麒麟兽背上挂的储物袋里,反正是不许昭炎碰。 回到宸风殿已是中午,长灵先到湖边把所有采集的泥土标本都仔细安置好,才和昭炎一道去凉亭里用午膳。 待会儿我需要去找一下溪云,你先去忙你的,或者在殿中等我,都可以。 长灵一边啃糕点,一边嘱咐。 小东西越是表现的云淡风轻,昭炎越是不踏实,便道:本君陪你一起去。 不行。我是和他谈狐族的私事,你不能去。 如今狐族的私事还能绕过本君?昭炎眼睛一眯,故意逗他:还是说,你有什么事瞒着本君? 长灵倒真是有点不知如何回他。 他和溪云要谈的事不是别的,而是关于落枫提供的那批符禺新兵器。之前在奴隶场,他曾让张远桥带了份残缺的灵弩图去交给昭炎,如果让昭炎发现他手里有更加完整的灵弩图,昭炎一定会猜到真相。 何况,他与落枫私下有联系的事情,并不想让昭炎知道。 还有更重要的一桩,他还要和溪云商议重建莫邪铸造场的事,若建成,那对天狼的符禺铸造场将会是致命打击符禺垄断仙州兵器铸造的局面将会被打破,天狼也将失去掌握第一手神兵利器的优势。 族与族之间,根本不可能有完全不涉及利益关系的和平共处。他想让青丘强大,势必会损害狼族的利益。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敌人的关系。只是后来发生的种种,暂时掩盖了这桩事实而已。但随着覆在表面的那层窗户纸一点点被捅破,残酷的事实也将逐渐浮出水面。昭炎任由他一步步掌控青丘,必然也会想到这一层。 只是不知,这个人心里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行了,本君逗逗你而已,你想去就去,本君就在殿中等你回来。 昭炎一笑,伸出手指,擦掉长灵嘴角沾的一颗糯米粒。 长灵点头,计较片刻,道:那你可以睡个午觉,等回来,我正好也有件事想同你说。 第92章 因为最后一句话, 昭炎心痒了一个午后, 毕竟, 这还是小东西第一次主动提出要跟他谈事情, 所以等傍晚长灵一回来, 昭炎立刻把人圈在怀里, 迫不及待问:要跟本君说什么? 他声音比平日要低哑许多,还流露着其他的异样。 两人毕竟已经有过肌肤之亲, 再加上长灵是被昭炎抱在腿上, 长灵一下就发现昭炎身体有了反应, 登时气恼的要推开他。 昭炎失笑,圈着人哄道:本君已经够克制了, 就顺本君这一回,好不好, 本君保证不弄伤你。 可我还在生病。 正因生病容易胡思乱想,本君才想让你好好放松一下。 长灵不知道他又从哪里学了新的折腾他的法子, 还是很生气的想推开他, 可一触到昭炎温情脉脉甚至带了点恳求与期盼的目光, 心又觉得被什么东西烫了下, 便凶巴巴道:就, 就一小会儿。你要是敢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昭炎幽沉的目光倏地一亮, 露出惊喜之色。显然,他没料到小东西真的会答应他。当即将要问的事抛出九霄云外,抱着长灵直奔床帐内去。 因为他下午小憩了会儿,寝具都是铺好的。 昭炎小心翼翼的把长灵放到松软厚实的衾被上, 一面熟稔的剥开小东西身上的斗篷,一面哄道:这是夫妻间正常的乐趣,你一味冷着本君,本君会憋出病的,你就当心疼本君好不好。 长灵一想到青鸾和仓颉还守在外面,耳朵尖如着了火似的一热,瞪着某人,更加羞恼道:你这样,我都没法出去见人了。 昭炎失笑,手上动作不停,道:那你就辛苦忍一忍,别发出声音。 长灵睁大眼,惊异于此人的厚脸皮,气得狠狠踹他一脚,然而来不及收脚,便腰肢一软,被捞起两条腿,彻底软倒在昭炎怀里。 这一下直接到了暮色降临,窗外彻底黑透。 昭炎虽未动真刀真枪,可其他花样却没少弄,长灵被他折腾的够呛,浑身黏腻的难受,实在气不过,直接张口在他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昭炎啧了声,声音却带着愉悦:你们青丘的狐狸,都像你这么凶么? 昭炎伸出手指,刮了刮小东西沁汗的鼻头。 长灵蜷在他怀里,皱起鼻子躲开他手,迷迷糊糊嗯了声,左手手指依旧紧抓着他腰肌不放,在那里无意识的划着血痕。后知后觉的发现,一场事下来,大脑与身心可以如此放空。 昭炎勾唇一笑,任由他抓,枕臂躺了会儿,等长灵呼吸彻底平缓下来,方悄然起身,用衾被将长灵严严实实裹起来,他自己则披衣出了殿门,去问青鸾要晚膳。 青鸾早已备好,只因方才察觉到殿内异样动静,不方便打搅两人,才让人端到旁边小厨房温着,见昭炎来取,立刻亲自去将两份晚膳取了过来。 昭炎道:能否麻烦姑姑将火炉一道移来,那小东西恐怕要多睡会儿,本君想直接在殿里给他温着。另外,还要麻烦姑姑准备一桶热水和一块干净的毛巾。 他直接以姑姑相呼,显然是为了拉近关系,青鸾愣了愣,欠身一笑,道:好,奴婢这就去。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72) 长灵足足睡了两个时辰,方神清气爽的起来。 身上的黏腻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冰肌草气息,长灵就猜到某人恐怕已经趁他睡着的时候给他清理过了。 殿中弥漫着香喷喷的食物味道。 长灵眼睛一亮,就看到了火炉上温着的正咕嘟咕嘟冒泡的鱼糜粥。 昭炎正站在书架前翻阅着什么,听到动静,立刻丢下书走了过来,温声问:好了些么?饿不饿,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长灵扯过被子盖住脸,不想搭理他。 昭炎知道自己今日折腾的时间确实有些久,怕是惹着小东西了,凑过去强扯开被子一角,笑道:方才你姑姑还来问你有没有吃晚膳,你既然不想同本君一起吃,要不让她过来亲自盯着你吃? 长灵猝然睁大眼。 他现在这副模样,如何能见人,这个人,竟然拿青鸾姑姑来威胁他。 真是可恶至极。 昭炎大笑声,松开被子,直接将火炉搬到了床边。先是打开灶膛,从里面捡了些烤枇杷果出来,又取来小碗,盛了一小碗鱼糜粥。 长灵啃了口烤果子,眼睛微微露出些异样的光,歪头问:这是你新摘的? 昭炎点头,挑眉道:昨日那些已然烤焦,断不能再回炉重烤了,本君想着某只小狐狸爱吃,便又劳动腿脚新摘了些回来。 长灵不搭理他,嘴角却轻轻一扬。 一碟烤果子很快吃完,长灵没吃过瘾,还想再吃,昭炎却不许,而是端来那一小碗鱼糜粥,搅拌至不烫嘴之后,一汤匙一汤匙的喂给长灵吃。 长灵吃了两小碗,又吃了一笼小蒸包,便差不多饱腹。昭炎依旧将剩下的粥温在炉上,收拾停当后,也挤上了床,道:今日你要与本君说什么事来着? 长灵顺势偎在他怀里,本来是打好腹稿的,但见他还记得这茬,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便有点说不出口,想了想,直接问:我想知道,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这话乍一听有点没头没尾不知所云,但昭炎却瞬间理解了那唯一的真正的意思。 他挑了下眉,道:你是指,本君对青丘的打算? 长灵点头。 也不奇怪昭炎怎么就直击正题,只是抬头,目光灼灼的等着他答案。 无形之中,两人显然已经在很多事上达成了根本不必言说的默契。 昭炎垂目,与小东西目光相接,笑着叹息:你当真不明白么,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本君都不会阻止。 不是的。 长灵有点固执的摇头,认真道:我想听你真正的打算,而不是你为了迁就我,而作出的让步。我是认真的,所以你必须认真回答我。 昭炎问:有什么区别么? 长灵略茫然望着他。 道:当然有区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与信念,你如果选择迁就我,就势必要放弃甚至牺牲一部分你的理想与信念。 那是旁人。 昭炎目光前所未有的温柔而坚定,道:于本君而言,你就是本君的理想与信念。 第93章 长灵一愣, 继而抬头, 困惑的瞅昭炎一眼。 这个人怎么回事, 最近嘴巴跟抹了蜜似的。 昭炎趁机在小东西额上偷了口香, 挑眉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面对本君深情表白, 怎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长灵哼道:花言巧语,谁要做你的理想信念。 昭炎失笑, 一本认真道:本君没有玩笑。 怎么没有玩笑。 长灵再度瞅他一眼, 凶巴巴道:你的理想与信念分明是开疆拓土, 称霸仙州。这事仙州人人都知道,你还拿假话诓我。 也正因如此, 长灵才拿不准昭炎对青丘的态度。 毕竟,以昭炎的野心, 就算真对他有几分情义,也不可能平白放弃青丘这样一块灵气充沛的肥肉不吃。 而他时间有限, 就算不眠不休日以继夜, 将心中所有想法都付诸实践, 也不可能让青丘一下从积贫积弱、满目疮痍的状态中摆脱出来, 满血复活。 所以思衬数日, 权衡再三, 长灵决定趁着昭炎还在青丘的时候,认真的,严肃的和他商量一下关于青丘的事,如果能商讨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协议, 自然再好不过。 昭炎垂目盯着跟前的小东西,心情有点复杂,便暂压下想说的话,往后一靠,散漫道:本君说了你又不信,那你说,你想怎么办。 长灵不敢一股脑说出全部计划,试探着道:溪云和族老们的意思,是让我做下任狐帝。 说完,便悄悄留意昭炎表情变化。 昭炎没什么反应的点头:你是涂山博彦的血脉,正儿八经的狐族少主,这事儿合情合理无可厚非。 你真的这么想? 昭炎挑眉,好笑道:那你觉得本君该如何想? 长灵语塞片刻,不知道他是真不明白还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仰头看着他问:你知不知道,如何我继任了狐帝位,意味着什么? 这其实也是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昭炎目光却忽然深了下,显然准确接收到了其间真正含义,手指拨弄了下小东西发顶的狐耳,道:还能意味着什么,自然意味着你要长居青丘,与本君分隔两地,丝毫不尽人妻本分,只顾自己逍遥,弃痴心丈夫于不顾 长灵看他越说越离谱,本来有些忐忑的心情一下放松许多,眼尾一翘,反驳道:我哪里弃你于不顾了,你不忙的时候可以随时过来住。再说,我也是不得已,青丘现在这个样子,离不开人。我唔。 长灵没说完,便被堵住了嘴巴。一时间,鼻腔和大脑全被对方滚烫气息塞满。 昭炎耐心而疯狂的厮磨了好一会儿,方喘着气起身,拨开长灵面颊上沾的两缕碎发,眸底偏执与占有欲直击入那双湿漉漉的乌眸深处,哑声道:你知不知道,若依本君真实想法,本君根本不想让你做那劳什子狐帝,本君只想把你圈在身边,时时刻刻的看着,守着,护着,天天给你烤果子吃,不让你受一点苦一点累。 可本君知道,那不是爱,而是占有,本君既喜你爱你,就必须学着尊重你的想法与意见,所以,本君愿意支持你的一切决定,即使那不是本君最想要的结果。 本君只希望,你在想着你的青丘的同时,能多分一点心给本君。本君想知道,你究竟打算留多少时间给本君?本君还想知道,你现在的身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本君不愿每天活在惶恐之中,像个傻子一样猜来猜去,你懂么。 昭炎声音微微颤抖,眼神炙热灼人,似要烧到长灵心底去。 长灵眼睛慢慢一红,伸出手,沉默的抱住昭炎的腰,良久,小声道: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 昭炎似乎已经对这个字眼忍耐到极致,他努力压抑着某种接近于危险的情绪,轻轻透出一口气,捧住小东西的脸,让那双乌漉漉透着水色的双眸正对着自己,低声道:告诉本君,你所有的一切,好不好? 长灵静静与他对望,好久,轻轻嗯了一声,从他怀里滑了出来。 月影无声移过窗棂,大殿忽然出奇的安静,只有火炉上鱼糜粥发出着咕噜咕噜的声响。 