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胜过爱自己》 正文 第 1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1 章 小说下载尽在http恋耽美.[]【灰色地带】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内容简介: 手里汗津津的,那薄薄的黄色卡片不小心滑向了地面,她没有戴眼镜,恍惚间差一点儿失去了那钥匙的准确方向,只得俯身寻找着。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挡住了视线,抬起手抿到了耳后,就那一瞬间,突然间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只听得在一旁楼梯上,有人叫道:“董湘滢…” 下午慵懒的阳光从通风窗上落下来,泥金的光环里罗列着一个又一个姹紫嫣红的旋涡,好象小孩子吹的肥皂泡,五颜六色。有淡淡的尘埃,缓缓地飘浮在那旋涡的中间,环环相扣,寸步不离。她的眼睛被生生地刺痛了,一阵头晕目旋,不由得倒退了几步,然而从浓烈的光彩夺目里,站起一个人,一步步地走近了,渐渐地轮廓分明起来…傅景诚…怎么竟会是他? 她禁不又倒退了几步,直到退到门边,再也无路可退。 … 只是,这出戏的悲剧却在于,他不远万里来寻她,并不是为了爱情,只是迫不得已。她明明知道,却又忍不住蒙骗着自己…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一 又是年春来到,研究生公寓楼前的两株樱花不知何时已经绽放了新蕊,一粉一白,枝斜横插,牵牵绊绊地缠绕在一起,仿佛相依相偎的恋人。昨夜下了一场轻雨,微湿的石板路上,沾染着几许飘落的花蕊,红白相间,倒让人心生不忍。其实根本鲜艳不了几时,终究逃脱不了早早谢幕的下场,任人踩踏,原本停留在枝头的纯洁与高贵,早已消失殆尽,连生命都得不到保证,何来尊严? 有一两片樱花飞落到摊开的的中缝滑向秋香色的密折裙里,淹没在那翠莹莹的海洋,“倐”地一下,又随风而逝了,倒有些不堪一击的娇弱与明艳。董湘滢坐在樱花树下的石凳上,怔怔地望着前方的大片草坪,有一对情侣正在梧桐树下喁喁细语着,仿佛一言不合,女生被惹着了,冷下脸来欲起身离开,男生急忙陪着笑脸,一把抱在了怀里,向女生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女生的脸突然间涨地通红,回手给了男生一下,却还是给握住了,双目相投,却是再也化不开的两情缱绻。 这样的深情,却是她,可遇而不可求的。 从来都是顺风顺水的人生,仿佛天生就是好命的人,就象董湘凝说的,“二姐真是好命,哪一样不是顺心顺意的。”是呀,人生地美,家里面又有钱,而且学习也不错,还考上了名牌大学民事诉讼法的研究生,一直过着令人羡慕的公主般的生活……惟有一个傅景诚,那是长到如今,生命之中不可承受的巨痛,因为她从小就爱他,而他明明知道这一点,却始终对她若即若离,比不得小时候那样亲近了。 还是小时候好,单纯而没有心机的年纪,一切都觉得只是自然。亟待慢慢地长大了,渐渐地了解那种单纯是多么可笑,但是可笑的同时,又隐隐有些遗憾,因为斗智斗勇的你来我往,只是让人疲倦,疲倦地忍不住感叹,生活仿佛失去了最根本的意义。 有风吹来,吹地密折裙上的书页,哗啦啦地翻来翻去,她一个人呆坐了这半天光景,竟然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怨只怨今天在信箱里又发现了一封邮件,当然是写来表达对她的仰慕之情的,希望能在这个周末去参加校园舞会,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阿猫阿狗,竟然连名字都不敢署,让她究竟和谁一起去舞会?况且,都不过是些歪瓜劣枣的人物,她是连正眼都不愿瞧上一瞧的。 她从十四五岁起,就知道自己生地很美,所以难免就有些骄傲矜持的姿态,对那些整日围在身边的男生,只是说不出的厌烦。越过那繁忙的人群,她偶然看见和董凯钧一起走来的他,青春里俊美文雅的翩翩姿态,远远地立在春日的阳光里,不由得让她心生向往,却又不敢表露分毫,只怕堕了那骄矜的身份与尊严。 偶尔走近了,他也不过是淡淡地一笑,“二妹的追求者是越来越多了。”她禁不住反驳:“那些人好不讨厌。”可是他的话却让她渐渐地寒冷,“若是没有了这些人来‘锦上添花’,你肯定会觉得寂寞的。” 在外人眼里,她是温柔如水弱不禁风的女子,惟有他将她看地透亮,一点余地都不留,冷酷无情地将她批地隐藏不得半点私心杂念,直接暴露在他的冷讥和嘲讽里,瑟瑟发抖。 “董湘滢,你不去上课,在这里发什么愣?” 遥遥地看见傅心蕊从一旁的楼道里走出来,便合上了书,笑道:“还不是为了明天的模拟法庭,王教授刚刚把我叫去好一番啰唆,说是让我们好好准备,不用紧张,可我偏偏紧张地要命,便在这儿一个人清静一会儿。”倒是客气了,谁不知道那鼎鼎大名的美女,还是年年第一名的才女。 傅心蕊上来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别跟我在这儿诉苦了,我还不知道你?反正你不能出错,我们这一组可都指望着你了。得了,为了犒劳一下我们的主辩手,我请你吃饭……好象云溪路上新开了一间淮扬菜馆,天天都爆满,不如我们今天去试一试……咦,孙美美怎么还不下来,大概这两天查资料都查晕了……” 她们三个人是一个活动小组的,因为她够沉静稳定,遇事不慌,况且又生着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孔,即使是冠盖全校的校草张绎凡,似乎在紧要关头也是心有不忍,手下留情放了她们一马,如今才能在决赛圈中再一较高下。另外的两个人,傅心蕊的脑袋灵活反应极快,但是欠缺临场发挥能力,便做了她的副手,而孙美美胜在耐心细致,负责案头准备工作,是最合适不过了。所以全校上下都对本不起眼的小女子组合竟然过五关斩六将杀入了决赛,都是跌破了眼球,纷纷吵嚷着,要看看张绎凡是继续从前不败的辉煌,还是“再次”屈服于石榴裙下。 眼看着矮矮胖胖的孙美美从老道里跑了出来,气喘吁吁地道:“走吧,不是去吃淮扬菜吗?我都谗死了……这一阵子为了准备模拟法庭的事,我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都已经瘦了好几斤了。” 她不由得笑道:“就你这样……瘦一点不好吗?可是真的不凑巧,我今天约了董湘凝一起去吉祥吃馄饨了……” 本来今天和董湘滢约好了一起吃午饭,然后再去古楼那里的小店看看有没有可淘的东西,两姊妹已经好久都没有一起逛街了。其实,她对旧“货”市场根本没有兴趣,总觉得阴气森森的,仿佛带着发霉的气息,哪比得上去现代化设施齐全的百货公司来地舒服,不过因为董湘凝喜欢,她只得“委曲求全”。别看她的外表柔柔弱弱的,但性子却执扭地很,几乎没有人可以让她作出让步,除了傅景诚,在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就是董湘凝。 她们两个人在一起,好象她才是妹妹,董湘凝才是姐姐,处处为她考虑打算地清清楚楚,而她也习惯了这种被人呵护的生活方式,并没有觉得哪里有何不妥。 早上出门的时候,董湘凝去电影公司了,想想这个丫头也的确是很厉害的,竟然还会写小说,即使写了自娱自乐也就罢了,还偏偏给电影公司看中了用来做了电影的脚本,偏偏又赚了大把的钱回来,足够姊妹两个在暑假里去巴黎疯狂shppg一番。 她最向往的城市就是巴黎,甚至当年还满心希望能去那里留学,还是为了董湘凝一心想去美国,才迫不得已一起去投奔了董凯钧,所以董湘凝欠她一个好大的人情。如今赚的第一桶金,就立刻向她夸下了海口,第一次不用父亲给钱,足够两个人兴奋一阵子了,除非天塌下来,再没有什么能止住她们那颗跃跃欲试的心。 傅心蕊“哎呀”了一声,“馄饨什么时候不能吃!给董湘凝打电话,让她一起去吃淮扬菜……董湘滢,你要是不去,孙美美一定恨死你了,她可是从今天早上起来就盼望着这一餐呢。” 孙美美扬手就打了过来,“傅心蕊,我有那么贪吃吗?”傅心蕊却已经跳了开来,只得过来揽住了她的肩,可怜兮兮地哀求道:“董湘滢,就一起去吧……心蕊还叫了张绎凡他们……你要是不去,心蕊大概也是不去了……我难得能和帅哥近距离接触,你就不要毁了我这小女子千载难逢的机会好不好?” 张绎凡那一帮人里有一个叫做肖鹏的,正在追傅心蕊,傅心蕊仿佛有些淡淡的,每次聚会都拽上她和孙美美。好奇怪的是,张绎凡也每次都会出现。渐渐地,她也就明了了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就适时地向傅心蕊表达了对张绎凡的看法。傅心蕊大概也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她的一腔心意都在傅景诚身上本是两人之间公开的秘密,实际根本就无须担心什么。以后的聚会,也还是拖上她一起去,不过还是有些拿不准,因为若是她不去了,只怕张绎凡也就从此不来了。 今天的这一番折腾,大约还是为了这个缘故。 可是她已经懒于陷在这种感情游戏里,本来是有些不愿继续下去的,能避就避的好,可架不住孙美美一番苦苦哀求,只得笑道:“董湘凝今天去了电影公司,还不知道她那里能不能结束呢?”说着就拨了电话,果真是没有人接。 傅心蕊便道:“大概是正在开会……不如我们先去,路上再给她打吧……” 也只得如此了。 云溪路是城中最著名的美食街,寸土寸金的地方,各种各样的大小酒店,从街头鳞次栉比地一直延伸到街尾,却还是生生不息的繁荣景象。临江春淮扬菜馆就开在街尾那里,占据了好大的面积,装修地很是气派,仿佛有旧时楼台的古典风貌。待等进得店堂里面,不由得有些错觉,小桥流水横亘在眼前,真的好象走进了上个世纪的淮扬人家。 有面貌清秀的迎宾小姐,笑脸盈盈地接了进去,仿佛也是认得的,很客气叫了一声,“傅小姐,地方都已经安排好了,就在二楼的‘天然居’……” 她不由得轻轻拽了拽傅心蕊的胳膊,“你很熟吗?” 傅心蕊微微一笑,“好象老大有股份在里面……” 她一听是傅景诚投资的酒店,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天然居是位于二楼走廊尽头的一间包房,张绎凡肖鹏还有另外两个男生都已经早到了,正在席间评价着酒店的装修,似乎还对这附庸风雅表示了一番感慨。女生们一下子涌了进来,其中一个叫杨瑞的男生先叫了起来:“喂,你们请客的人怎么这么磨蹭,反而比客人来地还晚。哥儿几个还正在担心,你们要是还不来,这么高档的酒店,我们吃完了付不起帐该怎么办?” 傅心蕊向张绎凡看了一眼,笑道:“我们哪敢不到,本想今番贿赂完了,请各位哥哥们明天手下留情呢。” 不过是说笑,有服务员过来点菜,傅心蕊很随意地道:“就按标准上吧……” 茶是当年的碧螺春,掀开雨过天晴的细瓷盖碗,但见碧幽幽的叶子在水中上下盘旋着,一阵清芬之气袭来,却是回味无穷的醇香悠远。董湘滢轻轻地喝了一口,便知是上品,不由得流露着淡淡的笑意,这个肖鹏未免有些太自不量力了,与傅心蕊根本是两个世界里的人,难道这点分寸还看不出来吗? 席上几个人叽哩呱啦地说着话,好象夏夜里的池塘突然炸了窝,憋在荷叶底下的青蛙一下子露出脸来,终于可以有扬眉吐气的机会了,喧嚣个没完没了。 隐隐觉着从另一边射过来的目光,她微微一怔,下意识地迎了上去,却是张绎凡若有所思般地在嘴角展现了一个冷讥的笑。她最恨这种神情了,本能地撂下脸来,偏偏在满室的热闹里,孙美美又在耳边鸹燥个没完没了,“董湘滢,你看那古董架上放着的刺绣,是真的苏绣吗?” 她有些不耐烦地站起身来,“我去给董湘凝打电话……” 走廊上倒是寂静的,偶然有上菜的服务员经过,也都是脚步轻盈,不露半点声响,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各个包间的房门都紧闭着,一格格的毛玻璃,用紫檀木架分隔着,影影绰绰,只觉得里面似乎别有洞天。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2 章 董湘凝还是不接电话,看来真的是在开会。 她有些怏怏地扣上了电话,却还不想回到包房里去,便向经过身边的一个端着托盘的服务员问起洗手间的方位。其实不过是凑巧,还走了没几步,走在前面的那个服务员突然在一间“荷塘月色”的房间跟前停了下来,站在门口身着朱红旗袍的年轻女孩轻轻地推开了门,接过托盘去走了进去。 不过是很偶然地向里面看了一眼,不大不小的房间里,只放着一张长条餐桌,面对面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那男的正殷勤备至向女孩子跟前夹着菜,语音温柔:“你尝尝,这胭脂鹅脯的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她可从来都没有受过这样的礼遇,不由得心下泛酸,也顾不得后果,很自然地叫道:“傅景诚,原来你也在这里请客。” 话音刚落,人却已经随着服务员小姐走了进去,笑盈盈地站在那里,倒好象芙蓉花开,却叫满园锦绣,都失掉了颜色。 眼睁睁地看着坐在一旁的女人露出仓惶的神情,她心下一动,倒好象是哪里见过的? 傅景诚也是一怔,眉峰慢慢地蹙了起来,“怎么……你也来了?” 她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来,“何止我来了,连傅心蕊也来了……本来正发愁没有买单的主,现在可好了,逮着了你,还不狠狠地宰上一番,我得告诉傅心蕊去。”说完根本不容他有机会阻止,立刻给傅心蕊去了电话,不想傅心蕊也要去洗手间正巧路过门口,接起电话径直推门进来,一眼看见还有陌生的女孩子在场,也立刻迟疑了,扣上电话,愣怔在了那里,只嗫嚅地叫了声“大哥”。 倒是董湘滢笑吟吟地道:“这位小姐面生地很,傅景诚,你不给我和傅心蕊介绍一下。” 总是这么多的人,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隔开了她与他。 傅景诚最不喜欢她这种自以为是的样子,明明是清秀美丽的一个女孩子,却偏偏是心机重重的,总是让人防不胜防。 他淡淡地一笑,“这一位是戚菁小姐,是我的新助理……这两位……一位是我的妹妹傅心蕊,一位是我一个好朋友的妹妹,董湘滢小姐……” 叫戚菁的女孩子身穿着一件湖绿色的V领毛线衫,露出一段优雅祈长的颈子,披着长长的直发,更衬地那雪白的肌皮,如玉瓷般透明细腻。人长地也算很漂亮了,更有一种羞怯娇弱的态度,让人禁不地心生怜惜之意。 这会儿,人已经站起身来了,仿佛有些局促不安的样子,怯怯地笑着:“两位好。我是戚菁,是傅总的新秘书,以后请多多关照。” 她不由得心里冷笑,“好一个狐狸精,在这儿装腔作势地给谁看呢!傅景诚就是喜欢这种楚楚可怜的调调,也许不过是为了满足大男人的虚荣心罢了……可既然是秘书,干嘛要说成是助理,还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傅景诚一向的作风,是绝对不和自己的下属有任何感情上的牵扯的,尤其是女秘书。 傅心蕊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回礼,却悄悄拽了拽她的胳膊,低声道:“咱们走吧,不要妨碍大哥了,回头又该有地啰唆了。” 倒是戚菁很温柔地笑道:“两位小姐一起坐下来吧……傅总今天点了好多菜,我们两个人也吃不完的。” 她的目光立刻扫了过去,“我们”?说地好亲热呀!然而傅景诚却是一副淡漠的神情,仿佛很不以为然的。惹地她愈发地不痛快了,立刻给董湘凝去了电话,“董湘凝,今天的午饭取消了,我要去吃饭,傅景诚请客。”历来董湘凝都是知道的,自凡是与傅景诚有关的事情,其他的一概都要往后排,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讲情面。她虽然从表面上看来柔柔弱弱的,执着起来,比谁都还要麻烦。可就算她有多么执着,可是他却从来不肯给他半点机会,就算他肯和各种各样的女孩子在一起,却就不肯对她假以颜色,哪怕是哄哄她应酬一下,也不肯浪费这种闲功夫。 犹记得小时候,他曾经很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无限怜惜地对她说过,“你是董凯钧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小妹妹……”他对她再好,也不过是当她和傅心蕊一样,他从来没有当她是个单纯的女孩子来看待。她暗暗地跟自己的说:“要快点长大,长大了就可以做他的女朋友了。” 然而就是这种亲近,也渐渐地消失了。好象是他高中毕业的那一年,本来是要和董凯钧一起去美国留学的,但是他的父亲傅传泰却突然去世了,留下了孤儿寡母,从此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傅、董两家是世交,两家都开着这城中的龙头企业,十几年下来,投资兼并,规模越来越大,只是傅景诚的父亲傅传泰却不明不白地死了,据说是心脏病突发。傅氏立刻被傅传泰的弟弟傅传里接管,直到傅景诚大学毕业后才进入傅氏,从基层做起,一层层地上升,当时的艰难也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尽的,若不是拥有过人的忍耐,绝对是挺不过那一段困难时期的。幸而董建帮了不少忙,傅景诚在公司资产重组上市的过程占据了有利的局势,终于用了一点手段,将傅传里赶了出去。 她本来以为应当算雨过天晴了,可父亲董建却偏偏说,“傅景诚的翅膀长硬了”;“傅景诚这个小子真是忘恩负义”;“傅景诚做地这么绝,总有他后悔的那一天”……她有些不服气,然而傅景诚的态度真的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原来也不过仅仅是工作狂人而已,可他变地越来越不近情理,脾气也越来越爆燥,从前那个温文尔雅的傅景诚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不,也许只是她看不到了而已,因为他的女朋友也越来越多了,莺莺燕燕,好不热闹。她渐渐地长大了,却已经被排挤在那姹紫嫣红的外边,再也靠近不了他了。 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有人从门边经过,却又退了回来,“咦”了一声,叫道:“你们两个逃席的,原来是在这儿呀。” 张绎凡从来都是沉默寡言的,如此惊天动地的呼喊还是很少见的,她却理也不理依旧在生着闷气,倒是傅心蕊的眼睛一亮,招了招手,“张绎凡,你来,我介绍我大哥给你认识。” 傅景诚站起身来,看着迟疑着走进来的英俊高大的年轻人,先行伸出手去,“倒是听小蕊提起过的,犯罪学的高材生,很高兴认识你,我是傅景诚……” 说地这样直接,傅心蕊明显有些不好意思,然而张绎凡却在伸手相握的那一瞬间,仿佛是下意识地看了看在一旁神情冷峻的董湘滢。傅景诚看在了眼里,微微一蹙眉,却转瞬即逝了,淡淡地笑了起来,“今天真是不凑巧,我一会儿还有个客户要见,就不陪你们吃饭了,不过今天我来请客……小蕊,你和同学们慢慢地吃……戚菁,我们先走吧。” 就这样走了,其实桌上的菜根本还没怎么动,董湘滢心里冷笑,大约是落荒而逃吧?可转念又一想,他并没有什么是需要回避甚至是忌惮的,他究竟是在怕什么呢?难道,他就那么讨厌她,不愿意与她多呆哪怕一分一秒的时间? 二 出了临江春,傅景诚默默无语站在阳光底下,直到车子开了过来,他才充满绅士风度地替戚菁开了车门。戚菁微微地欠了欠身,小心翼翼地上了车,也是一言不发。好一会儿,他才笑道:“这车里的气氛怎么这样压抑!哎,小黄,放个音乐来听听。” 司机小黄急忙按了CD按纽,不想却是那一首《爱你胜过爱自己》,他以前偶然在酒吧里听到过一次,那时候似乎已经喝地有些多了,只依稀记得身边陪着的女伴,幽幽地叹道:“世上真的有爱情吗?就算有爱情,相互之间也都是精打细算的,试问谁又能做到‘爱你胜过爱自己’这样的境界呢?”而他也是抱有同样想法,在酒醉微醺里,冷冷地一笑。倒不仅仅是爱情,还有旁的,尤其是利字当头的时刻,除了自己,其他的人,当真的是不能再信了,哪怕是你的亲人。 春天是这座城市最美的季节,沿着街道两边种了玉兰与双樱,仿佛有皑皑白雪覆盖在那葱笼的绿意之上,随风渐渐地吹散了,有片片的飞花撞在了汽车的挡风玻璃上,又沿着乌黑油亮的车前盖滑了下去,碾于车轮之下,仿依旧逃不脱香销玉陨的凄凉结局。本是自然规律,倒也计较不了多少。 他默默地看了片刻,方低声道:“没事的……不过是东江医药董家的二小姐,又是我妹妹的同学,不得不敷衍一下的……仗着人长地漂亮,从小就傲慢无礼的,只以为把所有的男人都能攥在手心里,甚至任意地踩在脚底下的,难免有些惹人厌烦的……我若不是看在她哥哥董凯钧的面子上……倒也懒得理会的……” 其实自己也有些诧异,又何必跟戚菁解释?他和她也不过才认识了不过三个多月的时间……然而,他还记得那时候她刚刚走进办公室来那一种惊动了四方的神情,仿佛是受到了惊吓,羞怯怯地站在那里,他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都什么时代了,竟然还有这样温柔如水的女孩子?她打扮地很是素净,鹅黄的短风衣,浅灰色的阔腿长裤,清新淡雅地如同在风中瑟瑟发抖的一棵雏菊。 秘书方芳就要休产假了,所以就推荐了接替的人来,他倒没有多加盘问,只看了看简历,仿佛还不错,就立刻留用了。结果真的不错,做事既周到又细心,而且及懂得分寸的把握,不该说的话决不多说一句,不该过问的事也决不越雷池一步,似乎是不卑不亢,又仿佛战战兢兢,尤其当他们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可是董事长与秘书,又断断缺不了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他倒宁愿享受着她那一份小心翼翼,只觉得那是一种难得的宁静与平和,尤其在这喧嚣复杂的生意场里,在他疲倦之极的时刻。 戚菁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望向这边,玻璃上贴着青灰的膜,太阳光被阻隔在玻璃窗之外,仿佛也是不死心的,百般争取着,终于在那微微开启的一道缝隙里冲了进来。影影绰绰间,恍惚只看得见他沐浴在那微茫中的一个侧影,依旧是沉闷而冷酷的,忍不住想伸手去抚摸安慰一下,却动也不动不得。这样近在咫尺,却又分明是遥不可及,他孤独他寂寞,但是他却固守在自己筑建起来的壁垒里,拒绝任何人的靠近,更别提想要将那城堡摧毁瓦解了。 好一会儿,她才轻声道:“董事长,本来想要请您吃饭好好谢谢您的,没想到……不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他“嗯”了一声,仿佛才醒悟了过来,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幸而伯父的手术做地很成功,你也不必太担心了。” 前不久她的叔叔生病进了医院,需要动一个小手术,倒底还是很担心的,有些神不守舍,终于给他知道了,立刻给托了关系,请了省里的专家给主的刀,手术很成功,她对他很是感激,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后来才玩笑道:“那么你就请我吃顿饭吧。” 不想这顿饭竟然散地这么莫名其妙。 但是她大约知道一点是为什么……应当是与东江医药有些关联的…… 刚刚回到办公室,傅景诚的助理吴克已经在外面的小会议室等了好久了,戚菁倒了水就主动自觉地退了出去,吴克一脸的焦虑,“老板,您听说了吗?高新区的王主任出事了……前不久东江医药在那里标到的地被永久地搁置了,据说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是不可能办妥手续了……如果不能办理好过户手续,就没有办法向银行抵押新的贷款,而此前东江医药抵押土地所贷的款,全都投在这块土地上了,而且还款期限已经到了……上午我和银行的人在一起,据说各大银行都听说了高新区的事。大家都不想再对东江医药的贷款展期了……” 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话音未落,电话响了起来,是戚菁打的内线:“傅总,东江医药的财务总监刘经理的电话……”他略一沉吟,方道:“你就说我还没有回来。”放下电话,轻轻敲了敲桌子,不由得笑道:“我还以为是兴师问罪来了……竟然让老刘打电话,大概是想谈让我们提供担保的事……我看董建这次真的麻烦了……不过,在这样的危机关头,让一个财务总监来找我算什么,他老人家就是不肯低下那高贵的头……况且,总不能永远让他老人家觉得,是我傅景诚欠了他的……” 好多时候,也许不过是为了赌一口气罢了。 吴克当然知道其中的关键,却也是不得要领,踌躇了半晌,又道:“那老板您……您有什么打算……” 他依旧保持着那淡淡的笑意,“那我们就静观其变吧。” 董湘滢当然不知道这些生意场上的事情,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傅景诚的态度越来越冷淡,甚至已经到了拂袖而去的地步,就算是张绎凡那样的木头也看出了几分,在回学校去的路上,仿佛是无意间提了一句,“傅心蕊的哥哥跟你有过节吗?” 她被严重影响了心情,甚至影响到了第二天模拟法庭的临场表现。有好几个问题被张绎凡问地哑口无言,完全失去了往日镇定自若的风范,底下听审的观众们在窃窃私语,“校草这次发威了,校花已经是兵败如山倒了。” 大礼堂挂的墨绿天鹅绒窗帘被高高地挽向两边,一格格的玻璃窗,朱红的窗框上才上的油漆,狰狞触目的红,却掩盖不住从前破旧的斑驳陆离。底下坐满了人,嘈杂的人声,在一浪一浪地涌来,而她只看地到那一张一阖的嘴唇,还有站在原告代理席位上张绎凡有些不屑一顾的轻笑,阳光很充足,有万千的尘埃在阳光里飞舞,好象热气腾腾的一般……昨日的餐桌上,守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他亲自给那个女孩子夹菜吃,脸上堆积着判若两人的笑,态度殷勤地简直让她恶心。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3 章 让她更不痛快的是,这次的女孩子倒是与从前见到的那些不太相同,文文静静的,不带丝毫妖绕之意,看样子象是正正经经的女孩子……难道傅景诚这次是来真的吗?是,还是,不是? 一旁的傅心蕊在桌子底下狠狠地掐着她的胳膊,她吃痛地差一点儿叫出声来,有些茫然地转过头来看着傅心蕊急躁的表情,方才意识到自己是在模拟法庭上,而庭上的法官已经在敲着法槌,很不耐烦地询问她对刚刚原告代理人提出问题的答复,是,还是,不是? 她根本不知道问题的症结所在,也更不知道那答案究竟是YesN,所以根本辜负了底下看客们的期望,结果自然是以失败收场,只获得了模拟法庭比赛的亚军。当然,这对于她们来说,应当也是很不错的了。 然而,她现在已经没有精神注意这个了,比不得傅心蕊的满腹遗憾,“董湘滢,你的魂跑哪儿去了?” 其实大概也知道是明知故问。 孙美美却很不解风情,在一旁义愤填膺地道:“早知道就不应该请那帮没良心的人吃饭,这越吃还吃出故事来了……那个张绎凡好象吃了呛药似的,越辩越勇……其实差不多就行了,又不是真的律师,他还真以为是上了法庭吗?况且,这小子也太不给我们董大美人留面子了,以前小组赛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神勇……咦,听说这小子已经作为优秀毕业生被市公安局看中了……听说这小子家里很有背景的,他好象是本城的第一公子哟……哎呀,张绎凡这个小子,人长地帅,又是世家子弟,而且学业又好,这样十全十美的男生,竟然出现在我的现实生活里……我只恨老天不公平,为什么把我生成这副模样?痛哉……恨兮……” 傅心蕊抢白道:“拜托你说话有点重点好不好?你总是这样左顾而言他,以后毕了业可怎么做律师?小姐,你还吃?再吃下去,我看你马上就要冲到一百……公斤……的大关了……” 孙美美却依旧津津有味吃着薯片,“今朝有酒今朝醉,先吃完了,再提减肥的事。” 她全当没听见那两个女生的啰哩啰唆,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要放长假了,她得回家去。 傅心蕊和孙美美玩笑了一阵,方正色道:“下周五的晚上都到我家来吃饭吧,是我生日……董湘滢,记得别忘记通知董湘凝,她这两天忙地都见不着人影……是不是天天都泡在电影公司了……” 她提着包已经到了门口,傅心蕊遥遥地叫着,“董湘滢,你去不去吗?”她方掉过头来,盈盈一笑,“那么重要的场合,我怎么舍得不去?” 当然要去,总得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去探一探傅景诚的底细。 一个星期才回一趟家,其实她和董湘凝都用不着住校的,却不约而同地做了同样的选择,彼此之间也都揣了一点疑问,却谁也不肯说破。 她对于家的感觉是相当淡然的,因为太过复杂的家庭关系,太过难堪的复杂情感,父亲结了两次婚,她是在第一任妻子还在位时就来到了这个世界上,所以遭受了第一任妻子留在董家的一双儿女的排挤与仇视,倘若不是一个意外,她将永远都是孤零零地一个人,呆在那寒冷又冷酷的富贵之家。柔弱的母亲,战战兢兢地应付严厉的公公和斤斤计较的婆婆,还要应付难缠的继子女,哪儿还有精力去体察她的疾苦? 幸而来了一个董湘凝,莫名其妙地被人丢弃在董家大门外,那么怯怯地望着她,一句话也不说,是她牵着她的手进了董家的门,母亲没有反对,父亲采取了放任的态度,一切就变地顺理成章起来。她有了同盟军,极大地牵扯了祖父祖母甚至是董凯钧董湘洺的精力,董家才渐渐地变成了一个好似和睦的家庭。只有她知道,那不过是假象,终有“鱼死网破”的那一刻。 依旧是那爿精致的雕花铁门,推开铁门便是修剪齐整的英国大草坪,中间被光滑细小的鹅卵石铺成的甬路隔断了,翠绿的竹篱笆里种满了幽媚的花朵,正是灿烂盛放的时节,姹紫嫣红,纷繁燎绕,杂乱不堪,好象结成了万花阵。都是她从前一事兴起的杰作,如今兴质淡了,也就撂开了,任由其自生自灭,都要看各自的造化了。 在草坪的尽头,种着几株梧桐,有绚丽的晚霞流连在宽大的树叶背后,照亮了在院墙边的蔷薇花架,好似盛夏时节的红艳似火。曾经是她最最喜欢的花,如今也不喜欢了,自从傅景诚在蔷薇花架旁的秋千上,淡淡地说了一句话,“董湘滢,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自恃甚高了,永远都摆不清自己的位置……”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看她不顺眼,时不时总要刺挠她一下,起初觉得不舒服,可是后来连这种“关注”也失去了,他对她已经是漠不关心了。 她再也没有走到那花园深处去。 周末的时候,母亲总会站在门廊的台阶那里向下眺望着,远远地看着围墙的外面,她和董湘凝是不是正慢吞吞地从长长的山路走上来。母亲到现在仿佛才过地扬眉吐气起来,不过是曾经覆盖在头顶上的阴影渐渐地散去了,公公婆婆已经去世,那一双难缠的继子女都远去了异国他乡。现在,母亲最牢挂心怀的就是她和董湘凝两个的婚事,一有机会就和那些太太们聊谁家的孩子怎样怎样,是不是有机会凑成一对什么的。可母亲却从来没有把她和傅景诚放在一起讲过,也许因为董凯钧是这个家里的禁忌话题,所以于之有关的一切也都被打入了冷宫……也许是根本就没往那方面去想,不过是觉得她和傅景诚根本就是“兄妹”关系……也许是因为父亲的缘故,因为父亲分明不太喜欢他,总有一搭无一搭地表示,他那个人的心机太重了,越来越让人捉摸不定……她隐隐觉着,似乎还是后者的因素多一些…… 今天门廊的台阶上空荡荡的,母亲并不在那里。 悄悄地推门进去,客厅那里有人在说话,除了父母亲在场,还有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很是豪爽地“哈哈”地大笑了一番,然而却听不见父母亲的回应,倒不由得引起了她的注意,便探头向客厅里张望了一下,遥遥地看见一个老人的背影。正在迟疑着,家里的保姆刘奶奶从厨房里走出来,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有客人在,你还是回房去吧。” 刘奶奶一向慈祥和蔼的脸上,竟然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她的心里隐隐地有些不安起来。上了楼,经过董湘凝的房间,里面空无一人,好象是还没有回来。于是便回自己的房间里去,扔掉了包,一下子栽进了床里,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上的那盏水晶吊灯,百合花开,映在斜阳余辉里,光华灿烂。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外面轻轻地敲着房门,她依旧在出着神,并没有响应,刘奶奶推门进来,走到床边,“我的小姐,回来也不换衣服,就这么躺在床上……哎哟,是不是生病了呀?”说着就上来试了试她的额头,又道:“好象是有一点点烫……” 她一下子坐起身来,揽住刘奶奶的肩,撒着娇道:“我没事……不过是有些累。刘奶奶,今天晚上有什么好吃的?这一个星期在学校里,每天都清汤挂水的,靠都靠死了,就想着赶快回来,吃您老人家做的饭。” 刘奶奶是从小带大父亲董建的人,年轻守寡后就呆了董家,早就成为了董家的一份子,她有时侯觉得比自己的亲奶奶还有亲。刘奶奶却不象以往的笑眯眯的样子,仿佛有些心事重重地叹息着。她不过是随口问道:“出了什么事吗?”刘奶奶看了看她,方道:“滢滢,你不能总这么孩子气,这迟早有一天是要嫁人的,将来你到了夫家,还这么娇气,婆家的人是不会喜欢的。” 她立刻引起了警觉,“奶奶,是不是最近老妈又有什么新动向?” 刘奶奶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楼下来的老头,刚从台湾回来的,听说是你爷爷奶奶年轻时的朋友,而且提到了指腹为婚什么的……好象你爸公司出事了,银行正在追债……那个老头想要帮忙给公司投几个亿还是怎么着……我也没听懂……但是那老头好象要旧事重提,条件是要你嫁给他那不成气的孙子……叫什么来着……看我这记性,刚刚还记得呢……” 这一般都是在电视剧才能看到的雷人情节,怎么竟然会发生在她的身上?她一时之间只是觉得好笑,半晌才道:“指腹为婚?有没有搞错!可是,为什么是我?” 刘奶奶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人家指明是延续两家的香火……家里就你和凝凝两个没有出阁的姑娘,不是你还能是谁?凝凝她……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行……” 为什么偏偏是她!? 她突然冷冷一笑,“是妈要您老人家来给我打预防针的?还是她自己拿不准,让您先来探探我的口风……” 刘奶奶一怔,摇了摇头,“滢滢,你就是太聪明了……可有时候人太聪明了,也未必是件好事……”却再也说不下去了,真是无言的难堪,沉默了片刻,便推门出去了。 她真的赌了气,立刻拨了电话过去,那个丫头难道真的那么忙吗?为什么总是不接电话?拨了一遍又一遍,似乎已经有些放弃了,突然在遥远的听筒里有人“喂”了一声,禁不住怒火高涨,“董湘凝,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你快回家来,出大事了!” 过了一会儿,母亲在门外敲着门,“滢滢,你开开门,你听妈妈给你解释……” 她坐在床上,一件件地收拾着刘奶奶刚刚送来的衣服,“妈,你让我冷静一下……那个,我不知道爸的公司究竟出了多大的问题,但是你也知道我的想法,想要我去‘力挽狂澜’,我只怕自己没有那个‘能力’,说不定还会把事情搞砸……况且,我想……爸妈也不会拿我的终身幸福来做赌注吧?” 半晌,只听得母亲轻声地叹道:“你爸当然不肯……可是……如今情势紧迫,若还有别的法子,妈妈也不会为难于你……妈妈也知道你喜欢的人是傅景诚,可是那个人现在和咱们家越来越疏远了,更没有对你表现出一丁点诚意来……况且,对方也不是让你马上就结婚……你就先见见人嘛,就当是一次普通的相亲,不行吗?” 她也知道那结论有多么难堪,于是便硬起心肠来打断了,“妈,我劝您还是趁早对我死了这条心吧……除非是傅景诚,否则我不会嫁给其他的任何男人……” 半天没有声响了,大约母亲已经离开了,她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充盈在眼眶里的热泪,滚滚而下。本应该一帆风顺的人生,为什么长大了,竟然是这么的痛苦不堪。 那一堆洗干净的衣服里,有一条长长的丝巾,湖绿的底色里轻描着大朵大朵的百合花,翠绿的长茎反而衬托出那洁白无暇的灵动与飘逸,是她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傅景诚送给她的。那时候好象是他进傅氏后赚的第一笔工资,好象给每个认识的人都买了礼物,轮到了她,就是这一方小小的丝巾而已,还大老远地寄到美国去,应当是算礼轻情义重呢?还是说他在敷衍了事?她说不清……还是董湘凝说,这礼物送地妙,这样清雅脱俗的花,惟有她才能配地上。她才渐渐地舒了怀,以后都视为了珍宝。 有月亮出来了,她躺在露台的一张杨妃塌上,透过那一方朦胧的遮挡,夜晚的世界,呈现在百合花的清丽与冷僻里,倒有些如诗如画的缥缈之意。轻轻地褪下了丝巾,露出了清素的脸孔,清幽的月光之中,充满了半明半昧的诱惑,却是亲近不得的美丽。纵有千般好,只是他却不喜欢,又有什么用? 门外又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最最熟悉的,是董湘凝回来了……她依旧躺在杨妃塌上,心头却是百转千绕,进退两难。 她不可以这么自私的…… 但是,她又没有更好的办法…… 董湘凝已经在握着门的把手了,她的心中只若擂响了出征的号角,急促而剧烈的声响,震耳欲聋。已经来不及了,那念头再也驱散不去了,她知道自己一会儿肯定会和董湘凝说,“我以后要和傅景诚没有任何关联了……因为我要……结婚了……为了董家,我要和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结婚了……” 而且,她知道,董湘凝一定会替她解决这个难题…… 三 一连天,东江医药方面竟没有半点风吹草动,傅景诚反而有些拿不准了,难道姜还是老的辣?董建这么能沉地住气,已经到了清盘的边缘,竟然一点不失大将的风度?难道东江医药还藏有秘密武器? 当初设这个局,不过是投石问路而已,没想到竟然得老天相助,高新区的主任王建国竟然会因为其他的经济问题跌下马来,连带着东江医药在征用土地过程中的一些不法问题也暴露了出来。其实,他老早就通过其他渠道得知了内幕消息,那几十亩地是办不下证来的,可他还是装做不知,仿佛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仍然要和东江医药一争长短。董建也许是太志得意满了,所以才会如此的疏忽大意,犯下如此致命的错误,导致资金链完全断裂,惟有等着银行方面网开一面。 他当然不会让董建有这个喘息的机会。 也许说到赶尽杀绝,有些过于残酷了,但是他总要让一些人知道,千万不能做错事,一旦错了,就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即使付上最沉重的代价,也已经无法弥补。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4 章 正是五一长假的时候,傅氏是出口性企业,所以还安排着工人加班,他也是天天到公司来,处理一些日常的业务。公司里的人看着他阴沉着脸,更是噤若寒蝉一般,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他是那么难以让人亲近的人吗? 戚菁小心翼翼地在外面敲着门,这个女孩子自有一种让他的神经完全松弛下来的本事,倘若不是怕她在公司里成为众矢之的,他真的想将她安排进自己的办公室里来,那样就可以在想见她的时候,都可以见到了。 他撂下了案头的文件,依旧保持着平常的口吻,“进来吧。” 戚菁轻轻地推门进来,“董事长,已经是中午了,您今天没有午餐安排,可不可以让我请您吃饭呢?” 他不由得笑了起来,站起身来,拿起外衣,“我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呢?你还欠我一顿饭……去吃什么好呢?去俊威怎么样?” 她惊恐般地瞪大了眼睛,据说在俊威吃一顿饭,没有半个万是出不了门的,她可是小小工薪阶层,万万消费不起这个水平。可又不能表现出来,停顿了片刻,方尴尬地笑道:“好……好吧。”然而雪白的肌皮上却慢慢地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因为他的目光突然变地有些异样,一直深不可测的大海深处,竟然掀起了温暖的洋流,脉脉地萦饶在身边,让人心动不已。 他总是喜欢看她这种微微受惊的表情,有些胆怯,有些单纯,有些可爱,那是他对从前最温暖的记忆,也是记忆里最不想清除的部分,就在他日渐冷酷日渐心狠的时刻,还是希望给自己留一点后路……但就怕越走越远,他渐渐地混淆不清,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还是去半园香吃了七品炖锅,又辣又过瘾,他还喝了一点啤酒,仿佛将积压多时的郁闷都一扫而空了。戚菁也吃地大汗淋漓,想不到那么温柔文弱的女孩子,吃起辣来却是毫无惧色,又要抢着付帐,让他给拦下了,“我怎么能真的让女孩子掏钱请我吃饭。”看着她一脸的焦虑,便又笑道:“如果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那么就下一次吧。” 有许多事情,似乎都是因为还期待着下一次,而慢慢地开始的。 结了帐出了酒店,太阳火辣辣地照在当空,从街道两边架起的树荫里跌落下来一团团光的影子,仿佛能滴下绿油油的水来,清润翠茵。五月初的时候,就已经有夏天的感觉了,温度有点高,她站在一旁,微微有些汗意,他偶然回过头看着了,心下一动,很想替她擦一擦,终究还是忍住了。她毕竟不同于那一些女人,乱来不得的,况且也不能使她有未得到尊重的一丁点感觉。 可是,她的脸浸在漫天的艳阳里,又红了起来。 幸而车子来了,才使两人避开了那尴尬的一瞬间。车子驶出去了一段路程,正巧遇上了红灯,在漫长的等待里,他突然笑起来,“戚菁,我请你吃饭,你帮我一个小忙,怎么样?” 接触地久了,他渐渐地知道,她是有恩必抱决不肯拖欠别人分毫的个性,虽然是个性使然,又或许只不过是在这个纷乱的社会里洁身自好的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而已。他不能表现地太过明显也不能逼地太紧了,至少得有点耐心,给她时间来慢慢地放松对他的戒备,他并没有谈过如此费劲的恋爱,又或许说他从前的那些热闹,根本就不是真的恋爱。 她温柔地笑了起来,“董事长真的需要我的帮忙吗?请董事长开口,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定当是竭尽全力……”说话音未落,突然抬手捂住嘴,似乎有些太得意忘形了,竟然忘记了有一颗小虎牙露了出来,那是她唯一美中不足的遗憾。 他偏偏回过脸来,正巧看到她天真俏皮的娇憨神情,怔怔地望了一会儿,突然伸手将她的手缓缓地按了下去,倾身上前吻住了她。 五月的樱花就在前挡玻璃的那一端,在明媚的阳光下呈现出奇异的光彩,原本只不过是清素的白,却仿佛艳到了极点,随风飘荡着,一片片好象下起了晶莹剔透的雪,连绵起伏,落满了车窗。然而那艳阳如火,却穿过那白色的网阵,直向人扑来,浑身上下只是说不出的烦躁,刚刚褪去的汗意又悄悄地涌了上来。 震耳欲聋的喇叭声连番传来,惊醒了意乱情迷中的人。她猛地推开了他,在如大海般深邃的目光里,只看到自己惊魂不定的身影,脑袋里乱纷纷地一片,并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究竟是真还是幻。 半晌,她突然转身去启动门的开关,他突然一把拦住了她,“戚菁……” 剧烈的喇叭声仍在响个不停,她的心里只是纷乱。尽管才认识了他三个多月,可她早已经从好朋友方芳那里听说过他的“风流韵事”,他是如何地出手大方,由秘书室代订的花蛋糕珠宝甚至是汽车房子,并不在少数,听方芳的意思,他换女朋友的速度比公司开发新产品还要快。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以? 她急促不安地道:“后面有车……我们挡着别人了……别人在按喇叭了……” 他却缓缓地道:“我是认真的……” 天地突然变地安静下来,不过是为了他“我是认真的”这样一句简短的话,却充满了力拔千钧的重量,她曾经给自己设定的职场禁忌一下子烟消云散了。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不可以让她冒险一试? 下午,两个人翘了班,他拉着她一起去百货公司挑选送给傅心蕊的生日礼物,说地再准确些,是他牵着她的手,一起在百货公司里转来转去。也许买什么并不重要,这样与她漫无边际地走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她不禁问他,“你为什么总是傻笑?” 他将手心里紧了一紧,“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说我是‘傻’笑!” 然而她却温暖地笑着,他从随处可见的镜子里瞥见那盈盈的笑意,有些恍惚而不真实的感觉,心中惊痛,却又说不出来,只得强自镇定着安慰自己:“时间久了就会好的,难得有这样的机缘巧合,也算是上天的恩惠,总得好好地把握才是。”这样想着,果然好了许多,仿佛也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她却不知道在刚刚那一瞬间他的心理变化,依旧顺着自己的思路,“你妹妹都喜欢什么呢?” 正巧经过了丝巾柜台,一方方的真丝整齐地摆放在那里,开满了姹紫嫣红的花,繁花似锦,锦绣缤纷,纷乱人眼。 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她放开了他的手,上前去聚精会神地一一检视着,半晌挑出一方来,向他展示着,“好看吗?” 只见湖绿的柔软真丝上,轻描着大朵大朵的白色郁金香,好象在舒展开的玉版宣纸上,刚刚画完的一副水墨丹青。有刹那的错觉,他还以为是真的,片刻才意识到并不太一样……天下哪有一模一样的东西?这是哲学课堂上,老师经常说起的话,天下没有一模一样的两片树叶,更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人。就算是风靡华人世界的歌唱组合,他偶然看见一次,虽然是叫Tws,但是他就觉得一点也不象,可是傅心蕊却偏偏说长地已经很象了,这也许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道理,其实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他微微蹙着眉头,“很土气。” 她很诧异地向肩上一搭,照了照镜子,“不会呀……我觉得很漂亮。” 也许是很漂亮,不过他却从来没有机会见识过。 倒底还是去选了一件翡翠胸针,傅心蕊就是喜欢这些和古董还有陈旧沾边的东西,大概也收藏了不少好玩意了。 他并没有急着去结帐,她不禁有些诧异,“你还打算买些什么呢?”他淡淡地笑道:“你喜欢什么?我来买给你。”她却微微变了脸色,半晌才强笑道:“你干嘛要买给我?”他见她有些误会了,便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今天是我们认识第一百天,所以我想送一件礼物给你,留做纪念。” 她却缓缓地道:“有你在,却比什么礼物都来地珍贵。” 他不仅怔住了,半晌才觉出自己的可鄙,也许,他根本就配不上她。 回到家里,傅心蕊正和表姐家的小外甥萌萌在客厅里打着电动游戏,激战正酣,谁也没有顾得上理他。他回房换了衣服出来,傅心蕊是全线大败,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喘着粗气,眼睛冒着绿光,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萌萌跑到他身边来,“小舅舅,小姨的水平超臭,比你差远了,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小舅舅,我们两个来玩一局,怎么样?我去一下洗手间,你一定要等我哟……”说完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他难得有时间玩这些小孩子的玩意,却又溺爱着这个小外甥,便接过了遥控器,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了下来,“傅心蕊,你今年的生日准备怎么个过法?” 傅心蕊立刻由阴转晴,凑了过来,笑嘻嘻地道:“听这口气,似乎是有特别安排……不过,我只想几个人简单地吃顿饭就行了……省下的钱,你可不可以折合成现金找零给我呢?” 他们的母亲傅太太端了水果走过来,“没见过这么爱钱的女孩子?时时刻刻不忘把钱挂在嘴边,小心嫁不出去。” 傅心蕊扮了一个鬼脸,从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来削着吃。傅太太却还是信不过一把夺了过来,“这么大的姑娘了,连个苹果也不会削,等你削完,只剩下苹果核了。一点都不会做家务的女孩,谁家敢要?”傅心蕊终于叫了起来,“妈,你为什么只说我,不说大哥……难道大哥就很好吗?”傅太太慢条斯理地削着苹果,“我不是还没得出功夫来吗?我说,景诚,你什么时候收收心交一个正正经经的女朋友呀……这奔三十了,傅家还等着你传递香火呢。” 要是在平时,他早站起身来走人了,这会儿却低头翻着当天的一份晚报,半晌才笑道:“小蕊不是这个周五要请客吃饭嘛,我想带个朋友来给妈认识……” 傅家母女一下子引起了好奇心,“真的吗?是什么样的女孩子?” 他做势向后退了一退,“到时候就知道了……看你们这个样子,到时候还不把人吓坏了……” 萌萌飞快地跑了回来,高声叫喊着:“姨姥姥,宋阿姨问你炖的汤是不是可以关火了。” 傅太太难得有笑眯眯的时候,此刻却眉开眼笑地将削好的苹果递到傅心蕊手里,“瞧我这记性,灶上钝着汤,听你哥说起这高兴事来,竟然忘地光光的。”说完便起身走开了。 傅心蕊拿着苹果,并没有吃,愣愣地出了神。 他却摇了摇头,和萌萌开始了电动游戏,半晌才突然道:“那个张绎凡,是不是……张运成的儿子?” 一听到“张绎凡”的名字,傅心蕊立刻清醒了过来,不由得蹙起了眉,“哥,你现在真的是越来越市侩了。是张运成的儿子又怎么样,不是张运成的儿子又怎么样?大家不过是同学,你不要胡思乱想……”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5 章 他不由得笑了起来,“据说张运成现在这个职位也不过是过度而已,将来……恐怕是不可限量……官家子弟,比不得常人,你若真的还有别的想法,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念头吧。我虽然市侩,却没有靠自己的妹妹去攀关系的想法……况且……别怪大哥说话太直接……那个人并不适合你……” 怎么可能适合?这个傅心蕊就是个傻子,何必总喜欢和那个董湘滢混在一起,永远被掩盖在锋芒之下的滋味好受吗?试问,有谁会注意牡丹花背后的小草呢?他不过才见了一面,却也很明显地感觉出,那个张绎凡真正属意的人,是董湘滢才对。 萌萌借着游戏暂停的间歇,向这个边做了一个鬼脸,傅心蕊有些恼羞成怒地叫道:“傅景诚,你瞎说什么呢?” 他淡淡地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傅心蕊突然冷静了下来,又转换了笑嘻嘻的表情,“大哥,后天的生日宴,我还邀请了董湘滢姊妹两个来,你最好有个思想准备……到时候万一,我是说万一,你可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 其实早是预料之中的事,而他不过也是为了等这样一个机会,不过还是习惯性地蹙了蹙眉,嘴角轻轻一挑,“哎哟,这差一点儿就赢了,不想还是功亏一篑。” 不过就是欠缺了那么一丁点的幸运而已。 萌萌在跳脚欢呼着胜利,他有些自嘲地安慰着自己,可是渐渐地褪去了笑容,只觉得无限的疲惫,为什么总要这样勾心斗角?他就连自己,也要玩着心眼,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趣味可言。 这个城市到了春天总是多雨的,周五的这一天又下了一场轻雨,直到傍晚时分方住了,空气里飘动着一点濛濛的湿意,扑在脸上有一点酥酥的麻。 董湘滢坐了家里的汽车到了傅家,一个城南一个城东,其实相距也就几站地的距离,可是她却不象董湘凝那么肯吃苦耐劳,人生本来就那么短,何苦在物质享受上跟自己过不去? 亦是长长的山道,黑色的雕花铁门,草坪深处朱红色的两层小楼,掩映在茂密的梧桐树后,露出那青灰的屋脊,在朦胧的雨意里,竟有些凄凉的况味。她在铁门那里,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心中无限感慨,因为已经有许多年都不曾到这里来了,倘若不是和傅心蕊考取了同一所大学的研究生,倘若不是因为前不久的课外活动而走地近密起来,也许她永远都不会有机会再接近这里了。曾经的世交两家,何至于会生疏到如此地步? 傅心蕊撑着伞迎了出来,“你怎么才来?孙美美早就过来了,我们两个都已经看完一部大片了。”她没法解释这两日被母亲烦着与康家连姻的事,更不能说她实际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只得淡淡地笑了笑,“你们两个住一个宿舍,还没腻歪够呀……整日大片演唱会什么的,别人不了解情况的,准会以为是两高中生。”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到客厅里去,孙美美正和萌萌两个抢着电视的遥控器,傅太太坐在沙发的另一边翻着杂志,适时地抬起眼来,她立刻笑着叫了声,“阿姨”,傅太太还是不冷不热的态度,“原来是滢滢呀……倒是稀客,得有好几年没到阿姨这里来玩了……几年不见,出落地愈发漂亮了……听说你和凝凝两个人不是去美国读书了吗?” 那是永远都不能对人说的秘密……她依旧保持着从容的微笑,傅太太或许说的也不过是场面上的客套话,也不指望听到什么象样的回答,因为已经站起身来,高声叫道:“宋姐,给客人倒茶。”却又似笑非笑回头向她道:“你们年轻人随意,我就不在这儿碍眼了。一会儿等景诚和他朋友回来,我们就开饭。” 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看着电视屏幕上正在放着的《樱桃小丸子》,有些漫不经心的问道:“怎么,还有客人要来?” 傅心蕊正在收拾着散落在地毯上的碟片,淡淡地道:“我哥要带女朋友回来……大概是要见家长吧?不过选在今天这个时候,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说着有意无意地瞥了董湘滢一眼,但见依旧是平静如水,丝毫看不出半点波澜,方又继续道:“从来不见大哥带女朋友回来,这回大约是真的吧?妈妈等着抱孙子已经有些望穿秋水了……也许会让他们赶在金秋十月的时候,把婚礼办了也不一定……” 董湘滢终于坐不住了,不由得轻轻地“哼”了一声。 孙美美的眼睛滴溜溜转了几转,突然笑嘻嘻地道:“说起女朋友来……我倒想起一件事来……五一那一天,我和老妈去创世百货买衣服,你们猜我看见谁了?”结果竟然没有人响应,只得自己制造了一下声势,“姐几个,拜托你们有点起码的礼貌好不好?至少应当表示一下好奇嘛……算了,我还是老实交待吧……我竟然看见……我们的大帅哥张绎凡陪着一个女孩子在选发卡,两个人别提多亲密了……我的眼睛都看绿了……别说,那个女孩子还真是漂亮……漂亮的……让我的心是拔凉拔凉的。” 傅心蕊的手一直捏在一张碟片上,怔怔地出了神。 董湘滢淡淡地一笑,道:“傅心蕊,你手里拿着什么片子,给我瞧一瞧……原来是《暗战》……这都是多少年前的片子了,你还这么宝贝着……有些东西,其实应当该放手时,就放手的……”仿佛是刻意停顿了片刻,又道:“你一直都那么喜欢刘德华,可是他的电影里面,也就《暗战》还不错……一直默默地等待着永远都不能再回头的人……看似是无限的浪漫,不过那样的执着,究竟值不值得?” 这样的感情,放到现实世界里,用不了一年半载,只怕就会烟消云散了。她的神情渐渐有些发滞,目光望到一旁的落地窗上,有一缕缕的水线缓缓地沿着光滑的玻璃蜿蜒下来,仿佛织就的水晶幕帘,然而旋即就被那一重重的雾气覆盖了,生起了迷蒙的障,隔出了两个世界,当真是怒不得,恼不得,只觉得无限的凄凉与感伤。 傅心蕊也笑了起来,“就怕有些事情,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言辞之间,竟也有些唏噓之意。 孙美美看着她们两个,“你们两个倒底在说什么呀?” 四 傅景诚回来时已经快七点了,大家都已经端坐在餐桌旁,耐心地等待着,一直看着他牵着那个年轻女孩子的手走进来,在最初的那一瞬间,真的有些叹为观止的惊诧,因为真的非常美丽。 戚菁整整一下午都泡在美容院里,又做了头发,波浪翻滚,犹如惊涛骇浪一般呈现在镜子里,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如此巨大的变化,只得又去百货公司里买了一枚水晶发卡向后面别住了,方才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今日的她,化了一点很亮丽的浓妆,却恰到好处的。上身穿着鸭蛋青的薄羊绒开衫,下面是米色的齐膝长裙,整个人在清新文雅之中又洋溢着一种跳脱的明媚与艳丽。精致的如同别在她发后的那只卡子,嫣紫的水中,漾着轻柔的波,有太阳的光照在了上面,静静的几朵玉莲花,在悄无声息中,渐渐地呈现出耀眼夺目的美丽。 他的目光久久地她身上流连,直到看地她生出了窘意,微微地红了脸低下头去,他方才笑着向她伸出手去,握住了,仿佛再也不肯松开了一般。 他竟然就这样牵着另一个女孩子的手,出现在大家的眼前。 本来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的,可还是有些动摇,因为餐桌前齐刷刷坐的都是清一色的女人,而且在同一瞬间被若干女人盯住了,由上而下,虎视眈眈地细细打量着,尤其是那一双娇滴滴的剪水双眸,几乎要将他生生剖成两半,饶是他的定力十足,也不禁还是打了一个寒颤,却依旧保持着淡定的笑容,道:“哟,看样子,我们回来地有些晚了……妈,我来跟您介绍,这是戚菁……” 傅太太仿佛刚刚惊醒过来,略微欠了欠身,指了指餐桌旁空出来的两个座位,笑道:“景诚,还不招呼戚小姐坐……” 戚菁微鞠了一躬,叫了一声,“伯母好”,仿佛还带着一丝紧张与羞怯,在傅景诚拉出来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又向在座的其他几个人打了招呼。傅景诚也在旁边紧挨着坐了下来,“小妹和她的同学董湘滢,你那天在临江春也见过了……这一位是……”孙美美急忙自我介绍着:“我是傅大哥小妹的另一位同学,孙美美……”说完,还主动伸出手去,握了一握,却是女生见了,也我见犹怜的美丽,不由得不让人惊叹的。 佣人宋姐陆续地端上菜来,每人跟前都倒了一点红酒,却不拘泥于外面宴席上劝酒的惯例,大家随意吃着随意喝着。三个是同学的女生相互聊着最熟悉的话题,不免有些冷落了客人的意思,傅太太有些过意不去,便笑道:“看戚小姐的样子是很年轻的,大概还没有我们家小蕊大吧?” 傅心蕊听到提起自己的名字,急忙刹住了滔滔不绝,嗔道:“妈干嘛跟我比?我今年才上研一,人家戚小姐都已经研究生毕业了……是不是,戚小姐?做我哥的秘书,至少得是研究生毕业吧?” 大约事先已经知道了一点端倪的。 最后一句仿佛提醒了傅太太,眼光微微一寒,却不过是转瞬的功夫,又恢复了自然,“原来戚小姐是景诚的秘书呀……” 戚菁心中不由得一噤,更加坐立不安起来,却不知该如何应对,幸而傅景诚很自然地夹了一筷子菜到近前来,突然增添了一点勇气,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只念完了大学就没再读了……去年刚刚毕业……之前是在一间小贸易公司做事……因为傅总的秘书方芳的推荐,才有幸到傅氏工作……幸而傅总不计较我资历浅肯请我……” 傅太太遥遥地瞄了儿子一眼,点了点头,“那戚小姐的爸爸妈妈都是做什么的?” 傅景诚笑了起来,“妈什么时候变成了调查户口的了?” 戚菁心里清楚,三堂会审总是免不得了的,可是想不到这豪门大宅里的母亲与小姐都是这般地盛气凌人,仿佛充满了步步相逼的急迫,不过是让她早一点清醒地认识到那泾渭分明。所谓门当户对的古语不是白说的,她从未对觉得自己的家庭有半点不妥,可此时此刻面对那样的不屑一顾,竟是如此的难以启齿。 沉吟了半晌才道:“我父母早就去世了……我是由叔叔婶婶养大的……叔叔原先是在一所中学里教书,婶婶是公交公司的会计,不过现在两个人已经退休了……” 从一进门开始,这里的一切就给了她莫名的压力,想要反抗却反抗不得的,她从傅太太一如既往的严肃里,根本找不到半点信心。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女孩,与那豪门世家的公子,倒底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毕竟是两个世界里的人。索性一撂到底吧,破釜沉舟未尝不是反败为胜的上好办法。果然,尽管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那寄人篱下的凄凉还是悄悄地流露了出来,似乎更增加了楚楚动人的温柔风致。 傅太太微微流露了一点笑意,“怪不得戚小姐这么斯文,原来出身于[],倒是很与众不同的。” 傅景诚突然举起杯来,笑道:“戚菁,你得喝一个,因为我妈从来都不夸人的,刚刚的这几句话已经是非常非常特殊的表示了……” 其实已经如坐针毡了,可戚菁还是勉强端起杯来,向傅太太还有傅心蕊的方向笑道:“我不太会喝酒,可今天是傅小姐的生日,不好不喝的……傅小姐,祝你生日快乐!”也许是为了排解心里的烦懑与胆怯,竟然一饮而尽。 傅心蕊只得也陪了一陪,浅浅地喝了一口,笑道:“哥,戚小姐真是海量呀!” 傅景诚却好象有些担心的样子,侧过脸去很关切地问道:“你这么喝没事吧?不能喝酒,干嘛要硬撑呀?我不过就是说了一句玩笑话嘛……” 那样的体贴入微,倒是从来没有过的。又或许只是在外面表现给其他的女人看,在座的其他女人还是有些跌破眼镜的,因为平常里是那样一个冷漠而冷酷的人,从来都不带一丝人情味的。 倒是傅心蕊“哈哈”地干笑了一声,“大哥,你有了女朋友,连小妹也给忘记了……拿来……我的生日礼物呢?” 年年都有,今年又怎么会忘呢?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6 章 傅景诚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蓝丝绒锦盒递了过去,傅心蕊毫不客气地当场打了开来,不由得怔了一怔,半晌才道:“哥,难道你和董湘滢约好了吗?怎么竟然送我一模一样的礼物!” 蓝幽幽的背景里,静静地依偎着一枚斜枝梅花,白色的水晶花蕊,只花心处镶嵌着一颗孔雀蓝的宝石,盈盈如海,温润剔透,又好象在那茫茫的香雪海里,悄然远去的美人突然间回眸的惊鸿一瞥,荡人心魄。 傅心蕊叫道:“胸针难道也有成对配戴的吗?” 为什么,他们两个不约而同选了一样的东西? 戚菁的心里隐隐地有些不安,却又说不出来问题出在哪里,只是下意识地向餐桌的另一端望了过去,一直在那边沉默不语低头吃饭的女孩子突然抬起头来,戴着黑眶长边眼镜,扎着马尾辫,最简单素朴的学生般的穿着。只是越过那瘦削的身体,后面苹果绿的墙壁上挂着一幅风景画,不过是春来江南绿,油菜花开了,铺天盖地的黄,刺激而夸张的颜色,晃地人睁不开眼睛,只觉得夺人心魄的美,正在美不胜收地绽放着,却叫远远观望的人,禁不住地自卑却步。 为什么今天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总是包围在这种不安不快的情绪里,就是一个局外人,也让她无端地紧张。上一次在临江春的包房里,她就是被这种冷咧的目光注视着,几丝不悦,几丝无奈,几丝轻视,几丝迷惘,几丝淡漠,几丝愤慨……也许还有更多……可是已经来不及分辨。她不过是因为爱上了被这众多女人包围着的男人,为什么偏偏要受这种考验与折磨? 然而,自始至终,董湘滢未发一言。仿佛也有些难言的尴尬,又沉闷了一会儿,她起身去了洗手间。 傅景诚轻轻地转动着手里的酒杯,有些发着愣,不想手机响了起来,那剧烈的声响一直响了一段时间方才叫醒了梦中人,接了起来,却是吴克,在电话另一端大声说着:“老板,我终于知道董建为什么会按兵不动了……”仿佛有些气息不稳的样子。其实这个吴克也跟了他几年了,对他的脾气喜好早已了如指掌,若不是大事,断不会这么慌慌张张,失去了分寸。 吴克似乎也发觉了自己的失态,忙调整了一下,又接着道:“老板,您现在说话方便吗?”他已经站起身来走出了餐厅穿过走廊到另一旁的客厅里去,“你说吧……”吴克方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老板,也许是天不绝董家……前不久刚刚入主创世百货成为大股东的,是台湾的一家百货公司,老板姓康,据说是董建父母年轻时的好朋友……这位康老先生出现地不早不晚,正巧赶在董家危难的时候插了一杠子……据说已经在跟各大银行接触,要求对东江医药的借款全部展期,而且又很大手笔地一次性投入了一个亿的流动资金,帮助董建上那条德国生产线……而康老先生提出的条件只有一个,就是要让董湘滢嫁给康家唯一的继承人,他的孙子,康正航……” 心里火烧火燎的,仿佛被油煎水蒸了一般,有大团大团的热浪翻滚,呛着了他的咽喉,连呼吸也变地困难起来。只得松了松领口,然而手却有些不听使唤,那里扣着的究竟是不是死结,为什么总是解不开?索性放弃了,狠狠地将电话扔到地毯上,一下子滚了好远,幸而羊毛地毯有些厚度,声音不至于特别剧烈,却还是发出了沉闷的怒吼,就向他现在的状态,恨不得大叫出来,却又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精心策划了许久,步步为营,甚至不惜舍弃生命里最最重要的东西……比如自尊正义善良,还有其他更更重要的什么……就那么不管不顾,一心只为自己的计划……本来以为还要等上一段时间,不想老天帮了一个大忙……他本来还真的以为是老天看不下去了,暗中帮了他一个大忙……不想一切都是梦幻泡影……原来真的有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 董湘滢竟然成了这场角斗中的关键所在…… 静静地站在走廊上,只有一盏青幽的灯亮在天花板上,遥遥地听见餐厅里响起了音乐声,好象是那一首熟悉的《爱你胜过爱自己》,大概是傅心蕊去开了音响。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首歌,“誓言中的美丽,却只像流星,只有那一刻的荣耀,不想放弃全心全意,回想起流星还是那么美丽,我只是爱你胜过爱自己……” 这世上若真的有爱情已经很稀奇了,更何况是爱你胜过爱自己的爱情? 他不由得流露出冷讥的笑,却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馨香慢慢地靠近,转过头去,只见董湘滢近在咫尺,怔怔的表情,仿佛也在侧耳倾听着那美妙的旋律,渐渐地,竟有些不胜向往的样子。 “时间流转走的太快,脚步跟不上心态,仍不断期待未知的未来,怎样给自己一个交代。你说你也没有比我好过,冰冷的手就证明一样受伤着,为什么我还不明白,付出像不存在,明明属于我却不能重来……” 明明属于我,却不能重来。 这应当是发自肺腑的感叹,他和她,仿佛有些吓噤住了似的。但是没有了,就在这一句“明明属于我,却不能重来”中嘎然而止了,总有曲终人散的一刻。 单独与他在一起时,她总有些紧张而自卑的,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总想急匆匆地逃开。他却突然“喂”了一声,她还是朝前走着,他只得又叫着她的名字,“董湘滢……”她终于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站在了那里,直到他缓缓地走过来,低沉的嗓音盘旋在耳边:“听说你要嫁去台湾了,为了拯救董家于危难之间……” 她心中只是恼怒,不由得转回头去,不想他的脸就停靠在她肩膀的边缘。他仿佛也没想到她的突然袭击,已经避无可避了,就那么轻轻地吻上她的脸,在她惊愕的退却里,又滑向了她的唇角。 不是没有过憧憬的,她的初吻,一直想要奉献给他的初吻,竟然在这么不期然的时刻以如此尴尬的方式发生了,她真是无比的懊恼无比的羞惭无比的不甘心。然而,他身上那样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环绕在周围,却让她静止了,让她这个人的一切,都静止下来了。 那一双剪水双眸,仿佛笼上了轻烟,朦胧渺茫,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幽怨映在眼底。他已经有太久太久没有靠她这么近了,近地可以看见那长长的睫毛仿佛受到惊吓一般地,轻轻颤抖着,就好象小时候的她,一遇见害怕的事,总是这个样子,躲到他身后去,待到他回过头,如同现在的情形,那一双眼睛,充满了惊恐与不安,然而一旦碰上他的目光,竟一下子明媚起来,盈若秋水,笑靥如花。 究竟有多久,他都不曾注意到她了,注意到她的笑,她的一切。连他也不记得了,也许是在,妈怎么会不喜欢?可是将来和人家交往甚至谈婚论嫁的人是你,得问你自己喜不喜欢?景诚,你真的有和这个女孩子结婚的想法吗?你已经想清楚了吗?” 他心里已经想地很清楚了,面对含辛茹苦养大自己的母亲,面对责任重大的傅家,他迟早要走到结婚这一步。本来还是有些犹豫的,幸而出现了这样一个人,他无论如何是不能再放手了。 “既然妈很喜欢,那我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如果没有意外,我想……我会和她结婚的……” 傅太太转过身来,静静地坐在灯光底下的他,淡淡地道:“只要是你喜欢的,妈妈决不会反对,妈妈只是希望你……希望你将来不会后悔……” 他吓了一跳,精明如母亲,看来已经洞悉了他的全部想法,他本来以为自己隐藏地很好的,甚至连他自己都骗过了,没想到还是露了端倪。 “我怎么会后悔!” 却不是反问,而是一种宣告。 傅太太叹道:“傻孩子,你这样固执,迟早会害了自己。”说着,慢慢地走到门边,停了一停,又回过头来,“我怎么好象听说董湘滢的父亲和你二叔联手投资的土地出了一点问题……” 他立刻引起了警觉,强笑道:“妈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傅太太很注意地看了看他好似平静的表情,方道:“你……二叔……他虽然有些过分,你已经把他赶出了傅氏了,何必赶尽杀绝呢?更何况……就算是当初董建袖手旁观没有施以援手,所谓各人自扫门前雪,你也怨不得了旁人的冷酷无情,你更无须费尽心机地想要以牙还牙……景诚,就算曾经有过什么,也已经都过去了,你不该将自己都陷在其中,你还有自己的人生,不值得为了这些事,浪费时间……” 傅传里在经营傅氏的这几年时间里所闹的亏空,傅景诚本打算既往不咎的,没想到傅传里竟然成立了新的公司,而且毫无职业道德地开始从傅氏挖角。叔侄从此反目,此后已经是形同陌路了。更何况,傅传里这个人,决不仅仅是贪得无厌那么简单?而董建的确足够冷酷无情,但决不仅仅是袖手旁观,这两个人根本就是共谋,谋害他的父亲,也彻底地毁了他的人生。 但是,不管母亲究竟知道多少,他却只能一力承担,一个人暗暗地吞噬着那悲剧的恶果,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命运无情的磨折。 事到如今,他已经无法再说什么了。 五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7 章 董湘滢回到家里,没想到母亲李雅梅还没有休息,正在客厅里等着她,心里也就大概明白了是怎么一个状况,表面上还是很镇定的,直到母亲嗫嚅着说出来让她周日的晚上一起去参加与康正航见面的晚宴,方才冷笑了起来,“妈,别让人笑话了……这还没怎么着呢,已经有人在说董家的闲话了……难道爸妈,真的不介意留下为了挽救东江医药却搭上一个女儿的话柄吗?” 李雅梅本来就是小心翼翼,又尽量用着商量的语气,不想竟被这个平日看似温和如水的女儿抢白了一番,怔了一怔,其实也是无从辩驳的,的确就是那么一回事,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下去,却是坐立难安了。 董湘滢心有不忍,不该将刚刚在傅景诚那里受到羞辱,发泄到母亲身上,沉吟了半晌才道:“妈,不是我自私,只是我真的不能放弃……” 已经五十几岁了,可李雅梅却还保持着姣好的面貌和体态,一如当日踏入董家的那株战战兢兢的菟丝花,从来不曾坚强过,一直依靠在丈夫董建这棵大树上,惟命是从。但是心里始终对董湘滢是抱着许多亏欠的,小时候吃了那么多苦,就是后来到了董家,变成了有钱人家的小孩,也还是唯唯喏喏地生活着,难得有扬眉吐气的时候,如今还要背负这样的重任……怎么说,都是强人所难……不过是为了那一点不够光明正大的自私,还想再“妄想”一次……难不成,真的要用李代桃僵这个方法?这个年代,“指腹为婚”已经够荒谬的了,更何况是“姊妹易嫁”? 想到这儿,李雅梅还是鼓起勇气,强笑道:“妈当然知道你的心思……可是,滢滢,你有没有认真地想过,你和……傅景诚……真的会有结果吗?自从傅传泰去世以后,他和咱们家是越来越疏远了,而且听你爸的意思,就算是公事上,也搞地象陌生人一样……甚至……还会起相反的作用……好象这一次……算了,反正你爸爸对傅景诚的印象一直不算太好……就算他真的喜欢你,你爸爸也未必肯把你嫁给他……更不用说他对你或许根本就没有那一层想法……你不要太傻了……” 董湘凝很清楚母亲说的是事实,他根本就不喜欢她,而且现在还有了可以带回家去的漂亮女朋友,至于她,似乎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 也许她真的应当自己的家庭作出牺牲…… 可她真的很不甘心。 母亲倒底没有再坚持,她一个人缓缓地走上楼梯回自己的房间去,关上了房门,并没有开灯,径直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抚摸着光滑冰冷的被罩。月光晒在地板上,青幽的光吞噬着她身体里最后的一点温暖,慢慢地顺着胳膊溜向床褥间,大团大团的牡丹,白天里是富丽堂皇的粉红盛放在洁白的园地地,如今一切艳丽皆悄然收场,渐渐地在那冰冷的月光里流下了凄凉的泪。 电话响了,在寂静的夜里,充满了恐怖的意味。她抬手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痕,从包里摸着了电话接起来,原来是傅心蕊打来的。仿佛有些睡不着的无聊,漫无边际地闲谈着,可是她的心乱如麻,哪有精神陪着“公主疯狂”,态度不免有些冷淡。傅心蕊似乎也察觉了,停下了天马行空,轻声道:“董湘滢,你是不是生气了?” 她突然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生气?”然而还是有泪水,不争气地缓缓地流了下来。抬手又擦了擦,几乎是诧异的,真的是她的泪水吗? 傅心蕊沉默了半晌,又道:“想不到我哥今天会带女孩子回家,这在我们家还是第一次。刚刚我下楼去接水喝,无意间听到大哥跟老妈在书房里的谈话……其实听地并不完全,不过是一些零星的片段……但是,听那意思,似乎大哥是要和那女孩子结婚的样子……而我妈似乎并不反对……” 她心里说不出的烦躁,血管里的血液,翻滚沸腾着,连带脑海中的思潮,也是疯狂而高速地转动着,再也停不下来。手心里汗津津的,手机握在那里,滑不溜丢,几欲握不住的样子。 漫长的沉默,傅心蕊实在忍不住了,急道:“董湘滢,你在听吗?” 她稳了稳心神,“夜深人静,你跟我说这样一翻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傅心蕊大约是愣了一下,半晌才叹道:“董湘滢,你要是这个态度,那等于是我多管闲事了。虽说咱们两家这几年疏远了许多,可是咱们两个能在同一所学校读研,又参加了同一个课外小组,这一段时间的相处,我可是拿你当知己来看待的……如今你说这样的话,分明是伤我的心嘛!” 她强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地这么小气了?” 傅心蕊仿佛真的生了气,高声道:“董湘滢,反正我作为朋友已经仁至义尽了,别说我没提醒你……你自己的幸福,别人就是再着急,也替不了你……总得你自己努力争取才是……就你那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脾气呀……唉……你就不能低一低你那高贵的头颅吗?噢,还有件重要的事,我刚刚听大哥说,他明天可能要去纽约,不知道是不是和那个戚菁一起去……反正你好自为之吧……” 她已经没有时间了,再过两天,就是决定终生的时刻,她该怎么办?是飞峨扑火,做此生最大的拼搏?还是接受家庭的安排,从此过行尸走肉的生活?这两种相互矛盾着的想法,在她的内心来回拉据着,撕扯不断,直到拼个你死我活。 早上醒来以后,她立刻给航空公司订票处打了电话,预订了最早转机去纽约的航班,就在明天傍晚的时候,那个时候将会只有董湘凝一个人去参加那“相亲”宴会。最终还是自私占据了上峰,她知道董湘凝一定不会让父母为难,董湘凝一定会使这件事情有一个圆满的结束,董湘凝才是最善良无私的人,反正她是吃定了董湘凝了……董湘凝……不象她,一心只为了自己,一心只有傅景诚……她相信自己这一生,对于傅景诚的迷恋,应该都不会有丝毫改变。 为了傅景诚,她做了最最离经叛道的举动,她要和自己的家庭“分道扬镳”,她已经决定离家出走了。 纽约是个很繁华的城市,在若干年前来过一次,是寄居在父亲的前妻江慧芬为儿子董凯钧安排的房子里,其实也只住了不到一年的光景,因为两父子同样火爆不肯退让的脾气,莫名其妙地爆发了走向决裂的父子大战,因为董湘凝生了病必须得回国看中医调理,也许还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已经记不得了。其实回故乡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毕竟可以离傅景诚更近一些,实际却越来越远了。 董凯钧被父亲清理出门户之后,已经许多年不和家里联系了,他们除了偶尔通个电话,彼此也没有再见过面。在那宽敞的机场大厅里,她四下张望着,心里不免有些紧张,自己这个哥哥向来都阴阳怪气的,从小就对她爱搭不理,家里面也惟有董湘凝能降地住他……一想到董湘凝,心理就隐隐作痛,也不知道这个丫头现在怎么样了? 然而,在那众多的接机人群里,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张冷漠的熟悉面孔,四目相对时竟流露着欣喜的笑容,还真是难得。她快步走了过去,很自然地叫着:“哥……”他微微有些失神的样子,竟然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了她的头,半晌才道:“想不到,你竟然一点都没变,还是从前的老样子。” 他却越来越成熟,越来越有男人魅力了。也难怪,据说在纽约一间非常有名的律师事务所里工作,似乎已经成为有点名气的律师。只是,想不到一年收入那么高的人,竟然还住在从前学生时代的房子里,就连那布局与陈设,也和从前的记忆没有什么两样。 她不由得叫道:“哥,你不会吧?干嘛象个老古董一样,将从前的一切都保留地完好无损?瞧,我记得棒球棍在几年以前就被董湘凝从阁楼翻出来放在书房的门后……八年了耶,它竟然还在这里!” 董凯钧将行李放进二楼原先她住过的房间,刚刚走下楼梯,仿佛怔了一怔,半晌才道:“她……这几年……她……还好吗?” 她在书房里四处浏览着,却不敢回身与他的目光相对,仿佛很无意地道:“她……她也还是老样子呀……她也考上了研究生,不过读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我总是笑她白白地阳春白雪了一番,将来肯定找不到理想的工作……没想到她竟然学以致用,写小说去发表,很幸运地被电影公司选中拍成了电影……叫什么来着?噢,是叫做《月满西楼》,不知道你在美国这边能不能看到?不过,这丫头真的是赚了不少钱,本来我们两个还打算暑假的时候,一起去巴黎购物呢……谁成想,天有不测风云呀!” 突然意识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她急忙打住了话头,有些左顾右盼地走出书房来,却依然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给他看破心中的秘密。 毕竟是做了几年律师的人,大概已经练就了火眼金睛,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点燃了一只烟,“她……她……还象从前一样快乐吗?” 她心里一直揣着巨大的疑问,为什么一向感情和睦的他和董湘凝,竟然也随着那父子决裂而变成了陌路人。尽管在董建的严厉要求下,董家人不能再提起董凯钧这个忤逆子的,可是她却不能理解,究竟在那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才使得那亲密无间的感情突然分崩离析?这是她与董湘凝之间唯一的隔膜,但是董湘凝没有说,她也就没有问起。 略微沉吟了片刻,她才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却被渐渐升起的烟挡住了视线,他隐藏在那重重迷雾之中,愈发地深不可测起来。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细细推敲,便笑道:“你在指哪方面呢?在金钱上,她是非常快乐的,因为她永远比我节省比我会过日子,所以每次向我‘放贷’的时候甭提多有成就感了。在学业上,她也是很快乐的,因为她从小到大,就从来没有为学习发过愁,在父母眼里,又是个乖乖女,深得父母大人的欢心。我想唯一缺撼的,大概就是感情吧……董二小姐董三小姐,都成了无人问津的末代宅女……” 有风从窗外吹来,渐渐驱散了堆积在沙发那里的浓烟,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却是愁眉紧锁,大有困坐愁城的意味,不由得她原来有些玩笑的心,莫名地紧张起来,整个人也变地僵硬了。 他突然淡淡一笑,“董湘滢,你为什么突然到纽约来?” 倒底还是瞒不住。 她走到窗边去,后院种满了各种各样的绿色植物,还是象从前那样说不上名字来,然而看着却是让人心旷神怡的翠滃荫润,油然生辉。半晌,她才道:“还不是爸爸……好象是他的一个生意上的朋友替自己的孙子相中了我,非要我做他们家的孙媳妇……我不肯,只好跑路了。” 既然瞒不过,就只好实话实说。 却也懂得掌握讲话的分寸与技巧的,总不能给他知道是她做了逃兵,而将董湘凝陷入了那危险的旋涡之中。他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会将她这个“卑鄙小人”给扔到大街上去的,如今人离乡贱,她无论如何不能冒那样的风险。这个理由,绝对可以唬地过那个对父亲抱有成见的儿子。 果然,他将香烟揿灭在烟灰缸里,站起身来,“你去洗个澡吧,休息一会儿,晚上我来接你去吃晚饭。噢,我还顺便叫了傅景诚……傅景诚也来了纽约,你是知道的吧?难道,你不是为了他而来的吗?” 她微微一笑,却不再言语了。 晚上是约在了一间法国餐厅里,大约是很高档的场所,就餐的客人并不多,但都穿地很体面,甚至有的男人都穿着黑色的礼服系着黑色的蝴蝶结,女人就更不用说了,也都是鬓影衣香。鹅黄的台布印花考究,飞针走线,丝垂翠柳,繁花似锦,却不过是小小的一方点缀。 董湘滢轻轻地摸了一摸,不禁笑道:“这不会是Me Ch吧?好象还是手工刺绣的结果……” 有侍应拿着餐牌过来,仿佛是很熟悉的,笑道:“Mr.江,今天还是老样子吗?” 董凯钧微微一摆手,“过一会儿再点餐,还有朋友要过来。” 那黑发碧眼的帅哥鞠了一个躬,就退下去了。董湘滢微一扬眉,“哎,我说董凯钧,你什么时候成了Mr.江了?”董凯钧冷冷一笑,“我已经被逐出董家整整八年了,难道你忘记了不成?”董湘凝却很宽容地笑了起来,“既然那么不愿意,干嘛自己还记得那么清楚清楚?只怕连八年零几个月零几天零几个小时零几分零几秒都是算不错的,是不是?” 董凯钧不理睬她的挖苦,却抬起手来,晃了一晃,她顺着那手势望去,渐渐地变了脸色,就那么眼睁睁多看着日思夜想的人,却伴着另一个俏丽的身影走了过来。人生就是这样无奈,乐极生悲的戏码随时随地地上演,就在她嘲笑别人的那一刻,生命急转直下,却又跟她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难道她千里迢迢地弃家别国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亲眼目睹他与别人的,甜蜜芬芳之旅。 傅景诚似乎并不意外,微微地点了点头,却向董凯钧笑道:“这是戚菁……戚菁,这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我小时候的好朋友,董……不……现在应该是江凯钧江大律师……” 戚菁很客气地笑道:“江律师好……”说着便很自然地在傅景诚拉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向一旁的董湘滢展露着温婉的笑容:“董小姐,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董凯钧意味深长地望着傅景诚,傅景诚却只作不见,招呼着记者过来点了餐,而且还很体贴地替戚菁挡掉了侍应关于海鲜的推荐,理由很简单,“她对于海鲜有些过敏”。 董湘滢默默地看着,只觉得难堪到了极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可笑,其实大局已定,她为什么总是不肯清醒?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8 章 傅景诚仿佛正在跟身边的戚菁说着什么,从来都是淡漠冷静的男子,此刻竟然温柔体贴地让她无法相信,这个人还是从前的那个人吗?怎么可以这样! 面前的水晶高脚杯里游弋着潋滟红光,恍如那上好的红玛瑙跌碎于池中,万般点点,激起千层浪,只将对面正在进行中的喁喁低语的温柔情话渐渐地掩盖不见,随着那激流暗涌的旋涡,一同消弥于她的悔不当初之中。 为什么要来?或许她应该和那个台湾人结婚的……或许也没有用处……她和什么人在一起甚至和什么人结婚,根本就触动不了他,更加伤害不了他……她要怎样做,才能让他也体会一番她此时此刻的痛苦与难堪…… 倒是董凯钧打破了僵局,“喂,傅景诚,你是不是最好收敛一些……请稍微注意一下旁观人的情绪,我们已经食难下咽了……这鸡皮疙瘩已经掉了一地,几年不见,想不到你已经变成了如此肉麻的人。” 