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丞相是朕的》 第1页 [GL百合] 《让开,丞相是朕的!》作者:远无期【完结】 柳斐然从先皇手中牵过初玉尘的手之时,她不过是十岁的年纪。那时候她就立誓,定要把陛下教导成为一位明君。 于是她不辞辛劳、朝乾夕愓,甚至于寸步不离地谆谆教诲。 陛下一天天长大,聪慧敏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柳斐然很欣慰…… 可是陛下不肯立皇夫是怎么回事?不让自己娶丈夫又是怎么回事?那和自己说过几句话的许姑娘怎么突然就嫁了呢? 初玉尘:“听闻尔等都想把女儿嫁给柳丞相?嗯?不错不错。” 众卿:“皇上饶命,柳丞相救命!” 柳斐然OS:小奶狗养成了小狼狗,还能拯救一下吗? 丞相设定温文儒雅,小皇帝小时候人前乖巧人后腹黑,长大了人前冷漠丞相面前撒娇勾引无所不用。 此文慢热,预估是个长篇,皇帝没长大之前重在剧情推动、铺垫和她的成长。总体剧情>爱情,有甜有虐,文风正经,建议养肥再看。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柳斐然,初玉尘 ┃ 配角:潘若烟,苏望,江自流,言锦庭。 ┃ 其它:年龄差,君臣 第1章 祁城。 祁城是璟国的首都,作为皇城已有百年历史,向来都是热闹非凡。不过和往日相比,今日皇城的热闹添了几分莺声笑语,好似空气中都漂浮了女子身上特有的香气。 街道上和茶楼上,隐隐都能看到女子娇柔多姿的身影,她们低声说笑,含羞带怯,偏生又舍不得离去。 酒楼大堂里做外商打扮的男子气喘吁吁地坐下,小二手脚麻利地给他倒茶,问道:“客官可要吃点什么?” 外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要了这酒楼里的招牌菜,便问道:“小二,我第一次到这皇城来,虽然知道皇城肯定与众不同,但也没有想到这里这么热闹。瞧这对面家的茶楼,咋那么多官家小姐,都把我看花眼了。” 小二这一听,便笑了出来,“这位客官有所不知,今日咱们祁城之所以这么热闹,还不是因为柳大人要回城了。” 外商更是奇怪了,问道:“哦?这柳大人是何许人也?居然引得官家小姐全都跑出来了。难道……比当年的玉面郎君还要俊美无双?” 小二把毛巾往自己肩膀上一甩,笑得那叫一个爽朗,眸子里闪现些许的仰慕,“玉面郎君是男子,柳大人可是女子,两人哪有可比性?” 小二这话一出,外商立刻就想起来了,惊讶地说道:“可是那七岁便名动祁江南北,十五便入朝为官的柳斐然,柳大人?” “可不就是这位柳大人么!”小二提起柳斐然的时候,有一股自家人般的骄傲感,“柳大人年仅十五便入朝为官,深得皇上信任,外派到淮河一带治理水利工程。两年过去了,据说啊,淮河一带对这位柳大人是赞不绝口,水利之事也出色完成,皇上圣心甚悦,下旨召柳大人回宫,看样子柳大人是不必再外放了。” 这外商对于淮河治水一事也颇有耳闻,感叹道:“淮河我也有去过,那里每年必淹,住那附近的百姓都是苦不堪言,连我们行商的,也不愿意去那儿。” “你说的都是以前,现在可好了。我岳家人就住在淮河一带,前些日子还来报信,说今年大水成功被控制了,没有淹一块土地。百姓都恨不得给柳大人供奉个长生牌,若不是柳大人,他们今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听到一名官员有所作为,外商身为璟国的一份子,还是显得骄傲的。他连连点头应和,又有点不解地道:“这也不对啊,这柳大人虽好,可是她也身为女子,怎地引得官家小姐们如此疯狂?” “哈哈,客官有所不知,就是因为柳大人是女子,所以才会有如此盛景啊。”小二说起柳斐然的事情时候,可谓是滔滔不绝,也不急着去别的事情了,“柳大人是女子,所以官家小姐们再怎么看,也不会引出一些丑闻来。正因为这样,所以那些富贵人家里,都不拘着自己姑娘,任由她们出来看个热闹。” 外商一想,可不是吗,柳斐然是女子,女子可没有能力让女子怀孕,自然也不会酝酿出这等丑闻。她们家里放心了,自然也就任由她们去了。 外商对柳斐然的事情正好奇着呢,刚想多问几句,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突然间街道上无论男女老少,都好奇地往城门方向望去。 “一定是柳大人到了。”小二笑道。 外商也有一定年纪了,闯南走北也去过不少地方,自然不会像他们那样围堵在街上。他一边好笑地摇头一边催促小二快点上菜,旋即便好奇地转过头往外看去。 只见得人群颇为拥堵,自有官兵开道,而一匹棕色骏马踢着马蹄缓缓走过。那马是好马,脚程一日千里,而马上之人,更是俊美无双。 外商也算是见过不少俊男美女,可是此时愣是看出了神。 马上之人身材颇为消瘦,腰杆笔挺,面容俊美无比。她长发用一根银簪一丝不苟地高高束起,唇角含笑,眸中似有万种风情流转,又分明干净温柔得很。一袭白衣略带风尘,也正是因为这一身风尘,才不会让人以为这是天外谪仙。 好一个翩翩少年,好一个官家小姐念念不忘的柳斐然。 -- 第2页 看痴了的又何止外商一人?百姓们原先闹闹嚷嚷的,此时下意识便低下了声音,好似会吵到眼前这个俊俏美人似的。而那些官家小姐更是掩面躲藏,又偷偷一个劲地往外看。 柳斐然旁边同样骑着马的是一个高大的男子,面容同样颇为俊朗,不过与柳斐然那张脸相比,还是差了一点。他神采飞扬,笑容灿烂,说道:“果然还是跟着柳大人才能有此盛景,今日可真是沾了光了。” 柳斐然的俊美,是雌雄莫辨,或者说,美得不分性别。她听了苏望的话之后,面容不变,依旧是唇角带笑的模样,道:“不过是因为我两年未回城,大家凑个热闹罢了。” “也只有你在,这祁城里才会有这样的热闹凑。”苏望故作深呼吸,飞扬的眉毛显露出他极端的好心情,“你闻到了没有?空气中都有着属于女子的香气,馨香扑鼻,美人在怀,啊……” 柳斐然无奈地轻轻摇头,突然余光看见一道影子飞来,然后怀中就被丢了一个香囊。她下意识把香囊拿在手中,抬头朝飞来的方向看去,引得一阵官家小姐的低声尖叫。 “这……”柳斐然没看出是哪儿飞来的香囊。 苏望明显看到了,但是却抱着手臂在一旁看热闹,笑道:“不知道是哪家好妹妹的香囊,这可是一番心意,你得收好啊。” 入手松软,带着一股馨香。柳斐然对于女红手工向来不太在行,此时便举起来在鼻子处闻了闻,竟又引得官家小姐一阵低呼。 柳斐然是低估了自己的影响力了,想她在淮河治水,早出晚归,和一群大老爷们在一起,大家自然都模糊掉了她的性别,故而她自己也没有想起,在祁城时出门经常被围之事。 苏望不由得感叹这祁城只要有柳斐然在,众小姐就看不到旁人了。他笑嘻嘻地说道:“快把香囊收起来,咱们要准备进宫复命了。” “收下对方香囊,这不太好吧?”柳斐然有点犹豫。 “你在淮河待了两年,就真把自己当男子了啊?”苏望没好气地说道:“她给你扔香囊,难不成你觉得跟扔给一个男子是一样意思么?你就坦然收下吧,正好,你就缺一香囊了。” 柳斐然觉得苏望说的话似有不对,可是一时也没有想到哪里不对。她也一时找不到扔香囊的人,更不好随手把香囊扔出去,于是只好拿在手里。 众小姐一看,这可不得了了,没想到柳斐然竟然会把香囊收下来。这让她们都暗恨不已,连连跺脚,也不知道是哪个心机深沉的人竟然抢先一步丢了香囊,夺得柳大人目光,一个两个都恨不得把人找出来臭骂一顿。 眼见着有人开了先河,而柳斐然又是收下了,心里都想着不能让这蹄子占据了柳斐然的心,虽然说现在扔可能有点迟了,但是没准柳大人也收下了呢? 虽说柳大人是女子,不能嫁给她,但是能称为闺中密友,能一起游湖赏月,那也是极好的事情啊。 众小姐一想到这一点,一颗心骤然火热了起来。一个两个神色激动,虽然极度遮掩,但还是快速从袖中抽出香囊手帕一类的,朝着街道上那骑着骏马的女子扔了过去。 顿时间整一条街都飞出了一阵的手帕香囊雨,大家闺秀的准头也不敢恭维,一时之间扔得到处都是,各色香气飘扬,竟成为了祁城一绝。 柳斐然没有想到突然间就会变成这种情形,待得反应过来之时,她与苏望二人都已经被砸了好些个香囊了。 苏望哎哟的叫着,手忙脚乱地收着这些乱飞的东西,“我这是经历了什么?柳大人,想不到跟你在一起还会有生命危险啊。” 柳斐然无奈地看着此景,目光依旧是温和至极,除非是砸到了手中会接一下,别的她也就任由它横飞了。她说道:“苏大人作为一个卫尉丞,说被香囊砸死,岂不是一个笑话?” “哈哈,毕竟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苏望朝着柳斐然挤眉弄眼,此时横空飞来一个香囊砸在了他的头上,他便拿在手里深嗅了一下,沉醉地说道:“香,真香。” 柳斐然余光看到酒楼二楼雅间处一女子半躲在窗后朝着苏望呸了一声,心里更觉好笑。不过像此时这样被这么多人围观也并非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她说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加快点速度进宫吧。” 说罢柳斐然一夹马肚,马儿嘶叫一身,顿时撒开了马蹄跑起来。 一抹白色身影从身边闪过,苏望再抬眸时看到的只有柳斐然的背影了。那人消瘦挺拔的身姿,宛若一道迷人的风景,令人瞩目。苏望轻轻笑了笑,捏了捏手中的香囊,毫不客气地放在了怀中,“幸亏柳大人不是男子,不然我等男子,根本就没有活路了。” 苏望说完,便也潇洒地一夹马肚,“驾!柳大人,等等我。” 承启九年,水长丞柳斐然治水有功,帝心甚悦,诏之回宫听令封赏,官至大司农丞。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首发,请多多支持。 第2章 此时距离柳斐然回祁城已过一月有余,自官至大司农丞后,柳斐然忙得足不沾地,那一日祁城内的香囊香帕,早已离她甚远。 今日便是皇上寿诞,柳斐然从衙内归来更衣,府中下人接过她的马匹,管家也从家中出来,道:“小姐回来了,夫人在内堂等您。” “嗯,我知道了。”柳斐然对管家微笑颔首,然后朝内堂走去。 -- 第3页 内堂里柳夫人正与一妇人说话,柳斐然进来后便恭敬行礼,“孩儿见过母亲。” 柳夫人含笑颔首,“回来了?可是累了?” “还好。”柳斐然立在一旁,柳夫人便说道:“我与你介绍一番,这位是少府蓝夫人,今日过府一聚。” “一直传闻柳大人才貌双全,是难得一见的妙人儿,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只恨没有早日登门拜访,硬生生错过了。”蓝夫人乐呵呵地道,打量着柳斐然目光,是充满了满意。不过见着柳斐然一身官常服,倒是不好意思上前拉住她双手。 “见过蓝夫人,蓝夫人过奖了。”柳斐然行了一个晚辈礼。 “我说的可是实话啊,祁城对于柳大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就是不知道谁家能有这个福气,把柳大人娶回去。”蓝夫人透露出了一个结亲的讯号。 柳夫人一下子眉眼都笑了开来,柳斐然虽入朝为官,但在她眼中,也不过是自己的女儿,已是恰龄的女儿,婚嫁正好。 “哎,可我这女儿啊平日里女红都不会,也不知谁家儿郎看得上。”柳夫人也开始了试探。 眼见着两位夫人就着自己的婚事讨论了起来,柳斐然虽无心婚事,但也不便在此反驳母亲。她身为朝廷命官,母亲也无权强行婚配,倒也不怕。于是她便拱手告退,“孩儿先去看望父亲,今夜皇上寿诞,孩儿就先更衣准备了。” “嗯,去吧。” 柳斐然的父亲已经逝世,她说的看望便是到祠堂里上香,这是她每日回家都会做的事情。这小祠堂供奉着的是父亲的牌位,每日都是由柳夫人亲自打扫,从未有外人踏足。 柳斐然点燃香烛插进香炉里,撩起常服的衣摆跪倒在蒲团上。温润的声音在这小小的祠堂里响起,“孩儿斐然,见过父亲。” 柳父生前官至廷尉,一生勤勉爱民,公正无私。却不料世事难料,因街道上百姓捉拿小偷,引起纷乱,一孩童惊慌中跌入马底,柳父为了救人被马蹄踩中,没能救回来。 此事已过多年,柳斐然心中虽憾,却也始终秉承着柳父的教诲。其实不外乎是那么几个字,忠君爱国,与人为善。 “我国以往虽有女子入朝为官,但是不外乎都是一些闲职为主。今孩儿得陛下厚望,先赋孩儿水长丞一职,下管淮河水利一事,现封大司农丞更显圣心,孩儿定当谨遵父亲教诲,忠君爱国,做一名好官。不求高官厚禄,只求无愧本心。” 柳斐然和父亲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回了房换上朝服。婢女谷雨为她更衣,男女朝服稍有不同,除开更为修身之外,腰间那一抹腰带颜色也并不相同,男子为黑色,女子为白色。谷雨见她一袭绯色官袍加身,白色腰带上一只孔雀伴着祥云而卧,显得自家主子精神抖擞,越发俊美。 先前在淮河治水,早出晚归,日夜劳碌,导致柳斐然人也变得肤色暗淡。此时经过一个多月的休养,皮肤自然也恢复了它原有的白皙光滑,再加上在家吃食自然有人跟进,也不会像当初那么的消瘦,倒是显得挺拔无双。若是一袭白衣,准会认为,浊世佳公子无疑了。 谷雨面露敬仰之色,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身上的官服,道:“小姐,您这一身官服真好看。” 柳斐然并不在意好不好看,现已经穿戴完毕,她便把官帽戴上,“近日我见母亲胃口似乎不太好,此时恰是转季,你吩咐厨房多加用心。” “是,小姐。” 柳斐然微微一笑,突然伸手去掐了掐谷雨的脸,“等我回来。” 谷雨脸上浮现了一抹红晕,被掐的地方似乎也变得火热了起来。她羞涩地跺了跺脚,虽是责怪,却怎么听都带着一点欢喜,“小姐讨厌,都已经是为官之人了,还这么不着调。” 柳斐然哑然失笑,颇为宠溺地拍了拍谷雨的肩膀,而后便出门入宫去了。 能有资格入宫参加皇上寿诞的女官并不多,除开柳斐然也不过一两人,皆为婚嫁,此时都带着丈夫参加,宫宴可携带内人,所以孑然一身的并不多。 柳斐然的独自一人,很难不吸引别人目光。朝中并不限制官员结亲,柳斐然是皇上新宠,人又长得极其俊美,所以一些还未娶妻的官员,都自然围在了她的身边。 苏望踏进御花园之时,就瞧见柳斐然身边围了好几个年轻官员,像是有个男子妙语连珠,逗得柳斐然笑了起来。苏望便朝着柳斐然走了过去,笑道:“不知道几位大人在聊些什么,可否让本官也加入进来?” “苏大人。”众人纷纷见礼,其中一个身形消瘦的官员,姓李,见着苏望的目光微有不善。苏望何许人也?对方这一点神色变化自然收入眼中,但却也分毫不惧,故意转头对柳斐然道:“斐然,我有点事要和你说。” 此话一出,李大人的目光变得更为不善。柳斐然不明所以,只道苏望与其八字不合,便颔首道:“好,诸位,柳某失礼了。” 虽为遗憾,但是众人都纷纷颔首。苏望便拉着柳斐然走到一边,说道:“柳大人,男女通杀啊。” “大家都入朝为官,不过闲聊几句,又有何不妥?”柳斐然不在乎地道。 “嗤,也就你这样认为而已。”苏望抱着自己手臂,嗤笑道。 “你找我何事?”柳斐然问道。 “没事啊,就想把你拯救于水深火热之中啊,免得你被他们纠缠不清,对吧?”苏望斜着眼睛笑道。 -- 第4页 柳斐然正想说话,却突然听得旁人低声说道:“秦丞相到了。” 柳斐然眼前一亮,顿时整理了一下官服,不再理会苏望,就朝着秦丞相走去。 “喂,你至于嘛你?”苏望对于文官向来不是很有好感,就算是丞相也不例外。但是见柳斐然过去了,他也只好不情不愿地跟在身后。 “秦丞相对我有提携之恩,为官又清廉,深受百姓爱戴,我敬他迎他都是应该的。”柳斐然低声解释了一句,便已走到了秦丞相面前,她行了一个大礼,“下官见过秦丞相。” “呵呵,不必多礼。”秦丞相笑呵呵地道,他已古来稀的年纪,头发花白,精神却不错。“柳大人别来无恙吧?” “承蒙丞相挂心,下官一切都好。近日听闻丞相身体抱恙,本欲登门拜访,又恐扰了丞相静修,还望丞相海涵。”柳斐然说道。 “呵呵……只是小病,无关大雅。对了,柳大人向来对手谈很有研究,恰老夫新得一副棋子,什么时候空了,和柳大人切磋一二?”秦丞相一边抚须一边说道。 柳斐然神色越加恭敬,“下官改日必当登门拜访。” 秦丞相满意点头,也不再理会柳斐然,往一边去了。 苏望此时凑了过来,低声道:“秦丞相对你果真是青睐有加啊。” 柳斐然不说话,余光便见一名小太监快步走来,然后站在一旁尖声叫道:“皇上驾到——” “参见陛下。”众人纷纷跪倒。 皇上穿着一身玄黑色龙袍,胸前五爪金龙盘旋,威严肃穆,他看上去不过是三十多岁年纪,面目自带天子威严。此时他正携带着太子和后宫嫔妃踏入御花园,见众臣行礼,便扬声道:“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谢陛下。” 皇上到来,宫宴开始,自是一番歌舞升平,好不热闹。柳斐然治水有功,长得又赏心悦目,学识五车,皇上有意让她做太子先生,便召了她上来。他指了指柳斐然,对坐在一旁的小太子说道:“太子,这是大司农丞柳大人。” “轩儿见过柳大人。”太子礼貌地说道,柳斐然不敢受礼,微微侧身,回礼道:“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不是对治水一事十分感兴趣么?淮河水利已困扰几十年,却被柳大人两年时间解决了,朕便让柳大人给你说说如何?”皇上问道。 太子面容激动,便要对柳斐然行师徒之礼,柳斐然断不敢受,连忙托起太子双手,“殿下万万不可,微臣愧不敢当。” “有什么不敢当的?当年你像太子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名动祁江南北的才女了,当得起。”皇上大手一挥,笑道。 柳斐然深受皇上看重,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但见皇上竟让柳斐然做太子先生,那分量就完全不一样了,此时大家都不禁有些眼红了起来。 就在大家注意力都在柳斐然身上之时,突然空中响起了箭雨破风的声音!苏望原本神色轻松,此时脸色顿时一变,大声喝道:“有刺客!” 同一时间,有一名官员发出惨叫,却是那道利箭刺在了他的身上。所有人脸色顿变,侍卫全都拔刀而起,不知谁人喊道:“护驾!” 柳斐然就在皇上跟前,此时立刻把皇上护在了身后,此地最为空旷,若是飞来利箭,根本无从闪躲,她快速说道:“皇上,此处危险,快撤退。” 然而在此时利箭横空飞来,不少侍卫都中了箭,情况危急,柳斐然脚尖挑起一把剑握在手中,一向温文尔雅的她此时便显得几分锐利了起来。她一连打掉了好几支利箭,展露出她并不弱的武功功底。 “退?已经无路可退了。”皇上面色阴沉,冷声说道。 柳斐然虎口已被震得裂开了口子,苏望终于杀了过来,“陛下,没事吧?” 皇上阴沉着脸不说话,他在四处张望,是谁胆敢谋朝篡位。倒是柳斐然松了一口气,这才有时间看向周遭,才发现御花园不知何时涌进了无数叛军,正厮杀得难分难舍。 “皇上!”受了伤的昆王提剑冲了过来,他一把把苏望和柳斐然挤到了一边去,神色焦急地说道:“臣弟救驾来迟,皇上没事吧?” 皇上见着自家弟弟护驾心切,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朕没……” “皇上小心!” 昆王一剑刺向了皇上的胸膛! 第3章 万万没有想到昆王一向与世无争,竟然此时会做出这样的行为。苏望本提防着别处来的攻击,听到柳斐然惊叫声之时,转头就看到有一只修长的手飞快地抓住了那把刺向皇上的剑! 苏望反应极快,余光才看到鲜血飞溅,另一边就一手抓住了昆王的手腕,猛然用力,对方闷哼一声,直接把他的手腕给卸了。而同时抬腿飞起,一脚踢在了他的小腹上。昆王喷出一口血,立刻摔倒在地,痛得蜷缩了起来。 后宫嫔妃尖声叫着,皇上脸色惨败地后退几步,柳斐然情急之下徒手抓剑,此时掌心已全部是血。苏望着急地问她:“你的手没事吧?” 柳斐然轻轻摇头,便听得皇上冷声大喝:“昆王!朕待你不薄,你这又是何意?!” 昆王从地上爬起来,他嘴角带血,面容狰狞,呵呵笑着:“好一个对我不薄,果真是不薄。皇兄你是否忘了当初你是怎么对我的?!” -- 第5页 “众多兄弟中,朕对你最好,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皇上怒斥昆王,“是谁当初病重哀求神医给你治病?忘恩负义的东西!” “然而你怎么不想想到底是谁造成我的病重!”昆王更是暴怒,他见皇上神色闪躲,更是确定了这件事情,心下悲哀,“当年我最得父皇欢心,你怕我威胁你的皇位,就使人重伤我,甚至残忍地剥夺了我作为男人的权利!我一生都无法生育,不能有孩子,所以父皇不可能把皇位传给我,你说这一切不是你推动的吗?!” 在场之人无不震惊,皆是没有想到会听到如此宫中丑闻,都恨不得把耳朵给捂住。皇上见其把当年之事说出来,也是恼羞成怒,喝道:“乱臣贼子!胡说八道!来人,给朕杀了他!” 皇上下了杀令,大家不敢不从,苏望提剑便往昆王刺去,而柳斐然依旧是守在皇上身边。 “皇兄这是恼羞成怒了?”又一道低沉的男声响了起来,众人皆往御花园入口看去,便见一名男子黑衣打扮,从叛军之中走了出来。此男子面容与皇上有几分相似,眼角之处尽是阴霾,他阴冷地笑着,“皇兄不是向来冷静的么?怎地今日如此惊慌?” “和王!”皇上怒斥一声,见其这黑衣打扮便明白了过来顿时怒火攻心,“原来你称病就是为了此时此刻!好一个狼子野心!和王,昆王,你们竟然谋和在一起意图篡位,真是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的是你!”昆王对皇上显然是恨极,双眼红得几欲滴血,手中剑挥动得越加凌厉,苏望一时招架不住,步步后退。 “给我杀!”和王一声令下,顿时御花园里更是厮杀声震天,鲜血横飞,恐怖至极。 “杀!” 大批叛军猛扑而上,百官文臣都已被控制,武官也都苦苦支撑。柳斐然持剑护驾,可是叛军太多,让她苦于支撑,险招频出。 “该死!守城侍卫呢?!都是聋子吗!”皇上怒喝,身边的妃嫔都瑟瑟发抖,一直往他身上缩,更是让他恼怒不已,这时候突然又一波弓箭射来!柳斐然提剑抵挡,可是根本招架不住。 “啊!”妃嫔中了箭,尖叫不已,顿时乱成了一片。 “太子殿下!” “呜呜……好怕……”原来在慌忙后退中,不知谁人拉扯的太子,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把太子扯倒在地,然后又被急乱的小太监踩了几脚,满脸是血。他不过是七八岁的年纪,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种场景?顿时哭了起来。 “殿下!殿下你没事吧?!”照顾太子的妃嫔声音都变调了,显然是惊恐至极。 “小心!”不知谁人一声惊叫,柳斐然拼死闪过一支箭来,却被另一只箭从手臂上擦过,带出一串血珠,飞溅了一脸。柳斐然死死蹙眉,平日里温顺的长眉一旦蹙起,便端得无边的凌厉。她来不及捂住自己的伤口,正欲再动手,便听得后面一片惊叫,凄惨至极。 “太子殿下!” “太子!” 柳斐然猛然回头,竟然看到一名叛军不知何时从侧面冲了过去,找到了机会一剑刺在了太子的胸膛上! 太子吐出一大口血,身体抽搐着,眼睛瞪大,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皇上眼睛都红了,直接拔了地上的剑一把抹了那偷袭的叛军脖子,气喘吁吁地盯着和王,满是仇恨地道:“朕当年果然不该放过你。” “呵呵……现在说这话,不觉得太迟了吗?”和王胜券在握的模样,“太迟了,我的皇兄,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和王说完,便提剑冲了上来。柳斐然觉得心不禁握紧了手中的剑柄,而原先抓住剑锋的手此时也在滴血,显得有几分恐怖。她正欲迎上去,就听得皇上说道:“退下,让朕来。” 和王大笑,“哈哈,想不到皇兄还有两分骨气,知道自己不能活命了,就胆敢提剑杀敌了。” “你废话真多。”皇上冷哼一声,一把推开了柳斐然,朝着和王迎了上去。 “陛下!不可!”柳斐然惊喝,皇上这样以身冒险实在是太过危险,若是出了点意外,那就完了!待想冲上去,却一下子被叛军给包围住了,顿时怎么也近不了皇上的身,急得出了一身的汗。 剑锋摩擦的声音尖锐的响起,那边皇上和和王已经打在了一起。一个身穿龙袍,一个刺客黑衣,天壤之别的特征,气势却都一样的凶猛如虎。 和王面容越加的狰狞,“我的好皇兄,我盼着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了,今日终于得愿以偿,我实在太高兴了。” 到了此时,皇上也不做遮掩了,道:“昆王知道那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是啊,为了找证据,我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呢。可惜被柳斐然破坏了,否则你要是被他一剑刺死,那该多好玩啊,哈哈。”和王剑光一闪,挑断了皇上的一缕发丝,惊得皇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后退。 可是和王却不愿让他就此退走,立刻冲了上去,“你做了那么多的亏心事,怎么?现在怕了?” “昆王恨朕尚且能理解,可是你呢,朕又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你离间我与父皇感情,抢我心爱的女人,玷污我的婢女,怎么,这些事情你都忘记了?!”说到最后,和王是怒吼着出来的,脖子上青筋暴起。 “区区一个婢女,也值得你如此动怒?和王,你是皇子,不是街边的乞丐。”皇上嘲讽说道,他找着机会利剑猛然刺出,挑起和王手臂上的一串血珠。 -- 第6页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和王暴怒喝道,对于自己受了伤这件事,他根本眼睛都不眨一下,反倒是就迎着剑上,视死如归的气势压得皇上连连后退。“既然你什么都不懂,那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做的事情!”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这等心胸,像个皇家子弟吗?”皇上冷声问道。 “不拘小节……呵呵……好一个不拘小节。”和王痛苦地颤抖着嘴唇,“这就是你残害兄弟,罪大恶极的理由吗?!” “这有何不对?”皇上唇角一勾,竟显得有两分阴冷。 “啊!”突然昆王发出一声惨叫,两人匆匆望去,却看到苏望一剑刺穿了昆王的胸膛!昆王大口大口地吐着血,目光却死死地留在皇上身上。他不甘地想要说话,但是血却一个劲地从他口中流出来,让他说不出来。 苏望大口喘气,把剑拔了出来,鲜血猛然飞溅,而在此刻,和王动了!他不再看向昆王,而是提剑就往皇上刺去。 昆王身体抽搐了几下,彻底没了声息,而皇上才发现和王已经冲了过来。他急急后退,却不料撞到了地上的尸体,瞬间跌倒在地。皇上急了,神色立刻变得惊恐了起来。 和王面露狰狞,正欲一剑刺下去,却猛然身体一震!柳斐然正站在和王身后,一剑从和王的背后穿过。她官服早已经沾满了鲜血,神色苍白,却又因她脸上血迹而显得病态的艳丽。 和王像是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膛,那里被刺穿了一个窟窿,鲜血正从剑尖处低落下来。 皇上松了一大口气,连忙后退几步躲开了和王。他死里逃生,忍不住露出了他压抑着的一面,大声咆哮:“朕是皇帝,无数人保护着朕!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你看,朕赢了!” 和王已经没有了力气跌倒在地,他不甘似的看着皇上,皇上正疯狂笑着,而和王此时,突然流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你……赢了……么……” 而就在此时,突然横空破来了一支利箭! “咻!” 皇上的笑声戛然而止。 “陛下!” 所有人都恐慌了,好似这一瞬间时间静止了一般,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在做什么。 一道身影从一旁的宫墙上跌了下来,那里本有棵树,遮掩住了那人的踪迹。仔细一看,却是一个神色慌张的女子。 她神色癫狂,却又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哈哈,皇上!你是不是想不到你会死在我手里!哈哈哈哈哈。” 那人面容陌生,没人认识,而她跌落在地的模样分明是不懂武的模样。 “是你……竟然是你……”皇上捂住被射中了的胸脯,神色凄迷地看着那个女子。 “皇上!”柳斐然连忙丢下剑,跪倒在皇上身边,急急大呼:“太医!太医快来救皇上!” 那个女子还在癫狂地大笑着,和王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死了,而皇上则是一脸死灰地低喃着。 “只是一名婢女……婢女……” 最后杀死他的,还是那名婢女。 承启九年冬,和王昆王谋反,亡。皇上,崩。 第4章 历史上每一场谋反,都代表着腥风血雨,甚至于是一个朝代的变迭。可是纵观璟国一百多年的历史,就算是谋朝篡位,也没有落得像今日这种下场。 对于臣子而言,只要有一方存活,那至少,这个天下还是姓初的天下。可是像今日,竟然同归于尽了。 皇上驾崩,而和亲王也死了,那么这场斗争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停下了杀戮,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皇上来不及说任何遗言,而太子也先皇上一步先走了,此时正是群龙无首。又突然听得利剑破风的声音,柳斐然和苏望二人几乎同时拿起了手中剑,往旁边的叛军刺去。 很快大家就反应过来了,纷纷出剑把叛军打了个落花流水。秦丞相高声喝道:“乱臣贼子,杀无赦!” 叛军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心思反抗,投降的投降被杀的被杀,一场混乱,终于平息了下来。 秦丞相不愧是百官之首,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先是把吓得要死的太监叫了过来,吩咐了几句,旋即跪倒在地,哭声震天,“陛下!陛下啊!这让臣等怎么办啊!” 大家这时候都反应过来了,纷纷跪倒在地,一个比一个哭得狠。 “皇上啊!” 大家神色悲痛,心里惶惶不安。想到未来国家无主,太子都没了,余下的皇子年纪更小,一些忠臣不由得悲从中来。而另外一些心里打的小算盘的,也在心里面惦记着某些东西,眼珠子暗暗地转着。 就在大家正真真假假地哭丧着之时,却见得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的冲进来,神色更是悲惨得很。只见得他一下子跪倒在地,整个人都趴地上了,悲怆地喊道:“三皇子和四皇子……都没了!” 众人皆是身体一震,有人惊骇地叫了出来:“你说什么?!” “奴才受丞相所托,去宫殿找三皇子和四皇子,却发现三皇子和四皇子……没了!没了!”小太监嚎啕大哭,大概是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怎么样,一时惶恐不安。 众人都没了主意,看向秦丞相,纷纷问道:“这可怎么办啊。” “就是,皇子都没了,那这江山怎么办啊。” -- 第7页 秦丞相只觉得一阵头晕,颤抖着声音问道:“那……公主呢?” “公主……公主除了六公主,别的也都没了!” 秦丞相一听,只觉得天旋地转,然后就再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六公主现在还在牙牙学语,尚在襁褓之中,难不成真的要六公主上位么!这都什么事儿! 这和亲王和昆亲王谋反,他们的家人就算能留下性命,也断不可能还能留在祁城之中。可是这六公主才这么点儿大,事出突然,皇上亦未留下遗诏,这天下怕是要大乱了。 可就算秦丞相昏迷过去,该安排的事情还是不能落下。皇宫里敲起了丧钟,官员们换上了丧服,宫女太监则是以最快的速度清洗御花园。 丞相清醒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是嚎啕大哭。这一哭,引得百官也跟着大哭。苏望被这些人的哭声哭得脑袋都疼了,忍不住偷偷往柳斐然的方向去,低声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若真是六公主上位,朝中不知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柳斐然身上有不少的伤,此时都已经包扎起来了。因失血过多,她脸色有些苍白,“不会是六公主上位的。” 苏望有些担心地看着她,道:“你别强撑着,该装晕就得晕,你别以为秦丞相是真晕,他可聪明着呢,当时分明是假晕,好想对策。” 柳斐然不置与否,苏望暗叹一声,便只好问道:“为什么你说不会是六公主上位?” 柳斐然抬眸看了最上面的秦丞相一眼,略显苍白的唇瓣轻启,吐出两个字来,“靖亲王。” 苏望身体一震,被她这样提醒,突然间想起了还有这么一个亲王。靖亲王,同样乃是先皇所说,只不过因为他极其碌碌无为,早早就被派往封地,故而大家都渐渐地把他给遗忘了。 可是现在,靖亲王再怎么碌碌无为,那他也是一个成年男子,既和皇上是亲兄弟,又是璟国现在仅存的皇子。 苏望忍不住轻轻抽了抽眼角,声音越加地低沉,“这靖亲王……还真是白捡了一个皇位。” “苏大人慎言。”柳斐然低声警告。 苏望知道宫中人多口杂,也不敢再继续说话了。 柳斐然回府之时,已然是第二日的晚上了。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府中,谷雨立刻让人备着热水。柳夫人着急地小跑了过来,见着女儿官服上全是血迹,急得顿时哭了出来,抓住她的手臂便急急问道:“造孽啊,伤到哪儿了?” “母亲,孩儿没事。”柳斐然不愿意柳夫人担心,便开口安慰道。 不过,她手掌上的伤实在是太过于明显,柳夫人一下子就看到了。顿时心疼得呼吸都不顺了起来,她颤抖着手捧着柳斐然的手,高声喝道:“太医呢,快,快快,请太医过来。” “母亲,这就是太医包扎的,已经不流血了,您别担心。”柳斐然微笑,又道:“皇上驾崩,所有人都得穿丧服,家里这些可都备好了?孩儿朝中还有事,这些只能辛苦母亲了。” “放心吧,都准备好了。”六夫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神色凄迷,“别人家的姑娘受了伤,都哭哭啼啼的,就你受了伤还反过来安慰我。都怪你父亲,要不是你父亲答应让你入朝为官,又怎么会遭受此番罪?” 柳斐然柔和了眉眼,轻轻抱住了柳夫人,“父亲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一名好官,现在女承父业,有什么不好呢?再说,女儿也想为天下百姓做点事。” “你和你父亲,这是一个德性。”柳夫人又是骄傲又是无奈,只好说道:“快去洗漱换衣服吧,我让厨房那边都准备好了膳食,出来吃点东西。” “好。” 好不容易打发了柳夫人,柳斐然疲惫地泡在浴桶中让谷雨帮忙洗头发,就听到了谷雨低声抽泣着。 柳斐然太累了,便不愿意睁眼,只低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谷雨抹着眼泪说道:“小姐这样太辛苦了,人家做官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小姐,您做官怎么就受了一身的伤?原先去淮河治水就日晒雨淋的,您是大家闺秀,过得倒是比谷雨还苦,现在回了皇城,却不想还有生命危险,这样的官不做也罢。” “不要瞎说。”柳斐然实在是累极了,声音也变得越加地低沉,这句话才说完,她便睡了过去。 谷雨哭着哭着,没有听到自家主子的回应,低头一看,原来自家主子已经睡着了。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只好去叫了几个力气大点的嬷嬷把她抬回了床上去。 柳斐然这一觉睡醒,直接便是第二日了。她心里惦记着宫中之事,匆匆吃过早膳,便和往常一样进了宫。 待她进宫之时,宫里已经吵起来了。正如她昨日跟苏望所提到的那样,靖亲王这个名字果真是在此时被提了起来。只不过现在众臣都在激烈地争吵,到底是应该把靖亲王接回祁城继承皇位,还是把六公主推上皇位然后众臣辅政? 这两个党派之争十分明显,一边是希望尽快的安定好国家,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一边是希望尽量地把政权抓在手中,六公主尚在襁褓,就算是登上了皇位,也不过是个傀儡,那么国家大事,岂不是他们这些作为臣子说了算? 两方是吵得脸红耳赤,而作为百官之首的秦丞相,在此事上并不出声。只是站在那里,犹如一棵百年老松,一动不动。别人问他意见的时候,他便会说这也行,那也行,浑然是一个和稀泥的形象。 -- 第8页 吵了整整一天,谁也说服不了谁。正是群龙无首的情况,这种反复拉扯,估计能扯到明年今日。秦丞相像是听腻了,终于睁开了他那双眼睛,浑浊得像是要行将就木了,“都别吵了,今日就这样散了吧,明日再谈。” 百官一看,天也要快黑了。反正谁都没有占到便宜,便都纷纷向秦丞相告辞,甩袖离去。 柳斐然不知秦丞相到底在想什么,犹豫了一下想要上前,但此时人多口杂,却不方便。她正想要离去,却见得一名官员匆匆往她身边而过,低声对她说道:“装病。” 柳斐然脚步一顿,就像是无比自然地便扶住了额头,身形摇晃了几下,脚步踉跄之间,就要摔下去了。 “柳大人!” 有人发现了她的异常,连忙扶住了她,“柳大人没事吧?” 一张纸条从这人手中塞进了柳斐然的手中,柳斐然暗暗地把纸条收了回来,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轻轻摇头:“下官没事,只是有点头晕。” “想必是这次宫变吓到了柳大人了,柳大人又受了伤,该好好休息才是。” 朝中不乏一些怜香惜玉的主儿,此时见柳斐然病若西施的模样,那张俊俏无比的脸儿显得苍白可怜,便都纷纷开口劝道。 “是啊,朝中之事,柳大人不必担忧。” 秦丞相看在眼中,开口说道:“柳大人身体抱恙,这几日便不用上朝了,就在家中好好歇息吧。” 柳斐然捏着手中的纸条,低下了眼睑,轻声应道:“下官知道了,谢丞相体恤。” 回府之后柳斐然把自己锁在了书房里面,捏在手中的纸条被打开。在一盏烛火的照耀下,久久不语。她的面色平静,只是眸子里,似乎涌动了什么。 是夜,一道白色身影离开了祁城。 第5章 黎城。 黎城是靠近西亚荒凉之地的一座城,这里背部靠山,虽然荒凉,但并不荒芜,反倒是山清水秀,是一个离世隐居的好去处。然而因为这里的位置偏远,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地方奉献,也没有外敌威胁,故而多年来一直没有得到重视。 靖王举家搬到此处封地之时,这里就连街道上也都是野草横生。靖王再不济,也是一个在皇城长大的王爷,又岂能丝毫不介意?然而他与在这驻守当地的郡守几次交谈试探之后,才明白过来这是为什么。 黎城实际上是个好地方,但是奈何郡守不作为。因为只有不做为,这里才不会有变化,他才不会升官,那他就只能留守在这里了,郡守就守了这一片三亩之地,乐得自在。 靖王这一听,这不就和自己的愿望是一样的吗?外面世界无论怎么风起云涌,那都和他无关,他在一块好的地方逍遥自在,带着妻子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于是靖王就和当地郡守达成了共识,对于这黎城的变化丝毫不提,在朝廷之人听来,这一块地方依旧是荒芜之地,可实际上已经慢慢变得一片欣欣向荣。 靖王这一待,就是九年。他身体打从娘胎里出来就不好,可是在这黎城待着,除了要比一般男子羸弱之外,倒是没有看出太大的区别来。在这个封地之中,他和她的妻子有了自己的孩子。 长女初玉尘,年七岁,按理说正是活泼爱闹的时候。长子一岁多之时便夭折了,不必再提。次子初行之,年四岁。 不过说起这初行之,就不得不感叹靖王子孙缘薄弱了。 初行之很小时候就显示出了聪慧异常的一面,健康活泼。可是有一日无意跌入湖中,救上来之时高烧不退,病好之时,竟成了傻子。 靖王妃深受打击,一病不起。靖王也是旧病复发,差点一命呜呼,最后还是初玉尘一直哭,才把这靖王给哭醒了过来。 靖王早年丧子,而今次子又变呆儿,妻子又病逝,瞬间像是老了几十岁。原先就羸弱的身体,现在更是三天两头地需要喝药。要不是想到家中还有幼女,恐怕他自己都撑不过去了。 可怜那初玉尘,年纪轻轻丧失了母亲,而活泼可爱的弟弟又变得痴痴傻傻,让她的性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爱笑爱闹的她,动不动就坐着发呆,越加不爱与人交谈了。 近日已入冬,虽未下初雪,但是天气已然寒冷不已。皇上驾崩之事已传到黎城来,靖王府自然也是穿上了丧服,严令大声说笑。不过这靖王府自王妃病逝之后,也再没有过欢声笑语了。 靖王一身孝服,显得他本就苍白的脸更是刷白,好似下一秒便会晕倒似的。他步履蹒跚地走进后院,问那一旁的婢女,“郡主呢?” “回王爷,郡主在王妃书房呢。” 靖王便往书房走去,推门而入之时初玉尘正提笔画写着。靖王咳嗽两声,问道:“尘儿在做什么?” 初玉尘不便放下笔,依旧是维持着那个姿势,等到完了之后她才放下来,说道:“父王,您怎么来了?” “嗯,来看看你。”靖王走到了初玉尘一旁,便见她是在作画。他目光复杂地看着这画中的兰花,道:“怎地想起画兰花?” “突然想起了母妃,母妃生前最爱兰花了,尘儿想画给母妃看。”初玉尘轻声道。 在这之前,初玉尘最不爱的便是站定坐好,书画一类的向来不爱。此时却画出了一手好画,若是王妃在天之灵知道了,不知道多欣慰。 -- 第9页 可是在靖王看来,就多了几分心酸了。 靖王摸了摸她的头,道:“画完了,就出去走走吧。今年梅花有一些开了,去看看吧?” 初玉尘摇了摇头,“孩儿还有书法要练,就不去看了。” 这答复在预料之中,靖王也知道自家女儿现在的脾性,便只好叹息一声,道:“不要拘着自己,就算是你母妃,肯定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 初玉尘身体微僵,一层薄雾便涌上了眼睛里。她其实一直都是无忧无虑地长大,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让她难以接受。她平时再平静,可是实际上,她也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她抬头泪眼汪汪地看着靖王,问道:“父王,您说母妃在天上会想我吗?” “当然会想啊,想你和弟弟有没有好好吃饭,去了哪里玩,有没有认真看书。”靖王想起自己的妻子,心里也是一酸,再也说不下去了,只好道:“她肯定也不希望你变成这样子,听话,出去走走吧。” 初玉尘想了想,便点头道:“嗯,那尘儿去看看行之。” 说罢初玉尘便提着裙子小跑了出去,靖王看着她小小的背影,然后再低头看着她所作的兰花图,喃喃自语:“岚儿,你这一走,真是苦了这两个孩子了。” 窗外天色阴沉,似是在酝酿着一场大雪。后院里静悄悄的,一丝风都没有。靖王双手负背,脸色无比苍白,但是那双眼睛却明亮得很,他低声道:“不知为何,这两日总觉得心有不安。皇兄驾崩,虽说是因为和王叛变,可到底总让我心神不宁。” 就在靖王怔怔出神之时,另一边初玉尘已经一路小跑地来到了初行之的院子里。初行之正流着口水抓着糖乐呵呵地笑着,旁边的仆人就在逗他笑。 “弟弟,我来看你了。”初玉尘接过仆人手中的手帕,仔细地给初行之擦口水,“你有没有乖乖吃饭?” 初行之对姐姐显然很是依赖,乖巧地任由她擦自己的脸,然后对着她傻笑,手里的糖拼命塞初玉尘手里,“糖……糖……” 初玉尘很有耐心地点了点头,说道:“嗯,糖,要给姐姐吃糖是吗?” 初行之还是嘿嘿傻笑着,看得初玉尘更是心疼。弟弟本不是这样的,他聪明活泼,最喜欢追在自己身后叫自己姐姐了,可是现在却连姐姐都不会叫了。初玉尘心疼地把他抱在了怀里,喃喃道:“弟弟,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初玉尘和弟弟玩了一天,最后和婢女一起为他洗了澡哄了他睡觉之后,这才离开了他的院子。 此时夜色昏暗,风雪欲来。而书房里靖王手里拿着信,眉头直接皱成了一个川字,下面站着一个麻衣打扮的年轻男子,风尘仆仆的模样。此男子皱眉道:“王爷,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快些动身吧。” “动身?”靖王苍白的脸浮现一丝苦笑,“我身体羸弱,而一儿一女年纪尚小,又能到哪里去?若是真要对我们下手,根本就逃不过。” “王爷,您不能让那些奸人的计划得逞,若是六公主上位,这天下还是初家的天下吗?王爷您流着先皇的血脉,是皇上的亲兄弟。若是这天下落得那群奸人手中,我等死后也都无颜面对皇上啊。” 靖王紧紧皱眉,眉头紧锁,最终猛一咬牙,“你先下去休息片刻,夜里便动身。” 男子神色一喜,“是,王爷。” 初玉尘正欲睡觉之时,靖王突然走过来敲了房门,“尘儿,你睡了吗?” “尚未,父王有事找尘儿?”初玉尘把衣裳穿好打开了房门,抬起头来问道。 靖王见着女儿乖巧精致的脸,心里只觉得一阵抽痛。他本不想参与国家大事,却不料最终会变成这样。 原先消息传来,他并不知道皇上的子女竟然遭受到了屠杀,只留下尚在襁褓的六公主,这显然是有人故意封锁了消息,这才传不过来。为的,就是拖延他回皇城的步伐,最好是找到机会让自己再也回不去皇城。 靖王知道,这一趟肯定充满了刀光剑影,可是他没有办法置之不理。就像是是那个男子所说的,若是落在了奸臣手中,这天下还能是初家的天下吗?他作为皇子,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尘儿,收拾一下,我们要离开这儿了。”靖王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就恢复了平静。 初玉尘一怔,问道:“父王,我们要去哪儿?” “回皇城。” 初玉尘聪慧,看到靖王脸色难看,便也知道出事了。她乖巧地点了点头,道:“尘儿没什么好收拾的,都听父王的。” 靖王点了点头,然后便急匆匆地离去了。初玉尘呆呆地站在原地,旋即想起了些什么,便也提着裙角跑了出去,跑去了母妃的书房。 此时夜已深,书房里静悄悄的,并没有掌灯。初玉尘推开书房的门,熟练地走到了书桌一旁的画篓旁。这里都是自己的字画,是她想要给母妃看的字画。初玉尘手小小的,然后去搂这些字画,倒是显得有几分狼狈。 她正想办法全都带走之时,突然听得外面发出了巨响,然后有人惊骇叫道:“有刺客!” 初玉尘一怔,在她的世界里,尚且不明白刺客代表着什么。只是听到外面刀剑声响起,伴随着惨叫声,让她手中的字画都全掉在了地上。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身体开始轻轻颤抖了起来。 -- 第10页 “快!保护王爷!” “啊!杀!” “尘儿!” 最后听到的是父王的声音,初玉尘似乎才回过神来,身上早已经被冷汗打湿,她想要叫出来,可是她颤抖着嘴唇,却出不了声。最后她踉踉跄跄地走到了书房门前,偷偷打开了一道口子往外偷看。 门外烛光昏暗,府中平日里和自己说说笑笑的侍卫哥哥们浑身是血,正和那些黑衣人打斗在一起。断肢残骸满地,更别说鲜血了。在这场厮杀里,鲜血仿佛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往日里温文尔雅的靖王,此时也不得不提剑杀敌,他满身是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站在那儿举剑咬牙厮杀,身形摇摇欲坠。他身体本就羸弱,此时更是连连后退,喝道:“快去找郡主!” 突然一个黑衣人杀进了侍卫团,靖王闪躲不及被利剑划伤,鲜血直撒。 初玉尘瞳孔骤然放大,脑袋一片空白。 “父……父王……” 第6章 初玉尘潜意识就想要冲出去看看靖王怎么样了,可是身体根本无法行动,同时隐隐觉得,她绝对不能出去。 黑衣人来势汹涌,王府里的侍卫多为没见过血之人,一开始就落入了下风。靖王心急如焚,身上已经带了不少的伤,他猛然再杀一人,那名报信的男子冲过来把他护在身后,喝道:“王爷快走!” “尘儿还没找到,我不能走。”靖王拒绝说道。 “王爷,再不走就来不及走了!”男子暴喝道。 “那就不要走了!”靖王也是发了狠。 “哇……呜呜……” 突然出现的孩子哭泣声音让靖王身体一僵,旋即便见一名嬷嬷惊恐地捂住了初行之的嘴巴。黑衣人既然发现了初行之的行踪,自然不会放过,立刻就冲了上去。 嬷嬷尖叫一声抱着初行之就跑,靖王怒极,不知怎地初行之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可是他自己武功也是平平,根本就追不上,只能焦急地叫道:“快带行之走!” 报信男子见靖王怎么也不愿意离去,只好咬牙杀了上去,追着那黑衣人而去。 初玉尘在书房里心惊胆战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手脚冰冷。她正不知所措之时,突然一道影子朝她飞了过来!初玉尘差点尖叫出声,小小的身体就往边上一滚,这才没有被砸到。只听得砰的一声,一个黑衣人被打飞破门而入,痛苦地倒在地上呻吟着。 初玉尘惊恐地看着地上那个黑衣人还在拼命吐血,身体都在抽搐着就是没有断气,她只能躲在门边上瑟瑟发抖。门外王府中人艰难地抵挡,靖王追着初行之出去了,外面终于恢复了些许的平静,只余下一地的尸体。 这黑衣男子痛苦地挣扎着,脸上全是血,他见着初玉尘,眼睛里迸出了凶狠的光。此时初玉尘被他这目光吓得连连后退,背部直接抵在了门边上。 男子手中没有了武器,大腿被砍伤动弹不了,他艰难地地朝初玉尘爬过去。他认出来了,在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就只有王府中的小郡主,他要杀了她。 初玉尘看出了这男子的意图,这让她更是恐慌。然而她又想到了刚才在外面时候,父王被这些黑衣人划了一道口子,侍卫哥哥就是被他们杀死的,是他们把王府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们都是坏人,他们都该死。 初玉尘慢慢坚定了自己的内心,反倒是没有了一开始的惊恐,虽然她还是手脚发软。 她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然后艰难地抱住了书房里的一个花瓶,朝着黑衣人走过去。黑衣人发现了初玉尘的意图,面容立刻变得狰狞了起来,他猛然伸出手去抓初玉尘,初玉尘被吓了一跳,尖叫出来,手中的花瓶就掉落在地了。 花瓶破碎的声音在此时显得格外的沉重,初玉尘快要哭出来了,只是她倔强地咬着嘴唇没有哭,然后又转身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了一把剑来。这把剑是点缀书房用的,初玉尘贪玩的时候曾经拔开过,还被父王责备过一顿。 那黑衣男子见初玉尘拿着剑,心里也有点怕了。他本想趁机杀死对方,这时候却心生退意。初玉尘艰难地举着剑,心里默念着,要给府中的侍卫哥哥报仇,要给父王报仇。 初玉尘猛然提剑朝黑衣人刺去! 本在退缩的黑衣人却一把抓住了初玉尘的剑,猛然一拽,把初玉尘拽进了自己的怀中,然后伸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 初玉尘发出一声尖叫,立刻挣扎了起来。黑衣人面容狰狞,却是更加地用力了,掐得初玉尘脸色发紫,双眼瞪大,几乎窒息。她拼命地踢着双脚,可是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男子露出了残忍的笑容,却突然觉得自己一痛,浑身的力气都被泄了个一干二净。他难以置信地低头一看,就看到了自己胸膛上插了一把匕首。 男子手中再也力气,初玉尘从他身上跌下来,惊恐地爬到了一边,回头再看,这男子在大口大口地吐血,很快就没有了声息。 匕首是初玉尘插进去的,就在拿剑的时候,她就把匕首带在了身上。 她只是觉得相对于长剑,这把匕首她更好操控而已,却没有想到救了自己的,还是这把匕首。 她活下来了,可是……她也杀人了。 初玉尘知道他死有余辜,可是,她同样觉得天似乎变得更冷了,让她动弹不得。 -- 第11页 阴沉了一天的天气,终于下起了雪来,今年冬日的第一场雪,来得是如此的苍茫,大片大片地落下,融化在血中,鲜艳而又充满了杀机。 而另一边,天降大雪对于王府来说,更是雪上加霜。嬷嬷抱着初行之根本就跑不快,在后面的黑衣人一把了结了嬷嬷的性命,正欲杀了初行之之时,报信男子终于赶了上来,与那黑衣人斗在了一起。 初行之哭得嗓子都哑了,平日里精雕细琢的模样此时狼狈不已。他见无人管他,就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想要去找一个能给他安全感的人。 一个那么小的孩子,一边哭一边摔着跑,自然无比地引人注意。黑衣人很快就发现了他,提着剑就冲了过来,靖王也杀了过来,此时一见,更是牙呲欲裂,喝道:“行之,快趴下!” 可是初行之怎么听得懂?反倒是听到了父王的声音,一下子就停下了脚步,哭得更大声了起来。 黑衣人心中一喜,出剑的速度猛然加快了! 柳斐然匆忙来到之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场面,她大惊失色,手中抢到的长剑猛然甩出,长剑破风而去,咻的一下插中了黑衣人的胸膛。 黑衣人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出现横空一剑,一下子被刺得身形倒飞,倒在地上就动弹不得了。柳斐然来的速度很快,在黑衣人倒下的瞬间,便已抓住了剑柄,狠狠地再补了一刀,这人便再无了声息。 柳斐然收剑,余光看见了一个男子,她从这男子的外貌衣着立刻辨认出来这便是靖王,便问道:“王爷没事吧?” 靖王一把抱住了自己儿子,眼睛都红了,他急急说道:“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王爷不必多礼,我来就是为了保护王爷的。”柳斐然也知道时间不等人,便急忙说道:“还请王爷先行撤退,这儿交给我。” 靖王一听,急着抓住了柳斐然得手臂,“姑娘,我的女儿还在这府中,不知道在哪里,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我真的……” 说到后面王爷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柳斐然微微蹙眉,抿唇颔首,便提着剑杀进了王府里去。 来的黑衣人数与府中侍卫相差不多,只是侍卫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仗,所以一开始就落入了下风。若不是因为有那个报信男子支撑着,恐怕早已经被屠戮一空了。 柳斐然虽一路奔波,但武功高强,很快就一路杀了进去。她满身是血,一袭白衣上的血迹就像是绽放的红梅,映着她俊美的脸庞有着几分诡异的美。 她把报信男子救下之后,那男子显然认出了柳斐然,急急说道:“这一边我都没有找到郡主的踪影,柳大人快去西厢那边再找。” “好。”柳斐然颔首,急忙冲了过去。 王府早已经大火冲天了,不过因为这一场雪,火势被压住了。柳斐然踏着死去了的尸体冲到了西厢一边,却见黑衣人叫道:“在那边,快追!” 柳斐然也跟着过去,就见大雪中一女孩惊恐地抱着一把匕首,没命地奔跑着,而后面两名黑衣人死死追着。 黑衣人速度很快,三两下就追了上来。正提剑欲要刺上之时,柳斐然已经到了,她一跃而起,一剑了结了一人。另一人则是被她一脚踢飞,旋即再追上补上一剑。 初玉尘因为踢到了一具尸体,一下子跌倒在地。她以为自己要死了,惊恐回过头来,手里还死死抓着那把带了血的匕首,然后她便看见一个人把追杀自己的黑衣人给杀了。 那人身形消瘦,一身白衣染血,潇洒自如地收了剑之后,转头朝初玉尘看去。 初玉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好看到能忽视了她身上的血迹。 初玉尘长得是极其可爱的,粉雕玉琢的模样像个小仙童似的,眼睛大而水灵,只不过此时的狼狈使得她失去了不少的光彩,但是却招得人心里疼。柳斐然一见她此番模样,便露出微笑,她朝她走过去,蹲下来问道:“郡主,你没事吧?” 初玉尘听到她声音之后,才知道眼前之人是个女子,心里防备放松了一些。只是面对她伸出来的手,还是往后蜷缩了一下。 “别怕,我不是坏人。”柳斐然很有耐心,温润的声音宛若一股清泉,令人心里踏实。为了缓解初玉尘的紧张,她又说道:“我叫柳斐然,这是我父亲给我起的名字,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初玉尘喜欢她的笑容,看着她的笑容好似这个夜晚也不那么冷了。 “我……我叫玉尘。” 柳斐然一怔,旋即笑道:“漠漠复雰雰,东风散玉尘的玉尘么?好名字。” 雪,纷纷扬扬下得极大,那人一身带血白衣蹲在自己面前,声音温润带着些许的沙哑,笑容温柔眼睛明亮,好似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为她绽放着最美的一面。 这年冬日的第一场雪,来得似乎恰好。 第7章 就在柳斐然与初玉尘交谈之时,王府中又陷入了一阵喧哗之中。柳斐然立刻把初玉尘护在身后,转身却看见大批的官兵涌了进来,却是那郡守终于派人来了。 至此这一场刺客的风波也算是全都过去了,柳斐然手中的剑是随手捡来的,此时便随意扔在了一旁。她转身朝初玉尘伸出手,微笑着柔声道:“都过去了,没事了。” 初玉尘抬头看着这个女子,她的手掌还带了一点血,可是却显得是那么的平稳和安全。初玉尘缓缓把自己的小手放在了她的掌心之中。 -- 第12页 温暖,踏实。 柳斐然便牵着初玉尘的手走出了西厢,迎面撞见了抱着初行之的靖王。靖王一见初玉尘安然无恙,顿时大喜,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尘儿!尘儿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初玉尘神色也激动,紧紧抱住靖王,眼泪都要出来了,“父王!您没事吧?!”她还记得靖王被刺伤的场景,急急要看他的伤口。 靖王连忙制止初玉尘,“父王没……” “王爷!” 靖王还是晕倒了,毕竟他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全凭一口气支撑着,直到见到初玉尘安全,就再也撑不住了。初玉尘吓了一跳,以为父王死了,顿时大哭了起来,“父王!你别吓尘儿啊!” 柳斐然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靖王晕倒的身体,双指探脉。初玉尘急急地抓住她的衣角,小脸都已经哭花了,混着血好不可怜,“姐姐,姐姐我父王怎么样了。” 柳斐然收回手,柔声安慰道:“你父王只是晕倒了,没事。我们送他回房间休息好不好?” 初玉尘连连点头,柳斐然便把他抱起,发现靖王实在是消瘦,一个男子竟让她抱得毫无压力。 在初玉尘的指引下,柳斐然把靖王抱回了房间,放在了床上。郡守这时候脚步踉跄地冲了进来,先是给初玉尘行了一个礼,然后小心地看向柳斐然,“下官见过郡主,不知这位大人是……” 柳斐然从怀中拿出一枚令牌丢给了郡守,面容平静地道:“大司农丞柳斐然。” 郡守这才知眼前之人就是柳斐然,连忙恭敬行礼,“下官见过柳大人。” 柳斐然蹙眉,道:“郡守不必多礼,郎中在何处?怎地还不来给王爷看一下?” 柳斐然的声音带着一些冷意,郡守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原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出兵太慢已然得罪了靖王,现在又惹得柳斐然不快,这下真不知这项上官帽是否还能保得住了。 “回柳大人话,郎中已经来了。”郡守连忙让人把郎中叫进来。这郎中哪里见过如此场面?手脚都在发抖,进来之后正欲行礼,便直接被柳斐然打断了,“不必虚礼,快看看王爷的伤势。” 靖王虽然还有脉象,但身上的伤也着实不少,他现在可是璟国未来的天子,若是出了差错,这个国家大概也就离落入奸人手中不远了。 郎中只好心惊胆战地给靖王把脉,颤抖着双手的模样让得初玉尘心态一下子崩塌了,大声喝道:“你会不会看病?要是父王出了什么事,我就杀了你!” 这郎中一听,双手抖得更厉害了,直接就要跪下来求饶,“郡主饶命,郡主饶命啊。” 柳斐然微微蹙眉,一手按住郎中的肩膀,一手轻轻拍了拍柳斐然以示安慰,对那郎中道:“不要害怕,专心诊治王爷即可。” 柳斐然温润的声音似乎带着一种镇定的效果,郎中得到了她的保证,心中也没有那么的害怕了。初玉尘又怕又难过,茫然地站在床边上,眼泪再一次地流了下来。 初行之原先哭得晕过去了,此时又苏醒了过来,没见着亲密的人,加上浓郁的血腥味,顿时又嚎啕大哭了起来。 初玉尘听到了自己弟弟在哭,便抹了一把眼泪,走过去抱住了正在大哭的弟弟,用着稚嫩的声音安慰道:“弟弟乖,不要哭了,没事的。” 柳斐然看着这小小的人儿也是心疼,走过去轻轻抱住这一对姐弟,说道:“不用担心,王爷没事的。反倒是世子估计也累了,就劳烦郡主哄他睡觉好不好?” 初玉尘抿了抿唇,一边哄着弟弟一边回头看自家父亲。那郎中终于松了一口气,起身行礼道:“郡主,大人,王爷并不无大碍,身上虽然有伤,但是也并未伤到筋骨。” “那就好,这里就劳烦郎中了。”柳斐然见这儿并没有人能够主持事宜,便就直接吩咐道,“郡守大人,麻烦吩咐官兵和王府中人把尸体都抬出去,然后清点死伤,再看一下黑衣人是否还有活口。” “是。” “这儿就交给郎中,郡主,世子就麻烦你了,而别的,就交给我吧。”柳斐然面对初玉尘之时,声音是不由自主地捎上了几分温柔。 初玉尘小小的手儿还微微颤抖,但此时也还是乖巧地点了头。她牵着初行之的手,一旁的嬷嬷跟在身后,一起回了院子。 柳斐然再次确定靖王没事之后,便和郡守一起去了大堂,道:“这一次之事他们定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劳烦郡守大人派重兵把守,这几日我也会让王府中人不要外出,待得这件事过去了就好了。” 郡守心里还在发虚,他走进王府一看之时,和那郎中其实没有多大区别,不过是不敢表露出胆怯来而已。他很想问这件事过去得是什么时候,然而面对这语气平淡的女子却问不出来,只敢喏喏地应着。 “此事对外你便说是有不开眼的贼人想要洗劫王府,已经尽数被抓,让百姓们放心,切勿引起恐慌。”柳斐然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顿了一下,又道:“不知郡守大人对此事怎么看?” 郡守哑口无言,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件事情非常蹊跷,甚至可能和如今皇上驾崩有关。但他当初守在这黎城,本就是不愿意惹事,便装傻反问:“啊?柳大人方才不是说有不开眼的贼人打劫吗?” 柳斐然意味深长地看了郡守一眼,然后微微颔首,“如此甚好,这一些东西就劳烦郡守了。” -- 第13页 王府的尸体已经完全搬走,那些黑衣人并未留下活口,这也在柳斐然的意料之中。郡守不敢再留,也向她告了退。柳斐然并不留人,她在这发号指令本就是逾越之事,不过是因为情况特殊才不得而为罢了。 王府管家走了进来,恭敬而充满着感激说道:“今日之事多实在是多亏了柳大人,若不是柳大人出手相助,恐怕咱们靖王府就遭受到了灭顶之灾了。” “管家言重了。”柳斐然微微拱手回礼。 “柳大人从皇城一路奔波而来,实在是辛苦。如今王爷昏迷不醒,小的便代王爷留客府中,现厢房已备好热水,还请柳大人移步。” “有劳管家。” 柳斐然也确实是累急,那日得到消息,她便连夜赶出皇城往黎城而来,一路上换了好几匹马,连续跑了好几天,这才赶到了王府。最后她参与了打斗,虽没有再受伤,但是之前在皇城中受的伤此时也都裂开了。 她梳洗过后便一人在换药,房门被敲响了。 “请进。” 初玉尘推门而入,她已经梳洗完毕了,原先见她脏兮兮的样子就觉这女童实在精致,此时见着她干干净净的模样更是可爱美丽。一头柔顺的长发披散着,眼睛大而波光粼粼般的水润,粉红的小嘴和那圆嘟嘟的脸,像极了画上走下来的仙童。 柳斐然见是她,便笑道:“原来是郡主,郡主怎么还没歇下?” 今日之事对于初玉尘来说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她不过是一个七岁孩童,又不像弟弟那般没心没肺。独自一人之时,脑海里翻来覆去涌现的,都是当时那个黑人掐住自己的脖子,以及自己把刀送进了他的胸膛。 她很害怕,她想要寻求一个拥抱。可是父王昏迷不醒,府中之人对于这变动似乎比她还要害怕。她一个人蜷缩在被窝里面,闭上眼睛全都是腥风血雨,再也躺不下去了。偌大的王府,她能想到的,唯一一个能依靠的人,竟然就是不过在今晚才见面的女子。 那个长得俊美无双,名字叫柳斐然的女子。 只不过当她推开了房门,而又觉得此举似乎有不妥当之处,她怕对方烦她恼她,笑话自己黏人。或者还有一些别的原因,让她站在那儿不知该怎么回答。平日里她就算少言少语,也不会像此番这般不知所措,只是心里越是懊恼,反倒是越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初玉尘的表情可见的反复纠结,柳斐然全然不知这七岁孩童心里的翻涌,只觉得定然是今晚之事吓到了她,更温言开口:“是不是今天晚上的事情吓到你了,睡不着?” 初玉尘突然之间就像是自己的心事被翻了出来,小脸明显泛红,别扭地站在那里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除开这种别扭的感受之外,隐隐又有一点期盼。 柳斐然见她这样,心中好笑,更觉这小郡主可爱得很,心里倒怜惜她小小年纪便失去了母亲,现又遭受如此横祸。于是就开口道:“如果郡主不嫌弃,今晚便与我一同休息可好?” 初玉尘眼神一亮,进门到现在,感觉被卡住的喉咙终于放开了。她好像又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应太过于明显,更要努力收敛起自己的高兴,小声问道:“会不会打扰到姐姐休息?” “当然不会;”柳斐然含笑说道,“不过你得先等一会,我先上个药。” 初玉尘早早就留意到了她在上药,此时便走了过去,坐在柳斐然的旁边,看着她掌心里的伤口,初玉尘皱着眉头,问道:“姐姐为什么不让郎中来包扎?” “今日府中受伤的人太多,我这不过是小问题,自己来就行了。”柳斐然正要把伤口包扎起来,便见初玉尘伸出了小手帮忙,柳斐然见她乖巧伶俐,心中更是怜惜不已,“小小年纪,学什么大人皱眉头?” 柳斐然伸出拇指轻轻揉着初玉尘的眉头,动作轻柔而眉目更是温柔。初玉尘怔怔地感受着她指腹的温度,心中竟觉得又酸又涩,水雾便迷离了眼睛。 柳斐然见状心中更是暗叹一声,揉揉她柔软的头发,说道:“时辰不早了,郡主,咱们歇息吧。” 初玉尘乖巧地点了点头,任由柳斐然牵着自己的手上了床。她一直看着对方为自己盖被子,然后躺在了自己身边。在略显昏暗的烛光之下,房间到处似乎都隐藏着黑衣人,让她不禁缩了缩身体,小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柳斐然的衣角。 柳斐然见她如此表现,就知道她心中还是害怕,有意引开她的注意力,说道:“郡主可知这‘玉尘’二字的意思?” 初玉尘想了想,轻声说道:“母妃说,是仙家的吃食的意思,说我就是天上偷跑下来的梅花糕。” 柳斐然一时愕然,便觉这王妃着实是个趣人,只可惜已然去世。她轻轻摸了摸初玉尘的发,说道:“那郡主可知还有另外一个意思?” 初玉尘摇了摇头,大眼睛眨巴着看着柳斐然。 “是雪的意思。”柳斐然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突然就想起了些什么,轻声道:“皇家姓初,初玉尘……不就是初雪的意思么?今日这场雪,便是今年的初雪啊。初玉尘……初雪,果真有意思。” 初玉尘今日本就极度困乏,又惊又累的她在抓住柳斐然衣角时候便无比安心,又听得她低声说着话,便觉眼睛怎么都睁不开了。 后面柳斐然有没有说话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一场初雪,似乎真的来得恰好。 -- 第14页 第8章 这一觉虽然似乎一直在做梦,但初玉尘还是一觉睡到了天亮,醒来之时身边已经没有了人。她呆坐片刻,然后自己披上衣裳走出了房间。 守在外边的的婢女半欢见着自家郡主醒了,立刻红了眼睛,哭着跪倒抱着她的腿,“郡主……呜呜……奴婢以为再也见不到郡主了。” 初玉尘被触碰到的一瞬间身体就是一震,明知道她是一直照顾自己的婢女,可是还是觉得有点恐惧。同时间浑身爬满了鸡皮疙瘩,有一种恶心的感觉涌上来,仿佛被抓住的地方就是昨夜被掐住的脖子。 初玉尘立刻就挣脱开了,小脸上带着一丝的惊惧。半欢惊愕地抬头看着自家主子,有点担忧地问道:“郡主……您怎么了?” 初玉尘刚想说话,那种恶心又上来了,顿时小脸一白,直接吐了出来。半欢大惊失色,立刻抱住了她,惊叫道:“来人啊!快请郎中啊!” 柳斐然清晨有练剑的习惯,不过因为是在靖王府并不方便,她便改为了看书。管家把她带到了一旁的厢房,这厢房有不少的书,她就在里面静静看着。突然听得外面的惊呼声,她放下手中的书走了出去。 “发生了什么事?”柳斐然问一旁的仆人。 “回柳大人,郡主身体不适,正请了郎中呢。” 柳斐然微微蹙眉,今早她起来之时初玉尘还好好的,怎么身体就不适了起来?她倒也没有多想,快步随着仆人一同到了初玉尘的房间。 郎中正为她诊脉,初玉尘小脸上有点惊恐,虽然被抓住了手腕,但依旧是一副想要挣扎的模样。旁边的半欢一脸心疼地抱着她,自责地道:“都怪奴婢没用,昨天一下子就被打晕了,没能保护好郡主。” “郡主,怎么了?”柳斐然温润的声音响起。 一直神色惊恐的初玉尘眼睛突然一亮,顿时挣扎开了半欢的怀抱,冲过来一把抱住了柳斐然,一声不吭地把脸埋在了柳斐然的小腹上。 柳斐然一怔,不知发生了何事,便看向那郎中。郎中对于初玉尘躲开也没有继续把脉,收了手朝柳斐然行礼,“柳大人,郡主这是受到了惊吓,心神不宁,没有大碍。” 柳斐然听罢握住初玉尘小小的肩膀,蹲下身体面对着她。初玉尘小脸还带着一些还没褪尽的惊恐,那双眼睛红红的好不可怜。柳斐然柔声问道:“郡主这是害怕?” 初玉尘看着她,缓缓点了点头,说道:“好多血……我……我杀了人……” 半欢忍不住哭了出来,“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没保护好郡主。” 柳斐然心中一酸,忍不住把眼前的孩子抱进了怀里,说到底这孩子不过是七岁,会恐惧也是正常的。她轻轻摸着初玉尘的发,然后对郎中说道:“有劳郎中了。” “无事,小的这就去开药单。”郎中走了出去,半欢连忙也跟着走出去,说道:“我,我去给郡主煎药。” 待得他们都走了,柳斐然把初玉尘抱了起来。初玉尘搂住她的脖子,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只觉得一直惴惴不安的心似乎平静了下来。 “郡主昨夜睡得可还好?”柳斐然随意问道。 初玉尘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小声嗯了一声。 柳斐然坐在床上,干脆把她抱放在自己大腿上,“郡主知道我第一次杀人是在什么时候吗?” 初玉尘摇头,有些好奇地看着她,她便轻轻笑道:“是在十二岁,那时候我随师父随着一队商队回祁城,遇到了山贼。山贼人多,我们死伤惨重,为了自保,那一天我杀了三个人。” “那一条那一条官道上全都是血迹,横尸遍野,哀嚎遍地。”柳斐然说起这些的时候,初玉尘的身体微微颤抖,她便抱紧了她小小的身躯,温柔地说道:“说起来,郡主比我厉害多了。” 初玉尘不知道柳斐然要说什么,便眨巴着眼睛看着她,“为什么?” “因为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已经十二岁了,那天之后我连续发了三天的高烧,梦里面全都是我在拿剑杀人的场景,差点活不下来了。” “而郡主才七岁,七岁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厉害了,至少我做不到。”柳斐然的声音似乎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让得初玉尘感觉似乎杀人也没那么可怕。 “可是……可是我杀人了……”初玉尘有些犹豫地说道。 “可是你杀的是坏人啊。”柳斐然纤细美丽的手指轻轻掐住初玉尘的脸,轻轻拉扯,道:“他们想要你的命,屠戮了王府,这些都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所以这并没有什么不对。” “那他们为什么要杀我?”初玉尘不明白地问。 柳斐然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唇瓣轻启,吐出了几个字,“为了权利。” “权利?”初玉尘对于这两个字还没有什么太深的理解,只是咬着这两个字,沉甸甸的压抑着几乎有些难受。 “是啊,为了权利,所以草芥人命。”柳斐然摸着初玉尘的头,突然低头和她说道:“郡主,可能这种事情不会是只有这一次,你……害怕吗?” 初玉尘身体一震,大眼睛泛着水光,似有迷离地看着柳斐然,又带着隐晦的依赖,“你……你会保护我吗?” 柳斐然微微一笑,那瞬间好似天塌了也不过如此。 “会。” -- 第15页 初玉尘抿了抿唇,小手抓住柳斐然的衣角,迟疑了一下,说道:“那我不怕。” 她故作坚强的模样实在是太过于可爱,柳斐然竟一瞬间想到日后自己若是有女儿是此番模样,不知道会多高兴。她不禁宠溺地点了点初玉尘的鼻尖,正欲说话,就听得外边有人惊喜地叫道:“郡主,柳大人!王爷醒了!” “父王!”初玉尘神色变得欣喜起来,她立刻从柳斐然身上跳了下来,就跑了出去。 柳斐然听到也是终于松了一口气,毕竟眼前的事情,靖王没有醒过来的话,根本就做不成。不过她也没有着急,慢悠悠地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往靖王的房间而去。 柳斐然去到之时,初玉尘正眷恋地抱着靖王。靖王也是眼眶发红,余光看到柳斐然,有点不好意思地松开了初玉尘,道:“柳大人来了。” “下官见过王爷。”柳斐然朝着靖王行礼。 “不必多礼,此次之事若不是柳大人来得及时,恐怕本王都已经没命了。”靖王提起这一点是心存感激的,他倒不怕死,但是他却不愿自己的儿女也遭此横祸。 “这是下官应该做的。”柳斐然也不邀功,她还有很多的话要跟靖王说,此时看了四周的人一眼,靖王心知肚明,道:“你们都先行退下吧。” “是。” 众人都退下了,初玉尘藏在靖王怀中不愿意动,靖王拍了拍初玉尘的肩膀,柔声道:“尘儿,你先出去好不好?我还有事和柳大人说。” 初玉尘不乐意地扭动了几下身体,然后从怀中探出半个头来,眼巴巴地看着柳斐然。柳斐然心中好笑,不过这些事情让她知道也无妨,便开口说道:“王爷,就让郡主留下来吧。” 靖王便也不再坚持,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祁城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柳斐然便把那几日祁城之事都说了出来,说到后面她说道:“秦丞相现在在朝中并不表态,局势正处于僵持中。下官赶来黎城,便是丞相的主意,可是没有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靖王脸色也是沉了下来,“想不到皇城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眼下朝中要立六公主为皇的党派也并不少,若靖王也出事了,这件事必然已成定局。”柳斐然是忠臣不假,却是忠的这初姓天下。于国家而言,靖王上位肯定要比六公主要好,故而她毫不犹豫地支持了靖王。 再说这皇家现已子嗣单薄,若是靖王意外逝世,那么只余下几个孩童,这天下定然不再是初家的天下,柳斐然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本王知道。”靖王也是眉头紧锁,又觉身体不适,一阵咳嗽。见柳斐然担忧地看着自己,他才摆了摆手,道:“本王没事,此事不知柳大人有何见解?” “昨夜我已吩咐郡守派重兵把守靖王府,但是这样并不能缓解危机,毕竟王爷必须要回皇城,而一旦回皇城路上肯定危险重重。”柳斐然语调平静,俊美的面容淡雅从容,有一种让人信服的感觉。 初玉尘躲在靖王怀中,偷偷看着眼前这个自信美丽的女子,像是听进了她说的话,也像是单纯在享受她说话时的心安。 “下官认为,王爷需早日启程回皇城,不过不能大张旗鼓,要暗自出行。”柳斐然自昨晚吩咐郡守把守王府就有了主意,此时娓娓道来,“王爷先行一步,而我留守在王府中,做出王爷还在府中的姿态。待得王爷安全离开,下官再大张旗鼓地举家迁回皇城。” “但若本王不在,他们定然不会轻易相信本王还在黎城。且就算是他们相信了,柳大人此举,可是把自己完全暴露在敌方面前,太危险了。”靖王皱眉说道。 “是,假若王爷一直不出现他们未必会相信,所以下官需要有人装成王爷的样子,亦或是装成郡主的样子。”柳斐然犹豫了一下,她想说最好的方法就是郡主留下来,如此一来郡主一出现,敌人便会以为王爷也还在城中。不过看到初玉尘的模样,她终究没能说出口。 靖王眉头紧皱,道:“时间紧迫,怕是难以找到精通易容术之人。最好的办法还是……”靖王明显也是想到了这一层,不过他话没有说完,便直接转移了话题,道:“此法风险颇大,柳大人留守在此必定会吸引住绝大部分危险。” “只要王爷能够安然回到皇城主持大局就够了。”柳斐然不甚在意地说道,“待得王爷动身两日之后我等再动身,他们毕竟是在路上埋伏,待得发现王爷不在之时,哪怕是报信也需要时间,那时候王爷已经回到了皇城,一切已成定局。” “对外宣称本王受伤不见客还能说得过去,但本王子女都不出现,恐怕瞒不过他们。哪怕是对外宣称惊吓过度,也定会引起他们的怀疑。”靖王始终觉得这是个漏洞。 柳斐然又何尝不知?只是断然不能让靖王的子女涉险,故而否决了最可行的方案罢了。“此事靖王不必担心,下官一定……” “我留下吧。” 一道稚嫩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第9章 初玉尘的声音一出,把两人都吓了一跳。靖王首先便是脸一沉,低声喝道:“胡闹。” 柳斐然微有诧异地看着初玉尘,眸光微闪,似是在想些什么。初玉尘小小的人儿皱着眉头,抬头看着靖王说道:“如果担心别人不相信,那我留下来就好了。他们看到我在,肯定以为父王也还在府中。” -- 第16页 “你可知道一旦留下来会面临什么?”靖王怎么可能愿意自己女儿冒这样的险?他心疼地轻拍了一下她的额头,道:“昨夜的事情难道你不怕吗?” “怕,可是留下来能帮到父王的话,我愿意留下来。”初玉尘乖巧地说道,“我不想父王有危险,如果父王出了什么事,那我就再也没有父王了。” “可一旦你出了事,这让我怎么办?让我怎么向你母妃交代?”靖王叹息一声,问道。 “姐姐,你会让我出事吗?”初玉尘突然目光一转,落在了柳斐然身上。她目光清澈,带着满满的信赖。 柳斐然一怔,心里好像被羽毛轻轻扫了一下。不知是为这份信任而感动还是因她的勇敢而触动,柳斐然面露微笑,“只要下官在,定不会让郡主受到分毫伤害。” 初玉尘眸子亮晶晶的,对着柳斐然笑了笑,她又抬头看着靖王,道:“父王,你看,她会保护我的。” 柳斐然在这件事上并不出声,在公,初玉尘留下来最好不过。在私,把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拖进危险之中,实在是非君子所为。 靖王还在犹豫,初玉尘就接着说道:“父王,这一趟回皇城是不是很重要?” 靖王已经猜到了初玉尘要说什么,不过他想听她说出来,便点了点头,说道:“很重要,关乎江山社稷,也关乎我们的生死存亡。” “既然这样,父王为什么还要犹豫?” 初玉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冷静得简直不像孩子。她其实很聪明,从对话中就听出来了关键的地方,“如果我出事了,父王还有行之,可若是父王出事了,父王觉得我和行之还活得下去吗?” 靖王身体一震,柳斐然也是面露惊诧地看向初玉尘。靖王脸色几番变化,最终还是十分复杂地叹息了一声,对柳斐然道:“小女……就拜托柳大人了。” “定不负王爷所托。” 时间紧迫,既然决定了分头行动,自然也是准备了行动。报信男子昨夜身受重伤,此时已不宜奔波,便留了下来,靖王带着初行之办成普通出行商人,天一暗便随着最后一批出城门的人离开了黎城。 为了能够快速赶到皇城,他们轻装上路,带的侍卫也并不多。柳斐然对于这一点颇为担心,但是目前来说这是最好的办法,实在是只能如此了。 送走了靖王,柳斐然回到了内堂之中。为了避免引起注意,初玉尘并没有去送靖王,反倒是在靖王的房间里待着。柳斐然进来之时,一个穿着靖王服饰的男子朝他行礼,“柳大人。” “辛苦你了。柳斐然面含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那人心里本有些忐忑,此时也心下安定了一些,道:“能为大人分担,是小的的荣幸。” “这几日就劳烦你继续装病了。”柳斐然客气了两句,然后对初玉尘说道:“郡主,我们不妨出去走走?” “嗯。”初玉尘点了点头,跟在柳斐然身后出去了。 自那一场初雪之后,就像是引起了冬日里的狂暴,直至现在,都还在下着小雪,在空中飘荡着。后院里的树木多为光秃秃的,挂上冰雪倒是别有一番别致。柳斐然与初玉尘并列走进后院,初玉尘问道:“父王已经离开了?” “嗯,已经离开了。”柳斐然双手负背,眉目温润如玉,自有一股清雅,“郡主不必担心,王爷不会有事的。” “我担心行之见不到我会哭。”初玉尘对于自家弟弟充满了忧虑之感,“也不知道嬷嬷能不能照顾好行之。” “快马加鞭到皇城的话,不过是四日左右的光景,世子一定会安然无恙的。”柳斐然在此时,突然觉得旁边的孩子不再是孩子,而是能与自己谈论大事的年轻女子。 “但愿如此吧。”初玉尘轻叹一声道。 柳斐然觉得好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年纪小小,学什么叹气?放心吧,有我呢。” 至少,事情不应该是她来担忧。 初玉尘喜欢柳斐然对自己做出的亲昵举动,甚在她摸自己头之时,甚至会有想要轻轻蹭一下的冲动。她抬头看向柳斐然,便瞧见那人桃花眼里带着的些许笑意,温暖如春。 柳斐然并没有留意到初玉尘眸子里偶尔闪现的依赖,她余光见那婢女半欢手中拿着伞和暖炉,看样子正是不知要不要上前。柳斐然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才觉自己疏忽了,连忙让半欢拿东西过来。 半欢脸上欣喜笑容浮现,小跑过来递给了柳斐然,然后又小跑走了。 暖炉是小的,明显是初玉尘平日里用的,柳斐然蹲下来把暖炉递给了她,柔声说道:“是我疏忽了,你冷不冷?” 初玉尘接过小小的暖炉,然后突然开口问道:“姐姐你冷不冷?” “我不冷,练武练多了,就不怎么怕冷了。”柳斐然把伞撑开,走在一旁,“练武能强身健体,亦可自保,总比手无寸铁之力要好。” 初玉尘听得眸光微闪,抬头问道:“我可以学武吗?” 柳斐然低头看着她,初玉尘正抱着小小的暖炉仰视着,精致的小脸上端着的是从容贵气,虽并没有做什么,但是皇家子女的风范却一展无遗。 初玉尘年纪虽小,可是五官却已经能看出她的美丽,粉雕玉琢的模样令人见着都舍不得说重话,只想捧手心里呵护着。她这模样实在不像是能吃苦的人,柳斐然也并不愿她太辛苦,便问道:“练武很苦,你确定要吗?” 初玉尘点了点头,说:“我想保护父王和行之,所以我想学武。” 柳斐然是家中独女,并无兄弟姐妹,但听得初玉尘此番说法,心中却有了些许的触动,便轻声道:“既然如此,那待得回了皇城,只要征得你父王同意,我便教你。” “嗯。”初玉尘重重地点了点头。 -- 第17页 不得不说,初玉尘留下,确实让那些人打消了不少的打探。众人皆知靖王与一双儿女关系极好,谁也没想到竟然会丢下女儿先走一步。 又过两日,柳斐然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吩咐管家收拾行李,准备回皇城。毕竟王府中的东西日后可以再搬,故而东西也不多。做出如此姿态,其实就是为了把消息故意传播出去。 而就在管家收拾了东西的那一晚,一道车队从王府中出发,离开了黎城。这个车队,都是一些无关要紧的人,初玉尘不解,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柳斐然正吩咐完管家,她端起热茶来喝了一口,道:“大张旗鼓地回皇城,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本是蹊跷,我先放出这一队人,是为了让他们相信我与你已经率先出城,才能让他们确信王爷还在城中。明日我便与你随同管家一同回去,待得他们动手发现那些人是假的,回来再对我们动手,时间又过去一些了。” 柳斐然纤细的手指拿捏住杯盖,轻抚着茶面上的叶子,她唇角一贯地带笑,自信而优雅,“而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只要你父王成功回到皇城,这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初玉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柳斐然接着说道:“明日一早便要动身,郡主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初玉尘轻声道。 “好。” 翌日,王府中人把一些必要的行李搬上了马车,聘请了镖师。初玉尘坐在马车里面,看着王府的门缓缓关上,心里突然像是缺少了一块。半欢正帮她裹紧了身上的斗篷,道:“天气太冷了,郡主注意身体。” 马车外柳斐然是一身剑客打扮,剑客衣衫颇为干净利落,穿在她身上显得精神抖擞,在她儒雅的外表上添了两分锐气。她也在马车里面,看向初玉尘之时,长眉微弯,更是显得温润俊美。 “郡主,把帘子放下来吧,莫要让别人看到。”柳斐然轻声道。按照原来的计划,那些敌人应该是误以为昨夜他们已离去,所以不能再露面了。 初玉尘轻轻点了点头,最后再眷恋地看了王府一眼,放下了帘子。 管家在外吩咐大家跟好,然后启程了。半欢不知道即将会面临什么,吱吱喳喳地说个不停。对于一旁的柳斐然,她更是好奇,一直偷看,最终忍不住问道:“柳大人,做官是什么感觉?” “为何会问什么感觉?”柳斐然微怔反问。 “咱们国家虽然一直都有女子为官的先例,但是年纪轻轻就有柳大人这番成就的却很少。所以我就想知道柳大人作为女官,是什么感觉。” 这一点,就连初玉尘也有些好奇,便也看了过去。柳斐然轻笑,道:“为官与否,和是男是女又有何区别?不过是一身官服罢了。”她见初玉尘也看着自己,便又说道:“相对而言,女官要比男官付出更多。” “为什么?”半欢奇怪地问道。 柳斐然便笑,道:“道理很简单,因为在众人之中,认为女子很难有作为的人太多了,甚至于女子自身也会抱有这样的想法,就如你会问我,当官的感觉如何,却不会问一个男子,当官的感觉如何。” 半欢听着觉得似乎不是滋味,觉得有些怪异,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张了张嘴,不再说话了。倒是初玉尘再次像是若有所思的模样,让柳斐然多看了她一眼。 马车的速度不慢亦不快,一路朝着皇城的方向而去。第一天平安度过,到了第二日,整个车队开始了戒备,因为到了一个危险的地方,这里,山路险峻,适合埋伏。 第10章 第一场雪来了之后,似乎这天开了一道口子似的下个不停,不过几天,地上就积累了厚厚的一层雪,显得寸步难行。管家穿着厚厚的棉衣,却急得额头上渗了汗,连连督促着车队走快一点。 这个山口是出了名的险恶,平日里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多数都是经过这里时候发生的。但由于这个地方易守难攻,加上出事的也多并未出大事,只是抢劫,这根骨头太难啃了,所以郡守也都对这儿的情况没有办法。 一般而言,像靖王这种打着王府的标识的车队,都没有强盗不开眼来劫。因为一旦惹恼了这些官家势力,出兵攻打,就算能逃走也会是损失严重,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都有分寸。 但是凡事都有例外,再加上这几日王府中发生的事情太多,让管家不得不小心起来。像是自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危机感,整个车队的人都异常小心。 聘请的镖师也被他们的阵势闹得有点头皮发麻,只能一再地说道:“请您放心,这一带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不同镖局对于山贼的震慑力并不一样,这个镖师能说出这些话来,显然是因为和山贼达成了共识。比如说每年给山贼一定的礼,那么这个镖局的镖就放过去。 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这个镖师才敢说出这样的话。但是他的话并没有让得管家放心,管家余光看着最中央的那辆马车,沉声道:“还是小心为妙。” 镖师也无奈,不知他们到底在紧张什么,但也被这种气氛传染,便跟手下之人说要提起精神来。 车队朝着出口快速行驶出去,像是压抑着什么,所有人的吆喝声都是低沉的,马蹄没入在雪中,抽出时带着一些雪花飘散,飘荡得让人心中不安。 “驾!” “打劫!” 一声马蹄打破了这里压抑着的局面,管家猛然回首,竟看到山的两边涌现大批的山贼。他们一个两个虽然都戴着面巾,但那双眼睛的凶光乍现,带着一股凶狠。 -- 第18页 镖师顿时一愣,不解这里还会出现问题。他不由得从车队中出来,“这位大哥,敢问是哪个帮派?” “女人和钱财留下,否则,死。”带头的山贼根本没有理会镖师,直接就阴冷地甩下这么一句话。 镖师只觉得脸上发烫,在江湖中这一带谁不给他一点面子尊称一句爷?这眼前之人是谁,竟然如此不守规矩。 管家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拔刀而出,与山贼们对峙而立。 “看来你们是敬酒不喝喝罚酒了。”带头男子眸中阴霾一闪,顿时下了杀令,“给我杀无赦!” 镖师大吃一惊,不知怎地这人竟然不要命般,要知道做山贼也要有山贼的规矩,否则只会落得个人头落地的下场。这山贼一言不合就灭口,事情闹大,哪怕他人数再多,恐怕也会被官兵给一窝端了。 镖师立刻汗就出来了,大喝道:“好汉有话好好说!千万不要动刀子!” 可是根本没有人听他的话,山贼已经气势汹涌地冲了过来。而管家也带头迎了上去,“保护好王爷,杀!” “兄弟们,上!” 一场厮杀在碰面时候立刻爆发出来了,镖师不知发生了何等变故,但也不得不拔刀对敌。 兵器的摩擦声冰冷地响起,所到之处都是一片惨叫和鲜血,那些山贼突然往两边撤开,便见山上竟滚下大石,轰隆隆作响,似是发生了地震一般。 管家转头一看,惊骇大叫:“快让开!” “啊!” 惨叫声顿时响起,马匹被惊扰得马蹄翻飞,竟也踩死了三两个人。 山贼明显有备而来,身手敏捷,一边派人拦截管家等侍卫,一边直接杀进车队中央的马车。一名黑衣人提着刀猛然掀开一辆马车的帘子,却惊觉里面的男子并不是靖王,而是名陌生人,正穿着靖王的衣裳躲在角落里。 他一见黑衣人,立刻大叫:“我不是王爷,不要杀我!” 黑衣人脸色一变,对这个男子一点兴趣都没有,立刻退了出来,“王爷不在这里。” 余下之人脸色也是一变,立刻冲到了后面的马车上,再一掀开,竟然发现还是没人。大家脸色都沉了下来,其中一名眼睛细小的男子冲到了最后一驾马车,猛然掀开! 一道利剑从马车里突然刺出! 柳斐然一贯温和的面容此时是带着一丝漠然,她持剑刺出,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见她已经冲了出来,一剑刺在了小眼睛男人的胸膛,再一脚把他踢飞。 小眼睛男人倒飞而出,砰的一声撞中了一个人,跌落在地失去了声息。这里的变动很快就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另有人大声喝道:“在这里!” “快保护王爷!”管家惊呼。 顿时所有人都往这辆马车涌过来,柳斐然跳下马车,持剑抵挡,在她那一面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而就在此时,山贼的弓箭手就位,利剑朝着马车就射了过来! 马儿中了箭,发出痛苦一名嘶叫了起来,马蹄顿失,马车顿时一个倾斜。 柳斐然长剑挥动,只觉得虎口被震得发麻,她再打掉一支箭来,翻身窜进了马车里面。 众人一见,更是朝马车攻击而去,弓箭射穿马车,可马车却没有一丝声响。山贼停下箭攻,慢慢地靠近了马车。 而就在他们把马车包围,想要进里面抓人之时,马车猛然整个炸开了! 柳斐然一手抱着初玉尘,一手运用内力,直接把整个马车的车板都震飞了!一声巨响之后,木板横飞,砸中了不少的山贼,发出一阵的惨叫。 初玉尘在柳斐然得怀中看到遍地尸体时候,瞳孔就是一缩。柳斐然顾及不上她的感受,立刻举剑上前厮杀,急急喝道:“郡主!” 初玉尘瞬间回神,大眼睛里的恐惧都被她压下,她拿出一枚哨子,放在唇边猛然吹响了。 哨声一响,慌乱的马匹之中顿时跑出了一匹骏马来。它马蹄翻飞之间,显得英勇无比,很快就踏过了众人的尸体跑向了初玉尘。 柳斐然再杀一人,然后抱着初玉尘一个翻身便上了马。她脸上沾了不少的血,加上她冷峻的神色,竟有一种玉面杀神的感觉。 “驾!”柳斐然一夹马肚,大喝一声。 马儿嘶叫一声,撒开马蹄就跑了起来。 黑衣人拦截不及,一下子就被她冲破了重围。不知是谁叫了一声,“王爷不在车队之中!” 带头男子瞳孔一缩,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那天夜里王府暗自出行的马车他们已经拦截,可是都是假的。他本来以为王爷等人都在这车队里,可是竟然王爷不在。 领头者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中计了,现在恐怕王爷快要到皇城了。领头者只觉得脖子似乎一凉,顿时抢了一匹马来,大声喝道:“不要管这里,快给我追!” 他看得真切,刚逃走的分明是柳斐然和初玉尘,现在王爷不在已是定局,那么拿下初玉尘是势在必得,否则他等人的脑袋必然落地! “是!” 众人纷纷上马,拿着各自的武器朝着柳斐然的方向追去。 柳斐然骑着的马十分矫健,是难得一见的良驹,混在普通马群之中就是为了这一刻。她一手搂住初玉尘的腰,一手抓住缰绳,飞驰中她低声问道:“不要害怕,没事的。” 实际上躲在她怀中初玉尘并没有感到太多的害怕,北风呼呼地刮,刮得她眼睛似乎都睁不开了。初玉尘紧紧地抿着唇,听得后面马蹄声,不由得身体一震。 -- 第19页 柳斐然感觉到了,便收紧了自己的手,回头再看,身后远远地追着十几个人,手中都拿着长剑大刀等武器,看着凶狠无比。 柳斐然并没有露出胆怯的神色,反倒是唇角微勾,对初玉尘说道:“你要坐稳了。” 初玉尘听罢小手紧紧抓住柳斐然的手掌。柳斐然用力一踢马肚,大声喝道:“驾!” 马儿又是一声嘶叫,速度竟然又提高了一些,原本快要被拉近的距离一下子又远了。那些黑山贼急到不行,终于忍不住抽出了弓箭朝她们攻击而来。可是距离稍远,大风大雪之中攻击准头全都偏了,反倒是被趁机拉开了距离。 柳斐然对这一带显然比较熟悉,带着马儿绕过村庄,然后朝着一旁的河跑去。河流早结冰,马蹄踏在河面上,安稳无恙。 但是柳斐然却猛然拉紧了缰绳,马儿四蹄急停,柳斐然抽出剑来,运力朝河面刺去!咔擦一声,河面本就不算厚的冰顿时裂开了。 柳斐然余光看见山贼已经追来,再一踢马肚,趁河面还没完全坍塌之前跑了。 领头男子见到二人踪影神色就是一喜,带着众人朝这边冲了过来。不过在北风呼呼声中他心里似有不安,好似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是马儿的速度太快了,他还没想明白,就已经带人冲进了河面上。 这河面的冰刚被柳斐然给破坏了,哪里承受得起这么多人的重量?只听得喀嚓声连续响起,众人脸色一变,然后就听得马儿嘶叫起来,纷纷落入水中。领头男子终于反应过来了,刚柳斐然为什么会停留在此?不就是蹊跷之事吗? 然而此时都来不及了,哗啦啦地众人纷纷跌入水中。冬日的水可想而知有多冰冷?除了后面几个还没进入河面之人,别的人全都发出了惨叫,别说追杀了,还有没有命还两说。 柳斐然回头再看,唇角勾起的弧度带着她一贯的温和。她并非是大意之人,马儿还是维持着快跑的状态,很快就带着初玉尘跑得没影了。 第11章 柳斐然带着初玉尘一脱身,就代表着截杀靖王一事几乎全败。她带着初玉尘入住在一家不起眼的客栈,与掌柜的对过暗号之后,手里便多了一封信。 柳斐然回了房间,天字房里初玉尘正抱着一个暖炉坐在凳子上。个子小小的她坐上去之后连脚都碰不到地,却坐得无比乖巧,见着柳斐然回来了,便跳下椅子去,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她,问道:“姐姐,有我父王的消息吗?” 柳斐然摸摸她的头,说道:“别急,先让我看过信。” 信自然是靖王回皇城途中留下来的,她打开看过之后终于完全放下了心来。信中说到靖王路过此地之时还是安然无恙,一切都好。信中并没有提到别的问题,柳斐然便把信递给了初玉尘。 初玉尘接过一看,看到了属于她父王的印玺,便彻底松了一口气,这松气的小模样更像个小大人似的,令得柳斐然忍俊不禁,道:“说起来,这件事郡主还是大功臣呢。” 初玉尘歪着头看着柳斐然,声音还带着一些奶声奶气,“可是是姐姐的计划,也是姐姐在保护我,为什么我会是功臣呢?” “如果不是你,这一切不会如此顺利。”柳斐然把信重新拿在了手中,然后就着蜡烛烧了起来。明亮得火光中印着初玉尘的小脸更是精致可爱,就这样便能看出她长大以后又该是什么倾国倾城之色了。 柳斐然看着手中的信化成了灰烬,道:“结束吧,这场混乱。” 连续下了好多天的雪,随着入了的夜,终于慢慢地变小了下来。从窗看出去,隐隐见得零星的小雪在飘散着,甚至于还没落在地上就已消失不见。 翌日,雪果真是停了,而银装素裹的皇宫中,朝中大臣纷纷走进了长弘宫。 长弘宫正中央的皇位依旧是高高在上,无人在位。平日里大臣不敢多看的地方,此时不禁有人多看了几眼。 毕竟,权利一向是会使人无限滋生欲望的。 百官各自抱着不同的想法,有的急躁,有的不安,有的却是胜券在握。百官之首的位置还没到,大家都在等着那个已过花甲之年的大臣。 “秦丞相来了。” “秦丞相。” “诸位早。”秦丞相依旧是普通老人的模样,浑浊的双眼,略微驼背的身形。他朝大家拱手,然后站在了百官之首的位置。 大家对视一眼,在沉默片刻之后,终于有人忍不住走出来说道:“秦丞相,而今皇上已薨,可是皇位一事还未落定,此事怕有不妥。” “是啊,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位空置对国不利啊。” “皇上未留下遗诏,怎地现在你们已经有权自己立储了?”一心等候靖王到来的右扶风方大人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反驳道。 “方大人此言差矣,这皇位之事臣当然无权置喙,但六公主是当今公主,是皇上的亲女儿,六公主顺位不是理所应当之事?”大长秋是一个中年男子,留着一缕胡须,正眯着眼睛抚摸着,“反倒是方大人多番阻拦,不知是为何意?” 方大人被倒打一靶,顿时恼得虎目圆瞪,“六公主尚在襁褓之中,如若公主继位,那谁能管国家大事?靖王与皇上是亲兄弟,难道不该是靖王继承大统吗?” “皇上还有子嗣,怎么就该是靖王继承?六公主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你口口声声说着让靖王,分明是不安好心。” -- 第20页 “你……” 朝堂一如往日那般说不上几句就开始吵,闹闹哄哄地宛若集市一般,争执不休。以太尉为首的六公主党派此时都是面带嘲讽地看着那几个还在坚持要靖王继位的大臣,明显是认为胜券在握。 就这样争执个不停之时,太尉一旁之人微微颔首,便见得那人上前一步,对秦丞相道:“秦丞相,事已至此,再拖下去也没有意义,下官认为,靖王远在黎城,然而登基一事迫在眉睫,再加上六公主乃皇上亲生女儿,继承大统是理所应当之事。” 秦丞相终于睁开了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似有精光闪过,便见这头发已然花白的老人微微一笑,慢悠悠地说道:“程大人不必如此着急,再等一等。” “不知道秦丞相是要等什么?”太尉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不知为何,见着自己的死对头这般安定的模样,心中不安了起来。 “怎地?张大人也着急起来来?”秦丞相看向太尉,一副老好人的模样,“不知道张大人对此事又是什么看法?” 太尉目光死死盯着秦丞相,缓缓说道:“自然该是六公主继位。” “哦?为什么?”秦丞相问道。 “六公主虽然年幼,可是朝中自有丞相分担,再不济还有臣等可协助,这国家大事自然不会是无人管理。而靖王虽然是皇上兄弟,但是一来他与皇城太过于遥远,二来靖王身体羸弱是众所周知之事,说句不好听的,要什么时候就逝去就说不定,这天下大任岂可交到他手中?” “哦?本王可不知道何时就变成了张大人口中随时就会死去之人。” 靖王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这长弘宫之中,令得百官都突然之间沉默了下来。惊愕之间所有人都不禁看向了门口,便见一身王爷服饰的靖王缓缓踏入其中。 只见得靖王衣衫上的四爪金龙栩栩如生,象征着他如今最为尊贵的地位。他身形虽然消瘦,脸色却还算红润,完全没有太尉所说的将死之态。 六公主一派之人皆是大惊失色,完全没有想到靖王竟然会出现在皇宫中来。太尉也是脸色巨变,他会出现就代表着自己的计划失败了,靖王虽然会武,但武功并不高强,那些杀手应该能够把他杀死才对。 然而他还是出现了。 靖王面容冷峻,哪怕他平时再温和,身为皇家子弟,他还是有着自己的威严。好比此时他缓步走进来,竟压得大家都不敢轻易呼吸了起来。他环视一周,露出了一个冷笑,道:“怎地?见到本王都无需行礼了是吗?” 众臣皆反应过来,一边是大喜,一边却惶惶不安,但此时都纷纷拱手行礼,“下官拜见王爷。” 靖王没有回应,依旧是走着自己的步伐,直到走到了和秦丞相并肩的位置,这才停了下来。他若无其事地掸了掸衣裳,道:“太尉刚才说什么来着,本王有点好奇,还请太尉再说一次。” 太尉脸色是一阵青一阵白,他原以为靖王已经死在了回皇城的途中,所以才敢说出那一番大不敬的话来。要知道,虽然靖王只是一个山水王爷,但是这山水王爷,也是目前来说唯一的一个皇室成年男子。 太尉神色几番变化,最终还是咬牙说道:“下官刚才什么都没说。” “是吗?”靖王似笑非笑地看了太尉一眼,旋即转移了目光,看向一旁的臣子说道:“说来也奇怪,皇兄驾崩之后,本王竟然也受到了不少的袭击,幸亏本王命大,否则就得下去陪皇兄了,到时候这偌大的璟国,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光景。” “靖王洪福齐天,就算是真遇到了凶险,也断然会逢凶化吉。”太尉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承陈大人吉言,所以本王安然无恙地回到了皇宫,还听到了一番不错的言论。想来我那侄女心中肯定是万分感谢太尉,那么不辞劳苦地为她争取这皇位,皇兄地下有知,定然也十分感谢陈大人。” 靖王说到这里便停顿了一下,旋即他对着太尉笑了笑,说道:“张大人实在是辛苦了。” 太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好呵呵笑着。秦丞相见状便开口说道:“既然人已到齐,那皇位之事也该有个抉择了,不然皇上都已驾崩这么多天,尚未有封号,也尚未下葬,实为不妥。” 太尉等人脸色一变,瞬间就明白了,原来这个半只脚踏入了棺材的秦丞相,根本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打算,不过是到了最后一刻才彰显出了他的爪牙。 靖王听罢也点了点头,道:“本王觉得也是时候做出抉择了。”他微笑着看向太尉,然后缓缓问道:“不知张大人有何高见?” 原先一直叫嚷着让六公主继承皇位的官员,此时都不敢出声了,纷纷看向太尉。太尉脸色僵硬,在心中暗暗计算着假若他非要六公主继位会是什么后果,却发现自己现在并没有多少把握。 要知道,他之所以能够说动朝中之人,除了威逼利诱之外,那些中立党派都是以靖王身体抱恙命不久矣为由才劝服的。靖王之前在皇城之时,三番四次差点病没了,如果身体真的太为羸弱,继位了对国家也不是好事。 但显然现在看来,靖王脸色尚可,根本就不像是有病的模样,而六公主年幼,那些忠于这个国家的中立党派,明显有了自己的判断,而这其中,还包括了掌管皇宫警卫的金吾卫,还有大部分兵权的几位将军。 -- 第21页 太尉心有不甘,但是他手中的兵权并不足以让他威胁到这些官员,也只能心中暗恨做了罢,不甘心地说道:“六公主虽然贵为公主,但毕竟年纪尚小,靖王贵为皇上兄弟,又素被百姓爱戴,民心所向,理应顺应民意,继承大统。” 靖王微笑着看着太尉,又道:“本王才疏学浅,担当不起如此重位。” 话虽如此,但他今日站在了长弘宫中,不就是代表着他对这个皇位势在必得吗?只是太尉现在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沉声道:“王爷谦虚了,我国现已多日无主,若王爷不肯继位,群龙无首,天下堪忧啊。” 太尉此话一出,那些六公主党派之人只能纷纷颔首,随之应和,最终汇成了一句话。 “还请靖王体恤臣等,早日继承大统。” 靖王连番推脱,最后才深深地看了太尉一眼,缓缓道来:“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却之不恭了。” 百官皆是一怔,紧接着纷纷跪倒在地,高声道:“恭迎陛下。” “恭迎陛下——” 第12章 柳斐然带着初玉尘回到祁城之时,靖王即日将继承大统的消息已经散播了出去。百姓们对朝中发生过的风波浑然不知,只是闲时低声问了一句这靖王是谁便做了罢。对于寻常百姓而言,谁做皇帝,和他们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关系。 现靖王虽还没正式登基,但已经住进了皇宫之中,柳斐然带着初玉尘进宫,自然是顺通无阻。要知道,初玉尘现在的身份可不简单,一下子从一个不为人知的小郡主变成了天下大公主,如果靖王日后再无子嗣,她甚至于会有可能继承皇位。 在璟国,虽然说继位首选皇子,但如果皇子年幼亦或是公主出色,那么公主继位也不足为奇。按照靖王现在的子嗣来看,再加上靖王对初玉尘的宠爱众人都有所耳闻,所以说以后若是初玉尘继位也并不是没有可能。那么现在的人想要趁早打好关系,也不足为奇了。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皇宫中人见着初玉尘,都不禁恭敬有加,恨不得跪在她面前以表忠心。而他们看向柳斐然时候,心中更是清楚,这柳大人怕是会一飞冲天,谁也阻拦不了她的晋升了。 柳斐然并没有注意别人的目光,她恭敬地跟在初玉尘身后,目不斜视。 初玉尘第一次到这皇宫来,这儿要比靖王府要庄重威严得多,那些厚重的石头雕漆着这座皇宫的历史感。她似有胆怯,像往常一样她下意识就用余光捕捉柳斐然的踪影,却没有看到人。她一时忘了柳斐然就在自己身后,惶然回首。 “郡主,怎么了?”柳斐然轻声问。 初玉尘不懂为什么她要在自己后面,便抓住她的手把她带到和自己并肩的位置来,抬头问道:“姐姐,父王在哪?” “正在带郡主去见王爷呢。”柳斐然本想觉得这不合规矩,便想要挣开。但是见她小小的脸上似有些许的不适应,便也没再坚持。 这一幕落在宫中之人眼中,心中更是对确定了她未来炙手可热,便连带着对她都变得异常恭敬了起来。 靖王正在宣宁殿里面观看奏折,他之前尚未有过从政经历,此时也只能勤能补拙了。这些奏折多为皇上殁了之后的安排,比如说请封号,下葬以及登基之事。 “王爷,柳大人求见。” 听得宫外太监所言,靖王大喜。柳斐然与自己女儿在一起,她回来了,岂不是代表一切平安?“快,快请进来。” 靖王还没适应自己即将作为帝皇的威严,说话还带着山水王爷时候的随和。柳斐然与初玉尘踏入宣宁殿,还未下跪,初玉尘便挣脱了自己的手,小跑着往上面的皇位跑去,“父王!” “尘儿!”靖王紧紧抱住了初玉尘,却差点被初玉尘撞得跌倒,一连声的咳嗽就跑了出来。 柳斐然一怔,看见他脸上那抹病态的殷红,道:“王爷这是……?” 靖王确实是感觉到身体有异,但看见自己女儿担忧的样子,他还是把那口腥甜给吞咽了下去,道:“我没事,柳大人不必担心。” “父王,如果有什么事你一定要看郎中啊。”初玉尘紧张地抓住靖王的大手,关心地说道。 “父王知道,你放心吧。”靖王摸了摸初玉尘的头,问起了她途中的一些事情来。 初玉尘年纪虽小,但是说起来却有条有理,很快就把事情说完了,“姐姐把冰敲碎了,那些坏人就全掉下去了,我们就逃掉啦。” 靖王低下的眼眸有些许的复杂之意,柳斐然年纪轻轻,思维却敏捷,虽为女子,却比平常男子更为出色。这有好处亦有不好的地方,抬头之时靖王眸中复杂已经消失不见,他微笑问道:“柳大人何如得知那里的河面已然结冰?” “留在王府中之时下官便派人打听了那一带的环境,早日便知那儿有一条小河,不过是因为连续下了几日的雪,下官才猜测河面应该结了冰,便赌了这么一把。”柳斐然不卑不亢地说道。 “那万一河面尚未结冰呢?”靖王好奇地问道。 “假若河面尚未结冰,一旁便有桥,下官便会带着郡主往桥上经过,不过是稍微耽搁一些时间,但若是河面结冰,那便能一举摆脱那些人。”柳斐然语气平淡,唇角含笑,好似在说今日天气晴朗般的随性。 “哈哈,果真是英雄出少年。”靖王听罢忍不住爽朗一笑,“若不是柳大人是女子,本王都想把尘儿嫁给你了。” -- 第22页 柳斐然微微一笑,显然不放心上。这类的话她在同僚之中不知听过多少次,不过这次的对象换成了未来的天子罢了。“王爷过奖了。” 却不料初玉尘听到这话之后,眼睛一亮,看向靖王,道:“父王,现在我为什么不能嫁给姐姐?” “你自己也称呼柳大人为姐姐,姐姐是为女子,自古婚姻便是男女结合,阴阳相调,只有男女结合,才能有孩子,才是正统。”靖王耐心地解释了一句,便不再把这事放在心上,转头对柳斐然道:“近日辛苦柳大人了,柳大人可还有要事?” 靖王明显有事要和初玉尘说,柳斐然自是不会留下来阻碍他们父女说话,当即便行礼告退,“下官也多日未曾归家,先行告退了。” 靖王点了点头,柳斐然便出去了。初玉尘看着柳斐然的背影,抬头再问父王,“为什么一定要是男女才能结合呢?” “这让本王如何回答?”靖王想要抱起初玉尘,却发现自己身体乏力,反倒是差点摔了。初玉尘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父王,您怎么了?” 靖王心中微有苦涩,前几日那一场刺杀,终究是伤到了他。他一路奔波到皇城中来,本就羸弱的身体根本就吃不消。然而现在情况危急,他不能表现出丝毫的病态,否则怕是这朝政又会有所动荡。 “父王没事,你还担只是父王有点累了。”靖王善意地说道,他站起来牵着初玉尘的手,毫无顾忌地就把她一同抱上了龙椅,道:“这几日父王不在,害怕吗?” 初玉尘先是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说道:“流了好多的血,尘儿害怕。可是有姐姐保护我,我也不那么害怕。” 靖王不禁看向宣宁殿的门口,刚那人不过是刚走,还能清晰地想起她那笔挺而消瘦的背影。“柳大人年纪轻轻,身手敏捷,聪慧过人,实在是大璟之福。” 听到夸赞柳斐然,初玉尘的眼睛似乎在发亮。她眼巴巴地看着自家父王,“父王,我想跟姐姐学武。” 靖王微微蹙眉,问道:“怎地会想习武?” “因为我想保护父王,保护行之。”初玉尘目光难得坚毅,分明是下定了决心。 靖王看着自己女儿,最终叹了一口气。他本以为这辈子会在黎城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却没有想到竟然会卷入到这场风波中来。朝中局势不稳,就算自己在世,也不知会不会有人对儿女动手,更别说若是自己有个意外了…… 而尘儿自小聪慧,小小年纪便有大局之光,日后…… 想到这一点,靖王突觉初玉尘哪怕不提,也需要习武傍身。她提出的柳斐然,武功高强又是女子,此次之事若不是她,一切断然不会如此顺利。 靖王对于柳斐然心中是感激的,见自己女儿又对她颇为喜欢,对于柳斐然的安排便心中有数,他轻轻点了点头,“好,父王答应你。” 初玉尘面露欢喜之色,“谢父王。” 柳斐然并不知初玉尘已经把想要习武的事情提了出来,她从宣宁殿出来便往宫外走去,谁料半路上遇到了正在巡逻的苏望。 苏望见着柳斐然便是眼前一亮,“柳大人,你回来了?” “苏大人。”柳大人微微拱手。 苏望挥手让手下侍卫继续巡逻,然后拉着柳斐然到一旁,低声问道:“看到你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没出什么事吧?有没有受到拦截?” “嗯,有一批杀手装成山贼劫道。”柳斐然神色平静,只不过说话的声音同样是变低了些,“这几日你在祁城可还好?” “得了丞相吩咐,我早早守在城门附近,果真在城门处守到了太尉之人,靖王快要到祁城来了,所以我就先下手为强,把他们都了结了。”苏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他们碰到我,还不是鸡蛋碰石头啊。” 柳斐然已经习惯了这人的自大,无视了他后面的那句话,道:“丞相果真是算无遗策,若不是丞相,这一切恐怕没有这么顺利。” 苏望撇了撇嘴,说道:“文官都是一肚子坏水。”柳斐然朝他看过去,他连忙改口,“哎哎哎,除了你除了你,谁让我和你从小认识呢。” 柳斐然没有理会他,道:“这一次之事你我都把太尉得罪了,日后定要小心行事,莫要被他抓住了把柄。” “太尉?他现在自身难保了。”苏望的声音越来越低,他靠在柳斐然耳边说道:“你觉得,新皇继位之后,不会对他下手吗?” 此事柳斐然有自己的分析,但是在皇宫之中并不是适宜的说话场所,故而她说道:“时辰不早了,我就先回府了,改日我请你喝酒。” 苏望一听,嘿嘿一笑,“那到时候老地方见。” 第13章 承启九年十二月初七,先皇下葬皇陵,谥号坤安。同月初九,新皇初闻昊登基,年号另司。 此时登基大典已经完成,皇上殿后更衣,百官便都在长弘宫等候着。殿中众臣许是轻松,许是沉重,纷纷交头接耳地低声说着话。 柳斐然不过是堪堪能进这朝会,但由于她这一次之事居功甚伟,比之先皇在位之时还要得圣恩,故而不少的官员都围在她的身边。 柳斐然依旧是淡然儒雅的模样,对于众人的恭贺或者搭话都一一回应,宠辱不惊。 “陛下到——” 通告的小太监高声唱起。 -- 第23页 “参见陛下。”百官纷纷跪倒行礼,柳斐然自然也不例外。 初闻昊一身玄色龙袍穿在身上,虽身形消瘦,但和平日里的温和模样还是相差甚远。他步伐沉稳,坐在了龙椅之上,才缓缓开口,“众卿平身。” “谢陛下。” 一早上的登基流程下来,令得初闻昊有些疲惫。但由于近日才是登基的第一天,他也不敢表现出任何的不妥,否则若是镇不住这群大臣,日后怕是什么事情都难以展开,也就变成傀儡皇帝了。 初闻昊虽然从未接触过政务,但还未去往封地之时,也是跟着先皇跑过一段时日。对于现在的情况他心知肚明,故而也只能强撑着。 新皇登基首先第一件事便是大赦天下,减税放监不在话下。而后就到了最关键的环节了,这也是和朝中大臣息息相关的事情,那就是朝中变动。 百官纷纷翘首以盼,也不知自己的命运是否会发生变化。倒是不少的人偷偷看向柳斐然,因为她在这场宫变之中,功劳最大。 想柳斐然不过才十七岁,一个多月前才升至大司农丞,算起来也是四品官,已是不多得的年轻大官了。现又有从龙之功,怕是还要往上再升一级。 若真是如此,那还真是璟国多年以来最为年轻的三品女官了。 初闻昊对一旁的小太监点了点头,那小太监自是向前一步,高声唱道:“宣公主初玉尘觐见——” 众人皆惊,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宣见初玉尘,要知道,初玉尘不过是七岁孩童。太尉眉头紧皱,看向秦丞相。秦丞相也是花白的眉头微微皱起,但面容还算平静。 柳斐然低头不语,倒是想到了一个可能。 初玉尘面无表情地踏入长弘宫中,今日她穿着盛装,身上四爪金龙盘旋在暗红色衣裳上,显得威武从容。她目视前方,走路不缓不急,精致的小脸五官犹如精雕玉琢,漂亮得不像话。 但是此时众人都没有注意到她这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大气,因为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她身上那套量身定做的衣裳。 这是太子才能穿的四爪金龙服。 初玉尘目不斜视,好似全然没感觉到周遭人目光。她走到大殿中央停下脚步,恭敬地跪下行礼,“儿臣参见陛下。” “免礼。”初闻昊眸中涌现不易察觉的满意。 小太监此时便捧着一卷绣着五爪金龙的圣诏打开,“另司一年,朕即登基,必当绪应鸿续,夙夜兢兢,仰为祖宗谟烈昭缶,付托至重。皇长女初玉尘,为宗室首嗣,天意所属,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女。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谁也没有想到,登基第一日,初闻昊竟然就确定了储君。 众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得初闻昊声音有些低沉地道:“玉尘何在?” 初玉尘那清脆还带着稚嫩的嗓音响起:“儿臣在。” “今朕立尔为皇太女,尔断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儿臣定不负皇上重望,早日独当一面,为皇上分忧。”初玉尘说起这些话来是一丝不苟,好似那瘦小的肩膀就已经能扛起这江山一般。 初闻昊点了点头,突然目光一转看向了柳斐然。柳斐然在一众官员之中极其明显,面容俊美,身姿挺拔,穿着官服显得既有男子的英气,也有女子的温柔。 “大司农丞何在?” “微臣在。”柳斐然举步向前走出,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流畅优雅。 “大司农丞七岁成名,十五入朝为官,素有天才少年之名,品德高尚,今实乃吾大璟之栋梁。今皇太女年幼,需习万事,现交于尔。”初闻昊声音响起在长弘宫中,又是一个重磅。 众人皆知柳斐然断然会升官,可是却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和皇太女绑在一起。这个年轻的女子,从此就真的一飞冲天了,太子的师父,这可是妥妥的下一朝的重臣啊。 “封大司农丞柳斐然暨太子少傅,秩俸两千五百石。银印青绶。”初闻昊全然不管众人的吃惊,紧接着又进行了封赏,“封卫尉丞苏望京兆尹,秩俸一千五百石。” 苏望眸色微变,但还是镇定地上前一步,叩谢行礼,“谢陛下。” 原京兆尹一听,脸色顿时大变,竟然克制不住地站了出来,颤巍巍地跪了下去,“陛下!这……这把微臣置于何地啊?” “怎地?对朕的安排有意见?”初闻昊目光淡淡地看着跪着的男子,“觉得朕委屈了你?” “微臣不敢——”京兆尹连忙磕头,又心中惶惶不安,“但是陛下,微臣自认毫无过错……” “毫无过错吗?”初闻昊声音冷冷的,全然没有他身为王爷时候的温润模样,“京兆尹说出此话来,就不怕夜里噩梦惊醒?” 京兆尹身体一震,便见一道折子突然从上方飞了下来哗哗作响,落在了阶梯之上,初闻昊眼睛微眯,道:“捡起来,自己看。” 很明显,初闻昊作为新皇登基,杀鸡儆猴来了。 众臣谁也没有想到,按理说第一刀该伸向以太尉为首的六公主一党之人,但却没有想到竟然会从看似毫无关系的京兆尹动手。 京兆尹管祁城治安,官职虽高,但却也难为。毕竟皇城之中,随随便便一个子弟可能家中之人就是朝中重臣,京兆尹谁也得罪不起。但如果任由官家子弟任性妄为,一道罪折禀告天子,那也是乌纱帽不保。有一些官员想不明白,但是太尉却想明白了关键的地方。 -- 第24页 京兆尹管祁城,除开城中闹事一类,对于城中势力自然也有掌控,也算是皇城的第一重保障。掌控了京兆尹,就代表可抓朝中大臣的把柄,又可控第一重安危。 苏望与柳斐然是一派,又与秦丞相交好。初闻昊能从京兆尹动手,和秦丞相绝对脱不了干系。现在京兆尹换人,日后是否会对皇城中的子弟网开一面,还是个问题。 太尉一下子想到了很多东西,眼睛就眯了起来。他深深地看了仿佛入了定一般的秦丞相,暗自皱眉。 京兆尹心中不安,但又不敢抗旨,只好把地上的折子捡了起来。这越看,他越是颤抖,额头上汗一下子就起来了。这些都是他收的礼,不知为何竟然捅到了皇上面前。 京兆尹再也不敢抱侥幸心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饶道:“罪臣知错了,求陛下开恩,陛下开恩啊!” “你一个小小的京兆尹,竟敢收下如此重礼,若朝中官员都朝你看,那成什么样了?”初闻昊一巴掌拍在了龙案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众臣心里一震,初闻昊心里也是一震,因为这拍得实在是太疼了,他差点就没忍住维持不住脸上的愤怒了。但是此时谁都不敢看他脸色,故而也没人发现。他维持着还在拍桌的姿态,冷声道:“身为京兆尹,知法犯法,朕就该把你流放到北荒之地,吃了的就给朕加倍吐出来。” 一听要流放,京兆尹顿时嘴里发苦,若真是流放,他根本就会在途中就没有了性命。他连连磕头求饶,“皇上开恩,皇上开恩啊!” “念在今日是朕刚登基,朕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初闻昊语气平静地说道,“东霖郡缺一县丞,明日你便动身前去找东霖郡守任命吧。” 京兆尹只觉得身体一软,差点没跌倒在地,从京兆尹变成县丞,这和被罢官似乎差别也并不大。只是好歹不必被流放,京兆尹只能接受。 “罪臣叩谢龙恩。” 初闻昊挥了挥手,实在是疲惫,几乎是掩不住的倦色,便道:“众卿还有何要事禀报?无事便退朝吧。” 还有很多人的未来都不确定,太尉一派之前的所作所为,皇上肯定还有后手。但此时皇上不提,对于他们来说,或者还有变数,自然是好事。小太监见众臣都没有站出来说话,便上前一步大声唱道:“退朝——” “恭送陛下。” 待得皇上走后,百官纷纷说起话来,最明显的,还是被围起来的柳斐然和苏望二人。在新皇第一场朝会之中,封赏的就是这二人。 “恭喜柳大人。” 太子少傅虽然是虚职,但是却和未来的储君是绑在一起的,只要不出意外,一个帝师的名头就跑不了了。她不过是十七岁,却已经官至四品又身居太子少傅,实在是可怕。 “客气,客气。”柳斐然也是个明白人,自然不会惺惺作态,直言道:“改日必当请诸位喝酒。”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夜?”有人提议道,得到了苏望的认同,“既然要喝酒,也没有必要分开喝,不然就一起?” “苏大人说得对。” 众人纷纷应和,柳斐然正欲搭话,便听得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柳大人。” 众人纷纷行礼,柳斐然也不例外,“殿下。” 初玉尘无视了众人,直直看着柳斐然,然后对她行了一个师徒之礼,“玉尘见过少傅。” 柳斐然不敢受,便侧了身,但依旧是吸收了一众复杂甚至是妒忌的目光,“下官不敢,殿下这是折煞下官了。” “少傅受得起玉尘这一拜。”初玉尘抬起头来看着柳斐然,明显有话要对她说。柳斐然侧身做出请的姿态,初玉尘便先走一步,而她紧跟身后。 待得走出大殿,到了无人之地之时,初玉尘停下了脚步,伸手去牵柳斐然的手。柳斐然一怔,想到她现在已经是皇太女,便觉不妥,想要挣开,“殿下,这似为不妥。” “有何不妥?”初玉尘似乎不明白,但是执意不肯松开,“这儿又没人,不会有损我皇太女威严的,再说,我不过是个孩童,也根本没有威严。” 这聪慧的孩子分明什么都看得清楚,柳斐然目光有些复杂,但还是没有再挣开,微笑看着她,问道:“殿下找下官有何要事?” 一提到这个,初玉尘的眼睛似乎在发光,那些满满的喜悦似乎要流溢出来。“姐姐,父皇答应让我跟你学武了。” 柳斐然眉目变得更加温柔了下来,问道:“殿下就为了告诉下官这个?” “对啊,这件事很重要不是吗?”初玉尘歪着头认真地说道,那漂亮的小脸上满是愉悦。 柳斐然想了想,微笑颔首,“是,很重要。” 第14章 柳斐然在告退了初玉尘之后,便回了府中。近日来事情太多,她几乎没有时间呆在家中,此时回来,也不过是要换身常服,就要出门和同僚喝酒去了。 谷雨见着自家小姐消瘦的模样,忍不住又唠叨开来了,“小姐本来就够忙的了,现在还做了太子太师,那是不是都不用回来睡觉了?再这样下去,估计夫人都认不出小姐来了。” 柳斐然确实有些疲惫,但现在一切都在往好的发展,她也是觉得欣慰。她伸开手让谷雨为自己更衣,声音有一点点的低沉,显得格外的悦耳,“既然我选择了为官这一条路,都是应该的。” -- 第25页 “老爷也真是的,怎么会答应让小姐您为官呢?”谷雨这话一说完,就意识到了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捂住了嘴,支吾道:“奴婢没有怪罪老爷的意思,奴婢只是不想小姐那么辛苦。” “谷雨,这种话你以后不要再说了。”柳斐然淡淡地看了谷雨一眼,说道。 谷雨连连点头,不敢再说话了。而就在柳斐然刚换上常服之时,就听得外边苏望的声音响起,“斐然,你搞定了没有?” “你怎么来了?”柳斐然打开房门,便见苏望穿着一身蓝衣,高大的身姿配上俊朗的五官,倒是显出了男子的气魄。苏望剑眉星目,眉宇之间总是带着爽朗的笑意,说道:“在家里我娘唠叨得我心烦,所以就先出来找你了。” “伯母唠叨你什么了?”柳斐然随意地问道。 “不外乎就是让我早日成婚,说我已经二十二了,别人家中儿子都五六岁了,而我连个定亲的姑娘都没有。”苏望说起这些更是不在意,他又见柳斐然一身男装,顿时叫道:“哎哎哎,我说斐然,就算你入朝为官了,也不至于常服也穿着男装啊。” “这有何问题?”柳斐然摊开双手看了看自己,自我感觉颇为良好,“穿男装比较方便,毕竟是去喝酒。” “可是你别忘了你是女人。”苏望上下打量着柳斐然,“啧啧,真是可惜了你这张脸了,不行,今天你就换女装去,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你女装了。” “太麻烦,没必要。”柳斐然说道。 “你这样是会嫁不出去的我告诉你!”苏望恨铁不成钢地拦住柳斐然,“就算你当官儿了,也得偶尔有个姑娘家的样子对不对?” “我不用嫁啊。”柳斐然面容含笑,好不俊美,她一向温和沉稳的眸子里闪过些许的狡黠,说道:“我娶就好了。” 苏望一噎,倒是一时忘了,璟国女子也可嫁娶。嫁,自是以夫家为主。娶,却以娘家为主。以现在柳斐然的身份地位,想要娶一名丈夫,明摆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厉害的男子不屑嫁,窝囊的男子配不起,你就这么没出息吗?”苏望恨不得拿着手指去戳柳斐然的头,“这话被你娘听到了,不得打死你?” “我娘为什么要因此而责罚我?”柳斐然反问。 苏望一噎,正待说话之时,就听得身后柳夫人的声音响起,“要嫁要娶,我不在意,但是你也确实该好好相看了。” 柳斐然行礼,“孩儿见过母亲。” 苏望不像柳斐然那般恪守礼仪,他朝柳夫人行了晚辈礼,然后便笑嘻嘻地道:“柳伯母,近日身体可好?我娘一直念叨说您很久没去找她了。” “前段日子感染了风寒,怕传染给她,便未曾过府。你回去和你娘说一声,改日送帖子登门拜访。”柳夫人笑呵呵地说道。 “好啊。” 柳夫人皱眉看着柳斐然这一身男装,下了命令,“去把女装换上。” 柳夫人开口了,根本柳斐然拒绝,只好无奈地回了房间,把女装给换上了。谷雨见着自家小姐吃瘪,也不禁捂嘴偷笑,说道:“小姐,我一定要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让那群当官儿的,看得眼睛都直了。” “时辰不早了,快点吧。”柳斐然认命地道。 苏望从柳府出来之时心情大好,简直说是春风得意都不为过。他跨上马来,转头见人已经上了马车,顿时笑道:“驾!去醉仙楼。” 醉仙楼是祁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通常一楼为招待有钱之人,二楼招待有权之人,像柳斐然这种年轻且是为高官之人,自然是在二楼的雅间里招待了。 苏望报上名讳,自有小二带上二楼定好的雅间里,他笑嘻嘻地推开门,里面的官员多为年轻官员,一见着苏望,立刻站起来笑道:“苏大人来了,快快请进。” “哎?苏大人,柳大人呢?” “柳大人啊……”苏望故作神秘地拉长了尾音,旋即侧身不再拦着门口,说道:“你们的柳大人在这呢。” 柳斐然有些无奈地看了苏望一眼,但还是提起了裙摆踏进了雅间里面,对里面的众多官员行礼道:“诸位大人,柳某这厢有礼了。” 众人皆是没有想到柳斐然竟然会穿着女装前来赴宴,加上她又化了淡淡的一个妆容,美得不可一世,令得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傻傻地站在原地。 苏望忍不住哈哈大笑,“各位大人这是怎么了?” 众人猛然回神,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甚至于有两个平日里不爱与女子相谈的年轻官员红了脸,手脚无措地慌乱行礼,“柳大人。” “诸位不必客气,既然已经说了是请诸位喝酒,自然也不用在朝堂的那一套。”柳斐然并不是一个不懂变通之人,所以她很淡然地走了进去。不过因为她现是这一众年轻官员里面官职最高之人,故而自然坐在了上首。 可是众人眼见着平日里穿着官服一丝不苟的人,此时穿着一身素色女装,明明没有过多奢华的装饰,却美得动人,就算是同僚,也都忍不住斜斜地偷看了过去。 他们此时也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男女官服区别并不大了。因为若是这女官穿着这样去上朝,怕是没几个男子能狠得下下来说重话了。当然其实也因为他们还年轻,所以还会有怜香惜玉的想法,但若是换了一个沉浮朝堂几十年的老官员,才不会管你是不是面若潘安,沉鱼落雁之貌呢。 -- 第26页 原先大家还有点拘谨,可是苏望和柳斐然都是人精似的。一个人随性逗趣,一个人知识渊博,两个人又是他们巴结的对象,自然是很快就热络了起来,觥筹交错之间,自然就称兄道弟了起来。 待得喝到了最后,大家也都醉熏熏的,被人一一扶了回去。苏望也是醉眼迷离,抱着一男子就不肯放,还是被两个仆人给分开了带了那男子回去。 柳斐然是女子,今日又穿着女装,大家自然不敢过于灌酒,故而她的面色还算正常,只是她俊美的脸上浮现一丝红云,面若桃花,好不美丽。 待得那些官员都散去之后,小二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问道:“两位大人,可有家仆在候着?要不要小的派人到府上禀告一声,让府上之人来接二位大人回去?” “不用了,你出去吧,我还要喝。”苏望随意摆了摆手,那小二不敢多言,自是退了出去。 小二关上门之后,苏望原本醉熏熏的样子一下子就变得清醒了过来。柳斐然从袖中慢悠悠地掏出一条手帕,直接扔在了苏望的脸上。 苏望拿着她给过来的手帕,顿时笑道:“居然把我的手帕随身带着了,说吧,你是不是中意我?” “只是把它还给你。”柳斐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苏望一边擦着脸一边也把茶杯给递了过来,“我说身为女子还真是有优势,若是往日,他们劝酒肯定要比今天狠,倒是今日见着你穿着女装,一个两个眼睛都直了,直接把这事给忘了。” “若不是我官职比他们高,你觉得他们会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我?”柳斐然的声音淡淡的,她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说道:“这几日丞相可有见过你?” “朝会上每日都见啊,有什么问题?”苏望先是贫了一句,继而笑道:“我与丞相唯一有相交的地方,就是前些日子奉命暗中守在祁城门口,说起这个,我还真得感谢他,若不是秦丞相,我肯定还是那个金吾卫。” 柳斐然微微蹙眉,道:“我这两日倒是有上门求见秦丞相,但是秦丞相却拒绝见我。” “怎么?你要见秦丞相做什么?”苏望好奇地问。 “一来我作为晚辈,该是登门拜访,二来皇上有些事情,我想要问一下秦丞相。” 听到有关新皇的事情,苏望不由得低下了声音,问道:“皇上怎么了?” 柳斐然端着茶喝了一口,放下茶杯的时候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上写下了一个“药”字。 苏望不懂,皱着眉看着柳斐然,柳斐然道:“还记不记得当初在皇城里流传过什么话?当年与康帝还在世之时,曾流传过的关于在世皇子的那句评字。” 苏望便仔细想了起来,与康帝是当今皇上的父皇,那么他的皇子自然是包括刚殁了的先皇和在位的初闻昊了。评语……大智三惠四痴五病。初闻昊是五皇子,而五皇子的一字评语是病。 而柳斐然现在提出来,那不就是代表着皇上的身体有问题?苏望眼睛一瞪,看向柳斐然,柳斐然压了呀嘴唇,然后低声说道:“只是现在有这个怀疑,但此事万不可张扬出去,不然对于国家来说,未必能承受得起。” 说罢柳斐然把桌面上的那个药字给抹去了,苏望压下了心底的震惊,道:“那此事和秦丞相又有何干系?” “寻药。”柳斐然只说了这么两个字,待得苏望消化了这个消息之后,她才接着开口,“这几日秦丞相对外宣称家中小孙子身体抱恙,故而广寻天下有名郎中,然而上门的郎中却总是摇头而去。今日我见秦丞相面色却不像家中独苗生病,毕竟不见担忧,倒是……面色却有些难看,我担心秦丞相身体抱恙为假。” 柳斐然指了指天上,“我怕是……身体有恙。” “此事若是被太尉等人所知,怕是又起波澜了。”苏望对于柳斐然的判断并不认为是虚假捏造,故而担忧地皱起了眉头,“今日皇上也没有治太尉的罪过,我怕太尉会有翻身之日。” “现阶段太尉的位置是不会动的,皇上大概是想要斩断太尉的爪牙,但绝对不会去动他本人。一来这老狐狸并没有落下把柄,二来朝中现在不能没有他。”柳斐然看得很清楚,苏望是她好友,自然也直言不讳,“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要被抓住把柄。我尚且还好,但是你,处境堪忧。” 苏望一怔,想一想也就明白了,京兆尹这个位置,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第15章 就像是柳斐然所预料的这样,初闻昊果然是没有动太尉,但是当初支持六公主的党派,不少是寻到了理由逐一被削被贬。太尉少了这些爪牙,哪怕是想要成事,也恐怕没有了之前那么的方便。 这日又削了一名太尉的爪牙,初闻昊坐在龙椅上眯着眼睛看了太尉一眼,又说道:“即日起,光禄大夫就由范例担任,众卿可有意见?” 太尉神色不变,反倒是带头应道:“陛下英明。” 众臣纷纷道:“陛下英明。” 初闻昊见状微微颔首,站起来便离开了大殿。而朝堂下众人待得他走后,这才议论纷纷了起来,原先六公主党派之人皆是面露愁色。 太尉转头看向那站在最前方的秦丞相,缓缓说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本官实在是佩服。” 秦丞相浑浊的双眼似睡非醒,苍老的声音淡淡地传了过来,“陈大人此话何意?老夫实在是听不懂了。” -- 第27页 “呵呵,那是本官胡言乱语了。”太尉冷笑两声,甩袖而去,却在柳斐然跟前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柳斐然暗自皱眉,面上却平静地行礼,“陈大人过誉了。” 太尉一走,连带着他那边的党派都走了。柳斐然正欲前往东宫为初玉尘授课,便听到后面小太监快步走了过来,“柳大人请留步,皇上有请。” 秦丞相这时候也经过了柳斐然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老夫府中白玉棋盘都要落灰了。” 柳斐然听出了言外之意,便道:“是,丞相。” 秦丞相满意地点了点头,便走了。 柳斐然随着小太监来到了宣宁殿中,初闻昊正低头看折子,待柳斐然行礼之后,直接开口问道:“近日尘儿武功学得如何了?” “回陛下,皇太女资质极佳,亦能吃苦耐劳,实乃我璟国之福。”柳斐然恭敬地说道。 “别跟朕说这些虚的。”初闻昊摆了摆手,笑了出来。此时见他笑容,柳斐然才看到了当初在靖王府中见到他时的温文。 “那妮子也是想一出是一出,好端端地突然要学武功,朕怕她吃不了这份苦。”初闻昊见过初玉尘吃苦的样子,于心不忍地说道:“柳大人不要过于苛刻。” 柳斐然听出来了,原来是皇上觉得自己太过于严格了。柳斐然心中苦笑,道:“回陛下,这恐怕有所不妥,这……都是殿下自主的行为。” 初闻昊怔了怔,心中不知为何一阵空落,又突来一阵咳嗽,他便皱紧了眉头咳了起来。 “陛下,还请保重龙体。”柳斐然想到自己之前的猜测,不由得担忧地说道。 “朕没事。”初闻昊随意挥了挥手,道:“既然是尘儿自己要求的,那就算了。柳大人,朕近日与大司农商讨,大司农告诉朕,凉城一带土地荒凉,农作物皆不可长,听闻尔曾去过凉城,可有此事?” 说起正事来,柳斐然俊美的面容隐隐透着一丝忧虑来,“微臣是曾经过凉城,大司农所说基本属实……” 初玉尘在东宫之中等候着柳斐然的到来,然而等了将近一个时辰,都没有等到。她招来一名小太监,道:“小可子,现在还在朝会?” “回殿下,朝会在一个时辰之前已经散了。”小可子被分来服侍初玉尘,自然也是机灵的人儿,见她此样便轻笑说道:“不过柳大人被皇上叫走了。” “也不派人来和我说一声。”初玉尘小声地埋怨了一声,回头看了自己的书房一眼,书桌上放着自己作业刚做的诗篇,她道:“在宣宁殿?” “是,殿下可是要去给皇上请安?奴才这就备轿。”小可子暗笑一声,然后就快步走了出去。 众人皆知初玉尘极其喜欢柳斐然,当柳斐然来东宫授课之时,都可见到初玉尘格外欢喜,这今日柳斐然迟迟未来,倒是把这小殿下给急着了。于是众人都低声笑了起来,还时不时偷偷看着这可爱的小殿下。 初玉尘有一瞬间不好意思,小脸泛红,又引得东宫之人纷纷捂嘴偷笑了起来。初玉尘觉得面子挂不住,便越加的端正了脸来,但是心中又想柳斐然了,又不肯就此作罢,只好匆匆离开了东宫。 初玉尘到宣宁殿之时,初闻昊和柳斐然正商讨着凉城的事宜,柳斐然道:“微臣亦想过此方法,凉城之所以农作物不生,是因为土地过于荒凉,再加长期干旱……” “启禀陛下,皇太女求见。”外面通告声传来。 初闻昊一怔,看了看一旁的计时仪,笑道:“这妮子,往日不见朝朕这宣宁殿走,今日把你拐来这儿,她倒是眼巴巴地赶来了。” 柳斐然也松了眉眼,笑道:“想必殿下是给皇上请安来了,和微臣无关。” “让她进来。”初闻昊放下了折子,“朕还不清楚她么?还真是有了柳大人,就没了我这个父皇了。” “父皇这样说尘儿,尘儿可就伤心了。”初玉尘推门而进,听到了初闻昊这句话之后,便可爱地皱了皱鼻子。“儿臣参见父皇。”初玉尘先是朝初闻昊行礼,然后又朝柳斐然拱手,“少傅。” “见过殿下。”柳斐然微笑行礼。 初玉尘也朝柳斐然笑了起来,旋即她就提着小裙子小跑着到了初闻昊旁边,要坐他的腿上,“父皇,我要抱。” “你这丫头。”初闻昊无奈摇头,却也宠溺地把她抱在腿上。女儿自妻子死后一直郁郁寡欢,直到认识了柳斐然之后,才又逐渐地恢复了一个小女孩该有的活泼。初闻昊把这一些都看在眼里,自己女儿不再端着架子不亲近自己了,他心中也是颇为感慨。 “父皇,您和少傅在聊什么呀?”初玉尘托着自己小巧的下巴好奇地问道。 初闻昊犹豫了一下,道:“在说凉州地势种植问题。”初玉尘毕竟是未来的帝皇,这些东西就算是从现在开始接触,也没什么不妥。初闻昊本是觉得她尚且还小,无需急在一时。然而现在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这种想法,毕竟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未雨绸缪。 初闻昊看了柳斐然一眼,柳斐然眸中似有什么东西在闪动。他心里更是暗叹一声,果真是心思缜密的女子。 “柳大人,你继续说。”初闻昊摸了摸初玉尘的头,对柳斐然说道。 柳斐然眸中思绪被压下,又是平静儒雅的模样,“是。引水入凉州为求灌溉,微臣曾推算过,恐怕大有难度。凉州地势偏高,且土地多带石头,若是开荒,得不偿失。” -- 第28页 对于这些东西初玉尘听得一知半解,并不是很懂,所以一直没有插口。她就坐在自己父皇怀中,两只小手垫在龙案上,自己下巴则是叠在自己的手上,静静地看着柳斐然。 柳斐然一开始还会注意到初玉尘的目光,到了后面却忘记了这件事。她面容写满了认真,时不时还会皱眉,显然是有些苦恼的样子。 两人一来一往说了不少的情况,初闻昊揉了揉眉头,“既然如此,那宣大司农进宫,朕要问他。” 初玉尘听得迷迷糊糊的,然后在这时候突然惊醒,看了看刻表仪,顿时叫道:“父皇,尘儿饿了。” 见自己女儿可怜兮兮的样子,初闻昊这才恍然般地拍了拍额头,“是是是,都把尘儿给饿着了,来人,用膳。” 初玉尘水灵的眼睛里闪过得逞的笑意,朝着柳斐然挤了挤眼。柳斐然心中好笑,行礼道:“微臣告退。” 初玉尘一听柳斐然要走了,眼巴巴地看着地方,初闻昊看在眼中,心中更是无奈,自家女儿对她,还真是少见的依赖。“柳大人就留下来一起用膳吧。”初闻昊说道。 柳斐然一怔,便见初玉尘甜甜地看着自己在笑。她不敢推辞,连忙行礼,“微臣叩谢龙恩。” 柳斐然不愧是新晋重臣,皇上除了让秦丞相留下过用膳之外,也只有她有这个殊荣了。 初闻昊挥退了布菜的太监,柳斐然就要接过布菜的筷子,被初闻昊阻止了,“柳大人不必拘礼,就当是朕还是靖王时候就好了。” 初闻昊这样说,柳斐然却不敢这样做。不过她向来不会紧张到失礼,依旧是从容的模样。初玉尘此时眨巴着眼睛道:“父皇,我要吃这个。” 初闻昊笑着给她夹,“多大人了,还要父皇给你夹菜?” “是父皇您说把你当做是靖王时候的,父皇以前就会给我夹菜啊。”初玉尘嘴巴一扁,委屈巴巴地说道:“还是父皇你是骗我的?” “我哪里骗你了?”初闻昊很久没见过自己女儿这么鬼灵精怪的样子了,一颗心都软了下来,连朕都不称呼了。 柳斐然含笑看着他们父女相处和谐的样子,静静地坐在那里。初闻昊安抚好了自己女儿之后,道:“那时候幸得柳大人及时赶来,不然我和尘儿恐怕也就没有今天了。” “陛下吉人天相,就算没有微臣,也定然会逢凶化吉。” “这些话也就听听罢了。”初闻昊笑了笑,正欲说话,又觉得一阵咳嗽袭来,便紧紧皱住了眉头。初玉尘和柳斐然二人发现了,神色就是一变。 “父皇,您怎么了?”初玉尘紧张地问道。 “没事,别担心。”初闻昊咳嗽了几声,那阵不舒服的感觉便被压了下来。他安抚好初玉尘之后,见柳斐然依旧是担忧地看着自己,便意味深长地道:“放心吧,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 柳斐然眸光闪烁,便听得初闻昊接着道:“尘儿年幼,有劳柳大人多多费心了。” 初闻昊的话带着一丝不祥之兆在里面,柳斐然心中有些震惊。却因初玉尘没有听出这言外之意,不好挑明直言,便只好沉声应道:“正如陛下所言,殿下年幼,微臣怕辜负了陛下厚爱。” “秦丞相一早就递了辞呈,是朕留中不发。”初闻昊似乎提起了一件毫无关联的话来。 柳斐然却听出了其中之意,秦丞相年迈归隐怕是不远了,而朝中,能让初闻昊信任的,唯自己尔。柳斐然心中复杂,感动,重负之感交至,连带着一丝难言的悲凉。 皇上的身体,竟差到如此地步了吗? 第16章 对于初闻昊现在的身体状况,柳斐然是忧心忡忡。现在朝廷不稳,一旦传出皇上身体抱恙的消息,怕是会引起动荡,然而皇上的病情又不能一直拖着不理,想起自己之前的猜测,柳斐然出了宫之后,不由得朝丞相府方向而去。 今日秦丞相所言便是在邀柳斐然上门,故而柳斐然毫无阻碍地便踏进了丞相府中。管家把她带到了书房门前,敲门说道:“老相,柳大人到了。” “请进。”秦丞相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下官见过秦丞相。”柳大人恭敬地行礼。 “柳大人不必客气。”秦丞相正在写字,便招她上来说道:“听闻柳大人书法很不简单,还请柳大人鉴赏一下,老夫这字写得如何?” “丞相过誉了,下官愧不敢当。”柳斐然谦虚说道,她走到秦丞相旁边,就看到秦丞相在纸上写了一个侍字。 下笔苍劲有力,一笔一划无不显示写字之人沉淫此道多年的精粹。只是柳斐然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会是一个侍字,她可不相信,秦丞相是真的让自己看字。 “秦丞相的字在皇城之中素来是千金难求,今日能一览墨宝,实乃下官的荣幸。”柳斐然脑子里在想此字何意,口中也不忘称赞之意。 “不过是大家对老夫的吹捧罢了。”秦丞相放下笔来,干瘦皱巴的手指放在了侍字的那人字旁上,他缓慢地用手指描绘着,说道:“老夫二十五入朝为官,一路沉浮,当上丞相之时已然是五十一岁了,至今十几年的丞相生涯,经过了四朝帝皇。” 这一些,柳斐然自然是清楚的,秦丞相是当今唯一一个经历了四朝帝皇的元老。他宛若一棵大树伫立在朝堂之中,哪怕皇位再怎么变动,都撼动不了他的地位。 -- 第29页 “做人臣子,无非就是服侍帝皇,服侍这个国家。老夫沉淫此道几十年,快要动不了了。”秦丞相手指还在侍字的“人”字上面划过,“不服老不行啊。” “秦丞相宝刀未老,百姓都离不开秦丞相,何来老矣一说?”才从皇上那里得知皇上身体堪忧的消息,转头在这边却又得到秦丞相退隐之心甚浓,柳斐然心有不安。 “是该退位了,不然,该挡着别人的脚步了。”秦丞相轻笑,“老夫不退,别人怎么进?你……又如何再能往上走?” 柳斐然一怔,连忙否认,“下官不曾对丞相之位有过想法,更不会想代替秦丞相,下官年轻不堪重任,还请秦丞相不要误解。”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秦丞相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他浑浊的双眼此时像是行之将木般,“老夫退位快则今年,迟则明年,到时梁大人会接任老夫的位置。” “然梁大人此人,老夫坦言一句,平庸无奇,若是盛世可无忧,但在此多事之秋,他难当大任。老夫一直不曾退隐,就是因为,一直没有看到可以再担任丞相之位之人。” “而今此事再次提了出来,原因,柳大人应该也清楚。”秦丞相缓缓说道,柳斐然正欲说话,便被秦丞相摆手阻止,“老夫年纪已大,而皇太女年纪尚幼,日后这个朝廷,还是要看你们这些年轻人。” “皇上……” “皇上今日召见你,也有所暗喻吧?”秦丞相像是知道了皇上和她说过什么,便直接打断了柳斐然即将说出来的话来,“正如你所猜测的一样,时间紧迫。” 柳斐然皱眉,“这是为何?” “大智三惠四痴五病。”秦丞相把以前皇城流传的几位皇子的评语说了出来,柳斐然心下黯然,竟然真如自己所猜测的那般。 “本来不至于时间如此紧迫,然而前段时间血洗靖王府,又受了伤,再加上路途颠簸,原先的病根便全爆发了出来。” 秦丞相提到此事之时,也是满心的忧虑,“无论是太医亦或是江湖上有名的郎中,都无解。” “这……”柳斐然心情沉重,问道:“时间紧迫,是为多紧迫?” “短则两年,长则三年。” 柳斐然身体一震,若是三年之后,初玉尘也不过是十岁,这是……幼帝啊。 “老夫自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年岁已大,力不从心。本欲让我的儿子进入朝纲,奈何我的儿子都并非为官的料。”秦丞相叹息一声,“老夫依旧会广寻良医,然而却不敢抱多大希望。” “此事还有谁人知晓?” “除了你,再无他人知晓。”秦丞相手指敲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柳大人,当年你尚未为官之时,老夫就已经注意到你了。这些年,老夫也是看着你一步步走到今日,对你,老夫目前而言,是放心的。接下来的这些话,希望你能记住。” 柳斐然听出了秦丞相话语中的严厉,连忙恭声道:“下官必然铭记在心,还请秦丞相教诲。” “为人臣子,无非是服侍君主。侍,先为人,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他会思考,明善恶。”秦丞相说完这句话之后,手指移到了侍字中的土字。 “土,宽厚忠实,是立足之本,如若离开了我们脚踩的这块地,一事无成。年轻人最忌讳的便是好高骛远,目中无人。老夫希望你能脚踏实地,切勿得意忘形。” “寸,官场无黑白,没有纯粹的好官与坏官,贪官也并非坏官,水清,则无鱼。老夫希望你做事时候要有分寸。柳大人年纪轻轻却身居高位,虽荣光,却也是重担啊。” 秦丞相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的手指突然按在了纸上,然后一抹,在纸上留下一条黑印,“柳大人,很多事情未必每个人都会赞同,而使用一些雷霆手段,难免引起抗压。黑,是难免的,只是本心,还望要守住。” 秦丞相举起手来,那指腹之处的墨汁已经被抹掉了,一抹指腹的白在周遭的黑墨中个外地明显。 柳斐然微有震动地看着秦丞相的那一节指腹,吐出一口气,缓缓说道:“下官,谨遵秦丞相教诲。” “而今有三件事是刻不容缓的,第一件,教导皇太女成才,急却也同样急不来。第二件,太尉居心叵测,虽现在动不得他,但若拖到皇太女继位,怕朝中再无人能动。第三件,藩王之事。” “藩王?”柳斐然显然没有想到会提到藩王来。 “是,藩王。”秦丞相颔首,“再过两月,便是藩王进宫朝拜的日子,之前先皇之事太过突然,藩王尚未反应过来。而今新皇登基,怕的是他们心怀不轨。” “且这些年藩王镇守边疆,战事不断,反倒因为连年征战而兵强马壮,又因为朝廷仰赖藩王的兵力,有恃无恐,时常管朝廷索要军费,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是用来打仗的,就不得而知了。倘若他们真心怀不轨,祁城,处境堪忧啊。” 柳斐然心情是越听越沉重,秦丞相接着说道:“皇上因此事是夜不能寐,而现在能做的,也只有把藩王世子送进祁城中来,希望他们能投鼠忌器了。” 柳斐然唇瓣微启,吐出两个字来,“质子。” 两人在书房之中聊了很久,直到月上梢头,这一老一少才从书房中出来。丞相府中早已掌灯,明亮的灯笼照影着房檐,无风的夜晚,地上的残雪带来一种寒冷之感。 -- 第30页 秦玄珂手中捧着暖炉,披着斗篷,正带着丫头朝秦丞相的书房而去。过了一道玄关,便是书房的院子。秦玄珂对于此路无比熟悉,故而也没有留意,却在转身时候,感觉到一道身影似在袭来。 秦玄珂一怔,私以为要撞上了,却发现对方停住了步伐。 “珂儿,你怎么来了?”秦丞相微有疑惑地道。秦玄珂听到声音便抬头,便见自己爷爷和蔼地看着自己,而旁边站着一道白色人儿,约比自己高了半个头,身形消瘦。 秦玄珂定眼一看,却见这人面容俊美无双,站在那儿就仿佛是一颗竹子般的挺拔,却又如寒梅般淡雅从容。 “见过秦小姐。”柳斐然听得秦丞相的称呼,便知此人便是秦丞相的孙女,故而行礼道。 柳斐然唇角含笑,眉宇柔和的样子更添女性的温柔,她本是美丽,又有几分别的女子所没有的英气,性格又是从容儒雅,故而造成了她特有的一份魅力。 秦玄珂有一瞬间看痴了,又听得她的声音温润如流水般舒适,悄然回神,微笑回礼,“想必这位便是名动天下的柳大人吧?小女这厢有礼了。” “不敢当。”柳斐然客气了一句,对秦丞相说道:“今日听丞相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此事下官必当铭记于心,夜已深,下官不便打扰,就先行告退了。” “如此甚好,来人,送柳大人。”秦丞相摸着胡须说道。柳斐然再度行礼,然后随着管家出去了。 秦玄珂看着那人从容不迫的背影,怔怔不语。 秦丞相取笑道:“珂儿,人都走了,不必再看了。” 秦玄珂回神,面上流露些许的羞涩,感慨般地说道:“我可算明白了,为什么当初柳大人回城之时,会有那么多小姐围看了。” 秦丞相呵呵笑道:“幸亏柳大人不是男子,不然啊,这祁城的小娘子们,都不用嫁人了。不过,也可惜她不是男子了,不然配咱们珂儿倒是绝配。” 秦玄珂为这话心神一荡,不禁再次看向那人离去的方向,却早已没有了人影。 第17章 初玉尘作为璟国的储君,身上的担子并不比任何人的小。不过是因为其年纪尚小,并不知道自己将来要面对什么,故而再懂事,也会有个限度。 习武,她比谁都卖力,就算是柳斐然没有吩咐,但她依旧是刻苦不已。然而对于习文,她难免还有一些不专心。 柳斐然身为太子少傅,本来是负责初玉尘武功一块,但因近日皇上和秦丞相的一番话,让她心里略微着急了起来。于是在上午督促初玉尘练完武之后,下午也再次进入了东宫之中。 柳斐然在东宫之中地位超然,下人们虽然不说,但对于她的到来,都是欢迎至极的。她畅通无阻地踏进了东宫,朝初玉尘习文的殿堂走去。 太子少师张松已经教导了两任的储君,教导初玉尘本该是毫无问题才是,然而他为人刻板,璟国虽女子地位颇高,但他的家族向来是男子当家,颇为看不起女性,故而对于教导初玉尘,他心里也有一点疙瘩。 在张松看来,女子就该相夫教子,这朝廷若是让女子掌管,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故而他一直不太赞同。 然而他本就是太子少师,若是不教太子,他也就该收拾东西走人了,所以也没有办法,只好捏着鼻子上了。 试想一下,抱着这样心情的张松,授课时候自然也是一板一眼的。他一板一眼,初玉尘不过是七岁孩童,自然也是坐不住,故而授课之时总是集中不了精神。 初玉尘集中不了精神,张松看在眼中,更是觉得女娃不成器,这国家怕是要毁了,故而更是恼怒。这越是恼怒,授课也就更漫不经心了。 这样一来,两人之间就出现问题了。初玉尘觉得张松授课乏然无味,根本学不进去。而张松觉得初玉尘不尊师重道,不学无术,根本就不配做璟国的储君。 柳斐然并不知道两人的问题,她正放轻了脚步走进书斋。 里面传出张松那严肃的声音,“令民为什伍而相收司、连坐,告奸者与斩敌首同赏,不告奸者与降敌同罚。有军功者,各以率受上爵。” 柳斐然一听,这不是商鞅变法的内容么?初玉尘作为储君,如此经典的变法,定能让她学到不少东西。这般想着,她停下了脚步,在一侧看向初玉尘。 初玉尘坐在书斋正中央的一张大桌子前,桌上放着书册,而她则撑着脸颊,眼神无光地坐在那里。张松似是没有看到初玉尘呆滞的样子,依旧是一个人站在上边捧着书照着读,“为私斗者,各以轻重被刑大小。俘力本业,耕织致粟帛多者……” 柳斐然顿时皱眉,不明为何这气氛如此诡异。张松能教导出两位储君,自然也是一名大儒,然而怎地教得如此漫不经心? 张松像是无法忍受初玉尘的散漫,忍不住重哼了一声,道:“皇太女若是累了,今日就先到这儿吧,下官明日再来。” 初玉尘本就不是活泼的主儿,也就在柳斐然面前会显得乖巧可爱,但在别人面前却难免有一些冷漠。此时被张松的话突然惊醒,她也没有阻止,站起来行礼倒是没有失了礼数,举手投足之间全是尊贵大气,“既然如此,学生恭送少师。” 张松一听,顿时就更生气了,初玉尘已是他教导的第三任储君,还是第一个让他觉得朽木不可雕的。 -- 第31页 “皇太女此举,下官自会向陛下说明。”张松想不明白为何皇上年纪轻轻就这么快就立了储君,这个储君还是位公主,这让张松更是难以接受。 初玉尘微怔,没明白张松为何如此生气。但她也是一个淡漠之人,听罢也没有什么举动,倒是把窗外的柳斐然给惊到了。 她一惊张松竟然对皇太女发脾气,二惊平日里乖巧可爱的初玉尘竟然会如此冷漠。 “皇太女聪慧过人,下官才疏学浅,难以担当这少师一职。”张松见初玉尘竟然连挽留都没有,脸更是抽了抽,忍不住又说了一句狠话,希望能够挽回面子。 却不知初玉尘听罢心中便是一喜,张松为人实在刻板,她本就不喜。虽不知他为何生气,但若因此换了一位少师,对于她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初玉尘心中算盘打得啪啪作响,但是小脸上却依旧是平静的模样,连笑容都不曾有。“少师言重了。” 她就说了这么一句,别的什么都不肯说。 张松只觉额头上的青筋绷起,重重哼了一声,甩袖而去。柳斐然一惊,快步走来,开口道:“张大人请留步。” 张松一看,发现是柳斐然。柳斐然也是女子,还是张松最为不喜的类型,所以他的脸色更是不好了。只是他和柳斐然同为东宫属官,柳斐然还身居大司农丞,张松不敢过于无礼。 “柳大人。”张松打了声招呼。 初玉尘听到柳斐然的声音,眼眸一亮,与刚才冷淡的模样截然不同。她提着小裙子快步走了出来,惊喜地叫道:“少傅,您怎么来了?” 柳斐然脸色并不是很好,刚那一幕还是让她有些生气。她先是朝初玉尘行了礼,然后看向张松,道:“张大人,皇上近日公务繁忙,柳某过来之时听得皇上已经歇下了,我等作为臣子,也不便打扰。” 张松其实也是憋了一口气,并不是真的想要去找皇上说事。此时见柳斐然给了台阶自己下,他脸色也没有那么难看了,“既然如此,那本官就先出宫去了。” “不知张大人是因何事大动肝火?柳某与张大人同僚一场,若能分担一二,是柳某的荣幸。”柳斐然隐晦地看了初玉尘一眼,对张松说道。 张松又看了初玉尘一眼,道:“下官学疏才浅,教不起皇太女这尊大佛。” 张松语气带刺,也让初玉尘心中听得不舒服。她金枝玉叶,向来都是被人捧手心之中,何时听过这样的话来?偏生又不知自己何处得罪了这少师。 柳斐然道:“张大人言重了,谁人不知张大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如果张大人教不起皇太女,这世上怕也没有人能教了。” 张松脾气稍缓,毕竟谁都爱听好听的。谁知此时初玉尘本就不服,还小声嘀咕了一句,“太傅就能教啊。” 在初玉尘眼中看来,柳斐然是无所不能的,文采出众,武功高强,是天下间最为厉害的人了。 张松和柳斐然两人脸色都是一变,前者重重哼了一声,甩袖离去。柳斐然急声叫道:“张大人请留步。” 然而张松不肯留下,快步离开直至看不到身影了。 柳斐然皱眉,转身看向初玉尘。初玉尘虽然觉得自己没有说错,但看着柳斐然的模样,心底却满是心虚,不禁往后小退了一步。 “张大人才疏学浅,教不了皇太女是么?”柳斐然一向温和的声音,此时竟然也捎上了一些冷意。 初玉尘一听就知道自己似乎闯祸了,她第一次见一向温柔的柳斐然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神色,心里就是一慌,连忙摇头,“不是,尘儿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此意?那皇太女又是何意?”柳斐然双手负背,面容平静地看着初玉尘,淡淡地问道。 “是少师不知为何突然生气,不是尘儿招惹的他。”初玉尘怕极了这样的柳斐然,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了起来。 “哦?都是张大人的问题了?”柳斐然想起刚张松授课时初玉尘的出神,语气更是冷了两分。 初玉尘心中想了又想,感觉并没有做错什么。虽然刚她走了神,但一来这一部分内容她已然学过,二来实在是对方讲得太枯燥了。初玉尘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可是柳斐然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让她心有不安。她小心翼翼地想去牵对方的手,却被对方躲开了。 “尘儿……尘儿是真不知道少师怎么了。”初玉尘见自己被拒绝,一下子就委屈上了,小脸满是委屈,可怜巴巴地抬头看着柳斐然。 柳斐然被她可怜的眼神看得心里有些发软,但一想到她的行为,便又硬起了心肠,道:“少师授课之时,殿下在做什么?” 初玉尘心中一惊,才知道自己走神被看到了。她顿时慌了一下,解释道:“我……我……” “殿下真觉自身一点问题都没有?”柳斐然语气里似乎有了一点失望。 初玉尘一听,彻底慌了,连忙抓住柳斐然的袖子。她害怕对方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好似下一刻就会离开自己似的。“不是的,尘儿错了,尘儿不应该打瞌睡,应该认真听讲,姐姐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私底下,初玉尘不爱称呼柳斐然为少傅,而是喜欢叫她姐姐。姐姐二字充满了亲昵和依赖,每一次听到之时,都不免觉得心中发软,哪怕是在此刻,也不例外。 初玉尘不过是个孩子,自己在这个年纪时候,也未必能做到她这个地步。只是她和自己毕竟不一样,她身为未来的天子,肩上重担比自己要大多了。柳斐然一想到以后,便觉得肩膀一沉。只是见她惶恐的样子,心中也是有些愧疚。 -- 第32页 罢了罢了,再逼也没有用,日后若是可以,自己便为她多担当一些罢了。 柳斐然这样想时,便叹息一声,牵了对方的手重新带她回了书斋里面。张松的书还在桌子上,柳斐然便拿了起来,问道:“为何在张大人授课之时不认真听讲?” 初玉尘委屈巴巴地说道:“这些我都学过了,在王府的时候,父皇就有让夫子教过。” 柳斐然一怔,道:“会了?那我考你。吾始与公子欢,今俱为两国将,下一句是什么?” “不忍相攻,可与公子面相见盟,乐饮而罢兵……”初玉尘洋洋洒洒地背了一小段之后,见柳斐然似乎神色有所松动,她眼珠子一转,聪明地说道:“这一段是卫鞅派人送信给公子卬的信上面的内容,想要两国交好,公子卬信以为真跑去赴宴,结果被埋伏中招了。” 柳斐然听得她确实已经懂得了,神色松缓了下来,道:“此乃鸿门宴,公子卬轻信敌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卫鞅手段并不算高明,但他能够让公子卬相信,便是他的本事。” “可少师说卫鞅胜之不武,非乃君子所为。”初玉尘说这话之时,微微撇了撇嘴。 柳斐然微怔,旋即笑道:“张大人乃正人君子,自然不屑这种计谋。但两军对垒,本就该对对方多有提防。公子卬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便敢深入敌营,也是不该。卫鞅此行亦非伤天害理之事,实在不能过多指责。” “尘儿也说明明是公子卬轻信敌军,然后少师认为尘儿心术颇为不正,不该有此想法。”初玉尘说起这个就觉委屈,“然后少师就重新再教一遍,尘儿实在无法认同少师的说法,所以才会走神。” 柳斐然皱眉,倒是没有想到这师徒竟是如此而起的争执。 第18章 “可就算张大人重新再教一次,殿下也不该在学堂上分神。”柳斐然心中对张松的行为有所不解,但此次之事初玉尘也有不对在内,她断然要维护张松为人师表的尊严。 “尘儿知错了。”初玉尘愧疚地低下了头。 柳斐然见她态度诚恳,心里也没有了怒气。她轻轻揉了揉初玉尘的头发,见周围并没有下人在,便把这小小的人儿搂进了怀中,叹息一声,道:“殿下,并非是下官太过于严格,只是殿下现在是储君,是璟国未来的天子,需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最重要的是,时间却没有那么多。 这句话柳斐然并没有说出来,但是初玉尘见她神色,心中却也觉得微有不安,好似有颗石头压在心脏上一般。她小小的手儿抓住柳斐然的袖子,轻声叫唤:“姐姐……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下官希望殿下能够更端正一些态度。”柳斐然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殿下作为未来天子,要学会如何治国安邦,管束臣民,文韬武略自然不能也不能落下,再有琴棋书画,无需样样精通,但也总归要略懂一二。殿下,请记住,您是未来的天子,是璟国的骄傲。” “殿下,您的一举一动,都被无数臣民看在眼中。您是万人之上,同样,您也被万人所束。” 初玉尘虽然并不完全懂柳斐然所说的话,但却为她的话感到心情沉重。她扭了扭身体,道:“姐姐,你说得我好难过啊。” 柳斐然微微一怔,便知是自己操之过急了。她微笑道:“殿下长大了就懂了,希望殿下啊……快点长大吧。” 最后一句话,似是囊括了无数的叹息。 初玉尘心中有些怅然,好似心中某个地方空落落的。但是初玉尘还是把柳斐然的话听在了心中,只要是她希望的,她总归是想要做到。 第二日柳斐然在教完武功之后,便出宫处理公务去了。初玉尘练完武,却迟迟没有等到张松的到来。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砚台,招来小可子,道:“今日少师不曾进宫?” 小可子面露难色,初玉尘心中有数,问道:“可是少师退了朝之后,直接出宫了?” 小可子见初玉尘小脸满是严肃,也不敢隐瞒,便道:“回殿下,少师退朝之后告了假,自称身体不适,感染了风寒,怕传染给了殿下,便不来东宫了。” 初玉尘明白张松是还在气昨天的事情,她虽然依旧觉得略微委屈,但也不想柳斐然失望。再者,柳斐然说过,她现在是未来天子,代表着天家的脸面,总不能和一个臣子计较吧? 她犹豫了一下,说道:“既然少师病了,本殿作为学生,理应探望一番,备轿,本殿要出宫。” 小可子一听,顿时愣住了,他面色犹豫,有点结巴地道:“殿……殿下,这不妥吧?” 初玉尘现在可是皇太女,年纪又小,皇上子嗣单薄,若是出了什么事,小可子就算是五马分尸,也都难以抵罪啊。 “有何不妥?”初玉尘毕竟不是任人揉捏的孩童,眉头一皱,便是有一种惊人的气度在。 “这……这宫外鱼龙混杂,殿下若是出了什么事,奴才如何向皇上交代?再说,张大人是臣,您是主子,哪有主子去看望臣子的呀,要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要被臣子看轻了?”小可子苦口良心地劝道。 初玉尘并没有被小可子轻易地说服,“是否会被看轻并不在于本殿是否登门,而是有没有这个本事让别人看重。再者,这是礼贤下士的做法,只会得到众人的夸赞才是。” -- 第33页 不得不说,初玉尘说得有道理,小小的人儿能有如此见识,已经是颇为不凡了。然而小可子此时也只能苦笑了起来,道理虽有,可架不住殿下年纪太小,根本没有自保能力啊。 “殿下,您就听奴才一句吧,你若出了什么事儿,奴才可就小命不保了呀。试想一下,皇上就您一个公主,还是咱璟国的储君,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天下要大乱了起来?” 初玉尘一想,小可子说得也有道理,现在可不像是当时在黎城。在这深宫之中可保安然无恙,可一旦出了这宫门,若是被有心人利用,恐怕就危险了。 初玉尘眉头一皱,小可子见说动了自家主子,连忙再次说道:“想要体现礼贤下士,待得张大人进宫再体现也不迟啊。殿下,您就体恤一下奴才吧。” 初玉尘只好放弃了这个打算,“那待得少师进宫再说吧。” 然而初玉尘这一等,等了两天都没能把张松等进宫来。 初玉尘虽然觉得张松的授课乏然无味,但在柳斐然说过那番话之后,她也知自己不可任性妄为,张松不来,她终究是有点坐立不安,连柳斐然教她武功都有点心不在焉。 柳斐然又怎会不知张松抱病之事?不过是她没有提出来,想要看初玉尘会怎么做罢了。这一件事皇上也是知道的,毕竟初玉尘是皇太女,谁也不敢怠慢。 柳斐然装作无事发生地指导完武功之后,说道:“今日就练到这里吧,殿下,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初玉尘接过贴身婢女白露递过来的热面巾,擦过脸上的汗之后,见柳斐然要走,连忙开口,“少傅请留步。” 柳斐然心中有所猜测,她面上不显,温言问道:“不知殿下还有何要事?” “尘儿听闻张少师近日身体不适,心中挂念,便想出宫探望,然而尘儿年纪尚小,若是单独出宫,父皇肯定不会应允,故而希望少傅能同尘儿一同前去。”初玉尘打起官腔的时候,实在是看不出是个孩子。 柳斐然对初玉尘做出如此决定颇为满意,她早已和皇上商议决定,就待初玉尘的反应罢了。此时见她一本正经地说了出来,便含笑点头,道:“张大人若是知晓了殿下一番心意,必定会感动不已。” 初玉尘并不相信张松会有多感动,她的心思很是细腻,明显看出了张松对自己似有不满。但柳斐然这样说,她也断然不会反驳罢了。 于是初玉尘就换了身便服,毫无阻碍地随着柳斐然出宫了。毕竟是皇太女,所以除开柳斐然之外,暗中还随了不少的高手在后。 初玉尘回皇城之后第一次出宫,心里难免有些发痒想要出去玩。在黎城之时她出门便从来不会受到阻拦,后来性格虽发生了改变,但也不会说闭门不出。而今在皇宫里,倒是把她给闷坏了。 不过想到自己还有正事要办,初玉尘也没有要下车去闲逛。她乖巧地坐在一旁,眨巴着眼睛问道:“姐姐,你住在哪儿?” 柳斐然道:“住在青熙巷那一带,和张大人的府邸并不在同一方向。” “那我能去你家里玩吗?”初玉尘眼睛亮晶晶的,很是期待地问道。 柳斐然哑然失笑,“今日恐怕不行,我还有事要忙,待会要回府衙。” 初玉尘有点小失望,好不容易可以出来了,竟然还不能去柳斐然家中。 很快马车就到了张松的府邸门口,柳斐然率先从车上下来,伸手去扶初玉尘。初玉尘很想直接扑在柳斐然身上,但想起现在还有人在,便也端正了小脸,一本正经。 随着初玉尘出来的小可子连忙上前敲门,自有管家跑来开门,狐疑地问道:“你找哪位?” “殿下到来,还不速速开门迎接?”小可子压低声音说道。 管家惊疑不定,看向那边,柳斐然他是认识的,旁边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小人儿,能让柳斐然站她身后的,除了当今皇太女又还有谁呢? 管家连忙行礼,把人迎进门来,急忙忙地跑去汇报,“老爷、老爷不好了,皇太女来了。” 张松不过是借故不去东宫罢了,又何来生病?他此时正在看书,听得管家此言,有一瞬间也是慌了。 “殿下怎么来了?”张松眉毛一挑略有心虚,旋即又按捺住心虚之感,放下书来,说道:“真是胡闹,殿下若是出了什么事,那岂不是都是老夫的过错?” 管家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汗,说道:“老爷,随行的还有柳大人。” 张松虽然不怎么喜欢柳斐然,但是这个女子一向聪明过人,断然不敢太过敷衍,只能哼了一声,出了书房。 待得柳斐然一见张松之时,眉头便忍不住紧皱了。这张松面色红润,脚步稳健,又哪里有抱病之态? 张松面容冷淡,行礼虽一丝不苟,然而人却带了几分漫不经心,“下官见过殿下,殿下怎么来了,真是蓬荜生辉啊。” “听闻张少师身体不适,已有多日不曾入宫,学生担忧,故登门拜访,还望少师勿怪学生没有事先拜帖,突然到来。”初玉尘恭敬地说道。 张松目光斜斜地看了初玉尘一眼,也没有笑意。她此番举动,若是换成皇子的行为,他必是诚惶诚恐的欢喜,但换成了公主,他便觉得果真是女子,行事终归不妥。 “殿下身为储君,怎可随便出宫?柳大人,殿下若是出了什么事,谁能负责?”张松开口就是一番责骂,“哪怕是出宫,也得多带一些侍卫,殿下身份尊贵,怎可如此随便?” -- 第34页 柳斐然才松开的眉头又忍不住皱了起来,只是她也没有反驳,温言道:“张大人说得对,是柳某考虑不周。” “殿下您要知道,您若出事,所有人都难逃其责,特别您又是皇太女,不安全因素实在是太多了。”张松对初玉尘说道。 张松这话虽像是为了初玉尘好,可却听得她心里不舒服。哪怕她听不懂,也知道这断然不是好话,便忍不住冷了小脸,说道:“学生自知安全重要,然我国历年来,还从未有过不出门的太子。不经磨砺,又何来的成才?” 初玉尘的一番话,让柳斐然心里颇为赞赏,与此同来的,是对张松的不满。初玉尘都懂得的道理,张松却如此行为,也不知是何缘故。 张松被这么一气,顿时那点心虚都消失不见了,“皇太女果然聪慧过人,下官比之不及,少师一位,下官担当不起。” “张大人,还请听柳某一言。”柳斐然开口说道。 “柳大人不必多言,下官身体不适,恕难相陪。殿下,柳大人,请。” 初玉尘脸色彻底变得冷漠了下来,就连柳斐然,也是淡了笑容。 “张大人慎言。”柳斐然缓缓说道。 第19章 张松此时正气在头上,听得柳斐然略带冷意的话,他不由得横了她一眼,道:“柳大人此话何意?” “殿下特意从宫里出来,带上心意探望张大人,然而进门到现在张大人连茶都未曾奉上,就告知送客,这可是张大人的待客之道?”柳斐然语气虽平淡,但明显带了两分质问之意。 张松一愣,反应过来自己在此事上面理亏,但被柳斐然提出来,他更是没有办法坦然承认,故而恼羞成怒地道:“下官身体不适,难道还不能休息?不然本官告假是为何?” “假若换成是秦丞相到来,张大人可还是会送客?”柳斐然干脆不留张松面子,直言说道:“不说是秦丞相,但凡是太仆抑或是卫尉等大人来访,张大人可还是避不见客?” 张松脸色一变再变,因为柳斐然明显说中了他的心思。不说是高官,哪怕是换了一个七品小官上门,只要他是男子,张松都不会是如此态度。 他是出了名的不喜女子露脸,柳斐然才高八斗又如何,她是女子便是原罪。而初玉尘虽是储君,但年纪尚小,又顽劣不堪,还是女子,更是让他见着便觉生气。 “本官不知道柳大人在说什么。”张松断然不肯承认自己的心思,于是便冷哼一声,“柳大人虽然年少成名,但有些事还是不要妄下断言比较好。” “张大人教训得是。”柳斐然不卑不亢地回应,“只是柳某不懂,张大人乃世间大儒,饱读诗书,得天下读书人的敬佩,按理说该是公正无私,不偏不倚,可为何,张大人却对殿下和柳某抱有偏见?” “柳大人慎言。”张松脸色几番变幻,冷冷地说道,“本官虽只是少师,但也由不得柳大人污蔑。” “原来张大人还记得自己是少师啊?柳某还以为张大人已经忘记了。”柳斐然含笑说着,那模样分明是与好友闲聊般的自然友好,偏生话里面却带了刺,“不然的话,张大人怎么就对殿下如此无礼呢?” “殿下乃未来的天子,现在的储君,是我等的君主,必应恪守君臣之礼。然张大人三番四次拂袖而去,而今殿下亲自上门,竟未曾请上座便送客,这就是张大人的为臣之道吗?还是张大人认为自己要比殿下更为尊贵?” 柳斐然最后一句话可谓是诛心至极,一顶不敬的帽子便戴在了他的头上。然而她说的却是实话,张松的所作所为,早已超过了普通臣子的界限,哪怕是捅到皇上面前,他也分毫站不住脚。 张松脸色越加阴沉,可是不得不说,他确实是忽略了初玉尘的身份。应该说在他心里面,根本没有把她当成真正的储君。 “殿下乖巧聪明,尊师重道。听闻张大人身体不适,特地请求皇上让微臣带出宫,就为了看望张大人。如此乖巧懂事的学生,张大人又为何对殿下诸多不满?殿下可是顽劣了?然怎不曾听闻宫中流传殿下顽劣之事?” 柳斐然反问起来句句戳心,好似要把张松脸上那层皮拔下来似的让人心惊。张松脸上皮肤一抽再抽,忍不住用余光偷偷看向初玉尘。却见初玉尘小脸略微委屈,半低着头,看着手中捧着的砚台,好不可怜。 然而,在这副委屈的面容下,是一颗暗爽的心,只不过谁也没有察觉到她的想法罢了。初玉尘也没有想到平日里温和有礼的姐姐也有这么锐利的一面,笑里带刀的样子让她好不喜欢。 同时她又觉得,原来一个人生气了也并不是只能沉着脸,像姐姐这般微笑着的样子也同样令人心惊。 有一瞬间,初玉尘觉得自己的世界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张松听不得柳斐然继续说下去,一张老脸此时又是羞恼又是愤怒,“皇太女天资过人,是本官愚钝,教不起皇太女罢了。” “此更是柳某不解之事,张大人乃少有的大儒,如果张大人愚钝,又把柳某等人置于何地?与其说张大人愚钝教不起殿下,倒不如说,张大人您是不愿意去教殿下?” 柳斐然说到此处之时眼神瞬间变得犀利了起来,那双深色眸子好似藏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深邃。她看着张松,语气并不逼人,但是气势却压着张松似支撑不住了。 -- 第35页 “如若是殿下做错了什么,张大人为人师表,应该去指出去让殿下改过。而且就算殿下顽劣,张大人乃是少师,是殿下的先生,教不严,师之惰,张大人难道就没有责任吗?” “再说,殿下不曾做过什么,张大人却屡屡说殿下顽劣不堪。然则张大人怎么就忘了,殿下是君,而张大人是臣,君臣之别,张大人不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吗?” 柳斐然一改往常的温和儒雅,根本容不得张松的反驳。她朝着皇宫的方向拱手,“皇上乃信任张大人,故而才把殿下交于张大人教导成才,然则张大人此番作为,如何又对得起皇上的一番苦心?” “张大人对殿下这么大意见,是对殿下的行为有意见,还是对殿下身为东宫之主有意见?殿下的东宫之位,乃皇上所定,也就是说,张大人对皇上有意见了?” “你莫要血口喷人!”张松肝胆一震,任何事情牵扯到了皇上都不会是小事情,更何况是在储君的事情上面。 “是柳某血口喷人,还是确有其事,张大人比谁都清楚。”柳斐然半步不退地说出这句话来,厅堂里顿时只剩下张松的喘息声,明显是被压得粗重了呼吸。 “好好好,后生可畏,真是后生可畏。”张松此时根本也拉不下脸来了,就算是他意识到了错误也不可能会承认,因为柳斐然根本就没给他留半点面子。 其实,柳斐然并不想走到这一步,不过因为皇上和秦丞相之事让她有了非常严重的紧迫感,以至于并不希望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情上面。张松既然对初玉尘的事情不上心,那便自己下重药,如果下了重药还是不成,那么也趁早换一人教导她,不宜再拖。 更重要的是,她要做了黑脸,才好让初玉尘做白脸。 场面变得僵硬无比,初玉尘为柳斐然的话暗自高兴,只觉得不愧是自己喜欢的姐姐,只可惜她身份不对,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而就在初玉尘心中暗喜之时,却突然觉得自己的后背被戳了一下。初玉尘神色一动,站在自己身侧的不只有柳斐然么? 初玉尘年纪虽小,但也是个冰雪聪明之人,虽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姐姐要做出如此举动,但她联想了一下此时的气氛,便也乖巧地开口道:“少师别生气,少傅也只是因为一时心急,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柳斐然心中欣慰,幸好初玉尘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然刚刚营造的得理不饶人的形象就废掉了。 张松依旧是怒气冲冲的模样,初玉尘小脸儿满是愧疚和不安,手里拿着砚台,道:“这……其实都是学生不好,若不是学生愚钝惹得少师生气,少师也不会生病。少傅,您也别生气了,学生知道你们都是为了学生好,学生以后一定认真学习。” 初玉尘说让少傅别生气了的时候,抬起头来看向柳斐然。柳斐然垂着眼睑看向初玉尘,眸子里闪过些许的笑意和赞赏,让初玉尘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自己做对了。 初玉尘心里更是高兴,高兴之余又有点委屈。这高兴的自然是和自家姐姐默契十足了,委屈的便是她觉得姐姐说得很有道理,可是她还是要向少师赔礼道歉。 张松听了初玉尘的话之后,心里的火再大,也不禁消除了一些,哼了一声,也不像之前那么满腔怒气了。 见初玉尘聪明地和自己配合了这一出,柳斐然满怀欣慰,行礼赔罪,道:“张大人,你我同为东宫属官,殿下的成长与我二人息息相关,你我更应同心协力把殿下培养成才。这璟国的未来,全都在殿下身上,难道张大人希望这璟国的未来,断在我等手中吗?” “皇上对我等托付重任,我等必应竭尽全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又岂能像张大人之前此番潦草行事?殿下年纪尚小,可正是因为如此,才需要张大人多费心思啊。柳某年纪尚轻,这少傅一位柳某也坐得不安,总归难堪大任。故而殿下还是需要张大人扶持,有劳张大人费心啊。” 前面话说得那么重,而后服软说出来的好话,总归要顺耳不少。张松不知这两人暗地里形成了默契,只道终于说了人话,脸色也就没有那么难看了。 “柳大人说的事情,本官岂能不知?”张松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的过错,只是抚须轻哼道。 “是柳某唐突了,还望张大人恕罪。”柳斐然自然不会介意张松的话,顺从地赔罪。 初玉尘不喜欢柳斐然明明没错却向别人赔罪,故而开口说道:“学生愚昧,很多事情不懂,只知道两位都是学生的先生,都是学生所尊敬的人。” “今日来也是因为听闻少师病了,故而登门拜访。这是启元年间的端砚,是学生的小小心意,还望少师收下。” 这一块端砚成色极好,砚心湛蓝墨绿,可见便是细腻光滑。张松见着如何能不喜欢?不过是碍于面子不敢有所行动罢了。 此时见初玉尘双手把砚台奉上,张松忍不住偷看了两眼,却碍于面子,不肯伸手。柳斐然如何看不出来?便开口道:“这是殿下的一番心意,张大人还是收下吧。” 张松轻咳一声,接过了初玉尘的砚台,道:“皇太女有心了。” 初玉尘见他接过,小脸上露出了笑意,“应该的。少师身体不适,学生不便打扰,先行告退了。” 张松缓和了脸色,把两人送出了门口。而两人上了马车之后,一直紧绷着的柳斐然顿时笑了起来,手指朝着初玉尘虚点几下,摇头笑道:“你呀……果真是聪慧过人。” -- 第36页 可不是么,虽自己有所提醒,可是她能在这个年纪,领会到自己的意思,果真是聪慧。 初玉尘一听,小脸顿时笑得如同春日之花,“谢姐姐夸赞。” 第20章 柳斐然含笑摸了摸初玉尘的头,心中又是骄傲又是略微复杂。初玉尘这么聪明自然是好事,可是见她年纪小小却经受这些,又有些心疼。 初玉尘没有想那么多,倒是有些担忧地问道:“姐姐,你说少师会不会记恨你呢?” “无妨,他本来对我也不太有感。”柳斐然并不在意地摆摆手,“殿下可知张大人为何连任了三任少师之职却没有实权么?” 柳斐然有心教初玉尘分析朝中臣子,故而直接拿了张松说事。她见初玉尘摇头,便说道:“张大人为人墨守成规,不懂变通,颇为固执,在官场上容易得罪人,且世间之事多为千奇百怪,如若像他这般照本宣科,恐怕难以达到成效,这便是他为何至今还只是少师的缘故,因为他的性格并不适合为官。” 初玉尘想到平日里张松的行为举止,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旋即又好奇地歪着头道:“可是,既然少师并不适合为官,又为什么会当官呢?” “原因有二,其一,少师一位虽品级高但无实权,就拿我自己为例,少傅和大司农丞。少傅与少师同阶,都为东宫属官,但除此之外我还有实权的官职,便为大司农丞。前者是身份的象征,后者是权利的象征。” “其二,张大人虽有这些问题,但他博览群书,知识渊博,桃李满天下。他为官,也是一种稳定人心的方式,不会寒了读书人的心。朝廷也能给人一种任贤为用的信任感,为补朝中的新鲜血液。” “朝廷和读书人的关系在哪里啊?”初玉尘不解地问。 柳斐然笑道:“读书之人最可怕的不外乎是那一支笔,若是引起了读书之人的愤怒,怕是武力也无法压制得住。而朝廷,最怕的就是动荡,一旦出现了这种问题,就会朝纲不稳,很多事情都难以展开。” 初玉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那么朝廷的新官任职,父皇好像说过,是通过各地官员选举,通过了考核就行,那么和天下读书之人有什么关系?” “这……”柳斐然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有饱读诗书,有才华能力之人,才能被各地官员看上从而被选举为官啊。” 话虽如此,但显然这个答案柳斐然也是不甚满意,又忍不住辩解般地说道:“前朝对于官员的选拨,是在各家子弟中选,知根知底,不怕有错。” “为什么会有错?怎么保证各家子弟就一定有能力为官呢?”初玉尘侧着脸问道。 “故而才会有考核一说,如果考核不过,那自然也是要被反对,不得入朝为官。”柳斐然说到此处之时,已经惊人地发现,初玉尘话语中似乎透露了一些惊世骇俗的想法,让她心神不禁一荡,“而到了康安帝期间,贵族之间的推荐变成了可从乡县之间推荐,途径大为增广,很好地保证了贤才的发掘。” “可是怎么才能保证推荐的人是真的有才华的人呢?”初玉尘再问。 柳斐然默然,这个问题她也没有办法去回答。 两人不再说话,都若有所思的模样。柳斐然再想了一遍初玉尘的话,心中宛若掀起了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静。 护送初玉尘到了皇宫,柳斐然不再停留,匆匆离去。初玉尘回到东宫之中,面对柳斐然时的乖巧可爱都消失不见,余下些许的冷漠。 小可子已经习惯了她的转变,恭敬地说道:“殿下劳累了一天了,奴才让人准备了热水,殿下先净面可好?” 初玉尘任由他带着自己走进偏殿,道:“小可子,你可曾在宫外买过东西?” 小可子怔了怔,“殿下说的是?” “这皇宫就这么点大,本殿不信你不会出宫,就算是不出宫,也应该比本殿要知道外面的情况,本殿不想自己就像是瞎子一样。” 小可子心里一惊,偷偷看向初玉尘,她的声音还带着一点奶气,却又觉得她气势惊人。小可子想了想,他被派到初玉尘身边,不知道多少人羡慕,若是因此而丧失了初玉尘对自己的信任,那根本就得不偿失。再说,初玉尘年纪小,自己这时候若是得了她的心,日后还怕那个总管的位置不是自己的吗? 想到这里,小可子一咬牙,说道:“是,奴才在宫中偶尔会得贵人赏赐,或者是小的孝敬,自然会有途径在宫外脱手,换钱平日里使用抑或是给家里。” 初玉尘恍然,继而点了点头。一旁的半欢洗了帕子,道:“殿下,先净面吧。” 初玉尘闭上眼睛,让半欢为自己擦拭小脸,道:“这些私底下的事情本殿并不在意,不过,既然你有在外的手段,本殿有一件事要让你办。” “殿下请说。” “本殿要上好的泻药,无色无味的那种。” 小可子目瞪口呆,“这……这这……殿下,您要泻药做什么?” “怎么?本殿要做什么还要告诉你?”初玉尘斜了他一眼。 小可子一慌,“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办。” 待得小可子出去之后,半欢看着眼前的主子,觉得有点陌生。其实自进宫之后,主子就越来越有气势了,以前在黎城时候平易近人的模样,倒是极少看到。 -- 第37页 不过半欢记得柳大人说过,自家主子是未来天子,这些改变都是应该的。只是她没懂主子要泻药做什么,便问道:“殿下,您要泻药做什么呀?” 半欢毕竟是一直陪伴自己的人,初玉尘不像面对小可子时那么的冷漠。她眨巴了两下眼睛,唇角微微翘起来,可爱得无法无天,“自然是有用的。” 半欢没想明白,不过主子在想什么,她也不想去猜测,也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第二日柳斐然照常到东宫来教导初玉尘的武功,不过几日便要过年了,天气不见转春,倒是越加寒冷起来。早已枯黄的树枝上挂满冰雪,加上北风的搜刮,倒是令人不禁哆嗦起来。 东宫的练武场上,一道小小的身影哼哧哼哧地练着拳。她为了不妨碍练武,穿着单薄,然而额头上却布满了细汗,明显是打得十分用力。 一旁站着一位身形高挑的女子,女子穿着劲装,面容秀丽无比,气质儒雅迷人。“拳头握紧,出拳之时要绷直,腰杆要直,手与肩同高。” 又一套拳练下来,初玉尘喘着气,眼睛却亮晶晶的。半欢连忙上前为她披上斗篷,柳斐然笑道:“不错,明日起,下官便教殿下用剑。” 初玉尘一喜,连连点头,“好啊,辛苦少傅了。” “不辛苦。”柳斐然含笑摇头,而就在此时,听得身后一声咳嗽。她回头,就看见张松脸上似有一点尴尬地站着。 柳斐然当然明白张松的尴尬何来,她故作没看到,欢喜地迎了上去,“张大人身体已经痊愈了?真是太好了。” “柳大人。”张松虽然脸色不是很好,但还是客气地见了礼,“见过殿下。” “少师,您来啦?”初玉尘也是一副欢喜的样子,这一眼看过去,和柳斐然的模样还有点像。不过前者是可爱乖巧,后者是俊美无双罢了。 她快步走到张松跟前,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少师身体可是痊愈了?如若还有不舒服,可千万不要勉强。” 见到初玉尘这么贴心,喜形于色的模样也十分讨喜,张松突觉她也不是那么的不顺眼,再加一点虚荣心,他便说道:“有劳殿下挂心,下官已无大碍。” “那实在是太好了。”初玉尘击掌笑道。 小可子远远在一旁看到这一幕,突然想起了昨天殿下让自己买的泻药,眼角便是抽了抽。 柳斐然知张松对自己无好感,见初玉尘和张松之间关系缓解,心里也放下了,故而闲说了两句便告辞。 初玉尘乖巧懂事地送走了柳斐然,又抬头眨巴着眼睛对张松道:“少师,学生这几日把前几日学的东西都复习了一遍。” 张松突然有点不自在,咳嗽一声,道:“好。” 两人走向书斋,初玉尘进入书斋之前看了小可子一眼。 小可子看到初玉尘的眼神,眼角又是一抽,竟然有种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觉。可是主子虽然没有明说,但稍微一联想也就知道了她的计划。他作为小的,这……小可子明白,表忠心的时候到了。 很明显,这事如果没有事发一切好说,但若是事发了,自己就会是被推出来的那个人。没了性命应该不至于,这事是殿下暗地里指使的,那殿下应该会保住自己。 小可子一咬牙,也就掉头走了。要趁殿下年纪小,把握住机会,日后还怕没有荣华富贵吗? 而书斋里一切如常,倒是初玉尘更乖巧听话了一些。张松昨日虽然被柳斐然落了面子,可是不得不说,她说得也有道理,故而他也不敢再摆架子。 看上去一切都无大碍,可是到了后面,张松却觉得自己肚子一阵抽搐,旋即便是止不住的往下坠感。张松大惊失色,直接就呆住在那了。 正乖巧听讲的初玉尘也跟着小脸都丧失了颜色,一脸担忧地问:“少师,您这是怎么了?可是风寒尚未痊愈不舒服?” 张松只觉下体似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绞痛。他困难地摆了摆手,“下官没事。” “可要学生去叫太医?若是有什么事情,可千万不要勉强啊。”初玉尘关心之色甚浓。 “咳,殿下稍等片刻。”张松老脸一红,坐不住了,急冲冲地冲去了茅房。 初玉尘见着他的背影,那关心的模样慢慢变成了淡漠。小可子在一旁嘿嘿笑着,得到了初玉尘一个赞赏的眼神。 张松去茅房解决了一顿之后,就回来了,可是没说几句,肚子又闹起来了。他只好再一次迎着初玉尘担忧无比的目光离开了书斋。 就这样一来一回好几次,张松跑茅房是跑得脚软,最终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他也没有精力再给初玉尘授课,蹒跚着身体,这才离开了东宫。 初玉尘一直十分恭敬地看着他离去,直到看不到身影了,她才收敛起所有的情绪。看了那杯茶一眼,对一旁的小可子说道:“倒掉吧。” 小可子应了一声,拿出去倒了。初玉尘走到书斋门口,看着天空。天灰沉沉的,好似在酝酿一场暴风雪似的。半欢在一旁看着初玉尘吐出一口雾气,只觉得自家小主子变得越加的深邃,竟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东西。 “要过年了啊……” 第21章 随着年关的到来,一向庄严肃穆的皇宫,也添上了一丝喜色。大红灯笼纷纷挂起,银装素裹中透着一丝红晕,喜庆了不少。 -- 第38页 按照惯例,大年三十依旧是宫宴。这日一大早,柳斐然就已经起来了。她穿着母亲为她缝制的新衣,一身鹅黄色的长裙,衬着她那张脸吹弹可破,眉宇间那抹英气稍微被压了下去,更显出了她的倾城之美。 柳母欣慰地看着自己亭亭玉立的女儿,“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你爹已经去了五年,你入朝为官也快三年了。” 柳家家教严厉,柳斐然自小性格又是独立,故而不像别家娘子那般黏着母亲,从平时的称呼也能看出来,柳斐然叫柳母为母亲,而不是娘亲,恭敬多于亲密。但是这并不代表柳斐然不爱柳母,她父亲已经不在了,她对柳母自是孝顺。 此时听到柳母发出这样的感叹,柳斐然心中有一些怅然,温言说道:“女儿长大了,母亲就可以享福了。” “如果你能给我找个女婿,我就真的可以享福了。”柳母嗔了她一眼,半埋怨半开玩笑地道。 柳斐然含笑看着自家母亲,走上前挽住她的手臂,难得露出小女姿态,“母亲莫急,难道您还担心女儿找不到女婿么?” “你毕竟有官职在身,怕你没有时间顾及小家。”柳母拍了拍柳斐然的手,叹息一声,“女子为官就是这点不好,难以顾及小家。” “女儿毕竟还年轻,这事不用着急。”柳斐然不太在意地说道,“母亲,我们先去看望父亲吧。” 柳母自然不会拒绝,母女上过香之后,柳母先去安排别的事宜,柳斐然便在祠堂里与父亲说说闲话。说着说着,不免就说到了朝廷之上的事情。 “皇上身体堪忧,群医束手无策,皇太女年幼,想要成材也非短期即可,丞相年迈,退隐之事已提上日程。此三事压得女儿心有不安,父亲教导的从容冷静好似也缺了一个口子。皇上与丞相都把这个担子放在女儿身上,女儿却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这个能力做好。” 柳斐然难得一见的怔忡神色,有一丝迷茫缠绕在她身上。 香炉里的香烟蜡烛静静地燃烧着,一缕缕烟丝升起消散在空中,弥漫着令人心安的檀香味。 她怔忡了片刻,旋即眼神慢慢的变得坚定下来,又恢复了她往日的神采,“不过,纵然再艰难,为了这个国家,女儿也必当竭尽全力。当年父亲想要成为一名好官,而今女儿必然会完成父亲的遗愿。” 到了傍晚时分,柳斐然换上官服。谷雨每日服侍自家小姐更衣,按理说,已经习惯了小姐神采奕奕的模样才是。然而她依旧是每次见着小姐官袍加身都有一种看花眼的感觉,好像这天底下再难有比她出挑的人儿似的。 “小姐真是太漂亮了,我要是男的,我肯定拜倒在小姐的石榴裙下,不,是拜倒在小姐的官服下。”谷雨笑嘻嘻地说道。 “不用是男子,也可以拜倒的。”柳斐然心情不错,整理好官服的袖口之后,唇角微勾回应了一句。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勾起了谷雨的下巴,桃花眼似是深情款款,“随了本官,绝对不会委屈了你。” 小姐心情不错的时候,总爱调戏自己两句。谷雨这么多年也被调戏了不少,却依旧是没忍住红了脸,叮嘤一声,谷雨忍不住啐了一口,捂脸跑了。 “小姐太坏了!” 柳斐然哑然失笑,对自家婢女这么多年还能这番害羞也是有些佩服。她走出府邸,自有马车备着往那皇宫使去。 前往皇宫的官道上难得一见的热闹,能参加宫宴的大臣们都是拖家带口,一辆接着一辆马车朝着皇宫而去。再加上随行的婢女仆人等等,倒是宽敞的官道都显得拥堵了起来。 柳斐然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听了一路的莺声笑语,空气似乎都香甜了几分。 马车摇晃摇晃着,慢慢地停了下来,外边似乎起了争执声。 “怎么回事?”柳斐然问驾车的马夫。 “回大人,前面卫府的马车和张府的马车磕撞了一下,两方在争吵呢。” 卫府是廷尉府,张府则是太尉府,卫大人和秦丞相是成一派,自然和太尉分庭抗礼了,要是这两人马车碰了,会争执起来也并不奇怪。 不过这一等,等了一刻时间,竟也还没动,反倒是争执声似乎越来越大了,参合其他马车里的人低声埋怨,倒是像集市一般。 柳斐然微微蹙眉,掀开帘子出来了。马夫连忙把她扶下来,柳斐然正欲走过去,又见另一架马车也下来了一个人。柳斐然定眼一看,发现是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儿,秦丞相的孙女,秦玄珂。 秦玄珂也发现了柳斐然,朝着她微笑点头。柳斐然回之一笑,便朝着争执的马车走去。 “我告诉你,我这马车用的是上等的沉香木打造,哪怕是边边角角,都要比你这架马车要珍贵。”一名穿着紫色罗纱裙的女子气势汹汹地站在一旁怒声说道。 柳斐然看了她背后的马车一眼,马车的边角磕毁了一块,别的倒没有看出所以然来。而马车悬挂着属于太尉府的标记,那这女子便是太尉最小的女儿张歆无疑了。 而站在张歆对面的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此时那张小脸上又是愤怒又是难堪,“张小姐到底想怎样?明明是你们突然闯出来撞上的,现在却成了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是谁的错?下贱东西!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要是招惹了我,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张歆骄傲地仰起头来,冷哼一声。 -- 第39页 “你!”卫小姐何时受过这样的气?能参加宫宴的家属,都是亲亲嫡系,在家里都是掌上明珠,一瞬间就红了眼睛。 周围的人在指指点点,无数道眼光落在两人身上,张歆坦然受之,卫小姐却受不住这样的目光。只觉得脸上一直在发烫,又委屈又无助。 “不过是小小的磕碰了一下,又何必争执不休呢?”秦玄珂温柔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她走到卫小姐旁边,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对张歆说道:“看在我的份上,张小姐,这件事就过了如何?” 张歆当然认识秦玄珂了,她父亲与秦玄珂的祖父是死对头,她对秦玄珂自然也是一丝好感都没有。此时见她站了出来,心虚之余又不甘示弱,“看在你的脸上?秦小姐果真是好大的脸面。” 秦玄珂第一次遇见这么小事情却拿捏着不放之人,暗自皱了眉头,倒是没有动怒,“你们堵在这官道上,让得所有人都进不了宫,磕碰事小,但是要耽误了时辰事大。” 有人发声了,于是就有人跟着应,七嘴八舌的说开了,“是啊,这万一皇上到了我们还没到,这不得人头落地啊。” “多大点事啊,咄咄逼人的。” 张歆听到这些话,脸色顿时变了起来,怒骂道:“你们急什么急,急着投胎啊?你们这是在人多欺负人少是吗?!你们让我让,我就偏不让!” 面对这样蛮不讲理的女子,顿时大家更是议论纷纷了起来,可关键是谁也拿她没辙,总不能名门淑女的动手打人吧?除开女眷的轿子,其实官员的也有,不过在后面官职没有太尉的高,又都是男子,不好开口罢了。 柳斐然见僵持不下,忍不住走出人群,道:“张小姐想怎样,倒不如直说。” 柳斐然的声音一出,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这些在场的夫人小姐们,也有当时柳斐然回京偷看之人,一片低声的惊呼,眼睛黏在这个年轻官员身上挪不开了。 近看柳斐然,果真是长身玉立,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既有女子的温柔,又含几分俊美英气,全然不愧才貌双绝这个词。 柳斐然可不是闺中女子,她光站在那儿,就有一种为官的威严在。张歆见着她走向自己,仿佛她每走一步,自己的心就被抓紧一分。听得她的话,张歆有一点慌神,强行镇定下来,道:“她把我的马车碰坏了,她要道歉。” 卫小姐红着眼睛先是朝柳斐然见礼,然后委屈地说道:“明明是你的马车突然撞过来想要超过我们的马车,我们闪躲不及才会和你的马车撞在一起。” “胡说八道,明明是你撞的我!”张歆嚣张地喝道,“我告诉你,你不道歉,那大家一起完蛋算了。” 柳斐然听得她这话也是有点生气了,她先是看过两辆马车被撞到的地方,然后回头朝着张歆问道:“张小姐真的不愿各退一步?” “你什么意思?带头欺负我是吗?”张歆虽然有点害怕柳斐然这样子,但也不肯服软。 “张小姐好大的威风。”秦玄珂也有些不耐了,“此事若是到了皇上面前,你也不占理。” “我怎么就不占理了?” “张小姐又如何占理了?”柳斐然温润的声音平静地接过张歆的话,却是一声反问。她从容地看着对方,说道:“从马车上的痕迹可以看出来,卫府马车磕碰的地方是从后面往前面推的,而贵府马车磕到的地方却是前方,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卫府的马车是正常驾驶,是贵府马车撞上去导致的磕碰,若真说起来,张小姐,应该给卫小姐道歉才是。” “你!”张歆没有想到柳斐然竟然全然不给自己面子,顿时又惊又怒。 “既然不想走,那就不要走了,本官到了皇上面前自然会说明一切,到时候张小姐掉脑袋不至于,可是要说被打个几十大板,本官自信,还是可以如此提议的。”柳斐然毫不掩饰自己温和语气下的威胁。 张歆一听,想到自己被打得一身血的样子就是一抖,她可是知道柳斐然的,这可是炙手可热的年轻大臣,皇上显而易见会听信她的话,到时候就会是爹爹,也不好为自己求情。 柳斐然看着张歆气急败坏的样子,伸出了手做出请的姿势,“张小姐请。” 张歆重重哼了一声,也不敢停留,直接上了马车离去了。柳斐然这才转过身对卫小姐说道:“之所以不逼她向卫小姐道歉,是因为张小姐性格跋扈,若是此次道歉,日后怕会针对卫小姐。” 卫小姐感激地点了点头,“小女子明白,谢柳大人出手相助。”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柳斐然不在意地轻笑道。 待得众人都散开之后,秦玄珂微笑向柳斐然说道:“柳大人观察入微,小女子实在佩服。” “秦小姐过誉了。” 既温和有礼又不失锐气,难怪祖父对她评价这么高。秦玄珂闪过不少的念头,面上却平静地行礼,“柳大人,宫宴上见。” “请。” 第22章 宫宴照例是在御花园举行,家眷本该是由皇后为首另外开席,但因整个皇宫没有一位妃嫔,倒是直径安排在了另一侧。 皇上所坐的位置在最前方,而后分两边,一边为官员席位,一边为家眷席位。