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道王爷我爱上》 第1页 [ＧＬ百合] 《霸道王爷我爱上(GL)》作者：尹瑞泽【完结】 世人皆道女貌配郎才，却不知在段小楼心里，好姑娘就该配好姑娘。 自幼被宠得无法无天，遇到霸道成性的王爷，拍桌道，“你若不能对我一心一意，我就另外再找一个！” 她浅笑悠然，“你舍不得。” PS： *甜宠百合文，王爷是女的 *任性小姐和霸道王爷，你情我愿，各种暧昧 内容标签： 强强 三教九流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段小楼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易木山庄老庄主做寿，江湖盛事，三教九流皆来祝贺。 人流涌动，女子却是极少，习武的女子本就不多，加上长途奔波风尘仆仆，即便是女子，也多作男儿装扮。偏有一人，粉衣如花，坐在男人堆里分外扎眼。 郎采华瞧着那姑娘一头墨发如瀑，偶尔侧过脸来，只见肤白如雪，眼睛笑成月牙儿，还有一张粉嘟嘟的小嘴，瞧得人心神荡漾，当即走上前去。 换做旁人可能顾忌，此处是易木山庄又在人来人往的花园之中，但是郎采华招摇了几十年，但凡江湖上有名的美人都招惹了一番，如今见到这如花似玉的少女，自然按捺不住风流性子，掐着朵花就坐到了姑娘身旁。 女子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面颊粉嫩圆润，见到个丰神俊朗的紫衣汉子做到自己身边，脸上不禁露出疑惑的神色，却还是朝他笑了一下，纯真宛若稚儿，却又像是盛开的桃花，招摇刺目，径直将郎采华的三魂七魄勾走了大半。 “小妹妹，你是哪里来的？这里人太杂，你可要小心些。”郎采华按下心思，微笑着搭讪起来。 “没关系啊，我武功好。”女子一弯唇，露出自负的神情来，伸长了洁白如玉的脖颈，偏偏人生的乖巧叫人讨厌不起来。似是想起了什么，漆黑的眼珠一转，问道，“叔叔我认识你么？” “哈哈……别叫叔叔，叫哥哥，我还年轻着呢，我叫郎采华，你知道么？”郎采华除了好色，在江湖上名声倒也不差，武功极高待人大方，风评还不算太差。 “哦，你就是那个一年娶了三房小妾把正室活活气出病来的郎采华？”少女有些激动，伸出手来指着郎采华上来就揭了郎采华的老底，毫不掩饰得露出厌恶之色，对着他道，“你离我远些！我不认得你！” 周围一阵哄笑，郎采华却是面色如常，道，“唉？姑娘，你年纪轻轻的，怎么的这样说话，男人三妻四妾有什么错？” “哼。”女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扭过头不去看他。 要是就这样放弃，郎采华也就辜负了“遍采狂花”的诨号。 却见郎采华慢慢悠悠踱着步子又转到姑娘正对面，笑道，“你我不过是同在易木山庄，我也没得罪过你，说话总要留几分情面。” 说的似乎好像还挺有道理？女子一噘嘴，果然动摇了，皱着眉眨巴了两下眼睛，却也没说话。 “我不过是寻个空位坐下，看你初来江湖，好心提点你几句，你若听得下去便听，听不下去也无妨，何必一开口就咄咄逼人？”郎采华生的不差，虽然已有而立之年，但是面容依然俊朗，在江湖上浮沉数年，反倒磨练出了一股老练沉稳的气质，很多女子便是被这样的气质迷住，而忘了年纪和身份的差异。 女子方才好转的面色忽又阴了下来，警惕地抬眼看着他，冷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姑娘，你可不能不识好人心啊，我是怕你一个小姑娘在这里吃了亏！”果然是个狠角色，有味道！郎采华心里更加坚定了泡到这姑娘的决心。 “我既然能到易木山庄，自然也就不怕吃亏，你莫要说这些好话哄我。”姑娘说到这里脸上反倒带上了几分得意之色，又道，“遍采狂花郎采华，你最喜欢的就是招惹那些漂亮的女子，甜言蜜语将她们哄骗到手，等玩腻了拍拍屁股走人。” 郎采华的脸这下算是兜不住了，这小姑娘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告诉你，本姑娘不吃这套，你最好趁早离我远点，否则到时候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姑娘俊俏的笑脸露出轻蔑笑容，看的郎采华不住挑眉，他见过许多这样的姑娘，年轻美丽，自负武功高强，目中无人自视甚高，但越是这样的女子往往越是单纯，一旦相信了他便会死心塌地。 周围已经有人朝这边看了过来，易木山庄的少主尤通更是带着家仆往这里走来。 “姑娘，话可不要说太满。” “本姑娘说话算话。”姑娘将头一昂，全然不在意郎采华的警告。 易木山庄的人已走到跟前，说是少主尤通请郎采华过去有事相商，郎采华知道这是要告诫自己，总归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何况易木山庄精通奇门遁甲，尤氏父子在江湖上地位极高，便跟着家丁去见了尤通。 尤通也不废话，开门见山警告郎采华，“郎大侠，我劝你适可而止，这姑娘，你惹不起。” “怎么惹不起？她是谁家掌门的女儿还是谁人小妾？”郎采华招惹过的女子不少都是武林名门，更曾与人妾室私通，这些在他看来，都是小意思。 “她姓段。” “姓段又如何，江湖上姓段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 第2页 “段青的段。”尤通幽幽甩出个名字，郎采华立刻变了脸。 段青身出名门，祖父乃江湖泰斗静水堂中兴之主，父亲也是一手建立青虹山庄，一手清风剑法冠绝江湖，母亲在退隐之前也是京城名捕。但是仅仅如此，段青的名声并不会响亮，更不过压过父母，胜过青虹山庄。 江湖人都喜欢取几个霸气的诨号，即便自己没取，也不妨碍外人赠个十个八个，但是段青没有，又或者，段青外号太多，反倒没有一个叫出响声，最出名、最通用的，还是本名段青。 “一剑定江湖”，“静水伏龙”，“断情剑”，“十九”……每一个称号后面都有一段故事，段青今年二十有八，他的经历与成就却远远超过同龄人，抓过连灭八门的穷途首恶，战过蔑视中原的外族蛮人，更是轻易在静水堂和青龙帮做上分舵主，也曾辅佐过朝廷的龙虎大将。 段青的故事广为流传，甚至有说书人将他的故事编撰成册，勾得无数女子夜生春梦。 然而，段青至今未娶。当年与江湖第一美人有过风流韵事，奈何段夫人看不上风尘女子，段青是个孝子，万不敢悖逆母亲的意思，却从此无心风月，数年来再没和其他女子传过绯闻。 “难道这是他老婆？”郎采华心道不妙，段青可不是好招惹的。 “比这个还麻烦。”瞧着着急起来的郎采华，尤通心情大好，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猛鬼，郎采华敢说遍采狂花，但是这朵花，却是带刺儿更带着护花使者的。 “这……也不像他妈啊！”段青是个孝子人尽皆知，虽然段夫人年轻时美貌广为传唱，但是如今已是年过半百的妇人，绝不可能如此年轻。 尤通摇摇头，笑道，“这是他妹妹，段小楼，你若是碰了她一根汗毛，不光段青要找你麻烦，整个青虹山庄乃至静水堂都不会放过你。” “我的个乖乖，难怪说话那么冲！”郎采华拍拍胸口，段青的妹妹可不是青虹山庄的大小姐么，段甘蓝的掌上明珠，谁敢惹？ “还有，段青今日也在庄中，我劝郎大侠还是趁早离开的好，被段兄知道了今日的事情，恐怕他饶不了你。” “哈哈，也不至于吧，我不过是跟段小楼说了几句话，手都没摸到，段青能把我怎么样？”郎采华遇到的名门小姐多得是，更何况江湖之中，对于这些事本就不怎么看重，他借机与段小楼搭个话，段青还能说出朵花来？ “郎大侠，我言尽于此，余下的，望你好自为之，慢走不送。”尤通也懒得解释太多，郎采华出了名的轻佻成性，江湖中女子又在弱势，遇到了顶多叫姑娘家躲着些，要真的将郎采华依着非礼女子的罪名抓起来，除非段小楼的娘亲重出江湖。 “我知道尤少主也是好意，放心吧，老爷子大喜，我不会讨这个不痛快。”郎采华笑了笑，借坡下驴。 那段小楼再怎么受宠，毕竟是个刚入江湖的孩子，懵懂无知，能做什么？怕只怕段青在场。 还好，段青不在，段小楼一人坐在舞台下面，吃着瓜果，间或与边上的女眷说上几句。 郎采华趁机会就上，又站到段小楼跟前，还没开口就听段小楼厌烦的说到，“怎么又是你？我跟你没话说。” “小姑娘脾气不要这么冲，江湖上可还没有你的名号。” “名号有什么用？能吃么？”段小楼翻了个白眼，还坐在原处没挪窝。 “哈哈，这就是你不知道了。” “哦，我也不想知道。”段小楼三言两语噎得郎采华面色发白，一旁的女眷“咯咯”笑出声，坐在边上撇开脸，却是伸直了脖子听这两人对话。 “段小楼，你现在还不知深浅，这江湖上你不知道的，你要学的还有很多，不知他人厉害，是要吃亏的。” 听了这句，段小楼终于抬头，拿正眼看着他问道，“你有多厉害？比我爹厉害，还是比我哥厉害？” 郎采华又没话说了。 第一章 “小楼。”清朗的语音传来，两人寻声去看，原来是段青来了，身边围着一群人。 段青穿着的衣服也是天青色的，只是眉重显眼，一双眼睛又眼波流转，整个人器宇轩昂，站在一群人中间，正对着一旁的白衣青年说到，“章兄，这便是我妹妹，小楼。” 段青转身又看向段小楼介绍到，“这是静水堂的少主，章晗。” “章晗哥哥，我们见过的！”小楼也不害羞，笑呵呵的跳出来伸手打着招呼，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煞是讨喜。 “小楼？你都这么大了？”当初段青在静水堂时，他也曾见过段小楼，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小丫头，瘦瘦小小的，也是一双大眼睛，不想转眼间已经成人。 “是呀，一下子就长大了！”段青对自己这个妹妹很是喜欢，不住地发笑。 “谁让大哥你这么久不回青虹山庄。”段小楼话里还有几分抱怨，段青却是一笑了之，仍是爱怜的用手抚着段小楼的发髻，继续为她介绍各位武林少侠。 “小楼，若是你遇到什么事，找少庄主或是章晗都可以，不要到处乱跑，知道么？”介绍完毕，段青注意到方才盯着小楼的郎采华已经自觉离去，仍然是不大放心。 段小楼生的漂亮，又是初入江湖，打她注意的人一定很多。 “大哥你放心，我的剑很厉害。”小楼歪着头，表情却是一点都不严肃，反而笑呵呵的，看着段青直摇头。 -- 第3页 “女孩子家，哪能随便动刀动枪。” “我也没有随便动啊！”小楼跟段青较真起来，段青无奈，舍不得打更舍不得骂，偏偏这小丫头说也不听。只得耐着性子陪着玩儿，又说了几句，却见尤通走来，手里还拿着封信。 “段兄，这封信你看看。” 段青接过信，小楼好奇偏过脑袋要看，段青瞪了她一眼，小楼明白这是不许自己看，偏头哼了一声，尤通见状道，“小楼姑娘，后面有大花园，正是百花齐开，群芳斗艳，你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大哥你忙完了记得叫我。”小楼应了一声，便跟着带路丫鬟去了后花园，心里明白这事没那么简单，尤通没回避却把自己支开来。 又一想自家大哥不管走到什么地方都有一群故人惹出一群麻烦，自己出来玩也不怕凑不上热闹，再怎么样段青也不能把她半路丢下，若真是有事自己也能跟着凑个热闹。 想到这里心思豁然开朗，抬眼瞧着后花园，桃花满树地上开着紫色的二月兰，加之盆栽花草倒也养目。姑娘都是爱美的，看到这些花花草草顿时忘了刚才的不愉快，转身抓着丫鬟问花花草草的名字。 丫鬟哪里知道这个，“呃”了几声没答上来，段小楼也无意使他们难看，便又问道，“你们易木山庄这么大的花园，夫人小姐们可有福了。” 谁知丫鬟笑了两下，道，“我们小姐不怎么到这里来，多是在房间里看书绣花。” “为什么你们小姐不学易木山庄擅长的奇门遁甲，要学什么绣花？”青虹山庄管教虽严，但是段夫人自己曾是京城名捕，从小没少教段小楼学武，想要半途而废都被自家娘亲一通鄙视，反倒是各家各派，但凡父母兄长会的多少学了些。易木山庄奇门遁甲的奥妙段小楼仰慕已久，谁知尤家的姑娘却学的绣花。 丫鬟又露出了为难的笑容，段小楼心里算是明白了，尤家的姑娘和那些大家小姐一样的教法，从小三从四德，估计大门都没怎么出过。 段小楼暗自哼了一声，还是青虹山庄好，不学武功娘亲怎么放心让她跟着兄长出来，外面天宽地广，天天闷在家中多无聊。 远远瞧到一群人在湖边花亭，段小楼满腹好奇凑过去看了看，竟然是一群人围着个黑面夫人在说笑。那夫人四十上下的年纪，虽然皮肤有些黑，但是面上施了脂粉五官端庄明艳，举手投足间风韵犹存，骨子里一颦一笑都透着韵味，不觉走近多看了两眼。 “小楼，你怎么过来了？”原来章晗也在人群里，看到站在亭子外面的段小楼便走出亭子招呼她。 “我听说后花园好看，就央着这个小姐姐带我过来，章晗哥哥怎么也在这里？”段小楼年纪小，瓜子脸蛋也小小尖尖的，透着几分天真俊俏，一看就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 “你哥呢，怎么把你一个人丢下，来，过来，跟我后头吧。”两人幼年时分便见过面，章晗也曾带着小楼在静水堂了玩耍过一段时日，总归是有几分兄妹情分，如今段小楼长大，更显得惹人怜爱，章晗还记得方才那郎采华跟在她身边，这般年轻貌美又不知世事的小女孩儿，最容易被登徒子盯上，段青不在，他便要顾着。 “我哥被尤少庄主叫走了！”段小楼一撅嘴，满脸的不高兴，章晗只当小家伙闹脾气，哈哈一笑。 方才和章晗在一起的人倒是纷纷围了过来，章晗站在段小楼身边，一一为她介绍。人群里不少年轻气盛的少年侠客，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看到娇小可爱的青虹山庄小姐，不觉上了心，三三俩俩的围着段小楼说话，若不是章晗在边上看着，早就凑上前去了。 段小楼似乎也有些腻烦这些男子贴太近，不觉往章晗跟前靠了靠，章晗只道，“外面风大，你到花亭里面来坐吧。” 本来被人挤满的花亭，如今只有那黑面夫人带着两丫鬟还在，章晗带着段小楼进去，一群人又跟着挤了回去。 “这位是人称黑面霸王花的惠晓晓，惠女侠。” “惠前辈……好……”段小楼笑着打招呼，却见惠晓晓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当下噎得段小楼心里窝火。 原来惠晓晓年轻时也是名扬江湖的美人，追求者不计其数，虽然肤色偏黑，但是胜在五官俊秀，体态纤柔妩媚，比未出过江湖的女子自然多出几分风流韵味，加之极善言辞，更是一出现就成为亮点，引得无数男儿挪不开眼光。 但是她毕竟年余四十，即便岁月足够优待，脸上也刻下了风霜的痕迹，而段小楼才十八岁，脆的像是刚结出的桃儿，粉嫩清脆，小巧玲珑的面颊嫩的掐出水来。 段小楼不来，那些男子还看着她， 段小楼一来，那些男子全都围过去。 朱颜辞镜花辞树，自古人间留不住。 再美，也会被时光消磨。 美人迟暮，又该如何不甘？何况惠晓晓依然美丽，走在路上，依然能够吸引无数目光。 只要没有更加夺目的存在。 但是现在有了，就在她眼前，被静水堂的少主护着，被众人捧着，生在青虹山庄就已比普通的女子幸运许多，偏偏还这样漂亮，这样年轻。 年轻的段小楼全无注意，笑着朝惠晓晓打招呼，一声“惠前辈”，仿佛无声的炫耀，直接又残忍的嘲讽。 惠晓晓不觉皱了眉，翻了眼。 -- 第4页 任何女人都不想老，更不想在将老未老的时候被人叫老。她在努力地挽留着青春美貌，但是更年轻的姑娘却肆无忌惮地戳破谎言，直言不讳的指出，你老了。 来自女人的危机感和紧迫感，嫉妒之火一旦燃起便成燎原之势，饶是惠晓晓久经江湖甚至得罪不起青虹山庄也压不住内心的厌烦，当面给了段小楼一个黑脸。 众人都看着段小楼，看到她表情一变，随机看向了惠晓晓。 此刻的惠晓晓已经压下了妒意，又露出笑脸来，笑道，“这就是青虹山庄的大小姐，果然是与众不同娇贵非凡。” 阴阳怪气的话语听得段小楼立刻就变了脸，哼了一声，直接道，“惠老前辈也是貌美无双，肤白胜雪啊。” 谁都知道惠晓晓是江湖上出了名的黑皮肤美人，美在身形优雅，丰润健硕，最提不得偏黑的肤色，段小楼当面夸奖“肤白胜雪”四个字，分明是要拆了她的台。 果然那边惠晓晓再也绷不住脸，咬牙切齿骂道，“好一个牙尖嘴利小畜生。” 这一声说的极为快速，语气放得极轻，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但是段小楼一直看着她，也将这一句辱骂听得分明，当即冷笑，“皮粗肉糙老妖精。” 一直在旁听着的章晗不觉“噗”的一下笑出来，这小丫头年纪虽小，嘴上却是一点不饶人，又怕真把惠晓晓给得罪了，连忙扯开了话题。 不过话说到这份上，也差不多把惠晓晓得罪了。 但是惠晓晓没发作，因为段青过来了，老远的朝着段小楼招手。 段小楼本就是无聊才来的后花园，一看到自己哥哥扭头跟章晗打个招呼便蹦蹦跳跳的跑到了段青身边。 段青摇摇头，自家这个妹妹那像是大家闺秀，野孩子还差不多，不过还挺可爱，反正没舍得出口教训一句，只问道，“你知道唐王么？” “知道啊，皇帝最宠的那个宝贝弟弟。” 第三章 唐王是谁？ 权势最盛的亲王。 乾德元年，今上即位便大举加封； 乾德三年，朝廷举行科举考试，殿试之后上问何人来做状元郎，太子太傅举谢明，唐王荐周道恒，放榜周道恒荣居榜首，谢明次之。 乾德五年，西陵蛮族来犯，丞相徐冲主朝贡求和，唐王主战，上乃陈兵边境严拒西陵。 昔有阉人得宠，唐王求见而不报，圣上放逐之。 …… 举朝皆知，唐王荣宠极盛，但凡唐王有奏，上皆许之。 所以段小楼听到“唐王”两字，想也不想边说，那不是皇帝最宠的宝贝弟弟么。 段青笑道，“唐王举贤无数，上能辅佐君王，下能提拔俊才，乃国之栋梁。” “是啊，怎么忽然说到他了？”段青昔年辅佐龙虎将军抗击西陵蛮族，而此举全赖唐王力排众议才得实施，段青内心对于唐王自然是感恩戴德，钦佩无比。 但是自家哥哥抗击完蛮族就回家玩了，怎么今天又想起来唐王了？ “方才我收到密报，唐王南巡，准备去余杭一带，沿途恐有匪徒惊扰，我要去暗中保护。” “哇！去见唐王！我也要去！”段小楼没想太多，既然那么厉害的王爷又是兄长敬佩的人，没见面就已经是满心的好感。何况出处江湖，就想看些新鲜有趣的玩意，如果能够跟着兄长暗中保护唐王，也能跟着一起去江南看看。 “你跟着我也可以，不过路上你一定要听话，不然的话现在就回青虹山庄。”段青既然和段小楼说这事，便是预备带她一起，又深知自家妹妹从小娇惯，怕惹出事来，故而再三叮嘱。 “哎呀，大哥，你看我这一路上还不够听话么？”段小楼也委屈，父母对她是越长大越管得严，先前还能一个人出门玩儿，现在必须要跟着大哥或者二哥才能出远门，自然是倍加珍惜出来的机会，一路上想玩却也不敢违背段青的意思，总体身上还算听话。 “还有，往后遇着郎采华那样的人，切记远离，他们说的话，你一个字也不要相信。”自家妹妹就跟块肥肉似得，四方虎狼，他怎么能放心？今天要不是尤通劝和，郎采华的爪子早被他剁了。 “那些臭男人我才不喜欢，我喜欢香香软软的姑娘。”江湖侠客长途奔波，条件有限自然来不及修整，身上多少带着汗味，段小楼从小养在青虹山庄，哪闻得惯这股味道，心里不知道有多嫌弃，只是碍于面子才不好表现出来。 “你这说的什么话！”喜欢姑娘不喜欢汉子，“难不成你一辈子不嫁人？” “不嫁就不嫁，哼！”段小楼觉得无所谓，现在多好啊，跟着兄长随便玩，在家有父母宠着，嫁给浑身汗臭的男子岂不糟践了自己？ “你觉得章晗如何？” “章晗哥哥很好啊，就比大哥你差一点！” “那尤通呢？” “比章晗哥哥差一点，不过他们都比不上大哥！嘿嘿！”段小楼狡黠一笑，讨好的看着段青，段青却是直摇头。 别人家姑娘到了段小楼这个年纪都在谈婚论嫁，看到年纪相仿的男孩也知道害羞。自家父母当然也着急，只是心疼段小楼，怕给错了人，叫段青带着段小楼出来瞧瞧，要是有看对眼的，条件合适的，后面都好说。但是段小楼明显没开窍，尤通、章晗都算年轻一辈的翘楚，家世样貌与段小楼也匹配。而且看样子两个人对段小楼也都有点意思，但是段小楼明显没往嫁娶上面想，难道是太小了没开窍？ -- 第5页 此次唐王南巡声势浩大，准确来说唐王每次出巡声势都不小。当今圣上都是是破格给了超出亲王等级的待遇，若不是谏官坚持，只怕规格要奔着皇帝出巡去了。 但是这些都是障眼法，唐王不在南巡队伍里。 唐王如此得宠，不光是因为通晓圣意，为人贤明，更是因为他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弟弟。二十年钱元王叛乱，截杀皇子，太子仰仗亲卫队誓死保卫才得幸存，而唐王也险些被人毒死。而后平叛，皇子之中只余太子和十三皇子，到太子即位称帝，非但没有防范疏离这位日后威胁最大的十三皇子，反而大举加封，与其所求。 很多人都怕唐王重复当年元王叛变之举，但是偏偏皇帝对于唐王信任无比，唐王三次上书求退隐都被皇帝否了，事事必问唐王的意见。 “哥啊，你在帝都那么久，见过唐王么？他是什么样的人啊？”路上疾行，段小楼却是精力十足，骑马之余还停不下嘴，故事被说书先生大为宣扬的贤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年轻有为，周公再世，不过我没见过他。” “啊？你没见过？” “唐王虽然声名在外，自身却是深居简出，不喜外人，也极少参与宴会，所以见过他的人很少。”段青辅佐龙虎将军时曾随着将军去过唐王府邸，但是唐王只单独见了龙虎将军，至于谈话内容无人知晓。段青只知道心高气傲的龙虎将军离开后不停的夸奖唐王，年轻有为，国之栋梁。 “那我们到了地方，怎么找他啊！”段小楼傻眼了，正主都没见过，唐王又是微服私访，到时候万一找错了怎么办？ “放心吧，根据密报，唐王六月十五到狮子岭，会佯装成商客在当地最大的祥云客栈修整两日，如果这样我们还找不到，就趁早收拾行李回家吧。” 那两天在客栈的商旅之中还找不到唐王，段青还要双眼何用？ 两人一路疾行，六月十四便赶到了祥云客栈。 狮子岭是个山下小镇，依偎着绵延数里的狮子岭山脉而得名，祥云客栈是当地最大的一家客栈，来往商旅多会在此修整，离开祥云客栈就将直接翻越狮子岭，大约要在荒山野岭走三天的路程才能到达下一处城镇，所以祥云客栈算是必经之路。 两人到达祥云客栈，段青便紧张起来，段小楼却是浑然无觉，睁着一双大眼睛不解的看向段青，段青道，“狮子岭位置偏僻，平日里多是行走的商旅，今日客栈里却是来了许高手。” “难道……行踪暴露了？”唐王极为受宠，几乎以一人之力平衡了丞相徐冲和太师方继仁的势力，自然也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段青也曾私下对段小楼透露过，黑市早有人悬赏唐王性命，十万金。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即便是要诛灭九族的罪名，也因为十万金的悬赏，刺杀者前赴后继，这也是段青会受令保护唐王的原因。 所以一路看到那些江湖高手，段小楼心里都在嘀咕，是不是唐王行踪暴露了，所以杀手们才来提前埋伏？段青沉默不语，唐王行踪属于机密，他也是临时得到的消息，这些杀手又是怎么知道的？ 对方是真的冲着唐王而来，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两人刚在大堂坐下，周围便飘来一阵阵杀气，不少人都暗地里打量着两兄妹，段小楼有些坐立不安，段青却是镇定自若的点了菜，还要了酒。 “哥，这时候你还敢喝酒？”段小楼压着嗓子惊呼，段青好杯中物，但是段夫人却是不喜醉酒，几度告诫子女，饮酒误事，喝得越多，错的越离谱。 段青笑了笑，说到，“这是糯米酒，不会醉的。” 谁知段小楼一手抓过酒壶，放到自己做的条凳上，瞪着眼睛道，“那也不行，娘亲说不能喝就不能喝，你敢喝我回去告诉娘亲！” 段青除了摇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一顿饭简直不想动筷子，眼瞧着酒壶在跟前却不能喝，长叹短嘘，听得段小楼烦躁不已，愤愤将酒壶拿起来，往桌子上一拍，脚一扫踢在条凳腿上，道，“只许喝……” 段小楼想说只许喝一口，但是话没说完就整个人向后翻去，方才坐着的条凳腿上弹出来两柄剑刃，正对着脚腕处，若不是段小楼反应及时，就要直接割断她的脚筋。 突发此事，段小楼已经一个跟头翻出去离条凳几尺远，却不想原本坐在身后的食客立刻拿着绳镖冲出来，绳镖原本的软绳却换成了铁打的细链，被那人甩起来“咻咻”的划开空气朝她攻过去。 段小楼自然也不客气，拔剑就上。 那一桌两人，黑衣男子膀大腰圆，段小楼才到他腹部，旁边却有个穿褚衣的精瘦矮个儿，只到段小楼肩膀。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站在一起似茶杯贴着茶壶，大个儿甩出绳镖那小个儿躲在后面手插在兜里不知是要掏出什么武器。 段青却是站起来，一脚踢翻自己的凳子，与段小楼坐的凳子比对一下，才发现两人的凳子都是在凳子腿内侧被人加了机关，若不是将凳子踢翻或者蹲下来看，几乎不可能发现机关。 大堂的食客几乎全都动了，执刀持枪对着两人攻过来，而真正休息的旅人却是一片惊呼逃窜到边角处躲了起来。 祥云客栈大堂里段青还站在中央，站在踢翻的条凳边上，静静打量着四周，丝毫没有过去帮段小楼的意思。 -- 第6页 段小楼说过，我的剑很快。这一句并非虚言，段小楼的剑法已罕逢敌手，也许比不上段青，但是对付这些杀手却还绰绰有余。所以段青根本不着急，对方的绳镖和大刀都奈何不了段小楼。 但是还有人在看，看着他。 如狼似虎的目光，刺的脊梁生汗的杀气，与对战段小楼的不是一个级别，还有更强更阴狠的杀手潜伏着，潜伏在暗处。 第四章 铁链子力道十足，打在桌椅上立刻将桌椅打烂，落在地上一砸一个坑，段小楼手里只有一把剑，只得后退，一退，便与背后拿着大刀的刺客相遇。 刀剑相交，“砰砰”两声，段小楼想也不不想抽剑刺向那人腹部。段小楼剑法很好，但是力气不足，女子体态轻盈，何况她年纪尚幼，即便自幼习武，剑法招式烂熟于心，但是内力还是不足。对方丈高的男儿挥舞着大刀，光用蛮力就将段小楼逼退了。 所以她果断抽剑回来，趁着对方还未反应过来一剑刺向腹部，待那人捂着腹部跪下，段小楼已经一手攀着栏杆向二楼跳。铁链缀着绳镖戳进了栏杆被段小楼用剑打偏，缠在柱子上，那人居然用蛮力一扯稀里哗啦将一排栏杆都给打烂了，一旁段青终于回头看了一眼。 但是段小楼没注意，段小楼看着被打烂的栏杆紧紧的皱着眉，这人不好对付，自己离两人太远，手上的长剑根本够不到，那人的绳镖却是轻易朝她攻来。 黑衣大汉脸裂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大黄牙，看的段小楼瞬间就不饿了，铁链在空气里舞成了虚影，段小楼盯着，心中盘算着要如何靠近，却见虚空中两点银光，耳旁鼓噪着提铁链的声音，只有眼睛能看到微弱的银光冲着自己而来，段小楼绷紧了身体预备继续向下矮身，谁知那铁链飞出来，正向着下方，与那两点银光形成夹攻之势。 仓促之间，段小楼只提气得向上翻去，踩在横梁上，居高而下看着大堂，这才忽而发现，段青居然被人围住了。心中略微有点担心，不过转念一想，自家兄长的武功比她不知高到哪里去，与其担心段青还不如担心自己。 果然头一探出来下面又打出来一排铁莲子，段小楼下意识后仰，忘了自己还在梁上，后退一小步直接踩空，顿时慌了神，两脚胡乱的踏着梁木，直接摔在二楼的桌子上。 二楼也有人，坐在桌子上吃饭，段小楼摔下去的正砸在桌子上，汤汤水水被打翻了，溅的满身酱汁。 段小楼擦了把脸，从桌子上爬起来就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青年用扇子遮住嘴，肩膀笑得一抖一抖，看的段小楼火冒三丈，一伸手抓着扇子扒下来，露出一张挺端正的脸，看的段小楼一时愣住，然后贴过去用鼻子嗅了嗅。 一旁侍者模样的人走过来，段小楼却已经从桌子上爬起来，捂着腰摸着脑袋朝外看，那些杀手竟然没有追上来。段小楼又回头，盯着眼前的青年道，“你……” “小楼，你没事吧？”段青也上了楼梯，正在找她。 “我没事！”段小楼没来得及说完就揉着肩膀向外走去，段青看到满身污渍的段小楼吓一跳，过来扶住了问道，“你怎么了？” “不小心摔了一下，没事！”段小楼抽了两口气，又问道，“那些人？” “问了我的姓名便撤走了，连受伤的同伴也一并斩杀……”段青面色不善，段小楼身上还在疼，嗯了两声没多说。 段青瞧着段小楼满身的菜汁疑惑道，“你砸到人了？” “没啊！”段小楼抬头反驳，然后忽然想了起来，“我砸人家桌子给砸了，哥，你等下。” 段小楼吧嗒吧嗒又跑回那青年面前，抓抓脑袋道，“刚才不好意思啊，你这桌菜多少钱，我赔给你。” “噗……”青年被逗笑了，摇摇头道，“不用了，倒是姑娘你身上的伤没事吧？” “我没事，多少钱，我赔给你吧。”段小楼伸手摸着腰，却发现荷包不见了，也不知道是方才打架掉了还是自己一开始就没带，顿时红了脸，又回头看了一眼段青，让大哥给也行吧？ “我已经吃完，姑娘快回去换衣服吧。”青年瞧着段小楼满身的酱油汤，滴滴答答往下落，说话间反倒有几分心疼的意思。段小楼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又看向那青年，问道， “你叫什么？不走吧？我先回去，到时候再来找你。” “我叫罗生。”青年报出了姓名，仍然是笑着看向段小楼，问道，“你叫……” “我叫段小楼，我先回去换个衣服。” 两个人说话，段青在一旁看着，一直到段小楼走回来才回过神。 罗生看着两兄妹走远不觉露出笑意，对着一旁侍者模样的人问道，“这就是段家的人？” “应该没错，方才走上来的或许就是段青。” “段青，段小楼，有意思。” 段小楼跟着段青走下楼才看到地上躺着三具尸体，白了脸没敢去看，一手抓住了自家哥哥的袖子。 “怎么了？”察觉到自家妹妹有些紧张，不觉回头问了一声。 “哥啊，你杀人了，不会被官府抓起来吧？” “事出紧急。”段青走到尸体跟前，蹲下来看，段小楼有点怕，却还是按不下好奇心，从手指缝里看着，看到段青扯开他们的衣衫，不觉放下了手。 -- 第7页 这次杀手后颈竟然都刺着六角星芒，段小楼不认得这图案，却看着段青又将几具尸体翻过来查看。 瞧着那些躲躲闪闪的伙计和掌柜，段小楼不禁担心，“大哥啊，我们快点跑吧，等会儿官府来人就麻烦了。” “哼，他们不会报官的。”段青终于起身，却是慢悠悠的带着段小楼出了客栈，甚至没走出一条街，就在街尾找了个客栈住下，段小楼换了衣服洗完澡，才得空拉着段青问道，“哥啊，我们不跑远点行么？你确定他们不会报官？” “放心吧，那些人是夜雨楼的人。” “夜雨楼不是江湖上最有名的杀手组织么？他们开客栈了？”段小楼一惊，看着段青无语的眼神想了想才道，“哥，你是说那些有星星刺青的杀手是夜雨楼的人？但是这跟客栈没关系吧，出了人命客栈老板肯定要报官啊！” 段青看了段小楼一眼，道，“能让夜雨楼的人在凳子上装机关，绝不会报官惹这个麻烦。”说完又抓着段小楼的手道，“小楼，你看那个罗生，是不是有点奇怪。” “是啊，我打烂他一桌子菜都不要我赔钱！”段小楼赞同地点点头。 “我不是说这个！”段青叹了口气，“他身边的两个人都是高手，我怀疑他的身份。” “你怀疑他是唐王？”小楼反应也快，眼珠子一转就说了出来。 “只差了一天，也在祥云客栈，身边还带着两位高手，怎么会如此巧合？” “大哥，这个肯定是你搞错了，我可以肯定他一定不是唐王！”段小楼笑了，笑得十分灿烂，咧开嘴来，露出俏皮的虎牙，自信满满看着段青。 “怎么说？”段青倒也认真，知道段小楼虽然调皮，但是在却不会骗人，在自己跟前绝不会撒谎。 “因为她是个姑娘，大哥你这次可弄错了！”段小楼哈哈直笑，瞧着段青道，“不过他女扮男装好厉害啊，比我们一路上看到的都厉害，还专门压了嗓音。” “你确定？”若真是谁家小姐男扮女装出行游戏，身边带着高手护卫倒也说得通，但是这个时间地点未免太过凑巧。 “哥啊，你就算信不过我的眼睛，也要相信我的鼻子啊，她没戴香囊，身上的味道我闻得很清楚，绝对是个姑娘。”段小楼信誓旦旦，段青却是笑不出来了，皱着眉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哥，你要还是怀疑，我再去探探？”段小楼对罗生这姑娘还挺有好感，身上的味道她喜欢。 段青想了想，却问道，“你一个人上路可行？” “什么意思？” “今天那些人认出了我的身份，明天如果他们还要袭击唐王，一定会派更多高手来，你会很危险。” “不危险我来干嘛？我不就是来帮你的么！大哥你看我今天表现的不是挺好的么！明天他们派更多人来，你一个人怎么应付的过来？”段小楼一听就着急了，嘴里噼里啪啦说出一堆话来，两只手一起抓着段青的手臂，大有绝不放开的意思。 “你先别着急，我受令保护唐王，如果这一路上夜雨楼都做了埋伏，唐王极有可能更改行程，我必须要找到他。但是今天一战，你我都已经被盯上，继续同行太容易暴露，不如分开来走，你只要顾得自己周全便好。” “没那么严重吧？”段小楼没出过门，觉得段青说的很有道理，又担心是段青为了安全找个理由糊弄她。 “小心行事总是没错，你一个人能到临安么？” “这有什么不能！”段小楼说到这里才想起来，“哥，你也别着急，唐王还没来呢，我先去探探罗生的底！” 段青听了点点头，笑道，“你记得，万事小心。” “哥，你放心吧，我觉得罗生人挺好的，不是坏人。” 面对任性又自负的段小楼，段青是不住地摇头，却也没说什么，论武功能胜过段小楼的并不多，自保总不会有大问题，只要确认罗生不是唐王，余下的事情都好办。 第五章 是夜，段小楼趁着月色潜入罗生房间，避过机关坐到罗生床头，直接喊了两声将罗生叫醒。 罗生似乎也没睡着，当下应了声，准备点亮油灯却被段小楼扑了个满怀。罗生一惊，而后露出笑意，对着房门口悄无声息出现的黑影摆摆手，那黑影便退了回去，融入黑暗之中，再也看不见。 这边段小楼却是在她怀中蹭了蹭，抬起头来嘿嘿一笑，“罗生，你果然是个姑娘。” “大半夜的你到我这里来，就为了确认了这个？”罗生没点灯，房间里只有从窗子里洒进来的一点月光，隐隐约约看得见人影，却是看不清楚脸，只有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 “是啊，我说你是个姑娘，我哥还不信，所以我就再来确认一下。”段小楼从罗生怀里起来，挨着罗生坐在床边。 “那我要不是姑娘，真是个男人，你刚才的做法可是要吃亏的。”罗生还在笑，靠在床上盯着段小楼，段小楼坐在床边，从罗生的角度借着月光还能看到模模糊糊的轮廓。 “白天我专门闻了你身上的味道，不可能弄错。”段小楼脆脆的嗓音里全是笑意，用肩膀碰了碰罗生道，“不过你装男人装得真像，我第一眼也没看出来，要不是你身上的味道就被你骗过去了。” 罗生听了直笑。 “唉唉唉，我都知道你是姑娘了，你就不用压嗓了，一天到晚用假声说话你不累啊？” -- 第8页 “这不是假声，我说话就是这样，所以出门换件衣服就成了。”罗生也没计较，反倒是伸手揉了揉段小楼的滑溜溜的头发，末了还抓了一缕放在手中把玩，“你这么晚出来，你哥哥放心？” “他有什么不放心的？”段小楼嘻嘻一笑，又问道，“罗生，你要去哪儿啊？今天的事情没吓到你吧？” “我倒是觉得今天的事情很有意思，你怎么得罪那些人了，他们要追杀你们兄妹俩？” 哪是追杀他们，那些是埋伏唐王的被他们发现了而已，要不是怀疑店家和夜雨楼勾结，她也不用等天黑了才偷偷摸摸过来找罗生。可是沿途保护唐王是密令，段小楼话在舌尖滚来滚去也没敢说，抓抓脑袋就说，“他们是抢钱的，不过打不过我。” 这番说辞错漏百出，罗生却是没再追问，反而扯开了话题，“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要去临安……听说那里是人间仙境，我还是第一次去！”一想到目的地段小楼有点兴奋，笑呵呵的拉着罗生说到，“听说那边有许多许多许许多多的好吃的！哎，罗生，你去过临安么？” “没有啊。” “啧……那你要去哪里呀？” “我是出来玩的，也没想好去哪儿，不过你说临安那么好玩，我就跟你一起去临安吧！”罗生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定了目的地。 “好啊好啊！”段小楼想去临安，也喜欢罗生，刚好两人同路，这下就算段青不肯带她，她也不用一个人走了，开开心心的拉着罗生说起临安的美食，表示怎么样都要吃个遍，罗生笑呵呵地应着，表示可以两个人一起去吃。 说到半夜段小楼困意涌上，不住地打着哈气，揉揉眼睛和罗生道别，“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找你。” “都这么晚了，必须回去么？”罗生把段小楼又拉倒自己怀里，迷迷糊糊的段小楼一脑袋扎下去，哼着道，“不回去我睡哪儿啊……” 一边问一边伸手圈着罗生的脖子，眼睛都没睁开。 “就在我这里睡一晚，明天一早去找你哥哥，行么？” “唔……也行……”段小楼困得迷迷糊糊，又被罗生抱在怀里正好睡，下意识的蹬掉鞋子就往被窝里钻，依然清醒的罗生边笑边摇头，给她盖好被子又重新睡下。 段小楼一个人睡习惯了，跟罗生挤一个被窝也不老实，一会儿翻身一会儿踢被子，夜里还把罗生给冻醒了，醒来一看被子给段小楼踢下了床，段小楼也被冻得缩成一团。 罗生叹口气，捡起被子来给段小楼盖上，段小楼下意识往热乎乎的罗生身上靠，靠过来却猛地一下睁开眼睛，然后一手拿着剑就驾到罗生脖子上。 “你是谁？怎么在我床上？”问出了这句话才睁开眼睛。 “是我。”罗生被折腾的没什么脾气，说话声音里全是疲惫。 段小楼终于回过神来，悻悻抓着头道歉，“罗生啊……不好意思……我一个人睡习惯了，大半夜床上忽然多了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顺手就……” “你平时睡觉剑也放床上？”罗生有点怀疑青虹山庄养女儿的方式了，虽说是江湖儿女，这警惕性也太高了点吧？ “平时不用啊，我这不是吓醒了手边有什么就抓什么了么！”段小楼语气里全是歉意，平常她也没跟人一起睡过觉啊。 罗生没在说话，只是伸手将段小楼手里连着鞘的剑拿下来放到床头，又敲敲段小楼的脑袋，冷声道，“记住，这种事没有下一次。” “对不起嘛，我真不是故意的，罗生，你大人有大量，别计较了！”段小楼心知理亏，听着罗生说话冷淡的语气知道她是真生气，抱着罗生讨好的蹭了蹭，以前惹娘亲生气都是这样撒娇，如今碰到了罗生，不觉又用上了。 那边罗生却是长叹一口气，又摸摸段小楼的头发，许久才道，“好了，睡吧。” 段小楼仍然是困，抱着罗生迷迷糊糊钻她怀里，罗生却是睁着眼睛，抚着段小楼的长发，默道，也就是你，换个人脑袋掉几次了。 晚上聊到半夜，等段小楼醒来天已经全亮了，罗生坐在窗前，有妇人在为她梳洗，段小楼打着哈欠爬起来，不觉道，“你出门还带着这么多人服侍啊……” 罗生似没听到一般，闭着眼睛让妇人继续为她梳头，那妇人却是不高兴了，抬头冷冷看着段小楼，眼睛里的杀气居然将段小楼的瞌睡虫全都赶跑了，浑身一抖顿时惊醒，磕磕巴巴道，“我说错什么了？” 妇人依然冷着脸，伸手搓着毛巾没说话，罗生却是睁开了眼睛，看着段小楼道，“过来，让李妈给你把头梳一梳。” “这就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段小楼虽然在家也被惯得不轻，但是段夫人是按着能独自行走江湖的标准培养段小楼，洗脸梳头这种事情她一个人做得来。 罗生闻言眉头一挑，似有不悦，被叫到名字的李妈却是又将视线放到了段小楼身上，冷冰冰的看着，叫段小楼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娘亲生气的时候，李妈这要是江湖中人，一双眼睛就能杀人。 “过来。”罗生站了起来，让出位子，段小楼在李妈杀人的目光注视下，乖乖的坐了下去。 李妈起身倒水，段小楼瞪着眼睛问，“不用这么麻烦吧，我用这水也行。” 李妈回头看罗生，罗生道，“行吧。” -- 第9页 段小楼觉得出门在外怎么方便怎来，跟着段青野地里走早上不洗脸的情况都有，何况罗生早上起来脸也不脏，水看着还干净。再者说中间李妈去换个水，等弄完了都不知道什么时辰了，她还想回去跟自家大哥说一声。 李妈给段小楼梳头的时候罗生就在边上看着，段小楼的头发即顺又滑，黑溜溜的，还粗，有韧劲，也跟段小楼的性子似得直，中间还伸手摸了两把，一旁的李妈不禁停下了梳头的手，看向罗生。 罗生这才松开了手，道，“继续。” 罗生十分喜欢段小楼这一头乌黑靓丽的头发，李妈看得分明。也好段小楼还是未出阁的姑娘，不用盘发，给她梳好了如瀑般的黑发就垂在身后，发髻上别了一朵簪花别让头发散乱遮住了视线就行。 “哇，李妈的手艺好厉害。”段小楼对着镜子看了看李妈给自己梳的头发直赞，这手艺比自己好太多了。 “哈哈，以后天天叫李妈给你梳。”罗生一手搭在段小楼胳膊上，手里攥着段小楼的一缕头发，清凉的触感正在手心，一路漫道心底。 段小楼笑了笑，抓过罗生的手道，“其实……我想你给我梳。” 这话一出口，罗生表情变了变，旁边的李妈更是险些摔了梳子。罗生捉住段小楼的手，握紧了修长白净的手指，放在掌心细细摩擦，弯下腰贴着段小楼的后背问道，“呐，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么？” “知道啊！”段小楼低下了头，面颊带上了红色，罗生从后面抱着她，不住地用脸颊去蹭，蹭到段小楼又红又热的面颊，却见段小楼羞得脑袋都快低到了地上。 一旁的李妈轻轻咳嗽了两声，罗生终于抬起了头，面上带笑，摸摸段小楼的脑袋道，“走，跟我去吃早饭。” “哎呀，快点快点，我还要去找我哥！” “你哥？”罗生都快忘了还有段青。 段小楼风风火火的性子，要了早点拿在手上就拽着罗生去找段青，罗生一动身后跟着一串尾巴动起来，一群人呼啦啦的冲到了街尾，却得知段青已经走了，只给段小楼留了个包裹。 第六章 段青留下的包裹里只有几张银票和换洗衣物，段小楼望着店家道，“老板，我哥有留什么话么？” 老板圆润如煎饼的脸上装着亲切的笑意，摇了摇头。 段小楼没说话，抓紧了包裹低着头，罗生心道这哥哥当得也太不负责了，就这么把段小楼丢在半路出事了怎么办？一手搭上段小楼肩膀准备安慰，却看到段小楼抬起头来，亮晶晶的眸子看着她，面上全是狡黠的笑容，道，“我们一起走吧，到临安等我哥？” 嗯？ 瞧着一点都没有失落的段小楼，罗生不禁问道，“你哥……”这么把你丢下你真的一点都不难过么？ “我哥啊，你放心，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没事的！”段小楼收拾好包裹，笑呵呵的就拉着罗生要往外走。罗生一手被拉着，也只得笑笑，这对兄妹还真有趣。 罗生不用等人，既然段小楼也没事，两个人当天就准备离开狮子岭，却又看到段小楼频频回头，罗生问道，“你是不是还在找你哥哥？” 段青应该是去找唐王了，唐王应该今天到狮子岭，本来是她跟段青一起保护唐王，现在段青决定两个人分开走，是不是她可以玩自己的，保护唐王的任务丢给大哥？但是唐王到底长啥样呢？ “小楼？”见段小楼想的出神，罗生伸出手来在段小楼眼前晃了晃，段小楼终于回过神，讪讪笑道，“我就是想到了昨天来的时候遇到哪些杀手，今天直接跟你一起出来了，不会把他们招过来吧？” 原来是担心这个，罗生收着扇子敲在手心，想着如何安慰，却又被段小楼用肩膀撞了下，段小楼眯着眼睛，笑道，“没事的，我会保护你的！” 罗生搂过段小楼，捏着鼻子道，“你倒是会说！” “我武功真的很好，那天只是意外！”段小楼以为罗生在怀疑她，不觉拔高了嗓音辩解，罗生也不跟她抬杠，只是一掬手道，“那好呀，到临安，一路上你可要护着我。” “放心吧。”夜雨楼不拿钱不办事，如果是冲着唐王来的，那就不会过分纠缠。 罗生这边除了贴身服侍的李妈，还有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微微发胖，也跟那些掌柜的般，永远挂着客客气气的笑容，还有两个年轻男子似是沿途保护的保镖，瞧着都是高手，但是一路上几乎都没开口说过话，路上遇事都是那管家打点。 段小楼心思活络，没事想套个近乎，却发现这管家看着亲切，说话依然是滴水不漏，什么都问不出来，段小楼只得朝着罗生抱怨，“你身边的人都太奇怪了。” “你说谁？”管家在外赶车，罗生带着段小楼坐在车里，正掀了车帘向外看，听着段小楼发问回过头来看她。 “都奇怪，李妈身上那杀气，啧啧，都快赶上我娘亲了！” “你娘亲那么凶？” “她生气的时候就这样，不过她不怎么生气，对了，李妈对你也是这么凶么？” “李妈是我乳母，从小陪着我长大，与我情同母子，本来出门远行，我担心她的身子骨叫她休息，但是她怕别人服侍不好，执意要跟来。”罗生说起乳母，面带微笑，亲切柔和，果然是极为亲近的人。 -- 第10页 “我又不会害你，李妈怎么看我跟看仇人似得？” “哈哈，毕竟你突然闯进来，李妈有些担心，等熟悉了就好。” “呐，那个穿着蓝衣服，手里拿刀的，就是昨天我摔在你跟前跑过来的那个，是谁？” “是我师兄，陆离，也是跟我一起长大的，不过他无父无母，自从师父仙去，我母亲便收留了他，他武功很好。” “你们两个性子差好多，师兄妹果然和亲兄妹不一样！”段小楼摇摇头，却听罗生继续道。 “这趟出来，遇到不少麻烦，师兄有些过激了。” “他倒还好，旁边那个一身黑乎乎成天不说话，脸色像天下都欠了他五百两银子，明明也俊朗的很，为什么偏要冷着一张脸？” “他喜欢别人叫他影子，影子的故事很长，我慢慢和你说，不过他们都不是什么坏人，你不用介意。” “我就是奇怪罢了，你这么好，你身边的人肯定也不坏！”段小楼觉得这些人对自己虽然都冷冰冰的，但是都很尊敬罗生，便觉得罗生好，这些人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罗生身边人不多，东西带的却是齐全，荒郊野岭居然掏出锅子来做饭，段小楼看的直瞪眼，出门不是啃干粮凑合么？瞧着影子和陆离在罗生边上守着，李妈和管家开始准备吃食，段小楼做了一天车，闷得正难受，下身动动腰背竟然主动跑过去给李妈帮忙了。 李妈瞧着这小丫头子兴冲冲的劲，问道，“你会做？” “做饭而已有什么不会。”段小楼笑着撸袖子，段夫人虽然心疼女儿却也没有溺爱，洗衣做饭都教了些，只说是江湖儿女，日后外出若是遇着什么不测，一个人也能好好活下来。 一旁的罗生下了马车，坐着看段小楼忙前忙后，脸上笑容更甚，被段小楼看到，咂嘴道，“你不帮忙也就算了，还在边上看着。” “噗，这东西我可不会。” 段小楼哼唧两声没再说什么，自己倒腾起来却还觉得好玩，上了心自然也就没去注意罗生，心里想着罗生这样大户人家出来的，一般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也就自家娘亲总担心将来遇着什么不测风云自己会流离失所，一个人孤零零，不如早早将这些都教会，日后独自行走江湖也不怕。 罗生开始以为段小楼只是一时兴起玩玩，毕竟青虹山庄也是江湖上排得上号的势力，段氏夫妇对这个掌上明珠的宠爱几乎人尽皆知。没想到做起来还有模有样，等段小楼把饭端给她，吃一口确实是香软软糯，嚼着几口，淡淡的甜味在嘴里化开来，也跟段小楼的笑容似得。 “你经常做？” “饭我做的不多，不过点心我倒是做得不少。”段小楼靠过来，自豪地说到，“我娘亲好喜欢吃点心的，我就跟着学了几手，娘亲不开心的拿出去哄她开心。” 段小楼说到这里似乎想起来母亲不开心的时候，脸上笑容也没了，默默扒着饭，光吃白米。 “你娘亲养出你这样的女儿，是她的福气。” 段小楼抬头冲罗生一笑，眼里竟然有些泪光。 段小楼的娘亲先前是京城名捕，姓倪，名青虹。 青虹山庄便是段小楼的父亲段甘蓝送给倪青虹的礼物，爱慕之情溢于言表。倪青虹当年是武林里有名的美人，也得先帝青睐，不少江湖男子看中倪青虹在朝廷中的人脉，说亲的人就差堵在刑部衙门，倪青虹却是开出条件，要鲛人泣血珠才肯下嫁，段家带着一斛稀世紫珍珠作聘，这才叫倪青虹自此隐退江湖。 多年来段氏夫妇琴瑟和谐举案齐眉，江湖传颂着两人佳话，但是自段小楼这里说来，似乎还有内情。 总归是别人家事，罗生也不好多问，拍拍段小楼的肩膀只道，“你想她了？” “嘻嘻，有一点点。”段小楼毕竟是第一次离家，不说还好，说到了心里不觉发酸，眼睛也就酸胀起来，却是用力吸吸鼻子，继续吃饭。 “等我们从临安回来，一起去青虹山庄？”罗生这话一开口，笑眯眯的管家突然一改笑脸灵醒的看过来，但是段小楼只回头看罗生，罗生也只顾着段小楼，并未在意到管家的眼神。 “好呀，我带你去，到时候做点心给你吃。”段小楼听到这里又笑了，鼻子里刚刚吸回去的清鼻涕又滑了出来，挂在红彤彤的鼻头，伸手要擦，罗生竟然掏出白帕子来给她擦了。 段小楼有些不好意思得抬头朝她笑，却见罗生面上只有淡淡笑容，复又开心起来。 狮子岭远离官道，走起来连着三天没有人家，夜里罗生就抱着段小楼在车里休息，外面影子和陆离轮流守夜。段小楼看他们都安排好了，也就放心睡觉了，夜里狼嚎一片都没醒。 反倒是陆离站在车窗跟罗生说话的时候，嘤咛着翻身，搅得两个人都警惕的看着，段小楼却是搂着罗生的腰在她身上蹭蹭，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罗生一手盖在段小楼耳朵上对着陆离吩咐，“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你真能对她放心？”陆离看着不清醒的段小楼，满是戒备。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罗生将手从段小楼耳朵上拿开，用手指捋着段小楼散乱的鬓发，语气却是异常温柔。 便如段小楼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一个人闯到罗生的房间钻进她的被窝，罗生对段小楼也有一种奇妙的信赖，将一个陌生人放在自己身边。 -- 第11页 这大概就是一见钟情，没有理由的去相信对方，眼中只有这人千千万的好处，却对旁人的提醒不屑一顾。 第七章 荒地里一走就是三天，段小楼在车上癫得骨头都要散架，宁愿下车跟着走都不愿意坐车了，罗生时不时掀开帘子看看，想看看段小楼什么时候走不动了再上来。 结果段小楼真的跟着走了一路，体力出乎意料的好，只是野外没法洗澡，出了汗晚上都睡不安稳，这里抓抓那边挠挠，看得罗生都难受。女孩子行走江湖不是体力太差也不是武功不足，而是太爱干净，受不住风尘。 等离开狮子岭，段小楼欢快无比，不是因为累或者苦，而是因为终于可以好好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洗完了澡才能好好睡觉。连罗生都让了她先，又惹得陆离一行人侧目。 段小楼却是浑然不知，开开心心洗了澡，也不去管罗生，自己先扑到床上滚着被子把自己绕城圆圆的一团蚕宝宝。 罗生梳洗完毕坐到床上喊段小楼吃晚饭的时候，段小楼正睡得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噌”的一下从床上爬起来，惊恐地看着眼前人，许久才确定这是头发散乱湿漉漉滴着水的罗生。 松了口气爬到罗生身边把人肩膀一搂，用还带着睡衣的嗓音喃喃道，“难得看到你本来样子，什么时候你也穿个女装给我看看？” 原本正把玩着段小楼头发的罗生行动一滞，眼眸垂落，良久不语，段小楼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看着罗生问道，“怎么了？” “你很想看我穿女装的样子？”罗生搂着段小楼的腰肢，把人往怀里带了一截，说话时嘴唇贴着面颊，暖暖的呼吸吹拂在耳边，烧的段小楼觉得痒痒，伸手屈指挠着。 “不行么？”段小楼已经完全清醒，几日接触下来，总觉得罗生应该是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一路都没怎么下车，但是性子却又极为深沉，身边几人对她都带着几分敬畏的态度，除了自己旁人都不敢太过靠近，着实奇怪。 罗生低了头，用嘴唇在段小楼脸上轻轻蹭着吻着道，“现在还不行……” “我知道啊，在外面扮成男孩子方便一点嘛，不过刚出来的时候我问过大哥，他说看我喜欢，我觉得太麻烦就没扮男装了，要么，我也跟你一样……”段小楼话说到一半，被罗生口勿住了，下意识伸手要推，却被罗生抓着两只手动弹不得。 “你……”许久才被放开，段小楼满脸通红，带着娇羞怒意开口欲骂，那边却响起了敲门声。 原来是到了吃饭的时间，李妈过来送饭了。罗生住的是套间，李妈在外间伺候着，罗生拉着段小楼在内间，店家送饭都要送到李妈手里，然后李妈再送进来。 这时候看到李妈段小楼跟看到救星般，伸手就把罗生放在自家腰上的爪子往下拿，罗生却是死死把人扣着，一扭头道，“李妈，我等会儿再吃。” 肚子咕咕叫正准备吃饭的段小楼听了这话直瞪眼，扭头看着罗生满眼不可思议，又听外边道了一声“是”竟然真的把饭端走了，当下脸上绷不住戳着罗生道，“你不饿？” “饿，”罗生还是笑，盯着段小楼眯起眼前，放佛眼前是一道大菜，一边亲吻着一边说道，“饿了好久了。” 说话间伸手扯开段小楼睡觉穿着的里衣，修长的手指带着凉意游走在温暖细腻的皮肤上，段小楼懵懵懂懂，似乎明白点什么又似乎全然不懂，只是长大了无辜的双眼瞧着罗生，身体被奇妙的触觉惹得敏感起来，呼吸急促，面颊红成两片烟霞。 罗生搂着段小楼，亲吻着将人压回床铺，瞧着眼前人衣衫敞开。挣扎中雪白的兔儿跳动，伸手握了上去。罗生舔着段小楼的耳朵道，“别怕，你只要看着我就好。” 段小楼眼里翻着水光，咬紧了下唇，显然是怕，罗生停下手上动作，一手捧着她的面颊一边亲吻，又问道，“好么？” 未经人事的段小楼脸上依然是怕，却慢慢点了点头，伸手狠狠抓着罗生的衣袖。 罗生笑了起来，张开嘴，吮吸着温热细腻的肌肤，开始品尝独属于她的盛宴。 事后段小楼依然害羞，将脸埋在罗生怀里，死死抓着她的衣服不肯放开。罗生倒是很开心，心情良好的把人抱在怀里，慢慢喂着晚饭。那几天段小楼都没好意思见人，窝在罗生怀里，像只兔子在罗生身上蹭来蹭去，两手还死抓着罗生的衣袖不放开。 要不是路上遇袭，段小楼都快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还好，害羞归害羞，看到有人来袭击，段小楼想也不想把罗生往自己身后推，拔出剑来就要上前，被罗生死死拉着还瞪眼问“你拉我做什么？” “这事交给他们就好。”他们只得是影子和陆离，就连老管家也会几手，罗生坐在原地动都不动，看的段小楼是着急不已，对方来着不少人呢，自己不出去帮忙真的行？ 对方来的人多，段小楼越看越着急，终于一把手甩开了罗生，跳下车准备出去迎战，就看到那些人一个个倒下，背后插着羽箭，羽箭尾部涂了褚红色的颜料，段小楼用手一抹，想了想，这不是段青习惯的招数么？ 当下丢弃羽箭开始找人，还真让她看出了段青藏身的地方，瞧着周围他们还在缠斗，也顾不得许多，悄悄绕过对战中的几人，走进道旁密林，心里想着大哥的位置应该是在树杈子上，没想到一入树林就看到段青抱臂倚着树干，正瞧着她。 -- 第12页 “大哥，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去找唐王么？ “先别管我的事，这一路，你就跟着他走的？”段青手往外指，显然说的罗生。 “是啊……她说她也到临安，不是刚好顺路么，我又找不到你，就跟她一起走了啊！”段小楼想想，这不也是段青撒手了她才跟着罗生走的么，虽然段青不撒手她也计划着找个理由跟着罗生走。 “你知道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是何来历就敢一路跟着她？”段青也着急了，平日里看着挺聪明的妹妹，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脑子就犯糊涂，什么都没弄清楚就敢跟着人家后面走？ “是哦。”段小楼听了直点头，自己是忘了问这些。 “你记着，防人之心不可无，罗生这人水深，出门在外，不要轻信他人。”段青是满满的无奈，伸手摸了摸段小楼的脑袋，自己这里还没处理完，要带着段小楼有些麻烦，原本以为段小楼武功足够自保，罗生是个女子也不能把她怎么样，但是如今看着怎么有点不对劲呢？ “哥，就是说你来提醒我一声就走啊？”段小楼反应过来，又问道，“这些杀手不会是冲着你来的吧？” 段青伸手一敲段小楼的脑袋，反问道，“你觉得我会被这群人缠上？” “不是冲着你，难道是冲着罗生？”别的段小楼不信，但是对于段青的武功段小楼从不怀疑，这些杀手缠着一队人马还有可能，想缠住段青一个人简直天方夜谭，可是又为什么冲着罗生呢？ “你一路上走来，有没有发现什么？” “是有人冲着罗生，但是好像人不多，基本都是晚上偷袭。” “你回去万事小心，如果不出意外，你们到临安前会经过一家叫做‘碧云天’的酒楼。” “是家黑店？” “会有伏击！”段青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过了‘碧云天’就是官道，沿途地势平坦，城镇村庄接连不断，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问题。” “哥，你这么说，他们还不想把事情闹大？” “唐王南巡，过了碧云天是各地官府严查的路段，就算是夜雨楼也没胆量公然行刺。” “哦！”段小楼点点头，看样子段青到了碧云天之后也会轻松些，顿时松了口气，又问道，“那大哥，到时候我怎么找你呀？” 毕竟按着段青的说法，过了碧云天沿途都是城镇，一直到临安城，人头扎堆的地方，到时候她怎么找段青？ “临安，醉仙楼，你记着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好的，我知道了！”段小楼用力点了点头，才想起来重点，“哥啊，你找到唐王了么” “应该找到了。”段青答话时面上笑容奇怪，看的段小楼直吸凉气，到底还是鼓足勇气问道，“唐王十五号到的狮子岭，还要休息两天，我都跟罗生先走了，怎么你还在这里？” 讲道理段青去沿途保护唐王，不是该跟唐王在一起么？ “你们走得太慢了。”罗生带着段小楼一路上慢慢悠悠可是一点都不着急，沿途时不时停下来交流下感情。 “那哥的意思是，唐王也在这附近？”段小楼眼珠子一转，反应过来立刻露出了笑容。 “你问这个做什么？”段青依然警惕，丝毫没有告诉段小楼的打算。 “哥，我这不是好奇么，被你们那么吹的唐王到底长什么样啊，还有这些杀手是不是也是找他的结果错找到罗生头上，所以你才赶过来帮忙” 段小楼问了许多，段青只是一笑，把人往回一扳，道，“你还不回去？” “大哥，你就告诉我呗。”段小楼不死心的回头看着段青。 “等到了临安，你就知道了。”段青直叹气，倒不是怪她，只是有些话实在不能明说。 第八章 段小楼见到罗生时，杀手已经解决，影子和陆离站在罗生面前说这话，见到她来两人散去，只留罗生冲她招手。 “你看到段青了？”罗生一开口便道破了段小楼的处境。 段小楼听了直点头，眨着眼睛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换做别人，你不会招呼都不打就冲出去。”场面虽然混乱，但是罗生却一直看着段小楼，能让她避开自己去单独见面的人，必是极为信任，这附近她能信任的只有段青。 一行人走得匆忙，满地尸身都没处理，段小楼心中害怕，拉着罗生问，“你就这么走？他们……不用管？” “放心吧，自会有人处理。”罗生依然是不温不火得揉着段小楼的头发，也不肯细说，倒是段小楼也不好多问，却回想起段青的话来，终于想起来发问，“罗生，这是你的真名？” “是啊，我就叫罗笙，笙箫的笙。” “笙箫的笙？”果然是她理解错了，“我一直当你是书生的生。” “反□□法都一样。”罗笙全然不在意，坐在车里有把段小楼拉进自己怀里，捋着柔顺的长发，口角带笑，心情似乎不错。 “罗笙，你说陪我到临安，那你从哪里来啊，去了临安都不用跟家里说么？” “我从京城来，父亲已经亡故，家里有长兄做主，只是他太忙，也不怎么有空管我，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些？” “京城？你也从京城来？”听到京城两个字段小楼一下子精神起来，抬起头来疑惑的看着她，说道，“你家住京城哪里？” -- 第13页 “禹城北巷，怎么了？” “啊……就算你告诉我我也不知道在哪里！”段小楼这才发现问题，她根本没去过京城，许多事情也都不知道，就算罗笙什么都告诉她，她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以后有时间，你可以好好逛逛京城，那里，有许多有意思的地方。”罗笙依然是笑，只是笑容里又透出一股怪异来，段小楼看着心中生出几分害怕的感觉，似乎眼前这个人她一点都不了解。 仔细想来，两人认识不到旬月，罗笙待她是不错，但是如今看来，她却是一点都不了解罗笙，而罗笙自从知晓她的姓名，似乎将她的出身来历都查的一清二楚，就连段青在附近也明明白白。 瞧着段小楼露出不安的模样，罗笙靠近问道，“你怎么了？” 段小楼抬头瞧着她，眼里带着疏离怯意，小声道，“没什么，只是你的事情，我好像一点都不知道。” “哈哈，以后你会知道的。”罗笙只是纵容的笑着，伸手摸着小丫头的脑袋，很多事想告诉她，却又生怕她受伤，还不到时候，她还不想吓跑了段小楼。 段小楼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预感，罗笙这个人太不简单，背景深到段青不敢细说，恐怕绝非江湖人士那么简，但是连自家兄长都不能言明的事情，她真的可以问么？ 虽然罗笙的身份依然疑云重重，但至少她知道罗笙是真的喜欢自己，无论如何，两个人总要先到临安，便提醒道，“罗笙，你知道碧云天么？” “知道，我们要在碧云天歇脚，然后，便走上官道，等第二天下午会在临安城外一处驿站休息。” 段小楼抬眼看着罗笙点点头，原来她早就安排好了，却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刚才大哥和我说，他们可能会在碧云天伏击，过了碧云天就好。” “碧云天。”罗笙重复了一遍，却是不怎么在意，“总不能因为有危险就不去了，过了碧云天也应该没事了。” 碧云天单看是家规模颇大的酒楼，远远地就有小二迎客，见到一行人立刻迎了上去，只是开口却问，“可是安公子到了？” “什么安公子？”段小楼有些不满，扭头看着罗笙，难道大老远的来还得借着别人的名义？ 那边老管家已经上前打点，罗笙却是与段小楼说到，“他说的安公子应该是安碧城，所谓临安四少中的安家长公子。” “临安四少又是什么？” “临安四大家族，安、黄、林、于，没想到安碧城居然也会走这条道。”罗笙似是想入了神，被段小楼拉着走脚还踢到了桌腿，惹得段小楼噗的一声笑出来。 罗笙没好气得看了她一眼，瞧着桌子干净，居然径直坐了下来，一旁的老板却是神色紧张地走过来，说到，“这位公子，您做的这张桌子已经被人预定了，您看，给您换一张如何？” 一直都很和善的罗笙脸上依然挂着笑容，瞧着谄媚笑着的老板淡淡道，“我就要坐这。” 哎？ 段小楼也觉得奇怪，平常罗笙很好说话，凡是与人方便，今天怎么好好的跟人较真起来了？ 那头迎客的伙计在门口喊着，“老板，安公子到了！” 这边罗笙却是打开折扇慢慢悠悠扇起了风，大有在此落地生根的意思，老板急得直擦汗，说道，“客人，就麻烦您行个方便。” “行啊，我也不用难为你，你只要能说个道理让我心服口服，我便让了这位置。”罗笙收起扇子，依然是笑。 “安公子早已经派人过来预订了，您就让一让？”掌柜的摊着手，显然是无奈。 “怎么，他预定的是这张桌子？我怎么没看到上面留着字条写着安碧城的大名？”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那边却是走进来一群黑衣壮汉，皆是身高八尺孔武有力，目光灼灼，令人望之生畏，内里是个青衫老者打头，老者一把半尺长的胡须整齐油亮，一看便是条件极好。 老人看着像个书生，耳朵却尖，瞧到罗笙一行人，笑道，“这位公子，初来临安，何必如此张狂？” 罗笙这次确实连话也懒得说，直接闭上了眼睛，旁边笑呵呵的管家站了出来，回敬道，“我家公子先来客栈，挑好了位置坐下，何来张狂一说？倒是阁下，一进来便大放厥词。” 哇哇，原来管家大叔这么会说话。段小楼来了兴趣，双手撑着桌子也心安理得看起戏来。 “你可知我家公子何许人也？” “你家公子是当今圣上不成？”管家轻笑一声，驳得那人脸色发白，伸出手来气得说不出话，倒是站在他背后的汉子先一步站了出来，大喊道，“方师爷，你跟这种人讲什么道理！” 大汉手里拿着明晃晃地大刀，踏步上前就要动手，原本站在外围的六名黑衣大汉也纷纷亮出兵器，惊得四周客人纷纷起身。 却听一人轻声到，“吉隆，远到是客，不得无礼。” 持刀大汉立刻让开路，侧身对着说话的年轻人抱拳，“可是，公子……” 被让出来的公子头戴玉冠，身穿盘丝刻纹银青袄，要带上缀着光泽温润的白玉，眉眼清俊，粉面朱唇，整个人也似玉石般温润，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公子，站出来对着罗笙拱手道，“吉隆是个武夫，平日里疏于管教，还望见谅。” 罗笙终于拿正脸看了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 第14页 叫做吉隆的武夫看着罗笙这幅没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顿时火冒三丈，“呛”地一声拔出到来大步上前吼道，“你……” 吉隆只来得及说出这一个字，陆离的剑便架在他脖子上，冷冷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家主人如此无礼？” 陆离动作太快，本来缓和的气氛忽的一下跌入谷底，众人都没聊到陆离会来这一招，顿时慌了神，安碧城那边随行黑衣男子更是扬起兵器，这边站在罗笙旁边的影子也散发出阵阵杀气，就连方师爷和管家也有要动手的样子。 段小楼一看，总不能为了个座位还拼个你死我活，拉了拉罗笙撒娇道，“我饿了，先吃饭吧。” 罗笙终于睁开眼睛，叹口气伸手摸了摸段小楼的脑袋道，“算了。” 罗笙一发话，陆离立刻收了剑，背对着吉隆走回了罗笙这张桌子旁边。 这一下更把吉隆气得不轻，只是安碧城死死盯着他没让他，加之刚才一交手吉隆也发现陆离的武功比他高上不少，这才隐忍下来，另寻了座位。 点菜这事从来都是管家负责，而且也不知道管家他们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从来不跟罗笙一张桌子上吃饭，都是罗笙带着段小楼一桌，其余几人轮流在另外一张桌子上。 段小楼走了一路也没发现罗笙吃饭要人怎么伺候，只是罗笙不开口她也不好说，人家主仆乐意她也没必要插嘴，但是叫她等罗笙吃饭那是没门。 好在罗笙也从来不跟她计较这些，饭菜端上来拿起筷子就吃，吃了几口却皱着眉头道，“我怎么觉得味道怪怪的？” 段小楼说完挨着桌子一盘盘闻了起来，一旁的掌柜尴尬无比，道，“姑娘，我们碧云天这么多年，菜品不敢说顶尖，但至少是新鲜的……” “我是说，你们都没闻到硫磺味么”段小楼抬起头来，十分认真地看着众人。 第九章 “有埋伏！”还是陆离率先吼了一声，身形速动预备过来保护罗笙，可惜段小楼先一步拽着罗笙向外冲去。 在跩罗笙之前还不忘收起桌子上两笼精致的点心塞到罗笙怀里，罗笙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抱紧了话里两个蒸笼，被段小楼一路带在怀里出了酒楼大门。 外面已经生起烟雾来，□□混合着桐油包围了碧云天客栈，烟起火生。 这边两人刚一露面那边就有关刀横砍，段小楼手里拿着剑居然仗着身形灵活直接跳了过去，关刀回扫时分影子已经出来，踢开关刀一剑直刺过去。 没了关刀段小楼也不轻松，迎面扑来一张网，段小楼手里只有一把剑，下意识用剑去砍竟然被缠住了，直接把罗笙往旁一推，自己伸手去抓那网，不想网上也点着火，噼里啪啦烧起来，火星溅到段小楼手上，一下子就烙出了血痕。 段小楼忍着疼揪着火网向后拖拽，带出张网的人，终于找到了出剑的机会。只是这边长剑收了那人性命，空气中立刻发出一阵“咻咻咻”的破空声，对方居然还有用暗器的高手。 烟雾浓厚，偏偏段小楼鼻子灵敏的狠，冲出来一口气憋到现在也忍不住换气，一换气便开始咳嗽，只得随手抓着张网的人挡着暗器，心里还不放心罗笙，回头去看又寻不着罗笙的踪迹，只得加快速度往外走去。 他们冲出来的是大门，正对着官道十分宽阔，对方似乎也不是冲着段小楼而来，暗器过后打杀声都落在旁处，段小楼一边挥手一边往上风处走，隐隐约约看到了罗笙，站在罗笙旁边的像是影子。 受伤的火燎燎的疼，段小楼龇牙咧嘴的从浓烟里走出来就看到一对巨釜朝自己斩下来，拼力气是肯定拼不过，只能转身躲了，可是段小楼一转身，那人就倒下了，背后插着一只羽箭，箭尾带着朱红色印记，不是吧老哥，起这么大的烟雾居然还放箭！就不怕看差了射中自家亲妹妹？ 吐槽归吐槽，还是立刻绕过尸体奔向罗笙，罗笙手里依然捧着点心笼，见着段小楼上前两步抓着她问，“你没事吧？” “没什么大事！”段小楼没什么感觉，伸手掀开点心笼子往嘴里塞了一只虾饺，边吃边咕哝着，“就是有点饿。” “你手怎么了？”罗笙终于想起来把点心笼子放到影子手上，抓过来段小楼的手来看。影子低头瞧着点心笼子，丢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替罗笙抓着。 “哈哈，没事，我大意了。”段小楼正饿得慌，吃了一只又抽出手来把点心笼子抱到自己怀里，瞧着着火冒烟的碧云天问道，“也不知道里面怎么样了。” 碧云天本是个气派的酒楼，如今却被浓烟重重裹挟，火势迅猛，加上有风助燃，火舌窜上天空，他们站在官道的另一头都感觉得到热浪扑面。 碧云天这下变成了火云天。 段小楼默默吃了几只虾饺，忽而想起来方才里面还有不少人，伙计，食客，还有李妈，管家和安碧城一行人，如今抬头四顾，只有罗笙和影子还有自己，安碧城一行人只剩安碧城和方师爷、吉隆，方师爷的青衫前头全是血，吉隆的手臂断了一截正用布条扎着。 影子全身都是黑衣，被烟雾熏得眼睛流泪段小楼也看不清楚，只是确认罗笙无事便松了一口气，心思一转，想到，“陆离呢？他武功那么好，应该没事啊？” “他进去救人了。”罗笙瞧着冒火的碧云天，面色沉重。 -- 第15页 火势迅猛，几乎是登时将两层的酒楼烧了个通透，这火势未免烧得也太快了点，就算段小楼闻到硫磺味证明外面有人放火，也不可能一下子将碧云天烧个通膛啊！ “他们不光在外面放了火，里面也放了□□，可惜，如今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手段。” “这么个烧法，他们也……咳咳，没命啊……”风一歪，又有烟雾飘了过来，段小楼咳嗽几声才说完话。 “他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影子说话时嗓音极低，两眼看着碧云天满面严肃。 段小楼不觉叹息，罗笙没事，但是其他人可就遭殃了，只盼着有人生还，看了许久也没看到陆离，想起影子的话，内里也有人放□□，难不成第一次没有点燃在后面燃烧的时候被点着了？ “公子，你没事吧。”段小楼几乎放弃，竟然听到了陆离的声音，回头一看，陆离居然牵着他们来时坐的马匹。 “你不要命了，这么大的火还去马厩？”段小楼也是吃了一惊，对方鱼死网破的架势过来，陆离竟然还想着去找马车！ 陆离却道，“马厩没有□□，火势是从大堂蔓延过去的，不大。”陆离后头跟着管家，管家身上有些血渍，段小楼不死心的掀开帘子，却听管家道，“李妈走了。” 管家声音不大，说的语气也很平淡，似乎像是在说刚才点了什么菜一样。段小楼跟李妈相处一段时日，倒是生出了感情，心里舍不得，又觉得管家语气怪异，喃喃道，“管家伯伯，你逗我呢？” “小楼姑娘你们走得快，后面他们在大堂动手，李妈不会武功，挨了一下子就不行了。”管家神色异常的安静，似乎早已习惯身边人离去，而影子和陆离脸上只有担忧疑惑，却丝毫没有悲痛。 段小楼顿时觉得太可怕了，不只是袭击，更是自己身边这些，扭头看着罗笙，却见罗笙深深锁着眉头，望着火海沉默不语，面容似乎因为痛苦纠结成团，又似乎只是在疑惑，终于，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低头道，“果然。” 果然什么？后面的话罗笙没有说。 除了罗笙，其余人多多少少都受了伤，还好，陆离抢救出来的马车里备着药品，连带着安碧城三人也一同救助了。 安碧城苍白着感谢，表示日后到了临安一定会尽地主之谊，询问罗笙的姓名，罗笙却只是笑笑，道，“安公子不必多问，我们自有再相见的时候。” 原本骄傲狂大的师爷和吉隆也都似落水的公鸡没了精神，疲惫的道过谢便走了，留下罗笙细细为段小楼擦药。 段小楼伤得不重，手上也只烧到了皮肉，但是罗笙为她上药时，泪珠子却吧嗒吧嗒往下砸。 “小楼，怎么了？”罗笙对段小楼说话永远温声细语，似哄劝。 段小楼没说话，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罗笙轻轻拍了拍段小楼的脊背，段小楼再不克制，放生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打着罗笙，“你干嘛什么都不告诉我！” “那，你想知道什么？”是真有些舍不得这小丫头，舍不得她担惊受怕的样子。 “我也……说不清楚，就是感觉，你好多事情都瞒着我。”段小楼早有这种感觉，就连陆离和管家私下与罗笙说话她也听到了不少，罗笙执意要带着她一起走，但是她身边的的人却始终对自己抱有敌意。罗笙什么都知道，但是却什么都没做，只是自顾自的将她留下来，没有给出任何解释，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她身边的人。 “小楼，”罗笙放软了嗓音，伸手贴着段小楼的面颊，捧着她的脸对向自己，伸手替她擦干净眼泪，柔声道，“很多事情，一直都摆在你面前，只不过你没注意罢了，若是想不明白，那你就说出来，我绝不会骗你。” “真的？”段小楼止住了哭声，只是仍然断断续续的抽噎着。 “真的。”罗笙又露出那种淡然自若的笑容，似乎在她眼里没什么不能解决的事情。 “那些杀手是冲着你来的，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们要追杀你？”一开始或许有可能是纠缠段氏兄妹，但是段青的意思早已说得分明，对方就是冲着罗笙来的。 “我就是你要保护的人啊。”罗笙面上再次露出笑容，温和宽容，却依然叫人猜不透。 “我是说过要保护你，但是……”说到这里段小楼一怔，只觉得心中模模糊糊的感觉变得清晰起来，寒凉刺骨，恍若噩梦成真，每一毛孔都因为紧张而收缩，无形的气压逼迫至无法呼吸，浑身泛起鸡皮疙瘩，脱口欲出的惊呼卡在咽喉，张大了嘴却不能言语。 罗笙依然是蹲在她跟前，淡淡的看着她，带着风云不绕的淡定笑容。 终是狠狠咬住唇，段小楼睁大眼睛看着她道，“我不猜，你说。” “你们兄妹俩收到的密令，不正是保护我么？”瞧着段小楼红着眼睛无比紧张的模样，罗笙云淡风轻，笑容还如初见。 “怎么可能！”