戚菁的脸立刻红了起来,“江律师玩笑了。” 傅景诚倒是无所谓的,只收住了话题微微一笑,“你是嫉妒还是羡慕?”眼光仿佛有意无意地扫了董湘滢一眼,却见她将头偏了过去。一旁的高几上放置着一盏仿古台灯,鹅黄的绢纱罩顶,底下镶着一个个的小小坠角流苏,亦是悉悉簌簌的鹅黄。仿佛那一年秋天在校园的桂树底下,飘落于她发间的木樨花,一点点一簇簇,还带着幽幽的芬芳之气,当时很想替她拂去,却又不忍替她拂去,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心香宜人。有一缕头发散了下来,正巧垂在她的耳鬓,却显现出那一弯小小的耳廓,只是说不出的娇美动人。然而,她已经回过头来,目光之中犹如冰淬霜覆一般,冷静地回望着他,却又摇撼起那水晶高脚杯,嘴角上扬,一缕讥笑引而未发,却将那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竟是难以言喻的豪迈与洒脱,干脆利索地将他的无耻与矫情造作,砍杀于无形。 沉吟了半晌,他才缓缓地道:“滢滢,怎么突然也到纽约来了?” 促不及防,她没有料到他会跟他说话,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只是僵持在了那里。 幸而有董凯钧伸过手来向她面前晃了一晃,“董湘滢不要那么没见过世面,好不好?这里的确有许多明星会来吃饭,现在你目光所及之处的那个帅哥,其实不过是个二三流的电视明星……几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喜欢追星吗?这样吧,等有机会哥哥我替你介绍几个明星认识……” 还没等她出言取笑董凯钧的夸夸其谈,却真的有一个仿佛是混血模样的高大帅哥走了过来,在屏声敛气的餐厅里却高声地叫道:“Jh……”一副旁若无人的宏伟气势。紧接着人已经来到了餐桌旁,“啪”的一下搭在了董凯钧的肩上,“Jh,上次的事还没有好好地谢谢你……咦,这么漂亮的东方美女是谁呢?” 董凯钧只得替在座的人做了介绍,又说:“这是丹尼斯……” 不想,这位丹尼斯的礼数非常周全,很绅士地一一微笑着地握手致意,待到最后一个才是董湘滢,她突然呼吸有点受阻的意思,只觉得那望过来的目光仿佛起了一点美妙的变化,黝不见底的深潭竟然泛起了蓝色的星光,点点滴滴,映在她的身上,璨然生辉。这个家伙长地还真的有些象那明星丹尼斯?吴,只不过皮肤黑一些,气势作派更宏伟一些,不禁令她有短暂的头晕目旋的感觉。 丹尼斯竟然招了招手,立刻有一个侍应搬了一把椅子过来,便很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我听说Jh有一个很漂亮的妹妹,可是想不到竟然如此地漂亮……”如此直言不讳地又表白一番,况且席间还有另外一位小姐在座,显然决不仅仅是礼貌上的客套之词了。 她微微低下头去,轻轻地抚摸着那鹅黄台上的描金刺绣,仿佛有一点莲花不胜秋风的娇怯与温柔。 那位丹尼斯不禁有些油然神往的样子,这样温婉娴雅的东方女子,处处充满了只有在中国古画卷里才能一见的神秘风致,本来不过是偶然驻足的,此时却仿佛再也舍不得离开了。 她突然抬起头来,正遇上傅景诚若有所思的注目,仿佛行走在幽暗的荒野里,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刻,遥遥地看着在前方似有若无的一点微芒,忽明忽灭,忍不住拼尽了全身力气想要投奔过去,然而那温暖已经近在咫尺了,却在瞬间燃起熊熊大火,她却不过只是一只气息渐渐衰竭的小小飞蛾,眼看着就要灰飞烟灭。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也要冒死一试。她总得让他知道,她的好,她的爱,她的痛……自凡是她的一切,她都得使他知道。 不想,却是事与愿违,那火光竟然渐渐地褪去了,只剩下荒野里一望无际的平静与淡漠,将她的一腔热望狠狠推了出去,不由得令她真是绝望。 终于铁下心来。 丹尼斯又稍坐了片刻,便起身离开了,因为提前约好的朋友已经都到齐了,男男女女,都是非富即贵的样子。 戚菁低声道:“这位先生长地好帅呀!我差一点儿以为真的是那个明星丹尼斯?吴来了呢!” 董凯钧笑道:“我倒不知道丹尼斯?吴倒底是何许人也,不过这个丹尼斯却是颇有些来历的,祖父是犹太裔的美籍金融大亨,母亲是澳门人,但很早就去世了,所以他有一半中国血统。噢,忘记说他的父亲了,一年前也去世了……所以江慧芬女士作为未亡人,又继承了不少遗产。” 言语之间,似乎有些自嘲的意思。 董湘滢隐隐听闻,父亲董建的前妻江慧芬在与第二任丈夫离婚后又嫁了一位美国的金融大亨,如今更是身价倍增,比和董建在一起时可风光多了。 傅景诚却淡淡地道:“你不要再这里添油加醋了,他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在这儿不遗余力地在不谙世事的小女孩面前做广告?” 董凯钧“哈哈”一笑,“我说给自己的妹妹听,你心惊个什么劲!” 六 没想到,第二天便有大捧的红玫瑰送到家里来,弄地董湘滢好不诧异,只傻傻地站在门边,不知所措。 倒是董凯钧揉着惺忪的睡眼,“是谁?谁这么神经病,周末的清早也不让人消停。” 董湘滢签了字,抱着大约有三四百朵玫瑰扎成的花束走进客厅来,将一张淡粉的卡片递了过去,“你看嘛……” 董凯钧继续揉着眼睛,“咦,我还以为这小子是开玩笑,没想到他是来真的了。” 原来那张卡片里面只有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Des”。 董凯钧笑道:“董湘滢,丹尼斯这个人的本质倒也不坏,不过却是有名的花花公子,有些不务正业……所以,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你自己要掌握好分寸,不要弄巧成拙才是。” 董湘滢愣了一会儿,方才意识到那话里有话,不禁叫道:“你瞎说什么呢!倒好象是我故意去招惹他似的。” 董凯钧静静地沉默了片刻,转身进了厨房去准备早餐。董湘滢跟了进去,“哥,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呀!”董凯钧淡淡地道:“我不过是随便一说,你又何必着急成这个样子。况且……这个办法或许会有用……但是用在傅景诚身上,只怕会得不偿失。滢滢,如果有用的话,早就起作用了,也不会一直蹉跎这么多年。傅景诚那个家伙,最是阴险了,不是你这个小丫头能应付地了的……老实说,我这几年不见他,再见面也觉得他越来越深沉了,越来越让人摸不透了……所以,董建反对你们在一起,也不是没有道理。” 董凯钧分析地如此头头是道,不由得她刚刚建筑起来的一点自信心又被打回了原形。她没有谈过真正的恋爱,其实并不太懂得男女之间的机巧应对与勾心斗角,本来打算孤注一掷的,可又存了一丝胆怯,只怕一旦时机掌握的不对,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也许她选择的这个时候不太合适,正是他和新的女人刚刚开始正新鲜刺激的阶段,轻易不会分地开吧?也许她该象韩剧里学一学,使一点坏着,生生地拆散了那如胶似漆的两个人。可她根本是个外行,根本就不知道该从何下手,而且本身有点清高的性格,也是不屑于那么做的。 傅景诚和戚菁去加拿大了,因为要去多伦多拜访一个很重要的人物。 董凯钧去了台湾,因为江慧芬又认识了新的男人,而且很快要举行订婚仪式了。 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那座房子里,每天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事。就是董湘凝,也不敢轻易联系,她背信弃义远涉重洋来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过这种无聊的生活? 她简直要发疯了。 纽约的繁华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大的冲击,倒是那些全世界一流的博物馆给了她无限畅游的空间。每天把时间消磨在那里,也未尝不是一个忘记俗世烦恼的办法。尤其是现代艺术博物馆里,她去了又去,不过深深地沉醉于凡高的那一副《星空》。 因为她始终不懂,如何由那激流漩涌的强烈色彩冲击中,看到星光灿烂?月亮充满刺激的橘黄色,明净而亮丽,将世界万物俱都笼罩在那火焰的魅惑里,仿佛有一种莫名的震动在悄悄前来,一株柏树扶摇直上云宵,在那里捅出了层层旋涡,浓墨重彩才这里做了稍稍的收梢,有一点点似有若无的淡白缓缓地飘动,向不知名的地方飞去,渐渐地幻化出飞龙在天的造型……也许是她平常看地武侠小说太多了,不知为什么就想到这个词,其实是颇为震撼的,但又说不说究竟。 夜里仰望星空,不应当是最浪漫的事吗?为什么看地她是惊心动魄,却还仿佛被牢牢地吸引着,忍不住看了再看。 就是这样喜欢,也不敢有丝毫有据为己有的念头,因为总怀着些敬畏之意,凡事不可贪得无厌。这样的想法一旦冒出来,自己也吓了一跳,对于傅景诚,她是不是也过于贪得无厌了。 “Alce……” 在悄无声息的偌大殿堂里,是谁这样旁若无人地呼唤她的英文名字,她不禁寻着声音望去,却见那高大英俊的混血帅哥正倚在一旁的廊柱上,手里拿着宣传画册,很是潇洒地向她打着招呼。差一点儿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仿佛穿越时空,刚刚从十八世纪的古堡回来。 当她把这个玩笑说给丹尼斯听时,他露出了喜悦的表情,眼睛又慢慢地地变成了湖水的颜色,却有蓝天和白云在里面流淌,她不禁有些微微地眩目。这样的人物,当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可是她也动摇不了分毫。 丹尼斯却是很热情的人,听说董凯钧去了台湾把她一个人留在纽约之后,立刻自告奋勇地做起了她的向导。在接下来的日子,他带她去各个国家的顶级餐馆用餐,去世界一流的博物馆艺术馆画廊参观,去百老汇的歌剧院聆听那美妙的天籁之音,去最最时尚品牌的旗舰店购物…… 惟独购物这一项,她很委婉地拒绝了,“我可以自己来。” 他仿佛有些诧异,做了一个美国人特有的“why”的手势,“是我有什么地方,让你不满意吗?” 那个时候,他们坐在中央公园附近的露天咖啡座里,天空渐渐地由灰暗到深蓝变化着,月光渺渺,远处幽静的湖面上水波粼粼,倒映着树木的影,一排排一行行,叠罗在一起,仿佛出征的军队,庄重肃穆周围。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9 章 她的手搭在粗砾的石头栏杆上,一下下地磨擦着。湖那边有雾慢慢地涌来,就她包裹在其中,却挡不住那清素冷洌的美,穿云破雾地绽放开来。不由得令他起身坐到了旁边,一手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一手轻轻抚上她尖尖的下颌,意欲吻上去,然而却被她眼中的悬而未滴的泪水止住了动作,仿佛是有些惊骇的,因为那样动人心魄的美丽,因为这样璀灿夺目的美丽,却不是属于他的。 他渐渐地清醒了,仍旧抚着那下巴,“你总是对我保持着戒心,究竟是为了谁?是为了那天一起吃饭的傅景诚吗?” 一颗泪滴终于忍耐不住,夺眶而出。 晶莹的水滴,径直滴在他的手心里,渐渐地仿佛要熔化的样子,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却缓缓地低下头去将那滴泪水轻轻地吻去。 她望着那样温柔缠绵的动作,也许是惯于此道的,不由得问道:“男人们一般都是如何看待爱情的?男人们会相信一生一世的爱情吗?还是男人们不过是为了图个新鲜刺激……隔一段时间更换不同的女朋友或者女伴……一起吃饭看电影花钱买各种奢侈品……甚至……结局不过是到床上去……这是爱情?还是……仅仅是一种生活方式?” 其实不过是在寻求一个答案。 她那样温柔娴雅,仿佛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他一直都保持着绅士风度,几天下来的接触,并未越矩分毫,可他这样待她,并不是没有指望,不过是将她当作了守旧的东方女性,理当保持一点耐心,与对待其他女人有所不同而已。 所以,这个答案他给不出,但他却不想骗她。 她仿佛想要挣脱开他的束缚,想要偏过头去,然而他却固执地捏着她的下巴,低声道:“你这样美丽的女孩子,本来应当是高高在上供人仰望观赏甚至是捧在手心里的,可是你却这么地忧伤……究竟是哪个男人让你如此伤心难过?我真的是有些嫉妒他了……他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桌上的咖啡已经渐渐地冷掉,却仍有淡淡的幽香缭绕不褪,迷惑着他的神经,终于忍不住向她的唇上吻去……她禁不住本能地挣扎着,却听见他在喃喃低语:“其实我们两个都是孤独的人。”不由得心中大恸,身在富贵之家,穿行于茫茫人海,她也不过是一个孤独的人而已。 唇上的碰触有些陌生,渐渐有些深入婉转的趋势,有一种说不出的惶惑与惊恐,萦绕不去,怎么可以?仿佛有一个声音冷冷地道:“董湘滢,你这是干什么呢?”她还保持着一点清醒,眼睛的余光瞥向咖啡馆入口的地方,一男一女熟悉的身影也有些胆怯似的,前进不得也后无退路,僵在当场。 那消失了几天,她却以为永远都不会再回来的人,竟然又重返人间了。 仿佛被狠狠地刺激着了,她根本不具有逢场作戏的资本,也不愿意学习逢场作戏的本领,她更知道自己面对着的是一个惯于逢场作戏的行家里手,她已经在退缩的边缘了,然而在那欲进非进的瞬间陡然看见了他,竟然充满了一种豁出去的勇气,她就是要做给他,让他亲眼看她着堕落于他亲手将她推进的温柔陷阱。 可傅景诚只不过是微微怔了一怔,就那么冷冷地撂下脸来,仿佛有些不屑一顾的轻蔑,牵了身旁那个女孩子的手,就那么决绝地转身离去。 她的双手抵着温暖的怀抱,鼻翼里是那温热的气息,唇齿间是纠缠不舍的留恋,可她的心却是一片冰凉,仿佛数九寒天,走在冰天雪地里,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遥遥地望着远处微芒的一点晕黄的星星之火,却总到达不了那温暖的所在。 傅景诚急促地走下了长长的阶梯,在那仓促间不知不觉地松开了戚菁的手,戚菁在后面追地有些气喘吁吁,忍不住叫道:“景诚,你怎么了?你倒是等一等我呀……” 公司出事了,在美洲地区的最大代理公司突然接到了关于倾销以及部分产品涉嫌专利侵权的律师信,这在美国应当是头等大事,因为在那律师信中的指责,似乎并非空穴来风。在加拿大逗留了这半个多月,不过是期望能与那律师信背后的推手,庭外和解。 可惜,斡旋了多日,却没有丝毫进展。 也难怪他心烦气燥。 他慢慢地停下来等着她,看着她于忽明忽昧的夜色里走来,一直来到亮晶晶的路灯底下,额上蒙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不禁有一些恍惚,半晌才抬手轻轻地擦拭着,语带爱怜地道:“瞧你跑地这满头的汗。” 戚菁握着了他的手,微微摇撼了几下,却定定地凝视着他,星光灿烂,泛起层层波澜,却看出那波澜里究竟是喜还是怒……半晌,才轻声叹道:“走吧……我看你也很累了,还是回酒店去早点休息……咖啡还是改日再喝吧。” 他本来是要带她来品尝一下中央公园附近这一家不起眼的露天咖啡座里的现磨蓝山咖啡,但突然间就没有兴趣了,在刚刚过去的这十几天里所遭受的急迫与忙碌一齐涌来,渐渐地覆盖了心田,这样的忙这样的急,究竟所为何来?就那么在突然间有些心灰意冷起来,他在什么时候变成了如此情绪化的人? 可是他太累了,累地没有精力理出一个头绪来,也没有向身边的女孩详加解释,尽管他很清楚她正在担心着他。 回到酒店自己的房间里,去开了电视,放了洗澡水,又倒了一杯酒,一切都仿佛和往常一样,结果还是躺在了床上,呆呆地发着愣。窗帘依旧悬挂在两边,深蓝的天,犹如上好的宝石浸入在水里,晶莹透亮,那一弯明媚的月亮,却是犹包琵琶半遮面,说不出的娇羞与清稚。 不知何时,门铃响了起来,他还是懒得动弹,依旧怔怔地望着玻璃窗外的那弯明月,仿佛越来越近。然而那门铃却很执着地响个不停,他只得起身来去开了门。但见在那缓缓的开启之处,露出了一张犹如明月般美丽绝伦的脸,他只觉得呼吸一窒,渐渐有些迷惘起来。四目相对,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有漫长地河流在随着记忆漂移,却始终都靠不了岸,就如同他此刻七上八下的心。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董湘滢,怎么会是你?你来做什么?” 她鼓足了勇气,不顾一切地跑来,不想就此半途而废,于是一把推开了挡在门前的他,径直走进小客厅里去,四下打量了一番,方才回身望着跟进来的他,“傅景诚,我有话和你说……” 屋里的墙壁上,亮着一盏盏的小灯,幽雅妩媚地放着璀璨的光,只叫人仿佛跌落进繁星阵中,飘浮徜徉。零乱的星子,却在自顾自地转来转去,看不牢抓不住,照着一旁的巨幅油画上,也动荡不安起来。里面卧室的电视里在放着不知名的乐曲,好象是萨克斯风,正在极端努力着,然而那一个高音仍然被压榨地厉害,始终达不到扬眉吐气的一刻。 她听地有些不耐烦起来,就在那抑扬顿挫的旋律里静静地道:“傅景诚,你可不可以和现在的女人分手?就是你的那个女秘书……” “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 “因为你不喜欢,我就要按照你说的那么做吗?” “是……”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 其实不过这么简单的几个字,却象一座大山似的压在心里十几年,一直不得开怀。然而丹尼斯刚刚问她:“董湘滢,你为什么不对他说?告诉了他,你就得到了解脱,而把痛苦转向了他,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受苦?” 只是,她这样不管不顾地,抛弃了自尊与矜持,千里迢迢地跑到纽约来跟他表白,真的可以得到解脱吗? 他一直凝视着她,本来以为象她那么高高在上的性格,一定不会先说出来的,然而他错了,她说地那么认真,美丽的脸上只是一种很直接的单纯,仿佛笼罩着一层圣洁的光,让他再不敢逼视,不由得将脸偏向了一边。 她比他想象地还要勇敢,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勇敢,倒他无从防备的心,在潜移默化间起了微妙的波澜,那波澜正在慢慢地侵蚀着那看似坚强的意志,慢慢地将那不值得一提的东西粉碎瓦解。他说不出的害怕,他竟然在害怕…… 半晌,他才轻声道:“你在开什么玩笑呢?” 她的爱情,难道是玩笑吗? 突然想起《诺丁山》里的那一幕,此时方才真切体会到茱丽雅?罗勃斯在那一刻的不安无奈,委屈与绝望,不过是一个女孩子在恳求她爱的人,能够爱她。 爱地如此卑微。 她爱他,无可救药地爱他,无比狂热地爱他。 月华似水,投在玻璃窗上一个轻渺的影,正巧让他瞥见了自己的惊恐不已……不成,他不能丧失立场,他早已经变成了严于律己的人,他有重责大任在身,岂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任意妄为? “不……” “为什么……不……” “因为我……并不喜欢你……” 隔空抛来的不名物体,根本还没看清,就已经重重地砸在了身上,她好象一下子被抡到了十几丈开外,踉跄了几步,竟然还没有倒下,只是遥遥地看着那依旧站在原地的表情淡漠的人,依旧冷酷残忍的人,只若万箭攒心一般地痛楚,“你说……你……不喜欢我……为什么……” “不为什么……难道爱情还有为什么?”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10 章 “那你之前的那些女人……你是真的喜欢她们吗?你不是也不喜欢她们,却还是还要和她们在一起?” “那不一样……那些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 “那么……那么……你……为什么不可以跟我……逢场作戏?你为什么……哪怕……就是哄哄我敷衍敷衍我,都不肯呢?” “因为我已经有了真正喜欢的人了……戚菁……她的出现,改变了我从前不正确的生活态度。这次我是十分认真的……况且,你不正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否则,你也不会如此地冲动。是的,这个戚菁,和从前的那些,真的并不一样……” 起初的那一些姹紫嫣红,她并不担心,因为心里很清楚,长不了,走马观花似的换来换去,他的那颗心却始终居无定所。可就象他说的,这一次不一样了,她从他的眼里读到了认真,让她害怕的认真。 “原来你是为了那个女人……我有哪里比不上她?” “不是在于你哪里比不上她,而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是她……” 这个理由既简单又公道,她拼尽了全身气力,不过是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她还天真地以为会有“万一”,因为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男主角虽然游遍花丛,却还是只爱那静静地等候在一边的“她”,到最后一定会使所有的一切都回归到本位。只是,现实不是偶像剧,也不是言情小说,而她也不是幸运的女主角。她拥有别人企望羡慕的美丽与财富,所以她并不是灰姑娘,所以赢得不了王子的心,她是为了陪衬灰姑娘的存在而设置的那一类自恃甚高但实际却是自不量力的人。 长久以来,她被自己编织的谎言蒙蔽着,不愿意清醒,所以当谎言一旦戳破之后,才是跌入深渊的绝望,绝望地连身体都仿佛彻底垮掉了一般……还是勉强支撑住了,还来得及在那即将倒下去的一瞬间,向门边夺路而逃。泪水却不争气地扑簌簌地洒了一地。 七 董湘滢坐着出租车在这座举世闻名的繁华都市里转来转去,看着那灯火辉煌的高楼大厦里汇成的海,深不可测地,仿佛藏着巨大的隐秘,难免让人有些胆战心惊。 出租车里有些气闷,司机是个年轻的黑人青年,正开着收音机,听着那绕舌的Hp Hp音乐,污糟糟地也不知道那婉转于舌尖下的发音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滑开了一线窗户,有清凉的风扑了进来,遥遥地看见临街的餐馆里的灯红酒绿,觥酬交错,一切不过是夜生活的刚刚开始。 在这里生活的久了,才知道它的好处,一切生活方式都会得到尊重,来自全世界的各路游子纵横驰骋,仿佛正相安无事地生活在一起,因为彼此的陌生好奇,使最初的歧视渐渐隐藏地恰到好处。然而,在那相对安逸的宁静里,似乎正有危机在暗暗孕育着。 她默默地迎风流着泪,冰凉的泪水,缓缓地滑进脖颈,却在心里泛起了一种锐利的刺痛,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那黑人司机仿佛在嘈杂的环境里听到了不协调的啜泣声,有些好奇地向后视力镜看了一看,关掉了收音机,“小姐,请问你到底到哪儿下?” 她不想回到那所孤零零的房子里去,只有她一个人面对着漫漫长夜,如何能熬地过?然而,这一隅的宁静,却始终无法长久,到最后也不过是表面的粉饰罢了。其实已经离董凯钧的家很近了,不想前面的街道突然爆发出剧烈的声响,好象是两辆车撞到了一起,交通立刻堵塞了,她只得付了款,自己走回去,反正路也不算远了。 这个街区住的人家并不算多,每家每户都一个很大的花园,花园里还备有游泳池,走在幽静的街道上,隐隐能听见矮矮的篱笆墙里,水波动荡的声音,是谁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有如此闲情逸志在月光下游泳? 街中的史密斯教授家好象正在举行着聚会,门口停着不少车辆,胖胖的史密斯太太正出来送着一位客人,远远地向她招手:“董小姐,江律师回来了,还送了不少台湾特产过来,真是太感谢了。”原来董凯钧已经回来了,不过他那么傲慢的人,还会想着千里迢迢地给邻居带礼物?想想还真是有些不可思议。她微微点头致意后,转了一个弯,再走几步,就该到了。 不想,在那幢房子的对面却停着一辆林肯轿车,有两个人男人正站在一旁的路灯底下说着话,看那样子,似乎已经说了不少时候了。 她定睛看了看,不由得惊诧地张开了嘴,半晌才叫道:“爸……” 站在董凯钧对面的那个男人转过身来,慢慢地露出慈祥的微笑,“我的女儿终于回来了,可把老爸给等坏了。” 董凯钧默默地站了一会儿,便转身走进房子里去了。董建笑道:“干嘛站地那么远,难道老爸是老虎吗?”她方才缓缓地走了过去,凄凄艾艾地道:“爸,对不起,我不该让你那么担心我不该一个人偷偷地离开家,爸……”董建拍了拍她的肩,笑道:“好了,老爸知道了,老爸没有怪你,不过你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了……你知道你妈有多担心你吗?” 然而,她却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扑进父亲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董建无声地抱着她,半晌才道:“是谁让我们家的公主如此伤心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她边哭边道:“爸,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是如今我已经受到惩罚了……傅景诚……他根本就不喜欢我……他喜欢上别人了……他要和别人结婚了……爸,我该怎么办呀?爸,我的心里简直是太痛了……” 董建扳住她的双肩,借着明亮的路灯看着那痛不欲生,半晌才道:“傻孩子,老爸早就跟你说,你跟他不合适,可是你总听不进去。这一次你这样赌气跑到纽约来,的确有点过分了……凝凝说了你的去向之后,你妈立刻就想来抓你回去……可是我想也许这是个机会……一个让你清醒从此可以摆脱傅景诚……重新开始新生活的好机会……” 牙齿在剧烈地打着颤,身体亦如筛糠一般地抖个不停,无边无际的寒冷袭来,却抓不住那四下蔓延的思绪,末了才渐渐地察觉出是恐惧,再也治不好的恐惧。她怔怔地望着自己的父亲,紧紧地咬着下唇,直到那里慢慢地渗出血来,却不觉得痛,嗓子眼里倒有些甜丝丝的腻,好一会儿才一字一顿地道:“可是我不能没有他……要是不能和他在一起,人生还有什么趣味可言?”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也已经无须再多说什么了。 董建上了林肯轿车独自离开了,董湘滢一个人走进那幢亮着灯的两层小楼里去。六年以前,她和董湘凝一起到这里来,董湘凝是为了在学业上更上一层楼,而她不过是为了离傅景诚更近一些。然而没到一个月,他就回国去了,因为傅传里的野心越来越大,傅太太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他只得回去顶起大梁。从此,他们便天各一方。一年后,她借着董湘凝回国养病的机会一起回去,也不过是为了离他更近一些,然而他已经放弃了学业进了傅氏,忙地见不着人影,他们近在咫尺,却比隔着太平洋还要遥远了。 这就是她的爱情,其实一直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在自说自画。 屋里灯火通明,除了董凯钧,还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董凯钧向她介绍说,是江慧芬即将结婚丈夫的亲侄女蔡丹青,这次一起到纽约来开会的。对她很是热情,还特意准备了礼物,是一条羊毛披肩,仿佛很高档的样子,看来还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她忽然想起史密斯太太说的话,原来是这样的缘故。于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那两个人的一言一行眉来眼去的样子,渐渐地觉得那两个人关系非同一般,大约并不仅仅是新结识的亲戚那么简单。心里不由得冷笑,男人当真是最会见异思迁的动物,她住在这里有些日子了,仿佛知道董凯钧有一个不错的英国女朋友,不想去了一趟台湾,立刻就一代新人换旧人了。她心灰意冷,懒得继续留在那里做电灯泡,聊了几句便上楼去了。 然而,一个人关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却更是压抑。偏偏在那时候,电话响了起来,原来是丹尼斯打来的,“Alce,我要和朋友一起去爬阿尔卑斯山,然后再去瑞士,你想不想和我们一起去?” 她想都没想,就立刻答应了下来,还是逃地越远越好。 待傅景诚来到律师楼,与董凯钧商量有关于倾销与专利权的诉讼一事时,方才知道董湘滢和丹尼斯一同去瑞士了,倒也没有作过多的表示。倒是戚菁低声说道:“董小姐怎么说走就走呀?”然而傅景诚与董凯钧正在研究着文件,仿佛谁也没有在意这句话似的。 美国之行总算告一段落了,诉讼和解的事宜交托给董凯钧以后,傅景诚就坐飞机回国去了,因为吴克传递了消息来,在他离开的这一段时间,傅传里有些蠢蠢欲动,而且傅氏的股价最近波动地有些异常,仿佛有人在暗中操盘,却不知道究竟意欲何为。 回到公司有许多琐碎的事情需要他来处理,所以也没顾上理会吴克的“大惊小怪”,直到几天以后与公司另一位大股东的偶然交谈,才引起了他的注意,原来吴克并不是小题大做。他只是有些想不通,傅传里当初被净身出户,却在短短的三年里竟然能够东山再起,而且还有能力来跟他重新开展傅氏的经营之争?也许背后有人支持? 他不由得想到了持有傅氏股份13%的董建,难道是这个通过卖女儿起死回生的人,打算在傅氏兴风作浪? 不管他猜地对与不对,反正他在与那位世伯的谈话之后,就渐渐地感受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险。傅传里已经展开了攻势,并以自己所持有的10%的股份为基础在外围进行了股份收购,傅氏股价一时被拉地很高,他却不知道傅传里的底牌究竟是什么。 这个有勇无谋的傅传里,去了美国三年,卷土重来之后却变地高深莫起来。 两个人在一次商务酒会上碰了一次面,也算是冤家路窄,这个小叔叔当年给自己这个毛头小伙子给拉下马来,离开傅氏时也是咬牙切齿地赌了不少咒扬言要报复回来的。可是母亲却劝他,得饶人处且饶人,贪婪之心人皆有之,虽然傅传里亏空了不少钱,傅氏被经营地一塌糊涂差一点儿倒闭,可倒底是有血缘之亲的自家人,无论如何还是要留点余地的。他在三年之后看着傅传里不可一世的嚣张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真是悔不当初,后悔自己不该那么心软,本该赶尽杀绝的。 然而硝烟已起,却是止也止不住了。 他并不是过于自负,实在是瞧不起傅传里,这个手下败将,不过是在惩匹夫之勇罢了。他无论如何不会将父亲辛辛苦苦留下来的公司交到那个人的手上,更何况,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次倒是个上好的机会,可以让他一偿三年前手下留情的遗憾。而且,他也不是三年前的傅景诚了。 也许应当赌地大一些。 很快,吴克便去摸清了傅传里的底细,原来在这三年里在美国开了一家贸易公司,似乎是遇到高人指点,在股市上大赚了一笔,又联络了某神秘资金共同在香港买了一间上市公司,如今便是以那间上市公司集团主席的身份重新回到本地来投资,出口转内销的效果果然和以前大不相同,披上了金灿灿的外衣,竟吸引了不少拥趸,大概是以为新的商机又出现了。 他的当务之急,惟有先戳穿傅传里的光彩外衣,那样的趾高气扬,让他很不舒服。 但是吴克建议:“进行反收购一事还是要慎重,毕竟还要预留美国那一边的和解金。” 戚菁也说:“如果真的是报复性收购,为什么一开始就这么大张旗鼓?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也许就是想抓住你不想经营权旁落的心理,不过是想让你冒然出手而已……他也许就是想赚点钱罢可。你千万不要在急躁之下中了他的圈套。” 他明明知道这两个人说地有道理,却还是在董事会会议上动议全面收购傅传里的香港万方国际公司,然后还不顾其他董事的反对,一意孤行地以大股东的身份最后敲定了此事。 正巧傅氏有一笔贷款的展期批下来了,立刻用于了收购事宜上。没想到出人意料地顺利,不用几个回合,傅氏便成功地收购了万方国际,只是那万方国际的资产状况却并不理想,已经濒临破产的边缘,不过是虚有其表罢了。万方国际的股价开始跳水式的一路下跌,短短的时间里,竟然比他最初吸纳的时候贬值了50%。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11 章 他怎么会如此大意? 傅氏的收购与反收购进行地如火如荼,傅传里却在傅氏股价拉高到一定阶段的时机,突然开始在市面上大量地抛售傅氏股票,狠狠地赚了一大笔。简直是暴利,然而兜来转去,都是赚的他口袋里的钱。 他简直要气疯了。 不想,坏消息又连番地传来。董凯钧发来电子邮件,美国方面突然提高了和解金的数额,并且列明了最后的和解期限,然而他已经没有多余的资金填补在这件事情上了。只是诉讼程序一旦启动,出口到美国的产品将全部非查封,货物的尾款在短时间内恐怕无法回收利落,傅氏已经陷入了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的困境里。那帮董事股东们似乎已经开始纠结在一起,仿佛是想要将他拉下董事会主席这个位置来,因为总要有人为此次的投资失策负责。 然而,另有一笔银行的贷款也马上就要到期了。银行方面听说了傅氏最近的不利状况,也表示不同意再继续展期了。 他竟然走上了董建的老路。 内忧外困的时刻,人难免就暴燥了些,幸而戚菁不跟他计较,却也做不了什么,只得在一旁默默地陪伴着他。可越是这样,越是说不出的厌烦,因为都是他没有听她的劝告,简直象魔怔了一般,就那么不顾一切地自投罗网。他也算上的是谨慎而精明的人,也许是这两年太顺利了,也许是对董建逃出生天的一时愤慨,也许是突然看见傅传里那样嚣张的模样而失去了理智,也许有太多的也许,他怎么就那么大意地走了这一步。 董凯钧又发来了邮件,让他不必担心,与美国方面的和解金落实地已经差不多了,只建议他再慎重考虑一番,毕竟对方的狮子大开口,明显是趁火打劫。邮件的最后,仿佛有意无意地又提到了一件事,美国方面的代表人亨利先生竟与董建的私交甚好,并提醒他:“此路不得不想”。 偏偏,吴克又去打听了消息回来,那帮董事们正在争执不下,不过是都在等着董建这个一直置身事外的不大不小股东的表态。甚至有人还提议,得让董建出来坐镇傅氏,能将东江力挽狂澜,也必能拯救傅氏于危难。 他现在方才如拨雾见云般地清醒了,原来是董建。当初联手整垮了自己的父亲的人,如今因为某些利害关系,又站到了一条战线上来了。 美国方面的最后通牒已经来了,如果他再不同意最后的和解金方案,那么诉讼程序即刻启动。这场官司持久对抗下去,傅氏未必会输,但就目前的困境而言,却对傅氏却是具有巨大的杀伤力,万万消耗不起的。银行方面催款的律师函也寄到了,再不还款,马上就要查封傅氏的土地厂房设备还有库存,他已经被逼进了死胡同里。 他渐渐地明白,董建一直引而不发,不过是在等他自动自觉地送上门去,道歉认错,彻底地服软低头。可他却不甘心,就这么缴楔投降。 于是,他打起精神来四处去奔走,可惜并不顺利。所谓世态炎凉,人心淡漠,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却多地很。也是他此前太过不可一世了,在无形中得罪了不少人,到如今等着看他的笑话的大有人在。他也渐渐地体会到当日董建的心境,所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董建就是要让他品尝一下这当中的那难堪又无奈的滋味。 难道仅仅是这么简单? 他们两个人在政协会议碰了一次面,董建倒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点了点头就各归其位了。他心里有事,会议开到一半就出去抽了一会儿烟,不想又与董建遇上了,只得漫无边际地聊了几句。 董建仿佛很淡然的样子,站在二十六层上,俯瞰着这座城市,突然意味深长地道:“景诚,董伯伯是看着你长大的,本来董伯伯是很看好你的,你聪明有魄力,凡事懂得进退,是块做生意的好材料。可是,在你执掌傅氏的这几年里,你却越走越远了,董伯伯渐渐地看不懂你了……”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冷冷地道:“从前我是被轻易到来的小小胜利冲昏了头脑,如今我也算知道教训了,还望董伯伯高抬贵手,指教我一二……” 董建却淡淡地一笑,“我如今人老眼花的,早已经自身难保了,如何还能指教旁人?” 他便知道,再多说也无益了。 手机响个不停,他接了起来,是董凯钧打来的:“景诚,抱歉……我母亲那里不知为什么突然变卦了,她不肯再拿出钱来替你付那笔和解金……她也不肯向傅氏投资……我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我手里还有一点现金,可以给你先应应急,不过你也要赶快想其他办法才是……否则那批货物就保不住了,而且傅氏还是被列入倾销的黑名单,以后再出口来美国就很困难了……” 他慢慢地扣上了电话,沐浴在初夏炽热的阳光里,却是一脸的冰霜。 董建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董伯伯劝你,还是好自为之吧。”然后,就冷冷地转身走开了。 他在那里静静地站着,一直到日落西山。 青灰的天空尽头,淡紫的云层中间露出一道巨大的罅缝,荡漾着一丝丝的青灰的线,然而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惨淡的灰暗,好象隐藏在重重帘幕之后的眼,被牢牢地盯死,动弹不得。在黑暗来临之前的那一段时光最是让人敬畏,因为对于未来不可把握的恐惧与惶惑,难免还是会有一点侥幸之意,直到那橘红的圆球迅速地跌落于青灰之后,他也才转身缓步离开。 东华苑小区是市里为了奖励优秀教师而建造的,戚菁就住在这里。他偶尔送她,也来过几次,却从来都没有到她的家里去,因为似乎还没有到那个阶段。如果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也许他应当不那么拘泥于世俗,以为总要慢慢地谈一段时间的恋爱然后才能谈到结婚这个话题……结婚,真的是一个很沉重的话题…… 小区的大铁门敞开着,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门前的行人稀少,只有两盏路灯孤单地伫立在两旁,发着幽幽的青光。微风拂过,梧桐树叶沙沙作响,草丛里虫鸣声起,似有荧火闪过,也许只是幻像。远远地仿佛有喧哗的叫声,侧耳细听,好象卖西瓜的小贩正在叫卖着最后几个,“便宜卖喽……便宜卖喽……”空气里扑满了浓烈的葱花香味,呲啦啦地巨响,油花四溅,正是阖家团聚欢喜一堂的时刻,惟有他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梧桐树影里,抽着烟。 一只烟缭绕在指尖,袅袅地升着青烟,一截好长好长的烟灰,冒着急促的红光,旋即就消失不见了,随风飘散,直到灼痛了皮肤,禁不住扔在地上。只得又掏出第二根来,点燃了,吸了一口,又是怔怔地想着心事,半晌还是扔到了地上,一只复一只,直到一包烟完全扔完。将那硬梆梆的烟盒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尖锐的纸壳棱角刺激着掌心,有一种直入心肺的痛。 摸出了手机,遥遥地看着那临街的一幢楼房的五楼,那里亮着的灯光里,有一爿是悬挂着天蓝色窗帘的,那就是她的家。这个时候她应当还在吃饭吧?也许已经吃完了,正在厨房里洗碗?也许家务活已经做完了,正在客厅里看着电视?他就那么漫无边际地想着,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说:“千万不要接……”这个电话不能不打,可是打过去却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那舒缓的彩铃只唱了两声,她就接了起来,大约知道是他的电话,声音里很是高兴:“你开完会了?今天怎么样?有没有联络到可以帮忙的人?”这些日子亲眼目睹着他的焦虑与惶惶,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只有干着急。有时侯,她但愿自己就是亿万福翁或是直变成印钱的机器就好了,那样他就不会那么烦了。 不想,他在电话的那一端却是长久的沉默着,不由得引起了她的注意:“景诚,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在哪里?我过去找你吧?” 他方淡淡地道:“戚菁,对不起……让你这样担心……对不起……” 戚菁愣了一下,半晌才勉强笑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事情……进展地不太顺利?” 他看着在天蓝色窗帘后来回移动的窈窕身影,“没事……我就是打来听听你的声音……你不必担心,事情很快就会解决了……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戚菁“噢”了一声,方有些迟疑地先收了线。他缓缓地放下了手里的电话,沉吟了良久,又拨了一个号码,“吴克,你替我安排一下,我马上要去一趟瑞士……” 八 空荡荡的走廊里,铺着长长的印花地毯,朱红的底色里织就了团花锦绣,纷纷扬扬地落下了人来人往的痕迹,鲜艳明媚的季节已过,只待来年春风一度的东山再起。 董湘滢缓缓地走着,借着那微芒的一点晕黄的灯光,回身在双肩包里翻找着钥匙。总是这样心不在焉,千里迢迢地跑到瑞士来滑雪,大部分时间还是躲在酒店的钻石套房里,看书上网,和在家里没什么两样。 这里是丹尼斯持有股份的一间湖滨度假酒店,但是丹尼斯却已经离开去了米兰,据说是去那里参加某设计师的时装发表会。原来也是邀请她一起去的,可她猜想大约看时装发表会不过是个引子,也许去看那发表会里的人,才是首要任务,她犯不着去做电灯泡,就婉言谢绝了。 丹尼斯临行前仿佛有些意味深长地道:“你是我认识的最奇怪的女孩子……也是我不愿意打破你这种奇怪模式的女孩子……我想这是我第一次被人忽视,你是我的第一次失败……” 她决不会天真地把花花公子的甜言蜜语当作真话来听,所以根本不曾有任何的内疚之意或者其他的感觉。 手里汗津津的,那薄薄的黄色卡片不小心滑向了地面,她没有戴眼镜,恍惚间差一点儿失去了那钥匙的准确方向,只得俯身寻找着。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挡住了视线,抬起手抿到了耳后,就那一瞬间,突然间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只听得在一旁楼梯上,有人叫道:“董湘滢……” 下午慵懒的阳光从通风窗上落下来,泥金的光环里罗列着一个又一个姹紫嫣红的旋涡,好象小孩子吹的肥皂泡,五颜六色。有淡淡的尘埃,缓缓地飘浮在那旋涡的中间,环环相扣,寸步不离。她的眼睛被生生地刺痛了,一阵头晕目旋,不由得倒退了几步,然而从浓烈的光彩夺目里,站起一个人,一步步地走近了,渐渐地轮廓分明起来……傅景诚……怎么竟会是他? 她禁不又倒退了几步,直到退到门边,再也无路可退。 他慢慢地由阳光走进朦胧的烟尘滚滚里,定定地望着她,目中波涛汹涌,仿佛正在盯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不过是原以为永远也见不到了……思念与深情,写满了所有的表情……这真的是他吗?她却真的不敢相信。 “董湘滢,我来了……我回国去以后,竟然坐立不安……我本来以为这一次和此前没有分别,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自己会突然害怕起来……” 他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为什么她一点都听不懂呢?不得已,只是傻傻地望着他,眼睛也不敢眨一下,只怕在那转瞬之间,再度失去了那念念难忘的身影。 “董湘滢,长久以来你就象是个影子一样陪在我身边,我已经渐渐地习惯了。如果有一天,这影子不见了,我才感觉出这影子的重要性,所以我不能让人把你带走了,我要让你永远都留在我身边……” 她依旧傻傻地问道:“傅景诚,你在说什么?” 他轻轻地抚上她的肩,“傻丫头,我是在跟你求婚……我不要再和你捉迷藏了,我们结婚吧。” 正对着楼梯的空地上摆放着一架屏风,明亮的光线把屏风上的山峦勾勒得清晰可见,脉络分明,几乎可以看见在山林间展翅飞翔的翠鸟,在那连绵起伏的绛紫中流连忘返。在茂林掩映中白塔的塔顶,莫非是那传说里白娘子为了许仙不惜囚禁终身的地方?其实这一切也许不过是幻想,到处都是幻影重重,迷惑着她的心和眼,他刚刚说的是什么?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12 章 这震撼来地有些太过突然,突然在他说出把句话的同时,立即将她的灵魂与肉体震地粉碎殆尽。在慢慢地自我修补的过程中,只是颤栗着身体,情难自己。 他缓缓地将她拥进怀里,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心,长久地沉默着,直到她的身体渐渐舒缓下来,完全依赖于他的怀抱,他才在她耳边细语:“之前是我太傻了,我总以为避开你,就没事了,可是根本不行,我一想到这一次可能是有把你拱手让人的危险,我就告诉自己,不能再继续赌气下去。你生地美,不是你的错,可是我却因为嫉妒,总是迁怒于你的身上,因为在你身边围着那么多的人,我根本就挤不去,是我的自卑自私与嫉妒,都是我的错……不知道这会儿晚不晚呢?” 是真,还是假?这样的情真意切,他难免也有些意外,仿佛和真的一样了。 是梦,还是幻?这样地如饮鸠止渴?究竟是敢,还是不敢? 明明知道是飞蛾扑火,可是也顾不得了,错过了这个机会,也许他再也不会这样低声下气地跟她说这些话。在这华丽的异国他乡,她心中只是满满的凄凉,也不知该如何挣脱,只得用力拍打着他宽阔的胸膛,声嘶力竭地呼喊:“傅景诚,你好狠!你明明都知道……你明明都知道……” 他明明都知道! 所以他不能动,只能任由她捶打着,那样娇软的力量,捶在胸口仿佛泥牛入海,然而却激起了惊天动地的疼痛。他彻底地毁了自己的爱情,并把它作为永远的礼物奉献了出去,换来的是傅氏的江山永固。 她哪里知道他的心思百转,只是想着这天底下顶顶高兴的一件事,终于梦想成真了,忍不住就给董湘凝去了电话,“凝凝,你怎么不开手机呀……一直打都打不通……”也顾不得董湘凝回答了什么,只欣喜若狂地高声道:“董湘凝,傅景诚向我求婚了!” 他正在一旁翻看着当天的报纸,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笑道:“董湘滢,你是不是应当收敛一下?” 她轻轻地捶了他一下,眉眼间却充溢着洋洋得意的表情,依旧大声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突然出现在瑞士我住的酒店里,他说他不能看我被别的男人带走,因为长久以来我都象是个影子一样跟在他身边,他已经习惯了。突然有一天,这影子不见了,他才感觉出影子的重要性,所以他要永远都不要再让影子离开他。董湘凝,他跟我求婚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我自己所听到的……可是,他真的向我求婚了……” 他的目光停留在报纸上的硕大标题上,仿佛在报导着北欧某个排名第多少位的王储,偶然结实了一个默默无闻的灰姑娘,大约又一个童话般的世纪婚礼即将举行。再美的童话,也与他不相干。他只是突然想到了远在故乡的人,那个善良的女孩,此刻在做什么呢?都是他太过自私,早知道真的不该冒冒然开始的,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可是她似乎已经兴奋地完全无法控制了,“小妹,我们今天就会回去……跟大人们商量结婚的事情……要是老爸老妈听到这个消息,还不知道有多高兴呢。现在董家净是高兴的事,公司的危机解除了,而且还越来越好,我又要结婚了……噢,连大姐和……哥也要一起回来了,回来参加我的婚礼。我想,正可以趁这个机会,修补一下爸跟哥之间的父子关系,总归是自己的儿子,爸不可能真的狠得下心来的,难道真的从此就断绝关系了不是?还有呢……这次我去美国住在哥那里,哥的女朋友好漂亮哟,他们好象也要结婚了……董家说不定紧接着就要办第二桩婚事了……” 对于从前的一点旧事,他大约是知道一二的,他不相信她一直被蒙在鼓里。更何况这次董家危机的解决,也不过是借着一桩预订在几十年前的“包办婚姻”才得以续命。他不相信,她会不知道?可就算这样,她却还是一副不解世事的单纯模样,对牺牲了幸福替自己去赴那“包办婚姻”的妹妹,说着毫不留情的话?仿佛是无意地……然而无意地提起董凯钧,提起董凯钧的女朋友,所为何来?不过是想要对方安心,安心地沿着既定的命运走下去,不要另做他想。 只是怎么忍心?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翻看着那张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报纸,冷冷一笑。 她手执着电话,由沙发对面的镜子里陡然瞥见他冷讥的一个笑容,心下一沉,她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这样的心狠手辣,竟然一丝余地都不留,不过是想永决后患。她爱地太久了,盼望这一刻也太久了,所以难免会有些本能地自卫,也顾不得许多,只想把一切干扰因素都剔除干净。 扣掉了电话,她有些野蛮地扯掉他手里的报纸,凑到他近前去,一双盈盈妙目,怔怔地望着他,旋即抚上他的眉,他的鼻,他的唇,最后才抚上他的眼。目深丝海,却再也容纳不了其他,惟见她娇媚的身影,落落分明。 她的呼吸轻浅,温馨如兰,酥酥地扑在他的颈间,好象小鸟的羽毛,有一下没一下,牵扯着他无边的欲望,渐渐地涌来。 良久,他才淡淡地一笑,“你怎么了?跟你妹妹炫耀完了又开始打什么主意?” 她却狠狠拧了他一下,看他微微皱着眉,方笑道:“我是想看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原来是真的!傅景诚,但愿你不会后悔。” 他定定地望着那犹如秋水般波光荡漾的双眸,软玉温香腻在怀间,轻轻颤动的红唇上涂着一片红艳,充满了奇异的诱惑。只若月华闪烁,惟见着那探进窗来的一株桃花,春风一度,漱漱地落下了片片飞花,却是抓不住也握不牢,就那么沿着点点银光凌空而去,再也找不回来。他缓缓地向那片红艳寻去,欲语还休,进退两难。 终于还是义无反顾地吻了上去。 这是他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吻她,也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被人亲吻,可是她却有些迷惘的感觉,因为仿佛并不是第一次了。犹记得那一天在傅家的走廊上,他突然吻上她的脸,在她惊愣的倒退中,又滑向了她的唇角。许是故意,就那么轻佻而没有丝毫先兆地夺去了她最最美好的憧憬,他仿佛有一些羞辱她的意思……她才此后的许多时候,回忆起那惊心动魄的一瞬间,总忍不住会这样想…… 她的唇这样柔软,柔软地仿佛隐藏着不堪一触的危险,他在渐渐滑向意乱情迷的边缘,紧紧地抓住那最后的一点理智,怎么可以沉迷下去?他还有大任在身,怎么可以为了这一点点的温柔陷阱,而迷失了自己?然而她仿佛也是心不在焉着,思路或许也去了别的地方,他们这样隔心藏肚地纠缠在一起,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不由得地加大了一点力道,轻轻地撬开了她的唇,慢慢地探入进去,耐心地开垦挖掘着,仿佛要将那深藏其中的一切,都在毫无察觉间慢慢地收罗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果然,她的身体轻轻地颤抖起来,漫游四方的思绪也被逼迫了回来,这样艰难的阵仗,自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应付。 唇齿相依的震撼,渐渐地抛却了一切,只牵绕出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渴望,只恨不得将一刻挽住,天长地久地持续下去,再也不必担心,那情感的落空。 为了这样两相缱绻的一刻。似乎已经等待了太久? 屋里热烘烘的,有微微的汗意盘旋在□在外的皮肤上,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胸前,缓缓地抚摸着那里的柔软,随着她急促的心跳,上下起伏着。 由镜子里望过去,米黄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西洋油画,冷僻的颜色,苍劲的笔触,紫灰的云层里包裹着橘红的电光,长长的一道尾巴,扫荡在那巨浪淘天的大海上,却掀起了扶摇直上的怒火,汹涌澎湃。 她突然有一点奇异的诧异,不,准确的说,是在那异样的颤栗中起了一点莫名的反感,怎么可以这样?不管这个世界如何前进,她始终还保持着最原始最传统的思想。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她可不想就这么冒冒失失地“奉献”了自己,她要保留着那单纯的纯洁,只待新婚之夜的那一刻。 他的手悄无声息地拉动着毛衣的拉链,灼热的吻落在了渐渐□的肩头,沙发靠垫上的流苏,有一下没一下地扫动着汗意涔涔的脸颊,难奈的酥痒,竟将那一种本能的颤栗渐渐地掩盖了。镜子反射出冷艳的银光,滑过拥挤在一起的两个人身上,留下了惶惶不安的弧线。她悚然惊醒过来,也不知哪里生出了力气,突然推开了他,“不要……” 他微微喘息着:“为什么?” 她将双手搁置至在胸前,作出抵挡的姿势,“不要,我不要让你以为我是个很随便的女人。”他的双眸里涌动着狂热与激情,瞬间即逝,转而陷入了苍茫的雾色之中,让她很快地迷失了自己,反而更加心慌意乱起来。半晌,她才轻轻地抚上他的下颌,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那里的青胡茬,“你不能够理解我吗?” 他突然笑了起来,微微移动了一下身体,露出一点空间,替她将毛衣的拉链重新拉好,默默地凝望着她。但见那白玉般的面颊上覆盖着一层淡淡的红霞,只若清晨醒来的那一刻,由雪白的抽纱窗帘望过去的一点奇异的光亮,晶莹剔透的翡,就是惊心地雕刻打磨,也未必会有这样的美伦美焕。半晌,他才一字一顿地道:“董湘滢,我们结婚吧,就在这里,我已经不想再等了。” 既然已经决定,又何必再等,只怕会夜长梦多,他决不会留给董建以任何反悔的余地。 她怔怔地发着愣,然而那灼热的气息依旧气势汹汹地流连在身边,仿佛有些誓不罢休的意思,渐渐地她的呼吸再度紊乱了起来。其实,尽管他突然地出现,尽管发生了人生里最期望的意外,可她并没有确定,他待她,真的到了他甜言蜜语里描绘的的那种程度?她始终是有所保留的。对于这种不合时宜的保留,使她生出了一种难言的忐忑与不安,然而他此时此刻的话语,却她那颗悬浮的心,缓缓地落入了尘埃,尘归尘,土归土,各就各位。 于是,她微微一笑,“好,我们就在这里结婚。” 幸好预订的是晚上的机票,还有一点时间,听说这城市的圣彼得大教堂是非常著名的,他们两个便好象傻子似的赶了去。星期六的时间,刚刚有一场弥撒才结束,大家神情肃穆地起立,秩序井然地四散各方。她向他做了一个鬼脸,一副俏皮娇憨的模样,他忍不住伸手抚了一抚,半晌才道:“你真的不后悔吗?” 到底还是于心不忍。 他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她或许是真的爱着他,因为从小就是那么依恋仰慕着他,若不是他在八年前发现了最可怕的秘密,他也许真的会心无旁骛地好象其他男生一样去哄着她,哄着那众星拱月的小公主,直到按着大人们的意愿,步入婚姻的礼堂。可是现在他偶尔想起曾经存在的那一种可能,只觉得是一种难言的奢望,人生的渺茫与防不胜防,岂是他一己之力,就可以更改的,他根本就做不了那个主。 她却牵着她的手,顺着疏散的人流挤了过去,向圣坛边一个即将离去的身影低声唤道:“对不起,能不能麻烦您稍微留一下……” 那是一个已经有些上了年纪的神父,穿着深色的长炮,白花花的头发,风烛残年的牙齿,却拥有着无比慈祥的笑容:“我的孩子,我有什么可以帮你吗?”即而看她紧紧地牵着他的手,大约也明白了个大概,不由得微微一笑,“二位是想由我来主持婚礼吗?” 她穿着月白的连衣裙,月白的鞋子,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云雾之后的一点清亮,油油地透着耀眼的光芒。然而在那白雾缭绕之中,却有一片红霞飘过,轻轻地覆在她的面颊之上,犹如起雾的远山里,只看得见那喷薄而出的一片焰火,绕人心田。 他的手握着她的,那一点温暖的娇弱,却也能分明地体会到那一颗托付之心的份量,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几乎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毕竟不是儿戏,尽管事先已经做了深思熟虑,可是那长久深藏在心底的无限爱恋,岂能掩藏在那残忍与冷酷的事实之下,一辈子都不见天日?万一他坚持不下去,彻底投降而选择了爱情,他又该如何向肩负的重任解释,如何向自己含冤去世的父亲交代?他怎么能自私地只为了自己的幸福? 手禁不住有些微微地颤抖,一阵冷风伴随着难以置信的恐惧从身后袭来,事到临头,他竟然胆怯起来? 圣坛之上的见证人正在耐心地等候着,等待着他说出“我愿意”,他却还是执着地问道:“董湘滢,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她清秀略显稚气的脸上,流露出迷惘的神情,却在转瞬间慢慢地坚强起来,“在这世上,终有一样……终有一样……是切切实实地属于我自己的了……我为什么会后悔?” “当……当……”的钟声响起,是教堂塔顶的大钟在一下又一下地卖力吟唱着婚礼的颂歌。数不胜数的白鸽扑愣着翅膀,盘旋在塔楼周围,好象出征的战队,雄姿英发。从湛蓝的窗户里望过去,竟然分不出,还以为是静静翱翔着的云彩。 教堂里突然静下来,慈祥的神父用最舒缓的语气再度问他:“你是否愿意娶这位小姐为你的合法妻子,一辈子爱护她保护她,不论疾病健康,富贵贫穷,都不离不弃,此生不渝。” 犹如苍穹般宽广的屋宇,延续着千年历史的陈迹,仿佛由那久远的时空隧道里飘来冷寂的呼唤,呼唤着那神似恍惚的人,犹如闯了弥天大祸的小孩子,瞪着惶惑不安的眼睛,犹看见那探进窗户一角的一枝玉兰花,懒洋洋地伸展着姿容,却绽放出焰火般绚烂的花朵,随风摇曳,瞬间竟好象下雪了一般,雪花纷纷扬扬,落满了窗口。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13 章 他从自己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只靛蓝的天鹅绒锦盒,轻轻地开启了,一对样式简单的钻石戒指,平静地沉默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间,只待来采颉的那一双手。不,应当是两双手中的分别一只,以后就要相牵在一起,就好象是一个人的一双手,这此后的一生一世,都不会再分离。 先取出那一枚小一点的,他拖过她的手缓缓地戴了上去,她仿佛有些诧异的惊喜,大约是想不到他还准备了戒指,有眼泪低落在他的手背上,激起了冷嗖嗖的麻痹。然而他却于那混乱的情感中,淡淡一笑,“董湘滢,我愿意娶你为我合法妻子,一辈子爱护你保护你,不论疾病健康,富贵贫穷,都不离不弃,此生不渝。” 她禁不住喜极而泣,“我也愿意。” 九 在飞机上的时候,傅景诚一直在盘算着该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在董建的面前,是趾高气扬的胸有成竹,还是深藏不露的唯唯喏喏?也许进行了无数次的矛盾与争斗,仿佛才最终下定的决心。生死对决似乎还为时尚早,倒不如客客气气地保持表面的平静更理智些。这几年下来,他已经学会了尔虞我诈,已经学会了隐藏起自己的真心,只带着一张假面具过生活,如此再伪装一段时日,也不算什么难事……只是,他一想到,不免要牵扯到这旋涡中的其他人,就一阵阵地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似的。 可是董湘滢却是一派的兴高采烈,一路上叽叽咕咕的,好象一只喋喋不休的小喜鹊,只为了那么一点可怜的喜悦,虚假的繁荣。 还是依着她的意思,下了飞机就径直回董家去。夜色已经深了,雕花铁门外整齐地停放着许多车辆,院里灯光大作,好象正有一场欢声笑语在客厅里喧哗着。她不禁“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难道今天家里有聚会吗?”紧跑了几步,上了高高的台阶,又回身向他伸出手来,“你快点嘛……”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直到上了台阶,才握住了她的手,“你急什么急?难道是怕跟爸爸妈妈无法交代吗?” 她却撇了撇嘴,道:“谁怕谁!爸妈最疼我了,不会有问题的,你这个胆小鬼。” 虽然这样毫无畏惧地说出来,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就好象古时候在出征路上竟然违背军令私自招亲,转回身来,主帅的几百杀威棍正架在营门口张牙舞爪地候着呢,也许还有更为严厉的惩罚,也许会直接拉出帅帐去砍头也不一定。反正死就死啦,她也已经顾不上了,只是紧紧地挽着他的胳膊,借着这世界上最有力的支撑,一直走到那喧哗的中央去。 宽敞的客厅里被重新布置过了,沙发都退到墙根那里,中间空出了偌大的地方,随意地摆放着长方形的桌子,整齐划一的雪白桌布上面放满了琳琅满目的食品与酒水,有陌生的客人在相互含喧着,推杯换盏,好象正在进行一个小型的聚会。 有一个认识的人注意到了突然而至的他和她,向身旁的李雅梅笑道:“许久都没有见过二小姐了,听说已经在读法律研究生了,这会儿一见,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既文静又漂亮。” 李雅梅回过身来,眼睛一亮,不由得叫道:“滢滢……噢,董建……是我们的滢滢回来了……”一旁正在与客人谈话的董建也望了过来,微微一笑,旋即又难以察觉地蹙起了眉头,不过是因为又同时看见了与她紧紧相偎在一起的他。 借着这个因由,她一下子扑了过去,扑进李雅梅的怀里,“妈,我想死你了。”说着又一手拉上董建的胳膊,“爸,看到你心爱的女儿回来了,你都不表示一下吗?”董建方重新流露出一点笑容,无限怜爱地抚了抚她搁置在李雅梅肩上的脸,“你这个丫头,该让爸妈操心到什么时候呀?” 傅景诚一直保持着镇定的笑容走了过来,董湘滢猛地脱离了李雅梅的怀抱,重又揽住了他的胳膊,“爸,妈,你们不认识了吗?干嘛一副吃惊的表情,这可是傅景诚呀。还有,我要跟你们报告一个好消息,我和傅景诚在瑞士的教堂里,已经结婚了。” “结婚”两个字一出口,满堂皆惊。 董建冷冷地打量着他们,只微微“哼”了一声,很明显已经是满脸的不悦之色。倒是李雅梅看了董建一眼,勉强笑了一笑,“你这个孩子,这不是胡闹嘛!婚姻是人生大事,也不跟家里商量一下,怎么就冒冒失失地一个人决定了呢?” 她不免有些心虚,半晌才嗫嚅道:“又不是别人……我是跟傅景诚结婚耶……” 董建淡淡地道:“董湘滢,有你这样不懂事的吗?” 她一见父亲的神情并不象是随意可以敷衍过去的,怔忡着出了神,似乎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倒是傅景诚一副平静的神情,很自然地揽住她的腰,笑道:“都是我的错,是我考虑地不够周到,如果爸妈有什么怨言,都落到我一个人身上就好了……” 这一声“爸妈”叫地李雅梅不好再说什么了,况且还有满屋的客人在场,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了,很是好奇地望着这里。傅、董两家的联姻的方式,还真是快节奏。 董建当然已经注意到了客厅里那些注意的目光,又微微“哼”了一声,“今天太晚了……景诚,你先回去吧……明天抽时间,我们再谈。” 他淡淡一笑,“我想带滢滢回家一趟,跟我妈也去打个招呼……” 董建似乎还有些犹豫,她却已经作出了非去不可的架势,正巧有人从外面进来了,大约是一个很重要的客人,董建不得不堆起了笑脸迎了过去。 倒底是有惊无险。 她拉了他的手,悄悄地出了门,长吁了一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他在一旁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方道:“你就那么惧怕你父亲吗?”她仿佛有些不解地回过身来,“我怎么觉得你跟我父亲之间好象有事似的?”他淡淡一笑,掏出一只烟来点燃了,幽蓝的火苗陡然绽放在他的唇边,犹如在那黑暗里盛放的花,一片片,只随着夜里的冷风,四散纷逃。 傅家人的态度,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傅心蕊兴高采烈地拥着她的肩膀,“你们两个也太神秘了吧?竟然连我都瞒过了……董湘滢,幸亏我们还是朋友,你也太过分了吧!” 她只是微笑着,因为正沉浸在满心的喜悦中,只是微笑着。 傅太太仍保持着一贯雍容自若的态度,既没有多么高兴,也没有多么不高兴,只是镇定地坐在一边,观察着他和她的一举一动。半晌,才笑道:“景诚,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我想还是举行一个仪式的好……如果你们不愿意大费周折的话,不如只请亲近的亲戚朋友举行一个小型的婚宴……我想湘滢的父母,大概也不愿意宝贝女儿的婚礼,就这么草率地过去了。” 傅、董两家绝对不是简单的家庭,怎么可以如此冒冒然缔结仓促的婚姻?岂不是太让人生疑了。本来应当大肆宣扬豪华布置精心筹备的婚礼,没想到就那么简单,只在挥手一瞬间就解决了,急迫地似乎是只为了那形式本身,至于在婚姻之后蕴藏的深刻内涵,倒不那么重要了。 他当然知道母亲是什么意思,可是他也知道所谓小型的婚宴,弄到最后绝对“小”不了的,傅董两家联姻,是轰动全城的大事,一切经济利益都将会重新洗牌,自然会有许多人会瞪起眼睛来看着。其实也是心知肚明,避无可避,可他偏偏就是不想,不过是为了顾念着那一个无辜的人……他什么都没有说,他根本没有信心去解释,他做了逃跑的胆小怕事鬼……他不过是去了一趟瑞士,待回来时,竟然和别人结婚了……他怎么有脸解释? 是他的自私,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到头来那一番招惹还是要被打回原形,将一切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倒底还是由傅太太出面,才将他们冒失行为所造成的尴尬局面缓和下来,两家也基本商定了会在香格里拉宴请亲朋好友,也算是对大家都有个交代。董建在这骑虎难下的逼迫中,只稍微数落了他们两个几句,也就罢了。 她欣喜若狂,天真地以为一切都雨过天晴了,未来的美好生活,正在不远处等着她过去。然而,不久之后,她才知道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按照他们之前商量好了,结婚以后仍旧住在傅园,和傅太太傅心蕊一起生活,其实也不需要再买什么的,无非就是他的卧室里再更换一套新的家具,还有就是去选婚纱拍婚纱照什么的。可是他的工作好忙,似乎正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她也没有心情理会,幸而还有傅心蕊和孙美美两个人陪伴着,反正有人买单,三个女孩子索性去百货公司里疯狂地Shppg了一番,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也算购置地差不多了。 她跟他难得见一面,偶尔在电话里说起,他好象忙地连拍婚纱照的时间也空不出来,她不由得有些生了气,他大约意识到了,好言安慰了几句,两个人便约好了在第二天直接在影楼碰面。 他却还是迟到了。她穿上了婚纱,描摩齐整地坐在摄影棚外面的小休息室里,无聊地翻着时尚杂志。后来实在忍耐不住,就给他打去了电话,无奈却是转到秘书台,好一会儿她又打了过去,突然听见他的声音竟有些不真实的感觉:“我这边临时出了一点急事,恐怕你还得等我半个小时左右。董湘滢,你等我,好吗?”她本来已经窝了满腔的怨气,可是听着他难得的低三下四的语气,心里一软,“再给你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你再不过来,那你就一个人照吧。” 扣掉电话的一瞬间,却恍惚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好象在有气无力地道:“你走开,我就是死掉,也不让你管。” 外面的天气很好,阳光在落地窗外流连,宽大的梧桐树叶沉浸在那泼泼洒洒的光影里,簌簌地抖动着。玻璃窗户上映出一个又一个的印子,是阳光走过的痕迹,反弹到她的心里,却直接裂出了一道深深的缝隙,渐渐地又那浅浅的一道,四分五裂开来。 那个声音是谁?怎么好象是那个秘书的声音……是叫戚菁吧?怪不得她总有一点不好的预感,甚至对他还有所保留……这些日子慌慌张张的,怎么会忘记了那个他曾经带回傅园,并且还郑重其事地介绍给自己的母亲和妹妹的女人……怎么能忘了还有那么个人的存在…… 这些日子他那么忙,大概都是为了处理和那个女人的事情吧?她还以为他去瑞士之前,都已经处理好了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在轻轻地唤着她:“董湘滢……”她茫然地抬眼望去,在休息室的门口站着一个人,穿着挺托的礼服,风致翩翩的样子。 “董湘滢……” 她愣了片刻,才恍惚笑了一笑,“张绎凡,好久不见了。” 听说张绎凡已经到了新的工作岗位,是被分到了市公安局的刑警队,谁也想不到市里的第一公子,竟然主动要求到那充满危险的岗位上去。 大约有些时候不见了,彼此之间都有些隔膜,他一直站在那里,怔怔望着她掩映在白纱之后的脸,本应当喜气洋洋的,却仿佛有一丝淡淡的忧伤。所以他就一直默默地站在那里,好象在揣摩着那难解的迷题,又好象在凭吊已经无法回头的过往岁月。半晌,他才淡淡地道:“听说,你要结婚了?” 她点了点头,望着他“奇怪”的打扮,不由得笑道:“你呢?难道你也是……” 不想,校园里最高傲的帅哥竟然红了脸,突然间充满的仿佛带了一点稚气的羞涩,倒让她对于他的印象有了很大的转变。 “喀嚓”一声,门外有个家伙举着照相机,笑嘻嘻站在那里,镜头里已成定局的黯然回眸,却留不住已经逝去的青春年华。他冷冷地望着那个人,半晌才道:“你闹什么闹!”那人一看情势不对,撇了撇嘴,摇了摇了手里的相机,蹑手蹑脚地走开了。 她却一直保持着最初的姿势,犹如夏天里最高贵的玫瑰,盛开在枝头,却不敢采摘,只能仰望着,然而就是这样仰望着,却只觉得那距离的遥不可及,怎么努力也不成。他不由得将脸微微掉向了一边,然而不一会儿的功夫又转了回来,“是我刑警队里的同事要结婚了,我得做伴郎……今天我是陪他们来拍婚纱照的……你呢?也是来拍照的吧?怎么还没有看到新郎呢?”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14 章 也许是无意中的一句话,她的眉峰一扬,“你结束了吗?我已经结束了,有点饿了,不如你请我吃晚饭吧。” 其实离晚饭的时候还早,可是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两个人各自去卸了那身累赘的行头,重新改头换面,简单的T恤衫牛仔裤直板球鞋,迎面扑来的青春气息,很自然地飘洒在风中,犹如昨日在菁菁校园里的逍遥自在。 随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车流缓缓地前进着,有红灯亮了,他伸出手来拦了她一把,她却有些不顾一切的疯狂,他禁不住自言自语:“你究竟怎么了?” 她的脚下踉跄着,突然跌坐于万丈尘埃中,怔怔地望着那依旧川流不息的纷纷扬扬,半晌才叹道:“人生真的是没有意思。” 他也坐了下来,默默地陪在一边。 繁扰的纤陌红尘,渐渐地迎来了一天中最焦灼的时刻,整个世界笼罩在那蓦然而上的浅灰中,好象投入了风尘仆仆的怀抱。有一点青紫的霞光缠绕在楼宇屋厦的后面,一点点将浅灰吞噬其中。天地苍茫,深蓝的苍茫之中突然爆出了奇异的火花,谁家橱窗的霓虹灯第一个亮了起来,紧接着仿佛得了统一的命令似的,一路跳跃着,大放异彩。 她和他,傻傻地端坐在滚滚红尘中,意兴阑珊。 没有吃晚饭,因为他临时有任务不得不离开了,而她也没有地方可去,只得回家去。 想不到傅景诚竟然找到家里来了。 李雅梅有些嗔怪地问她:“你去哪里了?手机也不开……害地景诚在影楼等了好半天……现在和你爸爸在书房里……你吃过晚饭了吗?可是妈妈这会儿约了你王阿姨……刘奶奶做了你最喜欢吃的鸡翅膀……” 她却没有一丝食欲,经过二楼时想了一想,还是走到父亲的书房门口,抬起手欲敲门进去,不想那里正在进行着一场异常严肃的谈话。 并没有开空调,只一扇窗户拉开了半边,碧油油的纱窗挡在那里,映着蓝魆魆的窗外世界更添神秘。董建在书桌后的太师椅上坐着,轻轻地抚摸着那光滑的扶手。空气里仿佛有淡淡的墨香,是案头的那一方古砚里的墨迹未干,摊在桌上的一张宣纸上只落地一个大字,“忍”,泼墨挥毫到现在,也只得了这一个字,究竟是谁先没忍住? 傅景诚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淡淡一笑,道:“董伯伯,好象您对我和董湘滢先斩后奏的做法仍然心存芥蒂,我已经道过歉了,是我考虑地不够周到……况且,董湘滢又是那么一个崇尚浪漫的人……这样的方式,对于长辈们似乎是有些越礼而为,但是位于现下的年轻人,应当是很平常的……” 董建轻轻地敲打着红木书案,坚硬的木头发出咚咚的声响,敲地傅景诚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他知道一切都瞒不过,也许还不如开门见山的好?反正董建难免会顾忌到投鼠忌器这一着,一定不会紧追不舍的。他这样想着,反而轻松了,拿起茶几上一只青瓷盖碗来轻轻地抿了一口,真是好茶,入喉尚不觉得,及待咽了下去,才有一股浓郁醇厚的馨香四下弥漫开来。使他不由得想起她来,那悠远怡人的芬芳,仿佛近在眼前,静谧温婉地笑容,他的嘴角轻轻地上扬,在那半明半昧的光雾里,恍惚也笑了起来。 想不到,最先开门见山地竟然是董建,毫无留情地问道:“傅景诚,你我都心知肚明,若不是滢滢她深爱着你,我绝不会任由着她的性子如此胡闹,明知道你根本不爱她,却还是同意你和她的婚事。” 窗台上似乎有滴滴答答的声音,难道是下雨了吗?空气里仿佛有些潮湿的意味,冷涔涔的风顺着纱窗的缝隙溜了进来,密密麻麻地渗进人的骨肉里去,半晌才返起那激灵灵的寒颤。今年的雨水,仿佛特别的多。 他放下了茶碗,冷冷地道:“我大概知道您有多么爱这个女儿……所以才会出此下策,宁可舍弃了那微不足道的一点股份,也要把傅氏逼近死胡同,把我赶上绝路……因为再也没有第二种方法……您知道父亲对于我的意义何在,而傅氏是他留给我的唯一纪念,我决不会任傅氏的危机于不顾……我宁可舍弃一切也要拯救傅氏出火坑……您给我留了一个出口,那个出口直接指向了董湘滢……是您的好意安排,我为什么要舍近而求远?” 董建的眉峰一蹙,“景诚,这些年你的变化为什么如此之大,我有都有些不敢认识你了。” 他也快不敢认识自己了,他也不愿意变成如今这样一个口是心非的人,可是面对着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可怕世界可怕的人,他能怎么办?他只能变得比这个世界比那些人还要坏还要可怕。于是,他亦就很坦然了,“其实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我娶了您的女儿,为了傅氏的远大前程,我只有会对她千好万好……而您,既满足了自己宝贝女儿的心愿,又获得了巨大的经济收益,也许经济收益倒罢了……您的这一着,不过是想一偿董湘滢的心愿,同时也是警告我,姜还是老的辣,我要是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想法,也许还得再等上一二十年……” 董建长天长叹道:“还有三天,你就要和董湘滢结婚了……我的女儿那么爱你,所以我才……可是我怎么能亲手把自己的女儿送到了你这么个人的身边……我真是懊悔自己作了这么不理智的决定……” 他轻轻地“哼”了一声,“长久以来,我一直都尽量避着董湘滢的……可是,您真的不该出此下策的……事到如今,您或是我,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但是,我可以保证,只要您肯维持这既有的体面,那我也会遵守这游戏规则,保证不让董湘滢受到一丁点委屈,也永远都不会让她知道真相……” 是呀,真的来不及了,真相暴露在那冷寂的暗夜里,竟是这样的残忍与冷酷。 董湘滢的手紧紧地抓住书房门口高几上的一只小景泰蓝花瓶,紧紧地抓住了,恨不得当场就摔个粉碎,可是终究还是没有,又缓缓地放回了原位,转身上了楼梯。迎面而下的泪水,却扑簌簌地落了一地,沾染在那厚厚的团花地毯上,消失地无影无踪。 婚礼还是照常举行了,只不过却失去了她最初的热望。 十 傅景诚后来想起与董建达成的默契,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竟然会如此的顺利,两个人都没有明说,不过是心照不宣而已。 傅、董两家的联盟果然导致了经济格局的重新划分,董家的嫁妆之一就是傅氏13%的股份,傅家对于傅氏的经营权已经固若金汤,况且又有了东江医药的担保,资金危机暂时得到了解决。他也知道总得想办法脱离董建的控制,但如今在互为制肘的局面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了。虽然不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可毕竟牵扯了个董湘滢在里面。 他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自打婚礼结束后就态度淡淡的,仿佛对他的靠近也避之不及的样子。他很认真地思考了一番,究竟问题出在哪里,大约是在拍婚纱照的那一天吧?他并不是故意迟到的,既然已经装扮妥当,怎么样都得把这场华丽的戏唱完才行,既然已经答应了董建,他还是有些敬业精神的。没想到,不太配合的人,竟然换成了她。 也许她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也许她已经知道,在他们之间,还隔着另外一个人? 其实在去瑞士的时候,他就给吴克作了指示,给戚菁在别的地方找了一份工作,另外还有很优厚的经济补偿。虽然和从前的解决方式没有什么区别,可是仓促间他真的想不到更合适的方法。也许,惟有这样,才会使戚菁认清他这个人的本来面目,即使再痛,对于他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人而言,痛过之后,也无须再有一丝留恋了,因为根本就不值得。 他想地很完美,也以这完美不时地安慰着自己,可是他却忽略了这样的状况对于一个正常的善良的女孩子所造成的伤害,绝不会是一个完美的收场。 戚菁压根就没有去那个基金会上班,只是在他去拍婚照的那一天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其实不过是偶然的一瞥,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清素的面孔,孱弱地如同扑入怀中的蒲柳,渺然无踪,只倏地从眼前飞过,让人心颤不已。他本来已经开过去了,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从反光镜里看着她一步步地走近,他的手紧紧地握在门把手上,终于在她茫然走近的一刹那,猛地打开了车门,一下子将她抱在了怀里。 怀抱里的人只是簌簌发着抖,一言不发,有泪水倾洒在他的肩头,慢慢地润湿了T恤衫。夏日的阳光,火辣辣地爆晒在梧桐的后面,却肆无忌惮地突破了重围,将两个人紧紧地扼在那火热之上,动弹不得。 他其实已经有一点心软了,唾手可得的幸福不过是在他的一念之间,也许就让仇恨见鬼去吧,他犯不着为了仇恨而赌上自己的一切……他想使一切都还原本来的面目,他无须和自己勾心斗角,更无须过着自欺欺人的生活…… 偏偏她的电话打来了,好象是怨气冲天一般,那样熟悉的声音,近在耳边,却有些不真实的恍惚,究竟是谁?好一会儿,他才下意识松开了手,“我这边临时出了一点急事,恐怕你还得等我半个小时左右。董湘滢,你等我,好吗?”她在那一边却充满了执拗,“再给你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你再不过来,那你就一个人照吧。”真的是已经被惯坏了,标准的千金大小姐的脾气,他不由得皱起了眉,突然看见自己面前的人,摇晃在阳光底下,筛动着泥金的光,一缕缕地,仿佛要将那额外的负担与干扰,全部清除。那样清晰的眉眼,那样熟悉的眉眼……却又是截然不同的……他又是一阵恍惚,究竟是真是幻,竟然一再地产生错觉?他究竟是怎么了? 到最后,他想清楚了一切,也不过是说了一句:“对不起。” 戚菁的身体晃动了一下,仿佛有摇摇欲坠的危险,他不能再不管不顾,急忙伸出手去,却被戚菁用力推开了来。那个在他印象里一直是善良温婉实际却很倔强的女孩,眼角里噙着泪水,一字一顿地道:“你走开,我就是死掉,也不让你管。” 怨只怨他不该冒然开始,如果不是董湘滢的不肯罢手,董建也许不会动作地如此迅速,那么他或许可以永远生活在自己幻想并设计的幸福美景里,而不必亲身体验一番,让所谓的幸福美景□裸地暴露在现实世界里,与他的想象,根本就是两回事。 他痛恨自己梦想的失落,也痛恨自己的软弱,却也无能为力,因为他肩上的责任,使他不能只考虑自己,这就是他注定的命途。 这样尴尬的婚姻生活,这样尴尬的开始,对于他和董湘滢两个人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漫长的考验与折磨。他和她,彼此站在原地,观望着,因为都惧怕那曾薄薄的窗户纸被戳穿,都小心翼翼的,不由得由向后倒退着,直到退在自以为安全的地方。 她在等待着他的解释,可是他没有,似乎只是与她缔结了形式上的婚姻,把她这个人带回了傅园就算完成了历史使命。至于应当怎样对她,仿佛还在深思熟虑中,因为始终也得不出结论的深思熟虑,他总是避免单独与她在一起,早出晚归是最好的办法。 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她一个人住在那宽敞的卧室里,而他……她想着,大概是去了别的女人那里?所以,她难免怀疑着,当日在朦胧的日光里从天而降的人,究竟是谁?在瑞士的酒店里抱着她缠绵不舍的人,又是谁?倘若真的是他,那么他的演技未免也太好了吧?如今看来,简直是判若两人。不用去深究,他是不是有一点爱她,他对于她这个人本身,根本没有半点兴趣……如今危机既退,他连敷衍她的工作,也能免则免了。 傅太太就更不用说了,总保持着优雅的态度,仿佛有很深的隔膜,根本就亲近不得。惟有一个傅心蕊还能说地上几句话,不过却是有些心病的,从前是朋友的情份,也是得过且过的,如今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况且还沾上了小姑子的名份,就算能忍也忍不了多久的,稍微不痛快了,难免就会给她脸色瞧。她急不得恼不得,总觉得自己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尴尬境地,也不知道这样忍着,难得就是为了那了不起的伟大爱情? 无尽而漫漫的长夜,白色抽纱窗帘之后的月,灼灼地放着光。铺在床上的大红平金龙凤锦被,熠熠生辉,好象闪动着粼粼的波浪,却是空无一人。 她一个抱膝坐在窗边的杨妃塌上,目光只停留在床头柜上的一爿爿的结婚照片。后来倒底还是去补照了,然而彼此却心不在焉着,又忍不住将这心不在焉遮遮掩掩起来,当然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躲藏在那雪白的婚纱之后,美丽的容颜忽隐忽现,他穿着考究的礼服,恰如其分地伴在一边,翩然如玉。任谁看见,都会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因为在那喧嚣热闹的婚宴上,她几乎听地耳朵都起了茧子。有人打翻了酒杯,红滟滟的液体沿着月白的桌布轱辘辘翻转着身子,一滴滴地滴落下去,他却始终保持着微笑,可是那清亮的眼睛之后却是无尽的冰冷,而她置身于那慢慢地扩大的冷寂里,也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在那个雨夜在父亲书房外听到的那一场谈话,都是真的。 用不了多长时间,她已经渐渐地萎靡了,根本就等不到春暖花开的那一刻。 那一天,他竟然提早回家来了,似乎是有一个必须携女伴出席的酒会,她却懒得动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本以为他会软语恳求一番,没想到他只是在一旁淡淡地道:“今天晚上你父母也会出席,你打算叫我怎么和他们解释?是说你病了,还是说我们根本就是貌合神离的一对挂名夫妻?” 她很佩服他勇气直接说出来,半晌才道:“傅景诚,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我有时想想都很诧异,我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却冷冷地道:“有些人从生下来就注定了命运……你和我,就是这一类人……我们没地选择。换好了衣服,尽快下楼来吧,迟到了就不好了。”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15 章 她一个人孤单地站在卧室里发着呆,靠近窗户的贵妃塌上放着他刚刚进来时撂下的纸盒,里面静静地搁置着一件华丽的晚礼服,那是他早就准备好的要把她推到台前用心表演的道具而已。她感觉不到他的半点真心,却为了不让父母担心,只有强打精神,和他一起演完这场戏。 等他们到达酒店宴会厅的时候,还是有些晚了,客人们已经到地差不多了,衣香鬓影,好不热闹。李雅梅在不远处向他们招了招手,她的腰间立刻多了一点束缚,正在诧异间,他已经在她耳边低语:“拜托你的表情高兴一点好不好……”回眸时只见他的脸上已经转换了得体的微笑,心下冷笑:“还真是会随机应变!”尽管恼火着,却又发作不出来,只得在顺着他放在腰上的那一点力量,向董建夫妇走了过去。 接下来的程序是无聊而漫长的,来的客人大约都是这城里非富即贵的人物,大约与董建都是相熟的,很是热情地恭维着董建得了一能干女婿。董建当然也就借着这个机会,与傅景诚两个人显现着翁婿之间的关系有多么亲密,巧妙地周旋在那些人中间,其作用当然是不可言喻,各取所需,谁也不吃亏。 