璟国民风较为开放,男女不至于大防,这样的安排倒是无人有意见。 -- 第40页 皇上还没来,宴席之中有人入座,有人在一旁闲聊,倒是显得一派和谐。 丈夫们的站队,明显影响到夫人儿女们,以秦玄珂为首的是一群,以张歆为首的则是另一群,谁也不搭理谁,偶尔还能看到暗涌的风波。 柳斐然是参加宫宴的唯一女官,年轻有为,自然身边围了一圈的臣子。她已经习惯了在男官之中谈笑风生,游刃有余的样子令得不少女子偷偷看直了眼睛。 要说柳斐然走到今日这一地步,嘲讽她的女子不少,可更多的还是隐藏在嘲讽之下的妒忌。她既无她的才华,也没有她的样貌,如何能不妒忌呢? 柳斐然并不在意那边传来的酸话,她摆脱了各个官员之后,走到了一旁。 秦玄珂见到柳斐然在一旁,便也走了过去,“柳大人。” “原来是秦小姐,下官与秦小姐真是有缘啊,又见面了。”柳斐然含笑打趣道。 秦玄珂掩嘴轻笑,顺着柳斐然的话打趣说道:“可能这就是千里有缘来相会吧。” “原来这皇宫是这么大,居然从宫门到御花园有一千里,下官今日才知,谢秦小姐解惑。”柳斐然一本正经地行礼道。 秦玄珂还真没想到柳斐然竟然会有这样油嘴滑舌的一面,顿时被她逗得掩嘴笑得停不下来,看得不少偷看过来的男子都直了眼睛。 柳斐然对秦玄珂较为随和,一来她是秦丞相的孙女,秦丞相对自己有恩,她肯定不会和他孙女关系太差,二来刚张歆一事,她对秦玄珂站出来也颇有好感。 柳斐然因为官的缘故,身边少有闺中密友,和别的姑娘家姐妹成群相比,她倒是显得有些孤单。在男性之中,她总不能随着他们逛窑子吧?在女性之中,她又不爱说那家长里短,流言蜚语,故而到哪都孑然一身。 不过她也是这样的性格,一个人独处自由自在,更觉舒心。 但若是遇见能聊得来的女子,她自然也是觉得有些欢喜,而秦玄珂貌似就是这样能聊得来的女子。 秦玄珂虽然不懂朝政,但是也读了不少的书,不像一般大家闺秀那般喜欢嚼人舌根。再加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说出来的话尽显她落落大方,让人心生好感。 “南琅时期的《一梦黄粱》素有缥缈多变,如梦如幻之称,前期令人迷醉,后面却心生怅然,柳某荣幸听过一次,此生难忘啊。”柳斐然得知秦玄珂乃琴师洛大师的嫡传弟子之后,忍不住和她说起了乐曲来 “《一梦黄粱》世间流传的只有残卷,柳大人听到心中怅然之处,是因在此处后面的乐谱已经丢失,故而怅然之感升起而难以落下。按照一些古籍的说法,怅然之后还有悲喜交加,而后再归于平静,好似一切都归于原点,令人好似做了一场梦般。” 说起自己擅长的东西,秦玄珂的微笑变得更加迷人,她捋了捋散落的长发,道:“小女子每每弹奏此曲之时,都不免觉得可惜,真想知道后面的乐谱该是什么风采?小女子倒也尝试去谱写后面篇章,却始终不得要领。” “这一首曲子极其难弹,对于技法要求十分之高,天下大多学琴之人都不能把它弹出来。秦小姐不愧是洛大师的弟子,柳某佩服。”柳斐然佩服地说道,“连弹奏都难以完成,秦小姐还能谱写,实在是让柳某汗颜啊。” “柳大人称小女子为玄珂即可。”秦玄珂微笑说道,“难登大雅之作,说出来也只是惹人笑话罢了。” “柳某可不相信会是难登大雅之作,秦小姐……”柳斐然顿了一下,面对着她嗔怒般的目光,悠然改口,“玄珂你就是太谦虚了。” 秦玄珂这才满意一笑,一下子两人的距离就拉近了,她美眸轻眨,“柳大人尚未听过玄珂弹奏,又怎知玄珂是过谦?” “我与玄珂你年纪相差不大,既然我叫了你一声玄珂,那你也不必再叫我柳大人,叫我斐然即可。” “斐然。”秦玄珂顺从地叫了一声。 柳斐然含笑点头,又道:“能让你说出来的续篇,我可不相信会是你所说的难登大雅之堂,待得改天玄珂弹上一曲,我自然就知道了,对不对?”说到后面,柳斐然眸中明显闪过些许的狡黠之意。 秦玄珂笑意正浓,正欲说话,就听得小太监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陛下到——” 众人纷纷跪倒行礼,“参见陛下。” 初闻昊穿着玄色五爪金龙服,身形虽消瘦,但明显能感觉到他越来越浓郁的皇帝威严。他随意地应了一句,“免礼。” “谢陛下。” 初闻昊身后是初玉尘,她从进入御花园时候就看到了柳斐然。然后她看到柳斐然在和一个女子相谈甚欢,初玉尘不由得仔细看着那女子。 那女子螓首蛾眉,巧笑倩兮,最是那名门淑女的典范。而柳斐然一身绯色官袍又是玉树临风之姿,一眼过去竟觉相配无比。 初玉尘只觉得两人站在一起十分的和谐,倒是没有想到像是一对爱侣那般登对。她一直看着这两人,心中有点淡淡的不舒服之感,好似有什么东西被抢走了一般。 初闻昊开始留胡子了,看着倒比以前威严。他站在最上方,说道:“今夜是除夕佳节,大家不必拘谨,都坐下吧。” “谢陛下。” 初闻昊带着初玉尘坐在上首,初行之懵懵懂懂地也被初玉尘带着走了下来。众臣都偷偷瞧向这个痴呆的小皇子。看模样是十分的俊秀的,和初闻昊有三分相似,一点都不像是个痴儿。 -- 第41页 初闻昊让人开宴,随着觥筹交错,伴随着丝竹之声,宫宴就慢慢热闹起来了。大家谈天说地,绝口不谈政事,倒是难得的一片和谐。 到后面菜系都换成了糕点点心,舞姬登台表演了,而初行之吃得满嘴的碎末,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跑进了初闻昊的怀中,“父……父王,抱。” “弟弟,是父皇。”初玉尘耐心地为他解释。 “父……父王。”初行之又叫了一次。初闻昊笑着把他抱上了大腿,“行之喜欢叫朕什么就随他叫吧。” “父皇,您这样会把行之宠坏的。”初玉尘故作忧心忡忡地说道。 “人小鬼大,不用你操心。”初闻昊点了点她的头,“去,找你少傅玩去,别打扰朕和你弟弟看戏。” 初玉尘刚想撅嘴撒娇,突然想起这在众臣面前,故而也不敢做出这种姿态了。她轻轻哼了一声表示了不满,然后就朝柳斐然走去。 柳斐然入席自然不会再和秦玄珂在一起,故而她身边的都是朝中大臣。众人纷纷见礼之后,初玉尘认真地对柳斐然道:“少傅可有空?学生有事要和少傅说。” “殿下请。” 初玉尘带着柳斐然走到了一旁,绕过一片梅树林便是一池小湖,这里静谧祥和,好像和那宫宴完全隔绝了开来。柳斐然轻声问:“殿下找下官有何要事?” “难道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初玉尘小嘴一撅,好似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刚父皇只抱行之不理我,让我来找姐姐你,可姐姐你又要赶我走,尘儿做错了什么,让你们都这样赶我走。” 柳斐然有点愕然,全然没有想到她会这样指控自己。可见她眼睛红红的,心中便是一软,暗道是因为自小没有娘亲吗?这心思如此细腻,对于帝皇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啊。 但是此时此刻,柳斐然看到四周无人,还是蹲下来把她抱入了怀中,“我没有要赶你走,皇上也肯定不是要赶你走,乖,你不要胡思乱想。” 在柳斐然没有看到的位置,初玉尘双眼露出得逞的笑意,然而她的语气还是颇为的委屈,“你都不理我。” “我哪有不理你了?”柳斐然摸摸她的头,问道。 “就有,你就光顾着和那大姐姐说话了,都没看到我来了。”初玉尘说起那个漂亮的女子,原本是装作的委屈,竟突然间觉得是真委屈了,“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尘儿了?” 柳斐然哑然失笑,毕竟是孩子,才能把这种话坦然说出口,“玄珂啊,是秦丞相的孙女,你人小小,倒是会瞎想,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可是你都不叫我玉尘,倒是叫她名字,你明明就是不喜欢我了。”初玉尘说得煞有其事,一瞬间眼睛都红了。 柳斐然不知初玉尘是受了什么委屈,心中大为疑惑。她暗自皱眉,语气越加的温柔,抱住她的双肩,道 “你啊,你和她能比吗?她是臣女而你是皇太女,这可是天差地别的区别。” “我不管,你没叫我名字,就是不喜欢我。” 初玉尘小脸一抬,粉雕玉琢的脸上带着倔强。她眼睛微微眯起,眼角便上挑得更明显,倒是能看到些许她褪去稚嫩之后的样子,高贵而又冷艳。 柳斐然哭笑不得,犹豫了一下,含笑摸着她的头,“尘儿。”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好似巷子里补铁的老爷爷把一块烧红的铁扔进水中一般。心中好像响起了一声“嗤”,然后便沉没了。 初玉尘不知这种感觉该如何形容,又是什么滋味。太过复杂的情绪她无从分辨,只想紧紧抱住眼前这个人,稚嫩地叫道:“尘儿最喜欢姐姐了。” 柳斐然轻笑,“我也最喜欢尘儿了。” 初玉尘不知喜欢原来还可以分那么多种喜欢,她只知道很喜欢很喜欢柳斐然。 而对于柳斐然来说,这喜欢二字,是怜惜,是疼爱,是对后辈的呵护。 第23章 两人在湖边聊了片刻,初玉尘的情绪已经恢复了过来,柳斐然便和她回到宫宴之中。 初行之此时正在闹别扭,见着自家姐姐,一下子从初闻昊怀里蹦了下来,朝初玉尘跑了过来。 “姐……姐……” 初行之红着小脸红着眼睛,倒是和刚才的初玉尘有几分相似。柳斐然闪过如此念头,就见小团子似的初行之已经抱住了初玉尘了。 “怎么了弟弟?”初玉尘面对自己弟弟时候,神色是说不出的温柔,她仔细地给她擦过嘴角的碎屑,牵住他的小手往初闻昊方向而去。 “想姐姐了。”初行之奶声奶气地说道。 “姐姐也想行之了。” 看着那两姐弟朝自己走过来,初闻昊有一种老怀欣慰的感觉。又一想自己身体越加不堪,他们却都还是个孩子,心里钝钝生痛。 “父皇,行之怎么了?”初玉尘不解地问。 “他想你了,哭着要找姐姐,朕怎么哄都哄不好。”初闻昊背对着众臣,偷偷朝初玉尘做出无奈的神色。 初玉尘抿嘴偷笑,初闻昊威严下显露的随和明显取悦了她,又装作小生气的模样道:“父皇真没用,都哄不好弟弟。” “那是,哪有咱们尘儿有本事?”初闻昊这一瞬间感觉自己像是还是那个山水王爷一样,心情变得轻松愉悦了起来。 两父女说了一会话,初闻昊心情好转了起来,刚好见得舞姬下台,他见众臣都对这表演没有太大兴致,突然开口说道:“朕虽多年没有回宫,但是这再看宫宴表演,还是没什么变化。想必爱卿们也都看腻了,不然,今日就换点别的?” -- 第42页 随着初闻昊的声音一出,一旁站立的大内总管今也连忙手一挥,阻止了戏子上台。大臣们议论纷纷,不知道皇上这是在打什么主意。 “朕见今日参加宫宴的年轻男女不少,想来都是才华横溢者,不如就让各家子弟露两手,也显露我国年轻一辈的风姿。” 初闻昊话音刚落,就见不少年轻子弟都呼吸急促了起来。这可是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机会,如果能够得到皇上赞赏,一步登天也未尝不可。 年轻的男子心动不已,女子听了也都是暗自交头接耳了起来。有了柳斐然这个先例在前,下一朝又会是女帝在位,故而不少女子都动了入朝为官的心思。 就算是知道自己不可能入朝为官,但若是从此入了皇上的法眼,亦或是某家子弟看上了成为一段佳话,也是极好的。 和年轻一辈的相比,老一辈的想到了更多。皇上年纪尚轻,后宫全无,总要广纳后宫的。而今要是在皇上面前露脸被看中,一旦成为妃子生下一儿半女,未必没有希望日后夺得这个皇位。 想到此,众臣不禁呼吸加重了起来,纷纷对视了一眼,应和道:“陛下英明。” 初闻昊摸了摸刚长出来的胡须,笑眯眯地道:“也不拘是什么内容,若是能千杯不醉,亦是一种才华,只要博得大家的掌声,朕就有赏,不知是哪位子弟愿意率先展现一番?” 场下引起些许的骚乱,随即一名男子忍不住走了出来,“草民不才,斗胆献丑了。” “何许人也?”初闻昊问道。 “太仆丞梁家二公子梁瀚。”来者报了家门,朝初闻昊见礼,然后就开始了他的表演。 梁瀚表演的是作画,这作画不是一般的作画,而是让人铺开长三尺的画纸在地,再用手臂粗大的毛笔再上作画。 只见得他蒙住眼睛,赤脚站在画纸上挥墨自如,一副山水画慢慢展露出来,看得众人暗自点头,太仆丞眼睛都笑眯了起来。 画不算多精致,但是颇有点趣味的是,梁瀚用自己的脚沾了墨,然后再用脚去画飘在江上的乌篷船,动作潇洒,倒是独特。 梁瀚完成之后,大家纷纷颔首,初闻昊点评,“肆意山河,果然是年轻,不错,赏。” 梁瀚脸色一喜,“谢陛下。” 有了这么一个先河,大家都踊跃尝试了起来。可无论是男是女,表演的无非都是琴棋书画,舞刀弄枪,虽然都算精彩,可也没有出挑的地方。 初闻昊挑了几个点评,然后不再见有人上台,便转头问道:“没人了?” 初闻昊正想说既然这样,那就散了吧,却听得一道男声突然响起,“陛下,是不是什么表演都可以啊?” “逆子,给我坐下!”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道压低得很的官员声音。 柳斐然听见也是有些好奇,顺着声音望过去,就见一个男子站了起来。这男子面容俊秀,一双眼睛竟是狐狸眼,狡黠而慵懒,他穿着一身红衣,比女子还要艳丽几分。 “不错,你是谁家子弟?”初闻昊问道。 “草民乃中书令江家江自流,见过陛下。”江自流明显喝多了,俊秀的脸上荡着殷红,他脸部轮廓本就柔和,在这抹红晕下,更是秀美。 “江家什么时候有这位公子了?” “听闻是那私生子,今年才接回来的。” 女眷那边窃窃私语了起来,这男子却宛若没听到一般,站在那里自有一种风流的感觉。他衣衫不整,头发也不知何时散落了一些,不显狼狈,反添风姿。 “哦?不知你要表演什么?”初闻昊饶有兴趣地问道。 “这琴棋书画,文韬武略,草民全都不懂。”江自流殷红的唇角一勾,加上那一对狐狸眼,像是只夺人心神的公狐狸。 中书令脸色顿变,连忙站起来告罪,“微臣教子无方,唐突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我还没说完呢;”江自流不领情,半醉半醒似的撑着桌子以防自己掉下去,“但是要说唱曲儿,我敢说这皇城没有人能胜过我。” 众人都惊了,没有想到这男子竟然要表演唱曲,而且看这架势,明显说的是在风流场所唱曲。 “逆子,尔敢!”中书令冷汗都出来了。 初玉尘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个男子,对初闻昊说道:“父皇,臣女对此很是感兴趣。” “朕也感兴趣。”初闻昊眯着眼睛,笑道:“江大人不必拘着孩儿们,人不风流忹少年啊,你大胆地唱,唱好了,朕有赏。” 江自流眉毛一挑,风流韵味好似在这一刻更是浓郁了起来,“多谢陛下,那草民就献丑了。” 全然不顾他父亲难看的脸色,站起来的时候还不忘一甩衣袖,艳红的光色扑了他父亲一脸,他从头到尾都是噙着一抹笑容,这笑容不同于一般男子的爽朗,分明是一点勾人,一些脸皮薄的女子和他对视上时候,都会红了脸。 他命人在台上摆了一张桌子和几个酒杯,突然转头对初闻昊道:“草民斗胆再借一人。” “谁?” “差一琴音相伴。”江自流眼波里满是笑意和醉意,双袖一摆直接席地而坐,手肘撑着桌面,随性看向秦玄珂。 不少年轻男子暗自咒骂一声,想不到他竟然还想让秦玄珂为其伴奏。 秦玄珂倒是颇为好奇地看着这个男子,见初闻昊朝自己看来,她起身行礼,道:“民女不才,愿为这位江公子奏一曲。” -- 第43页 江自流眼角上挑得越加飞扬,待得秦玄珂入座之后,他说道:“还请秦小姐奏一曲《万里月霜沙》” 秦玄珂微微颔首,纤细的手指按在了琴弦上,随着她手指一勾,醇厚的琴声响了起来。而江自流此时拿起白玉酒壶,仿佛是位贵客般的为自己倒酒。 酒水流入杯中,声音清脆宛若大小珠子落入玉盘之中。江自流拿起两根筷子,轻轻晃动,神态怡然自得,随着琴声他敲响了杯子。 “叮”的一声,清脆悦耳,在琴声悠扬之中别有一股味道。 他富有节奏地敲打着杯子,慢慢地就和琴声相伴在了一起,好似它们本就是一章完整的乐曲一般。随着曲音一转,江自流敲打杯子的节奏也就跟着变了。 杯子里倒有不同程度的酒,江自流敲击在其中,发出不同的声音,有的清脆,有的低沉,伴随着他的节奏,竟成了一首曲子,恰好与秦玄珂弹奏的曲子相配。 悠扬的琴声里叮声四起,一点都不显得突兀,反而是恰到好处地把对方的音色表达了出来。秦玄珂眼眸中闪过些许的诧异,这首曲子并不是那么容易,可对方能够以几个酒杯跟上自己的琴法,实在是了不得。 众人一时都沉浸在了这美妙的曲子之中,而后就听到江自流开口了。 他的声音满含一种情感,炙热得好像要燃烧了起来,又含蓄得只敢偷偷想念。明明是满心欢喜的,又带着两分幽怨。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他的音色不像女子那么的凄美婉转,可是在唱这曲子之时又是多情潇洒至极。他眉眼处都是挥之不散的迷离酒意,好似不愿清醒过来,只想永远沉醉下去。 他又唱了一遍这一句,然后松开了手中筷子,红色袖子略过桌面,带走一股酒香。再看手中,已拿了酒壶站了起来。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最后一字猛然转调,他举着酒壶红衣起舞,身姿卓越,分明是男子,又柔美得让人以为是女子在起舞。然而这样说也不适合,因为他相比女子,更多几分多情公子醉寻人间花色的浪荡。 他衣衫随着舞动而变得更加不整,腰带不知何时散开,露出了里衣,就连长发都在转动间散落,披头散发,简直是形骸放浪至极。 却也肆意迷人得很。 “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 他高高举起酒壶,身段下倒,看似要跌在地上,醉得东倒西歪,但偏偏却稳如泰山,怎么都难以倒下去。清澈的酒水倒出,他难以咽下,那酒水就顺着他的嘴角流出来,湿了衣襟,那红色衣衫便颜色变深了些许。 这首《万里月霜沙》本和这首词毫无关系,若不是江自流的演奏,谁也不敢想。但是这一搭配起来,竟有一种相得益彰的感觉。 《春日宴》道的是儿女情长,本该缠绵悱恻,而《万里月霜沙》则有一种苍凉大气之感,两者搭配在一起竟综合了几分,凭添了一种历经风霜后的祝福之意。 种种矛盾糅合在一起,令得所有人都心情复杂,好似看到了那艳丽的女子无奈与君诀别,她心欢喜,亦心生绝望。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唱完最后一句,江自流眉宇间的醉意似是要流溢出来了,狐狸眼越加勾人,他殷红的薄唇一勾,身形摇晃,就在大家都认为他和之前一样能够站稳之时,他却直接倒了下去。 而此时,大家缓缓回神,才知结束了。 “好,果然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初闻昊率先鼓掌了起来。 柳斐然与苏望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些许的惊讶。 第24章 这江自流醉倒了,自有人上去照顾。初闻昊看完这一段表演,已经是困乏至极,他的精力远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旺盛。他不动声色地掩住了自己的疲惫,“诸位爱卿都散了吧。” “恭送陛下。” 初闻昊一走,中书令便脸色铁青地带着江自流走了,初玉尘看着醉呼呼的男子,走到柳斐然跟前,道:“少傅您说,明日会不会他的名字就传遍皇城了?” “应该是会。”柳斐然含笑点头,“这估计大家都不记得他真名为江自流,而会被称之为江风流了。” “也实在是一个妙人。”初玉尘人小鬼大,感叹似的说道。 柳斐然失笑,低声道:“殿下可不要小瞧了这位江公子,他并不像表面上的这么不学无术。” “少傅发现了什么?”初玉尘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问道。 此时恰逢苏望走了过来,柳斐然便道:“苏大人,你发现了那江自流江公子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苏望见状爽朗笑道:“这不是殿下在问你么,倒是问起我来了。”虽说如此,但是苏望还是认真地给初玉尘解惑,“第一,筷子敲杯子的声音其实并不大,琴声应该是能完全盖过去杯子声音才对,可是他敲杯子,反倒是能和琴声形成相对应的音量,可知他本身是有一定武功功底的。” “第二,他在唱曲儿的时候也在起舞,可是他气息没有丝毫颤抖,平稳得很,第三,他最后倒下的时候,恰好错过了桌角的位置。他没醉?并不是,他醉得夸张,可是他却能在喝醉的时候,还能控制身体。由此可见,此人武功必然不弱。” -- 第44页 初玉尘恍然大悟,才知自己看漏了那么多东西,“他武功高强,胆大心细的,又长得俊秀,怎么却没有听说过?” “这个我听说了,他啊,是江大人的私生子,他母亲原本是个风尘女子,后被江大人养在外头,生了他,前些日子他母亲去世了,江大人就把他接回来了。”苏望兴致勃勃地说道。 “这个人不简单。”柳斐然摇了摇头,颇有些感慨,“能在最后关头,以这样的方式引起陛下的注意,证明他并不是无脑之人。” “但是这样的一个形象不觉得容易引起他人反感么?”苏望摸着下巴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以别的方式呢?” “别的方式却不能够有这样的一个效果。”柳斐然想了想,说道:“他武功再高强,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也不可能动真格,既然不能动真格,那么表现出来又和别家子弟有什么区别?而这一曲春日宴,至少每个人都记住了,有这么一个男子,形骸放荡,潇洒风流。” 初玉尘恍然大悟,突然问道:“那尘儿是不是能够招揽他呢?” 柳斐然对于初玉尘能想到这一点十分满意,“当然可以,只要殿下有本事让他信服。” “这样的男子恐怕野心不小。”苏望没有把初玉尘说要招揽的话当真,主要是她年纪太小了。不过他倒没有认为初玉尘不能让对方为她效命,毕竟柳斐然不是会帮她么? “也不知此人的目的是什么。”柳斐然也说了一句。 就在此时,一位小太监快步走了过来,“殿下,陛下说了,今夜封赏那些公子小姐们的东西,让殿下您来挑选。” 初玉尘愣了愣,那小太监恭敬地接着说道:“陛下还说了,明日请早之时要把赏赐的名单上交给陛下。” 小太监又行一礼,急忙忙地走了。初玉尘眨巴了两下眼睛,小脸发苦,“父皇这突然之间不是在为难尘儿么?” 柳斐然含笑看着这一幕,道:“陛下这是有意锻炼殿下的判断能力,他们不同的表现不同的人可以有不同的赏赐,殿下您要分清轻重,也可以了解一下这些年轻男女的资料,日后可能他们会入朝为官,成为殿下的臣子。” 初玉尘想一想也觉得是这个理,颇为头疼的她朝柳斐然行礼告退,急匆匆地走了。 苏望好笑地看着初玉尘小小的背影,故作叹息般地说道:“到底还是个孩子。” “你我在殿下这么大的时候,远没有殿下的成熟,你有何资格说这话?”柳斐然拍了拍苏望的肩膀,取笑道。 “这殿下毕竟是殿下嘛,哪是你我能比的?”苏望厚脸皮地拍了一下初玉尘的马屁,然后自个儿笑开来了,“走吧,我们也出宫去了。” 初玉尘径直朝东宫的方向而去,边走边对小可子说道:“命人去把库房的册子拿来,贵重的就不用拿了,也只是一个随性表演。” “是。”小可子挥手让另一个小太监去跑腿。 “今夜表演的几个人本殿印象颇为深刻,这几个人你给本殿查一下出身来历,一个是张家张歆……”初玉尘连续说了几个名字,这些都是宫宴时候让她有些印象的,“余下我不能记住名字的,你让人列一份名单给我。” 小可子连声应着,初玉尘想了想,说道:“有一个人,给本殿着重查一下。” 小可子也是机灵,连忙问道:“是江自流江公子吗?” 初玉尘看了小可子一眼,笑了,“不错,但如果你查得不够详细,小心你屁股开花。” 小可子嘿嘿直笑,捂住自己的屁股,“奴才一定会把他小时候穿的哪条开裆裤都查清楚,绝对不会让殿下失望的。” “这事本殿记住了。” 第二日便是春节,从正一到正十五都休朝。初闻昊登基这么久以来,终于有一天是歇息的了,睡了个日上三竿才醒。 “咳咳……”初闻昊咳嗽几声,咳出一口痰来。 大内总管今也连忙递上了帕子,接过初闻昊吐出来的痰,见着上面的血丝,愁容爬上了他那苍老的脸,“陛下,这……” “不碍事。”初闻昊挥了挥手。 “陛下,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这血丝越来越多了。”今也愁眉苦脸地说道。 “太医不是说了,因为之前伤着根了,只能慢慢调理。”初闻昊倒是看得比较开,“替朕更衣吧。” “是。”今也让宫女们进来替初闻昊更衣,手中捏着那条手帕,暗自叹息了一声。这璟国啊,真是命运多舛啊。 既是调理身体,自然要吃药。初闻昊身体抱恙乃是秘密,药都是今也以自己身体抱恙去熬制的。初闻昊更衣完毕之时,今也便捧着一个皮囊进来。 待得宫女退出去了,今也把药拿了出来,“陛下,该喝药了。” 初闻昊接过皮囊,这药还温热,他皱着眉头准备一口气喝完,便听得守门的太监恭声道:“启禀陛下,皇太女求见。” 初闻昊一怔,三两口把余下的药喝完,把皮囊塞回去给了今也。 今也连忙把皮囊塞进自己的怀中,“陛下,梅子去去味。” 初闻昊含了一颗在口中,确定自己没有问题了,“让她进来。” 初玉尘昨夜虽然睡得晚,但今日精神还不错。她没有穿皇太女的便服,穿着一身粉色长裙,倒显得她更加可爱了。 -- 第45页 “臣女给父皇请安。”初玉尘恭敬地行礼。 “今日是春节,怎么不多睡会儿?”初闻昊宠溺地问。 “少傅说过,练武一事不能懈怠,故而臣女一早就起来打了一套拳。”初玉尘甜甜地笑道,忽而她动了动鼻子,“这是什么味道?有点臭臭的。” 初闻昊知道初玉尘说的是药味,有点心虚地瞅了今也一眼。今也那张老脸立刻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来,“回殿下,是奴才身体不适,刚喝了药呢,所以味道不太好闻。” “哦,总管若是不适的话,该好好休息才是,别累着了。”初玉尘没有多想,提了一句之后神采飞扬地对初闻昊说道:“父皇,昨夜您让我做的赏赐名单臣女已经做好了。” “哦?”初闻昊听罢就来了精神,这名单还是用的折子书写的,可见她十分认真。初闻昊笑眯起了眼睛,他接过她递上来的折子打开看了起来。 字端正大气,因年纪尚小有一些地方尚且无力,但比以前已经好了很多了。初闻昊暗自点头,然后就看了起来。 今也见状问道:“殿下可用过早膳?” “尚未。” “正好,和朕一起吃,去,把行之抱过来,咱们三一起用膳。”初闻昊吩咐今也,他仔细看过之后,颔首道:“不错,这虽然是小事,但是能看到你这么认真对待朕就放心了。” 初玉尘小嘴一撅,“既然父皇认为不错,那父皇有没有奖励?” “将来这天下都是你的,你还要什么奖励?”初闻昊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尖,见她还是期待地看着自己,只能无奈说道:“既然如此,那朕就让你在这正月里出去玩好了。” “真的吗?!”初玉尘眼睛一亮。 “君无戏言。”初闻昊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不过安全为上,朕先送你到太子行宫去,你再换套衣服出门,对了,你要出门,得先和你少傅商量过,她要陪着你。” 这正中初玉尘心意,初玉尘神色一喜,低呼一声,一把抱住了初闻昊,“父皇最好了!” “这一听到少傅你就变成了这样,要她是男子,朕怕这江山你都要拱手让人了。”初闻昊揉了揉初玉尘的头发,又有些忧愁似的低叹一声,“尘儿啊,你万事留心,哪怕是少傅,你也不要完全相信。” “为什么?”初玉尘好奇地问道。 “人心叵测,谁也不能保证以后她会是怎样。”初闻昊亲吻了一下她的发,“你还小,还不懂得人心变化。一旦她做出了不利于你的决定,你千万不要手软。” “少傅不会害我的。”初玉尘斩钉截铁地说道。 初闻昊定定地看着初玉尘,初玉尘毫不闪躲地与之对视,信誓旦旦地再次重申说道:“姐姐她一定不会害我的。” 初闻昊心中更是叹息一声,就算有不确定性又能如何,终究还是要这样。 “希望吧。” 第25章 对于为官者来说,这个休朝颇为难得。除开陪同家人的时间,无一不是约上朋友,谈天说地亦或是花天酒地。 也有不少才子佳人,平日里都拘着自己,倒是在这春节期间,放开了一些。于是乎,到处都是呼朋唤友,要围炉煮酒,畅谈天下。当然,醉翁之意不在酒。毕竟机会难得,大家自然是踊跃异常了。 这一次初定的地方是太常周家府邸之中,一大早,便有和周家儿女相熟的公子小姐登门了。秦玄珂与周宜乃是闺中密友,这一日便是早早到来了。她乃秦丞相的嫡亲孙女,周家自然是欢迎至极,周宜是亲自出门迎接的。 天气寒冷,秦玄珂和周宜两姐妹都捧着一个手炉,走在后花园里说着亲密话,不多会儿,又来两个姑娘,四个姑娘凑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嬉笑声不断。 周宜笑得花枝乱颤的,突然想起了什么,掩嘴笑道:“你们这张家少爷李家公子的,都比不上咱们玄珂家的。” 秦玄珂不明所以,“我怎么了?” “咱们玄珂啊,瞧上的人儿,你们谁家的都比不起。”周宜故意打了一个哑谜,倒是把主角儿都给难住了,因为秦玄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瞧上了谁。 “哎呀,是谁呀,你快说。” “就是就是。” “那我说啦,那就是……柳斐然,柳大人了。”周宜笑得眼波流转,“谁人不知柳大人虽温和儒雅,可是却一心沉浸在朝廷之中,除开苏大人之外,只有咱们玄珂能够与她说上两句话。” “你们不想想,苏大人与柳大人是青梅竹马,男的俊朗女的俊美,可能日后能成一对儿,这也不提了,可在女子之中,玄珂可是头一份,你们何时见柳大人对女子亲近过?” “哎,别说,还真是这样。” “柳大人不是男子真真是可惜了,我从来没有见过柳大人那么俊美的人。” “可不是,若她是男子,恐怕求亲的门槛都被踏烂了。”周宜应和道,她故作小声地说道:“不过她现在也不赖,太子少傅,相当于二品大官了,虽然只是虚职。我听我爹说,日后她必定是再进一步的,现在不知道多少年轻男子打着这个主意,要是能让柳大人嫁给他,岂不是美哉?” 秦玄珂听罢自然也是想到了柳斐然嫁人,可是她这样的一个女子,应该嫁给谁呢?这满朝文武,似是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她啊。 -- 第46页 “柳大人这么优秀,天下间哪个男子配得上她啊?”一个女子语气里是禁不住的羡慕,“像我等女子,只能拘在这后院之中,柳大人却已经是太子少傅了,如若是我,我还不想嫁呢。” “不嫁,还可以娶啊。”周宜兴致勃勃地道,“如果我是男子,我真乐意嫁给柳大人,要是能天天见着柳大人,我真是死了也乐意。” 周宜话一出,顿时大家都笑成了一团。 “不要脸,也亏得你是女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要是女子能嫁给女子,你是不是现在就要你爹娘上门提亲了?” “哎哟,我倒是想啊,别说你们没有偷偷看过柳大人啊。”周宜一本正经地说道,倒是把她们都说得哑口无言。她掩嘴乐呵呵地笑了开来,转头对秦玄珂道:“玄珂,你既然和柳大人那么熟,不然你把柳大人约上?” 周宜这话一出,立刻就得到了另外两个姑娘的颔首,“是啊是啊,把柳大人也约出来,都是年轻男女不是吗?” “就是,一直那么死气沉沉可不好啊。” 秦玄珂也被她们说动了,只不过她也不太有信心,“这突然之间,就算我派人去请了,也不知斐然会不会来。” “连名字都叫上了,还怕她不来么?”周宜笑道,“快点,好姐妹,就靠你了。” “那……好吧。”秦玄珂命人拿来纸笔写了几个字,然后递给一旁的下人,“送到柳大人府中,就说是我相邀。” “是。” 一个小姐感叹似的说道:“也不知道柳大人会不会来,宫宴时候可惜没有看到柳大人表演,听说她的萧也是一绝,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听到。” 周宜道:“她能来已经不错了,不过说起柳大人的容貌,也是宫宴才知,原来还有人能和柳大人相媲美。” “你是说江五公子是吗?江五公子也确实俊美得很,不过和柳大人的并不一样。柳大人是儒雅斯文,江五公子则是风流妖娆。” “天啊,你在说什么,妖娆是用在男子身上的嘛?我看你是被江五公子迷了眼了。”另一个女子娇笑着说道,“我们有没有请江五公子啊?” 周宜笑眯了眼睛,“江风流怎么可以不请?有他在的相会肯定很有趣。” “这下又能看到美男了,真是值了。” 几人又笑成了一团,而另一边,柳斐然正在府中与苏望下棋,见得下人把信递了上来,听到是秦玄珂派人送来的,便打开看了。 秀丽的字体印入眼帘,上书:周府相聚,皆青年才俊,望相赴。 “秦小姐给你写信?你们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苏望咬了一口苹果,冷得他抖着牙齿含糊不清地问道。 “看样子是皇城中官家子弟的聚会,玄珂问我要不要去。”柳斐然把这张纸折叠好,就听到苏望说道:“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去啊,我早就下棋下腻了,让你跟我出去玩你又不去。” 苏望也是干脆,大手一推,就把自己快要输掉了的棋盘给推翻了,兴致勃勃地站起来,“快,你去换身衣服,咱们赴宴去。” “她邀请的可是我,和你什么关系?”柳斐然打趣说道。 “啧,在年轻一辈之中,我好歹也是混得不错的好吧?”苏望眉头一皱,不满地说道,“像我这么年轻有为的公子哥,不知道多少人哭着求我登门拜访呢。” 虽说有夸张成分,但确实苏望家中的门槛不知道被多少媒婆踏过了。年轻有为四个字,用在他身上,绝对没有夸张。 既然苏望有兴趣,想来自己也确实闲着,柳斐然也没有拒绝说不去,故而换了一身衣裳,就和苏望朝周家府邸而去了。 周家守门之人见着柳斐然和苏望的到来,心中暗暗吃惊。这苏望还好说,与别家公子哥儿都相熟,可是柳斐然却从来没有听闻她赴过这种年轻人的宴席。当下他连忙恭敬地把二人请进门,派人到后面招呼一声。 “小姐,小姐,柳大人和苏大人来了。” 周宜神色顿喜,不仅是她,场中无论男女都兴奋了起来。 这女的,自然是因为可以接触到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故而兴奋。而男的,则是因为心中都抱有希望能够征服这个女子,从而达到各种目的的念头。 秦玄珂也没有想到柳斐然竟然会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赴约,见着身边人兴奋的模样,她也不免微笑了起来。周宜拉住她说道:“我们去把柳大人接进来吧。” 周宜作为举办者,要去把人接进来也没什么不对,故而秦玄珂没有推辞。两人朝前面走去,便见柳斐然穿着一袭女装,披着雪白色的斗篷,迎着小雪缓步走来,绝色如同仙子降临。 天地间好像都黯然失色,唯眼前这个人独具一色。 “玄珂。”柳斐然发现了眼前两个人,先是叫唤了一声秦玄珂,随即以女子之间的礼仪见礼,“周妹妹。” 这一声周妹妹,明明只是姑娘家常见的一句称呼罢了,可落在柳斐然的口中说出来,竟好似情郎在呼唤自己一般,忍不住就羞红了脸。 苏望看着眼前这一幕,啧啧称奇,他就纳闷了,现在的姑娘家为何都盯着同为女子的柳斐然看,而无视了他这个堂堂七尺的大男儿。正在郁闷之时,苏望便见几个公子哥儿也走了出来,其中不乏自己相熟之人,顿时就抛下了柳斐然,道:“你们小姐妹的我就不掺和了。” -- 第47页 “苏兄。” “张兄,何兄,你们够可以啊,这好玩的事情都不约上我。”苏望走过去各锤了他们一拳,“特别是这么多小姐在场,太不够意思了。” 这句话是压低声音说的,引起几个男子同样的低笑,其中一人道:“还不是听你说要去找柳大人,所以才没和你说。再者,你就不怕柳大人,那什么啊。” 他们挤眉弄眼,明显是认为他和柳斐然关系非同一般。 “你们懂什么,我和斐然可清白得很。”苏望一把搂住他们的肩膀,“走,我们进去。” 几个男子嘻嘻哈哈走在前面,柳斐然三人则走在后面,看着倒是和谐得很。 后花园里燎炉已经烧好了,年轻的男女围成一个圈,错落坐在一起,让得空气似乎都变得活跃了起来。其中一个男子说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坐在他下首的男子接着说道:“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柳斐然等人各自找了地方坐下来,自有婢女为他们倒上一杯温酒。而那男子说完那句诗之后,突然话题一转,对柳斐然笑道:“柳大人迟迟到来,请先接上一句,不然则罚酒一杯。” 旁边的人都在偷笑,柳斐然面对这善意的为难,想了想,说道:“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我答对了吗?” “不愧是柳大人,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还想趁机为难你一下呢。”那男子一拍大腿,发出可惜的声音,引得众人一片笑声。 又有人说道:“柳大人,你点谁?” 柳斐然说:“那就苏望接上好了。” 苏望一脸茫然,根本没懂柳斐然刚才为什么会念那一句诗。他左看右看,倒是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他干脆就说道:“得得得,你们这些才子佳人,我比不过,我喝酒成了吧?” 在笑声中苏望喝了酒,大家又玩了几轮,苏望突然拍腿大喝,“我可算看明白了!接的是和梅有关的诗句对不对?!” 大家先是愣了愣,然后全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哈。” “苏兄果然聪明。” 柳斐然一本正经地说道:“原来如此,要不是你说,我还没发现呢。”柳斐然虽这样说,可是眼眸里全是笑意,显然也是在揶揄苏望,顿时又引起了一波笑声。 苏望怒瞪着柳斐然,气得自己都笑了。秦玄珂和周遭几个小姐都掩着嘴笑得身体都在颤抖,大家发现,加入苏望与柳斐然两人的相聚,变得更加有趣了。 而就在大家乐呵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下人通告,“太尉府张家张小姐到。” 第26章 众人一愣,他们并没有邀请张歆,张歆这是不请自来啊。 “大家都在说什么呢,这么乐呵?”张歆的声音传了过来,她笑意盈盈地问道。却见她今日穿着一袭红衣,显得她皮肤吹弹可破,艳丽不已。 周宜脸色不是很好看,因张歆脾气并不好,故而众人的笑意都变淡了下来,一时竟然无人说话。周宜作为主人,只好不冷不淡地开口,“张小姐大驾光临,真是荣幸啊。” 张歆也不在意,端着妖娆的脚步才走了两步,又听得下人说道:“中书令江家江公子到。” 江公子不就是江自流么?张歆脸色一喜,回头一看,便见江自流同样穿着一袭红衣,俊美的脸上端的是放浪不羁的笑容,走着路都能感觉到他的风流随性。 众人一看,这后来的两人都是红衣,好像要拜堂成亲似的。于是就有人偷笑了起来,这一偷笑,就起了连锁反应,纷纷掩嘴偷笑。苏望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当场就问道:“大红花呢?咋就把大红花给缺了?” 众人皆没忍住笑了出来,江自流好似没有听到似的,直接朝人群走去,随意寻了个地方坐下来。张歆倒是羞红了脸,跺了跺脚,“你们说什么呢!” 张歆脾气是出了名的臭,要不是苏望是个实权官儿,根本就不敢这样开她的玩笑,但就算苏望是个京兆尹,张歆也不会有好脸色才对。可是今日被这样开玩笑,她竟然也没有破口大骂,反而是一脸娇羞的样子。 众人心里都明镜似的,偷偷打量着江自流。江自流是真真生了一副好皮囊,光滑细腻的肌肤,慵懒诱惑的狐狸眼,那殷红的薄唇总是似笑非笑,上挑的唇角好似就勾了一湖春水。 众多男子心中都不免有些哀嚎,出了柳斐然一个能让他们黯然失色的人也就算了,毕竟不是男子。可现在又多了江自流,怕的是这皇城中的女子目光都被养叼了啊。 张歆害羞完,还不忘偷偷地看向江自流,然而江自流根本就没有留意这一边,自顾自在那里倒着酒。而张歆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其实就是因为她听说江自流会参加这一次相聚,所以她不管自己是不是受欢迎也跟着过来了。 宫宴那天晚上,她见江自流的第一面,就被他身上那种厌倦而又风流的姿态给迷住了。世间怎么会有如此风姿的男子,对方目光无意扫过自己身上的时候,羞涩感弥漫全身,心跳加快得根本不受控制。 当天晚上,张歆就梦到了如此风姿的男子与自己颠鸾倒凤,共赴巫山云雨。那人的每一个小举动,一个皱眉,一个扬唇,都深深地烙印在心里,也不知是那宫宴时候留下的痕迹,还是那一晚迷离荡漾所留下的。 -- 第48页 她心里百番甜蜜翻滚,却又见那风流男儿根本瞧都不瞧自己一眼,心中暗暗发恨,又舍不得怨他分毫,只好自己生着闷气,也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既然加入了江兄和张小姐,那刚才的接龙便不适合继续了,不若我们再开一局?”有人此番提议道。 “不然我们换一种玩法吧,行酒令如何?”周宜提议。 “不是吟诗就是作对,你们好歹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啊。”苏望从小到大都不甚爱读书,兵法一类倒是喜欢,但这种文学雅致的东西,他向来都是碰着都头疼,“能不能换种玩法?或者是我在一旁看着?” “也未必会是你输,苏兄,你怕什么?” “不就是。” 苏望顶不住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只好点头答应。秦玄珂道:“既然如此,这一轮的令官我先来,如何?” 众人都没有意见,秦玄珂想了想,就说道:“风送钟声花里过,又响又香。” 坐在秦玄珂下方的是周宜,她托着下巴想了想,接道:“鸟和蝉鸣林中穿,不慌不忙。” “这不慌不忙,用得不是很好吧?”有人对这个提出了质疑。 “也不能这样说,虽然对得不是很工整,但是也说得过去。” 几个人议论了起来,有人问柳斐然,柳斐然说道:“鸟对风,和对送,蝉鸣对钟声,不慌不忙对又响又香,若看押韵,那是没有问题的,但响和香对应钟声和花香,不慌不忙却没有对应得上,从这一点上看也就没有接上了。” 柳斐然的话令得大家点头,秦玄珂道:“既然如此,宜儿也不罚三杯,就罚一杯酒,如何?” 周宜吐了吐舌头,也没有不服气,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道:“还是这个联吧,接着来。” 接下来的众人各展神通,纷纷把对联给接上了,不乏有个别对得好的,赢得大家的喝彩。轮到苏望的时候他还在搔头弄耳,明显还没想好,见大家都看着自己,他突然灵机一动,嘿嘿笑道:“马系铃铛路上走,边啷边哐。” 众人愣了愣,没反应过来苏望后面说的“啷哐”是什么东西。苏望发出啧的一声,“啷啷啷,哐哐哐,铃铛声和马蹄踩地上的声音,懂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旋即爆发出了一阵笑声。“哈哈哈哈,妙,苏兄对得真妙。” 苏望同样跟着笑,爽朗的面容全是得意,“真是意想不到我还有这方面的天赋,看来我好像能拿个文武双全。” 众人笑得更愉悦了,柳斐然含笑道:“苏大才子,果真是不同凡响。” “到你了,快点。”才尝到甜头的苏望顿时精神了起来,连忙催促。 柳斐然早已经想好,此时不急不缓地说道:“月映萤灯竹下眠,越凉越亮。” 众人细细品味了一下,越想越是觉得这和令首的那一句对联相得益彰,好似夏日夜晚的一幅画卷缓缓展了开来。苏望摸着自己的下巴,服气地说道:“本来觉得自己对得挺好的,这一听斐然的,立刻就觉得拿不出手了。” 众人皆发出善意的笑声,这令则继续往下,到了江自流那儿,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看向他。江自流不慌不忙地端起酒杯,嫣红的唇咬住杯沿,下巴微微抬起,那半阖着的狐狸眼好似在勾人似的,只听到他的声音低低的,有一些沙哑,却格外的磁性。 “酒抚樱唇怀中坐,是赏是伤。” 一些男子瞬间反应过来了,不禁压低了声音笑了起来,大有遇到知己的感觉朝着他挤眉弄眼。还有大部分的人没明白过来,倒是少有的一两个女子反应过来了,忍不住啐了一口,“流氓!” 柳斐然毕竟日常上朝或者办公一类都是跟男子在一起,故而她瞬间就听明白了,无奈地摇了摇头,便见秦玄珂小脸微红,一旁的周宜正好奇地问着她什么意思。 秦玄珂低声解释了两句,周宜脸立刻就红了起来,恶狠狠地瞪了江自流一眼。奈何江自流那张脸,实在是太具有魅力了,哪怕你有再大的火,面对那一张俊美秀气的脸,你也说不出重话来。 江自流还是那副随性而为的模样,大红衣裳穿在他的身上一点都不显得艳俗。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道:“怎么?不押韵吗?” “押韵倒是押韵,就是有点不太雅观。”一名男子忍着笑意说道。 “这如何就不雅观了?”江自流眼睛一眯,那上翘的眼角仿佛带了一汪春水,“这不该是走入霏霏,令人更想入非非么?” “今日才知,这霏霏二字还能这样用。”苏望眼睛一亮,抚掌笑道。 众人皆笑,张歆又羞又欢喜地朝江自流看去,那夜的云啊雨啊在脑海里又翻涌了起来,让她浑身发热。 柳斐然见这几个男子似是要继续说,但场中的女子都已经羞涩不已,连忙开口道:“江公子此联工整,可却不宜此景,故罚酒一杯,然后继续。” 柳斐然说的话在理,再加上她的身份使然,故而就算是江自流,也服她。他喝过一杯酒之后,酒令继续了起来。 虽已是春,但春寒料峭,点点雪花,慢慢地就变成了大雪。片片雪花翩跹,亭子里年轻男女围着燎炉而坐,时不时发出一阵笑声。 寒梅已然落幕,春桃在干秃秃的树枝上冒出了一小片绿叶,在风雪之中傲然挺立。那雪积了几片在那脆弱的枝干上,随着一阵风吹过,摇晃几下,又掉落了下去。 -- 第49页 几轮酒令过后,众人越来融洽了。原本还因身份等原因显得客气,到了现在也都一时忘记了。此时的天地间,好像就只剩下这一群年轻人一般。 “为什么就要行雅令?还非要逮我,要不就不玩试词对子了?投壶吧,如何?”苏望也就第一次灵光一闪对上了,而后都一败涂地,终于忍不住叫嚷了出来。 秦玄珂体贴地说道:“投壶也行,不过投壶对于我们女子来说,始终有一些不擅长,这投壶的距离得与你们男子区别开来,如何?” “也行,那就这样吧。” “斐然你就别想了,你得更远一点。”苏望当即说道,“而且你得蒙上眼睛,不然谁能投得过你啊。” “对对对。”众人抚掌笑道,秦玄珂对柳斐然做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柳斐然自然不在意,但是也不让苏望好过,“你的武功还在我之上,那你是不是还要在我之后?” 苏望一噎,倒是一时把自己给忘了。不过他对于这一方面倒是无所畏惧,当即笑道:“行啊,那就这样吧。” 众人于是都纷纷起身,准备让人把燎炉搬走以做投壶之地。而就在他们站起来的时候,突然听得下人高声通告。 “皇太女到——” 第27章 皇太女怎么会到这儿来? 众人一听,皆是愣在那儿了。初玉尘年纪小小,远远不到搬出皇宫的年纪,故而大家就压根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到这儿来。 柳斐然一下子皱住了眉头,但想来初玉尘也不可能擅自出宫,应该是得到了皇上的应允,便也没有太过担心。她转身朝来处看去,便见初玉尘带着小可子走了过来。 今日初玉尘身穿白色锦袍,上面绣着精美的牡丹,牡丹是国之韵,她却丝毫没有被这浓厚的尊贵之气压倒,倒是显得她小脸越加精致。她脖子上戴着一枚小小的长生锁,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 “见过殿下。” 初玉尘从进来的时候,目光就落在柳斐然身上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姐姐今日穿着女装,美得不像样,让她一下子就流露出了笑意。 父皇虽是答应了让她出宫,但是太子府需要重新收拾过,故而又耽搁了几日,今日她才从皇宫里搬出太子府来。 这一出宫,她就急急带着身边的人跑去找柳斐然,然而到了柳斐然府中,却被告知她去了周府。她也没有多想,转身就朝周府过来了。 “哥哥姐姐们不必多礼。”初玉尘眼睛笑得弯弯的,显得又乖巧又可爱,一下子博得了所有人的好感。她先是让所有人都不必拘谨,旋即对柳斐然行礼,“学生见过少傅。” 有人在之时,初玉尘的礼仪无可挑剔,无论是柳斐然还是张松,都给了足够的尊敬。柳斐然受了礼,问道:“殿下怎么会在这?” “这几日父皇让学生搬到太子府小住几日,听闻各位哥哥姐姐在此相聚,学生就忍不住跑过来凑个热闹。”初玉尘笑道。 苏望在一众人之中,是除柳斐然之外和她比较相熟的,便开口笑道:“小殿下,要不和我们一起玩投壶?” “殿下还小,怎么教殿下投壶?”有个男子低声说道。 “投壶我知道,但只是在书上看过,还没玩过,各位哥哥姐姐可是要教我?”初玉尘眨巴了几下眼睛,见大家都不敢开口说好还是不好,便看向柳斐然。 柳斐然毕竟是初玉尘的老师,本不想让她参与,但见她神色可怜,想到她平日里也不见放松自己,便轻轻颔首,“既然如此,殿下就随着下官玩吧。” 秦玄珂不太放心地看了柳斐然一眼,柳斐然对她微笑点头,她便不再追问。倒是初玉尘见着她俩的行为,心中倒颇有点不是滋味,姐姐什么时候和这秦小姐这般要好了? “那我们快去吧。”大家提议道。 众人便纷纷起身转移了地方,初玉尘毕竟年纪尚小,大家也不太拘谨,加上她长相讨喜,故而很快就放开了。 来人把亭子中间的燎炉给撤了下来,换上了投壶,苏望说道:“既是自己玩的,也不用行虚礼了,干脆就换种玩法吧?” 若是宴席上投壶,还需正衣冠,三请三让,但既然是私下玩乐,倒也省去了这些事情。 “以往投壶皆是一来一往,投完一人再换一人,这样玩法也有点无聊,不然咱们就来大混战如何?”苏望的提议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听起来不错。” “那万一大家的箭矢撞在一起了呢?”周宜问道。 “这才是好玩的地方啊,大家每人四箭,各自标记好属于自己的标记,然后一起投入壶中,四次下来,看谁的箭入壶中最少,最少者罚酒。” “但你和柳大人若是也这番,对于我们来说却不公平了吧?”有个男子说道。 “那我和斐然两人就蒙上眼睛。”苏望笑道,他又看向江自流,“还有江兄,你也要蒙上眼睛。” 初玉尘好奇地看向江自流,江自流似是已经喝醉了,眼睛半眯着,“我?我本就三脚猫功夫,还把我眼睛蒙上了,这是存心在看我笑话了?” 苏望说:“江兄这是怕了?” 江自流回应,“何惧之有?蒙上就蒙上。” 众人抚掌皆笑,命人拿箭矢上来分别标记。柳斐然把竹制的箭矢递给了初玉尘,道:“投壶本是分主宾对坐,放壶至宾主中间二矢半距离,四箭一回合,先行投壶之礼,即是三请三让,再奏《狸首》,即可开始。但我们并非宴请,也就没有这么多规矩,可以随意。” -- 第50页 初玉尘好奇地摸了摸箭矢端部,原本该是锋利的箭头,现是什么都没有,“那该怎么投呢?” “把握好力度与角度,这其实与射箭是有不少共同之处的。”柳斐然拿住一根箭,然后朝壶投了过去。她这看似随意地一投,那箭却准确无误地进了壶中,发出沉闷的一声。 “斐然好身手,若想抓斐然喝酒怕是有些困难了。”秦玄珂就站柳斐然身边,见着这一幕不由得笑道。 “蒙上眼睛便也是个瞎子罢了。”柳斐然谦虚道,然后她低头继续对初玉尘说:“箭不宜过高,容易失了准头,也不宜过低,不易入壶。” 初玉尘刚见柳斐然动作轻松,便也兴致勃勃地举起了箭来。柳斐然细心纠正她举箭的动作,“殿下试试?” 初玉尘没有多想,就把手中箭给投了出去。这第一箭,自然是无功而返,那箭和壶差了不少距离,碰都没碰着。 这在柳斐然的预料之中,毕竟她还没学过射箭,仔细地再教了她两遍让她自己练去之后,大家也都准备就绪了。 “还请柳大人、苏大人以及江公子蒙上眼睛。”秦玄珂见三人都蒙上了眼睛,大家踊跃欲动,声音清脆悠扬把《狸首》唱出,末了又道:“甲来。” 听到投壶的命令,众人眼睛盯着壶口,几乎是同时把手中的无镞之矢投了出去。谁知平日大家都是玩投壶的一把好手,到了今日,却连番撞上了别人的箭矢,啪啪几声全掉出去了。 “哎哟!” “掉了掉了!” 众人一片笑声,急得苏望也恨不得扒下蒙眼的布来,“我的有没有中?” 初玉尘也是其中的一个,不过她没有准头,不进是正常的,倒是看到地上还有不少别人投不进的,抿唇偷笑了起来。 秦玄珂是司射,故而只需在一旁看着,她一见那全撞一起了,在一旁掩嘴笑了起来,又见大家都要把箭矢捡起来扔进去了,连忙端正说道:“宾主就位,乙来。” 第二箭就位投出,又是一片哀嚎声,因为还是一样撞一起了。苏望再也忍不住了,扒开了布条,这一瞧,笑道:“我觉得能不能投进现在和我蒙不蒙眼睛没有多大关系了。” “不管,你们三还是得蒙上。” “就是,我就不信了,秦小姐,快,第三箭。” 秦玄珂:“丙来。” 众人投出,又听得秦玄珂唤道:“丁来。” 柳斐然把最后一箭也投出,然后才解下眼布来。那边大家已经围了上去了,平日里要么风流倜傥,要么含羞带怯的人儿,此时都一脸急切地围在一起。 苏望急急说道:“让我看看我中了几箭。” 江自流倒倚在栏杆边上,已经开始在喝了。秦玄珂亲眼所见江自流的箭一根都没碰着壶,倒是打趣问道:“江公子不好奇自己中了几箭?” “睁着眼睛都尚且投不进,更何况是蒙上了眼睛?”江自流轻笑一声,似是在自嘲,“人啊,要有自知之明。” 秦玄珂微笑道:“江公子又何必自谦?再且,不过是投壶罢了,并不能代表什么。” 江自流深深地看了秦玄珂一眼,那眸中似有一点难以言语的深沉。秦玄珂看不懂,也知不宜探究,便镇定地转移开了目光。 初玉尘看到这一幕,面上不显,心中却有点看不明白。仗着她年纪小没人留意,她仔细地看着江自流的表情,江自流最后深深地看了秦玄珂一眼,笑容似乎变得有些苦涩了起来。 初玉尘把这事放在了心上,听到有人在报数。 “满贯者柳大人、陈恒……空壶者小殿下、周小姐、江兄。”苏望兴致勃勃地报了数,“所以是小殿下、周小姐和江兄罚酒。” 周宜不可置信地说道:“这是我投壶以来第一次出现空壶。” 众人皆笑,这分明是在考验运气。大家开始给他们倒酒,只不过到了初玉尘的时候,大家都自动跳了过去。 初玉尘说道:“本就和哥哥姐姐们一起玩,如若尘儿输了却没有惩罚,倒是尘儿坏了规矩了。” “那就罚小殿下喝茶好了。”秦玄珂提议道。 初玉尘抬头看向柳斐然,柳斐然想了想,说道:“茶就不必了,就罚殿下喝果酒吧。” “这个好,也不怕殿下喝醉坏了身体。”苏望应和。 “殿下年纪尚小,恐怕不好吧?” “怕什么,咱们七八岁的时候,哪个不追在祖母身后讨果子酒喝的啊?”苏望不在意地说道,“斐然八岁时候都偷喝了玉冰湖,醉得躲我娘怀里不敢回家。” 苏望还真是张嘴就揭了柳斐然的短,让众人都一阵笑声。初玉尘眼睛亮晶晶地抬头看着柳斐然,问道:“少傅,苏大人说的是真的吗?” 柳斐然难得一见的面容绯红,显然是有点羞涩,低咳一声,道:“陈年往事,提出来作甚?” 柳斐然是初玉尘的老师,既然她开口了,众人自然也不会反对,于是就让人给初玉尘倒了一杯果酒。这果子酒味道甜甜的,也没有什么酒味,甚是好喝,初玉尘很是喜欢,眼睛都弯了起来。 欢声笑语中,投壶继续。输了就喝,来回多次,大家都喝熏了。毕竟是男女有别,喝到微醺也是难得的尽兴了。最后喝醉的人儿都由得家中仆人接走,而柳斐然则是抱起了喝醉了的初玉尘。 -- 第51页 初玉尘虽然喝的是果子酒,但毕竟也带一点酒味,她喝得多了,自然就倒下了。 半欢见自家主子在柳斐然怀中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柳大人,殿下怎么了?” “殿下喝醉了。”柳斐然低声笑道,她也有些无奈,没想到她居然趁自己不注意喝了整整一壶的果子酒。 小可子倒是不担忧,初玉尘若是知道是柳斐然抱着她睡的觉,不知道多高兴呢。他连忙掀开马车的帘子,“有劳柳大人护送殿下回府了。” “应该的。” 柳斐然抱着初玉尘回到了太子府,身后半欢和小可子一直跟着,半欢见着柳斐然的背影低声道:“柳大人也真是的,殿下还那么小,怎么就让殿下喝酒呢?” “半欢姐姐无需担心,柳大人自有分寸。”小可子笑眯眯地说道,他低声回应道:“殿下的年纪,喝点儿酒没什么不好的,不然日后说出去,咱璟国皇上一杯就倒,也不行啊。” “万一殿下变酒鬼了呢?” “有柳大人在,你还怕殿下成酒鬼啊?” 柳斐然微微勾起了唇角,低头看了初玉尘一眼。初玉尘小脸红红的,像个寿桃一样讨喜。此时正窝在柳斐然的怀中,安然地入睡着。 这个小可子,眼力不错。 第28章 初玉尘睡醒之时,只觉得晕乎乎的,像是被人在太阳穴上打了一拳。她只记得和他们在玩投壶,自己喝了几杯果子酒,后面就没有知觉了。 “来人。” “殿下,你醒啦。”半欢高兴地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汤,“这是醒酒汤,陛下洗把脸再喝了它吧。” 自有人把洗脸水端进来,初玉尘任由她服侍自己洗脸更衣,问道:“昨天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殿下后来喝醉了,最后是柳大人把殿下送回府上的。”半欢说起这事儿还有点幽怨,“柳大人也真是的,竟然让殿下喝酒。” “喝点小酒没什么不好的。”虽然昨天后来已经没有了感觉,但是听闻是姐姐把自己抱回来的,初玉尘还是觉得心情似乎飞扬了起来。 她接过醒酒汤面无表情地喝完了,便见小可子走了进来,讨好地笑道:“殿下,您醒了?这是殿下之前让奴才打听到的东西。” “哦?”初玉尘还记得之前在宫宴散去之时跟小可子说的话,那么自然也该是他的消息了。对于这个将会是自己第一个拉拢的下属,初玉尘颇为的上心。“随本殿去书房。” “哎呀,殿下,您还没吃早膳呢!”半欢急急叫道。 “稍后再说。”初玉尘摆了摆手,小可子跟在身后,转头对半欢说道:“半欢姐姐,麻烦您注意一下别让早膳凉了,待会就送进书房去。” 半欢不满地撅了嘴,虽然有点埋怨殿下现在什么都和小可子说,可是眨眼一想,殿下和小可子说的东西自己又不懂,自己还是照顾好殿下比较重要。 想通了,半欢又没心没肺笑嘻嘻地去膳房了,她要为殿下盯好那群膳房的人。才走了两步,半欢又突然一拍额头,不对,她应该先去为殿下送手炉的,可别把殿下冷着了。 半欢急冲冲地去把殿下的手炉添上了上好的银骨炭,然后跑去了书房。还没敲门便听得里面的小可子说道:“这江自流自幼生长在乌州城里,当年江大人曾在乌州城做郡守,年轻时候的江大人相貌堂堂,在乌州城便得那青楼头魁的青睐,于是江大人就把头魁给赎了身,养在乌州城里。” 半欢听得小脸一红,这小可子也真是的,这些东西适合跟殿下说吗?果不其然就听到殿下问道:“青楼本殿知道,可这头魁是什么?” “就是那青楼里容貌才情最为上佳的女子,一般男人都对其心藏爱慕,希望能成为其入幕之宾。” 半欢听不下去了,小可子太过分了。她红着脸啪的一声推开了书房门,“小可子,你不要教坏了殿下!” 室内两人皆是一惊,初玉尘见她进来,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竟看着有些骇人。小可子皱下眉头,连忙暗示半欢不要再说了。 然而半欢却没有察觉,气愤地说道:“什么青楼花魁,幕后之宾,这些是殿下听的吗?!你眨眼睛做什么?眼歪口斜的丑死了!” 小可子似乎都感觉到了自己上方主子的怒火了,连忙跪了下来,“殿下息怒,半欢姐姐不是故意的。” 半欢傻眼了,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啊?她看向上面,却见到自家主子端坐在书桌前,平日乖巧可爱的她只剩下满满的平静,这种平静带着一种似乎要吞人的气势,让半欢下意识抖了一下。 “半欢。”初玉尘叫唤了半欢一声。 半欢身体又是一抖,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但还是跪了下来,“奴……奴婢在。” “你跟本殿跟了多少年了?”初玉尘淡淡地问道。 “奴婢从殿下出生时候就跟在殿下身边,到现在也有八年了。”半欢摸不着头脑,但被此时初玉尘的气势压得只敢回答,不敢再做其他。 “从本殿只是一个山水郡主,一直到现在变成了皇太女,这身份地位的转变,恐怕除开本殿,就是你的体会最深吧?”初玉尘小小的手拿着小可子收集的消息,随意地看了半欢一眼。 “……是。” “看在本殿的面子上,大家断然也会对你恭敬有加。”初玉尘面容越加冷漠,面上的稚嫩好似在蜕变,身形似乎都拔高了不少,“是不是众人把你恭敬捧着,就让你把规矩都忘了?” -- 第52页 初玉尘尾音稍高,半欢听到这里,瞬间明白过来自己犯了什么错了,脸色顿时就是一白。连忙磕头认错,“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擅闯书房的。” “擅闯书房是其一,偷听本殿说话是其二,光凭这一点,本殿也能让你性命不保。”初玉尘冷声道。 半欢心神一颤,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严重的后果,连连求饶,“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这话听得小可子脸色都发白,偷偷看向半欢,一咬牙也跟着磕头求情,“殿下,半欢只是护主心切,她不是故意的,求殿下开恩啊。” 初玉尘在上方漠然看着半欢磕头,直到她额头上渗了血,才缓缓开口,“看在你陪了本殿八年的份上,就饶你一命。不过,无规矩不成方圆,那就去领二十大板,贬三等奴婢。” 半欢小脸一白,一等婢女乃主子贴身婢女,身份最高,和管家相当,她一下子就从一等变三等,排出了心腹的范围。半欢正欲求情,就见小可子瞪了自己一眼,只好把求情吞了下去。 “谢……谢殿下开恩。” “出去领罚吧。” 半欢哭丧着脸,壮着胆子出去领罚了,而初玉尘像无事人一样接着看起了消息。小可子平复了一下心情,心中对自己的小主子多了两分敬畏,越加的恭敬了,他接着说道:“这花魁与江大人生下一子,也就是江自流,而那时候,江大人的夫人,尚未怀孕。” “也就是说,江自流是江中书令的庶长子了?” “如若只是庶长子,那也就罢了,但现在的问题是,江大人的嫡子在去年意外去世,江家再无男丁,而江大人则重男,便只能派人去把江自流接了回来。” “就是因为江自流是唯一的儿子,所以江中书令就把他接了回来?”初玉尘问道。 “是的,殿下。” “女子又如何?本殿不就是女子么?”初玉尘不是很懂他们的偏心,毕竟是孩子,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然后又问:“我见那江自流和他父亲关系似乎不太好?” “因为在江自流出生后没几年,江大人便回了皇城,然而他回来,却把他们母子给抛在了乌州城。这江大人绝情,没有留下银两,江自流母亲又是惯了大手笔,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便又只好重新回了青楼之中。江自流也就被带着在青楼里,是这样子长大的。” 说到这里小可子也是感慨,“这母子俩相依为命十几年,直到前年江自流母亲因病去世了,江自流才从青楼里出来寻生。江大人这样做也实在不厚道,自己嫡子去世之后,就想起了还有这么一个庶长子,就派人去找,原本江自流万分抗拒,江大人就派人把绑了回皇城。” “年初的时候,其实江自流已经回了京,但是由于他性子桀骜,一直被江大人关着。甚至于多次出逃,只不过都被抓住了而已。等到宫宴的前些日子,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江自流突然就不反抗了。” “哦?发生了什么事?”初玉尘像听故事似的津津有味,追问道。 “奴才也不知,这些事情太过隐晦,时间太短,奴才也没有查到。”小可子有点心虚地说道,他想起了刚半欢被罚,也怕自己落得这个下场,连忙补救,“不过奴才查到了,是从前些日子他出逃之后再被找到,就改变了态度了。” “给本殿重点查查那几日发生了什么事。”初玉尘敲了敲桌子,正想说话,就听得外面有点喧哗声。隐隐有说话声传来,“听说了吗,殿下罚了半欢。” “真的吗?半欢可是殿下的贴身婢女,怎么就被罚了?” “听说是冒犯了殿下,就在后院那边呢,咱们也过去看看吧。” 初玉尘仿佛没有听到众人的议论,自个儿看起了手中的薄纸,“你先出去吧。” “是。”小可子恭敬地退了出去。 初玉尘这才抬起头来,原本冰冷的面容顿时流露出些许的不忍。她使劲揉揉自己的脸,显得有一些愁眉苦色起来,最后宛若一个小大人似的,重重叹息了一声。 柳斐然踏进太子府之时,太子府的下人都是一脸惊疑不定的神色,大家似乎都不敢窃窃私语,走起路来目不斜视,一派严谨的样子。 小可子知道柳斐然来了,急急赶了过来,在柳斐然还没踏进厅堂之时,便叫住了她,“柳大人。” “可公公,殿下呢?”柳斐然客气地问道。 “殿下在书房里呢,柳大人这边请。”小可子听这一声公公浑身舒爽,笑着走在前面带路,“殿下要是知道柳大人来了一定很高兴。” 柳斐然微微一笑,又想起刚才所见之事,便问道:“府中可有要事发生?” 小可子往周遭一看,便知道她在问什么了,低声解释道:“殿下今日罚了半欢,大家心里都在发慌呢。” 初玉尘怎么会罚人?柳斐然心中疑惑,见小可子不敢再说,便把这份疑惑压在了心底。到了书房,小可子上前敲门,“殿下,柳大人来了。” 很快,书房里便响起了脚步声,随即咯吱一声,房门被打开了。初玉尘小脸上挂着惊喜的笑容,眼睛里闪烁着亮光,“少傅,您怎么来了?” “下官见过殿下。”柳斐然含笑行礼,“闲来无事就出来走走,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太子府来。想起殿下搬出了皇宫,便登门拜访来了。” -- 第53页 “少傅快快请进。”初玉尘心中高兴,连忙把人迎进门,然后哐的一声直接把门给关上了。小可子在门外看着这扇门苦笑,只要柳大人一出现,殿下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第29章 两人不分宾主坐下,柳斐然便问道:“太子府中可是发生了什么?我见大家都如履薄冰似的。” 初玉尘本就想把这件事告知柳斐然,于是就把事情说了个大概,末了她稍有忐忑地说道:“姐姐你说过,不能与下属过于亲密,要让他们意识到尊卑差异,所以尘儿就想这一次就当是杀鸡儆猴,故意要重罚给别人看。只是也不知道尘儿有没有做错。” 初玉尘脾气向来很好,柳斐然从未在她身上看到过骄纵之气便能知晓。但是她的身份导致她不能太过随和,该有的规矩一定要立起来。 “殿下做得很好。”柳斐然有点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从刚才的情况来看,殿下的立威很明显有了效果,这次之事是半欢做得不对,是该罚。” “她跟了我那么多年,尘儿于心不忍。”初玉尘有点低落地说道。 “但若是不让她分清轻重,掌控好她自己该有的尺度,日后还是会犯。”柳斐然知道初玉尘能做出这一步,就已经证明她已经适应了她的身份了。 “尘儿知道了。” “既然已经罚了,那么也该有赏。”柳斐然轻扣杯盖,“无论对谁,做什么,若不想对方产生叛反之心,总要给点安抚。” “半欢被尘儿降成三等奴婢,不宜现在对她安抚,待得日后她若表现良好,尘儿会让她继续跟在身边。”初玉尘不再是那个凡事都问柳斐然意见之人了,她开始有了自己的见解。 但她终究还小,思虑不周,柳斐然含笑补充道:“殿下能想到这一点,很好。只是殿下似乎忘记了,杀鸡儆猴,重点是在那群猴。太子府虽然只是殿下暂时落脚之地,但府中下人众多,这只鸡杀了,猴子怕了,于是敬畏便有了,但是现在差了甜头,差了点让他们尽心尽力的甜头。” 初玉尘恍然大悟,点头说道:“尘儿明白了,知道该怎么做了。” “所有人想要的不过是升官发财。这四个字是大家永恒争取的,权和钱两点,殿下掌控好尺度,也就掌控住了这个人。除开这两点也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天下读书人都想要得到的名。” 初玉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突然好奇地问道:“那姐姐您想要的又是哪个?” 柳斐然一怔,没有想到遭到初玉尘的反问。她见初玉尘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想了想,说道:“如果非要套用在自己身上,那便是权。” “倘若姐姐有朝一日位极人臣,那姐姐会不会还想再进一步?”初玉尘再问。 初玉尘的眼睛依旧是亮晶晶的,好似在用着仰慕的神色在看柳斐然一般。明明表情是乖巧可爱,但说出来的话却有着一种诛心之感。 柳斐然低头去看初玉尘,初玉尘毫不闪躲地与她对视着。 就好像若干年后柳斐然已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而旁边的孩儿已然成为了这个国家最为尊贵之人。她们一个是丞相,一个是帝皇,代表着国家里最有权力的两个人。 掌控生杀大权的帝皇用着一种漫不经心又充满杀机的语气,问那又是帝师又是丞相的大臣,足够忠诚吗? 属于帝皇对权力掌控在这一刻尽展无余,哪怕她现在还未到那一步。 柳斐然心中涌现了很多情绪,其中不乏复杂之意,却又带有些许的欣慰。与初见时候相比,殿下进步得实在太快了,她相信,哪怕不少作为储君培养的皇子,都做不到殿下这一步。 “殿下可知,为人臣子,除了那权力让人着迷之外,还有什么?”柳斐然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悦耳,温润舒服,“一是爱国爱民,忠臣无不有这个特征,心里装着国家,装着百姓,为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二,则是为君。” “君臣君臣,若得明君,如千里马遇伯乐。知遇之恩无以回报,值得肝胆涂地,死而后已。殿下,下官亦是如此。” 柳斐然起身,郑重地朝初玉尘行礼。 初玉尘眸中闪烁着某种震动,一动不动地接受了柳斐然的重礼。 两人陷入了片刻的沉默,初玉尘此时心中极度复杂,回想起自己刚才的问话,她又是震惊又是羞愧。 她为什么会问出那样的话来,她的性命还是姐姐救回来的,而现在却开始怀疑起了姐姐的用心了吗?这样的转变让她难以接受,好像已经变得不是自己了一样。 而姐姐的答案更是让她既羞愧又难受,姐姐这是完全把自己放在了臣子的位置吗?可是自己最不喜欢的不就是姐姐对自己的疏远吗?她既羞愧自己怀疑起了姐姐的动心,又羞愧于自己变得如此“不堪”。 柳斐然却不觉得初玉尘的问话有何不妥,她是无二心,但是却希望初玉尘不要全面相信自己。从古至今,似乎都没有全无隔阂的君臣,而身为帝皇,颇为忌讳的依旧是被臣子猜测到了用意。 伴君如伴虎,才是一位合格帝皇给臣子们的感受。 柳斐然回想起刚才初玉尘给予自己的心惊之感,越想越是欣慰,忍不住轻声感叹,“殿下成长之快,让下官刮目相看啊。” 初玉尘听得柳斐然的话回过神来,脸上愧疚之色顿浓,有些无措地说道:“姐……姐姐,我不是怀疑你的意思。” -- 第54页 “殿下不必紧张;”柳斐然温和地笑着,“殿下有所怀疑是正常的,君臣有别,这都是应该的,殿下日后也需抱有此番警惕对待他人。但是殿下敲打足以,万万不要寒了臣子的心。” “对不起。”初玉尘急急道歉,她跳下椅子来,小心翼翼地靠近柳斐然,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看着她。 柳斐然明白她这是在求抱,虽刚才之事欣慰之余又感心酸,但她还是伸出了手。初玉尘眼睛顿时闪亮,好似迸发了无尽的亮光。 她一把扑进了柳斐然的怀中,小小的手儿抱住她纤细的腰肢,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素淡的味道,“尘儿以后不会再怀疑姐姐了,兔死狗烹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尘儿身上,姐姐,你要相信我。” 柳斐然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的人儿,从这个角度上她只能看到她的发顶,因身份使然,小小年纪的初玉尘便已经把头发绾成发髻盘在头上以笄固定,端得是沉稳大气。 柳斐然微笑道:“下官相信殿下。” 初玉尘却分明听出了她话中的不在意,因为不相信所以才不在意。然而她亦知道,姐姐不相信是正常的,毕竟好似并没有说服力。 但是她是如此认真地说出这样的话来,认真到在心中暗暗发誓,哪怕日后姐姐把刀送进了自己身体里,只要她说她是忠于自己的,那自己也定然相信。 柳斐然也不可能因此而和初玉尘起隔阂,便主动问道:“刚殿下和可公公在商议何事?” “是关于江自流的事情。”说起这个,初玉尘立刻起了精神。她走到书桌面前把那查到的消息递给了柳斐然,“这是我让人去查到的。” 柳斐然便仔细看了起来,初玉尘见柳斐然看到了自己有疑惑的地方,便说道:“从年初时候就被抓住,一直被困,然而却逃脱不了,如果他真的动武的话,会这么狼狈三番四次被抓住吗?” 柳斐然也看到了中书令对江自流所做之事,一时皱住了眉头,“按理说,江自流若是想掀翻江府会有些困难,可是若想逃离,应该不成问题才是。” “所以会不会是姐姐你看错了,江自流并不懂武功?”初玉尘提出了自己的猜测,“而昨日在玩投壶之时,他也是蒙上眼睛之后一根箭都投不进,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 “殿下这次怕是看走眼了;”柳斐然轻笑说道,“不过也不怪殿下,殿下自身尚未学会射箭,看不出来也不奇怪。那日下官虽蒙上了眼睛,但见江自流拿着把玩的姿势却能看出来,他下意识便是拉弓的拿法,而殿下是否记得,当时的燎炉放在一旁,周家公子碰到之时被烫到了,江自流帮他把燎炉挪开,却不喊烫。” “这一点事情虽小,但也能看出他比周家公子要抗热,要么就是他天生抗热,要么就是他掌心皮肤够厚,短时间的触碰并不惧怕。” “而能够达到短期间不怕烫不怕热,有一个很直观的可能,那便是手掌上的茧子足够厚,而练武之人,无论是拉弓还是举刀弄剑,都不免掌心起茧,就连下官,都不能幸免。” 柳斐然把手摊开,摸着她的掌心是一层薄薄的茧子,“下官毕竟是女子,掌心的茧子日常也会留意,不至于让茧子长得太厚。下官尚且做不到像江自流那般面不改色,因此,江自流更有可能掌心的茧子比下官的要厚。” 初玉尘不知还有这么多门道,有点小懊恼地道:“和姐姐相比,我实在是差太多了。” “殿下已经很厉害了,只是还需再细心一些。”柳斐然笑道。 “那按姐姐所说的,江自流是在藏拙,可又为什么会被他父亲困住?难道也是在藏拙?”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被限制住了。”柳斐然又提出了一种可能,“比如说被下药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江自流和他父亲的关系就真的很僵硬了,其中一定有别的缘故,不过时间太短,还没查出来。”初玉尘流露出好奇的神色,“再过几天我就要回宫了,希望能在那之前就查出来。” 柳斐然含笑看着初玉尘神采奕奕的样子,暗自点头,缓缓开口说道:“那下官就祝殿下……旗开得胜。” “嘻嘻,谢谢姐姐。” 第30章 眨眼间,上元节便到了。 白日里略显平静的街道,在夜幕将至的时候就变得热闹了起来。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贩纷纷占领了街道两岸,摆出了各式各样的玩意。而行人也开始慢慢地汇聚了起来,脚步悠闲,有男有女,说笑之中,好不热闹。 “捏糖人咯,不买也来瞧瞧咯!” “猜灯谜!这位公子,可要来猜灯谜?猜中有奖哦。” “哇,娘,你看,好漂亮的灯笼啊!” 在这难得一见的热闹场面里面,初玉尘穿着一身男装混在其中。她一双灵动的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着,全是笑意。 和平日相比,柳斐然今日反倒是一身女装,一眼看过去,就觉是姐姐带着弟弟出来玩。初玉尘毕竟身份不同,这个年纪的女孩又和柳斐然在一起,很是显眼,能低调一些便低调一些罢。 “祁城的上元节,比黎城热闹多了,好好玩。”初玉尘牵着柳斐然的手,一双眼睛几乎看不过来了。 “祁城毕竟是皇城,有所差别在所难免。”柳斐然心思并不怎么放在旁边的东西上,虽然有不少护卫跟着保护,但是离初玉尘最近的是她,她自然要上心。 -- 第55页 从太子府出来这种从寥寥数人到热闹非凡的感觉特别明显,他们一行人看过琳琅满目的货品,然后来到了一家酒楼门前。 酒楼里已经热闹起来了,不少富贵人家的少爷小姐们不喜人潮拥挤,就会在酒楼开一间雅间,俯视着热闹的街景。 初玉尘和柳斐然二人进入雅间,其余人等皆在门口守着,再加上不少暗卫分散在四处,最大限度去保护初玉尘的安全。 两人看着底下的热闹说说笑笑,欣赏这难得的夜景。街道上全挂起了灯笼,各种形状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美不胜收。少男少女,老人孩子,都满脸笑容,好一派繁荣景象。 江自流和几个男子一同走在街道上,目的地,自然是那温柔乡英雄冢了。这拥挤的街道上,他大声和那几个男子说笑,不时撞着人了,对方又因他那俊美的容颜,说不出重话来。 这不又不小心撞上人了,这一次却不是自己撞上了,而是眼前的人直接撞了过来。江自流一个踉跄,差点往后跌去。他那狐朋狗友,立刻抓住这黑衣男子衣领,质问道:“你干嘛?找死是吧?” 男子推那黑衣男子,后者身体巍然不动。江自流一下子注意到了对方是个练家子这件事,瞳孔微微一缩,不知这人为何针对上了自己。 “江公子,我家公子请你上楼一坐。”黑衣男子的声音冷漠如冰。 “没空,本公子要去寻欢作乐去,哪有空理你公子。”江自流摆了摆手,旋即又露出了玩味的笑容,“若是有美人儿,那倒可以考虑。” 随行的男子也露出了淫秽的笑容,“嘿嘿,就是,你那儿有美人吗?如果没有美人,那不去,不去不去。” “我家公子说,有美人,但就不知道江公子有没有本事把美人抱入怀中了。”黑衣男子一丝不苟地说道,明明该是调侃的语气,却说得好像国家大事一般僵硬。 江自流眼前一亮,顿时笑道:“有美人,那就不一样了。齐兄,你先去,我先上去会会美人。” “江兄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有美人怎么可以独……”齐兄话还没说完,就猛然对上了黑衣男子那双眼睛,顿时骇得说不出话来了,余下的字都尽数吞了回去。 江自流一推齐兄,“去去去,哪能轮得上你呢,快去吧,回头我找你。” “哦,哦,好,那我们老地方见了。”齐兄冷汗都快要流出来了,不敢停留慌忙走了。 黑衣男子这才开口,“江公子,请。” 江自流眸色明暗不定,暗中握了握拳头,眸子里失望一闪而过,身体反倒是放松了下来,随着黑衣男子一同踏进了酒楼。 “咯吱——” 门开,黑衣男子做出了请的手势,江自流唇角含笑,潇洒一甩衣袖,往房间里踏进,“让本公子瞧瞧,这美人儿在……” 话戛然而止,因为江自流看到了柳斐然站在窗边微笑看着自己。柳斐然美是足够的美,然而江自流十分有自知之明,像这种自我克制又聪明的人,不是自己能够肖想的。 柳斐然今日化了一个淡妆,眉目都比往日要来得温柔,江自流对她印象却始终停留在宫宴晚上,那个青绶加身的太子少傅。见她只对自己颔首不说话,江自流目光就自然往下落在了坐在桌前的人儿身上。 这人儿不过是个孩童,坐在凳子上双脚还是悬空的,穿着一身男装却掩不住的精致可爱,一双眼睛笑眯眯的,波光闪闪,好不漂亮。 江自流脑子里闪过了很多念头,脸上却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草民见过殿下,见过柳大人。” “可是打扰到了江公子的雅致?”开口的是初玉尘,表明了今晚的主角是她,而不是柳斐然。 江自流见这小殿下人畜无害的样子,突然想起刚黑衣人转述的话,一时竟觉眼角抽了一下。江自流眼角含春,好不风流地笑道:“打扰?这天下间有几个女子,能与柳大人比肩?再怎么算,也不算是打扰吧?” 初玉尘听出来他的调笑,原本还笑眯眯的样子顿时冷淡了下来。柳斐然站其身后没有发现,对江自流的话也没有动怒,反倒是笑道:“江公子过奖了,若说美貌,柳某怕是不能与江公子齐肩。” 江自流一下子看到了初玉尘的转变,明明对方只是一个孩子,但还是心中突地加重跳动了一下,呼吸了一口气才缓回来。他是个聪明人,立刻就意识到了这眼前的小殿下并不喜欢别人开柳斐然的玩笑。江自流手中拿着扇子,此时风骚至极地打开悠然扇风,“不知殿下找草民有何要事?” 明明春寒料峭,他却已经手执纸扇了,文质彬彬和他没有关系,端的是风流骚气。 初玉尘收敛了刚才的情绪,又是笑眯眯的模样,“江公子请坐,本殿不宜喝酒,倒是备了好茶一壶,江公子尝尝?” 江自流纸扇一收,在他修长的手指间转了一个弯,再随意插在腰带间,“既然如此,那草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茶是上等的碧螺春,汤色碧绿清爽,香气四溢,醇厚的味道喝上一口在唇齿之间经久不散。 江自流喝过一口之后赞叹一句,“好茶。” 初玉尘赞同地点头,带着她自己这个年纪该有的乖巧可爱,小鸡啄米似的,“本殿不懂茶,但是也觉这碧螺春好喝,口感良甜,鲜爽生津。” -- 第56页 初玉尘兴致勃勃地似乎要和江自流讨论这碧螺春,江自流本以为初玉尘不过是一时兴起,可是说了好一会儿,对方还在说一些无关要紧的事情,江自流就知道,自己小瞧了对方了。 再品一口香茗,江自流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不知殿下找草民有何要事?” 饶了这么久,想不到还是江自流没忍住说出口,初玉尘的耐心好得可怕。初玉尘笑眯眯的,显得略圆的小脸更添乖巧,“江公子,你想要抱得美人归吗?” 柳斐然差点被初玉尘的话吓得呛了一下,她完全没有想到初玉尘居然会这么直白地说出这话来。 江自流饶有兴趣地看着初玉尘,不怕死地开起了玩笑,“哦?何来美人?难道是……”他目光转移到了初玉尘身后的柳斐然身上。 柳斐然眼角抽了抽,引得江自流差点笑了出来。初玉尘脸色没有再冷淡,只是眸里闪过些许的怒意,她眯起了眼睛,翘起的唇角单纯甜美,“原来是本殿误会了啊,本殿还以为江公子对秦小姐一见钟情呢。” 江自流漫不经心的样子顿时一僵,他再看向初玉尘之时已经不见他那没个正形的模样了。他眸中深意翻涌,明暗不定,暗暗捏了捏袖子,“殿下这为何意?” “难道本殿说错了?”初玉尘双手捧着茶杯,看着杯子里茶叶翻涌,像是不经意般地接着说道:“可惜秦小姐家世惊人,祖父乃是当朝丞相,叔父乃光禄卿,高不可攀。以江公子的出身及家境,想要娶得秦小姐,恐怕没那么容易。” 江自流面容越来越僵,最后却化成一笑,“草民不知殿下在说什么,秦小姐和草民,可没有半分关系。” “一个月前,陌上街,在第二条小巷口,江公子这是忘了发生了什么事?”初玉尘抬头明亮地看着江自流,好像是在疑惑,又根本不是在疑惑。 江自流一怔,回想起了那一天,那温柔的女子对自己微微一笑,他抿唇,倒是显露出了两分男子的坚毅,不肯再说。 “儿女情长或者不是江公子所追求的东西,江公子或者想大展宏图,一展身手?”初玉尘无辜地问道。 江自流轻笑一声,“草民对升官发财没有兴趣。” “但若能给你娘报仇呢?或者说,报复你爹呢?”初玉尘丢出了一个重磅。 江自流猛然眼睛睁大,然后就听到初玉尘接着说道:“中书令曾对你们母子做过什么,江公子难道不介意?或者江公子做不到大义灭亲,但是若能把中书令踩在脚底下,对于江公子来说,是不是一种诱惑呢?” “比如能够自立门户,比如能够告慰你娘在天之灵,江公子难道不想和中书令说一句,你从来不曾正眼却想给你传宗接代的私生子,而今是你要仰视的对象?” 初玉尘稚嫩的声音像是在诱惑着江自流跳进陷阱,明知道是束缚,却依旧是忍不住呼吸加重。他眼睛已经发红,牢牢盯着初玉尘,他早已忘了初玉尘不过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他只知道,眼前这个人,不可小觑。 “草民一介无能之辈,又如何能入殿下青眼?” “本殿的招揽,也不是随意而为的。”初玉尘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好似敲定了结局一般,“本殿能给江公子的自然不少,就看江公子有没有这个本事接住了。” 初玉尘不过是个孩子,可是她乃未来天子,她身后还有着柳斐然。这一份橄榄枝,足够分量,江自流根本舍不得推开。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 初玉尘是否是贤君还不得知,但如果他要成一番事业,初玉尘绝对是他最适合效忠的对象。江自流是个聪明人,眼眸暗光闪烁,最终起身恭敬行礼,“愿为殿下效劳。” “本殿不会让江公子失望的,希望江公子也不要让本殿失望。” 第31章 与江自流分开之后,初玉尘与柳斐然闲逛参与了一下热闹的上元节,然后柳斐然便送了初玉尘回太子府。 “江自流是否可用,殿下可以适当地试探,比如说安排一些事情让他做,不过这一层关系最好先不要摆上明面。”柳斐然见初玉尘收敛了玩心,这才说起正事来。 见初玉尘好学地看着自己,柳斐然便接着说道:“殿下见江自流一事无人知晓,他懂武这件事知晓的人也不多,殿下可以把江自流作为一步暗棋,适当的时候再摆在明面上会起到不一样的效果。” “殿下虽无皇子夺位之忧,但是头疼之事却不少,如果所有力量都摆在明面,难免会让人有所防备,故而殿下最好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 “而且再过些日子,藩王觐见的日子快到了,那时候也不知会不会再起波澜,殿下亦要多多留心。” 初玉尘点了点头,柳斐然不再停留,“今夜殿下做得不错,希望殿下多琢磨,《资治通鉴》殿下空暇可以多读几遍,下官所说之事,上面皆有体现。夜已深,下官先行告退。” 初玉尘起身相送,“先生慢走。” 待得柳斐然走后,初玉尘乖巧可爱的模样缓缓消失,恢复了她冷漠的样子,她叫唤,“小可子。” “奴才在。”小可子已经习惯了自家主子的变脸速度了。 “上次本殿让你买的泻药还有没有?” “啊?”小可子愣了愣,不知殿下怎么又提起了这事。想起那时张松拉得腿软之事,小可子暗自摇头,不知又谁招惹到了殿下,真是可怜。“有,还有。” -- 第57页 “体现你能力的时候到了。”初玉尘边说边走回自己的房间,“想办法把药下在江自流的杯中。” 小可子嘴角抽了抽,犹豫说道:“这……是不是不太好?” 殿下今天不是才刚拉拢江自流么,怎么转头就要给他下泻药了? “怎么?你有意见?”初玉尘正欲推开门,听得他犹豫的声音后,她便转头看向他。 小可子打了一个激灵,连忙帮忙把门打开,“奴才不敢。” “此事做好了,本殿就不罚你没查出江自流小时候穿哪条开裆裤的罪了。”初玉尘小脸上浮现一个浅浅而又甜甜的笑容,好脾气地对小可子说道。 小可子冷汗顿时就冒出来了,当时的一句玩笑话,殿下居然记到了现在,还记得要罚自己。殿下小小年纪就这么不好糊弄,这日子怕是难过了。他暗自苦笑了起来,恭声道:“是,奴才定不会让殿下失望的。” “嗯。”初玉尘淡淡应了一声,思索之意甚浓,她还不知该让江自流做什么,且姐姐所说的事情,她明白是明白了,但又不知该从何下手。 最后她皱着眉头,掉头走去了书房,翻到了资治通鉴看了起来。姐姐说了,多看几遍总没错。 翌日,初玉尘便回了宫,每日随着柳斐然练武,跟着张松学文,倒恢复了平静。朝中秦丞相依旧稳如泰山,太尉同样也是巍然不倒。 料峭春寒逐渐散去,整个皇宫都焕发了生机,小草纷纷从土里冒出来,光秃的树干也抽枝发芽,到处都添了一抹春色。 初玉尘坐在东宫里架起的一道秋千上,后面宫女正维持着均衡的速度推动着秋千。一旁的小可子地眉开眼笑说着话,好不欢愉。 “奴才近日想尽了办法接近他,但是他防心颇重,奴才这人手都是一些低下的贱民,靠近不得他的身边。但经过奴才不懈努力,终于在他寻欢作乐的时候接近了他。” “殿下是不知他是何反应,原本还抱着姑娘亲亲我我,这突然之间拉肚子,脸色就是一青,一把推开了姑娘,跑得没影了,哪里还有风流少年的模样?” 这些风流场所的韵事,听得背后的宫女脸色泛红,初玉尘却没有这个感觉,“他跑了多少次茅厕?” “也有十来次了。”小可子虽然不知道为何初玉尘要给江自流下药,但是他却掌握了一个大概的尺寸,既让江自流受到惩罚,又不会显得太轻。 “嗯,不错。”初玉尘笑眯了眼睛,看着格外乖巧,“真是可惜,你的屁股保住了。” 小可子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屁股,旋即嘿嘿笑道:“奴才知道殿下不舍得处罚奴才,殿下心里还是疼奴才的。” 初玉尘对他这肉麻的话视而不见,她突然灵光一闪,眼眸就是一亮。阻止了宫女继续推秋千,她从上面跳了下来,小短腿走得飞快。 “哎?殿下去哪?”小可子连忙追了上去。 初玉尘边走边说道:“本殿想到要让他做什么了,随本殿到书房来。” 初玉尘到了书房提笔写了几行字,又把纸折起来递给了小可子,“给本殿送给江自流。”她又想了想,“不能就这样碰头啊,小可子,本殿欲拟一信物,你觉得如何?” “殿下说得是,不过这信物得是独一无二才好,不然被人仿冒了也是危险得很。”小可子混在皇宫里头,有一些东西自然有留意到,“像宫里发给大人们的令牌,都是有独特之处,才这不好被仿冒。” 初玉尘点了点头,“此事就交你去办。” “是。”小可子出去了。 初玉尘才把事情安排下去,第二日,藩王进城的消息就传来了。 “殿下,皇上说了,此次藩王进城,就由殿下代表皇上出城相迎,还请殿下不要让皇上失望。”今也奉命过东宫宣旨,笑呵呵地说道。 “还请今公公回禀父皇,臣女定不会让父皇失望的。”初玉尘对于自己能出宫还是颇感兴趣,点头说道。 “此次之事柳大人会随同殿下一起。”今也小声说了一句之后,行礼告退。 藩王进城,不比邻国来访要隆重,以初玉尘皇太女的身份去迎接,已经是很高的待遇了。初玉尘换好一身太子常服,就出了宫。 宫门口柳斐然已经在等着了,除开她还有仪仗队在一旁,除开柳斐然之外,还有几名官员,此时纷纷见礼。 “少傅。”初玉尘对于柳斐然穿着官服的样子是百看不厌,一时笑弯了眼睛。 “殿下,请。”柳斐然含笑道。 自有侍卫牵来骏马,初玉尘的坐骑是一匹尚未长大的千里马,虽身形较一般的马要小不少,但它神色高傲,踢着马蹄,走在一群马的前面。 初玉尘也学了不短一段时间的武功,此时上马的姿势是无比的潇洒。她圆脸带着一抹乖巧的笑容,“驾。” 祁城里的百姓都知道,今日是藩王进城的日子,这也就罢了,关键是得知了皇太女将出宫相迎。对于这个小小年纪的皇太女,不少百姓都抱有好奇之心,不由得涌向官道,要一睹为快。 自有官兵开道,而走在官道最前面的便是那璟国未来的帝皇了。只见得皇太女长得精致可爱,面上带着甜甜的乖巧笑容,小小人儿腰杆却笔挺,把太子常服的那股尊贵之气稳稳压住,未来天子之气顿显。 而在皇太女身后的那官员啊,貌若潘安,玉面俊美,好似只光看着就能让姑娘们脸红,可不就是那大名鼎鼎的年轻才女柳斐然么? -- 第58页 百姓们议论纷纷,又说那皇太女果真有天子风范,小小年纪就如此沉稳。又说那柳斐然真不愧是璟国第一才女,如此样貌实在是让人羡慕。 一行人伴着百姓的议论声,来到了城门前。京兆尹苏望早已在此守候,见礼之后大手一挥,众官兵开路,把初玉尘迎出城外。而就在此时,城门外远处出现了黑影。 藩王姓言,祖上乃开国先祖的表兄弟,曾一度没落,到了前朝藩王娶了公主,既是驸马又继承了藩王的爵位,便再度恢复了不少荣光,但和先祖相比,已经没落太多了。 藩王领着他的家臣在最前端,远远地便看到了祁城这边有人在等候,他眯了眯眼睛,身边一眼力过人的家臣说道:“王爷,迎接咱们的应该是皇太女。” “皇太女不过是八岁,这皇上倒是放心。”藩王冷笑一声,“去,让庭儿到前面来。既然皇上要让小一辈出面,那就让庭儿过来好了,可不能落下这面子。” “是。” 很快,言锦庭便从马车里出来,骑了马来到了自己父王面前,他看上去大约十岁出头的年纪,面容虽未长开,但是十分俊朗,隐约能见剑眉星目的影子。 他笑容爽朗,带着一种长居苍凉之地的大气,“父王,您找我?” “皇太女在前,你就在跟在我身边吧。”藩王说道。 “哦?”言锦庭好奇地朝城门方向看去,他得知璟国的储君是女子时候还诧异了一把,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见面了,也不知这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皇太女是什么样。 很快,车队就接近了。初玉尘从马上下来,而另一边藩王也领头下了马,双方碰面,初玉尘笑得乖巧可爱,行晚辈礼,“皇叔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 藩王受礼,和蔼地说道:“虽一直不曾见面,但早知皇太女聪慧过人,今日一见果真是如此,本王甚是羡慕皇上有如此女儿啊。” 对于藩王这一通夸赞,初玉尘笑眯了眼睛,好似十分受用,“皇叔过奖了。” “噢,对了,给殿下介绍一下,锦庭,本王的长子。殿下既然叫了本王一声皇叔,那锦庭与殿下,也算是兄妹了。”藩王指了指旁边的言锦庭。 言锦庭穿着一声锦袍,比初玉尘高了约莫差不多一个头,少年的小小身姿开始在他身上展现了。他见初玉尘笑容乖巧,人又长得十分讨喜,一眼就喜欢上了。听到父王介绍自己,他连忙挺直了胸膛,正经地行了礼,“锦庭见过殿下。” 初玉尘圆脸扬起一抹可爱的笑容,“皇叔也说了,你我皆为兄妹,我该叫你一声锦庭表哥才是。” 初玉尘软糯的声音一出,轻柔地说着锦庭表哥四个字,言锦庭只觉得浑身舒畅,好似头发在这瞬间都炸起来了似的。 言锦庭看着这个自己名誉上的表妹,未来璟国最尊贵的女子,灿烂笑容缓缓浮现在他脸上,“好表妹,你长得真好看,比天下间所有的妹妹都好看。” 藩王眼角抽了抽,初玉尘笑容似是更愉悦了一些,“表哥过奖了,表哥也是天下间难得一见的俊哥儿。” 柳斐然眼角抽了抽,却见得言锦庭神色顿时变得兴高采烈,抚掌笑道:“真的吗?那我与表妹一个是天下最美,一个是天下最俊,真不错。” 所有人的眼角都抽了抽。 第32章 两个小辈脸不红心不跳相互吹捧了几句话,也不知是真心夸赞还是场面话。最后都上了马,一同进京面圣。 从城门走到宫门前之时,夜幕已经逐渐地降临了。藩王到来,自然免不了设宴招待,故而宫中灯火通明,皇上与百官已然在专门设宴的壬玄宫坐着了。 “祯王到——” 初闻昊坐在龙椅上,听得通传太监的声音,便眯起眼睛看向了宫殿外面。便见外面走进几个人,在最前方的祯王,自己名誉上的表兄,在他年纪尚小的时候曾经见过,于是在祯王的脸上还依稀能看到记忆中的影子。 与祯王并肩的是自己的女儿初玉尘,后面的则是祯王的亲属,那眉目秀丽的女子应该便是祯王妃,旁边的小少年眉目俊朗,面对着这样的场景一点都不害怕,镇定跟在身后,便是祯王的儿子言锦庭了吧? 初闻昊看着那小小的少年闪过不少的思绪,隐晦地看向秦丞相。秦丞相依旧是行木将朽般的站在那儿,看不出一点儿情绪。 祯王在荒漠边城待了多年,带着一股皇城中人所没有的大气。只见他爽朗大笑,动作豪爽地踏进壬玄宫,行礼,“哈哈,微臣参见陛下。” 初闻昊也露出笑容来,热切地说道:“祯王快快请起,从黑土城过来一路艰苦了。” “能够拜见皇上,再艰苦也值得。”祯王哈哈笑道,粗狂的面容看着就像是没有一点心计的武夫。“时光冉冉,微臣再过几年怕是赶不了如此长的路了。” 祯王已经四十多了,当初他上头还有一个嫡兄,不过嫡兄在和他抢夺世子位置时候被他杀了,然而他的儿子也在那一场夺位中死亡。祯王那时候伤了身体,多年再无所出,好在后来身体调理好了,才有了言锦庭的出世。 “祯王这话朕就不爱听了,祯王与朕都年轻着呢。”初闻昊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一抹胡子,“不过想起与祯王一别,已经有二十多年,朕差点就认不出祯王来了。” -- 第59页 祯王自然也想起了当年他随他父王觐见时候与初闻昊的碰面,那时候初闻昊性格腼腆,在一众皇子之后最不显眼,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造化弄人,居然最后坐上皇位的是他。 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坐上的皇位,说白了就是纯粹捡来的皇位。祯王脸上不动声色,眼眸深处却闪过些许的深沉,他若是姓初,这个皇位再怎么也轮不到初闻昊来坐。 不过当年初闻昊的身体是出了名的差,民间谣传他可能活不过二十岁。然而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见他面色似乎还算红润,难道说,他那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治好了? “是啊,时光不饶人。”祯王摸了一把自己的大胡子,“陛下,这是微臣的内子,这是微臣的次子,锦庭。” 言锦庭在容貌上不是很像祯王,倒是比较像祯王妃,面部线条较为柔和,端得是一脸俊朗。初闻昊在言锦庭见礼之后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尘儿想必祯王已经认识,朕就不需要再介绍了吧?” “皇太女聪慧过人,小小年纪如此沉稳,微臣甚是羡慕陛下。”祯王夸了初玉尘一句。 初闻昊哈哈笑了起来,安排众人归座,而后看了今也一眼。今也连忙上前一步,朗声道:“开席——” 宫乐响起,宫女太监开始上膳食,本就不算严肃的场合,此时更多了几分和睦。祯王敬酒过后,正式开席,大家喝酒吃菜,低声议论,那边宫廷舞师在伴随着宫乐起舞,好不热烈。 祯王是主角,自是一直被百官敬酒,他来者不拒,无论是谁敬酒,都一饮而尽。那边某个官员光顾着看那场中舞者,酒壶掉落在地,破碎了,引去了众人的目光。 他诚惶诚恐地正欲向初闻昊告罪,初闻昊却手一挥,“小事罢了,不要影响大家兴致。” 祯王也看向那边,目光不经意地挪开,然后与自己斜着对坐的太尉对上了目光。两人的目光只停顿了一瞬间便移开了,祯王却在最后的余光中看到了对方几乎轻不可见地颔首。 祯王不动声色,朗声笑道:“陛下果真是宅心仁厚,是我璟国之福啊。” 初闻昊不知祯王想要做什么,便看向了他,祯王又突地叹息一声,“想我璟国也实在是国运多舛,到了而今,皇室子嗣竟只寥寥数人,与当初子孙满堂的盛景差得实在是太多了。” 祯王的话说中了绝大部分臣子的心思,哪怕是秦丞相,也都睁开了他那浑浊的双眼,看了祯王一眼。初闻昊的脸色略微淡了下来,但是也知祯王所说的是事实。 “哦?”初闻昊语调微微上扬。 “陛下,臣斗胆说一句,皇室子嗣,是该增加了。”祯王无视初玉尘黑着的脸大声说道,忠心耿耿的样子让人差点就相信他是真的担忧皇室子嗣问题了。 但是不得不说,祯王所说的就是大臣们一直想要提的,不过是因为之前一直被皇上搪塞回来罢了。其中像张松这等重子嗣的人,当场就站了起来,“陛下,祯王说得对,微臣亦认为,陛下是该开枝散叶了。” “臣附议。” 初闻昊年少时候身体不好,识得当年初玉尘她娘,而今已死的皇后,互生情意。皇后不嫌初闻昊病弱的身体,执意嫁给了他,初闻昊心中感激,对于这个结发妻子是极度满意,故而多年来再无纳妾的准备。 而今他成为了皇上,纳妃之事便不能像以前那般自己做主了。初闻昊看向初玉尘,初玉尘脸明显是黑的,也对,她小小年纪怎么会想到自己会被逼纳妃呢? “此事稍后再议吧。”初闻昊不愿在初玉尘面前提及这件事,在他心中,他的妻子只有一个人。 “陛下,现在后宫空无一人,朝中多事,陛下正需充实后宫,若有了皇后,才能好好照顾龙体啊。”张松一听初闻昊又要躲开这个话题,立刻就扬声说道,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起来。 虽说因上次之事张松不再漫不经心地教初玉尘,但是他一直不喜欢这个皇太女,心中不知想了多少次希望皇上再生皇子,替了初玉尘的位置。 柳斐然听到此处,蹙起了眉头。皇上龙体欠安,而储君已定,故而她与秦丞相从来不曾请求过纳妃之事。皇上现在的情况也根本不适合纳妃,再者,也不知皇太女会是什么情况。柳斐然看向初玉尘,便见她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看向张松,心中不知在盘算什么。 百官之中不乏多人开口,秦丞相一派的人与太尉一派的在此事上难得统一了意见,纷纷请求初闻昊广纳后妃,以充后宫。 祯王见情势差不多了,转头看向初玉尘,道:“陛下纳妃一事,不知皇太女如何看待?” 这话分明是扎心之话,初玉尘八年来一直都只有一个娘亲,若有人做了初闻昊的妃子,某方面而言,就相当于她多了后娘。 百官都看向初玉尘,这个小小的人儿。 初玉尘原本脸色依旧是很黑,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可是这件事是大义,根本就容不得谁人反对。柳斐然担心地看着她,不知她会做出什么反应。 初玉尘当然不希望自己父皇纳妃了,可是同样的她也知道此事势在必行,她如果阻止,只会落下一个不孝的罪名。她黑着脸站了起来,因为记着自己的身份,故而她很努力地压制着自己的怒气。 初闻昊有点担忧又有点心虚地看向初玉尘,嘴巴动了几下,却没有把尘儿二字说出口。他们的身份终究是不一样了,他不能在众臣面前表现出明显的溺爱来。 -- 第60页 初玉尘没有看别人,只是看着从小宠爱自己的父皇,缓缓说道:“儿臣……附议。” 祯王略有诧异地看了初玉尘一眼,然后笑道:“皇太女果真是达明大义之辈。” 初玉尘并不知自己父皇身体有恙,故而不知她的赞同对初闻昊造成了为难。初闻昊一直不愿把陌生女子拉扯进这个牢笼里,守一辈子的寡,然而看样子,是没有办法再改变了。 “朕知道了,此事之后再上章程给朕吧。” 众臣皆喜,纷纷应是,祯王道:“陛下也知,臣的封地在黑土城,那里风情与皇城截然不同,民风大胆开放,臣念着这次进城,特意带了那黑土城的女子,让陛下也一睹异域风情。” 祯王开口了,初闻昊不能不给他面子,便让人宣那女子进来。那女子身材极其高挑,一双媚眼眼波流转,勾人得很,她穿着大胆,露出了肚脐来,那纤细的腰肢,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让不少臣子都看直了眼睛。 “民女参见陛下。”这女子声音不同于一般女子的高亢,倒是有着一种入骨的酥麻之意。 祯王道:“此女名为赛依提,乃是住在黑土城之外的草原上,自幼父母双亡,随着爷爷一起长大。前两年爷爷去世,臣见其可怜,便收为义女,而今献给陛下,还请陛下笑纳。” 初闻昊根本就不想要收下,虽然已经是骑虎难下,“祯王有这个心,朕心甚慰,但即是祯王的义女,朕也不好收入后宫。” “能服侍皇上,乃是她百世修来的福分。”祯王笑道,而那赛依提适时开口,“民女不求身份地位,只求能在皇上身边侍奉皇上。” 初玉尘看向那赛依提,赛依提盈盈一拜,大半个酥胸就红果果地露在了初闻昊跟前。 初闻昊尴尬地转移了目光,恰与秦丞相对视上了。秦丞相轻不可见地颔首,初闻昊心中叹息一声,强打精神朗声道:“既然如此,朕就收下了,就赐赛依提嫔妃吧。” “臣妾叩谢陛下。” 第33章 宫宴散后,初玉尘踏进自己的东宫时候开始,脸色就彻底沉了下来。宫宴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小可子知道主子心情不好,跟在初玉尘身后大气都不敢喘。 回到房间之后,初玉尘让小可子把门关上,然后平日水灵灵的眼睛沉沉地看着他。 “殿……殿下?”小可子声音都有点颤抖了。 “给本殿砸。”初玉尘的话几乎是从紧咬的牙关之中蹦出来的,“把本殿房间里的东西全砸了。” 小可子吓得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这这……殿下,奴才……” “这是听不懂本殿的话吗?把所有东西都用力的地砸,砸成稀巴烂。”初玉尘深呼吸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看着小可子,“砸不好,本殿就砸了你的脑袋。” 小可子这下子吓得连忙抱住了自己的脑袋,虽然不知为何初玉尘要自己砸东西,但是也慌忙爬起来,“是,是。” 初玉尘就坐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小可子把一个花瓶推倒在地,发出一声响声。这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像是一道雷响起在东宫之中。 初玉尘依旧是看着小可子的动作,神色却由一开始的狠劲变成了一种恍惚。宫宴散时,柳斐然找到了自己,让自己回来便砸东西。 初玉尘不懂为什么柳斐然要这样吩咐自己,但是她也第一时间就按照这样的吩咐做了。此时听到这些声音,初玉尘只觉耳朵震动着,恍惚想起了娘亲还在的时候。 再回神之时,东西都已经砸得差不多了。小可子却出了一脸的汗,双手几乎都在颤抖。他狼狈地抹了一把汗,一脸肉痛地说道:“殿……殿下,差不多了吧?” 初玉尘回神,看着一片狼藉的房间,点了点头,“让人进来收拾。” 小可子松了一口气,连忙退出去叫人来收拾。进来七八个宫女太监,面对这一地的碎片,都忍不住身体颤抖,看都不敢看初玉尘一眼。 初玉尘没有动,众人收拾好之后连忙退出去,小可子硬着头皮上安慰道:“殿下……事已至此,可不要气坏身体啊。” 初玉尘一怔,见小可子是真的担心自己,突然明白柳斐然为何让自己砸东西了。以她这个年纪,得知父皇纳妃这件事之后,发脾气才是正常的。 “本殿没事。”初玉尘摇了摇头,心里暗自琢磨,自己发脾气这件事,应该传出去了吧。 确实如此,初玉尘大发雷霆,把房间里的东西度砸了的消息不胫而走。初闻昊还在批改奏折之时,听得今也说了这话,有点愧疚地揉了揉眉头,“她要砸就让她砸吧,明日一早从朕的库房里挑出一些给她送过去。” 今也应声,犹豫了一下,道:“皇上,那嫔妃那边……” 初闻昊知道今也说的是要不要赛依提侍寝,他皱紧眉头,“你也知道朕的身体不是很好,哪敢让人侍寝?” 今也其实也希望初闻昊开枝散叶,不过对象不能是祯王送上来的女子罢了。“可是陛下,若不召侍寝,怕是会引起他人猜忌。” 这也是个问题,他看了看手中的奏折,“既如此,把这些奏折都搬过去,朕今晚留在那儿。” “是。” 第二日,初闻昊召了赛依提侍寝和初玉尘大发雷霆之时就传遍了朝臣之中,前者传递出来了一个信息,那就是有了赛依提这个开头,那么皇上大选的日子就真的要到了。 -- 第61页 而关于后者,大多数人觉得实属正常,而少部分人则是别有深意地探究了一下这件事的真伪。其中就包括了祯王。 “可打探清楚了?”祯王坐在书桌面前,面无表情的样子看着实在是有些骇人。 “是,那边传来的消息,说皇太女身边的太监出来时候,一头的汗,被吓得不轻。” 言锦庭不是很明白地站在下方,问道:“父王,这事应该不会有假。皇上后宫干净,突然纳妃,皇太女年纪那么小,发脾气很正常。” “如果这件事属实,那是一件好事。”祯王大手摸了摸自己硬邦邦的胡须,“看来是本王高估了她了。” “谨慎一点总归是好事。”言锦庭颇为稳重地说道,十一二岁的年纪,使他唇边长出很薄很薄的一层绒毛,代表着他即将成为一名少年。“只是父王,孩儿觉得不用太谨慎,她成为皇太女才半年不到的时间,在那之前不过是散野的郡主,能有什么心机?” “庭儿说得有道理。”祯王满意地点了点头,“就是不知道皇上在黎城之时是有什么奇遇,本王见着他的脸色要比当年好上不少,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当年会不会是装病?”言锦庭问道。 “不可能,如果真是装病,那么深沉的心思,他也不至于以这样的方式获得皇位。”祯王否决了言锦庭的想法,“和装病相比,他更可能是装无事。” 言锦庭想了想,恍然大悟,“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傻儿子,你以为,赛依提这样绝色的美人,就纯粹是送给他充实后宫么?”祯王冷笑一声,继而说道:“庭儿,皇太女暂时还没有心计是好事,你要多接触她,最好得到她的好感,这对于我们来说,有益无害。” 言锦庭想到了初玉尘那乖巧可爱的模样,手指似乎发痒,想要去掐一掐那张脸蛋。毕竟还是半大的少年,眉眼间有一点掩不住的喜色,“是。” 祯王看在眼中,却没有说什么。只是两个孩子罢了,再者,自己儿子若是看上了初玉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言锦庭是真的觉得初玉尘可爱,所以父王让他去多和初玉尘接触,才会应得这么爽快。而祯王有心让两人多接触,故而也请求了皇上让言锦庭可以进宫。 初闻昊一口应下,目光却在不经意扫过祯王之时隐晦了下来。 言锦庭虽然是世子,但因年纪尚小,故而初闻昊对他的防心也没有很重,谅他也不敢在皇宫之中对初玉尘做点什么,所以初闻昊就任由他往东宫跑去了。 此时正是退朝之后,柳斐然带着初玉尘到了皇家练武场中教她射箭。初玉尘的弓是特意为她做的小一号,柳斐然调整了她的姿势,“左手与肩持平,右手手肘抬起,位置在手背轻碰脸颊这一块。” “这样对了吗?”初玉尘努力维持着姿势,问道。 “就是这样,瞄准靶心,放。” 初玉尘拉住弓的三根手指一松,箭便朝着箭靶飞了过去,嘟的一声,射中了靶,不过和中靶心还有不少的距离。 “还可以,殿下继续练吧,练武没有捷径,所以只能苦练。”柳斐然微笑说道。 初玉尘对于这个结果也没有气馁,回想着柳斐然教她的姿势,上弓,拉弦,一箭又一箭地往靶上射去。 言锦庭走进练武场的时候,就看到初玉尘一身劲装,满头大汗地拉弓射箭。她脸本来就圆圆的,此时因为用力而红粉至极,可爱得就像是一个熟透了的桃子。 言锦庭见着她便已经扬起了笑容,他不像祯王,已经想到了男女之情,他对初玉尘是单纯的喜欢,纯粹觉得对方可爱。 柳斐然先发现言锦庭,“世子。” “柳大人,玉尘妹妹。”言锦庭进来之前故意整理过衣裳,在初玉尘面前他不自觉就用自己最美好的姿态面对,生怕对方对自己不满意。 初玉尘此时正拉弓瞄准,故而没有理会言锦庭,直到手中的箭射了出去,她才放下弓来,不冷不淡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言锦庭最近来东宫,得到的都是这样的脸色,只不过他自己因为心虚,故而也一直很好脾气不生气。没办法,现在后宫里唯一的妃嫔就是自己父王送上的,她会迁怒才是正常。 “过来看看玉尘妹妹,妹妹学射箭啊?”言锦庭风度翩翩地说道,虽然年纪尚小,但是看着倒也让人有好感。 “不瞎的人都知道我在射箭啊。”初玉尘没好气地说道。 柳斐然站初玉尘身后,听罢便见言锦庭脸色有些难堪,微微笑了笑,贴心地为他解围,“黑土城民风彪悍,无论男女老少都会舞刀弄枪,想来世子箭术也十分出彩吧?” 柳斐然不仅给自己解围,还夸赞了自己一把,言锦庭眸子里划过一丝喜色,感激地看了柳斐然一眼,说道:“我四岁开始就学射箭力气,百步穿杨不敢说,但是这个距离的靶子,还是能百发百中的。” 初玉尘好奇地看了他指的那个靶子,有点儿距离,于是她就嘀咕了一句,“真的假的?” 言锦庭一听,对方怀疑自己的箭术,那怎么可以?于是他当场就叫道:“拿弓来。” 侍卫把弓拿来,他拿在手中调整了一下,然后上弦拉弓,咻的一声箭就射出去了,嘟的一下正中靶心,箭尾还在微微颤动的时候,又一支箭射来,就插在了原先那根箭的旁边。 -- 第62页 言锦庭意气风发,连续射了七八根箭才停了下来,箭箭中靶心,可见他不错的武功功底。他眉开眼笑地看向初玉尘,颇有些得意地问道:“妹妹看着如何?” 初玉尘脸色有点不自然地哼了一句,在旁的柳斐然笑道:“世子好身手。” 言锦庭知道柳斐然与初玉尘关系好,所以不敢在柳斐然面前表露出丝毫的怠慢,“柳大人过奖了,和柳大人相比,庭儿差远了。”他说完这话之后又对初玉尘说道:“玉尘妹妹,我给你在宫外带了好玩的东西。” 初玉尘好奇地问:“什么东西?” “给。”言锦庭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木头玩偶出来,这个木头玩偶是一个狗的形状,有趣地是,他的四肢和头部都能动。 初玉尘忍不住接过来自己把玩了起来,言锦庭心里暗暗得意,忍不住问道:“喜欢吗?喜欢的话表哥送给你啊,不过,你要跟我玩可以吗?” 初玉尘有点爱不释手地摆动着木偶的手脚,此时听着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软糯地说道:“好吧,那我就勉强答应你好了。” 言锦庭一喜,“妹妹你果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妹妹。” 柳斐然眼角似乎抽了抽,心中暗自感叹,毕竟殿下还是个孩子,果真还是需要同龄人的陪伴的。 第34章 能够把初玉尘哄得愿意和自己玩,言锦庭心中颇为满意。又因恰好在练武场,他便一个劲地卖弄武艺,骑马射箭耍大刀都来了一遍,看得柳斐然在一旁都不禁带了笑意。 两人年纪都尚小,言锦庭表现的这种喜欢颇为纯粹,故而柳斐然心中也是觉得颇为好笑。只是言锦庭的身份与初玉尘有差,柳斐然也有点担心初玉尘会过于信任对方。 练武时间结束了,柳斐然换回了官服要去府衙。初玉尘连忙从马上下来,“尘儿送先生。” 柳斐然也有话要对初玉尘说,故而便点了点头。初玉尘走过来,言锦庭刚想跟过来,她便回头瞪了他一眼,“你不许跟过来。” 言锦庭只好摸了摸鼻子,止下了脚步。 初玉尘与柳斐然并肩走在一起,小小的人儿步伐稳重并不跳脱,她抬头看着柳斐然问道:“先生是不是有话要对尘儿说?” 柳斐然颔首,低声说道:“殿下,您与世子玩归玩,但注意尺度,防人之心切不可失。” 初玉尘眨巴着眼睛,甜甜地笑道:“他们是坏人,给我父皇送妃嫔,有什么我才不会和他说呢。” 虽然带了一点稚嫩,但是她也明显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柳斐然含笑点头,趁着无人留意摸了摸她的发,“下官相信殿下能把握好尺度。” 初玉尘笑眯了眼睛,把柳斐然送走之后,又回练武场射了几靶,对言锦庭说道:“我累了,要回去休息,你是不是要出宫了呀?” 她问得无辜,听得言锦庭想留下来都没有借口,只好点了点头,“嗯,那我就出宫去了,玉尘妹妹,我明天再找你玩。” “好。”初玉尘乖巧点头,两人分开,初玉尘回了东宫。 小可子见言锦庭缠着初玉尘妹妹长妹妹短的就一脸悲壮了,不用想都能知道,自家小主子肯定不耐烦死了,可奈何又不好推开对方。 果不其然,初玉尘踏进东宫之时,脸色就彻底变得冰冷了下来。明明是那么可爱的脸蛋,却酝酿着可怕的冷意,“小可子。” “奴才在。”小可子连忙应道。 “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言锦庭会进宫来?” “回殿下,据说是今日祯王进了宫,和皇上说世子在皇城也无事干,殿下您一人在宫中也没个同龄的伴儿,故而就让世子进宫来找您。” “父皇就答应了?” “是。” 初玉尘沉默了片刻,突然从袖子里甩出了那个木偶,“给本殿扔了它,永远不要让本殿看到。” 小可子心中竟然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把东西捡起来之后掂了一下,觉得还挺少见的东西,要不要偷出去给自己侄儿玩。但一想初玉尘性格,还是不敢做这样的事,“是,奴才这就拿去烧了。” “嗯。” 初玉尘站在原地想了想,举步朝书房走去,执笔写下一封信来。写完落笔,从自己腰间取下一枚玉佩,这玉佩似无特别之处,却可拧开,取出里面的小印玺。 这是专属于她自己的印玺,是一个看不出是什么的图形,目前而言用来和江自流等人传信用的印记。只有见到这个印记,才能确定是初玉尘本人写的信,否则字体再像,也并非本人。 小可子把那木偶烧完了回来,初玉尘便把信给他,“今晚传出去给他,告诉他,本殿等着他的好消息。” 小可子一看便知是给江自流的信件,心中更是感叹,主子只和柳大人聊过一次信件传递的注意之处,她便聪明地明白了要有专属的印记,又以令牌相传,不同的令牌代表不同身份,即可做身份标识,又可激励下属争取向上,实在是聪明得可怕。 “奴才知道了。”小可子妥帖地把信封收在怀中。 “下去吧。” “是。”小可子退了出去,摸了摸信的位置,想起自己主子的变化,忍不住有点出神。变化太快了,他还记得被派到这来的时候,主子还是一个不怎么说话有点畏手畏脚的小姑娘。可是眨眼间,她就已经能够布局了,更别说那一股好似与生俱来的尊贵大气。 -- 第63页 果然皇家儿女,就是不一样。 初玉尘不知小可子心中想什么,又想起半欢已被自己罚了几个月的时间了,也不知变成什么样了。她唤来一个宫女,问道:“半欢呢?” 这个宫女平日里就跟在初玉尘身边侍奉着,此时听到她听到半欢的名字,脸色便是一僵,有点闪躲地说道:“半……半欢她……” 初玉尘眼睛一眯,气势陡然变得凌厉了起来,“半欢怎么了?难道是出事了?” “没有没有,半欢姐姐没有出事。”这宫女原本叫着半欢,可是敏锐察觉到初玉尘似乎对她还有情谊,瞬间又把姐姐给叫上了。然而她嘴里不禁发苦,众人见半欢失宠,直接把半欢赶去了厨房去了。她虽然没欺负半欢,可是冷嘲热讽也还是有过的。 “把半欢给本殿叫过来。”初玉尘小巧的手指轻轻敲在桌子上,说道。 “是。”宫女不敢多言,连忙退出去了。 半欢进来的时候,脸上都还带着烟灰,身上的衣裳都在发灰,见着初玉尘,顿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殿下,奴婢好想您啊!” 初玉尘吓了一跳,没想到半欢竟然会成这样。她本是想把她罚去扫扫院子一类的让她知错能改,却不想会成灰头土脸,面黄肌瘦的样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初玉尘冷声问道。 半欢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自己的处境,其实就是大家都以为她彻底失宠了,故而落井下石,甚至有心欺负她。 初玉尘看着半欢可怜兮兮的样子,既为她的无能感到气愤,又为她现在的样子感到心酸,忍不住说道:“半欢,我问你,你觉得以你现在这样子,还能站稳在我身边吗?” 半欢一愣,哭红着眼睛看着初玉尘,就听得初玉尘接着道:“我,现在是皇太女,有朝一日,我会成为皇上,你觉得,以你现在的性格,真的能陪在我的身边吗?” “朝局不稳,想要对我不利的大有人在。小可子谨慎聪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一清二楚,而你,半欢,你作为我贴身宫女,按理说你是统领整个东宫的人,可是你这样子,如何率领宫里的那些宫女?” “小可子能为我分忧为我做事,东宫中太监与宫女无不服他,而你能为我做什么?端茶倒水吗?可是这种事情,哪怕是最低等的宫女,都做得到。” 初玉尘这些事情也是想了很久,她已经打定主意了。若是半欢能改变,便继续让她陪在自己身边,掌管东宫里的事宜。若改变不了,就让她做一个闲散的一等宫女,毕竟她还是对自己忠心耿耿的。 半欢听得心神一颤,想要解释,却发现正如殿下所说的这样,她好像一无用处。 “把你贬为三等婢女,是我给你的考验,在我还把你带回宫的时候你就应该能够感知到才对。”初玉尘语气里带了一点淡淡的失望,“然而你居然没有察觉到,成为三等宫女之后被她们欺负到如此田地,只能朝我哭诉。” “如果你一直是这样子,我怎么敢把这东宫交给我?小可子毕竟是公公,和宫女还是有区别,你如果没有办法去镇住这群宫女,那我也只能换一个人了。” “半欢,你要记住,身份不一样了。”初玉尘说这话的时候稍微有点恍惚,有时候她也会难过,为现在的复杂而难过,她再也没有办法回到以前的单纯生活了。 半欢被说得小脸煞白,摇摇欲坠,好似要晕过去似的。她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初玉尘说的话,一时不能言语。 “殿下……”半欢痴痴地看着自己的小主子,咬了咬嘴唇,“奴婢知道了,只是,只是奴婢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不懂的,你可以去问小可子,可是别人不会永远为你出主意。”初玉尘挥手让她退下,“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我需要看到你的改变。” 半欢一咬牙,磕头应道:“是。” 半欢恍恍惚惚地走出了房间,外边一些宫女太监偷偷看过来。她这个失魂落魄的样子实在是不像恢复了地位,于是就有人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色。 其中一名宫女走了过来,先是小心翼翼地问:“半欢姐姐,殿下找你什么事呀?” 半欢恍惚着看着她,这一张脸,之前在自己贬为三等宫女时候,没少嘲讽自己,又因自己被召唤而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 半欢想说殿下给了自己机会,心里一动到嘴却转了一个弯,说道:“殿下把我骂了一顿。” 她没有说谎,真的是骂了她一顿。然而那个宫女却立刻露出了嘲讽的笑容来,“我还以为是殿下要重新重用你呢,原来只是骂了一顿,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 “就是,想想殿下那么聪明,又怎么愿意让这个蠢材侍奉在身边呢?” 半欢侧着脸,看着这个人丑陋的面容,好似有什么东西从心底冲破,原先混乱的思绪反倒是变得清晰了下来。她又看向另一边的人,“你们也是这样想的?” 有个别的人应和,也有个别的人闪躲了目光,不敢应答。半欢见状,轻笑一声。 殿下说得对,她要改变了。 第35章 江自流自从被初玉尘收拢以来,就陷入了忙碌之中。江中书令把江自流接回来,也不过是为了让他生下孩子传宗接代罢了,故而对于他在外的荒唐全都视而不见,以为他现在也是一样。 -- 第64页 江自流依旧混迹在皇城里各大青楼之间,这一夜他和他的狐朋狗友在青楼里喝酒。随意地说道:“真是可惜了,这偌大的皇城竟然能玩的东西就这么点。” 他的朋友有点诧异,问道:“怎么?江兄还有什么主意吗?” “好玩的点子我也和你们提过了。”江自流用一根筷子无聊地敲着杯子,一旁的女子娇笑着往他嘴里送吃的,他用嘴接过,含糊不清地说道:“再这样下去,会无聊死的。” 要这样说,倒是没错,众人议论了几句,也发现没什么好玩的了。江自流说道:“实在是无趣得很,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跟我分享一下?” “比如说这谁家小姐与哪家公子有私这类的?”江自流求八卦都说得潇洒得很,他脸色显露出一种暧昧神色,“我们不好下手,听一听也是好的。” 众人都发出猥琐的笑声,有人开口说道:“要说私通倒是有,但一般出了这样的丑闻,除了把女儿嫁过去还能怎么着?” “就是,哪怕是再有权势的大臣,要是女儿不争气,也没有办法。” “我国素来可嫁可娶,难道就没有过女的娶男的吗?”江自流饶有兴趣地问,“在我那儿,这种情况可不少见。” “有肯定是有,但是不多。说起这个,还真有一件事当年轰动了整个祁城。”有个姓赵的男子一拍大腿说道。 江自流眼睛一眯,隐藏在袖子里的手指轻轻一动,不动声色地问道:“哦?什么事?” “那就是张松的儿子,张劲竹的事情。”赵兄压低声音说道。 这话引起大家的低声应和,“对对对,我也有所耳闻。” 江自流今夜故意提起,就是为了打探消息,可是没有想到这么轻易就引出话题来了。他前几日接到了初玉尘的密令,就是要他调查张松家中的事情。 江自流不知初玉尘在想什么,但是这是初玉尘发布的第二个命令,也是自己现阶段能完成的命令,所以他一定要把这件事做好。有着初玉尘的钱财支持,这几日他买到了不少的消息,其中就包括张松的儿子似有可疑之处。 但是江自流的消息都是从一些小贩乞丐一类身上得来的,有一定限度,所以他把目光落在了他这些朋友身上。见这赵兄能够一下子说出来,江自流对自己调查到的东西有了一定的信心。 这赵兄说道:“别看张松这老头儿又硬又臭,但是他儿子却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人,三年前还记得那件打架事件吗?说起来也是巧,发生的地点就在这儿。” “你这样说,我有点印象了。” “对了,是不是张劲竹看上了一个女子,在青楼里大打出手的事情?” “可不就是!”赵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兴致勃勃地说道:“这张劲竹向来都是爱美如命,当年柳斐然他都敢当着面调戏,只不过柳斐然武功高强,他招惹不起罢了。” “但是他碍于自己父亲是一个正直无比的人,也不敢过分,在他爹面前都是跟孙子似的。有一天我和他去喝酒,谁知路上遇到了一个女子,那女子实在是美,连我都不得不感叹。张劲竹那小子只见了一面,就好像失了魂似的。酒也不喝了,急忙忙地去拦了人家的路,结果被人家打走了。” “张劲竹拼命打听,可算是打听出来了,那女子啊,是太常的女儿。嘿,你们想想,能做太常的人,肯定是注重礼仪之辈,哪怕是走一步路,都有严格规定。所以说张劲竹这样的男子,肯定看不上啊。” “然而张劲竹就是铁了心地喜欢太常女儿啊,所以苦苦纠缠。太常恼了,就找张松发难。张松一听也火了,吊打了张劲竹一顿。” 赵兄说得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故而他也越来越来了兴致,说得很是详细,“然而也不知道张劲竹是中了哪门子的邪,非要娶太常女儿,甚至用了绝食来威胁张松。” “张松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实在没辙,见儿子奄奄一息,只好捏着鼻子去替儿子求亲。然而太常怎么也看不上张劲竹,就连他女儿对他也是没有好感,怎么可能会嫁?要不是看在张松的面子在,恐怕又是打出去了。” “但是太常也不好直接拒绝啊,便委婉地提出了要求,说只要张劲竹嫁给他女儿,他就同意了。张松是何等人物?出了名的老固执,怎么可能会答应自己唯一的儿子嫁呢?” “于是张松大发雷霆,回家就让张劲竹死了这条心。可是张劲竹不干啊,说嫁就嫁,要他怎样都乐意。这可把张松气死了,张松这人啊,是死也不会让自己家人做这种有悖他原则的事情的,所以气得直接把张劲竹打了个半死。” “张劲竹这没了乐趣,日日买醉,那一夜喝酒的时候,听得旁人提起太常女儿,说他家人有意为其结亲。这话听得张劲竹火气顿起,起来直接就开打了。那天晚上我也在,拦都拦不住,愣是把对方打得躺在床上半个月。那人家里直接告起了御状,气得张松直接气倒了。后来张松又把张劲竹打了一顿,送到了泸州去了。” “那太常的女儿呢?”众人兴致勃勃地问。 “都过去三年了,自然是嫁人了。也就不知道现在张劲竹怎么样了。” 对于后面的东西,江自流都没怎么留意。毕竟也是随意聊起的话题,很快就转移开来了。江自流则是记住了一个地名,泸州。 -- 第65页 泸州距离皇城两百多公里,江自流想了想,决定还是亲自走一趟。 江自流第二日便牵着马出门,谁知恰好在门口撞见中书令下朝回来。中书令一见自己儿子带着行囊目光便沉了下来,“逆子,你要去哪?” 江自流对自己的父亲厌恶至极,根本不掩饰他的不屑,“怎么?你又想把我关起来?” 中书令眼睛瞪大,“怎么和你爹说话的?我问你这是去哪?!” “有事离开几日。”江自流掸了掸袖子,轻笑说道。 他动作越是随性潇洒,就越是让中书令愤怒,他极其看不惯江自流身上的这些习惯,“作为一个男子,站有站相,坐有坐姿,你这什么姿态?!给我站直了!” 中书令越是吩咐他,他就越是慵懒,半个身体都倚在马身上了,细长的眼睛挑衅地看了中书令一眼,“江大人似乎很有意见?” “逆子!”中书令气急,想要找东西出来打他,但是身边却没有。 江自流又笑,“想我站直,可以啊,把解药给我。” 中书令哼了一声,“你一天不把你的破习惯改好,我一天都不会把解药给你!” 江自流眼睛里也闪过一些愤怒,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既然如此,你管我什么姿态?我答应过你不会逃走便不会逃走,但我要去哪儿,你也管不着。” 说罢江自流摆手就走了,气得中书令在身后连连叫逆子。 江自流带着怒火上了马,朝着城门的方向而去。此时外面街道已经热闹了起来,江自流驾着马儿朝一巷口而过,谁知巷口突然冲出一驾马车,两边差点撞上了,江自流连忙拉住了马。 马儿一声嘶叫,江自流眼睛眯了起来,看向那一边。马车的帘子一瞬间就拉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此人江自流也认识,不就是太尉的小女儿,张歆么? “小姐,是马车差点和前面这个人撞一起了……”马夫小心翼翼地说道。 张歆顿时大怒,看都没看来者是谁,就骂了起来,“你是瞎……”话音却戛然而止,因为这时候她才看清眼前的这个人是江自流,自己心心念念的男子。 张歆一下子从大怒变成了面泛桃花的样子,声音都变得温柔了起来,“原来是江公子,没有吓到江公子吧?你,还不快给江公子道歉?!” 马夫目瞪口呆,却不敢不从,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奴才吓到公子了,公子没事吧?” 江自流对张歆没有任何特别感觉,只是轻笑一声,那懒散的姿态是说不出的风流,“行了,就这样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说罢江自流便一踢马肚,正欲离开,张歆一见,连忙说道:“江公子请留步。”自上次周府一见之后,到了现在足足过了三个多月才见到,张歆一直都想再见江自流一面,可是都没有机会。而今好不容易遇到了,张歆怎么也不愿意让对方就这样走了。 江自流斜斜看了张歆一眼,“有事?” 张歆被他这样叫了一声,心跳顿时加速了起来。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脸红着说道:“没……没什么事,就是不知道江公子近来可好?” “向来如此,没有所谓的好坏。”江自流何等人物?一眼就能看出来对方中意自己。他长着这样的一副皮囊,不知多少女子中意,故而他从来都不觉得诧异。 江自流不冷不淡的态度令得张歆心中有点难受,可是又依旧觉得这才是他应有的风姿。故而强打起笑容说道:“江公子可以找一份差事做,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让我父亲……” “小姐。”一旁的丫头连忙拉住了她,然后一脸难色地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张歆的脸色沉了下来,瞪了自家丫头一眼,恋恋不舍地看向江自流,说道:“小女子不打扰江公子了,江公子请。” 江自流莫名其妙地看多了张歆一眼,然后打马离开。两方分离,江自流走着走着,回头看了张歆的马车一眼。 这个时辰,张歆是去哪儿?那丫头和张歆说了一句什么? 从第一次收到初玉尘的命令时候开始,江自流就知道自己日后要打起万分精神来,但凡有觉不妥的东西都要留意。好比这一次张歆的出现,江自流有了疑惑,就干脆掉头跟了上去。 很快,就看到张歆从马车上下来,进了一家酒楼。 江自流等了片刻,就在二楼雅间的窗前,闪现了张歆的脸。然后,一个年轻的男子上前把窗关上了。 这个男子江自流不认识,但是张歆和一个陌生男子共处一室? 江自流把这事放在了心上不管,重新朝着城门的方向而去。 第36章 江自流去泸州不过几日,皇城中就出了一件事情。 此时正是夜晚,祁城里歌舞升平,苏望在家练完武,正和自家母亲说着话,突然有一个仆人闯了进来,“少爷,少爷不好了。” 成家之后才会另开府邸,苏望虽官职比自己的父亲要高,但府中下人还是称他为少爷。 苏望止住下人说话,对母亲说道:“娘,我先出去一下。” 这种情况其实不少见,苏望成为京兆尹之后,忙碌了很多。祁城中的子弟经常喝酒闹事,然后就报官,苏望时常晚上要比白天要忙。 “去吧。”苏母和蔼地说道。 -- 第66页 苏望走了出去,那仆人见苏望看过来,连忙说道:“府衙来人了,要您到府衙一趟,听说是出事了。” “又是谁在闹事?”苏望只觉脑仁似乎在发疼,虽说如此,但他还是走向了厅堂。府衙的士兵行礼,单刀直入地说道:“大人,死人了。” 苏望瞳孔骤然一缩,他立刻问道:“死人了?发生了什么?” “死的是御史中丞的儿子孙中阳。” 苏望有一瞬间觉得口干舌燥,这可不是小事情,死者可不是平民百姓,若不给御史中丞一个交代,怕是一封奏折就告到了皇上那儿。 “我先去换身衣服。”苏望穿着常服,顿时跑进了屋里面,换上了官服急冲冲地朝府衙去。 “杀人者谁?为何动的手?”在去府衙的途中,苏望追问道。 “孙中阳与几个公子在醉仙楼喝酒,中途突然不知为何吵起来了,其中一个叫何有为的公子大怒,捞起了旁边的花瓶,直接砸了孙中阳的头,孙中阳直接倒下,动弹不得。” “这何有为是谁?”苏望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皱眉问道。 士兵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何有为钱白人,前些日子随母来到祁城之中,暂住在……柳府上。” “柳府?柳斐然?”苏望一怔,反问道。 “是,据悉是柳大人的表兄。”意想不到这件事竟然会牵扯到柳斐然来,苏望突然想起任职刚下来时,柳斐然曾提过的这个位置难为的事情。苏望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暗自思忖,难道,这就是太尉的手段? 何有为杀了人,自有官差上门通知亲属。柳斐然与母亲还有舅母在闲聊的时候,官差便上门来了,因柳斐然身份,故而官差十分客气,先是行礼,然后说道:“谁是何有为的亲人?” 柳斐然微微蹙眉,舅母脸色一变,上前一步,“我是他的娘亲,他怎么了?” “他犯了命案,正在府衙里,还请你随我走一趟。” 舅母身形一晃,顿时慌了起来,她上前抓住官差的手,“怎么可能?我儿子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这一定是一个误会!” 官差脸色难看,想要甩开这个妇女,又怕惹恼了柳斐然。柳斐然上前把她拉开,“舅母,您冷静点,事情是怎样的还没出结论,不要着急。” 舅母一下子抓住了柳斐然的手,神色慌张无比,“斐然,你一定要救救你这个表兄啊,你舅舅就他一个儿子,那可是何家唯一的血脉啊。他的性格你也知道的,怎么会有胆子杀人?” 何有为一点都不像他名字这般有为,已经二十四岁了还不曾找过一份正当差事。在钱白城之时,便是一个游手好闲的登徒浪子,她自己都不敢肯定,何有为会不会醉酒之下做出什么冲动事儿。 此次他们母子到祁城来就是为了投靠柳家,毕竟柳斐然声名在外,跟着她定能某一个好前程。但是何有为这样的人,柳斐然怎么会提拔?故而一直不愿意松口。但她也不能置之不顾,故而也给他谋了一份差事。 谁知才半个月,他竟就和命案拉扯上了关系。 官差等了一会,然后终于耐不住了,说道:“请。” “舅母,先不要急,我们到了府衙再说。”柳斐然重重握住舅母的手,柳母也忍不住开口说道:“斐然,你一定要为有为洗脱冤屈啊。” 柳斐然只好点了点头,然后随着官差一同到了府衙中。 高台上苏望正端坐在案台前,下方孙中阳已经没了呼吸躺在地上,头上还有鲜血凝固了,他母亲正抱着他嚎啕大哭,旁边站着御史中丞铁青着脸。 而另一边,何有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连摇头,“不是我杀的,人不是我杀的。” 虽是晚上,但还有不少看热闹的百姓,此时人群一阵骚动,就见柳斐然与一个中年妇女一同进来。那妇女哭嚎一声,扑在了何有为身上,“我的儿啊!” “娘!娘救我!我没有杀人!没有杀人!” “你这个杀人凶手,快给我儿子偿命!”孙母扑了上来,厮打何有为,何母连忙阻拦,“我儿才不是凶手!” 现场顿时乱成一团,苏望一拍惊堂木,“肃静!” 柳斐然有太子少傅在身,官职比苏望要高,苏望起来行礼,目光明显有所担忧。柳斐然收到他眸中表达出来的信息,更是紧皱眉头。 官差上前拉开几人,苏望又是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 双方报上名来,孙母立刻开口哭喊:“大人,您一定要为小儿做主啊,杀人偿命啊!” 孙父也是一脸痛苦地站在那儿,冷冷地说道:“人证物证俱在,苏大人定要秉公处理,否则,下官不介意告御状。” 最后告御状三个字,冷如冰。 苏望只觉得太阳穴跳动得厉害,“何有为,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何有为身体颤抖,跪在地上几乎要尿裤子了,“大人……大人我没有杀人,当时我和他还有陈兄米兄在喝酒,陈兄中途去上茅房,我们三个就继续喝,那时候只觉得晕乎乎的,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孙兄已经死了。” “你撒谎!就是你用花瓶砸死的我儿!你这个杀人凶手!”孙母情绪失控地扑了过来,吓得何有为连忙躲在了他母亲身后,“娘,娘救我。” 场面一度失控,苏望再敲惊堂木,“肃静,不然各打二十大板!” -- 第67页 孙父恶狠狠地瞪了何有为一眼,“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苏望道:“何有为,你可有证据证明你自己是清白的?” 何有为也是一脸茫然,他先是摇了摇头说不是自己杀的,旋即瞪大眼睛说道:“当时米兄也在场,他可以为我作证!” “证人何在?” 一旁走出个男子来,这人叫米良,父亲是镇北将军。他的父亲英勇善战,然而无暇顾及米良这个儿子,从小长在女人堆里的米良,没有一丝他父亲的英勇,畏畏缩缩地胆小怕事,见此时公堂里情形严重,早就吓傻了,腿一软就直接跪在了地上,“草……草民见过大人。” 镇北将军何许人物?他现在的身份可是一点一滴的战功打出来的。而苏望之所以现在身份要比镇北将军高一些,不过是因为有了从龙之功罢了。 苏望只是剿灭过几队山贼,所以论起战功来,是拍马屁都追不上。所以苏望见着镇北将军的儿子这个样子,眼角似乎都抽了一抽。他问道:“跪下何人?” “米……米良。”米良把自己名字说出去之后,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挺直了胸膛,结结巴巴又故作镇定地说道:“我……我爹是镇北将军,你们不能抓我。” 苏望余光瞄了何有为一眼,心中暗道,想来那个孙中阳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然这几人也聚不到一起寻欢作乐。“孙中阳死去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何事,还不从实招来?” 米良一听孙中阳这个名字,眼神里顿时流露出恐慌来,连忙解释道:“这事和我没关系,当时我们几个人都喝多了,神志都不是很清楚。” 孙中阳说的话没有任何有用信息,苏望追问:“对于当时的事你真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米良使劲回想,突然一拍脑袋说道:“我想起来了,当时我迷迷糊糊地好似听到了何有为在和孙中阳吵起来了,两人越吵越激动,都拍起桌子来了。” 孙母一听,顿时嚎啕大哭,“我可怜的人儿啊!” 米良又说道:“我当时实在是醉得太厉害了,也没多想,于是就晕过去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孙中阳已经死了,而何有为手中还拿着一截碎掉了的花瓶。” 何有为害怕死了,连忙磕头,“大人,人不是我杀的,我当时是和孙中阳争执了两句,可是当时我们吵着吵着他就醉过去了,我也醉倒了,我真的没有杀人啊!” 柳斐然听着何有为的话,皱着眉头,她从这事上嗅到了一点不寻常。当时只有三个人,米良没有亲眼看到何有为杀人,何有为也不承认自己杀了人。 苏望也明显觉得这事稍有蹊跷,但现在的情况都是指向了何有为,何有为也不知道是真没杀人,还是在撒谎。他看向柳斐然,柳斐然轻轻摇头。 苏望也知自己断然不能徇私,说道:“眼下证据不足,但何有为形迹可疑,来人,把何有为压下,择日再审。” 此话一出,就代表苏望倾向于何有为有罪,何有为一听要坐牢,顿时吓得尿了裤子,一把抱住了自己母亲,“娘!娘你要救我啊!我不想坐牢啊!” “儿!我苦命的儿!大人,我儿一定是冤枉的,求求大人不要抓我的儿啊!”何母苦苦求情,苏望不为所动,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一把抱住了柳斐然的腿,“斐然!斐然你救救你表哥,他是无辜的!” “舅母,您快起来。”柳斐然连忙要扶何母起来,可是何母铁了心要求柳斐然出手,怎么可能轻易放手呢?“不!你答应了救我儿子,我就起来!” 柳斐然神色复杂,只好说道:“如果他真没杀人,我一定会救他的。” 孙父听到了柳斐然的话,正往外走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冷着面容看着柳斐然,重重地说道:“柳大人若是包庇犯人,老夫哪怕是万死不复,也定要为我儿报仇!” 第37章 好不容易把何母劝住了,然而等到回到府中之时,柳母一问,这姑嫂二人便抱头痛哭了起来,哭得柳斐然脑仁都在发疼。 “你大哥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若他有个三长两短,何家的香火就断了啊!”何母嚎啕大哭,“有为胆子那么小,怎么会杀人呢!” 柳母也是红着眼睛连连抹泪,她转过头对柳斐然说道:“斐然,你一定要救救你的表哥啊。” 柳斐然低眉顺眼,对于母亲的话不敢反驳,但她性格向来如此,若是何有为犯了错,柳斐然也不会包庇他。 何母抓住柳斐然的肩膀,哭着说道:“斐然,我知道京兆尹和你关系很好,舅母求求你了,你就去和京兆尹说一声,让他宽容一些把我儿放了吧!” 柳斐然耐心说道:“有为表兄现在有嫌疑在身,不能放。” “有为怎么可能会杀人呢!”何母哭得肝肠寸断,“可怜我儿啊!” 柳母也不忍地开口:“斐然,你一定要还有为一个清白啊。” 柳斐然只好点头,“只要表兄没杀人,那我一定会替他洗脱冤屈的。” 好不容易把两个长辈劝下来,柳斐然心中却有点发沉,这一件事,到底是何有为犯了错,还是有人在针对自己亦或是,针对苏望呢? 第二日,下朝之后她和苏望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苏望便走了。柳斐然进了东宫,今日初玉尘早早就练完了武,正在书房练字。 -- 第68页 她见柳斐然来了,而周围人已退下,便冲进了柳斐然的怀抱,“姐姐你来了。” 柳斐然搂住初玉尘小小的肩膀,她已经很久没对自己如此亲密了,故而微有奇怪地问道:“殿下,怎么了?” 初玉尘抬起头来,一脸担忧地看着柳斐然,“姐姐,我听说了,家里没事吧?” 柳斐然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初玉尘指的是昨夜发生的命案一事。她意想不到初玉尘消息竟然如此灵通,在宫里也知宫外之事。 “殿下是如何得知此事的?”柳斐然问道。 “我自有办法。”初玉尘俏皮地向柳斐然眨眼睛,然后说道:“姐姐你表兄是真的杀了人吗?” “我也不知道。”柳斐然牵起初玉尘的手坐下,“目前的证据虽没有明显倾向,但如果没有有力的证据证明与他无关,怕也没有办法摆脱嫌疑。” 初玉尘变得越来越聪慧,经常给自己一种她已长大了的感觉,故而柳斐然也没当她是孩子,仔细把事情经过说过一遍,道:“待会我会去牢里走一遭,询问清楚这件事情,但我怕的是并非是一个意外。” “姐姐的意思是有人陷害你表兄?可是他的目的是什么呢?”初玉尘不解地问。 “我也在猜测,但这件事若无法证实他是清白的,那我恐怕也不好过。”柳斐然想得很是清楚,此时一一向初玉尘分析,“如果是有人故意为之,恐怕就是下给我和苏大人的挑衅。” “苏大人成为京兆尹,惹红了不少人的眼,都在死死盯着他,就怕他不露出一点错来。苏大人上任之后也是战战兢兢,不敢有一丝出错,而我表兄这件事,就是对方出给他的难题。” “苏大人与我交好,而犯人却是我表兄。那么苏大人是秉公处置,还是为我表兄开脱呢?”柳斐然手指轻轻敲着桌子,“若是秉公处理,这不失为一种挑拨离间,只要我有一丝介意,那么我和苏大人之间就会产生裂缝。若是徇私,则是给了他们抓把柄的机会。” 初玉尘才知原来这件事后面隐藏了这么多的事情,同时她在这个基础上,也想到了一点,说道:“而且姐姐你对你的表兄获罪,会不会出手呢,这也是他们试探的点吧?” 柳斐然赞同地点了点头,“对,早就知道他们会出手,不过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不愧是太尉。” 太尉一派绝对是最有可能的人选,奈何现在总是找不到他的证据,没有办法把他拉下马来。这件事皇上和秦丞相都发急,柳斐然也一直在想一个突破口。 初玉尘也知太尉是现在她的大敌,她也一直不喜欢这个人,“姐姐,有什么需要尘儿帮忙的吗?” 柳斐然失笑,摇头摸着她的头,“不用,此事殿下不宜插手。” 柳斐然出宫回家换了身常服便去了京兆尹的府衙,苏望早知柳斐然会来,故而在后堂候着,他一见柳斐然便说道:“这事对你表兄来说,恐怕不好洗脱嫌疑。” “那醉仙楼里没有别人的痕迹?”柳斐然问道。 “没有找到,不过那个房间我依旧是派人守着不让人进。”苏望眉头紧皱,“斐然,若是再找不到证据,我就只能判何有为有罪了。” “我知道,你现在的位置危险至极,万不可徇私。”柳斐然把自己之前对初玉尘的分析说了一遍,“如果真是对着我们来的,你更不可冲动。” “我知道;”苏望点头,“你是不是要进监狱?” “嗯。” 柳斐然在狱卒的带领下走进了监狱里面,阴冷的监狱里时不时传出犯人喊冤的声音,令人心中发冷。柳斐然走到何有为的监牢面前,狱卒喝道:“何有为,有人来看你了。” 何有为才关了一个晚上,整个人都憔悴不已。他红着眼睛披散着头发,抬起头来见是柳斐然,立刻扑了过来,手从缝隙里钻了出来,“斐然!斐然救我!” 柳斐然蹙眉,道:“如果你没有犯错,我一定会救你出去,不过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要仔细道来,千万不要有所隐瞒。” 何有为早已经被吓破胆了,他神色慌张地自言自语,“那天晚上……那天晚上,我真的没有杀人。” 何有为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那么他可能真的没有杀人,如果他没有杀人,那么这来人就真的是冲着自己来的,他反而是被自己拖累了。 “我相信你没有杀人,不过,你先仔细想想发生过什么,一点点细节都不要错过。”柳斐然安抚说道。 何有为这才慢慢地冷静下来,“当时……当时我们一起喝酒,都喝得差不多了。陈兄说想上茅厕,于是便出去了。我们三个喝了好一会儿,陈兄还没回来,但是我和孙兄产生了争执。” “你们在争执什么?” “也没什么,喝多了上脑,他认为醉仙楼的月姑娘最好看,我认为晴姑娘最好看,所以就吵起来了。”何有为说到这个的时候,自己都不好意思,不敢看柳斐然。 柳斐然皱眉,又问:“然后呢?” “吵得激动,我俩都站起来了,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就感觉脾气越来越冲,仿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我俩就推搡了两把。”何有为想到这里的时候也觉得头痛欲裂,忍不住敲打着自己的脑袋,“但是我发誓,我真的没杀他。推搡之后,他就突然倒下去了。” -- 第69页 “我那时候也是醉酒得厉害,觉得他应该也是醉倒了,所以我也没理,一坐下的时候,也不省人事了。醒来的时候,到处都是尖叫声,都说我杀了人。” “你确定他倒下去的时候是醉了而不是死了?”柳斐然问道,“当时米良在何处?” “米兄……我不知道,当时醉得厉害,晕得很,根本无暇顾及旁人。不过……他应该比喔晕得要早一些,因为孙兄曾经说过一句,米兄你的酒量不行啊。” 米良晕得早,醒得早,更是没有办法让何有为洗脱罪名了。柳斐然仔细了解过事情过程之后,心里依旧是没谱。 不过她不漏声色,道:“我知道了,这事我会调查清楚的,放心,我会救你出去的。” 何有为都要哭出来了,“斐然,表妹,你一定要救我,我不想死!” 柳斐然点头,然后出去和苏望把事情说过,道:“我打算去醉仙楼看一下。” “我你一起去。”苏望说道。 两人一同去到了醉仙楼,白日里的醉仙楼没有莺歌燕舞,再加上昨日夜里发生了命案,显得有些过分安静。老鸨把两人迎了进来,一边挥着手绢,一边说道:“大人,这凶手不是已经抓到了吗?赶紧结案得了。” 这命案不结,醉仙楼也不好开业,故而她只希望这件事赶紧过去。苏望平日应酬也会到这醉仙楼来,和老鸨也算是相熟,于是说道:“还有一些疑点总要了解清楚,不然判错了案,本官的乌纱帽可就不保了。” 老鸨正想说什么,却突然发现旁边站着的柳斐然,一见这人俊美无双,又与苏望相熟的模样便知这便是柳斐然了。听闻杀人凶手是她的表兄,老鸨顿时也不敢说些什么了。 把人迎进楼里面,老鸨就让他们自便,自己去了后院。两人一同进了出事的房间,房间里还凝聚着一股酒味,凌乱的花瓶碎片杂着血迹散落一地。 两人小心翼翼地越过花瓶碎片,开始各自检查了起来。 然而他们检查过一遍房间,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柳斐然检查过窗户,没有被踩的痕迹,也就是说没有人从窗口进来过,那么就不是外人动的手。 房间里烧的香薰也是正常,没有带毒。杯子里的酒也用银针试探过,并没有毒药的痕迹。从这个房间上来看,两人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哪怕是房梁,两人都跳上去看过,上面只有灰尘,没有任何被踩过的痕迹,房瓦也没有被掀开过的痕迹。 苏望脸色有点难看,犹豫了一下,他问道:“会不会是你表兄……真的错手杀了人?” 柳斐然皱眉回想原先见着何有为时他的表现,缓缓摇头,“比起是他错手杀人,我更倾向于是栽赃嫁祸,只是我们一定遗漏了什么线索。” 只是……到底遗漏了什么呢? 第38章 房间里找不出任何线索来,两人也只好做了罢。柳斐然仔细想过何有为说过的话,并不是她徇私,而是确实不像是他错手杀人,凶手一定是在他们昏迷的时候动的手。那么如此一来,米良也不能逃脱嫌疑了。 柳斐然和苏望把楼里的人都叫了出来,一一盘问当时他们在哪,有没有见过陌生人进过出事的房间。 姑娘们本来是唉声载道,抱怨不已的。谁知目光一撇,竟然看到了柳斐然。柳斐然那张脸可是出了名的男女通杀,俊得不像样,于是瞬间姑娘们就搔首弄姿了起来。虽柳斐然不带把儿,不能做点什么,可这才好玩儿啊,不用服侍人,还能过个瘾儿。 柳斐然面色冷静,一心扑在案子上的她对众人的勾引视若无睹,问道:“命案发生当晚,你们可见不相熟的人进入那个房间?” “大人,您说的是哪个房间啊?”一名女子娇笑问道,她一挥手绢,“奴家一心都在大人身上,可没有看见谁进来过。” “就是,别的房间有没有人进不知道,但奴家的房间是肯定没有人进来的,就等着大人您赏脸呢。” 都是一群青楼女子,言语开放喜好挑逗人,三言两语就把话题岔开了,红果果地变成了在勾引柳斐然。 柳斐然是多以和男子在一起,自己本身也是女子,可是被这样包围着调戏,听得对方露骨的话,还是微红了耳垂,板着脸问道:“那有谁晚上进过那个房间?” 众姑娘何其眼尖?见着这人儿脸红了,更是一个劲调笑,没有认真回答她的问题。苏望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不厚道地偷笑,见柳斐然撑不住向他投来求救的目光,这才开口,“姑娘们这么热情,她可吃不消啊,不然今晚等本官好好招呼你们?” 姑娘们以为苏望说的是来楼里招待,娇笑问:“哟,苏大人,您要怎么招待我们啊?” 苏望笑眯眯地说:“牢狱饭,想不想吃?” 众人脸一僵,苏望接着说道:“妨碍办公,这饭我琢磨,你们还是吃得起的。” 被这么一威胁,众姑娘都不敢胡乱开玩笑了。柳斐然松了一口气,连忙趁机把问题给问了,然而得到的答案,也依旧是没什么用。 那个晚上他们没有叫姑娘,只有上菜的龟公曾经进入过。但是盘问过龟公,并没有任何的嫌疑。那个房间可以说从头到尾也只有四个人,或者说,最后变三个人了。 柳斐然把目光放在了米良身上,当时米良是在的,如果是他装醉,待得他们都醉倒之后杀了孙中阳,再嫁祸给何有为,也有可能。 -- 第70页 苏望听后点头,“我这就派人去盯住米良。” “那天晚上喝酒的陈兄是谁?”柳斐然突然问起了这个好似没有任何关联的人,“他后面不曾回过房间吗?” “他是征西将军的儿子陈侗,昨夜他上茅厕之后,家仆说他家中有事,他便径直回了家,没有再回房间。” “陈侗……”柳斐然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差点把这个人遗忘了,怎么会这么巧,在他离开之后就发生了命案,而他又恰好回了家?陈侗这个人,让我来盯。” “好。” 两人分头行动,苏望去查米良去了,而柳斐然则是盯着陈侗。 征西将军府坐落在皇城的西面,柳斐然坐在征西将军府出入必经的一家茶馆里,静静地盯梢。将军府下人出入,并没有可疑之处。柳斐然也不可能一直这样盯着,她走出茶馆,见巷子角落蹲着一个乞丐。 柳斐然走了过去,把怀中一枚银子放在了他的碗中。乞丐眼神一亮,一把抓住那枚银子,放进嘴里咬。 柳斐然说道:“能不能帮我做一件事,如有线索,这个也是你的。” 柳斐然直接从怀中再掏出一绽银子,这可是一两银子,对于乞丐来说,已经是天降横财了。乞丐一脸垂涎地看着她手中的银子,“你要我做什么?” “盯住征西将军府,若是公子陈侗出门了,立刻派人到楚绣坊找我。” “好。” 柳斐然离开,那乞丐乐呵呵地拿着手中的银两把玩,然后小心谨慎地放进了怀里。 然而柳斐然没有想到的是,她不过是让一个乞丐帮忙盯住将军府,这件事就传到了初玉尘的耳中。 初玉尘听得小可子的汇报,问道:“这件案子和陈侗有关?” 小可子说道:“应该是柳大人和苏大人察觉到了什么,故而从这陈侗和米良下手。柳大人是万万没有想到,她随意问的乞丐,是殿下您的人。” 初玉尘并不知道小可子在宫外曾做了什么,她只提供父皇分拨给她的宫内高手和钱财,小可子和苏望则是负责在祁城发展眼线。现在本该无主的乞丐却成了小可子的眼线,可想而知小可子在宫外发展得不错。 初玉尘想到了这层,看了小可子一眼,“短短半年时间,就能小到乞丐都收拢到了,不错不错。” 小可子谦虚地说道:“都是殿下教导有方。” “说实话。”初玉尘声音似有冷意,吓得小可子不敢再贫,连忙实话实说,“回殿下,奴才本在宫外就有一定的眼线,恰好也认识一伙地头蛇。殿下给奴才派了实力高超的打手,又给了钱财,再加上又是为殿下办事,收服他也并不困难。奴才就让他暗自收拢祁城中的小人物,因为奴才认为,越是小人物,越是无处不在啊。” 初玉尘见小可子没有隐瞒,便也不再以这件事说什么,“吩咐下去,好好盯着。对了,江自流还没回来?” “没呢,至少也要五天时间才能回来。” “让江自流快点回来,协助少傅破案。” “是。” 江自流回到祁城之时,这一件事还没落下帷幕。苏望虽有心拖延,但是御史中丞不答应,几次上门,逼得苏望不得不再次开堂审判。 这几日他与柳斐然虽一直在调查那二人,但是他们并没有调查出有用的东西,两人都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来,感觉这件事情和他们无关似的 苏望坐在案桌前,看着下面两方人马,都在哭,一边哭着要他做主,一方哭他没有杀人,实在是头疼不已。 住了几天牢房,何有为是憔悴不已,他被压进府衙之时,见着自己娘亲,哭着扑了上去,“娘!娘救我!” “我苦命的儿啊!”何母是嚎啕大哭。 “你这个杀人凶手!”孙母见着何有为,瞬间红了眼睛,扑了过来扯他的头发,“你还我孩儿!” 官差连忙上前把人分开,苏望一拍惊堂木,“何有为,对于杀害孙中阳一事,你还有何话要说?” 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何有为是清白的,反倒是米良醒来之时见着他手中拿着凶器,苏望不能偏袒,故而只能如此发问。 何有为心神俱裂,声音撕裂般破碎不堪地喊了出来,“大人,我没有杀人啊!” “可有证据?”苏望问。 何有为一时语噎,连忙转头看向柳斐然,跪着爬向她,“斐然,斐然你要救我,你答应要救我的!” 何母也是哭喊着一把跪了下来,“斐然啊!舅母求求你了,救救有为吧,他怎么敢杀人呢!” “舅母,您快起来。”柳斐然不敢受礼,连忙拉扯她起来。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了啊!”何母哭着说道。 柳斐然面露难堪之色,现在找不到证据,她又能如何呢?她迎着御史中丞要杀人的目光,说道:“回大人,何有为虽无证据证明无罪,可亦无证据证明他有罪。” “房间里只有三个人,不是他还能有谁?!”御史中丞冷哼说道,“柳大人,你可不能因为何有为是你表兄,就包庇徇私啊!” “孙大人严重了。”柳斐然态度谦和地说道,“本官之所以提出如此说法,那是因为没有人亲眼所见,米公子是唯一的在场人,然而他也没有亲眼所见,不是吗?” “何有为手中就握着破碎了的花瓶,我儿就是被花瓶砸死的,你这不是包庇凶手是什么?!”御史中丞怒喝道。 -- 第71页 “那也未必,当日三人都喝醉了,米公子只见二人有口角却无见二人动手,醒来时候贵公子已经没了声息,这其中发生了什么,谁都不清楚。本官认为,应当查清楚此中发生了何事。” “还能发生什么事?断然是何有为和我儿争吵之后,他气不过举起花瓶砸了下去,然后自己也醉倒,凶手就是何有为!”御史中丞朝着苏望说道:“苏大人,你可不要因为和柳大人感情交好就包庇凶手啊!” 苏望说道:“本官断然会秉公处理,绝不徇私!柳大人既对当时的情形有所猜疑,那就宣米良、陈侗上堂。” 米良和陈侗二人上堂,米良第二次进公堂,依旧是腿脚有点发软,倒是陈侗,面容颇为平静。 “米良、陈侗二人,还不把当晚之事详细道来?” 米良的说法没变,陈侗说道:“回大人,那一晚我喝多了之后就上茅房,刚从茅房出来,我的小厮就过来找我了,他说我姐在家找我,所以我就回家了。” 陈侗父亲并不在朝,家里母亲对他溺爱有加,唯有姐姐对他严厉不已,故而他是出了名的怕姐姐。陈侗经常因姐姐要找他算账而仓皇逃走的事情也不在少数。 柳斐然自然派人调查过陈侗的底细,和米良是如出一辙的荒唐少年,并没有特别之处。所以她怀疑,是不是自己怀疑错了方向,这个案子和他们两个无关。 柳斐然看向米良,问道:“米公子可记得那天晚上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身边可有什么异常?” 许是柳斐然声音温柔,米良没一开始那么害怕了,他仔细回想,说道:“那个晚上……要说有疑点的话,大概就是醉得比较快吧。平日里大家都能喝不少酒,但是那天大家都醉得比较快。陈兄,你说是不是?” 陈侗脸色似有不自然,“好像是……不过我后面不在,也没有继续喝了。” “可能是你们喝得急了,所以醉得快。”御史中丞打断他俩的对话,看向柳斐然,“柳大人,你该不会认为,这样子就能摆脱何有为的嫌疑吧?” 柳斐然也不能胡搅乱缠说什么啊,苏望也知柳斐然为难,故而一拍惊堂木,“何有为,你可认罪?!” 何有为身体一抖,“大人,大人我没罪,我没罪啊!” “还不认罪?看来你是死不悔改啊!”苏望喝道:“来人,把他拉去重打二十大板,看他认不认罪!” 柳斐然不忍地闭上了眼睛,何母身形一抖,差点摔了下去,她一把抱住柳斐然,哭得撕心裂肺,“斐然,你救救有为啊!” “对不起。”柳斐然不忍地说道。 “救我,我没有杀人,不要打我!”何有为哭喊着,但是官差有力地把他拉了出去。苏望喝道:“退堂。” 御史中丞脸上微有泄愤之意,哼了一声,扶起自己的夫人出去了。 何母还在大哭,“斐然啊!他是你表兄啊!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啊!” 苏望走出公堂之时回首看了柳斐然一眼,轻叹一声,还是离开了。他若不动刑,这案子就没办法再拖延了啊,事已至此,他必须要做出这一步。柳斐然懂,可是何母又怎么会懂呢? 第39章 果不其然,回到府中之时,何母见着柳母,是根本就克制不住的哭嚎,“我的儿啊!” 柳母对于自己的这个外甥也是一心挂念着,要知道何家嫡系就这一个孩子,小时候她还带过几年,可以说是把他当儿子看待的。 此时柳母一见自己嫂子哭得这么狠心就是一颤,连忙抱住她的肩膀,“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何母顿了一下,旋即哭得更狠了,哇的一声,干脆坐在了地上,撒泼似的胡乱踢着脚,“早知道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我就不把他带来祁城了,宁愿在钱白做个游手好闲的闲家子弟啊!可怜我儿啊!” 柳母听得也是红了眼睛,她看向柳斐然,问道:“斐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柳斐然虽然愧疚,但还是如是说道:“苏大人今日打了他二十大板。” 柳母脸色顿白,也是急了,跺脚说道:“这,这怎么可以?斐然,你和苏大人那么要好,你怎么不和他说一声啊!”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没有证据证明他的清白,只是打板子而不是直接判刑,已经是手下留情了。”柳斐然蹙眉说道。 “那……那怎么办呀?”柳母急得不知所措。 “你根本就是不愿意救你表兄!可怜何家就这么一个种,又是你嫡亲表兄,竟然这么狠心,为了你的官位置之不理!”何母恶狠狠地瞪着柳斐然,“我真是看错你了!” 柳斐然脸发白,虽知何母这是气急攻心,但是还是有点难以接受。她深呼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舅母放心,我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说罢柳斐然便径直走去了书房,一口气写了百来个字,这才平静下来了心情。她看着自己写出来的字,放下笔把这些字都揉成了团扔掉了。 她开始梳理案情,寻找可疑点。 米良在公堂上曾提他觉得那夜醉得快,那么那酒是否有问题呢?酒是验过没有问题的,那有没有可能药下在别的方面? 那么大的花瓶砸在孙中阳头上,发出那么大的响声,按理说如果只是喝醉了,那米良应该能听到才对,可是他在那完全没有苏醒,这里是不是有问题? -- 第72页 如果是米良动的手,先是装晕,然后待得他俩晕过去之后,再杀死孙中阳,自己再装晕,是否有可能?那米良杀孙中阳是因为什么? 陈侗出去没有回来,房间里就发生了命案,是真的恰好家中姐姐找他,他惧怕得回了家?还是因为他在塑造一个他不在那儿的现象? 会不会是陈侗故意离去,待得他们都晕过去了,他再回到房间把人砸死,塑造成是何有为动的手? 陈侗毕竟是和他们一起的,就算是他出入房间里都不会引起怀疑。再者那天众人都没有留意,他也有可能悄悄溜回来。 那么现在自己首先得再找一下,杯子或者是吃食等是否有毒、米良和何有为是否有仇、米良是否和太尉一派有交集。 同样,陈侗回府时间要查一下,可以理清他到底离开醉仙楼是什么时候,而他和何有为是否有仇,是否和太尉一派有关联。 柳斐然暗自叹息,时间太短了。她本身并没有在祁城长待,人脉并不是很广,查一些过去的线索就慢了一些。 这几日醉仙楼还不能开业,那个房间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线索,柳斐然决定再去看一下。 老鸨对于几日都不能开业早有怨言,唉声叹气地说道:“哎哟,大人哟,再这样下去,我这醉仙楼也就不用开了,直接散了算了。” 柳斐然面色不变,带着淡淡的笑意,饶有深意地说道:“这是不是散了,恐怕不是由老鸨你说了算吧?” 能够在祁城开一家偌大的青楼而不倒,这家青楼的背景绝对不会那么简单。或者是高官在背后,或者是皇亲贵族。璟国皇族稀疏,那么便是高官的可能性更大了。 就是不知道背后站的是哪一位高官罢了。 老鸨面色一僵,不敢再大声指责,小声嘀咕了两句,又道:“反正我不管了,明日就重新开业。” 拖到现在,确实是没有办法再拖下去了。柳斐然也知道这一点,故而没有说什么。 她独自进了房间之后,主要在一些器皿上面看有没有动手脚。奈何已经过了几日,不少痕迹都已经没有了,柳斐然有点泄气地放下酒杯,蹙眉回想。 就在她沉思时候,突然听得一道轻佻的男声,“想不到柳大人也会有被难倒的一天,这叫什么?术业有专攻么?” 柳斐然抬眸,便见江自流懒懒散散地走进了这个房间。已快立夏,他早已换上了更为轻薄的夏衫,手中纸扇玩得是一个流畅,好似黏在他手指上似的。 “江公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柳斐然问道。 “没办法,得到了上头的密信,要让我来帮柳大人一把呢。”江自流随意地耸了耸肩,说道。 柳斐然心念一动,就知他说的上头是初玉尘。也不知初玉尘做了什么事,竟然让江自流颇为信服。初玉尘的变化太大了,年纪轻轻,竟然就能如此清楚宫外之事,特意让江自流来帮忙。 “如此一来,柳某就先多谢江公子相助了。”柳斐然虽不知江自流是否能帮上,但是她还是客气地说道。 江自流扇子刷地一声打开,他唇角含笑,风流倜傥,“能得美人一声谢,值了。” 江自流说话喜欢调戏人,柳斐然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她微微笑了笑就当是回应,江自流便拿起酒杯凑在鼻尖下嗅着,说道:“昨日开堂我旁听了,比起米良,陈侗更可疑。” “哦?” “昨日米良说起酒似乎更烈,醉得更快的时候,陈侗手指抖了一下。”江自流说完这话之后,又突然话风一转,问道:“柳大人可知酒为何会更烈一些么?” 又不等柳斐然回答,江自流就径直说道:“有几种药,都有这个功效。柳大人毕竟从来没有在三教九流之地待过,自然是不知道这种手段了。多用于青楼,服下这些药,人容易兴奋,容易冲动,最适合的就是拍卖姑娘们的初夜时候了。” 估计也就江自流能够在一名女子面前如此直接地说出初夜二字了,而他分明是存了看柳斐然脸红的心思,说完之后还故意盯着柳斐然看。 柳斐然被他的话所吸引了,虽耳垂微有泛红,但全然没有一般女子的忸怩姿态,“你是说,这酒里就下了这种药?” “这是有可能的,而且,并不是最后才下的这种药。”江自流把手中杯子放回桌面上,“只是让人变得冲动和兴奋一些,只要是在中途放药,吃过之后又被没有放药的酒水一冲,自然就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那下这药是为了什么?”柳斐然蹙眉反问,她心念一动,说道:“是为了让何有为和孙中阳产生冲突?” “同样,变得兴奋之后,人更容易醉,所以他们几个后面很快就醉倒了。”江自流补充说道。 大概真如江自流所说的,柳斐然所处环境并不怎么接触这些,反而没能想到这一层。反观江自流,从小在青楼长大,母亲死后还在江湖游走过,所以接触的人更复杂一些。 论大局观,论大计谋,江自流拍马屁都追不上柳斐然,可是论这种小把戏,柳斐然却不是江自流的对手了。 柳斐然明悟地点了点头,“大家都没有察觉这一点,米良却把这点拿出来说了,再加上他也在场,在场嫌疑便重,反而能证明他问心无愧。相对而言陈侗中途离席,倒是比较可疑。” “嗯哼。”江自流后面那个哼语调拉长,懒洋洋似不介意分毫,“给个小建议,柳大人可以从祁城里的药馆查起,最近有谁买过这几种药。” -- 第73页 江自流显然是有备而来,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来递给柳斐然,上面写着几种能达到让人亢奋效果的药物。 柳斐然接过,感激地道谢,“多谢江公子出手相助。” “那柳大人可想以身相许?”初玉尘不在,江自流可就不知道什么叫客气了,开口便是调戏。虽然他严重怀疑之前自己倒霉的事情,可能都是初玉尘派人干的。 柳斐然直接无视了他的话,自顾自地说道:“陈侗那晚回府的时间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也正在想办法打探他姐姐那晚是不是真的在找他。只要这两点查出来,就知道这件事和陈侗有没有关系了。” “我们还有一件事可以做,这比我们在这干等消息都要快。”江自流轻笑说道,他斜着身体看向柳斐然,缓缓说道:“柳大人,我们不妨……夜探陈府。” 夜探陈府不失为一种办法,虽然探寻征西将军的府邸估计没那么轻松,但是以柳斐然的身手,只要小心一点,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只不过…… 柳斐然见江自流那副风流倜傥的样子,唇角微微翘了起来,温柔得很,只听得她柔声说道:“江公子这是准备色诱陈府中人么?” 江自流一愣,“什么色诱?我说的是夜探,柳大人这是没有穿过夜行衣么?” “可是江公子现在还能翻墙么?”柳斐然人畜无害地问。 江自流一噎,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被家里那老不死的下药了,武功尽失。他愤怒地啪地一声收了扇子,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柳斐然埋汰了。 她和宫里那个小恶魔,果然是蛇鼠一窝! 第40章 到了夜晚,在外打探消息的人终于回来了上报的消息让柳斐然精神振奋了起来。那天晚上陈侗的离开是在亥时六刻,当时青楼中有人看见。而他离开房间去上茅厕时候则是亥时二刻。据他表述的是他在上茅厕的时候突然听闻姐姐找他,故而仓皇回府。 上茅厕需要四刻时间?这显然并不合理。很明显,当时他在青楼里面有别的图谋。可惜就是没人看到他重新进入到房间里面,否则就凭这一点,就能推翻何有为是凶手这件事了。 柳斐然换上夜行衣,决定再去征西将军府探访一番。 征西将军镇守西边国土,并没有在祁城中。他有三儿两女,大女娶了丈夫住在将军府中,小女嫁到了凉州城,大的两个儿子则是跟着父亲镇守边关,小儿子便是陈侗了。 而陈侗自幼父亲不在,母亲宠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家中大姐发怒,故而才有他慌忙回家一说。 柳斐然施展轻功越过将军府的墙,小心躲在树冠之中,听得过往仆人说话,得知了陈大小姐的位置,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往那儿去了。 陈大小姐正书房里算账,眉目颇为硬朗的她不算十分好看,但却有一股很多女子所没有的大气。一旁她的丈夫站着一边研磨一边看书,眉清目秀的样子,倒和陈大小姐颇为般配。 “唉,这一笔账又是乱七八糟的,下面到底是怎么干活的?”陈大小姐抱怨说道。 “他们不是一向如此么?你该好好收拾一下了,不然日后怕是会出大问题。”丈夫声音温和说道,但语气中也没有明显的附和妻子,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正在找时候呢。”陈大小姐放下笔来,给自己揉了揉肩。丈夫体贴地放下书来,站在她身后,“你也别太劳累,有些东西,你该交给别人做了。” “能交给谁呢?我们的孩子年纪还不够大,而我弟,呵,烂泥扶不上墙。如果真交给他,恐怕这陈府就会被他搬空。” “不要太纵着他,慢慢来,总不能让他一直这样下去。” “再说吧;”何大小姐挥了挥手,然后捧着自己丈夫的手,她有点愧疚地说道:“让你嫁给我,委屈你了。可惜我爹不答应让我们的其中一个孩子跟你姓,不能继承你们潘家的烟火。” “这有何所谓?日后我妹妹娶个丈夫,我潘家的姓氏也一样能传下去。”丈夫无所谓地说道。 两夫妻声音越来越低,似是说了一些甜言蜜语。柳斐然听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见他们提到那一夜的事情。反倒是那丈夫离开了书房,再也没有人说话了。 柳斐然见在这里听不到有用的消息,便施展轻功找到了陈侗,跟在了他的身后。陈侗似无聊至极,一个人站在湖边,他踢着地上的石头,虽看不到脸,但给人感觉又有一丝焦虑。 好一会儿,才见有个仆人匆匆走了过来。陈侗听到脚步声激动地回头,抓住他问道:“得手了吗?” 仆人神色虽有点慌张,但还是冷静地点了点头,“得手了。” “太好了。”陈侗松了好大一口气,好似放下了千斤的重担,他连腰杆都弯了下来,又问:“他有没有说别的?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把钱给我?” 陈侗的声音是越来越低,湖边较为空旷,柳斐然躲在假山后边,本就听得不太清楚,此时更是模糊不清。 “他说,事情结束之后再给。”小厮说道。 陈侗一下子神色就变得激动了起来,声音都克制不住,“该死的!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回头屠刀李就杀上门了,若是被我姐知道,我会没命的!” 小厮也是一脸菜色,拉住自己少爷说道:“少爷您小声点,被大小姐听到就不好了。” -- 第74页 陈侗恶狠狠地甩手,“我姐也真是的,她干嘛要管我管得那么死,要不是她死死管着我,房间都是她的人,我至于和你说个事都要跑到这种鬼地方来嘛!” “大小姐也是为了你好嘛……”小厮只觉得嘴里发苦,连连劝道。 “如果不是她,我也不至于!”他瞪大眼睛,狰狞了表情,手掌摊开,“你家少爷这只手就要不保了!” 陈侗的话透露了太多的消息,柳斐然虽然听得不真切,但是她知道,切入口绝对在这儿。 得手?他们今晚筹备了什么手段,想做什么?那个他是谁,屠刀李又是谁?这些谜团,看似和这个案子没有任何关系,但柳斐然却觉得,只要解开了这些谜团,案子应该就能真相大白了。 再后面柳斐然没有再听到任何有用信息,陈侗即将就寝之时,她便抽身离开了征西将军府。 当天晚上柳斐然便派人去打听消息,屠刀李这个称呼,再加上他当时曾说了一句这只手就不保了,柳斐然心中也有了一些成算,大致有了个方向。 迷糊了几天的案情终于有了方向,柳斐然也知道自己在这一方面确实有所欠缺,打定主意招揽几个幕僚,而自己则是欠了江自流一个人情。 第二日一大早,柳斐然起来洗漱之时,昨日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回大人,大人,小的查到了,七天前,有一个人德堂药房买了您单子上的一种药,小的顺着这条线查到此人,最终走进了征西将军府后门。” 柳斐然眸光微闪,再加上昨晚听到的消息,她便知这事和陈侗脱不开关系了,“再去给我打探一下消息,就查出事那天晚上,陈大小姐是否在府中找陈侗。” “是。” 传送消息的人刚走,突然见得管家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低声喊道:“小姐!小姐不好了!” 柳斐然才换上官服,准备去上朝,见他神色如此慌张,心里便是一沉,问道:“发生了何事?” “小姐,表少爷,表少爷他……畏罪自杀了!” “什么?!”柳斐然在这一瞬间,也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他自杀了?此事属实?!” “千真万确,是苏大人派人传来的消息,这……这可怎么办啊。”管家急得团团转,昨个儿打了二十大板舅夫人就快要急晕过去了,要是知道表少爷没了,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 柳斐然只觉一阵怒意涌上心头,她突然想起自己昨晚听到的陈侗的话,他说的得手了吗,恐怕说的就是杀人灭口的手了吗吧!可恨自己昨夜虽听到了,却没有联想到这边来,他们居然胆大包天到在监狱里杀人! 谷雨也听到了管家的话,她对表少爷没什么感情,只是见小姐脸色不好她也不好过,不过见着时间差不多了,连忙开口说道:“小姐,您该去上朝了。” 柳斐然回神,严肃的神色稍微放松了一些,却依旧满脑子都是何有为自杀一事。陈侗绝对没有这个本事能让何有为在监狱里“自杀”,幕后恐怕真的就如自己所猜测的那样了。 太尉……张震丘。 柳斐然去上朝,在长弘宫中与苏望对视,都从眼中看到了沉重。 太尉张震丘一如往日的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不过他目光与柳斐然相碰时,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这一个笑容,看得柳斐然心中怒气更涌。 虽推六公主上位失败导致羽翼被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张震丘在朝中依旧是众心捧月般,也不知他用了什么诡计把众人绑在他身边。 柳斐然其实有所猜测,但是奈何太尉府向来都是铜墙铁壁,甚至是连一只鸟都飞不进去,柳斐然等人自然也做不到探查一番了。 今日上朝终于把各家上报的女儿献给了初闻昊,就得初闻昊挑选。对于臣子来说,初闻昊要是把这二十几个女子全收了都不为过,不过这位新皇实在是不近女色,故而也不太可能。 初闻昊面无表情地退了朝,今也捧着画卷也是有点愁眉苦脸地跟在身后。待回到宣宁殿时候,今也问道:“陛下,这些画卷……” “朕让你安排的,你都做了吗?”初闻昊和了一口茶,问道。 “都安排好了。”今也连忙从画卷中抽出一张来,在初闻昊面前打开,“此女名为白奕,乃先英人,父亲早亡,下面还有弟妹,家境贫困,自愿卖身为扶持家里面,陛下您认为?” 初闻昊看了一眼画中之人,此女子眼神胆怯迷茫,样貌倒是还算清秀。初闻昊心有不忍,但也知她既走出卖身一步,自己若是让她纳进后宫,至少她家人不会为贫困打倒,“那就她吧。” “是。”今也恭声应道。 “记得把规矩和她说好。” “奴才知道了。” 而就在初闻昊三言两句敲定了妃子之选时,长弘宫外,柳斐然与苏望走在了一起。 苏望说道:“今早狱卒发现何有为的是时候,他是躺在监狱里的,原先以为是睡着了可是到后来才发现已经没有了性命。” “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柳斐然问道。 “我也还没来得及去看,但听下面的人说,是割脉自杀,地上都是血,不过因为监狱里太暗,所以没人察觉。而除了这个,地上还写了我有罪三个字。”苏望揉了揉眉心,这个案子也让他感觉到筋疲力尽,“斐然,你觉不觉得……我们……就像被一只黑手推着走?” -- 第75页 柳斐然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之时,已经恢复了平静,“何有为是无辜的,他不过是受了我和你的牵连,此事,定不能善罢甘休!” 苏望拍了拍柳斐然的肩膀,叹息说道:“我倒还好,何有为毕竟和我没有关系,但是你家里那边……听说何有为是你舅舅唯一的儿子?” “是唯一的嫡子。”柳斐然补充了一句,“我舅舅还有几个庶子。” “那对于何家来说还好一点,不过你舅母那边恐怕就不好过了。”苏望说道。 柳斐然也不禁苦笑了起来,“我也知道,可是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尽快还我表兄一个清白了。走吧,我和你一起去府衙。” “好。” 第41章 两人一同来到了监狱里面,何有为的尸体还没有人动过,一眼过去像极了睡着了,只不过脸色惨白,再加上地上的血迹已经发暗,显得有点恐怖。 “大人。”狱卒帮忙把门给打开。 柳斐然不忍皱眉,心中愧疚翻涌。何有为何其无辜,就是因为自己和朝中之事,就丢掉了性命,她无颜面对舅舅一家啊。 “斐然,你没事吧?”苏望微有担心地问道。 柳斐然摇头,“我没事。” 柳斐然越过苏望,一眼就看到了地上歪歪曲曲地写了几个血字,书写着我有罪三个字。尸体旁边有一块陶瓷的碎片,上面占有血迹,柳斐然拿起与他割腕的口子对比,说道:“伤口吻合,是用这碎片割的腕。” 苏望凑在柳斐然身边来,看过那碎片之后说道:“这是狱中用的碗,他怎么会有碗的碎片?” 两人又看其他,地上脚步凌乱,看不出什么端倪来。苏望便走了出来,把昨日看守的狱卒叫了过来,问道:“昨晚犯人自杀的时候,你们都在做什么?” 几人脸色难看,支支吾吾地都不敢说话。苏望冷下了声音,喝道:“怎么?还要本官请你们说才肯说了?!” 顿时一众狱卒都吓得跪了下来,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一咬牙,说道:“回大人,昨晚……昨晚属下一不小心,喝……喝多了,后面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看守监狱里的士兵闲来无事,漫漫长夜里喝上几杯也算正常。可是这种事情,苏望平日都是睁一眼闭一眼,然而出了事,就不能就这样算了。 “胆子够大啊,当差期间喝酒,谁让你们喝酒的了?!”苏望怒喝,“给我各自去领二十大板。本官稍后再跟你们算账!” 众狱卒哭丧着脸,却不敢反驳,只能暗叹倒霉,偏是自己当差喝酒就出了问题。 柳斐然待得众人出去领罚之后,对苏望说道:“会全部喝醉,这本身就是一种疑点,他们这些当了几十年的狱卒,比谁都清楚规矩,虽会喝酒,但应该有分寸才是。” “酒恐怕有问题。”苏望叹息一声,“不过这些酒杯全都撤下去了,估计查不出来什么东西,关键是我们得知道是谁下的手。” “这事和陈侗脱不开关系。”柳斐然把夜探征西将军府之事和苏望说过,之后又说道:“我正派人在查,只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查出来。” “何有为手腕上的伤口平整有力,没有多次刮割的痕迹,非是武功高强的人做不到。”苏望说道。 “凶手明显是在狱卒酒中做了手脚,在众人晕过去之后混进监狱里来,仿造了何有为自杀再逃了出去。”柳斐然分析说道,她突然灵光一闪,“还有一种可能。” “哦?” “那便是凶手就在昨晚当值的狱卒之中,这样是他最容易动手的。只要暗中在酒里下药,装作和大家一起喝醉,就能轻松对何有为下手。” “只要我们揪出这个人,那么我们就知道是谁指使下手的了。”苏望眼神顿时就是一亮,“我去把这人揪出来。” 苏望查案去了,柳斐然只好回府。她心知肚明此事定然已经传到了舅母耳中,也不知舅母和母亲现在怎样了。 果不其然,才进家门,就听到了悲怆的哭声。柳斐然快步走到厅堂,就看见何母哭天抢地,柳母也哭着抱住她,好不悲伤。 “我的儿啊!我可怜的儿啊!你怎么就死了呢,你让娘怎么活啊!”何母哭着喊着,声音已经完全沙哑了,她的额头都已经渗了血,明显是撞了好几次地。 “嫂子,你要保重身体啊。”柳母死死抱着何母,不让她自残,她眼睛红红的,同样也是憔悴不已。 见着两位长辈变成这样,一直镇定的柳斐然此时也不由得红了眼眶,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了。她穿着官服,此时却直接跪在了两位长辈面前,“都是斐然不好,有为表兄被我连累了。” 何母一愣,扑上前一把抓住柳斐然,“你这什么意思?” “表兄没有杀人,他是无辜的。我快要找到证据了,他却被人杀害在监狱里,被伪造成了畏罪自杀。”柳斐然心中愧疚,三言两语把事情解释清楚,然后磕头认罪,“说到底,表兄之所以被陷害,都是因为我,是斐然拖累了表兄。” 何母愣愣地听完了柳斐然的话,然后她猛然伸出手来扇了柳斐然一巴掌,哭嚎着胡乱拍打着她,“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我儿子!” 柳斐然眉头都没皱一下,跪得直挺挺的任由何母打她。柳母见状心头大疼,毕竟是自己女儿,她在何母打了几下之后,连忙拉开了两个人,“嫂子,你冷静一点。” -- 第76页 “死的不是你儿子你当然冷静啊!”何母几乎是丧失了理智,一把推开了柳母。柳母一下子跌倒在地,柳斐然大惊失色,跪着爬过去,“母亲,您没事吧?” “夫人!”谷雨连忙把柳母扶起来,柳眉倒竖,显然是生气了,“舅夫人,虽然表少爷因小姐受了罪,可这也不是小姐做的呀,再说……” “谷雨!”柳斐然冷喝一声。 谷雨一下子被柳斐然吓得脸色都白了,不敢再大声嚷嚷,只敢低声说道:“要不是表少爷和他们混在一起,又怎么会让人趁机而入呢?” 何母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们说道:“你们这些杀人凶手!我可怜的儿啊!” 到了最后,何母哭得撕心裂肺。柳斐然红着眼眶,再次说道:“此事我一定会还表兄一个清白,事情结束之后,斐然任凭舅母处置。” 何母冷笑一声,问道:“让你偿命你也愿意吗?” 柳母脸色大变,连忙拉住柳斐然,“斐然,你别……” “是!”柳斐然却径直打断了自己母亲没说完的话,一口做出了应答。 “小姐!”谷雨被吓得惊叫了出来。 何母定定地看着柳斐然,突然一声轻笑,满是悲凉。她突然像是浑身力气全被抽走了,软软地跌了下去,喃喃自语道:“你死了,难道我儿就能复活了吗?” 柳斐然心中有愧,但是也知多说无益。 是夜,派去打探消息的人终于回来了。柳斐然站在窗前,听着身后的人回报收集到的消息。 白日里便是乌云密布,到了夜晚,度过一阵闷热的时期,终于下起了大雨来。哗啦啦的大雨,伴随着时而响起的雷声。豆大的雨落在窗外的芭蕉上,发出闷闷的声音。 “陈侗姐姐管他管得严,平日里陈侗的花销不高,但是他又喜欢吃花酒,故而经常不够用,问人借钱。可是他借了有时候还不上,就渐渐的没人愿意借他了。这时候有人提议让他去赌场试一下运气。” “这明显是有人设局,因为陈侗那天下赌场,一两银子赢了两百多两。陈侗直接尝到了不劳而获的滋味,可想而知一下子便沉陷进去了。” “于是他就频频出入赌场,一开始是赢多输少,他便觉得自己赌术不错,越赌越大。有一天晚上他下赌场先赢了一千两,然后后面一直在输,他赌红了眼,就画押赊账,那天晚上,他足足输了五千两。” “赌场的负责人,是屠刀李?”柳斐然眼睑微垂,看不清她眼神。 “是,屠刀李这个名字,就是因为他砍过很多赌徒的手脚而得来的,都是那些欠了赌场钱不还的人,谁来都不管用,照砍不误。” “这屠刀李背后是何许人?”柳斐然问道。 “这个不知,但是屠刀李管的赌场,是祁城最大的黑赌场。” 柳斐然面色不变,依旧是看着窗外的雨花,但心中却有了一些成算。能够做到这一步的赌场,定然是身后站着大官,甚至于是好几个大官了。 “你继续说。” “是。陈侗欠下了这五千两,根本不敢跟家里说,不然陈大小姐会直接把他打死。可是距离还债时间越来越近,陈侗也是慌了,生怕自己手会被砍。而这时候有人向陈侗送了一封信,约了陈侗在天汇楼见面,见面内容属下没有查出来。” “这个人是谁?” “属下不知,只知这人身高与大人差不多,身形比较瘦,是一名男子,左耳后有一条疤。” 柳斐然把这些特征记在了心里,就听得身后之人继续说道:“第二天陈侗就派人去药店买了药,而后,就出事了。” 柳斐然想起了自己偷听到陈侗所说的话,何有为一死,那人如果遵守约定,就会把银两给到陈侗。柳斐然轻吐出一口气,说道:“再查,那晚陈大小姐在做什么,有没有找过陈侗。还有,派人死死盯住陈侗,他若出门,立刻汇报。” “是。” 而就在柳斐然还在想事情的时候,突然谷雨进来了,她怀里揣着一封信,说道:“小姐,有人送了一封信,说是给您的。” “哦?是谁送来的?”柳斐然问道。 “是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看不清楚,把信给了我就走了。” 谷雨把信递给了柳斐然,柳斐然接过一看,这信纸乃是最为上等的宣纸,只有宫中之人才有资格使用。她打开一看,上面的字端的是一个大气流畅,不过有些位置还能看出一些稚气,不够成熟。 【屠刀李与方信台为好友,方信台乃左都督门下幕僚。】 左都督……是太尉一派。 果然和太尉脱不开关系,柳斐然捏着这张薄薄的纸,又看了一次内容,突然轻轻笑了出来。她走回书桌前坐下,提笔写下一行字。 【下官,谢过殿下。】 “去,把这信拿到门口去。”柳斐然说道。 “哎?可是他走了呀。” “他会在的。” 真是……体贴又可爱的小殿下啊。 第42章 何有为虽然已经死了,但是某方面而言,这更像是一场宣战,太尉一派与丞相一派的开战。而秦丞相的袖手旁观,则是在把他的影响逐渐放下,让手下那一批年轻的自我发展。 太尉还算年轻,可是秦丞相却已经老迈,以后的天下会是以柳斐然为首的年轻人的天下,他要放手,要把柳斐然培养成能独当一面之人,面对朝中的汹涌能够站得住脚跟。 -- 第77页 柳斐然还是太年轻了,十八岁的少傅,而后可能还会更进一步。朝中从来不会是一个人的作战,她先前太习惯孤军奋战,以至于事情一出,她总有遗漏的东西。 好在与她交好的年轻人也不是无能之辈,短短几日就找到了自己的节奏,把事情逐渐理清了。 秦丞相在听闻自己幕僚说的事情之后,轻笑了一声。他再看自己这些跟随了自己不少年的幕僚,有稍微年长的,有年轻一些的,等自己致辞之后,总要给他们一个归宿。 柳斐然,就是秦丞相给他们找的后路。 而他知道,这一次的事情,柳斐然应该也深切认知到了,人才的重要性。无论是给自己出谋划策的,还是帮自己打探消息的,都很重要。 而他们跟着柳斐然这个前途无量的主子,总不会亏待了他们,也不枉自己这些年来他们无怨无悔的陪伴。秦丞相靠在太师椅上,苍老的面容缓缓浮现一个淡淡的笑容,“你们……认为柳斐然如何?” 幕僚们有夸赞的,有沉默的,但没有否定的。敏锐的人已经察觉到了秦丞相的念头,但也不得不说,柳斐然是他们最好的人选。谦虚,有前途,最重要的是,她还缺少幕僚,自己一旦过去,便能得到重用。 而此时,有一个人神出鬼没般出现在书房之中,低声说道:“陈侗出门了。” 秦丞相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好似没有听到这人说话的声音,自顾自地在说之前那件事,“大家都看看吧,她……挺不错的。” 陈侗在时隔几日之后,终于出门了。 何有为的尸体已经被何母接了回去,很早之前就起行回钱白入葬了。御史中丞见何有为已死,也没有再追究自己儿子死了一事,苏望暂判何有为畏罪自杀,敲定了这件事的结局。 一切好似都归于平静,何有为这个杀人凶手的罪名就落定了。 然而在这平静的外表下,依旧是风起云涌。柳斐然等人依旧是没有放弃事情的真相,而这几天的调查,终于掌握了足以让陈侗定罪的线索。 而他们此时,终于等到了陈侗出门的时候了。 眼看着和屠刀李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陈侗是越来越急躁,若是那人不信守承诺,那他就完了。明明何有为已经死了,连家人都离开了祁城,为什么还不出现? 焦虑地等了好几天,终于收到了对方的消息。陈侗兴奋至极,叫了小厮就出门朝天汇楼去了。 心急如焚的陈侗,以为事情已经尘埃落地,所以丝毫的提防心都没有,急冲冲地朝天汇楼而去。他推开二楼一家雅间的门,一眼就看到了里面那人坐着。 “可算把你等来了,银子呢?”陈侗直接走进去,坐在他旁边便伸手要钱。 这男子身形偏瘦,嘴唇很薄,看着有点冷漠刻薄。他微微笑了笑,问道:“没有人跟来吧?” 这笑容看似温和,实际上是嘲讽,嘲讽征西将军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窝囊的儿子。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自己才有利用的机会。 “哪有什么人跟着?你到底给不给钱?你给钱的话,小心我把一切事情都说出来,大家谁都不好过。”陈侗出声威胁道,“我相信柳斐然他们一定会对你们很感兴趣,毕竟是你们设计杀了孙中阳,嫁祸给了何有为。” 孙中阳刚出事的时候,他害怕得根本睡不着觉,然而事情才刚过,他就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无事了,还知道用这事来威胁人。然而他却不曾想,敢这样污蔑何有为,挑拨起暗战的人,又怎么会惧怕他的威胁? 柳斐然会不知道动手的人是谁?这恐怕是个笑话吧?不过她没能找到证据,知道了也没用罢了。男子轻蔑地看着陈侗,眼眸里闪过些许的杀意。 陈侗却没有发觉对方的杀意,还以为是被自己的威胁吓到了,洋洋得意地笑道:“放心,我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只要你把那五千两给我,我和你就两消了。从此以后呢,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如何?” “不如何。” 就在男子还在考虑要不要杀人灭口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柳斐然的声音,与此同时,门一下子被推开。两人大惊失色,男子瞪了陈侗一眼,喝道:“蠢材,你不是说没人跟来吗?!” 陈侗见柳斐然翩然而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指颤抖着指着柳斐然:“你……你怎么会在这?” 柳斐然面容平静还带了一点笑意,那浅浅的笑意明明温和至极,却让陈侗觉得掉进了冰窖里面。在柳斐然身后还跟着十来个官兵,死死守着门口。 “本官为什么不可以在这?”柳斐然含笑反问。 男子眼眸几番变化,突然一把抓住了一旁的陈侗,一把匕首抵在了陈侗的脖子上,恶狠狠地说道:“别过来,不然我就杀了他!” 陈侗一下子就懵了,大声叫了起来,“贱人!你居然要杀我!救我,我不想死!” “不想死的就给我闭嘴!”男子匕首一个用力,立刻就在陈侗的脖子上留下了一条血痕。陈侗吓得立刻不敢大喊大叫了,他身体剧烈颤抖了起来,眼睛拼命往下看,想要看那匕首的位置。 “别……别……求求你,别杀我……” 柳斐然对这男子的举动却视若无睹,旁边的士兵铮的一声把刀拔了出来,想要上前一步,却被柳斐然阻止了。柳斐然含笑说道:“陈侗杀了孙中阳,嫁祸给我表兄,你觉得,我会在意他的死活?” -- 第78页 陈侗噎了一下,惊恐地说道:“你……你都知道了。” 男子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他怎么会和这么愚蠢的人合作?柳斐然说得对,陈侗的死活根本和他没有关系。男子此举也不过是想要拖延时间,找到一个最佳逃跑方位罢了。 此时男子一把推开了陈侗,身体往窗外一跳,瞬间不见了人影。陈侗被推向柳斐然,恐惧至极,竟手忙脚乱地抓住桌子掀翻了过来。 一阵酒杯破碎的声音响起,陈侗慌张把身边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过去,惊恐叫道:“你们不要过来,不要杀我!” “陈侗,束手就擒吧。”柳斐然不顾男子逃脱,抵挡着陈侗扔过来的东西,对他说道。 “不,我不要!”陈侗慌慌张张地爬起来,竟然翻身从窗外跳了出去! 一直面容平静的柳斐然,此时脸色顿时就是一变,只听得外面一声巨响,柳斐然来到窗边一看,陈侗摔倒在地,一动不动,流了一地的血。 除此之外,地上有不少官兵浑身带血躺着,生死不明,无辜百姓早就撤离了,远远看着这边的变故。而此时不远处还有打斗声传来,柳斐然看过去之时,就见原先跳窗逃走的男子和苏望打在一起。 然后男子不敌,被苏望擒住了。柳斐然看到这一幕终于放下心来,挥手撤退。 柳斐然能指挥官兵,那自然是和苏望在一起了,而苏望没有和柳斐然一起破门而入,那自然是在他们能够逃离的方向候着。所以男子从窗上跳出来,根本就没有跳出到安全的位置,反倒是被苏望逮了个正着。 男子被擒住之后就知道自己没有机会再逃了,他面目狰狞,在被抓住的瞬间,立刻就咬碎了舌下的毒药,直接毒发身亡了。 苏望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这么狠毒,一旦被擒立刻自杀,堪比死士。他连忙一探脉息,已经没救了。苏望皱眉,只好放下尸体,搜起身来。 他身上没有任何身份的标识,只搜出了五千两,看来就是准备交给陈侗的银两。 苏望拿着这笔钱来到了陈侗身边,柳斐然此时也下来了,见状怔了一下,问道:“自杀了?” “嗯。”苏望蹲下身查看陈侗的情况,陈侗从二楼摔下来的时候,他们这边正打得火热,谁都没空看过来。而此时仔细一看,陈侗瞳孔放空,嘴里呵呵地出着气,血从嘴角流出来,恐怕也没救了…… 陈侗不会武功,他见那男子从二楼跳下来,自己没有思考,也跟着跳了下来。可是他是在慌乱之中翻窗出来的,身体本就不平衡,直接撞在了一旁的摊子上,发出了之前那声巨响,再跌下来的时候恰好插进了一截断了的木头上。 苏望看着陈侗腹部上的那个血洞,再探了探陈侗的脉息,无奈摇头,说道:“没救了。” 柳斐然皱眉,今日这次行动算不得成功,两个人都丧命了,想要从中再找一些证据的可能也就跟着断了。 但是好在陈侗身前承认了自己杀了人,再加上自己收拢到的证据,何有为至少洗清了冤屈。柳斐然想起舅母把何有为尸身运回钱白时说的话,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有为这件事,我不怪你,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原谅你。” 是啊,毕竟是因为自己而起,才会让舅母白发人送黑发人。而这一些,都是他们挑起的。 这件事,还没完。 第43章 陈侗虽然死了,但是他临死前亲口承认的那些事,再加上柳斐然收集到的证据,也是足以让陈侗定罪。 每一个荒唐子弟背后,都有一个甚至于多个宠溺他至极的亲人,陈侗也不例外。就像是何有为的母亲,就像是陈侗的母亲。 但是陈侗除了宠溺至极的母亲之外,还有一个严厉而干练的姐姐。 在公堂上陈侗母亲哭得撕心裂肺的时候,陈大小姐站在一旁,拿着那五千银两,一言不发,旁边她的丈夫,有点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妻子。 苏望坐在公堂之上,一脸严肃的他看着多了几分沉稳,作为京兆尹的官威就出来了,“陈侗因欠赌债五千两,听信奸人,先是给众人下药,又假装自己要上茅厕,隐匿在一旁,待得众人晕倒之后,杀了孙中阳,嫁祸给何有为。” 陈大小姐冷笑一声,“这一切都是大人推测,证据呢?” “你手中的银两便是证据,这是其一。其二,案发当晚,你根本就没有在府中,即将子时时候才回到家中。而这个时候,陈侗已经到家,然而他扬言是你在找他,他才急忙回去。” “陈侗买的这种药,药效在半个时辰上下,他扬言去茅厕之前下了药,在外等到药效发挥都晕过去之时,再进来行凶,而他之所以借口去上茅厕,而不是直接回家,就是因为他怕有人在醉仙楼里看到他,那么便和他说要回家的时间对不上。”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陈侗逗留在醉仙楼是为了防止别人起疑,同样,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亥时六刻的离开,被人看到了,来人,传证人。” 一名打更的老伯颤巍巍地上来了,跪倒在地,听到苏望的询问,他便开口说道:“是……草民在亥时六刻左右看到那个公子从醉仙楼里出来,神色慌张。” 陈大小姐猛然一抓手中的银两,这打更的老伯吓得一抖,连忙磕头求饶,“大人,草民不敢撒谎,这些都是真的,大人千万不要杀我。” -- 第79页 苏望挥手让打更的老伯退下,又说道:“药,从陈侗的房间里搜到了,已经用了一半。人,也已认罪,本官府衙中的官兵亲耳听到,陈大小姐,还有什么问题?” 陈母嚎啕大哭,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你们害死我儿,害死我儿啊!” 陈大小姐阴冷地看着苏望,说道:“就算是我弟弟犯下了罪,那柳大人就能杀了我弟弟吗?” “陈侗是在抓捕时候自己跳下了楼,不慎被断了的木棍穿过腹部,无法拯救身亡,与柳大人无关。此事除开本官,周遭百姓也可作证。” 苏望一锤定音,“孙中阳一案,与何有为无关,杀人者陈侗,在抓捕期间身亡,无需再宣判,此案了结,退堂。” 苏望说罢直接从公堂上退了下来,即将走进内堂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好与陈大小姐目光相对。对方眼中满是阴霾,愤懑,苏望微微蹙眉。 对于这一个案子初玉尘也是关心至极,因为这些事情,柳斐然已经三天没来东宫了。故而今日柳斐然一踏进东宫,初玉尘便把人带进了书房里面。 才关上门,柳斐然就发现小小的人儿已经扑进了自己的怀里面。柳斐然轻笑,摸着初玉尘的头,从一开始的保持距离到现在接受了她私底下的亲密,她也有点喜欢对方乖巧的撒娇。她轻声问道:“殿下,怎么了?” “尘儿想姐姐了。”初玉尘嘟着嘴撒娇,“姐姐好多天没来东宫看望尘儿了。” “这几天因为陈侗那个案子一直在忙。”柳斐然牵起初玉尘的手,在椅榻上坐了下来,然后唇角含笑地看着初玉尘,说道:“殿下不是很清楚这件事吗?” 柳斐然的那一封回信,谷雨一拿出去,就有人接过来了,这几日安静地躺在初玉尘的枕头底下。初玉尘时不时就会拿出来看一眼,看自己敬爱的姐姐书写的谢谢二字,心里高兴得很。 她为自己能够帮上柳斐然而觉得由衷的高兴,就算是此时,也忍不住笑弯了眼睛,说道:“毕竟事关姐姐,尘儿当然得了解清楚啊。” 柳斐然欣慰点头,“殿下做得很棒,无论是江自流还是别的人,殿下都能很好的运用起来。这一点,殿下做得比下官好。” 除开初玉尘聪慧,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初玉尘的身份毕竟和柳斐然不一样。她是唯一的储君,在皇室子嗣凋零的情况下,她是铁定的未来天子,自然更能容易收揽到人才。 比如说江自流,就是其中一个。 得到柳斐然的夸奖,初玉尘笑得那双大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弯。她眉开眼笑地说道:“尘儿不敢说做得比姐姐好,只要能帮到一点姐姐就够了。” 柳斐然含笑摸了摸她的头,说道:“这一次陈侗的意外身亡,导致陈大小姐记恨上了我们。殿下,虽然这件事明面上和您没有关系。但是无论是我还是苏望,都打着您的名号,所以殿下,征西将军府那边您要多加留意。” “尘儿知道了。”初玉尘乖巧地点头,又说道:“姐姐你知道我父皇新封的白嫔妃是什么人吗?” 前些日子众臣送上了不少的女子画卷,让初闻昊挑选充实后宫。众多女子画卷之中,他挑选了一个叫白奕的女子,据说是大鸿胪的干女儿。 然而大鸿胪什么时候有一个干女儿了?不仅仅是初玉尘查不到,整个祁城,也没两三个人知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初玉尘才会有这么一问。 柳斐然见初玉尘有些敌意的样子,忍俊不禁。初玉尘变得越来越成熟,看着就像是个小大人似的。然而对于她父皇的妃嫔,倒是显露出了她的孩子气来。 柳斐然说道:“殿下不知道也属正常,这件事知道的人不过两三个。这白奕,虽说是大鸿胪的干女儿,但实际上也仅仅是名义上的罢了。这白奕,是陛下要求的。” 初玉尘微怔,“什么?” 柳斐然不敢告之初玉尘初闻昊身体状况,只能挑着说:“殿下,陛下心里只有先皇后,陛下之所以挑选的白奕,是因为白奕不代表任何一方的权益。她,只是一个普通百姓的女儿,陛下许她荣华富贵,让她在后宫之中过下半生,殿下可以看成是一个交易。” 初玉尘才明白过来,才知自己父皇做了这么多。毕竟是小孩,她又忍不住心中有点喜滋滋的,说道:“尘儿,尘儿也不是不让父皇纳妃,父皇其实不用这样的。” 