昭炎清醒过来,突得生出一阵没由来的不安,心想,他不该这么逼迫这个小东西的,他怎么老毛病又犯了,定了定神,道:你若是不想说 没有。 长灵摇头,与他盘膝对坐,坦诚望着他,道:其实,我今晚是打算好好跟你谈一下所有事情的,包括,我自己的事情。 长灵低头,从寝袍里掏出了那只血玉项圈。 鲛灯映照下,项圈表面流动着一层炫目的血色异彩,宛如火焰,此刻静静悬在少年玉白颈间,忽然有种说不出的诡秘气息。 这是缚灵锁? 长灵点头。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好奇,缚灵锁一般是用来压制高阶修士的灵力,为何我一头半开灵的灵狐会戴着它。 昭炎没有否认,道:本君以为,是博徽所为。 长灵摇头:我灵根已废,他根本没必要多次一举。而且,在他施计害我之前,这只项圈,已然在我身上。 昭炎一愣。 长灵道:这只缚灵锁,锁的并非灵力,而是灵识。 昭炎皱眉。 用缚灵锁锁住灵识的说法,他不是没听说过,只是,那需要在识海里筑建阵法,对施法者修为要求极高,便是以他天罗九阶的功力,也没有十分的把握能做到。究竟是谁,会在小东西未满百岁时,就对他用如此残酷的手段,施法者要锁住的又是他哪些灵识。难道是因为小东西无意中窥探到了什么惊天秘密? 可即使那样,最直接的办法也该是杀人灭口,而不是欲盖弥彰的给小东西上这么一只缚灵锁,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何况按时间来看,当时涂山博彦和狐后姜音应当还在世,这小东西应该会被保护的很好,什么样的人能有本事有胆量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对这小东西下如此重手? 脑中忽有一道奇怪念头一闪而过,昭炎想捕捉,那小小一点光却如化掉的雪一样,消失不见了。 是狐族祭坛的秘密。 长灵平静给出了答案。 也许是他预料到了什么,在出发去北境前,他将那个秘密锁在了我的识海里。他告诉我,身为狐族少主,守住这个秘密,是我的责任。 长灵扯了扯嘴角,手指轻轻拨动着项圈上的血铃,道:我的确怀揣这个秘密,但我只是存放秘密的工具而已,那段灵识,在我的识海里是空白的。我,并不知道那个秘密的具体内容,自然也不可能泄密。即使是死了,那秘密也会随我的魂魄一道羽化,封入狐族祭坛内。也许,这就是世上最安全的守秘方法。 所以,这世上的任何酷刑对我而言都没有用。 昭炎心痛如绞,喉结滚了滚,低声道:不要再说了。 不是的。 长灵笑了笑,道:今日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同情我。我只是,想跟你坦诚相对,告诉你我所有的底牌而已。站在族与族的角度来说,青丘能与天狼谈判的筹码,唯有狐族祭坛里的灵力而已。 整个仙州都视这股灵力为珍宝,可再强大的灵力,与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相比,都只是身外之物而已。让这些灵力世世代代封印在祭坛里,一无所用,百姓却因此遭受外族蹂躏,日复一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并不认为有什么意义。与其如此,我宁愿释放出那些灵力,让其真正为百姓所用,为青丘带来强大与光明。 只要你答应我,日后不侵犯青丘一草一木,允许青丘自治,我愿意分狐族灵力与天狼。 第94章 昭炎定定望着眼前的小东西, 没吭声。 长灵小声问:你怎么不说话?可是我说错了, 惹你不高兴了? 昭炎苦笑摇头。 你说的很对。狐族祭坛里的灵力能引得整个仙州垂涎, 其强大可想而知。站在野心家的角度, 与你做这个交易, 本君的确不吃亏。 那你怎么不说话? 昭炎不答, 只问:你还没告诉本君,要如何释放出这股灵力? 长灵垂下眼, 道:但凡是锁, 总有钥匙的, 只要我努力研究阵法,找到那把钥匙, 自然能解开锁。 鱼糜粥香气更浓,咕噜咕噜的滚着水泡。 昭炎柔声道:看着本君的眼睛说。 长灵一怔, 抬起头,静静与他对望, 乌眸沉静如星。 就、就是我跟你说的方法。 昭炎咬牙:涂山长灵, 你真是太狠了。 你是真把本君当傻子了, 还是觉得本君为了那么点灵力, 愿意陪着你一起装傻。你在阵法上的造诣并不浅, 前有在宸风殿用萤囊困住云翳和贪狼, 后有在大梵谷借阴风阻住青狼部数千铁骑。至于你利用诡阵坑害本君的那些事,本君就不提了。这两百年里,你把自己锁在宸风殿里,连最佶屈聱牙的禁术都能研究透彻, 若真有法子能解开这把缚灵锁,你能研究不出来? 你分明就是欺本君不懂这些奇门诡道,所以用什么钥匙来搪塞孤。你别以为本君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想先诓着本君答应你的条件,最好再与你签一份正式的盟约,等本君回天狼了,你就可以大施拳脚,发挥你最后的余热,来重振青丘,是不是。你打算留给本君什么?是那股在你口中一无用处的灵力,还是你冷冰冰的骸骨?你根本就没把本君放在心里过,是不是?本君对你来说,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他字字如雷霆,砸在长灵心口。 长灵用力捏了捏颈间的血玉项圈,回答不出来。 昭炎盯着小东西眸间浮起的一缕浅浅茫然,怒火控制不住的蹭蹭直往头顶冲。这叫什么反应,他心里但凡有自己一丁点位置,又岂会是这般不痛不痒的冷淡反应。 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自己么。 这个想法令昭炎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怒,以及恐慌。 昭炎额角青筋暴跳,神经一阵抽疼,怕继续僵持下去,他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作出什么疯狂举动,便抓起衣袍胡乱一披,大步出了殿,摔门而去。 殿门在暗夜里无声摇晃了两下,复又合上。 长灵茫然望着突然空荡荡的大殿,抱膝靠在床头,沉默盯着床帐上的吉祥纹发呆。 ** 昭炎御着麒麟在城内狂奔,连跑了两大圈,方赤红着眼停下来,掌心因紧攥着兽背上的鳞片而被刮擦的血肉模糊。 麒麟兽感知到主人的躁怒情绪,也跟着不安的刨动四蹄,发出嗬嗤嗬嗤的声响。昭炎盯着这座死寂的城楼和上方漆黑的夜空,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口翻滚的火气,调转方向,往城外玄灵铁骑大营奔去。 守城士兵知他身份,不敢阻拦,连忙开门放行。 云翳和贪狼正在军中小酌,听得昭炎回来,吓得连忙丢了酒杯迎出去,同时问:君上怎么回来了?可是有事?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73) 昭炎阴沉着一张脸,冷冷道:怎么,这是本君的驻军大营,本君还不能回了? 说罢,也不理会二人,径自进了帐。 贪狼小声问云翳:君上怎么了,这是和小狐狸吵架啦? 云翳没好气瞪他一眼。 休要胡说。 我哪里胡说了,你没瞧见君上那脸色,还有身上穿的衣服,摆明了是被小狐狸从屋里赶出来的。 话音刚落,帐门一掀,昭炎又走了出来,沉沉望着两人,眼睛红得吓人。 贪狼吓得赶紧低头行礼。 人可提过来了? 空气静了半晌,昭炎冷冷问。 云翳忙道:遵君上吩咐,今日傍晚就已提到,现在就关押在营中。 立刻提来见本君。 是。 一刻后,禹襄被带到了中军大帐内。 他手脚锁着镣铐,长久被关押在阴暗处,脸上胡渣不及清理,面色也憔悴不少,但背脊却始终挺直着,目光也算清明。 见过君上。 禹襄因感念那三城之恩,对昭炎一直还算敬重。 昭炎摆手,云翳自觉退下。 本君特意让人押你到这儿的目的,你可明白? 昭炎敲着案面,慢慢开口,眼神始终冰冷无温。 老夫明白。 禹襄叹息开口:君上想必是想询问老夫烧灵灯之事。 老夫也明白,君上没将我交与水族处置,而选择留我一命,也是因此缘由。 昭炎一扯嘴角:你能明白最好。本君不喜欢兜圈子,你直接说,被烧灵灯烧断的灵根,到底还有没有修复的可能? 以前或许有,现在只怕不易。 怎么说? 禹襄:被烧灵灯烧毁的灵根,会化作破碎的灵息留存在灯芯的法阵中,如果能收集全这些灵息,以精纯灵力慢慢呵护,兴许有复原可能,虽然那也是极艰难之事。但问题是,烧灵灯早在百年前就已碎裂,碎片散落仙州各地,想要收集齐全谈何容易。何况就算收集齐了所有碎片,也不能保证灯芯中的阵法仍是完好无缺的。 昭炎俊脸紧绷着,看不出表情,只问:你知道的有几处? 禹襄愣了下:什么? 本君问你,你知道的碎片下落有几处? 禹襄第一次以不可置信的目光打量昭炎。 此事之艰难,连他这个口述者都觉得根本不可能完成,这位新君竟然丝毫没有知难而退,反而认真询问起他碎片下落。 昭炎似窥出他心中所想,冷笑道:事在人为。不试试,你怎么知道本君做不成。 老夫惭愧。 禹襄垂下头,心头莫名一烫,道:君上可有仙州地形图?老夫愿将我知道的一切消息都告知君上。 ** 次日一早,长灵如常起床。 青鸾立在门外,觑了眼殿内,见果然没有昭炎踪影,不由想起昨夜听到的那阵动静,试探着问:少主现在用膳,还是等着君上一起? 长灵道:我自己吃。 青鸾便没敢再多问,自去布置早膳。 长灵简单吃了半碗粥和几块糕点,就去湖边看昨日带回来的那些泥土标本。短短一夜,一些未完全枯死的灵草根部已生出几点小小嫩芽。 长灵大受鼓舞,又给灵草们加了些肥料和能够帮助灵草生长的凝露,就带着石头出了门,依旧去城郊查看其它药圃。 昨日药农们因为昭炎的缘故,都躲在自家狐狸洞里不敢出来。今日见长灵独自乘坐云车而来,身边只带着一个仆从,胆子便大了些,先是扛着锄头到田边假装干活,并试着和长灵攀话,听说小少主竟然是为搜集未完全死掉的珍稀药草而来,农户们精神大振,纷纷凑到长灵身边,询问补救之法。 长灵自己也忙不完,便耐心给农户们讲解,并示范如何寻找、提取泥土标本。 接连几场灾祸,药圃沦为荒唐,农户们生计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有的农户过不下去日子,甚至开始冒着危险进山狩猎,或采摘珍稀灵草卖钱,此刻见长灵亲力亲为,屈尊降贵的亲自来到这荒草地里采摘标本,有重建药圃之意,无不感动的热泪盈眶。 更难得的是,这位小少主即使对他们说话,也是轻声和缓,犹如春风化雨,丝毫没有王族子弟的架子,与之前嚣张跋扈、肆意毁坏农户药圃的祝龙祝蒙兄弟形成鲜明对比。 小少主到底是博彦君上的血脉,岂会跟博徽老狗生的两头畜生一样。 那是自然。这药圃正是博彦君上带领着大家建起来的,当年小少主就因贪玩毁了农户一小片药圃,就被博彦君上罚在雪地里跪了好久,还被君上带着亲自给农户道歉。反观那博徽老狗,别说约束自己儿子了,他自己都做不端行不正,只知搜刮民膏去讨好外人。 更多农户则为当初在拜月大会上对小少主作出的种种不敬行为感到羞愧。小少主如此善良,就算修为差一些又怎么了。他们怎能那般糊涂,不仅不帮着孤苦无依的小少主对抗博徽父子,还用那样恶毒的语言去指责他。 长灵一直忙到天黑,才在农户们的欢送下回宫。用过晚膳后,便沐浴更衣,独自回殿里睡觉。之后两日依旧如此,早出晚归,用过晚膳后就早早休息。 仓颉看在眼里,欣慰道:少主吃了这么多年苦,总算苦尽甘来,能专心做自己喜欢的事了。 青鸾却忧心忡忡的瞪他一眼:你真觉得少主现在很开心? 仓颉不解:难道不开心么? 青鸾叹气:你个老榆木疙瘩,你不觉得现在少主把自己弄得太累太忙了么。 仓颉想了想:兴许是少主急着帮农户们建起药圃?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那么大的药圃,数百年的积累,岂是说建就能建起来的。少主现在病都没好,却日日如此操劳,长此下去怎么得了。 仓颉这下真急了,眼睛一红:你的意思是,少主他 我没说这个,我是说,那位君上也不知在忙什么,都好多天不过来了,像是与少主发生了矛盾。刚刚我还听人说,那位君上似乎要班师回天狼了。 这不是好事么? 