董湘滢不认识任何人,不象李雅梅还有许多太太们可以聊上几句,只是站在自己的父亲和自己的丈夫的身后,保持没有任何意义的微笑,冷冷地观望着那充满虚伪的含喧与客套,却再也忍耐不下去,突然转身走了开来。 半圆的露台撑在半空中,好象一只精致的描金填漆托盘,盛载着黑夜中的许多喜怒哀乐。她倾身俯在那雕花围栏上,依稀还能听见身后的声声喧闹,好象行进在海上的游船,在凄凄的夜色里,遥远只看地见万丈的大轮船上的一个个金灿灿的小窗户,正在演绎着远离人世烦扰的海上繁华,短暂而渺茫的海上梦,一触即醒的快乐,快乐之中却是难言的惶然。 “董湘滢,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你丈夫呢?” 她猛然回过头来,只见在门边站着一个青年,才一个月不见,竟然从年轻毛燥的小伙子变成了稳重成熟的绅士,穿着衬衫西装,翩然如玉的风度临风挥洒着,不由得她缓缓地笑起来:“张绎凡,你真的变了好多,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他却还是继续着那同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 她隔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道:“他们谈的都是生意场上的事情,我一点都不喜欢,所以就躲清静来了。你呢?你怎么也会来?” 他也隔了好一会儿,才笑道:“我陪我们队长来的……那个,你的婚宴……很抱歉我没能去,因为有个紧急任务去了外地……噢,我准备了结婚礼物送你……”说完,仿佛有些慌乱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蓝丝绒锦盒,打了开来,是一枚玫瑰花型的胸针,陡然间暴露的灿然光辉,衬在那清素的夜色里,竟让人有些心慌气短的恐慌。 她接在手里,微微一笑,“还真是漂亮。” 竟然一反常态地径自戴了上去。手里湿汲汲的,指间却涩地如同锈蚀了一般,忙碌了好一会儿却始终不得要领。她不由得卯上了劲,为什么都和她过不去?恍惚听到叹息的声音,有巨大的阴影来到近前,“要我帮忙吗?”紧接着他的手伸了过来,温热的呼吸流连在她的耳畔,小心翼翼地不敢有丝毫愈矩的表现,只那么轻巧的一下子,就扣了上去。她低着头,依稀那巨大的阴影仍覆盖在头顶,于是便继续低着,借着露台上的一盏青幽幽的壁灯,照见盛放在黑色晚装上的洁白玫瑰,一颗又一颗的细小水钻,油油地冒着水漾的光芒,连带着她的心也是漾漾地一片汪洋。 眼前的人,眼前的一切,为什么不是她想要的? 夜已经渐渐地深了,有风从黑暗中吹来,夹杂着他仿佛充满无奈的声音:“你为什么总是这样郁郁不乐呢?”她禁不住瑟缩了一下,他仿佛是发觉了,立刻要脱下自己的西装,却听得一声轻轻地冷笑,在那热闹繁华的边缘,有人在冷冷地道:“董湘滢,父亲在等我们过去呢。” 她茫然望了过去,原来是傅景诚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而且仿佛有些粗暴地抓起了她的手腕,她没有办法反抗,只得随着他一步步地离开。 可是张绎凡也不肯放过她,“董湘滢,为什么你这样地不快乐?才不过一个月……为什么我从你身上看不到一丁点新娘子的喜悦?”她的心下一沉,只觉得手腕的力道越来越大,已经大到她无法承受的程度了,禁不住向身边那个喜怒无常的人望了过去,却是一览无余的平静。 半晌,傅景诚冷冷地回敬了一句:“张警官,你未免也管地太宽了吧?如今的警察难道还负责处理别人的家务事吗?” 做这样无谓的口舌之争,根本不会有任何结论。 大厅里依旧是人声鼎沸着,到处都在晃动着语笑晏晏的脸,她觉得有些头昏脑胀的,于是止住了脚步,“傅景诚,我有点头疼,我想回去了。”没想到他立刻撂下脸来,“你有心情和从前的男人卿卿我我,就没有精神应酬和你丈夫的生意息息相关的那些人吗?”她真恨不得不顾一切,抓起他的手臂狠狠咬上一口,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就听到有个人“哈哈”大笑着:“这不是新娘子吗?” 从来没见过他那么凶狠的目光,她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然而那凶狠却转瞬即逝,旋即又恢复了散漫又略带冷讥的笑容。她心中立时涌上了一种莫名的恐惧,顺着那爽朗的声音寻去,两鬓已见风霜的一个中年男人,仿佛充满了趾高气扬的志得意满,恍惚记得这个人,好象是傅景诚的二叔,叫做傅传里的。前些年和傅景诚闹地很不愉快,叔侄为了争夺傅氏而反目,最终傅传里一怒之下去了美国,如今重返故里,难道是为报仇雪恨而来? 傅传里的臂弯里挽着一个打扮时髦的中年女人,画着浓艳的舞台妆,出席这种场合,未免有些怪异的格格不入,倒好象是故意的。她不由得就多看了两眼,不想那个女人也在看她,仿佛有些出神的愣怔,半晌才微微一笑,血红的嘴唇,愈发地狰狞起来。 董建也携着李雅梅走了过来,一看这情形,淡淡一笑,道:“怎么叔侄两个人倒仿佛隔着十万八千里的陌生人似的……” 傅传里依旧是笑嘻嘻的模样,“叔侄,又不是父子!董兄,是不是新近得了半个儿子,所以才这么春风得意?如今傅氏借着东江集团的庇护,又得以轻松地东山再起,谁不羡慕?真是今年最轰动的神话。害得我这个也没有一儿半女的人,只有眼馋的份了,真的嫉妒地很呀。” 傅景诚冷冷一笑,仿佛有些不耐烦的样子,正巧有人在不远处招呼着他,便淡淡地道:“恕我失陪了……” 傅传里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 董建沉吟了片刻,方道:“传里,我知道你的心里还是有些愤愤不平……你想教训自己的侄子我管不着,可是你不该把心思动到我的身上……” 傅传里却在仔细地打量着和李雅梅在一旁低声细语的董湘滢,半晌才向身边的女人笑道:“你是不是看上了人家如花似玉的女儿了?可惜你没有好儿子,所以没法把这样的凤凰引到自己家来……”突然又“哈哈”一笑,道:“董兄,我不过是怕你心慈手软,念着当年与傅氏的一点交情,忍不住会出手相助……我只好想一点办法,让董兄没有精力去管这档子闲事。可是倒底是我低估了董兄的实力,依然不减当年,竟然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力挽狂澜,而且捎带着连我那个侄子也给救了……让我的一番心血都付诸东流了……” 仿佛是话里有话,也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董建的脸色一凛,却也是“哈哈”一笑,道:“既然你知道傅景诚已经成了我的乘龙快婿,你若还是那么放不下当年的一点恩怨,我也只好站在景诚这边,到时候你可别怪我不念老朋友的情面。” 傅传里却冷冷一笑,道:“你以为傅景诚是一个甘居人下的人吗?我奉劝你还是小心为妙……因为总有一日你就会知道,你的好心,不过是在养虎为患。” 董湘滢虽然正和母亲说着话,却一直很注意着这里绵里藏针般的谈话,直到“养虎为患”四个字爆了出来,心里又惊又怕,犹如乱麻一般纠缠在一起,却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是紧紧地攥住了手掌,后背上已是一片冷汗。 想不到,傅传里身边的女人突然道:“请问董夫人贵姓?” 正在针锋相对的气氛,被这样一句不相干的问题打扰了,渐渐地和缓下来。傅传里又是“哈哈”一笑,“雅梅,难不成你真的对董家的小姐产生了兴趣?董夫人还有另外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不过已经嫁给了台湾的康氏百货的继承人,我们是没有机会了。” 董湘滢才知道,原来那个女人的名字与自己母亲一样,也是叫“雅梅”,不过却是姓钱的。可是她已经不能再做停留了,因为不知道往后的谈话里还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她想要给自己保留一点继续下去的空间,如果将最后那一层薄地不堪一击的面纱也让这两个人在忍耐不住的时候给就手撕了去,她辛苦熬到现在,她硬起心肠把董湘凝推向了“火坑”而等到的婚姻,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才稍微清醒了一点,镇定了一下纷乱的情绪方走了出来。长长的走廊上寂寂的,只悬着一盏众星拱月般的水晶吊灯,光耀千里。厚厚的地毯上团花锦绣,一朵朵的富贵牡丹叠罗在一起,犹如掉进了迷魂阵一般。她沉吟了一会儿,便走到走廊尽头休息区的沙发上坐下来,这里是被封闭的地方,一爿紫色屏风挡住了外面的世界。她从一旁的报架上拿起一本时尚杂志来看着,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忘记了那世上乾坤。 可总有人不肯放过她。 仿佛在屏风那一边的世界里,有悉悉簌簌的脚步声,半晌才听见傅传里的声音在冷冷地道:“傅景诚,你倒底还是没能忍住,你倒底还是娶了她……可是你娶了她并不是你有多么爱她了,而是将她做了你避祸的过墙梯而已……” 好一会儿才听见他的声音,亦仿佛是淬了寒冰一般的冰冷:“不过是你我之间的恩怨,就我们两个单打独斗好了,你何必非要扯上别人?” 傅传里却是“哈哈”一笑,“真的是只有你我吗?你其实早就心知肚明的,否则你也不会忍了这么多年,一直自欺欺人……你猜董建他知不知道?如果给他知道了你已经知道了,知道了你明明恨他恨地要死,却还是娶了他的宝贝女儿……我已经等不及了,真想看他崩溃的样子……他肯定连肠子都悔青了,竟然把宝贝女儿当作礼物送给了你……送进了火坑里……我刚刚看见了那小姑娘,不,应该不是当年那天真的小姑娘了,她长地可不是一般地漂亮……” 突然响起身体接触与摩擦的声音,她不由得站起身来,然而透过屏风的缝隙,隐隐约约只见他抓住了傅传里的衣领,由他的肩上越过傅传里散漫又略带讥笑的目光,她怔怔地望着那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的紧张局面,却不知道该不该过去阻止。 半晌,只听得他一字一顿地道:“我再重复一遍,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不要牵扯到别人身上……” 不想,傅传里却满不在乎地笑道:“你害怕了吗?我还没有明确的打算,你这样一说,倒是提醒了我……那样娇滴滴的女孩子,我怕经受不了太大的折腾的……” 也许他已经愤怒到了顶端,已经抬起手来,似乎那一拳就在爆发地边缘,持续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忍住了,不过是狠狠地将傅传里放倒在对面的沙发上,大声道:“你千万别太过分了……如果你总是这样,我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说完,就那么不管不顾地扬长而去。 她站在那里,只静静地听见傅传里在那一边冷冷地道:“傅景诚,我现在终于知道你的软肋,究竟在那里了。” 那架紫檀木的屏风,一只泥金色的孔雀伫立在枝头,贝壳堆砌的满树银光,渐渐遮挡了高傲的气势,即使再高贵再神圣不可侵犯,一旦被钉在狭小的空间里,便失去了飞腾跳跃的活力。一天天地熬着,直到渐渐老去,最终锈蚀在那锦绣前程里。 十一 又下雨了。 窗外的乌云黑压压地堆积在遥远的天际,密密层层地翻滚着青灰的波浪,一点点地向这边推进着。一只海鸥停留在那浪尖上,仿佛在招呼着其他的同伴,不一会儿的功夫,越聚越多,数不清的鸥鸟盘旋在在一起,好象正在海天之间拉线演习的战斗机,不管多么强大,置于那苍茫的背景里,都是渺小地可以省略不计的。世界之大,万物既存,却永远都无法平等,总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可是傅景诚依旧很悠闲地座在办公室里,转过椅子遥望着落地窗外的景色,好一会儿才点燃了一只烟,并不抽,只是默默任由它燃着,一点点的红芒,几乎在瞬间就变成了一寸寸的灰烬,慢慢地跌落在地板上,顺着窗边微微露出的一丝缝隙,逃路而去。他突然涌出来很天真的一个想法,他有没有机会逃离这一切,只按着自己的心愿,过最平凡的生活? 有人在外面轻声地敲着门,他也懒得理会,这个时间除了吴克不会再有别人。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16 章 果然,吴克也不等回答,径直推门进来,迟疑了半晌,才从那灰暗的光线里,发现了躲在老板椅后的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方道:“老板,已经按您的吩咐通知了那边。” 他依旧认真地望着渐渐沉寂下去的天和海,丝丝缕缕的线,顺着玻璃窗滑落下去,渐渐地结成了密密麻麻的网阵。突然,沿着海岸线,路灯星星点点地亮了起来,仿佛有些不能适应似的,好一会儿才看清雨滴在海面上敲打出一个又一个的旋涡,让人的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的。 吴克以为他睡着了,便稍微抬高了声音:“老板……” 他懒洋洋地道:“办地利索吗?” 吴克愣了一下,方明白他的意思,习惯性地向上推了推眼镜,才道:“好象傅传里这次投入的成本很大……倘若范老大出卖的消息不错的话,应当是能够一网打尽的……就算傅传里能够逃脱,警察的这次行动也会让他损失惨重,至少让他最近一段时间没有能力再耍花样,我们也可以腾出时间来,清理别的事情了。只是,我只怕……他会狗急跳墙……毕竟那批假钞,价值好几个亿……”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可是我们总不能老是坐以待毙……我总要赌上这一把……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也许着话说地有些太直白了,直白地有些满含血腥,吴克又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半晌才道:“老板,如果这一次能够一击中的,下一步……您真的打算对董建动手吗?只是董建可不比傅传里,并没有太大的缝隙可钻,上次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以后恐怕更得小心行事了。更何况……何况……” 雨下地越来越大了,一条条的细线顺着玻璃唰唰地流下来,形成了一条条错落有致的跑道,然而不肖片刻,又有新的一轮涌来,渐渐地覆盖了从前的路,从前的一切,都变地模糊,也许再也找不回来了。可是久藏在内心深处的痛楚却是永久不煺的,一旦雨过天晴,直待天明,曾经被深深碾压过的痕迹,便会毫不留情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避也避不了。 他当然知道吴克说的是什么意思,更何况……更何况……他做了另自己至今也没有招架之力的决定……他娶了她,曾经的设想和决心,都变地慌乱脆弱起来。 这个城市到了秋天,好象总是在下雨……那一个夜晚,也是下着雨,连绵的雨势越来越大,可是在某一个房间里,却上演着人间最丑陋的一幕……曾经的好朋友,不过为了避免惹祸上身,便不顾朋友的苦苦哀求,就那么冷漠而决绝地转身离去……曾经的亲兄弟,为了争夺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利欲熏心之下的推波助澜,对于兄长危难的置之不理……大雨在哗哗地下着,在人间掀起了一团团的白雾,雾茫茫地遮挡住了一切罪恶与无情……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在前一天还对他说 “景诚,明天爸爸一定去参加你和滢滢的演讲比赛……一定去……”的鲜活生命,突然就没有了……就那么意外地死于那个大雨的夜里,结论非常简单,“死于突发性心肌梗塞”……他的父亲就那么没了……因为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啪哒”一声,他又扭开了那枚银白的打火机,还是许多年前她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他的,那一张鲜艳明媚的脸,好象就近在眼前,阳光在她身后泼洒着金子般的光辉,映照着她单纯无邪的笑容,却只是喃喃地唤着他的名字,“傅景诚……”她从来都不叫他哥哥,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地叫到脸上来……他有一点心猿意马,有一点厌烦,有一点慌乱,因为她一天天地长大了,她的世界也越来越大,有越来越多的人挡在他们之间,她已经不再只有他一个人……他一下又一下地扭动着那打火机,幽蓝的火苗燃烧在指端,有一点微烫,仿佛那一点温暖也是不真实的。突然,他“啪”地合上了打火机,向后扔到了桌子上,冷冷地道:“什么‘何况’?只要时机一到,我管他什么‘何况’?老实说,我已经等地有些不耐烦了……” 人生路上,有许多东西已经成了碎片,就算再捡起来,也还是碎片,不可能完整了。 这一夜可真是漫长呀。 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 早上的时候,他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或许是在哪一个环节出现了纰漏,傅传里竟然没有按照事先得到的信息出现在交易现场。尽管货物被警察一网打尽了,因为另有出来顶罪的人,傅传里也只是在经济上蒙受了巨大损失,却仍然可以逍遥法外,人已经从刑警大队放出来了。 他放下电话,愣了一会儿,后来才意识到这是真的,他又一次失败了,好象上天总是在和他过不去,简直是绝妙的讽刺。他在愤懑之下只是顺手将办公桌上的东西一把扫到了地上,劈里啪拉地一通乱响,吴克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只是不无遗憾道:“老板……以后还有机会……”他忍不住大吼了一声:“我已经等地够久的了,为了这件事,我把人生里最宝贵的东西都放弃了,我还要再等多久?以后还会再有这样的机会吗?” 吴克看着他犹如发怒的狮子般狰狞的表情,便不再言语了。 为什么想要一个人按照应当受到的惩罚方式被惩罚,竟然会那么难?他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也许早应当采取极端的方式来解决,一对一地生死相较,为了那么一个人,抛弃了母亲妹妹和傅氏的名誉,究竟值不值得? 吴克是最了解他的人,当然不会让他做出那样的傻事,等待他在疯狂的愤怒过后,只是淡淡地道:“老板,其实还是你的心肠不够硬……其实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典故,才是兵家争斗的上策……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消耗自己的实力,才会让别人有了可乘之机……” 他陷在宽大的椅子里,精神涣散着,好一会儿才明白吴克的意思,喃喃地道:“你想了什么好办法吗?” 吴克并不看他,仍旧眼观鼻鼻观口地道:“不过是要老板能狠下心肠……董建这个人,虽然有些心狠手辣,可是在对待自己女儿的事情上,却总是不明智的……他分明知道把女儿嫁给你是兵行险着,却还是甘心冒此奇险,不过是碍不住董湘滢的苦苦哀求。既然他自动送给我们这杀手翦,我们为什么要坐失良机呢?” 他从烟盒里摸了一只烟衔在嘴上,又重新从桌子上拿起那枚银色的打火机,“啪哒……”手指涩地在不停地打着颤,一下又一下,竟然怎么也打不着,衔在嘴里的烟也在那颤抖中渐渐地呈现出摇摇欲坠的姿态。再也无法忍受了,他凶狠地扯下了那只烟,连同着再也打不着火的打火机,粗暴地掷到了地上,呼呼地喘着粗气,半晌才一字一顿地道:“不,我决不会那么做!” 吴克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俯身捡起那枚可怜的打火机,放到了桌上,停顿了片刻,方悄悄地退出屋去。 过了许久,他才一个人出了办公室,开了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飞弛着,尘世的喧嚣在车窗两侧一闪即过,平淡而琐碎的人生,自有平淡的好处,好象他这样,惊心动魄地颠覆着所有道理伦常,在许多的时候,似乎连那事情的本来面目也忘记了,不过是为了那么一个执拗的目的,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 他不知道为什么又来到了东华苑小区的门外,犹记得一个月前的那一天傍晚,他一个人站在这里,遥望着那爿天蓝窗帘,遥想着那窗帘之后的身影,她究竟在做什么呢?是在洗碗,还是在看电视?他曾经那么漫无边际地想着,抽了一只又一只的烟,直到一包烟全部抽完,直到即将被丢弃的烟盒握在手里磨砾而生出的惊心地疼痛。他为什么而痛?因为他做了一生最艰难的决定,明明知道是更为艰难折磨的开始,可是他却无能为力。长久以来,他警戒着自己,警戒着自己万万不可逾越了界线,警戒着自己万万不能堕落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一直很好地控制着自己,他一直控制着做自己的主人……然而……也许……他一直在等待一个因由,一个可以放纵自己的因由,他还是没有忍住…… 小区的大铁门依旧四敞大亮着着,偶然有人进进出出,偶然有人瞥向停在路边的银灰色奥迪越野车。他却不管不顾,只是将头枕在椅背上,默默地看那梧桐树叶在风中穿行,宽大的树叶投下光影覆盖在前窗玻璃上,沙沙作响。 过了很久,也许并不太久,反正他终于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从街道的另一边缓缓地走近,清素憔悴的面容,全身上下充满着一种说不出的疲倦之意。她也看见他了,似乎稍稍迟疑了瞬间,旋即又恢复了淡然的态度,依旧沿着原来的方向,散漫地一步步走近。 他打开门跳了下去,站在车边默默地看着她。她已经走进铁门里边了,突然又折返回来,气势汹汹地冲到他面前,大声叫道:“傅景诚,你有完没完了?我已经尽量地在避开你了,你为什么还要纠缠着我不放?你为什么还要找上门来?难道你要逼死我吗?” 大约真的是含怨忍悲吧……他这样坏,就是被骂到体无完肤,也是活该,更何况一向温柔的她,能说出这样的话,也已经到了极限了。他本来不应当再来招惹她的,可是她既不要她的钱,也不去他安排好的工作岗位,就那么半死不活地干靠着,也不知道究竟在靠什么,难道是在等着看他一败涂地后再向她追悔莫及地乞求原谅的那一刻?其实根本不用等,他现在就是来企求她原谅的,因为她和从前的那些女人不一样,她对于他的情感是真挚的,就算他是没心没肺情冷意狠的人,他也分辨地出好坏。只是,他却无福消受了,因为那点避之不及的意外,他给自己安排布置好的情感道路,再也走不下去了,他必须得面对现实。 半晌,他才淡淡地道:“戚菁,你要是真的恨我,就该打起精神来好好地生活,然后才有气力惩罚我……” 戚菁愣了一下,“好象有那么一点道理……可是为什么都是你说了算?永远都是你在指挥别人的人生?现在的我很伤心很不高兴,我没空顾及你的感受,也不是故意地让你良心不安……不就是分手吗?在如今的男女关系里,根本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反正我们开始的时间也不长,或者按着正常的判断,根本就没有开始,不过是我一个人在剃头条子一头热……我们之间的一切,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恋爱,不过是你经常玩的一种游戏……” 他突然大声叫道:“戚菁……” 究竟是什么使他怒不可遏?难道是“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恋爱”那一句戳到心窝子上的话?然而他在怒吼过后却渐渐地呈现出无奈的软弱之势,无力地摆了摆手,“对,你说地都对,我就是这样一个坏人,所以你千万不要为了我这样一个耽误青春耽误了生活,根本就不值得。可是你要是愿意继续为了我这样一个人继续颓废下去,我也管不着,反正生活又不是我的,都随你的便!”说完,根本不等她的答复,跳上了车,发动了好久,才驾驶着车飞快地离去。 本来也不知道该去哪里的,正巧傅太太的电话打来了,让他赶快回家去一趟,因为那两个千金小姐正在家里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地不可开交。要不是傅太太末了撂了那一句话:“你得好好管管你老婆,也别闹地太不象话了。”大约事态是有些严重的。 他本来就心烦意乱着,哪里有心思去钻研女人们之间的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本来是要好的朋友,就算不是要好的朋友,至少见面也是客客气气的,为什么一旦变成了姑嫂婆媳,就好象上辈子结了八辈子也解不开的仇似的,缠杂不清。 等他赶回去的时候,那一场风波似乎已经到了收尾的时刻,傅太太早就躲清静去了,只有傅心蕊一个人在喋喋不休着:“董湘滢,你已经嫁给我大哥了,却依然还和从前的男人纠缠不清,难道这全天下的男人,你都不肯放过吗?” 董湘滢拿着课本在沙发上沉默不语,可是那“唰唰”的书页翻动的声音,却仿佛尖锐的扁刀,轻轻地掷了出去,准头足的话,直插喉管而去,却足以要了人的命。 傅心蕊有些气不过,上前去一把扯掉那桀傲不驯的书本,“董湘滢,你就那么瞧不起我吗?我在和你说话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理人?” 董湘滢仿佛在极力地克制着,重新从一旁的地毯上捡起书来,方道:“可是,你都说的是什么话?” 傅心蕊冷冷一笑,“你很清楚我说的什么话!” 又是张绎凡!董湘滢的嘴角微微地向上挑了一挑,仿佛是含了冷讥的嘲弄,其实是说不出的厌烦,不由得蹙起了眉头,冷冷地道:“张绎凡,与我有什么关系?” 傅心蕊当真是又气又恨,却又怒不得恼不得,张绎凡的心不在焉,与自己在一起,其实也不过是为了有理由可以再接近董湘滢,哪怕她已经嫁为人妻。然而就是这样痴的念头,却还是被她瞧不起,亦或是她根本就不曾将他放在心上,她如此地轻贱于他……倒不由得她又愤怒了起来……董湘滢凭什么可以这样跩?心里这样愤恨着,不由得就从自己的书本里抽出了那张照片,狠狠地掷了过去。 不想,照片这样的东西,只有薄薄的一张纸,根本没有什么重量的,就那么飘飘摇摇地飞去了它不应当去的地方,落到了已经在那里站了一会儿,而那两个人始终都没有注意到的傅景诚的脚边。 纸片虽薄,但是它却可以负载承担许许多多最最意外的东西,让人应接不暇。傅景诚俯身捡了起来,时光掠影,伫立在窗边的两个回眸惊愕的身影,一个深一个浅,呈现在镜头里,却仿佛弥漫着驱之不尽的伤感与凄凉,尤其是在华服盛装的堆砌之下,那样凄惶的意味,惟叫让看的人更加地忐忑不安,仿佛那照片中的人,才是天造地设的新郎与新娘,他是这样的多余,这样的可恶。 董湘滢没想到傅景诚会突然出现,悚然一惊,及又想到他的冷漠与无情,尽管仍有些心慌意乱,却还是强自镇定着,拿起书本来翻阅着,仿佛根本就没有放在心里。不管是这家里的事,还是这家里的人。 傅景诚面无表情地将那张照片轻轻地放到茶几上,却对傅心蕊道:“心蕊,你要知道现在董湘滢不再是你的朋友了,她是你的大嫂,你不能再用以前的语气和态度来对待她,我希望你以后能够注意到这一点……” 话没说完,傅心蕊就有些受不了,大声叫道:“大哥,从小你就护着她,到现在还是这样。可是我奉劝你,千万不要傻乎乎地做了东郭先生,被人家咬了一口,还笑嘻嘻地替人家包扎伤口呢。” 他看着自己的妹妹气急败坏地跑上楼去,当然知道这番失去理智的发作,又是为了照片里的那个张绎凡。只是董湘滢的态度也的确有些问题,怎么可以那么淡然地对待别人已经有些“张牙舞爪”的情感呢?仿佛别人珍之又重的情感,对于她而言,永远都是顶顶稀松平常的事。因为在从前的岁月了发生了无数次,许许多多的男生隔着那么多平凡的女生,借着那么多平凡女生的好心肠,不过是为了接近她,博得美人一笑,才是最终目的,至于那些被当作过墙梯的女孩们,也只是“不过如此而已”。 董湘滢缓缓地翻动着手里的书,并不看他,只一字一顿地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如果你没什么要说的,我也要上楼去了。” 他冷冷一笑,自己所料不错,果然又是旧事重演,被伤心气愤的只有那被利用的女孩,而她却只是当作家常便饭。他最见不得她这种模样,若是趾高气扬倒还罢了,偏偏她总是无所谓似的,他一直很好奇那个答案,倒底什么才能打动她那高高在上的心?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17 章 她不由得将眉峰一扬,“傅景诚,你笑什么?” 他淡淡地道:“你心里清楚。” 她“啪”地一下合上了书,定定地望着他,“你怀疑我?所以,你这是在质问我吗?” 他倒是很自然地坐倒在沙发里,头深深地向后仰去,真恨不得粘在那靠背上。整整一夜没合眼,四肢百骸只若灌了铅块一般的沉重,此时此刻只想好好睡上一觉,他太累了,是身心俱疲。半晌,他轻轻地揉着太阳穴那里,“你不要无理取闹了。” 应当保持冷静的,在这冷冰冰的所谓被称作“家”的地方,每天面对着表面上客气实际永远还有第三只眼睛在冷冷对视的婆婆,还有那越来越不可理喻的小姑子,她的一言一行,都是如履薄冰一般。但是,她在忍耐不住即将发作的边缘时,总是暗暗地告诫自己,“要淡定,要保持着平常心,毕竟是他的母亲和妹妹”,可是有谁会在意她的忍让?他作为她的丈夫,至少应当知道吧?可是她几乎都见不着他的面,精明的婆婆借着小姑子的嘴说了出来,“还不是因为你,大哥才不愿意回家来的,你没嫁过来之前,每个星期大哥至少会有一半时间都会回扣家来陪妈妈吃饭的……”她真的无言以对,但是沉默并不代表她可以接受这种难堪又屈辱的局面,她就是修养再好,就是再善于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也有忍无可忍的那一刻。 她望着他懈怠懒散的表情,“是我在无礼取闹吗?我想你昨晚可能在哪里受了闲气吧?今天竟然连班也不上了。是有些心灰意冷了,还是有点焦头烂额,需要好好地修整一下?可是,还真的不巧,我今天因为没课所以也在家里,让你没法躲这个清闲了……噢,不对,也许你根本就忘记了,在你的家里,已经多了象我这么一个人,你已经不再自由了……可是,傅景诚,我拜托你想清楚,当初娶我,是你心甘情愿所做的决定,如今事过境迁,就算我已经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只有碍眼的份,你把气撒到我的身上可不成……” 他已经很累了,已经没有心思和她在这儿磨嘴皮子,可是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错乱了,竟然说出了那样莫名其妙的一番话,后来他再仔细地回顾人生里的每一个关键性的片段,才知道什么是追悔莫及。人生早有天意,尽管此后的事情还是照样会发生,可是他总觉得,她一步步渐行渐远,好象就是由他那一番话开始的。 太阳穴那里一撅一撅地痛着,好象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地向外鼓噪着,只是有些不得其法。他依旧在轻轻揉着太阳穴,仿佛有些心不在焉似的,半晌才冷冷地道:“董湘滢,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老样子,为什么就不能忍一忍,非要捅破这层窗户纸不可。不过说开了也好,既然你已经知道自己没有利用价值了,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呆这里受这份闲气,要留要走,都随你的意。可是只要你还在傅家一天,你就得按我的规矩来,我劝你还是谨守做傅太太的本份,千万不要动了惹事生非的念头,更用不着拉上张绎凡还是李绎凡的,来玩这些没有必要的小把戏,我既不会吃醋也不会嫉妒,我只是会觉得幼稚和可笑,因为我根本就不稀罕。” 鬼使神差地说完了,他恍惚看着她脸上瞬息万变的神情,半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突然有些惊慌失措地恐惧,但是已经来不得了。她的眼眶似乎正在奔涌着泪水,然而终究还是没有流下来,只是好象咬着牙根般地回敬道:“傅景诚,你够狠!”然后,就那么毅然决然地跑出了客厅,跑出了傅园。 尽管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可是他还是狠狠地将面前四四方方硕大无比的茶几一脚踢了出去,有一点疼,不知由哪里开始的,却很快蔓延到全身,疼地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本意,究竟是怎么一个样子。 十二 现在的电影院是建造华丽的宫殿,尤其是借着那殖民地建筑的身,上又上个世纪的古老音乐,仿佛又重新跳跃起来。一根根威武的罗马柱阻挡着一个又一个的伟大瞬间,蓝魆魆的海洋里,撑着一张巨大的月白宣纸,笔搁砚头,沾饱浓墨,宏伟的诗篇,只待提笔,便可一蹴而就。然而人坐地远远地,远离在小小的角落里,沐浴着青幽幽的灯光,深深地封闭了自己,真希望这种与世隔绝,能够天长地久。 尚有一扇小门留着一丝缝隙,与外面的世界互通有无,有三三两两的人进进出出,大约都是情侣的模样,手里捧着可乐爆米花的,其乐融融的笑容,却是志不在吃。大厅里的空调开地很足,嘶嘶地放着冷气,好象电视里播放的冰箱广告,不肖片刻的功夫,仿佛在空气里覆盖了一层冰霜,绝对的货真价实。 灯光在瞬间熄灭了,月白的宣纸上出现了一个红点,慢慢地扩大,笔走龙蛇,描绘着一出激动人心的壮丽画面。董湘滢却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呆呆地坐在遥远的角落里,不为所动。是许多年前的一部电影,《诺丁山》。鼎鼎大名的两位男女明星,在最辉煌的时刻主演的一部小成本的爱情片,她以前和董湘凝一起看过的,记忆里最深刻的一句台词,便是光彩夺目的大明星朱丽娅?罗勃丝对着小书店老板休?格兰特委屈而又胆怯地说着:“不过是一个女孩子在企求她心爱的男孩子,爱她……” 说穿了,就是这么简单,却又何其艰难,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从那个冰冷的家里跑出来,究竟是被他气跑了,还是被他赶出来了,她已经分不清了。可是,她却清晰地记得他充满厌烦又懒散的表情。他并不爱她,而且因为她父亲的胁迫……事到如今,不仅仅她的父亲,就连她,也已经变成了被他厌烦嫌弃的人……从那样冷冽的目光里,她只读到了这种感觉。世事变化无常,她从小就爱的人,一直仰慕着的人,长大后竟然变成了最佳演员,以绝佳的演技征服一切,也包括她。 她本来还考虑着要不要给张绎凡去个电话,即而一想,和张绎凡又有什么关系?况且傅心蕊已经开始腻腻歪歪地说这说那,就算张绎凡真的有什么想法,也是自找麻烦,她已经够烦了的了,可不愿意再去蹚这淌浑水。 在电影院里呆了整整一个下午,她连午饭也没有吃,真的有些饿了,想想也不等正在进行的那一部电影结束,就起身出了电影院。 已经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的时分了。 她急匆匆地跑出门,只穿着家常的一件翠绿T恤衫和牛仔裤,幸好牛仔裤里还有手机和钥匙包,钥匙包里竟然还有前些时候剩下的一百多块的零钱,够她消费“一阵”了。 正巧,电影院的对面有一间馆子,偌大的店面,却以长长的竹帘坠地,遮挡着玻璃窗内的一切,门前亮着红得发紫地灯光,挂着蓝灰布的幌子,白僚僚的火焰围边,上书着几个大字,“春之舞—正宗北海道风味”,好象是一间日本料理店。她平常不太喜欢吃面,可这会儿肌肠漉漉的,很想汤汤水水地吃一点喝一点,所以便飞快地穿过马路,排除了那繁华之地的其他选择,径直走进了那间不知是真北海道还假北海道的日式餐馆里。 其实是一间很高级的日本料理店,她盘算了一下自己那点盘缠,也就顶多能吃碗面,于是就点了一碗招牌面和一碟寿司。服务员是个笑容很甜美的女孩,很热情地替她倒了一杯大麦茶,笑嘻嘻地道:“今天的鱼生很新鲜的,小姐要不要也来一份?”她强自支撑着,尽量优雅地摆了摆了手,尽量不让那女孩看出来,她其实根本没钱去结“鱼生”的帐。 趁等面的功夫,她开了手机,共有四个未接来电,一个是母亲李雅梅打来的,另外三个却都是张绎凡,竟然没有一个傅景诚……他一点都不在意她,也不担心她,她这样匆匆地跑出来,他竟然一点都不担心她的安全。 她想了想,便给李雅梅打了过去,原来是母亲问她和傅景诚这个周末回家去吃饭的事,她自然找了个理由给搪塞了过去,没想到母亲却不依不饶,“滢滢,凝凝来信儿了,说是过年的时候要和康正航一起回来过年……哎,我说滢滢,你是不是好长时间都跟你妹妹联系了……董湘滢,我在跟你说话,你究竟听见没有?” 当然听见了,她真的许久都没有跟董湘凝联系了,因为愧疚,愧疚地没有那个勇气。是她的装聋作哑,是她的自私逃离,才使董湘凝迫不得已替她走上了那条路,上演了一段现代 “姊妹易嫁”的戏码。 康正航……现在听来,仍旧是一个相当陌生的名字,却是她妹妹的丈夫了,而且过年的时候要一起回来省亲,也许他们过地还算不错?她不应当以那偶然降临的幸运,来使自己挣脱良心的谴责,因为她早就知道,替董家出头为董家的安危奉献牺牲的人,不该是董湘凝,而应当是她,是她亏欠了董家,她早就知道的。 热气腾腾的面上桌了,她立刻就下筷子抄起一溜面,油光筋亮的手擀面,吃到肚子里也应当十分美味吧?于是就迫不及待地咽了下去,不想竟在舌上烫起了一层火辣辣的焦灼,好象连肺腑都点燃了。 有电话打来了,她急不可耐地接了起来,并不是他,而是连番打来的张绎凡,言语之间大有关切之意:“董湘滢,你现在在那儿?我想见你一面,有……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立刻和你谈一谈。” 她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下来。 突然,有人真的端了两碟鱼生过来,她微微一愣,“我好象并没有点这些吧?”那年轻的女孩子仍旧笑嘻嘻地道:“是我们老板请您吃的。”正当她诧异的时候,却有一个打扮时髦的中年妇人遥遥地走了过来,笑道:“傅太太,难道你不认识我了吗?”她仔细地看着那浓艳的舞台妆,虽然是夜晚,却仍有些怪异的感觉,尤其那黑漆漆的眼影,血红的嘴唇,当真令她接受不了,唯因这样独特的装扮,她立刻想起来,是那晚在酒会上遇见的跟在傅传里身边的女人,也是叫什么雅梅的……噢,应当是钱雅梅…… 钱雅梅已经在对面坐了下来,“傅太太不记得我了吗?” 她点头笑了一笑,其实并不算认识,可看那个女人的意思好象是想聊上一聊的,不免有些尴尬,因为她和傅传里根本就不熟,对于这个女人的身份也一无所知,究竟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她真的掌握不好那个分寸。尤其是该如何称呼,也是个难题,难道也称呼“傅太太”?可是傅传里好象一直未娶……称呼“钱小姐”?尽管傅景诚与傅传里有些不睦,可毕竟是叔侄,她作为晚辈,如此称呼“叔叔的女人”,似乎也不太合适。她坐在那里,脑海里在飞速盘算着,却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结论。 可钱雅梅的注意力却好象不在如何称呼上,而是投放到了她的相貌上,很没有分寸很没有礼貌地上下打量着她,直到看地她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得将低头吃起面来,才笑道:“我看傅太太的年纪很轻,是不是还在念书呢?今年有多大了?顶多也只有二十四五岁吧?嗯……”说完后竟然十分耐心地在等待着她的答案,她实在抹不过面子,便笑道:“过了圣诞节,我就满二十四岁了。” 其实不过是很普通的事情,没想到那个女人浓妆艳抹的脸,却在那虚渺的幽蓝灯光里,抖了一抖,抖落了许多蓝瓦瓦的水印,闪动在胡桃木的背景里,让人的心不由得也跟着一颤。可是钱雅梅却很快恢复了镇定,“哎哟,还真是巧,傅太太竟然是圣诞节出生的,这日子好呀,和耶稣出生一个节气。” 什么节气不节气的,这个女人怎么说话呢?看傅传里也是个儒雅有风度的人,可是选女人的眼光却真不怎么样,与兄长傅传泰简直是有着天壤之别。她眼前陡然闪现出自己婆婆矜持而高贵的姿态,人到中年却依然年轻的容颜,典型的高雅又高贵的中年妇人模样。哪象桌对面的这样位,俗艳又俗媚的仪表,粗糙又粗豪的谈吐,怎么看怎么不上档次。可是她听了这话,还是不由得一笑,并不是装腔作势,只是真的觉得有些好笑,然而笑过了,也不过只是觉得好笑而已。 钱雅梅将桌上鱼生向她这边推了一推,“傅太太,你尝尝这个,很新鲜的。” 她也不好推辞,只得夹了一筷子尝了一尝,却是食不知味,仍然礼貌地恭维了几句,又紧接着道:“您不用客气,直接叫我董湘滢好了。老是叫傅太太什么的,我不太习惯。” 因为很少有人叫或者说几乎没有人这样称呼她,“傅太太”,她总觉得这是个充满隔膜的枷锁,只适合他母亲那样的高贵冷漠的女人,却不是幸福的代名词。 钱雅梅自言自语地重复着:“董湘滢……真是好名字呀……看着你现在这个样子,就不由得让我想起从前的那个时候,年轻真好啊……” 她满心诧异着,面对着这个喋喋不休莫名其妙的女人,真的是进退两难。幸好张绎凡推门进来了,她如获大赦般地望了过去,又急匆匆地招着手。钱雅梅当然也看到了走过来的帅哥,似乎有些不以为然,疑疑惑惑地问道:“你朋友?”她虽然感觉并没有交代的必要,却还是点了点头,“是我研究生院的校友。” 张绎凡已经走过来了,钱雅梅才有些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座位,“你们慢慢地坐吧,一会儿我让他们给你们再送点好吃的还有喝的过来。”那一份体贴与殷勤自然不必说了,连张绎凡都感觉到了,落座后低声问她:“是认识的吗?” 她缓缓地喝着大麦茶,不置可否,半晌才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张绎凡静静地望着她,嘴角缓缓地洋溢起不易察觉的微笑,“非得有什么事才能见你吗?”停顿了片刻又道:“董湘滢,我本来还在担心你会不会有什么事,现在看来你好象还不错,至少从表面上看来还不错……我本来是应该放下心来的,可是偏偏在如释重负的同时,却有一些失落感,因为不管怎样……我是说,不管傅心蕊怎样胡闹,却根本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因为你……” 她静静地将那悬而未决的话接了过来:“因为我这个人是最无情无意的,因为我这个人根本不会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心上……我想大概你也听说了这样的评价,所以才一直都站在最合理而适当的位置,所以我们才能一直做朋友,而且也只能如此……倘若你也象其他人一样蜂拥而来,也许我们根本不可能象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喝茶吃饭聊天了……噢,对了,我拜托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张绎凡仿佛低叹了一声,却还是打起精神来一本正经地道:“那个时候,你父亲还在银行担任副行长的职务,傅景诚的父亲傅传泰开了一间贸易公司,生意做地很大,大约你父亲在资金融通方面给了傅传泰很大的帮助。起初傅传泰也都按时地还本付息,信用一直很好……直到有一次……竟然连续半年没有任何还款记录……你父亲的职务那时候好象要提升到更高的一个层次,突然出现了这种情况,对于业绩考察肯定是一个很大障碍,所以你父亲就开始催傅传泰还款,可傅传泰的公司却好象突然陷入了困境,似乎已经拿不出这笔钱来。这样的状况,对于你父亲来说是很不利的,因为经你父亲的手批准的这笔贷款,竟然没有任何担保,一旦出现坏帐,你父亲肯定要承担一定的领导责任,晋升的事恐怕也要受到影响。几个月以后,也许是你父亲又想了其他的办法,也或许是傅传泰又从其他地方筹到了这笔钱,终于把这个窟窿给堵上了,但是你父亲也错过了晋升的机会,而傅传泰也在一个雨夜突发心肌梗塞死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她本来在认真地听着,突然在那聚精会神的宁静里响起碗碟跌落地上“劈里啪啦”的声音,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寒颤,仿佛那一个下着瓢泼大雨的夜,陡然想起雷电声。雨下地越来越大,犹如从天上扔下来千万条的皮鞭抽打着大地,借着那疯狂的飓风,掀起了白茫茫的雾。她因为惦记着第二天的演讲比赛,躺在闯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不时地拉开帘子望着外边,除了雾气沼沼的,什么也看不见。 那是全市举行的演讲比赛,一同参加的还有他,他是高年纪优秀生的代表,她低年级优秀生的代表。她难得有个机会能经常和他在一起,因为彼此的年纪大了,他不再象小的时候那么宠他了,尤其是她进了那所重点中学以后,才知道校园里被疯狂地崇拜着的白马王子只有他和董凯钧。董凯钧倒也罢了,从小就不喜欢她,傲慢无礼自恋又自大地几乎到了白痴的边缘,只对董湘凝偶然流露出一点温和正常的态度,也只有董湘凝那个傻丫头才会以为自己拥有全天下最好的哥哥,她也懒得去纠正那相当错误的观念,要是她有选择权,她宁可选傅景诚,从小她就认为,只有他才是她心目中最好的哥哥,而不是那个狂妄地好象神经病的家伙。 她进了中学,自以为变成了大姑娘了,难免矜持尊贵了许多,其实不过是不想在他跟前失了分寸,她也不愿意轻佻浮燥地伦为了他周围的那些女生一般。她和他之间,始终隔着那么多的人,偶然在校园里遇见了,那样惊心动魄的一瞥,却足以回味许许多多个日日夜夜,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她觉得自己好象也快变成神经病了。 直到演讲比赛的赛前培训,被选出来的优秀生代表每天放学后聚集在校团委活动室里,接受着老师的专业训练。他大约是故意的,偏偏坐在她后面一排座,却和另一个高年级的女生“眉来眼去”,她当时就是想到这个词,“眉来眼去”。她很生气,从来没有那么生气,可是她愣是忍住了,依旧保持着寂静的姿态,认真地听着老师在讲台上夸夸其谈,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和他说话了,他这个坏蛋,她再也不和他说话了。 可是,在比赛的前一天,他竟然在培训结束后等着她一起放学,竟然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只支着自行车等在那里。她所做的决定以及曾经发过的誓都不管用了,怎么就那么没出息地主动自觉地坐在后车坐上,然后怯怯地伸手抓住他衬衫的一角,随着那飞驰的车轮,仿佛自己的心也跟着翱翔起来。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18 章 其实已经是傍晚时分了,空气里弥漫着谁家爆葱花的香味,然而暮色来临之前,却有一道道浓艳的紫云,慢慢地堆涌在那穿街过巷之后,仿佛《惠担任了董事长,可毕竟是孤儿寡母,傅氏实际是由傅传泰的弟弟傅传里在一手经营……直到傅景诚大学毕业后进入傅氏,才抓着了傅传里的一点把柄,把傅传里给赶了出去……在傅传里经营的这段时间,你父亲也离开了银行,接掌了家族企业东江医药,并且在某一个时间,持有了傅氏的部分股份,当然数额并不大,傅家仍然是享有经营权的大股东……这就是我现在打听来的一些表面情况,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么样的,已经没有人知道了。傅传里接管傅氏后,重新改朝换代,一些跟随傅传泰的老员工都离职了,而且当年的人事档案也不健全,根本查找不到一些更确切的信息……” 她还要再说点什么,可是有电话打来了,张绎凡被叫随时随刻出现的紧急任务给调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还守着那满桌几乎没怎么动的琳琅满目的食物。只是,她却没有半点食欲了,便向不远处的一个服务员招了招手,“结帐……”那服务员笑容可掬地回应道:“老板说了,您这一桌免单。” 艳丽的老板娘已经出门去了,她也无可争执,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今晚这个人情还不知道在哪儿埋着伏笔呢?她也懒得再望深处细想,便起身告辞出了那间日本料理店。街上仿佛也安静了不少,光滟流转的霓虹灯彩,好似浩浩的银河里的斗转星移,不免让人有些晕头转向的迷茫。起风了,密密麻麻的湿润,舔噬着她的胳膊,却牵连着汗毛孔里的颤栗,渐渐地苏醒。她不该这么早离开料理店的,天地之大,她竟然没有可去之处。 研究生院的宿舍,早就名存实亡,因为自打她结婚以后,就成了公共铺位,大都是留宿各自的同乡好友,那里也是回不去的。难道回董家吗?她不愿意听母亲的罗唆,更不愿意让父亲知道,她当初不惜跑到异国他乡机关算尽才逼迫而来的婚姻,竟然变成了可笑的谎言。更何况,她现在还搞不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置身在那迷惑的旋涡里,尚不知何去何从。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闲逛着,越走越远。时间在悄无声息地流逝着,她有一点累了,这个时候再去电影院里耗一个晚上吗?她可不想回傅园去,她偏偏要赌这一口气,倒要看看他会不会先让步,会不会先来找她…… 也不知道究竟走到什么地方,四周黑漆漆的,杀杀的声响,好象是树丛里默默涌动的声音。她不由得望了过去,冷凄凄的月,钩住了黛色的墙,影影绰绰地好象盘踞着一团毛绒绒的东西,“嗖”地一下蹿了出去,立刻有“喵喵”的叫声传来,原来是一只野猫,却也足以吓地她魂飞魄散了。她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些误入歧途了,心跳渐渐地急促起来,正在惊慌失措的时刻,恍惚有咻咻喘动的气息在身后飘来荡去,惊悚难奈,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来,却不敢回头。 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嘶哑着声音问道:“请问,是傅太太吗?” 她慢慢地回过头去,只见白哗哗的一片,仿佛是突然启动的路灯,绽放着耀眼的光芒。 十三 她没有回来,她竟然彻夜未归。 傅景诚态度闲闲地坐在早餐桌边,拿起了早报来翻看着,咖啡的醇香有些腻人,刺激着他已经有些过敏的神经,痛上加痛。却还是没有丝毫地流露,只是用报纸遮挡着脸,尽管那报纸上的铅字标题,已经犹如浮在河上的水草一般,晃来荡去,杂乱无章。 傅心蕊懒洋洋地进了餐厅,不由得“咦”了一声,“还真是难得啊!象傅先生这样的大忙人,竟然在家里吃早饭了。” 正在一旁烤着面包的傅太太嗔道:“你还有功夫理会别人的闲事?也不看看已经几点了,今天上午不是有课吗?” 傅心蕊伸了伸舌头,还是乖乖地在餐桌旁坐下来,狼吞虎咽地喝着牛奶。 他缓缓地叠起了手上的报纸,笑道:“你倒是慢点吃呀!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反正我今天没事,一会儿我送你去学校得了。” 傅心蕊如释重负一般地笑道:“还是有哥哥好……”可转念一想,似乎并不是那么一回事,便撇了撇嘴,“我该不会是借了某人的东风吧?” 他的脸色微微一滞,却不再言语了。 倒是傅太太端着烤好的面包也坐了下来,向餐厅外望了一望,“景诚,湘滢还没起来吗?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下来吃早饭?她是不是今天没有课呀?” 他闲闲地往面包上涂抹着乳酪,半晌才道:“她不在家……回董家去了……” 傅太太“噢”了一声,淡淡地道:“都已经结婚了,怎么老往娘家跑呀……还是心不在这里呀……” 心不在这里,这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他一口一口地喝着咖啡,大约没有放糖也没有放牛奶,悠长的苦涩缓缓地浸泡在心底,只叫人生出无尽的绝望,因为实在是苦地一点欲望甚至希望都没有了。 傅心蕊在一旁认真地切着盘中的火腿煎蛋,好象很津津有味地吃着,末了还是忍不住轻轻地“哼”了一声。餐厅里另外的两个人肯定都听见了,但是谁也没有再说什么,偌大的空间里只响动着刀叉杯碟的声音,可是到后来,仿佛连这点声音也吓噤住似的。 秋天的艳阳高照,撞击在落地玻璃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泥金的光环,环环相扣。遥遥相对着一株高大的槐树,雪白的花蕊,堆砌在碧绿的树海之上,随着微风轻轻地漾起了层层的波澜,花随风谢,犹如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已经是秋天了,却是这个城市的槐花最盛的时节,那样的芬芳待到酿成了槐花蜜,仿佛可以留存许久许久…… 他还是绕了大半个城区送傅心蕊去学校,目送着那好似无忧无虑的身影消逝在绿荫杂地的深深校园里,才恍惚想起,已经结婚这么久了,他竟然都没有送她上过学,就是连借着傅心蕊的因由也都没有。 已经渐渐地看不到了,傅心蕊却于即将拐弯的那一瞬间,突然掉转身来,向他拼命地招着手。他微微笑着,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那样熟悉的面容……其实已经看不清了,就好象从前的时候,他在校园里遥遥地看着她,始终都是模糊的一个身影,后来这身影在梦境里愈发地模糊起来……他在门外停了好久,很认真地关注着进出校园的每一个人,一直等待第一堂课的铃声敲响,也没有看见她的出现……她竟然连课都不来上了? 倒底还是拨了电话,不想电话那一端却是最常听到的礼貌回答:“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他一遍又一遍地打了过去,还是重复着同样的桥段……几乎没有信心了……突然,很顺畅的彩铃声响起,“我只是爱你胜过爱自己……”听着那熟悉的如泣如诉的字字句句,虽然只是杜撰的歌词,他还是有一点如释重负的感觉,不想还没唱上几句,就被电话那边的人给粗暴地挂断了,紧接着又响起很礼貌的回答:“您拨打的电话暂时不方便接听……” 她去了哪里?这会儿应当起床了吧?大约还在生着气,所以一看是他的电话就这么粗暴地挂断了,根本不愿意跟他再说一句话?他这么上赶着把自己送上去,不过是去硬生生地挨她这一闷棍,活该是他咎由自取。 他手握着冰凉的电话,渐渐地有些气馁了。 倒底还是和吴克一起去了加拿大,那里有一笔生意,如果谈成了,相信美国那边的官司就可以得到妥善的解决。因为加拿大的客户与从前诈唬他的美国佬是中表之亲,这亲属关系当然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在经济上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年头就是这个样,真正触动了经济利益,甭说是中表之亲了,就是亲娘老子也可以翻脸不认人。他在生意场摸爬滚打了这许多年,唯一学会的就是世态炎凉,人情淡薄。 但是,就算他看尽了世间的一切,他也还有一个可以绝对相信的人,那就是这些年来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助理吴克。其实吴克的背景很简单,无父无母的孤儿,却凭着一股勤奋刻苦的劲,借助着一笔奖学金念完了大学和研究生。那笔奖学金是老早就存在律师那里的,类似于信托基金的性质,是他的父亲傅传泰在事业达到顶峰时做下的善举。所谓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吴克便是这种人,恩人不在了,辅佐幼主也算是报恩的另一种方式。 他在危难之时,幸有吴克陪在身边,相扶相持,共度难关。他从来没有跟吴克说过表达的感激的话,只是在将傅传里赶出傅氏进行资产重组时,以相当巧妙的手法给予了吴克一定份额的傅氏股份。吴克也没有对他说过感谢的话,更没有因为成为傅氏的股东而有丝毫改变,依旧与他保持着适当而忠心的宾主关系,而他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 两个人很默契地配合着和那个难缠的加拿大人周旋着,耽误了整整一个星期,终于还是以最合适的价格,拿到了独家代理权,而且美国那边的纠纷似乎也有偃旗息鼓的趋势,强弩之末,已经不足惧兮了。可是想当初他被困于危城之中,也是由这可恶的美国佬开始的,如今再回想起来,还真是可笑又可怜。 快到中秋节了,身在异地,难免思乡心切,尤其是吴克的小女儿一天一个电话,那么严肃又不苟言笑的人,脸上竟然也呈现出柔弱的表情,连刻板的语气也委婉了许多。他在一旁看着听着,突然意识到,其实人生就是这么简单,为的也不过是天伦亲情的这一刻。 事情一旦敲定后,他们就立刻飞了回来,然而大街小巷却没有丝毫变化,除了商家在绞尽脑汁地为了月饼销售而“大打出手”外,竟然没有一丝热切的节日气氛,倒好象他的那一番急迫的心情,显得格外多余。 在回来的飞机上,吴克好象无意间提起来似的,“这一次倒底令傅传里的元气大伤,如今似乎为了躲什么人好象回美国去了,已经不足为惧,彻底地解决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倒是董建那边……我劝你还是得早下决心……” 他当时正在闭目养神,长时间地沉默着,吴克也就没再说什么。 傅园里也是静悄悄的,傅太太和太太团里的几个人去了香港购物,曾经在空中与他相会了片刻,就各奔东西了。他一直不太懂得自己的母亲,傅太太仿佛也不需要任何人懂得,丈夫早早地死了,留下了危机四伏的公司还有一双儿女,并不见得怎样伤心欲决,就算是被丈夫的弟弟蒙蔽欺压着,也没有怎样的义愤填膺,似乎对一切都是淡然处之。他没见过傅太太大喜大怒或者大悲,当日,他冒险将傅传里赶出了公司,扬眉吐气地“报仇雪恨”,以为母亲总会有所表示,没想到傅太太也不过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这又是何必,毕竟还是骨肉血亲。”就为了这句话,他放弃了穷追猛打,才换来了傅传里今日的意图反扑。 傅心蕊也不在家,宋嫂说因为正赶上黄金周,所以和孙美美几个同学结伴去西藏旅游了,所以只有他一个过中秋节了,因为董湘滢也不在,自从那一天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他回到卧室里,环顾着空荡荡的房间,后来去衣帽间里拉开了衣橱,她的衣服密密麻麻地悬挂在那里,那一盏盏小小的射灯照耀着他的眼,有点刺痛的感觉。搁置的橱角的熏衣袋上系着泥金的丝线,鼓鼓囊囊的,仿佛憋屈了许久了似的,茉莉花的香味一下子爆发出来,气势汹汹地扑在他的身上,倒吓了他一跳。 这个女人,从小就这么任性,长大了,也还是如此,稍不如意就给人脸色看,她当然有这个资本。她从来都不会顾及别人,也不会去考虑后果有多么严重,她只是由着自己的性子,信奉着自己的哲学,所以在应当为董家付出的时刻,她硬是把董湘凝给推了出去,自己却逍遥地跑到纽约去。这一次,不知道她又到哪里去了,又在世界的哪个角落里发她的大小姐脾气?难道她还在等着他再一次低声下气地飞过去,俯首称臣?他不会再那么做了,他打算以后都会顺着她意,她想怎样就怎样吧……他不能让自己再陷地深了,虽然前途茫茫,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但是他告诉自己,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心软。 既然大家都不在,他也无所谓,很潇洒地在澄屋订了位子,没想到吃西餐的地方也是冷冷清清,想想也是,这个时候谁还会在外面潇洒?也只有象他这样的孤家寡人。 他一杯杯地喝着红酒,静静地看着盘中的牛排渐渐地冷掉。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19 章 大厅里烛火闪闪,朱红的桌布一丝不苟地倾泻到地,然而那排列整齐的廊柱却是鹅黄色的,至少由灯光里看来是这样的,很强烈的颜色对比,总带着那么一丝挑衅的意味。惟有大厅中央的玻璃幕墙那里还算清静,成千上万条水流由上而下潺潺奔跑着,最终汇集到鹅卵石铺就的堤岸上,又顺着长长的水漕缓缓地离开,算是完成了历史使命。 在那幕墙的下面摆放着一架钢琴,原来有一个面带忧郁的年轻男孩子总在那儿弹着悲伤的曲调,大约是太悲伤了,很影响客人们的情绪,所以才被换掉了。空了许久的位置上,如今坐着一个披着长发的女人,只是一个渺茫的背影,还有那长长的黑发,丝丝缕缕地拂动着,才使人感觉出,除了琴上跳跃的旋律在动,连人也是活着的。 他向静立在墙边的一个侍应招了一下手,“请给我再来一瓶红酒。” 声音有些大,尤其在没有几个客人的空寂大厅里,已经有人望过来了。他并不介意,一瓶红酒下肚,竟有些微微的醉意了。他的酒量一向不错的,今儿是怎么了? 华丽忧伤的旋律嘎然而止,犹如急急湍行的流水被突然而至的巨石挡住了去路,那潺潺的哀音蓦地跌落于强大的休止符里,惊颤不已。好一会儿,那静止不动的长发才渐渐地舒缓了筋骨,又活了过来。 就在眉目流转的一瞬间,他刚刚将一杯酒一饮而尽,又斟满了一杯,无意间望了过去,许是没留神竟然失手打翻了那一杯盛装地满满的液体,那艳艳的红,沿着墨绿地台布滴了下去,一滴复一滴,无限地漫长。 他的脑海里思潮翻涌,许多念头来了又去,却理不出个头绪来。然而那长发飘然而起,几乎是“倏”地一下子,犹如杨絮一般急促而去。他再顾不得了,翻手撂倒了手里的酒瓶,就那么紧紧地追了上去。 终于在西餐厅的门外截住了她,他急火火地道:“戚菁,你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为什么跑到这里来弹琴卖艺?你非得这样吗?非得让我愧疚于心无地自容吗?” 跌跌绊绊,摇摇晃晃,却还是没能避开他,也许这正是她所期望的?她知道这是他最喜欢的西餐厅,他以前经常带她来的,尽管他为了可怜的富贵荣华抛弃了她而另娶了可以挡风遮雨的富家千金,但是她知道他一定会再来,她拼着腔子里的一口气,赌他一定会来。因为,她不相信,从前的那些日子,难道都是假?她不相信! 戚菁冷冷站在那里,餐厅外的空调室外机在轰轰地响着,热辣辣地吹在脸上,却牵动着眼眶深处的一点酸楚,渐渐泛滥成灾。可是她该忍住的,为什么她要表现出软弱给他看?他根本不配。都已经是旧历的八月十五了,为什么还开着空调?真的有那么热吗?她胡思乱想着,好一会儿才察觉到手腕上的疼痛,他的手还紧紧地握在那里,不由得一阵厌恶,用力地甩了开来,噤声道:“请你放手!傅先生,我们已经是陌路人了,请不要在大庭广众下这样拉拉扯扯!” 他还是第二次见她如此地疾言厉色,上一次是在医院的门口,他记得她清清楚楚地说:“你走开,我就是死掉,也不让你管。”这个善良又倔强的女孩,眼角噙着泪水,一字一顿地对他说出这绝情的话来,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心底的绝望该有多么深,但是他只能装做一无所知,只能装傻充愣地任由着她在璀璨的阳光里,一步步地走远,无法说出一个挽留的字。他在那太阳底下,无比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自私与卑鄙,他早已无地自容。 如今,他借着一点酒意厚着脸皮,在人来人往的街边纠缠于她,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一个怎样的结果,因为他已经失去了那资格,他什么也给不起她。但是,他还是不能任由她这样自暴自弃,她不值得为了他这样一个混蛋,而丧失了大好青春。 本来,他已经在那憎恶厌弃的目光里,悄悄地松了手劲,却又在即将放手的一瞬间,复又握住了,沉吟了片刻,方低声下气地道:“戚菁,你不要这样。就算你不喜欢去那个基金会上班,你不喜欢我再干扰你的生活,你也完全可以凭你的能力重寻其他工作,没有必要在这里抛头露面……” 戚菁冷冷一笑,淡淡地道:“真的很抱歉,我没能按傅先生替我安排的后路过活……因为我白天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况且,在这里弹琴的收入很高,一天工作两个小时,就够我租房子吃饭了……” 仿佛是很稀松平常的话,可是他偏偏就是觉得不对,尽管酒精在晚间的轻风里挥散地很快,但是它去地不是地方,在他的四肢百骸游来荡去,最后冲击着他的大脑,突突地跳跃着。他在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万千霓虹里,突然抓住了一丝青幽幽的寒光,那是隔着几条街道那里的天主教堂,却仿佛是隔着几个世纪那么遥远,是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回去的地方。 戚菁却趁这个空当抽回了自己的手,“对不起,我还有事,我要先走了。”说完,就转身向一边走去。可是他却在身后一字一顿地道:“你为什么从家里搬出来了?你是最孝顺的孩子,你说过在结婚前会好好陪在叔叔婶婶身边,你为什么要从家里搬出来?” 她果然停下了。 他只是在川流不息的万千霓虹里看见她轻轻抖动的一个背影,半晌才如同火山爆发一般掉转身来,泪流满面地回望着他,那冷洌的目光仿佛要硬生生地将他一剖两半。他惊恐万分,酒仿佛也醒了一半,只是恍惚间听见她的叫喊:“因为你,我被他们赶出来了,我永远再也回不去了,你这个混蛋!” 从来都是温柔又委婉的女孩子,他从来不曾在她身上见到一丝一毫剑拔弩张的气势,她就象是春天里最先亮丽起来的迎春花,冷寂枯萎了整整一个冬天的漫长,却是难得一见的鲜艳夺目,可是这美丽却不带半点傲慢与骄矜之意,只是默默地温暖着人的心灵。他在几乎以为这一辈子再也没有指望的时候,偶尔抓住的救命稻草,却又那么轻易地丢弃了。 然而再也没有给他胡思乱想的机会了,他恍惚看见她的脸上呈现出痛苦的表情,似乎真的痛苦地不得了,渐渐地都有些扭曲了,他看她突然捂住肚子,倾倒在川流不息的万千霓虹中。 人们生病大概是挑日子的,中秋节是阖家团聚的时刻,医院里静悄悄的,急诊室里只有一个医生在无聊地翻看着医学杂志,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拿起听诊器胡乱听了听,问了他几个问题,当然是一问三不知,最后便开了几张单子,“去做个检查吧!”他要不是心急如焚,真恨不得给那个不负责任的家伙来上一拳,可是他知道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西医总是这样,又不是以望闻问切为主,对于一个人事不醒的病人,只有靠仪器的判断作为最终的依据。 跑上跑下地一番折腾后,戚菁被安排住进了加急病房里,他重新回到急诊室,重新听那医生的谆谆教导。那医生仍旧是慢条斯理地一张张地看着那些检查单子,“病人的血糖有些偏低……有点营养不良的情况……又加之劳累过度……不过你这个人是怎么做人家老公的?你老婆都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而且情况并不是太稳定,你怎么可以让她营养不良又劳累过度?你这个老公是怎么做的?” 窗台上摆放着一盆小小的闲人球,圆圆的头颅上长满了利刺,随时随刻地防御着外来的侵袭。然而想不到那裂变却是由里面最先发生了的,一簇橘红的花蕊悄悄地拱了出来,露出来的一点小小端倪,仿佛是蹒跚的蛇被打中了七寸,临死之前吐出了火热的信子,最后的疯狂。 月上中空,放射着水银一般的光辉,仿佛在夜晚里升起了一颗新的太阳,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夺目的亮相,院子里的一概树木车辆之上,好似淬了寒冰一般,银装素裹,难得肃穆静谧的时刻,本该轻松悠闲地呆在家里吃团圆饭的时刻,他为什么呆在这里,听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 两个多月了? 他一向都对她规行矩步,一直对她以礼相待,惟有那一次……惟有那一次在纽约……也是这样的月光…… 她坐在中央公园附近的露天咖啡座里,天空仿佛蓝丝绸一般光滑,有渺渺的光在轻轻地流动着,一直流进了幽静的湖里,引动了隐藏千年的思念,随着那光耀万里也水波荡漾着。她只是尽情地和一个新结识的花花公子缠绵着,难舍难分……之后却又找到他的房间来,跟他说她有多么喜欢他……那个时候他当然是铁了心的,当然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羞辱了她,可是仿佛又有些心不甘愿,于是在将她气走之后,一个人跑到酒店的酒吧里去…… 没想到她也在…… 后来发生的事他想不情了,只记得早上醒来那一刹那的惊愣,浸润在阳光里的雪白肌肤,犹如瀑布般的长发遮挡着脸,几乎是恍惚又或许是存了许久的潜意识的渴望,他轻轻地撩起了那长发……她将脸扬了起来,温柔地笑了一笑,方睁开了眼睛……那一刹那的错愣,他才知道自己错了,从一开始他就错了……他不由得微微地叹息了一声,她是那样敏感纤细的女孩,当即就对他说:“不要紧,你不用太在意,不过是喝醉了嘛。” 他知道她的家教很严的,而她本人也是格外传统的,与当下那些时髦开化的女孩,不可同日而语。后来,他曾经想过要和她结婚的,他得为自己的酒后失德负责,他真的想要和她结婚的,但是最终却没能成为现实。 可是一切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她因为有了孩子,所以被守旧的叔叔婶婶赶出了家门,她因为有了孩子,才不得已要晚上出门打零工赚钱?因为纸包住火,总会有石破天惊的那一刻。 当他站在医院大厅的台阶上向外望的时候,酒已经完全醒了,全身的神经一丝丝地密密麻麻地站立起来,他怕自己承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震撼,他怕自己会随着这强烈的震撼,灰飞烟灭。她为什么会变地如此之多?所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不过是在维护她的一点血脉,可是他现在这样尴尬的境地,又能做什么?有谁能告诉他,他该怎么做? 口袋里手机已经震动了好久了,他极度厌烦地接了起来,不想竟然是张绎凡打来的。本来他的一番心血,都败在那帮有头无脑的警察身上,白白地放跑了傅传里,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要是搁在平时,他当然不会有什么好态度,这个时候就更甭提了,粗声粗气地吼着:“你有什么事吗?” 张绎凡仿佛根本没理会他的无礼,急火火地道:“董湘滢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他很不耐烦地回了一句:“你没事老是找我的老婆做什么?” 电话那一端的张绎凡略沉了沉气,才道:“傅景诚,董湘滢她前些时候托我给她查点事情,我了解了一点新的情况,打算告诉她。可是打她的手机,却一直打不通。我又找到学校去,学校里说她已经连续一个多星期都没有去上课了,也没有请假……傅心蕊也不清楚她去了哪里……所以,我才打来,想问问你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正心烦意乱着,便不假思索地道:“我想你还是太不了解她了,她又发了大小姐脾气,所以现在不知道是去了纽约度假,还是去瑞士滑雪,又或者是在夏威夷晒太阳,你本事就自己去找吧。”说完就狠狠地扣上了电话,结果这一番喧嚣并没有起到任何解救作用,反而就那一腔纷纷扬扬的乱麻又紧了一紧,直接扼向了他的咽喉,逼地他呼吸也困难起来。 不想,那通电话还是不肯放过他,又咚咚地震动起来,他再度吼了过去:“你还有完没完呀!”电话那一边仿佛是被吓着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温柔的声音轻声道:“景诚,你不舒服吗?我是滢滢的母亲……我打来是想问问你们明天回家过节的事情……这几天我打滢滢的电话总也打不通……她没和你在一起吗?你们两个没在家里陪你妈妈过节吗?” 天空上的那轮月亮在放着灼灼的光,可以清晰地看见院子里的那些毛绒绒的花草树木,好象笼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幽暗,在幽暗之后隐约藏着人看不到东西,原始森林里的阴森恐怖,只若掉进了渺无人烟的孤寂。 电话又不耐烦地震动了起来,他恍惚听着张绎凡在一本正经外加义正词严地质问着他:“傅景诚,我想告诉你,根本就没有董湘滢的出入境记录,也没有她乘坐航班的记录。依照她的脾气,她若去远的地方,怎么会不坐飞机?傅景诚,你有没有在听?我是想告诉你,董湘滢她有可能出事了……傅景诚,你是怎么做人家丈夫的,怎么连自己的太太不见了,一点也不着急呀!” 他已经大概想到是怎么一回事了,手心里立刻浸满了冷涔涔的汗水,后背上蜿蜒着毛骨悚然的风。这诸多繁难,犹如万箭攒心般一齐射来,他都已经忘记了疼痛,只是惊恐地望着八月十五的月光,五内俱焚。 十四 有浩浩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犹如针刺一般,一下又一下,很耐心地扎向她的四肢百骸。她想稍微活动活动身体,可仿佛已经被冻住了,连思想也僵硬许久了。雾气茫茫的山林之中,仿佛隐藏着鬼魅穿行流下的浅浅痕迹,在寂静的空气里“咻咻”地嚣叫着,撞击在深沉的山坳里,反射回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惊恐。“倏啦啦”一阵燥动,又渺无声息了,大约是一只猫头鹰之类的飞禽还是走兽刚刚经过,在无边的幽静里,静静地站立着有利地势,伺机而动。 “他妈的,偏偏走了这么一趟鬼差事,要不是为了卖家出手大方,老子才不受这个罪呢!” 另有一个人压低了嗓子道:“好了,你也别抱怨了,既然是看在钱的份上,怎么样也得把这趟差事顺利交代了。你想不想给你的艳红买钻石戒指钻石耳环钻石手链了?谁让你迷上那么个爱钱的小妖精?” “操!要不是为了能回去风风光光地和艳红结婚,我真他妈地削死这个臭丫头!你瞧,我这手背上给她咬地血乎啦啦的,到现在还疼地钻心呢。” 其实已经是夜里了,在这渺无人烟的大山里,谁还能看地那么真切?也许天上还悬着一轮明月吧?她不知道,因为眼睛被一块黑布蒙住了,嘴也被堵住了,就连手脚也被绑地紧紧的,她的世界只局限在一只狭小的木箱里,至于外面的天空是怎样的,她在什么地方,她似乎已经不怎么关心了。 那个沙哑嗓子似乎有些不高兴,“谁让你起了色心?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我们做的是信差,只是把肉票送到指定的地点,不能在半道上和肉票发生任何联系……你倒好,一见了漂亮女人就酥了骨头……为了你那点淫心,差一点让那臭丫头看见了你的面相,万一出什么事,不仅我们自身难保,就是事主也不会放过我们……” “哎呀,不是没让她看见嘛……况且,把这臭丫头送到我们老家那深山老林里面去,你以为她还能认识回去的路?你以为她能自己逃出去吗?操,不知道这丫头究竟得罪谁了,竟然让人给丢到那么人山背后的地方……这么漂亮的脸蛋魔鬼般的身材,真是可惜了……哥,让我先快活快活不行吗?” 她微微动了一动,其实绻曲在那局促的空间里,也无处可去,更无动可动。恍惚想起那个犹如噩梦一般的惊醒,一股臭哄哄的烟熏火燎的味道在颈项间徘徊着,一只粗糙的大手摩砾在她的脊背上,肆无忌惮地四下游走着,紧接着开始粗暴地撕扯着她的衣服,使人惊诧厌恶的一切,就那么沧惶地发生在充满污浊的气息里,防不胜防。她极力地反抗挣扎着,然而眼睛被黑布遮挡住了,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凭着一种本能,抓住了一点时机,向那人的手背上狠狠地咬去,就那么咬住了,再也不肯松口了。其实心里也是害怕,但是转念又一想,死就死了吧,总比给这样恶心的人玷污了强。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20 章 “啪”的一声闷响,她突然愣了一下,好象当时也是这样一下子,紧接着又是“哎哟”一声惨叫,才听见一个略微沙哑的男人闷声闷气地道:“强子,你还想不想要你这条命了?她可不是你能随意能动的人……你别看她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她的来头可不小呢……”其实她很想听听,等她醒来后,押解着她上路的这两个人还是三个人究竟是谁……或者说,是谁委派了他们来送她上路……前方漆黑一片,是一条绝路,还是……只是一条不归路…… 可是黑暗之中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叽叽咕咕了一番,又鸦雀无声了。她刚刚有些活动了神经又开始僵硬起来,头倚在那坚硬的箱角上,心里很是后悔,还不如当初老老实牢地躺着,仿佛还舒服些,尽管那所谓的躺着,和现在的姿势根本就差不到哪儿去。 不知过了多久,又听见车轮“咕噜”的声音,她的身下又开始颠簸起来,大约那些人已经歇息地差不多了,他们又开始上路了。她的双手背在身后,隔着繁杂无比的绳索,总觉得有些相见无期的绝望,禁不住就用力地追索着对方的存在…… 不想,竟摸到了一个硬硬的物件,冰冰凉凉地,好象夏天里偶然跌落在手掌里的一点雨滴。因为长久地困守在狭小的空间里,连智商似乎也下降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她的结婚戒指……有汩汩的酸楚泛在心底悄悄地反出来,渐渐地泛滥成灾……他给她戴上这戒指,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一般……她已经知道事情的本来面目,并不是她想象的单纯浪漫,尽管她伤心绝望,却还是抱着一腔热望,总是在想着,终会有那么一天……终会有那么一天……他一定会知道她的好,他一定会爱上她…… 他此刻在做什么呢? 此时此刻,已经隔着千山万水了。 她那么赌气地跑出去,他没有如她期望地追出来,到现在她已经可以忍受退而求其次了,他在事后有没有一点担心她呢?也许他巴不得从此甩掉她这个包袱,反正现在危机解决了,他已经用不着她了。 为了跟她结婚,他迫不得已放逐了那个叫戚菁的女孩子,心里一定很恨她吧?亦或是为了从前的那一段恩怨,他要开始了,但是她隔在中间,令他施展不开手脚,所以才采取了这种办法?更也许,她是他展开报复行动的其中一环,这一趟地狱之旅,还不知道有什么艰险的事情在等着她?他当然不会直接地弄死她,不过是采取这种方式在慢慢地折磨着她,羞辱着她,让她生不如死,他又无须承担任何干系……他真的是这么残忍的人吗?她知道这些年他变化地很多,她所爱恋的不过是自己活在从前记忆里的那一个傅景诚,但是就算他不爱她,就算他和自己的父亲之间有着难以解决的恩怨,他也不会这么待她的吧? 他怎么忍心! 明媚鲜艳的夕阳里,青青的草地,他坐在樱花树下的石凳上,轻轻地抚摸着趴在石板桌上她的脸,其实她并没有睡着,非常清晰地感受着他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流连忘返的惊心动魄,动也不敢动。有一只蝴蝶飞了过来,落在她□在外的胳膊上,那一种酥酥痒痒的麻痹,终于使她深深覆盖下来的长长睫毛轻轻抖动了几下,半晌才听到他轻快的声音:“董湘滢,你还不起来,快到上晚自习的时候了。”她只得腻腻歪歪地抬起身来,假装才刚刚醒来,微微揉搓着自己的眼睛。有轻风拂来,吹开了满树的银霜,飘飘洒洒地落在了她的长发,隐隐牵动了美妙的旋律悠悠扬起。他本来布满了玩笑的脸上突然怔住了似的,轻轻地按下了她的收臂,只是怔怔地望着她……夕阳渐渐褪去,却迎来了光彩夺目的那一瞬间,仿佛在她的身后涌起来万丈霞光,将那轻渺的身影烘托地如诗如画,亦仿佛夺去了他的魂魄。万籁俱寂,天地万物都隐退地不知去向,只剩下了他和她……她的心急促地跳动着,跳动地几乎连自己都管不住了……一秒……一秒……然而,他只是恍惚地唤着她的名字,“董湘滢……”她也就以为,那已经是一生一世了。 然而根本就没有一生一世。 越来越颠簸了,她紧紧地抓住那冰凉的一点异物,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终于停了下来,那个沙哑嗓子的男人叫道:“大概吃坏肚子了,怎么这么疼?强子,你看着她,我下去方便一下。你可别趁这功夫动什么歪心眼,小心你没命享这个福。” 也许是去地远了,她隐约听见那一个家伙在箱外面哼着不成调的歌曲,也许再也没有机会了,她拼尽了全身气力,撞击着箱子,终于引地那个家伙过来打开了箱子,“小美人,你是不是也想方便一下。” 她却没那个精力理会,拼命地摇着头,发出“嗯嗯”的声响,那个家伙自言自语道:“看你如花似玉细皮嫩肉的,大概也没吃过这种苦……哎,倒真是可惜了,这么鲜艳的一朵玫瑰花,却因为扎手却碰不得……得,哥哥给你松快松快,也算哥哥怜香惜玉了一回。”说着,就把塞在她嘴上的封条撕了下来。 真如久旱逢春雨一般,她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箱子里开地那一点小小的缝隙,她心想自己迟早会被憋死在里面。 那个家伙拿了一瓶水递到她嘴边,“小美人,喝点水吧。”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她用力地摇了摇头,“强哥,是吧……你替我松松绑吧?反正我困在箱里也跑不了的,你替我松松……我已经麻痹地快死掉了……我要是死了,你们本来是送货的,回头反而变成了杀人犯就不值得了……” 那个家伙似乎迟疑了一下,“得,也不怕你跑了……再说,就这地方,你想跑也跑不了……不过,也赖你,上次哥哥不过是跟你玩玩而已,你又抓又挠又踢的,不把你绑紧了能行吗?”虽然这样说着,却还是上前来,慢慢地松动着她手腕上的绳子。 她强忍住剧烈的恶心,把左手向上抬了一抬,“强哥,你不是想送给未婚妻钻石戒指吗?我这里就有一只,你拿去吧……” 那一只钻石戒指在暗夜里闪动着盈盈的光辉,那个家伙不假思索地拔了下来,“你的这个是真的吗?这么大的钻石,有可能是真的吗?珠宝店里的那些,可没有这么大的……” 那个时候,她完全陷在伤心与失望里,对于他后来另选的结婚戒指根本就没提任何意见,其实她并不喜欢那样花里胡哨的款式,与她想象里的简单扼要,简直相差太远了,比不得他在瑞士教堂里送她的情侣戒指。但傅太太说结婚不能儿戏,况且是傅家的儿媳妇,怎么也得是名师手笔特意定做的,所以这样奢华的款式只有这一枚,大概以为她是骄矜富贵的千金大小姐,才按着千金大小姐的标准来准备的,没想到今日却成了她求生的唯一希望。 她急忙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这只戒指的价值没有七位数,至少也是六位数以上……是我婆婆送我的……你们走一趟恐怕也赚不了这么多钱吧……还有,我的先生是傅景诚……傅景诚这个名字你总应该听说过吧?所以,只要你放了我,你绝对可以得到比你想象中还要更多的回报……” 那个家伙似乎被捶狠狠擂了一下,明显有些晕头转向,惊骇地叫道:“王八盖子的,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地心中急促地跳动着,仿佛在那无边的黑暗里隐隐约约看到一丝希望的火苗,因为兴奋而变得胆怯起来,口齿也变地不灵光了,只是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怎么可以出错?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尽量用充满诱惑力的语气无限夸大了那躲藏在未知世界里的“金光闪闪”:“只要你送我回去,我保证你得到的会比这得到地更多……” 那个家伙显然已经动心了,却只是一个劲地咕哝着:“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焦急地等待着,时间过地可真是缓慢,一秒,一分,还是一个钟头?也许都没有,因为不肖片刻的功夫,就听见那个沙哑的声音冷冷地道:“小姐,我劝你还是别耍这些小聪明了,我们都是低三下四的人,只能赚自己该赚的钱,至于小姐许诺的那些,就是堆满了金山银山,只怕我们也无福消受。” 怎肯轻易罢休,她急促地叫道:“我说是真的……我知道你们只是送货的人,况且我又没看见你们的样子,我又不知道你们的来历,只要你们肯我送回去,我绝对不会去告发你们的……而且我父亲我先生都会给你们一大笔酬谢款,就算送你们去国外也可以的……” 那个叫强子的家伙显然已经承受不住这巨大的诱惑了,小声道:“哥,要不咱们……” 然而,手起箱落,她重新被堵住了嘴,又一次被封闭在那狭小的空间里了,禁不住有些气闷,便用力地撞击着箱子,却听得那个沙哑的声音冷冷地道:“小姐,我劝你消停一些吧,否则别怪我心狠,再给小姐吃上一时半刻也醒不了的药,你岂不是更难受?” 是呀,她也不知道自己从那小巷直到醒来,究竟睡了多久,反正她已经离从前的生活相当遥远了,她一旦想到那一睡不醒的可怕后果,就心惊胆颤,因为不知道若是还有命醒来,她是不是已经到了山顶洞人生活的地方? 身下又开始颠簸了,她在希望破灭之后,突然充满了心灰意冷的颓废感,狭小的世界里只留着一道小小的空隙供她呼吸,可是她却懒得呼吸了,精神渐渐地恍惚起来。 好一会儿,仿佛听见那个强子磨磨即即地道:“哥,她说她老公好象很有钱的……是真的吗?”原来还没有完全死心。那个沙哑的声音仿佛刻意压低了许多,然而她在昏睡过去的那一刻,却大概听见了那几句话:“你他妈的是既好色又贪财而且脑袋比猪还要笨!这女人也天真地很,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她老公……哼,要不是她老公,她也到不了今天这个地步呢……” 脑袋旁似乎有轰隆隆的雷霆万钧碾过,可是她已经太累了,身心俱疲,肝肠俱断。可是那一个念头却越来越清晰,若是有人想要挟她来威逼她的父亲或者丈夫取以金钱甚至解决其他的恩怨纷争,只需把她就近存放在一个地方藏起来或者直接弄死即可,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折地倒来倒去,而且还是送去那“深山老林”里去,仿佛有一点发配宁古塔的意思,从此远隔天涯,再也不通消息,更不用相见……这也算是一了百了的一种方法?这样的原因,也许只有一个,因为不能杀也不能就近藏起来,只能远远地放逐,放逐到再也看不见的地方,任她自生自灭…… “哼,要不是她老公,她也到不了今天这个地步呢……” 她想起他们说的那个人,心头犹如被热油淋着了,火烧火燎般的巨痛,然而再强烈的情感也有烟消云散的时候,因为她很快就从那极端的刺激转入了绝望的深渊。人声渐渺,只有那咕辘辘的车轮声此起彼伏,一下又一下地敲打在心头,她只觉得四周的寂静越来越密,渐渐地扼住了她的咽喉,似乎连呼吸都不能了,她只得揣着这个迷题渐渐地睡去了。 仍旧是暗无天日的漆黑,却有一阵阵的凉风冲破了黑暗,肆无忌惮地刮进来,刺进骨头里,刀劈剑挑般的凌厉,时时刻刻的威胁着。她不由得将身体再用力绻缩了起来,寻找着那也许根本就不存在的依靠。然而有莫名的恐惧暗暗地潜伏在周围,令她再也无法沉闷下去。 陡然清醒了过来,那咕辘辘的车轮声已经不见了,她轻轻地晃动了一下身体,仿佛已经不是那么局促难奈了,难道是已经脱离了那爿小箱子的束缚?难道是她用自己的结婚戒指换来了逃出生天的唯一机会? 