段小楼极力压制着嗓音，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看着她道，“唐王怎么会是个姑娘。” 罗笙面上笑容终于消失，露出认真的神色，却还是抬眼看着她，淡淡道，“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要想清楚，一旦知道了这件事，你，你的兄长，包括整个青虹山庄，都绝不可能脱身。” 段小楼似乎连害怕都忘了，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弟弟，荣宠无双的唐王竟然是个姑娘！匪夷所思事情却真真切切发生在眼前，她好奇，却不敢追问，代价如果是整个青虹山庄，她付不起。 -- 第16页 “也罢，什么时候你想知道再和我说。”罗笙又挂上了那种淡淡的笑容，除了眼神里露出些许失望，看着与平日无异。 “你，真是唐王？”许久，段小楼又问了一句。 “你跟我走，便知道了。” 第十章 罗笙说过，到了临安他们会在驿站歇脚，原来是因为唐王南巡的大部队已经先行进驻驿站，都在等着他。 段小楼跟着罗笙直接走偏门进了院子，一下车地上跪成一片，惊得段小楼下意识就往罗笙身后躲，罗笙却是习惯性的拂手免礼，上前将一个粉衣女子扶了起来。 院子里一地的卫士奴仆，但是眼前这姑娘穿着云锦披纱，头戴珍珠宝钗，罗笙将人扶起时一旁还有丫鬟搀着，显然不是普通人，又瞧着女子粉面桃花，眉如青烟，两眼盈盈似笑，我见犹怜的模样，不觉问道，“这是谁啊？” “本王的侧妃。”罗笙依然是波澜不惊的声音，却将段小楼惊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反应过来才伸手指着罗笙道，“你老婆？” “差不多。”罗笙一手拍拍那女子的臂膀，一边瞧着段小楼，脸上竟然还带着笑容。 “你居然有老婆？”罗笙又重复了一遍，那女子也用偌大的眼睛打量着她，面上带着几许怀疑的神色。 “你居然有老婆！”段小楼明白了，反应过来了，侧妃的意思就是小老婆嘛，罗笙在京城还有大老婆呢，顿时白了脸伸手把她一拽，拉得罗笙几乎摔倒。 一旁的卫士纷纷惊讶的看向陆离，陆离却是挥手叫他们散去，毕竟是唐王自己看上的人，他也只能跟着看看。 粉衣女子却是叫了他一声，问道，“陆先生，这姑娘，是谁？” “此事还请娘娘直接问王爷吧。” 段小楼也没多想，拉着罗笙推进屋子恶狠狠道，“你有老婆你怎么不告诉我？” “你也没问啊？”罗笙倒觉得好笑，唐王成亲全天下都知道，她也没隐瞒过啊，段小楼自己没问她自然也想不起来单独提。 “我不问你就不说，我也没叫你脱我衣服你怎么知道动手？”段小楼顿时火冒三丈，若是换个人她早就动手了，可惜罗笙她惹不起，狠狠地咬着牙。 不亏是自己看上的个姑娘，真有个性！罗笙在心里感叹了一声，拉着段小楼一只手道，“这些都是陈年旧事，我也没瞒过谁，你不问我一时想不起来说罢了，怎么了？” “反正我也把你送到了，我们就此别过。”段小楼心里乱糟糟一片，满心都是委屈却又不能把罗笙怎么样，越想越觉得委屈。 “那怎么行，你的任务可是一直要保护我。”罗笙丝毫没有打算放段小楼走得意思，抓着她一只手，却看到段小楼抬头看着她，眼里泪光闪闪，吸着鼻子说到，“你都有这么多人保护，还要我做什么？” 段小楼一边说话一边滚泪珠子，用力抽着手，偏偏罗笙握得紧，没让她抽回去。叹息一声，罗笙伸手给她擦着眼泪，却发现越擦段小楼哭得越狠，断断续续道，“以前就算是我自作多情，你也有老婆了，以后，就当我不认得你，你也不认我。” “小楼，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忽然一下要从此永相别是什么意思？ “你都有老婆了，我还在你身边做什么？”段小楼哭起来嗓音喑哑，还带着几分撒娇抱怨的语气。 “刚才那是玉珠儿，脾气很好，你跟她会处好的，留在我身边，不会让你吃苦的。”段小楼手上还带着之前带她逃离火场的烧伤，如今被她握得太紧又扯开了伤口，流出血来。 “罗笙，你知道为什么一开始我不知道你是唐王也愿意跟着你么？”段小楼自己擦了眼泪，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罗笙说道，“我不是贪图你什么东西，就是觉得你人好，待我也好，可是你已经有老婆了，你不能一心一意待我，我为什么还要留在你身边？” 段小楼的眼泪已经不流了，只是静静看着她，抽回自己受伤的手抱着不说话。 “小楼，我是王爷，纳妃的事情不是我喜不喜欢就能决定的。” 段小楼低着头，依然没说话。 “我把你带在身边，是我真的喜欢你。” 段小楼深深呼吸，胸膛起伏。 “小楼，留下来吧，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段小楼终于抬起头，看着她道，“我想要你身边，心里，都只有我一个人，你做不到的，所以让我走吧。” 刚刚才哭过的眼睛红彤彤的，被握在手心的一只手伤口裂开，流出来的血液沾到另外一只手上，雪白的肌肤衬出鲜红的血液格外诡异，血液汇集，从手背滴落，打在地上“吧嗒”一声。 “我知道你一时之间无法接受，我也不逼你，这几天你先在这里好生休息，等把手上的伤养好了再说可好？”罗笙知道段小楼介意什么，但是她的身份早已将她困在巨大的牢笼之中，她脱不掉，只希望有个人能在她身边陪着她，即便是将那个人也关进牢笼之中。 段小楼却是缓慢由坚定的摇了摇头，道，“不需要，我一个人能找到回家的路。” “小楼，我们这一路走来有多危险你也知道，你一个人我实在放心不下，至少在这里等到你哥哥过来接你，好么？”罗笙抚着段小楼的肩膀，好言相劝。 段小楼拂开罗笙的手，转身就要开门出去，却听后面罗笙喊道，“段小楼，你不为自己考虑，也不替你的家人考虑么” -- 第17页 “你什么意思？”段小楼猛地回过头，激动起来。 “青虹山庄只是一股江湖势力罢了，得罪朝廷是个什么下场你当真想不到？” “你威胁我！”明白罗笙话里的意思，段小楼顿时生起气来，瞪大眼睛看着她，“我们兄妹二人一路护你周全，你就这样对待我们？” “小楼，如果你执意离开，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罗笙冷冷地回复道，“从来没人敢拒绝我，小楼，你也不行。” 听闻此言，段小楼只想破口大骂，然而想到眼前人的身份，全都化作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的撕咬着自己的心脏，对方看似温柔，却又蛮不讲理，权势欺人，不讲情面，她却无可奈何。 她曾经那样喜欢罗笙，只见到一面便敢夜间私会，撇开段青单独与她上路，甚至枉顾礼法……然而换来的却是对方软硬兼施，绝不肯退让半步的霸道强权！ “你……无耻！”段小楼气得发抖终于骂出来一句。 罗笙依然是静静看着她，又露出那种笑容，甚至动作温柔地伸出手来，牵着她那只受伤的手。 段小楼却不与她客气，直接拔出剑来向罗笙脖子上架过去，半途被人卸去力道将手臂扭到了身后，回头去看居然是悄无声息的影子，不知何时跟两人走进了房间，速度之快让段小楼完全来不及反应。 长剑落地，“哐啷”一声。 段小楼咬紧牙齿，恨恨看着罗笙喉间发出“呜呜”的吼声。 罗笙弯下腰，将长剑拾起，放回剑鞘，挂回段小楼腰间，对着影子道，“段姑娘初来此地，你送她下去休息吧。” 影子默然点头，押着段小楼去了另一处别苑。一路上段小楼没少挣扎，却发现影子的一双手齐稳无比，死死的钳制住自己一双手，只得认命的被他推着进了一处小院。 那厢罗笙却是坐在廊下，许久未说话，等到影子归来才扭头问道，“她怎么样了？” “还在哭。” 罗笙听了又沉默片刻，才对一旁管家吩咐道，“叫人给她送碗冰糖水吧，晚饭做丰盛些。” 管家领了命令退下，一旁的影子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身影，只有罗笙坐在原处，用双手捂住眼睛，喃喃道，“我不想逼她，一点也不想。” “但是我更不能让她走……” 许久，罗笙肩上一暖，抬头看去，竟然是玉珠儿端着食案，上面放着精致的糕点和一盏清茶。 珠儿捧着茶盏递给罗笙，罗笙伸出手去接，手指上湿漉漉的水痕被压在杯盏底下。 玉珠儿很温柔，也很安静，陪在罗笙旁边，柔柔道，“夫君终于来了，听说临安美景无数，这几日城外的芍药花开得正盛，夫君不妨出去走走。” “珠儿。”罗笙打断玉珠儿的话，反过来伸手握住她一只手，问道，“在我身边，你觉得委屈么？” “能够侍奉在夫君身旁，对我来说是莫大的荣幸，怎么会觉得委屈？”玉珠儿回握住罗笙的手，看到罗笙听见自己回答后面色终于好转了几分，小心翼翼的问道，“方才那姑娘……” “她叫段小楼。” “段姑娘看着像是江湖儿女，大概是自在惯了，猛地一下到夫君身边还不习惯，等时日长些，她会想通的。”珠儿看着罗笙，露出理解温柔的笑容，又道，“不如我去劝劝她。” “别去！”罗笙脸色一变，摇头道，“那丫头的脾气我都吃不住，你现在去，她正一肚子没出发，别到时候把你也给骂了。” “什么，她敢骂殿下？”珠儿也坐不住了，“噌”的一下站起来。 第11章 任性小姐（11） “骂她怎么了，她这样对我，要是个男的我早阉了他！”陆离给段小楼送晚饭的时候，段小楼一边吞咽着饭菜一边气哼哼的念叨着。 陆离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自家主子口味很特殊啊。 段小楼生气归生气，骂完了吃饱了依然记得把自己收拾干净，缩到被窝里打着哈欠睡过去，心里盘算着先吃饱了明天再看怎么跑，罗笙再怎么厉害，只要自己不回青虹山庄，她也抓不着自己。 明明是罗笙辜负了她，结果还不许她走，岂有此理！ 段小楼越想越气，气着气着居然睡着了。夜里睡得迷迷糊糊又觉得有些冷，两手攥紧了被子不觉开始怀念之前的温度，裹紧被子滚来滚去“嘭”的一下撞上墙，迷迷糊糊听到旁边有人轻笑，顿时吓了个精神。 睁开眼睛却看到罗笙坐在自己床边，张开嘴就要问，你怎么和影子似得无声无息，又想起来自己刚被罗笙威胁了，气呼呼的，缩进被窝，眯着眼睛假装还没醒。 罗笙在她床边坐了片刻，一边叹气一边伸手摸着她的额头，许久才起身，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了。 这下段小楼却是睡不着了，大半夜的罗笙过来干嘛？说到底皇帝老大他老二，谁也不敢把唐王怎么样，段小楼气不过顶多也就是自己离她远点，可是罗笙贵为亲王，要是真不肯放过她办法却多的是。 难道罗笙念及情分要放她走？可是罗笙却连一句话都没说，凡是威胁她的时候撂话要对付青虹山庄，罗笙到底想做什么？ 被罗笙一折腾，段小楼 夜里都没怎么睡，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来，驿站服务周到的送来了早饭。段小楼吃了就开始打盹，心里寻思着要不要直接跑了算了，陆离的武功她还能应付，只要影子不出现……影子一直都是神出鬼没的，走路没个声响。 -- 第18页 不过影子应该跟在罗笙边上，要是陆离和影子都在罗笙那里，她完全可以偷偷溜走，直接去醉仙楼，不，还是不要见段青了，免得让段青也被盯上，偷偷给大哥留个信就好…… 吃饱的段小楼趴在桌子上胡思乱想，居然想着想着睡了过去，春寒依旧，段小楼只穿着两件薄衫趴在桌子上。等睡醒了却发现身上多了件披风，瞧着像是罗笙的东西，可是罗笙来了，为什么不跟她说话？ 段小楼握着罗笙的衣服，瞧着天色逐渐暗下来，没有罗笙在，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不觉浑身发冷，依然是将那披风裹到了身上，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的叹息。 晚饭时分，罗笙也同送饭的差役一同过来，段小楼看到了一噘嘴，立刻扭过头不去看她，等饭菜摆好罗笙坐了下来，挥手屏退了旁人，看着段小楼问道，“你当真要走？” 段小楼回头看她，眼睛又红了，低声道，“不走我留下来做什么？” 罗笙看着她问道，“我待你不好？” 段小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若不能对我一心一意，我就另外再找一个！” 罗笙却是浅笑悠然，“你舍不得。” 段小楼听了嘴巴直扯，显然是又想骂人又没敢骂出口，罗笙却先一步拿起了筷子道，“吃饭吧。” 段小楼站在原地没动，冷眼看着她。 “吃了饭，你想去哪儿我都不拦。”罗笙先动了筷子，只丢下这样一句话。 “真的？”段小楼立刻坐了下来，紧张的盯着罗笙看。 “我还能骗你不成？”罗笙抬头，对上段小楼的眼睛，脸上在笑，眼神却是犀利无比，放佛如一只猎鹰正在看着自己的猎物，眨了一下眼皮，深色得瞳仁映出段小楼的影子，一动不动，看得段小楼心生惶恐，不觉挪开了眼睛。 瞧到摆在一旁的碗筷，终于捧起碗来夹菜吃饭，却是按耐不住好奇时不时抬头看向罗笙，谁知道罗笙已经低着头开始吃饭，目不斜视口不多言。桌子上反倒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沉默氛围，这种氛围让段小楼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碗。 罗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还在继续吃，段小楼想来想去，终于开口，“你说我可以走得意思，是不会找青虹山庄的麻烦？” “我堂堂一个亲王，犯不着欺负你。”罗笙终于放下筷子，伸手给刮了一下段小楼的鼻子，道，“大不了改日我上青虹山庄提亲便是。” 段小楼险些将刚才的晚饭给喷了出来，指着她道，“你说什么？” “你不愿意？” “不愿意，你想娶我也不愿意嫁！” “就因为玉珠儿？” “就算没有玉珠儿也会有什么宝贝儿，金儿银儿，我才不想和其他人共侍一夫！”段小楼一脸认真的看着罗笙，说道，“就算是你也不行！” 罗笙听罢凝眉，原以为段小楼只是闹脾气，却不想是心里真的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一心一意，她给不了。 “以前我觉得，他们男人都想着三妻四妾不能专心专一，罔叫女儿家痴情，不想滥情这事，不分男女，就算是女子，也一样。”段小楼说着说着鼻子又红了，只是咬着唇，忍住了没哭。 “小楼，我待你如何，你心底清楚，我也不想勉强你，遇着珠儿在你之前，如今……”罗笙想要解释，可是不管怎么说，她的的确确不能只对段小楼好，正妃是皇兄有令不得不娶，侧妃却是合着眼缘讨回来伺候自己，也同段小楼一般。 “你既然娶了她，就好好待她吧。”段小楼只觉得，自己留下来，对不起珠儿更对不起自己，既然罗笙放了话，饭也没吃几口匆匆离开了驿站，直接确认无人跟踪直接去了醉仙楼。 醉仙楼在临安有些名气，最出名的便是每年秋日才出的桂花酿，据说都是提前一年定下，次年才能取，否则砸再多的钱也买不到。醉仙楼的老板也挺有意思，姓齐名茂，四十左右满头的灰白，右边眼睛年轻时和人打架受过伤，所以一片浑浊。 段小楼却是不知道，段青只说在醉仙楼等他，却没说是怎么个等法，她去了醉仙楼从白天等到天黑都没等到段青，那边伙计过来赶客，段小楼只得道，“我在等人。” “姑娘，都这么晚了，他不会来的。”小伙计看着眼睛红红的段小楼说不下狠话，生怕一说狠了这姑娘立马哭给他看。 “他会来的，肯定会来的。”想到没留信息的段青，段小楼满心的委屈，刚刚在罗笙那里受的委屈也一起漫上心头，眼里又酸有胀，一副要哭的样子，吓得小伙计伸出手来又不敢碰她，只劝道，“姑娘，有话好好说，我们这里是正规店家……” 伙计是没了辙，转身去把老板叫出来了，这姑娘打扮也像个富贵人家小姐，一个人在外面跑本来就奇怪，还动不动要哭的样子，怎么看怎么麻烦。 齐茂挺精瘦的高个，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过来挥手屏退了小二，看着段小楼笑呵呵地说到，“姑娘，你是在等谁啊？” 段小楼本来委屈的想哭，但是看着掌柜的笑起来三角眼满脸皱纹咧着白牙带着几分阴险猥琐的样子，顿时就警惕起来，又是怕又是警觉的说到，“等我哥，段青。” 齐茂嘴一张，原来是这位活祖宗……回头让段青知道了他把段小楼晾这一天，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连忙赔笑道，“是段姑娘啊，段大侠都安排好了，你快跟我去房间里休息吧，一会儿天要黑了。” -- 第19页 段小楼眨着眼睛仍然有些不放心，问道，“你认得我哥哥？” 齐茂被说得脸色一白，干咳了两声，“段大侠的名声，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就算我们真想做什么，也不敢对着段大侠的妹妹下手啊！” “大叔，那你们本来想做什么？”段小楼抓紧了佩剑。 姑娘你这关注点有点不一样啊，说好的天真善良单纯无知不谙世事呢！ “咳咳，我的意思是您放一百个心，在我们这里绝对安全，您可以在这里放心住着，段大侠早就打过招呼了，您要是想吃什么点了菜让伙计给你送房间去，想出去玩最好换件衣服，最近官府查的严。” 段小楼在醉仙楼待了一天，也听人谈到不少，不管是碧云天着火的事情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不过大部分的注意力还在安碧城身上，至于罗笙和那些普通的食客一起被归到了受牵连的范围里。 “对了，小楼姑娘，你晚上最好别出门了。” “为什么？”虽然她本来没打算出门，但是被这么一说却想晚上走一遭试试看。 “唐王一到临安，这里就实行了宵禁，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您要是走了，段大侠来找不到人可怎么办……”齐茂笑呵呵的解释着，不想段小楼不耐烦的挥挥手道， “你们也不知道我哥哪天来？” “段大侠的事情，谁能知道？” 第12章 任性小姐（12） 段青早早给自家妹妹做了安排，却迟迟没有露面。百无聊赖的段小楼趴在醉仙楼栏杆上，瞧着一阵一阵的巡逻队不住感叹，临安的治安真好啊。 “自从唐王要来，官府已经将临安里外都洗了一遍，偏偏前几天城外发生了火灾，所以这些官兵啊，就跟疯了似得……你瞧大马路上什么小摊小贩都收了。” “你是说碧云天？”那那是火灾，分明是谋杀。 “你知道？”齐茂一抬头，似乎还想说什么，那边便进来个公差模样的人，与他说了几句，齐茂摇摇手，那人又坐到大堂喝酒去了，旁边的伙计跑过来问道，“老板，什么好事啊？” “去去去，哪有什么好事！”齐茂神色有些紧张，显然那官差说的事情不简单，段小楼好奇心上来，也跟着贴过来问，齐茂露出为难的神色道，“官府里的事，我们哪里插得上手，你也别问了，省的自找麻烦。” “反正也插不上手，问问又怎么样啊！” “段姑娘，这麻烦，我可惹不起！” “你说说看呗，我又不会对外讲！” 齐茂直摇头，看的段小楼愈发烦躁，却见方才那官差坐在楼下与另一老者正说着，便下了楼坐在旁边去听，隐约听到“唐王”“求药”几个字眼，那人嗓音压得太低，想要再听却是开始喝酒聊起了别的。 罗笙病了？没道理啊，罗笙的身体没那么差，何况身边那么多人照料着。段小楼本满心的怀疑，却又找不到人问，一边安慰着自己罗笙那么大的人还有陆离玉珠儿跟在身边照料，不会有事，却又想到此前一直贴身服侍的李妈出了事，离开的时候看她精神也不太好，莫不是受了凉？ 本来只是想等段青出面一起返回青虹山庄，如今却是一门心思扑倒了罗笙哪里，想着罗笙会不会病了，玉珠儿是不是还在她身边照料，心里又是急又是气，连晚饭都吃不下去，左右想着自家大哥不在，她在这里等着也是干等，不如先回去看看，反正罗笙也关不住她，没事再回来就是。 段小楼想到就做，天还没黑就潜回了驿站，又不清楚罗笙的房间到底是哪间，只得挨个儿找，一路走一路担心被影子发现，可是一直等她看到玉珠儿，都没看到影子。 “段姑娘！”段小楼看到玉珠儿，玉珠儿也看到了她，很是高兴的走过来，“可算是找到你了。” “我……我是随便走走……”段小楼有些尴尬，怪自己一时大意，见是玉珠儿居然忘了隐藏身形。 “段姑娘，别说这些了，王爷生病不肯吃药，你帮着劝劝吧。”玉珠儿一把拉住了段小楼的手，急急地恳求着。 “她病了？怎么回事？”不是有这么多人在照顾么？ “昨天晚上王爷睡得太晚，估摸着是着凉了，咳嗽一天，御医开了药也不肯喝，我们劝不了她，段姑娘，王爷最心疼你，你去和她说说吧，王爷脾气倔，我说多了，她反而生气。”玉珠儿也是急得眼眶发红，但是谁也不敢和罗笙说一句狠话，只能一边担心一边憋着。 “她都生病了还不肯吃药，作死！”段小楼也跟着生气起来，再怎么样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以前她生病也这样？” “王爷身体一直还不差，偶尔有个风寒，都要太妃娘娘劝才肯吃药，如今在临安这地方，万一出了什么事我……”玉珠儿越说越着急，说到最后一遍擦泪一遍看着段小楼，段小楼给她看气了，“还哭什么，把药给我，她不喝我给她灌下去！” “段姑娘，这样……不好吧……”灌下去，给唐王。 “行了，先带我去吧。”段小楼也懒得跟玉珠儿说太多，这软绵绵的性子碰到罗笙不被带走才怪！ 玉珠儿给段小楼准备了食案，上面汤药和蜜饯分开来摆好，再三嘱咐罗笙怕苦，喝了药要哄着吃蜜饯……段小楼默默翻了个白眼，给她灌下去不就行了，哪来这么多破事，苦她自己不知道吃糖啊。 -- 第20页 等段小楼端着食案进去，玉珠儿在门口伸着脖子看，段小楼不耐烦的看着她道，“好了，我一个人就行，你回去吧。” “呃……”玉珠儿显然没想到段小楼一进门就先赶人，脸色一白，继而垂了眼眸，复又抬起，嘱咐了一句，“殿下身子不舒服，段姑娘，你让着点吧。” 段小楼背对着玉珠儿没回话，端着食案往里走，心里却止不住嘀咕，玉珠儿这个老婆简直操着当妈的心，罗笙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心疼。或许也就是她身边的人一个两个都想着对罗笙好才把罗笙惯得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的。 等她走到床边听到罗笙喑哑的咳嗽声却顿时没了抱怨，只顾着上前查看，结果发现罗笙背对着门缩在被子里睡觉，却连喊她起来喝药都不忍心了，在床边坐了片刻，终是伸手摸了摸罗笙的额头，谁知罗笙从被窝里猛然抓住段小楼的手，睁大了眼睛直勾勾看着她。 “是你，咳咳，小楼，你怎么来了？”罗笙看清来人，顿时安心的缩回了被窝，闭上眼睛，一只手还不忘紧紧抓着段小楼，看的段小楼鼻子发酸，只道，“要不是玉珠儿求着我，我才不来。” 罗笙脸上止不住笑，却忍着没出声，只是抓紧了段小楼的手，放到自己心口，喃喃道，“回来了就好。” 许是生病的缘故，罗笙就连说话都有气无力，没说两句就睡了过去，半睡半醒又睁大了眼睛仔细瞧着段小楼，伸手在段小楼脸上摸摸才能安心，等入了夜，天气寒凉，段小楼干脆钻进了被窝。 段小楼在外面坐了许久，身子冷冰冰的，但是一进被窝就被罗笙张着手脚，一齐抱住。 段小楼推了推，罗笙反倒抱得更紧，气得段小楼直接敲了罗笙的脑袋，“我身上冷，你生着病不能凉到。” “一点都不冷。”罗笙喃喃答着话将脑袋埋在段小楼怀里，就这样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可怜段小楼生怕加重罗笙的病情，一边任由罗笙抱着一边偷偷给罗笙输真气。 桌子上的药放凉了也没人管，第二天罗笙醒来已经是精神抖擞，伸手爱怜地摸着段小楼脑袋，她虽然病了，却也没那么严重，神智依然清晰，自然也知道昨日段小楼是怎么照顾她的，心中感动，却也更加坚定要将段小楼留在身边的心。 段小楼前面半夜都没睡，此刻正好眠，在罗笙怀里翻身，背朝着罗笙，留着一大把的秀发。罗笙抓在手里万分爱惜，尝试着编个小辫子，结果反倒将段小楼的头发搅成乱糟糟的一团，扯痛了段小楼，段小楼下意识伸手将头发拽了回去，而后才猛然睁开眼睛，回头瞧着罗笙道，“你没事了？” “被你照顾一晚上，已经没事了。”罗笙说话时依然是止不住笑意，段小楼似乎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得又翻过身来，眼睛没睁开，只是两手一手楼主罗笙的腰，靠到罗笙怀里，带着鼻音说话，“你也真是……这么大的人生病还不肯吃药，你几岁啊！” 听着段小楼的责备，罗笙只是低头将段小楼有些杂乱的碎发从脸上拨开，又亲了亲段小楼的额头，并未回话。 段小楼没听到回复还在继续问着，“对了，你到底为什么会做唐王啊，你不是当今皇上最喜欢的弟弟么？难道这也能作假？你不是叫米星觉么？” “这当然不是假的，我的的确确就是唐王。”罗笙也叹了一口气，却还是温柔的揉揉段小楼脑袋问道，“你真的想听么？” “是不是又要扯到我哥扯到青虹山庄？”段小楼还记得她之前问过一回，当时罗笙说会牵扯到很多，吓得段小楼没敢问太多，如今好奇心却是又上来了。 “也罢，反正你也都知道了。”罗笙只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机修说到，“罗笙的的确确是我的真名，米罗笙，只是这个名字早已无人记得，除了你，也没人会再叫。” 段小楼彻底清醒了过来，也跟着坐起来，被罗笙两手一拉，拦在怀里，继续打着瞌睡，听罗笙到，“我喜欢听你叫这个名字。” 迷糊中的段小楼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罗笙，罗笙笑得极为温柔，抵着她的额头说到，“你叫我的样子，非常可爱。” “别人叫就不可爱么？”虽然心里嫉妒，但是玉珠儿相貌上真是没得挑。 罗笙轻笑一声，问道，“我装男人像么？” “像啊，一开始我都没发现。”段小楼自认眼力不差，一出江湖，什么女扮男装都能一眼看出，前辈们直夸继承了娘亲的好眼力，唯独见到罗笙不敢肯定，听到他的声音更加怀疑，最后却是靠着异于常人的灵敏嗅觉才确定了，罗笙就是个姑娘。 “所以，他们不敢，即便知道我的身份，在他们心里，也绝不敢将我当做一个女子，一个普通人。”伪装得太久，以至于每个人都以为这是她真实的模样。 “我的母妃，先帝赐封贤妃……” 第13章 任性小姐（13） “我的母妃，先帝赐封贤妃，育有一双儿女，十三皇子米星觉十六皇女米罗笙，当年元王趁先帝病重叛乱，太子下落不明，十三皇子亦遭人毒害。”罗笙认真的看着段小楼，缓缓道，“母妃担心皇子俱亡，人心动摇平叛无望，便将我打扮成十三皇子的模样。” “这一扮，便是许多年。” 段小楼听罢，满心惊骇，却又疑惑，“可是后来，先帝病情好转，太子爷找回来了啊！” -- 第21页 “彼时为了尽早平乱，先皇下旨，只诸首恶，若是从者能主动坦白举报主谋，便可宽大处理，此令一出，叛军迅速落败，但也因此有许多从党侥幸逃生，为了不让他们全部盯着太子，便没有公布我的身份。”罗笙嗓音平缓，身体却在微微颤抖，显然是在极力克制自己，段小楼下意识的握着她的手，罗笙察觉到低头对她一笑，才继续说道，“后来皇兄登基，朝政为方继仁一班老臣掌控，皇兄势孤谁也信不过，要我上朝堂帮他，这一帮，便是帮到了如今。” “你哥哥，也真是够狠心，这么一比，我还觉得我哥哥不错。”段小楼听了缘由，心中对罗笙是万分同情，想要安慰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自从叛军作乱，罗笙就被亲生母亲推到了皇子的位置上，又被自己父亲推出来当太子的挡箭牌，等她兄长即位，更是大举赐封叫罗笙逃避不得。而段小楼从小就没操过心，天大的事有父亲母亲，等她懂事，段青在江湖上声名鹊起，她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从不需要背负青虹山庄的命运。 “你是青虹山庄的大小姐，段青视你作掌上明珠，能帮你挡着的风雨绝不会让他们吹到你身上，怎么会对你不好”撇开唐王的身份，罗笙倒是很羡慕段小楼，羡慕她备受宠爱，也羡慕她天真烂漫。 “大哥倒不是对我不好。”段小楼歪着头，想了想才道，“只是，就是因为他这么优秀的人，也会和许多女子扯不清关系，就像我爹爹。” “段甘蓝？他与你母亲的故事，我也听说过。”这下轮到罗笙好奇了，“段甘蓝和倪青虹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恩爱夫妻，举案齐眉，当年你父亲为了追求倪青虹，连山庄都叫青虹山庄，更不要说段家寻来的一斛稀世紫珍珠，当年在京城被传作佳话……” “这些都是真的，所以在你们看来，我爹爹肯定是绝世好男人，一心一意专情专心，可是，我爹爹不光娶了外房，还给我生了个姐姐。”段小楼说到这里，嘴巴一撇，又是眼泪汪汪的样子，“这些年，娘亲是提都不愿提起他们，要说爹爹和大哥二哥都是许多女子想嫁的男儿，可是连他们都是三心二意，更不要说其他人。” “我原以为姑娘们会好些，结果你也是一样……”段小楼说到这里，抬起泪哗哗的眼睛盯着罗笙，看得罗笙心疼不已，伸手给她擦着眼泪，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去哄。 却听段小楼继续道，“你有正妃，还纳了侧妃，往后一定还会找别的女人，我要是在你身边，肯定嫉妒的发疯，所以还是算了吧。” “别提她……”原本就脑袋疼的罗笙在提到正妃之后完全黑了脸，看的段小楼顿时精神起来，追着问道，“她怎么了？” “我说过，当年朝政为方继仁这班老臣把持，皇兄为了拉拢他，竟然将方继仁的女儿赐婚给我！”罗笙想起来就一肚子气啊，当年她还年轻，还不知道喜欢的其实是姑娘，结果皇兄就来了这么一出，等她知道气得说不出话来，哪有这么坑自己妹妹的，赐婚还赐个死对头的女儿？ “我除了接回府里养着根本没有其他办法。” “那……你不用跟她同房么？” “王府那么大，给她一间别院就好。”为啥要同房啊！罗笙看着段小楼简直想哭，她有那么饥渴么？她又不是没见过姑娘，至于么？“何况她是方继仁之女，我根本不敢让她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那，方继仁没找你算账？” “哼，你以为那些谏官屡屡弹劾我越俎代庖，用度逾举全是因为一身正气见不得丝毫不合礼法的地方？”虽然每次皇兄都自知理亏的给她压了下来，但是一直被甩锅还要一直被弹劾她也很心累啊！ 段小楼听了直乐呵，世上真是什么事都有，原来罗笙这么厉害也一样被皇上治得不轻。不光日天日地，还要罗笙去日根本没兴趣的女人，还能更悲催点么？ “行了，你还敢笑？”段小楼一笑就停不下来，咯咯的在她怀里打滚，神清气爽又被段小楼惹得生气，罗笙自然将一肚子火泄在了段小楼身上，张口就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口。 段小楼却是不开心了，她就是出于担心过来看看，结果又被吃干抹净了，连着踹了罗笙好几脚，谁知道罗笙被踹出力气来了，死死把人摁在锦被里。 欺负狠了，段小楼又红了眼眶，罗笙下意识放轻了力道，她实在是舍不得，舍不得段小楼哭，更舍不得段小楼受一点委屈。 段家还有个女儿的事情罗笙却从未听到过风声，想来按照倪青虹的手段，那对母女也决不去好过。可就算这样，段小楼心意依然是介意的，她想要的，绝不愿意分给别人一分一毫，也难怪那样介意自己已经纳妃。 罗笙将段小楼搂在怀里，笑着亲吻，段小楼哼了两声，起身要走，被罗笙拉住问道，“你去哪儿啊？” “随便去哪儿，反正你病也好了？” “我可是想你想出来的毛病。”罗笙做出委屈的表情，换做平日定然不屑一顾的段小楼竟然露出感动动摇的神色，问道，“真的？” “我怎么会骗人？” “你明明一直在骗人。”段小楼探口气，靠在罗笙怀里，悠悠道，“我心里明白你这么说是哄我开心，可我就是喜欢……就像我知道和你没有结果，却总是放心不下你。” -- 第22页 “我也舍不得你，等离开临安我去青虹山庄提亲，你爹妈会答应的。”罗笙慢悠悠说出这一句，吓得段小楼直接坐起来，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怎么了？你喜欢我，就陪在我身边，有什么不好？” “那我再去找十个八个姑娘，你也不介意咯？”段小楼气笑了，要自己跟着她，做她许多王妃里的一个，罗笙愿意，段小楼还不愿意呢！ “你想要我只对你一人好？”罗笙皱了眉，这个要求，有点难度。 “也不是……”罗笙纠结，段小楼更纠结，“玉珠儿是真心待你，我也不想你亏待了她，所以最好就是以后我们两不相见，你还做你的唐王，我回我的青虹山庄。” 说来说去，这丫头不想和别人分享也不想占别人便宜，世界上哪有这许多好事？何况她罗笙喜欢的人，能说断就断么？也不跟段小楼较这个劲，只是温柔微笑说道，“我说过，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不过眼下段青也走不开，你不如就先留在我身边，真到了你想走的时候，我也不会拦着你。如今段青不在，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也放心不下。” 段小楼想了想，觉得还挺有道理，便点了点头。 总算是暂时稳住了段小楼，罗笙喘口气才想起来问，“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我听到你生病的消息，有点担心……”段小楼不怎么会撒谎，说起这些话又不好意思，脸红了一片话也没说完整。 “你从哪里听到的？” 唉？难道要暴露醉仙楼？段小楼一时犹豫不知该如何回答，磨叽半天也只道，“吃饭的时候听道官差提的，我也不认得。” 罗笙起身穿衣，叫来管家，一问，昨日只有安碧城派人过来。 “安碧城找你做什么？”段小楼发问，罗笙回头朝着她笑，却没怎么解释。 “啧，问你一点用都没有，我还不如出去走走！” “你要去哪儿啊？”瞧着段小楼起身，罗笙这下反应到挺快，毕竟老婆要跑，速度慢了可就不好追了。 “我听说这里芍药很好看，出去看看花！”段小楼第一次到临安，一个人也没敢到处乱跑，哪里知道什么地方好玩，就是不满罗笙的态度随便找个理由搪塞她。 “看花？我知道一个地方，包你满意。”罗笙微微一笑，吩咐道。“让黄寅初准备准备，我们去迷花亭。” “黄寅初？这是谁？” “临安四少，安黄林余里面的黄寅初，他最喜欢养花种草，而且迷花亭不对外开放，你可以尽请的玩。” “临安四少是哪四个？” 罗笙耐心的为段小楼解释着，“除了你那天见到的安碧城，今天我们要见的黄寅初，还有林友善，余年，因为势头正盛，被合成为临安四少，其中余年最长，今年三十有七，林友善最小，才十八岁。” “黄寅初这个人很有意思。”罗笙只给了这样一句结语，引得段小楼不住地想，黄寅初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第14章 任性小姐（14） 春阳正好，晴空万里，最适合踏青赏花的日子。迷花亭在城郊，一路坐车过去段小楼又坐得头晕胸闷，这次罗笙倒是下来陪着段小楼走路了。 南巡的队伍有百余人，罗笙怕沿途扰民，意思叫陆离带了两名卫士贴身保护就行了，但是陆离坚持如今大家都知道唐王到了临安，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务必要以安全为上，罗笙听着觉得有几分道理便随了他带队出行。倒是段小楼有些不高兴，她只想出去玩，只有她跟罗笙两个是最好，偏偏后面还跟着一队人马，众目睽睽之下，罗笙靠过来她都下意识地躲。 “你躲什么！”第三次被甩开罗笙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段小楼闹别扭也不是这么个闹法，再说天大的事情都说开来，和好了，还不让碰是怎么回事？ “那么多人呢！”段小楼说话都压着嗓子，罗笙听到回头看一眼，也是，一群汉子瞪大眼睛盯着这边一举一动，段小楼能放松就怪了，所以干脆抓着段小楼的手往前走了些，谁知罗笙一动卫队跟着动，仍然是紧紧粘着一条尾巴。 这样下去还赏什么花？罗笙瞧着离迷花亭也不远了，干脆叫大家原地歇息片刻，自己带着段小楼走远了些，只有陆离依然死死跟着。罗笙早习惯了走到什么地方陆离都在，段小楼跟着几人一路走来，对陆离也没那么见外。走了一路，罗笙终于能够抓到段小楼的手，嘘寒问暖，又叫她回车上坐着，段小楼体力不差，但是在外面被一堆人盯着却是不大好意思，自己也不好意思主动提，罗笙一说立刻点头应了。 一行人休息片刻准备起行，却发现载着清水食物的行李被人翻动，陆离却以为有人来袭，命令卫士将人抓住，竟然只是一群衣衫破旧的村民，这些人怎么敢打唐王队伍的主意？ 陆离将事情禀告给罗笙的时候，罗笙笑道，“不急，我们问问来人。” 果然从迷花亭方向也过来一支队伍。领头人骑着快马，看到他们便下来问话，确认了身份连忙上前拜见。原来黄寅初接到传令，知道唐王要来自己带人出来迎接了。 段小楼只看到后面的马车上下来个胖子，又白又胖，笑起来十分喜气，又穿着一身红袄，脚上裹着棉鞋，整个人都被包起来，光看着段小楼就想笑。 “唐王殿下远道而来，微臣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 第23页 “黄公子，这些客套话不说罢了，我这里还有件事要问你。” “啊？”刚到地方的黄寅初满头大汗，笑眯眯的眼睛睁开来也是一双大眼睛，满是疑惑的看着罗笙。 “把他们带上来。”罗笙一声令下，卫士就压着七八个面如土色的村民跪在跟前。 “这些……都是什么人啊？”黄寅初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水，根本还什么都没弄明白。 “这些人刚刚袭击了我们的队伍。”罗笙拉着段小楼没开口，倒是旁边的陆离一脸怒气的说道。 黄寅初听了汗流得更厉害了，袭击亲王队伍，不要命了？一边擦汗一边大声问道，“你们可知这是谁的队伍？” 跪地的村民听了问话，互相看着，面上皆是惊恐，一时间相互推搡，最后一个年长男子才看着黄寅初磕磕盼盼说道，“这是哪位老爷，行行好饶了我们吧……” “你们都不知道这是唐王的队伍么！”黄寅初脸都气得变形了，随便抢劫都能抢到唐王头上，还是在自己家门口！作死都能作的这么精准！还能连带着捎上自己！他绝对是出门忘记烧香了！ 那些村民听了却是纷纷磕头，惨嚎道，“我们只是想找点吃的，王爷饶命啊……” 罗笙摇着扇子淡淡看着，脸上看不出喜怒，一旁陆离面容坚毅目光狠厉，一身杀气如狼似虎，一时间黄寅初竟然不知道是求情好还是求治好，又瞧着村民竟然还有未成年的孩子，听着众人哀号哭泣，看着孩子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恻隐之心顿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向求情。 “王爷，您是来赏花的，犯不着为这几个人生气扫了兴，这几个人，就交给微臣处理吧。” 罗笙瞧着依然面带笑容却止不住流汗的黄寅初，面上也泛起了笑容，只道，“你打算如何处理呢？” “呃……”黄寅初放佛吃了满口黄连，不管吧于心不忍，管吧，触了唐王的眉头连自己都要搭进去，汗水流下来蛰得眼睛生疼，伸手用袖子擦了一把才低着头赔笑道，“冲撞亲王队伍，按例是要处斩，不过还请王爷念在这些村民蒙昧无知，高抬贵手，留他们性命。” 段小楼看着黄寅初满头汗，自己也跟着着急，可朝廷律法她是一点不懂，罗笙怎么处置她也不清楚，只是拉着罗生衣袖小声道，“你不会真要杀了他们吧？” “哈哈哈哈……”听了这解释，罗笙哈哈大笑，收起扇子用扇尾一指黄寅初道，“黄公子真会说话，不过我听说呢，你们这里有饭后饮酒的习惯，既然他们已经吃过了，就劳黄公子代我赐他们酒水吧。” 唉？ 黄寅初一抬头，对上罗笙笑容满面的脸，顿时明白过来，欣喜过剩，转身对着村民们说道，“你们还不快谢王爷赐酒食！” 那些村民依然懵懂，却看着黄寅初焦急的样子跟着磕头跪谢。 段小楼拉着罗笙道，“想不到你这么好说话！” “我很难说话吗？” “不是啊，我以为他们偷吃了你的饭菜你会生气。”段小楼抱着罗笙的胳膊，脑袋靠在她身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稚子何辜？让这些平民百姓沦落到偷窃为生，是朝廷之过，是我之过！”罗笙叹了口气，她身为亲王，从未忘记过自己的责任，也不会和这些百姓计较尊卑，只是看道流民，不住想到，这里是天下粮仓的江淮一带，这几年临安风调雨顺，并未欠收，这些百姓又为何要流离失所，以偷窃为生？ 黄寅初将人带到迷花亭附近，将原本准备宴席余下的饭菜分发了下去，又送了些酒水，不觉对唐王刮目相看。 那些人许是饿狠了，坐在地上就吃了起来，看到罗笙走过来才想起来站起来拜首，被罗笙挥挥手阻止了。一旁的奴仆早已摆好矮凳，罗笙直接坐下来，刚好与那些村民平视。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这几年临安都是丰收，怎么会沦落到偷窃为生的地步？”罗笙虽然不计较自己的东西被人翻了，但是却在意别的事情。 “回老爷，我们就是这附近的村民，先前在城外种地，一年辛苦也能有个温饱，但是听说京城要来个什么王爷，官府为了招待他，把家里的鸡啊鸭啊全给捉了，稻谷也拿走了，我们这才不得已出来找些过路行人落下的吃食……”村民显然是不太清楚唐王南巡的事情，也只当是截道，更没注意到眼前这位就是传说里的京城王爷。 “是谁跟你们说为了招待王爷，要加收粮税？贴出告示了？”罗笙面容依然亲切带笑，似乎真是好奇。 “还用告示？村长和县衙里的衙役直接一起上门收的！” “什么都要？” “每户都要！哦哦，我们村老张，有个传家宝玉佩也给搜走了，这王爷不如不来的好！” 黄寅初又流汗了，连段小楼都有点怕了，亲啊，你真是什么都敢说，当着罗笙的面叫她还是别来的好！ 罗笙却事不关己一般，继续笑着，招呼他们吃好喝好。 “王爷，这些乡野莽夫粗鲁鄙陋，他们的话听了有伤……”黄寅初一边解释一边看着唐王，见唐王也看着他，笑呵呵的盯着，一脸“你继续说的”表情，反倒是没了底气，说了几句自己就说不下去了。 唐王悠悠道，“有些话听听无伤大雅，有些话却是必须要听。” 黄寅初心里咯噔一下，唐王您这话什么意思啊？要怎么处理这批村民能再说明白点不？ -- 第24页 “黄公子，你这迷花亭建的不错啊。”罗笙忽而话头一转，瞧着满园盛开的芍药露出笑容。“满园春色，姹紫嫣红乱人眼，迷花亭，名副其实！” “哈哈哈，殿下，我曾在《前尘录》残本上看到一则‘迷花不事君’的故事，说从前有高人李梦卿，施计救了遇难的君主，但是不愿入朝……”黄寅初得意洋洋的介绍迷花亭介绍到一半，忽然明白过来罗笙的意思，后半句卡在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后来他到底干嘛了啊？”段小楼没听说过迷花亭的故事，听到这里正好奇，却看到黄寅初又开始流汗了，这下好奇心更重了，不住催问道。 “后来，李梦卿拒绝了高官厚禄，回到了迷花谷里养花种草，是么，黄公子？” “是，是啊……”黄家乃是世袭侯爵，见证过前朝风雨，老侯爷去世前再三嘱咐过不可参与朝廷争斗，修身养性不问世事最好，黄寅初也是怀了这份心建立迷花亭，意在告诫自己莫问朝政，但是唐王问起来，显然是有话说。 “那黄公子近来都在忙些什么？” “没，没忙什么，就是种种花，栽栽草，养养膘。” 第15章 任性小姐（15） “噗！”段小楼听了这话一愣，复又看到黄寅初和弥勒佛有一拼的圆肚子一下笑出声，脑袋靠在罗笙怀里身体止不住的抖。 就连罗笙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回过神一扫黄寅初的身形，身材都这样了，还注重养膘，“黄公子真是……有福之人。” “嘿嘿。”黄寅初今儿汗水格外多，擦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擦不干净，还好，罗笙没有过分为难的意思，带着段小楼就在迷花亭附近走了起来，段小楼喜欢花儿，却不怎么认得，一路问，段小楼一问，罗笙就看着黄寅初，机智如黄寅初，立刻将话题放在自己擅长的花草培育上。 段小楼听得津津有味，满面笑容，唐王没怎么看花，却是看着段小楼满目笑意，黄寅初的汗，终于不流了。 万紫千红乱迷人眼的芍药，身边细细介绍着花朵种类的黄寅初，还有一手扶着段小楼的罗笙。太阳暖暖的照着园中花朵，也照着三人，段小楼抬头，看着罗笙的脸映着春阳，暖洋洋的叫人安心。 等她走累往罗笙身上一靠，黄寅初立刻将他们带到临时布置的凉棚中，就在花田之中，摆满了点心，段小楼挑着一块红色的糕点吃起来，酸酸甜甜十分可口，下意识问道，“这是什么啊？” “这是山楂糕。” “山楂糕？还挺好吃的，呐，你也吃……”段小楼吃得开心，顺手拿起一块直接塞罗笙嘴里，罗笙正朝外打量，一时失神用手扶了一下才拿住，转头笑呵呵的看着段小楼就将山楂糕吃了，见段小楼接连吃了几块，伸手给她擦掉嘴里的渣滓又将她手中的山楂糕拿下来，放回桌子上问，“你是不是饿了？” “有一点，本来不怎么饿，越吃这山楂糕越想吃，你怎么不让我吃了？”段小楼眼睛盯着山楂糕，显然还是想吃。 “还要吃饭，你要是喜欢，到时候打包带回去。先吃饭，吃完了休息，下午在继续逛。”罗笙生活规律，早就习惯了一日三餐定时吃饭，对于搭嘴零食偶尔会吃一两块，却不会多吃，若是其他人想吃他也不会多问，但是段小楼在跟前，却不觉得替她担心，吃多了到时候吃不下饭会饿着。 “哦！”段小楼点点头，咬着下唇盯着山楂糕，眼巴巴的看着山楂糕被撤走，但是又不敢反驳罗笙，倒不是怕她，却是觉得罗笙说的有道理。 临安靠湖有河，菜肴以河湖之鲜、山野之根出名，桌子上除了几道水鲜还有不少精致的时蔬，段小楼吃哪样都觉得好吃，本来厌烦的鱼刺虾壳也有人帮着剥掉，筷子就没停。 “黄公子，你也吃吧。”罗笙本不是拘泥礼数的人，只是自幼长在深宫内苑，早就习惯了吃饭的时候一群人在旁边伺候，自己坐着享用。如今遇着段小楼，千般疼惜万般不舍，给她吃自己在旁夹菜，余光瞥到在旁站着的黄寅初才想起来，招呼着他也坐下来。 黄寅初赔笑道，“殿下，院子里有些事，失陪片刻。” “去吧。” 罗笙没问，只是看着陆离跟着黄寅初一起离开，回过头仍然是看着段小楼，段小楼一边咬着筷子一边盯着罗笙道，“你是不是对黄公子有意见啊？” “我对他，有什么意见？”罗笙笑着又给段小楼喂了只虾仁。 段小楼吃得直打嗝，还不忘询问，“你怎么就吃这样一点点？这里的菜味道不错，比我们一路上吃的都要好，嗝～你怎么吃的还少了？” “你吃的太快了。”段小楼已经放下筷子，罗笙这边才吃个半饱，也不怎么搭理她，继续吃饭，段小楼只好眯着眼睛撑着桌子开始闭着眼睛假寐，像是晒着太阳打瞌睡的猫儿。 等罗笙吃完饭第一件事就是把段小楼拉到自己怀里，让段小楼舒舒服服打了个盹，自己捏捏段小楼的脸颊亲亲额头摸摸头发过足了手瘾。 这厢两人你侬我侬情意绵绵，那边黄寅初才终于得空喘两口气，招呼着陆离吃饭询问道，“这次来的是玉娘娘么，怎么瞧着不太像” 黄寅初早就知道唐王南巡带着侧妃玉娘娘，也知道唐王对这位玉娘娘有所偏爱，但是一来这姑娘打扮还是未出阁的少女；二来，唐王行事素来中规中矩，也未听说过两人会在众人面前有亲密举动，更别说今日这般黏在一起。 -- 第25页 “这位是青虹山庄段小楼段姑娘，沿途保护王爷，至于其他的，想必黄公子都看得明白。”陆离话不多，他与唐王有同门情谊在，更多的却是尊卑有别。 “哦哦。”黄寅初点点头，唐王殿下外出，有人保护不足为奇，遇到喜欢的姑娘收在身边，也轮不到外人插嘴，只是，“殿下这趟来，一路辛苦啊。” “殿下要做的事情，从不觉得辛苦。”陆离眯起了眼睛，脸上只有淡淡笑容，看的黄寅初头皮发麻，只好打岔道，“将军辛苦，吃饭，吃饭！” 这边段小楼迷迷糊糊的扒在罗笙身上就睡了过去，等她醒来瞧着日光敞亮却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扭头问道什么时辰了，罗笙宠溺的刮刮鼻头道，“才未时，要不要再睡会儿？” “都这个时候了？”段小楼揉揉眼睛，却仍然靠着她身上，勾着罗笙的脖子凑近了，然后贴着耳朵呢喃叫了一声，“罗笙……” “嗯？怎么了？”罗笙被带着睡意沙哑细碎的嗓音叫得心里发甜，伸手把人又搂紧了些。 腰上得力，段小楼知道是罗笙搂着自己，反而两只手一起伸出去，将罗笙抱得更紧，脑袋靠在罗笙颈窝里，鼻子抵着罗笙的衣服，细细嗅着她身上的香味。 罗笙瞧着旁边的伺候的女婢已经纷纷瞪大了眼睛红着脸把头低下，连忙拍拍段小楼的脊背哄道，“回家再睡，大庭广众之下，成什么样！” “噢……”段小楼努力睁开眼睛，脸颊在罗笙衣衫上蹭的发红才问，“你今天为什么生气啊？” 虽然罗笙一直在笑，但是段小楼感觉得到，罗笙生气了，非常生气，只是隐忍不发，或许因为场合，或许因为修养，但是这份怒气依然存在，并且撒在了黄寅初头上。 “还记得我们遇到的那些村民么？” “对哦，这两天你在驿站也没吃什么东西，怎么要把人家村子里的鸡全都抓光？”段小楼灵醒了，别的她不知道，但是罗笙一路都带着她，就算是驿站这两天，也是同吃同住，伙食根本不如今日迷花亭的饭菜，怎么会耗费那么多？ “此次出行，一切从简，用度比照一品官出巡，由朝廷提前拨款，根本不需要地方官府承担任何费用，更不用另外增税。”罗笙面如沉水，说话间却是咬牙切齿极力忍耐。 “也就是说，有人打着你的名义乱收苛捐杂税，结果钱他们拿走，坏名声还落到你头上？这也太缺德了！”段小楼明白了过来，也跟着生气起来，“这种人真该死，你能不能把他们抓起来？” “抓是一定要抓的，不过在此之前呢，还有些事情要准备。”罗笙摸摸段小楼光滑的面颊，心情似乎好了不少，瞧着段小楼的笑容十分平和，“你睡好了么？” “我睡好了，要做什么准备啊？” “你家老爷现在何处？”确认段小楼睡好了，罗笙转头问话，侍奉的除了婢女还有个年长的老仆，似是管家，立刻笑道，“老奴这就去请，殿下请稍等片刻。” 趁着黄寅初没来，罗笙伸手给段小楼理理头发衣衫，段小楼极为享受得闭着眼睛。 等黄寅初赶过来，瞧到两人亲密，只敢候在亭外等候，等到罗笙发话才进来拜见，唐王挥了挥手，黄寅初立刻屏退了闲杂人等，却听唐王笑道，“这迷花亭可真是好地方。” “是啊，这里的花真漂亮。”段小楼随意附和了两句，黄寅初也放心了许多，只道是，“迷花亭随时恭候唐王殿下的大驾！” “黄公子的意思，是要继续打理迷花亭？”罗笙笑着问了一句，黄寅初却是一惊，唐王这是不高兴了？一时间只得道，“这，微臣多年来侍弄花草已成习惯……” “本王来到临安，可曾花费过临安府粮税” “这个…… 呃……”黄寅初真不知道啊！ “黄公子，你难道是真想学李梦卿迷花不事君？”罗笙终于拉下脸来，黄寅初“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低声告罪，还没说出一句话，又见唐王折扇打开，慢慢扇着，冷笑道，“李梦卿本是出家人，不问世事在迷花谷中种草养花也就罢了，你们黄氏一族世受天恩，在临安代天牧民，如今百姓为苛政所逼流离失所，城外匪据向阳山，你竟然还只想着侍弄花草！” “微臣……微臣知错！”黄寅初除了磕头已不知该说些什么，黄寅初一跪一磕头，段小楼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望向罗笙。 “也罢，修身养性本不是什么坏事，只是黄公子，你这身膘，也该去去了，给你三日，弄明白到底是谁打着本王的名义增收苛捐杂税以致民不聊生。” 第16章 任性小姐（16） 归程罗笙面色不悦，两眼放空，似乎在想着什么，段小楼耐不住寂寞，伸手扯扯问道，“罗笙你真生气了？” 罗笙低头看着段小楼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担忧，不觉叹息一声，伸手揉揉段小楼的头发微微一笑，她并不希望段小楼因为自己担忧，却又高兴此时此刻，身边还有人关心着自己。 “其实，黄寅初也没做什么坏事，你犯不着生这么大气。”段小楼觉得罗笙没错，却也不知道黄寅初有什么错，毕竟自己想看花，罗笙就带着自己来了迷花亭，人家招待的也不错…… “黄寅初父子吃了这么多年皇粮国税，结果只知道种草养花，我要他何用？”罗笙内心忧愁，不仅仅是对黄寅初，还是对其他人，“你也看到了，临安百姓流离，身为一方侯爵，他却安于迷花亭的方寸之中，贪官污吏假借名头增收杂税，王侯将相或同流合污，或耽于玩乐，官官如此，天下大乱只在眼前。” -- 第26页 罗笙表情沉重，段小楼表情也跟着沉重起来，天下，王侯将相，从不在段小楼的想法里，她知道当年元王叛乱，知道自家兄长曾经随着龙虎将军一起抗击外敌，当做故事来听尚且觉得有趣，但是如今听罗笙说来，心中却又十分沉重。 “不过，至少还有你这样的王爷，督促他们，监管他们，所以有了问题，也会想办法解决，所以天下不会大乱的！”段小楼抓着罗笙，只觉得像是抓着一截浮木，在苍茫世间，跟着她不知要漂往何处，心中既是害怕，更多的却是欣喜。 罗笙歪着头，一手抬着段小楼的下巴，端倪起段小楼的笑脸，不觉用拇指在平滑的皮肤上摸了一把，笑道，“光靠我一人也不成，至少，我希望黄寅初能帮帮我。” 罗笙回到驿站时，天色已经擦黑，玉珠儿早早迎了上来，段小楼一看到玉珠儿就不舒服，浑身都不舒服，但是又不好拂了罗笙的面子，跟在后面下车两手揣怀里没说话，谁知道罗笙也只是微微一点头便算是应了往里走，玉珠儿一点也不生气，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原来玉珠儿早就准备好了晚饭，等两个人回来就上菜，段小楼觉得自己吃了还没多长时间，没什么胃口推辞了两句先下了桌，玉珠儿看着不放心，竟然追了上来。 “段姑娘，你是不是不想看见我？”玉珠儿说话总是一双大眼睛泛着水光，眉头轻皱，楚楚可怜的模样，再大的脾气也叫你不忍心发作，何况段小楼本来对玉珠儿就没什么脾气，只是这个人跟她都喜欢罗笙，如果她们不是情敌，段小楼可能会非常喜欢玉珠儿。 “怎么了？”段小楼没好脸色，玉珠儿太温柔了，温柔的她都不好生气，却又实打实的占着唐王侧妃的身份，所以只能把心里这份不满挂在脸上。 “你要是不想见着我，那……我让他们把晚饭给你送到房间，多少吃一点吧！”玉珠儿说完，瞧着段小楼表情一变，撅起嘴巴似有不满，又连忙补充一句，“有你喜欢的虾饺，殿下特意吩咐的。” 段小楼转过身，认认真真看着玉珠儿道，“你为什么要操这份心？我在唐王身边，你就一点都不生气？” 玉珠儿一愣，显然是没想到段小楼会这样问，随即笑了起来，看着她道，“王爷，要为天下百姓考虑，我只为王爷考虑。只是王爷的心事太多，如我这般从未离开深闺女子根本不能替王爷分担一二。但是段姑娘你不一样，我看得出来，王爷很喜欢你，会把心事告诉你，你也能替王爷做些什么……我想，你们江湖女子自由自在，不受拘束，可是，至少看在天下百姓的份上，段姑娘你就，多陪陪王爷罢！” “你倒真是贤良淑德。”段小楼叹息着说完这句，转身就走，留着玉珠儿在原地看着，也不知道段小楼是不是还在生气，想追又不太敢追，只能回头叫人将刚刚出笼的虾饺点心给段小楼送一份去。 段小楼心里一直不太舒坦，听玉珠儿说完更不舒坦了，她说玉珠儿贤良淑德却不是讽刺，而是深以为然，玉珠儿什么事都想想着罗笙，将罗笙看得比自己更重，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在争宠吃醋。段小楼自问做不到，可是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被唐王的侧妃做到了，是不是他们两人之间，对待罗笙更真心的是玉珠儿？更有资格留在罗笙身边的，也是玉珠儿？ 心里烦闷，又瞧着下人送来的点心，赌气似得塞了一嘴便起身离开了驿站，她不知道要去哪儿，只觉得屋子里闷，出来走走。 罗笙不知吃完了没有，还在前厅，段小楼干脆的从后门溜，但是还没出门，就看到守卫推搡着个文弱书生，那书生苦苦哀求，要见唐王，卫士哪里肯？想见唐王的多了，随随便便什么人就能见？ 段小楼听他说自己是临安府里的文书，想起来今天跟罗笙出去遇到的流民，上前问道，“你叫什么啊？” “小人叫周锦，是临安府里的文书，想面见唐王，举报临安有司欺上瞒下增收粮税……” 这么巧？段小楼一手拉着他道，“那你跟我来！” “段姑娘……”段小楼手快，守卫可就为难了，毕竟唐王下榻，出了什么好歹，他们的脑袋是要搬家的。 “没关系，里面还有陆离，我跟他说！”段小楼也不傻，万一真是假扮的刺客伤着罗笙就不好了，但是不还有陆离么，让陆离查一查就什么都知道了！ 段小楼拉着人还没进去陆离已经出来了，面色不善，瞪了段小楼一眼似乎怨她自作主张，却也没说什么，站到周锦面前安排着检查，段小楼得了空，三步并作两步，蹿到罗笙面前，笑哈哈的说道，“罗笙，好事呀，临安府的文书周锦过来举报乱收税的事情，这下你查起来是不是方便多了？” “周锦？”罗笙听了这名字重复了一遍。 “是啊，怎么了？” “乾德二年乡试，临安府有名落榜的秀才便叫周锦。” “考试那么多人，你连落榜的都记得？” “周锦文采极好，论事文理清晰，若不是文章观点过激，不是会元也是泾元。”罗笙微微一笑，“当年那篇文在考官之中引起不小的震动，学官不敢做主，一路上报到了国子监，国子监祭酒曾与我提及此事。” “当年他到底写了什么，连你都知道了？” “周锦以为，如今蛮族猖獗，全因朝廷软弱，妄图通过和亲、朝贡的法保全江山，蛮族贪得无厌，定会大举侵犯中原。”罗笙说到这里一笑，没看段小楼，段小楼揣测道，“他说错了？” -- 第27页 “唔……应该不算错。”罗笙扭过头来看着段小楼道，“也不知道门外的那个周锦，是不是当年慷慨激昂的落榜秀才。” 当年周锦曾写文讽刺朝政，一度遭人举报妄议朝政，只是当年未做处理罢了。 两人说话间陆离已经盘问结束，回禀唐王，这一位周锦，还真是刚才他们提到的那位落榜秀才。罗笙朝着段小楼一笑才下令，叫他进来吧。 周锦十分消瘦，面色苍白，见着唐王却神情激动，例举了大段临安府粮官税官相互勾结，并且还带了一份账簿，上面记载了临安府近几年来大小税目数十种，远超朝廷税赋。 “这是临安府的账簿？”罗笙粗略翻阅一遍，便合起来向周锦问话，周锦气愤道，临安府的账簿有好几本，专门应付朝廷检查的一本，私增杂税的一本，最全的那本却是在税官府上，他这本只是自己根据经手的账目记录了部分。 “此事我已知晓，只是单凭你记录的账簿，要彻查临安府的账目很难。”罗笙和周锦说这话，段小楼却是拿过账本开始翻了，看到里面什么“人头税”，“养鸡税”，“稻草税”看得目瞪口呆。 那边周锦却是眼珠一转，问道“殿下的意思是，还要更多证据？” “最好是能将涉及此事的人员名单整理一份给我。”罗笙对周锦下了几道命令，这才将人送走，让陆离安排了人手保护，这才得了空。 段小楼也终于能够问出心里的疑问，“你怎么知道这本不是临安府的账簿，很齐啊！” “连官印都没有，格式也是乱七八糟，前后错乱又怎么可能是临安府的账簿，临安府账簿做成这样，这里的税官就年年都要换。”罗笙解释完看着段小楼一脸震惊的模样直发笑，“也不怪你，这些东西平常人都不知道。” 段小楼撇撇嘴，她连青虹山庄的账簿都没看到过，何况是官府的，心中窘迫，愤愤道，“我去给你把真的那本偷出来吧！” “别闹，我自有安排。” 第17章 任性小姐（17） 罗笙说自有安排，但是到底如何安排段小楼却丝毫不知情。 时日一久，段小楼才能理解到玉珠儿那时说不能替王爷分忧是什么意思，因为罗笙根本就不说！平日里陪着她吃喝玩乐，闲时一人翻书动笔，却从不会跟段小楼说自己是怎么想的。 想来那日去迷花亭，罗笙也只道是带她去看花，到了地方才忽然对黄寅初发难，事先段小楼看不到一点预兆，仿佛罗笙心中早有千万算计，但是却谁都不说，而陆离更是只听罗笙的话，至于影子，她已经有好几日没看到了，偏偏大家都像习惯了一般，根本没人提起。 段小楼知道朝廷的事情最好不要碰，等见到兄长自己也应该跟着一起回青虹山庄，但是明明听到罗笙说有安排却见不到下文，心中也跟着着急，本以为罗笙会说，谁知道罗笙就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到底还是段小楼沉不住气，拉着罗笙问，“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啊？” “什么什么打算？”罗笙旁人不怕，遇到段小楼却是被折腾的没脾气，小丫头什么都不懂偏又什么都好奇，她也乐得让段小楼见识见识自己作为王爷的模样，但是看她没头没脑问的话，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 “就是账簿的事情啊，你不是说自有安排么？” “原来是这个。”罗笙一笑，转身从书案上抽出来一本半寸厚的文书，蓝皮书面上写着账簿两个字，结果翻开来和周锦的很像，却又更为详细，段小楼再三确认了，上面只有陆陆续续的私印，心中更加疑惑了。 “这个好像是临安的账簿，但是也没你说的官印啊，你从哪儿弄来的？” “这不是临安府的账簿，这是临安府税官的账簿。”罗笙一笑，“至于临安府的账簿，我正打算去看看。” “啊？你从哪儿弄来的？”怎么不声不响的就把最全的一本给弄来了？ “自然是别人给的。”罗笙就喜欢看着段小楼开心又崇拜的样子，盯着她满面微笑，却见段小楼嘴巴一撅，又不笑了，不觉问道，“怎么了？” “你都安排好了，什么都有人伺候，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段小楼有些泄气，那天玉珠儿说自己能为罗笙分忧，结果罗笙根本不需要她做什么，刺客都没看到一只，她也不用沿途保护了，其余的事情罗笙也早早安排好，用不着她操心，那她留下来，还有什么意思呢？ “待得无聊了？”罗笙依然是笑，伸手给段小楼理了理头发，道，“你是青虹山庄的大小姐，我总不能叫你来做这些事。” “我没有怪你……”段小楼有些不好意思，罗笙对她不错，可惜这不是她想要的。 “中午段青来，你要是无聊，就跟你哥哥一起出去走走，但是记住，遇事不要冲动，最近临安不会太平。”罗笙也没有将段小楼栓在身边的意思，而且按着段小楼的性子，真要硬将她留下来反而会出事。 “为什么会不太平？”段小楼本来无聊又无可奈何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因为，我来了。”罗笙捏着段小楼的鼻子笑得淡然。 段青终于露脸，跪拜唐王时，段小楼站在罗笙旁边，心中百味杂陈，看着自家哥哥对着罗笙下跪合情合理，却看得难受，心中却是挂念着罗笙的那句话，临安，不太平。 -- 第28页 “因为唐王来了。” “唐王不是已经来了么？”只不过因为正逢月事都没怎么出门。 “在唐王来到临安之前，临安府四大势力便是暗地里角力多时，自从传出唐王驾临的消息，前前后后，临安府里聚集了不少高手，加上原本的势力，可谓暗流涌动，现在唐王按兵不动，他们自然只能蛰伏，一旦唐王有所动作，整个临安都会动荡起来。” “唉？”感情敲打黄寅初，拿账簿都不算事？ 段小楼思来想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算临安有天大的势力，也不敢明着把罗笙如何，那日黄寅初就差一路跪着了，想来其他三少也差不多，倒是几日没见自家哥哥，拉着问道，“哥，你这阵子都去哪儿了啊？到了临安怎么都找不到你。” 连日奔波的段青连眼圈都发青，看着自家精力十足的妹妹无奈叹气，唐王让你吃饱睡足，可没闲着其他人，影子都安排走了，他们这些被密令召集过来的人更是没一刻休息，临安府税官的账簿也不是自己长翅膀飞到驿站的，只是这些上面不交代他也不敢直接告诉段小楼，只道，“还记得碧云天么？” “记得啊，罗笙和安碧城都受了伤……”段小楼说到这里眼睛一亮，笑着看向段青，“大哥你这几天莫非就是在查碧云天的案子？怎么样，有没有线索？是冲着安碧城来的还是冲着罗笙来的？” “此事说来话长，你可知道临安四少的来历？”段青想了想，该说的还是要说，段小楼跟在唐王身边，总是要多知道些。 “我就听罗笙讲过，黄寅初是承袭父亲的爵位，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对，黄寅初是临安四少里最有资格的，二十年前，临安没有四少，只有黄、蒙两家，黄家是先帝赐封的侯爵，蒙家是朝廷赋闲的官员……” “二十年前？那不是元王叛乱的时候么？” “元王叛乱，各地都有势力支持，临安一代带头支持的就是蒙家，蒙安吉。”段青赞赏的看了段小楼一眼。 “所以后来平叛，蒙家失势，才有了临安四少？” “小楼，你有没有听说过，当年平叛先帝的旨意是只诸首恶，从者只要能够站出来指认主谋提供证据，不光参与叛乱一事既往不咎，还会给予奖励？” “嗯！”段小楼点点头，这个罗笙和她说过。 “当时叛军势头正盛，众人对此事处于观望状态，直到蒙安吉的两位副手率先站出来举报蒙安吉，得到朝廷嘉赏，叛军纷纷做鸟兽山散，参与者相互检举，莫说同学乡里，更有父子兄弟互相指责对方是叛军主谋的情况。”段青说到此处略一停顿，看着段小楼说到，“举报蒙安吉的两个副手，一个姓安，一个姓林。” “安家和林家？安碧城和林友善？”段小楼脱口而出，说完了才想起来，“不对呀，安碧城今年才是二十多的样子，林友善才十八岁……” “安碧城的父亲和林友善的父兄，当年都是元王叛乱的参与者，也是率先检举蒙安吉的人，作为奖赏，先帝几乎是将蒙安吉的势力一分为二分给了安、林两家。” “那黄家和余家呢？” “黄家自开国以来便是世袭侯爵，不光是黄寅初，黄父也是善培花草，不问政事的性格，当年的事情并未参与，事后不奖不惩。只不过黄家多有善举，为邻里称道，在临安四少之中，算是名望最高的一家。” 段小楼听得似懂非懂，不过联系那日在唐王面前为村民们求情，也觉得黄寅初这人不错，下意识点点头。 “至于余家，是本地望族，之前势力比不上黄、蒙两，但是蒙家势力分散后，却逐渐做大，这才形成了今日临安四少的格局。” “哥，你说了这么多，和碧云天火灾有什么关系？” “应该是碧云天惨案，对方率先埋伏了杀手，布置了□□、机关，不光伤了唐王和安碧城，过路的旅人更是无一幸免，死者共计十七人，身份各不相同，却都是寻常人，如此惨烈的谋杀只能是冲着安碧城和唐王来的。” “那到底是冲着谁来的啊！难道罗笙的行程被泄露了？连我们得到的密报都是错的，他们怎能拿到罗笙的行程的？难道只是冲着安碧城来的？安碧城得罪了谁，要下这样的狠手？”段小楼却是越听越糊涂，这都扯上元王叛乱了，碧云天惨案是一视同仁的残杀，不计代价势要斩草除根的架势，不是血海深仇根本用不着。 “对了，这么大的惨案，能做的人也不多吧？”段小楼终于明白过来，紧紧盯着段青。 “麻烦就在这里，根据留下来的尸体和逃逸去向，至少可以确定三股势力，专门的杀手组织，夜雨楼，多年没在江湖上出现的暗花山庄，和盘踞向阳山多年的土匪。” “这三个也能搅合到一块？” “还真是搅合在一块，虽然是他们共同制造了碧云天惨案，但是行动之中显得极为仓促，几乎没有配合，一部分外围布置陷阱，一部分针对安碧城，一部分针对唐王，大体计划是有的，却又呈现各自为政的趋势……极有可能，是临时合谋。” “临时，合谋，是不是说，本来有人要刺杀罗笙，有人要刺杀安碧城，他俩碰上了一商量，刚好都在碧云天动手，干脆联手吧？” “有这个可能。”段青听了居然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 -- 第29页 “那样的话，三股势力又分别针对谁发动的谋杀？罗笙危险么？” 段青又摇了摇头，段小楼瞪直了眼睛，死死看着段青，段青却道，“这事还有待查证，现在只知道，他们都在向阳山匪寨。” 第18章 “那我们去探一探这个匪寨？” “急什么！有暗花山庄和夜雨楼在，这样过去和送死没什么两样。”段青拽起段小楼左手，之前在碧云天受的伤还没完全养好，结着血痂狰狞可怖的留在手掌手指上。 “那要怎么办，他们武功很高，就算军队前去围剿，也抓不住他们啊！”碧云天交过手，段小楼心里清楚，那时只是短短一交手，这边有兄长和影子在，否则她也不能全身而退。 “放心吧，现在临安城里严格控制出入人员，他们的人基本都在向阳山，少数来到临安城里的，基本都是归入临安四少门下。” “也有例外吧？” “有啊，你我。” 虽说是因为唐王的到来，临安城大街都被人清理了一遍，但是西边市场还在，段小楼闲着无聊便到了市场来逛，心里想着段青的话还在想，要么是归入临安四少的势力，没办法明着和罗笙作对，要么就像他们两兄妹，被唐王召来。但是罗笙叫来的人，除了段家两兄妹，还有谁呢？影子又到哪里去了？ 段小楼一边想一边跟着人流走，回过神来已经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只看到一群人在排队，伸长了脖子去看，居然是个卖糕点的谈自己，里面还有那日黄寅初招待罗笙的山楂糕。 那日从迷花亭带回去了不少，但是段小楼忘记带出来了，总不能为了几块山楂糕再回一趟驿站，倒是看到这里有卖攥紧了荷包站进去排队，等着人越来越少却发现山楂糕也越来越少。 段小楼捏紧了荷包，可千万给自己剩一块！ 人多拥挤，普通民众挤来挤去抢在前面，段小楼没有哄抢的习惯，安安静静跟在后面，等她排队到前面，山楂糕还剩两块，段小楼正庆幸，前面买的或许不是山楂糕，或许只买一块呢！寻思着还能再买点其他的点心，比如雪白的发糕或者看着就很好吃的水晶糕…… “老板，两块山楂糕，两块发糕。”清爽的女音响起，段小楼看着前面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姑娘伸手就把她最想吃的点心都给打包了。 “唉！等等！”段小楼回过神来，下意识拉了一把那姑娘的袖子，姑娘回过头来，年纪比她略长几岁，面容沉静温润，细长的眉眼满是疑惑的看着段小楼。 “那个……”段小楼有点不好意思，抓着那姑娘粉色的衣袖，自己的脸已经比衣服还红了，却又舍不得点心，放软了嗓音说到，“姐姐，山楂糕，你能不能让我一块？你那块钱我给，让我一块行不行？” 女子裂开嘴，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笑得十分温柔，“喏，这个给你。”直接伸手捻了一块分到荷叶上递给段小楼。 段小楼接过山楂糕满心欢喜，伸手去掏荷包，却听她道，“不用啦，就当是我请你吃的。” “真的？谢谢姐姐……姐姐你叫什么啊，下次我请你！”段小楼有点不好意思，却又十分高兴又能尝到山楂糕，两手拢圆了点心放怀里，眼睛却是亮晶晶的盯着那姑娘，只觉得姑娘眉眼十分秀气温柔，笑起来有几分像自家的娘亲，看着万分亲切。 “不用这么客气，我姓沈，你呢？” 段小楼接过山楂糕的时候还是热的，馋虫作祟先吃了一口，吃的时候正听到沈姑娘问话，咽下酸酸甜甜的山楂糕，笑着回答道，“我姓段，叫段小楼，姐姐你往哪里去呀？” “段小楼？段青是你哥哥？”姑娘收着糕点听了她的姓名，脸上竟然露出几分惊讶的表情。 “是啊，你怎么知道？”江湖上知道段青的不少，但是知道她段小楼的却不多，毕竟她才第一次出来，平日里也不喜欢出头。 “我认得你哥哥。” “啊？”江湖上知道段青的不少，敢说认得的不多。 “你哥哥是不是送过你一対银镯？” “是啊，哥哥说他在苗疆看到的！” “我挑的，他想给你带礼物，不知道带什么好。” “唉？真的呀？我哥就在这里，沈姐姐你跟我来！” 段小楼没想太多，她认人凭得是感觉，觉得是个好人，便不设防的与他亲近，觉得不是好人，对方再怎么殷勤她都不要，还好，目前为止这种感觉还没出过错。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却有人半道上伸出手来，拦着她们。 “段妹妹，我们好久不见！”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段小楼第一次见面就感觉不好处处针对的郎采华。 “怎么又是你？”段小楼看到郎采华就没有好脸色，一手将旁边的神色温和的沈姑娘拉到身后。 “相见既是缘分，段姑娘何必如此见外，这位姑娘敢问芳名？”郎采华依然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瞧着站在旁边的沈姑娘也生的俊俏，自然动了心思。 “你问这个做什么？”沈姑娘依然是笑，嗓音轻柔，听得段小楼心下着急，扭过头对她说道，“姐姐，他叫郎采华是个淫贼，你不要相信他！” “唉……段姑娘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污你清白，你郎采华的事情早就在江湖上传烂了！” -- 第30页 郎采华要脸，段小楼性急，两个人当街就要骂开，沈姑娘将段小楼一拉，笑道，“妹妹你不要着急，既然他要交个朋友，我就给他个机会。” “姐姐，你……”段小楼傻眼了，认得自家哥哥按理说应该也是江湖中人，怎么不知道郎采华的大名，还敢交朋友？ “这位姑娘说的在理，你们初来临安，若是遇到什么麻烦，我也能……” “这些空话也就不必说了，这东西给你，你若是敢接，我与你便算是有了交情。”沈姑娘笑盈盈的递出筷子粗细的两寸长木签，签头雕成腾龙出海的样子，不想方才还油嘴滑舌的郎采华，见了这东西脸色一白，连着退了两步，弯腰抱拳道，“想不到是沈帮主，失敬，失敬！” “不必客气，我有几位朋友一直在找你，郎大侠要是有空，不如大家约个时间喝喝茶？” “不必了，沈帮主诸事缠身，我就不打扰了！”郎采华接连退了几步，转身飞一般逃走了，留着段小楼在原地，不明所以的瞧着那木签好奇，伸手就想抓，谁料沈姑娘眼睛都没低，直接手掌上翻，避开了段小楼的手。 果然也是练家子！段小楼更奇怪了，“姐姐，这是个什么东西，郎采华不能碰，我也不能碰？” “这是龙头签！你怎么能碰！” “你是沈霁云，青龙帮三龙头之一的沈霁云沈帮主！”龙头签段小楼还是听说过的，近几十年来，青龙帮内部一直都是几股势力缠绕，光帮主就有三位，以龙头签为凭证，共理帮务，其中还有个女帮主，沈霁云。 段小楼久闻大名，如今见着真人，顿时换了副表情，笑道，“沈姐姐你怎么这样年轻，我早听说你武功厉害，还以为……难怪郎采华一看到龙头签就吓跑了。” 龙头签对内为青龙帮最高指令，签到令行，对外便是开战的信号，一旦帮主亮出龙头签，对方接下，就算是与青龙帮开战，只要接了这签，青龙帮将上下一心共诸之。 江湖上已经很久没有出现龙头签了，沈霁云也多年没有在外露面，江湖人对她是如何坐上帮主之位的众说纷纭，盖因沈霁云接手前任帮主寇璞的势力，江湖上对她和寇璞的关系有着种种揣测，以绯色传闻居多。 但是段小楼不相信，有些女子，是真有本事的，自家娘亲就是例子，所以她心里好奇，“沈姐姐好厉害呀，可是龙头签被人瞧到了，真的没关系么？” “有什么关系？”沈霁笑盈盈的瞧着段小楼道，“再给郎采华十个胆，他也不敢接，这东西也就是吓唬人用的。” “吓唬人？这不是青龙帮的象征么？不过沈姐姐的话，怎么会到临安来，你离开青龙帮不要紧么？” “有什么要紧的，我在青龙帮就是凑数的。”沈霁云瞧着满面疑惑的段小楼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问道，“你知道我是怎么坐上青龙帮帮主之位的么？” 段小楼摇摇头，青龙帮和静水堂几乎瓜分长江势力，内里高手如云，帮主的位置一定不好抢。 “其实很简单，我在青龙帮管厨房，谁要是不听我的话，就没饭吃，所以呢，他们都怕我生气，就让我做帮主了！” “那……他们要是到外面吃呢？” “哈哈，外面没有我做的好吃！”