青鸾啐他一口,什么好事,你可真是个榆木疙瘩。你以为少主天天那么早回殿,是真的在睡觉么,昨夜三更我出来内急,看见少主殿里的灯还亮着呢。 两人正说着,吱呀一声,殿门开了。 长灵只穿着件单薄的寝衣,光着脚立在门槛内,乌眸静静望着青鸾,问:他要回去了? 第95章 青鸾面色一变, 忙迎过去, 道:少主怎么不穿鞋袜就跑出来了。 长灵只是望着她, 乌黑瞳仁黑白分明, 重复道:他要走了么? 青鸾勉强笑道:奴婢也只是从旁人那儿听来的, 当不得真。就算那位君上要走, 也一定会先来告知少主的。 说完,连自己都觉得这说辞站不住脚。一来, 小少主显然正与那位狼族新君闹着别扭。二来, 小少主还未正式入主青丘, 一应军事国事,仍旧由溪云代理。若昭炎真铁了心要走, 似乎也不是非要经过小少主。 长灵抿了下嘴角,没吭声, 又默默转身回了殿。 青鸾欲跟过去。 长灵隔着门道:无事,我想睡了, 姑姑去休息吧。 声音平淡镇静, 听不出什么情绪。 青鸾懊悔不已。 都怪我口无遮拦, 刚刚你也不知道拦着点我。 仓颉跟着急道:我哪里知道, 唉, 现在可怎么办?要不我设法去打听下消息? 两人声音隔着殿门传入耳中, 渐渐低下去,继而彻底淹没在浓黑的夜里。 长灵躺在床上,乌眸一错不错的望着帐顶,如过去的数日一样, 一整日不停歇的奔走忙碌,非但没能让大脑彻底放空,身心迅速入眠,反而使灵台更清明起来。 他感觉心里面像堵了个什么东西,摸不着,看不见,拔不掉,化不了,就那么横亘在中间,卡得难受。就像鱼刺卡在喉咙里一样。 在过去那么久的年月里,他极少有这种古怪的感受。 青鸾怕他冷,依旧将火炉移进了殿里,并在炉上温着一小锅鱼糜粥。炉火将床帐烘得暖融融的,鱼糜混着灵米的香味儿一起翻滚,长灵坐起来,趿着鞋子走到炉边,盯着那浓白的粥面好一会儿,拿起一旁的勺子舀了一点,放进嘴里。 长灵咀嚼许久,感觉这粥也没什么特别的味道,便兴致索然的放下勺子,继续回床上躺着发呆。 他期待身体上的疲倦能填补掉精神上的空白与空虚,然而一直睁眼熬到更鼓响起,依旧了无困意,反而闷出了一身汗。 长灵偏头望了眼隔着窗棂透进来的一缕浅淡月光,思索片刻,再次下床,这次却穿好鞋袜,披上斗篷,又从柜子里翻出一盏琉璃灯,拉开殿门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夜间独有的清寒扑面而来。 外面阒然无声,只有墙角促织偶尔发出几声促鸣,整个王宫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安静的蛰伏在苍穹之下。 守门宫人望着挑灯而来的长灵,讶然道:少主要出门? 长灵点头。 宫人惊疑不定,长灵道:不必惊动青鸾姑姑,我到外头石阶上坐会儿就回来。 虽然宫人们不大明白宸风殿里那么多那么长的石阶,小少主为何偏要去外头坐,但听说长灵不远走,登时不敢违背命令,恭敬打开宫门。 毕竟再过几日,小少主可能就要登上狐帝位,成为这座王宫真正的主人了。别说只是去台阶上坐坐,就算要出宫,他们也无权阻拦。 长灵挑着灯,沿着宸风殿外的宫道慢慢走着。琉璃灯浅黄色的光将两侧宫墙与石砖渡上一层温暖颜色,也浸染着少年如星乌眸和如绸乌发。 过去无数个无星无月的夜里,遇到难抉择之事时,他都曾如此刻一样,提着盏琉璃灯,悄悄闪出宫门,在这条幽谧的夹道里漫无目的的来来回回的走着。 他甚至能说出这条宫道上一共铺着多少块砖。 那时候宸风殿负责守门的是两个老弱病残的宫人,一入夜打盹儿打得厉害,往往他出殿时才刚入梦乡,回来时已睡得鼾声如雷,所以一直没有发现他私自外出之事。而青鸾姑姑和阿公也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他。 他因此得了这样自由。 可以毫无顾忌的想心事,可以毫无顾忌的任由大脑放空。 长灵一直走到夹道尽头,方放下琉璃灯,直接靠着宫墙,在青石地面上坐了下去。琉璃灯用暖光圈出一小块明亮空间,长灵便抱膝坐在那片光明中,仰起头,往穹顶望去。 新月如弦,静静悬挂在空中,周围点缀着点点明星。是个难得的有星有月的夜晚。 长灵,母后要去陪你父王了,以后,你要学着自己照顾自己。 为什么母后要去陪父王,而不是我? 因为母后与你父王有白首之约。 什么是白首之约? 就是同生同死的意思。 你骗人。白首之约,分明是两个人一起活到头发变白的意思,可他的头发没有白,你的头发也没有白。我恨他,明明是他自己短命,却要拉着你一起。 长灵!你不可以这么说你的父王。他他可能不是一个好父亲,但却是一个伟大的君王。以后,你会明白的。每个人活在这世上,都有不得不背负起的责任,你父王是,母后是,你亦是。 那是母后第一次动手打他。 母后的容颜已经随王陵内那块被风霜侵蚀的墓碑一起变得模糊,颊边火辣辣的痛却仿佛犹在,清晰而深刻。 他还是很恨他。 也许,这辈子都不会释怀。 长灵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冷却下来。 又抱膝坐了会儿,便提起琉璃灯,沿着出来时的路往回走。 琉璃灯依旧用浅光圈出一个小小的明亮空间。 长灵不想费脑子找路,便低着头,踩着光走。 快走到宫门时,忽脚步一顿。 因一道黑影,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他的光晕之中。 微风簌簌吹过,琉璃灯摇曳了下,那条影子也跟着摇晃了下,旋即又定在原处。 长灵于混混沌沌中意识到什么,抬起头来。 怎么,几日不见,就不认识本君了? 昭炎披着件氅衣,腰间挂着个酒壶,垂目轻笑。 长灵静静望他片刻,道:你挡着我路了。将琉璃灯往旁边错了错,准备绕着他走。 昭炎挑眉,眼睛一眯,直接伸手将人往臂弯里一捞,堵在了宫墙上。熟悉的灵草气息萦绕在鼻端,昭炎伸指,拨开长灵兜帽,便俯身,舌尖灵活的撬开小东西紧抿的唇齿,一路攻掠厮磨下去。 长灵手中琉璃灯怦然坠地,推他推不开,就用力踩他脚。 昭炎鼻间发出一声闷笑,非但没有停止动作,反而越发霸道而深入,不容长灵有一丝一毫喘息之机。 长灵便使出杀手锏,用齿尖咬他。 淡淡的铁锈味儿很快弥漫开,昭炎啧了声,舔了下唇角,动作却愈发紧迫疯狂起来,像是头受了刺激的夜狼。 一直到两人都出了身汗,昭炎方喘着气停下来。 长灵咬牙瞪他:疯子。 昭炎笑吟吟道:本君就是疯子,怎么了,你是第一天知道么? 你放开我。 不放。 长灵气得说不出话,便扭过头,不搭理他。 昭炎笑道:大半夜的,挑着灯出来做什么呢。 要你管。 让本君猜猜。某只小狐狸,因为思念本君心切,所以在一听说本君要班师回朝的消息之后,就辗转反侧,寤寐思服,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着,于是大半夜背着人偷偷从宫里溜出来,意图和本君私奔,对不对。 谁要和你私奔长灵陡然意识到什么,恼怒瞪他:你跟踪我。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74) 什么跟踪你,本君这叫疼爱你。 昭炎目光忽然温柔下去,道:本君在宸风殿的屋顶上蹲了三夜,夜夜喝着冷酒看着你,看着你每日把自己折腾的那么累,还不肯好好睡觉。本君就是想知道,你对本君究竟是什么心意,本君看你每日若无其事的起床、吃饭、睡觉,去摆弄那些灵材,都快绝望了,直到今夜。你知不知道,本君今夜有多开心,多高兴。 长灵别过头哼道:如果我今日也没有表示呢,你要如何? 自然是一直守着,守到你为本君挑灯而出的那一刻。 长灵不做声。 昭炎扳过小东西的脸,才发现,长灵眼尾已一片通红。 长灵挣开他手。 昭炎心一阵抽疼,低声道:都是本君不好,不该冲你发脾气,更不该同你闹别扭,不要再不理本君了,好不好。 长灵沉默片刻,摇头道: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是我太贪心了。 长灵心里很清楚,从一开始,他对昭炎并不是喜欢,只是贪恋两个人拥在一起相互取暖的温度,贪恋一场场□□下来,身心彻底的放松与放空,以及其间无声的宣泄。更贪恋,这个人以霸道而宠溺的姿态,做的一切温柔举止及纵容、回护。 也许是在曲折复杂的成长过程中,他太缺失这些东西,所以才如饮蜜糖一般,贪心的吮吸这些东西。 所以在昭炎再度寻到青丘时,他没有拒绝他的示好,而是以主动的姿态,伸手抱住了他。他那时明明依旧知道自己不长命,却还是自私的享受着这份温暖与宠爱。 他根本没有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也没有想过,一旦勾得对方动心,他死后,对方要如何走过那么久远的漫漫孤独时光。 就像,他的母妃一样。 我们,分开吧,好不好? 长灵鼓足勇气,道。 空气陷入窒息的静。 昭炎轻挑了下嘴角,慢声道:好啊。 等本君哪天死了之后,随你。 我认真的。 本君也是认真的。小东西,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本君愿意喜欢谁,是由本君自己决定,而不是你决定。这世上,做任何事都有风险,包括爱。但本君不是三岁的稚子,而是一国之君,本君可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是生是死,是悲是怨,是圆满,或是离散,本君都可以承受。你不需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因为你所贪恋之物,亦是本君所贪恋的,你并不欠本君。你若心里真有本君,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等着本君回来,好不好? 这些话长灵以前没有听过,一时陷入沉默,不知道如何回应,便抬起头,略茫然的望着昭炎。 昭炎柔声道:不要说其他的,你只需回答,好还是不好? 长灵眼睛慢慢一热,良久,点了下头。 昭炎轻笑,道:这才对。 长灵忽然伸手,紧紧抱住他腰,认真道:你放心,我会努力,努力的多陪你一些时间的。 虽然已从禹襄那里获知了一鳞半爪的希望,乍听到这话,昭炎还是忍不住心头剧痛。 本君知道。 他哑声道:本君会快些回来的。 两人一道回到殿中,昭炎抱着长灵到床上塌下,问:想不想吃烤果子? 长灵摇头。 昭炎大觉稀罕,大剌剌往床上一坐,道:那你想吃什么,要不本君给你盛点粥去? 方才在殿顶上蹲着喝酒时,他曾看到小东西起来拿勺子舀粥喝,便以为长灵饿了。 长灵往里侧挪了挪,并拍了拍身旁空地,示意他躺下。 昭炎原准备和衣躺下,想到小东西素有洁癖,便将鞋袜和外袍都脱了,才挤进被子里。 两人四目相对。 长灵道:胳膊。 昭炎本枕臂躺着,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能将枕在脑后的手臂伸了条出去。 长灵立刻蹭过来,歪着脑袋枕了上去,并伸出手,紧紧搂住他腰,不许他动。 然而这小东西自己却动个不停,像个小肉虫一样,显然在寻找舒服的睡觉姿势。 昭炎被蹭的火气上蹿下跳,刚琢磨必要要做点什么才行,只是小东西现在不好惹,他须得好好哄劝一下,结果还没打好腹稿,耳畔忽然传来一道清浅呼吸。 扭头一看,长灵已然蜷在他怀中,小虾米似的,脑袋一半枕着他胳膊,一半埋在他胸膛间,酣然睡了过去。两只手,仍然紧紧抓着他腰肌不放。 昭炎: 这磨人的小东西,敢情拿他当人肉抱枕了。 琉璃灯折射出温暖光影,火炉上鱼糜粥还在咕嘟咕嘟冒着泡。昭炎偏头,指腹沿着长灵清秀的眉骨慢慢摩挲,勾勒,唇角慢慢露出笑。 第96章 昭炎之前连熬了三日三夜, 这几日又彻夜蹲守在殿外, 此刻心神终于松懈下来, 困意袭来, 又是睡得一塌糊涂。 第二日还睡得昏昏沉沉, 便感觉有只小爪子猫儿爪子似的在自己脸上比划来比划去, 察觉到他眼皮动了动,立刻飞速缩回。 昭炎在心里闷笑了声, 便又四平八稳的装作沉睡模样, 果然, 没过多久,小爪子又悄悄伸了过来, 戳了戳他脸颊确定他没有反应之后,便沿着他眉骨, 眼梢,唇角, 一路勾画着往下摸去。 