虽说如此,但是初玉尘明显又是口是心非。 柳斐然哭笑不得,只觉这样的初玉尘真真是可爱,再次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此事陛下自有打算,殿下,这些事情您不用担心。” “嗯。” “对了,再过两日,便是与祯王一同狩猎的日子,殿下虽习武不久,但是也不妨下场尝试一下狩猎,到时候下官会跟在殿下身边。” 初玉尘眼神一亮,“真的吗?!” 柳斐然含笑点头,“嗯。” “太好了,又可以去玩咯!”初玉尘欢叫一声,扑进了柳斐然的怀里。在门外守着的小可子突然听到了初玉尘的欢呼,脸色就是一变,古怪得很。 哎哟,虽然他知道殿下在柳大人面前完全是另外一番样子,可是这也差别太大了吧? 又过两日,皇家狩猎的日子到了。 这一日以初闻昊为首,尾随着一大群人一同前往皇家狩猎场。除开朝中大臣之外,还有不少年轻子弟,毕竟是能够在皇上面前露脸的事情,自然不能少了年轻人了。再说,下场的都是年轻人居多,大臣们其实多为陪同。 -- 第80页 这一日阳光明媚,夏初的天气不算十分炎热,倒是比较舒服。初闻昊骑着马,眯着眼睛看着外面的天空,心中其实有一些难过,他似乎很久,没有看过外边的天空了。 祯王完全没有察觉到初闻昊的恍惚,爽朗笑道:“这还是微臣第一次和陛下一起狩猎,真是让人激动啊。” 初闻昊回神,微笑说道:“老了,已经是年轻人的天下了。”他回首看了一眼初玉尘,初玉尘独自坐着她那匹还没完全长大的骏马身上,后面背着小小的一把弓,又笑道:“尘儿,今日朕的脸面,就要靠你了。” 初玉尘看向初闻昊的时候,眼睛明亮得很,她乖巧笑着,“儿臣定不会让父皇失望的。” 初玉尘旁边的是言锦庭,言锦庭同样骑着一匹还没完全长大的马儿,看着和初玉尘倒是相配。他大方爽朗地笑着,对初玉尘说道:“玉尘妹妹,不然我们比试一下,看谁打到的猎物更多?” 祯王听到自己儿子的话,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锦庭,你比殿下还要年长三岁,你好意思和殿下比吗?” 言锦庭不理会自己父王,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初玉尘,问道:“玉尘妹妹可是怕了?” 初玉尘嘴一撅,立刻不乐意了,“谁说我怕了?比就比。不过,你要是输了怎么办?” “输了,随便玉尘妹妹怎么样都行。”言锦庭直接放下了豪言壮语,旋即他眼珠子一转,又说道:“那要是玉尘妹妹输了又怎么办?” 初玉尘侧着脑袋想了想,说道:“我要是输了,我就亲手做一份礼物送给你。” 言锦庭眼神一亮,“好!一言为定!” 两个孩子的战书立刻让在场的人都发出善意的笑声,初闻昊笑着摸着自己的胡子,余光看向柳斐然。柳斐然轻轻颔首,表示初玉尘的安危她会照看。 “既然如此,那就看看你们谁胜谁负了,你俩好好比。”初闻昊笑道。 “是。” 第44章 到达狩猎场的时候,早有士兵搭好了帐篷,初闻昊转身看到意气风发的少年们,有一种由衷的高兴。少年强则国强,以后的国家,还是得靠年轻一辈。 众人都等初闻昊发令,初闻昊笑道:“不用管朕,你们尽情打猎吧,前三者,朕有赏。” 众人一阵欢呼,初闻昊大笑,一声令下,“开始!” “驾!” 年轻一辈全都一踢马肚,犹如脱缰了的野马,一下子全冲进了林子里。言锦庭眼睛发亮,对身旁的初玉尘说道:“玉尘妹妹,我们也开始吧。” 初玉尘扬起甜甜的笑容,“那我先走一步了,驾!” 初玉尘一动,柳斐然和一众保护她的侍卫自然也跟着一起走了。言锦庭见状,连忙跟了上去,背后也跟着一些保护他的侍从,“既然如此,玉尘妹妹,就看我们谁输谁赢了!” 那一群人散后,留在场中的只剩下部分女眷和官员。初闻昊回头见他们都在这儿,便说道:“不用拘着,有兴趣的就跟他们一起去吧。” 留在这儿的都是上了一定年纪的了,当然是没有那么热衷于露脸,故而都没有去狩猎。倒是在初闻昊进入帐篷之后,三三两两到一旁谈天说地去了。 初闻昊自然不愿意下场狩猎的,他的身体若是再折腾几下,恐怕就能直接倒下。才把奏折打开,祯王就进来了,见着忍不住皱眉说道:“哎哟,陛下,您在狩猎场还这么勤勉看奏折,是应该出去走一走才是。” 初闻昊笑道:“朕对狩猎兴趣不大,倒是祯王怎么不去?” “微臣这不是想着陛下嘛。”祯王这个样子倒是显得和初闻昊感情很好的样子,配上他粗犷的样貌,让人都跟着变得爽朗起来。 初闻昊不知祯王是在打什么主意,但是他内心绝对不会像他样貌那般粗犷,故而说道:“等朕作甚?祯王自便就是了。” 正待祯王还想继续说话之时,帐篷被打开了,又进来一人,却是那妃嫔赛依提进来了。赛依提面貌妩媚,五官十分立体,那双眼睛深邃迷人得很。她端着一碗东西,行礼道:“臣妾见过陛下。” “你怎么来了?”初闻昊问道。 后宫只有两位妃嫔,于情于理,这一次狩猎都应该带出来。初闻昊也确实这样做了,把赛依提和白奕都带了出来。 “义父。”赛依提跟祯王打了一声招呼,旋即对初闻昊笑道:“臣妾见这天气越来越炎热了,这是今日特意从宫中带出来的绿豆汤,好给陛下降降火。” 初闻昊神色微缓,“有劳你了。” 祯王见状,哈哈大笑,“陛下有爱妃相陪,微臣就不打扰了。” 临走前,祯王与赛依提面对面时,轻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待得祯王出去了,赛依提端着绿豆汤走了过去,放在桌上,“陛下尝尝?” 初闻昊接过喝了起来,赛依提走到他身后,那双纤纤玉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力度恰好,让初闻昊一时竟不舍得推开。 “皇上日夜操劳国事,实在是太过辛苦了。好不容易到了狩猎场,陛下也不知要放松一下。”赛依提语气微带抱怨,娇嗔地锤了一下他的肩膀。 初闻昊还是要维持面上风度的,于是问道:“可是闷着爱妃了?那爱妃不妨也随大家狩猎去。” 赛依提埋怨道:“臣妾才不去,臣妾是陛下的妃子,哪有单独去狩猎的道理啊?” -- 第81页 初闻昊听出了赛依提的意思,心中暗自叹气,面上不显,“朕还有不少政务要忙,就不去狩猎了。” 赛依提一听,眼圈就是一红,直接哭了出来,“陛下,您平日碰都不碰臣妾一下,现在连陪臣妾去狩猎都不愿意了吗?” 初闻昊大感头疼,他虽纳妃,但是至始至终都没碰过后宫的女人,想不到她竟在今日发难了。要知道,这事若是传出去了,恐怕会引起猜忌。赛依提还好说,毕竟是祯王送上来的女子。可若是别的妃嫔自己都不碰,就说不过去了。这也是他找了白奕的原因,白奕没有任何朝中关系,自己是否宠幸白奕,众臣也不知道。 “是朕不好,明日朕再陪你去狩猎成不成?”初闻昊只好安抚说道,心里也知祯王好推脱,但是宫中妃子提起,自己根本推不掉,不然就会引起怀疑。 赛依提破涕为笑,“臣妾谢过陛下,那臣妾就等着陛下了。” 说罢她就高兴地出去了,初闻昊低头看着这一碗绿豆汤,无奈叹息一声。 而另一边,进入到林子中的众人都分散去找猎物去了。初玉尘作为第一次出来狩猎,还是有一点小兴奋的。她把弓拿在手中,到处打量着在哪有猎物。 柳斐然就跟在身侧,贴身保护着她。见她神色,笑道:“才进林子里,刚大家的阵势,肯定都把猎物惊到了,在这一块,殿下恐怕是看不到猎物了。” 初玉尘一听,立刻就收起了弓,一踢马肚,“那我们就再深入一点吧,驾!” 柳斐然轻轻一笑,连忙跟在身后。跑着跑着,初玉尘突然拉住了马,对身后的侍从说道:“你们离我们远一点,马蹄声都把猎物给惊到了。” 众侍卫犹豫了一下,柳斐然朝他们挥了挥手,他们便应道:“是。” 初玉尘这才兴高采烈地把弓拿在手中,箭也上了弦,慢慢地走在林子之中。柳斐然跟在她身后,也注意起了四周的环境,突然轻声说道:“东南方向,距离大概三尺。” 初玉尘立刻转向那一边,谁知她的动作稍大了一些,惊扰了那只兔子,一下子就不见了。初玉尘懊恼地说道:“好不容易见到了一只猎物,被跑掉了。” 柳斐然笑道:“不必着急,慢慢来。” “不行,我要追上它。”初玉尘兴致勃勃地跟了上去,又重新看到了,于是她便远远地放了箭。咻的一声箭过,然而没有射中,彻底惊扰了那只兔子。 兔子腿一蹦,三两下不见了踪影,再也追不上了。 初玉尘却第一次尝到了打猎的滋味,虽然没有射中,但是这种紧张感还是让她颇为新鲜。她笑弯了眼睛,看向柳斐然,“少傅,我们继续吧。” “好。”柳斐然自然不会打扰了她的兴致。 继续深入,柳斐然又突然说道:“西南方向,白色兔子。” 初玉尘立刻转身,余光扫到兔子身影的时候,手中的箭就放出去了。咻的一声,这一次兔子没有逃掉,正中腹部,直接倒地上抽搐起来了。 初玉尘高兴极了,一下子从马上跳了下来,小跑过去把兔子提了起来。这只兔子可不瘦,初玉尘快要提不起来了,“姐姐,你快看。” 她一兴奋,连称呼都忘了。 柳斐然含笑走过去,接过她的猎物,说道:“今晚就让他们把这只兔子给做了吃,如何?” “好啊。”初玉尘点头,兴趣正大着,“继续继续。” 她们继续打猎,又打了一只兔子,还遇到了一只小鹿,明显还没长大。初玉尘想要出手,被柳斐然拦住了,“这只就算了。” “为什么?” “这只鹿太小,还没长大,长大了它才能繁衍,这片林子才会一直都有鹿的存在。这和采药留根,是一样的道理,不能赶尽杀绝。”柳斐然解释说道。 初玉尘恍然大悟地点头,而这时候,马蹄声突然响起。两人回头,就见苏望恰好经过了这里,他直接在马上打了一声招呼,笑道:“小殿下,这边有一匹狼,您最好远离一点。” “狼?”初玉尘眼睛一亮,“我还没见过活的狼呢!” “活狼就算了,太危险,待我把那狼杀了,再拿来给殿下看啊,驾!”苏望兴冲冲地走了。 初玉尘眼巴巴地看着柳斐然,柳斐然说道:“狼就算了,对于现在的殿下来说,太危险了。” 初玉尘乖巧地点头,两人便换了一个方向走。谁知这路越走越杂乱,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血腥味。柳斐然叫住了初玉尘,皱眉道:“殿下,此路似有危险,换一条路吧。” 初玉尘好奇地四周瞧瞧,然后惊叫道:“姐姐,那里有血。” 柳斐然定眼一看,地面上的草带有血,一直蔓延到草丛里面。柳斐然不敢大意,让众侍从上前保护初玉尘,自己则是小心上前查看血迹。 有血的可能性太多了,可能是凶兽,也可能只是一只兔子一类的。前者若是临死一搏,照样能伤人,所以柳斐然才不敢放松。柳斐然小心翼翼地接近,然后用地上的木棍挑开了遮掩的丛林。血一直延伸进去,但是却没有见到猎物的影子。 柳斐然分析这血的痕迹和分量,知道这只猎物恐怕是没有活路了,便放心地招呼说道:“殿下若是感兴趣,可以过来看看。” 初玉尘连忙跳下马,小跑了过去。柳斐然把初玉尘护在身后,一点一点地循着血迹走去。眼看着血迹越来越浅,一个洞半遮掩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 第82页 拨开洞口的杂草一看,里面一只奄奄一息的狐狸正趴在干草堆上,突然见光,它猛然睁开了眼睛,狐狸眼里竟然布满了绝望和泪水。 一时之间两人都感觉被震撼到了,那狐狸一身雪白的毛发,但是却沾满了血。它的腿几乎被完全撕开了,都看到了骨头,鲜血淋漓的。但是这个口子不像是人为,反倒是像野兽的行为。 联想到刚苏望说附近有狼,难道是狼咬的? 狐狸的肚子鼓鼓的,此时见到人,它下意识就是缩了小腹,想要把小腹保护起来。但是它失血过多,已经没有办法保住性命了,一时之间竟流出了绝望的泪水。 初玉尘惊讶叫道:“狐……狐狸流泪了。” 柳斐然盯着它的肚子,缓缓说道:“恐怕……它的肚子里有孩子。” 初玉尘大吃一惊,也看向了肚子。狐狸痛苦地嘶叫了一声,竟然闭上了眼睛,身体剧烈颤抖了起来。两人就在震惊之中,看到狐狸痛苦地把一小团东西从肚子里挤了出来。 那小东西还带着血和一层薄薄的白色透明的东西,分明是一只刚出生的狐狸,初玉尘惊慌失措地叫道:“狐……狐狸,姐姐,怎么办。” 柳斐然竟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见大狐狸又痛苦地叫了一声,腹部一阵滚动,又一只狐狸被挤了出来。 两人都惊住了,然后第三只出来了半个头,剩下半个身体,怎么都挤不出来。大狐狸痛苦地睁开眼睛,却再也没有了丝毫力气,泪水在它眼眶里打转。 第一只落地的狐狸慢慢地动起来了,它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虽然还没睁眼,但却凭着味道朝大狐狸走去,想要找东西吃。 “怎……怎么办?”初玉尘慌张地问。 狐狸也看向了柳斐然,眼睛里似乎有一些祈求。 柳斐然简直难以相信狐狸竟会流露出如此人性化的表情,心中一阵不忍。犹豫了一下,便伸出手去,帮忙把第三只小狐狸给拉了出来。 狐狸怜爱地看着自己的孩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去舔自己孩子身上的血,泪从它眼睛流了下来,看着悲痛不已。 柳斐然与初玉尘都不是满腔柔情的人,见到此状都不禁红了眼眶。 狐狸舔了好几下,却发现第一只狐狸是正常,第二只却站了许久没站起来,至于第三只,则是从出生开始,就一动不动。 柳斐然忍不住小心地拍了拍第三只小狐狸,可是依旧是不动。大狐狸已经明白了过来,它已经没有了所有的力气,跌倒在了地上,只有那双眼睛,还看着柳斐然。 柳斐然沉声说道:“你放心,我会把它们抚养长大的。” 狐狸自然是听不懂的,它还是那个绝望而又充满希望地看着柳斐然,然后没了气。 柳斐然叹息一声,说道:“这只狐狸,临死还一心记着自己的孩儿。” 初玉尘眼睛红红的,明显是想到了自己的母后,拉了拉柳斐然的袖子,说道:“姐姐,我能养这小狐狸吗?” 柳斐然点头,“好,我们把它抱回去吧。” 大狐狸和第三只小狐狸的尸体,被埋了起来。还活着的两只小狐狸,则是被她们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然后快马加鞭回去了营地之中。 第45章 两人赶回营地之时,营地里并没有多少人。为官者多为帐篷里喝酒聊天,只有巡逻的侍从在外。柳斐然怀中抱着两只小狐狸,跳下马就往太医的帐篷而去。 初玉尘在外表现得一向沉稳,此时也是一路的小跑,掀开帐篷就叫道:“太医在吗?” 帐篷里没有人在,两人停住了脚步,初玉尘问一旁的侍从,“你们有看到太医去哪了吗?” 侍从摇头,此时恰好另一边的帐篷出来一个女子,这女子面容清秀,穿着高贵,但眉宇间却显胆怯,不正是初闻昊新收的妃嫔白奕吗? 这白奕一见到人,下意识就想缩回去,不过听得她们着急的语气,又见柳斐然怀中似有血,便呐呐说道:“太医……太医去了那边。” 她不认识朝堂中的人,故而只能指了一个方向。若不是柳斐然耳朵好,恐怕都听不到她的声音。柳斐然说道:“殿下,太常帐篷。” 初玉尘直接掉了个身往那边去,柳斐然怀抱着两只小狐狸,看向白奕,微笑朝她颔首。 白奕这才看到了柳斐然的容颜,一时之间竟怔在了原地。她本就来自乡野,难以接触外界,这乍一看世界上竟然还有如此容貌之人,只觉她的世界似乎都被颠覆了。 被派来侍奉白奕的宫女从里面出来,见自家主子看向柳斐然那边的方向,便笑道:“娘娘在看殿下?还是在看柳大人?” “柳大人?”白奕轻声问。 “是啊,柳斐然柳大人,行冠之年便入朝为官,年仅十八就已经是太子少傅。喏,就是她,公认的璟国第一美人。” “柳……斐……然……”白奕轻唤这三个字,心底仿佛嚼碎了一颗糖,化成了解不开的蜜。 柳斐然可不知自己这副容颜,又引得一人折了腰。她牵挂着怀中这两小东西的命,谁知见着太医时候,自己尚未开口,初玉尘便说道:“太医,快帮本殿看看它们还有救吗。” 一听到这话,原本在下棋的太医,手直接一抖,棋子就掉了下来了。他颤巍巍地问:“谁?谁受伤了?” -- 第83页 “不是谁,是两只刚出生的小狐狸。”柳斐然把怀中的小狐狸放了下来,大的那只精神还算好,一落地就瑟瑟发抖,眼睛已经睁开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距离它最近的初玉尘。小的那一只却依旧没有睁开眼睛,站都站不起来,倒在地上抽搐着小脚,可怜至极。 太医才知这两人急冲冲进来,是为了让自己救这两只狐狸,顿时苦了脸,“殿下,下官是太医,不是兽医啊,这……这下官不会看啊。” “你都会看人,怎么就不会看狐狸了?!”初玉尘生气地叫道,“你快看看,它们要是死了,我要你好看!” 太医哭笑不得,只能仔细看了起来,说道:“这刚出生的小狐狸吧?是不是饿着了?殿下不妨给些羊奶它喝。不过这只小的……” “小的怎么了?”初玉尘急问。 “应该是在母亲肚子里就没养好,先天性不足,到现在都站不起来,看这样子,估计不好活下来。”太医能说出这些,也是他认真过目了,“殿下,不妨试试喂它喝点奶,如果能站起来,还有希望,可以找专门给牲畜看病的郎中来,但若站不起来,就养不活了。” 得到这个消息,初玉尘连忙让人去准备羊奶,这两个小狐狸,还是由柳斐然抱着回了初玉尘的帐篷。 不一会儿,羊奶就来了,柳斐然亲自接过碗来,用一根筷子沾了一点奶,往两只狐狸嘴里塞。大的那只嗅到了奶香,变得振奋了起来,明显是饿坏了,到处乱嗅。小的那只虽然也动了动,但是很快又是原先的样子。 初玉尘带着两只小狐狸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初闻昊听到的时候愣了愣,笑道:“这尘儿打猎呢,还把人家的崽给弄回来了。” 此时他正在白奕的帐篷里,白奕经过这些日子和初闻昊的相处,没有那么胆怯了,想到刚柳斐然的样子,才知原来她抱着狐狸。小时候她也捣过狐狸窝,那是她最幸福的时光。想到这儿,她看向初闻昊,提起了勇气说道:“皇上,臣……臣妾可以去看看吗?” 初闻昊其实自己也有点好奇呢,见有人开口了,顿时笑道:“那好,就去瞧瞧吧。” 两人过去的时候,柳斐然已经喂饱了大的那只,大的那只吃饱了正打瞌睡,然而到处都是人的气味,它不舒服地转圈圈,明显是浮躁的样子。而小的那只依旧是病恹恹的样子,一动不动的。 一大一小的两个人急的不知所措,初闻昊偷偷进来,见状忍不住笑道:“想不到还有东西能够难倒柳大人。” 才知皇上的到来,柳斐然连忙行礼,初玉尘眼神一亮,叫道:“父皇,父皇,您看,两只小狐狸。” “朕看到了。”初闻昊摸了摸初玉尘的头,又问道:“这狐狸是怎么了?” 一问大家也都不知道,白奕看着那小小的狐狸,再三犹豫,终于开口说道:“小的那只生病了,没有母狐狸的话恐怕很难活下来。大的那只是想它娘亲了,这里没有任何狐狸窝里的味道,所以它一直在找窝。” 众人一怔,都看向了白奕。白奕脸立刻就红了,不安地站在那里,紧张起来,连称呼都忘了,“我……我说错了嘛?” “想不娘娘还懂得这些。”柳斐然感叹了一句,又问道:“那依娘娘之见,应该如何呢?” 面对柳斐然的问话,白奕更是紧张,脚步小退了两下。初闻昊笑道:“爱妃你说,应当如何?” 听到皇上问话,白奕努力忽视柳斐然的目光,说道:“可……可以找一些母狐狸待过的东西,比如说狐狸窝里的东西,一般都会有干草,它碰到那个就会稳定下来了。” 初玉尘立刻叫道:“来人,立刻去我刚才取狐狸的地方,把窝里的干草拿回来。” 立刻有人前往,柳斐然见这小狐狸越来越暴躁,说道:“我一路抱着它回来,身上也沾了狐狸的味道,在我怀里应该没问题吧?” 问罢,柳斐然看向白奕。白奕脸依旧是红红的,慌乱闪躲了柳斐然的目目光,低声说道:“应……应该是可以的。” 柳斐然便把狐狸抱起来,狐狸嗅到了柳斐然身上带着的狐狸味道,胡乱拱了几下,终于安分下来了。 初玉尘松了一口气,这才真正把目光落在这白奕的身上。面对自己父皇的妃子,她难得不是很讨厌,她转头看向初闻昊,“父皇怎么来了?” “朕这不是看热闹来了么?”初闻昊两手一摊,看向另一只小狐狸,见它那只有气出没有气进的样子,便说道:“小的那只扔了吧。” 初玉尘顿时两眼一瞪,怒道:“不行!父皇您讨厌!” 初闻昊听罢反倒是哈哈大笑,自己怎么就讨厌了?他大手一挥,就往外走,“行行行,是朕讨厌,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白奕见初闻昊走了,她自然也要跟上。临走前,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身穿劲装的俊美女子,正小心呵护着那小东西,好不温柔。 待得侍从把狐狸窝里的干草拿回来,柳斐然才把狐狸放下,而后回去换了身衣裳。出来之时恰好碰到意气风发的言锦庭。他身后的侍从马上拉着不少的猎物,显然是大丰收。 少年见柳斐然,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掩不住的得意,“柳大人,玉尘妹妹呢?” “看来世子是对这一次打赌胜券在握啊;”柳斐然含笑说道,“殿下在帐篷里呢。” -- 第84页 言锦庭连忙跑去了初玉尘的帐篷,“玉尘妹妹,你打了多少猎物,我可是……” 初玉尘打断了言锦庭的话,示意他别说话,而自己则是蹲在地上,认真地看着小狐狸睡觉。 言锦庭好奇地凑过去,诧异地说道:“这不是刚出生的小狐狸嘛,玉尘妹妹找到的?” “嘘,别吵。”初玉尘瞪了他一眼,说道。 言锦庭只好摸着鼻子,陪同蹲在一旁。柳斐然见状,便没有打扰这两个小儿,走了出去。 打猎的人逐渐回来了,又见林子处出来一个穿着红衣的男子,旁边随着一个女子。柳斐然定眼一看,却是骑马都骑得漫不经心的江自流,和那缠着江自流说话的张歆。 柳斐然不知张歆对江自流有别样的心思,只是想来江自流的性格,绝对不会主动接近张歆,便知是张歆主动的了。 另一边,苏望满载而归,和朋友们打闹着,意气风发的样子,让不少没有去狩猎的女子多看了两眼。风流少年有人爱,那爽朗少年自也有人爱了。 秦玄珂也从帐篷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周宜等人。柳斐然有意看江自流反应。江自流看到秦玄珂之时,腰杆有一瞬间挺直,旋即又放松了下来,不再关注这边。 没有人发现这一幕,秦玄珂也不例外。她周遭姐妹都围上去看猎物了,她便朝柳斐然走了过来,笑着问道:“听闻你和殿下打猎带回来了两只小狐狸?” “是啊。”柳斐然把那事说过,秦玄珂听得眼眶发红,不好意思地抹去眼角泪水,“让你见笑了,娘亲的爱是伟大的,就连狐狸也不例外。” “我当时也哭了。”柳斐然耸了耸肩,朝她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在秦玄珂面前,她时常会表现出较为不一样的一面。 其实柳斐然的举动很正常,她自小可以说没有同性朋友,和男子在一起不适合过于放松,只有秦玄珂,是她同辈之中的同性朋友,自然心态会有所不一样。 秦玄珂喜欢柳斐然在自己面前放松的模样,风趣而随和,忍不住抿嘴偷笑。 “对了,有一件事。”柳斐然突然想起一件事,就对秦玄珂说道:“洛大师云游四海去了,不知何时才会回祁城。祁城之中,唯你是洛大师的关门弟子,我想让你教殿下弹琴。” 秦玄珂一怔,“这恐怕不行吧?我学疏才浅,难担重任……” 柳斐然摆摆手打断她的话,笑道:“别忘了,我也是听过你弹琴的人。殿下也不需要多精通音律,但她总要懂得一些,不至于日后被糊弄,而你,我觉得最为适合。” 秦玄珂还待反驳,柳斐然又说道:“这事我和秦丞相商量过了,秦丞相也同意了。只要你没意见,我就去跟皇上提。” 秦玄珂无奈地看着柳斐然,问道:“连我爷爷都说服了,你确定你给我拒绝的机会了么?” 柳斐然哑然失笑,神色略有狡黠地说道:“那我就与陛下提。” 第46章 就在柳斐然和秦玄珂在闲聊之时,回来的人越来越多了,都在帐篷前的空地上说话。初闻昊听到他们的声音,便从帐篷里出来。 众人纷纷行礼,初闻昊笑道:“看来各位成绩都不错,可分出胜负了?” 大家对比了一番,时而发出笑声,热闹不已。柳斐然也在一旁笑着观看,突然感觉到了一道似有不善的目光。她回望过去,就看到陈大小姐对自己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笑容绝对算不上友善,蕴含了不少敌意在里面。柳斐然面色平静,心里却提防上了。 评选出了前三名,初闻昊道了声有赏,又道今晚就用这些狩来的猎物做晚膳,然后就再次回到了帐篷里面。 下厨这种事情,自然不会是这群公子哥们的事情,众人把猎物往那一放,自然就有人来收拾。 秦玄珂回了帐篷,柳斐然独自一人往一旁的山丘走去。 这一片地方较为宽敞,绿草茵茵,斜阳照来,别有一番风情。柳斐然站在一条小溪旁,柳枝垂下,身形在斜阳中显得挺拔单薄。 “柳大人可真有雅致。”一道女声从后面传来,柳斐然回头,就看到了陈大小姐。 陈大小姐对自己为何有敌意,柳斐然心知肚明,但是这件事她并不心虚,故而没有丝毫愧疚。柳斐然双手负背,含笑道:“原来是陈大小姐。” 陈大小姐本对柳斐然无感,可是她害死自己弟弟,又是此番模样,好像和她分毫关系都没有,心里便涌现了愤怒。她冷笑一声,“原来柳大人认识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征西将军陈大小姐,谁人不认识,不知道大小姐找柳某有何要事?”柳斐然轻笑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想来看看,害死我弟弟的凶手,究竟长什么样子。”陈大小姐高傲地仰起头,红唇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陈侗是失足跌落致死,和柳某没有关系。”柳斐然不卑不亢地说道,她看向陈大小姐,“柳某敬重陈将军,可是也不代表愿意让你把整个罪名安在身上。” “狡辩,若不是你苦苦相逼,我弟弟又怎么会跌下楼来?” “若他不是杀孙中阳在先,陷害我表兄致死在后,柳某又怎么会逮捕他归案?”柳斐然也是有点恼了,冷声说道,“陈大小姐,凡事必有因果,可别陷入魔障之中。” 陈大小姐被气,反而笑了出来。她顺风顺水了这么多年,何曾吃过这样的亏?“不愧是天下第一才女,这一张嘴,我说不过。” -- 第85页 见这人完全陷入了魔障,柳斐然也知和征西将军府恐怕不能善了了,不过她也不惧,直接说道:“既然如此,陈大小姐,请。” 陈大小姐冷哼一声,走了。 “啧啧啧,想不到你也会有这样的待遇。”苏望的声音传了过来,也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满脸的戏谑。 柳斐然理了理衣裳袖子,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刚看到江自流和张歆走在一起,我这一时好奇,就想跟上他们,谁知在这儿看到了你。”苏望走到柳斐然身边,笑问:“被明目张胆地嘲讽是什么滋味?” “总比被在身后捅刀要强。”柳斐然应了一句,“江自流和张歆走在了一起?” 江自流分明对秦玄珂有好感,然而他怎么会和张歆走在一起?柳斐然心中有些不解,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难道是……打算从张歆入手? 想到了这一点,柳斐然便丢下了苏望,径直去找初玉尘去了。苏望在背后连叫几声,都不理会,只能无奈叹气,她这又是想到了什么了? 柳斐然到来的时候,初玉尘正准备睡一会,听得声音,就让柳斐然进来。 柳斐然见她只穿里衣,便问道:“可是打扰到殿下歇息了?” “还好。”初玉尘掩着小嘴,让半欢退出去了,不许别人进来。然后她伸手就要柳斐然抱,“姐姐,我困,要抱抱。” 柳斐然无奈,犹豫了一下,想来又没人看见,就走过去坐在床边。初玉尘便往她腿上一趴,迷迷糊糊问道:“姐姐找尘儿有什么事?” 柳斐然低声问道:“江自流和张歆走到了一起,殿下您知道吗?” “嗯?”初玉尘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明显也是不知情,“张歆不是张震丘的女儿么?他怎么就和她走到一起了?” “殿下也不知道么?”柳斐然一听,反而是松了一口气。还好并不是自己所料想的这样,不然初玉尘小小年纪,就知道从这一个方向入手,未免太可怕了。 初玉尘摇了摇头,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眼睛都笑眯了起来,“尘儿不知道呀,不过张震丘是我们的心头大敌,他应该有分寸就是。” 柳斐然神色复杂,缓缓说道:“就是因为他有分寸,所以我才这么惊讶。” “惊讶什么?”初玉尘问道。 “殿下也知,太尉有一群为他是首的爪牙,我们一直试图找出证据,但是都找不到。能调查到的东西,都是无关紧要的,而他们之中,太尉府最为神秘,从来都不曾展露过分毫。” 初玉尘听到是朝廷中的事情,睡意也都走了,只不过她喜欢柳斐然的怀抱,故而不肯起来,“然后呢?” “太尉府堪称铜墙铁壁,外人难以打探。可是张歆对江自流的好感,却是一个机会。毕竟,谁也不知道,江自流效忠于殿下您。”柳斐然低声说道。 初玉尘也慢慢听出了滋味,眼睛明亮地看着柳斐然,问道:“姐姐是怀疑江自流故意接近张歆,就是为了找机会打入太尉府?” 柳斐然面色很是复杂,缓缓点头。 初玉尘躺不住了,立刻坐了起来,“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张歆喜欢江自流的话,总会对他有所妥协,就算是防心,也会有所降低。” 柳斐然皱眉,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利用张歆对江自流的感情,殿下不觉得似有不妥?” 初玉尘眨巴了一下,她还不是很明白男女之间的喜欢,并不知道这种感情会让人沦陷到痴迷,只是说道:“这不是和卫鞅引诱公子卯说结盟是一样的吗?” 柳斐然一怔,耐心解释道:“卫鞅和他是敌对关系,他们从来不是朋友,也没有感情。但是张歆对江自流不一样,感情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朝堂上的变迭,也很少掺杂感情。就像是他们杀死孙中阳,害死何有为,这种生死只与权有关,我们会恨,但不会有别的感触。” “但若是利用张歆的感情,有朝一日事情败露,对于张歆来说,是毁灭性的。而她,与这个朝廷无关,与权力无关。她只是喜欢江自流而已。” 柳斐然并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辈,只是在这种事情身上,她依旧是有些犹豫,“好比说,殿下喜欢一个人,而那个人却利用殿下的喜欢,对付殿下的亲人,殿下是不是很难过?” 前面柳斐然说了那么多,初玉尘都是似懂非懂,直到柳斐然打了那个比方。初玉尘喜欢的不就是柳斐然么?柳斐然若是利用自己对付自己父皇,那…… 初玉尘一下子打了一个冷颤,摇头说道:“不会的,姐姐才不会这样对我。” 柳斐然一愣,旋即哑然失笑,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也看出了她想明白了关键点,便轻叹说道:“但从另一边看,张震丘是我们的头号大敌,有机会打入敌人内部,又是太过难得了。” 初玉尘被柳斐然说得也是头疼了,想了又想,突然拍掌笑道:“哎呀,姐姐,我们纠结没用啊,在做这件事情的是他,我们应该问他。他要是愿意,那他就做,他要是不愿意,那我们再找办法。” 可不是么,最终选择权,也可以在江自流的身上啊。 初玉尘起身直接把猜测写了下来,让半欢进来递给了她。半欢不发一言接过,沉稳得和她往日的样子宛若两人,显然对于那一次初玉尘的责备深有反省。 -- 第86页 到了夜晚,晚膳过后,营地前的火堆还在燃烧着,坐着不少的人儿在谈天说地。张歆找到机会坐在江自流身边,说道:“下午我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江自流似笑非笑地看了张歆一眼,直接一躺下翻了个身,没有理会。 张歆不甘地低声说道:“男儿应当建功立业,你游手好闲这么久,谁都会看不起你的。” 江自流轻笑一声,“既然谁都瞧不起我,你又何必非要凑过来?” 张歆气得一跺脚,江自流这个样子,父亲根本就不可能会答应自己和他来往。若是江自流有一份差事,上进一些,她才敢跟父亲说喜欢他,或者还有希望在一起。 “我这是为了你好,你不要不识好歹!”张歆低声喝道。 江自流又是一声轻笑,根本不理会她。可是张歆却似乎没看到他的拒绝一样,还是跟在他身边,引得周遭的少年们都发出了一些议论声,带着一些嘲讽的笑意。 柳斐然看在眼中,心中更加不忍。 临睡前,初玉尘派人来传话,只有一句话。有何不可?这是……江自流的回复。 有何不可?柳斐然似乎看得到,那人一身红衣,慵懒风流,唇角上扬着,眼角处满是风情,懒懒地说道:“有何不可?” 柳斐然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第47章 到了第二日,众人一开始的新鲜劲都过去得差不多了。三五好友笑着进入林中,相比第一日的兴致勃勃,明显要平缓很多。 初玉尘睡醒第一件事就跑去看两只小狐狸,大的那只精神不错,可是小的那只已经没有了呼吸。照顾狐狸的宫女跪下来求情说道:“殿……殿下,这小的狐狸昨夜还能呼吸,到了今早上,就断了气,求殿下恕罪。” 初玉尘也知这只狐狸活下来的可能性太小了,不过脸色依旧不太好看。她接过已死的小狐狸,叹了一口气,问道:“少傅呢?” “少傅一大早就起来了,往那边的山丘去了。” “半欢。”初玉尘回头叫道,“去把少傅叫过来。” 半欢恭敬行礼,去叫柳斐然。柳斐然正打完一套拳,秦玄珂也在,两人正闲聊着。半欢见礼,说道:“柳大人,殿下找您。” “怎么了?” “小狐狸死了。”半欢话语十分简短。 柳斐然一怔,叹息一声,对秦玄珂说道:“殿下估计叫我过去把小狐狸埋了,你要跟我一起过去么?” “我可以过去么?”秦玄珂问。 “没关系,正好,也把你介绍给殿下。”柳斐然笑道。 两人走回去的时候,初玉尘还抱着那只小狐狸,心情低落地站在那里。 “见过殿下。” 听到柳斐然的声音,初玉尘的神色才变得振奋了一些,她一抬头,意外看到旁边还有一个人。这人她当然认得,秦丞相的孙女,江自流真正喜欢的人,秦玄珂。 初玉尘的笑容顿了一下,旋即露出了更灿烂的笑容,甜甜地笑道:“少傅,还有秦姐姐,秦姐姐怎么来了?” 秦玄珂是真喜欢初玉尘,可爱乖巧,讨喜得很。若不是因为她是皇太女,她肯定要抱怀里揉几下脸颊。秦玄珂温柔地笑道:“刚和斐然在一起,就过来给殿下请安了。” 柳斐然笑道:“殿下,下官给您介绍一下,秦玄珂秦小姐,日后会教导殿下琴艺。” 初玉尘一愣,脸上微有诧异,抬头看着柳斐然问道:“教我琴艺?” “是啊,早上皇上已经答应了。”柳斐然见初玉尘吃惊的样子,柔和了眉眼,问道:“很吃惊?玄珂是洛大师的关门弟子,琴技了得,殿下跟她学琴,一定会学有所长的。” 初玉尘顿时绽放了一个甜美的笑容,眼睛亮晶晶地看向秦玄珂,笑道:“太好了,以后就要秦姐姐多多费心了。” 秦玄珂连忙说道:“民女学艺不精,唯恐承担不起这份重量,都怪斐然,非要这样。”秦玄珂说到最后,忍不住嗔了柳斐然一眼。 柳斐然顿时笑了起来,那笑容轻松自在,似乎还带了一点得意在里面,“玄珂你就是太谦虚了。” 初玉尘:…… 初玉尘这次是真的笑不出来了,虽然她也不懂为什么笑不出来。就感觉一颗心突然就好像被灌进了酸酸的东西,让她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来。 柳斐然注意到了她的样子,弯下身体低声问道:“怎么了,殿下?” 初玉尘不懂心里的感受,只觉得不应该被对方知道,就隐瞒了这种感觉,勉强打起精神说道:“没什么。” “是不是看到小狐狸死了难受了?”柳斐然见不得初玉尘这个样子,她应该是乖巧而聪慧的,那双眼睛是如此的明亮,不该蒙上一丝的灰尘。“殿下已经尽力了,别难过,下官和殿下一起埋了它好不好?” “好。”初玉尘软糯地说道。 秦玄珂在一旁看到初玉尘这么乖巧的样子,也是感觉心里软了一块,说道:“狐狸本该生长在林中,我们到树林里把它埋了吧。” 两人都没有意见,于是就把小狐狸埋了起来,柳斐然捡了一块木头,从靴子处拔出一把匕首,刻了【小狐狸之墓】五个字,然后扎在了土地里。 初玉尘说道:“小狐狸,我没有救活你,对不起。希望你在下面可以找到你娘亲,就不用受苦了。” -- 第87页 三人站了一会,就离开了林子。此时营地里倒是一片喧哗,原来初闻昊出来了,已经换上了劲装,准备进林子里打猎。 “父皇,您要去狩猎?”初玉尘眼神一亮,眨巴着双眼崇拜地看着初闻昊。每个孩子对自己的父亲都会有一种崇拜感,初玉尘也不例外。 但是因为初闻昊身体不是很好,以前还是靖王时候也是儒雅作风,初玉尘从来没见过他力量性的一面,除了那次刺客杀进靖王府的时候。 所以她一见自己父皇要去打猎,瞬间就兴奋了起来,以至于都忘了刚才所有不快,“父皇,我能跟您一起去吗?” 初闻昊听罢就要拒绝,不过话到嘴边又犹豫了。他本来就不想下场打猎,只是架不住赛依提的哀求,他怕被人看穿所以才答应了。但要让他剧烈奔跑,怕会承受不住,从柳斐然隐晦的担忧目光中就能体会出来。 但若初玉尘在就不一样了,初玉尘年纪小,顾及她在,自己哪怕放慢些速度,也不会引起怀疑。所以初闻昊话音一转,说道:“行罢,不过你要和你少傅共骑一匹马。” 初玉尘一听,正中自己下怀,甜甜地笑道:“是,父皇。” 同行的还有苏望等臣子,妃子则是赛依提,白奕因为不会骑马故而没有跟来。此时赛依提媚笑道:“陛下,臣妾还在等着您大展雄风呢,快走吧。” 初闻昊脸色不变,手里拿着弓,踢了马肚,笑道:“出发。” 几人一同进入林子里面,既然是初闻昊狩猎,自然是他首当其中。一开始的林子几乎什么都没有,昨日毕竟那么大的动作,猎物都跑进了更深处了。 众人也都知道这件事,故而进入林子之后就往深处去。这一路上见到不少兔子一类的,初闻昊都没有出手,直到看到一只鹿出现在了众人眼中。 赛依提小声而兴奋地叫道:“陛下,您快看!” 初闻昊毕竟年纪也不大,不过是因为身体不好而导致不敢出手。然而像此时已经走入了林子里面,他也不禁热血沸腾了起来。 见着那鹿,便是利索地上箭拉弦,咻的一声,那鹿正低头吃草,根本没留意这边,一下子就被射中了。 这一箭并不能直接把鹿给射死,射中了大腿。赛依提立刻拍掌带着仰慕的语气说道:“陛下好厉害!” 初闻昊淡然地抹了一把胡子,实际上心里又是骄傲又是心虚。心虚的是自己瞄准的其实是鹿的肚子,结果偏了。骄傲的是自己原来也能狩猎,这么多年他自己也是第一次真正狩猎。 初玉尘也不禁拍着手掌,笑眯了眼睛,她也是第一次见初闻昊如此英姿,“父皇好厉害呀!” 自有侍卫上前去把鹿给活捉了,初闻昊听着自己女儿的夸赞,也是不禁觉得腰杆都挺直了几分,顿时精神大起,手一挥说道:“走。” 柳斐然有点担忧初闻昊的身体,但奈何这种情况也不可能出言提醒,便示意苏望跟上,有什么事情也能照看一二。 苏望颔首,上前跟在初闻昊身后,不过赛依提与初闻昊两人一起狩猎,他也不能过于接近。 一行人接着走,初闻昊也顺利射中了一只鹿和一只兔子。这种狩猎对于初闻昊来说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故而逐渐拉停了马儿,说道:“差不多了,爱妃,回去吧。” 赛依提依旧是兴致勃勃的样子,听罢脸色略有失落,刚应一声,又神色一亮,说道:“陛下,臣妾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哦?”初闻昊随着赛依提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正南的方向有一匹鹿。这鹿毛发光亮,头上的角长得十分狰狞,明显是一匹难得一见的雄鹿。 赛依提兴奋地低声叫道:“陛下,不如把这头鹿拿下再回去吧?” 初玉尘不知初闻昊身体抱恙,也是兴致勃勃地应和,“是啊父皇,这头鹿好漂亮呀。” 初闻昊虽然身体有些不适,但是看到自己女儿崇敬的眼神,还是强打起了精神,“那好。” 他从箭筒里拿出了箭上弦,因为所站位置前方略有阻拦,于是他就轻踢马肚,上前了一小段距离。帝皇狩猎,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下,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更别说是跟上前了。 突然初闻昊眼睛一亮,猛然放箭,咻的一声,脱弦的箭瞬间就往那头鹿飞过去。那一头鹿估计也历经了不少风险,似有感应突然抬头看过来,然后身形一动,竟然跳过去了。 初闻昊现在兴在头上,见这头鹿居然逃过一劫,当场大喝,“哪里逃,驾!” 每个男子或者都有驰骋沙场,把敌军砍于马下的雄心壮志。文弱如初闻昊当然也是如此,狩猎就相当于一个微小的沙场,鲜血和猎物刺激着每一个狩猎者的心。 初闻昊一动,大家自然也都是驾马跟上,然而本身就和初闻昊就拉开了些许的距离,刚他又突然加速,一下子距离又拉开了一些。 初闻昊此时眼睛里只有猎物,甚至连身体的不适都已经忘记了,他连续放箭,放了两三支箭,有一支擦中了鹿身,带起一串血珠,让初闻昊更为惋惜,一下子追得更紧了。 初闻昊的马儿是越跑越快,柳斐然和苏望见着都是心惊肉跳,似有一种不安的感觉盘旋在心头。柳斐然朝苏望说道:“快跟上陛下。” 苏望猛然点头,狠狠一踢马肚,“驾!” -- 第88页 就在苏望追上了初闻昊的时候,突然初闻昊的马往下陷,直接矮下了半截身子,马儿惨叫一声,直接往前一摔!初闻昊脸色大变,但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直接往前飞了出去。 同时苏望的马同样往下陷,而苏望因一直在提防,见初闻昊飞出去的同时,他已经用力一蹬马鞍,在马儿摔倒之前冲了出去! 而这个时候,众人的惊叫才响起来,“陛下!” 所有人在此时冷汗都飙升了,全都瞪大了眼睛,距离太远,他们根本施救不及。 “父皇!”初玉尘小脸猛然变色,一瞬间,红润的小脸变得惨白了下来。她慌乱地挣脱柳斐然的保护,一下子跳下了马,幸亏柳斐然抓得紧,不然恐怕就要受伤了。 柳斐然当机立断喝道:“快!回去请太医!” “是!” 第48章 初玉尘跌跌撞撞冲到了初闻昊身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看到父皇头部出血,眼泪簌簌地就流下来了,“父……父皇,您没事吧?” 柳斐然也到了跟前,才看清楚苏望其实半垫在初闻昊身后。却是当时危急时刻,苏望最后关头拉了初闻昊一把,不至于让他直接整个人摔在地上。 但初闻昊毕竟是先冲出去的,故而还是磕到了头,再加上他身体本身孱弱,故而一阵眩晕袭来,他就直接晕过去了。 苏望这一跤摔得手臂骨头断了,整个手呈现扭曲的状态。他一头冷汗,单手扶住初闻昊,急声叫道:“皇上,皇上!” 初玉尘见自己父皇没有反应,差点崩溃了,而这个时候,初闻昊悠悠醒了过来。初玉尘神色一喜,死死抓住他的手,“父皇,您没事吧?” 初闻昊浑身都在发疼,一口血直接涌了上来,被他直接咽了下去。他环视一周就能看到每个人脸上的担忧,更不敢显露出自己的伤态来,待得体内气血终于没那么汹涌了,才缓缓摇头,“朕没事。” 赛依提此时已经哭成了泪人,身体颤抖着抓住初闻昊的手腕,“都是臣妾不好,要不是臣妾非要陛下抓住那只鹿,也不会这样。” 初闻昊勉强拍了拍她的手,不动声色把自己的手腕抽了回来,抚上了初玉尘的脸,说道:“不要担心,朕没事。” 初闻昊的额头磕着地上了,故而额头上都是血,再加上他此时虚弱的样子,不担心才怪。初玉尘眼泪也是汹涌而至,自责说道:“都是尘儿不好,都是尘儿不好。” 苏望虽然手臂已经痛得快晕厥过去,但依旧是抱着初闻昊不敢动。毕竟众人都不懂医,谁都怕一旦动了之后会造成不好的后果。 柳斐然见初闻昊额头上还在流血,突然动手从自己的衣裳上撕下了一块布来,撕拉声起,她动作迅速地帮初闻昊捂住了额头,暂时止住了血。 “陛下,再忍耐一下,太医马上就到。”柳斐然接过苏望的位置,搂住了初闻昊。才知初闻昊在衣裳下面的身躯,已经消瘦得让人惊讶了。 初闻昊本就是在强撑,见是柳斐然抱住自己,心中防线大跌,勉强对初玉尘说了一句别担心,然后就晕过去了。 初玉尘一下子就慌了,柳斐然说了一句冒犯,就给初闻昊探了脉,松了一口气,说道:“陛下只是一时晕倒了,殿下别担心。” 初玉尘这才稍微冷静了一些,不过眼睛红红的,格外惹人心疼。很快,太医就来了,这一路骑着马奔波,他是身上的衣裳都歪掉了,分外狼狈。 跳下马来,他还差点摔了一跤,急忙抱着自己的箱子冲了过来。初玉尘叫道:“快,看看父皇怎么了!” 太医行礼都来不及,直接就跪在了初闻昊旁边,慌忙给初闻昊看身体。众人都担忧地守在一旁,最后太医松了一口气,“皇上没有大碍,只是……” 太医神色似有忧虑,赛依提在一旁看得眸光微闪。柳斐然暗自拉了拉太医袖子,接口说道:“只是什么?” 太医似是明白了过来,不动声色地说道:“只是这一下磕撞不知会不会有其他影响,还需近几日好好观察。” 众人也算是小松了一口气,太医给初闻昊暂时上了药,确定他的身体并无别的问题之后说道:“皇上现在不能颠簸,要平稳地把皇上送回去。” “这个好办。”柳斐然命人砍下两根手臂粗的树干,又命人把外衣脱了绑在两根树干之间,留出恰好能躺人的位置,一个简易的架子就形成了。 皇上的身体是重中之重,苏望的手臂也是骨折,故而只留下了柳斐然和几个侍卫,别的都回去了。 马儿是踩到了陷阱,马身突然下沉,所以才会导致马上的人摔了出去。柳斐然眉头紧皱,皇家猎场里竟然会出现陷阱,若说没有预谋,谁都不相信。 马儿摔了这么一下,已经在临死的边缘,痛苦地抽搐着,血渗了一地。可以看得到马身下边是一条宽约三尺的沟,深度约为两尺。 柳斐然仔细挑开周遭的落叶断枝,就见长度约为三尺,中间有一段是没有陷阱的土地。柳斐然瞳孔微微一缩,回想起刚才那头鹿逃窜的位置,显然就是从这中间的位置跑过去的。 但是为什么那头鹿能够准确找到没有陷阱的位置?而这人又为何得知皇上一定会往这一边来呢? 这一件事疑点重重,柳斐然干脆让人试探周遭的位置还有没有陷阱。令人觉得惊恐的是,除开这个位置,还有两个地方都是有陷阱的。都在这个陷阱的前方左右位置。 -- 第89页 前面的陷阱还没有被完全的破坏,柳斐然便仔细观察了起来。原来除开中间那一段,两边有陷阱的上方都设有茂密的丛林,也不高,不过对于逃跑的鹿而言,肯定第一时间是选择空白的位置。但是对于马来说,这个高度完全没有问题,反而会选择跨跳过去。 柳斐然仔细观察过泥土的湿润程度,明显是新挖的,按照时间来说,恐怕就是昨晚做的了。但是这人是怎么知道初闻昊今日会出来狩猎?而又是怎么知道初闻昊会从这边来的呢? 柳斐然确定周遭没有了别的线索之后,离开了猎场。 柳斐然回到之时,初闻昊已经苏醒了,只不过脸色显得很是苍白,让人放心不下。他靠在床上,初玉尘在一旁红着眼睛看着他,好像下一刻自己父皇就会再次闭上眼睛似的。 初闻昊其实还是觉得晕,不过他也不敢任由自己晕过去,怕会引起怀疑。见柳斐然回来了,便问道:“那里是什么情况?” 柳斐然把自己发现的东西说了出来,说到了是昨晚才挖的陷阱之时,初闻昊看向了一旁的赛依提。赛依提脸色顿时惨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陛下,陛下,不是臣妾做的,臣妾不知道啊。” 初闻昊眸光不定地看着赛依提,赛依提瑟瑟发抖,连忙辩解,“陛下,如果真是臣妾做的,那这岂不是太明显了?而且臣妾在朝举目无亲,根本就没有这个能力啊。” 赛依提是没有这个能力,但是祯王却有。 在赛依提跪下之时,祯王也反应过来了,连忙也跟着跪下去。在一旁的言锦庭一见自己父王跪下了,也是不发一言地扑通一声跪了。 祯王说道:“皇上,臣敢对天发誓,此事和臣没有关系,这样做对臣没有任何好处啊!若是意图不轨,臣也不会只身前来祁城了。” 祯王此次来祁城,只带了亲属,士兵都留在了黑土城不动,故而才有此话一说。赛依提此时哭哭啼啼地开口说道:“陛下,陛下您今日会去狩猎一事,并非是臣妾才知啊,为了提前准备,营中不少人都是知道的。” 初闻昊只觉这脑袋是越来越疼了,忍不住挥了挥手,“好了,你们都退下吧,柳大人留下。” “是。” 众人都退出去了,包括初玉尘。在这种场合里,初玉尘必须维持好初闻昊作为帝皇的尊严,故而哪怕是担忧,也不敢出言反驳。 待得众人都出去之后,初闻昊再也撑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柳斐然眉头紧皱,扶住初闻昊躺下,用手帕抹去了血迹,说道:“不如臣让太医过来看一下?” 初闻昊阻止,虽然吐血神色低迷,反而是没一开始那么难受。他顺了一口气,说道:“此事是否可能是祯王所为?” “应该和祯王脱不开干系,只是单凭他一个人,恐怕也做不到悄无声息挖下陷阱来。”柳斐然冷静地分析,“对方若是想要陛下性命,大可把陷阱设置得更为精巧一些,可是却没有这样做。” “他们是想试探朕。”初闻昊说话很轻,明显是有些累了。“他们是对朕的身体产生了怀疑,所以才会想要试探朕,看一下朕还能活多久。” 说到这儿,初闻昊咳嗽了几声,晕眩感更强了,迎着柳斐然担忧的目光,初闻昊说道:“查,给朕查,一定要把背后黑手揪出来。” “是。” 皇上受伤,狩猎一事自然作罢,当天就打道回府了。皇上受伤是大事,尚未回到皇宫,众太医就已经在候着了。秦丞相和众太医站在一起,有些担忧地皱起了眉头。 因为初闻昊身体并不好,故而回来也是半晕半醒,到了琉璃宫之中,他也昏睡了过去。此时众太医就要一窝蜂涌上,秦丞相高声道:“陛下身体抱恙,恐怕人太多会惊扰陛下吧?” 祯王正欲让太医进去,听罢就说道:“丞相此话差矣,陛下龙体为上,自然是要小心为上,让太医们都看看,以免出了差错。” 初玉尘也是赞同祯王的话,多个人看总不会出错。于是便说道:“你们都站着做什么?快进去看看父皇啊。” 祯王满意一笑,隐晦的目光扫过初玉尘,然后对秦丞相说道:“皇上伤势未明,丞相还请让步。” 秦丞相不好说什么,退开一步,太医们便鱼贯而入。 首先为初闻昊把脉的自然是首席太医高太医,也正是之前为初闻昊秘密看病的太医。只是他面色平静,什么都看不出来。把过脉又查看了他的伤口,说道:“陛下伤口颇深,现在就需重新上药。” 万事以初闻昊身体为重,众人自然不敢反驳,只好都候在一旁。终于等到他处理好伤口,退到一边时候写单子时候,一名太医上前重新把脉。 高太医提笔写字时候,不动声色地向柳斐然点头。柳斐然就站在初玉尘身边,此时轻轻踢了初玉尘的鞋子。初玉尘茫然地正欲抬头,却突然被柳斐然一把抱住了。 柳斐然急促的声音响起,“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她的手掌抓住初玉尘的肩膀很是用力,明显是把她的身体往下压倒。初玉尘一愣,心中一动,虽不知柳斐然是何打算,但还是顺从地软下了身体,装晕了起来。 众人都吓了一大跳,顿时手忙脚乱了起来。柳斐然抓住几个太医,说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看看殿下怎么了?!” -- 第90页 “是。” 眼看着皇上那边有人在,众太医于是就把初玉尘围了起来。可初玉尘身体无恙,怎么看都不像是晕倒的样子,倒是把所有人都难倒了。 言锦庭见自己心心念念的玉尘妹妹晕倒了,紧张得在一旁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太医?!怎么什么都看不出来!” 祯王神看看晕倒的初玉尘,又看了床上晕着的初闻昊,忍不住皱住了眉头。 第49章 就在一团乱的时候,初闻昊悠悠地醒了过来。他先是迷茫地睁开眼睛,余光一见人影幢幢,立刻就瞪大了眼睛。有人发现了他醒过来了,惊喜地叫道:“陛下,您醒了!” 于是又是一窝峰的祈祷和问好声,初闻昊却看到了晕倒的初玉尘,顿时喝道:“怎么回事?皇太女怎么了?!” “回陛下,殿下晕倒了。”柳斐然应道。 “那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给朕看看皇太女?!”初闻昊怒道,一把甩开了还在为自己诊脉的太医,“滚,皇太女要是有事,你们全都得死。” 这太医身体一抖,也不敢再继续了,慌忙告是,转头和众太医一起诊断起了初玉尘来。 祯王见着这一幕,眉头不由紧皱。虽然没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是至少还有那么几个太医是为初闻昊诊了脉的,身体状况是否有问题,总能窥探得到。 最终太医们还是没能检查出初玉尘什么毛病,反倒是她自己慢慢醒过来了。不过这一些已经不重要了,祯王等人已经率先出了宫,等着太医的出来了。 初玉尘醒来,太医开了安神的药单之后,就要告退。柳斐然起身一同出来,走到了那给初闻昊诊过脉的太医身旁。 那太医客气行礼,两人并肩行走,柳斐然淡淡的声音传来,“何事该说,何事不该说,太医应该比柳某更为清楚。” 太医神色微变,柳斐然脚步不停,接着说道:“人头不保是小事,怕的是罪诛九族。” 这一句话,说得极重。太医稍微联想自己为初闻昊把脉一事,就知这件事尤为重要。稍不小心,恐怕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太医察觉到自己知道了最大的一个隐私,顿时慌乱了一下。而此时,今也小跑了出去,叫道:“柳大人,高太医请留步。” 柳斐然停下了脚步,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只是在太医眼中却带了一点别的意味。柳斐然态度温和地朝他行礼,“请。” 太医不敢再停留,匆匆离去。而柳斐然则与高太医走在了一起。高太医是一个年近花甲之年的男子,留着大把的胡子,神态优美,换一身道袍,怕是会被人误以为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隐士高人。 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神态却罕见有一些凝重,柳斐然见状问道:“陛下情况如何?” “不是很好。”高太医轻叹一声,又问道:“余太医那儿柳大人可是叮嘱了?” “嗯,他应该没有胆子泄露出去。”柳斐然说着这话时候,乌黑的眸子里闪过些许的深沉,似有淡淡的杀意在涌动。 再进琉璃宫,初闻昊依旧是躺在龙床上,而初玉尘则抿着小嘴站立在一旁,难得见她脸上薄怒的神色。而秦丞相则站立一旁,依旧是一副似没睡醒的模样。 初闻昊似有些闪躲初玉尘的目光,见着二人进来松了一口气,说道:“你俩来了?” 初玉尘的目光也落在了柳斐然身上,小脸上满是复杂。这样的表情实在不像能在一个八岁孩童身上出现,可是却又没有违和。大概,这就是初玉尘的特别之处,有时候她成熟得会让人忘了她的年纪。 “少傅,您告诉我,父皇身体有问题,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柳斐然心中突然涌现了愧疚之感,看向初闻昊,初闻昊佯装望天。她不禁苦笑,面上却不显,只恭敬地说道:“是。” “那为什么不告诉尘儿?”初玉尘是真的伤心了,大大的眼睛都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她走向柳斐然,抬头看着她,“少傅能告诉尘儿为什么吗?” 柳斐然心虚,不敢看初玉尘,目光飘向秦丞相和初闻昊,秦丞相要睡着了,初闻昊在数琉璃宫顶的木头。于是一向淡然的柳斐然也有了一种,做坏事被抓包时候还被朋友抛弃了的窘迫感。 “咳。”柳斐然轻咳一声以示自己在听,然后说道:“陛下不把此事告知殿下,也是不想殿下担心。” “那少傅您呢?为什么也不告诉尘儿?”初玉尘没有放过柳斐然,接着问道。 柳斐然目光停在了初闻昊身上,意思很明显,初闻昊不让自己说,她作为臣子的又怎么敢说?初闻昊感受到了她的意思,心中就是一声暗骂,想不到柳斐然也是个不讲义气的。 然而面对自己女儿快要哭出来了的神色,初闻昊一阵不忍,又牵动了身体伤势,重重咳嗽了起来。这一下,吓得众人都围了上去。 高太医连忙为他把脉,叹息说道:“陛下,您现在身体不适合劳累,这几日得多加休息啊。” “朕的身体朕清楚。”初闻昊知道自己的情况,摆了摆手,对初玉尘说道:“尘儿,父皇也是没有办法啊。” 初闻昊自小身体不好,能活到今日,和在黎城生活脱不开干系。黎城生活舒适,风景优美,他的身体就是在那儿养好了不少。然而一场变动,他伤了身体,又回到皇城之中日夜劳累,身体根本就吃不消。 -- 第91页 高太医一再开药,可是也作用不大,他依旧是越来越觉得疲倦,又经过这一次的事情,早已知道了自己的未来在哪止步了。 初闻昊知道再也瞒不住了,便干脆把话都说开了,说到最后,初玉尘已经泪流满面。 不仅仅是初玉尘,所有人都湿了眼眶,高太医虽知和自己无关,但也不禁跪了下来,颤抖着声音说道:“都是微臣无能,不能为皇上分忧。” “和你没有关系,朕的身体能活到今日已经很不错了。”初闻昊自嘲地笑笑,他看向柳斐然,“朕恐日后精力越加低下,朝廷之事就要拜托柳大人了。” 柳斐然正欲说话,却被初闻昊打断,“这两年你要多立功,凉城土地之事若能解决,朕也能把你地位再提携一番,不会因品阶而被朝中那些人限制,日后也能接过秦丞相的位置。” 初闻昊话直白到了这个地步,倒是把高太医吓了一跳,他深知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更知自己已无退路,早就被打上柳斐然一派的烙印了。 柳斐然深呼吸一口气,说道:“是,微臣领命。” 初闻昊又说道:“这一次狩猎场的事情,尘儿,你与你家少傅一起排查,可有信心?” 初闻昊这是铁了心要为初玉尘铺路了,虽然他知道初玉尘的年纪还是太小了一些,但是时光不等人,他只能如此。 初玉尘从刚才知道自己父皇命不久矣开始,就感觉自己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还显灵动的眸子此时都是阴霾,沉重得可怕,好似那小小的身躯藏着的是苍老的灵魂。 她语气毫无波动,说道:“是,尘儿遵命。” 初闻昊继续吩咐着,“高太医,朕的身体不能就这样垮了,你要尽力保住朕的性命。秦丞相,张震丘那边需多加留意,朕有预感,祯王和他应该有所交易,而这一次狩猎之事,恐怕都和他们脱不开干系。” 吩咐完这些事情,初闻昊松了一口气,神色更显苍白,他摆手,“秦丞相留下,你们都出去吧。” “是。” 秦丞相走了过来,坐在了一旁,初闻昊握住了他的手,竟露出了惨笑,“爱卿还道朕怎么也走得比你晚,现在看来,朕是等不到爱卿先离去的那一天了。” 一向平静的秦丞相也不禁流露出悲容来,声音苍老的他缓缓说道:“陛下洪福齐天,怎么都会走在臣这老骨头的后头。” 初闻昊惨笑连连,“爱卿又何必这般安慰朕?只是尘儿年幼,而柳斐然亦是不足以镇压百官,朕难以放心啊。” 秦丞相身体也是微微颤抖,直言说道:“臣这把老骨头,再怎么支撑,也只能一两年光景,现在是越来越力不从心了,毕竟老了。” 初闻昊重重叹息一声,说道:“柳斐然毕竟年轻,秦丞相能帮就帮吧,为她铺好一些路,日后也好走一些。至于会不会揠苗助长,现在已经顾及不上了。” “老臣知道了,陛下您……注意好身体。张震丘那边,老臣会盯紧。至于祯王……陛下,是时候把质子留下了。” “朕知道了。” 而另一边,柳斐然与初玉尘走在一起,高太医见两人气氛不对,直接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柳斐然见初玉尘这个样子,就知她介怀这件事,只好自己开口说道:“殿下,我等瞒着您也是因为不想您担心,皇上对于您来说多重要,我们都清楚。” “若不是此次之事瞒不住了,需要尘儿的配合,少傅您会主动告诉尘儿吗?”初玉尘停下脚步,抬起头来认真地问道。 柳斐然微怔,没有作答。 初玉尘微微一笑,明明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儿,却已经能看出她风华尊贵的端倪了,“您看,少傅您根本就没打算告诉尘儿。说到底,您认为尘儿还是个孩子,根本担不起这份重任。” “您身上的担子已经足够了,万事都追寻一个循序渐进,下官也知不可能一直瞒着,只是原先并不是时候。”柳斐然辩解说道。 “然而时间不多,等不得尘儿慢慢成长,盼望着尘儿快点长大的亦是少傅您。”初玉尘说这话的时候,面容是如此的平静,让人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柳斐然眸光闪动,初玉尘却不等她回答就朝东宫的方向走去。柳斐然站在原地,回想着初玉尘说的话,最终叹息一声,朝宫门的方向而去。 第50章 为初闻昊诊过脉的,除开高太医之外,就是在狩猎场诊脉的梁太医和在琉璃宫诊脉的余太医。梁太医在狩猎场时候已经被初闻昊敲打过,而余太医则是被柳斐然敲打过。 故而祯王等人虽有心想要打探消息,但却不是那么好打探。此事不同于一般小事,像柳斐然那般用了九族性命威胁,就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了,再怎么,也只敢一个人吞掉。 祯王见打探不出来初闻昊是否抱病,面色阴沉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他在书房内来回踱步,下方坐着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一双眼睛细长,显着几分狡猾。只听得这男子说道:“太医都统一口径说皇上只是坠马受伤,在这方面恐怕打听不到什么。” “本王知道。”祯王甩袖坐下,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又冷笑一声说道:“怎地那么巧,皇太女什么时候不晕,非要是在给皇上诊脉的时候晕倒,他这般掩饰,断然是有所隐瞒。” -- 第92页 “赛依提不是会医术么?她作为一名妃子,居然都近不了皇上的身?”男子问道。 祯王眼角更是抽了抽,“本王怀疑他还是不是男人,赛依提这般美貌的女人竟然都不碰,虽对外宠幸了赛依提,可根本两人就不曾躺在一起,赛依提无法接近他的身边。” “可见皇上是对王爷早有提防。”男子眉头轻皱。 “若不是因为还没准备好,这一次就该让他丢掉性命。”祯王脸上浮现杀意,“只是本王的军队距离祁城太远,而你们的兵权又不能自我做主,凭白丢了一次这么好的机会。” “王爷不必着急。”男子摸着自己那一小把胡子,尾指微微上翘,“只要确定皇上身体抱恙,迟早有一天会彻底闭眼,到时候王爷一切准备就绪,就初玉尘那孩子,还能拦得住王爷的步伐吗?” 祯王也是露出了一抹笑容来,显然也是清楚认知到了这一点。他大手摩擦着自己手背上征战留下来的痕迹,“秦丞相行木将朽,不足为患,但是柳斐然不能留,得想办法干掉。” “王爷莫不是忘了征西将军的事情了?”男子笑眯眯地提醒了祯王这一件事情,“陈将军的大女儿,可是个有仇必报的主儿,只要我们添把火,也就烧得足够旺盛了。” 祯王满意地笑了起来,转身看着那个男子,“告诉你们主子,希望别出差错,他想要的,本王一定不会少了他的。” “那就先谢过王爷了。” “狩猎场一事,千万不要露出马脚,现在还不是和皇上撕破脸皮的时候。”祯王叮嘱了一句,“对了,必要时候……”祯王做出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是。” 另一边,接受了初闻昊任命调差狩猎场一事的柳斐然,却第一次在去东宫的路上犹豫了。 自那天和初玉尘不欢而散,两人也有几天不冷不淡,虽不说闹翻了,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有了隔阂。柳斐然一开始也尝试解释过,但初玉尘的态度却冷淡得很。 柳斐然不知自己还要怎么做,但除开她对自己的态度变得客气之外,又没有别的问题,又想君臣有别,这样也好,便也不再想着解释。 可虽说如此,但见着初玉尘对自己态度冷淡,就像对任何一名臣子一般,她心中又觉得有一丝不舒服。毕竟初玉尘对自己向来都是态度粘人,亲密无间,突然之间受到了冷落,这种心情也能理解。 柳斐然就自个儿纠结了几日,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总觉得自己将近二十岁的人了,和一个孩子计较这一些,显得自己肚量太小。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自己到底是要怎样,自己也不曾有过具体想法,只是觉得现在感觉不太对味。 想着这些琐碎的事情,柳斐然是第一次尝试到了心如乱麻的感觉,总觉得怎么想都似乎不对。她远远看着东宫的宫门,心中暗叹一声,算了,先不想了罢。 “柳大人,您来了?” 这几日东宫的日子可不好过,整个宫殿里的宫女太监都显得战战兢兢。原因很明显,自那日皇上受伤之后,殿下就不知和柳大人闹起了什么别扭了。 平日里殿下虽在外人面前很少说笑,但至少不会是骇人的样子。然而自从和柳大人闹别扭之后,殿下那样子,被看一眼就好像被扔进了冰窖之中,可怕得很。 哪怕是殿下当下的红人小可子,也是在服侍殿下的时候,背后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众人心中都暗暗叫苦,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尽头啊。 这不,众宫女太监终于忍不住了,几个人畏畏缩缩地跑去找了小可子,孝敬了一通,就是为了让小可子去跟柳大人说两句,让柳大人别再和殿下闹别扭了。 小可子嘴里也是发苦啊,别人不知道为什么,他可是知道的呀。可关键是这事呀,他也不好说啊。要说柳大人做错了,也不是,一来皇上有令,二来这对于殿下来说,也确实是不小的打击。 但殿下生气也有道理呀,父皇瞒着自己,自己敬爱的少傅也瞒着自己,就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了,唯独自己不知道,殿下心里好受才奇怪。 小可子自我纠结了好几天,也不知道该怎么 劝。可关键是一众小的都让自己说几句好话,自己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呀。 于是此时小可子纠结地看着柳斐然,一边迎着她往东宫里头走去,一边做自我斗争,最终忍不住叹息一口气,说道:“柳大人啊,奴才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柳斐然微笑道:“可公公请讲。” 小可子看了看四周环境,远处一小太监正握拳对他做争取的举动,弄得小可子哭笑不得。这兔崽子怕是要回头收拾一下了,他压低声音说道:“殿下年纪尚小,柳大人还请多体谅体谅。顺带也……体谅体谅咱们这些小的。” 柳斐然哭笑不得,也是暗自叹息一声,说道:“柳某知道了。” 小可子恭敬地敲响了书房的门,“殿下,柳大人到了。” “进来。” “咯吱——” 柳斐然推门而入,就见初玉尘坐在书桌前,手里捧着一本书,仔细一看,是她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的《资治通鉴》。 “下官见过殿下。”柳斐然行礼。 初玉尘这才放下手中的书,面容平静,“少傅来了?请坐。” -- 第93页 柳斐然下方入座,两人居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实在难得。初玉尘再次拿起了那本《资治通鉴》,然而有没有看进去,谁也不知道。 柳斐然微有不自在,她虽说不是八面玲珑之人,但平日里也算是能说会道,怎么今日倒是不知从何开口了呢?眼见两人似乎还要继续沉默下去,柳斐然只好硬着头皮说道:“狩猎场一事,下官调查了一下当日的侍卫,尚无线索。” “这些事情尘儿不懂,少傅自己决定就好。”初玉尘淡淡说道,头也不抬。 柳斐然只觉脸上笑容微僵,语气无奈地说道:“殿下,此事非同小可,应当早日争取拿下那些意图不轨之辈才是。” 初玉尘听到这话之后,手中的书放下了,目光温沉地看着柳斐然,突然嘴角微微翘起,倒是显得多了两分乖巧可爱,不过话语却并不柔和,“非同小可又如何?少傅不是认为尘儿少不知事,担当不起吗?那询问尘儿,又有何用?少傅做主就好。” 柳斐然又是一噎,竟不知还能说什么好。她怎么之前没有发现,殿下还能这般记仇呢? 柳斐然又想,殿下年纪小,自己总归不能和她计较吧,便态度温柔地开口:“殿下,下官并无此意,下官向来都觉得殿下聪慧过人,绝无虚言。” 停顿了一下,见初玉尘面色不变,低头看书,似是不曾听闻自己说话的样子,便起身朝她走了过去,又说道:“而皇上一事,下官刚知之时,对殿下了解不深,不敢妄言,怕影响到殿下。” “下官十四岁便失去了父亲,那种滋味并不好受。而殿下现在更是比下官当时还要小上不少,又自幼失去了母后,下官又怎么忍心再把这事告知殿下呢?” 柳斐然说的是真话,初玉尘的早熟聪明让她多次纠结是否告知。可是一想到她这个年纪,又把话吞了回去,怎么都不忍心。 初玉尘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早已经眼红了,此时豆大的泪水哗哗往下掉。这几日她之所以闷闷不乐,除了柳斐然的隐藏之外,更是被巨大的恐慌所侵蚀。 她很早就失去了母亲,父亲是她唯一的支柱,而现在,这份支柱也将在不久之后离去。她恐慌,也不知所措,她什么都做不了。 初玉尘一边哭一边抬头看着柳斐然,嘴一瘪,断断续续地说道:“少傅以为……这样,这样尘儿就不担心了吗?” 柳斐然哑然,初玉尘便一边用小手抹着眼泪一边接着说道:“少傅……少傅是坏蛋,呜呜……尘儿好怕,可是少傅……少傅都不抱尘儿。” 柳斐然才知,原来初玉尘一直在等自己主动去抱她,给予她温暖和力量,安抚她的恐惧和无助。 一瞬间,心里面涌现了无数的愧疚和怜惜,让她刹那红了眼。 柳斐然倾身抱住了初玉尘,把这小小的人儿拥入了自己怀中。怜惜地摸着她的头,甚至于忍不住低头亲吻了一下她的头发。 “别怕,尘儿,还有我,我会一直在。” 第51章 初玉尘曾经有一个很美满的家庭,有疼她爱她的父母,聪明活泼的弟弟。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噩耗会一个又一个传来。 弟弟因故变得愚钝,母亲遭受打击去世,于是她瞬间能依靠的就只有父亲了。而她好不容易慢慢从丧母的悲痛中缓过神来,却突然被告知父亲的身体熬不住了。 初玉尘从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起,整个人就似不知在何处。她针对柳斐然,咄咄逼人,都是因为她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 她简直不能想象,如果没有了初闻昊她会怎样。她害怕去想这个,更是下意识躲避这个。她必须要找东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于是柳斐然的不告知就成为了她的借口。 她怨柳斐然吗?其实并不,只是她急迫地需要一个宣泄的口子。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手足无措的同时又脆弱不堪,只好用语言来支配着自己的恐惧。 然而今天柳斐然温柔解释的样子,一下子就击中了初玉尘的内心。那些用语言堆积起来的锋利一下子就崩塌了,隐藏着的恐惧和无助爆发了出来,让她只想抱着她痛哭。 自从第一眼见到柳斐然开始,初玉尘就慢慢地变得依赖起这个人来。是她把自己从黑衣人手中救下来,是她一点一滴教自己所有东西。 她的笑,能够带给初玉尘安心的感觉,好像有她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所以初玉尘抱着柳斐然,失声痛哭了起来。 最痛苦的哭泣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无声痛哭。因为一腔的悲痛都无法用声音来发泄,全混杂在胸腔之中来回滚动,只有那剧烈颤抖的身体,才能体现一丝。 初玉尘不过是八岁的孩儿,却哭得如此隐忍。一腔的悲痛都掩藏在心里,混不知她这个样子有多令人心疼。 柳斐然怜惜万分,紧紧搂住怀里的小人儿,低声安慰,“还有我,没事的。” 初玉尘想说话,可是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喉咙像被堵住了,只有泪水在哗哗地流。于是她只能死死拽着柳斐然的衣服,闷头痛哭,哭得身体剧烈颤抖。 柳斐然心中怜惜,也不禁紧紧回抱。 过了很久,怀中的人渐渐平静了下来,不再痛哭,只有身体时不时因为抽泣而动一下。柳斐然拉开距离,才看到她睡着过去了。 抱了一会,确定初玉尘不会醒过来之后,柳斐然便把她打横抱起,走出了书房。在外面候着的小可子一看,吓了一跳,“柳大人,殿下这是……” -- 第94页 “睡着了,估计是这几天太累了。”柳斐然不好说她是哭累了,便撒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谎话。 “哎,殿下太不容易了。”小可子如何没看出来初玉尘哭过?不过也不会揭穿罢了。他连忙在前面引路,把柳斐然带到初玉尘的寝室跟前。 柳斐然大步跨进她的寝室,来到床边,才把初玉尘放下,初玉尘立刻就醒了,双手瞬间抓住了她的袖子,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又红又肿,眸子里全是无处安放的脆弱。 “我在这儿,别怕。”柳斐然轻声安慰。 初玉尘紧紧抓着她,可怜兮兮地说道:“别走。” “我不走,我就在这儿。”柳斐然心疼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初玉尘看了她一会儿,慢慢闭上了眼睛,只是依旧是抓着她的袖子,小声说道:“姐姐,陪我……陪我睡。” 柳斐然犹豫,半欢从外面走进来,见到柳斐然的犹豫,说道:“柳大人不妨也躺一会,殿下这几天几乎彻夜不眠,有您在,殿下才睡得安心。” 柳斐然想了想,点了点头。她直接和衣而睡,把初玉尘搂进了自己的怀中。初玉尘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很快就沉睡过去了。 柳斐然躺床上没事做,便只好想案情,大概是身边的孩子睡得太香,她想着想着,也睡过去了。 初玉尘这几日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此时被柳斐然抱在怀中睡觉,一觉醒来之时,天已经黑了。 她迷糊地睁开眼睛,鼻子嗅到的都是熟悉的味道,初玉尘也说不清这是什么味道,但却很好闻。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是柳斐然的味道,目光一移,就看到了柳斐然的脸。 柳斐然半靠在床上,一手搭在初玉尘小小的肩膀上,一手捧着一本书,正看得入迷,初玉尘醒过来了都没留意。 初玉尘很快就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维持着这个姿势不动,静静地看着自己敬爱的姐姐。那双桃花眼微垂,长长的睫毛时不时轻眨,笔挺的鼻子下是丰润的唇,唇色自然泛红,那是桃花般粉红的颜色。 大概是因为之前也躺下了的缘故,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妆容出现了凌乱,向来高高束起的长发散落了两缕,衣衫也并非整洁无褶,多了两分慵懒。 初玉尘不懂什么叫妩媚,不知柳斐然这般样子若被男子看到会有多诱人,她只知道这样的柳斐然很美,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人。 柳斐然应该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地方,丰润的唇微微勾了起来,桃花眼中泛起点点碎碎的笑意,似是月光下荡漾着水波的湖面。 初玉尘看痴了,大眼睛里流转着一种不能掩饰的痴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初玉尘好奇地看向柳斐然看的书,想知道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然后她就看到柳斐然手中拿着的是《论语》,初玉尘眨巴了一下,总觉得这本论语有点眼熟。突然,初玉尘瞬间就坐了起来,小脸上满是惊诧,一下子扑在了柳斐然身上,抱住了那本论语。 这不是自己在上面乱涂乱画的那本论语吗! 柳斐然虽然一惊,但这小小的人儿扑进自己的怀中就反应过来了。原本还忍住了的笑意,倒是如梅花与雪争俏般地绽放了起来。 “姐姐你怎么会拿到这本书的?”初玉尘脸儿都红了,死死抱住这本书,不敢看柳斐然,小声问道。 “闲来无事,就让可公公把殿下近日看的书拿过来了。”柳斐然放松身体靠在床上,一手懒洋洋地撑住歪着的头,衣裳滑下,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臂,她带笑问道:“殿下反应怎么如此之大?” 初玉尘既觉得这样的柳斐然实在是迷人得很,让她忍不住偷看多了两眼,又觉得自己反应似乎过激了,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初玉尘呐呐道:“没……没什么。姐姐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看到了什么?”柳斐然笑着反问。 听到这话,初玉尘松了一口气,正欲说话,却听得自己敬爱的姐姐笑着说道:“我就只看到了一只鸭跟一只老鼠说话。” 初玉尘顿时就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说道:“哪里有鸭子和老鼠?!”叫罢她急急忙忙打开了自己的书,翻到了自己乱画的位置,指着上面的画说道:“你看,这是鹤,这是狐狸!” “哦……原来是鹤和狐狸啊……”柳斐然尾音拉长,满满都是笑意,好似要晃荡出来了那般。 初玉尘还没反应过来柳斐然是在逗她,还在急急解释:“是啊,这是鹤,脖子修长体态优美,哪里像鸭子了?还有这哪里像老鼠了?明明是……” 听着初玉尘仿佛碎碎念般的解释,柳斐然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平日里文雅惯了的她,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试过笑得这么开怀了。 初玉尘听着她的笑声,一愣一愣的,没能明白她在笑什么。不过这样的少傅她是从来没有见过,于是就看多了几眼。只见柳斐然一双迷人的桃花眼笑成了桥状,弯弯的似是承载了一片星河,脸颊泛红,笑容灿烂。 初玉尘愣了好一会儿,才从她这好看的笑容里面缓过神来。然后就回味过来了,姐姐这是在笑什么呢?她平日里灵动不已,此时却难得变得傻乎乎的,呆呆地望了一眼柳斐然,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书。 目光停顿在书上那两只灵里灵现的动物上,虽然是寥寥数笔,但其实已经把鹤和狐狸的精髓画在了纸上。单脚站立的鹤神色是如此优雅迷人,狐狸则是显得有一些懒洋洋地趴在地上。 -- 第95页 初玉尘可算是明白过来了,自己的画作虽然不算是栩栩如生,但是也绝对不至于让人分辨不清楚它到底是什么动物。也就是说,姐姐是知道自己画的是什么?不过是故意说成是鸭子和老鼠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初玉尘顿时气得小脸通红,把书放在一旁,叉着腰气鼓鼓地质问说道:“姐姐你这是在逗我玩儿。” 柳斐然本来快要忍住笑意了,结果一看她这气势汹汹的样子,都是再一次乐笑了。这聪明的小殿下真是可爱得很,让她忍不住伸手把她抱进了怀里,说道:“尘儿真是可爱。” 初玉尘很生气,小脸通红,虽然她也不知道这到底是生气红的,还是因为害羞红的。她忸怩了几下,作势要挣开,但对方抱得紧,她又满心欢喜地靠在了她的怀里。 柳斐然乐了好一会儿,才松开了初玉尘,亲昵地掐了掐她的小脸,问道:“为什么要画一只鹤和一只狐狸呢?” 初玉尘小身子扭了几下,神色是看得出来的害羞,咬着嘴唇却不肯直说,支支吾吾地说道:“没……没有为什么。” 初玉尘满心羞涩,却怎么也说不出来那只鹤是柳斐然,狐狸则是自己。原因很简单,因为柳斐然的官服上就是一只鹤,初玉尘觉得她和鹤有相似的地方,一样的优雅迷人。而狐狸,则是因为自己从狩猎场带回来的那只小狐狸。 柳斐然又逗了两句,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反倒是脸色一正,说道:“小殿下虽然画得不错,但是把画画在书上,是否有所不妥?” 初玉尘心里面还停留着原先的羞涩上,结果被这么一说,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又听得柳斐然继续说道:“这是对书的不尊重,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初玉尘又羞又恼,心里还有点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想要道歉呢,同时又觉得有点生气。就好像是刚才她的亲昵取笑还不够,心里似乎还在回味。然而她突然不再说那件事,反而责备起自己来了,这个落差让初玉尘有点接受不了。 反正此刻是有点小生气的,于是初玉尘气鼓鼓地撅着嘴,哼了一声,“哼,再也不跟你好了!” 第52章 初玉尘可爱的反应,让得柳斐然欲罢不能地逗了她好一会儿,才消停下来。至此,两人这几天的小别扭,是烟消云散了,整个东宫,都松了一口气。 今日天色已晚,柳斐然留在东宫之中与初玉尘探讨过现在找到了的线索,然后就出宫了,待到第二日再查。 谁知第二日清晨,柳斐然尚在院子里打拳之时,就见得谷雨神色紧张地小跑了进来,叫道:“小姐,小姐……殿……殿下来了。” “殿下?殿下怎么会出宫来?”柳斐然也是诧异,才收了拳,就看见初玉尘一身鹅黄色长裙,脸上洋溢着乖巧甜美的笑容走了进来。 她本就长得精致可爱,穿着鹅黄色长裙,裙摆在光的照耀下似是在发光,有一种不似人间凡物的美感,更衬托得她是精雕细琢,仙童一般。 “尘儿见过少傅。”初玉尘乖巧地行礼。 “殿下。”柳斐然回礼,然后微微蹙眉问道:“殿下怎么出宫来了?此事陛下可知?” 初玉尘点了点头,“昨夜少傅出宫之后尘儿就去见了父皇,毕竟是要查案,尘儿在皇宫之中也探查不到任何东西,故而就出宫来了。” 柳斐然点了点头,心里也能理解初闻昊的做法。小鹰最终能够翱翔,那必然是要狠下心来走出第一步。初玉尘年纪虽小,但现在也无可奈何了。 “那殿下用过早膳了吗?”柳斐然接过谷雨递过来的帕子,一边擦脸一边问道。 初玉尘笑眯眯地看着柳斐然湿掉了的鬓角,平日里的她少有狼狈时候,此时见着她衣衫半湿,香汗淋淋的样子,又觉得这样的姐姐也是那么的好看。 “还没有。” “既然如此,殿下就和下官一起用膳吧。”柳斐然在前引路,“不过下官家中膳食比不得皇宫,殿下不要嫌弃就好。” “不会嫌弃的。”初玉尘乖巧摇头,要知道,她能够和柳斐然一起用膳,高兴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嫌弃呢?不过想起柳斐然是和母亲住在一起,她又突然有点小紧张,问道:“少傅,您是不是要给您母亲请安啊?” “是啊,平日都是这个时辰去给母亲请安,再一起用膳。不过今日殿下既然来了,就算了。”柳斐然转头对谷雨说道:“去和母亲说,今……” “不,不用了。”初玉尘突然打断了额柳斐然的话,脸色有点小粉红,她眨巴着眼睛对柳斐然说道:“是应该让尘儿一起去向夫人请安才是,尘儿毕竟是小辈,又是您的学生。” 初玉尘说得也有道理,虽然从身份上更应该是柳母出来拜见她才对。不过若是以自己学生的关系登门,她去拜见一下也是应该的。 柳斐然很满意初玉尘能够在皇太女这个位置上还能谦虚有礼,笑道:“既然如此,殿下,请。” 听到柳斐然答应了,初玉尘不知为何心里一阵紧张。她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容貌,拍打着自己的衣裳,好似那身衣服哪儿沾了灰尘似的。 柳斐然见着她的举动哑然失笑,当做没有看到地把她引进了内堂。 “母亲可是起来了?孩儿给母亲请安。”柳斐然恭敬地行礼。 初玉尘一下子就看到了柳母,柳母看着像是三十多岁的年纪,眼梢满是温柔的风情,动作不急不缓,唇角带着一抹慈祥温柔的笑容。她突然发现了刘斐然旁边还有一抹小小的身影,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却在那瞬间就反应过来了。 -- 第96页 柳母起身行礼,“臣妇见过皇太女。” 初玉尘原先还沉浸在柳母那和柳斐然有几分相似的容貌之中,突然见得对方行礼,连忙回了一个晚辈的大礼,“该是尘儿见过夫人才是。尘儿给夫人请安。” 初玉尘年纪小小却能做到如此地步,让柳母有一瞬间觉得诧异,旋即便笑道:“殿下这是折煞臣妇了。” “夫人是少傅母亲,而少傅又是尘儿先生,这都是应该的。”初玉尘乖巧地说道。 柳母微笑道:“早就听斐然说,殿下冰雪聪明,今日一见,殿下之聪慧,果真是我璟国之福啊。” “夫人过誉了,倒是尘儿之前听闻少傅说夫人您秀外慧中,却不曾说您看似二八姐姐,倒是弄得尘儿一开始都没敢认,还在想少傅什么时候多了个姐姐呢。” 初玉尘说起客套话来的时候,简直是一套一套的,听得不仅柳母诧异,就连柳斐然都不禁多看了她一眼,然后笑道:“想不到殿下竟然如此会说话。” 柳母也是听得眉开眼笑的,毕竟好话谁都爱听。同时她也知初玉尘绝对是觉得拘谨了,便走过去牵起她的小手,说道:“难为殿下说出这么老成的话来,不过在臣妇面前也就不必拘谨,都不是外人。” 初玉尘小脸发红,暗暗吐了吐舌头,然后说道:“尘儿知道了。” 初玉尘这么一个乖巧的样子实在是讨喜得很,柳母哪怕知道眼前之人是未来天子,都不禁伸手把她搂进怀里怜惜了一番,问道:“殿下用过早膳了?” “还没有呢。” “正好,殿下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和臣妇一起用早膳吧。”说罢柳母就牵着初玉尘的手往外走去,柳斐然在一旁见着假装吃味说道:“母亲,您这是见到了殿下,连女儿都不要了是吗?” 柳母瞥了柳斐然一眼,“这儿你生活了将近二十年,还要为娘的带路不成?” 初玉尘捂嘴偷笑,回头看着柳斐然,柳斐然面露无奈地朝初玉尘耸了耸肩,于是初玉尘笑得更开心了。 果然在家中的少傅,会变得不一样呢。 用过早膳之后,两人就出门了。还是之前上元节那般,柳斐然换上女装,初玉尘则是穿着男装。两人坐上马车,目的地,自然是那狩猎场了。 马车里,柳斐然说道:“狩猎场这几日都是封锁的状态,无人能出入,只是过了这么多天,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什么痕迹。万幸是没有下过雨,一些痕迹可能还能留下来。” 说起正事的时候,初玉尘小小的脸上也满是正色,“前几日姐姐你说过,排查过陷阱附近,虽然出现了脚印,但都是那天出事时候留下来的。” “是啊。”柳斐然叹息一声,“敌人太过狡猾,根本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一趟去狩猎场,恐怕也找不到什么了。” “管理狩猎场的是谁?”初玉尘问道。 “樊列樊大人,我也派人查过了,樊大人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不过这件事是他失职,恐怕这个位置也坐不了了。”柳斐然说道,“樊大人恐怕是替死鬼。” “就算是知道他是替死鬼,可是也没有办法呀。”初玉尘托着自己的下巴,那样子是说不出的可爱,“既然我们找不到线索,那是不是可以想办法把对方引出来?” 初玉尘的提议说到了柳斐然的心里去了,她赞赏地看了初玉尘一眼,说道:“我正有此意,昨夜我彻夜不眠,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不过还需要殿下配合。” 初玉尘眼神一亮,“好呀。” 到了狩猎场,果然依旧是重兵把守着。两人也不多说话,直奔着陷阱的位置而去。 经过几天的时间,这里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不过之前陷阱上方的那些草丛,因为挖陷阱做掩饰的缘故,到现在都已经干枯了下来。 地上的血迹早已经干枯,马儿的尸首也已经被抬走,留下两个大坑在地上。初玉尘人儿小小,面对这样的情况却不怵,提着小裙子就跟在柳斐然身边。 柳斐然跳下一个陷阱来,仔细观察,“这个位置是没有人下来过的,除了挖陷阱的人。殿下您看,这边崩塌的位置就是马儿掉下来马蹄踢到的位置。” “下官站的位置是没有脚印的,现在下官只在这一小块的地方活动,再寻找别的位置有没有脚印。”柳斐然说着,用一个棍子小心翼翼地挑开一些杂草一类的东西。 初玉尘在上边看得异常仔细,就差没整个人跟着跳进陷阱里面了。不过这一番排查也没有看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两人又换了一个陷阱。 这样来回仔细翻查,很快,天就要黑了。原本就做好了在这儿留宿的准备,故而倒是也不慌忙。不过经过这一番探查,两人身上都沾了一些泥土,显得有点狼狈。 柳斐然抬头看了看天,对初玉尘说道:“殿下,您到那边看一下,下官搜这一边。” “好。”初玉尘于是就往另一边走过去,两人分头寻找,天越来越暗了,几乎什么都看不见。柳斐然无奈地起身,说道:“殿下,今日就这样作罢吧。” “好吧。”初玉尘的声音也是充满了无奈,她朝柳斐然的位置走去,却突然觉得余光看到了一抹亮光。她诧异地转身,几经变化角度,终于捕捉到了那一抹光,惊叫道:“少傅,这里有东西!” “什么?!”柳斐然大惊,那边初玉尘已经小跑过去了,柳斐然连忙叫住了她,“殿下,先不要动,怕会破坏掉线索。” -- 第97页 初玉尘瞬间就停下了脚步,柳斐然唤人拿来火把,小心翼翼地走近那一块地方。那个地方距离第三个陷阱比较相近,只不过原先是有草丛的缘故,故而没有发现端倪罢了。 亮光的东西是一枚玉佩,因为在月光的照耀下,所以才会发出一丝亮光。柳斐然把玉佩拿在手中,惊喜地对初玉尘说道:“是玉佩,一定是挖陷阱的人留下来的。” 她又仔细查看了一下四周,又说道:“还有一个脚印,像是男子的脚印,不过现在是夜晚,太暗了看不真切。” 忙活了一天,终于找到了线索,初玉尘很是高兴,急急问道:“那怎么办?” “明天再说。”柳斐然语气平静地说道,“这儿本就是重兵把守,又无人知晓我们已经发现了线索,等明天天一亮,就来仔细盘查。” 初玉尘犹豫了一下,点头,转身对周遭的侍卫喝道:“给本殿好好守着,出什么事,唯你们是问!” “是!” 第53章 是夜,半圆的月亮挂在半空之中,照耀得林子光影斑驳,虫鸣鸟叫不绝于耳,你一声我一声来回吟唱。那声音有些是暗哑难听,又有一些宛若天籁之音,编织出了一曲天地万物的多姿乐章。 士兵们把守着事发之地,慢慢地,从一开始的精神抖擞最后也变得无精打采了起来。伴随着那些一唱一和的虫鸣停了下来,夜,逐渐到了后半段了。 黎明前的黑暗,向来是伸手不见五指,打着瞌睡的士兵,勉强睁开眼睛,想着一些振奋事让自己提神。不过似乎是治标不治本,大家依旧是昏昏欲睡。 而就在这种看不见的黑暗之中,一道漆黑的身影一闪而过,谁也没有发现。 脚步轻盈地踩在土地之上,这人那双眼睛似乎在发亮,明显精神十分集中。他避开了那些杂乱的地方,准确无误地踩在了空地上。 “哎,我去小解一下啊。”一名看守的士兵对一旁的同僚说了一句,然后朝着另一边走过去。他毫无戒备地踩在了碎枝残叶上,发出脆响。 伴随着这些声响,那道身影突然加快了脚步,冲向了初玉尘发现的线索之地。在这途中,就算是不小心踩到了东西发出声音,都和那个士兵走路的声音混在了一起,掩盖过去了。 黑衣人动作迅速,到了初玉尘发现玉佩的位置,直接蹲下来就用手去拨泥土。天太黑了,他什么都看不到,但这一块地方,总归都弄乱就好了。 而就在此时,黑衣人身后突然又出现了一道黑色身影,直扑黑衣人而去!黑衣人本就警惕,突然涌现一种危险的直觉,立刻就朝身边滚去。 来者扑了个空,并不惊诧,在黑衣人滚开之时,立刻也调转了方向,显然刚才那一下并不认为能够成功。 黑衣人一个驴打滚,刹那响起了声音,周遭的士兵都瞬间精神,大喝:“有刺客!” 而来者已经和黑衣人交手了几下,最后来者一个擒拿,反身把黑衣人双手反扣,直接卸掉了两条胳膊。黑衣人闷哼一声,眼神变得阴冷起来。正欲咬碎嘴中含着的毒药,却瞬间被擒住了下巴,咔擦一声,下巴就被卸了。 此时士兵都过来了,火把照亮了这一片地方。把黑衣人擒住了的人解下面巾,露出柳斐然那张俊美的脸。 “大人。”士兵行礼。 柳斐然一手按住黑衣人,一手突然指向刚才去小解的士兵,喝道:“拿下他!” 那士兵脸色顿时就是一慌,而众人都扑了上去,三两下就把他按在了地上,他慌乱地挣扎大叫:“大人,大人为什么要抓小的?小的是冤枉的啊!” “是不是冤枉,轮不到你来说。”初玉尘稚嫩的声音传了过来,众人回头,就见初玉尘衣衫整齐地走过来,显然也是一宿未睡。她看了那名士兵一眼,说道:“压下去。” 柳斐然从黑衣人嘴中掏出一枚毒药,补充一句,“卸掉他的下巴,检查嘴里面有没有毒药。” “是。” 困扰了几日的案情终于有了突破口,柳斐然是松了一口气,笑道:“也不枉一晚上不睡,殿下辛苦了。” “辛苦的是少傅才是。”初玉尘声音甜甜地说道。 清晨来临了,林子里逐渐出现了亮光,沉寂的林子开始了新的一轮苏醒。不同于夜里的虫鸣鸟叫,清晨的声音是充满活力和喧闹的,没有规矩,没有束缚,有一种希望的感觉。 初玉尘站的位置恰好是太阳出来的位置,在她背后的光慢慢变得强烈,然后映着初玉尘精致的小脸,上面满是乖甜的笑意。 她小小的人儿站立在那儿,双手收拢在袖子之中,端的是一个尊贵大气。柳斐然恍惚间,似乎从她的眉眼处看到了未来时候她俾睨天下时的平静。 其实,小殿下的眉眼,于一开始认识,也长开了不少。大眼睛似乎也发生了变化,慢慢地拉长了,眯起眼睛的时候有一种惊人的气势。 柳斐然闪过不少的念头,最终轻笑一声,说道:“我们回去吧。” 既然已经抓到了可疑人,那自然就是要进入审讯了。审讯犯人柳斐然不在行,直接交给了廷尉贾大人手中。 贾大人算是秦丞相的门生,当年他能够当上官,就是秦丞相提拔了他一把,给了他一个机会,故而他牢牢打上了秦丞相一派的烙印。 秦丞相巍立朝廷几十年而不倒,贾大人在他的照拂下也爬到了而今的位置,自然是没有怨言了。他更是知道眼前两个人,一个是未来天子,一个是未来丞相,心中不敢怠慢。 -- 第98页 贾大人行礼,“下官见过殿下,见过柳大人。” “不敢当。”柳斐然不敢受礼,侧了身,又与贾大人寒暄了两句,然后贾大人就在前方带路。 “黑衣人不知姓名,但他多次寻求自杀,应该是被培养的死士。”贾大人一边朝监狱深处走去,一边解说着,“他口中还有一枚毒药,在牙齿的最后面藏着。” 柳斐然微怔,坦率说道:“倒是柳某经验不足,没有发现还有另外一枚毒药。” 贾大人哈哈一笑,“柳大人少有和这些人打交道,有所疏忽在所难免。不过也好在柳大人卸了他的下巴,让他没有机会吞下去。” 初玉尘第一次进入大牢,一边竖着耳朵听两人对话,一边好奇地四处打量。 只见大牢昏暗无光,两边都是铁栏杆,困着犯人。有一些犯人冲到铁门上叫喊他是冤枉的,有一些躺着丝毫不动。老鼠从地上明目张胆地爬过,发出吱吱声,空气中也泛着一股恶心的味道。 初玉尘有点禁受不住这个味道,抬头却见柳斐然面不改色的样子,便又默默地压下了恶心的感觉。 一行人来到了尽头,这里的牢房关着那个黑衣人,不过此时黑衣人被吊在十字架上,浑身是血,垂着头不知道是死是活。 场面有一点恶心,贾大人有点犹豫地看了初玉尘一眼,“殿下,这……” 柳斐然不出声,想看初玉尘如何应对。初玉尘其实对这些场面还是有点反感的,只不过她也知自己不能退缩,便硬着头皮说道:“无事,贾大人就按自己的来吧。” 贾大人又看了柳斐然一眼,柳斐然轻轻颔首,于是他就让人打开了牢房的门,走了进去,一名狱卒把一盆水泼在了黑衣人身上。 水是带了盐的,一泼在伤口上,痛得黑衣人惨叫着醒了过来。他的眼神有了一些散涣,好一会儿才凝聚目光。贾大人喝道:“到底是谁人指使的,你还不从实招来?!” 黑衣人发现了柳斐然,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看,无视了贾大人。柳斐然与他对视着,丝毫不惧,她平静地说道:“你应该知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黑衣人瞳孔微微一缩,贾大人目光何其犀利?瞬间就发现了他也会惧怕,趁机继续攻其心神,说道:“本官掌管刑罚多年,如何让一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为清楚不过了。” “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你要不要?”柳斐然接着贾大人的话问道。 贾大人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只要你供出幕后主使,本官保你性命无忧。” 黑衣人缓缓露出一个冷笑,“你觉得……我会相信……你们的鬼话吗?” 柳斐然也露出了一个笑容来,“你好像忘记了我们不仅仅抓到了你,那个人虽不像你知道得多,但他的嘴也同样不像你这么硬。” “想要摧毁一个人很简单,相信你也知道。”柳斐然温和的笑容下是不曾掩饰的森冷威胁,“比如说把你身上的筋脉全部挑断,废掉双手和单脚,然后拔掉舌头,扔在大街上,让你乞讨着生存。” 柳斐然说的实在太过恐怖,初玉尘浑身一颤,竟有点害怕了。她抬头看着自己敬爱的姐姐,她那平静的样子和阴冷的话成了明显对比,初玉尘发现,自己对她的了解,似乎还是不够。 但是姐姐提出的这种威胁,似乎还不错。 黑衣人的瞳孔又是一缩,柳斐然却似乎不曾发现,继续说道:“或者你不惧怕身体上的残缺,那假如我把你放了呢?” “把从另一个人身上得到的消息散播出去,然后传成是你说出来的,当你出现在你们组织里面,你说,他们相不相信你是无辜的?还是你打算一出了这个监狱,就自杀?不过……当你走出了监狱大门时候开始,你觉得,他们会相信你是无辜的吗?你死了又何妨,别忘了你还有家人。” 黑衣人猛然攥紧了拳头,整个人剧烈挣扎了起来,“柳斐然!你这个伪君子!” 柳斐然轻笑一声,“我从来不是君子,我是女子。” 她说罢直接离开了这件牢房,“走,去看下一个犯人。” 贾大人身体突然打了一个冷颤,才知这未来的丞相绝对不是那种不会动用阴暗手段之人,想到要是把她得罪了的后果,他又是打了一个冷颤,变得更为恭敬了,“柳大人,这边请。” 黑衣人还在身后嘶吼着,柳斐然不曾回头,倒是初玉尘突然回过头来,她精致可爱的小脸上突然扬起了一个甜甜的笑容,眼睛里亮光盈盈。 在阴冷恶臭的地牢里,一个八岁的孩童露出了阳光甜美的笑容。 黑衣人身体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第54章 相对于黑衣人,另一个被抓住的士兵明显要好摆定不少,贾大人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黑衣人身上,只吩咐了下人用刑,刑罚不过进行到一半,士兵就已经痛哭涕流地招供了。 一行人来到跟前时候,他还是清醒的,身上和黑衣人相比根本就没伤。他见着初玉尘的到来,立刻挣扎,挣得铁链哗哗作响,“殿下!殿下,小的招!小的招了!” 初玉尘抬起头来看着他,然后侧头问贾大人,“他动用了什么刑罚?” “回殿下,不过是用针从他的指尖扎进去罢了。”贾大人轻描淡写地说道,听得初玉尘指尖瞬间发疼,又佯装无事地看向那士兵,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 第99页 “小的叫蓝广,殿下,小的什么都说,只要殿下放过小的。”蓝广连连求饶。 初玉尘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你有资格和本殿讲条件吗?” 蓝广一噎,贾大人在一旁挥了挥手,立刻有人又把针具拿了上来。蓝广一见那折磨得自己没了半条命的针,顿时惊骇大叫:“小的知错了,不要,不要!” “不想受罚,那就老实交代!”贾大人喝道。 蓝广余光一直飘向那些针,双腿发软,急急说道:“我说我说,我也不知道是谁,前一阵子他找上门,说有一件事要我帮忙,做了之后,给我五百两银子。” “他要你做什么事?”初玉尘问道。 “他知道我平时看守狩猎场,就让我给了他一份狩猎场的地图,一些比较显著的地形包括猎物多为活跃的区域,都要走了。” 柳斐然眯起了眼睛,声音也沉了下来,“然后你就给了?” 蓝广眼睛都红了,“我没办法啊,我儿子病了,很严重,郎中说若不及时治疗,会没命。可是我没钱,他给我五百两,只要有了这五百两我就能救我儿子了。” “那你可知,你做的事情,罪可诛九族?到时候别说你儿子,你爹娘,你的妻子,全都得死。”柳斐然冷声说道。 蓝广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他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一开始不知道啊,等后来知道了,已经没法改变了!我还能怎么办?!我已经在贼船上了,如果爆了出去,我一样得死!” 蓝广也从侧面说明了他之所以会出声帮助黑衣人的缘故,明显是怕事情暴露。初玉尘生气了,不过没有发泄出来,只是盯着蓝广看。 要不是他提供的东西,那些人断然不能找到合适的位置,布置下这么一个陷阱,所以他罪有应得。 “那找你的男子,有何特征?” “特征?”蓝广愣了一下,开始陷入了回忆之中,“他身高大概五尺,见我时候穿着布衣,五官五官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不记得了。” “看来是不够痛,才会不记得。”贾大人冷哼一声,“来人,上夹子。” 狱卒拿来一套夹子,三五个人按住蓝广的身体,夹子就往他手指上套。蓝广惊恐地挣扎,“不要,不要啊!” 初玉尘第一次直面刑罚,有点想闪躲,却被柳斐然制止了,柳斐然低头看着她,说道:“殿下,请看着刑罚完成。” 初玉尘不懂,但知道柳斐然是不会害自己的,于是就逼着自己冷静地看着。 蓝广被上了夹子,两个狱卒一拉,立刻就就痛得他凄厉地叫了起来。 “啊——” 蓝广拼命地挣扎,眼睛似乎都要瞪出来了一般,满是血丝,恐怖至极。 初玉尘有点受不了,稍微后退了一步。柳斐然发现了,便悄然上前小步,把初玉尘半掩在自己身后。她虽想让初玉尘习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也绝对不想把她吓坏。 初玉尘害怕的时候就瞧瞧往柳斐然身后躲,又偷偷睁开眼睛看,最后她偷偷伸手抓住了柳斐然的衣摆,顿时就心安了不少。 蓝广惨叫连连,胡乱叫了起来,“我想起了,他他他说话带点口音,不像祁城人士,啊——他的手指,手指” 他到后面已经说不下去了,因为痛得接近晕厥。贾大人让人停了下来,立刻就见到蓝广软了下去,尿了一地,传来一阵骚味。 柳斐然问道:“他手指怎么了?” 蓝广满头大汗,身体还在一抽一抽的,“他他左手位置指甲,缺缺了一小块。” 众人对视一眼,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可算是得到了一个稍微确切点的消息了。 有了线索,自然是开始追着这条线索往上查。黑衣人那条线并不抱希望,要是能撬开口自然是好,但若打死不说,那也只能杀了他了。 明面上,柳斐然散播了不实的线索,由贾大人带人搜寻,暗地里,这种事情自然是要交给江自流了。 江自流不知身上发生了什么,再见时他的精神十分不错,说是容光焕发都不为过。柳斐然与他也算是一起共事过,又都在初玉尘手下,便好奇地问了一句,“你发财了?” 面对着柳斐然明显带着调侃的语气,江自流眉毛一挑,满是风流和得意,“发财哪能和抱得美人归比?” 柳斐然一愣,江自流不是对玄珂情有独钟么?她怎么没听玄珂提起她和江自流有什么?“玄珂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是如何抱得美人归的?” “现在虽然还没有,但是很快就有了嘛。”江自流心情确实十分不错,懒洋洋地靠在门边上,“以本公子的魅力,还拿不下秦小姐?” 柳斐然才知这人是在胡说八道,他根本就没和秦玄珂有接触,更别说别的了。她无奈地看了江自流一眼,说道:“找人这件事要小心一点,不要让人发现了端倪。” “知道了”江自流语调慵懒拉长,身形却突然一动,喝道:“看招!” 感受到拳风的接近,柳斐然瞬间凝神,侧身躲开,拳头险险擦过。回头之时,江自流已经欺身上来了,手中折扇宛若利器,招招见险。 柳斐然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拳脚相交,两人眨眼间交手十几下,最终江自流悠然退去,又站在了门边上,折扇哗的一声打开,配上他眉宇飞扬的风流和自得,那叫一个让人舍不得眨眼。 -- 第100页 这样的江自流比宫宴那晚唱曲儿的他更要来得有魅力,既是风流勾人,又是英姿勃发,耀眼得很。 柳斐然收手,眼眸里也是闪过诧异,她笑道:“原来是恢复了武功,怪不得整个人都变了。” “是不是爱上了本公子?”江自流极其喜欢调戏柳斐然,虽然得到的是对方毫不留情地嘲讽,好比现在。 “抱歉,我眼光没那么差。” 江自流笑容顿时全部收敛,啪的一声又把折扇收回来了,狐狸眼瞪向柳斐然,“本公子一表人才,为了看我一眼的小姐们都排了一条街!” “但是这些小姐们不包括玄珂。”柳斐然眉目温和地说道。 江自流又是一噎,“那是她还没见过我英俊迷人的样子。” “是啊,估计在她眼中某人就是一形骸放浪的人,但据我所知,她偏爱风采迷人,温文儒雅的男子。”柳斐然托着自己的下巴,微笑说道。 江自流脸色顿时垮下来了,他也知柳斐然和秦玄珂关系不错,于是就舔着脸凑了上去,“温文儒雅有什么好的?那叫伪君子,像我这样的多好,表里如一,你就替我说两句好话呗。” “抱歉,我和你不熟。”柳斐然继续微笑。 江自流气得差点七窍生烟,转身就走了,“算了算了,我还是自己努力吧。” 真是,柳斐然怎么就长了一张这样的嘴呢?! 柳斐然见着江自流那气冲冲的背影,不由得轻笑出声。说起来,玄珂也该进宫教殿下学琴了。待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就该跟殿下提一句了。 有了江自流的插手,过了几日,事情终于有了眉目。有一个男子,很是符合这个特征,而这个男子,最终走进了左都督府。 又是左都督! 柳斐然瞬间想到了何有为杀人一案,屠刀李与方信台为好友,而方信台乃是左都督门下幕僚。 左都督柳斐然暗自嚼着这三个字,左都督是太尉一派最大的獠牙,由此可见,这件事果真和太尉脱不开关系。 既然查到了那就好办了,柳斐然目光闪烁,写了一封信命人送给苏望,而她自己则是带着几个好手乔装打扮出门了。 苏望从府衙中带着士兵出现在街上的时候,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他虽然因救驾而折了手,但是他的精神却不错,在府衙门口大手一挥,“走!” 他们朝着东南的方向而去,那边,正是尾指缺失的男子住所。有心人见着这一幕目光闪烁,立刻掉头走了。 “什么?已经查到了左都督府身上了?!”祯王惊喝一声,“愚蠢!本王早就提醒说过,要把人杀了!” 一名身穿青衣的男子站在下方,闻言皱了皱眉,说道:“若什么都以杀人作为封口,那么还有谁愿意效忠?” 这男子面对着祯王毫不畏惧,看那眉眼,竟然就是那天与张歆相约在酒楼见面的男子,乃左都督的义子,名叫田中玉,平日里就帮着左都督处理一些事情。 “呵,若是他被抓,把你们左都督供出去,本王看你们还有谁的人头能保住。”祯王冷笑一声。 田中玉笑了起来,说道:“这不是还有王爷么,别忘了,咱们可是在同一条船上。他若是说出了不该说的话来,王爷也是在劫难逃。” “你在威胁本王?”祯王眼睛眯了起来。 “不敢,王爷言重了。”田中玉笑呵呵地说道。 祯王一直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缓缓说道:“希望你还能活到本王大事已成的那一天。来人,送客。” 田中玉知道祯王答应出手了,便笑着告退,“多谢王爷出手相助,至于能不能活到那一天,就不劳王爷费心了。” 第55章 祯王的人速度很快,在收到命令的时候立刻就冲向了目的地。不同于苏望带领的官差,他们都是施展轻功,速度极快地冲过去。 此时已经是傍晚,黄昏的光线让整座祁城陷入一种暧昧不清的气氛之中。像是氤氲了无数的杀机,就藏在这宁静的光色里。 他们要比苏望等人快到了一步,冲进了这个院子里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他们快速搜寻,发现地上散落一些用具,显得有些凌乱。他们对视一眼,明白过来是迟了一步了。 外边苏望和官兵的声音传来,领头人一挥手,顿时便从窗户位置跳了出去,回去复命了。苏望在外看到了他们的身影,眼中闪过些许的笑意。 蓝广被抓一事本身就在他们的意料之外,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城门已经是严守状态。与蓝广接头的姜峰自忖没有什么破绽,便抱了一丝侥幸心理,想着躲几天。 姜峰这个人脸上最大的特色就是没有特色,是那种扔进人群中绝对是最后一个看到的类型。挑不出丝毫的特点,让人记不住他的容貌。他就是因为这一点,所以也就稍微改变了一下容貌,便和蓝广接触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不曾在面貌上露出马脚,却无意暴露了自己尾指有缺陷的问题,从而被人顺藤摸瓜,直接给逮住了。 姜峰被压进大牢之时,黑衣人就亲眼目睹。柳斐然跟在姜峰后面,路过黑衣人之时,对他微笑颔首。黑衣人身体一抖,瞳孔瞬间收缩了起来。 姜峰明显也认识黑衣人,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姜峰被士兵推搡了一把,差点跌倒在地。柳斐然的声音这时候从他身后传来。 -- 第101页 “你提供的线索很有用,本官记在心里了,放心,有本官在,你一定会保住性命的。” 姜峰一听,顿时惊骇地转身,身上的铁链叮当作响,他怒斥:“老九,你居然出卖了都督!” 那黑衣人原来叫老九,此时他一听姜峰的话,立刻就汗毛倒立,想起了柳斐然之前说过的话,惊骇得声音都变了,“闭嘴!” 姜峰气得整个人都在发颤,“该闭嘴的是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蠢货!你把都督给暴露出来了!”老九气得差点晕厥过去,“我是被陷害的,我什么都没说!” 柳斐然看着两人在对骂,嫌火不够旺盛般,带着歉意开口:“抱歉,是本官的疏忽。” 什么疏忽?自然是姜峰在场的时候提到了这些事情了。老九顿时被柳斐然的话气得喷出了一口血,而姜峰更是破口大骂,然后被人拽走了。 一口血吐出来,老九的神色顿时靡靡了起来。柳斐然依旧是儒雅温和的模样,来到了老九面前,微笑问道:“你现在除了和本官合作,别无出路。” 老九凶狠地瞪着柳斐然,“你休想!” “本官佩服你的忠心耿耿,但很可惜,不合时宜。”柳斐然笑容好看得很,温柔得像春风拂过,“姜峰被抓之后,有人到他家中想要杀人灭口,不过被本官抢先了一步,率先把他的家人带走了,否则就是满门被灭的结果,你觉得,你会是什么下场呢?” 柳斐然说完这些话,也不等他作答,只轻笑一声就走了。 老九神色一变再变,最终徒然垂下了头来。 其实,柳斐然只是想借机陷害老九一把,让他乱了阵脚和自己合作,但没有想到的是,姜峰竟然会在心神打乱的时候,直接把左都督的消息给暴露了出来。 案情到了这一步,已经变得明朗了很多。可以说,只要把姜峰和老九的嘴撬开,左都督是保不住了,如果可以的话,甚至于能把张震丘拉下马来。 用刑逼供的事情交到了贾大人的手中,柳斐然不必再为案件奔波,便带着秦玄珂进了宫。 两人见过初闻昊之后,柳斐然带着她朝东宫走去。秦玄珂祖父虽然是当朝丞相,但是东宫她还是第一次来。柳斐然说道:“待会教完殿下之后,会有人领你出去,下次再进宫不必向皇上请安,所以你要记着路,不要走错了。” 庄严肃穆的皇宫内部让秦玄珂稍微不自在,却见旁边的人熟悉不已,心中暗叹同样是女子,差别也太大了点。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是不是有点紧张?”柳斐然笑着问道。 “刚才拜见皇上的时候有一点。”秦玄珂并不否认,“这是我第一次和皇上距离那么近。” “皇上是真龙天子,有点紧张是在所难免的。”柳斐然宽慰了两句,又说道:“你也和殿下接触过几次,所以不用紧张,像平时那样就好了。” “我要是说错话了,不是还有你在一旁帮忙么?”秦玄珂朝柳斐然眨眨眼睛,顿显女儿娇色。 柳斐然听罢笑着双手负背,斜着目光看着她,“那得看你如何贿赂我了,我可不随意替人说好话。” 秦玄珂也爱看柳斐然这不一样的一面,笑容顿浓。两人说说笑笑地便走进了东宫之中,一些宫女太监见了这个陌生的脸孔,都有些诧异。 “柳大人,您来啦?”小可子见着柳斐然之时,快步走了过来,远远的他就看到了秦玄珂,连忙也是行礼,“奴才见过秦小姐。” “可公公,殿下在哪?”柳斐然问道。 “殿下正带着阿来去御花园散步呢;”小可子停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世子也在。” 言锦庭日常会进宫找初玉尘,初玉尘对他始终不见得十分热情,但也不会赶人离开。柳斐然点了点头,带着秦玄珂往御花园去,说道:“还记得狩猎场带回来的那只小狐狸吗?殿下给它取名叫阿来。” 炎炎夏日,整个皇宫都陷入了一种闷热之中,柳斐然与秦玄珂二人走在御花园里,很快就被薄汗打湿了衣裳。 远远就听到初玉尘的声音,“哎呀,你把阿来弄疼了,不给你抱了!” 走近一看,却是言锦庭满头大汗地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地说道:“我没弄疼它。” 初玉尘怀里抱着一只小狐狸,经过这些日子的养育,小狐狸已经长开了不少,毛发光亮,一双眼睛水灵灵的。此时它正不安分地窝在初玉尘怀里,一双狐狸眼到处张望。 它率先发现了柳斐然,叫出了声,手脚乱蹬。初玉尘不敢再抱,怕它摔下了地上,连忙把它放了下来。小狐狸解脱之后,快速朝柳斐然冲来。 柳斐然蹲下,就见小狐狸一把冲进了自己怀中。她把狐狸抱起,揉摸着它的毛发,狐狸舒服地往她怀里钻,这是它最喜欢的位置。 初玉尘才发现柳斐然的到来,笑容顿时就变得灿烂了起来,只不过余光一看到秦玄珂,笑容就顿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收敛起了刚才的僵硬,走了过去,甜甜笑道:“尘儿见过先生。” 言锦庭对柳斐然也向来是恭敬有加的,“见过少傅。” 柳斐然回礼,问道:“天气如此炎热,殿下和世子怎么在御花园里玩耍?” 初玉尘朝小狐狸努努嘴,“喏,都是阿来非要跑出来,尘儿没办法,只好跟着出来了。” -- 第102页 “这天气太炎热了,就算是阿来可能也受不了,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出来了?”柳斐然摸着怀中的小家伙,“先回去再说吧。” 初玉尘点头,和柳斐然并肩走在一块,边走边抬头来看着柳斐然,说道:“阿来每次见到先生的时候,就把尘儿给忘了,是因为当初是先生把它抱回来的吗?” “有可能。” “尘儿见阿来倒是念感情得很。”初玉尘笑眯眯地说道。 两人在前面有说有笑,秦玄珂在身后看着,突然觉得两人之间亲密无间,已经不仅仅是君臣关系了。就像她们两个在一起之时,全天下都与她们无关。 这种感觉是如此的强烈,容不得任何一个人插足。秦玄珂有一些发怔,下意识看了自己身旁的世子言锦庭一眼,却发现他也是微微发怔。 果然,有这种感觉的并非是自己一人。 回到东宫之后,自有小太监捧来冰块降温。初玉尘重新换了一身衣裳,又恢复了干净可爱的样子。 柳斐然让人把小狐狸抱下去,对初玉尘说道:“殿下,从今日起,玄珂就会每日都到东宫来教您学琴。” 初玉尘朝秦玄珂行礼,甜甜地说道:“尘儿见过先生,日后尘儿还需先生多多费心了。” “殿下过誉了,玄珂不敢当先生二字。” 客气了几句,秦玄珂便带着初玉尘学琴去了。言锦庭心知自己该告退,只不过还有点舍不得。他看了眼自己旁边的柳斐然,突然问道:“少傅您是什么时候认识的玉尘妹妹?” “去年初冬的时候吧,柳某去接的殿下进宫。”这一件事并不是秘密,故而柳斐然也没有掩饰。 言锦庭点了点头,有一点若有所思的样子,“少傅与玉尘妹妹关系十分不错,真是让我羡慕啊。” 柳斐然一怔,到底是孩子,说出这样孩子气的话来,却不知他是真觉得羡慕,只笑道:“世子与殿下是表兄妹关系,柳某又怎么比得上?” 言锦庭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少年的特征在他身上逐渐明显,唇边那一层薄薄的绒毛沾了汗,倒是显得他朝气蓬勃,“再过几日,我就要随父王回封地了,到时候也不知道和玉尘妹妹何时再见。” 柳斐然眸子闪过一丝深意,“再过几日就要回封地了?” “是啊,到祁城也有将近两个月了,封地的事情已经挤压得够多了。”言锦庭好似一个大人似的,说起这些事来头头是道,“家里一连送了多封书信给父王,催促他快点回去。又听闻边界不太平,怕出事,需要父王回去镇守。” “这样子么”柳斐然意味不明地低声说道。 第56章 果不其然,几天之后,在祁城风雨欲来的时候,祯王提出了辞行。 这几日老九被杀身亡,虽然抓到了给他下毒的人,但是人已经自杀身亡,得不到任何消息。除开刚被抓到的姜峰之外,再也丝毫线索。 这件事让贾大人大发雷霆,可是事已至此,也毫无办法。而就在这个关头,祯王进宫辞行了。 如果按照他停留在祁城的时日来看,确实是时候回黑土城了。不过因为那姜峰的落网,祁城陷入了一阵暗潮涌动之中。祯王此时的辞行,就似乎带了一点撇清的意味。 经过这些日子的休养,初闻昊的脸色不至于惨白,他倚在龙椅上,听到下方祯王的话后,眼睑微垂,看不清他的眼神。 “祯王又何必急着走,好不容易兄弟二人相聚,朕可舍不得放你离开。”初闻昊看向祯王,笑道。 祯王摸着自己那大把的胡子,“皇上有所不知,黑土城民风彪悍,微臣这些日子不在,都要闹翻了。” “你要相信你的手下,总不能一直拽着不放啊。”初闻昊似是没有听出对方耳中的得意,温言劝说道。 “微臣也想啊,奈何黑土城三百里外便是玟国,玟国向来对我国都是不怀好意,微臣不镇守在那,怕玟国会暗地里做一些小动作。”祯王满是忧虑地说道。 对方话说到了这里,初闻昊倒是不能再强行留人了。而此时,宣宁殿外初玉尘和言锦庭到来了。初闻昊眼神一亮,道:“让他们进来。” 两个孩子行过礼,初闻昊问道:“你们两个不去玩,怎么就跑朕这来了?” 初玉尘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说道:“父皇,锦庭表哥说他要准备回黑土城了,这是真的吗?” 初闻昊看了祯王一眼,祯王自觉笑道:“是啊殿下,离开黑土城很久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初玉尘听罢看了看言锦庭,又看了看初闻昊,低下头来。初闻昊问道:“尘儿是怎么了?可是舍不得世子?” 初玉尘眨巴了两下眼睛没说话,倒是言锦庭听到这一点,下意识便挺直了腰杆。祯王见着自己儿子举动,无奈笑了笑,但突然间,他心底突然闪过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还来不及说话,就听得初闻昊接着说道:“既然舍不得世子,不如就让世子留下来作伴?” 初闻昊像是发现了一个极好的主意,直接就抚掌笑道:“哈哈,是啊,世子与尘儿年龄相仿,就让他们做个伴,也让两个孩儿都不孤单。祯王觉得如何?” 祯王眼角抽了抽,脸色顿时就变得不好了,“这恐怕不妥吧?庭儿顽劣,怕是会带坏殿下。” “怎么会?朕看世子好得很,聪明懂事,日后一定是祯王的好帮手。”初闻昊夸赞了言锦庭好几句,无视祯王那黑得跟锅巴一样的神色,“就让世子留在宫中陪尘儿两年罢,皇宫里多点人气朕也高兴。” -- 第103页 初玉尘脸上似有一些喜意,一双大眼睛看向言锦庭。言锦庭又是欢喜又是纠结,整张小脸都快皱成一团了。 祯王袖子里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怪不得初玉尘和自己儿子会突然过来,原来是在这等着。 初闻昊打定主意之后,看向祯王,眼睛一眯,温和面孔下的惊人气势就出来了,“怎么?祯王不愿意?” 现在情况是祯王不敢撕破脸皮,要知道对外初闻昊身体无恙,震慑住大部分官员还是没有问题的。而祯王的势力全在黑土城那边,这次过来并没有带任何力量过来,他要是敢翻脸,绝对走不出这皇宫。 两人都对对方有杀意,但是现在对谁都不是动手的时机。 祯王珍惜自己的小命,怕死在了皇宫。而初闻昊也要考虑祯王死后,黑土城会发生暴动,也无法向天下交代,故而谁也不敢动手。 祯王忍了又忍,才把暴起的怒气给压了下去。他看了自己儿子一眼,然后沉声说道:“能陪殿下,是他的荣幸。庭儿,还不谢过陛下?” 言锦庭听到最后结果定下来,反而是松了一口气。他想随着父王回去,也想留下来,对他来说,只要不是自己决定就好了。他一撩衣摆,跪下磕头,“谢陛下。” 初闻昊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余光看了初玉尘一眼,满意点头,“哈哈,那就这样吧。” 祯王带着言锦庭出宫了,见着自己儿子那还有点傻呵呵的样子,祯王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骂道:“蠢货!” 言锦庭一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骂。回到了府邸之后,言锦庭被带到了书房。祯王直接拔剑劈了一张椅子,吓得言锦庭大气都不敢喘。 过了好一会儿,祯王才按压住了杀气,言锦庭温言问道:“父王,您这是怎么了?” 祯王看着他,问道:“你可知,你留下祁城,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什么?不就是留两年么?到时候儿子再回黑土城就好了啊。”言锦庭没有想通这个关键的点,他还沉浸在还能见着初玉尘的消息之中。 祯王又是一声冷哼,“本王的教导都白费了,你若是这个样子,本王还是把你世子的位置废了再立算了。” 言锦庭一惊,不知原来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么紧急的关头。他一下子就从原先的傻愣冷静下来,静静地站在那儿回想这件事。 越是分析,越是觉得惊恐,到了最后,他竟出了一声冷汗,骇然地抬头,“父王,他们这是扣押住儿子来威胁您!” 祯王神色稍缓,“还不算太蠢。” 言锦庭眉头紧皱,“那如果是这样的话,父王怎么办?” 其实言锦庭心里还有点恐惧,若是祯王为了大业抛弃自己,那他又该如何? 祯王一脚踩在那张被劈成两半的椅子上,巨大的力量震得椅子脚再次断了,“事到如今,你必须得留下来了。不过,庭儿不必担心,本王一定会杀回来。” 言锦庭就算心有不安,此时也只能点头,“孩儿知道了。” 祯王看向自己最为疼爱的儿子,眼神之中闪过些许的怜惜,又说道:“既然必须留下来,那庭儿有一件事,父王希望你能做到。” “父王请讲。” “想办法得到初玉尘的心。”祯王一字一句地说道。 言锦庭心神一震,祯王解释说道:“皇上估计没有多少日子了,如果你能得到初玉尘的心,那么咱们想要成就大业,就无需动刀了。到时候,初玉尘继位,却对你死心塌地,这天下,不就是我们父子的天下?” 祯王明显也发现了自己儿子对初玉尘的喜爱有点超过一般人,故而直接将计就计,“这,才是最好的夺下大业的方式。到时候,皇位在手,美人在怀,庭儿,你明白了吗?” 言锦庭内心一阵翻涌,好似一条康阳大道铺在了自己面前。 “是,孩儿明白。” 挥手让言锦庭出去,不过片刻,就有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急促地说道:“王爷,不好了,左都督府被抄家了!” 祯王一惊,虎目圆瞪,“你说什么?!” “柳斐然带人抄了左都督府,左都督已经被柳斐然拿下了。”那人说得又急又快,“好像是姜峰把左都督捅了出去,让柳斐然拿到了证据证明狩猎之事和左都督有关。” “姜峰?不可能,他不知道这么多的事情,他不过是负责与蓝广接触罢了。”祯王不相信地摇头,他突然想起之前抓到的老九,沉声问道:“老九没有死?” 那人一愣,“不可能啊,四天前就有人进监狱里下了毒,贾大人那边也传来了消息说黑衣人死了,只剩下姜峰一条线索。” 祯王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冷笑一声,“好手段,老九根本就没有死,毒死的那个人不过是替死鬼,为的就是让左都督放松防备,然后撬开老九的嘴。” “这一次,左都督在劫难逃了。” 祯王猜对了,那日姜峰的落网,当天晚上就有狱卒意图杀了他们两个。不过姜峰那天没有饭吃,于是那狱卒就把毒放在了老九的饭中。 然而老九在那天晚上就已经被掉包了,死的人并不是老九。而老九在亲眼目睹代替自己的人口吐白沫而亡,终于决定了和柳斐然等人合作。 有了老九的配合,柳斐然等人很快就找到了充分的证据。明面上说老九已死,线索已断,暗地里却把证据收集好,找到机会直接带着官兵杀进了左都督府。 -- 第104页 所以也就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左都督是一个七尺大汉,身材魁梧,若是他反抗的话,十个士兵都不知能否近身。但是他却没有这样做,因为他知道柳斐然敢公然闯进来,就代表自己的事情已经暴露了。 就是不知道暴露到哪一个地步了,会不会牵连到太尉。 左都督束手就擒,也让府邸中人不要抵抗,官兵为他套上手脚镣铐,柳斐然来到了他的跟前。 “柳大人,别来无恙?”左都督轻笑一声,问道。 “卢大人健忘,毕竟昨日早朝才刚见过。”柳斐然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句,面容逐渐变得冷峻了下来,因为后方抬出了多个箱子,一打开,全都是金银珠宝。 “人老了,不中用了。”左都督笑道。 除开这些大箱子,还有一个小箱子,一打开,全都是商铺地契,厚厚一沓。柳斐然把这份东西拿在手中,问道:“卢大人可以解释一下这些地契的来历么?” “老夫的老丈人是阳东有名的富商,这些都是我夫人的嫁妆,再加上多年打理,就成了现在这样子,有何问题?”左都督平静地说道。 “是不是如卢大人所说,柳某自有定夺,”柳斐然手一挥,“把这些都带回去。” 左都督的母亲是一个年迈的老人,此时正崩溃地大哭,颤巍巍地拉住柳斐然,“大人啊——我儿这是犯了什么错啊他他可是左都督啊” “正因为他是左都督,才罪加一等。”柳斐然面对年迈的老人虽然有些不忍,但依旧是冷峻着脸。 “不要抓我!不要抓我!”左都督的一名小妾哭得花容失色,冲过来抱住柳斐然的大腿,“大人,不要抓我啊,我是无辜的,我是被他掳掠来的!” 小妾手一指向左都督,左都督瞪大了眼睛,怒喝:“贱人!” 小妾身体一缩,又壮起了胆子向柳斐然求情。柳斐然却稍显不耐烦地抽出自己的脚,“左都督意图不轨,刺杀陛下,罪不可赦,再向本官求情,就休怪刀剑无眼了。” “把所有人都带走,关押入狱。” “是!” 第57章 左都督的入狱,震惊了整个祁城。 左都督作为张震丘最为倚重的一名大将,竟然不知不觉之中就被柳斐然拿下了。这样的结局使得太尉一派都不禁人心惶惶,生怕自己就会落得如此下场。 田中玉因为他只是义子,且少有人知,故而并不在抓捕名单上面,因此逃过一劫。而此时的他出现在了太尉府。他脸色极其难看,双手紧紧攥着,显然是愤怒至极。 张震丘脸色也是阴沉得很,“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我们派人进入监狱杀姜峰和老九失败了,老九被掉包,杀错了人。”田中玉红着眼睛说道,“老九估计怀恨在心,和柳斐然合作出卖了义父。” 张震丘眉头紧皱,“他不要家人了?” 田中玉惨笑一声,“大概老九被说动的缘故就是因为,他的母亲已经死了吧。” “怎么死的?”张震丘这下真的不满了,“像这种人,就一定要有把柄拿在身上,不然怎么震慑得住他们?!” “我知道,是我御下不严,之前有人恶意欺负他母亲,我知道的时候已经迟了,她母亲因为生病没多久就去世了。我没有让他知道这件事,但恐怕这件事泄露了。” 张震丘来回踱步,田中玉脸色惨白地接着说道:“抄家抄出了大量的财物,这一点已经足够让义父定罪了,更别说狩猎场一事证据确凿,大人,我义父还有没有活下来的希望?” “怎么活?”张震丘冷哼一声,“是你们信誓旦旦说不会泄露,意图不轨是小事吗?一旦和皇上扯上关系都不是小事,这可是谋反罪,老夫也帮不了他!” 田中玉咬了咬牙,那双眼睛全是血丝和阴霾,“大人,义父一生都忠于您,也是为了您才冒这个险,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张震丘烦躁地挥了挥手,“老夫知道,不用你说,但你知道天牢是什么地方吗?那儿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想要救人,谈何容易?” 田中玉一咬牙,说道:“义父和别人来往的账本,全都在我这,其中包括不少和大人您的来往。这一笔数可不少,柳斐然只要拿到这一本账本,谁都逃不掉。” 张震丘脸色顿变,阴沉得好似要吃人,“你这是想要撕破脸皮?” 田中玉沉声说道:“不敢,只是希望大人能够伸出援手,救救义父。” 张震丘越加烦躁,不耐烦地说道:“老夫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 田中玉告退,从书房里出来,就见张歆兴冲冲地小跑过来,她见着田中玉也不曾停留,直向书房冲进去。 田中玉却贪婪地看着她的面貌,哪怕她跑过去了,依旧是回头观望,好似要把那身影印在心中似的。直到再也看不到对方的身影,他才缓步离开。 而另一边,刘斐然清点过左都督府里的东西,再加以审讯左都督,最后写成了折子送进了宫里。 “左都督府抄出的白银二十万两,金条两箱,合计十二万两,珠宝首饰三箱,字画珍藏两箱,祁城商铺二十,地契” 随着柳斐然逐一把这些东西给报出来,坐在上方的初闻昊脸色就越加地难看。待得柳斐然报完,初闻昊顿时大怒,手一挥,折子就被他扔了出来,“混账东西!居然敢贪到这个地步,这是想要把整个璟国给搬空了才罢休吗?!” -- 第105页 初玉尘也在,此时连忙说道:“父皇不要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今也佝偻着身子去捡奏折,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龙案上。柳斐然见今也做完了这些,适时开口:“虽然抄出的财物不少,但是账本没有搜到,微臣把整个左都督府都翻了个遍,都没有查到账本在哪。” “那个老狐狸,估计早把账本藏起来了。没有账本,就不能分析出这些财物的来历,可惜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这些璟国的蛀虫!”初闻昊很是生气,他重新拿起奏折,一边看一边问道:“你是怎么查到左都督身上的?详细说来。” “是。”柳斐然恭敬地说道:“在陛下把这个案子交给殿下与微臣之时,微臣就着手查这一件事,但是狩猎场那边已经没有了任何线索。微臣与殿下一合计,干脆就来了一招引蛇出洞。” “微臣与殿下合力演了一出戏,装作发现了线索,然后故意把这假的线索留到第二日再查,待到夜晚,果然有人出现想要毁掉这个假证据,那人就被微臣抓获了。” “抓捕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为贪财而提供了狩猎场地图的人,一个是左都督手下的黑衣人。两人都被撬开了嘴巴,证据全都指向了左都督。然而这也并不全能证明左都督的罪行,还有一个证人指向了左都督。” “这个证人和上一个案子有关,也就是陈侗杀害孙中阳,嫁祸给何有为一案。此人一直为左都督卖命,作为狱卒却迷醉了牢狱中人,杀害何有为伪造自杀。后来经过排查,苏大人把他缉拿归案,审讯之下才知此事亦是左都督背后插手,并且提供了左都督的罪行证据。” “左都督放任族人烧田掠地,强抢民家妇女。而他自身收取贿赂,收买蓝广,设下狩猎场陷阱意图谋反,证据确凿,还请陛下定夺。” 初闻昊脸色阴沉得似要滴下水来,“好一个左都督,若不是此次之事,还不能拿他怎样!这种人死不足惜!判左都督和直系亲属死刑,游街示众处决,余者发放大沧州,永世不得入祁城。” “是。” 初闻昊把折子放在一旁,温和了脸色,对下边的人说道:“这个案子辛苦你们二位了,这个破案速度朕很满意,不过左都督的账本还是一个问题,柳大人在这一方面要多加留意。尘儿,你要跟在你家少傅旁边多加学习,切莫偷懒。” “儿臣遵旨。”初玉尘毕恭毕敬地行礼,然后向初闻昊吐了吐舌头,“尘儿和少傅把案子给破了,父皇难道就没有奖励吗?” 初闻昊乐呵呵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这就讨要奖励来了,说吧,要什么奖励?” “尘儿想跟着少傅去玩,破案那么辛苦,完了之后总要放松一下嘛,父皇就让尘儿跟着少傅几天呗,一来可以放松一下心情,二来可以跟着少傅学东西,父皇您说是不是呀?”初玉尘甜甜地说道。 初闻昊哑然失笑,看向柳斐然,“朕没意见,就是不知道柳大人愿不愿意收留你这个磨人精罢。” 柳斐然唇角含笑,“殿下聪明伶俐,微臣喜欢得很。” “那就成,这些日子,尘儿的安全就交给柳大人了。不过该学的东西一样都不能落下,可别让朕知道你偷懒了啊。” “是,父皇,父皇最好了!”初玉尘欢呼一声。柳斐然也笑着说道:“微臣遵命。” 初闻昊正欲让两人出去,又突然想起件事儿,“明日祯王便离开皇城了,这一走,无异于放虎归山啊。不过言锦庭的留下,倒是给朕一些安慰,你们二人明日就代朕去送祯王吧。” “是。” 初玉尘得到了父皇的恩允,可以出宫和柳斐然待在一起,自然是高兴至极。从宣宁殿出来之后,就拉着柳斐然回了东宫,命人收拾了一些衣物准备带出去,她自己则是抱着阿来,眼睛发亮地看着柳斐然。 无论是初玉尘的眼睛还是小狐狸阿来的,都是一样的亮晶晶,像璀璨的星星。这一大一小用这样的神色看着自己,柳斐然只觉心中发软,揉了揉初玉尘的发:“既然殿下要随下官在一起,可不要嫌累哦。” “少傅您放心。”初玉尘甜甜地笑道。 于是初玉尘就带着小狐狸还有半欢小可子出宫了,柳母再次见到初玉尘的时候,笑着把这小人儿搂进怀里,打趣道:“小殿下怎么来了?” “尘儿想夫人了,所以跟父皇说要到少傅家里住几天,夫人您想尘儿了没有?”初玉尘抱着柳母撒娇,姿态娴熟,倒是一点都不显得陌生。 柳母笑得合不拢嘴,抱着人儿好一阵搓揉。柳斐然自小性格独立,不是在读书,就是在练武,除了还在咿呀学语的时候,从来没有像初玉尘这般撒娇。所以初玉尘这小女儿姿态,才会让她那么的喜欢。 “想想想,就一直盼着殿下再来呢,殿下啊就想住几天就几天。” 柳斐然见状,心中也是觉得一阵好笑,无奈地说道:“娘,您对孩儿都未曾这般热情。” “你哪能跟殿下比呢?去去,好好陪着殿下玩,要是殿下觉得不满意了,唯你是问。” 柳斐然含笑道:“是,谨遵柳夫人之命。” 初玉尘捂嘴偷笑,眼睛里流露出狡黠之意。 是夜,柳斐然处理公务,而初玉尘则是在一旁看书。一些事情因为自己忙着破案而积压下来了,她要尽快处理。待得她忙完一段落的时候,初玉尘已经在一旁趴着睡着了。 -- 第106页 看了看时辰,已经不早了。柳斐然便小心地把她抱起来,往内堂走去。不过在柳斐然把她放下的时候,她还是醒过来了。 初玉尘迷茫地睁着眼睛,声音奶奶的,“姐姐你忙完了?” “嗯,殿下是不是困了?睡吧。”柳斐然温柔地说道。 初玉尘小小的手儿拉住了她的衣裳,“姐姐,你陪我一起睡好不好?” 柳斐然想拒绝,不过对上她那双迷离又可爱的眼睛,感觉拒绝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都被她咽了下去。总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陪她睡,那便陪着她睡罢。 柳斐然含笑点头,脱了外衫,白色的内衫里隐隐可见她那雪白的肌肤。初玉尘见她放下长发,三千青丝铺散在肩膀上,让她的眉宇似乎都温柔了几分。 初玉尘喜欢看到柳斐然的这一面,没有在别人面前展露过的这一面。 柳斐然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含笑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小殿下,在看什么呢?” 初玉尘脱口而出,“我在看我的姐姐。” “都是一样的两只眼睛,有什么好看的?”柳斐然躺下,为初玉尘拨开散落的头发。 “对啊,都是一样的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姐姐的一切都格外的好看。”初玉尘嘴角捎着甜美的笑容,钻进了柳斐然的怀抱里,“我觉得我看一辈子都看不够。” 柳斐然轻笑,“待得我年纪大了之后,容颜老去,殿下就不会这样认为了。殿下可知,最悲不过英雄迟暮,美人华发,韶华不再了。这是每个人都无法逃脱的命运,也是人世间唯一最为公正的地方。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就算姐姐老了,我也喜欢。”初玉尘一到柳斐然怀里来就无比安心,声音都不由自主变轻了。她眼睛都像是要睁不开,但却还记得反驳柳斐然的话。 柳斐然摸了摸她的头,轻笑道:“好,谢谢殿下的喜欢。” “姐姐你给我讲故事吧” “嗯好” 第58章 第二日,祯王辞行。 柳斐然与初玉尘二人早早起来,两人一同洗漱,柳斐然帮着初玉尘擦脸,说道:“待得送了祯王,我该去府衙处理公务,殿下就去丞相府吧。” 一刻都不想分开的初玉尘眨巴了两下眼睛,“一定要去丞相府吗?” “总不能让玄珂也过来府衙吧?这并不合规矩。”柳斐然把帕子递给了一旁的半欢,捋了捋她的发,“让半欢给殿下更衣吧,我也要换上官服了。” 初玉尘笑眯眯地点头,半欢上前给她换上太子常服,而柳斐然则在谷雨的服侍下换上了她那身紫色的官服。官服前面绣着一个优雅高贵的仙鹤,衬托得她整个人威严而儒雅。 初玉尘看着她从一个温柔随和的女子,一点一点地变得威严起来,天地间好似再也没有女子更适合她这身官服了。 “殿下,走吧。” 清晨的祁城已经开始了热闹的喧哗,街道上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初玉尘和柳斐然二人骑着马往城门去,引来不少百姓的围观。 在她们二人到达城门没多久,城里再次传来喧哗的声音。回头望去,正是祯王的车队从城里撤出来了。 祯王骑着马走在前头,见着两人便哈哈大笑,“哈哈,让殿下久等了。” “尘儿也是刚到。”初玉尘笑得乖巧可爱,“皇叔此番回封地,一路辛苦了。” “哈哈,一辈子都在马背上,都习惯了。”祯王无所谓地挥了挥手,“殿下请。” “皇叔请。” 初玉尘和祯王一同并进,柳斐然与言锦庭落后半步。柳斐然看着前方初玉尘年纪小小,却和祯王这种久经沙场的人并肩而不胆怯,心中很是感慨,却听得言锦庭问道:“听说玉尘妹妹住进柳大人家中了?” 柳斐然微微一笑,“世子消息果然灵通。” 从祯王同他说那一番话开始,言锦庭在心中就给初玉尘打上了属于自己的标签。听得初玉尘这么黏着柳斐然,虽然两人都是同性,但是心中还是有点不舒服,只不过他还能压下这点不满之意,笑道:“玉尘妹妹和柳大人关系实在是好。” 柳斐然说:“不过是殿下贪玩,想要柳某陪她玩罢了,等殿下年长一些,就不会这样了。” 这话说得言锦庭心中那点不满顿时烟消云散,是啊,初玉尘这个年纪懂什么?她不过是缺少玩伴罢了,自己日后难不成还比不过柳斐然? 言锦庭笑容变得深切了几分,“柳大人说得是。” 柳斐然听了他的应和反倒是心里萌生了些许的不对劲,她侧脸去看言锦庭。言锦庭那少年的挺拔已经逐渐地显露出来了,意气风发的样子,格外的俊朗。 说起来,因为初玉尘年纪尚小,柳斐然没有考虑过日后她的夫君问题。但她身份特殊,夫君一位不可随意立之,必须家世清白,忠于皇室。 好比言锦庭,绝对不适合初玉尘。 而自己身旁这个小少年,目光灼灼地看着初玉尘,眼睛里根本是不掩饰的欣赏,他竟不知何时对初玉尘动了占有的心思! 柳斐然猛然一抓缰绳,初玉尘绝对不能娶言锦庭为夫! 一行人把祯王送到了凉亭外,这里设有茶棚凉亭,旁边种有两行柳树,是为多年流传下来的送别之地。 -- 第107页 “殿下,柳大人,就此止步吧。”祯王对她们说道。 初玉尘勒了马,乖巧地抬头看着祯王,“回黑土城一路艰辛,皇叔一定要保重身体,莫要让尘儿担心。” “哈哈,殿下放心。”祯王爽朗大笑,他抬头看向皇城的方向,“祁城本王定会再回来的。” 他眸子里似有精光闪过,然后又恢复了憨厚的大汉模样,笑眯眯地对初玉尘说道:“到时候,殿下可要请本王喝酒啊。” 初玉尘似有懵懂地点了点头,好似完全没有听出他话里似有别意,“尘儿不会喝酒,但尘儿可以以茶代酒,敬皇叔。” “哈哈,好。”祯王大笑,看向言锦庭,“庭儿,这两年待在祁城,要好好照顾你玉尘妹妹,听从陛下教诲,切莫淘气,知道了吗?!” 要和自己父王分开,言锦庭眼眶有点发红,“孩儿知道了,父王一路小心。” “放心,本王征战沙场几十年,还不至于在自己的国家里栽了跟头。”祯王大手一挥,豪气得很。他见着柳斐然打马上前去折柳枝,看着她纤细的背影眯起了眼睛。 柳斐然若是作为普通女子,如此姿色不知会引得多少男儿相争,却偏偏走上了为官的道路,真是可惜了 祯王眸子里闪过一丝杀意,若不是她武功过人,倒是抓了作为禁脔是个不错的选择。柳斐然折回柳枝,祯王已经隐没了所有杀意。 柳斐然不知祯王曾用异样神色看着自己,她温和地用双手把柳枝奉上,“此经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愿祯王一路顺风,若有机会,下官愿与祯王把酒言欢。” 祯王接过柳枝,言锦庭红着眼睛,念道:“谁家玉笛暗飞声,散人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父王,保重!” 祯王略显愧疚地看了言锦庭一眼,可惜没能把自己儿子带回去,说道:“诸位留步,众人听令,归程!” “是!” 几人目送祯王带着车队离开,然后打马回城。言锦庭从悲伤之中走出来,神采奕奕地来到初玉尘身边,“玉尘妹妹,还记得狩猎时候,你和我打的赌吗?” 初玉尘还真是一点都不记得这件事了,听得他提起才想起这件事,她耐着性子问道:“记得呀,所以锦庭表哥是要问尘儿要礼物来了吗?” 那一次的比拼,明显是言锦庭获胜,毕竟初玉尘在发现阿来之后,就没把心思放在狩猎上了。 言锦庭脸上似乎有点微红,他爽朗地笑道:“不是讨要礼物,我就是好奇玉尘妹妹要送什么东西给我。” “这个呀你等等,等我回去准备一下。”初玉尘甜甜地说道。 言锦庭连连点头,“好啊。” 柳斐然见这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样子,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她担心随着年纪的增长,初玉尘要是喜欢上了言锦庭,那就糟了。 就在柳斐然忧心忡忡地看着两小儿说说笑笑的时候,他们重新回到了祁城。有一个士兵打马冲上前,行礼说道:“参见殿下,柳大人,贾大人有请。” 柳斐然点了点头,“回去告诉贾大人,待本官送了殿下回去再去。” 士兵有点急促地说道:“贾大人找得很急,让小的立刻带柳大人前往,好像是出事了。” “嗯?”柳斐然皱眉,看向初玉尘。初玉尘开口说道:“少傅,尘儿和您一起去。” “先不要。”柳斐然也不知这情况紧急是什么情况,不敢贸然离开。“再急也没有殿下的安全重要,下官先送殿下去丞相府。” 言锦庭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连忙说道:“柳大人请放心,有本世子在,一定不会让尘儿有事的。柳大人就放心去贾大人那里吧,殿下交给我。” 柳斐然失笑,言锦庭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她再怎么也不敢把殿下的安危托付在他身上。 就在柳斐然执意要先送初玉尘回去之时,旁边那条街恰好见到苏望打马经过,柳斐然眼睛一亮,叫道:“苏大人!” 苏望发现这边情况,过来了,笑道:“殿下,世子,你们在做什么?” “苏大人,麻烦你帮我护送殿下到丞相府,贾大人叫我,我要过去一趟。”柳斐然见那士兵的神色越来越着急,便快速吩咐了两句。 苏望看了那士兵一眼,点头,“好啊,回头你请我吃酒就好。” 柳斐然也是点头,两方分开。柳斐然随着那士兵离开,而苏望则是护送这两个小的。 苏望坐在马上看着那两个小的,言锦庭一个劲找话和初玉尘说,初玉尘时不时回一句,忍不住欠揍地笑了起来,自言自语地说道:“我怎么看着倒像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呢?” 言锦庭所在的祯王府邸与丞相府并不顺路,在前方那个路口就要转弯了,言锦庭舍不得离开,却也知自己并不方便去丞相府。 他心里叹息一声,对初玉尘说道:“尘儿妹妹,你去丞相府做什么?” “要去跟秦小姐学琴。”初玉尘回答。 言锦庭顿时一笑,说道:“真好,待得玉尘妹妹学会了琴之后,我就可以吹箫和玉尘妹妹共谱一曲了。” 初玉尘嘴一扁,“我才不要和你合奏,我要和少傅合奏,少傅也会吹箫。” 又一次在她口中听到柳斐然的名字,言锦庭的笑容僵了僵,好一会儿他才闷闷地问:“柳大人到底哪里好了,让玉尘妹妹一直在念叨。” -- 第108页 “少傅哪都好呀。”初玉尘说起柳斐然时候,眼睛是发亮的。 言锦庭吃味,不甘心地问:“那那你喜欢怎样的男子?日后想要娶怎样的夫君?” 初玉尘的地位是不可能嫁人的了,她只会娶丈夫,言锦庭清楚。他之所以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其实也是想要知道初玉尘心中怎么想的,好让他有准备。 初玉尘一愣,她从来没有想过娶丈夫的事情,那些事情对于她来说太远了。此时被言锦庭提起来,她却觉得脑袋一片空白。 娶丈夫就像是父皇娶母后那样吗?可以在一起一辈子的丈夫吗初玉尘却想不到怎样的一张脸来,反倒是虽说是丈夫,但柳斐然的脸却一再出现。 “喜欢怎样的男子”初玉尘喃喃说道。 “是啊。”言锦庭也变得有点紧张了。 初玉尘想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这笑容并不像往常那样乖巧,反倒是有了几分温柔,眉眼弯弯的,眼眸里星光闪闪。 “像少傅那样的。” 言锦庭眼睛瞪大,“柳柳大人那样的?” “是啊,少傅那样有什么不好吗?”初玉尘侧着头反问,“儒雅、聪明、温柔,我从来没见过像她那么优秀的人。” 言锦庭瞬间拳头紧攥。 第59章 苏望在一旁听得这两人的对话,顿时哑然失笑。他双手抱胸,饶有兴趣地看着世子有心试探,而殿下无心回答的样子,这果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在言锦庭的观念里面,柳斐然是女子,再怎么,初玉尘也不可能和柳斐然在一起。初玉尘所说的,不过是一个标准罢了,后面那些形容,才是她对未来夫君的期许。 柳斐然那样的人么言锦庭脑海里闪过柳斐然的形象,喜怒少颜于色,常年笑容优雅温柔,待人如沐春风,是翩翩谪仙般的形象。 初玉尘原来喜欢这样的人,言锦庭深知自己性格并非柳斐然那般的人,此时不禁有些犹豫。 两人马儿继续往前走,快要到分离的路口了,言锦庭朝初玉尘看去。初玉尘笑容甜美,好似想着什么开心的事情。那张精致可爱的小脸,洋溢着令人发自内心喜欢的憧憬。 言锦庭突然下定了决心,笑容顿时变得灿烂了起来,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他立刻收敛了自己爽朗的笑容,勾起唇角微笑道:“我知道了,玉尘妹妹,我先回去了。” 初玉尘多看了他一眼,感觉他的笑容有点奇怪,点了点头,“哦,好。” 言锦庭打马离开,初玉尘歪着头想了想,问苏望,“他这是怎么了?” 苏望看热闹不嫌事大,笑道:“受打击了呗,小殿下果真是好狠的心,偏要拿柳大人作比较,柳大人可是女子,这让天下的男子情何以堪啊。” 初玉尘无辜地反问:“可是,少傅这样作为夫君,有什么不对吗?天底下又有几个男子能有少傅这样的风采?” 苏望一噎,竟不知如何反驳。他只好无奈地摆摆手,“是是是,您家少傅天下爱无双,就是可惜了不是男子,不然殿下不妨娶她为夫,那不就是皆大欢喜了么。” 初玉尘抿唇轻笑,正欲说话,又听得苏望说道:“说起来,斐然这是要做什么?居然连小殿下您都抛下不管了。” “贾大人有急事找她,所以少傅急着离去。”初玉尘说道。 “贾大人有急事找她?难道是左都督那边出问题了?可是不对啊,我之前也见到了贾大人,贾大人还能和我说上几句玩笑呢。”苏望有点疑惑地说道。 初玉尘愣了愣,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萌生。 苏望也是似乎反应过来了,神色逐渐凝重了下来,“殿下,您有留意到柳大人随着那士兵往哪个方向走吗?” 初玉尘记得很清楚,立刻指了一个方向,“往城东那边的方向去了。” “我在城西那一边遇见过贾大人,贾大人探访亲友往那边去了,就在一个时辰之前。”苏望脸色极其难看,“恐怕有陷阱!” 初玉尘一颗心瞬间往下沉,“快,快去找少傅!” 说罢初玉尘就要调转马头,立刻被苏望阻止了,“不,殿下不能去找斐然,若是殿下出事了,那后果谁也承受不起。” 初玉尘作为唯一的继承人,她的性命比谁的都要珍贵。哪怕是柳斐然真的遇袭,苏望也不可能让她涉险。 初玉尘顿时怒了,柳斐然可能出事这个消息让她根本没办法保持冷静,“给本殿让开!” 苏望有一瞬间被初玉尘的气势给惊到了,而她则是趁着这时间一踢马肚,“驾!” “殿下!”苏望顿时出了一生冷汗,立刻大喝一声,“驾!”追了上去,他骑的是大马,要比初玉尘的马儿快,苏望一个跳跃,抱住初玉尘跳下了马。 “你给我放开,我就要去救少傅!”初玉尘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手脚并用地踢打着苏望,扯到了苏望受伤了的手臂,疼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啊得罪了殿下。”苏望忍痛,一手刀劈在了初玉尘的后脖,初玉尘顿时晕过去了。苏望神色凝重地抱着初玉尘重新上了马,用受伤的手勉强护住她,快马加鞭跑向丞相府。 “快来人!”苏望就差直接冲进丞相府,“殿下在此,你们丞相何在?” 相府管家认得苏望,又发现苏望抱着晕过去的初玉尘,顿时吓了一大跳,立刻转头要叫人,却被苏望喝住了,“来不及了,殿下只是晕过去了,没事,柳大人可能出事了,殿下交给你们了。” -- 第109页 苏望把初玉尘给了管家,立刻上马冲了出去。管家抱着初玉尘,心里大乱,一边快步走一边叫道:“快通知相爷,出事了。” 而就在丞相府陷入一阵慌乱之中时,柳斐然已经随着那名士兵来到了一家院子面前。这一路过来越来越偏僻,柳斐然把防备心提了起来。却在自己准备发作的时候,到了。 院子门口站着两名士兵,柳斐然见状把心放下了。领头的士兵下马推开门,“柳大人,大人就在里面。” “嗯。”柳斐然也下了马,把缰绳递给了一旁的人,走了进去。 院子里的东西不多,一旁的磨都似乎很久没用了,积了不少的灰尘。挂在房檐下的篮子都有了蜘蛛网,随着风吹,那破烂的蜘蛛丝也在轻轻摇动。 柳斐然脚步不急不缓,却在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她意识到了不对劲,这院子如此破旧,根本就不像有人住的地方,为什么贾大人会约自己来这见面? 柳斐然眉毛一拧,立刻退身,而此时“轰”的一声巨响,门被瞬间打破,几名黑衣人先后冲了出来。 “铮!” 拔剑的声音四起,包括门口守着的三名士兵打扮的人也冲了进来,柳斐然瞬间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地步! 来着已经守候多时,为的就是拿下柳斐然的性命,自然是一句话不说,剑剑要命,杀得柳斐然慌忙避开。 柳斐然今日送祯王出城,身上没有带着长剑,没有武器的她没有办法施展开身手。她狼狈地闪躲着刺来的剑,翻身来到一旁的石磨,旁边有散落在地的扫帚,被她挑了起来,当做临时的武器。 扫帚毕竟无法抵挡住凌厉的剑,柳斐然用扫帚抵挡剑来,啪啦一声爆裂,她正欲欺身向前,突敢一侧危险袭来。身形一动,勉强避开,却再也躲不过后面的剑,直接刺过胳膊,挑起一大串的血来。 柳斐然闷哼一声,冷汗瞬间就起来了。她不敢低头看自己的手臂,忍着剧痛徒手抓住一人的剑,飞身而起,踢中那人手腕,那人痛哼一声,松了手。 柳斐然虽然把剑抢了下来,但是在这期间又被刺伤脸颊,连带一缕头发都被割了下来。甚至是来不及后怕,她就手中剑一转,一个翻身横过,与黑衣人的剑相磨发出刺耳的声音。 长腿猛然一踢,黑衣人惨叫一声倒飞而出,撞在柱子上,倒地一时难以动弹。 柳斐然再次出剑砍下一人,门外守着的那三名假士兵很快都丧失了性命。可是守在房子里的黑衣人个个武功高强,柳斐然只是一个人,在这途中又被伤了好几个地方,浑身是血,连长发都被打散披下来了。 柳斐然有心拖延时间,大喝道:“你们是谁,为何要取我性命!” 黑衣人恍若都是聋子,一声不吭地杀了过来。柳斐然只好再次抵挡,喝道:“取我性命容易,可是后患无穷,天子脚下刺杀朝臣,你们的家族恐怕都逃不脱!” 但是黑衣人依旧是一声不吭,柳斐然知道自己恐怕危险了。疲于招架的她渐渐落在了下风。手臂的伤其实很重,隐隐能看得见被血浸湿的骨头。 柳斐然因为时间紧迫来不及查看,但失血过多的症状还是让她知道再这样下去就糟了。 她无法,看好时机与其中一个黑衣人对刺,对方的剑刺进了她的肩膀,而她的剑则是要了对方的命。 剑刃抹过脖子,鲜红滚烫的血飞了出来,而柳斐然则是一脸坚毅地抢了对方的剑,冲上前。对方的血洒了柳斐然一脸,她把拔出的剑往地上一扔,朝着门口的位置就冲了过去。 黑衣人才知柳斐然意图,神色就是一急,连忙追了上去。 “砰!”一声巨响,柳斐然破门而出。黑衣人紧追着,长剑刺来,柳斐然勉强侧身躲过。 这边少有人烟,她需要出了这条巷子,才能见到人。这不过是短短几十丈的距离,却宛若是一道悬崖,看不到底。 柳斐然并不是一个容易绝望的人,但是感觉到身后人的逼近,还是觉得心底一片冰凉。好几次背后的剑都险险擦过她的身体,情况越来越危急了。 来不及逃了,若是背对他们,恐怕会被一剑刺死!柳斐然毅然回头,竟敢主动出击! 黑衣人大吃一惊,措手不及之下吃了一道剑,差点毙命,吓得冷汗都出来了。柳斐然得到一时的优势,欺身上去,长剑一扫,卸了对方一条胳膊。 “啊!”对方惨叫。 虽说一时占了上风,但柳斐然还是很快被压制住了。因为失血过多,她脸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披头散发,浑身是血,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样。 黑衣人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一道变两道。柳斐然只觉天旋地转,努力想要举起剑来,却怎么也做不到,而此时,她听到了旁边的人一声惨叫和苏望暴怒的声音。 “混账!” 柳斐然想要朝苏望那边看过去,却已经做不到了。 第60章 苏望见着柳斐然倒下,一阵怒意就是止不住的上涌。他本是骑着马过来的,此时更是一刀扎在了马身上,痛得马嘶叫一声发了狂,直接冲了过去。 黑衣人连忙躲开,而苏望则是从马上跳了下来一把抱住了柳斐然,急声叫道:“斐然,斐然醒醒!” 柳斐然脸色惨白,不知是死是活。苏望不敢探查,因为黑衣人在闪躲了发疯的马儿之后,又杀了过来,显然是想再补上一刀。 -- 第110页 “给我滚开!”苏望暴喝一声,长剑犹如长了眼睛一般角度刁钻地扫去,虽然一只手受了伤,但是并不妨碍他的发挥。他护在柳斐然身边,迎上四个黑衣人竟也不落下风。 毕竟柳斐然之前已经把黑衣人的锐气削掉不少,再加上身上的伤开始影响发挥,黑衣人人数虽多,却也和苏望打了个不相上下,甚至偶尔还会被苏望夺得机会反杀。 双方都急,黑衣人怕被发现被围住,苏望怕时间一长柳斐然更是没有希望了。所以两方是越打越急,刀剑摩擦的声音尖锐刺耳地响起,时不时传来痛哼声。 “撕拉”一声,苏望动作奇快,剑与对方的厮磨之后,他突然放弃了手中的剑,身体一矮竟冲进了对方怀中,手肘以巨大的力量狠狠砸下了对方的胸膛。 “噗!” 黑衣人大吐一口血,胸膛竟然被苏望直接砸陷下去,直接没命了。 苏望和柳斐然不一样,柳斐然是以文为官,苏望却是以武入朝。一身武功于柳斐然而言,绝对是要高,而且男性身体的力量性本就比女性的要强。 其余三个黑衣人被震慑住了,有些犹豫的时候其中一人已经冲了上来,明显想趁这个机会杀了柳斐然,确保她的死亡。 巷子外的脚步声逐渐传来,隐约听到有人喝道:“在这边!” “来不及了,撤!”一个黑衣人急着叫道。 冲向柳斐然的那个黑衣人被苏望拦了下来,苏望额头上青筋暴起,大喝:“要杀她,先过我这一关!” 那黑衣人眼神阴霾,明显是不甘心。但是他也知自己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只好纵身逃走。 黑衣人撤得很快,苏望担心柳斐然,并没有追过去的心。而他正蹲下来查看柳斐然的情况之时,巷子尽头跑进了一群人,领头的人叫道:“苏大人!” 苏望抬头看去,不认识,但是他认得秦丞相府中的管家,所以是秦丞相派人来帮忙了。苏望急急说道:“有没有懂医的,快看看斐然怎么样了。” 管家气喘吁吁地说道:“太医正在来的途中,不过老奴带来了府中的郎中,快去给柳大人看一下。” 那郎中好歹是被丞相府请上门的郎中,自然也是经历过不少的病人。他此时虽然有些狼狈,但还是一把跪在了柳斐然旁边,飞快地给她探脉搏。 这一边探着脉搏,他一边打开了自己的药箱,拿出一瓶药来,二话不说,几乎全倒在柳斐然重创的伤口去了。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就听得这郎中说道:“我箱子里包扎用的布没有了,你们谁快撕布条来。” 众人一听,都急忙从自己身上的衣服撕下布来,撕拉声起,场面颇为滑稽。苏望急急问道:“大夫,斐然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情况不是很好。”郎中也是满头大汗,他祖传的金疮药几乎全倒下去了,但柳斐然失血过多是个大问题,“必须赶紧回去。” 他把柳斐然手臂和肩膀处的伤口包扎了起来,说道:“快,抬回去,她绝对不能再颠簸了,若是伤口再加深,大罗神仙都没救。” 立刻有人去找马车,众人把柳斐然抬上马车,苏望怕颠簸到了她,便把她小心抱躺在怀里,冷汗直冒,眼眶都红了,“该死的,到底是谁想杀害斐然!” 太医早早到达了丞相府,马车疾驰而来之时,整个府邸的人都在门口候着,就连秦丞相也不例外。秦丞相往一边站,叫道:“都让开,让柳大人进来。” 秦玄珂眼眶也是发红,手中手帕绞了又绞,急得都要哭出来了,“到底什么情况?” 苏望手受伤,抱不了柳斐然,是一名丞相府的人抱下来的。秦玄珂一见她那惨样,眼泪哗哗地流下来了,“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一行人哗啦啦地往丞相府里走,柳斐然就被抱进了房间,太医进去了,房门被关上,众人在门外守候。 秦丞相问苏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望说:“今日我正准备回家的时候,遇到了斐然,斐然叫住我说,贾大人有急事找她,就把殿下托付给我,让我带殿下到您这来。” “在路上我与殿下聊起贾大人找斐然的事情,突然想起我在一个时辰之前见过贾大人,贾大人要去会友,根本就不像有事的样子,而且方向也不对。我意识到出事了,想要去找柳大人,殿下却要跟我一起,情急之下,我就把殿下打晕了。” “而后我一路追赶过去,就刚好看到斐然倒下。” 秦丞相老脸上全是凝重,他看了一眼房门,然后缓缓说道:“狗急跳墙。” 苏望点头,“嗯,我也觉得最有可能的,还是左都督余党,就算是太尉,应该也不敢在这个关头动手。” 苏望没有猜错,动手的并不是张震丘,而是田中玉。 田中玉就是最后关头还想要杀了柳斐然的人,只不过已经来不及了,故而逃走了。他见没有危险之后,扯下了面巾,阴霾地说道:“该死,就差一点!” “重伤到那个地步,恐怕也救不回来。”另一个男子也扯下了面巾,如果柳斐然在这,一定能一眼认出来,因为他竟然就是征西将军的大女婿,陈侗的姐夫。 “不亲眼见她断气,我不死心!”田中玉恶狠狠地攥住拳头,“若不是她,我义父一家根本就不会入狱!” -- 第111页 陈家姐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要回去了,我夫人还在等我消息。” 田中玉阴沉地点了点头,他走后没多久,有人来了,“少爷,太尉有请。” “那老东西!”田中玉阴冷地啐了一口,换了身衣服,朝太尉府去了。 “啪啷!” 瓷器落地的声音清脆地响起,那破碎的花瓶四迸而散,张震丘脸色阴沉地盯着田中玉,“混账,谁让你现在去刺杀柳斐然的?!” 田中玉冷笑,“为什么不可以现在刺杀?” “左都督刚入狱,柳斐然就遇刺,皇上难道是瞎的吗?看不出来是左都督余党做的手脚?!你们都胆敢大白天刺杀朝廷命官,又怎知你们敢不敢劫狱?!这下好了,天牢定会严加防守,还想救人?门都没有!” 田中玉因为之前一番搏斗,脸色有点苍白,此时听得张震丘的一番话,身形摇曳了一下,反倒是笑了出来,道:“敢问大人,若是天牢没有严加把守,您就会派人去救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张震丘当然没打算救人,只不过他也不是能被田中玉从表面上看出心思的人,故而镇静得很,“左都督跟了老夫那么多年,老夫当然会救人。” “呵呵,那小的就谢过太尉的相助之情了。”田中玉的语气里明显是嘲讽,“只是恐怕待得太尉出手之时,我义父已经丢掉了性命。” “田中玉,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这样跟老夫说话?!”张震丘又一次发怒,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别以为老夫不敢杀你!” “我连柳斐然都敢杀,难道还怕死吗?!”田中玉也是硬气得很,直接呛了回去,“太尉府的帮助,我不敢要,义父的生命,自有我负责!” “大人要祈祷我不死,否则,那些账本流露在外,我可不负责!”田中玉说完,冷哼一声,离开了书房。 张震丘眼睛眯了起来,眼神里是化不开的阴冷。 田中玉从书房中出来,本应该径直走出太尉府,然而却又慢慢停下了步伐。因为他似乎听到了某个女子的笑声,他喜欢的那个女子的笑声。 田中玉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配不上张歆,毕竟张歆是太尉的女儿,而他自己,不过是左都督的义子。但是他还是控制不住想要去接近张歆,因为她在他的心里,是那么的美好。 田中玉停顿了一下脚步,还是朝那一边走了过去。那一边的凉亭里,张歆坐在石凳上,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这个样子实在是太过于少见,田中玉见过她嚣张、张扬的样子,却没有见过此番模样。 “你倒是说呀,他是不是也有那个意思?”张歆含羞带怒地拉着自己的贴身婢女,娇声问道。 那婢女面露为难之色,分明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小姐这样不适合” 张歆咬着嘴唇,“我也知道不适合,不过,只要小心一点,不要被爹爹发现就没问题了。到时候只要”张歆还要继续说,却余光看到了田中玉朝自己走来,顿时就收敛了笑容。 别看张歆和田中玉单独在酒楼见过面,实际上张歆对田中玉并无好感,此时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田中玉并没有听到她之前说了什么,但是见她那笑容并不是对自己展示,心中有一种缺失了一块的痛楚。他微笑起来,问道:“看你笑得那么开心,就想过来听一下。”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张歆不客气地翻了一个白眼,“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要找我爹就去书房找他呗。” “我刚从书房出来。”田中玉的声音很是温柔,甚至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颤音在里面,“我就想来看看你。” “看完啦?那你可以走了。” 田中玉深深地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子,他知道,这会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他眼眸里是化不开的温柔,“嗯,那我走了,歆儿,你要幸福。” 田中玉头也不回地走了,张歆只觉莫名其妙,低声骂了一句,“有病。” 第61章 初玉尘是被吓醒的,她做梦梦到她敬爱的少傅倒在血泊里没有了呼吸,而她自己则是没有办法靠近她,眼睁睁地看着她倒下而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太过于真实,让初玉尘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少傅!”初玉尘惊叫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满身都是汗。 “殿下,您醒了?”秦玄珂的面容出现在初玉尘的面前,她的脸色十分之差,担忧之色压都压不住。 初玉尘的后脖在发痛,隐隐在提醒着她发生了什么。她还没能回过神来,看着秦玄珂这张脸,目光慢慢凝聚,然后就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少傅!”初玉尘又是一声惊叫,一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不管不顾就要往外冲,“快去救少傅!” 秦玄珂一惊,伸手想要去抱住初玉尘,竟然没能成功。她着急说道:“斐然已经救回来了,殿下别急。” 初玉尘脚步瞬间就是一顿,转身抓住秦玄珂的手,“少傅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斐然她遇到刺客了,现在身受重伤,还在昏迷不醒。”秦玄珂有些不忍地说出这些话来,果不其然就见她像热锅里的蚂蚁,急到不行。 “我要去看少傅,她在哪?”初玉尘一边说着一边冲了出去。秦玄珂跟在身后急急说道:“殿下,这边。” -- 第112页 初玉尘来到柳斐然门前之时,门前守候着的人都神色凝重。初玉尘跑到跟前,想要推开门却不敢动,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了。 秦丞相慈祥的声音响起,“殿下,您醒了?” 初玉尘咬着嘴唇,抬起头来看着秦丞相,过了好一会儿,才张得开口,“丞相少傅她怎么样了。” 秦丞相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老夫也不知,殿下再耐心等等吧。” 苏望的手重新包扎过了,因为受伤和担忧柳斐然的情况,他脸色也是苍白得很。他轻轻揉了揉初玉尘的肩膀,“放心,斐然那家伙命大,不会有事的。” 初玉尘嘴唇都被她自己咬出血了,她从来没有想过柳斐然会有重伤不醒的一天。柳斐然于她,就像是现在唯一的支柱。要知道,父皇病重,她只剩下初行之一个亲人。可是初行之智力低下,她只能保护着他,却不能被保护。 如果柳斐然倒下了初玉尘虽然年幼,但还是想得到未来父皇去世,自己将会落入怎样的下场。 初玉尘很想嚎啕大哭,但是却哭不出来。少傅就在里面,可是她却不敢推开门,也不敢打扰到里面太医为她诊治。 如果少傅死了如果她死了 不,她怎么会死呢?少傅一定会撑过来的。 初玉尘恍恍惚惚地听不到身边的人在说什么,她目光空洞地看着那扇门,脑袋里一片空白。 “咯吱——” 门开了,苏望最先反应过来,直接抓住了出来的人的手,“她怎么样了?!” 初玉尘听到喧哗声,目光凝聚,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对方捧着的盆,装的应该是水,但看上去上面更像全是血,浓郁得好似化不开似的。 初玉尘心脏狠狠地痛了一下,几近迷茫地抬头看着那人。那人是个较为年轻的女子,被抓住的她眉头一皱,“快让开,不然要耽误了救人。” 众人一下子让开了,那女子吩咐说道:“立刻换几盆清水过来,然后我让你们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那姑娘把血水递给了一旁的人,拿过丞相府准备的东西便回去了房间,哐的一声又关上了门。 秦丞相见初玉尘还是有点怔怔的模样,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她是苗缈,有药王之称的孙来滨的弟子。孙来滨去世之后,她就云游四海去了,刚好最近到了祁城,老夫便把她请了过来。” 初玉尘对她是谁没有兴趣,只是喃喃般地问道:“她能治好少傅吗?” 秦丞相安慰道:“一定可以的,殿下别担心。” 苏望一拳砸在了柱子上,脸上全是阴霾,“可恶!到底是谁动的手!” 初玉尘听到这一点,逐渐地凝聚起了精神来。对,绝对不能原谅策划了这件事的人!她强打起精神,对秦丞相说道:“丞相,尘儿有事与丞相商量。” “殿下请。”秦丞相把初玉尘引去了书房,初玉尘也把苏望给带上了。房门一关,初玉尘便说道:“少傅前几天才抓了左都督,今日就被刺杀,此次之事断然和左都督那边脱不开关系。” 秦丞相对于初玉尘能够这么快转移悲伤,感到了一丝安慰,果然有君主风范。柳斐然重伤,再多的人围在门口上也无用,只会是浪费时间。 “可是在这个关节,左都督才入狱,这边就遭受到了刺杀,未免太着急了点?”苏望不解地问道。 初玉尘眉头紧皱,“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动手,但是除开他们再无可能。会不会是这个时候更方便动手?” 苏望问道:“那又是什么原因促使一定要现在动手呢?” 秦丞相不出声,就看着两人对话。只见得初玉尘眉头都快要打结了,因为柳斐然的事,她明显还是受到了影响,“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会不会他们不想少傅继续查下去?”初玉尘喃喃自语了很久,突然眼前一亮,“虽然抄了左都督的家,但是最重要的账本却没有找到。他们会不会就是不想少傅继续追查账本的下落?!” 苏望也是眼前一亮,觉得这样是说得通的,“对,假如能够成功杀了斐然,查找账本下落的人必然要更换,一举两得。假如不能杀了斐然,这重伤之下也肯定要换人,换人的话,他们可操控的可能性就大了。” 初玉尘接过苏望的话,“而最怕账本落入别人手中的人,就是最有可能动手的人!” “太尉”苏望压低声音吐出了两个字。 初玉尘看向秦丞相,虚心请教,“丞相,尘儿分析得对吗?” 秦丞相摸着自己的胡子,老怀欣慰地说道:“殿下分析得很对。” 无论是谁,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会这样思考。哪怕是柳斐然是清醒的,她也会是这样顺着想。因为她们谁也不知道,这件事太尉竟然不知情。 这也是田中玉想要得到的结果,他这个时候动手,除了恨柳斐然之外,就是想要把太尉拉下水。他喜欢张歆,但是绝对不喜欢张震丘。 他知道张震丘不会去救自己义父,既然如此,那就把他拉下水,转移开众人的目标来。他不会把账本泄露,因为账本牵扯太广,就算是他自身,也不敢随意做到这一步。 再者,账本也是他威胁张震丘的手段,如果没有了这个手段,他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 张震丘当然知道田中玉此举也是为了拉自己下水,可是他也没有办法。因为事已至此,只要稍微一想,都会认为是他的示意。 -- 第113页 但是账本在田中玉手中,他不敢动手。 这,就是田中玉的计谋。 “他越是不想让我们继续追查下去,我们就越是要追查下去。”初玉尘水灵灵的眼睛里面闪过明显的恨意,因为柳斐然遇刺一事,她是恨极了太尉那一群人。 三人就此事展开了讨论,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有人跑来,急声说道:“相爷,苗姑娘出来了。” 初玉尘眼睛一亮,再也顾不得自己刚才还在讨论的正事,提起小裙子冲了出去。 房间门口,众人都围着苗渺,苗渺神色有些不耐,娥眉微蹙,清冷之余竟又觉得风情万种。“能做的我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听天由命了。” 初玉尘一听脸色顿时一白,“少傅还没醒过来吗?” 苗渺一见众人对初玉尘的恭敬便知,这就是当今的小殿下。只不过她的身份特殊,就算是见到当今天子,她也不见得有什么惧怕。故而脸色依旧是不冷不淡的模样,“如果现在能醒过来才有问题,失血过多,受伤严重,今天晚上若是不烧起来,过两日就会醒。” “那要是烧起来了呢?”初玉尘声音有一些颤抖地问道。 “如果烧起来了,那就该准备后事了。”苗渺没有一丝婉转地说道。 初玉尘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下来,秦玄珂担忧地看着她,轻声问道:“殿下,您没事吧?” 初玉尘恍若未闻,目光盯着房间,一步一步地朝房间里走了进去,手脚僵硬,就好像是一个木头人一样。 苏望头疼地揉揉自己的太阳穴,一时拿不定主意,转头对丞相说道:“丞相,你说这件事要不要告诉柳斐然的母亲?本来第一时间就该通知她的,但是我怕她承受不起打击。” 秦丞相也觉得这是一件颇为棘手的问题,他往房间里面看了一眼,初玉尘正站在床边,双手握住柳斐然的手。只是看侧脸,就能看出她失魂落魄。 初玉尘尚且如此,若是柳母知道了,恐怕会当场晕过去。若是受到惊吓,出现了三长两短。柳斐然醒来,也是一件麻烦事。于是秦丞相说道:“先不要急,你派人回去和柳母说一声,就说柳大人公务繁忙,要通宵达旦处理事情。若是今晚没有烧起来最好不过,若是烧起来了,再派人去通知她吧。” 苏望点了点头,没有受伤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低声呢喃:“你一定要好起来。” 第62章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肯定要上报皇上。初闻昊得到消息的时候大怒,怒喝:“混账东西!竟敢谋杀朝廷命官,这是要反了天了!来人,给朕传苏望和贾平山进宫!” 此事当然要调查清楚,堂堂太子少傅,竟然在天子脚下遇刺重伤,若是没能给百姓一个交代的话,恐怕全天下的人都会笑话,皇家的威严也会颜面扫地。 贾平山就是与柳斐然一起查案的贾大人,他与苏望前后脚一同踏进宣宁殿,才跪下行礼,就被初闻昊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他心中也生气得很,刺客竟敢冒充自己的名头骗了柳斐然,实在是该死。 “此事你二人若是不能查出个一二,就别来见朕!”初闻昊最终还是把这个案子交给了二人,挥手让他们退出去了。 今也见皇上面露疲色,立刻把备好的参茶递了上去,“陛下,喝口茶。龙体为重,您就不要再生气了。” “唉朕当继位以来,从来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咳咳”初闻昊疲惫地咳嗽几声,“这皇城之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只大手在暗中搅风弄雨,真是让人朕不胜防,如今连柳斐然也都遭受到了危险。” “柳大人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陛下您就放心吧。”今也宽慰说道。 初闻昊叹息一声,“尘儿也在丞相府?唉,算了算了,柳斐然受伤,那孩子肯定也是守在旁边,有秦丞相在,朕也放心。” 今也乐呵呵地说道:“说起来,殿下对柳大人也着实上心,黏柳大人得很。” 初闻昊不太在意地说道:“这个国家最终也是要交到她二人手中,柳斐然对尘儿也不错,既然如此,她们这种师徒关系,也没什么不好。” 毕竟两人同性,年龄又是相差甚远,初闻昊根本就没有多想。不仅仅是他,初玉尘也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对柳斐然,到底是哪一种喜欢,是亲情,还是友情,亦或是爱情,这些对于她来说,都太遥远了。 她只知道,她度过了一个无比难熬的夜晚。母亲去世的时候,她年轻尚小,迷迷糊糊地甚至不知道自己母亲会一觉不醒。然而到了现在这年纪,她甚至还亲手杀过人,又如何不知,人死不能复生呢? 正是因为她害怕柳斐然一觉不醒,故而一晚上根本没有闭眼,一直握住柳斐然的手,时不时给她探体温。 秦玄珂也支撑不住,趴在桌子上小憩,而她则是完全不动,就坐在床边一眨不眨盯着柳斐然看。只要她额头上有一丁点的热,她就会急急去叫苗缈,苗缈过来一看,发现体温正常,也是无奈得很。 到了最后,苗缈也被折磨到不行,直接在柳斐然房间的榻上坐了下来,看起了医书。 这看着看着便觉得困意上涌,苗缈用书掩嘴打了一个哈欠,余光却见初玉尘又伸手去探柳斐然的体温。 暖暖的烛光下,初玉尘嘴唇轻抿,神色凝重认真,一丝不苟的模样实在是难以想象这还是个孩子。 -- 第114页 初玉尘的容貌是苗缈走南闯北多年以来,见过的最精致的容貌了。她的五官精致美丽得很,一切都刚刚好,再多一分可爱显得不够稳重,再多一分凌厉则不够甜美。 但让苗缈觉得好奇的是,她身为皇太女,全天下最为尊贵的女子,竟如此在乎另一个女子。虽说这个昏迷的女子也是天下有名的才女,长得也是极其好看。 作为喜欢一切美好事物的苗缈,喜欢自己的病人长得好看,而恰好柳斐然与初玉尘两个人,都极其好看。这让苗缈看得赏心悦目,托着下巴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那两人。 要不是因为两人都那么好看的话,她才不会那么有空守在这里。 有才华的人,总是容易有一些狂。 苗缈的医术让她有狂的资本,她的狂就是看病只管对方是怎样的容貌。好看的,就算他恶贯满盈,也不在乎。不好看的,稍微心情不好,她就会袖手旁观。 天下知道她怪癖的人何其多,可是求着让她医治的人也从来络绎不绝。谁让每个人都要经历生老病死,而她,则有着让人起死回生之妙。 要不是因为自己师父生前和秦丞相是旧友,她也根本不会受邀到祁城来,更不会要准备进宫为那最尊贵的男子看病。 算了,看在那人是这漂亮孩子的父亲身上,也就勉为其难地看一看吧。苗缈托着下巴,神色恍惚地如此想着。 而就在苗缈神志有些恍惚想要睡觉的时候,突然听得初玉尘惊叫一声,“少傅烧起来了!” 苗缈惊醒,就连趴桌子小憩的秦玄珂也醒了过来。苗缈不敢大意,虽然初玉尘之前都是这样大惊小怪,但若是真有问题了,发现得早至少还有机会拯救。 苗缈走过去探了一下柳斐然的额头,神色顿时凝重了起来。初玉尘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了,连声问道:“怎么样了,是不是烧起来了?” “原先让你们准备的冰块都准备好了吗?”苗缈问道。 秦玄珂心知情况危急,连忙说道:“已经准备好了。”她快步走出房门,拉开房门叫道:“来人,快把冰块呈上来。” 随着秦玄珂的一声叫,丞相府从沉静之中苏醒了过来,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最为年轻的少傅,到了生死关头了。 冰块很快就送到了房间里面,苗缈动手用毛巾包着冰块敷在柳斐然的额头上,说道:“用冰毛巾擦她身体,只要没受伤的地方,都要擦。” 秦玄珂有些犹豫,“苗姑娘,这样做会不会她身体受不了?” “她要是降温不了,那就更别谈是否受得了了。”苗缈不耐烦地接口,“反正死了心疼的也不是我。” 初玉尘已经手脚麻利地抓起了毛巾,水很冰,哪怕是在夏天,她也被冰得小手通红。她一声不吭,小心翼翼地把冰毛巾覆盖在了柳斐然的手臂上。 苗缈余光看了初玉尘一眼,对秦玄珂说道:“你来帮她敷额头,记住,千万不能让水流下来,要及时更换。” 苗缈让开位置,然后把初玉尘抱进了床的另一边,递给她一盆冰水,“擦她的腿,腿没有受伤你也好擦一点。” 初玉尘点了点头,顾不得她对自己无礼这件事情,强忍着要哭的冲动,一下又一下擦着柳斐然的身体。 这是初玉尘有印象以来第一次见成熟女子的身体,但是她却根本一丝别扭都没有。生命的威胁已经让她感觉不到别的感受了,唯有不断祈祷。 一定要降下去。 这一忙碌,直接到了天亮。秦玄珂身体撑不住,换了婢女上来。苗缈因为不敢懈怠,故而一直都在强撑着。而初玉尘,恍若感觉不到手臂的酸软,还是一遍又一遍擦拭着柳斐然的身体,冰水换了一盘又一盘。 苗缈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脸,余光看到初玉尘的样子,心底泛起了一丝不明显的怜惜。值得庆幸的是,柳斐然昨晚并没有烧起来。不然的话,还不知道这孩子会变成什么样。 “渡过危险了,停下来吧。”苗渺再一次探过刘斐然的额头,明显是松了一口气,见初玉尘依旧是有一些木愣地继续擦拭着柳斐然的身体,干脆一把把她搂进怀里,抱下了床。 “她已经没事了,让她好好休息,明天也差不多该醒过来了。现在给我睡觉去,不然要是晕倒了,我可不负责救治。” 初玉尘闻到了一鼻子陌生的香味,顿时就剧烈挣扎了起来,“放我下来!” 抱着初玉尘的感觉十分良好,香香软软,特别舒服。苗渺也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她越是挣扎,就越抱着不放,笑道:“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我抱,我都不让,这是你的福气。” 说着苗渺还拍了一下初玉尘的小屁股,初玉尘顿时气得脸都红了,“流氓!你居然敢拍本殿的屁股,本殿要治你的罪!” “哟,我就是拍了,怎么着?”苗渺平日里也是一个清冷的人,但见初玉尘这跳脚的模样,也忍不住要逗她玩。 初玉尘又气又急,可偏生这女子看似瘦弱,手上的力气可大着,哪怕是用上了武功,都依旧是死死地把自己锁在了怀中。 初玉尘急着急着,抬头看见昏迷不醒的柳斐然,竟觉得无比的委屈,嘴一扁,顿时哭了起来。她的哭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无声地流泪,豆大的眼泪滚滚而下,晶莹透明的泪珠一下子渗透了苗渺的衣裳。 -- 第115页 苗渺愣住了,低头一看,就见这精致的小人儿哭得无声无息,隐忍而痛苦。苗渺原先想要逗她的那点心思全都消失不见了,有一瞬间手脚无措。 “你你怎么哭了?我我也没怎么你啊。”苗渺胡乱解释两句,手忙脚乱地把她抱好,“别哭了别哭了,多大事,你可是皇太女,怎么可以那么容易就掉眼泪呢?” 苗渺不知道柳斐然在初玉尘心中的分量,不知道她为什么而哭。初玉尘其实也不知道,柳斐然在她心里到底占据了多大的位置,她只知道,她很害怕,也很委屈。 害怕失去柳斐然,委屈,同样也是因为柳斐然。 她向来乐观,从不会认为埋怨什么,可是在此时,她不禁埋怨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老天对她如此不公呢?一个个亲人离她而去,就连她敬爱的少傅,也都生死不明。 皇帝的位置都是孤家寡人的吗?可是,她明明只是皇太女啊,又为什么会有一种她所爱的人,都在逐步离去她的感觉。 初玉尘不懂,也没有想到那么深,她只是很委屈很委屈,所以她哭了。 最后,她又累又难过,终于支撑不住哭晕过去了。 第63章 苗缈看到自己怀中的孩子睡过去了,反倒是松了一口气。亲自把人放在床上,才放了心走了出来。秦丞相此时已经起来了,在门外候着,问道:“殿下没事吧?” 面对秦丞相,就算是苗缈也不敢放肆,“没事,只是累睡着了。” 秦丞相把苗缈带到了书房,先是感叹了一句局势不稳,然而便进入了正题,“柳斐然身份很重要,你一定要救活她。” 秦丞相已经很老了,脸上浮现了老人才有的黑斑,他缓缓弯腰朝苗缈行礼,把苗缈吓了一跳,连忙躲开,“老相您这是在做什么?” 秦丞相浊泪盈眶,“老夫找你找了这么久,原因你也知道,皇上的身体,就拜托你了。” “您急上面那位身体,我能理解,可是这柳斐然又是何许人物?值得老相您这样对待?”苗缈不知朝中事情,问得直接。 “她是未来的帝师,未来的丞相。” 秦丞相回答得也是干脆,让苗缈一瞬间毛发都要竖了起来。那女子还不到二十岁的年纪,竟然已经被内定成为将来的丞相了吗? “她还年轻,老相怎么就敢说她一定承担得起丞相一位呢?”苗缈不解。 “国情当头,只能如此。权衡之下,唯她尔。”秦丞相缓缓说道。 苗缈不知道什么国情,不懂为什么只能是她,不过她也不追问,“她的伤情应该稳定下来了,问题应该不大,至于皇上,我要看过才知道。” “嗯,待得柳斐然苏醒了,老夫就把你引见给陛下。” “好。” 苏望得知柳斐然已经度过了第一个难关,便去了柳府通知柳母。柳母乍一听柳斐然重伤昏迷,直接晕了过去。苏望早有预料,倒是不慌不忙地抱住了她掐人中。 初玉尘醒来时候,柳母已经坐在了柳斐然身边了。见柳母眼睛都哭肿了,初玉尘也一下子哭了出来,叫道:“夫人。” 柳母抹着眼泪要给初玉尘行礼,初玉尘却已经抱住了柳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都是尘儿不好,没有保护好少傅。” 柳母哪儿会让她把错揽在身上?“不是殿下的错,殿下不用自责。” 苗缈头疼地看着这两人跟亲母女似的抱一起痛哭,看向床上那个昏迷的女子,忍不住低声说道:“你再不醒过来,这丞相府怕都要淹了。” 秦玄珂本来也是被带动得想要哭出来的,听到苗缈的话之后,又忍不住掩嘴轻笑。她轻捋头发,轻声道:“丞相府虽然不大,但是排水还是可以的。” 苗缈顿时没了脾气,斜了秦玄珂一眼,她才发现,原来秦玄珂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要说这祁城也真是让苗缈没脾气,俊男美女,好像都聚在这儿了,随便看到一个,都是美的。 苗缈心里微感无奈,也就出去小憩了一会。这一觉,是被急促的敲门声给惊醒的。 “苗姑娘!苗姑娘,柳大人醒了!” 苗缈心里终于松了气,只要醒过来了,就没问题了。看时辰已经是戍时过半了,苗缈不慌不忙地走去柳斐然的房间,果真是看到几个喜极而泣的人。 见苗缈来了,众人让开位置。柳斐然精神很差,但是见着苗缈时候,唇角还带着一丝的微笑。 “麻烦苗姑娘了。”柳斐然轻声说道。 她的声音很虚弱,但是却很好听,温润如玉。苗缈感叹这人长得好看,连声音都不差,实在是上天的宠儿了。 苗缈面上清冷,只是点了点头,就给柳斐然把脉起来。脉象还算平稳,没有了昨日那么虚弱。苗缈查看了她的眼睛和伤口,最后说道:“都在好转,不过现在不宜移动,一定不能碰到伤口,若是裂开了,就危险了。” 柳母连连点头,她虽然不希望麻烦人家丞相,但是都不及女儿重要,“谢谢大夫,谢谢大夫。” 苗缈不再说什么,开方子去了。 柳斐然很疲惫,很快就陷入了昏睡。初玉尘确定了柳斐然没有了生命危险,终于放下了心来。她看着柳斐然脸上那道伤口,面色逐渐地变沉了下来。 她从未像此时那般痛恨张震丘,恨不得现在就要了他的命。 -- 第116页 初玉尘回到了太子府,召来了小可子。她目光沉沉地看着小可子,那张粉红的小嘴吐出几个字来,“安排江自流和本殿见面。” 小可子知道自家主子心情不好,不敢贫嘴,应了一声就出去安排了。 江自流身份特殊,到了现在也没几个人知道他投靠在了初玉尘门下。小可子要约江自流,自然不会在太子府见面。 但是初玉尘的身份同样特殊,再加上她的身形,一举一动都被人关注着。所以干脆小可子安排了两人在酒楼里会面,把初玉尘摆在了明面上。 皇太女隐藏身份出去闲逛,然后到酒楼吃饭,也并不是那么起眼的一件事情。再加上这酒楼,和小可子的关系网,有那么一点关系。 “这本是左都督的产业,左都督下狱,奴才就让人抓住了时机,把这酒楼盘下来了。”小可子讨好地对初玉尘说道,“主要也是太尉那边阵脚大乱,来不及出手,才会让奴才捡了这么一个便宜。” 初玉尘坐在二楼的一家雅间里,面无表情地喝着茶。 小可子虽然有些惧怕这样的初玉尘,但是要说的还是得说,“现在酒楼里的人都换上了奴才的人,只不过这些人也不是十分忠诚,还是得小心为上。” “必要时候,就用必要手段。”初玉尘稚嫩的声音吐出了一句让人心惊的话。 小可子眼皮一跳,竟觉得肩膀又沉上了两分。他当然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但是他心惊的是,初玉尘已经成长到了能够平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了。 “是。”小可子低声应道。 两人等了片刻,江自流推门而入。他的动作很轻巧,明显也是在避开耳目。他也知柳斐然重伤之事,神色也是有些凝重,见着初玉尘的模样,更知道自己此时不宜轻佻。 江自流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放肆,什么时候不可以。再加上初玉尘年纪虽小,但是却让江自流打自心里不敢小觑,他干净利落地行礼,“殿下。” “坐。”这是自上元节之后,初玉尘第一次和江自流相处。 江自流也不是一个拘谨的人,直接坐了下来,潇洒地给自己倒茶,正事却也没有耽搁,“我查过了,那些人是左都督以前圈养的杀手。” 初玉尘捧着茶杯的手一紧,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杀意,“左都督他们这是在报仇么” 江自流并不对这件事情发出评论,接着说道:“我顺着痕迹追查了上去,在一家院子里发现了带血的黑衣,应该就是刺杀柳斐然的人留下来的,那个庄子,在一个叫黄俊的人名下,这个黄俊是一个普通商人。” “若是普通人,会在他院子里出现黑衣人的东西?”初玉尘反问了一声,“仔细查查,特别是他和谁有关系这一方面。” “已经在查了,只是没有那么快有结果。”江自流也知道这件事马虎不得。 “嗯,苏望说还有漏网之鱼,最好能抓住其中的人。”初玉尘一想到柳斐然满身是血的样子,眸子里便闪现了戾气,“本殿绝不会放过他们!” 江自流应了一声,初玉尘又问道:“太尉那边进展如何?” 江自流向来洒脱,提到这事的时候,神色竟有些许的不自然,眼眸中愧疚挣扎之色明显,塔低头掩饰了自己的情绪,轻轻笑了一下,“交给了我的事情,殿下放心就是了。” 初玉尘也不追问,只点头,便说起了另外的事情,“情报线,本殿希望你能够两年之后给出成效,可有问题?” “有可公公帮忙,自然是没有问题。”江自流收敛了原先的情绪,笑着看向小可子,朝他挑了挑眉,“可公公,你说是不是?” 小可子笑呵呵地弯了弯身子,也不说话。 “对了殿下;”江自流突然想起件事,手肘撑在桌子上倾斜了身子,“前些日子殿下让查张松儿子一事” 最近事情太多,初玉尘还真把这事给忘了。此时经江自流提醒,初玉尘自然也想起了张松在主张立妃一事上的大力支持,眼睛顿时眯了起来,“把消息放出去。” 江自流明白了,初玉尘是真的要对张松动手,而不是要拿做把柄敲打他。 小可子更是明白这代表了什么,原先的初玉尘只是一个孩子般恶作剧,像放泻药一类无伤大雅的行为。而现在,她已经开始了找把柄布局参与朝政了。 这就是他服侍的主子,未来的帝皇。 小可子心中莫名涌现了一种豪情壮志,若是平庸的帝皇,小可子或者可以左右他的意见。可是若是出色的帝皇,他亦有可能能够做出一番大事业! 男儿胸中自有豪情,小可子虽然只能算半个男人,但是同样的,他也有他的胸怀。原先只为了爬上高位,不必在宫中讨好着生活。而现在,他觉得他似乎未必只能在宫中,他的目光,已经放在了宫外。 这样的生活,刺激而又充满着豪情。 江自流并不知道小可子冒出了那么多的想法,他只是觉得眼前的孩子真不能当成是孩子看待,然后就和他们分开了。 江自流回到自家府中,小厮神秘兮兮地说道:“少爷,有信来了。” 江自流皱了皱眉,眸中隐晦闪过愧疚,接过信看了一眼,说道:“告诉她,我不去。” 小厮笑容一僵,“这不太好吧?” “我让你去你就去,想挨揍吗?”江自流作势举起手来,吓得那小厮抱着头一下就溜走了。 -- 第117页 江自流待他走后,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信。上面是女子娟丽的字体,话语虽简短,却又好似看到了女子的娇羞一般,哪怕对方并不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 江自流微微勾起了唇角,那眼角一挑,便显得风情万种,他转身把这一封信给烧了。 肮脏的事情,总要有人做。 第64章 张歆听到下人说江自流不肯来的时候,一口银牙几乎都咬碎了。她生气地跺了跺脚,“这个笨蛋,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肯过来!” 她的贴身婢女见她这个样子也是有一点愁,想要说什么,又不敢说。要说这江自流,除了一张脸之外再无所长,也不知道自家小姐到底看上了他什么,为了他费尽了心思,偏生对方还不领情。 “我就不信了,本小姐还找不到办法把他引荐给爹爹!”张歆就算是刁蛮,在说到引荐的时候,也还是羞红了脸。 婢女心中大呼不好,也不知道小姐到底是想到了什么主意。再按照这样的情势发展下去,恐怕小姐真会为江自流做出一些不能挽救的事情来。到时候老爷要是知道了,恐怕自己会被卖到青楼里面去。 婢女也是有点慌了,正在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张歆突然一把拉过了她,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说我要是这样” 婢女大惊失色,叫了出来,“小姐万万不可!” “你那么大声做什么?!”张歆也是被吓得除了一身的冷汗,连忙捂住了婢女的嘴巴,“这件事情你知我知,还有自流他知,怕什么?只要做得隐秘一点,爹爹一定会对他刮目相待的!” 张歆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幻想之中,脸上浮现出一丝幸福的红晕,“你想想,自己女儿陷入了危险之中,眼看清白不保,江公子挺身而出,虽手无寸铁之力,却还是护了自己女儿周全。” “到时候我再以报答江公子的救命之恩,引荐给爹爹,爹爹肯定会很满意他的出手相救,到时候一切岂不是都顺理成章了?!” 婢女急得都要哭出来了,“小姐!您怎么可以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这天下间女子最宝贵的不就是那清白吗,小姐您这又是何苦呢!奴婢都没看出来江公子对您有什么感情,不值得啊!” “啪!” 张歆一巴掌扇了过去,直接把婢女给打蒙了。张歆愤怒地推了婢女一把,“别以为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就不会打你!他明明对我是有感觉的!你是瞎了吗?!” 婢女慌忙跪下,心底涌现一种悲凉和不知所措,她总觉得自家小姐像是魔怔了一般,根本容不得别人说江自流的半分不好。 “小姐息怒,奴婢知错了。” 张歆又很快从这个愤怒里走出来了,因为她已经想到了,到时候一身红衣的江自流,蹲在自己面前温柔地问自己没事吧的画面。若是到时候他抱着自己回马车,乃至回到太尉府 江自流她所喜欢的江自流 江自流与往常一样,和一群好友去花天酒地。结果没有想到,才走到半路,就被拦截下来了。江自流看着这个女子,不就是张歆的贴心婢女么? 这女子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好似自己辜负了她似的。江自流懒得理她,他连张歆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她呢?正欲绕开,就听到那婢女喝道:“站住!” 江自流挑了挑眉,纸扇哗的一声打开,慢悠悠地扇着风,“有什么事?没事的话别阻拦本公子寻欢作乐。” 婢女顿时又是一气,却偏生不得不承认江自流实在是俊美得很,哪怕是这般轻佻,也显得潇洒得很。“我家小姐有请。” 江自流目光越过她,朝一边的巷子看过去。那边较为黑暗的地方停了一辆马车,马车是普通的马车,明显是经过了乔装打扮出来的。 “告诉她本公子没空。”江自流摆了摆手,收了扇子就要走。 马车的布帘顿时被掀开,张歆气鼓鼓地探出了头来,语气不善地叫道:“江自流,你给我站住,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江自流斜了她一眼,“能有什么事?有比我去找姑娘更重要吗?” 张歆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明显是很生气,她也不禁怀疑起江自流是不是对自己有意思了。若是心里真有自己,怎地还老是去寻花问柳? 想到自己为了他,一直在想办法,可是对方却这样对自己,张歆也是眼眶一红,气鼓鼓地放下了布帘,不理人了。 江自流愣了愣,看向一旁的婢女,问道:“你家小姐这是怎么了?” 婢女哼了一声,“哼,坏人!” 江自流用扇子挠了挠头,顿显无奈,“我说你俩是不是有毛病?拦着我也不说话,还发脾气了,你这大小姐脾气,谁受得了你?” 张歆顿时更气了,掀开布帘就骂道:“我又不要你受,你走!你给我走!” “那我去醉仙楼啦?”江自流举步就要走。 张歆顿时一惊,下意识想要阻拦,却又意识到自己这样太没有尊严了,便又咬住了嘴唇,不做声,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 只见江自流走了两步,第三步却突然停顿住了,没有踏出去。他无奈地低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那双细长的眼睛里满是无奈,“算我怕了你了,醉仙楼我不去了,成了不?” 张歆心中一喜,这心情就好像是烟花冲上了天,一下子就散开了。美得她怎么都忍不住笑意,强行忍着也都翘起了唇角,嘴里却不饶人,“怎么不去了?” -- 第118页 “这醉仙楼虽好,可也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我。”江自流轻笑说道,他眼睛里永远都像是有着醉人的酒,在晃荡着,看着看着就入了迷。 江自流总是这样,那些暧昧不明的话,好似一只钩子,勾住了张歆的心。张歆分不清他对自己是否有意思,他对自己总是爱理不理,忽远忽近。 张歆有时候也会难受,可是一想起他,依旧又是满心的欢喜。 江自流却好像没有看到张歆眼中的痴情,懒洋洋地站在那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手中的扇子,“说罢,找我有什么事?” 张歆回神,招手让他过来。江自流站在马车下面,却怎么也不肯上车,说道:“男女有别,共处同一辆马车成何体统?” 张歆无奈,只好低下身子在他耳边把自己的计较说了一通。江自流顿时眉头一皱,待得她说完,直接斥道:“胡闹?!这是什么破主意,再说,我为什么要讨你爹欢心?!” 张歆急了,“你不讨我爹欢心,你还想不想我们的事成了?” “你成为一个小姐,你这样说话适合吗?!”江自流也是被气着了,伸手捂住了张歆的嘴巴,低声说道:“你的清白还要不要了?!” 张歆脸色一喜,扒开江自流的手,“你是关心我的是不是?难道你就不想我们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吗?自流,我爹是太尉,想要娶我的人太多了,这样下午我迟早要被逼着嫁人的。” 张歆这种炙热而直接的感情,让江自流也是有些吃惊。他打开扇子连连扇风,“我不答应,这种事情太冒险了,一旦传出去,你作为一个姑娘家的清誉就全毁了!” “不会的,我一定会做到毫无破绽的!”张歆听到江自流一直在关心自己的清誉问题,喜上眉梢,更是坚定了自己的决定,“再过两日我就会上宁仑寺上香,我等着你。” 说罢张歆已经满心欢喜地放下了布帘,召唤婢女,离开了。 江自流站在原地,原先脸上那些担忧和着急全都消失不见。他轻轻摇着扇子,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唇角缓缓浮现了一丝不明意味的笑容。 又过两日,张歆果真去了宁仑寺上香。 婢女忧心不已,忍不住再三劝解,“小姐,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危险了,万一江公子没有及时赶来怎么办?难道还真让别人扒您的衣服不成?!” “不会的,他一定会及时来的,再说,他们敢真扒了我衣服?!我若是有一丁点伤害,我就挖了他们的狗眼!”张歆自信地说道。 婢女见劝不动自家小姐,也只能暗自着急了。 按照计划,是张歆去宁仑寺上香,去后山游玩的遇到登徒浪子,那俩登徒浪子见张歆长得美貌,色胆包天,竟敢对张歆行不轨之事。正欲得手的时候,江自流赶了过来,虽然不会武功,被打得一身是伤,但是也成功把那两个歹人给赶跑了。 被救了的张歆为了表示感谢,就把江自流带回了太尉府。那张震丘一定会因为江自流救了自己一命之事,对江自流刮目相看,那么张歆喜欢上江自流,也不是那么的全无可能了。 张歆想到这一些就满心欢喜,上完香之后,急急忙忙就提了裙子走出去了。婢女不想让自家小姐行这种险棋,想要跟出去,却被阻止了,“你们都留下来,本小姐想自己走一走。” “是。” 众人应允,婢女也没办法,只能干着急了。 张歆在踏进后山的时候,原本是欢喜的心情,也变得有一些忐忑了起来。她装作看风景的样子,却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而江自流到底会不会过来。 走着走着,突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她猛然回头,就看到了自己聘请的两个男子正一脸猥琐地朝自己走来。看到这两个面孔,张歆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至少没有出乎意料的发展。 “你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那两个人坏笑着围了上来,大手就要往张歆脸上摸去。 张歆的脾气火爆得很,若是平常的话,她肯定已经一脚踢了过去。她虽然不会武功,但也绝对不是只会尖叫的人。然而此时她却尖叫连连,后退几步,喊着救命。 她的目光到处在找人,希望想要找到江自流的身影,可是到处都没有找到,心里顿时没了底。 