沈霁云露出神秘的笑容道，“而且青龙帮总部附近没有酒楼饭馆，他们只能在我这里吃饭！” 段小楼听了只觉得惊讶，却又有些好奇，帮主这么好做？那沈霁云怎么跑出来了？ “不过天天跟那群臭男人在一起，还要做饭给他们吃，想想都累，所以咯，我偷偷出来玩的，你不要告诉别人哦！”沈霁云一手攀上段小楼的肩，凑在她耳朵边上小声说着。 段小楼听了直点头，点完头又问，“那我告诉我哥哥可以么？你们认得！” “嗯，段青我也有阵子没看到了……”沈霁云竟然点了头，问道，“有时间叫你哥哥一起出来！” 第19章 任性小姐（19） 段小楼跟着沈霁云走了一路聊了一路，沈霁云对临安比她熟悉，与她说起临安城里好玩的地方引得段小楼不住央求着去玩。 “这事我可不能做主，回头段青要怪我把你拐跑的！”沈霁云很爱笑，笑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温柔之中还有几分天真灿烂，在段小楼看来就像是春阳，看到沈霁云的笑容心情都变好了。 “回头我一定跟大哥说！”段小楼点点头，能跟自己仰慕多时的人一起出来玩是多难得机会！一边攥拳一边往前走，一抬头却看到了影子就在自己跟前。 本该在罗笙身边却多日没有出现的影子！ 段小楼一伸手就搭上了他的肩膀喊道，“影子！” 那人回头，准确来说是偏了身子准备回头，回头以前，长剑先到，架在段小楼脖子上，事出突然，段小楼根本没来得及拿剑。 也只是架在段小楼脖子上，被沈霁云挡着毫发未伤。 沈霁云手里拿着一截秤杆，没有秤砣，只有一个铁打的秤杆，秤杆上带着白色的刻度星花。 “呛”的一声溅出火星啦，在段小楼耳朵边上炸开。 那人终于回过头，不仅背影和影子一模一样，就连面容也有八分相似，只是面色比影子更冷，漆黑的眼眸似乎深不见底，明明没什么表情，却叫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 第31页 面无表情的从段小楼脸上扫过，却并未停留，而是看向沈霁云，看着挡住自己长剑的铁秤杆，眼睛微微眯起，冷声道，“公平秤？沈霁云？你可知拦着我是什么下场？” “你可知我不拦你，是什么下场？”沈霁云一手执秤杆挡着剑锋，另外一只手却是慢悠悠的捋着头发，头发捋到底在眼眸婉转盯着那人幽幽发笑，也瞧着至少四尺的长剑的，收回铁秤杆，发出刺啦的金属碰撞声，听得人牙齿发酸。 “她是青虹山庄的大小姐，段小楼，而现在段青就在临安城，你真要动手我也不拦，只是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沈霁云随手将称杆子挂回了腰间，笑盈盈地看着他。 平静无澜的脸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神色，死死看着段小楼，缓缓将长剑放下。面上慢慢带出笑容，眼神也由深渊无澜开始逐渐透出炽热的情感，宛若幽深的海底卷起狂流，不过一瞬间，从渊深寒凉转为癫狂涌动，开口用一种极力克制却又几度兴奋的声音说到，“我不杀你，你回去告诉段青，我陈归程一定会打败他！” “哼，你连我哥哥在哪儿都找不到，还想打败他？”那人收了剑，段小楼却是冷笑着出声，一旁的沈霁云也是一愣，好不容易摆脱了险境，这丫头却故意出言激怒？ 下意识伸手握紧了铁秤杆，方才陈归程没了杀气才收回，如今陈归程却是杀气暴涨，面露青筋，整张脸都开始扭曲，已经完全被段小楼轻蔑的态度激怒，眼角浮出的青色血管突突的跳动，长剑再次出鞘，只在一瞬，裹挟着雷霆万钧的杀气冲向段小楼。 出剑的不只是陈归程，也有段小楼。段小楼的剑很普通，也没有那样凛冽到让人齿冷的杀气，不普通的是出剑速度，快得沈霁云都没看清就将陈归程长剑别开。 段小楼没有丝毫慌乱，站在原地单手执剑与陈归程过了数百招，一步未动。 原本意欲上前解围的沈霁云还站在她旁边，看着眼前交错剑影只得握紧了秤杆在旁观战。段小楼剑不光快，而且很稳，两个人肩并着肩，打斗中陈归程的剑法大开大合几次扫到沈霁云这边，都被段小楼给撇了回去。 太快了，快得陈归程一招没出完就已经被截断。 难怪段小楼初出江湖段青敢放着她一人在外，这般武功江湖上已是罕逢敌手。 但是段小楼剑法高，缺点也很明显，女子多体柔，耐力和力气比起男儿差了不少，段小楼速度快，但是力度还是欠缺，百招过去明显有些喘气，那边却还是面无表情，不，带着愤怒的表情在出剑。 “官兵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围观的人纷纷作鸟兽散，陈归程不动如山，段小楼却是肩膀一缩伸手拉着沈霁云就把人往后一拖，对面的陈归程剑还没收回去。 如果对战中一个人可以轻易脱身，就说明对方根本没有用尽全力……段小楼一出手，就将他逼到如此境界，却还是未出全力。 段小楼不知道陈归程作何感想，她根本没回头，拉着沈霁云一路狂奔，躲在巷子里扒着青砖墙壁探出脑袋向外看，大眼睛眨巴眨巴确认没人跟过来才敢回头。一手拍着胸口一脸害怕的盯着沈霁云，开口已经带了哭音，“沈姐姐，他们会不会找到我啊？大街上动兵器，被抓了可怎么办？不会要我娘亲来领吧？” “噗……”青虹山庄的大小姐胆子说小当街和陈归程动剑不落下乘，说大，官兵还没来就吓成了这样，笑着摸摸段小楼的脑袋道，“放心吧，你轻功这样好，他们追不上的！” “现在没追到，不会发通缉令吧？”段小楼脸更白了。 “你只是亮了兵器，没人受伤更没人被杀，他们犯不着为这点小事下通缉令，只是……”沈霁云叹口气刚想劝谏几句，又看到段小楼握着拳头恶狠狠说道，“下次我找个人少的地方，切了他！” “你跟他有仇？”若是无缘无故，犯不着说这样的狠话。 “没啊……”段小楼露出奇怪的表情看着沈霁云道，“他一出手就要置我于死地，我当然要还回去？” 原来刚开始段小楼认错人，那边陈归程却没跟她客气，直接下了死手，辛好一旁沈霁云手快拦住，但是沈霁云看得分明，段小楼看得更是清楚，陈归程要她的命，她自然没好气，所以才会当街出手，挑衅陈归程。 “而且，他开口就要取我哥的性命，肯定不是什么好人！”段小楼瞧着没人追上来，也放了心，转身两手交叉放在身前，看着沈霁云道，“想要取我哥哥性命的，都是坏人。” “段大侠在江湖上行侠仗义，要取他性命的确实都不是什么好人，只不过这一位情况特殊。” “是哦，陈归程，我总觉得像是在哪里听过……陈归程，土归土？”段小楼觉得耳熟，却偏偏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何处听到的。 “你一定听过他兄长的名号。”沈霁云笑了，伸手摸摸段小楼的那脑袋，小丫头如此糊涂，段青也不看紧些。 “他哥哥？” “嗯，他哥哥叫做陈微尘。” “陈微尘？”段小楼眼睛快速地眨动着，张大了嘴，伸出手来，偏偏似卡着鸡蛋，半天没说出来话，转向沈霁云的时候才磕磕巴巴道，“那个，当年跟我哥号称什么南陈北段的陈微尘？” 沈霁云点点头，才看到段小楼连连摇头，道，“不对呀！” -- 第32页 “哪里不对？” “我们青虹山庄只是在江北，还没过淮河，怎么成了北边？” “只是一个说法罢了，相比较陈家，你们青虹山庄算是北边。” “陈微尘不是好久没消息了？”段小楼努力回忆着，说到，“这个说法还是我小时候的事情。” “有七八年了吧，当年段青和陈微尘是江湖上新一代的翘楚，前辈们都十分看好这他们，两人之间亦是惺惺相惜，可惜后来为了一个女子了两人闹僵。” “就是我哥想娶回家的那个风尘女子？”这事段小楼有印象，当年青虹山庄因为此事鸡飞狗跳，段夫人直接放话，“你要是娶这个媳妇就别认我这个娘，就当我白养了个儿子！” 就连多年不管事的奶奶都出面了，段小楼还是头一次看到家里长辈如此上下一心，一致反对那个姑娘，段青虽然性情狂傲，却是个孝子，到底没敢跟长辈翻脸，离了那女子更离了江湖，直接去龙虎将军哪里投军，跟着去了边塞。 这一去，便是三年。三年后段青回到青虹山庄侍奉父母，却不再在涉足江湖事宜，所以年纪轻轻就成了江湖一段传说，人人都叫他段大侠，但是却极少有人见过他出手。 段小楼觉得这次大家一定能见到段青出手，她有这种直觉，但是出手对象也绝不可能是陈归程，陈归程的武功还不需要段青出手，难道，“陈微尘出来了？” “陈微尘自当年带着那武林第一美人绯容离开，已有七年没在江湖上露面了，至今人在何处，众说纷纭，不过他弟弟陈归程却是从此恨透了你哥哥，几度给你哥哥下了战书。”沈霁云瞧着外面人流恢复正常，拍拍衣服准备离开，段小楼自然而然的跟着走出来。 “我们青虹山庄收到的战书太多了，挑战我大哥的，挑战我二哥的，挑战我爹的，还有挑战我娘的……他们从来不接。”段家的二公子段苍也在静水堂，但是青虹山庄本身却不会出面参与江湖事宜，有着几分隐居的意思，段甘蓝段夫人自成亲之后，便守着青虹山庄度日，教育子女诗书武功，也叫她们莫要与人争斗。 段青显然是没将那些挑战书放在心上，段小楼也没放在心上，什么阿猫阿狗都来挑战，青虹山庄大门早给人踩平了。 第20章 “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到这里找我。” “何记粮行？” 沈霁云点点头，转身进了铺子，也似一般客人往里走着，拐入内堂不见人影。 段小楼出去一天，憋了一肚子话想跟段青说，然而跟着自家哥哥却是不见人影。离开罗笙跟着自家哥哥一起不过两三日，段小楼却觉得已经很久了，和段青一起走动还没什么感觉，一停下来就忍不住开始想罗笙。 罗笙身边有那么多人照顾着，还有温柔贤惠的玉珠儿，大概早将她忘了，又或者再看到谁家漂亮姑娘，将人迷得团团转，与自己一般傻乎乎的跟着跑了…… 段小楼越想越烦，瞧着天色一会儿不黑，两会儿不黑，心里愈发焦急，心思兜兜转转总是停在罗笙那里，甚至动了心思想要回去看看。本来今日段青要去迷花亭，段小楼想到黄寅初见过自己和罗笙在一起，拒绝了段青一个人出去走走，买到了喜欢的山楂糕碰到了投缘的沈霁云。 可是回来自己一个人吃着山楂糕，莫名的怀念起了罗笙，时时准备着各种好吃的点心，却又藏着不许她多吃的罗笙。 “小楼，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段青从外面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桌上的段小楼，“你不是出去玩了么？” “玩好回来了啊，大哥，我今天碰到了沈霁云，你是不是认得她？”看到兄长，段小楼一下精神了，撑着下巴问道。 “她也来了？”段青显然有些吃惊，吃惊完了又露出欣喜的表情，笑道，“我也有许多年没见到她了，不过那孩子也该长成大姑娘了。” “孩子？哥，你跟她到底什么关系啊？” “我在青龙帮做分舵主的时候，她就是帮主寇璞的副手，年纪虽小，行事却细致妥帖，后来青龙帮的老东家不满寇璞，寇璞斗气离开，青龙帮险些分裂，也是她站出来说服了寇璞的支持者。” “唉？她是这样坐上帮主的？”段小楼倒茶的手一抖，水渍洒了出来，连忙抓过抹布擦着，还不忘将倒好的一杯递给段青。 “那你以为呢？” “我今天碰到沈姐姐，她跟我说她在青龙帮管厨房，谁不听她的话就没有饭吃，所以大家才听她的！” “她在青龙帮管厨房是不假，她放话那人就在青龙帮没饭吃也不假，可要是管着厨房就能当帮主，各门各派最厉害的是厨师才是，还要帮主堂主做什么？”段青喝了一口茶，继续道，“再者说，江湖中人，会听厨子的话么？” “那为什么青龙帮的人就听沈姐姐的话？刚才你说，寇璞离开她能说服寇璞的支持者，那其他人呢？” “沈霁云如今是青龙帮三龙头之一，别看她如今只管厨房，当年她可是青龙帮的先锋战将，还有，她在江湖上的名号叫做公平秤，青龙帮的事情，无论大小，若是争执不断便会交给她来处理。” “她处理的好么？” “如果不好，怎么会有‘公平秤’的名声？其实青龙帮的事情，没有什么是她处理不了的，当时不管是寇璞还是老东家都希望她能接下帮主之位……” -- 第33页 “她接了？” “没有，她推了。如今青龙帮的三龙头，一位资历更长，另一位与她声势相当，她若是有心夺权，青龙帮就只有她一个帮主，也不会有三龙头。” “哎？那她最后还不是当了帮主？为什么她当了帮主还能跑到临安来？青龙帮不用管么？” “青龙帮的帮务自然有人管，她做帮主，为的是平衡，青龙帮势力庞大，内部成员复杂，派系林立，原先的几位帮主一直都是相互制衡，为了维持这种平衡，必须要有人调和矛盾。” 段小楼眨眨眼睛，一脸的不明所以。 “你不用懂这些，总之，她虽长不了你几岁，经历却比丰富的多，若是遇着她，要尊敬她，知道么？” “大哥，你想多了，沈姐姐那么温柔，我肯定尊敬她啊，今天她还帮我拦住了陈归程。” “陈归程？果然他也在临安。” 提到陈归程，段小楼几乎脱口而出“陈微尘”的名字，然而张开嘴才注意到不妥，昔年兄弟反目，如今被自己提起来也不合适，想了想，只问道，“哥，你是不是得罪过他，怎么他一提到你就很生气？” “他是个聪明人，可惜走偏了。”段青自顾自说着话，并没有回答段小楼的问题，段小楼撅着嘴巴，咬着茶杯，半天憋出来一句，“我跟他交手了。” 段青终于露出警惕的神色，看着段小楼打量着。 “他不是我的对手。”段小楼看着段青，认真的回答道。 段青扭过头，也开始咬茶杯。 陈归程居然跟段小楼碰上了，两个人还交手了。 许久，段青才说道，“你碰到陈归程的时候，他是一个人？” “是啊，我跟沈姐姐一起的时候碰到了他，怎么了？” “陈归程已经投身暗花山庄，他既然现身在临安城里，也就是说，碧云天的那些人跟了过来。” “哥啊，你都查了这么久了，碧云天惨案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是针对罗笙的还是针对安碧城的？他们都到临安城里，不对继续动手吧？”提到这事段小楼又开始着急，虽然离开了驿站，但是她还记得自己任务是保护唐王，也即保护罗笙。 “不是早告诉你了，两帮人一起做的，一批对付安碧城，一批对付唐王，只不过两股人马如今合流。” “那他们到底为什么要对付唐王和安碧城啊？” “要对付唐王有很多理由，但……最根本的原因，恐怕是，想要动摇国之基石。” “国之基石……唐王，有这么厉害？” 段青冲着段小楼一笑，伸手揉乱了段小楼一头黑发，道，“你会明白的。” 唐王对于临安意味着什么，对于天下意味着什么。 段小楼觉得段青什么也没说，却又觉得话题无比沉重，想了想还是转了回来，“难道，暗花山庄是冲着他来的？” “临安府里所有的势力，都可以说是冲着他来的，国之脊柱，所有的人，都会围着他转。”段青面容安静，眉眼却显露出深深的无奈与纠结。 段青瞧着段小楼，带着万分不舍的说到，“如果你喜欢的是旁人，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还能护着你，可惜，是他。” 段小楼没低头，无奈的笑了笑，说到，“大哥，你放心，我心里都有数，等这件事完了，我会跟你回青虹山庄，怎么做都听你的，但是在临安，保护她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 因为明白，所以才痛苦。 她知道自己喜欢罗笙，非常喜欢。 她也知道罗笙从来不在凡人中，与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个世界，围着皇帝转，也围着罗笙转。 罗笙给的，她只能接受，包括罗笙的身份，罗笙的侧妃。 但是她仍然不死心，她不会对罗笙惟命是从，她喜欢罗笙，却不会因为这份喜欢，跟着罗笙走进深不见底的宫门。 她知道自家兄长一直就在自己左右，她与罗笙的事情段青看得分明，却始终沉默着，没有说话更没有插手。 她却不怪段青，一来是她自己喜欢罗笙想要陪在罗笙身边，二来，唐王的身份不容怀疑，青虹山庄在江湖上虽有地位，但是在亲王面前却不值一提。 更何况，如今临安城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罗笙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不管于公还是于私，段小楼都想要保护罗笙。 这份感情埋在心底，早已扎根，不知不觉间破土而出，叫段小楼不在罗笙跟前也时时想着她，睡觉的时候总觉得冷，开始不自觉的怀念罗笙的怀抱。 罗笙的怀抱是不是给了别的姑娘？ 罗笙是不是也给别人喂了酸酸甜甜的山楂糕？ 罗笙是不是也对其他人说，想要什么都会给？ 罗笙，罗笙…… 段小楼似是中了罗笙的毒，明知不是同路人，却依然时时挂念，心中万千揣测，总也避不开这个人。如果罗笙不是唐王，她们不会遇上，可罗笙是唐王，她就不可能和罗笙在一起。 堂堂亲王怎么会和一个江湖女子结亲呢？就算罗笙愿意，她也不想和别的人分享罗笙，就算是玉珠儿这般温柔体贴通情达理的女子也不成，她贪恋罗笙的怀抱，只想独占。 如果不能独占，那就不要。 做了这样的决定，心里却无法放下。 喜欢醒来看到罗笙冲着自己笑，喜欢吃东西有人给她喂食，喜欢撒娇的时候罗笙装模作样的生气却又心疼的过来哄她。 -- 第34页 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眠。 夜色深沉，却遮不住段小楼的思念。 终于，敲门声响起，段小楼几乎立刻从床上爬起来，一手拿剑一手披衣。 隔壁段青的房间先亮起了灯，来人是找段青的。 可是段小楼却依然不放心，推开了房门，看到正站在门口的段青和送信人。 段青也看到了段小楼，冲她一笑，道，“你来的刚好。” 段青从一沓信纸里抽出来一张，连着簪花，递给段小楼。 夜夜小楼听风雨。 隽永端正的字迹，段小楼认得，是罗笙的笔迹，伸手抚摸上小楼两个字，好像是摸到了罗笙的手，温热细腻。 第21章 自从成为唐王，罗笙的生活习惯早已固定，随时预备着被召进宫商讨国家大事亦或者应对帝王日益加重的疑心病。 直接结果也就是长期处于晚睡的状态，很多时候夜晚处理事情效率比白日更高，但是这些却不会影响她休息，繁忙的公务和随性的处世态度仿佛达成了一种和谐，闲来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忙起来也能夙兴夜寐，可是最近罗笙却患上了失眠症。 因为段小楼。 从来要什么有什么，只有她去命令别人，可是段小楼不听，不愿意和她在一起。她可以用青虹山庄去威胁，却又舍不得，活泼天真的段小楼，任性骄傲的段小楼，若是困在囚笼中，就不是段小楼了。她舍不得，也明白逼得太急，段小楼会跑得更远，原本主动凑过来的小女孩会吓得再不敢靠近，即便留下她在身边，也再不能住进她心里。 所以她花费了一番心思，让段青留在临安府活动，连带着段小楼也会在临安停留，然后放出真真假假的消息，依着段小楼的性子自然会主动来找她，千思万想的计划，最先出错的却是罗笙自己。 她看得明白临安局势，看得懂青虹山庄的态度，看得到段小楼心里依然对她有着牵挂，排兵布阵按部就班什么都安排妥当。但是夜夜难眠，她想段小楼了。 她以为只是最开始的不习惯，强迫自己考虑其他的事情，比如元王叛乱的后续，比如临安四少的格局，比如向阳山的匪徒，比如和他们周旋着的自己，比如牵连其中的段小楼…… 千头万绪，总能想到段小楼。 玉珠儿给她炖了一碗枇杷润肺汤，柔柔的笑，“殿下，起风了，怕是要下雨，又要转凉了。” 她忽然想到段小楼畏寒的性子，总会往她怀里钻。 写完给段青的信，随笔写到，夜夜小楼听风雨。 她心里的小楼，是不是也在夜夜风雨？ 小楼在风雨里，可曾有想过她？ 从来没想过主动伸手的罗笙，第一次写了计划以外的东西，然后对着信纸看了许久。 那一日信差等到半夜，才等到送信得指令。 罗笙取来段小楼带过的簪花，连着一句话一起递过去，想了想，嘱咐道，“还跟往常一样，交给段青即可。” 信差脸上一闪而过的疑惑，和往常一样为何又要单独嘱咐一遍？ 但是信差也只是点点头，他只需听从王爷的命令，既然是和往常一样，也就没什么要他做的。 一旁的陆离却是变了表情，不可思议地盯着罗笙，待信差走后，看着她问道，“你给段小楼也写了信？” 自幼一起长大的师兄，自然最能明白她的心意，罗笙也不奇怪，只是微微一笑不再做声。 “师妹，你不该这样。”陆离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的师妹早已变成了皇朝的唐王，娶妻纳妃，都在情理之中，但是罗笙有过那么多女人，却从未真正为谁牵挂过。 都是别人塞给她，她放在身边，观察着，容养着，玉珠儿这般能够得宠靠近的是少数，就算是她，也不曾得到唐王额外的眷顾。或许他早该想到，罗笙带着段小楼去见黄寅初，就证明她待段小楼和其他女子都不相同。 “哼……”罗笙冷笑着摇头，“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在按照别人的想法活着，如今，我有了自己的想法，却没想到，师兄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 “殿下，我不是……” 罗笙立起手掌来，轻叹，“放心吧，临安的事情我自有分寸，至于私事，你也学学皇兄吧。” 当今圣上对于唐王十分宠爱，宠爱到了谏官、太师多次弹劾无效，宠爱到了唐王府规格超越亲王礼制，宠爱到了就连唐王纳侧妃也大举赏赐，但是圣上却从来不会过问他的私事，对于唐王宠妾废妻的言论充耳不闻。 皇兄要她入朝堂，要她取太师之女，但是其余的一律不管，她纳了多少侧妃清了多少侧妃，单凭喜欢。 陆离一直都在她身边，始终沉默，沉默的让她以为陆离和皇兄是一个态度，如今忽然出声反对，反倒叫她不适应。 罗笙回到自己房中，瞧着月上中天，心想那封信应该已经送到了段青那里，依着段青的聪明，不会看不出哪一句是写给段小楼的，不会不知道珠花要给他的妹妹。 明天段小楼看到这句诗，会明白她的心意么？ 明天段小楼看到这句诗，是否会回心转意呢？ 明天段小楼看到这句诗，还会拒绝来见她么？ …… 罗笙想了许多，毫无困意，点着油灯，提着笔，不知不觉下笔又写到，夜夜小楼听风雨，夜夜小楼…… -- 第35页 笔触一顿，然后又将“小楼”二字重复写了一遍。 点竖勾着，点点，横，竖，撇捺…… 小楼小楼，不是夜夜小楼听风雨，是她夜夜想着小楼。 于晕黄的灯光下，神思走远，托着下巴，情不自禁的扬起嘴角，露出笑容。 “我也想你了。”闷闷的声音传来，似小楼在耳边轻语，罗笙不住抬起头。 双手收紧，两臂从肩膀上垂下，将罗笙搂在怀中，罗笙回头，看到同样在笑的段小楼。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罗笙握着段小楼的手，冰凉如水，心疼不已。 “我想你了。”段小楼压着嗓音，似乎有些想哭，将脸埋在罗笙颈窝里，湿热的呼吸喷洒在罗笙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罗笙抓着段小楼的手微微发抖，在将段小楼扯进怀里和回头埋在她怀间摇摆，却听发现段小楼又将头抬起了起来。 “都怪你，没事给我写情书！”段小楼生起气来，撅着嘴巴就开始怪罪罗笙，罗笙瞧着段小楼红彤彤忍着眼泪的眸子，没说话，直接吻上了段小楼红润润的嘴巴。 “小楼，我想你，你想我么？” “不想我就不回来了！” “呐……罗笙，我困了。”段小楼钻进罗笙的怀中，声音又低了下去，头颅抵着罗笙的肩膀，说话间鼻音浓厚，显然倦意上涌要睡着了。 “你不在，我天天晚上睡不着……”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我怎么会不要你？”罗笙被逗笑了，伸手在段小楼身上重重拍了一下，从来都是段小楼吵着闹着要离开他，她怎么舍得放开段小楼？ “你有那么多姑娘，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说不定哪天一转眼就看上了别人……”段小楼深深吸一口，闭着眼睛想要忍住眼泪，可惜睫毛蹭在罗笙里衣上，打湿了一片。 白色的里衣沾了水，贴在罗笙肩膀上。 罗笙伸出手，轻轻抚着段小楼的头发，笑道，“怎么会，我一路走来，也只有你一个，小楼，你这么好，天底下到哪里能找到第二个？” 衣服被泪水濡湿，变得透明起来，露出里面的凹凸不平的皮肤，段小楼看着奇怪，伸手去摸，却摸到鼓起的疤痕。之前亲密中被忽略的疤痕，如今突兀起来，让段小楼一下便精神起来，伸手就去扒罗笙的衣服，不明所以的罗笙瞧到肩膀上的疤痕才反应过来，面上只有一瞬的惊愕，随机恢复淡淡笑容，伸出手，摸着段小楼柔顺的长发。 “你身上怎么会有伤？”娇生惯养尊贵无比的唐王，怎么会在肩上留下伤口，还是一道陈年旧伤。 “之前遭人刺杀，留下的。”罗笙声音依然很轻，语气淡然，似乎冲到她面前给她留下伤口的那一场刺杀无关紧要，只是一件小事。 “为什么他们要刺杀你啊，你那么好！”段小楼几乎脱口而出，一路走来，罗笙都是这般温柔谦和，与人为善，还会替百姓着想督促百官，为何还会有人要刺杀她？ “我不死，那些想要天下大乱的人寸步难行。”罗笙只是笑了笑，位高权重，便是挡了太多人的路，但是这些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段小楼，告诉本该在这些是是非非之外的段小楼。 段小楼低着头，红着眼睛，咬着唇没再说话，只是揪着罗笙衣服的手，攥的手掌发白，罗笙看得心疼，伸手掰开了段小楼的手掌握在自己手里。 罗笙的手并不大，和段小楼一般的长短，只是没有多年练武留下的老茧，柔软而温暖，将段小楼冰凉发白的手慢慢捂回了肉色。段小楼盯着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掌，许久才开口，“是不是你到了临安，也有人要刺杀你？” “目前还没有，不过我不可能一直待在驿站。”罗笙已经去过临安府衙，敲打一众税官，估计那些人已经开始准备了。 “我来保护你吧！”段小楼看着罗笙，郑重说到，“贴身保护！” 她不要罗笙受伤，至少不能在临安受伤，不能在自己眼前受伤。 罗笙瞧着段小楼，露出十分温柔亲和的笑容，看得段小楼着急，直接说到，“我是说真的，我武功很高的！” “我知道。”罗笙笑着，将脸凑过来，舔了舔段小楼的嘴唇。 第22章 次日，晨曦明媚，透过白色的窗纸照亮室内，段小楼一睁眼，就看到了罗笙已经坐起，正拿着书在看。 段小楼挣扎着爬起来，往罗笙怀里一钻，眼睛又止不住得往伤疤处看去，瞧着晶莹细腻的皮肤上多出来一道抽楼的肉条疤痕，怒道，“那人真该千刀万剐！” “噗……你知道那人是谁吗？”罗笙一笑，也看不下去书了，伸手把段小楼的腰一搂，提了一截拉到自己怀中。 “不就是个刺客，还能是谁？” 晨光中，段小楼抬头，满脸不解的睁大了眼睛，亮晶晶的瞳仁透着日光折射出清亮的茶色，眨动起来如天空闪亮的星，看得罗笙情不自禁低下头来，吻了吻她的眼睫才说道，“是影子。” “哈？”段小楼惊得直接坐起，身体晃动起伏过大，脑袋撞在罗笙下巴上，听到清脆的一声响，末了自己捂着脑袋坐起来，看着罗笙，罗笙下巴一片红，却也只是用手摸了摸并未说话。 “你没事吧？”心道不好的段小楼凑过去拉开罗笙的手，给她揉了揉，罗笙却依然是笑，淡淡道，“无妨。” -- 第36页 “对了，影子不是一直保护你么，为什么会刺杀你？” “他是受人蛊惑前来刺杀我，发现真相后懊悔不已，这才主动留下来做了我的暗卫。”罗笙依然是淡淡带笑，抓着段小楼的手反过来摸了摸段小楼的脑袋。 “你也真放心让他来保护你！能随便听人蛊惑来刺杀你，明显是脑子不够用，要是哪天他再听了蛊惑背叛你……”段小楼说到这里猛然想到了什么，忽然间顿声，眨眨眼睛又看着罗笙磕磕巴巴道，“现在他消失了，该不会……” “瞎想什么！”罗笙曲起食指并中指，敲了敲段小楼的脑袋，道，“他有事要做，暂且不在我身边罢了。” “他也出去了么，最近临安来了好多高手……”罗笙打得有些痛，段小楼一边伸手揉着挨打的地方一边喃喃道，“早知道我就更不应该离开你了，影子不在，没人贴身保护你怎么行。” “来了好多高手，你看到了？”罗笙看段小楼可怜巴巴的揉着脑袋心生不忍，坐在旁边伸手替她揉着，段小楼便放下自己的手，想了想，看着她说到，“我看到了青龙帮三龙头之一的沈霁云，哥哥说她的武功很好，大色狼郎采华，还有当年和我哥哥齐名的‘南陈’陈微尘的弟弟陈归程。” “很正常，”罗笙听到这里，反倒笑了起来，“陈微尘也在这里。” “啊？”一锅炖了？ “你知道临安四少最小的林友善么” “听说过啊，是他哥哥生病瘫了才轮到他做临安四少的位置，怎么了？” “他哥哥虽然瘫了，却有一位十分能干的漂亮嫂子，名唤绯容。” “绯容？听着好熟悉啊。”段小楼伸手挠着脸，觉得万分熟悉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 “你听过？” “肯定听过，到底是在哪里呢……”段小楼想了许久，隐隐约约记得是很久之前听到的…… “和你哥哥有关。”罗笙好意提醒了一句。 “我哥？段青？绯容？绯容！”段小楼一下子想了起来，“当年我哥死活要娶的那女人就叫绯容！还为了她和陈微尘掰掉了！就叫绯容，号称武林第一美人！” “这个绯容，就是那个绯容？” 罗笙微笑着点点头。 “你别闹，我很认真的在问，林友善的那个嫂嫂就是我哥当年喜欢的女人？” “是啊，她被叫做武林第一美人的最后一年，嫁给了林友善的哥哥林友信。”罗笙撑着头，慢悠悠的看着一惊一乍的段小楼，满面笑容。 “她怎么也在临安，我哥哥知道么？” “知道。”罗笙淡淡回应，段小楼只能跟着叹气，叹气之后却忽然抬起头，盯着罗笙问道，“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林友善的嫂子就是绯容，也知道我哥哥晓得她在临安。” “我此番来到临安，身负皇令，必然要面见临安四少，当然要将他们的关系先调查一番，至于你哥哥为什么会知道，你觉得我会欺骗他么？” “嗯……你都告诉我哥了？我哥……是怎么说的？”段小楼想想也是，罗笙处事，也用不着欺瞒。 “他说他早已放下。”罗笙眼眸垂落，眸色暗沉的盯着段小楼，许久，才悠悠道，“或许，他也有和陈微尘一样的心情。” 段小楼更不明白了，这又关陈微尘什么事，女婢已经端来了清水，罗笙掀开被子下床洗漱，段小楼也只好跟着爬起来。 被段小楼念叨了一早上的段青正打算找个早点铺子用早，便看到对面正笑盈盈看着自己年轻的女子。 “段叔叔，好久不见。” 段青险些在平地上摔了个跟头。 段青今年不过二十八，正当壮年，何况段家的相貌一脉相承的好，从小到大早习惯了被人围观，平日里段青出门在外被各家大姑娘小媳妇盯着看，暗送秋波明赠书信都是常事，即便是懵懂无知的少女也有几分怀春心意，除了年纪太小的孩子，真没听过谁家姑娘叫他叔叔。 偏偏对面这位双十年华，青春洋溢，乌黑水亮的秀发拖在胸前被手指绞缠把玩，容貌秀丽，眉眼修长温顺，双唇格外的小巧丰润，正微微抿起，带着笑意看向他。 年轻貌美的姑娘，对着无数人崇拜的段青，开口就是一声叔叔。 听得段青腿都抖，谁家平地挖大坑啊！ 那姑娘叫了一声，然后笑盈盈得盯着段青，段青确认自己还没有眼残到看岔别人专注的目光，满心不可思议地走过去，盯着那姑娘的脸只觉得眼熟。 “你是……沈霁云？”难怪看着这么眼熟，听着也有点耳熟。 段青在青龙帮时，沈霁云才十二岁，又黑又瘦，瞧着就是个水边长大的男孩子，细长的像根麻杆，结果转眼就是八年，女大十八变，当年干瘦黑的小姑娘长大了，眉眼舒展，面颊也丰润了起来，当初在江边被风吹黑的皮肤竟然也白了八度，妥妥的水乡美人儿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难怪如今江湖上有许多少侠追着沈霁云跑。 人是长大了，变漂亮了，说话却是一点没变。 笑起来唇角一扬，露出雪白的牙齿，上面两颗门牙略大些，似跳脱的大白兔，带着几分俏皮看着他。 “段……”沈霁云瞧着他走进预备招呼，却看到段青立起手掌来，示意她不要说话。 -- 第37页 “怎么了？”难不成她俩附近还有人盯着？ “沈妹妹，我年纪也不大，小楼喊你姐姐，你叫我叔叔，不太合适吧？”段青是满脸无奈，满心酸苦，他从没觉得自己老了，除了沈霁云和他打招呼的时候。 “哈哈哈，段叔叔竟然在意这些！”沈霁云喊段叔叔喊了小两年，当时年纪小，地位低，虽然帮主寇璞名义上是她师兄，但两人关系也只是同门，算不上多亲近，加上青龙帮事务繁忙，也就没有多少精力管她，除了安排点跑腿的活儿给她，就由着她在帮里走动。 彼时段青已经在江湖上崭露头角，到处跟着人偷师学武功的沈霁云见到风华正茂的段青自然也是仰慕不已，像个跟屁虫似得跟着后头一声又一声的段叔叔叫出来。 段青看她一个小姑娘混在一群大小伙子中间，想到自家娇生惯养谁说一句都能直接噎回去的妹妹段小楼，不觉感慨人世沉浮各有其命，对沈霁云也多了几分照顾。 所以段青一去总舵就会带着沈霁云一起玩，沈霁云年纪虽小却十分伶俐，又听话懂事，吩咐给她的事情比吩咐给旁人还要靠谱，久而久之也有几分副手的意思，总算明白寇璞将这小丫头留在身边的原因了。给段小楼挑礼物也不枉给她捎一份，偶尔还问问，给段小楼带礼物，送什么好？ 小丫头给段小楼选了，段青就一口气买俩，段小楼一个，沈霁云一个。 谁能想到，转眼间当年的小丫头已经这么大。 短短几年间，成了青龙帮手握重权的三龙头之一，江湖上声名不显，却在青龙帮内部赞誉满满。 沈霁云在江湖上的名声也跟青龙帮关系不大，只是她在青龙帮时处事公道得了公平秤的名号，出门在外遇着纠纷，大家想起来叫她调解，居然也能说的双方心服口服，结了不少善缘。 如今段青看到沈霁云，也是满心感慨，两眼不住地在她身上打量，年轻漂亮的姑娘没在意这露骨的眼神，眨巴眨巴眼睛，眉头一拢思索起来，双唇也再次抿上，没了那对又大又白的兔牙，整个人看着稳妥许多，衬得上“公平秤”的名号。 “难道，我要叫你段大侠？”沈霁云说这话的时候看着段青，脸上的表情很不满意。 段青也很不满意，外人叫他段大侠也就罢了，从小放跟前带了几年的小妹妹叫段大侠也太生疏了。 “要么……”沈霁云脑袋一歪，有些谨慎得试探道，“叫哥哥？” “叫哥哥好！你在我心里，原也同小楼差不多。” “哈哈，那我得叫你段哥哥啦！”清脆甘甜的嗓音叫的段青心头一颤，却也只是笑笑。 “先前小楼说你救过她，我还没谢你。” “不用谢啊，小楼叫我姐姐，我叫你段哥哥，何况小时候，段哥哥待我极好，谢什么，只不过小楼她，最近一直都在驿站呐。” 青龙帮的人也不是死的，唐王的安全她们也有负责，对于驿站的人员进出一直都在关注，段小楼一个未婚姑娘能够随意在驿站进进出出，其中猫腻沈霁云要是看不出来就白瞎了一双大眼睛。 “临安府的事情，但凭唐王安排。”段青知道，但是却说不上话。 沈霁云点点头道，“也是，如今龙盘临安府，匪据向阳山，后面会如何，只看唐王安排。” 第23章 龙盘临安府（23） 段小楼吃了早饭，跟着罗笙喂完池塘金鱼，又见她一如既往地钻进书房，看样子没个半日功夫是出不来了。 这一路来除了玉珠儿和她身边的侍女，驿站里伺候的几乎全是男人，陆离率领的亲卫队又不爱和外人说话，段小楼只得将近来的事情捋了一遍，唐王南巡，先后在祥云客栈和碧云天遇袭 ，而后来到临安府，会见了黄寅初，同时督查临安衙门，一路上的事情断断续续的，可是唐王到临安来，到底是做什么？ “进来吧。”在段小楼十八次经过书房门口，第九次探头的时候，罗笙终于笑着将段小楼叫了进去。 “你在外面转来转去的，到底有什么事？”罗笙看着段小楼，脸上总是带着几分笑意，极为温柔，看得段小楼也没那么害怕了，搓搓手问了出来。 “呐，罗笙，我不太明白这一路上的事情，你南巡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知道临安府南三十里有向阳山，土匪盘踞么？”罗笙解释的时候总喜欢顺带考一考段小楼。 “知道啊，听说许多年了！”段小楼来到临安之后，零零碎碎听到不少，向阳山土匪都十几年了吧？ “多年来，临安府几度剿匪，非但没有彻底清缴，反而让各路流窜的逃犯、闲杂人等聚集到了向阳山！” “怎么会这样……还越剿越壮了？是不是剿匪的将军有问题？” “带头剿匪的人已经撤换了几次，但是每一次消息都会被泄露，向阳山的听闻风声便会四散逃入山林之中，踪迹难寻，过一段时日又重新聚集起来，这些土匪扰民、劫财，临安府却始终无力清缴。” “消息怎么会泄露，临安府里，有他们的人？” “临安府里本就有人在一直支持着他们，有能力养活这一班土匪的……也就他们四个了。” “你是说临安四少？”有能庇护向阳山的土匪，一次又一次逃脱剿匪行动，必然是有人存心豢养。“那也不用你亲自跑一趟，从外地直接调来一支军队，还怕灭不掉他们？” -- 第38页 “其中有当年蒙安吉的旧部。”罗笙垂眸看着段小楼道。 “啊？”段小楼几乎是直接站了起来。 罗笙瞧着段小楼，噗嗤一笑，笑得段小楼有些不好意思，抓抓脸又连忙凑过来道，“就是当年叛乱的那些人逃出来？” “正是元王叛乱的余孽。”罗笙扭过头，面露怒意，语气不觉严肃起来。 “所以你怀疑临安还保留着当年叛变的势力……” “若只是普通的匪患也就罢了，但临安分明是有人假借向阳山土匪的名义养了一群有二心的武林人士，其心可诛！”罗笙气急，竟然一手锤着木桌“哐”的一声，听得段小楼心惊，伸手去拉过罗笙的拳头，放到手里搓揉着问道，“你生气也不要伤了自己。” “我没你想的那么娇贵，只是想到这些事，有些憋不住火气。”罗笙反手握住了段小楼，朝着她抱歉一笑。 “以前虽然我不懂，但是现在你跟我说我会记住，以后遇这事我也知道要怎么办，朝堂的事情我是不懂，可是江湖上的事情，我总能帮上忙，你有心事，总是把火气压在心里也不好受，就跟我说说呗。”段小楼睁着一双大眼睛，满是担忧地看着罗笙，这么大的事情一直憋在心里，憋坏了可怎么办？ “你哥哥和你说了多少？”罗笙听着小丫头说话只想笑，不懂是真，关心也是真。 “没说什么啊，就说他在调查碧云天火灾，发现是三股人一起做的，你说的向阳山土匪，还有夜雨楼和暗花山庄，据我所知，夜雨楼好解释，有钱就能杀人，暗花山庄我是真不知道了，只晓得他们一直和铸剑山庄对着来，但是铸剑山庄以前不是帮朝廷打造奇兵神器的么？后来朝廷取缔民间打造兵器，他们也就神隐了，很多年没在江湖上出现了啊……”段小楼挠挠耳朵，江湖传说她倒是知道不少，却又不敢确定。 “铸剑山庄里私藏着数种打造兵器的秘法，朝廷曾经有意招安，结果他们却不愿意交出秘法……” “所以你们把铸剑山庄灭了？” 罗笙冲着段小楼翻了个白眼，然后一捏段小楼的鼻子道，“你不会以为朝廷没事就天天抄人家吧？如非必要，我们不会轻易动任何一股势力，尤其是铸剑山庄这般高手如云能够稳定江湖势力的。” “那你们怎么做的？” “朝廷与铸剑山庄达成协议，铸剑山庄继续承接特殊兵器的铸造任务，但是必须停止和江湖组织的一切交易。” “他们答应了？”小楼听完只觉得不可思议。 “答应了。”罗笙微笑着点点头。 “但是……我总觉得，有些地方好奇怪，他们从江湖里隐退，又不跟其他组织做交易，怎么存活呢，做避世修行的出家人？” “自然不是，他们除了承接制作特殊兵器的任务之外，还会承担朝廷一些机密任务，很多人会隐藏身份在江湖上行走，继续与暗花山庄对抗。” “等于他们替朝廷做事？要是他们不答应呢？” “铸剑山庄虽然高手如云，但也抵抗不了大军压境，何况……”罗笙说到这里笑了笑，没再继续而是伸手一拉段小楼的脸颊，段小楼听得正认真，“嘶”的一声收回手捂住脸颊，娇嗔道，“你说话说得好好地，怎么又捉弄我！” “段青没跟你说过这些？” “他？总是把我当小孩子，好多事都避着我，你和我说嘛，好不好？”段小楼一撅嘴，又朝罗笙开始撒娇，罗笙哈哈大笑，将段小楼拉进怀里，继续解释道。 “总之，如今暗花山庄自从失去铸剑山庄踪迹后，几度与西陵蛮族勾结，而夜雨楼，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名声败坏的杀手组织，手上鲜血无数，为何没有被各大门派围剿？” “不是说他们武功很高行动机密而且……而且，而且没人知道他们的总部在哪里，非常神秘？” “江湖顶级的杀手组织有两个，一个是夜雨楼，专门负责杀人，有钱就能买得人头，江湖上人人都畏惧他们，却不知更厉害的是代号‘贪蛇’的五人组织，全部都是江湖一流高手召集起来，针对一个目标统一下手。” “这些，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段小楼眨巴眨巴眼睛，自己都没听过什么“贪蛇”，罗笙作为朝廷的亲王，怎么会知道这个？ “因为，不管是夜雨楼还是贪蛇，都不止一次前来刺杀过本王。” 罗笙脸上还在笑，段小楼却是挂不住笑容了，紧张的拉着罗笙道，“真的就拿他们没办法么？” “办法当然有，只不过，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要将他们背后的势力连根拔除，夜雨楼早已查明是西陵族提供资金，朝廷重臣掩护，而贪蛇则是暗花山庄下的召令。夜雨楼的背景业已查明，清算只是时间问题，但是暗花山庄的背后却依然不甚明了。” “夜雨楼刺杀你，为了钱为了西陵族都说得通，但是暗花山庄是为什么？” “二十年前，他们就曾替元王刺杀过诸位皇子。”罗笙面露沉思，段小楼却是止不住发问。 “那，他们之前那么厉害，为什么，最后要让影子杀你，你身上只有这一道疤！” “你都记下了？”罗笙斜着眼睛一笑，段小楼立刻红了脸。 把罗笙全身都看清楚摸遍了确认只有一道疤什么的，想想都不好意思到埋脸在罗笙怀里。 -- 第39页 罗笙伸手在段小楼脊背上拍了拍，继续道，“这事原先我也不想同你说，牵连太广，根源又太深，而且很多事情还不甚明了，要处理还需时日，不过你想问，我就告诉你吧。” “我在京城，除了亲卫队外，皇兄另派大内高手和铸剑山庄的人保护，夜雨楼和贪蛇几次刺杀都死伤惨重，他们便组织夜雨和贪蛇十余人的主力作为掩护，而影子单独行动，不与他们联系。他武功极高，陆离不是他的对手，府内高手又都被夜雨楼主力纠缠，他几乎一路冲到了我跟前。” “他为什么要杀你？” “他听人说，我受贿包庇贪官，害得江门血案无处申冤。” “江门血案是什么？” “六年前，江门有一李姓大户，遭人抢劫一空，不光满门被杀，女子遭人侮辱，整座大宅也被人焚毁，死者二十六人，当地官府却不愿详查，几乎成了桩无头血案。”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一户人家有一传家宝，名叫千年暖玉，号称能治百病，终年温热，为世间奇宝，江门司礼曾经送过我一块玉石，便说我收的这块就是千年暖玉，盖因贪图奇宝而造下冤孽。” “那……”段小楼听了，想了会儿才问道，“你收的到底是不是千年暖玉啊？” “只是一块普通碧玉罢了，国库中贡品任我取用，况且我不好金玉，怎么会为了块玉石犯下这等事情？” “可是，这千年暖玉不是宝贝么，包治百病？” “我从来不信这些胡话，即便是真的，唐王府上样样都是宝贝，何必贪它一块玉？” “你不信，但是影子信了，你要怎么办？” 第24章 “我只是跟他说，刽子手杀人尚有一纸判令，他要杀我我也拦不住，且让我死个明白，说清楚缘由，要杀便杀，这才知道他是为江门血案而来。”罗笙提起往事，脸上竟然还是淡淡笑意。 “然后呢？” “然后？杀了我也不能为那二十六条性命沉冤昭雪，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彻查江门血案的机会。” “他肯会信么？” “为什么不信？他一路闯到我跟前，就是为了替江门血案的二十六冤魂讨个公道，与其无凭无据来杀人，为何不去查个清楚？” “他就不怕你诓他？要是我就随便说个什么，先脱身，等那些高手回来保护，他也就奈何不了你堂堂亲王。” “哈哈哈……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对于他这种聪明又自负的人来说，在毫无凭据的杀人和彻查冤案的选择之间，永远都会挑战后者，更何况，依着他的武功，能杀我一次也能杀我两次，若是查明确确实实由我一手造就江门惨案，再来杀我也不迟。” “他要是真聪明，怎么会相信你会为了一块玉去灭人满门，你要是真喜欢，说一声他敢不给？” “还真敢，从江湖到朝堂，还真有不少人觊觎这块‘千年暖玉’前后有不少人去找这家主人，都被拒了，偏我不信这个，更不爱玉石。” “那你爱什么？”段小楼听到这里问了一句，却不想腰上一重，被罗笙搂进怀中，贴着耳朵说到，“我爱美人，爱小楼。” 段小楼脸又红了，推推嚷嚷，怒道，“别打岔，他到底是从哪儿听得瞎话当真了去刺杀你？” “他不肯说。”罗笙笑着看向段小楼，似乎憋着劲叫她猜。 段小楼将罗笙的话又想了遍，说到，“既然影子跟我哥哥差不多，你也说他自信到自负，这样的年轻少侠，肯定是满腔热血想着打抱不平，但是我看影子也不傻，能听你的话去彻查江门血案，当初也一定是受了人蛊惑……为了女人？” 罗笙慢慢地点了点头。 “这也！”段小楼又气又惊，骂道，“影子长得不差，武功也好，年纪轻轻为了那人一往情深，那人怎的忍心这样骗他？” “因为他喜欢她，世上最难懂，莫过痴心人。” “他倒是痴心，可惜痴心都喂狗了，不对，喂狗狗，狗狗还知道冲他叫唤两声摇摇尾巴，那女人这么害他，还险些连累了你，罗笙，你是不是知道那女人是谁？” “你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谁啊？”段小楼眼珠子咕噜咕噜转，她知道的漂亮姑娘倒是不少，但是能做出这等事的……“绯容？” 罗笙赞许的点了点头。 “既然你都知道，怎么不杀了她？” “这些年来，他在我身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我曾答应他，绯容的事情由他处理。” “那要是绯容再出主意害你可怎么办？” “不是有你在么？”罗笙一拉段小楼的手，满面笑容。 “你也别笑了，我还许多事情不知道呢，绯容到底为什么要害你啊？你跟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难道她是元王那伙的？” 罗笙只笑不说话。 “哎呀，你要急死我啊，什么话都说一半，夜雨楼说一半，暗花山庄说一半，现在绯容又说一半！” “你把一半一半拼起来就对了。” “她是暗花山庄的人？”段小楼只觉得浑身冷汗，一个机灵，怔怔看着罗笙。 “十二花使之牡丹花。”罗笙慢慢悠悠给出答案。 “啊……要是当年，万一她嫁到我们青虹山庄来……”段小楼结结巴巴的说着，看着罗笙不住的想，万一自家哥哥也被蛊惑了前去刺杀唐王……不对，自家爹娘只要还活着不可能让大哥干这种事情。 -- 第40页 “这最早，也是倪捕头查出来的。”段夫人闺名倪青虹，曾在刑部任职，故而罗笙与人提起，多用倪捕头来称呼。 “我娘从来没跟我提过！幸好娘亲英明！” “倪捕头查到了端倪之后，这些年我一直派遣人手调查，暗花山庄为了阻止暴露，也曾几度暗杀调查人员。” “你之前说，夜雨楼是受西陵族支持，也受到朝廷里官员的庇护，是因为你主战，所以西陵人想杀你，但是朝廷里的当官的也傻了么，跟着他们和你作对？” “朝堂若是上下一心，皇兄也不用我留下来帮他。”罗笙冷了脸。 “既然夜雨楼和暗花山庄都跟西陵蛮族勾结，直接把他们都清缴了不行么？” “他们不一样，夜雨楼一开始就是西陵族扶持建立的，暗花山庄则是为了利益受他们驱使，至于为何还不清剿，你忘了，我要的是斩草除根。” “那就把庇护他们的朝臣一起斩了啊！” “证据呢？” “唉？” 什么都梳理清楚了，但是定罪要证据啊！ “那，那，那你是怎么查到这些事情的啊？” “铸剑山庄呐！”罗笙无奈地笑笑，收起扇子一敲段小楼的脑袋，“事情虽然已经由铸剑山庄查明，但依然缺乏有力的证据，叛国通敌这种重罪，决不能轻易论断，如果证据不足，屈打成招，极有可能造成朝臣离心，皇兄的根基还经不住这般折腾。” “你是要求稳？” “聪明。” “那跟你到临安来彻查叛党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这些叛党也跟西陵蛮族有勾结？” “噗……”罗笙轻笑一声，道，“临安地处江南，远离西北和京城，怎么会跟西陵蛮族扯上关系？只不过这里残留着叛党余孽，都和暗花山庄、夜雨楼有关，几股势力纠缠在一起，通敌叛国尚无铁证，清剿山匪确是势在必行，若能钓出幕后黑手……” “哦，就算找不到他们勾结外族的证据，找到他们窝藏叛党的证据一样能把他们斩草除根，是不是？” 罗笙又笑了，看着段小楼，慢慢摇了摇头。 “又那里错了？你快说吧，别叫我猜了。”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向阳山、暗花山庄、夜雨楼，朝内贰臣，西陵蛮族，这些并不是分开的，而是连在一起。暗花山庄本就是元王的势力，在元王被诛杀之后，转入地下，开始召集高手，成立贪蛇组织暗杀当年率先投降出卖元王的叛军，” “喔……”段小楼听了不以为意，毕竟当年好不容易从清算里逃脱，自然是要回头去找当年出卖的人算账，等等，“所以他们要杀安碧城？” “不然呢？”罗笙继续说道，“这些年来，暗花山庄为了重新扩大势力，吸纳各种江湖败类，培养残党，与外族勾结。” “跟夜雨楼有什么区别？”罗笙说得东西太多，听得段小楼脑子都有些迷糊了，又是二十年前的元王叛乱，又是暗花山庄夜雨楼，还有西陵蛮族和朝廷贰臣掺杂其中。 “这么说吧，夜雨楼一开始就是西陵蛮族扶持的，而暗花山庄是元王残党，虽说都是收钱杀人，但是夜雨楼归根结底是外邦势力，暗花山庄是叛党余孽，你懂了么？” “懂了！”段小楼用力一点头，转而看着罗笙又问，“现在他们臭味相投勾结了西陵蛮族？” “能让我朝大乱的事情，不管是什么，西陵都喜闻乐见，给钱给人，生怕天下太平。当年元王叛乱，他们也在暗地里支持，现如今继续支持夜雨楼暗花山庄有什么奇怪的？” “这么乱的关系，你居然理得清。” “有什么理不清的，外忧内患罢了，让我不舒服的事情，背后多少暗花山庄和夜雨楼出手，查一查也许就西陵的影子。”罗笙表情平静，似乎早已习惯，看着段小楼说到，“一直没有告诉你，也是这其中关系复杂，怕你一时不能明白。” “就算不明白也没有关系啊，”段小楼倒是想得开，“我只要保护你就对了，保护你就是保护临安的普通百姓，保护你就是保天下太平！” 段小楼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看着十分可爱动人，瞧得罗笙不禁跟着笑起来，伸手搂着段小楼，或许到临安来最大的收获是找到了这个人也说不定。 “他们已经在碧云天袭击过你，以后肯定还会出手，所以放心吧，我一定会寸步不离的保护好你！” “那刚好，陪我出趟门。” “出去？干什么？”情势这么危险还要往外跑？ “吃饭。” “吃饭？” “对，安碧城请客。” “啊？他伤都好了？” “去看看就知道了。” 罗笙总是不温不火的笑着，但是段小楼看得出来，罗笙眉间的氤氲散了不少，如今主动要出门，或许是在主动谋求破局，又开始好奇，“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不打算怎么办，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我只要在这里，他们就会主动找上来，比如安、林两家这次请客。” “等等，还有林友善？安碧城也就算了，为什么林友善也在？绯容不是她嫂子么？林家那么危险，你不要去了！” “当背叛朝廷的人和投降朝廷的人，他们坐在一起请客，不去岂不可惜？” 第25章 -- 第41页 “你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唐王此次出行一切从简，却还是带了仪仗队，小楼看着彩旗飘扬骑兵开道，只觉得威风好看，坐在车上不停地拉着罗笙说话，罗笙笑了笑，“你若是早些去京城，还能更大的队伍。” “京城好玩么？”段小楼偏了一下脑袋，却又立刻将头扭向了窗外，瞧着夹道欢迎的百姓们，只觉得比起上一次罗笙出巡似乎热情了不少。 “倪捕头和段青没跟你说过？” “他们说差不多啊，就是房子比别的地方密，东西比别的地方多，”段小楼挠着耳朵，又补充道，“说是规矩也比别的地方多，特别是武林人士，到了京城都要藏好兵器，被发现就要抓起来。” “京城好玩的地方，得要你去了才知道。”罗笙微微一笑，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段小楼大叫着打断。 “罗笙罗笙，我看到有人送了锦旗给你……啊，被人拦住了。” “本王不方面在众人面前露面，这事交给陆离处理就好了。”罗笙淡淡应了一句，果然队伍还在继续前进。 段小楼却是回过头来，做到罗笙旁边道，“你是不是怕露面太多暴露身份啊，我哥哥也说过你在京城平日里深居简出。” “作为亲王，我本身就受诸多礼法规矩，也没有必要与常人走得亲近。”罗笙抓起段小楼一缕头发把玩起来，眸色深深。身为亲王，早就有了太多了的禁令，加上朝廷御史和谏官督查，说她寸步难行也不为过，风光无限的背后也是画地为牢。 “那你，跟我怎么这样亲近。”段小楼嘻嘻哈哈的凑近道，“我看他们送你锦旗是想要感谢你，感谢你之前帮他们清退税款么？” “嗯，将之前的税官收押之后，命周锦彻查临安府税务，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是件好事，这帮人当真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代天牧民却目无法纪，为了中饱私囊贪得无厌，侵我朝廷基石，在出击向阳山之前，我必须要将临安府里的蛀虫捉出来。” “但是你好像抓了许多人，连这里的刺史都抓了，这里官府不是全要乱？” “乱了才好。”罗笙还是一笑，道，“他若在，本地官僚沆瀣一气，互相包庇，周锦是查不出来什么的。” “你就是要他们做无头苍蝇，打得官府里没人敢说话，然后再慢慢收拾临安四少？”段小楼笑嘻嘻得讨好着。 罗笙摸摸段小楼的脑袋，道，“你要是个男儿，入朝为官，何愁出将入相？” “我才不想，朝廷里勾心斗角，那么多弯弯绕绕，想想都头大，我觉得做个小姑娘也挺好，有事也不要我出头，你能做，哥哥也会帮我扛下来，我呢，喜欢什么做什么，就算不清楚里面的门道，跟着你们总是没错，要是自己进朝廷当了官，天天看人脸色，还要猜来猜去，才不要。” “哈哈。”罗笙一笑，将段小楼拉进怀里，拍着肩膀却不住叹息。 段小楼这性子倒也像段青，当初龙虎将军苦留不住，说是习惯了江湖上闲云野鹤，只是上阵杀敌愿意为国出力，在朝做官还是罢了。 大约也是看到了朝堂群党争斗，不愿做那炮灰。 她也想退，可惜，她只能向前。 “对了，罗笙，安家和林家，关系好么？” “还不错，当年一起追随蒙安吉，后来一起投降瓜分蒙安吉的势力。” “哇哇，那他们不是做什么事都在一起？那林友善娶了暗花山庄的牡丹花，安碧城娶了谁。” “安碧城尚未婚配，倒是临安府姑娘争着要嫁的对象，怎么了，你有意？” “他比你差远了，我有你就够了。”段小楼倒是没多想，放人堆里安碧城倒也不错，但是看多了自家兄长，再看安碧城也就那样，临安府里说他温润如玉俊秀儒雅，段小楼吐吐舌头，论相貌也就跟自己大哥堪堪平手，哪有罗笙好。 罗笙给段小楼逗得频频发笑，也未计较太多，到了地方下车，还亲自将段小楼扶了下来，一路牵着手拉到了宴席之上。 罗笙一到林家，便免去了众人礼节，却也被众人拥簇着说话，段小楼不太习惯客套又生疏的寒暄，但是却一手挽着罗笙，一步都不敢离开，生怕人群之中有人冲出来伤了罗笙。 唐王一路走来，安碧城在前引路，林友善陪同在侧，很少言语，倒是林友善的嫂嫂站了出来迎客，罗笙眉头一皱，道，“怎么，林家是夫人主事？” 只一句，就将气氛尴尬无比，还是安碧城出来打了圆场，只道是林夫人仰慕唐王风采，特地前来拜见。一边说却是一边朝着后面打手势，叫绯容快些离开。 段小楼本以为绯容美得多么惊天动地，武林中的第一美人，又是自家大哥又是陈微尘，还有影子，最后还能嫁给林友善，肯定得比自己漂亮上几个档才行，结果看着也就是肤色白皙，脸上的肉甚至有些往下坠，带着不浅的泪沟，五官依然标志，但要说是什么大美人，段小楼却是不信的，难道嫁给林友善的绯容不是当年的武林第一美人？再加上被罗笙讽刺后那副局促的磨样，哪里好看了？ 请宴的地方是在林家花园，一处水塘，雏荷刚露尖尖角，涟漪层叠互推，微风阵阵清香铺面。段小楼一手抓着罗笙的胳膊，两只眼睛却忍不住往池塘看去，远远地看到水榭上轻纱吹拂，心中赞叹。 -- 第42页 段小楼也有些惊讶，罗笙似乎也没说什么，怎么大家就那么明白的赶走了绯容，不过一想看不到那个恶心的女人心情立刻好了起来，跟着坐在罗笙边上，婢女依次上了酒水，似乎正餐还要一会儿。 从来嘴馋的段小楼瞧着透明沾花的水晶糕和粉红的山楂糕已经开始饿了，伸手就想拿，结果刚要动手就发现罗笙正在看她，刚刚应付完安碧城的恭维，回头朝她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段小楼缩了缩手，乖乖坐好。 这哪里是吃饭，根本就是受刑，旁边的安碧城已经把唐王自受封以来的功绩都吹捧了一边，末了说到收押临安府官员一事，态度显然有些微妙，带着几分打听的意思。 罗笙微微一笑，将当今圣上勤政敬天爱民如子夸奖了一遍，那头安碧城笑着请唐王观赏歌舞表演。 你们官场上都不说人话的么？段小楼耷拉着脑袋直翻白眼，根本文不对题，你俩说的都不是一回事，到底是怎么对上话的？安碧城怎么就识相的开始不说废话了？ 不过丝竹响起，水榭之上舞女缤纷艳丽的衣袖甩起，裙摆飘摇，倒也让几人宴会没那么压抑，罗笙甚至拿起了一块水晶糕递到段小楼眼前，段小楼一笑立马张开了嘴让罗笙喂给她吃，等了半天终于能吃东西了。 台上曼妙的乐声伴着舞姬旋转的彩衣，对方脚步合着鼓点，一步步踏出，水袖旋转，露出花容月色的一张脸，周围舞姬全是水红色衣装，唯独正中间的那位一身鹅黄粉嫩，眉心点着梅花，足上缠着金丝线，亮晶晶的晃着段小楼的眼睛。 “这舞跳得不错。”唐王瞧着舞蹈似乎挺满意，竟然开口夸赞。 “我也觉得好看。”段小楼吃了几块点心，再想吃就被罗笙抓着手拉进了怀里，也将注意力放到水榭上，却见一片姹紫嫣红盛开在舞台上，心生惊叹，“特别是中间那个姑娘，身子真软。” 段小楼练过武功，自然也明白人体柔韧有限，需要常年锻炼才能将身体拉伸到极致，才能在舞台之上做出如此曼妙的姿势。 “这一位本是红鸾的花魁，论舞姿当算临安第一人。”安碧城在边上不住夸奖。 “花魁是什么？”段小楼抿了一口茶叶水正张着眼睛问向罗笙，听得安碧城手一抖差点拿不住筷子。 正在饮酒的罗笙一口酒呛在咽喉，放下杯子掩着嘴唇咳了几下，转过头冷眼扫过安碧城，手上却是把段小楼腰上一掐，疼得段小楼字眼咧嘴，两眼泪汪汪全是委屈，“我不知道嘛……”也察觉到了气氛诡异没敢大声说出来。 听着段小楼的咕哝，罗笙擦了擦嘴巴才道，“就是最厉害的意思。” “哦，那……”段小楼还想问问红鸾是什么，结果看到了罗笙刀子一样的眼神，撇撇嘴把话咽了回去。 罗笙见不得段小楼害怕的样子，叹了口气，又拍拍段小楼的肩膀道，“有什么话，说吧。” 段小楼一看，林友信方才有事离席还没回来，安碧城做得挺远，便低声道，“绯容也没那么好看啊，怎么就成了武林第一美人，那么多男的喜欢？” “据说她八年前可与牡丹争辉，如今，毕竟老了，美人迟暮，你用不着奇怪。”罗笙没放在心上，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只是没人凋零的速度实在太快，她见过太多众星捧月的美人，从高处跌落。 花魁人人羡，可八年的时间台上的花魁都已换了几遭，更何况这位曾经第一美人，早已跌落凡尘，还有多少力量？ 第26章 临安四少里，林友善年纪最小，在众人面前竟然还有几分局促，段小楼总觉得有些奇怪，既然已经是临安四少了，应该见过不少大场面，难道是罗笙给人压迫感太强？ 罗笙脸上依然是淡淡微笑，左右婢女侍奉着，饭菜上来后，段小楼几乎都在埋头吃饭，听着安碧城和林友善断断续续的吹捧，只觉得没什么意思，抬头去看，罗笙还是最开始的笑容，时不时应答二一，似是兴致不差。 台上已经唱起了歌来，歌声婉转灵动，段小楼竖着耳朵来听，面上露出些许疑惑来。 有事？罗笙偏头看着段小楼，伸手一握段小楼的手，段小楼却道，“这歌我好像听过，又记不太清楚了，能走到那边去听么？” 一旁安碧城已经开始解释这曲子的来历，罗笙却知段小楼这是坐不住了，想离席走一走，便笑了笑，“你要是想听仔细些，就过去吧，安公子，方便么？” “段姑娘想去哪里，就让婉柔陪同吧。”安碧城指了指一直侍奉在旁的丫头，段小楼这才注意到这姑娘生的也是唇红齿白大眼睛，抬起眼睛来，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似笑非笑，灵动非凡，就是鼻子塌了些，嘴唇偏薄，却也是机灵可人。 “我不走远，就在跟前看看。”段小楼嘻嘻一笑，她倒是不讨厌那叫婉柔的姑娘，只是本就是一时兴起，再者说也不习惯边上总有人在盯着，边说，“你留下伺候殿下啊！” “这……”婉柔做不得主，水汪汪的眼睛瞧着安碧城，安碧城却是看着唐王，罗笙在段小楼肩膀上一拍，道，“去吧，别走远。” 得了准许，段小楼几乎是立刻跳了起来，手一撑起身就往荷塘处走去。沿着荷塘绕了两圈，偶尔看看舞台上的舞姬歌女，倒是没上台子，在吹拉弹唱的乐队里穿梭了两圈，复又下台，继续沿着水池子走，盯着那水面清荷水中游鱼来，表情变幻，也不知究竟想些什么。 -- 第43页 等走到远离宴请处，更是一撩衣摆坐在池塘边的大石上，身形被树木挡住部分，站在远处伺候的下人伸长了脖子，生怕出了什么意外，却又隐隐约约见着粉色的人影坠入一片青青水塘中，顿时惊得冷汗直冒一边跑过来营救，一边回去禀告。 结果等那些人冲进来，呼喊了半天却看到段小楼正在池塘边站着，只是一手拿剑，一手拿着棉帕正在慢慢擦拭，众人更加疑心，虽说剑上只有水渍，可是宴请唐王，哪里来的兵器？ 那边唐王听得段小楼落水，也坐不住了，带着安、林两家的人浩浩荡荡地就过来了，远远瞧见段小楼平安无事才松了口气，段小楼抓着见就跑了过去了，笑道，“你不坐着吃饭，过来做什么？” “你说过来做什么！”唐王一声责备，面上却仍是宠溺的笑容。 段小楼提着剑过来周遭侍卫几乎是下意识上前，却被唐王亲卫队拦着。你们防着谁也不能防着她啊，防着段小楼回头没事也成有事了。 “我没事啊，怎么了？”段小楼拿着剑也没有收，只是笑嘻嘻的看着罗笙。 “没事就回去吧，别再乱跑了。”段小楼不说罗笙也不问，似乎没看到她手上的兵器，倒是一旁的安碧城跟着林友善心中战战兢兢。 “林公子，你家这园子，可真是机关精妙，趣味无穷。”安碧城说出这话时，脸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却还是硬压着火气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这……”林友善擦擦头上汗渍，面色发白，辩驳道，“安公子有什么话，还请直说。” “您家那位好嫂嫂还用我提醒么？唐王不是旁人，奉劝林公子下次行事之前想清楚。”罗笙已经重新落座，安碧城也偷不得空，与林友善说了几句便重新入座，还要说些什么，却见唐王面带笑容瞧着舞台上的表演，便不再开口。 而林友善一直都不怎么言语，此刻也只是面色深沉。 这边段小楼一边吃着新鲜的果脯一边却是和婉柔说上了话，“你是跟着安公子的还是跟着林公子的？” “奴婢自幼卖身安家，自然是跟着安公子。”婉柔语气婉转悠长，刻意放慢了语速，给段小楼剥皮的手也微微一顿，却连忙用手拈下果皮做掩饰，复又重新开始弄起小橘子来，似乎方才并未停顿。 “那你是安府的人？”段小楼拿过婉柔刚剥好的橘子就开始吃。 婉柔点点头嗯了一声。 “你们安家，跟林家比怎么样啊。”段小楼一边吃东西一边眼神到处看，一会儿瞧着台上杂耍，一会儿冲着罗笙撒娇，此刻终于落到婉柔眼睛上，看着她。 婉柔抬眼，正对上黑白分明的眸子。 段小楼也是大眼睛，却是长而深，上眼皮褶皱明显，在眼尾处拖出来浅浅折痕，睁大了也不圆，上下绕着黑白分明的眼珠。黑到发亮的眼睛不再盛着笑意，反而带着一种犀利深沉的感觉，尤其是当那张笑意盈盈的嘴巴被果实遮挡，但看一双眼睛，竟然有几分唐王的风采，瞧得婉柔连忙低下眼睛，避开她的视线。 “林家有林家的好，安府却也不差，整个临安府，除了黄家的迷花亭，安家花园是花最好看的地方。” “是么，那下次去安家？”段小楼咬下果肉，嘴里鼓囊着就回头跟罗笙说话。 “你啊，哪里都想去。”罗笙曲起手指，一刮段小楼的鼻头，在旁听了许久的安碧城终于插上了话。 “寒舍随时恭候唐王殿下和小楼姑娘，只盼二位莫要嫌弃地方偏僻。”安碧城脸上带着谦和笑意，听得段小楼都不住摇头。 明明你们安家和余家的地段是最好的，还说是偏僻，这些人嘴里真是从来不说人话，难怪自家哥哥们都不想入朝为官。 却又对着婉柔问道，“那跟其他人比呢，不跟这里和迷花亭。”林家这处院子荷塘宽阔，周遭草木丰茂中另有几处怪石，不光是面积宽阔，几条青石板铺出来的小路也别有情趣，不可谓不精致，但是论起花草，比之依山旁水的迷花亭倒是还差些，要是安家和这里差不多，那余下的，余家呢？ “碧柔自幼在安府长大，未曾见过别的院子。”碧柔抵着头，修长细白的手指继续摆弄着果实，一双眼睛也专注地钉在果盘上，再没抬头看段小楼。 “哈哈，那下次我们出去玩，叫上你？”段小楼说完还冲着安碧城一笑，道，“安公子肯定不会介意的吧？” 安碧城脸上已经快要挂不住笑，这到底是闹哪出啊！卡顿片刻之后明白过来，也只笑道，“若是殿下和小楼姑娘要婉柔跟着伺候，那也……” “哦，那倒不用。”这回不等安碧城说完，段小楼自己就先回了。有一个温柔漂亮的玉珠儿还不够，再弄一个乖巧懂事的婉柔来，两个大姑娘放到罗笙跟前，安碧城放心她可不放心。 段小楼一开口罗笙就开始忍笑，心里明白这丫头一定是查到了什么，势要从婉柔嘴里问出点东西，却又不肯把人带回去，最后也笑着抿酒。 “唉唉唉，你给我试试。”段小楼回绝了安碧城好意，又过来抢婉柔手里的橘子，婉柔不敢抵抗，只能睁着眼睛看她拿过去，然后瞧着段小楼随手扒开，也不管那皮剥的七零八碎，直接把橘子往罗笙跟前一塞。塞完了却还是盯着婉柔，又问道，“你多大啊，我是不是该管你叫姐姐？” -- 第44页 罗笙将橘子掰下来两瓣，放进嘴里细细嚼着，竟然吃出了甜味，慢慢将一整个橘子都吃完了，那边段小楼正拉着婉柔问得起劲，连带着安碧城脸色都不怎么好，罗笙却也只是一笑，用绢布擦了手，坐在位上一边欣赏台上的歌舞，一边看段小楼跟婉柔说话。 婉柔若是普通的婢女，大约会很高兴段小楼愿意同她说上许多话，但是安碧城精挑细选可以放到罗笙眼前的人，似乎没那么简单，被问得鼻头都蒙着一层薄汗，面色发红，说话已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婉柔姐姐，安公子人很好说话的，要不然下次我们一起去找黄公子玩，迷花亭那里花现在开得正好，你人在临安府都没去看过，太可惜。” “黄公子近来不在迷花亭，你要找他得去……”碧柔笑着说道后半句，忽然禁了声。 “得去哪里啊？”段小楼眯着眼睛追问道。 “听说黄公子这几日在城里，小楼姑娘不用白跑一趟城郊。”婉柔笑笑，又将话题扯开。 等段小楼吃饱喝足泛起困意来，终于不再为难婉柔，打着哈欠往罗笙怀里靠，也将方才的长剑用布套裹着，放在腰袢。这剑段小楼平日就带在身上，另有机关，却也不想叫他们看见，只当做普通长剑收了起来。 反正有罗笙在，他们也敢主动问。 “困了？”看戏许久的罗笙终于笑着发问。 “嗯啊，我想睡觉了。”段小楼两手往她脖子上一圈就撒起娇来。 “那我们回去吧。”罗笙拍了拍段小楼的脊背，却见众人都似松了口气般，表情轻松了许多，随机却又是一番客套。 第27章 归程段小楼趴在罗笙怀里打着哈欠，却抓着罗笙的手问，“你今天来到底是干什么啊，光看歌舞表演，什么也没做？” “我本就是受邀来看舞的，不知道你又查出了什么？”罗笙不以为意的伸手捏着段小楼瘦削的肩膀，段小楼似乎被捏的挺舒服，嘤咛一声伸了个懒腰，悠悠道，“林家这院子不简单，荷塘里有埋伏。” “你解决了？” “他们身手好得很，不过影子出来帮我了，可是他就出来一刻，没管那些尸体也没有跟我说两句，直接走了，其他人好像都没有看到。”段小楼说到这里，心中愈发奇怪，拽紧了罗笙的手发问，“影子到底是谁啊，身手那么好还能自由进出林家。” “你认得。”罗笙笑意盈盈，就是不打算直接说出来。 “我怎么认得，我又没去过京城更没来过临安府，就说江湖上人物，年年都有新人出来，武功好的我也看不出来，你就告诉我呗。”段小楼不高兴了，一噘嘴就眨巴眼睛看着罗笙，罗笙悠悠一叹气，复又笑了。 “当年的绯容的事情，你知道？” “我知道啊，家里都不同意她，其实我当时还想看看武林第一美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可惜娘亲当时好生气，我也不敢问，听说后来绯容就跟陈微尘走了，好像陈微尘他们家也不同意，再后来就不清楚了。” “那今天，你总算见到了绯容。” “是啊，可是她好像也没有传说里那么漂亮，也不知道当年大哥和陈微尘为什么那么着迷，等等，我问你影子，你为什么又说道绯容身上？” 罗笙没说话，而是伸手在她脑袋上敲敲，“这不是都告诉你了么？” 段小楼脑海之中忽然冒出来一个人，陈归程，陈归程是陈微尘的弟弟，却跟影子有八分像，不觉惊讶道，“你是说，影子就是陈微尘？” 罗笙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 “天哪，他消失这么多年，原来是到了你这里……难怪，当初绯容跟他走了，陈家也为这事闹得不小，后来两个人销声匿迹，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原来绯容嫁给了林友善，而陈微尘变成了影子……”段小楼捋了捋才道，“当初陈微尘为了绯容和家里闹翻，绯容却骗他来刺杀你？” “大致就是这样。” “那今天埋伏在荷塘里的人，难道也是绯容准备袭击你的？” “不像。”罗笙面色一沉，心事沉重，“林家的水，也不浅。” “为什么你说不是绯容，这么好的机会……” “绯容是暗花山庄的人，他们的人身手应该没这么差，她也不会挑着这个时候动手，一旦刺客暴露，等待林家的很有可能是满门抄斩，她好不容易才进入林家，不会做这种蠢事。” “对呀，暗花山庄都能忍了当年林友信背叛蒙安吉，把绯容嫁给他，肯定不会轻易把林家毁掉，今天绯容的样子，好像林家是她做主一样……” “这几年，林家的确是她在当家。” “为什么？” “为什么？林友信瘫痪行动不便，这几年连话也说不清楚，而林友善年纪还小，据说遇着事情都要跟绯容商量，就连林府的下人都撤换了不少。” “你连这个都查了？”段小楼一瞪眼，你不也刚来临安没几天么，怎么什么都查得一清二楚。 “黄寅初他们知道些。”罗笙仍然是不以为意，“不过最近林府的情况，有些奇怪，大概是因为林友善长大了吧。” “他长大了，所以不听绯容的了？” “那些埋伏的人你都处理了？” “荷塘里的我都处理了，其他的地方陈微尘说他去处理，我怕你出事，所以一直留在你身边，而且，我觉得婉柔也怪怪的，你有没有查出来什么？” -- 第45页 “婉柔确实是进入安家多年，却也不是从小在安家长大，她十四岁被卖入安家，之前只说是临安城外的农家姑娘，具体的却查不出来了。”罗笙笑了笑，能在自己眼皮子和段小楼说这么久的话，绝不是简单人物，还是问道，“你都问出来了什么？” “也没什么啊，你不是一直在边上听着么，她肯定一直都清楚黄寅初的动向，也肯定去过余家。” “你怎么知道？” “真没去过就不用撒谎说从小在安家长大，而且，我看她还会武功。” “这也能看出来？” “要是远了我看不出来，但是我拉着她的手，她一动我就知道是练家子，我抓她的时候刻意选了脉门附近，练武之人这里是要害，几乎都会下意识避开，她若是普通姑娘，要么是不好意思收手，要么就是不知所措让人抓着，绝不会是翻手堪堪避开要害。”段小楼的眼睛很亮，说到这里正兴奋的盯着罗笙，眼仁闪闪发光。 “看样子她还要再查查，还有什么收获么？” “旁的就没什么了……”段小楼其实也没走多远，就把罗笙附近的情况兜了一圈，看到陈微尘之后直接跑了回去，后面就一直坐在罗笙边上，抓着婉柔问了半天，想了想又问道，“婉柔是安碧城专门派过来服侍你的，是不是因为她是安碧城的人，所以查不出什么？” “婉柔本来就是安碧城的眼前人，专门贴身服侍他的，至于其他的，我现在也说不准。”罗笙难得露出了犹疑的神色，却是一闪而过，复又微笑着抚摸段小楼的头发，“你倒是机灵，抓着空就上。” “我要保护你啊！”段小楼顿时自豪起来，笑了一会儿又问，“一会儿我把你送回去，驿站的人手够么？” “你有事？” “我想去看看大哥……”毕竟离家多日，自从那日回到罗笙旁边，几乎就再没看过亲人，心中甚是想念，如今见罗笙这里无事，心想对方胆子再大也不敢冲进驿站滋事，将罗笙送回自己偷偷溜出来去见见段青应该没什么关系。 “你若是心急，就去吧，还有其他的问题，就去直接问段青。” “你怎么知道我还有其他问题？” “因为你脸上写着啊！”罗笙伸手刮了刮段小楼的尖尖的鼻头。段小楼有一双很大的眼睛，清澈明亮，似清浅的小溪，藏不住一点心事，向她问话时好奇也忍耐，身边每个人都因为身份天然的尊敬她，畏惧她，段小楼的表现已经十分亲密，但是依然有所保留。 但是罗笙容得下，既然段小楼心里还有些害怕，还有些介意，那就让她留一点秘密，等到这丫头憋不住的时候，自然会对开口。 “罗笙你什么都知道，有时候也挺可怕的。”段小楼到底呼出一口气，到底是看着罗笙歪着脑袋说了一句。 “那你，怕么？”罗笙一手抵着脑袋，伸出一手抓住段小楼垂在胸前的秀发，放在手中把玩着。 “我为什么要怕？”段小楼又歪着头露出狡黠的神色，得意又讨巧的笑着，“我是跟你一起的，我站在你这里，你知道的越多，我们就越安全，不过黄寅初安碧城他们就惨了！” 段小楼离开时分已接近晚饭，料想是要跟段青一起解决，罗笙这里确实每天定点开饭从不耽误。于是久违的又跟玉珠儿坐到了一起了，玉珠儿低着头，满面笑容的给她夹菜，罗笙忽然忍不住把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 段小楼是从来不会这样照顾她的，段小楼吃饭睡觉都是先照顾自己，想起来给她塞一份，想不起来自己吃完了就离桌，而和段小楼以外的人一起吃饭，对方全部都小心谨慎的看着自己，包括日日服侍的玉珠儿，更包括安碧城黄寅初他们，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眼睛永远看着自己的脸，生怕错过了什么，惹得她生气。 主仆分明，毕恭毕敬。 她以为早已习惯这种对待，习惯了被众人无时无刻看着，盯着。自幼养成得习惯让她每次吃饭都有无愧于皇家子孙的姿态，任何时候都经得起别人细看、琢磨。 习惯被人小心翼翼伺候着，高人一等，独品佳肴，所有的一切都围着她转。 可是后来她遇到了段小楼。 吃起来很认真的姑娘，根本顾不上看她，只顾着自己大快朵颐，就连吃相也不怎么在意，偶尔嘴里塞着东西就跟她说话。 没人敢这么做。 但是她却生不起来气，相反，她很喜欢看，看这样的段小楼，看她这样认真又满足的吃饭，看她一边享用美食一边笑呵呵得分给她一份，脸上挂着亲切又独特的笑容，仿佛再说，这样东西，因为我喜欢你才分给你。 没有礼仪规矩，只是单纯地出自饥饿、偏好享受着食物，也没有尊卑之别，单纯地因为喜欢而分享，仿佛是从众人膜拜的位置一下子变成了被人宠爱的位置。 所以和段小楼一起吃饭的时候，她更喜欢看着段小楼，有时候甚至会忍不住为段小楼夹菜，因为看着段小楼吃饭就觉得开心，连她自己放进嘴里的食物也美味了起来。 如今在她眼前的是玉珠儿，玉珠儿圆圆的一双眼睛看到罗笙正望着自己，立刻露出紧张的神色，一手抓紧了衣衫一手握着筷子微微颤抖，小声问道，“殿下，是有哪里不合胃口么？” “没什么。”