昭炎找准机会, 出手如电, 直接将那只调皮的小爪子钳在了手掌心里, 掀开眼皮, 就对上一双乌漉漉要多无辜有多无辜的眼睛。 做什么呢, 就这么迷恋本君的身子? 长灵立刻泥鳅似的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双乌漆的眼睛在外面,盯着他,眼尾轻轻一翘, 道:你放开我。 不放。说吧,大早上就扰本君的清梦,本君要怎么罚你。 最后一句,他带着点沙哑的笑,显然不怀好意。 长灵用力抽了下手,没抽回来,又往里缩了缩,反驳道:现在都日上三竿了,谁扰你清梦了,分明是你自己懒床。 昭炎有天罗九阶修为护体,足够抵御寒气,因而昨夜把被子悉数让给了某只小东西,此刻见小东西不停的往内缩,将自己裹得蚕蛹一般,便故意伸出条大长腿,挑开衾被一角,强挤进去把人圈在臂间,道:那也是某只小狐狸给闹得。昨天晚上,是谁抱着本君胳膊不放,把本君当人肉垫子的,害的本君大半夜没睡着,这胳膊直到现在还是酸的。你说,你坏不坏。 长灵歪歪脑袋,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他,道:那你想做什么? 你说呢。 现在可是白天,你要是敢对我做过分的事,我让青丘的狐狸咬死你。 啧,这么凶呢。 昭炎挑眉,牵着掌中的小爪子往下游去。 长灵没料到他如此厚脸皮,登时气道:你、你怎么这样。 昭炎动作不停,咬住小东西发顶耳朵尖,低笑道:若不这样,难道你想那样? 长灵立刻睁大眼,愤愤瞪他。 昭炎故作冷漠道:生气也不管用。这都是昨夜你蹭出来的,你不管谁管。 他动作不停,熟练的教导着某个在这方便一点都不开窍的小东西。 这一闹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 长灵硬是累出一身汗,寝袍紧贴在肌肤上,大早上的就浑身黏腻不舒服,便把心中邪火悉数发泄在正浑身舒爽的某人身上,闷头缩进被子里,不肯理他。 昭炎连人带被子一道搂住,哄道:本君带你去沐浴,好不好? 你 长灵霍然回头瞪他,炸毛道:谁要和你一起沐浴。 昭炎惊讶的挑眉:那怎么着,现在除了本君,你还想让谁伺候你,你姑姑还是你阿公。 长灵憋气半天,怒道:你就会欺负我。 昭炎长声一笑,直接披衣下床,到外头吩咐青鸾准备热水。青鸾正忧虑小少主为何睡到这个时辰还不起来,见昭炎从天而降,先吓了一跳,继而又长长松口气,笑盈盈道:奴婢这就去。另外,早膳已经备好,待会儿沐浴完,君上就和少主一道到平台上用早膳吧。 昭炎含笑致谢,折回床边,见长灵还缩在被子里不肯出来,便直接拿毯子将人一裹,抱去了浴房。 长灵实在气不过,趁机在他肩头狠狠咬了口。 两人沐完浴,换上干净衣袍,便一道到殿后的平台上去用早膳。 青鸾与仓颉已在等候,青鸾亲自为两人布了碗筷,道:也不知君上喜欢什么口味,奴婢就捡会的做了几样简单西境菜,味道定然无法与天寰城相比,君上先凑活吃几口,等改日奴婢寻个精通西境菜的厨子过来,再好好招待君上。 昭炎一笑,道:劳姑姑费心了。 长灵见他一口一个姑姑叫的比自己都顺口,不由悄悄在案下伸出脚,狠狠踩他一脚。 昭炎啧了声,问青鸾:你们青丘的小狐狸,都和他一样凶么? 青鸾忍不住笑道:也是怪了,小少主往常在我们这些宫人奴婢面前脾气可是顶顶好的,不知怎么,到君上面前就格外蛮横霸道。 这样呀。昭炎悠然道:想必是被本君给宠坏了。 长灵正啃糕点,闻言,气得睁大眼睛反驳:分明是你总欺负我。 青鸾见两人像三岁稚童一样斗嘴,识趣的退到一边,心中感慨万千,小少主都多久没有这样活泼多话了。 仓颉显然也有此感,悄悄走到青鸾身边,与她使了个眼色道:咱们去下面守着,让他们好好说会儿话。 青鸾点头,与他一道步下玉阶。 长灵吃完小半碗灵米粥,与昭炎道:我想跟你说件事。 昭炎夹了筷子炙灵猪肉,塞进小东西嘴里,不紧不慢道:什么事? 长灵已经斟酌一上午,见他如此散漫态度,便决定如之前一样,开门见山道:青鸾姑姑的真实身份,你不是知道么。 昭炎点头。 长灵道:青丘现在很缺武器,所以,我想让青鸾姑姑带人重建莫邪族的铸造场。 我知道,这么做对天狼而言不大厚道,所以想征询你意见。 昭炎笑了笑:就这事儿? 长灵觉得他反应不大正常,想了想,加重语气,正色道: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在听,我说我要在青丘建莫邪族的铸造场。 本君耳朵不聋。 昭炎依旧是那副散漫不羁的腔调:你想建便建,这是青丘国事,你不需与本君商量。 你当真这么想? 自然,本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何时骗过你。 长灵道:我不明白。 昭炎轻笑:不明白什么。你觉得青丘建铸造场,对天狼是威胁,不明白本君为何会毫不在意,是么。 难道不是么? 当然是。昭炎眸光清明而犀利:这事儿如果换成其他人来办,本君第一反应或许是要削了那人脑袋。但你不一样,为了你,本君愿意更理智更冷静的思考一些事情。本君不是小肚鸡肠之人,深知这世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亦深知,身为国君,最要不得的就是刚愎自负与故步自封。仙州内大小部族成百上千,就算没有莫邪,也会有其他精于铸造术的部族崛起。就如数千年前狼族还在寒境内流浪,狐族还在水族□□下卑微生存一样。与其这先机让旁人占了,冷不丁在后面插本君一刀,还不如给你占。再说 他眉梢一挑,露出点促狭笑意:连你都是本君的,本君还怕青丘上天不成。 长灵本来有些感动,见他没两句正经话又开始不着调,重重一哼,便别过头去看平台外的湖水,不想搭理他。 经过宫人们奋力打理,湖面上枯草被清理干净,已然新长出一大片碧油油的灵草,盎然丰茂。日光穿过交错的枝叶洒落在湖面上,搅弄出一池粼粼波光,遥遥望去,如一池碎银在晃动,春明而景和。 长灵望着一丛丛随风摇动的灵草,嘴角不由慢慢一挑,这桩重担卸下,只觉身心前所未有的轻松。至于以后的日子,以后再说吧,他第一次不想想那么远。 ** 两人在殿中缠绵了两日,第三日,昭炎正式班师回天狼。 长灵站在城楼上,一直目送昭炎彻底消失在远处官道上,方和溪云一道往回走。 本帅已和族老们商议好,三日后,正式举行狐帝册封大典。 长灵点头,听他后面的话。 果然,溪云停下脚步,望着远处,肃然道:依照狐族规矩,每一任新狐帝继位,都要祭告宗庙祖宗,并到前任狐帝灵前祭拜。博徽失德,已被关入宗祠思过,自然是没有资格享此殊荣的。 长灵轻扯了下嘴角,道:我明白,你不就是想说他有资格么。 溪云皱眉,显然依旧不满眼前少主对待生身父亲的态度。自从知道当年旧事,他知道自己也没资格指责长灵太多,便紧绷着脸道:这是规矩,任何人都不可废,就是做做样子,少主也得去。 长灵大为稀罕的看着他。 好啊,我去就是了。 这次换作溪云意外。他本以为今日要大费一番周章,软硬兼施,才能把此事搞定,完全没料到长灵会如此轻易松口。 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边境守军,必须摘掉那面绣着彦字的肩章,我需要边境守军做整个青丘的铜墙铁壁,而不是他一人的私兵。 溪云沉默稍顷,道:此事何难。少主若得空,本帅正好有件遗物,要交与少主。 两人直接到了边境守军大营。 溪云让长灵在外面等着,他自己则走进屏风之后,取了一只长条形的宝盒出来,长灵一看到那宝盒,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因当年他偷偷溜进首阳殿时,就是从这只宝盒里看到了那件刻有他生辰八字的软月灵甲。母后说,那是那个人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75) 虽然生辰之夜,他并没有收到那所谓的生辰礼物,只收到一只冷冰冰的血玉项圈。 溪云将宝盒放到案上,道:这是本帅在整理博彦君上遗物时发现的,想来,应当是君上补给少主的礼物。少主看了,自会明白。 长灵盯着那只宝盒,感觉记忆一下又穿回了那天晚上的首阳殿中,好一会儿,才伸出手,轻车熟路的解了封印,打开盒盖。 盒中并非金银珠宝,亦非灵宝法器。一面银线绣成的肩章,静静躺在盒底,只是上面绣的字不是彦字,而是一个灵字。灵字并不完整,缺了右侧小小一个点,显然是绣字的人有事耽搁了,以至于这件残次品尘封在盒中整整两百年。 长灵一愣,手指有些颤抖的从盒底取出那面肩章,盯着上面的字,久久说不出话。 溪云道:这肩章虽有残缺,但博彦君上的意思已经很明显。边境守军未来如何,理应由少主决定。只是,边境守军由博彦君上一手创立,惯例便是自君王名讳中取字做肩章,以表示绝对效忠。少主既有意更改这一惯例,这肩章上该绣什么字,还须少主定夺。 长灵垂目想了片刻,道:狐族崇拜月神,狐族祭坛灵力亦由织月桥而来,便以月亮为标吧,不必绣字。 溪云点头:如此也好,本帅这就去办。 长灵依旧将那面肩章收进了宝盒中,用封印术封起来,带回宸风殿,与狐后姜音留下的旧物放在了一起。只偶尔夜深人静时,会取出来,搁在膝上细细摩挲。 三日后,册封大典正式举行,长灵正式继任狐帝位。 停止了数月的大小政务几乎堆积成山,彻底将长灵淹没。长灵白日上完朝,便和溪云、青鸾一起去灵境里看铸造场的督建情况,听工匠汇报最新进度。之后再去城郊查看药圃的重建情况。每日起早贪黑,倒是没有太多空闲时间去想昭炎,只有夜里睡觉时,埋藏在心底的思念才会藤蔓一样疯狂滋长。 好在昭炎不是个可以耐得住寂寞的人,几乎每隔三五日就有书信寄来,为此,他还专门驯养了一只专用来传信的青鸟。 长灵从信中知道,他去了南越、古滇、蜀中、大荒、西荒、蓬莱、桃山、轩辕,以及很多他闻所未闻的奇怪部族,东奔西窜,没有定数,行军路线也堪称诡异,根本不像是去打仗,更像是一时兴起到处瞎转。 长灵某日实在看不下去,便一手握着烛台,一手举着行军地图,裹着被子坐在床帐内研究了整整一夜,依然未能理出思绪。 不由纳闷儿,这人到底在搞什么。 但由于天狼玄灵铁骑威名在外,声震整个仙州,小半年间,昭炎依旧以雷霆之速征服了南境大半疆土,南境西境斜连成一线,天狼疆域几乎占到整个仙州一半。 半年时间,铸造场终于初具规模,在青鸾指导下铸造出了第一批莫邪神兵,消息一出,仙州大为惊憾。以黑山为代表的黑狐族将领也再度得到重用,早在长灵在天狼时,黑山便遵从长灵指示,秘密在灵境中训练了一批兵马,这支兵马完美继承了黑狐族骁勇无匹的作战风格,迅速取代原先的王城禁卫军,成为拱卫王都的重要力量。长灵让出身黑狐族的棠月担任统领之位,统协所有王城兵马。 倏忽之间,一年时光已悄无声息的流逝,青丘迎来了第一场雪。 长灵站在宸风殿的平台上,望着雪花静静落入湖面,才发现,他与昭炎已经整整一年没有见了。 而青鸟的信笺,最近已是三月前。 信上只有一行潦草的字:想本君了么?本君很想你,极想。显然是在战马上临时写就。 他如实回了一个字,想。 那个人却再无音信传回。 按照规矩,历任狐帝都要住在首阳殿中,长灵坚持留在宸风殿,没有搬走,因为这里有他们在青丘寥寥的共同回忆。 他怕那个人回来,找不到他。 热热闹闹的一个年过完,转眼到了次年春天。 长灵常感倦怠乏力,明显察觉精神不如去年,溪云与青鸾察觉出端倪,不再让长灵往铸造场和药圃跑。 宸风殿临湖,湿气太重,不宜养病,长灵也不得不搬进了首阳殿。 长灵每日除了上朝,便呆在殿中,临摹昭炎的样子,有时画一头可爱的小狼,有时画一头凶巴巴的饿狼,有时又是一只可怜兮兮在雨中淋雨的狼。 长灵睡得时间也越来越长。 某一日,早上起来吃了饭,临摹了一张画,午后睡去,一直到夜里才醒来。 长灵侧目,恰看到一缕月光透过窗棂照入,突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昭炎从首阳殿的窗户爬进来,带他偷偷溜出宫摘果子的情形,一时生出些恍如隔世之感。 左右也睡不着了,长灵便下床,穿好鞋袜,披上斗篷,提着盏琉璃灯出了宫门。 娥皇殿久无人居住,阶上长满荒草。守门的老内侍则靠坐在门边打盹儿,早已进入昏沉梦乡。 