那两男子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正待得两个人抓住了张歆肩膀的时候,突然听到了重重的一声叹息,带着满满的恨铁不成钢。 众人一惊,顿时停下了手,那两男子叫道:“是谁!” 江自流从一旁的假山走了出来,张歆神色一喜,还不待她叫救命,又见得江自流身边走出了一个人。 这个人看着是五十岁上下的年纪,身形有些蹒跚,管家打扮。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张歆,眼睛里泛着一些泪水,恨恨地说道:“荒唐!荒唐啊!” 张歆脸色一白,这不是管家伯伯吗?他怎么会和江自流在一起? 第65章 张歆完全没有想到管家也会出现在这里,她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对于这个管家,她还是比较害怕的。因为管家当年救了张震丘两次,完全可以说,要不是管家,张震丘也不会存在。 正是因为这一层关系,所以整个太尉府的人都对管家恭敬有加。张歆完全是在管家的呵护下长大的,更是对他有着不少的敬意。 -- 第119页 “福福伯,你怎么在这?”张歆做贼心虚,都不敢去看他。 福伯双手紧紧握拳,在袖子底下微微颤抖,明显是不可置信,“哎呀!真是糊涂,小姐,你这样做要是被老爷知道,老爷得多难过啊!” 张歆小脸一白,顿时害怕了起来,“福伯,你不会告诉爹爹的对不对?!” 那两个被请过来演戏的男子见状,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留在这里,一时左右摇摆不定。其中有一个人开口问道:“这没事的话我们先走了啊。” 那两个男子面面相觑,然后就慌忙走掉了,其中一个人回头叫道:“小姐,记得给酬金啊!” 张歆气得恶狠狠地回头瞪了他们一眼,福伯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这件事情,绝对不能传出去,那两个人,必死无疑。 江自流明显看到了福伯眼中的杀意,但是他却没有什么表态。那两个男子虽然无辜,但也是贪图小钱,他自然不会多嘴多说一句。此时见张歆的计划被他打破了,便懒洋洋地说道:“管家,我就先回去了。” 管家脸色依旧很难看,不过对上江自流的时候,还是客气了一些。这件事是江自流找上门告诉他的,若不是江自流主动告知,恐怕小姐就糊涂地真做来这样的事情了! 他的行为,让官家对他颇有好感。自家小姐明显倾心于他,他还能保持理智以小姐的清誉为重,实在难得。当然也亏得他是个老实人,不然想老爷这样的人,小姐这样的把戏只要稍微调查一下就能清楚了。到时候别说想娶小姐了,恐怕性命都不知是否能保住。 “多谢江公子提醒,不然小姐就要做出傻事了。”管家客气地说道。 “不必客气。”江自流随意摆摆手,就要转身走了。 张歆一急,叫道:“你站住!” 江自流停下脚步,回头唇角勾起,问道:“张小姐还有什么事?” 张歆眼睛都红了,又是狼狈又是难过,“你就这么不喜欢我吗?我为了你做到了这一个地步,你竟然告诉了福伯。” “我若不告诉他,我能阻止得了你吗?”江自流语调微微上扬,显然带了一点怒气,“我是男子,清白无所谓,可是你是女子,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你颜面何存?那两个男子,你最好还是想办法封口,不然若是泄露出去,就完了。” “他们才不会说出去,他们都不知道我是谁。”张歆不服气地反驳。 “是啊,他们现在是不知道你是谁,可日后若是在什么地方见到了你,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你是太尉的女儿。”江自流冷哼一声,“到时候,他们就传太尉女儿不洁身自好,一个人在寺庙里勾引男人,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张歆脸一白,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个可能。江自流缓和了语气说道:“我要是想娶某个人,自然也不会走这样的渠道,我不屑!” 江自流的话让管家暗自点头,江自流倒是一名光明磊落的男子。 张歆咬了咬嘴唇,注意力却全在了他说的想娶某个人身上。她只觉得又是甜蜜又是心酸,忍不住跺脚,“那怎么办,你这样爹爹一定不会答应的。” “咳咳。”管家连忙咳嗽,阻止张歆说这样的话。小姐身份尊贵,再怎么看,也是江自流配不上自家才是,这小姐怎么就这么傻呢? “是么?”江自流勾唇笑着,一身红衣穿在身上真是风流不已,他随意摆了摆手,却不再说话,潇洒地离开了。 福伯满脸的怜惜和复杂,看着自家小姐,“唉!小姐请跟老奴回去吧。” 张歆不敢反驳,只好跟着福伯回去了。 回到太尉府之时,张震丘看到了自己的小女儿,问道:“歆儿,你不是去上香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张歆有点慌,低着头说道:“爹爹,歆儿突然不想上香了,又想起之前绣的牡丹还没绣好,就干脆回来算了。” “多大人了,还想一出是一出。”张震丘虽说是在责备,但是语气里却满满都是宠溺,“爹爹要出去,你不许调皮。” “知道了。”张歆吐了吐舌头。 张震丘走了,福伯也往后院的湖泊走去。张歆怕福伯会回头告诉张震丘,于是就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湖泊旁有一个亭子,这儿是平时张歆喜欢待的地方。张歆挥退了所有的下人,有些不安地问福伯,“福伯你不会告诉爹爹的对不对?” 福伯看着张歆,连声叹息,“若是要告诉老爷,刚才我就说了。” 张歆脸色一喜,抱住了福伯的手臂,“我就知道福伯对我最好了。” 福伯又是宠溺又是无奈,抽出了自己的手,“小姐还请告诉老奴,小姐和江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歆知道,如果不老实告诉他,这件事恐怕就没法过去了。再者福伯对江自流似乎感官还不错,若是得了他相助,可能想要父亲接受也没那么困难呢? 于是张歆就把她和江自流的一些来往都说清楚了,听得福伯又是忍不住叹息。这分明是张歆用情至深,而那江自流却并不是,这让管家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小姐身份尊贵,对方还看不上,什么意思?可这也是代表着,对方并不贪图老爷的权势,也是好事。 “小姐啊,你真是糊涂啊!那江公子若是真对你有意思,早就想办法登门拜访了,可是他这根本就是对你无意啊!” -- 第120页 “胡说,他怎么会对我无意呢?”张歆顿时急了,解释说道:“要不是有意,又怎么会故意告诉福伯,让福伯过来呢?明明是担心我的清誉。” “但也是他怕出了事,他不想承担这个风险啊。”福伯语重心长地说道,还有一点就是,江自流恐怕是不想负担起小姐的清誉问题啊。 “才不是呢,他明明是怕我出事。”被福伯连连否定,张歆眼眶都红了,“福伯你不许说他的坏话,他平时还会怕我生气,知道我不喜欢他去烟花之地就不去,又怎么会是福伯说的那样呢?” 福伯也没话说了,小姐这情根深种的模样让他心疼至极,可是有些话又不得不说,“小姐啊,世界上优秀的男子那么多,您怎么就非他不可呢?” 是啊,世界上优秀的男子不少,可是,能像江自流那般的男子却没有。当时宫宴里他的一曲春日宴,牢牢占据了张歆的心,从此天下间再也男子如他般出色。 张歆说道:“福伯,你告诉我,天地间又有谁,能有他这般的风采?” 福伯一噎,没法否认的是,如果从容貌上来说,江自流确实是俊美无双,柳斐然也是俊美,但是两人却截然不同。柳斐然的俊美,是儒雅,而江自流则是风流。 “老爷是不会答应的,小姐你就死了这条心吧。”福伯只好把老爷给搬了出来,希望能够把张歆的念头给打消。 谁料张歆却眨巴了两下眼睛,娇俏地抱住了福伯的手臂,“这不是还有你嘛,福伯福伯你对我最好了,你也看到他了,明明是很不错的公子嘛。” “很不错的公子?”福伯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张歆的脑袋,“若是很不错,怎地这把年纪了也没份正经营生?怎地这把年纪了还老是去那些烟花之地?” “爹爹年轻时候也没少流连烟花之地。”张歆不满地反驳,“营生的事情,他最近刚托关系当上了集曹,怎么就不正经了?” “集曹?”福伯反问了一句,更是无奈至极,“小姐,这小小的集曹身份连见老爷一面的资格都没有,您是太尉之女,这身份堪比郡主,老奴帮不了您。” “集曹怎么了?当年爹爹还不是从一个芝麻官开始做起的,现在不也是太尉了吗?”张歆拉住福伯撒娇,“我就是喜欢他嘛,除了他我谁也不想嫁。” “就算是天下间男子死绝了,老爷估计也不可能让你嫁给他。”福伯说道。 张歆双眼一瞪,“那我就怀他孩子,爹爹要是不答应,那就一尸两命!” 这话吓得福伯顿时一惊,一颗心都揪了起来,“小姐啊!您知道您这是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反正我就是非他不可!” 福伯听得这话,目光里凶光一闪,已经动了杀念。然而还不待得福伯说什么,又听得张歆说道:“福伯,我知道你神通广大,可是要是他有一丁点伤害,那我就死给你看!” 福伯的杀意只好收了回来,无奈叹息,“唉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呢?罢了罢了,福伯也有一个要求。” 张歆一喜,“你说。” “我要考核过他,才能帮小姐。在这期间,小姐不可再与他见面。” 张歆说道:“那也不能一直这样,万一福伯你给我拖个几年怎么办?给我个期限。” “三个月。” “不行,一个月。”张歆按下了福伯竖起的两根手指,只留下一根,狡黠地说道:“福伯这么厉害,一个月绰绰有余,对吧?” 福伯犹豫了一下,面对这孩子笑颜如花的样子,也只好点了头,“好,那就一个月。” 第66章 就在张歆一手策划了这件事的期间,柳斐然伤势稳定了不少,终于可以下床了。 这期间自然不再是麻烦丞相府,搬回了自己的府邸。而柳斐然在家休养的时候,苗缈随着秦丞相进了宫。 自从上次狩猎场受伤,初闻昊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时常上朝时候都忍不住一阵咳嗽。大臣们忧心忡忡,初闻昊也只说是偶感风寒,并不碍事。 但是知根知底的几个人,都掩不住的担忧。秦丞相历经风雨几十载,在看到苗缈为初闻昊把脉的时候,都不禁捏了一把汗。 苗缈是眉头越皱越紧,把脉把了很久才把手松开。初闻昊不急,倒是秦丞相忍不住先问了,“苗姑娘,情况如何?” “不容乐观。”苗缈见惯了生死,哪怕这人是天子也是一样,她直言不讳地说道,“打从娘胎出来的病根,拖了这么多年,早已无法根治。近来又操劳过多,再加上受伤,这身子已经是破烂不堪了。” 苗缈说的话十分难听,初闻昊脸色变得很是不好看。一来略有不喜苗缈不恭敬的话,二来也是担忧自己的身体。 秦丞相见其眼色,无奈叹息。苗缈的性格实在是太过于直白,无论对谁都是这样,实在是让人不放心啊。秦丞相不想皇上计较她的失礼,便问:“可有办法?” 苗缈问:“之前开的药方可有?” 今也连忙说道:“有有有,陛下您看?” “拿给她吧。”初闻昊也不是容不下人,就让今也把药方拿了过来。 苗缈看过药方,脸色稍微好了一点,“还好不是庸医乱开的药方,目前这个药方还算对症,不过这道药,可以改一下了。” -- 第121页 苗缈拿过笔,把其中一道药名给改了,重新递给今也,说道:“按照这个药方吃半个月,半个月后再让我重开一道。” 今也有点犹豫,苗缈是民间大夫,也不知道这个单子是不是有问题。苗缈看出了他的犹豫,也不在意,说道:“你可以拿这个药方去找原先开药方的那个太医看,我还不至于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众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秦丞相头疼,连忙打圆场,“苗姑娘圣手仁心,自然是信得过的了,又怎么会人头不保呢?” 初闻昊脸色淡淡的,问道:“按苗姑娘的诊断,朕还有多久可活?” 初闻昊居然没有生气,也算是出乎苗缈的意料了。她看向这位真龙天子,还能从眉宇间看到初玉尘的影子。那孩子前几日还在自己怀里哭晕过去了呢,这人既是她的父亲,自己也不必太过于为难。 苗缈缓和了语气,没有那么的冰冷,“目前来看,情况不容乐观,如果不好好调整,恐怕也只有一年的光景。到时候,陛下会觉得越来越虚弱,乃至吐血晕厥,都是常态。” 没有人敢如此直言,初闻昊哪怕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他身影摇晃了一下,想到以后初玉尘孤苦伶仃,顿时红了眼眶,“难道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秦丞相也是红着眼眶,“苗姑娘,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若是平常人家,倒是好说,但是陛下身为一国之主,公务繁忙,日夜劳碌,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更何况本来就是病躯?”苗缈说得很是直白,她也知道作为皇上是断不可能放权的了,故而说完这些话又给出了自己的主意。 “陛下要忙公务,那草民也只能走非常道了。那就是针灸,不过这事不能是我动手。每五日一次针灸,晚上陛下则需要泡药澡,这些,草民都会准备好。” “这为什么不能是苗姑娘做呢?”今也不解地问道。 “陛下身体半个月后换药还需要一道药,但是恐怕整个璟国都没有,我知道哪里有,需要我上山挖掘。”苗缈说得坦然,“开药方的这个太医,我需要他的帮助。” “好,宣高太医进宫。”初闻昊直接说道。 “是。” 在等高太医来的期间,苗缈再一次为初闻昊把脉,然后说道:“陛下这身体情况,实在是太差了,就算是草民的法子,也只能是拖住不恶化,但是不可能根治。” 初闻昊知道自身的事情,点了点头,问道:“那依苗姑娘之看,朕用了药之后,还能活几年?” “若是能静心修养,三五年不是问题,但若是时常动怒加上操劳过度,也只能是两三年。” 最可怕的,不过是知道自己未来的期限在哪了,因为你会觉得流逝的每一刻时间,都弥足珍贵。然而你却不能留住它,改变它。 初闻昊挥退了所有人,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帘帐上方的龙头雕像。那代表着最高权力的龙首,而自己所躺着的这一张龙床,同样也是世间仅有的。 突然一阵咳嗽,初闻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时间并不会因为发生了什么而停止,而这动荡的朝廷,也依旧是动荡的模样。 苗缈因寻药离开了祁城,而刺杀柳斐然的凶手贾大人和苏望正在紧密追查。苏望和张歆关系依旧是时远时近,张震丘因田中玉的刺杀被朝廷盯上,暗自头疼,田中玉仿佛消失了,不知道在策划着什么。 这些事情的步步紧逼之下,左都督斩首示众的日子到了。 此时距离柳斐然被刺杀一事已经过了半个月,柳斐然经过这半个月的修养,已经能外出了。不过手臂还不能动,毕竟伤得比较严重。她脸上那道伤口已经结疤了,脱落之后白皙俊美的脸剧留了一道丑陋的疤痕,尤其明显。 初玉尘每次看到她脸上的伤疤时,就会忍不住心里抽痛一下。这一张脸不知道多少人看到之后觉得惋惜,然而当事人却毫不在意,该是如何就是如何。 左都督斩首示众,自然是需要把囚车押到斩首台。这种事情并不常见,有一些胆子大的百姓,都纷纷走了出来,沿着道路等候着看一眼这贪官。 柳斐然与初玉尘也出来了,只不过不是在街道上,而是定了一家临街的酒楼雅间。 两人进入雅间,初玉尘在窗边看出去。只见得街道上是官兵开道,两边都是百姓,全都朝监狱那边的方向看去。 “这人可真多。”初玉尘说道。 “百姓们并不关心当朝者是谁,但是像贪官这种,搜刮的都是老百姓的钱财,自然是痛恨不已。”柳斐然声音温和地说道。 初玉尘转身看着柳斐然,一眼就看到了她脸颊上的那道疤。那道伤疤不是很深,但是才脱落,故而很是明显。初玉尘心疼,只觉恨意翻涌,竟迟迟说不出话来。 柳斐然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她的神色,不甚在意地说道:“不过是皮囊一具罢了,殿下不必在意。” 初玉尘抿唇,不出声坐在了柳斐然旁边。柳斐然给她倒茶,问道:“贾大人和苏大人查这件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说到正事,初玉尘那股气才消下来,“不能肯定是谁动的手,但是最有可能的是左都督的义子田中玉。” “田中玉?” “嗯,田中玉自小被左都督收养,只是为人很低调,好像是专门为左都督处理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初玉尘这些消息除了是贾大人他们查到的之外,更多的是苏望那边传来的。 -- 第122页 “这一次田中玉没有落网,以他义子的身份,想要调动左都督原先势力并不困难,所以目标就所定在了他身上。” “田中玉”柳斐然缓慢说出这三个字,好似咀嚼着什么似的,“如果他真是刺客,敢在这么危险的时刻刺杀我,胆子似乎也太大了点。” “大概是狗急跳墙了吧。”初玉尘说道。 柳斐然觉得应该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只是别的可能她一时也没想出来。“他有胆子刺杀,就可能有胆子劫狱,殿下可有准备?” 初玉尘点头,“嗯,已经加派了人手在附近,他不动手就罢,一旦动手,铁定有去无回。” 柳斐然不再说话,她看向窗外。此时人群逐渐变得热闹了起来,因为囚车过来了。这里的位置靠近断头台,所以如果田中玉动手,就会选择这一带。 隐藏在暗中保护初玉尘的高手都把神经崩了起来,他们的责任是保护初玉尘,别的就算天塌下来了也和他们无关。 囚车缓缓走了过来,人群开始了一些骚乱,不过因为官兵的抗压,并没有引发起来。 初玉尘也集中了注意力,往下看那囚车里神色平静的中年男子。后面的囚车里,一些人神色麻木,一些人悲痛不已,都淹没在了人群的喧哗之中。 而人群越来越嘈杂,隐隐超出了正常情况。柳斐然神色一凝,就突然听得下面不知谁人喊了一句,“有人掉钱了!” 百姓们哗然,纷纷低头,发现地上真的有铜板,瞬间抢了起来。 “我的我的!” “快给我住手!”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官兵们铮的一声拔刀,维持场面的稳定。然而不知何处又洒出一把铜钱,位置就是朝左都督的方向,甚至于还掺杂了一些碎银在里面。 百姓们都疯了,不顾士兵的阻拦,轰然冲破了拦线,要去捡那铜钱。初玉尘和柳斐然仔细看着,想要找出那混在百姓当中的刺客。 就在这混乱的时刻,黑衣人从各个角落冲了出来,直朝左都督的方向而去。 贾大人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了,当下便是冷哼一声,“给我上!别让他们逃掉!” “是!” 第67章 果然,田中玉等人还是动手了。 柳斐然自然不会掺和在其中,她站在窗边,仔细看着外面涌现的黑衣人,想要找到那天行刺自己的杀手。 场面一片混乱,黑衣人来势凶猛,但是贾大人也是有备而来。然而百姓们为了抢钱,命都不要了,一下子就冲散了士兵们的防备。 贾大人大喝,“拦住黑衣人!” “是!” 刀剑交接的刺耳声响起,混乱之中,黑衣人故意把百姓推向士兵。士兵们有些投鼠忌器,施展不开来。贾大人见状更是心急,喝道:“百姓们快退开,刀剑无眼!” 然而地上的银子让他们疯狂,作为普通百姓,这点危险根本不算什么,反正当兵的也不敢随意杀他们,而又法不责众。 因为不敢动手,黑衣人很快就杀到了囚车跟前。这里没有百姓,只有士兵把手,其中一个黑衣人一剑刺来,就要冲去解救左都督。 柳斐然一直盯着黑衣人看,并没有看到让自己觉得熟悉的面孔。而那黑衣人也很快被刺死在囚车跟前。 在这种困难的情况下,贾大人为了避免黑衣人成功劫走左都督,下了命令,“无论是谁,只要接近囚车的,都杀无赦!” “是!” 众人高喝一声,对于那些不知死活冲上来的百姓终于出手了。先是狠狠用脚踢开,若是还不知悔改的,就拔刀砍去。 鲜血横飞,这刺激的场面让不少百姓冷静了下来,看到身边的人惨叫,顿时急了,慌忙散去,“杀人了!杀人了!” 百姓散去,更是混乱,但囚车一边至少变得人少了一些。贾大人正松了一口气,却突然听得人群中有人叫道:“官兵杀百姓了!” 贾大人心中一冷,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往那边看过去,然而并没有看出来是谁吼的一嗓子。 这一幕却让柳斐然看到了,柳斐然在二楼本就在观察,听到声音她顿时看过去。就见一个男子戴着斗笠喊完之后就转身走了。 柳斐然紧紧盯着他的背影,要不是因为自己受伤,肯定就已经追上去了。那男子走到边上,像是想要确定情况一般回过头来,朝囚车方向看去。 柳斐然看到了他的容颜,以及那一双眼睛。 是他! 柳斐然确定他就是那天晚上其中之一的刺客!柳斐然瞬间抓住了窗框,神色变得凝重了下来,她深知现在叫人也来不及抓人,故而牢牢记住那男子的容貌。 初玉尘很快就发现了柳斐然的异常,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男子已经走了。她问道:“姐姐,您看到谁了?” 柳斐然在心里描绘着那人的容颜,越是回想,越是觉得有一些熟悉。她来不及回答初玉尘的话,还在仔细回想着她是否在哪见过。 那男子容貌尚可,穿着虽普通但也算是文质彬彬,眼神锐利,明显是有自己主意的人。而自己在祁城这些日子,除开周府相聚时见到的公子小姐外,什么时候又见过年轻的男子? 柳斐然筛选着自己所知道的人,神色是越来越凝重,就连外面的厮杀声都听不见了。她苦苦思索,额头上都冒出了细细碎碎的汗珠。 -- 第123页 初玉尘不敢再出声,只在一旁耐心等候着。 “是他!”柳斐然低声惊叫出来。 初玉尘连忙追问,“是谁?!” “征西将军府大小姐的丈夫!”柳斐然有点难以置信地把人给说了出来,“上一次为了我表兄的案子我曾夜探征西将军府,曾监视过他和陈大小姐,所以认得他,想不到,他竟然是刺杀我的人!” “可因为左都督的话,他和左都督又是什么关系,又为什么会因为他而刺杀你呢?”初玉尘不解地问。 柳斐然很快就理清了思路,“不,更有可能的是,他和田中玉有所勾结,或者是朋友或者是利益关系,因为陈侗一事陈大小姐憎恨我不是秘密,而田中玉又想替他义父报仇,故而联手。” 初玉尘眸子里的杀意一闪而过,“那我派人去捉拿他归案。” “先不急,我们暂时没有证据。”柳斐然制止了初玉尘的行为,“知道他是谁就好办多了,可以直接把目标放在他身上就可,我们现在还是先看看贾大人怎么样吧。” 那日黑衣人都蒙着脸,柳斐然只能从眼睛和身形辨认。能够认出陈丈夫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情,再余下的黑衣人,她也一时辨认不出。 却见那黑衣人死伤过半,终于杀到了囚车跟前,三两下劈开了囚车,正抓住那蓬头垢面的左都督,左都督却突然挣脱了枷锁,猛地一掌拍向了黑衣人! 黑衣人大吐一口血,不可置信地看向左都督,却发现这根本就不是左都督,他们上当了! “上当了!”黑衣人大喝,他来不及捂住胸口,反手刺向一旁的士兵,就要逃走。而柳斐然却从他使出的这一招之中看出了,这人便是那天差点要了自己命的黑衣人! “快撤!”那人大喊。 柳斐然大喝,“抓住他!他就是田中玉!” 黑衣人一惊,抬头才发现柳斐然竟一直在看着。贾大人精神一振,立刻冲了上去。顿时所有的士兵都不再护着假的囚车了,直接朝那黑衣人就冲了过去。 黑衣人就是田中玉,只是他不明白到底柳斐然是如何得知自己的身份的。不过此时也顾及不了这一些了,义父是假的,那他只能逃命了! 然而贾大人如何会让他逃走?当下就把他团团围了起来,几番交手,田中玉被刺得不少伤,就连黑巾也都掉落了。 田中玉的真颜暴露了,他仓皇掩面,往地上一滚,躲开了一并的缨枪。然而到处都是士兵,他还是被刺伤了大腿,痛得惨叫一声。 眼看着他就要被抓住,却突然不知何处又涌出了一批黑衣人,来势汹涌,竟打乱了贾大人的节奏! “这又是谁?!”初玉尘惊叫出来。 柳斐然也是拧眉,眼见着田中玉被救了出来,她再也按捺不住,想要跳下去帮忙。初玉尘早知她会如此,一把抱住了她,叫道:“你不许去!” “殿下!”柳斐然急了。 “你现在这伤根本无法动手,若是一动就会落得终身残疾,苗姐姐说的话你都忘了吗!”初玉尘很凶,虽然声音还有些稚气,但是明显不容反抗。 柳斐然还是不想放弃,又听得初玉尘叫道:“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能不能为我着想,要是以后我出什么事了,谁保护我?!” 柳斐然一怔,没有再挣扎。看出外面,那批黑衣人身手了得,又是在大家都受了伤,或者是已经疲惫了的情况下杀进来,很快就压制住了原先的优势。 贾大人急了,可是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拼命抵挡。 然而那批黑衣人,还是以留下半数死伤为代价,救走了田中玉。柳斐然心里暗叹一口气,用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拍了拍初玉尘,“好了,我不追了。” 初玉尘这才松开了双手,抬起头来看柳斐然的时候,眼睛都已经红了。柳斐然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安危,不希望自己冒险,心里发软,揉了揉她的发,看向下方,说道:“我们可以走了。” 初玉尘点了点头,随在柳斐然身后离开。离开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那陈大小姐丈夫消失的位置,眼眸里的杀意顿显。 这一场劫狱囚,田中玉重伤被救走,而黑衣人留下了大部分,左都督依旧被关押在监狱之中。贾大人把没死的黑衣人尽数带走,就连清点死伤的事情,都交给了别人。 很快,田中玉身份被识破的事情就传开了,贾大人也直接封锁了整个祁城,到处都有士兵排查,贴着画着田中玉模样的通缉令。 柳斐然叫出田中玉名字的事情,自然也传到了征西将军府之中。 陈大小姐的丈夫叫潘良,此时才换下衣服,就听到了这个消息,手顿时停了一下。陈大小姐陈英快步走了进来,神色凝重地问道:“听说柳斐然就在劫囚现场,你没被认出来吧?” 潘良也不敢肯定自己有没有被看到,神色有些阴晴不定,“应该不至于,我戴了斗笠,也只有最后时候才出了声,应该没有留意到我。” “这柳斐然也够阴魂不散的,那样都不死!”陈英恨恨地说道,“真是祸害遗千年,夫君,若是她看到了你,那恐怕就危险了。” 潘良抿唇,文质彬彬的样子却又显露出了杀意,“先不要急,先看一下她有没有后手,若是她发现了我,应该让人抓我才是,但是她没有开口,所以很有可能没有留意到我。” -- 第124页 “只不过,夫人,近日我们都要小心,看身边有没有人跟踪。若是真有人那我们就找个机会,把柳斐然给”潘良神色阴冷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陈英点了点头,“嗯,我会留意的,只是田中玉这一次,恐怕在劫难逃了,也不知最后跑出来救他的人是谁,能不能保住他,我怕事情败露” “中玉不会把我供出来的,夫人请放心。不过救他的那批人,我想,应该是太尉府的人吧”潘良缓缓说道。 毕竟,田中玉手中可是掌控着账本啊。 第68章 潘良猜测救走田中玉的是太尉,并没有猜错。能够在那种关头有能力和胆量出手的,也只有张震丘。 田中玉重伤,已经接近晕厥,在一家破旧的院子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伯为他包扎好伤口之后,慢悠悠地说道:“太尉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田中玉脸色惨白,依靠在床上,捂着胸口冷笑,“最终还是出手了,怎么,你们就这么怕我死掉?” “你为什么能够活下来,你自己最清楚。”张震丘的声音从外边传来,便见乔装打扮的张震丘走了进来,脱下了斗笠,面无表情地看着田中玉。 田中玉轻笑一声,“想不到张太尉也有乔装的一天,怎么?被盯得紧了?” “要不是你胆大包天,祸水东引,他们又怎么会把目光落在我身上?!”张震丘重重哼了一声,“这就是你暗杀柳斐然的后果,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呵呵”田中玉低低笑着,胸腔一阵震动,引得他身上的伤再次裂开流血。他恍若未见,只是盯着张震丘看,“什么后果,你告诉我什么后果?” “左都督养的杀手几乎全死光了,而你的性命,也还是老夫救回来的!”张震丘双手负背,“识趣的,就该把账本交出来,我和你一笔勾销。” “账本?若是账本交给了你,我还有活路吗?”田中玉笑着摇了摇头,“你看,为了避免账本暴露,你就算是想我死,也不敢让我死,这么好的把柄,我为什么不用?” 张震丘也没有被田中玉激怒,冷静地问道,“你若是想把账本泄露出去,你早就泄露了,可是你没有。但是你无论是刺杀柳斐然还是劫囚,都没有什么计划章程,你到底在做什么?” 听到这些话,田中玉脸上浮现了一丝古怪的笑容,“张太尉在装什么蒜?我为的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从一开始,劫囚就不可能成功的不是吗?” “账本下落不明,柳斐然铁定会继续追查,太尉比谁都想她死吧?只是没有想到她命大,被苏望及时赶到,不然她早已经死了,太尉你不过是因为柳斐然没死,引得官家势力都在你身上停留,所以才恼羞成怒了。” “至于劫囚,呵呵,你以为我不知道劫囚就是死路一条吗?柳斐然那么聪明,肯定会有所防备,无论我怎么做,肯定都是失败的。可是我还是要做,因为坐在囚车里的那个人是我义父。” “你看,最后我还不是活下来了吗?你怎么舍得让我死。”田中玉面容扭曲地看着张震丘说道。 “这样对于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张震丘冷冷地问道。 “没有好处。”田中玉冷静地回答,“人生哪有那么多的好处。账本你别想了,只要我活着一天,它就不会泄露出去,但若是我死了,它自然也会流传出去。” “但若是像你今天这样送死,谁能拦你!”张震丘动了怒,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想要老夫一辈子受制欲你,痴心妄想!” “我不会再送死了,柳斐然没死,我怎么可以死?”田中玉恍若有点痴呆般地说出这句话,他直直看着张震丘,“没希望了,我再也没有任何救出义父的希望了,所以我只能让柳斐然死。” 田中玉之所以会有这些举动,很简单。第一点,他恨柳斐然,恨极了。若不是柳斐然,他敬爱的义父不会下狱,不会被判死刑。再加上她一直在追查账本的事情,甚至是差一点暴露了,所以他想要杀了她。 若是成功,至少阵脚会大乱,自己或者可以浑水摸鱼把义父救出来。可是没有想到柳斐然竟然没死,功亏一篑。 而他之所以还会劫囚,那是因为这是他唯一可能把义父救出来的机会。哪怕前方有陷阱,哪怕会死,他都要这样去做。所以他动手了,可是这竟然完全是一个陷阱,他的手下也几乎死光了,他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可能把义父救出来了。 既然没有了可能,田中玉也不会去白白送死,他想通了,救人不成,那就只有杀人了。 那就是,杀了柳斐然。 “呵,你以为你还能活到杀柳斐然的那一天?现在祁城被封锁住了,正在排查,你的容貌,全天下都知道了,你觉得你还能活着出去?!” “不是还有太尉你么?”田中玉的牙齿都有了血,但依旧是平静的模样,“有你在,还怕我躲不过去吗?” “你别痴心妄想,我不会管你死活!”张震丘怒道。 “只要我活着走出了祁城,账本自有人交到你手中。”田中玉给出了自己的条件,“至于我这一张是人都认得的脸,太简单了” 田中玉眸子里闪过疯狂,他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把匕首来,竟然就朝自己的脸上划去! 锋利的匕首一刀刀划在田中玉那张俊朗的脸上,很快,就血肉模糊了起来。甚至于那匕首从他额头上划下,连眼睛都受伤了。 -- 第125页 “你!” 张震丘震怒,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疯狂的人!这匕首划在他脸上竟像什么都没发生般的冷静,甚至还带了一丝笑! 田中玉痛得一口牙几乎都咬碎了,可是嘴角抽搐着,还是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只是笑容沉浸在鲜血之中,就像是索命的恶鬼。 “脸都毁了,他们如何能辨认出来我是谁?”田中玉浑身颤抖着,匕首被他随手丢掉了一边,发出哐当的声音,那些鲜血,沾得地上全都是。 张震丘怕了,不怕死的人他见过不少,可是却没有见过这种冷静自残的人。这样的人,一旦疯狂起来,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好在,目前来说,他和自己的目标还是一致的。柳斐然若是被这样的人缠上,恐怕睡觉都不踏实。 张震丘目光闪烁地看着田中玉,缓缓点了点头,“好,我暂时保住你这一条命,待你伤好了,我送你出城。来人,照顾好他。” “是。” 田中玉轻轻一笑,彻底晕了过去。 而就在朝野震怒,大力搜寻田中玉下落之时,一道看似毫不起眼的消息慢慢地传遍了祁城。在这人心惶惶的时刻,这个消息本不引人注目,可是随着时间过去,大家也都放松了警惕,然后就重视起了这个消息。 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听说那远在泸州的张劲竹,强抢民女,还得那女子投井自尽,对方都要到祁城来告御状了! 要说张劲竹是谁,没多少人清楚,但是说到张松,大家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这张劲竹不就是张松的唯一儿子么! 像张松这样的大文豪,自有天下读书人的爱戴,又是官居太子少师,连任四任少师,可不得了啊。 然而张松的儿子,却出了名的风流成性,无所事事。这件事若是真的,嘿,还真是有可能。 这一件事先是在文人圈子里传开,然后慢慢地,大家都知道了,因为那投井自尽的家人,敲响了京兆尹府衙门前的大鼓。 这鼓声一起,诉状书一递,苏望见着张松之子张劲松几个字,就知道有人要对张松出手了。 这可不是小事,张松乃是大儒,天下有名,不知多少读书人爱戴。然而他儿子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要是被天下人知道,光是唾沫就能喷死张松。 子不教,父之过,张松怎么都脱不开干系。 朝里众臣闻风而动,要知道张松的性格可不讨喜,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这有人告状来了,一封封奏折就如雪花一般飞向了初闻昊。 初闻昊身体本就不好,最近发生的事情又让他身心疲惫。又见这告发张松的奏折堆在了自己的案桌前,只觉太阳穴跳得厉害。 初玉尘正一旁磨墨旁听,就听得初闻昊重重叹息了一声,“这都什么事!尘儿,你来看看,该如何处决。” “是。” 初玉尘接过初闻昊递过来的奏折,看到是状告张松的折子,眼眸里闪过一丝深意。她把奏折看过之后,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怎么会少师怎么会这样” “人家都跑到皇城告状来了,苏望的折子都递上来了!”初闻昊气得头疼,“一个个都不省心的,强抢民女,混账!张松作为大儒,连自己儿子都管不好,怎么做你先生?!” “父皇息怒,此事一定有所隐情,待儿臣探查清楚,再禀告父皇。”初玉尘干脆把这件事给揽了下来。 “不用,张松毕竟是太子少师,你出手不适合。”初闻昊揉了揉太阳穴,“让苏望正常调查,若是真有此事,一律按规矩办事。” “那少师这事该怎么办?”初玉尘犹豫了一下,问道。 初闻昊摆摆手,“让他这几日留中自证清白,否则,这个官他也别当了。” 初玉尘求情,“父皇,这恐怕不妥吧,怕是会让天下读书人寒心” “若是不这样做,只会让百姓寒心,他教子无方,最好能找到证据说明这件事是假的,否则怎么为人师表?!”其实,初闻昊主要是生气于自己女儿的先生竟然如此糊涂,家事都拎不清,怎么教导未来君主? 初玉尘不敢再多言,只好应允。 待得初玉尘回了东宫之后,小可子已经在候着了,跟在初玉尘身后,低声说道:“一切顺利。” “做得不错。”初玉尘淡淡点头,然后她扬起了嘴角,甜美的笑容也便出来了。 “此事了结,该是潘良了。” 第69章 张松对于突然出现的消息也是懵了,张劲竹远在泸州,怎么就和祁城的事情扯上了关系?而且还是被人上皇城来告状,这可不是好事啊。同僚们的窃窃私语,百姓们的指指点点,都让他如坐针毡。 他慌忙回了府,叫来管家,“这是怎么回事?竹儿在泸州不是好好的在读书吗?怎么就惹上了这样的事情,是不是有人冤枉他?” 管家神色有点难看,听到自家老爷的问话也是有苦说不出。张松见状,顿时就是一气,怒道:“说!他到底在泸州做了什么?!” 管家连忙告罪,这才实话实说,“回禀老爷,少爷少爷在泸州确实,确实有想把那女子娶回家当小妾” 管家话还没说完,张松就已经大怒摔了一盏茶杯,“混账东西!竟敢真强抢民女,老夫的脸都被他丢光了!” “老爷,老爷别生气,少爷虽然抢了那女子,可是并没有对那女子做什么。当时少爷见她宁死不屈,也就没有了心思,让她回去了。可是谁知道过了两天,就传来那女子死了的消息。”其实,真实的情况也并非如此,这些都是泸州那边传回半真半假的消息。 -- 第126页 张松气得身体一阵颤抖,只觉得天旋地转,“好好的一个女子被抢回来了,虽然没有失去清白,可是别人知道她没有失去清白吗?!这逆子这逆子是要气死我啊!” 张松身体一软,管家连忙把他扶住,“老爷,老爷您没事吧?您若是有事,少爷就真的危险了啊。” 张松一口气没顺上来,管家连忙喂他喝了一口茶,他才能开得了口,“让我怎么救?这都告上了祁城,连皇上都知晓了,我还能做什么?!” 管家幽幽叹了一口气,“按理说,当时少爷知道出事之后,就给了那女子父母一笔钱,这事也就应该过去了,也不知道为何,他们竟然上祁城来了。” “不管如何,他这话做得都不对!”张松怒道,“我张家百年清誉,全被他毁于一旦了。这下子,全天下的人估计都在看笑话,我张家子弟竟出了这么一个糊涂蛋!” 可说到底,张劲竹也是张松唯一的儿子,张松就算再怎么,为了这张家血脉传承,他也是要想办法救人啊。 然而就在张松在想办法的时候,却突然听得门外喧哗声响起。张松正欲问话,就见一小厮慌慌忙忙地走进来,说道:“老爷,宫里来人了。” 张松一愣,连忙走出去,那公公平日里专门做传口谕的事情,便知是皇上有话对自己说了。双方见礼之后,那公公尖声说道:“传陛下口谕,张劲竹强抢良家妇女一事未明,张大人作为父亲的,也该好好留在家中反省几日。” 张松脸色顿时大变,皇上这是对他极其不满啊。这下子不仅仅不能帮到自己儿子,恐怕这顶官帽,都保不住了。 张松并不稀罕这一顶官帽,可是他在意的是张家百年清誉。书香门第,大儒世家,竟然落得个晚节不保的下场,这这又是为何啊? 张松怔怔跌坐在地,连那公公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道。管家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老爷,您怎么样了?” 张松先是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那公公离开的方向一眼,竟敢呜咽了起来。 “我我张家的清誉啊全没了” 无论如何,这张家出了这么一件事,百来年的书香世家也算是出了一大污点。而张劲竹的案子,也进入了正常审讯。把张劲竹从那泸州带了回来。 而就在这关节,左都督再一次被推上了断头台。此时时隔劫囚事情已经过了半个月,祁城在搜索无果之后,只能无能开了城门,恢复了正常出入。 断头台附近依旧是围了不少的人,都是一些看热闹的。犯人到了,被压着上来了断头台,引得喧哗声更吵闹了一些。 “这一次,左都督余党是不可能会出手的了,那少傅您为什么又非要留在这里呢?”初玉尘软糯的声音在酒楼的一家雅间里传来。 柳斐然经过这些日子的修养,恢复得已经不错,不过不能做些粗重的活儿,不然就会发疼。她站在窗边看着窗外,“虽然田中玉不会出现,可是或者能看到潘良呢,我要再看一眼,确定一下是不是他。” “姐姐上一次能从人群中把他认出来,断然不会认错,何必再次确认?”初玉尘提到潘良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眸里闪过一丝隐晦的杀意。 柳斐然没有察觉,“反正今日也闲来无事,所以也就过来看一眼。潘良这个人,殿下了解多少?” “潘良,上南城人,双亲自幼身亡,跟在叔父身边长大。父亲曾是私塾先生,未亡时与一结交一江湖中人,他的身手,就是那江湖友人教的。而后叔父家中变故,他独立离开,一次事故中识得征西将军的大女儿陈英,嫁给了陈英做丈夫。” 初玉尘当然有把潘良的过往调查清楚,此时柳斐然问起,便一一回答,“最重要的是,他与那黄俊认识。” 柳斐然微微蹙眉,“征西将军府看样子,我与他们是不死不休了。” “陈侗的死又不是少傅您的错,他们凭什么把错赖在您身上?”初玉尘没好气地说道,“还敢派人来杀您,分明是活得不耐烦了。” “可惜没有证据,不好动手。”柳斐然叹息一声。 初玉尘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她们这一等并没有等到潘良的出现,当然这个关头也自然没有人敢再次劫囚,左都督终究还是被砍了头。两人离开,柳斐然把初玉尘送回宫之后,独自坐马车回府。 柳斐然身上有伤,马车不敢跑快。她坐在里面听着马车外马蹄的踢踏声,好似整个世界慢慢地沉寂了下来。 突然马蹄声停了下来,一直在闭目养神的柳斐然睁开了眼睛,外面的车夫开口说道:“小姐,有一辆马车和我们撞对头上了。” 柳斐然揭开帘子,此时她身在一条小巷,小巷很是安静,道路也并不宽,仅仅能过两辆马车。对面是一辆普通的马车,只这样看的话有点破旧,看样子并没有要让的打算。柳斐然不想招惹是非,便说道:“退到一旁,让对方先过。” “是。” 马夫驱车赶至一旁,让出了一半的道路。对方马车缓缓驶来,马蹄声一声一声响起,似乎在这条巷子里荡起了回声。柳斐然正欲闭目养神,却突然好似察觉到了什么! 不对劲!对方的车什么标识都没有,而自己的马车则是有柳府的标识,柳斐然现在的官职乃是太子少傅,虽是虚职,可也是堂堂二品大员!如果只是普通人家的马车,怎么会这么不知好歹的不肯让路?! -- 第127页 意识到了危险,柳斐然瞬间滚到了一旁。余光一扫,果不其然就看到了一把利剑穿过了马车窗帘,朝着原先柳然端坐着的位置刺去! “砰!”的一声,那辆马车中跳出了一个黑人,直接劈开了马车,以一个蛮横无比的姿态杀了进来! 马儿嘶叫声响起,柳斐然慌忙跳下马车,牵动了她本就受伤的地方,痛得皱着眉头。她身上主要是两处伤口,一处是手臂,一处是肩膀。虽都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但是完全不能使力,故而她现在几乎是手无缚鸡之力。 柳斐然仓皇逃开之时,对上了黑衣人的眼睛,这双眼睛她已经见过第四次了,分明就是潘良的眼睛! 柳斐然知道自己陷入了险境,就算是便认出了对方,也不敢叫出来。因为她知道,对方如果不知道自己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自己可能还有逃生的时候。但若是对方身份暴露,那么就算是同归于尽,他也定要把自己斩于剑下。 “你是谁?!”柳斐然暴喝。 潘良眉头紧锁,根本不答话。近日来无论是他,还是自己的妻子陈英,都遭受到了别人的监视。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柳斐然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只不过此时见她反应,又有一些疑惑了。 然而他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对方是否认出自己来,已经不重要了。这一次,柳斐然要必死!否则待到柳斐然身体恢复了,那么自己定然再无机会。而一旦柳斐然查出了自己和刺杀她一事有关,那么就完全落入了下风。 所以潘良出手很干脆,招招致命! 柳斐然手上无力,勉强躲了几招,就已经是无力招架。车夫是养在柳府的仆人,见小姐危险,就不顾一切地扑上来了,为柳斐然挡了一刀,“小姐快跑!” 柳斐然一见车夫受伤,瞳孔顿时收缩了一下,然而她自己现在也是自身难保,一脚踢开了对方刺来的剑,一个翻身就要逃。她知道自己要是留下来了,车夫必死无疑,而自己已逃跑,潘良才会不顾一切的追上来。 果然,潘良立刻丢下了车夫,朝着刘斐然追上来。她仓促推倒巷子两边原有的一些杂物,给自己争取到了一些时间。然而毕竟身体没有康复,很快就落入了下风。 潘良隐藏在黑巾下的嘴角微微上扬了起来,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利剑刺穿柳斐然身体的样子了。 而就在他伸出了手中剑之时,却突然感觉到一阵危险的感觉逼上心头。他瞳孔骤然一缩,仓惶回防,却也只能险险避过心脏的位置。 潘良被一剑刺穿了肩膀! 潘良猛然回首,就看到来人穿着一身妖娆至极的红色衣裳,再往上看,对方那张堪称祸国殃民的脸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竟然是江自流!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他竟然有如此之高的武功! 潘良惊愕之感顿起,然后不等他想明白,江自流凌厉的剑已经刺来了,他的身手极好,那柄剑在他手上好似活了一般,专往刁钻的角度而去。 潘良本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又在他这般凌厉的攻势之下,毫无抵抗力。几次艰难的闪躲,危机感越来越强。他知道现在自己已经处在了一个危险的地步,不敢停留,挨着再受一次伤就要逃! 柳斐然却突然大叫:“潘良!” 潘良心中大惊,身形一震之下,就露出了破绽。江自流抓住这个机会,一剑刺穿了潘良的心脏! 潘良瞪大了眼睛,低头看着那把在滴血的剑,想要说点什么,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江自流收了剑,唇角微微扬起,带着那双丹凤眼越加风流,他潇洒地收了手,艳红的袖子扬起,带来一阵携着香气的风。 “这只狐狸,可算找到机会把他解决了。” 第70章 柳斐然对于江自流的出现是有一些诧异的,此时见潘良已经被杀,她也松了一口气,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我与你心有灵犀,察觉到你会有危险,所以就追过来了。”江自流还是那个风流成性的模样,带着一丝让人觉得暧昧的笑意。 柳斐然没有理他,稍微一想,也就能猜到原因了。能够指使江自流的,也只有初玉尘了。殿下实在是太过于贴心了,知道自己现在身体尚未痊愈,就派了江自流来保护自己。 柳斐然道谢,“无论如何我,多谢出手相救。” “我只不过是奉命行事。”江自流拿出一块布,擦去了剑身上的血,正经了起来,“殿下早就想把潘良给解决了,可是潘良太过于谨慎,我找不到机会动手。今日殿下也是想到你独自一人在外,觉得危险,才让我来保护你,没想到潘良居然选择了杀你,也是一个胆子够肥的。” “相反,他很是聪明。”柳斐然查看了车夫的伤势,并不是很严重,给他包扎好之后松了一口气,“我现在的身体在逐渐康复,一旦等到我身体痊愈,他就找不到机会下手了。我先走了,带康伯去看郎中。” “我也回去复命了。”江自流说完,潇洒地摆了摆手,“肯定有人被吸引过来了,我可不能被看到。” 江自流走了,柳斐然看了一眼潘良的尸体,便也离开了,任由他就这样摆放着。 潘良的死没有引起任何纠纷,就好像只是一颗石子,丢下湖中,虽然泛起了一丝波澜,但是又很快就消除了。毕竟他穿着黑衣横死在巷子之中,他目的的不可告人性,注定了不敢大肆宣扬。 -- 第128页 相对于潘良的死,祁城里另一件事更是吸引了大家的注意。那就是张劲竹的强抢民女,逼迫民女自杀一案。 随着张劲竹被押回皇城,这一个案子也被提上了公堂。面对着对方的哭喊,张劲竹也是手足无措,他虽然是放荡公子,但是上公堂的事情也还是第一次。 要知道张松性格古板,教导极严,在皇城之时,对张松都是一板一眼的,动辄家法侍候。张劲竹在外荒唐,可也有一定限度。反倒是到了泸州,老子管不着了,性格就变得更嚣张了一些。 但是他骨子里还是有一些怕事的,听得别人是告自己的,一下子就慌了神,又听得是那民女投井自杀一事,更是双腿一软,直接就跌跪在公堂之上了。 “大人,大人不关小的事。”张劲竹慌忙辩解,“我根本就不认识她,又怎么会逼迫得她投井自尽呢?” 他神色是如此慌张,苏望怎么可能会相信?不过还不等他出声,那边被害人的亲属已经叫了出来了,“你撒谎!当日是你见我妹妹长得好看,非要我妹妹陪喝酒,你敢说没有这回事?!” “是,我是让你妹妹陪喝酒了,可是她不是不让嘛。”张劲竹脑仁上汗都出来了。 哥哥神色悲痛,“若是真只是如此,她又何必自杀?她从你那回来之后,闷闷不乐了两天,就投井自尽了!” “你也说过了两天,那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啊?”张劲竹说完这句话之后,突然发现似乎就是这么一回事,瞬间就理直气壮了起来,“她想不开要自尽,这分明和我没有关系,我怕你是觉得我好欺负,故意闹事! “我闹事?难道你没有非要我妹妹陪喝酒吗?!难道硬把我妹妹拖进包厢里面的人不是你吗?!张劲竹,你有没有良心?!大人,请问草民做主啊!” 张劲竹身体颤抖了一下,就听得苏望一敲惊堂木,“张劲竹,可有此事?!” “这”张劲竹自己也有点犹豫了,想了想咬牙说道:“没有!没有这回事!那天我是想把她拉进房间里面,可是她没有从我,我觉得没意思,就把她放走了。” “确定是没有进入到房间?”苏望问道。 张劲竹一口咬定,“是!没有进入到房间里。” “你在撒谎!大人,他在撒谎!”死者家属神色激动地说道:“那日有人亲眼所见我妹妹进入到了他的房间,将近两刻钟的时间才出来,我有证人!” “证人何在?” “草民李大铳,见过大人。” 苏望看了一直在冒汗的张劲竹一眼,心中暗叹一声,问道:“那日你所见是什么情况,从实招来。” “回大人,那日草民在客栈之中喝茶,就看见他的妹妹小翠在客栈里叫卖香囊,那都是小翠亲手做的香囊。然后那位公子”证人小心翼翼地看了张劲竹一眼,然后继续说道:“那位公子大概是见小翠姿色不错,就硬是把小翠拉进了雅间之中。” 听到这人的话,张劲竹的脸色彻底惨白了下来。苏望看了他一眼,就听得证人继续说道:“草民本想上去帮忙,可是可是那位公子一看就是官宦人家,小的一介草民惹不起,便不敢上前,只在客栈楼下等着。” “大概是将近两刻钟的时间,小翠就从公子的雅间里出来,身上衣衫不整的,掩着面就跑了。” 苏望脸色沉了下来,看向张劲竹,重重一拍惊堂木,“张劲竹!证人所说之事,可属实?!若是你胆敢撒谎,小心本官板子伺候! 张劲竹心神大乱,没有想到那日之事居然被人看到了。其实被人看到也是在所难免,只不过他本以为事情已经摆平了,可是却没有想到居然闹到了天子脚下来。 荒唐子弟之中,沾染人命的其实并不少,张劲竹绝对不是唯一的一个。但是张劲竹当时并没有真的占有了对方的清誉,但是现在已经说不清了。 当时张劲竹喝了酒,把人拽进了房间之后,想要对她行不轨之事。但是那个女子贞烈得很,在房间里张劲竹温言软语说了不少,都没有让她甘心献身。张劲竹不耐烦,扑了上去,虽然勉强把对方的衣服给拔下来了,但是对方也趁机跑掉了。 张劲竹于是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他也没有怎么占到便宜。可是谁料这女子实在是一根筋,过了两日,竟然觉得不堪受辱,跳井自尽了。 这一下子张劲竹就慌了,虽然隔了两天,但是明显事情是因自己而起,他就找人去摆平这件事情。 对方的哥哥也是一个汉子,怎么都不肯接受那一百两的安抚费。张劲竹手足无措,他的狐朋狗友便提议让人去打他,打到他接受为止。张劲竹也这样做了,打得那人为了性命着想,只能接受了安抚费。 张劲竹以为这样就过去了,可是没有想到,对方骨气实在是硬,在泸州没有办法伸冤,就跑到了祁城来了,于是就有了眼前这一幕。 “大人大人我冤枉啊。”张劲竹还抱着一点侥幸心理。 “冤枉?!我看你一点都不冤枉!大人,草民不仅仅状告张劲竹害我妹妹,还要告那泸州郡守,官官相护,草民要为妹妹讨回公道,他们就把草民打到只剩下半条命,硬塞给了草民一百两了解此事!” 看起来贫穷至极的汉子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银票来,然后他猛然解开了衣裳,露出了身上的伤来,“大人请看,这些都是他们的所作所为!” -- 第129页 苏望脸色阴沉了下来,如果他所说的是属实,那泸州那边的问题可就大了,此事定要禀告圣上才行。苏望喝道:“张劲竹,你可有话说?!” 张劲竹急急说道:“大人,我我没有” “此人身上伤疤,可是你派人去打的?若是撒谎,可别怪本官大刑伺候了。来人,上指夹!” “是!” 官兵拿着指夹上来,张劲竹一看那东西就觉得自己的手指在发疼,不敢撒谎,连忙说道:“是,我是派人去打了他。” “那你可有给他一百两让他不要报官?” “这” “说不说!” 张劲竹一个颤抖,痛苦不堪地开口了,“是” “张劲竹,你好大的胆子!”苏望怒斥,“当日强抢了小翠占了她清白,小翠不堪受辱跳井自尽,你为了不让其哥哥追究,给了他一百两,把他打得不敢追究此事,这些你可认?!” “大人,我确实是把她拖进了房间之中,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啊。后来,后来我确实给了她哥哥钱,但是我真的没有做什么啊!”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认罪吗?!”苏望并不知张劲竹是真的没有做什么,但是这里已经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张劲竹强抢民女导致对方跳井自尽一事已是事实,他脱不开干系。 “大人!我真的没有做什么啊!” “证据确凿,你自己也认了,来人,把他压下监牢,听候发落!” “是!” 张劲竹彻底慌了,“大人,大人我真的没有啊,我是冤枉的!” 可是已经没有人听他的解释了,他惨叫着被拖下去,这一次的审案,也算是落了一段落。 公堂之事传到少师府的时候,张松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岁一样。他颤抖着嘴唇,喃喃自语地说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老爷”管家担忧地开口。 张松眷恋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绶印,颤抖着拿出了一道辞呈的折子来,递给了管家,“递进宫里去吧,我也是活该啊” 张劲竹的判刑尚未下来,张松的辞呈倒是已经传了上去。柳斐然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怔了一下,看向初玉尘。 这些日子张松的留重,让受了伤的柳斐然暂替了张松的位置,入宫来为初玉尘教导文学。此时正是她在练字的时候,故而她正和初玉尘在一起。 初玉尘写完了一个戏字,没有听到柳斐然的声音,便好奇地侧脸看向自己敬爱的姐姐,问道:“少傅怎么了?” “殿下可知,今日张大人请辞了。”柳斐然温言问道。 初玉尘轻轻点头,表情有点惋惜,“少师家的公子,连累少师了。” 柳斐然感慨,“子不教,父之过啊。” 初玉尘听了柳斐然的话之后,也看似感慨可惜般地垂下头来,眼眸却在柳斐然看不见的角度里,闪过了一丝漠然。 第71章 不同于柳斐然的感慨,初玉尘对张松的辞官完全在意料之中,这本身就是她想要达到的目的。从一开始让江自流调查张松的情况,到张劲竹这些事情的曝光,都是初玉尘在背后指使。 对于张松,一开始他就不喜自己,对柳斐然无礼,而后父皇不得不纳妃,他可是功不可没。初玉尘知道,张松至今都还希望父皇能够生出个弟弟来,好替换了自己这个继承人的位置。 张松至始至终都不曾把自己当做是储君,初玉尘原本想着他好歹是大儒,博览群书,能够对自己有所帮助,然而他竟敢领头要父皇纳妃,那就不要怪初玉尘出手了。 初玉尘原先也没有想到会牵扯到人命,她的目的只是想张松辞官而已,到了后面才知在泸州发生的事情,她便干脆顺水推舟,帮了那女子的哥哥一把,于是就有了状告张劲竹的一幕。 就在柳斐然教着初玉尘之时,秦玄珂进来了。柳斐然看了看时间,才知已经该是学琴的时候,便笑道:“好了,今日的文章就学到这,殿下还请记得做文章,下官明日检查。” 初玉尘也发现了秦玄珂,起身行礼,“学生加过先生。” 秦玄珂回礼,柳斐然笑道:“耽误了你一点时间,没关系吧?” “今日本就该是殿下考核的时候,柳大人既然也在,不妨一起听过?”秦玄珂笑道,这段日子在东宫任教,她也比一开始放松了很多。 初玉尘笑弯了眼睛看向柳斐然,眸里闪着亮光,说道:“少傅您要听嘛?” 柳斐然欣然应允,“那好,殿下请。” 三人同行转至琴房,柳斐然与秦玄珂为先生坐在上座,初玉尘落入场中琴前坐下,才开始调几个音节,就听到门外半欢叫道:“殿下,世子来了。” 初玉尘脸上的笑容微有变淡,垂下的头掩饰了她的不耐,人已到跟前,主要是少傅也在,初玉尘不好推脱不见,只好说道:“快请表哥进来。” 一身白衣的言锦庭缓步走了进来,他面带微笑,举手投足之间似乎有一种韵味,又好像有一点眼熟。 以前言锦庭是一个爽朗的性子,进入到东宫来之时,总是风风火火的,人才在门口,就听到他叫唤玉尘妹妹了。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就像是改了一个性子,做事再也不匆忙,一切都显得很是从容。从走路坐姿到笑容,都是说不出的温和。 但是初玉尘原先适应的并不是这样的他,故而看到他这样,反而是不习惯。然而她原先和言锦庭比较亲密,不过是因为要想办法把他留在祁城罢了,所以也就没有理会言锦庭的变化。 -- 第130页 初玉尘并不是一个良善之人,当初祯王尚在皇城之时,她听从父皇的建议,放软态度对言锦庭,为的就是让他对祁城有所依恋,能够在把他留下来的时候出一把力。 事实证明初玉尘也做到了,既然他成为质子已是事实,初玉尘对他自然也不再上心,只是对方一直往东宫里跑,她也无法阻止罢了。 初玉尘可没有忘记,是他们父子把那赛依提塞进了后宫里,继而开启了父皇纳妃的可能。也没有忘记,狩猎场陷阱一事,左都督这样做的背后,极有可能就是祯王和太尉所指使的。 太尉和祯王,都是自己的敌人,对于敌人,初玉尘没有任何心软可言。 “玉尘妹妹。”言锦庭微笑见礼,文质彬彬。 “表哥怎么来了?”初玉尘好奇地问道。 “锦庭今日闲来无事,就想来与玉尘妹妹相见,玉尘妹妹这是?”言锦庭温和地问道。 “世子别来无恙?”柳斐然含笑打招呼,顺带解答了他的问题,“殿下正准备练琴,恰好世子就来了。” 秦玄珂说道:“今日殿下要演奏一曲作为考核,世子不妨留下来也听一听。” 言锦庭笑道:“既如此,那锦庭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言锦庭入座,初玉尘也调整好了心态,调试了音色,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动了琴弦起来。琴音从她双手之下缓缓流淌而出,她弹奏的是花月,这是一首寄思之曲。闺中小姐与那将门之子一见钟情,又是两情相悦。那将门登门求亲,两人喜结连理,可谓是皆大欢喜。 不过下了聘之后,将门之子就远赴边疆打仗去了,这小姐等了又盼,得到消息说仗打完了,未来的丈夫正返京途中,一心欢喜,曲子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月光温柔,清风拂面花香满鼻的情境下诞生的。 可想而知这首曲子里极尽缠绵之色,女子婀娜的风姿和那翘首以盼的期许,全都在里面。 不过,曲子的前半段也不是那么的温柔多情,也因那打仗时候未定的归途,不确定安全的担忧,曲风也是忽来一阵急骤雨,惊扰心神。对于琴技指法,自然也是极为考验了。 再加上后面思念爆发欢喜难掩之情,琴技虽然不会像急行军那般需要高超,但感情上却更胜一筹。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花月这首曲子,才会在练琴时候,成为每个人必弹的曲目,作为考核的一个标准。 初玉尘弹得很认真,她半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在弹奏,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略圆的小脸满是温柔之感。 言锦庭看着这样的初玉尘,根本就没有去听曲子里到底弹奏的是什么。他喜欢初玉尘,以前是兄妹的喜欢,现在的喜欢,则是多了一点占有。 或者是发自内心的,或者是因为父王曾说过的话。 恍惚间突然听到秦玄珂的声音,言锦庭回神,就听到她说道:“不错,可见殿下是有多加练习,平日里会出现指法错误的地方,今日也没有再犯。” “都是先生教得好。”初玉尘谦虚地说道,余光偷看柳斐然,见对方满意点头,眸子里更是闪过一丝得意。 秦玄珂看出来了,心里好笑,初玉尘平日聪明成熟得宛若一个大人,也只有面对柳斐然时候,才会显得孩子气。她故作严肃地板下面孔,问道:“那殿下可知您所弹奏的曲子有什么问题?” 初玉尘一下子茫然了,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定自己的指法没有问题,便问:“还请先生指教。” 秦玄珂笑了起来,看向柳斐然,“柳大人可有高见?” 柳斐然眨巴了两下眼睛,看出了秦玄珂眼中的揶揄,便也知她是在打趣初玉尘。看着这孩子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柳斐然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蹙眉,说道:“要说问题嘛,确实挺大的。” 初玉尘愣住了,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她低头抚琴,仔细回想着,还是没能想起来,便只好茫然地问道:“还请先生指教。” “唔问题就是”柳斐然严肃说着,却又突然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有什么问题。” 初玉尘一愣,秦玄珂便笑着接口,“殿下不用紧张,没有弹错,没有问题。” 初玉尘可算是反应过来了,顿时娇怒说道:“先生您居然和少傅一起欺负尘儿,太过分了!” “哈哈。”柳斐然大笑了起来,秦玄珂也是掩嘴笑个不停。 言锦庭反应过来,不愿自己被排挤在外,便开口说道:“我还以为真有问题呢,仔细听了,却没听出来。” 柳斐然和秦玄珂对视一眼,秦玄珂温柔开口,“殿下的指法技巧都没有问题,唯独缺了点味道。但是这味道并不是殿下现在能弹出来的,便也无关紧要了。” “哦?缺的是什么味道?”初玉尘好奇地问。 “殿下可知,这首曲子是在什么情景下诞生的吗?”秦玄珂考验初玉尘。 “这个尘儿知道,不是在月朗星疏的后花园里创作的吗?” 柳斐然顿时被逗笑了,她看向言锦庭,“世子可知花月背景?” 言锦庭来了精神,感激地看了柳斐然一眼,私以为柳斐然有意撮合自己和初玉尘,更是精神奕奕。然而他又想起自己不该激动,便很快就恢复了他平静的样子。 “这个我知道,就是相传” 言锦庭把故事说完了,初玉尘一知半解地看向秦玄珂。秦玄珂见状解释说道:“是思念,思念的味道。情之一字,即可叫人痛彻心扉,又可叫人喜不胜收。” -- 第131页 “念念不忘,思念入骨,相思之情何以解?唯有赋曲一首,寄与相思之意。殿下年纪尚小,不懂这情字,难免差了点味道。” 柳斐然听罢挠了挠自己的下巴,揶揄反问:“哦?看来玄珂对于情字理解很深?” 秦玄珂嗔了柳斐然一眼,“我哪里懂?这些都是我师父告诉我的,我也弹不出那一种味道。这首曲子更多只能验收指法技巧,却不能过于追求意境。” 初玉尘想着秦玄珂的话,若有所思,似懂非懂。 散了之后,柳斐然与秦玄珂一同出宫,言锦庭留下来和初玉尘玩。路上走着,秦玄珂说道:“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斐然,我总觉得世子似乎变了。” “哦?玄珂对世子也有所了解?” “当时狩猎同世子见过几次面,世子那时候和现在感觉相差太大了。”秦玄珂似有不解地微微蹙眉,“我总感觉在他身上似乎看到了别的东西。” 柳斐然认真了起来,“什么东西?” “这感觉有点熟悉是行为举止上的一种变化。” 柳斐然仔细回想了起来,顿时笑了,“是啊,是有不小的变化,以前是俊朗公子,爽朗快意,现在倒是沉稳了不少,温润如玉,都是好少年。” 秦玄珂却突然被柳斐然的话说中,神色一亮,顿时说道:“我想起来了,我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你的影子。斐然,你不觉得他和你有点像吗?” 柳斐然一怔,脚步就是一顿,“我的影子?” 第72章 柳斐然并不知道言锦庭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她要知道初玉尘和言锦庭有过一番对话的话,她也会意识到什么。此时听得秦玄珂的话之后,她无奈摇头,“像我?应该未必,只不过,恐怕也是遇到了点什么,让他改了性子。” 秦玄珂也不知是什么情况,便也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张松的请辞,在张劲竹一案判决之前递到了初闻昊的案桌前。一直有关注此事的初闻昊见过折子,也知此事已成定局,面对他的识趣,初闻昊也是缓和了脸色。 初闻昊其实并非一定要张松辞官,只是他要这样做的话,他也不会说真正去阻拦。假意挽留了两次,第三次的时候,终于在折子上批了一个允字。 张松做了四任太子少师,在这另司二年的时候,终于卸下了这个称号。 而在张松辞官了的消息传出之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出了祁城。此时距离左都督被斩之事已过了接近一个月,祁城的封锁已经放开,虽然还会盘查,但是力度都不及当时。 想来也是,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封锁祁城带来了极大的不便。若是在这些日子抓到了田中玉还好,但是他却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无论是明里还是暗里,都找不到踪影,众人也只好做了罢。 而田中玉,此时就在这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盘查的官兵都掀开了帘子查看了,里面坐着的人面容丑陋,和那通缉令上的容貌差之千里,根本就没人认为这便是田中玉。 田中玉就这样无惊无险地出了祁城,张震丘派来的人一直把他送到了凉亭,然后对他说道:“我就送你到这里了,希望你还能活着。” 田中玉那张脸,被他划得全是伤痕,丑陋得难以言述,若是普通孩子,恐怕看一眼就会吓哭。但是他自己却好像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丑态,张开嘴就笑了起来,于是就更像是一个恶鬼了。 “放心,你家主子没死,柳斐然也没死,我怎么会死呢?” 那男子对于田中玉充满恶意的话没有一丝动容,声音冰冷得好像是没有任何生机一般,“账本在哪?” “只要确定了安全,自有人送到太尉府中。”田中玉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就像是一把迟钝的刀在摩擦着,“放心,我会遵守诺言的。” “你好自为之。”男子硬邦邦地丢下一句,然后就转身走了。 田中玉眼睛眯了起来,看着威武气派的城墙,那城门上祁城二字龙飞凤舞地雕刻着,皇城的气派和威严顿显。这座他待了二十几年的城池,最终竟以一个落荒而逃的下场离开。 “柳斐然我还会再回来的。”田中玉扬起了一丝微笑,配合着他丑陋的面容,恐怖至极。 田中玉不再犹豫,扬起手中鞭子,“驾!” 送走了田中玉,那人就回了太尉府复命。张震丘听了下人的回话,挥手让他退了出去,一个人捧着茶不语。 放走田中玉是他现在来说并不为难,他能够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只会是定时炸弹。账本之事,自己虽有所惧怕,但是放出账本,对于他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 田中玉的敌人是柳斐然,而自己,不过是他左右看不顺眼的人罢了。若是他能顺带铲除自己,他会做,但是,他明显做不到。所以田中玉的存在,对于张震丘,无关紧要。 反倒是他的存在对于柳斐然来说,就未必了。 张震丘低下眼眸,轻轻扣着杯盖,似是喃喃说道:“这个夏,也要过去了。” 自初闻昊登基以来,朝中的波动就不曾平息过。就好似炎炎夏日也不过是转瞬间,秋天就要到来了。 柳斐然的强势崛起,出乎了张震丘的意料。无论是皇上还是秦丞相,都对她偏袒得很,经过几番大事,竟也安然无恙地活下来了。 -- 第132页 十八岁的少年,就已经能做到这一个地步,若是她彻底成长起来,也不是会是什么光景。 张震丘忌惮柳斐然,忌惮这个得到了圣上恩宠的后生。 但是让张震丘看不明白的是,朝中这一趟浑水,除开柳斐然之外,好似还有另一个势力的插足,但是这个势力从何而来,张震丘无从而知。 潘良死了,在刺杀柳斐然的时候反被杀。这一件事毕竟也掀起了暗地里的一层波浪,张震丘当然知道。 潘良的死和他没有分毫关系,征西将军是个莽夫,他不屑于拉拢。他们的参与,也只是一个意外。而张震丘想知道的是,是谁动的手,把潘良杀了。 柳斐然?不,柳斐然没有受伤的迹象,而且她原先的伤没好,根本就不能动手,所以一定不是她。 他派人去查看过潘良的死因,他身上一共有两个伤口。两道都是极深的伤口,一道在肩膀,一道在胸前。杀潘良的人伸手很是不凡,因为他的武功不低,而敌人可以只在潘良身上留下两道伤口,就证明这个人没有和潘良过多纠缠,就了结了潘良的性命。 潘良之前可是在柳斐然手下逃脱过的,但是却被这个人给杀了,这个人到底是谁?会帮着柳斐然杀了潘良的人,那么极有可能就是自己的敌人,而这人,现在就像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蛇,随时就要给自己一口。 这皇城中的势力,不外乎那么一些人。张震丘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对于明里暗里的势力都有所了解才是。然而与柳斐然亲近的这个人,或者是这个背后的团体,却让张震丘感觉到陌生。 就好像是张劲竹一事,如果没有人暗中帮忙,他可不相信那个百姓能够走到皇城中告状来。天底下受辱的女子如此之多,就算是在这皇城脚下,也未必能够能够伸冤,但是那小百姓却做到了。 这背后一定有人在指使,但是这个人是谁,目的是什么,张震丘猜不到。 张震丘神色阴晴不定,然后就听到外边的人说道:“老爷,小的回来了。” 张震丘把这些暂时想不通的事情压下,“进来。” 进来了一个中年男子,他神色恭敬地说道:“老爷,查清楚了。” “说吧,怎么回事。”张震丘喝了一口杯中的茶,已经放凉了的茶,苦涩不已,让他微微皱了皱眉。 “小姐最近在外接触的是江家公子江自流。” “江家?哪个江家?”张震丘眉头顿时紧皱,听到自己女儿在外接触陌生男子,不好的预感就涌上了心头,“这到底是哪家的兔崽子,竟敢勾引歆儿,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是江中书令的江家,江自流是江大人的庶长子,常年在外,因江大人的嫡子病逝,这才接了回来。” 张震丘一怔,对于这种小事他从来不曾了解过,对于这个人更是没有一丝的了解,只是单从这样的条件上来看,就足以让他震怒了,“庶长子?!还是常年在外的庶长子?!歆儿到底在做什么!” 那人面色平静,把江自流的家世和调查到的情况都一一说了之后,张震丘反而是平静了下来。只是那双眼睛里面分明是压抑着满满的愤怒,让人感到恐惧。 他轻轻把茶杯放下,不出一丝的声音,语气也十分的平缓,“去,把歆儿给我叫过来。” 张歆是张震丘老来得女,他妻子在生下张歆之后就难产死了,故而张震丘对这个小女儿,一直都是宠爱有加,她要是想要那天上的月亮,也愿意为她摘下来的那种。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把张歆的性格养得那么嚣张跋扈。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张震丘乃是太尉,位高权重,她无论闹出什么事,作为老子的,都能够摆平。 但是张震丘没有想到,自己女儿竟然会背对着自己,和一个碌碌无为的集曹牵扯不清。江自流是什么人?一个妓女养大的男子,自小在那烟花之地长大,除了一副皮囊,什么都没有。 这样的男子,别说做女婿了,就算是给自家看门,都嫌不够格。 想到这些事情,张震丘只觉得想要杀了那江自流。那不识好歹的江自流,竟敢勾引自己女儿,想要成为自己的女婿?痴心妄想! 张歆并不知道自家爹爹是因为何事找自己,最近和江自流的交流不少,相互送了一些小物件,让她心里欣喜不已,此时正雀跃着朝张震丘的书房而去。 她毫不顾忌地推门而入,笑着问道:“爹爹,您找我啊?” 张震丘看着自家女儿灿烂的笑容,也是心里一抽。他本不知自己女儿为何最近如此高兴,然而一查清楚,却是这样的结果,实在是令人气愤。 “爹爹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张震丘压下了怒气,平静地问道。 张歆淘气地吐了吐舌头,“不是这个意思呢,只是女儿还想要回去做女红,爹爹要是没事儿的话,女儿就先回去了。” “平日里怎么都闲不下来做女红,最近怎么就这么勤快?”张震丘看着自己疼爱的女儿,缓缓地说道:“难道是因为有了心上人,想要做女红送给他?” 张歆神色一僵,“爹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我在说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张震丘的声音顿时拔高了起来,“糊涂东西,给我跪下!” 张歆神色顿时变得惨白,腿一软,直接就跪了下来。 -- 第133页 第73章 “混账!说说,说说你最近都做了什么好事?!” 张歆心中忐忑,虽已猜到爹爹一定是知道了自己和江自流的事情,但也还抱着一丝期望,“爹,女儿最近什么都没干啊。” “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干你能认识他?你能为他绣起女红来?!”张震丘怒意冲冲地甩手,“他一个浪荡子弟,你是大家闺秀,和他走一起,你就不嫌掉份?” 张歆一听自己父亲这样看低江自流,就忍不住反驳,“风流少年怎么了?怎么就掉份了?” 张震丘冷笑一声,“这么快就认了,连我说一句他不好的话你都反应这么大,怎么?还要我请他登门做客你才满意?” 张歆脸一白,“女儿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要不是我发现了,你说你打算瞒到我什么时候?啊?!看上谁不好,你非要看上一个不学无术的人,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才不是不学无术。”张歆急了,“他很聪明,很有自己的见地,而且长得很好看。” 张歆完全是因为对方这一张脸而沉陷进去的,她就没有见过有谁能比得上江自流。那一张脸一出现,自己天大的怒气都会变成绕指柔。 张震丘一噎,她说好看就有点印象了,那一次宫宴时候,不就是有一个形骸放浪的公子哥儿弹奏了一曲春日宴吗? “歆儿,你是怎么认识他的,该不会是在宫宴的时候吧?” 张歆含羞点了头,张震丘瞬间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这这样的男子除了一副皮囊之外,还有什么?!” “我就是喜欢他!”张歆也倔强,一口咬定了就是要对方,她跪着爬过去抱住张震丘的腿,“爹,我真的很喜欢他,爹你就让女儿和他在一起吧。” “痴心妄想!”张震丘气得都甩开了张歆,“他那混账东西,仗着一张脸还想做我的女婿?!想得美!我告诉你,你们不可能,你给我关佛堂去,关到你打消这个念头为止!” “爹!”张歆不可置信地叫了出来,“女儿就要和他在一起,爹你最疼我了,怎么可以这样!” “就是因为疼你,所以才要阻止你这个蠢念头!作为我女婿必须文韬武略,才高八斗,他算个什么东西?!来人,把小姐关起来。” “爹,你不是最希望女儿幸福的吗?!他就是我的幸福,我非他不嫁!什么文韬武略,又不能吃,能有什么用!”张歆不死心地辩驳起来,旁人要拉她,她便尖叫着摆脱,“滚!不许碰我!” “你要反了天了!快给我带下去!” “是。”得了命令的下人一脸为难地上来抓张歆。 “爹!”张歆左右挣扎,但架不住人多,她尖叫着,“我只嫁他!只嫁他!” 张震丘青筋暴起,恶狠狠地掀了桌子,茶壶茶杯碎了一地,“这该死的江自流!来人,给我去查,把江自流查得清清楚楚,看他什么来头!” 自有人去查江自流,张震丘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又说道:“让管家过来。” 福伯早知书房里的事情,真担忧着呢,听到召唤,便快步过来了,“老爷。” “去,给我查查皇城里有什么公子哥是在适婚年龄的,赶快把歆儿的婚事定下来,免得那混账东西胡思乱想。” 管家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毕竟他也不想张歆和江自流在一起,“是,老奴这就去。” 张震丘原以为,张歆也只是一时蒙蔽了双眼,所以才说出非江自流不嫁的话来。可是没有想到,关她佛堂禁闭的这几天,她倒是闹起了绝食来。 “他的父亲是一个糊涂蛋,什么事都是一脸无知,这种人能教出什么好儿子来。这个,侍中之子,不行不行,侍中是丞相的爪牙” 张震丘手里拿着不少的画卷,可是又一张又一张的否定。他的继弦在一旁无奈地看着,忍不住插口说道:“这公子哥们有一两个小缺点在所难免,夫君你是要给歆儿找怎样的人家呢?” “那怎么行,我的女儿,要嫁就要嫁最好的。像丞相的孙女,只是因为她还没定亲,若是定亲,我的女儿怎么也要嫁得比她好。”张震丘说道。 就在两人在筛选合适人选的时候,下人急冲冲地进来了,“老爷,夫人,小姐她晕倒了。” 继弦一急,嗔怪道:“哎呀,三天没吃东西,晕过去也正常。都怪老爷,非要罚她,有什么就不能好好说吗?” 张震丘也是心急,但不好表现得太过在意,便故作轻松地说道:“让她倔强!饿死算了!” “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继弦瞪了张震丘一眼,就急急走了,“快去请太医,让嬷嬷去把小姐抱回房间里来。” 张震丘看着自己妻子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张震丘慢吞吞地来到了女儿房间更前,女儿一脸苍白,平日里的活泼都变成了病恹恹,看得他心里一阵抽痛,又感无力,又感心酸。 江自流他派人查过了,这人除了一副皮囊之外,实在是什么都没有。可这样的一个人,竟然把女儿迷得这么深。他若是让女儿嫁给这样的货色,恐怕会成为天下间的笑柄。 张震丘是一百万个不愿意,但见自己女儿这个样子又着实心疼,忍不住再一次叹息。 郎中来看过之后只说是虚弱过度,开了一些温补的药便走了。婢女给她喂了一些水,张歆慢慢醒了过来。 -- 第134页 她一见坐在一旁的张震丘,就红了眼睛,眼泪吧嗒一下掉了下来,“爹。” 张震丘听着这一声哭,差点脸上的严肃绷不住了。他哼了一声,“叫爹也没用,我是不会答应的。” 张歆眼泪掉得更狠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活了。” “说的什么话!为了一个男人要生要死,你对得住你死去的娘吗?!”张震丘一下子怒气就起来了。 张歆只是哭,并不说话。 张震丘接着说道:“自古以来,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背对着我私底下和外男来往,像样吗?!如果是个良人也罢,可关键是江自流这样的货色,让我怎么把你嫁出去?!” “我就喜欢他。”张歆一边流泪一边说道。 “非他不可是吧?好好好,我看你能坚持到什么地步!”张震丘甩袖离去了,然后又听得后面一片惊呼声,“小姐!” 张震丘脚步一顿,急忙忙地转头回去了,就见自己女儿又晕过去了,妻子不是张歆的亲生母亲,刚不好说话,此时见着老爷,忍不住说道:“老爷!你就不能先不说这个,你看,歆儿又晕倒了。” “这”张震丘也是有点后悔了,“哎呀!糊涂东西!你们都好好照顾小姐。” “是。” 张震丘出了房间,想了想,叫来了人,“去,打听打听江自流在哪,就说老夫有请,让他过来一趟。” “是。” 张震丘又是一声叹息,叫来管家,“阿福,你对那江自流有没有什么了解?” 福伯也是看到张歆现在这样子的,一生不婚的他是把张歆疼进了骨子里,故而忍不住满心酸涩,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把当时寺庙里的事情给说了。 这越听越是愤怒,张震丘恨不得把张歆揪起来打。可到底是自己亲生的,疼爱了这么多年,根本就下不了这手。 好在后面听闻江自流自知此事不可行,主动告知了管家,没有酿成大错,张震丘脸色才稍微好看一点。这江自流还算是有可取之处,不屑于走这一步。 “你也是糊涂,这种事情居然还想替她瞒着,若不是我发觉了她的不对劲,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张震丘不满地看向管家,“不好好教训一下她,她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 福伯也是叹了一大口气,“老爷教训得是,是老奴失责了。” “这丫头实在是被我宠坏了啊,江自流这样的人,我哪里敢把把女儿交给他?”张震丘摸着自己的胡子,语气里全是对江自流的不满,“就算歆儿不求高嫁,但更不可能这般委屈了她。” 福伯点了点头,这些日子其实他也有在思考。小姐看样子是真的认定了江自流,可老爷又这么不同意,能不能折中一下呢?于是福伯试探性地开口问道:“老爷不如小姐就不嫁了?” “不嫁?”张震丘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啊,小姐不嫁了,小姐娶,如何?”福伯把自己想到的折中办法说了出来,“老爷不放心小姐嫁给江自流,无非就是怕小姐受委屈,但若是小姐娶了江自流,就在太尉府中,江自流还敢对小姐怎么呢?” “无论是从哪一点上面看,都是江公子配不上小姐,但架不住小姐喜欢他,既然如此,就把他娶进门来,在老爷眼皮底下,谅他也不敢对小姐怎么样。” 张震丘被福伯说动了,他儿子众多,孙儿也有好几个,故而从来没有想过要给歆儿娶丈夫。但歆儿性格本就要强,又被自己宠得颇为任性,嫁出去的话,无论嫁给谁,不能自己照看着,受了委屈,自己也未必能及时给她撑腰。 但要是娶丈夫,那就不一样了,自己身为太尉,位高权重,又在眼皮底下,难道自己还收拾不了女婿?到时候女儿不必远嫁,又能有自己照看,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江自流死风流成性,但再怎么风流,自己也有的是手段收拾他。自己女儿又那么喜欢他,就让他做个上门女婿,成全了女儿,也能让自己稍微放心一些。 至于江自流的不成才,也不是那么的重要,毕竟有他在,足够给女儿撑腰了。 想到这里,张震丘暗暗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想小殿下登基之后的剧情了,相对而言比较擅长阴谋的我,对于权谋真的让我头秃。到现在我发现,这篇文真的短不了。目前来讲分三个时段,第一时段是登基前,预计可能是到90章位置吧。第二时段是执政前,这一段是权谋+小殿下摸着胸脯怨念自己啥时候能长大,篇幅是短的。第三时段是行冠礼执政之后,权谋+小殿下各种勾引丞相,虐的篇幅全在第三时段,不过并不会很虐,最后,结果是he是肯定的。 目测可能保底80w字而不是之前预计的60w字,还是那句话,适合养肥!看过我文的人应该知道,我也不怎么算会烂尾的人,所以,磨刀霍霍点收藏吧。 第74章 江自流到来的时候,一名仆人进来禀告,“老爷,江公子到了。” 府中上下都知道小姐最近受了罚,零星地听着,好像是和小姐的婚嫁有关。这前脚小姐才从绝食晕倒,后脚江自流就被暗中请上门了,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了起来。 这请进来的人,可能和小姐有些关系啊。一些好奇的府中下人,偷偷打量了一下,却见这人一身红衣,那双眼睛能勾人魂魄似的,真真是天下第一美男子,让人舍不得眨眼睛。 -- 第135页 张震丘自是不知道府中下人都被江自流的风采给迷了眼,想要给江自流个下马威的他足足让他等了一个时辰,这才慢步走去了前厅。 厅堂里江自流没有一丝不耐烦,一个人站在一幅画前看得津津有味,有人进来了都不知晓。张震丘就趁这个机会好好打量了一番这个把自己女儿迷得七晕八素的人。 那容貌是极端的好,那日在宫宴时候,就连太尉当时也是看多了两眼,不过因为事情繁多,并没有放在心上而已。宫宴时候他唱了一首曲儿,风流浪荡的公子哥儿形象就深入人心了。此时见他唇角微微勾起,眉梢上全是懒散和一种独特的风情,让他整个人就变得立体了起来。 张震丘虽不喜男子长得如此美貌,但是却不得不说,江自流这种美貌,比起柳斐然的,更得人心。有这么一副好皮囊,也怪不得自己女儿动心了。 张震丘脸色阴晴不定,故意发出了些许的脚步声。江自流听到声音,便转过身来。见到太尉,他也浑然不惧,双手一摆,艳红的衣袖跟着摆动,好似风中都带了一些香气。 “见过太尉。”江自流的声音有一些低哑,语调微有起伏,就带了他自有的风流和自在,并不显得稳重,但又不会显得过分轻佻。 “江公子。”张震丘的声音宏厚有力,只说这三个字就像是击鼓般的撞了出来,压力大显,震得江自流脸上微有一白,只是又被他一笑而化解了这一份压力。 张震丘暗自点头,不算过分窝囊,至少不至于和自己说话就腿软。张震丘说过那三个字后便不再说话,径直坐在了最上方,悠闲地给自己倒茶,才说道:“坐。” 江自流也不推脱,动作潇洒地坐了下来,单刀直入地问道:“不知太尉叫下官前来,是有何要事吩咐?” 张震丘见不得对方这么一个无所谓的态度,便冷哼了一声,“你一个小小的集曹,也敢称下官?” “集曹虽小,可也是正经的官差,下官与太尉一样为朝廷办事,为皇上办事,又为何称不得下官?”江自流似笑非笑地反问。 本来张震丘对江自流也不满意,此时他竟还敢这般反驳自己,顿时双眼一瞪,“好大的胆子,一个小小的集曹也敢在老夫面前放肆!” 面对张震丘的发怒,江自流明显眼眸里闪过一丝的惧色,只不过没有彻底表现出来罢了。他也是个能伸能屈的,顿时就告了错,只不过还是显得有点僵硬,“是下官的不是,太尉请息怒。” 张震丘见他对自己还是会惧怕的,倒也是心下松了两分,会惧怕就好,不然如果不是把他弄死,倒是不好解决。一个不听话又没用的草包,就算是上门女婿,张震丘也肯定不会容忍。 张震丘抿了一口茶,问道:“你可知老夫为什么要把你请上门来?” 江自流假装不知,“还请太尉明言。” “明言?我看你心里倒是明镜似的。”张震丘一想到自己女儿就觉得生气,“江公子本事不错,把我那小女儿迷到绝食也要嫁给你,可惜我这太尉府,不是那么好高攀的。” “绝食?”江自流一愣。脸上翻涌了各种情绪,最终恢复了平静,不过眼底的心疼,倒是被张震丘看了个明白。 江自流问:“怎么就闹起了绝食?张小姐没事吧?” 知道心疼关心,称呼上也保持了距离。 “哼,若不是你,歆儿又怎么会闹到这一个地步?”张震丘是怎么都吞不下这口气,“你倒说说,你打算如何?” 江自流自知这个时候是万万装傻不得的,便也思虑了一下,神色也从那风流不羁的模样变得正经了下来。可别说,他正经的时候人便显得沉稳,看不出是浪迹在花楼里的公子哥们。 “下官自知配不上小姐,故而也一直不曾踏越雷池半步。”他小心斟酌着用词,“也深知自己过去放荡不羁,难以让人信服把女儿嫁给我,故而最近也谋了一份差事。差事虽小,可也先做着累积经验,日后再寻方法往上走,终归也是一条出路。” 听得他对自己的未来也算是有规划,张震丘脸色才稍微好了一点下来,“那按照你这样走法,什么时候才有资格娶我歆儿?” 江自流微微一笑,那眉梢风情真真是引人注目,怎能该是女子的风情,搁他身上也是如此适合呢?只听得他铮铮说道:“尽我所能,听天由命。太尉若是对我不喜,我再努力,也不过是徒劳,毕竟再过个五十年,也不可能能达到太尉此等高度。若太尉觉得我还行,那也会酌情一二,是否良配。” “哼,你倒是看得明白。”张震丘冷哼一声,“以你这样的条件,你觉得老夫会放心把女儿交给你吗?老夫的女儿,不敢说比公主郡主富贵,可也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你又拿什么给她幸福?” “幸福又岂是那外物可比拟的?”江自流含笑说道,不卑不亢,“再以下官虽不成才,可也是中书令家中唯一儿子,家中人口简单,亦有一些薄产支持,这辈子吃喝也不是问题。” “中书令家产再如何厚实,难道比得过老夫?”张震丘不屑一顾。 “太尉府中自然厚实,可我也不缺这点钱财。”江自流同样也表现出来了不屑。 这让张震丘又是恼火又是觉得还行,说到底,江自流这个人,长了一个好皮囊,虽风流也不惹事,家境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好,出身低微但人也不卑不亢。 -- 第136页 如果想要自己女儿嫁给他,那是完全不考虑的事情,可若是让他做上门女婿,张震丘又觉得可以商量。若是他一直在勾引自己女儿也就算了,这样的人不能要,可关键是又都自己女儿上赶着追着他跑。 据探子回报,江自流这个人也多次拒绝自己女儿,这些事情也从未传出去,乃至于自己也是看女儿不对劲才发现的。也是自己女儿磨多了,到底是把这人的心给磨动了,才有了这样的局面。 但凡女儿对他不那么用情至深,张震丘也可以用各种手段磨掉两人的情分。可问题也是自己女儿实在是太一根筋了,他也没法了。 “要老夫把女儿嫁给你,这是不可能的。”张震丘语气带着寒意,“但老夫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你和歆儿想要在一起,可以,但要你嫁进来。” 江自流脸色顿时一变,身体瞬间就坐直了起来,像是极其不可置信,“我父亲就我一个儿子,若是嫁了,我江家香火就断了。” “这是你们江家的事情。”张震丘也是不留任何回转余地,“想要和我太尉府结亲的人多了是,难道你以为歆儿非你不可吗?你若是真爱我女儿,就算是嫁又如何?” 璟国民风如此,男子出嫁虽不是常态,但也不少见。只不过主流依旧是女嫁男,故而有头有脸的男子,少有出嫁的。有的话,大家明面不说,但也有一些闲言碎语在背后。 “不行,此事请恕我不能答应。”江自流也是咬了咬牙,然后否决了这个可能性。 “哼,那你这辈子就别想见到我女儿。”张震丘愤怒甩袖,“来人,送客!” 然而却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竟让卧病在床的张歆知道了江自流的到来。这张震丘才叫人送客,就听到了后方一片惊呼声,就见张歆从偏厅里跑了出来。 “自流!”见着江自流,张歆只喊得出这两个字,就已经是泪流满面,几欲晕倒,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张震丘震怒,一拍桌子,“混账!谁让你出来的?!” 江自流也没有想到,一些日子没见,张歆竟然憔悴成这样。平日里脸颊上还有一点肉,今日再见全都凹陷了进去,双目无神,脸色苍白。 “你你怎么了?”江自流脸上的复杂实在是难以掩饰,混杂着怜惜疼爱在里面,让张歆见着满心的酸涩和欢喜,只觉得近日受的苦都值得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江自流对自己表露出如此明显的感情,只恨不得扑进他的怀里好好哭上一场。但又听得刚父亲说的话,心里真是百般挠心,怎么都是酸胀。 “爹。”张歆哭得那是一个伤心欲绝,她推开扶住自己的婢女,一把跪在了地上,却又因过于虚弱,软软地跌在地上跪不直身体。 张震丘眼角一抽,心疼自己女儿此番姿态,又拉不下脸来去扶,只好当做没看到。张歆抹着眼泪,“爹,求求你成全我和自流吧,爹爹您不是常说,人活一世,就该快活痛快吗?” 江自流神色动容地看着张歆,嘴唇微微颤抖着,最终他也缓缓跪在了张震丘面前,只是一个字也不说。 张震丘见江自流也跪下来了,怒道:“好好好!接下来是不是就要以死相逼?江自流,你自己是个什么门第?想要高攀我太尉府也就算了,还想让我女儿下嫁于你?我告诉你,就算是你们撞死在这,我也不会答应!要么就嫁给歆儿当丈夫,要么就别再踏进我太尉府!” 张歆哭得肝肠寸断,接近晕厥,可父亲已经甩袖离去了。她戚戚苦苦地转头,哀声而又满是情意地叫唤,“自流” 江自流脸色发白,木木地看向张歆,良久,他才松了口,“让我考虑考虑。” 江自流从容着进了这太尉府,苍白着脸出来。一个人失魂落魄地朝中书令府中走去,喧闹的街市都与他无关,就好像被整个世界所遗弃了。 太尉府中人以为他是不愿嫁而犹豫挣扎,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到底为何而苍白着脸色。 他站在人潮涌动的大街上,神色挣扎而痛苦,大汗淋漓,喉结滚动。 张歆,对不起。 第75章 江自流把自己关在书房一夜,谁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向江中书令请了安,然后直接说道:“我要嫁人。” 江中书令才夹了一筷子的山药糕,还没放进嘴里就掉了下去。他有点不可置信,转头问了一遍,“你刚说了什么?” 江自流语气平静地再说了一次,“我要嫁人。” “嫁人?”江中书令的语气一下子上扬了起来,像是怒气在积攥,每说一个字就有一分怒气冲出来,“你嫁人?!” “是。” “你在说什么混账东西!”江中书令直接筷子重重一砸,暴怒喝道。那筷子砸在了桌子上反弹飞了出来,打在了江自流身上,而他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说的不是混账东西,我要嫁人。”江自流也是个硬脾气,腰杆笔挺,字字落地有声。 “你一个男子不想着娶妻倒是想着嫁人,骨气在哪里?!”江父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说,你要嫁给谁?” 江自流说道:“太尉张家。” 江父一愣,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儿子竟然和太尉扯上了关系,理智稍微上来便也压制住了怒气,“太尉?是他女儿还是孙女?” -- 第137页 这很重要,太尉位高权重,膝下儿孙众多,孙女并不得宠,唯独小女儿最得他心。若是孙女,那绝不可能,但若是小女儿,却也不是不可考虑。 “是张歆。”江自流语气淡淡地说道。 江父一怔,竟敢真是太尉的小女儿。他起来,走了两步,明显在思索可行与否,“你这突然扬言要嫁给她,太尉可会答应?” “昨日太尉召我就是说的此事,他答应让我和张小姐在一起,只是要我入赘。”江自流冷峻起来实在是硬朗得很,没有一丝平日里的风流韵味。 江父目光闪烁,缓缓再走两步,绕到江自流身旁,“你和张小姐怎么认识的?” 江自流微微勾起唇角,又显露出了他不羁的模样,“这与父亲何干?” 江父一噎,怒道:“你是怎么和父亲说话的?!” “父亲只要告诉我,答应还是不答应就够了。” “我若是不答应呢?” 江自流抬起头来,抿唇冷笑,“为何不答应?太尉是何等重臣?他对小女儿又向来宠爱有加,若我和她结成夫妻,对于你来说,难道不是一种助力?” “不肖子,有你这样说话的吗?!”江父一巴掌拍在了江自流身上,俗话说得好,人要脸树要皮,哪怕江父确实是这样想的,但也不是可以拿出来说的。 “既然是这样想的,又如何说不得?”江自流冷笑连连,“和太尉成为亲家,这种帮扶对于你的仕途来说,不该是绝好的助力吗?” 江父并没有被江自流的话给糊弄过去,要知道现在的朝政而言,太尉会怎样,其实并不明朗。左都督前阵子刚被抄家,太尉又少了一个臂膀,朝廷里多少都有所流言,说那太尉大势已去。 但是不是如此,这在江父看来,也是未必的。 这些事情得好好思索一下,并非现在就能定夺的。再加上这并非是简单的结成亲家,而是自己儿子入赘。 江家只有江自流一个儿子,若是他入赘了,那么江家的香火就断了。这个倒是好说,只是太尉那边给过来的条件,是否抵得过江家香火问题。 江父很快就陷入了这一系列的思考之中,他看了自己不成器的儿子一眼,冷声说道:“在我还没想好之前,你哪都不许去。” 说罢他便急冲冲地离开了,江自流跪在地上,唇角缓缓扬起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 如果和太尉结成亲家,那就是彻底站在了他那一派。他虽位高权重,但也不是十分的安全。要知道,新皇登基时间不长,对于太尉是何种态度,依旧是暧昧不明的。 想当初太尉等人支持六公主上位,却不料还是靖王的皇上杀了回来,把他们那一党派几乎都打散了。但太尉的位置巍然不动,依旧是高高在上,而皇上是否已经息怒了,却还是两说。 如今朝中局势颇为明朗,秦丞相年纪老矣,肯定没有多少年可留在朝堂之中。而他看中的柳斐然则年纪太小,短短几年,怕也不足为患。 相反,太尉年纪正好,五十出头,正是智慧时候。若是秦丞相致仕,那么接任丞相一位的极有可能是梁大人,但是梁大人性格向来中庸,和太尉相比,恐怕不是对手。 皇上虽年轻,但毕竟是半路杀出来的皇上,没有接受完整正统的帝皇教育,手段显得青涩,有些力不从心,不少人也是能看出来。那么圣上到底对太尉是什么态度,就是一个问题了。 江父一个人躲在书房里面,细细分析着这些问题,眉头都打成了一个结。 朝中还有谁人?仔细算来,都是丞相一派与太尉一派各占三分,余下的都是中立。像廷尉贾大人,乃是丞相一派,大司农杨大人,算中立,左右都督,都是太尉一派。不过左都督已被拿下,而右都督则镇守边关。 到底是圣上奈何不了太尉,还是太尉会被撂倒,从目前来说,还看不出来。若是日后陛下手段凌厉些,太尉恐怕撑不住,但若是还是现在这样子,太尉应该能熬到秦丞相退位,然后朝廷成了他的一言堂。 这是一场充满诱惑的赌博。 江父知道自己有多少能耐,他虽比太尉要小上两岁,可因事情繁多,早已显得苍老。再加上能力有限,这辈子做到中书令这个位置,也没有希望再上一步了。 他本想就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好好过日子,谁知嫡子竟病逝,硬生生断了香火。他这才想起了流露在外的江自流,为了子孙后代,只能把他接了回来。 但是二十几年的生分,让他实在是难以和他亲近起来,怎么看都怎么不顺眼。不可奈何的是,他是自己唯一的血脉了。 江父想要江自流上进一些,亦想要江家的香火绵延下去,但是这两点,自己这儿子都给不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都没有用。 现在他愿意结亲了,却是这么的一个情况,让江父陷入了两难之地。 江父思索了好几日,直到这日退朝之后,他无意与太尉走在了一起。 张震丘现在是见着江父,横看竖看都觉得不顺眼,对方朝自己行礼,他就轻哼了一声。不过想到家中女儿那食不知味的样子,还是问道:“贵公子回去可有和江大人说什么?” 其实张震丘都知道,江自流回去第二天就直言要入赘他张家了。 江父脸色不是很好,这终究对于他来说,还是一件不甚光彩的事情,只不过面对太尉,还是恭敬地说道:“都说了。” -- 第138页 “不知江大人意见如何?”太尉淡淡问道。 江父低声说道:“下官只得这一个儿子” “老夫亦只有歆儿一个女儿。”张震丘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情我愿的事情,江大人,老夫也不勉强你。” “大人虽只有一位千金,却儿孙满堂,而我江家”江父眼眶都红了,好似受到了天大的委屈,“而我江家子嗣单薄,仅有自流一个儿子,还请大人体谅体谅。” “若是老夫体谅了你,那何人来体谅老夫?”张震丘冷哼一声,只是想起自己女儿,又放缓了语气,“江大人,不如咱们去喝一杯?” 江父也正有此意,“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出了宫,寻了最大的一家酒楼雅间坐下。酒楼老板娘亲自为他们弹奏小曲,张震丘陶醉地哼着小曲,而江父则是有一些坐立不安。 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坐在自己旁边的是太尉呢,而又偏生是得罪他的情况,怎能让他安心吃酒听曲? 这曲儿听着听着,就听到了张震丘的声音,“江大人在中书令这个位置坐了多少年了?” 江父心中一震,不愧是太尉,说话直戳人心,“已有十余年了。” 太尉语气轻飘飘地送出了一句,“江大人可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江父神色大动,看向太尉,太尉却好似在逗他似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江大人可不屑于老夫的帮衬,不过,不知江大人的族人,可想再进一步?” “毕竟是中书令,想要再进一步,何其困难?”太尉不顾江父几番变化的脸色,犹自说着,“就连老夫出手,也有几分困难。” 有几分困难,却不是无法做到。 江父如何听不出他的潜台词?即是能拉一把自己的族人,一有机会亦是会让自己再上一步,再加上江自流若成了他的女婿,自然也是会帮衬。 现在朝中博弈结果未知,但太尉伫立至今依旧能呼风唤雨。到底是秦丞相能熬还是他能扛,在江父看来,恐怕是秦丞相先倒下,毕竟他老了。 一想到自己日后前程,江父就觉得自己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自己分析出来的,和他亲口说出来的,那种感觉可完全不一样。 “老夫只有歆儿一个女儿,不会亏待了他,你家小子老夫也见过,并不是没有不可取之处,日后帮携一把,总不会委屈了他。”太尉轻笑一声,酒杯里的酒杯他一饮而尽,“不知江大人意下如何?” 江父咬了咬牙,差点就答应了。他平缓了一下呼吸,缓缓说道:“再大的前程,若无子嗣继承,也不过是镜花水月,若能与太尉结成亲家,自是下官的荣幸,只是若真如此,下官无颜面对地下先祖。” 太尉神色沉了下来,酒杯往桌子上一砸,发出沉闷的一声,便碎开了,“这样说,江大人是拒绝了?” 江父吓得立刻站了起来,连忙行礼赔罪,“下官不敢但但” 江父冷汗都出来了,他狠狠一咬牙,说了出来,“也不是不可以,但请他们的儿子中,有一个是姓江的,好继承我江家香火。” 这是江父想了几天之后,唯一一个自己能接受的结果。 太尉一愣,倒是没有想到他会想出这么个法子来。然而却也不是不可行,他其实并不缺孙儿,不过是不能接受自己女儿下嫁罢了。 太尉似笑非笑地看着江父,“亲家好算计。” 江父整个人一松,此事,成了。 第76章 太尉张家到中书令江家下聘了! 这一道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祁城,几乎所有人听到的时候都是掉了下巴。太尉府中未婚的没有儿子,只有孙子。大孙子已经定亲,余下的孙子年纪都太小,总不该是他们。 难不成是给儿子纳妾?可是如此聘礼,根本就不是纳妾该有的行头。 众人猜测纷纷,慢慢地,消息就传出来了。中书令家的公子,入赘到太尉府,成为姑爷了! 柳斐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明显愣住了。别人不知道内情,私以为是两家合作。深一层的,则知道江自流和张歆情投意合。只有她和初玉尘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一开始张歆接近江自流被拒是真,而后江自流和张歆距离拉近到心动,都是假的。从头到尾,江自流都不曾喜欢过张歆,他喜欢的是秦玄珂。 这是一个阴谋,为了掰倒太尉府而产生的一个阴谋。明知此行可耻,可面对太尉府的铜墙铁壁,柳斐然还是没有阻止江自流这样做。 这一天柳斐然不曾出门,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面。良久,听到外面有了声响,谷雨说道:“小姐,殿下来了。” 柳斐然一怔,惊觉已经黄昏了,她不知不觉在书房里坐了一天。书房里有点昏暗,看不清细节,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气氛似有些低沉。 房门被推开,大量的光从外面倾瀑而下,一下子像是赶走了所有的沉重,那些昏黄的光线照应着那道小小的身影似乎在发光。 柳斐然静静地坐在书桌前,还是之前的姿态,昏暗的光线笼罩着她,难得一见她身上出现的疲倦和迷茫。 她就这样看着房门口被推开,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踩着黄昏而至。那些似化作虚幻的光影,披撒在她的背后,就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金光。 光太耀眼,柳斐然的眼睛被刺痛了,便眯起了眼睛。如梦似幻的跟前,就见初玉尘仰起头来,精致美丽的小脸上洋溢着甜美乖巧的笑容,声音软糯好似猫儿在叫。 -- 第139页 “姐姐。”她如此叫唤。 柳斐然突然觉得,这个孩子就好像是一道蛮不讲理的光,闯进了属于自己的黑暗世界,照亮了一个角落,从而也照亮了一个方向。 秦丞相曾说过,在这个官场之中,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无论肮脏还是高尚,在这样的一个大染缸里,总归是沾了一些东西。必要时候,必要手段也不过是为了达到目的。 而她在这一件事之上,到底算是一个策划者,还是推动者,也不过如此。因为最为痛苦的不会是她,而是那个即将成为太尉女婿的人。 江自流尚且走得如此坚定,把一切罪过和为难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自己又有何资格在这里低迷堕落? 况且他们做的这一些,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眼前这个孩子。朝廷蛀虫,总要想办法清掉,无法从明面上走,那就使一些暗地招数。 至少,太尉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好官”。不知多少与他政见不同的官员丧失了性命,更别说普通百姓了。 为了找到他的把柄,柳斐然也曾派人去查他族人所在祖地之处,却派出来的人都有去无回,不是在路上感染了重病,就是被劫匪谋害了性命。 只要稍微一想,就能知道他的祖地必然是发生了许多变化,根本容不得外人插手。只是根本没有任何证据,柳斐然也没辙。 况且早年与他政见不合的徐大将军,在领兵攻打边塞游民之时,竟被游民杀死,处处透着诡异。徐大将军身经百战,那游民不过是乌合之众,竟会失手被杀,谁人相信? 可是他确实是死了,贪功急进,在行军途中被敌军得知了行踪,来了一场埋伏,几乎全军覆没。然后游民赢得了胜利,抢占了边塞三座城池。 当时的皇上大怒,兵败抄家,大将军家属流放千里。而太尉手下领军则是领兵把游民杀了个兵荒马乱,成功抢回了城池。 因为游民暴戾,这一场战争,边塞的三座城池足足死了一半的人,血流成河。徐大将军竟有此失误,似乎死不足惜。 但实际上,一些存活的将士曾透露过,徐大将军曾和祝副将有争吵,而祝副将则是太尉的爪牙之一。且大将军生性稳重,向来不会冒失前进,又怎么会突然变成了毛头小子? 只是那些存活的将士几乎全都各种意外死掉了,这一件事,也就渐渐地埋没在了历史之中,无人记得。 柳斐然之所以记得,那是因为当年父亲还在世,曾调查过此事,只是苦于没有进展,后又因故去世,再无声息。 太尉做事滴水不漏,不知多少人知道他的肮脏手段,可是却没有办法把他拿下。而今时间紧迫,走了这一步,已是无奈之举。 他非良臣,既然如此,那就拿下,不择手段。 柳斐然怔怔地看着初玉尘走进来,脑子里已经把这些事情都过了一遍,只是未待她开口,就听得初玉尘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初玉尘第一次见柳斐然这个模样,双目出神,好像陷进了某种挣扎和痛苦之中。她向来是温文尔雅,精神饱满的,不是吗? 只是随着自己的问话一出,又见柳斐然的目光凝聚,又变得坚定了起来。好似刚才那些迷茫和痛苦都是假的,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初玉尘如何得知柳斐然原先是在想什么,又如何变得坚定下来?只是见她这样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担忧地看着她罢了。 柳斐然反握住初玉尘的手,恢复了平静的她那双桃花眼深邃迷人得很,温柔似水却也坚韧不拔,她柔声说道:“没什么,想一些事情罢了,殿下怎么来了?” “今日秦先生身体不适没有进宫教尘儿学琴,所以尘儿就出来了。”初玉尘乖巧地笑着,“去过丞相府看过先生,只是葵水来了身体不适,并无大碍。” 柳斐然含笑点了点头,见她乖巧得很,便一把把她抱上了自己的大腿,搂在了怀里,“殿下礼贤下士,真让下官高兴。” 在柳斐然抱住自己的时候,初玉尘那双眼睛就闪亮了起来,浓浓的笑意似在翻涌。她喜滋滋地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把小脸儿贴在柳斐然的胸前,回抱着她的手臂,这个被包裹着的姿势让她极其满足。 柳斐然对她的动作感到好笑,倒也没有抽出手来。黄昏的光线照耀着书房一半明亮一半昏暗,这个世界安静得很。 初玉尘轻声问道:“姐姐为什么不掌灯呢?” “黑暗中思索问题,更为清晰。”柳斐然说道。 初玉尘眨巴了一下眼睛,记住了这个说法,然后又问:“那姐姐在想什么呢?” 柳斐然目光在昏暗中闪过一些思索的光,“八年前,我父亲尚在世之时,徐大将军领军攻打游民,全军覆没。而后父亲觉得此事有蹊跷,暗中调查,可惜只查到一半,父亲就因故去世了。” 八年前初玉尘不过是堪堪出生,在那黎城里几乎与世隔绝,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初玉尘眨了眨眼睛,感觉到她说话时候的震动,就觉一阵安心,便也不出声。 柳斐然说道:“我父亲怀疑此事与太尉有关系,而我在两年前,也开始调查了这件事。” “怎么之前不曾听姐姐说过?” “没有调查出结果来,说了又有何用?”柳斐然语气微有无奈,“只是今日听到了太尉府下聘的消息,便想起这些事来罢。” -- 第140页 让江自流想办法尽快混进太尉府的命令是初玉尘下的,就在柳斐然遇刺之后的事情。她尚且不能柳斐然在挣扎些什么,但也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低落,软糯地问道:“太尉府下聘,有什么问题吗?” “江公子能这么快做到这一步,我很诧异。”柳斐然的声音很低,像是低迷,也像是在避防隔墙有耳。她低下头来在初玉尘的耳边说着话,“于我们的计划而言,这很好,只是于我当初所说之事来说,却难免有些” 她呼出的气暖暖的,撒在初玉尘的耳朵上。有一种异样的酥麻感从身体里升起,也不知道是从何处窜出来,让人想要把脚趾头都蜷缩起来。 本该是不舒服的感觉,却又好像很是舒服,让人舍不得躲开。 初玉尘享受这种感觉,但又被她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她回想起曾经说过的话,也就稍微理解了一点柳斐然的低落是从何而来。 但初玉尘与柳斐然不同的是,她更能分清敌我,于是她轻声开口,“可是姐姐,他是坏蛋不是吗?” 柳斐然一怔,就听得初玉尘接着说道:“既然他是坏蛋,那就把他打倒不就好了吗?无论是什么手段,只要达到目的不就好了吗?” “不择手段吗?”柳斐然抱紧了怀里的小人儿,为这个答案感到理所当然,又觉得有一些寒气入骨。 “不会波及到无辜百姓,又能把他拿下,为什么不可以做?”初玉尘问得似乎天真,又问得似乎残忍,“姐姐,是你教我的成大事不拘小节,难道这不算是小节吗?” 与天下朝政相比,个人得失,如何不算是小节? 柳斐然心神一震,她自己能明白过来,只是依旧觉得犹豫难决。然而初玉尘小小年纪,竟也是此番觉得,是天生的帝皇之心么?还是天性凉薄? 柳斐然发现,她不知道。 初玉尘不知柳斐然心中所想,依旧是说着话,“况且事情已经开了头,断然不可能停下来,既然如此,姐姐就不要想太多了,只会让自己难过。” 柳斐然听了沉默不语。 夕阳西下,那些初玉尘踩踏而来的光线都慢慢消失不见,书房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逐渐入秋,没了太阳之后的凉意侵袭,让人背后发凉。 初玉尘久久不得柳斐然回应,便抬起头来,不安地问道:“姐姐,怎么了?” 黑暗中她那双眼睛闪闪发亮,灵动而美丽,那些凉薄的话好似不过都无关紧要。柳斐然与她对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笑意温润如春风拂过。 “殿下说得极是,下官受教了。” 这才是帝皇应有的态度,才该是自己效忠的主子。 第77章 江自流和张歆的婚期定在了两个月后,而原先一直在暗中翻涌的朝堂,在这个消息传出之后,诡异地陷入了一片平静之中。 没有突发的事情,没有刺杀与试探,平静得就好像终于度过了混乱期,开始了平安盛世。这对于初闻昊来说,是难得的平静,他太需要这样的平静了。 眼下全国各地一无旱灾二无洪涝,朝中官员不少落网但也都补上了,底下亦没有什么让他一时难以招架的事情。只日常公务,虽让他觉得辛苦,但也好歹能喘上一口气。 苗渺寻药回来了,为初闻昊开过新药。过了些时日进宫再次为初闻昊把脉,说道:“从脉象来看,草民开的药是有成效的。不过陛下,需要一直如此静心修养,草民寻来的这一味药才管用。” 初闻昊倚在龙床上,有些文雅地笑了笑,“苗姑娘医术了得,朕自服了苗姑娘开的药之后,感觉身体利索了不少。对了,不知苗姑娘对当官可感兴趣?” 苗渺的医术,让初闻昊起了拉拢之心是最正常不过了。她是女子,日后初玉尘继位,有这么一名太医更是方便。 苗渺面容冷淡,轻轻摇头拒绝,“承蒙陛下看得起草民,只是草民自由惯了,不习惯在第一个地方久留。” 初闻昊也知自己留不住对方,倒也没有强留。 苗渺出宫途中,恰好遇到了初玉尘,初玉尘正准备去找父皇,突然见得苗渺,想起之前自己被她打了屁股,又在她怀里睡着了,一时红了脸,似乎有点尴尬。 苗渺远远见着对方,眼眸里才闪现出一些揶揄的光彩,就见到对方脸红不敢直视自己,顿时大感有趣。照理说,她是直接出宫才是,此时又故意停下脚步,行礼,“草民见过殿下。” 初玉尘见躲不过了,只好端正了心态,恢复了她那惯有的乖巧和甜美,软软地说道:“苗姐姐安好。” 苗渺似笑非笑,“草民安好得很,见着殿下唇红齿白,眼睛明亮,这段日子应该是没有再哭过了吧?” 初玉尘顿时就是一噎,她地位尊贵又是年纪小,已经极少遇到这样打趣自己的人了。就算是柳斐然,也不过是轻轻地说一两句玩笑,只是这苗姐姐,就真的逮着自己的糗事不放。 “不过是一时失态,倒是让苗姐姐记到如今,实在是失礼了。”初玉尘有点害羞,于是就绷紧了自己的脸,显得更加一本正经了起来。 可是对于苗渺来说,初玉尘越是一本正经,她就越是想要逗她玩,故而她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没办法,印象有点深刻,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想不记住都难。” 初玉尘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一时有点无措地站在那儿。 -- 第141页 初玉尘之所以会这样,其实也是有原因的。对于眼前这个女子,她医术高明,柳斐然的性命是从她手中救回来的,故而初玉尘对她是带有极高的尊敬。 其次就是此人身上淡淡的药草味道,初玉尘其实是喜欢的。之前曾在她怀中睡着,除开累极了的缘故,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给初玉尘带来一种,如同母亲一般的安心感觉。 初玉尘自从做了皇太女之后,许是位置使然,许是天性如此,她性格里淡薄的一面就越加明显了。就连日常里的乖巧可爱都是装的,除非是在父皇和姐姐面前。 但是在苗渺面前,容易产生那种小女孩般的无措感,好像一下子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一样。而对方亦是越是见她正经,就越要逗她的性格,故而初玉尘有点招架不住了。 苗渺性格清冷,并不爱笑,只有在对着初玉尘的时候,总是会扬起一丝笑意。她保养得当,但是也能从她的声音和举止之中,稍微看得出来一些年纪。 她并非是一个二八少女,而是一个已经三十多岁了的女子了。这种稳重和气质,并不是一个年轻人所能有的,柳斐然也同样没有。 初玉尘越是紧张无措,苗渺就越是高兴。苗渺其实对初玉尘,也是喜欢的,毕竟长得漂亮性格又可爱,要不是因为她地位尊贵,她倒是想把对方拐走收为徒弟。 眼见着苗渺脸上的笑容变得明显了,初玉尘便绷紧了面容,说道:“苗姐姐说笑了,尘儿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苗渺点了点头,眸子里依旧是有着笑意,偏生声音依旧是冷清的,说道:“殿下请,草民也该出去找一下柳大人了。” 听到柳斐然的名字,初玉尘就顿时迈不开脚步了,“少傅怎么了?” “前些日子柳大人遇刺,脸上划到的伤疤,草民要重新看一下。”苗渺神色清冷得来又有点严肃,“真是可惜柳大人那张脸了,因为一道疤而全毁了。” 初玉尘更是舍不得走了,对于姐姐脸上那一道疤,初玉尘是越看越心疼。她拉着整个太医院的太医看过,膏药是给了,但是并不见多大效果,那道刀疤依旧明显。 也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否能治好姐姐脸上的那道疤,初玉尘挂念着这件事,便问道:“苗姐姐难道就没有办法吗?” 苗渺摇头不语,然后就要离开。 初玉尘想了想,突然追了过来,“苗姐姐,尘儿与你一同出宫。” “殿下请随意。”苗渺的唇角在初玉尘看不到的方向,微微勾了起来。这真是个一提到柳斐然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孩子啊,可爱。 两人一同去了柳府,柳斐然正在书房看书,听到谷雨通报,就从书房里出来。 “殿下,苗姑娘。” 柳斐然脸上的伤颇为明显,只要距离稍近,就能清晰地看到,白皙的脸上一道肉色的伤痕。就像是完美无瑕的玉,出现了一条裂缝,令人惋惜。 “少傅。”初玉尘乖乖地打招呼。 苗缈依旧是原先见过的冷淡模样,只是轻轻颔首。 “苗姑娘今日怎么过来了?”柳斐然让人上茶,然后问道。苗缈回皇城入宫给初闻昊看病时候,柳斐然也在,故而并不是自她回来后第一次见面。 “药膏做好了,所以给你拿过来。”苗缈对于柳斐然的伤心里有数,原先对初玉尘表露出来的惋惜等等,其实都是在逗她玩。 “多谢苗姑娘了。”听到她亲自跑一趟为自己送膏药,柳斐然也是有些感激。没有女子不爱美,柳斐然再淡然,在看到自己脸上伤疤时候,也难免有一些黯然。 苗缈冷淡地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两瓶膏药来,“此药每日清晨洁面之后涂于伤处即可,大约可用两个月,到时候我会再到皇城中来。” 柳斐然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苗姑娘这是准备去哪?” “先到周遭的城池走一走,毕竟陛下的身体也不能让我走远,但待在皇城之中亦是无事,我素来习惯了四处游走。”这些话说完,苗缈便起身了,“我走了,无需相送。” 苗缈还真是说风是风,说雨便是雨,才不过见了一面说了两句话就要走了。柳斐然反应很快,才说了一句慢走,苗缈便已经走到了门口了。 初玉尘傻愣愣地坐在一旁,才反应过来,急急叫道:“哎?苗姐姐,你不是要看少傅吗?” 苗缈唇角在听到初玉尘的花语一时就已经翘了起来,不过转身时候又恢复了清冷的样子,说道:“看完了。” 初玉尘傻乎乎地看了一眼少傅,又看向苗缈,“这这” 不该是要把脉看伤口等等的吗?怎么就把膏药放下去就走了呢?那原先她说得那么严重是怎么回事? 苗缈眼眸中明显泛起了笑意,“你家少傅身上的伤已无大碍,脸上的疤也只能用药消除,又何须再看?” 说罢苗缈就离开了,初玉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苗缈骗了。 柳斐然微笑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初玉尘皱巴着小脸,事关少傅,她也是关心则乱。她摇了摇头,这样被骗的事情才不要和少傅说呢! 柳斐然也不探究,“对了,殿下,下官恰好有东西想要送给殿下。” 一听到少傅要送东西给自己,初玉尘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连忙跟在柳斐然身后,有点兴奋地问道:“少傅是要送什么给尘儿?” -- 第142页 “不过是一些小玩意。”柳斐然把初玉尘领进了书房里,从书柜上拿下了什么东西,递到了初玉尘跟前。 初玉尘摊开小手,就见一个小小的木制东西掉进了自己掌心之中。仔细一看,是一个兔子木偶,做工精致,栩栩如生。 这还没完,柳斐然继续从书架上拿下了好几个,都递给了初玉尘,说道:“先前世子曾送了殿下一只小狗,下官见殿下很是喜欢。恰逢下官前两日遇见有一老伯在卖,下官见这一套都十分精致,便买了下来送给殿下,希望殿下不要嫌弃。” 初玉尘听着柳斐然的话,笑容慢慢地变得灿烂了起来。她双手捧着这些小木偶,有兔子的、猫儿的、狐狸的,很是好看,“尘儿很喜欢,谢谢少傅。” 柳斐然听罢温柔一笑,揉了揉她的发。殿下到底是孩子天性,一点小玩物就能让她如此高兴。 得了礼物的初玉尘,喜滋滋地回了东宫,把木偶放在书桌上,时不时把玩着。小可子抱来从狩猎场中带回来的狐狸阿来,见自家主子都不叫阿来的名字,便看了初玉尘一眼。 初玉尘正把玩着一个木偶,小可子一看,这不是之前殿下让扔掉的木偶吗?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初玉尘叫道:“阿来,到我怀里来。” 阿来已被初玉尘养熟了,一下子从小可子怀里跳了出来,冲进了初玉尘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眯起了狐狸眼。 初玉尘笑嘻嘻地摸着它的毛发,对小可子说道:“帮我把这些收起来,要是坏了,本殿唯你是问。” 小可子脑子转得很快,一看初玉尘的态度,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得了,这一定是柳大人送的东西。同样是木偶,一个被烧掉了一个被收起来,区别也太大了点。 殿下那颗心啊,真是偏到了天际了。 第78章 很快,江自流和张歆大婚的日子就到了。 此时已然入秋,不知何时落下一片的黄色叶子,然后就渲染了整个祁城。夏日的炎热消逝,微风吹来就捎了一些干爽,与那纷扬的落叶共舞。 祁城就在这样的凉爽之中苏醒了过来,喧哗声,行走声,和那飘扬的落叶,形成了一幕有声有景的画卷。 太尉府一大早就十分热闹,毕竟是大喜的日子,一大早家中宾客就络绎不绝。来得早的多为有头有脸的商贾,带着厚重的礼物上门道喜。 因是入赘,迎亲的队伍会在太尉府启程,由张歆大哥领着队伍前去中书令府邸。大哥今刚四十,论起官职来与中书令乃是同级,由他迎亲,可想而知这婚事有多隆重。 媒婆笑得合不拢嘴,看了时辰,说道:“大人,时间差不多了。” 大哥点了点头,上了马,媒婆牵着新郎官待会要骑的马儿,大声叫道:“吉时已到,起!” 乐工吹奏起了喜庆的曲子,旗锣伞扇在前,大哥随后,热热闹闹地朝着江府而去。两边的百姓围着迎亲队伍说着恭喜话,小厮婢女纷纷朝他们撒着喜糖和铜钱,引得到处都是欢笑声。 吹吹打打来到了江府门前,因为不是嫁女,不少程序都省了,媒婆叫门,江府应允,就见大红喜服的江自流从江府中出来。 自江自流回到祁城中来,第一美男的称号自然就落在了他的身上。他风流多情,每每青楼里的女子都愿与他春宵一度,倒贴都愿意。从这儿就能看出来,他到底是何种风姿了。 这媒婆做了几十年了,可看到江自流走过来,还是看呆了。那修长挺拔的身姿,俊美的脸庞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眉梢风情更不多说,只走过来,就觉天下间无论是男男女女,此刻都得黯然失色。 大哥本是万分不愿意自家妹妹嫁给一个窝囊废的,可瞧见对方这容貌,又突然理解自己妹妹的荒唐了。天下间竟然还有如此风情的人物,怪不得自家妹妹会沦陷。 江自流素来习惯别人的目光,浑然不惧,他洒洒脱脱地走出来,一把跨上了马,眉梢一挑,明明是秋天,却如同春日悄然来临,不是温暖,而是萌动,心神荡漾。 “可以走了吗?”他问道。 媒婆这才回神,连忙挥动着手帕,叫唤着启程,却又老脸一红,偷偷敲向那高头骏马上的翩翩儿郎。 张震丘身为太尉,女儿大婚,自然也是隆重不已。宴席摆出了府外,请那左邻右舍吃酒,朝中官员,大多都接到了邀请,柳斐然和初玉尘也不例外。 初玉尘是代表皇家出席,虽和张震丘不和,但也得做足了脸面。她与柳斐然到了太尉府,就听得门人叫道:“殿下到——柳大人到——” 太尉亲迎,哈哈大笑,“殿下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 “恭喜恭喜,大喜的日子,尘儿祝令媛与夫婿百年好合,永结同心。这是尘儿的一点心意,还望太尉笑纳。”初玉尘笑眯眯地说道。 “殿下亲临便是小女偌大的荣幸了,殿下快里面请。”太尉笑道。 初玉尘先进一步,柳斐然便也行礼笑道:“恭喜太尉喜得贤婿。这是薄礼一份,便祝令媛夫妻同心,琴瑟和鸣了。” “哈哈,多谢柳大人。待得哪日柳大人大婚,老夫定当登门吃酒,柳大人里面请。” 柳斐然进了府,和初玉尘走在一起,柳斐然笑道:“看到此景,突然想到,也不知日后殿下大婚会是何等情景?” -- 第143页 初玉尘眨巴了一下,她从未想过自己大婚的样子,那些距离她实在是太遥远了。但近来也并非柳斐然第一个说起,便问道:“少傅您认为,尘儿该是选个怎样的夫婿呢?” “殿下的夫婿即为皇夫,地位崇高,子女亦为未来的天子,故而不可随意。”柳斐然坐了下来,因这些话太过于私密,她便贴近了初玉尘的耳边。 “首先夫家不能地位过高,像丞相太尉之流,本就在朝权势不低,若是再有国亲国戚的身份,怕殿下难以压制,若是朝堂变成了他的一言堂,殿下也就没了双目了。” “再来不能太懂国事,后宫不得干政,是因枕边人对皇上的影响太大。若是参与国事太多,恐怕便不知是皇上当政还是皇夫当政了。到时候,到底是何人的天下,就无从而知了。” 说完这些话,柳斐然正想坐好,就见言锦庭到来了。他进到太尉府中来,见到初玉尘,便是眼神一亮,往这边走了过来。 柳斐然瞬间改变了主意,加快了语速,说道:“最后,万万不得是世子。” 说完,柳斐然坐直了身体,含笑对言锦庭点了点头,好似刚什么都没说一样。 初玉尘呆愣了一下,看到言锦庭,就明白过来最后少傅的“神来之笔”。便觉这样的少傅实在是可爱得很,笑容就爬上了脸,那叫一个甜美愉悦。 因初玉尘是见到言锦庭之后才露出的笑容,言锦庭便以为她是因自己而笑,顿时一颗心就变得万分火热了起来。平日里初玉尘对自己不冷不淡,今日为何对自己如此热情? 这个不解的念头一闪而过,但是他却无心细想,不缓不急的走过来,文雅地叫唤:“玉尘妹妹。” 初玉尘对他笑了笑,没说什么东西。言锦庭见她笑意收拢,心里疑惑,只是也没有追问,坐在她的旁边,说道:“近日入秋了,正是吃蟹的好时节,听闻无忘楼里的醉蟹是天下一绝,玉尘妹妹,改天我们去尝尝?” “吃蟹?”初玉尘一听就觉香气扑鼻,她看向柳斐然,问道:“少傅,无忘楼的醉蟹很好吃吗?” 柳斐然微微一笑,“秋风起,蟹脚痒,九月圆脐十月尖,正是吃蟹好时节。无忘楼的醉蟹,西里楼的清蒸,都是祁城里数一数二的。” 初玉尘瞬间就馋了,恨不得现在就拉着柳斐然去吃。言锦庭高兴地说道:“是了,我听别人也是这样说。玉尘妹妹,过两日我们就去尝尝,如何?” 初玉尘并不想和言锦庭一起去,便说道:“近日有一点忙,到时候若是空了我再与表哥说。” 言锦庭微有失落,但依旧是微笑点了头,“好。” 就在他们有一句无一句在说话之时,突然见到一侧人声沸鼎,大家看过去,就看见是新娘子出来了。 张歆刁蛮任性了一辈子,可此时身穿凤冠霞帔,头戴大红盖头,在嬷嬷的搀扶下盈盈走来,身形婀娜,温婉出众,竟也让人觉得美丽动人。 新娘子走到门前,新郎官便打马归来。又见那江自流身穿乌纱绛袍,眉宇风情万千,真是绝色至极。他下马来到张歆跟前,媒婆把那牵红各自往他们手中一塞,喜庆叫道:“吉时已到!” 就见这对新人跨过火盆进了门,拜堂成亲了。江自流实在是太过于绝色了,虽然是男子,但是那张脸儿,真真是绝美,令得拜堂之时,都一个劲地往他那里看,还因看得太过入迷而引起了一些骚乱。 三跪,九叩首,六升拜之后,送入了洞房,江自流留下招待宾客。他笑容满面,春风得意,本就是美男子,更是显得潇洒不羁。 他实在是看不出有分毫不自在亦或是复杂模样,就好像真的迎娶到了心爱的女子,前程、美人通通在怀。看上去反倒是柳斐然比他要心情复杂许多,眸里偶尔闪过一丝的愧疚。 张歆的兄长们,本就因江自流的碌碌无为而感到不满,在这个新婚的夜晚,更是对他毫不客气,那酒是一杯又一杯地敬。那江自流也是个来者不拒的,动作潇洒,把那酒全灌下了肚子,引得众人纷纷叫好。 张震丘笑呵呵地与同僚吃酒说话,无意中一看,自己这新晋女婿喝得那叫一个脸颊绯红,丹凤眼里迷离而又春波荡漾,竟引得不少女子偷偷相看。 他顿时不满了起来,他那几个儿子也太没分寸了点,便让人去提醒一二。那几个儿子这才放过了江自流,笑嚷嚷地说道,该是要洞房了。 江自流被簇拥着往新房而去,他脚步踉跄,浑身都是酒味,却在进门时候推开了所有的人,眉梢上扬,带着一汪春意,“我自己来。” 他推门而入,众人在身后起哄,一名福寿双全的妇人乐呵呵地让江自流坐在了张歆的左边,拿起一把黄金做的秤,用秤杆微叩一下新娘头部,“姑爷请。” 江自流接过秤杆,挑开了大红盖头。张歆眉目含情,娇羞地低下头,又实在好奇,便也抬头去瞧江自流。这一瞧,就是呆住了。她素知江自流的美貌,却没有想到竟会如此动人,一颗心都要跳出胸腔来了。 众人在身后起哄,“喔!” 张歆听得一阵娇羞,连忙低下头来。江自流勾唇笑了起来,听着那妇人的安排喝了交杯酒,吃了床头果,众人又闹了一会,全被赶出了房间,于是乎,世界似乎都安静了下来。只有那大红香烛燃烧时候,发出些许的噼啪声。 -- 第144页 张歆娇羞不已,柔柔叫唤:“夫君。” 张歆是爱惨了江自流,自从知道大婚日期那一日起,她千盼万盼,可算是把这一天盼来了。在看到他揭开自己盖头的那一霎那,她就觉得自己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 江自流怔怔地看着张歆,张歆含羞低头,没有发现他眼眸里闪过的痛苦和挣扎。而她再抬头时,江自流却已经笑了开来了,那春意盈盈的模样,实在是让人难以招架,“夫人,你真美。” 张歆只觉嘴角的笑意根本压不下,蚊子般的声音说道:“夫君也是天下间最俊的男儿。” 江自流伸手去解张歆衣服上的扣子,声音低哑似是充满诱惑,“夫人,夜已深,该歇息了” 红烛彻夜不熄,低吟浅哦不断。 第79章 先前在张歆的婚宴上,柳斐然曾提到过无忘楼的醉蟹,西里楼的清蒸蟹,都是数一数二的绝味,初玉尘也就惦记上了。 近来朝中风平浪静,紧张的局面一时缓解,初玉尘自然也是放松了不少。这日学完琴,就挂念着要去吃蟹,换了常服,与秦玄珂一同出宫了。 自从先前初闻昊开了口不拘着初玉尘,初玉尘便时不时出宫,年纪虽小,但往来的次数多了,众人也放心了不少。她身边总不会缺人守着,除开暗卫保护,还有小可子等人在一旁。 秦玄珂和初玉尘一同坐在马车里,听到她要去寻柳斐然去吃蟹,便掩嘴笑道:“但凡新鲜的,第一时间也都送宫里了,殿下倒是满心往外寻。” “宫中膳食有一些还不比外头的好吃,比如说尘儿在黎城时候吃的豆腐脑,便在宫里吃不出那个味道来。”初玉尘笑眯眯地说道。 “大抵是风情有所不同,口味便有所变化。”秦玄珂微笑说道。 初玉尘想了想,笑着点头,“先生说得极是,尘儿看便是这个理。” 秦玄珂性格温柔,平日里也教导用心,不会一昧苛求,初玉尘对她颇为喜欢。但是这一份喜欢又是在见到她与自己喜爱的姐姐说说笑笑时消失不见。 再加上江自流的原因,所以初玉尘对于秦玄珂也是有点复杂的。不过她尚且不懂这种复杂的心情是为何而起,倒是也不在意。 初玉尘出门在外,总归有个人陪着,秦玄珂要把她交到了柳斐然手中,才能再回丞相府,故而师生二人有说有笑,就到了那柳府中来。 得知两人到来,柳斐然笑着相迎,“殿下,玄珂。” 秦玄珂朝柳斐然眨了眨眼睛,显得有几分亲昵,“我把殿下送到你这儿了,就不打扰你们师徒情深了。” 柳斐然哑然失笑,低头问:“殿下怎么来了?” “尘儿找少傅去吃蟹。”初玉尘甜甜地说道。 柳斐然更觉好笑,点头,“殿下既有如此雅致,那就去吧。对了,玄珂是否要一同前往?” 秦玄珂本想回去,听得她提议却也心里一动,低头去看初玉尘。初玉尘就算是再怎么不想秦玄珂一起,也不便说不,她大眼睛眯了起来,笑道:“是呀,先生不如一起吧?” 秦玄珂见初玉尘也邀约,于是便含笑点了头,“也好,我也很久没吃过了。” 一行三人说走就走,朝着那无忘楼而去。三人因是突发奇想,也没有预定位置,到了酒楼,就发现人声沸鼎,竟然是座无空席。 以三人的地位,若是非要占据一张桌子,一间雅间,是最容易不过了。但是他们三人都不愿以势压人,看着就像是两个姐姐带着自家妹妹出门一般。 柳斐然见这情况,上前拉住小二,问道:“小二,可有雅间?” 那小二忙得昏头转向,突然被抓住,抬头就见这人美貌过人,竟一时觉得更晕了,糊里糊涂地反问:“什什么?” 柳斐然只好再说了一次,这小二才反应过来,连忙客气地说道:“不好意思,已经没有位置了,您也可以看到,已经坐满了人了。” 柳斐然道谢,回头就见初玉尘小小的脸上是掩不住的失望,心里也是有一些怜惜,“不如下次再来吧,我先和掌柜的订房。” 柳斐然正欲去找掌柜的,却突然见到了太尉府的轿子来到了这无忘楼的跟前。江自流从马车里出来了,他依旧是一身红衣,唇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不过他并没有直接走开,而是伸手把帘子掀开。 张歆从马车里出来,看了江自流一眼,脸上的笑意分明是娇羞甜蜜,看来婚后生活十分满意。 两人一同下了车,就见到她们三人。江自流其实一眼就看到了秦玄珂,只是并没有做出任何表示,谁也看不出他对秦玄珂的情感。 “见过殿下,柳大人。”江自流行礼也依旧是随性得很。 张歆也是先见过礼,虽然依旧是目中无人的样子,但也难得没有发作,心情极好的她笑道:“好巧啊,怎么在这儿遇到你们?” “本想过来用饭,没想到生意太好,没位置了。”柳斐然语气平静地说道。 “无忘楼向来生意都不错,又都是慕名而来吃醉蟹的,当然人多了。”张歆一边玩弄着指甲一边说道,她见几人吃瘪心里高兴,“下次,你们就赶早吧。” 柳斐然和秦玄珂都不是会轻易动怒的人,听了也不生气,只是笑笑罢了。江自流反倒是眉头一拧,说道:“不就是吃个蟹么,你还吃不吃?” -- 第145页 张歆见江自流凶自己了,怒气顿时就起来了,“你是我夫君,你怎么跟我说话的?” “你第一天认识我?”江自流唇角一勾,似笑非笑地反问。 张歆真是爱惨了江自流这个模样,明知道他对自己总是不冷不淡,时好时坏,可一见他这样子,也会觉得一腔怒气都消散了。 她埋怨似的拍了江自流一下,“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 这一幕在所有人眼中看着,着实是各有不同感触。张歆新婚感到幸福甜蜜,秦玄珂觉这两人颇为相配,江自流恰好就能压制住对方的脾气。可是在知情的三人心中,却截然不同的感觉了。 江自流心中是有难堪之意,不愿再加停留。柳斐然则是越看越觉得狼狈,也不愿停留,反倒是初玉尘,最为平静,只是静静地看着。 江自流不耐再待在这儿,便径直进了酒楼。张歆跟在身后,又突然转过身,笑靥如花地问道:“不如,你们和我们一起?反正也是订了雅间。” 柳斐然正欲拒绝,可是就已经听到了张歆热情洋溢地说道:“可别拒绝我,难得来一趟,殿下出宫也不容易,又何必拘谨呢?” 张歆这般说着,眼眸里的得意却万分明显。她分明是春风得意了,想要炫耀一下她极其满意的夫婿。 “不必了。”柳斐然含笑拒绝,却没想到张歆拉住了秦玄珂,“来来来,一起啊。” 秦玄珂也没有想到对方会动手,这在酒楼跟前拉扯也不成体统,初玉尘便开口说道:“既然如此,少傅,我们就进去吧。” 柳斐然暗叹一声,只好跟了进去。 江自流回头看了这场面一眼,那风流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便又恢复了他不在意的模样,上了二楼的雅间。几人分座而坐,场面一度尴尬。 说起来,张歆本就与众人并不相熟,她父亲与秦玄珂的祖父是为死对头,她们各自的交集也并不在一起。更别说柳斐然,初玉尘之辈了。 而江自流更是,面上和谁都不熟,总不能像私底下那般打趣柳斐然吧?于是他就只好坐在那儿悠悠然地倒酒,不出声。 张歆像是浑然没有发现气氛的尴尬,拉着秦玄珂显摆,“哎呀之前大婚时候,可把我累死了,那头冠啊,压得我脖子都要断了。” 秦玄珂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做倾听状,余光不禁看向柳斐然,想要柳斐然解救她一下。柳斐然不厚道地转身对初玉尘说道:“这上菜也太慢了点,怎么还没来,殿下您还想再点什么吗?” 初玉尘一脸乖巧地开始说她自己想吃的,秦玄珂没辙,只好耐着性子听。张歆又说道:“回江府时候,公爹非要我俩留下来住几天,说要让我看一下夫君住过的地方,那破地方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我太尉府旁系子弟住的地方。” 江自流脾气虽好,但听得张歆说的话,也是酒壶一放,丹凤眼里闪过怒意,冷笑一声,“是,你们太尉府什么都好。” “什么你们,是我们!”张歆拍了一下江自流,“难道我说错了吗?你住的那破院子” “我那是破院子,那我从破院子出来的算什么?破人吗?”江自流眉毛一挑,反问道。 张歆一噎,“我不是那个意思” 得了,她们三人见到了他俩的日常相处了。张歆口无遮拦出口伤人,江自流只要一怒张歆又不敢再吱歪,可谓是一物降一物,她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于是三人看愣了一下,就自说自话了起来。 秦玄珂:“斐然,上一次听说肖大师回皇城了你可知道?” 柳斐然:“有所耳闻,不过肖大师向来神出鬼没的,寻不到踪迹,我也没有见到。” 初玉尘:“可是那吹箫一绝的肖大师?可惜尘儿不能亲耳听肖大师吹奏一曲。” 三人说了一番话,回头一看,那两人又吵完了,像抹了蜜那般腻歪着,张歆还亲自给江自流倒酒。 柳斐然坐不住了,起来说道:“诸位稍等,我去看看何时上菜。” 初玉尘连忙跳下来,“我也去我也去。” 秦玄珂有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却一时找不到理由跟她们一起走。娇唇张开,又无奈地合上了。她突然发现,似乎交到了损友。 柳斐然与初玉尘出了雅间,同时松了一口气。两人听到对方叹气,相互看了一眼,又突然地笑了起来。 心情虽万分复杂,但死道友不死贫道,玄珂啊,就对不住了。 第80章 张歆与江自流的婚事本就受到了全城人的注目,而后就像是柳斐然所看到的那样,他俩一时好到像抹了蜜,一时又吵到江自流收拾东西回了江府,倒是让众人提起就觉好笑。 日子就这样慢慢过了下来,眨眼间,江自流与张歆成婚也过了三个月了。与上半年的风起雨涌相比,这下半年着实是平静不已。秋风吹过,冬日就来临了。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比较早,这一日柳斐然从府衙出来之时,天空就飘起了细碎的小雪。她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就听到上峰杨毅的声音,“时间过得可真快,冬日又来了。” 去年的宫变就发生在第一场雪左右,眨眼间就过了一年时间,也难怪杨毅会发出如此感叹。柳斐然微微笑了笑,“大人。” 杨毅是大司农,看样子四十多岁,留着一把山羊胡子,显得他儒雅俊逸,他笑呵呵地摸着自己的胡子,说道:“今日家仆没有过来接你?” -- 第146页 “下官骑了马过来。” “到底天冷,你一个文官,倒是比那武官还要潇洒。”杨毅无奈摇头,他手里捧着手暖,“虽然年轻,但是柳大人也要好好爱惜身体啊。” “只是没有料到会突然下雪,所以没有坐轿子罢了,倒是被大人说得好似下官糟蹋了自己身体一般。”柳斐然很是尊敬林毅,但也在他手下任职多年,故而也是放松。 “这可不就是?”杨毅笑着,见自己府中马车过来了,又说道:“我先走一步了,你也注意别着凉。” “大人慢走。” 杨毅上了马车离去,柳斐然呼出一口寒气,便也牵了自己的马来,往家中方向而去。 到底是初雪,柳斐然骑在马上也不愿加速,慢悠悠地让马儿往家的方向走。细碎的雪花飘落,纷纷扬扬的,虽然寒冷,但别有一番风情。 柳斐然伸手去接,雪花落在掌心之中,又很快就消融了。到处都是雪白,虽只是很薄的一层,但也逐渐地显露了祁城的另一番风貌。她有些享受雪下的安逸,就好像是整个祁城都被洗涤了一般。 柳斐然骑着马转过了一个弯,发现前方有一个小小的人儿,旁边有一个男子正为她打扫。柳斐然定眼一看,发现竟然是初玉尘,旁边的不就是小可子么? 初玉尘今日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长裙素雅,但上面绣着盛开的红梅,雅致至极。披着镶着金丝勾勒的红色大氅,精致的小脸上洋溢着甜美的笑容,恍惚间,似乎眼前之人长大了。 “尘儿见过少傅。”初玉尘乖巧地行礼。 “殿下。”柳斐然见到她,心里也是由衷的高兴,她想起了去年初雪,正是在那遥远的靖王府中见到了眼前这个孩子。柳斐然下马,“殿下怎么出宫了?” “见到下雪,便想少傅了。”初玉尘眼睛闪亮。 柳斐然笑了起来,把手中缰绳递给了小可子,接过了他的伞,走在初玉尘一侧,“可是想到了去年?” “嗯,尘儿清楚地记得,遍地的尸体,鲜红然后到发黑的血,到处都是惨叫。”初玉尘眼眸里闪过一丝害怕。 柳斐然不愿她回想起这一些,便去拉起她的小手,“那些都过去了,殿下何必再想?” “都是发生了的,见到这场雪,就想起来了。”初玉尘在柳斐然牵起她手时候就扬起了嘴角,那些害怕也都被她驱逐了开来,“那时候是尘儿第一次与少傅见面,尘儿无法忘记,也不想忘记。” 柳斐然失笑,听着初玉尘说的这些话,心底一片安宁,好像再无纷扰。她牵着她往柳府的方向走去,柔声说道:“那时候小殿下啊,很是勇敢,一个人对着那些杀手,还能在他们手下活命。” “才不是哩,明明是姐姐救的尘儿。”说起这些往事,初玉尘不禁也把称呼给变了。她叫她少傅时候,更为尊敬,叫姐姐时候,更为亲昵。 “若不是殿下聪明躲过了追杀,恐怕下官也来不及赶到。殿下可比下官小时候勇敢多了。” 明明当时是腥风血雨,但是初玉尘现在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听着她再说起时,又觉得是颇有趣味的一段回忆。那些害怕、恐惧似乎都已经离自己很远了。 小可子不出声,默默地牵着马走在两人身后,看着前面两人并肩牵手走在一起。一高一矮的两个人,走出了一大一小两串脚印,印在雪白的地面上,让人舍不得去破坏。 风不大,但总是能吹动那些细碎的雪花,于是就像是有了灵魂,在空中起舞。这条街道此时很是安静,马蹄声富有节奏地响起,隐隐传来前面两人说的话语。 宁静,祥和,就像是一幅画卷一般。 小可子看着看着,恍惚间觉得,小殿下似乎长大了,并肩与一旁的柳大人站在一起。她们还是牵着手,还是打着伞,还是下着雪。 小可子想,若真有那么一天,该是多美啊。 不过,君臣有别,现在也只是因为殿下年纪小,才会牵手并肩而行罢了。小可子对这些事情心知肚明,不过是因眼前两个人感情甚好,存了一丝念想罢了。 回到柳府不久,突然谷雨上前禀报,“小姐,有人找您,说是事关八年前。” 柳斐然蹙眉,八年前,八年前不就是徐大将军战败的事情吗?这人是谁,为何会说起这件事来?初玉尘听罢,问道:“可是姐姐派去找线索的人回来了?” “若是自己人,谷雨不会不认识,他也不必说什么八年前。”柳斐然摇头,但也还是吩咐说道:“请他到外书房来。” 书房分内外,她此时便和初玉尘在内书房。只是见那不知是谁来了,便移步到了那边,进门就见一个中年男子站在跟前。这中年男子文质彬彬,从容冷静得很,见着两人,便行礼,“见过殿下,柳大人。” 柳斐然不认识这个人,只是见他光明正大上门,人也并非奸诈的相貌,便也宽松了两分,“不必多礼。” 柳斐然与初玉尘都在榻上坐了下来,“柳某与阁下素不相识,不知阁下登门拜访,有何要事?” “敢问一句柳大人,是否在探查八年前徐大将军战败一事?”来者倒是话说得直接,一点都不含糊。 柳斐然眼睛稍微眯起,面上却依旧是温和有礼的模样,“柳某不知阁下在说什么,八年前柳某不过十岁年纪,又如何得知什么徐大将军呢?” -- 第147页 “哦?那难道是在下得到了错误消息?”那男子一点都不着急,摸着自己的胡子,犹如是在喃喃自语,“那可就难办了” 柳斐然知道对方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些话来,只不过面对这来历不明,不知图什么的人,她也绝对不会轻易松口。 “嗯,阁下怕是找错人了,请。”柳斐然很是沉得住气,好似这事根本与她无关一般,伸手就要送客。 “看来在下打听到的消息,也没有用处了。”那男子低声叹息了一声,告辞说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打扰柳大人了。” 初玉尘听到了那人的话,有点急了,看向柳斐然,不明白柳斐然为何不留下他。柳斐然见着初玉尘神色,轻轻摇头,并不开口。 那男子脚步坚定地往外走,柳斐然默默注视着他的背影,已经盘算起了回头该如何盘查清楚眼前这个人了。然而却没有想到他走出了门口,却突然转过身来。 他笑道:“柳大人定力惊人,郭某实在佩服。” 柳斐然不动声色,微微笑道:“过奖了。” 初玉尘眨巴了两下眼睛,就见这人重新回到了书房,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恭敬地说道:“郭某有函件一封,还请柳大人过目。” 柳斐然接过打开,原本还考量的神色倒是放松了下来,哈哈笑道:“郭先生,您倒是戏耍了柳某一把了。” 初玉尘好奇,信中到底说了什么内容,让柳斐然一下子变了态度。柳斐然随手把信递给了初玉尘,起身相迎,“郭先生,请坐。” 初玉尘看过信,才知道眼前这人,名为郭唯,乃是秦丞相门下幕僚,这封信正是秦丞相的亲笔信。 郭唯笑呵呵地摸着胡子,也不托大,只在侧旁坐了下来,说道:“请恕郭某无礼,只是慕名柳大人已久,今日得知一见,便想见识一下柳大人风采。” “郭先生过奖了。”柳斐然让谷雨上茶,然后说道:“若是知道郭先生是秦丞相门客,柳某又如何敢怠慢半分?” 两人客气几句,柳斐然得知是自己人,便忍不住问道:“对了郭先生,不知所说的八年前徐大将军一事” 郭唯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实不相瞒,徐大将军一事,丞相也一直在探查,在这途中无意得知另一批人也在寻找蛛丝马迹,打探过后,便知是柳大人的人。” 柳斐然感叹,“未曾听我手下人说过遇到别人在查此事,果然柳某还是太年轻,不够细心啊。” 郭唯道:“柳大人过于自谦了,以柳大人的年纪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经是很了不得了。要不是因为我们派去的人是梁上君子出身,习惯了观言察色,也不会发现。” 柳斐然微微一笑,也知自己这方面确实是有所欠缺。郭唯又说道:“丞相知道柳大人一直在查这件事,便让郭某过来知会一声,当年战败的士兵,还有活着的,被找到了。” 柳斐然身体忍不住往前一倾,“那人在哪?” 郭唯说道:“已经接到皇城中来,就在这祁城中的某一个院子里。此人名叫庄全,据他所说,当年战败,有隐情。” 最后三个字,郭唯的声音又低又重。 第81章 郭唯此话一出,柳斐然心中闪过果真如此的念头,“哦?此话怎讲?” 郭唯道:“八年前西仓游民来犯,徐大将军奉命去驱逐。当时的徐大将军年四十五,正值壮年,从无名小卒一步步走到大将军的位置,已有将近三十载,向来都是以沉稳出名。” “然而这样的一位大将军,竟在驱逐一股游民之时,不顾自身安危,莽撞地追击而上,从而落入了陷阱之中,惨遭埋伏,死伤惨重,连同主帅副将,全都阵亡。此事不仅仅是柳大人疑惑,丞相也是深觉不对。故而也是一直派人在寻找当年徐大将军旗下的士兵,只是当年的事情已经少有人知晓,这一查,就是查了好几年的时间。”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些日子找到的那个名叫庄全的人,正是当年守在徐大将军帐篷门外的一名士兵。出兵前一日因身体不适,没有上战场,从而逃过了一劫。他与郭某仔细聊过当年之一,郭某便发现,问题不少。” “每年深秋至冬,游民因物资艰难,总要在我国西仓一带强抢物资,这已是常态。往年都是一两股游民各自为战,抢到物资就会退兵过冬。但是那一场游民的侵略,却不是只有一两股,而是四股的游民,这也就罢了,关键是这四股游民竟然还是统一了战线,拧在了一起。” 郭唯说到这里的时候,柳斐然倒吸了一口气。因为她也一直在探查,故而也知道朝中这边并没有得到这个消息。她表情凝重地问道:“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郭唯的表情也很是凝重,“徐大将军当时兵力只有五千,可是当时游民的兵力达到了一万二。据庄全所说,当时徐大将军见这兵力不对等,便早早派人出去送信请求支援,可是一直都没有回音。” “柳大人应该也知道,游民一辈子都在马背上生存,虽物资贫乏,但也因为如此,个个性格都是彪悍至极,就算是女子,也比我国不少的男子要强,故而战斗力一向居高不下。要不是因为他们一直都各自为战,恐怕我国西仓也是会陷入危险之中。” “徐大将军察觉到他们不知为何团结在了一起,五千兵力自然不是对方敌手,所以徐大将军便以防守为主,想要拖到援军的到来。可援军迟迟不到,徐大将军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 第148页 “那游民当年为什么会团结在一起?徐大将军请求支援的信是否送了出去?这些事情原先并没有任何声息,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后,庄全曾听到过徐大将军帐篷里发出过争吵,是徐大将军与副将甘涌的争吵,争吵内容庄全无从得知,但之后战败,甘涌是唯一活着回来的副将。” “那一场五千人的战争,活着回来的人不过是一百多号人,甘涌就是其中之一。且据郭某所知,这一百多号人卸甲归园,只有甘涌是还有消息的,别的都探查不到。郭某自然对甘涌产生了怀疑,只是也暂时还没查到问题。” 柳斐然听到这里,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心里沉甸甸地压着极其难受,“甘涌这个人柳某查过,打仗时候断了腿,在他的家乡里颐养天年,也算是仅有的善终了。但听郭先生这番话,这甘涌却有不少的疑点。柳某留了线人在甘涌那处,待会便去信一封,让他细查。” 郭唯倒是没有想到柳斐然竟然还会留线人在那,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找到了庄全,至少对于八年前的事情我们也不至于两眼摸黑。只是柳大人,此事若是背后尚有黑手,恐怕权势滔天,柳大人就不怕小命不保吗?” 柳斐然轻笑一声,“若是凡事都畏手畏脚,那柳某也不用做官了,还是早早嫁人,相夫教子比较好。” 郭唯对于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倒是没有想到一直安静的初玉尘此时却是开口了,“这件事并不小,怎么皇城中一点声息也没有?甚至于尘儿都不曾听父皇亦或是朝中大臣提起过。” 郭唯听罢微微一笑,并不言语,看向柳斐然。柳斐然说道:“此事无人再提,一则是时间已久,并非是光彩之事,提出就如揭人伤疤,故而鲜有人提。二则,朝中并非无人觉此事蹊跷,但是兵败抄家的命令是先皇下的,哪怕是错了,亦是先皇的决定,怀疑此事,便是怀疑先皇的决策,是说先皇不圣明吗?那岂不就是大不敬?” 初玉尘听明白了,先皇在位之时便是璟国最为尊贵的那个人。越是尊贵的人,越难以接受别人指出他的错误,朝中大臣本就没有证据,贸贸然提出,也只会让先皇感到落了面子罢了。 “尘儿明白了。” 郭唯笑道:“殿下聪慧,一点就明。” 柳斐然说道:“徐大将军战败死了,对于朝中来说,谁会是受益者?若被陷害,他又因何事被针对?如果我们能解开这两件事,那么对于这个幕后黑手,也能知道是谁了。” “嗯,确实如此,承启二年,也就是八年前,徐大将军战败之后,发生了一串事情。”郭唯眯起了眼睛,八年前他是亲身经历了那些事情,故而也是很有印象,“首先,徐大将军战败游民入城,击退游民的是前将军石烈,因此事石烈升为了镇军将军,原卫将军金虎则是接任了徐大将军的位置,成为了大将军。” 柳斐然接了话,“现在的大将军金虎并没有陷入明显的党派之争,特别是在去年的宫变之中,无论是原先王爷叛变,还是后来的六公主和圣上一争,都没有表态。” “反倒是石烈,我查出了问题来。他夫人是征北将军的妹妹,而征北将军,则是太尉的獠牙,如果我们把石烈归为太尉一党,那么,这一件事恐怕最大得益的是太尉。” “柳大人说得极是,从这一个方面,丞相则派人去查了当年徐大将军与太尉之间是否有间隙,发现确实是有。其一,徐大将军是先皇的宠臣,手握重权,掌兵马十五万,在军中威信极高。对于军中之事皇上经常不问太尉,而问徐大将军。” “其二,徐大将军一生简朴,但太尉是极尽奢华,故而多次上谏朝中官员腐败,若是能朴实一些,军粮军饷何愁没有下落?而后太尉才收敛了他奢华的作风,变得低调下来。此事就涉及到了一个问题,军饷。” 军中的事情听得初玉尘头疼,这些混乱的关系和不明了的目的,让她听得头昏眼花,可见着两人说得兴起,分析得头头是道,暗道自己果然是差远了。 “军饷一事还未得知是何种情况,不过柳某曾听生父说过,徐大将军与太尉在朝中经常博弈,对政事上有不同的见地,不知是否有此事?”柳斐然问道。 “确有此事,而徐大将军死后,朝中武官多为以太尉马首是瞻,所以若是背后有黑手,那恐怕此事与太尉脱不开干系。”郭唯说道。 两人又于徐大将军一事说了良久,最后柳斐然把郭唯送走,心事重重地回到了书房里面。初玉尘听得是头晕眼花,自己走了好几圈,才觉得舒坦了一些。见柳斐然这般模样,担忧地问道:“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柳斐然摆了摆手,却又在书桌前坐了下来。 此时天色渐晚,书房里又渐渐陷入了昏暗之中。初玉尘乖巧站在下方,见着柳斐然沉思的样子。她那双桃花眼,平日里温柔似水,一旦思索起来之时,又深邃迷人。 想了片刻,柳斐然突然想起初玉尘还在,便回神笑道:“殿下恕罪,微臣想得入迷,怠慢殿下了。” 初玉尘唇角弯弯,“姐姐言重了,不过尘儿愚昧,听姐姐与郭先生对话,听得尘儿糊里糊涂的。” 柳斐然微微笑了笑,“大概是一些关系殿下尚未了解透彻,殿下过来。” 初玉尘走了过去,柳斐然便把她抱入怀中,摊开了一卷白纸,提笔沾墨,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名字,一个是秦丞相,一个是太尉。 -- 第149页 “秦丞相是百官之首,但文武有别,秦丞相对于武官的震慑力是稍有不足,我朝虽重文轻武,但文管社稷,武管安危,所以殿下日后也万万不可忽视武官的重要性。” “文有文首,武有武首,太尉便是武官之首,管理武官诸多事宜。太尉之下,有大将军、大都督。大将军现在是金虎,大都督则是归未晗。金虎立场不明,可以说是忠于皇上,皇上是谁,他就效忠于谁。” “归未晗镇守东边,常年不在朝中,故而也算是只效忠皇上,是为忠臣。然而武官众多,多少与太尉有关系的则是左右都督,中军大将军,以及镇军将军。” “左都督已被抄家,太尉的二儿子娶了右都督的女儿,是为亲家,中军大将军和镇军将军则是太尉的爪牙,他们四人” 这一说,便是到了夜晚,桌上的烛台都不知何时被谷雨点上。把这些关系理清之后,柳斐然笑道:“这都是微臣的浅见,实际如何,殿下日后观察便能知晓了。” 初玉尘点点头,柳斐然的怀抱很是温暖,她舍不得离开。此时谷雨进来了,见两人终于不再聊那些事,便说道:“殿下,小姐,该用膳了,膳食热了又热,再不吃就又得再热一次了。” 柳斐然才知天色已晚,便把初玉尘放下,“走,用膳去吧。今夜天色已晚,殿下或者就留一宿?” 初玉尘眼神一亮,“好哇,那尘儿命人回宫禀告父皇。” 作者有话要说:有读者给我科普了称呼上的一个问题,是我学渣,不确定的也没有事先百度一下(主要是懒),后面我就把称呼改了吧,前面的等我空了再说233333333 第82章 五千士兵几乎全灭,再加上被侵略了三座城池,死伤过半。这是在璟国对上游民的历史以来,最为狼狈的一次。关乎这么多条鲜活的人命,若是背后有人故意为之,那真的是罪大恶极。 此事太尉是最有可能的幕后黑手,如果能找到把柄,太尉恐怕逃脱不了一个卖国罪名。 别看初玉尘听得有些迷糊,但是关键点却没有忘记。她给江自流去了一封书信,要他留意这件事的蛛丝马迹。 江自流是在客栈里拿到了初玉尘的这封信,他看过之后面色平静地烧毁,然后回了太尉府。若不早点回去,恐怕张歆又要闹脾气了。 江自流虽然能够震慑住张歆,但是张歆横行霸道惯了,对于他是严格要求。不得流连青楼,不得拈花惹草等等不说,还不得与他昔日朋友吃酒,不然就能闹个天翻地覆。 但是江自流是何许人物?该吃喝玩乐一点都不落下,又为何非要听她言语?只有闹得厉害了,才会稍微缓和一些。 他抚了抚袖子,起身回了太尉府。今日他到府中之时稍晚,可是和往日张歆出来责备不同的是,今日府中很是安静。他叫住一个小厮,“小姐呢?” “回姑爷,小姐在登月阁里。” 江自流微微皱眉,她怎么在那?他信步走过去,远远地就听到了张歆的声音,“打!给我打!” “小姐救命啊!啊!” 伴随着板子响起的声音,江自流眉头越皱越深,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到了登月阁一看,张歆趾高气昂地站着,一个婢女被按在长凳上打板子,那臀部已经是血肉模糊。 “这是在做什么?”江自流冷声问道。 张歆见着江自流皱眉凶自己,顿时来气,“看不见我在教训这个骚狐狸吗?好啊,敢惹到本小姐头上,给我打死丢出去喂狗。” “够了,给我停下。”江自流怒喝,“她犯了什么事让你非要她的性命不可?” 执行仗刑的仆人听到江自流的喝止,犹犹豫豫地停了下来。张歆顿时大怒,“给我打!打不死你们就死!” “我看你们谁敢动?!”江自流怒喝,走过去问道:“就算是她犯了错,也有轻重,自我们成亲,你已经打死了三名下人了,还不够?” “谁让他们得罪我?一群贱婢,我打死了又如何?”张歆下巴一挑,“她们的卖身契可都在我太尉府,打死了也不过如此!” “都是爹娘养的,你这样轻易取人性命,实在是泼妇!”江自流狠狠地甩袖。 张歆说道:“我泼妇?我为何打她?她一个小小的贱婢,竟敢对你心有念想,我的丈夫,是她能想的吗?是想男人想疯了吧?我不把她丢到勾栏里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张歆完全不顾江自流的阻拦,“给我打!” “是!” “你!”江自流气得几乎颤抖,但他实际上也无可奈何,他就算此时救了下来,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张歆也依旧是会找机会弄死,到时候可能就不是打死了,而是其他的恐怖死法。 江自流生得俊俏,一入这太尉府,立刻就引得了众多婢女的倾心。有一些胆大的,甚至于还勾引江自流,被张歆发现,直接夺走了性命。 而后众婢女都不敢明目张胆,只敢暗暗瞧多两眼这位俊俏的姑爷,没想到还是被张歆给发现了,然后便是弄死。 江自流其实对此时也颇为无奈,他并不想招蜂引蝶,但偶尔不经意的举动,也会引得别人追逐,平白没了性命。 喜欢江自流的人何其多,但没有人会像张歆这般动辄要人命罢了。江自流有些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转身走了。 -- 第150页 他帮不了,只能无视了。 江自流不愿与张歆碰面,恰好张歆有位表兄做客,他便和几个妻舅一同在府中吃酒。江自流别的不行,但在酒桌上的表现却尤为不俗,哪怕是张歆的哥哥,也尤为喜欢和他喝酒。 因那婢女之事,江自流愧疚,便有意借酒消愁其余几人也知此事,故而也不劝解。三杯酒下肚便嫌太不痛快,换了大碗来。众人见他豪迈,都忍不住一起换了大碗。 喝多几碗下肚,江自流就放开了,他半倚在椅子上,脸颊绯红,好不美丽。就是因为他这个样子实在迷人,而太尉府中少爷都是武将,无一人像他这般俊秀,才会引得众多婢女芳心暗许。 他要来两根筷子,敲起了杯子来,伴随着叮叮咚咚的声音,唱起了小曲,实在是风流至极。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那声音低沉沙哑,可却因喝了酒像是沾了醉意,唱出了风流哀愁的滋味,听得一众之人都不禁沉醉了起来。 他唱完,便是大碗一端,“喝。” 咕噜咕噜的喝酒声,众人都不禁大笑,跟着喝了起来,直到所有人都酩酊大醉。 江自流被小厮扶着,要往张歆的院子走去,被江自流一巴掌推开了,“你是聋了吗?我说要去书房!书房!” 那小厮犹豫再三,还是不敢反驳,把他送去了书房,然后再向张歆报告了他的行踪。 张歆得知江自流不会回房就寝,气得直把手中的帕子绞着,然后一巴掌扇了过去,“要你何用,让你把姑爷带回去,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那小厮吓得连忙跪了下来求饶,“小姐饶命,实在是实在是” “滚出去!”张歆暴躁地让他出去,心里又烦又气,“为了一个贱蹄子,又不肯回房,怜香惜玉是吗?不回来算了!” 张歆气鼓鼓地去睡了,而江自流则是睡在了书房之中。 天色,渐渐变得越来越黑,今夜没有星月,冬日的宁静便慢慢覆盖了整个太尉府。守夜的下人都打起了瞌睡,倚在门边上睡着了。 书房里,本该酩酊大醉的江自流突然睁开了眼睛。平日里春波荡漾的眼睛却全是肃然,他起身,仔细听辨了外边的声响,然后悄无声息地脱下惯穿的红衣。 红衣卸下,里衣为白色,他又脱了下来,衣服反过来,竟然里面一层是为黑色。重新再穿上,手脚腕束紧,就成了一套夜行衣,虽没有真正夜行衣那么方便,但胜在容易隐藏。 别看江自流喝了似乎很多,但实际上他有意控制,而后装醉,回到书房里他便立刻食用了醒酒药。这可是殿下向苗缈讨要的药丸,解酒极为有效。 他此时已经完全酒醒了,把被褥装扮成有人在睡觉的模样,确定外边没人,小心地从书房里溜了出去。 今日这种机会极其难得,先是张歆闹脾气让他有机会分床而眠,再是恰好有客上门,大家都喝多了,防御心放低,而他则是装成大醉,没人会注意到自己。 他在太尉府生活了好几个月时间,不说所有地方都摸索过了,但是如同禁地般的地方,他还是知道的。有两个地方最为可疑,分别是张震丘的内书房和祠堂。 内书房自不必说,江自流自从和张歆成亲以来,也都未曾踏入过,平日里也都是严加把守。而祠堂会被江自流怀疑,是因为成亲第二日,开祠堂江自流进去过,然后发现了似有不对的地方。 祠堂牌位两侧各有两座莲花烛台,上面都点有蜡烛,这本不奇怪,但是当时张震丘对着牌位说话之时,江自流仔细打量过,却发现右边那个烛台,似乎要比左边那个要有光泽一些。 江自流行走江湖的时候,认识了不少三教九流之人,其中不乏一些江洋大盗。吃酒时候聊起富贵人家的事儿,就曾提到过这种情况,通常都是有暗道。 江自流怀疑祠堂里面可能也有暗道,而这一次,他就是要往祠堂里面打探一番。 他轻功本就了得,又在大家都昏睡的时候,很快就摸索到了祠堂那边。祠堂的门是上了锁的,江自流从怀中掏出一根簪子来,也不知他是怎么弄的,三两下就听得那锁咔嚓一声就开了。 祠堂安放着祖宗牌位,固然十分重要,但是一般都不会上锁,毕竟里面只有牌位和香烛,渗人得很,根本没人进去。然而太尉府中竟然上了锁,反倒是让人起疑。 江自流小心翼翼地把锁挂在一旁,然后侧身进了祠堂,再把门掩上。祠堂里的蜡烛在燃烧着,只是印着那些牌位显得阴气森森,令人心中发毛。 江自流弓着身子,仔细盘查过周遭的东西,最终目光还是落在了那盏烛台之上。 他伸手去拧那烛台。 果然,烛台的手感和普通的并不一样,随着他的拧动,那手感沉重的烛台也转了过来,然后,牌位所放的高台,有一半不动,而另一半往边上移动,一条暗道出现在了江自流跟前。 江自流那双丹凤眼在明暗不定的烛光之中,闪过一丝锐利。他再三确定身后没人,然后闪身进入了暗道里面。 他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故而不敢掌灯,沿着墙壁一路摸索着前进,走着走着,竟然一脚踩了空!江自流瞳孔骤然一缩,来不及做出反应,身体就是往下一沉。 -- 第151页 他连忙提力,好在这并不是一个大坑,而是台阶,他虽然踏空滚了下去,也及时抱住了自己,没有太大的损伤。滚了两圈,江自流连忙稳住身形,再抬头看时,竟倒吸了一口气。 放眼过去,用金光闪闪来形容,根本一点都不为过。 第83章 江自流虽不是一直都大富大贵,但也是见多识广,平日里从太尉府中用的东西也知家底厚实,可是见到这满箱满地的金子,还是不可置信地抽了一口气。 在深夜里又是在密室之中,按理说应该看不见才是,可是那黄金里大概掺了几颗夜明珠,于是就把金子给倒映亮了,照得整一间屋子都是亮闪闪的。 江自流从怀中取出了火折子,亮光一现,更是发现这个密室很是宽敞,摆放的全是金银珠宝,多得撒得一地都是,甚至于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层。 江自流震动,眸光闪烁,这一间密室的金子,恐怕算起来将有百万两,之前左都督府中抄出的十二万两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只是面对这些东西,江自流没有动。 火折子扫过,他发现原先自己见不到光,是因为那道台阶是旋转着下来,都挡住了光线。而且除了这一间密室,旁边还有两个出口,江自流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散落的金子,朝那里走了过去。挑了一间走进去一看,又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这一个密室并不大,但是里面竟然全都是玉。 江自流拿火折子凑近了看,这些玉成色极好,色泽晶莹。这里的玉器有一些未曾雕琢,有一些则是精雕细琢过的,摆满了一屋子。 江自流猜想,恐怕这应该是张震丘的秘密库房了。也不知道另外一间密室会是什么。 来都来了,江自流自然不会放过查看,转身就朝另一个密室去了,这一个密室,倒是没有什么让人吸凉气的地方,普普通通,没有任何起眼的地方。 只有地上放了两个箱子,其余便什么都没有了。江自流盯着地上那两个箱子看,慢慢走了过去把其中一个箱子打开了。 这个箱子,全都是地契和商铺,足足一个箱子的地契,让江自流丹凤眼都瞪大了。 他错了,这个密室一点都不简单,他还是倒吸了一口气! 江自流拿起地契来,有一些是在祁城的,有一些却远在封州等地,只是这一张张地契看下来,江自流粗略计算了一下,竟觉得像是囊括了三座城池的大小! 哪怕是江自流这种混不吝的人,在捧着这一堆地契的时候,也觉得有一些想要发抖。一个臣子竟敢拥有这么多的良田土地,更不说其中还包括了众多的商铺,这太尉府,根本就是富得流油啊! 江自流大略翻了一些,发现主要是在封州一带,封州一带正是张震丘的族地所在之事,也就是说,那一带几乎就成了张震丘的一言堂了! 这些东西,如果泄露出去,张震丘就完了!他虽为太尉,但是这一些财物太多了,一看就知道不是正常来路。再加上这些地契,每个官员都有限定良田,但是他的良田如此之多,说是圈地都不为过,已是犯了大忌。 江自流重新把地契这些放了回去,恢复了原状,然后打开了另一个箱子。 另一个箱子只有一样东西,江自流把那东西拿了起来。这东西入手微沉,仔细一看才知这是一个长形的盒子,上面雕着五爪金龙,只不过经过岁月的洗涤,表面的金色已经褪去,显得有一些斑驳。 但是五爪神龙只有一人所用,那就是当今圣上。而这盒子竟敢雕刻着龙,江自流有些难以置信。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扣住了盒子上的锁,轻轻一挑,就开了。 一道绛色的东西出现在了江自流的视线里。 打开一看,发现居然是圣旨江自流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要知道,历来圣旨都是玄色,倒是极少会是绛色。内容一看,听诏者是德鲁王爷,上面写着要他辅助新皇,稳定朝廷,落笔是康律帝。 这圣旨明显很久了,上面的字迹都有一些不清晰,江自流看完却是一头雾水,这个德鲁王爷是谁,康律帝又是哪个皇帝?江自流并非知识渊博之人,对于皇帝是哪个他也只记得临近几个,所以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过他仔细把内容记在了心里,然后把圣旨也放了回去。 这里的东西他不敢带走分毫,原路返回的时候,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他重新回到了书房,把衣服换转过来,蒙头大睡。 这一觉,是真睡到了日上三竿,然后隐约听得张歆的声音,“不就是动了锁头而已,值得这么个宣扬吗?爹爹也够是小题大做的。” 江自流心里一动,想起昨晚自己便是开了锁进的祠堂。书房的门被推开,张歆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见江自流还在睡,顿时又生气了起来,伸手去扒他的被子,“还在睡,都什么时辰了?赶紧给我起来!” 江自流半睡半醒地撑起了身体,斜着眼睛瞧着她,“我爱睡到几点就几点,你瞎嚷嚷什么呢?” “你还好意思蒙头大睡?”张歆对于他睡得这么香是万分愤怒,昨夜她独自一人睡觉,是越睡越冷,又碍于面子不肯找他,又生他的气,迷迷糊糊到了后半夜才睡着。 “我怎么不好意思了?泼妇。”江自流冷笑一声,和张歆成亲以来,他也学会了对她说话不留情面。 -- 第152页 “你还敢说我泼妇?!”张歆大怒,拿起枕头就往他身上砸,“我打死你!” “打死我你就要守寡,你要下半辈子都为我守寡吗?”江自流说这话的时候,又恢复了他那风流成性的模样。 张歆对他这个模样无力抵抗,本来怒气冲冲,此时都不禁软和了下来,“我才不为你守寡,你快起来,爹爹说昨夜可能有人进了祠堂,在盘查呢。要是他知道你还在睡,又要训你了。” 张震丘本就对江自流不感冒,他又素来慵懒惯了,自然平日里没少训话。江自流听得她的话,面色不变,只是心中却警惕了许多,漫不经心地问道:“祠堂?进祠堂做什么?那地方,求我都不去。” “我就说爹爹多疑,祠堂有什么好进的?”张歆噘着嘴,见江自流起来了,也就命人进来服侍。 江自流把外衣穿上,然后洗漱,含糊不清地说道:“那岳父有没有找到那人?” “这不还在查么?” 江自流洗漱完,接过一名小厮递过来的手暖,对张歆说道:“走,出去看看。” 此时张震丘正在外书房里,命人去仔细搜查,见江自流进来,目光便明暗不定地落在自己这女婿身上。 张歆问道:“爹爹,确定了祠堂有人进去过吗?是不是爹爹你弄错了,贼人就算是偷东西,那也是去库房,去祠堂做什么?” “进没进去不好说,但是祠堂门上那把锁确实被动过。”张震丘声音低沉,他扣着茶,看向江自流,“自流听说你昨夜吃多了酒?” “这不是表兄来了嘛,一时高兴就多喝了几杯。”江自流懒懒地回答,他抚了抚袖子,又问道:“如果有人动了祠堂的锁,那贼人是想干嘛的?” “也有可能是那贼人不知道府里的情况,摸错地方了。”张歆说道。 张震丘见江自流从头到尾都事不关己的模样,倒是放下了疑心,昨夜他也确实喝了很多的酒,与自己那几个儿子一同喝醉了,应该不是他。说道:“祠堂在府中最里边,若是普通盗贼,怎么也不会摸到那里去。” “那不是贼人?不是贼人,他进府来做什么?摸去祠堂又是做什么?”江自流眉毛微微一挑,压低声音问道:“难道岳父大人,祠堂里有秘密?” 张歆也是听得一愣,看向自己的父亲,“对啊,爹爹,难道祠堂里有秘密?可是我也进过祠堂次数不少,怎么就没察觉到呢?” 张震丘心中一跳,黑黑的脸也看不出情绪,“能有什么秘密?你们两个,只会添乱,去去去。” 两夫妻也就不在意地出来了,张震丘看着他俩背影,暗自思忖,难道真的是哪个仆人撩了这锁看,所以才被动了设下的痕迹,而并非有人进去了? 此事张震丘无从得知,他也只能盘查清楚,派人盯住江自流。 然而江自流也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张震丘也只能作罢,把这份怀疑放下了。 江自流不知到底那锁有何蹊跷,但想必他能察觉到这一点,自己若是有所举动,恐怕会被抓个正着。出于这个原因,江自流是什么都不敢做,只每日风流快活,不肯再冒险半分。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江自流明显感觉到府中防备松懈了下来,一直吊坠在自己身后的人也不再跟着自己了。 江自流就断定,此事已经了结了。这一日张歆去寺庙上香不会回来,他便出门吃花酒,门人见着姑爷,再三犹豫,不得不开口说道:“姑爷,小姐说了,您不得去吃花酒,不然回来小姐就完了。” “怎么?你要管我?”江自流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问道。 那门人瞬间不敢说话了,江自流则是一甩红袖,悠然离去。 他到了那吃花酒的地方,调戏过了老鸨,搂过了头牌姑娘的腰,然后踏进了青楼后院,躲开了那喧哗的人群,来到了一扇门前。 这里四周有人假做打扫忙碌守护着这里,江自流便大胆放心地推门而入。房间里初玉尘和柳斐然二人正在下棋,江自流见着二人,才勾唇一笑,“见过殿下,柳大人。” “江公子。”柳斐然微笑回礼。“多日不见,柳大人还是一样的迷人,真让在下念念不忘啊。”江自流对柳斐然,依旧是喜欢带着几分调戏,然后,果不其然就看到了自家主子脸黑了下来。 江自流暗笑,他就喜欢逗这两人,虽说他应该两人都得罪不起。 柳斐然微微一笑,并不搭话。倒是初玉尘笑眯眯地看向江自流,“看来你在太尉府过得不错,这性子倒是比以前还要张扬。” 张扬得都惹到姐姐头上了。 江自流笑容微微一僵,旋即双手一收,脸上顿显严肃,“我来,是有要事禀告。太尉府祠堂有暗道,我前些日子探进去,看到不少东西,封州,恐怕早已经是太尉的囊中之物了。” 柳斐然眉头一皱,“怎么回事?细细道来。” 第84章 江自流就把他在密室之中看到的东西都说了一遍,而后两人听到江自流说道:“因为张震丘怀疑有人进过祠堂,我也被他监视了起来,这半个月我不曾有过半点异样,也就没有时间去查这位皇帝是谁了。” 柳斐然皱眉,“康律帝我朝并没有这个帝皇啊。” 初玉尘是皇太女,自然也是对自己国家的历史深有了解,说道:“确实在我朝历史上不曾出现过这么一位康律帝。” -- 第153页 江自流点了点头,“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康律帝这个称号,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并非我朝的帝皇。” “并非我朝?”江自流的话提醒了柳斐然,她立刻换了一条思路,很快就想到了什么,“想起来了,殿下,还记得侵略我西仓的那几股游民吗?他们原先其实是一个国家,不过是因为国家分裂,几个皇室子弟纷纷起兵带领了一股百姓,从而分隔成了现在这个状态。” “这个国家分解之前名叫元国,在未分裂之前与我国属同盟关系,有来有往,主要是他们贩卖马匹羊毛等物给我们,而我们则是贩卖盐布等用品。不过元国分裂之后,游民往往在我国西仓来去扫荡,就被我朝先皇禁了集市,因此而断了双方的买卖。而元国最后一名帝皇,就是康律帝。” 初玉尘眸光闪烁,“康律帝是元国的帝皇,那么这个德鲁王爷” 江自流虽然有所猜测,但是听到这一层关系之后,还是忍不住有些吃惊,说道:“康律帝的圣旨怎么会在张震丘的手中?而且他是放在这样的一个密室之中,接旨的人是德鲁王爷,张震丘到底和这德鲁王爷是什么关系?” 江自流也是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元国分裂的时间已久,有将近五十年时间。太尉现年五十四,五十年前不过是一个无知小儿,这个德鲁王爷,必不会是他。” 初玉尘说道:“但这道圣旨在他的府邸之中,定不会是与他无关的东西,德鲁王爷不是他,恐怕也脱不开干系。” “殿下说得对,这个德鲁王爷,最有可能的是太尉的长辈。”柳斐然声音低沉地说道。 江自流眉毛一挑,突觉有些寒意,他虽不正经,但是这个国家生他养他,还是有几分爱国的心思的,“你的意思是,敌国皇室后裔,在我国做了太尉?” 这个结论,让三个人都觉倒吸了一口气。若真是如此,实在是太过惊悚了。 柳斐然并没有被这个可能的结论给吓到,她手中拿着一枚白子,此时在思考,那枚白子就在她纤细的手指间有节奏地翻转,看着赏心悦目,“德鲁王爷并不是皇室子弟,他是元国的异姓王爷。” “可是,太尉族地在封州不是吗?他那密室之中还有着那么多的地契商铺,你往封州打探的人也全部失踪,不就是代表那已经被他控制住了,他若是德鲁王爷的子孙,又怎么会有族地呢?”江自流不解地问道。 “此事容我再想想。”柳斐然也是一时没能想明白,便暂时把这件事放在了一边,“但若此事成立的话,那么八年前徐大将军战败一事就有更为明显的说法了。” 初玉尘也是一直在想,此时听到柳斐然提起,她也就接口说道:“因为德鲁王爷是元国人,若太尉也是元国人,那么对于暂时促成游民合作,把徐大将军拿下也是很有可能的了?” 柳斐然赞许地看了初玉尘一眼,对于她能够这么快想到这一点很是满意,“是,杀了徐大将军,无论是对元国,还是对太尉,都是有益无害的。而且除开这一点,还有一点便是,这些年元国过得越加惨淡,那里地势平坦,到处是草原。而徐大将军镇守的西仓,如同铁桶一般,游民攻打不进,抢不到吃食和用品,若不是八年前的事情,恐怕这些年就看不到游民了。” “而对于元国人来说,生存下去尤为重要,若太尉真是元国人,对于自己的同胞受到如此灾难,必定是想尽办法帮他一把,而这徐大将军战死,三座城池被横扫一空,好比是帮元国人夺得了宝贵的时间,不至于活活被饿死。” “有道理。”江自流点了点头,“可惜就是张震丘第二日就发现了端倪,我不敢行动,而现在也不知密室里的东西有没有转移。” 柳斐然说道:“先不要动,既然有这个机会在太尉府中,那自然也是要打探得清清楚楚,把所有的把柄都抓在手中,才能一举把他拿下,让他不得翻身。而八年前徐大将军一案,则是目前来说最好的切入点。” “姐姐,我们是要为徐大将军翻案吗?”初玉尘好奇地问。 “嗯。”柳斐然点头,“听得苏望说过,军中似乎对徐大将军一事颇有微词,若是徐大将军真的是被陷害的,殿下为徐大将军翻案之后,也能赢得武将和士兵们的心。” “那我现在是继续找机会探寻太尉府?”江自流问道。 “嗯,你万事小心,宁愿缓一些,也不要被发现。”柳斐然有些担忧地叮嘱。 江自流点了头,然后告辞了。三人谁也没有提到张歆,那个被利用了的女子。他们并非忘记了这一号人物,而是这种伤疤,不提,至少还可以当做不存在,不至于在后面的行动中束手束脚。 江自流走后,柳斐然和初玉尘二人自然也离开了这个烟花之地。回到了柳府,柳斐然立刻就进了书房,开始翻找起了资料来。 关于元国的资料,柳斐然虽然有所了解,但是也不深。毕竟游民分裂成好几股势力已经多年,很多人都不知游民前身是一个叫元国的国家。 初玉尘看着她神色颇为凝重的样子,问道:“倘若太尉真是那德鲁王爷的子孙呢?” “敌国王爷的子孙在我朝成为了太尉,若是真的,就如同我们的国家一直对方的刀刃上,稍有不慎,就会被毁灭,此事必定要万分慎重。” “那他一直潜伏着,寓意何为呢?” -- 第154页 “我国虽兵力比之当年的元国要弱,但元国四分五裂,单兵作战的话我朝并不吃亏。但太尉多年来的经营,一来掌控了兵力,若是动员一二,就算是叛变也有可能,二来掌控了西仓一带,对于游民的防范,就是个问题了。” 柳斐然说到这里,神色猛然又是一沉,“怪不得自徐大将军败后,游民鲜有进侵的举动,原来是暗中就有了勾结。”柳斐然有些急促地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殿下,我们现在就进宫面圣。” 初玉尘自然是没有意见,两人便又转折进了宫,面见了初闻昊。近来平静,初闻昊难得没有在批改奏章,而是在画画,只是还没画好,听到柳斐然那句“太尉恐与敌国有关系”之后,失去了提笔的掌控力,墨汁晕散了画纸,便也就毁了这幅画。 柳斐然心知此事关系重大,就她与初玉尘私底下查询恐怕已经难以解决了,便从头到尾,仔细地把事情给说了清楚。 得知江自流竟敢是初玉尘的手下,奉了命令才入赘太尉府的,初闻昊瞳孔忍不住缩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看向下方乖巧站着的初玉尘,这孩子依旧是人畜无害的模样,又哪能想得到她竟然有如此手段呢? 又听得江自流竟然身手不凡,心思缜密,能在张震丘眼皮底下夜探祠堂,初闻昊突有一种国家何愁的感觉? 想来这年轻一辈,柳斐然眼观大局,苏望执行果断,江自流手段难测,而自己的女儿,明显也是极其聪慧之人,若是自己能再多活个十年,这几个年轻人彻底培养成才,再让尘儿接手的话,那璟国便无忧了啊 可惜,时不待我。 初闻昊不由得有些惋惜,不过当下并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初闻昊心中震惊,身体便感到了几分不适,掩着嘴克制着要咳嗽的冲动,脑子里在飞快地转动着。 “此事务必要保密,就算得知了这些秘密,但他当时就有所怀疑,若是现在行动却没有抓到把柄的话,反而打草惊蛇。”初闻昊紧紧皱住眉头,“封州之事朕会派人去查,至于太尉是否和德鲁王爷有关,先放一边,最重要的是,不要让他和元国旧民再有牵扯。” “现把守着西仓的是镇军将军石烈,如果上述猜测属实,那么石烈就很有可能和太尉有关。陛下,此事事关重大,石烈镇守西仓恐有不妥。”柳斐然忧心忡忡地说道。 初闻昊点了点头,“柳大人说得有理,只是现在若是贸然把石烈调走,恐怕也会引起太尉注意,那就得不偿失了。” “陛下说得是,石烈位置不可动,但可派一名钦差前往西仓,名为走访军粮军饷是否到位,体恤将士们的不易,实则暗中盯住石烈的举动。此时恰好是冬季,太尉若是有所行动,也有个眼目。” 初闻昊听罢赞许地点了点头,“钦差走访军营倒是可以,待朕想一想,再拟旨。不过此事重大,非朕耳目不可取,还得好好想一想选谁罢。” 一直不出声的初玉尘在此时开口了,“父皇,儿臣有一人选推荐。” 经过柳斐然刚才的讲述,初闻昊已经不把自己女儿当做是孩子了,认真地问道:“哦?是谁?” “谏议大夫史立勋。”初玉尘乖巧的小脸认真起来格外的稳重,好似在此刻都看不到她脸上的稚气了一般,“史立勋为人好色,家中妾室众多,是有明显弱点,容易让石烈不那么警惕。但史立勋此人少傅曾说过,他虽好色,却是爱国,曾与别国使者因对方不屑我国而打了起来,他若知石烈等人怀疑有卖国举动,必当会竭尽全力打探。” 初闻昊听了她这番话,心中更是诧异,看向柳斐然,“柳大人意下如何?” 柳斐然赞许颔首,“殿下所想,与微臣一致。微臣亦是认为,史立勋此人最为适合。他官职不高,奉圣上旨意也不会让石烈感到威胁。他有明显性格弱点,却又爱国,这种人圆滑而不失刚烈,最为适合了。” 初闻昊仔细想了想,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是他了,你俩先退下吧。” “是,儿臣(微臣)告退。” 第85章 虽说初闻昊出手了,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柳斐然亦是派了人再度前往封州之地查看消息。除开这件事,柳斐然心中也记着徐大将军的事情,便也抽空去找了庄全。 庄全本应该是三十来岁的年纪,但是他的面容已经苍老,脸上有一道疤从额头竖着到嘴角,大概是饱受了生活的折磨,于是他的嘴角都是往下垂,更显得老态。 柳斐然在郭唯的带领下走进了院子,见着这个看似年过半百的男子艰难地在劈着柴,心中又酸又敬。郭唯叫道:“柱子,我来看你了。” 柱子是庄全的小名,他听到郭唯的声音,便停下了劈柴的动作,抬起头来。 柳斐然作辑,“柳某见过庄先生。” 庄全一听到有人叫他先生,立刻就急了,却又见这人长得花容月貌,美得跟仙子似的,不敢多瞧,“不敢不敢,我只是一个老百姓,当不起先生这个称呼。” 柳斐然微笑道:“先生曾为国家出生入死,死而后已,尊称一声先生绝不为过。” 庄全怪不好意思地去瞅郭唯,郭唯笑道:“柱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柳斐然柳大人。” 庄全恍然大悟,连忙向前两步行礼,他腿受过伤,走起路过有点颠簸,“草民参见大人。” -- 第155页 “不必多礼。”柳斐然连忙去扶,见他衣衫都是缝补多次,破旧不堪,扶着的手臂更是瘦骨嶙峋,又忍不住皱眉问道:“我朝士兵解甲归田之后,都有补贴,虽然不多,但也能温饱,但为何” 庄全苦笑了起来,“当兵之前,府衙来招兵也是这样说的,当兵时候每月有二两月钱给到家里面,受伤退役回来每个月也有五百钱。可是当我回来之后,别说受伤退役的五百钱了,就连当兵时候的二两月钱都没有给过家里面。可怜我那母亲本来就病弱,没了我这个劳力之后,愣是病死了。” 柳斐然有些震惊,她虽然治过水也算是走访过民间,同甘共苦过,但是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是你那里的郡守不作为,还是所有的士兵退役回去都是这样?” 庄全说道:“我知道的,都是这样。这兵当得苦不堪言,却无处可说啊。” “朝廷每年都拨百万两作为军饷军资,从未间断,但是这些银钱竟然全部都没有落在你们士兵手中。”柳斐然说这话的时候眉头都打了结,“此事定要查个清楚。” 郭唯也是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也忍不住皱眉,“那么这么多年拨下来的银两都哪去了?难道他们真的敢全部私吞吗?” “恐怕不是,若是全部私吞,按理说早应该发生兵变了,但是朝廷却从来没有这个流言。他们很聪明,应该是一部分作为军饷,一部分则是打点官员,余下的就是收入囊中。”柳斐然暗叹一声,也不知现在军营成什么样子了,竟然这么多的问题。 此事又是要好好调查,并不是现在就能解决的,柳斐然把这件事压下,问道:“先生,柳某此次来,是为了八年前的事情。” 提到当年的事情,庄全有些激动地抓住柳斐然的袖子,“大人,大人徐大将军不是那种莽撞的人,一定是有人陷害他的,当时他们吵得很严重,甘副将说这样守下去也不是办法,要去痛快打一场,徐大将军不肯。” 郭唯诧异地问道:“你上一次怎么没和我说?” “本来我不记得那天晚上他们在吵什么,是你提起之后,我仔细回想过了,就记得当时甘副将说的几个词,连贯起来应该是要允他来日出兵,痛快打一场。” 柳斐然缓和了一下庄全的情绪,然后问道:“然后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晚上突降寒霜,我不小心着了凉第二天感染了风寒,头脑发热,然后就听到了出兵的声音,我问了旁人,说是一大早甘副将带领着他那队人马出去打仗了,徐大将军知道之后,立刻召集了士兵出去援救,并不是徐大将军乘胜追击,误入陷阱。大将军根本就不想开战,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你是说甘副将擅自行动?” “听说就是这样。”庄全自己也不太肯定。 郭唯冷笑一声,“好一个甘副将,这分明就是诱惑徐大将军出战不成,就以身涉险,逼得徐大将军不得不出城门。” 柳斐然叹息一声,“若不出城,在城中则是落了一个见死不救的名号,引得军心动摇,若是出了,则是落入了敌军的陷阱之中,这无论是退亦或是进,都是不得善了。看来这个甘涌,真的有很大问题。” 庄全说得是泪流满面,“大将军对我们真的很好,有什么吃的从来不会少了我们,一旦发生战斗,他永远都冲在前面,撤退的时候都会殿后,大人,您一定要为大将军洗脱冤屈啊。” “你放心,柳某一定会竭尽全力的。”柳斐然重重地握了握他的肩膀,“只是你要好好想一想,还有没有别的从战场上活下来的同袍?这一件事非常重要,关乎到是否能够给徐大将军洗脱冤屈。” 庄全陷入了回忆之中,“同袍吗除了甘副将之外,还有谁可是当年那场战争活下来的人,多数都死了,还有谁没死” 柳斐然没有打断庄全的思路,她与郭唯走到一边,低声说了起来,“这几日陛下应该会派钦差到各处的军营之中,若是丞相有军营之中的眼线,还请暗中协助。” “此时相爷也和在下有提过,柳大人放心。” 两人就朝中局势说了起来,片刻之后,庄全突然大叫:“我想起来了!住在横二头村的铁树应该还活着!他当年也参加了那场战争,只是回来之后他不肯透露一个字!” 两人神色都是一震,柳斐然立刻问道:“这横二头村是在哪?” 庄全却也是一脸迷茫,“我不知道,我知道他的村子就叫横二头村,听他的口音倒是像东边的人。” 庄全的东边指的是淮河东岸,璟国素来喜欢以淮河分东西。得到这个消息,两人都有些振奋,虽然说范围太大了一些,但是好歹也有了线索。 两人告辞,各自派人前往那边去找这个横二头村。 又过几日,柳斐然去上早朝。 近日开始,初玉尘开始一同随着众臣上早朝了。这固然是初闻昊在培养她听政,但她时常在朝会里打瞌睡,倒是没有引起众臣的一丝重视,毕竟只是一个孩子。 但实际上初玉尘是一直竖着耳朵在听众人说的东西,懂的不懂的都放在了心里,等到下朝了再去问少傅。 此时初玉尘已经到了长弘宫,小小的身影穿着皇太女的四爪金龙服,站在最上方的位置,显得是那么的引人注目。不过说她来上朝的,倒不如说她是来受罪的,毕竟小脸上满满写着的都是困意。 -- 第156页 直到她看到了柳斐然的到来,眼神才倏地亮了一下。柳斐然含笑对她点了点头,她便回了柳斐然一个灿烂甜美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尤为可爱。 时辰不早了,众臣归位,就听得小太监通传,“陛下到——” “参见陛下。” 初闻昊不急不缓地走上了皇位,坐下之后才开口说道:“免礼。” 今也上前一步,唱道:“有事禀奏,无事退朝。” 朝会就这样拉开了序幕,众臣把准备好的事情一一上报,然后让皇上定夺。一个多时辰过去了之后,议论的声音逐渐地平静了下来,初闻昊平静地问道:“可还有事?无事便都退下吧。” 就在众臣准备恭送陛下的时候,突然见得一个人在后排的位置上站出来,“陛下,臣有事禀告。” 初闻昊抬眸,是那左仆射开的口,便问道:“哦?爱卿还有何事禀告?” “回陛下,前些日子微臣听到过一些谣言,说那镇守洪门关的将士胡作非为,强抢民女,践踏良田,放火烧山,无恶不作。听到此谣言微臣甚是愤怒。我国将士为了守卫疆土流血流泪,竟遭受到如此造谣,实在是罪大恶极。” “竟有此事?”初闻昊有些生气了,“那就把造谣的人找出来,必须斩首示众,将士怎能受到如此侮辱?” 张震丘眼皮微抬,回头看了那左仆射一眼,看不出他在盘算着什么。 左仆射继续说道:“陛下说得极是,臣亦是认为不能让我朝将士受到这样的委屈,他们会有这样的造谣,无非是因为将士们都离他们太远,他们不知道将士们的生活是多么艰苦罢了。所以微臣认为,陛下,可否朝中可派出钦差走访军营?” “一来可以断了那些民间的风言风语,二来也可以慰藉军营中辛苦劳作的兄弟。更重要的是,可以带去一番陛下的关怀,必当会让将士们感受到皇恩浩荡,也就更能激励军心了。” 左仆射说的话十分漂亮,既说了是为了不让将士受委屈,又说是为了给那将士送关怀,怎么听都不曾听出半丝别的意味来。 但是张震丘却忍不住多看了左仆射一眼,慢悠悠地说道:“关心将士们,只要保证军饷到位,让他们后顾无忧便是,又何必多此一举?” 左仆射说道:“太尉此言差矣,军饷固然不能缺少,但是陛下的关怀,若是将士们知道,必然是感恩爱戴,想着陛下远在祁城还记着他们,更为奋发向上,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啊。” 初闻昊听得圣心大悦,“好好好,爱卿说得有理,那就这样办吧。只不过要谁出使,还是个问题。爱卿们就回去好好拟名单给朕挑选,此事不可马虎,知道了吗?” “是。” 钦差一事,就以这样一个不容拒绝的姿态敲定了。 第86章 那左仆射突然提出来的建议,太尉自然不会认为就真的是他自己意识到的这一点。从一开始左仆射的说法,到初闻昊的圣心大悦,分明就是一场戏。 张震丘看得清楚,此事必然是在初闻昊的示意之下,才会有左仆射提出来,只是不早知道为什么皇上会突然提到这一些事情。 一直以来,派出钦差走访军中也并不是少见,多为走个过场,回去应付一下皇上也就是了。但是这一次皇上不知为何提起这件事来,难道就真的是想要体恤将士吗? 张震丘不由得想起之前府中祠堂被动过的那把锁,他进里面仔细看过,没有动过的痕迹,他也无法判定是否有人进去过。 张震丘为人谨慎,可是也一时不能肯定会是谁动的那把锁。那一夜家里儿子女婿都吃醉了酒,唯一的外人还是自己的侄子,难道是有盗贼从外头进来的? 如果,真的有人进入了祠堂,看到了那一卷圣旨,又会是做出什么举动呢?会不会猜到自己与那德鲁王爷有关系?这又是属于哪一方的势力,而这一次的钦差出使,又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 张震丘无法做下判断,但是这风雨欲来的前奏,让张震丘还是果断下了决策,今年务必停下与游民那边的接触,一丝风险都冒不得。 想到这一些,张震丘回了府中,便写下了一封密函,派人送往了西仓。 不过几日,被封于钦差名号的几名官员便定下来了,原本提心吊胆的张震丘看到前往西仓的官员是史立勋,想起史立勋此人好色圆滑,心里也就稍微松了一口气。有把柄的人,就没那么可怕了。 张震丘又如何得知,在这不动神色之下,已经有了一张弥天大网,正在朝他收拢?派往西仓的钦差,盯住甘涌的探子,寻找幸存者的人,还有等待着机会再一次探寻太尉府的江自流,都在暗中蓄力着。 这一查,就是年关将近的时候了。 远在西仓之外,一顶豪华的帐篷里面,盘腿坐着一个中年男子。这男子面容粗犷硬朗,坐在一张雪狼皮上,手里盘着两颗珠子,面容却显得有些阴沉。 “王,再这样下去,恐怕下面就要发生动乱了。”下方站着一个背着大刀的男子,他满脸胡须,尤为彪悍,声音嗡嗡地响着,“往年这个时候已经交换完成了,今年却非要关市,这该死的石烈,莫不是在耍我们?” 坐在上方的男子名为花柔基,是游民中的部落首领之一,也是当初元国的皇孙之一。他骁勇善战,最有头脑,别的几个部落都都忌讳他。 -- 第157页 花柔基声音低沉地说道:“再等等吧,他不敢食言的,毕竟他不敢惹本王。” 胡须男子说道:“今年天气尤为恶劣,草原上的草都完全被淹没了,圈养的牲口虽说可以吃干草,但我们人却更惨,再把圈养的牲口宰了,明年我们就没法活下去了。可若是不吃,现在我们就要饿死,王,我们不能这样干等下去。” “别的部落什么情况?”花柔基问道。 “别的部落更惨啊,他们之前一心想要靠着开市,早春的时候没有储备粮食,到了现在,衣不遮体不说,粮食也早就吃空了,现在都已经有人饿死冻死了。” “愚蠢的东西,本王早就说过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了。”花柔基冷哼一声,“我们先不要动,急的人不是我们,就算是抢粮食,那也不是我们打头阵。” 花柔基猜得不错,最急的并不是他,而是那些因没有准备而断了粮食的部落。因为饿得两眼发直,众人都起了叛变的心思,部落的首领没办法,想要留住人,就要采取手段。 可是部落之间谁都一样,没有吃食,而花柔基相对而言,要从容得多,可是自己却不见得抢得过他。再加上他的粮食肯定也不多,那么自然把目标落在了西仓上面。 石烈是张震丘的人,这些年来在张震丘的指示下,暗中与游民来往交换物资,暗中开市。但是知道张震丘身份的人却只有一个,那就是花柔基。 花柔基是张震丘认为可以作为盟友的人,自然也是知道石烈是被那新来的钦差给绊住了脚。这些年张震丘暗中不知往游民这边运送了多少物资,花柔基也是从一个不起眼的小首领,现在成为了另别个首领不敢招惹的对象。 八年前花柔基为首,统领着余下几个部落一起拿下了徐大将军,那种手一挥,千军万马的感觉让他万分痴迷。这才是他想要的风采,这才是他应该有的权利,而不是守着这小小的部落,称着王。 他想要统一部落,想要再度恢复元国,成为一个让璟国也胆寒的大国! 可是那几个部落虽然要比自己的弱小,但是同样不可小觑,想要收拾掉完成统一大业并没有那么简单。花柔基于是就在等,等一个适合的时机。 像这一次,因为石烈一方不能及时给到供给,他们已经按捺不住了。因为饥寒已经让他们战斗力下降,只要他们去攻打了西仓,在这个关键时刻,那么花柔基就可以趁机吞并了他们。 所以花柔基是觉得这璟国皇帝派来的钦差,来得刚刚好。 史立勋自然是不知道游民之中竟然有人在做着这样的打算,他到了西仓之后,也是被石烈热情招待着。只是虽说如此,但石烈明显也是把他的耳目给遮住了,他能看到的,都是对方给他看到的。 可是别忘了,史立勋是带着密诏过来的,他在花天酒地的同时,实际上也是在暗中调查。再加上丞相本就有眼线在这,所以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睁眼瞎。 边关之地极为寒苦,史立勋是文臣,又是惯来好色,自然不是一个能吃苦的人。他到了这西仓来了之后,日日裹皮袄大衣,守在火炉旁边,抱着石烈奉送上来的美人,奢侈享受。 这日他被石烈请去说话之后,从将军帐篷里出来,天气太冷,他便哆嗦着小跑回自己帐篷。谁知有名不开眼的士兵恰好从别处窜出来,直接和史立勋给撞上了。 “哎哟!”史立勋痛苦地惨叫一声,被他撞倒在地,对方倒是一点事都没有。 “大人,大人您没事吧?”那名士兵诚惶诚恐地把史立勋扶起来,一张纸条悄无声息地塞进了他的手中。 史立勋一捏手感受到了异样,不动声色地把纸条收下,冰冷着脸喝道:“你怎么走路的?是瞎了吗?!滚!” 士兵连声道歉,然后离开了,而史立勋回到帐篷趁无人时一看,这纸条上说的是一个地址,是营地附近的一个小山坳,平日里不少士兵都到那边去解决身上的一些小问题,鲜有人去往。 落款是一朵类似的梅花印记,和他系在腰带上的那个玉佩形状是一样的。而这一枚玉佩,是秦丞相派人送过来的。 说起来这眼线,多年来都不曾传信回皇城,其实也怪不得人,因为这里实在是太严苛了。每一封信寄出去,都会被拆开检查,问清楚寄给何人,一旦有嫌疑,立即被扣下。 密探也是为了不让自己暴露,所以从来都不敢传回书信。他以为他会一直在这待到战死,却没有想到新来的钦差大人身上竟然带着标识。 这个密探实在是小心谨慎得很,到了深夜史立勋以要小解为由到了约定位置之后,竟然也没有见到人。只是在一颗石头后面发现了一颗小点的石头压住的信。 史立勋看过左右无人,暗中把那封信塞进了怀里,然后小解,回了帐篷。 这一夜史立勋以那服侍的女子惹了自己不开心为由赶走了,故而帐篷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哆嗦着回了帐篷,先是冷静地围在火炉面前把手脚都暖和了,这才爬上了床,盖上了被子。 史立勋装睡片刻之后,重新睁开了眼睛,小心翼翼地把那封信打,帐篷里只有一根小蜡烛,在床的一侧静静燃烧着,照映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信里的字很小,也并不是只有一张纸,每一张纸上面都标有不同的日期,分明是不同时期写的信,只是没有机会送出去罢了。上面提到了好几件事情,让史立勋越看越是愤怒。 -- 第158页 一条是,西仓已经成为了石烈的一言堂,不仅仅是军事上,还有郡守都是石烈的人,在这一带为非作歹,无恶不作,百姓们都苦不堪言。 一条是,前些年林副将病重,并不是因为他真的病重,而是因为不赞同石烈的决定,和他吵了起来,被当场杀了,才会有这样的消息传回朝廷。 一条是,在林副将“病重而亡”之后,石烈竟敢枉顾朝廷法令,私自与游民开市,以粮草布料换取对方的牲畜,却又假言与游民开战,问朝廷要军饷军资。 一条是,士兵们已经很久没有分到过军饷,甚至于闹过一次兵变,可是都被石烈镇压了下来,那些闹事的士兵都全被砍了头,对外则称是和游民开战而战死了。 这一条条消息看下来,看得史立勋是冷汗直冒,愤怒顿起。别看他是好色,但是却忠君爱国,如此奸臣,他根本就不屑于为伍! 但是在此地实在是过于危险,自己一个稍有不慎,恐怕会落得和林副将一样的下场。不行,他一定要活着回去,然后向陛下告发他的所作所为! 史立勋一点一点地把信在蜡烛上烧毁,然后眼神慢慢变得坚定了下来。 