罗笙笑了笑，拾起筷子和过去许多年一样，面无表情的往嘴里塞着食物，玉珠儿的身体终于不再紧绷。 -- 第46页 第28章 久违和自家哥哥坐在一起的段小楼根本没想罗笙，一边吃晚饭一边说起了陈微尘和绯容。 段青笑得有几分怀念，当年两人在江湖上声明相当，武功也不相上下，彼时都还年少，不顾父母教训，几度私下切磋，成为互相佩服又互相较劲的朋友，甚至相约一起去缉捕盗贼，如果不是绯容的出现，也许他们会像两家长辈一样逐渐成熟、从容起来。 那年段青才十八岁，初见绯容，如滚滚烟云中冷月乍现，清丽出尘姿容无双，待她开口，黄鹂婉转柔嫩，听的人心里发痒。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辗转反侧。 少年的爱慕之心仿佛离原业火，轰轰烈烈灼烧了一片丰茂的草木，烧得段青不得片刻安宁，想起来就是绯容一双似笑非笑会说话的眼睛，轻柔温婉的嗓音像是一片鹅毛，搔在心头，无时无刻许他安宁。他想要将如此美丽的女子娶回家，想要与她生儿育女，许她一世繁华。 他与好友陈微尘的决裂和生死之战便是因为绯容，他心想，为了这姑娘就算是死也值得，赌上性命博得美人归。 当然，决战没能进行。因为段夫人满面怒火得走到他跟前，一巴掌扇得段青吐血。 段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伸手骂着段青：“婚姻大事，你自作主张也就罢了，如此随意与人定下生死之战，父母养育之恩可曾报了？我生你养你，把你从一尺二寸长捧到这么大，结果你白长了这么高的个子，看到个女人转身就要把命送出去……” 骂到后来段夫人伤心至极，当场洒泪，段青给骂的直接双膝跪地，陈微尘瞧着平日嚣张妄行的段青卑微到如此境地，缩着肩膀就想走，正对上段夫人幽幽一眼。 不是自家孩儿段夫人也没怎么骂，只是叹息着问道，“你可曾想过你母亲十月怀胎的不易？可曾与她商量过终身大事？” 陈微尘后来的事情段青并不十分清楚，只是夹着尾巴跟自家娘亲回家，心中仍然盘算着如何叫段夫人接受绯容。 段青心里的一把火直接烧得整个青虹山庄不得安宁。 不光段甘蓝和倪青虹反对，就连多年不问事的老夫人也出来摇头，老夫人道，“便是段家不攀附权贵，未来夫人也要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青楼女子做个红颜知己也就罢了，怎还想娶回来？” 紧张的气氛让段青无暇去顾段小楼惊恐害怕的神色，只是跪在段家二老面前沉默不语。 段甘蓝与倪青虹见他如此倔强不知悔改，到底是松了一口气，你一定要娶绯容，那至少要查清楚她的底细。 段青欣喜若狂。 只要父母点头，便是刀山火海，他也与绯容厮守终身。 然而，绯容是经不起查的，所谓的武林第一美人，背后推手却是险恶万分几次偷袭家族的暗花山庄，他几乎是亲眼看着绯容教唆陈微尘去刺杀唐王。 离原之火焚尽熄灭，只剩满地灰烬杂物，风再吹起，便是漫天遍野的尘土焦灰。 等段青到京城时，段夫人已在京城等待。 他见到自家母亲满心感慨却又无话可说。 “你现在还要娶她么？”倪青虹神色平静。 段青只是摇了摇头。 “若是心里太乱，我给你找了个去处。”倪青虹拿出了介绍信。 段青不知道自家娘亲与龙虎将军有着怎么样的交情，却知道跟随将军要去边境杀敌，他满心愧疚无从说起，但是上阵杀敌却是多年愿望，立刻不做他独自去了西北边陲，临走将所查得的消息告诉了倪青虹，看着自家娘亲淡定点头，心中惊骇却又不知为何惊骇。 倪青虹当年是京城刑部管事之一，知道暗花山庄的事情一点都不奇怪，倪青虹的一双眼睛看人从来不错。 段青在西北待了三年，冲锋陷阵，缺食少粮，天寒地冻，风沙侵袭，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年仿佛抛弃了灵魂，在遥远而艰苦的战场上，与底层战士同吃同睡，又因为出色的表现升为先锋，跟着将军开始商讨布防事宜。 情情爱爱，仿佛镜花水月，被战士的热血染变了味，被边疆的风沙吹散了形，被国仇家恨抹消了存在。 三年之后，战事平息，将军班师回朝，大家都在开心，他也很开心，大家终于可以回家了。 拒绝了一切的赏赐，回到青虹山庄，当年因为绯容撕裂的关系逐渐愈合，他一边打理着山庄一边静心修行。 直到这一次，路上见到陈微尘已然心惊，揣测着眼前青年便是唐王，段小楼却说，这是个姑娘。 他满心疑虑的跟着段小楼去了罗笙休息处，却见到陈微尘从房里出来，警惕得看着他。 故友重逢，段青只知道他刺杀失败，后面的事情却无从知晓，但是能让他死心塌地隐姓埋名保护的，料想也没有别人。 “他……是唐王？” “是。”陈微尘答话时竟然按着剑。 “可是，她怎会是个姑娘？” “唐王就是唐王。” 后面段青没有再问这个话题，只是告知陈微尘，自己前来，是奉命要暗中保护唐王，陈微尘也没了当年的锐气，只是冷冰冰的眼神看着他，什么也不说。 后来唐王召见，坐在位置上，小小的一个，却将周遭高大的守卫碾压下去，静静的看着他，看不清神色的眸子渊流静深，言辞平淡道，“绯容也在此处，你们的事情无需本王多言，此次来到临安，势必要与他们打交道，交代你的事情，能做到吗？” -- 第47页 “是。”段青除了低头答应，也只是小心问道，“那，小楼？” “放心吧，本王绝对不会亏待她。”唐王脸上有了极为清浅的笑意，看得段青不明所以。 唐王不该是为情所困的人，从他知晓唐王此人以来，关于这人的传说一直都是陛下盛宠，低调沉稳，朝堂之上其实很少说话，也极少外出，更不会轻易与人接近，从未有过唐王喜好女色的传闻。 为何偏偏留下了段小楼？ 除此以外，唐王与传闻并无二致，做事条理清晰从容有度，似乎任何意外都不能让他惊慌更不要说是打乱他的脚步，几度遇到袭击都不发一言，甚至没有叫临安府详加查看。交代他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在临安多走走。 段青听到之后，考虑片刻便直接去了林家，去看绯容。 依然美丽的女子，只是盛开过的牡丹花已近败落，不再叫人眼前一亮，似乎还是当年的模样，说不出哪里不同，却让他深感失望。无论如何都与印象里艳光灼灼的样子对不上。 段青甚至有些恍惚，这真的是当年叫他魂牵梦绕不惜与好友决裂与父母翻脸的绯容么？ 绯容见着他，却是上前呼唤，段青压下惊异，再失落与安心中给出一笑，听着绯容说话。 “哥哥啊，陈微尘不像你当初说的那么嚣张跋扈，绯容也不像你当年说的那么漂亮。”八年前段小楼才十岁，对着江湖武林向往无限，照着自家哥哥的样子想象着陈微尘，也照着段青描述的模样勾勒绯容的画像，如今都见到了，却大感意外。 段青笑得有些勉强，“他们的确与八年前相差许多。”连他自己都吃惊，更何况是初见的段小楼？ “大哥，绯容既然没有那么漂亮，你也就不要想她了，天底下漂亮的姑娘那么多，随便找个家世清白的姑娘娶回家，娘亲都会答应的。”段小楼一脸认真的说着。 “你呀，怎么操心起这事来了？”段青伸手点了点小丫头的脑袋，段小楼很少管事，更别说是男女之事。 “因为，因为……因为娘亲说过好多次叫你娶个媳妇嘛！”段小楼一时语塞，她觉得绯容怎么看都配不上自家大哥，段青对她心心念念这许多年，一直未娶亲，着实不值。 “哪有那么容易。”段青笑了笑，之前没有娶妻多少是因为对绯容的念想，现在不提绯容，叫他立刻去找个姑娘却也没那么容易。 “好姑娘那么多！”段小楼瞧着段青敷衍的态度，有些不满，叫到，“你看沈姐姐多好！找个像沈姐姐那样的！” “她？”沈霁云？段青想到忽然蜕变成大姑娘的沈霁云不禁露出笑容，几年没见，小丫头一下子变得不那么好认了，有着几分段小楼的活泼可爱，更多的是却是段小楼不需要有的老成干练，仔细想来，她身上到有几分娘亲的精神劲。 “嗯嗯！”段小楼使劲点头，沈霁云也不丑啊，人还那么好，要是能做自家嫂嫂，那倒是真不错。 “她可是青龙帮三龙头之一，你想的这么简单，问过青龙帮了么？” “青龙帮怎么了，我们青虹山庄也不比天龙帮差啊，你都不问问沈姐姐的意思，怎么就说不行！”段小楼不以为意，在她眼里，青虹山庄跟谁比都不差。 段青笑着还想说什么，却猛然严肃起来，耳朵聆听着楼下的声音，伸手止住段小楼的询问，段小楼满心疑惑，听了半天只听到下面人声吵闹，隐约听到有壮汉喊话自家大哥，言辞挑衅。 第29章 又有人来挑战自家大哥？ 段小楼立刻从位子上起来，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却见是个锦衣少年带着一行大汉冲着老板发话。 “我倒是要瞧瞧那段青是三头六臂还是……”那少年扯着嗓子喊话时目光正与段小楼对上，段小楼冲他扬起笑脸，谁知少年竟然话音一顿，随即喊道，“你是哪家的小姑娘，难不成看上小爷？放心，跟着我包你穿金戴银……” “我呸！”段小楼立刻就翻脸了，骂道，“你是哪里来的野小子，也不打听打听姑奶奶是谁，张嘴就敢说胡话，小心被打掉了牙，到时候留着你那金银去补牙吧！” 那人挨了骂，顿时变了脸色，撸着袖子就“哐”“哐”“哐”“哐”往楼梯上爬，一边爬一边念叨，“死丫头真给你脸了，瞧我怎么收拾！” 段小楼这边伸手就要拔剑，却听段青道，“坐下！” “嗯？”段小楼被叫的心神恍惚，眨巴着眼睛真就坐下来，回过神来冲着段青嘿嘿一笑，自己要是受欺负了，大哥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她倒要瞧瞧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要怎么被收拾。 谁知道段青伸手把桌上小半盘子白切鸡赶到段小楼碗里道，“喜欢吃就多吃点。” 段小楼很听话的拿着筷子吃了起来，黑黑亮亮的眼睛咕噜咕噜转着瞧向楼梯口方向。 果然没吃两口那少年就冒了头，瞧着段小楼笑得十分恶心，年轻而猥(o′｀)琐的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两手不停搓着，看的段小楼都吃不下了白切鸡。 “小丫头，你可知道我是谁？”少年很得意，然后 “噗通”一声跪到地上。 段青手里的盘子不偏不倚砸到了膝下，叫他重重跪地，而少年显然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下意识的伸手撑地要爬起来，段青又一个杯子打在额头直接把人打翻了下去。 -- 第48页 “哇哇哇，大哥，你的暗器功夫越来越好了！”段小楼高兴的一拍桌子，直接跳了起来，听着那人在楼梯上“哐啷哐啷”一阵响，直接笑出了声。 “别笑了，快回驿站。” “唉？我不是才刚出来么，还有好多话没说呢，为什么要回去？” “你的任务是保护唐王，有什么话迟些再说，现在我也要走。” “为什么？你不是住在这里么？这么晚了去哪儿？” 那头青着一张脸的齐茂已经上来了，叹着气道，“段大侠，您可真敢，你知道那少年是谁么？” “余年的独子，余中。”段青面无波澜。 “你知道还敢下这么重的手？”齐茂两眼都瞪直了，“你要是在这里休息一天两天就走也没什么关系，你可是还要再临安留上一阵子，得罪了余家，你还想走？” “哼。”段青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道，“就凭他调戏小楼，我没打断他两条腿已经是手下留情，更何况他平日里欺压百姓调戏良家，早已惹得众怒，不过因为余年的威势压得众人又怒不敢言。” “你也知道……”齐茂还想说些什么，段青却是拉着段小楼的手直接从窗子翻出。 “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段小楼还没反应过来，难道是怕余中杀回来？可是自家大哥敢出手就不怕余中杀回来，连余年杀过来都不怕才是。 “送你回去，天要黑了。”段青懒得解释是因为齐茂一流的念经功力，不走能被念得头疼，干脆早点离开。 “大哥，我还想再跟你说说话嘛！”段小楼还没玩够。 “有什么话回家再说，别忘了你要贴身保护唐王，天黑之后什么虫鼠蛇蚁都出来了。” “对哦，我要回去保护罗笙！”段小楼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天黑了万一来刺客了怎么办，虽然说应该不敢闯进驿站，可是天黑了总是叫人放心不下，又道：“大哥，你觉得罗笙怎么样啊？” “唐王是个好王爷。”段青面色不善，也没有说太多。 与天下百姓，朝堂百官，唐王都是个好王爷，品行优良，乃是中流砥柱，可是说到和段小楼这回事，段青却是头疼的很，无论如何他都不喜欢段小楼耽误在一个姑娘身上，可是这个姑娘偏偏是利于家国功在社稷的唐王。 至少在临安，不能出事。 “大哥，你别担心，我知道你的意思。”段小楼瞧着段青的面色也笑不出来了，只道，“你回去之后小心些，我看那个余中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如果不是顾虑余家，他怎么可能轻易饶过余中，换个人定要打断他的腿，竟然敢当着他的面欺负小楼！ 等段小楼回到驿站，罗笙还在书房。罗笙的书桌上永远对着大堆的公务，偏偏还有闲心放一两本书，要么是《诗经》要么是《史记》、《周易》，段小楼都不知道罗笙哪来的功夫，明明书案上翻开来全是临安府的公务。 罗笙瞧得专注，没发现段小楼，正在翻着书页，熏黄的烛光打在罗笙脸上，将碎发和睫毛都镀上了一层明晃晃的亮色，段小楼轻轻坐到一旁看着。罗笙长得端丽俊秀，只是五官比起普通女子更深邃，没了姑娘家的柔和，却有着适宜身份的硬朗。 额头饱满，有着天生的高眉弓，眼窝却十分平顺，鼻梁挺直，鼻翼略广，嘴唇偏薄，微微抿起，自带威势。段小楼看着看着傻笑起来，罗笙怎生的这样好看。 “嗯？”罗笙终于注意到了身边多了个人，她早下令段小楼进出不必通报，也因为这丫头走得勤，通报来通报去容易打断思路，也就放人了段小楼进进出出，如今突然一下出现，也不奇怪，瞧着她的笑脸只问，“见到了段青这样高兴？” “见到大哥是挺高兴的，不过我不是因为他才笑得。”段小楼一手撑着地，挪到罗笙旁边，脑袋往罗笙肩膀上一砸，继续笑着，“我看到你，就想笑。” “我长得好笑？”罗笙一手拿书，一手揉了揉段小楼的额头，说话间也带着几分笑意。 “不好笑，好看。”段小楼乐呵呵的说到，“以前我都没发现，你的睫毛好长！” “也就你敢这样肆无忌惮。”罗笙弹弹段小楼的额头，天底下好奇她的人不少，但是极少有人敢直视她的眼睛，大多数人察言观色都不敢将目光放在她的眉眼间，生怕与她目光撞上，冒犯了亲王。 “这有什么关系。”被罗笙摸得挺舒服，段小楼在罗笙肩膀上蹭了两下。 “怎么回来的这么快，我还以为你要在段青那里耽误会儿。”罗笙眼光又放回了书上。 “大哥说天黑了，要我回来贴身保护你，临安这里奇奇怪怪的人太多了，我担心你啊！”段小楼嘴巴一撅，抱着罗笙一只胳膊，又怕打扰她看书，只能将下巴搭在罗笙肩膀上，伸手抓着罗生的衣袖。 “奇奇怪怪的人？你碰到谁了？”罗笙翻动着书页，间或回头看来一眼段小楼。 “余中。” “余年的长子？” “嗯！听他的意思好像是要跟我大哥比划比划，结果一见面就被我哥哥打得滚下了楼梯，可解气了！”段小楼想到余中的狼狈样，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抓着罗笙的手来回摇晃，罗笙却是放下了书，神色认真地看向段小楼。 “他对你说什么了？”罗笙开口，竟然有几分隐忍的怒气。 -- 第49页 “唉？你怎么知道？”余中调戏自己这事…… “就你这脾气，能坐看余中冲到眼前？”罗笙叹了口气，段小楼也是被宠出来的脾气，但是瞧着天真可爱的段小楼，她就是想宠，估计青虹山庄也是一样，才养出了牙尖嘴利有事就敢站出来的段小楼，就算她一直冒冒失失，罗笙也愿意宠着。她不需要段小楼学乖，肆无忌惮的段小楼才是她喜欢的段小楼。 “那余中在临安府也是一霸，没少仗着架势强抢民女，就你这模样送到跟前，哼……”罗笙冷笑一声，敢跟自己抢女人？ “你不要生气嘛，大哥帮我报仇了，就算大哥不在，我也把他打得落花流水，不会有事哒。”段小楼没放在心上，看到罗笙有些不高兴反倒撒起娇来。 “你们是在哪里遇到的余中？”罗笙面色缓和了些，却还是不肯放过这个话题。 “醉仙楼啊，怎么了？”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啊？”罗笙到了临安府几乎就没离开客栈，不是和临安四少交手就是去府衙敲打临安贪官，现在两个人一起去，“你要微服私访么？” “微服私访……嗯，也挺有意思。”罗笙伸出手，捏了捏段小楼柔软的面颊，心情立刻好了不少，不觉把人抱在怀里，贴着耳朵说到，“就像当初我们来临安一样。” “和当初一样一起随便走走？那太好了，罗笙，临安府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我带你去看看！” “明天就去醉仙楼。” “醉仙楼也有特别好吃的点心！” 第30章 次日一早，两个人吃了早饭出门，段小楼开开心心挽着罗笙，一回头看到陆离带着一行膀大腰圆面容严肃眼神犀利的壮汉立刻笑不出来了。 罗笙淡淡一笑，你还没习惯？ 段小楼深吸一口气，仿佛觉得牙根隐隐作痛，回想起来，从狮子岭一路过来，罗笙走哪儿都带一群小尾巴，再一想罗笙的身份，万一身边没人出事了也是个麻烦，于是绞着头发道，“他们稍微离远点，行么？” 被逗得低头一笑，罗笙朝着后面挥挥手，陆离还真的带着人往后退了一截，没有一群人睁大眼睛盯着，段小楼也能喘口气，又欢欢喜喜的拉着罗笙出门了。 一行人都换了便装，似出游的公子哥儿。刚开始段小楼觉得好玩试了试罗笙的衣服，居然套在身上都嫌大，结果脾气上来，还跟往日一样，做个姑娘家打扮，挽着罗笙的手腕子，带着她走街串巷去找那些小吃摊子。 “没想到这里面还挺有意思。”罗笙似乎是头次到这种地方，脸上挂着笑容东看看西转转，虽然没买什么，却也兴致勃勃。 段小楼那边买点心看到有小孩子不停地看着自己，索性将点心都买了，第一块递给罗笙，后面的分给小孩子，那头摊贩等着收钱，段小楼身上铜钱不够，银钱小贩也找不开，只得回头去问罗笙要，罗笙咽下去嘴里的点心，两手一摊道，“我什么时候身上带过钱？” “啊？”段小楼傻眼了，随机一想，也是啊，罗笙出门，后边一群人伺候着，什么时候为银钱费过神？可是直接给银子小贩找不开，铜钱还不够，点心又分给孩子们拿不回来了，总不能强占人家东西啊！ “要么，老婆婆你等一等，我去换一下？”段小楼挠着头也没了主意，干脆叫罗笙在原地等自己去换吧。 罗笙翻了个白眼，这丫头脑子瓤了？回头叫了一声，立刻有小厮上前把账结了，段小楼满脸通红就往罗笙怀里钻，喃喃道，“我忘了还有他们！” “噗嗤。”罗笙把人腰一搂，直接就往怀里带，道，“别玩了，去醉仙楼。” “是是是，去醉仙楼，现在过去坐会儿，马上就能吃午饭了！”段小楼玩了半天才想起来，今天是要去醉仙楼，看罗笙怎么收拾余中。临走眼睛却瞟到一支簪子，上面缀着红豆，款式古朴，但是红溜溜的豆儿圆润光滑，看着莫名喜欢，段小楼一下子就身子一偏拉着罗笙走过去，拿起簪子把玩。 “你喜欢这个？”罗笙有些惊讶，看惯了精工打造的首饰，眼前的乌木簪子显得有些粗糙，自己之前送给段小楼的无一不是精工良造，也没见她这样欢喜。 段小楼还低着头看簪子，没注意罗笙的脸色，笑着说道，“是啊，好玩。” “喜欢就拿了吧。”罗笙也不愿和她去计较这些小事。 等两个人到了醉仙楼，果然接近午饭时分，店里已有人开始点菜，更有卖艺女子手持乐器弹唱，罗笙一眼扫过大堂就被人请到了二楼雅间。 醉仙楼的老板齐茂看到段小楼挽着个公子模样的人心中已然好奇，又见身后一群侍从，当下谨慎了三分，亲自上前伺候着，安排着伙计端茶递水，又问是否要听曲儿。 一句话问的段小楼黑了脸，罗笙却是直笑，摆摆手道，“不必了，照着小楼喜欢吃的点心先上几盘。” “好好。”齐茂搓着手下去，直接去找段青，段大侠你妹妹带来的是什么人啊，看着不大对劲啊。 “你啊，什么也不要多问，小心伺候着就是。”虽然昨天就觉得不妙，却也想不到唐王真的会直接杀到醉仙楼来，估摸着余家今天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一群人是各怀心思，面容或微笑或严肃，只有段小楼看着点心两眼放光，伸手夹一个就往罗笙嘴里塞，跟她说如何好吃，罗笙咬了一口放下，却叫段小楼少吃些，免得一会儿吃不下去午饭。 -- 第50页 “你规矩真多！”段小楼虽然是听话放下了筷子，却还是忍不住冲着他吐舌头，只要罗笙在，就管着她吃饭，点心多吃了都要挨几句说，听话归听话，被这么一说心里却也不快活。 又见陆离上前不知与罗笙说了些，竖着耳朵去听，原来是周锦有事要禀告，没想到罗笙笑了笑竟然叫周锦直接过来，这是要在醉仙楼办公？ 等两人饭吃得差不多，余中才现身，一进来就被齐茂冷着脸往外赶，当下脾气发作，扬言要烧了醉仙楼。 段小楼当然耐不住性子又趴到了栏杆上去看，余中在下面推搡了片刻，直接让家丁赶走了食客，居然站在大堂中央，叉着腰道，“叫段青出来，今天我要跟他一较高下。” 那边齐茂好不容易忍不住笑，上前和起稀泥，“余公子，昨天你们不是都打过招呼了么，段大侠不在醉仙楼，就这么算了吧。” “昨天？”不说还好，提起丢了面子的昨天，余中红着脸，声音一顿后立刻放开嗓子骂，“昨天是那龟孙子偷袭，有种出来跟我堂堂正正对战，看我不把他打得趴下，我今天特地请了火云大师来做见证，你快叫他出来！” 火云和尚？段小楼记得这人是个花和尚，虽然武功极高但是好女色更贪财，只要给钱什么都肯做，嘴上口口声声佛法无边，两手却恨不得将酒色财气都拢在怀里。这几年都没了踪迹，有人说是被人寻仇灭了口，也有人说是被人重金聘请去炼药，总之销声匿迹，如今怎么会出现在临安？莫不是余中找了个人来吓唬自己？ “嘁！”听到余中自说自话，段小楼先忍不住笑了，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居然还敢跟自家大哥叫板！ 余中也注意到了楼上趴着栏杆的段小楼，脸色一白，指着她道，“又是你这个骚……”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只瓷碟飞下去，余中手里提着剑就要打，却在半途被人用袈裟卷去，丢在地上闷闷一声响。似是余中嘴里叫唤着的火云大师，中年大和尚面色如秋枣般红润油亮，方脸上一双眼睛目光如炬，看得段小楼生出几分胆怯，下意识往后一缩。 那边余中却仍然在叫唤，“你们这群无耻之徒又在偷袭！” “偷袭？你可太看得起自己！有本事你上来，本姑娘现在就告诉你天高地厚！”段小楼火气也上来了，下意识就要学着余中卷袖子，结果袖子一拉露出细细白白的手腕子立刻浑身一个机灵又把衣服放了下去。 余中听了话果然要上楼，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回头笑呵呵地请了火云大师先行上楼，段小楼只听到那人步伐沉稳、有力，下盘极稳，似是内家高手。 “阁下可是水岩寺的火云大师？”就在段小楼迷惑的时候，罗笙那边却是淡淡开口，嗓音不大，语音清朗，竟然带着几分内力。 “老衲多年没有行走江湖，不想还有人认得。”大和尚笑起来面容狰狞，语气之中甚是得意。 “我与水岩寺主持水云大师有过数面之缘，也曾听他提过，火云大师修为甚高，近年来四处讲禅，甚至远赴西陵族宣扬佛法……”这边罗笙悠悠说着火云大和尚的行踪，那边却是青筋暴起，袈裟无风自动起来，显然已经带上了怒气。 “大胆！竟敢对唐王殿下无礼！”静默多时的亲卫队见此情景纷纷拔刀，就连段青也现了身形。 方才气势汹汹的两人顿时停住了身形，僵在原地。 “唉，火云大师出来宣扬佛法，你们怎可如此无礼？”罗笙依旧是笑，只道，“大师请进，余公子也请过来坐。” 楼梯上的两个人一时间脸色有些发白，但是醉仙楼门口不知何时又聚起了一批人，多是青纱蒙面，只露出一双目光如电的眼睛，似乎早已将此处包围。 火云和尚红黑的脸忽然变白了不少，被陆离请到隔壁桌子上。 余中也被亲卫队瞩目着坐到了唐王身边，两只眼睛快将地板盯出了窟窿，身体蜷曲起来缩着。 段青不声不响站到罗笙一旁，双眼紧紧盯住火云和尚，那边陆离虽然收了剑，目光却比铁剑更为锐利，段小楼坐在桌子上浑身不自在，感觉众人的眼光都要把自己烧出几个窟窿出来，只有罗笙还在微笑。 对着火云一拱手道，“久闻大师法号，晚辈拜见禅师。” “殿下……客气了。”火云和尚面色恢复成了红黑色，合十行礼准备来说是变得更沉了，红得发紫，紫得像黑，沉沉一副死相。 这边罗笙却是转头看着余中，余中直接双膝跪地叩首道，“草民余中拜见唐王殿下。” “起来吧。”罗笙拉长了语音，幽幽一声似是叹息，合拢扇子一指自己旁边的空位就道，“你且坐下吧，你父亲余年一直以来行善积德，为临安百姓做了不少实事，没想到余公子行事竟与令尊背道而驰。” 余中的鬓发已被打湿，汗珠从额头滚落，却也不敢伸手去擦，只是佝偻着腰肢，低着头，兢兢战战地坐着听训。 第31章 瞧着余中弯折腰背脸都快埋到了桌子上，罗笙手指搭着折扇，慢慢打开来，眼睛不再看向余中，只道，“想来也是余公子年少无知，一时冲动下妄行，却也不该本王来说。” 唉？这是什么意思？就这么简单放过了？ 段小楼正疑惑着，就看到罗笙回头，对陆离低声吩咐了几句，随机看向火云和尚道，“真巧，火云大师既然在此，不如就由火云大师来说一下禅道，让余公子体会一下佛法宽容厚德，往后行事，也不要如此冲动，本王也聆听一下火云大师的上乘佛法。” -- 第51页 这下余中松了一口气，火云的脸却更黑了，几乎没了肉色，段小楼甚至看到他嘴角抽了抽。 “怎么，莫不是大师嫌弃这里简陋，需要另外建一座法坛才肯讲经？”罗笙眯起了眼睛，笑呵呵得看着火云。 “这倒不是，只不过不知殿下想听什么经法……” “噢，大师莫要误会了，今日讲经，主要是说给余公子来听的，您看余公子若要修身养性，应当研习何种心法？” “余公子年少轻狂，乃是心性修为不足，理当聆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所谓空不异色色不异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从前有个一个地主……” 火云大师开始还有些尴尬，后面将其佛法来渐入佳境，面色正常了许多，扬手说起佛经里的故事，几乎是唾沫横飞满目深情，听得段小楼趴在罗笙怀里笑得浑身发抖，一边努力憋着笑一边看向罗笙，却见对方满目淡然，嘴角微微牵起，似有几分笑意，面容平静，仿佛沐浴在佛光普照之下，满心虔诚，段小楼简直要怀疑在自己身上捏来捏去的那只手是不是她的。 唐王向来耐性奇佳，一坐四五个时辰都稳稳当当，安安静静面带微笑要听大师宣扬佛法，对方只能一刻不停地说。 那边火云大师声泪俱下的说着佛法，这边余中听得连连点头，汗水和泪水糊成一边，不停用袖子擦着，濡湿一片绸布，余家的人站在楼下，上也不敢上，退也不敢退。 段小楼瞧着眼前这处好戏，笑憋笑憋得满脸通红，眼睛都浸出了泪水，罗笙伸手给她擦着泪水道，“果真是佛法无边，感人肺腑。” 段小楼只想问一句：你到底是怎么做到面带微笑听他们说这些瞎话演这出大戏的？ 这边主座上却是面带微笑，口角含笑，看着火云大师的眼神里竟然有几分崇拜之情。闹得火云大师几度停下来，结果一看唐王的表情又立刻挥舞起手来继续宣扬佛法，余中从头到尾低着头，偶尔抬眼看到唐王又立刻低下去，段小楼觉得他迟早脖子要断。 这种情况一直到余年匆匆赶来，几乎是爬上楼梯，对着唐王就跪地磕头，“殿下恕罪，都怪小人教导无方，冲撞了王爷，还望王爷高抬贵手，饶了小儿，日后草民一定好生教导，再不让他胡作非为……” 余年一来，火云也停了宣扬佛法，一双眼睛露出凶色，却又立刻收拢起来，双手合十站到一旁，念一声“阿弥陀佛”。 “余公子不必如此客气，我想少公子听了火云大师讲授佛法，一定大有裨益，日后行事，定会有所改善。”罗笙说话时，两眼紧盯余年，余年微微佝偻着脊背，却依然站得稳稳的，再三与唐王保证，日后余中行事定然向善。 这边余年带着余中和一群家丁退下，临走朝火云大师看了一眼，却是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转身领着自家孩子走了，徒留火云大师欲语还休，伸出来的手不知作何姿势。 这边有女子捧茶上来，罗笙接过，揭开茶盖一指让人也给火云大师上茶，段小楼却是看着那捧茶人吃惊，这分明是天龙帮的三龙头之一，沈霁云！怎么会出现在醉仙楼打扮成婢女模样？ 那边沈霁云却是盈盈一点头，转身从小厮举着的托盘里取出茶盏，双手捧着递到火云和尚跟前，连段小楼都能看出火云和尚两眼放光的盯着沈霁云，沈霁云安安静静退到了一旁，对着露骨的目光什么都不说。 “火云大师远道而来，可惜驿站已经住满，委屈大师在此处将就一下。”罗笙饮罢茶水，淡淡嘱咐了一句，也不等答话，径直起身下楼。 瞧着罗笙脸色不对，段小楼赶忙跟了上去，亲卫队执刀跟随，却是下楼听到“哐噹”一声巨响，似整间房子都晃荡了一下，回头去看，只见二楼冒出来一截雪白的尖刃到栏杆外，照着日光十分刺眼。 刀刃映着日光，刺到目眩神离，却也只是片刻，楼上打斗声又起。 段小楼回过头来，却见罗笙已经走下了楼梯，后面的亲卫队紧紧跟随，立刻迈开腿并步走到罗笙身旁，抓着罗笙一只胳膊道，“你是要他死在这里？” “自然不是，这里是酒楼，在此行凶依律是要处斩的。”罗笙任由段小楼挽着手臂，心情不错的抓着段小楼一只手，笑呵呵得往外走去。 “那我大哥他们……”段青和沈霁云一起出手，是什么意思？方才的招式，只有一截剑尖，她却知道，这就是大哥的手笔。段青的剑，从来快而亮，传说曾有人被长剑晃到了眼，直接毙命。 “有些话要问问他罢了。”罗笙没有回头，事情既然交代下去了，那么她就只看结果，看余中的结果，看火云的结果。 几乎在唐王离去的同时，火云发现了异常，身体居然开始乏力疲倦，这绝不该是他会出现的情况，自幼勤学苦练，不管是外加功夫还是内力，都已罕逢敌手，唯一的可能就是被人下了药。 然而一路走来，他只喝了刚才的一碗茶。 猛然抬头去看那捧茶的女子，却见年轻姑娘脸上挂着阴柔诡谲的笑容，不符合年级的阴沉，瞬间将内力灌注袈裟打过去。 就在女子转身躲到柱子后面，鼓胀的袈裟裹挟着罡气直接打上了直径两尺的柱子，将缠着麻绳抹着泥灰刷了红漆的柱子直接拍烂，一时间烟尘滚滚。此时段青长剑已到，直直刺向大开的前襟，火云来不及换手，将余力未去的右手挥了过来。 -- 第52页 长剑割裂袈裟，却也被打的一偏，连带着段青身子歪斜，整个长剑递到了栏杆之外。然而段青压低了身子，两足踏开，长剑回转却又从下攻来。 火云如火焚烧的双目之中映照着雪亮的剑刃，一瞬间左边衣袖也已运起内力，直接用长剑去刺灌注罡气的衣袖，就看是谁的内力更高一些，他不相信年纪轻轻的段青有可以跟他一较高下的内力。 方才一击，段青吃亏不小，这次已经稳住了身形，腰身联动，几乎将全身的力气都放到了长剑之上，碰上宽广衣袖的时候却依然被剑刃上传来的回弹之力震得不轻。辛好，那力道很快就消失了。 段青长剑一挑，割断了火云的手筋，这才敢伸手抵住对方软倒的身体，瞧着站在火云身后的沈霁云，沈霁云冲着他一笑道，“方才多谢啦。” 沈霁云拢着袖子，段青甚至没有看到兵器，只看到火云颈椎上，大约第五第六节椎骨的位置上有一滩血。 “你是什么人？”火云艰难的转着眼珠，死死盯着沈霁云。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你只要明白，回答我的问题就成，否则，我定叫你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女子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可以说是刻意放柔了嗓音，像是每个男人都喜欢的吴侬软语，温柔亲和的嗓音，低低的在火云耳边徘徊，似世间最恶毒的诅咒。 没想到他一生女干□□子无数，到头来却栽在一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手上。 在女子捧茶时，他便盯着对方一双纤细白嫩的玉手挪不开眼睛，如今这双手将他的脑袋扶起，甚至将布巾沾湿了热水给他擦着脸，女子身上清淡的体香钻入鼻孔，正如年轻女子温柔关切的笑容。 “大师，冒犯了。”火云摊到在地上，女人给他擦脸，幽幽叹息着，伸手将布巾放下，外头笑着，“所以，你去西陵做什么？” “自然是弘扬佛法……”火云轻蔑一笑，后半句却被疼痛打断。 女子纤纤玉手，细长的手指夹着一寸多长的铁钉，一点点钉入掌心，微笑着道，“大师，你继续说，我很喜欢那些虚无的故事，你们一脸诚恳地说出来，就像真的一样，时间全是真善美，没有一点丑陋，你们描绘的极乐西方，真是太美好了。” “等等……”火云疼得满脸冷汗，手掌鲜血不停冒出，濡湿一片，却见眼前女子也就面带笑容，温柔亲切，心中忽然一阵绝望，这女人难道是炼狱之中逃生的修罗？“我去西陵是受蛮族首领邀请，过去帮他们对付偷袭的中原武林人士……” “那么，为何来到临安。” “自然是受余年公子邀请……”后半句火云不太能说出来，因为女子细瘦却十分有力的手抓着他的下巴，强迫他嘴巴张开，另一只手探入口中。曾经他强迫过许多女子做的事，如今轮到他身上，没来由的惊恐。 女子依然在笑，看着他道，“你们佛家有说过，撒谎者，当入拔舌地狱，这修行，我来成全大师吧。” 第32章 段青问了半天什么也没问出来，然后被沈霁云喊着去吃了晚饭，等他吃饱了回来，沈霁云正在洗手，火云躺在地上半死不活，血流满地。 “怎么样了？他没伤到你吧？”段青看着意味不明的血渍有些担心，虽然知道沈霁云武功不错，但是火云的功力和自己不相上下，他担心火云奋力一搏，反而伤了沈霁云。 “还好。”沈霁云低头擦着衣服上的血渍，可惜怎么擦都留着红色的血痕，只能拍拍衣服皱起淡淡道，“话已经问出来了。” “是么，你等一下。”段青匆匆离开，留下不明所以的沈霁云，回头看着躺倒在地的火云，心里不觉打鼓，段青该不会是叫他把火云抗到驿站吧？ 谁知段青拿了一套衣服过来，脸上有些发红，别开脸没敢看沈霁云，只道，“我看你跟小楼身形差不多，她的衣服你应该能穿，换一下再去驿站吧……咳咳，毕竟是去见唐王。” “多谢。”沈霁云接过衣服，转身去了离间换下染血的罗裙，推开门看着段青将火云又给绑了起来，不觉发笑。 “他吃了软骨散，十二个时辰内决不能动弹，你要是不放心，不如再喂他一副？”沈霁云手里还拿着换下来的衣服，伸手别着碎发，看得段青一时失神，随即低下头来。 “你带了那么多？” “以防万一，在我们这没什么关系，若是伤了唐王，你我万死不足以辞其就，再者说，他这种人，武功还是废了好，免得再去祸害良家。”沈霁云一路走来，见多了恶棍*魔侵犯女子，故而也最恨这等人，偏偏碍着天龙帮是武林一大帮派，与各家各派交好，若不是犯到自己头上，也不好出手，如今有唐王的命令，自然是不会手软。 软骨散服下会消散内力，但是服用过多会损伤经脉，不及时服下解药甚至永远恢复不了内力。 但是面对作恶多端的火云和尚，显然不用考虑这么多，若不是唐王还有话要问，直接送他去见佛祖才能告慰那些被他残害的在天之灵。 段青只是叹了一口气，女子体柔，在武力定高下的江湖上更容易遭受偏见排挤，甚至欺凌侮辱，这也是他们始终要把段小楼放在眼皮子底下的原因，免得一不小心被人欺辱了，而沈霁云从寇璞离开天龙帮之后，独自周旋在各大势力之间，吃得苦绝不会少，也难怪免得火云和尚下手如此狠辣。 -- 第53页 二人将火云和尚送去驿站，却是陆离接待的他们，问起火云和尚的事情，段青只道，这要问沈姑娘了。陆离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难道名震江湖的段青居然比不过这个女子？ 沈霁云没看陆离，而是拿着纸笔将供词写好，直接递给陆离道，“他现在恐怕已经无法签字，直接让他摁手印吧。” “勾结西陵蛮族，联系向阳山匪徒预备……”粗略看了一遍，这供词的意思是火云和尚勾结外族叛国，还意图刺杀唐王，报上去直接凌迟的罪行，不觉变了脸色，瞧着沈霁云犹豫道，“这都是真的？” “你不妨再问问他。”沈霁云被遭到质疑也不生气，只是淡淡一笑，瞧着陆离走到火云和尚面前。 “你从西陵族回来？” “老子只是过去讲经！”火云和尚似乎恢复了几分力气，张口就骂，“你们几个小崽子休想屈打成招……” “嗯，勾结蛮族对了。”陆离自顾自地点了点头，手指下滑，算是认定了这一条，继续照着供词问道，“你在西陵失势以后，回到中原寻找机会，首先联系了向阳山，发现其中有旧相识。” “你血口喷人，老子从来没去过什么向阳山！”火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一条也没什么问题，那么最后，听说唐王悬赏最高，奈何苦寻不到机会，发现余年正在招揽高手，便欣然投靠……”完全无视货运的挣扎，陆离将供词念完，直接伸手拿着火云和尚的拇指画了押。 一旁的段青和沈霁云对视一眼，原来你们问话是这么来的，真是高效率！ 陆离将文书收起来，又道，“火云和尚，我劝你最好老实交代，向阳山上都有哪些人，都说出来也许王爷开恩还能饶你一条生路。” “哈哈哈，你们当我是三岁小孩么？勾结外族的罪名定下，我还能活？”火云终于发现自己落入彀中，即便挣扎也是徒劳，如今余年急于将自己撇清，唐王的意思是叫这些人来查自己的底细，断无让他活着走出去的可能。 “至少你可以死的痛快点。”陆离眼神变冷，“谋杀亲王的罪名成立，你要受上三千六百刀，不，你在上刑场之前，会生不如死……当然，要是你现在交代了，我也不会在你身上浪费力气，与其让我们想尽办法来撬开你的嘴，不如让我们用这份力气去对付别人？” “难道此时此刻你还以为，会有谁来救你？”陆离笑了，或许火云和尚根本没想到会撞上唐王，也没想到一见面王爷就下令抓捕，本是余中一次挑衅，却成了解决向阳山的抓手。 火云和尚勾结西陵是很久之前就有的传说，只是朝廷的力量不足以将手伸到西陵，火云和尚一直行踪隐秘，谁能想竟然会在临安露面。有余家的庇护，也难怪他们查了这么久也查不出来。 油灯昏暗的光芒拢着众人，光纤朦胧，几人忙碌了一天，意识也有些模糊，但是此刻却极为精神地盯着火云和尚，气氛微妙地紧绷起来，似乎连烛火摇晃都有了声音，火云和尚偏头，死死盯着沈霁云。 他明白陆离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余年转头离去的时候他已成了弃子，唐王下手之快根本没有给向阳山反应的时间，初见面便将他，将向阳山伸进临安的手折断了。 年轻的女子和剑势迅猛的段青，还有眼前皮笑肉不笑的人，每一个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货色，现在不说，后面等着他的是无数酷刑。最后沙哑的嗓音说道，“所有的问题，我都已经告诉她了。” 说话时眼睛死死盯着沈霁云，沈霁云低声和段青陆离说了两句，陆离抬起头来，笑着说到，“既然都说出来了，不妨再说一次。” 火云和尚面无表情地说到，“说出来，我有什么好处？” “总归是没什么坏处。”陆离也是笑，事到如今还想着要好处？“如果你能诚心诚意为唐王效力，让王爷满意，富贵荣华，还远吗？” 火云和尚无神的双眼似是又燃起一把火，生出了神采来，连说话也多了几分力气，“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这就要看，你对唐王有什么用了。”陆离弯下腰，又开始最初的问题，“西陵族给了你什么？” 和尚已经妥协，签字画押文件俱全，人也基本废了武功不能再逃，陆离却是将审问进行了整整一夜，一样的问题问完一遍又一遍，一边是许诺以荣华富贵，一边是威胁酷刑鞭笞，听得沈霁云都开始迷糊，陆离到底是要做什么？ 到了后半夜有些熬不住，坐在椅子上就打起了瞌睡。 等沈霁云醒来，却是在陌生的房间里，揉揉眼睛，直只记得昨夜到后来她已经倦乏无力，被段青带到此处到稍作休息再向唐王报告，没想到过于疲累居然一觉睡了过去。 此刻醒来头还有些疼，揉揉额头却发现段青趴在桌子上，显然也是累狠了直接睡着，轻手轻脚的给他盖上被子，不想将人惊醒，撑着脑袋问她，“什么时候了？” 沈霁云扭头一看，外面天色正发鱼肚白，“马上就要天亮了，陆离呢？” “也许还在问话，我们去看看。”两人打了水匆匆忙忙将脸擦了一下，又回到昨夜安置火云和尚的杂物间，却见陆离坐在桌子前，正在比对着几分口供，难道昨天陆离问了那么多遍，就是为了多些证据？ “陆兄，你这是做什么？”有问题的不仅仅是沈霁云，段青也不太明白。 -- 第54页 “哦，我只是担心他为了避免刑罚，随口编造了胡话，若是不查证清楚，到时候去向阳山会更麻烦。”陆离将口供收起来，说到，“你们给他用了软骨散，昨天到这里之后，他的神智已经开始逐渐昏聩，一开始可能还会编造假话，但是后面已经开始思绪错乱，这时候最容易露出破绽，所以我多问了几遍。” “你昨天一晚上都没睡？”陆离也是跟着唐王一路南行，随时侍奉在唐王左右，比他们也没轻松到哪里。 “我没事……”陆离揉了揉额头，显然也是在强打精神。 “大哥，沈姐姐，陆大哥！”段小楼忽然跳出来，将众人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里？殿下那里……” “哎呀，就是你们殿下叫我来的！她也忙了一晚上，叫你们去吃早饭！” 第33章 周锦发现有几笔账目始终对不上，不敢耽误立刻向唐王禀告，正在醉仙楼听火云和尚宣扬佛法的罗笙立刻吩咐人回到驿站，离开之后直接钻入了书房。 段小楼还是第一次看到罗笙忙成这样，一群人在下面打着算盘霹雳巴拉的算也就是了，自己也拿着账本一笔一笔的对。偏偏罗笙还有个毛病，做事时不吃东西，急得段小楼直接把人从书案上拽了下来。 结果罗笙吃完了一漱口，又趴回书桌上，一忙就是通宵，段小楼翻开来没看几页脑子就迷迷糊糊发沉，最后听着纸张反动的声音迷迷糊糊趴到了桌子上，等她醒来，罗笙维持着翻动书页的姿势，却冲着她微微一笑，心情似是良好。 “啊，抱歉，我睡着了。”段小楼揉着眼睛发现身上还披着罗笙的外套，立刻给她送了回来，不觉惊讶，“你就这么看了一夜？” “嗯，他们账目做得隐蔽，辛亏周锦细心，发现税银对不上反复排查，不然谁能想到，临安府每年都花钱养了一群土匪。”罗笙说到此处面露狰狞，看的段小楼心中生寒，怯怯问道，“你的意思是，临安府有一部分收税被人送到了向阳山那里？” “嗯，我已经派人连夜重审了几位税官。”罗笙说到这里撑着桌子站起，居然身体踉跄往前一歪，段小楼连忙伸手把人扶住，急道，“别管那么多了，快去睡会儿吧！” “他们都在忙，我怎么睡。”罗笙回过头来，仍是轻轻抚摸着段小楼的鬓发，柔声道，“只是坐久了有些乏力，不碍事，你去看看段青他们忙完了么，快叫他们来吃早饭。” “那你……”段小楼只知道自己应该陪伴在罗笙左右，却也着实不放心自家大哥他们，昨天连沈霁云都来了，到底是怎么对付火云和尚的？ “我吃完了会在那里等你。”罗笙书房隔壁就是堂屋可供休息，段小楼把人送去过立马撒开腿跑向了杂物间，去叫几人吃饭。 陆离本有些不满，可是一听是罗笙下的令，安排属下将人看管，立刻带着东西去拜见罗笙，罗笙饭吃到一半，许是累了，直接叫众人一起坐下来先吃。 陆离和段青吃饭都很快，段小楼想了想自己和罗笙在一起这么久，几乎没见过陆离吃饭，想来自己跟着罗笙一起吃的时候，陆离都是在旁保护，忽然间觉得罗笙和跟着罗笙的人，真是没有一个轻松。 等罗笙放下碗，陆离和段青早已吃好，段小楼跟沈霁云两个姑娘还在用餐，罗笙嘱咐了句吃慢些，又叫着两个人上书房。等段两位姑娘匆匆吃完饭赶过去，罗笙居然又趴在桌子上看口供，间或回头和陆离说着什么。 罗笙都忙了一个通宵，现在又来，段小楼担心她身体吃不住，但是话说回来，这事不经罗笙的手，有着实放不下心来，只能站在一旁听着。 陆离已经仔细比对过几分供词，里面的内容应当可信，一旁的沈霁云也补充了火云和尚一开始说的事情，不仅找到了向阳山与武林败类私下沟通的渠道，更找到了一条秘密去往向阳山匪寨的小路。 等事情终于忙完了，上午也过去了大半，段小楼心疼罗笙忙碌，又气她不知爱惜自己，红着一双眼睛拉着人去休息，看得段青直摇头。 “小楼他在王爷面前如此得宠，段大哥怎么还叹气？”沈霁云瞧着脸色不善的段青反倒露出调戏的笑容来。 “你不要开这个玩笑了。”段青摇摇头，陆离的眼刀已经飞了过来，只道是，“王爷开心，小楼也开心，我还能说什么。” 段青总归是有几分怨气，自家亲妹妹和一个姑娘家不明不白的在一起了，纵使这人是唐王，位高权重，却始终不是小楼的归处，就连段小楼自己也说过，不过是在临安贴身保护，将来唐王回到京城，段小楼又当如何？ 陆离脸色也不太好，他与罗笙，是师兄妹，是自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的朋友，也是主仆、王臣，他永远只能站在罗笙身后，他崇拜她，认可她，敬仰她，也心疼她，喜爱她，陆离对罗笙的感情似亲情一般深邃，又如爱情一样浓烈。 只是他从来不敢越雷池半步，当年陛下赐婚他觉得荒唐，觉得罗笙无辜又可怜，甚至想过干脆带着她一起远走高飞，免得做那人的提线木偶。 但是罗笙却摇头，隐忍沉默地迎娶了政敌之女，和以往许多次一样，站出来，以唐王的身份，以王弟的担待，辅佐着高坐帝位的君主，稳固着江山社稷。 他甚至不曾听过罗笙的怨言，即便偶尔有无奈至极的叹息，却终究流于无形。 -- 第55页 时时被传讯至皇宫深院，在他人看来至高无上的荣宠，却只有陆离知道，那是陛下一道又一道枷锁，一次又一次指挥遥控，让他的师妹，本不该沾染朝廷风雨的人，投身滚滚红尘，与那些老狐狸们斗智斗勇，牵制各方势力。 罗笙笑得勉强又不在乎，陆离也不能说什么，他能做的仅仅是保护那人的安危，有时候甚至连这一点也做不到。 扬名江湖的少年，落剑似迅雷闪电，罗笙却是微笑以待，请他退下。 远远地，他看到罗笙伸手邀陈微尘落座，折扇打开慢慢摇晃……他听不到罗笙说了些什么，只看得到那少年站起又坐下，抽出剑来抵着罗笙的脖子又放下，来回的踏着石板。 等到众人回援，罗笙却道不必了。 他已放下长剑。 再然后便是彻查江门血案，认赌服输一般隐匿姓名，成为唐王侍从中默默无名的影子。 罗笙和陈微尘都不曾提起过那日他们究竟说了什么，陆离却忽然看清楚，许多事情，必须由罗笙来做，也只能由她做，即便厌倦又无奈，她也不会逃避。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陛下才会对唐王如此宽容，由着她处理私事，将一切中伤和谏言压下，需要罗笙的时候太多太多，无关紧要的私事已经无法影响唐王的地位。然而，难道罗笙要一辈子如此？顶着已经亡故的兄长名分，坐在高高的王位上，俯瞰众生？ 众人是怎么想的，段小楼并不清楚，她只知道罗笙很累，吃了点东西就回房睡了，还拉着段小楼一起。 罗笙到底怎么想的呢？段小楼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看明白过罗笙的想法，她知道唐王万人敬仰，也见识到了罗笙作为亲王众人俯首称臣的模样，但是她心疼。 曾经遥远的背影拉进到眼前来，周旋于如狼似虎的势力之间日夜不分的辛苦工作，享受万人敬仰也承担着远超想象的重压。 忽然间有些明白为何玉珠儿如此温柔相待，倾心侍奉，不敢奢求一点回报，大约是明白罗笙的辛苦，所以不忍索求？ 段小楼叹了口气，伸手抚着罗笙的眉眼，合上的双眼没了平日里的凌厉之感，细长的修眉却自带一股不肯屈服的坚韧劲头。 仔细看着才忽然发现罗笙的样貌本就偏硬，加上习惯性的压着嗓子说话，从里到外，远看近看都像个男子，怪不得能让那么多人误会，唐王就是个汉子。 听罗笙提及她成为唐王的原因，段小楼有着满心的酸楚，却又见罗笙一点都不在意，心里更加替罗笙委屈，为什么她那个当皇帝的哥哥就不知道心疼一下妹妹，将她推到这刀山火海里来？ 段小楼想了许久，又不敢发出声来，生怕惊醒了忙碌许久的人，只得两手用力，将脑袋埋在罗笙怀里紧紧抱着她，不想罗笙竟然有所知觉，一手搭上段小楼的腰，将两人亲密无间的抱在一起。 搭在腰上的手有些凉，但是手的主人呼吸沉稳匀速，显然是已经睡着，段小楼趴在罗笙怀里，想了许多许多，最后却是伴着绵长缓和的呼吸声睡着了。 昨夜休息过，并没有罗笙那样劳累，自然也就醒的比罗笙更早，却看到罗笙双眼阖着，鼻孔中喷出来的热气扫到了脸颊上，连带着细软的虽然一起落在面颊上，忍不住伸手挠着。然后抬头瞧着罗笙抿起的双唇，唇角微微垂下，多了几分肃穆之情。 段小楼歪着脑袋，她记得罗笙笑起来很好看，温和宽广，似是天大的事情都不要紧了，天塌下来她撑着，但是不笑的时候却给人以严肃冷厉之感……要是罗笙能多笑笑就好了。 “在想什么呢？”罗笙的嗓音忽然想起，段小楼惊讶的抬头，正对上罗笙明亮的双眸，心中一惊，顿时哑然。 张了张嘴才小声问道，“罗笙，我吵醒你了？” “没有，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罗笙伸手捏了捏短小软软的鼻尖，这丫头最近变得更小心了，自己就那么吓人？ “快要吃晚饭了，我们起来吧？”段小楼眨巴眨巴眼睛，瞧着外面天色已经变得昏暗，想着今夜罗笙是不是又要忙碌。 第34章 龙盘临安府（34） “想不想出去走走？”罗笙忽而笑了起来，眼角堆起亲切的笑纹，温暖又柔和，补充了一句，“就我们两个。” “就我们两个？”陆离知道还不得急死？ 罗笙微微一笑，掀开被子，下床写了张便签压在桌子上，回头就拉着段小楼走窗子翻了出去。 被罗笙轻巧的身姿惊到，段小楼啊了许久才说出来，“你居然会武功？” “哈哈，陆离是我师兄，他会武功，我怎么不会？”罗笙笑得更开心了，她会武功，但是从来不用。她虽然地位崇高万人敬仰，但是却很有自知之明，她的武功在陆离段青一众人等跟前，根本上不了台面，就算是段小楼剑法也比她好太多。 所以到了她需要防卫的时候，已经不是武功好能解决问题的地步。那日陈微尘走到她跟前，也不是靠着武力解决。 但是会武功总不是件坏事，除了日常练习强身健体，还能用在逃离管束的时候，偶尔兴致上来，她也喜欢独自出去走走，不以亲王的身份，只用一个普通百姓的眼睛，去看看她一直努力经营的这个国家，去看看被人夸赞的都城，去看看百官口中盛世太平的天下。 -- 第56页 “你这样，真的没关系么？”头一次只有两个人外出，段小楼很是兴奋，但是兴奋之余，却又有几分担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只有他们两个人遇到意外，她要怎么交代？ “万一有事，不是还有你么？”罗笙又伸手掐了掐段小楼的面颊。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女子如花的岁月，段小楼又养得极好，从小身在青虹山庄，虽然习武，却从未受过什么风吹日晒，嫩的像是刚刚开放的花朵，娇柔细腻，伸手一摸便是好心情。 “那是，你放心，有我在，一定护你周全。”既然是临时起意的外出，那么也只会遇到些闲散人员，段小楼自信那些人她还对付得来。 两个人还没吃晚饭就出来了，段小楼开开心心的又拉着罗笙在外面解决，不过这次学乖了，罗笙出门从来不带钱，就算带了，跟她说几钱几文罗笙也是瞪大眼睛不明所以，是以段小楼干脆选了酒楼，叫了一桌菜把银钱换开，然后才抓着荷包拉着罗笙一路走一路逛。 可惜时近日落，吃了饭小贩们纷纷收摊回家，也不是什么节日，天一黑路上就没有什么人了，偶尔有几个路人也是行色匆匆赶回家。 有些气馁的叹着气，段小楼抓着脑袋道，“这大晚上的，外面都没有玩的地方了，我们去哪儿啊？” “我听说，城北边有一座寒松禅寺……” “哦哦，那里我知道！离这里不是很远，我们走过去一个时辰就到了！”段小楼拉着罗笙走到城门才想起来，一个时辰她是觉得不多，可是罗笙好像没有走过这么长时间，何况是在天黑时分，不觉回头看着罗笙道，“要走一个时辰哦！” “噗嗤！”罗笙被逗得忍不住笑，“你觉得我走不了？” “没见过你走那么长时间啊，你去哪儿都是坐轿子坐车……”段小楼撅着嘴巴一脸委屈，她不是看不起罗笙，可是罗笙出门双脚上什么时候沾过泥巴？众人就差把她当菩萨供起来抬着进出了。 “今天我就是想出来走走。”罗笙撇着段小楼轻笑，背着双手就往前走。 “哎，你等等我嘛！”段小楼一点都不在意罗笙话里有跟她怄气的意思，连忙追上去拉着罗笙的胳膊一起往前走。 夕阳垂落，四周草木都打上了淡淡的黄晕，城外建筑稀少，除了偶尔经过的农舍，便只有大片的农田和路边野草，全部披着霞光赠送的金衣，神采奕奕。 偶尔还能看到远处村庄冒着炊烟，路边的成群结队的孩童被母亲悠长急切的呼喊叫回家，段小楼听着心里不觉得有些羡慕，眼珠一转又低下头来，踢着道上的石子往前走。 “怎么？”罗笙走路时几乎是闭口不言，但是目光却是在日暮美景和段小楼脸上来回徘徊着。 “没什么啊……我只是想到那天，我们遇到的流民，那些孩子不知道怎么样了……” “经过官府退税安抚，他们现在也已经回了家，听说黄寅初还资助了一间学馆，请了先生教那些孩子读书识字。”罗笙悠悠笑着，暖色的夕阳给她平顺的面颊镀上了一层金色，似庙里供奉起来大慈大悲的佛陀们。 “真的？罗笙，原来你一直记着！”段小楼一听，开心的抓起罗笙的手来，被西垂日光拢成一片暖黄色的碎发在风中摇曳，亮晶晶的眸子映着夕阳放佛在发光，满心欢喜得笑着，“罗笙你真是太好了！” 罗笙伸手温柔得给段小楼拨着碎发到而后，段小楼看着罗笙，又看到罗笙背后又红又圆的太阳，像是喝醉了的老伯伯，红彤彤的面颊闭上了眼睛，马上就要睡着。 “他们都是我的子民，我自然要安置妥善。”看不到也就罢了，看到了她自然会督促黄寅初安排妥善，凡是亲力亲为不是她的风格，但是做事安排妥当却是习惯。 段小楼很开心，她不知道所谓天下太平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是看到普通人生计成了问题她会难过，看到罗笙为他们解决了问题会开心，无论如何，那些普通人才是最无辜的。 开心起来的段小楼蹦蹦跳跳的，走路都没个正形，跳着蹦着“啊”的一声身子就要摔倒，罗笙赶忙把人拉起来，却听段小楼一声倒抽气，显然是疼得不轻。 “怎么了？”难道是崴到了脚？ “没事，崴了脚而已。”段小楼不以为意，直接用在地上跺了跺，对着罗笙哈哈一笑，“走吧，路还远着呢。” “真的不要紧？”她记得以前玉珠儿崴脚可是好几天没迈出房门。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走啦！”瞧着罗笙还站在原地不动，居然反身两只说来拉着罗笙往前走。 “疼要说出来。” “疼当然要说出来！”段小楼睁大了眼睛，一脸不明所以，“难道还要跟你客气？反正你也会武功，大不了你背着我回去！哈哈！” 听了这话，罗笙眉头一皱，这丫头是不是给她宠得过头了，叫她背着回去？如果段小楼真的不能走路，她还真的只能把人背回去…… “对了，你这么晚去寒松禅寺做什么？烧香不都是白天么，晚上好像他们要关门的。”段小楼瞧着夕阳已经彻底沉没，另外一边残缺的勾月已经爬上深蓝色的天幕，散发着安静的清光，要不了多久，马上就要进入夜间。 “没什么，我只是听说这边景色不错，难得出来，到这边看看，若是说要有什么目的地话……”罗笙说到此处垂下了眼眸，露出沉思的神色，段小楼不觉跟着紧张起来，两只眼睛盯着罗笙眼皮子都不敢眨一下，却见罗笙终是露出了笑容，“听说寒松禅寺后山有个村子，叫禾岭子村，那里倒是有我一位故人。” -- 第57页 “禾岭子村我倒是不知道，不过等到了那边我们问问就晓得了，可是你说有一位故人，难道这里还有什么隐居世外的皇亲国戚？”段小楼出来就是为了陪着罗笙，但是听她提起一位故人，还是很好奇。 “倒不是什么皇亲国戚，却是国之栋梁，不入朝堂总归有些可惜……”罗笙面容依然带着笑，却也有几分无奈。 “为什么不用呢，你是唐王，你觉得好，就算是直接在朝廷给他谋一个一官半职也可以吧？难道是他自己不愿意？”只要罗笙点了头，朝廷里还有人敢为难他么？ 罗笙低下头，抬头看了一眼段小楼，眨了一下眼睛道，“恃才傲物，人人都会，当年他锋芒太盛，我也不敢保他。” “锋芒太盛？也跟周锦一样大肆抨击朝政惹了众怒？” “一个举人便敢上书朝堂，指责丞相主和的政见，这人，太傲了。”罗笙摇了摇头，当年派人一路把人护送回临安也没少花功夫。 “那你今天来找他是？” “五年了，我想他也应该想通了，如此良才，弃之可惜。”罗笙又开始将折扇打开合拢反复磨蹭着。 在一起时间越久，段小楼也就越了解罗笙，在她思虑不定时，总会手上拿着折扇，反复开叠把玩，若是注意定了，则会迅速一下合上，面上冒出笑容来。如今一路都在慢慢悠悠的磨蹭着扇面，扇骨开合按捺，显然对于此事心存疑虑，却也不急于求成。 “你看中的人，一定不会差！”段小楼搂着罗笙一只胳膊，很多事，当她不够了解看不明白的时候，就选择相信身边的人，以前在家是娘亲，后来出门是段青，现在是罗笙。她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所以相信他们的看法和决断。 而得到这份信赖的人，珍惜也开心。 罗笙拉着段小楼，走在洒满月光的小路上，周围草木承接着月亮的清辉，一片霜白，伴着春日夜晚的虫鸣，寂静又生机勃勃。 第35章 夜色离离，虫吟鸟鸣之中，两人身披月光，目光越过山野丛林，一前一后的走着，罗笙乐得自在，背着手缓缓前行，段小楼蹦蹦跳跳的绕着罗笙前后打转。 瞧见远远一处灯火，段小楼招笑着便跑过去敲门，罗笙跟在后面口角含笑。 “姑娘，你是？”开门的妇人面如银盘，眉眼淡淡，虽是一身布衣，却看得出来生活富足，又是温和性子，瞧着月光中敲响自家门扉的少女有些无措。 “阿姨，你知道禾岭子村怎么走么？”段小楼觉得世上总是好人多，起码问路礼貌点没坏处。 “这里就是禾岭子村，你们找谁？” 这里就是？段小楼转头看着罗笙，她忘了问，那位故人叫什么。 “祝允和祝先生。”罗笙换了便装，做公子模样打扮，段小楼也换了，但是段小楼只是换了个件衣服，面容姣好，身形窈窕，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个姑娘家。 荒郊之中，一个小姑娘在外行走，也难怪妇人起疑。没想到罗笙上前说出“祝允和”三个字，那妇人脸上疑惑更甚，皱着眉头，许久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五年前，我和祝先生在京城有过数面之缘，约定他年有时，再来小酌。”罗笙心情很好，笑得眉眼弯弯，那妇人却依旧不肯把门打开，而是追问了一句，“敢问公子姓名。” “罗星。” 段小楼在旁听得一愣，罗星？她不是叫米罗笙么？忽又明白，唐王的大名应当是米星觉，如今微服私访，为了隐匿身份，自然隐去了姓氏，更改了名称。 果然，只有自己能叫她罗笙，旁人不知她姓名，更不敢以姓名相称。 妇人终于将门打开，请二人在堂屋坐下，自己却是去了后堂。 房屋内摆设简单，却整洁清爽，墙壁上挂着字画，桌案上摆着兰草，看得出来屋子的主人生活一般，却有很有闲情逸致。罗笙的目光不觉在字画上打量，段小楼却是走到兰草跟前，伸手挑着兰草吐露的花蕊，仔细瞧着即将开放的小白花。 “罗公子？”不多时便有青年从后堂走出，满脸欣喜的伸出手来与罗笙握手，一边握手还一边笑着，“听说唐王来了临安，我就想着你也该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祝允和不晓得罗笙的身份？那又为何说唐王到了临安该来找他？ “这位是？”祝允和终于把目光放到了段小楼身上，面带疑惑的问向罗笙，“你的书童？” “什么书童，人家是个姑娘！”方才那妇人黑着脸纠正到。 “我夫人。”罗笙笑着一指段小楼，惊得段小楼眉头直跳，夫人？她怎么不记得什么时候自己嫁给了罗笙？ “哦哦，罗夫人啊，失敬失敬。”祝允和居然一脸认真地赔着礼，段小楼都不知道这人是不是脑子里缺根筋。 “罗公子，你怎么这么晚来？” “唐王事繁，刚刚得空。” “可是为了临安府的税务？”说到正事，祝允和脸色认忽而严肃起来。 “哦，这事朱先生也听说了？” “唐王一到临安便彻查了税吏贪污，旬月之内便将多收的税款悉数退回百姓手中，此事临安百姓有口皆赞，我怎么会不知道？”祝允和一笑，随即到，“只是这事恐怕没那么容易。” “祝先生说得没错，唐王正在为此事烦恼。”两人已经说上了话，方才那妇人端来茶水，却是瞪了段小楼好几眼，看的段小楼莫名其妙，阿姨你眼睛不好么？ -- 第58页 “阿雯，快带罗夫人下去休息吧。”妇人看着段小楼不动，只好去提醒自家夫君，祝允和一看，便唤妇人带着她下去，却见罗笙伸手拦道，“这事小楼都知道，祝先生你就这样说吧。” “她？”祝允和眉头一皱，“她一个女人，参合到这种事里，若是被唐王知道了……” “唐王知道了怎么样啊？”段小楼憋不住直接问了出来，唐王不就在这里么，不是一直都知道么？ “罗公子，你没告诉夫人么？”祝允和脸上居然露出了几分狡黠的神色，看到罗笙连连摇头不觉发笑，又见罗笙没有开口的意思，这才继续说道，“唐王不喜女子议事。” 说完，祝允和意味深长地看着段小楼，段小楼忽然想到之前罗笙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喝退绯容，当时还以为她是厌恶绯容的身份，如今想来，难道罗笙真的不喜欢女子参政？明明她自己也是个女子，却有许多事都不告诉段小楼。 想到这里不觉生气起来，看着罗笙的眼睛都瞪大了。 “小楼本是江湖人士，此次出行一路伴随唐王左右，祝先生不必多虑。只是，您是如何得知此事……”罗笙不愿意过多解释，也没要段小楼离开，而是直奔主题，临安府税目有问题，查了许久才发现税银对不上，不在官府任职的祝允和又是如何知晓的？ 祝允和也不兜圈子，对着罗笙直接说到，“临安府早有传言，税官监守自盗，敛财无数，仅仅凭他一个小小的司马，不会有这样的胆量，偷盗府库可是重罪，但是库银流失的事情也绝不会是空穴来风……” 罗笙听得不住点头，神情专注的看着祝允和，祝夫人已经自行退下，段小楼却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听不清索性站到了罗笙旁边。 没想到众人查了旬月的事情，这个祝允和竟然靠着坊间留言推断出了大致，段小楼也觉得是个神人，站到边上才发现这祝允和对临安府知之甚多，不光是税务，官场上下连带着幕后支持的朝堂高官都心如明镜，顿时觉得罗笙应该直接把人带走，后面再查临安府的事情，不知道可以省去多少麻烦。 只是没想到祝允和对徐冲怨言甚多，将临安府税官贪污的事情直指当朝丞相，几度责骂徐冲贪图安逸，与西陵王族暗通款曲，以我朝物力结予国之欢心。罗笙听罢只是敷衍道，唐王虽心有怀疑，但是没有证据怎能对当朝丞相下手？ 祝允和听出话里的讽刺之意，笑了笑便转换了话题，其人博学广识，不光对临安府近况了如指掌，甚至对蒙安吉旧部也略知一二，更是提到蒙安吉还有两位义子，如今依然在活动，听得段小楼一下子精神起来，仔细一看，果然，罗笙的眼睛也亮了。 “那两个孩子当年才十岁，被蒙安吉的残余势力带走，从当年的清理中侥幸逃生，如今的向阳山，便是他们一手经营的，吸纳各种武林败类，甚至和当年背叛过蒙安吉的安、林两家来往。” “这么大的仇还来往？”林、安两家可是直接背叛了蒙安吉把人供出来，还瓜分了蒙家的财产，就这样蒙安吉的义子们还能跟他们和解？血海深仇不过如是！ “毕竟，如今蒙安吉旧部不过是些残兵，林、安两家却是临安四少，在临安府，他们都能说得上话。”罗笙丝毫不觉得意外，只是脸上嘲讽之意更甚。 “正是！”祝允和点点头，继续道，“这几年，每逢向阳山剿匪事宜提上日常，这四家都少不了坐下来商量，黄寅初小侯爷从来不管事，余家本为商贾，只图牟利，而林家和安家却始终不能达成一致，这也是向阳山匪徒久久不能平定的原因。” 到了后半夜祝夫人借着送夜宵的由头催促几人休息，祝允和无奈得向罗笙道歉，只说耽误了二人休息，明日再谈。 纵使罗笙和段小楼白日里睡了大半天，但是从临安城里一路走出来，再跟祝允和聊了半夜的税务旧事，现在也是脑仁疼。 被安排住了客房，丫鬟送了热水便退下，段小楼自顾自的梳洗，却发现罗笙坐在床边不知想些什么。段小楼拧干了布巾递过去，还好罗笙知道自己擦脸。 “噗……” “你笑什么？”被短小楼的笑声打断了思路，罗笙终于将目光放到了段小楼脸上。 “我还以为你被人伺候惯了，今天晚上什么都要我来。”段小楼自己是爱干净睡前必然梳洗，可是叫她伺候别人梳洗却是还没做过。方才一直在纠结，若是今夜无人，她也总不能让罗笙就这么鞋袜一脱直接上床。 “你啊！即便是皇兄，洗脸这事也不用人教。”的确是从小被人服侍着，但皇家子弟也不是废物，洗漱穿衣这些事就算平常不用自己来，看也看会了，怎么在段小楼想来她就和废物一般等着人伺候？ “嘿嘿，我不是不知道么，谁知道你这个亲王，什么都会。”两人正在打趣着，又见丫鬟送来脚盆。到了后半夜都有些累了，两个人也没再说话，草草洗漱完毕睡下，只等着明天醒来再继续。 段小楼心里依然有几分疑惑，两个人就这样走了，也不知道罗笙究竟是如何交代的陆离，想来那边应该急得不轻，可是今天见到这祝允和也分明是个人才，罗笙怀着招揽之心踏月前来，也不知道明日究竟作何打算。 想要问问罗笙，却又不忍心将睡梦中的爱人唤醒，只得将罗笙的手指抓在掌心里，用自己的温度去慢慢焐热。猜不透也看不清，段小楼却是本能的相信着罗笙。 -- 第59页 第36章 两人归于黄昏时分，漫天云霞绕着红润的夕阳，将行人身影拉得长长长，段小楼踩着旁人的影子，似幼童玩耍般跳动着步子变换身形，在那些影子里蹦来蹦去。 直到“莎莎”的声音响起才回头去看罗笙，原来是进城的货车堆得太高竟然有麻袋滑落下来，罗笙正伸出一只手将麻袋推回去，车主停下来一边整理货物一边道谢，罗笙却只是笑了笑。 “怎么了？”罗笙收回手，却看到段小楼正定定望着自己，圆圆的眼睛映射出金黄的夕阳，如宝石般晶晶亮亮闪烁着莹亮的光芒。 “没什么，就是忽然觉得……”段小楼说到后半句居然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走到罗笙旁边把脑袋往罗笙肩膀上一靠，道，“你真好看。” “是么？”罗笙不知段小楼怎地忽然想起来说这话，却也没有追问，只是继续闲闲迈着步子往回走。 段小楼挽着罗笙，满心欢喜，蹭着对方的衣衫道，“罗笙你真是个好人。” “嗯？”依然不明所以的罗笙几乎无话可说，只是眉头微皱的看着猫儿一样伏在自己身上的段小楼。 “我是说，你不管是作为王爷，还是当个普通人，都是个好人。” “只是顺手。”原来是自己方才顺手扶了了一下叫段小楼想了这许多，她只做自己认为应该做得，眼前看得到的。 “嘻嘻，罗笙你要是个姑娘，也会是个好姑娘……可惜……”段小楼远远看到了驿站，不住叹息，罗笙可以是个好姑娘，但是现在要做个好王爷，背着日月，口中吐出朗朗篇章。“呐，罗笙，你说话，真的一直都是这样么？” “你是说声音么？”听到段小楼此言，不觉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咽喉，吞咽间喉头滚动，只是终究身为女子，并无突出的喉结，即便，自己早已习惯将嗓音压一压，吐出的音调晴朗却不够清细，男女不辨。 “嗯。”段小楼点点头，光是看着罗笙，听着罗生说话，她甚至分辨不出眼前人是男是女，全凭罗笙自身那股独一无二的淡淡香气。 罗笙深深吸了一口气，张开嘴，却是许久不发一言，只是两眼看向前方，面上一片深沉。 “没关系，就算你这样说话，我也喜欢。”段小楼总觉得罗笙不太高兴，连忙解释着，她并不是不喜欢这样的罗笙，只是心中还有几分好奇，若不是发生意外，罗笙说话，是不是今日这样？ “很小的时候，母妃说我话多，嗓音尖细扰人，后来兄长亡故，便叫我站在众人前，告诉我，什么都不用说，站在那里就好。”罗笙回想起往事，面如沉水，不时叹息，她幼年曾有过一段快乐无忧的时光，只是太短，太短，回想起来只剩下支离破碎的片段，更加深厚的记忆是母妃和身边人再三叮嘱，你不要说话，什么都不要说，只要站在这里就好。 她隐忍沉默了许多年，就连哭泣也不被允许，一旦嚎啕大哭放开嗓音，属于女子尖细凄厉的嗓音特征将会暴露无遗，怀揣着无数疑问委屈，将无法吐露出口的话语憋成苦涩的泪水独自吞咽。 等到太子归位，父皇却说不行，还不是时候。 等到皇兄登基，新帝却说不行，还不是时候。 他们要他说话，要他作为亲王来替他发出声音，成为陛下的喉舌，代替他与重臣争权。 多年来，烂熟于腹中的篇章，压低到无法分辨性别的嗓音，都和她一起站上金銮殿。 如今要她用本来的嗓音，她却从来不知道，本来的嗓音是怎么样的，仿佛戴久了面具，忘记真实的面孔。 手上一暖，段小楼抓过她的手指，放进掌心里，笑着说道，“其实这样也挺好，你当王爷，起码对百姓对江山是件好事。” “事情总要有人去做。”罗笙笑了笑，以前皇兄对她说过的话，在无数次心生厌倦时告诫自己的话，事情总要有人去做，皇兄只能在背后给予支持，必须要有站出来，与那些手握重权暗生二心的臣子周旋，必须要有人站出来，平衡徐冲和方继仁的势力。 “这个人是你的话，总比旁人好。”段小楼哈哈笑着，抓紧了罗笙的手往回走，已经能远远看到驿站，守卫比平常多了一倍，看的段小楼惊呼，狠狠把罗笙的手一攥，“我都说了你要跟他们讲一声，陆离他们肯定都在担心！” 被攥得手指生疼，罗笙冷着脸先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却被段小楼抱着胳膊直接往回拖，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丫头力气大？ 折扇收拢狠狠往段小楼手背上一敲，叫人吃痛放开，段小楼一脸的恼火，“你打我干嘛？” “注意点！”罗笙翻了个白眼，堂堂唐王被人拖着走，她还要不要面子了？ “嘿嘿，你快点嘛，快点我就不拖着你了！”段小楼也不生气，只是意外罗笙居然这么死要面子，也是，平常众星捧月的供着她，到自己跟前没架子，可是到了部下跟前还是放不下身段。 众人见到唐王殿下归来，从外到里跪了一片，陆离满面忧心却又敢怒不敢言得出来迎接，也顾不得询问唐王去向，只是低声道，安碧城前来拜见。 罗笙回头看一眼段小楼，段小楼被看得不明所以，他们不是才离开一天么，安碧城都等了半天？他来能有什么事？ 安碧城跪在地上，双手捧着锦盒敬言赠礼。 -- 第60页 “小楼，收下吧。”罗笙抿了一口茶水，垂着双眸头也不抬就吩咐下去，直接越过了陆离指派了段小楼。 头一次被指令做事的段小楼“哦”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上前将那盒子那过来，眼睛瞧着花纹瑰丽的盒子，却没有注意到安碧城幽深的眸子。 段小楼心中好奇，瞧着罗笙修长洁白的手指打开锦盒，不觉凑过脑袋去看，却不想罗笙猛地一下合上了，“嘭”的一声惊得段小楼眨眨眼睛，反应过来盒子已经关上，不觉好奇地望着罗笙，罗笙却是面容严肃地盯着安碧城发问，“你可知这是什么东西？” “微臣……有所怀疑却不敢妄下判断，故而转交于殿下处理。”安碧城低着头，时语气十分诚恳。 “此物你从何处得来？”罗笙嘴角一扯，露出轻蔑的神色却又立刻压下，冷着脸继续发问。 “回禀殿下，这东西是我从林家小厮那里借来的。”安碧城抬起了头，目光对着唐王，却没有去看罗笙的脸，而是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做的不错，后面的事情，本王自会处理，还辛苦安公子多多留心。”罗笙终于笑了出来，嘉奖之间似乎还有几分嘲讽，勾得段小楼更加好奇。 等到安碧城一离开立刻追上了罗笙，左右转着发问。 “真想知道，你不如去问安碧城。”罗笙手上正拿着锦盒，却没有给段小楼看的意思，回头吩咐了陆离几句，反倒是叫段小楼自己去问。 “人家给你的，你不答应，安碧城也不敢对我说啊！” “我让你问，就不怕他说……再者说，你不是一直想跟他聊聊么？”罗笙的精神似乎比昨天还好，笑容里藏着几分诡谲，像是有什么计划筹备大半即将告成，偏偏不肯直接告诉段小楼。 “我什么时候想跟他聊聊了？我就是好奇什么临安四少，想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者说了，你在这里一个人，叫我走我怎么放心？”对于罗笙，段小楼是一点都看不透，对方温柔相对她还欢喜，对方忽然变了态度，她却无法揣摩，甚至觉得委屈，说完话撅着嘴巴，眼睛里都闪着泪花。 罗笙见不得段小楼哭，叹了口气，只道，“安碧城有话对你说，你天天跟在我后面他找不到机会罢了，现在你去跟他聊聊便是，这盒子里的东西也不会跑，等你回来给你看。”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可是……我走了你的安全怎么办？” “陆离，去把段青叫来。”对于如此幼稚的问题罗笙拒绝回答，直接报以行动。 “啊，我忘了，大哥还在。”段小楼一拍脑袋，昨天直接把人丢下就跑了，乍一下回来还有点不习惯，又怕见着段青给罗笙下跪的场面，急急忙忙摆着手退了出去。 “殿下，还要传唤段青么？”陆离瞧着段小楼离开，犹豫着多问了一句，毕竟自家殿下面对喜欢的姑娘，情话谎话张口就来，在驿站之中，她的安危也不是由段青负责，忽然唤他前来未必有些突兀了。 “你去通知段青，叫他和陈微尘一起来见我。” “一起？”段青和陈微尘一起？是要段青去林家把陈微尘叫回来？ 罗笙没再说话，只是回头看了陆离一眼，陆离立刻拱手退下。 他们认识的太久，太熟悉彼此，很多话不必说出来也能明白对方的意思，比如罗笙对陆离这个问题的不满。 虽说是师兄妹，但是有王臣的关系压在上面，平日里罗笙几乎是有令必行，而陆离也不会多问，只是在段小楼出现之后，连陆离的话，也变多了。 第37章 “喂！” 安碧城听得一声呼唤抬起头，正对着从青瓦后头探出来的眼睛，圆溜溜的转着，即便只有一双眼睛也是满满的笑容，纯粹的似明月清风。 段小楼从围墙上探出头来，一手撑着瓦片，把脚踩上来时却踏翻了瓦片，稀里哗啦一阵响，人却是向下坠落，看得安碧城胆战心惊，也没多想就冲出去伸开来臂膀要接着段小楼，没想到段小楼半空中一脚点着墙壁竟然稳稳落地，还不忘分出来一只手将安碧城拽到自己跟前来。 “你小心些，别被砸到了。”段小楼瞧着掉落的瓦片撇撇嘴，又看着安碧城笑道，“不用担心我，我武功好得很，不过你们家瓦片……” “少爷！”瓦片稀里哗啦的一阵响，引来了成群结队的家丁手执刀斧。 “别过来！”安碧城想也不想得回头呵斥了道，“都退出去！” 嗯？这是怎么回事？段小楼伸手挠着面颊，满脸疑惑的看着安碧城，安碧城瞧着段小楼也是一愣。 “里面的人听着，这里我们已经包围了，你赶快放了我们家少爷！”外面传来老者浑厚有力真气充沛的喊话。 这下尴尬了，段小楼，面颊不自觉开始发烧，连着耳根都是一片红，却听安碧城扭头对外说道，“我要招待一位贵客，你们莫要惊扰了客人，都出去吧。” 外面切切察察一阵响，然后是有轻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看样子是真的听安碧城的吩咐都退了下去。 “段姑娘，你怎么来了？”人还没走远，安碧城就转头看着段小楼发笑。 “啊，我来是想问问，你给了……唐王什么东西呀，那么神秘？我就想来问问，但是你们走得好快，我看着你们进门就跟不上了，又不想走大门一路等着通报，所以就想直接找你问问，可是……”段小楼感觉脸上的热度已经快把面皮烧穿了。 -- 第61页 “这里是我的书房，为了防止窃贼设计和别处有些不一样，段姑娘不用往心里去，进来坐吧。”安碧城瞧着头都抬不起来的段小楼忍不住笑了，只是踏散了几片瓦，何必放在心上。 “殿下没有没说么？”本以为段小楼在唐王身边备受宠爱，甚至能够两人一同进出，此事也不应该瞒着她才对。 “额……她说要等确定了再告诉我，可是我好奇啊，到底是什么东西，她脸色都变了。”