长灵很容易的就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庭中枇杷树依然亭亭如盖,似乎比去年还丰茂了些,树上挂满黄橙橙又大又香的果子。 长灵在石凳上坐下,把琉璃灯挂到树干上,抬头,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树上的果子发呆。 檐下琉璃灯依旧摇曳着,浅黄光华轻柔的拂过王宫主人的星眸与乌发。 啪嗒。 耳畔忽然响起一声响动。 长灵循声一望,才发现是风将树上的一颗枇杷果吹落到了地上。长灵起身,寻到那果子的所在,弯腰捡了起来。 用袖口擦了擦,轻轻咬了口。 还没尝出个什么滋味,就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想吃果子,怎么不让本君给你摘? 长灵身体一僵,疑在梦里。 好久,握着手中咬过一口的果子,怔怔转过身去。 昭炎身披墨色氅衣,随意坐在麒麟背上,如初见时那般,伸臂将小东西往兽背上一捞,笑道:怎么,一年不见,又不认识本君了? 第97章 番外一:朝朝暮暮。 君上? 青鸾端着盘凉掉的糕点从首阳殿出来, 正准备去亲自去膳房做份新的, 一眼望见身披氅衣立在阶下的昭炎, 登时又惊又喜, 迎上去轻施一礼, 笑问:君上怎么提前回来了? 近来青丘局势逐渐稳定, 一应事务都按部就班的稳步进行,西境那头却出了点小乱子, 昭炎不得不抽身回去处理一下。 按原本计划, 至少要一月之后才能返程。 事情提前处理完了, 就过来了。 昭炎说的一派轻松,负袖装作模样的扫视一圈, 才摸了摸鼻子,抬眼望向殿内:那小东西在里面? 青鸾只当没瞧见他满面风尘和一旁累得气喘吁吁趴伏在玉阶上装死的麒麟兽, 点头,抿唇笑道:少主若知道君上提前回来, 指不定高兴成什么样。 虽然长灵已然继任狐帝位, 但青鸾和仓颉依旧习惯沿用旧时的称呼。宸风殿里两百年相依为命, 他们之间的情谊早已超越了普通的主仆, 更像家人, 使用尊称反而显得生分, 长灵自己也不喜欢。 青鸾问:少主正和大臣们议事,可要奴婢进去通传一声? 不用。 昭炎大剌剌一摆手,轻车熟路的负袖往阶上走:本君在茶室等会儿就是,不扰他正事。 青鸾见状又是一笑:也好, 那奴婢给君上备些茶果点心,这个时辰也快该议完了。 ** 茶室与议事的正殿仅隔着一道竹帘而已。 仓颉正指挥着两个小内侍在火炉边烹茶水,见昭炎突然进来,先吓了一跳,继而如青鸾一般惊喜道:君上回来了。 昭炎示意他噤声,自在竹席上坐了,隔着竹帘往正殿望去。 长灵青袍缓带,头戴玉冠,身姿如竹,端坐在御案之后,静静聆听着下方臣工的汇报与建议,乌眸沉静如明潭,偶尔开口,亦声如击玉,不急不缓,十分悦耳。 长灵说完,又有朝臣出列,呈上一份奏折。 石头行至殿中接过来,呈到御案上。长灵翻开奏折,垂下眼,仔细阅完,便执笔在折子上勾勾圈圈,写了一行字。 这还是昭炎第一次认真看长灵处理政务,一下看得有点出神,不由慢慢一勾唇角。 继位近两年,小东西仿佛一块饱经打磨的美玉,一把藏锋不露的宝剑,正在一步步褪去青涩与外壳,一点点展露出内里耀目光华。 阴烛怕昭炎等的急,先将烹好的茶水给昭炎端了碗过来。其他两个小内侍则对这位三不五时就要光临青丘王宫的狼族暴君既畏惧又好奇。 听说这暴君如今已是仙州之主,除了青丘之外,其他各族见了他都是俯首称臣,连曾经不可一世的东海水族、蚩尤族、朱雀族与禹族都不例外。 只有青丘,还保留着旧时的王制,与狼人平等共存,见了天寰城的侍者与官员不必伏首行礼。昔日欺侮过狐族的那些部族,如今倒都对青丘狐族艳羡不已。 这一切,显然都要归功于他们年轻狐帝的功劳。 这位暴君在外究竟如何凶残他们是没见识过,但在狐帝陛下面前,那可真是耐心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任谁看了,都会想拥有一位如此强大专情又体贴温柔的夫君。 今日大约事多,议事一直到正午都未结束。 昭炎随口饮着茶水,打量着御案后依然温润沉静不见丝毫不耐的长灵,不由想,当年在天狼王宫里,小东西抱着汤在勤政殿外等自己时,想必也是这样的情景吧。只是小东西比他有耐心,不像他这般沉不住气。 如此一想,昭炎又不由在心里自责了一番。当年,他怎么就没有把小东西照顾的更好一些呢。幸而,他未来有用不完的光阴与岁月去慢慢弥补。 又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朝臣们才陆陆续续散尽。 石头将所有奏折收集完毕,悉数放到案头,便垂袖恭声询问:陛下,可要奴才现在传膳? 长灵正垂目盯着一份奏折看,闻言摇头,道:先不必,等我看完这些折子再传。 石头无奈,只能应是,道:那奴才让人送些热乎的糕点过来。 竹帘后,昭炎眼前却轻轻一眯。 好啊,这小东西,自己不在的时候,就是这么不把身体当回事的。上回竟还在信里骗自己说有按时吃饭睡觉。 仓颉见小少主又沉迷政务不可自拔,本来有点着急,这下觑到昭炎反应,倒有点同情的望了眼依旧端坐在御案后一无所觉的小少主,隐隐觉得,今日小少主日子怕不会好过,将茶具收拾妥当,便带着两个小内侍识趣退下了。 心想,总算有个人能治治小少主这不好好吃饭的毛病了。 殿内一下安静下来。 石头正跪在一边研磨,抬头,忽见昭炎悄无声息的从竹帘后走了出来,大变活人似的,先吓了一跳。幸好自胜任首阳殿掌事大监之后,日日在御前做事,和朝臣们周旋,他性情稳重了许多,不再像当年在天狼时一样莽撞冲动,见昭炎一摆手,便放下墨锭,无声退了下去。 长灵专注看着手里的折子,并没注意到他们这番暗通款曲。 昭炎绕到案后,直接顶替了石头的位置,有一搭没一搭的碾着砚台里的墨。 长灵提起笔,依着习惯去蘸墨,眼睛依旧黏在简上,结果刚伸出笔,手腕便被人于半空中握住。 长灵一愣,意识到什么,蓦得扭头望去。 昭炎蹲在地上,皮笑不肉不笑道:狐帝陛下宵衣旰食,勤勉政务,可真令本君钦佩。 长灵没在意他这番阴阳怪气,乌眸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填满,放下折子,小声问: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昭炎咬牙切齿道:本君若不回来,你打算几时吃饭呢。 长灵抽出手,双臂攀住他颈,双眸乌漆如玉,带着丝讨饶道:只是这一次而已,今日事情比较多,我不想拖着,其他时候我都有按时吃饭的,不信你问石头。 昭炎冷漠:本君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你说,你这么不听话,本君要如何罚你。 长灵无辜眨眨眼:明明是你发疯,关我何事? 哦。不关你事呀。 昭炎直接起身把人圈在御座里,嘴角危险的一勾,挑眉道:那待会儿本君做了什么,你可别哭着求本君饶你。 长灵手抵在他胸口上,凶巴巴道:你敢。 本君怎么不敢。有本事你就喊人进来救你呀陛下。 你 本君怎么了? 你无耻。 昭炎不紧不慢解了腰带,随意往地上一丢,俯身,呵气道:本君就是无耻了,你能怎么着。 长灵见他来真的,气得咬牙道:我还要看折子呢。 昭炎充耳不闻,直接动手拆了长灵的发冠和发簪。 如绸乌发顷刻倾泻在御座间,散发着淡淡的灵草气息。 长灵见那只手已可恶的往下移去,急得踢他,道:殿、殿门还开着呢。 开就开着吧。 昭炎一脸冷漠,恶狠狠道:你就忍着点,别发出声,权作本君对你的惩罚了,好不好? 他轻笑一声,轻松捞起小东西两条腿,俯身压了下去。 你,唔 正值午后,树木被烈日晒得蔫头耷脑,除了轮值的宫人和守卫,余人皆在午休,宫道上人影寥寥,连脚步声都听不见,殿内殿外一片独属于夏日的寂静。 这也意味着,殿内但凡有一点明显的异样响动,都能惊动外面的守卫和宫人。 长灵只能咬牙苦忍,漫长的一个时辰里,只觉在刀山火海里滚了一遭,浑身都被汗浸透,乌发也如同水洗过一般,黏腻腻贴在肩背与颈间肌肤上。 以后还敢不敢了,嗯? 不,不敢了。 不敢怎么了? 不敢唔,不敢不按时吃饭了。 长灵在颠簸的浪潮里混混沌沌的答着,就听上面人闷笑一声,慢慢换了另外一种节奏。如果说刚刚这人是将他丢在火架子上炙烤,现在则是将他拖进了一泓温度恰好的温泉里,一点点耐心的让他体味前所未有的舒适与欢愉。 这个人,实在太坏了。 长灵一面享受,一面愤愤想。 一直到外面日光淡去,昭炎才总算自椅中起身,长灵软绵绵缩在椅背上,别说看折子了,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76) 昭炎取来毯子将人裹起来,直接抱到殿后的浴池里洗了番,给长灵换上干净宽松的绸袍,便抱着人回了茶室。 茶室内有供休息的矮榻。 长灵一沾榻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两只手却紧抱着昭炎的腰不放,如过去的许多日日夜夜一样。 昭炎心头一软,忍不住低头,在小东西额上落下一吻。 不多时,青鸾过来送新做好的糕点,隔着竹帘见长灵蜷在榻上睡着了,忍不住笑了笑,同昭炎道:还是君上有办法,少主昨夜在殿中看折子一直看到三更天,怎么都不肯歇息,今日天不亮又起来上早朝,下朝后又与朝臣们议事到午后,恐怕是累坏了。幸好君上来了,若不然,还不知道要熬到何时才肯好好睡一觉。 青鸾说着说着,眼底不由浮出抹心疼。 一年前昭炎走遍仙州各处,搜集齐了烧灵灯的碎片,释放出灯芯里的灵息,修补全了小少主的灵根。但小少主灵根荒废两百年,就如同干枯多年的老树丫一样,想要彻底恢复并不容易。其中最忌讳的就是太过操劳。 可惜青丘大乱初平,正值百废待兴之际,身为狐帝,小少主日日都有处理不完的朝事,想要专心修养谈何容易。 索性每次昭炎过来时,能代理一段朝务,并每日定时带小少主去灵境里护养灵根,小少主灵力已经有了恢复的迹象。 昭炎看出青鸾忧虑,便笑道:姑姑放心,这小东西天赋绝佳,只要找对路子,会慢慢好起来的,断不会再出现去年的情况。 青鸾点头,对昭炎端端正正行了一礼,道:那就有劳君上了。小少主主意极大,对我们这些奴婢虽然实打实的好,但其实不怎么能听进去我们的劝告,反倒是对君上极依赖信任,有君上时时监督着,奴婢自然放心。 其实奴婢也瞧出来的,每回君上离开青丘之后,小少主就会把自己搞得特别忙,几乎不给自己喘息之机,奴婢想,多半也是怕闲下来太过思念君上。 长灵一直睡到天黑才醒过来,睁眼见昭炎正垂目打量自己,目光异常温柔,便歪了歪脑袋,问:你老看我做什么? 昭炎伸指擦过小东西眉眼,笑道:本君想,就这样看着你,真好。 第98章 番外二:少年事 长灵长灵, 听阿爹说月溪里的冰已经化了, 咱们去月溪里捉鱼去吧! 一大早, 几个毛色雪白的小灵狐便悄摸摸溜到了狐后姜音所居的娥皇殿内, 轻车熟路的来到书房外, 隔着窗户和里面正端坐在书案后提笔写字的小灵狐说话。 这些都是白狐一族家世优越的世家子和宗亲子弟, 侍卫们知道是小少主的朋友,便都睁只眼闭只眼, 并不上前阻挠。 捉鱼? 小灵狐眼睛一亮, 提笔的手立刻顿了下, 但旋即想到什么,绷起小脸, 重新握紧笔,故作不屑道:那有什么好玩的, 我才不喜欢吃鱼。又脏又累,还会把衣服弄湿。 略略略。刚刚说话小狐狸立刻做了个鬼脸, 夸张笑道:什么不喜欢吃鱼, 别装了, 你明明是害怕君上回来检查你的课业, 所以才不敢跟我们回去捉鱼对不对? 其他小狐狸听了, 立刻都捧着肚子笑了起来。 谁、谁害怕他了? 小灵狐傲娇的扬起小脑袋, 凶巴巴反驳道。 不害怕你干嘛不跟我们去,你明明喜欢吃鱼,去年王后娘娘的生辰宴上,数你吃鱼吃的最多。 那是去年, 今年我早不喜欢了,我只喜欢吃青鸾姑姑做的鹅肉脯和炙鹿肉。 小灵狐脖子里戴着一个金色的铃铛,宫人们都知道,那是王后娘娘怕小少主贪玩跑丢了才特意托高人寻来的一件灵宝,叫回音铃。 铃铛有一对,另一只在王后娘娘手中。无论小少主跑多远,只要娘娘摇动铃铛,立刻就能追踪到小少主的下落。 随着小灵狐挺着胸脯叭叭叭的说话,铃铛也欢快的跳动着。 好啦好啦,你既然不敢去,那我们就自己去了,到时候我们捉到了鱼,你可别流口水。 说完,小狐狸跳下窗户,一挥手,招呼着其他小狐狸一起往外走。 等等。 书阁内,小灵狐握了握小拳头,似下定某种决心,把笔搁了下去。 