第87章 而就在史立勋还在想办法能不能再打探点消息的时候,游民突然发起了对西仓的侵略! 这一日史立勋和往常一样,都是在帐篷里睡了个昏天暗地,却突然听得外面嘈乱的声音,以及将领们的大喝声,“快!快点!” 他慌慌忙忙地从床上爬起来,衣服都来不及穿上,只披了大氅就跑出了帐篷。这一看,就见得所有士兵都穿戴整齐,拿着急急忙忙地去集合。 史立勋立刻拉住了一个过往的士兵,问道:“怎么回事?” 那士兵也是急,见着钦差也不行礼了,“游民大举进攻,都要打过来了。还好我们是先锋部队,也算是抵挡住了,不至于直接让他们攻进了城池里。” 说罢那士兵就挣脱了史立勋,跑开了。 史立勋有些坐立不安地站在那里,他爱国是真,怕死也是真。他重新进入到帐篷里面,可是一天都心神不宁,感觉好像那游民随时都会攻打过来一样。 这一等,就等到了快要天黑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士兵回来的声音。史立勋连忙走出去一看,就看到了士兵们疲惫地回来,到处是惨叫哀嚎,不少断肢受伤的士兵都被抬了回来,血腥味冲天。 史立勋见着这样的惨状就有些腿软了,见着众人在忙碌,一时都不知道应该是什么姿态才好。此时石烈回来了,他满身是血,浑身散发着凌厉之势。 “史大人。”石烈跳下马来,抱拳行礼,”今早敌军来得突然,来不及向史大人通报一声,还请见谅。” 史立勋不在意地摆摆手,连忙问道:“石将军,这一场战争打得如何?” “敌人来势汹汹,不少都存了拼死一战的念头,实在是有些吃力。”石烈说道。 史立勋忧愁地说道:“哎呀,这平静了几年,怎么现在突然就爆发了战争,将军你说这游民是怎么了?难道是休养生息够了,就打上咱们的主意了?” 石烈也是一脸愁状,心里却是冷笑不已,要不是因为他的到来断送了游民的吃食,让他们难以过冬,又怎么会拼了命攻打呢? 可恨游民那些战马亦或是皮袄一类,今年也不能拿到手了。 “史大人放心,我们在西仓的第一条防线上,怎么也不会让他们有机会踏入到西仓来。只是战场上刀枪无眼,史大人在这恐怕会保护不周全不然史大人就回西仓城里,不要再留在这儿了。” 史立勋脸上顿时就是一喜,不过很快他就变得纠结了下来,咬牙说道:“不行,我势必与大家共进退,我是陛下派来的钦差,我不能走。” 石烈有些不耐烦,只是也没有表现出来,“哎呀,史大人,我知道你想着大家,可是你一名文官,在这儿也没有办法帮忙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陛下交代啊?” 石烈一把搂住了史立勋的肩膀,他身上那血汗味熏得史立勋差点就吐了出来。石烈宛若不知,依旧是自说自话着,“听老哥一句,先撤回城里,也总比待在这里强,你就不要让我分心了。” 就这样说吧,石烈就把史立勋给推进了帐篷里面,下了决定,“就这样,明日一早你就走。” “哎,哎!”史立勋还想说什么,石烈已经挥着手走了。 史立勋忧心忡忡地回到帐篷里面,围着火堆取暖,心里则是在暗暗盘算了起来。游民大举进攻铁定是因为往年石烈会开市,今年却没有的缘故。不过石烈这举动倒是挺好的,至少维持了多年的稳定,可是朝廷未曾放话要开市,石烈却私自做了这样的举动,分明是蔑视皇权,罪大恶极。 朝廷为何不肯开放市集与游民对接史立勋不敢想,但石烈开市却没有上报朝廷,明显是把换得的东西占为己用,实在是过分。 如今两边开战,石烈到底是要打回去还是待自己一走便与游民言和还是个问题,但如石烈所言,自己现在留在这儿并没有任何用处,还是需要回到城里去,保住自己的性命,好回去复命。 只是这战争一打起,不知道多少人丧命,而秦丞相留下的探子,亦是不知会不会活下来。若是不能,怕到时候上禀了皇上,也不会容易判罪。 -- 第159页 此番想着,史立勋也就接受了石烈让自己往后撤的命令。 这一打仗,就连续打了一个多月。 对于游民来说,进入到了西仓,就是可以有吃的穿的甚至于还有美人,不用再受冻挨饿,自然是杀红了眼。 而对于石烈率领的军队来说,游民的所作所为简直是不要脸。想往年他开市换取东西,都让他们顺利从冬天熬下来了,现在竟然反咬一口,还真是当自己好欺负不成? 石烈必须得打,打到他们怕了为止。否则等到史立勋回去,重新开市,石烈镇不住那群兔崽子。他要打到他们落花流水,打得哭爹喊娘,再也不敢与他石烈作对。 出于这种心理,双方都打得特别激烈。史立勋有时候睡觉都能感觉到杀声震天,好似快要逼进西仓城里了。 而就在这样的厮杀声中,一年之春又临近了。 祁城内,远离了边城肃杀的皇城,一片欣欣向荣。街道两侧的商品琳琅满目,过往的百姓说说笑笑,讨价还价的声音嘈嘈杂杂,孩子嬉笑打闹,穿梭在人群之中。 过了热闹的街市,便是官员亦或是富贵人家居住的地方。这里和闹市相比,是万分安静,只有大门两边的灯笼在发光,照影着这一条巷子寂静无声。 柳府,内书房中,柳斐然坐在书桌前,长发披散着,然后随便在背后束上,于是就有几分发丝掉落在耳边,显得温柔妩媚了几分。 烛光照着她的脸,脸部轮廓流畅美丽,那先前脸上留下的伤疤已经消失不见,脸上没有一丝瑕疵,俊秀动人。 她怀里坐着一个孩子,这孩子粉雕玉琢,双眼灵动,面容乖巧,不就是当今皇太女初玉尘么? 此时她俩其实刚沐浴更衣完,柳斐然的头发才绞干,然后就听得说去东边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你是说,还有第三方势力?”柳斐然温润的声音在书房里响起。 “是,卑职在查找时候,曾与秦丞相的人碰过面,确定过是自己人,然后再查之时,遇到了阻力,卑职差点没能从他手下逃脱开来。” “对方是什么来头?”柳斐然问道。 “卑职不知,但觉得像是朝中某个武将的人,因为他的身手和说话习惯,都有一种彪悍之意,更像是军中之人。卑职找到那个叫橫二头村的地方之后,就遇到了那个人。” “白日里卑职打探消息,夜晚那人就杀到了客栈来,可想而知,大人让我找的那个铁树,应该还活着。只是被严格保护着,卑职也找不到他的藏身之处。” 柳斐然手指轻轻敲打着书桌,明显是在思索,初玉尘倒是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对方是在保护铁树?” 那人笑道:“因为在打斗时候,那人以为手到擒来,曾暴露了想要找到他的下落,先过我这一关。卑职由此得知两件事,一是铁树还活着,二是那人是在保护铁树。” 柳斐然笑道:“说得不错,若是敌人派去的,大可直接把他杀了一了百了,也没有必要大费周章,把人给保护下来了,由此推断,这人应该是徐大将军旧日部领,是自己人。” “大人说得是,卑职斗胆,当日在回祁城之前,与那暗中保护铁树的人透露了消息,说卑职乃柳大人手下。”说这话的时候,他跪了下来,“卑职把大人陷在了危险之中,还请大人责罚。” 柳斐然不在意摆摆手,“无碍,若是敌人,自然也知是我在查,若是自己人,你自报家门,希望他亦会登门拜访。” 果然,不出两日,柳斐然下朝准备前往东宫去之时,在长弘宫外与虎翼将军宋冉“碰巧”并肩而行。 宋冉长得十分俊朗,并不像别的武将那般胡子拉碴,他注视着前方,嘴巴看似不动,却听得他问道:“柳大人派人去橫二头村想要做什么?” 柳斐然同样不动声色地说道:“翻案。” 宋冉脚步顿时一僵,神色猛然巨变,柳斐然却宛若不知,笑着朝他颔首,然后朝东宫的方向去了。 宋冉也是迅速恢复了平静的样子,没有再看柳斐然,独自出宫去了。 到了夜晚,柳斐然来到了柳府的后门处,对着后门口静静站着。今夜月亮很圆,院子里一切都陷入了一种薄纱里面,柳斐然站得笔直,面容带笑,双手互伸袖子里,温文尔雅。 谷雨捧着手暖站在一旁,问道:“小姐,他真的会来吗?” “一定会的。”柳斐然肯定道。 又等了片刻,果真有人轻轻敲响了后门。谷雨精神一振,连忙过去把门给打开了。 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进来了,抬起头来,果真是宋冉那张俊朗的脸。 “宋将军,下官恭候多时了。”柳斐然含笑低声说道。 宋冉爽朗一笑,因情况特殊,倒是没大笑出声来,“柳大人果然聪慧过人,猜到了本将会过来。” “外边再隐秘,也不如自家书房好,宋将军,请。” 第88章 柳斐然把宋冉引进了书房里面,谷雨上了茶,然后站在了柳斐然身后当木头。 今早上长弘宫外宋冉问得直接,再加上柳斐然知道武将做派,故而也不拐弯抹角,单刀直入地问道,“不知宋将军为何派人保护着那个铁树呢?” 宋冉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笑着反问:“柳大人也说了,是为了保护他。” -- 第160页 “是因为当年徐大将军一事,所以有人要杀他灭口?”柳斐然眯着眼睛问道。 宋冉在柳斐然提到徐大将军的事情时候,也是面容沉了下来,“当年徐大将军战败,生还者返乡,可是却出现了各种意外。当年我知道此事之后,立刻派人去保护那些士兵们,可是却迟了一步。” “铁树是我派人过去时候,唯一一个来得及保护的人,还是我使计让那边的人以为铁树已经死了,这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柳斐然问道:“所以宋将军也是认为当年徐大将军一事有蹊跷?” “柳大人不也是这样认为么?”宋冉眉毛一挑,“实不相瞒,徐大将军是我恩师,若不是他,我早就死在战场上了。说将军他因判断失误追上去,我怎么都不相信!” “那宋将军可知当年游民整顿,合成了一支队伍入侵我国的事情吗?” 宋冉点头,“我知道,铁树说过了。也知是因救甘涌,将军才出的城。” 柳斐然不解地问:“那你为何不向陛下告发这件事,洗脱徐大将军的罪名?” “不是我不想,而是没有用!”宋冉愤愤说道:“游民合作,将军派人报信被拦截了下来,这消息无人知晓。而后将军的士兵全部战败,游民进城强抢吃食用品,人虽多,可百姓又几人能知是多少游民进城?” “而且他们又在石烈反击之前,退出了大部分士兵,留下只有一股敌军的假象,石烈一口咬定只有五千上下的士兵,我又能如何!没有证据,就算铁树站出来了又如何?只会害了他的性命!” 柳斐然吐出一口气,问道:“所以你就暗中保护铁树,另一边在想办法找到当年的证据?” “是,我多次从甘涌那边入手打探消息,可是一直都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只是知道甘涌明明双腿废了,家中能够进账的良田商铺并不多,却好像有无数的财产使他挥霍,美娇娥养了一院子都是。”宋冉说起这个的时候,紧紧捏住了拳头,“我知道甘涌一定有问题,但是我怎么也查不出来。” “甘涌那边我也让人查了,既然他收入有问题,那就从这方面入手便是。”柳斐然在那边的人手已经回来禀告过消息,此时便也分享给了宋冉,“我的人查出,每年都会有人给到甘涌一笔钱。” “是谁?”宋冉连忙问道。 柳斐然摇了摇头,“还没有查清楚,但应该是你们那边的人。我对于你们那边毫无办法,也只能交付给宋将军了。” 宋冉一口应下,“没问题,但是柳大人怀疑的是谁,还请给个范畴,也不至于两眼抓瞎啊。” 柳斐然缓缓说道:“镇军将军石烈、征北将军穆攀、中军大将军范鑫。这三个人,是最有可能与甘涌有关系的,其中石烈是最有可能,因为他当年距离西仓最近,而徐大将军战败之后,又是他接管了西仓。” “穆攀是石烈的大舅子,而穆攀又是太尉一手带上来的。”宋冉也不是一个蠢人,这一层关系他早已经看透了,“也就是说,这一件事,恐怕和太尉有所牵连。” 柳斐然微微颔首,表示肯定了这件事。宋冉吐出一口气来,热气白茫茫地呼出,好似他心里压抑着的沉重,“果然和他有关系,大将军一死,武官之中,就没人可以和他抗衡了。” “所以我们最终的目标,是打倒太尉。”柳斐然手指轻轻敲打着椅子上的扶手,眼睛稍微眯了起来,“宋将军,把铁树送到祁城来,再过些日子,应该就要收网了。” 宋冉心里一惊,朝柳斐然看过去。柳斐然俊美的面容在烛光下越发的美丽,只是那双桃花眼,在微微垂下眼睑的时候,显得深邃难懂。 宋冉笑了出来,“好,我就信柳大人一回。” 自从柳斐然与宋冉夜里相谈一事过去之后,没过几日便是春节了。按照惯例,柳斐然依旧要进宫参加宫宴。 距离去年的宫宴已经过去了一年时间,这一年时间实在是过于忙碌。状况频出的朝廷暗涌不断,阴谋诡计如同无声的刀枪剑戟,稍不留意,就会被吞没至粉身碎骨。 柳斐然恭敬地拜见过父亲之后,换上官府进了宫。 这一次进宫途中没有遇到张歆闹事,因为张歆夫妻二人这一次并没有进宫。柳斐然知道这一件事,明显是因为事先和江自流通过气了。 没有什么时候比今夜动手更为适合了。 御花园中,柳斐然微笑与朝中同僚搭话,红色灯笼下照影着每个人都满脸笑容,一脸喜庆。 不经意的时候,初玉尘进来了,不少人注意到了,纷纷见礼,“殿下。” 一年时间,每个人的身上似乎都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可是柳斐然恍惚间想起去年宫宴里的初玉尘,又觉得她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时间遗忘的人。 这一年期间她长高了不少,眉眼也长开了一些,原本水灵灵无辜的大眼睛,不知何时起带了一点稳重。她身形拔高了些许,更为明显地则是她的气质有了变化。 一年前,她还带有作为郡主的随性,一年后,她已经举手投足间满是尊贵大气了。 “尘儿有礼了。”初玉尘依旧是乖巧的模样,回礼,然后朝着柳斐然走了过来,见柳斐然看着她,她便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旋即她展颜一笑,天真烂漫,“少傅。” “殿下。”柳斐然行礼,微笑道:“殿下又长大一岁了。” -- 第161页 “嗯,过了年,尘儿就九岁了。”初玉尘弯着眼睛笑道。 张震丘恰巧从这边走过,听到初玉尘的话,他顿时笑道:“殿下很快就能长大,然后就能帮到皇上了。” 张震丘此话似是无意,但柳斐然心中却想到了一件事。初闻昊身体不适已经渐渐在宫中流传开来了,毕竟纸包不住火,这也是在意料之中。想一想也能得知,张震丘也肯定知晓了这件事,也不知他是何感想。 “太尉说得是。”初玉尘笑眯眯地回答。 张震丘也就说了两句,然后离开了。柳斐然看着他的背影,缓缓说道:“殿下,要提防祯王了。” 初玉尘没有想到初玉尘突然会提及这个名字,倒是不解地问:“少傅怎么看着太尉的身影说祯王?” “只是想起之前陛下狩猎场受伤一事,如今陛下身体不好已不是秘密,臣恐祯王会暗中有所行动。” 一事又一事堆积而来,初玉尘不禁觉得有些压力。年纪明明那么小,此时也不禁吐出一口气来,“尘儿也没有人手注意到祯王的踪迹,这事我也只能去提醒一下父皇了。” 感觉到了初玉尘叹息中的压力,柳斐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虽前路险阻,但臣必定与殿下同行,殿下还请不要灰心。” 初玉尘喜欢柳斐然这个样子,就好像世界上没有事情能够打倒她一般。她笑着点了点头,“嗯,尘儿知道。” “事情只要一件一件地解决就好了,我们正在走着这一步。如果这一步落实了,就可以进一步了。”柳斐然指了指西仓的方向,代表着军方势力里混乱不堪的状况。 初玉尘点头,正欲说话,就听得小太监通传,“陛下到——” “参见陛下。” “都起来吧,不必拘礼。”初闻昊缓步走过来,随意摆手,没有什么架子地说道。 初闻昊的身后,是现在后宫里仅有的两名妃子,赛依提和白奕。赛依提依旧是妩媚妖娆的样子,只不过看向初闻昊的时候,眸子里有一些怨怼。 想来也是,赛依提是一个绝色美人,妖娆妩媚不知多少男人倾心。可唯独初闻昊,完全无视了她的美貌,竟然这么久以来,从未与他同过房。反倒是白奕,经常受到恩宠,实在是让她难以咽下这口气。 不过白奕虽然受宠,但是肚皮一点动静都没有,赛依提不得不怀疑,初闻昊这个真龙天子,还是不是男人。 白奕没有怀孕,实在太正常,初闻昊虽然宠幸她,但两人实际上并没有发生关系。初闻昊身体孱弱,加之国务繁忙和心中有人,到白奕宫殿也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罢了。 而白奕此时偷偷朝朝中臣子看过去,果然看到了穿着绯色官服的柳斐然。 自从狩猎场之后,白奕再也机会见着柳斐然,此时再见着,她那挺拔俊秀的身姿,一下子就让她雀跃,同时又是胆怯。 她不敢想任何一点可能,只是贪婪地偷看多了几眼,想要把这人的身影印在心中。 “又是一年春节,哎呀,眨眼间一年时间过去了,众卿在这一年时间,辛苦了。” 秦丞相虽然老了,但是声音还算洪亮,说道:“陛下为国为民劳心劳力才为辛苦,我等臣子比不上陛下一丝一毫。” “是啊,陛下勤政爱民,实乃我国之福啊。” 众臣恭维了一般,初闻昊正欲说话,却一阵咳嗽。近来他也不在压抑着自己的病情,反正不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他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中掩住了嘴,不在意地摆摆手,“朕没事,开席吧。” 宫廷乐吹奏了起来,伴随着丝竹之声,宫女太监端着准备好的膳食上桌了。 说笑声,碗著声,觥筹交错,一切都显得如此热闹和融洽。初闻昊今日兴致不错,喝了一些酒,余光看到张震丘喝酒爽朗,便笑道:“早就听闻太尉千杯不醉,朕偏不信了。今晚谁要是能把太尉灌醉了,朕有赏!” 众臣一听,顿时大笑,初闻昊也是在笑,举起杯来,“朕先起个头,来,太尉,朕敬你一杯。” 张震丘明显愣了一下,连忙惶恐地起身,“微臣不敢。” 不过那边初闻昊已经喝了,张震丘不敢迟疑,也是一口就把酒给干掉了。 初闻昊笑道:“朕已经给你们起了头了,余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这皇上开了口了,众臣自然也是不敢推脱。想一想明日自己哪有机会灌他酒啊?顿时就笑着举杯走向了张震丘。 张震丘推脱不得,只能一一饮下,喝了个酩酊大醉。 柳斐然余光看着这一幕,唇角慢慢绽放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来,轻声说道:“殿下,臣敬你一杯。” 初玉尘也喝多了几杯果子酒,有了醉意,傻呵呵地举了杯,“敬少傅一杯。” 第89章 这一次的宫宴,张震丘是带着自己前边三个儿子进的宫,张震丘被灌了酒,自然他的儿子也没能避免,于是他们太尉府的人,都喝了个大醉。 张震丘的四儿子也去了喝花酒,于是太尉府中就只剩下江自流夫妻二人了。他们成亲已有半年时间,虽日常争吵,可张歆却依旧如当初那般爱着江自流。 爱他平日里漫不经心的模样,爱他一本正经却满嘴胡话的模样,也爱他吃了酒之后春色满眸的模样,就如此时的他。 -- 第162页 江自流红衣半敞,懒懒倚在榻上,一手撑着脸颊,一手则是拿着酒壶。房间暖烘烘的,两三个戏子在下方演着一曲黄粱梦,那婉转的丝竹声,让他陶醉地眯起了眼睛,更是显得风流。 张歆才从外边进来,见着自家夫君如此模样,也是不禁一腔柔情。 江自流也发现了张歆,拿着酒壶的手抬了起来,轻轻挥动着,大红袖子随着他的举动掉落下来,露出一截比女子还白皙漂亮的手来,他叫道:“夫人,来来来。” 张歆是极其喜欢这样的江自流,她并不怎么喝酒,可是却觉得喝起酒来的江自流让她心动不已。她眉目都变得温柔了下来,走过去,嘴里假装埋怨说道:“你又吃酒了,少喝点。” 江自流却微微抬了抬眉毛,丹凤眼里全是春意。他突然伸手去拉张歆的手,一把把她拽进了怀里,引得张歆低呼一声,却又满怀羞涩没有挣脱。 “吃个小酒怎么了?这么好的日子不吃酒,岂不是浪费了?”江自流一手搂着张歆,一手把那酒壶的嘴送到了张歆跟前,“来来来,为夫喂你。” “你好烦。”张歆拿去推江自流,又分明一点力气都不用,最终还是乖乖地抿了一口。 江自流唇角勾起,酒壶里的酒喝完了,便说道:“夫人,听说岳父收藏了两坛子好酒,不知道能不能尝尝?” 张歆白了江自流一眼,坐了起来,“爹爹那两坛子酒宝贵着呢,他要是知道你偷喝了,肯定没你好果子吃。” “哎毕竟是大过年的,岳父都进宫吃酒去了,还不能让我们夫妻俩小酌两杯?”江自流挑起张歆的下巴,压下身来,张歆顿时就是一阵心跳加速。 但江自流却没有吻下去,只是在两人还有半个拳头距离时候,停住了,水波盈盈的双眼看着张歆,“听为夫的,去要一坛子来,让我们吃了,快活快活。” 江自流说的这话,就像是有一股莫名的迷魂感觉,让张歆不自主地便点了点头,然后就叫人去取来了一坛子。 江自流心情大好,松开张歆倚在榻上,听着小曲,打着节拍。 张歆有点痴痴地看着自己的夫君,又是满心的欢喜。江自流这一张脸,实在是俊美清秀,若是日后自己和他的孩儿,无论男女,只要继承了他的样貌,那也一定是整个祁城里最为俊美的孩子了。 张歆想着想着就觉得一颗心都要化成了一滩泥,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她有些期盼地说道:“相公,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会有孩子呢,我都快要等不及了。” 江自流打着节拍的手停了下来,他眼眸里极快的闪过一丝沉重,面上却不显分毫,笑道:“急什么,命里有时终须有,慢慢来。” 而事实上张歆没有孩子,都是江自流动了手脚。只要他们同房,第二日江自流便会给张歆吃药,就混在膳食之中。 “不如明日我们就去上香吧,求送子观音给我们送个孩子来。” “好。” 江自流没有拒绝,张歆听到他应允,心情极好,再加上江自流有意灌酒,很快就彻底喝醉了过去。江自流也是喝得极多,最终勉强把张歆抱回了房,两个人一同躺着睡了过去。 张震丘回来的时候,已经醉得快要不省人事了。他喝过醒酒汤,问道:“姑爷小姐呢?” “回老爷,姑爷和小姐把您珍藏的酒喝掉了一坛,都喝醉了,睡过去了。” 张震丘一听,顿时眉毛都要竖起来了,“不用想就知道,一定又是江自流那小子做的好事,别回头把歆儿也带成了一个酒鬼!” 虽说如此,张震丘也没什么怒意,江自流这小子虽然混账,但对自己女儿确实不错,也没有拈花惹草,这半年来,也就慢慢接受了这个女婿。 骂了两句,就算是喝了醒酒汤也禁不住醉意的张震丘,也沉沉睡了过去。 主子们都喝醉了,太尉府中的众人在这个佳节里面,也忍不住吃多了几壶酒,整个太尉府都昏昏欲睡了起来。 晴朗的天气万里无云,天上的星星也就变得越来越明亮。冬日里本就安静的夜晚,慢慢地也就变得更为安静了下来。守在自家主子跟前的丫头小厮,都打起了瞌睡,宁静祥和。 本来醉死过去的江自流,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清醒,分明是一点醉意都没有。江自流的酒量比所有人想象到的都要好,再加上事先吃过醒酒丸,故而才能保持到清醒。 他侧身看向张歆,轻轻拍打着她的脸,叫唤道:“歆儿,歆儿。” 张歆睡得极沉,完全没有苏醒。 江自流再三确定,然后就从被褥中出来,从柜子最底层翻出了一套白色的衣裳,打开翻过来,却是黑色的,正是上一次夜探祠堂的那套衣服。 江自流迅速换过衣裳,蒙上脸,回头看了张歆一眼,然后义无反顾地打开了房间的窗,无声地跳了出去。 将近三个月的沉淀时间,又是春节这种日子,江自流自忖整个太尉府的防备会降到最低。只要自己把握住机会,只要自己找到了需要的东西,那么这样的日子也就结束了。 没有人知道江自流是有多想结束这一切,可是他也知道,他的任务重大,他不能露出一丝的马脚,不能有半点的松懈,否则这一切,不仅仅是功亏一篑,而且还会让张震丘有所防备,到时候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 第163页 为了这一天,之前无论是怎样的情况,他都不曾动过手,就是怕张震丘对自己还没有放下戒心。而今等到了宫宴的机会,皇上也借故把张震丘给灌醉了,才得到了这么一个机会。 很快,江自流就到了内书房跟前。内书房的房门没有下锁,想来也是,毕竟是时常出入的地方,要是有锁,反而更引人怀疑。旁边有仆人守着,可是因为深夜,坐在地上倚着柱子上睡着了。 江自流那双狐狸眼在黑夜之中似乎在发光,有着一种狐狸那般狡猾而敏锐的感觉。他悄无声息地开了房门,窜了进去,来到了书架面前,迅速地翻了起来。 夜里静悄悄的,书房里一片昏暗,他查看得十分仔细,只是这种低沉压抑的气氛,让他怎么都有一些汗毛倒立的危机感。 他额头上冒出了细碎的汗,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缓和了一些紧张的情绪。再睁开眼时,他又恢复了冷静,手上翻看的动作不慢,但是却没有了慌乱。 很快,一个书架的书都翻完了,并没有翻到账本。江自流转身去翻箱子画篓一类的地方,还是没有。江自流有些急了,越是急越是想不出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对,江自流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就在书桌背后,无人能瞧见的地方。他也是个狠人,干脆就是闭上了眼睛,放松了下来。 几个呼吸期间,他便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恢复了平静,至少并不毛躁了。他开始分析了起来,半年的探索,江自流肯定,太尉府是有两个库房,一个是位于祠堂里面的秘密库房,一个是明面上的库房。 账本没有在祠堂的库房里,更不可能在明面的库房里。毕竟账本是为最重要的东西,而库房说白了,只要有点身份的下人都能进去取点东西,所以不可能会在那。 若说在张震丘的房间也不太可能,毕竟账本这东西数目繁重,而张震丘经常回房间的时候已经是夜深,回去便熄灯睡觉了。 隐秘一点的地方,除了祠堂便是内书房,别处都没有适合的,且张震丘逗留时间来看,应该就是内书房无疑,那么问题应该就是自己查漏了。 刚才检查过,内书房没有密室暗道一类的,前方的会客位置不该是放那,那里只有一些瓷器和几张桌椅罢了。而自己靠着的这张书桌上也没有东西,那么就只有这个书架的问题了。 江自流睁开了眼睛,确定四周没有危险,便再次翻找起来,这一次,他开始了每一本书都翻开看一下。摊开书时候,纸墨的味道随着一道冷风吹进了江自流的鼻子里面,让他保持了清醒。 书籍太多,他不可能一本一本的翻阅,便抽着来。眼看着翻了几十本都没有,江自流皱住了眉头,停了下来。 他开始看起了书籍的名字,觉得哪一本可疑地就拿出来看。这样的方法又抽出了十几本来,江自流的目光突然落在了一本杂书上面。 那本书的名字叫做天下无永不落帝国这名字实在是有一些特别,让江自流一下子想到了元国。元国曾经是首屈一指的大国,兵马强壮,一度快要征服璟国,让璟国成为他的属国。 而五十年前分裂之后,就已经不足为患了,元国旧人现在都少有人称呼,只称呼他们为,游民。 这本书,倒是像在说元国。江自流不由得把书拿在了手里,打开一看,果真是元国旧事的内容。这本书明显翻阅多次,书面都有些褶皱一类的,纸张泛黄。 可是虽说如此,但却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江自流用刚才翻书的方法过了一遍,还是没看到有夹着什么东西,心里暗叹一口气,准备放回去。 却在合上书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太对,刚这本书的封面划过自己手指的感觉,和别的书籍不一样。江自流精神一振,重新打量起了封面。 这一看,就发现了后面的封面明显要比前面的要厚! 江自流眼睛眯了起来,手指一点一点地摸索着,很快就发现了端倪,这本书的背后,应该夹了什么东西在里面。江自流瞬间想到了张震丘可能是德鲁王爷后人的可能,这里面夹着的,很有可能和元国有关! 终于找到了! 江自流把后面的封面撕了下来,然后把书放回了原处。 第90章 怀里的这张纸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既然是夹在和元国有关的书上,那么便有可能和游民有关,应该便是八年前的事情。 但还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是否能够定罪,而自己的目的也尚未达到。他潜伏了这么长的时间,当然不会就此罢手,自然是想要把账本给翻出来。 江自流妥善把这一张纸贴身放好,然后继续翻找着账本的可能性。但是这一翻,还是没有翻到。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江自流也不禁再次着急了起来。 他放弃了继续翻找书籍的举动,开始转移了目标,重新检查起桌子来。每一个角落都不曾放过,可是依旧是毫无收获。 江自流无奈,有些气馁地轻轻捶了捶桌子一拳,却不料桌子竟发出一声响声。 江自流汗毛倒竖,立刻蹲在了地上。以江自流现在的功夫,想要掌控力度多容易,刚才那一拳虽然会有些声音,但这桌子如此厚实,发出的声音绝对是极为沉闷小声的才是。 好在虽然发出了声音,但守夜的仆人都没有听到,此时正是天最黑睡得最沉的时候,该是警惕心下降陷入了沉眠。 -- 第164页 江自流等了片刻,确定没有人来查看情况才松了一口气。他此时蹲在地上,便抬头看着这张厚重的书桌。张震丘位高权重,家底厚实,这一张书桌的厚度足有一个拳头厚,可是又怎么会发出这么清脆的声音?就好像是空心的一般。 江自流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了起来,他直接钻进了桌底下,天色太暗,他什么都看不见,于是便伸手去摸。这一摸,果真在桌子底下摸到了一个缺口。 江自流神色一喜,小心翼翼地扣住了那缺口,然后一拉,就感觉到了木板松动了。他不由得停住了呼吸,慢慢把木板放了下来。 木板有点重,江自流保持着平衡,拿下来一看,木板上面有两本东西,蓝色的封面没有写字,但是厚重的感觉,和那明显翻得多之后陈旧的模样,无不在告诉他这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江自流心跳骤然加快,他连忙翻动了一下,但本就在桌子底下,实在是太暗了,看不清晰。 他一咬牙,干脆两本都藏在了胸前。沉重的账本坠得他的衣服都要兜不住了。江自流却来不及理会,动作迅速地把木板重新镶嵌了回去。而这时候,不知何处开始响起了公鸡打鸣的声音。 快天亮了! 江自流额头上再次冒汗,加快了速度。他小心地从门口出来,谁知那守着门口的仆人悠悠醒来了,正揉着眼睛。 江自流余光一扫,自己来不及跑了。他也是果断之人,立刻上前捂住了那仆人的嘴,那仆人立刻就要挣扎,然后就被江自流用力一拧,竟然活生生被拧断了脖子! 江自流分明听得了仆人们开始起来走动,太尉府开始苏醒了。阴狠之色从他的眸中闪过,他把仆人做出倚着柱子睡觉的姿态,然后直奔回自己的院子。 仆人一死,待得天大亮之时,必定会发现,到时候内书房里发生的事情就无法掩饰了。丢了如此重要的东西,张震丘肯定彻底盘查,那么自己有极大的几率会被查出来! 太尉府防卫森严,要不是自己是“内贼”绝对不会如此轻易得手。但要是自己想要趁着还没天亮出门,那必定是会被当场围住,到时候能不能顺利脱身还是两说。 江自流是亲眼见过太尉府中的防卫的,那些全都是高手,单打独斗自己或者能赢,但是一旦被三人围住,自己必定没法逃脱,他不敢冒险。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兵行险招了。 他动作迅速地回了自己的房间,黎明前的黑暗,让他只看得见跟前的些许地方。江自流把衣服脱下来反过来,穿了一半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张歆的声音。 “自流?” 江自流身体一僵,但是马上反应过来,一边加快速度穿着衣裳,一边应道:“怎么了?” “你怎么起来了?”张歆的声音明显充满了迷糊,还没有睡醒。 “起来喝水。”江自流把衣服扣上,从容地朝床那边走去。 “好冷啊。”张歆嘀咕着。 “我抱你睡就不冷了。”江自流从容冷静,甚至于语气之中还带着一点平日里的风流韵味。他掀开被子,把张歆抱进了怀里,只有那一双眼睛,透露出了他的紧迫来。 张歆打了一个寒颤,然后在江自流怀里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片刻后觉得暖和,又睡了过去。 江自流就这样一直睁着眼睛,平静地看着上方。好像他怀里没有那一张从书上撕下来的纸,没有还在箱子旁的那两本东西。 天逐渐出现了一丝光亮来,江自流终于躺不住了,轻轻推开了张歆,穿好衣裳,然后把那两本东西,一本放在怀里,一本藏在袖子之中,再披上大氅,从容地走出了房间。 幸亏冬日里衣服都厚,一本账本放在怀中才不明显。他双手伸进两袖之中,唇角又开始了上扬,朝着太尉府偏门走去。 这个时辰太尉府中走动的人都不多,一些仆人见着姑爷起来了,都很是诧异地看了过去,这才见礼。 江自流懒洋洋地说道:“去,吩咐马厩的人牵匹马来,我要去给夫人买吃的。” 仆人这才恍然大悟,连忙去吩咐人牵马去了。自家小姐和姑爷感情就是这么奇怪,好的时候两个人要好得江自流去给她买吃食也不少见,不好的时候又吵得跟个仇人似的。 江自流慢悠悠地朝偏门走去,守着偏门的小厮客气地行礼,“姑爷,怎么今日起得这么早啊?” “赏你的。”江自流手里拿着一颗碎银丢了过去。那小厮拿在手里脸上都笑开了花,“谢谢姑爷,谢谢姑爷。姑爷这一定是去给小姐买吃食了,姑爷真是太体贴了。” 江自流便又把双手拢在袖子里,似笑非笑地看着这小厮,“倒是个机灵的。” 那小厮嘿嘿傻笑,过了一会儿,马儿牵过来了,那小厮勤快地上前拉住马,“姑爷请。” 江自流不客气,拉住缰绳翻身上马,潇洒俊逸得很。他拉住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小厮,唇角的笑容似乎带了一些难以言语的意味,“我走了。” “姑爷慢走。” 江自流不再说什么,一踢马肚,轻喝一声,“驾!” 马蹄声在这宁静的街道上响起,起先马儿跑得并不是很快,但太尉府消失在跟前之后,江自流猛然加了速度,疾驰了起来。 “驾!” 跑了好一会儿,江自流勒住了马,跳了下来。此时他的位置正是对着城门那一边,他便用了内力,狠狠地一巴掌拍在了马肚上,“驾!” -- 第165页 马儿嘶叫一声,撒开了马蹄就朝着城门那边的方向跑去,而江自流则是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车夫拉着他,平静地朝柳府方向而去。 而在江自流逃脱了太尉府之中,天彻底大亮了起来。忙碌着的仆人突然发现都这个时辰了,书房门口的那阿生还没睡醒过来,一个婢女就走了过去,叫道:“阿生哥,快点起来啦,不然被老爷看到就惨了。” 阿生没有反应,那婢女便推了他一下,“阿生啊!!” 却是阿生的身体往后一倒,才看见了他脸色惨白,嘴角带血,分明是死了!婢女顿时尖叫了起来,打破了太尉府中忙碌而有条不紊的清晨。 “老爷,老爷,不好了!”管家福伯嘴唇都颤抖了,他急急忙忙地冲进了张震丘的房间,一把跪了下去。 张震丘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管家是一个有分寸的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擅闯进来,怕是真的出了大事了。张震丘心底萌生了不好的预感,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在书房门口守夜的阿生,被人杀了!” 张震丘身体一震,一股寒意就从背后涌了上来。原本还有一些尚未清醒的酒意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他几乎是从床上跳了下来,伸手一抓旁边的衣服,边快步走边穿上,“什么时候的事情?” “看身体情况倒是刚死了没多久。”福伯也是知道内书房里必定有很重要的东西,所以也是急得直冒火,张震丘大步走着,他追不上便一路小跑着。 张震丘沉着脸,走过去只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便立刻推开了房间门,大步朝着书桌走去。他动作迅速地拉开了书桌底下的暗层,但是今日的手感轻盈得很,没有了一丝沉重感。 张震丘的心直接沉到了海底,伸手一摸,果然板子上没有了任何东西,账本被偷了! 张震丘瞳孔骤然放大,猛然一掀书桌,怒喝:“混账!” 书桌被他巨力翻起,然后“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一个桌角都被砸断了,横飞了出去,撞在了一个花瓶上,又发出一声巨响。 这两声巨响吓得听到声音的人都战栗了起来,而张震丘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到书架面前,准确无误地拿到了那本天下无永不落帝国,这一看,那后页被撕掉了的痕迹是如此明显,让他竟然一个手抖,书掉在了地上。 这人是谁!到底是谁!竟然如此清楚自己内书房的结构,连这里的秘密都能够探查到!张震丘想起了上一次祠堂门口的锁有被动过的痕迹,一定是同一个人! 一定是内贼! 张震丘愤怒得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可是除了愤怒之外,还有着一股恐惧的感觉袭上了心头。这些都被发现了,这些可都是足以杀头的东西,现如今,他还能怎么做 这贼人虽然偷了东西,但是未必出了府,要知道,整个太尉府防备森严得堪比皇宫。别说是一个人了,就算是一只苍蝇想要悄无声息地出去,都不可能。 张震丘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快步走了出去,面容狰狞地说道:“给我把府中所有人都叫到跟前来,若有不从,杀无赦!” 第91章 而就在张震丘要把所有的人都召集在一起的时候,江自流所乘坐的马车已经到了柳府的侧门。早有人守在门口边上,见着马车立刻打开了门,直接把马车迎了进去。 进了院子之后,江自流才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他这是第一次登门,却也顾不得看周遭的东西,问一旁的小厮,“你们小姐呢?” “小姐在书房里,公子这边请。”小厮快步在前领路,一路穿过游廊,过了拱门,一个静雅的院子便出现在跟前。守在书房门口的谷雨一眼看到了江自流,便推开了房门,把江自流迎了进去。 书房里,柳斐然在书桌前坐了一夜。昨夜从宫中出来,她酒已经醒得差不多,毫无睡意的她便干脆在书房里看了一宿的书。 门推开,柳斐然便抬起头来,江自流跨步而入,一贯风流的他,此时也是眼睛里掩不住的兴奋。 柳斐然心中大定,便微笑了起来,“看来大功告成了。” “未定。”江自流摇头,一向自信的他也有忐忑的时候,他也不客气,径直走到了榻上坐了下来。 柳斐然起身走到一旁坐下,“此话怎讲?” “东西到手了,但不曾留意是什么东西,会不会是把柄。”江自流眉毛微挑,先是从袖子里拿出捧了一路的账本,再从怀中掏出另一本来。马车上他没有动,为了以防万一,他就全程装作自己身上没有任何东西存在。 柳斐然捧起一本翻开看来,只是一眼,她便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是账本,肆丞四十三年,这一本,是从他成为太尉时候记起的,直到承启二年,也就是说,八年前。” 听到确实是账本,江自流也是松了一口气,说道:“那这账本有没有问题?是否能够把他定罪?” “问题大着。”柳斐然飞快翻动着账本,“这一笔,肆丞四十四年八月中,收封州郡守方文定白银三十万两。一个普通的郡守竟能拿出三十万的白银,哪怕是世代经商,也不敢如此财大气粗。” “从这里可以看出,封州当时应该就落入了太尉的掌控之中了。还有这一笔,承启一年,收前将军石烈珠宝一箱,合计折银二十万。在这之前石烈与太尉不曾有来往,却突然如此大手笔,一给便是二十万两,而第二年,徐大将军便战败了。” -- 第166页 柳斐然缓缓吐出一口气,因为她继续翻着,就看到了第二年,石烈送给了太尉良田千亩,商铺五十间,还有黄金十万两。实在是,太大手笔了。 江自流也在翻看着另外一本账本,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说道:“我那亲爹竟然也给太尉送了礼,虽然不多,只是万两,但也不少了,他这是干嘛来着?” “是什么时候?” “承启五年。” 柳斐然想了想,说道:“应该是为你那死去的弟弟谋差事,当年江公子不爱读书,只爱舞枪弄剑的,江大人便从太尉那边想讨个门路。” “呵。”江自流轻笑一声,没有再追问。 柳斐然又翻了几下,把账本合上了,笑了起来,“够了,只要有这一本账本,就足以让他没有翻身之地了。” “还有一样东西。”江自流这时候才从怀中掏出了那张撕下来的纸来,“你知道天下无永不落帝国吗?这张纸就是从上面撕下来的。” “知道,讲的是元国旧事。”柳斐然长眉一挑,便知道了此物应该和元国有关。她接过纸张,纤细的手指在上面摸索着,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柳斐然起身到一旁拿出了一把匕首,小心翼翼地把纸张表层刮了下来,然后,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纸来。摊开一看,字体细小,笔迹却豪放不羁,好似有一股杀机在里面蕴藏着。 江自流见她打开,便问道:“里面写了什么?” 柳斐然神色凝重,轻吐了一口气,“张震丘乃德鲁王爷最小的儿子,乃元国旧人,此信乃是他与元国部落首领花柔基的往来,花柔基应允,元国统一之后,封他为异姓王。” 江自流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那这封信” 柳斐然低头看着落笔处花柔基的红色印玺,“他乃德鲁王爷后裔绝不能暴露出去,否则我国颜面尽失。但是后面的内容却可以告之天下,通敌叛国,必死无疑!” 江自流如释重负,懒洋洋地便歪在了榻上,随意地摆摆手,“那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乏了,你家可有休息的厢房?” “少不了你一个房间。”柳斐然把信收了起来,“我要通知殿下出兵,你要是还能睡得着的话,我就让人带你去休息。” 江自流掩嘴打起了哈欠,“好,我去睡觉了。” 柳斐然颔首,让人把他带走。她走到院子跟前,拿出准备好的信号弹,朝着天空的方向放了出来。信号弹略显尖锐的声音骤然响起,然后在空中发出“砰”的一声,红色的烟雾在空中散开。做完这件事之后,柳斐然则是换上了朝服。 府中突然多出了一个陌生男子,长得还分外好看,留在府中歇息下了。这个消息一下子就传到了柳母耳中,让柳母捻着的佛珠都掉在了地上,诧异地反问:“你是说,斐然把人带回家里来了?” 乳母点头,“是啊,老奴亲眼所见,那男子看着倒是比身边人高出半个头,只是穿着大红衣裳,老奴只看到个背后,倒是没看清楚样子来。” 其实乳母还有一些话没说出来,那就是大红衣裳之下,走路还极其风骚,走出了一种他浪荡的感觉,光从背影看,就觉得不太正经。 柳母愣了愣,旋即便掩嘴笑了起来,“好好好,这孩子一心扑在朝政上,我还以为她是真一点打算都没有。既然留了这男子下来,你们便好生招待着。” 乳母有点犹豫,毕竟江自流给她的感觉不是很好,“夫人,这陌生男子留在府中,不是很好吧?” “斐然那丫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格,平日里接触的都是男子,不曾见半点羞涩。我怕的是她一直都不肯成亲,现下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男子亲密一点。”柳母简直都要抹起眼泪来了,“她都十九了,我十九的时候,她都会跑了。” 乳母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了,毕竟小姐平日里醉心朝堂,无心成亲倒也是事实。也罢也罢,好歹先观察观察,看下那男子是什么样的人才是。 江自流可不知道竟然会被误以为是柳斐然的“相好”,他不过是因为急着要给东西柳斐然,才直接冲了过来。而现在太尉府绝对不能回去,而江府则是不知情也懒得应付,所以干脆就在柳斐然这里歇了下来。 柳斐然也不知会这样,她换上朝服之后便朝着皇宫的方向出发了。按照原计划,本就是江自流盗取机密,柳斐然接应,初玉尘在宫候着,若是证据确凿,则释放信号弹。一旦信号弹发出,已经得了陛下圣旨的初玉尘则是立刻带领士兵出发,与柳斐然汇合,把太尉府包抄了。 初玉尘昨夜虽然喝了酒,但是此时的精神十分不错,神采奕奕,饱满得很。她早早换上了太子常服,站在一处空地上看着柳府的方向,等着消息。 果然,一听到声音,看到那散开的烟雾,初玉尘眼睛顿时发亮了起来。一向沉稳的她居然是一蹦而起,兴奋地叫道:“来人,出兵!” “是!” 初玉尘骑上自己的小马,领着头出了宫,倒是威风凌凌得很。走出宫门来这段距离让她恢复了冷静,小脸上便是端着满满的严肃,领着一众将士,竟然也不违和。 “目标,太尉府,驾!”初玉尘低喝一声,一夹马肚跑了起来。 “是!”后面的士兵大喝回应,全部都提起缨枪跑了起来,一时之间,街道上响起整齐的脚步声,和那盔甲摩擦的威严声音。 -- 第167页 一路奔着太尉府而去,果然在途中见到了柳斐然,柳斐然朝她微微一笑,初玉尘便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两人并肩跑在了一起。 而太尉府中,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的张震丘召集了所有人。他阴沉着脸焦灼地走来走去,整个院子堆满了人,还没睡醒的几个子女都一脸茫然地被拉过来了,儿子们都在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不发一言。 眼看着人越来越多了,张歆困乏地发起了脾气,“爹,你把人都叫过来是干嘛的呢?大早上的,女儿都还没睡醒呢。” 张震丘看了自己女儿一眼,没有说话,他沉着脸色又走了两步,却突然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回头问道:“歆儿,你丈夫呢?” “哎,对啊,相公呢?”张歆也茫然了,“他没过来吗?我起来的时候他不在了啊。喂,你们看到姑爷没有?” 站在后面的下人们纷纷摇头,面面相觑。张歆准备再一次问的时候,守门的小厮见状不好,有点战战兢兢地说道:“姑爷姑爷一大早就出去了。” “他去哪了?”张歆一边掩嘴打着哈欠一边问道。 “姑爷说是去给小姐您买吃食去了。”另一个碰见了江自流的下人回答。 “哦。”张歆听罢心里甜滋滋的,看向自己父亲,却发现自己父亲脸色更是沉得可怕,好似能滴下水来。他大步走到那下人面前,面容都不禁有了一些狰狞,“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那下人吓得向后退了一步,身体一直往后斜,“大大概是卯时三刻左右,天还没亮。” 张震丘心中一震,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具尸体一眼,只觉得浑身都在颤抖。这一辈子活到了现在,他头一次产生了如此绝望的感觉。 “江自流” 第92章 张震丘的脸色实在是太过于难看,张歆第一次见着这样的父亲,忍不住身体一震。她有点喏喏地问道:“他他怎么了?” 张歆不问还好,一问,张震丘就觉得怒气上涌,整张脸都涨红了起来。要不是因为自己女儿任性,非江自流不嫁,又怎么会落得如此地步? 张震丘大跨步来到了张歆面前,面容凶狠地举了巴掌,“你还敢问,你还敢问!你” 可是举起的巴掌还是没有落下,他疼了将近二十年的孩子,又怎么舍得打下去呢?他又气又绝望,哎呀一声,又重重放下了手。 可是他这个姿态,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大儿子快步走过来,问道:“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妹夫怎么了?” “你们的好妹夫好妹夫啊!”张震丘回头看着自己的儿子们,一下子就像是老了十几岁,连鬓边的发似乎都变白了,他紧紧握住拳头,沉声说道:“内书房被人动过了。” 大儿子也是身体一震,立刻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这事是江自流做的?” “必定是他,一定是他啊!可恨我居然看不穿他的真面目,可恨他竟然利用起了歆儿!”张震丘说着说着,就觉得一阵悲凉涌上心头来,一股闷血涌上,竟喷了出来! “爹!” “老爷!” 场面瞬间混乱,张歆听出了一些不祥的意味,扶住张震丘,急急问道:“爹,你这是什么意思?自流怎么了?他什么真面目?” “来不及解释了。”吐出一口血之后,张震丘脑子一下子活了过来,他知道,被偷走的东西都太重要了,那都是死罪的东西!他一把拉拽住自己女儿和儿子,“你们快,快跑,换上衣服,分头跑,躲起来。” 几个儿子都不是庸才,明白过来现在情况危急,只是不肯丢下父亲跑掉,“父亲,我们不走!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他们的目标是我,我一定逃不掉的,在这里反而能给你们拖延一点时间,快跑!”张震丘用力把张歆塞进了大儿子的怀抱,“带着歆儿跑,无论是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回头!” “我不走!爹我不走!”张歆虽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眼泪却一下子涌了出来,“爹,我们为什么要跑?!” 那些下人们战战兢兢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不明白为什么从聚集到要逃跑,发生得这么快。虽然没明白,但是也知道太尉府似乎要完了,一时之间人心散涣,都有了想要逃走的冲动。 大儿子一咬牙,拉着自己弟弟妹妹,掉头就跑,“走!” “爹!”张歆哭喊着不肯离去,但也被死死拽住。 下人们一看,顿时站不住了,一窝蜂地全跑开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张家要完了!” 哗啦啦的,所有人闹闹哄哄就冲进了屋子里面。他们有人把自己的东西,有人动了邪念抱住了太尉府中的东西,一时之间,竟全乱了套。 张震丘却好像没有见到这一些似的,一个人静静地站在书房跟前。 个别下人跑得比那几个少爷还要快,竟然一下子就冲出了侧门,正准备逃跑的时候,突然一把大刀出现在了他面前,差一点就直接割了他的脖子。那下人身体一抖,不敢动了。 “滚回去。” 那下人见着那把刀尖利的锋刃还在发着亮光,一连吞咽了几下,慌慌张张地往回跑,这转头的一瞬间,才看到原来太尉府竟不知何时被包围了! 他跑了进去,忍不住叫道:“官官兵把府邸给包围了!” “怎么会这样!” -- 第168页 顿时所有人都手足无措了起来,急得团团转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好。张歆的哥哥们听到这个消息,脸色顿时就是一变,怎么会来得如此之快? 张歆被大哥哥拉拽着,看到大家慌乱的样子,自己也不禁有一些无措了起来,她像是要为自己壮胆一般,高声喝道:“到底是谁竟敢包围我们家,我看他是找死!” “歆儿!”大哥拽了她一下,不让她继续说话,继而转头对几个弟弟说道:“去看看还有没有逃出去的路,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好。” 几人分头行动,张歆彻底慌了,拉住大哥的手,“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太尉府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但父亲不会无缘无故让我们走,一定是发生大事了。”大哥隐隐约约知道一些,不过并不方便对张歆说。他现在最怕的是已经完全没有了逃生的路,被抓了个正着。 正如大哥所担忧的那般,整个太尉府已经被包围得水泄不通,不仅仅有着步兵在守着,再外一层还有着一些弓箭手,但凡有人从墙上爬出来,立刻就会被射得一身窟窿。 见包围得严严实实,柳斐然与初玉尘对视了一眼,朝后者点了点头。初玉尘便举起手来,让人上前敲门。 一名长得壮实的士兵上前,巴掌重重地拍在门上,“开门开门!” “砰砰砰”的声音响起,就像是一道又一道的惊雷响在了众人面前,所有人都站在了一起,瑟瑟发抖着却不敢上前把门给打开。只听得外面的人又在叫,“快开门,若是不开门,罪加一等!” “怎么办?”众人议论纷纷,终究没敢上前把门打开,而外边的人等得不耐烦了,突然没了敲门声,而后就响起了撞门的巨响! “咚!” “啊!”胆小的人都叫了起来,抱成了一团。 门几下子就被撞开了,士兵鱼贯而入,初玉尘和柳斐然一同踏进了太尉府中。初玉尘环视一周,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给我搜!” “是!” “你们都站一边去,不许动!” 到底太尉府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下人们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只知道,从这一刻起,曾经威风凛凛的太尉府,一定都完了。 柳斐然走到一名在瑟瑟发抖的婢女跟前,声音温和地问道:“你们的祠堂在哪?” 那婢女不知道为什么柳斐然会问祠堂的位置,但是生怕自己下一刻就会死掉的她,还是颤抖着手指了一个方向。柳斐然便回头对旁边一队人马说道:“你们跟本官来。” “是。” 问祠堂位置,当然是因为祠堂暗室里的那些东西了。据江自流所说,不完全统计之下也是那几千万两,这对于亏空的国库而言,简直是来了一场及时雨。 柳斐然和初玉尘一同去到祠堂,祠堂门上的锁被一刀砍断开来,然后两人便领头进去了。祠堂里摆着张震丘祖先的牌位,可是张震丘是德鲁王爷的儿子,那么这些所谓的先祖牌位,恐怕都是假的了。 祠堂里的蜡烛还在燃烧着,香炉里也有香烛,倒是看不出问题来。柳斐然却上前拧动了烛台,牌位位置果然如江自流所说的那般移动露出一条暗道来。 一路走进去,来到了密室跟前,遍地的金银珠宝,实在是太多了,柳斐然是有所估算,可是见着的瞬间,还是倒吸了一口气。 这还不包含玉室里面的那些玉石,要是囊括那些的话,恐怕价值不仅仅是几千万了!张震丘何其贪心,居然收拢了这么多的财物! 后面跟来的士兵也都看呆了,一个两个都傻愣愣地看着。柳斐然率先回过神来,回头果真是看到了士兵们眼中的贪婪,便冷冷地哼了一声。 这一声哼,顿时把所有人的理智都拉回来了。他们吞咽了一下,虽然收敛了贪婪之意,但还是给压制住了。 柳斐然带着初玉尘往放了圣旨那方向的密室走去,却在进去之前,回头说了一句,“要适可而止,不要忘了你们的兄弟。” 他们脸色大喜,“谢大人!” 这本就是抄家时候不成文的规矩,抄出来的东西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入到抄家的士兵手中。他们大步向前挑了一些东西放进怀里,喜逐颜开。 初玉尘不明白柳斐然为什么要纵容他们这样,忍不住低声问道:“姐姐,这” 柳斐然摸了摸初玉尘的头,同样低声回答,“殿下,水清无鱼,抄出来的东西和给他们的东西相比,不值一提,又何必太过于拘谨?权当是辛苦费罢了。” “水清无鱼么”初玉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密室里那两个箱子都在,看来当初张震丘虽然有所怀疑,但是却也没敢擅自搬动这些东西。毕竟一旦流露出去,一个不慎也会惹来杀身之祸。 柳斐然拿出了箱子里的那个圣旨,见着属于元国曾经的印玺,忍不住吐了一口气出来。恐怕谁也没有想到,张震丘竟然不是璟国人吧? 祠堂里的东西自有士兵搬出去。柳斐然拿到了圣旨,便和初玉尘一同出去了。这一次,她们没有再去别的地方,而是直接来到了内书房跟前。 由于没有办法逃离,张震丘那几个子女没有办法,也都全部都聚拢在了内书房前,站在了张震丘身后。 和前院那些下人相比,他们一家子显得平静从容得多。张震丘在前,几个儿女在后,全都挺直腰杆,静静地看着柳斐然和初玉尘二人走了进来。 -- 第169页 张震丘见着这绯色官袍加身的柳斐然从容走过来,眼睛也不禁眯了起来,倒是又露出了笑容来,只不过话里才露出了森然的杀意,“早知如此,当日我就该助田中玉一臂之力。” “若有早知,又怎会落得如此田地?”柳斐然微微一笑,语气依旧是充满了温和,在张震丘一众儿女要杀人的目光之中,从容地行礼,“见过太尉。” “柳大人快快请起,老夫担不起柳大人的礼数。”张震丘嘴里客气着,可是身体却一动不动,“想来我那女婿,出去之后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柳大人吧?不然柳大人怎么会来得如此之快?” 提及到江自流,自然也会想到张歆。柳斐然也是对张歆有着歉意,故而并不愿意提及,只微微一笑,“太尉担得起。” 张震丘冷笑一声,“说起来,老夫倒是好奇,我那女婿何时与柳大人勾结在一起的?是在成为我女婿之前,还是之后的事情?若是之前,老夫倒是要说一句,柳大人好手段,老夫佩服不已。” 张歆听得一颗心直直往下沉,感觉心中有着什么东西崩塌了,忍不住尖叫道:“爹!你在说什么?什么勾结?!” 张震丘死死地盯着柳斐然,一字一句地说道:“傻女儿,江自流根本就不喜欢你,他是内贼,是奸细,是柳大人的人,是掰倒我们太尉府的重要棋子!是造成我们全家即将身首异处的罪魁祸首!” 张歆彻底愣住了。 第93章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张歆撕心裂肺地叫了出来,“自流他是我丈夫,是你的女婿,他是我们太尉府的一员,怎么可能?!” 张震丘深呼吸了一口气,依旧是盯着柳斐然看,“对,正是因为他本该是我们的一员,却做出这种事情,才可以断定,他根本就不喜欢你,从一开始入赘到我太尉府来,就是一个阴谋。柳大人,老夫说得没错吧?” 不能否认的是,张震丘一下子就猜到了事情的始末。但是这样的情况下,柳斐然哪怕知道掩饰也没用,也不愿意把江自流彻底推到前面来,便只是笑笑,“太尉言重了。” 张歆却推开了旁边的人,冲了出来。她眼睛瞪得宛若铜铃一般,看看自己的父亲,又看看对面的柳斐然,嘴唇颤抖着,“你们都在开玩笑的对不对?爹,你是在开玩笑的对不对?柳斐然,自流他没有骗我对不对?” 柳斐然不敢直视张歆的目光,张歆惨痛地嘶叫了一声,扑上来抓住了柳斐然的衣领,“江自流呢?!江自流呢?!我不相信,不相信!” “放开!”士兵们上前把张歆拉开,张歆拼命地挣扎,“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江自流他是爱我的,他是爱我的!” 初玉尘有一些震撼地看着张歆状若癫狂的样子,她第一次见一个人如此模样,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个人浑身散发着如此绝望的气息。 “江自流为什么不来?如此盛景,他应该过来瞧一瞧才是。看一看他一手造成的,岂不是很有成就感?”张震丘平静地说道。 张震丘几个儿子全都红了眼,紧紧攥住了拳头。直到此时,他们也都全都明白过来了,满腔的仇恨,若是江自流在此,他们一定用嘴咬都要把他撕成碎片。 心理再强大,恐怕也难以做到看着这些日夜相处的人下狱。江自流是如何想的,柳斐然不知道,但柳斐然自己,对于江自流不过来,是理解的。 此时抄家的士兵过来禀告,“殿下,大人,太尉府中财物已全部搬出,还请大人移步记录入册。” “好。”柳斐然不愿在此再和他们提及到江自流的事情,便要往那边去。 张歆一见柳斐然要走,顿时扑上去抱住了柳斐然,“你不许走!你还没告诉我江自流在哪,他在哪?!我要问清楚他,他到底在哪?!” 张歆快要疯了,整个人根本拉都拉不住,她五官都扭曲着,拽着柳斐然的官服都变了形,“他不会骗我的对不对?!你告诉我他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快放开!” “歆儿!” 柳斐然本就理亏,此时被抓个正着,更是尴尬,摆脱不得,又不愿让别人来伤害她,竟一时胶着在了那儿。 可是初玉尘却不管这些,她对张歆是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但也绝对不够姐姐重要。眼见着她拉住自己姐姐,顿时脸色就沉了下来,开口了,“江自流是不回来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位一直不出声的小殿下身上,柳斐然想阻止初玉尘说话,但又不便在众人面前驳了她的话,故而也不出声。 张歆看着她,缓缓松开了柳斐然,怔怔地问道:“这些都是他做的?” “是。”初玉尘点头。 张歆听到这个答案,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问道:“这是你们强迫他做的是不是?” 初玉尘平静地看着张歆,水灵灵的大眼睛竟浮现出了一种怜悯般的情绪,“不是。” 这种情绪狠狠地刺痛了张歆的心,这个答案是如此的难以置信,把她所有的幸福都击了个粉碎。那些和江自流在一起甜蜜的过往,红着脸的争吵,亲昵的举动,都是假的了? 都是假的? 张歆可见的呆滞,宛若是灵魂被抽走了一般。她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着,眼神绝望。 柳斐然不忍再看她,想要离开,却转身瞬间,看到了张歆呆滞的神色抽搐了两下,面容变得狰狞了起来。 -- 第170页 就像是被人在心口狠狠地剐了一刀,张歆痛得整张脸都失去了控制。她撕心肺裂地叫了出来,“啊!!!” “啊!!!” 她喊得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就像是把心肝脾脏都要喊出来似的。她疯狂地推搡着所有能看得到的人和东西,双眼瞪得眼珠子似乎都要掉下来了,鲜红的血丝充斥着双眼,恐怖可怕得很。 “我不信!我不信!你们都在骗我,都在骗我!” 张震丘看着自己女儿这个样子,心都在滴血,他连忙上去抱住她,“歆儿!歆儿你冷静点!” 柳斐然也红了眼睛,她知道这一切对于张歆来说实在是太过于残忍,她也不知多少次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后悔同意让江自流这样做。可是这一切都是为了大义,为了这个国家,不是么? 到了如今地步,柳斐然更不会说罢手,只是默默承受了张歆打过来的几巴掌,“来人,看住他们,若有什么问题,拿你们是问。” “是。” 柳斐然与初玉尘离开了这个院子,张歆疯狂的叫声逐渐变小,柳斐然稍微松了一口气,看不见的时候,至少可以欺骗一下自己,就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初玉尘紧紧跟在柳斐然身边,刚才张歆疯狂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她不是很懂为什么张歆会反应如此之大,那种绝望的感觉并不是和她要下狱有关,连死都不曾关心,却那么的绝望。 “姐姐”初玉尘不解地抬起了头,问道,“为什么张歆会像疯了一样呢?因为江自流骗了她吗?可是,江自流不仅是骗了她,还骗了所有人啊。” “人与人的关系有亲疏远近,江自流是张歆的丈夫,且不是没有感情的丈夫。这一层关系太亲密了,无论换成是谁,恐怕都得疯。”柳斐然的声音很是低沉,明显也是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她是这一局博弈之中唯一的无辜者,是我们对不起她。” 初玉尘虽然有所歉意,但是绝对不到柳斐然这个地步。她歪了歪头,“那被骗了之后,我能明白她的生气,可为什么她会给我一种绝望的感觉呢?看着这种绝望也并非是因为可能要死而产生的。” 柳斐然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来,“因为爱情啊。” 初玉尘一怔,“爱情?爱情是什么?” “陛下对皇后的感情便是爱情,而张歆对江自流的感情也是爱情。爱情是这世界上最摸捉不定的东西。它会让人疯狂、痴迷、振奋,同样,它也会让人绝望、低迷。” 柳斐然没有过这种感觉,但是她也看过不少话本一类的,说起来倒也是头头是道,“夫妻恩爱是爱情,相敬如宾也是爱情,痛不欲生是爱情,悔不当初也是爱情。只道是天下间万般滋味,都能在那个人身上体会到。” 柳斐然的一番话,彻底把初玉尘说茫然了,她没听懂,只是把这一段话记在了心里。 她自然也不是要小殿下明白过来,她自己尚且都没体会过。只是见到张歆这个模样,柳斐然心中还是五味杂陈,实在是难以言语。她突然停下了脚步,缓缓说道:“果然最不能利用的便是感情,这种手段,以后我都不会再用了。” 初玉尘眨巴了两下,乖巧地点头,“都听姐姐的,不用了。” 柳斐然勉强笑了笑,“走吧,我们去看看抄出来的东西。” 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几个记录员在一旁写得手都累了,都还没把东西给一一清数下来。柳斐然出来见着他们忙碌的样子,又见现在已经快到晌午了,便说道:“清点过的和未清点的分开装着先带回去,回去之后再一一清点。” “是。” 见着他们都把东西收拾好了,柳斐然说道:“把所有人都带回去,听候发落。” 一听到所有人都不能幸免,那些下人们终于哭出来了,一个两个全部喊冤,有胆大的问道:“大人,就算是死也要人死个明白啊,我们到底犯了什么罪了?” “是啊大人,到底怎么了?” 柳斐然说道:“你们老爷通敌叛国,又私收贿赂,罪大恶极,铁证如山。你们都是太尉府中的人,亦有可能参与到此事来,所以都不能走。” 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是通敌叛国。这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啊!顿时间一片哭声,几个胆小的甚至都吓晕了过去。然而这也没能阻止士兵们拉走,就算是死,也得在牢中死去。 很快就在士兵们的推搡之中,下人们都被带走了。而后便是太尉府的主子们。对于他们,士兵们还是不敢擅自推搡,毕竟柳斐然对他们也算是恭敬,他们也不敢造次。 一行人走了出来,张震丘依旧是面容平静,只是那一头头发显得有些凌乱,一下子就像是老了十几岁。他那几个儿子都是面露凶狠之色,恨不得把柳斐然给吞了。最后才是张歆,张歆宛若行尸走肉一般,走一步顿一下,完全没有了一点精气神。 张震丘见着柳斐然,停下了脚步,平静地朝她看来,说道:“我只有一个要求。” “太尉请讲。”柳斐然客气地说道。 “我要见江自流。” 听到江自流的声音,张歆一下子就活了过来。原先空洞麻木的眼睛,突然迸发出了强烈的欲望,那是一种充满了扭曲和愤恨的目光,“我要见江自流!我要见江自流!啊!” 难以想象一个人的声音可以这样发出来,刺耳、尖锐,就好像声音都在滴血一般。 -- 第171页 柳斐然双手在袖子里握成了拳头,她静静地看着疯狂要扑上来,却被死死按住的张歆,片刻之后,缓缓开口,“此事,我会和他说。” “如此,多谢柳大人了。”张震丘平静地道谢,然后从容地跟着士兵走出了太尉府。 太尉府经历了几十年的繁华,终究成为了一座空府。 第94章 清点抄出来的财物,然后再整理成奏折,柳斐然忙碌了整整一天。她揉了揉僵硬了的脖子,旁边的初玉尘也掩着嘴打哈欠,柳斐然便问一旁的小太监,“什么时辰了?” “回大人,已是子时。” “这么晚了。”柳斐然见初玉尘迷迷糊糊地看着自己,便一把把她抱起,“走,殿下,臣送你回东宫。” “唔,姐姐。”初玉尘揉着眼睛,“很晚了,姐姐就别出宫了,留在东宫陪我吧。” “外臣不得留宫,这是规矩。”柳斐然轻声说道。 “我让父皇把姐姐留下来不就得了么?” “万万不可,这个时辰,陛下已经歇下了,切莫打扰到陛下休息。” 谁想这时候今也过来了,笑容满面的说道:“陛下就知柳大人还在宫中,特让老奴来传话,夜深了,柳大人也不必出宫了,就留在宫中吧。横竖东宫房间多了是,殿下肯定十分乐意。” 初玉尘听得是笑容满面,眼巴巴地看着柳斐然,她只好笑道:“多谢陛下恩典。” 柳斐然对于东宫实在是熟悉不已,走进去的时候也不需别人领路,抱着初玉尘就走。半欢见着便上前要服侍,小可子倒是见着自家主子那模样,自娱自乐地摇头,“哎呀,果然啊,世界上没有比柳大人更甜的糖了。” 谁知初玉尘耳朵灵得很,居然还听到了,回头瞄了小可子一眼。 小可子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一脸狗腿地点头哈腰,“夜已深,殿下好生歇息。” 初玉尘又斜了小可子一眼,但却没有生气。心里反而觉得有一点点的甜,姐姐是糖么?这比喻好像有点儿意思,真甜。 柳斐然并不知道这件小小的插曲,她心里面还在盘算着今天的事情。太尉虽然入狱,也断定跑不了死刑,但做到了这一个地步,她还是想要把事情做得更圆满一些。 要知道徐大将军一案,她已经盘查了那么久,能找到的人证都找到了。若是张震丘一死,这件事就变成了无法翻案的话,柳斐然又怎么对得住她给到庄全的承诺?更别说这件事并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在查了,宋冉不也是把翻案的希望放在了自己身上? 只是张震丘是否愿意供认?如果不肯的话,自己又该从什么地方下手,让他不得翻盘呢?而翻案涉及到先皇,毕竟是皇家脸面,也并不适合在还没彻查清楚之前道与陛下知,这个分寸,也就只有自己来把握了。 柳斐然想事情的时候,那双桃花眼里总是会流露出深意来。初玉尘搂着她的脖子,兴致勃勃地看着,看她细长的眉毛,深邃的眼睛,俏挺的鼻梁,还有那薄厚适中的唇瓣。 大概是初玉尘的目光有点不加掩饰,柳斐然察觉到了,便从思索中回过神来,迎上了她的目光,笑道:“殿下在看什么呢?” “在看姐姐呀,姐姐是天下间最好看的人了。”初玉尘眼睛发亮地说道。 柳斐然哑然失笑,把她放了下来,“不过是一具皮囊罢了,要说好看,倒是觉得江自流要比我好看。” 江自流是好看,不过他的好看和柳斐然的并不一样。张歆爱极了江自流那样的好看,而初玉尘却喜欢柳斐然的好看。不过想到江自流来,初玉尘便问道:“姐姐你说,江自流若知道张震丘要见他,他会不会去?” 提及这一点,今日张歆的失态和狼狈便呈现在眼前。柳斐然情绪显而易见变得沉迷了下来,“既然答应了张震丘转述这件事,我也就必然会说,至于他会不会去” 柳斐然停顿了一下,“以我对江自流的了解,他必然会去的。”她的手指轻轻触碰了茶杯一下,冰凉的触感就像是今日在面对着张歆时候的感觉。 “我倒是希望他不要去”柳斐然恍然叹息地说道。 初玉尘虽然心情有几分复杂,但远远不到柳斐然这个地步。对于她来说,更为震撼的是当时张歆表现出来的那种绝望,而不是江自流欺骗了张歆而萌生的愧疚之感。 爱情这到底是什么,初玉尘不知道。她只是觉得,这一种感情能让人癫狂,有点可怕。可是同样,也有点让人好奇不已。 这个晚上初玉尘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她爱上了自己喜欢的姐姐。可是姐姐不爱她,自己拼命追着她跑,她却不愿意停下来等自己,然后她对自己说了一句话,她说:“殿下,我们是不可能的。” 梦里姐姐的模样实在是太让初玉尘难以释然了,她从来没有见过姐姐那么温柔的样子,眼眸里全是柔情,可是柔情里面又酝酿着无数的悲伤和难过,好似要流溢出来似的。 她温柔地摸着自己的头,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就转身离去了。自己想要追上去,可是却动不得,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消瘦的背影慢慢走远,天空在那瞬间似乎都是灰暗的。 初玉尘从梦中醒过来了,双眼无神地看着上空,第一次感受到了怅然的感觉。 马上她就意识到了什么,立刻转了个头来,却发现与自己同眠的姐姐并不在床上。她慌了,就像是梦中姐姐怎么都不肯停留下来的时候,于是她马上掀开了被子,赤脚走了下去。 -- 第172页 走了两步,就看到了姐姐在换衣裳,她见着这熟悉的身影,缓缓松了一口气。 柳斐然也发现了初玉尘起来了,便回过头来,温言问道:“殿下怎么不穿鞋?” 初玉尘才觉得脚底下冰冷,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一时着急。” “不用急,时间尚早。”柳斐然看了看时辰,倒也让半欢进来服侍初玉尘更衣。初玉尘打了个哈欠,任由半欢替她摆弄。 两人用过早膳,便一同前往了宣宁殿告知初闻昊这件事情。 作为一国之君,初闻昊从来都不曾有过睡到晌午的时候,一大早的就在批改奏折。听到初玉尘与柳斐然二人求见,便知太尉一事有了结果了。 “进来吧。” “参见父皇(陛下)。” “起来吧。”初闻昊倚在龙椅上,见着自己的女儿和臣子,想到昨日之事,心中更是感慨万千。他有预感,自己的女儿,会比自己更适合皇上这个位置。 “陛下,太尉张震丘现已收押入狱,还请陛下过目。”柳斐然双手把奏折捧起,今也便下来把它拿在手中,递给了初闻昊。 初闻昊把折子打开,柳斐然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陛下有所不知,张震丘虽为我朝太尉,但实则是元国旧民,乃是元国未散之前德鲁王爷的小儿子。” 初闻昊才看了一眼奏折,就被柳斐然这话给震惊到了,“你说什么?” “张震丘乃元国德鲁王爷之子,潜伏在我朝多年,是为敌国之人。”柳斐然沉声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故而只有寥寥数人知道,还请陛下放心。” “元国人?!”初闻昊声音骤然提高,一口血便涌了上来,“荒唐!” “父皇!”初玉尘急了,不管君臣之礼,连忙冲了上去,“父皇你没事吧?” “咳咳”初闻昊咳嗽几声,把血吐了出来。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朕没事,柳大人,你说张震丘乃元国旧人,可有证据?” “此物便是证据,且在太尉府的密室之中抄出了当年康律帝写给德鲁王爷的圣旨。”柳斐然把那封信给呈上了,“因此事重大,故而微臣之前没有提及,还望陛下恕罪。” 初闻昊已无心听柳斐然说话了,他快速看过那封信之后,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就晕了过去,后背一阵冷汗冒了出来,若是一直都没有察觉到此事,也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来啊。 待得初闻昊消化得差不多了,柳斐然接着说道:“微臣奉命搜查太尉府,已把太尉府的财物都清点过,其中白银三千三百二十一万两,黄金一千四百七十八万两,商铺五百七十二家,良田五千八百五十三亩” 一个个数据之后,都代表着心惊胆战的贿赂。初闻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怒气上涌着,让他的脸上都呈现了病态的殷红。 柳斐然与初玉尘不知道,但是初闻昊却清楚得很,这个数据实在是,太惊人了!他猛然一拍龙案,怒喝:“混账!他也敢收!他也敢收!咳咳!” “父皇!”初玉尘急急为他抚背,“父皇不要激动,气坏了身体就亏了!” 初闻昊压下要吐出来的血,恨恨地说道:“国库,一年收入不过是三百万两,有时候甚至只有一百万两的收入,他竟敢收了这么多的银子,银子哪来的?哪来的?!” 柳斐然一听,也是心中一沉。她知道皇上说的三百万两收入是分发了秩俸和军饷之后的收入。但这一点银钱,一旦发生了旱灾涝灾一类的,根本就不足以支撑。 “这些定然是搜刮了百姓们的血汗钱啊!他一个太尉便收了这么多银钱,那百姓们得过成什么样啊?!”初闻昊痛心疾首地喝道。 他实在是太过于激动了,那一口血没有压住,竟然喷了出来,吓得初玉尘小脸煞白,“父皇!” “陛下!” 初闻昊精神一下子全被抽空了,无力地倚在龙椅上,勉强说道:“太尉一府,满门抄斩。” 柳斐然这边叫人去传高太医,那边听到初闻昊说的话,脸上闪过一丝怔然。这个审判,完全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不过,一想到那个状若癫狂的女子,柳斐然又觉得,好似有那么一些残忍。 听到这个消息,心情最为复杂的,恐怕就是江自流了吧 第95章 柳斐然从宫中出来,回到柳府之时,迎上了谷雨憋着笑的模样。柳斐然诧异,把官帽递给了她,问道:“这是怎么了?” 谷雨听自己小姐这问话,倒是自个儿忍不住笑了开来,掩嘴笑道:“小姐您要是不快点回来,恐怕我就要多个姑爷了。” “哪来的姑爷?”柳斐然一头雾水。 “夫人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听说江公子是您的相好,好吃好喝着供着呢。”谷雨话语中似乎带了一点幸灾乐祸。 柳斐然一下子头都变大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母亲不清楚,难道你也不清楚吗?怎么不给母亲解释解释?” “我这不是才知道消息嘛,正打算去禀告夫人,却不想小姐您就回来了。” 柳斐然只好快步进了家门,走过游廊,果然见着柳母与江自流走在一块。柳母笑容满面,看着江自流的目光是柔和得紧,好似那个是她儿子似的。 “母亲,江公子,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柳斐然问道。 柳母笑道:“斐然回来了?” -- 第173页 江自流似笑非笑地挑起了眉毛来,手里拿着筷子,很是熟悉地说道:“斐然回来得正好,一同用饭啊。” 听得江自流这番话,柳母明显笑得更开心了。柳斐然看江自流的模样,这人分明是故意的。柳斐然只觉额头上青筋暴起,有种想要暴打他一顿的冲动。 “不吃了,正事要紧,江公子,书房请。”柳斐然隐晦地瞪了江自流一眼。 江自流瞧瞧柳斐然,又瞧瞧柳母,放下了筷子,倒是一本正经地行礼,说道:“伯母,既然斐然有要事商议,就先不陪您用饭了。” “没事没事,你们去吧。”柳母慈祥地说道,看这江自流啊,是越看越顺眼。要知道,自己女儿的容貌是难得一见,却没想到眼前这孩子容貌也是不相上下。平日里自己女儿要强得很,但是这孩子却又显得圆润温和,倒是一刚一柔,恰恰好。 柳母看着这两人的背影,心中突然就有点懊恼了起来,都怪先前自己与那孩子相谈甚欢,只知他名叫江自流,倒是忘了是哪家儿郎了。 深居简出的柳母只觉得江自流这个名字略微熟悉,却想不起来到底从何处见过。而江自流一下子就看出了柳母对自己的态度是对未来女婿似的,想到油盐不进的柳斐然还有这样的一位母亲,江自流玩心大起,便就故意眉宇挑明身份,因此才会有先前的那一幕。 刚见着柳斐然那副表情,分明是嫌弃万分又怕落了母亲面子,不由得失笑了起来。两人走去书房途中,江自流还故意压低声音带着满腔的调笑意味,说道:“想不到斐然你母亲竟然如此好客,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柳斐然猜不出江自流的用意才有鬼,她无奈又打不得,不愿落了下风,便说道:“我母亲一向热情好客,势必让人宾至如归。” 柳斐然故意在宾字上咬重了发音,江自流却好似没听到似的,还故意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宾至如归啊确实够宾至如归的,好像我是你家姑爷似的。” “江自流,给我适合而止。”柳斐然被他混不吝给气着了,到底是女子,说起这些来要比男子吃亏。她一掌拍了过去,江自流没有想到柳斐然居然会动手,愣是被她拍了一脑袋瓜子,一下子愣住了。 柳斐然微笑问道:“清醒过来了吗?” 江自流眨巴了两下眼睛,不得不说,他这双眼睛做出这个模样时候,实在迷人得紧。“我说柳斐然,你居然动手了,你还是不是君子了?” 柳斐然故作迷茫地反问:“谁说我是君子了?” 江自流一噎,“那你平时温润如玉的样子装给谁看?” “横竖不是装给你看的就是了。”柳斐然发现了,对付江自流就只能比他更无赖,故而也开始了没脸没皮来,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相互埋汰,最后进入了书房之中。 张震丘一事江自流是大功臣,他有权知道这一些事情,所以柳斐然仔细说过昨日发生的事情。江自流听到说张歆几乎疯掉了,嬉笑的面容渐渐地沉没了。 书房里原先轻松的气氛消失殆尽,这两个年轻人都为他们所做的事情感到了愧疚。然而若是再一次让他们选择,他们也一定会这样做,这一点,其实他们都是清楚的。 只是道德与大义相碰撞,就像是是否能够为大义而灭亲一样。而对于江自流来说,他与张歆之间并不是亲人,但又是多了一层欺瞒。他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捧着茶杯缓缓转动着,看着赏心悦目,“她要见我?” 最后提出要见江自流的人是张震丘,但对于张震丘江自流并不觉得愧疚半分,唯独张歆,是他骗了她,也是他亲手把她送进了监狱。 “嗯,虽然状态不好,但一直想要见你倒是真。”柳斐然并不愿意隐瞒张歆的情况,“你要是见她要小心。” 疯魔了的女子,总是会容易做出一些让人措手不及的举动来。柳斐然无论站在哪一个角度,都不愿意江自流受到伤害。 江自流沉默了很久,他微微低着头,俊美的容貌在此时看来,明显陷入了一片隐晦而阴暗的挣扎之中。平日里他的眼眸是明亮的,是肆意而风流的,此时却如同一潭死水一般,没有声息。 柳斐然不出声,只是静静地喝着茶,等着江自流的决定。 良久,突然听到了江自流一声轻笑。他抬起头来,就见得他长眉微微挑,眉梢风情种种,好似没有受到半分影响那一般,“见就见,她在牢里,还能奈我如何?” 果真如此,柳斐然缓缓点头,“好,我去安排。” 牢狱向来有不同等次,像犯了一些小事,便是在最普通的牢狱里待着,看管也兵不严格,环境,也不会太差。但是有一些犯了死刑的,关押的地方就截然不一样了。 阴冷、恶心、昏暗,死气沉沉。 关押在这里的犯人,都是犯了大罪,要么是囚禁一辈子,要么就是必死无疑,所以连一个喊冤枉的人都没有。这样的环境下,一种绝望而恐怖的气氛便弥漫在空气之中了。 安静得可怕的监牢里,突然响起了钥匙串相互敲击的声音,一声声伴随着走路声,带来了一道生机。 然而和普通的监牢关押着的犯人见着狱卒相比,他们又显得格外的冷静。没有一个人是往那边看的,所有人都做着自己的事情,或发呆,或自言自语,或者是睡觉。 -- 第174页 “张震丘,有人来看你。”狱卒粗暴的声音响起,往日里他们不敢想直呼张震丘的名字,而今他下狱再无翻身可能,倒是让他们趾高气昂了一把。 但是这点趾高气昂,在面对柳斐然之时又消失殆尽,只剩下满脸的讨好和恭敬,“柳大人,请。” 柳斐然微微颔首,往监狱里面看去。不知道张震丘和张歆说过些什么,张歆不再像一开始那般歇斯底里,只是蹲在角落里,了无生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震丘戴着镣铐,转个身的时候,都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他的背脊依旧是笔挺的,只是监狱里的劳苦,还是让他面容一下子就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那般。 “柳大人。”张震丘微微笑了笑,然后目光就落在了柳斐然旁边的江自流身边。他眼睛里面闪过明显的恨意,只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语气里反倒是有了一些赞许,“不错,果然是有胆量。” 江自流脸上是他一贯的漫不经心和随性,一身大红衣裳在牢狱之中看着格外显眼,这颜色妖艳得很,像是飞溅而出的鲜血,也像是魅惑人心的妖精。 江自流懒洋洋地勾起唇角在笑,眉梢的风情让一旁的狱卒都悄悄看直了眼。他没心没肺地朝张震丘行礼,“岳父大人,小婿这厢有礼了。” “江公子的一声岳父大人,老夫可不敢当。”张震丘自嘲地笑了笑,“毕竟老夫在这儿,都是江公子亲手造成,实在是担当不起。” “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岳父何必在意?”江自流轻笑说道。 张震丘深深地看着江自流一眼,嘴里却对柳斐然说着话,“柳大人,还请给老夫和江公子一点时间。” 柳斐然没有拒绝,反正隔着牢门,张震丘也做不了什么,于是就领着狱卒一起出去了。 江自流满不在意地倚在了墙上,目光像是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张歆,然后问道:“不知岳父大人叫小婿来,是有何指教?” “我且问你,你对歆儿,到底是从头到尾都在做戏,还是你也曾动过一丝真情?”张震丘一开口,询问的竟然不是江自流夜探的事情,而是和张歆有关的东西。 一直背对着江自流的张歆听到父亲的问话之后,身体震了震,只是忍住了没回头。 江自流靠在墙上,一只脚撑着,另一只脚曲了起来,模样轻松自在得很,他侧着脸,唇角的笑意是那么的温柔多情,只是说出来的话语却是那么的无情,“横竖最后结果都是把你送进监牢里面,是与不是又何妨?” 张震丘轻笑一声,平静地说道:“老夫清楚,这一次我断然是活不下去了,我犯了什么罪,我比谁都清楚。你犯的事,我也不想追究,而老夫问你的这一点,你都不肯说清楚?好歹你也做了我半年的女婿,又何必如此呢?” 江自流笑得越加灿烂了,那漫不经心的样子全是无情,“你知道的,何必再问?” “知道什么?”张震丘追问。 “知道我入赘到你们太尉府,就是一个阴谋。”江自流直言不讳。 监牢里出现了沉默,如同没有任何活人在此一般。片刻之后,有个人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却是那一直沉默着的张歆。她的呼吸越来越重,身体越来越颤抖,最后,她疯了一样转身朝江自流扑了过来! 她当然没法跳出监狱来,只能隔着巨大的木桩,狰狞着脸孔,拼命地把胳膊伸出来,那乌黑肮脏的手指,不知怎么地沾满了干了的血,看着就像是女鬼的手一般。她声音低低的嘶吼着,带着无穷无尽的杀意。 “嗬嗬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柳斐然对张歆的不忍是在“江自流欺骗了她而这个方法是自己提议的”这里,而她觉得张歆无辜只是单从朝廷之事与家人无关的角度来看,这一点来说也是有点狭隘的,所以后面她会被提醒这一点,柳斐然毕竟年轻,她不会完全能想透彻的,大家别急,柳斐然也不会是烂好人。 第96章 张歆那恐怖的样子,就连被关在监狱之中的犯人都不禁看了一眼。可江自流面对她时,却浑然不怕,脸色不曾变,身形也不曾后退半步。 “江自流,你这个卑鄙的小人,我可曾对你有半分亏待,你竟敢这样对我,你还有没有良心?!”张歆压抑到了极点的情绪,在此刻突然之间就爆发出来了,那颗被伤害得千疮百孔的心,从她痛苦扭曲的五官里宣泄出来,看着心惊胆战。 江自流唇角带笑,那是张歆曾经最为喜欢的模样,可是此时这个样子却像是天底下最大的嘲讽,无情地嘲笑着张歆当时的愚蠢。 “你杀不了我的。”江自流轻笑着摇了摇头,他眼眸干净得很,那是没有依恋没有愧疚的干净,就像是面对着是一个陌生人,不是那个半年同床共眠的枕边人。 “我恨,我恨!江自流,你不是人!不是人!”张歆手指根根绷紧,形成了恐怖有力的爪状,凭空划拉着,双眼通红地瞪着江自流,就像是魔障那般地回来咒骂着她的恨意。 张震丘痛苦地看着自己女儿那般模样,原先还冷静的态度一下子就绷不住了,他快步来到监牢门前,透过缝隙看着江自流,叫道:“江自流!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了,你还不肯放过歆儿!她是你的妻子啊,是你的妻子啊!” “太尉不是比谁都清楚,我入赘到你们府中,就是一个阴谋么?”江自流突然平静地反问了出来,他没有再是漫不经心的模样,而是冷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 第175页 他突然向前一步,“太尉既然想要知道,那我就告诉你。我对你女儿,不曾有半分动心,一开始,就是她自己黏上来。那时候我并没有想过要利用她,可是她却纠缠不断。于是我就在想,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利用一番?太尉府铜墙铁壁,那如果问题出现在内部里面呢?身为太尉的你是不是还能防得如此严实?” “所以我尝试这样做了,我尝试去接触她,让她喜欢上我,欲擒故纵是我的手段,寺里她想要与我生米煮成熟饭,也是我故意引来福伯的。因为我要让你看到,看到我的正直和真心。可是这一些都是假的,都是我要演给你看的。” 江自流又向前了一步,就像是给他说的话给了无尽的支撑,“我给了张歆希望,让她去跟你抗争,我以为会是张歆下嫁给我,却没有想到老天助我,竟然会让太尉起了我入赘的心思。于是我就住进了太尉府,我一直在探查可疑的地方,终于让我发现到了两处有可能的地方。” “一处是祠堂,一处是内书房。” “为了不起疑,我故意都挑选了我喝醉的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喝得不省人事,就可以趁机混进其中寻找我要的证据。果然如我所想,你对于女婿,虽然有所防备,但却只是停留在怀疑方面。一旦我按压了情绪不再有所行动,你就把戒心放低了。” 江自流的自述,就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地插进了张歆的内心。原先还疯了一般的挣扎,此时却好像丢失了魂魄一般,怔怔地抓住木桩,听着江自流的话。 “除夕之夜,我与圣上透过底,圣上借故让你喝醉,而我则是在家中想办法把别人都灌醉,然后半夜再行动。一切都很顺利,我也拿到了我要的东西,可是我没有想到,在内书房耗时太久,被阿生发现了。既然如此,我只能杀了他,不让他有机会惊醒你们。” “而后你也知道的,我借着给你女儿买东西的名义,出去了,所有人都不曾怀疑,不曾阻拦我,我就这样带着账本走出去了。”江自流轻笑一声,“从去年宫宴到现在,耗时一年,我成功了。” “江自流,你他妈狼心狗肺!”张震丘大儿子失控地咆哮着,“我们张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混账!” 张震丘抬起手来阻止了自己的儿子,深呼吸一口气,问道:“所以你,一直都会武功,对吗?” “是。”江自流手指挑起自己鬓边一缕长发来把玩着,神色又变得春风拂面的温柔。 “你只是一介白衣,不可能勾搭得上皇上那一条线,所以你定然是有着上线,而这个人,是柳斐然是吗?”张震丘冷静得很,一一分析着,“就像是混入太尉府,你与我并没有着任何的仇恨,所以你一开始不曾想过要利用歆儿,只是后来你效忠于某个人,所以你就有了要掰倒我的目标,于是就起了这样的一个心思,而你效忠的这个人,是柳斐然,对吗?” 张震丘虽然没有猜得完全中,但也相差不大。相比于把初玉尘暴露出来,形成未知的风险,那还不如像现在这般,把问题都归在柳斐然身上。 江自流也知道,这一件事,不能暴露的其实是初玉尘。如果外人知道初玉尘是自己的主子,且不说会对初玉尘造成防备之心,也怕有心人因为觉得初玉尘太过于聪慧而变成眼中钉。她的身份地位和现在潜伏着的危险,还是低调一些比较好。 所以江自流点了点头,勾起了唇角来,“是。” “那么混进太尉府,到底是你的主意,还是柳斐然的主意?” “你觉得,我要是不点头,能做到这个地步吗?”江自流反问。 张震丘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他的声音疲惫而充满了一种放松,那是知道了自己面临的绝境之后如释重负的放松了,“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不该看轻你们的。” 江自流又是一声轻笑,没有再说什么。张震丘之所以会把他叫过来,不过是心有不甘罢了。既然都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他留下又有何用?所以他便转身离开。 一袭红衣飘飘,那一抹红色在这阴冷的地牢中就像是不详的征兆,可偏生他又是如此的飘洒俊逸,带着一种洒脱自在的自由感,让人不禁把目光停留在那之上。 他脚步轻松,不急不缓,走出的姿态是一贯地风流多情,好似不曾有半点不舍犹豫。 “江自流!我诅咒你这一生妻儿丧命,众叛亲离,终生活成人不人,鬼不鬼却偏生长命百岁!死前受尽绝望、恐惧、悲苦,死后还有我在地狱之中等着你!江自流,我不会放过你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张歆的声音似乎在滴血,字字诛心。这是她对于她最爱的人做出的最后话语,这是她绝望痛苦之下,最后的期盼。 江自流脚步依旧是沉稳,不曾有停顿半分,却听得后面发出一声巨响,还有着旁人的惊呼声和痛苦的嘶叫声。江自流脚步猛然一顿,一双狐狸眼瞬间瞪大了,连忙转身。 张歆死了。 她一头撞在了墙壁上,脑袋开花,那些鲜血如脱缰的马儿奔腾一般涌出,让她整张扭曲了的脸,都被沉浸在了鲜血之中。只有那双瞪得似乎眼珠都要掉出来的眼睛,还分外明显,空洞地张开着,眼白在鲜红的颜色之中,分外明显。 江自流身体无法动弹,他跨不动一步,向前不得,向后不能。 -- 第176页 “歆儿!歆儿!” “来人啊!快救人啊!” 外边的人听到声音冲了进来,柳斐然也在其中,她一眼就看到了监牢之中,张歆的惨状,呼吸一停,却也知道张歆此番的样子,绝对是救不回来了。 “江自流,我要杀了你!”张震丘那几个儿子痛苦地扑向了牢门,却撼动不得半分。他们痛苦地嚎叫,仇恨地看着江自流。 柳斐然有点担忧地看向江自流。 江自流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张歆的尸体,没有人能够猜得透他在想什么。他就像是一樽被上天精雕细琢过的木偶,精美得不像话,却没有灵魂,没有思想。 张震丘痛苦地低声抽泣了起来,他最爱的女儿,就这样死在了自己面前,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他不该这样放任着自己女儿任性长大,他应该要好好管教她,或者她就不会对江自流动心了。 过了很久之后,江自流突然轻笑了起来。他眼睛半眯,细长的眼睛勾引人得很。他眼角上挑,满满是风流韵味。那殷红的唇瓣是如此丰润诱人。这是张歆最爱看到的模样,一开始她就是被这样的江自流吸引住的。 而这些,是张歆生前最恨的。 江自流没说任何的话,袖子一甩,潇洒地离开了。背后的痛哭和哀鸣还在继续,可是这一些似乎都和他没关系了,他依旧是他,潇洒分流的他。 只是脚步越来越快,好似要飞奔出去,逃脱这个阴暗的地方。 直到呼吸到了外面的空气,江自流才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眯着眼睛抬头看着天空中的太阳。太阳是如此的耀眼,刺得他眼睛发疼。可是冬日里的太阳,缺乏了温度,就算是整个人都沐浴在了阳光之下,依旧是没有半分温暖。 他站了很久,然后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他走向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恐怕没人知道。 他走进了一家青楼,走进了他时常会来的房间,然后他推开了窗。这座青楼的背后,是一所孤儿所,住在这里的人,都是无父无母的孩子,在这里,他会看到他想要看到的人。 果然,那道婀娜的身影出现了。 她举止娴雅,笑容温柔,放下她秦小姐的身份,蹲下来与那些孩子们亲切地聊天。时而掩嘴而笑,时而表情微严。 她温柔似水沁人心,偏生又遥不可及。 玄珂 作者有话要说:昨夜谈人生谈到夜深,就断更了放假了,我要请假一周,我要去浪啦8号恢复更新 第97章 张歆的死去,让本就没有生机的天牢里陷入了一片哭泣之中。柳斐然见江自流离去,略有恻隐地看着张歆的尸体,片刻之后,她恢复了平静,走到张震丘的牢前,“节哀。” 张震丘怔怔地看着自己女儿的尸体,良久之后他呵呵一笑,面容全是悲凉。他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地说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可恨可恨啊” 他说的失足,到底是指的何事,谁也不知道。 柳斐然却还不能走,因为她要让张震丘画押认罪。再者,徐大将军的事情她也需要弄清楚。以现在的证据而言,张震丘是必死无疑,她也要抓紧机会让张震丘认罪才行,势必要在行刑之前敲定。 “我来,是有事要问张大人。”柳斐然隐藏下自己的恻隐之心,平静地说道。 张震丘坐在地上侧着脸看着柳斐然,“你们不是都已经查清楚了吗,案纸拿来,我画押认罪便是了。” “不是为了这些事情。”柳斐然的态度依旧是那么的恭敬,好似眼前这个人并不是阶下囚似的。她侧站在一旁,挥手让人把若干人等带了进来。 原先走进来的两个人并未引起张震丘的注意,直到第三个人进来,张震丘神色终于有了变动。因为第三个人不是别人,而是当年徐大将军兵败一事的副将,甘涌。 甘涌一脸惶恐,不知道柳斐然要把他带往何处。直到他看到了在监狱中的张震丘,觉得颇为面善,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就把张震丘给认出来了。 “太太尉” 甘涌一下子腿软了跌坐了下来,惊恐地四处张望着,犹不死心地问:“太尉您怎么会在这?” 庄全也知道了被关着的是太尉,很是激动地呸了一声,“你也有今天!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我来给您介绍一下,这三位,都是当初八年前一事的幸存者,庄全,铁树,甘涌。”柳斐然一一介绍,“大人应该知道我的意思了吧?” “原来如此。”张震丘明白了过来,他仰着头去看柳斐然,那憔悴的脸上缓缓浮现了一丝笑容,“看来柳大人是想要为徐大将军翻案了。” “是。”柳斐然直接承认了下来,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难为你还能找得到三个当初活下来的人。”张震丘的地位自然是不需要记住铁树亦或是庄全是谁,这些小人物自然有人替他去办。 “太尉手段了得,我也是找了很久,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完成的这件事。”柳斐然指了指甘涌,说道:“八年前,你暗中与游民首领花柔基达成合作,以放开西仓三城任其掠夺为条件,共同出手铲除徐大将军。花柔基整合几大部落,统一了目标进击西仓。” “徐大将军自知打不过,派人送信,却被你暗中拦截了下来。亦或是信送到了石烈处,但是石烈隐而不发,就为了让徐大将军陷入困境之中。然后你再命甘涌说服徐大将军出战,但徐大将军为人谨慎,并不肯发兵,所以那天晚上甘涌与徐大将军发出了争执,而庄全,恰好听到了。” -- 第177页 柳斐然手指向庄全,“庄全听得不完全,但也知道甘涌和徐大将军不欢而散。第二日甘涌便擅自率领士兵出城迎战了。徐大将军无法,他没有办法把兄弟们的生死置之不顾,只好也跟着杀了出去。” “可是徐大将军却不知道这是一桩阴谋,为的就是要把徐大将军引出去。你们都知道徐大将军断然不会轻易出城,所以就想出了这样的计划来。故意鼓动士兵战斗的心,然后再已拼死一战为由引诱其余副将跟着一同出城。此时都已箭在弦上,徐大将军只能被动接受,出兵了。” “而后甘涌与元国旧民合作,故意往设置好的陷阱处去,徐大将军哪怕是知道前面不能再追,可是看着自己的兄弟都在前面,他也不得不冲上去。然后便中了埋伏,徐大将军就算是有三头六臂,在四面楚歌的情况下也不能存活。所以他战死了。” “甘涌作为这件事的重要棋子,以失去一条腿的代价活下来了。别的士兵虽然不多,可是你们却不知道,除了甘涌,还有一个人,当时侥幸活下来了,这就是铁树,他可以证明当时进军时候的异样。此事暂时按下,再说回徐大将军百战而亡。” “徐大将军一死,西仓自然无法再守住,花柔基等人成功进入了城池里进行了一番掠夺。抢夺到了差不多的粮盐布料等再离去。石烈便领人装模作样的打反击,因为大部队已经撤离,留下来的不过是一些弃子,所以石烈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把敌人全灭了,因此得到了先皇的赏识,西仓也变得在石烈的掌控之中。” “西仓在石烈的掌控之中,其实便是在太尉的掌控中。太尉身为德鲁王爷的儿子,也就是说,您也是元国人,自然会对元国有所偏袒,再加上拿捏住了元国旧人的命脉,自然是要开市换取自己所需的物资,也为了让元国旧人活下去,以暗中发展你未来的图谋。” 柳斐然提到张震丘是元国旧人时候,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他的那几个儿子。最小的那个儿子甚至忍不住问道:“父亲,这都是真的吗?” “柳大人冰雪聪明,推测得一丝不误。”张震丘赞赏地看着柳斐然。 柳斐然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只是我想不明白,太尉已经是位极人臣,为的又是什么呢?真的只是因为爱国,想要得到那异姓王爷的位置?但太尉应该明白,就算是元国复国,占领了整个璟国,那边的人,恐怕也不会让你顺利得到王位才是。但是像现在,太尉您权倾朝野,又与一般的王爷有什么差别?” “爱国?呵呵我对元国并没有多少旧情,那圣旨我还留着,不过是因为上面提到了我的父亲罢了。”张震丘盘腿坐在地上,用着已经有了不少伤痕的手去轻抚囚衣上的脏东西,“我和花柔基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开市之后我可以得到草原上特有的物资和马匹,充实我自身,有何不可?” “充实自身,又为了什么?在祁城,根本不允许府邸中拥有护卫队。”柳斐然否定了这个说法,然后她想到了封州,忍不住皱眉,“难道你想自立?” “呵呵”张震丘笑而不语。 柳斐然震惊了,“你是想拥兵自重,还是想在封州一带自立门户?是了,封州一带已尽数落在了你手中,我一再派人去打探都有去无回,你竟敢打这么大的主意,你觉得,有哪个朝廷会答应?” “所以我要有自己的兵马。”张震丘平静地诉说着他曾经的雄心壮志,“异姓王爷?若只是普通的异姓王爷,我怎么会稀罕,我要做,就是要做有自己军队的异姓王爷。” “花柔基答应了?” “不仅仅是花柔基答应了,还有人答应了。”张震丘露出了一个难以让人去理解的笑容,“毕竟皇位和封州附近城池相比,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他们就算是想要对付我,那也是他们成为皇帝之后的事情,可是那时候他们的皇位能坐多久还是个问题。” “太尉图谋之大,实在是佩服。”柳斐然不禁吐出了一口浊气,他分明是想要把天下搅成大乱,然后趁机侵占自己的领地,实现自己为王的图谋。只是他说的还有人答应了,这个人又是谁?指的是别的游民部落首领?还是另有其人? 柳斐然定定地看着张震丘,“还有人答应了,这个人是谁?” “还能是谁?”张震丘笑着反问,“当然是想要这皇位的人了。” 柳斐然拧眉,“祯王” 张震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岔开了话题,“柳大人,你说了这么多也辛苦了,我来替你说吧。封州之地我本不想作为基地的,可是我的族民们,却舍不得放过这个机会,上书于我,非要我带领他们走向成功,我不忍让他们失望,自然也只能把这责任扛在身上了。不过我马上就要死了,也不知道我这些便宜族人会怎么做。” 毋庸置疑,封州没那么容易平静下来,柳斐然经张震丘提醒,也知此事势必要留心。 “柳大人说的这些事情,我都认,都写下来了吗?我画押。”张震丘潇洒地伸出手来。 柳斐然看向旁边书写的官员,那官员一直在奋笔直书,直到此事他才松了一口气,因为他已经写完了。他放下笔来,小心地捧起这一纸罪状来,递给了张震丘。 张震丘看都没看,直接咬破了手指,在最下方按下了自己的指印,认了罪。 -- 第178页 柳斐然完全没有想到张震丘竟然会这么爽快地就把所有事情都认了下来,她以为她还得努力找出铁证才行。只是他这番作为,却让她觉得心有不安。 张震丘把手中的罪状一扬,脸上露出了一种难以琢磨的笑容来,“柳大人年轻有为,老夫实在佩服。既然罪状已经认了,柳大人,请。” 柳斐然接过状纸,大致看了一下,然后妥善收入怀中,恭敬地朝张震丘行礼,“张太尉,来世再见了。” 张震丘摆摆手,柳斐然便走出了监牢,却在临出去之前,听到了张震丘的声音传来。 “对了柳大人,老夫还备了一份薄礼给你,希望你收到礼物的时候,会喜欢。” 柳斐然猛然回头,张震丘静静地看着她,脸上带笑。 平静,而又蕴含着一种戏谑。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恢复更新了。哈哈哈哈哈哈事实上放假码字都是假的,我天天浪到没边。 第98章 张震丘给柳斐然备了一份薄礼?这一份薄礼,又会是什么呢? 柳斐然自天牢出来之后,就满心牵挂在他说的这句话上面。可是张震丘不说,她也没有办法得知这到底说的是什么。就算是拿到了他画押的罪状,可是柳斐然也还是有一些心不在焉。 把罪状递给了圣上,柳斐然走出了宣宁殿,恰好遇见了往这边走过来的初玉尘。初玉尘本就是听闻柳斐然进宫来了,故而过来的,此时便停下了脚步,行礼后问道:“少傅,如何了?” 柳斐然含笑点了点头,“太尉供认不讳,徐大将军是冤枉的。” 初玉尘吐出一口气,喜逐颜开,看着倒是眉眼弯弯,可爱得紧,“太好了,不枉我们辛苦这一些日子。” 柳斐然见着她这个样子,也是忍不住笑开了眉眼,不过该说的事情她也是会说,也是为了给初玉尘一个提醒,“只是有一件事,还请殿下也多加注意。” “什么事?” 柳斐然便把之前张震丘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她揉了揉眉心,“与我有关系的,不外乎这么几个人,殿下,苏望,现在大概还有江自流。玄珂虽和我有关系,但与朝廷却又无关。” “张震丘必死无疑,如果他真的要发动起临死一击,无论是攻击谁都是有可能的。”初玉尘倒是很认真地考虑起了这些可能性,“就算是玄珂姐姐,也不能放松警惕才是。” “是啊,我是有这个打算。殿下最近不要轻易出宫门,一旦出门了一定要带好防卫。苏望和江自流两个人武功高强,倒不必过于担心,至于玄珂我就让她最近先不要出门了。”柳斐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希望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吧” 很快,张震丘的判决就下来了。和当初初闻昊曾口头说过的一样,全家抄斩,无一幸免。上一次发生这样大的事情,还是几十年前时候,秦丞相也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小子。 但张震丘有着通敌的罪名在前,又有着无数的贪污贿赂在后,这个判决一出,也没有任何人敢抱反对的意见,只是在宣判的时候,文臣武官,都不禁暗中多打量了各自几把。 张震丘一死,那么,又该是何人接任太尉一职? 这些事情都暂时不表,毕竟当下之急,还是那张震丘斩首一事。 行刑这一日,严寒的初春初见变暖,街道上出现不少的燕雀在飞翔。当张震丘一家从天牢之中被压出来之时,街道上的百姓全都涌了出来,臭鸡蛋烂菜叶一类的全都往上边扔了过去。 “呸!贼子!” “死吧,去死吧!” 一些百姓激动地叫着,场面乱哄哄的。官兵努力压制住暴动的人群,为囚车开了一条道路。囚车最前面的就是张震丘,才不过走了一段路,他身上已经挂满了各种烂叶子,他眼神浑浊,身形消瘦,早已没有他作为太尉时候的威风凛凛了。 张震丘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背后自己家人哭成一片也不曾理会。他就这样抬头瞪着眼睛看着太阳,刺眼的阳光扎得他眼睛生疼,眼泪哗哗下流,竟看得见眼泪里混杂着些许的血。 全部人都被压在断头台周遭,张震丘为首的率先被压在了断头台上。白色的囚衣黑色的长发,密密麻麻站了一列。 柳斐然作为主刑人,听着百姓们的谩骂声走上了高台。她才坐下,一旁的下属便看了看天,说道:“大人,时间差不多了。” 柳斐然微微颔首,看着张震丘问道:“可还有什么遗言要说?” 张震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柳斐然。他身形已经消瘦得宛若只剩骨架子,虽是跪着,上身却笔直得很。他目光一改原先的浑浊,反而是万分精神,带着明显的戏谑。 柳斐然心有不安,但自忖该做的安排也做了,最近无论是何事都万分小心,应该不至于会出纰漏才是。如此想着,柳斐然冷静地高喝起来,“时辰已到,行刑!” 刽子手神色顿时凌厉了起来,喝了一大碗烈酒,虎目圆瞪,手起刀落,鲜血横飞! 没有任何意外发生,只有一众百姓的惊呼,张震丘的身首便异地了。 柳斐然见也没有意外发生,也是松了一口气。而后的执刑,虽然血腥,但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当鲜红的鲜血染红了整个断头台时候,这件事便终于彻底结束了。 虽然是初春,但是柳斐然额头上却渗出了不少的汗珠。她闭上眼睛摇头把那些血腥的画面赶出脑袋,再次睁开时便平静了不少,回了府。 -- 第179页 府邸中初玉尘也在,她听着下人的通报,快步走了出来,见着柳斐然没有分毫损失,便松了一口气,问道:“可还顺利?” “嗯,一切顺利。”柳斐然点了点头,不管张震丘扬言要送何礼物,但是至少他是死掉了。 “那就好。”初玉尘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你说,张震丘会不会是故作留下那些话,就是为了恐吓我们?” 柳斐然也不是没想过在这个可能性,但是觉得不太可能,“恐怕不会,张震丘何等人物,他要是留了后手就必然是留了,全然没必要只是恐吓于我。只是希望,当事情发生时,我们能够抵挡住。” 柳斐然话音刚落,突然听到背后一片慌乱声,就见一个人慌张地跑了进来,“小姐,小姐不好了!秦丞相遇刺了!” “什么?!”柳斐然惊叫出声,“遇刺了?!” “是啊,大约半个时辰前遇刺,现已经回到了丞相府里了,可是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柳斐然和初玉尘对视一眼,皆是满脸的沉重。柳斐然官服都来不及换,立刻就和初玉尘再次出门,“边走边说,秦丞相现在的情况如何?” “不知道,只听说受伤了,但是多重还不知道。” 柳斐然心中着急,抱住初玉尘便上了马,快马加鞭地赶去了丞相府。 “柳大人来了。” “殿下。” 两人一出现在丞相府中的时候,就见得丞相府里一片混乱,初玉尘让他们都别行礼了,柳斐然则是抓住了一个人问情况。 那下人急得都出了汗,“情况不是很好,具体的小的也不知,柳大人还是问少爷吧。” 房门前站了一堆人,柳斐然急急看过去,除了在外为官的少爷之外,其余人都在,秦玄珂哭得眼睛都肿了,在她的婶婶怀中流着泪,而柳斐然竟然在这些人里面,看到了江自流。 江自流一身红衣,平日里万分风流的他,此时面容凝重,身上还带着血。柳斐然微微蹙眉,江自流也发现了她,对她颔首,却并不说话。 “这到底怎么回事?”柳斐然问道。 “柳大人来了。”秦丞相的三儿子是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年的男子,在任礼官大夫,是一个谦谦如玉的君子,此时也急出了一头大汗,“家父身受重伤,苗姑娘正在医治。” “是如何受的伤?情况如何了?” 江自流则是在此时插话了,“张震丘之前不是曾与你说过,有一份薄礼要送给你么?你我之辈多为武功高强之人,倒是不用过于担心,但是他放下此番话来,我心有不安,便想到了丞相这一层来。” 江自流说得是忧国忧民,但柳斐然知道他分明是不放心秦玄珂,故而暗中保护才是。果不其然,就听到江自流继续说道:“今日秦丞相出门我远远坠在身后,只是一个转眼间,秦丞相竟然就不见了踪影,我追上去的时候,秦丞相已经遭受到了袭击。” “虽然我把那些人都杀了,但是秦丞相摔下了马车,当场晕了过去。”江自流说着话,余光却看向了秦玄珂,眼里流露出了愧疚之意。 其实,他确实没有在保护秦丞相,而是在保护着秦玄珂。只是当时他在秦府外边守着的时候,突然觉得相比于在府中的秦玄珂,好似刚出门的秦丞相更为危险一些。想到了这一层的江自流立刻就追出去了,结果就遇见了他被刺杀的一幕。 江自流把人都杀了,可也阻止不了秦丞相翻车,秦丞相一把老骨头了,这样一滚,实在是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一点,故而忧心忡忡。秦玄珂再听一遍江自流讲述的事情经过,便哭得更狠了一些,她自幼父母双亡,都是祖父与叔叔婶婶的关怀之中长大了,此时祖父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实在是让她悲从中来。 柳斐然吐出一口浊气,原来,张震丘说的薄礼一份,指的是这一件事。仔细一想,也有道理,张震丘与秦丞相作对作了一辈子,两人向来都是明争暗斗,相对于自己,张震丘对于自己的老对手更是熟悉。 可恨自己一直以为是自己身边的人会出事,却不料竟然是秦丞相出事,都怪自己没有早一点想到这一层,都怪自己啊! 柳斐然一下子眼睛都红了,她虽然向秦丞相表达过了注意,但是却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初玉尘注意到了柳斐然的自责,伸手去牵住了她的手。 柳斐然低头,初玉尘对她笑了笑,柳斐然回之一笑,稍微好受了一些。 众人在门外焦急地等待,终于听到了门开的声音,众人急问:“情况怎么样了?” 苗渺素来清冷的脸上也带着一丝焦急,“情况不妙,你们都进去看看吧。” 这话,就是下了死亡文书了。 众人都愣住了,片刻之后,秦玄珂哭着推开了所有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凄厉地哭喊,“爷爷!” 第99章 秦玄珂在前,众人在后,一窝蜂全涌了进去。床上秦丞相脸色惨白,憔悴不已,本就苍老的面孔,此时就像是随时会断了呼吸一般。 “爷爷!”秦玄珂神色将近崩溃地跪倒在床边上,双手紧紧地握住了对方干瘪的双手,“爷爷,您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珂儿啊爷爷。” “爹!” 丞相府中重要的人都围在了床边上,目光急切无助地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老人。柳斐然见状不妙,便问旁边的苗缈,“苗姑娘,丞相这是?” -- 第180页 苗缈神色沉重,“他摔下马车之时,摔伤了内脏,里面大出血,再加上丞相年纪已大,本就万分忌讳摔倒磕碰,这一次之事,我无能为力了。” 柳斐然眉头紧蹙,藏在袖子里的双手不禁紧紧握成了拳头,她死死地咬着嘴唇,不忍心再看向床上那个似乎已无声息的老人。 “苗姑娘,我爷爷这是再也醒不过来了吗?”秦玄珂泪流满面地转头问。 “我可以为他提上最后一口气,剩下的”苗缈平日里也是一个直言直语之人,此时也不禁停顿了一下,“就只能准备后事了。” 众人一听,立刻就悲怆地哭了出来,秦玄珂更是泣不成声。苗缈虽然不忍心,但还是开口了,“再拖下去的话,最后一口气也会丢掉。” 众人连忙退开了一步,苗缈捻了一根针,在众人悲痛的目光中,扎进了秦丞相的身体之中。 过了片刻,秦丞相悠悠醒了过来。秦玄珂立刻扑了过去,抓住他的手,“爷爷。” 秦丞相一见众人神色,便知自己生命要走到尽头了。虽然身体轻松,但明显却是为回光返照之态,他看过自己一众儿女,勉强笑了出来,苍老的面容挤成了一团,“我盘在朝廷中几十载,是该让位了。” 秦丞相生前为了不让圣上猜疑,自己的儿子多为小官抑或外放,现就算他死了,也不至于会被仇家连根拔起,毕竟没有威胁。 “珂儿,爷爷再也不能保护你了,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秦丞相不舍地说道,他想要为他抹去眼泪,但是却怎么也抬不起手来。 “不要,爷爷,不要”秦玄珂低声抽泣着。 “生老病死,没设么大不了的。”秦丞相看得很开,低低说了一声,安排起后事来,“小三,以后珂儿就交到你手中了,一切以珂儿的意愿为主,她愿意嫁人便嫁,不愿,她祖母和父母生前留给她的财物也足以让她衣食无忧,便也不强求。” 秦丞相的三儿子连忙应允,秦丞相又说道:“我一直教导你们要低调,我这一棵大树倒了,难免会受到冷落,你们都要保持住心态,切莫浮躁行事,盛极必衰,谁也是无法避免的。” 所有人应允,秦丞相咳嗽了几声,慢慢说着遗言来,把家中事情都安排好了之后,他看向江自流,“江公子舍身相救,老朽万分感激。” 秦丞相并不是没看到是江自流出手,虽不知这是为何,但也来不及细究了。 江自流客气说道:“举手之劳,丞相不必挂心。” “咳咳”秦丞相又是咳嗽几声,秦玄珂抹着泪为他抚顺胸口的气,他便又说道:“江公子敢以身涉险,必定也是有着宏图大志,身手不凡。现太尉一倒,封州一事爆发,恐怕没那么容易平歇,江公子咳咳江公子若是有心,便向圣上申请随兵,这对于日后你的仕途,咳也是有好处的。” 江自流没有想到秦丞相临终前竟会和自己提到这一件事,他本是没有打算,此时也不禁认真思索起这个可能来,“谢丞相赐教。” “老朽也帮不了你们了,唯有托付柳大人向皇上转告老朽的举荐了。” 秦丞相看向柳斐然,柳斐然立刻恭敬地说道:“还请丞相放心。” 秦丞相感觉自己身体越加无力,他放缓了呼吸,慢慢地让自己没那么艰辛之后,开口说道:“柳大人如今有两事为急,一是西仓之事,二是封州之事,两事都因太尉的倒下而暴露出来,一定要一定要稳定军心和民心,否则天下天下必当大乱。皇上龙体欠安,皇太女年纪尚幼,朝中之事,唯有唯有柳大人了。” 柳斐然只觉肩膀重量越大,呼吸都不禁沉重了起来,“朝中良臣济济,必会协助陛下平定国家,而下官虽人微望轻,但也必当竭尽全力,丞相不必担忧。” “呵呵”秦丞相干咕两声,就见一口鲜血从他口中涌了出来,吓得秦玄珂崩溃大哭,“爷爷!” “爹!” “丞相!” 秦玄珂慌忙为他抹去流溢出来的血,苗缈上前重新再捻那一根针,秦丞相这口气才慢慢缓了下来。 “殿下殿下也来了。”秦丞相老眼昏花,又因初玉尘身材娇小,到了此时才看到她。 “丞相,尘儿在。” “殿下日后一定要做一名明君啊,这璟国就靠殿下了。” 初玉尘恭敬地应道:“是,尘儿一定不会让丞相失望的。” 秦丞相眼睛几乎都睁不开了,整个人丧失了生机,缓缓说道:“柳大人,日后还请你对我府中人,多多关照” “是,还请丞相放心。”柳斐然慎重地应道。 秦丞相努力睁开眼睛,只是也只有一条缝,“五十四年风和雨,沉浮至今,惜老矣” 另司年二年,秦丞相逝,享年七十三岁。 在秦府里悲怆的哭声之中,白色的麻布挂了起来,秦丞相遇刺身亡一事,也传开了。 就像是又一块的巨石,一下子震得朝野内外,都是惊愕不已。 有些人惋惜顿足,有些人沉吟不语。短短一天之中,朝中两大巨头,同时倒台,这天下,要变了。 柳斐然三人一同从丞相府中出来,发生了这样的一件事,柳斐然和初玉尘必然是要回宫禀告圣上的了,而江自流则是准备回江府。 三人神色都不好,明显心事重重。江自流是因秦玄珂哭得那么伤心的缘故,而柳斐然二人则是心情更是复杂。江自流说道:“我先回去了,这几天玄珂心情估计会很差,麻烦柳大人多加照看一下。” -- 第181页 柳斐然点了点头,“放心吧,秦丞相说让你随军一事,你可以考虑一下。你是掰倒太尉最重要的一环,若是请旨,陛下应当会答应。” “好,我知道了。” 江自流离去了,柳斐然和初玉尘则是一同进了宫。秦丞相身亡一事传得很快,两人进宫之时,初闻昊就已经吐血晕过去了,整个皇宫乱成一团,立刻派人去请了太医。 初玉尘听罢心急如焚,连忙冲进了初闻昊的寝宫琉璃宫之中。柳斐然跟在身后,又想起一事,对一旁的小太监说道:“快,快去丞相府请苗缈姑娘过来。” 说着柳斐然把她的令牌丢给了那小太监,后者立刻应允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父皇,您没事吧?”初玉尘红着眼睛担忧地看着床上那个神色委顿的天子。 “朕没事”才醒过来没多久的初闻昊挣扎着坐起来,今也连忙扶住他,声音颤抖地说道:“陛下,您先歇息吧,龙体要紧啊。” 初闻昊却执意要起来,见着柳斐然,立刻问道:“丞相身亡了?” 柳斐然虽担忧初闻昊的身体,但是此事根本无法隐瞒,所以还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初闻昊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立刻就老了十岁那般。国事操劳再加以身体羸弱,早已经掏空了他的身体,此时又听如此噩耗,竟再也坐不住了,跌了下来。 “父皇!”初玉尘连忙和今也一起扶住他,让他躺了下来,初玉尘说道:“父皇,丞相已经去了,您要保重龙体,不然这个国家该怎么办啊?” “父皇没事”初闻昊轻轻拍打了两下初玉尘的手背,“和朕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初玉尘便把事情都说了一遍,初闻昊听到最后,眼眶发红,几乎要掉下泪来,“丞相一心为国,竟落得个如此下场,实在是让朕太痛心了” 他忍不住悲痛地捶床说道:“丞相啊丞相,朕还以为朕会先死,却不想你竟先走一步!” 柳斐然实在是担忧皇上的身体,不禁说道:“丞相临终前也是放不下朝中之事,陛下您要多保重,才不会让丞相忧心啊。” 初玉尘说道:“是啊,父皇,你是这个国家的天,您若是塌了,我等又该如何是好呢?” 初闻昊听到这二人真心实意的关切,心中那悲痛之情也略微压下,不愿让她们担心。可是他的身体自己却也清楚,实在是时日无多,本来还想着丞相虽老矣,但还能照看一二,而今竟这样就没了,待自己死去,女儿的处境更为堪忧了。 他不能死,他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不然若是自己死去,以柳斐然稚嫩的肩膀,又如何能真正的震服朝臣,辅导尘儿呢? 初闻昊不再挣扎,缓缓闭上了眼睛,说道:“太医来了吗?” 柳斐然松了一口气,也知皇上彻底冷静了下来,“高太医马上就要到了,微臣也已命人去请苗姑娘进宫来。” “好。” 作者有话要说:妈呀,我感觉要写到我天荒地老了,咋剧情还没到后边呢,我自己都要急死了 第100章 很快,高太医就急匆匆地来了,得知皇上晕倒,他心中不安的情绪一直在盘旋。这一见初闻昊脸色惨白的模样,更是心里打鼓,他行过礼,然后颤巍巍地伸出了双手。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初玉尘不禁问道:“怎么样了?” 高太医心中苦笑连连,皇上这身体真的是差到了极致,之前好不容易养好了一些,现在都已经消耗掉了。奈何丞相遇刺身亡这一件事,实在是太过意外,就连自己当时也惊住了。 高太医还在沉吟自己该如何表述的时候,初闻昊缓缓开口问道:“如何了?直说吧,朕承受得住。” “回陛下”高太医咬了咬牙,把心里话说了出来,“陛下气火攻心,故而之前才会晕过去,只是若再这样下去,恐怕” “恐怕丞相逝去之后,皇上也要与他作伴了。”苗缈清冷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了过来,众人回头,就看见她踏门而入,神色颇为沉重。 她说话向来是如同刀子直入直出般的扎心,让人听了就不禁怒气上涌。可是话虽不好听,她的医术却无人怀疑,初玉尘咬了咬嘴唇,问道:“难道就只能这个样子吗?” “苗姑娘。”高太医主动为苗缈让开了一个位置。 苗缈也不客气,占了高太医原先的位置,手指轻轻覆盖在了初闻昊的手腕上,仔细把脉了起来。 初玉尘眼巴巴地看着苗缈,又看她神色变化,生怕她神色更为难看。可是,就算她的神色没有再度变化,可说出的话也依旧是让人手脚冰冷,“按照现在的劳碌情况,本可以再活三年,现也只能再活一年了。” 和苗缈一开始的预判没有一丝的偏差,当真是残忍。 “没有办法了吗?”柳斐然也是心急,她袍子一撩,竟然跪了下来,“苗姑娘,你一定要救救陛下!一年时间不够,完全不够啊!” 苗缈也是没想到柳斐然会跪下来,连带着旁边的初玉尘也跪了下来。苗缈皱眉,侧身躲开了两人的跪拜,瞪了柳斐然一眼,心里又是怜惜初玉尘,便把她扶起来,柔和了一些语气说道:“起来吧,我会竭尽全力的。” 初玉尘大眼睛里泪珠滚滚,快要哭出来了,“苗姐姐,我就只剩下父皇了” 苗缈医术确实高明,但也不是神医,能起死回生。初闻昊的身体是从娘胎带出来的孱弱,身上内脏都呈衰弱状态,无法阻拦。她心里叹息一声,摸了摸初玉尘的头,说道:“没有办法根治,只能静养。若是陛下能放下国事,安心养病,我再换个药方,或者还能再撑个三五年。” -- 第182页 初闻昊轻声笑了一下,“如果只能静养,那我要这几年寿命做什么?” 众人沉默,每一次听到初闻昊的病情,都是心里沉重不已。苗缈对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没有再说任何劝阻的话。“我先换个药方,原先的已经不适用了。” 初闻昊也是疲乏得很,便让众人都退了出去。柳斐然让初玉尘回了东宫,等来苗缈,一同走出宫去。她等苗缈,自然是有话要问,“苗姑娘,如果按照现在的情况,陛下身体确切还能撑多久?” 苗缈说道:“时间我说了,堪堪一年,而且很有可能后半年都无法下榻,或者是精神不济。这些情况我也一早说了,所以你们做好准备即可。” 柳斐然苦笑,“总存了几分希望,希望还能有转机,毕竟是多事之秋啊。” 苗缈不懂国家庙堂,怎么个多事之秋她也无心了解,只是见这些当官的人都忧心忡忡,她也颇为头疼,“太迟了,陛下的身体已经拖垮了。” 柳斐然叹息一声,“不管如何,还请苗姑娘尽力而为,无论是这个国家还是小殿下都离不开陛下。” 苗缈清冷地点了点头,应允了这件事情。 正如柳斐然所说的那样,此时正是多事之秋,徐大将军一案平正,太尉倒台,紧接着和他相关的事情便暴露了出来。最为重要的,该为是西仓一事,因为这关乎于军权和国防。 石烈作为太尉的爪牙镇压西仓,暗地里与游民勾结,以谋私利,不知道偷偷换取了多少良驹,而这一些良驹又去了何方?最有可能的,恐怕就是封州了。所以,封州也会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况且石烈要是知道事情败露,最怕的就是在气极气坏之下,狗急跳墙,直接与游民合作,打开西仓,那么国之边防便会被打开,直接就面临上了游民的侵略,到时候战火一起,好不容易平静生息的土地,又要被战火屠戮一空了。 初闻昊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故而哪怕是身体抱恙,也不敢有一丝的懈怠。连夜召集大臣,商量这边关之事。 “众位爱卿认为,这西仓之事该如何解决?”初闻昊问道,他见众人都在沉吟不说话,便挑了新任的丞相开口,“梁丞相,你说。” 太尉一位暂时悬空,而丞相一位则是像之前大家所预料的那般,是由梁仲焕梁大人上任。而梁仲焕向来是个没多大主意的,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全由于他两方不得罪人。 此时他听到皇上的问话,也是一张老脸爬满了为难,说着一些没有多大用处的话,“回陛下,当务之急,还是要稳住石烈的情绪。切莫让他知道太尉死了并且把他供了出来,不然他若是死了反叛之心,恐怕无人能制肘啊。” “朕也知道要稳定石烈的情绪,可是,如何稳定?朕问的是有没有什么办法?”初闻昊冷声说道。梁仲焕为人中庸,对于缓和文武双方关系有好处,但奈何现在朝廷多变,他这样和稀泥根本没有用处,指望不上。 梁仲焕听到初闻昊语气中的动怒,也是有些惶恐地弯下了身子,“陛下息怒,这应当是要安抚了,柳大人,柳大人素来才思敏捷,不知有何高见?” 梁仲焕也是个滑头的,深知自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画风一转,把话题引到了柳斐然身上。 其实也并非是他推卸责任,他也是知道自己当上丞相,可没几年可做的了。一来他年纪也大了,身体又不如秦丞相之前的妥帖,二来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那个乱世辅国的能力,而柳斐然才是真正被当做是未来丞相所扶持的。既然如此,梁仲焕又何必拦人上升之路呢? 平平稳稳当上几年丞相,然后风风光光辞仕,人生不比秦丞相来得更好一些? 柳斐然听到梁仲焕叫到自己名字,向前一步,“回禀陛下,微臣觉得梁丞相所说有理。石烈守卫西仓,乃我国边境之重防,不能让他起反叛之心。然而张震丘一事传扬已久,恐怕石烈早已得知张震丘下狱判罪,故而完全隐瞒并无可能。” “柳大人说得有理,那现下该是如何?”初闻昊的声音已经充满了疲倦了,以他现在的精力,主持大局还是太费劲了些。 “微臣以为,石烈听到此消息却还无动静,是为他也还看不清局势。毕竟与皇城相离甚远,他也不知张震丘是供认了哪些罪状,此便是我们的机会。” “陛下,末将认为柳大人所言极是。”宋冉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这个身形修长宛若俊朗书生的男子,站了出来,“石烈还在观望,故而我等可以先行安抚,可诏太尉通敌叛国,陷害徐大将军,隐藏军情,现已伏诛,嘱石烈也需严谨镇守边关,切莫犯以张震丘同样的错误。” 初闻昊实在是不愿意自己动脑去想这样做法是否可行,便直接反问:“朕怎么听闻其中敲打之意比那安抚之意更强?” 宋冉微微一笑,说道:“是的,就是要敲打比安抚重。” “这是为何?”初闻昊强打起精神问道。 宋冉看向柳斐然,朝柳斐然微微点了点头。柳斐然颔首回应,这本就是他们商量过后的打算,故而胸有成竹,她接口说道:“因为石烈与张震丘有所勾结一事,我等知道,他自己更是心知肚明,但却不知我等知道了多少。此事必当不能全然被瞒下,说他无罪则证明我等另有打算,所以不能说他无罪。毕竟若是一昧安抚,石烈稍微一想便能知道这里有诈,毕竟他犯下的事情,也不小。” -- 第183页 “可若是敲打比安抚重,相对而言更能体现出陛下的态度。目的就是为了告诉他,他做的那些事情,陛下已经知晓,但陛下暂时不与他追究,让他好好干,将功赎过。石烈并不知道他暴露了多少,见着这一番敲打,自然心中也是摇摆不定。若是朝廷态度强硬,他大抵是一咬牙便反了,可真是这种不明的态度,更让他有所顾忌。” “石烈至今没有做出反叛之举,便是他心存侥幸。只要让这份侥幸一直存留着,他便会举棋不定,想要再看清楚一些局势,这就为我们夺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初闻昊就算是不动脑子,也听明白了,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来,“拖延住了石烈之后呢?” 宋冉说道:“石烈按兵不动,我们就可暗中派出武官携带圣旨前往西仓,找住机会控制住石烈,便可把他一举拿下。现史立勋史大人还在西仓,更是可以里应外合。” 初闻昊终于笑了开来,“好好好,那此事应交给谁做?” 宋冉恭敬地行礼,“末将不才,愿领旨前去西仓。” “不愧是虎翼将军,有卿这样的良将,朕的江山何愁?”初闻昊高兴了起来,“封宋将军为上柱国,兼任虎翼将军。” 张震丘一案有一众人等需等册封,初闻昊此时便干脆提了出来,一干臣等官职变动,最后他提到了最为重要的柳斐然。 他目光里明显带着一丝期望和欣慰,看着柳斐然说道:“封,原大司农丞柳斐然为御史中丞。” 众臣心中心知肚明,拖到现在柳斐然才再次升官,已是不易,正是在意料之中。御史中丞受公卿章奏,纠察百僚,乃是天子近臣,朝中重臣,分明是为柳斐然日后成为丞相在铺路。 有人羡慕,亦是有人妒忌。 柳斐然看似浑然不知,向前一步,恭敬叩谢,“微臣,叩谢圣恩。” 第101章 此事一敲定,便开始了紧密的谋划,柳斐然这个新任御史中丞,忙碌了好几天。眨眼间,秦丞相下葬的日子就到了。 此时宋冉已领了密诏往西仓赶去,安抚石烈的圣旨也送往了西仓,断头台处那恐怖的鲜血,也已被冲刷干净,了无痕迹了。 柳斐然换下官服,穿着素色的衣裳,前往秦丞相的府邸而去。 丞相府依旧是哭声一片,柳斐然上了香,见着秦玄珂憔悴的样子,有些心疼,“你要照顾好自己,别累坏了,丞相泉下有知,也会心疼的。” “我知道,你放心吧。”秦玄珂眼睛都是肿的,眼下一片乌黑,不知有多少天没好好休息了。 “光知道没用,你还得做到才行啊。”柳斐然无奈叹息,“你该吃点安神的药,好好睡一觉。” 秦玄珂勉强笑笑,正欲说话时候,又见一个人进来了。她定眼一看,竟然发现这人是江自流。 她与江自流不熟,以前有说过话的时候,唯有年轻一辈相聚周府的那次。当时说了不过几句,便直到这次他救了自己祖父一事。 江自流素来爱穿红色,妖艳显眼得很,风流倜傥。但是今天却穿了一身素色衣裳。第一次见他如此打扮,竟觉一身的风流都被压下了几分。风流减少了,但是他那俊美无双的五官就更出彩了。这一身穿着,竟让人觉得太夺目,好一个翩翩儿郎! 江自流脸上没有笑意,他恭敬地接过香,三鞠躬,然后上贡。 由于他身份特殊,不少来宾都打量着他。他身为张震丘的女婿,却一把把张震丘推向了死地。说好听的,是他忠心爱国,可说难听了,便是他六亲不认,最为薄情。 世间的薄情人多为不好惹,因为他们行事肆无忌惮,无所畏惧。上不怕天罚,下不怕威胁,这样的人,若是被惦记上了,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于是众人见他起身,都略有慌乱地转移了目光,不敢再看。张震丘的下场摆在那里呢,这样的人,能不招惹便不招惹罢。 江自流对周遭目光视若无睹,和主事人说了两句话之后,便朝着柳斐然走过来。 “秦小姐,节哀。” 秦玄珂打起精神,“谢江公子。” 江自流没有强行搭话,他看向柳斐然,唇角微微勾起,又恢复了他那风流的模样,“柳大人,恭喜升官了。” “你也快了。”柳斐然知道自己与江自流关系不错一事无法隐瞒了,便也不打算遮掩,说道:“陛下正在考量该给你封个什么官职,很快你就脱离白身了。” 江自流不在意地双手负背,倒是说起了另一件事来,“我打算奏请陛下让我随军。” “考虑好了?”柳斐然问道。 江自流轻轻颔首,秦玄珂突然插话,“随军一事,应该很是危险,刀枪剑戟的,况且封州情况未明,江公子慎虑。” 秦玄珂的关心,让江自流的眼睛微微发亮,只是他掩饰得很好,没有半分表露,“我知道,但又何妨?” 这话说得格外霸气,不禁让秦玄珂看多了他一眼。其实,当初知晓江自流竟然以身涉险,秦玄珂就觉这个男子实在是深藏不露,知道他并非纨绔子弟,心中也有丘壑。只是这一句话从他口中听来,又难免有两分诧异。 但秦玄珂之所以会关心,也是因为这是自己祖父提议的。见他肯定了这个决定,便也不再多言。 秦玄珂招待别的来客去了,江自流和柳斐然站在一起,悠悠说道:“你向陛下多美言两句,我必须要随军。” -- 第184页 “倘若你能在封州一事上立功,那么你在朝堂上也算是站稳了脚跟。”柳斐然轻轻点头,“万事小心,玄珂这边,我会照看的。” 江自流静静地看着秦玄珂的背影,这些日子的劳累,让她身形消瘦了许多,好似一阵风便会把她刮倒一般。 “如此,多谢你了。” “不必客气,我和她本是好友,倒是你,封州情况复杂,且收拢了不少好马,在战场上有了好马便是最好的武器,你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江自流贪恋地看了秦玄珂背影一眼,然后唇角缓缓勾起了一丝笑容来。 再过两日,江自流的封赏下来了。 封左中郎将,赐白银万两,其余赏赐若干。 官职不高,但他从一个白身起家,短短时日便封赏,日后明显也会是一名新贵。再加上有了柳斐然和秦丞相临终前的举荐,他才上任便与征南将军一同前往封州。只要封州事了,他的官职肯定还要往上走。 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够从封州回来了。 江自流在江府之中接了随军圣旨,一旁的江中书令一脸复杂,想要发怒却又抑制住了。 江中书令面对自己这个越加不受控制的儿子,实在是无能为力。他本想像以往那般斥责他,可是想到他潜入太尉府的手段,又心中一寒。自己和他虽然是父子关系,可是二十多年来对他一直不闻不问,他对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爱,只有恨。 像太尉对他不薄,又是岳父,可是把他送进监狱里面,他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更是听闻他的妻子张歆,就是被他气得在监狱里面一头撞死了,他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丝毫不在意。 如此冷血的人,哪怕是他的父亲,也不敢轻易招惹。要是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当初恐怕也不敢把他接回皇城中来了。 只见得自己这长得极其俊美的儿子,待得传圣旨的内官一走,便随意地把圣旨拿捏在手中把玩,然后扔给一旁的小厮,“去,帮我拿回屋里去。” 众人见他对圣旨是如此对待,皆是捏了一层冷汗。江中书令只觉额头上的青筋又跳了跳,见他举步就要走出去,忍不住喝道:“你要去哪?!” “怎么,你要管?”江自流停下了脚步,倚靠在门边上,大红衣衫下的身躯是随意的,配上那张俊逸的脸,便又显得是潇洒,从他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眼中,到现在为止,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可就是因为他这看似没有任何变化,才会让别人觉得这个人薄情寡义。明明是他亲手断送了妻子一家,又怎么做到的这么毫不在意? 江中书令噎了噎,一肚子的话无从说出口,但是最后只好疲倦地摆了摆手,“随你吧,管不了你了。” 江自流轻笑一声,长腿一跨就离开了。他又去了那个地方,可以看得到秦玄珂的地方,不过他没有上青楼,而是在必经之路等着。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秦府的马车驶了过来,车夫认得江自流,转头对里面的秦玄珂说道:“小姐,是江公子。” 秦玄珂微微一愣,没有想到在这里见到他。她掀开马车帘子,就见江自流见礼,“秦小姐。” “江公子。”秦玄珂回礼,问道:“江公子怎么会在这?” 江自流笑容是惯有的风流,“我是特意在这等你的,有事情想要和秦小姐商议。” “哦?江公子请讲。” “我知道秦小姐是要去看望那些孤儿。” 江自流第一句话便让秦玄珂吃了一惊,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难道是因为调查过自己? 江自流见她神色防备也知她是误会了,修长的手指伸了出来,指向那一家青楼,“我是无意得知。” 秦玄珂明白过来,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江自流接着说道:“我知秦小姐心善,经常牵挂着院子里的孤儿,总是会送一些吃食和衣服过来。可是孩子们总会长大成人,现在可以依靠着你,但是日后他们又有什么出路呢?” 秦玄珂虽也有如此担忧,但也不愿被江自流牵着走,“江公子此言差矣,他们手脚健全,日后哪怕是去码头搬货,也不失为一条出路,不是吗?” “是,足以温饱,确实是一条出路,只不过是一条难以有出息的出路罢。” “我又不求他们多有出息,这就够了。”秦玄珂微微一笑说道,当然这是假话,她总是希望他们能好的,不然也不会抽空教他们读书识字。 “秦小姐觉得够了,可他们就真觉得够了吗?”江自流尖锐地反问。 秦玄珂笑容变淡,“江公子到底想说什么?” 江自流抚了抚自己的衣袖,端正了一下站姿,朝着秦玄珂展露了他风情万千的笑容来,“让他们跟我,混得再差,也比搬货要强,而且,男女不限。” 最后一句,触动了秦玄珂的心。 她不知道江自流要让那些孩子随他是要做什么,可是她知道,江自流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他敢说出来的话,多为他能做到。她没有权利拒绝这个机会,要拒绝,也只能是那些孩子们拒绝。 所以秦玄珂与江自流一同前去了那个院子。 孩子们对于一个陌生人的到来很是好奇,一些胆小的躲在哥哥姐姐的身后探出个头来,一些胆大的则是围在秦玄珂身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问道:“姐姐,这个是你的夫君吗?” -- 第185页 孩子童言无忌的一句话,引得江自流眸光一闪,笑意顿显,尚未说话之时,又一个孩子加以反驳,“才不是,姐姐还没嫁人呢。” “那那是未婚夫?” 几个孩子吱吱喳喳地吵了起来,秦玄珂被说得耳垂微红,连忙制止了他们,“别胡说,我和这位江公子,只是朋友。” 江自流没有反驳,他随意掐了掐一个孩子的脸,那孩子因为他这个举动羞红了脸,他便勾唇一笑,说道:“我来,是有一件事想要和你们说的。” “我知道你们都无父无母,无依无靠,若不是这位姐姐相助,恐怕你们早已流浪街头,成为乞丐了。不过我想问,这样的日子你们觉得足够了吗?有瓦遮头,有粥可喝,有衣可穿,就够了吗?你们可能谋不到一份好差事,男子只能到码头搬货做些粗重活,女子也只能缝缝衣服织织布,一辈子都无法报答姐姐的恩情。” 江自流的话,让院子里所有孩子都不禁红了眼睛,不知所措。这些孩子,最大的恐怕有十四岁将近成年,最小的,不过是三四岁,说话都还不利索。 江自流再次问道:“告诉我,你们愿意吗?” “不不愿意。” “对,我们不愿意!” 第102章 一个孩子说出了口,接着就是第二个第三个,直至整个院子都响起了孩子们的声音,最后汇成了一句话,“我不愿意!” 江自流满意地勾起唇角在笑,“好,不愧是她收养的孩子们,现在我给你们一条新的出路,跟随我,我要你们做什么事情暂时还不能说,你们现在也没有能力去做到。但是我能保证,你们会有荣华富贵,出人头地的一天。你,多大了?” 江自流指向一个大孩子,那孩子被江自流说得热血沸腾,直接喊着回话,“十四岁!” “可以,随我去封州。这一趟封州,你可能会死,也有可能活着回来,死了就是为国捐躯,活着,便是有功之士,你可做我的贴身侍从,我保你衣食无忧,无人敢小瞧你,若我高升,你便是我的得力手下,只要你愿意,有能力,做个小官不成问题,你可愿意?” 那大孩子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大喊:“我愿意!” 江自流点了点头,看向别的孩子,“你们跟着我,可能会死,但若是活着,就绝对不会委屈了你们,你们可愿意?” “我愿意!” 江自流这番极其富有鼓动性的话语,明明是会有生命危险的未来,却让人听得好像上刀山,下火海也在在所不惜那般。 不同于那群孩子们的振奋,秦玄珂听到这一番话之后,微微皱住了眉头。她知道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要有相对付出的东西。可是要用生命作为代价的荣华富贵,秦玄珂还是不希望这群孩子们走上这段路。 再说,若是男子说是从军好说,但说女子的话,从军这一条路已是不可能,那么他又从哪一方面来保证女子也能享受到这份富贵呢? “很好,你们都很好。”江自流抚掌笑道,明显是十分的满意,“一年,这一年时间,会有人教你们,一年后我回来,若是你们都有足够的长进,我会告诉你们,需要做什么。” “好。”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讨论了半天,然后散开了。满肚子疑惑的秦玄珂与江自流走到了一旁,问了起来,“你想要这些孩子们做什么?” 江自流知道她的担忧,唇角便翘了起来,眉梢上的风情洋溢,“放心,我不会真的让这些孩子们陷入危险之中,但是,想要出人头地,不冒点险,又怎么可能?” 确实是,江自流能有今天,也是因为他冒了极大的风险潜入了太尉府,以一个不光彩的姿态,推倒了这一堵厚实的墙。别人怎么说他先不论,但以结果来看,他便是大大的功臣。 “他们只是孩子” “我知道他们只是孩子,但是他们总有长大的一天。而且孩子也有孩子的用处,至少别人对于孩子的防心会降到很低。”江自流从腰间拿出了他别着的玉骨扇,优雅地打开,“秦小姐,我不是一个人。” 秦玄珂怔了怔,一时没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然后又听得江自流说道:“我与斐然是同僚。” 两句话结合在一起,意思就很明显了。江自流说的同僚当然不是说都在朝为官的意思,而是他们一同在某个人手下做事,而这个人是谁?是陛下还是殿下,其实关系不大,因为他们都是这璟国最为尊贵的人。 也就是说,江自流所做的这一切,背后有着人支撑着。这个人是皇上抑或是皇太女,身份尊贵,前途无量。这一些孩子能有这个机会,是千载难逢的。 秦玄珂想要拒绝的话,在此时却说不出来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不是吗? 秦玄珂看向背后的孩子们,因为刚才的鼓舞,他们脸上都泛着红晕,明显还是激动着。江自流也跟着回头看了两眼,然后说道:“接下来的一年时间,还请秦小姐先不要来看望了,我会派人把他们都接走,进行操练。” 秦玄珂犹豫说道:“连两三岁的孩儿都要吗?” “分开他们,他们怎么也不会放心,所以一起接走比较好。反正会有人照顾,不用担心。”江自流面对秦玄珂的时候,总是想要把事情说得再明白一些,好让她没那么担心,“还给你的时候,保管都是白白胖胖的。” -- 第186页 “若是接走操练都是白白胖胖的回来,那么对于这个操练,我就抱怀疑态度了。总归不是轻松的事情,不过这也是他们的选择。”秦玄珂扶了扶散落在额前的一缕发丝,“如此一来,这些孩子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江自流轻笑一声,就往院子外边走去,“我走了,一年后见。” 江自流走得潇洒,秦玄珂看着他那大红的背影,沉默不语。 其实,江自流自己也不能保证自己是否能够活着,更不能保证是一年后回来。他只是给自己定了这样的一个目标,希望自己能够一年之内安全回来罢了。 很快,江自流就随着征南将军一起出兵封州,要把封州之地要回来了。要是封州之地没有谋反之心,也就是顺利的话,应该很快就能交接。可是按照之前的情况来看,这个可能太低了,所以朝廷才会一开始干脆就派出了征南将军,为的就是以防暴动。 江自流出城之时,柳斐然出城相送,而后她回到府中,就见到了初玉尘。 初玉尘今日带着那只狐狸阿来出宫了,此时阿来正在柳府的后院中奔跑,引得柳府中的小厮婢女都在一旁看热闹。 初玉尘很快就发现柳斐然回来了,她便从秋千上跳了下来,小跑到柳斐然跟前,还不忘恭敬地行了一个礼,“见过少傅。” “见过殿下。”柳斐然回礼,然后笑道:“今日殿下怎么出宫来了?” “看书看得有点烦了,所以就出来走走。”初玉尘笑眯眯地说道,“他走了?” 初玉尘说的自然是江自流,柳斐然点了点头,“嗯。” “也不知道他这一次离开皇城前往封州能否顺利。”初玉尘心里也是牵挂着朝中之事,“他要是顺利回来,在朝中也算是姐姐的一个帮手了。这两日,我听闻朝中一些风言风语,说的是姐姐你升官太快,也不知私底下有没有使用什么别的手段。” “这话是何人说的?”柳斐然问道,她倒不是要和这个人计较什么,而是想要知道是谁人对她有意见,以防日后被人插刀了都不知道。 初玉尘眼眸中闪过一丝狠厉,只是没让柳斐然看到,“是丞相史周光。” 柳斐然微怔,“周大人?殿下您是如何得知的?” 也不怪柳斐然有这样的疑惑,实在是丞相史官职低微,平日里根本没有入宫的机会,殿下又怎么知道他曾说过这样的话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说过这话,被我知道不奇怪。”初玉尘没有说清楚她是怎么得知的,只是分析道:“梁丞相才刚上任,就传出这样的风言风语,姐姐,你不觉得有蹊跷吗?” “是啊,此事略有蹊跷。”柳斐然颔首,领着初玉尘到书房中坐了下来,“但此事未必和梁丞相有关,因为对他没有益处。” “可是周光不是梁丞相的属官吗?他们丞相府里传出的话,和梁丞相断然脱不开关系啊。” “丞相府属官众多,也不会是同一条心。”柳斐然轻轻摇头,“殿下您想,我升官了,风头正旺,他要立官威,我也要立官威,而梁丞相为人向来中庸,素来不争不抢,您觉得他会冒这样的险拿我来立威吗?” 初玉尘这样一想,又觉得有道理,“是啊,要是拿姐姐立威的话,一个不小心,便会立威不成,反被落了面子,到时候他新任丞相的位置,就没有任何威信了。” “是这个理,所以,这个周光会说出这样的话,未必是梁丞相指使的,也有可能另有其人。” “挑拨您和丞相的关系,又是为何呢?”初玉尘好奇地问。 “大概是不希望朝中势力太过集中吧。”柳斐然微微蹙眉,“局势混乱,才好有出头的可能。” “这些不消停的。”初玉尘微微皱眉。 柳斐然正欲说话,谷雨突然敲门了,“小姐,郭先生来了。” 郭唯?他怎么来了?对于这秦丞相曾经的幕僚,柳斐然还是十分尊敬的,吩咐道:“快来郭先生请进来。” 郭唯背着个小小的行囊,走进了书房里面,又瞧见了初玉尘,笑着行礼,“原来殿下也在,见过殿下,见过柳大人。” 柳斐然见着他这模样,诧异地问道:“郭先生您这是” 郭唯动了动肩膀上的包裹,笑道:“在下投奔柳大人来了,还望柳大人赏在下一口饭吃。” 柳斐然一下子就听明白了,郭唯这是愿意投奔在自己门下,给自己做幕僚呢。柳斐然大喜,她本就在愁没有能给自己出主意的,没想到打着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上来。 “这真是太好了,柳某求之不得呢!”柳斐然高兴地抚掌笑道,她连忙站起来把郭唯迎到书房的榻上坐下,“郭先生才高八斗,柳某本还不敢邀请先生登门,现在倒好,今晚势必要喝两杯才行。” 郭唯对于柳斐然的热情很是满意,摸着自己的小胡子,说道:“不知殿下和柳大人在聊什么呢?” 初玉尘说道:“在说朝中那些说姐姐坏话的人呢。” “哦?说了什么坏话?可是说柳大人靠不正当手段升官的风言风语?”郭唯问道。 初玉尘眼睛一亮,“郭先生怎么知道的?” 郭唯说道:“柳大人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又是才貌出众的女子,被人恶意揣测实在是难免。就算是没有任何目的,也会有人私底下说这种话,柳大人不必在意。” -- 第187页 柳斐然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先生放心,我不会把这些话放在心上的。” 郭唯问道:“可知这话是从谁的口中传出来的?” 初玉尘说:“周光。” “周光?”郭唯听着这个名字,微微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沉思来。 两人见他如此神色,便也都不说话,怕打断了他的思路。 片刻之后,郭唯缓缓开口了,“周光这个人倒是让我想起一件事来。秦相出事之后,丞相的位置空悬,虽陛下和秦相都倾向于让梁仲焕梁大人接任丞相之位,但是梁大人为人中庸,不及另一个人在朝中有威望,这个人是和周光的妻子是同乡,都是那同柏州出来的。” 柳斐然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诧异之色,“同柏州,你是说光禄勋叔大人?” “正是。柳大人,此人野心不小,日后你得多加留意这个人才是。” 柳斐然一时陷入了沉默之中,光禄勋叔青司么? 第103章 叔青司平日里倒是不显山不显水,平和得很,秦丞相在世之时,他尽心尽力协助丞相,没有一丝怨言,也是一个衷心爱国之人。郭唯说要注意叔青司,柳斐然虽然也在心中画了一个圈,但也没有太过看重。 郭唯也知,只凭这么一点薄弱的关系并不能说什么,毕竟叔青司风评向来很好,之前就算有谁为他打抱不平,他也是出言阻止的。这样的一个人,很难让人起警惕之心,故而郭唯也不再提。 “对了,还未恭喜柳大人荣升御史中丞,恭喜柳大人。日后官运亨通不在话下,只望柳大人能秉承内心,不卑不亢,做国之栋梁。”郭唯含笑说道。 “柳某必当竭尽全力,不负郭先生所望。”柳斐然回应。 郭唯说道:“张震丘一事,可谓是六出奇计,整个朝廷无一人察觉,就连秦相在世之时,也是惊叹不已。柳大人实在是心思缜密,在下佩服万分。” 那日事发,江自流离开太尉府消失不见,待得第二日,竟有人看到他从柳府出来。和江自流和柳斐然关系暧昧不明相比,众人更在意另一件事,那就是江自流揭发张震丘一事,柳斐然是参与其中的。 江自流如果背后没有人,那么他做这件事没有任何用处,而且不显山不显水,不少人并不相信江自流有这个能力。故而这足以证明,柳斐然就是背后给江自流出谋划策的人。她年纪轻轻就做到了这个地步,如何不让人心悸? 提到这一件事,柳斐然也是有点苦笑。一来她并没有像别人猜测那般是自己在背后出主意,二来牵扯到其中的张歆,让她几乎难以释怀。郭唯既然投靠自己,又是秦丞相的旧人,她便也不加隐瞒,“实不相瞒,张震丘一事,万事皆好,唯有一件事,让我良心不安。” 郭唯这样一听,心中一动,就明白过来了,道:“能让柳大人觉得良心不安的人,应该就是张震丘之女张歆了吧?” 柳斐然点头,郭唯摸着自己的胡子,眯起了眼睛来,“听闻张歆在见过江大人之后,放下诅咒撞死在了天牢之中?柳大人是觉得利用了张歆的感情,又死得凄惨,故而心有余悸,良心不安吗?” “是。” 郭唯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容有一些和蔼。柳斐然毕竟年轻,又是女子,对同为女子的张歆抱有同情之心却也是在所难免。也正是心有怜悯之情,才显得她为人可贵,“柳大人,我问你,太尉府抄出家产多少?” “不计其数。”柳斐然没有说具体的数字。 郭唯又说道:“这些财物从何而来?” “贪污受贿,收刮民脂,甚至于通敌叛国等手段得来。” “用于何处?” “意图自立为王,为此做财物准备。” 郭唯又问;“那么在自立为王之前,财物用于何处?” 柳斐然一愣,想要回应说自是收买人心等,但又突然觉得郭唯指的并非是这个方向,便不出声。 郭唯见状便说道:“除开柳大人说的那一些,是否还有府邸开销,日常用度?他们府中的各项开支,精美的饰品,连马车,都是用上等的好木打造,多么风光。这一些,都是以他搜刮来的财物作为支撑的。” “而这一些的东西,用在谁身上?仅仅是张震丘吗?张歆是否也在用?她身上穿的华丽衣裳,坐的上好轿子,哪一样不是财物堆砌起来的?哪一点不沾了百姓们的血汗?再加上张歆为人任性妄为,不知打死了多少下人奴婢,甚至于是无辜良民,她身上的血,要比柳大人来得多。” “张歆是不知情,可是她在不知情之时便享受了这些东西,柳大人,她并不无辜。” 柳斐然倒是没想过这一点,听到郭唯的话之后,她只觉脑子里一片清明,“荣华富贵,锦衣玉食都是来自士兵、百姓们的血汗” 郭唯点头,“正是。” 柳斐然吐出一口气来,一旁的初玉尘也是若有所悟。她之前便总觉得张歆不是那么值得姐姐怜悯,经过郭唯的提醒,她也是可算明白过来,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了。 “先生所言极是,是柳某魔障了。”柳斐然恭敬地站起来行了一礼。 郭唯笑呵呵地接受了,“无事无事。” 与郭唯聊过之后,柳斐然心中最后一点障碍也都放下了。她原先太纠结于利用了张歆这件事上面了,哪怕她知道张歆并不无辜,也是耿耿于怀。 -- 第188页 虽然从道德上来看,利用她是为不齿,但她也已经死了,死得惨烈却不是他们所强迫的。再听郭唯一席话,柳斐然不会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此事一结,柳斐然便不再心思放在死去了的张歆身上,而是把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朝政之上。 首先第一件事,江自流与征北将军前往封州,果不其然遇到了封州那边的强硬反击。张震丘虽然死了,但是他留下的那些东西,却让那里的人起了歹心,想要更多的东西。征西将军哪里愿意?当下就打了起来,于是封州就变成了混乱之地,战火烧了起来。 第二件事便是西仓。西仓相对而言,要比封州之地的事情更为重要,因为它涉及到边防的事情。不过和封州相比,西仓要顺利得多。在安抚了石烈之后,宋冉与史立勋里应外合,拿下了石烈,成功地把边防控制住了。 第三件事,那就是这半年时间里,初闻昊的身体越来越差,差到有时候在朝会时候说着话,都会晕过去。 “封州的战火已经烧了三个月,还没能拿下来,陛下,臣认为,征北将军或已年迈,已经力不从心了,何不再派人前往,早点把那些乱民镇压下去?”谏议大夫神色激动地说道,“战火一起,苦的都是百姓们啊。” 安北将军不禁开口,“艾大人说得轻松,只有兵力八千,对上封州一万二兵力,三个月时间就能迅速拿下来?封州素来易守难攻,占据了地理优势,再加上他们兵强马壮,这些年来粮草兵马无一不是上好的,谈何容易?” “兵力不够,就从别处调动兵力过来,为什么非要耗那么长的时间,这苦的都是天下苍生,是百姓们啊!” “调动兵力?封州地势偏远,周遭兵力都被封州笼络,四周无兵可遣。稍微近一点的无一不是在镇守边关,一旦调动边关兵力,若是邻国入侵怎么办?若是从内部调动,则要跨越半个璟国,光是过去便是一个月时间,一路上的粮草给到了吗?军饷配置好了吗?” 这话一说,众人目光都看向了大司农杨毅了。杨毅本来是隔岸观火的,突见大家都看着自己,不禁咳嗽一声,说道:“粮草是有的军饷也是有的,不过章程可有?要多少粮草军饷可有数来?” 毕竟张震丘的家一抄下来,国库有一大笔的入账,杨毅也是腰杆都直了起来。 眼看着似乎就要走进了商量粮草问题了,又突然见得一人踏出,恭敬地说道:“启禀皇上,微臣认为,此事暂且不宜出兵援助。” 谏议大夫眼睛一瞪,“方大人此为何意?!” 说话的卫尉丞方大人冷静地说道:“兵力到封州要一个月时间,这一个月时间兵力途经城池,恐怕会引起民众恐慌,私以为发生了大事,此为其一,其二是封州之地乃我国封土,竟要再派兵力支援,是否会引起百姓们的担忧?若是民心不稳,把这封州之地的战争蔓延至全国,难免会让一些宵小之辈起了不法之心。” 谏议大夫气呼呼地说道:“还不是因为这么久了都拿不下来,否则怎么就需要兵力支援?!” 谏议大夫这把武将不看在眼里的态度,顿时就让武将们生气了起来,两边顿时又吵闹起来,朝堂里乱哄哄的。柳斐然身处其中,也不禁觉得被吵得脑袋都要变大了,和在百官之首的初玉尘对视了一眼,都是一脸无奈。 柳斐然尚且如此,坐在上方的初闻昊更是头大,只觉得太阳穴一阵乱跳,竟然从龙椅上跌了下来。 初玉尘惊呼一声,“父皇!” “陛下!” “快!快叫太医!” 这已经不是初闻昊第一次晕倒了,只是这晕倒的时间一次比一次短,无论是谁,都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压抑。 高太医急忙忙地冲进琉璃宫,初闻昊已经在龙床上躺着了,百官都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见着他就像见到救星一样,让他赶紧诊治。 高太医苦笑连连,一边诊脉,一边希望苗姑娘快点到。面对皇家,他实在是不敢多言,还是苗姑娘潇洒,有什么说什么。 初玉尘心疼地看着自己父皇煞白的脸,急得上火,“高太医,我父皇动辄晕倒,难道就没有办法吗?” “只要不那么劳累,就不会经常晕倒了。”苗渺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她对于初闻昊的晕倒实在是一点诧异都没有。她接过高太医的位置,探查了一下,然后说道:“劳累过度,忧思过重,日后晕倒的次数会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 “那怎么办?”初玉尘问道。 已是盛夏,火热的天气让初玉尘脸上出了一层的汗,可病床上的初闻昊身体确实凉得很,好像一点都不受夏天影响似的。 苗渺怜惜地摸了摸初玉尘的头,“我先开一副安神的药方,让陛下好好睡一觉吧,陛下实在是太累了。” 梁仲焕也不禁问道:“苗姑娘,陛下的身体到底如何了?” 众臣都不知道具体情况,只是见这模样也知实在是危险至极了。苗渺看向柳斐然,柳斐然暗中轻轻摇头,苗渺便说道:“只要好好调养,一切好说。” 这话分明是模棱两可,连必当无事几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些聪明的,都听懂了弦外之音,一时朝臣面面相觑,有一些东西,萌生了出来。 第104章 皇上明显病重,文武百官都心知肚明,虽不说什么,面上都是担忧之色,暗地里,却难免有了一些别的想法。 -- 第189页 光禄勋叔青司,叔府中。 叔府坐落在祁城的南边位置,是先皇赐给他的府邸,曾作为一名丞相的府衙,后犯事被官家没收,因为气派得很。 可宅子虽气派,叔府整个府衙却低调得很,安静祥和,就算是进出,也是无声无息的。 此时,偏门迎来了一名客人,这客人坐着一顶小轿,进去了府邸之中。 正在与自己儿子下棋的叔青司,听到了下人的禀告,“老爷,钟大人来了。” “嗯?”叔青司放下手中白子,对儿子说道:“棋盘留着,待我回来继续走。” 儿子应允,然后叔青司便起身往外走去,不过走出厅堂门口,就见到丞相司直钟子道走了过来,开口说道:“青司兄。” 两人平日里话并不多,却不曾想私底下钟道和他关系这么要好,称兄道弟。 “子道,你怎么过来了?”叔青司热情地挽起他的手臂,“恰好,正要用饭,今晚与我喝两杯。” “你还有心情喝酒!”钟子道语气里满是焦急,“今天的事情,难道你还不知道么!” “什么事情?”叔青司知他要说朝中事情,便把他引去了书房。 书房门一关上,钟子道立即急急说道:“今日朝会,陛下晕倒,青司兄你不也在朝上吗?” 叔青司摸着小胡子,“嗯,在琉璃宫的时候,我也在。可这又怎么了?” “陛下三头两天晕倒,连我在丞相府中都知道,这可想而知,陛下的身体恐怕”钟子道压低了声音,“若是陛下真” “子道慎言。”叔青司打断了钟子道的话,“陛下洪福齐天,不会有事的。” 钟子道表情满是不信,却也没有再次挑明,只说道:“皇太女年纪尚小,梁丞相奉行中庸之道,国有内患又有外忧,青司兄,难道你就不打算为自己打算一下?” 叔青司说道:“为自己打算?不该是为国家打算吗?正是因为皇太女年纪小,更应尽力辅佐朝政才是。” 钟子道点头,“没错,确实要为朝廷献出一份力,可只有更高的位置,才能更好地为朝廷,为百姓献出一份力啊。” “在其位司其职,每个官员都是必不可缺的,就像是子道你也是一样的。” “有多少能力做多少事情,可若是能力与官职不相符,能力较之强者是为埋没人才,能力较之弱者是为德不配位。我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可是我为青司兄感到不值啊。” 叔青司正欲说话,钟子道便阻止了他,“实不相瞒,梁仲焕多年为官,不过是几次都站对了位置,稳稳妥妥走到今日,成为了百官之首。但是他没有什么政绩,不过是跟着秦丞相生前吃了喝了几回汤罢了。他那不过是资历足够的老,才荣登丞相之职罢了。” 叔青司听着这些不敬的话,脸上有些焦急,几次想要打断对方的话,却没能阻止,最后急得连连叹息,“哎呀!你说这些是做什么?!” “青司兄,这些话已经埋在我心里很久了,我必须得说出来。”钟子道神色激动,“将来殿下继位,乃是幼帝,梁仲焕碌碌无为难以承担大任,虽现在陛下都看好柳斐然,可柳斐然不到二十的年纪,就算等到梁仲焕致仕,也不过是二十多不到三十,青司兄,你甘心吗?甘心这么一个年轻的女子骑在自己头上吗?!” “我是无所谓,可是青司兄,你满腔的宏图大志,要是因此而被埋没了,这难道对国家,对百姓来说就是好事了吗?原先太尉当道,又有秦丞相统领大局,我们这些都没有什么冒头机会,而今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青司兄,真的机会难得啊。” 叔青司连连摆手,“子道这话说不得,柳大人虽年轻,可也是才高八斗之辈,深受陛下恩宠,我是自愧不如。” “那柳斐然和青司兄相比,又能算得了什么?她是真的全凭自己本事得到的赏识,还是暗中里有点什么,谁也说不准。”钟子道压低了声音,“且她也曾在宫中留宿过不少次数,谁知道是睡在东宫之中,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 “子道慎言!”叔青司惊得一把捂住了钟子道的嘴巴,“你是越说越离谱了!” 钟子道也知道自己是说过了,拉下叔青司的手来,叹息一声,“青司兄,你真的该好好为自己考虑了,像之前那种状况,心中再有抱负也无法施展啊。” 钟子道其实考虑得没有错,一旦初闻昊倒下了,初玉尘继位。以她的年纪势必无法管理朝廷,那么最终做决定的只会是大臣们。 以现在的情况,梁仲焕是出了名的老好人,没有什么主意,那么能左右决策的就是大家了。分散开来了的权利,那对于想要一展抱负的人来说,绝对是一个好机会。 叔青司说道:“子道放心,柳大人也并非是不能容人之人,我等就算是在她的统领之下,也会有大展身手的一天,放心吧。” 钟子道急眼了,“难道你就真的愿意被那丫头片子站我们头顶上?她现在的升迁速度已经是前无古人的了,这样的速度能有几个人把持得住本心?到时候她若是站在了最高位,而殿下又是对她言听计从,那我们就真的被掐住了喉咙,是真是死由不得自己啊!” 叔青司神色淡淡的,“不会的,子道你放心,柳大人被秦丞相和陛下如此看重,必然是有他们的道理。更何况” -- 第190页 叔青司后面的声音有点低,钟子道必须很是认真去听才听得清,于是他就听到了叔青司低低地说道:“这都是陛下选的啊” 钟子道听到这句话之后却是神色一喜,他最怕的叔青司真的没有任何想法,只要他有一点想法,有一点不满和抱怨,那都是可以活动的点。 “青司兄放心,这些事情,交给我。”钟子道快速地扔下这句话,然后就走了。 叔青司先是一脸茫然,然后急急要拉住他,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在后边叫道:“子道,子道你等等!你在说什么?不要胡来!” 然而钟子道哈哈大笑,挥手离去了。 叔青司站在书房里边,脸上的焦急之色慢慢消去,他静静地看着钟子道离开的方向,缓缓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柳斐然并不知道这一些事情,她依旧是心系着朝廷之事。江自流的信件从封州之地传回来了,这是他带回来给初玉尘的,初玉尘得信之后便把柳斐然叫进了宫来。 此时正是秦玄珂教导初玉尘琴技的时刻,东宫之中传扬着美妙的琴声,原先只是一首曲子在飘荡,而后又新加入了一把琴来,变成了二重演奏。琴声蜿蜒曲折,时而悠扬自在,时而难掩哀思,动人得很。 柳斐然紧绷的心情听着这琴音,慢慢变得放松了下来。她不禁放慢了脚步,脸上浮现一丝笑容,享受在了这难得的恬静之中。 “嗷” 狐狸低低的叫声传了过来,阿来不知从东宫的何处跑了出来。它已经成长成为了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狐狸,狐狸眼里全是狡黠。它素来和柳斐然亲近,此时也是一把就扑进了柳斐然怀中。 也亏得柳斐然不是一般的女子,不然恐怕也禁不起它这样的一扑。柳斐然笑着抱住它摸着毛发,然后朝东宫里处走去。 此时曲子已经弹完了,柳斐然也恰好进来了。初玉尘见着自家姐姐,高兴地走了过来,“姐姐,你来了。” “见过殿下,刚微臣进来之时听到了殿下与玄珂的合奏之音,殿下进步甚大,与玄珂合奏也不落下风,实在是可喜可贺。” 秦玄珂也笑道:“臣女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给殿下的了,现在传授的也不过是一些经验之谈,好让殿下参考一下罢了。” “学生学得还不够先生的十之一二,先生过谦了。” 三人说笑几句,秦玄珂告退,柳斐然便问道:“殿下,可是江自流的信件回来了?” 听到江自流的名字,秦玄珂脚步不禁微微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往外走。 初玉尘其实看到了秦玄珂的停顿,但是也不等她先走,而是故意接着开口说道:“嗯,是来信了,姐姐,江自流受伤了。” 秦玄珂一惊,忍不住回过头来。 初玉尘看在眼中,心中暗笑,又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过并不严重,没有缺胳膊断腿的,很快就能痊愈了。” 柳斐然不知自己身后情况,还在关心地问道:“可说了是怎么受伤的?” “这尘儿就不知道了。”初玉尘摇了摇头,然后装作一脸惊讶地问道:“先生,您不是要出宫了吗?” 秦玄珂回神,有种偷听被抓的感觉,便微红了脸,告退出去了。 初玉尘目送秦玄珂出去,柳斐然也反应过来了,好笑地摇头,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呀,何必捉弄玄珂呢?” “尘儿可没有捉弄她,明明是先生自己想要知道江自流的情况,我这不是为了满足她嘛。” 柳斐然问:“所以江自流受伤了吗?” “没有。” 柳斐然一愣,旋即开怀地笑了起来,她放下狐狸,然后一把抱住这个小小的人儿,“真是人小鬼大,还说不是故意捉弄人呢!” 初玉尘嗅着柳斐然身上的味道,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她这才不是在捉弄人,她这是给他们创造机会哩!争取江自流早日把先生娶回家,自然也没人和自己抢姐姐了。 第105章 初玉尘不喜欢看柳斐然与别人亲近,哪怕她不懂这是为何,也阻止不了这种情绪的萌生。柳斐然也不在意,问道:“所以江自流的信件说了什么?” 说到正事,初玉尘也收起了玩笑的心,她带着柳斐然到了书房,“信上说了他们行军困难的原因。” 初玉尘把信件拿了出来,递给了柳斐然。柳斐然接过打开,看过之后说道:“封州兵力竟如此彪悍,也对。普天之下莫非皇土,他们冒险走出了这一步,也只能拼尽全力了,不然也只有死一个下场。” 初玉尘点头,说道:“嗯,不过照江自流的意思,快要拿下来了。原先只是因为不想太过于伤财伤民,才走得缓和一些,希望能和封州那边言和,现在要见效了。” “这是好事,三个月时间,也打了蛮久的了。更为困难的打下来之后的重建,不知道要耗费多久时间。”柳斐然把信件放在一旁,“他说停战之后想要留在封州,殿下怎么看?” “他想留就让他留吧。”初玉尘撑着自己的小脑袋,“如果他能把封州的事情妥帖办好,也是大功一件,回来好提拔他。” 柳斐然含笑点了点头,又问:“他不在,那祁城里的事情,谁来管?” 初玉尘说:“不是还有小可子么?小可子能力出众,不该束缚在这皇宫之中,就让他出去管事吧。” -- 第191页 柳斐然见初玉尘有打算,心里也就放心了,“殿下有所安排,那便好。对了,先前江自流收的那些孩子们,如何了?” “据下边回报,有几个苗子不错。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没有去看过。”初玉尘作为最高统帅,这些事情自然不会亲自出面,再者她年纪太小,出现了也不好服众。 “嗯,看到殿下这么有条理,微臣就放心了。”柳斐然欣慰地笑道,只是笑容慢慢就淡了下来,“只是陛下这个身体” 提起初闻昊的身体,初玉尘轻松的状态也消失了,“如今苗姐姐也暂时搬进宫来了,有她照看着父皇,我也放心一些。” 柳斐然却想起了一些别的事情,“殿下,近日多留意祯王动静,包括世子的动静。” 初闻昊的身体已经是瞒不住状态了,有一些事情还是趁早准备的好。初玉尘想了想,缓缓点了头。 她们的担忧并非全无道理,祯王明显对这皇位有所肖想,若不盯紧一些,恐怕他有所行动都不知道。 言锦庭确实收到了来自黑土城的信件,祯王来信问他朝廷中的事情了。言锦庭身体已经拔高了一个头,这两年的成长让他看着如同一个成了的男子那般。 白玉般的脸庞褪去了之前的稚嫩,和皇城中男子不同的是,少了分阴柔,多了两分刚毅。他穿着一身白色锦服,不说是文质彬彬,但也是风度翩翩。 “父王这是打算动手了吗?”他低低地自言自语。连声音,都往男子的低沉蜕变了。 而就在此时,下边的人过来了,“世子,皇太女来了。” “玉尘妹妹来了?”言锦庭诧异地反问了一声,神色是禁不住变得欣喜了起来,“玉尘妹妹怎么会来?快,她在哪?” 初玉尘正在厅堂里等着,言锦庭脚步越走越快,却在厅堂前停了下来。他整理了一下衣襟,脸上欣喜的笑容变淡,又恢复了长身玉立,儒雅淡然的模样,这才走进了厅堂。 “玉尘妹妹。”言锦庭眼眸中是不加以掩饰的欢喜,这两年来,初玉尘也是长大了不少,当年那个圆滚滚像个仙童的样子,也长开了,多了两分女子的韵味。 “锦庭表兄。”初玉尘露出大大的笑容,灿烂得很。 “玉尘妹妹怎么到我家里来了?”言锦庭虽然高兴,可是也产生了一丝疑惑,毕竟前脚自己才看到了父王的来信,后脚初玉尘就到来了。 初玉尘原本还灿烂的笑容慢慢就变淡了下来,她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脚尖,语气担忧地说道:“今天父皇又晕倒了,我我很怕。” 言锦庭第一反应就是欣喜,果然,初闻昊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再者,初玉尘在自己担心害怕的时候,竟然找上门来了,那是不是代表着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 言锦庭一想到初玉尘大概是对自己有着依赖之情的时候,就是心头一片火热。虽然眼前这个小妮子还不满十岁,但是眉宇间明显已经看得到未来的风情了,绝对是大美人,再加上她尊贵的地位,普天下恐怕每个男人都想要得到她。 不过绝大部分的男人都不敢把这个念头说出来,甚至是想都不敢想。可是言锦庭不一样,他身份地位并不差,而且和初玉尘也算是青梅竹马,只要他成为了初玉尘的男人,那么想要掌控这个国家,也就简单得多了。 言锦庭想着这一些事情,心头火热的他不禁上前了一步,轻轻搂住了初玉尘的肩膀,想要借由这机会让她感受到自己的踏实,语气是前所未来的温柔,“没事的,陛下乃是真命天子,受上天眷顾,定会好起来的。” 初玉尘接受不了别人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举动,忍不住挣开来,又怕对方会怀疑,于是就低下头,小脸上浮现了些许的羞涩,“表哥不要这样” 虽然还是孩子,可到底已经不是不知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了。言锦庭见她这个反应,心里那团火烧得更旺了起来。不过他也怕是吓到了她,也没有再继续去抱她,而是柔声说道:“不怕,有我在呢。” 初玉尘笑了笑,只低着头很是低迷地说道:“表哥你说,我父皇会不会死啊,可我不想父皇死,我想他一直陪着我。” “不用担心,不会的。”言锦庭对初闻昊没有任何感觉,但从立场上来说,他是希望初闻昊死的,只有这样,他才更有机会接近初玉尘,更别说只有初闻昊死了他们的大业才更好准备了。 不过见着初玉尘这样子,言锦庭到底还是起了一丝的怜悯之心。黑土城到皇城中来,途路遥远,而且谋朝篡位,名声也并不好听。如果有机会不见血就能把皇位拿下来,又何乐而不为呢? 当年父王说的那一番话,言锦庭记在心中。只要自己哄得初玉尘倾心于自己,能够成为皇夫,那么这个地位就唾手可得了。 父王来信其实就是在说这件事情,到底是该准备起兵回到皇城中来,还是先按兵不动日后再动手。言锦庭年纪逐渐长大,祯王也有询问他的意思,问了他与初玉尘的进展如何。 初闻昊一旦驾崩,初玉尘上位,可她不过是个孩子,日后就算情况有变,起兵造反也完全来得及。所以这一件事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急不可耐的,他们有的是机会。 不过到底还是能温和些是最好不过了,毕竟这天下夺下来之后还需要管理。夺下皇位的名声好听一些,对于朝廷内外的传言也会好听一些。 -- 第192页 而且这些日子皇城的防卫明显增强了,也就是说皇宫里面早有防备,怕的就是他们突然出手。言锦庭也曾分析过这样的情况,一旦父王率兵过来,必定会引起剧烈的反扑,到时候可能会变成拉锯之战。 封州虽然是在战火之中,但是这种程度的小打小闹,并不足以伤筋动骨。皇城附近的兵力全都没有调动,牢牢地守护在这,父王就算是拿下了祁城,也会付出不少的代价。 而这一些,都不足以让言锦庭做出决定。他之所以现在不想让父王动兵,还是因为眼前这位身份尊贵的皇太女。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个地步,初玉尘断然是会恨自己的,想到这如同仙童般的女孩恨自己,言锦庭只觉一颗心都要碎了开来,那是万万舍不得的。 虽然说大业和女人相比,自然是大业重要。可现在还没有到那一个地步,而眼下,这个女孩分明对自己也有了依赖之意,那么刃不见血地成就大业,就有希望了。 言锦庭想得很多,面上却依旧维持着云淡风轻的样子,显得是君子如玉。 “希望就像是表哥说的那样吧。”初玉尘忧虑地叹息了一声。 初玉尘或者是真的觉得太难过了,在言锦庭这儿一待,就是待到了黄昏时候,这才离去。 而后半个月,初闻昊身体似乎越来越差了,初玉尘留在言锦庭这里的时间也就更多了,好像在这里寻到了慰藉一般,三头两天的跑。 言锦庭见着她这么黏着自己,一颗半大的少年心不禁一次又一次地胀大了起来。他好像真的看到了几年后自己成为了皇夫,成为了普天下最为尊贵的男子。然后再以他父王的实力和自己的魅力,想要掌控这个国家,实在是太轻而易举了。 美人江山都坐拥怀中,如何不让言锦庭动心? 在这种膨胀了的喜悦之中,言锦庭终于按奈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给祯王写了一封信。 祯王收到信的时候,在书房里坐了很久。他看着上面自己儿子龙飞凤舞的字迹,轻而易举就能想象得出他的表情来。想当时自己不能把他带走,让他一个人留在祁城,能做到这一个地步也着实不易。 儿子说得也有道理,最近他也能感觉到周遭不知多少明里暗里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这黑土城上,若是自己有所行动的话,恐怕真不能顺利带兵到祁城去。 但若是一开始就开战,那么就会被天下人戴上一顶谋朝篡位的帽子。名声这种东西,天下的读书人都极为爱惜,到时候也不知道会遭受到多少阻力。 如果儿子这个计划能成功的话,那也没什么不好,毕竟这几年时间,还是等得起的况且在这几年之中,自己也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去发展势力,也发展多一些在朝中的眼线。这样一来,就算真的有逼宫那一天,也有一些大臣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祯王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放下了现在起兵的想法。就让他们姓初的,再存活个几年罢了。 第106章 言锦庭送出去的信是什么内容初玉尘不知道,但是黑土城那边原先蠢蠢欲动的兵马,变得安静了下来却是明显的。这件事传回了祁城之时,柳斐然正教初玉尘中庸。听到这个消息后,柳斐然不禁松了一口气。 初玉尘更是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期待地看着柳斐然,“少傅,我是不是不用再去祯王府了?” 初玉尘奉命前往祯王府与言锦庭接触,也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初玉尘早已经不耐烦了。可是关乎江山社稷,她也不敢有丝毫怠慢。谁料想她不曾打探出什么消息来,祯王那边却按兵不动了,也不知是什么促使他改变了主意。 初玉尘如何得知原来是自己经常往那跑让言锦庭产生了错觉的缘故?柳斐然却多想了两分,不过也没想得透彻,只是说道:“还不行。祯王按兵不动的消息才传回来,殿下就不再往世子那里去,容易被看出来。” 想一想确实是这样的道理,她也不能半途而废。初玉尘小小年纪却也学着叹息了一声,“尘儿明白了。” “殿下辛苦了,不过殿下不是素来喜欢与世子玩耍么?只要不涉及到一些秘密,也没什么不好的。”柳斐然怜惜初玉尘没有玩伴,“再者殿下没有同龄玩伴,臣向陛下请求给殿下两个伴读如何?” 初玉尘才没有兴趣有人跟在自己身边,这样一来就打扰到自己和姐姐相处了。所以她很是干脆地摇头,“没关系的,父皇现在身体不好,这等小事就不要再打扰他了。” 柳斐然也点了点头,神色有点担忧,“是啊,陛下身体抱恙,而今又并非太平盛世。像前两天镇山一带烧起了滔天大火,两个村庄被烧毁,陛下心忧百姓,便又是一件劳心事。” 初玉尘也是束手无策,问道:“那该怎么办?” 柳斐然忧心忡忡地说道:“前几日针对这个问题,朝中已有了不少的争议。其中有一种说法得到了大家的认可。那便是陛下断然不能再这般劳累,所以需要我们这些作为臣子的分忧,他们正在商议以梁丞相为首带批奏章,然后再把结果呈上给陛下以做判决。” 初玉尘想了想,“是不是打算不太重要的折子便由大臣们批复,重要的则是批改过后上奏给父皇?” 柳斐然点头,“是,臣子们批复的奏折盖蓝章,陛下的批复是红章,如此分来便不怕下边混淆。” -- 第193页 “好像也是一个办法,先让父皇身体养好。” 柳斐然见她懵懂不明的样子,不禁微微一笑,问道:“这个办法陛下不是没想过,但殿下可知,为何陛下没有这样做?” 柳斐然明显是要考初玉尘了,初玉尘歪着脑袋想了想,没想出来,“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柳斐然说道:“是因为一旦这样做了,就把权利分出去了。” “殿下,微臣虽然也是臣子中的一员,可也不得不说,天子之所以为天子,是因坐拥天下,掌管国家万物,一切抉择皆由天子决定。是以掌控了天下人的生死,便能牢牢把持住这个国家的命脉。” “可一旦权利分出去了,大臣们手中权利增加,遇到天子与大臣意见不合之时,大臣坚持己见,陛下没有了权利,还能如何?不过是任由臣子摆布罢了。这对于官家来说,是大忌啊。” 初玉尘恍然大悟,柳斐然接着说道:“若是陛下身体只是一时之态也便罢了,权利放出去也能收回来。可陛下身体一旦殿下您继位,年纪尚小,这些权利分散出去,可就无从收回来了。待到日后殿下执政,又不知会是怎样的光景了。” 柳斐然说得没错,这个提议其实秦丞相还在之时便提出来过,只是被初闻昊否决了。初闻昊不愿意走出这一步,宁愿让自己扛着,就是怕皇权分散之后,无法集中。 初玉尘还有不解的地方,“可若是如此的话,父皇可以把职权分给信得过的臣子啊,满朝的臣子,难道还没有一个是忠心耿耿的吗?” “殿下此处想得倒是稍有偏差了,朝中臣子,每一个都是忠心的。只是这一份忠心之下,有些人多为自己打算,有些人多为国家打算。况且实权之下,谁人又知会不会产生异心?所以并不能作为一个倚仗,臣说的这是其一。” “其二是原先还有秦丞相可以托付,可是万万没想到秦丞相竟然遇刺身亡,而今朝中再无一人可受得起陛下的重托,陛下又如何敢轻易放手啊?” “少傅您就可以受得起父皇的托付啊,为什么父皇不能交给您来办?”初玉尘问得直接,在她心里看来,柳斐然是无所不能的。 柳斐然哑然失笑,说道:“陛下确实对臣恩宠至深,可是殿下,一来臣年纪尚小,有些事情尚且不得章法,二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臣虽有少傅名头,可也不过是个才升上来的御史中丞,若是跳过朝中文武大臣,直接受于陛下重托,他们怎么会愿意?” “若是陛下一意孤行,非要把微臣提拔上来,也并非不可以。可这样一来,朝中章程乱套,上有陛下任人唯亲,下有臣自身难以服众,便是在为朝中埋下祸根啊。” 初玉尘彻底明白过来了,一向比较稳重的她,听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也不禁毛躁了起来,“那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柳斐然轻叹一声,“如今这个地步,陛下就算是不想放权也没有办法了。等着吧,再过两日,他们必定会联名上书让陛下养好身体,不要过于操心朝政之事。” 柳斐然说得没错,陛下越来越差的身体状态,像现在已经朝会都没有办法正常召开了。那些如山堆一般的奏折原是放在宣宁殿,也因他时常坐不住而搬到了琉璃宫,就在龙床边上搬来了案台,堆积在上边。 初闻昊倚在龙床上实在是没有什么精力,拿着一本奏折看着看着,感觉又要昏睡过去了。苗渺过来送药,见着他又爬起来了,难免有些生气,说道:“陛下都病成这样了还不赶快躺着,再这样下去民女就再无办法了。” 初闻昊勉强笑了笑,抬了抬下巴示意苗渺往案台看过去,虚弱地说道:“再不看,这国家就要废了” “文武百官都是做什么的?明知陛下圣体欠安,还用这些事情来打扰。”苗渺是郎中,她的眼中自然是病人最大,所以说的话也直白得很。 “朕不拿主意,他们也没有办法干活。”初闻昊说到这一点,自然也知道现在这种情况是没有办法了,他必须要把手里的权利分出去。他不禁心里叹息了一声,可恨自己这身体,竟拖不了三五年后。 苗渺想说让那些大臣们看就好了,但这终究不是她能提的话,便也住了嘴,只服侍初闻昊吃了药,就出去了。 出去的时候,恰好遇到了丞相梁仲焕和御史大夫苟宿求见,她多看了一眼,看到了梁仲焕手中拿着一封奏折。又是国事,这群人真是没完没了了。 “启禀陛下,梁丞相求见。” 初闻昊点了点头,一旁的今也便叫道:“宣。” 两人推开门,走进了琉璃宫。“微臣参见陛下。” “咳咳,你们求见朕,是有什么事情吗?”初闻昊问道。 梁仲焕老脸上明显有一点不自然,皇上问话他也有些支吾,明显这一份差事,不是他想要过来说的。反倒是一旁的御史大夫苟宿,直接开口说道:“启禀陛下,微臣此番来,是有一事相奏。” 梁仲焕暗叹一声,他们来是为了让陛下休养圣体之事,可到底是分了陛下的权利,到这儿来的人,铁定会让陛下所不喜,所以梁仲焕才不愿意来。然而他现在是丞相,不是他的话又还能有谁呢? “哦?所为何事?咳咳” 苟宿推了梁仲焕一下,梁仲焕心里骂了他一声狗东西,还是不得已地把奏折给送了上去。苟宿在商议替皇上分忧之事时蹦跶得厉害,递奏章时候却非要自己来,真是老狐狸! -- 第194页 苟宿这个人,有些小聪明,但是他的能力做到御史大夫已经是极限了。当时初闻昊考虑丞相人选之时,苟宿的聪明上不得台面,脾气倒是挺大,还不如梁仲焕的中庸之道,所以也就还是御史大夫,没能更上一步。 但是苟宿自己颇有不服,他身份尊贵,母亲乃是公主,虽和初闻昊已经隔了几辈的血亲,但也是正经的皇亲国戚。他最大的缺点也不过是脾气大了点,动辄骂人罢了,怎么就败给了梁仲焕了? 初闻昊打开奏折,才看了两眼,便知他们是为何而来的了。他怒气上涌着,又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体,实在不易动怒,便又压了下来。 这群混账东西! 虽然初闻昊也准备让大臣们批阅奏折,却不曾想他们竟然这么急的便要提出来。他冷冷哼了一声,把折子合上,问道:“这是你们的意思?” 梁仲焕急急告罪,“微臣不敢。” 苟宿倒是厌烦至极梁仲焕的胆小,行礼说道:“陛下,这是朝中大臣们的意思,陛下乃是国之根本,圣体尤为重要。微臣等人担忧陛下龙体,恳请陛下切莫操劳,好生休养啊。” “所以这些东西,都交给你们来看是吗?”初闻昊指了指那堆奏折,“你们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嗯?” “臣等不敢。”两人连忙跪了下来,苟宿也感觉到了有些害怕,他毕竟是臣子,惹怒了皇上,也免不了吃不了兜着走。 “有朕的一天,你们想都别想,滚!滚出去!” 哗的一下,奏折被抛了出来,两名大臣一脸狼狈,苟宿慌张地把那奏折捡了起来,告退了。 第107章 初闻昊震怒的消息很快就传出来了,那群大臣也是有些后悔,聚在一起愁眉苦脸的。叔青司一脸叹息地说道:“唉早就说不行的了,你们却没有一个人听我的。” “我们也是为了陛下着想罢了,只有把龙体养好了,才能管理好国家不是吗?”苟宿两眼一瞪,不满地说道。 叔青司说道:“可到底由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提出来,并不恰当啊。” 苟宿说道:“当初说出这件事的时候,你可是点了头的!你们在场的哪一个人,当初没点头?啊?” 大将军金虎冷眼旁观,听到这话之后冷笑一声,“你们文官做的决定,可没有问过我们武官能不能行。只是通知我们一声罢了,而今陛下生气了,倒是每个人都点了头。” “你!马后炮!当初也不见得你阻止!”苟宿顿时大怒。 眼见着双方就要争执起来了,梁仲焕赶紧开口说道:“好了好了,吵这个也没用。现在最主要的还是让陛下消气,不然把身体气坏了,我们就成了璟国的大罪人了。” “你们文官惹出来的祸,你们文官自己解决。”金虎双手负背,洪钟般的声音嗡嗡说道。 苟宿也是有点后怕,当时初闻昊丢折子的时候,他差点以为自己要人头不保了,此时怎么也不肯再出头,“反正我不去了。” 梁仲焕额头上汗都要出来了,难不成又要他去?这丞相的位置果然是不好坐的,还没坐热辣,就一堆头疼事。 叔青司见众人都不肯站出来,开口说道:“不然就让我来吧只是不知道皇上见到我,会不会更加生气,怕的是这个啊。”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见叔青司站出来了,更是不肯说话了。叔青司叹息一声,继续说道:“我要但凡得宠一点也不会这么担忧,若是我惹陛下生气了,诸位可是要向陛下求求情啊。” 叔青司的话倒是提醒了众人,苟宿眼神一亮,头一转,盯住了一直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柳斐然。 柳斐然只觉得头都要大了,这群人果然还是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心里也是无奈得很,他们几人写的折子,站在大义的角度就上书了,惹怒了陛下就想到让自己来顶上。 那一封奏折说是联名上书,其实主要是底下那一群谏议大夫闹起,上面几个也禁不住怂恿,从而产生了这件事。只是柳斐然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这么直接就上书了,而不是旁敲侧击,让陛下自己开口。 臣子开口让陛下好生修养,也亏得他们做得出来!本来以梁仲焕丞相之位,应该把这事拦下来的,可是他性格软和,倒是被推得到了殿前,真是让柳斐然没有想到。 “柳大人,陛下向来对你恩宠有加,乃是天子重臣,陛下怎么想的你应该最为清楚。”苟宿就像是抓住了救星一般,开口便把柳斐然捧高,“而今陛下龙体欠安,你是否该去看望看望?” 柳斐然在他们之中官职是为最低,也没有办法,再加上苟宿是她如今的上峰,此时也推脱不了,只是话也还是要说的,“下官不敢,诸位才是陛下的心腹,下官担当不起。” “年轻人要有一些锐气,不用过于自谦。”苟宿其实对柳斐然并无好感,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子,竟做到如此高位,衬托得自己前半生就像是个废物一样,又怎么会有好感呢?“此事就交给柳大人了。” 柳斐然也是有苦说不出,抬头看着这几个大臣,丞相梁仲焕、御史大夫苟宿、大将军金虎、光禄勋叔青司,唯有自己不过占了一个少傅的名头,堪堪站在这里罢了。 “是,下官定不负诸位大人所托。” 大臣们商议出结果来,柳斐然就算不愿意,也得硬着头皮上。她前往琉璃宫的时候,初玉尘也在,正在乖巧地服侍初闻昊吃药。 -- 第195页 “启禀陛下,柳大人求见。” 初闻昊神色一变,明显有些动怒。初玉尘知道了先前的事情,知道父皇是不想见她的了,便笑道:“一定是知道尘儿在这,来找尘儿的。” 初玉尘这样说,初闻昊也不好赶人走,便说道:“让她进来吧。” 柳斐然进来的时候,就见到初玉尘朝自己使眼色,她看在眼中,恭敬地行礼,“微臣参见陛下,参见殿下。” 初玉尘笑道:“少傅追尘儿要功课都要到这里来了,就不能缓和一下再交嘛?” 初闻昊如何不知初玉尘这是在给柳斐然提醒,见自己女儿这么偏袒她,初闻昊也是有点不满,语气虚弱地问道:“哦?不知是布置了什么样的功课?” 柳斐然脑子转得很快,平静地接话道:“回陛下,是何为义之中庸也?” “那尘儿你想出来了吗?”初闻昊又看向初玉尘。 初玉尘乖巧点头,“想出来了,只是还没润色,父皇要听吗?” 见着她那聪明乖巧的模样,初闻昊也是气消了一些,靠在龙床上闭上了眼睛。初玉尘朝柳斐然眨了眨眼睛,然后开口说道:“所谓义者,义务也,本分也。就好像工农商,各司其职,各负其责,此之为义也。孔子曾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等初玉尘把她的见解说完,初闻昊也就没有了怒气,她笑嘻嘻地搂着他的手臂,“父皇,您觉得尘儿说得对吗?” 初闻昊咳嗽两声,点了点头,勉强有一丝笑意,“不错,大有成长,柳大人教得不错。” 柳斐然连忙谦虚道:“都是殿下天资聪慧,一点即通。” 有了女儿在从中打岔,初闻昊便看了柳斐然一眼,问道:“他们联名上书,可有你的一份子?” 柳斐然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从实说起,“回陛下,微臣也是犹豫的。一方面,陛下龙体安康,国家才能正常运转,另一方面,却也知大臣们此举不妥。只是想来,臣还是私心地希望陛下不要过于苛求自己,保重身体为大。” 初闻昊笑容变淡,柳斐然此时却接着开口:“因为一旦陛下有个那么小殿下,就真的没有父亲了。” 最后一句话,彻底击中了初闻昊的内心。他怜惜地看着自己女儿,初玉尘眼红红的也不说话。他叹息一声,“只有你只有你想到了尘儿。” 柳斐然恭敬说道:“微臣十四岁失去了父亲,尚且悲痛难忍,况且殿下比微臣当年还小四岁,母亲又早逝,微臣想到这一层便心里发疼。” 初闻昊何尝不知,自己活久一些,对于初玉尘来说,就更轻松一些?只是时不待人,很多事情,他已经没有办法去掌控了。 罢了罢了,自己一旦死了,辅国之臣也还是要立起来,自己不够时间等尘儿长大,也无法亲手把柳斐然捧到丞相的位置,既然如此,那就让她们相互依偎着成长吧。 初闻昊想罢睁开了眼睛,说道:“把你们想好的章程说一遍。” 柳斐然便把大致的内容说了一遍,“是以陛下之玉玺为红章,大臣的印章是为蓝章。事情重大则需红蓝章皆盖才能生效,一些繁琐小事盖蓝章即可。如镇山火灾之事牵扯到两村百姓,需盖双章,如掾史升迁等事,盖蓝章。” 初闻昊精神不太好,断断续续也听了个大概,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问题,“柳大人觉得如何?” “此为现今最好的办法。” “那宣旨吧。”初闻昊声音满是疲惫,“今日起,以丞相为首,御史大夫、大将军、光禄勋和太子少傅,代朕辅国。赐宣宁殿旁厢房为办公、歇息之处。” “是。” “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儿臣(微臣)告退。” 两人一同出了琉璃宫,柳斐然说道:“殿下,今后这些日子,多些陪在陛下身边吧,要让陛下保持心情愉悦,对陛下身体也好些。” 初玉尘乖巧点头,“苗姐姐之前有叮嘱过我,姐姐你放心吧。反倒是姐姐,今后参与到了朝政决策,应该很不容易吧?” 柳斐然苦笑,“哪里是什么决策?陛下刚说的五个人之中,微臣资历是最浅的,根本说不上话。” 初玉尘对于现状的胶着也是有点烦躁,“那该怎么办?” 柳斐然想了想,说道:“其实做不做决策关系不大,只要是决策有利于国家,有利于百姓就够了。殿下,他们几个虽然也会有私心,但毕竟还是忠君爱国的,也不必太过于担忧。” 初玉尘现在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一向淡然的姐姐也有点头疼的样子让她觉得不开心,就想做点什么。但问题是现在什么都还没发生,她也无从插手。 于是初玉尘只好幽幽地叹息了一声,“尘儿知道了,放心吧姐姐,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初玉尘如此慎重的样子,让柳斐然心里也是欣慰。不管日后如何,她们会不会君臣翻脸,但至少现在还是相处融洽的,何其难得。 柳斐然想到这些,不禁露出一丝笑容来,带着一丝揶揄的语气说道:“微臣明白,小殿下便是微臣,最坚实的后盾。” 最坚实的后盾 初玉尘一怔,心里突然就像是被一只大手捧住了那般,一瞬间觉得自己变得无所不能,威风凛凛。做姐姐最坚实的后盾,她最坚实的后盾。 -- 第196页 第108章 圣旨一出,朝臣都不禁有点震动。虽然是已经在预想之中,可颁布之后,又是另一番景象了。从今以后,恐怕好一段时间,都是那被点名的五名大臣的天下了。 一时之间,送礼的官员竟也络绎不绝,每一个大臣都受到了这份“荣光”。 梁仲焕为辅政大臣之首,地位最高;苟宿家世体面,乃是皇亲国戚;金虎是唯一的武将,代表着军方势力;叔青司为人随和,乃朝中最受欢迎的大官;柳斐然年轻有为,深得圣上和皇太女的恩宠。 这每一个大臣,都是能拎出来说的,所以谁都不敢轻视,要送就送全套。 可是正在这紧要的关头,谁敢收礼?不过是才被任命,谁都不想突然间人头落地,所以各个府邸都是大门紧闭,谢绝见客。 到了第二日,众人在皇宫中碰了面,心照不宣地笑了出来。 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们都是壮志踌躇的模样,梁仲焕说道:“诸位既到了,那就开始?” 苟宿已经迫不及待了,“那就开始吧。” 奏折已经尽数搬到了这厢房之中,厢房里放了五张案台,梁仲焕在上,众人分两边而坐,柳斐然与叔青司对面在最下方。厢房亦留了小憩的房间,考虑到柳斐然是为女子,厢房分两侧,柳斐然单独一间,其余四名大臣为一间。 代批奏章是以每个大臣为批注,然后传递到下一个,若无争议,便下达命令,若有不意见,则众人商讨,再让丞相史周光重新摘录盖章。 国家琐碎事何其多,一些较为小的事情,上面三个巨头也不愿意计较,便都由柳斐然与叔青司来批阅,然后看两眼便打了一个圈,是为同意的意思。 一个上午的时间过去了,按理说应该几人一同批阅速度较快才是,可是第一次代批,他们便小心谨慎得很,生怕出了差错,这一上午下来,众人都像是虚脱了一般。就连柳斐然,也都是脸上冒汗。 梁仲焕年纪最大,老腰都似乎要折了一般,不禁开口说道:“晌午了,大伙都歇息一下如何?” 众人欣然应允,恰好御膳房的人送来膳食,更是坐都坐不住,起身去用膳去了。饭后也是架不住疲倦,一个两个都小憩了一会,这才回来继续批改奏章。 要说底下的官员也真是,无论什么事都上报。什么在林子里遇到了一只疑似麒麟的东西,是为瑞祥。要真是瑞祥,会让你在这个时候发现? 还有这自己妻子与人偷情被打死,那丈夫又被情夫打死的,这郡守办了也就办了,还巴巴地送个折子上来做什么? 还有这与陛下一别两年,甚是想念,想要回来服侍陛下的。呸!不就是当年扶持六公主上位失败被陛下贬官外放了吗?说得倒是好听! 金虎是众人之中最没有耐性的,看着这些什么内容都有的奏折,忍不住怒道:“如今我国边防步步小心,这些人不关心,倒是拿这些有的没的来说事!” 苟宿也是嫌这些事情无聊,这和他想要接触到的东西并不一样,所以也有些烦躁,“连我们看起来都嫌琐碎,真是够了。” 梁仲焕乐呵呵地说道:“两位不要心急,那些被拦下来的更是琐碎,现在已经不错了。” 叔青司也说道:“是啊,两位大人,慢慢来,来,先喝杯茶吧。” 柳斐然不出声,只是看着手中的奏折,再打开一本之时,神色一改,禁不住开口说道:“三年考核期快满了,该是官员们变动升迁了。” 所有人都神色一变,因为这个,才是他们想要接触的。 官员变动牵扯到的事情就太多了,这可都是实打实的。和自己交好的官员和自己恶交的官员,那都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没有人会不希望自己的党羽减少,孤军奋战。只要他想要在朝堂之上有所成就,就免不了得有人帮忙。所以众人一听准备官员升迁之事,便都打起了精神来。 怪不得这些人明知道他们不过是才受封辅政大臣,便蜂涌一样送礼,除了打好关系之外,恐怕也是为了这一次的升迁吧。 苟宿咳嗽一声说道:“这可是一件大事啊,大家认为呢?” 叔青司呵呵笑着,也不搭话,梁仲焕说道:“大家这三年的政绩可送上来了?” 柳斐然把折子看完,递过去给梁仲焕,说道:“尚未,只是也准备好了,只要朝廷这边放消息,便会把政绩都递上来。这封折子,就是请求降旨的。” 几人一一阅览,梁仲焕说道:“三年快到了,确实该开始考核了,老夫认为可同意盖章,诸位可有意见?” “没有。” “不过此事重大,还需陛下定夺才行。”梁仲焕把蓝章盖下,把折子放在了最上边,准备让陛下看过之后再次盖印。 考核之事,初闻昊自然不会阻止,他也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升迁一些能用的人,为将来初玉尘做打算,于是就盖了红章,圣旨便传了下去。 圣旨一下,璟国便忙了起来,大小官员如此之多,却没有几个能有柳斐然这般晋升的。他们想要往上爬,还是得任期满了经过考核,才能有变动。 这可是关于自己仕途的大事,所以五位辅政大臣大门紧闭,也还是有不少人往来,就为了能找个机会,问一下。 考核的政绩如雪花一样往祁城飞来,就在这个关口,征西将军平叛了的消息传了过来。 -- 第197页 柳斐然正埋头观看地方政绩的时候,突然听到外头来报,“封州急报——” 正看得老眼昏花的梁仲焕顿时一喜,金虎比他反应更快,虎目一瞪,大步跨出了代批房,抢过了那人手中的信函,“快让我看看。” 梁仲焕也是急急地问道:“是不是赢了?” 金虎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大胡子下牙齿雪白,“哈哈哈,封州拿下了,江自流那小子,不错!” 众臣都是一喜,苟宿走过去抢过看了起来,“十月初二,江自流使计,封州城破,十月初三,江自流出城游说,余下城池投降,大获全胜。好好好,想不到江营的儿子还是个人物!” 金虎抚掌笑道:“好哇,这场仗打了四个多月,可算拿下来了!” 柳斐然也是高兴得很,这封快报上边多次提及江自流,证明江自流很是出彩,对他日后也是极有帮助的。 叔青司笑着说道:“既得了这样的好消息,快去跟陛下禀告,让陛下也高兴高兴吧。” “对对对!”