然而,不肖片刻,她所有的奢望就被全部打翻,因为有一个冷涔涔的苍老的女人声音在耳边盘旋道:“这个丫头没有别的什么毛病吧?我家小喜已经有些不利索了,娶个媳妇是为了照顾他给他生儿育女的,可不能反过来成了小喜还有我老太婆的累赘。这次,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强子满怀信心地道:“老太太,您放心!我们一向是很讲信誉的,您只看上回给旺才叔家带来的新娘子就知道了,要模样有模样,如今不是已经生下大胖小子了吗?我不会骗您老人家的,都是乡里乡亲的……得,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她呆呆坐在一旁的地上,突然陷入了不可抑制的慌乱与惊恐里,难道她是被人犯给拐卖了吗?就好象电视新闻里偶尔会看到的,被拐卖到蒙昧地仍不曾受过开化的穷乡僻壤里去,做了哪家男人的媳妇,生下了若干孩子,直到许多年被解救以后,却已经麻木不仁地不知故乡是何乡了。难道,她也沦落到这种可悲可笑的惨痛里了吗? 一想到那可怕的结局,她不由得愤怒了,拼尽全力晃动着身体,隔着嘴里的填塞物奋力叫喊着,也不过是发出“嗯嗯”的声音,在这陌生的地方,有谁会理她? 好一会儿才听见那个苍老的女人声音道:“小喜,你不用担心,这样的女人我见多了,关她几天就好了,不怕她不服软。越是烈性子的,一旦驯服了便会铁了心跟你,跟你一心一意地过日子……想不到这次强子竟然还给你寻一个漂亮的来,怪不得人家说托他办事是错不了的……哎,等娘缓过这一阵,再攒点钱,让他给石生也找个漂亮的媳妇……你们两个都有了自己家,生儿育女了,娘也就可以放心地闭上眼了。” 紧接着有一个男人在旁边“嘿嘿”地笑着,仿佛还是试探着触摸着她的头发和脸庞,她不由得一阵恶心,竭力地躲闪反抗着,那人好象也不生气,只是闷声闷气地道:“娘,揭……揭……开她……眼上的……的……的布……好……好不好?” 怎么能结巴到这种地步? 但也许是得到了允诺,她只觉得眼前一松,却还是漆黑的一片,好一会儿才渐渐地适应了过来,从那半蒙半昧的灰暗光线里,看见了最为恐怖的一幕。一个好象钟楼怪人一般鸡胸驼背的肮脏男人,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垂涎欲滴的表情令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而那小小的光影汇集的地方,站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干瘪老太太,满头的白发,仿佛已是枯烛残年了,然而那犹如猎鹰一般的目光里,却绽放着疯子般精明的光辉,冷静而又平淡地审视着,仿佛她的惊恐与不可思议,是那么地多余那么地可笑。 那个傻兮兮的中年男人又好象孩子般一下子拿掉了堵在她嘴的物事,回头笑道:“娘,她……她……漂……漂……亮……” 她却本能地向一旁躲去,几近疯狂地叫喊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赶快放了我!你们知不知道这样做是犯罪……”匆忙之中她根本无法一对奇怪的母子解释拐卖人口的犯罪构成,只是用力叫喊着,试图用那最简单最原始的情感表达,来制止这一场荒唐而又可怖的行径。 那个中年男人仿佛被吓着了,急忙跳到了那年老妇人的身后,一会儿却又不甘心地露出头来,怯怯地道:“娘,怕……怕……” 没想到那老太太却用很冷静的态度回应道:“你是我花了钱给我儿子寻来的媳妇,以后你的任务就是替我们梁家传宗接代,多生几个大胖儿子。你也不用叫喊了,在这里是没有人会理你的……不过,念在你刚来,心还没有静下来,我就让你闹两天,等过了新鲜劲,可就不能由着你折腾了……三天以后,你和小喜拜堂成亲……”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21 章 说完以后,再也没有做片刻停留,就那么决绝地牵着那男人的手走出门去,紧接着就是“光当”上锁的声音。她仍旧被捆绑着,呆呆地望着渐渐空寂下来的一切,仍然无法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好一会儿,才勉强着连滚带爬地挪到门边,用身体撞击着破烂不堪的房门,“来人哪,救命呀,有没有人在呀?来人哪,救命呀,有没有人在呀?” 然而万籁俱寂,只有她自己疯狂的叫喊声去了又回,回了又去……难道她真的要葬送在这个鬼地方? 十五 这间小小的房子,堆满了参差不齐的柴火,大约就是传说里的柴房吧?只在一爿墙壁靠近天花板的地方开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洞,可以看见天的一点微光,蓝幽幽的青光,闪动在枝繁叶茂的背后,有一柄弯刀斜挂在那里,却不是用来砍树的,只是那么斜斜地依靠着,尽管未必是永久的依靠。 她靠着一面墙壁坐着,绝望又失望地坐着,说绝望,是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说失望,是因为她明明知道自己那一点可怜的奢望根本就不可能实现,谁也不会来救她。那个老太太说地对,现在她还有一腔雄心烈火,可是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厌了倦了烦了,她会长久地腐化在这个肮脏的地方,再也找不会原来的自己。 天亮了,又黑了,她就那么一直默默地坐着,因为她的嗓子已经哑了,再也叫不出半个字来,只能那么默默地坐着,等老等死。 那个钟楼怪人定时地给她送饭送水来,都被她泼到了地上,也许被她疯狂的样子吓坏了,钟楼怪人再也不敢靠近她,一副欲言又止小心翼翼的样子。有几次她总想瞅机会逃出这个破烂不堪的地方,这个鸡胸驼背的男人再加上那个摇摇欲坠的老太太,应当是拦不住她的……钟楼怪人的脑袋不机灵,那个老太太的警惕性却是极高的,只留了半条门缝,而且还吓唬她:“你要是想逃的话,咱们也甭等吉日吉时了,马上就让你和小喜成亲,马上就洞房花烛夜。” 其实,她一点气力也没有了,尽管思想活动地异常频繁,却只局限于纸上谈兵。她根本就动弹不得,只能望着被倾倒在地上混杂在乱草间的残羹冷炙,渐渐地凉掉。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腥黄的颜色,也不知道是什么破烂玩意。她冷冷地望着,竟然忽略了她已经不是什么高贵的千金大小姐了,如今只不过是一个深陷囹圄的囚犯,一个马上就要派上用场的囚犯,还敢挑挑捡捡? 隔着厚厚的墙壁,在那万籁俱寂的牢房里,她恍惚听见有人在轻声叹气,有些毛骨悚然的惊恐,更充满了黎明之前惊见曙光的狂喜,她有些把持不住,只紧紧地攥住地上的稻草,颤着声音道:“有没有人在……”颤抖过后,却是长久的沉默,难道没有人,是她的错觉?不,她不会听错的,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被训练地很灵敏了,她绝对听地没错,不是钟楼怪人,不是老太太,在这个鬼地方,还有另一个人在。 果然,只听老太太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石生,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赶了那么远的山路,你不累呀!” 紧接着响起杂踏的脚步声,是从她靠着的这面墙那里离开的,那个刚刚在叹气的人……倘或还有一点仁慈之心,是不是可以解救她于危难之中呢? 天又亮了,她在开门卸锁的声音中被惊醒,朦胧中看着那个老太太气势昂扬地站在门口,紧接着又有几个中年妇女挤了进来,七手八脚地将她架了起来,一古脑地抬到另一间房里去。粗糙的土炕上铺着一张破旧不堪的凉席,凉席上覆盖着一床火红的土布,竟然也无法将那寒怆遮掩周全。鬼画符似的玻璃窗上,残垣断壁地支撑着不太完整的框架,几个红通通的喜字却修剪地眉飞色舞,精气神十足。 她根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那几个女人按着手脚,重新改头换面。也不知道怎么那么训练有素,直到她在挣扎中被打扮齐整,还是没能整理清楚,那帮女人是怎么办到的。反正她穿着俗到不能再俗的红衣红裤,绾着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童养媳们惯常梳的那种矮髻,这时老太太好象幽灵般突然出现在太阳底下,递过来一只银簪,其中一个妇人接过来替她别在了头上。老太太展现了一个阴柔的笑容,“这可是我们梁家的传家宝,是非常值钱的首饰,现在可是别到你的头上了,你可别不知好歹。” 去他的传家宝,她根本就不稀罕,她只想离地远远地,然而浑浊的玻璃窗外,却聚集了许多人,在收拾着桌椅板凳。钟楼怪人大概也换了一身新衣服,正在沾沾自喜顾影自怜着,突然被几个人过来推来搡去着,似乎也不介意,只是傻兮兮地笑着,不由得她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一会儿,她才淡淡地道:“我要去厕所……”那些妇女们正在叽叽喳喳,她忍不住高声叫喊了一句:“我要去厕所……”没想到声音嘶哑,犹如竹裂謦破一般,不光那些妇人,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但是还是有一个长地疵牙咧嘴的妇人,抓着她的手,“走,我陪你去。”大概是怕她跑了。 她的脚一落地,却趔趄了一下,脚下虚浮,好象踩在棉花团上似的,一点也用不上力气。心中暗叫不好,早知道这样,不管那腥黄恶气的东西是什么玩意,也该打碎了牙和上那不该有的自尊一起咽下去的。逃跑的第一首要因素的体力她都不具备,她还跑地个什么劲?可是事到临头,也容不得她后悔了。 磨磨蹭蹭地出了堂屋,陡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院子里的喧闹陡然停顿了下来,大家都在用惊诧的目光,看着这个红衣怪物,一步步地站在院子中央。 阳光很是刺眼,一阵晕头转向的恶心袭来,她勉强支撑着自己,借着“疵牙咧嘴”的力量,缓缓地转到院子后面那一个让她恨不得杀了自己的所谓厕所里,一边深恶痛绝着人怎么可以这样地生活,一边左右盘算着,应当如何从这个人间地狱跑路出去。 然而时间紧迫,她来不及做长篇大论,只得用最原始的方式做了判断,一下子跃上厕所边的那堵烂墙,然而全身的气力也已经虚脱尽了,趴在墙头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却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墙那一边的树丛后转了出来,是一个身背竹篓的年轻人。 她不禁怔了一怔,别过了钟楼怪人还有刚刚那些灰头土脸的人群,竟然还会在这人间地狱看见这样明亮的一双眼睛,纯净地不带一丝杂质,就那么单纯而自然地望着她这个由墙头突然冒出来的红衣怪物,不会以为她是《聊斋志异》里的狐狸精吧? 相持了大概有几秒壮钟的功夫,那个年轻人没有象她担心的那样大叫出声,而是缓缓地走到近前来,缓缓地向她伸出手来。她反而惊诧地不知所措了,迟疑了片刻,然而他依旧瞪着明亮的大眼睛,并不说话,只是鼓励地向她招着手。她仿佛受了蛊惑,竟然把自己交托给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就那么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倒也没有粉身碎骨,她被他牢牢地护在怀里,很是感激地说了声“谢谢”,他却微微一笑,牵起她的手,向树丛之后跑了出去。 还没跑出多远,就听见“疵牙咧嘴”在鬼吼鬼叫着:“不好了,新娘子跑了……不好了,新娘子跑了……”就如同着火了一般的大祸临头。 她平常就弱不禁风似的,又很少锻炼,兼之连续几天没有好好吃饭,刚刚跃上墙头乃至奋力一跳,已经到了极限。如今奔跑在前途茫茫的山林里,后面还叫嚣着翻江倒海的追兵,心中又急又怕,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累地气喘吁吁,坐倒在地上,“我跑不动了……我跑不动了……” 那个年轻人愣了一下,回身看了她一眼,她气喘吁吁的一副可怜模样,然而那叫嚣的追逐声音越来越近了,他仿佛迟疑了一下,立刻解下了身后的背篓,把她背了上去,又开始了漫长地奔跑。 她伏在那宽厚而坚强的脊背上,渐渐地修整着自己的气息,同时也深深地诧异着,究竟这个黑马骑士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然而密林苍苍,遮天蔽日的翠绿阻拦了一切,也阻挡着她对于前途的渴望,究竟出路在哪里?记得曾经偶尔瞥了几眼的一部电视剧《末路天堂》,大约就是讲述倒霉到家的几个人整日在没有出路的林子里东奔西跑着,没有出路,只有不知何时就蹿出来的毒蛇猛兽,还有土著人的设下的深牢陷阱,更伴随着神出鬼没杀人不眨眼的追兵,苍惶地逃着,步步奔向的只有死亡。 现在,她也体会到这种滋味了,也知道了人在危难之时,能有个人伸出援手陪在身边,是多么地难能可贵。就算她逃不出去,她已感激地无以复加了,支撑了许多时候的表面上的冷静与坚强,此刻再也无法伪装下去,热泪扑面而流,流到那个年轻人颈项上,又顺着衣领滑向了他的胸膛。他微微动了一下,仿佛有些不自在似的,然而她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他只有更努力地向前奔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乐极生悲,这个词语是谁造出来的?这么言简意赅,彻底到位,一下子就将人从一种情感投身到另一种情感的无奈与灰心丧气,描写地淋漓尽致。她只是听到“扑通”一声,眼前一黑,身体迅速地向下坠去,就好象刚刚在墙头的那一跃,犹如离弦之箭,拦也拦不住。 也许,她的这一段人生之旅就如此结束了? 她浑身又麻又酸,骨头好象被撕裂了一般,后来才意识到是右脚的脚踝,巨列的疼痛冲击着大脑,她根本没有能力昏迷下去了,只是依偎在一个温暖的依靠里,紧紧地抓住那依靠,回味着刚刚的“马失前蹄”,这个“黑马骑士”的功夫可真不过关,怎么就掉进陷阱里来了呢? 他轻轻地摇晃着她,她有些不耐烦地睁开眼睛,“我还没死。”目光所及之处,仍旧是那双明亮纯净的眼睛,布满了焦虑关切之情,她心下感动,才强笑道:“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我只是有些不太走运而已,没有比我更倒霉的人了。” 他却不再理会她的自怨自艾,将她轻轻地放置到一边,自己站起身来,观察着这个陷阱的地形,连续几次向上跳跃做着试探,无奈这陷阱挖掘又高又滑,四壁如镜,并无攀援依靠之物,除非由上面放下绳索,否则根本就出不去。 她在一旁看着,终于不再抱任何希望,看着在对面坐下来的他,突然灵机一动,“你有手机吗?”他笑了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只是很孩子气地摇了摇头。她只得气馁地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个地方的人怎么都这么怪呢?就只会傻乎乎地笑,竟然连手机都没有。” 举头望向头上的一方小小的天空,青灰的虚无里,绽开了一簇火红的花,灼灼地放射着艳丽的光辉,聚集在那崖口,好象给这噬人的牢笼镶上天然的围边。看地时间久了,仿佛连那方青灰也给染红了。沿壁上有一点小小的黑影在缓缓地移动着,牵引着那一壁黛青,影影落落地好似京剧里的脸谱,三描两绘,由近处观察着,竟有一种可怖的威胁在那里惘惘地前行着。 他突然倾身向前,她的呼吸一滞,警惕性立刻涌了上来,虽说救命恩人,可倒底也是年轻力壮的男人,在这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鬼地方,他要想怎么样,她一个已经伤残了的弱女子,根本就敌不过。这样想着,不由得噤声道:“你干什么?” 他却不说话,仍然向前行动着,宽阔的胸膛渐渐地贴近了她的脸,她可以很清晰地听见由那里急促爆发的不规则的心跳声,心中也是惶惶不安。然而他却突然笑嘻嘻地回到她的面前,露着雪白的牙齿,手里拎着一只瘦小的壁虎,待她看清楚了,不由得地叫出声,双手急促地向外摆动着,“快拿开……快拿开……”他看她惊恐的模样,怔了一怔,只得用力向上一抛,那个小东西得了这逃生的机会,急火火地寻找往生之路去了。 好一会儿,她才睁开眼睛,却看见他又回到对面坐了下来,正目光炯炯地望着她,狭路相逢之时又慌慌张张地逃到一边去了,一副难以形容地羞涩之意。她不免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将目光也移去了别的地方。然而,两两相避总有再度相逢的时候,两个人不免都笑了起来。只是,她这一笑,他仿佛有些怔住了意思,呆呆地望着,望着她只得缓缓地低下头去。 黑暗渐渐地来临了,花簇围攻的小天窗里,铺展开了一副蓝盈盈的丝绸,好象刚刚从染缸里新打捞出来的,还流动着浓酽的颜料,水汪汪的滋润油滑。一轮银色的圆盘渐渐地移到了洞口,烁烁地放着耀眼的光芒,犹如白昼一般。不由得让人惊诧莫名,倒好象是不小心掉入地球的天外来客的坐骑,主人跑偏了轨道,只留下那孤寂的圆盘,惊惶不安地寻找着失落的主人。 她仰望着那小小的太阳,仿佛是触手可碰的,其实却遥不可及,她心里很清楚这距离的远渡重洋。这样圆的月这样亮的月,一年里大约只有这一天是这样的,往年的这个时候,她都是乖乖地呆在家里,和董湘凝两个陪着父母吃团圆饭。今年里是她离开董家的第一个中秋节,本该和自己的丈夫在一起度过的,可是怎么也想不到,竟会在这神鬼不知的地方,和一个陌生人,跌落在一个捕捉野兽的陷阱里,肌肠漉漉,不知今夕是何年? 他大约是发现了她的窘迫,从口袋里摸索了一番,竟然掏出两个已经被压扁的鸡蛋,小心翼翼地拨掉了皮,才挪到她跟前递给了她,一派地单纯自然。她已经饿地前心贴后背了,也顾不得谦让与礼仪,接过来只迟疑了片刻便一下子吞进嘴里,疯狂地咀嚼着,想不到鸡蛋竟然可以如此美味。吃完了那一个,她眼巴巴地看着他已经拨完了皮的另外一个,他又递了过来,她又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火速地吞了下去。 人果然是不能太贪婪的,她被咽着了,不停地咳嗽起来,连呼吸都困难了。幸而他很是体贴地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心,总算将那一番难奈缓解了过去。 她怔怔地看着他从地上寻了一片宽大的树叶,轻轻地抖擞了一番,起身走到一旁的崖壁边,原来那里正在答答地落着水滴。尽管稀少地可怜,然而不一会儿的功夫,也接了一些。他急匆匆地回来将树叶放到她嘴边,示意她赶快喝下去,她便大口大口地吸进肚去。 周而复始,他反复接了几次,才缓解了她的口渴,直到她摆了摆手表示拒绝,他才就着那落下来的水滴喝了几口,看那急迫的样子,似乎也已经渴地不行了。 她的心中不由得一动,竟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温暖迎面扑来,好象春天里第一缕清新的风,在摆脱了整整一个冬天的束缚后,那样一种脱胎换骨的重生,纯净又自然。 秋天了,夜深露重,尤其在山里,风若一个顽皮的孩子,四处奔波,玩耍着侵肌裂骨的游戏。她不得不瑟缩了一下身体,向那红艳艳的衣服里寻找着温暖。他在对面瞧见了,立刻开始脱自己的衣服,趁她诧异的功夫,已经走过来替她盖上了,仿佛理所当然的样子。她看见他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短袖棉衫,不知怎么竟然拽住了他的胳膊,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他似乎迟疑了一下,却还是缓缓地坐了下来,于是她很自然地将那件宽大的外衣搭在了自己与他的外边,这样两个人就都可以暖和了。 除了傅景诚,除了自己的丈夫,她从来没有如此近地贴近一个年轻男子的怀抱,可是她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因为风雨同舟的相依相扶,因为患难之中自当磊落相见,他这样待她,她又岂可以小人之心度之? 隔着那一层薄薄的衣服,她清晰明了地感受了他的拘谨与羞涩,便有点好奇地歪头看了过去,他紧紧地闭着眼睛,然而那长长的睫毛却在轻轻地颤抖着,暴露了所有的不安与忐忑。她轻轻一笑,一个男生怎么可以长着一张这么清秀面孔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幸而人高马大皮肤又黑,否则真的会被当作女孩子看待。 她以后想起这样一个夜晚,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她竟然和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男子,依偎在一个捕捉猎物的陷阱里,明知道不可预知的未来处处充满危机,可她就是那么放松了自己,在那危机重重地威胁里,享有了难得的一刻宁静。 就好象小时候生病住进医院里,她害怕地要命,然而母亲陪在她身边,柔声跟她说着无关紧要的话,轻轻地哼唱着老掉牙的歌曲。她在被子里用力攥紧的手渐渐地松开,突然问道:“妈妈,你会不会不要我?”母亲自然将她揽在怀里,告诉她怎么可以有这样奇怪的念头。可是她知道这念头却不奇怪,因为她知道了自己的来历,因为她在生物课上学习了有关血型的知识,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血型决不可能是现在的父母亲的亲生女儿,因为她想把这个秘密永远地隐藏下去,因为她在隐瞒的同时却又在不断地恐惧着,因为迟早有一天,纸是包不火的……可是母亲的怀抱好温暖,母亲的话也好温暖:“滢滢永远都是妈妈最最可爱的小女儿……”她登时觉得无比的欣慰,却又忍不住地想着:“那么董湘凝呢?”可是,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倦意深深地袭来,她混淆在那温暖中,已经不愿再去一问究竟。 天空撕开了一道裂缝,有一点青光蓬勃而出,却携带着淡紫的云,曼妙多姿地飘零而去。飒飒的声响摇曳在遥远的地方,好象是风拂树叶又好象是幼小的动物在草丛中迅速地穿行。然而虫鸣叽叽,夹杂着狗吠的声音,让人好不厌烦。 她不耐烦地再度揉了揉了眼睛,绚丽的阳光冲过火舞飞扬的锦绣花丛,一下子跌落到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泥金的光点洒满了她身边的这个人,乌黑油亮的皮肤,清秀而坚毅的面颊上犹带着稚气而单纯的表情,他于睡梦中还是充满了这样的毫无心机的羞涩。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22 章 身体有点僵硬,她很想坐起身来,于是便晃动了一下脑袋,却发现在洞口的万花丛中,又有一双晶莹的眼睛在滴溜溜地打量着他们,突然“汪汪”地嘶叫起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洞口上方竟然一下子涌现出许多人的眼睛,齐刷刷地照进洞里来。她根本还没来得及坐起身,仍旧靠在他的肩上,而他□着肩头,依旧很惬意地闭着眼睛。两个人覆盖在一件薄薄的外衣底下,紧紧依偎着,这样尴尬的情势,怎能不让人觉得暧昧? 他们获救了,然而新一轮的审判正在等着他们。 她的浑身酸疼,右脚脚踝那里犹如被撕裂了一般,几乎动弹不得,依旧还是他背着她回来,她又被他重新带回了那犹如人间地狱一般的破房子跟前。老太太虽然没有亲临现场,似乎早已有先锋通风报信,看见她趴在他的背后,一张皱巴巴的脸上更见狰狞。倒是钟楼怪人嘻嘻地笑着:“娘……娘……回……回……”没想到却被老太太很粗暴地打断了:“回来个屁!你个没用的东西,连自己的媳妇都看不住!”钟楼怪人大约不知为什么会受到责怪,磨磨蹭蹭地躲到一边委屈去了。 他却不管不顾,径直将她背进旁边的一间茅屋里去,老太太在身后大声叫道:“石生,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奶奶了?” 原来他的名字叫石生。 她伏在他的肩头,思绪渐渐有些迷糊,却还莫名其妙地叫住了他:“你奶奶叫你呢!” 突然有几个人走了上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他只得将她放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靠近墙边的破旧长凳上。然而脚一落地,她还是叫出声来,他急忙俯下身来,笨手笨脚地掀开她的裤管,右脚脚踝好象发面馒头似的,又红又肿,不由得也吓了她一跳,心中暗想,这条腿不会就这么废了吧? 他站起身来好象要去找寻什么东西,但那些不懂礼貌的人硬是阻拦着他的去路,将他恶狠狠地按到在院里的一张石桌上,只听老太太恨恨地道:“石生,你爷爷发善心把你从路边捡回来,你就是这么报答已经死了的人吗?他可在天上看着你呢!你怎么连你喜叔叔的媳妇都抢,你还有没有良心?我们梁家浪费了那么多粮食,就是为了养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吗?” 有几个女人上前来围住了她,可是她隔着那红红绿绿的障碍,依然可以看见他被压在石桌上已经有些变形的脸,仿佛有点绝望又有些伤感。她只是想着,这样天真无邪的脸上怎么可以有这么让人想流泪的表情? 有一个气喘吁吁的小老头在大家簇拥下在石桌旁坐了下来,挥了挥手,“石生,你奶奶的话虽然有些直,却也是这么个理。虽然你也到了娶亲的年龄,可既然是给你喜叔娶的人,你不该有这非分之想……你怎么可以和马上要成为你婶婶的女人,做下那苟且之事……” 仿佛是难以启齿的,可是说了出来,其他的人也都是一脸的鄙夷神色,其中一个女人还狠狠地向她“呸”了一声,“狐狸精!不要脸!” 她一头雾水,现在是什么年代了?难道不是二十一世纪吗?怎么还有这么可笑的事情?难道好象电视里演的那样,在祠堂前面,由宗族大家长出面审理,然后再将奸夫淫妇浸猪笼?她不由得笑了起来。 那些剑拔弩张的人很是气愤地看着这个“疯”女人,她笑完了,方冷冷地道:“这位老爷爷,请问我什么时候成了那丑八怪的媳妇了?老实说,我是被人贩子拐来卖给这家的……就算是嫁娶,至少也得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老太太,请问你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在哪里?再说,大家仔细看看,就她那个儿子,有哪个女人会嫁给他?所以才会想出从人贩子手里买个媳妇的方法,可是这样的话,却是名不正言不顺……这是犯罪,你们知不知道?况且,我已经结婚了,我是有丈夫的人……你们听地懂吗……” 苦口婆心,一直到口干舌燥,她觉得自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外加恐吓,至少应当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吧?可是那些人却目无表情地看着她的表演,仿佛她才是个可笑的小丑。她突然意识到,也许从人贩子手里买媳妇已经是这里见怪不怪的事情了,没有人觉得这是恶劣的行径,大家早就习以为常,她不过是白费了一番唇舌而已。 精疲力竭,心力交瘁。 好一会儿,那个牙齿已经没有几颗的老头方缓缓地道:“喜他娘,毕竟还没有正式拜堂成亲,我看石生也好象很喜欢这个女子,不如就先给石生娶了吧。等以后有合适的,再给小喜娶……” 大约这个弱不禁风的老头是有些权威的,一直刚强的老太太仿佛着了慌,“他万爷,凡事还得有个先来后到吧……”没想到老头却站起身来,“那女子说地有道理,婚姻大事,毕竟要讲究个郎才女貌,石生和这小女子才算般配。况且,这女子也已经失了贞洁……你还是给小喜另寻一个吧……”说完,长叹一声,挥了挥手,那几个人立刻放开了石生,拍了拍手,随着那摇摇欲坠的老头扬长而去了。 人们渐渐地散去,连监视在她周围的那几个女人也满脸鄙夷地弃她而去,院子里立刻寂静下来。老太太站在原地静止了许久,才缓缓地向堂屋走去。钟楼怪人跟在后面,却恋恋不舍地不时回头望着她,口里声声地叫着“娘……娘……”也不知道究竟在索要着什么,但是堂屋的门“光当”一下子被带上了,屋里屋外被彻底地分割成了两重世界。 石生这才缓缓地走到她近前来,默默无语地俯下身来,手刚刚触及到她的裤子,她却极度嫌恶地瑟缩了一下,别过了脸去。半晌,才又转了回来,只见他低首顺眉的一个侧影,短短的发线,清秀的面庞,然而却是愚昧无知的“山里洞人”,这世界还真是可笑。 她不由得叫道:“你也是这样想的吗?你帮助我逃跑,难道是为了你自己吗?你认为你的喜叔叔不配娶我,所以你便动了这样的想法?你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他却还是不说话,只是执拗地将她那只肿地好象烧猪一样的腿搬在自己的腿上,小心地检视着,然而只不过轻轻地碰了一碰,她便又高声叫了起来,“你别碰我,拿开你的脏手!”然而阳光突然露出狰狞的面孔,吓了她一跳,眼前一阵模糊,心里还是诧异着,怎么会连这么小的一点刺激都经受不住?然而人一旦脆弱起来,真的是不堪一击的,她缓缓地倒了下去,跌落在一个宽大而温暖的怀抱里。 胭脂新上,一重重的珍珠帘垂了下来,影影绰绰,红烛高照,火海泛滥,掀起一片巨浪,映地狭小的房间里。那一张红木大床,红纱影动中只见一个红通通的娇弱身躯正经端坐着,龙凤绣金的裙褂,高高耸立的元宝领,密密麻麻的百摺群里,轻轻地抖动着碧海江涛,于那端然从容之中显现出一点俏皮的流转。隐隐约约可以听见爆竹声响,前面花厅里的酒宴尚未散去,可怜静静等待的人,却只有更加焦虑不安。 突然,有人轻扣房门,却不敢回声,只待那人缓缓地走近,红纱影动下只看见紫黑的丝绸袍子,轻轻地拂动在她的脚面上。那是一双大红的绣花鞋,绣着两枝并蒂莲与夫妻蕙,泥金的丝线,细细密密,绣不尽那千丝万缕的情意婉转。想不到他竟然俯下身来,温柔地抚了上去,本能地向后一缩,然而却还是给他握住了。 偷眼瞄着他缓缓地抬起头来,不由得一颗紧紧绷着的心终于着了地,这样清秀的面容,仿佛在梦里沉淀了千万遍的,那样单纯无邪的笑容,只是温暖。纵有再多的对于未来的忐忑与不安,也可以暂时放置一旁了,只为了这一刻单纯的温暖。 她突然睁开眼睛,满室的荒芜,身下的铺垫几乎要咯掉全身所有的骨骼,心里火烧火燎的,却出了一身冷汗。那曾经在梦中出现的镜头,恍惚又清晰,只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做如此奇怪的梦? 空气起弥漫着难闻的怪味,门口炉子上偎着一只砂锅,正在咕咕地冒着热气,他坐在一只小凳上,轻轻地摇着蒲扇,大约是在煮着药或是熬着药。她只觉得厌烦,便轻轻地翻了一个身,然而实在疼在地无法忍耐,不由得就叫出声来,立刻惊动了屋里的另外一个人。他撂下了手里的扇子,急步奔回床前,焦虑急切地望着她,抖动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半晌才从一旁的小橱上拿过一只小黑板,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六个大字,“我不是我没有”…… 她恍惚想起她曾经质问过他的话,怔怔地出着神。然而他却将那小黑板伸到她的眼前来,轻轻地摇晃着示意她来看着,她仍旧保持着原来漠然的神气,却有眼泪不争气地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原来,她在梦里见到的新郎,竟然是不会说话的。 十六 因为迫不得已的原因,她只能在这个不知是人间何方的山野深处隐藏了起来,默默地忍受着来自脚上的创伤,还得告诫着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要耐心地等待,因为她要等的人迟早有一日总会来救她的。 那个不会说话的家伙叫石生,据说还在襁褓的时候被这家的梁姓男主人从半山腰的一个草垛旁捡回来的,一直视为珍宝,竟然还供养着上到了中学。可惜老人已经是风烛残年了,总有撒手人寰的那一刻。老人死了,石生大病了一场,竟然把喉咙给烧坏了,病好以后就不能再说话了,也无法继续那本来就不可能再继续下去的学业。更何况,这家赖以生存的经济支柱已经不在了,温饱都成问题,哪儿还有闲钱浪费在一个捡来的野孩子身上?倒底还是由老族长九太公出面,村里又另外给他拨了一块地,至少不能让一个活生生的人饿死。他也怪,并没有离开梁家,只在梁家的滥瓦破屋外又搭了一座不大不小的木屋,就象他写在小黑板上告诉她的,“爷爷还在这里,我也要在这里。” 她大约能够体会这种心情,因为一个人活在这世上,难免会孤单寂寞,难免会因这孤单寂寞而生出了别样的恐惧,因为没有未来,更没有希望,抛弃自己的人不会再回头,已经死去的人也不能再回头,再也不会有人惦记与挂念,无论喜与悲,无论刮风还下雨,无论健康还是病如膏肓,都不会有人在意,只是一个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变得毫无意义。 可是,偏偏他好象没心没肺似的,只知道傻兮兮地笑着,笑着看她吃药,笑着看她喝汤,笑着看她吃饭,尽管那药熬地其苦无比,尽管那汤煲地淡而无味,尽管那饭做地难以下咽,可是他就那么喜孜孜地在一旁看着她,好象她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送进肚里去,是世界上最最重要的事情。 她却哪里有心情在这里陪着他解闷,脾气上来的时候,不吃也不喝,只是瞪着灼灼的目光,虎视眈眈地吼着他,“放我走……” 他怔了一怔,转身走出屋去,那一日他出去了好长时间,她的气也渐渐地消了,没有他的帮忙,她根本就跑不掉。其实,她看地出来,他并不仅仅是在讨好着她,简直是在虔诚地供奉着她,仿佛对着袅袅生烟的佛龛上的那一尊白玉神像。也许在过去的日子里实在太无聊了,难得有个人来,注入了新鲜的思想和生气。只是,他去哪里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傍晚的时候,他终于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五十几岁的中年男人,脸上挂着极不情愿的表情,仿佛是被他死乞白咧地硬拖了来的。她不由得问了一句:“这是谁?”他立刻眉飞色舞地写在小黑板上,“大夫”,见她一副怀疑的表情,又刷刷地龙飞凤舞了几笔:“刚刚从山那边回来的……”言之凿凿,仿佛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大约就是一走街串巷的蒙古大夫,又或许根本就是一个“兽医”。 没想到那人仿佛有看透人心的本领,冷冷地道:“没错,我就是一个兽医。看与不看,都随你的便!” 尽管脚上的疼痛正在一寸寸地慢慢地加剧,可是她也不愿意让这个指甲里漆黑麻乌的家伙来接触自己的身体,坚决不行!人在屋檐下,万事已经不由己了,那个死“兽医”虽然嘴上说着让她选择,两手却十分麻利地抓住她那只已经肿地好象云南火腿一般的脚踝,并且在煞有介事的治疗过程中,嘴巴依旧不肯浪费了,竟然还在对他们这对“奸夫淫妇”伤风败俗的恶行叽叽咕咕,下手自然也就狠了一些,把她痛了一个死去活来,愣是忍着没有叫出声来,只是死死地抓住了石生的胳膊,仿佛那才是支撑下去的唯一指望。 已经过了几天了?一天……两天……还是更久? 她扳着手指头数着,可还是数地不够清楚,因为仅有的耐心在无望的等待中渐渐地消磨殆尽了,她等待的人压根就不关心她是生还是死,也许巴不得她就此人间蒸发了,也许根本就是他的杰作……躺在那粗糙的床上,无事可做,唯一的事情就是胡思乱想,而且是往没有出路的死胡同里急火火地闯着,怨天怨地怨恨着所有的一切。 那个傻子却一点都不善解人意,端着药碗笑嘻嘻地走进茅屋来,还小心翼翼地吹了一吹,仿佛是确信了不烫之后才递到她嘴边。她正烦地想找人大吵一架,偏偏现在的对手又是一个闷葫芦,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越想越气,看也不看没头没脑地一掌挥了出去,将他手里的药碗打到地上。“劈里啪啦”一通乱响,倒吓了她一跳,明明已经有些心虚了却还是硬着嘴叫喊着:“吃药……吃药……你整天就知道吃药,你还能不能干点别的?” 这两天下来,她总是不定时地发着脾气,他从最初的惊讶到渐渐地习惯,丝毫也没费劲,这会儿也不过只是扁了扁嘴,却没有生气,找了毛巾轻轻地擦了擦她身边的残羹冷炙,然后才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收拾着断瓦残片。 那样漫长的寂静消磨着她的意志力,她渐渐地意识到自己的无理,他不肯替她去报警或者报信,根本也怨不得他,毕竟在不远处的堂屋里住着的担当着诱拐主谋的一老一少,还是他名义上的家人。更何况,自从爷爷去世以后,他就再也没有下过山,他与外面的世界已经整整隔绝了近十年的光景了……那样深的隔膜与恐惧,也怨不得他…… 可是她还是在做着无谓的挣扎:“我知道你听地见……你不用在这儿装傻充愣……你我放走……” 如此色厉内荏的叫唤也是白搭,这里真的很偏僻,据说最近的电话还得翻越三个山头再走几百里的山路才能有一部……凭她自己,根本没有任何指望。那个死兽医说她若想箭步如飞,至少得休整一个月左右。 昏暗的烛火,映着他高大的身躯,黝黑的皮肤反射出紫铜般的光亮。对面坑坑洼洼的墙壁上晃动着一个清晰的影子,她怔怔地瞧了一会儿,他已经站起身来了,将药碗的碎片放到了一边,又重新到外面去熬药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又端着药碗走进来,这次学乖了,将药碗放在一旁的一爿旧橱上,怯生生地坐在一张矮凳上望着她的表情,可是她根本就不理他,将脸别到了一边。窗外的天空是纯净的深蓝色,也惟有这样渺远幽静的山林中才能看见那样澄静明丽的蓝,漫天的斗转星移,犹如随手撒了一把碎钻,盈盈欲滴的银光,照见了天地间游逛的一切幽灵,万籁俱寂,偶然听见几声狗吠的声音,也仿佛是不真实的。她的满腔怒火在那样萧瑟而清幽的对照下,只显现出难言的软弱与可笑。 这样“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般闲云野鹤的生活,竟是这么的尴尬?陪在她的身边的,竟是这么一个人。 突然,他在轻轻地扯动着她的衣袖,她好不耐烦,这个不会说话的讨厌鬼!迅速地回头来,怒目相视,然而只见他纯净明亮的眼睛里只有那殷切的热望,强烈地希望她能赶快把药吃下去。她的疵牙咧嘴变地毫无意义,跟他压根就生不起气来,于是便点了点头。他立刻呈现出大喜过望的表情,无比欢欣地将药碗端了过来,□在外的手腕上排列着一颗颗深深的牙印,那样狰狞的面目,大约将会成为永远的伤痕,再也消退不去。 都是她的杰作,可是他却吭也没吭一声。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23 章 她轻轻地抚摸了上去,冰凉的手指滑过那斑驳陆离的伤口,半晌才低声道:“你为什么不擦点药?这要是感染了,可怎么办?你若是也生病了,让我如何是好?”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她也惟有他了。 他的目光似海,平静无澜,依旧将药碗递到她的嘴边,再也无法阻拦,一线难奈的苦涩倾入腹底,本以为会掀起巨浪滔天,然而那一抢苦涩迅速地淹没在莫名的温暖里,渐渐地烟消云散。她不由得对他微笑起来,而他笑地更加喜出望外,重新递了一枚青果放进她的嘴里,仿佛是橄榄,又好象不是,缓缓地滑动在唇舌之中,清凉如蜜。 她脚上的伤在渐渐的恢复过程中,那个兽医下手虽然狠一些,可疗效还不错。她在病痛去除的同时又开始思索其他的生活难题,当前最最重要的是,她已经都许久都没有洗过澡了。依她充满洁癖的性子,竟然能忍受这么久,也算创下了历史奇迹。 石生的破屋里有一爿更破的橱子,里面竟然存放了不少书籍,她在无聊的时候曾经翻阅了一番,不想竟全都是许多年前的一些科技博览一类的书刊,她很诧异一个只有初中文化的人,竟然还能看懂这些她都看不懂的东西,尽管她的理科成绩其差无比。然而他似乎看地津津有味其乐无穷的,而且还在因为她的到来,又重新拾起了一些以前已经失败过无数次的科学实验,比如说正没日没夜地忙碌着翻新一座封闭的竹屋,也不知道究竟在里面捣鼓着什么。 那一日,吃过了艰涩难咽的晚饭,他并没有象往常一样去洗碗,而是找来了许许多多的塑料袋,小心翼翼地缠在她受伤的脚腕上,然后突然不见了踪影。过了一会儿,才又折返回来,径直走到床边打横将她抱了起来,她不由得叫出声来:“石生,你要做什么?”可他却只是很友好地笑了笑,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燥,然后很自如地将她抱进了那所刚刚修建起来的竹屋里,倒真是世界奇观。 她在那狭小的空间里,竟然见到了一个大木盆,天花板上装满了用竹子做成的可以淋浴的物件,竹的花洒竹的水管水箱,这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浴室,原来他这两天忙就是这些东西? 他就站在一旁,在幽幽的光影底下,她只看得见那单纯而善良的笑容,心中却是五味纠结。她其实无比地怨他,可是理智上却也清楚,若是没有他,也许她已经做了捕兽陷阱里的千年陈尸,有谁会在意她的死活?不会有人知道她是谁,她也永远归不得家乡见不了爹娘,也许只是被草席一卷,就那么埋入黄土之中,灰飞烟灭。 她怔怔地站在一边,他却迅速地又拎了一壶热水进来,哗哗地倒进了大木盆里,旋即在水波荡漾里又升起了白花花的一层雾气,遮挡住了她的视线。可她却依然很清晰地看着他十分体贴地俯身试了试水温,回身来又笑嘻嘻地向她比划了一番,她大约是看懂了,又仿佛什么也不明白,只是怔怔地看着他走了出去,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当她浸润在那温暖的水中,任由那清洁之源一寸寸地滑过自己的皮肤,那样一种深深的隔膜,仿佛有再世为人的感觉,在异常痛苦的软禁岁月里竟然利用土洋结合的方法,美美地洗上了一个热水澡,心中的感激之情还是相当复杂的。那个家伙此时此刻就老老实实地守在门外,守望着满天的星斗,她突然想象着他的表情,大概又是那样一派单纯的欣喜,她也不由得就微笑了起来。 可是她身上那一套红通通的衣服已经皱巴巴地不成人样了,主要是她为了自卫似的,夜里睡觉的时候也穿着,其实也不是担心睡在隔壁的他会怎样,只是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紧紧地缠绕着,她就是忍不住害怕,尤其是夜晚来临的时候。没想到,他竟然很体贴地早准备好了干净的衣服放在一旁的一张小杌子上,她轻轻地捧在手里,绵软的温暖沁入心底,缓缓地荡漾出奇妙的波澜。 那衣服好大,穿在身上游来晃去,好象麦田里扎着的稻草人身上的那一件,总有点那么不伦不类。可是她还是穿着整齐了又轻轻地敲了敲竹门。外面寂渺无声,她不由得又加大了气力,半晌才听到外面低低的回音,仿佛有些胆怯的意思,他还在外面。 于是,她放心地打开了门上的插销,使自己陡然暴露在那明亮纯净的目光里,长发倾泻在身后,犹在滴落着点点的水珠,亦仿佛在那幽蓝天幕上散步的水晶不小心跌落在凡尘,倒让人有些猝不及防的惊叹。他只是怔怔地望着她,望地她的双颊微微有些发烫,小小竹屋里还飘散着淡淡的肥皂清香,那样一种暧昧的气息正在狭小的空间里氤氲流连。而他站在门外,不过是一线之隔,却是犹隔着雷池一般,不可逾越。 好一会儿,她才轻声道:“我累了,我想休息了。” 他方才醒悟过来似的,仿佛是鼓足了勇气,才一步踏了过来,迟疑着伸出手,行到她的衣服边却又停住了,是想碰又不敢碰的惊怯与彷徨,完全失去了之前抱她时的理所当然。然而,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将手伸到她的身后,试探着将她抱了起来。璀璨的星光下,她看见他的脸竟然红了。寂静的山野里,她竟听见他的心跳声,急促不安,不由得她在那一瞬间,也渐渐地迷茫起来。 那一夜她睡地很安稳,恍惚觉得在一旁垂地布帘之后的他,辗转反侧着,夜不成昧。 仿佛一切起了一点变化,她待他礼貌了许多,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再动不动地就爆发狮子吼了。其实说给认识她的人也不一定会相信,一向轻柔飘逸地如同琼瑶女主的她,怎么还会有牙龇爆裂的那一刻?倒是董湘凝还有些可能……一想到董湘凝,她的心下就一阵巨痛,因为在怨天尤人的境地里,惟有董湘凝是她觉得自己是罪有应得的唯一因由。董湘凝在那个人身边过地还好吗?现在在做什么呢?想想还是天意弄人,她们两个人这一番轮空交换,没想到却换来不一样的渺茫前程…… 大概已经过了农忙的时候,其实她也不知道他在自己那块贫瘠的土地里都种了些什么,只是看他弄了许多的竹条在木屋外编着各种各样的竹篮竹筐,动作相当的麻利,而且手艺也不错,不久就换成了人民币回来……当然,关于人民币一节,是她猜想的,未必当真。反正,他在努力变着花样逗她高兴,努力使她吃上更可口的饭菜,努力使她住地更舒适一些。 他甚至还去弄来了两台破烂不堪的电视机和VCD机,也不知道是买的租的还是强行从别人家“借”来的,附带着还有两张《蓝色生死恋》的光碟。那个时候的宋承宪可真是年轻又稚嫩,浓浓的眉目之间,再也见不到那样的浓浓深情。她不象其他的女生喜欢看韩剧,不过偶尔跟着董湘凝瞄过几眼,那时候董湘凝看到宋帅哥与乔妹的生死离别时哭地是稀里哗拉,连带着她也受了感染,不过还是无法接受,再执着的情感,倘若以生死来衡量,岂不是太过残酷? 可她陡然看到这点由天而降的伟大又可怜的礼物,也着实兴奋了一些时候,毕竟闲云野鹤式的生活太枯燥无味了,真的会有小龙女那样的人呆在一个封闭的环境自己跟自己玩耍着过上一十八年?绝对是小说家的杜撰,她才被关了几日,就闷地有些受不了了。 她难得热切地与他共同投入到一件事情上,反反复复地教导着他最后甚至自己动手拨弄着已经腐朽不堪的破烂机器,忙碌了许久许久筋疲力尽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在这个荒野之地,没有电,哪来的动力?他却好象才刚刚想起来似的,急匆匆地跑了出去,一会儿又拖着一个黑乎乎的物体,胡乱忙碌了一番,她才意识到那个奇怪家伙可能是蓄电池还是小型发电机什么的,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掠夺”来的?果然,有了新的动力,终于弄出一点影子来,模模糊糊的宋承宪与乔妹,流也流不完的眼泪,那么凄凉而又动人心弦的爱情,却充满了雾里看花般的隔膜。 惟有那个傻子,蹲在一旁,看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竟然看地欢天喜地的。她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总能那么高兴? 一部已经老掉牙又断断续续的《蓝色生死恋》,不能排解漫长岁月中无聊时光,因为并不知道那无聊的尽头究竟在哪里?什么时候才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每日里只对着那无辜而莫名其妙的笑容,离疯狂或许只有一步之遥。 在这个荒芜的院落里,还住着另外两个人,气势汹汹的梁金氏老太太和那个钟楼怪人似的儿子梁喜,至今仍然与她形同陌路。尤其是梁金氏,为了那一日在众乡亲面前演出的“横刀夺爱”的一幕对始终她怀恨在心,连带着也牵怒了石生身上。指桑骂槐摔盆子砸碗地折腾了几日,也渐渐地消停了,反正石生总是那么没心没肺的一个人,老实巴交的一向也不会顶撞,还不是被她这个红颜祸水给拐带坏了。 有时候,她也会想起在那个夜晚偶然听到老太太对石生说话的语气,斥责之中亦不无关切的成分,只不过后来对抢了自己儿媳妇这样有违伦常的奇耻大辱,越来越无法忍耐,而且那气愤好象有一点天长地久的感觉。 其实人难免是感情动物,住在一起久了,多多少少总会产生一点感情或者情感上的依赖。她已经渐渐地习惯了和石生在一起生活的日子,也学会了叫他的名字,在无聊中一遍又一遍地呐喊着:“石生……石生……”,仿佛是一种宣泄,又好象是非要表明在这个死寂的世界里,除了她,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在。 梁喜同志倒是不记仇的,其实或许也不知道仇恨为何物,每天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简直就是另一个食物钟,一到饭点必然会来上一句:“我饿了”,绝对分秒必争。有一日晃荡着来到她的窗前打算与她一起看《蓝色生死恋》,偏偏她又烦躁了起来,抓起床上的一把小扫帚就扔了过去,吓地梁喜抱头鼠蹿一连做了好几天噩梦,拽着梁金氏的衣袖,“娘,姐姐……吓人……”当然又被好强的梁金氏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她无比快意地看着梁金氏端着一盆水拉长着个脸从堂屋里出来,将那一盆污水尽数地倾倒在院子里,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倒底不再象起初那样骂地异常凶悍了,已经是强驽之末,理当如此。她却好象报复性地“哈哈”大笑起来,轻风摇曳,她知道梁金氏一定听见了,所以笑地愈发热烈起来。可是梁金氏却没有做片刻停留,快速地转身进屋里去了,只有那疯狂的关门声混杂在她莫名其妙的笑声里,一下又一下地刺激着她的神经,她在疯狂的行径中只觉得自己的可怜与可笑,连带着在窗外经过的石生也是满面的诧异,大约觉得她是真的忍耐不住,已经疯了。 可是她却是泪流满面。 不肯让他看见,只轻轻地掉转脸去,微微地仰起头来,一根粗壮的橼木挡住了去路,根本就看不见那仿佛天主教堂一样的尖尖屋顶,空气中弥漫着好象雾一样的青烟,在宽敞的屋里来回游荡着,有一小撮顽皮部队竟然向她的眼睛冲来,她忍不住轻轻地咳嗽了起来。 他突然蹿了进来,无比关切地看着她的表情,她不耐烦地吼了一声:“你就不能轻点弄吗?这烟熏火燎的,把我的眼泪都给熏出来了。” 他每次做饭都会整出这么大的阵仗,仿佛有千军万马的伙食都在等着他准备似的,其实不过就两个人的一顿残羹冷炙而已。使她生气的是,他的甩膀子挥汗如雨地大干一番之后,端上桌的饭菜还是无法下咽。 她有时侯摸摸自己的胳膊,已经骨瘦如柴了,她本来就不胖,这会儿大约已经瘦地不能看了吧?这里也没有镜子,她也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鬼模样,也许已经没法看了吧? 如果有一天,傅景诚再见到她,会怎么看她呢? 十七 晒在窗口的光影,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她终日里唯一的任务便是看着那周而复始,一天天地数着日子。也许根本没有几天,只是绿竹帘子里的老虎须纹渐渐地失掉了那剑拔弩张的气势,她亦陷在无聊的期待里,最终也失掉了耐心,计算到后来竟然出了差错,再也记不清她被困在这里究竟有多久了。 倒是那个兽医偶尔会到木屋来给她换一次药,也不再那么疾颜厉色了,她难得有个人说说话,便试探着问道:“这里离能打电话的地方真的很远吗?”没想到一直沉浸半梦半醒之间的兽医竟然提高了警惕,用那双邋遢的小眼睛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她立刻打住了话头,很清楚自己又一次看错了人。 果然,兽医絮絮地唠叨起来:“我劝你的心不要那么野了,既然已经决定和石生在一起了,就得有天长地久的打算……不要再那么厉害了,一点不象个女人家的样子。不过,也是……这山前山后为数不多的人家里,倒有几个女人象你这样的,起初要死要活的,不过时间长了,就什么脾气也没有了,还不是老实本份地孝敬公婆,恭恭敬敬地伺候着自己的男人,生一堆儿女?人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晃也就过去了……况且石生这个人,既善良又厚道,而且人生地又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唯一的缺陷就是不能说话……不过,男人的话少些又算什么缺陷,你难道喜欢自己的男人象婆娘似的罗里罗唆个没完没了吗?” 她真正见识了谁才是“象婆娘似的罗里罗唆个没完没了的人”,本来还对这个兽医抱有一线希望,所以才试探了一下,不想竟然给没头没脑地教训了一番,心里甭提多愤懑了,没想到那个人临走又狠狠地撂下一句:“石生,看好你的媳妇……二十几岁的大男人了,竟然连个女人都制不服,到现在还在想三想四的,你得给她来点硬的才行!” 不由得她立刻变了脸色,这样的威胁与教唆,还是很有些震慑性的,尽管石生日日夜夜伴在她的身边,可是他那双明亮而又纯净的眼睛单纯而又羞涩的笑容,给了她相当的错觉,她似乎已经忘记了他还是一个男人,一个身高力壮的成年男人。他要是来点“硬”的,不用说她现在的伤残状况,就是平常活蹦乱跳的时候,也绝对应付不了的。 她小心谨慎地望着有些发呆的石生,犹如站在悬崖边的小兽,瞪着惊恐而怀疑的目光看着步步靠近的猎人,避无可避,只好一步步地向后倒退着,宁可粉身碎骨,也不想奉献了自己做了人家餐桌上的美味佳肴。 他一步步地走近了,她突然将摆在枕边的一只水杯凭空扫了出去,果然吓了他一跳,她哪里顾地上这些,立刻虚张声势地咆哮起来:“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哑巴,你凭什么对我想入非非!我养好了伤,自然是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我一定会离开,你以为我真的是你媳妇吗?是你的那个什么奶奶从人贩子那里把我买来的,这是犯罪,你知道吗?你的那个什么奶奶会受到惩罚的……我会让警察来把……你们……都关到监狱里去……” 然而,他却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眼睛里有浅浅的光在流动着,仿佛淬上了冰的水晶,那样一种从未有过的冷凝,渐渐地止住了她的叫嚣,倒好象是她在无事生非似的。 他们开始了新一轮的冷战,又或许都是她一个人在演着独角戏,他一直小心翼翼地躲在较远的地方,与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好象她是座随时要爆发的活山一般。 没有了对手的相峙,终究持续了不多久,她很快便在那索然无味中败下阵来。那一日看他正在案板上和着面,于是便忍不住问道:“你做什么?”想不到他竟然不理她,她只得有提高了声音:“石生,你没听见我在跟你说话吗?”他方才抬起头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强压着愤愤不平只意,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我是在问你,你在做什么?”他想了想,便在小黑板上写道:“我想擀面条给你吃。” 她心中一动,其实小黑板的地方太小,剩下的话已经写不下了,可是她大概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因为她的胃口越来越差了,他这是在想方设法地让她多吃一点饭,吃饱了喝足了有了气力,好继续跟他呕气。 不肖片刻,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她,竟然开口向一个软禁自己的人道:“不如我来擀吧。” 她偶尔想起来自己的这番邀约,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从小,她就不惯做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不象董湘凝曾经受到过刘奶奶的言传身教,多少还学得了一点皮毛。她不过是偶然观摩了几次而已,却从来没有亲身实践过。想不到她竟然可以做地来,而且在那漫长的操作过程中慢慢地平复了愤愤不平的心境,有一种莫名的愉悦涌上心头,人生的执着仿佛只聚集在那小小的面团上。 他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择着菜,不时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她,竟然流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她在十分复杂的心绪下平生第一次亲手做了一顿手擀面,又将就着用他剩下的一点豆瓣酱加肉丝炒了一炒,顿时香气四溢,估计连山那边都该闻见了。 第 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24 章 梁喜鬼鬼祟祟地走了过来,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我饿了……” 她迟疑着要不要给这个四十几岁的小孩子一点炸酱面吃,倒不是舍不得那一点东西,主要是考虑到廉者不吃嗟来之食的古来遗训,小瞧了别人的坚强意志,总是不礼貌的。 不想,石生却很是慷慨大方,在平常他们吃饭的那张木桌上摆了三双筷子,却盛了四碗面条出来。梁喜兴冲冲地抓起了其中的一碗,石生却摆了摆手,向堂屋那里指了一指,梁喜愣了一下,方才依依不舍地看着她,磨磨即即地端了那碗面送到堂屋里去。结果,不一会儿的功夫就飞快地跑了回来,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娘……娘……不吃……我……我们吃吧……” 这才是真正地廉者不吃嗟来之食的伟大风范,其实她过了刚刚那一阵热火朝天的忙碌劲,反而更加空虚了,只挑了几根面条,就停著不前了。桌上的其他两个人却吃地狼吞虎咽的,尤其是那个梁喜,好象从来没吃过饭似的,大汗淋漓地战着高温。倒是石生无意中抬起头来看着她萧瑟寂寞的面容,才刚刚恢复过来的无忧无虑的笑容,渐渐搀杂进别的东西,因为她总是这样的不快活。 他又开始在叮叮咚咚地院子里敲敲打打了,其实也没用多长时间,便替她做好了一架竹轮椅。其实她早就可以下地走路了,只不过有些迟缓而已,可他还是替她做了这代步工具,倒也去不了更远的地方,因为山路崎岖,丛林茂密,处处都充满着只缘身在此山中的神秘与广袤之意。 她已经很满足了,从遥远的山野之中吹来的风,分散了她的长发,拂动着那宽大的衣衫飒飒作响,她端坐于高山之巅,却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豪迈之气,世界这样大,不过是匍匐在她的脚底下,世界这样远,已经远远地将她隔离在最边缘的地方,她再回不到从前的位置。 天光渐渐地灰了下去,一团团青而紫的云从山的那一边露出了端倪来,仿佛是小心翼翼蹑足浅踪的,然而不过片刻的功夫却是磅礴的气势,携带着风势汹涌前来,铺张开浩然的排场,一层层地叠罗在一起,吞云吐雾。 然而也不过是刹那的光辉,极度的绚烂也终有谢幕离去的那一刻。他站在她的身后,将一件外衣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上,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她知道是回去的时候了,回去那个小木屋里,点上犹如菊豆般的小灯,熬过默默无闻的漫漫长夜,然后又是更为漫长的一天。 不想,院子里竟有陌生人在,在灰暗的黄昏里和梁金氏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说着什么话,一见他们两个回来,便立刻停了下来,打了一个“哈哈”便告辞了。 梁金氏破天荒地叫住了石生,嘀咕了一阵,她也懒得理会,一个人进了厨房里洗米择菜,开始准备晚饭。一会儿,石生才回来,仿佛也有些心事冲冲的样子,她也没有在意。两个人便一起做了晚饭,一起洗了碗,一起收拾了屋子,仿佛已经很熟练也很自然了。其实,她的伤好地已经差不多了,兽医也好几天都没来了,因为他已经学会了替她换药,而她也不再反抗,只是任由一切按着既定的路数发展下去。 想不到那一晚的夜色很美,她将轮椅上滑到门边,怔怔地遥望着,不想他上前来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指着院中那棵盘根错节的古树。浓密的树荫遮挡住了一切,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树,好象一爿活着的远古化石,见证着人世间沧海桑田的轮转与变化。后来,她才知道这山里到处都是这样的树,就因为有着数也数不清的树,才使得她回家的路,荆棘密布,难辩方向。 他也没有等待她的答复,径直推着她来到了树边,原来在树边放着一只长长的梯子,他向她示意了一下,她微微诧异着,恍然意识到树的上面似乎别有洞天。反正也是闲着无事,反正她也试验一下那个死兽医究竟把她的腿治到什么程度,于是她便在他的搀扶下,试探着顺着梯子一步步地爬了上去。路途虽然漫长,可是她却充满了信心,那一条本来需要等待一个月才能“箭步如飞”的腿,大概可以提前痊愈了。 想不到在茂密的丛林之上竟然建造了一所空中楼阁,紧随而来的他很熟练地点亮了一盏小的小的灯盏,橘红的微茫缓缓地散布在绿意融融的墙壁上,柔和的色彩交汇在一起,好象极光一般,渺不可测,因为实在弄不清那样绚丽的光芒,究竟是从何处而来的。 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长长的竹塌,一爿小的小竹橱,仅此而已……不,小小的窗台上,好象摆放着两盆花草,毛绒绒的好象两只小猫咪,在那里探头探脑。他示意她到塌上去,自己却在地上半躺了下来,轻轻地滑动了某样物事,哗啦一声,屋顶竟然在那一瞬间被打了开了半边,无边无尽的夜空□在那椭圆的轮廓里,真真地让她吃了一惊。 原来人间还有如此美丽的地方。 她不由自主地也在那张竹塌上半躺了下来,这样的绝妙艳景,竟有似曾相识之感。明朗舒缓的墨蓝丝绸上,滑翔着激流漩涌的光芒,充满刺激的橘黄色,在树梢的尾处描摩出令人惊慌的色彩,仿佛世界万物都受了热烈的诱惑,好象正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变革。然而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并没有引发多么惊天动地的震撼。有星星出来了,轻柔而绵软的力量,将一切都重现洗牌,所有的浓墨重彩都显得微不足道了,只有那慢慢地占据了整个夜空的星星点点,才是夜的主人。犹如钻石般璀璨的光辉,让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渐渐地沉溺在那晶莹流动的汪洋大海里。 仿佛那一日,她在纽约的中央博物馆,站立在那一副举世闻名的《星空》前,才发出过如此惊心动魄的感叹。 “你真的就这么喜欢这里吗?为了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坚守着那一份没有必要的固执……石生,你从来想离开这里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吗?” 她在那璀璨的星光下,竟然鬼使神差地向他发出了特别的邀请与引诱,“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种的田你养的鸡还有你编的竹篮,除了这山这树这水,还有其他的……你都不晓得在这山外的世界有多么美妙与热闹……或许,你可以重新去念书,我知道你的天份是很高的,这样平庸地度过一生,岂不是太浪费了?” 然而却是长久的寂寞,她知道自己不会得到肯定的回答,不免有些遗憾。缓缓地翻了一个身,借着那斗转星移的瞬间,隐约看见他俊美的一个侧影,长长的睫毛犹如蝴蝶的双翼,颤栗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于是她伸过手去,轻轻地敲了敲他的胳膊,“石生,你不想去我生活的地方看一看吗?”他终于转过脸来,目光炯炯,仿佛充满无限的期冀,又或许仍保留着原有的胆怯,那样矛盾的情感两相交汇着,引动着她的心微微一跳,急忙重新恢复原先的姿势,举头仰望着星光灿烂。然而那猝然间发生的慌乱却再也无法终止,犹如已经出弓的箭,只能按着那凶猛的力量,朝着血红的靶心射去。 “我生活的地方有蔚蓝的大海,幽长的小路,路两边种满了樱花,每当春光明媚的时候,樱花开满了枝头,远远地望去,却比云霞还要灿烂。我有一个双胞胎的妹妹,她最喜欢的花就是樱花,所以我父亲便在院子里种了两棵,一棵粉红的双樱,一棵月白的单樱……可是她为了我,却不得不去了遥远的地方,我真的好想她呀……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 有陌生的男子气息渐渐地逼近,她不由得清醒过来,只见他试探着轻抚上她的肩膀,又暗暗加重了一点力道,仿佛是想要她知道些什么,然而不能言语的艰难,却使他痛苦忧伤地摇了摇头。她默默地看着他的无奈与仓惶,缓缓地道:“石生,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开满樱花的地方,看一看?” 她仿佛一个不怀好意的小人,在暗暗地窥探着那个单纯的人,恰到好处利用着自己的温柔攻势,一点点地瓦解着他并不太坚强的防线。因为她知道他有多善良有多心软……因为她知道他辛苦努力着,不过是想多赚点钱来弄一些其实她根本瞧不在眼里的玩意来讨她的欢心……因为她知道他省吃俭用着,不过是想让她的病能有人医治……因为她知道他宁可自己忍肌挨饿,也要把仅有的一点好东西放到她的碗里…… 她虽然时不时地向他发着脾气,时不是地无理取闹着,可是她又不是瞎子,他的努力他的付出,她怎会看不见? 可是她从来都是一个自私的人,她不能为了身处困境中得到的一点眷顾,就耗费了自己的青春,留在这深山老林里,再无希望。所以,尽管有些残忍,可她还是要试一试,她要将他引诱到那繁华世界里去,顺便把自己也打包带回去,虽然后果怎样非常另人担忧,可是她已经顾不得了。 在默默的等待中,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够着了那一线希望了,不想他却突然松开了手,有些沮丧地坐倒在地上,又恢复了那一点呆滞的神情,仿佛有些迷惘之意,旋即摆了摆手。她知道自己又失败了,这个家伙表面上看着愚昧可欺,其实却是不折不扣的大智若愚! 有一丝寒风顺着开启的天蓬滴溜溜地滑落进来,她颓然地抓住衣领,突然紧了紧地一扣,却扣不住那彻骨的寒意迅速地贯彻全身。他大约也察觉到她的不悦,急忙探过身来,揣度着她的表情,她却不让他看见她的脸,急忙避开了倾身趴到窗台上,故意给他一个冰冷的脊背,心中愤懑难耐,终是无法平复。 静静地相持了一会儿,她的身体禁不住地轻轻地颤抖起来,脊背那里仿佛起了一阵奇异的麻痹,半晌才意识到是他的手指,缓缓地游离着,或许是因为胆怯,始终保持着似是而非的距离。然而这样似碰非碰的流连,反而加具了那暧昧的情势,她的呼吸一紧,全身的神经立刻警惕了起来,他要做什么呢? 因为她的静止,仿佛给了他无穷的勇气,修长的手指突然贴近了她的衣服,又缓缓地扣上了她的背。缓慢地动作,让她的心跳也跟着虚弱了下来,直到再也无法跳动,因为所有的感觉都被屏蔽在那轻轻一触之后,天塌地陷前唯一的抉择,最难决定。 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做,仍旧只是缓缓地在她的背心滑翔,她方才明白,他是在用这种特殊的方式,跟她说着那三个字,“对不起”。 坚强的意志在徐徐舒缓的动作里,渐渐地土崩瓦解,褪掉了坚硬的外壳,暴露在那汪洋星海中的,惟有她渐渐柔软的心。 可是她却不想就此投降,所以轻轻地抗拒了一下,又向前倾了一倾,正巧可以看见院门口那里不知何时来了几个人,影影绰绰,渐渐地人声嘈杂起来。 紧接着,梁金氏和梁喜被人从堂屋里“请”了出来,其实倒还没有怎么样,却听地梁金氏虚张声势的叫喊:“你们搜吧……你们搜……看看我倒底有没有窝藏什么……?”梁喜却好象被吓噤住了,紧紧靠着墙根蹲着,顺身抖地犹如筛糠一般。 她其实看不清那几个人的样貌,却从那陡然紧张下来的气氛里感觉到了点什么,然而还未等她真正地反应过来,却见院门口的人越聚越多,有的人手里还拿着火把,气势汹汹地拦住了去路,没有人出声,然而那无言的力量却更加恐惧,就好象月黑风高那一夜聚义堂前的沉默,难道又要有血流千里的事要发生? 火把当中站立着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正是与她恩怨莫名的九叔公,此刻也如同审讯她的那一刻,在摇摇欲坠里晃动着凛然不可欺的风度。有一个人走了过来,笑道:“九叔公,您莫要上生气上火,不过是例行公事地查一查,并不是想怎么样的。”九叔公还未搭话,却在那众多火把之中有人应了一句:“带了这么多人进村子里来,警察有这么办事的吗?” 她的心中“咯噔”一下子,真的是警察吗?那些正在四下搜索着什么的人,是警察吗?她应当呼喊救命的,可是兴奋来地太过突然,她竟然慌乱地有些不知所措了。 “大家查地仔细一点啊……” 陡然听到那有些熟悉的声音,她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张绎凡……是张绎凡吗?她匆匆地寻找着,果然看见张绎凡从堂屋里走出来……然而,在那屋檐底下站着一个身穿黑风衣的人,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那样的眉,那样的眼,那样的鼻,那样的唇……曾经在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熟悉面容……她再也忍耐不住,“傅景诚……” 然而,她却没有机会叫出声来,由身后而来的巨大力量紧紧地堵住了那条往生之路。他从来待她没有如此粗暴的,只有她拿他出气的份,可他这是怎么了?竟然不顾她的奋力挣扎,就那么硬生生地将她压在怀里。她的泪水奔涌而下,浸泡了他的手掌,她的绝望冲击着他的耐心,她的渴求磨蚀着他的冷酷,她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可他就是片刻也不肯放松,仍旧紧紧地抱住了她永远地囚禁了她。 有人已经在按耐不住了,别看九叔公弱不禁风的样子,或许只要几个简单的手势,就会让这几个警察无法安稳离开。本来嘛,警察是与坏人做斗争的,人民群众就是再有不对,也是人民内部的矛盾,万万不能用上暴力手段的。 起初和九叔公说话的那个人走到张绎凡身边,低声道:“差不多了吧?再耽误下去,我怕压不住……这里比不得城里,老乡们还是很保守的。”张绎凡似乎也是无奈,回身向傅景诚道:“我看只好先回去了,也许是消息不对……” 傅景诚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是微微蹙着眉,紧紧抿着嘴唇,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也许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于是她用力向他的手指狠狠地咬去,鲜血淋漓地想要挣开一条路。她已经拼尽了全身的力,他竟都生生地忍受了下来。 树叶刷刷作响,她看见傅景诚已经走到了院门边,天可怜见,突然停了下来,回首望了过来。她的心已经破碎到零乱不堪,她的泪几乎可以灌溉所以干涸的庄稼,可是灿烂星空下,茂密的树丛之上只是无尽的黑暗,她就那么看着傅景诚仿佛无奈又好象没有任何表情地回转身去,她就那么看着她的丈夫,越走越远。 十八 秋风动荡,湛蓝的天宇之上飘浮着丝丝缕缕的的云彩,倘若不仔细看,淡薄而忧伤的流动,根本就无法挑动意外的关注。密密麻麻的绿荫依旧还在原地徘徊,经年累月地履行着忠实的护卫任务,例无虚发。浅浅的光影有一下没一下地游离在窗口,紫檀色的泥盆中绽放着几朵幽媚的小花,娇艳的鹅黄陪上优雅的柳绿,一张一弛,倒也登对。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其实也不知看着哪里,目光之中的迷惘渐渐生起了雾气,遮挡了所有的喜怒哀乐,仿佛一尊活着的行尸走肉一般。外面的阳光正盛,可是屋里却是黑漆漆的,一概的桌椅家具连带着他,都一概被摒弃在那黑暗里。她的一切希望都没有了,一点劲也没有了,哪儿还有心情顾及别人? 石生大约也知道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一直小心翼翼地,随时防备着她的火山爆发。可她这一次既没有闹也没有吵,只是默默地望着窗外,望着她的目光去不了的地方,那遥远繁华又如洪水猛兽一样可怕的城市,他一辈子也去了的地方。 “汪……汪……”好象有狗吠的声音,她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姿态怔怔地望着窗外。好一会儿,他抱着一个毛绒绒的圆球递到她的面前,原来是一只白花花的小狗。个头不及尺长,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叭哒叭哒”,可怜兮兮地好象在倾诉着什么。她的眼睛不由得跳动了一下,那小狗立刻察言观色地扑了过来,躲在她的怀里,蹭来磨去,一副娇憨的可爱模样。 第 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25 章 她下意识地抱着那肉乎乎的身体,感受着有些陌生的温暖,茫然无神的目光里渐渐地有了一丝光彩,却隐藏着无限的忧郁,再也痊愈不了。 相处了这些日子,他知道她最喜欢吃炒鸡蛋,而且最喜欢吃西红柿炒鸡蛋,所以晚饭的时候,特意炒了一大盘,小心翼翼地站在桌边遥望着她。倒底还是没有胆量到床前来邀她吃饭,因为她并不象以前那样,偶尔脾气上来的时候将碗碟扫到地上,现在的她,根本就不看,根本就不肯再吃他做的饭。 那只毛绒绒的小东西轻轻地挠着她已经无比绝望的思绪,她想了想,还是下床去走到桌边缓缓地坐了下来,他如蒙大赦一般地也跟着坐了下来,欢天喜地地替她盛了一碗米饭推到她的近前。她拿起筷子,一粒粒地送进嘴里,木肤肤的感觉蔓延在唇舌之间,终有一颗泪滴跌落在那茫茫的雪白里,紧接着又是一颗,一颗,就如那绝堤的洪水,再也抑制不住。 他仿佛吓了一跳,却只是默默地望着她,无能为力。 她“啪”地一下扔掉了手的筷子,快速地回到床上,陷入被中无声的哭泣起来,直泣地肝肠俱断。这样执拗的悲哀,也是无望。 他默默地坐在那里,只待黑暗慢慢来袭,才缓缓地走出屋去。 自那一哭之后,她好象渐渐地恢复了,不再绝食,只是吃地越来越少,有些萎靡不振的恹恹不乐之意。他再怎么努力逗她开心,她也不过是偶尔笑一笑,笑容之中难掩无尽的凄凉。他绞尽脑汁,复又想到那一部《蓝色生死恋》,于是就不断地放给她看,以为她会有所改变,可是她目光虽然盯在那些模模糊糊的人来人往上,其实心却不知去了哪里,他大概也知道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了。 其实她的脚伤已经好地差不多了,他还是固执地将她放在轮椅上,推着她去看山里的风景,那样跌宕起伏的层峦叠障近在眼前,就算有天大的忧怨,也已经微不足道了。秋日艳景里的绝唱,乃是半山腰的那一株株的枫火连天,宽大的叶子密密麻麻地捆绑在一起,遮挡着日光,不想却被那热烈的光辉照亮了袖里乾坤,一丝丝一脉脉的纹路清晰可鉴,几如透明的红玛瑙石一般,水光潋滟。 长长的水流,由山口的一点隐蔽的地方喷涌而出,如玉带一般挂在碧玉屏障之上,到最后也还是要在尘土顽石之间安家。她脚下的溪流潺潺,清澈见底,仿佛涌动的黑影,“倏”地一下,又飘忽不见了,仿佛是被她这巨大的阴影吓噤了,还是早早地逃命要紧。 他走过来俯身下去,轻轻地替她脱掉鞋袜,轻轻地握住了那只受伤的脚踝,长久地出了神。曾经的红肿已经消退不见了,如今那里莹白如玉,似乎有些不胜一握的纤细与柔弱。她任由他握住了,既不反对也没有迎合,只是默默地望着他,目光之中变化莫测。半晌,他才回过神, 搀扶着她在一块青石上坐下来。 已经入秋了,山里应当格外冷才对,可是她的脚浸泡在缓缓的溪流之中,却没有丝毫的不适,刺激性的清凉过后,反而有一种微妙的惬意缓缓地蔓延到全身。 他从随身携带的书包里拿出小黑板,很认真很仔细地写了三个字:“对不起”。 她沉默了半晌,才道:“为什么?” 他急忙擦掉了“对不起”,急匆匆地又写了几笔,大约有满腔的意思要表达,怎奈那小小的一方天地却容不下太多的言语,他慌慌张张地用手比划着:“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因为那天晚上我没放你离开……我只是还没有想好……” 她如今也能够大概揣摩出手语里的意思,想了一想,才道:“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是怕警察把你奶奶还有你喜叔叔给抓起来,抓进深牢大狱里去……我也知道这许多年来,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你想要有个人跟你做伴……我想我能体会到,其实你还没想好……可是,石生,我们两个根本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你是留不住我的……我并不属于这里……我也知道,如果凭借我一个人的力量,恐怕很难穿越这崇山峻岭,回到我自己的世界里……可是我这个人是很执着的,迟早有一日,我总是要离开的……你是留不住我的……” 尽管说地有些颠三倒四,可那意思却是斩钉截铁般的明确。 天空是明朗的蔚蓝色,一片片摇曳多姿的云在悄悄移动,却推出来阳光灿烂,光耀山川。到处是鸟鸣,到处是花香,到处是风声,沐浴在温柔的空气里,一派安祥。这一切本应当是人生最最安稳的时刻,却在上演着分崩离析的戏码,刺激着人的眼睛生疼,却也没有办法。 他一直沉默在明媚的光线里,柔顺的阳光将远处的山脉勾勒地犹如水墨丹青一般,悠远而飘逸,迷醉着人的心境。然而他却是萧瑟孤单的,她的心不由得揪了起来,因为她,都是因为她,那一个单纯无邪的人,才生出了无谓的烦恼。她已经将一池清水激了波澜,就这样不管不顾地掉头而去,于心何忍? 时候不早了,他推着她沿着原路回去。山路崎岖,他已经走惯了的,也许闭着眼也能找到着回家的路。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却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心事重重心不在焉。轮椅的扶手悬挂着一只他亲手编制的一只小蚱蜢,晶莹剔透的绿,随着车轮滚滚,滑翔出翠盈盈的美妙弧线。她忍不住轻轻地抚摸了上去,细如发丝的长须,酥酥地噬咬着手心,立刻掀了一阵波澜。浑身的血液突然如海潮般向脑中冲涌上来,心里莫名地烦躁起来。 仿佛并不是回家去的那一条路。 她亦是心不在焉着,所以根本就没有看清那吐着红红舌衅的恐怖,她根本就不知道那条蛇是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出现的,但就那么出现了,虎视眈眈地在草丛腹地占据着有利地势。可是他却傻傻地推着车子继续往前走着,她大叫了一声:“石生……”本来处于相持状态的对方,大约是为了自卫,因为突然推进的庞然大物的确有够可怕,索性就先行出击了。没想到她根本就没有招架之力,所以真的就一击中的,她□在外的小腿立刻就红了起来。 他方才发现情势有多么严重,立刻冲了上去,没想到对方也很警觉,进攻之后立刻保存实力迅速地逃窜了。他只得掉转身来,只见她的脸色发青,表情痛苦地仿佛已经再也支撑不下去了似的。 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他突然拨开她抓住小腿的手,双唇迅速地向已经发黑的伤口贴了上去。她的意识尚存,心中只觉得这样不可以,“不要……不要……”可是却阻止不了他疯狂的行径,她在泪如雨下的滂沱里,只恍惚看见他一口口将伤口里的黑血吸了出来,直到血液慢慢地变红,方才罢休。 她紧紧地抓住他的手,“石生,你……你……不要紧吧?”他只是很艰难地摇了摇头,从书包里抽出一条手绢,小心翼翼地替她包扎了起来。她颤抖地抬起手来轻轻地抚上他的唇,青春美好的弧线,他的五官都长地很精致,可是此刻这鲜血淋漓的双唇,却惊骇着她的心,只若陡然跌落到巨大的深渊一般惶惶不安,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是絮絮叨叨地说着一句话:“石生,你千万不能有事呀……石生……” 可是她却无法阻止接来所发生的一切,她就那么眼睁睁地看他昏到在她的面前。 原来,刚刚逃窜而去的凶徒,真的是一条毒蛇。 山路崎岖,丛林茂密,到处都是一样的树,到处都是一样的草,到处都是一样的花,她为什么就没有那么好的记性,就她这点微末伎俩还想独自逃出去,简直是痴心妄想。可是她已经顾不得那些了,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拉到轮椅上,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推着那沉重无比的轮椅在丛林里胡乱穿行着,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心急如焚,她抓住了自己的衣襟,暗暗地叮嘱自己:“要镇定,一定要镇定!”可是现在有一个人为了她,竟然连性命也不肯要了,要她如何镇定? 突然脚下一滑,手里握着的轮椅把手也仿佛不听使唤了,轮椅携带着她整个人向下倾泻了下去,她在情急之下只得紧跑了几步,上前去将他拽下了轮椅,齐齐地滚了出去,直到有一棵大树拦住了他们,才算没有随着轮椅一同滑下山坡去,万劫不复。 他压在她的身上,真的好重呀!她不能断定他是不是还活着,因为他的脸覆盖在她的颈窝里,仿佛还有一丝温热的气息流连在那里,她轻轻地推了推他,他依旧是无声无息,她只得加大了力气,“石生,你醒醒……石生,你不要吓我呀……” 她无数次的企求,终于惊醒了昏迷中的人,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只能握住了,因为根本说不出话来,目光之中充满了无尽的怜惜与伤感。她哪里顾得上自己的鼻青脸肿,紧紧地回握住他的手,“石生,我们去找兽医……你不用担心……我们去找兽医……你一定会没事的……” 天色已经渐渐地沉伦在稀薄的霞光中,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又用另一只轻轻地擦拭她脸颊上纵横的泪水,说不出话来,只是摇着头,仿佛已经是极大的安慰了。他在告诉她:“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她却依旧涕泪交加,“都是为了我……都是为了我……” 他摇了摇头,四下看了一看,抬手指了指一旁的一枝淡黄色的小植物,又推了推她。她也不知是何意,便去折了一枝给他。他撕了几片叶子放进嘴里,缓慢地咀嚼着,不想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又全数吐了出来。她突然意识到,这大约是就是可以解毒的土法子,于是便迅速地撕了几片树叶用力地咀嚼着,然后吐到手里递到他的嘴边,帮着他服了下去,如此反复了几次,他摆了摆手,大约是差不多了。她才长吁了一口气,但愿这样真的可以。 他的精神仍有些萎靡不振,但似乎已经没有刚刚那么严重了。她也累地没有气力了,于是就和他在一棵大树边坐下来休息。夜来临了,他们被困在丛林草莽里,归不了家门。虫鸣叽叽,树荫里仿佛隐藏着莫名的凶险,只是还未到爆发的时刻。或许正有几十双眼睛正在暗中窥测着他们,已经到手的猎物,原也不必在性急的,在享用动餐之前先欣赏他们焦虑不安的表情,也许更加过瘾。 她一直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这样相携相扶地坐在一起,共度着艰难时刻。他重重地呼吸着,轻轻地挣脱着她的手,她却不许,他方才伸过另一只手来轻轻地拉开了她,微笑着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只竹筒,拧开了盖子,里面还有他们下午喝剩的一点水。他递到她的嘴边示意她喝下去,她的确是又渴又饿,迫不及待地刚喝了一口,才象起什么似的急忙将竹筒递还给他。他却很坚决地摇了摇头,比划了一下,表示他不渴。她固执地摇了摇头,并不肯松手,他才不得不就着她的手轻轻地抿了一口,又将竹筒推还给她,她却不肯再喝了。 他又在书包了摸索着,好象那个军绿书包里总藏着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会儿摸出来的是一个已经挤压地不成样子的煮鸡蛋。他似乎并不介意,小心翼翼地一下又一下地拨了皮,然后才递到她的嘴边,她的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接了鸡蛋在手里,一个已经破烂不堪甚至值不了几文钱的东西,此刻却仿佛有千钧重担,压在那里,是她无论如何都承受不起的。因为她喜欢吃,所以他总也舍不得吃,总是省下来留给她。其实她并不是非常喜欢吃鸡蛋,只不过在没有可吃的前提下,也惟有鸡蛋是稍微可以下咽的食物之一罢了。 他只是念着她,他从来只有念着她。 她颤抖着双手将那个鸡蛋一分为二,递给他其中的一半,坚持着非要看他先吃下去,他倒底拗不过她,只得缓缓地吃了下去。不想,另一半又紧随其后,直接塞进他的嘴里,让他根本没有时间挣扎,反正他那个人总是傻呵呵凡事慢半拍的。 他呛住了,忍不住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她才吓着似的,急忙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心,好一会儿才渐渐地平息了,她还是将剩下的一点水都喂他喝了下去才肯罢休。 人一旦闲下来,是很容易胡思乱想的。黑夜张开了血盆大口,咻咻地喘着粗气,隐藏在黑魆魆的丛林那一边,蓄势待发,仿佛随时都有扑过来的恐怖。她不由得向他靠了一靠,轻轻地抓住他的衣袖,又紧紧地拽住了,再也不肯松开。 犹如那一夜,他们在那个捕兽陷阱里,彼此还有些陌生,她却对他寄予了相当的信任,她以为他一定能救他出去,尽管此后事与愿违,他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看管她的狱卒,她是有些恨他的,只是他一直待他那样好,实实在在又恨不起来的。不想,此刻又重演了当时的一幕,两次危难发生时,都是他陪在她的身边,不顾一切地救了她的性命,难道真的要她以自己来报偿了这份情谊? 突然,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她怔怔望了过去,依稀看他好象将一片树叶衔在了唇边,正当她仍然在发呆的时候,却有悠扬而但单薄的旋律,袅袅升起。 那曲调轻灵飘逸,扶摇直上,直破黑暗而去。她不由得被深深地吸引了,静静地聆听着,心中的恐惧一扫而清,但觉恬美惬意,仿佛小时候躺在母亲的怀里,被小心地呵护着,渐渐地睡去。 这世上也许真的有奇迹,满天的阴霾竟在那优美的旋律中渐渐地散去,不知哪位粗心的仙女在卸妆时不小心将钻石链子扯断,哗啦啦撒满了整个天涯,竟然铺设出了星光熠熠的花园。上好的深蓝丝绸,光滑如水,闪动着粼粼的光辉,一浪又一浪,缓缓地涌动着,只若她的心。 她倚在他的肩头,举头望着,好一会儿才道:“我从小的家教很严,可是我和妹妹两个总喜欢背着大人偷偷地玩一些无伤大雅的把戏。