这些家伙根本不信他的话,如果今日不去,他们一定会在背后偷偷嘲笑他,说他是胆小鬼。他以后还怎么在王族子弟中间混。 他可是狐族的少主,他最要面子了。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他的确很喜欢吃鱼,也很想去捉鱼。 长这么大,他还没下水捉过鱼呢! 至于功课,等捉完鱼回来再做就是了,大不了今晚不睡觉了。反正父君去郊外视察药圃,明日才回来。 我跟你们一起去。不就捉个鱼么,谁还不会了。 这个年纪的小灵狐,还未开灵,每日最多只能维持六个时辰的人形,并且会带着尾巴尖和耳朵。说完,小灵狐直接化作完整的白狐形态,灵敏一跃,隔着窗户跳了出来。 众灵狐见小灵狐肯加入,一阵欢呼,立刻挤着脑袋往宫外奔去。 一个个毛毛躁躁的,这是要做什么去? 眼瞧着要溜出娥皇殿时,一个轻柔的女子声音响了起来,温温柔柔的,如三月春波荡漾的湖水一般。 小灵狐们齐齐身形一僵,暗道倒霉,转过头,收起爪子,乖乖的排成一排站到墙角。 来人是个穿银红衣裙的美丽女子,雾鬓云鬟,发间珠玉叮当,美丽而高贵,行走间步履生香,手中端着盘乳白色的糕点。 见过王后娘娘。 小狐狸们乖乖行礼。 姜音含笑一一扫过去,而后精准的从一众小狐中拎出了颈间悬着金铃的小灵狐,温柔不失严厉的问:长灵,你父君给你布置的课业可做完了? 小灵狐乌漆漂亮的眼睛骨碌碌一转,想到后面还有那么多小伙伴看着,决不能失了脸面,便挺直胸脯,道:做、做完了。 是么。 姜音盯着小灵狐的眼睛,也不戳破,反而抿嘴笑道:既然做完了,怎么没拿给母后检查? 我 小灵狐卡壳了一瞬,道:这是父君布置的课业,我想等父君回来,直接给父君看。这次课业是关于阵法筑建的,母后看了也不懂。 哇,长灵,你都开始学习阵法了? 其他小狐狸纷纷投来艳羡的眼神。因为整个狐族都知道,博彦君上在阵法上的造诣举世无双,狐族之所以能强大起来,不受外族欺侮,就是因为得益于博彦君上所筑千里奇阵。 在青丘小狐狸们的眼中,博彦君上的阵法比仙州内所有灵器法宝都要厉害。只要学会了那些阵法,以后他们出门都可以横着走,再也不用怕灵境里的妖兽了。 当然了。 小灵狐矜持的点了下头,道:父君说我悟性好,所以就提前教了我一些,我也就学着玩儿而已。 其实他也就学了最基础最简单的口诀而已,而且还没有完全背会。但这个年纪的小灵狐,正是爱吹牛皮爱攀比的阶段,既爱慕虚荣又喜欢装老成,无一不享受来自同龄伙伴的羡慕与吹捧。他得把自己说得厉害点才行。 果然,小狐狸们眼底的羡慕之色更加明显了。 那你可以教教我们吗? 对呀对呀,我们也想学,等学会阵法,我们就可以去灵境里打猎了。 小灵狐一脸持重的道:这要看你们的悟性才行,若悟性高,能看懂复杂的符文,自然没有问题。 眼看儿子牛皮越吹越大,姜音及时打断,眼睛盈盈一转,道:没想到长灵如此懂事,都知道主动找你君父检查课业了,既然这样,母后这次可什么都不管了。玩好了记得早点回来。 小灵狐一听这话,其实心里有点着急,母后说什么都不管,那就是万一最后课业不过关,母后也不会帮他求情免罚了。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又不能犯怂,只能用力拍拍胸脯,道:知道了,我会早点回来的。 姜音笑着将手中糕点分给小狐狸们吃,便将这群小毛球们都放走了。 一旁的青鸾忍不住道:娘娘明知道少主根本没有做完课业,为何还放他出去玩儿? 姜音在院中石凳上坐下,道:现在天气这么好,其他小灵狐都能去月溪玩儿,若不让他去,他心中定会失望,更加无法专心课业。与其拘着他,教他心猿意马,怀着不满的心情去做那些课业,还不如让他玩个痛快,回来再专心补完。 再者,这小家伙现在这么淘气,都敢同我说谎话了,可见平时被我宠坏了,根本不怕我,非要他父君好好治治他不可。 青鸾笑道:娘娘说得极是,咱们这位小少主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到了君上面前才收敛些。这次若非逞强好胜,断不会主动提出让君上检查课业。现在嘴上说的硬气,心里指不定怎么后悔呢。 姜音也不由笑了笑,抬头看见庭中那颗枇杷树已然结满黄橙橙的果子,想起什么,嘴角一弯,吩咐道:让人拣个头大的摘些果子下来,本宫今晚做枇杷酿。 青鸾应是,道:小少主最喜欢吃娘娘做的枇杷酿,一定高兴。 ** 月溪边果然各种颜色的小毛团,都是闻风过来捉鱼的。长灵见小狐狸们大都聚在河边,中间水草最丰美的一大片水域反而空无一人。 不由纳闷儿道:有水草的地方鱼才肥美,你们为何不去那里? 一只小银狐愤然道:起先我们是在那里的,但后来祝蒙祝龙兄弟来了,指使手下那些蛮横的侍卫将我们都赶了出来,说那块地方他们占了,不许我们靠近。 真是岂有此理! 跟随长灵一道过来的王族子弟纷纷把目光看向长灵。 虽然同为宗室子弟,但祝龙祝蒙兄弟是博彦君上的亲侄儿,尤其祝蒙,极嚣张跋扈,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他们得过大人嘱咐,一般见了祝蒙都是绕着走。但今日因为有长灵在,小狐狸们的腰杆一下挺直了起来。祝蒙虽是君上的侄儿,小少主可是君上的亲生血脉,又贵为狐族少主,祝蒙再嚣张,见了小少主也要乖乖行礼问好。 长灵心里也早不惯他这两个堂兄的行事做派,但父君严厉警告过他,不可以幼欺长,更不可仗着少主身份去欺压其他王族子弟,于是沉吟片刻,眼睛一转,道:今日这事儿他们的确做得不像话,没关系,使个法子将他们驱走便是。 小狐狸们纷纷好奇:什么法子? 其实他们也不愿当面与祝蒙起冲突,一是因为害怕祝蒙挟私报复,私下里带侍卫堵住他们殴打一顿,二则是害怕事情闹大了传到家里,被家长责罚。 长灵低头从灵囊里取出一样黑黢黢的物什,道:这叫雾虫,是黑雾所化,不会伤人性命,但若附着在肌肤上,会留下黑炭一样的痕迹,要七日七夜才会消掉。祝蒙肯定害怕。 因为要下水捉鱼,小狐狸们都化成了少年形态,脑袋上顶着不同狐耳,身后带着小小一团尾巴尖。 长灵在小狐狸们围观下,有模有样的屈指一弹,那雾虫立刻弹丸一样落进祝蒙所在的水域里。 河面上顿时腾起一片黑雾。 不多时,祝蒙杀猪般的惨叫声便从雾中传来,侍卫们见祝蒙腿上好大一片碳痕,只当是二公子被什么毒虫咬了,纷纷丢下捉鱼的竹竿,七手八脚的抬着祝蒙离了水。 躲在暗处观察的小灵狐们捂嘴偷笑,等祝蒙和他手下的侍卫一离开,立刻欢呼一声,奔进了溪水里溪戏起来。 长灵也捡起一根青翠的竹竿,学着众人的模样捉起鱼来。 之前去娥皇宫叫长灵出来的领头小狐狸见状,再次捧着肚子大笑:长灵,你是不是第一次捉鱼,还骗我们你会,你这手法也太不专业了,要不要我教你呀? 长灵轻哼声,嘴硬道:我只是太久没有捉,手生了而已。不用你教。 略略略,一会儿你捉不到鱼可不要哭鼻子。 说话间,那小狐狸手起竿落,已插了条鱼出来,显然是个中高手。 长灵看得羡慕不已,见水底恰有一尾鱼游了过来,眼睛一亮,也学着那小狐举起竹竿往水底猛扎去,然而那鱼却长了眼睛似的,不待他得手,就泥鳅一样滑溜的游走了。 长灵又试了几次,依旧回回都扑了空,不是扎在石头上就是扎在淤泥里,就是扎不到鱼,不由大为丧气,可他又拉不下面子去请教刚刚那小狐,便东扎一竿,西扎一竿,无聊的扎着竹竿玩儿。 少主的手法没有问题,只是缺少经验而已。 一个沉着的少年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长灵回头,见是一个穿粗布短衫的狐族少年,浓眉大眼,五官周正,头上长着一对黑耳,应该是黑狐一族。 哦。 见是陌生人,长灵也没再一味要强,道:我的确不会捉鱼,你是不是也要笑话我。 少年一笑,真诚道:我怎么敢笑话少主。少主身份高贵,天资绝佳,却从不恃宠而骄,反而善良勇敢,心怀正义,我敬重还来不及。 长灵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耳朵尖,道:我也没有你说的这么好啦。 我没有夸张,不光我,我的好多小伙伴都这么觉得。 少年眼睛更明亮:我知道,刚刚其实是少主施计赶走了祝蒙,我们才有机会到这片水域里来捉鱼。我阿娘怀着弟弟,身体不好,柳大夫说要喝鱼汤补身体才行,今日要不是少主,我就没机会给阿娘带鱼回去了。像我这样的情况还很多,一些贫苦的农户,可全靠这月溪里的鱼改善生活呢。 是么。 长灵年纪太少,还不太懂这些东西,但听到自己无意一个举动,能让这么多人吃上鱼,也由衷感到高兴,道:那你们多捉点回去,以后祝蒙要是再敢霸占这里的鱼,你就去王宫找我,我帮你们。 少年点头,笑道:我教少主怎么捉鱼吧! 长灵求之不得,在少年指导下,果然捉了不少又肥又大的鱼。 长灵把鱼悉数收进鱼筐里,一想到待会儿可以到桑梓那群人面前好好炫耀一番了,晚上还可以缠着母后给他做美味的鱼脍,嘴角不由轻轻扬起,问:你叫什么名字?以后我想捉鱼的时候,可以去找你么?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77) 少年郑重道:我叫棠月,就住在城北的淮阴山下,少主若有需要,可以随时用传音符传唤我。 棠月,你名字真好听,我记住了。 ** 长灵叼着一篓鱼高高兴兴回了娥皇殿,一进殿,就发觉气氛有点不对劲儿。因为这两日一直暗着的主殿竟然亮着灯光,母后和青鸾姑姑也没有第一时间出来迎接他。最主要的是,主殿外站着一个他很不喜欢看到的人王宫总管仓颉。 他不是跟着父君去城郊视察药圃了么,怎会在这儿? 仓颉笑眯眯迎上来给长灵行礼,一眼就瞧见了长灵口中叼得鱼篓,和蔼的问:少主捉鱼去了? 是啊。 提到鱼,长灵还是很开心的,于是大方道:待会儿我让母后做了鱼脍,分你一碗。 仓颉笑得合不拢嘴:那奴才先谢过少主了。 这时殿门一开,青鸾端着个托盘从里面走了出来,见长灵回来,抿唇一笑,道:小少主回来的正巧,君上恰巧也回了,王后娘娘正说等着少主回来一道用晚膳呢。 啊?长灵睁大眼睛:父君,父君不是明天才回么? 仓颉答道:这次视察很顺利,君上思念少主与姜音娘娘,所以提前回来了。 长灵口中鱼篓啪嗒掉到地上,想起书阁里仅完成四分之一的课业,瞬间觉得心里头压了块大磐石,吃鱼的心情都没有了。 呀,小少主真厉害,捉了这么多鱼。 青鸾过来把鱼篓捡起来,把长灵夸赞了一番,催促道:奴婢这就把鱼拿到膳房去,少主快进殿去吧,先和君上问个安。 长灵不敢磨蹭,变成少年形态,束手束脚的进了殿。 灯下主位上果然坐着两个人,除了狐后姜音,还有一个银色长发的中年男子,穿一身华贵的银色长袍,眸光温润,目如琥珀,面色俊美犹如玉雕,周身泛着冷玉一般的光泽,不像帝王,倒像得道飞升的仙人。正隔案与姜音说着什么,目光透着浅浅温柔,嘴角亦衔着缕笑。两人坐在一起,端得犹如神仙眷侣。 见长灵进殿,男子转过头,轻轻招了招手,道:过来。 长灵走过去,规规矩矩行了礼,唤了声父君。 博彦问:走时交代你做的功课做得如何了? 我 长灵偷瞄了眼姜音,垂下脑袋不敢吭声。他不吭声,博彦便也不催促,安安静静的等着后文。殿内一下安静下来。 姜音忍不住道:长灵其实 让他自己说。 博彦柔声打断妻子的话。 长灵情知躲不过去,咬了下唇,老实承认:我没有做完。 这次我布置的课业并不重,仅是半日的量而已,为何没做完? 我、我到外面捉鱼去了。 博彦点头:你这个年纪,贪玩一些很正常,可因为贪玩荒废课业就不对了。自己去找仓颉领三十戒尺,然后去书阁把课业补完。 姜音虽然之前放下狠话要让小家伙长长教训,临到关头,终是有些不忍心,便推了推丈夫,道:好歹让他吃了饭。 补完再吃,让膳房留一份就是。 博彦不为所动,望着跟前的小小少年,道:去吧。 等长灵离开,姜音嗔怪道:吃个饭又不耽搁多长时间,你何必如此严厉,小心小家伙心里记恨你。 博彦失笑,道:让我严厉管教的是你,现在心疼的又是你,你呀。今日我罚他,不光因为课业,而是在他手指上看到了雾虫的印记,这小家伙,多半又出去闯祸了。现在不管,以后还不翻了天。 书阁里黑黢黢的,没有灯,也没有食物的香气。 长灵推门进去,先掂着脚点亮了案上的琉璃灯,便坐到案后,铺好宣纸,握起笔,接着早晨没有写完的内容继续往后写。 