苟宿一高兴,竟然拿着快报就小跑着往琉璃宫去了,众人见着他背影,都不禁笑了起来。 初闻昊得知这个消息也很是高兴,他正想着要如何安排人手留给初玉尘,倒是正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来。 他连急报都看了两遍,脸上浮现一丝红晕来,“好好好,江自流是个人物。传朕旨意,江自流平叛有功,封平东将军。” 苟宿神色稍微一僵,倒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下封赏来了,“陛下这受封多为回朝之后,这似乎有所不妥吧?” 初闻昊淡淡地看了苟宿一眼,“御史大夫好像很有意见?” 苟宿顿时不敢说话了,初闻昊还是有一定威慑力的,就算他现在病入膏肓,也还是这璟国的主人,“微臣不敢,微臣领命。” “朕不让他回来受封,是因为朕决定了,封州平定安抚百姓一事,就让他来吧,就别回祁城复命了。” “是。” 兴奋劲一过,初闻昊又感觉到了一阵虚弱,便说道:“好了,退下吧。” 苟宿抱着一腔难以表述的心情回到了代批房,其余几人都开始看奏折了,还是柳斐然见着,问了一句如何。 苟宿笑着看了柳斐然一眼,“恭喜柳大人了。” 柳斐然一脸茫然,梁仲焕便问道:“发生什么了?” “江自流受封为平东将军了。” 金虎摸着大胡子,对于武将的崛起,他还是乐意看到的。再说他看到的战报来说,还不错。 叔青司见柳斐然神色尴尬,缓解了气氛,笑着说道:“又是一个年轻有为的小伙子啊,我们国家要是多涌现几个这样的人才,何愁不强?” “正是。”梁仲焕也来打圆场,虽说看似柳斐然与江自流关系不明,但毕竟同为辅政大臣,不宜闹僵。 柳斐然神色有一点变淡,她坐姿端正,淡淡地说道:“下官还不知江大人受封,与下官的关系何在了,还请大人指点迷津。” 倒是没有想到向来温言温语的柳斐然,竟然也会当着面驳话,倒是把苟宿给唬住了。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江自流就开始往上爬了,苟宿自有不快之意。又见柳斐然如此年轻便已是辅政大臣,想到她与江自流关系似有不明,才会出言暗讽一句。 本想柳斐然该是权当没听见,倒是没想到她竟不顾众人圆场,把事情挑出来说了,让苟宿一阵尴尬,老脸微红,便怒气上涌,“什么关系,不该是心知肚明么?” 柳斐然站起来,恭敬地行礼,“下官确实不知,还请大人指点。” 梁仲焕也是没有想到会僵持下来,连忙开口说道:“苟大人,少说两句,对了,陛下可还说些什么了?” 苟宿还有些气愤,不满柳斐然的不敬,低声说了一句,“尊卑不分。” 柳斐然性子很是温和,但态度却颇为坚定,说道:“下官不敢,但同为辅政大臣,还请大人慎言。” 是啊,柳斐然虽本身官职较低,但是别忘了,她现在也是辅政大臣,从这一层面上来看,和苟宿身份是对等的。 苟宿脸色又是一阵青一阵白,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叔青司不禁多看了柳斐然一眼,他似乎感觉到,柳斐然有所改变了。 第109章 柳斐然突然的硬气,让几个辅政大臣都有些诧异,不知道她是想到了什么。但是柳斐然提醒的还是有道理的,同为辅政大臣,谁也没有比谁高贵一点。更何况,柳斐然的得宠程度,若是得罪得很了,恐怕日后吃不了兜着走。 但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毕竟现在陛下身体抱恙,而皇太女年纪尚小,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而柳斐然会发生这样的转变,其实是因为经过了郭唯的提醒。郭唯和自己说过一句话,那一句话让柳斐然想了一宿。郭唯说:“柳大人,您如今的身份已经不一样了。” 身份不一样了,不就是现在她已经是辅政大臣了吗?她已经跻身在了朝堂的权利中心,是最有权利的五个人之一,可以温和,但是不可以过于温和。不然就会像梁仲焕那般,虽有丞相的名头,却没有丞相该有的魄力。 正是因为想明白了这一点,才会有先前那一幕。 可到底是还没习惯身份的转变,柳斐然为了这件事,特意找到了郭唯。郭唯听到柳斐然说的话之后,笑道:“大人不必在意,只不过是一时口舌之争罢了。反倒是大人此举,日后他们断然是不敢再提这件事,让他们也意识到了柳大人也不是任人拿捏的。” -- 第198页 “有了今日这一出,我倒是不担心日后还会再说这样的话,只是苟大人性格耿直,对我也似有偏见,怕对我日后有所阻碍。”柳斐然对于现状也是有一点忧心,“朝中局面实在堪忧,柳某心里不免有点急躁。” “柳大人,谁人都可以急躁,唯独您不能。”郭唯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很是认真,“陛下身体撑不过今年谁都知晓,接下来便是皇太女登基。幼帝辅臣,缺的是什么?是时间,是沉淀。” “陛下缺乏时间让殿下成长、准备,而殿下一旦登基之后,则是缺乏朝中大臣的支持,没有忠心于她的帮底,也就是沉淀。无论是您还是殿下,都需要沉淀,柳大人,一旦急躁起来,若出了一点差错,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柳斐然紧紧蹙眉,“我也知道急躁不得,只是现在没有任何有益于殿下日后的东西,辅政大臣各有各的打算,近来考核升迁之事,他们都铆足了劲要给自己塞人,一旦这一股势力形成,这朝中便再无我立足之地啊。” 柳斐然之所以会和郭唯提起这件事,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焦虑,还有一方面的缘故是,郭唯是旧日秦丞相身边的人,而秦丞相在朝为官几十年,根深蒂固,一定会有着属于他的根底。 原先秦丞相便想要把那些人介绍给柳斐然,日后助柳斐然一臂之力。可是却没有想到秦丞相一时不查,竟被刺杀身亡,那些人脉便没有了秦丞相作为中间人,有些散涣了。 柳斐然想要得到秦丞相旧人的相助,就得想办法去接触。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便是郭唯了。郭唯是幕僚,当初不知为秦丞相出了多少计谋,那些与秦丞相有来往的人,他一定都知道。 郭唯也从柳斐然的话中听出来了她的意思,他摸着自己的胡子,眯起了眼睛。他既然已经投向了柳斐然,那必然也是尽力而为。秦丞相旧日的属臣亦或是关系亲密些的人,他早就打起了这个主意了。 “柳大人的意思在下明白,只是现在有一个问题,也是最大的问题,柳大人可知道是什么吗?” 柳斐然苦笑,“便是他们不相信柳某为官的能力吧?” “正是,柳大人才华出众,能力过人这确实是得到了大众的认可,可在官场上有这些是不足够的,您为百姓做出了多大的奉献,不是他们第一考虑的。而是您能为他们带来什么,这才是他们要考虑的。” “柳大人备受恩宠是不错,可是这份恩宠,能否给他们带来好处?比如说升官的希望,家族中子弟步入仕途的希望,亦或是家族产业兴旺的希望,这些柳大人是否可以带给他们?” 柳斐然轻吐一口气,“这些以我目前的能力来说,都做不到。说到底,我的根底太薄了,还没能发展起来。” “是的,所以在下才说,大人还需要时间,需要时间去发展这一些关系。不过柳大人也不用过于担心,当初跟随丞相的那些人,也不仅仅都是考虑这些因素的。跟随一个人,可能考虑的因素太多了,除了自身,也有出自于国家亦或是百姓,那些真正心系这个国家之人,便是柳大人现在需要拉拢的对象了。” “在下会替柳大人引荐,他们或者身份不高,但都是有着清誉之人,说出来的话就算是现在的五大辅臣,也得再三思索。所以柳大人是否能抓住机会,说服到他们,就看柳大人的了。” 柳斐然神色一喜,郭唯这样一说,她便知道是谁了,“郭先生放心,柳某一定会说服他们的。” 郭唯含笑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柳大人不要高兴得太早,他们多为出身寒门,家里不过薄田几亩,幸得当时的郡守赏识,才被举荐为官,至今过了几十年,官位也是不上不下,不高不低。正是因为如此,他不屑于与朝中贵族子弟来往,像柳大人父亲生前为官的,自己又年纪轻轻身居高位,更是他们不喜的对象。” 柳斐然笑道:“若是你说别的我倒是没有办法,但你说的是以谏议院里黄大人为首的那几位大人,我还是有点信心的。” “哦?”郭唯被柳斐然说得有点好奇了,这些日子他也算是比较了解柳斐然的了,也不知道她还隐藏了什么事情没说,“这我就很是好奇了。” “先生您就看着吧。”柳斐然神秘地说道。 郭唯哈哈笑了起来,“那我就请他们相见,这两分薄面,他们还是会给的,不过接下来,柳大人,就看您的本事了。” “先生愿为柳某做到这一个地步,柳某已经很是感激了。” 抱着这样一份略微好奇的心情,郭唯还是给那几个人下了请帖。分别是谏议院里的黄大人,卫尉丞池大人,中散大夫龚大人。 这几人官职都不高,都是朝中少见从寒门中爬上来的官员。可别小看了他们,他们素来有铁嘴的称号,敢言直言,就连皇上都得给他们几分面子。 丞相当时对他们都有提拔之恩,再加上丞相也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故而他们都很是有好感,甘心投在丞相门下做事。但如今丞相去世,他们便再也不服朝中任何一人,只三人抱团再加上一些别的寒门子弟,成为了朝中又一股不太愿招惹的人。 要知道,他们能揪着一件事咬着你不放,参到你想哭。比如说自己不过是娶了一个美娇娥,他能说你沉迷酒色,不配当大臣,上奏天子。陛下不想管,不行,他就是得说,说到你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罪不可赦。 -- 第199页 可是就像是黄大人,是为谏议大夫,本就是给皇上提建议的,若是处置了他,一个不小心就会是落得个善妒,或者是不听谏议的名声。都是在朝为官的,自然都万分爱惜自己的羽毛,故而都不愿意招惹这样的一个疯子。 他们三人应邀到酒楼之中,坐下没多久,郭唯就带着柳斐然到了。他推开门,笑道:“老伙计们,好久不见了。” 三人刚露出笑容,结果就见到了身后的柳斐然,笑容顿时就收敛了起来。别看他们平日里总是直言直语,但实际上都聪敏得很,才见到人,就知道了什么意思。 黄大人冷笑一声道:“我还以为是有心想要和我们叙旧,却没有想到你竟然是为了新主子牵桥搭线。” 郭唯不理会他的冷言冷语,把柳斐然引进来之后,说道:“不必这样,在其位司其职罢了,你们不都也这样,坐在自己的官位上,自然也是要为此做出努力。” “但我也不曾想过要利用老友做什么。”龚大人同样也是冷笑。 柳斐然却好像没有听到他们在讽刺,依旧是温和地笑着,逐一行礼,“柳某见过诸位大人。” 官职缘故,她断然是不会行大礼的了,故而她也只是自持晚辈的身份,行了晚辈礼。这一点,倒是让他们三个人没有那么的介怀她的出现,毕竟还是知书懂礼的。 郭唯笑道:“你们又何必呢?秦丞相生前对柳大人可谓是照看有加,是把柳大人当做是未来丞相培养的,这一点你们都是知道的。秦丞相看好的人,难道你们就真的觉得一点优点都没有吗?” “若是再过个十年八年说这话,我倒是还有点相信。可如今,不过是仗着陛下恩宠的黄毛丫头罢了。”黄大人冷冷地说道。 柳斐然也不生气,只是笑道:“正是因为柳某还是黄毛丫头,所以才需要诸位大人的支持啊。” 倒是没想到柳斐然这样也不生气,卫尉丞池大人不禁多看了她一眼,不出声。一旁的龚大人说道:“老夫碌碌无为,担当不起柳大人的厚望,柳大人,请。” 这是坐都不打算让她坐下来,就要把人给赶走了。郭唯脸上也甚是无光,“我们也是认识了十几年,难道就连坐下喝杯茶的功夫都不给?” “茶,可以喝,事情,免谈。”黄大人说道。 郭唯有点挂不住脸面,柳斐然见状说道:“郭先生,还请您先出去。三位大人,柳某只需要半盏茶的功夫,若是半盏茶后,你们依旧不肯松口,那此事就作罢,如何?” 三个人面面相觑,还是卫尉丞点了点头,于是才应允了下来。 郭唯有些好奇了起来,只是柳斐然说了,也只能出去。半盏茶的时间,能做什么?柳斐然又并非狂妄自大之人,怎么反倒是这么有信心了起来? 半盏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郭唯正欲上前敲门,就见到四人言笑晏晏地出来了,柳斐然笑道:“若是三位大人感兴趣的话,此事可以详谈。” 三人神色都是有些掩不住的喜色,“此事若能成,今后就唯柳大人是瞻,柳大人请。” “三位请留步,郭先生,柳某就不打扰你们相聚了,告辞。”柳斐然笑着说了一句,然后潇洒地走了。 郭唯好奇到极点,缠着三人连连发问,却一连得到摇头,都说是秘密。郭唯实在是想不通,这到底是说了什么呢? 第110章 这一次升迁之事和柳斐然关系不大,但是她却明显和黄大人等人关系密切了起来。虽然明面上不怎么显露,暗地里的交流却多了不少。 官员变迁这一件事,主要是在其余几位大臣身上表现得明显,而后再三争执之后,一份名单终于拟了出来,盖了章递给了初闻昊。 此时距离他们当上辅政大臣又过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初闻昊的精神越加的不济起来,每天昏昏沉沉的醒来的时间并不多。 初玉尘每天都会陪在初闻昊身边,为了让他心安一些,就连一直在宫中无忧无虑生长着的初行之都抱了过来,和初玉尘一起在初闻昊身边服侍着。 又是一年冬日,初行之即将满七岁,比起当年那个原团儿可爱的人儿,现在明显是抽长了不少。穿着金丝锦服,白皙红润的脸庞,圆滚滚的大眼睛,可爱极了。 他也不像当年那般嘴边挂着唾沫,收拾得干干净净,白白嫩嫩,倒是有福气得很。只是他走起路来还是有一些摇摆,到了初玉尘跟前,奶声奶气地说道:“姐姐,我想吃糖。” 他说话不像是当年在靖王府时那般含糊不清,但相对于初玉尘七岁的时候,他明显是有些缺陷的。初玉尘摸了摸他的头,“乖哦,你今天不能再吃糖了。” 一听到没有糖吃,初行之立刻就瘪起了嘴来,看向一旁的乳母,叫道:“嬷嬷,我要吃糖,呜呜” 那乳母一见初行之要哭了,就是一阵慌乱,无措地看向初玉尘,“殿下,这皇子要吃糖” “不能给。”初玉尘脸色一冷,直接说道:“他现在每天吃糖,饭也不吃,一口牙都变成这个样子了,你们这些看守的本殿都还没追究责任,还想再纵容他?” 那乳母和服侍的宫女太监一听皇太女生气了,都纷纷跪倒在地,“殿下息怒。” “苗姑娘是怎么说的难道你们都忘记了吗?”初玉尘冷声说道,“再这样吃下去,若出什么问题,你们就算全砍头都不能赎罪。” -- 第200页 “咳咳”初闻昊咳嗽的声音从内室传了过来,而此时初行之见吃不到糖,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初玉尘有点头疼,说道:“别哭了,父皇醒了,你想不想跟父皇说话了?” 这些日子初闻昊醒来的时间实在是有点短,初行之每天在这呆着都不能与他说上几句话。这时候听到姐姐说父皇醒了,他又抽搭着说道:“要要。” 初玉尘便给他擦干眼泪,认真地说道:“好弟弟,你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了,不能随便遇到什么事就哭,知不知道?” 初行之抽搭搭地点头,初玉尘便牵着他的手往内室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是不吃糖的,行之以后也少吃点好不好?” 初行之一听没有糖吃,立刻就摇头了,“不,行之不要做男子汉大丈夫了,行之要吃糖。” 初闻昊听到了这声音,禁不住露出一丝笑容来,怜惜地看着走向自己的儿女,“既然弟弟想吃,就让他吃吧。” 大概是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初闻昊对一切都抱着极大的怜惜之感,变得柔情了许多。 初玉尘正经地摇头,“父皇,这样子纵容他,是会把他宠坏了,他也不小了,该知道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了。” 七岁的年纪确实不小了,可是他因为当年那一场事故,思想明显跟不上身体增长的速度。苗渺为他看过,曾说过他这辈子最多是只能拥有七八岁的思维,而现在他的思维顶多也就三四岁。 初闻昊艰难地伸出手来去摸初行之的脑袋,初行之抽拉着鼻涕,乖巧地叫道:“父皇。” 初闻昊笑了笑,“乖,真乖。” 他的精神明显很是不济,才说了这么两句话,就有些无力了。初玉尘看着一阵心疼,说道:“父皇,您要不好好休息一会,不要乱动了。” 初闻昊勉强问道:“今日的折子还没送进来吗?” 正巧他说这话的时候,就有人把折子送进来了。今日送折子的人是叔青司,他行礼说道:“启禀陛下,这是今日的奏折,请过目。” 初玉尘上前接过,和以往一样,给初闻昊读了起来。 以初闻昊的精力,其实在初玉尘读着读着的时候,就会昏睡过去,最终这事还是以辅政大臣的意见为准颁布。但是今日初闻昊却坚持着听了一小半,听到了官员升迁之时,他突然问道:“封州一事如何了?” 叔青司一愣,连忙恭敬地说道:“回陛下,封州一切安好,江将军手段高明,并没有起任何乱子。” “好”初闻昊气若游丝地应了一句,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快一点吧,再快一点吧。只要江自流做出了成绩,自己才能找到理由把他调回到朝廷中来。 初闻昊现在心里有两件事情放不下,也是他能为初玉尘做的最后两件事。一件事是柳斐然江自流这一些初玉尘的势力的提携,另一方面就是朝中中立势力的晋升。 他不能让朝中的大臣都拉帮结派,一定要有中立的大臣作为缓冲才行。不然就算是自己女儿再聪慧,也是深陷泥沼之中不能自拔。 等到这个折子读完,初闻昊突然说道:“京兆尹不必变动,毕竟年轻,多打磨几年也是好的。” 叔青司一惊,心中立刻浮现了果然如此的念头来。京兆尹是苏望,与柳斐然关系匪浅,本来这一次他们想要把苏望的位置调动一下,安插自己的人手上去,陛下倒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叔青司不敢多言,只恭敬地应答:“是。” 初闻昊多呼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的脑袋处于一个较为清醒的时刻,“卫尉丞池彪,升执金吾。谏议大夫黄崇阜,升光禄勋丞,兼谏议大夫。” 叔青司不敢反驳,只是心里也是有所打算,果然是在为皇太女铺路,他们动的多为郡守外放官员,陛下一动则都是大官,可偏生又并非不能升迁,谁都不能说一句不是。 “微臣遵旨。” 初闻昊说完这一些,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再说别的,就晕睡过去了。他始终还惦记着江自流的事情,一心想要等到他立功归来。 可是却没有想到这一等,竟然等到了他再也没有办法下床的时候。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不仅仅是朝廷之中大家心有不安,后宫之中的两个妃子,也同样也是夜不能寐。只是不一样的是,白奕惋惜这个正人君子那般的天子英年早逝以及不知自己日后会如何。赛依提则是心中得意,这个病秧子拉扯了这么久,终于要死了。 要知道,赛依提一向觉得自己极具魅力,就连祯王,在第一眼见到自己的时候,也明显动了心的。只不过因为自己还有别的用处,所以才会被留下来罢了。 可是在初闻昊身上,赛依提没有看到一点他对自己的着迷。无论是身材亦或是样貌都该是出众的自己,竟然从来没有被宠幸,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赛依提虽然不喜欢初闻昊,也不喜欢天底下任何一个男人,但是对于自己不能征服到一个男人来说,实在是没有办法容忍。她一开始只是为了给祯王做探子,到了后面,她就一心想要勾引到初闻昊了。 可是初闻昊也是个铁石心肠,不动心就是不动心。明显有好几次他是真的动摇了,最终也还是把自己给赶走了。赛依提心里那个叫气啊,都不知道诅咒了他多少遍。 -- 第201页 现在好了,他终于快不行了。赛依提一下子就像是扬眉吐气了一般,走路都变得分外妖娆起来。 不过虽然传得像是真的下一刻就不行了那般,可到底没有亲眼见到过,赛依提觉得心里还是不够解气。在这宫里活得这么憋屈,马上就要到尽头了,她如何不高兴? 只要初闻昊一死,祯王一起兵,那她就解放了啊。就算是祯王没有这么快就起兵,那至少自己在宫里边也不用想着去勾引那个铁石心肠的。以后就初玉尘那丫头片子,还不好糊弄? 抱着这样的心态,赛依提还是没能忍住,踏进了琉璃宫。她要以妃子的身份,探望一下初闻昊,说好听点,关心陛下是应该的,说白了,就是看他要死了没。 她扭着她纤细迷人的腰肢,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衫,虽然衣衫颜色是为素雅,但是却裸露了大半个酥胸,反倒是穿出了一种风骚感。 端着糯米金丝枣羹狐假虎威地哄过了守门的小太监,就成功地进去了。 今也就在里边服侍着初闻昊,见着赛依提也是没好脸色,态度一丝不苟,说道:“娘娘,陛下正在歇息,娘娘还是请回吧。” 赛依提不管今也,扑在龙床旁边,一看床上那人气若游丝,脸色惨白,身如槁木,明显是有气进没气出的样子,心中大喜,面上却是一脸哭丧,“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这哭得好像初闻昊已经不行了那般,气得今也头都疼了起来,上前去拉赛依提,“娘娘,还请不要打扰陛下歇息。” 拉拽了好几把,才把赛依提给拉开。她悲伤地抹着眼泪,重新端着她那一碗吃食,扭着腰肢走了。那哭得叫一个我见犹怜啊,可是心里却在暗暗想,今天晚上一定得喝两杯庆祝才行。 赛依提却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才去看望过初闻昊,第二天初闻昊的身体就不行了。 看着宫中慌乱成了一片,宿醉的赛依提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是笑着笑着,她突然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可到底是什么不详的预感,她也说不出来。 她有感觉,自己似乎遇到了麻烦了。 第111章 初闻昊的身体,没有一丝的奇迹发生,苗渺原先就预测他熬不过今年的冬天,果真是在春节来临之前,病重了。 琉璃宫中,气氛无比的凝重,就算是早有预兆,但这一天来临的时候,每个人都还是感觉到了无比的沉重。 太医们挤满了琉璃宫的内室,在最前方的是高太医和苗渺。两人表情都是无比的沉重,高太医更是忍不住连连摇头。 初玉尘在一旁已经哭过了一场,眼睛发红着,问道:“父皇到底怎么样了?” 苗渺让开了位置,高太医接上,苗渺一向快言快语,此时听到初玉尘的问话,也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便只好沉默,想要看高太医看出个什么来。 然而高太医把脉把了很久,放开的时候,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一脸沉重。初玉尘已经看出来了,但还是不死心,问道:“到底怎样了?” 还是苗渺较为直接,说道:“也就这两天了。” 豆大的眼泪瞬间就掉落下来,初玉尘明显是无法接受,“不会的,不会的!” 她有些崩溃地想要扑上去,却被一双温暖的手给抱住了。柳斐然心疼地把她搂入了怀中,安慰道:“殿下,冷静一点。” 闻着熟悉的味道,初玉尘没有再情绪崩溃,但是眼泪还是一个劲地往下流,抱着柳斐然的手臂,哭着说道:“少傅我不要父皇死,不要” 柳斐然也红了眼眶,不忍再说什么。而就在众人都陷入了悲痛之中时候,初闻昊缓缓睁开了眼睛,苗渺第一时间发现了,神色反而变得无比难看了起来。 “父皇!”初玉尘一下子就扑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捧着初闻昊的手,急急问道:“父皇您感觉怎么样了?” 初闻昊身体比之之前要舒服一些,久违的轻盈。但是初闻昊更是知道,这已经是大限的前兆了。苗渺说的这两天,也还是客气的说法。 “封州那边可有消息传回来?”初闻昊第一件关心的事情,还是江自流的事情。 初玉尘摇了摇头,初闻昊便有些叹息般地垂下了眼睑,他需要顺一顺气,才能把话给说出来。他眷恋地看着初玉尘的小脸,勉强提起精神说道:“来人,立遗诏。” 所有人心神一震,纷纷跪倒在地,初玉尘更是哭着摇头,“不不要,不要父皇” 初玉尘都已经哭得抽泣了起来,泣不成声。初闻昊怜惜地握了握她的小手,冷静地说道:“朕恐不久人世,有负祖宗厚望。幸得皇太女秉性纯良、恭俭仁孝,上敬天地宗亲,下爱护天下子民。咳咳” “陛下!”众人惊呼。 “父皇!父皇您不要说了,您好好歇息好不好?”初玉尘崩溃地大哭了起来,“尘儿不要您死,不要您死!” 初闻昊本就没有什么精力,再有初玉尘崩溃在后,差点喘不上气来。柳斐然心中悲痛,伸手抱住初玉尘,“殿下,殿下不要打扰到陛下” “姐姐姐姐”初玉尘哭到快要晕厥过去,却还是低声抽泣了起来,不再是嚎啕大哭。 苗渺上前为初闻昊捻了一根针,把这一道气顺了下来。初闻昊勉强朝初玉尘招招手,初玉尘哭着走过去跪在跟前。初闻昊嘴角颤抖着露出一抹笑容来,怜惜地摸着她的发,“朕死后,皇太女继位,年号年号安顺。” -- 第202页 年号本该新皇登基之后再行决定的,但是此时却没有一个人反对。 初闻昊低声说道:“尘儿,父皇不在了,希望你能平安顺利” 初玉尘再也忍不住了,那憋在心头的气涌了上来,直接哭晕了过去。柳斐然一惊,连忙叫道:“太医,快看看殿下。” 高太医连忙查看,说道:“殿下只是急火攻心,晕倒了,并无大碍。” 听到自己女儿没事,初闻昊也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然皇太女年纪尚幼,恐不堪国家重任,故设辅政大臣,直至皇太女行冠礼亲政。梁仲焕、金虎、苟宿、柳斐然、叔青司何在?” 被点到名字的几个大臣无不泪眼婆娑,跪倒在地,恭敬地行礼,“微臣在。” “朕封尔等辅政大臣,必当要辅佐皇太女,管理朝政。不可结党营私、谗佞专权、欺上压下,尔等可能做到?” “臣等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如有违背,朕在地狱里等着你们下来。”初闻昊突然阴冷地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听得所有人都是心中发寒,这是初闻昊能为初玉尘做到的最后一点威胁了。 说完这些话,初闻昊已经疲惫不堪了起来,叫道:“去去把皇子抱过来。” 立刻有人去把在外边玩耍的初行之抱进来,初闻昊接着说道:“柳斐然何在?” “微臣在。” “柳大人成为太子少傅以来,殚精毕力教导皇太女,使其聪慧懂事,勤勉谦和,于皇太女,于国有功,特封太子太师兼御史中丞。尔日后必当竭力教导皇太女,不得有半分懈怠。” 不仅仅是柳斐然吃惊,就连其余大臣都是吃了一惊,柳斐然这是一下子荣升一品大臣了!一个二十岁的一品大臣!实在是前所未有! 可是,谁能架得住柳斐然确实是初玉尘的先生呢?初闻昊说的教导得初玉尘聪慧懂事,勤勉谦和,难道能否认吗?若是否认,那岂不是在说初玉尘无才? 太子太师虽然只是虚职,但是她已经有了这么一个一品大官的称号,再加上辅政大臣这个实打实的实权,她明显完全成为了朝中萌生的新一派势力! 柳斐然清楚地知道,初闻昊在他临死之前下的这一道圣旨,会随着他的驾崩而生效,并且无法更改。因为这是遗诏,若是随意更改,便是对先皇的大不敬。而他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加重自己的筹码,才能更好地辅佐初玉尘。 柳斐然一下子就觉得自己肩膀沉重了许多,她神色肃穆而又恭敬万分地行礼,就像是在向眼前这个将死的男子立誓一般,“臣,必当竭尽所能。” 初闻昊勉强露出一点笑容来,这时候初行之已经被抱进来了。初行之蹭到他身边来,奶声奶气地叫道:“父皇” 初闻昊的手抬不起来,只能勉强拉着他的手,然后他又问:“皇太女呢?” 高太医刚好用药把初玉尘给叫醒,听到自己父皇的声音,她立刻跑了过来,握住他的手,“父皇,尘儿在。” 初闻昊拉着两个孩子的手,还在吩咐着,“皇子初行之,封乐王,永为王爷,日后长大了,再好好辅导他皇姐。” 这话的意思就是,无论日后发生什么情况,初行之都绝对不可能作为储君。他永远都是王爷,永远都不能被人利用作为权利的棋子。 吩咐完这一些,初闻昊已经耗费了所有的体力。他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再也说不出口了,嘴巴几度张开,却一丝声音都没有。 “父皇!父皇!”初玉尘慌神地去抓他的手,俯下身子去听他在说什么。 “尘尘儿,要好好好的” 抓住姐弟俩的手突然一松,初闻昊再也不可能醒过来了。 “父皇!” “陛下!” 另司三年冬,皇上病逝,享年三十五。 璟国实在是命运多舛,才几年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动。一些朝臣实在是心中慌乱,就着初闻昊驾崩一事,都不禁哭了出来,一时之间,哭声震天。 初玉尘完全不能接受初闻昊的离去,就算她为此做了无数的准备。可是这一刻来临之际,她还是崩溃了,“不!父皇!父皇不要!” 这突然的哭声吓得初行之不明所以,也跟着哭了出来。宫中响起了丧钟,白布在皇宫之中挂了起来,到处都是或真或假的哭声。 白奕听着钟声,茫然地站在房门边;赛依提关上房门,哭得闻者伤心,听者泪流。 朝臣们哭得撕心裂肺,或真或假,可是他们再怎么哭,都不如最上方那个小小的孩子哭得厉害。那是真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她死死抱着自己父皇的身体,怎么都不愿意松开。 “殿下,殿下您冷静一点。”柳斐然抱着初玉尘,可是她的眼泪也一直往下掉,桃花眼都红了。 “不!”初玉尘拼命挣扎,叫道:“父皇怎么会死?!他怎么可能会死呢?!他之前还好好的,我不相信!” 之前也并没有存在好好的一说,他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可是此时大家听着她的话,都不忍地低下了头。 “殿下,陛下已经驾崩了”柳斐然忍痛说道,想要初玉尘清醒一点。 可是初玉尘完全听不进去,她小小的手儿抓着柳斐然的手臂,力气大得几乎指甲都要陷进她的皮肉里去,“一定是有人害了父皇,一定是这样,不然父皇怎么会突然之间就不行了呢?!” -- 第203页 梁仲焕于心不忍,颤抖着声音说道:“殿下!好殿下,没有人害陛下,您冷静一下好吗?” “骗人!一定有人意图不轨!”初玉尘猛地转身,一双大眼睛充满了恐怖的血丝,衬得她那张如玉的脸庞满是狰狞,“我要杀了他!是谁!” 她直勾勾地朝今也看过去,问道:“谁来看过父皇?” 今也哭得差点晕厥过去,见着这样的皇太女也是心慌了一下,他也是一时六神无主了,喏喏说道:“昨昨天赛赛嫔妃看过陛下。” 初玉尘呼吸一停,旋即阴冷暴戾的声音从她那小小的嘴巴里传出来,“赛依提我要她死” 第112章 对于初玉尘说的有人害初闻昊,没有一个人相信。初闻昊已经病入膏肓了,只要稍微理智一点的人,都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对他做什么。 更何况赛依提是他的妃子,又是祯王的义女,这种身份,只要她没疯,就不会做出任何举动。 这些东西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初玉尘有些癫狂的模样,也是让得众人都不敢说话。苟宿跪在下方本哭得起劲,见到这模样也是一愣,旋即一个劲朝柳斐然瞧去。 能稳住初玉尘情绪的人就只有柳斐然了,不看她还能看谁? 可柳斐然此时也有点压制不住初玉尘的情绪,她叫道:“把赛依提给本殿带过来!” 那侍卫为难地看向柳斐然,柳斐然眸光闪烁,轻轻点了点头。 侍卫立刻就出去了,梁仲焕着急地说道:“柳大人!把赛妃带过来做什么啊?哎呀!” 柳斐然说道:“不带过来说清楚,殿下的情绪也无法平静下来。” 梁仲焕看看一根弦已经绷紧了的初玉尘,也是叹息一声,不再反对了。 很快,赛依提就过来了,她虽心有不安,但是第一时间依旧是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直接扑在了床跟下,想要去抓初闻昊,却被初玉尘拦在了其中。 赛依提偷看了初玉尘一眼,嘴里却不闲着,哭了起来,“陛下啊您怎么舍得扔下臣妾离去啊!臣妾舍不得您啊!” 她本就长得妖媚,这一哭起来,更是让人心里怜惜。 初玉尘冷冷地看着她,问道:“既然舍不得父皇,要么你跟父皇去?” 赛依提一噎,也一时忘了哭了,呆在了那里。苟宿见状禁不住有点怜惜,开口说道:“这我朝殉葬之礼已经废除很久了,于礼不合。” 苟宿怜惜是其次,更多的是赛依提是祯王的义女,这祯王的儿子还扣押在祁城中,这边又要对他干女儿动手,怕是会引起祯王的不快。 “怎么?你不是说舍不得父皇吗?”初玉尘明显在崩溃的边缘,在平静的面容下是即将爆发的情绪。她站在上方往下走一步,竟让人感觉到惧怕。 赛依提忍不住后退了一小步,喏喏说道:“臣妾臣妾” 初玉尘却没有耐心去听她的辩解,突然从一旁站立的侍卫腰间拔出了刀来,“就算你不想陪葬,可你害死了父皇,也得死!” “殿下!” 一片惊呼之中,初玉尘竟然真的提刀往赛依提砍了过去!赛依提尖叫一声,一个翻身滚到了一旁。 “殿下!”柳斐然连忙上前抱住了初玉尘,一把抢下了她的刀,“殿下冷静一点!” “哎哟我的殿下呀!”梁仲焕吓得一颗心差点都跳到了嗓子眼处,跪着爬过来,把赛依提拉一边去,“快快快,先走吧。” “谁敢放她走?!”初玉尘暴怒喝道,“谁敢放她走,谁就是与本殿为敌!” 这下大家都傻了,初玉尘可是即将继位的天子,谁敢说与她为敌啊?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左右为难,一个劲地朝柳斐然看过去。 柳斐然也是头疼得很,她一边抱住丧失了理智的初玉尘,一边快速地想着法子。可没有想到一向乖巧懂事的初玉尘,在此刻却转头看向了柳斐然,那双红通通的大眼睛泛着泪水,问道:“连你也要拦着我吗?” 柳斐然心里一痛,这样的初玉尘实在是无法让她拒绝,有一瞬间,柳斐然甚至觉得她就算是要了自己脑袋,也是心甘情愿。 可是柳斐然不能这样做,初玉尘年纪小,可以因为失去父皇而丧失理智,而自己身为辅政大臣,不能这样做,虽然她也想把赛依提给解决了。 赛依提和初闻昊的死没有任何关系,这一点谁人都能确定。可是赛依提绝对会是祯王的眼线,留着这么一个人在皇宫之中,柳斐然绝对不会放心。 可初玉尘是小辈,赛依提是初闻昊的妃子,以这样完全没有证据的姿态,初玉尘绝对不能沾染赛依提的血,不然一顶目无尊长的帽子戴下来,她就算是天子,也没有办法洗脱罪名。 但若是错过了这一次机会,恐怕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殿下,请您冷静。”柳斐然抓住初玉尘的肩膀开始用力,迫使初玉尘冷静下来。她桃花眼里全是慎重,死死地盯着初玉尘的双眼,低声说道:“陛下,我永远是您最忠实的臣子。” 最忠实的臣子,最锋利的刀刃。 初玉尘被她眼中的坚定给打动了,终于没有了那么的激动。但是她依旧倔强地抿着唇,看着柳斐然好一会儿,说道:“是她害死的我父皇。” 梁仲焕听得脑仁都肿大了起来,可是却不敢插话,生怕自己说了点什么,初玉尘就变得激动了起来。赛依提眼见这顶大逆不道的罪名就要搁自己头上了,慌得花容失色,“臣妾没有!我没有!我只是看望了一下陛下,我根本就没有靠近!不信不信可以问今公公!” -- 第204页 众人视线一下子就落在了今也头上,今也此时也是大汗流了下来,他可算是意识到了自己当时的话,引出什么事情来了。 按理来说,今也应该照实说的,可是在看到初玉尘这模样,又瞧见柳斐然看着自己的眼神似有深意,今也说了一半的话停了下来。 赛依提赛依提必须死。 今也想明白了这一点,她留着便是一个祸害,迟早会引出事端的。祯王一向对这个皇位虎视眈眈,而赛依提是祯王的人,陛下生前其实就想弄死她,可是没能找到机会,今天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何不趁机把她拿下? 于是今也恭敬地说道:“回殿下,那日老奴在偏室,走出来看到之时,赛妃就站在陛下跟前,不知道做些什么。” 赛依提瞳孔瞬间放大,惊恐地叫了出来,“你说谎!我没有!” 初玉尘却已经听不进任何的话了,“我要杀了你!” 初玉尘竟然挣脱了柳斐然的怀抱,冲了出去。瞧那个阵势这样冲下去,她这么小的身板,恐怕也会受伤。金虎眼疾手快,一下子冲了出来,阻挡在两人中间,初玉尘闪躲不及,直接冲进了他的怀里。 金虎身经百战,身为武将的他完全不畏惧初玉尘这点力度,大手一抓,就按住了初玉尘,没有让她继续往前冲,瓮声说道:“殿下小心啊。” 柳斐然立刻也到了跟前来,说道:“殿下,既然赛妃有所嫌疑,何不让微臣审讯一番?若是有罪,必定不能放过,但若无罪,也不冤枉任何一个人。” “对对对。”苟宿连忙应和,“柳大人说得对。”苟宿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初玉尘那双红色的眼睛一对上他,他立刻就说不出话来了,低下了头。 柳斐然说道:“殿下,不如就让辅政大臣们一同审讯?” 初玉尘看向其余几个辅政大臣,“我不信他们。” 众大臣一噎,却又觉得无话可说。这明显还是一个孩子,又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能和孩子计较什么? 苟宿脸色不好看地朝柳斐然看去,要看柳斐然要怎么解决,柳斐然只好安抚性地说道:“没关系,那就由微臣和光禄勋丞黄大人一同如何?” 黄崇阜是寒门子弟,向来在朝中谁也不帮,是出了名的中立之人。再者他本事谏议大夫,又升为光禄勋丞,也是叔青司的属官,由他一同,也不怕柳斐然暗中做什么手脚。 黄崇阜突然被点到名,没有一丝吃惊,只是朝前走出一步,恭敬地行礼。 初玉尘看着黄崇阜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她肯乖巧一些不闹事,一切好说。柳斐然恭敬地对赛依提说道:“还请赛妃见谅,请。” 赛依提心里虽然有些打鼓,但是看到一旁绷着脸严肃的黄崇阜,那颗心也安定了一些,点了头,跟着二人一同进了旁边的一间厢房里。 梁仲焕见初玉尘情绪稍微有一点稳定了,连忙吩咐下去大家都别站着,该出宫的出宫,奔丧的奔丧。陛下驾崩,新皇登基,这些可都是大事,半点马虎不得。 厢房里,柳斐然请了赛依提入座,背对着她朝黄崇阜看去。黄崇阜知道,柳斐然断然不会无缘无故提及到自己的,她应该是有所打算。果不其然,他就看到了柳斐然漫不经心般地举起了手来,往脖子处的位置轻轻抹过。 黄崇阜瞳孔骤然一缩,没有想到柳斐然竟然会这么大胆! 柳斐然转过身来,笑容温和,恭敬地问道:“万不得已请娘娘进这厢房里来,还请娘娘赎罪。” 赛依提缓和过来情绪了,只要不用见着初玉尘那小恶魔的样子就好,她就知道自己的性命无忧了,便也放松了下来,只是眼前这个人她也得罪不得,倒还算是好说话,“不必客气。” 柳斐然说道:“那还请娘娘说一下那天的事情经过,微臣也好向殿下交代。” 赛依提不疑有他,详细说了起来,说到见了初闻昊的样子时候,她还低头抹起了眼泪来。而就在她低头抹泪之时,只听得撕拉一声,柳斐然突然上前跨了一大步,直接来到了赛依提跟前。 赛依提瞳孔一缩,还没意识到这个女官为什么来到自己跟前,尖锐刺痛的感觉就瞬间传遍了全身! 一把刀子插在了自己胸口的位置! 第113章 不仅仅是赛依提不可置信,就算是在一旁的黄崇阜也同样瞪大了眼睛!他亲眼目睹眼前这个温和的女子,前面还在微笑着来回踱步,一转头,她竟然就拿出了一把匕首,先是迅速地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刀,然后再上前把刀子捅进了赛依提的胸口上! 柳斐然面容还是那么的平静,只是脸上的温和笑容消失不见了。她单手把赛依提拉了起来,直接放倒在地,用手去把赛依提震惊的面容改变,甚至嘴角都被她硬是挑了起来,看着像是在笑那般。 做完这一些,柳斐然用手掌去按住自己的伤口,退后两步,看向黄崇阜,说道:“来不及解释。我推倒花瓶的时候,黄大人您就叫出来,冲去开门。记住,是赛依提见罪状败露,意图杀人不遂后自杀,是黄大人您亲眼所见。” 黄崇阜甚至有一点喉咙发干,他艰难地点了点头,然后就看见柳斐然震怒地爆喝出声,“住手!” 柳斐然身体猛然撞倒一旁的花瓶,花瓶落地发出巨响声音,瓶身四溅。黄崇阜震惊的神色都来不及收敛,便惊慌地叫了出来,脚步踉跄地冲向了门口,叫道:“快来人!快来人啊!” -- 第205页 外头的人一听,全都汗毛倒立了起来。初玉尘跑得最快,一下子冲了过来,金虎随后。大门一推开,就看到黄崇阜慌慌张张地冲过来,满脸震惊,“赛妃突然暴起了!” 众人往里面一看,赛依提已经倒在了地上,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裳,她双眼瞪大,嘴角却含笑,恐怖至极。而另一边,柳斐然跪在碎掉的花瓶中间,痛苦地捂住了自己受伤了的手臂,鲜血同样是染红了一大片的衣裳。 所有人都震惊了,这是怎么回事? 初玉尘发现柳斐然受伤,一下子冲了进去,“姐姐!您怎么样了?”她本就受到了打击,又见着柳斐然这般模样,顿时情绪再度濒临崩溃。 柳斐然连忙安抚,“微臣没事,殿下别担心,只是小伤。” “都流了这么多血了,怎么会没事?”初玉尘急忙叫道:“太医!苗姐姐,快来看看!” 苗缈与一众太医朝柳斐然走去,而另一边金虎上前探了赛依提的鼻息,对梁仲焕摇了摇头。梁仲焕只觉得心都要停止跳动了,这怎么回事啊都。 苟宿在一旁叹气,骂娘,“这怎么回事?好好的人怎么就死了?柳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柳斐然让苗缈查看着伤口,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当时正在询问娘娘当日之事,说着说着,娘娘就突然朝我刺了过来。” 苗缈此时说道:“没有伤到筋骨,但需要上药,不然血流不止。” “那快呀!”初玉尘叫完这句话之后,就明白过来了,柳斐然是为女官,自然不可能在众人面前露出手臂来了,连忙吩咐道:“快到这边来。” 几个女子撤离了,叔青司看着柳斐然的背影,闪动的眸光里写满了不相信。苟宿嫌柳斐然说得不够清楚,便转头问黄崇阜,“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黄崇阜脸上还有未消除的震惊之色,众人以为是因为赛依提的暴起,可是根本就是假的。他震惊地是那个温和有礼的女子,下起手来竟然如此干净利落。 但他早已和柳斐然达成了共识,众人不知自己与柳斐然的关系罢了。他深呼吸一口气,脑袋飞速转动,很快就理顺了思路,也掩住了自己的震惊,说道:“原先是娘娘在说当日之事,说到娘娘来到了陛下跟前。” “柳大人便询问娘娘当时在陛下跟前坐了多久,说了什么,可有给陛下吃食什么东西。娘娘一开始是正常说话,但后来声音越来越小,柳大人便靠近了一些,谁知道娘娘竟然抽出了匕首,刺向了柳大人。” “柳大人身手敏捷,但由于太近了,所以还是被刺伤,而柳大人准备把娘娘先拿下的时候,娘娘反倒是把匕首送进了自己的身上。” 苟宿听得是一脸诧异,问道:“这是畏罪自杀?她真的对陛下做了什么?” 黄崇阜自然是不知道的,如实说道:“下官不知这是何故,下官也是吃了一惊。” 这理由,实在是有些牵强了,赛依提为何要在初闻昊临死之前再做点什么?做与不做也不过是这几天时间罢了,有何区别?可是现在赛依提已死,黄崇阜一口咬定是赛依提突发刺杀后自杀身亡,而柳斐然又是受了伤,他们就算是不相信,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已死之人追查真相。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一件事必然不是像黄崇阜所说的那般简单。赛依提分明是被杀害的,可是,被杀的名头有了,人也死了,已成事实,那便就这样吧。 几名辅政大臣都若有所思地看向黄崇阜,不知道黄崇阜到底和柳斐然达成了什么协议,一向瞧不起官家子弟的他竟然和柳斐然勾结在了一起。要知道,黄崇阜算是代表着寒门子弟,就像张松是大儒,得到天下读书人的爱戴,而黄崇阜则是得到寒门子弟的爱戴。寒门虽难出高官,但是也不少低阶官员是寒门爬上来的,其中也不凡众多读书人、商贾,联合起来,也是一股强大的势力。 梁仲焕作为丞相,此时开口了,“既然赛依提畏罪自杀,那便是认罪了,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众人都没有意见,苟宿倒是问道:“那我们总该给祯王一个说法,怎么说?” “她就算是没有谋害父皇,也是意图不轨,本殿不追究他的责任,便已经是宽容了,还要什么说法?” 初玉尘稚嫩的声音从一旁传了过来,却是她刚陪柳斐然包扎出来了,她像是完全恢复了冷静,低下头看了死掉了的赛依提一眼,说道:“剥夺赛依提嫔妃称号,祯王那边便告知一声。” 初玉尘第一次对他们发号施令,众人不敢不从,纷纷行礼,“是。” “把尸体拖下去,别脏了这宫殿。” 初玉尘的语气是如此的平静,那平日乖巧的面容此时是那么的平静,平静得有些冷漠,比之初闻昊更有一种天子漠视众生的感觉,让人心里不由自主就产生一种恭谨。 “是。” 吩咐完这一些,初玉尘又重新回去了偏殿,在柳斐然面前,她又是那乖巧的模样,说道:“已经吩咐好了。” 柳斐然微笑点了点头,苗缈包扎好了,走到一旁写药单去了。初玉尘凑在柳斐然身边,再三犹豫,还是问道:“那赛依提真的刺伤了姐姐你吗?” “没有。” 初玉尘手一紧,抬起头来看着柳斐然,那双干净的眸子此时全是血丝,她小声问道:“为什么?” -- 第206页 柳斐然本来想说,因为赛依提是祯王的人,始终是个祸害。可是低头看着她眼睛里全是期盼,这句话,似乎说不出口了。 她在期许什么?在等待自己说什么? 柳斐然突然觉得自己喉咙发干,那些该给她分析的问题,都说不出来了。柳斐然怔怔地看着初玉尘,缓缓说道:“因为殿下想要她死。” 初玉尘想要她死,所以柳斐然顶着压力,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了黄崇阜和自己的关系,找了个机会,把赛依提给杀了。 从某一方面来说,柳斐然确实是这样,可是,没有这么纯粹,她想到的,绝对不仅仅是初玉尘的情绪。所以柳斐然说完这句话,觉得不恰当,还是要说明白,便再次开口,“再者赛依提她是祯王” “姐姐!”初玉尘突然哭着抱住了柳斐然,把脸埋在了她的胸前,失声痛哭了起来。 还没说完的话顿时说不出来了,柳斐然怔了一下,没有受伤的手搂住了她的身体。这段日子的折磨,让她变得消瘦了下来,摸起来都能明显感觉到骨头。 “没事了,还有我在。”柳斐然怜惜地低声说道。 正在写药方的苗缈听到了声音,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地位尊贵的小天子,正眷恋地依靠在那年轻大官怀中,放肆地哭泣着。 苗缈心里一软,竟觉得这画面是如此的美好。 初玉尘哭得伤心欲绝,肝肠寸断。父皇走了,姐姐便是她唯一的依靠了。她那一直紧绷着的情绪,在柳斐然说出那句维护的话之后,就彻底崩塌了。 没有人知道,在她丧失理智,想要杀了赛依提的时候,是多么的孤立无援。那种恐惧盘在她心底,让她就像被一条大蛇吞进了肚子里那般。 直到她看到了赛依提的死亡,看到了自己敬爱的姐姐挺身而出,为了自己受了伤流了血,初玉尘那颗惶恐的心,终于有了那么一丝安定。 她未必真的要赛依提死,可是,她想要有个人站在她身边。 柳斐然做到了,以自己的行动证实了,她会在自己身边。初玉尘那颗小小的,懵懂的心,在此刻,突然就像是多了点什么。 像是满目疮痍的土地之上,在那断垣残壁之间,长出了一株翠绿的草。 看似脆弱不堪,却又生机勃勃。 第114章 初玉尘哭晕过去了,柳斐然叹息一口气,想要把她放下来,却被紧紧地抓住了衣角。 柳斐然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又看看她,最终还是认命地把她抱起,走了出去。 外面大臣都归家了,余下一些宫女太监在收拾。这种地方本没有半欢小可子的位置的,此时他们也都过来了。 半欢见着初玉尘在柳斐然怀里,担忧地问道:“柳大人,殿下怎么了?” “只是睡着了,回东宫吧。”柳斐然吩咐道。 一旁的苗缈跟着,柳斐然不解地回头看了一眼,苗缈清冷地说道:“你的伤口又出血了。” 柳斐然这样抱着初玉尘,一使力手臂的伤口自然就止不住血,一下子就把包扎好的布给浸湿了。苗缈虽然态度清冷,但明显还是关心她的,要等她安置好初玉尘之后,再给她包扎。 苗缈三十多岁的年纪,因长期在外奔波,眼角偶尔会显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细纹。可是这一点细纹并不能淹没她独有的风采,反倒是添了一些成熟的风韵。 柳斐然听了她的话之后,桃花眼笑眯了起来,那双稍不留意就会变得含情脉脉的眼睛,盛满了细碎的光,那是一种似放松似撒娇的情绪,只听得她懒懒地说道:“真好呀。” 苗缈本是无谓之态,却在听得她这几个字的时候,心里猛地撞了一下。她眸色似有变化,只是语气依旧清冷,问道:“什么真好?” 柳斐然笑道:“有你真好呀,像姐姐似的,在我受了伤的时候,默默为我疗伤。” 苗缈眸光闪烁得更厉害了,明明是清冷的模样,可是眼角处的细纹却悄然冒出一点来了,就好像是那湖光秋色里荡过一叶扁舟,那风、那水都恰到好处。 “便宜你了。”苗缈淡淡地说道。 让你叫姐姐,便宜你了。 柳斐然听明白了,于是笑得更开心了,紧了紧自己怀中小小的人儿,脚步坚定地、毫不迟疑地朝着东宫走去,就像那是征途,也是终点。 这一天柳斐然还是在东宫里歇息了下来,因为初玉尘怎么都不肯放开她的衣角。 第二日初玉尘醒过来的时候,看到旁边的柳斐然还在睡着,怔怔地看着她那俊美的容颜,昨日之事慢慢浮现。 父皇驾崩,自己崩溃要杀赛依提,姐姐冒险把赛依提给杀了,她由始至终,都站在自己跟前。 最后自己在姐姐怀里哭泣时候,心底冒起的感受,是她从来都未曾有过的。她说不清那是什么感受,只知道自己是如此地渴望接近她,抱着她。 往日里也是见着姐姐便欢喜,可是却没有昨日那般的不一样。这种感觉既新奇,又好像让人觉得有些害羞,它又好像并不是不能见光,只是却又有了一丝想隐瞒的心思。它让人万分安心,可又偏偏同时让人心跳加速。 初玉尘苦苦皱眉,思索这到底是什么感觉。 柳斐然眼睫毛微微颤动,即将醒过来之时,初玉尘这种复杂至极的心情顿时更是爆发了起来。心跳宛若小鹿乱撞,手脚宛若失去控制,她下意识做的,竟然是立刻闭上了眼睛装睡。 -- 第207页 柳斐然不知道她已经醒了,起身见着她还在睡,便没打扰她。朝中事情繁忙,她也没有时间一直留在这儿。 初玉尘不敢动,直到柳斐然彻底离开了,她才松了一口气,那乱跳的心才平稳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似乎这种感觉也不错。 复杂的,而又似乎是美妙的。 不过这一种感觉,在不见到柳斐然的时候就不会出现,因为父皇的驾崩,初玉尘也没有心思去琢磨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已经逐渐接受了父皇不在了的事实,她更是知道,自己即将成为这个国家的主人,重担,终于落在了自己身上。 初闻昊下葬皇陵之后,紧接着便是初玉尘的登基大典。 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在初闻昊驾崩之后,立刻就开始了新皇登基的筹备。衣裳、用具、乃至礼节方方面面,都不得半丝马虎。 礼仪实在是繁琐至极,几年里也没几次是需要如此慎重的,所以太常就像是卯足了劲一样,一丝不苟地要把所有繁琐的流程都做足了。 初玉尘是苦不堪言,穿着厚重的冕服,踏着不能有半分差错的步伐,因为一旦错了,太常就会在一旁语气幽幽地说道:“殿下,又错了。” 好几次初玉尘都想摔了冕冠不走了,但是小可子在一旁朝自己拼命挤眉弄眼的,又知道自己不可任性妄为。 就这样反复纠正学习,选好的黄道吉日到了。所有人都忙碌不已,为的就是这一天。 皇宫里响起了庄重的号角声,文武百官伫立在长弘宫外的广场上,分两旁而立,朝服穿戴整齐,神色肃穆而恭敬。 宫廷乐师随着号角声的响起,站在百官前方的柳斐然庄重地踏出了第一步,接过了太常交接而来的诏书,高举过头,一步一顿地踏上了台阶最高处,俊美的脸上满是恭敬和庄重。 她转身,打开诏书,朗声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日:先皇骤崩,归于五行,朕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 按理说,该是梁仲焕宣读诏书,可柳斐然乃是太子太师,是辅政大臣,又是初玉尘钦点,这身份上也没有逾越之处,众臣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答应了。 且此时见她朝服加身,身形挺拔,面容俊美,和那背后的长弘宫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卷,倒是赏心悦目得很。再加上昨夜下过雪,放眼之处皆是茫茫,宫廷楼阁只露半截原色,一切恰到好处。 “事皆率由乎旧章,亦以敬承夫先志。自惟凉德,尚赖亲贤,共图新治。其为安顺元年。大赦天下,与民更始。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柳斐然率先高举诏书跪下,“臣等遵旨。” 百官全都跪下行礼,高喊:“臣等遵旨——” 太常见时辰已到,朗声叫道:“迎新帝——” 号角声再次响起,那声音幽远悠长,像是从盘古开天辟地之时便存在于世,厚重而庄严。 “呜——” 初玉尘身穿冕服,那十二纹章皆绣在黻衣之上,那日、月、星辰昭明,天像所在,那象神武定乱,粉米粒民,无一不显露出庄重威严之姿。 她小小的人儿却走出了一种尊贵大气之感,精致的脸上全是威严和肃穆,伴随着那奏起的乐章,霸者之气顿显无遗。 她目不斜视,走到丘坛之位,此时燔柴炉,迎苍天,乐奏始平之章,她行至苍天牌位前跪拜,上香,然后到列祖列宗牌位前上香,叩拜。回拜位,对上苍行三跪九拜礼。 每一个步骤下来,她都显露出惊人的沉稳之感,让人觉得这并非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成年之人。 此时下起了小雪,初玉尘走在雪中,有一种凌驾世间之上的威严感,让人心生敬畏。 柳斐然欣慰地看着初玉尘一步一个脚印,完成所有的仪式,最终来到了柳斐然跟前。 太常捧来冕冠递于柳斐然,柳斐然接过,亲手为初玉尘戴上。 初玉尘看着柳斐然亲手为自己戴上冕冠,看着她那俊美的脸朝自己凑近,原本一点都不紧张的她,突然间心跳加速了起来。心底萌生了一种想要闪躲的冲动,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动。 于是她看着她的脸朝自己凑近,甚至于闻到了一丝她身上的味道。 淡淡的,就好像这飘着的雪,也带了味道。 冕冠戴好,柳斐然领头跪下,皇宫中所有声音此时都汇聚成了一句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着所有人的高呼,看着所有人都跪拜在自己脚下,初玉尘第一次感受到了权利的可怕之处。 那是一种足以让人疯狂的感觉,生杀大权全在于自己手中。 初玉尘记住了这种感觉。 柳斐然曾经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天子之位是为民心所向,故而民心要是倾倒了,也就会丧失这个位置。初玉尘喜欢这种大权在握的感觉,所以,她要做一名明君,大权在握的明君,百姓舍不得她,百官动不得她! 初玉尘小小的人儿,谁能想到她竟一瞬间想到了这么多?她平静地看向跪倒的文武百官,还显稚嫩的声音响起:“众卿平身。” “谢陛下!” 至此,登基大典才算是结束。初玉尘起驾返宫,文武百官亦是出宫,继位诏书宣告天下,紧接着必定也是大赦天下,免税三年。 -- 第208页 这些事情自不用初玉尘担忧,她从今日起正式搬到了琉璃宫来,此时也正是回琉璃宫去把冕服换下来。 小可子身份水涨船高,在宫中今也再带自己些日子便要出宫养老了,他便是整个皇宫的奴才里最有地位的一个人了,自然是红光满面。 他见初玉尘回来了,立刻跪倒在地,大声喊道:“奴才参见陛下!” 初玉尘被他吓了一跳,见这混账东西笑得脸都成了一团,没好气地说道:“一边去。” 不过被他一打岔,倒是从原先那种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心态中恢复了过来。她就站在宫门前,闭上眼睛静静地回想了一下登基大典的事情,再睁开时,便恢复了一片清明。 权利虽好,可不能被迷失了心智。 第115章 登基之后,初玉尘正式坐在了长弘宫里最高的位置,听朝臣们汇报朝政了。 原先取消了早朝不过是因为初闻昊身体不允许,而现在初玉尘虽然是个孩子,但毕竟是皇上,所以自然是恢复了朝会。 文武官员分在两侧,上了等级的官员鱼贯而入到长弘宫中,站在两旁低语。 “陛下驾到——” “参见陛下。”百官跪倒行礼。 初玉尘穿着玄黑色的常服,衣领袖子绣有金龙盘旋,平日里见谁都乖巧万分,笑得甜美的她,却没有一丝的表情。 众人只以为初玉尘还没从失去父皇的打击中走出来,却不知道这才是她本来的面貌,是东宫之人最为熟悉的模样。 她不慌不忙,不急不缓,直到自己稳稳地坐在了龙椅上之后,才平静地说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 百官起身,初玉尘第一次在这个位置朝下看,所有人都不得直视天子真颜,半低着头举着朝笏,恭敬而严谨。她一眼就看到了下方,站在文官第三位的柳斐然。 没人留意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柔情,但旋即消失不见。初玉尘小小的脸上依旧是平静的模样,看不出喜怒哀乐,“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她的声音何其稚嫩,听得下面的人都愣了一下,才接受了幼帝这个事实。有人相互看望,有人已率先走出了一步,是那宗正卿,“启奏陛下,臣有事禀告。” 长弘宫内响起了宗正卿的声音,“先皇已下葬皇陵,可谥号未定,臣等拟了几个谥号,分别是德明、厚德、安明、景平,还请陛下定夺。” 初玉尘沉默,苟宿就说道:“陛下,先皇虽在位时短,却一心为民,宽厚待臣,臣以为,可为厚德。” 金虎向来不太喜欢苟宿,便插口说道:“按苟大人的说法,先皇是为明君,为德明又有何不可?” 苟宿脾气暴躁,向来不喜有人反对他,顿时瞪起了眼睛,“可先皇却带不得两个谥号,厚德更能体现先皇宽厚待人之心,难道金将军就不认为先皇宽厚吗?!” 金虎冷笑一声,“那苟大人就不认为先皇是位明君吗?” 还是和以往一样,一旦上朝就总会有人因这样那样的原因吵起来,非要把长弘宫闹成集市般。初玉尘静静地看着两人相互拆台,等到他们歇一口气之时,开口问道:“柳大人认为如何?” 柳斐然被点名,自然踏出一步来,温润的声音荡起,“回陛下,微臣认为,可为景安。希义行刚曰景,取之景,先皇在位时击退游民侵占,平定封州兵乱,是为安,故而取景安。” 初玉尘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看着柳斐然的目光,是泛着光的。她声音响起的那一刹那,就好似自己眼里就只能看得到她。 这种感觉绝不一样,她从来没有体会过,而她也感觉,自己快要抓住这种感觉了。这到底是因何产生,她隐隐觉得只差了一层纸尚未捅破。 但是她很冷静,完全没有私底下和柳斐然接触时候的乖巧可爱,只是点了点头,头冠珠帘轻轻晃动,“那便景安。” 众人不敢反对,应允,然后又说起了别的问题。 也只有在这一件事,初玉尘才有决策权,别的关乎国家大事,都是辅政大臣们商议过后,让初玉尘点头的。 初玉尘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能力,也不胡乱插口,只静静地听着,然后点头应允。 朝会就这样结束了,初玉尘走出长弘宫,心里却还是想着她最近才萌生的异样感受。小可子见自家主子一直在思索,以为是朝中之事让她烦恼,便开口说道:“陛下不用过于担心,陛下现在是还小,等长大了,自然是要亲政的。” 初玉尘回神,回头看了小可子一眼,倒也不恼他的打扰,沉吟片刻说道:“我在想一件事。” 小可子提醒道:“陛下,您不该自称我的。” 初玉尘也是习惯性了,小嘴微微笑了笑,“朕在想,江自流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小可子说道:“封州之事多为繁重,恐怕江将军没这么快能回来。” 初玉尘正欲说话,又见得一人过来禀告,“启禀陛下,秦先生来了。” 秦玄珂现在是为初玉尘教学,身份随着初玉尘的登基而水涨船高了起来,整个皇宫都无人敢对她有丝毫不敬,就连称呼,都变成了秦先生。 要不是因为她暂时没有被授予官职,众人或者都该叫大人了,饶是如此,也有个别的称之为秦大人。 连同为先皇治病而暂住在皇宫里的苗缈,众人都是叫之为大人,以示尊重。 -- 第209页 “先生过来了。”初玉尘点了点头,便朝秦玄珂所在的宫殿走去,秦玄珂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初玉尘现在正跟着她学棋。 出语宫是皇上闲时喝茶弹琴的宫殿,原先初玉尘没有资格到这来,这会自然也变成了她学琴歇息的地方。 秦玄珂此时正与苗渺在闲聊,苗渺身份特殊,所以在宫中有很大的特权,听得秦玄珂入宫了,她便闲来无事过来说两句话。 秦玄珂对于她一见面就要给自己把脉很是无奈,但也乖乖地把手伸了出去。苗渺细细把着,然后眉头一皱,问道:“你没有照我的吩咐好好吃药?” 秦玄珂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一向温婉的她也不禁露出苦笑来,有些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那药真的太苦了,喝不下去。” 苗渺作势举起手来,瞧样子是要敲她的脑袋,秦玄珂连忙捂住自己的头,撒娇说道:“好姐姐,那药真的很苦,不信你下次试试?” 苗渺清冷的面容明显有一些无奈,“再苦的药我也喝过,你呀回头我给你换一个方子。你生来宫寒便严重,所以才会例事来的时候疼痛到难以站立,再这样下去,恐怕日后能不能怀上还是个问题,到时候你的夫家,不得嫌弃死你?” 说得这么直白,秦玄珂也有点不好意思,脸上浮现两朵红晕,有点别扭地说道:“疼也是那么两天,也不是不能忍受,但是喝药得天天苦” 苗渺这下是真的有点恼了,掐着她的脸说道:“疼痛一事可大可小,你若是恰好在有事情的时候,疼得要命可怎么办?再者还有怀孕问题,你若是不调理好,怀不上问题可就大了。” 初玉尘进来之时,恰好听到了这个问题,好奇地问道:“什么怀孕怀不上?” 提了这一点,初玉尘就误会了,大眼睛惊讶地看向秦玄珂的肚子,话都有点说不完整了,“先生您” 她要是怀孕了,那江自流咋办? 秦玄珂立刻整张脸都涨红了,连忙打开了苗渺的手,行礼之后说道:“陛下您说什么呢?臣女还待嫁闺中,怎么会” 苗渺见秦玄珂害羞至极,唇角倒是微微扬起,那眼角处细小的纹理可以看出她心情不错,说道:“不是怀孕,是说玄珂的例事不准时和疼痛问题。” “例事?”初玉尘愣了愣,问道:“什么叫例事?” 两个女子都愣了愣,秦玄珂有点不好意思,苗渺倒是瞬间反应了过来。这位小天子自幼丧母,又还没到该来例事的年纪,故而一直都不知道。苗渺眼眸里闪过些许的怜惜,朝她招手,“你过来。” 苗渺对初玉尘可没有多客气,完全没把眼前的人当做是皇帝。可是初玉尘并不反感这种感觉,甚至于还挺高兴的,毕竟就算是姐姐对她也尊敬得很。 初玉尘走过去,谁料苗渺一把把她抱进了怀里,初玉尘有点不习惯,想要挣扎,苗渺便掐着她的脸,说道:“不许动。” “你放开我。”初玉尘脸也红了。 秦玄珂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抿唇笑。她做不到像苗渺这般无拘无束,所以她有些羡慕。而且难得见小陛下害羞的样子,又忍不住觉得可爱。 苗渺就是喜欢见她害羞别扭的样子,这样才会像一个孩子,苗渺面容清冷,但是眉眼的细纹一直都在,“让我来跟你讲讲什么叫例事。” 初玉尘被转移了注意力,便不再挣扎,就听得苗渺说道:“例事,是每个女子长大了必然会有的,就像是玄珂,我还有你的姐姐,每个月都会经历一次,这是女子长大了的标志。” 初玉尘眨巴了两下眼睛,“我没有,是因为我还没长大吗?” “是,不过应该也是这两年的事情了。”苗渺趁机掐了掐初玉尘那粉嫩得好似能滴下水来的脸,“等你过两年,例事来了之后,胸部会慢慢长大,身体会越来越成熟。像玄珂和你姐姐,身体趋向成熟,而我就已经成熟很多年了。哦对了,若是生了孩子,胸部倒是还会长。” 苗渺说这话也就算了,她还故意往秦玄珂的胸上瞄。 秦玄珂本就长得丰满,被她这样一看,竟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胸,羞红了脸跺了跺脚,“你!你在陛下面前说这些做什么?!” 苗渺顿时连唇角的笑容都加深了起来,初玉尘好奇地看着秦玄珂的胸部,又想到姐姐的胸部也是峰峦起伏,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胸脯,由心里发出了感叹。 她也好想长大啊 苗渺对秦玄珂说道:“药的事情你也别想着逃掉,现在你是没有喜欢的人,若是你真遇到了喜欢的男子,在一起之后却不能为他生孩子,看你怎么后悔。” 初玉尘第一次听到这些东西,闻着苗渺身上淡淡的药香,心态也不禁放松了下来,好奇地问道:“一定要生孩子吗?” “不生孩子,未来夫家怎么会愿意?”苗渺早已见过不知多少例子,所以倒是平常地说道:“一对夫妻在一起,又并不是喜欢就够了的,繁琐之事太多,再多的喜欢也会被消磨掉。” 初玉尘不知为何,听着喜欢两个字,就觉得有一点异样,问道:“那怎样叫喜欢?” “喜欢啊”苗渺说起这个的时候,清冷的面容里第一次浮现了些许的恍惚,像是沉浸在了过往之中,“喜欢便是想着他念着他,想起他的时候是满心欢喜,见到他的时候是心跳紊乱,他的稍微靠近,就能让自己丧失所有行动力,就好像一切都被他把控了。” -- 第210页 是了,就是这样的感觉。 初玉尘把她说的这些,完整地替入了这些日子自己对姐姐的感觉。 一切都豁然开朗,初玉尘突然觉得自己脑子里一片清明,又是心里头一阵小鹿乱撞。 原来自己喜欢姐姐呀,真好呢。 第116章 初玉尘完全沉浸在了自己对柳斐然的感情之中,秦玄珂倒是注意到了苗缈的神色,微有好奇地问道:“你有过喜欢的人?” 苗缈恍惚的神色恢复了平静,一改平常的清冷,她唇角微微翘起,带着一丝很浅很浅的笑容,说道:“三十几岁的人生,若是连喜欢的人都没有过,岂不是有点可惜?” 秦玄珂问道:“可惜什么?” “没有体会过这种因为喜欢而带来的酸涩甜蜜,是一种可惜。” 秦玄珂见她神色缅怀,问话脱口而出,“那你和他现在” 苗缈纤细的手摸着初玉尘的发,低着头不在意地说道:“她成亲了。” 秦玄珂一怔,有些羞愧地道歉,“抱歉。” 苗缈轻轻扬起唇角,“没什么抱歉的,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早就释怀了。” 她笑起来的模样真的很好看,带着她这个年纪特有的风韵,偏生又是清冷的性子,有一种别个女子所没有的洒脱和从容。 秦玄珂看失了神,苗缈又说道:“药方我给你重新开好,你要记得按时喝药。过几天我应该会离开这儿,再回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秦玄珂微惊,又觉得这应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便点了点头,问道:“你这是打算要去哪里呢?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知道,到处走走,总归要比困在这方寸之地里要强。”苗缈说得很是随意,“没什么事情的话,两三年里就不回来了。” 意想不到她走就是打算走这么久,秦玄珂有一点不舍,“不能回来得频繁一点吗?” “回来作甚?”苗缈松开了怀中的初玉尘,轻轻拍着她的脑袋,“等我下一次回来,你也长大不少了。” 初玉尘回神,明亮的眼睛眨巴着看着她,“你要离开了吗?” “嗯。” 初玉尘也有点舍不得,但她其实也并不喜欢这里,只是她的身份让她这辈子只会在这里,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不会拦着她,“嗯,那尘儿等你回来。” 苗缈眸里闪过一丝宠溺,起身走了,“我回去了。” 秦玄珂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而后过了几天,苗缈果真是离开了,这件事没有引出一丝的波澜,然后初玉尘就陷入了沉思中。 她双手负背,捧着一本书虽然在看,但明显是走神了。小可子为她递上茶,见她这样子,不禁问道:“陛下,这一页书很难?” 初玉尘回神,看了看手中的书,突然放了下来,说道:“朕在想一件事。” 小可子等着她说话,然后就听到初玉尘稚嫩的声音在自己旁边响起来,“怎么把太师留在宫中。” 小可子没明白,“您只要开口,柳大人必然会留下来呀” “朕要她一直留下来。”初玉尘懒懒地靠在龙椅上,明明是个孩子,却多了一点别的风采。她眸子里亮光闪烁,加上她平静的模样,分明是在算计着什么。 小可子听得心头一跳,既是不解又是有些不安,好似自己窥探到了些什么不应该的东西那般,顿时低下头退后了两步。 初玉尘自然不是要小可子回答,而是她自己就做了决定。既然知道了自己是喜欢姐姐的,那自然是得把她留下来了,要阻断一切姐姐被抢走的可能。 当天晚上初玉尘就不睡了,坐在偌大的龙床边,靠着墙睁大着眼睛在那看书。 半欢担忧地说道:“陛下,该歇息了。” “今晚朕就不睡了。”床上看书实在是不便,她又爬了下来,在琉璃宫里的榻上坐了下来。 半欢连忙把灯给点上,“陛下,您为什么不肯歇息?” 初玉尘不说话,只挥手让她退了下去。像打算不睡装作自己睡不好哄姐姐进宫陪她的事情,她才不会说哩! 这一坐,果真是坐到了天亮。初玉尘脸上是掩不住的疲倦,眼睛几乎都睁不开,任由半欢为她更衣。 出了琉璃宫摆驾长弘宫的时候,小可子在旁边追随着,见着她疲惫的样子,忍不住说道:“陛下,您这是在做什么呢?一夜未眠,要是太师知道了,该不高兴了。” 提到了柳斐然名字,初玉尘精神顿时一震,说道:“不许在太师面前提这件事,不然朕要了你的命。” 小可子真不知道这小帝皇在打什么主意,但也不敢拒绝,“奴才一定守口如瓶,也会吩咐所有人都不许透露半点。” 初玉尘点了点头,开始给自己酝酿情绪了。 于是上朝的时候,初玉尘就坐在高高的龙椅上面,一脸疲惫却又坚强地挺直着胸脯,看着让人心疼至极。 柳斐然早已发现了她的异样,心有忧虑,下了朝之后,立刻拦住了小可子,问道:“陛下怎么了?脸色怎么如此之差?” 小可子想说来着,可是却又想起陛下不让自己说,于是到了唇边的话,又吞了下去。可正是因为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柳斐然误会了。 陛下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柳斐然忧心忡忡,然后奏折也不看了,向其余几人说明了情况,便急忙去找初玉尘了。 -- 第211页 初玉尘顶着一双黑眼圈正艰苦地看书,就听到禀告说柳大人求见,她便精神一振,只是声音里还是充满了掩不好的疲惫,“允。” “微臣参见陛下。”柳斐然声音满是担忧。 初玉尘走了下来,乖巧地说道:“太师,您怎么来了?不该是在代批奏章的吗?” 柳斐然自然抚上了初玉尘的额头,说道:“今日上朝见到陛下神色不佳,便想过来看看,陛下,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初玉尘乖巧地任由她的举动,小脸上是竭力掩饰自己疲惫的笑容,“没事,只是昨夜没有睡好罢了,太师不用担心。” 柳斐然怜惜地问道:“可是想起了先皇了?” 初玉尘见她提起自己父皇,心虚了一下,眸光一闪,却更像是她在闪躲这个话题,她甜甜笑道:“尘儿真的没事,太师不必担心。” “微臣让太医来为陛下看看,开一副安神的单子,睡不好这事可大可小,不可不当一回事,知道不?” 初玉尘点头,柳斐然便让太医过来。 太医对于这个,也着实没看出个什么来,只是肝火有一点旺盛,有一点疲劳罢了,便开了一个药单,让半欢派人去煎熬了。 半欢端来这药的时候,初玉尘看着黑漆漆的药,眼角似乎跳了跳。她端起来走到了窗边倒了出去,然后又把碗递回给了半欢。 半欢实在是放心不下,“陛下,这” “无事,退下吧。”初玉尘不在意地说道,然后她再一次在该歇息的时候,彻夜看书。 连续两天两夜都没合眼,初玉尘整个人可见的疲惫不堪,眼睛都是红的。半欢和小可子吓得够呛,不知道自家小主子再想什么,只道是她再这样,他们大概就得以死谢罪了。 初玉尘的疲惫,就连别的臣子都发现了,梁仲焕放心不下,说道:“柳大人,陛下这模样看着不对啊,怎么脸色这么差?” 柳斐然也是眉头紧皱,“昨日下官问了陛下,陛下是说没睡好,不是什么大事。” “那可不行啊,陛下龙体要紧,可召唤了太医看过?” “看过了,也开了安神的药。” 叔青司也有点担心,说道:“柳大人,不然你再去看看陛下吧?最怕是陛下心里有事,我们这些男子,不便管这些事情,就得是柳大人出马了。” 柳斐然也是怕这一点,便点了头,“好,我这就去求见陛下。” 初玉尘这是真的快撑不住了,两天没睡觉,全靠一股毅力支撑着。柳斐然要是再不来,她估计下一刻就能睡着了。 好在她没有失望,柳斐然很快就到了,还带来了高太医。 高太医怕极了初玉尘是生病了,毕竟璟国是真的经不起任何折腾了。他仔仔细细地把过脉,再三确定她并没有生病,只是精神不佳之后,松了一口气,“陛下没什么大碍,待臣开一副安神的药方吃上两天即可。” 柳斐然也是松了一口气,但还依旧是担忧不已,“那陛下这么小的年纪,怎么会失眠?” “大概是思虑过重了。”高太医也有点怕,“柳大人,您要多开导一下陛下,切莫让陛下有了心结啊。” 柳斐然点头应允,一点都不敢大意。高太医之后,她来到初玉尘跟前,伸手去摸她的头,温柔地问道:“陛下,到底怎么了?” 初玉尘低下头,不说话。 “有什么不能和微臣说的?嗯?”柳斐然温言开导着她。 柳斐然实在是太温柔了,最后那一个嗯,语调微微上扬,带着无限的耐性和宠溺,让初玉尘心跳一阵加快,隐藏在心底的那一份喜欢差点脱口而出。 可是她忍住了,她不敢,因为她知道,一定不会被认真对待的。而且她也怕会把自己姐姐给吓到,她不能这样做。 柳斐然见初玉尘还是不说,心底萌生了一点点的失落。原来这么快,君臣关系就分明了吗? 柳斐然掩不住的失落,柔声说道:“陛下若是不想说的话,便不说罢,只是龙体为重,陛下千万不可形成心结。” 她说完,便想后退一步,却不想自己的袖子被初玉尘小小的手给抓住了。 柳斐然一愣,就见到初玉尘抬起头来,她眼睛里全是血丝,却又泛着粼粼波光,小嘴轻动,“姐姐,你留下来陪尘儿睡好不好?” 她的声音很小,差点让人听不见,她的姿态很低微,楚楚可怜。 柳斐然见着这样的她,理智瞬间崩塌了,毫不犹豫地应允,“好。” “那姐姐以后都陪尘儿睡好不好?” 声音泫然欲泣。 “好。” 应允得太快,柳斐然甚至都不太能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 于是,事情就这样敲定下来了。 第117章 到了夜晚,柳斐然心情复杂地睁着眼睛看着宫里的房梁,闻着皇宫里才有的檀香味,心底叹了一口气。 旁边当今陛下正枕着自己的手臂,窝在自己的怀里入眠,睡得极其香甜,一点都看不出前两天的失眠。 想起自己白天一时鬼迷心窍,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却忘了陛下身份已经不一样了。她已经不是那个住在东宫里的皇太女,而是皇上了。自己与陛下同眠,好像并不为过,又好像已经僭越,总觉得哪里似有不对。 自己与其余辅政大臣说起的时候,他们那神色也能说明一些东西,自己的恩宠太过了。 -- 第212页 可是也没有办法啊,一来自己答应了,二来也确实不舍陛下失眠,总希望她能过好一点。她身上的担子已经够沉重了,若是这样能让她轻松一些,睡个好觉,也就认了。 柳斐然见初玉尘睡得香甜,忍不住轻轻笑了笑,伸出温热的掌心,在她小脑袋上揉了揉。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 初玉尘这一觉睡得那叫一个舒服,一整夜下来一点都没醒,安安稳稳睡到柳斐然推醒自己,她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柳斐然已经起来了,只穿着里衣的她,姣好的身材一览无遗,长发也放下了,看着美极了。 初玉尘看着她,只要是看着她的胸部,倒不是起了什么邪念,而是想起了之前苗缈说过的话。 啊好羡慕啊 初玉尘这位新晋小天子,不由得摸了一把自己平坦的小胸脯,心里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她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洗漱,上朝不必多说。 长弘宫中,初玉尘精神奕奕地坐在最上方,下边的官员在汇报着今日之事。 “启禀陛下,臣有事禀告。”抚军将军走了出来,神色略有忧虑,“据探子回报,近日游民似有集合军队的准备,臣恐游民又想攻打我朝,故忧心忡忡啊。” 金虎脸色顿变,“此话属实?我等怎么没有收到奏折?” 抚军将军说道:“确实属实,只是这消息来源,并不算是光彩,故而宋冉宋将军也不知晓。此消息是为一名私商所告知微臣,微臣才得知的。” 大家都听明白了,所谓的私商,一定便是私底下和游民那边的人有来往的商人,因为两国不开互市,是为违法行为。苟宿顿时破口大骂,“什么东西!明知两朝不开互市,但竟敢私底下和那些贱民来往!你知情不报,该当何罪?!” 抚军将军脸色变了变,果然被那群文官抓住这一点不放了,“只是游离在两国边境的商人罢了,末将与他也没有过多来往,并不知情。” 金虎自然不会允许自己的人被欺负,顿时就开口了,“好了,现在不是追究这一点小事的时候,而是游民现在又想做什么?” 叔青司说道:“去年游民就曾侵略我朝,而今难道又想再来?可现在开春了,他们应该休养生息,准备放牧了才是。” 梁仲焕也是紧皱眉头,“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金虎比起这些文官,更是看重边防之事,瓮声说道:“陛下,此事虽不知真假,但有消息传来自然是有几分可信度的,臣以为,该加重边防兵力,以防游民暴起。” 苟宿哼了一声,“加重兵防加重兵防,钱哪里来?!动辄调兵遣将,国库再充实,也会被挥霍一空!” 虽说前阵子抄家有一大笔的收入,但到底新皇登基,免税三年,也不是说能够无度挥霍的。 “这是必要的花费,若不是我等武将出生入死保护疆土,现在会是什么样都难说!”金虎更是重重地哼了一声,瞪了苟宿一眼,然后对初玉尘说道:“陛下,国防之事不可儿戏啊!” 初玉尘知道自己目前并没有话事权,只是这一件事让她自己也有点忧心,看向了柳斐然。柳斐然眉头紧皱,显然是在思索着些什么。 梁仲焕作为丞相,此时也不得不开口了,“启禀陛下,微臣认为此事可大可小,无论是苟大人还是金将军说得都有礼。” 打圆场的又来了,苟宿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不说话,金虎也只是盯着地面的一块砖看。 梁仲焕说道:“臣以为,现在可先不调动兵马,但可让宋将军多加防范,不得松懈,一旦有异动,便立刻回报。柳大人觉得呢?” 梁仲焕习惯性地就把柳斐然扯上了,他虽然中庸可并不愚蠢,陛下信任柳斐然,几乎对柳斐然言听计从,只要柳斐然点头了,日后出事了自己也少一些压力。 柳斐然一直在思索,听到了自己名字,她恭敬地说道:“梁丞相说得有理,陛下,而今情况未明,若轻易调动兵马,难免会让游民以为我们要出兵,引起两方动荡,不如以静制动,现已知情,也不怕被动了。” 叔青司也认为是该如此,说道:“臣附议。” 朝中官员皆同声道:“臣等附议。” 初玉尘见大家都达成了统一意见,便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此事交给辅政大臣安排。” “臣等遵旨。” 游民之事罢了,时辰也不早了,该是准备退朝的时候,突然又见一人上前说道:“臣有要事禀告。” 初玉尘看向底下那人,是卫尉贾大人,只见他恭敬说道:“陛下,朝中经几次波动,多个官职空置,朝中人手严重不足,是时候举荐了。” 贾大人话一出,所有人都眼神一亮,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啊! 又见一名官员上前,“启禀陛下,贾大人言之有理,而今不仅仅是上了品阶的官职空置,底下办事的更是缺了人手,臣等日夜睡在府衙之中,也不足以支撑正常运转,还请陛下下旨开放举荐,补充朝廷栋梁啊。” “是啊,是该举荐了。” 梁仲焕也是点了点头,他自己也是切身体会到了这一点,“差不多时候了,陛下,臣等认为,此为当下之大事也。” 柳斐然也是点了点头,初玉尘看在眼里,便也点头,说道:“此事重大,尔等把章程做好再给朕。” -- 第213页 “臣遵命。” 初玉尘漠然点了点头,“嗯,退朝。” 举荐一事,事关重大。首先,在朝中多一个人可谓就是多一份力量,故而每个人都想争取到这一点。其次,举荐名额在手,不知会催生多少利益。 举荐在每个大臣的手中,一个名额代表的是一个家族的希望,故而为了那名额,那些商贾亦或是读书人家,就会拼命去抢,官员便可坐地起价,亦或是挑选于自己有益的人家。 如此一来,如何能不让众人看重? 正是因为这一点,整个朝廷都陷入了新的一轮风暴之中。不仅仅是底下的官员躁动,就连辅政大臣,也是为此吵了起来。 苟宿说道:“以往丞相举荐只有一人,可举荐官位为五品。当年柳大人便是秦丞相保荐,才有的今日。但而今丞相是为丞相,却又多了辅政大臣,若是按照之前的制度,恐怕不够。” 这涉及到自身利益,倒是没人反对,苟宿越加兴奋,说道:“我认为,该是改一改了。丞相可举荐官位五品一人,六品一人,我等皆可保荐五品官员一人如何?” 叔青司眉头一皱,觉得苟宿是狮子大开口,梁仲焕也是有点不赞同,“苟大人,照你这样说,一下子多了五位五品官员,吃不下,吃不下啊。” “怎么会吃不下?谏议大夫、中散大夫不得多几名?更何况还有武官。” 金虎哼了一声,“文武分制不一样,你们文官的事情,还想掺足我们武官?休想!” “什么文官武官,大家都是为朝廷效力的,不是吗?”苟宿一直希望能够把武官打散,插入自己的势力,若有这个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朝中其他官员恐怕对这个结果会有异议,不妥不妥。”梁仲焕虽然不想惹事,但这件事件上也还是摇头。 “梁大人这话就不厚道了,总不能自己吃了西瓜,还不能让我们捡芝麻吧?”苟宿冷笑说道。 金虎说道:“苟大人,狮子大开口也不怕合不上嘴,若是只靠举荐便能成为五品官员,那谁还愿意认真效力?都走这一条路子就够了!” “你什么意思?!难道就我一个人有举荐名额吗?!你们不都有这个名额吗?我狮子大开口?!朝中官员短缺,特殊时期特殊对待怎么了?!” 金虎又是冷笑,“特殊对待?果然是够特殊的。” 一下子他们就吵了起来,柳斐然坐在一旁头疼地扶住了额头,叔青司担忧地问道:“柳大人,没事吧?” 柳斐然微微笑了笑,“没事,叔大人不必担忧。” 他们吵得厉害,甚至于不欢而散。柳斐然出了代批房,便去了出语宫找到了陛下。 秦玄珂见柳斐然有要事与初玉尘说,便先行告退,她一走,柳斐然就问道:“陛下对举荐一事有何看法?” 初玉尘正在收着棋子,并不急着回答,反而对她说道:“太师要和尘儿来一局吗?” 柳斐然见她如此平静,不见浮躁,满意地点了点头,坐在了另一侧,“陛下,请。” 初玉尘也不客气,手执白子,下了第一步。 两人你来我往下了半柱香的功夫,初玉尘开口了,“太师,尘儿还是觉得这举荐似有不妥。” “哦?此话怎讲?” “首先,就像尘儿当年曾问过太师的那句话,如何保证大家选举的人是才德皆备而不是碌碌无为?再者,这样的举荐只会让朝中中立之人更少,全都拉帮结派,于尘儿、于国家无益。” “陛下说得有理,那该如何?” 初玉尘看着棋盘的眼睛闪着一种光,不符合她年纪的睿智,“得想办法跳过官员们的插手。” “那该如何做?” 初玉尘听到这话之后,却突然笑了,抬起头来俏皮地看着柳斐然眨眼睛,“太师不是已经想好了吗?” 柳斐然一愣,旋即桃花眼一弯,笑了起来,“陛下说得是。” 第118章 柳斐然确实早有打算,她在很早之前便对于此事有过想法了,此时得到了陛下的应允,她自然要为这件事开始筹备了。 为此她乔装打扮了一番,暗中出门,敲了黄崇阜的门。立即有人开了门让柳斐然进去,书房里除了黄崇阜之外,还有几个人,仔细一看,都能认出来是为从寒门里走出来的官员。除开这一些,还有一些陌生面孔。 双方见礼,柳斐然看向了其中一名老翁,问道:“这位是?” 黄崇阜对那老者很是尊敬,此时更是行了一个大礼,这才介绍道:“这位是下官的尊师,人称白老。” 柳斐然立刻反应过来了,脸上浮现惊喜的神色,黄崇阜的老师是闻名天下的白老,乃世间大儒。张松也是大儒,两人总体名声来说,张松要比白老要高一些,但这是因为白老低调,不像张松弟子满天下,也没有入朝为官。 实际上,张松的声望是在贵族之中更广一些,但是白老,则是寒门子弟心中的。德才兼备,视名利为粪土,隐世而独立,这就是大家对他的印象。 就连张松都曾说过,这天下学问能让他甘拜下风的,唯一人尔,这个人,便是白老。 “原来是白老,久仰大名,请受斐然一拜。” 白老客气地把柳斐然扶了起来,“柳大人不必客气。” 大家客套了几句,白老被请上了上座,柳斐然其次,其余人依次而坐。黄崇阜便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柳大人,陛下怎么说?” -- 第214页 “黄大人放心,这件事,是当年陛下还是皇太女的时候向柳某提起的,所以陛下才是最开始存了改变这件事的心思的人。” 黄崇阜不由得心生感慨,连连赞叹,“陛下小小年纪,想事情竟然如此透彻,实在是让人敬佩。” 白老也很是高兴,这个老人真是很久没试过这么高兴了,“柳大人,所以陛下是答应了?” “若无陛下点头,斐然也不敢做出这样的决定啊。”柳斐然对着白老很是尊敬,“白老您就放心吧。” “好好好。”白老连连点头,直接开口说道:“这一件事,险阻一定特别多,但是柳大人请放心,老夫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张松那边,老夫搞定。” 柳斐然神色又是一喜,“白老若是能说服张先生,那再好不过了。只要张先生点头,斐然立刻去请陛下下旨,让张先生官复原职。这样一来,对我们的事情也有帮助。” “最怕的是朝中那些贵族们的阻拦,毕竟这明显就是在分他们的权啊。”有人不安地发话说道。 “想要改变确实困难,但是既然都已经做到了这一个地步,陛下也首肯了,我们难道还不奋起拼搏吗?想想家乡中的子弟,想想你们自己,还有商贾人家的地位向来最为低微,难道都不想改变这种局面吗?” 柳斐然尚未说话,黄崇阜已经站了起来,激昂地说着。他作为朝中寒门子弟走得最远的一位官员,对于现状是痛恨已久,自然是满腔愤恨,“以往我们想要出人头地,只能靠举荐。若是郡守是明白之人倒还好,可若是混账东西,我们就什么都做不了!” “我们家中都只有几亩田地,还是依靠皇恩浩荡才勉强度日,又何来钱财疏通关系?满腔才华只能死在肚子里,难道你们就愿意?读了一辈子的书还是摆脱不了下田种地,或者是给人抄写书信,连自己都养不活,谈什么理想抱负?!” “各位同仁们,这种日子实在是太苦了”说到这里,黄崇阜这个铮铮男子居然红了眼眶,手指都微微颤抖了起来,“多少满腹才华的人,最后都埋没了,我们这些读书人,真的是白读书了啊。” 黄崇阜说的话,让不少人都红了眼眶,黄崇阜却好像觉得还不够,继续说道:“我们能够摆脱贫穷、摆脱低贱的机会越来越少,成老板,你作为怀姜一带的首富,可为了守住这个位置,你送了多少银钱出去?就因为商人是最没有地位的,所以你拼命想要摆脱商人这一点,可是你做到了吗?那些收了你银钱的人,给你家族的子弟都安排了什么职位?” “辞曹?书佐?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小吏,他们可有看得起你们半分?不过是当你们是摇钱树,缺钱了买不起美娇娘了就问你们要,你们可敢不给?” “张会长,你虽然说是工人会会长,但你可有半分权利?家中子弟可有摆脱工人的?有又是几个,最终当上大官的又有几个?还不是一样仰人鼻息过活?” “更别说是罗乡长了,乡长在你那一带是一个大官,可出了那一块土地,什么都不是,难道你就不想自己乡县里的人有成就有出息,光宗耀祖?” 黄崇阜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此时缓缓松了一口气,“贵族们权势大,可是架不住我们人多,只要我们宁可拼个头破血流,也要讨个说法,难道他们还敢杀遍了所有人不成?” “现如今上有陛下首肯,辅政大臣主持,下有我们大家同心协力,就算是死一些人算什么?从古至今,改革何时不死人?为了以后,死一些人算什么?要知道,一旦成功,那将对我们来说,是改变子孙后代的机会啊!想想我们身后的子女孙儿,聪明早慧,这难道不重要吗?!我就算是死,也要把这件事情办妥帖了!” 说罢黄崇阜竟然激动得猛地把一旁的茶杯摔在了地上,杯子四分五裂,飞溅而出,而他神色激昂,站得顶天立地、铮铮铁骨。 白老神色激动,也从位置上站起来,“说得好,今日老夫便随你们年轻一回!”说罢他竟然也摔了茶杯。 众人听得正是热血沸腾,此时也都不禁应和,“说得好!” “对!” 大家纷纷砸杯,这一幕看得柳斐然也是神色激动,虽然她也是贵族中的一员,自己萌生这个想法也是为了国家,但是却被他们的精神给感动了。她站起来,说道:“柳某虽不能感同身受,但此时却愿意与诸君同进退!特此,摔杯为誓!” “啪!” 茶杯摔地上,飞溅破碎了,这一地的碎片看着无从落脚,这一屋子的人却都哈哈大笑了起来,踌躇满志。 柳斐然继续说道:“这一件事不能操之过急,我们一定要稳住,等他们露出了马脚,再抓住时机,我们一定要占据上风,否则并没有胜算。” 那个成老板呵呵笑道:“柳大人请放心,这其中的弯弯道道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了,他们一定会以权谋私,到时候只要他们这样做了,我们定会揭穿把事情闹大,只是闹大之后的事情,就靠各位大人了。” 柳斐然客气地回答:“诸位不用担心,只要事情闹大了,就交给我们来处理就好了。” “如此一来,就多谢各位大人了。” “是啊。” 柳斐然含笑客气了几句,敲定了这一些事宜,然后就离开了。张会长看着柳斐然的背影,问道:“柳大人身为朝中贵族中的一人,为何要帮我们?” -- 第215页 成老板是商人,无利不起早,此时笑了一声,说道:“她是领头人,如果没有利益促使,她会这样做吗?” 黄崇阜是这一群人中的主心骨,此时说道:“对她个人有没有利不知道,但是对国家有利是必然的。只要此举成功,便能打散贵族掌控朝廷的力度,假以时日,只要陛下执政,便能收拢我们这种寒门子弟,对陛下来说,朝中势力打散,便是她掌控的时候了。” 张会长还有点不解,问道:“那陛下如何得知这些人不会被贵族掌控?” “那至少也不是完全掌控,像我等寒门子弟,有几个能与贵族交好?只要不交好,对于陛下来说,就够了。你们不要小瞧柳大人,无论是她还是尚且年幼的陛下,都不是省油的灯。” 白老此时插话了,“崇阜说得不错,柳大人敢提出如此惊人的变革并想好了方案,可见胸有成竹。而陛下年纪轻轻,却能看出举荐制度的不恰当,且同意了柳大人提出来的改革,可见也是一位胸怀大志的明君。” 众人此时都轻吐了一口气,感叹说道:“英雄出少年啊。” 黄崇阜拍了拍张会长的肩膀,笑道:“不管如何,这一决策对于我们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我们何乐而不为呢?就算是没能成功,不是还有上头顶着么?” “是啊,真是辛苦黄大人了。” 黄崇阜说道:“没事,只要你们回去把事情办妥帖了,一切好说。记住,一定要盯紧那些郡守的举荐名额,一定不能让他们摆脱,事情闹得越大,对于我们来说,就越有益。” “黄大人放心,我们心里都有数,事关子孙后代,我们可不敢放松。” “是啊。” 众人纷纷告辞,黄崇阜松了一口气,对白老说道:“老师,您认为此举成功的可能性多大?” 白老摸着花白的胡子,说道:“你可知我和秦丞相是旧交?” 黄崇阜点头,白老便继续说道:“从当年秦丞相举荐柳大人的时候,他便和我说过,柳斐然,只要不出意外,便能代替他的位置,你知道秦丞相为何这样说?” “为何?” “因为柳斐然的成就,是秦丞相暗地里一点一滴教出来的。” 黄崇阜不解,“此话怎讲?” “秦丞相十分欣赏柳斐然父亲,她出世之时,秦丞相曾亲手抱过柳斐然。而后秦丞相更是暗中和柳斐然父亲达成共识,柳斐然的老师、她父亲教导她的东西,都是秦丞相在背后指导。明白了吗?柳斐然从一出生,就被秦丞相定为了他的接班人。” 黄崇阜震惊了,“这是为何” 白老笑道:“秦丞相曾跟我说,这是他与柳斐然的缘分,从第一次抱住柳斐然的时候,他就觉得,此女不凡。而后也确实证明,很是不凡。” “从一出世就以培养丞相的方式培养她,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能有这样的成就。” “是啊,所以,何必忧心这一些呢?” 第119章 苟宿提出来的建议最终还是被否定了,经过辅政大臣们的商议,最终定为丞相举荐一名五品官员,而其余几位则为六品。 这举荐的官员,看着像是一步登天,实际上也并不是那么好做的,到了这种位置上的被举荐人,只要出一点差错,便会被打上能力不足,无能之辈的称号,然后被贬官,被放出去。像柳斐然这种平步青云的,实在是太过于罕见,也算是绝无仅有,史上升官最快的官员了。 章程上奏,随着初玉尘的点头应允,朝中果然陷入了一场大风波之中。 像秦丞相一生,除开最后被刺身亡之外,可谓是风光无限,不知多少人羡慕。年少为官,最后当上丞相几十载,朝中半数和他多有关系,举荐的官员里,走得最远的是柳斐然,差的就算是被贬,也都是郡守,真正是弟子满朝堂了。 再者自己举荐的人再度举荐,就发展了更多的自己系派的人,这就是举荐对于在朝官员的好处之一了。更别说,还有被举荐者为了名额的争夺,暗中收礼都不知道收了多少。 柳斐然也是收了不少人的礼品,柳母迎客是迎了一批又一批。都是一些旧交啊新交啊带着自己外甥侄子等登门,说是联络感情,实则是想要让柳斐然过一眼,希望能拼得那一个六品官位。 柳斐然自然不会全部拒之门外,也有意抽空聚集了那些青年才俊考核一番,但是她表面没有变化,实则也是暗自皱眉,实在是觉得不堪大用。 走柳斐然这一条路的,多为别的门路无望之人。毕竟柳斐然年轻,若是她举荐便和她是一派,不少官员家中子弟,都十分慎重,不敢轻易结交。 柳斐然心知肚明,但也依旧是认真对待,希望能够找到一个有才之人,也不负这个名额了。 只是一直没有看到让柳斐然眼前一亮的人物,直到这一天谷雨说有人携黄崇阜的书信来访,她这才起了一点心思。 来者是一个年纪看不出大概的男子,一身粗布在身,布鞋也有缝补过的痕迹。脸上显得有一些风霜,显得他像是个四五十岁的人,但是腰杆挺拔,精气神极好,又像是三十来岁。 柳斐然进门之时,就见着这人一点都拘束,捧着茶淡定地喝着。而在这之前,柳斐然已经晾了他两个时辰,茶,已经完全放凉了。 此时都已经是黄昏了,厅堂里金黄一片,那个粗布男子没有一丝浮躁,平静如初。 -- 第216页 柳斐然暗自点头,定力不错。她走进来,那男子发现了她,起身见礼,“草民,参见大人。” 柳斐然自然不会问他怎么知道自己便是柳斐然这种蠢问题,只是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说道:“不必多礼,因事情繁多,怠慢了阁下,还请赎罪。” 那男子笑道:“只是两个时辰罢了,若是这都等不得,草民这辈子也白活了。” 柳斐然上座,谷雨再次上茶,她先是喝了一口茶,然后才缓缓开口,“听说是黄大人推荐你来的?举荐信呢?” 黄崇阜自己也有举荐名额,但是他官位有限,举荐的人自然也是低好几个层次。柳斐然手中名额可是举荐六品官员的,他敢举荐,就是认为这人足以担当起这个位置。 “那不过是敲门砖,是为了走进这柳府大门罢了。我既然已经走进来了,那它也就没有用处了。”男子说道。 柳斐然不禁多看了他一眼,温言问道:“既如此,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摸了摸自己下巴,“原名李二刀,遇到尊师之后,尊师给起了一个名字,叫李志轩。” “师从何人?” “说来惭愧,弟子不才,有辱尊师名称,正是白老。” 柳斐然恍然,原来是白老的弟子,也就是和黄崇阜是同门师兄弟了。“既然是白老的弟子,也就是黄大人的师兄弟了。” “崇阜正是草民的师弟,草民从小就跟在白老身边,只是这十几年一直游历,故而冒头。此番前来,也并非全为了大人的举荐名额,而是有一些话,想要对大人说。” “哦?请讲。” 李志轩神色变得慎重了起来,说道:“草民到处游历多年,甚至于混进了元国旧民之中,前些日子刚回来。此番游走,草民察觉到了一件事情,游民将乱。” 柳斐然立刻神色变了,“怎么个乱法?” “当今游民部落分为四大部落,其中二部落是为花柔基统领,大概半个月前,游民已经开始了一些纷乱,花柔基集合了自己的军队。但是集合地点并非两国交界处,草民就留了一个心。” “果不其然,花柔基集合军队根本不是为了进侵我国,而是为了吞并其他部落。柳大人,此时非同小可,一定要认真对待啊。” 柳斐然紧紧皱眉,“花柔基居然想着要吞并其他部落,这是想要统一游民,再度恢复元国吗?” 李志轩点头,“花柔基心机深沉,在去年其余部落侵略我国西仓之时,一直按兵不动,等到其余部落消耗巨大的时候,便已开春,他依旧是没动,反倒是下令辛勤储量,就算是和别的部落有冲突,也只是小抢粮草的冲突。” “他一直在等待时机,就是为了储存到足够的粮草,在别的部落难以度日的时候,再发动攻击。不出所料的话,这几天游民开战的消息就要传来,柳大人,我们必须要插手此事才行。” 柳斐然手指轻轻敲打在桌子上,见李志轩说出这些话来,便知他也是有想法的人,故而问道:“哦?此话怎讲?” 李志轩知道这是柳斐然在考核自己,但是他浑然不惧,侃侃而谈,“游民内乱,说是消耗了他们自身的兵力,死的伤的都是他们自己人,甚至可以说,他们一旦内战,就没空侵略我朝,可谓是乐得其成。” “可是这里却有一个大问题,他们内战,真的会把他们自己消耗完吗?恐怕未必,花柔基大可从去年他们兵败退出西仓时候就开始起兵,可是他没有,他宁愿再拖一年,等到又一年冬过去了,大家生存艰难,饿的饿,病的病的时候,这才起兵。” “一旦起兵,在这种寒冬寒春的季节里,对于游民来说靠的是什么?是吃食,是取暖。花柔基,他是已经算准了这一些,所以如果不加以抑制,那么其余部落,很快就会兵败如山倒。” 柳斐然不出声,只是静静地坐着,她想要听李志轩的见解,看他怎么解决的。李志轩接着说道:“花柔基早有准备,所以他根本不惧怕内战,其余部落的粮食根本跟不上,只要时间一长,那些人自然会起投降之心,到时候,部落就真的重新成为了元国了。” “而只要花柔基缓过来了,他会放过我国这一块肉吗?他一定会整顿兵力,举力侵略我国,以寻更多的物资发展自身。柳大人可有了解五十多年前,元国分裂之前,我国的处境吗?” “他们人马壮实,能以一敌二,我国才摆脱元国钳制五十来年,难道又要重新沦落到他国钳制之中吗?柳大人,这不是游民自己的事情,而是和我们息息相关的事情啊。为此,草民顾不得其他,急忙赶了回来,就是不想任由花柔基吞并。” “此言有理,那依你看,应该怎么做?” 李志轩目光坚定地看着柳斐然,说道:“开互市。” 柳斐然一怔,显然也是没有想到这个回答。她陷入了思索之中,而那边,李志轩也不急着解释,而是再度喝起了茶来。 柳斐然沉吟良久,手指轻轻敲着桌子,然后说道:“此事,你写一篇文章给我。” 这将会是李志轩的投名状。 李志轩神色并没有太多变化,这个宛若村夫一样的男子,面对自己可能成为一名官员,没有一丝动容,只急切说道:“草民这就回去把文章写出来,柳大人游民开战在即,我们动作要快。” -- 第217页 “嗯,放心。” 李志轩退下了,柳斐然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进宫。 自从初玉尘噩梦失眠之后,柳斐然便每日都留宿宫中,这一天也不例外。 躺在床上的时候,初玉尘钻进了柳斐然的怀抱里,舒服地找了个位置,明亮的眼睛眨巴着,问道:“姐姐,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就待鱼儿上钩了。”柳斐然为她掖了掖被子,在黑夜里她的声音显得略微低沉,听着让人很是心安,“这两天张先生已经往祁城里赶,陛下记得拟旨让张先生官复原职。” “尘儿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需要陛下想一想。” “嗯?”初玉尘一下子起了精神,趴在柳斐然胸前,好奇地问道:“是什么事?” 柳斐然便说道:“游民可能要内战,消息估计会在这两日传回来,陛下,不妨想一想这一件事情的利弊。明日写成文章,微臣要检查。” 初玉尘愣了一下,“游民要起内战?” “是。” 初玉尘乖巧地趴在柳斐然身上,本来在想着这件事情的,但是柳斐然有力的心跳却一个劲往她耳朵里钻,根本没法静心思考。 然后初玉尘才发现自己爬到了她身上来,脸一下子就红了。可是让她下去,她又不愿意了,干脆就直接继续趴着了。 好软嗯好香 初玉尘沉醉了,以至于什么游民问题,一时之间都忘记了。 怪不得人家说美人乡,英雄冢,初玉尘虽然还不是懂了个透彻,但是在这一瞬间,还是默默地体会到了一把。 第120章 李志轩的文章很快就递了上来,洋洋洒洒地写了几页纸,从元国旧事到如今现状,引经据典,笔锋尖锐,直指中心。柳斐然看他分析完两国问题和利弊,然后看起了他的建议。 “开互市,可免忧。基无畏,不过为粮无忧,天冷无粮,乃要事,不出二月,余部落必败,元统。既开互市,粮草足,余部落养兵相抗,内战久,消耗愈大,我朝安矣。” 李志轩详细说明了开互市带来的好处,柳斐然看得连连点头。 当下开互市有几点好处,最主要的,还是为了阻止花柔基顺利吞并其余部落,统一元国。要知道,一旦统一了,对于璟国而言绝对是有害无益的。 互市开了之后,就相当于支援其余部落战力,只要可以,谁都想当头儿,那些部落首领们肯定也是想要自己当大,而不愿意屈膝于别人。否则元国分裂了这么多年,早就应该统一了。 而现在的情况是,粮草不足,士兵损失严重,若是再这样下去,铁定很快就会丢盔卸甲,只能投降了。可一旦开了互市,他们得到了粮草,士兵们休养生息了过来,难道还会愿意投降吗? 当然不会愿意,他们肯定会打回去,甚至于因为花柔基的趁火打劫,而产生了间隙。虽然说没有永远的敌人,可这种情况下,间隙有了,日后的合作可能就更小了。 璟国要的,就是元国四分五裂,无心顾及到自己这一边。五十多年前既然分裂开来了,那么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再合并起来,这是基本的国策。 再者若是花柔基太过强硬,其余部落都打不过,也可以是暗中与其中的部落首领接触,暗中支援。三个部落的首领,三部落首领态度暧昧,是合作的对象,可以尝试与他接触。这一点,文章里面都有提到。 开互市便是在养着游民,就像是自己给自己创造敌人。然而游民攻打西仓也是为了粮食,在石烈统领西仓之时,暗开互市,至少赢得了八年西仓安定,唯有关了互市之时,游民才再度进攻,此则表明,开互市,也是为两国安定。 我朝现在占主导地位,开互市交换多少物资全凭我朝说了算,只要物资控制得当,让游民们有饭可吃,却没有余粮可存,便可消耗他们的战力。一来有吃食,过冬不成问题,没有奋战拼死一搏的动力。二来吃食不多,勉强度日,又不及他们休养生息,发展自身,限制住了兵力的增长。如此一来,游民的发展就有问题了,那么对于我国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再加上花柔基挑起的内战,他们必然还会有大大小小的摩擦,只要他们内部消耗,便是我国之福,至少能赢得十几年的安定。 通篇看下来,柳斐然也是满意至极。这一篇文章实属难得,他里面提及到了很多元国的问题,有一些是她不了解的,都因为他曾在游民之中游历过而积累下来的。 黄崇阜推荐的人,果然不错。 柳斐然拿着这篇文章进了宫,见着了初玉尘。初玉尘也要写策论,只是她想不到李志轩那么深,但是她想到了一点,那就是元国统一对璟国绝对没有好处。 柳斐然看过了她的文章,然后把李志轩的递给她,说道:“陛下不妨看看这篇。” 初玉尘好奇地接过来,问道:“这是何人写的?” “李志轩,白老弟子,黄大人的师兄。” 初玉尘便仔细地看了起来,看完之后,她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脑袋,“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些,太师,这个李志轩,是个人才,您是打算要把他作为举荐之人吗?” 柳斐然点了点头,但是又摇了摇头,略有可惜地说道:“可惜这一次举荐很有可能会作罢,如此一来,就浪费这个人了。” -- 第218页 初玉尘说道:“有能力之人又怎么会浪费?就算是举荐不成,也大可把他派往别处。” 柳斐然点头笑道:“陛下所说极是,微臣倒是觉得有一位置他很是适宜。那就是一旦开了互市,总要有人主持适宜,那么他,便是最好的人选。” “他?恐怕不能让人信服吧?” “这篇策论,是他写的,他曾在元国生活过,见识广博,而且他身后无权无势,孑然一身,那就自然没有人在背后指使,谁都可以去尝试控制他,可是同样谁都控制不了他。” 柳斐然分析起这些事情来,“但他现在无名无势,陛下,若是把他的势造起来,未必不能成。但是,如此一来,他便不能是微臣举荐的了。” 初玉尘托着自己的下巴,眨巴了几下眼睛,“那我们从金虎入手?” 柳斐然眼眸里闪过了笑意,明显是赞同的,却也问道:“哦?为何是金大将军?” “因为事关边防国家,金虎是大将军,最为关心的便是这一些了。一旦元国统一,他们军方一定会压力倍增。而一旦两国交战,又会死伤无数,现在若是能抑制,他一定会赞同的。” 柳斐然点了点头,“是啊,辅政大臣里虽然都会为自己的利益做打算,但对于国家,还是效忠的。不过此事还得仔细商议,不能” “陛下!西仓急报!” 柳斐然神色微变,被打断了话也不恼,初玉尘连忙问道:“何事?” “游民二部落首领花柔基发动内战,整个游民部落都陷入了内战之中。” 花柔基果然意图统一元国!柳斐然轻吐一口气,打起精神来,说道:“陛下,微臣就先行告退了。” 初玉尘乖巧地点头,柳斐然便告退。她静静地看着自家姐姐的背影,神色渐渐变得淡漠了下来,“小可子。” 小可子精神一振,连忙走了过来,“奴才在。” 初玉尘说道:“留意一下太师的举动,必要时候,推一把。”说完这一些,她又停顿了一下,说道:“加快速度,等不得了。” “是。” 游民内战一事传回来,果真是引起了一阵动荡。平常之人,只道是游民的事情,还能消耗他们自身战力,是为好事。而敏锐之人,察觉到了这内战的背后,与自己息息相关。 恰逢又是举荐之际,这一个消息在不少人眼中,都离自己太远,是别的国家的事情,与自己无关。唯有个别聪明之辈,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金虎便是其中一个。 金虎能有今日的地位,全凭自己打拼出来的,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大大小小的战争,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日这个地步。能从刀山血海里走出来,自然也是一个极其敏锐之人,他便是主张要插手管制这一件事的人。 但是他毕竟是武官,认为有问题,但是也一时难以说清楚该怎么做。以他和苟宿的关系,恐怕自己才说出来,就会被堵到哑口无言。 而就在金虎打马回家的时候,突然经过一条巷子时候,听到了几个半大的孩子在说话。其中一个小点的孩子说道:“那个人又在说胡话了,他是不是游民呀?” 一听到游民二字,金虎立刻停顿住了,在这紧要关头,他不敢有半分松懈。 “我阿爹说游民会攻打我国,是不是真的呀?” “才不会呢!” “可是那个疯子也是这样说的” 金虎听得心里一颤,不禁下马大步走了过去,“你们在说什么疯子?” 那几个孩子一见这人穿着官服,威风凛凛,顿时就吓得不会说话了。金虎耐着性子,再次问道:“你们在说谁?” 还是最大的那个孩子,再三犹豫,手指一指,指了一个方向,说道:“那里,有一个人,总是在喝酒发酒疯,还说什么游民入侵什么的。” 金虎神色凝重,撇下这些孩子,往他所说的那个院子走了过去。那几个孩子看着他走进去,脸上惶恐的神色都消失了,他们对视一眼,然后又恢复天真烂漫的样子,小跑至不见踪影。 金虎本想敲门,却不曾想门没关,他便进去了。进去之后,便闻到一阵浓郁的酒香,一个男子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可笑,可笑!游民内战,我朝居然无动于衷,实在可笑!” 金虎停下脚步,又听得那男子说道:“一旦游民统一,我朝还能有安稳吗?鼠目寸光的东西!我要是辅政大臣,我就” 后面的声音很小,金虎听不真切,连忙上前推开门,问道:“你要是辅政大臣,那又如何?” 定眼一看,喝酒的那个人,不就是李志轩么? 李志轩斜着眼睛看着金虎,见他穿着官服,便醉醺醺地笑道:“怎么?要因为我大言不惭,抓我?动用高阶官员,也实在是看得起我。” 金虎沉着地再次问道:“本将问你,你若是辅政大臣,又该如何?” 李志轩却不急着回答,只说道:“既来了,不妨坐下喝一杯。” 他给金虎倒酒,金虎眯着眼睛看着他,却怀疑起了他的身份。不过他说的内容正中他心怀,倒是安然坐了下来,却不喝那酒。 李志轩不管他,自己喝了杯酒,说道:“花柔基胸怀大志,是枭雄也。他一旦出手,不出两个月,一定可以把其余部落吞并下来。他可是为了这一件事准备了很多年了,怎么可能不会成功?” -- 第219页 “你是谁,为何这么清楚?” “该清楚的,自然得清楚。”李志轩身体前倾,眯着眼睛看着金虎,说道:“有没有兴趣,听我说说该怎么对付花柔基?金大将军。” 金虎眼睛眯了起来,良久,缓缓点了点头。 第121章 “什么?开互市?金虎,你这是疯了吗?!你想让我们国家的粮食去养他们?!开什么玩笑?!”苟宿拍桌而起,愤愤不满地说道。 金虎平静地说道:“你知道原国一旦统一会是什么后果吗?” “是,元国要是统一,对于我朝来说不是好事,可是这开互市和元国统一有什么关系?我看你是疯了,拿国家的命脉开玩笑。” “苟大人不妨看看这篇文章。”金虎慢条斯理地拿出一篇文章来。 正气在头上的苟宿怒道:“看什么文章?你一名武将的文章有什么好看的?!”说罢他一把夺过了金婚的东西,转手塞到了叔青司的手中。 叔青司可不敢像苟宿这样,有点慌乱地把那篇文章捧在手中,又不禁好奇地看了起来。 梁仲焕头疼地看着苟宿,说道:“苟大人,不必激动,金大将军提出来,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不妨先听听金大将军怎么说。” “你能有什么想法,他就是一名莽夫!”苟宿的脾气日益见长,在成为辅政大臣之后,明显要比以前还要目中无人。 金虎是武将,在战场上打拼之人自然是有刚毅的一面,面对苟宿这样的话,再好的脾气也架不住。金虎猛地上前一步,直接贴在苟宿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地说道:“你再说一遍?” 金虎可是又高又壮,反观苟宿,瘦瘦小小,被这样欺身而来,顿时站不住往后小退了两步,又觉得自己丢了颜面,硬是挺起胸膛要和他对视,“我,我说错了吗?!” 金虎冷笑一声,“你我同为辅政大臣,而你是御史大夫,我是大将军,相差不多,你又凭什么在我跟前叫嚷?苟大人,我不是你的那些属官,我为这个朝廷出生入死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金虎气势逼人,苟宿撑不住了,可是这关于脸面,他又不愿退缩。还是梁仲焕看在眼里,连忙拉住了两人,“一人少说一句,两个大臣吵起来,像什么样?” 就在这个时候,叔青司神色略微激动地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真是妙啊,金大将军果然好计策。” 听叔青司这一说,大家都好奇了,围过去看了起来,柳斐然也是装作第一次见到一般,看得津津有味,脸上微有原来如此的神色。 金虎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又看到苟宿也往那边瞧过去,才笑了一声,说道:“确实,老夫没有这个才华,这是我准备举荐的人献上来的。” 李志轩果然有本事,真的让金虎松口把那唯一一名的举荐名额给他了。 苟宿本还嫌自己下不来台呢,此时听到这话之后,也不禁哼了一声,倒是不敢再像刚才那般呛他,生怕他一个暴起把自己揍一顿。 “不错不错。” 几名辅政大臣就这个提议仔细商议了起来,发现确实可行,并且是现在最为有效的做法了。虽然有所忧虑,但坐以待毙更为可怕,不是吗? 梁仲焕有点犹豫地说道:“好是好,可是这件事应该让谁去执行呢?” 作为主持开互市的官员,那可是大肥差啊。谁都不想放手,所以一时之间,竟然沉默了下来。 金虎当然不愿意自己的权利拱手于人,于是便说道:“西仓向来是我们武将管制的地方,既然是开市,那自然也是我等来了。” 苟宿第一个跳出来了,“那不行,你们这些兵鲁子只会打仗,开市这种事情怎么可以交给你们?!看看石烈,做出来的都是什么事?” “你再叫一次兵鲁子试一下?” “难道你们就不是兵鲁子了吗?” 眼见着两人又吵起来了,众人只好连忙把他们都拉开,梁仲焕头疼地说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大家都冷静一些。” 可是这事关开市,再怎么谈,也总会有利益的冲突,谈到最后,金虎恼了,“那就李志轩!李志轩作为写出这篇文章的人,又是白老的弟子,也算是你们文官的人,这样可以了吧?!” 苟宿冷哼一声,“他是你举荐的人,打上了你的烙印,有区别吗?” 金虎顿时拍案而起,“老夫一心想着边疆之事,你却一再因为一己私欲阻拦,你到底寓意何为?!” “你胡说!老夫我一心为了朝纲着想,这才如此慎重,你血口喷人,老夫必然要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柳斐然坐在一旁头疼地揉着太阳穴,皇上还这么小,告御状到底有何用? 叔青司看着这情况,突然转头问道:“柳大人,你认为如何?” 柳斐然突然被提名,大家都往她那看了过去。柳斐然素来心里都是向着初玉尘的,所以再三思索之后,说道:“提出此方案之人,我们不妨见一面。他毕竟见多识广,能想出这样的法子也必定不是平庸之辈,若是可用,就让他作为钦差又何妨?” “再者他毕竟是平民,也不知他是否能顾及这一个局,便特封他钦差名号,再派一名官员协助,相互监督,也不怕他出什么祸端。” 柳斐然的意思很清楚,如果是李志轩,那么再派一个文官阵营里的人,监督李志轩的行为,不让他趁机做点什么。 -- 第220页 两方的脸色都缓和了一些,金虎目光沉沉地看着柳斐然,说道:“柳大人好像对李志轩很有信心?” 柳斐然微笑说道:“谈不上信心,但是见过一次面,他是黄大人师兄,故而有过一面之缘。” 柳斐然与黄崇阜关系不错,这一件事在先皇驾崩的时候,已经不是秘密了。此时听到她说认识李志轩,反而觉得这才合理。 只是她既然认识李志轩,那李志轩又何必投靠自己? 这一次的商讨依旧是没有结果,但是柳斐然所说的方法,却让他们都觉得可行,于是都抱着各自的想法散了。金虎最后走出的代批房,见着柳斐然的背影,问道:“李志轩是你安排的?” 柳斐然停下了脚步,似乎是愣了一下,旋即说道:“不是,我只是告诉他,我只是告诉他,我帮不了他,能帮的,只有金大将军。” 金虎走到柳斐然跟前,问道:“为什么?” 柳斐然微微笑了笑,“我资历最低,光凭我一个人,无法说服他们。但是大将军不一样,只要大将军开口了,我再从旁帮说两句,这件事便能定下来。” 金虎目光深沉,“所以你把这一份功劳让给我?” “只要对国家有益,有何不可?”柳斐然回答得十分地坦荡,她身形修长,站得犹如一棵翠竹,“大将军,我只忠于陛下。” 柳斐然话说得十分明显,她不在意谁得了功劳,谁得了益处,她只要这一件事是对陛下、是对国家有益的。李志轩是个人才,但她不足以推动这一件事情,既然如此,她就选择了稍微弱势一点的军方势力。 况且,镇守西仓的宋冉,和柳斐然的关系也不错。 金虎多看了柳斐然一眼,“柳大人,希望你能如你所说的这般大公无私。” 说罢金虎大步离去,柳斐然看着他的背影,笑容依旧。 这一件事的结果就是李志轩被任命为钦差,主持开互市事宜,然后再派了一名文官随从。李志轩有钦差名号但无品阶,只为开互市一事效力。 若是办好了,李志轩官职重新考量,若是没有办好,自然也只有流放一个结局了。同时,金虎的六品举荐名额作废。 对于金虎来说,这就是一场赌博,若是李志轩成功,他便大获全胜,乃是功臣。若是他失败了,他便损失了一名新任的党派之人。 但是对于他来说,这赌得起。一个小小六品举荐官员罢了,做得好也不过是往上走一两步,做得不好更是没用处。 与此同时,举荐名额也全部确定下来了,一份名单上交到辅政大臣手中。几人再次确定没有问题之后,盖了蓝章,交给了柳斐然送过去给初玉尘。 初玉尘正在宣宁殿里看书,怀里躺着懒洋洋的阿来,舒适得很。柳斐然才进来,阿来就发现了柳斐然,冲了过来,倒是让柳斐然行不了礼。 初玉尘也不在意,从上面走下来,乖巧地问道:“吵出结果来了?” 柳斐然含笑点头,“定下来了。” “那就好。”她主动去拿柳斐然手里的奏折,打开看了起来,却发现不是那一封开互市的折子,而是举荐名单。“举荐名单也出来了。” “嗯。” 初玉尘快速浏览过一遍,然后说道:“张先生已经到了,官复原职这一件事,朕打算明日在朝堂中直接提出来,毕竟他们也没有理由阻拦朕。” 柳斐然含笑点头,“陛下所说极是。” 初玉尘抱着奏折回到了书案前,拿起了玉玺,盖了下去,“名单一出,就是新官上任了,朕还真是有点好奇了。” 柳斐然说道:“这一场动乱,关乎全国,不可掉以轻心。” 初玉尘扬起甜美的笑容,眼睛发光地看着柳斐然,“有姐姐在,尘儿不怕。” 柳斐然虽然喜欢初玉尘的信赖,但是也同样小心谨慎地提醒道:“陛下不可盲目相信别人,就算是微臣,也不可以。说一千道一万,还是陛下自己掌控在手中比较可靠。” “尘儿知道了。” 柳斐然含笑点头,说起了一些朝政之事。初玉尘却看着柳斐然发怔,最后她突然开口说道:“姐姐,尘儿听闻伯母为你安排了一门亲事,是真的吗?” 柳斐然笑容僵了僵,“陛下怎么听闻这件事的?” “那是真的吗?” 柳斐然点头,“母亲说微臣也该成家了,便给微臣介绍了一个远房表兄,入赘到我柳府,也为柳府开枝散叶。” 初玉尘眸子里隐晦地闪过一丝冷意,乖巧地问道:“他到祁城了吗?” “嗯,过两日就到。” 很好,还来得及解决。 作者有话要说:事实证明,裸更是会断更的 第122章 第二日上朝,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反倒是因为举荐名额的敲定,让不少大臣都容光焕发,显然也是得到了不少的好处。 初玉尘一如既往地坐在最上方,一丝不苟地听着大臣们的汇报。没有几件事情是她能决定的,反正最终都会汇聚在代批房之中,让辅政大臣们商议。 不过今日初玉尘是有事情要“征询”大臣们的意见的,于是在大臣们说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初玉尘说道:“朝中大小事宜都需要各位处理,诸位爱卿都辛苦了。” 大臣们不知道自己的皇上要说什么,但是听得她这样说,都纷纷应道:“为陛下效力,这些都是应该的。” -- 第221页 初玉尘又说道:“特别是几位辅政大臣,任务繁重,日日留在宫中代批奏折,朕实在是惭愧。特别是柳大人,身为辅政大臣、既要为国事操心,又要为朕传道受业,实在是太过辛苦了。” 柳斐然连忙说道:“这是微臣的荣幸。” 初玉尘乖巧地笑着,“但是朕却不忍心太师如此操劳,左思右想,又听闻前少师张松回了祁城,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诸位爱卿都知道,朕与张先生原是师生,张先生又是世间大儒,何不把张先生官复原职,然后继续为朕传道受业?” 初玉尘根本就容不得臣子们插嘴,自顾自地就说道:“虽然说之前张先生有教子不严之过,但朕见得张先生之子已有悔改之意,而张先生又是有才之人,乃国家栋梁,闲赋在家浪费,故而朕打算让张先生继续做朕的少师。” 说了这么多,初玉尘自己都已经做了决定,这时候才突然想起那般问道:“啊,对了,不知诸位爱卿如何?” 初玉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东西,明里暗里都表明了一定要张松回来的心思,众人再不愿意,也不会说不啊,不然皇上的颜面何在? 于是众臣愣了愣,由梁仲焕带头应道:“臣等遵旨。” 虽然不知道皇上抑或说是柳斐然这是在打什么主意,但是张松虽有才名,但实际上无权,就算是回来朝中也翻不起什么波浪。况且原先张是有看不起柳斐然之事,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看似平静的举荐,背后竟然酝酿着这么大的风暴。 李志轩奉命为钦差大臣,拿着圣旨前往西仓之后,一道不起眼的折子送到了辅政大臣跟前。打开这道折子的是叔青司,上面写的是坪洲郡守举荐的人酒后闹事,出言不逊,在青楼里大打出手,引起了不小的民愤。 叔青司皱了眉头,只觉得这个平洲郡守挑的人实在不怎么样。但这件事本就小事,所以他写下批注:责令闭门思过。 而后第二天,又一道折子送上来了,同样也是郡守举荐的人闹事,这一件事更是严重,死了人。是那男子,在闹市上纵马,伤着了一个老人,不治身亡。 就像是起了连锁反应一样,举荐的人纷纷出了事情。原本是一个地方引起了民愤,再过两日,竟然四处都涌起了谣言,那些举荐的人,都是花钱买出来的,郡守亦或是官员们,收取了一大份的贿赂。 所有人都震惊了,特别是那些寒窗苦读,一直觉得自己能有机会报答国家,一展抱负的读书人。于是乎,震怒和暴动产生了,到处产生了要求一个说法的聚众。 原先只是一件小事,辅政大臣都没有在意,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眨眼就会变成这样。再看到这不断送上来的折子,梁仲焕脸色变得难看极了,“怎么会这样?” 虽然一直都是半闭着眼睛,但是对于举荐的人,不求万分本事,但也得是有一定本事,可谁想下面竟会成了这个样子?! 叔青司捧着奏折快快看了起来,说道:“丞相,此事必有蹊跷,怎么会一下子爆发这么多问题呢?” 苟宿更是破口大骂,“什么玩意儿!他们这是要害死我们啊!” “现在民怨极大,不知为何他们都知道了对方那个位置的事情,都爆发出来了。”柳斐然快速浏览新的奏折,“不少府衙都被激动的民众占领了,虽然关了一批又一批的百姓,但是反而引起了更大的民愤。” 叔青司有了不祥的预感,“我总感觉,像是有背后黑手在推动着这一件事。” 又有新的折子递进来,同来的还有一个消息,侍郎举荐的人,是他外甥,在祁城吃花酒争头魁大打出手,被苏望拿下了。 听到这一个消息,所有人都下意识呼吸一窒。这明显是,出大事了。 监牢里,一众打架的公子哥们,都关在了一起。往日里嚣张跋扈的他们,此时也不肯落后,雄赳赳地站在里面,谁也不肯看谁一眼。他们都知道自己父母肯定会来把他们带出去的,故而都有恃无恐。 京兆尹府衙里,那几个子弟的父亲果然来了,都围着苏望说好话。苏望也不知经历了多少件这样的事情,也没有在意,大家都形成了默契,钱给来,充公,犯事的人,带走。 但是今天面对这样的情况,苏望有点吃不准,为难了。听到他们说想要带回去,苏望皱眉说道:“不是本官不想帮你们,可是你们要知道,最近风头紧啊。” “什么风头紧?”有人问道。 苏望说:“难道你们不知道,最近四处爆发了对当地郡守不满的事情吗?原因就是因为怀疑郡守收取大量贿赂,纵容举荐之人行凶,本官虽然不是郡守,但是本质也是一样的。” 有人急了,“一派胡言,那些人都是吃饱了撑的!” 可他话音才落,就听到外头一阵喧哗,那吵闹声似乎要把整个府衙都揭开了。苏望脸色顿时一变,就见到一个士兵冲进来,“大人!大人不好了!众多读书人闯了进来,说是要讨个说法!” 有些人不解地问道:“读书人?他们在做什么?” 苏望却是瞬间明白了,下了逐客令,“诸位,这一次你们小辈犯的事,本官担不下来了。若是被他们知道你们在这,恐怕会被愤怒的群众淹没,还是快点从后门逃走吧。” “我们又没做错事,凭什么走后门啊?!” -- 第222页 谁料想有人冲进来了,平日里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此时却好像力大无穷似的,闯破了士兵们的防线,众人一眼就看到了苏望,叫道:“京兆尹在这!” 那几个子弟的长辈回头一看,吓了一大跳,慌不择路地逃进了内堂,寻那后路去了。苏望一下子被包裹住了,前头士兵防备着,他怒喝:“放肆!府衙重地,岂是尔等能擅闯的?!” 那些书生被苏望的气势吓了一跳,又闹闹哄哄的,有人喊道:“贪官!你与那些臭虫蛇鼠一窝!” 苏望目光一下子就抓住了说出这话的人,喝道:“给我拿下他!其余者,若敢反抗,全都大型伺候!” “官员要杀百姓了!杀人了!” 苏望虽然命人把带头的那人给拿下了,但是却引起了众愤,就连他自己,都是一退再退,退到了最边上,差点被淹没了。 “还我们一个公道!还我们读书人一个公道!” 苏望气极,纵身一跳,跳过案台坐下来,惊堂木混着内力一拍,啪的一声,“肃静!若有冤情,诉纸呈上,闹哄哄的,成何体统?!” 苏望蓄了胡子,在京兆尹位置上待了几年,官威越重。此时声音一起,倒是让众人冷静了一些,他又说道:“派代表上前,若有冤屈,本官自会替你们做主!” 见他没有第一时间就把所有人抓起来,大家也都觉得或者可以谈一谈。毕竟他们心里不怕死也同样不想死,此时他们商量一会,一个中旬男子站了出来,“大人。” 见他们冷静下来了,苏望松了一口气,说道:“你是何人?所为何事?” “大人,草民何永生,乃一名书生,在这祁城中开了一家书院,薄有几分名望。”何永生不卑不亢地说道,“今日不顾规矩,擅闯府衙,是因心中怒火无法平息,要请大人主持公道。” “哦?” “昨日大人在青楼拿下参与斗殴的子弟七人,其中一个名字叫文途的,乃是侍郎的外甥,被侍郎举荐为中书丞。可是,就这么一位还没上任还算白衣的文途,却在青楼里为了一女子大打出手,草民想知道,这样的人可能为国家所用?他是否真的达到了举荐要求?!” “大人,不是草民这些书生闹事,而是这些官员根本就不给我等活路啊!像文途这般不学无术之辈,都能被举荐成为中书丞,而我们这些苦苦读书的却没有半分出路,我们为什么还要读书?我们为什么要为这样的子弟做事?!” 有人应和,“是啊!实在是太过于荒唐了!” 那何永生继续说道:“我们一心报国,一腔热血,可是就是这样对我们的?!那文途何在?他若出来和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比拼才华,若是他赢了我们此事就此作罢,但若是我们赢了,他又凭什么得到这个举荐?!就因为他是侍郎的外甥?就是因为他有关系?!凭什么?!” “凭什么!凭什么!” “苏大人,今日草民就领着这些无用的读书人来讨一个说法,还请苏大人把文途请出来吧。” 苏望并不知道这文途是什么来路,但是见状也知道善了不了了。他想要让人去派信,却不想那何永生说道:“苏大人,若是和那文途私下通气,那便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就算是死,也要撞死在这府衙之中。” 苏望也是头疼得很,只好说道:“此事重大,本官不能擅自做主,自当把此时禀告上面。诸位放心,本官一定不会把文途放出来的,现在还请大家回去吧。” 何永生长袍一撩,竟然坐了下来,“那草民就在这等着朝廷的回复。” “对,我们就在这等。” 府衙大堂坐满了人,苏望面对这无解的场面,急急进宫面圣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事实证明,断更是会上瘾的。 第123章 说是面圣,其实还是和辅政大臣说的这件事。只是当五名辅政大臣听完这件事后,脸色都极其难看。苟宿更是怒道:“侍郎呢?!你,去给老夫把他叫进宫来!” 侍郎也是听说了这样的情况,进宫里来的时候,腿都软了。因为他外甥有多少水平,他也知道,若是和那些人比拼,肯定比不过。 听到他这样说,苟宿气得就是一巴掌拍了过去,“混账东西!这可以胡来的吗?!” 侍郎被打了这么一巴掌,也是不敢生气,佝偻着身子,说道:“各位大人快想想办法,绝对不能比拼啊,若是输了,下官的事是小,可最怕的是有损朝廷威严啊!” “这一件事回头找你算账!”苟宿气得翻起了白眼,“丞相,这件事该怎么办?” 梁仲焕也是头疼,他才上任多久,怎么事情一件又一件地涌上来了呢?“苏大人,你先回去安抚那些书生,让他们先回去。” 苏望一听,走不动了,“丞相,现在他们已经坐在了府衙里了,根本就不听下官说话,若是让他们回去,恐怕当场闹起来。” 苟宿怒道:“那你不会杀鸡儆猴啊?!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 苏望被骂了一个狗血淋头,但也没说什么,转身离去了。回去之后,苏望一脸为难地说道:“诸位,朝中尚未给出章程,大家就先回去吧,等本官的消息就好。” 何永生问道:“苏大人的意思是要包庇文途咯?” 这一句话就像是点起了火来,一下子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既然如此,那要这府衙有什么用?!你们这些官官相护的,狼狈为奸!可恨我们读书几十载,有什么用!” -- 第223页 “就是!有什么用!” 苏望见他们喧哗,顿时也怒了,“放肆,公堂之上,岂容你们喧哗?!再不退下,一并关押!” 这一句话,引爆了所有的矛盾,这些激动的书生,纷纷撸起了袖子,就和士兵们起了冲突。虽说要杀鸡儆猴,可到底他们是读书人,哪里敢真的动手?故而士兵一下子陷入了下风,连连后退。 苏望见状,喝道:“全部拿下!” 有了上头的命令,众士兵一顿猛扑,文弱书生哪里是对手?一下子就被抓住了,纷纷都关进了监狱里面去。 可是苏望这一个举动,可就捅了马蜂窝了。为了讨回公道反而被抓进去了,都是一些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读书人,有时候求的不是利而是名,都恨不得有件什么事让他们挺身而出。而今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了,那还得了? 整个祁城的读书人都愤怒了,连带着附近城池的书生也都纷纷赶了过来,成批成批汇聚在街道上,堵得走不了人,各式府衙也都被闯了进去,和士兵们发生了激烈的碰撞。 这么多的读书人,一个两个嘴皮子都利索,三两句就把事件上升到了国不是国的地位,谁扛得住啊? 这件事情闹得这么大,作为导火线的文途傻眼了,侍郎傻眼了,就连辅政大臣几乎都傻眼了。苟宿气得大骂,“苏大人,你是怎么做的?!竟然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苏望无辜地说道:“大人,是您说要杀鸡儆猴,说要让他们回去的。下官都照做了,可不知为何,就成了这样了。” 苟宿气得差点往后一倒,可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叔青司在这件事上嗅到了不详的味道,略有深意地看了柳斐然一眼,转而问道:“苏大人,那文途现在何处?” 苏望说道:“还在牢里关着。” 事情到了这一个地步,已经不仅仅是举荐的人问题了,而是牵扯到他们贵族的贴身利益,一个不小心,就会引起大的动荡。所以他们知道这一件事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压下去。 那个文途肯定得处理掉,侍郎也要革职,但是这一些都不能暴露出去,因为一旦认定文途无能,那么天下间的书生都会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眼下这种情况,若是不比试,恐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但是文途必须赢,否则我们难以交代。”叔青司说道。 苏望眉头一皱,问道:“下官接触过文途,实在是不堪重用,大人想暗中做手脚?” 苟宿压低声音说道:“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输吗?!他一旦输了,天下就要乱了,苏大人,你也作为朝廷命官,难道不知道朝政安稳的重要性吗?!” 金虎冷笑一声,“看看你们这些文官做的好事。” 苟宿怒道:“什么文官!这可都是和你我息息相关的,若是出了问题,你的李志轩都不能幸免!” “那就得让你失望了,李志轩走得可不是举荐的路子,别忘了,你们不许他成为我举荐的人。”金虎有恃无恐地说道。不过也就是这样说说罢了,朝中贵族自成一派,在这种层面上,他也无法置身事外。 柳斐然见他们要如此决定,突然开口说道:“这样恐怕不妥吧?” 叔青司有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朝柳斐然看过去。后者一脸平静地继续说道:“文途有没有本事,比一比就知道了。一切按章程走,不可徇私啊各位大人。” 苟宿眼睛瞪大,声音猛地往上提,“你疯了吗?!你知道这样的后果是什么吗?!” 柳斐然硬气地回应,“苟大人,您以为这件事还瞒得住吗?这一件事皇上也已经知道了,陛下要求速办此事,不得徇私,苟大人这是想要欺君罔上?” 梁仲焕太阳穴在剧烈跳动,只觉头疼至极,“那若是文途输了呢?” “那便按国法处理,该流放的流放,处死的处死,这有何难?承认自己御下无方,让朝中腐败至极,然后引咎辞职,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不就完了吗?” 柳斐然说得太重了,竟一时之间让所有人都惊住了。只见得她头上官帽一摘,往桌上一放,说道:“柳某不才,愧当辅政大臣,此事一了,就辞官!” “柳大人,使不得啊!”叔青司要阻止柳斐然,“哎呀,何须如此呢!” 苟宿是已经气得一个趔趄,倒在椅子上,指着柳斐然怒骂:“你这狗玩意!” 梁仲焕额头上的汗都滴下来了,连忙制止,“苟大人慎言!” 最怕的情况还是出现了啊,内部意见不合,梁仲焕等人代表贵族势力,柳斐然代表官家势力。柳斐然说出了这样的话,再加上苏望是柳斐然的人,那就无法阻止正常比拼,而一旦文途输了,那这件事就真的不能善了了啊。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把侍郎骂了个狗血淋头。而就在这个关头,竟然又见得有人送来奏折,一看,全都是在参文途一事,那些谏议大夫疯了一样上折子。 而就在几人心中纷乱之时,竟又听得张松的声音传了过来,“成何体统,这成何体统?!既然他们要比,那就比!我们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真金不怕火炼!” 梁仲焕又是心中哀嚎一声,张松怎么进宫来了?这人出了名的爱得罪人,又是满嘴的圣人之言,又有几人说得过他啊?只要他插手,以他那直性子,不得把事情捅上天? -- 第224页 还没想好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呢,张松就已经大步踏入了代批房了。虽辞官了一些时日,但是张松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改变,不看人脸色,直接就说道:“各位辅政大人,既然那些人要闹事,那就证明给他们看好了,在犹豫些什么?” 叔青司已经没有力气去说话了,转过身来当做没看见。金虎半是担忧半是幸灾乐祸,也不出声。只有苟宿跳了起来,“张松,你进宫来做什么!” “外边都闹翻了,章程还没拿出来,苟宿,你这辅政大臣当得不怎么样啊!?”张松一开口,就把苟宿气了个半死,“既然他们要比试,那就比试比试啊。” 苟宿怒道:“一群乱民,擅闯公堂,本官还没拿他们定罪,他们倒是闹起来了,成何体统?!” “放着一群书生端着孔子像游走街头,又是成何体统?苟大人,你这样可是会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啊!” “说比试就比试,那朝廷威严何在?!” “出了这些事情,朝廷还有威严吗?!”张松怒极,“老夫才离开朝堂多久?不过两年多的功夫,就成了这样,这样下去,你们对得起先皇的嘱托吗?!” 柳斐然自摘下官帽之后就一直沉默,此时也开口说道:“官员收取贿赂,以公徇私是事实,各位大人,不管如何,总要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张松回头看了柳斐然一眼,接着说道:“文途若有真材实料,那自然该把那些闹事的人拿下,可若是文途是个草包,各位大人,难道就不应该秉公处置吗?!” 梁仲焕额头上的汗水在往下滴,可是他怎么想都想不出什么办法把事情压下来。柳斐然站在了对立面,还有个张松的大嗓门,再加上谏议大夫那些雪花一样的参本,实在是让人无力招架。 梁仲焕不由得朝叔青司看去,叔青司暗自摇头,用嘴型说道:“答应他。” 梁仲焕牙关几乎都在打颤,但此时还是一咬紧,知道已经没法拒绝了,反倒是做足了姿态或者能挽回一些脸面,于是他也把官帽摘了下来,“老夫作为丞相,断不会徇私枉法,若是文途没有这份能力,老夫势必要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堵上丞相的帽子!” 丞相都这样说了,众人还能如何?纷纷摘下帽子以示决心,好似刚才试图隐瞒的不是他们似的。 “我等以官职担保,势必给百姓一个交代!” 第124章 虽然说的是大公无私,一定要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可是实际上对于贵族们来说,这一场比拼,只能赢不能输,否则他们不仅颜面受损,更有可能事情发酵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但是能够授于主持比拼之人,也不外乎那么几个,毕竟是读书人的事情,那么首选自然是张松了。张松刚正不阿,帮理不帮亲,虽对女子有所偏见,可毕竟和此事不相关,自然便是无法推脱的了。 在百姓们看来,张松是大儒又是大官,作为主持最适合不过了。但是在贵族眼里,其实更为头疼,因为张松油盐不进,无法贿赂,自然也无法提前得知试题了。 从百姓角度来看,唯恐张松与其余人等同流合污。但是从贵族的角度来看,这一点真是不利到了极点。哪怕主持比拼的人是柳斐然,可活动的范围也比张松大啊。 既然不能从主考官那里入手,大家也只能把目光转移到了还在监狱里的文途身上了。他现在身上可是背负着贵族们的脸面问题啊,所有人都恨不得撬开他的脑袋,把四书五经都塞进去。 文途知道自己要和别的书生比拼,傻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本来只想混个一官半职,也不需要多大的官儿,以后有机会外调去做个威风八面的官爷就够了。可是任命还没下来呢,一场酒之后,自己就在监狱里蹲着了。 他自己有多少斤两,他自己知道。要说糊弄一个普通百姓那是绰绰有余的,但要是糊弄一个书生,恐怕自己三两句就被绕晕了。 这几天看守无比严密,侍郎抱着一大堆的书急冲冲地进来了,往地上一扔,捞起一本塞进了文途手中,“文途,你一定要多看书,千万不要输!” 文途见着自己舅舅,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舅舅,快救我,我不要被关在这里,我不要比试。” 侍郎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要不是你吃花酒,怎么会惹出这样的是非来?!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出去吗,告诉你这件事,连我都被你牵连了!要是你输了,我们都得死!” 文途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侍郎急急说道:“快看书,快看,再过几日便是比试的时候,若是输了,大家一起完蛋吧!” 牢房外边的狱卒催促,“大人,快一点,要被发现了。” 文途现今身份特殊,容不得别人探望,侍郎也是通了苏望那一边,暗自跑过来说一些话的。此时听到催促,也不敢多留,匆忙离开了。 文途急了,叫唤,“舅舅!舅舅救我!” 可是没人理他,他低头看着那些厚厚的书籍,浑身发冷。 比试定在五月初十,地点就在京兆尹的府衙之上。此时距离比试还有几天,叔府的书房之中议论声起,就听得丞相司直钟子道的声音,“青司兄,我怎么觉得这一件事有点诡异呢?” 叔青司站在窗边沉默着,听到钟子道的声音之后,他回应,“这明显是人为,早有预谋。” -- 第225页 钟子道不解地问道:“人为?是谁?欲意何为?” 叔青司也是头疼得很,紧紧皱着眉头,“我们不知道这场混乱的目的是什么,因为这个目的而能得益的人又是谁,因此无法判定是谁在背后操作。” 钟子道走了两步,突然说道:“这件事青司兄发现了没有?主要是书生和举荐人的冲突,书生认为我们举荐与能力无关,只和关系、钱财有关,因此引发的冲突。” 叔青司接着他的话说道:“不仅如此,而且事情是在张少师官复原位之后发生的。为什么张少师才回来,事情就爆发了出来,而后又需要用到张少师去主持?” 钟子道听到这里只觉得汗毛倒立,倒吸了一口气,“张少师是陛下亲口请回来的,难道是” 叔青司也有点艰难地点了点头,“恐怕就是如此了,陛下在下一局棋,很大的一局棋,张少师是其中一枚棋子,文途、书生也都是其中一枚棋子。” 钟子道还是有一些不可置信,“陛下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在胡搅乱缠?可是不可能啊,如果是胡来,又怎么会能算准这一些事情呢?” 叔青司手指敲打着自己的眉间,让自己冷静一些,他自己想到这一件事是陛下在插手的时候,也是倒吸了一口气。“陛下肯定是有所求的,否则不会冒着朝廷动荡的危险,做这样的一件事。” “张少师的归来和陛下脱不开关系,那么张少师对这一件事是否知情?他回来的作用是什么?是为了主持比试一事?”叔青司快速地捋一遍这些事情,“恐怕不是,因为文途不堪大任,只要不动手脚,无论是谁主持,文途输的可能性都极大。那么张少师的回来,到底是为了何事?” 钟子道粗重地喘息了两声,说道:“青司兄,陛下陛下才十岁啊” 叔青司眸光闪烁,“陛下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做到这一些,柳太师明显是与陛下有过商讨,不知是柳太师的主意还是陛下的主意。” “你的意思是,这可能都是柳大人的意思?而陛下只是在听从她的话?” “不,更有可能是她们君臣商议之后决定的,她们一定会有大动作,只是,我还不能想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大动作,目的是为了什么。” 钟子道问道:“那若我们站错了边,会不会被” 叔青司已经想到了一些可能性了,但是这种可能性堪称恐怖,他几乎不敢往下想。这动辄颠覆国本的问题,一个二十岁的太师和一个十岁的陛下,就敢动? 叔青司安抚道:“放心,不会有事的,只是我有预感,恐怕这一件事引起的动荡,不仅仅是眼前这一些。” 钟子道也觉得头疼,并且觉得有一点点的沉重,“陛下到底怎么想的,引起骚乱对朝廷对国家能有什么好处?若是想要对付一个人,多的是方法,又何必闹得这么大?而且青司兄,皇上恐怕比先皇还要聪慧,日后陛下执政,若是一心向着柳大人,青司兄你” “陛下聪慧是好事,柳大人也是一个忠君爱国之人,没什么不好。”叔青司平静地说道。 钟子道说:“可到底为青司兄不值啊。”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就算柳大人年轻又如何?只要她得到了陛下的信任,就比我们强,子道,不必介怀。”叔青司拍了拍钟子道的肩膀,神色却有一点落寞。 钟子道抿起了嘴唇,没有再说话。 而另一边,柳斐然从宫中出来,回到了柳府之中。昨日柳母千叮万嘱,说是表哥要到了,要回家见一面。 说来也奇怪,本早就该到的了,结果一路上又是迷路又是绕路,还有封路什么的,愣是拖延了好些天。 回到府中之后,柳斐然立刻就被柳母带回了房间,换上了一身女装。柳斐然很是无奈,说道:“母亲,不用这么隆重的。” “怎么也得给他们一个好印象才是,虽然意在入赘,但也是你夫君不是?”柳母见着自己女儿换下官服,变得漂亮起来,忍不住笑弯了眼睛。 柳斐然无奈,“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已经是夫君了?” “若是能定下来,那就再好不过了。”柳母说着,为她整理裙摆,“二十了,已经是老姑娘了,只要你成亲了,我也就能向你父亲交代了。” “父亲可没有想过要我为柳家继承什么烟火,我为国家多做点事,父亲泉下有知才会觉得欣慰。”柳斐然说道。 “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你现在就连住都住在皇宫里边,还不能有点自己的生活了?”柳母嗔了柳斐然一眼,“他们应该快到了,我们接一下吧。” 柳斐然点头,母女一起到了厅堂前坐下,却没有想到等了一个多时辰,都没有消息。柳斐然有点不耐烦,毕竟朝中事多。她唤来一个小厮,“去打听一下,表少爷他们到哪了。” 小厮应允刚走出门,外头迎接表少爷的人就小跑了进来了,“夫人,小姐,表少爷不来了。” 柳母脸色一变,问道:“怎么回事?” “说是表少爷家中出事了,他又返程回去了。” 柳斐然便问:“可说出了什么事?” 小厮说道:“不知道,应该也不是很严重的事情,表少爷都到了码头了,正准备上马车,一个人打马前来,跟他说了什么。表少爷面露困难之后,就和小的表了歉意掉了头重新上船了。” -- 第226页 临到头突然出事了,联合之前的事情,柳斐然怎么感觉到了一点异样存在?可是毕竟是自己的私事,也没有几个人知道自己有个表兄要过来,应该不至于这样才是。 柳斐然有一点想不通,但这都是小事,她丝毫不在意,起身说道:“既然这样,母亲,那孩儿先进宫了。若有事,母亲您再派人来找孩儿就好了。” 柳母只能颔首,等柳斐然走后,她还在想,这出什么事了呢?没事没事,这个不行,再给斐然找一个就是了。 第125章 比试那一天,辅政大臣都没有前去。由张松主持,再加以苏望维持秩序就已经够了。只不过这一天几位辅政大臣都无心批阅奏折,心不在焉地看着折子,实际上都在等着那边的结果。 苟宿坐得有些浮躁,便起身走动着,时不时透过门缝往外偷瞄一眼。叔青司虽不说话,然而他的目光却时常往柳斐然身上飘来,然后想到自己的猜测,便觉得一阵胆寒。 叔青司向来不敢小觑任何人,柳斐然能走到今日这一步,虽和别人的提携脱不开干系,但她自身明显也是着才华。但是他也没有想到,原来还是低估了她。 幕后之人明显是她与陛下,这一出把整个举荐推到了悬崖边上的人,此时如此平静,低着头看着折子,就好像在家中看一卷书似的。 这让叔青司越加不安了起来,虽然在今日早上在张松出门之时,他们找到了偷看试题的机会且偷录了下来,但也不过是比张松快上那么两柱香的时间交到文途手中。 虽然有人给了文途分解的大致意思,可到底下笔之后需要润色,也需要承启,还有一些只靠记和积累的,也不知道文途是否有这个本事。如此一对比,面对上柳斐然的神色,叔青司更是觉得恐怕要输了。 一旦输了,全天下的书生恐怕会沸腾起来吧?毕竟比试一事,不知经过哪些有心人的宣扬,已经天下皆知。无数的学子从各地赶过来,就是为了看比试。而如果真的输了,那 叔青司也有点坐不住了,主要是他在担心输了之后,柳斐然与陛下到底留了什么后手,是否真的如自己猜测,想要动了这举荐的制度。 举荐这可是祖制啊!她们也真敢想! 梁仲焕把大家的烦躁看在眼里,便对一旁的人说道:“派人去京兆尹府衙打听一下,情况如何了。” “是。” 那人退下,几人都没有阻止。柳斐然把折子合上,说道:“诸位,柳某就先把这些奏折送给陛下批阅了。” 桌上有一些已经盖了蓝章的,梁仲焕点头,柳斐然便抱着走了。叔青司看着她的背影,然后转过头说道:“各位,这一次比试恐怕要输,我们应该想一下若是输了之后,该怎么办了。” 苟宿一肚子火气,“侍郎那狗东西,一个两个不省心的!还能怎么办?文途斩首、侍郎革职!” 金虎冷笑一声,“你以为这样就能平息民怒了吗?” 苟宿怒道:“那群刁民还想怎么样?!难不成还真的要我等都辞官,来证明他们是对的吗?” 梁仲焕也是眉头紧皱,“两人必定是要处置的,恐怕别的举荐人也得好好调查一番,若是名不其实的,都统统流放,再对那些书生好好安抚一般,说一些好听的,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叔青司忧心忡忡,“怕的是没这么容易平息下来啊。” 梁仲焕听出了他似乎有些言外之意,不由得问道:“叔大人此言何意?” 叔青司又不可能把自己毫无依据的猜测说出来,便也只是摇头叹息,“没什么,只是心有不安,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事情筹备了这么久,拉拢寒门子弟,与白老为代表的民间书生达成了协议,当然不会这么简单。为了这一些,柳斐然与初玉尘二人都是酝酿已久,就连出事的人,也都经过精挑细选的。 像文途,没有人比他更适合了,半桶子墨水,舅舅是侍郎,被举荐之后有点傲气,再通过挑拨,自然便跳进了陷阱里面了。 再加上别地举荐之人爆发的事情,几乎全部都有他们推动的影子。白老的影响力极为可怕,在他的插手之下,每个地方的书生,都被有组织地联合起来。 柳斐然借故来到宣宁殿,初玉尘正端坐在上方,听着小可子说什么,见着柳斐然来了,表情瞬间变得开心,从御座上下来,快步走来,“太师,您来了。” 柳斐然见礼,把折子递给了小可子,问道:“府衙那边可来了消息?” 初玉尘说道:“小可子正和朕说呢,太师您来得正好。” 小可子笑道:“赶早不如赶巧,柳大人来得恰是时候,府衙处第一回 比试已经结束了,这一回比的是帖经和墨义,两者都最为基础,比拼的是谁人用的时间最快,错的最少。” “这一回何永生一派是随手指派的一个人上场。张少师说正常该是一炷香的功夫做完,何永生那边半柱香就完成了,可文途那边,足足耗费了一炷香时间。张少师现场评卷时候,脸色极其难看,因为何永生那边全对,而文途只对了一半,还是前头的全对,后头的全错,此事蹊跷,连张少师都看出来了。” 小可子说起这些话来,是津津有味,“张少师博览群书,出题自然是信手拈来,前头出的中庸,后头出的春秋,又突然回到了中庸。但是问题来了,前面的中庸文途会做,可是后面的中庸却不会了,这不是有蹊跷又是什么?” -- 第227页 “结果一出,何永生那边都沸腾了,骂声顿起。文途不服气,就说何永生派的是大才子,比拼不过是正常的。何永生便让他自己挑人,文途脸色难看,但也还是硬着头皮挑了另外一个人。陛下是不知道,张少师当时的脸色黑得跟锅巴似的,恨不得一巴掌扇死文途算了。” “不过比拼还是继续着,这一次考的是诗赋,张少师本拟好了主题,却突然间换了,指着砚台就说,就以砚台为题,作一首诗吧。本来文途对于作诗是信心大增的,却突然听得是这个题目,整个人都傻掉了,呆住在那,反而对张少师说:‘不是以笔为由吗?’” 说到这里,小可子异常地兴奋,“那文途大概是太紧张了,紧张到说话漏了馅。这话可是涉及到泄露考题的情况啊,一不小心,张少师自己就会被指责泄露考题,偏袒文途。所以张少师当场大怒,砚台直接砸在了文途身上。” “张少师是破口大骂,‘老夫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试题的,但你若是想要想靠这个蒙混过关,老夫就白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文途当场被砸中了肩膀,但是连哼都不敢哼。奴才就看到这里,连忙回宫汇报了。” 柳斐然和初玉尘也是听得津津有味的,听完了还有点意犹未尽,初玉尘笑道:“还真是精彩,可惜朕不在现场,看不到。” 柳斐然也是笑,“文途这一句‘不是一笔为由吗?’必定会再次掀起一次浪潮。他就差脑门上没写着试题泄露三个字了。比试一结束,我们就可以抓住这个点,再推上一把。” 初玉尘笑眯眯地接口,“再加上张少师陷入泄露试题的风波,他为了自身清白,也必定会抓住这件事不放,非要找到幕后之人不可。如此一来,民众越是不满,我们可活动的空间就越大。” 柳斐然也感叹,“文途可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啊。” 是的,文途的半桶子水功夫,撞上张松知晓了他得知试题一事,便被打回了原型。三场比试下来,一场比一场惨,最后一场比拼结束了的时候,文途一下子丧失了所有力气,跌坐在了地上。 因为他不死心,最后一轮又换了一人,结果还是惨败。此时那与他比拼的三人,都面露鄙夷地看着他。 张松脸色极其难看,觉得官家脸面都丢光了,冷哼一声,“是谁偷看了老夫的试题泄露出去,老夫势必会追查清楚的!” 苏望送走张松,此时何永生走了出来,脸色也并不好看,颇为客气地说道:“比试结果已经出来了,苏大人,此事又该如何?” “是啊!他连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比不过,凭什么他被举荐?!” 书生们异常激动,恨不得扑上去把文途撕成两半。苏望慎重地说道:“诸位放心,既然文途落败,那自然也是该有他的下场。还请诸位回去,待本官上禀朝廷。” “你们肯定官官相护,又变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我不信你们!” “对!现在就给个说法!” 众人情绪激动,场面快要控制不住,突然听得一士兵大喊:“辅政大臣到!” 众人一惊,回头一看,以梁仲焕为首的五位辅政大臣都来了。他们穿过人群,来到最上方,梁仲焕开口安抚道:“各位稍安勿躁,此时朝廷必当会给大家一个交代。陛下知道此事也是震怒,处罚明日便会给到大家,请大家放心。” “处罚?什么处罚?是不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梁仲焕等人过来本就是为了平息民怒的,自然不会再敷衍了事。当他们知晓文途输了的时候,便已经把结局敲定了。 此时见他们闹闹嚷嚷激动不已,梁仲焕抬手压下,老脸上严肃不已,有一种让人信服的感觉,“文途败坏举荐,违反国法,罪大恶极,处以斩首。侍郎以公谋私,明知故犯,剥其职,其直系子弟不得参与举荐,其余举荐之人,皆接受调查,若有德不配位者,一律流放,举荐官员停职查办。” 辅政大臣是豁出去了,这一个抉择不得不说足够伤筋动骨的了。再多的怒气,在听到这个处决时候,都平息了不少。 何永生见状,上前一步,“朝廷有此言,草民万分感激,可这一次举荐有这样的情况,可以后呢?那么我等读书人的出路又在哪?” 人群中不知又是谁应了一句,“是啊,都靠举荐,分明全靠郡守和官员们的喜好,公平性在哪?若是有人才华横溢,却不讨大人喜欢,不就永远没机会了吗?” 本来平息下来了的怒气,又被重新带了起来了,“对!凭什么!” “我读了四十年的书,到底有何用?!” “对!” 情况再次要控制不住了。 第126章 “而且刚才的比试,分明有人事先泄露了考题让文途知道了,这又算什么?你们是大人物,就这样糊弄我们小老百姓?都说饱读诗书、忠君报国,可这又怎么报效?!” “是啊,没有任何公平性,你们就是这样的,为的明明是你们自己的利益!” 群众如此激动,明明平息下来了的事情,偏生又闹了起来。辅政大臣们都看出了有人在带头了,苟宿手指一指其中一个人,喝道:“拿下他!” 士兵扑上去要抓人,那人滑溜地往人群里一钻,大声喊道:“你们要武力镇压,你们果然是官官相护!” -- 第228页 “走开!” 几番推搡之间,大家的火气都起来了,变成了大打出手。梁仲焕见状不妙,立刻叫道:“快住手!不可以伤人!” 可是到了这个地步,大家都刹不住了。公堂上推搡打骂声混成一团,不是是谁先把手中的扇子扔了出来,于是就变成了乱扔东西的混战,火气更充足了起来。 “住手!”苏望连忙拍惊堂木,可是根本没用。不知何处打来一本书,砸在了叔青司身上,苟宿生气地骂道:“无法无天!无法无天了都!” 柳斐然连忙扶住梁仲焕,“丞相,我们先行撤退吧。” 梁仲焕也不想自己像叔青司那样被砸中,便点头。几人匆匆赶来,又匆匆赶去。 回到了皇宫之中,苟宿气得灌了一杯的茶水,怒道:“这成何体统?还说是读书人呢,结果就是这样闹事的?这一件事不能善了,一定要把领头的抓出来,杀鸡儆猴!” 金虎靠在一旁,说道:“杀鸡儆猴?若是在这关头上动了他们,恐怕大牢都要被掀翻。” “难道我们就这样任由他们闹?朝廷的威严何在?”苟宿火爆的脾气在此时尽览无余,“抓,领头闹事的一定得抓,然后闹得最狠的那个,当场格杀,决不能留!” 叔青司急急说道:“万万不可,杀了领头闹事的那人,若是普通百姓之中,还可杀鸡儆猴,可在书生里边,就不通用了。书生不怕死,怕的是不出名啊。” 梁仲焕连连踱步,“不能任由这件事发酵下去,得把事情压下来,怎么做呢?对,先把文途处死,必须得游街示众,然后处死。然后侍郎革职,得立刻就做。” 梁仲焕打算以雷霆手段处决了处于事情风波中的人,在这样的速度之下,众怒肯定会有所消停,然后再安抚一番,日后可操作的范围就大了。 这当然是现在最好的做法,但是柳斐然又怎么会愿意让他们如此顺畅?本来事情就是她挑起的,那自然也得好好地恶化才行。 于是文途死了,死在了监狱之中。 说是畏罪自杀,可是实际上是被杀了,然后伪造的自杀现象。 怎么死的其实不重要,也没有人真正在乎他的死活。可关键是,本来想推他出去吸收大众愤怒的,结果变成这样,那么这一步棋就废了。已经死了的人,没有办法给到那些愤怒的书生们亲眼看到死去的冲击感。 梁仲焕这么一个好脾气的人,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都忍不住骂道:“这到底是怎么看管的人,他怎么就自杀了呢!” 苏望神色凝重地说道:“是他暗中藏下了利器,然后自杀了。下官办事不利,还请丞相责罚。” “现在责罚有什么用!文途已经死了!”苟宿气得恨不得一巴掌拍过去,他重重甩袖,“这下怎么办?快想想办法啊!” 叔青司说道:“死了就死了,先把他死了的消息传播出去。再贴公示,侍郎革职,彻查举荐受贿徇私一事,聊胜于无。” 现如今,也只能先这样做了。众人散去,叔青司临走之前,看多了柳斐然一眼。他有预感,柳斐然应该要有所行动了。 第二日上朝,当下最大的事情,自然便是这一次的举荐动荡了,所以“有事启奏”的声音一波又一波地出现了。 初玉尘端正地坐在龙椅上,听到其中一个谏议大夫说道:“文途并无实才,却能获得举荐之位,一是侍郎徇私,二是监督不到,故而侍郎有罪,朝中监督举荐的也是有罪。” 几位辅政大臣都被弹劾了,他们虽脸上无关,但是也不得不告罪,“臣等监督无力,还请陛下责罚。” 初玉尘客气说道:“诸位爱卿公事繁忙,有所忽略也在所难免,不必如此。” 梁仲焕说道:“臣等失责,理应受罚,就以臣为首,辅政大臣没收一年俸禄。” “一年太多了,就半年吧,这事就这样吧。”初玉尘再次开口。 众臣领罚,谏议大夫也没了话说,退了一步。然后又一人上前,说道:“陛下,虽说文途已死,但是他引起的事情还在继续。民怒一再积攥,如果再不平息,恐怕于朝纲不稳。” 梁仲焕连忙把做好的决定告知,那位谏议大夫没意见,退下了。然后又有一人站出来,却是黄崇阜,叔青司精神一振,就听到黄崇阜说道:“陛下,民间现在对我朝选举有才能之人颇有微词,说是官官相护,以公徇私,大肆收取贿赂,任人唯亲,最近发生的事情便可作证。” “文途是为其中一件,且还涉及到试题泄露,张少师为人正直,却险被拉进泄题之事,可见朝中有人动了手脚,是对我朝国法的挑衅,愧为大臣,臣恳请陛下彻查,还张少师一个清白。” 初玉尘点头,“此事必须彻查,委屈张少师了,张少师可有什么要说的?” 张松冷哼一声,“试题微臣是清晨时候写下来的,可想而知对方的爪子有多长。陛下,只是一次比试便敢偷录到了这个地步,这朝中官员,已经腐败到没法看了。” 所有人低着头,此时都纷纷跪了下来告罪,“臣等罪该万死。” 张松怒道:“我看你们才不想死!如果都是这样的人,举荐出来的人又能有什么能力?!再这样下去,这朝廷不是朝廷,官员不是官员!我璟国,迟早要亡!” 这话说得太重了,让一干人等脸色都不好,初玉尘见状问道:“张少师有何办法?” -- 第229页 张松说道:“改!必须得改!问题出在哪里,就从哪里抓,朝中的蛀虫,一定要抓出来!” 黄崇阜说道:“陛下,臣以为,举荐之人只需被举荐之后便能一步登天,成为有身份的人,因此天下有钱之人,势必会为此送礼,礼一旦贵重,难免有些官员就心动,如此一来情况就会恶化,变成今日这个地步。” “而除开有钱之人,还有一些官员在举荐时候难免会有私心,想要举荐一个对自己更有利的人,因此普通百姓,想要得到举荐之位并不容易。臣家中清寒,只有薄田几亩,更深知此路不易,举荐虽说是为国家选举人才,但是太过狭隘,便酿成了今日之势。” 黄崇阜已经开始把话带到了制度层面了,朝中不少敏锐之人竖起了耳朵,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叔青司更是第一时间看向了柳斐然,等待着她的出手。 柳斐然很平静,跪在地上,看不出一丝的浮躁。黄崇阜继续说道:“这几日百姓中都在流传,说这举荐,分明就是朝中官员自我壮实的过程,而和他们这些寒窗苦读的人无关。既然如此,那还读什么书,报效国家也不过是个笑话。” 长弘宫内的大臣大气都不敢出,只有黄崇阜的声音还在响起,“更甚者,已经有部分人开始烧书了。” 张松倒吸一口气,“圣贤之书,岂容他们诋毁!他们对得起先贤吗?!” 黄崇阜硬邦邦地说道:“读书一辈子却不如别人投胎了个好人家,还不如别人一份礼送出去,一辈子被迫碌碌无为,还管得上什么先贤?!” 黄崇阜跪下,高声喊道:“陛下!举荐之举,怕有不妥啊!” 果然是把矛头对准了举荐这个制度! 苟宿是倒吸一口气,喝道:“黄大人,你可知道说的是什么?!举荐乃是祖训,难道你连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也要怀疑?!” 一直沉默的柳斐然此时终于开口了,“先祖在世之时,督城发生瘟疫,先祖先不以为然,下错命令,导致督城无一幸免,且殃及其余城池。先祖悔恨交加,骂臣子作为臣子,却不指出先祖错处,导致民不聊生。” 柳斐然抬起头来,“先祖曾说过,圣贤之人亦有错漏之时,不可照本宣科、因循守旧。先祖创立的举荐为我朝提供了无数人才是为事实,而到了今日却变得腐败亦是事实。既然现在已经不适用了,那便该为此进行改变,方能适应现状。” 大臣哗然,梁仲焕又惊又怒,“柳大人!这祖训已经延续了上百年,难道到了今朝,就不管用了吗?你这样做可对得起先祖?!” “先祖制定举荐制度之时,可不知道朝堂官员会为了一已私欲,做到如今这个地步!”柳斐然的声音平日是温润的,可现在却多了两分硬气,“陛下,朝中官员腐败,举荐之路已被赌死,天下百姓怨气积攥,若不起大刀,如何能把这些腐败的东西摘掉?!” 黄崇阜也高声应道:“微臣附议!” 朝中贵族皆不出声,可柳斐然却好似不知,依旧高声说道:“臣以为,当今最重要的,不是追查受贿之人,亦不是清洗被举荐之人,而是废举荐,立科举!” 废举荐,立科举! 第127章 六字一出,全场哗然! 苟宿倒吸一口气,喝道:“柳大人,你疯了!” 也有人高声应和,声音似乎都在颤抖,“废除举荐,也亏得你说得出来!” 下方顿时乱成了一团,而站在中央的那个女子,却依旧是恭敬而挺拔,没有一丝被撼动。初玉尘端坐在最上边,眸子里边泛着光,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喜欢的这个女子。 眼见朝臣的声音都快要把柳斐然淹没了,初玉尘欣赏完她的淡然之后,又有一些恼怒,开口说道:“柳大人,何为科举?” 初玉尘稚嫩的声音响起,盖过了下方人的声音,毕竟是天子,众臣还是不敢过于放肆。柳斐然说道:“回陛下,官员举荐是为荐举,设科取士则是为科举。开设明经、进士等科目,诏令天下之人皆可参与比试,优越者可封相应封号,进入下一场比试,如此经过几场比试,最后留下来的有才之人,便是我朝所需之人,可补充朝中官员的空缺。” 这是完全要以一个制度去代替另一个制度,也就是说,这些日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改革! 叔青司哪怕是有所猜测,此时也还是震惊。他不曾说话,别的官员已经叫嚷开来了,“荒唐!实在是荒唐!那你什么科举,能筛选到什么人才?” “陛下,此举万万不可啊,老祖宗的东西,怎么可以说丢就丢呢?” 柳斐然沉着稳重,根本就没有为这些声音所动,依旧说着自己的话,“陛下,科举比之荐举更为公平,一个人的历经所学,在他所写的文章里便能一览无余。况且此举为天下读书之人都多了一条道路,他们也有途径可以报效朝廷,那最近的风波,自然也会平歇。” 有人怒道:“人人都可以参加科举,那万一出现敌国奸细,又该如何?!” 柳斐然不急不缓地应道:“自是需要排查清楚,家世三代清白,无官司在身者才可参加。” “呵,天下之人如此之多,柳大人可考虑过这于朝廷而言,又会是多大的一笔开销?!” 柳斐然侃侃而谈,“若是担忧这个问题,那凡参与考试者,皆需上交税费,可为润笔费。这一笔税收,可重新用在考试安排上,如考试场地,纸墨等。其余考生们的吃食住行,他们自行解决。” -- 第230页 “人这么多,又该如何考核?” “比试一层一层筛选,可最先在各个乡县设立考场,出题由当地郡守出题,此番比试名为童试。过童试者为秀才,可参加下一场比试,由我等大臣出题,分派到各个洲之中考核,为乡试。过乡试者为举人,再到祁城中来,由我等组成的考官出题,为会试,中者为贡士。最后,由陛下亲自监考,为殿试,殿试出三甲。而贡士以上则都可为我朝所用。” 这一些,都是柳斐然与黄崇阜等人多次探讨之后,觉得可行的。当然如今各个方面的东西都不能确定。如录取人数,录取之后任职如何,这些都不是柳斐然一个人能决定的。 她能给出来的,是方向,以及他们反对的地方能够反驳回去,让他们没有办法去反对这一个制度的执行。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这并不仅仅是柳斐然一个人的抗争。 朝中官员指出一个点,就被柳斐然一个点的驳回去。柳斐然一个人就如同有着立战群儒之姿,站在最中央的位置始终温文儒雅,侃侃而谈。初玉尘是在御座上看得津津有味,心现崇拜。 不愧是自己喜欢的姐姐,真棒。 这一场争辩,是争了个一整天。柳斐然的惊世美颜也阻止不了初玉尘的肚子发慌了,终于在他们刚喘一口气准备再吵的时候,初玉尘及时开口,“好了,不要吵了,此事暂且按下,明日上朝再说。” 皇上开口了,众人就算是再不愿意,也得先行退下。反正也需要回去好好想想如何组织驳倒,也可以私底下和别人商议。 柳斐然提出的科举一事,一下子把整个祁城都点燃了。上到官员、下到百姓,无一不发出震惊之意。特别是百姓们,都要疯了,万万没有想到,他们这种贫苦的人,还有机会达到高位,还能见得到皇上。 读书人也要疯了,他们读了那么多的书,不就是为了出人头地吗?多少人觉得自己怀才不遇,现在似乎有机会了! 商贾之人也疯了!要知道,他们商人地位最低下,只要自己家族子弟有人能当上官员,那就多了一层保护伞啊! 而对于贵族们来说,这绝对是一个噩耗,这明显是在剥夺他们的利益,抢走了他们的血肉啊!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一直在说话的柳斐然声音都沙哑了,初玉尘体贴地让人做了银耳雪梨莲子汤,乖巧地说道:“太师今日辛苦了。” 柳斐然到了此时才面露疲惫之色,喝过一口汤,哑着声音说道:“明日又会是一场恶战,不过要开科举的消息必然也传出去了。明日有白老他们组织书生们支持,也算是能解一点压力。” 初玉尘心疼柳斐然的嗓子变成这样,便拉着她到一旁坐下,“所有的细节我们都敲定过,姐姐不用太过担忧。横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也不能操之过急。” “此事还是越早敲定越好。”柳斐然神色有点严肃地说道:“科举开创,所需时间则是太长,四场考试,若是正常,恐怕要一两年时间。但我朝官员短缺,这一首次考核,恐怕要在今年内全部完成。” “只要能顺利推展开来,日后总能慢慢完善。第一次不能失败,可也总会有纰漏的地方。这可是姐姐你教我的,所以姐姐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初玉尘是真心疼柳斐然了,故而是乖巧到不行。 柳斐然微微笑了笑,“陛下不用担心,联合全部寒门子弟,这一次的改革,臣有信心。” “嗯,我相信姐姐。”初玉尘乖巧地给柳斐然揉肩。柳斐然本不敢承受,却被她从背后搂着脖子一把抱住了,“姐姐不要动,让尘儿帮你一点,尘儿可是一点忙都帮不上呢。” 柳斐然听到了她语气里的失落,本要起来的身体,也动不得了。 初玉尘感受到了她的放松,眼眸里闪过一丝狡黠,这才松开了手,用着自己小手给她捏起了肩膀来。 柳斐然被揉得舒服,迷迷糊糊地就陷入了半睡半醒之中。她恐怕是,唯一一个享受过皇上给揉肩的臣子了吧这种僭越之举,其实还有点暗喜。 当然既然享受到了皇上给到的特殊待遇,柳斐然就要给出更多的努力。所以第二天的朝会上,柳斐然精神抖擞地迎接着又一次地争辩。 初玉尘端坐在最上方,听着柳斐然有些沙哑的声音,心里只感觉疼得一抽一抽的。哪些蹦跶得最厉害的官员,都被她一一记下了。 而经过一晚上的备战,果然这一日出现了新的变数。那便是有人开始弹劾柳斐然了。 “江将军当时乃是罪人张震丘的女婿,而柳大人身为我朝官员,与江将军关系不明,实在有辱我朝文风,不配当这辅政大臣。” 初玉尘都气笑了,这个人是谁?噢,谏议大夫梁瀚,和梁仲焕有着同宗的关系来着。江自流和柳斐然有不正当关系,她怎么不知道? 虽说如此,当初江自流避风头躲在柳斐然府中却也是事实。虽然隔了老远,但是初玉尘在此时还是对江自流产生了一点点的不满。嗯,等他回来了再收拾他。 “臣与江将军乃是朋友,江将军与臣闲聊几句,便也是失德了?若说如此,那臣亦与秦丞相相聚,与朝中各大各小的官员都有过谈话,岂不是臣与众人都有不同关系?”柳斐然淡淡地反驳,又说道:“反倒是小梁大人,你这话说是因本官与江将军同出而有微词,实际上是因本官是女子,女子与男子同行而有微词。如此一来,小梁大人,若是照你所言,那便是本官为女子,便是原罪?。” -- 第231页 这话有别的意思,柳斐然是女子,所以和男子走一起是为失德,那么便是对女性为官所不齿,可当今陛下是女帝,这话自然是不能说的。 梁瀚脸色一变,说道:“柳大人请勿曲解下官的意思,陛下,微臣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初玉尘在心里梁瀚已经打上了印记了,此时倒是甜美地笑着,“柳大人与江将军关系不明,可有证据?” 梁瀚硬着头皮说道:“有人见到江将军从柳府中出来” 初玉尘小手摆了摆,“朕也经常从柳府出来,这不算证据。” 梁瀚哑口无言,只有退下。旋即又有新的人站出来弹劾柳斐然了,初玉尘听得不耐烦,眼睛眯了起来,看出了长弘宫外,外头,有人快步走了过来。 “臣公车司令,有事求见。” 在上朝会的时候突然来人,众臣都停下了争吵,转过头来看了出去。初玉尘轻轻点头,那人便踏入长弘宫跪下,“启禀陛下,宫外书生汇聚,跪倒在地,万民上书。” 苟宿急急问道:“上什么书?” “万民请愿,彻查举荐之事。” 一听不是说立科举的事情,苟宿松了一口气。但叔青司并没有放下心来,目光不由自主地朝柳斐然看过去。柳斐然依旧是平静的模样,好像和她无关一般。 初玉尘看向梁仲焕,这种时候,她一般不发言。梁仲焕对这样的初玉尘没有起疑心,说道:“收下请愿书,让他们都散去吧,告诉他们,此事必然会彻查,还请放心。” 那公车司令犹豫了一下,还是退了出去。 等到请愿书一到手,众臣才知道为何公车司令犹豫,那是因为,请愿书上面用词犀利,直说朝廷腐败,再无清官,特别是个别针对好官的某个辅政大臣。若不能妥善处决此事,效忠于这样的一个回家,那他们就一起撞死在宫墙上得了。 那个针对个别好官的辅政大臣是谁?不就是性格最为急躁的苟宿么? 苟宿气得一仰头,晕了过去。 第128章 事情发酵到如今这个地步,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贵族们肯定不愿意让出这一步,自然是拼命阻拦。可现在的情况是不仅仅是朝堂内的事情,而是天下皆知。 百姓知道也就算了,关键是先前举荐还出现了那么大的问题,以至于主张举荐的贵族们是理亏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只有拼了命的想要找到柳斐然的把柄。但是柳斐然为官清廉,暂时也没有什么七大姑八大姨拖后腿,竟让所有人一时没能得逞。 反倒是蹦达得最欢的几位低阶官员,被黄崇阜参了一本,证据充足,贬官去了。 而和朝廷上的这些相比,街道上又是另一番场面。以白老等人为首的书生,在学院附近召开讲座,宣扬科举的好处,万民齐书推行新制度,官兵来了也没用,虽然抓了一批又一批,但书生那么多,监牢也不够用啊。 柳斐然此举,实际上是把自己和贵族摆在了对立面。荐举存留了这么久,他们早已知道了该如何操作才对自己家族最有力,而现在有人要拆分了,又怎么会同意? 所以对付柳斐然是明的暗的都来了,明是朝堂上互驳,暗是威胁人身安全。可是更要命的是,他们找不到动手的机会,因为柳斐然住在皇宫里边。 随着百姓们越演越烈的暴动,越来越多的书生从全国各地赶过来了。这些书生,在柳斐然等人在背后煽动之下,恨不得抛头颅洒热血的。死了一个人,就立刻引起一拨人的不要命,官兵如何吃得消? 辅政大臣提出的改革,同为辅政大臣的人反对,百姓却支持。毕竟是辅政大臣,本身权利就是分散的,上有天子,下有百姓,梁仲焕等人没有权利直接否决她的做法。 总之是被逼得焦头烂额,主要是外边书生和士兵的冲突越来越严重了,昨天一天就有一百多人的受伤,如果不能制止,恐怕这数会飞快上涨。 说又说不过,杀也杀不了,情况越来越恶劣,朝堂上争执得一败涂地,有人粗喘着气,感觉到了无能为力,还好怒道:“柳大人,此事陛下都还没开口呢!” 这人说到这里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因为初玉尘肯定会站在柳斐然身边的。初玉尘眼眸里闪过了一丝笑意,终于到这来了,她乖巧地说道:“朕觉得柳大人此举可行。” 众臣一噎,有人不禁说道,“陛下年幼,看不清这其中门道,看不清柳大人的嘴脸,若是先皇在世,断然不会答应的。”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了! 柳斐然心中有了尘埃落地的感觉,这终于要结束了。她面露微笑,沙哑的声音平缓地说道:“巧了,先皇也同意了。” 众臣一惊,梁仲焕等人看向柳斐然,柳斐然淡淡说道:“微臣手中有先皇亲笔御书,还盖了玉玺,说的便是同意立科举,诸位可要看看?” “胡说八道!” 几位辅政大臣心中一沉,苟宿急急喝道:“你说有就是有,诏书呢?!” 苟宿话音刚落,就有人手捧诏书过来了。黑色诏书一步步地接近,苟宿只觉得喉咙发干,他接过打开。 上面写着:“荐举已不宜当今之道,科举之制取之,改革交由柳斐然负责。国家立本,百姓为重,顺应民意,天下大势。” 柳斐然的声音旋即响起,“先皇在世之时,微臣便与先皇探讨过此事,此事是经过先皇同意,故而有此诏书,诸位可还有疑惑?” -- 第232页 这一件事是真的,当时初玉尘在柳斐然面前提到了荐举似乎有问题的时候,柳斐然就开始在想这件事了。她当时做了详细的分析,然后私下上报过初闻昊。 初闻昊虽然震惊,但实际上也是赞同柳斐然的做法。甚至科举制度的完善,当时也有初闻昊的一部分。而之所以没有在那个时候提出来,是因为一来还不到举荐的期限;二来初闻昊有意让柳斐然押后再说。 原因是因为相对于自己,初闻昊更希望这一份功劳是落在初玉尘身上。柳斐然改革若是成功,后世评价赞誉的便是初玉尘,且柳斐然若是能成,更是能打牢了她在朝中的基础,于自己女儿形成更大的助力。再加上初闻昊身体一直不好,若是他在的时候改革,群臣压力断然都放他自己身上,若是一时不慎驾崩,恐怕这改革之事就难以继续了。 综合这些因素,初闻昊最终按下了改革的心,写下了诏书,交由柳斐然处理。 而柳斐然把这一道诏书一直按下不表,除了初玉尘之外,谁也不知道。她费尽心思把情况搞得复杂,以白衣书生之力抗衡贵族之力,再以自己多年来反复斟酌的条理去辩驳他们,最后以诏书之力,压倒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已经没有办法了,说出了先皇不同意这样的话来,那么先皇同意的话,他们还能如何?若是一开始诏书就出来了,他们断然会说先皇神志不清立下的,然后想办法否定。可现在若还说是神志不清,也就徒增笑话罢了。 梁仲焕见着这份诏书,便知已经彻底输了。科举之事,必定会取代举荐,已经无法挽回。既然如此,那么重要的事情,就该是如何科举了。 叔青司和梁仲焕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转变。 梁仲焕缓和了一口气,说道:“听了这些日子以来,柳大人对于科举的诠释,臣亦是觉得十分有道理。再者先皇既是有命,臣等自然遵循。柳大人不妨表上章程,细节方面再斟酌斟酌。陛下觉得如何?” 赢了! 初玉尘乖巧地点头,“就按丞相说的办。” 柳斐然恭敬说道:“微臣遵旨。” 得知科举制度推行时候,举国狂欢。特别是那些书生们,为了得到这个机会,一直冒着生命危险在反抗,而今成功了,又被巨大的喜悦包裹着,一时之间可谓是泪流满面。 和百姓们的狂欢不一样,朝中则是陷入了诡异的忙碌之中。那些愤愤不满的官员,到了此时都已经不能反对了,除了说两句酸话之外也没有了别的可能。而关乎科举的细节和程序,则是在辅政大臣之间紧密地敲定着。 大家都是聪明人,就算是蹦跶得最为厉害的苟宿,在一旦事情敲定之后,想到的也依旧是从中能够得到什么。虽然对柳斐然依旧没什么好脸色,但是也不抗拒参与进去。 连续半个月的仔细琢磨,忙碌得众人都是头昏眼花。 夏日炎热,代批房里就算是放了冰块也依旧是汗流浃背。里边柳斐然温润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传出外边来,“今年只余半年时间,若是全部考完恐怕一些地方赶到来祁城都要两个月时间。” 却是在说起了赶考时间来,柳斐然说道:“童试时间敲定,是六月中不错,但会试放在今年,恐怕对于他们来说负担也重。” 叔青司也赞同地说道:“是啊,不如把会试时间放在开年之后。” 几人同意,梁仲焕说道:“既已经制定了,那便严格遵守。以洲为界,三洲郡守商议试题,试题传送到考完试之后,郡守方可出面,试题密封,若有泄题,流放处置。” 毕竟出了文途一事,现如今天底下对作弊已是抱了天大的恨意,在这个关头若有人敢触及霉头,那便是死了也是活该。 命令很快就发放下去了,全国都陷入了一种疯狂之中。有一些偏远的地方才知道这些事情,知道考试就要进行,竟陷入了一种狂喜的不知所措中。 忙碌的日子让柳斐然都消瘦了下来,等到终于步上了正轨之后,她松了一口气。 伴随着日暮,她脚步缓慢地踏进了出语宫之中。初玉尘小小的人儿,穿着常服,静静地坐着自我对弈。 她好些天没好好看过初玉尘了,却见得这个帝皇眉目干净,只是那双大眼睛不知何时变小了些,眼角也上挑了些,小小的嘴唇也性感了一些,竟慢慢地有了一些大人的感觉了。 她神色平静,拿着棋子似乎在思索什么事情。就连柳斐然进来了都没察觉,直到阴影垂下,她才察觉。抬头见到是自己喜欢的人,初玉尘眉宇的平静化开,变成了笑意,“太师,今天这么早?” 柳斐然含笑点头,“过来看看陛下在做什么。” “没什么。”初玉尘小手一摆,高兴地牵着她的手,“消息传达下去了,是不是太师这几天就可以歇息一下了?” “算是吧,只是怕会有一些突发情况。”柳斐然有些累了,被牵着到一旁的榻上坐下也不阻拦。 初玉尘脱下鞋站在榻上,从背后揉捏着柳斐然的肩膀,“辛苦太师了。” 柳斐然哪儿愿意让她动手?伸手就要去阻止。初玉尘闪躲,柳斐然便干脆一把把她抱住,直接固定住了她,柳斐然低声说道:“陛下,别闹了。” “尘儿可没闹。”初玉尘说得认真,但实际上注意力都落在了柳斐然的唇上,她的唇瓣丰润饱满,实在是诱人得很。 -- 第233页 柳斐然认真地说道:“陛下为臣子揉捏,若是传出去,都不知会说些什么话来,再者陛下身份尊贵,这样做不就是折煞微臣了吗?” 初玉尘嘟囔着,“又不是第一次了。” 柳斐然想起上一次自己也是禁不住诱惑,心虚了一下,说道:“所以上一次微臣就做错唔” 柳斐然的话都吞了回去了,因为她突然被初玉尘堵住了嘴。 用嘴来堵了嘴。 初玉尘还那么小,嘴巴自然也不大,堵也堵不住。可是架不住她做出的这个举动,实在是太过于惊人了,以至于柳斐然竟也瞪大了眼睛! 陛下这是在做什么?! 余晖,暗淡的光,面容精致的孩子,捧着柳斐然的脸,亲了她的唇。 很美,可是也很荒诞。 柳斐然不能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不知道这是初玉尘处于哪种情绪而亲的她。而初玉尘更是把自己的喜欢隐藏得很深,就算是放肆地亲了她,也依旧是理智地松开,俏皮地说道:“看你还说不说了?啰嗦死了。” 柳斐然的眼眸明暗不定,但听到初玉尘这话之后,还是松了一口气。眼前这个人还是个孩子——她大抵是不懂亲吻的含义罢了。 柳斐然眼眸垂下之时掩下了所有的震惊之色,语气略带责备地说道:“陛下,哪能胡乱亲吻?!要想让微臣闭嘴也大有别的途径” 柳斐然还在训责初玉尘,却不知初玉尘心里脑子里浑身上下,都只有两个字。 真软。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勤奋码字都是骗人的,周末只会玩到断更。 第129章 柳斐然再怎么,也不会敢往情感方面去想。毕竟还不到十一岁的一个孩子,又是自己这些年来抱着长大的。对于她来说,初玉尘有时候就像是自己的女儿那般,又如何会往别的方向想呢? 她更担心的,还是初玉尘表达不满的错误表达。她也就算了,亲也就亲了罢,难道对上别人也用这种方式?况且这种行为要严格制止,不能让她形成习惯。 所以柳斐然再三叮嘱初玉尘,不能这样走。初玉尘也是乖巧点头,一副认错了的模样。实际上初玉尘对她的叮嘱完全不放在心上,若不是这样,又怎么亲得到自己喜欢的人呢? 不过,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苦恼的是自己这小小的身体啊,完全不能让姐姐把自己和她摆在同一个高度位置呢。 为了避防柳斐然真的生气,导致不肯住在皇宫中,初玉尘还是不敢再一次亲过去,那颗蠢蠢欲动的心慢慢地被压下来。 科举的步入正轨,柳斐然作为主要负责人,其实很是忙碌。初玉尘现阶段要做的只有看书、看书。柳斐然没有时间教她,于是这个任务又落在了张松身上。 张松与一开始的自大顽固相比,明显有了不少的改善,看来辞官一事对他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初玉尘现在是天子,张松更是不敢对她有丝毫不恭敬,所以反倒是处得比较融洽。 张松教得认真,初玉尘渴望能学多点东西,早日能够帮到姐姐,也学得认真。但因为初玉尘时常有一些突发奇想的看法,导致两人时常争执不下。有时候是初玉尘争执赢了,有时候张松占据了道理,最后倒是显得两人关系和睦了不少。 张松不得不承认,撇开自己不喜女子这一点来看,初玉尘绝对是一位聪明的皇上。想法有时候虽有点异想天开,但却完全不拘于原有的形式,通常反而被她找到了另外一条出路。 他又想起那个在朝堂里侃侃而谈,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贵族,可谓是大杀四方的柳斐然。这一对感情极好的君臣,其实出奇的相似。 胆大心细,不拘一格。 这天下啊,到底还会是他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 在皇宫之中略显平静的日子,流逝得异常得快。眨眼间,童试便考完放榜了。 童试录取范围大,全天下能过童试比试的人绝对不少。故而整体名单是不可能上报的,只报上了各个乡镇的魁首,饶是如此,那名单也是排了长长的几页纸。 梁仲焕也知日后再也荐举,便早调整好了心态,此时他看起这名单来,也颇为欣慰,“也不知到了乡试时候,这上面的名单会出现多少个人。” 叔青司笑道:“童试过了的人,这一次有两千七百多个,到时候乡试,各洲录取名额也不多,如此一来,筛选了不知多少人去。” 梁仲焕道:“毕竟是第一次,而且开始得有些匆忙,各个地方发布命令到举行比试,时间太短,准备得并不充足。听说有些地方考试当日下雨,安排比试的地方又是一大片的空地上,那一场比试是全军覆没。” 苟宿冷笑一声,说道:“想要一步登天,吃点苦算什么?这也只能该他们倒霉,遇上了老天爷发威,横竖童试每隔一年还能再考,又怕什么?” 叔青司又说道:“可到底风餐露宿着也不合适,今年也就罢了,时间来不及,后年童试再开科的时候,总不能还是这样吧?” 这一件事主要还是柳斐然负责,所以梁仲焕听了叔青司的话之后,转头问道:“柳大人不知意下如何?” 柳斐然本就已经得罪人了,而今讨论到细节的时候,她谦虚得很,“各位大人说得有道理,考试一考便是三日,不得妄自走动,睡也只能睡在原地,若遇上暴雨暴晒天气,实在是太过倒霉了些。” -- 第234页 叔青司说道:“横竖到下一场考核还有些时间,便抓紧时间把考试院建立起来吧。我认为可先把乡试的考试院建起来,虽说不需要太过舒适,但给个遮头的地方还是要的。” 这些细节性的东西,没有真正推行起来的时候,是没有察觉到的。此时知道了,便仔细商讨了起来。梁仲焕说道:“还有茅房,三天时间总不能不出恭吧?但是茅房设立之后,是否要请人清理?” “此举恐怕不妥,清理茅房动静太大,会干扰到考生。但若是不清理,那坐在茅房附近的考生,恐怕也发挥不好。” 苟宿听着什么茅房的,就觉得一阵臭味袭来,忍不住叫道:“还要给他们清理茅房?开什么玩笑,他们是来考试的,不是来做大爷的。考试座位抽签决定,谁坐在茅厕旁边就谁倒霉,还清什么清。” 柳斐然难得一次赞同苟宿的意见,说道:“嗯,毕竟是大范围的事情,这些小细节我们不能太过于关注。再者若是闻着臭味还能写下好文章来,更显这个人沉稳,更能考验一个人。” 苟宿听到了赞同的意见,瞅了柳斐然一眼,脸色终于没那么臭了。 几人就科举的补充事宜商讨了起来,把一些事先没有发觉的细节一一补上。 乡试在九月份举行,和童试只隔三个月,乡试一过便是要准备会试了。会试定在来年二月,在祁城举行。 为此全国陷入长时间的狂热之中,到处可见捧着书在看的人。已经考过了童试的书生,也就是秀才,有一些知道自己下一场考试无望,便打起了别的念头来。于是乎,一家家书院在全国各地冒出了头,他们做启蒙老师,收取束脩,也是一种谋生手段。 到处可见三两书生结伴一起,谈论的不是风花雪月,而是四书五经,考试试题等,整个国家生机勃勃,每个人都容光焕发,好似经历了一个春天似的。 叔青司在街上也曾见到过不少百姓谈及科举,谈及柳斐然,那种发自内心的欢喜,让他心中一阵复杂,终于忍不住自我感叹了一句,他不及柳斐然。 叔青司有自己的抱负,可到底他还是一位想要为民做些什么的大臣。他想要和柳斐然一争高下很是正常,这是立场问题,而今,他不得不承认,他似乎比不上那位年轻的太师。 在这样全民读书的狂热之中,一年很快就过去了。早在年前,祁城的人就多了起来,很多书生因为想要提前熟悉环境,便提前过来了。 在这之前,很少人能够想到这样的盛景。一出门,就能看到结伴的书生,虽不至于说每时每刻都能听到人说之乎者也,但也相差不远。 而且即将到来的会试,带动了祁城的客栈和青楼的消费。书生那么多,全都要在客栈落脚,自然也是让客栈的人笑得喜逐颜开。而书生之中,总有一些有钱的风流才子,喜欢在青楼招待朋友,青楼的生意自然也是好了起来。 就算是苟宿,有时候坐轿子经过,感受到这一番热闹,脸色都缓和不少。还听闻哪个才子在客栈里留诗一首,他好奇看了一眼,呸了一句什么玩意。 但回头再琢磨琢磨,又觉得那诗并不是毫无可取之处,又只好自我安慰一句,上不得台面的雕虫小技。 春节一过,以柳斐然为首的出题官便进入了开辟出来的一个院子之中。院子内外重兵把守,里边的官员直到考生开始考试才能出来,和关禁闭也无差别了。 而随着柳斐然等人进去,祁城里散发着紧张的气氛。原先还有心情吟诗作对的才子们都紧张了起来,有些人挑灯夜读,有些人为放松自己而留恋青楼,方式不一。 而同时他们也带动了祁城另一种生意,那就是赌庄的生意。 前面经历了童试、乡试,那这两种比试都有魁首吧,出挑的人大家都知道名字吧?那么这些出了名的人,是否能在会试脱颖而出呢?如果脱颖而出,又会是在什么位置呢? 这些都可以下注,赌谁能名列前茅,谁是会试魁首?赌注不一,根据各个举人的综合来安排赌率。此番热潮,就连一些自信的举人,都自己下场押自己了。 赌庄生意火爆,其中押的魁首,有一个名字让人印象深刻。这个名字叫潘若烟,是一众魁首里边,唯一一个女子。 她连获童试和乡试魁首,此时也在押中会试魁首的赌局中,赌率是一比二十。 毕竟是女子,哪怕现今陛下便是女子,改革的柳斐然也是女子,可大家也还是对这个人抱有怀疑的态度。并不是怀疑她之前比试有鬼,而是认为在全国的比试之中,她未必能名列前茅。 综于这一些考虑,故而没几个人押她胜出。但是热闹的赌庄之中,一个戴着斗笠身形佝偻的男子,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银票,压在了那个潘若烟的名下,有人一看,倒吸了一口气,那张银票面额是五百两。 于是乎众人都打量这个钱多没处使的人,听得他说道:“麻烦让一下。” 他的声音也显得苍老,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卡着一般,再根据他形容的方式和速度,可以判断出这是一个中老年男子。 这个男子一步步缓慢地走出了赌庄,消失在了人海中。 第130章 本身就是第一次举行的科举,如果出了点差错,很有可能这改革会变成失败,故而柳斐然对这一次的科举十分的看重。出题的院子重兵把守不说,他们这些主考官也都全部不得与外界联系,就连初玉尘,也不能和柳斐然接触。 -- 第235页 于是乎,和柳斐然一起睡了那么久的初玉尘,再一次尝试到了一个人睡觉的滋味。这种滋味着实不太好受,她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床大的跟什么似的。 初玉尘一骨碌坐了起来,郁闷地叹息了一声,问道:“什么时间开始会试?” 谷雨一直在一旁候着,听到声音后她回答说道:“回陛下,是六天后。” 一听这话,初玉尘就有点泄气了,干脆说道:“去把小可子给朕叫过来。” 很快,小可子跪在了门外,“陛下。” 初玉尘已经起身披上了外衣,坐在一旁的榻上,“掌灯,进来说话。” 小可子进来,知道初玉尘最在乎柳斐然,于是就说道:“陛下,夜深了还不歇下,若柳大人知道了,铁定要生气了。” 初玉尘斜了小可子一眼,“如果你连太师闭关了都不知道,朕是不是该考虑收回你的头衔了?” 小可子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帽子,旋即笑嘻嘻地说道:“陛下才舍不得奴才这还没戴热的帽子呢,奴才还想正正经经被封官,衣锦还乡,光宗耀祖,再过继个儿子,继承香火。” 初玉尘笑骂一声,“都还没影儿的事情,你倒是盘算上了。” 小可子摇头晃脑地说道:“怎么会是没影呢?待得陛下执政,也就眨眼间的事情。就像如今吧,陛下是不是觉得,好像眨眼间就到了现在这个模样,当初在黎城的日子,似乎还近在眼前哩。” 初玉尘撑住了自己的小脑袋,她其实也颇为喜欢小可子跟自己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来,“朕可不觉得时间过得快。” 实际上初玉尘还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她才十一岁,自己这小胸脯啊,还一点见长都没有。还有苗姐姐曾经说过的葵水,自己也还没来。 小可子今年已经三十出头了,不过因为面嫩,看不出来,他恭敬地说道:“陛下是还没行冠礼,等陛下冠礼一过,就会开始觉得时间过得快了。说起来,奴才刚见到陛下的时候,陛下还很小,像是眨眼间,陛下就比当初高了大半个头了。” 初玉尘想了想,不太能想起自己之前是多高,她也不介意,横竖现在长大才重要。只是一想到自己和柳斐然之间,初玉尘小小的心,就有了一些忧愁。 初玉尘也知世上好似还没见过女子之间在一起的例子,有大概也隐藏在不知道的地方,无人知晓。但她从知道自己喜欢柳斐然的时候,就不曾被这些困扰,但她自己不介意,可不知道姐姐介不介意啊。 而且不知道姐姐喜欢怎样的人,横竖男子她不曾喜欢过,或者她也会喜欢女子呢? 在这个万籁寂静的夜晚,在柳斐然可能睡着还在想着试题的时候,初玉尘则在为她那萌生起来的感情而苦恼。和柳斐然一心为国相比,初玉尘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不务正业。 但是转眼一响,姐姐这么不开窍,自己还不主动的话,她回头顺从母亲的意思,随意娶了丈夫,那自己岂不是亏死了?她不主动,还是得自己主动啊。 初玉尘心里边给自己想了很多的理由,然后漫不经心地问道:“小可子,假若你要娶妻生子,会喜欢怎样的女子?” 小可子一愣,苦着脸说道:“陛下,奴才是个阉人,哪能娶妻生子呢?” 初玉尘斜了他一眼,“生子不行,娶妻不在话下吧?” 小可子还真若有所思了起来,是啊,他虽然不能生孩子,可是他也能娶妻啊,就是能看却不能吃,好像也受折磨了一些。不过陛下提起这个来是干嘛的?难道陛下 小可子出了一身冷汗,陛下喜欢上哪个男子了?谁?陛下繁忙,每日时间排得满满的,偶尔能出现在陛下跟前的男的,也只有世子了。难道真的是世子 天下间的男子千千万,陛下都可迎娶,可唯独世子,是真的并非良君。小可子不是看不出世子对咱陛下有别的念头,但是小可子知道两人身份使然,绝对不适合在一起。 看小可子的模样,初玉尘就知道他想多了,冷着声音说道:“朕问你话你就说,瞎猜测什么?” 小可子连忙告罪,“奴才知罪,只是陛下奴才,奴才自小就是阉人,从来没想过这些东西。您这突然间问起来,奴才也回答不上啊。” 初玉尘也是睡不着一时烦闷,才会抓着小可子说话。她已经习惯了小可子在自己身边插科打诨,心情会变得轻松一些。说起来自己答应了小可子,待得自己执政之后,便把他放出去做官,如此一来,在宫中恐怕更无趣了些。 但是这都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初玉尘郁闷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身板,她还在幽怨着自己到底何时才能长大。现在这个身板,别说姐姐了,连她自己都提不起丝毫的兴趣。 想想秦先生的婀娜,苗姐姐的成熟,就算是后宫里的太妃白奕也都是前凸后翘的,再说姐姐平日里官服穿着一板一眼,实际上身形修长,腰肢柔软,胸部饱满。 初玉尘想着想着,忍不住摸了一把自己平坦的小胸脯。 啊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小可子不敢抬头,但也感觉到了主子的小动作和忧愁。他一头雾水,陛下这到底是怎么了?真的有了喜欢的男子?可她对世子的态度又着实不像啊。 最终初玉尘还是泄气了,让小可子退下,自己回床闷头睡觉了起来。 -- 第236页 可原先初玉尘是为了让柳斐然留下来假装睡不着,而今柳斐然不在,她却真的睡不着了。迷迷糊糊就到了该起来的时候,一天下来都是哈欠连天。 等到考生入场,柳斐然从备题院出来的时候,初玉尘的黑眼圈已经很重了。柳斐然回宫复命的时候,见着她这个模样,吓了一跳,“陛下,这些日子没休息好?” 初玉尘前头还一脸严肃地吩咐小可子一些事情,这掉头就委屈上了,“太师,您不在尘儿睡不好。” 柳斐然心里怜惜,又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自己终究是臣子,一直睡在皇宫里边也说不过去。刚好等会试结束便又是批卷时候了,到时候又是好一些日子不得出来,也好趁这个机会让陛下摆脱这个习惯。 “让太医开个安神的单子来,吃了好睡一些。”柳斐然说道。 初玉尘乖巧点头,但她自己根本没打算喝,只要柳斐然在,她便能睡得香甜,比什么药都管用。 柳斐然就和初玉尘说起了在出题院里发生的事情,初玉尘听罢笑道:“说到科举,尘儿也有所听闻一件事,不过是民间的事儿。” 柳斐然笑道:“哦?是什么?” “姐姐你应该也知道,举人里有七八个女举人,其中有一个成绩斐然,是童试和乡试的魁首。” 柳斐然点头,“微臣知道,名为潘若烟。” “是的,别的才女大家都见过,可唯独这潘若烟没人见过。有人说她铁定长得很丑,也有人说她长得十分漂亮,众说纷纷。而潘若烟身旁跟着一个中年男子,似乎是他的仆人,前些日子,却在赌庄给潘若烟压了五百两得魁首。姐姐你看,潘若烟如此自信,就相信自己一定会夺得魁首吗?要知道,五百两银子,很少寻常百姓家,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个数。” 柳斐然听得好奇,“五百两,看来她对自己确实十分自信了。这赔率是多少?” “一赔二十。” 柳斐然笑道:“微臣还真有点好奇,这潘若烟到底能不能拿到魁首了。” 潘若烟是何许人也,柳斐然其实还真不清楚。科举一事才刚推行,毕竟是忙碌之时,所以他也没有过多留意。只是经过陛下这一提醒,倒是把这人名记在心里面。 等到考完会试,试卷集中捂上名字提交上来。以柳斐然为首的一众主考官查卷审阅,在众多文章之中,挑出了一卷字迹秀丽,文笔通畅,点评犀利的文章来。 这一篇文章高谈阔论,引经据典,说的是头头是道,更可贵的是,也不会让人觉得纸上谈兵。柳斐然和一众考官都觉得这一篇文章可谓甲等,再加上这秀丽的字迹,柳斐然不禁想起了潘若烟来。 会试考的科目不仅仅是这一门,还有别的一些文章,呈上来可以看得出字迹秀丽的这个人,虽然不说是门门出色,但也多为占据甲等位置,综合下来,竞真是让这个人得到了头魁的位置。 柳斐然等人虽然敲定了这个人可为甲等,但毕竟事关重大,排行最前的十名举人得经过皇上的同意才行。但皇上未亲政,所以是交到辅政大大臣手中。 不过柳斐然本就秉持着公平公正的原则,故而辅政大臣也没有意见。确定之后,柳斐然揭开了掩盖住真实姓名的位置,上面果真是印着三个字。 潘若烟。 第131章 会试的结果一出,贴皇榜的时候,柳斐然带着初玉尘溜出了宫。毕竟是自己一手带起来的,柳斐然多多少少也想要看一看这个盛景。而她这样的想法,被初玉尘知道了之后,软磨硬泡的也跟了出来。毕竟自登基之后,初玉尘再没出过宫了,她也想得很了。 两人都换上了一身男装,如今初玉尘已成为了陛下,柳斐然不想太引人注目,故意还贴了些许的胡子,以掩住自己过分俊美的容貌。 但是这小两撇的胡子,其实并不太能掩盖住她的俊美,反倒是因为它而添多了两分儒生的儒雅。再加上一袭布衣,她现在这个模样,挤在人群里等待一起揭榜,绝对没有问题。 也只有柳斐然这样的人,男装打扮起来,才会显得丰神俊朗,不显得女气,落落大方,不会让人一眼就看穿这个是女子。初玉尘现在是还小并不太明显,可若是她长大两岁,再穿男装,那就怎么都无法掩饰她是个女子了。 皇榜前人潮拥挤,时而听到有人狂喜的笑声,两人不敢太过靠近,饶是如此,她们还是被人拉住了,“公子是要看榜吗?五文钱小的帮公子挤进去看名次,如何?” 一大一小瞬间就好奇了起来,还能有这样的做法。柳斐然又不缺这点钱,便掏出五文钱来,压低声音说道:“帮我看一下吴哲浩。” 那男子一听,笑道:“这位公子,您不是吴哲浩吧?吴哲浩喜得第三,早已经有人回去报喜了,前三名大家都看在眼里,为了讨赏,都冲过去报喜了。” 柳斐然倒是觉得好笑,她把钱放在了男子手心之中,又掏出一小块碎银来,“你别看榜了,和我说说这科举之事。” 她们出来本就是为了看一下周遭,不是为了专门看榜的。那男子收了钱,更是笑逐颜开,跟着柳斐然二人到了一旁的客栈坐下。 “公子要问小的什么?” 柳斐然尚未说话呢,初玉尘便开口说道:“想知道大家对于科举这一件事怎么看?” -- 第237页 这男子一听科举,立刻就抚掌笑了起来,“科举是好事啊!这位小公子大概是很少出门的吧?不然不会问科举怎么样,这天下间,谁提起科举来不得夸赞几句啊?柳大人是好人,大大的好人啊,若不是柳大人,你们哪能看到这一幕啊?” 初玉尘一听别人夸柳斐然,心里就美滋滋的,比夸自己要高兴多了。她无辜地说道:“是呀,家里拘得紧,好不容易才让哥哥带我出来走走的。” 柳斐然听罢也是笑了笑,并不反驳。那男子也不怀疑,笑道:“柳斐然是真心为国为民啊,创下科举这一制度来,让我们这些百姓也有做官的希望。我是打小看不进书,不然的话,都恨不得读几年也参加,就算是拿个秀才,也脸上有光啊!” 两人听着都在笑,心中大感欣慰,却又听得这人说道:“不过这科举好是好,可是太费钱了。你们想想啊,书啊纸墨啊要钱吧?读了书没时间办差,这些开销也是要钱吧?现在很多学院兴起了,送书院读书也要钱吧?唉,普通百姓真的砸锅卖铁都未必能成,科举也不容易啊” 这个男子倒是让两人都愣了一下,原本因为说科举推行困难,要收取笔润费,现今才知,自己收取的这个费用,无异于是雪上加霜。 果然才出了雏形,还有太多的东西需要改善的了。 回去之后,两人探讨起这一些来,柳斐然叹息道:“科举一事,难免会有不妥帖的地方。而今国库虽不说空虚,但也不富裕。就算是知道百姓们读书艰难,现今也不能有什么改动地方了。” 