好奇是真的，罗笙许诺也是真的，只是段小楼隐约觉得，罗笙叫她来找安碧城没这么简单。 “我也只是觉得像……”安碧城也露出怀疑的神色。 “像什么？”段小楼兴致上来，猫儿一样的眼睛直直得看向安碧城，安碧城一低头，甚至能在段小楼的瞳孔之中看到自己的面容，不觉呼吸一滞，咽了口口水。 “怎么了？”段小楼不明所以的眨眨眼睛，“安少爷，你就行行好，告诉我吧，我肯定不对别人说！”段小楼双手合十就开始恳求，亮晶晶的眸子宛若稚童，嗓音纤细婉转撩人心弦，偏偏到了尾音向上一扬，小嘴一努就开始撒娇。 “你来，王爷知道么？” “知道啊！”段小楼几乎是想也不想得回答到，是罗笙叫她来的，罗笙当然知道。 “似是一枚令牌，只不过上面的章纹，是多年前蒙家所用。” “蒙安吉家用的章纹？”原来又是牵扯当年叛乱一事，难怪罗笙一下就变了脸色，找到了原因不觉舒了一口气，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什么大秘密，不过你是怎么从林家拿来的？” “安林两家从父辈开始来往密切，只是近来……想必上次宴请，段姑娘也看到了……”安碧城话说一半露出为难的神色，看到段小楼同意的点头后继续道，“事后我便派人注意林家，没想到发现他们一直派人前去向阳山，故而把人留下预备再去劝一劝林公子，没想到……” 段小楼一边点头一边从桌子上拿起梨子来吃，咬了几口被流出的汁水沾满手掌，正扭头找东西擦，眼前便出现一方雪白的帕子。段小楼一看，竟然是安碧城递过来的，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却还是拿过来擦了，道，“安少爷也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小楼就好，他们都这么叫。” “还是叫小楼姑娘吧。”你是不介意，但是太亲密了那位介不介意就不好说了。 “也行。” “小楼姑娘，今天我去驿站的时候见你从外面回来，莫不是出去游玩了？” “是啊！”段小楼眨巴眨巴眼睛道，“这些天一直都带在驿馆太无聊了，所以就出去转转呀，好像临安府周边还有许多出名的寺庙来着，比如，比如那个什么寒松寺？” “寒松禅寺？”安碧城咦了一声，“哪里位置偏僻，小楼姑娘去了？” “去了呀，不过觉得很平常，那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么？”段小楼盯着安碧城，却见安碧城面上露出迷茫的神色。 果然，连安碧城也不清楚。 “没事啦，都是平常老百姓，而且我武功很好的。倒是你，刚才干嘛不让他们进来，我还想找婉柔姐姐玩呢。”反正罗笙都叫她过来了，也就没什么不能说的。 安碧城笑了笑，“看你都翻墙进来了，还以为你是想隐匿行踪，没想到你是懒得通报。” “啧，太麻烦了啊。” 太麻烦了所以不愿意走安府的大门，也因为太麻烦了不愿意走驿站的大门，多事从后门进，守卫看到段小楼也不拦，一路到罗笙书房卧室都是畅通无阻。 也习惯了大大咧咧的直接从后门一路走到罗笙跟前，罗笙性子冷静自持，确实如传言一般，不喜外出会客，无事时多事在书房，到了就寝时分无事也会准时上床睡觉。 安碧城要留段小楼吃个晚饭，但是宛如猫儿般灵动的姑娘笑嘻嘻地跑来，“我还要回去瞧瞧他怎么样。” 叫王爷，段小楼总有些不习惯，生怕说多了一口一个罗笙叫出来。 罗笙多好听多亲切，叫王爷多生疏，何况罗笙也由着她，从来不叫她注意尊卑有别喊什么敬称，所以段小楼怎么习惯怎么来。 所以等段小楼扑到书房，门一拉，“罗笙”两个字就在喉咙里卡着，张嘴欲言，却看到密密麻麻一群人，顿时哑口。 “出了什么事？”这两天好像就没闲，本来以为罗笙能抽空出去，这边的事情总归是有个着落，没想到现如今却是更加忙碌的样子。 “小楼，你过来，你该都认识。”罗笙招招手，段小楼走过去，瞧着自家大哥沈霁云还有一些面蒙轻纱的年轻人，一时间心中没了底，只得低声跟罗笙讲道，“这些都是谁啊，我不认识。” “总归是见过。”罗笙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 段小楼又看了看，终于想起来那天在醉仙楼，余中带着家丁冲进来时，平白冒出来一群人将人堵在醉仙楼，“他们是那天在醉仙楼的？” 罗笙笑了笑，冲着陈微尘道，“事已至此，你尽快动手吧，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几日不见，陈微尘的面色似乎比当初还要深沉，低着头，看不清楚眼眸，却能看出嘴角生出几条横纹来，似乎常常都会咬紧牙关。 似乎事情都已商量完毕，几人与罗笙告辞，却都没有和段小楼说话，段小楼舒了一口气却也好奇，问道，“他们都是什么人啊？” -- 第62页 “一些过来帮忙的江湖人士。”罗笙心情似乎还不错，面上一直带着笑容，“你去找安碧城，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担心你啊！”段小楼答得一脸认真。水汪汪的眼睛就真么看着罗笙，似乎还有几分委屈，惹得罗笙耐不住用手去揉她的头发，边揉边笑，“问到了么？” “安碧城说是蒙家的章纹，到底是不是啊？” “这的确是蒙家的章纹，也是当年元王联络部署的暗号之一。” “啊？难道林家也要叛变？” “你忘了绯容？”罗笙一点都不惊讶，慢悠悠的看着段小楼。 “你的意思是说，绯容是暗花山庄的人，暗花山庄是元王的势力，所以绯容嫁进林家，就代表林家当年主动投诚之后，又倒向了叛军？为什么啊？他们能给林家什么好处？” “这就要问林友信了。”罗笙又打开了扇子，眸子里光华流转，竟然有几分信封。 “哦哦，还得问他们林家……不对啊，临安四少里面，林家当家的不是林友善么，为什么不去问他而是要去问林友信？林友信不是瘫了好多年了么？都不管事了啊？”段小楼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是啊，林友信多年不管事，但是林家的大家长，总归还是他，至于林友善和绯容，终归还是要听他的。林家的事情，也还是要问他的。”罗笙说到这里又勾起了笑容，不怀好意的笑容。 “你就别让我猜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既然这面令牌是安碧城从林家截获的，那么就让林友信去处理吧。” “哎？就跟让火云和尚给余中说佛法一样？” 第38章 罗笙还没来得及去林家，林友善便上了门。 见到唐王噗通一声跪地，放声大哭，鼻涕眼泪花了脸，别说段小楼就连陆离都吓了一跳，唯有罗笙眨着眼睛一脸平静地看着他，等过一会儿林友善哭声小了才说话。 “林公子不知何事如此悲戚，不妨慢慢说来。” “哥哥……我哥哥竟然私通匪类，臣……臣极力劝说却不想兄长一意孤行，无奈之下唯有大义灭亲，臣不孝，臣有罪……殿下，殿下……”林友善又哭了起来，本就是年轻，加之脸圆面皮白，哭起来到真像个孩子，在堂上跪着嚎啕大哭，哇哇大哭。 大义灭亲？ 段小楼吃惊地看了罗笙一眼，发现唐王也皱了眉头。 “林公子请起来慢慢说话。” “一直以来，家中大事都归兄嫂处理，近来殿下驾临，全城戒严，然而家丁还是频频出城，臣便觉得事有蹊跷，详加查看发现兄长竟然与向阳山有所来往，臣已苦劝多日，奈何兄长执迷不悟，无奈之下准备向殿下检举，不想为兄长知晓竟然丝毫不顾念手足之情，意欲置我于死地！”林友善一边说一边哭，哭得段小楼看着都觉得可怜，林友信原来这么毒的么？ “哦？那你为何说是大义灭亲？” “兄长已不肯回头，臣唯有大义灭亲，然而，臣深知此事于法不合，前来请罪！”林友善说到这里跪下去，重重磕着头，砸地地板“嘭嘭”响，再抬起头来额头一块已经磕破皮流了满地的血。 “何至于此，林公子快快起来，快请御医过来给他包扎。”罗笙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焦急，连忙指挥人把林友善带下去包扎。 段小楼被闹得半天没敢说话，林友善平日里看着还算规矩，这大晚上的来一出又是大哭又是磕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说，唯有看着罗笙，呆呆道，“这，怎么回事啊？” “林友善提前下手了。”还是陆离在旁边点了一句。 “什么意思？林友善提前下手，杀林友信？” “与向阳山勾结一事败露，总要有人出来承担，现在看来，林友善是把他亲哥哥推出来当了替死鬼。” “啊？”段小楼只觉得心有余悸，“昨天不是还说林家是林友信在做主么，你说林友善长大了……是这个意思？” 林家兄弟玩得也太大了些。 尤其是林家老仆捧着装有林友信人头的盒子递上来时，段小楼吓得浑身一抖就缩到了罗笙身后。 罗笙淡淡看了一眼便做了罢，反倒是温言安抚了一下林友善。 “那林家还要不要查啊？”刚刚才查到他们和逆党勾结，但是罗笙这边还没来得及动手，林友善自己先把亲哥脑袋送上来抵罪了，狠啊。 “只怕没那么简单。”罗笙沉着脸说了一句，段小楼还想问，但是面对罗笙的脸色又不太好开口，她知道罗笙现在心情很不好，已经是完全顾不上她，念不上儿女私情，一门心思来解临安府这团乱麻了。 果然，林友善还没回去，林家人又来报大夫人追着大公子去了，据闻林友善当场晕了过去，脑袋上前面磕出一块血痂后面撞出一个包。 这下林家哭得更厉害了，吵得人头疼，陆离赶快把他们送了回去。 “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啊。”段小楼不想打扰罗笙，然而不得不打扰，她被林友善给吓到了。 “不对劲就对了。” “哪里对了？” “他们在撒谎。” “他们？” “林家人在撒谎。” “啊？” “等陈微尘的消息吧。”罗笙似乎也倦了，伸手揉着眉心不再说话，段小楼坐在旁边不明所以，还是玉珠儿过来让罗笙靠在她膝上慢慢给罗笙按摩着脑袋。 -- 第63页 段小楼一扭头就出去了。 段小楼未经世事，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不知道林家这摊子烂事是怎么回事，也不懂怎么会有手足残杀的事情，至少她的两个哥哥都是把她当宝宠着，更不会像玉珠儿那样伺候人。 格格不入。 段小楼在罗笙边上就是个格格不入的……废人。 段小楼趴在桌子上，吃饭都没什么兴致。 她只能像个局外人那样，听着大哥的故事，也听着罗笙的故事，还听着临安府其他人的那些故事，都好像和她没有关系，至少在她身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发生。 “怎么了，心情不好？”沈霁云过来看她，还给她带了一碗牛肉羹，“听说你晚饭没怎么吃，这么小可要好好吃饭。” 沈霁云就坐在段小楼边上，将汤羹递过来看着她一口一口的吃。 “沈姐姐，外面是什么样的？”段小楼含着羹汤，忽然说了一句，“兄弟相残很正常么。” “不正常。”沈霁云笃定得声音惊得段小楼猛地抬头。 “即便是江湖中，也多是兄弟齐心，同门齐力，大大小小的门派、山庄，甚至像我们青龙帮、你们青虹山庄，都是要抱团才能在江湖上立足，世间也如此，一家人相互扶持，才能走得远。” “只是有一些人不是这样，他们为了自己，可以出卖兄弟手足，也包括师门，这样的人无论做什么都有可能。”沈霁云摸了摸段小楼的脑袋，“林友信当年背叛自己的主帅，临阵倒戈，带着蒙安吉的脑袋去领赏，瓜分蒙家的领地，一定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的脑袋也会被最信任的人割下来请功。” “所以他是活该咯？”段小楼眨巴眨巴眼睛，如果是坏人落得这个下场，倒也是报应。 “在林友信的身上，完全可以这么说，林友善是他一手抚养成人，所作所为，无一不是林友信这个兄长教导的。” 段小楼顿时觉得心情好了一点，喝了一大口汤，又问道，“那他为什么哭得那么厉害？” “林友善么？” 段小楼点点头。 “据我所知，林友信毕竟是他哥哥，而且在唐王面前，如果连样子都不做，又如何脱身呢？” “他是哭给殿下看的？” “也许，也哭给其他人看呢，哭给林家其他的人看，意思就是，看呀，我是多么爱戴我的哥哥，我是多么不忍心，我是多么重情义，都是哥哥一再逼迫所以不得不大义灭亲，唐王也因此安慰他了，不是么？” “罗笙就是因为看出来才不高兴的么？” 沈霁云笑着又揉了揉段小楼的脑袋。 “可是他从来不跟我说。”段小楼喝完了汤，又有些失落，“姐姐，我什么都不懂，看着你们，看着哥哥，也看着王爷，觉得自己就是个局外人，除了看着什么也不能做。” “小楼，你要知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些人喜欢把话到处说，见到一个人就说，有些人则是从来不说，忍着，烂在肚子里，而大部分人，只会在某一个特殊的时候，和特殊的人说。”沈霁云一脸正色的看着段小楼道，“何况现在林家的事情还未查明，即便要说，也无从说起。” “姐姐，”段小楼眼巴巴看着她，看的沈霁云都有些不忍心。“我什么都不知道，又有许多问题，是不是很讨人嫌。” “怎么会。”沈霁云噗嗤一笑，然后露出回忆的神色道，“我记得，很久以前听说你哥哥去边疆，哦，那里千里黄沙，飞蓬走石，经常是走几天几夜看不到人家，风很大，还很寒冷，当时我就问他，我说段叔叔，那边是不是很苦，他说是啊。” “然后我就说，你那么辛苦回来，为什么不多休息几天再回家，你知道你哥哥怎么说的么？” “嗯？”段小楼不明所以眨眨眼。 “他说，想你了，说是回家看到你笑嘻嘻得扑过来，就不累了。” 沈霁云拍了拍段小楼的肩膀，“其实她也像你哥哥一样，不想你担心，只想看着你笑，看到你开开心心笑着的时候，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段小楼听完不自觉笑了一下。 “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情，你不用勉强自己，你嘛，开开心心就好，有些事不懂也不用勉强自己，有些事情永远都不经历是非常幸福的，而且你哥哥可舍不得让你吃一点苦头。” 段小楼也笑了，手足相残这种事反正不会出现在她身上。 “但是……沈姐姐，有些事情我也很好奇，但是他……又好像不愿意说，我可以问你么？” “如果能说的，我会都告诉你的。” “你跟我哥哥，是一起来的么？” “差不多是一个时间到的临安。” “那天在醉仙楼，我看你扮作了婢女的模样，和那些高手一起出现，他们都是什么人？” “这个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是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伤害你，更不会伤害王爷。” “这个我知道呀，你们都是保护王爷的嘛……”段小楼笑了起来，又想到罗笙以前讲过，除了身边的卫队皇帝也会派大内高手和铸剑山庄的人前来保护，只是，“你和我哥哥都不算大内高手啊……” 良久之后，“哦！” “小丫头好奇心怎么这样重！”沈霁云伸出手，在段小楼眉心重重弹了一下。 -- 第64页 “哎哟！疼！” 第39章 龙盘临安府（39） 段小楼跟着沈霁云跑去厨房帮忙了，沈霁云果然是厨房一把好手，炒煎焖炸炖无一不精通，段小楼只能跟着打打下手。 眼看着色香味俱全的菜直咽口水，于是沈霁云拿着筷子自己先一样尝了一口再把筷子递给段小楼让她随便吃。 “姐姐你手艺这么好，以后来我们青虹山庄吧！” “行啊，以后我不想在水上跑了，就去你们青虹山庄，工钱要给公道啊。”沈霁云笑嘻嘻的应了一句。 “对了，大晚上，姐姐你做这么多吃的掉么？” “你哥哥他们还没吃呢。”段小楼是贵客，唐王亲自吩咐过一天三餐和点心要按点，足量，可是新来的这些人忙里忙外，都是什么时候得空什么时候吃，有些现在还在忙着。 “我给他们端过去呀。” 段小楼其实没有敲门的习惯，但是在驿站还是罗笙的地盘，所以想了想在外面敲了敲门。 “谁？”年轻的男子声音响起来，段小楼一时间居然辨不清是不是自家大哥，于是说道。 “我，段小楼，给你们送吃的来了，哥哥你在不在呀。” “怎么是你来了。”这一句是段青说的，出来给段小楼开门，接过食盒没让段小楼进去，道，“你不是要贴身保护殿下么？到这里做什么？” “哥，亏我惦念你可能没吃饭过来给你送吃的，接过你怎么一上来就训话啊！”段小楼也不高兴了，罗笙身边那么多人，乌泱泱的一大群，干嘛非得自己盯着？ “这饭，你做的？”段青打开食盒看了一眼，看着段小楼脸色就变了。 “沈姐姐做的，我给她帮忙。” “行了，早点睡吧。” 段青最后无奈的摸摸段小楼的脸颊，没再说什么。 他根本无意让段小楼卷入这些斗争，只是临时接到密令，人手不够，时间也来不及把段小楼送回去，想着让她跟着在身边总还有个照应，结果卷入临安府这个旋涡。 唐王的意思其实和他一致，放身边护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段小楼可以不用明白。 段小楼听话的点了头，却没有直接回去睡，跑过去看了一眼罗笙，玉珠儿还没走，罗笙在翻书玉珠儿就在边上缓缓打着扇子……本来还有些犹豫的段小楼干脆利落的就转身回去睡觉了…… 罗笙是睡不着了，晚上陈微尘回来了，带着绯容。 韶华易逝，曾经名满天下的第一美女如今容颜衰老，眼窝深深，眼尾嘴角的纹路无一不彰显着这个女人失去的好年华，只是抬眼间含着水汽的眉目依然叫人心生怜悯。 绯容是被骗来的，被陈微尘骗来的。 林友善已经无法容忍林友信处处管制着自己，甚至几度当众甩脸，发现林友信私通山匪的证据简直喜出望外，就连安碧城能够截下送信的家丁也要感谢林友善的帮助。 曾经甜言蜜语又一脸无辜的林友善在解决自家亲哥哥后，还跑到嫂子跟前哭着商量该怎么办。 到唐王这里哭诉这招还是绯容教的，是生是死也就唐王的一句话，只要过了唐王这关，其他衙门也不会追究的，后面无非是花点银子。 结果林友善刚离开，绯容就发现自己饭菜里被下了毒。 愤怒地指着丫鬟骂，平日里待你不薄，没成想竟然养了一只白眼狼，“杀了我，你就不怕友善追究么？” 小丫鬟掏出匕首来，狠狠地回到，“这就是小公子的意思。” 纵横江湖，曾经将段青和陈微尘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第一美人，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小朋友耍得团团转。 无奈之下假装被刺身亡，寻找机会逃出林家。 就在她靠着一口气爬出林家后门时，遇到了陈微尘。 那人不似当年吵闹，而是什么话也不说，将她扶了起来。 绯容惊慌失措，这个样子没人帮助走不了几步就会被抓回去，但是，她能信任陈微尘么？陈微尘没等她开口，直接将她背了起来，一路背到驿站。 “你是恨着我的，你一定是恨着我的。”绯容哭着看向陈微尘道，“我知道你恨我，我不怨你……” 绯容将这几句话反复念叨着，陈微尘没什么反应，只是看了外面的天。 星空璀璨，月夜寒凉。 在许多类似的夜晚，他都远远站在一旁，看着曾经险些被自己杀死的唐王处理政务，低着头，在熏黄的灯光下一脸严肃的翻看着文书，间或抬起头来，到院子里走走，来来回回地走，对近在迟只的卫士和他全然不做理会。 “你不是李家后人，为什么会恨他？”有了唐王手令，他可以调阅全部卷宗，江门血案的李家，根本没有女儿。 “这么多年，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要问的却是这个？”绯容眼里还带着泪光，却是满脸震惊，她怎么也想不到，时隔八年，陈微尘问了一句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话。 陈微尘只是看着她，安安静静地等着一个答案。 “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有苦衷。” 陈微尘正色看着她，一言不发。 “求求你，不要这个样子，和我说说话，好么？” “你为什么恨他？”陈微尘在唐王身边待足了八年。 -- 第65页 唐王也不避着他，府里的侍卫也没那个能力拦住他，他就站在离唐王最近的地方观察她。 她和自己之前所有见过的女人都不一样，或许唐王根本不能简单划到女人的范畴里，她的一言一行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和普通人决然不同的两个模样。 言行举止挑不出一点错，平日里也不需要人督促，勤奋而正直。除了因为身份养出来的脾气简直没有任何缺点，有大智慧，有理想，有抱负，待人宽厚，越是对待平民百姓越是亲和有礼，不爱财，不好色，不重声名，对家人约束极严，深入简出。 这样的人，一心一意为国为民，为何会有人恨他？ 他自幼仰慕那些行侠仗义的大侠，崇拜“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果决，然而，他在唐王身边，看到唐王一纸奏章或是几十万的难民，或是数位贪官的人头。 他曾经的理想显得那么渺小，想着为二十六人伸冤却险些害死救民于水火的亲王。 “你为什么……”绯容开口说了四个字，哽咽不能语，泪流满面。 “你真的恨他么？” 绯容摇摇头，只道，“有他在，我们霸业难成。” “霸业？你们就为了那些狗屁霸业拿别人灭门血案做借口，就不顾平民百姓的死活，就要滥杀无辜……”陈微尘脸上终于有了一些表情，愤怒。 他现在已经不在乎自己曾经被骗，甚至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在跟着唐王看到她所作所为之后……深深惭愧于自己的渺小。 “哼。”绯容冷笑一声。 “说什么大道理，左不过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你陈微尘，最不屑官吏的陈大侠，会变成一条狗，一条会对着唐王摇尾巴的狗！” 陈微尘勃然大怒，眨眼间长剑出鞘，终是控制住了自己，只是斜斜削掉绯容一片头皮。 “怎么，你又爱上了那个女人？”绯容捂着伤口，怨毒的看着陈微尘。 段小楼能看出来，她也能看出来，那天一打照面，她就有了这个怀疑，不然是什么能让满腔热血的陈微尘隐姓埋名苦守八年。 陈微尘终于笑了，十分淡然的笑容，“我不知道你听说过什么，但是唐王，并不是一个女人。” 唐王于他而言，并不是一个女人那么简单。 唐王并不约束他，甚至几度让他择选美女成家，就像对陆离一样，唐王喜好女人，喜欢固定的那几个，温柔，听话，又懂事的小姑娘，一看便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花，乖巧爱笑的大家闺秀。 陈微尘并不知道唐王为什么喜欢这些女人，但是他也不在意，就像陈微尘始终不肯成家唐王也没有说什么，她尽到了一个“王”应尽的责任，他就会尽到一个侍卫应尽的责任。 他是男是女根本无所谓，容貌美丽或是丑陋，年纪轻轻亦或者年逾花甲都不是问题，只要米罗笙坐在那个位置上，兢兢业业认认真真处理政务，切切实实救了那些平民百姓，那就值得他陈微尘拼上性命去保护。 从这一点上他反而更能理解段小楼，理解她为什么哭着想离开，理解她为什么又跑了回来。 段小楼是一个真正的女人，一个令人望之发笑的少女。 年轻，漂亮，天真，活泼，家世良好。 像是一朵娇花，只要看到就忍不住去呵护，去为她遮挡风雨，无论遇到什么事，只要她还能笑，就会让人有好心情，所以他理解段青为什么捧在手里万分舍不得，谁都会舍不得这样的小姑娘。 然而段小楼爱上了唐王，一个时刻都在骗人、已有家室的人，爱得满心委屈，泪流不止。 却又舍不得，舍不得这样一个有大义，识大体的人。 若是不曾见过也就罢了，只要曾经见过，见到只存在于书中，为天下为国家夙兴夜寐的王，谁能装作不知道？谁能人心看着他为奸人所害？ 单凭良知，他们也要保护她。 第40章 龙盘临安府（40） 次日清晨，段小楼洗漱完毕没去找罗笙，而是去找沈霁云。 沈霁云正在洗手，缓慢的搓揉着手指，红色的木盆里是浑浊的黄白色液体，段小楼站在边上，觉得沈霁云变了个模样等沈霁云一抬头吓得后退散步……这不是绯容么？ “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当然是在这里。”“绯容”一开口，说出口还是沈霁云的嗓音。段小楼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这就是传说中的易容术？” “嗯，我学过一些，做的还像么？”“绯容”朝段小楼看过来，笑眯眯的样子吓了她一跳，歪着头说，“不太像，姐姐你不要笑。” 沈霁云立马闭上了嘴，面无表情，这下子五官上倒是挑不出错了。 “然后……眼睛不是这样的……”沈霁云的眼睛是很漂亮的桃花眼，眼珠黑白分明，眼角内勾外翘顾盼生辉。 “绯容的眼睛没这么……亮，看起来总是要哭的样子。” 段小楼这么一说，“绯容”可就为难起来，最后没办法用手指在内眼角下方按了按，再睁开来水汽就重了一些，多了几分朦胧之感，这下子就像绯容了。 “嗯嗯，像多了，我觉得那个绯容一天到晚哭丧着脸，到底是怎么夺得第一美人名头的，武林中美人都哪里去了……” -- 第66页 “人都是会老的。”沈霁云默默哀叹了一句，段小楼正是好年华所以不知道，不懂。 “那她当年很漂亮么？” “很漂亮。”段小楼没见过，沈霁云是见过的，当年的绯容如一朵盛开的牡丹花，光是站在哪里便勾得无数人流连徘徊，饱满的鹅蛋脸上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樱唇丰润，当时还未成年的她被狠狠惊艳了一把，于是有婉转道，“听说，有些像你奶奶。” “我奶奶？”段小楼这次是真被惊到了，奶奶啊，段家老夫人，从段小楼出事起就再没迈出过青虹山庄一步，在段小楼印象里就是个慈爱的老妇人，花白的头发永远梳得干干净净，常坐观音堂里，对着观音像念经。 “你奶奶闺名叫做莫倾心，当年是静水堂的堂主，外号‘倾城倾国莫倾心’，据说看到她的男子，无一不为她痴迷，我听青龙帮的老人说，那时候的绯容，有几分段老夫人当年的风采。” “是么……”奶奶当年那么厉害？ “不过段老夫人当年即便在静水堂主事也极少出面，为人端庄持重，是以到了今日，老人们说起她来，都是敬佩有加。他们讲，当年夸姑娘漂亮，就要说她像莫倾心。” “那，后来夸姑娘好看，要说像绯容么？” “可不能这么说，绯容当年闹得风风雨雨，风评并不是很好。” “那你为什么要扮成她的样子？”段小楼看来，沈霁云其实比绯容还漂亮些，起码看着舒服许多，为什么要易容成她的样子？ 沈霁云对着段小楼说话，每次说之前都有些想笑，笑起来整张脸都明艳了不少，顿时好看了许多，可是这回刚要开口，就被段青给打断了。 “小沈，你看看这个……”段青手上拿着个什么，一进门看到笑呵呵的“绯容”直接顿住，手上用力一抓才想起来低头去看。 “哥，这个是什么？”段小楼本来想嘲笑一下自家亲哥，然后就看到了他手里的铁蛋蛋，鸡蛋大小，也是椭圆的，灰褐色的铁器，上面有着几个孔洞，凹凸不平。 “他们叫如意蛋，是发射暗器的机关。”段青这回反应过来，拿着东西递给沈霁云道，“你，小心些，别误触了。” “做成蛋的暗器匣！”段小楼还是头一次见，心中好奇伸手就要摸，被沈霁云用手拂开了。 “别碰，这里面还有暗器。”段青一扯自家妹妹，坐过去拨开铁蛋蛋，指着上面凸起的小点道，“据说这就是开关，一次三枚，暗器上淬着毒，这里面喂得是血毒，见血后内力全失，就是不知道威力如何。” “我们试一试不就知道威力怎么样了！”段小楼觉得很简单，东西都拿到了，试一试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这应该……”沈霁云观摩着掌中的铁蛋蛋，似乎想要说点什么，犹豫着又把后半句给吞了下去，看了看段小楼。 段小楼很是兴奋，“我来试试？” “别闹，还不知道威力如何，伤着你可怎么办！” “我哪有那么容易被伤啊，再说不还是有你们……”段小楼说话的时候使劲扯着段青。 “也罢，就让小楼试试吧，这暗器不止她有，先试试威力将来再遇到也好预防。”段青也盯着铁蛋蛋，脸色阴郁。 “那好，你站远些。”沈霁云心中也没什么把握，虽然绯容交代了，但是暗器威力到底如何，尤其是这种内装机括的暗器，威力通常都不小，但因为是机括发力，也不会太难处理。 沈霁云到底还是歪了一点，心中总有些担心伤到段小楼，果然是三点寒光先后射出。 第一枚扑向胸口，段小楼不以为意，刚好提剑就挡，结果“叮当”一声震虎口发麻险些握不住剑，第二枚更向上只得折腰躲过，第三枚直抄下路，亏得段青手快在旁给她打落。 “这东西，怎么这么大劲？”段小楼吓得脸色发白，刚才第三枚不是段青出手她是真避不过，第二枚就已经险而又险，第一枚的位置偏高，用剑的人顺手就会抄着剑打掉，只是板寸长的小铁锥力道远比想象的大。 第二枚位置偏上，刚躲过第一枚只能矮身或者向后折腰避开，无论是哪一种，第三枚都可以稳稳扑向下路。 “好阴险的机关。”段青用帕子捡起掉落在地的铁锥给了句评语。 “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啊！” “从他们手里收来的。”段青用帕子将那铁蛋蛋和铁锥一起收好，道，“我拿去给他看看，小楼，你就在驿站里面，不要乱跑。 “他们？”段小楼盯着沈霁云若有所悟。“那个绯容，现在也在这里？” “不然呢。”沈霁云笑着捏了捏段小楼的脸，“刚才没吓着吧？” “还好。”段小楼一拍胸脯，却是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姐姐，现在看着你，我才觉得，如果绯容经常笑的，倒也挺漂亮的，可是她总是一脸的苦大仇深……你扮作她的样子做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沈霁云说冲段小楼一眨眼睛，煞是调皮。 沈霁云一直到吃饭的时候都没卸去脸上的易容物，段小楼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手痒上去摸了摸，结果都没发现什么毛病。 “姐姐，你不难受么？” “我要试一下，这东西能保持多久。”沈霁云其实很难受，不过能忍，有段小楼在也能确定下易容的效果如何。 -- 第67页 午饭时间段小楼回去看了一眼罗笙，还坐在那里翻翻看看，玉珠儿在一旁照应着……有玉珠儿在就没段小楼什么事了，段小楼心安理得继续回来找沈霁云，可是转了一圈发现沈霁云也不在了，连带着自家大哥也不知道去了那儿。 这下着急了，挨个儿房间找，反正沈霁云和段青住得地方还挺近，结果一探头看到隔壁窗子里坐着个人，脸上蒙着纱巾，手里拿着那枚铁蛋蛋，似乎已经被拆开，立马来了兴趣。 段小楼往窗子上一贴，那人忽的抬头，雪亮的眼睛照着段小楼，杀气毕露，震得段小楼后退一步。 “啊！”段小楼一退擦发现一枚银针追着她出来了，为了躲暗器脚下不稳摔了一跤。 等段小楼从地上爬起来，发现对方居然没追出来，而是继续在弄那枚铁蛋蛋，于是大着胆子跑过去敲了敲门。 没人应答。 段小楼又敲了敲门。 对方终于给她开门了，奇怪的是门开了人还坐在原地。 段小楼踮着脚慢慢走过去，看见铁蛋蛋已经被拆开了，一面是光滑的蛋壳，另外一面里头却嵌着机括铁片，段小楼也不懂，瞧一眼那人露出的眉眼，眉毛浓重飞斜，眼睛大而亮，此刻紧紧盯着手里剩下的半颗蛋，并没有去看段小楼。 段小楼趴在桌子上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问道，“是尤通哥哥么？” 对方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无奈道，“怎么猜出来的？” “我就想敢拆这个机关的，江湖上应该没多少人，然后瞧着脸和身形都像，你是跟我哥哥一起来的嘛？” “没想到你居然还记得我。”尤通空出来一只手，在段小楼脑袋上点了一下，“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沈姐姐和大哥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想找他们，结果就看到你在拆这个……这个蛋蛋就这么点，不过射出来的暗器力道去那么大……” “你试了？” “嗯，多亏了大哥，差点中招。” 尤通深吸一口气，然后扳过段小楼一字一句道，“以后，你要记住几件事。” 段小楼不明所以可怜巴巴眨着眼睛。 “第一，不要到处跑，进门之前先说话；第二，别碰这些机括类的暗器。” 第41章 段青归来时，自家妹妹正趴在尤通的桌子上呼呼大睡，由于睡得太过踏实甚至还流着口水打湿了衣袖。 段小楼身上盖着尤通的外套。 段青伸出手打算推醒段小楼，一旁尤通却开口道，“让她睡吧，小丫头在这里没地方去，闷得慌。” 尤通心情很好，一边拆开来暗器匣研究，一边观察段小楼。零件拆开来，看着柔韧的贴片发条，抬头看两眼眯着眼睛的段小楼；看着细碎的铁棍再看一眼抿着嘴的段小楼…… 段青就在边上看着，自家妹妹何愁嫁不出去，奈何要跟唐王搅合在一块？ 太阳西陲漫天晚霞的时候段小楼揉着眼睛起来了，发现自己还趴在桌子上，房间里已经没人了。于是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往外走，走到半道上被玉珠儿叫去吃了个晚饭。 “你看到我哥哥了么？”段小楼咬着筷子问了一句，然后看到玉珠儿一脸的迷茫。 “你认得我哥哥么？”段小楼换了个问题。 玉珠儿摇了摇头，道，“外头的人，我不见。” “那你这一天天的，都做什么？”段小楼两天没出去跑已经觉得无聊了，现在哥哥和沈霁云又不见了，更无聊了。 玉珠儿低着头，淡淡笑了，倒是真像朵寂静开放的栀子花。 “我忘了，你是大家闺秀。” 段小楼又转了一圈，看到尤通还在收拾那个如意蛋，不过现在已经开始往回装，按捺不住好奇心在旁边转来转去的看着。 “小楼，你坐下。” “哦。” 段小楼听了话，乖乖坐在边上，看着一会儿又觉得无聊打哈欠，却突然听到一声轻响，一点寒光射出直插墙里。 “叮”的一声，似乎没入墙皮撞到了青砖，段小楼过去看，果然那半寸长的铁锥大半没入在墙里，伸手去拔，却是纹丝不动。 “我来吧。”尤通也走了过来，食指并着拇指，还捏着块蘸水的软纱，压住了那外面半截慢慢旋转着往外拖。 “这不是三枚么，怎么就射出来一枚？” “只装了一枚，发射没问题可以继续装另外两枚。” 段小楼点了点头，然后兴致勃勃看着尤通又把那蛋蛋拆开重装了一遍，看的心里手痒又不敢随便碰。 “这小东西居然这么多门道。” “现下时间紧，日后你若是有兴趣，我再慢慢教你。”尤通知道段小楼感兴趣，但是眼下时间紧张。 “这暗器上的毒还在么？”段小楼看着铁锥还是泛着蓝光，似乎毒素没有清理干净。 “没有洗掉，我尽量让它和刚开始的时候一模一样。”尤通已经把蛋蛋装回去，被就像是当初段青拿过来那样。 “这个东西，是要给沈姐姐用么？” 段小楼忽然蹦出来一句，惹得尤通侧目。 “小丫头，你为什么就非要刨根问底呢？” 尤通其实不想告诉段小楼，段青也不愿意，说是让段小楼保护唐王殿下，其实就是把段小楼放在唐王跟前一起保护起来，临安府是油锅是刀山段小楼都可以不用上，向阳山是匪寨是龙潭虎穴也都不用她操心。 -- 第68页 段青不敢和她说真话，沈霁云笑着逗她，其实都不愿意让她知道真相，可是小丫头已经猜到了。 “你们不想说，我也不问了。”段小楼笑了笑，她知道罗笙这些哥哥姐姐们都嘴严，就像段青一早知道罗笙就是唐王，应是憋了一路最后还是让罗笙自己和段小楼说，罗笙不开口，他们根本不会透露丝毫。 段小楼捋了捋头发，“我去给你们做点心吃吧。” 沈霁云不在，段小楼自己卷起袖子忙活起来了，驿站的伙夫是心惊胆战揣着手，“姑娘，你想吃吩咐什么就是了，不用亲自来的。” “做几个小点心，你们不用管我。”段小楼翻翻找找看着食材，看见水缸里还养着活鱼，心思一动给做了一锅小米鱼片粥。 过去送点心还专门交代了一下，“那几只兔子是给沈姐姐的，小狗给我哥哥，其他的你们分。” 黄橙橙的小米粥带着淡淡咸味，捏成各种模样的糕点香甜软糯。 “段家这个小丫头，手艺倒是真不错。” 把人赶走睡觉，这边倒是怀念起来，“沈霁云和段青都不在，这几只兔子和小狗怎么办？” 次日一早，段小楼过去用早饭就看到黑着脸的罗笙，打了个招呼就坐下来吃饭，结果罗笙馊馊的来了一句，“晚上和他们吃饭那样开心，早上没精神了？” 段小楼看了罗笙一眼，冷笑道，“我就跟他们一起吃了饭，还没跟别人一起睡觉呢。” 这话一出，旁人还没反应过来，罗笙先将茶杯重重一磕，四周侍卫奴仆全都大气不敢喘，一时间落针可闻。 罗笙黑脸看着段小楼，段小楼优哉游哉喝着粥，喝完了粥又咔嚓咔嚓吃着早点，屋子里只听到她一人吃饭的动静。 一直到段小楼吃饱喝足，罗笙才道，“跟我过来。” 能有什么呢，段小楼无所谓的拍拍肚皮跟着往里走，结果刚才还只是黑脸的罗笙一转身抓着段小楼的胳膊道，“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些，叫你忘了自己是谁？” “你都跟旁人在一起，哪里对我好了！”段小楼还一肚子火呢，你自己陪着老婆还不许我另外找点事情做？ 罗笙显然是忘了这一茬，看着段小楼气呼呼的说完话红了眼睛，顿时也不气了，伸手就要给她擦眼泪，结果帕子刚掏出来段小楼自己用袖子一抹眼睛擦掉了。 于是又好气又好笑，罗笙把帕子塞段小楼手里解释道，“玉珠儿不过是给我送个饭，我怕你坐在我身旁无聊，才让你出去走走，谁知道你竟然在那边待了一整天，说要给做点心给我吃，结果他们倒先吃上了。” “嗯？”段小楼终于反应过来，“那你早上饭都不吃，原来在生这个气？” 罗笙看了段小楼一眼，没说话。 “哎，哎我说，你气量怎么这么小，生这种闲气做什么？”这回轮到短小愣住了，一拉罗笙，“你不会因为这个没吃早饭吧？你不饿啊？” 罗笙脸色好转了一些，一手抓着段小楼的袖子一手捏着腰，“是啊，你要怎么补偿我？” 见势不对，段小楼嘿嘿笑了两声就往外跑去，罗笙居然没松手，跟着跑进了花园，把人拉进怀里道，“你跑，你往哪儿跑啊？” “走开啦，大色狼，现在是白天！”段小楼挣扎了一下被罗笙一挠腋下嘻嘻哈哈的就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叫出来。 “殿下……安公子求见。”陆离隔着老远就听到了声，也不敢走进，远远的高声通报。 罗笙心情刚好点，现在一听到安碧城来搅局，好心情顿时散了打扮，抿着嘴一脸的不高兴。段小楼还在罗笙怀里，伸手戳了戳，“好了，快去处理正事！” 你倒是开心。罗笙把这几个字写在脸上，手上还使劲抓着不撒手，外面的人也不敢催，一时间园子里悄无声息，就剩一些鸟雀还在叽叽喳喳的叫。 “好啦，别生气了。”段小楼怕耽误正事，主动在罗笙脸颊是那个亲了一口，果然罗笙脸色好了许多，只是抓在腰间的手还没松，于是安慰道，“要不然，我现在去做点心给你吃？” “我就怕我这一松手，你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罗笙说话还是带着味，脸上表情有几分落寞，手上是一点没松。 “我能去哪里呀。”段小楼笑了，她不就是在驿站里头来来回回跑么，也不敢走太远呀。 罗笙就是不撒手，僵持了一会儿低着头，埋在段小楼怀里道，“别走了，你就坐这里吧，不是一直想知道怎么回事么？” “你现在就不避着我了？”段小楼咯咯笑起来，罗笙的事情除了他自己开口，她还真找不到线索。 “你在我身边，怎么瞒得住。”罗笙也想开了，她想把段小楼推开，可是段小楼既然在这漩涡里，在她这个源头身边，又是一副玲珑心，怎么推得开避得了呢？ 与其让段小楼在外面瞎转悠，碰着什么不该碰的，不如告诉她，将她带在身边管着。 罗笙一直没松手，就这么搂着段小楼坐下，段小楼还记者她早上生气没怎么吃早饭，拿着点心往罗笙嘴里塞。 结果陆离带着安碧城觐见，刚好看到段小楼把一块点心塞进唐王嘴里，唐王还嚼了两口才咽下。 “安公子一早赶来，想必有什么急事。”罗笙笑着提醒了一下，安碧城才回过头来行礼。 -- 第69页 “殿下，向阳山上这几天频繁有人出入。” “有人出入？什么人出来了，什么人又进去了？出来的人，都去哪儿了？”罗笙咽下点心，一手勾着段小楼的腰让人贴着自己，一边慢悠悠的对安碧城发问。 “据报，进入向阳山的是两名年轻人，一男一女，女的，像是，像是……” “谁？” “像是林家的大夫人，至于男子尚无消息。”安碧城果然有备而来。 第42章 “不会是我哥吧？”跟“绯容”一起行动，段小楼回忆了下，自家哥哥昨天就跟沈霁云一起消失了。 “你哥哥也去了，但不是和沈霁云一起。”罗笙淡定的拍了拍段小楼，打开安碧城送来的地图，又叫段小楼取出另外一份，之前去拜访祝允和所获得的地图。 段小楼看着不太懂，罗笙便与她解释起来，向阳山在临安西北处，并不是一座孤峰，后面接连着几座山峰，地势复杂没有当地人带领极易迷失。 两幅地图在段小楼眼里看着差别并不大，蜿蜒的小道曲折前进，只是祝允和那份朱砂标红写了岔路情况。 “你打算怎么办？”临安府里风云突变，罗笙先收拾了税官和刺史，四公子一个接一个站出来表忠心，现在就要收拾向阳山了？ “先换个地方，驿站太小，施展不开。” 刺史府早已清空，这两日已经派人手过去接手相关文书材料，现在终于要挪窝了。 “好啊。”刺史府那地方段小楼在临安府里转悠的时候看到过，地段好，出门比驿站方便的多，不过罗笙要过去的话，应该有别的考虑，于是眼珠子一转问道，“是不是还要来人啊？” “剿匪，当然要调兵。” “哇，是要调集十万大军过来么？” “五千够了，要那么多做什么。” “五千？不是山区么，山区五千人哪够，土匪多少人来着？”段小楼印象里听书，动辄就是几万大军，现在要对付的是盘踞多年的山匪，五千人够么？ “向阳山背靠山脉，两侧陡峭无法让大部队进驻，只有正面稍稍平缓些，却也容不下几万人；再者说，现在调集过来的人马，吃喝用度皆需临安府供给，五千人对本地来说已经是不小的负担，再多，就需要进一步上书调配粮草，时日耗费太久……”罗笙不是没考虑过多调些人，毕竟前几次剿匪人数动辄数万，这一次出发前，陛下已经与他商议过，至少可以调动五万人马，只是罗笙看了下情况，觉得没必要叫那么多人。 “匪徒不过七百余人，麻烦的是新近聚集的武林高手，这些人普通官兵对付不了。” “武林高手？”段小楼一听这话来劲了，武林人士的确不是普通官兵能对付的，但如果换成同样是武林人士的段青他们，可是对症下药啊。 罗笙伸手在底图上指着，看了会儿，忽然道：“别着急，现在情况还不太明了，明日你陪去向阳山看一看。” “什么？你去？我去就行了，你去做什么。”罗笙说的平平淡淡，惊得段小楼差点跳起来，你一个亲王跑到匪寨去，没事还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不是说着玩的。 “我不去看看，怎么知道五千到底够不够？”五千只是祝允和的建议，根据现有的消息对付那些普通的山匪应该是够了，但是不去向阳山看一眼，罗笙也不能确定五千人是否足够布局。 “你找个信得过的人去看也是一样啊！”且不说身边就有段青这种从沙场上下来的小将，只要罗笙愿意，直接叫几个有经验的将军去看不是一样么，何必自己去冒险。 “前几次剿匪都无功而返，这一趟我既然来了，也不差这几十里路，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我的安全，自从来到这里，向阳山便已经收紧了对外联络，近期下山的人极少，我也只是在周边看看，并不会上山。” “那，说好了，你不能一个人去。”段小楼知道罗笙既然开口，那这主意是定了，去是一定会去的。 “既然告诉了你，当然是带着你一起去。”罗笙听出话里关心的意思，心情大好的伸手揉了揉段小楼的柔顺的头发，下丫头却是歪着脑袋惦记着旁的事情。 “不会就我们两个吧？”先前是去拜访故友，去的也是寒松禅寺，周遭不过是些村庄，两个人足够，可这一次却是去匪巢。 “人太多反而不安全，叫上你哥哥和影子，够了。” “有我哥哥在，我就放心多了。” 段小楼对段青是深信不疑的，一方面自家大哥从小到大都很靠谱，其次江湖上的青年才俊，在大哥身边没几个能看的，不过一想到另一位，陈微尘跟段青的关系很是微妙啊。 “就他们俩是不是不太好，要么，把沈姐姐叫上，有她在也方便些。” “怎么，你想她了？” 罗笙可是知道，先是在街市上偶遇，前两天还专程开解，沈霁云对段小楼可是不一般的上心，现在看来段小楼对沈霁云也是非常之在意。 “我就看到沈姐姐易容成绯容的样子，你是叫她做什么去了？” “绯容是可以直接去向阳山巢穴的，我需要她探一探山里的情况。”罗笙说话时一直盯着段小楼看，果然听到沈霁云去向阳山巢穴时变了一下脸色，却也没有太大反应。 “这样的话，我们在外围看看就好，你可是答应我不去里面的。”段小楼的确有些担心，不过又一想总要有人去探个究竟，不是沈霁云也会是别人，只要罗笙能安全，其他的都好说。 -- 第70页 “瞎担心。”罗笙又敲了敲段小楼的脑袋，不过心情不错。 搬去刺史府罗笙叫段小楼自己去后堂歇息，自己准备先去衙门里看看，段小楼不干了，“说好了一起，凭什么叫我一个人回去休息？我还要保护你。” “你即无官职又无诰命，怎么能去衙门里？回去！”罗笙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冷着脸就把人轰走。 “那，我可以做卫士呀！”女子进衙门的是少，但是只要罗笙愿意带着，谁还敢说什么？ “有陆离他们在，家属不得进办公区域，这是规矩，听话。”罗笙是心疼段小楼，不过一向不太喜欢闲杂人等到处跑，段小楼也被划在闲杂人等里了。 “哼。”不去就不去，谁还稀罕了。 段小楼一生气就跑出去了，能管得住她的都不在，在的都没法说什么，想着小丫头实在无聊出去转转也不是什么大事，随她去了。 其实临安也没什么可逛的，就俩街市都被段小楼踏烂了，走了没几步还是跑去了醉仙楼，正有学子们聚会，在那里写诗作画，她就钻进人群里围观。 有人画着富贵牡丹，也有人在画锦鲤，段小楼一路看过去，最后停在末端。看着一人挥毫泼墨，画着一位身着铠甲的大将跨着红枣马身披战袍手持银枪，一人立马倒是威风凛凛，瞅着上面几个字居然是“向阳山剿匪”，不觉扭头问道，“向阳山的匪徒不还没剿么？” 那书生手里笔还没放，听到问话一回头，雪亮的眼睛正对上了段小楼，薄薄的嘴唇笑了起来，“唐王亲自出马，自然马到成功！” “你们都知道唐王要剿匪了？” “衙门下了告示，封闭向阳山周围的道路，必然是准备清剿。”书生放下笔一脸自信地说到。 “那你画的是谁呀，剿匪的将军么？” “自然是唐王。” 段小楼张大了嘴半天没合上去。 罗笙是比普通姑娘要健壮些，但是和画上魁梧的将军是半点沾不上边，这样的盔甲依着罗笙的骨架也撑不起来，仔细想想，段小楼根本没见过罗笙骑马，不是坐车就是坐轿，嗯，画面意境倒是挺好。 “你是不是没见过唐王？”段小楼心想这人怕不是全按着自己想象画的。 “那日唐王骑马游街，我也在围观人群中，倒是姑娘你，想说什么？” 可是罗笙不长这样啊！ 段小楼在心里嚎了一句，心思婉转，最后道，“那你能不能把这幅画给我？” “给你？”那人小吃了一惊，盯着段小楼看了半天，道，“冒昧问一句，姑娘贵姓？” “段。”段小楼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比划着。 比划完再一看那画，上面落款写着“张英”。 “我再给姑娘画一幅如何？”张英看起来心情不错，这边说完，那厢铺纸研磨，居然直接开始画了。 段小楼站在边上看他勾勒线条只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画着画着，怎么越来越像个女人？ 难道是远远一眼看出来罗笙的真实情况？不对啊，刚才还画罗笙披甲上阵呢！ 结果张英寥寥几笔画出一位罗裙逶地的少女，末了一点朱砂正点红唇，分明画着一位女子。 “你这是……” 段小楼看着心中泛起涟漪，却听张英笑道，“段姑娘，这幅画像你可还满意？” “画得是挺漂亮的。”段小楼弯腰细看了看，觉得画上女子身段窈窕婀娜，回首间面容带笑，似是出水芙蓉，纯真而灵动，只不过…… “我就要这一幅！”段小楼一转身将方才那副骑马图卷进怀里，笑呵呵地看着张英道，“那幅你自己留着吧！” “喂，段姑娘！”张英一伸手还要说些什么，段小楼已经将那画宝贝一样收在怀里，三下两下钻出了人群。 第43章 罗笙一如既往在看书，段小楼放轻脚步猫着步子走过去，看到陆离还朝他使个眼色让他别出声。 “罗笙！”段小楼猛地一下跳过去喊着，罗笙果然抬头时有些惊讶，看见段小楼一脸笑容，又道，“出了什么事，怎么这样开心？” “哈哈哈，罗笙，你知道么，你要去向阳山剿匪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传开了？” “对呀，衙门贴了告示，禁止向阳山附近道路通行，大家都猜到你要去剿匪了！” “所以呢？” “所以呀，他们做了向阳山剿匪图，你看……”段小楼笑嘻嘻地将图画展开来给罗笙看。 “嗯，落笔流畅，运笔有力，马匹的肌肉毛发画得十分仔细、灵动，这人……叫张英是吧，画工不错。” “唉唉唉，我不是让你看这个！”段小楼坐到了罗笙对面，认真的说到，“你知不知道，他画的是你！” “哦。”罗笙点点头，反应依然平淡地不像话。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自己被人画的面目全非，居然没什么感觉？“他还说自己见过你。” “外面对我的看法，本就是千奇百怪，要是你来临安前看到这幅画，你觉得奇怪么？”对于各色各样的传闻，罗笙早就淡定以待，在常人看来，声名显赫的唐王，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弟弟，朝廷权势滔天的王爷，必然是魁梧霸气气震山河，她已经很多次看到那些初见者惊讶的表情了。 仿佛瘦弱的人扛不起这江山。 -- 第71页 “当初我对你的想法也就是……皇帝的宝贝弟弟？”毕竟在段小楼印象里，唐王一直就是当今圣上荣宠最盛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亲王殿下。 罗笙笑了一下，小丫头的想法也算是一种代表，毕竟这些年很多人都以为他能得宠，靠的是皇兄宠爱，前些年皇兄确实需要倚靠罗笙，但是连续开了三次恩科后，朝廷里多了一些少壮派，终于不用完全听那些老臣的话了。 “你是从何处得来这幅画的？” “醉仙楼，好多书生在哪里画画作诗，我还看到写请战书的，看样子向阳山剿匪不少人都支持。” “这里是有不少学子给朝廷上书请求出战……向阳山匪徒搅扰地方，劫掠商旅，这几年消停了不少，前些年可谓是血案累累。”罗笙回忆了片刻，又问道，“张英是看到了告示就做了这幅图，有没有做些别的？” “别的？”被罗笙一提她倒是想起来了，得意洋洋说到，“他还给我画了一幅画像，我觉得画得比我自己好看，不过我更喜欢这幅，就给你抢回来了！” 罗笙变了一下子脸色，放下手里的书看段小楼还在笑，又问道，“画得什么样？你很喜欢么？” “就是我一个人站在那里，也没有特别喜欢……”段小楼反倒是举起那副剿匪图道，“我还是更喜欢这一副，虽然脸不像你，但是呢，很威风，我想你一定能能够把向阳山清理干净，也还临安一个清净。” 罗笙看着一脸期待的段小楼，心情好了起来，一伸手将人抓进怀里，摸了摸顺滑的秀发道，“放心吧，没问题的。” “如果你也在的话……” “可惜，我不像大哥那么厉害，也不像祝允和那样聪明。”段小楼又问道，“沈姐姐扮作绯容的模样，那真正的绯容在哪里？” “就在府上，不过是秘密羁押，林友善也在。” “林友善？为什么他也在这里？你抓他做什么？” “林友信，绯容，都是暗花山庄的人，林家这棵树，是从根开始烂了。” “可……按照你的意思，林友善杀了他哥哥，应该不是暗花山庄的人啊？” “林友善也和向阳山有过往来，虽然不知道究竟是联系暗花山庄还是夜雨楼，又或者单纯是和叛党余孽有所牵连，单就是他杀害兄嫂我也不能饶他，整个林家，都要好好清理一番了。” 段小楼不知道，林友善回去当天，林家就没人能进出了。 绯容被沈霁云“问”了一夜。 段小楼对沈霁云的印象一直很好，温柔爱笑的姐姐，沈霁云在江湖上的风评也很好，办事讲理，知进退，不乱来。然而很少有人知道，沈霁云在青龙帮就是管刑堂的，上一回审火云和尚，已经是让段青刮目相看，这一回审绯容，直接没让段青在场。 沈霁云爱笑，什么时候都笑得很灿烂，即便绯容的哭喊声叫人后背发寒浑身汗毛直立，也能竖起食指挡在唇前，温声细语道，“小声一点，晚上不要吵到别人，否则我只能让你发不出声音了。” 绯容哭着学会了噤声。 如果不能满足这个女人，疼痛只会愈来愈烈。 “你已经被抛弃了，替他们保守秘密还有用么？你的父亲死在任务里，你的兄长也已是阶下囚，哦，不对，你是被你的兄长卖进暗花山庄，你还感激他么？你现在不说话，是想替谁保守秘密呢？将你抛弃的暗花山庄还是欲置你于死地的林友善。” “你们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绯容状若癫狂，却还清醒，她不明白，沈霁云连她父兄的情况都一清二楚，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又是从何时了解道的消息……如果早知道这些，为什么一直按捺不动？ “你不该碰段青，他的母亲倪青虹虽然已经退隐江湖，却早就注意到了暗花山庄，从她注意到你的那一刻起，到今日，她一直看着你，比你哄骗陈微尘刺杀唐王，比你勾引林友信，比你和林友善发生关系更早以前，她就盯上了你。”沈霁云其实并不清楚绯容的身份究竟是何时被扒了个干净，不过就她所知，绯容当年惹了青虹山庄后，倪青虹就一直没放弃过追查，虽然段青去了边疆，但是紧接着就闹出陈微尘刺杀一案，中间许多年，倪青虹将她作为暗花山庄的一条线，一直观察着，没有动她，也没有放过她。 “哈哈……”绯容流着眼泪笑起来，“没想到这许多年，我还是输给了那个女人。” 绯容见过倪青虹，传说中的中年美妇。很多女人年轻的时候都很漂亮，不光漂亮还精神，眼睛里有光，往外面一站就是浑身散发着光亮引得人不住去看，然后随着时间流逝，随着容貌苍老，人也在家长里短的琐碎事情之中消磨，变得平庸，油腻。漂亮的女人老了，不光不漂亮了，还会显得刻薄。 然而倪青虹是个例外，她的脸颊依然丰润，抿紧的双唇带着一抹笑容，从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就带着微笑，明亮的眼眸里似是燃着火焰，烧得绯容有些害怕，依然精明而透彻的女人，她知道这个女人不好对付，因此格外小心，然而倪青虹时时嘘寒问暖，甚至拉着她的手说话，一度让她以为自己是有希望嫁入青虹山庄的。 过了很久她才知道倪青虹有多讨厌她。 她一直以为自己很会骗人，后来才发现，倪青虹比她更会骗人，骗得不着痕迹，自然而然，骗了她很久。 -- 第72页 倪青虹和段小楼是典型的虎妈犬女，段小楼没什么心机，简简单单一看就懂，绯容几乎是看到段小楼第一眼就知道这孩子机灵，但是没有城府，有些像当年义气正盛的段青，一点不像精明深沉的倪青虹。然而绯容又很是羡慕，羡慕段小楼，她一定被保护的很好，从来没有吃过一点苦头，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所以晶晶亮亮的眼睛里没有一点算计，说话间大大方方，根本什么都不怕。 天生富贵。 绯容恨极了段小楼，比倪青虹还要恨，倪青虹压着她凭的是身份，阅历和手段，而段小楼和她截然不同，只因为出身，她苦苦哀求连门槛都摸不到的东西，段小楼生下来就有。 “那个女人，又怎么把自己的女儿送进来？”沈霁云洗手的时候，绯容忽然开了口。 沈霁云看了一眼头发散乱的绯容，然后低头，看了一眼浸泡在血水的双手，又换了一盆清水道，“你见过段小楼。” “是啊，我见过她……”绯容盯着沈霁云，没有错过她一瞬间的紧张，“你很喜欢她是不是？” “你们，包括唐王，都很喜欢她是不是？”绯容重复了一遍，喃喃道，“没用的，早晚有一天，她也会像你一样把双手泡在血水里，她也会像我一样，流干眼泪……” “她爱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她自己也知道，但还是爱了，她会付出代价的，付出足够毁了她的代价。” “你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却担心起她来，段家对你来说，有这么重要么？”沈霁擦干了手，已经准备叫人来清理，却忽然起了好奇心，绯容为何忽然说起了段小楼。 “段小楼啊，她有的东西太多……太多了……”绯容仰靠在墙壁上，身上疼痛近乎麻痹，看着沈霁云离开的背影，喃喃道，“我嫉妒她，你就不嫉妒么？” 第44章 段小楼很喜欢骑马，自在。 不过这次她要跟罗笙并排，因为唐王殿下不听劝告只带着三个护卫一个向导出来了，出城一路狂奔，颠得段小楼担心了一路，生怕罗笙一个颠簸从马上摔了下来，尤其是被官兵拦住急急勒马的时候。 陆离掏出凭证说是奉命前来调度，一边说一边看着罗笙，啊，自家主子偏要扮作自己部下，头疼。 罗笙在马上没说话，观察着岗哨位置，疾行到向阳山正前方才下来。 向阳山正面一条路上山，夯实的土路足够过马车，前些日子下了雨，现在上头还有马车压过的痕迹。 “封山令是四号下的，雨却是初六初七两天夜里下的。”段小楼听得瞠目结舌，这些事情她从来没有注意过，罗笙居然都记下了。 “初六夜里有人上过山，但是负责封山的官员并未通报。”陆离在旁边一瞬不瞬的接上了话，“自从林家被控制之后，倒是再没有上山的车辆。” 罗笙点了点头，往里走了一截，段小楼紧张地牵着罗笙一只手，深怕她走到更里面去，结果罗笙走到一半就顺着向导指的岔路口走向了别的山头。 “这里大路就这一条，小路倒是多，不过小路都是通向山弯弯里，上山还是要走这条路。” “所以上山就这一条路？” “路，就这一条。”向导是个老人家，笑起来脸上皱纹堆叠，带着一股深深的无奈之感。 “不走路走什么？” “樵夫猎户们也经常走野地，以前山上的人上上下下都是走大路，现在也开始走野地，有时候也走小路。”段小楼看过去，林子里到处要到膝盖的野草，地上还有不少碎石树枝，普通猎户樵夫都能走的路，那些武林高手自然不在话下，看样子这封山令也没多大用。 一行六人没有上山，直接往周边的山跑，向阳山是附近最高的一座山，周边几座山头都要抬头才能望到山头，山头上似乎搭着棚子，向导说是堡垒，向阳山的匪寨并不在山顶，之前是在前面的半山腰上，后来搬到了山后头，和后面青山相连的一处山坳里。 “什么时候换的地方？”一直在听的罗笙忽然开口问了一句话。 “大概是一年前吧，朝廷来打了两回，他们也怕了，就把山寨搬到了后面，这样再来人，一到山脚下山顶的岗哨就能看到……” “就是说，他们应该已经看到我们了？”段小楼心道不妙，被发现了。 “在这下面他们不管。”向导解释了一下，“只要不到山腰，没人管，平常农夫们也走这里过，虽然朝廷下了封山令，但是周边住家的在山脚也不管，等什么时候官兵到了还要在我们这儿吃饭。” “山上的人，也有附近的么？”段小楼好奇问了一句，那向导连忙摆手道，“没有，当土匪，送命的交易可不敢做，也就……也就有几个没事干的流氓懒汉……听说那上面几百号人呢，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 “那边，是水塘么？那是哪里？”段小楼眼尖，瞧到一处波光粼粼的水面，像一块宝石镶嵌在满山遍野翠绿之中。 “西塘，专门给山上供水的。” 段小楼爬山的时候还看到几处泉水，四周花草繁茂，虫鸟声叠，不住感叹，向阳山真是个好地方啊。 到了下午树荫逐渐浓密，蚊虫多了起来，段小楼至少拍死了三个贴在罗笙身上的蚊子，罗笙也是累了，坐下来休息吃些东西。段小楼想提议回去，又想罗笙可能还要看一些什么，忍住了没说话。 -- 第73页 “累了么？”罗笙也注意到段小楼有些体力不支，问道，“你要不要先回去？” “你叫我一个人回去么？”段小楼瞪大了眼睛，要回去当然要一起回去，怎么可能她一个人先跑？罗笙都还在这里。 罗笙没再说话了，摸了摸段小楼的头。 他们一直在山上待到了天黑，眼看着向阳山上几处都亮了灯火还在喂蚊子。 段小楼回去才发现脸上也被咬了一个包，罗笙帮她擦药膏时止不住笑，笑得段小楼愤愤不平，“当初我就不应该帮你打蚊子，让蚊子在你脸上多咬几个包！” “好了，天快亮了，洗一洗睡吧。”这回罗笙没让段小楼走，简单洗漱一下直接抱着睡了。段小楼是累得有些迷糊了，也还奇怪平日里罗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个门都是轿子抬着走，怎么就跟自家哥哥他们走了一整天还坚持在夜里爬山呢？ 第二天一早，罗笙又在研究地图，段小楼打着哈欠坐过去，连眼睛都看不太清楚，是万分佩服罗笙夙兴夜寐早上精神还这么好，仔细一看，发现地图和之前见得两份都不太一样。 “罗笙这个图你是哪里来的呀，我怎么没见过？” “我命人将之前的两份地图绘本做了比较，然后根据这几天各路探子勘察的情况重新做了一幅。”罗笙没跟段小楼说，地图拿到手就做了副本然后发到探子手里，由他们去实地考察一番，将不符合的地方标注出来，昨天手里就有了草本，自己亲自前去也是为了验证地图的准确性。 新绘制的地图果然详细了许多，包括主道，小路，水源，除了匪寨之外还各处岗哨。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岗哨的？” “昨天晚上亮灯的地方你没注意么？”罗笙一提，段小楼就想起来了，难怪大晚上还要爬山，原来就是为了靠灯光找地方。 “可是大晚上，谁知道哪里是哪里。”是有几处亮着灯，可是当时段小楼已经累得够呛，根本没去注意到底有几处，就算记住了，她也不知道具体位置，还是白搭。 “放心，有人知道。” 户籍官过来汇报时罗笙又把段小楼赶出去了，意思是女眷参政于法不合，不过比前两次好，没把段小楼给直接赶走，而是让她躲柱子后面偷听。 原来向阳山脚下只有一处村落，不足百人，昨日听说那些人还未搬走，今日罗笙就将户籍官叫来，要求一律搬出，要求临安府设立安置点，将周遭村民全部迁走，待剿匪完成后再回迁。 户籍官有些为难，罗笙又问道可有村民落草为寇在向阳山上做了土匪，户籍官这下更不敢说话了，最后被唐王一声喝令道出了实情。 “只有七人是原本山下住户，其余都是流窜匪徒。” 再问山上到底多少人有不清楚了。 山上的情况沈霁云知道，沈霁云上了一趟向阳山刚下来，受了伤休息了半天。 “向阳山上足有七百人，多是不会武功的壮年男子，各路绿林人士百余人，其中称得上高手的大约四十人，这几十人还分成两个部分，分属于夜雨楼和暗花山庄，其中夜雨楼二十人，应该是他们在中原的全部势力，暗花山庄还有一部分人潜藏在城中。” 且不说是还有一部分潜藏在城里，光是匪寨里的四十个就不好对付了。 “粮草情况摸清了么？” “泉水眼都是在半山，固定取水处一为西塘，还有一处无名山溪，自石缝中流出，位置十分隐蔽。食物囤积有三处，除了寨子边上的仓库，后山还有两处山洞。” “只有这些么？” “还有……”沈霁云犹豫了下，竟然看向段小楼，随即回答道，“也有一些被抓上山的女眷。” 说这句话为什么要看着她？段小楼觉得莫名其妙。 “辛苦了，你先下去休息吧。”罗笙听完情况，脸色也深沉了不少，段小楼扯着袖子问道，“那么多武林高手，我们人不够吧？” “放心，已经叫人了。” 罗笙在知道暗花山庄和夜雨楼都来了的时候，就已经发书聚集第二批人手了，他们抱团打群架，他岂有光身上阵的道理？再者说，夜雨楼主力悉数在此，暗花山庄也聚集了大部分，之前严防死守的那些人也可以抽调到临安来，统一调度。 “要不要去城里走走？”情况变得麻烦了，罗笙心情倒是不错，还拉着段小楼说闲话，段小楼本就是坐不住性格，罗笙能专心致志看进去那些文书，段小楼光是一瞄封面就觉得头大，自然是愿意到外面去的，只不过还有些担心，“现在城里的形势……暗花山庄可是有不少人潜伏在城里，你出去真的不要紧么？” “不是有你在么？”罗笙还有闲心捏着段小楼的下巴逗弄她，段小楼一偏头避开，一脸认真地说到，“你怎么能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万一出了事你怎么办？临安怎么办？天下又怎么办？” 罗笙眼眸暗了暗，叹息道，“这天下，难道真要我一肩挑着？” 段小楼听出话里伤心失落，忽悠觉得自己说的话太重了些，罗笙也跟她一样是个弱女子，本该在兄长庇护下无忧无虑活着的人，可是偏偏肩挑千钧担，旁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唐王理所当然应对天下负责。 可是罗笙不应该。 罗笙有千千万万的理由，逃避这些。 -- 第74页 “没关系，我也帮你挑着。”段小楼握紧了罗笙的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第45章 匪据向阳山（45） 盛夏，清晨暑气未起，街道上小贩行人倒还热闹，段小楼这回没在外头买点心，直接拉着罗笙一起去了醉仙楼，醉仙楼早点也很好吃。 段小楼本来在叽叽喳喳说话，结果一进门看到大堂里就有个白胡子的红脸老爷爷在打瞌睡，胖乎乎的脸红润润的，看着像个小孩子，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段小楼放开挽着罗笙的手就站着看了半天。 “过来，吃饭。”罗笙奉行的是食不言寝不语，更别提盯着旁人看这种事，在他眼里相当失礼。 “你看那个老爷爷，打呼噜的时候胡子一翘一翘的。”段小楼不以为意，一手拿着点心一手比划着对方的胡子，没想到说话的声音一大，引得老爷爷同桌的妇人看过来。 中年妇人面若银盆，笑眯眯的一张脸十分有福气，看得段小楼有些不好意思，歉意的笑了一下然后坐正了身体，和罗笙说到，“那个老爷爷或许也跟我一样没有睡好。” “怎么，你还认得他？” “不认得呀，不过他在打瞌睡，当然是晚上没有睡好，老爷爷们平常不怎么睡觉的。” “嗯，不睡觉，做神仙。”白胡子老爷爷居然听到了段小楼的话，闭着眼睛回了一句，逗得旁边那妇人噗嗤一笑，段小楼是吐吐舌头不敢说话，只是时不时往那边，然后低声道。“罗笙，那个老爷爷有两根眉毛好长啊……” “长寿眉。”罗笙回了一句，忽然说道，“你要过去看看么？” “过去看看？”段小楼不明所以，不过刚刚吃完饭，罗笙说过去看看也就起身往那边走了，半道上不知被谁推了一下，眼瞧着直接要扑倒人家身上，辛好旁边的妇人伸手接了一下，段小楼回头去看，竟然是个高个儿的男人在往里走，当下不干了，跳起来喊了声， “喂，你凭什么推我？” 男人回过头，一张沟壑纵横的脸吓得段小楼一时无话，倒不是长得有多丑，五官都在该在的地方，只是脸上许许多多的瘤子，仔细看又不太像是瘤子，诡异的不像是人脸，吓得段小楼一时发懵。 “你这人，好生生推人家小姑娘做什么？”方才那妇人开了口，站起来扶着段小楼坐下。 那人漆黑的眼珠子在段小楼身上扫了一下，就吓得段小楼往后一缩，这人脸看着着实怪异，眼睛却是又狠又毒，像是两把刀子，刮得人脸疼。 这个人手上一定有很多鲜血。段小楼笃定这种杀气不是平常人能有，只在某个时刻忽然爆发出来，能止小儿夜啼。 “我说你一个大男人，推了人家小姑娘，怎么都不知道道歉？”那妇人好像什么都没感觉不到，反倒是往前又走了一步，指着段小楼说，“你看看把人家都吓坏了。” “滚开！”男人忽然间扭头，对着妇人就骂了起来，妇人嘿了一声，卷起袖子指着那人鼻子开骂。 “哪里来的瓜皮光天化日之下打人？你妈管生不管养，教出来的阴沟货，走在路上不怕天打雷？瞧瞧你一脸瘤子，嘴恶心狠手还不干净……”妇人是越骂越来劲，惹得一伙人纷纷围观，段小楼是真怕惹怒了那男子给妇人招来杀身之祸，只想上去劝劝就看到老爷子起了身。 “丫头，你怎么还跟人吵！”段小楼也没看清，老爷子怎么一下子就站到了两人中央，一手抓着那妇人一手抓着那男人道，“大早上的，别生气，来来来，坐下来吃饭。” 男子挣了一下，老爷子抓的挺紧没挣开，然后似乎整个五官都扭曲了起来，段小楼直接站了起来往旁退了两步，就见着老爷爷和夫人一人抓着男人一只手硬是把人拖拽过来，男人的蹬着地居然直接踩碎了青砖也没能挣开。 三个人都不简单。段小楼下了评语，默默地又往后退了退，回头一看，大门外好像看见了沈霁云，扭头去看只有个是个女子扶着位老婆婆，单一个背影又不能确认到底是不是。 “小楼，过来。”段小楼是险些退了出去，段青招呼了一声，又立马坐了回去，心思还没收回来道，“哥，我刚才看到外头走过去一个人，像是沈姐姐。” “小沈这几天可忙。”毕竟是混进向阳山匪寨的人，这几天光是整理寨里的资料就够忙的了，结果又来了一批人要伺候。 “是啊。”段小楼说这话，又看向刚才那桌，但是方才还在的三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般，鹤发童颜的老爷爷，面容喜庆的妇人，还有那个脸很奇怪的男人。地上踏碎的砖片还散着没收拾，桌子上的早饭像是已经吃完，人却不在了。 “刚才那三个人……” “走了。”段青没忍住，低声笑了一下。 段小楼终于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站的位置，似乎段青推她也很方便。 “哥，刚才是你干的吧？” “什么是我干的？”段青表示他什么都不知道。 “肯定是你干的！你说，推我做什么！” “我没碰你，谁推你了！” “你还赖皮！”两兄妹就这么旁若无人的吵了起来，关键是吵到后面看段青坚决不承认，段小楼一扭头，把枪口调转对准罗笙，喊道，“你刚才都看到了吧？” “嗯？什么事？”罗笙刚在想事情，被段小楼一点名，还不明所以，睁大了眼睛发问。 -- 第75页 “你又在想什么？”自己这里吵半天了还在神游天外。 “我在想，他们也快到了。”罗笙一开口，段青就紧张起来，难道还真的准备什么都告诉段小楼？ 果然段小楼一听这句立马发问，“谁？谁快到了？” “张英他们。”这一顿早饭从寅时吃到卯时，带着笔墨纸张的学子已经陆陆续续来了，有两个还一脚踩在碎裂的砖片上，问着店家怎么回事。 小二也搞不清楚什么情况，挠着头说大概是人太多踩坏了吧，当下到后面又搬了青砖来修。 张英见到段小楼还很开心，兴冲冲地就过来喊，“段姑娘，你也来了！” “对呀，我过来看看。” “这几位是？” “拼桌的！” 段小楼还在生气，认定了刚才是段青推得她，结果不认账，一扭头就当做不认识段青，段青想说什么看看罗笙又没说出口，罗笙倒是面色如常。 “段姑娘，上次的画你不太满意，我又重新画了一幅，你来看看。” “好呀好呀！”段小楼欢快地跟着张英上楼了。 段青担忧地看了一眼唐王，自家妹妹这颗心够大的啊，直接把一群人给扔了，结果罗笙起身直接跟着上去了。 上一次张英是临时起意，几笔就画了个大概轮廓，这一回却是细心了许多，工笔细描，青衣罗裙鬓边簪花，还有盈盈笑意的眉眼，温柔暖意溢出画面，一点朱砂抹开，丰润小巧的樱桃唇。 段小楼看得有些呆，垂眸看着画作不觉伸手摸了一下。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不错，不错！”罗笙站在段小楼身后先开了口，道，“画工娴熟，更重要的是神情活泼灵动，这位兄台好画技。” 张英看着这几人跟着段小楼一路上来，也不像是段小楼所说的拼桌，然而段小楼是未婚女子打扮，更不像是夫妻，于是一拱手道，“多谢夸奖，这位兄台是段姑娘什么人啊？” “哦，我是她表兄，这位是她兄长。” 罗笙话一出口惊得段青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表兄？谁敢高攀唐王做表亲？只是罗笙这么说来，段青是万万不敢反驳的，还听着他继续道，“先前小楼带回去一幅向阳山剿匪图，应该就是兄台的作品吧？” “正是在下，两幅拙作让您见笑了。” “阁下过谦了。”罗笙又瞧了几眼，看着还在观赏的段小楼问道，“你很喜欢么？” “是呀，画得多漂亮，比上次那幅还漂亮。”段小楼说的是实话，上次那幅她也喜欢，只是对剿匪图更感兴趣，所以卷了那一幅走，没想到现而今这一幅更显细致。 “店家，借笔墨一用。”罗笙将手上的扇子交给陆离，居然站在案前即兴作画。 罗笙字写得很漂亮，段小楼经常见，画画还是头一次，也围了过去，只见她寥寥几笔勾勒了窈窕身形，画上女子侧着身子，半张脸只有细细的眉和轻合着的眼睫，末了在边上加了几笔兰草，溢出画外的宁静端庄之感。 罗笙画完了又在旁写了一行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你为什么不写后面两句。”段小楼笑着碰了碰罗笙。 “后面两句在我心里，不必写出来。”罗笙也看着段小楼，满目柔情。 “咳咳。”段青终于没忍住，打断了两个人的深情对视。 “阁下的画意境甚好，虽说是笔力柔和，却正适合纤细弱质的女子……”只有张寅还在认真看画。 “喜欢你就收着。”罗笙一偏头，贴着段小楼耳朵说了句。 段小楼有些忸怩，还在犹豫，楼下忽然上来了一队人马，陆离一见主动迎了上去。 第46章 玉珠儿他们中毒了。 “谁干的？为什么要害她？”给罗笙下毒段小楼还想的通，毕竟唐王的命值万两黄金，玉珠儿可是与世无争的性格。 “你怎么还不明白，殿下今早是临时起意，出门前谁都不知道，往日里殿下是会和玉娘娘一起用餐的。” 可是我知道啊……段小楼将这句话咽了下去，对方要毒的根本不是玉珠儿，一开始就是罗笙。他们全都以为罗笙是临时起意早上出来吃饭，段小楼却是提前一天就知道了，她也没想到罗笙前一天就订好的计划居然连陆离都不知道。 如果对方提前知道了，亦或者罗笙今天有事没有出门…… 刺史府中的人并不全是罗笙从京城带来的，厨子杂役有部分是一直刺史府供职的，现而今负责厨房饮食的已经全部收押，余下的仆人也被分别喊去问话。 旁的都还好说，做饭的全给抓起来晚上吃什么？外面叫就也不放心了，临时找人更是不敢。 “厨房往后就交给我来吧。”关键时刻还是沈霁云站了出来，审问的事情可以交给别人，厨房确是一定要亲自监督才放心的下了。 “沈姐姐……”段小楼凑过去，想说点什么还有些犹豫。 “你啊，从现在开始，一定要时时刻刻留在殿下身边，千万别耍小脾气了，有什么事，过了这阵子来跟姐姐说，好么？”沈霁云知道段小楼在意什么，小姑娘心事都写在脸上，玉珠儿中了毒，唐王自然是过去陪她了，这种事情换哪个姑娘也大方不起来，陪着喜欢的人照顾情敌这事本就难为人，然而唐王脾气怪异，就是护卫多年的陈微尘和陆离也近不了身，近身了也不可能同吃同住，能做到的只有段小楼。 -- 第76页 “我知道了。”先前只要是都在府内，段小楼还敢跑来跑去，现在叫她跑她也不敢了，老老实实回到了罗笙身边，就在玉珠儿房里。 房间里就一个小丫鬟，在边上站着也不敢说话，罗笙坐在窗前，手里还拿着一沓丝绢。 “她没事吧？”段小楼怕吵醒了在休息的玉珠儿，没敢大声说话。 “随行太医说，咳，说，也就这两天了。”段小楼走到跟前，才发现憋着气讲话的罗笙眼里有泪，手上拿着丝绢竟然是在做绢花。 段小楼想说你别难过了，又一想人家夫妻情深能不难过么？也不敢再说什么，就站在边上安安静静看着罗笙手上盘出一朵朵小小的，秀气的绢花。 室内过于安静，段小楼又止不住开始动心思，想起来之前准备问沈霁云的问题，早上在醉仙楼外面看到的到底是不是她，旁边的那个老妇人又是谁？ 然而被突如其来的中毒事件给打乱了，陆离忙着排查府内的人手，沈霁云直接去盯着厨房，而段小楼就守在罗笙身边，寸步不敢离开再也不清楚外面的情况。 