稍稍一动,右手手心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刚刚咬牙挨完三十戒尺都没有掉泪的小小少年,心里没由来涌起股浓浓委屈,忽然就眼睛一红,泪珠子断线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流。 你哭什么呢? 一道桀骜的声音忽在头顶响起。 长灵吓了一跳,匆忙抹掉眼泪,就见窗户上不知何时做了个黑衣少年,正挑眉望他。少年有一双狭长漂亮的眼睛,在暗夜里闪着幽幽的光。 你、你是谁? 少年一笑,直接从窗户上跳了下来,背着手,大剌剌道:碰巧路过。 离得近了,长灵才看清,他发顶长得不是狐耳,而是一对尖尖的狼耳。王宫里怎么会有狼,狼怎么会路过他的书房。 稀奇古怪的问题瞬间塞了小灵狐满满一脑袋。 少年绕到小狐狸身后,探头看了眼案上宣纸上的字迹,啧了声,道:就因为没写完课业哭啊。 才不是。 长灵肩膀一抽一抽的摇头:我是肚子饿了,手还疼。 少年立刻不由分说握起小狐狸的手检查起来,顷刻,皱眉道:是挺严重,谁这么狠心,打你这么重,我给你吹吹,再给你上点药,好不好? 说着,他当真温柔的吹了起来。 长灵感觉一阵凉丝丝的气息拂过掌心,疼痛果然缓解不少,不由奇怪,这个人到底从哪里来的,为何对他这么好。 更奇怪的事,他向来不喜欢和人近身接触的,怎么这个人握着他的手,他一点都不反感。 吹完手,少年又从怀中掏出一罐药膏,耐心的给小狐狸受伤的掌心涂了厚厚一层,并从衣袍上撕下一角,将小狐狸右手整个包住,道:这样就不会疼了。 长灵摸了摸咕噜噜叫的肚子,委屈道:但我还是很饿。 这有何难。 少年长眉一挑,从怀中掏出一把黄橙橙的果子,伸到小狐狸面前,道:喏,吃果子。 长灵在一股浓郁的果香中迷迷糊糊醒来,才意识到自己是做了场梦,忍不住扭过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旁边睡得正沉的昭炎的脸看。 瞧什么呢? 正看得出神,昭炎忽轻轻一勾唇角,把人搂进了怀里。 长灵顺势蜷进他怀里,道:我梦见你了。 嗯? 昭炎大为稀罕,没忍住睁开眼,问:梦到本君什么了。 不告诉你。 昭炎啧了声,眼底露出点危险气息,道:你不说,本君也有的是法子拷问你。 长灵一点都不怕,眼尾轻轻一翘,一脸狡黠道:你拷问我也不告诉你。 不试试怎么知道。 昭炎直接翻身压了过来。 长灵这次跟他回天狼,从坐上云车开始,就没少被他换着花样折腾,见他又要来,气得用力踹他一脚,道:明日还要给君夫人拜寿,你再胡来,我怎么见人。 唔,那本君就管不着了。 昭炎手已轻车熟路的动作了起来,哼哼道:既然某只小狐狸嘴硬,故意吊着本君胃口,本君只能用些不得已的手段了。 他轻笑声,根本不给长灵说话的机会,便覆身下去,任由自己沉迷在那一片诱人的灵草气息中。 第99章 番外三:拜寿(上) 君夫人的寿辰在冬月。 青丘那边已过农忙, 朝上也没什么大事, 长灵便将摊子丢给溪云, 陪昭炎回了趟天寰城。 长灵有些认床, 虽然昨夜被闹得很晚才睡, 次日依旧天不亮就睁开了眼。 知道君上要带小狐狸回天狼给君夫人贺寿, 明源提前小半月就让人把殿中火龙烧了起来。因而虽是严冬,殿中却暖融融的, 丝毫感受不到外面风刀霜剑的摧折。 长灵缩在被子里, 四肢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 身上却很爽利,显然昨夜某人已经尽职尽责的给他做好善后工作了。 但一想到昨夜昭炎那副饿狼一样恨不得将他吞吃入腹的架势, 长灵还是很生气,不由侧头, 狠狠瞪了旁边还在沉睡的某人一眼。 自从他灵根开始逐渐苏醒之后,这个人拿捏准了他身体无大恙, 简直越来越得寸进尺, 甚至还无耻说要用双修之法助他恢复。 变着花样的要把他吃干抹净。 两人手指犹交扣在一起。长灵轻轻抽出来, 稍一动, 一股难言的酸意立刻潮水般自四肢百骸席卷而来, 连坐起来都极艰难。 大早上不睡觉, 做什么呢? 一道闷笑骤然响起,昭炎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偏头望来。 长灵见他目光清明,湛湛有神, 就知道这人在装睡,多半将他方才的囧态都收在了眼底,不由扯起被子盖住脸,恼怒道:还不都是你? 哦。 那揶揄的笑意更明显了。 昭炎挑眉,直接伸手探进衾被里去,轻车熟路的把住小东西腰肢,挑眉道:本君怎么你了? 长灵立刻要躲。 可惜手脚都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刚往里缩了缩,便被昭炎捞了回来。 这小东西,实在是从头到脚都生的太过精致。 昭炎把着那滑腻如脂的肌肤,忍不住使坏,手指不轻不重的捏了捏。 这一下不知触着什么敏感部位,长灵软软嗷呜一声,整个身体都弓成了一只虾米,愤愤拉开被子,红着眼,瞪着昭炎。 昭炎又捏了下,哄道:不许躲,叫夫君。 不叫! 叫不叫? 不叫,就不叫。 你再说一遍。 昭炎一点不急,笑吟吟的,拿出平日在玉龙台上与朝中那帮愤青和老顽固拉锯研磨的耐性,一点点戏弄着掌中的小东西。 不叫呜。 长灵咬紧牙,乌眸里生生被弄出一层水泽。 昭炎伸指拨了拨小东西的狐狸耳朵,更加温柔的问道:到底叫不叫?嗯? 长灵脚趾又是一蜷,好半晌,眼睛里含着两包水汽,软软糯糯的喊了声:夫、夫君。 什么,声音太小了,本君听不到。 夫、夫君。 这才乖。 好久不逗弄小东西,昭炎心尖久违的痒了下,直接把人捞过来放在身上,哑声笑道:一张口就诱惑本君,你可太坏了。 长灵身下一烫,岂能察觉不出他身体变化,简直气怒攻心,用力锤他胸口道:你怎么老出来! 你能不能有点定力! 唔。昭炎一脸无辜:这也怪不得本君呀,谁让你整日在本君身边诱惑本君。你满天狼打听打听去,除了某个小狐狸精,本君在谁面前没有定力了。行了,别磨蹭了,快点灭火,不然要出人命的。 你 本君怎么了? 你无耻! 本君就无耻了。 你我不行了,你找别人去吧! 昭炎捞起长灵一只手,闷笑道:那里不行,就换这个,好不好? 长灵恶狠狠瞪他,扑过去,照他肩头就狠狠咬了一口。 这一闹又一个时辰过去,长灵在昭炎肩头咬满了五个血淋淋的齿印,方才稍稍解气,跨坐在他身上,凶巴巴问:待会儿给君夫人拜寿,我们到底送什么礼物?早说让你提前置办,你就是不听。现在可好,去哪儿弄去。 昭炎心满意足的叹口气,屈指刮了刮长灵鼻头,揶揄:本君都不知道,原来本君的王后如此贤惠能干,不给你个协理六宫之权,真是屈才了。 长灵拍开他手,没好气道:我在跟你说正事。今年可是我第一年给君夫人拜寿,要是丢了脸面,你直接睡雪地里去吧! 昭炎啧一声:好没良心的小娘子。本君倒是没问题,就怕某人寒夜漫漫,孤枕难眠,夜夜思君不见君呐。 他故意拉长语调,一唱三叹,唱大戏似的,长灵不由被逗笑,眼尾一翘,趴到他身上,把玩着他一缕头发,认真道:我知道,你心里对君夫人还没完全放下芥蒂。这些年,他对你的确有些太无情。可你看,他如今孤身一人住在北宫,身边只有一个懵懂狐女伴着,整整两年都没踏出过北宫的门了,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心里一定十分孤独。现在好不容易找着个由头,就该好好热闹一番才好。 昭炎笑了笑,收起那一脸不正经,道:本君心里的确怨恨过他,可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有了你,很多人和事对本君而言,都已经不重要。 长灵不解道:既然这样,你为何不让我将那柄银光扇买下来? 这次过来,长灵自己当然是准备了礼物,是用药圃新培育出的九种灵草炼制的九转回颜丹,服用之后有驻颜的功效。 长灵怕昭炎不上心,也想顺便把他的那份也给准备好,途径东海水族时,在水族商人开设的商肆内看到一柄用凤凰羽毛制成的银光扇,十分漂亮,且是可遇不可求的七阶法器。许多来往修士都聚在店里,围着那银光流溢的扇面啧啧称奇,但因老板出价太高,众人也仅限于看看、一饱眼福而已,并没人能出得起那般巨额的灵石。 君夫人的法宝正是扇子,这柄银光扇又是七阶法器,和君夫人修为匹配。再者,修道之人就算再无欲无求,可罕少对灵器法宝不动心的,就像剑客喜欢宝剑,刀客见着好看的刀就走不动一样,送扇子,华贵而不张扬,君夫人多半无法拒绝。 长灵都已经准备都后堂与老板亲自谈价钱了,昭炎却很不解风情的说:别浪费这个钱,七阶扇子,天寰城有的是。 长灵信以为真,结果到了天寰城,他特意让石头去专门售卖灵器法宝的市集上逛了逛,别说扇子里,连根扇子毛都没瞧见。长灵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昭炎这个混蛋,压根儿就没打算给君夫人准备礼物。 你以为本君就为那几个钱吝啬么?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78) 昭炎自嘲一笑。 以前为了讨好他,本君费的心思可比你多多了,但凡市面上有新进的灵扇,无论价格多高,本君都会派人第一时间买回来,如今都堆在晨曦殿的书阁里,没有三箱也有两箱吧。 长灵大为震撼:那你为何不送给君夫人,反而要自己藏着?你不送过去,他怎么会知道你的心意? 昭炎挑眉,看小傻子似的看着长灵:谁说本君没送的。 长灵一愣。 既是送了,却依旧堆在晨曦殿,那就只能是对方没有收了。 昭炎虽然神色淡淡,语气平静,好像只是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长灵心里还是感到一阵心疼和难过。 当年,小小的昭炎带着被拒之门外的礼物站在北宫宫墙下的时候,心里一定很难过很难过吧。 长灵便默默抱住昭炎的腰,道:你要是不想去,我就自己过去,把回颜丹给他。 我千里迢迢从青丘赶过来,他应该不至于不近人情的把我也拒之门外。 虽然身为晚辈,无论君夫人态度如何,他们都应该把应尽的礼节做到。但他宁愿昭炎做个目无礼法的狂浪人,也不愿他再经历一次难堪。 嗯,如果你不高兴,我也可以不去,直接让石头把礼物转交进去就是。 顿了顿,长灵补充道。 昭炎眼底漾开一片笑意,嘴角一挑,没正经道:好呀,今日你就在殿中好好安慰本君受伤的心灵,哪里都不许去。 长灵瞬间觉得自己的好心喂了驴肝肺。 昭炎失笑,见小东西又要磨牙切齿的咬人,忙哄道:好了,跟你开玩笑的。本君又不是三岁稚童,就算再有芥蒂,也不至于短他一份礼物。 再说,当年你与本君决裂,一个人跑回青丘去,是他主动过来,及时点拨了本君许多道理,本君才幡然醒悟,成功把你找了回来。从那以后,本君对他,就没那么深的怨念了。本君知道,这些年狼人加诸在他身上的痛苦与屈辱太多,他也是被逼的实在无处发泄了,才会对本君那般排斥。若换做是本君,大约也无法心平气和的接受一个长着狼眼的儿子。 长灵不想把话题搞得如此沉重,便道:其实你 你不必说,本君不是因此自轻,而是的确体谅他的不易而已。走,本君带你瞧瞧本君新鲜出炉的礼物。 长灵眼睛一亮,稀罕道:你真准备礼物了? 骗你作甚。 昭炎不紧不慢的披衣起身,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长灵觉得纳闷儿,从青丘到天寰城,这一路上,这家伙都和自己呆在一起,哪儿来的时间准备礼物。 行了,别想了,看看不就知道了。 那厢昭炎自己收拾好手,又将长灵从被子里捞出来,穿上外袍鞋袜,最后用斗篷一裹,出了殿门。 寒意扑面而来。 长灵定睛一看,才发现廊下一片洁白,天空扯絮似的,飘起了鹅毛大雪。 第100章 拜寿(下) 明源已领着宫人打扫出一条可供行走的小径。 见昭炎出来, 立刻走过来恭敬询问:外面路滑, 可要奴才准备云车? 昭炎道不用, 直接用氅衣将长灵严严实实一裹, 带着长灵往外走去。 长灵见不是北宫方向, 更加纳闷儿道:咱们要去哪里? 昭炎面上看不出表情, 只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长灵敏锐的察觉出, 他情绪似乎不如在惠风殿里时高, 便乖乖点头, 跟着他走。 道上宫人看到新君带着那位已然是狐帝的小狐狸在雪中行走,都纷纷避退到两侧,恭敬行礼。 