初玉尘倒是看得比柳斐然要开,“慢慢来,如今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百姓们好歹有了一个盼头。” 确实如此,制度可以慢慢改善,经过这一次的科举,下一次也知道该注意些什么。只要不出大乱子,至少这科举制度还是可以推行下去的。 君臣此时也不在意这些小细节,而后殿试就要来了。 过了会试的人有一百三十号人,自然不可能全在长弘宫内进行殿试,能进入长弘宫的,只有原先排名前十,其余的安排在长弘宫外。 这一日百余名弟子战战兢兢地走入了皇宫之中,大多数都比较紧张,有一部分倒是比较镇定,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最前方的女子,也是会试之后唯一留下来的女子,会试魁首潘若烟。 她和其余人一样,都被教过宫廷礼仪,不能随意抬头,故而看不清她的五官。但是身形是极好的,一身书生爱穿的白袍穿在她身上,腰间带子一束,身形便挺立,而腰肢更是堪堪一握。 他们一行人走到长弘宫外,自有小太监领着前十名走进殿内,其余也只能在殿外等候了。殿内重要大臣和主考官都已经在候着了,柳斐然身为主考官,站在最上边,见着人进来,她目光落在了所有人身上。 这十个人当中,有些人吓得腿软,有些人无畏,有些人淡然,有些人强装淡定。柳斐然都了解过这些人,无一不是普通百姓出身,能做到这一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最让柳斐然注目的还是站在最中央的女子,毕竟是女子,同为女子的柳斐然多有照看也是正常的。只是这潘若烟一直低着头,倒是看不出什么来,只道是还不错,很冷静。 没等多久,小太监的声音便起来了,“陛下到——” “参见陛下。” 初玉尘不急不缓地走到了御座坐了下来,这才说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 初玉尘饶有兴趣地看着下方表现不一的十个人,说道:“尔等便是会试甲等学子?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初玉尘开口,自是无人敢说不,那十人都分别抬起头来。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那最前方的潘若烟,只是到了此时才被众人看到。 却见那潘若烟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娇柔,眉宇间有一股自信,站在那儿落落大方,虽只是与初玉尘视线碰了一下,但移开之时亦是不慌不忙。 初玉尘自然是喜欢朝中多一两名女子的,这样大概对于姐姐来说也是好的,而这个女子又有才华,那就更好不过了。不过除开潘若烟,初玉尘还注意到了另外一个男子。这男子长身玉立,才华不知道,但是这样貌却是极好的。 初玉尘见过的俊男美女不少,但是在容貌上,还是觉得这男子有着他自己的特色,让人一眼就生出好感来。再加上这男子虽不说像潘若烟那么淡定,但也算是冷静之辈,也让初玉尘喜欢。 听姐姐说,为了让天下百姓看到科举的好处,殿试完了之后,三甲会安排打马游街。在初玉尘看来,若是到时候三甲都是容貌极好的,百姓看得开心,朝廷也有面子啊。 不怪乎初玉尘会有此想法,主要是好看的人看着赏心悦目,始终是一件好事。再者能进前十者,一般能力都不会相差太大,插一个长得好看的在三甲之中,也不是问题。 “不错,尔等能走到这个位置,也是个有才华的人,有能力者,朕皆重之,希望尔等不要让朕失望。” 对于这些人自然是要勉励几句,然后很快就安排他们入座,准备开始殿试了。 考题发了下去,才子们都纷纷看起了卷子来,只见得上面写着:“内忧外患,国何?民何?” 考题十分简单,没有过多说什么。大部分看到考题的时候,都是第一时间想到边境的不平稳,但虽说游民蠢蠢欲动,然而不是因为内讧而疲于奔命吗?再加上之前朝廷开市,更是打了花柔基措手不及。难道陛下是问如何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 第238页 而至于内忧又是什么?而今风调雨顺,难道是朝中执政大臣与陛下意见不合,陛下发怒了?那他们又该如何站位? 被朝中大官注视着,上头还有个小皇帝,这极其考验这些才子们的定力,一些定力不好的,握起笔来的手都颤抖了。柳斐然一直在观察这一些人,看到一些人这么快就把墨汁滴在了纸上,心里暗叹了一口气,把这个人划出了三甲之外。 不过能走到这一步的考生都不容易,失误的都是少数,大多都是冷静之后,也能从容做题。只是这题完全是初玉尘自己出的,一眼看过去也没什么为难之处,然而考生自我揣摩,又是觉得与站位有关,又觉得与别的东西相关,竟觉得无从下手。 而且正是因为题目通俗易懂,故而想要做出彩反而并不容易,一不小心,都归为平庸之作了。显然,初玉尘出这样的题,并不是那么好应付的。 而且,初玉尘从来都不是循规蹈矩的人。 不过考生在做题,别的人却无聊得很。初玉尘一开始还在看他们,转头就看起了柳斐然来。见自家姐姐看得认真,初玉尘也看得认真,直到柳斐然皱了眉头,初玉尘便顺着她视线看了过去。 她看的是一个手还在颤抖的男子,不知道那男子怎么了。初玉尘坐着也是无聊,干脆从上边走了下来,走进了考生之间。 这一下子,这些考生都慌了神,个别的余光看着初玉尘玄色衣裳边上镶着的金色,就是一个手抖。初玉尘才不在意这些,她饶有兴趣地看他们写的策论。 先看那个姐姐皱眉的,她一走过去,也是皱了眉。却是他把整张卷子都弄脏了,此时一脸崩溃的神色,也不敢做任何动作。初玉尘没理他,又走到了别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里也有了个底。 那个长得好看的男子写得不错,不是非常出彩,但也找不出大问题来。最让初玉尘喜欢的,还是潘若烟的策论。这女子有着与她外表相似的自信,写出来的东西大胆而自信,着实对初玉尘的胃口。 就见她写道:“攘外必先安内,何为外?他国是以为外,然拥兵在外之王亦为外,国若长治久安,必安定边疆,朝廷自需集权利于内阁,而非受他人牵制,此权及军,政,财。然集权安邦非一日之功,国之经济尚需积奠。漕运不通,则南北东西不通,若战事,若灾情,则无以应对。漕运通则货运通,货运通则可经济通。二则税务……” 别人都想着办法活或站位或钻研,再者或是提起游民之事,潘若烟倒是直接说起了内安问题来。而且一说便是流通货币之事。这让初玉尘不禁起了兴趣,想要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 其实科举就是考主考人的心思,像柳斐然为人温和,一心为民,喜欢的是能落在实处的实话。初玉尘敢开创科举,年纪小小却不容忽视,明显也是个胆大聪明之辈。 针对她们所做出的策论,自然也有所区别,她们再公正,但得了她们的意,自然也是更有希望一些。潘若烟是个有才华的人,她同样也是一个敢想之辈,至少,她能摸到些许的门路。 “国之经济,需流通货币。我国以金银为货币,虽有银票流通,但仅祁城一带,不足以覆盖全国。朝廷需以朝廷之名,广开票号,以金银为基,实银票为流通货币,受朝廷之直接管辖,成立专部,即可实现经济之流通,亦可实现朝廷于经济之掌控” 潘若烟的文章,以银票为大额流通货币,推广至全国,这不是没人想过,但难以实现。潘若烟却指出以国家掌握银票的发行,也就是说掌握了国家的命脉,可以进行调控,以达到更大程度的控制。流通货币平稳发达,发展自然壮大,国家便能强壮起来。 而且她后续写了该如何进行操作,虽说还有一些错漏的地方,但也不是不可弥补的。 这一篇策论,看得柳斐然眼睛都发直了,看着潘若烟就像看个宝似的,明显是起了惜才之心。在一众平庸的文章里边,只有这一篇,是高谈阔论,胆大却又心细的。 初玉尘也是一个敢于创新之辈,不然也不会同意科举,对于潘若烟这篇文章,也是极其满意的,于是她定下了排名。 状元潘若烟,实至名归,榜眼吴哲浩,至于那个长得好看的人,他的文章其实稍微比不过另一个人,但是架不住他好看呀!于是初玉尘小手一挥,探花的位置落在了那个名为章元烨的男子身上。 从此以后,初玉尘点探花时候都会点容貌好看之人,这一习惯,也被流传了下去。 第132章 新科三甲游街了! 此举乃是开国以来第一遭,自然是使得所有百姓都沸腾了。游街时候到处都是人,官兵几乎都拦不住。街上是一些父母带着孩子居多,而沿街酒楼和客栈一类的,更多的是年轻男女。 熙熙攘攘之间,官兵开道,敲锣声响起,戴着大红花的潘若烟打马在最前。潘若烟的五官带着两分英气,骑着马微笑的样子倒是显得温柔,但加上她历史上第一位状元的名头,就显得自信从容了起来。 潘若烟这是给天下间女子挣到了极大的脸面,所以她一出现,竟引发了一个大热潮,本来是百姓们的起哄,但是散步在各处的女子们,竟爆发出了尖叫喝彩声。 “啊!” 一些贵家小姐跟着喊的不多,但架不住她们带的丫鬟多啊,她们不叫,还有丫头叫啊。于是你家的丫头在叫,我家的丫头也在叫,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 第239页 然而大家本来注意力在潘若烟身上的,可是目光一转,看到了探花的样子。这探花虽然名次是三甲中最低的,可是那容貌啊,真真是貌若潘安,俊得不得了,他耳边还戴了一朵花儿,可是那开得灿烂的花却怎么都压不过他的容貌。 那朵花自然是初玉尘的杰作,她一脸正经地说道:“既然是探花,都说了是花,怎么也得有朵花应景吧?”于是那朵花就戴在了探花头上了。 探花郎本来还有一点点不乐意的,但是此时,大家注意到了他,那尖叫好似要把人都给震聋,不知道谁人带头,一堆锦囊手帕丢过来,差点就把人给淹没了。 探花郎不介意了,一点都不介意头上那朵花了。相反,他觉得头上那朵花格外的好看,一如他现在的心情格外的美丽。 如此的热闹,当然是人尽皆知。而苏望在府衙打马出来,就听到了百姓们的声音。他虽然知道新科三甲游街,但是却没有想到这么热闹,一时兴起,便也朝那边去了。 他骑着马,比普通百姓高出差不多一个身子,所以只是在街道外边,就能清晰地看到同样骑马的三甲。他一眼就看到了唯一的一个女子,这一次的女状元。 潘若烟带着淡淡的笑意,从容地骑着马,时不时对百姓们点头示意,恰好转头朝苏望这边看来。 两人的目光对视上了。 那人目光淡然从容,明亮自信却也温柔。 潘若烟看到了苏望,自然也不会忽略苏望身上那一身官服。她不知道他是谁,但她知道这个俊朗的男子,会是自己的同僚,品阶肯定会比自己封官之后的要高。 所以潘若烟微微一笑,朝苏望微微点了点头。 却不知她这一笑,在苏望的心里引起了山崩海啸。就在那一瞬间,对于一切都无所谓的苏望,突然有了执念。就像是黑暗中迷路的人看到了光,就像是干旱的土地遇到了暴雨。 直到潘若烟远去了,苏望还在原地。马儿有些不耐烦似的踢了马蹄摇头,把苏望的理智拉了回来。苏望念叨了一句,“潘若烟” 他立刻骑马往皇宫里去,这年头柳斐然住在皇宫里边,他想要见她都不能去柳府见了。 柳斐然难得稍微闲暇时候,正在皇宫里和秦玄珂下棋。初玉尘则是大大方方地缩在柳斐然的怀里,看着她们下棋。 秦玄珂下了一枚棋子,然后说道:“听闻今天新科三甲游街,想必定然十分热闹。” “我也不知道,没有出宫,不过应该是,这种喜庆的热闹,百姓们总是会来蹭蹭福气。”柳斐然微微一笑,在秦玄珂跟前,她倒是显得较为轻松,“虽然是我提出的改革,但是也只有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才敢松一口气。” “为什么会这样说?” 柳斐然笑道:“因为确实有可用的人才,她在殿试上的那一篇策论,给了我很大的启发。甚至于可以说,条件成熟之后,可以按照她提出来的方法去做。” “哦?看来斐然对她很是看好,是新科状元潘若烟吧?”秦玄珂抿唇笑道。 柳斐然颔首,正欲说话,就听得外边小可子禀告,“启禀皇上,京兆尹苏大人求见。” 苏望来做什么?初玉尘靠在柳斐然怀中不想动,但柳斐然还是把她放了下来。在秦玄珂跟前也就罢了,她毕竟没有官职,可苏望怎么也是朝廷命官,看到皇上在臣子怀里边也实在不妥。 初玉尘幽怨地看了柳斐然一眼,秦玄珂在一旁掩嘴偷笑。柳斐然装作没看见,初玉尘只好语气平静地说道:“进来。” 苏望快步走了进来,行过礼之后目光却一下子落在了柳斐然身上,说道:“柳大人,下官有事相询,请。” 柳斐然见他着急的样子,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跟了出去。谁料想两人一碰一起,苏望就压低了声音说道:“潘若烟是何许人也?” 柳斐然一听和自己看好的人有关,立刻就严肃了下来,“新科状元啊,她怎么了?” 苏望见她变得这么严肃,顿时笑了起来,他自己放松下来了,拍了拍柳斐然的肩膀,说道:“不用紧张,我也知道她是新科状元,我是问,你对她了解多少?是哪儿人,家里还有谁?” 柳斐然狐疑,“你问这个做什么?” 苏望笑嘻嘻地说道:“我看上她了。” 柳斐然无奈地斜了他一眼,“你急冲冲地跑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看上她了?知道了知道了,那你可以走了。” 苏望原本不正经的神色变得正经了下来,他重复了一遍,无比认真,“我看上她了,斐然,我动心了,我想要和她在一起。” 柳斐然愣了一下,见他认真,也知道他不是开玩笑的,“你怎么认识她的?” “刚在街上,我看到她了,一眼就喜欢上了。斐然,我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可是你订婚了” “我可以退婚,为了她我愿意退婚。” 柳斐然制止了他的冲动,“你等一下,不要着急,阿望,你的未婚妻是你爹娘精挑细选过后为你订下来的,无论是家世还是相貌,都是极好的,你知道你一旦退婚,代表着什么吗?” 苏望点头,“我知道,一旦退婚,就代表我和他们关家结了仇,最好的结局也是老死不相往来。斐然,我不是十来岁的孩子,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 第240页 苏望年纪要比柳斐然大,他今年已经是二十五岁了。前些年他家里人以为他与柳斐然相好,却不想两人真的只是朋友,故而到了去年,家里就给他定了一门亲事。 柳斐然无奈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潘若烟尚未有家庭?” 苏望愣了一下,他突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万一潘若烟已经有了丈夫呢?可是就这样放弃,他又不死心,不由得再次说道:“你不是还会举行一场鹿鸣宴吗?我也要去,斐然,我不冲动,但是我想要了解清楚,我不能就这样放弃了。” 柳斐然拗不过他,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鹿鸣宴的晚上,众星捧月一般的那个人自然是潘若烟。潘若烟今天晚上穿了一身翠绿色的长裙,衬得她美丽大方,很多人都被她的样貌所吸引,而不是她的状元身份。 但是今天晚上最大的主角也不会是潘若烟,而是尚未出现的主考官柳斐然。虽然没有人明说,但是在场的这些学子,其实也都算是身上带着了柳斐然的印记。毕竟是她主考,挑选出来的文章,才会有了他们即将从白衣变成官身的机会。 再加上柳斐然是科举的创举人,这些学子由心里感激柳斐然的出现,不然他们根本一点希望都没有,可能一辈子就捧着书为别人写字抄书过活了。 潘若烟正和几个人说着话,因为她是女子的身份,敏锐的人已经察觉到了,现在朝堂上柳斐然能够改革,就证明她自身能力出众,且有着上头的支持,而潘若烟同为女子又为状元,一定会被柳斐然另加看重的,所以现在和她打好关系,绝对没有坏处。 潘若烟心知肚明,但是她也知道孤木难支,所以也是没有拒绝大家的相谈,微笑着交谈。 突然后面响起了一些不一样的脚步声,整齐而又从容。潘若烟回头,就看到以柳斐然为首的一众官员走了进来。 这是潘若烟第一次见到柳斐然,上一次在殿试时候,她根本无从去辨认谁是柳斐然。毕竟在那样的情况下,潘若烟也仅仅只有时间瞄了初玉尘一眼罢了。 却见柳斐然身形挺立,面容俊美,可高居高位,举手投足之间,其实已经是满满的官威,这是她笑容再温柔也掩盖不了的。 “参见大人。”众人纷纷行礼。 柳斐然温和地说道:“诸位请起,恭喜各位了。” 在场的人都是日后会封官的人,虽职位高低不等,但也都是脱离了平民百姓的称号了。在柳斐然等人都被学子包裹了的时候,一起陪同而来的苏望眼睛却一直落在潘若烟身上。 这是苏望第二次见到潘若烟,可是那种心动的感觉却没有停止,反而是更加跳动了起来。苏望见潘若烟没有和别的学子一样围着考官,便举步朝那边走去。 潘若烟自然也是认出了苏望便是她游街时候见到的大人,见他朝自己走过来,她见礼,“大人。” 苏望眼睛里的光已经收敛了起来,看着没有任何异样,他笑道:“不必多礼,本官是京兆尹苏望。” 潘若烟赶紧再次见礼,“苏大人。” 苏望点了点头,“早就听闻潘姑娘才华出众,一路夺得魁首进入到殿试之中,最后竟也在殿试得到了魁首,成为了状元。天下间女子众多,潘姑娘独领风骚啊。” 潘若烟不敢接受他的赞美,“不敢,天下才女众多,若烟不过是侥幸夺得状元罢了,实在是不敢当。” 苏望自然不在意她说的这一些,他以一个看似是长辈的身份笑着点了点头,“潘姑娘也不用过于谦虚,对了,不知潘姑娘婚嫁与否?” 官场之中,询问年轻后生是否婚嫁,多为想要为那个人牵桥搭线。但是这个搭线一般不是为本人而搭,所以潘若烟虽然心里有些异样,但也还是没有多想,只恭敬地说道:“若烟尚未婚嫁。” 像是怕苏望要为自己介绍对象,连忙开口说道:“只是若烟尚未婚嫁打算,目前几年都不曾想着要成亲,还请大人见谅。” 苏望本来就不是要逼迫她做什么,他只是想要问清楚罢了。此时知道了答案,她也说了不曾想着要成亲,也就是说连未婚夫也没有。于是苏望笑容变得灿烂了起来,这很好,很好。 他见潘若烟误会,便笑道:“放心,本官不是要做媒人。” 潘若烟暗暗松了一口气。 第133章 苏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心满意足地走开了,才刚认识,说两句话就罢了,若多了,难免惹人口舌。也正是他这样较为潇洒的态度,让人摸不着头脑,反倒是没引起谁的注意。当然,除了柳斐然。 不过柳斐然一见苏望那个模样,就知道了潘若烟定然是尚未婚嫁的了。她有一点纠结,一方面,她为好友遇到喜欢的人而感到高兴,另一方面,她有些担忧他的婚事。毕竟与苏望定亲的家族也是有脸有头的名门望族,他要是没什么理由便退婚,恐怕会闹得很是难看。 带着这一点忧虑,柳斐然看向潘若烟的目光都变得有些复杂了起来。不过,到底潘若烟还是她看重的人才,这点私事并不影响到这一点。 柳斐然喝过大家敬的酒,看向潘若烟,微笑道:“不知潘状元何许人也?” 潘若烟立刻上前,态度恭谨地说道:“回大人,是武州人。” “武州是个好地方,走出了潘状元这般的奇女子。”柳斐然一边说着话,一边往无人的地方走。 -- 第241页 潘若烟自知应该跟上,便也落后半步而上,其余学子虽然眼红,可也无可奈何。 柳斐然没有回答,只是缓步走着,这地儿人不多,她便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潘若烟因为走在她旁边,故而闻得到柳斐然身后很淡的味道。这种清新的味道若有若无地钻进潘若烟的鼻子里面,让人不由自主就变得平静下来。 潘若烟余光看着柳斐然的侧脸,看她那俊美而温和的模样,说道:“今年二十一。” “哦?你与本官是同年。”柳斐然好奇地转过头来看了潘若烟一眼,然后展颜笑道:“尚未婚配?” 潘若烟微微笑了笑,大抵是柳斐然这态度实在温和,故而她心情也放松了下来,“尚未婚配,难道大人要给若烟介绍个青年才俊?” 柳斐然连连摆手,笑道:“不不不,我可没这么个打算。”她心情十分不错,转过头来朝潘若烟笑,略带揶揄般地说道:“本官尚未婚嫁,有也是先给自己安排上。” 大抵是她这个样子实在是有趣得很,潘若烟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苏望远远地看着这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不禁揪住了自己的小胡子,啧,他苏望怕的不是别的,最怕的是这潘若烟啊,对柳斐然心有好感。虽然说自己兄弟是女子,可这柳斐然太优秀,就衬托得自己无能了啊。 鹿鸣宴之后,各个学子的封官终于都下来了。潘若烟任官职平准令丞,为大司农属官,掌国家物价平稳调节。这个封官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柳斐然有意为之。 潘若烟殿试的策论所提到的货币理论,是和钱财有关,与国家流通货品、物价息息相关。潘若烟而今坐在这个位置上,分明是柳斐然有意栽培她在这方面的能力。 而至于柳斐然会不会动心思整治货币问题,恐怕不少人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了。货币问题不同于科举问题,科举是损伤了所有的贵族利益,故而才会引起那一场大动荡。但是货币却没有影响到现今谁人的利益,而是真正有益于所有人。 潘若烟提出以银票代替大额金银流通,柳斐然却在想,若真如此,银票分量轻盈,甚至于可以取代所有现在有的钱财。比如说铜板、碎银,这些都可以代替。 可以以面额大小区分钱的多少,日后只携带银票,只贴身存放,亦不容易丢失,又何尝不可呢?但是这一项改动,恐怕比科举还要艰难。 从潘若烟提出这一个想法开始,柳斐然就陷入了长期的计算之中。 只是,柳斐然在科举一事让得天下间所有书生都对她万分爱戴,一些人甚至为她立起了长生牌。面对这一种情况,她知道自己已经招人嫉妒了,故而在货币这一件事上不敢冒半分头来,而是默默地找到了叔青司。 叔青司对于柳斐然的登门拜访,是异常惊讶的。他实在是想不通,自己与柳斐然没有任何私交,又为何会有跟前这一幕。 只见柳斐然淡然地捧起茶杯,纤细的手指扣着杯盖,缓缓拨动着,温和地说道:“叔大人,货币推行一事,由你来出面,如何?” 叔青司愕然,不知柳斐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柳斐然笑容保持不变,“货币推行乃国家大事,若是推行成功,名留青史不是问题。叔大人,你是否想要名留青史?待得后人提起这货币起源之时,说到一句,叔青司大力推行,使之货币推行成功,才有了今日的便利。” 叔青司捧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名留青史,谁不想名留青史?叔青司神色几番变幻,“既然是名留青史的大事,柳大人为何不留给自己?” 柳斐然温和地看向叔青司,缓缓道来,“叔大人,斐然今年二十一。” 叔青司明白了,柳斐然今年才二十一,但是她已经成功推动了科举的创立,挖掘到的第一个人才,就提出了货币改革的重磅想法。而且她乃是天子帝师,身上的光环已经太多了,若是她还要把货币推行的功劳揽在身上,她恐怕会招到所有人的记恨。 年纪轻轻就享有盛名,未必会是好事。 柳斐然在如此风头上,竟然还能冷静地保持了理智,实在太可怕了。面对名留青史,创立货币制度,就连是叔青司,都不禁喉咙干发,激动不已。 当官的无非是权力、金钱还有名望。叔青司在这个位置上,权力他还会想要,可相比于权力,他更想要的是名望。后辈世世代代记得自己的名字,提到一句货币制度开创者,叔青司。 他的名字,或者会印在书上,所有人,在看到银票的时候,都会记得有叔青司那么的一个人。只要做得好,他势必会比开国以来大部分的帝皇,更深入人心。 百姓们或许不知道曾经有过什么皇帝,但是必然会记得有一个名臣,叫叔青司。 叔青司想到这一些,身体都忍不住朝柳斐然那边倾斜。 但是他还保持了些许的冷静,问道:“既然是这样的机会,那为何不找丞相呢?” 对于这个问题,柳斐然只是微微一笑,那些不中听的话却没有说出来。但叔青司其实能明白她找自己的理由,梁仲焕年纪已大,可能没有几年便要辞官颐养天年了,且性格中庸,这种改革的事情,他难以去应付,怕会手脚慌乱。 而苟宿向来不能成事,不过是占了皇亲国戚一点关系罢了,不足为患。金虎乃是武将,向来对这些东西是敬而远之,那么相对而言,只有自己了。 -- 第242页 叔青司以为她会自己提起,毕竟潘若烟是她的门生,潘若烟提起的这个策论,以柳斐然的身份去推行,名正言顺。 但柳斐然思虑的这一些,也确实是她当前的问题。可是,这也掩盖不住她的理智和广阔的胸襟。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她能舍得放手,实在是太过惊人。 然而叔青司其实还是高估了柳斐然,柳斐然虽然隐隐有些担忧,但是也没有想到要自己放弃推行这一件事。是郭唯在知道这一件事之后,和她详谈过一次,柳斐然才彻底醒悟了过来,然后她就登门拜访了。 叔青司呼出一口气,心情复杂至极,他一边觉得自己被利用了,可是另一边面对这样的利用,他又心甘情愿。说到底,柳斐然是为国家也好,为她自己也好,但她做出来的事情,都是叔青司做不到的。 叔青司曾不明白为何当初秦丞相一心栽培柳斐然成为未来的丞相,而不愿意选用自己,现在再回头看,都明白了。 叔青司不是没有忠君爱国的想法,也不是没有手段,可是他的胸怀还不够广,他没有办法像柳斐然做到这一个地步。与朝臣为敌,放弃到了嘴边的利益。 他不如她,他再一次感知到了这个事实。 但是这样的机会,叔青司不可能不动心,“不知柳大人是怎么想的?” 叔青司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便是应允了。这一件事本就对整个国家,无论是哪个阶级都是有利的,只要他们坚定,那么总能推行开来。 但是这需要时间,需要沉淀。 柳斐然心中早就有了想法,此时缓缓道来,“银票订制由朝廷统一发配,以实际流通的金银数额订制银票数量,一开始,可以以朝廷官员入手,从祁城入手,再逐一地推行出去” 这个货币制度实在是太庞大了,它不像是科举那般对应的是某一部分人,它是照应着全国。它关乎国家最基本的命脉,若是一个不慎,恐怕整个国家都会崩塌。 叔青司感受到了自己肩膀上的担子在发沉。 柳斐然也知这实在是太需要慎重了,故而说得很慢很慢,从白日说到了黑夜,热茶不知换过多少盏,也不过是探讨到了一部分。 两人都面容疲惫,精神却还算饱满,时间渐晚,柳斐然吐出一口浊气,说道:“叔大人,这并不是你我之间的事情,还请叔大人整理好,上奏皇上,再与众臣商议。” 叔青司自然清楚,点头应允。 柳斐然告辞,临走前她脚步一顿,回过头来说道:“货币推行乃是潘大人提出来的,叔大人不妨问一下潘大人的意见。” 叔青司明白,柳斐然这是提出她的要求来了。 但是这个要求相对而言,显得无关紧要。照看潘若烟,和他钻研货币推行一事并无冲突,甚至可以说,潘若烟很有可能能够帮得到自己。 推一把一个新人,自己却得到了这么一个大饼,完全值得。 所以叔青司客气地说道:“柳大人放心,本官不会忘记潘大人的。柳大人,请。” 柳斐然微笑颔首,“叔大人请留步。” 第134章 果不其然,叔青司还是以货币改革一事提出了提案。不过因为早有潘若烟提出在先,柳斐然欣赏在后,故而这个提案出现,反而众人吃惊的是并非柳斐然提出来的,而是叔青司。 两个人之间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协议,大家不知道,但是这并不妨碍这个改革的推行。 底下虽有大臣不赞同,认为货币一事过于重要,只是薄薄的一张纸,想要代替所有金银的作用,难以让人信服。但这一件事是叔青司负责的,为了让自己名留青史,叔青司自然是尽心尽力,不容有失。 反观柳斐然,只需要从中协助,倒是没有之前科举时候那么的忙碌了。她偶尔还有闲暇时光教导初玉尘,与秦玄珂小聚,母亲也依旧给她介绍男子,虽总是不能成,可这样的日子显得格外的舒适。 货币推行光凭朝廷做不下来,叔青司干脆来了一场商人之间的对话,从中选了两家实力洪厚的商家作为皇商,然后一起参与到了货币改革之中。 以本就是商人的资本,联合朝廷的实力,有两家皇商的支持,货币推行既不会是空头白话,又足以让百姓们信任,可行性一下子变大了起来。 新型银票的研究在半年后终于成型,先在祁城里推行了开来,再以皇商的影响力和朝廷的公信力一起往外推。这一个推行实在不易,用了足足三年时间,才在全国形成了普遍的更替。 前期的筹备,加上三年的推广时间,货币改革将近用了四年的时间。这四年时间里,又一次的科举举行了,人才呈喷薄式出现,比第一年的科举,这一次的科举显然是那些曾在观望的人都参与了。再加上上一年中了秀才、举人却止步不前的人,可见得人才拥挤,成为了一种盛景。 这四年时间里发生了不少的变化,游民的内战在前两年结束了,由于璟国的开市,导致花柔基合并的计划失败,但他的兵力依旧是最强壮的,与其余部落形成了分庭对抗。其余三个部落联手,才能抵得过花柔基一个部落。 而璟国科举制度的推行,让朝廷的人才大肆增多,为了让他们更快融入官场之中,熟悉各方面的东西。辅政大臣经议论决定,开设了国子监,让考中了的广大学子外派之前,先在国子监学习一段时间。 -- 第243页 货币的成功推行,举国范围多为用上了银票,银票面额有十文、半两、一两、五两乃至十两、百两不等,少于十文面额的依旧用铜板代替。银票用特殊纸张制成,每一张都印有标识图案,可做辨认真伪。 光推行让百姓们辨认真伪,花费的时间就不短。而胆敢铤而走险制币之人,抓到一律处斩,惩罚不可说不重。 但不得不说,货币的推行,让整个国家的交易更为轻松了起来,且国家与皇商共同建立的票行,可以不同范围取钱,不用担心自己带在身上被抢。 虽然说这一方面还没完全发展起来,可到底已经有了这个倾向,加上朝廷给出的一些利益,也有了一些人把钱交给了票行保存,而不像以前那般自己藏在家中。 除开国家层面上的大改进之外,官员的调动也有了变化。如潘若烟,因推行货币有功,从当初的平准令丞升为了大司农丞,就是当初柳斐然曾做过的位置,可想而知柳斐然对她的重望。 苏望官职不变,但是江自流的官职却变了,早在三年前,江自流便任命成为了封州郡守。然后在推行货币一事上,江自流带领封州地区的百姓积极响应,再加上他大举修路、开农田,封州变得繁荣昌盛了起来,政绩满满,应该再一次升职在即了。 而苏望在确定潘若烟尚未婚嫁之时,不惜败坏自己名声,引得关家退婚。而后他再对潘若烟展开了追求,到了今日,两人已是大婚在即了。 而这一些变化,都是外物变动,人却没什么大变化。可要说人的变化,恐怕谁也比不过那个女子。 那就是璟国最为尊贵的女子,这个国家的帝皇,初玉尘。 皇宫之中。 早早就有宫女太监起来准备一天的忙碌,只是尚未天亮,让得他们脚步轻盈,生怕惊扰了宫中的贵人。 这种天亮前的黑暗里,在宫女太监忙碌的脚步之中,安静得一丝声音都没有的琉璃宫,响起了被褥摩擦的声音。 黑暗之中,一只修长的手从被褥中伸了出来,她掀开被子想要起来,却不料被另一只手搭在了身上,搂住了肩膀。 柳斐然有些无奈,被褥底下她的身躯被另一具胴体紧紧贴着,对方平稳的呼吸着,胸脯一下又一下地摩擦着自己的手臂。 原先柳斐然并没有察觉到这件事,毕竟这些年来一同睡觉,已经习惯了。可是自打前两天无意碰到初玉尘的胸脯之时,柳斐然才惊醒,陛下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初那个小女孩了。 可陛下喜欢在自己怀里睡觉的事情却没有改变,依旧每日都要钻进自己怀里边,然后第二日缠着自己不让自己起来。 明明陛下已经长大了,快要执政了,怎么还是这么孩子气呢 柳斐然再一次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手臂感受到的柔软让她心里略有尴尬。虽说同为女子,可到底太过亲密。而且陛下有时候睡得安然,衣衫脱下,看到部分春光,柳斐然活了二十五年了,也禁不住有点脸红。 “陛下,该起来了,今日要上朝,可忘了?”柳斐然抽出自己的身体来,轻声说道。 黑暗中被褥中的另外一个人动了动,只是那手臂又重新搭在了柳斐然身上,那露出来的半截手臂是在黑暗中唯一能看到的。 “再睡一会” 她的声音酥媚,懒懒的带着一点沙哑,在这漆黑之中,就像是祸国妖民的苏妲己。 柳斐然不能任由她懒下去,便再次拿开她的手,从床上下来。门外头听到了声音,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把洗漱衣物都拿了进来。 半欢压低声音问道:“大人,陛下起来了吗?” 柳斐然摇头,让半欢把灯点上,她洗了脸之后,让宫女为其更衣,然后她说道:“陛下,您若是再不起来,微臣就先走一步了。” 床上那个人终于有动静了,却是懒懒地被子一掀,半倚着坐了起来。衣裳穿得随意,此时半露出肩膀,肤若凝脂,锁骨勾勒出迷人的线条,修长的脖子柔顺地披着散落的长发。 再往上看,当年那肉乎乎的小脸已消失不见,反倒是小巧得很,五官精致,不同于柳斐然的俊美,她的容貌就只能用美一个字来形容,那是完全属于女子特有的,似乎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美丽。 她的唇瓣轻启,略显魅惑的声音从她嘴边滚出来,“你一天天的威胁朕,朕总有一天饶不了你。” 话虽是这样说,可又明显满是撒娇。她伸手去拨自己的长发,这才完全睁开了眼睛,朝柳斐然看过去。 她见柳斐然已经快要穿戴完毕,又成为了那个俊美无双的太师,便微微勾起了唇角来。她眼角上挑,这一笑,眼睛一弯,竟妩媚得让人只觉得口干舌燥。 柳斐然没有留意到她看着自己的目光,整理好官服之后,她才看向床上的陛下,微笑道:“微臣等着陛下降罪。” “别以为朕不敢。”初玉尘赤脚从床上下来,她随意拉了拉自己的衣裳,然后来到柳斐然跟前。柳斐然自然恭敬地弯腰,却被初玉尘拉住了袖子来。 别看初玉尘才堪堪十五,可是身高却只比柳斐然矮上一个拳头。她纤细的手指拂过柳斐然袖子上的纹理,然后抬起头来,勾着唇角在笑,“就罚你今日陪朕出宫。” 柳斐然温柔地看着她,想了想,说道:“微臣遵旨。” -- 第244页 初玉尘笑容更灿烂了一些,松开了她的袖子,说道:“来人,更衣。” 洗漱之后,初玉尘在柳斐然的服侍之下,把她那一身玄色的衣服穿上,衣服的袖子上绣着两条五爪金龙盘旋着,一如她现在的身份。而她整理了一下袖口,冕旒戴上,笑容收敛,身为帝皇的气势就出来了。她笑的时候妩媚动人,可一旦不笑,便端得尊贵华丽,让人不敢亵渎。 初玉尘淡淡地吩咐,“摆驾长弘宫。” “是。” 长弘宫中,众臣已经在候着了,柳斐然率先初玉尘一步到达,各位大臣见过礼,她与潘若烟的目光对视上,微笑示意。 梁仲焕在这几年间,生了一场病,显得更为苍老了。他致仕的帖子已经递了上去,不过被打回来罢了。而苟宿依旧是老模样,金虎则是因为和游民开互市了的缘故,精神还不错。最为明显变化的还是叔青司,他推行货币改革,创下了这个壮举,意气风发。 几人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就听得声音,“陛下到——” 初玉尘到了,众臣行礼,“参见陛下。” 她坐下,摆了摆手,“免礼。” 众臣起来,有人余光看向最上方坐得慵懒,面色平静的初玉尘,还能隐隐看出来当年那孩子的影子。而随之而来的是更为清楚地认知到,陛下已经长大了。 陛下长大了,就得该执政了,可是辅政大臣会轻易把手中的权利让出来吗?恐怕未必。 这朝中的天,要变了。 第135章 早朝之后,柳斐然随辅政大臣一同前去了待批房批阅奏章,初玉尘则是往宣宁殿走去。 她面上没有表情,冷漠的样子配上妩媚的容貌,有一种异样的魅惑感,但由于她身为天子的缘故,这一份魅惑又掺杂着尊贵和大气,显得高高在上,不可触及。 她走路时候是目不斜视,每一步都走得大气自然,只是坐下来之后,她便会靠在椅子上,显得慵懒妩媚。此时更是单手撑着自己的脸颊,漫不经心地问道:“江自流什么时候回到?” 小可子恭敬地说道:“按理说今日就到了,不过因为是秘密回来,故而还不能公开露面。” “在外头那么多年,是时候回来了。”初玉尘声音也是懒懒的,“现在某些人是越来越过分了,看样子想要放权,没那么容易。” 初玉尘说的某些人,自然是辅政大臣了,苟宿是明显不愿意放权的,而叔青司也尝到了权利的甜头,暗自警惕着,不过不像苟宿那般明显罢了。 反倒是梁仲焕,大抵是这些年朝中动荡太大,他时常感到吃不消,然后便病倒了。到现在为止,第二次致仕的帖子已经递上来了,又被初玉尘打了回去。 现在梁仲焕可不能致仕,他一旦不在朝中,自己若是尚未执政的话,恐怕丞相的位置就保不住了。初玉尘可没有打算再一次把丞相的位置让出去,苟宿,叔青司?想都别想。 初玉尘明显是在想事情,小可子不敢搭话。不同于朝廷里的人以为初玉尘乖巧懵懂,他则是太清楚自己主子的能力了。从早些年初玉尘在臣子跟前展现的无辜乖巧,到后来的平庸无奇,都不过是她的伪装罢了。 初玉尘策划很久了,从辅政大臣成立的时候开始,就在策划着如何把权利抢回来。而今陛下已经十五,但是朝中没有任何人提到陛下该行冠礼,分明是还不想把权利让回来。 那些人私以为初玉尘只不过是有着柳斐然的拥立,想要架空便只需要控制住柳斐然即可。却也不曾想,初玉尘并不是省油的灯,她才是那个扮猪吃老虎的人。 初玉尘手指轻轻敲在自己的脸颊上,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然后缓缓吩咐来,“派人去和梁丞相接触,告诉他致仕一事现在不可能,若想安然颐养天年,他只有一条路走。” “苟宿性情浮躁,那便挑衅他,让他自乱阵脚。早年不是查到他母亲性情不羁么?就从这方面下手,就说苟宿极有可能不是他父亲的孩子。” 小可子犹豫了一下,说道:“可是陛下,苟宿的母亲是然郡主这” 事关皇室脸面,小可子也不得不慎重。初玉尘却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红唇微微勾起,妖冶迷人得很,却也无情冷漠得很,“又如何?” 小可子不敢再质疑,应道:“是。” 初玉尘又恢复了平静的模样,只是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厉,“至于叔青司朕倒是要看看,他到底会怎样选择。” 柳斐然抱着奏折送往宣宁殿之时,初玉尘正在看书,见着她到来,与往常无异,放下书便迎了上来,“太师,来了?” 柳斐然几乎每日都会重复这个举动,然后初玉尘便不厌其烦地迎接,于是乎一眨眼,从陛下继位到现在,五年时间就过去了。 柳斐然每每见着初玉尘,便觉心里都是满的,那是骄傲,看着她成长到今日的骄傲。虽然这一头巨龙还未苏醒,可一旦苏醒,柳斐然知道,定然不会让天下人失望的。 “陛下,这是今日份的奏折。” 初玉尘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横竖有你们辅政大臣看过,朕看也没什么意义。都准了就好了。” 确实是,原先初玉尘还能在批阅的折子上学到东西,可到了今日,她已经不需要通过这些途径开阔她的想法了。她现在更需要的是实践。 -- 第245页 柳斐然当然也清楚这一点,故而也不强求,奏折放到一边,她说道:“陛下也是时候行冠礼了。臣改日去请太常商议此事。” 初玉尘乖巧点头,这个时候很是能看出来当年那个孩子的影子,“都听太师的,不过此时也并非太常能做决定的了。” 柳斐然知道初玉尘所指何事,只是她笑容不变,说道:“太常做不了主,不是还有微臣顶着么?” 苟宿等人不同意,可不是还有柳斐然同意么?说到底,以柳斐然现在的威望,她说出来的话,也并非毫无威慑力。 初玉尘喜欢看见这样的柳斐然,喜欢她温和目光中的坚定,更何况,这一份坚定,是因自己而存在的。 在柳斐然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初玉尘看着她的目光是如此仰慕,带着浓浓的眷恋。可当柳斐然看过来的时候,她又是如此的平静,不见分毫的波动。 只是当柳斐然说出这样的话之时,初玉尘还是心动。就像是春日里诈响的一道雷,时常代表着春雨的到来,和万物的苏醒。 初玉尘几乎不能控制,皓白的手便伸了出去,搂住了柳斐然的腰,柔软的身体便贴了上去,柔软的胸脯贴在柳斐然的背上,她红唇勾了起来。 她想要从背后抱住柳斐然,想了很多年了。而今虽然身高依旧不及她,可这样依靠在她肩上,也是极好的。 而柳斐然则是一惊,身体猛然僵直,她心中大震,完全没有想到初玉尘会做出这么暧昧的举动来。陛下她可知道就算同为女子,这举动也多有不妥?陛下她可知她已长大,该与臣子保持距离了? 柳斐然没有办法去承受这样的拥抱,她的心脏已经剧烈跳动起来,带着一种似乎无法控住的慌乱。她伸出了手要去拨开初玉尘的手,她要挣脱这个怀抱—— 可是初玉尘实在是太了解她了,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柳斐然的人,那必然是初玉尘。她在她身体一动的时候,便知她要躲开,于是便瞬间开口了,声音里全是委屈和害怕。 “姐姐,还好有你” 柳斐然一怔,要挣扎的举动瞬间就平息了下来。 初玉尘面容依旧是楚楚可怜,加上她那妩媚的面容,看着让人心碎,她低低地说道:“还好有你,不然尘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柳斐然眸光几度变化,却不得不承认,听到她说的这些话,一颗心都揪了起来,怜惜至极。是啊,陛下年纪小小便继位,这么多年,一直一个人,就连睡觉,自己若是不在的话,都睡不着。 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个渴望着温情的孩子罢了。 柳斐然最终还是没有推开初玉尘,而是把手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上,轻声安慰,“陛下,万事有微臣,不必担心,臣一定会让陛下顺利执政的。” 初玉尘听着她说话,声音震动得她的身体也在微微震动,她贴在她身上,就像是在自己心里边说话一般。初玉尘不禁闭上了眼睛,唇角在柳斐然看不到的位置,轻轻扬了起来。 初玉尘不怕无法执政,她怕的是,得不到眼前这个人。 不过初玉尘也知道不可操之过急,所以只是稍微抱了一会便松开了。那些假装的委屈和真实的得意都消失不见,她期待地看着柳斐然,说道:“早上你答应朕,陪朕出宫的,你可不得食言。” 柳斐然微笑道:“臣来,便是要说此事,陛下还请换衣裳,是时候出宫了。” 难得柳斐然这般爽利就答应了,初玉尘勾起了唇角。她喜欢和她在一起,无论是在一起做什么事情。 在柳斐然看来,偶尔出宫是探访民情,所以她也没阻止。 两人最爱的就是找到一家客栈或者酒楼坐下来,点几道吃食,然后听别人在说什么。只不过今日她们坐了没多久,就看到潘若烟走了进来。 潘若烟自然是一下子就认出了两人,眸子里明显有一点惊愕,不过也深知不宜暴露身份,所以只是对二人远远行了个礼,然后上楼了。 柳斐然微笑回应,初玉尘倒是很是满意,潘若烟是一个会看眼色的好苗子。两人并不在意这小小的插曲,又自顾自地说起话来,却不知潘若烟在上去之前,回头看了一眼。 她在看柳斐然,看那个在官场上处处照拂自己,温润有礼的女子。看她眉目如画,谈笑风生,也看她柔情似水,满眸子里有的,都是坐在她对面的那个尊贵冷媚的女子。 朝廷上无论是谁,都知道自己乃是柳斐然第一门生,是她最看好的官员,只要自己不犯错,必然日后也会像柳斐然一样身居高位,成为难得的一名女官。 更难得的是,在自己推行货币改革的时候,她暗中不知给了多少帮助,却从不说破,只是让自己稳打稳扎。在自己同科的学子们还在苦苦挣扎之时,她已经有了资格参与朝会。 世间上怎么会有这般心怀天下而又满腹才华的女子?而且还如此体贴潘若烟每每看到她的时候,就难以把自己的目光转移开来,太优秀了,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优秀的女子。 如若可以…… 潘若烟才萌生了一个念头,然后又被压了下去。 没有如若。 她眼眸里的复杂隐藏极深,没有人能看得懂她到底在想什么。然后她冷静地踏上了楼梯,就像是彻底和柳斐然拉开了距离,分清了关系一般。 -- 第246页 第136章 苏望当初追求潘若烟下的苦心不可谓不多,潘若烟一开始对苏望敬而远之,只是后来苏望得知潘若烟乃是潘家唯一的血脉,答应了他们的孩儿会有一个姓潘,然后起誓生生世世只有潘若烟一个女人,潘若烟才点了头。 所以随着婚期的接近,苏望整个人容光焕发,兴奋不已。他实在是太喜欢潘若烟了,喜欢到连亲事当日挂的灯笼,都要亲自过目。 而明日便是大婚时期,苏望更是兴奋得睡不着,一个人在房间里睁大着眼睛,毫无睡意。而在潘府的女主人,同样也是尚未休息。 只不过和苏望的兴奋相比,她要冷静得多,更甚至于可以说是隐隐有些抗拒。她一个人坐在后院的凉亭之中,昏暗的灯光下,她脸上的复杂隐隐可见。 桌子上有酒两杯,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自顾自地喝了起来。身后响起缓慢的脚步声,会在这个时候接近自己的,潘若烟自然知道是谁。 “小姐,该歇息了,明日还要早起。”来着沙哑如同被钝器摩擦的声音响起,若是深夜孩子听到这一把声音,恐怕会被吓到。 潘若烟不出声,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酒杯。 那人向前再走两步,佝偻的身子可以看得出来,这人便是当初赌庄里押潘若烟夺魁的男子。此时不戴斗笠,便能看得见,他的脸极其丑陋,脸上疤痕纵横,像是火烧,又像是刀划的。 怪不得他要戴着斗笠,这番模样若是出去,不把人吓死才怪。 他的目光苍凉,如同一口死井,毫无波澜,“小姐,事已至此,您还在想什么呢?” 他苍老的双手交叠在一起,不知为何在微微颤抖,“您已经选择了这一条路,选择了苏望,又何必犹豫不决,到了现在,您只能走下去了。” 潘若烟眸光闪动,终于开口了,“常伯,我睡不着。” 常伯抬起头来,看向潘若烟,浑浊的眸子闪过一丝怜惜,只是转瞬即逝,“小姐,没什么大不了的,想想我们的过去,再想想未来,这是最好的决定。” 潘若烟捏着酒杯的指尖在泛白,她的神色太过于复杂,像是心中在剧烈挣扎。杯子里的酒倒影着灯色,摇摆不定,一如她的内心。 最终她面色恢复了平静,杯中的酒也停止了晃动。她抬起头来看向常伯,笑容明媚,眉宇间英气勃勃,“我知道了,好了,我该去睡了。” 潘若烟离开了,常伯还站在原地,然后看向那两杯酒,沉默良久,才缓缓离去。 因为苏望的大婚,借着这一件事不少人都回来了。像江自流以任期已满为由回来了,像原本和苗缈一起出去行医的秦玄珂也回来了。 江自流当初本欲一年左右再回来,却不曾想到这一走便是五年。当他依旧是一袭红衣出现在苏望的婚宴上之时,他还是他,那个俊美到夺下天下第一美男的他。 只不过和当年相比,他眼睛里明显有着更多的沉稳。举手投足之间虽也是风情万种,可不经意间表露出来的却是令人心惊的气势。 他到底不再是碌碌无为的公子哥们,他经历过战场、管理过一方土地。从一个花架子变成了一个有实力的花架子,不少人预测,他这一次回来复命,恐怕官职要升一大截,彻底在祁城里面站稳,成为朝官。 秦玄珂也到来了,不过是与苗缈一起来的。游走在外边,秦玄珂面上再无官家小姐的娇柔,多了几分坚毅,比之以前大家闺秀的气质,她明显更有了一些自信和洒脱。 有祖父当年说过的话在先,这些年无人逼迫她成亲,倒是让她心态更为随性。苗缈三年前回来祁城,她便干脆随着苗缈行医去了。 长年累月的风餐露宿,让秦玄珂皮肤不再像当年那么白皙,可她面容美丽温柔,又比以前更为自信,反倒是更有魅力了一些。 反正江自流自看到她的时候,就难以移开目光。 秦玄珂自然也发现了他,她还记得当年在那所院子里发生的事情,眨眼间,五年就过去了。她微笑朝江自流颔首,江自流回她一个肆意而让人心动的笑。 苗缈自然也看到了,她更留意到了江自流看着秦玄珂的目光。她面容依旧是清冷,不过在转头的时候,轻声说了一句,“江自流喜欢你。” 秦玄珂微怔,再次朝江自流看过去。江自流却不再看着她,而是端着酒杯,唇角含笑,站姿随意,好不风流快活的模样。 秦玄珂不太确定地问道:“应该不是吧” 苗缈清冷的面容露出些许的玩味笑意,说道:“不然打个赌,你去告诉他,你要嫁人了,可是那个人你不喜欢,看他会不会跟你说,嫁给我吧?” 秦玄珂顿时嗔了苗缈一眼,“不要胡来。” 而此时,柳斐然带着初玉尘的赏赐前来了,她一进来,就看见了堪比新郎官的江自流,多年不见,他还是那般出色,让人难以忽视他。而后柳斐然还见到了秦玄珂,顿时就是一喜,径直走了过去。 “姐姐,玄珂。”柳斐然笑容变得更为真切了一些,她拍了拍秦玄珂的肩膀,“好久不见了,姐姐你也真是的,带着玄珂到处跑。” 苗缈目光也柔和了几分,说道:“这可不是我要带她走的。” 当时秦玄珂要跟着苗缈走,苗缈是阻止了的,架不住秦玄珂非要跟着,于是就只好答应了。 -- 第247页 三个人在闲聊,江自流有了柳斐然这个中间人,才好走过来。秦玄珂虽有苗缈提醒在先,可面对着他,还是落落大方地点了点头。 “几年不见,柳大人还是这么的美丽,真是让人心动啊。”江自流还是那么的欠揍,和柳斐然说话的时候就不正经,总要调戏一番。 柳斐然也不是个吃亏的主,一本正经地回答,“比不过江大人风流依旧,不知又有多少儿女为江大人断了魂。” 江自流狐狸眼一眯,扇子一开,毫不在意地说道:“天下才俊虽多,可比不过柳大人貌美如花呀。” 当然,江自流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这句话居然还能传到初玉尘耳中。 两人一本正经地相互吹捧,引得一旁两人抿唇笑了起来。几人闲说之时,新郎新娘回来了。 苏望今日可谓是精神饱满,嘴巴笑得都要裂到耳朵去了,极其高兴。柳斐然作为他好友,自然也是高兴的。像潘若烟是自己得意门生,苏望是自己好友,这样的婚事,她还是极其满意的。 拜过堂新娘送入洞房,然后苏望出来敬酒,他这个模样,自然是被灌了个狠的,直到站不住了,才被扶进了新房。而大家都吃饱喝足,尽兴而归。 柳斐然也喝了不少酒,脸上带着红晕,和秦玄珂等人一同走出苏府的时候,就看到了苏府门前停着马车,小可子正坐在边上。 他见着柳斐然,立刻起身笑道:“柳大人喝完了?” 柳斐然神志还是清醒的,问道:“可公公怎么在这?” 小可子尚未回答,江自流便已经勾着唇笑开了,“还能是什么,自然是接你回宫去了。” 江自流自然也是清楚的,清楚自家主子想尽了办法把柳斐然留在宫中。没有人能比江自流更清楚,清楚初玉尘对柳斐然的感情。 从当年初玉尘对柳斐然不一样的占有欲开始,江自流便知道,自己主子一定会她有着不一样的情感。这些年过去了,初玉尘即将要行冠礼了,却还是把柳斐然留在宫中,就更明显了。 出身江湖的江自流不同于小可子,小可子是隐隐有些猜测却不敢想,江自流却完全肯定且不以为然。他幼时是在青楼那种地方长大了,鱼龙混杂,又是什么没见识过呢? 不过好玩的是自己一旁的这个女子,由始至终都不曾多想,还是以为她的枕边人,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子,对她不过是孺慕之情罢了。 柳斐然却不曾想,为何那么多男子在和她接触过程中,总是会各种缘由的打退堂鼓?而又不曾想,陛下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害怕不敢独眠到至今? 江自流更是清楚,柳斐然这样的性格,陛下想要得到她,难。想到这里,江自流不禁勾起了唇角,露出了一点幸灾乐祸的笑容来。 柳斐然确实是喝多了,好友大婚,又一众好友都在身边,这些年来压力满满的她,就像是终于有了松懈了的时刻,所以就喝多了。 小可子把她送回宫里去的时候,不禁说道:“柳大人呀,您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柳斐然靠在边上,桃花眼朦胧,眸子里边水光泠泠,好不动人,“只是高兴,喝多了几杯。本想回府歇息的,倒是没有想到陛下会派你来接我。” 小可子心中发苦,陛下对柳斐然细心到这个地步,那个念头他再否定也不得不肯定了。陛下她呀真的是满心里都是柳大人啊。 小可子说道:“陛下想着柳大人可能会喝多,所以才派奴才在这守着。” 柳斐然一听,心中更暖,她迷迷糊糊地撑着脑袋,暗地里想着,恐怕自己日后有了女儿,都做不到如此贴心。 这样的陛下,这样的君主情,柳斐然想啊,哪怕为陛下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只是小陛下…… 有时候真私心地想您慢点长大啊…… 第137章 柳斐然深知,没有毫无隔阂的君臣。现在初玉尘无论多有依赖,终有一天也会变得陌生起来。柳斐然深知这是帝皇之道,可是想到有朝一日变成这样,也还是觉得有些失落。 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从那个懵懂的孩子,变成今日这般风华绝代,就如同是自己孩儿一般。 可对于柳斐然这样的想法,若是初玉尘知道了,断然是不接受的。 初玉尘心心念念着长大,终于时间过去了,她有了自己想要的胸部,傲人的曲线,不输给任何一个女子的容颜。 很好,初玉尘很满意,因为这一些都是得到柳斐然的资本。 所以柳斐然所想的慢一点长大,她是怎么都不愿意的。她已经厌烦了,厌烦只能在半夜偷偷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而不能光明正大地告诉她,自己中意的人是她。 她一定要得到她,一定。 这个想法闪过之时,初玉尘正看到醉眼迷离的柳斐然回到自己跟前,目光就变得温柔了下来。她不自觉地便扬起了嘴角,乖巧而又宠溺地看着对方。 只是,总不能操之过急,因为这个人啊,会被自己吓到。 柳斐然因为喝多了,没有看出来初玉尘的目光,反倒是因为自己一身酒气,让她有一点不自在,说道:“陛下,微臣是不是熏到您了?” 初玉尘摇头,走过去扶住了她,“没有,很香。” 柳斐然笑道:“陛下什么时候也学会骗人了?微臣这酒气,自己都闻到了。” -- 第248页 初玉尘很有耐心,搂着她纤细的腰肢,往一边的榻上带,低低的声音温柔而又充满了一种诱惑感,“喝了酒的人一般都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姐姐,你喝多了。” 初玉尘这话是在她耳边说的,一股热气涌出喷洒在她耳朵上,有一种异样的酥麻。喝过酒的人鼻子不太灵敏,可初玉尘身上的味道,似是自己会跑那般,钻进了鼻腔之中。然后就萦绕在脑子里边,这是一种使人不安的,而又让人沉醉的味道。 柳斐然本就有些晕,此时更是被这样的香气萦绕得昏沉沉的。她有一些口干舌燥,她觉得哪里不太对,到底哪里不太对呢—— 她不自在地想要挣脱初玉尘的怀抱,左顾右盼地想要看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觉得不太对,然后她差点和初玉尘撞上了。 其实和撞上了也没差,因为她的鼻子碰到了对方的鼻子。柳斐然愣了愣,呼吸顿时一停,心跳就变得紊乱了起来。 这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柳斐然终于明白过来了,她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于,她和陛下的距离太近了。此时自己更是依靠在榻上,初玉尘则是搂住自己的肩膀,就像是她锁住了自己,如同一对亲密的爱人那般。 “陛下”柳斐然双手去推开初玉尘。 初玉尘没有强求,虽然她刚才差一点就吻下去了。这个喝醉了的人,似乎永远意识不到她对自己有多大的魅力。 初玉尘眼眸里几番变幻,最终还是恢复了平静,她松开了柳斐然,说道:“姐姐,你喝醉了,要不休息吧?” 距离拉开,柳斐然反而没有那么晕了。她撑着自己脑袋,看着初玉尘关心却不曾过分的模样,觉得刚才她觉得两人之间过于暧昧不过是自己的错觉罢了。她轻轻笑了笑,觉得自己最近似乎变得敏感了起来,不过陛下已经长大了,自己还住在皇宫里边,依旧是不妥啊。 “微臣并无大碍,不过是稍微有一些晕。”柳斐然心情平复了下来,若不是那面若桃花的模样,准难以看出来她喝了酒。“微臣先去洗漱,陛下先行歇息吧。” 柳斐然断然不会允许自己这样爬上床去,再者刚才和初玉尘的相处,也让她有一些异样,故而想要先分开一下,洗个澡也是极好的。 初玉尘没有阻止,吩咐人来给她打水沐浴。然后柳斐然便到了侧殿去,沐浴更衣了。 初玉尘一直看着她有些摇晃地走过去,没有再去扶着她,直到房门关上,初玉尘乖巧担心的神色才淡下来。她双手负背,面色平静,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只是横竖并不是好的情绪,连空气似乎都冷了两分。 她叫来小可子,问道:“今晚婚宴发生了什么事?太师为何喝了这么多的酒?” 小可子恭敬地回答:“苗姑娘、秦姑娘都回来了,且江大人也在,又是苏大人大婚的日子,所以柳大人就多喝了几杯,大抵是见到好友,心里高兴。” 初玉尘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小可子心知初玉尘大抵是在柳大人跟前受了打击,便又说道:“江大人还是和以前一样,见着柳大人就调戏,说柳大人貌美如花,让人心动。” 说这话的时候,小可子没半点心虚,只道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小可子可不想被陛下迁怒,那就还是让江大人承受吧。毕竟他明知道陛下在意柳大人,还敢出言调戏,也是个胆肥的。 果然初玉尘便被转移了注意力,没有再想着刚才柳斐然推开自己的事情,眼睛一眯,妩媚得很,却也危险得很,“很好,江自流果真是一点都没变。” 小可子装作没听到,站在那儿跟个木头似的。 初玉尘和小可子说了两句话,原先的气便也消了。她又何尝不知柳斐然推开自己实属正常?虽然这些年她习惯了自己的亲近,可每当自己过了界的时候,她总能敏感的察觉到。就像是刚才,她就算喝醉了,也能反应过来。除非自己找好理由,博取同情,否则总要招惹到她的怀疑。 可是初玉尘不想这样了,她不想找借口去抱她,她想要光明正大地与她亲密,而不是半夜里偷偷亲吻她的唇。 急不得,可也急得很。 半欢把醒酒汤端了过来,初玉尘吐出一口浊气,恢复了平静,然后接过醒酒汤,自己走向了偏殿。 敲门,初玉尘在门外叫道:“太师,洗好了吗?” 里面没有声音,却是柳斐然泡在水中,睡着了。 初玉尘再次敲门,没有听到回应,便推门而入。殿内温度偏高,浴桶里烟雾缭绕,柳斐然靠在桶边,歪着头睡着了。水光泠泠,飘着并不足以铺满的花瓣,于是透过水面,能看到她若隐若现的身躯。 那显露出来的皮肤,因喝了酒而泛红,白里透红的模样似乎在引人犯罪。那隐藏在花瓣底下的弧线,雪白而丰盈,一半是遮掩,一半是乍现。 初玉尘看着这样的柳斐然,挪不开目光。 手里端着的醒酒汤,被随意地放在了一边,初玉尘缓步朝她走过来,目光从惊艳变成了深邃。那一双媚眼,毫不掩饰地暴露了她的侵略性。 任谁看到她此时的这双眼睛,都会瞬间明白她对眼前这个人,是红果果的占有。 “姐姐”初玉尘叫唤她。 柳斐然似乎皱了皱眉头,可也没有醒过来。 初玉尘走过去,弯下腰,与她持平,再一次叫唤,只是这一次的声音很低很低,说是在叫唤,不如说是呢喃,“姐姐” -- 第249页 初玉尘的手伸了出来,抚摸在了她的脸上,她的脸是如此的光滑,只是沾了水的头发披散,又多了几分诱惑。初玉尘视线从她的眼睛往下移,落在了她的唇上。 她的唇红得像是上了胭脂,美丽得让人只想弯下腰吻下去。 初玉尘确实也这样做了,捧住柳斐然的脸,便弯腰亲了下去。她小心地、眷恋地吻上了她的唇。 两人柔软的唇瓣触碰,就像是跌进了汹涌的海洋,也像是跌进了层层叠叠的云海。 恰到好处的美丽。 初玉尘沉醉了进去,所以她舍不得这样放开她。 她抬起了她的头,从亲变成了吻。撬开了她的牙关,灵巧而又霸道地占据着她的一切。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她霸道而专一,至始至终,眼里都只有柳斐然。 只是一个吻远远不够。她想要触碰到眼前这个人,而一旦触碰到了,则是想要更多。想要抚摸她的肩膀,想要抚摸她的身体,更甚至是,占有她。从心里,到身体的占有她。 初玉尘的眸色再度变化,在半垂下的眼睑里翻涌着无数的情绪,最终都演变成了欲望。 想要占有她的欲望。 她的袖子早已经落入了水中,随着花瓣一同在沉浮着。玄色常服浸湿了之后,颜色变得更为深邃,金龙也在沉浮着,若隐若现,神秘而迷人。 初玉尘无心顾及,她的手已经往下滑,抚上了她的脖子,又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的吻也落在了柳斐然的脖子上,炽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子上,却不想这种敏感让柳斐然醒了过来。 柳斐然迷糊地睁开了眼睛,如此近的距离,若不是闻到了初玉尘的味道,柳斐然定然是一掌打了过去。饶是如此,柳斐然也是吓了一跳,瞬间清醒了过来,“陛下!” 初玉尘也同样清醒了过来,本就是错开了的身躯,她便镇定自若地说道:“姐姐,你睡着了,我想抱你回去休息。” 初玉尘眼眸里的情欲也退得极快,连呼吸,都变得轻盈了下来。她若无其事地松开了柳斐然,乖巧地问道:“姐姐,你醒了?” 柳斐然直觉似乎没那么简单,可又觉得除开这个理由,还能是什么呢?她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暗道自己果然是喝多了。 “微臣没事。”她意识到自己还没穿上衣裳,便有些不自然地说道:“还请陛下先出去。” 初玉尘眼神清澈,那隐藏得极深的情欲柳斐然没能发现。她扬起唇角在笑,“姐姐有的尘儿也有,又怕什么呢?” 柳斐然哑然失笑,见她如此坦然,心底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果真是大惊小怪了。 酒有点醒了,她便不再忸怩,直接起来。笑道:“倒是微臣见怪了。” 曼妙的身体一展无遗,修长、光洁、美丽。 初玉尘瞳孔骤然一缩,袖子底下的拳头,紧紧握了起来。 这一夜,注定无眠。 第138章 五年之前,在江自流出发去封州之前,曾与秦玄珂见过面,把一些孩子都带走了。那一些孩子其实是被接走训练,然后再投身到由江自流和小可子负责的情报网之中。 而今这些年过去了,年纪大一些的孩子都纷纷开始为初玉尘效力,已经明显有了成效。而当初被江自流带走的那个孩子,也成为了江自流的左臂右膀。 秦玄珂对那些孩子有很深的感情,故而她把江自流约了出来,想要知道那些孩子们的情况。江自流在收到秦玄珂的来信之后,在书房里待了很久。 第二天江自流一切照常,穿着一袭红衣便从江府踏出,朝约好的地方而去。 约见的地方还是当年那个院子,但是那个院子早已经没有了当年的热闹。已经多年没人入住了的地方,显得到处都是灰尘。 秦玄珂自己也才从外头回来,三年的游走行医,让她也习惯了恶劣的环境,习惯了自我动手。她比江自流更早到来,见着到处的蜘蛛网一类的,便和婢女一起动起手来收拾。 江自流到来的时候,就看到本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秦玄珂,动作熟练地拧着毛巾。盆子里的水都已经很脏了,她也不嫌弃。 江自流当然知道她离开了祁城与苗缈一起走了,甚至于他还曾派人跟着。但是苗缈武功高强,很快就察觉到了问题,江自流为了不引起注意,就让人撤退了。 两个女子行走在外,什么事情都自己做,自然没有了大小姐的娇气。江自流喜欢秦玄珂,更是喜欢此时的她表露出来的坚毅。 江自流的神色变得柔和了下来,只是他也没有让她明显看出端倪,依旧是笑得风情,眉目含春,走进来见秦玄珂要倒水,便搭了把手接了过去。 秦玄珂微怔,余光便被大片的红给侵占了。她知道这是江自流,也只有江自流才能把这一身的红穿得那么好看。她抬头,就看见江自流声音低沉而语气带笑地说道:“这种粗重活,该是我等粗俗男子来。” 秦玄珂不便去抢,便也顺由他接过去了。江自流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这在苏望婚宴上就发现到的。他变得更为沉稳可靠了,哪怕和当时是一样的风流。 秦玄珂不由得想到苗缈提到的江自流喜欢自己,想到以前的一些事情,秦玄珂是个聪明人,也有了一些肯定。只是她并不认为这有什么,见多了生老病死,秦玄珂不再是拘谨于这些男女私情。 -- 第250页 “习惯了,又不是什么难的事情。”秦玄珂微微笑道,她随着江自流走了出去,江自流倒了水,然后再从井里打起水来让秦玄珂洗手。 无论是江自流亦或是秦玄珂,都没有拘谨,一人打水一人洗手,竟默契得不需要多说一句话,好似这个举动,已经做过了很多遍一样。 “游走行医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你一个大小姐怎么会想到跟苗姑娘走?”江自流漫不经心地问道。 秦玄珂用手帕擦干自己的手,说道:“一辈子都困在这座城里,有机会可以出去走走的话,为什么不去呢?” 江自流听罢唇角便是一勾,“感觉如何?” “不枉此行。” 他随意依靠在一旁的木桩上,“还打算再去?” 秦玄珂想了想,说道:“应该是会,得看缈缈什么安排。” 江自流笑意明显变深,却不出言阻止,只是说道:“如果觉得这样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就去吧。多走一走也好,像苗姑娘那么洒脱的女子,世间也没几个,连我,都羡慕她。” 说的羡慕,到底是指的是羡慕她的潇洒,还是羡慕她能有秦玄珂的陪同,只有他自己知道。 秦玄珂遭受过太多人的反对了,只有同为女子的柳斐然才理解她的行为。而今遇到了一个理解她的男子,不由得让秦玄珂看向了他。 江自流依旧是俊美无双,丹凤眼里似乎写满了随性的风情,和当年相比,因性格变得沉稳而更多了两分矛盾的特别。 秦玄珂虽不知自己为何会和他有所关联,但像此时这般,却也让她心里舒坦,更没了和陌生男子相处的束缚,就好像是多年好友终于又见上了一般的感觉。 “是不是我想要的我还不知道,只是相对于在祁城里赏花刺绣,这样的生活有趣而丰富得多。”秦玄珂眉宇间也多了几分英气,那是生活磨砺出来的。她对着江自流微笑,“我不想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相夫教子,我也不曾想过。” 江自流在当初秦玄珂跟着苗缈走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她的选择。他喜欢的女子,绝对还没有做好做一个妻子的准备,也有可能,没有打算成为一个人的妻子。 曾经以配得上秦玄珂为目标而奋斗的青年,而今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却绝口不提了。 江自流不知道秦玄珂是否知道自己喜欢她,他也没有表露出自己的喜欢,从而影响到她的决定。他只是宛若一个朋友那般,用着最随意的话语,说道:“成不成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舒服最为重要。” 秦玄珂笑得真切,眼睛里似乎有光。这是被认同的快感,是愉悦的体现。 江自流眉眼变得更为温柔了下来。 见到她过得好,那就够了。 只是,这一种想法到达了初玉尘耳中之时,初玉尘表露出来的是困惑。 得知两人见面了的初玉尘饶有兴趣地召见了江自流,对于这个臣子她还是蛮在意的,虽然更多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毕竟她现在也想要追求柳斐然,却苦于难以下手,这里也有一个漫漫追妻路多年的江自流,她自然就想了解了。 “你是说,秦先生高兴就好?”初玉尘苏媚的声音在宣宁殿响起,却是带着一丝疑惑。 江自流就算是在初玉尘跟前,也是个随性的,要不是宣宁殿没凳子坐,他估计就大喇喇地坐下来了。饶是如此,他也是站没站姿,和平日里的柳斐然成了鲜明对比。 但初玉尘也是坐没坐姿,往后边一靠,手撑着脸颊,露出半截玉藕一般的手臂。这一对君臣一看,就觉得是不愧是君臣,都一个样。 江自流点头,“嗯,她想要到处走走,想要和苗姑娘一起走,既然如此,她高兴就好了。” 初玉尘长眉微微一蹙,“这次从封州回来,你断然要在祁城为官,不会再外派。秦先生若是再和苗姐姐出行,恐怕又是一年半载不会回来,你真的愿意?” 江自流漫不经心地抚了抚自己的袖子,唇角的笑意似是无所谓,“陛下,臣不可能绑着她不是吗?再者她本身就对臣无感,何必强求?” 初玉尘却不明白江自流为何是这么一副无所谓的心态,若是柳斐然要离开自己,她断然是接受不了的,她连让柳斐然搬出宫去都不愿意,“你有对秦先生表明心意吗?又怎知秦先生不愿意?” 江自流听了这话之后却突然傲然抬起头来了,薄唇翘起,又是春意盈盈又是笑意漫漫,“陛下,她看着微臣的目光是毫无波动的,不像柳大人看着陛下您的目光。” 突兀地提起了柳斐然,初玉尘一直漠然的神色也有了一点波动。她并不介意别人知晓自己对柳斐然的心态,更知江自流不会泄露,故而她并不吃惊,只是问道:“姐姐看朕怎么的?” “柳大人眼里只有陛下,忠君爱国,似乎是印在她的身上。只是陛下,请恕微臣多嘴一句。”江自流分明带着一丝戏谑,停顿了一下,瞧初玉尘听得认真,才缓缓开口,“柳大人是眼里只有陛下,可她的目光绝无半分儿女私情,陛下可做好了心理准备?” 到底是情场老手,江自流看得比初玉尘要深远一些,“忠君爱国四个字的重量,对于柳大人来说,什么都比不过,包括陛下的感情。” 初玉尘眸色变幻,目光沉沉地看着江自流。 -- 第251页 江自流暗暗心惊,不知何时,初玉尘已经有了如此恐怖的眼神。只是这样静静看着自己,就觉得莫大的压力倾瀑而来。 良久,初玉尘缓缓说道:“朕想要的,绝不会放手。” 江自流见自己主子坚定,心中原先的看戏心态也逐渐地变得消散,变得严肃了起来,只是有些担忧地说道:“陛下,若是强求,恐怕会两败俱伤啊。” 初玉尘呼吸一窒,放缓之时,语气坚定地说道:“朕会让她心甘情愿的。” 江自流不知以后之事,但知道自家主子与柳斐然之间,必定是一番痛苦的挣扎。这相对于他和秦玄珂的不一样,他与秦玄珂是儿女私情,而她们则是上有国家,下有流言,不可同日而语。 “如此,那微臣便祝陛下旗开得胜了。” 江自流告退,而初玉尘则是平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在他准备踏出宣宁殿之时,突然开口,“若是因为当年张歆一事,你大可不必如此。不管如何,当年之事已经过去了,要向前看。” 江自流脚步一顿,在初玉尘看不到的方向,他眼眸里闪过沉重的痛楚,然后眨眼间消失不见,他回首,看向初玉尘,眉梢眼底都是满不在乎,“陛下可低估微臣了,微臣早就不在乎了。” 初玉尘深深看了江自流一眼,没有追究他说的假话,只挥手让他退下。 江自流挺直身躯,走得潇洒自在,一如当年他从监狱里走出来那般。 第139章 但江自流的话还是给了初玉尘一定的提醒,只是这并不能算是愉快的事情。初玉尘靠在御座上,媚眼盯着一个地方看得出神。 柳斐然到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初玉尘。很少见她这般想事情的模样,她素来都是极有主见的不是么?柳斐然不禁放柔了声音,问道:“陛下,您在想什么?” 初玉尘回神,目光落在了柳斐然身上。用着一种柳斐然从来没有见识过的目光打量着她,那是一种平等的、不带孺慕之情的打量。 这些年来,柳斐然也褪去了最后一丝青涩,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了起来。微微一笑便能给人心安的感觉,她总是淡然处之,云淡风轻的模样,做事缜密而又妥帖,就好像没有什么能够难倒她。 她的心里,绝对是有自己的。可是,这个情感,却好像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初玉尘想要的,是她喜欢自己。平等的、交心的,喜欢的是初玉尘这个人,而不是她所代表的这个皇帝。 柳斐然被看得有些异样,问道:“陛下,怎么了?” 初玉尘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勾唇笑道:“没什么,太师不必介意。” 她总会让柳斐然喜欢上的,无论什么手段都好。 柳斐然虽然疑惑,可也没有追究,又说道:“近日祁城流传了一个说法,说苟大人并非轩郡马的亲生儿子,而是郡主与其他男子所生的,陛下可有耳闻?” 初玉尘又重新靠在了御座上,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传出去了?不错。” 柳斐然一怔,问道:“是陛下指使的?” 初玉尘颔首,“是朕让人传出去的。” “为何?” “苟大人太闲了,总要给他找点事做。”初玉尘轻轻一笑,“再者朕该要行冠礼了,太师您也在为朕准备执政的事情,现在苟大人若是出点什么事情,太师您也少一些阻力。” 柳斐然明白过来了,初玉尘之所以走出这一步,还是为了干扰到苟宿,最好是苟宿因为怒意而不小心犯了一点事,那就最好不过了。 虽然这样的行为似乎并不是很光彩,但身为帝皇,初玉尘这样的手段并没有什么问题。柳斐然为这样的初玉尘而感到高兴,说道:“既然如此,那微臣提出执政的事情可以稍微往后押一下,先等着看苟大人这边情况如何才行。” 初玉尘说道:“苟大人好对付,现在难对付的叔青司。而今货币推行一事让他声望鼎盛,朝中不少大臣都以他看齐,他若是借口拖延,恐怕就是个问题了。” 柳斐然也知这个情况,微微皱眉,“陛下执政乃是理所应当之事,就算他有心拖延,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陛下请放心,微臣定会留意他的。” 两人说起朝堂中的事情,朝堂的事情讲完了,就说到了大臣们的私人问题。柳斐然说道:“昨天叔大人儿子婚事订了,对方为大司马的女儿。” 初玉尘眉头一皱,“朕竟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 柳斐然说道:“微臣也是才刚得知,叔大人对于此事隐瞒得极好,一直没有透露过风声。”说完这一些,柳斐然又有点好笑地说道:“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微臣没有在内室的朋友。” 像柳斐然的母亲,不爱交际,故而很少和官眷来往,消息就不灵通。而她自己没有内室的朋友,更是消息传不到这跟前来。 柳斐然正色道:“陛下,我们不妨在内眷安排一些人手,就不会有今日这般情况了。” 还是根基太薄,且初玉尘也没有想到这一方面。为官者不仅仅是一个人的事情,而是一个家族的事情。从他妻女走向就能看出很多东西来,但是她们在这一方面略有欠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初玉尘手指敲打在案桌上,然后说道:“太师,您与秦丞相算是师生关系,而卫尉贾大人也是当年秦丞相一手提携上来的,算起来,您和他还是师兄妹的关系。” -- 第252页 柳斐然一怔,便明白过来了,陛下是想要自己从贾大人那儿入手,若是贾大人和自己是一条心,那么他的内人自然也会跟着一起,从而也能松缓这方面的压力了。 柳斐然点头应允,“微臣明白。” 初玉尘从上边走下来,“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暂且先不说吧,时间不早了,太师,咱们去用膳吧。” 走到柳斐然跟前,初玉尘很是自然伸出了手搂住了她的腰,往门口的方向带。 柳斐然没有想到初玉尘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瞬间身体就是一僵。虽然穿着官服,可到底还是能感知到对方的手,更何况是放在腰上这种敏感的地方。 可是初玉尘很是自然,搂着腰带着走了两步,然后见柳斐然不动,她便松开手疑惑地回头,问道:“姐姐,怎么了?” 她的动作实在是太自然了,自然得好似不过是顺手而为。而柳斐然自己这般怔住了的举动,才是奇怪的行为那般。 柳斐然暗自心惊,不知自己为何现在对陛下的行为越来越敏感,不能像以前那样自然相待。她觉得自己这样并不妥当,毕竟陛下还是原来的陛下,不是吗? 她向来有些不舍陛下长大后便变得疏远,而今陛下对自己如此亲密,又有何不好呢?想到这一点,柳斐然脸色缓和了下来,温柔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初玉尘幽怨似的瞪了她一眼,再一次伸手,却不是搂住她的腰,而是拉住她的手臂,“快点,尘儿快饿死了。” 两人皮肤相亲,初玉尘掌心的温度落在了柳斐然的手腕上,温暖舒适。柳斐然抬眸看着走在自己前方的初玉尘,一身常服也是掩不住的帝皇本色,尊贵而冷艳。 门推开,初玉尘松开柳斐然的手,却在滑落之时,指尖划过了柳斐然的掌心。柳斐然手指不自然地蜷缩,为这个不经意的举动感到一阵心烦意乱。 她总感觉似乎哪里不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心态出了问题,不然为何会隐隐有些抗拒这些日子以来陛下对自己的亲昵举动? 柳斐然的纠结初玉尘当然能感受得到,这些日子以来的举动,都是她故意为之,她的反应,自然也是看在眼中的。 只是面对柳斐然敏感的态度,初玉尘也是觉得有点难为。她有点看不懂对方的闪躲是不习惯、害羞抑或是反感。只是她看向自己的表情依旧是和以前一样,初玉尘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隐隐觉得有一些烦躁。 她知道急不得,所以她才会用这种缓慢的举动,去拨动柳斐然的心弦。她希望她能够慢慢正视自己,是作为女子,同辈乃至于朋友般的正视,而不是作为一个孩子、君主看待。 如何做到这一点呢?初玉尘一个人想了很久,然后心一横,决定把自己灌醉。 于是在一个凉风习习的夜晚,因公事忙碌的柳斐然迟迟不归,“郁郁不得志”的初玉尘一个人在御花园里买醉。 这花、这月、这酒,凄凄迷迷。 初玉尘挥退所有人,一个人在自斟自饮,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模样,看得小可子是心惊胆战。在被挥退之后,偷偷摸摸看到主子喝了不少酒,就跑去了找柳斐然了。 柳斐然愕然,不知一向冷静的初玉尘是遭遇了什么烦心事,竟然一个人喝起酒来了。心里边担忧之际,脚步就朝御花园去了。 本来还挺清醒的初玉尘,听到了脚步声,顿时手中的酒就是一扫,倒在了桌子上,醉了。柳斐然来到一看,立刻扶住了她的肩膀,担忧地问道:“陛下陛下怎么了?” 初玉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醉眼迷离的她看了一小会才发现是柳斐然,笑着说道:“姐姐来了啊姐姐要喝酒吗?陪,陪尘儿喝一杯。” 柳斐然没见过如此低迷的初玉尘,那眼睛里边似乎还有泪水在打转,声音都不由得变低了下来,“陛下,您喝醉了。” 初玉尘凄凄一笑,“喝醉了好,醉了好。” 柳斐然心中微微一纠,蹲下身子来,问道:“陛下,发生了什么事?” “尘儿没事。” 还真没事,初玉尘这一遭,只是为了吸引柳斐然罢了。可她这个模样,又怎么让柳斐然相信她没事呢?所以柳斐然心疼地说道:“若是陛下有什么烦心事,不妨和微臣说,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 因初玉尘坐着而柳斐然蹲着,故而比她要高,此时便是一俯身,搂住了柳斐然的脖子。她的身体柔软至极,好似从凳子上溜了下来那般,整个人就压在了柳斐然身上。 柳斐然猝不及防,抱住她却不曾想她整个人压上来了,一下子被压倒在了地上,变成了初玉尘扑倒了柳斐然。 柳斐然惊愕不已,面对近在迟尺,完全趴在自己身上的初玉尘,竟一时反应不过来。初玉尘完全是把脸埋在了柳斐然的肩窝处,身上的香气混杂着酒气散了开来,让柳斐然有一瞬间不知自己在何地。 小可子远远见着这一幕,急得想要让人过来把人扶起来,却在走了两步之时,猛然顿住了。半欢正欲往前走,他一把抓住了她,朝她摇头。 半欢虽不像小可子聪明,可是这些年来,她已经习惯了听从小可子的话。见他否定,便知又是陛下有着自己打算,也没有执意向前。 小可子深深地看了一眼明显故意把柳大人压倒的陛下,心里又是担忧又是害怕,竟觉得后背都出了一层汗了。他带人往后退,干脆把这一块的地方都给堵住了,生怕有些人不开眼地闯进来。 -- 第253页 横竖陛下还是记得自己的身份的吧? 第140章 于是众人退下,只余下那两个跌倒在地的女子。 面对着近在迟尺的初玉尘,柳斐然不由得呼吸放慢了起来。她的身体由僵硬变得柔软下来,拉住初玉尘要把她扶起来。 初玉尘醉醺醺地,软绵绵地依靠在她的身上,两条手臂缠着她的脖子,却没有故意做什么。傍着她的力气,勉强站起来。 “陛下,您没事吧?”柳斐然的声音有些低。 初玉尘搂着她的脖子,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味道,摇了摇头,不说话。 柳斐然心里担忧,见她这个模样,不由得扶住了她的腰,把她往寝宫那边带,“陛下,好端端地喝这么多酒做什么?唉” 柳斐然不知她为何烦心,而且她自身也知道,陛下不和她说,自己作为臣子的不该追问,可是见着这个人是她,柳斐然又怎么能不管,当做不知道呢? “尘儿真的没什么,姐姐不用担心。”初玉尘像是稍微醒了酒,身体站直了些。“只不过是一时情绪低落,不知怎么地就喝了酒来,真的没有发生什么事。” 柳斐然只能暂且这样认为了,毕竟确实没什么事情发生。她把人扶进了琉璃宫,正欲让她躺下休息之时,又听得初玉尘扭着身体,说道:“姐姐,尘儿要洗澡。” 毕竟是夏天,虽有凉风,可这一路折腾回来,也出了一身的汗。柳斐然让人打水,自有宫女过来把初玉尘扶去沐浴,却不料被初玉尘拉住了袖子,可怜巴巴地说道:“我要姐姐陪我。” 初玉尘这般模样实在不适宜让别人来,柳斐然干脆挥退了所有人,自己动手来。横竖以前也给她洗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柳斐然却一时忘记了,上一次她为初玉尘沐浴更衣的时候,还是她是个孩子的时候,平坦的胸脯,一切都还没发生变化。 而今马上就要行冠礼的初玉尘,早已经长开了,身形婀娜,面容妩媚,浴桶边衣裳一脱,妙曼的身躯一展无遗。 白皙的胴体,傲然的胸脯,和那身下隐没在三角地带的幽幽丛林,无一不显示出她已经逐渐成熟了的美丽。再加上她喝醉了酒,脸颊泛红,媚眼迷离,没有了对待臣子时候的冷艳,也没有了对着柳斐然时候的乖巧,完完全全便是一个尤物。 用尤物来形容尊贵的陛下是为不敬,可是在柳斐然看到的时候,第一反应依旧是尤物,天生的尤物。 原来不知不觉之中,陛下已经成长到了如此地步,早已经不是自己印象中的孩子了。她已经长大了,这一个想法再一次落在了脑海里,并且深深地形成了烙印。 柳斐然不敢直视这样的初玉尘,因为在思绪混乱的脑海里边,有着一种异样的羞涩,她不敢去直视她,以至于还不曾想,为何不敢。 柳斐然想要退下,想要让宫女进来服侍她。只是后退一小步,就见到初玉尘自己跨开了长腿,迈进了浴桶里边。她还有些发晕,所以是扶着浴桶,半倚着跨进去的,于是乎腰肢纤细的弧线便一展无遗,那下凹的弧线,山峦起伏一般,先是下陷,然后便是翘臀上的高峰。 柳斐然突然就不想这样的初玉尘被别人看到了。 她觉得——陛下该有陛下的模样,尊贵、冷静、庄重等等,是为最高统领该有的模样。但现在这般妩媚的模样,若是被人看到了,恐怕会让人难以信服。她本就尚未执政,该是小心一点的时候,不适宜被人看见。 柳斐然如此这般告诉自己,然后止住了往外走的脚步。只是目光漂浮,始终不敢落在她身上。见着初玉尘坐了下来,漂浮的花瓣遮住了大片的春光,这才松了一口气。她上前去为初玉尘擦拭身体,然而当自己拿着毛巾的手流连在初玉尘的身体之上时,神色不禁变得恍惚。 水波动荡,一层又一层击打在柳斐然的手臂上,就如同此时的心潮,一下又一下地拍打在自己的心上。 她和初玉尘靠得太近了擦拭她身体的手没入到水里边,身体就从背后包裹住了初玉尘那般。初玉尘头向后仰着,皓白的脖颈就在柳斐然的脸边,只要柳斐然一个侧脸,就能吻上她的脖子。 这实在是太靠近了——本该心无旁骛的柳斐然,在闻着初玉尘身上淡淡的檀香,和那酒气混杂着的味道,竟觉得越来越燥热,身上的汗又出了一层,连呼吸,都变得有一些沉重了。 她觉得这水在发烫,毛巾在发烫,以至于她的身体也在发烫。那是一种无法抑制的、带着一种让人心慌而又似乎引人犯罪的感觉。 柳斐然不能理解自己身体里的这一种躁动,明明她该是如同自己孩子那般的,可又怎么会——怎么会有如此害羞而不敢直视的心乱如麻呢? 她忍受不住这样的折磨,匆匆为初玉尘擦拭了身体,然后如释重负那般站起来。浴桶里的初玉尘昏昏欲睡,好似什么都没察觉。柳斐然不敢看她,直到自己呼吸平稳了下来之后,才把初玉尘从浴桶里边扶了起来。 初玉尘没有什么力气,起来的时候,也是半依靠在柳斐然身上的。她那修长的、曼妙的胴体,毫无保留地展现在自己跟前,依靠在自己怀中。柳斐然只觉得身体似乎要爆炸,双手无处可放。可眼见着她要滑下去了,她又不得不伸手去扶。 于是她炙热的双手放在了初玉尘红果的腰上。 -- 第254页 如同是一块烧红了的铁放在了水中。 那一刹那,柳斐然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身体僵硬如木桩,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该做什么。她觉得似乎有什么要冲破她的枷锁,而又一个不小心便会粉身碎骨。 这种感觉太过可怕了,犹如自己在悬崖边上站着。柳斐然不敢,也不想去尝试冲破这一层枷锁,只是她还抱着初玉尘——正在抱着这个她从小看着长大,然后变成了极具魅力的女子。 柳斐然的眸色变幻,变深,深邃得如同千尺潭水。桃花眼里满满都是挣扎和困惑,或者还有着受到蛊惑般的迟疑。 她搂着初玉尘的身体,这一具赤裸而迷人的身体。头稍微低了下来,就好像是一对爱人相拥着。柳斐然费劲了心力才能忍住将要喷薄而出的悸动,缓缓叫唤:“陛下,陛下您醒醒。” 初玉尘红唇微微动了动,只是却不曾从柳斐然身上起来。柳斐然该平静相待的,该是当做是什么都没发生的。可是在她喝醉了的情况下,周遭没人而心底异样萌发的情况下,柳斐然用着她从来没有用在初玉尘身上过的目光,细细看着她的容颜。 她那长眉,她那媚眼,和那丰润嫣红的唇。 因为地位,她不曾直视过的初玉尘。她牢牢记得自己是臣子,没有资格用着平等的目光去看待初玉尘。就算两个人睡在一起,而初玉尘对自己表达出了极大的亲昵也一样。 这是第一次。 心底隐隐觉得像是往深渊的方向迈进了一步,可为何会是深渊,柳斐然无从追究。 她只是觉得,初玉尘长大了,变得美丽动人,动辄勾人心魂,就连同为女子的自己,也时常会感受得到她的魅力。有时候她不经意的举动,也会让自己觉得一阵心悸。 更别说赤身裸体的她,对自己造成了怎样的一个冲击了。 柳斐然极少会见到一个女子的身体,虽然自己的身材也决然不差。可她素来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在看到初玉尘的身体时候,还是会觉得心跳异常。 她不知道为何会是异常的,就像是自己该平静地为她穿上衣裳,却为何迟迟不动。 柳斐然眸子里再度变动,像是有无数的思绪在翻涌,她低沉地、沙哑地再次叫唤:“陛下” 初玉尘迷迷糊糊地抬头,像是要站直身体,她扶住柳斐然的肩膀,抬起头来,殷红的唇瓣却从柳斐然的脸颊扫过,那是不经意地扫过——假若有人相信的话。 柔软而陌生的触感,引发的却是心绪的疯狂涌动。 柳斐然瞳孔似乎有一瞬间的收缩,浑身汗毛炸立,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好似是把这个人紧紧地抱在怀中。 柳斐然张了张嘴,声音变得异常的沙哑,宛若快要丧失了理智,“陛下” 陛下您可知您现在这个模样,就像是来自深渊的恶魔,直引人义无反顾地跳入深渊吗? 但她不能,不应该,不可以。 柳斐然终究还是柳斐然,她可以不知道自己心绪变换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不知道到底前方是有什么等着她。但她必须得知道,何时何地,她都应该保持冷静。 她牙关绷紧,缓缓闭上了眼睛,把那一切混乱不堪的思绪都遮掩了起来。再睁开眼睛之时,恢复了一片清明。 她还是她,那个忠君爱国的柳斐然。 她不再犹豫,贴心而又迅速地为初玉尘穿上衣裳,然后干脆把她打横抱起,穿过偏殿回到了琉璃宫中,放在了龙床上。 她为她盖上薄薄的被褥,吩咐宫女掌控好冰块调控温度,然后自己再去沐浴更衣。 到重新回到床上,面对着初玉尘自觉转过来的身体,她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她可以睡不着,但她必须闭着眼强迫自己睡着。 第141章 初玉尘确定了一件事,这一件事让她心情非常愉悦,就连这些烦人的大臣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苟宿的声音响起,那是带着一些气急败坏的声音,“荒唐,这些信口雌黄的小儿,败坏老夫母亲的名声,陛下,微臣母亲可是郡主啊,岂能容忍他人败坏名声?” 初玉尘余光扫过柳斐然,很是愉悦地勾起唇角,缓声说道:“苟大人不必着急,既然是有人故意败坏名声,那便找出乱说话的人便是了。” 初玉尘不温不火的模样更是让苟宿火起,“陛下,此事关乎皇室颜面,不可轻视啊!” 金虎轻哼一声,“当年颜郡主风流成性,本就不是秘密,而今传出这样的话来,未必没有这个可能。” “金虎,你这个老匹夫,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苟宿顿时大怒,母亲向来是他的大忌,哪能容得下别人这样说呢? 金虎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不说话。苟宿怒极,正欲大骂,梁仲焕连忙开口,“朝廷之中出口大骂,成何体统?苟大人,冷静些。” 苟宿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倒是没有继续说这件事。初玉尘又看向柳斐然,明显是满心欢喜。她意识到了柳斐然对她也绝非仅仅是师生、亦或是君臣之情,她当然是欢喜的了。 不过不能操之过急毕竟最后柳斐然还是什么都没做。只能说,她面对自己的勾引,还是会有别样感觉的。这是一个讯号,让初玉尘振奋的讯号,不是吗? -- 第255页 黄崇阜见苟宿站了回去,便上前一步,“启禀陛下,臣有事启奏。” 见着是黄崇阜,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这些年来黄崇阜在柳斐然的照拂下,官再升了一小截,而重要的是,他还身兼谏议大夫。这就代表着,他依旧能够提些有的没的建议。 而一般能让黄崇阜开口的,多为是在柳斐然示意下,无论如何都要达成的事情。而今这个关卡,能够让黄崇阜和柳斐然认真对待的,就只有陛下执政这一件事了。 果不其然,黄崇阜不慌不忙地说道:“陛下继位以来,已是五年时间过去,陛下也即将行冠礼。按照我朝礼法,十五即为成年,该执政掌朝了。” 朝廷官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黄崇阜继续说道:“法不可废,陛下亦聪明有为,固恳请陛下择良日,行冠礼,执政权。” 初玉尘面色不变,并没有为此而喜形于色,而是静静地看着那些不愿意让自己执政的人蹦跶。果然,苟宿第一个站了出来,只是他倒没有出言反对,只说道:“陛下确实是该行冠礼了,女子十五及笄。” 大家一时沉默,知道苟宿还有后话,便听得他说道:“只是执政一事是否稍有不妥?陛下方才十五,而我朝最早执政的尚帝,乃是十八岁。” 黄崇阜面色平静,说道:“尚帝是为男子,男子十八行冠礼,是为成年,与女子年纪不同,又如何相比?” 苟宿说道:“但陛下乃是天子,肩负国家重任,岂能儿戏?老夫认为,陛下可先行冠礼,继而参与朝政,一如文成帝在位时,太子参与朝政共同管理国家,待得陛下更为沉稳一些,再完全执政。” 当年文成帝身体不好,没有子嗣,立了自己的侄子为太子。而后便是由太子辅助朝政,一同执政三年,直到文成帝病逝,太子才完全执政。但是此时的情况并不一样,黄崇阜顿时便是冷哼一声,“苟大人这是把自己比喻成了文成帝?真是好大的胆子。” 苟宿心中隐隐有些不以为然,他算起来也能算是初玉尘的表叔,虽然不亲,但也是皇亲国戚,他又是辅政大臣,虽比不上文成帝,可也是一方忠臣不是吗?“老夫不敢,老夫不过是臣子罢了,如何敢与文成帝相比?” 黄崇阜没再搭理苟宿,继续说道:“虽无十五执政的先例,可那不过是尚未有过及笄女帝罢了。既为成年即可执政,那么陛下及笄后执政有可不可?辅政大臣是为辅助陛下管理国家,可不是挟持陛下自己做主的。” 几名辅政大臣都是脸色顿变,因为黄崇阜这话实在是说得太重了,堪比说他们挟天子以令诸侯。 听得这话,梁仲焕率先跪了下来,“微臣不敢,陛下,微臣对陛下忠心一片,还请陛下明察。” 其余几位辅政大臣只能跟着下跪,高喊:“请陛下明察。” 初玉尘撑着自己的脑袋,不甚在意地说道:“朕自然是相信诸位爱卿的,请起吧。” 可是她的声音又分明没有以往的热络,在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听来,只觉是有了些许的怒意。他们又如何得知,初玉尘是嫌他们还不赶紧退朝,好让她去亲近柳斐然。 她心里边,想的都是柳斐然,至于执政,冠礼,辅政大臣并不同心,再者她也有辅政大臣的把柄,所以并不担忧。 黄崇阜见他们告罪,然后问梁仲焕,“梁丞相,不知对此事如何看待?” 梁仲焕心中叹息一声,恭敬地说道:“黄大人言之有理,陛下是该执政了。” 此话一出,就连柳斐然都诧异了一下。先前她探过梁仲焕的口风,他也是隐约其辞,不肯松口,今天怎么会站在了陛下这一边?而另一边,不说苟宿,就连叔青司,眸子里也泛起了一丝惊讶。 梁仲焕是致仕在即,可别忘了他还有不少的子弟是在官场里边的。他没有像秦丞相那般淡然的态度,还是希望能够子孙都能在朝中站稳有出息。 就是因为如此,所以苟宿等人才能把梁仲焕拉拢到中立位置,也就是说,谁也不帮。可没有想到,临到头来,他居然会倾向于柳斐然一方。 苟宿脸色顿变之时,骤然看向了柳斐然,叔青司也不例外。他们却不知道,柳斐然自己也有一点疑惑,不由得看向了坐在最上方的那个人。 初玉尘一直在看着柳斐然,自然是对上了目光。她媚眼里闪过了一丝笑意,红唇上扬的角度变大了起来,显得自信而从容。 柳斐然却骤然想起那一夜赤身裸体的陛下,是那么的妩媚动人——柳斐然闪烁了目光,强装冷静地低下了头。 黄崇阜反应很快,立刻就转向柳斐然问道:“柳大人意下如何?” 柳斐然温润的声音响起,一派的儒雅淡然,“臣亦认为陛下该是时候执政了,故而请过太常商议陛下行冠礼的日子。” 柳斐然更狠,直接决定了这件事情,再有梁仲焕赞同在先,竟所有人都无法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那太常上前一步,“启禀陛下,臣等日观星象,翻阅皇历,一致认为下个月初六是个好日子,吉神宜趋,宜冠笄。” 下个月初六,说起来似乎很遥远,可实际上,现在已经是二十九了,不过几天罢了。这发动得实在是太过于迅速,不少人都显得有一点愕然。 叔青司本就在仔细听辨着情况,到了如此地步,余光见着初玉尘神色松缓,竟直接开口说道:“陛下行冠礼乃是大事,既太常已看过了时日,微臣认为,此事可快速操办起来,不容有失。” -- 第256页 苟宿脸都抽了一下,叔青司虽从来没有反对过初玉尘执政,可到底是没有肯定过,此时见情况不对,他竟然第一个就开口了,果真是老狐狸,倒是变得快。 既然叔青司也开口了,那些与叔青司同谋的自然也纷纷应允,而既然所有人都开了这个口,也自然没有人再傻乎乎地反对,于是乎,本来应该有一番拉扯的事情,就这样敲定了下来。 虽说只是暂时肯定了行冠礼的时间,但是大臣们做出了让步,再者梁仲焕像是站在了自己这一边,那么这一件事,就不难操作了。 只是梁仲焕为何会站在陛下这一边?柳斐然觉得这件事和陛下脱不开关系,所以她下了朝之后便随着初玉尘去到了宣宁殿。 初玉尘知道柳斐然疑惑,见她跟了过来,便笑道:“江自流在苏望大婚之前就已经回到了祁城,是朕让他回来的。” 柳斐然微微一怔,“为的是梁丞相的事情?” 初玉尘精致的下巴微微一点,“是,朕让江自流调查了一些事情,拿到了他的一些把柄。况且,梁仲焕致仕在即,他总不希望身败名裂吧?” 是什么把柄,柳斐然没有追问,只要知道是初玉尘做的就好了。她心中感慨陛下手段了得,江自流在她手下就宛若是一把锋利的长剑,无往不利。 而更可怕的是,江自流完全就是在暗处的一把剑,没有插进别人身体里之前,都无人能够察觉。 初玉尘见柳斐然似乎在想些什么,便问道:“太师在想些什么?” 柳斐然回神,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陛下越来越厉害了,连微臣都猜不到陛下准备了什么手段。” 初玉尘深深地看了柳斐然一眼,“无论我变成什么样,都还是姐姐的尘儿。” 柳斐然心念一动,看向初玉尘,初玉尘却好似只是说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微微一笑,又说道:“尘儿马上就要行冠礼了,不知道姐姐打算送什么给尘儿作为礼物?” 柳斐然听罢桃花眼弯了起来,“不知陛下想要什么?” 初玉尘歪着脑袋瞧着她,媚眼里是一些细碎的光,不知是孺慕还是倾慕,看不真切,“尘儿要什么礼物姐姐都给?” “竭尽所能。” “那好,尘儿想到了,再告诉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及冠应该是男子才有的说法,但我已经不想计较了我是这样想的,她毕竟是帝皇嗯和普通女子不一样。 第142章 初玉尘年纪到了这儿,行冠礼是必然的事情。叔青司其实一开始就不觉得可以不让她行冠礼,只不过对于之后是否执政,他还保留着自己的态度。 这些年因为货币推广的缘故,叔青司的声望是逐渐上涨,人尽皆知。虽比不过柳斐然,但毕竟这些年资历在这摆着,所以有很多人看好他。 而今梁仲焕致仕在即,丞相之位必然空缺,而能够当上丞相的人选,也就那么两三人。苟宿向来是不被叔青司放在眼里的,金虎虽有兵权,可到底是武将,还不足以担任丞相。唯独柳斐然,乃是他的最大敌手。 柳斐然名望极高,她推行的科举制度,惠及全天下。所有的百姓都对她感恩爱戴,甚至于给她造了长生牌,可想而知她的声望有多高了。 而且她聪明有为,深得皇上信赖,历史上从未有臣子能够在皇宫里住了这么多年,出入如无人之境,陛下对她的信赖,恐怕堪比母女了。 如此一来,陛下若是执政,那必然是会立捧柳斐然成为丞相。但是柳斐然有一个最大的问题,那便是年轻,年仅二十五,入朝为官十年,比起叔青司在官场沉浮二十几年,还是略显青涩了些。 这便是叔青司的机会,他要在陛下执政之前,让群臣都倾向他自己,而这一件事,不能自己出面。好在,他还有别人帮忙。 不过陛下有意压下梁仲焕致仕的帖子,明显是想要拖延到她执政之时,再允致辞。如此一来,这天平又会往柳斐然那一边倾斜了。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丞相这个位置夺下来呢? 叔青司静静地思考着,然后丞相司直钟子道来了,进来便是说道:“我打听到了一点消息,梁丞相改口,恐怕和陛下有关系。” 叔青司精神一振,“哦?从何说来?” 钟子道压低声音说道:“有人好像看到过江自流早前就回来了,在回来复职之前就到了祁城。青司兄你也知道,江自流乃陛下的人,他暗中回来,是为了什么?” 叔青司面色不显,“可这也代表不了什么吧” “青司兄,不要小看了江自流,江自流能够大义灭亲,把张震丘一家都送进了地狱,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钟子道声音越压越低,“他要是抓住了梁丞相什么把柄,那梁丞相敢说一声不吗?” “现在陛下行冠礼已成定局,而后恐怕就是要执政了,有柳大人在,谁也拦不住陛下执政,否则一旦捅出去,谁的人头都保不住。苟大人如今蹦跶得厉害,恐怕日后死得也是更快。” 钟子道看得倒是明白,有柳斐然撑腰,没有人能够做到漠视初玉尘。而一旦初玉尘执政,掌控了兵力又有柳斐然一派的拥戴,那么也会回馈于柳斐然,自然也会把她推上丞相的位置。 正是因为叔青司怕日后初玉尘报复,所以他才一直隐忍,没有在陛下执政一事上开口,苟宿敢阻拦,可是他不敢。 -- 第257页 一如钟子道说的,江自流是初玉尘的人,而江自流又是何等人物?一个不择手段,生性凉薄之人。这种人都能在初玉尘手下讨到谋生且重用,那么初玉尘若是想对自己动手,恐怕不是好招惹的。 叔青司赌不起,他也没有必要像苟宿那样,毕竟他手里边的筹码,还是很多的。如此一来,他能做的,似乎就是以朝中大臣的态度,抢得这个位置了。 叔青司平静地说道:“陛下执政都是应该的。” 钟子道说道:“是,陛下执政是普天同庆的事情,可青司兄,梁丞相要致仕了,丞相的位置空缺啊。” 叔青司幽幽说道:“那又如何?陛下信任柳大人,我就算是做得再多,政绩再好,也比不过。子道,我们就不用再做什么了,听陛下的吧。” 钟子道气得一拳头打在了自己掌心上,“哎呀!青司兄!柳大人她凭什么哎呀凭什么爬到你的头上来?论资历、论政绩你又哪一样比她差?陛下年纪小不懂事被她迷糊了,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陛下被迷惑吗?” 叔青司回道:“难不成我要去拉拢大臣,在陛下要立柳大人为丞相的时候出言阻止吗?陛下深宠柳大人,我这又何必连累他人?” “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这是朝廷、国家的事情。”钟子道重重地拍了叔青司的肩膀,“青司兄,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们。你等着吧,我们一定会阻止陛下的。” “何必呢?何必呢?陛下若是执意要立柳大人为丞相,难道要以死相逼吗?” “好了,青司兄不必多说,交给我就好。” 钟子道来得匆忙,去得也匆忙。茶也不喝,说完这些话之后,就像是有什么天大的任务放在了他肩膀上边,就这样走了。 叔青司摸着自己胡子,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 钟子道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他应该怎么做。毕竟是绑在同一条船上的人,不是么? 几日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初六的到来,让不少人都感觉到了精神一振。 行冠礼是在太庙举行,这一日要开太庙上禀先祖。太常根据算出来的吉时迎陛下从琉璃宫过来,由最年长的长辈为她束发戴冠,再祭祀先祖。 情况特殊,柳斐然不得留在宫中,故而琉璃宫内只有初玉尘一人。没有柳斐然在的夜晚,初玉尘睡得并非十分安稳,早起时候,睡眼迷离。 几个宫女一同为她换上衮冕,和当年初登基相比,现今的她不需要端着,便能把衮冕的威武撑起来了。 一向少有上妆的初玉尘在这特殊的日子也是细细描画了起来,那上挑的眼线,描过胭脂的唇,于是本就精致的脸儿更显得是冷艳高贵。 太常在门外等候,时间差不多了,他便催促,“陛下,可行了?” 初玉尘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太常高呼,“恭迎陛下——” 声音一层一层传下去,直到太庙跟前,伫立在这的重臣纷纷跪下,高呼,“恭迎陛下——” 初玉尘神色漠然,踏着缓慢而庄重的步伐,一丝不苟地来到太庙跟前。在这里皇家最年长的一位族老已经在候着了,是一名女子,已经年过七十,是一名郡主,只是已经难以追究到底是哪位王爷的女儿了。 这个郡主奶奶面容慈祥,恭敬而欣慰地为初玉尘整理衮冕,脸上有一种容光焕发之感,她声音洪亮,念着祝词,“今,景安之女玉尘,年渐长成” 语毕,有人上前把太庙的门缓缓推开,初玉尘步入其中,身后臣子这才起身。柳斐然站在第一列,可见初玉尘在里面上香的场景。 她那曾经可爱乖巧的小陛下啊——最终变成了冷艳高贵的陛下了。 行冠礼不像登基那么繁琐,完事之后初玉尘回去换下了衮冕,就连妆容也都褪了下来,不过和以前不一样的是,她眉心多了花钿。这是她成年帝皇才有的花钿,很是简单,只是眉心一点水滴,却是身份的象征。 比起今日的冠礼,她更期待晚上,她要向柳斐然讨要礼物了。 到了夜晚,忙完公务的柳斐然踏入了琉璃宫。初玉尘正在偏殿的榻上看书,沐浴过后的她只穿着里衣,天气炎热,她便松松垮垮地靠在榻上,慵懒妩媚。 柳斐然一眼就看到了她眉间的那一抹花钿,再加上她慵懒的模样,有一种绝代风华的感觉。她微微笑了笑,“微臣参见陛下。” 初玉尘拿着书的手一斜,唇角便是一勾,“姐姐,来,坐尘儿旁边。” 毕竟是日夜相对,在这些日子以来,柳斐然也少有拘谨的时候,走过去便是把初玉尘的书拿掉,“夜里看书对眼睛不好。” 初玉尘也不在意,见她坐了下来,便俯下身来朝她那边去,摊开掌心,乖巧地问道:“礼物呢?” 柳斐然反问:“不是陛下告诉微臣,到底要何物吗?” 初玉尘眸子里的光在闪烁,情绪似乎有所变化,连声音都变低了一些,“姐姐是认真的?” 柳斐然不知她要什么,只是正色说道:“对待陛下的事情,微臣一向认真。” 初玉尘静静地看着柳斐然,然后红唇缓缓翘起一个弧度,显得异常的迷人。她突然伸手搂住柳斐然的脖子,半个身子是倚在了她的身上。柳斐然惊到了身体往后倒,她便跟着往前倾,怎么也不愿意松手。 -- 第258页 “陛下——”柳斐然似乎有一点慌。 初玉尘媚眼含笑,如同平静的湖面跌进了一块石子,荡起一圈圈的涟漪。她笑得异常妖娆,且眸子里似乎有某种情绪流露了出来。 那是让人心惊的情绪,柳斐然看在眼中,只觉心头直跳,警铃大响,竟然下意识就要去捂住初玉尘的嘴! 初玉尘也是没有想到,见她真把自己给捂住了,反倒是弯下了眉眼,魅惑地看着她,然后缓缓张开了唇,软濡湿润的舌头,轻轻舔在柳斐然的掌心之上。 那一瞬间,柳斐然目光呆滞了一下,旋即就像被雷劈中了一般,慌忙把手收了回来。 初玉尘轻笑一声,依旧是搂着柳斐然,倾身而上,沙哑而又蛊惑人心那般地开口说道:“吻我。” 柳斐然惊愕不已,“陛下,您说什么?” “我说,要你吻我。” 第143章 如果不是她压在自己身上,柳斐然一定认为自己在做梦。哪怕是现在,她也依旧觉得自己在做一个荒唐的梦。不然陛下——陛下怎么会让自己吻她呢? 是因为她还小,不懂得吻这个字的含义吗? 柳斐然始终还是抱着侥幸心理的,她知道一旦继续这样下去,就会发生一些超出了她想象的事情来。她不愿,也无法承受这样的事情。 柳斐然神色变幻不定,最终她勉强笑了笑,“陛下,您这个笑话一点都不笑。” “我没有开玩笑。”初玉尘的神色是如此地认真,认真得让人不敢直视她那双饱含倾慕之情的眼睛。她深深地看着柳斐然,依旧是不愿松手半分的姿态,“我要你吻我,认真的。” 柳斐然心中震动,震动得胸膛似乎都在发痛,她一向儒雅平静,此时声音却也变得稍微激昂了起来,“陛下——您知道吻,代表着什么吗?吻是代表着爱情,是男女之情唔——” “我对你就是男女之情。” 初玉尘在柳斐然说出男女之情四个字时候,突然手臂的力度一收,把柳斐然给拽了过来。她动作很快,柳斐然根本意想不到,然后两人的唇就碰在一起。 这一瞬间,堪比山崩海啸,天崩地裂。 柳斐然只觉得一颗心就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那是一种让人恐慌的悸动,以至于手脚发软,头皮发麻,脑袋里一片空白。 可是初玉尘带给她的震惊并不仅仅如此,而是她在唇瓣相触之时,在柳斐然尚未回神之际,湿软的舌头就伸了出来,扫过她的唇瓣,然后入侵了她的口中。 这是—— 柳斐然瞳孔紧缩,呼吸停滞,脑中那根稳重平静的弦,在此时轰然炸裂,碎成了一片一片,在她脑海里扎了一道有一道的孔,鲜血淋漓,疼痛不已。 陛下她—— 柳斐然理智猛然苏醒,这种陌生而惊恐的情绪瞬间笼罩了她的全身。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画面,好似是与初玉尘有关的过往,可是却一个都看不清晰。无穷无尽的荒唐侵蚀而来,柳斐然觉得头痛欲裂,惊恐万分。 初玉尘柔软的舌头触及到了柳斐然的舌头,在那个狭小而私密的空间里,就像是炸起了一道惊雷。柳斐然失控到用尽现有的力气,重重一推压在自己身上的人。 初玉尘完全没想到柳斐然的挣扎竟不留情面,被这一推,重重地从榻上掉了下来,跌倒在地,那玄色绣着五爪金龙的衣袖,也散落在地,像是受了伤,趴在地上喘息。 “陛下!” 柳斐然声音带着一种惊恐,她发现了自己做了足以杀头的事情,可是她又依旧被初玉尘的行为给吓到了,俊美的面容是难得的狼狈。 她慌慌忙忙地榻上下来,一把跪在了地上,匍匐在地的她颤巍巍地说道:“罪臣该死——” 初玉尘跌倒在地,手腕因跌下时候撑在地上而受伤了,一阵发疼。她头发有一丝凌乱,散落在额前,摇曳着却也让她风姿卓越着。 初玉尘没有理会自己的狼狈,只是微微侧着脑袋,然后看向自己喜欢的这个女子,声音苏媚而低沉地问道:“姐姐犯了何罪?” 柳斐然心里还是一片慌乱,她完全不能镇定下来,“罪臣罪臣不该对陛下失敬。” 初玉尘没有起来,依旧是坐在地上,只不过扶正了自己的身体,低着头看着柳斐然的后脑勺,缓缓说道:“起来说话。” 柳斐然不敢、也不愿意在此时与初玉尘面对面,所以依旧是趴着的模样,“罪臣不敢。” 初玉尘却好像没有听到她说的话,自顾自地说道:“还是姐姐你要我也跪着和你说话?” 柳斐然如何敢让初玉尘下跪?她慌忙地抬起头来,然后就和初玉尘目光对视上了。 初玉尘微微勾起了唇角,那笑容显得是如此的妩媚,也似乎带了淡淡的怒意,“姐姐就这么讨厌尘儿吗?要把尘儿推开来。” 柳斐然颤抖了几下嘴唇,低声缓缓问道:“陛下您可知,您刚才做了什么吗?” 初玉尘此时笑容变得乖巧了下来,她一如当年还是个孩儿那般侧着脑袋天真地看着柳斐然,只是这时候做着这个动作,怎么看都像是在勾引她那般,“当然知道,尘儿是在吻姐姐呀。” 柳斐然身体僵硬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又问:“陛下您知道这一举动,不可随便做的吗?” “知道呀,尘儿只想对姐姐你做呢。” -- 第259页 柳斐然声音提高了一些,“陛下您怎么会——”她又意识到了这件事不能宣扬出去,顿时声音就变得很是低沉。那是故意压低的声音,还捎着一些颤意,“您怎么会怎么会” 她连这个字都说不出来,好像一旦说出来,就会是犯下了滔天大罪那般,“哎呀陛下!您不可以这样,不可以这样!” 初玉尘好奇地问:“为什么不可以?” 柳斐然急急说道:“只有对喜欢的人才这样,只有对您未来的侍君、未来的皇夫才能这样,而不能对臣做出这样的事情!” 初玉尘微笑着回答,“尘儿喜欢姐姐呀,姐姐愿意做尘儿的皇夫吗?要是愿意,尘儿立刻就娶姐姐呀。” 柳斐然声音再一次控制不住了,“臣是女子啊——陛下,您也是女子,女子如何能娶女子?” “为什么不可以?” 乱了乱了,一切都乱了。这绝对不是柳斐然想要看到的发展。 “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事情,这简直是胡闹!”柳斐然只想要初玉尘改变这个想法,说话又急又快,“陛下,您是微臣一手带大的,微臣不能让您走上邪路啊,这件事一定要堵死,谁也不能知道。” 柳斐然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快速地安排着应该怎么做,“陛下也行冠礼了,已经成年了,微臣也不该留在皇宫之中了。对,今日就搬,今日就搬出去,还有皇夫对,皇上也该立皇夫了” 柳斐然越说,初玉尘的笑容就越淡,到了最后,初玉尘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这是她第一次对柳斐然展现这样的一面,她突然身体往前一压,纤细的手指握住了柳斐然的手腕,低低地问道:“你是要搬出去?要给我立皇夫?” 柳斐然对上她的眼睛,有一瞬间说不出话来。只是她此时也从一开始的慌乱中回过神来,强行让自己不去想她说的喜欢自己是真是假,说道:“是,微臣本就该搬出去了,只是来不及跟陛下提。” 初玉尘眼睛眯了起来,“你就这么讨厌我么?” 柳斐然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陛下,从来没有臣子住在皇宫之中,微臣这样,本就已经犯了错了。” “你舍得让我一个人住在这囚牢里面?”初玉尘再次问道。 柳斐然低声说道:“皇宫不是囚牢,是责任。是您身为陛下,要负起的责任。” 初玉尘觉得眼前这个平静的柳斐然,和刚才那个推开自己的柳斐然,一样的讨厌。无论是她表现出来的抗拒,还是冷静,都不是初玉尘想要的。 “是责任,那我担着。可是你舍得就这样走了?难道你不喜欢我吗?”初玉尘靠近柳斐然,柳斐然身体僵硬地往后退了开来,拉开了两人距离。 “微臣喜欢陛下,可是,这个喜欢是臣子对陛下的爱戴,是母亲对女儿的呵护,是” “你撒谎!”初玉尘猛然打断了柳斐然的话,她不能接受柳斐然把自己当成是女儿,她这些年来,一直想长大?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够和她平等的、作为同样的成人之间的对话吗? “你根本就没有把我当成是女儿,如果是女儿,你怎么会不敢看我的身体?你明明对我是特别的,你心里面全是我,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我,不是吗?” 两人的情绪发生了转换,开始急躁的是柳斐然,而今急躁的却是初玉尘了。柳斐然吐出一口气来,她想到了一种可能,陛下极有可能混淆了对自己的喜欢,可能对自己是母女的孺慕之情,也有可能是一时错放了的感情寄托。 “微臣不看陛下的身体,是因为陛下是天子,臣不敢僭越。且虽然微臣是把陛下当成是女儿,可毕竟不是真的女儿,您是陛下,总要保持界限。” 如此平静的她,还不如一开始抗拒的模样。 初玉尘只觉得心里发沉,一种痛感开始从心脏的地方弥漫至全身来,“姐姐你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柳斐然怜惜地摸了摸初玉尘的头,“陛下,您只是一时想岔了,没关系的,过一段日子就好了。” 初玉尘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没想岔,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柳斐然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她勉强笑道:“陛下不必勉强自己,让自己以为是喜欢微臣的。微臣是女子,您怎么会喜欢女子呢?不过是微臣与陛下日夜相对,让陛下误解了罢了。待微臣搬出去就好了,陛下就会改变的。” 初玉尘抓住柳斐然的手腕,紧紧捏住,力气大得微微颤抖了起来,“我说,我喜欢你。” 柳斐然垂下了眼眸,“陛下,您别再骗自己了” “朕说,朕喜欢你。” 初玉尘怒气上涌,倾身向前,再一次吻上了柳斐然的唇。 她喜欢她,很是喜欢,可是为什么她不相信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一群说亲不上的,这也算是亲上了好嘛,下注了的给钱,通通给钱!2333333333 第144章 就算是第二次被吻,柳斐然也依旧是觉得头皮发麻,震惊不已。不过相对于刚才那一次,这一次她反应很快,一下子就把初玉尘给推开了。她有些狼狈地粗喘着气,压低声音说道:“陛下!您知道您在做什么吗?!” 初玉尘也是有些喘气,媚眼里的坚定还有爱意明显可见,“我在吻你啊,还能做什么?” -- 第260页 柳斐然只觉得一切都是如此的荒唐,甚至于她忍不住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像是在做梦而她试图让自己从梦里醒来一般。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叩首说道:“还请陛下冷静一下,微臣先行告退了。” 说罢柳斐然真的是起身,准备退出去。初玉尘有一瞬间慌了,转身拉住了她的袖子,问道:“你要去哪?” 柳斐然低着头,恭敬地说道:“回微臣该回去的地方。” 初玉尘那一瞬间眼睛就红了,“你不要我了吗?” 柳斐然平静地说道:“陛下,没有不要君主的臣子,臣只是出宫回府罢了。” 初玉尘固执地说道:“你就是不要我了。” 柳斐然听到了她声音里的委屈,不由得心下一软,可是这样的情况如何能纵容她呢?况且她自己也是混乱到不行,又如何能做到同床共枕? 柳斐然面容温柔地看着初玉尘,解释说道:“陛下,微臣是否教过您,遇到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那就先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陛下与微臣之间,无论是谁,都并不冷静,何不先分开一下,让各自冷静一下呢?” 初玉尘红着眼睛看着她,委屈地说道:“那你可以住别的地方,皇宫这么大,住哪都行。” “这让别人怎么看?陛下,微臣与您同床,本就是大家认为陛下您还没长大才不得为之,而今陛下不与微臣一起,微臣却还留在宫中,岂不是留人话柄?反倒是微臣出宫回府,谁也不会怀疑到底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只是微臣回家罢了。” 初玉尘想反对,可是她知道,柳斐然说得有道理。她如今强求不得柳斐然留下来和自己一起睡,让她睡别的宫殿就并不适合了。 初玉尘还想说什么,而柳斐然已经再行一礼,退了下去了。 初玉尘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突然像是空了一大块。 她还是太过于乐观了,私以为柳斐然对她是有感觉的,想到了会遭到拒绝,却也没有想到会像现在这样,闹到了这个地步。早知道——早知道她或者应该更温和一点的。 而另一边的柳斐然,又何尝像她表面上的这么平静呢?回到柳府之后,谷雨雀跃着为她准备热水,而她自己却有一种不知自己在何处的感觉。 热水泡过身体,飘荡着的花瓣被水波推开,可以看得到她在浴桶里坐着,曲起了双腿,然后用双手去环抱着。 她长发散落,有一些凌乱的样子让她俊美的容颜多了两分娇媚,只是她的表情呆滞,目光发直,明显是心不在焉。 她没有办法克制自己不去想今天发生的事情,她搂住自己倾身向前吻住自己的情景历历在目,像是已经扎根在了脑海里边。 她突然回想起了很多年以前,她曾亲过自己,一脸天真乖巧的她亲了自己的嘴唇,却告诉自己,不过是为了堵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再啰嗦罢了。 柳斐然不曾往深里想,只道是她胡闹罢了,可联系今夜的事情,柳斐然却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来。难道陛下从那个时候就 哪怕是在发呆,柳斐然的瞳孔在此刻也是放大了一些,浑身的汗毛都倒立了起来。热水的温度无法传达到她的身体之上,只觉一片冰冷。 柳斐然不得不仔细回想了起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陛下不敢独自一人入睡,是真的不敢入睡吗?不,不是的一定是自己想多了,陛下在失去了父亲,失去了最后一个依靠之后,慌乱中想要有个人依靠,是多么合理的事情,又怎么会如自己所想的呢? 那么小时候,她用嘴巴堵住自己的嘴,到底是在胡闹,还是那时候就对自己有感觉了呢? 是的,柳斐然在初玉尘跟前否定得坚决,可她到底也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自己无法避开这件事,便去了解这件事。 陛下是对自己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可能这感情里是各种复杂的情谊混杂在一起,可是陛下,确实对自己起了不该有的感情。 不该发生在自己身上,不该发生在女子身上的情感。 为什么会这样呢? 脑海里闪过很多的画面,这些年陛下对自己的亲近,偶尔在肢体上无缝接触,她对自己若有若无的挑逗,这一些,柳斐然其实明白了。 陛下她不知为什么,不知何时起,确实是对自己动心了。 而自己则是,一直不曾多想,也不敢多想,一直当做是没看见,所以才会一直到今日,才察觉这件事。 陛下她喜欢自己。 那个自己当做是女儿,当做是君主的女子,喜欢自己 这是多么荒唐的一件事情。 柳斐然双手不由得用力抱紧了自己的双腿,桃花眼里眸色变幻不定。她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打消陛下这个念头?她该如何才能把这个不该产生的感情抹杀掉? 她是女子,陛下也是女子啊 柳斐然身体缓缓往下滑,长发没入了水中,飘散开来。水淹没了她的肩膀、脖子、鼻子,最终,整个人都沉在了水中。唯有那一头长发,飘散在水中,和那些花瓣一起,编织着一个毫无章节的景象。 而另一边,正在吃花酒的江自流,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吓得差点洒了酒。这人幽幽说了一句,“陛下有请。”然后就撤退消失了。 动用到秘卫,江自流吓得精神一爽,急冲冲地冲进了皇宫里面。然后就看到了初玉尘坐在榻上,斜着身体给自己倒着酒,平静地给自己来了一句,“她拒绝朕了。” -- 第261页 江自流眨巴了好几下,才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只觉得一腔怒气上涌,在口中盘旋,然后又化作了无尽的叹息,最终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曲起单膝,“这不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吗?” 初玉尘早已经准备好了酒,此时直接丢了一小坛过去,江自流伸手便接住了,不客气地打开酒坛喝了一口,感叹道:“果然还是皇宫里的酒好喝啊。” 初玉尘没有搭话,依旧是自斟自酌,动作说不出的尊贵,可也妩媚迷人。 江自流见自家主子不说话,也不在意,两个人就在两边,各自喝着酒。一小坛子酒喝完了,江自流便把酒坛放在地上,说道:“柳大人的为人,陛下应该比谁都清楚,不是吗?” 初玉尘缓缓说道:“朕知道,只是没有想到,反应会这么大。” 江自流双手反撑着地,艳红的衣裳落了一地,远远看着像一朵沾满了鲜血的花儿,美丽动人,却也危险过人。他勾唇轻笑,“是不是被怀疑了陛下的喜欢到底是哪种喜欢?” 初玉尘手指微微僵硬了一下,淡淡地看向了江自流。 江自流笑容变大,“是不是她认为,陛下的喜欢,不过是一时错觉?柳大人会这样说,这样认为,臣倒是觉得,完全符合她的性格。” 初玉尘长长的睫毛往下垂,倒影出一小扇的阴影,“你是想说,你若是她,你也会这样认为么?” 江自流笑得灿烂,“那不会,臣会很高兴,就连陛下都能为臣动心,不是天大的喜事么?可是陛下,臣若是柳大人,陛下您还会喜欢吗?” 初玉尘唇角微微勾起,嘲讽的意味明显,“你不配。” 江自流也不在意她话里的讽刺,双手一摊,“那不就完了,陛下您明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您也不可能会因此而放弃。您和柳大人之间,日后大概不知会经过多少磨难,这一些,陛下您不是早就有所预料的吗?” “只是朕以为,她应该对朕也是有所喜欢的。” “柳大人当然喜欢陛下了,她眼睛里面只有您。只要有陛下在的地方,她就再也看不到别人。只是陛下,您是否能分辨出,柳大人对您的喜欢,是哪一种呢?如果单单是君主情,陛下又是否会放弃呢?” 初玉尘淡淡地说道:“朕不会放弃的。” 江自流笑道:“那不就完了?如果她对陛下没有动心,陛下您就会想办法让她动心,那么陛下又何必耿耿于怀这些事情呢?” 初玉尘听到这里的时候,看向了江自流,然后红唇微勾,“朕心里不痛快,知道你在吃花酒,也想让你心里不痛快。” 江自流原本还轻松的表情顿时就是一噎,然后愤愤不满地说道:“陛下,您这样做就不厚道了!” 初玉尘随手把一坛子酒扔了过去,江自流连忙接上,嘴里边虽然还在碎碎念,可到底还是打开了酒坛子,美滋滋地喝了起来。 初玉尘再次垂下眼睑,看着杯子里的酒,晃动着的酒水,似乎柳斐然的模样就在其中。桃花眼带着温柔笑意,宠溺地看着自己。 姐姐…… 你若是不喜欢我,我就让你喜欢上我,只要你心里有我,我总能占据你的心扉。 姐姐你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我emmmm时常因为各种问题而导致断更,嘤嘤嘤,我知错了 第145章 柳斐然突然回去柳府歇息,没有引起任何波动。不过在那之后,柳斐然就不再住在皇宫里边,反倒是让人觉得惊讶,却也觉得理所当然。 也对,初玉尘已经行冠礼,柳斐然作为臣子的,该是和皇上保持距离了。 柳斐然搬出皇宫这个行为,简直是行云流水般的顺畅,没有一丝的阻碍,也没有一丝的疑惑,顺理成章。初玉尘没有阻拦,柳斐然也没有多说一句话。不过是从代批房出来之后,径直出了宫,不再留在皇宫之中罢了。 不过,柳斐然做得自然,可皇宫里的气压明显变低了起来。只在柳斐然面前表情有所变动的初玉尘,在她不在的时候,彻底地变成了面无表情。 她往哪儿经过,那一块就让人大气不敢出,生怕她一个动怒,就人头不保。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几日,柳斐然抱着一堆奏折走进了宣宁殿。 初玉尘和往常一样,笑着说道:“太师来了。” 柳斐然恭敬行礼,让小可子把折子递上去。初玉尘见状,随意拿起一本奏折来,问道:“近日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柳斐然说道:“秋收已过,该收税务了。陛下刚登基时候的三年期间免税,减轻了不少百姓们的负担,而今家里边多也有一些余粮。不过这些余粮,想要供孩子们读书还是个问题。” 看,她就是如此的冷静,对着自己说起朝堂之事的时候,和往常无异。然而当朝中事一旦说完,她便不肯再留片刻。 初玉尘媚眼中闪过一丝恼怒,继而又听得柳斐然说道:“一个孩子想要读书,要付出的太多,倾全家之力,也不知能不能考过一个童生。更别说要到了举人、进士了。而且一个年轻男女不参与劳作,又会丧失很大的劳作力。基于这一些原因,不少农家子弟都没有让孩子读书的打算。” “臣认为,如此一来,能考科举的便只有商贾人家,亦或是世家大族,这与科举最先建立的原因相违背,故而应该进行改善。比如说考上童生,有所奖励,奖励的数额一步步往上爬,也算是激励寒门学子奋发向上。” -- 第262页 柳斐然提出的改动,也让初玉尘有所意动。当年科举刚推行之时,她与柳斐然就曾出宫过,也有听闻这个问题。初玉尘笑道:“太师对于此事恐怕已经密谋已久了吧?” 柳斐然知道初玉尘也想起了当年之事,微微笑了笑,“陛下英明。臣早已有了这个想法,只是一直并不适宜提出来。而今陛下执政在即,也该做出点有利于百姓的事情,获得百姓们的爱戴了。” 看着柳斐然温和而又处处为自己着想的模样,原先的愤怒也都慢慢地平息了下来。这样子的柳斐然如何能让她不爱?又如何舍得逼她太甚? 初玉尘柔和了眉眼,“尘儿已经让底下的人择日递折子,该把执政的事情敲定下来了。这方面太师不必担心,梁丞相会出面,基本上不用太师您出手就能敲定下来了。” 看着初玉尘云淡风轻的模样,得知梁仲焕已经彻底站在了她那一边,柳斐然很想去问到底和梁仲焕达成了什么协议,可是她又知道,两人若是想要保持距离,这些本就该是皇上的事情,又并不能开口询问。 柳斐然欲言又止,还是没有询问,她微笑说道:“陛下足智多谋,微臣这下就放心了。” 初玉尘没有看柳斐然,低着头敲着桌子,厚实的桌面发出笃笃的声音,“没有几个臣子是完全清白的,梁丞相也不例外。我让江自流查过他的事情,确实查到了一些东西,虽然说不大严重,可到底要想治他的罪,不是一件难事。” “梁丞相好不容易走到今日这个地步,准备致仕,自然是不愿意再惹麻烦了。比之秦丞相遇刺身亡,梁仲焕当然希望自己能够平平安安度过,不是么?” 柳斐然眸色有所变动,“陛下这是威胁了梁丞相?” “也算不得是威胁,不过横竖是用了一些手段罢了。”初玉尘玉手抬了起来,皇袍往下滑,露出一截手臂上迷人的肤色,她用食指轻轻挠了挠自己的脸颊,红唇微微勾起,“但连他养在族地里的私生子都知道了,梁丞相恐怕也不敢赌吧?” 初玉尘的势力,居然已经达到了这一个地步。柳斐然心底震惊,才知道自己一向以为对初玉尘了解透彻,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 “如此甚好,微臣就先恭喜陛下执政了。” “那太师可要送点什么给我做贺礼?”初玉尘娇媚地笑问。 柳斐然脸色却顿时变了,明显是想到了之前的事情。她有点惧怕这样的初玉尘,天知道她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如此平静地面对着她。 初玉尘看出了柳斐然的犹豫,心中有点失落,只是面上不显,她笑道:“太师不必担心,尘儿不会提什么无理要求。只是尘儿这两日翻回旧物,看到了当年太师送给尘儿的木偶,都已经破损了,太师要不再送一个给尘儿?” 初玉尘提出的这个要求,柳斐然也想起了以前,神色缓和了下来,笑道:“既然陛下想要,那微臣必然会送上。” 初玉尘歪着脑袋乖巧地看向柳斐然,说道:“那我还能再提一个要求吗?我想要太师自己雕刻的,要狐狸形状的。太师不必急着给我,慢慢来。” 柳斐然蹙了蹙眉,有点为难地说道:“可是微臣的手艺素来女红微臣就不擅长,恐怕雕不出来” “女红和雕刻可不一样,一般的大家闺秀也未必能雕刻得出形状来。况且,我也不是要你刻得多么惟妙惟肖。我是皇帝,想要什么没有?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想要太师亲自雕的,这样才珍贵,不是吗?” 柳斐然对初玉尘毕竟还是怜惜的,见她坚持,便点了点头,“那好,微臣必定尽力而为。”说完这句话,她有心缓和两人气氛,便笑道:“想不到陛下这么大了,还喜欢木偶。” 初玉尘才不喜欢木偶,那种木头疙瘩有什么好玩的。可是她想要的是柳斐然做的,只要关于柳斐然的,她就喜欢。 初玉尘并没有反驳,只是撒娇般地拉长了尾音,说道:“我也只有这么一点嗜好了,难道还不行嘛?” 柳斐然哑然失笑,宠溺地看着她,点头说道:“行,那必然是行的。” 柳斐然退下,初玉尘的笑容才慢慢地变淡。看着柳斐然的背影,她缓缓说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正视我呢” 她的精力,都在柳斐然身上。想要得到柳斐然,同样,也想要柳斐然得到丞相的位置。而她自己是否能够执政,丝毫不担心。毕竟梁仲焕已经彻底地站在了自己这一边,不是吗? 第二日的朝会,果然有人提出了初玉尘执政的事情。经过了几次的提出,这一次的提出已经没有人诧异了。 初玉尘坐在最上方,慵懒地用手撑着自己的脸,目光淡淡地看着下方的大臣们。 苟宿还是那一套,希望陛下慢慢来,毕竟年轻,可以和辅政大臣一起,待日后熟练了,再彻底撤销辅政大臣。 很多大臣不敢说话,毕竟辅政大臣并非同心,他们要是说话,恐怕一不小心便会落得个两面不讨好的下场。 柳斐然在这种时候很少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就听到了一把清亮的女声响起,正是潘若烟的,“苟大人此言差矣,辅政大臣即便不是辅政大臣,亦能辅佐皇上,不是吗?” 不少人偷偷看向潘若烟,这个年轻的女子眉宇颇具英气,站在那儿不卑不亢。 -- 第263页 初玉尘也看向潘若烟,见她如此神态,也是心中颇为满意。潘若烟身为柳斐然的门生,又是女子,也挺会看眼色的,是可以栽培的人儿。 苟宿冷哼一声,正欲说话,平日里就像是木头一般的梁仲焕此时却开口了,“潘大人所言有理,没有辅政大臣,也一样能够辅佐皇上。” 苟宿一惊,朝梁仲焕看去,脾气暴躁的他见自己人里面出现了叛徒,立刻骂了起来,“你你这” 叔青司同样也是一惊,却不是为梁仲焕的话而惊讶,而是苟宿可能要说出来的话,急忙打断,“苟大人也是觉得梁丞相说得有理是吧?!” 叔青司的声音很大,苟宿一下子被这声音给打断,明白了过来,心中也是一阵后怕,连忙住了嘴,“是,梁丞相这个说得对。” 初玉尘有点惋惜,差一点点苟宿就出言不逊,自己也能教训一下他了。她朝叔青司看过去,见他淡定的样子,便目光一斜,看向了柳斐然。 柳斐然好似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只站在那儿,居然有一点当年秦丞相的影子,那是一样的从容,明明看穿了一切,又什么都不说的任由别人蹦跶。 不愧是自己喜欢的女子,就是不一样。 初玉尘看着看着,竟满心欢喜了起来,全然忘记了自己还在为得到她而苦恼。 黄崇阜见他们都统一了口风,心中虽不明白上头到底达成了什么交易,但还是一脸正直地说道:“既然如此,还请陛下即日执政,断国家大事,定百官之心。” “请陛下即日执政” 请求陛下执政的人越来越多,梁仲焕心中也是一轻,随着一同出声,“请陛下即日执政” 苟宿脸色难看,不懂为什么就会变成这样。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跟着高呼。 初玉尘还是原来那个慵懒的模样,只是唇角微微翘了起来。 “朕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哇,你们这样催更我压力好大呀。这样吧,明天大家就别等更了,后天恢复早上7.30更新,这样大家也不用每天不同时间刷新啦。 第146章 初玉尘能执政,其实和柳斐然有很大的关系。柳斐然作为辅政大臣之一,有着改革的根基在前,不可小觑。有她在,辅政大臣内部没有办法团结起来,自然也没有办法形成多大的阻力妨碍初玉尘执政。 再加上初玉尘手段了得,直接把梁仲焕给拿了下来,梁丞相可是辅政大臣之首,有他的首肯,又有柳斐然在其后,其余人根本就不成气候。毕竟一切都是为了权利,不可能真正撕破脸皮得罪初玉尘,不是吗? 小可子对于自家主子终于执政了,表现得比初玉尘还要高兴。主子过得好,对于他来说总是好的,就是可惜了柳大人搬出宫之后,陛下的笑容就是大大地减少了啊。 小可子一边想着,一边前面领头走着,踏进长弘宫后,他唱道:“陛下到——” “参见陛下。” 小可子站在一旁,初玉尘在他身后经过,往最高处的御座走去,懒懒地说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在朝堂上说出来的事情,通常都比较重要,初玉尘虽然形态随意,但是却听得很是认真。 “启禀陛下,云明一带已经将近三个月不曾下雨,再这样下去,恐怕会有旱灾的出现啊。” 有人不在意地说道:“不过是两个多月没下雨罢了,再者现在已经逐渐入秋,不下雨倒是正常,又不是春分时候。” “虽是这样说,可一连将近三个月不曾有雨,土地变得干旱,百姓们种的东西都快要难以存活。再者云明地势较高,而溪流在较低处,本就难以灌溉,而今溪流渐浅,都是依靠着溪流而活,一旦水源断了,别说东西了,就连人喝水都是一个问题。” 初玉尘听他们说了一会,问道:“那儿的百姓往日如何灌溉农田?” “回陛下,都是屯水,到了一定高度,才能有一定的水源往云明流去。至于那些实在流不到的地方,就只能是百姓们自己挑水了。往年水源充足,问题倒是不大。只是今年这个情况……若不是恰好过了收季,恐怕问题会更大。” “云明和形廉接近,形廉情况如何?”初玉尘又问。 意想不到初玉尘竟然连这个都清楚,百官面面相觑,谁也答不上来。还是柳斐然有留意到这一点,说道:“形廉地势较低,倒是没有云明这个问题。” “嗯。”初玉尘看似不经意地扫过柳斐然,然后看向潘若烟,说道:“大司农丞何在?” “微臣在。” “天灾不可控,但是水流问题终究要解决。朕命你好好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云明的百姓用水更便捷一些。” 初玉尘没有提别人,只提了潘若烟,虽和她的官职有关,可更多的,还是想要栽培潘若烟。 潘若烟恭敬地回答:“是。” 看初玉尘这么冷静地就把事情安排了下去,还提及了大家都不曾注意到的点,这让一心想要看初玉尘笑话的苟宿脸色变得难看了一些,不由得瞪了梁仲焕一眼。 梁仲焕现在才管不了苟宿的事情,他心心念念的都是如何能够安然无恙地保全自己的名声,功成身退。 就在梁仲焕还在想着何时提出致仕之时,又有人站出来,说起了科举推行遇到了险阻的问题,却是之前柳斐然和初玉尘提过的事情。 -- 第264页 初玉尘见着这个臣子说得认真,目光不由得飘向了柳斐然。没想到柳斐然这么巧,也抬起了头来看向初玉尘,两人目光对视上了,初玉尘红唇一勾,偷偷朝柳斐然眨了眨眼睛。 柳斐然看在眼里,只觉这样的初玉尘实在是妩媚至极,又难得有趣。柳斐然不愿与初玉尘过多接触,可低下头来,想到刚才那一幕,还是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其实这种,只有两人知道的小动作,感觉也挺好的。 听到朝臣想要拨动银钱的问题,大司农杨毅眼睛睁开了一些,说道:“启禀皇上,若是按照林大人所说的分派奖励,这一笔数目可不小啊,并不是微臣扣着国库银钱不放,只是这些年一直鲜有收入,实在是难以支撑了啊。” 初玉尘当然知道,要想在杨毅口中抢下银钱来,没有那么容易,所以她一开始就让底下的人,把银钱的事情往高里提,好方便压价啊。 只不过当初这事本来就触及了贵族利益,让他们极为不满,一听还要钱,立刻有人跳出来说道:“科举制度,本就已经取消了笔润费,现在不仅要取消这个笔润费,还要给他们奖励?这未免太过了吧?” “为国家选拔人才,花一点小钱又算得了什么?读不起书,参加科举的人越来越少,选拔自然就会搁浅,这样一来,于国家无益。” 初玉尘待得他们争执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问道:“杨大人,国库为此事能抽出多少银钱来?” 杨毅估计了一下,说道:“最多二十万两。” 刚提出的算法,银钱大概在七十万上下,其实这个数是虚高了的。初玉尘早已经算过了这个数目,科举制度刚推行不久,取得了资格的书生也不多,只需要四十万两,就差不多了。 初玉尘又问道:“叔大人,让百姓们把钱存在票行之中,这件事推行得怎么样了?” 叔青司突然被提名,还是看似无关的事情,有点儿诧异,“回陛下,已经有了几个试行点,有不少人已经开始尝试这种模式,还算顺利。” 初玉尘点了点头,“科举再次举行的时候还没到,待得举行时候,票行的事情估计也差不多了。让票行抽取些银钱来,二十万吧,奖励也适当减低,一共四十万,拨于科举奖励。” 众臣一惊,叔青司有点惊骇地叫道:“陛下!这不妥吧?” 初玉尘眼睛一眯,“百姓存于票行之中的银钱,本就是为了别处运行,就相当于百姓们借了钱给朝廷,这笔钱朝廷不用,难道就留着被虫咬吗?” 由于纸币的推行,银钱的保存也得多加小心,故而初玉尘才会有此一说。 叔青司一噎,他虽然知道这钱是为了用的,但也没有想到陛下居然如此胆大,一开始就要用上了。“可万一百姓们要取钱,一旦拿不出来,这恐怕就会把票行的信誉都丢掉啊。” “若是皇商连这点周转都做不到,朕又何必以朝廷的名誉与他们合作?叔大人,做大事不拘小节啊。” 叔青司又是一噎,竟不知还能如何反驳。 初玉尘手一挥,敲定了此事,“这事就这么定了。” 万万没有想到,初玉尘在执政之前几乎没说过话,万事由辅政大臣做主,一旦执政之后,竟然如此地果断专行。事情一旦到了她的手里,经过她的判定,全然不顾百官是否有什么疑虑,直接就敲定了下来。 然而问题是,虽然她敲定得快,却又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种事情的解决办法,甚至于要比当初辅政大臣们商议过后再敲定要来得快。她处事果断,大臣们说的东西,她总是第一时间就能捕捉到重点,甚至于反问得众臣哑口无言。 “官员俸禄不够日常开销?寻常百姓家一两钱可用两三个月,就以陈大人为例,陈大人一年俸禄八十两,放在普通百姓家里可用多少年了?俸禄不够,是用在女人肚皮上了吗?” 陈大人下体一紧,只觉凉飕飕的,不敢说话了。 “祥瑞?上天派给朕的贺礼,庆祝朕行冠礼?谁送上的折子?朱州郡守?朱州去年收成朕记得只有八成,它旁边的福林却能达到十成,给朕查查这郡守怎么回事。” 朱州郡守哭晕在府衙。 初玉尘表现出来的果决,透露了一点,那就是她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掌控和见解。比如说陈大人喜欢逛窑子,官员明面上不许,可他暗地里不知去了多少回。而朱州收成上交的税收有缺,她也清楚。 这一些事情经平日里懒散不爱说话的初玉尘嘴中说出来,给所有的官员来了一记当头重击。很多提案其实都是他们准备好要为难初玉尘的,想要让初玉尘知道,执政没有那么容易。可是却没有想到,反倒是让初玉尘自己抓住了把柄,狠狠地给众人上了一堂课。 只是一个早朝,竟让所有人都警铃大响,原本那些打算糊弄初玉尘,趁机捞点好处的官员,顿时都把成算咽了下去。看向初玉尘的目光,都带着一种惊疑不定。 一连否定了几个乱七八糟的提案,初玉尘红唇微微翘了起来,她向后一倒,斜靠在御座上,没有帝皇的坐姿,却又有着惊人的气势。 冕旒上的珠帘轻轻晃动,她眉间那抹花钿也时隐时现,“朕,喜欢务实,像这种滥竽充数的提案,以后不要再呈到朕的面前,听明白了吗?” 百官面面相觑,苟宿脸色极其难看。所有人都小瞧了初玉尘,并没有把她放在眼中,故而今日这次的早朝,被初玉尘打了个漂亮的立威战。她日后不知会如何,但至少今日的所为,让所有人都不敢再一次像今日这般糊弄了。 -- 第265页 初玉尘越是厉害,想要抢得权利就越是艰难,这让苟宿如何能脸色好起来? “臣等明白。” “嗯,退朝吧。”初玉尘举止慵懒地从御座上站起,袖子垂下,金龙盘旋在玄色衣裳上宛若游动,神秘尊贵,而初玉尘则是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长弘宫。 柳斐然在下方见着初玉尘的背影,见她稳重而聪慧的模样,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 第147章 执政后的第一次早朝,初玉尘可谓是初露峥嵘,这一次的朝会更不少摇摆的臣子都不禁心中一凉,开始害怕了起来。 他们怕初玉尘会因为他们的摇摆不定而怪罪于他们,但是想来这种摇摆很是正常,初玉尘若是每个人都收拾掉,这个朝廷也就散了。 他们想的这些初玉尘自然是清楚的,她也没有心思去管他们,趋吉避凶,人之常情罢了。 她下了早朝之后,换了一身常服,问道:“阿来又朝御花园去了?” 秋日的凉爽很是舒适,初玉尘心情不错,见着半欢点头,便也朝御花园走去。秋日一到,阿来也喜欢往御花园里跑,时常要不少人看着才能避免走丢。 不过皇宫就这么大,阿来作为初玉尘的宠物,自然是没人敢招惹的。而且它一出现,众人生怕惹怒了他,被抓一脸也就算了,最怕是初玉尘怪罪下来,竟也成为了皇宫中最不能招惹的存在了。 初玉尘绕了小半圈,没能找到阿来,一旁的小太监汗水都要滴下来了,就在此时,有人一声惊呼,“陛下,阿来往魏庆宫跑去了。” 魏庆宫是除了琉璃宫外,唯一住了人的宫殿,正是先皇初闻昊迎娶的嫔妃白奕的住所。现在不能叫她为嫔妃了,而是太妃。 白奕住在皇宫之中,宛若是一个透明人一般。初玉尘和她碰面的次数少得可怜,要不是阿来跑那去了,初玉尘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踏进这座宫殿中来。 魏庆宫很是安静,也没有人烟。就连人走的道路上,都有一些落叶没人处理。小可子正欲叫人迎接,就被初玉尘阻止了。 她蹙了蹙眉头,看向这仿佛与世隔绝了的地方。她都走到跟前来了,竟然都没有人发觉,难道皇宫之中宫女太监都已经少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她再往里走,才听得里面隐隐有些声音传出来,有人说道:“这魏庆宫也太冷清了些,像没有人住似的。” “可不是,太妃没有留下子嗣,和陛下又无任何关系,一个人孤零零住在这魏庆宫里面,能不冷清么?” “唉,当初听闻分配到太妃身边,还以为好日子终于来了,却不曾想到先皇在太妃这下榻了这么多日子,却不曾碰过太妃。也不知道是谁有问题” 最后的声音很是低,也听得另外一个连忙制止了她,但听到了的初玉尘脸色却沉了下来。她面无表情地上前推开门来,“朕还不知道宫女也有资格议论主子的事情了?” 初玉尘略带低沉而苏媚的声音响起,顿时让那两个说闲话的宫女大吃了一惊。那两人转身一看,吓得脸上血色顿无,连忙跪下,“奴婢参见陛下。” “刚是谁在议论先皇是非?”初玉尘声音没有温度地问道。 那两个宫女吓得身体都发抖了,谁也不敢说话。初玉尘没有耐心纠缠,说道:“不认,那就两个都处死。” 两人顿时哭了出来,磕头求饶,“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初玉尘听出了那人的声音,直接手一指,“诋毁先皇的,拔掉舌头,另一个,既然嫌这儿冷清,那便分配去浣衣局。”说罢初玉尘不再理会两人的求饶,朝魏庆宫正殿走去。 两个宫女哭喊的声音终于引起了宫殿内别人的注意,就见一个身形偏瘦,长得单纯秀丽的女子走了出来。她一见到是初玉尘,竟一时呆愣在那,不知该行什么礼仪。 初玉尘对她还依稀有一点印象,当初阿来抱回来的时候,她有在一旁指点过。她见白奕呆愣的样子,微微蹙眉,问道:“太妃,宫中服侍的人呢?” 白奕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该行什么礼了,一礼毕后,她有点紧张地说道:“他们” 初玉尘瞧向一旁的小可子,小可子顿时站了出来,叫道:“来人啊——给本公公查,查到底是哪一些不要命的敢敷衍了事。” 这一下子,吓坏了所有的人,就连白奕也在其中。初玉尘和她本来就不熟,只是为了找阿来才过来的,见她唯唯诺诺的样子,更是没有说话的兴趣,只问道:“太妃可曾见到阿来?” 白奕眨巴了一下,脸颊微有泛红,才说道:“看到了,他刚才跑进了这后院之中,哀家阻拦不及” “嗯?”初玉尘领着众人就往魏庆宫里边走去,白奕脸色煞白,手脚都快要不会动了。 初玉尘没有留意,她只是往里边走,然后没有想到,后院该是一片小花园的,却郁郁葱葱地长了很多东西,这些东西初玉尘不太认识,但也知道这些都不是花草。 初玉尘分辨了一下,回头去看白奕,却发现白奕小脸发白。她实在是觉得这位太妃胆子太小,只好放柔了一些声音,问道:“这些都是什么?” 白奕发现初玉尘似乎没有怪罪她的意思,也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说道:“这是这是哀家种的一些农作物。” “农作物?”初玉尘身娇玉贵,自然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东西的,好奇地凑了上去。 -- 第266页 其实,白奕在宫中也很是无聊,所以才会种这些消遣,见初玉尘有兴趣,她也是心里高兴,逐一介绍了起来,“这是韭菜,这是黄瓜,这是白菜” 初玉尘感叹,“这还是朕第一次见到,那能摘下来吃吗?” 白奕笑了起来,说道:“哀家经常摘来吃,这黄瓜还能生吃呢,甜脆甜脆的,口感新鲜。” 初玉尘微微勾了勾唇角,正欲说话时候,有人过来了,“陛下,柳大人进宫求见。” 白奕在听到柳斐然名字时候,心猛然加快了一些。初玉尘还惦记着那黄瓜生吃,便说道:“那正好,让太师到魏庆宫来一趟。太妃,这黄瓜现在就能摘?” 白奕突然被叫到,慌了一下神,想到柳斐然马上就要到这来了,她不禁挽了一下头发,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她也不嫌地脏,自己下去便摘了两根黄瓜下来。 柳斐然到来的时候,初玉尘正和白奕一人一截黄瓜,站在那个小菜园跟前说这话。这一幕实在是令人惊奇,连柳斐然都不禁呆了一下。 还是小可子率先发现了,叫道:“柳大人来了。” 柳斐然目光还是略有新奇,一来她诧异于陛下为什么会在魏庆宫,二来也诧异于陛下竟然这么随性地就拿着一根黄瓜生吃。这和穿着尊贵的样子截然不同,让柳斐然不禁多看了两眼,“微臣见过陛下,见过太妃。” 白奕一看到柳斐然,眼睛几乎就挪不开了。她突然觉得自己手拿着黄瓜的举止不雅,半是慌乱半是遮掩地把黄瓜放了下来,脸上一片绯红,不敢看又忍不住偷偷看向她。 她住在这后宫之中多年,而柳斐然也住在皇宫有五年的时间。但是两人碰面的次数为零,白奕见着她的时候,还是远远地看着她从某个地方经过。而今到了现在,才是她这些年来再一次真正地和她碰面。 柳斐然比之当年要成熟稳重得多,但是眉宇间还是那么儒雅温柔,在白奕看来,更像是从一个温润少年长成了举止优雅的女子。 初玉尘媚眼含笑,“太师来了,太师你看,太妃种的黄瓜,好吃,你要不试试?” 这个样子的初玉尘实在是难得,平日里各个模样柳斐然也见过,但今日这般模样,也是第一次见。这个样子,着实有一点可爱。 柳斐然不禁弯下了眉眼,她也是很久不曾见过这些东西了,魏庆宫中有着这些存在,也实在难得。不过,太妃是怎么会有种子的? 柳斐然看向白奕,白奕和她对视上了目光,心虚慌乱地低下了头。柳斐然想一想也就明白了,白奕估计是托人在外头买回来的,所以才这么心虚。 说来这白奕也是个可怜之人,一辈子就耗在了这皇宫之中,无依无靠,也绝对无人理睬。若不是今日陛下过来了,柳斐然也断然不会踏进这里来。 柳斐然想过这些东西,对白奕也有一点同情,于是便微微笑道:“能让陛下都说好的东西,微臣倒也有点好奇了。” 初玉尘很是高兴,让人把另一截递给了她。柳斐然撩起袖子,拿起那截黄瓜来,咬了一口,细细品尝了起来。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她做起来却异常的慢条斯理,儒雅至极。 白奕见着她吃了自己种的黄瓜,一颗心都要跳出胸腔来了。 “不错,味道清甜,口感脆嫩,想必太妃花了不少的心思吧?”柳斐然问道。 白奕忍着自己异样激动的心情,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不要害羞,说道:“从播种到现在,都是我做的,没有经过别人的手。” 柳斐然点了点头,笑道:“太妃真是秀外慧中,对了陛下,您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初玉尘说道:“还不是因为阿来,对了,阿来呢?” 才提到阿来的名字,就突然见到一道白色的影子冲过来,然后阿来就出现了,跳进了柳斐然的怀里。 柳斐然笑着抱住它,摸着它柔顺的毛发,说道:“陛下,您都给它喂了什么东西?胖了这么多,微臣都快要抱不住了。” 眼看着阿来这么舒服地躺在她的怀里,初玉尘看得都有些妒忌了,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着:“看来是得给它减减肥了。” 就饿它几天,嗯,对,让它那么舒服地躺在姐姐怀里,该。 初玉尘往外走,柳斐然自然也不会留下来。她朝白奕微微点了点头示意,然后就跟着初玉尘的步伐出去了。 留下白奕一个人,怔怔地看着柳斐然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缺失了一块。 第148章 初玉尘和柳斐然离开魏庆宫,朝宣宁殿走去。才刚走到,就听得有人来报,“陛下,世子求见。” 言锦庭求见?初玉尘一听这个人的名字就是皱了皱眉,“他来做什么?” 柳斐然想了想,说道:“大抵是知道陛下今日正式执政,道喜来了。” 初玉尘笑容嘲讽,“道喜?道喜是假,想要看看朕有没有被为难住才是真吧?” 言锦庭时常进宫求见,初玉尘不好拒绝,毕竟还有着他父王这一座大山在。不过他的时常出现,也让初玉尘厌烦不已,最重要的是,明知道对方狼子野心,还不能翻脸。 对于初玉尘来说,如何把藩王的兵权削弱才是如今的重大问题。 虽然想要拒绝,可初玉尘还是让言锦庭进宫来来了。毕竟上两次已经拒绝求见了,总得知道他想做什么。不过既然是他要来,初玉尘就干脆领着柳斐然到御花园去了。 -- 第267页 言锦庭这些年一直在祁城中度过,当初那个半大的少年,现在已经是个俊朗男儿了。他初到祁城之时,皮肤较黑,有着边城的大气硬朗感,而今却是个皮肤白皙,身形高挑的翩翩儿郎。 他穿着一身白衣,走起路来不急不缓,俊朗的容颜带着微笑,显得儒雅从容。他来到跟前,男性低沉的嗓音响起,“见过陛下,太师。” 柳斐然见礼,初玉尘看了他一眼,又看那在御花园里跑动的阿来,问道:“世子怎么来了?” 言锦庭心里闪过一丝恼怒,自从初玉尘稍大了一些,知道男女之别后,就不肯叫自己表哥了。而今见着初玉尘从一个粉嫩的孩子,长成如今这个地步,却总觉得她比之当年,更难接近了。 明明他一直那么努力地靠近她讨好她,她为什么却对自己越来越冷淡?反倒是对柳斐然越来越好,这让言锦庭如何不介意?要知道,为了得到她,他付出太多了 言锦庭心里想得多,面上却依旧是云淡风轻,儒雅斯文的模样,微笑说道:“听闻今日陛下上朝十分威风,臣也想瞻仰一下,故而特意进宫了一趟。” 他的话其实是带了一些揶揄的,这些话若是由柳斐然说出来,初玉尘只会觉得她风趣迷人,只是是言锦庭说出来的,初玉尘就只想皱眉了。 初玉尘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不过是夸大的事情,世子不必在意。阿来——” 阿来跑得没影,但林子里故意放的猎物却被阿来追赶得慌乱逃窜。 言锦庭微微笑了笑,俊脸上似是不好意思,浮现一丝淡淡的红晕,“臣只是找个借口进宫” 言下之意十分明显,柳斐然在一旁不禁看向了言锦庭。要说容貌、才华等,言锦庭倒是确实不错。这些年闲赋在祁城,言锦庭有时会和才子们一起吟诗作对,写写文章等。柳斐然有看过,确实还不错。论身形更不用说,五官俊朗,举止优雅。 原先柳斐然一度担忧陛下会喜欢上言锦庭,可是却不曾想,陛下却告知喜欢的是自己。虽然这一件事两人都不再提,但是柳斐然却也看出来了,陛下确实对言锦庭毫无兴趣。 初玉尘客气说道:“朕一切都好,世子不必挂心。” 初玉尘根本就不给言锦庭一点机会,言锦庭藏在袖子里的手不由得紧紧握住,脸上的儒雅笑容差点维持不住。柳斐然见状,连忙开口说道:“好些日子没见过世子了,不知世子最近在忙什么?” 言锦庭的怒气稍微被压了下来,知道自己动怒也毫无用处,便也恢复了冷静,和柳斐然说起话来。初玉尘则是根本就不在意,她虽然不能翻脸,但也总是能拒绝他的示好的。 初玉尘明显不愿多见言锦庭,言锦庭为了避免她烦自己,自然也是不敢多待。不消一会儿,便告辞了。待得他走后,柳斐然有些头疼地说道:“陛下,世子喜欢您,您应该知晓的吧?” 初玉尘点了点头,“知道,又如何?” “世子背后代表的势力,是祯王,祯王手握重兵,一向对朝廷虎视眈眈,若是连世子这一条线都闹僵,恐怕会对陛下不利啊。” 初玉尘听得心中划过一丝冷意,“又如何?让朕与他假意交好?甚至于立他为皇夫?” 柳斐然一噎,“陛下恕罪,微臣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唉” 柳斐然自然也是有点担忧祯王那边的,同时,陛下的态度也让她担忧。她看到的,是初玉尘处事的冷漠,对她不想要理会的人,直接就拉下脸来,别人尚且好说,可言锦庭毕竟身份特殊,应该以怀柔为主,才对现在她并不稳固的政权更有益一些。 “那太师是什么意思?”初玉尘见她这个模样,只觉一阵心烦,“朕是天子,难道还要和他虚与委蛇?” 初玉尘转身走向柳斐然,直到和她十分接近,不过一两个拳头的距离才停下,她稍微抬头看着柳斐然,轻声问道:“还是太师担心朕不喜欢男子,已经是饥不择食了?” 初玉尘此番锐利的模样,柳斐然第一次见。她似乎是难以想象对自己一向乖巧温和的陛下,会有这样嘲讽冷漠的一面。她不过是想要陛下对言锦庭态度更温和一些了,不是吗? 柳斐然震惊之余,连忙后退,“微臣绝无此意,陛下,臣只是担忧世子态度,当下陛下位置不稳,若是祯王有所行动,恐对陛下、对国家不利啊。” “世子在朕手中,祯王就算是兵变,也会慎重。若是执意兵变,朕怎么对世子也没有任何干系。现在和当年情况又不相同了,太师,难道您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吗?”初玉尘不肯这样放过柳斐然,直言问道。 柳斐然眸色变动了一下,“可到底能缓和又何必” 初玉尘却打断了柳斐然未说完的话,“缓和?到底是缓和和祯王的关系,还是缓和朕对男子的态度?太师,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初玉尘看得实在太透彻了,她对言锦庭的态度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而重要的是,她对天下间男子的态度。初玉尘当初对柳斐然表白心迹的事情,柳斐然虽然放在了心底最深处,可还是不由得担忧起这件事来。 倘若自己是男子,倒其实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可自己是女子,陛下也是女子。这件事,绝对不可以。她是天子,是皇室仅存的硕果之一,她若是只钟爱女子,亦或是钟爱于自己,那么,对于这个国家来说,会是毁灭性的灾害。 -- 第268页 而自己——则是罪魁祸首。 柳斐然哪怕是死,也不愿意造成这样的局面。 柳斐然眸色几番变幻,初玉尘都看在眼里。只觉得这一口烦躁的气再度涌上,让她情绪有一些失控,她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就这么想要看到朕和其他男子亲近?!” 小可子听到了这一句话,只觉得一颗心都跳出了胸膛。他不敢再在此处停留,挥退了所有宫女太监,守在远处,不让不开眼的靠近。 柳斐然心中叹息了一口气,说道:“微臣并无此意,陛下误会了。臣对陛下是一片赤诚之心,一切都是为了陛下,为了这个国家啊。” “朕当然知道太师忧国忧民,是难得的好官。”初玉尘语气又稍微平静了一些,只是话里边似乎带了些许的怨气,“可你为了朕,确实未必。你为的只是这个国家,而不是朕。” 柳斐然一怔,然后就听到初玉尘继续说道:“你是忠实的保皇党,保的是皇,而不是朕,不是吗?” 柳斐然见不得这样的初玉尘,低着头用着受伤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让她心里边隐隐作痛。初玉尘可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啊这么多年的情谊,又怎么可能不怜惜,不爱护她呢? “陛下,您钻牛角尖了,臣是保皇党,而您便是皇上,两者并没有冲突。微臣对陛下如何,难道陛下不知道吗?” “你对朕的心意?”说这话的时候,初玉尘突然向前跨了一大步,来到了柳斐然跟前。柳斐然低着头不敢、也不愿意抬头去看她,只是看着她衣摆下金色的边线,和那双绣着金龙的靴子。 初玉尘静静地看着她,低声问道:“是何心意?” 柳斐然心中也是一片烦乱,面对这样的初玉尘,她有一种无力感,“自然是忠心耿耿。” 初玉尘听到这个答案,也是觉得一阵无力,她想要听到的,并不是这个。只是或者她还是急了,初玉尘闭上了眼睛。 谁叫她谁叫她在言锦庭在自己面前晃荡之后,面对他明显对自己的情意,而知晓自己心意的柳斐然却丝毫不为所动。这样的无动于衷,让初玉尘如何能不心烦意乱? “朕知道了。”初玉尘缓缓说出这四个字来,然后睁开了眼睛,退后一步,转身走了,“朕不需和世子虚与委蛇,他若是想做些什么,朕等着。” 柳斐然看着初玉尘的背影,幽幽叹息了一声。 陛下说得对,她的身份,又何须对谁假意讨好呢?世子背后代表的祯王确实是麻烦,可朝廷也不是任人揉捏的。只是正如初玉尘所猜测的那样,柳斐然其实并不是那么担心祯王的问题,而是陛下对自己的喜欢问题。 如此局面,又该何解? 第149章 言锦庭在宫中吃了这么一个憋,自然是不好受。从进了家门开始,他那温文尔雅的模样就消失不见了。 整个祯王府的人都是大气都不敢出,这些年来,世子在外是儒雅得很,可每当回到府中的时候,那笑容就会消失,显得有些可怕。 后来在皇宫中受挫,他在府中的脸色也就越来越差,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会人头不保。 言锦庭回到书房之后,坐在书桌跟前,他想到了很多东西,小时候初玉尘对自己的亲近,想到她在先皇逝世时候对自己展现的软弱,又想到了如今这般的疏远。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初玉尘会越来越不待见自己。当初她明明是那么喜欢自己,表哥表哥叫个不停。难道真的是因为她成为了皇帝之后,觉得祯王对她的威胁太大,从而保持了距离? 说起这个来,言锦庭当初最没有想到的一件事是,柳斐然竟然住进了宫中,和初玉尘睡在一起。这倒不是说言锦庭觉得二人有超过君臣之外的情谊,而是——会不会就是柳斐然在初玉尘耳边吹着枕边风,导致陛下对自己的疏远呢? 这也是有可能的,初玉尘不待见自己,是从登基之后,登基之后柳斐然便住进了宫中,一直到前些日子才搬了出来。这五年多的时间,谁知道柳斐然曾经和初玉尘灌输了什么理念? 本来本来他快要可以把初玉尘追到手的。初玉尘当时那么小,而自己和她年纪相仿又自认长得不错,她喜欢儒雅的男子,自己这些年也没少在这边下功夫。既然都做到了这个地步了,又怎么会失败呢? 天知道——天知道他在父王面前扛住了多大的压力。 言锦庭想起前一段日子父王那边的来信,询问他和初玉尘怎么样了。眼下初玉尘年纪越来越大,朝廷没有变地越来越乱,反而是有一种欣欣向荣的趋向,这让祯王也是有了一些焦急。 强攻和智取,只有这两种途径。当初初玉尘尚未登基之时,是强攻最好的时机,只是一旦强攻,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再加上言锦庭的劝说,所以才压了下来。 错过了那一次强攻的机会,再之后想要起兵,在这样的太平盛世里也是没那么容易。所以祯王才询问自己儿子,他到底和初玉尘怎么样了,能否走上智取这一条路子。 言锦庭前些年都信誓旦旦,可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却不由得有些不确定了。 他还是喜欢初玉尘的,眼见着一个精致的小姑娘变成了今日这样妩媚的女子,言锦庭实在是很难不心动。 她越是长大,越是平静,那张精致妖娆的脸,也很少会有别的表情。可一旦她露出笑容来,那漫不经心地勾起红唇在笑,总是能把言锦庭的魂魄都勾了去。 -- 第269页 这么美艳的女子还是皇上,言锦庭如何能够舍得放手? 也听闻初玉尘手段不错,已经错过了最佳出手的阶段了,那么现在就算是起兵,也是最坏的打算。既然如此,何不让父王在封地先准备好,而自己,再努力一把。 毕竟,如果能靠自己的魅力拿下初玉尘,那感觉一定很棒,不是吗? 初玉尘对自己这么冷淡,很有可能是跟柳斐然吹枕边风有关。不过现在柳斐然已经搬出去了,以言锦庭多年来在初玉尘面前的表现,他就不信,初玉尘丝毫不动心。 想到这里,阴沉了很久脸色的言锦庭,终于缓和了下来,又恢复了他温润的模样。 和他们各种愁苦不同,苏望最近可谓是万事顺心。这么多年了,他终于娶到了心爱的女子,还是个有本事的,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大司农丞了,怎么想,都是美滋滋的。 就是妻子太忙了,时常忙得脚不沾地的,两人夫妻生活也少,让苏望憋了一肚子的火。 好不容易遇到休沐,苏望是心心念念想要生个小苏望,便往她的书房走去。 两人很少会踏入对方的书房,见到苏望推门而入,潘若烟还愣了一下。因为陛下给她分派的任务,她现在还在查相关书籍。 苏望舍不得她这般劳累,这又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便说道:“夜深了,别忙了。” 潘若烟因为是在家,总归随意了些。再加上之前沐浴过后,长发是随意盘起来的,平日里端庄的样子也添了两分娇柔妩媚。她对苏望微微笑了笑,低头继续查看了起来,说道:“陛下执政后交给我的第一份差事,总不能马虎。” 苏望走进来,见她真是不打算搭理自己,便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她,把下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侧着脸便亲吻了一下她那耳珠子,低声说道:“那也是要休息的不是么?” 潘若烟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慢慢地才放松了下来。垂下了眼睑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是淡淡地说道:“时间还早呢。” “怎么会还早?都快三更天了,夜里点再多的蜡烛,也是伤眼睛得很,何不明天起来再查?”苏望说着这话的时候,手已经有点蠢蠢欲动了,搂住她的腰便是细细摩擦着。 要说被人这样贴身抱着还无动于衷,恐怕没有哪个女子能够做到。潘若烟也是微微泛红了脸颊,只是那眼眸里的情绪依旧是看不真切,不知是欢喜还是无感,她同样低声回应,“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 “没有你睡什么觉?”苏望浑身都燥热着,说完这话之后,抢过潘若烟的书随手一扔,然后就一把把潘若烟给抱了起来。 潘若烟平时再镇定,也没有想到会突然抱起来,尖叫一声,下意识就搂住了苏望的脖子。 苏望哈哈大笑,完全不顾周遭婢女们那害羞又偷看的模样,径直抱回了房。 一夜欢愉自不在话下。 第二天,苏望精神抖擞,起来了潘若烟也丝毫没有察觉,只觉得自己昨夜实在是威武,十分满意。 他特意吩咐过旁边不许叫醒她,然后神清气爽地出门找朋友去了。 只是他还没去到人家府中,半路就遇到了柳斐然。柳斐然今日坐着轿子出来,本来就是去找潘若烟的,谁想碰到了苏望,干脆就叫住了他,说道:“苏望,你这是去哪?” 苏望没想到见着柳斐然了,笑道:“寻个朋友玩儿,你这是要去哪儿,不进宫找陛下?” 柳斐然现在是没事的话绝对不会出现在初玉尘跟前,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空下了时间,这不,秦玄珂随苗渺出去了,就想到去找潘若烟说说话,顺带把一些东西交给她。 “我要去找你夫人,你要不要跟我回去?”柳斐然反问。 苏望龇牙一笑,“你们女子之间的事情,我可不掺和。” 柳斐然也无奈,“贫得你。” 苏望也不介意,打马就走了。 柳斐然的到来,在苏府看来绝对是稀客。要知道柳斐然一直住在皇宫之中,素日里都是忙到不行,又哪有时间呢? 潘若烟还没睡醒呢,柳斐然就已经到来了。柳斐然也是惊讶,没想到这个点数还没起来。不过想到刚才遇见的苏望,又见着婢女有些害羞闪躲的目光,倒是自个儿笑了起来。 接待柳斐然的是苏府的管家,只是要来找潘若烟,潘若烟的老管家常伯便也蹒跚着出来了,沙哑苍老的声音响起,“柳大人请稍等,我家夫人,已经起来了。” 柳斐然并非是以貌取人之人,再者之前已经听闻潘若烟有个忠心耿耿的老仆,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此时微笑道:“是柳某来得唐突了,不碍事。” 柳斐然毕竟是太师,身份比潘若烟高太多了。得知柳斐然居然来了,她神色有一瞬间的复杂,然后便迅速地起来更衣洗漱。 不过到底昨夜是有点过火了,潘若烟走起路来,都不像平日里那么的利索。 这一些柳斐然自然也是看在眼中,顿时笑容也变得暧昧了起来。潘若烟还没行礼呢,柳斐然就开口了,“到底是年轻。” 潘若烟猝不及防,被这话说得红霞爬满了整张脸。不过她也算是个镇定的,强行忍着行了礼,“柳大人登门拜访,下官有失远迎。” “我和苏望是好友,你又是他的妻子,不用这么拘谨。”柳斐然笑道。这些年来她身份不同了,这些话说出来也没有一丝别扭。 -- 第270页 潘若烟微微笑了笑,也没有放松多少。柳斐然却好像没有察觉到一般,自顾自地说道:“说起来,苏望还真不厚道,我过来时候在街上遇到了他,他倒好,也不说你还在休息着,就让我过来了。” 这话分明是满满的揶揄,柳斐然本就好看,她在揶揄人的时候,笑容不说温和吧,就连桃花眼里都是满满的笑意,端得她看着更加出彩了。 潘若烟被打趣,心底再次泛起羞涩,忍不住反驳道:“平日里柳大人一本正经,却不曾想也是个嘴不饶人的。” 柳斐然哈哈一笑,两人气氛这才都松了下来,有点像朋友那般了。 说过闲话,潘若烟问道:“柳大人应该不是单单找若烟闲聊的吧?” 柳斐然也不卖关子,说道:“陛下让你想法子整治云明水流灌溉问题,想来你应该也在查资料,我这刚好有两本农籍,就给你带来了。” 潘若烟没想到柳斐然是为了这件事而来,就连苏望,都不曾贴心到要给自己寻书。 她拿着书,感激万分,谢了再谢。柳斐然不在意地摆摆手,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柳斐然便告辞了。 潘若烟送她离开,直到她已经彻彻底底没了人影,才回到府中。 她回到厅堂,这两本书还静静地躺在桌子上,书页颇为破烂,明显是存放很久了。 常伯踱步而来,浑浊的双眼看了一下那书,又看了一下她离开的方向,缓缓说道:“小姐和柳大人的感情真好,这是好事呀” 潘若烟眸色变动,最终变成了深潭般的沉静。 第150章 初玉尘第一天上朝便震慑住了不少朝臣,赢得了不少臣子的尊敬。而后相安无事一些时日,梁仲焕终于架不住再一次递上辞呈。 臣子致仕也是有说法的,一般头两次致仕的折子递上去都会被打回来。如果是真心致仕,那么就不会再递出第三次,可若是递出了第三次,陛下还是不允,就是陛下的问题了。 初玉尘哪怕是想再一次摁下这件事,可梁仲焕到底岁数已大,近日又病倒了,她也没有理由再拖着不放,于是只好允了,并让太医去给他看过病。 梁仲焕在位之时,他虽然没什么功劳,但至少底下的人也算是能力尽显,故而他的致仕也让不少人舍不得。他回族地养老之时,不少官员都去相送了,柳斐然更是携带着陛下的祝语相送,让梁仲焕红了眼眶,也传为了一段佳话。 梁仲焕一走,丞相之位就空置了下来,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了叔青司和柳斐然两人身上。两人旗鼓相当,各自追随者也都不少,可谓是谁都有可能上位。 初玉尘执政,做事稳重没有纰漏,辅政大臣这个名号自然也就撤了。 苟宿威风了几年,突然间别人对他的奉承少了,尊敬也少了,心里面自然也是有落差。梁仲焕一走,他觉得丞相这个位置,就算是轮都轮到他上了,自然也是活跃得厉害。 可是有眼力见的人都知道,丞相之位和他是没有关系的了。只不过他要拉拢,也没人敢说实话,也就当是看戏罢了。 再过一些时日,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为此事开口了。 “陛下,丞相之位空缺已久,是时候定下来了。” 初玉尘撑着脑袋,听到这话之后轻哦了一声,“不知爱卿推荐谁?” 苟宿不禁挺直了胸膛,那个提出要立丞相的人,正是他的党派。 “苟大人尽忠职守,为国为民可谓是鞠躬尽瘁,深受百姓爱戴,微臣认为,正是丞相的不二人选啊。” 苟宿听得心里大爽,不过掩饰自己的得意,这点本事也还是有的,连忙谦虚地说道:“不敢当不敢当,像叔大人、金将军都是国之栋梁,臣不过是庸才罢了。” 金虎听罢笑了一声,心中暗道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哦?苟大人吗?” 初玉尘朝苟宿看过去,然后又转移了目光,问道:“除了苟大人,可还有人要推荐的?” 朝臣没有说话,苟宿脸色不禁越来越得意,原本该掩饰的情绪,都逐渐显露了出来。 要说苟宿认不清局势也是有的,毕竟他一政绩二无声望,能在这个位置待了这么多年,还是因为他那郡主母亲,再加上他代表着皇家一方的脸面,故而当年的皇上才会把他放在这个位置。 可先皇其实也是个理智的,就把他搁那儿,也没多少实权落在他身上。特别是之前秦丞相能力显著,这御史大夫几乎就是个摆设。 众人瞧见苟宿一副已经大权在握的模样也是一阵好笑,叔青司和柳斐然一脉都不曾说话,一些中立耿直之辈就忍不住开口了,“苟大人虽然不错,可叔大人、柳大人亦可啊。” 这话就扎苟宿心上了,他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却是一个出了名耿直的谏议大夫,一时觉得牙都酸了。 这些谏议大夫最为难缠,动辄就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主意,关键是有些谏议大夫还特别耿直,宁愿丢官都非要参你一本,实在是让人头疼得很。 张松也是个出了名的耿直,也不怕得罪人,此时也是开口说道:“陛下,丞相乃是百官之首,不是小事儿,必定要慎重啊。臣倒是觉得叔大人亦或是柳大人都挺好的。” 张松这是直接就应了刚才那谏议大夫的话了,他可是少师,职位高得很。他公然称赞叔青司和柳斐然,却独独不提苟宿,分明是瞧不起苟宿。 -- 第271页 苟宿这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张大人这话是认为本官很差了?” 张松虽然打心里看不起苟宿,但也还是客气了两句,“苟大人误会了,只是丞相之位要考虑到方方面面,需要多加慎重罢了。” 不管张松怎么说,反正苟宿这是和张松给气上了。瞪大眼睛看着张松,恨不得把他给撕了。 张松何许人也?世间大儒,再加上科举推行也有他一份子的缘故,声望高着呢,自然也是不惧他的。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了,在朝堂上你瞪着我,我瞪着你,谁也不惧谁。 不过一旦说开了,但是朝中众说纷纭,总归声音分为两种,一种是支持柳斐然的,一种是支持叔青司的,谁也没有提及到苟宿。 苟宿彻底沦落成为了一个笑话。 初玉尘听了一耳朵,然后就散了朝,让底下人给个章程来,她再来定夺。 可到底是立谁为丞相,在初玉尘心中向来就只有一个人,哪怕这个人让自己糟心得很。 自言锦庭事件之后,柳斐然已经很多天没往皇宫里跑了。初玉尘脸色越来越差,再加上之前听闻她休沐的时候跑去找潘若烟了,更是发闷。 以前她住皇宫里的时候,休沐都是和自己在一起,有什么时候也是和自己一起去干的。而今她再也不把自己放在首要位置了,如何能不气人? 再者昨日柳母又给柳斐然介绍男子了,柳斐然根本没有拒绝,还和那男子相谈甚欢,气得初玉尘杯子都砸了两个。 当天晚上初玉尘就让小可子出宫办事去了。 此时退朝之后,想到柳斐然刚都不曾看自己一眼,气在心里的初玉尘招来小可子,问道:“昨晚的事如何了?” 小可子自然是知道什么事的,他虽然万分担忧,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恭敬地说道:“把他安排睡在春江楼里了,陛下放心。” 怕的是柳斐然觉得是吃个花酒根本不在意,初玉尘又气在头上,直接说道:“让他滚出皇城。” 小可子眼角跳了跳,不得不去照办。 小可子是个能干的,既然初玉尘要他滚出皇城,那自然就得让他滚啊。这还不得是把他打晕滚出去,而是让他自己走。 一张笔轻巧地放在了桌子上,一个斯文却有点像是个半大少年的人轻声说道:“写封信,就说家有急事,然后离开皇城,可懂?” 和柳斐然相看的男子此时已经被揍成了猪头,畏畏缩缩地站在一旁。旁边站着几个彪形大汉,对着他虎视眈眈。 他瞅瞅桌子上的纸笔,又瞅瞅那个少年,吞咽了一下,“我到底得罪了何人,总得有个说法。” “你得罪的,自然是你得罪不起的人。”少年斜了那男子一眼,温和地笑了起来,“看来你是还没被打够,来呀” “别别别,我写还不行吗?”这男子也是害怕至极,不想再次被揍,只好乖乖地写了信,然后被提溜着带走了。 这少年吹干了纸墨,小心地折好放在怀里,递往柳府去了。 柳母看到信的时候,心都颤了一下。这些年她为柳斐然的婚事可没少愁,为她相看的男子没几十个也有十来个,都没能成。没成也就算了,还有一些拒绝得莫名其妙的。 柳母再怎么单纯,也不可能看不出来这事儿有蹊跷。柳斐然一下府衙回来,她便拉住了她,忧心地说道:“斐然,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啊?” 柳斐然以为是朝中之事,神色便是一沉,问道:“母亲,是发生了什么事?” 柳母把信给了她,忧心忡忡地说道:“都已经是第几次了,哪有那么多急事要离开呀,再加上之前介绍的皇城子弟,都是各种缘由就搁浅了。斐然啊,我真是担心啊,到底是谁和你过不去啊?” 能做到这个地步,且又会这样做的,除了初玉尘还能有谁? 捏着这一张薄薄的纸,柳斐然心中是万分复杂,偏生这件事又无法与母亲解释,只好安抚说道:“只是巧合罢了,母亲不用担心。” “如何能够不担心啊?你都已经快要二十六了,已经是老到不行的姑娘了。”柳母愁得快要抹眼泪了,“要我说,不如买个身世清白的男子回来好了。” 柳斐然哭笑不得,“若是寻常男子,搁哪儿没有?就算是府中,也是有大把的小厮。这样的胡话,母亲就不要说了。大抵是女儿的情缘还没到罢了,何必着急呢?” 柳母心酸不已,“你舅舅都已经当爷爷了,我如何能不急?” 柳斐然少不得安慰了一番,才把她劝下来。只是这样的事情可不能再次发生,柳斐然再三思索,还是进了宫。 柳斐然心中也是烦闷着,又该如何让陛下不要再这样做呢?难道真的要让陛下立皇夫,转移了注意力,这件事才好过去? 心事重重的柳斐然见到了初玉尘,见礼之后,两人竟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初玉尘抱着阿来,阿来要跳下去往柳斐然去,初玉尘不让摁住了。别看阿来从睁眼时候养到了现在,可毕竟是野兽出身,身上都是带着野性的。平日里大家都顺它,它倒是不显,但像此时压着它了,它竟一亮爪子,在初玉尘手背上抓了一道。 初玉尘吃痛,连忙松开了手,阿来立刻跑了下来,要冲进柳斐然的怀抱。可柳斐然见着了初玉尘吃痛的样子,心下担忧,阿来扑过来,她便往边上一躲,急急上去了,“陛下,您怎么样了?” -- 第272页 这一看,手背被抓出血了。初玉尘本来就白,这血一冒出来,鲜红得很,柳斐然只觉得心脏一痛,立刻转头见到:“来人啊,叫太医!” 叫完,柳斐然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手来看,满脸的心疼是毫不遮掩的,“还好,伤得不是很重,待太医过来处理一下就好了。” 初玉尘见着柳斐然担忧的样子,想到她这些日子的冷淡,手背又发疼,只觉得这一瞬间,最近以来的委屈和难过都爆发了,让她瞬间红了眼睛,扁了嘴,“你还知道心疼我” 柳斐然一噎,发现自己担忧之下又越举了,想要把手放下,初玉尘立刻就委屈巴巴地开口了,“姐姐,疼。” 柳斐然如何能不心疼?见她这番模样,原本想要和她保持的决定,就直接裂开了缝来了。 小时候初玉尘要是疼了,柳斐然总是会给她吹吹,此时见她明显是要自己哄的模样,心中也是软成了一片,低声说道:“微臣吹吹就不疼了。” 说罢柳斐然低下头来,轻轻地给初玉尘吹了起来。 初玉尘委屈的同时,又觉得心里欢喜,竟一时哭笑各半,明明红着眼流着泪呢,另一边唇角却又怎么都压不下去。 到底姐姐还是心疼自己的,虽然阿来把自己抓伤了,但是有功。 第151章 柳斐然吹了几口气,然后抬起头来,见着初玉尘鼻子红红眼眶红红的,心下怜惜之余又觉好笑,说道:“陛下都多大了,还怕疼。” 谁让不疼她不心疼呢,果然还是爱哭的孩子有奶喝。初玉尘扁着嘴,委屈巴巴地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尘儿从小怕疼。” 想来也是,身娇玉贵的姑娘有几个不怕疼的?柳斐然见她可怜,便摸了摸她的头,语气略带责备地说道:“陛下也真是的,压着它做甚?阿来毕竟是狐狸,肯定会有野性的啊。” 阿来见柳斐然没有抱自己,正委屈地围着柳斐然的腿边转圈呢。初玉尘看了它一眼,继续委屈道:“我也不曾想它会挠我呀。” “阿来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柳斐然见着阿来,虽然依旧是漂亮极了,可到底是伤着了主人,可不能这样算。她叫道:“来人。” 小可子之前差人去请太医了,本就担忧陛下的他,一进来见着初玉尘的手,哎哟一声,急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柳斐然指了指地上的狐狸,“都是它惹的事,麻烦可公公把它关上三天,不给吃喝。” 初玉尘半点不心疼,虽然阿来有功吧,可架不住姐姐维护自己呀。她心里喜滋滋的呢,面上却不显,反而有点不忍地说道:“还是算了吧,三天时间太长了” 柳斐然浑然不知自己的主子是在装可怜,正色说道:“就算是畜生,伤了人也要受惩罚,就三天,不能少。” 说罢柳斐然就低着头训斥起狐狸来,小可子犹豫了一下,看向初玉尘,却见初玉尘唇角明显勾起,显然是乐在其中。 得,白操心了。小可子心下叹息,应了一声,引诱着狐狸出去了。 太医匆匆而来,为初玉尘处理过伤口,也没什么大事,便就退下了。只不过那伤口还是用布包扎了起来,让柳斐然看着略有些心疼。 初玉尘对于柳斐然为什么进宫来心知肚明,见她一时还没想起说这事,连忙开口说道:“这样包起来,就没法写字了,不然我把它拆掉算了。” 伤的是右手,一包扎起来也就没法写字了。柳斐然见她似乎真的要拆,连忙轻斥,“陛下不可,太医才包扎起来,别胡来。” 初玉尘眉头一皱,“还有很多奏折要我批阅呢。” 柳斐然无奈说道:“陛下让人代笔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初玉尘就等着她这话呢,此时便是眼睛一亮,“那太师你来代笔。” 柳斐然也没多想,欣然应允。 柳斐然想要把奏折搬走,却听得初玉尘幽幽说道:“难道太师是打算代我批阅吗?” 柳斐然一惊,问道:“陛下怎么会这样说?” “不然你想去哪?” “自然是换个地方这儿是宣宁殿,微臣总不能坐在陛下这儿来吧?” “为什么不能?”初玉尘在说这话的时候,就是一把拉住柳斐然的手,把她拽了下来,一下子就跌坐在了椅子上。 柳斐然吓了一跳,这可是陛下才可坐的位置,顿时冷汗都要起来了。初玉尘可不管,见她要起来,立刻再一次把她压下去,她还要用力,初玉尘立刻叫道:“手疼” 柳斐然不敢动了,连忙朝她的手看过去,“陛下没事吧?” 初玉尘幽幽说道:“琉璃宫你也随我睡了几年,不也是皇上才该睡的地方么?这小小的案台也素来是该皇上才能上来的,你不也上来了,区区小节,太师又何必介意?” 柳斐然被初玉尘说得简直是脸上一红,她自认为是一直端着不越界,可正如初玉尘所说,两人关系何其亲密,这些事情根本就是难免的。 初玉尘半是霸王硬上弓似的,压着她不让她起来,另一头则是拿起了折子看了起来。柳斐然无奈,可到底也是喜欢的,喜欢初玉尘无条件信任自己。 两人就这样,初玉尘把折子看完了就递给柳斐然看,在柳斐然看的时候自己就在想对策。柳斐然看完了一般也会想该如何,然后再听初玉尘说出来的应对。 -- 第273页 有时候初玉尘的应对有些疏漏,柳斐然会反问补充,两人有商有量,在一些问题上若双方意见不同,便以初玉尘的为准,倒是十分融洽。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奏折也快要清完了,两人都觉得有一些疲乏,然后柳斐然有点分神,就发觉了两人的亲密。 两人原本就是并坐在椅子上,椅子虽然大,可容纳两个人也还是略显拥挤,于是初玉尘抬手拿奏折一类的便会和柳斐然有身体接触。初玉尘身上淡淡的檀香,时不时钻进柳斐然的鼻腔里面。以前固然是习惯了这个味道,可是近几个月的鲜有接触,再闻到时,竟觉得有些陌生。 这种陌生并不是味道上的陌生,而是感觉上。 这些日子以来对柳斐然的冲击不可谓不大,初玉尘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告诉了柳斐然,她已经并非是一个孩子了,她是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天子。 而这个天子,唯独对自己和颜悦色,特别对待。 柳斐然对初玉尘向来都是特别的,君臣、母女、朋友一类的关系,向来是她的定位。只是自初玉尘石破天惊的表明心意,让柳斐然不得不去面对初玉尘并不如自己这般想法的事实。 柳斐然并不反感女子喜欢女子这一件事,她向来对感情都是没有态度的。她也同样没有任何欣喜的感觉,毕竟这件事带来的恐慌,遮掩了所有的滋味。 可现在嗅着她身上的味道,她在停笔之后,看见初玉尘还在认真看着奏折,一时之间,有一些恍惚了。 这是她第一次,完全以一个女子看待另一个女子的目光去看待她。看她微微蹙起的眉头,红润的唇轻抿着,呈现出几分冷艳。她眼角上挑,模样是极其妩媚动人的,可气质又高贵优雅,两者糅合在一起,更显魅力。 她似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微微翘起了唇角,这一瞬间,就觉得春风拂过了湖面,细雨滋润了柳枝,一切都生动了起来。 柳斐然看得出神,却不知初玉尘之所以会笑,并不是因为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而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见她看自己看得如此入迷,初玉尘如何能够不高兴? 果然对付姐姐,还得走温馨路线,不可操之过急。 看了片刻,柳斐然终于回过神来,她自己一时之间也是心神不宁,刚才那种感觉,似乎有一点危险。她连忙低下头来,压制住自己心中泛起的些许波澜。 初玉尘当做不知道,只是见她不再看自己了,自己也不再装作还在看折子了,便把折子递给她,说道:“朕已阅。” 这代表这个折子无关紧要,无需初玉尘做特别批注。柳斐然也没有再看这个折子,提笔把三个字写了下来,然后再放置一旁,让初玉尘盖章合上。 不知不觉已经天黑了,小可子在门外喊道:“陛下,是否用膳?” 初玉尘放下奏折来,高兴地说道:“先用膳吧。” 柳斐然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说不一起吃饭,两人便坐在了一起。也有不少时间没能一起吃饭了,初玉尘特别高兴,想着阿来这个小东西着实帮了自己一把,她得偷偷给它喂点东西才成,也别太委屈了它。 本该食不言寝不语的,可两人没有这个习惯。初玉尘喜欢在吃饭的时候和柳斐然说话,说一些细碎的东西。此时更是想起她的礼物,说道:“姐姐,我的狐狸什么时候能好?” 柳斐然也没有忘记这件事情,微微笑了笑,她给初玉尘夹了一筷子菜,说道:“再有两日就好了。” 初玉尘很是期待,见着她开心的样子,柳斐然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其实若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没有那些烦恼,不需要谈及什么感情。 可到底初玉尘做的那些事情,于柳斐然来说,有些过了。见初玉尘吃得差不多了,柳斐然也放下了筷子,神色有些淡淡的,说道:“微臣进宫来,本来是有一事想要请教陛下的。” 万万没有想到,柳斐然还是把这件事给提起来了。初玉尘心中有点无奈,只是面上还是无辜的样子,“哦?不知道是什么事?” “这事微臣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微臣相看的男子,全都看不上微臣呢?” 这话初玉尘就不爱听了,顿时反驳说道:“太师天下无双,又怎么会看不上太师呢?” 明明就是都被自己整走了。 柳斐然一脸疑惑地看着初玉尘,“那为何他们都找了各种理由,不欲与微臣结亲呢?” 初玉尘胸脯一挺,理直气壮地说道:“那是因为他们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配不上姐姐你。” 柳斐然倒是没想到她这般应对,都把自己给气笑了。可之前的事情也还是要提,柳斐然收敛了笑容,说道:“是否适合,是否相配,也都是微臣的事情,不是吗?” 初玉尘听不得这样的话,只觉自己的脾气都快要压制不住了,“不过是几个寻常男子,到底哪里配得上姐姐了?” 柳斐然反问:“那依陛下而言,怎样的男子,才配得上微臣?” “天下间男子,没有一个能配得上。”初玉尘说得肯定,她看向柳斐然,缓缓道来:“朕认识的柳斐然,才华横溢,举世无双,天下间又何来的男子与之相配?” 初玉尘的目光实在是过于直白,那双媚眼里充满了让柳斐然不敢直视的眷恋和欣赏。柳斐然不由得低下了头来,低声说道:“臣是柳家唯一血脉,总要成亲的。” -- 第274页 “血脉并不是你拒绝朕的理由。” 柳斐然不愿抬头,听得她这话,沉默良久,说道:“微臣不喜欢陛下。” 初玉尘心一痛,呼吸停滞。 “微臣对陛下,并非陛下对微臣之感。” 第152章 在柳斐然说出这话的时候,初玉尘捏住筷子的手一个失控,木制的筷子竟然被她生生捏断了,可想而知她是用了多大劲。 同时,断掉了的筷子刮伤了她的手指,一道鲜红的血就流了出来。 柳斐然一惊,连忙起来,“陛下,您没事吧?” 初玉尘垂下眼睑,看不真切她的神色。她平静地松开了自己手中的筷子,淡淡地说道:“果然不能用木筷子,一不小心就折了。” 柳斐然听得她的话,心里猛然抽痛了一下。她抿了唇,伸手去看初玉尘的手。能让初玉尘用上的木筷子,自然是上好的木头,可就这样被折断,她便是显而易见的失态了。 可是她失态时候却又说着这么平静的话,让柳斐然心疼至极,木头刮走了一小块她拇指第二节 处的肉。柳斐然正欲叫人喊御医,初玉尘却挣脱了她的手,平静地说道:“只是小伤,无需再把御医叫来。” 她看了一眼断掉的筷子,说道:“只是日后还是不要用木筷子了。” 柳斐然见着她这番模样,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满腔负责,愧疚而又痛苦,撩起衣摆跪了下来,“微臣该死。” 初玉尘深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缓和了语气,说道:“太师何罪之有?不过是朕不小心罢了。” 柳斐然不说话,初玉尘也不介意,说道:“从今以后,朕不会再插手你的事情了,可否满意?” 柳斐然的话到底还是伤了初玉尘,不然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柳斐然本该是高兴的,可是听得她这样的语气,见着她这样的态度,却又心里发疼,一时不能言语。 初玉尘没有再理会她,越过她往外走,“若无事,太师便退下吧。” 这是初玉尘第一次对柳斐然下了逐客令,第一次尝到了她冷淡对待的滋味。 柳斐然怔怔跪着,片刻后她起身,临走前寻来小可子,说了初玉尘手指受伤之事,然后就出宫了。 小可子心中真是百番滋味,这些日子他没少见到两人时不时闹别扭。一时两人冷冷淡淡,一时两人又相处亲密,小可子看在眼中,心中估计也明白了些什么。 小可子不敢多想,陛下不愿叫太医,那便自己来就是了。 宫中自有上好的金疮药,小可子带着药推开了宣宁殿的门,语气轻快地说道:“这柳大人哟,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奴才要好好服侍陛下,真的是心心念念都是陛下呀。” 初玉尘脸色发沉,看向小可子,红唇轻启,吐出一个字来,“滚。” 小可子面色不变,依旧是轻松的模样,乐呵呵地说道:“好嘞。” 说罢他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在地上打起了滚,只不过方向是朝着初玉尘,而不是朝着门外。 到底也有三十几岁了,滚了几圈下来,让小可子眼睛都花了,站起来的时候眼冒金星,迷迷糊糊的。 初玉尘对这个尽心跟随自己的小可子还是比较宽容的,见他这么卖力地逗自己开心,禁不住骂了一句,“该往门外滚,你这是往哪儿滚?” “待陛下上了药,奴才自然就滚出去了。”小可子笑呵呵地从怀里拿出瓶药来,小步朝初玉尘走去。 他能知道,可见还是柳斐然说的。初玉尘心中复杂,可也没有拒绝小可子给自己上药。 柳斐然话说得那么难听,可分明又是关心自己的。初玉尘为她说的话感到难过,可同样也为她的关心感到欢喜。 不过,叫她说那样的话,可不能这样轻易就原谅她。自己贵为天子,也是有脾气的,哼。自 那日说了重话之后,初玉尘果真是不再对柳斐然有丝毫特别之处。柳斐然本就心怀愧疚,又被初玉尘这般对待,柳斐然只觉一颗心空落落的,颇有些不是滋味。 两人之间的冷淡,别说当事人,就连旁人都看出来了。毕竟现在是在选出丞相的关节点,这眼见着柳斐然似乎有失宠的征兆,可让不少人心中都暗自高兴。 更别说是江自流了,这个初玉尘手下头号情报人员,自回皇城之后就一直闲赋在家,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让他兴致勃勃地调查一番。 于他来说,这事儿一瞧就瞧出了门道来了,能闹到这个地步的,除了是陛下追妻失败之外,还能有什么呢? 于是江自流就在黄昏将至的时候,出现在了柳府之中,与柳母交谈了起来。当年因着柳母误会了江自流身份的缘故,两人倒也算是相识了,江自流又是个容貌极其俊秀,会说好话的,故而当年江自流也会偶尔来探望柳母。 经过这一些年,两人的关系虽不说亲如母子吧,可到底也是能说得上话的。 柳母见江自流依旧是风流没个定性的模样,又想起自家女儿是沉稳了,可也不见亲事有着落,不禁再次开口说道:“你也不小了,身边没人知晓冷暖的,这可怎么行呢?” 江自流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听罢含笑回应,“伯母不必担心,小子好得很呢,一个人逍遥自在,又有什么不好的?” -- 第275页 柳母瞪了他一眼,满怀的心事,忧心忡忡地说道:“如若是因为当年之事,这事情也过去了那么多年了,也总得往前看。就算是你爹,也急着抱孙呀。” 江自流对自家父亲没有一丝好感,也不曾想过要满足他的愿望,只说道:“不是因为当年的事情哩,只是习惯了当下的生活,没必要再娶。” 柳母愁得呀,“你们这些孩子,一个两个都不愿意成亲,玄珂也是,随着苗姑娘便走了,这身娇玉贵的姑娘,跟着去风餐露宿,也不嫌辛苦,要是她亲爹亲娘还在,不得心疼死。你也是,斐然也是,你们这群孩子里边,也就阿望开了窍,知道要成亲了。可阿望都快要三十岁了,这孩子还不见踪影呢” 柳母忍不住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江自流很是有耐心地陪着她说话。 这一说,直接说到了柳斐然回来了,两人碰了面,江自流才笑着感叹,“哎哟,听了伯母的话,觉得现在这样实在不像话,是该好好反省,也让斐然好好反省,争取早日成亲,让伯母抱上侄孙、孙子才行。” 这话倒是把柳母哄得笑不拢嘴,柳斐然还有点一头雾水,就被江自流给拉走了。 江自流上门,又是这个时候,自然是和柳斐然一同用膳了。酒席摆好,两人一同入座,柳斐然不禁好奇问道:“今日这是吹了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江自流装模作样,掐着手指故作卜卦,配上他那眉宇的风情和得意,倒是显得欠揍得很,“我掐指一算,发现你最近颇有不顺,烦心之事不少,身为你好友的我,不得不上门开解你一番,省得你想不开。” 柳斐然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说来她好友也就那么两三个,性子却都是这番模样。不过他是来找自己的,柳斐然心中也颇为高兴,“我怎么看着你倒像是无聊来找我打发时间了?” “怎么可能?我可是忙得很,日理万机。”江自流眉毛一挑,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口,感叹道:“要不是你,我还不屑于登门呢。” 柳斐然没理会他的贫嘴,只是他也闲赋多时,她有点不解陛下是要做什么,便问道:“陛下可说了,你日后是个什么章程?” “不急不急,你的事情比较急。”江自流玩味说道。 柳斐然一怔,“我的什么事急?” “自然是急你和陛下的事情了。” 江自流这样说,柳斐然神色不变,平静地说道:“我与陛下好好的,有什么可急的?外头说的那些话,你也信?” 江自流一边吃着菜,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自然是不信外边人说的话的,说什么你失宠了,丞相之位堪忧,这些,也就他们能说得出来。” 江自流在柳斐然跟前是越来越随性了,虽是他这个性格使然,可当年张震丘一事,是他与柳斐然还有陛下三人一同策划的,这一份交情,不可谓不深。 “可丞相之位,除了你我从来不相信还有别人能坐上去,别人不知道,难不成我还不知道吗?”江自流冷笑一声,身为线报头目的他,对于很多事情清楚得很,“就算是一头撞死在宣宁殿里,陛下也不可能会改变主意。” 柳斐然听得眉头一皱,“是谁要撞死在宣宁殿上?” 江自流不在意地摆摆手,“也就这样说说罢了,我说的可不是这事儿,而是另一件事。” 柳斐然心中虽有所感,但还是问了出来,“何事?” 江自流夹菜的手停了一下,而后他转过头来,唇角一勾,勾勒了一片春色荡漾,“自然是你与陛下的感情之事了。” 柳斐然神色顿变,江自流果然是知道的!她下意识就要否认,“你在说什么?你这是喝醉了吧?” “这柳府的酒果然比较烈,才喝了两口就醉了。”江自流倒是有趣,顺着她的话就往下说,“看来是我感觉出错了,陛下才不喜欢你,你这模样,着实无趣,有什么好喜欢的?” 柳斐然听得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叹息一声,然后也随着他一起喝起酒来。 两人不再提这事,只是喝酒吃饭,待得喝得差不多了,柳斐然才缓缓说道:“我也觉得,陛下又怎么会喜欢我呢?” 柳斐然其实,真的不明白啊。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忘了定时了 第153章 江自流听了这话,一点都不客气,直接就点了头,“是啊,我也不明白,陛下为什么会喜欢你,明明相对而言,我比较优秀。” 本来是伤感的气氛,被他这样胡乱打岔,也只剩下无奈来。柳斐然忍不住埋汰了一句,“你这样,谁看得上?” 江自流哟呵了一声,袖子一甩,高高挑起眉毛,“想我在封州风靡全城的时候,你是没见到那些姑娘家有多疯狂。要不是我坐怀不乱,恐怕你都见不着我了。” 柳斐然也无话可说了,不过想一想又确实如此,以江自流的姿色,想要女子投怀送抱还不简单。她笑了笑,不再和他贫这个,只是问道:“陛下和我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时候向你挑明的,但是我绝对知道得比你早。”江自流喜欢拿着筷子敲酒杯,到了如今也没有改掉这个习惯,“也只有你看不出来罢了。” 柳斐然不愿相信,说道:“你又怎么知道,陛下是出自哪方面的喜欢?” 江自流对着柳斐然晒然一笑,“你知道我喜欢玄珂吧?” -- 第276页 柳斐然闷闷应了一声,江自流继续说道:“陛下对你的关注,就如同我对玄珂的关注一样。不,甚至于比我对玄珂的关注更甚。好比现在,我在和你吃酒,陛下肯定会知道,只是陛下不会管这些事罢了。” 柳斐然心中别扭,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颇为不喜。江自流看出来了,说道:“你也别介意,陛下没有打听细致的习惯,只是咱们陛下,眼观八方,这皇城里有什么事情,她都清楚得很。” 柳斐然很快就想明白了,低声说道:“是因为情报吗?” 江自流点了点头,别的却不肯多说了,“照我说,陛下喜欢你,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你想想,你和陛下一开始也是素不相识,第一次见面,你就救了她。接下来你带她一路奔回皇城,教导成才,保护陛下长大,这些情分,可是没人能比的。” “我比陛下大了十岁,而陛下自幼丧母,把我当做是母亲,也是极有可能的。” “初见你时陛下七岁了,不是无知儿童了,把你当做是母亲,那是不是小瞧了陛下?”江自流自然是不信柳斐然这一番话的,“你自己根本也是晓得的,陛下对你的情意是真,不过是你不愿意面对罢了。” “我又如何能面对?这种荒诞的感情——你可曾见过这样的感情?” “我是没见过两个女子之间,可两个男子之间的,却也见了不少。”江自流单手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捏着筷子碰了碰杯子,发出一声清亮的声音来,“有喜好男色专门到青楼去找的,也有抛下家业携手江湖的,也有各自不婚明里朋友,暗里相好的,又如何没有同性的感情?” 柳斐然皱眉,“可到底不能公诸于世,畏畏缩缩,见不得人。” “那也比昧着真心,与不爱之人成亲以掩饰自己不同的人要强。”江自流很是镇定地说道,“这不过是选择不同罢了,难不成你觉得他们恶心?” 柳斐然轻轻摇了摇头,她并非刻板之人,这些事情她并不关心,也并无特别感触,“就算我不反感,也不能任由发展。” “自流,我是否喜欢陛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不能因我而任性。我不能任由陛下说的喜欢继续下去,因为,这不可行。纵然你说的那些人可不婚,可私奔,可陛下不行,我也不行。” 江自流漫不经心地说道:“说到底,因为陛下是陛下,所以不可以。” 柳斐然点头,“是。” “那你的感情呢?对陛下又是何种感觉?” “这不重要。”柳斐然轻轻摇了摇头,不愿去谈及这个敏感的问题。 江自流好奇地看着柳斐然,追问道:“是不重要,还是你其实也不知道对陛下到底是何种情感?” 柳斐然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不是畜生,会对一个孩子动感情。” 江自流说道:“陛下已经不是孩子了。” 柳斐然回答,“可在我心中,她还是我的孩子。” 江自流狐狸眼一眯,“你当真对陛下一点感情都没有?” 柳斐然缓缓摇头。 江自流没再说什么,只和柳斐然喝酒,过后离开。 柳斐然喝得颇多,桃花眼里都有了一些迷糊,送了江自流走,她眼中的迷糊褪下,分明清醒得很。她静静地盯着一个空处,却想到了刚和江自流的对话。 她是否对初玉尘没有丝毫越举之感,她也不知道。但是她知道,江自流会来,会知道这一件事,那么很有可能,今晚所聊之事,陛下也会知道。 既然如此,又为何不让江自流把自己的态度传达上去呢? 只是心下怅然,一时无解。 正如柳斐然所想,江自流走进了柳府大门,初玉尘又怎么可能不得知?当下就把江自流召唤进了皇宫,问他做什么去了。 从江自流和柳斐然说的话里边也能看出来,他自不是个委婉的,当下就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给说了,全然不顾他那主子坐在高位上暗淡的神色。 初玉尘神色低迷,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太师真的说了这话?” 