玉珠儿睡得很不安稳，有时候腿脚会一阵一阵的抽搐起来，脸色已经变成诡异的青色，看一眼便叫人扭过头去。段小楼犹记得初见时这个如水一般的女子是何等温柔娴静，现而今变成这般模样，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 “她……中的是什么毒……不能解么？”有这么厉害的太医在，还有这么多武林高手在，为什么中了毒只能眼睁睁看着？ “容臭……”罗笙摇了摇头，“无法用内力驱除，中毒后即便服用解药也不可能彻底解除的毒素。” 对方摆明是要置罗笙于死地，罗笙脸上除了哀痛便是惋惜，带着一种别样的违和感。 罗笙终于做好了一朵小小的绢花，鲜艳明亮的紫红色，低头插在玉珠儿发间，玉珠儿似有所觉，睁开了眼睛，“殿下……” “难受就再睡会儿吧，睡会儿就好了。”罗笙伸手摸了摸玉珠儿的脸颊，温柔的替她掖了一下被子。玉珠儿脸上晃过一抹诧异的角色，然后苦笑起来，笑容中带着几分释然，显然已经放弃了挣扎，明了自己的命运并坦然接受。段小楼知道玉珠儿已经明白了，知晓自己的毒解不了，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却还是点了点头。 玉珠儿低头看着自己的已经变色的手掌，忽然问道，“殿下，我的脸是不是很难看。” “没有，还是和往常一样。”罗笙难得温柔的替玉珠儿整理了发髻，段小楼记得罗笙经常揉她的头发，对待玉珠儿却像是第一次。“早知道……就应该让你在京城好好休息……” 玉珠儿艰难的摇了摇头，道，“殿下，最后一程有殿下陪着，已经满足了……这一生，能在殿下左右服侍，珠儿死而无憾。” 陆离前来报告，在罗笙身旁低声耳语，段小楼伸长了脖子也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只是罗笙听完便起身道，“你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再来看你。” 罗笙要走，段小楼自然是准备跟着，可是手上一重，却发现玉珠儿拉住了她的手。段小楼犹豫地看向罗笙，却见她淡淡一点头，直接和陆离一起出去了，留下段小楼站也不是，坐也不安稳。 “段姑娘……”玉珠儿说话声音本来就小，现在身体虚弱，开口说话就更难听清了，段小楼只得坐在床边，耐心听她说。 “以后，殿下身边就只有你了。”玉珠儿抓着段小楼的手，说话时眼含热泪万分不舍。 “罗笙身边，怎么会缺人……” “能唤殿下‘罗笙’的，只有你。这些年来，从来没人能近殿下的身旁，我们只能远远看着，殿下对谁都亲近不起来，现在，你能亲近他，他也愿意让你靠近，我也能闭上眼了。” “你才是她老婆，和我说这些，还是……还是你快点好起来吧。” “我知道我是好不了了……这样也好，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能走在殿下前头，不用一个人在世上……现在殿下身边有你，我也不用担心了……段姑娘……往后，就要你来照料她了……” “就是你不说，我也会对她好的……好了好了，你留一点力气吧，罗笙马上就要回来了。” “不用了……”玉珠儿又摇了摇头，闭上眼睛时，一滴晶亮的泪珠滚落下来，看得段小楼心一沉，后退了两步，又连忙上前，摸了摸颈侧动脉，虽然微弱却还在跳动。终于能够顺畅呼吸，段小楼轻手轻脚从房里退出来，结果一出来就看见门口有人守着，白衣蒙面，无声无息。 看着身形是个女子，扭头看她一眼，狭长的凤眸寒光凛冽，瞧得段小楼一阵恍惚。 罗笙给玉珠儿整理衣物的时候，段小楼就在边上看着。 对方青色的脸面上了脂粉更显诡异，段小楼看了两眼便扭过头不去看她，只想着躺在这里的也可能是罗笙，也可能是她自己，于是站在角落里不自觉的发抖。 她看着温柔美丽的玉珠儿像一朵花般盛开，再看着她枯萎，鲜活的生命在她眼前流逝，似乎连带着周围的温度一起凉了下来，段小楼抱着自己还想到了之前的一个人，李妈。 严肃的老妈妈，只对罗笙一个人客气，对段小楼永远板着一张脸，却总是尽心尽力……在碧云天火灾里和那些无辜的人一起死了，当时的罗笙也很平静，甚至在以后的岁月里都没有再提起。 -- 第77页 是否有一天，自己也会像李妈，像玉珠儿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然后在罗笙这个人的生命里消失，而她身边再出去其他人，温柔的，漂亮的，反正她身边不会缺人…… 想到这里，段小楼却忽然平静了一些。 她看着罗笙，看着沉默的罗笙。 在面对李妈死亡的时候，罗笙也是如此，沉默不言，仿佛所有的事情都装在心头。 她是真的不难受，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敢哭出声？ 段小楼走过去的时候，罗笙的肩膀在微微的颤抖。 “你们都下去吧。”罗笙拉着段小楼一只手，压低了声音下令，周围人纷纷离开，室内只剩抖动的烛火。 段小楼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人死不能复生，还是为她而死，罗笙并没有什么过激行为，只是将脸贴在她腰间默默流着泪，如此克制似乎连一句节哀也显得多余。 她只能伸手拍拍罗笙的肩膀，听到一声痛苦的呜咽却又立刻收了声。那一声呜咽有些尖锐了……现在还不能让人听到，也不能让人看清楚。 段小楼感觉贴在自己腹部的罗笙在轻轻颤抖，极力克制着，却又万分痛苦，只能抓着她的手腕，段小楼觉得手腕被抓的有些痛，却什么都没说，静静站在原地。 四周烛火轻轻摇曳着，映着玉珠儿青黑色的脸。 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段小楼这样默默念着，不知为何，她觉得今天所经历的一切即昭示着结局又像是要发生一些新的事情。 第47章 匪据向阳山（47） “你叫什么名字。”陆离忽而觉得有些违和，在出大门前反应过来，白衣蒙面的打扮，是不允许靠近唐王的，只能在后花厅或者刺史府以外的地方行动，为什么会守在门外。 “海林。” 一个陌生的名字，陆离确认不在此次召集的名单内，甚至不在即将进城的那些人名单中，而唐王就在她身后的那扇门里。 “揭下你的面具。”陆离的一只手已经在身后打起了手势，能够孤身闯入到这里的绝非等闲之辈，或许又是一个他无法对付的影子。 女子一直都很平静，之前爽快地报出了自己的姓名，现在也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揭下面纱，眼眸狭长嘴唇红润，相貌十分艳丽的女子，正对着陆离微微一笑，带着邪气的目光惊得陆离手心冒汗。 在陆离拔剑的一刹那女人向后退去，还没锁上的门被直接撞开，只在刹那间扑到唐王面前。 段小楼被罗笙抱着，长剑在腰侧被一起抱着，听到风声只能先将罗笙推开，迎面却窜出两点寒光。 如意蛋。 挥剑打开后两枚就不好躲了，几乎是下意识的，翻飞而起避开三枚。 段小楼躲暗器一小会儿功夫，海林的剑就架在罗笙脖子上了。 唐王陛下反抗了一下，结果拳头没提起来，就被海林用如意蛋砸伤了手背，一片青色，冰凉的剑锋贴上了咽喉。 “你是什么人，想做什么？”段小楼避开暗器就想着来救罗笙，一边问话一边往前走。 “站住！”海林一声厉喝，长剑抖了一下，当真把段小楼和外面的侍卫们都给吓住了。 “劫持人质无非是要钱要物，你想要什么？”罗笙并没有作为人质的自觉，依旧语气的淡淡的问着海林。 “我本来应该直接杀了你……”海林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明媚动人，“但是我现在改主意了。” 听到这句话众人都紧张起来，这人如果要钱要物都还好说。 “你就是段小楼？”海林的眼睛又看向了站在原地的人，杀气凛冽一如白日，段小楼暗骂自己是个笨蛋，那时候看到海林为什么就没反应过来？ 海林一只手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枚药丸，弹出去段小楼下意识接住了。 “吃下去，然后你过来，我就放了他。” 段小楼听了眼睛一亮，想也不想将药丸吞下长剑一扔就走到海林跟前，自己举起两只手说，“都照你说的做了，你放开她。” 海林当真信守诺言，放下剑就把唐王向外一推，力道大到罗笙蹒跚几步直接摔倒，门外进来的几个人连忙扶住。 “段青，好久不见。”海林一边用剑架在段小楼脖子上一边和段青打招呼，“你欠我的，就没想过我会在你妹妹身上讨回来么？” “海林，你我之间的事情，你可以找我，这些，和小楼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甚至没有见过你，更没有对不起你，有什么事你来和我说，不要迁怒于她。”段青伸出手掌，轻轻立着，似乎想要隔空安抚海林。 “一说到你妹妹就这么紧张，看样子你真的很在乎她。”海林低头看了一眼瞪着眼睛的段小楼，段小楼现在嘴巴发麻，说不出话来，站都有些站不稳，还是亏着海林立在她身后让她靠着。“你骗过多少女人的心，你伤过多少女人的心，你就没想过，有一天，你捧在手心里的妹妹也会被那样对待么？” 海林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一用力刀刃就直接割破了短小的皮肤，鲜红的血渍瞬间就溢了出来。 “你别激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罗笙坐不住了，一伸手叫段青闭嘴自己站到前面来和刺客谈判。 “我叫你把城外的五千精兵和聚集而来的武林高手调走也行么？”海林一笑，手稍稍松了些，挑眉看着唐王，满脸的戏谑。 -- 第78页 罗笙眨了下眼睛，道，“只要你不碰她。” 本还笑着的海林忽然一下变了脸，厉声说道，“那就先叫屋顶上和外面人的都退下！” 罗笙回头去看，陆离站在身后一脸紧张道，“殿下……” “叫他们走！”海林当下从袖中掏出匕首，尖刃正对着段小楼的脸颊，喊话时刀刃已经刺破段小楼右脸，血珠一颗一颗往下掉。 “都下去！”罗笙终于下了决心，大声命令道。 屋顶和屋外的声音渐渐远离。 “现在，我要两匹快马，还有你答应，十二个时辰内，绝不派人来追。”海林收起匕首，左手扶了下快要滑下去的段小楼。 “我可以放你离开，只要你放开小楼，金银钱财，任君所取。”罗笙上前一步道，“我说话算话。” “哼哼。”海林冷笑一声，“放她走，放她走我还有命享受哪些金银财宝么？” “那你想怎么样？” “按照我刚才说的去做。”匕首又刺向了段小楼的脸颊。 “好！”罗笙担心海林又一刀下去，连忙下令，“按照她说的做，去准备两匹快马，叫周围的侍卫全都散开。” “……是。” 陆离挥退了侍卫，又拉扯着段青，示意他也一同退下。 “你们俩个也退下。”罗笙头也不回的将剩下两个人一起赶走。 海林并不像以往的刺客，她是清醒的。 从她白衣蒙面混进来，就知道是精心策划思虑良久的一场刺杀，就连用放开唐王似乎也在计划内。 这个人并不在乎段小楼的性命，也不在乎段小楼的脸，如果要求得不到满足会完全不留退路的先害死段小楼。 海林什么都不怕，然而罗笙却怕，怕的不行……她不能失去段小楼。 “那你就用这丫头的命发誓好了，如果违背自己先前所言，派兵追击，那么……段小楼不得好死。”海林说到最后几个字竟然笑了起来，看着段青，也看着唐王，笑意浓厚。 “好，我答应你，绝不会派兵追击，如若食言，你大可再来取我项上人头。” 海林听到这里竟然笑出声来，“看样子唐王殿下是把这丫头的命看的比自己还重啊……哈哈……” 海林是拖着段小楼走的，段小楼呜咽了一声，却又站不稳，说不出话，只能看着罗笙，脸上倒没了害怕的神情，只是很安静的看着她。 “等下，你为什么改主意，劫持小楼，真的只是为了报复段青么？”海林要出门的时候，罗笙退到一旁，在她即将跨出门槛的时候发出这个问题。 海林扭过头，看着罗笙，好看的凤眸湿漉漉的，一双随时都要哭出来的眼睛，看得罗笙心一震。 她自认是铁石心肠的人，悲苦哀愁都见得太多太多，身边亲近之人随时都会离开，她早有觉悟，也包括有一天自己会死无葬身之地，会被千夫所指，被自己一直以来苦心经营的朝堂社稷抛弃，被兄长……所以她冷心冷情，绝不肯在任何一个人身上白费力气。 只是看着海林这一眼，忽然间明白这个女人早已心碎，早已绝望，早已经无所畏惧，早已经连自己的命都不当回事。 “我想过杀了你，你的命很值钱。”海林站在门口，外面已经被清空，里面站着价值黄金万两的唐王，手上还有个能让段青动弹不得的段小楼，“但是，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命，向阳山那群人，的确该死……我的事情，你可以问段青，至于段小楼……我有些话要同她说。” “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殿下若是不计较，请将我的尸身火化……骨灰迎风撒掉，不要在这世上留下一点痕迹……” 海林不是暗花山庄的人，更不是夜雨楼的人。 她是叛党余孽，却不是什么核心人物。 海林的叔父曾是蒙安吉的部下，而她年幼丧父后便寄养在叔父家中，当叔父发现向阳山的势力，立刻变卖家产带着几个尚未成年的孩子一起去了向阳山，海林从半路上逃了出来。 然后遇到了段青。 “她明明知道叛党必将为祸天下，却又不愿意举报自己的叔父。”海林从向阳山逃了出来，抓着段青的手自由自在飞了一阵子。 “海林的叔父找过我，我和海林说过，她可以脱离向阳山，只要她愿意……但是最后她却又回去了。”段青有些无奈，他并非是玩弄了海林又抛弃了海林，而是海林自己来到他身边，又自顾自离开了他。 “你的意思是，海林和向阳山的匪党并不是一条心？”罗笙对段家那些古旧的历史没什么兴趣，对于段青和诸多女子的恩怨情仇更是不想理会，只是海林的表现令她十分震惊。 罗笙能感觉得到，杀死唐王和放过唐王，在海林心中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好像一个可以更改的计划，前面千辛万苦铺垫许久，临得手的时候说放弃就放弃，这不是一个成熟的杀手该做的事情，更进一步，海林甚至都不像一个杀手。 “海林一直厌恶向阳山滥杀无辜。” 第48章 匪据向阳山（48） “你为什么放过唐王呢？你真的讨厌我么？” “是啊，讨厌你，所以我划画了你的脸，让你变成一个丑八怪。”海林走得相当从容，因为没有追兵，夜晚的街道格外安静，要追寻两骑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海林却没有遇到一点阻拦，连出城门的时候都没有。 -- 第79页 所以现下心情很好，甚至有了余裕和段小楼说话。 “你划画了我的脸又能怎么样？”段小楼居然追问了起来。 “这样你就变成个丑八怪，嫁不出去了，这辈子就毁了。”海林说到后面又笑了起来。 “我也不想嫁人。”段小楼没理会海林的笑声，只是很认真地回答道，“就算脸没被划坏，也不要嫁人。” “唐王可是想纳你做妃子。”岂止是纳妃，这命都不要的架势，分明是上刀山下火海都要带回去，何况两个人都同床共枕了这么久。 “不会的，等她离开临安，我就回青虹山庄，回去陪我娘亲，就一辈子不出来了。”段小楼也有些失落，却依然很坚定，“我谁也不嫁。” “你不爱他？”为了罗笙可是吞药丢剑一气呵成，都没把自己的命当命。 “我爱他，但是爱他为什么一定要嫁给他？” “你爱他，为什么不想嫁给他？”这回是海林不明白了，任是谁家女孩，但凡有了喜欢的人，自然是心心念念嫁给他，生儿育女，段小楼既然爱他爱到不要命，又怎么不想嫁给他？ “第一，他有老婆了。我觉得他老婆也很好，玉珠儿或者和玉珠儿一样的女孩儿都很好；第二，他一个王爷，我才不想做王妃，一辈子待在鸟笼里；再者说，就算他现在对我千好万好，往后等我老了，丑了，他身边还会有一群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不如就这样离开他，他念着我的好，我也记着他的好……” 海林听罢，沉默了会儿才道，“如此，你不会有遗憾么？” “有什么可遗憾的，你看他对我多好！”段小楼有些得意看了海林一眼，把海林给逗笑了，“这辈子，我能有个特别喜欢的人，也刚好喜欢我，就值了。” “你还这么小，就敢拿一辈子来赌？” “嘿嘿，我还这么小，就遇到了唐王，你说以后还能看上谁呀？”段小楼自己先笑了起来，“我觉得我哥都没他好……你和我哥是怎么回事啊？我哥又对不起你了？” 段小楼知道自家亲哥招人爱，特别是招那些江湖女侠喜欢，人品武功样貌家世，都出众，特别出众，出门往哪儿一站是鹤立鸡群，不知道夺走了多少姑娘的心，但是吧……除了绯容，段小楼还真没觉得自家亲哥真心爱过谁，有时候也听说段青又和那个姑娘好了，却是连名字也记不住就又换了。 所以海林很有可能是其中之一，被辜负的那些女人里的一个。 “你可以找娘亲给你做主的，我娘亲早就期望我哥哥成亲了，她也说过只要女孩子家世清白就好，何况你这么漂亮，武功也这么好，你如果直接来青虹山庄该多好。”在段小楼眼里，海林放开罗笙就没事了，至于抓着自己也没觉得是多大事，海林也没难为段小楼，让她自己骑着马跟她走。 “你不恨我了？” “如果是我哥哥先对不起你，我觉得我没什么好恨的。”段小楼看着海林，眨着闪亮的大眼睛。 “你哥哥觉得我是个麻烦，他知道我叔父是叛党余孽之后，一直叫我弃暗投明，劝我离开叔父……” “对呀，当土匪又不是什么好事，你既年轻又漂亮，做什么不比做土匪，做乱党好？” “离开向阳山，我要去哪儿？”海林看着段小楼一脸失落的说到，“你哥哥想让我帮他，却不肯伸手帮帮我，他叫我出来，却又不肯拉我一把……他太自私了，我知道，没办法依靠他。” 海林看着段小楼道，“叔父将我抚养成人，教我武功，我还没有报答他的养育之恩，却要因为一个都不肯伸手拉我一把的男人背叛他么？” “你叔父要是真心疼你，怎么会让你做土匪？哪有女孩子家做这个的？我娘舍不得我，就一直叫我不要做坏事，不要害人，你叔叔却把你推进火坑里，根本没替你考虑，现在更过分了，让你来刺杀唐王，你自己难道不知道有多危险么！”段小楼说的着急，说到最后还瞪了海林一眼，海林被瞪得摸了摸鼻子，竟然觉得段小楼说的有些道理。 她当然知道此行是龙潭虎穴，刺史府内严防死守，层层士兵把守着宛若铁桶，还好段青一行人为江湖人士，并不方便直接在刺史府里行动，互相之间也有猜忌，多是轻纱蒙面，所以才能混入其中。 然而，就算她杀了唐王，也无法活着离开。 “唐王的声名那么好，你杀了她，以后要被口水淹死，你叔父稍微替你想一想，根本就不会让你做这种送命还挨骂的事情，你别想着报恩了，你叔父根本对你不好，简直是……简直是把你当工具么！” “小丫头，你这么说，不怕死？” “他好好地，我就无所谓。”段小楼失落了一下，又笑了起来，反正把罗笙换下来了，段小楼觉得挺值，还有多少事情等着罗笙去做，还有多少人等着罗笙来救，她只是一个人。 “你给我吃的，是毒药么？”段小楼想完了罗笙，开始想自己了，身上内力聚不起来，一定是那粒药丸的原因，就看会不会要命了。 海林笑了一下，没回答。 “那可能我就要死了，死前我还是要劝你一句，别想着我哥了，我哥要是对不起你，你就去打他，打不过他就去青虹山庄告状，我哥最怕娘亲，你去和我娘亲说，告诉我娘亲哥哥是怎么欺负你的，我娘亲会替你做主的。” -- 第80页 “要不然你就别管我哥了，他反正也就这样了，可是你不能留在向阳山啊，那里是土匪窝，早晚都要被灭了的，你这么年轻又这么漂亮，自己出来做什么不好，我觉得你和沈姐姐有的比，就是青龙帮的帮主沈霁云，你知道么？” “公平秤，沈霁云，她也在这里。” “对，就是沈姐姐，你跟沈姐姐一样，又漂亮武功又好，不行你也去青龙帮，或者静水堂，反正你的武功，肯定哪个门派都愿意要，再找个喜欢的人，好好过日子不好么，你叔父都不把你当人，你留在向阳山做什么？” “小丫头，你这张嘴，是从哪里学来的？” “我说的是实话！”段小楼还来了劲，换了个姿势继续道，“我在唐王哪里看到，向阳山有记载的杀人案件都有四十多起，还有什么被掳走的姑娘，被抢劫的商人，你在向阳山肯定见到的更多，你为什么要留在那种地方？” 海林并不想留在那种地方，所以海林曾经逃离过。 只是段青侠肝义胆的热诚之下，还有几分软弱怯懦，海林被这样的软弱，软刀子捅了一年多，离开了段青，结果见到所谓的武林正派，与向阳山的土匪也没有多大的差异，同样会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 “小丫头，外面，并不比向阳山好。” “不好，你再找别的地方啊，向阳山马上就要被剿灭了，你知道么？” “你以为，向阳山是那么容易被灭的？你大概不知道，朝廷之前曾派数万精兵围剿，一样无功而返，这次唐王手上只有五千人。”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之前没打下来是你们里应外合通好了气，那些将领又不能把临安府里的内奸怎么样，哦，还有山脚下也有你们的人，对吧？” 海林终于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似乎惊讶段小楼怎么会知道这个。 “罗笙比他们厉害多了。”段小楼得意的笑了起来。 “罗生？”海林眼珠子一转，记住了这个称呼。 “对呀，唐王第一次见我的时候，骗我说他叫罗生，我居然还信了。”段小楼回忆起来还觉得好笑，自己当时怎么就信了呢。 “你们现在这么着急，是因为临安的内应都被捉了，山脚下的人也被清走了吧？” “之前几次围剿，你们都没有干出直接刺杀主帅的事情，这一次却要刺杀唐王，就是因为你们也知道，这一回你们真的可能被灭掉。” 段小楼很认真的看着海林，黑白分明的眼睛像面镜子，照着海林，一直照到内心。 唐王身边的人，一个两个都不简单。 “所以说，你干嘛为了马上就要被灭掉土匪寨子冒这个危险。” “如果刺杀成功，朝廷立马就会大乱，向阳山自然可以平安。”叔父一再和她强调，现而今唐王下了封山令，集聚人马，他们连转移的时间都没有，一旦刺杀成功，向阳山还能保住。 “你傻了吧，唐王是什么人？皇帝的亲弟弟，民望这么高，他要是死了，朝廷还不派重兵前来围剿，到时候别管什么向阳山啊，临安四公子啊，只要有一点牵扯，都要被一刀切，而且你别看朝廷里方继仁和徐冲天天跟唐王唱反调，唐王一死他们俩立刻就能联手研究怎么踏平向阳山为唐王报仇，然后一起开开心心喝酒，先谢谢你们这群傻瓜干掉了唐王除掉他们最大的绊脚石，然后再一起为唐王报仇立个功拉个名望……往后在朝廷上就更能说得上话了……” “你们啊，真是送过去给人家当垫脚石。” 第49章 匪据向阳山（49） 天要亮的时候，海林终于停了下来，允许段小楼坐地上休息会儿，段小楼还真的抱着手臂靠着树就睡了过去。 海林斜眼瞧着毫无防备的段小楼，忽而拔出剑，剑尖直指段小楼的脖子，而对方正脑袋越垂越低渐渐睡沉。 “啧……”海林终是重重咂了一下舌，收回剑扭头自己到旁边休息。 段小楼说的没错，即使杀死唐王也不可能阻止向阳山势力的覆灭，海林甚早就希望向阳山的土匪被剿灭，只是希望更温和一点，说服叔父或者其他人，自行离去。但是她看到夜雨楼和暗花山庄来人的时候就知道不可能了，叔父要一条道走到黑， 谋财害命的买卖，已经演变为通敌卖国。 夜雨楼和暗花山庄的人越来越多聚集到了向阳山……临安城里的据点在一个个被拔除。年初安碧城“婉拒”好友的借宿，然后碧云天计划破产，就在同时，临安府内几个据点全部被拔除。 在唐王进城之前，南巡的队伍没有任何异动，据点却被全部拔除。 而后因为苛捐杂税，将府衙数位官员处理，向阳山顿时失去了内应，自那时起，暗杀唐王的计划便已提上日程。 只是夜雨楼和暗花山庄的人寸步难行。 有人盯着他们，近来只留了一座城门，城门边上一直有人在等。 直到假的牡丹花使混入向阳山，他们就知道再也等不了了。 对方已经一步步将他们逼入绝境，甚至直接将手伸进了向阳山里。唐王和之前来的每一个剿匪将军都不一样，他先把临安府里洗了一遍，让他们的目光再也无法看到临安府里，再也无法接收外部消息。唐王还调动了一批武林高手——之前从来没有官军能做到的事情，擒拿火云、绯容，悄无声息又立竿见影的，渗入到向阳山里面来。 -- 第81页 叔父不断地恳求她救一救自己，也答应此事过后离开向阳山。 叔父是不可能离开的，海林知道这个男人从未悔过，只是养育之恩也是切实存在的，段小楼说的每一句都对，向阳山上的人，手里都沾着血。 他们是一群杀人如麻的劫匪，只是没有对不起海林。 “你只要去看着他们……除非万一……” 万一，刺史府中的卧底也失败了。 海林冷笑了一下，然后听到段小楼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喂。”海林推了推段小楼，小姑娘睁眼还在迷糊，揉了揉眼睛，问道，“又要走了么？” “我们去哪儿？” “向阳山。” “那里已经被封了，所有路口都有官兵把守，你要怎么过去？” “谁说要走路口过？” 海林从十二岁随叔父一同上了向阳山，年幼而好动的她早已经摸熟了向阳山周边，上一回剿匪的时节也曾负责传递消息，走小路野地到达向阳山的方法多得是，何况向阳山也只有正面防守最严，她并没有打算自投罗网。 “这个方向我认得。”到了山脚下段小楼就反应过来了，“这里是向阳山后面那座，叫什么翠云峰……” “你来过这里？”海林警惕起来，段小楼撇了一下嘴，不再作声了，却听海林继续道，“他，唐王也来过这里？” “你们不是他的对手。”段小楼笃定的说到，听着海林咳嗽一声，又道，“你都已经放了唐王，现在回去也是死路一条，不如赶快去逃生吧。” “咳咳，你觉得我会那么容易……咳咳，咳，那么容易放你走么。”海林咳得厉害，直接扶着树喘了一会儿气，从衣襟也又拿出一枚药丸含着，也不说话了。 “你生病了？”段小楼跟着海林，反倒是担心起她来，“你现在没有杀掉唐王，还回去做什么呀，他们能饶过你么？生病了就去找大夫看病，看好了病向阳山也差不多要死绝了，到时候你就自由了。” 海林一回头，长剑出鞘直刺段小楼咽喉，段小楼手上没有兵器，往后躲了一截眼瞧着剑刃刺过来，下意识用手臂挡了一下，剑刃划破了衣料切开皮肉，衣袖瞬间被染红。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连唐王都敢杀，怎么会不敢杀我？”段小楼捂着伤口又往后退了一截。 “过来。”海林嗓子好了一些，又对段小楼下令，段小楼眼睛瞧着四方，心想着从这里逃出去到官兵把守的路口走个把时辰也就到了。 “没有解药，你跑到哪里都活不了命。”海林一看小丫头眼睛咕噜咕噜转就知道又起别的心思了，一开口直接打破了她的幻想。 “那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杀了我也没用的。”虽然罗笙说可以为了她把城外的精兵和高手都调走，然而段小楼觉得事已至此，还搭上了玉珠儿一条命，剿匪势在必行，要是自己真的死了，罗笙不光不会放弃剿匪，还会把海林一起大卸八块。 “你们段家的人，都这么会耍嘴皮子么？” “我哥到底把你怎么着了……不行我回去帮你揍他！”段小楼也很委屈啊，自己什么都没干，结果来的路上碰到亲哥的情敌，来了之后碰到亲哥的初恋，现在又碰到了亲哥的前任。 男人就不能管住下半身么……还有你们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抓着她折腾算怎么回事啊，虽然她不介意为了罗笙死，但是她可不想做老哥谈恋爱的炮灰。 海林看着她，咳嗽一会儿又不说话了。 段小楼跟着爬山，这回没有向导，走得也不是路，海林居然要从陡崖上一路攀上去，段小楼在下面听着她一边咳嗽一边爬山，都有些担心这人随时倒下会连着她一起摔下去。 爬上去发现居然是个山洞，外面狭窄仅容一人通过，洞口草木繁茂，段小楼走到跟前也没发现，还是海林用手扒开了洞口。 “从这里，可以直接进入向阳山。”海林解开了外袍，点亮火折发现内里居然挖出了几间暗室，换洗衣物、清水、粮食，一应俱全，海林换了一件朱红色的外袍才道，“当然，也可以直接从里面出来。”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海林看着她，眼睛一瞬不瞬，眸色深深。 海林生的漂亮，艳丽而妩媚，看着段小楼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让段小楼觉得很是危险，又觉得真是好看，难怪自家哥哥会喜欢她。 “因为，我快死了。” 海林说得很平静，段小楼听到这句，仔细想了一下，海林说的是“我”而不是“你”。 “什么意思……你……”海林的武功比段小楼要高，就算是段小楼内力恢复，也没办法和她一较高下，更别提现在人在海林手中。 “我病入膏肓，无药可医。”海林按了一下自己的喉咙。“然而我的心中还有挂念，还有怨气。” “你知道么？我不甘心。”海林原本似乎要流泪的眼睛又亮了，像是从心底掉落一颗火星在眼里燃烧起来，她上来抓着段小楼一只手，恶狠狠道，“段青骗了我，我把什么都给了他，他却不肯拉我一把，我兜兜转转，只能回到这个火坑里。” “你哥哥，他对所有人都这么狠心。” 段小楼已经预知到海林接下来要说什么，心中升起一股无法逃离的绝望。 -- 第82页 “唯独你，只有你，段青只有对你是最好的。什么都给你，即使是千里之外也念念不忘，你一生下来，就什么都有，就被他捧在手心里。”海林欺上前来，说话间愤怒的声音几乎喷在段小楼脸上，段小楼偏了一下脸，没敢说话。 “不过，也没关系了。”海林忽然放开了段小楼，从手里抽出了匕首，又一次戳在段小楼眼睛前到，“现在，你在我手里。” “明明是我哥对不起你，你却来欺负我。”段小楼往后退了一步，海林却不依不饶，用匕首逼近，冰凉的尖刃似乎就要戳在段小楼的眼珠子上，段小楼已经背抵着洞壁，无法再退，只能闭着眼睛哭了起来，“你给我吃药，戳破我的脸，还划伤了我的手臂，我又没得罪你！” “呵……”海林居然伸手给段小楼擦了一下眼泪，声音还很温柔的说到，“都说女孩子眼泪值钱，你这幅模样，如果让那些男人见了，定然是要怜香惜玉一番。” “你，你想做什么！”段小楼顾不得许多，打开了海林的手臂，连自己身上淌血的伤口都顾不上了，狠狠抱紧了手臂。 “若是往常，也许我真的会把你丢给那群臭男人。”海林站直了身体，面带微笑说到，“不过，现在我没多少时间了。” “我也不在乎向阳山的人是死是活……他们做了那么多恶，享了那么多的福……” “你要是想活命，就杀了我。” 海林将匕首丢在段小楼跟前，笑着看向她。 “你说什么？”段小楼睁大了眼睛，挂在脸上的泪水还来不及擦。 海林站在离她三步的距离，一身红装配着狭长的凤眸美丽又张扬，此刻歪嘴一笑，颇有些妖冶风情。 “你亲手杀了我，就自由了。” 第50章 匪据向阳山（50） “小楼！” “段小楼！” “小楼！” …… 段小楼是一阵熟悉的声音唤回理智，一直握在手上的匕首“噗”的一声掉在地上，然后后退了几步，又撞在洞壁上，浑身发软直接瘫坐于地…… 听着外面又一声叫唤才回过神，连滚带爬起了身，扑倒洞口险些跌下去。 “娘！我在这里，你在哪儿……呜哇……”是娘亲的声音，段小楼绝不会人错，但是眼瞎惊魂未定，一听到亲娘的声音又是委屈又是害怕直接哭了起来。 “小楼！”段夫人一听到声音立刻找到了自家女儿，“你别动，我这就去过去！” 倪青虹将段小楼抱进怀里时，段小楼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的血渍被眼泪一冲，花了一片看着格外渗人。倪青虹一边拍着女儿的背做安慰，一边给她把脸擦干净。 “没事了……没事了哦，小楼不哭，乖。”倪青虹拍着女儿的背轻声哄了一会儿，“娘在这，不怕了啊。” “娘亲……”段小楼哭到后面有些累了，趴在亲娘怀里又呜咽了会儿渐渐止住了声音。 “别怕，爹爹，哥哥都来了，没关系。”谁能想到女儿第一回出门就遇着这些事情，段夫人是心疼的自己都快哭了，等段小楼哭得不那么厉害才拉着人到洞口放了信号，不一会儿乌拉拉涌过来一群人。 “那人呢？”段甘蓝进来第一眼看了看自家老婆孩子，嗯，没事，确认安全，一扭头就要把绑架自家女儿的混蛋给砍了，他天天捧手心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儿，居然被弄得一脸血，身上到处带着伤！ “他死了。”段小楼本来已经好了，一听这话眼睛又湿了，“娘亲，她的血就喷在我脸上……我不想杀她的……我真的不想……” 段小楼没杀过人，在家倒是杀过鸡，可是养在家中宝贝着的姑娘，怎么舍得让她手上沾血呢？倪青虹教段小楼武功只是为了让她自保，即便有一天青虹山庄不在了，亦或者出了意外，就像这一回，段青就在边上却也无法保全她的时候，段小楼还可以靠自己挣扎一下自救。 但是倪青虹清楚，对于段小楼来说，这次杀人这件事本身，就是个噩梦，她满身是血浑浑噩噩，却并不是因为自己受了伤而难过，只是无法接受自己杀了人，这个人，或许段小楼根本不想杀。 “好了，先洗把脸，跟娘回去。”尸体就在段小楼身后不远，白色的袍服被鲜血染红。段甘蓝已经过去检查，倪青虹却拍拍段小楼的脸，叫她看着自己，然后温声抚慰着，拉着她跟自己回去。 段小楼需要好好休息一下，睡一觉，醒来的时候亲人爱人都在眼前，再不用担心受怕。 “娘亲，你和爹爹怎么也来了？”荒郊野地不方便换衣服，段小楼擦了一下脸就跟着倪青虹上车了，现而今精神刚刚平复些，走了一夜又哭了半天的段小楼有些困了，倚靠在亲娘的怀里，时不时蹭一下，眼睛有一些睁不开，却又忍不住说话。 “你跟你哥哥遇到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来么？”倪青虹其实也是被召集而来，海林威胁唐王要求她撤走的那批武林高手里，就有段家夫妻俩，只是出事之后，唐王特令让他们先行过来寻找幺女。 段小楼累狠了，靠在亲娘怀里直接睡了过去，手还抓着娘亲的衣襟还有些不安分。 下车的时候段小楼一眼就看见罗笙站在前头，想也不想扑了过去，嘴里还说到，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 第83页 “我能有什么事……你还好么？” “嗯……我好得很。” 段氏夫妇在后面互视一眼，女儿大了，留不住了。 刚刚还哭得天昏地暗，现在一见心上人就变成“好得很”。顺带着看了段青两眼，看得段青是心如擂鼓。 当年打死他也想不到自己招来的桃花一个两个都这么厉害，先是武林第一美人绯容居然是暗花山庄的人，然后海林更是直接刺杀唐王。当年段青其实想把海林争取过来，毕竟海林的武功罕逢敌手，只是又不太敢许诺，海林是土匪出身，有绯容的例子在，青虹山庄未必容得下她，再就是海林话里话外还惦记着叔父的养育之恩，段青当时就怕有一天海林又跟向阳山的土匪联系了，到时候连累青虹山庄…… 段小楼抓住罗笙就不放手，要去洗澡还看了罗笙半天，罗笙拍了拍脑袋道，“我不走，在这里看着你洗？” “滚出去啦！”段小楼皮薄，一听这话直接往罗笙身上捶，看的倪青虹眼睛都直了，丫头，你不要命了？ “好了，你安心泡个澡，我跟你妈妈在外面等着。” “你就在外面？” “就在外面，你一出来就能看到。” 罗笙抵着段小楼额头说话，末了还刮了一下小姑娘的鼻子，亲昵满满。 段小楼抬眼看了罗笙一眼，然后点了点头，终于舍得放开人了。 “段夫人，借一步说话。”罗笙对倪青虹很客气，非常客气。 “二十年前，多亏了段夫人出手，救我性命。” “殿下不必客气。” “此恩此德，我一直牢记心中，可惜这许多年来，也没能亲自去青虹山庄道谢。” 二十年前，倪青虹就有参加平叛，当年也同今日这般，圣令急召，天下高手云集京城。米罗笙在那一劫中，也险造不测。 “殿下……”倪青虹正在犹豫着说辞，就听到一声微弱的惊呼，是自己女儿的叫声。 “怎么了？”罗笙先一步跑了回去，一手搭在房门上问话。 “嘶……伤口碰到水了……没事了。” “你小心些。” 罗笙嘱咐完了，又慢慢走了过来，看着倪青虹笑道，“段夫人，我想与你商议一下小楼的事情。” “这……小楼自由骄纵惯了，也不懂规矩，怕是在深宫大院待不住……” “段夫人，我不会辜负小楼。”罗笙正色保证道，“我也绝不会逼迫她，更不会用权势来逼迫青虹山庄，只是有些话，想与段夫人商量。” 倪青虹抬头，正视着米罗笙，正视着高高在上的唐王。 段青和段小楼在来之前都不知道唐王是个女人，倪青虹却知道，二十年前她初见罗笙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小公主，并不是太受宠也不是不受宠，就是皇家一个普通的女孩子，躲在角落里，看着尸横遍野。 当时罗笙没有哭，看着提剑而来的倪青虹一行人，奶声奶气又一本正经地问道，“你们是来救我的，还是来杀我的？” 这个孩子不一般。 倪青虹早在二十年前就确定，这个孩子并不是个寻常的皇家子弟，后来听说十三皇子幸存，她便觉得不对，十三皇子明明已经遇难，活下来的只有……只有…… 后来都在传小皇子如何机智伶俐，如何讨得陛下欢心，她便知道当年那个淡定得不像个孩子的孩子坐到更高的位置上。 二十年来，她始终关注着京城，时常听到关于唐王的传闻，甚至就连自己的儿子也时不时在自己面前夸赞起唐王是如何贤明如何了得。 倪青虹从不插话，绝口不提当年自己曾经抱过一位小公主。 二十年后终究还是见面了，她看着自己的女儿扑过去，就像飞蛾扑火，只希望段小楼不要烧得神形俱灭，段小楼却甘之如饴。 她再一次直视着这个身份尊贵的人，死死看着她的眼睛。二十年前镇定自若，二十年后胸有成竹。 “我喜欢她，你也看得出来，她喜欢我。”罗笙说得笃定，她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段小楼的母亲，也是一个睿智犀利的名捕，绝非昏庸迂腐或是意气用事的妇人。 “殿下，”倪青虹心中有太多的挣扎，“你毕竟是……” “放心，我早已安排妥当，此次请倪捕头叙话，便是想做个了断。” “罗笙！你还在么？”段小楼洗完澡，一边穿衣服就一边喊了起来，她感觉罗笙和娘亲站在外面已经说了好一会儿话了，两个都是她最亲的人，居然背着她！ “我在，你洗好了？”罗笙听到就走了过来，推门道，“我进来了。” “等下，我还在上药。”段小楼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手臂的伤却很麻烦，先前只做了简单清理，现在洗完要细细上一遍药。 “我来帮你呀。”罗笙还是进来了，看着手臂上一寸多长的口子心疼不已，海林没留情，小臂上的伤口很深，敷着草药还得用布帛包着，罗笙不会包，就坐在边上看着。 “你脖子和脸上……” “这两处浅，用不着包。”段小楼倒是觉得无所谓，除了手臂着实疼得厉害，脸上和脖子上其实都只是破了皮，一夜过去早就结痂，不痛不痒更觉得无所谓。 “让你受苦了。”罗笙伸手在段小楼脸上摸着，满脸心疼，若不是自己，段小楼何须遭这样的罪？ -- 第84页 “嘿嘿，你没事就什么都值了。” 第51章 刺客尸体和物品都已收回，陆离从怀里掏出一枚铜扣递交到罗笙手中，段小楼伸着脖子看，道，“这扣子怎么了？” “这扣子不是普通人家能用的……”纽扣厚实、沉重，外表光亮。罗笙手指划过上面精雕的花纹，总觉得有些异样，唤人取了印台、纸张，一试，拓下来的花纹果然像个字。 “这是一个……阎王爷的‘阎’字。”段小楼读出来之后，仰头看了罗笙一眼道，“你知道这个人么？” “他们在朝中有一个主人，代号叫做阎王。”罗笙冷笑了一下，“这是海林故意留下的。” “我也听她说过，她不喜欢向阳山。” “走，去看看她……” “啊……去看，海林？”天都快黑了，段小楼有些惊慌，现在的海林早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罗笙说要去看她。 “方才陆离说海林的尸身有些奇怪。”罗笙说这话的时候紧紧盯着段小楼，段小楼眨巴眨巴眼睛，然后低头咬着嘴唇避开了罗笙的目光，双手还紧紧抓着罗笙的手臂，一点没有松开的意思。 “怎么了，你害怕？” “我……我不想杀她。”段小楼低这头，轻声呢喃。 “我知道，你要是害怕就回去吧。”罗笙伸出手来，又拍了小丫头的脑袋。 “你不怕么？”段小楼听着话里的意思唐王殿下是决意要去看看杀手的尸体了，天色已暗光线昏沉，她却要去看一具尸体。 “尸体，我可见得多了。”唐王殿下不光不慌，说话还带着笑意，就好像故意在逗弄段小楼一般。 “殿下……该用晚餐了。”沈霁云及时救了段小楼，只不过这回送饭，沈霁云身边还有位老婆婆，段小楼一只盯着人家看，罗笙碰了碰她道。 “怎么了？” “那天我在醉仙楼，沈姐姐好像就是扶着这位老婆婆从外面走过。” “去看看你娘亲吧，她会告诉你的。”罗笙笑了笑，放段小楼先离开了，在他跟前，沈霁云和倪青虹这些人其实是放不开手脚的，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清楚，段小楼既然好奇，就让她直接去问。 “走吧，我们也去看看那个刺客。”段小楼一走，罗笙就对陆离下了令，陆离却有些害怕。 “殿下，至少要让段青，或者其他人……” “不必再为难他们了，况且只是在偏厅。”罗笙下过一道令，刺客尸身务必收敛妥当，禁止闲杂人等靠近。 昏暗的灯光下，刺客面色惨白，脸上和脖颈上的血渍已经被仵作擦洗干净，留下了皮肉翻卷的伤口。 大约是段小楼心情紧张，虽然是切对了位置，割开颈侧主血管，却险些砍断颈骨，后面又加了几刀，导致整个伤口皮肉翻卷，伤口参差不齐。 女子惨白的脸上也有一道伤，从眉角斜斜划过鼻梁。 陆离见过海林，对方锋利的眼神太过夺目，然而这具尸体虽然也年轻，但是闭着眼睛，似乎又不太像那个锐气张扬的女子，脸方了一点，鼻子也塌了一些，罗笙用手将尸身的头颅抬起，后颈处有小蛇吐丝的刺青。 “好了，按照先前说的那样，火化吧。”罗笙看了看，脑子里想的却是之前和海林的对话。 【 “殿下若是不计较，请将我的尸身火化……骨灰迎风撒掉，不要在这世上留下一点痕迹……”】 海林，一个恨着自己的女人。 段小楼去站在门口，就看到沈霁云扶过的那位老婆婆正在问着爹娘道，“你娘现在身体可好？” “母亲身体还硬朗，只是现在不喜欢出门了……” “自从师兄离开，她也是多年没有离开青虹山庄了。”老人家似乎有些感慨，段小楼听了一惊，这位婆婆难道和青虹山庄也有渊源？ “小楼？你怎么来了？”还是亲娘眼尖，最先看到了女儿，招手叫她进去道，“快进来和谢老前辈、白老前辈打声招呼。” “这就是小楼吧。”老奶奶朝段小楼笑着，段小楼点头道，“谢老前辈、白老前辈好！” 段小楼一看，边上还有精神矍铄的老爷子，穿着蓝绸子，此刻看着她也在微微的点头，沈霁云还坐在他们俩后面，看着小楼不说话。 “白老前辈和谢老前辈是青龙帮的老东家，虽说是卸任已久，但是在江湖上声誉极高，谢老前辈是你爷爷的师妹。”段甘蓝拉着女儿坐下，低头嘱咐了两句。 青龙帮的老东家，难怪，难怪沈霁云都要扶着老太太走，这俩是上上辈啊，当年直接赶走了寇璞的狠茬。 “小楼，你是不是着急？”段小楼听他们拉着家常，根本是坐也坐不住，走也走不了，急着回去看看罗笙到底做什么了，是不是真的跑去看尸体了还是又在忙什么。 “嗯……唐王需要人保护，娘亲，明天我再来看你。” “明天我们要和两位老前辈出去，你就不用来了，等有时间，娘会去找你的。” “好！”一听娘亲答应了，段小楼也没多想，和两个老人家打了招呼，然后慌里慌张地就起来走了。 “真是年轻啊。”老太太感慨了一句。 “孽缘！”倪青虹摇了摇头，这小丫头怎么就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呢？ “年轻就这点好，有时间，有机会走错路，小楼年纪轻轻，管得太严反而会出事，更何况……她喜欢的也不是什么坏人。”老太太倒是挺能理解段小楼的，毕竟是年轻单纯的小姑娘，碰到身份尊贵又从容大气的唐王，有几个女孩不动心呢？ -- 第85页 “好了，我们还是讨论一下明天的事情吧。” “罗笙……娘亲他们明天要忙什么事啊，你能不能告诉我一声？”段小楼问出口才觉得有些不合适，罗笙处理事情不喜欢让家属参与，偏偏这些事又是自家亲人去办，不问着实着急。 “哦，我本来也准备告诉你。”罗笙已经不打算隐瞒段小楼了，“他们已经开始动起来了。” 海林下山的原因，就是路口被封了，将几个下山的主要路口都封了，现在向阳山的人就是想跑也跑不了了，所以他们选择了孤注一掷，这也是罗笙敢去向阳山的原因，山上的人，看得到也不敢下来。 “我担心他们会直接冲击关卡，所以之前没有声张，临安府里的人马和最近调来的高手，已经将向阳山彻底封锁，沈霁云和陈微尘已经化妆潜入过向阳山深处，还记得他们的取水地和储粮地么？” “记得，取水一处是西塘，还有一处是山泉，储存粮食，我记得是三个地方。” “对。我已经命人将西塘周围三丈草木全部清理，并且派重兵把守，然后命令一队人马埋伏在山泉附近。” “我还以为你要在水里下毒。” “山泉水是流动的，怎么下毒？”罗笙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山泉从石头缝里源源不断的地流出，想下毒几乎是不可能的，水会立刻冲刷掉，如果剂量过大，又容易完全破坏下游的水源。 “那粮仓呢？” “烧了两个，留下了最小的那个，这两天他们已经开始为分粮内斗，所以我们不用着急攻上去，不过海林倒是给我指出了他们逃生的密道。” “就是我待的那个山洞？” “对，那条密道似乎是暗花山庄贪蛇组织专用的，目前抓到的两个人都是贪蛇的高手。” “你就是用我爹娘他们，去抓的贪蛇？”别的不清楚，段小楼和夜雨楼贪蛇都交过手，两回都没赢，心里清楚对付这些高手，如果不是提前准备好了机关布阵那就必须要段青那样的高手才有胜算，最近一阵子段青陈微尘和沈霁云都不怎么露面，段小楼怎么想怎么怀疑是不是给罗笙用到其他地方了，如此一来倒就是合理了。 “对，原先我只调了三十余人，现在看起来还是不够。” “不是……我哥哥那样的高手，你怎么调得到三十个？”段小楼其实不是很亲自家哥哥，毕竟从她小时候段青就不怎么在家，基本都在外面跑，后来也没少惹事，包括绯容这些乌七八糟的烦心事，段小楼心里对段青的评价并不高……但是她也很清楚段青的武功在江湖上数一数二，至少在年轻一辈中无人能出其右。 “就是因为年轻人凑不够，所以才请你父母那一辈也出来助阵……还有些人不愿意暴露身份所以都是轻纱蒙面，没想到让海林钻了空子。”罗笙提到海林，忽而笑了一下，正对着段小楼。 可是段小楼没注意到罗笙的表情，自顾自的点着头，“你是要逼着他们自己先乱。” “暗花山庄和夜雨楼这些年相互倾轧，从碧云天火灾一案中就可以看出来他们互不信任，基本不会配合，而这些人和向阳山匪党也不是一路，在临安府，夜雨楼叫不来外援，暗花山庄小动作频频，海林更是将密道曝光给我们，这群人离心更离德……” “所以，就很好对付？” “我只怕他们狗急跳墙，虽说是密道、水源、小路这几处都派人设立关卡，但是如果他们集中起来冲击某一处，也不是没有逃走的可能。” “那你打算怎么办？” 第52章 “那你打算怎么办？” “等。” 他已经一步步逼迫向阳山匪党无处可逃，四处张下陷阱，只等那些人自投罗网。 “罗笙，你这些是什么时候做出来的？”段小楼每天都能看见罗笙，然而只看到她坐在桌子前，唯一一次陪着去向阳山，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怎么一下子就包成了饺子？ “此事已准备多年，”罗笙说着忽然有些感慨，看着段小楼说到，“我早知此行凶险……也有，回不去的打算。” “你胡说八道什么！”段小楼一听这话立马跳了起来，“只要我还在，就绝对会保护好你的！” “小楼，你愿不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罗笙拉着段小楼的手，将人拉到跟前，满目深情的看着，看着段小楼心里有些发慌，只能把脸别过去，不去看罗笙。 罗笙抓着段小楼一只手放在胸口，段小楼不说话，她也不松手，就一直看着，等着，令人无法呼吸的沉默散开来，在两人间蔓延，许久，段小楼终是受不了这一股压力，长呼一口气。 “你是唐王，你在京城还有数位姬妾，何必非要我？” “我只问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我不会和你在一起。”段小楼终于抬头，眼里泪光闪闪，却十分坚定的看向罗笙。 “如果我不是唐王呢？”如果他不是枷锁无数的皇亲贵族，如果不是被迫担上另外一个身份。 “那样……也许我们不会认识。”段小楼吸了一下鼻子，因为罗笙是唐王，所以她无法长久陪伴在他身边，因为他不愿意成为那些妃子中的一个，也不愿意留在深们别苑的王府之中。 “不过，我没后悔和你在一起，就算现在，我也觉得在你身边很好。”段小楼又笑了起来，看着罗笙亮晶晶的眼神。 -- 第86页 罗笙没再逼她，低头亲吻了对方眉心。 这几日罗笙身边无人，就连陈微尘也不在，生活上也没了玉珠儿照料，段小楼就直接贴在她边上，提醒忙碌的唐王殿下不要忘了一日三餐，在他处理文件的时候时不时过去瞄两眼，结果好几次看到熟悉的字迹报告在某某地又抓了几个人，某某人又交代了什么情况。 “这个字……” “是你哥哥的，武林中调来的人手由他统筹。”罗笙现在也不避着段小楼，也不再逗她了。 “你最近好像都没什么心情，是因为玉珠儿么？” “也许吧。”罗笙却是情绪要差了一些，却也不全是因为那个温柔的女人离开了，千头万绪稳步进行着，却总有些焦躁。 “对了，这几天太忙了我还忘了问，玉珠儿……你是怎么处理的？” “已经送回京城了。”罗笙不太愿意提起她，更不愿意在段小楼面前提起。罗笙自知有愧，却又无法再为玉珠儿做些什么，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玉珠儿是为她而死。 “下毒的人，找到了。”这是他唯一能为玉珠儿做的。 “是谁？” “你要去看看么？” “去看下毒的人？” “去看他们……”也看看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罗笙没说后半句，只是垂下了眼眸。 段小楼在她身边看到的只是处理文书，那些染着血的，在阴暗角落里的事情，她之前一直没敢让段小楼看，然而现在，也是时间了。 那些人都在大牢，段小楼跟着罗笙到达的时候，正好又送来一批人，被绑着双手，还直接装在囚车之中，似乎因为囚车不够用，一辆车里塞着好几个人。 透过手臂粗的栅栏，可以看见里面血肉模糊的一群人，段小楼看着愣了一会儿，往旁一躲刚好撞到了罗笙身上。 “为了防止有漏网之鱼，所有的关卡都设有机关埋伏，确保在多人同时冲关的情况下，也能将他们悉数缉拿。”罗笙很是淡定，安排机关这件事就是她下的令。 “向阳山上一共有七百多人，如果他们一起冲击同一个关卡，即便做了机关预防，也不够吧？” “能让上百人通过的路线，只有正面一条大道，五千精兵全部在那里，配备弓箭，枕戈待旦。”罗笙静静看着段小楼，道，“死路一条。” “你下的，是什么命令？” “但有匪徒踪迹，格杀勿论。” 她到此地来，为的就是斩草除根，那些罪行累牍，死不悔改，甚至愈演愈烈和外族勾结准备再一次颠覆这个国家的人，死有余辜。 “那为什么还会有人送到这里来？”既然是格杀勿论的命令，那应该没有活口才是。 “因为，这些都是走小道出来的高手。”罗笙笑了起来，普通的匪徒可以格杀勿论，这些千里而来，涉及机密的人自然要一个个详加审问，她还要找到那个阎王。 “是夜雨楼和暗花山庄的人？你认得？” 罗笙看着段小楼正准备回答，一旁陆离急冲冲走过来耳语了几句。罗笙听完，朝着段小楼一笑，道，“走，去见个老熟人。” 段小楼跟着往里走，看到影子惊得张大了嘴……是来见陈微尘的么？“这是……影子？” “看清楚！”罗笙叹了口气，这丫头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哦，是陈归程，只是牢里光线太暗了，兄弟俩又长得像。段小楼正在腹诽陈归程怎么也跟那群人搅合在一起的时候，听到一声深沉的咳嗽声，扭过头去看，隐隐约约好像是真的有陈微尘的身影。 罗笙是要做什么？两兄弟一个牢里一个牢外？ 陈微尘又不坏人，用不着让他来审自己的亲弟弟啊。 “把门打开。” 罗笙进去的时候段小楼把人一拉自己先进去了，经过海林的事情她也是怕了，果然陈归程一看到罗笙就挣着身子，身上铁链哐啷哐啷响，段小楼下意识拦在罗笙面前，没想到陈微尘先挤了过来，冲着陈归程喊了一句：“站好！” 陈归程还真就站直了不动了。 “一物降一物啊。”段小楼眨了眨眼睛，难怪罗笙要让陈微尘来，这多简单，一声吼就让陈归程乖了。 “哥……”陈归程似乎对自家哥哥有些怵，段小楼吐了吐舌头，要是段青吼她她估计也会有些怕。 “你弟弟要怎么样，可就看你了。”有人送了把椅子过来，唐王直接落座，陈微尘走过去和陈归程低语了几声，然后一伸手从自家亲弟弟外套上拽下来一粒纽扣。 外表光亮，厚实，正面还刻着花。 “跟海林的那个好像。” 只是没有海林的精致。 “还有什么要说的？”罗笙收下纽扣继续发问，他本无意亲自审问这些俘虏，更不用亲自来见他们，然而陈微尘恳求饶陈归程一条性命，罗笙道，“你弟弟是暗花山庄的人，若要饶他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他洗心革面弃暗投明。” 唐王殿下并未说明一定饶他，也没说仔细怎么样才算洗心革面弃暗投明，陈微尘却是知道，罗笙是要陈归程交代清楚所有的事情，明明白白和暗花山庄划清界限才会放过他。 唐王，并不是个仁慈的人，或许她心中道义恒长，但是下手的时候，绝不留一点余地，既然开始动手，全面撒开了网，势必要赶尽杀绝，想救陈归程只有一个办法，陈归程自己站到他这边。 -- 第87页 “哥……” “你要是想活命，我说什么你做什么。”陈微尘看着弟弟也是无话可说，干什么不好，跟着反贼混，找死，“你怎么还得罪了段小楼？” “段小楼？刚才进来那个段青的妹妹？”陈归程根本没把她当回事，“是那丫头招惹的我……” “和一个小姑娘较劲，出息！”陈微尘对自家弟弟没事惹事的做法是相当鄙视的，不管什么原因，对着段小楼下死手，还当街动手，罗笙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脸就冷了，当时陈微尘就明白事情大条了，辛好陈归程和暗花山庄还有些来往，唐王用得上他，所以没有立刻抓捕，现在，秋后算账的时间到了。 “哥……你是我哥还是她哥啊？”陈归程必须认怂，一口气憋了八年，再见到自己老哥是想也不想拔剑来战，然后和小时候一样不到十招还被打趴在地上。 “你以为你安安全全活到现在靠的是什么？”陈微尘也是无奈了，把这小子领回来唐王就给他派了一堆任务，人，自然是不能带在身边，想来想去还就是送大牢里安全，外头人找不到，也不用担心陈归程自己跑出去惹事。 在牢里待了半个月老实了，会叫哥了。 “哥，你想想办法救我出去啊！” “你啊，老老实实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不然别说是你，我们家都得给你拖累死。” “没那么严重吧？” “唐王可是早就调了陈氏一族的户籍档案，你附逆叛党通敌卖国，可是诛九族的罪。” “通敌叛国？哪有这回事？” “夜雨楼背后的势力是西陵族，这几天边境异动，陛下和殿下甚为不安……这时候，你还敢跟他们搅合在一块？你知不知道向阳山是什么人？” “向阳山朝天寨，只是暗花山庄的一个分舵而已！” “他们是叛党余孽！” 第53章 唐王跪坐在案后，召来的老者离他足有一丈远。 段小楼先是惊奇了一阵，这位在醉仙楼打瞌睡的老爷爷居然也是罗笙从千里之外召集来的能工巧匠，然后才后知后觉发现，罗笙见人，大多都是一丈开外的距离，稍有靠近便皱眉黑脸。 “烦请先生看看这两枚扣子。”罗笙从袖中拈出两枚纽扣，一枚来自海林的遗留，一枚是刚刚陈微尘从陈归程衣服上拽下来的。 婢女将两枚扣子递过去，段小楼见老爷爷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来一溜各色各样的小工具，顿时伸长了脖子，那粒铜纽扣罗笙把玩有阵子了，翻来覆去都没看出什么门道。 “你还是到跟前去看吧。”罗笙看着段小楼神情专注地盯着下面，知道她感兴趣，也不勉强，直接拍了拍段小楼的背让她到跟前去看。段小楼得了许可立马一点头提着衣裙蹲到了老爷爷前头。 老爷子拿着个黑色的小棍，棍子前头分叉，两个嘴分别敲在正面的花纹上，卡住了在动，段小楼就看着老爷子那几根长眉毛跟着他的动作一抖一抖，有时候胡子也一起抖，于是分了一半心思在看老爷爷的脸，偶尔才瞄几眼老爷爷手上的动作。 结果老爷子捣鼓了没一会儿，扣子倒过来往地上一磕，雕花的盖子居然掉下来了，里面掉出来个白色的小团子。 段小楼手快先捡了起来，拿出来才看到老爷子也伸手准备捡，于是一扭头看向了还坐在原地的罗笙，罗笙依然坐得端正在看着他们，也没开口，段小楼就手一缩将团子攥在自己手里，看着老爷爷去撬第二枚扣子。 果然里面也是一团白纸，段小楼将两枚一起捡起来又三步并两步跑回唐王身边，将纸团放在桌子上道，“快看看，都写了什么。” 罗笙将拿起纸团，刚掀开一个角便愣了一下。 “怎么了？” “这是茧纸，质地极薄，却不易起皱，因为产量稀少，并不在市面上流通，能用到的只有王公贵族。”罗笙一边解释着一边讲纸团打开，第一个铜纽扣里的纸就写着一个字，“杀。” 盖着更为清晰的“阎”字印。 段小楼眨巴着眼睛看向罗笙，罗笙没说话，直接拆开来第二个纸团，上头却写着；“精兵围剿，断臂求生。”下头盖着的印倒是清清楚楚“何问天印”四个字。 “何问天？是谁？” “向阳山的土匪头子，蒙安吉的次子，本名蒙拾，当年围剿时侥幸逃脱，便化名何问天潜藏至此。”罗笙冷冷一笑，说完了复又抬头，看着堂下老者道，“不愧是天机先生，也只有阁下能打开这两枚纽扣。” “殿下过誉了……”来人拱手作揖，态度谦虚的完全不像是那天在醉仙楼爱理不理的样子。 “这本是雕花内扣，打开盖子的机关藏在雕花之下，普通人根本不会注意到，即便是知道了内藏机关，没有专门配套的工具也无法将其打开。” “如此精细的机关，只怕世上也没有几人能做出来。”罗笙又拿起那枚掀开的扣子盖，笑道，“他们竟有如此机关。” “此话不假，这种扣子，除了老夫便只有老夫的师弟水中月能够做出。” “那么……”罗笙抬眼，目光忽然犀利起来，看着老者道，“阁下是为谁做出了如此精密的机关呢？” “这……殿下在，说什么？”老者原本红润的脸颊顿时有些发白，脸上却还保持着镇静，并无太多动作。 -- 第88页 “你都做给了谁？”唐王居然不厌其烦地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殿下莫开玩笑……老头子哪敢造这东西，兴许是我那小师弟一时兴起做着玩……” “正是你师弟，不，应该说你师妹，向我禀告此物只有你能打开。” “不可能！”老者激动起来，脸又红了。“这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老人白着脸，张了张嘴道，“她不可能在这里！” “因为她被你害死在洛阳！”唐王声音陡然拔高狠厉起来，听得段小楼汗毛直竖。 “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哦？”罗笙眯起眼睛，仍是在笑。 “水中月死了，那不就只能是你做的？”段小楼在边上听着先明白过来了，一着急指着老人就说了起来！ “殿下！”原本慌张的老人浑身一颤，顿时明白过来，露出惊恐的神色，举高了双手，跪地求饶，“都是他们逼我的！” 青筋凸起的双手随着跪拜的动作贴在地上，看着格外可怜，可是就在他弯腰的时候，居然从后面的衣领中射出两点白光。 段小楼一把将罗笙按倒然后掀翻了桌子。 “嘟嘟”两声闷响打在桌子上，一旁守候的陆离立刻上前将人压住，这边段小楼松了一口气，这才看向被自己硬压在地上的罗笙，“你没事吧？” “旁的事没有，就是腰疼。”罗笙是被段小楼直接扯下来的，直接按在地上，上半身都被拖拽在段小楼身后趴着。 “啊……”太过紧张力气用大了，段小楼吐吐舌头将罗笙扶起来，见她一手捂着腰，脸色发红的给她揉了揉。 “将人押下去。”唐王殿下脸色发白的下了命令，陆离立刻上前查看。 那两点白光，竟然是两根竹签，签头变成褚黄色，似乎是染了毒。 “辛亏是竹制的。”厚厚的案板竟然忽然被两根竹签扎了进去，这要是铁质或许就直接穿透了…… “这小东西怎么这么大力道，简直跟那个……如意蛋一样？” “说的没错，如意蛋也是他做的。”侍卫一走，罗笙就趴到了一边，看样子腰真的伤了，段下楼急急忙忙要掀开衣服看，被她一巴掌拍掉，“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哪什么大庭广众，人不都让你撤下去了。” “暗卫还在。”罗笙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得这几个字。 她是不能见人的。 各种意义上。 所以能不出面的时候绝不会出面，能不见的人一定不会见，就算不得已要见，也一定是端坐高台，距离越远越好，尽管那些人脖子伸的老远才能跟她说话，她也不会缩短距离。 靠得太紧容易被发现……这是不行的。 所以有人靠近立马就会紧张，房间里有人绝不肯脱衣服，所以极少出门，偶尔出门都是带着乳母。 “好吧，那你现在能走么？” “等会儿，还有事。”罗笙是在偏厅见客，显然事情还没办完。 “那……”段小楼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就连劝也不好劝，如果是非办不可的正事，劝也没用，索性挨着她坐了下来，“我给你揉揉吧。” 段小楼隔着衣服有一下没一下的帮罗笙揉腰，揉着揉着笑了起来。贴着罗笙耳朵，小声说道，“你的腰好细啊，如果穿女装一定很好看。” 罗笙听了之后，看着段小楼，似笑非笑，看的段小楼莫名其妙，“你不喜欢？” 见着罗笙不愿意回答，段小楼索性又将话题扯开了，“他为什么带着竹签呢，如果和如意蛋一样用的铁锥，威力不是更大么。”那样一张案板未必挡得住。 “有了海林的事，现在我要见的人都要搜身，更何况如意蛋我们都见过，他没办法带进来。” “暗器不是带进来了么？” “那是竹签。”罗笙拍了拍小楼。 “对了，还有他那个师妹……为什么他说师弟，你说是师妹？” “水中月一直行事乖张性情古怪，也多做男装打扮，所以江湖上许多人以为他是男子，天机也总是说那是他师弟，其实是他师妹。” “那……水中月真的被他杀了么？” “你想见她么？”罗笙看着段小楼，笑得有些诡异。 段小楼盯着看了一会儿，眼珠子一转，见，水中月，已经死了的水中月……想到果断地摇起了头，摇得太过用力以至于发间的簪子噗的飞了出去。 段小楼扭头一看簪子掉在了足有三尺远的柱子边上，愣了下就听到旁边笑声乍起。 “噗……哈哈……”罗笙被逗笑了，一边捂着肚子一边趴在桌上发笑，笑得段小楼簪子都不去捡了，坐地上瞪她，冷着脸压着声音让自己更凶一点道，“不许笑！” “好，不笑……噗……”罗笙是说到没做到，笑道后面声音都尖了，眼看着就要笑出原形立马一手捂住了嘴，肩膀还在不停地抖。 “有什么好笑的！”段小楼哼了一声，也不管趴在原地的唐王，气呼呼的一抓裙子去捡簪子。 罗笙这会儿倒是不笑了，安安静静枕在手臂上，用从未有过的懒散姿态看着段小楼。 风华正好的少女，肩窄背薄，身影窈窕秀丽，提着裙子像只优雅的小鹤慢慢走在青石地上，蹲下去像个团子。 -- 第89页 团子一样的段小楼还在生着气，伸手去捡簪子，结果瞄到一双绣花鞋。 大红色的，绣着鸳鸯，十分漂亮精致的绣工，用栩栩如生来形容也不过分，却穿着极为刺眼的白袜子，在往上是红色的罗裙夹袄，看着都觉得热，结果一瞧脸，压在乱蓬蓬的黑发下面，惨白，毫无血色，偏偏嘴唇红得像是刚喝了血。 段小楼直接瘫坐在地上，往后退了两步，然后一嗓子嚎出来：“罗笙！救我！” 第54章 匪据向阳山（54） 那人居然走了过来…… 段小楼连滚带爬一路撞进罗笙怀里瑟瑟发抖，指着她喊道，“鬼……” 那鬼去“噗通”一声跪地，弄得段小楼连害怕都忘了害怕，傻傻看着。 “民女水中月，叩谢殿下，让我沉冤昭雪！” “不必客气，起来说话。”罗笙一边拍拍段小楼安慰着，一边起身走到那姑娘跟前，伸手替她整理了下头发，轻声道，“女孩子，怎么样都该漂漂亮亮的。” 言罢，又抽出一把梳子递到她手里，这才坐回段小楼身边，看着她道，“小楼，她就是水中月，方才不过是为了让天机说出真相，因为做局所以打扮奇怪了些，你别怕。” 嗯，她现在一点都不怕了。 段小楼看到罗笙替水中月别住头发，水中月眼神亮起来的时候，就根本感觉不到害怕了，只觉得……罗笙你又在勾引姑娘！你应该只喜欢我的！至少现在应该只喜欢我的！于是吃味的鼓着腮帮子，抱紧了罗笙一直胳膊，靠在她怀里不说话。 罗笙以为段小楼还没缓过来，继续拍着背安抚，脸上是一本正经继续问话，“看样子，他都交代了？” “哦，这是供词，已经画押了。”水中月看眼神就没离开唐王，这一眼看入迷了，这会儿被问话才反应过来，将手里的纸递过来。 段小楼也起身看着那纸供词。见过陆离和沈霁云是怎么让火云签字画押的，现在对于这些证供段小楼并没有什么观点，不过看到上面提到阎王两个字一下来了精神，结果罗笙忽然就将那页纸收了起来，段小楼还没看完。 “辛苦了。”罗笙对姑娘说话一般还挺客气。 “不辛苦，只希望能够为殿下做些什么，报答一二。”水中月有些呆的看着唐王，说完这话才低着头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 段小楼感觉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 “那就劳烦阁下将天机的机关进一步改进，确保没有漏网之鱼。”唐王殿下还真没跟这姑娘客气，一开口就派了活。 段小楼扭头看罗笙是目瞪口呆。真傻还是装傻？人家姑娘明显不是这个意思…… “是！我现在就去向阳山，确保无人能逃！” 水中月斗志昂扬，说话时眼里发光，起身干净利落，果真是要上前线杀敌的气势。 “不急，先去换件衣服，洗把脸。”罗笙说话时还伸手指了一下，果然水中月又露出了娇羞的表情。 “那么舍不得，你干脆别让她去好了。”瞧着水中月一走，段小楼立刻就发作了，居然当着自己的面和别人勾搭？ “吃醋了？”罗笙也不傻，伸手捏了捏段小楼的脸，却被哼的一声扭头避开了。 “水中月比你也大不了几岁，却被自己的师兄陷害，险些做了替死鬼，”段小楼听到这里，心里发酸，忽然间觉得那姑娘也挺不容易的，又听罗笙道，“虽然侥幸逃过一劫，但是落下的顽疾却是好不了了。” “那么严重么？”段小楼一心软，也顾不得吃醋了，眨巴着眼睛就问，“真的没法治么？” 罗笙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别跟她争了，这样可怜的女子，我只是有些不忍心。” “那你也不能……”一提这事段小楼的委屈劲又上来了，憋着嗓子道，“当着我的面对她动手动脚的。” “你啊！”罗笙拿起扇子，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该是让你去前线看看的……” “嗯？”段小楼一抬头，去前线？向阳山么？她的任务是保护罗笙，那不是罗笙也要去？ “可我实在不敢让你冒这个险……”海林将段小楼劫走，罗笙竟然惊慌到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连陆离要派人跟踪都被他拦了下来，明明应该立刻派人追踪，却生怕惹怒海林，再伤了小楼。 罗笙准备起身的时候“嘶”了一声又坐下去，段小楼立刻猜到是腰伤，连忙过去拽住她一只胳膊，架着罗笙回房间，这才注意罗笙也只比她高上两寸多，身上也没什么肉，完全可以说是一个体态玲珑的女子，却偏偏坐在这里，指挥千军万马。 “你光顾着心疼别人，也不心疼心疼自己。”段小楼有些赌气的将罗笙塞进被子里，检查了一下，刚才不注意在罗笙身上撞出了一块乌青，难怪碰着就疼。 “不是有你么？”罗笙着实有些累了，昨天伏案到子时，今天起了个大早，先是对付天机然后安排水中月的事情，精力耗得厉害，此时终于解开了两枚暗扣的事情，决定稍作休息。 段小楼听完了罗笙的话，心里发甜，正在得意和不好意思间摇晃着身体，却看见罗笙困倦地趴在枕头上，道，“忙了大半天了，你休息会儿吧。” “嗯……你看看你哥哥回来了么……” “我哥回来不是要跟你报告么？”自家老哥虽然带着面纱，但是段小楼光看背影就能认出来，回回往那一站段小楼就知道了，别人说话还要打起精神做做样子，自家哥哥回来了就继续趴在桌子上，眼睛都懒得睁开，愈加佩服罗笙从早忙到晚还精神抖擞的样子。 -- 第90页 “也可能去大牢，那边还有几个人要处理，你过去一起看看，陈微尘进行到哪一步了。” “那我也走了，你这里怎么办？” “有陆离他们。” “那，你就在这里睡着哦，我一会儿就回来，我回来之前你不许出门！” “嗯。” 段小楼带着唐王手令，进去之后发现段青不在，也不奇怪，罗笙其实并不是想让她来找段青，而是有些东西想叫她看看，有唐王在别人不敢让她看的东西，让她自己来看看。 段小楼心里明白，所以更想知道是什么让罗笙坚持要她见识一下。 和上一次的井然有序不同，这次里面的人进进出出，多了好几道关卡，每次都要检验令牌，好几次段小楼以为到头了结果一转弯又是路，囚犯受刑的惨叫连绵不断，偏偏重犯都在最里头，段小楼是一路听得汗毛树立，瞧着两边吧，扒在栏杆上的死囚像一只只死狗，有的还血肉模糊，看前面一盏幽暗的灯笼摇摇晃晃，总叫他想起来水中月的绣花鞋，哪哪都渗人。 最关键的是罗笙不在。 罗笙来的时候两旁站满了人，灯光也亮得多，更没有那些人受刑的惨叫。 “到了。”领她进来的衙役停下脚步，打开一道闸门让她自己走，段小楼定了定神，结果刚跨过一只脚就被尖锐的惨叫吓得浑身一抖，惊恐的回头去看那领路的衙役，衙役咧开嘴，参差不齐的黄牙似乎说了些什么，被惨叫掩盖着，段小楼就看到那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开开合合，像是要吃人。 “你怎么来了？”还好沈霁云在，一伸手将段小楼解救出来了，段小楼长出一口气，差点瘫倒在沈霁云身上。 “唐王殿下叫我来看看我哥回来了么。”段小楼搓了搓鼻子，只觉得牢房深处的湿气更重了，浑浊的空气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味，有些臭还有些腥，段小楼一路闻着都没说话。 “他暂时离不开，我就是替他回来送信的。”沈霁云一边说话一边看着牢房里，这间牢房居然开着门，沈霁云就靠在门口看着，里面一个穿灰衣服的男子正在拿着针刺一个囚犯。 “他是大夫么？这是做针灸？” “你看清楚些。”沈霁云往旁边让了让，段小楼走过去一瞧，竟然是那枚尖头变色的牙签！ “这……” “陆离送来的，要验验毒性。”沈霁云说得很平常，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在挣扎的囚犯和站在边上观察的男人都没什么表情，一脸的平淡。 段小楼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她一直管沈霁云叫沈姐姐，心里也觉得大家都差不多的，只是沈霁云年长些许，更沉稳一些，见得世面更多一些，但是忽然间看到沈霁云像是说晚上吃什么一样，一脸平淡且自然的说起用活人试毒这种事，顿时觉得脊梁发寒。 那人“咚”的一下就倒在了桌子上，闷响惊得段小楼一颤。 “真厉害，几乎是见血封喉。”男子盯着尸体抽搐，说话的时候竟然没还有几分夸赞的味道，一扭头视线越过段小楼道，“再来一个。” 外面竟然真的来了两个穿黑衣的又押着一个囚犯进来了，囚犯拼命的挣扎，然而手上戴着手铐脚上带着铁镣，一走一动。 经过段小楼的时候忽然一下伸手抓住了段小楼，惊得段小楼“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段姑娘！救救我！” 这声音……竟然是郎采华。 男子正在将那牙签放在碗里，用水泡着，见此情形问道，“你认识？” 段小楼猛地往后一退，摇头道，“不认识……” “段姑娘，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救我……往后出去我一定报答你……”郎采华被押着坐下去的时候还在鬼哭狼嚎，沈霁云仿佛听不到一般，意味深长地看着段小楼。 就连平日里看起来几位亲切，温柔的沈霁云，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十分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第55章 “你们这是在……” “试药。” “用这些犯人么？” “都是死囚。”沈霁云皱了一下眉头，她内心觉得没什么必要，没什么必要让段小楼知道这些，小丫头开开心心跟着兄长跟着亲王殿下玩耍就好，生离死别最好一个都别碰。 “郎采华怎么也成死囚了？他又犯案了？”郎采华在牢里是又哭又叫，灰衣人干脆的拿了一块抹布揉成团给他塞上了。 于是在郎采华声音终于消停了之后，段小楼也得以喘息。 “陈归程已经指认，郎采华也是暗花山庄的人。”沈霁云脸上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看得段小楼心惊胆战，然而就在沈霁云转脸看向她的时候，这抹笑容又变得温柔起来，像之前印象里一样，说道，“你就跟着我吧。” 郎采华其实根本不是暗花山庄的核心成员，只不过是被抛弃的棋子之一，生与死都只在唐王一念间，然而两次轻薄段小楼的事情罗笙根本没打算放过她，在吩咐试药的时候提了一句，属下便心有灵犀地执行起来。 “陈微尘终于劝服了他弟弟。”段小楼觉得在这阴暗的地牢里，总归还是有些好事情的，比如陈家兄弟终于能够和好了。 “是呀，好歹保住了命。”沈霁云话里带着讥笑。 “为什么这样说？陈归程弃暗投明不是好事么？” -- 第91页 “你且想想，他这样将暗花山庄和夜雨楼的人一一指认出来，牢里的这些人如果没有死绝，一旦有漏网之鱼将消息泄露，以后陈归程如何在江湖上行走？” “陈归程居然向阳山的匪徒勾搭在一起，就这个脑子，在江湖上走肯定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这件事结束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在家里听哥哥的话好，继续再外面乱跑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对于让陈归程出面指认那些匪徒这件事，段小楼简直想给罗笙竖大拇指，干得漂亮！ 沈霁云有些诧异得看了段小楼一眼，随机了然一笑。他们出身草莽，常年行走在江湖上，从来就没想过脱离江湖这回事，自然也认为，得罪了夜雨楼和暗花山庄，以后无法在江湖上立足事件坏事，可是段小楼眼里，退出江湖，远离刀头舔血的日子也挺好。 “大概，这才是殿下的本意吧。”并非是要置陈归程于绝路，而是要他从此远离江湖是非，将他逼到正邪都不能容的境地，往后只能老老实实隐姓埋名，在兄长的翼蔽之下度日，再也不可能掀起波澜，再也不可能对朝廷产生一点威胁。 “不然呢？你们以为罗笙要做什么？”段小楼一瞪眼，她从沈霁云的话里听到了这些人本来的想法，觉得唐王太过狠毒却又因为陈微尘的关系不能直接杀了陈归程所以借暗花山庄的刀？ “唐王如果真的要杀人，直接下令就好，让他活着自然是放过他了。”段小楼气哼哼的补充道。 罗笙不是徒有其名的傀儡，更不是根基不稳畏首畏尾的人，实权在握一声令下，多少个陈归程也不够她杀，就比如郎采华。