无不感慨,当年小狐狸初到狼王宫时,所有人都觉得小狐狸一定活不过次年秋天, 谁能想到一年一年过去了,小狐狸不仅活得好好的,还将他们英明神武高高在上的狼王给征服了。听说青丘现在百废俱兴, 一片欣欣向荣, 皆是小狐狸治理的功劳。狐族亦一跃成为仙州四大部族之子,再无人敢随意欺侮轻视。 反倒是自打青丘莫邪一脉的铸剑术重新兴起以后, 他们天狼这边的符禺铸造术遇到了不少瓶颈,君上开恩, 将那些符禺人都放回了符禺山铸造场,三不五时的还要命兵马台花费重金从青丘采购新式兵器。 真真是风水轮流转。 路上恰好说起这事儿,昭炎道:我听兵马台的人说, 今年莫邪铸造场出的新式灵弩一架就要一千颗上品灵石,比去年整整翻了一倍,样式也没瞧着有多大变化,你就不能让他们便宜点儿。 长灵瞅他,道: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铸造场的事都是溪云和青鸾姑姑在打理,我既给了他们便宜行事之权,就不能随便插手。溪云那个人你也知道的,给谁便宜也不会给你便宜,但他也绝不会狮子大开口故意坑你的钱。想来,那批灵弩的确有独到之处,是不是你们兵马台的人不懂,没看出来啊。 昭炎不高兴道:什么叫给谁便宜也不会给本君便宜,本君哪里招他惹他了。 长灵眼睛轻轻一眯,哼道:你把青丘的狐帝拐到天狼来陪你贺寿,还不算招他惹他吗? 昭炎嘚瑟的扬起眉毛:如何这也算惹他,那本君惹他的地方可大了去了。 他忽大笑一声,将长灵拦腰抱起,在雪中转起圈圈。 长灵惊道:这么多人看着你,你快放我下来! 不放,本君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本君对你的好! 长灵眼睛一弯,伸臂抱住他颈,歪头道:看你表现啦,你要是表现的好,我可以试着帮跟溪云砍砍价。 好说的很。 昭炎与长灵额抵额,笑吟吟道:今晚本君一定拿出本事好好伺候你,让你满意,好不好,狐帝陛下。 长灵没料到这人脸皮如此之厚,竟然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种话,不由羞恼瞪他一眼。 昭炎最爱他这副清纯而不自知的模样,心想,这小东西,真是一点都不像以媚态著称的狐族,都这么长时间了,提到那事还会恼羞成怒。 长灵越是如此,昭炎越是心痒痒。 不由认真思索起来,晚上该寻点什么新花样对付这小东西才好。长灵看他满脸写着心术不正四个字,气道:你要是敢欺负我,我让溪云再给你翻一倍价。 昭炎在小东西脸上嘬了口,挑眉道:什么欺负你,本君是疼你。 两人一路闹着,很快来到一处叫文昭馆的地方。 这已是前朝范围,虽是冰天雪地的冬日,馆内却吵吵嚷嚷十分热闹,似有一大群人在激烈争辩着什么。 长灵从昭炎怀里挣出来,奇道:这不是接待外史的地方么? 昭炎点头:正是。 这时几个长史打扮的人从殿里走了出来,俱面红耳赤,显然也参与了殿里的争辩,一见新君竟亲自驾临,吃了一大惊,忙毕恭毕敬走下阶来,与昭炎施礼。 昭炎淡淡问:里面如何? 年纪最长的那个摇头叹道:君上有所不知,那岐山部一个个伶牙俐齿,口吐莲花,实在太厉害,太厉害了,臣等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可不是么。 另一个长史擦了把额上的汗,道:以往臣只听说这岐山部中人文采卓世,人均辩论高手,还当是有人故意夸大其词。如今看来,那哪里是人均辩才,分明是人均杀手,专用唇舌杀人呐!不光咱们天狼,其他西境各族亦败的十分惨烈。 长灵一愣。 他只听说前两日昭炎一时兴起,召了西境各族到天寰城参与什么清谈会,设置了十分丰厚的奖品,以弘扬西境文脉,万万没料到岐山部也在邀请之列。 原来,他要送给君夫人的礼物竟是这个。 长灵感动之余,更多的是心疼。就听昭炎又问:辩题进行的如何了? 长史答道:上午两场已然结束,等用完午饭,下午还有两场。 陆陆续续已有身穿各族服侍的参会者从殿内出来,昭炎摆手让长史退下,带着长灵往馆内走。 外史们已陆陆续续散尽。 两人刚到馆门外,就听到里面传来清朗的说话声。 昭华,你不去吃饭吗?听说今日午餐是全羊宴,还有上好的漓泉酒喝。 先不去,我要把下午辩题的资料再整理一下。 是个认真而执拗的少年声音。 那好吧,我们先走喽。 不多时,就有两个身穿宽大儒袍的少年说笑着,联袂从殿内走了出来。 长灵隔着殿门望去,就见宽敞的大殿内,一个长相颇俊秀的少年正垂袖跪坐在临窗的案后,穿一身青色儒袍,乌发亦已同色方巾束起,正一手翻书,一手在简上迅速记录着什么。想来就是所谓的辩题资料了。 少年神色专注而认真,全然沉静在书卷中,一直到昭炎与长灵走近了,方疑惑的抬起头。 兄长? 少年并无惧意,只是愣了愣,便从容自案后起身,对着昭炎恭施一礼:昭华见过兄长。 昭炎没什么表情的一点头,指着长灵道:这是你嫂嫂。 昭华望向长灵,眼睛亮了下,惊艳于长灵的容色,继而又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昭华见过嫂嫂。 长灵第一次被人如此称呼,颇有些不自在。 但这位公子昭华似乎与他想象的有些不一样,便眼睛一弯,和善的回了个笑。 嫂嫂真好看。 昭华一本正经的称赞。 昭炎不知为何,脸有点发黑,道:别老盯着你嫂嫂看。 哦。 昭华失望收回目光,道:兄长是来找我一道去给母后拜寿么,我还有些资料没查完,恐怕要晚些才能去。 长灵看到昭炎眼睛抽了抽,而后哼道:动作快点,本君没耐心等你太久。 哦。 昭华淡定的坐回案后,淡定的翻起书来,运笔依旧不急不缓。 昭炎便直接带长灵到外面阶上等他。 长灵觉得大是奇怪,问:你们兄弟这么多年没见面,我怎么觉得,昭华与你并不生疏? 自然不生疏。 昭炎没好气道:准确说,在他眼里,世界上只有两样东西,书和人,本君在他眼里和路上的木头桩子没两样,你别觉得他是敬着本君,你没看到,刚刚瞧见本君进去,他还先皱了下眉么。这么多年过去,还是那副书呆子样。 长灵噗嗤一笑。 没想到这位公子昭华还挺好玩的。 两人说了没多大会儿话,后面便响起道没有感情的声音:兄长,嫂嫂,我查完了,可以走了。 说完,也不理会昭炎与长灵,自顾夹着本书往前走了。 三人一起到了北宫。 开门的侍官见到昭华亦是一愣:昭华公子? 昭华不冷不淡的点了个头,直接跨门走了进去。 侍官便笑着同昭炎与长灵道:君上和陛下也快请进去吧,君夫人已备好酒宴,就等君上过来了。 长灵意外道:君夫人备了酒宴? 是啊。君夫人说,今年是陛下第一次随君上来天狼给他祝寿,于情于理,他都要好好招待陛下。 长灵便眼尾一翘,与昭炎道:看吧,你又沾我光。 昭炎深以为然的点头:能娶陛下为妻,可真是本君的福气,以后陛下要让本君多沾沾光才是。 侍官见两人如胶似漆,感情要好,跟着乐呵呵笑,一璧引着两人往里走。 君夫人的酒宴就摆在院中的红梅树下,酒是君夫人亲手酿的红梅酒,点心是君夫人亲手蒸的梅花糕,各类佳肴亦是君夫人亲自下厨烹制。正中摆着一盆色泽乳白的汤。 昭华已先坐在最末尾的石凳上,一手托腮,专注翻着自己的书。 君夫人则握着那把白羽扇,负袖立在檐下,眼角微微泛着红,显然是因为与公子昭华母子乍见之喜。 见昭炎与长灵进来,他步下玉阶,微微一笑,与两人道:入席吧。 昭炎明显有些不自在,长灵便拉着他坐下。 君夫人坐在上首,先与长灵夹了块梅花糕,又拿起碗,从正中盆里盛了小半碗汤,放到昭炎面前。 也不知道你近来喜欢吃什么,便做了这八珍汤。 昭炎手指颤抖的端起那只白玉碗,良久,哑声道:有劳母后。 儿子祝母后,福寿绵绵。 ** 夜里回到惠风殿,昭炎果然兑现承诺,好好伺候了长灵一番。 长灵气得在他肩头上咬了整整齐齐一排齿印,到最后如往常一样,发出一声绵软的狐鸣,蜷进昭炎怀里,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昭炎手指拨弄着小东西绸缎一般丝滑的乌发,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声。 长灵察觉到他小动作,想起白日种种,打起精神闷声道:今日在君夫人那里,你吃了不少酒。 嗯。 声音依旧是淡淡的。 长灵睁开眼睛,扬起下巴望他,歪头道:八珍汤文火慢熬,至少要熬三个时辰,那桌酒宴,早在昭华到之前就做好了。 本君知道。 昭炎一笑,盯着长灵乌溜溜的眼睛,道:只是这么多年冷眼相对,本君还怪不适应的。本君也知道,本君永远不可能像昭华那样和他亲密无间的自然相处。 长灵点头,伸臂软软攀住他脖子,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真没想到,你会把昭华给召回来。 昭炎望着帐顶叹道:他说的对,狼族骨子里天生带有征服欲与占有有。本君以前故意用昭华做挟制,将他留在北宫,让他们母子分离不得相见,就是因为本君不甘心,本君嫉妒。可现在,本君不会去嫉妒他们的母子情深了,因为本君已经找到了本君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本君已经决定,等开春之后,便让昭华回天寰读书,或者,他愿意去岐山部陪着昭华也成。总之,本君不会再限制他自由了。 恋耽美 >被迫嫁给敌国暴君之后——若兰之华(79) 长灵眼睛一亮:当真? 自然是真的。 昭炎失笑,继而磨了磨牙,有些酸溜溜道:怎么,本君说旁人的事,你这么高兴作甚,你到底是不是本君的人,你老实说,在你心里,到底是他重要还是本君重要。 长灵觉得他幼稚死了,故意哼道:就不告诉你,你自己猜去吧。 是么。 昭炎眼睛危险一眯,忽得一个翻身,将长灵困在枕间,哑声道:那本君可要好好审一审你了,狐帝陛下。 长灵瞪大眼睛,慌道:不行。 怎么不行了? 我、我都这样了,你还来。 唔,左右明日是本君上朝,又不是你上朝,怕什么。 昭炎轻笑一声,直接俯身压了下去。 外面雪片依旧呼呼飘着,将宫墙檐道都染作白色,殿内有火龙烧着,却薰暖如春,不辨岁月。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_^ 正好100章,全文结束。 还有个小崽崽的番外想写,但鉴于大家口味不同,所以不一定发在正文,可能发在微博。 我很喜欢小狐狸和大狼的故事,可能笔力构思有限,这个故事讲的不够好,但每当想到最后长灵提着灯在宫道上遇到在宫墙上蹲守数日的昭炎,以及长灵感觉自己大限将至,看到首阳殿窗户,想起昭炎翻窗进来,带他摘枇杷果,继而提着琉璃灯去娥皇殿看枇杷果的时候,还是很感动,很心疼这两只。还好,他们会永远幸福的生活下去~ 谢谢大家陪伴这么久,新文见。 下面是厚脸皮广告时间,正在连载的文《被迫与宿敌太子成婚之后》,求个收藏呀,鞠躬 云泱是个小病秧子, 还是数量稀少、可以生育的息月之体。 从小药罐子养着,金贵又脆弱。 因为一道赐婚圣旨,被迫和家族死对头、那位恶名在外的东宫太子成婚。 长胜王府上下一片愁云惨淡。 因为一年前小世子云泱偷偷溜出府玩耍时,因为和侍卫走散,糊里糊涂被一个正处于潮期的纯阳给标记了,事后连对方的长相都没看清。 这在皇家是杀头的死罪,为了掩盖这个秘密,云泱服用药丸,故意将信香伪装成浓烈艳俗、太子元黎最厌恶的野百合香,避免与其同房。 但问题是,这个人白日对他恶言恶语,到了夜深人静时总往他床上跑、还压着他不放是怎么回事? ** 太子元黎一年前到北境督军时,一次醉酒,不小心标记了一个浑身散发着奶香味儿的少年。 回来之后念念不忘,可惜遍寻整个大梁都没能找到人。 元黎自此排斥所有身怀其他信香的息月,尤其是那个通身散发着恶俗野百合香的小病秧子。 可为什么每月总有那么几天,他会在小病秧子的房间醒来? 起初, 云泱:太子哥哥,你轻一点,我怕疼。 元黎:呵,这狡猾的小东西,竟敢用口蜜腹剑那一套诱惑他,简直愚蠢至极。 后来, 元黎:告诉孤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我们还可以凑活过。 云泱:和离,不过了。 元黎: #震惊!清贵如竹的太子殿下竟然喜欢野百合那种艳俗的信香!#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