大约是上初中的时候,我们两个也学着人家开始看武侠小说,也不知道都看了多少,可是给我印象最深的却是那一本《飞狐外传》……里面有个叫程灵素的女孩子,非常地聪慧,也很善良,可是她喜欢的人却始终不肯爱她……后来,那个人深中剧毒,程灵素明明知道那毒根本无药可医,却还是义无反顾将为那人将毒全部吸了出来……当时,因为她那么悲惨地死去,我哭了好久,因为她白白地奉献了自己的性命,那个人就算此后永远记得她,也不过是感激而已,他始终都不爱她,她的牺牲毫无意义……我真的好久都很不开心,后来我妹劝我说,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事?难道真的有人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为一个并不沾亲带故而且还不爱自己的人吸下剧毒吗?因为明明知道终是个死……后来我想想,她说地有道理,我才慢慢地释怀了……不过是小说家的杜撰,这世上不会有这样的事……可是……” 遥远的天幕上,忽然有一颗流星划过,拖着长长的流苏,却以快的速度向山谷深处倾泻而去,旋即就失去了踪影。她的心中一沉,总有些不祥的预兆,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为什么跟他说起这样的话?离死亡那么地近,近地好象可以听见那令人惊骇的喘息声, 他突然伸出手臂来将她拥入怀中,嘴角似乎在轻轻地蠕动着,她因为在努力地揣摩着那无声话语里的真实意思,所以并不曾在意他突然间采取的亲呢行为。他解开了自己的衣襟,将她紧紧地包裹在里面,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掌。充满青春活力的身体,犹如高山一般护着她,她隐约能够听见在那血脉贲张之下剧烈跳动的声音,是他的还是她的心跳声?急促而又慌乱的,然而他却再也没有乱动,只是静止地抱着她。 天长地久,他们也许就这样在古老幽静的山林里相依相偎,变成了化石。 直到不久以后,她才弄清楚他在那默默无言里表达的意思:“既然没有了希望,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原来,他比她,更懂得程灵素。 直到后来,她才真正懂得那话里的真正含义,不过到她懂得的时候,却已经太迟了。 第 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26 章 十九 当然,他们还是获救了。 天亮了以后,一个到后山砍柴的村民发现了他们,又叫了其他人来帮忙,当然还有那个该死的兽医。她腿上的毒在第一时间被他全部吸了出来,剩下也不过是滑下山坡时造成的一些皮外伤而已,仿佛也没有大碍。倒是他,尽管吃了克制毒物的解药,可效果似乎并不明显,一直处于半昏迷半清醒的状态,用兽医的话:“你这个害人的小女子,这下你可把石生害死了。” 她真的很害怕,因为兽医向来对自己的医术很有自信,如今却说出这样叫人沮丧的话来,难道石生真的没救了吗?于是她也不顾兽医的肮脏,急切抓住了正在给石生清洗伤口的手,“去医院吧?把石生送医院吧!” 满屋的人,没有人理她,大家都把她当作了魅惑人心又不肯认帐的狐狸精,变化了美丽的人形,就是来索要可怜巴巴的石生的命。 梁金氏很适当地在一旁添油加醋:“还不是她想跑……石生去寻她……才会出事的……咱们这里,什么时候来过衙门的人?还不是这个臭丫头的心一直都不安分,才给招惹来的!也只怪我们石生的心眼太实了,被她哄骗地团团转,如今连性命都要保不住了……” 是呀,石生在这大山里生活了二十几年,就是闭着眼也知道那些毒蛇猛兽在什么地方出没,哪里会自投罗网,让毒蛇给害着?还不是为了她…… 有人在叫喊着:“把我这个狐狸精关起来……省得她去害更多的人……” 她木然地看着那些愚昧的村民,那样没有来由的激情澎湃,或许是存了恐惧,因为这山前山后,好象她这样用金钱买进来的女子还有许多,这个年代哪会有女人心甘情愿地嫁到着落后封闭的穷山僻壤里来?买进来的女子起初也是有些反抗的,可一旦被强迫着失去了贞洁,又因为日日夜夜的暴力而生下了儿女,也就渐渐地认命了,仿佛那一个个被生出来的孩子,突然间成了这种关系的坚强纽带,所有的扭曲与畸形都变成合法化了。惟有她这个人,遇上了心慈手软的石生,却把她当作掌上明珠一样地宝贝着,所以才给她宠惯出一身的毛病,如今因为她的“恶劣行径”,差一点儿要将这山里的生活秩序完全打乱,怎么可以?当然要关起来,施以重罚。 已经有人走过来了,巨大的阴影好象在未经开发的小岛上突然遇见了金刚一般的恐怖,她很害怕却还是有些不能相信似的望着近前而来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村民,不由得大声叫道:“石生……”突然,她的手被人紧紧地抓住,她的呼吸一滞,茫然望了过去,原来是石生醒了过来,气息艰难地望着她,目光中却蕴籍了无限的渴望与柔情。她忍不住落下泪来,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放在脸颊旁,轻声泣道:“石生,你没事吧?” 他摇了摇头,也不管她脸上的泪潮汹涌,只是痴痴地望着,痴痴地微笑着,仿佛害怕再也见不着了似的。又好象在恐惧之下的失而复得,那种意外之喜,真是不可形容的。 兽医向屋里其他的人摆了摆手,“大家都散了吧……没事的……人家小两口闹点小别扭,看把你们急的?大家都散了吧。” 也许兽医是有些权威的,又或许他们的两个人情形在那些人的眼里看来有点如胶似漆的意思,于是剑拔弩张的架势渐渐地偃旗息鼓,偌大的木屋里,只剩下了他和她。 她轻轻地道:“你以后不可以再这样了,你就是这样送了自己的性命,我也不会一辈子都记得你的……”他却依旧痴痴地望着她,良久才缓缓地点了点头。她心中大恸,瞬间仿佛有被撕裂的感觉,面对那样无辜而真挚的情感,她只是无地自容。 现在轮到她来照顾他了,在那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她陪他一起看《蓝色生死恋》,陪他说话解闷,她开始省吃俭用,将好吃的东西都夹到他的碗里,她为他洗好了衣服,用装满热水的茶缸小心翼翼地熨平。她甚至在他的悉心指导下开始学习编竹筐,不过是了换成可以维持他们生计的人民币,她才知道他真的很穷,从前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一点钱都花在她的身上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认命了,打算在这个地方陪着他一直到死,她只是想这样做,她强撑着自己,她只是想为他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因为她好象有一种预感,分别的时刻就要来临了。 果然,在第七天的日暮时分,她正在灶前坐着,望着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砂锅发愣。兽医看完了病离开时撂下了一只鸡,让她炖点汤给他喝。其实她并不知道怎样炖才是正确的,只是放了一点葱姜蒜和盐。梁喜闻到了香味,跑过来蹲在一旁,“我饿了……”她也不理会,只是怔怔地望着那四下弥漫的热气,周身的血液也随着翻腾迸沸起来。 再也无法忍耐下去,她便站起身来盛了一碗肉汤,先递与了梁喜,方又盛了第二碗端进木屋里去。黄昏的日头,有种回光返照的艳丽,橘紫的晚霞落在窗口,斜在他碧绿的墙壁上,却是极为强烈的对照。他端坐那极光相撞的分界线上,正在乐呵呵地看着那部不知已经看了多少遍的《蓝色生死恋》。她不想打扰他,放轻了脚步,缓缓地走了过去。可是他已经看见她了,正在向她展露着这世上最最纯净而美好的笑容。 不想,突然有一股强烈的暴风冲了进来,他的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而她的手里端着的汤碗也“啪”地一下跌落在地,碗没有碎,热火朝天的汤汁却溅到了她的脚背上,立刻涌起了火辣辣的疼痛。然而,仿佛也顾不得了,因为正有几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他按倒在床上,为他带上了亮晶晶的手拷。他无法叫喊,只是绝望地看着她,犹如受伤的小兽,只是睁大了绝望的眼睛,瞳孔在剧烈地收缩,缩影在她颤栗崩溃的心里,再也无法复原。 他被连拉带拽地提出屋去,又有人进来了,屋里的光线渐渐地暗下来了,仿佛是一个又好象是两个人……站在前面的那一个,穿着黑色的风衣,紧蹙着眉峰,与那黯淡的暮色里投递过来一丝微微的光亮,温暖而又陌生的,仿佛是陡然看见了失而复得的珍宝,就好象那一日石生从昏迷中醒来时,也是这样望着她。可她却单纯地想着:他们把石生带到哪里去了?她应当追出去的,不知为什么却挪动不了半步,仿佛被那渐渐明亮起来的注视钉在了原地。半晌,才听得那个人轻声道:“董湘滢,我总算是找到你了。” 可是她已经听不见接下去的话,一股莫名其妙的天晕地旋猛烈地袭来,她已经再也支撑下下去了,就那么在渐渐逼近的明亮里,昏倒在地。 傅景诚在近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始终思考着一个问题,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这几年来都是他在算计别人,何以今年里却轮到他处处被人计算了?从那可恶的婚姻开始,现在又波及到了婚姻中的人。照理董建为了自己的女儿,可能会逼他一逼,但是他已经如其所愿和董湘滢结了婚,从此以后董建决不会再做对他还有傅氏不利的事来的。 那么会是傅传里里吗? 似乎应该也不是的,因为根本犯不着……难道是傅传里知道了他向警察通风报信的真相?如果是这样的话,尽管这个人躲到美国去养精蓄锐了几年,却依然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根本不足为惧。因为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有一天这消息会传到董建的耳朵里,难道傅传里会傻到另外竖立一个敌人,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坐收了渔人之利? 对方的速度可真的是有够快的,他和张绎凡两个人动用了黑白两道所有能用上的关系,竟然还是一筹莫展。董湘滢就好象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找不见踪影。 他已经有许久都没有好好地睡过觉了,因为根本就睡不着,只得依靠了安眠药,却还是会从噩梦中惊醒,孤单寂静的午夜,惟听得见他自己剧烈的喘息声,此起彼伏。床头柜上摆放着他们的结婚照片,窗外游荡着轻渺的一点月光,斜映在青青的玻璃里,反射出冷静的辉煌,一缕缕地散开,散在她微微流露的一点笑意上,渐渐地凝固。 当然,他很恨董建,董建明明和自己的父亲是生死之交,却在自己的父亲濒临绝境时袖手旁观,甚至残酷无情地加速了那死亡的到来。正是董建的无情,才使他在对人生充满了无限热望的时候,彻底地改头换面,不得已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连他自己也深恶痛绝无法接受的人。 这种转变,并不仅仅为了他的父亲,而是那冠冕堂皇的友情的破灭,深深地刺激了他。这世界还有什么真情可言?到处都充满了尔虞我诈,为什么偏偏要他在最不应当的年纪看透了人情的残酷,为什么他要委屈在冰冷的深渊永远也得不到幸福?因为这种种无法说明的一切,他才更加痛恨那两个人,那两个铁石心肠的人……一个是他父亲的亲生弟弟,另一个是他父亲的生死之交…… 但是,理智告诉他,董湘滢是无辜的,他不该将这一切恩怨迁怒到董湘滢身上,可他并不是一个圣人,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自私与小气,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她远远地,因为那莫名的惧怕,他惧怕自己有一天会控制不了自己而迁怒到她身上,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 可是,他还是在董建的又一次威逼下屈服了,又或许是跟隐藏太久隐藏太深的自己屈服了,他做了他最不可能也本不应该做的事,终于还是如她所愿,和她结了婚。只是在最后的一刹那,他突然后悔了,他不该将她放置在那角斗的旋涡里,成为最终的牺牲品。他没想到她会那么执着,即使他那么待她,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投身进来,他已经放她走了,她为什么还是要跟来? 他很生气,他不愿意看到她,一见到她,就忍不住地出言不逊,他在用这种幼稚的手法刺激她的同时,也在告诫自己,他们之间的距离有多么遥远,永远都不可能将那道深深的沟壑修补整齐。终于,也如他所愿,她不见了,没有任何前兆,更没有任何反馈,她以这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向他宣告,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惹他烦恼了。 他起初的反应是有些漠然的,这种漠然还曾经一度引起了张绎凡的愤慨,甚至在他的办公室紧紧地抓了他的衣襟,狂轰乱炸着:“傅景诚,我真的有些怀疑,是不是你干的!反正你早就嫌她碍眼了……” 也许董建也是这么想的,可是那个老谋深算的家伙却依旧是不露声色的,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滢滢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一定会让伤害她的人,血债血偿。” 李雅梅一下子病倒了,在病床上哭泣着:“我的女儿呀……还我的女儿来……究竟是谁这么狠心,我的女儿,她可是无辜的……她并有招着谁也没有惹着谁呀……” 甚至连久未露面的董凯钧也从天而降了,淡淡地对他道:“你既然决定和她结婚了,为什么不肯好好地待她?董湘滢那个人虽然有些任性,对你却是一心一意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就算她又跟你无理取闹了,可你倒底是个男人,你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她失踪了几天,你竟没意识到她是出了事,你究竟是怎么做她丈夫的!” 这样的诘问,当真无可辩驳,的确是因为他的放任和漠视,才错过了找寻线索的最佳时机。他的妻子不见了,他这个做丈夫的,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未免也太过无情无义了。他并没有反驳也没有辩解,表面上很顺从地配合着张绎凡的查找工作,暗地却吩咐了吴克重金悬赏,掘地三尺,也不能放过半点蛛丝马迹…… 没用几天,吴克就来告诉他,最近有人在处理一枚刻有“F.&D.”字样的非常名贵的钻石戒指。他渐渐有了一点活力,立刻放了话出去高价收购,几经安排之后,那个戒指和人都落到他的手中,果然是董湘滢的结婚戒指。“F和D”,便是他和她姓氏的第一个字母,他的这一枚上刻着是“D.&F.”……她的戒指被解了下来,那么她的人呢? 那个卖戒指的家伙起初还是很强硬的,没用多久就撂了实话,原来这戒指是从一个叫艳红的女人那里“顺”来的。据说艳红的男朋友强子不久前回了一趟老家,回来后扬眉吐气了许多,不时地跟人吹嘘“做了一场大买卖,赚了大把大把的钞票”,而且真的送了艳红一枚名贵的钻石戒指。于是他们又去找强子,怎么就那么巧,强子仿佛是为了艳红的红杏出墙,不可避免地和艳红的新男朋友发生了械斗,一不小心就与那“奸夫”双双毙命在“争风吃醋”中,仿佛是故意的。 似乎是线索断了,但是他和张绎凡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个地方,“强子的老家”……于是,张绎凡出面联系了当地的警察,寻到了隐藏在大山深处的那个小山村,并根据在村民中了解到的一点信息,找到了梁金氏的家。可惜,只有一间破旧的院落,一个哆里哆唆的老太太还有一个长相丑陋的男人,哪里有她的身影? 没有找到她,无功而返,他和张绎凡都有些灰心丧气。张绎凡便重新盘问了那个向他们提供线索的村民,那个家伙信誓旦旦地说,真的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子被强子卖到那个院子里去,而且就是给那家那个丑陋男人做媳妇的。他当时听了张绎凡转述的话,只觉得惊骇,如此天方夜谭的事,也未免太戏剧化了吧?象董湘滢那样的人,怎么能忍受地了这种荒谬的屈辱?他连想不用想,也知道她一定是宁死不屈的。 死,这个字眼,对他来太过刺激,因为死亡,他已经失去了最最敬爱的父亲,难道现在他连她也留不住? 他和张绎凡又折返了回去,终于在那间冒着炊烟的木屋里见到了她,她已经消瘦地不成人样了,穿着宽大的男人衬衫,好象被隐藏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太久了,陡然间见到了一线阳光,有点惊愣有点迷惘有点呆滞有点惶惑。在那诸多的情愫里,他却捕捉到了一丝令自己心悸不已的疏远与陌生。从前,她再跟他赌气跟他闹别扭,也不过是在亲近之下的游戏,可现在她不过才离开了一个多月的光景,却已经与他疏远与他很陌生了。 不久以后,他渐渐地知道自己的这种感觉,原来都是真的。 她依旧还在昏迷之中,医生说是因为在她体内有潜伏着一种未知的毒素。可是他却觉得她是故意的,她在故意地惩罚着因为他的漠视而造成的恶果。 他紧紧地握住她露在被单外的手,瘦骨嶙峋,除此之外,他知道在其他的地方还有不同程度的伤痕,她带着累累伤痕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将他的心一片片地凌迟。虽然他还不能确定那幕后的黑手究竟是谁,可都是因为他,因为他,她才凭白无故地招惹上这杀人之祸,因为他,才使她在痛苦艰难的危境里,一天天地忍受着难言的煎熬,如果他能对她多用一点心,如果他能早一点意识到她不是在赌气……如果……凡事一旦提到如果,却已经是面临悔之晚已的尴尬境地,终不能再回到如果的当初。 丁香花在深秋的院落里孤芳自赏着,透过明亮的玻璃窗,落日的一点余辉晒在细细碎碎的花瓣上,倒好象是凭空卷起了一簇紫色的烟雾,摇摇晃晃,倒有一种酒醉微醺的别样风致。他走到窗前,默默地看着天地在瞬间的裂变,从一个极端转向了另一个极端,竟这样的不费吹灰之力,为什么他的一个决定,却是这样艰难? 口袋里的手机不停地震动着,他看也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打来的。他马上就要做父亲了,可是那即将出生的孩子,却无法拥有一个名誉的出身……其实也没有那么绝对,不过都是他的一念之间……倘若没有发生这桩意外,也许他已经决定了……不顾董建的惘惘威胁,不顾董湘滢的一往情深,只为了那个和自己有血脉之亲的孩子,放弃了所有……将一切恩怨情仇都放下…… 她无限柔弱地躲藏在一片雪白的海洋里,孱弱地如同一个无依无靠的婴孩,急需人的保护与关爱。他回到病床前,轻轻地抚着她瘦削的脸颊,一寸一寸地推进,也许以后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如此坦然如此平静地看着她熟睡中的脸,如此坦然如此平静地听着自己内心深处对她所说的话语,这一辈子他都无法都她说出的话语,其实不过就象寻常人那样简单,简单到只有三个字,可是他就是无法说出口,隔着无法逾越天堑阻亘,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电话又在不耐烦地震动着,他很平静地接了起来,果然电话那一端的质问连番抛来,他只是静静地道:“我在开会……怎么了?你是不是不舒服?晚上想吃点什么,我让人买了给你送去,好不好?”可是电话里的声音却立刻转入了无限的凄凉与柔软,“我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宝宝若是知道他的妈妈是这么凄凉地怀着他,他该有多么伤心?” 他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他其实很不懂得女人,一个单纯温柔的女人如今竟然判若了两人,借着温柔渐渐地婉转起来,处处地陷他于无招架之力的艰难境地。他惊愕之余,只得将这一切变化归结于怀孕上,人家不是说,怀孕期间的女人总是与往常有些不同的,为了自己的孩子,有什么不能做的? 只得做出让步,他温言道:“你又何必发脾气?这样吧,你先自己吃点,等我这里结束了,我就去看你怎么样?你不是最喜欢吃淮阳春的水晶烧麦和虾饺吗?我买了带过去……戚菁,你还在听吗?” 第 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27 章 半晌,戚菁却幽幽地叹道:“自从我认识你的那一天起,我就在等你……傅景诚,你为什么要陷我于这么凄凉悲惨的境地?就好象旧时代的女人,每天梳妆打扮好了,然后就开始漫长的等待,等着男人偶然想起来,偶然光顾一下……我压根就不爱你的钱,我从小受的都是非常传统的教育,我的梦想也非常简单,不过是寻找一个单纯的人,与他结婚生子,组建一个平凡的家庭……可是为什么我这样的一个人,到头来却成了令叔叔婶婶蒙羞为社会所不齿的小三狐狸精……” 他知道如果自己如果不立刻马上赶过去,这样的诘问肯定又会没完没了,起初只是偶尔地发作一下,到后来却是越来越频繁了,频繁到他有些仿佛都有些怕了。于是,他微微一笑,道:“好了,好了,我一会儿就过去,我们一起去淮阳春吃晚饭,行了吧?” 这是无可奈何到投降的表现,他已经要扣掉电话了,然而却在滑盖的那一瞬间,听得遥远的那一端一字一顿地道:“我知道,你是回不来了……我知道,她回来了,所以你回不来了……” 犹如雷掣电击一般,他不由得怔在了那里,心底深处牵动起一阵一阵的刺痛,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坚持多久,迟早有一天,他会被这内忧外患的虚假生活给折磨到精疲力竭,甚至体无完肤。他选择的这一条道路,没想到走到了半路,就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他都很纳闷自己当初是怎么开始的。 那个时候他才刚刚二十岁,正是人生里最美好的时候,也是怀着简单梦想的时候,他要努力的工作,开辟一个属于自己的天地,为她挡风遮雨,他要和她无忧无虑地过着幸福生活。可惜梦破灭了,他在偶然的机会里听到吴克对自己所说的一切,他才知道自己父亲为什么会突发了心肌梗塞,不过是董建与傅传里的联手相逼,不过是最最道貌岸然的两个人联手地逼死了自己的父亲,是他们扼杀了他生命中唯一的热望,那么简单的梦想再实现不了,他硬是狠下心来走上了这条路,他把自己奉献给了逝去的父亲和父亲亲手建立的傅氏江山。他劝慰着自己:人间的事,岂能都随人愿?他哄骗了自己,也欺骗了别人,他以为自己一定可以…… 有人轻轻地搭住他的手腕,他惊骇地望向病床上的孱弱身体,仿佛在睡梦中挣扎翻腾着,唇间跳动着几个含糊不清的字,他努力地听了一会儿,才听见着她口口声声正在念着:“石生……” 二十 冷凄凄的夜里,空旷无尽的天地,仿佛是风吹来,骨缝里微微地颤动着莫名的惊骇,似乎在四周渐渐隐退的世界里暗藏着杀机,不由得紧紧地抓住了衣襟。恍惚有一缕清音徐徐地递了过来,从容之中又带着三分恬淡之意,仿佛闲庭信步中的对月低吟。 举头望去,果然有一轮明月悄悄地由云层之后轻移莲步而出,袅袅的银光倾泻下来,抖落了漫天的飞絮,犹如浸泡在香雪海里一般,难得的舒缓与惬意,已经许久都不曾有过了。然而好景不长,有一条灰色的长链以极快的速度杀将过来,不由得步步后退,可惜那血红的舌衅呲溜溜地吐着,已经近在咫尺。脊背上立刻湿了一大片,透心彻骨的寒意迅速传遍了全身,再也无法支撑下去,“啊”地叫出声来。 阳光明媚,雪白的抽纱窗帘在风中悠来荡去,床头柜上的水晶花瓶里盛开着一蓬娇艳欲滴的粉红玫瑰,虽然不是热烈的红,却已经晃住了她的眼。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才看清屋里的一切,液晶电视,实木家具,高当的布艺沙发,还有站立在床前充满关切之情的脸孔,一张张地重叠在一起,又缓缓地分散,那么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她究竟是在哪里?为什么她想见的人却不在这里?木屋呢?她和石生的木屋去哪里了? 李雅梅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抓着她的手,泣道:“滢滢,我的好孩子,你总算醒过来了……” 她默默地任由母亲握住了,却是说不出的软弱无力,只能任由着目光寻了过去,父亲,董凯钧,刘奶奶……陌生的医生和护士涌了上来,那些人迫不得已向后退着,仿佛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仿佛有一道温暖而又慵懒的目光一直缠绕在身上,她深深地诧异着,最终落在了上面……曾经混沌的记忆,慢慢地回来了……暮色四合的那一瞬间,她在木屋里最后见到明亮,原来是傅景诚……那个去而又复返的人,她曾经盼了又盼,终于出现的人。 有冰凉的仪器贴到她的皮肤上,她禁不住瑟缩了一下,其实连抗拒的气力也没有了,她只是觉得好累,好想好好地睡上一觉。这里的阳光那么温暖,环境那么舒适,床褥那么柔软,她回到现实的世界里来了,一切一切都让她很快地放松了自己,不消片刻又睡了过去。 两天以后,她才慢慢地恢复了清醒。 正巧,那天屋里只有董凯钧在,她便仿佛带着点玩笑的意味问道:“你怎么肯舍得回来了?难道我有那么大的面子,竟然让董家大公子千里迢迢地从美国赶来?”董凯钧轻轻“哼”了一声,“小姐,不是美国,我是从台北赶来的……”她的脸色立刻一滞,半晌才低声道:“她……我是说……董湘凝她还好吗?”董凯钧似笑非笑道:“你说呢?” 她不是一个惯于为别人着想的人,当然董湘凝是应当例外的,她明明知道自己对董湘凝的感情有多深,可有的时候仿佛是故意,因为那样深深的隔膜,那样无法改变的事实,拦在她们当中,使她常常作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动作。就好象这一次的“姊妹易嫁”,尽管她知道这会儿困在台北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可她就是以傅景诚的名义退缩了,因为她早已知道的秘密,究竟该由谁为董家作出牺牲?可是,当她在经历了人生最不可能经历的离奇之后,已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改变,她与从前的那个自己,有些两样了。 既然是秘密,就应该一直隐瞒下去不可对人言的,所以才会欲言又止……但是董凯钧好象却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微微一笑,“你还好吗?经历了这样一番磨难,你还好吗?” 她突然抓住董凯钧的胳膊,“哥,那个……那些人……” 董凯钧的眉峰一扬,显然对她的举动有些诧异,“哪些人?噢……你是说掳走你的那些人?警察正在追查……据说是一个特大的拐卖团伙,经常贩卖一些年轻的女孩子到那些偏远的山村去,这次因为你的缘故,还解救了不少女人……那个村子里,除了你以外,还有七八家都是这种情况……不管拐卖的和收买拐卖的,想来都会受到相应的法律制裁……那些山里人还真是愚昧,以为花钱买个媳妇是无所谓的……据说被抓起来的时候,村里还集合了好多人去上访,估计现在也该闹地没有什么劲了吧?噢,那边的警察前不久也联系过了,想等你的病情稳定以后来你做个笔录……” 也不知哪一句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只是瞪大了眼睛怔怔地听着,心中纠缠地如乱麻一般,好一会儿才象惊醒了似的,竟然不顾手上还插着针管,一下子跳下床去,“哥,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做笔录……” 董凯钧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做出新的反应,正巧傅景诚推门进来看见她近似“疯狂”的举动,急忙撂下手里的食盒,一把抱住了她,叫道:“董湘滢,你怎么了?”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近前的人,突然用力地抓住他的衣襟,“我回来有多久了?你们是不是把他也给抓起来了?不行的,他不会说话他根本就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世界,你们会把他给吓坏的……不行,我要回去跟警察解释……我必须得回去……” 身体上的虚弱,跟精神上的崩溃,一起发作,她在叫喊完毕之后,再度又昏了过去。 究竟有多远? 直到重新再度返回到距离那个村庄最近的小镇上,她却依然无法得出具体的结论。刚刚下过一场小雨,仿佛上又上个世纪的石板小路,鳞次栉比的黛瓦灰墙,一排排一行行,幽静而看不见尽头的小巷,偶尔有人经过,平静而木然的目光背后再无其他的情愫可以探究。时间被静静地挽留在这里,只是按照人们想象的那样平淡无奇地缓缓地朝着一个方向滑落下去,就算是发生了惊动了四方的滔天大案,也很快地湮灭在风中,谁又会真的在意?更何况是隐藏在那大山深处的公开秘密,只会觉得有些小题大做而已。 幸而有张绎凡陪着,也算是半私半公的性质,小镇派出所的一个民警告诉他们,因为案子太过重大,已经移交县公安局了,所有的案犯也都关押在县看守所,当然也包括那个至今都不肯开口说话的石生。 那个民警偶然说起来,“也不晓得有多么狂妄,竟然一言不发地装哑巴,明明是听地见地嘛!到了县里,有这小子吃亏的地方。”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子,那个傻子从来没有离开过山里,他哪里知道这个世界的复杂?更何况还是身陷囹圄之中……何止是吃点亏而已?他所受到的伤害,不管是心灵还是肉体上的,她想都不敢想……他一定很恨她吧?恨她竟然亲手把他推进了深牢大狱,恨她这么久了都不来看他,恨她没有对警察“实话实说”,恨她这样一个人,有朝一日真的会离开他…… 果然,张绎凡通过一个朋友找到了县刑警队的一个姓黄的副大队长,是个很豪爽的中年男人,没想到她会亲自找上门来,很热情地道:“我们前不久去找过你一次,你先生说你的身体不太好,我们才一直没能见上面。梁石生这个人,看起来是很老实的样子,我们也不想冤枉好人,还特意为他找来了聋哑学校的手语老师来帮忙,可他却一直低着头没有任何表示……我们的案子很多,不可能总耗在他一个人身上,所以就让他自己好好反省一下……这两天正准备过去打算再过去跟你了解一下具体情况,不想你就赶过来了,非常感谢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在来的路上,她一直都沉默不语,张绎凡也没有问过她,她拖着仍然很虚弱的身体强行走这一遭,他竟然自始至终都没有问她为什么,甚至还自告奋勇陪她一起回来,不象她的家里人,不管是父亲母亲,还是用诧异的目光注视着她的傅景诚。 她也隐约知道,这里的警察之所以没能找到她,估计还是她家里人的强行阻拦,毕竟是不光彩的事情,董家的女儿傅家的儿媳妇竟然被人掳走,不管有没有受到肉体上的侵害,传出去总归是好说不好听的,傅董两家都经不起这样的口诛笔伐。 可是没有人能拦住她,因为她只要一想到身陷牢狱的石生的不堪状况,她就无法再停留片刻,恨不得立刻马上就见到他。告诉那些把他关起来的人,一切不过是个误会,是他在危难之中几次三番救了她的性命,如果没有他,养尊处优娇生惯养的她,根本不可能会在突然而至的恶劣环境里,一直坚持到现在。 她不知道自己表达地是否清楚,因为她的思绪一片混乱,声泪俱下的述说里仍然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仿佛那刚刚过去的日子仍然犹如噩梦一般。 黄队长不停地为她面前的杯子里加着水,默默地看着她握住杯子抖动的双手和止也止不住的泪水,半晌才道:“如果真象你说的那样,我们会重新调查的。至于梁金氏和梁喜,一个年老体弱,一个智力上有些障碍,我们曾经盘问了几次,也都问不出所以然来……况且,之前营救你的时候,我们所得到的消息一直都指向石生,所以我们才会找上他,他又一直都不太配合……你放心,我们是不会冤枉好人的……” 她听到了自以为肯定的答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勉强笑道:“黄警官,我能不能见一见他呢?或许可以让他能好好地配合你们的工作……” 黄队长显然有些为难,“这似乎是不太合规矩的,毕竟还是在侦查过程中……这样吧,我请示一下……” 不想,竟然没有半天的功夫,她就被告之,与石生的会面,上面已经批准了。 其实已经是下午四五点钟的光景了,四四方方的审讯室里,只在靠近天花板的地方露着一方小小的窗户,黑漆漆的铁栅栏,一条条地伫立在一起,仿佛纪律严明的士兵,正在以那单薄的身躯担当着重责大任。 她坐在宽大的桌子的一边,遥望着那一点微亮,黄昏的太阳盛载在小小的空间里,那样晕晕晃动的色彩,几欲翻滚出来,顺着铁青的墙壁流淌下来,烫着她的皮肤上,有些火辣辣的刺激。正对面的墙壁上用漆黑的笔体印刷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触目惊心地混淆着她的思绪,喉咙里有些短促的回声,好象是忐忑不安的反馈。 “哗啦啦”响起铁锁下钥的声响,她的神经禁不住一凛,立刻站起身来,几乎是下意识地理了一理早已经梳地一丝不苟的头发,又拽了衣襟,平整了一下风衣,完全不顾身后越来越诧异的目光。 张绎凡一定很奇怪吧?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不过才一个星期没见,身穿着灰色狱服的他被两个警察押着走进来的时候,她差一点儿以为自己看错了,依旧是高大的身躯,却不见了茂密的头发,依旧是俊朗的面孔,却清瘦了许多,只见那高高的颧骨微微耸立着,好象营养不良的样子。这一切也还倒还罢了,惟有那惊恐不安的表情,与她狭路相逢在这充满特殊意味的地方,只若乌云密布天气里的一点曙光,只亮了几秒钟,立刻就消失不见了,也许那曾经有过的久别重逢的欣喜与兴奋,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黄队长不紧不慢地道:“梁石生,你坐吧。” 他已经被训练地很循规蹈矩了,老实巴交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很自然地低下头去,再低些。 犹如锋利的刀片,“嗖”地一下滑过她的咽喉,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鲜血“叭哒叭哒”地滴落下来,腥红的颜色照耀着从前的一切,使她对自己的“忘恩负义”痛心疾首,不知该如何解释给他听。有时候,人太过单纯了也许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已经固定了的思维方式,倘若一旦偏离的那既定的轨道,再说什么,也都是无聊的废话而已。 她伸出手,很想就此去抓住他的手,告诉他她没有出卖他她更没有叫警察把他抓起来让他和那些乱七八糟的嫌疑犯关押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她大概已经想象到他在那个封闭空间里受到的惊吓和屈辱,她心疼她委屈她无言以对。 经过了短暂的沉默,黄队长点了燃了一颗烟,徐徐地吸了一口,“石生,我们听了董小姐提供的情况,知道你并没有直接参与拐卖活动……但是,有些问题你总要讲清楚的……比方说将董小姐掳到你们家去的人一共有几个人?他们是什么来路?你,或者你的奶奶梁金氏是通过什么方式和这些人搭上的线?千万不要再拿王大棒子说事,村里其他人家的确是他们这一伙人给弄上山的,可是董小姐这一桩,和他们没关系……梁石生,虽然你没有直接参与收买被拐卖掉的人口,可这知情不报的罪名也不小,你要想尽快地离开这里,就得有个积极配合我们工作的良好态度……这些日子以来,想必你对政策也学习地很透彻了,用不着我再多说什么了……” 除了拿走她的戒指被称为强子的人,那个嗓音嘶哑的男人一直都没有露面,据说不明不白死去的强子还和一桩假币案密切相关,所以这里的警方接受了协作邀请,希望可以从拐卖案中找到一点线索,这也是张绎凡此番前来的半公目的。 可是她心里清楚,石生根本就不会知道这些乱遭遭的事,可是如果不是这样,依照她的身份,根本就不可能来会见一个正在侦查过程中的“犯罪嫌疑人”。 第 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28 章 石生却依旧低着头,充满了无知无觉恍惚之意。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一盏青光电灯吊在长条桌子的上方,白花花地点亮了,照耀着他灰色衣领后的一段后颈,仿佛有一条条的青紫印子,忽隐忽现。 是谁打了他呢?他不会说话,受了欺负,该向谁去诉苦? 她心中大恸,却只能紧紧地抓住桌沿,一下又一下地在底下挠着,沙沙地声响刺激着寂静的审讯室。笔直站立在他身后的两个警察依旧面无表情的冷酷,黄队长也不露声色地吸着烟,好一会儿,只有她轻轻地唤道:“石生,是我,我来看你了。” 他缓缓地抬起头来,黯然失色的双眸,仿佛早就失去了焦点,似有若无在地在她的身上跳跃着,四分五裂,已不再是从前那样流连忘返的痴迷。那个时候,他的目中犹如落满了星光,熠熠闪动着纯净的光辉,驻留在她的身上,仿佛连深在困境中的她,也光华璀灿起来。可是现在,那双眼睛已经睡去了……不,准确的说,在那茫然之后隐隐涌动着一种充满戒备的惊恐,仿佛好不容易逃出猎人捕兽夹的小动物,总也摆脱不了再度轮陷的恐惧与担忧,时时刻刻警惕着,这个世界究竟有多么可怕?不可预知的庞然大物,比陡然出现在纽约街头的哥斯拉还要令人震撼。 她微微放松了一下自己紧张的情绪,勉强笑道:“石生,你不用担心,只要你努力地配合警官们的工作,你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这样的解释,连她自己都觉得非常地苍白无力,既然不关他的事,那为什么还要关着他?她作为受害人都不追究了,警察为什么还要罗唆个没完没了?就算有那些繁琐的法律程序拦在那里,难道真的要把无辜的人继续关押下去吗? 可是他却又把头低下去了,而且好象不打算再抬起来看她一眼。 她没想到自己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与他之间却隔上了天堑横沟,距离并不遥远,只是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排斥着曾经紧密依靠的两个人,逐渐走向了陌生。 黑暗渐渐地来袭了,桌子上的那盏电灯的光芒陡然强大起来,雄姿英发地晃动着屋里每个人的脸,如果可能的话,似乎连隐蔽的灵魂也想照上一照。 然而却来不及了,黄队长临时接到的一个电话,好象又有了新的案子,没有任何收获的会见,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两个表情严肃的警察走到石生的背后,他立刻知情达意地站起身来,似乎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放松。她有些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想见她?还是因为他在怪她或者是在恨她呢?可是他已经随着那两个警察转过身去了,她只来得及高声叫道:“石生,你记得要吃饭,吃饱了饭你才会有气力和精神支撑下去,我不会丢下你的,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他的后背似乎微微抖动了一下,又好象在关上铁门的瞬间停顿了片刻,她在默默地等待他回过头来看她一眼,然而终究还是没有。 铁门被重重地关上,落锁的声音有些发闷,闷地她的胸口好象压上了一块巨石一般,压地她的身体似乎也站不起来了,晃了一晃,差一点儿跌倒。幸而张绎凡从身后扶住了她,旋即若无其事地向黄队长道了谢,又连拖带拽地将她带出了公安局的大门。 毕竟已经是初冬时分了,又是内陆地区,寒冷自然是来地比较早也比较突然,秋天仿佛只是一个很短促的手势,轻轻地一挥也就过去了,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一弯残月斜斜地倚在断枝残叶当中,依稀可以看见那月色朦胧中的几点浑浊,好象年久失修的电影幕布,亮了灯,只看见大块大块的肮脏,洗也洗不净。 她怅然地立在风中,任由那冷清在心里盘旋难解,忍不住就发泄了出来:“张绎凡,你们警察是怎么回事?都是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乱抓人吗?我已经反反复复地强调了,石生他不是坏人,他不是坏人,为什么你们还是不肯放了他?就因为那莫名其妙的假币案?跟他又有什么关系?那是你们警察自己的事,为什么要赖在他的身上?” 风越来越大,将她的叫喊牢牢地吸纳在其中,是那么地孤单无力。 张绎凡慢慢松开了手,一个人走下台阶去,已经离开她有些距离了,突然停住了,掏出一只烟来,点燃了,一簇幽蓝的火苗在黑暗中滑起美妙的弧线,停留在一个固定的点上,一闪一闪的,好象燃烧到尽头的焰火,总摆脱不了烟消云散的结局。 好一会儿,他轻轻地揿灭了手里的香烟,淡淡地道:“董湘滢,在我的印象里,你一直都是一个极有主心骨的人,换句话说,你的心肠真的很硬,你只是想你自己所想,从来不曾体会过别人的感受,又或许你明明是知道的,但是你根本就不在意,就算是为了傅景诚……也许你也从来都没有主动过,只等待着人家自投罗网……从小就被人众星捧月的公主都是这个样子吧?毕竟被宠坏了惯坏了……我这个人,你也是知道的,好歹也是有些骄傲与脾气的,偏偏就在你的面前傲慢不起来,心甘情愿地成了你的手下败将,我也知道自己不会有更好的出路,因为你已经选择了傅景诚……可是,这一遭意外,还真是好笑,竟然让董大小姐舍己为起人来,而且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却还是不遗余力……这变化的动力,究竟是为了之前那不该发生意外,还是为了在不该发生的意外里遇见的人?我真的有些好奇,所以才会陪你走这一遭……我还以为是个什么样人……董湘滢,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跟你说这些话,可是我想要提醒你,不管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梦醒了,你已经回到现实的世界里来了,你得记得你并不是自己一个人,你已经嫁了人了……” 她悚然一惊,却搞不清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为什么她结婚了,却不能来解救自己的救命恩人?难道傅景诚也是这么想地吗?以为她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失去了清白蒙受了屈辱?怪不得大家看她的眼光有些躲躲闪闪的,傅景诚更是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原来是为了那不能说又说不得的因由,一个好象本应当心知肚明的因由。 真的是有些愤怒了,却又无能为力。 接下来两天的遭遇警告着她,再呆下去已经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因为那个被关在深牢大狱里的人根本就不想见她,她已经被完全杜绝在外了。母亲李雅梅的电话却又连番地打来,催促她快点回去,张绎凡的工作也很忙,也不可能将时间浪费在一个已经存了“偏见”的人身上,无奈她只好委托了律师,并竭尽所能给石生留下了一笔钱,希望可以对他有所帮助。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预感,她也许什么也帮不到他了,因为他已经不再需要她了。她在遗憾之余,不免有些失落。 二十一 冬天里的寒凄比想象中还要严重,乱纷纷的头发披散在风中,雪白的脸颊上充溢着两点不健康的红潮,轻柔飘逸的女子竟然搀杂了一些道不清的萧瑟冷清之意。忍不住紧了紧黑色羊绒大衣的领扣,那里系了一圈芽绿围巾,酥酥地磨着她的下颌,有点痒有点麻,也懒得管它。 “董湘滢,还是让司机送你吧。” 她站在自家的雕花铁门前,迟疑了片刻,却还是摇了摇头,“妈,都在家里窝了快半个多月了,我想活动一下,反正走到下面的马路上就有公车了。” 李雅梅站在门廊里,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知道自己的这个女儿最是倔强的,虽然不放心却也无可奈何,半晌也只是叹了一口气。回到客厅里,实在忍耐不了,便向正在看报的董建埋怨道:“当着女儿的面我不好说什么的,可是这个傅景诚也太不象话了,滢滢在家里住了一个多星期了,他才来了一趟,也不过点个卯马上就走人了,想想还真是令人寒心。这次出事,要不是他对滢滢漠不关心,也不至于……” 董建缓缓地放下了手里的报纸,脸色有些阴沉,半晌才道:“我总有些悔不当初的感觉……傅景诚这几年的变化太大了,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变得越来越唯利是图,他早已经配不上滢滢了……可偏偏咱们女儿却对他痴心一片,从小到现在眼里就只有他一个人,而且还不惜离家出走。我本来是非常不愿意的,可架不住女儿这一闹,逼不得以才答应了他们的婚事。没想到这个小子通过联姻这条路避过难关之后就翻脸不认人了,要不是碍着滢滢,我早就想惩戒他一下了,如今也只怕咱们的女儿更受委屈……” 董湘滢没有听见父母的这一番对话,却不妨碍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难免没有一点埋怨的,她回到娘家修养生息,婆家人竟然连句话都没有,就是她自己的丈夫也不过是应了个景而已,仿佛忙地很。只是,他真的有那么忙吗?然而那时他坐在稀薄的阳光里,只是淡淡地坐着,却从来没有流露了半点要接她回傅家的意思表示,而她也是淡淡的坐着,从来没有提起。 她结了婚,却不知道哪里才是自己真正的家。 早上接到律师的电话,石生已经被无罪释放了,并没有接受她馈赠的两万块钱,孑然一身又回到山里去了。她偶尔想起在山里度过的日日夜夜,就仿佛是许多年前看过的一部记忆深刻的电影,尽管已经不是生活的中心,然而总免不了会影影绰绰地闪回在眼前,有一点牵挂,有一点惘然。因为,那样一个全心全意待她的人,今生今世,是不会再见了。 宽阔的山道上,连绵成荫的梧桐早已经褪掉了翠绿的外衣,稀稀疏疏的枝叉上摇动着晕黄的一点阳光,惟有她一个人伫立在公交站亭里,遥望着一半青一半灰的茫茫世界,渐渐地冰冻凝固,好象一尊单薄的石膏像。 住在这里的人,大都是钱人,所以这公交站点也不过是形同虚设,难得有人坐也难得有车经过,她此前没有这种倍受煎熬的等车经验,无非是听董湘凝说过几次,如今才知道所谓平淡生活的实质究竟是什么,可是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反正她现在有的是时间。 研三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来准备毕业论文的,她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散漫,也引发了不少议论,仗着她一向品学兼优,也不过是补个病假手续而已,父亲早就为她办妥了,现在她只需要去学校办理销假手续就可以了。 要不是前几天母亲说起来,她自己也还都没有意识到,她真的变了,变地不再挑食不再讲究名牌也不再执着于从前执着的各种事物,就象现在漫无目的地等下去,也似乎是毫无怨言的。一向都是对生活高标准严要求的董二小姐,有朝一日竟然也学会了象董三小姐一样凡事忍让凡事不再计较,这样宽容的胸襟,也不过是因为在那遥远的大山深处住了一段时间而已。 有一辆银灰色的奔驰跑车缓缓地在跟前停住了,傅景诚下车走了过来,默默地望了她一会儿,仿佛也有些诧异的样子,“你站在这儿做什么?想去哪儿,我送你去……”说着就近前来拉住了她的手腕,简直不胜一握的纤细与柔软,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冲撞在心头,他竟然已经有许久都没有这样靠近她了。这样冷的天,她竟然连手套也不带,又冰又凉的小手在他的手心微微地颤抖着,好象是承受不了那突然而至的温暖,又仿佛被一种心知肚明的难堪阻拦着,他不由得又紧了一紧,也不顾她的答案,拉开车门,将她径直送了进去。 车里的暖气开地很足,她的心里却仍旧空荡荡的,仍旧在轻轻地抖动着。他眼望着前方,手扶在方向盘上,车子已经在缓缓地启动了,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他扔掉了束缚着自己的一切,拼命克制着,半晌才将她缓缓地拥进了怀里。可她依旧瑟缩着,好象一簇杨絮一丝蒲柳,软弱无力地扑在他的胸前,却不肯奢望这里便是永久的归属,在忐忑不安里,只是害怕,只是惶惑。 他却一动也没动,就那么紧紧地抱住了,温柔的吻落在她的发间,“滢滢,谢谢你还活着,谢谢你还能回到我身边。”热哄哄的气息渐渐地感染了她,她终于在自以为听错了的诧异里,止住了慌乱。 在旷野的黄昏,他们就这样紧紧地拥抱着,倘若可以将天长地久定格在这一瞬间……然而,这世上本没有天长地久这一说……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为什么,他们都要这么清楚?为什么他们偏偏都是这么精明的人? 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松开了她,慢条斯理地抚摸着她耳边的长发,目光随着手势而动,宠溺中又带着点无奈,好象在耐心细致地观赏着失而复得的一件珍宝,没有一丝短缺,没有半点变化,倒底还是完璧归赵,回到了自己手里。 空气里浮动着点点的尘埃,夹杂在风里向车窗扑来,然而还未曾到达彼岸,又随着风飘向了其他的地方。春光别去的时候,梨花纷纷扬扬,网住了天地间姹紫嫣红的一切,也是这样悉悉簌簌,如玉如云,飘飘欲仙。冬天里的第一场雪,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来临了,游荡在渐渐灰暗的世界里,闪耀着青灰的光,让人暂时遗忘了所有的不快与纷扰,继续自欺欺人。 是她亲手创造的世界,却不是她最初想象的那个样子,她真想一点点地砸碎揉扁,重塑一个她再造一个他,也许一切可以从头再来……现在却只能干着急,因为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只能眼巴巴地望着渐行渐远的情感,变得更加似是而非。 有泪水顺着脸颊缓缓地流下来,她很奇怪自己依然很清晰地看清他的一切,他的眉他的目他的鼻他的唇,在唇边时隐时现淡定从容的笑意,从前令她神魂颠倒魂牵梦绕的一切,现在依旧那么具有魅惑力,可她竟然有些力不从心的疲倦,因为对于海市蜃楼的迷恋,随着太阳的出现,已经渐渐地破灭。 他爱不释手地捧着她的脸,喃喃地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抱歉我没能早一点找到你……你根本是无辜的你根本是不相干的,我想那些人是因为我才会找上你……滢滢,这些年我也得罪了不少人,我不想把你牵连进来……尽管你是……然而理智告诉我,你是无辜的……我本来是不想把你牵连进来的……滢滢,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希望自己可以明白他,但是他说地这样隐晦说地这样颠三倒四,她希望自己可以明白,于是她异常肯定地答复他:“我知道,我明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他点了点头,微微地崭露了一个笑容,却再也无法淡定而从容的。现在,就算是想要重新再来也不能够了,他很清楚那阻碍出现在哪里,是哪怕他向从前可怕的自己作出屈服与让步,也无法更改的现实。如果给她知道了现如今这尴尬的现实,他们两个人将会演变成怎样的局面?她也许会鄙夷地掉头而去,永远都不会再见他的面?她那么爱他,也许会原谅他也不一定?她也许会象其他的女人那样想尽一切办法摧毁了那障碍?因为女人的心思与力量,是这世上最不可捉摸的,一旦侵犯了她们的利益,即使高傲骄矜如公主一般的她,他亦拿不准她的想法。 有一种奇异的哀愁漂浮在狭小的空间里,混杂着玻璃车窗外的白雪皑皑,竟然引发了她心里莫名的恐慌。不应该这样的,他这样温柔地环抱着她,在劫后重逢的互谅互让里,她为什么会突然感到有种无奈的绝望弥漫在心里?难道这样的情形,不是代表着一个重生的开始吗?为什么却好象走到尽头一般惶惶不安?因为始终无法赶走的疑问,紧紧地缠绕在心头,可是她却不能问他,根本就无法开口。 她想要立刻马上赶走这种令人不快的感觉,于是她以一往无前的勇气向他道:“傅景诚,我们回家去,好不好?我想要跟你回家去……” 他怔住了,“离婚”两个字,倒底还是无法说出口。费力排除了心头魔厣的困扰才和她结了婚,待到需要解除的那一刻,却比当初缔结的时候,还要千难万难。他在茫茫雪白里,陡然看见命运暴露的险恶微笑,是那样不怀好意,不由得心头一凛,半晌也只得微微笑了一笑,“好,我们回家去……我今天来就是来接你回家去的。” 于是,她又重新回到了傅园。 第 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9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29 章 傅太太依旧对她保持着永远空洞的客气与疏远,说永远似乎有些太绝对了,因为几天以后就去加拿大探望年迈的母亲去了。而傅心蕊去澳州留学了,傅景诚也陪着一起去了,也许是为了帮妹妹处理一些关于留学的琐碎事宜,也许只是借故避开她而已。 一个星期之后,他回来了。 从澳州回来的飞机本应是下午一点钟到的,可是他说不需要她去接机,他另有别的事情,她也就没有坚持。没想到他甚至连晚饭都没有回家吃,她一个人坐在餐桌旁,一顿饭吃地仿佛分隔在天涯与海角, 他回到家里也已经快十二点了,洗了澡,去书房里看一会儿文件,才磨蹭着回到卧室,她背对着他,好象已经睡着了,只有床头的一盏雪青垂络电灯依旧亮着,将她的身影无限地放大在宽敞的房间里,好象到处都是她。床上铺的盖的,都是他们结婚时的被褥,红艳艳的光,灌溉着他胆怯干涸的心灵,呆呆地站立了许久,才悄悄地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了上去。 在过去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都是他一个人躺在这红魆魆的船海里,独自经受着非人的磨难。雪白的抽纱窗帘久久地保持在她离去前的那一种姿态,偶然随风掀起一角,流苏曼曼,仿佛看见她端坐于梳妆台前,静静地对镜梳理着长发。乌黑的头发衬托着白皙的一截手腕,强烈的对比,回照在记忆的深处,竟然腾起了模糊的大雾,犹如《聊斋志异》的荒野里,陡然看见了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倾国倾城的容颜亦只是惊鸿一瞥,黄粱美梦很快醒来,只余下大片大片的空白,再难填补起来。幸而,床头柜上摆放着他和她的结婚照片,他拿在手里,久久地抚摸着,隔着冰凉的玻璃,久久地望着她的美目流转,轻笑浅兮,一直到天明。 她轻轻地翻过身来,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瘦削的脸上,影影绰绰,只觉得那皮肤仿佛是透明的一般。他枕在自己的手臂上静静地观摩着她于睡梦中一个姿态,半晌才伸过另一只手去抚上她的脸,悄无声息地流连忘返,轻描淡写的动作似乎连他自己也未曾意识到那心神无主。只待不可抑制的激情在慢慢的累积里陡然涌来,他也被吓了一跳,怎么可以? 他和她当真是相敬如宾,结婚这么久,一直做着挂名夫妻,就是同居一个屋檐下的其他人,大约也不知道这个秘密。他是一个很正常的男人,她辗转在心头,又近在咫尺,难免不会让他有忘乎所以的那一刻。可是不管欲望的激流有多么汹涌,他却一次又一次地生生克制着,尽量地避开她,因为他总觉得,只要避开了,就不会想要去摸一下她的头发,轻轻地抱她一抱,甚至想和她有更亲密的接触。 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情是不可以的,就象她明明是他的妻,可是他却碰不得她,因为那天大的唯一理由,因为在天大唯一理由的基础上又派生出无数个根本就不可辩驳的其他若干理由,紧紧地束缚着他的心和他的一举一动。总而言之,这婚姻就是一场骗局,他不愿用欺骗而来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占有了她,他尽管无耻,也不能无耻到那种地步。 由遥远的地方,隐隐约约传来呜呜咽咽的声音,好象是谁的哭泣声,又仿佛是猫的嘶叫,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才恍然意识是狂风在怒吼,令人毛骨悚然的怒吼,然而他也不过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夜,就那么在他无望的叹息声中,空洞洞地寂静下去。 仿佛一切又归于了平静,重新回到了她被掳劫之前的生活状态,她和他各忙各的,偶尔碰一面,也是小心翼翼的。经过言传身教,两个人都跟傅太太学会了客气与疏远的礼貌态度,夫妻之间竟然充满了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礼尚往来,彼此似乎在回避着什么又害怕逾越了什么,只是谁也不想先去打破那难堪的僵局。 她正有很重要的毕业论文需要准备,天天泡在图书馆里,因为王教授找她恳谈了一次,希望她能排除一切杂念继续攻读博士。到社会上谋个工作,对于她这个人和她的家庭来说,无非是“兴趣”而已,况且她也希望可以一步研究学问,将来按照王教授的意思,留在大学里教个书什么的。因为她的人生出路就是和傅景诚结婚,她梦想的伟大职业就是做傅景诚的妻子,如今这愿望已经实现,她只需要干好本职工作就可以了,其他的一概都是副业而已。 学习是件很奇妙的事情,它会让人暂时忘记了生活里的一切不愉快,湮灭在别样的世界里。同时,它又是极端枯燥无聊的一件事,空虚时也难免会令人自问:难道人生的意义,只能如此简单?虽然深蒙导师的厚爱,她也不是一个百分百的好学生,偶尔也有偷懒的时候,从书店里出来却不想立刻回到冷冰冰的傅园去,就一个人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闲逛着,经过一间音像店的门口,好象想起什么来似的,便推门走了进去。 服务员的脸上犹挂着稚气地微笑,许是太年轻了,竟然对《蓝色生死恋》这部片子持着模棱两可的态度,她只得反反复复强调那是宋承宪和宋慧乔最最著名的一部电视剧,可惜那个服务员很天真地问道:“宋承宪是谁?宋慧乔的《浪漫满屋》还是顶有名的,姐姐你不如看这个片子吧?上面的男主角R也很帅的……” 她又好象发神经似的连走了几条街道,寒冷的天气竟然出了一身的汗,才在一个间小小的旧书店里找了那部已经退出历史舞台的旧剧,连价钱也没有计较,直接买了下来,那种失而复得的欣喜,却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 可惜,那张碟片大约是盗版货,在傅家那么高档的进口机器设备里竟然放不出来。 那天正巧他也在家里,看见她在客厅里手忙脚乱地忙碌着,好奇地问了一句:“怎么了?需要帮忙吗?”她把自己的困惑讲给他听,他想了一想,“你就那么想看吗?”她充满孩子气地点了点头,他却笑道:“很抱歉,我也无能为力。你上搜搜不就得了吗?”可是她的表情立刻就萎靡了下去,好象好不容易才分得了糖果的孩子,一直都舍不得吃,珍藏了许久又拿出来,却已经化掉了,那一种委屈与失望,让人看见了,当真是于心不忍。 他心里一动,却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天她从学校回到家里,在床头柜上发现了一张装桢精美的碟片,《蓝色生死恋》,光洁的封面上还贴着一张便笺纸,龙飞凤舞的几个字,“这样无聊幼稚的韩剧,难得有人喜欢。我在向别人寻找它的过程里,曾经遭到了这样的耻笑,与你共勉!”她想不到他竟然记在了心上,而且以这么快的速度给她找来,又为了哄她写下了从未有过的玩笑话,这一切对于她,都是很新的体验,她拿着那张碟片,发了一会儿愣,才慢慢拉开了抽屉,轻轻地放了进去。 还是不看了吧。 他并没有将这桩事情记在心上,只是偶尔找一样东西的时候,无意间拉开了那爿抽屉,赫然发现了已经被束之高阁的碟片,还没有拆封,上面的黄色便笺纸的黏着力依然坚强,仿佛根本就不曾被人在意过。 她正在衣帽间里换了衣服出来,怔了一怔,只见他回过身来笑道:“前两天你不是急着非看不可吗?”她遥望着那模糊剧照里的青涩容颜,迟疑了片刻,走到梳妆台前去整理了一会儿头发,才淡淡地道:“我已经不喜欢了。” 他当然没有再说什么,千金小姐的脾气永远都这么阴晴难定,也活该他愿意去自讨这个没趣。本来嘛,现在的年轻的女孩子都喜欢在网络视频上观看最新最流行的韩剧,谁还会买了碟片在DVD机上看?况且还是一部老掉牙的旧剧,虽然他也是费了一番功夫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后来,他才意识到,这根本是个错误。 一天夜里醒来,她并不在床上,他有些口渴便到楼下去接水喝,却发现客厅里晃动着人影,有人在小声地说着话。他拿着水杯慢慢地踱了过去,原来是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正前方的电视机里正在放着那部老掉牙的《蓝色生死恋》。 寒冷的海边,几个年轻人正在沙滩上嬉戏,其中一个浓目朗目的青年,炯炯的双目之中仿佛隐藏着浓重的忧郁,即使是微笑的时刻,也是恹恹不乐的。背对着的高坡上,有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举目远眺着,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却以极为疯狂的速度冲了下去,紧紧地拥抱了那个青年。待到那个青年惊诧地回过身来时,疯狂的女孩子却再也支撑不下去了,颓然地坐倒在沙滩上,放声大哭。 这就是时隔许多年后的重逢,悲剧的开始当然是从许多年前的分离就开始了。 他其实根本就看不懂是什么意思,他更不明白一向坚强理智的她,竟然好象一个纯情小女生一样,在漆黑的夜里为了这样一部没有什么意思的旧电视剧,看到泪流满面。他静静在远处站了一会儿,就悄悄地上楼去了,虽然他依然很纳闷,不过他却没有放在心上。 二十二 天越来越冷了,街道上似乎充满了一种奇异的宁静,万物沉寂,人烟稀少,只有风在肆无忌惮地兜来转去,扑在脸上,犹如小刀般地锋利。她走地匆忙,竟然连围巾和手套都忘记了带,衣衫单薄地行走在呼啸的寒风里,总有些说不出的怪异。现如今她总是这样丢三落四的,仿佛被什么事情深深地牵绊着,有些身心分裂的神思恍惚。 也不知道销声匿迹了许久的张绎凡突然火急火燎地找她去,究竟为了什么事? 她还是第一次到公安局来,倒没有想象中的冷酷严肃,和寻常公务机关的格局没什么两样,只是偶然有几个身穿警服的人进进出出。传达室的保安拿着签字笔在一张纸上划来划去,头不抬眼不睁,一副闲散又无聊的样子。她本以为自己也可以长驱直入的,没想到公安局的保安也具有特殊的本领,低着头也能辨别出她是一个陌生的外来人员,自然是高声喝止了她。她只得好言解释自己是刑警队张绎凡的同学,希望能够通融一下。没想到那保安严肃起来倒是很一丝不苟的,也可能太无所适事了,难得有点小理由可以借题发挥一下,于是便煞有介事地给刑警队办公室去了电话,得到的答复很简单,“开会去了,等等吧。” 怪不得张绎凡的手机一直打不通。 她只得在大厅里的休息区里耐心地等待着,默默地望着墙角的那只老挂钟,古老的程度堪比方鸿渐家的那只,走一针哆唆一下,决不浪费一点情感。这要是搁以前的她,才懒得在这个瞎耽误功夫呢,可现在的她却十分耐心地塞上了MP4,又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书来,不想在夹层里另有新发现,抽了出来,原来是一副粉红的毛线手套,手心手背的地方绘满了白花花的圣诞树,有一点土里土气的欣喜与热闹。 耳机里正在放着那一首熟悉的旋律:“这样的夜空又让我想你,满天弥漫着星云,每颗星都在说我爱你,传递着我们的感应。依偎在你的身边就不会难过,仿佛寂寞不属于我,你总是牵着我的手,说和我一起走,给我完美人生的梦。誓言中的美丽却只像流星,只有那一刻的荣耀,不想放弃全心全意,回想起流星还是那么美丽,我只是爱你胜过爱自己……” 依旧有身穿警服的人在走来走去,可是她独在那安静的一隅,只沉浸在自己封闭起来的小小世界里,怡然自得。那旋律真的很优美,她听了无数遍却总也听不够,无聊的时候用来打发时间也是百试百灵,也许不过是借着那惊天动地的曲中意暗暗鼓励着自己,这世上真的有爱情,这世上真的有“爱你胜过爱自己”的爱情…… 手套大概是傅景诚悄悄地放进去的,大约是那次在车里看她冰凉着手,一副傻兮兮的样子所以才要替他解决这个问题。她轻轻地抚摸了一会儿,方慢慢地带在了手上,毛绒绒的呵护,却与其他的温暖,不可相提并论。她的心中柔情激荡,嘴角不由得就流露出甜美的笑意,他竟然连这点小事也为她想到了,只是这眼光可真不怎么样,还当她是许多年前的小女生,她已经长大了,已经不再是那个喜欢粉红色的小毛丫头了。 “董湘滢……” 张绎凡从楼梯上急速地跑了下来,看着怔怔出神的她,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仿佛在考虑着什么重要的事情,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踱了过来,“董湘滢,在听什么呢听地那么入迷?” 她急忙拔掉了耳塞,微笑着站起身来,“张绎凡,你大老远地把我叫来,又让我在这儿干等着,你究竟是何居心?我不管,我还没吃晚饭呢,你得请我吃晚饭……”忽然打住了,其实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玩笑话,可是张绎凡愈发凝重的表情深深地噤住了她,好一会儿才绊绊磕磕地道:“张绎凡,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张绎凡沉吟了半晌,才一字一顿地道:“董湘滢,你还记得梁石生这个人吗?” 她猛地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张绎凡,是……石生……他……出事了吗?” 有些事情总要用心去体会的,一个小小的动作小小的眼神,也许当事人自己并没有察觉到的,可是旁观者看在眼里,除了心惊,更多的还是伤感与无奈。 张绎凡静静地望着她,半晌才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个世界何其荒唐,荒唐到根本无法用正常的逻辑来分析判断,就象他陪着她一同去到那个偏僻的地方,她在郁郁寡欢的时候偶然对他说起的话:“张绎凡,我这一生能有你这样的好朋友,真是我的幸运。” 朋友,也不过如此而已。 即使没有傅景诚,她也永远都不会对他产生其他的想法,究其原因,或许是他哪里不够好,或许他们只是两条永远无法靠近的平行线,他一直都不肯承认。如今,更使他愤愤不平的是,这种永远都不可能会改变的关系,竟然从一个大山里来的未涉世事的乡下青年的身上得到了印证,他在她的心里的地位也不过如此……为什么他得不到她的这种发自内心的关切,为什么他竟然连那么一个乡下青年也还不如? 好一会儿,他才淡淡地道:“你跟我来。” 她在他的牵引下来到了位于二楼走廊尽头的一个小房间,斑驳陆离的旧式地板,依稀还能看出那朱红的油漆,朱红的房门虚掩着,只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仿佛隐藏着什么巨大的秘密。他在门边停了下来,示意她自己去挖掘那秘密地所在,这更增添了她的忐忑不安。 难道石生又被抓起来了吗?难道石生受伤了吗?那个傻兮兮的没有半点心机的人,总是会忍不住地让人担心叫人牵挂,不会是发生了根本无力挽回的事情吧?例如,关系到生死的大事……是什么人在里面,要带给她有关于石生的最新消息? 她不由得向张绎凡望了过去,这个家伙面无表情,好象是在表示着无能为力,她唯有鼓足了勇气用力地推开门。好象是一间小会议室,中央放着一张桌子,桌子的一边坐着一个局促不安又小心谨慎的人,一听见响动,正缓缓地站起身来。 四目相投,竟都怔了一怔,旋即才不由自主地受了那掩藏不住的热切的吸引,快步迎了过去,直到走近了,反而胆怯了,停下了脚步,怔怔地呆望着,情难自己。 第 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0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30 章 倒是她先伸出手来,抓住了他的胳膊,“石生,真的是你……石生,原来是你来了……”他终于又流露出那熟悉的纯净笑容,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只是紧紧地抱住了,千言万语,怎奈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张绎凡在一旁默默地观望着,只见她轻轻地挣脱了石生的怀抱,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尴尬,喜孜孜地仰起头来,“石生,你怎么会来?这么远的路,你是怎么来的?坐火车还是汽车?你饿不饿?石生,你上次不肯见我,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你快告诉我,你是找怎么来的?” 这样连珠炮一样地抛了出去,石生只是傻呵呵地笑着,半晌才用手比画了一番,随后就向张绎凡的方向指了过来。张绎凡微微一怔,不想她竟然在石生的额上轻轻地敲了两下,笑道:“看不出你竟有些想法的,倒知道有事情需要帮忙的话,找警察叔叔是最直接最可靠的。”石生挠了挠头,又憨憨地笑了起来。 张绎凡站了一会儿,只觉得自己的多余,轻叹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只剩下那两个天真无邪的人,热热闹闹地话着久别重逢,全然不知此后的凶险,有多么可怕。 她根本没有理会张绎凡的不告而别,重逢的喜悦过后,她才意识到石生千里迢迢地来找她,大约还是抱着有些痴迷不悟的想法。明明知道没有任何希望,她也不忍伤害这个最最善良的人,心里盘算了一番,决定还是先把他安顿下来,尽一下地主之宜,陪着他好好地玩一玩,开开眼界,也算他到这个花花世界来转了一遭。 考虑到他长途跋涉而来,大概已经很辛苦很疲倦了,她便带他去最近的必胜客去吃了一顿匹萨饼。他的表现还算不错,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笑眯眯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耐心地听着她的絮絮叨叨,狼吞虎咽。她蓦地停了下来,看着他久违的吃相,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迷惘,就好象在那一间远离人烟的小木屋里,忘却了尘世的一切纷扰,人生惟剩下了简单与直接。 吃过了饭,她又在必胜客旁边的丽美大酒店为他安排了住处。没想到,石生对于入住四星级酒店竟然保持了相当镇定的态度,她却还是放心不下,又将套房内一切设施认真地讲述了一番才准备告辞而去。可是他镇定地听她说完一切,却紧紧地抓住她的胳膊,执拗地望着她。她的心里一沉,沉默了片刻才道:“石生,你不要这样……这里不是山里也不是在小木屋,我已经回家了,我是有丈夫的人,我必须回家去,你懂吗?我们只是朋友,我不能在这儿陪着你……” 可是他依然执拗,执拗地恳求着她,可怜巴巴的神情里又充斥着不可抗拒的理所当然。她被将了一军,僵持了一会儿方道:“石生,你这是在让我为难你知道吗?我已经给你放好了洗澡水,也给你开了电视,冰箱里还有各式各样的食物,你可以一边看电视一边吃,累了你就上床睡觉……这一夜很快就会过去了,我跟你保证,我明天一早就会来陪你吃早饭,好不好?” 他微微地撅起了嘴角,又反复拉锔了几个回合,她只得做了让步,待他洗了澡出来又陪他看了一会儿电视,方才在他依依不舍的目光里离开了酒店。 回到傅园已经快十二点了,卧室里静悄悄的,傅景诚还没有回来。不知为什么,她竟然有一点心神恍惚,连澡也不去洗,只呆呆地坐在杨妃塌上,想起下午的这一番奇遇,却依然不敢相信,好象还是在梦中一般。 尽管自始至终石生都没有提起为什么那时候不肯见她,尽管他没有流露出半点委屈难过的意思,可是她怎会不知道,象他那样一个人,突然被关进了暗无天日的地方,那种震撼与打击该是何等地猛烈与刺激?自然是又与常人不同的。他本是不闻世事自由翱翔驰骋于山林里的世外之人,因为她,才遭受了这无妄之灾。可他竟没有对她诉过半点苦……他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不会说话又不通人情世故,这一路上吃了多少苦?她想都不敢想,可他也没有抱怨过……二十几年来,他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故乡,可是如今他竟然放弃了固守的生活方式,千里迢迢而来,不过是为了她……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她已经亏欠他太多,如今又该怎样报答他的这样一番深情厚谊? 窗外的月,犹如在眼前放置的一方和氏璧,晶莹剔透的白,幽幽地飘散着寂静的光,晒在她的胳膊上,久久地徘徊不去,就在他刚刚紧紧抓住的地方。她将下颌慢慢靠了上去,雪白的抽纱窗帘糊在脸上,外面的一切扭曲成镂空的花样世界,在似有若无的磨挲里,渐渐地波澜壮阔起来。她突然有一点心悸,万一她控制不了最终的局面该怎么办? 傅景诚回来了,没想到床上整齐地就如同他早上离去时一般无二,沉吟了片刻,才去扭亮了床头柜上的那盏垂络电灯,方发现她正半靠在杨妃塌上枕着一段手臂,半明半昧的样子。他自然是有些诧异的,走过去轻轻地摇了摇她,“董湘滢,到床上去睡吧……”可她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大约已经睡着了。 他俯身将她抱了起来,又轻轻地放到床上去,幽静的灯光底下,偶然发现她眼角倾洒的泪水,心中一动,半晌才伸手缓缓地为她擦拭干净。 卧室里暖气开地很足,水晶花瓶里插着一大捧玫瑰,这个季节依然生命力旺盛的花朵,关于爱情的最直接表达,却有一种腻人的芳香,他却非常不喜欢。因为他刚刚驻足的地方就有这么一捧,还是他亲手带去的,好象一个初涉爱情的小男生,还玩着这罗曼蒂克的小把戏。 经过这些日子的深思熟虑,他大致已经有了结论,只是需要有一个适当的时机去解决。对于在这场角逐的结果,总会有喜也有悲,可是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不想,一早醒来却不见了她,才七点钟,这么早,她去哪里了? 她当然是去了丽美酒店,没想到石生比她还早,早就穿戴整齐了等着她来。她本来是有些的牵肠挂肚的,可一见他完好无损,终于放下心来,嘴上却少不得了又罗唆了一番,好象突然变成了一个爱唠叨的小老太太似的。 接下来的几天,她把两个人的行程安排地相当紧凑,去百货公司为他买衣服鞋子和一切必需品,陪他游览这个城市闻名于世的各个知名景点,到不同的饭店品尝不同口味的美食佳肴。她甚至还带他去了一趟游乐场,坐了一回海盗飞船和云宵飞车,她一直都想尝试却因为没有人肯陪才拖延到现在的刺激。也许他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也许只要她的话就是不可违逆的圣旨,他眼睛都没眨一下,就跟着她坐了上去。她本来是有些胆怯的,可是他却象个高贵又骄傲的骑士一般,气势豪迈地握住了她的手,在不断的颠簸里,陪她直上青云。那一种漠视一切的勇气与气度,倒让她有些刮目相看。 一个星期的时间转眼即逝,她在言谈话语之中不时地提到该送他什么离别礼物,其实大大小小有用没用的东西已经买了许多了,可是他仿佛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她并不能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 直到有一天,两个人从竟然在街道突然停了下来,她已经走出好远了,才发现他仍旧在原地聚精会神地望着店家的玻璃橱窗,走回去一看,原来是房屋中介推出的房屋租赁广告。她方意识到问题有些严重,于是便很认真地问道:“石生,你是什么意思?” 他微微一笑,很自然地比划给她知道:“我想找个住的地方……我们虽然不能住在一起,可是我想要离你近一些,我想要每天都能见到你……我什么都不太懂,你能帮我找一个住的地方帮我找一份工作吗?” 她沉默了半晌,于寒风中静静地道:“石生,这个地方并不适合你……说地简单一点,想要在这座城市里生活,是需要相当的能力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关于“能力”一词的含义应当与通常意思不太相同的,他一直生活在大山里,根本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嘛,怎么能适应城市生活里的人心叵测与尔虞我诈?就算他经历了牢狱之灾后重新脱胎换骨,可是她却无法想象更无法忍受,他傻兮兮地任那些自以为是的人欺负任人耻笑,她总不能时时刻刻地陪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吧? 可他仿佛混不在意的,突然皱起了眉头,她以为他又在玩笑,掉头继续走自己的路,半晌发现他仍旧呆在原地眉目痛苦着,急忙跑了回来,“石生,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 竟然是急性肠胃炎,他病地也真是个时候,正巧赶在她驱逐他“离境”的寸劲上。她只得陪着他去了市中心医院,上蹿下跳地忙着检查交费取药,偶尔愣神的时候也问着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忙过?从来都是别人为她准备好了一切,她从来都没有为这些琐事操过心。 石生倒是乐得悠然自在,一个人老老实实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着去取药的她,也许她已经察觉到他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所以才那么恶狠狠地非要让护士给他扎了一针,可是他依旧保持着喜孜孜的表情,东瞧瞧西望望,她不让他乱跑,他就那么老实地呆在原地。 可是她已经去了好久,他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因为她生活的城市真的好大,就连医院也好大,大概有十几层楼那么高,而他就象一只随时都有可能被人踩到的小蚂蚁,局促地不知道该把自己的身体放置一个什么样的位置才更合适,他是这样渺小,来到这里,他才知道自己与她之间的距离有多远,可是从看守所再回到的山里的日子已经再不象从前了,他是在忍受了许许多多个不眠之夜的基础上才做出的决定,看似鲁莽,又好象是极度冒险的,但是他不得不这么做,因为没有她的日子,他一个人根本就无法正常地生活了。 楼梯的拐角处恍惚有一个女人的身影闪过,好象在寻找着什么人。他不由得站起身来快速走了过去,兴冲冲地拍在那熟悉的肩头,那女人立刻转过脸来,他怔了怔,似乎是有几份相象的,然而却不是她,仿佛缺少了一些什么,况且眼前这个女人的肚子微微地隆起,好象是快生小宝宝了。 那个女人带着诧异的表情问道:“你有什么事吗?”他急忙摆了摆手,又慌慌张张地鞠了一个躬,又比划了一番,也不知道那个女是否明白了他深深的歉意,只听得有人在叫道:“戚菁,到你了,该到二楼做检查了。”那个女人仿佛并没有生气,很是善解人意地微微一笑,“没关系,认错人是很正常的事。”正在说话间,有一个相貌英俊仪表不凡的男人走了过来,“戚菁,出什么事了吗?”那个女人向他点头示意后,很自然地挽起了了那个男人的胳膊,“没事,是认错人了……我们去作检查吧……” 他又重新回到长椅上坐下,却又忍不住向那一男一女望了过去,不想那男人也回过头来,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目光相错的一瞬间,似乎都有些尴尬,微微一笑,也就作罢了。 又等了大约半个小时,他满心等待的人才姗姗来迟,禁不住就撇着嘴连番地诉过委屈去,大约还是因为等地太久了。她摇晃着手里的一堆化验单子,“梁石生,你知道我刚刚跑上跑下地跑了几个来回吗?看在你病了的份上,我才不跟你计较,你再罗唆,有你的好看……” 他露出了顽皮的笑容,轻轻地推着她的肩膀,她知道这是跟他求饶的意思表示,便向他勾了一勾手指,果然他很听话地俯下身来,任由她敲了一个爆栗,才算过关。她其实只是很无意地说起来:“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现在到医院看个病想不到会这么麻烦,什么都要检查,到处都是人,排队交钱都交不上。你以为我容易吗?也就是你,否则我才懒得管这些闲事呢!石生,你等地很无聊了吧?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怕我把你给扔了?是不是吗?” 可是他却没有象平常一样立即地答复于她,她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胳膊,“石生,你在想什么呢?”他才恍然醒悟过来,用手比划道:“我刚刚遇见一个年轻的女人,老远看见了我还以为是你,去冒冒失失地一认,没想到却不是的……” 她不禁嘻嘻一笑,“你才进城几天,心也学野了,已经都学会去招惹漂亮姑娘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你不要乱说……人家快要生小宝宝了,和她的丈夫一起去做检查……其实走近了仔细一看,她长地和你也不是很象……她也没你长地好看……我怎么竟会看错了呢?” 她很是准确地抓住了那一句:“她也没你长地好看”,主要是从石生这个老实人嘴里说出来,还是令她很是沾沾自喜的,她还是很谦逊地嗔道:“人有相似有什么奇怪的?” 他很认真地想了一想,“我看她丈夫的样子……有些面熟……好象在哪里见过似的……” 她却没好气地道:“梁石生,我很崇拜你过目不忘的本领,但是现在我们要去一楼的注射室去打点滴了,你现在需要关心的是你自己的身体,而不是别人或者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闲事……OK?” 后来,她才知道那决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别人的闲事……后来每当她想起在医院的这个小插曲,都会觉得命运真的是很不怀好意,所有的不幸,其实都预先留有了伏笔,只是她太过轻敌太过愚蠢,才使事情慢慢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局面。 二十三 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医院门前人来人往,经过的车辆放射着不耐烦的嚣叫,然而还是一辆辆地积压在红灯前,谁也动不了分毫。 检查的结果似乎并不是太好,所以车厢里的两个人,情绪都有些失落。冬天里难得的一抹阳光,赤金滚滚地暴晒在残枝枯叶的后面,映着雪青的天空好象涂上了一层金粉,最耀眼的装饰,却也填补不了寂寞空虚的心灵。也许早已心领神会或心知肚明,隔绝了真情实意,只戴了面具来应对,不免有些心力交瘁。 傅景诚有些一反常态的焦躁,竟然用力按了一下方向盘,凭空而至的鸣叫,立刻引发了轩然大波,其他的车辆也按了起来,一时间的刺耳,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戚菁却还是静静地倚靠在车窗上,默默地看着玻璃窗外的景色,隔着碳晶色的隔膜,整个世界仿佛化为了灰烬一般,卷曲在呼啸的风中,紧紧地揪住了人的心,倒不知道是该紧张还是继续强作镇定,其实又何必戳破了他,到最后连一丝余地也不给自己留? 半晌,她才轻轻地“哼”了一声。 在稍显压抑的环境里,他立刻就察觉到了,“你不舒服吗?医生说让你要保持心情舒畅,这样才能对孩子的成长有帮助……” 她最恨他这种装腔作势的姿态,其实巴不得甩掉她这个包袱,却为了这个即将来到世界上的小生命不得委曲求全地跟她合演着口不对心的虚假戏码。一想到是这样不堪的原因,她就火不打一处来,冷冷一笑,道:“我为什么心情不好,你难道不知道吗?你难道不知道怎样才是真正对孩子有帮助吗?傅景诚,你倒底想怎么样?已经多长时间了?告诉你,我决不会让我的孩子以不名誉的方式来到这个世界,我也用不着你来可怜我……” 他轻轻地抚摸着方向盘,怔怔地望着前面水泄不通的堵塞 ,半晌才道:“你又何必为了一点小事就发脾气?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明天尽管是圣诞节,可也是她的生日,我没有办法陪你……戚菁,本来我是想找个时间跟你好好谈一谈的……既然今天说地这儿了……那么……很抱歉,我不能离婚……” 她“腾”地一下转过身来,目光炯炯地逼视着那样冷酷无情的一个侧影,愤怒地几乎说不出话来,然而还是忍不住爆发了:“傅景诚,权力与欲望就那么重要吗?就是你自己的亲生孩子也比不过?你已经这样有钱了,你还要什么?难道吞并东江医药让董建再无还手之力就那么重要吗?” 第 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1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31 章 他反倒平静下来,“我背负了太多,都是你无法了解的。如果不是董建和傅传里,我的父亲就不会在早早地猝死,我也不会陷入这尔虞我诈的角斗场上始终无法自拔,我本来可以拥有自己想要的人生,就因为他们,才使我的存在变地只有一种意义,就是看他们如何一败涂地。戚菁,我这个人太坏,不值得你为我付出这么多……” 倒底还是说了出来,他可真够心狠!她在惊恐之下却不由得冷笑了起来,身体也随着有些毛骨悚然的笑声簌簌地颤栗起来,“傅景诚,你口口声声是为了报复,可是你却牵连了这许多人在其中……就算是董湘滢,你抱着这样的目的和她维持着这样一段可怕的婚姻,难道你一点都不考虑她的感受吗?” 与董湘滢的婚姻,本应当是人生里最大的意外,他拼命抑制着自己一定不要出现这种意外的,可还是在所谓迫不得已的关头,软弱了下来,仿佛真的是因为“迫不得已”。