根本犯不着暗搓搓玩什么借刀杀人的阴谋把戏。 段小楼气哼哼往前走的时候，正遇着一群人往外抬人，狭窄的过道一下子涌过来六七个人，段小楼几乎是贴着栅栏让路，仔细一看那些人面色黧黑四肢垂落，居然都是死尸。 “你说的没错……”沈霁云站在段小楼旁边，也看着那些被抬出去的尸体，“他一声令下，这些人全都得死。” 段小楼猛地抬头看向沈霁云，原本笃定且无畏的眼神出现了一丝动摇，脸上也浮现出畏惧的神色。 听说死多少人和亲眼看到死多少人，感觉是不一样的。 尤其是看着一具具尸身从自己面前抬过去。 “向阳山那里更多。”唐王的命令是格杀勿论。 正面精兵把守，弓箭完备，四周小径路卡严防死守，更有甚者派人潜入匪巢伺机而动。 罗笙根本没打算留一点活路。 “比起造反，还是要少一点的吧。”段小楼抿了一下嘴，回了这样一句。 在罗笙身边，段小楼偶尔可以看到一些帝都传来的牒文，罗笙曾与她解释过，边疆冲突动辄千人，此次向阳山聚集的夜雨楼成员躁动，边疆不宁，西陵族动作愈发频繁，已有数百将士殒命。 如果都是人命的话，为什么这些匪徒叛党不死，那些保家卫国的战士却要血洒疆场？ “除恶务尽，把他们都杀了，是不是以后就可以少死一些无辜的人？”段小楼依旧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道，“他和我说过，这些土匪真正的伤害的人，不会是亲王这样的皇亲贵戚，也不会是临安四少这样的名门望族，更不会是我哥哥和你这样的武林高手，真正容易被他们残害的，就是那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最容易被他们糟蹋的，就是像我一样年轻却又不懂武功的小姑娘。” “沈姐姐，唐王不是为了自己在杀人。” “你们说，恶人自有恶人磨，因为普通人没有那样的力量对付这些恶徒，所以罗笙才要出面做这样的恶人。” 段小楼有时候会想，罗笙本来也不用这么累，如果她是个小公主，或者干脆找个借口在京城躺着，什么都不做，不用举贤明，不用督促战事，更不用千里迢迢过来剿匪，那也很舒服。 何必冒着暴露自身的危险做这些对他没什么好处的事情。 “他可是很多人眼里的大救星！”沈霁云伸手戳了一下段小楼的脑袋。 或许这丫头说的没错，唐王此行的确是利于百姓，不管是革除贪腐还是清缴匪巢，对无权无势的普通人来说，都是件好事。只不过在沈霁云看来，也没有段小楼眼里的这样单纯，至少唐王因为这些事美誉满天下，士子之中声望颇高。也因为这些事，得到朝臣尤其是下层官员的支持，如此才能手握实权。 段小楼临走时终于看到了自家大哥，对方正压着何问天的副手，看到段小楼直接黑了脸，“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来找你呀！”段小楼还奇怪，你见到我不高兴做什么！ “好了，快跟我回去，有要事向唐王汇报。” 两人赶回去的时候罗笙还没起床，段小楼进去叫人段青在外面候着，结果段小楼进去的时候罗笙已经醒了，只是刚刚睡醒头发有些散乱，睡眼迷离。 “罗笙，哥哥他们抓到了何问天的副手，叫海明，向阳山的匪徒好像都跑得差不多了。” “是么？”罗笙说话声音有些沙哑，用手抵了一下太阳穴才打起精神，坐在桌前婢女正在重新帮她梳头，段小楼嫌弃婢女动作太慢，干脆自己上手了，一边梳一边说话，“我看哥哥一点都不高兴，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去看看就知道了。”现在罗笙也不赶段小楼出去了，段青报告的时候段小楼就坐在罗笙身边，罗笙似乎也注意到了段小楼的别扭，一出来就摆手让段青免礼。 -- 第92页 “据他交代，向阳山并没有海林这个人，给朝中内应送信的不是旁人，正是何问天的亲生女儿，何莹，可她是在小楼被劫持的第二天才离开向阳山。” “唉？”罗笙没发话，段小楼先惊讶起来，“哥，你不是认识她好多年了么？” “当年她与我所说的姓名的确是海林，身份便是向阳山管事的侄女，我也问过海明，向阳山除他外还有名副手罗德，罗德带着家眷，但是年轻的女眷也只有一个外甥女，已在内斗中死亡，绝不会是海林……”段青也是满心的懵逼，前女友是假的？五年前相处了一年多，结果自己又被傻乎乎的骗了？ “那海林难不成是天外飞来的？”明明大家都见到了，明明都见识过那个女子的狠厉毒辣，怎么可能不是向阳山的人呢！ “你有没有问他刺客的情况？” “刺客是何问天挑选的，当时向阳山高手已经折损过半，所以他也不太能确定是哪一个。不过，我也仔细询问过五年前离开向阳山的人，对方表示五年前离开过不少人，但是离开一年就回去的女人似乎没有。” “要么……认尸？” “尸体已经火化了。”罗笙终于开口，却是将最后的希望也打破了。 “海林是暗花山庄的人么？” “不是！我曾听她说过一些向阳山内部的情况，前几日勘察也都得到了验证，一定是五年前就在向阳山的人。”经过了绯容，再碰到其他女人段青已经谨慎了很多，在与海林接触的一年多里，方方面面旁敲侧击的调查也做了不少，只有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何问天，何莹，都是暗花山庄的人么？”沉默片刻，罗笙忽然又开口了。 “据供认，何问天一直都是暗花山庄成员，何莹也是贪蛇的一员。” 暗花山庄最精锐的部队就是贪蛇，而贪蛇的成员都会在颈后刺着口吐细舌的小蛇。 “先将暗花山庄和夜雨楼的人分别羁押，现在重点是何问天。” 第56章 刺着六芒星的尸体摆成了一排，活人站在他们后面。 段青捧着笔墨，正在一一核对，然后签字确认。 “已经由海明和路德分别辨认过，此次潜入中原的夜雨楼成员二十名，一个不少。”段青将已经签完字的名单递给了唐王。 罗笙静静看着满地尸体，有已经开始腐败蛆虫蠕动的，也有还在流淌热血的，目光一一扫过，然后垂着眼眸，将名单当着段青的面烧了，低声道，“都清理掉吧。” 站在旁边的段小楼闻到了一股桐油的味道，在罗笙离开时她回头，看见了刚刚恶臭熏天的小屋已经变成了火海。 “现在夜雨楼二十人，暗花山庄十五人，加上向阳山击杀的近六百人，不是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么？你怎么一点都不高兴？”段小楼跟在罗笙身旁，一直都记着数，总共七百人，夜雨楼二十人已经全部伏诛，暗花山庄也抓捕了十五人，加上向阳山那边五百八十六人的死亡数目，牢里还有三十多个残废的，满打满算剩的也不到五十人。 “山上剩下的几十人，可都是高手，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是暗花山庄的人。”罗笙面色并不轻松，她断了水源，只留下极少的粮食逼着那些人先内乱，前后伏击，然而还有几十人能沉得住气。“陈归程和海明都交代，他们在城中收到了余家的照拂，现在要动，却有没有足够的证据，而且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林家已经烟消云散，然而四公子还剩三个，在临安府里势力依然不可小觑，便是逐一敲打过如今蛰伏待机，然而根基未受影响，一旦罗笙启程回京，三家照样把控临安府。 “还有海林。”罗笙笑着看了段小楼一眼。 “反正，她都不在了。” “若是之前，你想放她一条生路也无可厚非，但事到如今，小楼，你得说实话。”那具尸体不是海林，也许容貌会有些许差异，但是贪蛇的刺青绝不会看错，段青认识海林许多年，又怎么会不知道她是贪蛇成员？换言之，“死的是何莹吧？” “是呀，当时何莹刚好从地道里出来，海林说，如果我不杀了她，她就会给城里的内援送信，你会功亏一篑。”段小楼居然撅了一下嘴，然后就老老实实说了。 “你知知不知道放走刺杀亲王的要犯得判什么刑？”罗笙捏着段小楼下巴，脸都变了形，这丫头简直胆大包天！ “哪里是我放她走的！你不是看到了么！我根本打不过她！”段小楼更委屈好么，从头到尾她都不是海林的对手，还用得着她放海林走？海林没杀了她都是客气的。 “到底怎么回事？”罗笙的语气越来越冷，段小楼听着心里顿时害怕起来，于是老实交代了。 “当时海林告诉我，会有信使从密道里出来，如果不杀了她向阳山里的人就会跑掉，到时候唐王也会无功而返，我们这些人也都会被牵连，包括我哥哥，陈微尘……然后我就杀了她……我都不知道她是谁，反正我想着肯定不能让她把信送出去……”段小楼抬头，弱弱地看了罗笙一眼，继续道，“我，第一回做这个事，血喷到我脸上，我就……我就……” 段小楼当时脑子一片空白，一直到亲娘喊她。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海林都快死了。”后来段小楼不说，是觉得反正也是个快死的人，就让她在外面逍遥活几天，何必非得死在大牢里。 -- 第93页 “是她告诉你自己快死了？”罗笙又问了一句。 “对呀，我看她一直在咳嗽吃药，身体好像真的不行。”段小楼眼睛睁得又圆又大，一脸的委屈。 罗笙气得一甩袖子扭过头了头。 段家兄妹俩简直蠢得如出一辙。 难怪遇到这么多回，连海林的真实身份也弄不明白，说什么就信什么，倪青虹这些年也是把孩子养得太好了些。 “我又不是故意的！”段小楼委屈极了，眼泪汪汪，可是罗笙没理她还是跟着罗笙走。 她也不知道连大哥都给骗了，都说是海林，而且海林也没杀罗笙，还告诉段小楼向阳山信使的消息……就算真的要段小楼去拦，她也拦不住啊。 “好了，过来。”罗笙是被气得不轻，不过一看段小楼泪眼婆娑的样子，顿时觉得人能平安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往后，别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了。” “要不是这样，我才不会跟着你。”段小楼回了罗笙一个白眼，生生把唐王刚压下去的火气又给点燃了，这回彻底不理人了。 罗笙的脾气从来不好，只是生气的时候也不会大吵大闹，就是不理人，青着一张脸，谁还都不敢劝，兴许一句话没说好又要挨一顿骂。 段小楼在她身边待了一阵子也注意到了，只是任性惯了，想说什么说什么，嘴上没个把门的，平日里倒是没什么关系，但是到了临安几度将唐王殿下气得不轻。 “小楼你又说了什么话？”段青刚从大堂里退出来，一看唐王的脸色就知道大事不妙，虽然事到尾声，唐王一直神情严肃，但是这回眉头挤在一起，怒火咕嘟咕嘟往外冒显然是被人惹着了，放眼天下，除了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帝，也只有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敢给他气受，把人气到这个地步了。 “没说什么呀……”段小楼觉得自己说的都是实话，罗笙先是怪她帮海林欺瞒了众人，再就是别人说什么信什么，可是这些话说回来原也怪不得她。 段小楼若不是涉世未深，怎么可能傻乎乎的跟着罗笙走，还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把自己交出去？罗笙好处占尽，一回头又埋怨起来，天底下的道理凭什么都让她一个人占着？ “好了，你就先委屈几天，等这事完了，跟娘亲回家，到时候随你。”段青也是无奈，心里明白是亲王殿下蛮横霸道，可是实在舍不得对自家妹妹说一句狠话，只能安慰段小楼也安慰自己，向阳山剿匪已经进入收尾阶段，罗笙已经开始安排攻入向阳山，彻底剿灭匪徒。 到时候四方调遣而来的武林高手都会各归各位，青虹山庄的人也会退回山林之中的庄子里。 而小楼，也早就答应了要一起走。 “喔。”段小楼低了头，顿时也没了什么心情。 “忍忍吧，没几天了。”段青以为自己妹妹是被宠惯了，一下子受不得委屈，于是摸了摸头才离开。 段小楼却是往后一靠，顿时有些失落。 没几天了。 向阳山的剿匪事件已经到了最后阶段。 到时候她会跟着娘亲兄长一起回家，回到外人不易到达的青虹山庄，而罗笙，唐王殿下，也将班师回朝，回到京城，继续做她的唐王。 她们，也将缘尽于此。 “罗笙。”段小楼端着个小碟子，软着嗓音挨着她坐下，脸上颇有几分讨好地样子。 小丫头开窍了？罗笙有些惊讶，段小楼这性格，显然是被宠坏了，在自己跟前也从来不肯低头的，这一回倒是主动讨好了起来。 “我给你做了糖糕，你尝尝。”段小楼早就说要给她做点心，然而陆陆续续出了不少事，加之要守卫左右离不开，一直拖到了今天。 罗笙抬眼，看着段小楼主动拈着一块白白的糖糕往她嘴边送，于是微微张开了嘴，接住段小楼递来的点心，软软的，淡淡的甜味，黏性极好的糯米制甜品在嘴里咀嚼起来香味四溢。 “不错。”饶是吃惯了玉盘珍馐的罗笙也觉得味道很不错，新鲜，最重要的口感劲道又不是很甜，很对她的胃口。 “那你多吃几块。”段小楼笑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急急忙忙又将点心送到罗笙嘴边。 “不生气了？”段小楼一露出讨好地表情，罗笙就什么气都没了，相反吃着点心生出一股满足的愉悦感，盯着自己爱着的小姑娘，一时间心思又跑到了段小楼身上，也觉得自己今天话说得重了。 若不是天真，段小楼怎么会信她？若不是为了自己，段小楼又怎么会落在海林手上。 “算了吧……”段小楼害羞了一下又笑了起来，“你这么多事情，心里烦嘛，以后有事，我都告诉你不就行了。” 段小楼又给罗笙递了第三块点心，罗笙照例一张嘴吃了进去。 往常罗笙是不碰这些搭嘴零食的，再好吃的点心尝了一两块就不吃了，这一回倒是段小楼在旁边喂着把一碟都吃了。 “我们在一起只有这么些时间，往后不吵了好不好？”段小楼放下碟子，一脸认真地看向罗笙。 “你真的不跟我回京城？”罗笙眼睛一眨，就明白了段小楼的意思，事情一旦结束，就是分别的时候。 “嗯，我早就决定要回青虹山庄了。”段小楼点点头，罗笙愿意带她走，可惜她不愿意去那深宫内苑。 -- 第94页 罗笙抓着段小楼一只手，放嘴唇边吻着，半晌没说话。 段小楼刚想着安慰一两句，就看到一滴晶亮的泪水滚下来，罗笙红着眼睛对她道，“也好。” 第57章 “殿下，余家父子已拘捕到案。”法曹回禀时罗笙依然坐在案前，下方的段青和领兵聚精会神看着他。 “去吧，一切依计行事。” 段小楼这回就坐在边上，不过被要求换了套小厮的打扮，她知道今天晚上一定是要通宵了，然而州府衙门的官员少不了要来禀告，她想陪在罗笙身边只有换个打扮。 “你为什么等到现在才抓余家两个人？”很早之前火云就交代了余家为向阳山匪徒供应粮草，后来随着沈霁云两探匪巢早已掌握确切证据，可是罗笙偏偏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连余家送来的礼物都照常收下。 “因为到了收网的时候。” “你是担心先动余家会让向阳山察觉？不是早就被封山了么？再者说，如果真的不放心的话，你们也可以提前实行宵禁，甚至禁街禁市令啊！”反正都是一句话的事，何必非要等到现在，还得担心余家的人会不会跑？ “临安毕竟是南部大城，一直以来商旅互市，商业繁荣，附近百里的居民都需要到这里来进行活动，宵禁等特殊制度的实行时间不宜过久，否则容易引发民众恐慌。”罗笙耐着性子解释了一下，余家自然是早早派人盯上，不用担心他们跑走，“再说向阳山虽然早已下达了封山令，然而对于你哥哥和海林那样的高手来说，毫无用处。” “今夜他们就会潜入山林，明日一早，便能分晓。”计划安排在凌晨丑时，由于山寨之中剩余的皆是武林高手，所以以段青统帅的武林人士为主力，弓箭手配合，天亮之前趁夜色行动，天亮之后，就应该尘埃落定了。 任务早已安排下去，除了正面主攻的弓箭手，后山还有小道上山一路，密道上山一路，山下只有极少数人依靠机关守着关卡，为了确保战力罗笙几乎是将人手都派了出去，刺史府里除了从京城来的卫队就只有段小楼，所以段小楼是怎么都要守在罗笙身边。 漫漫长夜，段青等人离开后，罗笙这里反而没人了，烛火摇曳，婢女静立在侧。罗笙手指焦急敲了敲桌子，如果不是她不方便在人前露面，此刻应该直接前往向阳山前线指挥，然而此刻只能坐在这里，听着外头院子里一阵阵蝉鸣，焦急地等待着外头传来打更声，嘹亮的喊叫声慢慢靠近，再慢慢走远。 过了很久罗笙才想起来回头看一眼段小楼，果然小丫头又困得想睡觉，不过趴在桌子上还眯着眼睛看着她。 罗笙笑着伸手给段小楼理了理头发，道，“难为你了，天亮就好了。” “呐，罗笙，我现在可不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啊？”段小楼也打起了精神，重新坐了起来。 “问吧。”罗笙说完又笑了起来，“只要我能说。” “那天，我们去醉仙楼的时候，看到了天机，他身边还有妇人，是谁呀？我拽住的那个人又是谁？” “那妇人是他的弟子，不过是我们的人，至于你撞到的那个，是向阳山的联络人。” “所以我哥哥故意推了我一把？你们认得？” “他脸上涂得是临时易容的胶泥，事有古怪，当时我们不便暴露身份直接进行询问，所以你哥哥推了你一把闹出些动静将暗中戒备的沈霁云他们吸引过来进行处理。”罗笙说完了，一看段小楼眼睛放光，又伸手捏了捏脸道，“你没见过易容术么？” “我听说过，然后只有一次见到沈姐姐她易容成了绯容的模样，那次醉仙楼看到的人我以为他有病，是皮肤有问题所以一脸黄黄的，全是疙瘩。” “那就是一种简便的易容泥，涂上之后可以改变肤色和脸上肌肉，因为粗糙所以就算是普通人也能看出来不对劲。不过用于隐藏行踪倒是够了。” “那他到底是谁啊……” “送信人。” “给向阳山送信的？” 罗笙摇了摇头。 “那是林家？” 罗笙又摇了摇头。 “余家？” 罗笙干脆笑了一下。 “不猜了，你直接说呗，到底是谁啊？” “是给安碧城送信的。” “啊？”段小楼一惊，立马瞪大了眼睛问道，“安碧城也参与向阳山的事情？” “整个临安府，除了什么都不管的黄寅初，三大公子都和向阳山有所牵连，只不过程度深浅有所不同罢了。” “那……你不处理安碧城么？” 罗笙眼眸微微垂了一下，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段小楼看着她这样子，心想莫不是自己问道了什么不该问的事情，正欲开口说算了，却有人来禀告抓住了安家送信的家丁。 “原来你已经准备好了！”罗笙起身，段小楼笑嘻嘻的夸了一句，结果谁知道罗笙起身到一半，忽然一捂肚子又坐了回去。霎时间脸色苍白。 “你怎么了？”段小楼眼疾手快将人扶住，一抓罗笙的手发现她手心滚烫冒着汗，正用力反握，一算日子明白了，怒道：“都这时候了你还出门，不要命了？” 罗笙额头上汗珠往下滚，坐了会儿才缓过来，看着还在待命的人吩咐道，“叫陆离把人带来。” 声音轻了许多，段小楼心里明白她这是没力气了。 -- 第95页 罗笙身体不差，但是这些天连轴转，月事第一天立刻有了反应，刚才一下显然是疼得动不了了，这会儿也没好多少，脸色苍白一片。段小楼一边扶着人一遍叫厨房快熬碗姜糖水，又问罗笙用不用回去躺会儿。 “陪我回去换件衣服。”罗笙虚弱地看了段小楼一眼，然后咬牙切齿道，“恨我不是男儿身。” “噗，男人有什么好，你要是男的我早一脚把你踢得远远的才不跟你好……”段小楼扶着罗笙起来直笑，“你本也不用做这些，等明天天一亮，尘埃落定，你就有时间休息了。” 罗笙听到这里，忽然又抓着段小楼的手，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才换了衣物。 “这些年来，我时常在想，当年因为我是个女孩所以侥幸逃生，而今却又因为性别处处受限……唯有在遇到你这件事上，是庆幸的。”罗笙看着段小楼，两只眼睛水水的，说话也是软软的，没了平日里的强势，罕见的露出几分女子的软弱与嘘唏。 “你怎么也开始胡思乱想了。”段小楼觉得有些好笑，平日里镇定自若，遇着刺杀都面色如常，就没见过罗笙有过一丝的怯懦神色，今天居然絮絮叨叨开始说这些全是女人心性的话，段小楼倒是不介意陪她多说些，只是现而今正在剿匪最后关头，兄长父母都在前线，罗笙这里来往的官员都忙着正事，着实不是说话的时候，只道，“现在这些事只有你能做，等忙完就好了。” 罗笙笑了笑，没再抱怨，只是困倦地靠在段小楼身上眯了一会儿，等陆离将人押到，段小楼才发现后头居然还是跟着婉柔。 “怎么回事。”罗笙开了口，声音依然很轻，下头跪着的几个人甚至一动不动像是没听见，就连陆离也愣了一下。 段小楼看了看，这都隔着三丈远，罗笙说话轻的都带气声，饶是陆离耳力好也未必能听到，于是扯着嗓子道，“殿下问你怎么回事！” 陆离眨了下眼睛才反应过来，指着家丁模样的人道，“这便是今夜从安家潜出的家丁，经过搜查发现他身上有一个纸包。” 纸包在陆离那里，段小楼起身给罗笙拿了过来，又怕她没力气，自己坐在边上给拆开来，结果一张白纸上就写了一句：明日巳时。 罗笙这回也不费力气了，直接看了一眼陆离然后直接贴着段小楼说话，让她替自己问话。 “信要送往何处？” 那家丁慌慌张张抬头，还在看婉柔，然而脑袋一偏就被后面的卫士压着狠狠呵斥道，“老实交代！” “婉柔姐说……放到西城门边茶摊的柜脚下即可……” 婉柔一直低着头，听到这话反倒抬起了头，没去看家丁，只是平静地看着案后的唐王。 罗笙挥了下手，让人先将这家丁带下去。 “你为什么要他送这个信？是不是安碧城叫你做的！”段小楼想到刚才罗笙和自己说的话，这回和罗笙一对眼神，立马问了出来。 “不……”婉柔眼睛转了下，目光飘忽起来，“公子什么都不知道，我本想劝说公子与山庄合作，可惜……公子执意不肯，我只得利用安家替他们传递一些消息。” “胡说八道，你十四岁进入安家，还是安碧城的贴身侍女，你做的事情，安碧城会不知道？”段小楼觉得婉柔这谎撒得也没太没有水准了，婉柔可以说是在安家长大的，更是深得安碧城信任，直接送到罗笙身边“伺候”的人，怎么会背着安碧城做事呢？ “我们暗花山庄的人……都是从小培养，资历最好的会留在山庄里，资历差的，到十二三岁便要被送出去，去各大派或是豪门世族里卧底……哼……”婉柔说到这里，冷笑着哼了一下，眼睛里却流出了两行泪水。 段小楼看着心中一阵钝痛，竟然忘了要说什么。 第58章 匪据向阳山（58） 罗笙没动，用手臂碰了段小楼一下，段小楼回过神来，问道，“这么说你是暗花山庄的人？” 如果真的是这样，会武功就不奇怪了，难怪连罗笙也查不到她进入安家之前的情况。 婉柔撇了一下嘴，然后开始解自己的衣服，段小楼惊了一下，扭头去看罗笙，只见唐王殿下面无表情的盯着她解开外衫撕开领口，在锁骨上刺着一朵红色的小花。 “只要带着这个……生是山庄的人，死是山庄的鬼。”婉柔抬头看过来，眼里还带着泪，也带着几分怨毒，“我可以都告诉你们，但是这些与公子无关，他什么都不知道。” “安碧城现在何处？” “安公子闻讯后已经主动来到刺史府求见，现在偏厅等候。” “你这封信，要送给谁？” “我不知道……”婉柔眼里露出一股迷茫，“山庄在临安有三个接头人，并不是固定的……” “你们在何处会面？” “我都说了……你们能放过安公子么？”婉柔眼睛里的迷茫散去竟然露出恳求的神色。 段小楼也跟着看向了唐王，安家明明牵连其中，怎么能因为婉柔几句话就放了呢！ “跟她说，只要他老实交代，我们绝不为难安碧城，今晚就可以放他离开。” 段小楼听了还有些犹豫，“好不容易才抓到安家的把柄，就这么放了不是亏大了么。” “你就按我说的做，晚些跟你解释。” -- 第96页 罗笙脸色不太好，段小楼心想约莫是又疼又累，再不多话，照着说了，瞧着婉柔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然后深深一磕头，砸地青砖地板“嘭”的一声。 “谢陛下……我十三岁进到安家，这些年来公子对我照料有加，可我不光没能报答公子，反倒给他惹了这个麻烦……恳求殿下饶过不知情的安公子。” “你这话的意思是要我们先放人？”段小楼当时就气得一拍桌子，什么话，你自己的事情都不交代就要罗笙放人？做买卖还得钱货两清，你这什么都还没说就要罗笙饶过安碧城，想的也太美了！ 谁知罗笙冲着陆离点了点头。 段小楼惊得直瞪眼，也不好说什么，照旧坐在罗笙身边看着。 陆离果然将安碧城带了进来，对方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婉柔，却什么都没说直接跪了下来，“草民教导无方，竟让家中出了这样的孽障，还请殿下重罚！” “起来吧。”罗笙打起了精神，自己问道，“你知道多少？” “这……”安碧城竟然露出了些许迷茫的神色，只道，“婉柔只是一名婢女，而对家中仆人的管束一直是管家负责，草民只知道婉柔负责采买，常常会在临安城内行走，也是今夜才听说她私自与外人有所联系……” “与谁联系？” “这……草民问过管家，据说是余、林两家的下人来往较多……” “既然安公子不知情，也不必在此耽搁，早些回去歇息吧。”段小楼以为罗笙亲自说话势必要问出些什么，没想到轻描淡写地就放走了安碧城。 “谢殿下！”安碧城又磕了个头，道，“草民已将管家带来，殿下但有需要，现在便可以向他问话。” 罗笙点了点头，果真是放着安碧城离开了。 安碧城走的时候低着头，小步慢走退了出去，看都没再看婉柔一眼，婉柔却是两眼含泪，从安碧城进来就眼巴巴看着，直到安碧城离开才把眼睛收回来。 “说吧。”段小楼酸酸地喊了一句，这都什么事啊，婉柔显然是将所有的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安碧城居然就默认了，两句话将自己身上的事情摘的干干净净，全推给婉柔了。 “接头的地点是天香楼，城东天香楼，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放上一支桃花……” “现在是八月，桃花都开败半年了。”段小楼气哼哼的冒出来一句，开什么玩笑，一支桃花，八月份你去哪儿摘的到桃花？ “那便放一支石榴花，那人看到花便会走过来，看到我，便会过来与我接头。” “他们还都认得你？” “三个人都认识我，也只会跟我接头。” “那你叫他们明天到天香楼做什么？” “大军已动，让他们暂且蛰伏，不要再与向阳山有任何接触。” “你怎么知道大军已动？” 罗笙可是今天晚上才下的令，这才两时辰的功夫……他们都还在等消息。再者说，向阳山附近连猎户农夫都给清走了，那些人出了城一路骑马疾行，根本没时间传递消息啊！ “刺史府外就有我们的人盯梢，看到领兵的将军来到这里商量到深夜，必然是要有大动作了，向阳山封山已七日，山上的人跑的跑，散的散，已经没有多少活人了……” “你最好说实话，我现在让安碧城回去，明天也能再把他叫来。”段小楼听得挺认真，并且信以为真，没想到罗笙忽然冷冷来了一句警告。 “我说的都是实情！” “你根本不知道明天见面要说什么吧！”段小楼脑子终于转过来了，如果仅仅是大军围剿的事情，这时候根本没必要再联系啊，封山这么多天，能跑的都跑了，剩下的都是被困死要全歼的穷凶极恶，临安府里的人在罗笙到来之后就已经纷纷偃旗息鼓，根本不可能明面上和朝廷作对去接应那些残余的匪徒。 婉柔说的都是废话。 要么她在故意兜圈子讲瞎话，要么就是她临时胡编的。 故意骗他们没必要啊，都承认自己是暗花山庄的人了，死路一条，认了罪还在抵抗什么呢？帮着暗花山庄隐瞒对她并没有好处，临时胡编只能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段小楼觉得应该立刻把安碧城控制住，这样就能真相大白了。 婉柔脸色一变，蠕动着嘴唇，过了一会儿罗笙竟然一撑书案意欲起身，段小楼担心她站不住连忙伸手去扶，结果还是婉柔先叫了一句，“殿下！” 罗笙又坐住了，直直看着婉柔。 “据说何问天已经逃出了向阳山……现在正在城外十里铺等待潜藏。” “何问天？”段小楼一惊，那不是土匪头子么？可是这些天的消息都是切切实实封锁死了，根本没人逃出来呀，又仔细想了一下，婉柔用的词是“据说”，于是追问道，“你没看到？” “我只是收到了他们传来的信件。” “信在何处？” “信件已经被销毁了……暗花山庄做事，向来讲究销毁证据。” “何问天在十里铺什么地方？” “他们在附近村镇都有据点，多是一两件房屋，内里储备有干粮清水，还有一些钱财，十里铺的据点就在在米店后面。” “这样说来，那些据点你全都知道？” 婉柔笑了一下，“我极少出城，并不清楚城外的据点。” -- 第97页 “而现在，他们都不敢进城。” 罗笙又是一挥手，叫陆离把人带下去，自己却是坐在原地想了片刻，贴着段小楼低声私语起来。 段小楼一听罗笙的想法，顿时笑完了眼睛，于是裁出和原本那封信一样大小的纸张，正准备照着写，罗笙却道，“改成未时。” “为什么？”直接从上午改到了下午。 “现在人手基本都在向阳山，万一触动了对方，我们手里没有足够的人手进行处置，下午他们应该已经陆续回城。”罗笙自然是明白需要抓紧时间，然而暗花山庄至今仍然潜伏在城内的人员必然是老谋深算狡猾至极，要想将其全部擒拿，必须要做完全的准备。 “还是你想的周到。” 段小楼将纸条写好，按着原来的样子将纸张包好，陆离又将那家丁拉出，叫他照着原本的样子把信送过去。 “这样明天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今天晚上惊动了安碧城，就怕对方已经得知消息。” “我觉的是你想多了。”段小楼抱着罗笙笑嘻嘻说了一句，“他们要是那么容易得到消息，也就不会用这么麻烦的方式递纸条了，再者说，我觉的安碧城安公子，虽然也跟向阳山有来往，但是现在这个形式，肯定不会站在他们那边。” “为什么。”四下无人，罗笙又趴回了桌子上，偏着头看向段小楼说话。 “首先呀，我们来的那天，在碧云天遭遇火灾，他们可是打算连安碧城一起除掉，安碧城身边人手折损了那么多，自己也险些丧命，不可能就这样忘记，后面安碧城主动检举林家，也就证明他确实不愿意和向阳山的人继续搅合了……我觉得他是个聪明人，不会主动和你作对。” “还有呢？” “还有就是今天晚上，安碧城和婉柔的反应，我记得我们第一次看见婉柔，是在他们的宴会上，婉柔陪着我们的时候小心翼翼的说话，安碧城一直在你身边，都没怎么注意我和婉柔，今天晚上也是……我觉得安碧城很紧张，但不是紧张婉柔，而是紧张你会做些什么。”段小楼说到这里，笃定的总结道，“婉柔肯定是喜欢安碧城，但是安碧城对婉柔却不怎么在意，或者说现在的形势，他应该更想赶快和婉柔划清界限，这种情况下，他绝对不会主动联系暗花山庄的。” “所以呀，你就放心吧！” 第59章 夜深露重，寒意袭人。 里外一片寂静，罗笙已经有些吃不住，披着毯子靠在段小楼身上，段小楼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说到，“一会儿还要忙，你先休息会儿吧。” 动辄几天几夜不睡觉谁也遭不住啊，更何况这时候罗笙还来了月事。既然哥哥他们是丑时动手，那么到天亮时分便能见分晓，从向阳山回来骑马也要个把时辰，急也是急不来的，不如趁现在稍作休息养养神，等天亮了才能打起精神处理事务。 期间陆离报告家丁已经将信送到，安排了人手盯梢，来问下一步计划。 “让婉柔和他们接头。” “这……万一……”陆离有些犹豫，毕竟对方是暗花山庄的人，就这样放出去万一逃跑或者暗示了同伙，然而看到罗笙冷冷的眼神不敢再说什么，立刻退下安排去了。 罗笙靠在段小楼怀里，迷迷糊糊半睡半醒间，听着段小楼哼着小曲，手掌轻轻在自己背上拍着，久违的感觉到一阵安心，头颅抵在对方温软的胸前，竟然有些近乎融化的轻松惬意感，意识逐渐消散在温暖而柔软的怀抱之中，风雨将来，却安心地沉入温柔乡中。 暖色的灯火无声摇曳，室内只剩少女轻柔的哼唱，轻盈又纤细，似从梦中来，又像是引人到梦中去。 清晨，雾气尚未散去，街头还在洒水清扫，便有两骑飞奔入城，一路喧嚣惊醒了清梦。 陈微尘与沈霁云并排走入厅堂时，罗笙已经端坐在案后，眼神清明的看着他们。 “暗花山庄剩余十八人、向阳山剩余二十三人，皆以伏诛，并未发现匪首何问天的下落，经过对何问天卧室的检查，应是离开数日……”陈微尘说的时候脸色沉重，千辛万苦，多日布局，最后却漏了最重要的一条大鱼。 “辛苦了。”罗笙点了点头，瞧着两个人身上多多少少带着干涸的血渍，便知道这一夜不容易，又道，“向阳山的人都清理干净了？” “我们上山后发现暗花山庄和向阳山原本的成员是分成两个集团行动的，这两个集团的成员都已经剿灭，安平将军他们还在进行最后的清理。” “你们先下去休息吧，午时来此。” 段小楼在旁听得不明所以，待两人离去便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婉柔虽然答应了去跟他们接头，但是未必就一定会真心配合我们抓人，如果真的要动手，难道不需要陈微尘他们配合么？” “小楼，你先不要着急。”罗笙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陆离刚刚去研究十里铺的情况，正在整理抓捕计划，这件事只需等他们到了十里铺再进行安排就好，现在他们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你是怕提前告诉他们走漏风声？”沈霁云陈微尘显然和召集而来的武林高手来往密切，显然罗笙并不是非常信任这些人。 “也是一方面。”罗笙没有逃避，点了点头，低头伏在了段小楼身上，道，“我不需要活口，也不需要他们表忠心。” -- 第98页 抚摸着罗笙头发的段小楼忽然就是一顿，又听她道，“只要能用就行了，他们不会在意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的喜好我的兴趣都与他们无关，只要我做好一个亲王的本分，做到为百姓造福，他们就会助我一臂之力，同样，我也不在乎他们到底是谁，究竟是如何看待我，只要能够成为我的助力，必要的时候替我铲除奸恶，就足够了。” “我想靠近的……”罗笙抓着段小楼的手，头颅已经枕在段小楼膝盖上，呢喃轻语，“我敢亲近的，只有你了。” “罗笙，我现在就在这里。”段小楼莫名觉得很伤心，只觉得靠在自己腿上的这个人脆弱又纤细，只能抚着她的肩膀，叫着她的姓名，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也只有你，在乎我究竟是怎么样的人。”罗笙忽然笑了一下，“你生气的时候，我其实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晓得要抓住你，要让你留在我身边……后来，我知道了。” “我想和你在一起。” “以前从来都没有过，以前从来没想过，也从来没有在意过。” “我不在乎，天下人都怕我，都恨我，也不在意多少人想取我性命。” “我甚至不在乎何时殒命……” “但是……我还是想抓住一点东西，小楼，天下晓得我身份的人没几个，晓得之后还亲近我、关心我的人更少。” “他们都不要我了……” 段小楼有一瞬，很想抓着罗笙的手，回应她，会爱她一生一世，然而心中升起一股苦涩，堵在喉头，令唇舌发麻，终究是咬着牙，任由清泪滴落不发一言。 腿上有些湿，将眼睛都埋在段小楼膝盖上的罗笙也不再说话了，沉沉靠在她身上，似乎是睡着了。 罗笙睡得并不安稳，似乎是痛得厉害，昏昏沉沉，时而清醒过来问着时辰，果然临近午时就将向阳山回来的一批高手聚集起来，让他们随着陆离一起前往十里铺，只叫水中月单独留下来。 “殿下，您的身体……”隔着两丈远，水中月居然还注意到了罗笙脸色苍白面有倦容。 “无妨，这几日大家都辛苦了。”罗笙弯了弯唇角，笑道，“你可认得何问天？” “不认得，但是我能找到他。”水中月只以为唐王殿下是在最后关头过于忙碌，被一提问，思路立刻跟着走了。 “我记得他的声音。” “那这一次，可就指望你了。”罗笙冲着水中月一笑，水中月脸上顿时也露出两抹红晕，略一低头，然后一口应下，“如果是殿下需要，我一定会将他抓回来。” 水中月这个神态，段小楼还挺熟，像是当初的自己，也像是当初的玉珠儿，又看一眼强打起精神的罗笙，连自己都有些怀疑，酸溜溜说到，“还是她有本事，能帮到你。” “是呀，希望她比天机有用。” “什么意思？你本来打算用天机？” “天机这个人很有才华，机巧之术可以和易木山庄一较高下，他虽然替暗花山庄办过事，但是想让他为我所用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这个人昨日为暗花山庄所用，今日为我所用，唯利是图，事后也极有可能再一次和暗花山庄合作，加上他制作了大量的邪门暗器，心术不正，我不太喜欢他。” “所以你才找了水中月？” “水中月比他年轻，也比他单纯……”罗笙说到这里眼神变了一下，用手撑着桌子起身，结果没走两步又自己蹲下去。 “你都这样了，还打算出去添乱啊？”段小楼知道罗笙怎么样，这种事，也准备像之前向阳山那样亲自去一趟，然而段小楼有些担心她半路疼得打滚。 “或许……我应该过去。”罗笙挣扎了一下，“我有些不放心。” “不放心水中月？” 罗笙终于看向了段小楼，“你别吃醋，我对水中月，是对你哥哥、对沈霁云的那种喜欢，他们在办事的非常有用，而且水中月刚刚死里逃生，这时候多给她一点鼓励，她会更加认真的帮我做事。” “你这是□□吧……” “哦，你是这么想的？”罗笙斜着眼睛，打量起了段小楼。 “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她对你有意思，你明明知道她对你有那个意思，你还冲着她笑，还给她暗示，不就是想叫她帮你么！” “那……段小姐觉得我这般色相，当真管用？” 罗笙看着段小楼，眼神脉脉温情，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竟然露出几分风流调笑的味道。 “是还可以，反正你身边女人那么多，也不差她一个。”段小楼说到这里，又有一些失落。 罗笙看着段小楼，深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片刻才道， “那我要是说，我只要你一个呢。” 段小楼一愣，随机抬起头来眨眨眼，确认罗笙一脸严肃并不是开玩笑，却还是心有余悸的说到，“怎么可能呢，你别乱说了。” “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但是我也知道，你做不到的。” “如果我做得到，只对你一个人好，你愿意陪着我一辈子么？” “你是亲王。”段小楼扭过头去，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我不会逼迫你做些什么，但我还是想问，你心里，愿不愿意陪罗笙一生一世？”罗笙离段小楼有些距离，依然安安静静坐在那里，说完了什么动作也没有，只是直直盯着段小楼，眼珠一刻也不错开。 -- 第99页 段小楼想找些话把问题岔开，又想假装嗔怒，别人在前线拼命的时候，他们却在这里讨论儿女情长，却又觉得这几天罗笙把这个话题提得格外频繁，似乎已经预见到了落幕之后的各自分别。 小姑娘紧张地抬了一下眼睛，几乎一闪而过的眼睛滑过罗笙的脸，惯在高位的亲王殿下，脸色居然不是那么坚定，竟然是有几分失落地盯着她。 门外阳光灿烂，蝉鸣不休。 段小楼扭头，看到门外庭院里摇晃的树影，门边静立的侍卫，还有更远处偶尔走过的人影，看见外面一片生机勃勃，而室内，罗笙一直坐在那里，一手摆在案上，两只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仿佛成了一座万古不变的雕塑。 “愿意的。” 段小楼听到一个很短的词语。 罗笙笑了起来，抿着弯弯的嘴唇，低着头靠在她肩膀上，然后顺势倚在她怀中。 第60章 天气闷热，聒噪蝉鸣之中有隐隐雷声，段小楼向外望去，炽白的阳光灼烤着天地，无一丝风。 她的父母兄长皆在前线，她不得不担心。 然而罗笙沉沉压在她的腿上。中午吃了点东西，结果疼得厉害吐了个干净，段小楼实在不敢让她去十里铺，更是按捺下自己的性子陪着她一起等。 陆续有人回来说发现了向阳山匪徒的踪迹，并说确定了匪首何问天就在十里铺。 傍晚狂风忽起。 天地一片昏黄，树冠狂卷，似是暴雨即将来临，原先只是远远闷哼的雷声滚滚而来，间或闪过刺眼的雷光让天地一白。 “要下大雨了。”段小楼的话语夹杂在惊雷怒号与狂风呼啸间。 “他们就要回来了。”罗笙一直看着外头，竟然听到了这句话。段小楼犹豫着给她盖了下绒毯，罗笙身上一直在流汗，在这个大夏天里，即怕她热，又怕她吹风凉着。 惊雷裹挟着暴雨而来时，段青冲了进来。 “殿下，我们抓住他了。”段青手里捧着个木匣子，用的有些旧，表面都已经被磨光，黑漆漆的搭扣显得十分平常。 段小楼接过来，打开，里头居然摆着数十份信件。 “何问天交代，这些便是阎王和他来往的信件，虽然对方再三要求销毁，但是他作为证据保存了下来。” “何问天希望借此保全性命。” 罗笙点了点头，并未追究细节，只问道，“人呢？” “在大牢。” “好……你下去休息吧。” “哥……”段青正要告退，段小楼喊了一声，问道，“爹和娘呢？” 段青意欲开口，却先看向了唐王，端坐之人微微颔首，才答道，“他们在后头，一会儿回来。” “沈姐姐呢？” “沈霁云和水中月都去了大牢，晚些回来。” 毕竟是当着唐王的面，段青答话时十分拘束，段小楼也不好多问，说了两句就眼巴巴瞧着自家亲哥哥走了，扭头看了一眼罗笙，对方笑了笑，“不要着急，日后，你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说，这两天，就先陪陪我吧。” 狂风大作，窗外的暴雨下下来之后，天气凉爽了许多，罗笙沐浴更衣完毕，室内燃着檀香丝丝缕缕冒着青烟，在摇晃的烛火下带着些诡秘的色彩，段小楼一个人待着竟然有些害怕，一看到罗笙出来便即刻坐到了她身边。 难得凉爽的夏日夜晚，罗笙沐浴完毕之后只穿了宽松的睡衣并未束胸，身形懒散地半靠在圈椅上，段小楼拉着她的手到，“何问天也抓到了，这下子算是结束了么？” “算是吧。”天气转凉，罗笙洗完澡整个人都舒爽了不少，惬意的靠在椅子上，抓着段小楼道“到了这个时候，我却有些舍不得了。” 段小楼听出了话外之音，却不敢答，只装作还在听雨声。 “这种时候，适合做什么？”罗笙精神好了不少，笑嘻嘻的眯着眼睛看向段小楼。 骤雨初歇，淅淅沥沥飘着雨丝，凉凉的晚风款款而来，吹拂着罗笙鬓边碎发。 段小楼看的有些入神，过了会儿一眨眼睛灵醒过来，打了个颤，眨巴着眼睛又道，“你今天看起来和往常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罗笙的头发还没有全干，松散的用丝带挽在身后，细细的碎发不受拘束随意的落在身前，宽松的袍服贴在身上，隐约可以女子玲珑的身段，现而今倚靠到了段小楼身上，又是一把抓在段小楼的手放在身前。 即便隔着两层轻纱，手指触及也是一片柔软光滑的软肉，段小楼顿时胆大起来，咬着下唇手掌轻轻在罗笙身上滑动，对方依然半眯着眼睛靠在她身上，似是十分受用，顿时笑了起来，顺手往下一擦勾住了罗笙的腰。 唐王挺瘦，腰也还挺细，平日里裹着几尺长素锦看着都显细，何况现在不着寸缕。 “玩什么？快去洗澡，洗完了睡，明早还有事。” “何问天都抓回来了，还有什么事？” 话音才落，陆离就过来报告了，水中月想见唐王。 段小楼眉毛都倒了过来，这女人怎么阴魂不散呢。 “你是去洗澡，还是跟我一起见她？”罗笙伸手将段小楼不老实的爪子给掏出来，加了一层毯子遮掩着又把段小楼的手放了上去。 “你为什么要见她？”深更半夜，有什么好见的？ -- 第100页 “她刚从十里铺回来，又是抓住何问天的，此刻前来，一定有什么话要说，等到了明早，今晚的话她未必还会说。”罗笙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这才招手让陆离叫人进来，自己坐了起来又披了件外套，这回看着身形倒没那么明显。 果然，水中月面带焦急之色，两手紧紧攥着手帕问道，“殿下，您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三日后，河畔公开斩首。” “三天？”水中月明显愣了一下，原本红润的嘴唇在黯淡的烛光下看不清颜色，只显得脸色憔悴，眼巴巴看着罗笙，欲言又止，良久才追问道，“也……包括师兄么？” “他倒不是主犯。”罗笙垂了一下眼眸，却也没把话说死。 “那殿下可不可以……” “怎么，他要杀你，你却想要保他的性命？”罗笙面色沉了下来，他并非睚眦必报的性格，只是天机这人留着着实麻烦。 “那……毕竟是我师兄，师父早年亡故，这些年来，多是师兄带我长大……”水中月喃喃言语，又低着头去看自己的一双手道，“我这一身功夫，也多是师兄传授，您要杀他，虽不是我来动手，却也是……” “那依你所见，江湖上何人才能看得住天机？”罗笙眼眸一转，居然直接向后退了一步。 “您答应了？” “我说过他并非主犯，饶他一命未尝不可，只是从今往后，决不能让他继续在江湖上作乱。” “这……”水中月顿了一下，眼神开始慌张起来，四处游离着。 罗笙忽然回头看了一下段小楼，段小楼眨眨眼睛道，“既然是看管天机，找跟他一样厉害的易木山庄行不行？” 水中月抬起来，眼里隐隐闪着泪光，看得段小楼心里一酸，按照水中月的说法她就剩天机这一个熟人了，现在要看着他死的确是残忍了些，但是留下来似乎隐患也大得很。 “天机毕竟辅助暗花山庄多时，他制作的如意蛋也要了不少人性命，这样吧，看在你如此恳求的份上，许你去牢里劝劝他，要是他能弃暗投明，将暗花山庄的事情交代清楚，我便饶他一命，交由易木山庄看管，如何？” “谢殿下！”水中月眼神一亮，忙不迭地磕头谢恩。 “你就这样放了天机啊？”段小楼觉得花那么大力气才将人抓住，现在居然因为水中月几句求情就将人放走，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那你觉得应该如何？”水中月一走，罗笙又软软的靠回了段小楼身上，照旧是没什么力气的眯着眼睛，原本冰凉的手掌倒是揣在怀里捂热了，抓着段小楼的手倒是舒服的狠。 “我是想说，万一易木山庄管不住他，又或者，他活个几十年，到时候再到江湖上。” “不管是哪种情况，天机重出江湖之日，便是易木山庄覆灭之时。”罗笙依然闭着眼睛，一手抓着段小楼的手，面无表情的说到。 段小楼惊得一时无话。 “就算天机不找他们算账，我也不会放过他们。”罗笙忽然又补充了一句，段小楼回过神来，小声道，“你要是这样，还不如……” “人交到他们手里，怎么做是他们的事。” 段小楼想了想，忽然明白过来，心里顿时有些懊悔，当时自己不提易木山庄，兴许罗笙就想不起来，但是那样又或许要让水中月失望了。 “快去洗澡吧。”罗笙又催了一句，却还抓着段小楼的手没松开。 “呐……罗笙。”段小楼坐在地上，半天才回神，呆呆得看着香炉，半晌才戳了一下罗笙问道，“是不是要结束了。” “嗯。” “三天之后你把他们斩了就走？” “不然呢？” “然后你就回家了？” “然后我就要回京交旨。” 段小楼的心沉了下去，听到外面风刮着树叶莎莎响，就好像自己的心也被风给吹凉透了，眼睛一阵酸涩，哽咽着问道，“就不出来了？” “你是要跟我一起回去么？”罗笙终于睁开眼睛，淡淡看着她。 段小楼一咬嘴，没法说话，使劲摇了摇头，然后道，“我要跟我爹娘还有哥哥一起回家，回青虹山庄。” “也好。”罗笙又抓着段小楼的手，放在胸口道，“回去了，要乖乖听话，别再到处乱跑了。” 段小楼听着，眼睛泪汪汪的看了一会儿罗笙，忽然生气地将手挣开，一推罗笙，气呼呼道，“你又知道什么来说我！” 罗笙做起来，看着气呼呼又憋着眼泪的段小楼，见她红着眼睛憋眼泪，轻叹一声，伸出手将人拉进自己怀里了，什么都没说，只是慢慢拍了拍段小楼的背。 段小楼咬着嘴巴，一开始还是默默流泪，被罗笙拍着背一安慰，反而吭吭哧哧哭出了声，最后握着拳头砸了罗笙两下，骂道，“都怨你！” “怨我，乖，别哭了。” 第61章 匪据向阳山（61） 段小楼听到一声呵斥，勉强自己睁开眼睛，居然是罗笙在和陆离说什么，这会儿声音小了又听不清楚了，自己眯着眼睛打瞌睡，又听到脚步声离开。 “醒了？”陆离走后，罗笙也注意到趴在旁边的段小楼，一边问话一边坐到床头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什么事啊，你发这么大的火气。”一路走过来，段小楼就没见罗笙说过重话，何况还是对着最为信任的师兄。 -- 第101页 “有几件要紧的证物，我希望师兄帮我先送回去。” “这么着急？你不是就要回去了？既然是要紧的东西，你自己带回去不是更好？” “事关重大，还是先行禀告为好，”罗笙垂了一下眼眸，“这几天辛苦你了，现在都结束了。” “我都没做什么。”段小楼揉揉眼睛爬起来，往罗笙怀里一靠，道，“你辛苦才是。” “陆离是你师兄，就算是向阳山到了最后关头也在你身边，现在突然一下叫他走，也难怪他不愿意，他走了你怎么办？” “不是有你么？”罗笙伸手捏了捏段小楼的下巴，忽然又陷入了沉默。 “怎么了？”段小楼不明所以，既然解决了向阳山匪巢，应该开心才是。“还有什么麻烦？” “你准备哪一天动身回去？” “这……”段小楼被他一提，忽然间心凉了半截，顿时也说不出话来，过了会儿，才道，“还得保护你，看哥哥他们怎么安排，陆离不在，你身边更没人了。” “没关系，陈微尘还在。”罗笙笑了一下，又道，“师兄把侍卫都留了下来，你不用担心。” “你留在临安还有事么？” “没了，等三日后那些匪徒在河滩处斩，剩下的便是具折回禀，然后看皇兄要如何安排本地替补官员，这些也用不着我操心了。” “那你还有三天就走？” 罗笙盯着段小楼，微微笑了一会儿，才道，“怎么了，你不想我走？” “没有，你总是要回去的。”段小楼说完低了头，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也该是早些回去，你在外头太不安全。” “就没有旁的要跟我说？”罗笙看着段小楼絮絮叨叨全是些不疼不痒的话，知道她有心思。 “其实，我想……”段小楼抬头看着罗笙，按照之前说的，此事完结，各回各家再无交集，若是按着罗笙的意思自然是随她回京，可是段小楼不想去，罗笙也答应了她不为难自己。 眼下的情形，若是罗笙继续坚持…… 段小楼呆呆的看着罗笙，对方只是面带笑容，什么都没说，安安静静看着她，最后还是段小楼开口道，“回去之前，我想，我……” “想要什么？” “想要一点纪念。”跟她走是不可能跟她走了，段小楼害怕自己有一天也被迫变得和那些自己最不喜欢的人一样，被束缚在深宫内苑，一方小小天地，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此刻分别，却又有些不甘心，她遇到了最爱的人，遇到可以指使千军万马又独立一处的罗笙，就此松手，可能今后再也不能相见。 罗笙从身后拿出个锦盒来，在段小楼面前将它打开，拿出一片青玉令牌道，“这是皇宫内卫的腰牌，你拿着它，今后可以避开各州道府一切检查，便是在京城，皇亲内戚也无权过问你的事情。” 说完将令牌塞到段小楼手里，又从盒子里取出一枚银色方块，罗笙看着段小楼一脸认真道，“这是天下第一钱庄汇通号的凭信，只要拿着它，去汇通任意一家商铺可以取出白银一万两，在京城的汇通总号，还能取出另一张凭信，和一些地契田契，你记着，汇通取款取物，只要这一枚凭信，并不需要证明身份。” 段小楼还没缓过神，对方又取出一份文牒，仔细一瞧居然是个不相干的人，“这是一份真的文牒，经得起各大衙门查验，若是到了必要的时候，你就用这个身份文牒。自然可以改头换面。” “你给我这些做什么？”段小楼全然不明所以，自己活得好好地，有爹娘疼有哥哥宠着，为什么又是钱又是假身份？ “世事无常，这些你收着，日后用不上是最好，若是有个万一，兴许有用。”罗笙又拿出一只绢袋，将几件东西收进去，放在段小楼手里的时候愣了会儿神，末了才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还能给你什么。” “啧……你这些东西，搞的像是我要亡命天涯一样。”段小楼吐吐舌头，“你为什么要准备这些啊，又是避开追查又是改头换面的身份又是……” 段小楼书这货说着自己像是想明白了，紧张地抓住罗笙一只手道，“难道是你给自己准备的？” “你不做亲王了？” “这些是给手下人准备的，至于我，你觉得我堂堂亲王殿下能说跑就跑么？我跑了，还不得天下大乱？” “哦！”段小楼一拍胸口终于放心了一点，“我说也是，你堂堂亲王，跑了陆离他们怎么跟皇帝跟天下交代啊，你又没犯什么错，怎么能平白无故不见了呢。” “我也是身不由己。”罗笙叹了一口气，表情很是无奈。 “别说的那么委屈啦，至少你威风啊！”段小楼凑了过来，脑袋对着罗笙肩膀拱了拱。 “是么？” “不过这些我都不想要……”段小楼捏着罗笙递给她的绢袋还没收起来，靠在罗笙怀里，放慢了语调道，“其实我就想听你叫我一声。” “叫你一声？”罗笙也不明白了，直接叫到，“小楼？” “是叫我得名字，不过不是这个声音。”段小楼认真起来，坐在道罗笙正对面，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想听你，不要压嗓子，用原来的声音，女人的声音叫我的名字。” “原来的声音？”罗笙也是一愣。 -- 第102页 “你不是说，在别人跟前都是米星爵，只有在我这里才是米罗笙么？我就想听听罗笙的声音。”段小楼觉得做个女人很好，罗笙这样的女人也很好，没必要非得装成一个男人，男人和女人从根本上就不一样，为什么女人非得装成男人才能出门呢？ “我就喜欢你是个女人，就想听一听你本来的声音！”段小楼说的一脸认真，甚至有些不明白为何罗笙脸上会有震惊的表情，“其实，可以的话我还想看你穿女装的样子，一定很好看，你的眉眼这样漂亮，鼻梁又高又直，嘴巴也很好看……可惜，你不能换回女装，那么至少，我想听一听你的声音。” 段小楼说完了，看着罗笙依然呆呆坐着，又补充了一句，“听你一句真话，至少不枉我们认识一场。” 罗笙哽咽了起来，再看向段小楼眼里居然闪着泪光。 “怎么了？我说什么过分的话么？”段小楼吓了一跳，慌慌张张伸手要给罗笙擦泪，结果罗笙一把抓住段小楼的手，贴在脸颊上，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流淌，许久才哽咽了一下开口道，“没想到，天底下还有第二个人愿意我变回去。” “你这样好，要不是被逼无奈，谁不愿意用自己本来的样子见人。”段小楼不知怎么地，听着也觉得心酸，将罗笙抱紧怀里，拍了拍她的脊背，小声道，“要是真的不方便，就算了吧。” “不……”罗笙从段小楼怀里抬起头，重新坐好，看着她道，“这个要求一点都不过分，只是，我不知道还能不能说得出来。” 段小楼看着罗笙喉头滚动，知道她在尝试，却许久没有吐出一个音。 “小……”声音轻的不像话，于是又咳嗽了两声，再开口到，“小楼……” 尖锐得有些怪异，听着雌雄难辨更是让人不舒服，像是耳朵边上刮着纸张。 “小楼……”又沉了回去。 “小……” “算了，算了，你别把嗓子憋坏了。”来来回回越来越怪异，别说是女人的声音了，到最后粗糙的有些渗人，“你还是习惯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段小楼张开两只手摇着，是完全放弃了，罗笙摸了摸自己的喉咙也不再说话，只是将被她丢弃在一旁的绢袋捡起来塞进段小楼怀里。 “这些东西你一定要收好，千万不要被外人见着。” “这些东西我又用不到，可惜文牒上面的身份也是女的，不然我哥哥他们走江湖兴许有用……” “小楼，”罗笙听到这里变了脸色，似乎有些不高兴了，“这些东西，最好谁也不晓得，连你父母也不要说，否则不光危及自身，连你们青虹山庄都可能会遭逢劫难。” “什么意思？”段小楼以为这只是罗笙的一份情谊，何况她说了取钱什么的都不需要验明身份，用起来应该是安全又方便才是。 “这些东西一旦到了明面上，追查起来你是没有办法解释的。”罗笙抓着段小楼的手，耐心解释道，“更何况，涉及到你哥哥他们，如果被用心人利用，你是百口莫辩。” “我给你这些东西，是希望将来万一到了必须的时候，你还有其他路可以走，万不可轻易示人，懂了么？” “哦……懂了……” 第62章 匪据向阳山（62） 她还留在罗笙身边，因为事情还没有彻底结束。 尽管向阳山死伤惨重，一众匪徒悉数被捕，但是暗花山庄还在。 对方真的能够忍受自己一手建立的基地向阳山被彻底剿灭么？如今销声匿迹，究竟是被逼无奈还是蛰伏待机？刺杀唐王的事情会不会有下一次？ 期间很平静，罗笙身体好了些，去了次牢里，见到了已经被酷刑折磨到奄奄一息的何问天，对方看着他，面对法曹的问话，许久不曾说话，反倒是啐了口痰险些吐到罗笙身上，幸得陈微尘手快抓着把稻草挡住了。 “你都不问问你女儿的下落么。”罗笙终于开口，抬起手来，食指与中指间夹着那一枚漂亮的铜纽扣，唇角一勾笑道，“还是说，你觉得他们会来救你？” 唐王殿下扬起的另一只手里，捏着一枚木纽扣，上面刻着不太明显的暗纹。 罗笙将两枚扣子放掌心里掂了掂，道，“你会死，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一定也会把阎王送下去。” 何问天瞪着唐王，眼角眦裂，吼道，“米星爵，你以为杀了我就没事了？你没有多少时间了！” 正要出门的唐王听了这话，反倒笑了起来，“你只有两天的命，竟然还有时间操心别人。” 段小楼被何问天恶狠狠地语气吓了一跳，不觉抓紧了罗笙一只手道，“他这话说的好像还有计划要对付你，不要紧么？” “向阳山在时他们尚且落草为寇，何况如今已经被悉数消灭。”唐王没讲这群盗匪放在心上，他奉行的是除恶务尽，剿灭向阳山时下的命令也是见敌必杀，少数一些悍匪被活着抓回来也定了三日后处斩，她一个都没打算放过。 “但还是有暗花山庄啊，能不能想想办法让何问天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段小楼总觉得何问天还有很多事情没有交代，匆忙处死，怕会留下后患，到时候罗笙性命收到威胁。 “何问天不是常人，二十年的事情他也有参与，后来元王被诛，众叛亲离的时候逃到了南方，这些年心心念念便是卷土重来，十里铺抓到他时便要拔剑自刎，这些天来严刑拷打一个字也不说。即便今天提起亲生女儿，他也波澜不惊，更没有丝毫追问的样子，分明是铁了心什么都不肯说。” -- 第103页 “那……就是说搞不清他是怎么从向阳山跑到十里铺去的了？” “已经搞清楚了，和婉柔接头的暗花山庄成员就是负责保护何问天的，现在被一网打尽，临安府里，再无暗花山庄的人员。” “那现在是不是可以说，临安这里的事情，算是彻底完结了？” 罗笙抬起头，想了一会儿，看着段小楼笑了笑，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只道，“走吧。” “哎，你把话说全呀！”段小楼一蹦一跳跟了上去，抓着罗笙一只手摇来摇去。 “没什么，还有两天时间，即便何问天什么都不肯说，通过他的副手以及暗花山庄人员的印证，将这一带的反贼连根拔起便够了。” “那你之前不还说过要彻查朝廷里的……” “嘘。”罗笙用食指挡了一下嘴唇，“这些事你就不要问了。” “哦。”反应过来的段小楼咬着下唇有些后怕。从头到尾关于那位阎王，罗笙都没有透露过只言片语，自己随便说出来恐怕会惹祸上身。 “走吧，回去吃晚饭。”匪徒归案，可光是卷宗就堆满了衙门，法曹带着几位师爷整理了许久还没理清，罗笙这几天也在看着，大的问题没有，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却耗时间。 “行啊，这回我再给你做点糖糕。” 人都抓回来了，虽然陆离先行回京，但是有陈微尘和一众侍卫左右随侍，段小楼是得了空子，前后地跑也没人管，偶尔还去牢里看望一下亲哥和沈霁云。 毕竟都是武功高手尽管喂了药废了武功，也都不敢大意，原先青衣蒙面的人全都换了卫士衣服轮流看守着，段小楼抓着亲娘问，早前段青不在家，是不是也都干这种差事去了，得到亲娘冷眼一枚，于是乖乖闭嘴再不发问。 “段青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小楼你可想好了过几天去哪儿？”段夫人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知道自家姑娘是一颗心扑向了亲王殿下，然而皇亲国戚和江湖散人，门不当户不对，就算唐王有心，日后小楼跟了她也是要受诸多限制，并不是门好亲事，更何况唐王的真实情况…… “过几天我就跟你们回去呀。”提到这事段小楼顿时耷拉下了脑袋，她心里不愿意和罗笙分开，但是又不愿意跟着她一起回京城，怎么都不想去招惹那规矩许多的皇家，不如直接点一刀两断。 “想清楚了？”段夫人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从晓之以情到动之以理，先来母女深情兄妹手足再上皇家无情条条框框束缚压迫，实在不行连当年对付段青那一套恩断情绝都准备好了，谁知道自己刚开了个头烂脾气的丫头就自己先答应了。 “嗯，我跟他说过了。”段小楼抬头看向段夫人是眼里还有泪花，嘴上却是在笑着。 “是，殿下？”段夫人心顿时吊了起来了，唐王殿下答应了？ 段小楼点了点头，段夫人看到两颗晶晶亮亮的泪珠坠了下去，顿时心疼地给段小楼擦了擦脸，深深吸了一口气只把女儿抱进怀里，像是幼时哄她入睡那般轻轻拍着。 段夫人其实还想问一问，唐王究竟是怎么答应的，有没有说其他的什么话。这些年来，倪青虹身在江湖，然而从唐王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能看得出来，这个人心思深沉，有圣宠有民望，办事一呼百应，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受天子圣恩又得百姓拥戴，要做的事情没有一件不成，想要的东西更是无一不有。 她看得出来尊荣的亲王殿下对自家女儿是上了心的，挪不开的目光骗不了人，这样的人，真的能心甘情愿放弃深爱之人？ 段小楼有资格让他喜欢，但是，段小楼真的有那份福气让亲王殿下心头剜肉割爱成全？ “娘亲，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过两天，等这批囚犯处斩，我们就可以走了。” “不用护送他回京么？”段小楼起身，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巴着，细碎的泪珠还挂在睫毛上。 “沿途自有卫士护送，我们这些外人沿途跟着反而容易让人注意，你放心吧，她的护卫队里高手不少。” 段小楼听罢觉得放心不少，却又无法安心，还有两天，他们就要分开了。 明明认识也还没有多久，明明亲王殿下好久才出来一趟，却马上就要回去了，马上他们就要分开了。 分开就再也见不到了。 段小楼想到这里心里酸酸的，思绪总是不自觉跑偏。给罗笙端点心的时候，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罗笙看。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唐王殿下倒是云淡风轻，看着段小楼还在笑。 “啊……不是，我怕，怕你不喜欢这个。”段小楼随便扯了个借口，眼神却还黏在罗笙身上挪不开，“你尝尝吧。” 罗笙莞尔一笑，咬了一口道，“很好吃，我很喜欢。” “不会太甜么？” “没有，刚刚好，软糯却有嚼劲。”罗笙平日里吃东西从来不说话，但是看着眼巴巴的段小楼，还是嘴里含着东西就开口了，有些口齿不清。 “好吃那你就多吃点！”段小楼干脆将整盘都推了过去。 罗笙低头看了看点心盘子，又抬头看了段小楼，闪亮的眼睛像是要说话，段小楼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罗笙开口，自己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罗笙竟然放下手里的事，坐在那里慢慢将一盘子点心吃完了，然后由于吃得点心太多，又是糯米的不好消化，直接没有吃晚饭，段小楼明白后自责了一阵子。 -- 第104页 “不急，晚上我还有些事，你要是有心，再去给我做些夜宵。” “好呀，你想吃什么？” “小米鱼片粥。”罗笙似有所指地笑了起来。 “你要不要这么计较呀！”段小楼一下子明白过来是哪天给沈霁云他们做的夜宵，那时候罗笙就在吃醋，没想到这都过了好几天了，还记着这回事，现在又拎出来说事。 “我不是计较，我就是有些不甘心，别人都喝到了你熬得粥，我却没喝到，简直是白来一趟临安府。” “那个好麻烦的。”段小楼本来想就剩最后两天了，没事尽量两个人在一起多处处，结果罗笙点的粥得在厨房小火熬上个把时辰，中间还不能离人。 “你要是愿意和我一起回京城，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现在不做也行。”罗笙脸上笑容收了起来，静静看着段小楼，似有遗憾。 “我现在就去做。”段小楼心慌地逃了，她没法再去看罗笙期待的眼神。 或许罗笙一生中难得有人知心，她却不能长久陪伴。 第63章 之后几日果如罗笙所言，城里城外，一切平安，风调雨顺。 似乎所有的乱臣贼子都已经销声匿迹，处斩那天出来护卫官军连带着段青他们都化妆成平民将法场围了几层，罗笙到了现场没有坐主位，结果负责判刑的法曹大人拿着惊堂木的手竟然在抖，乔装成下人的段小楼真担心他一个不注意把惊堂木给抖掉了。 结果一切顺利，直到何问天人头落地都没有一点意外，除了老百姓的叫好格外响亮，一个个都要上前踩几脚将这些土匪碾成肉渣，弄得秩序不太好维护，没有任何冲突，更没有什么刺杀活动。 除了各个衙门的庆功宴再没有其他打扰的人，当然那些宴会罗笙也推了个干净，从河滩回来就洗了手要给段小楼梳头。 “你手艺又不行，怎么还老揪我头发。”段小楼对罗笙的手艺那是相当鄙视，不光比不上李妈，随便一个丫头都比她强，甚至有时候不如段小楼自己瞎抓的发髻，旁人不敢说段小楼可没什么顾忌，一边坐下一边气呼呼的吐槽，说完把梳子递给罗笙，自己就主动拿下了发钗。 段小楼饰品戴得不多，虽然年轻，漂亮，但是好动，脑袋上挂朵花跟着她一起左摇右晃上跳下蹿，唐王殿下看着喜欢，可是段小楼又不要丫鬟跟着，随便什么金玉首饰都能丢。辛亏段小楼不爱戴那些，觉得麻烦，多是扎着飘带随便扎两个牢固的叉子就行，她觉得越简单越好，戴得少丢了她自己知道，戴得多扎得头发疼，掉了她还不知道。 “今天梳得就比上回好看，”罗笙没计较段小楼的话，反而是有些得意到，“若是多梳几回，我的手艺也不会差。” “哼……”段小楼一张嘴想要反驳她的手艺差到没救，可是一想到以后可能都没机会让罗笙给自己梳头，顿时说不出话也笑不出声了。 罗笙倒是很认真的在梳头，一遍不行两遍，一套的发钗耳环加项圈都给段小楼戴好了，段小楼最后吐了吐舌头，“你给我戴这么多干嘛？” “好看。”罗笙站在段小楼身后，盯着铜镜看了一会儿，“这些你就戴着走，往后做个纪念吧。” 听到这句段小楼猛地抬头，手上的香粉洒了出来，打在裙子上斑斑点点的。 “下午段青他们就要走了，你和你哥哥一起，路上也有个照应。”罗笙倒是毫不意外，慢慢放下手，看着段小楼乌黑的头发服帖的落到背上，有些惋惜的将手撒开，自己向后退了一步，“东西你哥哥已经在帮你收拾了，你自己看看还缺么，要什么直接和管家说。” “下午？”诀别快得有些让段小楼不适应，她知道何问天一死后面的事情就再也没有他们插手的地方，江湖人士也将各自散去，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刚刚还在给自己梳头，现在就要分开，“你，你都还没有走，我们走了，谁来保护你？” “你忘了，负责唐王安全的卫士一直都在，返程事宜都已经安排妥当，你们最好今天就走，免得再生事端。”罗笙定定站在离段小楼两步远的地方，看着少女怅然若失的表情，淡淡回应道。 “那……”段小楼还想说点什么，却觉得眼睛发胀，有些憋不住眼泪，最后一低头道，“你自己保重。” 说完了也不看罗笙还有什么反应，自己起身慌慌张张跑回了房间。 段青正在给自家妹妹收拾衣服，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段小楼自从到了临安基本都在罗笙那里，随行的衣物已经被段夫人收纳妥当，只等着段小楼回来一起出发。 “哥……”段小楼看到包裹就知道罗笙说得不假，他们今天就要走了，“你都帮我捡好了？” “是娘亲收拾的，你过来看看行不行？”毕竟是女孩子家，贴身衣物和首饰什么段青也不方便下手，包裹也没有怎么动，检查了一下房间没有遗落的物品就是极限了。 段小楼简单看了一下，就是之前来的随身衣物，钱财都因为段青的嘱咐揣在身上，又把包裹检查一遍，抓着包裹皮想了半天，也只是一歪脑袋把刚才罗笙给她插的首饰全给摘下来放进包袱里，然后抬头对段青说到，“这样就行了，我们走吧。” 段青看着段小楼眼睛通红，知道她心里不好受，然而也没有办法安慰，伸手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又问道，“什么都收拾好啦？” -- 第105页 “嗯。”段小楼不想说话，点了点头，背起了包袱就跟段青一起往外走，跨过门槛才想起来问，“爹娘呢？他们怎么不在？” “爹娘和谢前辈是旧相识，准备送白、谢两位前辈先回静水堂，然后再回青虹山庄，叫我带着你先回去。” “娘亲他们也是好几年没离开青虹山庄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真该到处走走。”段小楼想了想，自从自己记事，自家亲娘几乎就没离开过家，过去的趣闻轶事也不提，段小楼是从段青那里听来的，段青是从江湖朋友那里听到的，两个人才知道段夫人以前在京城也叫得上名号。 段小楼的外公去世的早，段夫人也就没有娘家，嫁入青虹山庄之后，也不愿意与江湖上的朋友联系，自然是没什么地方去，何况三个孩子年纪差的多，此前孩子们年纪小，倪青虹总怕自己不在，自家孩子让人欺负了，也就没出去，多是在家里教娃娃，段青大点就教段苍，段苍懂事了就教段小楼，段小楼懂事了些段青就长大了，段青长大了青虹山庄风风雨雨就没怎么消停过，半辈子都放在这些娃娃身上。 这一回离开青虹山庄，自然是要和旧相识们走动一番，段小楼也能理解，要是放在之前，她一定要吵着闹着跟着一起去瞧瞧，只是如今心里难受，也不想管太多，连段青都不愿意讲话了，背着包袱默默跟着走，他们即非官吏又非卫士，只得从后门走。 段小楼闷头走着，看到后门的时候恍然发现罗笙居然就在那里站着，看着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来送送你。”罗笙脸上倒是带着笑，她一笑，段小楼更难受了，也说不清自己到底为什么难受，就是想哭。 “回家了，开心些。”罗笙走过来，抱了一下段小楼，结果她不说段小楼还能忍住，她一句话说出来，段小楼眼里的泪珠子断了线一般，一颗接着一颗往下砸，硬憋着没哭出声，将脸埋在罗笙肩膀上默默抽着气。 罗笙抱着段小楼没说话，段小楼低着头也看不到罗笙的表情，只是感觉过了一会儿，对方轻轻在她耳边呢喃一句，“小楼。” 轻柔的女声。 段小楼震惊得哭都忘了哭，抬起头傻乎乎看着罗笙，张开了嘴缺什么都说不出来。 “回去路上小心。”罗笙还给段小楼擦了擦眼泪，温声细语道，“记得在家要听娘亲的话，有什么事想开些。” 段小楼点了点头，罗笙就放开了她，对着段青道，“一路顺风。” 段青看着自家妹妹走不动路了，看了看唐王殿下，终是牵起段小楼一只手带着她往外走，段小楼一只脚跨出门槛又急急回了头，看了罗笙一眼，问道，“你在京城，真的住在禹城北巷么？” “是的。”罗笙点了一下头，然后又笑着回答道，“不信可以问你哥哥。” 段青把自家妹妹拉上了马，问道，“你不是说回家么？你可是答应娘了，不去京城的。” “我又没说去！”离开罗笙，段小楼情绪也稳定了，直接瞪着自家哥哥道，“我就是看看她当时有没有跟我说实话，你想到哪里去了。” “嗯……前面还哭哭啼啼的，这会儿凶起来了。”段青对段小楼窝里横的德行深有感触，怎么见谁怼谁连采花贼都挨了扎的段小楼，到了唐王殿下那里就多愁善感起来了呢？还以为是改了性了，结果还是一样。 “谁哭哭啼啼了，总比你见着海林好，哦，她还不叫海林，你连她到底是谁都不知道。”段小楼本来正伤心，结果自家哥哥就叨叨起来，这下子也不伤心，把火气直接撒在段青头上，怼了回去。 段青一阵心梗，他不怕天不怕地，不怕盗匪更不怕敌寇，就是怕这些女人。 前有绯容，后有海林，现在还有个段小楼……怎么他遇着的女人一个比一个厉害，偏偏又是极亲近的人，打骂不得，咽着苦水继续往前走，也不逗自家妹妹了，逗得不好惹祸上身。 归途两个人都不急，加上有女眷，段青一路沿着官道走，凡是下雨天、夜晚，一定是住店的，一日三餐多也是坐下来好好吃，遇着朋友也会走动走动，段小楼头次出来，跟着段青后面吃吃喝喝加上到处玩乐，心情也好了许多，往日半个月能走完的路走了一个多月还没到头，段小楼嘻嘻哈哈笑着，甚至准备跟着段青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第64章 这天段青一早催着段小楼动身，段小楼有些不乐意了，“我还想去青龙帮看看沈姐姐，” “你就别跟着捣乱了，你以为小沈和你一样闲着没事天天玩？路帮主信都写到临安了，她这会儿正忙着呢。”段青白了一眼，直接拉着眼睛还睁不开的段小楼走。 “那也可以去静水堂呀，娘亲在那里，还可以看看章晗哥哥他们。” “这会儿爹娘应该都回到青虹山庄了，就等着你了，祖宗，快些吧。” “往日也不见你这样着急……”段小楼鼓囊了两句，到底是听话跟着段青一路奔驰，只是颠到了中午，又饿又累，委屈巴巴看了一眼自家哥哥，对方递过来干粮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段小楼心里憋着气，也没说什么，咬着牙继续往前走，结果到了晚上着实走不动了，看着段青扁着嘴，眼里泪花打转。 “你啊……”段青说不心疼是假的，终是寻了一处客栈，让段小楼坐下来好好吃个饭，又叫店家准备热水。 -- 第106页 “你看你，才跑一天就受不了，还说什么要闯江湖。”段青一边给段小楼拿筷子一边说道，“还是早早回去吧。” “你不这样赶路我就受得了，你这样天不亮就上马，饿了干啃冷馒头，渴了喝凉水，走上十来个时辰不带停的，谁受得了呀？”段小楼没吃过苦，先前虽说是跟着段青一起，走得也不急，路上有吃有喝晚上有的睡，还没觉得有什么不习惯，这下子马上颠了一天是腰酸背痛胳膊发麻，只觉得赶路比练功还辛苦。 “小沈跟着我跑几天几夜，可没有抱怨过一句。”段青看到段小楼左手捏着自己的右手手腕，知道她是真的疼，把菜往那边推了推，道，“真的在江湖上跑，可没人顾着你，不管是天黑下雨还是什么情况，连夜疾驰都是难免，所以你呀，往后就老老实实待在青虹山庄，别想着没事出来闯。” “沈姐姐厉害嘛！”段小楼喝了口汤，觉得段青说的话还挺对，一天两天她都受不了，要是叫她几天几夜都这么跑，她哪里撑得下来。 段小楼也是饿得厉害，到晚上才有饭吃，也不多话了，闷头吃饭，吃饭吃到一半隐约听到隔壁桌提着“唐王”的字眼，不觉上了心，手上一停被段青敲桌道，“专心吃饭！” 段小楼却是把碗筷一放，直接转过身去问道，“你们刚才说唐王怎么了？” “小姑娘，你还不知道，唐王回京路上被流匪刺杀身亡了！” “你跟人家小姑娘讲这个做什么，她哪知道怎么回事。” “我这不是在跟她讲么！” “姑娘家家，知道这些做什么！” 两个人自说自话，都没注意到段小楼被段青拉了回去，呆呆坐在那里。 “好了，吃饭。”段青硬是把段小楼压着坐下来，人却是紧张地盯着段小楼的反应，本想着把人带回青虹山庄，那里地势偏僻，外人去的极少，等过几个月，段小楼缓过来再慢慢知道唐王的消息，反应过来也不会太激烈。 谁知道消息传得如此之快，昨日才收到消息，今天就已经闹得人尽皆知。 “吃饭。”段青又将筷子递给段小楼，段小楼呆呆接了，半天哦了一声才捧起碗，慢吞吞吃了两口又放下了。 “我……吃好了。” “那就回房休息，有热水你洗个澡，早点睡。” “哥……我……”段小楼看着段青，眼窝子里泪珠晃荡，张开嘴却是半天没说出一句整话。 “别想太多。” “哥……你是不是昨天就知道了？”段小楼眨眼的时候眼泪滚了下来，自己抬手抹着说话已然带上哭音。 “说好了，要回家的。”段青也吃不下去了，拉着段小楼往楼上带，结果段小楼捂着脸呜咽着被带回房间。 “别想了，你都回来了。” “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要骗我？”眼瞧着周围没人，段小楼终于忍不住了，眼泪哗哗的下来，一边哽咽一边责问起来。 “我想等回家了再告诉你。”段小楼好不容易才开心点，段青是真怕段小楼听到消息一下子想不开又不肯回家了。 “我不信，我要去找他！”段小楼哭了两声自己停了，顶着哭花的一张脸表情坚毅的拿起了包袱。 “找他做什么！你自己说过要回家！”段青一把扯住要往外走得段小楼，抓着段小楼的胳膊劈头盖脸骂了一句，“现在他是死是活都跟你没关系！回来！” 段小楼被吼得有些发懵，哭也忘了，骂也忘了，又站在原地愣神。 “好了，娘亲还在家等你，乖，跟我回家。”段青吼完了又开始心疼，伸手给段小楼擦了擦眼泪，“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了，你现在去也没有用，尸体都运回京城了。” “那……”段小楼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开口吸了一下鼻子，“我……”段小楼心里很慌，脑子乱哄哄一团，有些生气段青骗她，却又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只是心里没个底，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你先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听话。”段青拍拍段小楼，想叫这丫头明白点，唐王死了都那么多天了，现在去是连尸体都看不到，又生怕话给说重了，自家妹妹想不开。 毕竟段小楼从小到大都是被捧在手心里，没遇到过什么事，头回喜欢一个人就是高不可攀的唐王，难得脑子还算清醒及时脱身了，可是飞来横祸要叫段小楼什么都别想也不可能。 段小楼是真没主意，听着自家哥哥说完，竟然“哦”了一声就没半天没有下文，还是抱着包袱呆呆站着，段青看不过去给她拿了包袱，把人牵回去坐着，段小楼居然也就被他一按就乖乖坐下，然后也不说话，自己低着头，任由段青把她的行李收起来。 为了安全起见，段青带着段小楼一直都住套间，没有套间也要了相邻的房间，生怕把这个小妹妹给磕着碰着让人骚扰了，这回看着段小楼整个人都没了神，更是不敢大意，催人上了热水，嘱咐了半天叫段小楼洗澡，看着她点头才关了门，自己就坐在外面，屏气凝神听着里头的声音，段小楼虽然年纪小没什么经历，人却是鬼精，现下受了刺激，也不知道会不会做什么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情。 洗完澡段小楼自己换了衣服，坐在那里不想动，结果没多久段青就在外面敲门。 “哥，我没事。”段小楼给段青开了门，情况好些了，至少能说出句整话来。 -- 第107页 段青是一直盯着段小楼吹灭了灯上床睡觉才松了一口气，自己也将外头的烛火给吹灭了。 结果外头一片漆黑，瞧着月亮也才四更天就听到里头有动静，等了一会儿果然看见段小楼轻手轻脚提着包裹出来。 段小楼也没想到自己晚上睡不着，翻来覆去终于下定决心了，结果一出门就撞到自家亲哥眼睛瞪得贼大看着她。 “哥，这么晚你怎么还不睡觉？” “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觉？”段青笑着问了回去。 “睡不着，出来走走。”段小楼觉得自己在说实话，她是真的睡不着。 “出来走走，你带包裹做什么？”光线昏暗，然而段青眼力很好，何况段小楼就把包裹搂在怀里，藏都不知道藏。 “我……我怕冷，带件衣服。”段小楼眼珠子一转就扯了个谎。 “长大了，会撒谎了？”段青曲起食指敲了敲段小楼的脑袋，冷下脸来，“说，到底是做什么去。” “我要去找他。”段小楼一开口眼泪又下来了，“你们都说了有那么多人保护，他又那么厉害，什么流匪能杀得了他啊……” “你什么都不知道，去哪儿找他？”段青也是服了，自家妹妹也太胆大妄为了。 “你不是说他回京城了么，我就去京城找他，他跟我说说过他住哪儿。”段小楼站在里头，脸上被月光照着，雪白雪白的，抬起头的时候眼里的泪花晶晶亮亮闪着光，在脸上淌成一条闪闪的小溪，看得段青心里发酸。 “你一个人，从来也都没出过远门，连京城在哪儿都不知道，路上遇着事怎么办？”段青叹了口气，是再也骂不出口。 “我……我都从家里到这里来，大不了，一边走一边问，我不知道，别人也知道京城在哪儿。”段小楼眼里虽然还带着泪花，眼神却是坚定无比，段青一看就知道是铁了心了。 “啧……”段青颇感无奈，伸手给段小楼把眼泪擦了，柔声道，“就是要走，也要等天亮，你现在把东西放下，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带你去。” 段小楼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看着段青，半天才一句，“哥，你说真的啊？” “我拦得住你么？”段青点了点段小楼，转而说到，“况且……我也觉得事有蹊跷。” “总之，你现在回去睡觉，养好精神，从这里到京城路可不近，你骑一天马就受不了，别到时候瘫在半道又说不去了。” “不会的！哥你可是答应我了，说好的要带我去京城！” 第65章 段青最担心的是段小楼的体力，一路走也不知道要耽误多少工夫，结果自己躺下没多少时间，刚听到公鸡打鸣段小楼就已经梳妆完毕叫段青出门了。 “小楼，从小到大，我第一次看到你这么积极。”段青前半夜在屏气凝神听段小楼动静，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会儿，这会儿眼睛都疼，然而一看段小楼一脸坚定，得，走吧，别段小楼等不及一个人先走路上出事。 结果这回段小楼是夙兴夜寐疾驰如风，一路奔行神采奕奕，段青都被颠得腰疼段小楼还在催着快点走，路上啃干粮都没在抱怨过半句。 “小楼啊，这么多年，我就没见你这么麻溜过，上回走一天你都抱怨骨头散架了，现在走了这么多天，我都快散架了，你倒没事了。” “哥，人命关天的事情，你就坚持一下！” “养了这么多年，亲哥还不如一个外人。” 段青抱怨归抱怨，还是一路紧跟，进了京城大门段小楼就发问，“哥，唐王府在哪儿，禹城北巷几号？” “没有号。”段青被催着赶了一路，脸色都发青。 “啊？” 禹城北巷就一户，唐王府。 不过大门紧闭，外面是车水马龙，王府里却是静悄悄的。 “唐王死后，圣上有旨，整个唐王府，姬妾仆役全部殉葬。” 段小楼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还没回过神，抓着乱飘的青稠，想着事情，过了半天才看向段青道，“全部？我记得她的王妃可是太师方继仁的女儿……” “圣旨一下，谁敢不从。”段青悠悠叹了口气，“唐王遇袭，龙颜大怒，据说，太师请陛下节哀，结果陛下更生气，反倒下令将唐王府全部人等处死。” “一个死……弟弟，一个死女儿。” 从唐王遇刺至今也不到两月，然而整个王府已经是空荡荡一片萧条，家什上已然积了一层灰，怕是唐王遇刺的消息一确认圣旨跟后就到。 漫长的走廊弯弯绕绕，段小楼睁大了眼睛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儿，不管她怎么走都像是走不到尽头，也不知道罗笙的房间会在哪里，更不知道罗笙会在哪里。 段青忽然拉住了段小楼，段小楼转过脸看见他一脸戒备地盯着花园里高大的桂花树。 段青给段小楼使了个眼色，精神恍惚的段小楼终于握紧了手中长剑，于是段青足踏栏杆冲了出去，像一只捕食的鹰，飞身而起直插树冠，随即出现了刀剑相撞的声音。 青色的枝干落下，新鲜的伤口带着湿润的气味。 段青已经和躲藏在树冠之中的人交手数招，剑气将落枝上的翠叶花蕾绞地稀碎，满地都是草叶。 段小楼张开了嘴，然而在她准备开口说话时两个人已经先停了下来。 -- 第108页 “怎么是你？”段青惊讶的发现自己对面站着的居然是陈微尘，“你一直跟在唐王殿下左右，到底发生了什么？” “殿下并没有直接回京。”陈微尘先撤了剑，皱着眉头回忆起来。 事情处理完毕，罗笙将事情理顺整理成章派人递去了京中，而后却是交给了陈微尘另一件事。 “何问天的尸身在北郊乱葬岗，向阳山上逃离的人极有可能会去祭拜，你且去会一会他们，若是乱匪就地处决无，若是遇到了海林，就将她带到寒松禅寺。” “人手，人手你直接在亲卫队里挑好了。” “但是殿下，亲卫队都是圣上为殿下亲自挑选的大内高手……若是带走了……” “皇兄又从京城加派了十人，我的安全你不必担忧。”罗笙换了件常服，本就是身形瘦削，穿着深褐的连衣更像是一株枯瘦的梅枝，自是姿艳色绝却总给人以萧瑟之感。 这个人也老了。 陈微尘心中忽然生出这样的感慨。 他初次见到唐王时对方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对前来刺杀的武林高手沉着冷静，面容带笑邀他入座。 彼时的刺客绷紧身体手执长剑形如猎豹，随时都能扑上去咬死文弱的亲王，而传说中长于深宫受尽恩宠不知人世寒凉的亲王殿下则端坐在案，伸出白净的手将方才丫鬟打翻的茶壶扶住，挥挥手命他们退下。 那只手将茶壶扶正，自斟一杯后又给翻过一只茶杯注满，纤细的水柱散发着袅袅热气，缓缓灌入茶杯，最后激出一滴晶莹的水滴跳出水面在空中跳跃着再重归于杯盏，唐王将那个注满水的茶杯递向了他，水过杯沿一分，却被他稳稳捏在手中，水面涟漪层层却没有溢出分毫。 这个人的手很稳。 指腹与手掌皆有薄茧，是长期练剑所留。 看到这些顿时机警起来，这人看似浑身都是破绽，却又从容自若，是早有准备还是，根本就不是那个唐王？ “请用。” 茶杯放下，唐王抬起眼睛与他对视。 那是比三尺长剑更锋利的神采，高高的眉骨上仰着乌黑而俊秀的眉，眼角内含眼梢飞扬，黑白分明的眼睛之中倒映着他的身形，仿佛只一眼便将他扎了个通透。 “你也下去吧，让我和他说几句话。”意外的是那样凌厉的眼睛柔和了下来，和带着笑意十分轻柔的声音一样，带着几分笑意和宽和，对刚刚被他刺中的侍卫说这话。 那侍卫一手捂着冒血的肩膀，几乎废掉的右手还死死抓着剑，决死一战的眼神和强撑而起的身躯都在昭示着这人准备拼死一战，听到唐王的命令后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张开嘴蠕动着嘴唇甚至发不出声音。 一时间两人僵持起来，陈微尘需要同时戒备眼前深藏不露的唐王还有警惕身后决死一战的侍卫。 “师兄，去把伤口包扎一下。”唐王再次开口，嗓音更加轻柔，脸上带着几分疼惜与安抚的表情，这时候陈微尘才注意到这人非常年轻。 虽是偏窄长的脸型，却有着非常圆润的脸颊，那是青少年独有的，饱满生命力的象征，只有刚刚步入成年的人还能有这样略显圆润而不累赘的脸颊，丰润的红唇更是显得这人气色很好。 这样的人脸上露出来担忧的神色甚至会让身边的人跟着忧愁，就像大人会关心孩子那样简单的共情。 “是。”果然，他听到侍卫有些不甘的回应，而后捂着自己的肩膀向旁退了两步，却并没有像唐王说的那样退下去包扎伤口。 唐王伸出细得有些过分的手腕，端着自己的茶杯，慢慢饮下一口继续说道，“请坐吧，总还有说两句话的时间。” 因为笑容而眯成半月形的眼睛十分漂亮也十分渗人。 “像你这样的高手不应该畏惧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唐王另一只手也摆在桌上，而今向他摊开来，白净的手掌上什么都没有，甚至连贵族喜欢的首饰也没有带。 右手握着刚刚喝了一口的茶杯，左手空空如也。 “至少得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杀我。”见他不为所动，这个气定神闲的王爷也不再啰嗦，开门见山地问了起来。 “搜刮民脂民膏，为一块玉石灭人满门，你还问为什么？”陈微尘挑着眉将这句话吐了出来，长剑已先他开口刺向亲王的心口，然而电闪雷驰间，亲王殿下偏了偏身体，长剑没入肩头。 “唐王府一切用度皆由圣上赏赐和内务拨给，我从未去过封地也极少离京，如何谈得上搜刮民脂民膏，至于玉石，你也可以看出我并非爱好金玉之人，纵是兴起，只要我开口，自会有无数人等着进献……”青年说到这里忽然间顿住，眼睛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 这种显然分神的时刻正是刺杀的最佳时机，然而陈微尘却在等待青年的后话。 “一块玉石而灭满门，你说的是江门血案。”唐王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到，全然不顾因为动作柔软肩头漫出鲜血，冒出的鲜血滋在长剑的刃上晕染开来，在浅色的衣裳上开作触目惊心的红。 “我且问你，唾手可得何必大费周章？” 长剑颤抖着终于离开唐王的身体，他向后退了两步，感觉浑身发冷，腿脚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几乎握不住自己的长剑。 陈微尘明白他在说什么，如唐王这般地位，只要他想要，不管是圣上赏赐还是官员讨好、巴结，只要他露出些许意愿自会有人为他某得那块石头。 -- 第109页 根本用不着灭人满门。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重重围困，围墙上的□□手已是拉开了弓弦，这座院子从里到外已是被人围成了密不透风的铁桶。 “此事我的确有所听闻，也着实在意，只不过依着我的身份不好直接过问。”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对方用十分平缓的语调说道，“正好，就交给你去调查。” 唐王站了起来，这时候陈微尘才注意到这个手腕细得过分的人，个头也比他矮上一截，可以说是相当单薄的体型，只是站得笔直，松柏之姿迎立于此，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后来，唐王表示已经呈秉至御前，许他彻查此案。 那时锋利的眉眼，淡然自若的神态，是长久以来陈微尘对唐王的印象。 第66章 唐王是个果断的人，换句话说也是个无情的人。 不管是自幼服侍他的乳母，还是陪伴多年的师兄陆离，亦或者明堂之上的血脉至亲，唐王对他们都没有丝毫的感情用事，他是一个堪称表率的臣子，主人，唯独不是个可亲近的人，如果偶尔软下嗓子带着几分心疼喜爱，那后面必将是有所求。 但是没什么不好，至少有这样的亲王对朝堂对天下都是件幸事，不会因为偏爱谁而失了尺度，不会因为喜好什么而挥霍。 只在遇到那个少女之后，陈微尘惊觉这个人也是有心的，也会有怒不可遏做出威胁无辜女子的举动，也会有佝偻腰背黯然啼哭的时刻，他的情绪在失控的，他开始贪恋女子的温柔乡，他已经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去盯着那个女孩看，他已经…… 唐王殿下开始力有不逮，在收尾时出现疲惫之色。 陈微尘终于看见他脸上有了很重的法令纹，颧骨开始凸出，脸变成了更为锋利的长方形，曾经的圆润与饱满随着时间从这个人身上褪去，眼窝会在通宵之后变为深色，而后赘出浮肿的眼袋。 那个总是云淡风气眼神清明似乎精力无限的唐王已经悄然消失，取而代之是一个会为了女人失措的普通人，是一个贪婪又懦弱的普通人，是一个老了，会疲惫会孤单的普通人。 他老了。 好在他的脑袋依然清醒，有条不紊地发布指令——这多少让陈微尘心里松了一口气。 也许只要回到京城，只要时间慢慢过去，他总会忘掉段小楼，或许会有其他年轻美丽的女孩取代那个吵吵嚷嚷小姑娘的位置，让罗笙再度变回那个唐王。 可是，世界上像段小楼这般伶俐又乖巧的女孩真的还有么，真的有不会也像段小楼一样拼命拍着翅膀飞走么？ 陈微尘强迫自己压下不安来，潜伏于荒草杂木的乱葬岗之中，等着向阳山的流匪前来。 海林见到他的时候一点都不紧张，手上还捧着何问天的脑袋。 “至少，让我为他收敛尸身。”女子平静的说着，仿佛被剑指着的人并不是她。 如此优裕的态度真是像极了某个人。 “怎么办？” “殿下说要将她带回去，只要她肯配合，我们多等一会儿就是。”陈微尘收了剑，站在她身后。唐王并不是个苛责的人，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不会计较，所以陈微尘也就看着女子一捧土一捧土的洒下，勉强将何问天的尸身掩埋，堆出了一个小小的土包。 修长而漂亮的手掌被沾满了泥土，只有一截嫩藕般的手腕。 海林转过了身，而陈微尘将手放进了怀里，海林带着疑问看向他，而陈微尘只是掏出一块雪白的帕子塞进她手里。 “擦擦吧。” 海林笑了起来，本来没什么生气的人眼里冒出星光来，亮晶晶的，弯起的眼睛像是天上的半月，令人心尖一颤。 “谢谢。”海林接过了帕子，然后又向前走了两步，同来的亲卫队已经开始拔刀，然而海林也只是摘了两朵小小的野花放在了何问天坟前。 “何问天是我的师父，也是我的养父。”海林转了身，对着陈微尘伸出了双手，仿佛霜雪凝就的双腕就这样摆在了陈微尘眼前。 “我知道他该死，可我欠着他一条命。”海林这样说着的时候，眼睛里滚下两行泪，扑哧一声掉进草丛里，也像是砸穿了陈微尘的心。 于是停顿了片刻，没有接后面人递来的手枷，只是用绳子将她的双手困了起来，末了还将一件外衫放到她手上。 “擦一擦眼泪。”陈微尘牵着绳子，却没有立刻押着她走。 此刻罗笙正坐在寒松禅寺观音殿前，手持佛珠闭着眼睛，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大家只看到他缓缓转动着手里的佛珠，殿前焚着气味浓郁的檀香，冉冉青烟与垂下的金色布幔都使得众人看不大真切。 唐王一向不喜与人亲近，侍者也不能靠的太近，侍卫更是要在殿外等候，而被拘押过来的陈归程更是被迫跪在隔壁偏殿之中，隔着纸糊的窗格勉强看到旁边还坐着个人。 虽然没有正式见过，但是也能想到有这么大权利将他从牢里放出来又押到这鸟不拉屎的寺庙里，只有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唐王了。 这人或许有病。 陈归程默默吐槽着，哪有没事跑观音像前面坐着的，也不像是真心信佛的人，就坐在那儿，也不说话，搞的上百号活人都不敢说话，走路都不敢发出一点声响，要不是前面大殿里和尚念经的声音传来，陈归程简直怀疑这里还有没有活人。 -- 第110页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然后就看到有人进了观音殿。 “你带着他回去吧，往后，都不要再出现了。”许久，他听到那人开口，依然是坐着，背对着进来的人，没有前言后语，也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仿佛是写在纸上的判词，轻飘飘的就落了下来。 “是。” 这时候陈归程尘才发现先进去的那个人原来是他的哥哥陈微尘。 押着他的人将他递了出去，毕竟踢碎了膝骨走路难免有些瘸。 陈归程有些好奇，于是不老实的张望着，坐在观音像前的人很小一只，即使只有后侧脸也能看出脸色很差，再怎么华丽的衣衫都救不了这个人死水一样的脸。 陈微尘将他一把拽过去，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在原地站了片刻，瞧着跟在他身后的女子，终于是提起了手，手里还抓着一截绳索。 “殿下！”陈微尘猛然开口，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唯独坐着的人淡淡开口，“你该回去了。” 淡淡一句，将陈微尘所有的话都堵住了，陈归程看到自己的兄长颤抖着手将绳索交到旁边那人手上，然后押着自己离开。 陈归程忍不住回头去看，唐王终于站了起来，还是很小一只，尽管因为距离表情模糊依然看得出来压低的眉头，果然是心情很差的样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又把那个女人的绳索给解了开来。 “哥，那女的谁啊，唐王干嘛要捆着她来又把她放开？” “为了你自己和我们全家的命，你最好学会闭嘴。”听到自家老哥咬着牙的声音，陈归程明智的闭上了嘴。 唐王死讯传来，陈微尘完全不能相信，陈归程却觉得很正常。 “那王爷一张死人脸，有什么好奇怪的！” 陈微尘给了自家弟弟一顿力道十足的爱的教育，嘱咐家人看好他，禁止一切和外人的接触，并且踢着他的膝盖骨说到，“你要是不想另一块膝盖骨也被人碾碎就闭嘴。” “哥……”陈归程痛苦的抱着膝盖打滚，“我可是你亲弟弟！” “你要不是我弟弟，会用全族人的性命给你做担保么？听好了，你必须留在家里，如果你失踪了，朝廷会按连坐之罪处理我们家，所以闭嘴，待在这里。” “他都已经死了啊。” 他都已经死了？ 他老了，然后死了？ 不！ 陈微尘无法接受，那个人有多强大他切身体会过，那个人骨头有多硬他看了无数次，他只是稍显颓疲而已，只是不似当初那样年轻了而已，唐王才刚到三十的年纪，身体健康无病无灾，通身都是淡定从容的气质，没有半分暮气。 他是一个离死亡很远的人。 “除了南巡卫队，还有陛下从京城派遣的数十高手，而向阳山一役之后，也根本不存在能够袭击南巡队伍的匪寇。”段青笃定的说到，若非如此他们又怎么敢轻易离开？ “还几件事，”陈微尘看着他道，“其一，我赶回京城的时候，陆离拒绝了陛下的赐封辞官归隐……唐王遭此变故，他决计不该放手不管的，现在却一走了之，连我都联系不到他，其二，徐冲被责令查处唐王遇刺一案，限期三月，据说徐冲有意推托却无法让圣上收回成令，其三，近日，三朝元老太师方继仁上书乞骸骨归乡。” “这是让满朝文武都如惊弓之鸟的案子。”段青明白，这是大家都害怕了，盛怒的帝王已经赐死了唐王府，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 “小楼。”段青担心的看向了自己的妹妹，然而段小楼却没有什么过激反应，只是抱着膝盖蜷缩着身体呜咽起来。 段青走过去，将她搂进怀中拍着她的肩膀。 “小楼……” 你要怎么办呢？ “哥，陪我走走吧。”段小楼哭了一会儿，抬起头，两只眼睛通红的看着段青说道，“就让我在这里再待几天，让我在他走过的地方再走一遍就好。” “然后我就跟你回家。” “哪也不去了。” “二哥你也哪都别去，也不要再碰这件事了。” “我们一起回家。” 陈微尘在旁边听着，忽然间一阵心酸。 难怪唐王那样放不下她，如此聪明又如此体贴，明明痛到不行却又忍着痛照顾身边人，在这种情况下也能考虑到此案非同小可，不愿连累兄长亲属就此折回。 “你不会……真的死了吧。” 桂花浓郁的香味充斥着三人的鼻尖，陈微尘忽然记起唐王为数不多的爱好，他是喜欢花的，喜欢赏花，喜欢画花，喜欢花一样的女子。 如今花开正好，你不会真的就这么放手了吧？ 第67章 青虹山庄冷清了许多年。 位置偏僻，主人又不喜客，纵有许多故交亲朋也多被阻拦在深山之外。 然而今天却格外热闹，鱼贯而出的仆佣带着三辆大车满载而去，一里多长的队伍挑着成箱的礼物塞进了青虹山庄。 青虹山庄同时筹办着两桩婚事，长子段青与沈霁云情投意合已经准备好提亲，幼女段小楼也收下了聘礼。 “娘，你这事办的也太草率了！”段青回来一听这消息脸都绿了。 “怎么，你不喜欢沈霁云？” “这……”段青的脸由绿转红，偏过脸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也还没到那一步，总归还没问过她的意思。” -- 第111页 “小沈不是个忸怩的人，若是无意自会推掉，再者你年纪也不小了，难得遇到喜欢的女子，得要抓紧。” “娘！我说的不是这个……小楼，小楼她才刚回来，你就这样给她安排亲事也太仓促了些。” “小楼也是大姑娘了。” “可是，可是她……” “她不能总在江湖上飘着，女孩子家，总要有个立脚的地方，这件事你父亲已经定了，谁都别说了。” 段小楼还不知道家里为什么这么热闹，从京城回来一直提不起劲，懒懒散散趴在桌子上，丫鬟给她书被丢在一旁，给她瓜子磕了两粒余下的放在手边用手指拨到左边再往右拨。 “小姐这是怎么了，出去一趟回来魂都丢了！”小丫头名唤玲儿，论年纪比她还小两岁，也不知是谁家养不活的女孩丢在青虹山庄的门口，许是小时候饿狠了，个子一直没长开，小小的，呆呆的，倒是极为听话。 “是不是遇到了意中人呀？” 段小楼心里正难过，听着玲儿在边上唠叨心里更烦，瞪着眼睛吵她吼，“吵死了，闭嘴！” 小丫头被一声吼得眼睛通红，又不敢哭，委委屈屈的憋着嘴，最后悄悄地退出了房间，到外面和大叔大妈们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有人给小姐提亲，老爷连聘礼都收了。 “小姐要出嫁了呀？可是小姐心情好坏的样子，不喜欢老爷给她挑的夫君么？” “可是听说对方是书香门第，老爷夫人都喜欢的紧。” “谁喜欢谁去嫁，反正我不嫁。”段甘蓝刚刚提了个开口，段小楼眼睛一横就给顶了回去。 “小楼，女孩子，脾气要收敛着点，你年纪也不小心了，总不能一直拖下去，对方家世不错，你嫁过去我和你娘也就放心了。” “那你怎么不让段小婷嫁？她不是比我还大一岁么？她都没嫁，我着什么急？”段小楼还有个姐姐，只不过并非一母所生关系一直都疏远得很，可是吵起架来那还顾得了那么多。 “你，你这丫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被女儿呛得一口气没缓过来，段老爷子顿时黑了脸，拉长了脸看着气哼哼的段小楼，过了好一阵子才说道，“这事已经定了，你好自为之！” 亲爹忽然强硬的态度让段小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扭头就开始收拾包裹，刚好罗笙给她准备了许多的东西，有了那些她哪里不能去，反正段家又不是她一个女儿，逃掉也没什么。 等玲儿回来就看到自家小姐正坐在镜子前梳头，顿时一惊，“小姐你要做什么呀，这么晚了还梳头？” “想洗澡了，对了，晚饭好了么？” “离饭点还有会儿呢……小姐今天这么早就饿了？” “那我先洗澡，你去给我拿些点心来。” 段小楼从衣橱里翻出来两件外出穿的窄袖，心里盘算了片刻，远得地方她也不认得，要不然就还去京城好了。 那天在唐王府，段小楼累了靠着椅子就打起瞌睡了，段青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给她披了件外套就和陈微尘说起话来。 “你知不知道李申科？” “我知道他，圣上亲召的羽林卫，现已是御前侍卫，陛下的心腹，怎么了？” “前些日子他秘密离京，虽然没有说是去哪里，但是时间差不多就是殿下从临安启程的时日，陛下这次前后抽调了数百高手……” “想不到段兄对朝廷的事情会这样清楚。” “我也曾追随龙虎将军多年，在京中有几个朋友实属正常。” “还有一件事情，我一直觉得很奇怪……离开临安之前，唐王殿下先是借故调走陆离，然后又将我遣散，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我们同时不在殿下身边的情况。” “这样一来，他身边就只有陛下指派的那些卫士。”段青苦笑了起来，“如果不是殿下自己的意思，你和陆离是无论如何不会离开他身边的。” “原来……原来他是心甘情愿的……”陈微尘恍惚了一会儿才抖着嘴唇说道，“在临安的时候，我便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原以为是，久未离京，加上你妹妹的缘故使得他行事与往常有些出入，现在看来……怕是他早知道……” 那一天在寒松禅寺，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只是唐王下令，他又急着将弟弟送到安全的地方，和向阳山的这场叛乱划清界限，因此没有仔细去看，寒松禅寺里的侍卫，尽是些生面孔。 唐王府里的熟面孔竟然一个都没有，倒是有几个平日里侍奉皇帝左右的内卫。 当时陈微尘觉得有些怪异只是想着圣上爱护唐王将自己的亲信遣来保护唐王回京是件很正常的事，但是怎么就忘了，如果只是为了保护唐王根本没必要将原本唐王府的高手全部调走，更不应该将护卫唐王多年的卫士也换掉。 远离京城，身边没有亲卫。 那时候的唐王已经陷于孤地。 那一天平日里就表情寡淡的亲王殿下只有一张死水般的脸，和寺庙里压抑的氛围如出一辙。 难怪连陈归程都看出来唐王一脸死相。 难怪平日里总是优裕从容的亲王殿下露出疲倦之态话也不愿意多说，只将他们兄弟二人赶离身边。 那种诡异的暮气当时被陈微尘归结为寺庙的庄严肃穆和唐王的年纪，而今看来，不祥的气息多半来自于亲王殿下的脸色。 -- 第112页 为什么不向他求助呢？ 不，什么都不说才是唐王的性格，若是周遭都被皇帝亲卫控制，凭他也没有可能突破，更别说他还要带着自己腿脚不便的弟弟，依着唐王一贯的作风，没有把握绝不会尝试。 那天送走了陈微尘，也遣去了海林等人，罗笙又变成一个人站在殿内，只是不多时皇帝心腹便来到了他跟前。 殿前侍卫李申科和随侍皇帝的亲信太监银公公。 李申科很是恭敬的站在殿前，躬身行礼道，“圣上遣我等来护送殿下上路。” 银公公捧着案板，上面摆着白瓷壶小酒杯。 “殿下，请用吧。” 罗笙目光扫过那壶酒，竟然轻轻弯着嘴唇笑了起来。 她手上握着佛珠，并没有转动，只是向前走了一步，佛珠便四散落地，于是唐王殿下停了脚步，低头看着佛珠滚落在地，叮叮当当响了一会儿。 唐王殿下沉默了好一阵子，就这样低着头看佛珠在地上滚动，直到所有的佛珠都已经滚到尽头，散乱的落在地上，他还是一言不发的看着。 李卫士和银公公对了一下眼神，都没敢开口催促，两人一人站在唐王身前弓着腰，一人跪地举着案板。 许久，他们才注意到就连前面的佛号都已经颂毕，唐王殿下还只是站在原地，低头打量着那些掉落的佛珠。 “殿下，时辰到了。”银公公有些尖锐的嗓音催促了起来，罗笙抬起头，原本死水一样的脸上出现了些许震动。 罗笙对于皇兄身边这位银公公早有耳闻，是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若是得势的妃嫔贵胄，自然是笑脸相迎热情客气，若是失了宠丢了势，那么别想看到一点好脸色，若是有身份的人从前得罪过他，那么一旦失势便少不得使些下作手段，有官员因此被调离京城，也有美人因此打入冷宫。 此等小人一旦得志，便将嘴脸显露无疑。 只是在此之前，罗笙作为当今皇帝唯一的弟弟一直备受荣宠，罗笙也从来没有见过不笑的银公公，因此对于“只要看着银公公的脸，就知道这人受不受宠”的传闻仅限于耳闻。 而今看着脸色带着薄凉的嘲讽，甚至跪得不耐烦直接催促亲王的银公公，罗笙不觉笑了起来，枉他身为皇室血脉，贵为亲王，一生勤勉，最后却还要看这个老太监的脸色。 皇兄啊皇兄，你怎派了这样的人来送我上路。 连李申科也吓了一跳 ，无论如何眼前之人依旧是尊贵非凡的亲王殿下，而且唐王一直以来品德兼备声望极高，上举贤能下恤百姓，纵使多为贵胄子弟的羽林卫中也深受爱戴，如此之人却被一个阉人轻怠。 “银公公，你这话未免有失分寸。” “奴才这是担心殿下误了时辰，陛下对此可是关心得很。”银公公不以为意，他接到的的旨意便是将这壶酒赐予唐王，在皇宫里这么多年怎么会连这种小事都看不明白。 都是要死的人了，讨好也没得用处，倒不如说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一旦跌落失势，倒是让人莫名开心。 李申科的脸色有些难看，慌张地看了唐王一眼，再看向银公公已经是止不住怒气就要动手。 “没想到最后是在这佛门净地。”唐王笑了起来，手里还捏着一粒佛珠，拇指与食指将圆润的佛珠捻了个囫囵，出口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然后面带笑意，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径直饮了下去。 第68章 段小楼没能跑掉。 晚上段夫人亲自来了，看着她吃了饭又道是天气转凉，直接叫丫鬟把自己房里的隔间收拾了出来，意思是准备直接将人放眼皮子底下看住。 段小楼大闹一场，把能砸的都砸了个干净，段夫人看着一地的狼藉，最后叹了口气，对着下人吩咐道，“既然她不肯吃饭，就撤下去吧，等她想通了再给她饭吃。” 未出阁的小女儿本就放在了偏院，四周是高高的青石围墙，只有一扇小月门供人出入，这下子倒好，窗子直接从外面钉死，本来是丫鬟住的外间塞了三四仆妇进来，段小楼稍微动一下立马就有人去禀告老爷夫人。 “这不是把小楼当犯人了么？”段青一说这事，先炸毛的是段苍，“哪有这样的，小楼不愿意嫁人就先放放呀，娘亲不也是二十七岁才嫁来青虹山庄的，小楼今年刚十八，急什么！” “你啊，也不看看娘亲山庄周边，都是些什么人，女孩儿家十四五岁都嫁人了，更何况小楼都十八了，娘亲能不急么。”段青给自己也给爹娘找了个借口，单说年纪吧，段小楼的确是能嫁人了。 “那些山野农妇能跟小楼比？”段苍眼睛一瞪，“再说了，江湖上年轻有为的少侠多得是，我看章大哥尤少主都还不错，他们还都喜欢小楼，小楼这脾气就得找个哄着她的，带着她玩得，结果现在给她找了个面都没见过的书呆子，这小楼能答应么？” “你就少说两句吧，”段青觉得隐隐有些头疼，“爹娘可是盼着小楼安定下来，怎么可能许配给江湖人士？” “大哥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家不也是江湖人士？再者说你和章大哥他们还有交情，他们是什么人你心里不该清楚？也不是泥腿子，小楼嫁过去也不会受委屈，反倒是嫁个迂腐的书呆子，往后叫小楼守那么多规矩……” -- 第113页 “走江湖，总归是刀头舔血。” “哥，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小楼也懂，可是你觉得小楼能答应么？”段苍觉得莫名其妙，“别说以后是不是刀头舔血了，就说现在，你们就算摁断了小楼的肋巴骨她都未必能答应，我看呐，说不定没成婚就得见血。” “你能不能盼着点好？”段青鄙视的看了一眼自家弟弟，这话是越说越不吉利了…… “我能不盼着小楼好么？可爹娘这次做的哪还有一点余地。” 段苍没看错自家妹妹的秉性，也没低估自家爹娘的手段，真就是再没给过段小楼饭吃，段苍托着玲儿塞了点米饼过去，可是玲儿哭哭啼啼地说小姐不肯吃。 “这……要是饿出什么毛病来可怎么办！”段苍为难的看着段青，段青也头大。 段小楼牙口很好，口味偏重，除了日常的糯米点心还喜欢各种肉菜，从小练武的缘故天天都要吃些油水，这回是一天一夜没吃饭了，这么饿下去可怎么得了。 段苍实在是担心，先去求了自家爹娘，段甘蓝也早知道这两儿子是把妹妹当宝，稍有些机会肯定是要帮着妹妹，直接叫他俩少插嘴，没想到段青实在是担心得很，眼瞧着自家爹娘是不松口了，一转头跑去求了奶奶——段老太太。 段老太太已经很多年没离开后院了，常年坐在佛堂里给段青的爷爷念经祈福，对于这些儿孙也不多问，除了当年段青准备把绯容给娶进家门的时候出面反对了一下，平常也不会主动过问孩子们的私事，即便段青年近三十都没娶亲，段老太太也没怎么催，只道是缘分这东西催也催不来。 近来听到自己最疼爱的长孙终于要成亲了，段老太太着实高兴坏了，一见段青便眉开眼笑拉起了孙儿的手，细细问起了沈霁云的情况。 “小沈是个好姑娘呀，青龙帮的三龙头呢！”提起沈霁云段青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老太太年轻的时候闯荡江湖，对于青龙帮还是很熟悉的，一听到三龙头就笑了起来，“你可是不得了，把青龙帮的大当家给娶了回来，那往后有什么打算，她是准备离开青龙帮么？” “路帮主倒是同意了这门婚事，但是说婚礼不用着急，看样子还得要一段时间。”段青被老人家问着自己的婚事，倒也有些不好意思，急得旁边的段苍不住的翻白眼。 “小苍啊，你年纪也是不小了，可有合眼缘的姑娘？” “哎呦，奶奶，大哥，我的事怎么着都好说，快救人呀，您再不出面，小楼可要活活饿死了！”段苍是真憋不住了，终于找到机会插话，差点哭着给段老太太跪下。 “这是怎么回事？”老太太也是被吓了一跳。 自家孩子自己心里清楚。 倪青虹本是极为大义而聪慧的女子，孩子教育的极好，段青段苍都是江湖上年青一代的翘楚，段小楼也是乖巧懂事识大体，虽说是年轻脾气躁了些，可是如她这般千娇百媚的女孩儿身上难免有些娇气，怎么也不会到闹出人命的地步。 后来一听是谈了门段小楼不愿意的亲事，更觉得诡异了，想了想才说道，“我问你们，小楼可是心里有人了？” 自己这个小孙女，机灵可爱，虽然天真却也不呆不傻，虽说任性了点，但是都没见过未来夫婿怎么就会对段家定下的亲事如此反对？ 果然，段老太太一发话，段苍呀然一惊，段青却是脸色变了变，有些心虚的低了头。 “你们可要和奶奶说实话，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有的么？”段苍着急先一扯段青袖子问了起来，段青这才勉强回答道，“有的。” “谁啊？你是带她去易木山庄遇到的？”段苍已经开始在脑子里将易木山庄有名的少侠过了一遍，尤其属意和段家关系很好的章晗。 “段苍，你先出去。” “唉？大哥你做什么啊？” “我和奶奶说些话，你替我守下门，谁都不能靠近，知道么？”段青神色严肃的看着自家弟弟，弄得段苍一下子认真起来，也不再发问了，只是在佛堂里转了一圈确认没有外人了离开，临走贴心的将房门给带上。 “奶奶，这事，我和爹娘都还没说。”段青想过要不要将这些告知段氏夫妇，然而事关唐王，若是说了些什么不该说，恐怕整个青虹山庄都要受牵连，然而成天憋在心中，段青亦是惶惶，再加上段小楼的事情，他怕就这样放着不说让段小楼做什么傻事，又怕说了之后段小楼真的做了傻事。 只是到最后都没敢提唐王是个姑娘，只是捡着段小楼在唐王身边待过的一段时日说了个大概。 “这么个小姑娘，怎么经得住那些老狐狸。”老太太听完了，叹了口气，有些埋怨的看着段青，“你也是，怎么就让你妹妹和陌生人走那么近？” 他不想的啊！段青委屈，但是段青不敢说。 “皇亲国戚，不是我们能沾的，他就是不死，小楼也跟他走不到一块。” “他要是没死倒还好说，小楼回来过一阵子，我们跟着劝劝自然也就想开了，可是这一下子死了，小楼能不在意么？” 段青也有些按耐不住说了起来，哪怕再多活个一两年也好啊，正是情浓时，深爱之人就这样一下子死了，换谁能受得了，要是分开一段时间，感情慢慢淡下来，怎么样都好说。 -- 第114页 “小楼多久没吃饭了？” “从昨儿晚上到现在，听说就喝了两口水，饭是一粒都没吃。” “这么下去饿坏了可怎么办！”老太太到底是心疼自家孙女，拉着段青的手说道，“你去和小楼说，就说奶奶想她了，晚上做她喜欢的花兔子馒头，叫她来吃，另叫厨房做些紫米粥，熬烂了，免得小丫头一下子消化不了。” 话说完又把段苍叫了进来，“去把你爹妈喊过来，闹出这么大的事竟然还瞒着我！” 段苍先是有些感激看了段青一眼，老太太出马起码不会真让段小楼给饿死了，但是这是捅到自家爹妈哪儿，少不了又是一顿埋怨。 果然，段甘蓝和倪青虹一听是老太太传话，顿时看着段苍的眼神就带上几分责备。 “奶奶年纪都那么大了，你们俩怎么还这么不懂事，还拿这些琐碎去烦她老人家！” “娘啊，就这么一直僵下去，万一真把妹妹饿出个好歹来，到时候再让老太太知道了，不是更麻烦么！”段苍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也是没办法啊，一边是真担心亲妹妹，另一边老太太也不是吃素的，家里大小事总还说得上话，就算他今天不开口，过个一两天，准有人透过去。 “你说你妹妹的脾气，怎么就那么犟呢？” 段苍听着娘亲的抱怨，没敢开口，只是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倒是旁边一直没开口的段甘蓝听了，笑道，“小楼的脾气不是像你么，一样的硬。” “我脾气像她那么差？”倪青虹声音陡然拔高，一脸不满的看回去。 “一模一样。”段甘蓝对自家脾气犟的夫人和闺女都有些头疼，不过老太太开口了，母女俩也都该和解了。 第69章 “奶奶，我想陪着您！”段小楼一看事情出现转机，是各种黏着老人家撒娇卖萌。 “丫头啊，世上的事，可不能都由着性子来……”段小楼眼泪哗哗的看着段老妇人一阵心疼，摸着小楼的脑袋劝慰道，“你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 “奶奶，我就是现在还舍不得您，舍不得爹娘和哥哥们。” “小楼，你现在年纪小，人漂亮家世也好，不管到哪儿都有人哄着你，捧着你，可是再过个几年，就没那么多人陪着你了，到时候你可怎办啊？” “我觉得一个人挺好的，奶奶，我不想嫁人！” 段老妇人叹了几口气，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段小楼吃了两碗粥还慢吞吞咬着馒头也放心了些，转头叫住了倪青虹和段甘蓝 。 “这丫头从小没受过苦，平日里任性惯了，现在心里有着记挂的人，自然是一颗心扑了上去，就算是不对，你们也总要给她时间缓缓，小楼人都回来了，先让她安静安静，何必急在这一时？” 段甘蓝和老妇人耳语几句，只道还是在商量，也没有急着这一时。 段小楼听到这话松了口气，然而段青心里却是一沉。 在商量的意思其实就是自家父亲根本没打算取消这门婚事，尽管碍着老妇人没有立刻定板，然而自家爹娘一致认定了这桩亲事，那他们几个再怎么做都翻不了天了，当年他自己的婚事便是如此。 “小楼这事跟你可不一样。”段苍瞥了段青一眼，拉着自家大哥的手说道，“你的事，娘亲还讲讲道理，毕竟风尘女子不能进门的规矩许多人家都有，还叫你去查绯容的背景身世，可是小楼这事，什么时候嫁，嫁给谁，本都是好商量的，不急在一时也不是非他不可，爹娘偏偏急在这个时候给她选了个书呆子，摆明了是对之前临安的事情不满意。”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哥，我觉得娘亲就是跟周边这些妇人待在一起太久了，尽讲些什么三从四德，要把小楼赶快嫁出去免得再传出什么来。” “爹娘难道要怄这口气？” “哥你是不怎么管家里的事情不知道，这几天姨娘和段小婷那边没少嚼舌头，搞的山庄里里外外都是闲言碎语，我们最好想个法子把小楼送出去，不然别说这桩婚事，就是这些风言风语叫她听到了心里也要多想……对了，小楼心上人谁啊，小楼这么好，他不可能不动心吧？” “这你就别问了，那个人不在了。” “啊？什么意思？” “死了！”段青瞪了段苍一眼，段苍确实嘀咕起来，“没听说最近易木山庄有谁死了啊，要说临安吧……” “好了，别管那些，快想些靠谱的主意。” “也别光让我想啊，大哥你走南闯北那没有熟人，你也得帮小楼想想，爹娘这么逼下去肯定要出事。” “熟人再多，可是谁能在小楼这事上……”又是牵扯唐王又是牵扯女孩子家亲事，这一般都不敢叫他知道更不能叫他碰，“哎……” 段青眼睛一亮，然后伸出手晃了晃，扭头看向自家弟弟，“你说，叫小沈来商量商量怎么样？” “小沈？沈霁云啊？”段苍脑子转的也快，“对啊，两个女孩子能说得上话，她又是青龙帮的龙头，要做什么手下也有人，更何况现在爹娘有意撮合你和她的亲事，叫她来正合适……不过……” “不过？” “万一小沈要是答应了我们家的提亲，跟你定下来，那么按道理你俩有婚约在身是不能随便见面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个！”段青瞪了一眼，“这事光靠我俩我看也商量不出什么，爹娘那边我们是都说不动的，小楼那里有些话我们做哥哥的也不好开口，小沈跟她走的也近，说话也许小楼能听进去。” -- 第115页 段青说着就提起笔开始写信，“你去找个靠谱的人，快马加鞭把信给小沈送过去。” 段苍所料不错，本来有老夫人从中调和，段家夫妇没再提，段小楼也当没事乖乖吃饭了，可是没几天对方就派人下了大定直接连日子都商量好了。 风风火火嫁女儿的段夫人本是想要瞒住段小楼，然而耐不住下人们多嘴，不多时就传到了段小楼那里，段小楼这回是连澡都不洗了，一提包袱打算直接翻墙出去。 好就好在青虹山庄位置偏僻，出山就一条道，段甘蓝和倪青虹分别带着人在山脚下堵了个正着，段青和段苍再怎么心疼段小楼，当着自家爹娘的面也不敢做什么，只能看着段小楼灰溜溜的被提回去。 这回段家夫妇是下了决心了，就差造个笼子给段小楼关进去，派了一堆人看着段小楼，稍有些风吹草动都有人直接奔过去禀告，段苍当时就说，“你这不是把小妹当犯人了么？” “你们两个也是，不许插手。”段夫人狠狠看着自家儿子，语气已经是不给半分余地了。 段小楼是再没跟自家爹娘说一句话，也不理人了。 “哥啊，我觉得小楼也是铁了心了。”段苍捂着胸口，“你说我们怎么办啊？” “我知道怎么办？”两兄弟站在自家妹妹的小楼外头，都有些无奈。 “要么，我们帮小楼逃出去吧？”段苍忽然眼睛一亮提议道。 “你没爹娘的话么？不许我们插手。” “可我总觉着不管要出事。” “在家里，总不会出什么大事。” 两兄弟还没商量完，玲儿就慌慌张张跑了出来。 “小姐又不肯吃饭了！” 段苍一脸“你看吧”的看向自家大哥，段青嘶了一声，“你给她多准备些点心啊，瓜子，水果啊，多弄些她喜欢吃的零食，摆她跟前。” “可是，可是小姐眼睛都不睁啊！” “这丫头，是真要作死啊。”段青也清楚自家妹妹的犟脾气，却又无可奈何，“你去禀告一声，再看看，兴许饿了两顿，就吃了。” “哥，我觉得没那么简单，小楼这回可是直接逃家了……” “你说她心上人死了，她逃出去找谁啊。”段苍脸色也不太好。 段青这才一个机灵，段小楼跑出去找谁啊？ 两个人都知道这事麻烦，却也没料到段小楼竟然硬生生给饿晕过去了，两兄弟时隔多年再次见识了亲娘的轻功，提着衣裙蹭过两兄弟直接就扑到了女儿跟前，是又心急又心疼。 “娘，你要是真疼妹妹，就别逼她了。” “你懂什么？出去！”段夫人喝走了兄弟俩，给段小楼喂了点粥，眼泪却是止不住往下砸。 “孩子，你怎么就……不知好呢……” 段小楼在醒过来就看到了沈霁云，揉了揉眼睛才确定不是自己眼花，一开口声音太轻像是猫叫，辛亏房里安静。 “沈姐姐，你怎么来了？” “你啊……”沈霁云看见段小楼醒来，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拿来一盏蜂蜜水给她喂了一勺，“怎么就自己往绝路上走呢？” “姐姐，我不想嫁人。” “我知道。”沈霁云往外瞥了一眼，丫头老妈子都在外间候着，于是低头给段小楼理着被子，伏低了身体像是在听段小楼说话，却是贴着段小楼的耳朵说到，“你不攒些力气，到时怎么逃走？” 段小楼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瞪大眼睛。 “沈姐姐你会帮我么？” “你都叫我姐姐了，还说什么帮不帮。” 段小楼这次被看的紧，好在有沈霁云在，下人们也不敢靠地太紧，让沈霁云陪着段小楼说说话。 “沈姐姐，你和我哥哥的事情我也听说了。” “是么，连你都知道了？” “你要是帮我，给娘亲晓得了，会不会……” “我的事情不着急，青龙帮一时半会儿也离不开，再者说，我自幼无父无母，不也活的好好？你就别替我操心了。” “我知道沈姐姐比我厉害多了。”段小楼吐了吐舌头，已经有心情开玩笑了，沈霁云给拿来的一碗甜汤一碗米粥也都喝了下去。 “小楼，往后时日还长，千万不要想不开。” 就算青虹山庄她跑不掉，出了青虹山庄也总会有办法。 沈霁云从段小楼房间里出来的遇到了正在张望的段家两兄弟，接到段青的信件沈霁云也吓了一跳，段夫人年轻时出了名的开明好胸襟，没想到在女儿的婚事上如此强硬。 “放心吧，小楼没事了。” “那……谢谢啊。”段青还有些不好意思，上前两步又不敢靠的太近，反而是段苍先走了一步。 “大嫂，你是怎么和小楼说的呀。” 段苍一声大嫂叫的沈霁云噗嗤一笑，用袖子掩口鼻，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转瞟着段青。 上刀山下火海眉毛都不皱的段青微微红了脸，咳嗽两声说到，“你，别乱说，还没定下来。” “啧……这种事，你愿意，小沈愿意，爹娘也愿意，还有什么没定的，再说了，小沈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还别扭个什么，对吧，大嫂？” “这倒是不急……关键是小楼。” 第70章 青虹山庄坏就坏在位处深山，进出只有一条道，段小楼怎么跑都好抓。 -- 第116页 青虹山庄好就好在位处深山，进出只有一条道，送亲的队伍在山脚得过河，过了河就是渡口，怎么都好跑。 段青带着沈霁云上上下下把路线摸透了，连包袱都准备妥当，就等着花轿离开青虹山庄的势力范围，连段小楼也被劝好了，乖乖吃饭积攒体力，眼巴巴盼着成亲的日子到来。 出嫁当天段夫人颇有些感慨的给女儿梳头，说起段小楼小时候调皮的事情，末了道日后爹娘不在身边，要学着收敛些脾气，免得遭人嫌弃，段小楼心想自己压根没打算嫁过去，随意的点头糊弄着。 段夫人眉毛一挑，给女儿梳头的手顿了顿，稍后抚过女儿的肩膀，发出一声幽幽叹息。 “娘，既然你舍不得，为什么不让我留下来？”听到自家娘亲心疼的叹息，段小楼心情又郁猝起来。 为什么非逼得这么狠，这么急？ “小楼，我是……留不住啊。”段夫人说到情浓时，说话间竟然有些哽咽，从背后一把将段小楼抱在怀里，拍着段小楼刚刚梳好好地头发忍不住啜泣道，“你是我的女儿……我就你这一个女儿，我怎么会害你呢？” 段小楼心中委屈，嘴上说着不舍得，却又往死里逼。 听着自家娘亲的哭音不觉得也跟着伤心起来，又想着娘亲是不是真的舍不得，是不是还有转圜的余地，于是撇撇嘴正打算开口再求情，却发现段夫人已经将她放开，瞬间点了她身上的几大要穴。 “小楼……听话……”段夫人给自家女儿盖上盖头，只装作没看见她眼眶里滑下来的泪。 轿子颠颠晃晃往外走，吹吹打打一片欢腾，段小楼却是坐在轿里心越来越冷。 段家两兄弟和沈霁云都被留在青虹山庄，心里虽然有些担心，却觉得如段小楼这样的高手，自己独自逃走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谁能想到，倪青虹会做的这么绝。 不，倪青虹本来就会做的这么绝。 段小楼坐在轿子里，不自觉的流泪。 她怎么忘了，爹娘是逼死她都不会做一点让步，又怎么会在出嫁的时候给她一点余地。倪青虹点穴力道十足，段小楼试了试，凭她的内力根本冲不破，只怕是要等足了十来个时辰才能解开，口不能言手不能动…… 更可怕的是这样木偶一样的情况，不单单是十二个时辰。 他们怕是邀她一辈子如此，乖乖听话……像那些普通的妇人一样，安于内室，相夫教子做个贤妻良母，即便是面对一个自己根本没见过面的人也要一辈子捆在一起。 段小楼明白自己怕是要变成自己最不喜欢的样子，顿时觉得眼前一片黑，却又委屈得烦躁起来。 她不要这样。 她只喜欢罗笙，喜欢罗笙那样好看又厉害的人。 喜欢罗笙那样强势也温柔的人， 喜欢罗笙那种，是她自己一眼相中的人。 段小楼暗自算了算时辰，到了晚上穴道就应该开始松动了。到了新郎家总该差不多了，到了那个时候，她也要跑，跑到一个爹娘找不到，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沈霁云说可以去青龙帮寻求帮助，然而爹娘和青龙帮熟得很，她可以用罗笙给她的那些东西，逃得远远地，改名换姓。 然后，然后等尘埃落定，等没人注意的时候，她还可以再去…… 脸上的泪水都干了，一阵干涩的疼着，段小楼一吸鼻子却下定了决心。 轿子过了河，敲敲打打没多久便听到了人声，段小楼也开始想新郎的事情，只听说是临县的书生，姓李，名儿却是没记下来……为什么她要管新郎是谁！是谁都跟她没关系！她才不要嫁！ 轿子越晃段小楼越委屈，委屈着委屈着又觉得饿了，可惜身上没带吃食，有也动弹不得。 轿子摇了一整天，到后面段小楼已经没什么想法了，就剩下腰酸，想换个姿势。 等轿子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段小楼才刚刚能动一动手指，司仪用中气十足的嗓音请新娘下轿，段小楼坐在里面咬着牙翻着白眼，我要是能动我早跑了，会等到这会儿？ 结果轿子外面伸出一只手就把段小楼给拉了出去，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在穿着大红喜服的新郎背上。 瞧着这么瘦，绝对是个走三步喘两口的主。 段小楼翻着白眼给自己的指名夫君下了定语，并且心情变得轻松起来，这么瘦的小书生，她还怕打不过么？只要穴道解开，一脚都能踹翻，怕就怕用力过大直接把人踹伤了。 总归是无仇无怨，段小楼也不想伤人，心里过了几十种把人打晕却不打残的方法，被人摁着脑袋磕头的时候忍不住咳了两声，对方居然伸手扶着她的肩膀。 段小楼恨不得一口咬死他，奈何身体不听使唤，反倒是被人扶着推了进了洞房，她才刚刚能动手腕。 等新郎靠近了动手。 段小楼这边还咬着牙就发现眼前一亮，碍眼的盖头终于被挑了，于是两眼一闭认命的垂着脑袋。 她还不如饿死在青虹山庄。 新郎竟然也跟着叹气。 “你……叹个……屁……要叹……也是我！”段小楼嘴巴还不太听使唤，咬牙切齿也才哆哆嗦嗦蹦出几个字，终于想起来抬头看看新郎。 “小姐，你这脾气……”新郎眯着眼睛发笑，“还是这么大。” -- 第117页 段小楼感觉自己的下巴掉了下来……如果下巴还能随便动。 纤瘦的手摸着段小楼的脸颊，段小楼瞪大了眼睛，半天才想起来眨眼，“罗……罗笙？” “现在是李睿。”新郎坐到了段小楼身旁，“你是被点穴了？” “嗯……嗯？”段小楼还没反应过来，新郎已经帮她解开了穴道。 “委屈你了。”新郎伸手将呆呆的段小楼抱进怀里，结果段小楼身子一软扑到她身上，咬牙切齿骂道，“你这个混蛋！” 骂完了一口咬住了罗笙的肩膀，隔着衣服狠狠咬着，力道大的像是要咬下一块肉来。 罗笙只是抱着段小楼，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道，“委屈你了。” “混蛋！你不是死了么！你为什么要骗我！”段小楼一边哭一边骂，最后眼泪鼻涕都蹭在罗笙的喜袍上，邋遢的皱在一起。 没听到回话，段小楼擦了擦眼泪，道，“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 说完了仍是委屈，带着哭音埋怨道，“你哪怕留点提示也好，不光是我，我哥哥，陈微尘，都要被你吓死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呀！”段小楼正生气，捶向罗笙的时候也用了几分功力，将人锤的身体一斜，不住地咳嗽，段小楼又被吓道，扶着罗笙问，“你没事吧？” “我也不知道。”罗笙捉着段小楼的手，轻声说道，“我不知道皇兄为什么没下手……依着他的性子，既然动手了就该是不留余地，斩草除根。” “你什么意思？” “我不可能永远披着昭王的皮，”罗笙握着段小楼的手，缓缓说道，“我已年过而立，却面白无须，膝下无子，朝堂和市井都已谣言四起，我不可能一直装下去。” 罗笙终于抬起头，漆黑的眼睛看着段小楼，冷得像是深渊，“我终究不是皇子亲王，总有暴露的一天，而皇兄一定不会看着皇家颜面扫地，一定会在事情爆发前解决……离京前我就知道这个时限在不断迫近。” “所以，所以你叫走了陆离，也支走了陈微尘，甚至就连自己原本的卫士也都调离……你就真的，就真的准备去死么！”段小楼是连哭也忘了，只顾红着眼睛质问眼前人。 “我愿意将这个秘密一起带走，”罗笙反倒笑了起来，有些凄然地看着段小楼道，“虽然我有些不舍得，不过我很清楚，昭王彻底从世上消失是最好的，天下太平，太子也将成年，消除昭王这个隐患，朝堂还能稳定一段时日，皇兄也许会用我的死再做些文章……” “你怎么可以……”段小楼摇了摇头，眼泪直接滚了下来，先是哽咽吞泪，没几下却是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哭着哭着才艰难的开始边喘气边说话，“你知不知道……你……我有多伤心？” “当时你已经下定了决心离开我，我想，既然分开了，即便是我死了，你也还能在青虹山庄好好活着，我死了，皇兄是不会难为青虹山庄的，有你父母兄长在，你总不会过得太差。” “你胡说八道！今天是你，如果是个随随便便的人叫我嫁了，我宁愿去死！” “你娘怎么会让你随随便便嫁个人？”罗笙苦笑了一下，“我心知这事将你逼得太急了……但是我不能在此久留，我宁愿你受些委屈，恨着我，也好过永远也见不着你。”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昭王已死，而李睿本就有功名在身，认识他的人太多，我也不便一直扮作他。” “对了，那个真的李睿是怎么回事？” “真的李睿久病卧床，一直在寻安疗养，稍后我就要假装发病带你一起离开这里，往后世上再无唐王，只有罗笙。” “那我们去哪儿啊？”段小楼抓着罗笙的手，听到世上再昭王也没有自己也不难受，只是好奇的发问。 “江南有座牡丹楼，我想你会喜欢的。” 第71章 云销雨霁 江南，十里荷香三秋桂子，有潮平江阔亦有漫山新绿。 清明前后，正是牡丹时节。 牡丹楼前牡丹园，有粉白交错的大朵牡丹，亦有叫人眼前一亮的如花女眷。 段小楼手里抓着一把刚刚绘上牡丹的折扇感慨着海林的美貌……不，现在应该叫陈夫人。 “你还真敢把她放身边？”来到牡丹楼便看到陈微尘已经在等，身边站着的赫然是骗了他们段家兄妹俩的海林。 “依着她的才智与武功，杀了未免可惜，与其放任，不如收到眼下。”罗笙放下手中笔墨，越过栏杆瞧着在牡丹花田里说话的陈微尘和海林，“既然陈微尘有意，成全他们也好，我身边也总要有两个趁手的人。” “倒也是，有他们在，起码不用担心土匪……我就负责贴身保护你。”段小楼回过头，仍旧是亮亮的眼睛涌动着光芒。 “你啊，少在外面跑就好。” “可是……可是天天闷在这里也无聊啊，我还希望罗笙你跟我一起出去呢，晚上前面老村长家里接媳妇，还请我们去吃喜酒，罗笙你也去吧。” “不去。”罗笙自己是从来不肯踏出牡丹楼一步的，但也不禁止段小楼和陈微尘他们出门，甚至在段小楼出门时还为她专门梳了头发，叮嘱家丁照顾好小夫人。 来到牡丹楼她们就成了死老爷的寡妇，罗笙成了大夫人段小楼成了小夫人。 -- 第118页 关于这个设定段小楼一开始是抗拒的，然而罗笙表示这是最安全也最合理的身份，毕竟两个女人在一起容易被人说风凉话，如果是两寡妇回乡就合理多了。 槽点虽多，时间久了段小楼也就习惯了。 夜色转深时小夫人便要回到牡丹楼，前方精瘦的仆役提着昏黄的灯笼，后面小丫鬟嘻嘻哈哈挽着她的手，从田埂上走过，叫路过的醉汉以为见了仙女。 仙女还朝他一笑，于是醉汉愣在了原地，呆呆的坐了下去，看着小夫人慢慢走远。 回到牡丹楼时，守门的老妇只道是大夫人已经睡下，于是小夫人轻手轻脚推开门，却看见床头还亮着灯，罗笙斜躺在床上，手还搭在书上，似是看书看到一半睡着了。 罗笙不爱凑热闹，从以前到现在，只是从未让段小楼受过拘束。 于是她走过去，轻轻将书本拿开，却看见罗笙睁开了眼睛。 “吵醒你了呀？” “什么时间了？” 罗笙任由她将书拿开，懒洋洋的开口问着。 “唔，天色全黑了戌时了快。” 小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将枣子塞进罗笙嘴里，笑道，“这是老村长家里办喜酒，专程拿来招待客人的，这枣子又脆又甜，我特地带给你的。” “唔……”罗笙嚼着枣子，嘴里含糊说道，“太晚了，往后早点回来。” “这次是意外啦……对了，这几天天晴，你也出去走走吧，总窝在家里，多没劲啊。”见着罗笙吃了枣，小夫人端过茶盏给她漱口，又捡布巾给她擦擦手。 “好。”罗笙搂过她的肩膀，轻拍着脊背淡淡回应着，忽然又睁开了眼睛，“少吃些酒，身上出汗了。” “嗯嗯，我去洗个澡，然后就睡。” 等她洗漱完毕，罗笙早已合着眼睛发出平稳的呼吸声，显然是又睡着了，于是段小楼小心翼翼吹灭了灯，俯下身子在罗笙脸颊上亲了一口，没想到本该睡着的人一把搂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抱进怀里。 第二天太阳很好，春日连绵的细雨终于飘停，阳光灿烂，照得水渠闪闪发光，细柳抽条摇摆在田间地头，不知名的野花缀满了路旁草丛。 满山吐绿，禾苗青青，段小楼蹦蹦跳跳走在前头，罗笙带着斗笠蒙纱跟在后头，陈微尘挂剑跟着，却也有些分神的看着四周春景。 结果段小楼呀得一声后退，险些撞到了罗笙。 “怎么了？”罗笙带着斗笠，撩起了轻纱，却见窄窄的田埂两旁都是没开种的水田，此刻干涸的田地上盘着一条红色的蛇，也在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段小楼往后退了两步，最后干脆拽着罗笙的衣袖躲到了她身后，虚着嗓音说道，“要么，我们换条路？” “我当是什么……没想到你居然怕蛇。”罗笙一笑，将轻纱别再斗笠一旁，竟然向那条蛇走过去，淡定说道，“想必他们也是刚结束冬眠。” 居然一边说着一边捏着蛇头将它提了起来，段小楼脸色一阵发白往旁躲开，露出如临大敌的陈微尘。 “你也怕？”陈微尘的武功罗笙最清楚不过，往常走在山林野地遇到野物也从未见他露出半分惧色，现而今竟然因为一条小蛇，握着剑柄的手拽到发白。 “放心吧，没毒。”罗笙笑着说出这两句话，身后几个人明显都松了一口气，却见罗笙将蛇递到陈微尘跟前，吩咐道，“撇了头，带回去吧。” “啊？” “晚上吃蛇羹。” 陈微尘极快的长剑化作一道白影掠过罗笙的腕子，看的段小楼一阵紧张。 “你要不要先回去。”罗笙扭着头对段小楼问道，体贴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事啦，不是有你嘛。” “也是。” 罗笙心情不错，背过手继续向前，结果没走两步又是一条花斑蛇，段小楼紧张地看着，罗笙居然目不转睛继续向前走才又开始抓蛇。 “刚才那条……为什么……” “那条有毒。”罗笙手里又抓着一条红色的火蛇，交给白着脸的陈微尘处理。 “不过放心好了，只要你别靠得太紧，他也不会主动攻击你，况且依着你的剑法，根本不用担心被咬到。” “你都不怕么？”段小楼眨着眼睛，这一行人除了自己和陈微尘，那些仆役也多是会几手的，却对这里陆陆续续盘曲的蛇类都有些避让，唯独罗笙兴致勃勃的上手去抓。 “这些没毒啊。”罗笙答得坦然。 “你对这个也有研究？” “唔……”罗笙擦干净了手，重新将轻纱放下，淡淡说道，“我十二岁那年，寝宫里出现过一条毒蛇，然后，父皇就专门找了一位捕蛇高手过来，他不仅仅会捕蛇，也会捉些虫鸟，更会养蛇，我跟着他学过一些。” 罗笙说得简单，却听得段小楼心惊胆战，两手死死抓着罗笙的袖子，半天才说道，“还好，都过去了。” “别多想，当时我倒没觉得怎样，无论是父皇还是皇兄，那些年都没亏待过我，但凡是我喜欢的，想要的，一律会遣人安排妥当，除了太傅和少傅管得严，也没受过什么委屈，倒是觉得有趣。” 瞧着罗笙心情不错，段小楼也跟着笑了起来，“毕竟是你哥哥嘛。” 先前罗笙假死脱逃，段小楼就觉得其实当今圣上还是个不错的人，只是罗笙生长的皇家又与平常人家差太多，纵使帝王有意照拂，仍旧是旬月才见上一面，不似段小楼从小跟着哥哥屁股后头耍，出门都是前后脚，只当是手足之情早已淡泊，如今看来到底是血脉相连。 -- 第119页 罗笙也不是爱说话的人，像是这样提前幼年时期的私事还是头一回，平日里段小楼有所顾忌不便相问，罗笙也不会主动提及。 牡丹楼离城里有七八里地，虽说是座城，到底是不知名的小地方，逛来逛去也就两条街，没有多少人气。段小楼叫不动罗笙就喜欢自己出去逛逛，时日久了什么丫鬟下人都不爱带，一个人揣着把防身的匕首就出门了，早上去晚上回来，看到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买些，带回来也不管罗笙喜不喜欢就往她嘴里塞。 幸而曾经非常挑嘴的唐王殿下现在心情很舒畅，再不计较吃食，基本段小楼塞什么吃什么，也不似从前非得踩着饭点才吃东西。 这回段小楼又去小城里唯一一家银楼看首饰去了，小地方就小地方，段小楼逛了几回，却都没买过什么大件，多是替换的绳结修饰的小玉坠随手拿了几个，再来只能说是实在没地方去。 好在这回终于进了个像样的鎏金簪子，惟妙惟肖的喜鹊临稍一看便是大家手笔，段小楼是一眼看中了。 “姑娘真是好眼光，这可是珍品！” “多少钱呀？” “五百两。” 段小楼撇了一下嘴，面无表情的将东西放下。 东西是不错，五百两，明抢啊！何况段小楼也不缺首饰，莫说是罗笙带来的那些，光是青虹山庄的陪嫁就够她戴上个几十年。 所以虽然有些心动，还是将簪子放了回去，老板一看大鱼要跑伸出手就准备喊人，段小楼却是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姑娘，这簪子，我送你如何？”不知何时，店里又来了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为首者年近不惑，一双眼睛风霜洗尽，像潭深不见底难以捉摸的静水，倒是下巴上留着一抹漂亮的小胡子显得活泼，身上穿着褐色连裳外罩墨绿色菱纹滚边的长袍，虽是普通样式，不过看着衣料皆为上品，衣裳服帖沉缀必是量体而裁打理极好。 “你说真的？”那汉子身后家仆模样的人已经按着主人的意思付钱了，段小楼这里却是狐疑地歪着脑袋。 “自然。”汉子看着她发笑，眼睛都眯了起来，叫段小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于是干脆扭头道，“不要！” “钱都给了，你收下吧。”汉子手里掂着金簪，递到了段小楼眼前。 “我说了，不要！”段小楼吐了吐舌头，竟然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留下后面几个汉子大眼瞪小眼，还是那为首的老爷笑道，“走吧，瞧瞧去。” 第72章 终章（72） 段小楼知道那群人跟着自己，她出了城，人迹渐少，那群人却是不紧不慢地走在路上，一脸的坦然像是来游玩，可是一旦段小楼回过头去瞧，对上了眼神，那人却又露出带着些许意味不明地笑容。 一定有问题。 段小楼钻进了田埂，果然那群人也跟了过来。 前几日刚下了雨，窄窄的田埂有些湿滑，护卫们分别走在前后将老爷拱卫在中间，甚至伸手相护。 没想到众人过田埂这么一小段距离，从旁边的棉花田里“笃笃”冒出两声响，惊得护卫立刻拔刀合拢。 然而田埂不过半尺宽，他们身形一动，中间不会武功的老爷便一脚踩滑摔向旁边的泥地。 眼疾手快的护卫先一步跳下去做了肉垫，老爷运气不错，只踩了一脚的泥。 段小楼冷着脸从棉花田里钻出来，恶狠狠瞪着他们，“你们要再跟着我，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放完话自顾自走了，提着轻功留给众人一个背影，惹得最前方的护卫黑着脸握着剑咬着牙。 “这小丫头，倒也真有意思。” 老爷子心情倒是很好。 段小楼在外面又转了一大圈，确定无人跟踪这才敢回牡丹楼，然而一进门就发现不太对劲，看门的老婆子迎上来说今日来了客人，听得段小楼心里噗通一响。 客人？ 谁能找来这里，莫不是冲着罗笙来的？ 满心不安往里走，却看到客厅关着门，陈微尘在门口，旁边还有个抱剑而立的汉子，那汉子还眼熟的很……这不就是今天从城里跟着自己一路的人么！ 那这么说，里面极有可能就是那位要送自己簪子的老爷？可是段小楼从未见过对方，心中盘算绝对是冲着罗笙来的，既然陈微尘自愿在门口，说不定是他认识的人，于是顶着抱剑汉子犀利的目光凑到了陈微尘身旁，“里面是谁呀？” 陈微尘面色不善，只吐出两个字，“客人。” 陈微尘都不敢说的人……段小楼心底冒出不好的预感。 “咯吱”一声，罗笙打开了门，看着段小楼说到，“进来。” 陈微尘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那边的汉子依然是冷冷一张脸，看样子刚才路上的事情是被记仇了。 段小楼悻悻进了屋，这才发现里面除了罗笙就只有那位衣着华丽的老爷，连个端茶倒水的下人都没有，再一看罗笙竟然自己在那儿关着门，心中更是忐忑，看了一会儿才听罗笙道，“快来拜见皇兄。” 膝盖一软，噗通一声段小楼直直跪了下去，膝盖毫无缓冲的磕在青砖地面上，因为动作太大疼得龇牙咧嘴，惊得罗笙一回头，看着段小楼神态慌张畏缩，不觉问道，“出了什么事？” “啊……那个，那个，拜见……拜见……”段小楼紧张的满脸通红，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半天才抓耳挠腮憋出几个字来。 -- 第120页 “罢了，起来吧。”天子用手背遮着嘴唇发笑，一挥手免除了段小楼的跪拜。 “哦……”段小楼顿了一下居然就准备直接起身了，还是罗笙在旁补了一句，“还不快谢谢皇兄？” 这才终于想磕个头说到，“谢谢陛下。” 显然是吓狠了，额头砸在地上“砰”的一下，本来要回客座的罗笙又折了回来扶着段小楼起身，果然段小楼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拽住了罗笙的袖子，整个人都躲到了她身后。 “到底怎么了？”段小楼可不是上不得台面的人，就算见着皇帝也不该被吓成这样，果然，段小楼心虚得抬眼看了看主座上的帝王。 “刚刚我们在城里见了一面。”天子心情极好，说话时摸着自己油光闪亮的小胡子，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一手掏出刚才的鎏金簪子递过来，“我还特地准备了件礼物送给她呢，你瞧瞧怎样。” 罗笙顺手接过了簪子，打量了一下确实不错，转头一看将整张脸埋在自己身上的段小楼，听到小姑娘憋着嗓子说到，“我不知道他就是……刚才没敢要……” “是啊，刚刚在路上，我们还见过一次。” 段小楼低着头闷闷往罗笙身上一撞。 “哦？”罗笙瞥了一眼自家皇兄沾满黄泥的鞋子，看样子也是和段小楼有关，此刻皇帝一脸兴致勃勃的盯着两人，期待着罗笙再说些什么。 “那，我代她向皇兄赔个不是？”罗笙转头看回去，脸上倒是没什么大表情。 “哈哈，不用啦。” “既然皇兄都说不用了，小楼，你快下去吧。”罗笙拍了拍段小楼的肩膀，算是将人送了出去。 “哎呀哎呀，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当着我的面这样护着她，我又不至于真把她怎么样。”天子兴致勃勃地盯着罗笙，一年未见，这个妹妹似乎连性格都变了许多，换做往常，绝不会为了个女子在他跟前自作主张。 “皇兄也不要再逗她了。”只是鞋子沾了泥，当今天子也非气量狭窄之人，只是性格恶劣想必又是想看她二人的笑话。“皇兄这趟来，莫非只是出来散心的？” “散心呢，也是其中之一。”皇帝收起了折扇，慢悠悠的说到，“妹妹啊，朝中没有你，朕这颗心都快碎了。” “徐冲和方继仁都已收拾妥当，臣妹无知，放眼天下还有谁让皇兄如此费心？” “这天底下啊，北方旱灾，几十万人的生计都是问题啊……”皇帝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你说朝廷里，派谁去救灾才能让朕放心呢？” “既然是救灾，需所派官员明达聪慧，灵活对待灾区各种情况，同时也要性格刚正，不畏地方强权……皇兄看谢明如何？” “哦？谢明？我以为你会推周道恒或者祝允和。”帝王来了兴趣，坐正了看向蹙眉沉思的罗笙。 “周道恒官阶一般，又出身平民，在朝中无所依靠，地方官员未必会听命于他，而且……而且我曾听闻他一餐耗费颇丰，早已忘了体恤百姓的心，至于祝允和，性格过于刚直，不懂规矩，未必能查出什么。” “哈哈，还是你好呀，不偏不倚。”帝王靠在椅背上感慨了一句，“也只有你，能跟我说这些话。” “皇兄……虽说我已离了京城，可是还有太子辅政。” “这才是大问题！”说到此处，帝王连语气都变了，“子不类父！” 罗笙心中一惊，莫非又出了什么事？ “太子仁德宽厚，勤勉有加，必是治国贤君。” “你啊……就知道给他说好话。”帝王嘴里说着责备的话，脸上却露出笑容来，“这回，让他去了北方。” 罗笙心下一凛，却并未说话。 “罗笙啊，跟我回去吧。” 被点名的罗笙抬起眼，黑白分明的眼睛犀利得像是一把刀，直直盯着当今圣上，微微张开的嘴闭合之后露出一个下撇的弧度，眯起的眼睛止不住的散发出隐隐怒意。 “米家的血脉，怎可流落山野？”帝王垂下眉，不为所动的补充道。 “皇兄，唐王已死，我再回去，不好交代吧？”如何面对满朝文武，如何面对天下百姓，唐王的死盛大而隆重，那是为了昭告天下人，也是为了彻底斩断“唐王”这个人的存在。 现如今回去，该如何解释？ “你回去，便只是米罗笙。”帝王叹了口气，罕见的露出几分落寞忧愁，向前走了两步，只给罗笙留一个背影。 “自从唐王离开，这朝堂上下，朕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罗笙盯着当今圣上的背影，昏黄的烛光之中，本该是万人之上金口玉言的帝王却显露一片萧瑟神态。 时隔一年又要回龙潭虎穴的京城 ，饶是罗笙心中也有几分担忧，只是这回没有自作主张，而是牵着段小楼的手说道，“要么，你先回青虹山庄？” “不要！”一晚上都没什么精神的段小楼这一声果断干脆，颇有些削金断玉的味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这辈子就是死也不要和你分开！” “噗……”罗笙看着段小楼一脸的决绝反倒是笑了出来，伸手抚摸着段小楼的头发，将鬓边一缕碎发别回耳后，淡淡说道，“原先你不是怎么都不愿意去京城么。” “原先是原先。”段小楼声音小了下来，“再说，要是和你分开了，我都不知道你是生是死，你可叫我怎么办？” -- 第121页 “有你爹娘哥哥疼你，我倒是不担心。”罗笙说到这里打开扇子，颇为悠闲地把玩着。 “你还好意思说！你知道么，我爹娘逼我嫁人的时候我都想一死了之了！反正都是去见阎王，最坏跟你一起路上还有个伴！” “也是，我们都是趟过奈何桥的人，往后多一日逍遥，也是值得，只要你不后悔，往后不管天南地北，我们都在一起。” “以后你有什么事，也都要告诉我！” “是。” 往后有你在身边，饶是风高浪急，也得一日心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