可也许这就是命运,总会在适当的时间开启一条生路,看到希望的曙光,离幸福近一些再近一些……然而靠近了,才发现是绝望的深渊,一切的希望,不过是梦幻泡影。 他长吁了一口气,才道:“怨只怨……她是董建的女儿……” 她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傅景诚,若她不是董建的女儿,你会怎么办?你还会娶她吗?” 似乎有些黯然失色的哀伤涌上了他躲在黑暗的面孔,好一会儿他才淡淡地道:“假如的事情,都是算不得数的,所以我从来都不会去想……而对于你,我只能说声抱歉……” 这样的答案等于已经回答了,她只觉得狭小的车厢里的氧气已经被强大的外力在瞬间吸净了,手心里汗汲汲的,却是一片冰凉。前方处于静止的交通渐渐地恢复了一点活力,有的车辆已经在徐徐地向前挪动着庞大的身躯。不想她却在那缓慢的移动中突然打开了车门,胡乱地向蠢蠢欲动的车流走去。他吓了一跳,立刻也跳下车去,高声地叫喊着她的名字,然而那倔强的背影却没有丝毫通融的余地,就那么决绝地渐行渐远了。 等董湘滢陪着石生打完点滴出来医院,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两个人都有一点饿,于是她便提议去稻香谷喝粥。粥店的晚市一般是不会太忙的,没想到赶了过去,却已经是人满为患了,声名远播的店家果然不愁客似云来。两个人没精打彩地在街上闲晃了一阵,他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但见霓虹璀璨的深处,“春之舞”几个大字,犹如在盈盈水波上流动的绿叶,婉转悠长。 几乎忘记了这个地方,那一晚她就是在这里见了张绎凡,听得了她最不想听到的消息,又从这里才直接奔向了莫名的所在。乌沉沉地胡桃木大门,凹凸有致的玻璃世界,冷魆魆的陌生与沧惶,她站在那里,陷入了沉思。 他却毫不介意地比划了一下,仿佛是在问她去那里吃怎么样。她依旧怔怔的,突然又有一辆车停住了,身穿黑衣的男人从司机位置上下来,为后面座位上的人开了门。原来是那风情万种的老板娘,和她母亲同名但不姓。夜色摇曳,霓虹流泻,袅袅的身形一点不受冬季严寒的侵扰,依旧是单薄的衣衫,只在肩头围着一条毛绒绒的披肩,偶尔在灯火闪过的瞬间,只见那长长的流苏在簌簌地跳跃,好象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引导着她的心,七上八下。 那女人回过身来,也许只是无意间的一瞥,突然看见了正在发愣的她,不由得展露了一个温暖的笑容,“董小姐,为什么到了门口却不进来呢?”说话间竟然走了过来,亲切又自然地挽起了她的手臂,瞄了身边的石生一眼,笑道:“是和朋友来吃饭的吧?走,快跟我来吧……”就那么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向店堂里走去。 黑衣男人态度恭谨地站立在车边,“钱小姐,那我一会儿再来接您吧。” 她已经在顺水推舟中走进去了,却在渐渐有些嘈杂的环境里陡然听到那嘶哑的嗓音,不由得震了一震,那样强烈的震撼似乎连五脏六腑也给掀翻了,再也找不到安稳的归属,就那么伤痕累累地四处游荡着。 突然,她快速地冲下了台阶,挡在了即将发动的车前,就那么虎视眈眈地望着。车里的人似乎并没有意外,停顿了半晌方开门下来,一字一顿地道:“小姐,你疯了吗?你这样突然冲过来是会死人的。” 也许是故意的,故意在那个“死”字上加重了语气,她的神经微微一凛,心中其实怕到了极点,却还是拼着一点勇气,也一字一顿地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黑衣男子依旧是不紧不慢的,“小姐,你说什么?我根本就听不懂……” 她不由得恼怒起来,提高了声音:“你不要装模做样了……我虽然没有见过你,但是我记得你的声音……这么特殊,我永远也忘不了……” 黑衣男子愣了一下,半晌才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看来是我太大意了……你想怎么样?” 她反倒被问住了,眼前这个人无所谓的样子分明是有恃无恐,因为那个叫强子的人早已经一命呜呼,谁会相信她的一家之言?她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个人,单单凭着感觉,又怎么能做地了准?她迅速地盘算着,在无数个急速而过的念头里只抓了一个,淡淡地道:“我对你这个人没有兴趣,我只想知道,究竟是谁指使了你?想必你也该知道,我父亲为了这件事情,在外面下了多大的悬赏……有些事情官面上办不了的,不代表通过其他的方式解决不了……而我却只想知道,指使你们办这件事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不过是在豪赌一把,因为必然是与生死相关的大事,就算眼前这个人在黑暗的夜色隐隐流露着一副凶神恶煞的气势,可是大约心里也该清楚,已经是砧板上的肉,距离锐利的刀锋也不过是寸步之遥。 突然,钱雅梅在台阶上遥遥地叫了一声:“龙山,有什么事情吗?” 她微微一怔,原来这个人的名字叫龙山……来不及细想了,钱雅梅正缓缓地走下台阶来。 龙山仿佛在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淡淡地道:“我也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照规矩我是不能……” 钱雅梅已经走近了,略带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正在静静地较量着两个人,“龙山,你和董小姐认识吗?” 龙山“嘿嘿”一笑,“也算认识吧……前不久我因为傅……傅先生办了一点小事,偶然认识了董小姐……所以随便闲聊两句……噢,时候不早了,对不起,我先失陪了。”说完,微微鞠了一躬,很是恭敬地上车离开了。 她依旧呆呆地站在原地,仔细地品位着那个男人的话里有话,犹如雷掣电击一般。如何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在黑暗之中伸过手来,轻轻地靠近了她的颈项,那样步步逼近的恐惧抑制了她的呼吸,不由得剧烈地喘息起来,却总也唤不上可以自由呼吸的气息。突然,肩头上一沉,她不由得叫出声来,“啊……”只若《惊声尖叫》里的愤然一呼,眼前只见那风情万种的面孔,也是如她一般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石生一直都在台阶上站着的,这会儿才跑了下来,急速地比划了一番:“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长吁出一口气来,冷冷地道:“石生,你不认得刚刚的那个人吗?那个将我劫持到你家去的那个人?我虽然被蒙住了双眼,可是我听见你奶奶和他的谈话,他们应当是认识的……我想那个时候,你就在一旁的,你肯定见过他的样子,难道你把一切都忘记了吗?” 他目瞪口呆的表情,也许说明了他真的并不知情。只是站在一旁的钱雅梅却仿佛有些失神的样子,略愣了一愣,突然快速转身走上了台阶,推门进入店里去了,全然忘记了刚刚那么热情的邀约。 过了半晌,她突然一字一顿地道:“石生,刚刚是我太激动了,你别放在心上。噢,明天是圣诞节,你和我一起去海悦酒店吃晚饭吧,我约了家里人吃饭。正巧可以借这个机会让你见见我的父母,他们如果知道是你救了我的性命,一定会感激也会很喜欢你的。” 他一向都是毫无心机的,一见她好象已经雨过天晴了,似乎也没有想到其他的地方去,很是高兴地点了点头。 海悦酒店为了圣诞似乎也是做了一番准备的,金碧辉煌的大厅里随处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圣诞树,琳琅满目的礼物挂满了枝头。石生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很是兴奋,扯着她的衣袖问东问西,可是她却好象有些心不在焉的,不免有些答非所问。 在电梯里面,他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又试了试了自己的,“你是不是不舒服?”她勉强笑了笑,半晌才道:“石生,你不能总这么善良……你不能总是想到我,凡事还是为自己更好一些……”可是他指了指自己左胸,又指了指她,她只得偏过脸去,因为她很清楚他的意思,“我的心里只有你”,可是她却回报不了这一腔无私的情意。 金灿灿的背景里,隐隐可以看见龙凤呈祥的图案盘旋在云雾间,让人有一些头晕目旋。寂静而憋闷的空间,只听见电梯急速上升的声音,一直到二十六层,只有她和他,竟然没有人来打扰。 二十六层是著名的上海菜馆,因为她和董湘滢都喜欢江南风味的菜品,所以这几年的生日家宴基本都是定在这里。有个经理模样的人等候在电梯边,“董小姐,请往这边走……董先生和夫人已经早到了……” 包房的名字叫做忆江南,很是有些小桥流水般的诗情画意,然而里面的装潢却是富丽堂皇,就是连餐桌上的一碟一筷都隐隐透露了富贵的气势。董建夫妇果然已经早到了,不想在另一端的座位上却坐着傅景诚,原来也来地这样早。她微微一扬眉,只若不见,笑道:“爸,妈,给你们介绍一下我的朋友,梁石生……” 鸦雀无声的房间里轻轻地抖了一抖,除了依旧保持着镇定的端茶上菜的服务员,其余的人不免都流露出诧异的神色。尤其是傅景诚,眉峰不易察觉地蹙了起来,目光久久地停留在石生的身上,似是探究似是冷讥似是恍然,然而这不过是瞬间的纷乱,旋即又归于了平常的散漫与闲适,嘴角微微上扬,倒好象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石生还是拿得出场面的,人长地高大俊美,又极有礼貌地向两位长辈微微鞠了一躬,抬起身来脸上又悬挂着善良而单纯的笑容,很难不使人喜欢的。 董建虽然有些不满,却还是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坐下。本来嘛,这种家宴的场合,突然带进一个陌生人,的确是有些荒唐的。席间的气氛不免有些僵滞,幸而菜上地差不多了,大家开始吃饭,似乎连开场白也忽略了。 好一会儿,李雅梅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这一位梁……梁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你和我们滢滢是怎么认识的?”这样的话还不如不问,完全是盘问女儿新领回来的男朋友的语气。 傅景诚微微一笑,端起白瓷描金的茶杯喝了一口,又是微微一笑。 她却冷冷地道:“妈,我前些时候被人掳走了,幸而石生救了我,把我留在他家里养伤,要不我这性命早就交代了。” 董建轻声斥道:“大好的日子里,你混说什么呢!越来越没规矩了。” 她夹了一只蟹子到石生跟前的接碟里,“你尝尝,这可是阳澄湖大闸蟹,这个季节很难吃到的……看样子了,好象不是很肥了……”石生自幼生活在大山里,哪里吃过这种东西,自然是慌慌张张的。还是她又夹了回来,仔细地处理干净了,不由得笑道:“哟,还真是难得……难得还这么肥……石生,你尝尝,蘸点姜醋,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一切都是自然,自然地如同他才是这屋里与她最亲密无间的人,自然地如同青梅竹马般地亲切与温柔。他接受地亦不带半点退缩,大大方方,仿佛一切只是理所当然。 吃地满手都是咸腻,石生在服务员的引领下去了洗手间。董建趁着这个空当,淡淡地道:“滢滢,今天是你的生日,你要和朋友们一起庆祝,我们也没有意见。可今天晚上毕竟是家里人的聚会,你也不打招呼就带了一个陌生人来,真的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她自顾自地剥着手里的蟹子,仿佛已经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小小的多爪动物身上。李雅梅打了一个圆场,“这个小伙子还蛮老实的,也不肯多说话……”她淡淡地道:“他根本不会说话,他是个哑巴……噢,对了,爸您能不能给他安排个轻闲点的工作……他没怎么读过书,好象念到初中就辍学了……” 傅景诚一直默默地坐一旁,食不知味,只觉得自己的多余。幸好电话来了,他接了起来,神色微微有些不耐,却还是走出房间去。 董建方加重了语气,道:“董湘滢,我看你分明是故意的。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当初不顾一切要和傅景诚结婚的是你,今天和他形同陌路的也是你……就算你们两个闹了什么意见,现在也已经是两夫妻了,凡事总得有商有量,你却把一个什么乱七八糟的陌生人拉进来添乱,还让我给他找什么轻闲的工作?你的脑袋究竟是不是清醒?你今天这番举动,倒底有没有考虑过你丈夫的感受?回头傅家只会说我们董家教女无方……” 她似乎无法忍耐下去了,并不是父亲语重心长的唠唠叨叨,而是那一句“当初不顾一切要和傅景诚结婚的是你,今天和他形同陌路的也是你”,她当真是无法辩解,的确是她咎由自取,可是若不是当初父亲不顾朋友情意,做出那么绝情的事来,也不会殃及了她,只让一生的热望,都化为了梦幻泡影。 第 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2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32 章 于是,她“啪”地一下扔掉了手里的筷子,夹带着几分怨意地高声道:“爸,石生他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当初我被人掳劫到山里去,您知道那个地方有多可怕吗?要是没有他的帮忙,我早成了一个傻子的老婆了……不,我就是宁死也不会让那些人得逞的……要不是他,我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爸,也许我今天都没有机会再这儿庆祝我的生日了……”说到后来,不免有些伤感,眼眶里微微酸痛起来,只得站起身来。 然而,只听得董建淡淡地道:“救命之恩,当然不能忘记。但是你应当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你已经是傅家的媳妇……而且,你被人掳劫这件事,并不光彩……只所以到现在一直在暗中调查,不过是为了顾全董、傅两家的声誉……当然还有你的……虽然现在时代不同了,可是女儿家的清誉还是顶顶重要的,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的伤害。所以,这个石生,不能留……我可以给他金钱上的补偿,但是他必须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声誉?到最后还是为了家族的名誉着想,她还有什么可以指望? 也许包房里的声音太大了,所以傅景诚接完了电话就在门口短暂地徘徊了一会儿,没想到她竟然气冲冲地夺门而出,他只是下意识地拦住了她,“董湘滢,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总这么无理取闹好不好?” 她冷冷一笑,“我没有你那么理智那么会装,戴着一副鬼面具生活,叫人毛骨悚然……” 他的脑袋里“轰”地一响,难道她已经知道了?所以今天才会有这么反常的表现?只是她知道了多少呢?刹那间,有无数个念头兜来转去,这是在仓促间发生的突袭,与他之前设想好的在一个只有他和她两个人的宽松环境里,大相径庭。尽管纸是包不住火的,可是在这儿随时都会有人经过的公众场合里,他如何跟她长话短说?如何让已经处于暴怒边缘的她,平心静气地接受他已经作出的决定? 这个时候的停顿是最可怕的,因为等于变相地承认了对方的指责。她用力地甩开了他的手,刚走了几步,只听得他缓缓地道:“董湘滢,你信不信我?”她的身子震了一震,好一会儿才道:“我被蒙在鼓里的事情太多了,你已经不值得我信任了……” 那个永远带着单纯而善良笑容的石生在楼梯拐弯处出现了,大约是被服务员“抛弃”在弯弯曲曲的迷宫,所以到现在这个时候才出现。他当然听见了在这里发生的争执,因为她正在发脾气,所以他便停在了原地,并没有靠近,仿佛也是忧心忡忡。不想,她却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并且向他伸出手来,“石生,我们走……” 傅景诚没有做任何挽留她的举动,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拽着那个人的胳膊走进了电梯间,忽然想起,昨天在医院见到的,好象就是这个人。 二十四 圣诞节里的热闹自然比不得春节,也不过是局限在年轻人而已。然而蓝海广场上却聚集了不少的人,有一场露天演唱会正在进行,几个披头散发的青年弹弦拨索,混杂在几个黑色音箱的庞大声势里,声嘶力竭地怒吼着。围观的人群不时地爆发出地动山摇搬的喝彩与掌声,未必是在艺术上寻到了知音与共鸣,只是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在一年即将过去的急迫与无奈里,借着这样机会宣泄一下闭塞的情绪而已。 也有人在靠海围栏边的长椅上坐着,遥遥地聆听着那喧嚣,不时地窃窃私语着。有一艘弃用多年的轮船泊在海湾里作了游玩休憩的场所,甲板上竖立着巨大的广告牌,漂亮的女孩回眸一瞥间陡然绽放的笑容,散发着颠倒众生的魅力。 戚菁默默地注视了一会儿,不由得轻轻冷笑了一声,“是我自己太傻了,总是抱着一线希望自欺欺人,可是他最爱的还是权力与财富,他根本就不可能为了我而离婚……他现在正在陪着那个女人一起庆祝生日,在电话里竟然那么地不耐烦,好象是我这通不相干的电话打扰了他们的二人世界……” 这样的絮絮叨叨,似乎只顾着发泄自己心中的愤愤不平,全然后忽略了其他的感受。 坐在一旁黑影里的男人长久地沉默着,突然掏出一只烟来点燃了,火光微亮之间依稀见到那冰冷坚硬的面孔,旋即又隐没在黑暗里。戚菁微微地咳嗽了一声,“龙山……”龙山方才意识到,立即扔掉了手里的香烟,用力地踩了几脚,突然道:“那个女人已经认出我来了……” 戚菁仍然沉浸在自怨自艾中,半晌才醒悟过来,“你说谁认出你来了?” 龙山淡淡地道:“傅景诚的老婆,董湘滢……我昨天送钱雅梅去料理店,正巧碰见了她,还有在梁金氏家那个不会说话的傻小子,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怎么会凑到了一起,好象感情还很不错的样子。没想到,那个丫头竟然记得我的声音,一个劲地追问究竟是谁指使地我……” 戚菁只觉得心中突突地狂跳,半晌才道:“她还察觉到什么了吗?” 龙山轻轻一笑,“你不用担心,幸亏我反应地快,我只说是自己是帮傅先生办事的,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联想到你身上去……我今天找你,就是想跟你告个别,我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你也知道,很快,董家就会知道我的存在,更何况董湘滢还有个朋友是警察……就算是公安不够证据抓我,董家也会想方设法地找我的麻烦……更何况,还有一个傅传里……他要是知道我背着他办了这档子事……” 正在说话间,突然有只温腻柔软的小手握了过来,龙山立刻停了下来,只听得戚菁满含歉意地道:“对不起,要不是为了我,你不会招惹上这些麻烦……” 龙山起初是有些迟疑了,然而那温暖近在咫尺地诱惑着,不由得也紧紧地握住了,“小菁,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这些年我常常会想起来我们小时候,我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听戚老师讲那些有意思的故事……在我最最危险最最困难的时刻,每当想起你想起那个时候,就好象都算不得什么了。要不是我父母去世地早,我也不会搬去奶奶那里,也许我会和你一起念高中进大学,过最简单最普通的生活,也不至于象现在这样,整天打打杀杀朝不保夕。” 过往的青葱岁月里,总有一些回忆是抹不去的,然而时间却不能永远停留在那最值得记忆的一瞬间,总要再认识其他的人经历其他的事,从前的一切也许混杂在新陈代谢的潮流里,渐渐地被吞没,却又禁不住被遗忘的失落与难堪,只有奋力地挣扎,只是过去的人过去的事,却已经划上了完结的句号,恐无法再挽回了。 半晌,戚菁才低声道:“是呀,如果不是你突然离开,也许我们会象许多人那样,平平淡淡地恋爱,结婚生子,然后再平平淡淡地结伴走完以后的人生。我也不会因为遇见了本不可能遇见的人,为了那一点抓不住摸不着的富贵荣华,掉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如今,为了企求他的一点眷顾,我抛弃了自尊,就这么人不人鬼不鬼地生活着,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见得了天日……” 龙山微微一怔,突然用力将她揽入了怀里,喃喃道:“都是我的错……我没想到还能再遇见你,是我太过分了,我那时真的是情不自禁……我也知道我根本就配不上你,我根本就给不了你期望的那种生活……可是,小菁,傅景诚就那么好吗?你就那么爱他吗?” 如果这个问题放在以前,也许会毫不犹豫地就答应的,答案不过是一个字而已。可是现在,在不断的猜疑、埋怨,愤懑、争吵之后,曾经存在过的单纯情感,已经在潜移默化中变了质。现在所做的一切,与其说是为了那了不起的爱情,倒不如说是为了赌一口气,赌个谁输谁赢。 戚菁缓缓地离开了那仿佛还陌生的怀抱,半晌才道:“这世上真的有所谓的爱情吗?” 龙山一下子抓住她的手腕,急道:“小菁,我是爱你的……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只要你希望的你想要的,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会为你做到……哪怕是拼了我这条命……” 戚菁突然“嘻嘻”地笑了起来,牙齿却在“咯咯”地争斗着,好一会儿才怔怔地道:“你真的爱我吗?你若是真的爱我的话,你就不会对我……” 满山的苍翠静静地沉默着,远远看见白哗哗的玉兰花,在黑魆魆的山崖上撩动着纯真的姿态,惹得那久别重逢的空气,充满了意乱情迷的微醺。她也许是故意的,穿着雨过天晴的连衣裙站在别墅的阳台上,踮起了脚跟向外放声吆喝着,长发随意地散在身后,其实根本就没有风,然而却仿佛随时都要飘起来似的。 他只不过邀她来山里度周末,可那一瞬间却没能忍住,就那么悄悄地走了过去,由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她。 空气里浮动着黏腻腻地咸腥之气,好象是从山那边的海上飘来的,贴满了墙壁和地板,到处都是零乱的痕迹,到处都是撕扯的战场,劫后余生里只剩下了怨恨与内疚的相互对峙…… 此后的两天里,他忍不住……忍不住总是故伎重演……他乞求她的原谅,他说过会一生一世都会对她好,她不再反抗,她温柔地承受着他的入侵……只是在假期结束的时候,她很冷静地告诉他,他们之间的一切已经过去了,他给不了她想要的一切,他若真的爱她,还是一刀两断地好…… 她说地虽然残酷,却也是不可回避的现实,他很清楚他们确实回不到当初了,可是他真的爱她,只要是她想的她要的,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帮她实现……他在江湖的刀光血影里混迹了这许多年,已经非常地心狠手辣了,可是为了她,一旦牵扯到她,他的智商立刻就变得低了起来…… 龙山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小菁,我知道你还在怪我,一切都是我的错,只求你别牵连到孩子的身上,小孩子总是无辜的……” 戚菁缓缓地抚摸着隆起的腹部,在那里另有一个心跳,伴随着她,是与她同命运的切实存在,“不,我没有怪你,我也没有怪到孩子的身上,我一定会平安地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要让我的孩子过上最好的生活,受最好的教育,成为傅氏独一无二的继承人……就算我忍受再多的屈辱,我也心甘情愿……” 广告牌上的风光又变化了不同的颜色,亮丽的朱砂红褪去了,只幽幽地泛上来一层层的蟹壳青,风华绝代的靪容立刻笼上了一点冷冰冰的膜,叫人在瞬间有些不寒而栗。 好一会儿,龙山才缓缓地道:“小菁,你有没有想过纸包不住火这句话?小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他总有一天会长大……傅景诚总一天会知道真相……” 广场另一端的音乐会渐渐地偃旗息鼓了,亦或是人陷入了疯狂的陷阱里,根本就体会不到外界的侵扰与喧杂。胆怯与后怕,巅狂与冷静,相互纠缠着,一时之间难以分出胜负。 然而,不肖片刻,戚菁旋即冷冷地道:“只要你不说……只要我们以后不再见面……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真相……” 女人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动物,一旦下定了决心,最最心狠手辣的事情也做地出来。哪怕违背了良心,违反了社会的伦常秩序,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也再所不惜。 龙山轻轻地摇了摇头,“小菁,我记忆里的你,是胆小而善良的,如今的你,我几乎都不太认识了……不过,你放心,是我对不起你,我会离开的……我也会兑现对你的承诺,终生保守这个秘密……至于以后见不见面,我想还是随缘吧……” 分离来地很快,从此以后就天各一方,许有无限的留恋,许有早早解脱的急迫,许有逼不得已的无奈,许有伤感凄凉的失落,然而再多的情感,也无法挽留心意已决的冒险一试,因为已经受了太多的屈辱,已经憧憬了无数次的美好前景,终有一日,总要扬眉吐气。 戚菁仍旧在长椅上坐了一会儿,并以为自己在深思熟虑之下的设想,绝对万无一失,于是她便拨通了电话:“董小姐吗?我是戚菁,我想和你见一面……就现在吧……” 董湘滢那个时候正好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着,街道上的灯火阑珊仿佛有安慰人的作用,她的心境渐渐地平复了不少,却又不好立即作出让步,因为石生正不离不弃地跟在一旁,仿佛在偷眼观察着她的神色,而她总是喜怒无常的表现,大概已经引起了他很大的惊诧与反思。 她没想到戚菁会冒然打来电话,不闻不问,并不代表她一概无知,女人的第六感是相当敏锐的,她的丈夫并不是拈花惹草的纨绔之流,也许会流连花丛,但长久地驻扎,也许只会为了心中的一点真情。她在冥冥之中察觉到的那一个对手,也惟有戚菁而已,因为他竟然在某一个时间里几乎要和那个女孩,谈婚论嫁。 但是,她却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个人,至少在结婚以后的任何场合里。她甚至连见一见这个人的意思也没有,因为总觉得尴尬总觉得不耻,毕竟她这点傲骨还是有的。既然最终是她成为了傅景诚的合法妻子,这泾渭已分,她犯不着和一个外面的女人丢了自己的身份。 戚菁的先发制人倒是她没想剰的,除了坦然赴约,倒没有十分明确的对策,总不能在气势上先被压了下去。于是她便送石生回了酒店,自己又让出租车司机多跑了一段路,在四平路上的青鸟咖啡馆停了下来。 这里靠近蓝海广场,平常是休息的最好去处,圣诞节里难免受了影响,客人并不算多,宽敞的店堂里四下分散着。她搜寻了一会儿,方才在二楼的一个角落里看见了约她前来的人。那样不起眼的地方,果然够隐蔽。 已经很客气地站起身来……她遥遥地望着,缓缓地迎了过去,越走越近了…… 整个店堂沉浸在乌黑的胡桃木世界里,仿佛连柔软的丝绒沙发也被度上了一层灰暗的光,都被封闭的沉闷铁匣子。她要去的地方,青幽幽地亮着一盏仿古琉璃垂络电灯,本应当是静止不动的,可蓦地有股巨大的气流从密布透风的匣子深处喷涌而出,龙卷风地突然来袭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安然应对的,至少她就没有这个经验。 第 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3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33 章 只若□裸地站在太阳底下暴晒着,她先感受到了那不可抑制的羞耻。有轰轰隆隆的车轮汹涌地压过,所谓的爱情与希望,都被碾成了灰烬。 戚菁挺着隆起的大肚子,保持着优雅而甜美的微笑,“董小姐,好久不见了……别愣着了,快请坐吧……” 这样的格局,未已开战,她已经落了下峰。 她还是强自镇定着在对面的沙发坐了下来,“的确是好久不见了,戚小姐的变化好大呀……大地我几乎都认不出来了……” 有侍应过来点餐,不过循例推荐了一番:“我们店里的蓝山咖啡和巧克力蛋糕还是不错的,两位小姐要不要来一份?”她倒是无所谓的,便点了点头。戚菁却微微一笑,“我不要咖啡,给我来一杯热牛奶吧。”她不由得又望向对面那凸起的腹部,好象在旁若无人地示威着呐喊着耻笑着,她倒先无地自容起来。 咖啡、蛋糕还有牛奶很快地上来了,她忘记了加糖甚至其他的什么,只下意识地用银色的小汤匙搅动着漆黑一团的咖啡,不一会儿就撂下了,“戚小姐,我们不必拐弯抹角了,有什么话你就开门见山地说吧。” 吧台那里又更换了一首老歌,好象那英唱过的《放爱一条生路》,歌词写地真妙。戚菁的脸上忽然掠过一丝阴影,轻轻地抚摸着隆起的腹部,“这个孩子的到来,为我叔叔婶婶所耻为社会所不容,可是我还是坚持着,在辛苦地煎熬着,等待着出头的那一日。” 她重新端起了咖啡杯,却没有喝,只冷冷地回应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戚菁笑了起来,“怎么会没有关系呢?董小姐还不知道吧?这个孩子……是傅景诚的……” 手上微微一抖,乌黑的液体差一点儿倾洒出来。她的目光流连距离不远的一盘六扇屏风上,一只贝壳砌就的孔雀,拖着长长的尾巴,银光锃亮,落户在浓黑如墨的天地里,却不失骄傲的姿态,但是那突兀的银白,白地晃眼,白地刺心。 好一会儿,她才小心翼翼地放下了咖啡杯,很是不屑地道:“戚小姐这语气这态度,倒不象是一个第三者应有的吧?虽说世风日下,可倒底还得有些是非观念吧?如今戚小姐兴师问罪的架势,我倒有些哭笑不得了。” 戚菁却不慌不忙地道:“我想董小姐应当比谁更清楚,傅景诚他为什么会突然和你结了婚……那不是爱情,是威逼利诱下的迫不得已。他为了母亲妹妹的安危,为了保存父亲辛苦一生建立的事业,才迫不得已地和你结了婚。归根到底,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第三者?董小姐也是有文化明事理的人,这其中的是非曲直,应该比我更加清楚。” 是呀,她怎会不知道?是她的父亲用了一点手段才逼地他就范,她如何不知道! 戚菁转换了略带乞求的哀婉语气,“董小姐,景诚他现在很痛苦,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傅董两家上一代的恩怨,其实缘自你的父亲的见死不救,这也是这么多年来纠缠在他心中的一个死结……如今,他却为情势所迫和杀父仇人的女儿结了婚,你想他是怎么样的心情?如今,他自己的亲生骨肉却即将以不名誉的方式来到这个世界,你说他又会怎么想?他真的很痛苦,经常做噩梦,可是在现在这个时候,他却不能主动地解除与你的婚姻关系……董小姐,我知道你是极善良的人,今天我放下了所有的自尊,只是一个可怜的母亲来恳求你,恳求你成全我,还有我未出世的孩子……董小姐,请你答应我……” 她没料到是这种局面,意识里一片恍惚,只得紧紧地抓住沙发的扶手,昏暗的世界里到处都是不需要的东西,桌子上的瓶瓶罐罐,水晶瓶里的朱红玫瑰,墙上西洋油画里的如血残阳,都在接受着屏风上那只孔雀地傲慢审视,她没有能力继续对抗下去的一切,渐渐变成了弯曲不平的幻影,嘲笑着她的“鸠占鹊巢”。 戚菁似乎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看死不可一世动董二小姐竟然这么不堪一击,也许在那对夫妻之间已经发生了不为人知道的分歧?她大约早就知道了一切? 悬在头顶上的明亮,在绿油油的灯罩里,折射出渗人的寒光。那首《放爱一条生路》还在无休止地播放着,难道这咖啡店里就这么一张CD吗?凭什么她要放他们一条生路?她最是自私自利的人,她一向都不是圣人,她为了与他的这段到目前为止才几个月的婚姻,连自己妹妹的幸福都可以不顾?她怎么可能会放他们一条生路? 可是另有一个很清晰的声音同时在告诉她,她和他之间的一切,并不是爱情,而是权力与欲望之下角斗的产物。 她缓缓地站起身来,“戚小姐,我什么都不能答应你……有什么问题,你让傅景诚亲自来跟我说……” 戚菁却追了上来,在楼梯口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董小姐,你真的想眼睁睁地看着傅景诚死无葬身之地吗?” 她微微一凛,不由得停了下来,“真的有那么严重吗?已经都牵连到生死大事了?”说话间,目光炯炯地逼视了过去。 不想,戚菁却没有半点退缩,“真的是攸关生死……董小姐不会忘记了曾经被掳劫的事吗?因为他内心承受了太多的压力,却被你死死地捆绑在那形同虚设的婚姻上,始终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生活,自己的孩子却要以不名誉的方式来到这个世界……这种种的一切,都成为束缚他的枷锁,他愤怒他不甘心,他想方设法要改变这种局面……董小姐,你难道不曾担心,上一次的历险还会再度重演吗?可是我好害怕,我害怕他会再一次控制不住……可是下一次,你和他,也许都不会有这么幸运了……我真的很担心他,万一他又一次失去了理智,万一你真的有了什么不测,天下又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个时候,你的父亲一定不会放过他……董小姐,我真的好害怕呀……” 再也没有比这更令她毛骨悚然的了,不,是令她厌恶与绝望才更准确些,仿佛凭空给人抽了一个嘴巴子,充满了不屑一顾的凌厉与践踏。 她几乎不能相信地看着站在自己的身旁的这个温柔娴雅的女人,因为恐惧而引发的焦虑写满了脸上的表情,可是她却无能为力。从前的种种犹如潮水般用来,已经吞没了她的坚强与理智,她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已经发了疯的世界。 轻轻地推开了放置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那只一直令自己毛骨悚然的手,踉跄着脚步走下楼梯去。眼前好象浮浮沉沉的海,走了几步,脚下一滑,伸手扶在了墙壁上,贴花壁纸上的纹路简直是九曲十八弯,盯地时间久了,竟看见一张青面燎牙的面孔,好象天似亮非亮那一刻呲牙一笑的恶鬼,狰狞的笑容,沿着波涛汹涌的海,正在步步逼近。 空气里有些污浊,除了咖啡牛奶蛋糕,还有香水的味道。怎么净感觉到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她得认认真真地思考一下自己的去路,可是她始终纳闷的是,自己怎么沦落到了这一步,竟然要为了保护生命的安全,才不得已要和他解除婚姻关系? 她回来以后,他一直不来看她,其实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内疚?他假惺惺地在车里跟她说起的话,也许都是试探,他还拿不准她究竟知道了多少,必须得稳住她? 脑袋里乱哄哄的,大概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也许不过是片刻的功夫,突然听到很痛苦的呻吟,她下意识地寻了过去,原来她才走了几层楼梯,而在那几层楼梯之上,给她带来无比的痛苦的女人不知为什么坐到了地上,手扶着雕花铁栏,一声高似一声地呻吟着,而且向她伸出手来,“董小姐,帮帮我……” 她并不是一个好人,所以最初的判断是:“这个女人又在搞什么鬼花样?”然而却还是呆呆地走了上去,怔怔地望着,黑漆漆的胡桃木地板上,仿佛有一条小小的溪流在潺潺地蜿蜒着,描绘出一副狰狞的地图。 她不由得大叫起来:“来人哪……” 二十五 圣诞节里的热闹总有些两样的,傅景诚坐在吧台边,摇晃着手里的的酒杯,琥珀色的水流缓缓地旋动着,在微茫的灯影里竟然反射出艳丽的光华,牢牢地吸引着他的眼球,不禁就那么看呆了。 有人在下面的空地里随着音乐起舞,相依相偎,情意绵绵。未见得就是相知相许的那一个,也许只是萍水相逢,然而在这儿处处藏心隔肚的年月里,又有谁不是在戴着面具,逢场作戏?心中却是翻江倒海般的激流汹涌,深深的悲伤,渐渐地沉没,时到如今,他竟然变成了胆小如鼠的人。 刚刚的生日宴上,他没想到她会带一个外人来,也许是在故意地示威给他看,因为那天在医院里根本就看见了他,看见了他陪着已经大了肚子的戚菁去做产检?他有一点害怕,从未有过的害怕,仿佛比他听到自己父亲去世的那一瞬间,还要害怕。他安慰自己不过是因为上一役,傅氏的元气大伤,现在还不是和董家撕破脸彻底开战的时候,她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但是这种安慰只好象是一针麻醉剂,药劲过了,那种恐惧又重新蔓延了上来,将所有的精力都吸引在上面,根本就做不了别的。 尽管是人生中的意外,他倒底还是与她缔结了婚姻,他可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失去了。 那个人是什么人? 噢,想起来了,是在那大山深处与她共处一室的人,她曾经为了这个人,不顾身体上的虚弱,竟然拖着张绎凡千里迢迢地跑了一趟。他当时并不是不知道的,他只是有些不可理解,又兼之那时候戚菁的身体不是太好,缠磨地他根本就分不出身来。现在想来,她对于那个人,倒底还是有些不同的,那种亲密那种体贴那种理所当然,倒不是装出来的,倒好象他们才是两小无猜的人。 那个人的存在,让他很不舒服,不,也是令他恐惧的因素之一。他此前也不是没有见识过围绕在她身边的那些人,可是这次的这个人是不一样的,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并不是多么地招摇,并不是多么地高人一等,只是说不出地自然,平和,还有单纯,那样一种在这个世界里再也找寻不到纯净,是他内心一直渴望却也深刻知道自己这一生永远不再有指望的情感,他竟也被深深地感染了,就不用再说她了。 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在一旁坐了下来,也学着他要了一杯,也那么轻轻地摇晃着,突然转过头来向他嫣然一笑,充满了一点挑逗的意味。已经是深夜时分,这年轻的女孩子,竟然还一个人在这充满危险和诱惑的场所流连? 他突然冷冷笑了起来,纸醉金迷的生活根本就不是他的强项,这个时候更是说不出的厌恶,仿佛在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污秽的情绪,深深地刺激着他的心。他理想里期望的一切,只是简单再简单,与自己青梅竹马的女孩,恋爱结婚生子,象大部分人那样走完余生,而不是象现在,走入了荆棘密布的旋涡,进退两难。 电话又响了起来,他也懒得去理,恍惚身旁的那个女孩讲起了电话,慢慢地走到一边去了。他也有些疲倦,便也到一边的卡座里找了一个位置,又叫了一瓶酒,继续自斟自饮着。可惜怎么也喝不醉,依然清醒地很,心里的痛,依然清醒地很。 仿佛有电话铃声在响,大约还是那个女孩子的吧?他又拿起酒瓶来,不想瓶子里已经空空如也了,于是招手叫过了一个侍应,“再给我来一瓶红酒。”那侍应看了看他,似乎有些犹豫,却还是去拿了一瓶红酒来,终于还是忍不住提醒他:“先生,您的电话,已经响了很多次了。” 他只得腾出手去寻找着那噪音的来源,终于在放置在沙发扶手的西装口袋里摸着手机,锃明瓦亮的显示屏上,剧烈地跳动着“老婆”两个字,大有恨不得跳出来狠揍他一顿的趋势。她是不是已经回家了?她是不是在等他回去呢?可是结婚这么久,其实也没有很久,不过几个月而已,可是她从来没有在晚上给他打过电话催他回家,不论多晚都没有。他抬腕看了看手表,眼前模模糊糊的一片,也不知道是两点还是三点,原来都已经这么晚了,可酒吧里却依旧是很热闹的,压根还没有到曲终人散的那一刻。 “傅景诚,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你马上来中心医院,戚菁……她出事了……” 他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扣上了电话,手指在滑动的那一瞬间,却发现了由她打来的数不胜数的未接来电,突然清醒了过来,这才是真的清醒了……中心医院……戚菁……出事……这些可怕的字眼盘旋在脑海里,根本理不个头绪来,他只是诧异着,这两个人女人为什么会在一起? 寂寂的长廊,好象总也走不尽头。护士站里也空无一人,好象是哪个病房的病人出了什么问题。他踉跄着脚步转了过去,蓦地看见董湘滢呆呆地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单薄而虚弱的一个身影,让人禁不住对那种无依无靠涌发了怜惜,恨不得赶快上前去抱在怀里,什么也不用说,只是紧紧地抱住了。 大概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她突然转过脸来,依旧是那双乌沉沉的大眼睛,仿佛汪着水光盈盈的浅浅溪流,只是在那浮动的光下,却涌动着冰冷而又残酷的寒潮。 就在那怔怔的对视里,她缓缓地站起身来,一字一顿地道:“傅景诚,看你干的好事!”说完,竟将手里紧紧握着一样小东西劈头盖脸地扔了过来,他本能地一闪,那物什立即跌落到地上,原来是她的手机。 不知道吴克从哪里蹦了出来,目睹着这有些火星四溅的一幕,也是无奈。好一会儿,才走到他身边,低声道:“你进去看看吧……戚菁的情绪不是太稳定……孩子,没能保住……” 他的所有感觉似乎已经麻痹了,几乎无法对这个消息作出明确的反应,该是伤心绝望还是埋怨愤怒?他只是下意识地顺着吴克打开的那扇门走了进去,雪白的床单里散着一头长发,充满了混乱的狰狞,倒让他顿了一下,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胆怯,这倒底是怎么一会儿事? 第 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4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34 章 被单下伸出一只手,脆弱地颤抖着,他只得走过去握住了,好象握住了一块冰,激地他立刻打了一个寒颤,眼泪竟然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问一问他的良心,他其实对这个突然而至的孩子还是有些保留的,仿佛被紧紧地捆上了挣也挣不脱的枷锁,是他一辈子的累赘……他已经知道他是一个男孩……他和他母亲之间的一切,将使他终生蒙受羞辱,他对他来说,是个带罪之人……如今,两个未层谋面的人,也许永远都不用再见了,挣也挣不脱的枷锁的自动松绑了,他该轻松才是,可是为什么由心底返上来的那一股寒意,让他只想杀人,杀了那个夺走他亲生骨肉的恶魔。 孩子的母亲应当比他更伤心难过的,他怀抱着那孱弱的身躯,感受着那身躯里的震动与绝望,却是无能为力,只能紧紧地抱住了,“对不起,我来地太晚了……”可是孩子的母亲好象根本就没有听见他的忏悔,却自顾自地向他唠叨着:“傅景诚,我们的儿子没了……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他……对不起……” 这样的相依相偎,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个世界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董湘滢站在门边,怔怔地望着这一幕,才知道五内俱焚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从前她面临着生死考验时候的感觉,根本不能与此相提并论的。因为所有的一切,正在烈火熊熊的光照里,彻底地化为了灰烬,她清楚地认识到,一切已经走到尽头,再也无法挽回。 她不想再继续耽误下去了,于是挪动着几乎麻痹的双腿,可还没有挪动几步,就看见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突然好象发疯似的指向她,目光中燃烧着仇恨的烈焰,嘴唇颤抖着,有鲜艳的血痕缓缓地渗了出来。她还在诧异着,她的丈夫也把目光望了过来,空洞而又软弱,她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阵慌乱,急促地跳动起来。就在那一瞬间,只见那仿佛已经疯狂的女人继续颤动着手指,一字一顿地叫道:“是她……是她……把我从楼梯上推了下去……是她,杀死了我们的孩子……” 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吗?她仿佛被当头抡了一闷棍,眼前金光乱蹿,却是动也动不了分毫。那个女人突然好象发了狂一样挣脱了他的怀抱,企图跳下床来找她拼命,剧烈地叫喊着,那样血泪斑斑的叫喊,任谁也不会无动于衷,就是她自己,也差一点儿相信这是真的了。 她曾经在过去的几个小时前,做了那么灭绝人性的事吗? 他的目中好象死了一般,只是紧紧地抱着里怀中发狂的身躯,一字一顿地道:“吴克,你先带她离开这里……” 她突然“嘻嘻”地笑了起来,“不用,我可以自己走。傅景诚,你如果想要报仇,我会等着你……等着你来把我的命拿走……为你的父亲你没有出世的孩子……你都可以找我报仇雪恨……我等着你……” 街道上空荡荡的,不见车也不见人,除了呼啸而过的寒风,就剩下好象孤魂野鬼一般的她。她抛却了恐惧,昂首阔步,毫无惧色地行走在朔朔的狂风中,风中隐藏着一柄柄锋利的小刀,迅捷而利落地片过她的脸颊,登时裂开了一道道的口子,也许不久就可以看见那伤口之下的鲜血淋漓。 没有谁能够想到,连她也想象不不到,有朝一日,她自己一个人竟然坐在夜深人静的街头,大颗大颗地流着眼泪,好象琼瑶片里的女主角,处境凄凉惹人怜惜。但是琼瑶片里的这种凄惨也维持了不长久,男主角总会千方百计地赶来,陪着小心说着抱歉。她很小的时候曾经也看过琼瑶小说,后来长大了就觉得很无聊很浅薄了,但是现在她宁可也无聊浅薄一点,因为她很清楚地知道,她的男主角绝对不会出现了,他现在恨透了她,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刚刚她应当忍一忍的,怎么就没能忍住?也是那女人太厉害了,她根本就不是对手。仔细想想,这个戚菁还真的有些人不可貌相,竟然这么工于心计,而且计算地恰到好处,连她都差一点儿以为那是真的了,所以才会脱口而出…… 她真的没有把那个女人从楼上推下去吧? 现在只有鬼才知道,但是鬼又不会给她出来作证。 她傻傻地迎风流着泪,没有人来骚扰她的清静,也没有鬼来理会她的冤枉,世间万物全都失去了意义,惟剩下她,尽情地悲伤着,对着苍茫大地。 天空也是冷气森森的,黑魆魆的散开了一层纱,零星地撒了一把银钉,虚张声势地亮着一点光,如同美人面网上的宝石,只是装饰,揭开了面纱,那一张美人脸已经被撕破了许多时了。一层青一层紫一层黄,仿佛里面隐藏着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在努力向外闯着关,也许用不了多久,太阳就该出来了。 然而太阳终究没有出来,倒是清洁工先出来了,车轮碾压在石板路上,咯哒咯哒的清脆声响,却是缓慢驶过的早餐车在不远处停在了下来。一对中年夫妇手脚麻利地忙碌起来,支炉子生火,一切都是驾轻就熟。女人在铝锅里热着茶蛋,男人在另一边摊着千层饼,夹上一只油煎鸡蛋和早就炒好的土豆丝咸菜丝,大约是很不错的吃食。她从没有在路边摊吃东西的习惯,这会儿肌肠漉漉的,却还是干巴巴地坐在原地,人行道上的花坛边。 不一会儿的功夫,赶早班车的人陆陆续续地往公交车站赶来,很自然在早餐车边等着买早点,一套前层饼,一袋加过热的牛奶,迎着寒风吃着,等着怎么也等不来的公车。那对中年夫妇配合默契地很,一个劲地忙碌到了九点多钟,才腾出功夫坐下来休息。女人掏出手帕来替男人擦了擦脸上的汗渍又将保温水杯递了过去,男人却将最后一张千层饼卷好了送到女人的嘴边,女人却执意不肯自己先吃,一张小小的千层饼倒底还是你一口我一口地在寒风里一点点消化掉了。两个人喝了水,才慢吞吞地收拾起工作台,也没用多长时间就整理清楚了,依旧是男人骑着车子驮着女人,“咯哒咯哒”的车轮声却不再清晰了,被白天里的喧嚣彻底吞没了,她离地虽然有些远,却很清晰地看到了那女人脸上的幸福和那男人脸上的坦然。 这是爱情吗? 也许不曾有过轰轰烈烈,但是那种无怨无悔的付出与牺牲,却是理所当然的。她深刻地反省着自己,她的爱情再伟大,如此对照起来,却是微不足道的。她只想着自己的感受,从来不曾想他所想,也从来不曾为他无怨无悔地付出与牺牲过。从一开始,她就和他玩着捉迷藏,直到他越躲越远,躲地她没有了办法,只好借助自己父亲的力量,强逼他就范。终于得偿所愿和他结了婚,她又始终端着骄矜的姿态,等着他来逢迎他来曲就。可这样藏心隔肚的一切,却不是爱情,她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从前她不顾一切所要追求的,现在想穿了,只是她自私自利的一个梦,因为她的自私,她才不顾一切地想把梦变为现实罢了。 手机在羽绒服口袋里不停地跳动着,她只得捞了出来,心头突突地跳着,本以为是傅景诚,不想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接了起来,却是个熟悉的声音:“董湘滢,我是张绎凡,您不是想给石生找住的地方和工作吗?我一个朋友是开快递公司的,不知道石生有没有兴趣?我那朋友在城北头的平柳庄有一处小仓库,现在空出来,想找个人给看房子,正巧可以让石生过去住着,一举两得,你看好不好?” 她突然想起来,那天还是当着石生的面,故意给张绎凡打了一个电话,表达了对于工作和住所的急迫需求,无非是打消石生不切实际的念头而已,没想到张绎凡还真当事给办了,也不知道这个家伙是怎么想的,难道他以为石生真的可以在这城市里生活下去吗?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跟张绎凡发疯,扣上电话就去酒店约上了石生一起去了平柳庄,张绎凡和他朋友早就到了,正在往外搬运着一些货物。她四下转了一转,院落虽小,确也不错,三间厢房两间耳房,足够住了,只需要在置办点简单的家具就可以了。 张绎凡大约早已经跟他朋友提过石生的事情了,所以他那朋友将石生叫到一边去,简单地交代着关于业务上的一点要领。石生很认真地聆听着,她却还是担心,总觉得他可能无法胜任,除了不会说话,人生地不熟也是快递工作的最大障碍,别人还是可以问,他呢?他迷路的时候又该怎么办? “你不用担心,石生没有你想地那么脆弱……” 她没有搭理张绎凡的事不关己的潇洒态度,可是他依旧在喋喋不休着:“你知道他突然来找我的时候给我一种什么感觉吗?是不可阻挡的执着与坚强……我当时本不想理他,我想把他直接给送回去,可是他的眼神却阻止了我……尽管他不会说话……可是,我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了,他是那种一旦认准了目标,就要坚持到底的人,现在你好象就成为了他人生的新目标,为了你,他一定会学会适应这里的生活……” 突然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弯,他现在的态度可与此前教训她要“安分守己”时,大不相同了。 她想了想,却再也笑不出来,“你不是劝我要和他保持距离吗?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如此不遗余力?” 他似乎也是黯然,好一会儿才淡淡地道:“他跑来找我,说无论如何要留在你身边,他想要与你长厢厮守……因为你不可能再回到山里去,所以他必须要留下来,学着适应这里的一切……他并不求有什么结果也不求有所回报,他只是在离你最近的地方生活……他那么单纯那么真诚,令我根本无法拒绝……所以,我才违背了所谓的原则,我要帮他达成我永远都不可能实施也不敢实施的心愿……” 她听后只是觉得烦躁,周身的血液急促地流动着,牵引着脑海里的一些片段,去了又回。她差一点儿要告诉他,其实是她自己很想在这个地方住下来,倒不是为了石生,而是现在的她,已经成了无家可归的人,她今天割断了与傅景诚之间的一切可能,这样的绝绝,也使她在暂时之间,见不得爹娘。 也许,和石生两个重新回到大山里去也不错……也许从前任性的她,真的会那么做的,再一次地跑路,让关心她的人着急上火,然后翻遍了世界再把她找回去,捧在手心里小心地呵护着。可是她不会那么做了,这一次她要认真地解决和傅景诚之间的一切,她要跟他离婚。 接下来的几天,她都很忙,忙着置办一切生活必需品。想不到有那么多东西需要买,大到家具床褥,小到锅碗瓢盆,每一样都要耐心仔细地挑选,因为她银行卡上的钱已经不多了,她必须学会省吃俭用才行。 石生已经开始上班了,怀揣着地图,骑着一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穿梭在这城市的大街小巷里,似乎干地还不错,虽然很辛苦工资报酬也不高,可他仿佛很充实的样子。 几天一晃就过去了,石生总算安定了下来,她不知道他究竟会坚持到什么时候,她打算等到他自己放弃的那一刻。现在她想自己是时候找专业律师问一问离婚的事情了,怎么样才可以令这桩荒唐的婚姻尽快地结束,她想了很多种方式,但是最直接地还是通过律师处理比较好,不搀杂任何的感情因素,傅景诚也应当不会有任何异议。 她虽然是学法律的,可离婚毕竟是一项很专业的诉讼事务,没想到律师的答复竟然是,“不容乐观”,理由只有一个,“对方可能会为了庞大的财产分割而不同意协议离婚,而一旦走上法庭,第一次判决不离的可能性较大,毕竟两位之间并没有发生可以直接导致夫妻感情破裂的重大事项”。她当然没有提起曾经存在的那个孩子,她更不想和傅景诚在法庭相见,于是最简单的离婚方式并不是由法律所能确定的,还取决于他的意愿。 一想到他可能要杀了她的模样,她还是有一点害怕的。他们怎么走到了这样的一步,好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血淋淋地结局,真的会是他所期望的吗? 二十六 董湘凝回来了,神情淡淡的;董凯钧也回来了,有些阴阳怪气的,两个人在家宴上尽量保持着自然的态度,但又好象都在回避着什么。 她看在眼里,心里却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董湘凝和那个台湾人的婚姻,大约并不顺利。可是她不能问,惟有她什么也不能问,因为是她的自私,才上演了一出现代版的姊妹易嫁的闹剧,才使得董湘凝走到如此不幸的境地,而她自己也受到了惩罚,如今已是伤痕累累。 当天晚上,两个人住在董湘凝从前的房间里,一切都那么熟悉,又好象是那么陌生,不过才离开半年的时间,怎么就生分了那么多?她拨弄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有好几次话都到嘴边了,却忍了又忍,还是又牵扯到别的事情上去,后来想想还是应当等董湘凝先开口才是。没想到董湘凝一副泰然处之的样子,在黑夜里絮絮地说着自己的计划,办理复学手续,一边上课一边写稿,好象是恢复了生活的本来面目。但她却隐隐感觉着,董湘凝也许在等待着什么,准确的说,是在等待着什么人。而她,却是没有任何希望了,她热望里的那个人再也不值得她继续等下去。 姊妹两个人在从前的房间里,你一言我一语,各人说着各人的,彼此之间也许根本就不知道对方在说着什么,大约都是志不在此吧? 她一夜未眠,揣摩着是不是应当先和父亲好好谈一谈,然后再去找傅景诚摊牌?董家姊妹俩的婚姻都走到了分崩离析的边缘,这对于她们的父母不能不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然而看父母亲家宴上的表现,对于董湘凝的提前归来,并没有多加盘问,只说了一句“回家就好”,而且父亲对于董凯钧的态度也和缓了许多。她暗自思忖,借着出走多年的儿子突然回归的东风,也许可以多多少地冲淡一些不愉快的气氛,董凯钧或许也能在一旁帮着她说上一点好话? 为什么有钱人家干什么事都要受着各种各样的束缚?不仅结婚麻烦,连离个婚也这么麻烦! 她已经不能再等了,她需要先知道傅景诚对离婚这件事的看法,于是她在医院那场“演出”结束后的一个多星期之后,在经过了反复考量之后,才第一次拨打了他的电话。本来是有一些忐忑不安的,不想傅景诚的电话始终处于关机的状态,她才感觉有些不妙,该不会这个家伙因为失去了孩子而出了什么事情吧?于是她又给吴克去了电话,吴克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傅先生去了日本散心,大约两天以后才能回来。” 她在这里费尽脑汁地计划着如何解除这荒唐婚姻的事,他竟然还有闲情逸志地日本散心?退一步想,其实也怨不得他,还有一个伤心失意人需要他去安抚,虽然那个女人让她至今想起来还是胆战心惊毛骨悚然,她还是告诫自己应当保持一颗平常心,应当善意地理解在她身边发生的一切“奇怪”事件。 于是她在电话里给傅景诚留了言,希望他在回来后尽快找她,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谈。可是这个家伙的电话始终没有打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顺便从北海道,直接去北极了。 已经有好几天没见着石生了,她心里很是惦记,于是便在超市里买了好多东西去看他。没想到那个家伙正自得其乐地在家里做着蛋炒饭,特有的葱花爆锅的香味立刻迷倒了她,她已经有好些天没有好好吃顿饭了,当然不会放过。石生也是高兴,又特意炒了一个卷心菜和酸辣土豆丝。 石生的工作才刚刚开始,当然不会一帆风顺,她想都不用想,也能知道其中的艰苦,可是她没有说一句丧气的话,而是以一种一往无前的勇气鼓励着他。他只是微笑着,从她进屋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保持着微笑,好象因为她的到来,把整个房间都照亮了。 两个人坐在简陋的房间里,围在小木桌边,守着最简单最朴素的饭菜,却吃地津津有味,好象又回到了从前在山里的生活模样,彼此单纯亲近,却又心无旁骛,只是觉得生活最美好的,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这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尝试着关心除了家人以外的其他人,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是他救了她的性命,他值得她付出一切。她当然知道他对她的一腔情意,她也知道他对她的情意根本就没有想过她的回报,这是她与他坦然相处的最主要原因,他不象张绎凡,他就是有一种天然的魔力,可以使她彻底地放松了自己,再也没有任何顾虑。 她想要把石生介绍给董湘凝认识,可是董湘凝似乎忙地很,好象正在参加什么交换生的考试,还在加紧准备即将开拍的新戏《春逝》。 第 3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5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35 章 石生领到了第一个月的工资,虽然数目不多,却也足够两个人高兴的,因为石生的老板还特意多给了六百块钱,说是对他的奖励,好象是因为他的一次在平常人眼中很傻的行为,却避免了公司不得不承担的赔偿责任。她没有细问,她知道比这再傻的事他也能干出来。 两个人决定奢侈一回,索性到外面下馆子去,他把钱都塞给了她,意思是让她作主。她思来想去,还记得他第一次吃匹萨饼时的兴奋模样,于是便拉着他去了必胜客,主要是为了再施展一下非凡手段,如何重演怎么把必胜客吃穷的伟大瞬间,那一小碗沙拉可不是谁都能堆到那么满那么高的。 没想到客人还挺多,她四下望了望,只见一个女人招了招手,“董小姐,这边……”她恍惚记得这是和董湘凝有业务关系的电影公司的菊姐,曾经在一起吃过几次饭,于是她便笑着迎了过去,“菊姐,一个人……” 菊姐一边说着:“不,正和你妹妹谈工作呢……”一边向她身后的石生瞄去,半晌才笑道:“这是谁呀?哟,可真是个大帅哥呀!来,也没有位子了,就一起坐吧。” 她本来只想打个招呼的,不想菊姐却这么热情,只得和石生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菊姐仍旧在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石生,还连连点着头,就是石生再单纯,也被看地不好意思起来。 董湘凝从洗手间里出来,先是愣了一愣,便在菊姐身边坐了下来,笑道:“这么巧……董湘滢,你也来吃匹萨……这一位先生好面生呀……” 她急忙道:“我的朋友,梁石生……” 董湘凝自言自语道:“梁石生……”好象并不陌生的样子,她就知道,大概母亲已经提前报备过了。 石生一贯很有礼貌地点了点头,脸上呈现出单纯而真诚的笑容。她早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是菊姐却一副如获至宝的表情,轻轻地碰了碰董湘凝,“小董,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董湘凝却微微一笑,并不言语。她不禁有些好奇起来,“倒底怎么回事吗?”菊姐却向石生问出一句令她想都没想到的一句话:“小伙子,你愿不愿意在我们的新片里出演一个角色?” 原来在这一部网络改编作品里,董湘凝为女主角设置了一个初恋情人的角色,是每一个女人在许多年以后回忆起来都唏嘘不已的影像,青春岁月里的美妙瞬间,未经世俗污染的纯净情感。可是片子才刚刚开拍,闵玢玢又提出了异议,因为制片方选择的男明星的表演痕迹太重了,一点都没有那种一尘不染的纯粹感,索性又闹起了罢拍。要知道闵玢玢如今也是国际影后了,是这部片子的主要卖点,兼之那男二号确实有些不误正业,所以理所当然就被制片方“驱逐”了。之后又试了许多人,但似乎都不合适。菊姐今天和董湘凝的会晤,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的,看能不能从剧本的角度解决这个“一尘不染”的难题。 这个世界上的事真的是无奇不有,身在这一刻,真的不晓得下一刻会变成什么样。石生就这么从必胜客被菊姐拉去了摄影棚,先是拍了几桢平面照片,结果另一个棚里正在赶拍闵玢玢的MTV,于是又被偶尔经过的副导演拉去作了那MTV里的一个角色,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石生穿着雪白的衬衫蓝牛仔裤直板鞋,略微上了妆,高大帅气的样貌已经所向披靡了,更兼之在导演的一声令下,忧伤迷惘的脸上突然展现的真挚笑容,更是让人心动心疼不已了。 董湘滢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自然的表现,暗暗地作着手势,用他们两个人才懂得的暗语,消除着他的紧张与胆怯。董湘凝站在她的身后,突然低声道:“你从哪里弄了这么个人来?”她很认真地想了一想,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其实她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被人掳走,为什么又会遇上他?本来一辈子都不可能认识的两个人…… 那天的拍摄工作进行到很晚,她一直都陪在那里,一直到收工。 几天以后,她偷偷地从家里“顺”了一点刘奶奶炖的大骨汤给石生送去,董湘凝的电话打来了,询问石生的联系方式。原来制片方看了MTV的小样,非常满意,打算起用石生来做为《春逝》的男二号。本来以为只是一场玩笑,没想到却成了真。她几乎有一种本能的反抗,其实她应当先问问石生的意见的,可是她却在听到那个消息的第一瞬间就很明确地说:“石生他不会说话,他是个哑巴,你们难道愿意用一个哑巴来演戏吗?”很明显,她有些辞不达意,但是她只是认为石生不适合那个复杂的圈子。 不想,石生从厨房里找了瓷碗出来,就站在她的身后,她扣上了电话转回身去,看到他变幻莫测的表情,也是吓了一跳,“你干嘛不声不响的……”石生默默地走到桌边,将保温瓶里的骨头汤小心翼翼地倒到了碗里。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石生,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从来都没有嫌弃你不会说话,从来都没有。我的意思是,娱乐圈是很复杂的,你太单纯太善良了,你适应了不了也应付不了的,万一你要是受到了伤害该怎么办?” 石生放下了手里的保温瓶,抬眼望着她。那会儿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因为回来地晚,还没来得及生炉子,屋里冷冷清清的,只点着一盏节能灯,幽幽的光却在他的眼里掀起了温暖如春的明亮,不由得她的心中一软,“石生,如果你很喜欢的话,那么你就去好了……”然而他已经走到她身边来了,轻轻地摇了摇头,就缓缓地将她抱在了怀里。 他的意思她都知道,因为她不喜欢,所以他不会去做。他的眼里心里只有她,她是他生活的重心是他的信仰,而她却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她根本就不配担当他的这一番情意。 那天晚上,她回到家里按照自己的想法跟董湘凝提了许多的要求,董湘凝大约已经跟菊姐取得了共识,一一地向她作了解释。电影公司会为石生安排专门的经纪人、特别的助理和一切该有的照顾,因为石生应当会有很好的市场前景,象这些不成为问题的小问题,早就被很仔细地考虑过了。现在的明星运作,已经相当产业化了,她根本无须担心。 但是董湘凝却在这个话题结束后很严肃地问了一句:“董湘滢,我回来也有一段日子了,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傅景诚呢?” 她很清楚董湘凝已经对她和石生的关系起了疑心,她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隐藏,索性借这个机会说出来,一了百了。于是,她便强装平静地道:“我打算离婚了……傅景诚他根本就不爱我……准确地说,他从来就没有爱过我,他肯跟我结婚,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而我却直到现在才肯认清这个事实……” 董湘凝愣了一愣,只说了一句:“想不到我们姊妹俩的命运竟然如此相似……” 她恍惚听出那话中有话,亦是无奈,凄然一笑,“小妹,这半年来我一直都没能与你联系,是因为我的心中有愧,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那么自私地自己跑掉,害你为了董家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而且还是嫁给了一个没有感情的陌生人……凝凝,我这样坏,为了自己的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却毁了你的生活,我活该受到这样的惩罚……可是,我却不知道该如何跟你说抱歉,怎样才能求得你的原谅……” 董湘凝拉起了她的手,突然笑了起来:“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还奇怪你是不是因为有了傅景诚所以才把我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原来是为了这个……其实,我这半年来的生活有苦也有乐,可是不管苦还是乐,我都心存感激,感激命运能让我遇见他……我做了那个人的妻子,而且还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体会到了我从前不曾体会过的情感,原来可以那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地爱一个人,在这阳光下,再也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不管怎样,我都万分感激,感激命运能让我遇见他……董湘滢,不管你将来和傅景诚会何去何从,这也许都是命中注定,你和我,都要经历这一遭……” 她想不到自己如此轻松地就得到了原谅,她也没有想到董湘凝竟然会爱上那个人,她本来以为爱情应当是一成不变的,她没想到最最传统最最单一的董湘凝也会移情别恋,恋上了别人…… 快过年了,她和董湘凝陪着母亲百货公司购买过年的东西,在楼顶咖啡厅休息的时候,她无意中看到一个男人坐在不远处的座位上,借着身旁一棵绿色植物的遮掩,正拿着一部数码照相机向她们这边比划着,不由得就叫了起来,“那边好象有人在拍照……”也许她的声音太大了,那个家伙立刻鬼鬼祟祟地把相机藏了起来,低头假装喝起咖啡来。 母亲仿佛有些心有余悸的样子,拿出电话来,“要不叫司机李师傅上来去问问看,那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三个女人,总是很吃亏的。” 她没想到董湘凝竟然站起身来走了过去,和那个男人谈了一会儿,那个男人便离开了。她猜想大概是出什么事情了,可是她却没有问,因为她猜想那个人大概受了某个人的委派而来的。 吃过了晚饭,她上网输入了“康正航”三个字,按动了搜索引擎,不想与这个名字相关联的消息还真多,但最多还是刚刚发生那件轰动全岛的争产案件。她终于明白了康正航为什么会同意这桩荒唐的婚姻,原来也是和傅景诚一样,不过也是权宜之计……这样的一个人,根本就配不上董湘凝的真情实意。 而且绝对不是巧合,原告方的代表律师竟然是“江凯钧”,董凯钧也绝对不是偶然地牵扯到这场世纪大战中去的。可是,董凯钧也是不行的,虽然她不知道几年前董凯钧为什么会给董建赶出家门,但是她知道一定与董湘凝有关……她不是不知道董凯钧的心思,但是他们两个却不可以,因为董凯钧和董湘凝才是亲兄妹,她才是一个冒牌货…… 董湘凝跟她说过的那一番话,也许只是安慰她而已,什么叫“在阳光底下原来可以那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地爱一个人”,分明是话中有话,董湘凝爱的一定另有旁人,是那个不能阳光底下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爱的那个人……永远都不能爱的,根本就不能爱的……这场官司绝非那么简单,它也许将决定许多人的命运……她必须得说出来,让一切都暴露在阳光底下,再也避无可避。虽然她自已经是焦头烂额了,可是她看着苦苦煎熬着的董湘凝,她却不能再隐忍不发,她已经错了一次了。 她给董建的秘书室去了电话,询问了董建的日程安排,方才约了董建吃午饭,地点就选在董建最喜欢去的那家枫港小镇,一间并不算起眼的淮扬菜馆。里面的陈设,仿佛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江南小镇里才能见到的古香古色。她努力使自己更平静一些,思来想去,惟有单刀直入,“爸,我也知道今天提这样的要求会被您认为我很任性,但是我还是要说,我要和傅景诚离婚了……” 董建轻轻地摇晃着杯子里的绍兴女儿红,仿佛有些若有所思的样子,“你真的决定了?” 她轻轻地抚摸着雪白桌布上绣着一团花纹,泥金的丝线,千丝万缕地联系在一起,恍如千头万绪,岂能理地清楚?半晌,她才道:“爸,我想知道傅景诚父亲的突然去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董建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和傅景诚的父亲傅传泰是很要好的朋友,那个时候我还在银行里担任副行长的职务,经我的手也给傅氏贷了不少款,可我没想到表面上风光的傅氏竟然在背后从事着不法的买卖。那个时候傅传泰和他弟弟傅传里好象为了什么事情闹地反目,我是从傅传里那里了解到了傅氏从事不法经营的大概情况,于是在贷款到期后,我决定不再签署有关展期的文件,傅氏的贷款进入清收程序。傅传泰那天打电话让我去傅氏,他恳求我,希望我可以放他一马。当时我很生气,气他利用我来从事犯罪活动,就和他吵了一架,并告诉他我要和他绝交,傅氏必须马上偿还到期到款,否则银行将会对傅氏进行清盘。我随后就离开了,下楼的时候正巧看见傅传里从另一边的楼梯上去,我一直都不知道在我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但是第二天我就接到了通知,傅传泰死了,死于突发性的心肌梗死……这许多年来,我一直都很内疚,总觉得我应当对他的死付上一定的责任……所以我从来没有对人提起有关傅传泰曾经参与走私贩毒的事来,我不想他的声誉有任何影响……所以,尽管我很不喜欢傅景诚,我也对他一忍再忍……” 原来不过是个误会,一个永远都不能对一个儿子说起的有关于他“伟大”父亲的误会……其实说也是白说,因为不会相信,也不可能相信。 董建自顾自地说下去:“这么多年了,我以为傅景诚已经放下了,没想到他却一直耿耿于怀。是我一直没有引起重视,直到前不久东江出事,我才知道是他在背后捣的鬼,他是想置东江医药置我于死地,为他的父亲报仇……所以当我知道他是抱着这种想法的时候,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该答应你和他的婚事的。可是我想不到一向乖巧的你竟然会离家出走,我这个做父亲的只有向自己的女儿妥协。我心存了一点侥幸,总希望他会念在爱你的份上,把从前的一切放下,没想到他却只是在利用你……他竟然一直都在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他在外围悄悄地收购东江的股份……我一直忍耐着,不过是想着你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处理婚姻和感情的问题了,我怕你会有所埋怨……” 原来什么都瞒不过。 她的脑袋里乱哄哄的,心里也急轰轰地跳个不停,半晌也抓住了一点,“爸,虽然我决定和傅景诚离婚,但是请您不要为难他……他并没有对我怎样,他只不过不爱我罢了……至于那个女人,才是他的心上人,当初和我结婚,也是迫不得已,想必爸也该知道是为了什么……” 董建仿佛在思索着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好一会儿才一字一顿地道:“董湘滢,有时候我想,他对于你的抗拒也许不过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如果……老爸说是如果……如果你不是爸爸的亲生女儿,也许他会对你敞开心扉……你们或许会得到想要的幸福……” 窗屉忽然掉了下来,“啪哒哒”地一阵乱响,摇晃着玉色窗纸上的那一枝梅花,好象在不断翻动的书页里跳动的图画,呈现出立体的动画效果,还真是有些奇特。 她紧紧地在桌子底下将双手相握在一起,来回搅动着,直到再也没有退路。半晌,她才战战兢兢地道:“爸,您说什么呢!这怎么可能……我明明是您的女儿,您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如果让我放弃爸妈来换取那所谓的幸福,我宁可死掉……” 千言万语,梗塞在咽喉,已经让她无话可说了。 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将那一扇摇摆不定地窗屉牢牢地扣住了,再也不容许它有丝毫的闪失。就那么怔怔地盯着那触目的红梅,那样的娇艳,让人忍不住想要捧在手心里好好地呵护,可是看久了,才发觉一切都是幻像,那是镜中月水中花,根本就打捞不起来。 董建点了点头,好象很无意地提起来:“前不久傅传里被警察盯上了,损失了不少,一直在暗中调查通风报信的人。最近我好象听说,好象是傅景诚买通了傅传里身边的什么人,得到消息后又传递给了警方。你最好是提醒一下傅景诚,一旦傅传里失去理智,这报复迟早会来。” 冤怨相报,何时了? 好一会儿,她才喃喃地道:“爸,董湘凝她该怎么办?您该想办法让她知道,她究竟该何去何从……她也是您的女儿,你不能总是偏向于我,把她给忽略了……爸,我和傅景诚的事情,我可以自己来解决,可是董湘凝……现在的僵局,却需要您来给她指点迷津……爸,我想您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她想,董建一定明白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董湘凝还是要回台湾去了,在机场拉住她的双手道:“董湘滢,我一直在想着前不久你跟我说起的一句话,你说‘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根本无法抹灭的,就算逃地再远,也没有用’……所以我决定要回去面对一切,董湘滢,你也打起精神来行,因为一切都是避无可避的……” 可是,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了。 第 3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6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36 章 二十七 傅景诚从日本回来以后立即被大大小小的公司纠缠住了,吴克去了欧洲出差,撂下了一大摊子事。忙到快下班的时候,秘书进来通报,说是“傅太太来了”。他从办公桌上的文件里抬起头来,似乎有些诧异,因为傅太太现在正在加拿大修养,怎么可能突然回来呢?后来才渐渐地反应过来,原来秘书小姐口中的“傅太太”,是他的妻子,董湘滢。 从他们结婚到现在,她从来都没有到公司来找过他,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遇。他的手机里大概存着十几通未接来电,都是她打来的,她究竟有什么急事?连这一时半刻也等不了? 其实他已经很累了,日本之行已经让他心力交瘁,戚菁患上了所谓的“产后抑郁症”,而且是有自虐倾向的那一种,他必须得时时刻刻地陪在一边,以防不测。 门开了,她缓缓地走了进来,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其实才分开没有多长时间,虽然经历了那样的突发事件,虽然他现在应当对她充满了极端的愤慨与怨恨,可是在她进入这间办公室的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穿着一件咖啡色的列装外套,散着长长的头发,窄窄的脸孔上只有一乌沉沉的大眼睛仿佛还闪动着着一点灵动之意,其余的,仿佛这个天气里的一切,萧瑟冷寂,了无生气。 好象那一年的春节,已经记不清是大年初几了,反正她就这样一副装扮,狼狈而又委屈地跑到他家里去,不依不绕地哭个没完没了。因为那一天董凯钧和几个同学约好了要去城郊爬山,她不知怎么得知了这个消息非要跟着一起去,遭到了董凯钧的严词拒绝,所以就跑到他这里来诉苦。家里其他的人都去亲戚家了,他少不得好言安慰着她,又特意陪着她一起去看了一场贺岁电影,才哄得她高兴了起来。 那一天,他失了约,没能和董凯钧他们一起去爬山,本来几个要好的同学约好了在考大学前的最后一次疯狂,他为了她,却失约了。 可是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损失,看完电影在路边给她买了几只烤地瓜,她喜孜孜地吃着,喜孜孜地掰了一块送到他的嘴边,他一点点地吞咽进肚子,根本就没尝出什么味道。太阳出来了,尽管街道上仍是一片荒芜,可是她映在金灿灿阳光里喜孜孜的表情,红扑扑的脸就好象红苹果一样清香可爱,他一点点地吞咽着,心里也如同融化了一般。 她伸过粉红的绒线手套,伸到他的嘴边来,他竟然也是无知无觉的,只觉得那娇嫩的颜色在阳光里格外鲜艳起来,不由得只是傻笑着。她一下又一下擦着残留在他嘴边的地瓜余渍,也是傻傻地笑着,半晌才轻轻地唤道:“傅景诚……” “傅景诚……” 依旧是咖啡色的外衣,依旧是粉红的绒线手套,他怔怔地出了神,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她竟然还是喜欢这样的装扮,真看不出她是一个如此念旧的人。可是他忽然又想起来,那一副印着圣诞树的粉红手套,还是他放进她的背包里去的,是他在念念不忘,是他在潜意识地偕同着她,希望她也念念不忘。 他望着在办公桌对面坐下来的渐渐变地陌生的女人,淡淡一笑,“你来有什么事情吗?” 她脱下了粉红的绒线手套,握在手里轻轻地揉搓了几下,半晌才道:“傅景诚,我们……离婚吧。” “离婚”这个字眼太过震撼了,尽管曾经在他的脑海里盘旋过无数次,可每当这两个可怕的字眼一出现,他就象发疯似的想方设法地赶走它,然而他越是恐惧越是胆怯,反而助长了它的嚣张气焰,现在它就张牙舞爪地向他挥舞着胜利的拳头,冷冷地向他宣告着,“一切都应该结束了”。 春天来了,可似乎比冬天里还要冷。屋子里开着暖气,可他还是觉得那寒意,丝丝缕缕地不怀好意扑进他的骨隋里,想要通过那细细绵绵的力量将他分化瓦解。 他冷冷一笑,顺手拿起桌边的一只打火机,弹了开来,却又想起根本就没有烟,于是又漫无边际地去找烟。摸索了半晌,才发现烟盒就老老实实地躺在打火机的旁边。他又弹开了打火机,反反复复地按着,却总也打不出火来,手上的气力渐渐地放松了,松松垮垮地几乎握不住那一只小小的打火机,索性扔到了一边,又是冷冷地一笑。 她默默地看着他的慌乱与虚张声势,她以为自己先提出来应当是非常善解人意的,他不是正在希望着解除这讨厌的束缚吗?难道他真的想要她血溅当场,一命偿一命,他才算痛快?一旦想到生死攸关的大事,她突然充满了一种大义凛然的勇猛与委屈,虽然这是两种完全不相干的情感,可是她愿意奉献了自己,只要他愿意,可是在慷慨就义的背后却抵挡不住她的委屈,因为他怎么忍心?他怎么能狠地下心来? 空气里有些难奈的寂静,一切因为这寂静都停滞不前了,然而玻璃窗外的天却渐渐地转成了青灰,昏暗的云层里好象隐藏着重重的玄机,蓄势待发。雾茫茫的天地间,有万千的尘埃缓缓地降落,许是下雪了,许是黑暗来临前的一种懈怠表现,然而他和她,就坐在这半明半昧的世界一隅,天光被无限地拉长,他们心里清楚,已经无法再共同等到明天的太阳。 半晌,他才一字一顿地道:“离婚,说地可真是轻巧!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同意呢?” 她微微有些诧异,扬起眉来,“我以为你求之不得呢!” 他轻轻地敲打着桌面,“你是在跟我赌气吗?为了……戚菁的事?” 她微微有些愤怒了,为了他现在的语气和态度,他小看了她也无视了戚菁,难道他也象社会上的某些人,因为原配的“不识大体”竟和小三一般见识而不屑一顾?倘若真的是这样,她替自己冤,也替戚菁不值,两个原本可以美好人生的女人,怎么就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差一点儿奉献了自己的一生…… 他仿佛察觉了她的愠怒,又好象视而不见,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我和戚菁……已经结束了……你无须在意……至于那个孩子,也是在我们结婚之前的事,如今没了,也是一了百了……” 她再也忍耐不住了,突然抬起手来,将办公桌上摆着的一件小小的水晶烟灰缸扫到了地上,幸而铺着厚厚的地毯,落地时只发出了闷闷的声响,她的愤怒却达到了顶峰,“傅景诚,你这说的是人话吗?什么叫一了百了?刚刚失去的那个,可是你的亲生孩子……你怎么可以这样不负责任?荣华富贵,就那么好吗?好到让你不惜一切代价。早知道这样,你当初就该好好管住你自己的欲望,怎么就那么不小心,随随便便地弄了个孩子出来……” 突然“咚”地一声,原来是他站起身来,将双手重重地敲击在桌面上,气势汹汹地吼道:“我他妈的也想做一个负责任的人,可惜你的老爸不允许呀!我得为我自己我的母亲我的妹妹,还有戚菁的人身安全考虑,我得好好地伺候你大小姐,我怎么能随便和你离婚?你可是我的护身符,离了你,不用说荣华富贵了,我自己能不能活着还是个问题呢,我怎么敢和你离婚!” 有巨大的阴影覆盖在她的头顶,她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那阴影里的愤怒和焦躁,但是她却不能确定,这愤怒与焦躁是与自己的父亲有关,因为她相信自己的父亲绝不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来。于是她强作镇定地摇了摇头,“傅景诚,你不要胡说了,我父亲不是那样的人……” 他却将身子又向前倾了一倾,靠她更近了一些,才缓缓地道:“不是那样的人?不是那样的人,他会不择手段地让我跟你结婚?你以为他是为了满足你的要求?我劝你别太天真了,他不过是想要借机吞并傅氏而已……如果他真的是那么光明磊落的人,也不会把董湘凝嫁到台湾那么远的地方去了……” 听着耳边不可抑制的咆哮,她反而渐渐地平静下来,“傅景诚,不管怎样,他都是我的父亲……我知道你一直都对他心存偏见,可是我要告诉你,你父亲当年的死并不怪他……详细的情况,你可以去问你的二叔傅传里……你真正应当小心的人,是傅传里,却不是我的父亲。信不信由你……关于和你离婚的事,我已经跟我父亲说过了,他并没有反对,所以你说他想借傅董联姻来吞并傅氏的情况,应当也是你的主观臆断,我并不能同意。关于你和你家人的安全的事,我觉得也是你也太多虑了,因为这么久以来,好象出事的也只有我一个人……” 他缓缓地跌坐在靠椅里,怔怔地望着融汇在黑暗里的一个模糊的身影,心头“砰砰”地跳个不停,看他都口不择言说了些什么?他怎么能对她说这些呢?他应当隐藏一辈子,永远都不让她知道的,不让她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她所想象地那么单纯那么充满温情。 好一会儿,他拧开了手边的开关,立刻一团橘黄的灯光飘散开来,将他们两个人轻柔地围在当中,黑暗已经完全来临了。 他紧紧地攥住了手掌,一字一顿道:“你疑我?你还不是信我……你以为是我找人把你掳到深山里去的?”然而她凝固在灯影里的冷淡与沉默,似乎已经做了回答。他不禁有些凄凉,喃喃道:“想不到,你竟是如此想我……我费尽心机想尽量避免你受到的伤害,不想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 她淡淡地道:“傅景诚,这些年来你变地太多了,变地我越来越不认识你了……我想要单纯如一地想你,可是你的种种作为,你的处处与我藏心隔肚,却使我不得不这么想……不过,戚菁她说地对,你也很不容易,一切也许不过是情非得以……所以,不管是不是你,我都不会再计较了……傅景诚,倘若你还念着一点我们小时候的情份,倘若我这个人还在你心里占有一席之地的话,那么请你同意离婚吧,请你放我离开吧……我已经厌倦了这种充满猜忌相互埋怨甚至怨恨的生活……我想要重新开始……” 他仿佛百无聊赖地翻来覆去地掀着手边的一份文件,里面是一张年轻帅气的照片,那样单纯真诚的笑容,任谁也很难拒绝的。这是广告公司新送来的有关新产品推广的样稿,里面的这个人便是将要担当产品代言人的新面孔,据说是刚刚发掘出来的新人,在闵玢玢的MTV露了几面又和闵玢玢拍了某知名品牌服装的春季产品目录及广告后,立刻风靡了大江南北。仿佛就是一夜之间的事情,一个从大山里出来的不会说话的不通世故的青年,竟然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娱乐圈的新宠,也许正是得益于那一种现实生活里难得一见的纯净与自然?可就是这样,也未免太可笑了,他现在竟然也要用这个人,以期争取更多层次的女性客户。 “啪”地一下,他狠狠地扣上了那份文件夹,冷冷地道:“你喜欢那个人吗?” 她还沉浸在刚刚的语重心长里,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只茫然地“嗯”了一声。 他有些不耐烦地道:“就是那个叫石生的哑巴……”稍稍停顿了一下,又转换了舒缓的语气继续道:“你从那里回来之后,我很清楚感觉到,你和从前不一样了……因为我竟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危机……你这个人,从来不肯为别人怎样的,可是你竟然不顾还在病中,竟然拖着张绎凡千里迢迢地赶了回去,只是为了搭救曾经在过去的某一段时间束缚你自由的一个山里人……我感到莫名其妙我感到不可思议我感到可笑,可是越是这种极端的不可能,却引发了我的恐惧,因为你从来不曾那么认真地为一个人着想,哪怕是对我……我们都认识那么久了,你哪怕是对我……好象也从来没有过……” 她这些日子也在为这个问题深深苦恼着,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也许就是想爱人之所想,急爱人之所急……从前的她被父母还有周围的人溺爱惯了,所以才养成了只是索取从来不懂得付出的个性,现在她决定慢慢地改变这一切,至少不该那么自私,明知道他和她结婚是不得以而为之……明知道他爱的是另有其人……明知道他已经和心爱的人孕育了新的生命……她还是那么自私地霸占他……她现在每每想起自己当初为了得到他,曾经不惜一切,就觉得自己的可怜可鄙可悲可叹…… 于是她淡淡地道:“我想是吧?我曾经那么喜欢你,似乎是不可抑制地想要和你在一起,我甚至做了逃兵,逃避了本应当属于我的家庭责任,将董湘凝放逐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我做了那么多,只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愿。可这半年来的生活使我认清了一切,我对于你的渴望不过是源于小时候一直无法实现的梦想和愿望,因为得不到,所以我生气我埋怨我执着,除了你,我从来没有对其他的异性产生过如此强烈的情感,我以为这就是爱情。但是我从来不曾为你付出过,我也从来没有想你所想,我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情感里,自娱自乐……直到我认识了石生,好象是傻兮兮的一个人,却是没有猜忌没有索取没有虚伪,只是全心全意地真诚对待与付出……我才知道,这世上原来真的有真情在。爱情不应当是相儒以沫吗?你和我,却为上一代的恩怨所累,心存在了太多的顾忌,彼此间小心翼翼,我们都生活地太累了……或者说,是我太累了,我已经坚持不下去了,我想要改变这种不健康的生活态度和方式,我必须要离开你,重新开始……开始我的新生活……” 不同的思想观念,不同的生活立场,不同的家庭角色,这些都不足以成为他们分崩离析的最主要原因,他很清楚究竟是什么使他们永远都无法坦诚相待,那是他们永远都无法回避都必须面对的问题,因为他的放不下,所以她才要必须离开他了。是他的错吗?为什么要他要来承受到现在他其实已经承受不起的分离,他一点都不象外表那么强悍那么镇定自若,他不过是在悬崖边挣扎求生的小草,也渴望着回归草原,过平静安稳的生活。可是,她要离开他了。她絮絮叨叨所说的一切,只有一个主题思想,他们之间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孽缘,却与爱情无关。 不能有任何的停顿,她必须要一鼓作气,否则她只怕自己再也不可能有第二次这样的勇气,于是她强装镇定地道:“我已经问过你的秘书了,你明天下午三点到四点之间还没有安排,不如我们就在那个时间一起去办手续吧……还有,我不需要你的任何经济补偿,也不会分割你的任何财产……” 他冷冷一笑,“原来你已经想地如此彻底……只是,你真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她站起身来,走到了门边,拉开了房门又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仿佛在思索着,然而不过片刻的功夫,她轻轻地道:“我已经心如死水。” 房门缓缓地带上了,只听得房里面叮当一通乱响,新来的女秘书还没有下班,战战兢兢面带尴尬地站在那里,“傅太太……”她已经无法再说话了,只是摇了摇头,然后以极快的速度走到电梯间,直到进了电梯,仍旧强自忍耐着,眼泪却哗哗地流了下来,身体颤抖地如同筛糠一般,似乎要把全身的骨架和神经都甩成了碎片,践踏成粉末。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地傅氏大厦,只是一旦脱离了那令人呼吸困难的地方来到了车流熙攘的街道上,置身在那回家的潮流中,那样一种艰难的困境似乎仍没有改善。她没有变成碎片或是粉末,她是还是那个齐齐整整的人,可是她还是觉得自己缺少了什么,她的身体构造已经不完全了,她根本没有办法正常的呼吸,她只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可是胃里面翻江倒海一般地沸腾跳跃着,简直就象是要死了似的。 她坐在路边,放声大哭起来。 她不是想地很清楚很彻底了吗?她不是已经心如死水了吗?她终于鼓足勇气对他说了出来,她应当庆幸应当高兴自己的解脱才对,为什么她会这么难受这么痛,痛地肝肠俱断? 她旁若无人地放声大哭着,哭泣她逝去的爱情,哭泣她从来没有真的存在过的爱情,哭泣她不得不放弃的婚姻,哭泣她的命运多殆。后来她才意识到,是她的心缺失了很大的一块,已经随着刚刚的大义凛然而去了,她真的可以重新开始吗?她和石生在一起久了,也被熏陶地天真起来,她在那哭天嚎地的惊恸中,隐隐感觉到,所谓的重新开始,有可能只是她的异想天开。 她太过投入了,太过缅怀于自己悲痛于绝的情感,所以她没有留意到追出来的他,他就站在一旁花坛的树影里默默地看着她,看着她惊天动地的哭泣,他本来是要走过去将她抱在怀里的,不知为什么却停在了那里,只是默默地望着。 晚上起风了,他只穿着平常的一件西装,寒冷肆无忌惮地侵袭着他的身体,可是似乎也觉不出怎样,只是面颊上有两行冰凉的水滴在缓缓地流动着,流动着无法言说的伤痛与无奈。突然,他改变了主意,转身大踏步地走回大厦里,因为他在最后的那一瞬间,已经下定了决心。 第 3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7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37 章 可是她却不知道,她哭到筋疲力尽的一刻,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漫无边际地走着,也不知道该去哪里。突然脚下一滑,她跌倒在地,好象刚刚下了一场轻雪,地面有些湿滑,可是她也不会这么经不起折腾,却只想躺在那冰冷的地上,再也不愿意动弹了。 有一辆车子在路边停了下来,有一个女人跑了过来,“湘滢,你没事吧?”借着路灯的光亮,她看清了那个女人的面貌,原来是“春之舞”日本料理店的老板钱雅梅,她的身体有些僵硬,可思想却多多少少有一丝清醒,这个女人为什么叫地这么亲热?正在她胡思乱想的空当,钱雅梅好象要把她扶起来,只是遇到了一点困难,幸而司机也过来帮忙,才把她弄上了车子。钱雅梅倒是热情,“湘滢……噢……董小姐,我看你的衣服都已经脏了,反正这离我住的地方很近了,不如就去我那里坐一坐,换换衣服,喝一杯热茶怎么样?” 反正她没有地方可去,反正她不想一个人呆着,反正她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于是她没有表示反对也没有表示拒绝,就随着钱雅梅回到了位于隔壁那条街上的一幢高层公寓里。 钱雅梅很利索地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请她换上,又在“无意”间询问了她还没有吃晚饭之后,极度热情地下厨房去做了两个菜,煮了两碗西红柿鸡蛋面出来,笑容可掬地告诉她:“天气冷的时候,吃一碗热汤面是最舒服的了。” 她确实也饿了,不知为什么就鬼使神差坐到餐桌边和这个还不算十分熟悉的女人一起吃起饭来。钱雅梅在不停地替她夹着菜,自己反而没有吃上几口,她虽然有些诧异,可是那面的味道的确不错,所以就一鼓作气连汤带面全部吃光了,心下却有些不好意思,只觉得自己怎么这么二百五,要是在从前,这简直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了。 可是钱雅梅却是一副喜孜孜的……不,准确的说,是一副欣喜若狂甚至有些陶醉的表情,还一个劲地说:“你喜欢吃吗?今天的时间太仓促了,来不及做更好了,等下一次,我再做好吃给你……” 她不由得对这个有些过分的女人产生一点好奇,怡景美苑的房间可不一般的贵,虽然钱雅梅开了一间料理店,可是住在这么超级豪华的高档公寓而且还有雇有专门的司机,却不是一般的人物。突然想到“司机”两字,她笑了一笑,“钱小姐,您换新司机了?” 钱雅梅一愣,方才意识她是什么意思,很随意的一摆手,笑道:“噢,你说的是龙山吧?他去外地办事了……所以傅传里就又另外派了一个人……”突然停住了,好象有些不好意思,而且还好象是非常注意地小心观察着她的反应。 她大概明白一个被人包养起来女人的难处,所以就借故岔开了话题,但是心里对钱雅梅如此在意在自己面前的形象,还是有些诧异的。 钱雅梅沉默了一会儿,方道:“董小姐结婚也有一段时间了,就没想过要个孩子吗?” 她还未从刚刚的诧异中恢复过来,此刻更是惊讶了,就算是闲话家常,也不至于问到如此私秘的问题……也许是她太大惊小怪了?反正已经铁门钉钉的事情了,她便用很无所谓的语气淡淡地道:“我跟傅景诚并不太合适,我们已经准备离婚了。” 这次轮到钱雅梅惊慌失措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滢滢,你怎么这么傻?戚菁她根本算不得什么的,一个在外面的女人……她所争的就是一个名份。你只要坚持住,只要你肯坚持,傅景诚是不会冒然跟你离婚的。男人在外面不过是寻个乐子,如果外面那个女人不知本份成天要死要活的逼着他离婚,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厌烦的,你根本用不着走到离婚这一步呀。” 她突然笑了起来,默默着望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地急赤白脸的女人,直到钱雅梅也意识到了,却是再也无法后退也无法遮掩了,只是怔怔地握住她的手,怔怔地流下泪来,“滢滢,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傻呀!” 二十八 春天来了,悄无声息的绿,犹如高速度的广告宣传看板,一层层地掀翻过来,层峦叠嶂,覆盖了整个世界。街道两旁的樱花好象在一夜之间开满了枝头,在点金飞彩的阳光里远远地望去,好象半空里飘起了轻绯的云,似有若无的粉红,弥漫在白雪茫茫里,倒让人纷乱的心,渐渐地平静下来。 傅景诚坐在车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方向盘,这一个红灯漫长地几乎要了人的命,可是他不得不默默地等待下去,前面发生了堵塞,有不少车主下了车,正在心急火燎地叫嚷着,交通警察似乎也有些火冒三丈,冲着那两个胡乱占道的司机讲着“宁等三分莫抢一秒”的简单道理,明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的司机结结巴巴地解释着,后面的车子不耐烦地按着喇叭,一时之间,沸反盈天。 世界都已经闹成这个样子了,她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雄伟的石狮子旁边的长椅上,压根就没有被这里的纷乱所侵扰,目光怔忡地望着路边的一棵白玉兰,花随风动,白花花的世界摇落了点点的尘埃,落到了她的牛仔裤上,泛青的底色里突然坠上了白色的云,绚丽的春色里,总有些说不出伤感。 好象那一年的这个时候,她捧着一大堆白玉兰来到他的近前,喜孜孜地抬头仰望着他,喜孜孜地问他:“你瞧这玉兰花,开地有多漂亮……傅景诚,听说公园里的樱花已经开了,这个周末我们一起去游园吧。”可是他已经不能陪她去了,火热的心被紧紧地揪成了一团,望着那皎洁明艳的面孔,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那时候他刚刚得知了一切,得知了他和她之间已经再无可能,他什么也不能答应她,只有冷漠地背转身去,从此与她渐行渐远。 她倒底在想什么呢? 这几天他每每想起那天晚上她说起离婚两字时候的大义凛然,他仍然有些无法相信的,因为在这个世上,他最最有把握的事情,便是她对于他的感情和依赖,所以在那么多难熬的日子里,即使他只能独自一个人远远地望着,可是他也不觉得多么地孤单与害怕,因为他依然能感觉到她的一腔情意,他才能继续狠着心肠,继续对她的爱置之不理。他知道自己的自私与残忍,所以他活该受到今天这样的惩罚,她就是要以这种明确的方式向他宣告,她不再爱他了,她竟然爱上了别人。 交通阻塞终于被排除了,被堵截在路口的车辆陆陆续续地向各自的方向前进,他转了一下方向盘,将车子驶入了三角地带的花坛边,狠狠地按着了喇叭。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董湘滢一跳,瞪大了眼睛默默地望他,好一会儿才有些不悦地道:“这都几点了,你怎么才来?” 他将车子停在路边,大摇大摆地下了车,冷冷地道:“我可没你那么积极!” 她显然没有精力和他继续磨嘴皮子,微微蹙了蹙眉头,转身进入了民政局的办公大楼里,完全是一副“你不愿意拉倒”的架势。他只得锁了车,慢吞吞地跟在了后面。 一楼的办公大厅里被很公式化分为了两个区域,一个是结婚登记处,另外一个是离婚登记处,不用看那明晃晃的招牌,仅从进进出出的表情上就能断出分明。其实也并不尽然,也许有的人离婚时也是迫不及待的,有的人结婚时也是不情不愿的,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象他这样矛盾的人,应该不算怪异吧? 大约来办手续的人很多,有不少人都等在外面的休息区里,等着一个个地叫号,气氛是沉默而舒缓的,因为这一刻一旦过去了,就是两重天地了。 有一个年纪已经不算年轻的妇人拉着身边衣冠楚楚的男人,可怜巴巴地恳求着:“你的心怎么这么狠呀!你就不想想咱们的孩子吗?你为了那个狐狸精,把我们那么多年的夫妻情份都不顾了吗?你也不想想,当初你穷的时候,我是怎么陪着你一起熬的?如今你有几个钱了,就开始翻脸不认人了,你以为那个小狐狸精是真的爱你吗?她是看中了你的钱!你等着看吧,一旦你没钱了,最先踹你一脚的人肯定就是她……” 满腹的心酸,满腔的哀怨,都在那泪雨滂沱里倾泻而下,从前最美好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凄凉哀伤的女人,怎么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董湘滢突然停下了脚步,望着离婚登记处门口发生的一幕,若有所思。 那个男人满脸的不耐烦,冷漠地甩开了女人的手,又擦了擦身上的涕泪交加,“你就是一丧门星,老子的财气,都他妈地让你给哭没了……我不是把房子留给你了吗?还给你一大笔经济补偿,你还要什么?” 什么都不懂,难道只是为了一个“钱”字吗? 果然,那个女人满目的悲怆,凄凄惨惨地抽咽:“没有了人,我要钱又有什么用!” 那个男人似乎震动了一下,愣愣地有些不知所以然。突然电话响了,那男人仿佛逃避什么似的,走到一边去接了起来,声音立刻温柔了许多,“差不多了……就快差不多了……没,还没领到证……主要是因为今天来办手续的人太多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电话里那个等到不耐烦的人,就是抢人不眨眼的“小狐狸精”。不想一直在一旁苦苦哀求的女人突然象发了狂似的冲了过去,一把夺下了男人手里的电话,狠狠地摔到了地上,“我都快要死了,你还接什么电话!” 所有等待的人都睁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或许大家都在等待着那男人的火山爆发,不想那男人却好象萎靡了一般,默默地走到一边去捡起了已经被摔成了两半的电话,回首望去,那女人却是可怜巴巴地一副模样。或许也是经历了最后的一番心灵争斗,那男人长叹了一声,半晌才道:“你闹什么闹!难道你再闹下去,我们这婚就不离了怎么着?” 可是那女人上前来拉住了自己丈夫的胳膊,“你是不是想把我和孩子都给逼死?你要是还一意孤行,今天出了这个门,我立刻就带着儿子去民丰大厦的顶楼,从五十层跳下去,我倒要看看你和那个小狐狸精还能不能安稳地过日子?” 这样的诅咒与威胁,明明知道是威胁,却也不得三思而后行,因为不但已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注,还连带上了血脉相连的下一代,这是一个母亲已经行至疯狂的表现,谁敢真的去赌一把,这不过是威胁? 傅景诚和董湘滢在一旁看着听着,彼此都有些不耐,不约而同地走到了走廊外面,碧色青青的草地,几株樱花姿态各异地伸展着花势,姹紫嫣红,蔓延成灾,从来都是轻柔绵软的飘逸,如今混杂在一起,落英缤纷,只若闺房中打翻了胭脂香粉,再难分地清楚明白。 他掏出一只烟来点着了,刚刚吸了两口,她便满脸嫌恶地皱起眉头来,嗔道:“你能不能不抽烟?今天要不是你迟到,我们也不至于要在这里遥遥无期地等着……”说到后来,语气也越来越重,可是他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走到一旁的垃圾筒前将烟揿灭了,淡淡地道:“我看你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似的,你就那么等不得这一时半刻吗?难道你打算也让我到民丰大厦的五十层上去,看看这全城的风景,有多么凄凉?” 她不由得望了过去,自从那一天晚上离开他的办公室,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见了,虽然当时不容置疑地定下了周末的时间,可还是磨磨蹭蹭地又延了一些时候,似乎是他有些不情愿。其实那些晚上她的情绪有些混乱,也都没有好好地看一看他,如今看着他沉浸在阳光里的一个侧影,面容还是那么地熟悉,却总有一种似有若无的落寞与伤感弥漫在泥金的光雾里,仿佛是很不合时宜的。 象他那么冷淡傲慢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伤感?甚至是凄凉! 尤其是渐渐疏远的这几年,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偶尔会对她展露温柔笑容的那个人了,他变地越来越不不近人情,越来越冷酷,越来越自以为是,越来越不可捉摸,她明明知道这变化,却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她轻轻地甩了甩头,想要尽快地驱走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她不该在这个时候心软,如果这一次她不拯救自己,她将永远都会浸溺在恶性循环里,依旧被他牵着鼻子走,被他的喜怒哀乐主导着人生,他要她生她就生他要她死她就死,她不要再这样下去了,难得她鼓足了勇气,她不可不想万劫不复。 他仿佛是有些无聊?或者是有些紧张?因为他又掏出一只烟来点燃了,在打火机擦亮的那一瞬间,才又象想起什么似的,急忙揿灭了,再度扔进垃圾筒里去。他很少有这种失态的时候,今天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好象是故意似的。他很明显地感受到她略带探寻意味的目光,想了想,便转过身来面对着她,淡淡一笑,“董湘滢,那个石生……你打算要和他结婚吗?” 结婚? 这两个字眼未免太刺激,她已经被婚姻折磨到遍体鳞伤,怎么还敢再踏入雷区半步?这个问题,她根本就不曾认真地思考过,准确地说,是根本就没有想过。可是,他是什么意思呢?大约他在以为她这么急不可耐地想要办理离婚手续,不过是为了缔结下一场婚姻做准备?她突然想起那天晚上他跟她说起的有关石生的话,也许并不是一时的意气之谈,他这样想,已经很久了吧? 她微微一笑,不承认也没否认,那样暧昧的态度,恰如其分。 果然,他的眉峰一扬,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又道:“想不到到头来竟是那么一个人……董湘滢,他真的值得你作出这么大的牺牲吗?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家庭,会接纳他吗?” 似乎是不太可能的,她的父母再开明,也绝对不会允许的。当初与他之间,尽管有些波折,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两个人的门当户对。尽管她知道这不过是不可能的猜测,但是他说话的语气和态度却让她很不舒服,仿佛石生是多么不堪似的。 于是,她淡淡地道:“我以前看过的《飞狐外传》这本书,我一直都无法释怀,程灵素对胡婓那样好,那样全心全意的付出,为什么却得不到他的回应?他为什么不爱她?石生待我那样好,对我嘘寒问暖,在条件那么艰苦的条件下,却把一切最好的东西都省下来留给我,他甚至不惜自己的生命为我吸去蛇毒,这样的情感,带给我的震动,是无法形容的,因为从来不曾有人这样对我,我真的是心存感激,我想要以超过更多的努力来回报这份情感。我想,我和石生若一起生活下去,一定会很幸福的……象他这样的一个人,带给了我全新的生活气息和姿态,他值得我为他抛弃从前一切不应该的傲慢与偏见,他更值得我为他付出我的全部,当然劝说我的父母能够接受他,应当不算什么的……” 她这样说着,不由得怔怔流下泪来。 第 3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8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38 章 他默默地看着她,半晌才道:“既然你已经想地如此透彻了,那么就随你的便好了。” 有工作人员在按着最初的登记顺序叫人,终于轮到他们了,走廊上已经恢复了寂静,很难想象出刚刚有人在这里叫嚣着要从民丰大厦的顶楼跳下去,战争的硝烟早已经散去,最终的结果,谁输谁赢,却成了难解的迷题。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了接待室里去,接待他们的是一个面貌有些严肃的中年妇女,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拿出几份表格让他们填着,并循例问了几句,大概是问他们是否考虑清楚了。 他满脸的不耐烦,将表格推到了她的近前,自己在一边拨弄着打火机,安静的办公室里回响着清脆的撞击声,很是突兀。 那中年妇女冷冷地瞥了过来,似乎很是不满,“让你填表格,你听见了没有?” 他“通”地一下站起身来,正在认真填写着表格的她吓了一跳,生怕出什么意外,急忙拽着他的胳膊,“你老实坐着吧……”说着,又向坐在对面的中年妇女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不好意思……我填……他字写地不好,我来填……” 那中年妇女蹙了蹙眉头,一副不跟他一般见识的表情,指了指那表格的后面,道:“把这块都填清楚……有没有孩子……抚养费怎么付……各自有没有婚前财产……婚后财产如何分配……都要写清楚了,然后再签上各自的名字……” 他看着她在一边埋头苦干着,心中却有诸多念头辗转反侧,犹如已经崩裂的伤口突然被淋上了一瓢热油,沸反盈天的巨痛,几乎要把他吞没了。可是他却依然面无表情,一下又一下摩挲着手里的打火机,指尖上冰凉,手心里亦是冰凉,就仿佛所有的血脉和热力都封存在看不见的地方,无法去查找,更不能去求救,因为这样的冰冷,才能让他的意识保持一点暂时的清醒,因为他很清楚,这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 身后所背负的父仇不共戴天,心里又深藏着对于她的留恋与渴望,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前后夹击着他,逼迫着他,使他无法作出正确的判断。如果没有在一起也就罢了,既然她已是他的妻子了,这给了他理所当然的理由,他好象不能再放手了,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独自生气勃勃地向另一个人走去,他这样自私,宁可把她拴在身边,守在命运给他们制造的牢狱里。反正,她从小就爱他,反正,他们注定是要纠缠在一起的。可是,那一场不该发生的意外改变了一切,她已经不再他可以左右的了,她认识了异常奇特的人,她要离开他和那个人长厢厮守,这怎么可以?在每时每刻的担心与威胁中,他焦急、暴燥、担忧,最后竟是本能地自卫地对抗,难道要他对她说出来吗?难道要让他开口挽留她吗?那么他该如何跟自己冤死的父亲交代?今天只要他开了这个口,那么便要注定他要跟自己的父亲说再见了,他永远都不能再提报仇这桩事,为了她,他将永远都不能再提了……在失去与放弃的煎熬里,他担忧、恐惧、焦虑,不知所措,爱与恨之间,只是一步之遥。 难道是他不够宽容吗? 连他的母亲都对他说:“景诚,这些年来你太过执着了,执着于你父亲的突然离世……因为这执着,你已经放弃了许多东西了……你一心一意只想着要报仇雪恨……难道你连自己的人生也要一起放弃吗?这一路走来,我在一旁看着,说不得劝不得,可是我……真是心疼……景诚,你难道就不能尝试着放弃学会宽容一些吗?” 从小在他的印象里,母亲就是一种淡然于世的性格,似乎对一切都不尽喜欢也没有特别地讨厌,神情之间总是淡淡的,不高兴也没有悲伤。父亲对母亲的态度几乎是宠溺的,简直是百依百顺,再也没有比他的家庭更和睦安乐的了。可是父亲不在了,母亲好象也没有很大的悲伤,甚至明明知道是傅传里在其中扮演了“催命杀手”的角色,也没有特意地排斥或者憎恶,只是在有意无意间跟他说起:“还是算了吧,毕竟是骨肉至亲。”说实话,对于母亲这样放纵“敌人”的态度,他是有些不满的,可继而又一想,这样对母亲也有好处,至少不会生活地那么累,他是男人,应当由他来抗下一切才对。 他不再跟母亲讨论关于复仇的事,母亲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偶尔在得知他的动作时偷偷地叹息,目光没有焦点,恍惚地望着不知名的地方。他看在眼里,只觉得有种莫名的诧异,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时间久了,那团阴影渐渐地沉淀下去,模糊了他的心。 母亲当然知道他的心,知道如果不是父亲突然横死,他会选择怎样的生活,他以为母亲的叹息是为了这个原因…… 过年的时候,他特意飞了一趟加拿大,母亲一个人呆在异国他乡陪着已经不醒人事的外婆,孤独和寂寞可想而知。可是自从董湘滢发生了意外之后,他就知道,新一轮的对抗又要开始了,他不能将自己的亲人都置身于那争斗的峰口浪尖上,所以他要替她们做最适当最安全的考虑。但是,他也知道,放逐到陌生的国度里去,远离了从前的生活和从前生活里的人,一切都要重新开始,未尝不是一种难耐的考验。于是,他想着自己的母亲在异国孤独地度着春节,就愈发觉得自己的不孝,便他抛下了仍旧有些偏执赢弱的戚菁,飞到了加拿大去。 在多伦多的家里,他却看见了不该出现的人,傅传里。 他印象里的傅传里是飞扬跋扈好勇斗狠急功近利的一个人,曾经信誓旦旦地教训着他:“傅景诚,你这个人,不吃点亏吃点教训,你是不会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的。”这么多年来的争斗,或许是忌惮着他的反扑,所以才随时做好了应战的准备?又或许,仅仅是为了这简单的原因?不过是作为长辈在教育一个目空一切的小辈而已?其实,谁又比谁,更不可一世?他想想都觉得有些可笑…… 在黄昏的庭院里,曾经那样不可一世的人,竟然变地无比的软弱,无比的温和,只仿佛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孩子,就那么安静又安稳地坐在那里。对面坐着他的母亲,永远的温雅高贵,永远的镇定淡漠。可是他却在那不经意的微微一笑中,领略到了一丝无奈一丝惆怅一丝怜惜一丝惶惑。 他根本不能做正确的思考,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的这一切,他只是站在那里,怔怔地出了神。 或许,傅传里在赎罪,在恳求未亡人的原谅?所在才在最近的一段时间里偃旗息鼓,令他找不到丝毫破绽? 只是,这乞求与罪赎,是否来地太迟?迟到他已经无法撇开这几年来最熟稔的行业,迟到他放弃了最初的热望重新调整的人生目标变地毫无意义…… 他在百转千绕间,却始终无法得出最终的答案。 “啪”的一下,她将已经填好的表格推到他的面前,“傅景诚,你看看……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签字吧。” 他的神思混乱,怔怔地看着表格中娟秀的字体,离婚的理由倒是简单,“性格不合”,也没有孩子抚养问题,至于财产一栏倒是费了一点周折,多赘了几个字:“婚前财产及个人物品都归各自所有,婚后财产都归傅景诚所有,并无须对董湘滢作出任何经济补偿”,倒是干脆利索。 他突然有一点心酸,她要撇地如此干净,竟然不想跟他索取任何的东西,就连一丝一毫的恨意也没有?所以在经济上也如此的潇洒,“无须作出任何经济补偿”…… 他冷冷一笑,提起笔来,“名字应当签在哪儿?” 她在桌子底下握住了自己的手,眯起了眼睛,嘴角却轻浮起一丝冷笑,却已是筋疲力尽,筋疲力尽到不敢再看他一眼。 他不爱她,所以才对她的爱,熟视无睹;他不爱她,所以才会在逼不得以的情势下为了保全某些不能丢弃的东西而娶了她;他不爱她,所以才会在她结婚以后又把全部精力投入到从前女人的身上,还想生儿育女,妄图天长地久;他不爱她,所以才会相信她恶毒地谋杀了他的孩子;他不爱她,所以才会在她再无其他用处的情况下,又无比决绝地抛弃了她……究到底,不过是因为他不爱她,所以才会对她这样浑不在意……所以才与她有关的一切都这样浑不在意…… 她劈手拿起平摊在桌上的另一张表格,颤巍巍地寻找着那合适的位置,眼前却好象进了沼泽地一般,雾气茫茫。她努力告诫着自己,一定不能松懈,一定要保持镇定!从前体育课跑件转让到你的名下,从此以后,我们两清了。” 董建非常高明,傅董两家联姻,董家持有的15%的傅氏股份自然而然当作了嫁妆的一部分,也当然也是牵制他的重要砝码,于公于私,他都不能也不敢轻举妄动。想不到她这会儿却很无所谓地很高姿态地提了出来,仿佛有些施舍的意味,又好象有点蔑视,因为他梦寐以求的不就是这个吗?为了他的父亲和傅氏,他甚至可以不惜一切……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此刻的心情,他只是本能地牵动了一下嘴角,在哭笑不得之间,却见她冷漠地背转身去,渐渐地消失在街道的尽头。他在原地站了良久,才慢慢转回身去,继续走自己的路。 曾经天长地久不离不弃的约定,原来不过都是戏言。这荒唐而可笑的婚姻,就这样走到了尽头。 二十九 时光是漫长而平静的,因为不再有心急如焚的希望,便不再有伤心欲绝的失落,董湘滢渐渐地学会了借助工作的压力来使自己度过离婚后最难捱的辛苦。按照从前的计划,她根本就没设想过工作会怎么样的,可是她进了这城里规模最大的律师所实习,带领她的指导老师也是知名度相当高的律师,所以她有幸参与了许许多多大大小小千奇百怪的案件,想不到与人解决纷争排忧解难,竟然成了她的生活重心。好象是顺理成章的,她在研究生毕业以后,没有继续攻读博士学位,而是留在了那家律师事务所,成了一名专业人士,律师。 石生好象也变地很忙,去了云南拍摄一部电影,好象还是很不错的制作班底,据说导演就是看中了他那张迷死人不要命的纯真,将那张脸放置在原始森林的苍茫绿意里,仿佛就是为了营造一种在这个繁华世界里再也找寻不到的单纯与自然。 他不能说话,可是经纪公司专门给他配备了所有一个明星应当配备的一切,因为他现在已经小有名气了,据说连广告的档期都已经排到明年,许多人在提到他时,都无不惋惜的说:“哎,真是可惜了,那么样一个人,竟然是不会说话的。”可是也有人说:“上帝都是非常公平的,这么完美的一个大帅哥,如果再没有一点缺陷,还叫别人怎么活?十全九美嘛!” 她的工作越来越忙,对娱乐新闻也不甚至感冒,只偶尔在茶水间里听其他的女同事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有关于他的只字片语,她端着热气腾腾的咖啡,好象闻着咖啡的醇香,嘴边却挂着不由自主的微笑,直到有同事拍上她的肩,“小董,没事傻笑什么呢?”她当然无法解释,解释给那些人知道,是她把他从遥远的大山里给挖掘出来的,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他也许永远只是那个背着竹筐在山林飞行跳跃的青年,世事还是奇妙。 他不能说话,可是他却很快学会了现代化的通讯交流手段,用手机或者上MSN穿简讯给她,似乎也已经很熟练了。可是她却只是做最简单的回复,仿佛在回避什么,因为傅景诚在离婚的时候,冷言冷语地讥讽过她的话,她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夏天里最繁盛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已经是秋天了,烦人的知了还躲在那浓浓的绿荫后面无休无止地叫嚣着。现在她已经从家里搬出来住了,母亲当然很不愿意,本来就心疼她离了婚一个人惨兮兮的,再加上刚刚参加工作又忙地团团转,整个人已经瘦地不象样了,便想把她留在身边好好地照顾。可是她却不能再继续留在家里了,至少这一段时间不行,因为发生了不该发生的意外,有些她永远都不想面对的事情突然来袭,她必须一个静一静,她不想在心疼自己的父母面前露了馅,她想要独自一个人来面对。 她只得转而去做父亲的工作,父亲还算开明,没几个回合就点头同意了,不过还是亲自替她选了一套位于高档社区里的小公寓,安保是首先要考虑的,至于舒适倒退而求其次了。她当然知道父母的苦心,至于律师所那里,父亲也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同事们并不知道她是城中巨富家的千金,也不知道她曾经被人掳劫的旧闻,更不知道她曾是傅氏的女主人,因为她和傅景诚几乎从来没有在公众面前露过面。大家只当她是个刚出校门的年轻女孩子,一个长地漂亮待人又亲切和蔼讨人喜欢的小女孩。本来嘛,在这快节奏的黄金写字楼里,大家关心的只是金钱与效益,至于绯闻与八卦,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并不能持续太久的。 倒是有热心人打算替她介绍男朋友,仿佛条件还都是不错的,她都给婉言谢绝了,久而久之,人家都对她另眼相看了,纷纷议论:“原来不声不响的小董,还是很心高气傲的。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倒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她也只是笑笑,不置可否。谁也不知道仍然保持着少女身材和清秀面孔的她,已经是伤痕累累,如何再敢妄谈情事?更何况,她心里在想什么,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一切好象是风平浪静了,可是她知道,什么都没有改变,她不过是在一天天地熬着,熬到哪天就算哪天。 有一趟出远差的任务,是去很偏远的一个县城监狱里会见一个被关押的犯人,因为条件有些艰苦,谁都不愿意去,于是她便自告奋勇地做了主办刘律师的助手。会见的过程是有些压抑的,那个已经被囚禁了七年的犯人,阴沉着脸,根本不愿意再去回忆八年前的那一桩灭门惨案,也不愿意配合他们讲出相关的一些在那个时候被忽略到的一些细节,也许是根本没把两个女律师放在眼里?因为她们的委托人也是那个案子的主犯之一,在这七年来从来没有停止过申诉……七年的时光,死缓被改成无期,无期又被改成十五年,也该熬地差不多了,为什么还要如此执着?只怕真的是有些被冤枉的意思,可是七年了,有很多东西都被湮灭了,就算是有天大的冤枉,又能怎么样? 出了监狱的大门,天空有些微蒙的雪青,刘律师看她的样子有些沉重,便笑着安慰她:“小董,这样的案子都是三分靠人力七分靠天定……你也不用太着急上火了……噢,咱们是明天下午的飞机……还有一段时间,听说这里遨云山的枫叶很美的,不如咱们去看一看吧?我正好也可以顺便去看看多年的老同学……” 现在的她和以前大不相同了,已经再也没有千金大小姐的劲了,凡事都是“好好好……”绝对的软柿子,可以随便搓揉,也不会对上司提出的要求表达反对意见,更何况刘律师虽然已经三十几岁了,是个很爽快的女人,平常对她也很关心,还给她介绍过男朋友呢。 第 3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9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39 章 两个人便搭车去了遨云山的度假村,没想到那度假村竟然被什么公司给全包了。刘律师大呼上当,因为据说只有这度假村是上星级的,其他住宿的地方,条件均不甚乐观,况且天也快黑了,再回市区也不划算。正在犹豫的时候,好象有一大帮人呼啦啦地从电梯间那里走出来,其中有一个人高声叫着:“董湘滢……”她在筋疲力尽的时候看了过去,原来是电影公司的菊姐,当真是遇见救星一般,急忙把当下的窘境说了一番。 菊姐“哈哈”大笑起来,“还真是巧,我们来拍几场戏景,所以就把这里临时包下来了……没问题,我来给你们解决住宿问题……” 果然还是有空房间的,酒店立即为她们办理了入住手续。刘律师小声在她耳边嘀咕着:“你还真是神通广大,竟然还认识电影公司的人。”她只地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想到菊姐却非常热情地请她们一起去吃晚饭。可是刘律师的同学那边来了电话,据说已经备下了接风宴,还派了专车来接,刘律师看她和菊姐异常热乎地聊着天,便简单客气了几句,一个人去赴约了。 有其他的人在呼喊着菊姐,似乎已经等地有些不耐烦了。菊姐风风火火地要离开,却又象想起来似的,罗里罗唆了一番:“石生就住在后面绿竹苑的D座,这些日子拍戏拍地有些累,好象正在闹情绪,连晚饭都不想去吃了。这会儿他要是知道你来了,大概什么烦恼都烟消云散了。你把行李放到房间去后,就去找他一起吃饭吧……我在餐厅等你们……”说完才被人生拉硬拽地带走了。 她在房间里简单地洗漱了一番之后,肚子确实有些饿了,一个人吃饭确实有些挺无聊的,不如真的去给石生来一个突然袭击,这样想着立刻付诸了行动。到大堂里找了一个服务员简单问了一下路线,原来那绿竹苑是这度假村的豪华套间,想不到石生的待遇已经是今非昔比了。 天已经黑下来了,狭长的石子小路中亮着几盏路灯,闪动着幽幽的光芒。她怀着一腔恶作剧的心理,已经想好了要吓他一吓的招势,心中得意,不由得就轻轻吹起了口哨。幸好没有人看见,这样的“潇洒”,一点都不象她的平时作风,这样出格的举动还是跟董湘凝学地呢!每次想起董湘凝,她总是会有一种内疚的歉意,到现在已经尘埃落定了,那种无法抑制的愧疚之意似乎更加厉害了,因为她害了她,并没有美梦成真,反而落地了更惨痛的下场。 幸而绿竹苑很快就到了,D座隐藏在一排竹林的后面,透过稀疏萧瑟的竹林,遥遥地看见朱褐色的天鹅绒窗帘在涩涩抖动着,好象有什么人躲在那里。她轻轻地笑出声来,紧走了几步,跃上台阶按响了门铃,故意捏着鼻子高声道:“R Servce,客房服务……” 好一会儿,才有人极不情愿地打开了房门,她已经做了好了那一个鬼脸的准备,不想突然闪现在眼前的却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用极度厌恶的表情上下打量着皮笑肉不笑的她,“你谁呀?我们压根就没叫什么客房服务,你有没有搞错!”说完后,又带着几许狐疑的神色望着她,“你不会是狗仔队吧?” 她突然觉得有些可笑,这个世界是怎么了?就算是大家都变地莫名其妙起来,至少石生应当是纯真如一的,可是这寒风凛冽里穿着“单薄”的女孩子又说明了什么?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多余,便很客气地倒退了一步,“对不起,我找错了……我真的不是狗仔队,你别害怕……” 突然有人迅速地冲了出来,引地那女孩子尖叫了一声……她几乎也有些诧异的,因为该有大半年没见了,他基本上都在外地拍戏,她已经不是很认识面前这个衣着打扮时髦的青年了,要不是他向她展露了一个纯朴的笑容,她真的以为这个人是哪一个新生代的明星了。可是他在笑逐颜开之后立即伸开了双臂,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她本来是想吓人一吓的,不想自己却给吓着了,可是他却是一派自然地环抱着她转了几个圈后立即把她放了下来,目不转睛地凝视了她,倒看地她有些局促不安起来,可是他却只是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又笑了起来。 那个女孩子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仿佛是受了奇耻大辱一般,怒冲冲地跑下台阶去了。她摇了摇他的胳膊,故意道:“你朋友好象生气了,你还不去追?”他的神色似乎有些微微发窘,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腕,紧紧地握住了,将她拉进了屋里,然而就在房门带上的那一瞬间,蓦地吻上了她的唇。 他的呼吸里带着好闻的薄荷香味,他的嘴唇非常的柔软,他的碰触细腻而缠绵,似乎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在她混乱而仓促的阻挡着,耐心地攻克她封闭的堡垒,竟然想要伸进她的牙齿里……她方才清醒了过来,用力地推开了他,气息有些急促地仰望着覆盖在头上的高大阴影,迷蒙的眼神,充溢着狂暴而陌生的情感,正在冲击着她脆弱的理智。他仿佛不肯罢休似的,她分明地感受到了来自于肩上的压力,他再度靠了上来,低下了头,露着一点胡茬的下颌轻擦着她的脸,有一种粗砺的磨砂的感觉,她的心微微一颤,紧跟着全身也颤栗了起来,也好象给了他进一步的暗示,再度吻了上来。 “梁石生,你这是怎么了?” 她在意乱情迷到几乎失控的边缘,用力地推开了他,“石生,你不要胡闹了!” 他怔怔地站在那里,目中汹涌澎湃的情感渐渐地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的委屈还是什么的,让她的心不由得揪了起来,竟有些疼痛的感觉。他缓缓地比划着,在字字句句地质问着她,亦仿佛是在恳求着她:“你和那个人分开了……分开已经有半年了……为什么我们不可以?你不喜欢我吗?难道你是在生我的气吗?刚刚那个女孩子……是剧组里的同事……我和她根本没什么的……” 她略微地沉了沉心,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淡淡一笑,“石生,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很喜欢你,从来没有改变过……可是……这种喜欢,就如同我喜欢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美好事物一般的喜欢……石生,你明白吗?” 他大约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也许根本就不知道那背后的深刻含义,因为他始终不曾真切地了解她这个人,只是被她的表面所迷惑了,他要是知道她所背负的一切知道她曾经的“歹毒心肠”,他一定不会象现在这样对她恋恋不舍,究到底,他是爱慕着自己想象里设计的那个她,或者说是抛弃了红尘俗务停留在大山里的她,而不是现在这个戴着面具生存于繁华闹市里的木偶人。 她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他的也不例外,正好驱散了压抑而尴尬的气氛,他笑了一笑,去沙发那里拿上了一件外衣,笑了一笑,简单做了一个手势,“我们去吃饭吧。” 他们并没有去找菊姐汇合,而是去了度假村的西餐厅,侍应似乎对他很熟悉了,将他们引至一个比较安静的角落里,又递过餐牌来。想不到,他竟然在询问过她的意见之后,很熟练地点了餐,甚至还开了一瓶红酒。她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既绅士又体贴,心中却不知是何滋味,恍惚是有些意外而忐忑的,因为她还不能完全适应,适应他已经很快地融入了这个繁华的世界,而且越来越得心应手。 餐厅里很安静,客人并不多,高高的沙发椅背遮挡了一切,两个人躲在那静静地一隅,左顾而言他地聊着这半年来发生的事情,她说她在工作中遇到的一些奇奇怪怪的案件,他比划着他在娱乐圈打拼的琐碎新闻,彼此都微笑着,静静地聆听,大块朵颐着,一杯杯地喝着,一切仿佛是那么自然,那么平静,并没有哪里不对。 他又为她倒了一杯红酒,她看也不看,又是一饮而尽。他默默地看着她的豪爽,突然单手按住了她的手臂,无限悲凄地凝视着她,“半年前的时候,我该陪在你身边,陪你度过难关的……可是我又怕自己给你增添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才没敢再去打搅你,我只是在拼命地努力着,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出人头地,可以配地上你,不至于使你太过丢脸……” 她醉眼迷朦地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高脚杯,橘红色的灯光倒映在瓶底的螺旋纹路上,如海般深邃的目光近在咫尺,仿佛隐藏了什么,在微微地透着一点亮,尽管她已经喝了不少了,可是借着那点亮光芒,她却隐约察觉了什么,本来是应当装一装糊涂的,可是竟然没有忍住:“石生,是我的父母……不,是我爸爸……他找你麻烦了吗?” 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她“啪”地一下将酒杯掼到桌子上,上前抓住他的衣领,“梁石生,你倒底说不说嘛!” 他吓了一跳,却顺着她的手劲绕到她这边的沙发来,“你别急……不是你爸爸妈妈……是那天在日本料理店外……和你说话的那个女人……你别急嘛!她好心好意地来跟我摆事实讲道理……虽然我当时有点伤心难过,可是我仔细想想,也确实是那么一回事……” 她慢慢地松开了他的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又是一饮而尽,突然冷冷地一笑,恍惚想起那个夜晚发生的荒谬事情,那个女人突然在自己面前的放声痛苦,完全失去控制地抓住她的衣袖声声检讨苦苦哀求着,不过是解释二十四年前发生在医院的遗弃事件,是多么万不得已,是多么悔不当初,因为遇人不淑未婚生子,在那个年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似乎也是没有不可以原谅的。她还没有那么近距离地看一个人近乎疯狂的表演,也许是压抑地太久了,终于借着一个引子爆发了出来,至于那个引子是什么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那天夜晚她好不容易“逃”出了那个女人哭天抢地的嚎啕,几乎是灰溜溜地跑到了大街上,然后就飞快地奔跑起来,好象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紧紧地追赶着。她拼命地跑着,跑到筋疲力尽满身大汗,虚脱地坐在马路牙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望着一望无际的黑夜,几乎以为自己是遇见鬼了。可是不是的,那个女人真的跟她说过,可也真是厚颜无耻,跟她的母亲同名不同姓,凭什么就敢说是她的亲生母亲? 尽管那个女人从此好象销声匿迹了一般再也没有骚扰过她,可是她也不能不能消极大意,始终战战兢兢地保持着高度警惕,却只能将满腔的愤怒、委屈和怨恨生生地按奈着,不可说也说不得,她不能说给任何人听,只能自己憋闷着,但愿成不了精神病。 可是他却不知道,她的沉默加重了他的忧虑,他本来想要将她拥进怀里的,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站起身来,不想她一把拽住了他,“石生,和那个没关系……和配不配得上……没关系……”他顿了一顿,才轻轻地举手示意:“半年了,我以为你已经痊愈了,没想到你还是一如既往……” 半年了,他不仅学会了世故,而且也聪明了许多,就是连她自己都不敢去揭开的疮疤,他却这么毫不留情地刺破了那一层薄薄的疖,拨开来一看,还是鲜血淋漓。 整整一瓶红酒被她灌下肚,她却越喝越清醒。这半年来,也只有与他在一起的这一刻,她才又变成了原来的那个董湘滢。胸口痛地几乎要裂开了,她好想好好地大哭一场,可是却半滴泪也没有。 他们乘了同一班飞机回去,却坐在不同的座位上,他坐的是头等舱,而她却在经济舱里听着刘律师无限感慨地话着当年的一段朦胧情事。大约是因为一场同学聚会,引发了刘律师一发而不可收拾的失落与伤感,絮絮叨叨地说了一路,末了还以一副过来人的架势劝导她:“小董,你还年轻,可要瞪大了眼睛仔细挑选,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因为一旦错过了,便是后悔终生呀……” 她正在焦躁与伤痛的火海里煎熬着,怎么能承受这样的劝戒?后悔终生,这是最可怕的谶语,她一想起来,就胆战心惊,可是也没有办法,这世上和她一样的伤心人还有许许多多,她不能阻挡别人的凄凄惨惨凄凄。 幸而只有一个小时的航程,下飞机的时候也是头等舱先下,她落在了后面,可是等她出闸口的时候,却发现候机室大厅里被堵地水泄不通。而且那些人在一个声音地带领下,有组织有纪律地呼喊着一个人的名字:“石生……石生……”好象是百米冲刺前的呐喊助威。 她当然是有些诧异的,想不到这个家伙如今已经这么红了,竟然迷惑了这么多的“无知”少女,怪不得被电影公司当宝似的供养着。她随着刘律师从另一旁的通道走了出去,却还是忍不住望了过去,他戴着墨镜很有星相地满足着那些女孩子们影签名的要求,好象无意间也向她这边望了过来,又好象是她的错觉,因为她走地很快,那些疯狂的粉丝越聚越多,电影公司的工作人员已经在出面干涉了,闹哄哄地乱成了一团。 她在回程的高速路上稍微眯了一会儿,恍惚听着刘律师用很爽快的语调讲着电话,仿佛也是她正在参与的一个案子出了什么问题。她想要积聚精神好好听一听,却总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实在懒得动弹,就是思想也希望就此关闭停止了才好。 不想,手机“嘀嘀”响了三声,隔了好一会儿,她才懒洋洋地滑开了盖,原来是百忙之中的石生传了简讯给她:“董湘滢,不管怎样,我只想和你长相厮守。”她不禁有些发蒙,怔怔地看着屏幕上的那几个字,脸上湿汲汲地挂上了一层凉雾。 刘律师的电话终于讲完了,无意之中看了她一眼,“小董,你怎么哭了?” 她有些惊慌失措,急忙胡乱擦了擦脸颊,傻傻地笑了起来。 三十 律师所新接了一项企业并购的项目,由刘律师牵头处理,董湘滢顺利成章地成为了工作小组成员,不过是做一些琐碎案头准备工作。可是没进行几天,谈判却突然陷入了停滞状态,好象是委托人在资金方面出现重大问题。她还以为这桩纸上谈兵的生意要泡汤了,不想一个星期后,刘律师突然通知她去参加碰头会,原来投资合作伙伴找到了。 她跟随刘律师到了谈判地点,才发现那声势比想象中的浩大地多,各方投资公司的主要负责人以及律师都齐聚在宽敞的会议室里,倒是她们到地有些晚了。 委托公司的黄总向她们招着手,“这里坐……”刘律师连忙说着:“不好意思……”说话的功夫,又抬腕看了看手表,“离开会时间还有十五分钟,怎么大家坐地这么齐?”黄总低声道:“傅景诚是出了名的严苛,这次他能够接受我们提出的合作条件,已经很给我们老爷子面子了……老爷子千叮万嘱,让我无论如何不要在一些小的细节上出现差错……” 她正在启动着笔记本电脑,好象是训练有素的架势,可是手腕禁不住有些微微地发抖。已经多长时间,她有多长时间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她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恢复了,可为什么她的心跳地这么快?手心微微地沁出汗来,摩挲在光滑的键盘上,一个又一个清晰的印子。会议室里的暖气烧地很足,不一会儿的功夫,她的额头上就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尽管大事当前,可黄总的注意力似乎总要被她所吸引,这会儿忍不住又将目光递了过来,“咦”了一声,“小董,你是不是不舒服?怎么出这么多的汗?脸还这么红?” 黄总一位标准的太子爷,本来是可以安安稳稳地仰仗着父辈的一点余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可偏偏又是想三想四的性子,总寻思着干一番留存公司史册的大事。她在一旁整理着文件,一边替这位黄总担心起来:遇见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傅景诚,只怕怎么死的还不知道呢!这样想着,却见黄总笑眯眯地将手帕递了过来,她在桌子底下紧紧地攥住了手腕,强自镇定地笑了笑,“我没事……”中间还隔着一个笑容暧昧的刘律师,弄地她接也不是,不接更不是了。 会议室里低低的议论声嘎然而止,只见会议室的大门被人用力地推了开来,有人大步昂扬地走了进来,玉树临风的青年英才,于人前的场合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镇定与潇洒,轻轻地扫视了一下会议室里的一干人等,莫不是屏声敛气地小心翼翼起来,虽然未必有这个必要,只不过是本能的反应而已。 她也是本能地将身子往后退了退,微微低下头去,却还是很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凛冽的目光在自己的周围去了又回,连番环绕着。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漆漆的键盘,恨不得把立刻冲出会议室去,因为太恨自己的不争气,时隔这么久,她为什么还这么胆小如鼠?难道她应当见不得他吗? 会议好象开始了,她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始态度严肃恭谨地做着会议记录。突然MSN窗口跳了出来,原来是另一个助理律师小汪给的她留言:“黄总让傅景诚一比,简直是顽石与玛瑙的较量,真的是人比人气死人,以前怎么不觉得小黄总这么上不了台面……”后面是一个无奈的笑脸,她不由得也是一笑,抬起头向小汪的方向望了过去,却与端坐在主席位置的他,狭路相逢。 才不过短短的几个月而已,两个人竟都有了一点“尘满面鬓如霜”的沧桑恍惚之意。他的目深似海,只若潜伏着一艘已经酣睡许久的沉船,被意外的闯入者搅乱了千年的沉寂,有一点慌乱,有一点不知所措。然而她也不好过,脸孔渐渐地转成了苍白之色,嘴唇在微微地颤抖着,黝黑的眼眸在瞬间失去了光泽,退了又退,却还是忍不住向他望去。不想,他已经恢复了平常,已经将注意力集中到桌上的文件上,静静地看着,习惯性地敲打着桌面,混合在项目讲解人的开场白中,倒也不甚突兀。 第 3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0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40 章 他们已经是不相干的人了,他们已经离婚了,离婚的要求还是她先提出来的,当时也是下定了决心的,总想象着长痛不如短痛的浅显道理,以为自己也可以熬过这一关……可为什么再见到他,她还是好象一个傻瓜一样,心头犹如被重石压迫着,苦不堪言。 这里是离地一百多米的地方,巨幅的落地窗外,是万里无云的天空,浩浩荡荡地铺张开一望无际的湛蓝,几欲透明的一般。太阳不知到哪里躲清静去了,反正在她坐的角度是看不到的,偶然只能看见一缕稀薄的白线在空中急驰而过,好象是飞机的尾烟,又仿佛是仙人路过的痕迹,然而亦是不声不响,迅速地消弥于蓝色的海洋里。 会议的进程安排地很紧凑,大约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就结束了,似乎各方投资人都已经取得了自己比较满意的条件,以后就可以同心协力一致“对外”了。大家都在收拾着文件,关闭着笔记本电脑,会议室有一点轻微的混乱。 不知是谁“哟”了一声,“快看,那是什么?”大家不约而同地向窗外望去,由远即近飘来一个朱红色的热汽球,汽球下来悬挂着长长的条幅,几个大字赫然触目:“于晓艳,爱你一万年”……大约是哪位富家公子一掷千金,来讨女孩子的欢心,虽然并不是独出心裁的创意,可现实与电影,毕竟还是有所差异的,这样的举动,未免有些惊世骇俗。 究竟是肤浅的浮燥,还是真心实意的爱情,她并不知道……若是以前的她,大约是很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热闹的,可现在她却是说不出的厌烦,因为爱情不过是两个人之间的私事,若是用来点缀别人茶余饭后的话资,搀杂进世俗的干扰,就是再真心实意的情感,也不再纯粹了,就好象从前的她和他……他不远万里去寻她,看似罗曼蒂克的举动,却不是为了爱情,只是迫不得已。她明明知道,却又忍不住蒙骗着自己……必然导致了分崩离析的不堪结局…… 热汽球已经飞远了,大约还要继续环城之旅,好象是深受启发的黄总俯首向她笑道:“小董,女孩子是不是都喜欢这一套?赶明我也弄这么一出……你说好不好?”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不想主席位置那边的目光又望了过来,她不由得怔了一怔,然而他的嘴角慢慢地浮现出一个轻讥的笑容,也不知是在嘲笑侃侃而谈的黄总,还是在讥讽正在听着侃侃而谈的她。 黄总的心情不错,乐呵呵地张罗着中午的会餐,可是傅景诚显然不想多呆,向自己身边的人耳语了几句,又跟几位主要负责人握了握手,先行告辞了。本来她还在犹豫着,得想一个什么合适的理由才能免除这顿商务会餐,幸而他主动替她解决了这个难题。 几天以后,她选择了一个适当的机会很委婉地向刘律师提出,打算退出并购业务的项目小组。刘律师还以为是她手头的工作太多了,倒也没有太在意。她想不到这么顺利就挣脱了出来,心下轻松了不少。 偏偏菊姐的电话打了过来,“董二小姐,你快过来一趟吧……梁石生出事了……” 她只得匆匆地赶去了拍摄地点,是在郊区的一处僻静海滩,如今这个时候,很少有人到那里去了,所以她很直接地就看见了那些拍摄的人群。大约刚刚发生了什么不愉快,又或许只是导演一个人在生着闷气,黑着脸气势汹汹地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其他的人都小心谨慎地各自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屏声敛气。 她不由得也被吓噤住了,闷声不吭地站在人群的后面,遥望着不远的大海里,只见一个年轻的长发女孩正慢慢地走了进去,一旁的洒雨车卖力地制造着人工降雨,烟雨朦朦的诗情画意的效果被烘托地惟妙惟肖。突然,不知隐藏在哪里的石生跑了出来,并以极快的速度也向大海跑去,一把拽住了那女孩的胳膊,折腾了一番,才安静了下来,好象石生的嘴唇在蠕动着什么,那女孩子仰头望着,除了哗哗的水声,仿佛陷入了无声的世界。 其实也算不错了吧?她并不懂得电影艺术的精妙所在,可是却心疼着石生,这么寒冷的天气,石生只穿着一件单薄的T恤衫浸泡在冷水里,怎么受地了?没想到那导演却愤怒到了顶点,高声叫道:“Cut ……Cut……梁石生,这已经是第几条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现在是当红明星了,所以想敷衍了事?你还想不想拍了?不拍拉倒!省得这么冷的天,让这么多的人陪着你发脾气!” 鸦雀无声的人群开始慢慢地走动起来,却还是没有人敢说话,菊姐堆满了笑容走到导演身边:“常导,您消消气,石生他不是故意表现不好,主要是这两天身体不太好,所以才入不了戏……”导演摆了摆手,似乎不愿再计较,又高声道:“大家休息二十分钟……” 正巧有一个助理模样的人,拿着一条浴巾向海边跑了过去,董湘滢发了一会儿愣,也追了上去。石生挨了一顿斥责,情绪有些萎靡,脸上呈现出可怜又可爱的表情,让人急不得恼不得。那个助理刚刚把浴巾披了上去,他微微一皱眉,摆了摆手,好象是表示自己没有事,转身又将浴巾替那个长发女孩子披了上去。 董湘滢仔细看着那楚楚可怜的面容,似曾相识的样子,转而想起来,好象就是那一天晚上出现在酒店他房间里的女孩,她不由得微微一笑。 那个女孩子也看见她了,怔了一怔,轻轻哼了一声。他听见了,抬起头来,立刻展露出欣喜的笑容,站起身拉住了她的手,傻傻地笑起来。那么高大的个子,竟然象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 她没好气地道:“梁石生,我很忙,你知道吗?菊姐打电话给我说你出事了,我撂下了手边所有重要的事赶了过来,没想到所谓‘你出事了’,竟然指的是你不肯好好拍戏?梁石生,你在发什么神经呢?” 可是他执着她的手,还是那么傻兮兮地笑着,她当然无法再继续下去,就是佯装发火,似乎也显得太不合时宜了。 菊姐拿了一条毛巾过来,嗔道:“这两天他一直别扭着不肯好好工作……他们只得把我叫来了,可是我拿他也没有办法……小董,常导可不是一般的导演,石生这次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我也是实在没辙了,才会想起你来……我想你的话,他是不敢不听的……”说完,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嘻嘻地笑了一笑,便转身走开了。 董湘滢接过了毛巾,“梁石生,你低头……”他果然乖乖地低下头来,任由她温柔地替他擦拭着头发,任由她没边没沿地唠叨数落着,左顾而言他。其实她大概也知道他为什么会闹情绪,不过是在等待着她的一个答复,那个厮守终生的答复。因为她不确定的态度,致使他的心一直空悬着,所以才什么事也做不好。 她也是无奈,这里不是苍翠绵绵的深山老林,惟有她和他,这里是充满烦恼和干扰的是俗世红尘,她和他,好象没有什么希望的。 擦了一会儿,她突然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来望着她,良久她才道:“石生,时间是解决一切难题的良药,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时间。你的事业才刚刚起步,千万不要为这些事情干扰了你的情绪闹分了心……你要好好的,你得好好的,你不要让我为你担心,这样我也才会好……如果你总是这样,只会给我增加莫大的压力,我会支撑不下去的……”本来是安慰他的话,没想到却勾起了她的满腔心酸,真的有些支撑不下去的疲倦,缓缓地低下头去。 他轻轻地抬下她的下颌,她的目中隐隐似有水光涌动,半晌他对她比手示意着:“我不再逼你……一切让时间来决定……我会好好地努力……不再让你担心……我要做你最坚强的依靠……” 他这样的郑重其事,她原本满腔心事的,也不由得破涕为笑,而他拉住了她的双手,亦傻傻地笑了起来。 好象有记者模样的人走了过来,菊姐不知又从哪里冒了出来,笑嘻嘻地迎上去打着招呼,并且见缝插针地向她使了一个眼色。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呆下去了,于是向他做了一个跑路的手势,可没走几步,一把又被他拽了回去,撞进宽阔的胸膛,倒有一点莫名的心慌意乱。她抬手理了理纷乱的长发,故意冷下脸来,“梁石生……”他好象有些舍不得,可还是乖乖地放开了手,任由她混迹在人群里,慢慢地走远。 拍摄工作又开始了,他还是按着排练了无数次的动作向大海里跑去,可是他这一次却没有再“说”任何话,只是牢牢地抓着那女孩的肩膀,目光凶狠又凄凉,仿佛还隐藏着一些无法言喻的愁思婉转,求而不得的绝望,就那么定定地望着,望地那女孩子渐渐地忘记了颤抖,亦是目不转睛地回望着……分不清是水是雨还是泪,扑簌簌地,顺着两人的面颊哗哗地倾泻下来,他终于一把将那惊愣的女孩带住怀中,紧紧地抱住了,再也不想松开……失而复得的珍贵,求也求不得爱情,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为之动容,连那严苛的导演也忘记了喊停,任由那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铺天盖地的“大雨”中。 她站在堤坝上的护海围栏边,眺望着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那样汹涌的情感,究竟所为何来?洒水车的水流依旧在哗哗地放射着,却有冰凉的水滴扑向她的面颊,有一些湿汲汲的凉意,原来真的下雨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地向山坡下走去,慢慢走着,后来才想起来,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刚刚驶进市区没多久,刘律师的电话就打来了,“小董,你现在有没有时间?我和小汪还在机场,飞机晚点了……你去一下傅氏的法务部吧……项目资产审计报告已经出来了,你顺便和张部长聊聊,看看他们有没有新的意见,明天上午要开会定结论了……”言谈话语之间,好象忘记了她已经退出了项目小组。 她不能说不行,她也不能说她其实根本不想再踏入那幢黄金写字楼不想再见到傅氏的老板,她更不能说因为那老板曾经是她的丈夫,他们已经离婚了……她只能唯唯喏喏地答应下来,因为她现在已经能分地出轻重缓急,懂得公私分明的道理,她不能表现出任何为难的情绪,还必须得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没想到,傅氏的法务部长临时去开会了,秘书小姐将她安排在休息室里,很温柔地告诉她,应该不用等太长时间。 封闭的空间,银灰色的墙纸,银灰色的沙发,银灰色的地毯,惟有茶几是透明的玻璃,通向外面的门,也是玻璃的。她独自一人置身在那银装素裹的世界,竟然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只得拿起茶几上的那杯热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四周静极了,偶尔有人从玻璃门经过,也好象被一层厚厚的膜给挡住了,患重感冒的时候,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不知道有没有认得她的人……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张部长回来了,简单地跟她谈了几句。原来刚刚傅景诚在高管会议上拍板,这次的收购项目就按既定的合作方案执行,傅氏将不会再附加其他任何苛刻条件。她自然是说了许多感谢的话,心里却在嘀咕着:“象傅景诚这样的冷血资本家,怎么会舍得放弃趁火打劫的大好机会?” 张部长很客气地将她送到了电梯间,又含喧了几句,电梯门开了,里面已经站着一个人了,她的笑容不免就有些尴尬,张部长的态度立刻恭谨起来,笑道:“傅总……”可是他却沉着面孔,极不耐烦地按着电梯按扭,“上不上……” 她不能不上,仿佛再停留一秒,都显得太过刻意了。于是她向张部长告辞之后,便抬脚迈入了那银灰色的世界。四周银光锃亮,连天花板上射灯投递下来的光,也是冷幽幽的银色,她禁不住又打了一个寒颤,仿佛身后靠着一座冰山,映着北极的寒光,只照着她孤独一人的单薄身影,也不过几秒钟的功夫,连那影子也被镀上了一层银色。 呼吸渐渐地紊乱起来,眼睛里含着银光仿佛有些承受不起的意思,她只得微微地眯了起来,又缓缓地睁了开来。投射在电梯墙壁上一个修长的身影,影影绰绰,模糊不清,不见面目,更不见表情,就象在梦里见到,模模糊糊的一团,虚无缥缈地到她近前来,却又无情地将她抛在原地,独自随风而去。她呼天喊地,永远都是她一个人独自地承担所有的一切,她不是被吓醒,她只是被那样一种憋闷在心底的寒凉所惊醒,因为再也忍耐不下去,她不能忍受自己夜夜都做那样的梦,夜夜都在梦中看见自己的凄凉与无望的生活前景。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启了,陡然扑进来的新鲜空气唤醒了正在神游万里的她,她急速地走了出去,一分一秒都不能再做停留,真恨不得插上翅膀飞离此地,她没想到自己这么不争气,不过才见了他一面,竟然就溃不成军,灰溜溜地只想做个逃兵。 外面还在下雨,她却不管不顾地一头就冲进了雨里,没想到却被人狠狠拽了回去紧紧地攥住了手腕,好一会儿她才听见那久违的声音在她耳边道:“我送你……”还等她作出反应,就被他拖着走下了长长的阶梯,那一辆熟悉的银灰色奔驰跑车就停在那里。 想一想,他从来都没有亲自送过她,在短暂的婚姻生活里,偶尔她需要用车的时候,也都是由司机代劳。难道离婚成了陌生人,他反而变得仁慈变得善解人意起来?她已经许久都没有离他这么近了,就是上一次见面,也是隔着那么多的人,隔着那么长的会议桌,隔着他公事公办的冷漠面孔,好象是隔着海角与天涯。可是现在,他和她积聚在狭小的车厢里,也许空间并不小,只不过是她的错觉,因为她的胳膊距离他的胳膊也就不到一尺的样子,也许只有几寸,因为他的胳膊肘随着方向盘的旋转,总是有意无意地向她靠了过来,逼迫地她只想打开车门跳下去,然而终究还是没有付诸行动,只不过呼吸却又渐渐地紊乱起来。 前面遭遇了交通堵塞,正是下班的时候,又是阴雨绵绵,难免如此。车厢里的空气渐渐地稀薄起来,他打开了收音机,一个甜美的声音正在播抱着娱乐新闻:“梁石生的新女友探访片场,可惜记者没能拍到一张正面照片……” 怎么会这么巧,就算这个家伙越来越红,也不会任何时刻任何地点都能听到关于他的八卦新闻。而她去片场看他,也不过是几个小时以前的事,这么快就暴光了?她不得不佩服狗仔队们的非一般能力。 收音机里开始唱歌了,是一首连说带唱的绕舌歌,再加上乱哄哄的编配,混乱地好象进了迪斯科舞厅。傅景诚仿佛有些不耐烦,带着点粗暴的力量,关上了收音机。她不由得就望了过去,却只能看见他的一个侧影,冷冰冰地,好象挂着一层霜,严肃又冷酷。 路边正巧有一明咖啡馆,他突然将车拐进去停了下来。她略微沉吟了片刻,只得也下了车,很顺从地跟在他后面走进了那间咖啡馆,在靠窗的一张台子坐了下来。他点了一杯咖啡,却替她点了一杯热牛奶,不由得她心中微微一动。 咖啡和牛奶很快便上来了,她将盛满牛奶的玻璃杯抱在手心里,轻轻喝了一口,也不知是何滋味,又轻轻地抱住了,吸取着玻璃杯上的一点温暖。好一会儿,才察觉出那无济于事,她的身心依旧是冰冷的,冷地犹如咖啡馆里无奈亮起的电灯,正闪动着仿佛淬了冰的寒光。 他也没有喝咖啡,只掏出烟来点燃了,将目光望去别的地方,一只复一只地吸着。她记得他以前的烟瘾没这么大的,可是此刻好象只有这一桩事可以做,他已经将全部精神投注到那根小小香烟上。 时光在悄悄地流逝了,雨好象渐渐停歇了。 遥远的天际,不知何时漂浮起一条条银红的彩带,悠扬自在地向这边游动过来。灰蓝色底上渐渐泛出一点银白的缺口,好象是月亮在突围而出,却又羞羞答答,欲进还退。不过是眨眼的功夫,银红的彩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嫣紫与湖绿相杂的云雾,繁复粘腻地纠缠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 黑暗渐渐地来临了,曾经存在的争奇斗妍也都消失不见了,再缤纷多彩的一刻也终有烟消云散的时候。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摸着风衣袖口上的一颗装饰纽扣,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在想着什么,可又抓不着一点头绪,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风衣袖口上的那颗纽扣。突然,眼前一亮,原来是咖啡馆里的灯被点亮了,一切的装潢陈设,甚至在那背景里静坐的人突然来到耀眼的光明里,竟显得有些不伦不类,陌生地几近诧异。 有人在训斥着一个服务员:“你怎么这么笨,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需要开大灯的,你不长脑子是怎么的?” 第 4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1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41 章 就在那不耐烦地责难声中,灯光又渐渐地收敛起来,一层淡黄的光雾涌了上来,落在她的风衣还有她身边的一切,当然也包括坐在对面的他。这样陡然带有一点罗曼帝克的情调,竟让她有些不能忍受的仓惶,她突然“呼”地站起身来,“我先走了……”说完后就急匆匆地跑出门去。 他依旧还坐在那里,继续抽着烟。自始至终,他都没跟她说一句话。 交通已经被疏通了,她很快便拦了一辆出租车,很快便回到自己的公寓,坐在客厅里的那张沙发上,静静地坐着,好象傻子一般。月亮终究还是没有出来,只有几点惨淡的星光流连在窗帘之后,映照着她更加惨淡的面容。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怪异的味道,刺激着她的神经,太阳穴里“突突”地跳动着,几乎有爆裂的危险。她低头闻了一闻,原来衣服上附着的浓烈烟味,是他的味道……她又坐了一会儿,却还是不能忍受地走到卫生间里,仿佛有点赌气似的脱下了那件风衣,想都没想就将那件价值不菲的毛料风衣扔进了洗衣机里。 办完了所有的一切,竟有些虚脱的感觉,她无力地坐倒在冰凉的瓷砖地上,背靠着冰凉的瓷砖墙,那股浓烈的烟味依然还在,已经浸润在她的骨隋和血液里,她根本摆脱不了的,也许她一辈子也摆脱不了…… 她不由得放声大哭起来。 三十一 转眼又到了过年的时候,傅园又好象恢复了一点生气,傅心蕊从澳州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新结识的男朋友林海,高大又英俊的新加坡人,说着一口温柔绵软的普通话,处处陪着小心,似乎被傅心蕊已经降服了。傅景诚在一旁冷眼看着,不由得就会想起在不久以前发生在这个地方的旧事,好象是为了张绎凡还是什么的,傅心蕊故意找着她的麻烦,后来她就不见了,再回来却离他越来越远了。 傅太太也从加拿大回来了,正在厨房里忙碌着午饭,林海拿着一本杂志坐在沙发上翻阅着,傅心蕊正在电视柜那里寻找着什么。 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湛蓝高远的天空,竟然连一丝云彩都没有,隐隐约约似有一只飞鸟经过,只是渺茫的一个小点,也许是他出现了错觉,因为他精神越来越涣散,似乎总是无法集中,就是从前最狂热的工作也不再那么热爱了,坐在办公室里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的,似乎对什么都提不兴趣来了。连吴克都拿他无可奈何,似乎劝也无用,他竟在不知名的某一个瞬间失去了斗志,渐渐地老去了。连他的对头人,似乎也在配合着他懒散的心态,三个月以前东江医药对媒体公布了董建的退休消息,甚至连不安于室的傅传里也偃旗息鼓了,大约是受上一次“意外”的冲击,已经元气大伤。本来他是应该能想出办法来的,可是他就是懒得去想,仿佛从前执着的“伟大”事业,已经暂时处于了搁浅状态。 傅心蕊从电视柜的小抽屉里翻了不少东西出来,大约是没有找到想要的,不禁有些垂头些丧气,随意地在那一堆东西里翻腾着,突然好象看见新大陆似的,“咦,竟然有一盘《蓝色生死恋》哟!现在谁还看这么老土的东西……我不记得我买过呀?” 他一向不喜欢看这些东西的,所以从前家里的CD、DVD之类的碟片都是傅心蕊买回来的。他遥遥地望了过去,傅心蕊扬在手里摇了一摇,模糊的光影,熟悉的容颜,几乎已经淡忘的情感,如今重新浮现在眼前,仿佛还是撕心裂肺地痛。曾几何时,她就坐在这里,漆漆的深夜,美丽的容颜,晶莹的泪滴,渐渐地粉碎。 傅太太从厨房走出来,“该吃饭了……小蕊,看你弄了这一地,赶快收拾,该吃饭了。” 林海扔掉了手里的杂志,他慢慢地走了过去,经过沙发的时候无意中撇了一眼,因为太过触目惊心了,虽然只是从很远的地方拍到的朦胧背影,对他而言却已经足够了,更何况那标题也甚是醒目,“梁石生携新女友出席闵玢玢生日宴”,特意加了一个“新”字,大约是因为经常更换日新月异的意思。尽管她带着棒球帽,穿着短款的羽绒服,然而有一副照片是侧着脸的,凝睇微笑着,顺着石生手指的方向,仿佛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怔怔地看着那两情缱绻的情形,只是那么看着,却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 傅心蕊从地毯上站起身来,看见他站在沙发后面发愣的样子,便也走了过来,“哥,看什么呢?看地那么认真!”他恍惚反应过来,淡淡一笑,“快去洗手吃饭了。”说完便走开了。傅心蕊的目光在那巨副新闻上逡巡了片刻,倒也没说什么。 午饭的气氛还是很融洽的,因为主要的话题都集中在傅心蕊订婚的事情上,林海这趟来算是见家长的意思,不久就要和傅心蕊回新家坡去过新年,顺便拜见未来的公公婆婆。 傅太太笑道:“林海,我这个女儿让我和她大哥惯地不成样子了,要是在你父母面前有失礼的地方,你可要随时提醒她随时担待才是。”林家是新加坡著名的医学世家,对于未来的儿媳妇,当然还是希望能够温婉娴淑一些的。 傅心蕊撇了撇嘴,“妈,我有那么拿不出手吗?林海,你说……你跟我在一起,很失礼吗?” 林海憨憨一笑,“不,不,是我失礼才是……” 傅景诚在一旁只聚精会神地研究着饭碗里的米饭,用筷子一颗颗地数着,仿佛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林海有些诧异地道:“大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 傅景诚“嗯”了一声,扬起眉来,却不知道饭桌上的人为什么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目光,而且还是积聚在他的身上。他淡淡地一笑,“大家吃饭呀,都看着我做什么?” 傅心蕊不由得叫道:“大哥,你这又是何必!既然下决心分开了……”不想傅太太却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傅心蕊立刻停住了,只是用很惋惜的目光看着他,他心中渐渐地清醒,也有些哭笑不得,他什么时候成了别人怜悯的对象? 晚上他一个人在书房里发呆,傅太太端着参茶进来,看着他消瘦颓唐的模样,欲言又止,终究还是说了出来:“老实说,你和戚菁的事,妈妈并不是很同意……其实说白了,当初你选择她,不过是因为她与董湘滢有几分相似……你这个孩子太实心眼太执着了,董湘滢就那么好吗?值得你到现在都念念不忘?本来,我以为你肯跟她结婚,是你已经想开了,你已经走出了仇恨的死胡同,后来我才知道,你还是放不下报仇的事。你娶她,也还是为了报仇……你为了报仇,竟然不惜毁了自己的爱情……她对于你来,本来是一辈子才有一次的爱情……可是你娶她不是建立在你爱她的基础上,而是你面对董建,你要先保全自己保全傅氏,到最后你还是不可避免地将她当作了你与董建之间争斗的砝码……景诚,妈妈劝你一句,你要是还不肯放下,你永远都不会快乐……就是报了仇,你也不会快乐……” 他后来想起母亲跟自己说过的这一番话,还是很有触动的,从来懂得他内心隐秘的,惟有母亲和吴克。可是吴克却是推动他前进的动力,母亲却总是时不是地将他向后拽上一拽,所以他很久之前就有这个疑问了,尽管一直都模模糊糊的,可是随着年岁日长,那个可怕的念头却越来越清晰了。他很是后悔那天晚上为什么会那么冲动,竟然在心慌意乱下问了永远都不该问的话:“妈,您有没有爱过父亲?” 如果真的爱过,就不该对突然而至的死亡抱有那么淡然的态度,如果真的爱过,就不该这么多年对敌人始终抱有放任的态度,如果真的爱过,就不该对他强烈的复仇行动始终都抱以不以为然的态度……他不能理解,他始终揣着这个迷题……他无法面对那个冬日的黄昏默默相对的两个人,倒好象他成了不相干的外人,倒好象他一切的所作所为都是那么荒谬与可笑…… 傅太太极少会那么激动的,但在听到那个问题的刹那间,竟然脸色变地煞白。他就知道自己问错了,原来这答案是这么地让人难堪。 傅心蕊和林海去新加坡了,临上飞机前对他说:“大哥,你真的要和那个戚菁结婚吗?已经错过第一次,第二次就不能再错了。”他却是无言以对,对于半个月甚至一个多月才见一面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合适的结婚对象。傅太太也要回加拿大去继续去陪人事不醒的外婆了,他想要挽留,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挽留。他唯一能做的,只是送他们一个个地上了飞机,然后再回到那角斗场里来,他却已经变成了孤家寡人。 戚菁打电话约他一起吃晚饭,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然而相对亦是无言,默默地吃那一顿淡而无味的饭,彼此象是陌生人一样。行到如今,两个人之间似乎剩下的惟有怨恨与歉疚,然而越是这样,越不能停止,越是这样,越要把某些东西以一种特别的方式挽留住,这是他应当受到的惩罚,要不然落地如今的难堪怨闷的尴尬境地,也是毫无意义。她和他,都抱着这样的想法,相互折磨着,熬到哪一天就算哪一天。 电视里在重播着春节联欢晚会,都已经大年初三了,仍然仿佛除夕夜一般,许许多多的面孔,展露着欢聚一堂的笑颜,说着幸福如意的吉祥话。不知是谁突然蹦出一句:“祝福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他怔怔地停下了筷子,心中一阵酸楚,这样的话说出来该有多么简单,只怕这有情人,根本就成不了眷属。 “傅景诚……” 她在对面好象在跟他说着什么话,他似是而非地听着,听地却不甚清楚。突然,只见她撂下脸来,冷冷地将高高的玻璃水杯扫到了地上,分崩离析的清脆响声,刺激着人的大脑,突突地跳动着,只是慌乱。他微微蹙起眉来,她仿佛有些气息不匀,剧烈地喘息着,“傅景诚,你不愿意来吃这顿饭就拉倒不用在这儿给我甩脸子看!” 她总是时不时地发这些无名火,常常弄地他不知所措。依照他从前的脾气,当然不会任由她摆布,可是他已经变得相当懒惰了,他已经没有精力去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他一直对她假以颜色对她处处迁就,不过是因为他觉得亏欠于她。她并不是那些随随便便的潇洒女人,却为他未婚先孕不齿于叔叔婶婶,而且孩子还没了,她为他付出了一切,她变成现在这样神经质,都是他的错,所以他不能离开她,因为她不让她离开他,她对于那些牺牲的报偿就是他而已,那么他就满足她的要求。 他站起身来,去厨房找着扫帚与簸箕来慢慢地打扫着地板上的玻璃碎片。可是她似乎还不罢休,又将桌上的其余的杯盘碗碟一古脑地拨弄下来,他差一点儿被那些飞来之物殃及到,幸而本能地向旁边一闪,却还是有些残羹冷炙泼溅到天蓝色的衬衫上,立刻汇出了油汁麻花的一片江山。他有些气着了,“戚菁,你疯了吗?”然而她却趴在餐桌上,放声大哭起来。他怔怔地望着她抽搐的双肩,好一会儿才长叹了一声,“戚菁,我们不要再这样下去了……” 她突然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地质问他:“傅景诚,你还想着她,是不是?” 他向后退了几步,将目光投向墙壁上的一爿西洋画,刺激的红黄蓝忏悔在一起,也不知道究竟画地是什么,印象派还是抽象派,胡弄自己也胡弄别人。半晌,他才微微咧了咧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冷冷一笑,“傅景诚,事到如今,你就别装腔作势了!你压根就不爱我,我不过是她的一个替代品。因为杀父之仇不能不报,因为她偏偏是……她偏偏与你的杀父仇人有着血缘之亲,不管你有多么爱她,你都不能爱她。只是很可惜,这爱存在地太久了,久地已经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你根本放不下了,你只能将这情感移到了别人身上,我恰巧在某一个时间填补了这项空白。为了永远都不可能的爱,你骗了自己,你也骗了她,你更骗了我……我还以为……你是真的爱我……” 这样的字字句句,好象刀子一般刮着他的心,一下下地凌迟着,他生生地忍受着,尽管非常痛,然而更刺激的却是那寒冷的悲哀,明知道是这样却不能改变也无法挽回的现实,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无言以对。 她却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冲劲,越来越慷慨激昂:“你在情势逼迫之下和她结了婚,好象是为了报仇,可是我知道你不过是想要趁着命运无意中开放的这一条生路,把她留在你身边……傅景诚,你既然这么爱她,当初你为什么要找上我?我怎么就那么倒霉?就因为我长地与她几分相似?你对着我,不过是在寄托你不能对她表达的一腔情意……你知道我有多么恨你吗?到后来,你面对着我,你对我所有的关心与爱护,不过是为了孩子的原因,我把自尊踩在了脚底下,我竟然用孩子来牵制你,来逼你做出选择……你知道,我曾经对你报了多大的希望吗?可是你还是用你的关心与爱护……你给我买车买房给我找了待遇优厚的工作,满足我所有物质上的要求,可这都是表面上的关心与爱护,我真正需要的并不是这些,你明明都知道的,可是你却吝啬地很,你是在用这些表面上的关心与爱护,一点点地将我的心将我所有的希望撕成碎片……傅景诚,你毁了我也毁了我的生活……” 难得她这么有勇气,竟然只字不露地将一切隐讳难言的过往拨了一个干干净净,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退路。半年以来的敷衍与心不在焉,没有生气,没有变化,没有希望,没有快乐,终日郁郁地踯躅在没有光的边缘,才促使了今天的爆发,迟早总有这么一天的。 他一直沉默着,却不能长久的沉默下去,千言万语涌到嘴边,也不过是三个字:“对不起……” 她怔了一怔,腥红着眼睛,颤抖着身子,“我知道迟早终有这么一天的!你不过是在熬着我,熬地我先忍不住,我先提出来……傅景诚,你以为你和她能得到幸福?我会在一旁看着的,看着你们两个人的下场,会有多么凄惨……我发誓!”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地那幢公寓,当他一个人徘徊在人烟稀少的马路上时,只有刺骨的寒风陪伴着他,他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忘记了开车。索性就那么漫无边际地胡乱走着,在一处避风的地方点燃了一颗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却被狠狠地呛着了。 又一阵狂风吹来,他只得竖起了大衣的领子,放眼望去,灯火阑珊,街道上偶然经过的车辆,也好象都是在娘家团聚完的一家三口或者一家两口,其乐融融地回自己家去,不象他,是有家无处归的孤魂野鬼。其实那也不能算是家,傅园里如今已是空无一人,他就是回去,也不过是坐在电视机前,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地看着那部老掉牙的《蓝色生死恋》。 他到现在也还不明白这部片子有什么好看的,委曲求全的爱情,委曲求全的亲情,渐渐地演变成绝望的爱情绝望的亲情,挡也挡不住的生离死别。那样的缠绵悱侧,那样的恋恋不舍,那样的一往无前,在爱情与死亡之间,并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躲闪。他却不禁深深地怀疑着,人都是自私的,怎么可能为了另一个人丢弃自己的性命,就因为那无法抑制的思念? 寒风朔朔,有璀璨的霓虹灯闪耀在街道的尽头,好象是一间电影院,借着急星流火一般的水彩,勾勒出巨副的海报,是刚刚上映的一部《春逝》,萧瑟的街道,渐渐远去的窈窕背影,透过纯净的目光望去,天地苍茫,都收缩在青阴阴光底。他看着海报里的熟悉面容,不由得想起她来,她这会儿在做什么呢?她也许正和海报上的那个人在一起吧? 在过去的这大半年里,他努力控制着自己,尽量不要去想起她,甚至不再打听有关于她的任何讯息,她过地好不好,她正在做什么正和什么人在一起等等……等等……但是,也不是没有机会的,傅氏在收购项目中更换了新的法律顾问,聘请的正是她所在那家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可她自那次一别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大约也是故意。 马路的对面是一间日本料理店,门前放着一爿朱红的流线型灯箱,蓦地开启了,却反射出蓝莹莹的光,好象日落时的海,沉静而又充满神奇的力量,仿佛在那波光诡的背后,似乎正隐藏着什么惊天秘密。偶尔有人在湛蓝的帆布门帘里进进出出,正月里的餐饮业应当处于修养声息的阶段,估计来光顾的也是象他一样无家可归的人吧? 他真的有些累了,已经懒得走了,正打算穿过马路,不想有一辆汽车飞驰而过,他略停了一停,却在车起风飞的瞬间,蓦地被顿在了马路中央。青幽幽的天地之间,惟见那熟悉的身影,悄悄从马路对面的灯箱后移了出来,风吹起了她的长发,只露出那窄窄的一张脸孔,瘦削而单薄的身躯,就好象那一天在樱花漫漫的街上他们分崩离析的那一刻,他亦是这样怔怔地望着她。 红尘恍惚,几乎以为是错觉,几乎以为不能再见了,然而这样近在咫尺,近地可以清晰地看见她脸上的焦灼与不安,风吹起她的长发,飘飘欲飞。 第 4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2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42 章 有个女人从料理店里追了出来,亦是一样的焦灼与不安,急匆匆地抓住她的胳膊,在狂风中呼喊着她的名字:“滢滢,你别这样……我不是故意这样的……我只是太想你了……我只是想见你一面……” 灯箱里光亮渐渐地辉煌了起来,渐渐地幻化成一只飞天的凤凰,扇动着庞大的翅膀,挣扎彷徨着,然而那桎梏早就已经牢牢筑就,再有腾天的本领,也只能局限在那四四方方的小小囹圄里,动弹不得。 他看清了那女人的样貌,原来是傅传里的女人。本来他曾经想从这个女人身上打开缺口的,可是不知道是真还是假,这个女人竟然不明不白地被傅传里给抛弃了,似乎也不是放在心坎上的人,这么多年,倒也真的没听说傅传里把谁放到心上过。 那个女人紧紧地抓住她的胳膊,苦苦地哀求着:“滢滢,你别样……你心里还是有一点在意我的,否则你也不会听见我生病了,就跑来看我……我知道我在你面前是一个罪人,我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要求什么的,我只是想见见你想跟你吃顿饭……我害怕你不方便,不愿意再去我那里,所以才特意在店里等你,我已经给你包了饺子……” 她似乎有些深受震动,任由那个女人紧紧地抓住了胳膊,静静地迎着凛冽的寒风,静静地道:“我该为你担心吗?我该在你想起我的时候,任你随传随到吗?我该时不时地和你吃饭喝茶吗?我该在来吃你包的饺子吗?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我只能说,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不会再见你了……我的母亲,她现在正在等着我回家去吃晚饭……我这样冒冒失失地跑了出来,她现在不知道会担心成什么样呢?钱小姐,我有母亲的,而你……你跟我……我们两个人不过是陌生人……这关系,永远都不会改变……” 时间的洪流在急速向前开着,隔壁街道那一端的电影院散场了,电影院门前的灯光突然放射出缤纷多彩的光芒,映照在黝黑的天际一边,只若当空绽当放的万千礼花,汹涌的人潮渐渐地四散分流,在漫天的火光中照见各自的匆忙,仿佛在那仓促之间只是抑制不住的惊心动魄。他在那惊天动地里,只是看见自己的惊慌失措,他究竟弄错了什么? 命中注定的相遇,却将他们搁放在错误的位置上,他糊涂了,冷冽残酷的投影,使他深深地感受到无处不在的威胁,人世间不由自己把握的事情究竟还有多少? 有人在马路上不耐烦地按响了车喇叭,大约是因为他这样旁若无人地站在街道中央,竟然置理所当然的秩序于不理。伫立在璀璨灯光下的两个人也齐齐地望了过来,她仿佛有些惊诧,她旁边的女人似乎顿了一顿,旋即松开了紧抓不放的手,摇了摇头,渐渐地走回店里去了。而她却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怔怔地望着他,寒风凛冽,风扬起她的长发,还有止也止不住的泪水。 就这样旁若无人地两两相望,思念阻断了所有的隔膜与怨恨,驱也驱不走的情感,犹如排山倒海地袭来,就他们吞没在巨浪滔天里。 然而不过是一刹那的停顿,她突然抬手擦了擦眼泪,转身向一边的街道狂乱地走去,脚步踉趄着,几乎要扑倒在石板地上。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但是他竟然一刻也没有停止,就那么疯狂地追了上去,紧紧地将她抱在了怀里,“董……”其实已经说不全了,就那么紧紧地抱住了,再也不肯松开。 三十二 医院竟然是嘈杂而混乱的,救护车刚刚止住了鸣叫,许多护士和医生急速地跑了出去,急诊大厅里到处都是急促的叫喊和痛苦的呻吟,好象是哪里发生了重大的交通事故,所有的伤者都被就近送到了这里。 坐在他们面前的医生,似乎也有些神思难属,不停地向刚刚走进来的一个护士询问着情况。他有些愤愤不平,不由得就高声叫道:“大夫,请你精神集中一点好不好,我太太正病了呢!”那医生冷冷地瞄了他一眼,将病历和处方单子塞到他手里,“你急个什么劲!不过就是因为伤风引起的发烧,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去按时吃药按时吃饭,多喝点白开水就行了。”似乎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 他本来已经急地要命,一听并不太要紧,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况且她又在一边拽着他的衣袖,低声道:“我说没什么的,已经不是那么难受了,你却非要来医院不可。”他有些不耐烦道:“发烧都烧到滚烫了,还说没事!要不是我凑巧看见了,你自己一个人,万一晕倒在路上怎么办?” 她本来就有些难受,也懒得跟他辩解。已经好久没见了,犯不着一见面就要跟他吵架。幸而他也算收敛,没有当场把人家医生的桌子给掀翻了,而是乖乖地拿着单子去交了费取了药,他倒是难得这样顺遂温和的。 等他取了药回来,她却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睡着了,长长的头发腻在黑色羊绒大衣的领子里,那里系着一条翠绿的围巾,那样极端的颜色愈发显现出脸色的苍白,犹如冰雪寒天里,呼出的一口气,削渺而单薄,没有任何的支撑,只沉浸在灰暗的天际里,渐渐地消失不散。今夜,她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难道不是他的幻觉?她是不是旋即就要消失不见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最终的决定是有些冒险的也是悖于常规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是长久地分离才使一切都起了化学性的变化,还是他的胆子越来越小而心肠却越来越软了呢?因为,他并没有叫醒她,而是打电话叫车直接将她拉回了傅园,回到了曾经是他们共同的家的地方。 那座已经寂静了大半年的园子,黑暗的夜色中,突然亮起了点点的灯火,犹如《聊斋志异》里陡然出现的空中楼阁,富丽堂皇的繁华美景,实实在在地出现在眼前,却又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然而端坐于临水亭台里的美丽容颜,正在轻轻拨弄着袅袅的琴音,度水而来,滟滟生光。即使是骷髅陷阱,也是万死不辞的了。 她依旧躺在红通通的被褥里,还是当初他们结婚时的那一套。自从他们离婚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然而一切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包括她“丢弃”在这里的一切物什,都保留地完好无损。定时地会有人来打扫,他好象是在挽留一段永远都不能再来一遍的时光,这本身就有些自相矛盾,可是他就是那么自欺欺人地做着一切不通情理的事情,全当是对自己的一个安慰。 长夜漫漫,狂乱的风势渐渐地偃旗息鼓了,露珠沿着松梢缓缓地下坠,世间万物已经到了最安稳平静的一刻,静地仿佛能够听到那轻轻的叹息声,然而就是这样不易察觉的声响却惊醒了她,整个身心,沉浸在冷热相煎的折磨中,当真是不知该如何自处了。她慢慢睁开眼睛,青幽的黑暗中隐隐有一团温暖的光雾涌了过来,静止在红彤彤的被面上,龙凤成祥的泥金丝线缠绕不尽,只汇聚在那盈盈透亮的眼睛上,浑圆的黑白中透着惊骇的光,好象是久违的遗憾。 又轻轻地移动了一下身体,她恍惚觉得自己的手被什么给紧紧地握住,不由得望了过去,只见他坐在床边的地板上,头却枕在放置在床上的胳膊上,一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床头柜上放着的玻璃水杯里犹在冒着袅袅的青烟,杯边放着小小药瓶,依稀可以看见“感冒”两个字……这一切的一切,好象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她曾经在梦中温习了无数遍然而一旦梦醒就消失不见的一切……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来证明此刻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她又缓缓地移动了一下身体,他也就突然惊醒了过来。 凄清而廖远的时光渐渐凝滞,他探过身来,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满脸的关切,“你感觉有没有好一好点?好象不是很热了……要不,喝点水吧?你饿不饿?我熬了一点粥,我这就去端来……”她却紧紧抓着他的手,他只得复又在床边坐下来,默默地望着她,双目相对,竟有此去经年早已物是人非的恍惚。 他变了好多,眉目间似乎已经渐渐地褪去了严峻与冷冽的神色,她亦变了好多,温和又散淡,完全不再是那个唯我独尊的千金大小姐了。他们异常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变化,心中只若针扎般地疼痛,却还是无限依恋地两两相望着,奢望着是不是可这一刻挽留? “傅景诚,我并不是董家的亲生女儿……我的父亲是谁我根本就不知道,我的母亲不过是一个被别人包养起来的女人……董湘凝才是我父母的亲生女儿……” 几乎是不可能的,她隐藏了许久并且打算永远都不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她在极度伤痛之下,只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念头也没有对他吐露的真相,却在这无限软弱无限神伤的一刻向他倾吐出来。不过是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理由,才阻断了两人之间所有的可能,然而没有这理由,他们两个似乎也是注定无缘。 夜深更漏,万赖俱寂,世界犹如死去了了一般。恍惚有闹钟在滴答滴答地走动着,亦是轻描淡写的一点,不足为惧的。屋里烧着热哄哄的暖气,渐渐干燥起来的木板,偶尔发出咯吱吱的响声,轻轻地打入人的耳鼓,竟是异常的清晰与响亮。 他已经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无法呼吸不能思考,惟有抓住了她的手,什么也做不了。 她怔怔地流下泪来,“今天晚上你看见到那个女人,那个自称是我亲生母亲的女人,在二十几年前,为了荣华富贵,将亲生女儿也抛弃了……这世上有什么是真的?我本来以为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因为曾经在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你就是我生活的全部,可是后来连这一点希望也失去了,你根本就不爱我,你娶我不过是因为我父亲的苦苦相逼,你娶我不过是为了度过傅氏的危机……我的存在,对于你,只是具有这样的意义……” 其实她的胆子很小,也不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她只是在强打精神,为了一方安稳的现实生活,更为了挣脱深埋于心底迟早一日会被放弃的恐惧。她看似骄矜地不可一世,她看似无忧无虑,她看似日日喜笑言欢,这一切的伪装不过是在遮挡着恐惧,她不愿想起自己的出身,她不愿意暴露了自己的凄凉,因为她和董家根本没有半点血缘之亲,她不过是董家捡来的孩子,她的亲生父母把她丢掉了,她的存在究竟有什么意义?她疯狂地爱着她家中的每一个人爱着她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那个男人,然而她在疯狂的同时,却又是清醒自私的,她的爱始终隔着遥远的距离,在那里距离里本能地自卫本能地保护着自己,生怕自己再受到伤害。她在自己封闭起来的世界里,孤独地前进着,她以后都摆脱不了的自卑与可怜。 他胆战心惊地看着她的泪流满面,半晌才倾身上前将她缓缓地抱在怀里,而她却瑟瑟地抖动着,好象根本无法停止下来,只是断断续续地哭诉着:“傅景诚,早在许多年以前,我就知道了自己与董家没有血缘关系,在我们离婚的时候,我也知道了谁才是我的亲生母亲……我没有对你说,我也不能对你说,不论我与董家有没有血缘关系,我都是我父母的女儿……而你为了这样的原因,你不要我你不爱我,我就是说了又有什么意味?为什么我要遇见你?你为什么要让我这么地痛苦?” 轻手抚上了光洁细腻的皮肤,近乎痴迷地凝视着捧在手心里的面孔,他的心犹如在烈火油烹里滚动着,炽热的烈焰焚烧着一切不可理喻的念头,因为早已经无处安放,索性燃烧一空。可好象还是不管用,心揪地紧紧的,刚刚调试好的呼吸又渐渐地紊乱起来,他真的不知道还怎么办,只得轻轻地吻上了上去。 温暖的碰触,柔软的港湾,咸咸的泪水滑进了唇间,他禁不住也是泪流满面。 他的吻越来越密,沿着滑腻的颈项一路向下,轻轻地覆盖上温暖的柔软,似乎是稍稍迟疑了一下,才抬手轻轻地卸载着挡住他去路的扣袢。一粒,一粒,又一粒……清幽的暗夜中,只见她缓缓暴露在晕黄灯光里的雪白,犹如刚刚打磨的一方上好的汉白玉石,静静地放射着柔和灵动的光芒。他几乎有些呆滞地望着,望地她羞涩地绻起了身子,似乎想是要护住那明媚春光。然而却被他拦住了,紧紧地扣住她的双手分向两侧,方小心翼翼地倾下身,吻了上去。 她的长发,好象柔软的丝绸,披散在红光熠熠的缎子被褥上,一下下地擦过他的皮肤,好象被一种酥到心里麻痹缠绕上了,再也无法挣脱。说不出的慌乱与焦灼,仿佛有粼粼的寒光掠了过来,张开了刺人的刀峰,却滑出光彩照人的波澜,明明知道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却已经避无可避,此时此刻只想沉浸在她的身体里,一往无前地走下去。 他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温柔,却在那温柔里夹杂着不可抑制的狂野,借着疯狂的行径,处处攻城掠地。她仿佛有些笨拙地,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只得步步后退着,在混乱里紧紧地抓住他的脊背,犹如没有任何依靠的蒲草,在狂风暴雨的侵袭中,瑟瑟抖动着。 然而他的怀抱他的脊背都犹如着了火一般的滚烫,烫地她在颤栗中也渗出了微微的汗意,仿佛置身在烟雾氤瘟的温泉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轻莹的水波在缓缓地荡漾着,缓缓地冲击着她的身体。 窗外的天光微微放出湖蓝的光,晃动着摇曳多姿的曲线,仿佛是流星,又也许只是月上嫦娥不经意间滴落的眼泪,因为总在思念着再也无法相见的人,总在缅怀伤感着永远都无法弥补的爱情。 他有如大海般深邃的目光,仿佛在淡淡的忧郁中蕴藏着无限热烈的情感,流连在她的每一寸肌肤,牵引着她迷惘而痛苦的思绪,更加地混乱。她被他伤害地很深,却还是义无反顾无所觉悟,只要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个小小的手势,她便无可抵挡。 火热的岩浆,只若天塌地陷般地袭来,她几乎要被熔化在滔滔不绝的烈焰中,然而还禁不住地迎着那越来越汹涌的火热源泉,心潮澎湃。 她和他之间,或许并不是一场恋爱,只是一场迷惘,一场较量,一场掠夺,一场永远都无法回头的生死大战…… 激情褪去,渐渐苏醒过来的时光是最难熬的,她将自己深深地埋藏被子里,小心翼翼地探头望着雪白的蝉翼窗帘之后的光景,单薄地日光轻轻地在开叉的枝头摇晃,有风吹来,一下又一下敲打着玻璃窗,仿佛在提醒着仍沦陷在绮旎春色里的两个人,时候已经不早。她习惯性地咬住了下唇,轻轻地挪动了一下身体,不想他的一只胳膊却由身后伸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她只是微微反抗了一下,不想他的手却在制止的过程中很自然地抚上了她胸前的柔软,缓缓地握住了,急怦怦地跳动着,好象小鸟的喙,调皮地啄着他的手心,又燃起了一把火。 倒底还是他起床去做了了丰盛的早餐,其实也不应当算是早餐,都已经快到中午了,她刚刚洗了澡,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傻傻地坐在餐桌边,一下一下地切着盘中的火腿煎蛋,不时地偷眼看他的表情。然而他似乎和平常没有什么变化,嘴角依旧是严肃的抿着,好象在办公桌前对别人发号施令的那一刻,不过此刻吸引他注意力的却是桌上的咖啡了手里的报纸而已。 她轻轻地撕扯着面包,放到嘴边百无聊赖地咀嚼着,下意识地发出了无奈的声响,终于引起了他的不满,微微扬起头来,看了一会儿,方道:“你不好吃饭,这是干什么呢!掉的这一地的碎屑,都可以顺便养肥一只小猪了。”她蹙着眉头发了几秒钟的呆,后来才意识到他在跟她开着玩笑,已经有太久太久他都没有跟她开过玩笑了,她仿佛并不太适应,只是傻傻地笑着,脸慢慢红起了起来,只得低下头去继续吃那一盘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的什么食物。 “今天想做什么?” 她重新抬起头来,正迎上他温和的目光,不由得有些发怔,总觉得有些难言的恍惚,明明这一刻的短暂,却还是想要牢牢地抓去,哪怕是只有一天一个小时一分钟……他微微一笑,“今天好象在石梅庵那里有庙会,你想不想去看看?” 石梅庵是位于这个城市东北角的石梅山上的一座庵堂,相传在许久许久以前,光秃秃的石山上突然在一夜之间开满了梅花,引得世人惊奇,纷纷前来观望,由此山上庵堂的香火也随之旺盛起来。演变到今天,虽然满山覆盖梅花的盛景似已不复存在,但是一年一度的元宵节庙会却是代代传承了下来。 虽然才是正月里,却是难得的好天气,风和日丽,阳光明媚。她换了一件红色的短风衣,喜气洋洋的表情,一步步地沿着登山的阶梯向上攀沿着。他默默地走在前面,不时地停下来等她,看着她沉浸在红彤彤里的雪白面孔上洋溢着一派天真纯净的喜悦,他只是微微笑着,轻轻地替她擦着额上渗出来的细细密密的汗水。 偶然从旁边经过的人,看到这一幕,其中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向自己的男朋友埋怨着:“你看看人家多体贴,再看看你……我就是累死了,你也不带问一问的……”那个仿佛有些木讷的青年笑道:“要不我背你吧……”果然真的背了起来,虽然有些艰难,却还是一步步地挪上山去。 她在一边喝着水,他亦掉转身去俯瞰着山里的风景,好一会儿她才“噗哧”笑出声来,他笑道:“你笑什么?”她摇了摇头,他也就没有追问下去,因为他知道她大概是想起了那一次,她也是这么浅怒薄嗔地埋怨着他,他仿佛也是万不得已将她背在了身上,山高水长,夕阳在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子,心中的念想,只是想将时光轻轻地挽住,他和她永不分离。 第 4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3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43 章 不一会儿,两个人爬到了位于半山腰的石梅庵,庵前香烟缭绕,有不少的人依此在庵里叩拜着。他停住了问她,“你要不要去拜一拜?”其实她是不信这些这些东西的,他当然知道,却不知为什么还是问上一问。她笑了笑,却拉住了他的手,“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庵堂里供奉着泥金赤身的观音像,慈眉善目,普度众生。正巧有人倒出地方来,她执了他的手,站在菩萨近前,双手合十拜了三拜,倒是平静自然的,神态安详,并没有开口祈求什么。 他本来不愿做这样的举动,却不忍拂她的意思,也学着她的样子拜了三拜,心中突然想起那首古老的诗,“执子之手,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本来是天长地久的期盼,却透着无尽的悲哀,生死是太残酷的枷锁,让人不由得心生胆怯,与眼前的这个人的承诺与相守的期盼,真的能够争地过生死吗? 绕到庵后,才是庙会的中心,熙熙攘攘的人群蔓延在愈发开阔的山道上,小商小贩们在摊位跟前向香客与游人们兜售着各种各样的小商品。她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地看过去,正看地有趣,手机响了起来,是母亲李雅梅打来的,声音透着焦急:“滢滢,你现在在哪里?昨天晚上都感冒了还急匆匆地跑出去,连个电话也不打回来,手机也不开,公寓里也没人接电话,我和你爸急地什么似的……你现在在哪里……”好象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因为她长久地沉默,简直是太过反常了,尤其又是彻夜未归……李雅梅停了一停,突然改换了一种奇异的语调,急切地道:“董湘滢,你现在在哪里?你是不是和什么人在一起?是……是不是傅景诚……” 母亲的第六感突然变地如此灵敏起来,为什么一猜就中?难道是她平时的表现出了问题?难道是她掩饰地不够彻底才被母亲看破了一切?慌乱之间,她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在人群中找寻着他的身影,他正站在一个面具摊位前,手拿着一个京剧面谱,仔细地端详着,仿佛在研究着什么,突然也向她望了过来,目光中流露着几许掩盖不住的荒凉与无奈,只吓地她的心急砰砰地一阵乱跳,原来他也是这样……他也是把握不准……他对两个人的前景,也是一样的胆战心惊…… 听筒那一边只听见母亲微微叹了一口气,“董湘滢,你不要再犯傻了。当初你和他离婚的时候,你父亲是怎么和你说的,你和他根本不可能再有未来……这就是你和他的命……” 他向她扬了扬手里的面谱,她就简单地敷衍了母亲两句扣上了电话。他走了过来,默默地看了她几秒钟,仿佛是想从她脸上猜度出不好的信息,她只得强自定地流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仰起头来,强烈的阳光射进眼里,有一点点地疼,疼地她忍不住就要留下泪来。他恰巧在那一瞬间为她带上了那面具,隔着黑白分明的油彩,缓缓地道:“董湘滢,你能不能不和石生结婚?” 再也忍耐不住,她抬手将那面具劈倒在地上,分开三三两两的人流,胡乱朝着一个方向冲到了山崖边,再往前走,就是万丈深渊了,幸而被高高的护崖围栏挡住了。她怔怔站在那里,紧紧地攥住了手掌,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眼睛里剧烈地疼痛着,仿佛要流泪,却是一滴泪水也没有,只是望着山谷里盛放的花团锦簇,漫无边际的红漫无边际的白,搀杂在一起,只若由天上掉下来的一幅绣缎,湛青的底色上描摩的锦绣梅海,晃住了眼,连带着被凡尘俗侵扰的心,也渐渐地失去了平衡。在那一刹那间,她仿佛觉得一切都无关紧要了,自己站在那艳丽夺目的景致面前,只觉得渺小,与高不可攀。 他跟了上来,略站了一站,刚要说些什么,她却突然转回身来,似乎是急迫而痛苦地望着他,然而那一如既往的目光中,仍然是深邃难懂的,惟照见她孤单的身影,可怜又难堪。他想让她回头,却又保持着置身事外的超脱姿态,他要她自投罗网而来,他自己却要撇地干干净净,他可真是自私。 刚刚在庙会那里,是寂静中的喧哗,而此时此地却好象是半点也喧哗不得,因为突然而见的世外仙光,无边的宁静,宁静地好象死去了一般,长久地等待,渐渐绝望的等待,再也无法持续下去的等待……她渐渐地有些灰心失望起来,并没有爆发歇斯底里的争吵,半晌只是淡淡地道:“傅景诚,你能放地下吗?” 良久,他亦淡淡地应道:“我想试一试……” 也许是可以试一试的,但是得彼此间小心翼翼地压抑着,得时时刻刻防备着仇恨的死灰复燃,这样的藏心隔肚的生活,又有什么趣味?当初就因为她早看清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离开,而不是因为她移情别恋爱上了别人。 都怪她太沉不住气,在极度的软弱里,又被重逢的欣喜所刺激,她本应当一辈子都不让他知晓的……她并不是董家的亲生女儿……不过是因为这个,他才突然改变了态度。她想想,还真是有些恨…… 她微微叹息着,“傅景诚,你不懂,你还是不懂……你根本不懂得我们之间的障碍究竟是什么?”因为总是衡量总有取舍,他对她始终有所保留,即便他们已经跨越了最最亲密的界限,却不足以相安无事地继续以后的路。并不是因为石生,也不是因为别人,而是因为曾经发生的一切,他们两个人,不管是否爱着对方,却不是可以厮守终生的对象。 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并不代表什么,不过是个意外。 他已经是平静的,“我是不太懂得,长久以来我一直都不太懂得……你来教我懂得,不就行了吗?”其实心里也知道,该有多么艰难,但是现在,此时此刻,他却想要试一试……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有浩浩的山风吹了过来,一道而来的还有层层叠叠的云朵,正变化着各种各样的姿态,在山中潜行。寂廖深远的幽谷中,静静盛开的梅花,只若遗世独立的佳人,静静地遥望着爱恨纠缠的世间男女,也许会有几分讥笑吧?因为总是这样出尔反尔,因为总是明知道不得为之却偏偏要为之。可是她的心底一片荒凉,荒凉之下却涌起了执拗的狂热,他说地对,为什么不能试一试?尽管他始终对她有所保留,尽管她所期待的情感永远都无法得到,但是她就是有些不甘心,因为当年不过是那样的真相…… 静静地站立着,仿佛已经达成了默契,可是彼此都知道这是冒了多么大的风险,这一条回头路,该有多么难走。 良久,她轻声道:“傅景诚,春天就要来了,等樱花开了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后海看樱花好吗?” 他微微一笑,应道:“好……” 人生总是无常,有些变故总是瞬间发生,令人防不胜防。春天里一起去看樱花的约定,也许成为他们终生都实现不了的诺言。 三十三 雪仍旧在无声地下着,小小的一方洞口,只看地见蟹壳青的屋脊上一点微蒙的光,映着悉悉簌簌的白,好象随时都要抖落下来似的。 浑身的血液似乎有些麻痹了,也是长久地保持着一个姿势的缘故,于是她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脚踝那里被什么阻拦住了,她低头望过去,才想起自己正被粗糙的绳锁捆绑着,还真的是有些可笑,竟然第二次经历这样的意外。仿佛只是一猝间发生的,猝然地好象《无间道》里的突然死亡,防不胜防。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借着越来越清晰的光,愈发显出身边的肮脏,灰暗的墙壁,到处都是斑斑点点的印子,深浅不一,仿佛饭店里使用日久的桌布,已经看不见原来的颜色,只有日积月累的残渣余孽,熠熠生辉。 身旁的石生仿佛已经失去了声息,并不是惧怕,而是愤怒,并不是随着她一起陷入这可笑又可恐的囹圄,而是因为他们在陷入这囹圄之前她对他说过的话。她现在想起来,自己其实比傅景诚更自私更无情,可是她还是冷酷无情地对他说了出来,如今还言犹在耳。 “我以前看过的《飞狐外传》这本书,我一直都无法释怀,程灵素对胡婓那样好,那样全心全意的付出,为什么却得不到他的回应?他为什么不爱她?你待我那样好,对我嘘寒问暖,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却把一切最好的东西都省下来留给我……你甚至不惜自己的生命为我吸去蛇毒……这样的情感,带给我的震动,是无法形容的,因为从来不曾有人这样对我,我真的是心存感激,我想要以超过更多的努力来回报这份情感。我想,我和你若一起生活下去,一定会很幸福的,我也不会有任何的不妥……可是,我为什么还是心不在焉?我的思想为什么总停留在我不该去的地方?石生,我渐渐地明白了,爱情不是感激,爱情是思念,是刻骨铭心的思念……” 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象她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他留恋。 他当时正在喜孜孜地喝着一杯冰水,天寒地冻的天气却还是改不了的脾气,不想她竟撂过来这样一番话,立时就是目瞪口呆的表情……她现在想起来,忍不住心又揪了起来……她这样待他,一定会遭到天谴…… 说完那番话,她就起身离开了,不想有人埋伏在咖啡馆的外面等着她。他追了出来,自然发生了一点冲突,结果就一同被弄晕了带到了这里。 还是上次的那个人招呼地他们……那个嗓音嘶哑的人……态度非常地不友好,这次索性露出了本来面目。 她被再次弄晕前,依稀记得那个人叫龙山,是傅传里派到钱雅梅身边的保镖兼司机,当然未尝没有一点“监视”的意思……又是傅传里…… 原来傅景诚还是放不下……他重新回到她身边来,仍然是有条件的,而且已经做好了安排,安排好了一切退路…… 有人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她回眸望去,原来是石生已经醒来了,正在怔怔地望着她,只可惜也如同她一样,被五花大绑着,丝毫动弹不得。她无比地内疚,她将他的一番真情弃之如履,又再度连累到他,自然是百口莫辩。 可是他的目光里隐隐流动着更加刺痛她的情愫,并不为突然间地深陷囹圄,只为了这么久了,她依然不爱他。 他的唇在轻轻地蠕动着,虽然没有声音,她却已经知道那字里行间的意思:“还是他……还是因为他……你们离婚的时候,他曾经跟我说,你们要离婚了,让我好好地照顾你……为什么他言而无信?” 她亦有些怔忡,原来两个男人在那个时候背着她有了一番“交易”,她是待沽的货品,主题是看谁拥有她才更合适……结果是眼前的这个男人胜出了……所以在那个时候他什么也没有问,甚至从来都不曾提起有关于她离婚的事。她偶然也曾意识到,他根本是知道的,但是她根本忽略了,象这样对外密而不宣的事情,他是如何知道的……原来如此…… 突然间有些心灰意冷,她勉强笑着:“石生,若不是因为我……”倒也再也无法说下去了,若不是因为她,他并不一定没有机会成为万众瞩目的明星,若不是因为她,他却一定不会经历这样一番情感的折磨,他那么单纯的一个人,应该应有单纯而美好的情感,怎么也不该是她……尽管她曾经也抱着对单纯而美好的执拗理想……可是,尽管她明明意识到再也实现不了那曾经的热望,她明明已经陷入了无奈的痛苦之中,却依然执迷不悟依然无法自拔……她自己的人生已经毁了,却不该带累了旁人…… 有人推门进来了,为首的正是那个嗓音嘶哑的龙山,冷森森的一张面孔,沉浸在清晨的凄凉,却不由得让人不寒而栗。她强自镇定着,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静静地对视着,半晌方冷冷一笑,“这次,你是受雇于谁?傅传里还是傅景诚……亦或是其他的人?” 龙山突然上前来扼住了她的咽喉,动作迅猛地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就连石生,尽管被捆绑着密密实实的又不能说话,也禁不住将身体探了过来,但是光凭眼神,似乎并不能制止已经达到疯狂边缘的行径。 跟在龙山身后的两个人,立刻将石生拉到了一边,骂道:“你他妈的不老实,小心老子立刻把你的妞给灭了。”石生虽然仍旧是满脸的愤慨,可倒底为她的安全着想,便停止了无所的挣扎,只在一旁观察着龙山的一举一动,怒目而视。 龙山突然“嘿嘿”一笑,“傅太太,你可是真是个招人怜爱的尤物,竟然有这么多男人被你迷地神魂颠倒……就连万人迷的大明星也不例外……” 她望着那渗到汗毛孔里的皮笑肉不笑,心里急怦怦地跳动着,表面上却依然镇定自若着,“是傅传里让你这么干的?我已经和傅景诚离婚了,你把我抓来,根本就威胁不了他的……况且,你也该知道我的父亲是谁,否则你也不会在大半年之前象惊弓之鸟一样地跑掉……” 话未说完,“啪”地一巴掌抡在了面颊上,火辣辣的疼痛立刻蔓延了开来。她愤怒地逼视着面前发疯的男人,龙山却又是“嘿嘿”一笑,“你可是傅景诚的心头肉……戚菁说,如果让他为了你放弃一直视之如命的傅氏,他说不定也会答应……” 突然冒出“戚菁”两个字,她的脑子里快速思索着,总觉得哪里出现了问题,却一片纷乱,绘不出一副完整的拼图。 然而龙山已经不容她思索下去,抬腕看了看手表,冷冷笑道:“时候已经不早了……傅景诚这会儿应该已经知道了……傅太太,要不我们赌一把怎么样?如果今天晚上八点以前,他亲自来救你,就算我赢,我会让你们做一对同命鸳鸯……如果他不来,那么就算你赢,到时候我可以任由你选择自己最终的死法……你说怎么样?” 她不由得蹙起了眉头,“你替人做事,也不过是为了钱财而已,就算傅景诚不来,你从我父亲那里自然可以得到同样的数额……况且,我又没有得罪你,你为什么非要咄咄逼人地置我于死地?” 龙山的眼中寒光一闪,“傅太太,别把你家的臭钱说地那么至高无上……不论哪一次,我都是为了我自己……而这一次,我是为了被你和傅景诚害死的人讨一个公道……你就等着瞧吧,瞧瞧你们两个铁石心肠自私又绝情的人,是如何不得好死……” 她还是艰难地思索着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在灵光一现里抓住一点端倪,忍不住脱口而出:“是戚菁……难道是戚菁……” 龙山顿了一顿,似乎有些恍惚的样子,然而不肖片刻却又狠狠地甩了她一个耳光,“你还有脸提这个名字!都是你……要不是你,傅景诚一定会跟她结婚……她连唯一的愿望都实现不了……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竟然将她从楼上推了下去,害地那个孩子都没有机会到这个世界上看一看……你这个杀人凶手,我现在就是将你千刀万剐,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第 4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4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44 章 这样声声咒骂着,她听地是胆战心惊,不由得冷笑:“人家的孩子,要你紧张个什么劲!”此话一出,只见龙山好象疯了一般扑了上来,狠狠地地扼住了她的咽喉,叫嚣着:“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至今还没有一点悔意……戚菁她……她……以后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她的呼吸渐渐地困难起来,神思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清醒,眼前闪现出那个楚楚可怜的身影,依偎在傅景诚的怀里,遥遥地指着她,声声控诉着:“是她把我从楼上推下去的……”那样可怕的指责,如今还言犹在耳。她真是恨不得……恨不得,又能怎样?现在她什么也做不了,嘴角却不肯示弱地浮现出冷讥的笑意,大有视死如归的意思。 龙山凶狠地望着她:“你凭什么这么傲慢!你凭什么傲慢地视别人如草芥?你凭什么傲慢地将别人的幸福甚至是生命踩在脚底下?今天我就让你尝尝被别人践踏,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说话间,好象发疯似的用力将她拖了起来,一直拖到了对面的一间仓库里,里面正有三四个人在喝酒打牌吃着东西。 她不知道这个疯子要干什么,只是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只听得龙山向那几个人招了招手,“今天晚上,这个女人,归你们了。” 屋里打牌的喧嚣声突然滞了一滞,只见一个青年笑嘻嘻地走了过来,“真的,山哥?”龙山点了点头,“这个女人太清高太狂妄了,所以我要给她改改脾气……哥儿几个,好好玩……” 她从来没有想到,这种肮脏痛苦的事情,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有无数可怖的面孔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有无数的手在撕扯她的衣服,有无数的唇在舔噬她的肌肤,有无数的痛楚在贯穿她的身体,她觉得自己好象是被杀到半死的一尾鱼又被生生地剥去了鳞,然后才放到了油锅里,忍受着烈火油烹一般的煎熬,翻来覆去,又翻来覆去,将她慢慢地杀死,包括每一丝神经每一丝纤维,每一块肌肉每一点思想,都慢慢地死去了。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结束了以后又会怎么样,她只是在痛哭到绝望后,不再呼喊也不再哭泣,因为已经没有任何帮助。她只木然地等待着这酷刑的结束,等待突然而至的空隙,可以顺便将自己杀死。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那帮人离开了,最后一个人仿佛还很体贴地为她穿上了已经残缺不全的衣服,系上五花大绑的绳锁。她只是无知无觉地绻曲在地上,偶然抽搐一下身体,那仿佛证明她还活着。又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有个人走到她身边来,巨大的阴影覆盖在头顶,她还是无知无觉地绻曲在那里,直到那人将她拽了起来,她想都没想就吐了一口血水上去,嘶哑着声音:“你这个畜牲!” 龙山很冷静地擦去了脸上的污渍,淡淡地道:“我知道你想杀了我,我也想杀了你,可是我不会让你那么痛快地死去,我要你活着忍受这折磨,让你永远也忘不了,你是个多么肮脏的女人,思想上肮脏,身体上也肮脏……” 她用力地咬着嘴唇,从齿缝里一字一顿地质问着:“为什么!就因为我把她从楼上推了下去?” 龙山冰冷着脸孔,“那是我的孩子,是我渴望已久的孩子……你竟然毁了他!同时被你毁的人,还有那个孩子的母亲,她已经不能再生孩子了……可怜她还一直隐瞒着,直到我这次回来,我才知道前不久发生的一切。她现在已经被你还有傅景诚毁地不象人样了……她可是我从小就爱着的人……为了她,让我做什么都行……可是你们却无情地伤害着她伤害着她的孩子……你们都是高高在上的有钱人,所以你们就可以那么无视别人的痛苦践踏别人的幸福吗?你们总该为自己的恶行受到惩罚……” 世上的憎恶,就是这么简单。 她也是无语,她不知道那个女人如何被毁地不成人样,她只是知道自己已经被毁地不成人样,一切悲剧好象是在猝然间发生的,然而却有着极为漫长的潜伏期,因为太漫长了所以便被忽略了,一旦爆发起来,那后果就是不堪设想。 这也许就是她的命。 人活在这世上,可真是没有什么意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人抗着上了屋顶,石生早就被放在一旁的地上。已经有多久不见了,她几乎都想不起来了,对他关切的示意也是视而不见,目光呆滞地望着,穿过了他的身体,穿透了黑暗。有浩浩的风从黑暗里吹来,夹杂着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到近:“有人在吗?”吹地她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仿佛有了一点知觉,她的心里一松,又猛地一沉,想不到傅景诚真的来了。 龙山亦是“嘿嘿”的一声冷笑,“傅景诚,你倒有胆量,果然自己一个来了……” 傅景诚一向是最不受人要挟的性子,上一次傅氏出现危机,不得不受制于董建,应当是一次意外,所以他才会那么反常,那么想报复给董建看,以要挟得来的结果绝不可能会“心想事成”。结果证明是他赢了,尽管他也付出了极为沉重的代价,他和董湘滢之间出现的深深的裂痕,此生也许已经无法弥补。可是他已经算是做了极大的让步了,为了她,他甚至打算放弃长久以来固执的复仇计划,不管是董建,还是傅传里,他都想放弃了,尽管他知道将会很艰难…… 可是,想不到,她又出事了……这一次又会是谁的安排?偏偏是在这个时候……他甚至动过是她故意试他的念头,尽管是一闪而过,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太过分了,然而那念头却总是如影随形的追随着他,他忍不住总会想起。 黑暗的平台深处亮着一盏微黄的灯,摇摇晃晃着,吸引着他的注意。突然,那点微茫迅速地扩展开来,形成了一倒绚丽光影的屏障,他本能地一挡眼睛,才渐渐地看清了近前的一切,石生被捆绑着坐倒在地上,嘴上贴着黑色的封条,拼命地摇着头。而她倒是自由的,却是一反常态,安静地坐在那里,好象周遭的一切都不关她的事似的,亦如死了一般。 他的心下一沉,“她怎么了?”本能地想要冲过去,却有几个人上前搜着他的身,又来抢夺他手里的包,他当即就回击了过去,虽然是被几个人围住,倒还没有完全落于了下风。不料,有一个声音高声叫道:“傅景诚,你不怕你老婆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被划成蜂窝煤吗?”他顺着声音望了过去,只见一个男人拿着一柄银光闪闪的匕首贴在她的咽喉上,不由得叫了起来:“你不要伤害她……”倒底还是有所顾忌,拳脚上收敛了许多,立刻就被那几个按倒在一张凳子上。 两相对恃起来。 龙山一直在在黑暗里冷眼旁观着,这会儿才嘶哑声音道:“阿昌,不要那么粗鲁,傅先生会不高兴的……” 傅景诚的眉峰一扬,猜想着这个人大概是比较重要的人物,便道:“你这么大费周折,不过就是想要钱而已,你要的钱我带来了,你赶快放了我太太……和她朋友……我不敢保证按照你的指示一路甩掉的警察,是不是很快就会赶来……” 龙山人却是一副不紧不慢地态度:“不急……傅先生,我真是太失望了,你竟然都不问问我是谁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急不可耐地想要给我钱,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吧?亏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个心肠又冷又硬六亲不认的人,想不到今天一见,竟是个为了女人阵脚大乱的痴情汉。傅景诚,你难道都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绑架你太太吗?你以为我真的是为了在乎你手里那区区五千万吗?” 傅景诚上下打量了龙山一番,恍惚是哪里见过的,半晌,神色一凛,好象是傅传里身边的人。于是他一字一顿地问道:“这场闹剧,是傅传里的主意吗?”说完以后,目光炯炯地注视着站在对面的龙山,只见龙山的眼中涌动着一种诡异的光影,紧接着冷冷一笑,“知道了你还问?” 他不是没怀疑过傅传里,可是吴克认为不可能,既然去年的时候害地傅传里亏了三个多亿,如今却不过才索要五千万的赎金,况且又已经时隔这么久了……可想不到,还是傅传里!他曾经想要放弃的,倒是有人在牢牢地抓着他不放,人生没有了对手,似乎也了无趣味,仇恨倒还是其次的了。 龙山看着微微发怔的傅景诚,缓缓地道:“傅景诚,你和你老婆的命现在都捏在我的手心里,你以为你还有命离开这儿吗?”突然又是“嘿嘿”一笑,“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你只需在这张股权转让协议上签个字就行了……一个签字就可以挽救你们两个……噢,不应当是三个人的性命……” 有人拿了那一纸协议书到傅景诚近前,他粗略地扫了一遍,条款订立地非常简单,而且在受让人处也是空白的,大约是想等着他签完名后再填上去。他微微一怔,傅传里何以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想了想,便气定神闲地道:“我现在倒是可以给你签字,只是签一个毫无法律效力的字,你以为有意义吗?自从我开始和傅传里斗的那一天起,我就做好了随时送命的准备,所以我很早就立了公证遗嘱,将我名下的财产做了处分,从法律上来说,除非是通过公证的方式予以撤销,否则我现在签署的任何文件,都是无效的。” 龙山不由得恼羞成怒,上前来抓起他的衣襟,亟待看到他冷讥的笑容,却又松开了双手,“傅景诚,你耍我!跟我讲法律?我倒要看看谁能斗地过谁!来,把傅太太的精彩录像放给大家欣赏一下……” 有一个家伙拿着一部摄像机放到天台中央的一张破桌子上,摇摆不定的画面,疯狂的笑声,粗野的叫骂,放浪形骸的动作,压迫着痛苦的呼喊……龙山冷笑道:“我准备了很多备份,打算把傅太太的精彩表演放到网上去,那个时候傅先生再跟我谈法律也不迟。” 傅景诚紧紧地握住了手掌,却不敢看她,可是眼的余光却忍不住还是瞥了过去,只见她面如死灰的脸孔上哗哗地流着泪水,浑身在瑟瑟抖动着,抖如筛糠。他紧紧地攥住了手掌,狂怒之下隐隐夹杂着难言的后悔,后悔他还有闲情逸志地和这帮人周旋,拖延着时间,等着张绎凡那帮警察能找到这里来。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恨不得将这帮人一个个地千刀万剐,可就是千刀万剐,也已经无法弥补她所受到的伤害了。 没想到石生反应地更快,眼睛里充盈着血丝,犹如山洪爆发一般地挣脱了身上的绳锁,也不知道他是凭借着一股蛮力挣开的,还是早就在做着准备,反正他就是象疯了一样向龙山扑了过去。傅景诚趁这个功夫,也挣脱了身边的人,刹那间也加入到石生与龙山那一帮人的混战之中。 “砰……” 一声莫名的巨响过后,混乱的战斗不由得停了下来。 龙山最先叫了起来:“谁他妈的开地枪?不是早说过不准开枪的吗?谁他妈的想把警察招来是不是?” 似乎埋怨错了,大家纷纷向声音的源头望去,只见刚刚柔弱无力的女人脚边躺着一个男人,正呲牙咧嘴地叫喊着,而她战战兢兢地双手举着一只手枪,黑洞洞的枪口胡乱瞄着,大约最后的焦点就会在那不知所措里,迅速定位。 龙山从怀里也掏出枪来,慢慢地迎了上去,冷冷地道:“你以为你能杀地光吗?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已经变地肮脏了,再也洗不净了,就是把曾经侵犯你的人全杀光,你也已经洗不净了……”分明是在故意刺激着她,明知道她的情绪正处于疯狂的边缘,就是故意要将她逼疯,哪怕是同归于尽。 石生摆脱了身边的一个人,以飞快的速度不管不顾地向龙山的枪口冲了过去,吓了龙山一跳,已经没有了射击的距离,索性就扭打在一起。她哆哆唆唆地瞄着,然而那两个人的气势凶猛,身型移动地很快,她根本就瞄不准正确的位置。 傅景诚又被其他的人纠缠住了,根本顾不上这边的混乱,不由得是心急如焚。 亦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又是“砰”地一声巨响,他望了过去,只见龙山手上的枪口仿佛冒着几丝青烟,石生捂着胸口表情痛苦地向后倒退着,身旁就是惊慌失措的她,她手里的枪,已经不知道失落到何处了。只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便有汩汩的血,从石生的手下缓缓地流了下来,染红了月白的粗线毛衣,狰狞刺目。 他下意识地想要冲过去,背上突然被重物狠狠敲打了一下,迅猛的力量使他旋即向地上扑了过去,立刻有人上前来死死地按住了他……死死地被按住了,他突然放弃了挣扎,只是以一种奇怪的视角望着她,她挣扎向满身是血的青年伸出手去,然而却是再也到达不了的距离,几乎就在那一瞬间,石生缓缓地向倾倒下去,血汩汩地流了一地。 龙山狰狞着面孔,一手持枪对准她的太阳穴,另一只手掐住她的颈项,恶狠狠地道:“这就是为了你不顾一切的下场……” 为了她,不顾一切? 是呀,如果不是因为他,石生仍然在大山里那个无忧无虑的单纯青年,因为她才投身到这红尘俗世里来,不过是为了对她的一番不可抑制的情意,可是她却始终都不曾有所回报,只是自私地接受着……她明明知道自己爱的人并不值得她去爱,她明明知道自己的爱,不过是在执着于根本得不到回应的爱,可她就是不管不顾,自私又任性地蒙蔽着双眼,捂上了真心,将深爱她的人拒之门外……她这个人就是这么自私,龙山说地对,她该受到惩罚…… 如今,石生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她,嘴唇在微微地蠕动着……只有那三个字,“我爱你”……不过是他爱她!他遭受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爱她!那么她呢?他遭受如今的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已经没有时间给她去细细地品味那难解的答案了,她不能让他一个人去,她得陪着他……她已经辜负了他的一腔情意,却不能再让他一个人孤单上路……他们曾经一起经历过生死的考验,如今也该一起面对,她得陪着他…… 她突然用力向龙山的手腕咬去,龙山在吃疼之下向她的肩上狠狠地砍了下去,她就势跌到在地,突然微微地笑了起来,向着石生伸出来的手,那唯一的目标,拼力爬了过去。 只是还差一段距离了,她就要够着他的手了……他的嘴角也微微流露出灿烂的笑容,那样俊美纯净的面孔,一如他在银幕上展现给大众的,却在瞬间急速地凋零,凋零在灿烂的笑容里。 第 4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5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45 章 她的手臂微微顿了一下,终于够着他了,可是他已经不知道了,她只觉得心如刀绞,五内俱焚。 又稍微停顿了一下,她挣扎着抚摸着那熟悉的面孔,仿佛摸着什么,又稍微停顿了一下,突然翻转身来,手里已经多了那把刚刚丢掉的枪,气势汹汹地指向着刚刚夺走石生生命的那个刽子手…… 几乎是同一瞬间,砰砰地两声枪响,却将一旁的傅景诚彻底地推入了深渊,怎奈却动弹不得,惟有“啊”地一声狂叫,向天空放射着绝望的怒吼。 犹如尘封许久的冰裂,随着那一丝裂纹的牵引,他整个人仿佛被生生地撕成了碎片。 其余的人似乎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在血泊里又增加了两个人,亦都是死不瞑目。 有人跑上楼来,应当是有许多人,有人在大吼,“警察,不许动!”紧接着就是一片混乱,有人大叫着他的名字,“傅景诚……”束缚在他身上的一切好象陡然间褪去了,他踉跄着爬了起来,却又跌到在地……于是又挣扎着站起身来,结果又是跌到……于是再度挣扎爬起来,还是跌到……他已经不会走路了,惟有疯狂地叫道:“董湘滢……” 可是,她已经再也听不到了。 尾声 她的神态异常地安详,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跟他说一句话,她临死之前只是紧紧地抓住了另一个男人的手,她将他完全地摒弃于自己的世界之外,她不需要他的痛苦,她也不需要他的忏悔,她只是安静地躺在那里,神态安详又甜美。 他久久地站立着,耳边恍惚听见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只是觉得厌烦,为什么他一滴泪都没有,呆呆地站着,有许许多多的人从身边经过,挡住了他的视线,隔住了他和她。倒也无所谓的,从前就是这样,他站在远远地,看着她甜美而爽朗地笑着,应风拂动着如丝的长发,雨过天晴的连衣群,袅袅亭亭,他动也动不得。 “傅景诚……” 她在叫他的名字……她在叫他……他急促地冲了过去,想要把她叫起来,她不是已经醒来了吗?她不是在叫他的名字吗?为什么她还是睡地如此安然?她总是这样跟他玩着捉迷藏,小时候这样,到了现在也还是这样……他又何尝不是…… 从小他就喜欢她,尽管她是被娇惯地不象样的小公主,可是他愿意宠着她依着她,直到她渐渐地长大,渐渐地有了新的朋友有了更广阔的天地,他才默默地引身而退。尽管他失落他嫉妒,可是并不妨碍他喜欢她,因为他知道傅董两家的关系,她和他是彼此的命运,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 没想到还是发生了意外,他的父亲突然死于亲情与友情的欺骗与碾压之下,将一切都改变了。也许从前他也不过是喜欢她而已,因为这意外,而使她和他已经成为不可能,因为这不可能而使他的喜欢无限地持续下去,因为强烈的仇恨和不甘心,渐渐地使他的喜欢演变成了刻骨铭心的爱……可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对她说过那三个字,“我爱你”! 他爱她,所以才把那强烈的情感,拼力隐藏起来,生怕将她置身在爱恨情仇的旋涡里不能自拔;他爱她,所以才会在命运开启的机会之门下,战战兢兢地抓住了自私这根救命稻草,将她名正言顺地永远留在身边;他爱她,所以才会在结婚以后想要小心翼翼地靠近她,因为他笨拙他忐忑,他对她珍之又重,只怕行差踏错;他爱她,所以才会在得知戚菁怀孕后渐渐地疏远了她,他的不堪他的卑鄙,他已经配不上她;他爱她,所以才不会相信她会那么做,她绝对不是将别人从楼上推下去的人,那样的结局,一定另有因由;他爱她,所以才会在得知她另寻到单纯而真挚的情感依靠后,忍痛割爱地放开了她……究到底,不过是因为他爱她,所以才会自己默默地忍受着爱与恨的苦苦折磨与碾压,默默将一切悲苦都埋藏在心底…… 有人上来拉扯他的身体,可他还是执拗地站在那里,有人在哭泣着唤他的名字,“傅景诚,你不要这样,滢滢已经不在了……你就让她安心地去吧……”他茫然地望了过去,好象是她的母亲,在轻轻地拉动着他的胳膊。他的嘴唇微微动了一动,却说不出半个字来,仍旧那么失魂落魄地站着,好象傻了一般。 有人在缓缓地推动着棺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将她封闭在那么黑暗的地方!有人在死死地拽着他的身体,就象她离开前的那一瞬间,他就是这么被死死地束缚着,动弹不得。他曾经以为只有狠得下心来,没有他办不到的事,可是终有一样他是办不到的,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倒在血泊中,却是无能为力。 也许他应当保持一点冷静的,他一向都是很冷静的不是吗?为什么一旦听到她出事的消息,他就会沉不气阵脚大乱,他也许应当听张绎凡的话,不该受制于那个龙山的调度,不该与张绎凡失去了联系,就那么孤身前往,也许他应当再等等的……可是让他怎么等?明明知道她正在危险之中,他怎么能忍得住! “傅景诚,你要镇定,如今人已经不在了,你还这样,又有什么意义!” 是董建的声音,他望了过去,望着那双悲凉凄创的眼睛里突然放射出来的怒火,他的心里却是一片糊涂,他哪里做错了?他们要把她带到哪里去?可是有个娇弱的身影上前来拦了他,声声泣道:“傅大哥,二姐已经不在了,你别这样,你让她安心上路吧。她要是看见你这个样子,她走地不会安心的。” 原来是董湘凝,那个善良温和的小姑娘,一直躲在她的身后,却以无比宽容的心包容着她的董三小姐。他傻兮兮地笑了笑,轻轻地拍了拍董湘凝的肩,又点了点头,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承诺,只是不想让董湘凝难过,就是那么单纯地想着。 脚下稍微活动了一下,却是一个踉跄,骄阳似火,也许不过是他的错觉,可他就是觉得火辣辣的耀眼,火辣辣地痛楚蔓延在全身,一阵阵地头晕目旋,眼前模模糊糊的一片,人影绰绰,忙忙碌碌,也不知道他们趁着他神智不清的时候在做些什么,他想要阻拦,却使不上半点力气,也说不出半个字来,晕晕乎乎地好象睡着了一般。 这一觉睡地好长,一个小时,一天,还是一个月?反正他醒来的时候,玻璃窗外的的一株樱花已经冒出细小的新芽,大约过了不了多久就会开花了。 她轻声道:“傅景诚,春天就要来了,等樱花开了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后海看樱花好吗?” 他微微一笑,应道:“好……” 他和她约好了一起去看樱花的,可是她现在在哪里? 有人在轻轻地哭泣,他茫然地望着,原来是自己的母亲,拉着他的手,大概是喜极而泣,“景诚,你终于醒了?可把妈妈吓坏了。”极少看到母亲如此失态的,他微微一笑,只是觉得心烦意乱。 紧接着是医生和护士进进出出,许许多多的人进进出出,仿佛隔了好久才消停下来,傍晚的时候,张绎凡来了,神态黯然,简单问候了他一番,又无话可说了。 好一会儿,张绎凡便起身告辞了,走到门口,方淡淡地道:“龙山死了,跟着他的那些人都是些小角色,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没有证据证明是傅传里指使的……所以警方无法……” 他却恍惚地望着在斜阳中摇曳的那株樱花,目不转睛地等待着它的花期,好象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张绎凡摇了摇头,便推门出去了。 几天以后,他可以下地活动了,倒是态度很积极地配合着医生的治疗方案,仿佛是想尽快地康复尽快地忘掉从前不愉快的一切尽快地开始新的生活。倒是吴克几次三番地问他:“你真的决定了吗?这样做值得吗?”他还是微微笑着,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吴克大约知道问了也是白问,劝无可劝,只是长叹着,无可奈何。 倒是董建在他出院前一天到病房里看他,他正在阳台上看着那株已经露出一点花苞来的樱花,聚精会神地,几乎没有察觉到有人站到了身后,半晌才淡淡一笑,“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我没想到会牵连于她,所以我才一直避着她……我知道你杀了我的心都有,不过不劳你费心,等我办完我要办的事,自会……” 长久的沉默过后,董建才缓缓地道:“这几年来,我每每想起传泰的突然去世,都会心存内疚。也许我不该那么绝情的,他那个时候所需要的也许不是斥责不是放弃……我没想到他会去地那么突然……但是当我知道真相的时候,我真的是非常生气,生气我多年的好朋友竟然变成那个样子……他一直都在欺骗我……景诚,如果我知道会是今天这个结局,我无论如何都该向你解释的……可是,你是那么爱你的父亲,我怎么能破坏他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可是你知道吗……你一直引以为豪的父亲,在他去世前的那几年里一直在从事着走私贩毒的不法买卖,傅氏只不过是表面上的幌子而已……因为一笔货出了问题,他急要大笔的资金来填补那个空白,所以才会托我帮他贷款……我知道了真相,自然不会置之不理……这会儿说出来,已经太晚了吧……就是滢滢,我对她也没有完全说透。可是她说,你若真的爱她,就一定会放下仇恨,她会等你慢慢地放下……景诚,仇恨有时候真的毫无意义……滢滢她希望你能放下,她希望你能放下仇恨,好好地生活……” 残阳如血,冷静而冷酷地放射着镇定的光芒,静静地越过阳台的阑杆,晒在他的胳膊上,虽然隔着一曾薄薄的毛衣,却依然能够感受到火辣辣的烫,烫地心里好象煮沸了一锅水似的,茫茫然,不知该将这锅沸水挪到什么地方去,真的再也没有地方盛载更多的刺激。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董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许从来没有出现过,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直到黑暗完全来袭。月影绰绰,在青与黑的交界处渐渐地凝结地起来,仿佛一只吸血的蝙蝠,正在撩着锋利的牙齿,扇动着宽大的翅膀,虎视眈眈。他脸上浮现出冷讥的笑容,等待着,等待着那生死相见的一搏。 还是顺着傅太太的意思,一起去了加拿大,象他这样虚弱的身子,总得先修养一阵子,也许离开那个伤心失落地才是最好的修养方式。他变了好多,竟然变地越来越大平易近人,似乎对一切事情都不再那么执着了。惟有傅太太,并没有放下心来,总是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大约是在猜度着他的本意,也许他正在默默地筹划着,筹划着那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其实,他自己想地倒没有那么复杂,不过是想跟母亲平静地生活一段日子,因为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虽然因为种种的事由,他和自己的母亲之间仿佛充溢着难以言说的隔膜,可毕竟还是他的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软弱过,软弱地看着他的眼色行事,他总不能离开地太过突然。 母亲要去纽约参加朋友的婚礼,他很温和地表示要一起去,母亲起初有些犹豫,但他的解释很合理,可以认识更多的人,全当散散心了。 新娘子丽莎是母亲大学时代的同学,这次是第四次婚姻,新郎是著名的出版界大亨瑞查,很风趣的美国老头。他和傅太太得到了非常热情的招待,就住在那老头在乡下的葡萄庄园里,每天有见不完的朋友,参加不完的聚会,傅太太的精力似乎稍稍分散了一些。于是他便借故在一个周末去了傅传里位于纽约的家,事先也没有做太多的准备,只随身携带了一把枪,同归于尽,倒也用不着那么多的累赘。 没想到,傅传里并不在家,接待他的却是“春之舞”日本料理店的老板娘,钱雅梅。并没有让他进门,态度明显有些惊慌,绊绊磕磕地质问着他:“你来干什么?”他很平淡地回答:“我来找傅传里有一些事情要处理。”钱雅梅狠狠地盯了他一会儿,才冷冷地道:“你该好好地活着,有些事用不着你来管……滢滢,她也该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他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又道:“你也该好好地活着,有些事情也用不着你来做……”可是钱雅梅却低叹道:“象我这样的罪人,凭什么可以活地那么长久?” “象我这样的罪人,凭什么可以活地那么长久?” 他在回去的路上,默默地回味着这句话,本来他应当留在那里的,可是钱雅梅告诉他傅传里去了瑞查的葡萄园周末聚会,他这才明白为什么母亲不太愿意他一起到美国来。他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可以世事偏偏就是那么无常。 虽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了,可葡萄园里的依然是灯火通明,仿佛聚会还没有散。他想了想,还是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走进到大厅里,本打算直接回二楼自己的房间去,在楼梯上无意间向小客厅瞥了一眼,赫然发现傅传里坐在人群中,仿佛在听着新娘子的高谈阔论,笑逐颜开。然而,那笑意却忍不住向一旁传递过去,去了又回,回了又去,仿佛有些避忌有些胆怯,又好象有些凄凉有些无奈,然而这避忌胆怯凄凉无奈,都敌不住满心满怀的喜悦与温柔。 他默默地望了一会儿,还是一步步地挪上楼梯去。仿佛有些疲惫,就直接在小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微闭着眼养着神。 仿佛隔了许久,隐约听见悉悉簌簌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傅传里先生可真个风趣的人!丽莎,文惠小姐与傅先生的感情那么好,为什么他们不结婚呢?你们中国人可真是奇怪!” 丽莎低叹了一声,才回答:“虽然没几个人知道,可文惠和傅传里在大学的时候就悄悄谈起了恋爱,我没想到文惠在大学毕业后竟然和傅传里的哥哥结了婚。当时我还问过文惠,文惠只说傅传里这个人太吊儿郎当了,没什么上进心不值得托付终身。后来,傅传里也出国了,许多年杳无音信。文惠的丈夫和傅传里完全不一样,是个很死板很没有情趣的人,好象和文惠的感情也不怎么好。我猜文惠这么多年其实一直都没有忘记傅传里,而傅传里竟到现在都没有结婚……大约也是因为忘不了文惠……” 许多年了,他隐隐约约知道有些不对,父母的感情并不算和睦,可是他就是没有敢往深处想,原来是这样。母亲对于父亲的突然去世并没有怎样的悲痛,甚至对他执着于报仇的事,也很不以为然,并且对咄咄逼人的傅传里诸多忍让,原来如此! 他该怎么办? 过了良久,仿佛有些口渴,他才缓缓地站起身来下楼去,楼下的聚会已经散地差不多了,只有一些人还在玩着侨牌。他端着一杯冰水,走到客厅外的走廊里去透透气,不想那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在,仿佛是特意等在那里的。 他不由得冷冷一笑,“傅传里,有的时候我真的很佩服你,该说你勇气可嘉还是说你厚颜无耻?你害死了我的父亲又害死了我的妻子,你明明知道我再也不会放过你,你明明知道我是为你而来,你竟然还有胆量到这里来?你是在向我宣战,还是在嘲笑我这么多年来对你的手下留情?” 第 4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6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46 章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见傅传里由黑暗中传来的声音:“傅景诚,这世上的事,你看到的你听到的,未必就是事实的真相……这许多年来,你坚持不懈地执着,也许不过根本就是一个错误。不管怎样,你我之间的恩怨,不应当殃及我们身边的人,这是我长久以来的原则……” 他只觉得有种胆战心惊的寒冷袭来,因为说不出口的奇耻大辱,使他根本体会不到那话里有话,他只是恨不得将面前的这个人生生地捏碎,最好是尸骨无存。但是仅存的一点理智阻止了他,总不能在别人的家里…… 半晌,他才一字一顿地说:“傅传里,我们之间的事情总要有个了断……” 纽约春天的夜晚,还是冷地有些刺骨,但是傅传里却好象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勇气,很快地应道:“明天中午十二点,我在家里等你……只是,不要让你的母亲知道……” 他立即拂袖而去,因为再也听不下去,他只觉得恶心。 这一夜竟然睡地十分香甜,他很早就起床,依旧跑步运动了一下,又吃了很丰富的早餐,方才向主人家告辞,说是要去看望一个朋友,估计今天回不来了,请务必知会他母亲一声。他微笑着和主人们告辞,心里很清楚,其实他是回不来了。因为那难堪的情感,他都没有去见母亲最后一面。 还不到中午十二点,他又来到了傅传里的那幢别墅前,门没有关,他便径直走了进去,屋子里面空无一人,徒留着那富丽堂皇的装饰独自寂寞着,充溢着阴气森森的异样。 “傅景诚,我在厨房里……” 他不由得抓紧了手里的枪,微微有些颤抖,慢慢地靠了过去。不想,傅传里却穿着家居的衣服在灶上忙碌着,偌大的厨房,偌大的餐桌,琳琅满目的菜肴,倒不象正在准备着一场生死较量,而好象是在宴请什么重要的客人。 此情此景,不由得让他啼笑皆非。 傅传里背对着他,“你坐吧,我再准备一个汤就好了。”说完,关掉了灶上的火,将已经煮好的汤端上桌,方在桌对面坐了下来,又招呼着正在一旁发愣的他,“你坐吧……总得吃饱了饭……想想,我们两个人,好象还没有正正经经地吃过一顿饭……” 他想了想,走到傅传里的对面坐了下来,很自然地将手里的枪搁置在雪白的印花台布上,微微一笑,道:“何必搞地这么罗唆矫情?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之前,我浪费的时间已经太多了……” 隔着长长的餐桌,傅传里在那一头给自己斟了一杯红酒,慢慢地喝了下去,“浪费?我这一生都浪费了,又何必在乎这一会儿?”仿佛不敢看他,只是执着于酒杯里的酒,复又倒了一杯,缓缓地摇晃着,借着明媚的日光,旋动着神奇的光影。 半晌,傅传里又道:“我这一辈子只为了一个目的而活着,只为了向一个女人证明,我并不比她选择的男人差。我就好象一个孩子似的那么幼稚,充满了不可阻挡的执着与勇气,然而到最后还是一败涂地,我永远都比不上她选择的男人……可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才知道她选择的男人在从事什么样的勾当,我生气我愤怒,我要告诉她真相。可是她很平静地告诉我,她早就知道了,她早知道自己遇人不淑,但是她决定认命。你知道我当时的感觉吗?我被耍了,被我爱的所有人给耍了,被命运给耍了,我在痛定思痛之后决定,我要变地比他还坏,我要将他彻底地拖垮。于是,他的货出了问题,他得赔上一大笔钱,连他最好的朋友董建也准备放弃他,他已经走投无路了,只有死路一条……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得意洋洋地告诉他真相,是我毁了他,不过是因为他抢夺了原本属于我的爱人……” 他怔怔地听着,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听觉,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他之前所做的之前他所牺牲掉的一切,都成了什么?他不能接受这样不堪的结局,突然拿起桌上的手枪,指向了傅传里,“你不要再狡辩了,不要在你无耻的罪行披上冠冕堂皇的外衣,是你害死我的父亲害死了我的妻子,我现在就要为他们报仇雪恨……” 手指微微在扳机上颤抖着,他倒底还是有些不忍心,如果他能狠得下心来,也许在许久之前他就会采用这么极端的方法了,可是他一直都还没有。如果不是因为她就那么生生地死在他面前,他永远都不会这么恨着面前这个男人,这个两鬓已经斑白,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仍然无知无觉的男人。 他真的是愤怒了,凭什么可以这样镇定自若?难道就是赌他一定不敢开枪?他微微闭上了眼睛,硬下了心肠,食指向后一拉,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只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声叫道:“不要……傅景诚……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砰”地一声巨响,他看见自己的母亲冲了进来,然后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傅传里身后的橱柜上的一只水晶花瓶,被打击地粉碎,傅传里毫发无伤,倒底还是枪走偏锋。 然而,傅传里的表情有些怔怔地,嘴角开始慢慢地流下血来,越来越多,速度也越来越快。傅太太“啊”地一声扑了上去,哭道:“你这又是何必!你自己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我只让你小心景诚就是了,你这又是何必!” 傅传里却是凄然一笑,“文惠,我知道景诚……他……无论如何都会杀了我,我不能……让他一辈子都背负着弑父的伦理大罪,反正我的时日已经不多,还不如我自己来解决……我放的不多,就在红酒里放了一点……文惠,去年的那笔生意,我不是要违背当初对你的诺言,我并没有想重操旧业……我只是想筹集一点资金……帮我们的儿子……度过难关……我不想他受制于董建……” 傅太太放声痛哭:“传里,你不要再说了,都是我的错,当初都是我贪慕虚荣才会放弃了你……你别再说了……” 他望着眼前骤然发生的一幕,不由得冷笑起来,这两个人是怎么了?当他是傻子吗?他们这是在上演什么戏码? 傅传里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了,傅太太终于向他望过来,用无比哀伤的声音乞求道:“景诚,你过来……你过来看一看你的亲生父亲……他的身体早就出现了问题……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你不能叫他一声‘爸爸’吗?” 还真是可笑,他凭什么叫这个杀父仇人“爸爸”?他的母亲究竟怎么了?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之前所做的一切算什么?他牺牲掉的人生与爱情,又算什么?难道长久以来,他只是被他母亲操控的一只木偶? 傅太太几乎是绝望地怒吼起来:“傅景诚,当初是我……是我……告诉了傅传泰……有关你出生的秘密,是我害地他猝死,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你的亲生父亲……他……他不过是为了替我隐藏这个秘密,才背负了这个罪名……你不该怨他的……当初就算你用尽手段迫使他离开傅氏,他也没有怪过你……” 望着那奄奄一息的男人,还有那痛哭绝望的女人,他哆唆着站起身来,温暖在一点点地离开他的身体,所有的血液开始倒流。他突然想起母亲曾经说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倒底是骨肉血亲……”原来他长久以来所做的一切根本是个错误,他为此而牺牲的爱情,也微不足道,那白白死去的女孩,永远都将死不瞑目。 在猝然之间,他被打倒在绝望的深渊,再也翻不了身。 那根深蒂固的血缘,夹杂在仇恨的火焰里,只若撕心裂肺的致命之箭,他被钉在命运的生死柱上,眼睁睁地看着突然来临的一切,却是毫无能力。 突然,他缓缓地拿起跌落在餐桌上的那柄手枪,缓缓地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怔怔地望着对面抱拥在一起目瞪口呆的男女,也许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手再度扣在扳机上…… 不想,他的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好不厌烦,他只得接了起来,是个他很不熟悉的声音:“傅景诚,我是钱雅梅,现在我在机场……我犹豫了好久,还是想告诉你……也许,滢滢的死,也许并不关傅传里的事……傅传里患了肺癌,已经是晚期了……如果不是傅传里的话,那么只会是另一种可能……戚菁……龙山和戚菁早就认识,他们曾经是青梅竹马的恋人……或许,龙山只是为了给戚菁出口气……” 这仿佛又是一枚定时炸弹,炸地他体无完肤。 可是他却还能强撑着回国去,去找那个已经对他恨之入骨的女人。 没想到戚菁接到他的电话,一点都不意外,而且还打扮整齐地在公寓里等着他的到来,米黄色的洋装,长发飘飘,飘逸灵动,出尘入画。她对他意兴阑珊的表情很是幸灾乐祸,“傅景诚,你也有今天!董湘滢她死了,是你害死的她,你怨不得别人!” 他无法否认这指责有什么失误之处,在这动荡的世界里,曾经发生的一切使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幻想,可是他仍然希望戚菁不会是钱雅梅说的那样,究到底,也都是他的错,是他不该出尔反尔,是他不该移花接木,感情是多么神圣而严肃,他不该用来游戏用来玩笑。 “我只想问你,当初是你授意龙山把董湘滢掳劫到大山里去的吗?” 她冷冷一笑,“你为了董湘滢,竟然连报仇都想放弃……也许你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可是我已经知道了……我恨你,恨你为了她才找上我,恨你为了她什么也可以放弃……所以,我才要毁了她,让你后悔莫及……不错,龙山是我从小青梅竹马的朋友,当初也是我拜托他将董湘滢掳走卖到山里去的……甚至,连那个捆绑住你手脚的孩子,也是龙山的……只是,龙山却不是托付终身的对象……我想把孩子生下来,不过是用孩子来拴住你,可是我心里也犯着嘀咕,纸是包不住火的,孩子一天天地长大,你终有一天会知道真相……所以,我也是万不得已……检查的结果,说孩子已经有了问题,医生劝我放弃,于是我就想了一个一石二鸟的办法……我想让你重新回到我身边,而不仅仅是为了孩子……我没想到,就算我告诉你,是她把我从楼梯上推下去的,你也还是忘不了她……我想为你生一个真真正正属于你和我的孩子……可是,除了在美国喝醉酒的那一次,你竟然连碰都不碰我……你的心里只有她……我恨你们……我只是个弱女子,能心甘情愿为我办事的只有龙山……因为我很想知道,在傅氏与董湘滢之间,你究竟会选择谁?” 他看着那楚楚动人的美丽面孔,依然无法相信在那美丽之下掩盖的恶毒心肠,“我一直都对你心存在内疚……原来我们不过是半斤八两……你也只是为了钱而已,不过是因为我比龙山有钱有地位……” 她却声嘶力竭地叫道:“你凭什么污蔑我的情感?我是真的爱你!是你的无情你的绝情,才把我变成这个样子!我从小没有父母,忍受着叔叔婶婶的白眼长大,我比其他人更有自我保护的意识又有什么地方不对了?我哪比得上那千金大小姐,享不尽的宠爱与荣华富贵,我只有靠我自己,又有哪里不对了?” 他再也不能忍受,狠狠地抓住她的双肩,亦是疯狂地叫喊道:“可是你不该害死了她……就是龙山,好歹也是为了你,你怎么能一点愧疚之意也没有?你这个女人,倒底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真的想把她错骨扬灰,可是又能挽回些什么?她在那剧烈的摇撼中,“咯咯”地笑了起来,“她死了,你再也看不见她了……你要是那么爱她,你就去地府找她呀……”他厌恶地放开了手,突然觉得,再多停留一秒,都是一种亵渎。 他缓缓地走下楼梯,前面就是公寓前的小花园,一簇簇的迎春花冲出黑铁阑杆,好象在光天化日之下爆开了金色焰火,金灿灿的光,晃住了眼睛,不由得他眯起眼来。 “啪”的一声,由天而降,他的思绪还停留在刚刚的愤怒与伤痛中,怔怔地望着跌落在五米之外的物体,米黄色的洋装,长发飘飘,飘逸灵动,出尘入画……只是,有一滩汩汩的血,缓缓地由她的身下流出过来,缓缓地,一直向他所在的方向,缓缓地流了过来。 他紧紧地咬着嘴唇,直到那里也缓缓地流下血来。 人生总是无常,有些变故总是瞬间发生,令人防不胜防。 又下雨了,淅淅沥沥地下了几天,仿佛总是不情愿的,将一口气悬在半空中,呼不出来又咽不下去。遍地都是青蓝的影子,好象是雨的颜色,一点点地落在衣服上,又飘散在无声的空气里,衬着没有血色的脸,依托着没有归宿的魂,苍凉又凄创。 然而,太阳总有出来的那一刻,微微有些阻滞,挣扎在青灰的云层之后,泛起了淡紫的波澜,突然迸发了出来,圆圆的金环,放射着灼人的光芒。一爿紫藤,藤蔓萦绕,纤柔缠绵,远远望去,犹如轻烟一般。一旁的堤坝上种满了柳树,金线丝垂,夹杂在翠荫荫的绿水里,丝随波动。由柳阴里呜呜咽咽地传出一曲妙音来,好象是谁在湖的对面拉着小提琴,微风一吹,在平静的湖面上荡起一层粼粼的波纹。 这里就是被称之为后海的地方,是一个开放式的公园。每年春到深处的时候,后海柳堤南侧的樱花开地最盛,粉白相间,云霞蒸蔚,在轻绯的云上移动着春天的光,温暖而迟缓,真的希望这样美不胜收的一刻能够天长地久地持续下去。 她轻声道:“傅景诚,春天就要来了,等樱花开了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后海看樱花好吗?” 他微微一笑,应道:“好……” 人生总是无常,有些变故总是瞬间发生,令人防不胜防。春天里一起去看樱花的约定,已经成为他们终生都实现不了的诺言。如今,樱花已经开到烂漫,却只有他一个人,沿着碧波荡漾的湖面,遥望着那云霞满天,怔怔地望着,喜怒哀乐,都化为了灰烬。 第 4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7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47 章 小提琴声渐渐地渺茫了,有人在哼着不成调的歌曲,他静静地听着,原来是那一首《爱你胜过爱自己》,他从来都没有完整地把它听完,这会倒也不差这一点时间了。 这样的夜空又让我想你 满天弥漫着星云 每颗星都在说我爱你 传递着我们的感应 依偎在你的身边就不会难过 仿佛寂寞不属于我 你总是牵着我的手 说和我一起走 哦 给我完美人生的梦 誓言中的美丽却只像流星 只有那一刻的荣耀 不想放弃全心全意 回想起流星还是那么美丽 我只是爱你胜过爱自己 却找不到你留下的痕迹 是我的不小心那时太过用力 原谅我自己因为是你 时间流转走的太快 脚步跟不上心态 仍不断期待未知的未来 怎样给自己一个交代 你说你也没有比我好过 冰冷的手就证明一样受伤着 为什么我还不明白 付出像不存在 明明属于我却不能重来 原来那首歌结尾的话却是:“明明属于我却不能重来”,可惜他真正意识到时,已经太晚了。原本属于他的一切,就这么随风而逝,再也不能重来了。如果还有来生,如果还能遇见她,如果还要遭遇这样的恩怨情仇,他一定会尝试着学会放弃,放弃仇恨,放弃不必要的执着,只以一颗平常心来面对这个世界,面对她。 如果还有来世…… 也许还来得及…… 只要他的脚步快一点,也许还能追地上她…… 他轻叹了一声,慢慢地向后海外面走去。街道上依然很安静,来往的行人并不多,金灿灿的阳光劈头盖脸地暴晒着,到处都是金碧辉煌的雾,茫茫的一片,就连街道两旁的梧桐也度上一层金粉,仿佛有些不耐烦,正在风中用力地抖擞着,抖落了一地,好象一往无前的海滩,静静地躺在阳光里,惬意又安闲。 他不由自主地向那安稳寻去,仿佛着了魔似的……有一辆黑色的车子从街道的那一边摇晃着身躯急促地驶了过来,可他好象根本就没有看见,脸上只挂着静静的微笑……浓浓的树荫下,仿佛晃动着一个单薄的身影,穿着雨过天晴的连衣裙,长长的头发迎风飘散着,那样美丽的容颜,无数次在梦中辗转却又转瞬即逝的,始终不肯让他靠近……她在向他招着手,她在等着他,等着他一起上路……他曾经无数次地错过了她,如今可不想再错过了。 黑色的车子,其实已经失去了控制,驾车的人在拼命地按着喇叭,提醒着那仿佛已经灵魂出壳的人。可惜根本就不管用,他竟然流露着那么安详的笑意,在金灿灿的阳光里,安详地微笑着…… 也许不过是一个幻影? 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惊动了沙尘滚滚,一切渐渐地接近于静止。 车子里的CD却依旧在走动着已经不太完整的音符:“我只是爱你胜过爱自己,却找不到你留下的痕迹,是我的不小心那时太过用力,原谅我自己因为是你……” 哦,原来也是那一首《爱你胜过爱自己》。 — 完 — 作品目录 ◆《胭脂泪》系列 1、《可惜不是你》 2、《可惜不是你Ⅱ》 3、《可惜不是你Ⅱ之等着你回来》 4、《可惜不是你Ⅲ》(暂定名:《对不起,我爱你》)(预留,准备中) ◆《海市蜃楼》系列 《当爱已成往事》 ◆《花田错》系列 1、《遇见你,不过是偶然》 2、《爱你胜过爱自己》 第 4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8 章 爱你胜过爱自己 作者:朗琅 第 48 章 ◆《笑红尘》系列 1、《我要我们在一起》 2、《如果有一天》 ◆《却上心头》系列 1、《春去之……》(预留,准备中) 2、《夏至之缘来是你》 3、《秋逝之回头太难》 4、《立冬之梦醒时分》 ◆《天净沙》系列 《似水流年上海滩》 ◆《前世今生》系列 1、《今生今世》(预留,准备中) 2、《三生石上》(预留,准备中) ◆《烟花句》系列 《相逢在那年烟花烂漫时》(暂定名,预留) 大家如有兴趣,可去专栏阅读 小说下载尽在http恋耽美.[]【灰色地带】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第 48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