江自流点了头,“是。” 初玉尘无心再说什么,挥手让江自流退下。江自流在初时也有幸灾乐祸的心思,但见她如此低沉的模样,也颇有不好受,他与柳斐然不一样,他并不是传统忠臣,他不过是忠于初玉尘罢了。 国家大义于他而言,其实并不能算什么,也从来不曾觉得这皇位就必须得姓初的接上。他的性格如此,故而说出的话也是带着几分无所谓,“柳大人考虑的事情,陛下不是一直都知道的么?照微臣说,柳大人要是接受了,才是奇怪的。” “陛下倘若就此放弃了,其实于国家于朝廷,都是一件好事。帝皇之位,迫不得已的事情何其多,陛下委屈一下自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陛下若是执意要坚持己见,微臣也敬陛下是个顶天立地的。可除此之外,微臣也不能为陛下做到什么。” 江自流再行一礼,然后就退下了。 初玉尘听得江自流的话,只觉得更是孤立无援,一时之间,竟也茫然无措了起来。 可到底,初玉尘还是个帝皇,虽为情所困,却也不会一直为这事情而苦恼。该上朝的还是要上朝,该做的决定也同样不受影响。 只是立丞相一事,底下的大臣都众说纷纭,最终呈上来的折子一大堆,不外乎都是在说柳斐然或者是叔青司,两人谁更有资格成为丞相一事。 -- 第277页 初玉尘就算是心中已经拍板了是柳斐然,可面对别些臣子的意见,她也不敢不听。像叔青司的儿子与武将结亲,就相当于找到了强有力的后盾。 那就是兵权。 初玉尘现在兵权其实并没有多少把握在手中,除开她父皇留给她的一些兵权之外,其余兵权要么分散在守城的将军手上,要么就是像金虎、大都督等人手中。 武将这一方面,金虎中立,与柳斐然相好的将领多不在朝中,也无能为力。不少的将领和叔青司都有这样那样的联系,对于初玉尘来说,确实也是个阻碍。 得想办法搞定将领这一边才行,最好是能让金虎支持柳斐然。金虎最为武将之首,若是能支持柳斐然,那自然也能带动别的一些观望的武将。 初玉尘想着这一些,冷哼了一声,这群人,不过是看着自己年幼,生怕自己靠山太硬,要把他们的兵权抢走罢了。 初玉尘写下金虎这个名字,然后把这张纸皱成一团,扔进了篓子里,“小可子。” 小可子快步走了进来,“奴才在。” “和太师说一声,以金虎为切入点。” 平日里这种事情,向来都是初玉尘和柳斐然说的,今日却是让小可子代为传话。小可子一边觉得君臣似有离心有些担忧,一边又觉得这样是最好不过的了。他应了一声,出去让人给柳斐然传话去了。 柳斐然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沉默了片刻,抬头朝皇宫的方向看去,然后回到了书房,为说动金虎而做准备来。 底下如何争执,自有底下的人去应对,只有像金虎这等身份的,才值得她亲自出手。 而金虎手握兵权,要不是因为他不像柳斐然等人那么精于算计,恐怕这个丞相的位置,就落在于他身上了。 不过能做到大将军这个位置的,怎么也不可能是个蠢人。他兵权在手,又是武将,丞相之位若是让他来,恐怕陛下会寝食难安了。 故而他的目标并不是丞相之位,而是太尉之位。说来张震丘当年一死,太尉一职空置如今,金虎当然想往上走。原先有着辅政大臣之称,倒是身份不低,但陛下执政之后,辅政大臣的名号撤销,他就眼睛直盯着那处。 叔青司早早就承诺过,只要他坐上丞相之位,那么必然太尉之位就跑不掉了。而且是不损兵权地坐上这个位置。 别看丞相只是丞相,可有能力的丞相,完全可以架空皇上,独揽大权。初玉尘虽不是一个无能之君,可到底才执政,而叔青司是丞相,带领群臣,也并非没有可能。 但金虎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原因也还是那个原因,叔青司就算上位了也还是丞相,事情亦有失败的可能性。 他在等,他在等柳斐然开价。柳斐然不可能坐由叔青司独大,她肯定会拉拢自己,而柳斐然背后代表的可是皇上,故而金虎很是期待。 而今,他终于等到了柳斐然登门拜访了。 第154章 “金大将军。” “柳大人。”双方客气见礼,金虎把柳斐然迎进厅堂来,双方分主次坐下,自有小厮端茶而来。两人客套一会儿,金虎倒是没有想到柳斐然这么沉得住气,看她不急不忙的样子,似乎真的是过来讨杯茶水喝似的。 金虎是武将,没有那么多的耐心绕圈子,终于是忍不住开口了,问道:“不知柳大人这番前来,是有何要事?” 柳斐然微微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事,不过是今日闲暇,冒昧来访,幸得金大将军不计较柳某的冒失。” 金虎为她的镇定感到些许的浮躁,“不客气,只是老夫还以为是柳大人有急事罢了,看来是老夫多虑了。” 柳斐然笑道:“现在国泰民安,陛下也顺利执政,柳某能有什么急事?” 金虎怎愿自己落在下风,明明是她来求自己,自己自然是不愿意主动开口的了,“如此是最好不过了,是吧,柳大人?” 柳斐然颔首,两人又闲聊片刻,金虎坐不住了,便带着柳斐然到后院走一走。 后院里一个小孩子,看上去不过一两岁,磕磕撞撞地跑着,顶着一脸灿烂的笑容,见着两人进来,他便高兴地跑过来。 看着她的嬷嬷,也看到了金虎和柳斐然,连忙要去把他抱出去。金虎挥了挥手,表示不用介意,自己弯下腰来抱起了孩子来。 孩子哇哇笑着,伸手去抓他的胡子,“爷爷爷爷” “哎哟,乖孙,咋就往这跑来了呢?”金虎用自己胡子去扎孩子的脸,逗得孩子身体后仰,笑得停不下来。 柳斐然知道金虎有孙子,不过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罢了。她微笑看着,然后开口问道:“这是金大将军的孙子?” “是啊,我二儿子的孩子。”都说隔辈亲,金虎对自己的孩子都是绷着脸的,但是自己的孙子,却宠得很,“大儿子生了两个孙子,都上学去了。” 柳斐然恭维了两句,“大将军子孙满堂,真是让人羡慕啊。” 柳家人不多,主家是柳斐然一脉,但是到了现在,只有柳斐然一个姓柳的,还大龄未婚,据说愁坏了柳母。 金虎自然是知道这一些事情的,他也不是那等八卦之人,只是爽朗笑道:“待柳大人成亲之后,生个五六个,你那一支也就旺起来了。” 柳斐然微微一笑,“柳某志不在家长里短,孩子什么的就随缘吧。” -- 第278页 金虎感觉她要切入正题了,便把孩子递给了一旁的嬷嬷,“家事国事都是大事,柳大人尚未成亲,只是一时不能体会到罢了。” “于柳某而言,国事比家事更重要。” 这话若是别人说出,金虎是不信的,可是从柳斐然口中说出来,就多了几分可信度。无他,柳斐然位高权重,却不近男色,再有之前面对着货币推行一事,能够把这个机会让给了叔青司,而不是自己接上,虽说也怕她名声过高,可到底是那么大的一份功劳,不是吗? 放在金虎身上,金虎恐怕也做不到如此潇洒地就放手。从这一点来看,柳斐然上位是比叔青司要好的,柳斐然舍得放权,她舍得放开,底下的人就有机会立功了。 柳斐然这一趟来,无非就是要拉拢金虎,只是她的做法跟叔青司的做法并不一样。叔青司是以利诱之,好比说允诺他的人能被举荐到什么位置,而柳斐然不然,只是表明了她的态度。 “说起来,宋将军前些日子给柳某送了一封信。” 宋冉当初在柳斐然等人举荐之下,领旨前往西仓捉拿石烈,而后在西仓扎了根。金虎和宋冉关系还可以,当年也曾在一个地方待过,只是不知道柳斐然此刻提起这个是有何用意。 “哦?” “宋将军来信说,眼下游民再次爆发了战争,花柔基再一次向其余三大部落发起了进攻。虽然说一时之间也拿不下来,可恐怕再这样下去,元国统一是在所难免的。” “基于这一件事上,宋将军问我现该如何。想来处理这件事也只有两个途径,第一,加大西仓防守兵力,避免元国统一后入侵我国。第二,阻止花柔基统一,或者是暗中相助其余三大部落,或者是别的途径。可事情和战事相关,往往都是和军费挂钩,无论是调动兵力还是招募士兵等,都容易使国库亏空,金大将军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理?” 金虎听得有一些发沉,不禁说道:“不是开了互市支援了其余部落吗?” “是,开互市确实让花柔基的计划泡汤,可花柔基也不可能一直这样僵持下去,总要想办法解决。而针对这一件事,我朝也只能根据花柔基的变动来调整计划,只是实在是困难,兵力、军费、乃至于诸位将领,都是一个问题。” “士兵可以招募,可好点的将领却很难有,再者很多将领从底层爬起来,却大字不识,吃了不少的亏,以至于将领层面出现了一个断层,这是不是金大将军跟前苦恼的事情?” 柳斐然说这话,确实说到了金虎的心里边,他朝柳斐然看去,问道:“然后呢?” 柳斐然眉宇儒雅,微笑说道:“既有科举,又为何不能分文武?” 金虎听明白了,柳斐然是打算从科举入手。科举分文武,文考便是现在已经执行了两届的科举,其中最为突出的便是潘若烟。潘若烟提出了银票改革,在众考生中脱颖而出。可大部分的考生都是基层官员,如八九品小官职。但是这一些品级的官职,在武将之中最为紧缺。 金虎脑海里边闪过很多东西,然后他听得柳斐然继续说道:“武考并非仅仅是武力高强就可以,还需要有一定的文化知识,读过兵书,补全现在军中文化稀缺的现状。至于该如何训练好这些武考的官员,这就是后边的问题了。大将军,你说是吗?” 金虎虽然心动,却也不盲目冲动,只是问道:“你说这一些是为了什么?” 柳斐然对着皇宫的位置拱了拱手,“自然是为了这个国家,只要国家更富强一些,这一些变动,都不算得是什么。再者互市开了之后,货品流动,是收入,票行储蓄,也是为收入,我打算综合各方面的收入,提高士兵们的待遇,让士兵们甘愿为国效力。大将军,你认为是否可行?” 柳斐然的劝说完全走的另一个方向,她说的都是和国家有关系,可偏偏,这个决策却又是和他想要的结果息息相关。 金虎以为柳斐然会给自己带来真切的利益,却不曾想,她真的只是为了国家。金虎也是爱国的,可爱国之下也是想要争取到自家的利益,可当见到柳斐然大义的模样,却为之而感到一种荒谬。难不成她认为就凭这一些,自己就会被说服吗? 可是金虎知道,这一种大义,他确实被说动了。 她说的并不仅仅只是大义,而且还在大义下自己能得到利益。这种利益并不能像叔青司所提出来的那么可见,可潜藏着的利益同样也并不少,只是看自己如何操作罢了。 送走柳斐然之后,他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之中。 而柳斐然却好似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从金虎府中出来之后就不再想这事,她更忧心的其实还是宋冉的那封信。 花柔基野心勃勃,看样子是真的想把其余部落吞并,但元国若是统一,对于我国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柳斐然和金虎说的那些话,并不是仅仅为自己游说,而是真的有这个打算。 于是柳斐然进宫求见了,把事情一说,得不到初玉尘的回应,她略有不解地看向初玉尘,却看见初玉尘那张漂亮的脸蛋分不清喜怒哀乐,平静得有些可怕。 “朕尚未收到消息,太师却收到了,果然好手段。” 柳斐然愕然,才突然想起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是的,初玉尘作为天子尚且还没收到消息说开战了,柳斐然却已经知道了,这说明什么?不就是说明自己的手伸得比陛下的长吗?这在君主关系之中,可是大忌。 -- 第279页 柳斐然一时之间,竟呆愣了一下。她与初玉尘之间,竟到了这个地步吗?原先这种情况并不少见,柳斐然也鲜有想起这一点,故而她不在意地进宫与她商量对策。然而初玉尘一句话,就把柳斐然忽略掉的事情提了出来,这种感觉就相当于被人灌了一杯苦水,满嘴苦涩。 柳斐然神色明显有一些震惊,眸色闪动,最终双膝跪了下来,叩首认罪,“微臣罪该万死。” 初玉尘没有收到消息吗?当然不是,她已经收到了消息了,只是官方的消息今日才到,而她自己的渠道要比官方消息早上一天就到了。她只是恼,恼柳斐然的拒绝,初玉尘不是一个大方的人,既然恼了就该让她得到教训。 本想坚持自己的威严,让她意识到若真正君臣该有的态度,让她得知她也是仗着自己宠爱她才能有今日这般超然的地位。可到底见到她如此神色又心中不舍,原先的坚持也就维持不下去了。 初玉尘心中叹了一口气,说道:“起来吧。” 柳斐然心中全是复杂,站起来低头不语。初玉尘说道:“以太师刚才的话,怪罪你与宋将军也不过分,不过朕也无心怪罪你们,毕竟这都是朕纵容的。” 初玉尘这话很明白,她能在初玉尘跟前放肆,全都因初玉尘纵容。而初玉尘为什么会纵容?则是因为她喜欢自己。柳斐然一直努力恪守君臣之礼,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不能恪守,而是在初玉尘的宽容下保持着特殊地位。 而今自己的拒绝,让初玉尘收回了对自己的特殊对待,自己立刻就犯了一个错误。认知到这一点的柳斐然,心中震动可想而知。 她自责于自己的疏忽和任性,却又隐隐觉得心中空落落,难以释怀。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难以释怀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卡文了,再加上有点私事,所以更新断断续续的。追文的小伙伴辛苦了所以说,我还是建议养肥再看,哈哈。 第155章 朝臣轮番劝玉尘。 和游民再次开战相比,明显还是立丞相一事于朝廷中人更为急切。初玉尘确定丞相是谁担任之后,小道消息便传了出去。 其实若非初玉尘有意,消息根本传不出去,她完全可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再宣布。但若是如此,恐怕会有朝臣跳出来反对,如此一来,初玉尘只要镇不住朝臣,那么这个皇帝的颜面也算是丢尽了。 初玉尘清楚,自己刚执政,若是威严扫地,更难服众。她不能让这样的情况发生,故而提前泄露了消息。 果不其然,得知陛下有意让柳斐然做丞相,一些人耐不住了,首当其中的是苟宿。苟宿一得到消息就进宫来了,见礼之后,不禁问道:“陛下,您此举是否有些不妥?” 初玉尘正在练字,听闻此话之后,她抬眸看了苟宿一眼,然后低头继续练字,“有何不妥?” 苟宿一腔怒气最近一直挤压着,语气都控制不住变得恶劣了起来,“柳大人有何能力担当丞相一位?I陛下,您不能任人唯亲啊。” “太师为何不能胜任丞相之职?” “柳大人在官场上,只能算是初出茅庐,满打满算,不过入朝为官十年,便从一个小官成为了丞相,陛下,柳大人资历如此浅薄,如何能服众?满朝文武,随便选一个三品以上官员,都比柳大人资质更老一些,不是吗?” “什么时候为官是要看资历的了?”初玉尘淡淡地反问。 苟宿怒气冲冲地说道:“如果都不看资质,只随喜好而定,朝堂岂不是全部都乱套了?!” “放肆!”初玉尘怒斥一声,手中的笔往苟宿砸去。这笔在空中快速转了几个圈,飞溅出易一串的笔墨,划出一条线来,砸在苟宿身上,就连脸上,都粘了磨。 外头听到声音,所有人都跪了下来。苟宿一时震惊了,完全没有想到初玉尘会突然发脾气。他心中又惊又怒,却还是双膝一曲,跪了下来,“陛下……息怒。” 初玉尘冷冷地说道:“苟大人这话是在怪罪朕把朝堂搅乱了?” 苟宿咬紧牙关,叩首说道:“微臣不敢。” “朕看你有什么不敢的?太师能有今日,都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为官时间虽短,可政绩满满。苟大人,你只看得到太师的年轻,却不曾见她付出了多少,这些事情,放你身上,你能做到哪一个地步?朕看你是这些年来被恭维得失去了分寸了!” 柳斐然这一番话不可谓不重,谁也没有想到,执政前乖巧听话的初玉尘,一旦执政后,竟然是如此的雷厉风行,一丝情面都不给。 苟宿完全被震慑住了,同一时间,还有满满的不可置信和愤怒。他如果知道初玉尘是这样的人,当初他断然不会轻易把辅政大权交出去!他以为她第一次上朝时候,便是立威,却不曾想,今日才是真正的立威,而且是拿自己开刀! 苟宿只觉得一口气下不去,噎得心脏难受。但是初玉尘是皇上,他又不能反驳,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请罪,“微臣知罪,还请陛下责罚。” 初玉尘漠然地看着他,红唇轻启,“出言不逊,蔑视天子,朕就罚你闭门思过三日,扣俸禄三月,退下吧。” “……是。” 气得苟宿,回到府中,砸了一屋子的东西。 苟宿的碰壁,也让所有臣子都看到了初玉尘强硬的一面。这是大家都没有想到的,她发脾气众人还能想象,可关键她是故意等到苟宿说话露出不对的时候才发脾气,故而杀了苟宿一个措手不及。 -- 第280页 朝臣其实都和苟宿一样,对初玉尘抱有轻视的态度。主要是她之前的表现实在是太过于人畜无害,甚至在朝臣争吵时候好言相劝,没有动怒过。谁能想她不是不动怒,而是一直隐忍不发呢? 而且柳斐然性格温和,虽处事不温吐,也是干净利落,但到底也是有商有量。谁想初玉尘作为柳斐然的学生,却如此霸气,比之先皇还要霸气几分。 可到底让柳斐然坐上丞相之位,还是让许多人不服,故而哪怕是苟宿被罚,也还是有人进宫求见陛下了。 “启禀陛下,谏议大夫何大人求见。” 姓何的谏议大夫,就只有一个人了。这个人初玉尘自然是有印象,因为他是一个恪守成规的人,当时柳斐然推行科举制度的时候,他没少在一旁冷言冷语。 这样的人虽然讨厌,但谏议大夫之中偏也还少不了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敢于上谏,并非毫无用处。 主要也是现在初玉尘还没有时间收拾这些人。 “允。” 何大人是一个将近六十的消瘦男子,年纪算不得很大,但是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神色严肃,没有一丝笑容,好像天下间的人都欠了他几千两似的。 见过礼,初玉尘很是好心情地说道:“难得何大人进宫看望朕,何大人看看,朕这字写得如何?” 何大人字写得不错,朝中的人都知道。他瞅了两眼,说道:“陛下的字苍劲有力,下笔如有神,只是收笔处略有不稳,就像是被人蒙蔽了双眼一般。” 初玉尘都气笑了,这老头子到底是怎么睁眼说瞎话说出这番话的?她看了自己的字一眼,问道:“哦?何出此言?” “微臣听闻苟大人出言不逊被陛下责罚,微臣想知道苟大人到底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言论,竟让陛下不顾叔侄颜面,责令苟大人闭门思过。” 初玉尘不喜别人反驳她,以前这种感觉还不明显,但是这些日子他们反对自己立柳斐然为丞相,接二连三上书亦或是反对自己决定,她早已觉得不耐烦了起来。此时她便是眼睛一眯,“叔侄又如何?先是君臣,再是其他,难道朕还不能责罚他了?” “微臣并无此意,只是微臣怕陛下被有些人蒙蔽了双眼,让朝中大臣寒心。” 他倒是会戴高帽,这样不咸不淡的责罚,就能让朝臣寒心,难道他们的心都是鸡蛋做的吗?“哦?何大人有话不如直说,谁蒙蔽了朕的双眼?” 何大人才不怕初玉尘,他作为谏议大夫,有责任让初玉尘认知到不可任性。“能让陛下了她责罚御史大夫,非要陛下立她为丞相,不是把陛下的双眼蒙蔽了是什么?她自入朝为官以来,虽做出了政绩,可也肆意收拢朝臣,组成帮派,扰乱秩序,把好好的朝堂弄得乌烟瘴气。再者创立科举,虽说是为了汲取有才能之人,可推行下去,劳民伤财……” 何大人倒是一点都不客气,一口气说出了一堆有的没的,愣是把柳斐然说成了罪大恶极。 初玉尘听得眼皮跳了又跳,只觉得怒气在心中积攥着,对苟宿的发脾气是有意为之,可现在就真的很想把这一方砚台砸下去了。 可是初玉尘不能,因为何大人是谏议大夫,她若是伤了他,明日参自己不是的本子就该堆满宣宁殿了。 何大人说了一通,最后结言,“臣认为,柳大人虽有功,却不足以承担丞相之位,还请陛下明察。” 初玉尘淡淡地看着他,问道:“那依何大人之见该是谁担任?” “那自然是叔大人了。” 何大人浑然不顾初玉尘越来越冰冷的神色,自顾自地说着,“叔大人一生清廉,入朝为官二十多载,颇负盛名,政绩无数,为人谦和,朝中之人听闻叔大人之名,无一不竖起拇指的……” 初玉尘要不是隐忍了这么多年,恐怕真的会一个砚台扔过去,砸死这个睁眼说瞎话的人。 见他滔滔不绝,似乎还要继续说下去,初玉尘红唇勾起,问道:“叔大人在民间的声望高一些,还是柳大人的高一些?” 何大人被打断了话,虽然不满,可对方是陛下,他也不敢说什么。两人声望相比,何大人知道是柳斐然的高一些,他脸色有一点不自然,可也还是回答说道:“柳大人高一些,可……” “游民内战,提出开互市换取内战消耗的是谁?” “是柳大人。”提起这个,何大人怒气顿时就上涌,“我国与元国断开互市多少年,竟一朝被柳大人给破坏掉了,用我国的粮草养他国的百姓,也亏得做得出来……” “当初可是先皇首肯的。”初玉尘淡淡地应了一句,“再者,朕问你,若非开了互市,元国统一,我国西仓是不是又该陷入到危险之中?” 说到这里,初玉尘停顿了一下,似笑似非,“何大人清廉忠诚,可朕记得,你的家眷没少买从元国交换回来的皮袄。” 何大人被戳了个痛处,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初玉尘竟然连这个都知道,一时之间被说得哑口无言。 “太师年纪虽轻,可做成的事情,哪一件不是大事?若非她年轻,早在几年之前,就该坐上丞相的位置了。”初玉尘语气越来越严肃,“如若万事都是按资历来说,那坐上丞相位置的人,就该是你了,何大人。” 何大人可不敢担当这个说法,就算是耿直如他,此时也是跪了下来,“微臣无能,担当不起丞相之位。” -- 第281页 “既然你无能,那便让又能之人担之,朕意已决,退下吧。” 何大人见劝不动初玉尘,急得满头大汗,一头磕在了地上,“陛下!陛下三思啊!柳大人虽优秀,可到底年轻,如叔大人,稳重忠诚,才是丞相的不二人选啊!” 何大人磕得很是用力,这一下子下去,直接就红了一块,他苦口良心地劝说道:“柳大人若是以不到二十六岁的年纪成为丞相,恐怕朝堂无人能服啊!再者柳大人升官之快,已经坐上了丞相之位,日后再有政绩,又该如何封赏,陛下,慎重啊!” 何大人有一点是说中了初玉尘心里的,那就是日后又该如何封赏?不过这都是日后的事情,初玉尘清楚,只有对自己一心一意的柳斐然上位,才是对自己最有益的。 “朕意已决,何大人不必再说了。” “陛下!”何大人叫得那叫一个悲痛欲绝,头磕了几下就出血了,“您不能因为柳大人是您枕边人,您就任人唯亲啊,若是陛下不收回成命,老臣就长跪不起!” 果然是耍起了流氓来了,初玉尘气得站了起来,“若是太师有什么失德之处,何大人说出这样的话来朕倒是没有意见,可太师勤勤勉勉,却遭遇你这番说法,朕若是依了你,朕如何向朝臣交代?!你要长跪不起,那就让你跪着吧!” 初玉尘甩袖离去。 第156章 初玉尘在宣宁殿大发雷霆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来,与之一起的消息是谏议大夫何大人跪在宣宁殿中。众人想一想就知道,初玉尘为何发脾气,但是依旧是诧异初玉尘竟然这么硬气,真的让六旬的何大人跪在宣宁殿中。 到底是谏议大夫,初玉尘此举可往轻里说,也可往重里说,总之便是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也引起了一些人的忌惮。 此事柳斐然知晓之后,暗叹了一声,请教了郭唯该如何做才恰当。郭唯眯起了眼睛,一边摸着胡子一边说道:“何大人此举是自讨苦吃,传来的消息都说是他抹杀了你的功劳,堪称是在中伤你,陛下生气也在所难免。” “也没有到中伤的地步,只是观念不同罢了。”柳斐然为他说了一句话,“只是陛下现在根基不稳,留下这样的名声怕有损于陛下名声。” 郭唯说道:“名声虽然重要,可若是过于注重名声便是束手束脚,最终会被朝臣认为软弱可欺,反倒不是好事。” 柳斐然心中到底还是有些担忧,说道:“话虽如此,可陛下太过于强硬,恐怕压制不住他们。” 郭唯笑眯眯地说道:“大人,多虑了。” 柳斐然一怔,然后就听得郭唯继续说道:“陛下不是无知小儿,陛下已经长大了,大人该相信陛下,陛下能把这些事情处理好的。” 郭唯语重心长的一番话,让柳斐然觉得颇有点不是滋味,同时也对她造成了一定的提醒。是啊,陛下已经不是孩子了,以她的年纪来说,她已经是一个蛮不错的帝皇了。只是自己还是会把她当做是孩子,想要为她安排什么。 可陛下已经不需要自己的安排了,她有自己的想法,甚至于可以做到更好。 郭唯见柳斐然有一点失落的模样,忍不住摸着胡子笑道:“孩子终究会长大,如果大人您一直庇护着陛下,陛下反而难以成长,是该放手了。” 柳斐然笑了笑,“先生说得有礼,只是柳某一时想左了。” 郭唯见她虚心接受,便也笑了,“不过大人现在也有一事可做。” 柳斐然笑着接口说道:“进宫求情。” 郭唯点头,然后柳斐然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进宫去了。 别看何大人一把年纪了,可说跪就跪,一点都不含糊。小可子也去劝了两轮,他也根本不听,就是在那挺直胸膛,目不斜视。 这一跪就是三个时辰,外头都传开了,柳斐然假装刚收到消息,急冲冲地进宫来。 此时初玉尘正在魏庆宫的后院里,她站在菜园子边上,看着白奕挽起袖子,拿着锄头在锄地。 因为初玉尘不想面对何大人那张脸,闲来无事就再次踏进了魏庆宫。恰好见到白奕在菜园子里忙活,便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 自上次初玉尘来过之后,魏庆宫的宫女太监都全都罚了,之后再也没有人敢轻视白奕,白奕也终于得到了她作为太妃应该有的尊重。她下地纯属是因为自己的爱好,却不想她的行为倒是让初玉尘颇感兴趣。 她努力开解自己,才能让自己在初玉尘跟前恢复平静,一个人忙活了起来。只是她的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因为听得有人禀告,“启禀陛下,柳大人求见。” 柳斐然会来,也在初玉尘的意料之中。何大人中伤了柳斐然,柳斐然这一出面求情,不就落了个贤良的名声么?是否真心求情并不重要,关键是这个姿态要做出来给众人看。 初玉尘允了,柳斐然走进来。再见初玉尘,柳斐然心中也是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她不敢直视初玉尘,又总是得出现在她跟前,好在,她还是能很快地把私人情绪压下去。 “见过陛下,见过太妃。” 白奕不敢直看柳斐然,只慌乱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摆了摆自己的裙摆,却发现裙角处沾了泥,显得有些狼狈,于是她就更加坐立不安了起来。 可是柳斐然根本没有看她,她的眼睛里边只有初玉尘。意识到这一点的白奕,心中不免又是有一点失落。她确认柳斐然没有留意到自己的时候,偷偷地朝她看过去,只觉得心花怒放,无比满足。 -- 第282页 “太师进宫来,有什么事么?”初玉尘淡淡地问道。 柳斐然其实有点受不了初玉尘对她的冷淡态度,毕竟亲密了那么多年的人,变成了如今的模样,这种落差她到现在都无法适应。 白奕是后宫之人,这些朝堂之事并不适宜在这里说,故而柳斐然说道:“微臣有事相禀。” 初玉尘便带着柳斐然离开了,柳斐然和上次一样,依旧是对白奕微笑行礼,然后退下。 白奕则是呆呆地沉浸在了柳斐然的笑容之中。 宣宁殿有何大人在,初玉尘不愿意过去,便带着柳斐然到了御花园来。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直到到了湖边,才停下了脚步来。 “说吧,有什么事?”初玉尘问。 柳斐然说道:“微臣听闻何大人进宫求见,惹恼了陛下,可陛下一向宽厚待人,微臣是断然不信的,故而进宫求见陛下。” 想不到柳斐然也有这么个睁眼说瞎话的时候,要说这演给别人看的,太师也真是不输给任何人。初玉尘原本是紧绷的脸儿,也不禁因为她的举动而缓和了一点。 初玉尘故作淡漠地说道:“你没有听错,何大人确实还在跪着。朕虽宽厚,可他非要跪着,朕也拦不住。” 要说初玉尘宽厚,这是谁也不相信的。她执政的这些日子以来,做的决定都和宽厚没有半点关系。柳斐然也是一本正经地听着她自夸自己宽厚,笑意从眼眸里闪过。恰好两人视线对上了,然后都瞧见了对方眼中的笑意,倒是一时氛围融洽了下来,笑意更深了。 柳斐然说道:“不知何大人为何激怒了陛下?” “何大人虽是谏议大夫,可出言不逊,挑拨君臣关系,朕不愿和他计较,他倒是跪下就不肯起来。对了,太师不妨去劝劝他。” 柳斐然应允,准备前往宣宁殿,初玉尘见她真打算这样就走了,心中也有点恼火,忍不住叫住了她。 柳斐然一脸茫然地回头看着初玉尘,“陛下有何吩咐?” 初玉尘心里哼了一声,有心想让柳斐然关心关心自己,却不想她真的一点都没那个想法。难道她就不担心自己是不是能处理好这些事情么?要知道,她明明就是为了她的丞相之位做的这些事情,她和柳斐然,可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 柳斐然是真不知初玉尘叫住自己是为了什么,可见着自家主子那一副高傲而又有点期待的样子,她就觉得自己是不是遗忘了什么,不禁在脑海里想了起来。 初玉尘心中那个急啊,在等着柳斐然说话,可她就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不说。她媚眼里闪过一丝恼怒,气得她真想揪住她耳朵问她是不是傻。 可柳斐然怎么想都不明白为什么初玉尘的表情这么复杂,她本就长得妩媚,加上这些又是羞恼,又是期待的表情,就显得格外可爱,让人心中发软。 初玉尘见柳斐然真的没有关心自己的意思,没好气地说道:“没事,你退下吧。” 柳斐然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茫然地退下了。 初玉尘见着她的背影是越看越生气,她快要走到没影的时候,初玉尘再矜持也忍不住开口了,问道:“太师就不担心朕的吗?” 这话问得,颇有几分委屈,想当年柳斐然对自己是何其上心,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和自己说,然后和自己分解,到现在居然吱都不吱一声,实在是太让初玉尘伤心了。 柳斐然也没有想到,初玉尘纠结了那么久,原来是想自己关心她。她停下了脚步,只觉得被这样的初玉尘给戳中了心窝,软得一塌糊涂。 这是一种柳斐然不愿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是一种很是复杂又很是让人欢喜的感觉。以前的初玉尘没有给柳斐然这种感觉,可现在是有的。 这一瞬间的感觉,就像是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阴霾,全都散开了。 柳斐然不禁露出了笑容来,回头去看初玉尘。初玉尘见着她的笑容,心里边只觉得所有防线都崩塌了,自己本来想忍住不笑的,可是却怎么都忍不住,那唇角便偷偷地翘了起来。 两人就都站在原地,柳斐然桃花眼是说不出的温柔和信赖,只听得她温润的声音缓缓道来,“臣相信陛下,就像是相信自己那般的相信陛下,所以不必问。” 初玉尘只觉得一颗心,突然间就炸开了。这一瞬间,脑海里就像是被春色弥漫了一般。冒头的小草,娇嫩的鲜花,翠绿的柳枝,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么的美好。 初玉尘从来不认为喜欢柳斐然是一件让人苦恼的事情,可是两人自关系挑明之后,她受到的冷落和打击太多了,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而今柳斐然的话一说出来,初玉尘的心有多雀跃,就可想而知了。 到底太师对自己是不一样的,这般信任,世界上除了她还能有谁呢?她对自己的肯定,就像是有人在背后支撑着自己一般,初玉尘瞬间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无所畏惧了起来。 初玉尘此时根本就没有想到要压抑笑容,她也根本压抑不住。她眉眼一弯,笑了起来,笑得极其高兴,极其愉悦。她本就绝色,这一笑,仿佛让天下间所有的颜色都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唯她是傲然的。 明媚、自信、尊贵。 这样的初玉尘,如何不迷人?如何不让人动心呢? -- 第283页 明明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第157章 柳斐然难以克制自己这一刻的心跳,明知道这不应该,可偏生又满腔动容。 她有些痴痴地看着初玉尘,片刻后,笑容缓缓浮现,行礼告退。 初玉尘看在眼中,媚眼闪过笑意。 柳斐然离开御花园,便往宣宁殿去。宣宁殿里何大人还在跪着,一副誓死不起来的样子。柳斐然见状,快步走过去,急道:“何大人啊!您这是怎么了!” 何大人这一听,居然是柳斐然的声音,眉头一皱,转过头来问道:“柳大人怎么来了?” 柳斐然忧愁地说道:“听闻陛下发脾气让您跪在宣宁殿里,我这不是担心您,所以急冲冲进宫了吗?” 何大人心中哼了一声,面色淡淡的,说道:“下官很好,柳大人不必担心。” “如何能不担心?”柳斐然一脸忧国忧民的模样,“陛下做事有不妥当的地方,都是因为我这个太师没教导好。唉,只是陛下年纪轻,这也是难免的。听闻何大人是因为我而被陛下责罚,这更是让我坐立难安啊。” 柳斐然似乎在解释,可为什么无论怎么听都有点别扭?何大人听得是心里更不舒服了,忍不住说道:“是下官自己要跪的。” 柳斐然眨巴了两下,别说,她那双桃花眼,做出这样的神色来,当真是迷人得很,“何大人为何要自己跪在这里啊?” 何大人一噎,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法说。毕竟柳斐然本人就在这儿,难道他还能说是因为不想让柳斐然做丞相吗?何大人虽跑出来当出头鸟了,可不代表他就没脑子,这种正面撕破脸皮的事情,他可不会干。 于是何大人直接梗着脖子,说道:“没事。” 柳斐然苦口婆心地劝道:“既然没事,何大人又为何跪在这儿呢?这天气入秋了,地上凉,您虽老当益壮,可也禁不起这样的折腾啊。” 柳斐然这话,真的是越听越不是滋味。何大人脸色都青了下来,他怎么老感觉不是好话呢?见柳斐然要拉自己,他顿时惊住大叫:“住手!” 柳斐然纳闷地看向他,然后他跪着往边上挪了两步,说道:“男女授受不亲!” 柳斐然心中暗笑,面上却是一脸愧疚的模样,“是柳某唐突了,只是见着何大人这样跪着,我实在是心里不安啊,要不,我陪您一起跪着?” 说罢柳斐然撩起衣袍,就真的要跪下来了。吓得何大人那张脸上,全是震惊和不可置信的神色。天爷,要是让柳斐然也跪下来了,那成了什么?!成了她在求自己起来!何大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谏议大夫,哪里敢承担她的下跪啊!要是这件事传出去,恐怕第二天参自己的奏折会堆满了案桌! 何大人吓得也顾不上跪着了,一把扶住了柳斐然,“柳大人不可!” 柳斐然一脸无辜地看向何大人扶住自己的手,“何大人,男女授受不亲” 何大人瞬间收回了自己双手,被柳斐然这番打岔,他也跪不住了。他一副见鬼了的神情看着柳斐然,偏生又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只好愤愤然离去,出宫了。 柳斐然看着他的背影,脸上那有点儿夸张的神色都不见了,又恢复了她儒雅从容的模样。笑容浮现在她的唇角边,她抚了抚袖子,然后也出宫了。 初玉尘得知柳斐然是这番应对的时候,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平日里一本正经的太师,想不到也有这样的一面,也怪不得何大人招架不住了。 初玉尘摸着自己精致的下巴,想了想,召来小可子,说道:“毕竟入秋,天寒,也不知明日何大人是否能爬得起来。” 何大人跪了好几个时辰,又是一把年纪了,难免身体会有点不舒服,不是么? 小可子听了这话之后,也明白了初玉尘的意思。他应了一声,说道:“奴才这就请太医去给何大人把把脉。” 小可子去请太医了,太医给何大人上门一看,没什么大碍,喝完驱寒的药就好了。何大人虽恼怒陛下执意要立柳斐然为丞相,可见她这么贴心,也是心中舒畅了不少,当晚饭都多吃了两口。 谁料想这一顿饭之后,何大人就拉起了肚子,且是一拉拉不停。他本就上了年纪,这不停地跑茅房,一晚上下来,脸色发青,站都站不住了,虚弱得很。 何大人这样的情况,第二天自然是上不了早朝的了。他毕竟是叔青司一派首先拎出来打头阵的,又有跪在宣宁殿一事在先,朝臣们往那一站,大家自然也就发现了他不在的这件事了。 不少人都想到说毕竟是年纪大了,跪了几个时辰,顶不住也是正常。可叔青司不这样想,他昨日也知道初玉尘派了太医去看过何大人,说并无大碍,可到了晚上就拉肚子了,这未免太过于巧合了些。 叔青司能走到这一个位置,拉拢到那么多为自己效命的朝臣,自然不会是绣花枕头。他意识到了这里有点问题,便朝自己的亲家大司马卢练看过去。卢练算不上是一名文将,他带有很多武将们都有的通病,那就是耿直。如果没有事先的沟通,他是断然看不懂叔青司的点头是什么意思。可他们之间毕竟是亲家,而为什么会是亲家,他们心里边都明白。 柳斐然发现何大人不在的时候,也是微微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这件事是否和初玉尘有关系。同时间,她也有一点担忧,有点担心初玉尘会不会冲动。 -- 第284页 潘若烟站在朝臣的后边位置,只是柳斐然的位置突出,故而她也看到了她皱起的眉头。潘若烟何其聪明,稍微联想,就猜到了一些端倪,暗道今日应该陛下就会宣布丞相之位了,也不知是否顺利。 “陛下到——” “参见陛下。” “众卿平身。”初玉尘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她坐在御座上,说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朝臣相互看两眼,就有人开始汇报政务来。乍一看,和以往并没有任何区别,只是每个人心中都有着自己的盘算,隐藏在各个平静的面容之下。 说到差不多的时候,终于有人上前一步,说道:“启禀陛下,梁丞相致仕至今已经有一段时日了,现在是百官并无群首,这样下去实在不妥,还请陛下早日定下丞相之选。”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柳斐然和叔青司,眼眸之中都是惊疑不定,不知道到底花落谁家。 初玉尘像是百无聊赖地靠在御座上,用手撑着自己的脸儿,淡淡地问道:“众卿都认为是时候定下丞相人选了?” 众臣应道:“是。” 初玉尘目光落在了叔青司身上,叔青司平静地站在那儿,没有一丝的紧张。她又看向柳斐然,却见柳斐然眉头轻蹙,两人目光对上了,柳斐然轻不可闻地摇了摇头。 然而初玉尘却当是看不见,只是目光转移开来,一一落在了每个人身上,斜着的身体慵懒地扶正,声音苏媚地开口:“那便定下来吧。” 见她这般漫不经心的模样,实在是让所有人心头剧跳,全都竖起了耳朵准备听她的宣布。 “那便立太师柳斐然为丞相吧。” 此言一出,长弘宫一片哗然,众臣表现不一,有的惊喜,有的愤怒,初玉尘在上边,看得一清二楚。 叔青司脸色变化并不明显,只是眸光变动了一下。倒是柳斐然似乎是吓了一跳,连忙开口说道:“陛下不可,丞相之职尤为重要,微臣才疏学浅,是万万担当不起这个重任啊。” 可柳斐然这话一出,就有人不赞同了,说道:“柳大人不用推辞,以柳大人的能力,这是实至名归啊。” 有人赞成柳斐然担任,自然也有不和谐的声音,“柳大人也说了,难以担当重任。柳大人虽然有能力,可也有不逊色于柳大人的,比之柳大人还多了些年的阅历,更适合丞相之位。” “柳大人如何担当不起丞相之位了?” 眼见着两边吵了起来,大司马朝自己的一个下属点了点头,那下属就跪了下来,叩首喊道:“求陛下三思。” “求陛下三思——” 朝中官员跪了小半,这个数目,已经足够惊人了。初玉尘静静地看着这群人演戏,说道:“朕意已决。” 初玉尘的态度太强势了,可是,她又并没有兵权在身,这样的强硬却又做不得数。 大司马卢练的兵马就在皇城隔壁的坚州,从这方面来说,他是完全不惧初玉尘的。再者他和叔青司结成了亲家,为的就是把叔青司捧上丞相之位,当然容不得初玉尘把位置给了柳斐然。 只见得卢练瓮声说道:“陛下恐怕是迷了心智,不知道做了什么决定了。臣是万万见不得陛下如此行事,此事臣不服。” 叔青司大惊,大声喝止,“大司马慎言!陛下乃是难得一见的明君,又怎么会任意妄为?!” 初玉尘听得这话如何能不气?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大司马这是什么意思?” 大司马哼了一声,倒是无所畏惧地跪了下来,“臣的话虽然粗鲁,可也是臣的真心话,陛下可以杀了臣,可臣就是不服柳大人作为丞相!” 初玉尘用力一拍案桌,“放肆!有你这样对朕说话的吗?!” 所有臣子都跪了下来,“陛下息怒!” 又有人说道:“只是陛下,柳大人虽好,可对于丞相之位还是略显年轻了些,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请陛下收回成命!” 柳斐然那边的人气急,个别冲动地都撩起了袖子,“柳大人样样拔尖,你们这些良心被狗吃了的,在这儿胡说八道!” “叔大人在朝为官多年,有兼多个政绩在身,如何比不过柳大人?” 两方争执之间,不知谁扔了一枚铜板出来,被砸中的人顿时大怒,受到了侮辱一般,脱下了鞋就扔了过去。 这一下,就引发了大混乱了,平日里个个都官威十足的人,此时就都跟地痞无赖似的厮打在一块,一片混乱。叔青司和柳斐然都是大惊,连忙在边上喝止,“别打了!成何体统!” 苟宿本来就窝火,被这混战殃及到了,更是大怒,撸起了袖子就是冲了进去,他本就野蛮火爆,此时更是逮谁打谁,竟把这一趟浑水搅得更为浑浊了。 初玉尘怒得连连拍桌,这见得他们打得难分难舍,气得直接甩袖离去,就让他们打个够好了! 第158章 初玉尘这一走,彻底把长弘宫抛在了后边,长弘宫里的人打得兴起,压根就没发现自家主子气走了。横竖是法不责众,他们自认都是为了国家,当然也并不担心。 等到打得都累了,大家也都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大家脸上都带了伤,最多是被打了一拳头,倒都是轻伤。这些人你瞪瞪我,我瞪瞪你,最后都甩袖离去,不愿再留下来。 -- 第285页 叔青司是出了一身的汗,对柳斐然说道:“闹出这一回事,老夫实在是汗颜啊。柳大人,陛下必定还在生气,还望柳大人替大家向陛下请罪。” 柳斐然客气地说道:“叔大人放心。” 叔青司这才离去,柳斐然面色平静地看着叔青司的背影,心中不禁更是警惕了两分,这才往宫内走去,找初玉尘去了。 今早上这一出,暴露了当前最为重要的问题,朝中官员不少,三分之一支持叔青司,三分之一支持柳斐然,余下的则是中立。 看上去是势均力敌,但是两人的力量并不对等。因为支持柳斐然的并没有什么兵权,而拥有兵权且拥护她的,却远在他处,与皇城相比,实在是相隔甚远。 柳斐然拉拢的盟友,多为保皇党,抑或是她所行之事深得己心的爱国之臣。可叔青司同样不能说是不爱国,他虽含有私心,但是大方向还是对的。再者他家族兴旺,不像柳斐然是为孤军奋战,他还可以从儿女亲事入手,也就更多的拉拢手段。 如大司马,就是通过结成亲家而拉拢在一起的。大司马的兵马就在坚州,比之柳斐然所拥有的兵马而言,强太多了。 而在皇城之中,京兆尹苏望管城中治安,执金吾池彪掌皇城徼巡,卫尉雷经年负责皇宫守卫。皇宫守卫尤为重要,可卫尉雷经年却是不知是心中抱有怎样的想法。 先皇为了初玉尘,其实打定了不少的基础,如苏望、池彪都和柳斐然关系匪浅,故而也自然是初玉尘一派,可他们都并非能够接触到初玉尘,能接触到初玉尘的是雷经年。 如果雷经年是初玉尘的人,那么大司马就算是兵马在坚州,其实也不是那么的畏惧。毕竟他若是有心造反,从坚州攻来,池彪、雷经年掌控好皇城安危,完全足以让援兵反攻回来。 然而现在的问题就是,雷经年并不能算是初玉尘的人。他的身份算起来,还和叔青司有一点关系,雷经年的小姨子嫁给了叔青司的外甥,虽然不深,但和柳斐然这种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要来得强。 亏得是初玉尘的掌控力不错,雷经年也没有明显涉及到党派之争之中,故而宫中的事情才没有都流传出去。 雷经年这个人,自然也在叔青司的拉拢方向之中。只是叔青司到底还是臣子,也没有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想法。他不过是认为自己比之柳斐然,更适合丞相的位置罢了。 日后叔青司会不会萌生取而代之的想法,没有人知道,可现在的他并没有想要和初玉尘闹翻,也没有想要柳斐然死,所以才没有直接出面,而都是让下边的人来推动事情的发展。 他从朝中退出来之后,与卢练见了面。叔青司说道:“亲家在朝中说出这样的话来,怕是会引起陛下不满。” 卢练不在乎地说道:“不过是毛都还没长齐的丫头片子,又何必这么在意?我说就是你太谨慎,她没有兵权,能起到什么作用?你要是强硬一点,她也不敢直接宣布柳斐然做丞相。” “可陛下毕竟是陛下,你这当面落了陛下的面子,日后陛下要找回场子,你又如何应对?” 卢练嘿嘿一笑,“谁会把到手的兵权让出去?她要是听话,皇上的位置自然还是她的,我们也不是想要怎么样,只不过丞相的位置还是你比较适合,柳斐然又能算是什么玩意?” 叔青司并不赞同卢练的说法,皱眉说道:“不要小瞧了任何人,比如陛下,比如柳大人,如果柳大人是个无能之人,全凭陛下和先皇的看重,也不会这么快就爬到了今日这个地步。且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僵,不然对你不是一件好事。” 这些可是叔青司的肺腑之言,可是卢练并不在意,他看不起初玉尘,虽然有些能耐,可是兵权不在她手中,也翻不了天来。“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注意的。” 毕竟大司马的兵马除了占据一个地理优势,也没有别的特别之处,如大将军的兵马,若是两方对垒起来,自己的兵马也是打不过,所以他也不敢过于嚣张。 叔青司无奈地看着卢练,心中也是暗叹一声,若不是因为他与大将军金虎实在是没有适合的联姻对象的话,他也不会找到卢练来。这个二愣子,和金虎根本没法比,不过眼下也只能这样了啊。 叔青司没有想要彻底掌控初玉尘,柳斐然也是能看到这一点,只是柳斐然其实并不敢赌。权之一字,若是身在其中久了,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丧失了原有的初衷。她清楚地知道,哪怕现在叔青司没有那个想法,可若是日后陛下还是没有办法掌控住,那么叔青司会不会萌生贪婪?而他就算不想要做什么,然而他的手下是否能够保持理智呢? 很多造反的首领,其实他自身并没有那个想法,可若是下属一直提,他也难免会动心思。 所以柳斐然不敢赌,和叔青司相比,自然是自己上位对于初玉尘来说更有益,不是吗? 柳斐然忧心忡忡,来到初玉尘跟前,初玉尘却没有像在朝中那般发脾气,而是站在湖边看湖里的鱼抢食,倒是平静得很。 “微臣参见陛下。” 初玉尘把手中的鱼料都撒进了水中,引起水中的鱼儿翻涌,水花四溅。初玉尘接过半欢递来的湿帕子擦手,淡淡地说道:“太师来了。” 见她这个模样,柳斐然心中也安定了不少。这是初玉尘执政以来第一次发生的抗旨和混乱,她有点担心初玉尘接受不了。不过初玉尘的接受能力显然不错,至少并没有显露出什么难过来。 -- 第286页 初玉尘把闲杂人等都挥退,让柳斐然来到跟前来。柳斐然看着湖里的鱼,见着它们条条都是肚子滚圆,身体肥胖的,笑道:“这锦鲤倒是养得肥。” “好吃好喝地供着,如何能不肥?”初玉尘这话似有所指,“也不知道胃口这么大,会不会吃得吐出来。” 柳斐然微微笑道:“陛下撒下的鱼料它们依旧是抢着吃,可见它们并不知道自己贪心不足。” 初玉尘红唇微勾,“不过是知道朕不会把它们捞起做菜罢了,手里有凭仗,就无所畏惧了起来。” 柳斐然说道:“那陛下是要把鱼料都收起来了吗?” “那是自然的。”初玉尘双手负背,看向柳斐然,媚眼里还是闪过了一丝恼怒,“只是朕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如此猖獗,泼来的水都湿了朕的衣裳。” 初玉尘的朝服是玄色的,刚鱼儿扑通飞溅起来的水花,湿了她的衣摆,颜色加深犹如是绽放了一朵巨大的花儿。 柳斐然还以为初玉尘完全不介意今日上朝这件事,却不想她到底还是个孩子,且又是个尊贵的帝皇,故而还是放在了心上。她见着初玉尘恼怒的模样,笑容变得柔和了下来,挑花眼里出现点点星星的光,“也并非全不是好事,至少哪条鱼翻腾得厉害,陛下心里有数了。” 初玉尘笑容变深,她是极喜欢柳斐然这般看着自己。桃花眼里只看得到自己的影子,错落在那点点滴滴的星光之中。 她抚了抚自己的袖子,红唇勾起的弧度是那么的慵懒妩媚,“太师说得不错,也并非全无好处。” 两人站得近,初玉尘更是有意朝柳斐然的方向站近了半步,袖子下的手臂触碰到了一起,初玉尘假装不经意地用手指勾住了柳斐然的手指,说道:“朕总能为太师做一道红烧鲤鱼的,不急在这一时。” 初玉尘的手指勾住了柳斐然的手指,柳斐然那一瞬间便是僵直了身体,细腻温暖的触感传来,带着一种麻痹之感,直接朝她脑子里轰炸而去,让她片刻失神。 她与初玉尘的亲密接触并不少,可自挑明关系之后却变得冷淡了下来。她自认为自己对初玉尘并无他想,可却也禁不住这样的挑逗。 就像是半边身体都麻痹了,这分明又是以前不曾出现过的情景。柳斐然手指动了动,想要收回来,却又被初玉尘紧紧地勾住了。 柳斐然目光偷看两人勾着的手指,隐藏在宽大的袖子之下,谁也看不见。只有那绣着金龙的袖子和自己官服上的纹理交缠在一起,显示出一种亲昵来。 柳斐然突然舍不得收回去了。 岁月不曾静好,可陛下一直都在。 柳斐然想到这里,心中软得一塌糊涂,她温柔了眉眼,软化了笑容,“一切都听陛下的。” 初玉尘略有吃惊,看向柳斐然,见她如此模样,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她恨不得立刻转身抱住她,埋在她的怀里边,恨不得亲吻她那柔软的唇瓣,搂住那纤细的腰肢。 可是初玉尘知道,不必着急,这样就很好了。 于是初玉尘唇角翘起的弧度更大的一些,眉眼处满是细腻的妩媚和温柔,她得寸进尺地把自己的手钻进了她的掌心之中,然后根根手指从她的指缝穿过,形成了十指相扣之状。 柳斐然没有拒绝,只是心跳加快了起来。 从来都没有觉得她们的心这么靠近过,好似心跳都聚在了掌心之中,相对着跳动。 咚咚、咚咚。 第159章 柳斐然对自己的态度软化,初玉尘看在眼中,甜在心里,就连那些大臣驳回了自己的提议都不那么糟心了。她也知道肯定不会顺利,故而一开始她就把出头鸟何大人拘家里边了。确实没有人要觅死觅活的,然而却打起了群架来,也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 初玉尘这个晚上啊,睡得香甜,梦里没有碍眼的大臣,只有柳斐然与自己卿卿我我,好不快活。 醒来时候,初玉尘可谓是精神抖擞,心情颇好地更上朝服,摆驾长弘宫了。然后,又开始了新的一天的吵架。 是的,就是吵架。 因为何大人回来了,虽然昨个拉了一天的肚子,但是近日却精神得很。大概是因为昨天有一种被骗了的感觉,导致他整个人怒气冲天,这一股气撑得他恨不得逮着人就来一顿臭骂。 然后何大人黑着脸的时候,就见到了初玉尘过来了。他顿时就抬起了胸膛,准备开始了。 由于立丞相之事是当务之急,故而别的政务大家也都无心去说了,大家都盯着丞相一事,有人一提起,立刻就开始了混战。 “相位为重,应是贤者当之,叔大人战战兢兢,为国为民多年,劳苦功高,若叔大人不能担以丞相之位,微臣难以信服。” 叔青司连忙谦虚说道:“不敢不敢,柳大人比臣更有能力,年轻有为,臣愧不敢当。” 何大人语气激昂地说道:“叔大人不敢当,何人敢当?!柳大人与臣等相比,自然是能力出众,可若是与叔大人相比,还是略差一筹。再者柳大人过于年轻,打磨几年,才能更为沉稳。” 张松在昨天的混战之中可谓是遭受了无妄之灾,他被一只鞋给砸中了,那鞋是叔青司一党的。原本张松对是谁做丞相是无所谓的,然而经过昨天一事,他有意见了。 嘿,朝廷之中,大打出手也就算了,居然还伤及无辜?张松原本对柳斐然有偏见的,然而当年柳斐然推行科举一事,在张松心中实在是加了不少的分。这一减一加,自然就倾向了柳斐然了。 -- 第287页 张松摸着胡子,驳回何大人的话,“柳大人虽然年轻,可沉稳有加,不知是多少人做不到的。再者年轻者想法活络,往往会有出奇制胜的法子,这些可都是你我这些老古董所没有的。” 张松居然会站在柳斐然一派之中,实在是让不少人都吃了一惊。果然柳斐然的声望,在读书人之中是无人能及啊。 两方吵得厉害,又有人转移目标,朝着初玉尘说道:“陛下,还请陛下做主啊。” 初玉尘被吵得脑仁疼,此时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说道:“要朕做主?你们也知道要朕做主?” 百官一时噤声,初玉尘扫了他们一眼,淡淡地说道:“既然是让朕做主,那朕要立柳大人为丞相,如何?” 初玉尘固执己见,让卢练异常暴躁,说道:“还请陛下不要任性,丞相一位岂是说立就立的?这把国家放在了何地?陛下年幼,恐还需辅政大臣商议才是。” 卢练这番表现,让金虎皱了眉头,冷声说道:“辅政大臣早已解散,卢大人这话说不得。” 金虎开口了,卢练不敢反驳他的话,自然也不再提辅政一事,只说道:“只是丞相之位,陛下还需要多方面思虑,不可妄为。若是有损朝廷威严,臣第一个不放过!” 初玉尘明显也被驳得丧失了耐性,冷声问道:“朕就是要立太师为丞相呢?” 卢练双眼一瞪,袖子一甩,“恕难从命!” 说罢,卢练竟胆大包天地直接从长弘宫离去了,惊得百官冷汗都下来了,叔青司更是一下子跪在了地上,“陛下,此事都是因微臣而起,求陛下降罪。” 初玉尘看都不看叔青司一眼,气得一拍桌子,问道:“你们都是这样认为的?” 柳斐然一派的人连忙恭敬地说道:“臣等唯陛下是尊。” 声音是够响的了,然而却动摇不了叔青司一派之人。初玉尘连说三声好,然后甩袖离去。 又是一个不欢而散的早朝,叔青司自觉事情都是因为自己而起,跪在了宣宁殿外,请求初玉尘恕罪。 初玉尘本就一肚子火,又见他往自己跟前凑,恨不得就让他跪死在门外算了。可是她知道,叔青司一直维持着君臣之间的尊敬,她自己不能被人抓住把柄。 叔青司可以跪,别人知晓,还道一声叔青司谦和,可若是初玉尘不理,那就是她的迁怒了。初玉尘其实无所谓自己的名声,可是她现在并无实权,不得不小心应付。 不过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初玉尘不愿见叔青司也实属正常,初玉尘便让小可子出去把叔青司劝回去了。 小可子也是有点忧心现在的情况,然而这种事情并非他能阻止的。他能做的也只有尽量让自己不要出错了,小可子好声好气地说道:“叔大人,快请起吧,陛下没有怪罪大人您,这不是大人的事情。” 叔青司一脸愧疚地说道:“如何不关我的事?要不是我,大家也不会和陛下唱反调,再者大司马还是我的亲家,大司马说出这样的话来,更是我的错了。” 小可子对叔青司是佩服的,这些事情明显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其中也少不得他的配合,可是他却是一副和自己没有关系的模样,那一脸的负罪感,让小可子差点就相信了。 小可子扶起叔青司,“他们是他们,您是您,这又和您有什么关系呢?陛下说了,这事与叔大人无关,只是让叔大人不要再跪着了,忙去吧。” 叔青司也没打算跪到天荒地老,他做到这个地步,已经达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结果了。他小心地打听问道:“陛下真的没有生气?” 小可子苦笑,“说不生气是假的,只是陛下却不是生您的气,您就放心吧。” 叔青司说道:“那陛下就有劳公公照顾了,希望公公能够多多安抚。” 小可子应允,叔青司便出了宫。卢练早派人候着,见他出来,立刻相约着见面了。卢练不愿意再这样拉扯下去,开门见山地说道:“我说要这样到什么时候?只是一个小屁孩,何必这么谨慎?” 叔青司对卢练也是有点火气的,“何必着急?一旦着急,露出什么马脚,更是麻烦。” “能露出什么马脚?再者陛下难道不知道我们的心思么?不都是装着样子假装天下太平?”卢练眼睛一瞪,“我们不是谋反,只是要拿本就该属于我们的东西而已,这有什么问题?” “你这番对陛下大不敬,就连金大将军都看不下去了,难道你还没发现吗?”叔青司有一点后怕地说道,“你是大司马,可金虎可是大将军,你这般越过金虎,他能乐意吗?” 大司马嘲讽一笑,“金虎,空有辅政大臣之位,作为辅政大臣五年了,却还没能爬到太尉之位,废物。” 辅政大臣几人,没有一个的职位是有变动的,这也很正常。大司马这般嘲讽,也把叔青司也放进了里边,只是叔青司不愿与他计较,“总之你说话要多注意一些,不要让金虎站到了他们那边,不然就麻烦了。” “只要他想再进一步,就不会傻到帮那边。”卢练很是自信地说道,“陛下若是掌控住了朝廷,肯定会回收兵权,到时候金虎就算是进一步了,也不过是空有头衔。这对于武将来说,没有兵权,就相当于没有牙的老虎,能有什么用?” 叔青司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总之,万事小心总没错。” -- 第288页 叔青司做好了拉锯战的准备,却不想第二日陛下不上朝了。 第三日、第四日,都不上朝。朝臣们干巴巴地等,就是等不到她的身影。之前打听的人,都只是摇头,今日大家终于按捺不住了,再度派人去请求陛下上朝。 初玉尘根本就没起床,日上三竿了还靠在床上,穿着单衣,看着书。听得门外小可子传达的话,初玉尘笑了笑,说道:“他们不是不信服朕说的话吗?既然如此,朕还上什么朝?就让他们自己做决定就好了。” 小可子听得这话冷汗都出来了,回去传达之后,卢练直呼冤枉,“冤枉啊!臣只是不想陛下误入歧途罢了。” 说着卢练还瞄了柳斐然一眼,接着说道:“烦请公公转达一声,微臣绝无此意,国家离不开陛下啊。” 小可子一边唾弃,一边转达了这话,初玉尘又是一声轻笑,“如何离不开朕?朕不过是一个摆设罢了,政务?让他们自己商量吧,该立谁为丞相,乃至于改立谁为皇帝,他们做决定就好。” 这话从初玉尘口中说出来,吓得小可子一个哆嗦,转述之后,朝臣们也都是一个哆嗦,通通跪了下来,请求陛下降罪。 初玉尘可不管他们,就是不理会,朝臣只得再次退下。 卢练气得胡子几乎都是根根翘起来的,回到府中拍桌怒道:“以为不上朝就可以躲过这一件事了吗?真是幼稚!” 他气完初玉尘,又气叔青司,明明都做到了这一个地步,却不肯再逼一把,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出结果?他想了又想,干脆自己回书房写了一封折子,递进宫去了。 这一个折子,没有被人阻拦就到达了初玉尘手中。初玉尘翻开一看,气笑了。 卢练的话说得是好听,但意思就是请求立叔青司为丞相,只要立了丞相,那么万事太平,初玉尘是孺子可教,朝臣也是忠心耿耿。为了让初玉尘更省心一些,连立丞相的折子都写好了,只需要初玉尘盖章就能生效了。 初玉尘怎么也没想到卢练竟然会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他之前不显山不显水,不知是因为什么而膨胀起来了? 大司马卢练 初玉尘面容平静地写下他的名字,然后皱成了团扔到一边去。片刻后,她怒拍桌子,桌子上的用具被她全都扫在了地上,气急败坏地喊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第160章 初玉尘大发雷霆的事情,很快就传得大家都知道了。叔青司一派的人,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初玉尘发脾气不是问题,然而她发脾气之后却也改变不了什么,这个才重要。 而以现在这个模样来看,胜算是在叔青司一边的,所以柳斐然一派的人,自然也有点忧心。初玉尘虽然是皇上,可拿捏不住大臣的话,也只是傀儡皇上,做不得主啊。 只是两方闹到这个地步,也没有人敢叛变,已成定局,还不如更卖力一些,没准要是成功了,自己的官路自然也更顺坦一些。 再一次上朝的时候,初玉尘还是没有出现,只不过卢练的那道折子,被送了过来。小可子把折子递给了叔青司,然后转身走了。 叔青司看到折子,眉头微微皱了皱,大家好奇地看着,说道:“是不是公布丞相人选?叔大人,快打开看看。” 叔青司却不这样认为,他目光一扫,见着卢练有点闪躲的模样,更是暗自皱眉。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必须得打开了,这一看,叔青司差点被气死。 他如何能把内容给读出来?只是他不能怪罪任何人,故而叹息一声,“哎呀!都是老夫的错,若不是老夫,又怎至于此啊!陛下,臣罪该万死啊!” 说罢,叔青司捧着那折子,跪了下来。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叔青司愧疚地对柳斐然说道:“臣无言面对陛下,无言面对大家啊。” 柳斐然接过他的折子,看过之后略有深意地看了卢练一眼,然后说道:“这并非是叔大人的错,叔大人名望所归,深受百官爱戴,又怎么会是叔大人的错呢?” 但是递折子的是卢练,是叔青司的亲家。这谁递的不好,非要是卢练递的,这不是明摆着帮自己人么?就算是有真材实料,也落人口舌啊。这么浅显的道理,卢练怎么就不懂呢?他换一个人上折子,也比自己上要好啊! 叔青司真的是吐血了,余光看到金虎冷笑看戏的模样,更是心中滴血。若是自己获得的是金虎的支持,哪需要像如今这样呢?只是不知什么才能打动金虎,就连太尉一职自己也曾言必当是他的,他却没有太大的动容。 众人传阅之后,开始七嘴八舌地劝说了起来。叔青司却不听,只是跪着说是自己的错。卢练不耐烦,问道:“我这话有说错吗?我这难道不是为了朝廷着想吗?” “这陛下自有主意,又何须我等断决?”叔青司痛哭涕流,“陛下,都是微臣的错,微臣实在无颜面对陛下,还请陛下允了微臣辞官,也就免了这些事情啊!” 说罢叔青司把自己的官帽给摘了下来,双手颤抖着似乎要扔下去,吓得众人连忙一把捂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做出这样的行为来。 “万万不可!” “叔大人,不可啊!” 惊了一整个朝堂的人,就连柳斐然也微有一惊,连忙劝阻,可叔青司却好像是打定了主意,抱着自己的官帽就谁也拦不住地出宫去了。 -- 第289页 叔青司这一手以退为进玩得好啊,他一直都在风头上,手下的人全在闹事,他就以辞官为理由缩在家里,那么再怎么闹,也不是他的事情了。 寻常人知道了只会说他谦和有礼,一心为了把事情平息下来。可对于初玉尘来说,就更生气了,这人如泥鳅似的滑不溜秋的,抓不住他。 他说是辞官,可若是真心辞官,大可上折子私说,又非得要在朝堂上来一场被逼的。好人是他做,益处也是他得,躲在暗地里操控的模样,实在是让初玉尘火大。 可是就算是知道他是装的又能如何?初玉尘是绝对不能允了叔青司辞官的,如果闹到这个地步,不仅仅是柳斐然的丞相之位言不正名不顺,就连自己的皇位,恐怕都有动摇的危险。 然而初玉尘也不能轻易妥协,叔青司不上朝,初玉尘立刻就出面安抚的话,那么就让自己落入了下风,毕竟动辄就会流传出朝廷离不开叔青司,她初玉尘也离不开叔青司,怕叔青司辞官的说法。 初玉尘得耐着性子,先冷几天再说。 叔青司不肯上朝,朝中那些他党派的人更是激动了,恨不得跪在宣宁殿跟前,逼迫着初玉尘定下丞相人选来。 初玉尘当做不知道,可眼见着闹得更僵了,柳斐然不知初玉尘到底是想怎样做,也是满心的担忧,在府中与郭唯商议,应当如何去做才恰当。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有消息传来,初玉尘在宫中大发雷霆,好似是宫中出事了。柳斐然本以为是又有臣子在气她,却不想是发生了别的事情。 初玉尘面容冰冷,看着跪在下方的宫女,整个人散发着让人恐惧的怒气。那跪着的宫女瑟瑟发抖,看不清容颜,但是腰肢明显相对一般人而言粗了一些。 “说,谁的孩子?”初玉尘冷冷地问道。 那宫女一听初玉尘说话,身体就是一颤,连连叩首,“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见她似乎还在维护那个男的,初玉尘不耐烦地蹙眉,转头对半欢说道:“谁负责她的?把女官都给朕找来。” 这下可就热闹了,得知这一天大的丑闻,那些女官全都吓得腿软,跪着喊着饶命。初玉尘烦她们这些作为,“再嚷嚷,全部处死。” 这下吓得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只有些许人还在闷声抽泣着,身体颤抖。初玉尘冷声问道:“是谁负责她的?” 一个女官战战兢兢地跪着往前了一步,“是是奴婢” “怀孕都看不出来,你的眼睛是不是不太好啊?”初玉尘反问了一句,“那么大的肚子,需要朕看到才发现?!” 其实那人的肚子没有很大,不过初玉尘早就从别的途径知道了,才有这话说。 那女官吓得连忙求饶,“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陛下恕罪。” “朕给你们半柱香的功夫,若是不说出是谁的孩子,朕要你们的命。”初玉尘甩袖离去,问一旁的小可子,“雷经年呢?” 小可子恭敬地说道:“已经派人宣他进宫了,估计马上就到。” 初玉尘没有侍君,后宫之中的男子只有禁卫军了。禁卫军乃是雷经年负责,初玉尘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找了他。 得知宫中出事,雷经年剑眉一皱,不敢多想,见着初玉尘便行礼,却见一卷画纸被扔了过来,明显陛下是气在头上。 雷经年连忙跪下,初玉尘冷声说道:“雷大人就是这般巡逻的?朕把皇宫的安危交给你,你却纵容底下的人在皇宫里撒种!” 撒种这种话从初玉尘嘴中说出来,愣是把雷经年给唬了一跳。要不是不合时宜,他是真想抬头看看,初玉尘是怎么毫不含糊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偏生又觉得非常有道理,形容得非常贴切。 不等雷经年为自己辩解,初玉尘又再一次说道:“要不是朕无意中发现了,是不是还要把孩子生下来带出宫去?我看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丝毫不把朕放在心上!” “皇上息怒,微臣绝无此意!”雷经年心中是极其恼怒,不知道是哪个兔崽子犯的事情。如果真的是看中了哪个宫女,大可与他说,他可以跟陛下求求情,赐个恩典也就完了。然而却没有想到这个兔崽子居然做出这样的混账事来,直让他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谁不知道初玉尘最近因为立丞相的事情,被底下的大臣气得都快要七窍生烟了?现在还敢撞陛下愤怒的口上,这下子恐怕谁也救不了那人的命了。 雷经年是个讲义气的人,底下的兄弟他也都是真心相待的。只不过再多的真心,也不可能分在每一个禁卫军身上。他不知道是谁惹的事,但只要不是自己的兄弟,就一切好说。 宫女那边招供了,对方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禁卫军,知道这个结局的雷经年松了一口气,跪在地上求情,“都是微臣管教不严,还请陛下降罪。” “朕要削了你的职,你敢应下吗?”初玉尘冷笑一声,问道。 雷经年一下子冷汗都出来了,万万没有想到初玉尘竟然会这么狠心,为了这样的事情把自己革职。雷经年叩首,“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 雷经年当然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自己被罢官,他不知立下了多少大大小小的功劳才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又怎么舍得放手呢? 初玉尘又是一声冷笑,“把那对狗男女都给朕砍了,这种事情朕绝对容不下,你也给朕滚出去,罚俸禄一年,给朕好好反省。” -- 第290页 雷经年这才知晓初玉尘并没有真的要罢自己官的意思,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当然也是不敢求情了,只道:“谢陛下。” 不过这一件事,还是很快地传了出去,雷经年管教不严,被责令思过。而宫中出了这么一件丑事,直接让初玉尘的火气到了一个临爆点,每天见着她都是阴沉着脸,所有人都不禁瑟瑟发抖。 又过几日,初玉尘下了一道命令,江自流上任卫尉丞。 这一道圣旨,让一些敏锐的人察觉到了一丝阴谋。江自流闲置了那么多的日子,恐怕为的就是卫尉丞一位吧? 然而雷经年失职在先,而江自流有军功在身,从一方郡守到卫尉丞,实际上是降了品阶。然而卫尉丞可是天子近臣,从这方面来说,又完全是陛下心腹了。 叔青司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没有办法阻止。他静静地看着窗外地上的落叶,总觉得一切都是初玉尘安排好的。 他一再不许让自己轻视了初玉尘,可好像还是不够重视啊。 第161章 宫女怀孕是初玉尘安排的吗?并不是,她并没有想到要以这样的方式来做安排。可是宫女怀孕却是初玉尘知道的,这个皇宫的掌控度,初玉尘要比外人知晓的要深得多。 她知道皇宫之中和宫女有染的禁卫军并不少,只是都会很小心处理,不会留下后患。而这个宫女则是懵懵懂懂,不知晓自己有了孩子,等发觉的时候,又舍不得下重手把孩子去掉,所以就让初玉尘抓了个正着。 可以说,那个宫女会落得一尸两命的下场,完全是初玉尘纵容的。不过,苍蝇不叮无缝蛋,这也都是他们活该。初玉尘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她忍隐至今,终于把江自流塞进了自己身边的位置,瞬间变得神清气爽了起来。 江自流穿戴着盔甲,上任第一天,就守在了南门上,进宫上朝的官员都得从这儿经过,见着那个异常俊美的男子,都不由得看多了一眼。 守宫门代表着皇家的脸面,江自流被柳斐然提着耳朵教导了一番,要站有站姿,不能随意靠着,所以他也是难得的一脸严肃,站在那儿,英气勃发的。 他见着柳斐然的时候,偷偷朝柳斐然眨了眨眼睛。 柳斐然哑然失笑,真是觉得陛下行事越来越高深莫测,竟把江自流塞进了皇宫里边。 可就算是把江自流塞进了皇宫里边,他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抢到什么兵权来。别忘了他上峰可是雷经年,统揽皇宫禁卫军多年的卫尉卿。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就连叔青司,对江自流都不太放在心上,更别说别人了。 所以,该是怎样还是怎样。 这眼见着初玉尘不上朝,叔青司也不上朝,天天一大群臣子干等,什么政务都没能解决,众人都憋不住了。这皇上不来,那去找皇上总可以了吧? 柳斐然就算是不愿意,也得领这个头。所以一大群上了品阶的大臣,都往宣宁殿去了,初玉尘不肯见,众人就都跪了下来。 初玉尘烦不胜烦,天天一堆折子送上来,逼得要她看,现在又跪到了家门前了,有完没完。立丞相,立了他们倒是承认啊! 初玉尘本不想理会他们,可是这跪着的人里边,有着自己喜欢的女子。这逐渐寒冷了的天气,这样跪着初玉尘心疼。想到这一层,初玉尘无心再看书,走出门来。 众人一见到初玉尘,高呼,“陛下!” 初玉尘瞄了他们一眼,“何事?” 一名老臣简直是哭着喊着,“陛下啊!您多日不上朝,这到处都乱成一遭了,如此下去,朝廷危矣啊!” 这一哭喊,就像是委屈极了,个个都在诉苦,好似天都要塌下来了似的。初玉尘不耐烦地甩了甩袖子,“朕看你们自己做决定做得挺好的,要朕来干嘛。” 卢练说道:“这怎么可以?陛下是一国之君,又已执政,难不成还要继续用辅政大臣的蓝章吗?” 这话说得,虽然是劝说,可又分明在提醒,还可以用蓝章,并不是非她不可。初玉尘听得这话都被逗笑了,不禁看向卢练来,心里也不得不想,卢练到底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敢如此行事。 卢练的转变,其实和叔青司有很大关系。原本他就是一名武将,兵马守在坚州,当年也是深得先皇信任的。可架不住这些年皇位变动大,他就逐渐失宠了啊。 卢练的地位其实颇为尴尬,上有大将军金虎,同级别的有大都督归未晗,都比他出色。他守着坚州的兵马,这些年来也是默默无闻着。 直到叔青司的夫人与自己夫人透露了结亲的意思,卢练才觉得自己重新获得了活力。 叔青司是谁?他可是未来丞相的热门人选,虽然还有个柳斐然,可柳斐然没有给自己抛橄榄枝,那自然就是不算了。如果能攀上叔青司,那么自己就会重新回到众人的跟前。 卢练本来只是想得到重视,可没有想到结亲之后,巴结自己的人越来越多了,各种吹捧和奉承,让他的野心一下子蓬勃了起来。 他要帮叔青司拿下丞相之位,甚至于他想登上太尉之位。卢练因为这些,已经自我膨胀得找不到方向了。 他的自大和狂妄,很多人都看在眼里,一些中立之人甚至是摇了摇头。金虎冷笑一声,说道:“陛下在,用什么蓝章?我看你是当年打仗伤了脑子!” -- 第291页 金虎这话一出,卢练立刻就宛若被掐住了喉咙,嗬嗬两声,怒瞪两眼,却也不敢说过分的话了。 “这个朝堂,有朕和没有朕都没有区别,既然如此,朕又何必出现讨嫌?” 朝臣高呼不敢,个别甚至是痛哭了起来,“陛下!陛下这话可就是要老臣的命啊,老臣这一颗心,都被捅了个稀烂啊!” 初玉尘不耐烦地看着这群人在做戏,最后摆了摆手,“行了,朕知道你们要什么,都退下吧,十天后,朕给你们想要的答案。” 说这话的时候,初玉尘特意看了卢练一眼。这一眼并不怎么掩饰,故而很多臣子都看到了。然而她这个行为,让人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初玉尘到底是在说她妥协了,抑或是在暗中威胁呢? 没有人知道,只是她说出了十日后自有分晓,就让不少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闹到了今日这个地步,他们可都不认为江自流的任职会让事情带来转变,而既然江自流做不出扭动的行为,那么初玉尘又如何能翻身? 如此一来,初玉尘只要还想继续上朝,就只有顺从,让叔青司担任丞相。可初玉尘又并非是那么容易说服的人,她性格里的倔强,和先皇并不相同,也不知道她是继承了谁的秉性。 叔青司知道了这一件事之后,更是坐不住了。他总感觉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想要与卢练分析,可卢练那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又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分析对象。 到了这个时候,叔青司就有点后悔了,后悔自己与卢练结亲。他虽然依靠卢练得到了兵力的支持,可卢练这个性子,实在是难成大事。若是失败了,那就真的成也卢练,败也卢练了。 叔青司还在为自己的“辞官”而待在府中,此时也不得不下了一道又一道的命令,目的就是为了打探出初玉尘的计划。他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苦思冥想,最后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立刻派人去查江自流,就查他这些没有复职的日子里,到底在忙些什么。 这几天初玉尘依旧是没有上朝,朝中的官员也当是自己放了假,不再往皇宫里跑过去,每个人都往自己的府衙而去,各司其职,好不平静。 而在这种平静之下,一种风雨欲来的征兆缓缓浮现,就好似那风吹得都多了几分冷冽的味道。 这一日,柳斐然被宣进了皇宫之中,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无数双眼睛都随着柳斐然一同进入了皇宫之中,然后阻拦在了高耸的宫墙上。 柳斐然觐见的时候,初玉尘正抱着阿来懒洋洋地靠在榻上。 天气渐冷,却也还没到需要取暖的地步,初玉尘身穿锦衣,披着毛貂,毛色与阿来的颜色融合,就好似狐妖搂抱着她,衬得她的容颜更加妖娆妩媚,好似她便是那狐妖本身。 初玉尘平静的模样,真真是慵懒妖娆得很,那绝色的容颜,只让人一眼看过去便是沉沦。 柳斐然看着这样的她,突然就想起了在宫中与她同床共枕的日子。她那细如葱白的手攀上自己的肩膀,慵懒地往自己怀里钻。 眨眼间,似是如梦。 “太师来了。”初玉尘的声音有一点点沙哑,显得格外的魅惑。 柳斐然收敛了所有的情绪,恭敬地说道:“是,不知陛下召微臣进宫,是有何吩咐?” “朕若不召唤你,那些人该急了。”初玉尘一边摸着阿来的毛发,一边说道:“上榻,与朕来一局手谈。” 柳斐然应允,刚坐下,便见初玉尘朝柳斐然伸出了脚。锦袍上的衣摆往下掉,露出她那双云头靴,一条金龙就穿梭在祥云之中,这一刻,似乎在看着柳斐然。 初玉尘动了动脚,语带撒娇地说道:“姐姐,帮我脱鞋子” 她好久没听过初玉尘叫姐姐了,不知何时起,她已不再叫柳斐然为姐姐,也不再自称为“我”。以至于她突然这般叫唤,让柳斐然的心猛然加速跳动了一下。 她以往,经常为她脱鞋穿鞋,而今也过去很久了。 “姐姐”初玉尘的声音软化了下来,好似添上了几分委屈,直教人心里发疼。 柳斐然神色似乎有一些不自然,可她到底还是伸出了手,捧住了初玉尘的脚。 她强装着与以前并没有不一样,只是把她的鞋脱下来,放到地上,然后捧着她那双小巧的脚,放在榻上。但是初玉尘却觉得这样不够,撒娇说道:“姐姐,还有袜子。” 柳斐然紧张了一下,低下了头来,哑声说道:“天冷,脱了袜子恐会着凉。” “不会的,姐姐脱掉嘛。”初玉尘声音依旧是撒娇的,可她的声音又是苏媚的,故而在柳斐然耳中听来,就像极了诱惑。 柳斐然不敢抬头,捧着初玉尘双脚的手紧了紧,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那么紧张,只是耳尖在发烫,似乎在告诉自己,不要这样做。 柳斐然要是抬头,就能看到那个对着她撒娇的帝皇,此时翘起的红唇是那么的妖娆。她媚眼里全是笑意和情意,红唇微勾,说是如孩儿般的撒娇,可面容却已是成熟了的美色。 初玉尘见她不动,便用自己的脚挠了挠柳斐然的掌心。柳斐然身体一颤,暗自里咬了嘴唇,缓缓褪下了初玉尘的袜子。 初玉尘的脚白皙、光滑、堪堪一握,精致得好似裹藏了多年的白玉。 柳斐然看了一眼,慌忙转移了目光,手里捧着她的脚踝,此时似乎也在发烫。她连忙把初玉尘的脚放下,初玉尘红唇翘起的弧度更大了,她也没有再让柳斐然捧着自己的脚,而是收了回来。 -- 第292页 只是她收回来的时候,脚趾似乎是不经意地摩擦着柳斐然的大腿而过。 那一瞬间,大腿似乎就废了,失去了知觉,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以至于后来的手谈,输得一塌糊涂。 初玉尘对柳斐然的反应很是满意,最后一枚棋子下完之后,她轻声说道:“鱼儿,下锅了。” 柳斐然一惊,看向初玉尘,初玉尘对她展颜一笑,突然勾住了柳斐然的脖子,凑了过去。 柳斐然呼吸一窒,两人距离不过半个拳头,初玉尘吐出的气直接洒在了柳斐然的唇上,她说:“我需要姐姐演一场戏,演一场心不在焉的戏。” 柳斐然目光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的红唇,话是听完了,可是却有点想不明白,而后又听得初玉尘说道:“我来帮姐姐一把” 帮如何帮? 就在柳斐然警惕而又迷糊的目光之中,初玉尘吻住了她的唇,然后舌头伸了出来,舔舐了一下柳斐然的唇角。 柳斐然桃花眼猛然瞪大。 到最后柳斐然从皇宫里出来时候,果真是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陛下果真是言而有信,说帮就帮。 第162章 柳斐然的这个状态,一从皇宫里走出来,就让人猜疑不断。 以柳斐然与陛下的关系,她又怎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来呢?那心不在焉的样子,连目光似乎都有所闪躲。没有人知道皇宫里发生了什么,但现在这模样显然是发生了一些事情。 大家不免猜测,柳斐然是遭受了打击吗?亦或是只是在演戏呢? 说是演戏,可是她那强装冷静的样子又是那么的真实。说是真的遭受了打击,那又是什么打击呢?难道是因为丞相之位,花落叔家了? 如此想来,倒是有一丝的可能。年轻的帝皇,架不住朝臣的逼迫,不得不立了她不喜爱的臣子作为丞相。而因辜负了自己先生的帝皇,召见安抚,先生却被这打击弄得失魂落魄,却也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 柳斐然何其年轻,差一点就能位极人臣,却失之交臂,如此一来,她的落差绝对要大。胜券在握却偏生把握不住,如何不能丢了魂? 不少臣子想到这一层,都不禁觉得一切都说得通,殊不知就他们自己补全的这一场大戏,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众人想不到真正原因,柳斐然以为陛下真的是要配合,却也不知初玉尘可以不走这一步的,只不过是为了占点便宜,所以才会选择这样做。 初玉尘可发现了,打着大义的名义,柳斐然接受起来也没那么困难。 柳斐然这副不常见的模样,别说是别人摸不着头脑了,就连她自己党派的人,也都是心中不安,不知是何种情况,让人打探消息去了。 他们打探消息,也自然不是直接问柳斐然,而是绕过一道弯子,咨询到了郭唯身上。 郭唯身为柳斐然的幕僚,自然是比所有人都要关心,柳斐然尚未到家的时候,消息就已经传到了他的耳中。他自认为感觉初玉尘并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可当下这种可能又是最大的,心中也是有几分疑惑。 柳斐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竟然招惹到了那么多的猜忌,她其实没有想丞相之选这一件事,而是满脑子都是初玉尘的行为。 然后,柳斐然发现自己再也不能像一开始那般的坚定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对初玉尘,应该就如同母亲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可自从她表白心意之后,到后来的接触,自己再也没有办法用看待孩子的目光去看待她。 然而当换一种目光去对待她的时候,柳斐然就发现,她是如此的耀眼,天生的勾引人心。柳斐然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就无法转移了。 她一直在回避自己对初玉尘的复杂感情,却不得不说当初玉尘表达出对自己的特别之时,心中却又是雀跃的。 她会为初玉尘的话而高兴,会为她的行为而悸动,而今日,时隔这么久她再一次亲吻自己的时候,柳斐然发现,她没有了抗拒,反而更多的是冲击和羞涩。 柳斐然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她太清楚自己和初玉尘之间的问题是在哪了,她们都是这个国家里最为尊贵的女子,一个天子,一个重臣。基于这一层身份,柳斐然终身不婚,喜欢女子,也没有什么问题,可那个人是初玉尘,是天子,问题就太大了。 她与初玉尘,算是什么? 柳斐然自觉自己是一个正直的人,不欺善怕恶,在官场上也尽量保持自身的干净。当自己隐隐意识到自己好似也有那么一点喜欢初玉尘的时候,巨大的罪恶感简直是把她整个人都给淹没了。 正是这种侵蚀而来的罪恶感,加上自己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喜欢上了初玉尘,让柳斐然丧失了所有的精气神。 郭唯乍一眼看到柳斐然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因为她的恍惚,真的没有丝毫伪装的模样。他顾不得这可能涉及到柳斐然的心情问题,问道:“大人,发生了什么事?” 柳斐然恍惚回神,见到是郭唯,便把心中所想的事情都掩了下来,笑了笑,“先生您怎么来了?” 郭唯说道:“知道大人从宫中出来,所以特意过来了一趟。” 柳斐然自然是想起了刚在宫中的事情,耳尖红了一些。她不是很自在地闪躲了一下目光,然后说道:“没事,没事。” -- 第293页 郭唯这下看不懂了,柳斐然这表情到底算是什么呢?他有点狐疑地问道:“陛下召见,与大人说了些什么?” 柳斐然更是不会说了,只是敷衍说道:“没什么,只是下了一局手谈。”说罢她就要绕过郭唯,回房去了,不过她又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对,便又回头重新说了一遍,“真的没事,先生等着就好了。” 郭唯想不明白,可见柳斐然好像也没有受到打击的样子,也只能安慰自己静观其变,然后派人送消息去了。 而柳斐然呢?今夜注定是失眠的了。 很快,距离初玉尘说好的十日之后就要到了,这一天所有的大臣都异常的精神,不过还是可以看得出来两边党派不同程度的担忧。 柳斐然一派,虽然被郭唯安慰了一通,可到底还是觉得陛下扛不住压力,顺从了另一方,所以心中都有一些忐忑。 而叔青司一派,有一些是觉得胜券在握,有一些谨慎的却也还觉得心有不安。 大臣们在殿内候着,柳斐然站在文臣的最上方,叔青司因为他还在“辞官”故而不出席,众人的目光便都隐晦地落在了柳斐然身上。 “陛下到——” 初玉尘终于来上朝了,她出现的时候,每个人都精神抖擞,拿出了中气十足地声音喊道:“参见陛下!” 初玉尘还是一贯地懒洋洋,她走上高位的御座,纤细的手指扶着把手,慵懒地坐了下来,“免礼。” 众臣眼巴巴地看着初玉尘,可也知道总不能是一上来就提丞相的事情,还有很多的政务没解决呢。于是乎众臣都是忍着内心的煎熬,开始上禀政务。 积压的政务毕竟多,这一说,不少臣子都忘了丞相的事情,说得投入了起来,足足三个时辰过去了,大家都饿得贴了肚皮,也还是没能把政务说完。 有不少人觉得有点儿眼花了,卢练一直耐着性子在听,此时也终于忍不住了,他见一人退下,另一个人准备上奏的时候,连忙往前一站,大声说道:“启禀陛下,微臣有事相奏。” 一见是卢练,大家立刻就精神了,肚子不饿了,眼也不花了,一个两个都盯着卢练看。 初玉尘还是那么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并不在意,只是懒懒地勾着唇,问道:“何事?” 卢练故意看了柳斐然一眼,然后信心知足地开口说道:“陛下十日之前曾言,今日定下丞相人选,还请陛下下旨。” 初玉尘用食指轻轻挠了挠自己的脸颊,点了点头,“嗯,确有此事。” 众臣都看向初玉尘,心跳都加速了起来。 初玉尘看向站立在一旁的小可子,小可子连忙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了一卷绣着金龙的圣旨来,“众臣听旨——” 百官连忙跪下听旨,小可子余光偷偷看了卢练,然后高声念道:“求治在安国辅政之相端重循良,教忠励资,政绩斐然,既斐然,即封斐然诸官正一品,领丞相牧兼太师——” 全场哗然,虽然连续三个斐然听得有一点拗口,但是所有人都听明白了,初玉尘这是任命了柳斐然为丞相啊! 很多人都没有想到,初玉尘竟然如此胆大,以圣旨的形式直接宣布了任命。而就在大家震惊的时候,柳斐然泰然受之,叩首接受封赏,“臣遵旨——” 卢练脸色黑得跟锅巴一样,此时居然猛地站了起来,怒喝:“怎么会是柳斐然?我不服!我不服!” 初玉尘脸色一冷,喝道:“放肆!朝堂之上,容得你造次?!” 卢练冷哼一声,“柳斐然无才无德,如何能做丞相?” “太师品阶本就比你高,直呼太师名讳,是为不敬。朝堂上大呼小叫,尊卑不分,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是为不忠,置喙朕的决定,是为不义,卢练,你当真是以为朕不会杀了你?!” 卢练这一听,更是生气了,理智也都全丢开了,别人阻止都没法阻止他,“我为国家出生入死的时候,你还没出世呢!凭什么说我不忠不义!” “放肆!来人,给朕拿下他!”初玉尘猛然一拍御座,大喝。 立刻听得刀剑出鞘的声音,众人才发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禁卫军就把整个长弘宫给包裹了起来。此时听到初玉尘叫道,立刻涌进了大量的禁卫军,而领头的就是江自流。 卢练大惊,知晓初玉尘是有备而来,他不愿束手就缚,反抗了起来。叔青司党派的人见他要反抗,更是吓得尖声大喊,“快停下!快停下!” 卢练没有听到,因为他疲于应战。他上朝穿着官服,又无兵器在身,对上江自流的武功,和他专门挑阴损地方下手的手段,打得他是万分的艰难。 江自流唇角微翘,眉眼含春,可是下手却是又快又狠,过了二十来招,他找到了空隙一刀切过了卢练的手臂,然后切身上前用剑抵住了卢练的喉咙。 卢练竟然以这么快的速度就落败了,很多人都还没能回过神来。 初玉尘在上方冷冷地看着,问道:“还有人有意见吗?” 有人愤懑不满,初玉尘如此强势,江自流一个不入流的小官,竟然拿下了大司马来,实在是不把朝臣放在眼中!主要是初玉尘这般强势的话,对于他们来说,绝无好处,于是有人开口说道:“陛下不可啊!大司马啊!” 那人话还没说完,就听得他一声惨叫,却是江自流压制住卢练之后,听到了那人的声音,直接抽出一把匕首就飞了过去,直接扎在了那人的大腿上。 -- 第294页 江自流何其冷静,一手拿剑抵着卢练,一手又不知何时拿着一把新的匕首,还用粉色的舌头舔了舔刀身,配上他的俊美容颜,有一种诡异而恐怖的感觉。 初玉尘淡淡地问道:“还有人有意见吗?” 第163章 那名被江自流刺中了大腿的官员,跌倒在地,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腿流血,很快就湿了一片。朝臣都是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地看着江自流,不敢相信他竟然出手伤人。 然而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想到他们可以参江自流一把,因为每个人都在担忧,会不会一开口,那一把匕首就会飞过来。 倘若像地上那位被刺伤了大腿还好,可若是他准头不好呢?那匕首飞来,谁知道会刺到什么地方? 卢练也是被吓得够呛,江自流持剑的手可一点都不放松,锋利的剑刃就死死地贴着自己的脖子,刚他转头去看的时候,直接就把他的脖子给划出了一道血痕,吓得他立刻就不敢动了。 刚才的冲动下去了,卢练后背出了一身冷汗,他目光死死盯着这把剑,忍不住高声说道:“陛下,难道您就是这样对待微臣的吗?微臣为这个国家出生入死,难道就是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说话时候一个激动,脖子就更靠近了剑刃,江自流一声轻笑,低沉的声音宛若恶魔,缓缓响起,“别乱动,小心出了点不可控的事故。” 江自流的狐狸眼,满满都是春色,波光粼粼的,好似在看着一个爱人一般。他目光温柔地看着剑上的血迹,有一些病态的痴狂。卢练瞬间想起了江自流当年一声不吭,把太尉一家全葬送进地狱的事情,只觉得浑身毛发倒立。 但他是大司马,武将出生,怎么可以屈服在这之下?“你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这样对我?” 江自流看向卢练,唇角勾起,这副容貌配以这样的姿态,那种俊美之感比柳斐然的还要浓郁两分,“我不是什么东西但我能要你的命。” 卢练怒道:“你敢?” “有何不敢?”江自流用力一压,吓得卢练立刻叫道:“刺杀朝廷命官,你可知这是大罪?!” 江自流微微一笑,“我不介意。” 说罢江自流眼神一变,竟敢真的打算动手,骇得所有朝臣都惊叫了起来,最上方的初玉尘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不得放肆。” 江自流动作一停,就好似刚才那个面露杀意的不是他那一般,又对卢练露出了一个饱含春色的笑容,然后收起了剑来。自有两个禁卫军上前压住卢练,卢练被江自流吓到了,不敢反抗。 江自流恭敬地单膝跪下,朝初玉尘行礼。众臣见他好似恢复了平静,终于松了一口气。而被他伤了大腿的那个官员,也壮起了胆子,叫道:“陛下!陛下您要为臣做主啊!” 初玉尘看了看他的大腿,敷衍地点了点头,“朕会为你做主的,放心,来人,把严大人扶下去,召太医看看。” 严大人一噎,问道:“那江自流——” 初玉尘又看了江自流一眼,“此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止血啊,万一腿出了点什么问题,朕心难安啊。” 严大人愤恨地看向江自流,心中委屈,可是却不敢再开口,毕竟他也怕自己落得个残疾啊。而江自流更是,此时还不忘回头朝着严大人露出了一个微笑。 笑容是那么的好看,可在众人眼中,宛若疯魔。别说严大人了,就算是别的臣子也都是打了一个冷颤。 严大人被扶下去了,朝堂里呈现出一片安静。初玉尘漫不经心地抚了抚自己的朝服,“大司马以下犯上,压下天牢,听候发落。” “是。”江自流应声。 卢练真没想到自己竟然就要进天牢了,但是他不认为初玉尘敢对自己做什么,所以还算淡定,只回头看了柳斐然一眼,便被压下去了。 柳斐然全然当做看不见,只是心底也是有些担忧,现在是镇压了,可之后呢? 等朝堂恢复了平静之后,初玉尘淡淡地看着他们,问道:“朕欲封柳大人为丞相,你们可还有人有意见?” 初玉尘的铁血手腕,已经镇服了所有人,至少在此时,是没有一个人敢说一个不字的。柳斐然一派的人领头说道:“陛下英明。” 然后整个朝堂的官员都应和,“陛下英明。” 初玉尘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既然如此,那便退朝吧。” 朝臣一颗心啊,经历了这么一早上,只感觉像是成为了惊弓之鸟,走起路来,都生怕旁边有匕首飞过来。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直到出了宫,才消失不见。然后他们就带着各自还不能消化的消息,飞奔回府了。 而柳斐然自然没有随着别人一同出宫,而是找初玉尘去了,她有太多的担忧,需要初玉尘说明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初玉尘这般强势镇压了卢练,之后又该怎么办呢? 柳斐然的心情,就像是老母亲一般,怎么都放心不下。她求见的时候,初玉尘正在更衣,她站在那儿,半欢为她换上常服。 柳斐然抬眸看去,发现自己搬离皇宫之后,初玉尘好似又长高了一些。站在那儿身形修长,亭亭玉立。她妖娆的容颜没有表情,显得格外的高贵,感觉高高在上,不可触及。 常服换上,半欢为她系腰带,她便朝柳斐然看去,唇角微微勾起,漠然的态度融化,变显得异常勾人,“太师,哦不,是丞相来了。” -- 第295页 柳斐然本来是满腔担忧的,可见着她这个模样,心底便软化了下来。她由衷地为初玉尘骄傲。她眉宇温柔,却也特意肃整了一下衣衫,一本正经地说道:“谢陛下册封,微臣必不负陛下重任。” 初玉尘笑容变深,挥退所有人,一步一步走向柳斐然,直至她跟前站定,两人不过半个身子距离。 “对于丞相,朕一向放心。” 柳斐然发现,初玉尘确实是长高了,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竟然又往上窜了一小节,恐怕再过不久,陛下就要比自己高了。 柳斐然心中思绪复杂,竟一时忘了回初玉尘的话。初玉尘见她晃神,有些不满地抬手揪住了她的耳朵,“丞相在想什么?” 她的手指略凉,捏在柳斐然温热的耳垂上,让柳斐然耳后起了一列的细小寒毛。也不知是被冷到了,还是过于敏感而引发的。 初玉尘的这种举动,和以前的并不一样。以前是亲昵但是没有别的感觉,可现在,时常没有以前那么亲昵了,却总是多了几分旖旎暧昧的感觉。 柳斐然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的心态问题,还是初玉尘故意塑造的。 她只知道,事情越来越往不可控的方向去了,她应该及时回头,却总是不容自主地朝那边走去。 柳斐然眸色隐隐变动,最终隐没,不敢再刚才的话题接话,说道:“微臣在想,陛下是做什么打算?” 初玉尘能感觉到柳斐然在逃开她刻意营造出来的气氛,但是她也不过分在意,收回了手,说道:“既然都上了锅,那就自然是煮了吃了。” 柳斐然微微蹙眉,“如何煮?” 初玉尘带着柳斐然往一边的榻上走去,她这懒性子,见着榻似乎就不想动,只想赖在上边。 她上了榻,就把脚朝柳斐然抬了起来,明显是要让柳斐然脱鞋。柳斐然自然就想起了那日的事情,默默地红了耳尖。 初玉尘自然是看在了眼中,她实在是太爱柳斐然这般模样了。明明害羞,却又装得平静如常,让她忍不住想尽办法去逗她。 见初玉尘这般自己不给她不脱鞋她就不放下来的样子,柳斐然也是心中暗叹一声,为她褪去了鞋子,只是这一次她不肯再为她除去袜子,说道:“天冷,袜子就不要脱了。” 确实,这几日天气渐冷,将要入冬。初玉尘也不好再像上次那般勾引她,也没有强求。 两人上了榻,初玉尘没有形象地爬到了柳斐然跟前,然后头朝她腿上躺了下来。柳斐然不知是不是该阻止,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初玉尘已经舒服地叹息了一声了。 柳斐然一时双手不知道该如何放下,初玉尘就开口了,“他不过是仗着他有兵权,而他的兵又恰好在坚州一带罢了。只要抢了他的兵权,他就跟纸糊的没区别。” 柳斐然被正事吸引了目光,也就没有再纠结她躺自己腿上的事情,问道:“那如何夺走他的兵权?” “消息明日应该就能回来了。”初玉尘拿起柳斐然的手,把玩着她的手指。 她的手指时不时滑过自己的指缝,亦或是掌心,微凉柔软的触感,让柳斐然总是不由自主分一丝心神到自己手上。她一再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可耳尖也还是越来越红。 “什么消息?” “他犯事的消息。”初玉尘笑容不深,可媚眼里的笑容却很深,情深而眷恋,明明说着正事,可分明心都在柳斐然身上。 “他这些年一直在祁城,对于军队其实掌控力已经下降。再者想要代替他的自有人在,朕让人去调查了他的过去,以及和他的副将谈了谈,就有把柄了。” 柳斐然听得仔细,“又是什么把柄,能够把大司马掰倒?” “军功作假。”初玉尘笑容变淡,“当年他纵容底下士兵掠杀普通百姓充当军功,这件事被朕查出来了。再者他还有一些别的把柄,加起来他便在劫难逃了。” 柳斐然吃惊,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事情,她本欲再追问,却见初玉尘说完这一些话后,握着自己的手睡着了。 初玉尘眉宇是带着一丝疲惫的,想来也是,她一个人对抗了整个朝堂,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用上,她便把他们都镇压了下来,霸气地宣告了她的决策。 她冷静而霸道的决策之下,不知道隐藏了多少努力,这些都没人知道。 柳斐然怔怔地低头看着她,心底怜惜,忍不住伸出没有被握住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安抚着她。 初玉尘在睡梦中,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第164章 卢练下狱的消息,随着百官散朝都传开了。叔青司虽然在家中仿佛朝廷都与他无关,实际上一直都是竖着耳朵倾听。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叔青司不禁一脸愕然,连番追问怎么回事,然后了解到了过程的他,只觉得心中难掩的复杂和失落。 他意想不到的事情有两件,一是卢练竟然出言不逊,这么胆大的行为,他也敢做出来。二是初玉尘竟然这么强硬,直接就让江自流带兵闯了进来,以铁血手腕直接镇压住了反对的朝臣。 这其中有不少是叔青司想不明白的,一个是江自流为何能带兵出现在那里?他不是被派去守城门了吗?他能出现在长弘宫外,并且带着禁卫军,是不是代表着雷经年被收服了?难道仅仅是这半个月的时间,就能让江自流打败雷经年,收服禁卫军吗? -- 第296页 还有一个叔青司想不明白的是,初玉尘完全不惧怕卢练的兵权,说关押便是关押,一点都不担心造成暴动,她是有什么把柄抓在了手中吗? 难道是金虎明确了倾向柳斐然? 叔青司想不明白,心下更是担忧。他总觉得卢练下狱,并不仅仅只是给他一个教训这么简单。初玉尘如此霸道,说一不二,卢练之前三翻四次得罪于她,叔青司不敢保证,初玉尘会不会杀鸡儆猴。 而今初玉尘圣旨已下,丞相之位已然不保,叔青司心中是一片失落。可比这失落更为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安然脱身。 他现在是真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了得到兵权的支持,选择了与卢练结亲。卢练做事不经头脑,本是他在跟前打头仗,却不想最终把自己送下了天牢,叔青司怎么都放心不下。 自己儿子和卢练女儿倒是恩爱有加,叔青司也只有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心里有些安慰。 叔青司从踌躇满志,觉得自己能和柳斐然抢这丞相之位,到现在迅速落败,竟觉得心生萧条,做什么都没有了兴致。 到底为什么,会落败得如此之快呢? 叔青司很快就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快落败了。 第二日大臣们才重整精神,准备上朝好好和陛下聊聊昨日之事,怎么都得把伤害朝臣的帽子给江自流戴下来才行。 这件事还没提出来呢,就有人上奏新的问题了,还是和还在天牢中的卢练有关系的。 有人参卢练谎报军功,纵容手下之人为了军功而杀害无辜百姓,实在是罪大恶极。 众臣都惊了,想不到居然会出现这么一个惊天大逆转。一些还打算跟陛下求情,把卢练捞出来的臣子都犹豫了。 主要是折子是卢练的副将递上来的,一名副将胆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是污蔑的可能性不大,更有可能是两人反目,所以就把过去的一些事情抖了出来。 初玉尘如何?自然是大怒了,派人彻查这一件事,而卢练现在还想出来?别想了,他会在狱中一直待到事情真相查明为止。 这一件事发生得很快,很多臣子都还没能反应过来,就已经有人领了圣旨退下去查案去了。 众臣面面相觑,初玉尘还在上方冷冷地说道:“虚报军功,拿无辜百姓填满他们肮脏的贪欲,实在是可恶。这种事情,朕绝对不能纵容。” 几个想要求情的人,默默地把话吞了回去。 想一想,卢练的事情他们是不敢插手了,但是昨日江自流伤了朝臣,这是事实吧?他们为受伤的严大人讨回公道没问题吧? 于是众臣都放过了卢练的事情,说起了江自流来,“江卫尉丞虽是陛下钦点,但无缘无故伤害朝廷重臣,也实在是无法无天了一些,如果人人都像他那般,这天下岂不是乱套?百官的威严何在?还请陛下做主啊。” “是啊,陛下,这万万不可开了这么一个头啊,柳丞相,您说对不对?” 这一句问话,实在是居心不良。人人都知柳斐然与江自流关系匪浅,却又偏偏把柳斐然捎上。柳斐然现在身份乃是丞相,只要她有一丝的偏帮,恐怕都会引起众臣的不满。 柳斐然被点名,回首看了那个官员一眼,神色平静,说道:“陛下,微臣觉得两位大人说得有理。陛下是要江卫尉丞拿下大司马,却没有让他伤人,此乃江卫尉丞的过错。” 柳斐然说得如此干脆,让不少人都怔了怔。一些人觉得她大公无私,一些人却也觉得她过河拆桥,心中发凉。 柳斐然如何不知自己无论怎么说都会引起别人的不同看法?但是她的身份在这,她必须得说话,必须公正无私地说话。 初玉尘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宣江自流上殿。” 片刻后,江自流穿着一身盔甲踏入了长弘宫中,行礼,“卑职参见陛下。” 初玉尘语气淡淡地说道:“江自流,有人奏告朕,你昨日以下犯上,刺伤朝廷命官,你可认?” 江自流听罢抬起头来,唇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目光从每一个人身上滑过,然后应道:“卑职认罪。” 被他看到的大臣,都只觉得一阵寒气上涌,昨日他刺伤严大人之后,还舌头舔舐匕首的样子,不禁再次浮现了起来。 江自流身上,从来就没有流传过好话。虽然不至于说是闻风丧胆,可他做的那些事情,都让他们避之不及。 “既然认罪,那朕自然就要给大臣们一个交代。”初玉尘对于今日的事情一点都不意外,她平静地宣告着自己的决定,“卫尉丞你就别做了,回家去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革了江自流的任职。 众臣又是一惊,惊的是初玉尘竟然这么爽快地就把江自流的官职给剥了。要知道,江自流上任至今,不过是半个多月,然后就没了,可谓是上任官职最短的了。 江自流好似也早有预料一般,他根本就不在意,只再一次行礼,“卑职遵旨。” 从柳斐然发言到现在,这君臣三人平静得都像是演了一场漫不经心的戏,每个人都不在意,唯独这些看众,有一种被欺骗了的感觉。 然而说被欺骗了也算不上,因为江自流的职位丢了,这就是他们要的结果啊。 那这算什么? 朝臣们想不明白,糊里糊涂地一个早朝就过去了。 -- 第297页 昨日还是威风凌凌的卫尉丞,今日就变成了白身。这般大起大落,一般人都会觉得有个落差,但是江自流却完全没有。 他提着酒,登上了柳府的大门。 苏望自从婚后,几乎就再也没有踏入过柳府大门了,反倒是江自流,先前还没上任的时候,时不时就来柳府走一遭。有时候是找柳斐然谈事,可更多的是过来找柳母闲聊。 江自流的出身,注定他要是想哄一个人高兴,特别是哄一个女子高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像柳母这种,不爱交际的长辈,就被江自流哄得高高兴兴的,把他当半个儿子看待。 柳斐然回到家中之时,就听到了自己母亲传来的笑声,她心中有所猜测,走进一看,果真是看到了江自流在。 “母亲,孩儿回来了。”柳斐然尊敬地打了招呼,然后朝江自流点了点头。柳母笑着让柳斐然过来,怜惜地摸了摸她的手,问道:“今日累不累?” “还好,不累。”柳斐然就算是累自然也是不会说的,她与柳母说了几句,柳母就让两个人谈事情去了。 上一次柳斐然找初玉尘,本有不少的事情想要问她的,可最后初玉尘躺在自己腿上睡着了,也就没有问清楚。此时江自流找上门来,柳斐然忍不住询问了他。 “你是如何能率领禁卫军,守在长弘宫外的?” 江自流给自己倒着酒,“陛下没有跟你说?” “来不及问。” “陛下要是知道你问我不去问她,她估计会不高兴。”江自流狭促地朝柳斐然眨了眨眼睛,“陛下回头不高兴,就得找我麻烦了,不厚道啊柳丞相。” 江自流的话,让柳斐然有一丝的不自然,因为她想到了最近与初玉尘之间,那些暧昧不明的关系。她低头假装是在夹菜,“你爱说不说。” 江自流轻笑一声,余光看见柳斐然的耳尖似乎有些发红,心中更是有了猜测。他手肘撑在桌子上,身体朝柳斐然那边倾斜,语调里满满是暧昧的音色,“所以柳丞相这是变成了禽兽,还是禽兽不如呢?” 柳斐然一惊,被这话直接给呛到了,喉间一粒花生米错了位置,让她连忙放下了筷子,拿出手帕捂住了嘴,拼命咳嗽,“咳咳——” 难得见她窘态,江自流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边喝酒一边自顾自地说道:“众人都以为陛下把我安排到卫尉丞的位置,是为了把禁卫军掌控在手中,可见他们想得还是太简单了。” “雷经年掌握禁卫军这么多年,他的关系早已遍布了整个皇宫,我要是想要夺他的权,没个几年时间,根本不可能。这个道理他们懂,陛下又怎么可能不懂?卫尉丞于陛下来说,不过是给予他们震慑,以及在关键时候能够拿下胜局罢了。” 柳斐然这时候也缓和下来了,喝了一口酒,想了想,说道:“为的是干净利落拿下卢练,震慑朝臣?” 江自流点了点头,然后勾唇笑道:“这个只能我来做。” 柳斐然听得这话有些复杂,如果只是单纯拿下卢练的话,雷经年也可以做这件事。可是卢练谁都能拿下,而严大人那一刀,却不是谁都可以下手的。 雷经年不可能为了配合初玉尘立威,而去伤了大臣、甚至是动手杀人。 可江自流愿意,他一不在意名声,二不在意官职。 江自流进禁卫军,只是为了这一出,而且是为了陛下办事。和江自流一直驻扎在禁卫军之中,雷经年自然会选择后者,那么对于江自流来说,只是带兵围了长弘宫,就一点都不意外了。 只是见着江自流如今又恢复了白身,柳斐然心中不是滋味。她知道江自流是初玉尘手中很重要的一个人,不会从此被埋没,可是柳斐然想到江自流为了秦玄珂走上了一条充满了荆棘的路,到最后却什么都没得到,让她心中有些难言的复杂。 江自流看在眼中,又是一声轻笑,“放心,陛下不会亏待我的。很快我就要回去了。” 到时候估计才精彩呢。 第165章 对于卢练,初玉尘有着自己的打算,并且已经安排上了,柳斐然也就没有必要再去掺和。她有另外一件事,是她当前需要做的。 那就是请叔青司出山。 初玉尘不可能真的允了叔青司辞官,毕竟他原先说要辞官的原因是众臣非要他做丞相。现在丞相的位置已经定下来了,那他自然也没有理由辞官了。 再者叔青司这个人,虽然暗中阻拦了初玉尘立柳斐然为丞相,但能力还是有的。朝堂经过多番动荡,有能力且有资历的人,其实并不多了,初玉尘为了国家,也不会允许叔青司现在就走。 于是初玉尘就要请叔青司官复原职了,但初玉尘又不可能亲自去请,那就只有让丞相去了。柳斐然现在的地位,除了初玉尘就没有人比她要高的,自然是十分地适合。但是这会不会造成叔青司看到自己得不到的位置而郁闷,那就不在初玉尘的考虑范围了。 有人上奏卢练纵容手下以无辜百姓充当军功,这一件事眨眼就传到了叔青司耳中。他一时头大着呢,自己儿媳妇更是哭着跪在自己跟前,求他救救他的父亲。 叔青司自然是万分头疼,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卢练这个职位肯定是保不住的了。最怕的是牵扯到的无辜百姓多,一旦多到了一定地步,恐怕卢练会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 第298页 自己儿媳妇还好,嫁入了叔家,就是叔家的人了,不会被牵连到,可是那一大家子,恐怕就会保不住了。 这个儿媳妇还是好的,聪慧贤淑,与自己儿子和睦美满,能帮的话,叔青司当然也会尽力帮一把。 于是这几天他还是没有出门,但是却在家中各种打探消息,以及打点起来。 在这个忙碌的关头,柳斐然登门拜访来了。 柳斐然现在可是百官之首,她的一举一动,牵动着无数人的心神。其实她无需拜访谁,因为以她的地位,现在巴结她的人,早就已经拍到了城门外了。 但是她还是出门了,还是来了自己对头府中,如何不让所有人浮想联翩? 叔青司一听是柳斐然到访,心中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像是各种厨房用料都倾撒了出来,酸咸苦辣什么都有,都不是什么好的滋味。 但他不敢怠慢柳斐然,特别现在的他还是“白身”状态,一听得柳斐然来了,连忙快步走了出来,见着柳斐然,收敛了所有情绪,客气地行礼说道:“柳丞相,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草民有失远迎,还请丞相恕罪。” 柳斐然连忙扶住了他,温和地说道:“此番礼数,柳某不敢受。承蒙这些年来叔大人的携带和教诲,柳某才有今日,于柳某而言,叔大人就是半个师父,又哪有师父给徒弟行礼的道理?” 柳斐然这番谦虚的话,让叔青司心中稍微好受了一些。他抬头看着柳斐然,柳斐然正值年轻,还不到二十六的年华,该是张扬的年纪,可是她站在这儿却显得沉稳大方,为人更是谦和有礼。 叔青司不得不感叹,自己似乎还是老了,只是她也未免太年轻——璟国成立多年,还是第一个二十五岁的丞相,实在是年轻得过分。 “柳丞相,里边请。” 柳斐然现在是丞相,入座时候,叔青司怎么也不肯自己上座,两人谦让了半天,干脆就换了个地方,一起坐塌去了。 上茶,闲叙半刻,叔青司才问道:“对了,不知丞相这次前来,是有何要事?” 柳斐然也没有顾左右而言他,直接说道:“叔大人自先前说要辞官,到现在也过了好一段日子了。这朝廷之中,少了叔大人,实在是犹如少了主心骨啊。陛下也对叔大人想得很,若不是因为陛下出宫不方便,恐怕就要亲自登门拜访了。” 叔青司露出感恩爱戴的神色,朝着皇宫的方向行了一礼,说道:“想不到陛下如此挂念草民,实在是让草民汗颜啊。不过草民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一员,又怎么会是朝廷的主心骨呢,柳大人这顶高帽,草民实在是不敢戴啊。” 柳斐然说道:“叔大人的能力,柳某比谁都清楚。当年货币推行一事,就算是再多两个柳某,也做不到如叔大人那般完美,叔大人又怎么会是无关紧要的一员呢?” 柳斐然提起货币一事,其实也提醒了叔青司,当年的机会是柳斐然给的,现在就算她是丞相,她也不会吝啬于下边的人建功立业。 她一说,就说中了叔青司现在担忧的。说到底,叔青司和柳斐然抢丞相的位置,除了私心之外,也是希望自己的抱负能够更大的展开。 而今丞相之位自己抢不下来,陛下手段强硬,自己又得罪了陛下,那么日后他的仕途,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叔青司想到这一层,不禁心灰意冷,说道:“不过是侥幸罢了,何必再提?” “叔大人此言差矣,若是侥幸就能达到如此效果,那还有我等什么事?”柳斐然幽幽叹息了一声,“叔大人是不知道,叔大人不在的日子,柳某是过得多艰难啊。什么事都找我,我又没有三头六臂,怎么处理得完?连睡觉感觉都是别人在叫,柳大人,柳大人。” 若是别人做出这番模样,叔青司准然是觉得是在炫耀,可换成是柳斐然说出来的,叔青司又羡慕之余,觉得有些好笑,也实在是难得见柳斐然这一面,有一瞬间,叔青司宛若看到了自己女儿那般。 果然年轻还是占据了优势,况且还是这么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叔青司微笑说道:“丞相实在是说笑了。” 柳斐然笑道:“我可没有说笑,待你明日上朝之后,你就发现有多少事情等着要做的了。叔大人,陛下也是心心念念着您,这不,就让柳某来跑了一趟,为的就是怕您不答应。你要是真不答应,那我就没脸回去见陛下了。” 叔青司还在犹豫,柳斐然却好像没有看到一样,直接笑道:“就这样说定了。我就不打扰叔大人,请留步。” 叔青司到底还是舍不得这个官职,没有真的拒绝。 再上朝的时候,初玉尘见着叔青司万分的高兴,说了一堆安抚的话,这件事就掀过了。 叔青司是完全不知道初玉尘在打什么主意,卢练的迅速落败,让他心里就打鼓,觉得坐在御座上的那个年轻帝皇,实在是深不可测。按她的性格来说,自己应该讨好不了才是,可是这一些都没有。 就这样提心吊胆过了好一些天,卢练假冒军功的事情查清楚了,是有这么一回事。 卢练底下有一支兵,在剿匪时候,实际上砍杀了百来人,可是上报上来的是四百来人,那多出来的三百号人,是一个村庄里的无辜百姓。 卢练牵扯其中,但其实和他关系并不是很大,毕竟不是他亲自率领的士兵。但是失责之罪,却是在所难免的了。 -- 第299页 初玉尘大怒,那一支士兵全部处死,卢练流放。 卢练不死,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但是据说流放的地点是空芜城,那里乌烟瘴气,实在是过于荒芜,很多人走到了半路,就直接死掉了。儿媳妇在叔青司跟前哭得晕了过去,希望叔青司能从中周旋,让卢练流放到一个好点的地方。 叔青司其实有点自身不保,毕竟他现在要重新站稳脚跟。卢练的兵权初玉尘回收了,对朝廷的掌控力更强了一些,他怕自己一不小心惹怒了初玉尘,自己直接就人头不保了。 但是卢练到底是自己的亲家,虽然他犯事落败了,先前也为了自己的丞相之位努力过,叔青司也还是要为他打点一二。 然而他能走谁的关系呢?谁和陛下的关系比较好呢?这样一想,叔青司第一个想到的,还是柳斐然。 再三犹豫,叔青司还是在一次下朝之后,拦住了柳斐然。 柳斐然温和地问道:“叔大人,有事吗?” 叔青司不想太多人知晓,只装作碰巧和柳斐然一起走出宫去,小声地说道:“丞相可知卢练的流放地决定了没有?” 柳斐然一听就知道了他的意思,同样轻声说道:“还没,我正打算找陛下说这事。” 叔青司脚步微微一顿,脸色一阵变幻。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挣扎。他是否要向柳斐然低头?这对于叔青司来说,就相当于自己是否臣服于她的问题,心中实在是难以言说的复杂。 柳斐然走出了长弘宫,拍了拍叔青司的肩膀,快速低声说道:“我会看着办的。” 说罢柳斐然便与一旁的小太监,追随初玉尘去了。 叔青司目光复杂,最终叹息一声,出宫去了。 卢练的流放地点终于下来了,不是空芜城,而是广鸿城,两座城池相比,好太多了。叔青司听了这个消息之后,久久不语。 柳斐然为人正直,至少为官这些年,从来不曾传出过什么不好的事情来。与她共事的无论是大小官员,亦或是小兵小卒,都称赞她一句好官。 叔青司从来不相信,柳斐然坐到这个位置上来,会没有沾一点脏东西。事实上他也猜对了,柳斐然也并不是一个心中只有大义的人。就如同这一次,卢练本该流放到空芜城,现今却改成了广鸿城。 和那几百名的百姓性命相比,似乎有那么一些不公平,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可对于他们这些上位者来说,人已经死了,惩罚也给了,那么从中得到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也都是自然的事情。 柳斐然并非迂腐一心只为百姓的官员,她心里边也有偏袒。然而她的偏袒,却让叔青司根本不能揭发,更不能拒绝。 叔青司感觉这辈子的气,都在这几天叹完了。 唉欠人人情啊…… 第166章 解决了丞相的问题,也把卢练给整治了,自己有兵权在手,初玉尘可谓是春风得意。 很早之前,她就知道,自己执政不会太过于顺畅。所以初玉尘为了自己能够真正执政,暗中布下了很多安排。 这一些年来,她从来不敢真正放松自己。明面上乖巧听话,暗地里费尽心思。直到自己大权在握,直到自己喜欢的女子也终于被自己捧上了丞相的位置,初玉尘这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 有柳斐然的辅助,和自己的手段,初玉尘很长一段时间,不用担心内政的问题。 那么既然内政暂时可以放松了,初玉尘的主意,自然就打到了柳斐然身上。特别是那人穿着紫色官服,站在百官之首,侃侃而谈的样子,实在是迷人得很。 柳斐然并不知晓上方的年轻帝皇正在看着自己,她正在阐述政务问题,“票行在祁城及坚州一带已经普及,便利之处让不少来往百姓亦或是商贾称赞。然普及范围不广,而商人行南走北,对于这一点,票行做得还不够。叔大人,你可有高见?” 叔青司一直都在负责货币之事,没有人比他更为清楚的了。这些日子以来,他慢慢还是习惯了柳斐然的领导,其实和以前并没有太大区别,柳斐然很少自己提建议,都是让别人说。 “臣以为,票行推行必不可少,可以祁城坚州一带为基点,一路往南扩散而去。先在繁荣昌盛的城池设立,再一一铺开。”叔青司说起这些东西来的时候,是头头是道。“只要在大的城池展开,再往小的城池,甚至于往城镇铺开,到时候百姓出门便利,银行所存银票,亦可做短暂的别处支援。” 叔青司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说道:“然而城与城之间,不少路段艰涩,过往商人百姓都叫苦连天,大大阻塞了商人来往,没有商人的带动,票行的设立亦或是推行,都会显得艰难很多,对于百姓的益处,也体现不到。” 叔青司说的是一个问题,朝中不少臣子窃窃私语,都在说着这件事。柳斐然同样也想了想,说道:“两座城池之间,道路尤为重要。只要通了路,才会有更多人走动。” 叔青司点了点头,看向初玉尘。柳斐然也看向初玉尘,初玉尘美眸轻眨,“爱卿是觉得要修路?” 柳斐然和叔青司对视了一下,皆为点头,柳斐然说道:“回陛下,修路是必然的,只是从何处开始修,要修什么标准的道路,还是一个问题。” 这些年璟国少有灾祸,虽说之前有封州一事,但在江自流的治理下,也都恢复了平静。可以说,这几年用国泰民安来形容并不为过。 -- 第300页 杨毅是大司农,向来是捂着钱袋子不愿透露声息的,但是他自己心中也多次大感欣慰。科举的推行,虽然费力费钱,但又有税收和开互市的支援,总体来说,国库还是比较充盈的。 此时听到要修路,杨毅眼眸便是抬了抬,瞅了柳斐然一眼,然后又瞅了初玉尘一眼。 听得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杨毅不得不开口说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初玉尘一见杨毅开口,就知道他要说钱的问题了,当下就说道:“朕知道国库不至于亏空,杨大人该不会一个铜板都不想出吧?” 杨毅嘴角抽了一下,然后平静地说道:“陛下真是冤枉了微臣了,只是省点花。” 这话是看着柳斐然说的,柳斐然含笑点了点头,可有没有真的听进去,就不知道了。 朝臣们就修路问题开始说了起来,热火朝天的景象。眼见着快要说个没完没了,大鸿胪急了,忍不住在一个空闲的地方高声说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大鸿胪翟宏燊平日里很少说话,几乎就是透明人的存在。他此时突然出声,倒是惊了不少的人,还以为游民又怎么了,不少人都警惕了起来。 “何事?”初玉尘问道。 翟宏燊见自己终于插进了话,松了一口气,说道:“启禀陛下,微臣收到文书,乃是邻国玟国的国书。上说两国相邻,该多为走动走动,且陛下登基以来,他们未曾拜见,故派他们五皇子及八公主出使我国。” 别说初玉尘了,朝臣都是吃了一惊。璟国相邻元国与玟国,元国当年和璟国差不多算是死仇,但是和玟国关系不坏,不冷不淡。 元国只与璟国相邻,骚扰不到玟国,所以玟国要比璟国要安稳一些。元国未分裂之前,璟国国力最弱,不过经过这些年的生息,也都养了回来,故而和玟国的国力水平相差不大。 “哦?那使团在哪?”初玉尘饶有兴趣地问。 翟宏燊说道:“使团已经抵达了我国边境,只是尚未得到我朝允许,故而扎营在边境,派人送了国书来,微臣今早上朝之时恰好收到。” “呈上来。” 小可子下去把翟宏燊收到的信件递了上来,初玉尘打开一看,确实是说要加强两国交流,推动两国友谊一类的。初玉尘不知道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但他们来了,她也不惧。 “玟国使臣要来,朕当然高兴,安排下去,准备迎接使团的到来。” “是。” 玟国要来人,这实在是新鲜事,不过初玉尘刚稳定了政权,正是信心十足的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能怕他不成? 下朝之后,柳斐然随初玉尘进了皇宫里边,说到这玟国,柳斐然说道:“玟国在大概十来年之前,发生过政变。现在玟国的皇上端皇,是夺位而来的。当年玟国的皇上是现在皇上的皇兄,皇兄昏庸,酒池肉林,失了民心,端皇顺势而起,联合一些臣子杀死皇兄,成功登上皇位。” 这些事初玉尘也知道一些,“朕有了解过,听闻这个端皇雄才大略,玟国百姓都很爱戴他。” 柳斐然点了点头,“是,端皇是一个很有能力的明君,玟国在他的带领之下,也是国泰民安,蒸蒸日上。” 听到柳斐然夸赞别的帝皇,初玉尘顿时不乐意了,两人本是一同在御花园散步,她便停住了脚步,回头倾身,问道:“朕与端皇相比,谁更厉害?” 柳斐然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初玉尘媚眼里顿时充满了委屈的神色,“你是不是认为端皇比朕厉害?” 柳斐然哑然失笑,这样的初玉尘着实可爱,桃花眼里的笑意盈盈,道:“端皇今年四十七,陛下尚且不到十六,端皇又如何能与陛下相比?” 初玉尘听得展颜一笑,一副放过你了的模样,转身继续走了起来,只是没走两步,她又停住了脚步,转头幽幽地说道:“丞相的意思,就是朕胜在年轻咯?” 柳斐然笑容变深,她本想说两人年纪相差太大,就算端皇现在比她厉害,再过几年,又不知是何等光景了。但是见她这个委屈模样,柳斐然也难得产生了逗她的兴趣,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陛下圣明。” 初玉尘一愣,倒是没有想到她真敢应。她眨巴了两下眼睛,嗔怒,“好哇你,说我比不上他,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了?” 说罢初玉尘就要去挠柳斐然的腰肢,柳斐然笑容掩不住了,她连忙去拦初玉尘的手,向后退了小步,“臣可没有这样说,这都是陛下自己说的。” 初玉尘才不理她,见她还会阻拦自己,心里乐趣大起,非要挠到她不可。柳斐然笑得没什么力气,只好一边闪躲着,一边回防,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所以柳斐然在被挠了好几次之后,忍不住伸手挠回去了。 这下初玉尘也绷不住了,眉眼的尊贵和大气都化成了女儿姿态,笑着闹着挣扎在了一起。 这璟国最尊贵的两个女子,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要挠对方的痒痒。 小可子一脸不忍心看的模样,连忙挥退了所有人,背对着她们两人。然而耳朵里还是钻进了两个女子的嬉笑声。 “世风日下真是世风日下”小可子暗自嘀咕。 两个人闹了一会,都是穿着朝服的人,都弄得衣衫不整的,实在不雅。柳斐然只好投降说道:“微臣知罪,微臣知罪,陛下英明神武,实乃天下第一明君,直与日月并肩。” -- 第301页 初玉尘被柳斐然逗乐了,“丞相说这话,也不心虚。” 柳斐然也笑,见她不再和自己打闹,便伸手为她整理朝服,说道:“不管如何,陛下还年轻,就算是现在不显,日后也必当是个名流千古的明君。” 初玉尘喜欢她为自己整理衣衫,笑容便爬上了唇角,低声问道:“丞相怎么保证朕会是明君?” 柳斐然抚了抚初玉尘的衣领,抬头看着她,笑道:“因为是陛下,所以臣保证,必定会是明君。” 初玉尘笑容变深,然后变淡,而眼眸里的情意,随着笑容的变淡而变深。 两人本就站得很近,又是对视,柳斐然自然没有看漏她眼睛里的意味。那是她一直在躲避的情意,现在也不例外。 所以柳斐然低下头,后退一步。 而初玉尘却比她速度更快,一把搂住了她的腰,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拉来,然后两人就拥抱上了。 初玉尘侧脸,红唇贴着柳斐然的耳朵,轻声说道:“只要是你想的,我都愿意。” 愿意什么?愿意成为柳斐然所期待的明君。 这是她对她的承诺,看似无关风月,却又比风月更旖旎。 第167章 玟国使臣到来的那一天,祁城已经被大雪覆盖了,到处都是白茫茫的,美丽得就像是一幅画卷,就连空气,似乎都带着一种浪漫的味道。 两国多年未曾来往,这一次玟国出使,也是一件载入青史的大事。初玉尘身为帝皇,是断然不可能出来迎接的了,所以是柳斐然亲自出迎,也算是给了玟国一个大面子。 连续几日下雪,难得今日放晴,赵梦月从马车里出来,双手摊开,面朝天空,深呼吸了一口气,神色娇俏,“真的快憋死我了。” “公主,外边冷,快把大氅穿上。”里边的婢女连忙拿着一件大氅出来。 赵梦月是玟国的八公主,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面容还有一点稚嫩,但是五官秀丽,笑容甜美,天真活泼得直让人看着就觉开心。 “没事,我不怕冷。”赵梦月不愿把大氅穿上,让人牵来马儿,她骑了上去,就跑到前面的轿子,叫道:“皇兄,我们是不是要到璟国的皇城了?” “嗯,马上就到了。”玟国五皇子赵箜相的声音低沉,和赵梦月的清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掀开马车的帘子,却见他脸色苍白,一副病容的模样,不过那双眼睛却深邃迷人得很。他看向赵梦月,无奈地说道:“你怎么就这样跑出来了?” “在马车里坐着多无聊啊。”赵梦月撅噘嘴,“好不容易天气放晴,就骑马走走。” 赵箜相对自己妹妹也是没有办法,“整天这么疯,哪里有个女孩子的样子?” 玟国女子地位虽然没有璟国的高,但也不是想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种,赵箜相说这话,纯粹是因为怕赵梦月玩疯了。 赵梦月吐了吐舌头,“我怎么就没有女孩子的样子了?我又不是干嘛去,而且,这璟国皇上和丞相都是女子,你要这样说的话,那她们也都没有女孩子样咯?” 赵箜相脸色一变,低声喝道:“别胡说!咳咳” 赵梦月见他一咳嗽,立刻就紧张了起来,“皇兄,你没事吧?” 赵箜相脸上浮现一丝病态的殷红,旋即消失不见,他摆了摆手,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现在是在璟国,不是在玟国,有一些话,在外头不要随便说。” 赵梦月牵挂着他的病,不敢反驳,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赵箜相没有再管她,放下了帘子。赵梦月天真娇俏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担忧,旋即很是肯定地说道:“皇兄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药王孙来滨,让他为你治病的。” 赵箜相没有回应,只有一两声咳嗽传出来。 很快,使团就到了,远远地看到了城门,赵箜相也从马车里出来,骑上了马。 赵梦月好奇地朝城墙那边看,说道:“听说璟国的丞相被誉为璟国第一美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赵箜相也没有见过,只是他认为这肯定是有虚假成分,毕竟一个又绝色又聪明的女子,实在是有些难找。 使团接近,伫立在城门前的官员,也终于进入了两人的眼中。两人在看清楚柳斐然容貌的时候,都是闪过一抹惊艳。他们多多少少都以为会有吹嘘成分,却不想原来真的有这么绝色的人。 柳斐然淡然相对,微笑行礼,“想必二位便是五皇子和八公主吧?臣奉旨在此迎接,欢迎使团的到来。” 两人下马,回礼,赵箜相微笑道:“谢陛下厚爱,久闻丞相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赵梦月好奇地在一旁偷偷打量着柳斐然,见她看过来,一时羞红了脸,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转移了目光。 柳斐然的俊美绝色,和一般女子的美并不一样,相对而言,她的美其实带一点英气。她给人的感觉,是温润,而不是温柔。这是相近却并不一样的两种气质。 正是因为这个,故而柳斐然总是更多地吸引到女子的注意,而不是男子。换言之,柳斐然举止行为,都是落落大方,又身居高位,自然是不够女子姿态,但这世上的男子,又多为喜欢女子多娇,故而她在女子跟前更有魅力一些。 柳斐然见赵梦月这可爱的模样,微微翘了唇角。赵梦月比初玉尘要小一岁,但初玉尘过于成熟,像她这般,才是正常十四五岁该有的活跃。 -- 第302页 客套几句,柳斐然领着使团进宫觐见。 初玉尘已经率人在壬玄宫候着了,这是专门用作设宴的宫殿。 赵箜相兄妹携几个使团的重要人马上殿见礼,“玟国皇子(公主)见过陛下。” 初玉尘美眸眨巴了两下,见这玟国人和璟国人也并没有区别,便也失去了乐趣,公事公办地说道:“快免礼,两位千里迢迢从玟国出使而来,朕心甚悦,不知贵国端皇可还安好?” 初玉尘虽然是公事公办,可她到底是慵懒惯了的人,除非发怒,平时里说话的语调便有一些慢,加上她声音本就苏媚,就有一种异样的蛊惑人心之感。 两兄妹这抬头一看,见那尊贵的帝皇,一身玄色朝服,慵懒妩媚地靠在御座上,年轻的面容略带冷淡,可也掩不住她那绝色风华,两人竟又一时呆住了。 这璟国别的不说,怎么好看的人那么多呢? 初玉尘美眸朝两人看去,正好与赵箜相对上了目光,赵箜相一瞬间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些许的红晕,低下头来,“谢陛下挂念,陛下一切安好。” 初玉尘的绝色又与柳斐然的不一样,她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妩媚尊贵,像是雍容华贵的牡丹,却又是沾了毒,一碰即倒。 “嗯,那就好。”虽然初玉尘和那个端皇没有任何交情,但是这种场面话也还是要说的,“到了璟国来,也不用拘谨,就当是在自己的国家即可。” “谢陛下。” “上座吧。” 宴席开了,觥筹交错之间,赵梦月好奇地看着这个看着那个。其实她主要是偷看柳斐然和初玉尘,毕竟这里所有的人里边,这两个人是长得最好看的。 赵梦月虽然是公主,但是也没去过什么地方,她原先的生活,也多为在皇宫之中,这一趟出来,纯属是端皇给她个机会去玩的。她自己倒是心里念着皇兄,记得要帮皇兄找药王,除此之外,倒真的是一心想着玩儿了。 她觉得初玉尘实在是太高贵冷艳了,听说她才比自己大一岁,怎么就可以这么厉害?心里面暗搓搓地想,自己要怎么样,才能像初玉尘这样。倒不是想像她一样坐上皇位,而是她也想像初玉尘那般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女子特有的妩媚姿态。 这边才想完自己有机会得向初玉尘请教一下才行,另一边又觉得柳斐然实在是太过于俊美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俊美的女子?那眉眼口鼻,都是多一分嫌重,少一分嫌淡,如此刚刚好。 赵梦月偷偷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觉之中,酒都多喝了两杯,最后晕乎乎的,不知道自己在哪。 最后是赵箜相派人扶着赵梦月回使馆的,而他自己也喝得有一些多,苍白的脸上都有了红晕,倒是显得精神不少,俊秀斯文的模样便明显了几分。 初玉尘先离席,赵箜相便偷看了两眼她的背影,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萌生。但是他很快就把这种感觉压了下来,只道是自己喝多了,所以才萌生了错觉。 柳斐然作为丞相,自然是使臣们的主要敬酒对象。官场之上无男女,柳斐然也不会因为自己是女子而故作姿态,所以喝得倒是痛快。 璟国别的臣子却不会真让自己丞相给灌酒,故而都多被拦截了下来。然而柳斐然还是喝得有点多了,为什么?因为她被自己人灌了,还是叔青司带头的。 想柳斐然洁身自好,又是女子,官场中人,多为不能与她套近乎。今日趁着别国来使,大家都逮着机会与她说两句,于是都端着酒杯过来了。叔青司是领头的那一个,其实,这算是他的示好,也是他的报复。 示好是为柳斐然打开局面,让别的臣子都知道她并不打算与他们为敌。报复则是因为,他毕竟与丞相之位无缘,当然得逮着机会让她多喝两杯了。 柳斐然心里清楚,也感激叔青司起了这么一个头,故而几乎来者不拒,这一个宴席下来,柳斐然自然也喝得有点多了。 这一点,初玉尘更是清楚明白得很,她也知道柳斐然需要与别的官员缓和关系,特别是原先叔青司党派的人。 初玉尘没打算就这样轻飘飘放过那些蹦跶得厉害的人,可也没打算把他们都革职,故而该有的关系维持,也还是要的。 而且柳斐然喝多了,对于初玉尘也有好处。 因为柳斐然没有被送出宫,而是被留在了皇宫之中。 百官知道自家陛下与丞相关系好,当初陛下还没执政之前,更是同床共枕了五年,所以见陛下把柳斐然留下来了,倒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而柳斐然喝得有一些多,但也不至于说昏迷不醒。对于陛下留下她这一点,心中是警铃大响,连忙推脱,但架不住陛下发了言,而那几个小宫女又非要上前扶住她啊! 所以柳斐然就在别的臣子羡慕的目光之中,心中忐忑不安地被扶走了。 柳斐然有一些晕乎乎地想,完了完了。 至于为什么完了,她尚且还没想到。 第168章 “不用扶,我没醉。” 柳斐然被扶进皇宫里边,还不忘挣脱那几个扶着她的宫女。她确实喝得晕乎乎的,但也不至于不省人事,走起路来,勉强还能成直线。 宫女们自然也是不敢得罪柳斐然的,见她非要自己走,也只好在一旁看顾着,以防她一个不小心就摔了。 -- 第303页 柳斐然心跳得很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多了的缘故,思想不受控制般的沸腾了起来,一时想着玟国到来欲意何为,一时想着今夜是否又要与陛下同床共枕了? 一颗心跳动得几乎疼痛了起来,柳斐然有点口干舌燥,只觉脑袋似乎都要爆炸了。她走得很慢,好似走慢一点,就能把自己的思绪理清一点。 然而却没有想到,宫女带领着她,并没有来到初玉尘的寝宫琉璃宫,而是在一旁的宫殿之中。发现了这一点的柳斐然松了一口气,低下了眼眸,也掩住了那份隐晦的失落。 喝过醒酒汤,有宫女为她沐浴更衣,柳斐然挥退所有人,把自己泡在浴桶之中。初玉尘不在,柳斐然心里的防备放松了一些,忙碌了一天,她也有些困乏,然后再一次在浴桶之中睡着了。 初玉尘沐浴完,洗去了一身的酒气,只是因为喝酒而遗留下来的红霞,还挂在脸上,她本就绝色,此时看着妩媚之色浓烈了几分。 她得知柳斐然尚未沐浴完,便红唇勾了起来,轻轻推开了门,缓步走了进去。 她没少在柳斐然沐浴的时候闯进去,因为她时常会在浴桶之中睡着,初玉尘也算是经常把她叫醒。此时她都走了好几步了,里面的人却还是没有声音,也没有流水的声音,初玉尘就知道,柳斐然断然又是睡着了。 她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无奈,放松了脚步,绕过屏风,果然是看到柳斐然歪着头在浴桶中睡着。 柳斐然长发披散,脸色殷红,身躯若隐若现,平日里的距离都消失不见,只留下温柔来。初玉尘不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个模样,可也还是深邃了眼眸。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伸手去摸她的脸,本想倾身吻她的初玉尘,却在触及她的脸时候,脸色变了。 为什么柳斐然的脸这么凉?泡在热水中,不应该是温热的吗?初玉尘手往桶里的水探去,发现水温已经变凉,在冬日里便显得有些过分冰冷了。 初玉尘原有的情绪都消失不见,美眸中泛起一丝冷意,她轻拍柳斐然的脸,叫唤:“姐姐,醒醒,别睡了。” 柳斐然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见是初玉尘,先是愣了一下,旋即低头一看,反应过来自己还在沐浴,瞬间脸上布满了红霞,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胸脯,“陛下您怎么来了?” 初玉尘没好气地说道:“我要是不来,你这是打算在浴桶里睡到天亮吗?” 说罢初玉尘起来,拿下挂在屏风上的衣服,“水都已经凉透了,快起来。” 柳斐然不是很好意思,泡在水中不愿意动,初玉尘不强求,转身出去了。她一出宫殿,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叫一旁的宫女站立着,便问道:“是你在服侍丞相?” 那宫女身体一颤,点了点头,“是是奴婢。” “打二十大板,罚去浣衣局。” 那宫女一听,脸色煞白,立刻就跪了下来,“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奴婢犯了什么事陛下” 柳斐然听到声音,微微皱了皱眉,便边穿衣服便走了出来,她一边整理着衣领,一边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宫女见到柳斐然,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立刻磕头求饶,“丞相救命,丞相救命!” 初玉尘更是生气了,“别以为求丞相朕就不会罚你,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给朕拖下去!再迟疑,朕连你们一块罚。” 柳斐然欲言又止,初玉尘知道她心软,便说道:“放心,朕不会要了她的命。” 既然初玉尘已经这样说了,她便没有替她求情的意思,横竖她都是有分寸的人。然而柳斐然却不知道,初玉尘只因别人服侍她不周而重罚,另得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了柳斐然的身份无比特殊,见到她都恭敬得如同见到了祖宗一般。 见柳斐然没有追究,初玉尘也没有要说明的意思,只是见她穿着单薄,便拢了拢她的大氅,“朕让人煮了姜汤,待会喝了,以免染上风寒。” 柳斐然微笑颔首,又想起刚那一幕,耳尖有些发红,转移话题那般地问道:“陛下怎么过来了?还不歇息?” “你在这,朕怎么可能不过来?”初玉尘轻笑一声,语气似乎有一些暧昧,“朕很久没有与丞相秉烛夜谈了,不知道今晚有没有这个机会?” 初玉尘面容慵懒妩媚,声音苏媚,似笑非笑,这个模样,实在是迷人得很。 柳斐然怔怔地看着这样的她,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步又一步地往深渊踏去,粉身碎骨就在跟前等着自己。 可是她又好似无法拒绝。 更何况,初玉尘说的是秉烛夜谈,又并非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她又如何拒绝? 柳斐然给自己做了很多的自我说服,于是最后还是与她一同躺在了床上。 烛光隐约摇晃,明明暗暗,琉璃宫内烧着炭火,并不寒冷。初玉尘率先躺好,柳斐然再三犹豫,还是钻进了被褥之中。 初玉尘能感觉到柳斐然的紧张,并不明亮的烛光之下,她翘起的唇角隐藏在黑暗之中,似有一种蛊惑的味道。 琉璃宫内万分安静,安静得只有烛火燃烧时候,偶尔会发出噼啪的声音。柳斐然的酒劲,其实已经过得差不多了,意识很是清醒,五官很是灵敏,灵敏到好似听到了初玉尘呼吸的声音。 初玉尘侧身,朝着柳斐然,单手撑起了自己的脑袋。长发倾散的她,乌黑浓密的披在她露出来的手臂上。手臂光滑如白玉,而秀发乌黑,两者相映,越发衬得她肌肤白皙细腻,让人想要抚摸上去。 -- 第304页 “已经很久没和姐姐一起睡觉了,细数下来,七个月了。” 柳斐然不敢去看初玉尘,目光闪躲,只是说道:“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了。” 初玉尘委屈地说道:“姐姐不记得,可尘儿一直都记得呢。” 柳斐然说道:“无关紧要的事情,记来作甚?”她生怕再这样说下来,初玉尘会对自己倾诉衷肠,她承受不起她的爱,连忙接口说道:“陛下对玟国的到来,有何想法?觉得他们到底是为何而来?” 初玉尘知道柳斐然故意岔开话题,美眸里闪过些许的笑意,倒也不急,她能把话题岔开,自己也能把话题拉回来。 “时间尚短,还没能看出来他们欲意何为。” 柳斐然不愧是柳斐然,一旦说起正事来,立刻就忘了原先的旖旎,初玉尘那深邃的眸色也没有发现,自顾自地说道:“也对,只要时间长了,总会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的。不过微臣见那五皇子,身体似乎不太好。” “是很不好,看样子像是娘胎出来就有的问题。”初玉尘一边说着,一边靠近柳斐然。 先皇初闻昊毕竟就是打娘胎出来就有病,初玉尘身为他的女儿,见的次数多了,也能看出一些东西来。长久生病的人,和偶尔患病是不一样的,两者的精神状态不一样。 “身体抱恙,万一在我国出了点什么事,我国难辞其咎啊。”柳斐然忧心忡忡地说道。 初玉尘和柳斐然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只是她没有提醒她,只低声问道:“那该如何?” 柳斐然脑子里快速地思考,“苗姐姐应该快从别处回来了,她说过要带玄珂回来过春节的,便不会食言。到时候让玄珂看一下这五皇子是什么情况,绝对不能让他在这儿出问题。” 两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近,近到已经在她耳边了,而她的声音自然也是越来越低,温热的气息洒在柳斐然的耳朵上,“有道理” 柳斐然吓一跳,惊觉两人距离问题,猛地拉开距离,而初玉尘更是此时一个翻身,骑在了柳斐然身上,把她锁在了自己的怀中。 乌黑柔顺的长发,尽数倾撒而下,垂在柳斐然的耳边,脖子等处,酥痒难耐,像是撩拨起了一湖春水。 柳斐然呼吸一窒,不由自主地抬眸去看初玉尘。她双手放在自己腰两侧,此时有种强烈的捂住自己胸脯的冲动,只是她忍住了,被褥下的双手,轻轻扣住了自己的衣裳。 “陛下”柳斐然的声音很轻,像是生怕惊扰了初玉尘,让她做出点什么丧失理智的事情来。 “我在。”初玉尘眼眸里是没有掩饰的欲望和侵略性,可偏生是万分的温柔,如同看着珍宝一般。 隐晦的光线之下,柳斐然抿了抿唇,双手抬起来,搭在初玉尘的肩膀上,往外推开。初玉尘不愿下去,于是她没推动,柳斐然轻声说道:“还请陛下下去。” “你求我我就下去。”初玉尘压低了身体,甚至于她的身体和柳斐然的身体隐约触碰上了。 随着她的举动,一阵香气扑鼻,柳斐然一瞬间觉得自己被迷了个七荤八素。 她的心跳已经过快,身体发热发麻,理智在崩掉边缘来回试探,她不敢再拖延半分,开口求饶, “求求陛下了。” 柳斐然却不知,她这般含羞带怯,轻声说着求饶的话,不像是在求初玉尘放过她,而是在求初玉尘怜爱她。 虽然是初玉尘故意的,可初玉尘还是被这样的她给迷倒了,就像是喝了上好的酒,直让人迷失心智。于是哪里还记得她说的她求自己就下去?她眸色变化,低下了头来,吻上了柳斐然的唇角。 柳斐然一惊,连忙闪开,初玉尘便把吻落在了柳斐然的脖子上。 她的吻是这么的温柔,温柔到似乎是虔诚一般。 柳斐然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在悸动。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太生气了!!169章我明明没有写脖子以下的,只是前戏暧昧了点,气氛浓郁了点,动作挑逗了一些,我特么晋江就给我锁了,示范例句我一看,差不多是文章精髓的地方,那还改个毛线啊,不改了!就让它锁着吧。 好生气啊,生气得我只能骂句mmp。 第169章 温热柔软的唇,轻轻落在脖子上,呼吸也随着吻而洒落,引起一大片的战栗。 柳斐然呼吸骤停,双手微颤,内心一片混乱,却又麻痹了头脑。 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她与陛下的关系就变得不一样了呢?自己明明应该是她最忠诚的臣子,在情感上也是如母亲般的大姐姐。可如今,她们躺在同一张床上,而自己,更是因为对方的举动而悸动不已。 初玉尘的呼吸,散落在柳斐然身上,便是引起了山崩海啸,地动山摇。柳斐然内心剧烈挣扎,挣扎到忘记了呼吸,满脸通红。 初玉尘扣住了柳斐然的手,掌心与掌心的接触,让柳斐然身体一颤,张开了唇,把憋着的那口气给吐了出来,理智也终于回来了一些,她一咬牙,把手抽了出来,把初玉尘往边上一推。 却不想初玉尘也并非是全身心沉浸在这个吻之中,她这一推,初玉尘便瞬间搂住了柳斐然的腰,她这用力,推是推动了,可也把自己也带走了。 初玉尘倒在一侧,双手紧紧搂抱着柳斐然,柳斐然被带得倾斜了身体,两人平躺在床上,变成了面对面,唇与唇的距离才不过一个拳头。 -- 第305页 初玉尘眸色在烛光下,深邃得很,让人心悸。 柳斐然桃花眼里泛着隐晦不明的光,是惊疑,犹豫,也是沉迷,然而更多的还是挣扎。 初玉尘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眼眸里明显有一些失落,问道:“你讨厌我?” 两人距离太近,柳斐然不敢看她,就只好稍微往下看,看着她翘挺的鼻子。可是鼻子下方那殷红的唇是如此诱人,让她总是不由自主便想往下看。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让她方寸大乱,无法自持,特别在此时,呼吸还是紊乱的,心跳也是狂乱的。闻着初玉尘身上的味道,她只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至少不要让自己受到更多的冲击了。 柳斐然轻声说道:“不……微臣怎么会讨厌陛下?” 然而她都闭上了眼睛,初玉尘怎么可能会满意?心里甚至还有一些委屈,难道到了这个地步,她都还不愿意正视自己吗?于是初玉尘不满地噘嘴,说道:“你骗我。” “微臣怎么会骗陛下?” “如果你没有骗我的话,为什么不把眼睛睁开?” 柳斐然沉默,有太多难以启齿的情绪堆积着,就像是直接堆积在了眼皮上,让她连睁开眼睛都觉得是一种困难。可是初玉尘的眼神是那么的明显,明明是闭上了眼睛,都能感受得到自己对面的人的失落和难过。 这让柳斐然也觉得有一点难过,她又舍不得对方这个模样,于是再三犹豫,睫毛还是微微颤抖起来,最终睁开了眼睛。 她撞进了初玉尘那双妩媚勾人的眼睛里面,那里写满了情意。让柳斐然的心猛然就像是被撞击了一下,直接就颤抖了起来。 她轻声叫道:“陛下……” 她轻声应:“嗯,我在。” 两人就这样对视片刻,然后初玉尘红唇微微勾了勾,那细小的弧度恰好好处露出一丝妩媚来,被柳斐然看在了眼里。 初玉尘打破了两人的沉默,“那你喜欢我吗?” 柳斐然沉默,不欲说话。 初玉尘不肯放过她,双手收紧,两人腰肢紧紧贴在一起,温度渗透,炙热难忍。柳斐然不禁后退,初玉尘紧跟而上,直到鼻尖对着鼻尖,直到两人的呼吸相融。 “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 柳斐然抿唇,眼睑下垂,初玉尘可以看到她长长的睫毛下,投放了一扇阴影,掩住了她桃花眼该有的光泽。 “你不出声,我就要吻你了。” 初玉尘作势要吻柳斐然,柳斐然一惊,把脸埋在枕头里面,耳朵裸露在初玉尘面前,红着耳尖,格外诱人。 初玉尘一声轻笑,凑上前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能把嘴藏起来,还能藏耳朵吗?” 柳斐然也是方寸大乱,她的心快得就像是要逃脱身体了一般。她慌乱又悸动,听得她几番调戏自己,柳斐然也是隐约有了一丝恼怒,于是她突然间握住初玉尘的肩膀,翻身把初玉尘压在了身下,终于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初玉尘一时愕然,美眸里闪过诧异,旋即又满载笑意。 柳斐然松了好大一口气,双手撑在初玉尘耳边,身体也拉开了距离,低头看着初玉尘,恢复些许冷静的她平静地说道:“我对陛下,向来都是喜欢的,只是这个喜欢,从来就不是男女之情。” 她也就只能说说,实际上她的行动早已出卖了她。 这让初玉尘满眸笑意,也不阻止柳斐然说这话,不过是自己双手在她说话的时候,攀上了她的脖子,亲昵地搂着,“哦?然后呢?” 柳斐然一惊,发现自己这个姿势,虽然拉开了距离,但也依旧是亲密十足。 她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头,翻身想要起来,却被初玉尘双手一收,直接跌压在了初玉尘身上,唇也被初玉尘吻上了。 “唔……”柳斐然眼睛瞪大,想要挣脱,却被初玉尘紧紧抱住,吻反而变得更加热烈了起来。 陌生的触感,柔软异常,初玉尘身上的檀香味道,化作藤蔓,钻进柳斐然的脑中,一点一点地把理智抽取了出来。 呼吸不畅的柳斐然想要用暴力拉开两人的距离,却又担忧会伤到初玉尘,所以她软化了挣扎。 只是怕误伤,她是如此告诉自己的,她没有沉迷在初玉尘的魅力之中。 初玉尘自然也意识到了柳斐然挣扎的力度变小,搂着脖子的双手也松了开来,开始用手去抚摸柳斐然的脸,耳朵,细腻地摩擦着。 两人的呼吸越变越重,初玉尘几番挑逗,吻着她的唇与脸。 柳斐然眸色显而易见变深,深如潭水,底下却翻涌着,那是情欲的翻涌,是被挑逗起来,把理智碾压了的情欲。 初玉尘几次这样挑逗,柳斐然终于没能忍住,反过来逮住了初玉尘,一阵拥吻。 初玉尘终于等到了柳斐然的反应,心尖颤抖。 动情越深的人,越受不住爱的人靠近。 在这一瞬间,只觉得脑海里炸响了各式各样的烟花,只觉得自己像沉溺在海水里面飘荡着。这种感觉,使人心惊,也使人沉迷。 而柳斐然知道不应该,不可以,可是她的挣扎都化作了无声的叹息,消失在了心底最深处。随之而来的是,情感的苏醒,和强烈的占有。 柳斐然没有任何这方面的经验,她没有成亲了的闺中密友,也不会像男子一般偷偷看着某些书籍。她在这方面,就像是一张白纸,没有一丝一毫的笔墨。 -- 第306页 可是触碰到女子细腻白皙的肌肤,嗅到她特有的体香,耳中传来她细碎妩媚的呻吟,柳斐然身体变得滚烫,动作青涩却又好像是无师自通那般。 初玉尘难以自持,双手搂住她的头,动情地叫唤,“斐然……” 斐然…… 她第一次这般叫着她的名字,不是官职,不是姐姐,而是平等而充满爱意的叫着她的名字。 柳斐然喉咙滚动,低沉的一声“嗯”在她喉咙之间闷声而出。 初玉尘身体微微战栗着,犹如羞涩的女子见到了喜爱的郎君,犹如风情万种的妇人见到了夫君的归来。 那是一种基于情感之上,又发酵于情欲之中的渴望。 她羞涩,可同样她也期待。 她媚眼里全是风情,全是春光。 她仰起头来,为了让她更好地亲吻自己脖子,她搂住她的头,因为这样,两人更为亲密一些。 她爱她,想要占有她,也想被她占有。 柳斐然的手已经落在了初玉尘的腰带上,却在这个时候,缓缓停下了所有的举动,然后抬头看着她。 初玉尘美眸半眯,脸颊泛红,好不动人。 “陛下……”柳斐然轻声叫唤,她的眼睛发红,欲望和理智交缠着,这一声叫唤,低沉而沙哑,却也还在她自己的掌控之中。 “嗯。”初玉尘回应她一声闷哼,她知道她在犹豫,于是便伸出手来,覆盖住了她的手,声音苏媚异常,蛊惑人心。 “可以的。” 话是如此直白,就像她对柳斐然的爱,炽热果断。 这件事对于刘斐然来说,是有悖伦理,是大逆不道,是颠覆了她二十多年以来所有的教导。 可是面对着这样的初玉尘,她没有办法否认,她占据自己心底的那一块地方,正是所有的柔软。 为此她甘愿把这些东西都抛诸脑后。 “陛下……”柳斐然低声叫唤她,低下头来亲吻她。 “尘儿……” 她低声叫唤着自己喜欢而又不敢喜欢的人的名字,一如她现在正在做着不该却又在做着的事。 柳斐然想,这一定是她这一生中,最疯狂的时候。 就如同做了一个亢长的梦,梦里是仙境,是桃花源。只有她与初玉尘两个人,于是她们在里面嬉戏打闹,这一个梦里,她们身份平等,没有烦恼。 没有朝廷的大事,没有犹豫的琐事,她们就如同天生一对,本该如此。于是柳斐然放下了所有的芥蒂,放下了自己难言的羞耻,与她携手共并,好不快活。 如果这个梦能够再长一点,如果真的能够这样和初玉尘在一起,那该多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你们在等下章。我在想写完了放哪,搁哪儿我下一章放作话里边啊。 第170章 这一夜,真是芙蓉帐暖度春宵啊。 平日里时辰到了便会自觉醒来的柳斐然,这一觉也愣是睡到了日上三竿。昨夜的炭火已经熄灭,而冬日的太阳投入窗户,撒下一片亮色,接过炭火的任务,继续温暖着琉璃宫。 帘帐此时轻轻晃动了一下,却是初玉尘搭在被褥上边的手,动了一下,晃动了帘帐。 柳斐然就在这时候醒了过来,光线的充足,让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便下意识皱了皱眉头。昨夜喝过的酒,和一宿的欢愉,让她的身体还有一些疲惫。 有一瞬间,柳斐然没能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哪。只是手臂有些发沉,身体上亦是有着陌生的温暖和光滑,她便侧了脸,便看到初玉尘枕着自己的手臂,睡得真香。 两人经过一夜的缠绵,此时便是把所有春色都掩盖在被褥之下,只能见着初玉尘把手臂伸出来了,光滑无瑕,宛若白玉。 她呼吸平稳,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像是收敛了所有光彩的美丽蝴蝶。唇瓣依旧是嫣红的,像上了胭脂,唇角还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如此亲密的姿态,柳斐然所有的理智都恢复过来了,眸色里明显闪过挣扎和震惊。然而在这之下,面对着这样的初玉尘,柳斐然又不舍得把她推开,甚至于目光,都舍不得从她身体上挪开。 昨夜发生的一切,柳斐然都还记得,也没想过要装作不记得。她不是一个会逃避现实的人,可是她也有些难以接受,自己真的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于是柳斐然就这样睁着眼睛,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初玉尘也缓缓醒了过来,她媚眼眨巴了两下,抬起头来看柳斐然。 柳斐然察觉到了她也醒了,便低下头来,桃花眼里的复杂清晰可见,可眉眼到底还是温柔的,轻声说道:“陛下醒了?” 初玉尘眼中闪过了满意的笑意,柳斐然的态度,很能说明一个问题,那便是她是记得昨天夜里的事情,并不打算装疯卖傻。 “嗯,斐然什么时候醒的?”初玉尘的声音还有一点昨夜欢愉过后的沙哑。 “醒了有一会儿。” 初玉尘在被褥里的身体动了动,两人本来就是赤身裸体的,初玉尘腿一抬,身体就摩擦了起来,都是无人能碰的地带,经过一夜的初次开荒,正是敏感的时候。 所以两人突然之间,呼吸都停了一下。 初玉尘感受到了柳斐然的僵硬,更是勾起了唇角,大腿搭在柳斐然的腿上,来回摩擦。 -- 第307页 柳斐然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连忙在被褥之下,用手摁住了初玉尘的腿,“陛下,别乱动。” 初玉尘无辜地眨巴了两下眼睛,她按住自己的腿,于是就用自己的腿去摩擦她的掌心,一边不顾她阻拦地摩擦着,一边轻声问道:“怎么了?” 柳斐然哪受得住她这样挑逗?连忙闪躲,一本正经地说道:“陛下,陛下该起床了,该上朝了。” 初玉尘轻笑一声,“你觉得,都这个时辰了,还要上朝吗?” 柳斐然耳尖发红,往外头看去,心里也是叹息一声。她醒来之后,原本是想要起来的,但是半欢过来说,今日取消早朝,她便没动了。 “陛下是什么时候吩咐的不用上朝?”柳斐然有点好奇地问道。 实际上并不是初玉尘吩咐的,只是昨晚她们的动静,可算不得是小,至少半欢和小可子二人是知晓的。半欢也并非当日吴下阿蒙了,虽然略有变色,但也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挥退了所有的人。 小可子一见半欢这个举动,心中也是有了成算,想了想,就让人去通知明日暂且不用上朝,横竖昨夜举行了宫宴,这也正常。 初玉尘对小可子的办事能力是放心的,当然她自己也不介意百官在跟前等着,反正自己心爱的人在自己床上,他们等得再久,也不心疼。 “何必管这个。”初玉尘懒洋洋地伸手撑住自己的脑袋,春光乍泄的她也不在意,看着柳斐然轻笑说道:“斐然没有什么要说的?” 这明显是要“秋后算账”来了,柳斐然其实也没想要逃避,只是到底还是有些心虚,不敢直视她。 “陛下想要说什么?” 初玉尘问道:“所以柳丞相是要吃干抹净不认人了么?” 柳斐然叹息一声,低着头想了想,说道:“臣不后悔昨夜之事,只是这件事不宜传出去,势必要捂住。” 好歹柳斐然没有说昨夜的事情就当做没有发生过,初玉尘那颗心总算是彻底放了下来。至于柳斐然说的不能传出去,她自然也是清楚的,不会非要任性地全天下宣布。 初玉尘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她倾身向前,双手搂住柳斐然的腰,赤裸的两人,这样的接触让她们都享受异常,初玉尘亲吻她垂落在枕头上的发,问道:“那你说,你还把我当女儿吗?” 柳斐然老脸一红,又是羞愧又是无措,她确实一开始是把初玉尘当做是自己女儿那般疼爱的,谁料想这女儿越长大越勾引人,倒是把柳斐然那一颗自认刚正不阿的心给勾走了。 这时候经初玉尘这般提起,就好像自己犯了天大的罪一样,一时之间,只觉得要被罪恶感给压倒了。 初玉尘看在眼中,直接就抱住她的头,重重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有点儿恼怒地说道:“你要是敢说把我当女儿了,我就告诉全天下人,就说你以下犯上,和我发生了关系。” 柳斐然吃痛,闷哼一声,皱了眉头,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发,“我没有这样说,陛下不要误会。以前说过的话,我收回。” 初玉尘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小女儿姿态地仰起头来,“那你亲我一下。” 柳斐然有一点不适应,“这不是很好吧” “为什么不好?你不亲我就是不喜欢我。”初玉尘委屈得简直要掉泪珠子了。 柳斐然被唬得二话不说,连忙亲了一口,然后借口说道:“实在是躺太久了,该起来了。” 这一动,发现自己身体下面有一点异样,她神色立刻就僵硬了起来。初玉尘忍不住笑了一下,她也掀开被子想要起来,结果发现她也有一点不舒服,神色也僵硬了一下。 两人这瞬间可谓是面面相觑,旋即噗嗤一声都笑了出来。 柳斐然这个“正人君子”昨晚可一点都不客气,所以都是初经人事,可初玉尘要比柳斐然要承受得多一些。柳斐然披上衣服,也习惯了一下身体,才叫人打水来清洗。 半欢进来的时候,柳斐然不禁有点脸红,亏得半欢什么表情都没有,不然她都没法面对人了。初玉尘要坦然得多,大大方方地由半欢服侍沐浴更衣。 两人分别都清洗过后,已经是午膳时候了。 初玉尘让人摆膳,两人入座用膳,刚双方都明确了心意,正是甜甜蜜蜜的时候,哪怕是不说话,可那气氛也还是旖旎得很。 小可子本来是有些事情想要禀告的,可在一旁瞅见这两人眼里只有对方的样子,你给我夹一筷子我给你夹一筷子,实在是让他心塞得很。而且小可子观察得多仔细啊,还看到柳斐然嘴唇似乎破了一块皮,还以为是昨夜她们巫山云雨的时候,太激情了被陛下给咬的。小可子这满心的复杂啊,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于是小可子摇着头,不忍直视地出去了,嘴里还念叨着,“世风日下,真是世风日下啊” 昨夜的宫宴,很多人都喝多了,半夜得知不用上朝,不少人都是睡到了大中午才起来。赵箜相还好,喝得不多,但是舟车劳顿了那么久,一放松下来,也是睡了个大觉。 赵箜相醒来的时候,赵梦月正换了男装,心心念念要出门,见着皇兄醒了过来,十分高兴,“皇兄,我出去走走,待会就回来。” 赵箜相皱眉,“你初来乍到,瞎逛什么?” “放心吧皇兄,我会小心的。”赵梦月才不理会自己皇兄,吐了吐舌头,就带着同样女扮男装的丫头出门去了。 -- 第308页 那丫头懂武,赵箜相倒不是很担心,见也拦不住,便也没管了。昨日到了祁城之后,直接进宫用膳,然后就喝醉了,就连送给璟国的礼物,都还没有送出去。 昨日赵箜相就该奉上的,可后来见着初玉尘倚在御座上,慵懒妩媚的样子,突然就把这件事给吞了下去了。虽然说他作为使臣,不会是时常见不到初玉尘,可若是能借由这机会见一面,不是更好吗? 赵箜相知道自己痴心妄想,他与初玉尘之间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可能的,可初玉尘这番风采的女子实在是太过于少见,赵箜相一眼就被吸引住了。 玟国女子地位不如璟国的,他也没有见过身居高位的女子。他初到这璟国来,见到柳斐然的时候,就被柳斐然的风度所折服,再见到初玉尘的时候,更是被她的风姿所倾倒。 他素来欣赏有能力的女子,这样的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与寻常女子并不一样。所以这些年来,他也没有看上哪个人,却没有想到,才到璟国来,就折服在璟国的皇帝身上了。 但是她可是璟国的皇帝啊而自己是玟国的皇子,而且是不受宠,身体又不好的皇子。 赵箜相叹息一声,不敢有一丝的奢望,但又是认认真真地整理服装,进宫求见去了。 不敢想,那他远远看两眼还不成么?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没有很过火的行为,没有脖子以下,就是暧昧了点,也没有写到滚,但是被锁了,我瞅了两眼,没法改,就让它锁着吧。至于0.5章还会不会有你们猜呀!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于再一次被锁,我只能咆哮,垃圾!!!垃圾!!!!!!! 第171章 初玉尘才和柳斐然确定了心意呢,心里想的念的都是柳斐然,别说政务了,就连在边上候着的宫女,她都嫌碍眼。 这偷来的半日闲里,初玉尘是舒舒服服地躺着柳斐然的大腿上,听着柳斐然温润的声音,给她念奏折,要多惬意,就有多惬意。 这临近年关,各个地方的政务都归总汇聚到祁城来。哪些郡守做得好,要嘉奖,哪些地方做得不够,就得鞭策,这一些都得初玉尘过目。 当然,现在是柳斐然过目,但也没差。 柳斐然一手拿着折子,一手被初玉尘拿在手中把玩,她微微皱了皱眉,说道:“陛下还记得云明一事吗?早在几个月前,云明便不曾下雨,而今几个月过去了,还是不见雨水。” “朕记得,当初让潘若烟去解决云明用水困难一事,潘若烟不是带着众人造出了水车,把低处的水往上引流了吗?” “是,但因接近半年不曾下雨,故而也没有水可以推动水车。” 初玉尘想了想,说道:“只能密切留意那边的事情,冬日里若是不曾下雪,只能寄托于春日是否会下雨。”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这真是一件放心不下的事情。”柳斐然轻叹一声,低头见初玉尘一副懒散并不上心的样子,不禁揪了揪她的耳朵,“若是旱灾,百姓无法耕耘,没有作收,便会引起动荡,流离失所,甚至是瘟疫横生,陛下怎么一点都不在意?” 初玉尘见柳斐然似乎对自己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红唇扬起的弧度略显妖娆,她起身搂住了柳斐然的脖子,“我着急也没用啊,老天不赏脸,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那也得防患于未然,把可能发生的情况都做出应对。” “是是是,丞相说得极是,朕受教了。”初玉尘一本正经地说道,要不是因为她搂着柳斐然的脖子,亲密得鼻尖对着鼻尖,真会让人以为严苛的老师碰上了不正经的学生。 事实上不仅学生不正经,老师也没正经到哪里去。 因为初玉尘一副乖巧地搂着她,噘着嘴等柳斐然亲下去。而柳斐然又有点做贼心虚,又有点羞涩欢喜地亲下去了。 初玉尘满意一笑,搂着她的脖子就不放了,正欲说些私密之话,小可子进来了。 小可子这双眼睛啊,都不知道往哪瞧好。陛下这平日里也是个淡漠尊贵的人儿,咋到了丞相跟前就跟个粘人精似的?瞧陛下那柔软的身体缠在丞相身上,小可子都有一瞬间,不知丞相是否吃得消了。 柳斐然一见人进来,哪里还坐得住?连忙把黏在自己的身上的初玉尘推开。初玉尘可不干,就是抱着她黏着她,声音淡漠地问道:“何事?” 这分明就是小可子无事打扰的话,就要被初玉尘给咔嚓了。 小可子心里苦哇,但是小可子不说啊。他要不是有事情要禀告,他能进来这儿么?他难道还不知道陛下对丞相那黏糊劲么?这种世风日下的场面,他还不想看呢。 小可子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恭敬地说道:“陛下,玟国五皇子求见。” 他求见做什么?初玉尘眉头皱了皱,好不容易和姐姐腻歪一天,还有人不识趣的打扰,实在是让人难以开心起来。 但是赵箜相是客,千里迢迢到璟国来,初玉尘自然也不能把他晾在一边,她无奈地从柳斐然身上起来,说道:“把他带去宣宁殿吧。” “是。” 初玉尘起身要往宣宁殿去,对柳斐然说道:“丞相不妨在御花园走走,朕待会就来。” 初玉尘舍不得柳斐然出宫去,所以不让柳斐然告退。柳斐然对她也是满腔柔情在心里,于是也点了点头,应允了。 -- 第309页 趁无人留意,初玉尘亲了柳斐然一口,然后就前往宣宁殿中去。而柳斐然也坐累了,陛下不在,她又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看折子,故而干脆正如初玉尘所言,往御花园走了走。 要说这冬天的御花园,最有看头的就是梅花了,伴随着大雪一束一束地开在枝头上,掩住了雪也掩住了花。 柳斐然披着大氅,走在梅花林中,心情很是不错的她,站在一枝梅前,细细开着那含苞待放的花枝。 “太妃,太冷了,就让奴婢来吧。” “没事,剪一些就好了。” 宫中的太妃只有白奕一人,柳斐然也听到了她的声音,便侧身,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白奕披着白色的大氅,鼻尖冻得发红,正兴致勃勃地拿着一把小剪,在那剪梅花。随着她一剪刀下去,梅枝簌簌落下雪来,落在了她的手臂里边,冷得她甩了甩袖子,笑了起来。 白奕个性小心翼翼,在这个皇宫之中没有丝毫的存在感,此时见她这般笑着,倒是多了两分灵动,好似鲜活了过来。 柳斐然微微笑了笑,不忍打扰她的兴趣,便打算转身离开。 谁料想白奕恰好也看到了她,柳斐然的身形,虽然她见得不多,可是早就被她深深地印在了脑海中。此时见着她转身就走,竟有种从此离去,再无见面之时的错觉。 白奕怔了怔,不禁叫道:“柳大人。” 柳斐然听到她的叫唤,自然不会是加快脚步离开,而是优雅从容地转过身来,含笑行礼,“微臣见过太妃。” 白奕又好些日子没有见过柳斐然了,她好似变了几分,变得更温柔了一些。本就是眉目如画,此时更是添了柔情似水,只一眼,就让人脸红耳赤,心跳加速。 白奕慌张低头,掩住自己的慌乱,说道:“还还没恭喜柳大人。” 柳斐然微笑道:“谢太妃。” 见白奕有点儿不知如何开口寒暄,柳斐然不想让气氛尴尬,便问道:“微臣见太妃在这,似乎是剪梅花?” 见她询问,白奕是松了一口气,能跟她说上两句话,让她格外的兴奋,耳尖都在发红,“嗯,这梅花开得旺盛,我就想剪一些回去泡茶。” “听闻泡梅花茶,得用无根水才能更好的把梅花的香气保留下来,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个说法?” 白奕眼睛一亮,立刻就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而在两人气氛融洽地谈着如何泡茶之时,宣宁殿内初玉尘快要坐不住了。 赵箜相奉上了带到璟国来的礼物之后,开始了他漫长的演讲,都是玟国的风情一类的,虽有让初玉尘了解玟国的情况,但架不住她心里想的都是柳斐然啊。 赵箜相其实知道,初玉尘似乎有些不耐烦,但是他不介意继续说,因为这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看初玉尘了。 瞧那璟国最为尊贵的女子,斜斜地靠在御座上,慵懒地撑着自己的脸,那双媚眼,半眯着,似乎是在睡觉,也似乎是在思索,多么的美丽。 赵箜相说着说着,咳嗽了两声。 初玉尘抬起眼眸来,媚眼里温温沉沉的,看不清她在想什么,只是语气略带关心,“贤侄没事吧?” 听到贤侄两个字,赵箜相的眼角抽了抽,可他也没有办法反驳。初玉尘是皇上,与自己父皇同为皇上,自然属于同一辈,那么这样算下来,叫亲密一些,不就是她的侄子吗? “谢陛下关心,箜相无事。” “天冷,可莫要感染了风寒,还是叫太医来看看比较好。”初玉尘不待赵箜相拒绝,就让人去宣了太医。她自己也松了一口气,赶紧来个人,打算他这话痨比较好。 谁知道太医还没到呢,小可子带来了另一个消息,言锦庭求见。 初玉尘眉头简直都要打结了,怎么言锦庭也来了?赵箜相在这,她不能拒见,毕竟这样一来,就说明了自己与藩王之间的问题,而这些问题,不能被玟国的人知晓。 初玉尘无法,只能让言锦庭进宫来了。 言锦庭其实就是故意的,他知道赵箜相进宫了,那么他求见,初玉尘拒绝的可能性就会变低。 “见过陛下。” “世子来得正好,朕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玟国五皇子,这位是祯王世子。” 两个男子见礼,只是一眼,就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不善。这种不善的出处,在他们各自与初玉尘对话的时候,就尽览无疑了。 这两个男子,都是极为聪明的人,对于这个情况,都不动声色。但到底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两人不知不觉,就暗中较劲了起来。 “陛下有所不知,玟国有一种奇石,平时倒是没什么特别,但是在阳光下,却会散发出七彩光来,就好像是看到了彩虹一般。” 言锦庭嗤笑一声,“我对着阳光喷一口水,也能看见彩虹。” 初玉尘虽很是无聊,但见这两人莫名其妙地便针锋相对起来,倒是找到了一点乐趣,一脸我等着你们继续吵的模样。 他们也不负初玉尘重望,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能争执一番,到最后,赵箜相一脸青色,“虽说璟国地大物博,可难不成黑土城一个城池,便能抵过我玟国整个国家吗?这也未免太目中无人了点。” 言锦庭冷笑一声,“五皇子严重了,本世子可没有说这话。” 眼见两人真的要吵起来了,初玉尘这才开口说道:“玟国有玟国的好,璟国有璟国的好,二位不必争了。” -- 第310页 言锦庭认真地看着初玉尘,只觉得初玉尘今日格外不一样,好似浑身都散播着一种独特的魅力,言锦庭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她好像变得更为妖娆动人了。 他心中对初玉尘的占有欲越来越强,恨不得她立刻就能成为自己的身下之臣,只是他到底还是忍住了,今日来他还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的。 “陛下,臣今日求见,是有要事相禀。” 初玉尘见赵箜相在这,正欲让他别说,言锦庭却已经开口了,“臣的父王,自陛下继位以来,都不曾回宫复命,今巧玟国使臣也在,父王便想回宫向陛下述职,臣也和父王多年不见了,还请陛下恩准。” 初玉尘媚眼眯了起来,冷意从眼眸里闪过,隐晦难见,她静静地看着言锦庭,言锦庭毫不畏惧地与她对视,装了这么多年的温文儒雅,在此时还是露出了他骨子里的狂暴和峥嵘。 他就是要趁赵箜相在,提出这样的要求,好让自己不能拒绝。好一个祯王,好一个世子。 初玉尘轻笑一声,不在意地说道:“朕也与皇叔多年未见了,如此甚好。” 第172章 祯王的突然发难,也是初玉尘没有办法不应承的事情。别看赵箜相病恹恹的样子,可两人似乎不是那么的对付,也还是被他看在了眼中。 对于这种情况赵箜相也不会去说什么,一来他没有身份,二来他对初玉尘有些好感,其实更多是有些担心她。 只是初玉尘的事情,实际上还轮不到他来关心。 就在言锦庭求见的时候,苏望的府衙今日也迎来了稀客。 说是稀客,那还真是稀客。苏望摸着自己的小胡子,看着下方站立着的俊美红衣男子,有些狐疑什么人招惹到江自流头上来了。 要知道江自流这个人吧,在祁城实在是太过有名,与柳斐然私交甚好,又是心狠手辣之辈,故而无论是谁,都不敢招惹他,更别说是闹到府衙上来了。 苏望这个京兆尹啊,管的都是一些富家子弟争风吃醋等事情居多,今日见到熟人,见他轻松的样子,也知并非是棘手的事情,便一时好奇了起来。 苏望打量完江自流,就去看另一方的人,另一方是两个穿着男装的女子。嗯,就是属于那种一眼就能看穿的男扮女装,苏望都不是很懂这换装的意义是什么。 只是好似这个公子模样的女子有点眼熟,但是苏望也一时没想起来,他敲了惊堂木,问道:“堂下何人,为何见了本官还不行礼?” 江自流不介意啊,他懒懒散散地站在那儿,一挥衣袖,说是行礼,不如说是在撩拨人还差不多,“见过大人。” 旁边那个女扮男装的人儿,正是今日出来闲逛的赵梦月。她脸色极其难看,见苏望摆官威,更是哼了一声,不愿意了。 苏望微微皱眉,见这一主一仆都是高高在上的样子,心中明白她俩肯定地位颇高。只是到底是什么人呢,苏望扫罗了一遍自己脑海,都没能把人给对上号来。 苏望的官威也还是得维持的,所以他声音一冷,“放肆,还不行礼?” 赵梦月的婢女气得正欲出声,就被她拦住了,她勉勉强强行了一个礼,说道:“大人,我有冤情要报。” 苏望看了江自流一眼,见江自流还是无所谓的模样,心里边也就安定了,问道:“有何冤情?” 赵梦月手指朝江自流一指,气呼呼地说道:“他偷我钱。” 江自流懒懒地甩了甩袖子,百无聊赖地说道:“我没偷你钱,我那是帮你抢回来的钱。” 赵梦月怒气冲天地说道:“明明就是你偷的,我发现钱袋子不见了的时候,就看到了你手里拿着!不是你偷的还有谁?!” 江自流对着赵梦月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他那张俊美的脸啊,一旦露出这样的神色来,就如同抓了一把春色放在了那双眼里边,看得直让人脸红心跳。 赵梦月就算是对江自流怒气满满,可是见着他这个模样,也还是觉得不敢看他。心里边不禁暗自嘀咕,这璟国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俊男美女会那么多?昨日见到丞相和陛下已经够惊艳的了,这街上撞见的小偷,也都这么好看。 “麻烦你出门带个脑子好不好?”江自流的声音非常的温柔,就像是在跟情人说话一般,但是说的话却是一点都不温柔了,“我偷了你的钱我还能拿着钱袋子在你跟前晃荡着?再者,你也不想想,有像我这么好看的小偷么?” 可别说,江自流那一身红衣,一看就不便宜,针线布料什么的都是上好的,再者他的气质和尊容,也根本不像是贼人。 但是赵梦月被说是没带脑子出门,顿时就怒了,“你怎么说话的?谁没带脑子了?!你这个小偷,满口胡言!” 也是赵梦月自小在皇室长大,当时一发现自己钱袋子不见了,就立刻想到了话本里提到的小偷什么的。当时见到江自流拿着自己的钱袋子,一下子就判定了是江自流偷的。 江自流脾气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赵梦月这般污蔑他,他还不能反击么?当场就直接用话把赵梦月给呛得够厉害。赵梦月架不住江自流的攻击,气得她分辨不清到底是不是他偷的,就非要抓他来见官了。 于是就成了现在的局面。 苏望拍了拍惊堂木,说道:“安静安静,好好说。” -- 第311页 赵梦月就把事情说了一遍,只是她也发现自己好像冤枉了江自流,声音是越说越小了。 苏望觉得有些无聊,不懂这个人从哪冒出来的,他又问江自流,“你也说说。” 江自流看了赵梦月一眼,说道:“回大人,草民今日闲来无事在街上闲逛,当时呢,这位公子,被别人撞了一下,但是那个小偷呢,又撞我身上了。” 说到公子二字的时候,他还特意咬重了一下字音,让赵梦月脸色都变了一下。 “然后呢,我就发现了那有个小偷扒她的钱袋子,我就顺手把那小偷偷到的钱袋子给拿住了,这时候这位公子也发现了自己的钱袋子不见了,然后她就看到了我手里拿着她的钱袋子。” 苏望说道:“你如何能证明那钱袋子不是你拿的呢?” “当时我与这位公子有两个人身的距离,这个距离我是碰不到她的,再者钱袋子是被利刃截断的,而我身上没有任何利器。而且,撞这位公子的可不是我,而是别人。” 江自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道:“她倒好,不抓小偷,直接抓我。” 赵梦月被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服气地说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和那骗子联合起来动的手?” “哟,我给你支笔,让你来写话本好不好?”江自流那张嘴啊,真的是不饶人,张嘴就把赵梦月给气得够呛。 苏望这看热闹的,闷笑了一声,就听得赵梦月气得大叫,“臭小偷!你以为本公主治不了你是吗?!” 赵梦月说漏嘴了,苏望终于反应过来,眼前这人为什么这么眼熟了,原来是昨日才到祁城来的玟国公主啊。他昨夜在宫宴上看到过,就是没记住罢了。 苏望立刻站了起来,这异国公主,可不能受委屈啊,连忙走下来说道:“原来是八公主,本官实在是失敬啊。” 赵梦月骄傲地仰起头来,余光看着江自流,等着江自流痛哭涕流求自己原谅,然而江自流根本没那方面的意思,反倒是说了一句,“原来是玟国公主啊。” 赵梦月轻哼一声,“怕了吧?” 江自流“轻声”说了一句,“怪不得这么笨。” 赵梦月大怒,恨不得扑上去撕了他,苏望连忙拦在两人中间,说道:“公主息怒,公主息怒啊。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这位公子呢,是中书令家的公子,之前官身乃是卫尉丞,又怎么会是小偷呢?这一定是一场误会啊。” 江自流的身份摆在这儿,中书令的儿子,这个身份在一众祁城的官家子弟之中,也不算是轻的。再者他曾做过郡守,做过卫尉丞,现在虽然被削职了,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必定会起复。 可赵梦月觉得委屈啊,一看见江自流这个样子,就觉得一腔怒火,他就不能好好说句话么? 这时候已经不是钱袋子的问题了,而是她觉得有损她的公主颜面的事情,“那他跟我道歉,这件事就算了。” 江自流轻笑一声,“我都还没让你道歉呢,这件事闹到陛下跟前,也不是我的问题。” 赵梦月真真是讨厌极了她这个嘴脸,怒道:“那就到陛下跟前,看看谁的问题了!” 江自流甩了甩袖子,“那走啊,进宫啊,求见陛下啊,不敢的是小狗。” 赵梦月架不住江自流这气人的态度啊,当场就拉着江自流进宫求见了,苏望在一旁困惑地眨了眨眼睛,突然觉得这发展来得有点奇妙。 所以在初玉尘不耐其烦,快要被两个男子给烦死了的时候,又听得这玟国公主求见。 初玉尘倒是好奇了,今日是什么日子?她不过是想和自家姐姐好好在宫里腻歪一下,一个两个倒好,还嫌皇宫不够热闹是不是? “宣。” 于是赵梦月便带着江自流一起面圣了。 赵梦月一见到自家皇兄,心里的委屈啊,一下子就冒出来了,可怜巴巴地,恨不得扑进皇兄怀里哭一场。赵箜相看看自家妹妹委屈的样子,又看到一旁的江自流,还以为是被占了便宜,当场脸色就极其难看。 言锦庭在一旁看热闹,嘿嘿一笑,就听到初玉尘问道:“公主怎么和江自流一起进宫来了?” 赵梦月委屈巴巴地说道:“陛下,您要为梦月做主啊。” 赵箜相的拳头已经攥上了,赵梦月还没解释呢,他就已经说开了,“这是欺负到我皇妹头上来了吗?虽然这里是璟国,可是也未免太看不起玟国了吧?” 赵梦月一听,觉得自家皇兄把事情说严重了,连忙拉住了他的袖子,目光有点闪躲地说道:“皇兄,不要这样,不是这样的” 初玉尘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朕为你做主。” 于是赵梦月就把事情经过说了,越说声音越小,最后都没声了。 赵箜相脸色越来越尴尬,最后俊秀的脸上都浮现了红晕。言锦庭本来是被赵箜相给气到不行的,此时便是毫不客气地噗嗤了一声,笑了出来。 于是赵箜相脸色更尴尬了,忍不住低声喝道:“荒唐!还不快向这位江公子道歉?你冤枉人家,还有理?” 赵梦月委屈啊,谁让江自流说话那么难听的,让她道歉,她可不乐意。 初玉尘摆了摆手,笑道:“原来是这么一件事,是江自流的不是,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快给公主道歉。” 江自流也没所谓,道歉说道:“是草民不好,冒犯了公主。” -- 第312页 赵梦月这个没骨气的,当场就气消了,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初玉尘笑道:“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公主也是初来驾到,自流这几日就好好陪公主还有五皇子一起逛逛这祁城吧。” 江自流应允,赵梦月也没意见,倒是赵箜相,多看了江自流两眼。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没有更新啦,明天我要写0.5章。还是我在群里说的啊,得有人读了车文,我的0.5才发2333333333至于谁读,你们看着办。 第173章 江自流被初玉尘要求陪赵梦月兄妹游玩祁城,他倒是还算尽心,风土人情,习俗习惯等等,信口拈来。 几天过后他便不再带兄妹二人熟悉情况了,赵梦月也从一开始觉得江自流讨厌,逐渐开始欣赏他了起来。 江自流毕竟不是一般的男子,他身上那一股风流的韵味,若是能接受,便是极度的诱惑,怎么看都觉得潇洒自在,配上那一张俊美的容颜,便会把人的目光给吸引走,然后再也挪不开。 他虽然会和赵梦月贫嘴,但他于很多方面,都要比一般男子细心,赵梦月逐渐便觉得这样的男子,比她见过的都要有魅力。 江自流如何不得知赵梦月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更是清楚,停留的时间越长,就代表她开始动心了。但是江自流不在乎,谁倾心于他,都不算事儿。 除了那个女子。 江自流漫不经心地走在赵梦月的旁边,想到秦玄珂的时候,眸色稍微变化了一下,但是眨眼就消失不见了,旁边的赵梦月并没有发现。 她正兴致勃勃地说着话,“我们玟国春节的时候,特别热闹,和你们不一样,我们那时候会举行祭天。” 江自流正想着事情,赵梦月就凑了过来,见他神色恍惚,鼓着嘴巴问道:“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不就是祭天么?”江自流唇角一勾,应道。 赵梦月顿时又高兴了起来,一个人在那说祭天的细节。 “看你很喜欢你们国家的春节,那么为什么要到璟国来呢?”江自流问得不经意。 赵梦月说道:“为了给皇兄看病啊。” 无论是谁,都能看出来赵箜相身体抱恙,所以江自流没有问是什么病,只是说道:“到璟国来看病?好像也没有见你们请太医啊。” “太医有什么用?”赵梦月撇撇嘴,“父皇说过,太医其实都是庸医居多,不敢随便开药,全都小心翼翼,真正厉害的,是那些游走在民间的大夫。这一次来璟国,就是父皇说的,说璟国有一位神医,叫孙来滨,我们就是为了他来的璟国。” 江自流狐狸眼眯了起来,看似不经意地看了赵梦月一眼,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祯王要回祁城述职,多年未见父王的言锦庭早早就把王府给收拾好了。不过在祯王到来之前,倒是秦玄珂和苗渺回来了。 秦玄珂回来之后带着苗渺先是住在了家里,第二日恰好是百官休沐之时,她们便早早出门了。 柳斐然自然是知道秦玄珂回来了的,她也送了信说第二日登门拜访,故而柳斐然昨夜并没有留在皇宫之中。 但是初玉尘舍不得和柳斐然分开,愣是大半夜的时候,乔装打扮,跟着柳斐然一起回到了柳府之中。 柳斐然虽然觉得她是胡闹,但是架不住她抱着自己撒娇,也只能答应了。 当然这一夜是免不了一阵缠绵的,早上醒来的时候,柳斐然还发现,自己昨夜不小心在初玉尘的脖子上落下了一个草莓。 发现了这一点的时候,柳斐然神色明显是尴尬和无助,还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脖子,看看是不是真的是吻痕。 她一动,初玉尘就醒了过来,沙哑着声音问:“怎么了?” 柳斐然俊美的脸上浮现心虚的笑容,“我昨夜好像做了错事。” 这个模样的柳斐然实在罕见,便撑起了自己的脑袋,勾起唇角,问道:“做了什么错事?” 想一想她刚才的举动,再加上昨天晚上的春色,初玉尘也知道了是什么事情,不过她就是想逗逗她。 柳斐然指了指初玉尘的脖子,然后咳嗽一声,说道:“我让半欢拿胭脂来掩一下。” “很明显吗?”初玉尘故意在她跟前仰起头来,露出雪白的脖子。 “有个淡色的印子” 初玉尘此时幽幽地说道:“丞相过分哦居然在朕的脖子上留印子。” 柳斐然更尴尬了,初玉尘此时却一个翻身,压在了柳斐然身上。她长发倾散垂下来,撩拨得柳斐然心里发痒。 “既然如此,那朕也要在丞相脖子上留一个。” 初玉尘这话,吓得柳斐然连忙挣扎起来,“陛下别闹!今日玄珂和苗姐姐要过来,若是被看到,那就真的说不清了。” 初玉尘其实也没想要真留,她的目的在后边呢。只见得她笑得妩媚,“不留也可以,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下次你在下边,不能反推。” 柳斐然犹豫,见她又要吻自己,只能答应,“好好好,我答应了。” 初玉尘笑得甜美,大大地亲了她一口,又你侬我侬了会儿,这才起来了。 昨夜发生的事情,同半欢一同守夜的谷雨,脸上的神色可就精彩了。进去服侍的时候,几次想要说话,又不敢说,只能默默憋着。 -- 第313页 柳斐然知道她不是个多嘴的人,也不在意,两人洗漱过后,尚未用早膳,秦玄珂二人便已经上门了。 又是大半年没见,免不了一番欢喜,但是秦玄珂意外的是,这么早初玉尘就已经在柳府中了。 行礼之后,秦玄珂问道:“陛下怎么会在柳府之中?” 初玉尘对秦玄珂还是比较恭敬的,说道:“昨日朕知道先生回来了,故而便和丞相一起为先生接风洗尘。” 初玉尘说得正经,但是一旁的苗渺却一下子注意到了她脖子上的痕迹。苗渺是个大夫,对于这样的印子,她不用多看一眼,就能知道是什么留下来的。 于是苗渺的神色就变得有一些揶揄了下来,她素来清冷,可是一旦有了笑意,就像是冬梅盛开一般,化作了清香。 初玉尘装一本正经是能手,可是面对着苗渺那若有深意的打量,还是让她心虚了一把。 四人一同走往膳房,苗渺经过初玉尘的时候,突然开口问道:“昨夜睡得还好吗?” 初玉尘差点脸色绷不住,装傻说道:“挺好的。” 苗渺轻笑一声,知道初玉尘在掩饰。她是不知道昨夜初玉尘是召了谁侍寝,但是想想初玉尘即将十六,准备充实后宫也是应该的。 不过她现在的年纪还是稍显年轻了一些,苗渺也是有一些关心她,低声说道:“这两年先不要孩子,对你身体不好。” 脸皮厚如初玉尘,也闹了一个大脸红。 等到坐下用膳的时候,初玉尘的神色还没有完全消除,柳斐然与她有了肌肤之亲,对她更是了如指掌,看出了她的不自在,问道:“陛下怎么了?” 初玉尘摇了摇头,却不禁看向柳斐然,想到了刚才苗渺提到的问题,孩子么 然而她不可能能够和柳斐然有孩子啊 秦玄珂的回来,江自流自然也是知晓的,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不知道她是瘦了还是胖了,还有没有记得他。 江自流特意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裳,里里外外打量过自己,以一个最好的姿态,出门去了。 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去柳斐然府中,横竖都是朋友,这登门拜访,也不为过吧?谁料想他才走到了半路,就和赵梦月给撞上了。 江自流要去秦玄珂,赵梦月要找江自流,听他说要去柳府,对柳斐然也很是有好感的赵梦月,怎么都要跟着。 她是公主,江自流现在只是普通百姓,他也不能把她打晕带走,就只好随着她了。 于是江自流就带着赵梦月上门了,对上秦玄珂打量好奇的神色,一向洒脱惯了的江自流,也有了一些无措,率先开口说道:“这位是玟国八公主,半路上碰巧撞见。” 秦玄珂见礼,赵梦月连连摆手,心中已经是一片哀嚎了,为什么璟国的人都这么好看?!这一屋子的俊男美女,怎么不能分两个在玟国呢? 多了一个赵梦月,又有一个江自流,自然不会是说些私房话的时候,于是几人只好往花园里走去。 赵梦月一直缠着江自流,江自流漫不经心地应着她,目光却时不时飘向秦玄珂。 秦玄珂与柳斐然在一旁说话,苗渺与初玉尘在说话,所以并没有留意到江自流的目光。倒是江自流他在不经意之间,发现了初玉尘脖子上的红印子。 如果说江自流不知道那是什么的话,恐怕全天下都没人相信。所以江自流脚步一下子停顿了,狐狸眼里闪过惊讶,看向了柳斐然。 她们竟然…… 赵梦月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了?” 江自流摇了摇头,把震惊掩了下去,可是心底却泛起了些许的羡慕。她们能够突破障碍,可他与玄珂江自流再一次把目光停留在了秦玄珂身上,秦玄珂正说到什么开心的事情,掩着嘴笑了起来。 她落落大方,温柔美丽,年纪的增长让她沉淀了几分岁月的韵味,比之以前的青涩,更为动人。 赵梦月见他这个样子,心中逐渐浮现出难以言述的茫然,她表情怔怔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秦玄珂。 他的眼睛里只有她,就连赵梦月也看出来了。 赵梦月一直以为江自流就是一个没心没肺,潇洒风流的人,到此刻她才知道,不是的,他只是一颗心都给了眼前这个女子,没有了多余的真心可以给别人。 想到这一点,赵梦月突然觉得一切都丧失了原有的精彩。 作者有话要说:0.5我就不放微博了,最近实在是太什么了,我放群里了,要看的人自己下载就好。 第174章 这人一多,谁也没法私下说话,所以很快就散去了。赵梦月平日里呱噪惯了,今天也没揪着江自流说个没完。 江自流知道她看出了点什么,可是他不在乎,他本就不是一个会在意别人的人。 倒是赵梦月,见到他还是以往嬉皮笑脸不上心的模样,心里失落更是难掩,分开前,忍不住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江自流瞧了赵梦月一眼,明显是不在意的模样,“说什么?” 赵梦月一个冲动,就问了出来,“你是不是喜欢那个秦小姐?” 江自流又看了她一眼,一声轻笑,“回去吧。” 江自流转身离去,赵梦月忍不住再次追问,“你到底是不是喜欢她?” -- 第314页 江自流摆了摆手,“与你无关的事情,问来做什么?” 好一句与你无关,赵梦月一瞬间红了眼睛。 而江自流告别了赵梦月之后,再一次回到了柳府之中,不过这一次他是从侧门进去的,无人知晓。 秦玄珂与苗渺都走了,初玉尘尚未回宫,正与柳斐然在下棋,见着江自流折返,也并不奇怪。柳斐然喝了一口茶,微笑说道:“看来你和八公主的关系不错,几乎是形影不离。” 江自流不在意地笑了一声,“不过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罢了。” 见江自流比谁都清楚情况,柳斐然也就放心了。她并不在意江自流娶妻,但是这个妻子绝对不会是八公主这样的身份。 初玉尘两根青葱般的手指夹着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她语气淡淡地说道:“她是涉世未深,可她还有个皇兄。” 江自流就是为的这个来的,说道:“八公主并不是一个知情人,她随着使臣到来,是为了找药王给五皇子看病。” “药王很早之前就去世了,不是么?”柳斐然眉头一皱,“没人告诉八公主这件事?” 江自流抚了抚自己的袖子,“这就是问题了,八公主亦或是五皇子不知道药王去世了并不奇怪,可是端皇说不知情,恐怕就说不过去了。但是药王的存在,是端皇向八公主透露的口风,而他并没有告知八公主药王不在了的消息。” 初玉尘又问道:“那这两人,在玟国之中地位如何?” 江自流这些天自然有在打听这些事情,便说道:“两人在端皇跟前都十分受宠,五皇子是上一任皇后的遗腹子,而端皇十分宠爱上一任皇后,故而对五皇子也是很是上心。但是五皇子身体不好,体弱多病,所以端皇再宠爱五皇子,都不曾松口要立他为太子。” “既然是最受宠的皇子和公主,那么端皇又是怎么放心让他们到璟国来的?难道他就真的放心,朕不会对他们动手脚吗?”初玉尘提出了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江自流没有办法回答,初玉尘自然也不是真的要江自流回答,她看向柳斐然,问道:“姐姐怎么看?” 柳斐然眉头紧皱,按照她自己想到的思路说道:“第一点,他们二人虽受宠,可也只是皇子和公主,牵扯不到皇位之上,陛下就算拿下他们,对于端皇来说,威胁也不大,毕竟她不可能会为了他们而做出大的牺牲。” “而陛下若是拿下了他们,恐怕还会挑起两国的纠纷。我国与玟国相安无事那么多年,彼此国力相差不大,自然是谁也不想轻易招惹谁。可是一下子派出了和皇位无缘却又受宠的两位皇室子弟到我国来,难免有点让人猜疑。” “而目前让微臣觉得最大的可能是,玟国内部恐怕会产生变化。”柳斐然手里拿着一枚棋子,棋子在她手中转动,“端皇觉得他们留在国内,会波及到他们,故而找了个缘由把他们兄妹给支使出去,那么无论国内发生什么变故,他们至少都是能保全性命的。” 柳斐然的猜测,是最有可能的,但是玟国会发生什么变化,这种变化会不会波及到璟国来,初玉尘也得心里清楚,“密切关注玟国的事情,有什么情况便向朕汇报。” 江自流应允,说完了正事,却没有退下去,只是站在那儿,戏谑地看着柳斐然。 柳斐然感觉到了被注视,好奇地转过头来,便对上了江自流暧昧的神色。柳斐然稍微一想,就知道他已经看出来了,顿时闹了一个大脸红,心虚异常,不敢与他对视。 柳斐然被打趣,初玉尘可不乐意了,她爱的人怎么可以被别人撩拨得脸红?她顿时就曲起手指,在桌子上敲了两下,目光淡淡地看着江自流,“你好像很闲?” 江自流暗笑,却是异常恭敬地说道:“忙得很,草民告退。” 待得江自流走后,初玉尘颇有怨言地对柳斐然说道:“姐姐你不能太好说话呀,你好说话江自流那小子就顺着杆往上爬,你这样是会被欺负的。” 柳斐然含笑点头,初玉尘又说道:“那小子要是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帮你欺负回去。” 柳斐然笑意更深了。 且不说赵氏兄妹到璟国来的目的何在,反正他们在祁城中来,一举一动都备受注意。而马上春节就要来了,早早请示要回宫述职的祯王终于也到来了。 还是柳斐然代初玉尘在城门前迎接,祯王远远地就看到了她,几年不见,柳斐然身穿紫色官服,更显风韵,让眼高于顶的祯王也不禁多看了两眼。 其实,若是能征服柳斐然,这绝对于天下间的男子而言,会是一大快事。 柳斐然乃是百官之首,长得俊美无双,性格温和,若是能让她在自己身下露出女儿姿态,哀声求饶,不知会有多少男子愿意为此疯狂。 但是这种事情,恐怕没有人敢想,也只有祯王这种手握实权的一方枭雄,才敢冒出这样的念头来。但是这种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祯王还是那个看着硬朗大方的祯王。 而站在柳斐然旁边的是自己的儿子言锦庭,说来自己与儿子已经将近八年未曾见过面了,当初那个青涩的少年,而今已经是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的男子了。 因为父子相见,一向致力让自己儒雅的言锦庭也是面露喜色,不禁远远地便朝祯王挥手。 -- 第315页 祯王心中也是有点激动,双方碰面,言锦庭喜道:“父王!多年未见,您一切可好?” 祯王笑着拍了拍言锦庭的肩膀,“为父一切都好,你母亲正在后边马车等着你呢,去吧。” 言锦庭大喜,连忙往后边跑去,柳斐然笑道:“见过祯王,祯王远道而来,实在是辛苦了。” 祯王哈哈笑道:“辛苦丞相在此等候,本王只是回宫述职罢了,真是承蒙陛下看重。对了,尚未恭喜丞相,年纪轻轻便担任如此重任,实在是后生可畏啊。” “祯王过奖了,承蒙陛下厚爱,臣也只能硬着头皮,唯恐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两人客套几句,然后带领着车队进了城,柳斐然带着祯王一家三口进了宫。初玉尘今日同样是率领着百官以及赵箜相兄妹在用宴,为祯王接风洗尘。 祯王进入到壬玄宫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最上方的初玉尘。初玉尘斜靠在御座上,头戴的冕旒珠帘轻轻晃动,可是也没能让她那双媚眼被掩没,她神色淡漠,可偏生五官极其妩媚,帝皇的尊贵和天生尤物的气质相结合,实在是美得带有一种强烈的侵略性。 祯王眼眸中不禁闪过一丝惊艳,余光看向自己儿子,果然是看到言锦庭痴恋而贪婪地盯着初玉尘看。 也怪不得自己儿子为她神魂颠倒,怎么都不愿意自己动兵,而是希望能够成为皇夫,若是他像自己儿子这般年纪,恐怕也逃不脱这样的冲动,因为初玉尘实在是太美了。 祯王收敛了所有的情绪,爽朗大方地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初玉尘稍微坐直了身体,表现出了对祯王的看重,面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皇叔快快请起,朕与皇叔多年不见,皇叔身体可还好?” 祯王露出感恩爱戴的神色,“谢陛下挂念,微臣身体不错,还能为陛下再守几十年的江山。” 初玉尘媚眼不明显地闪过一丝恼怒,他的意思是,璟国的江山,都是他在守候着的了?想到黑土城那一边只知祯王,不是皇上,初玉尘眸色更是一片冰冷。 但是这一件事,还得日后再办,初玉尘此时微有赶紧地说道:“那就好,多亏了皇叔,朕才能安稳地坐在这儿。”这话似乎带了一些嘲讽,但是初玉尘没让祯王品味过来,她便开口说道:“朕给皇叔引荐一下,这位是玟国的五皇子,这位是玟国的八公主。” 两兄妹起身,双方见礼,赵箜相面色虽然苍白,但本就是个斯文俊秀的男子,他客气地说道:“久仰祯王的大名,今日一见,不枉此行啊。” “五皇子客气了,五皇子到了我们璟国来,吃好喝好,可不要客气啊。” 祯王全然不当自己是外人的嘴脸,让不少朝臣的脸色都不太好。柳斐然隐晦地看了祯王一眼,然后抬头去看初玉尘,她果真是笑容变淡了下来。 赵箜相是个聪明人,隐晦知道祯王和当今陛下的关系似乎不是那么好,便只是笑笑,不接话,反而看向初玉尘。 初玉尘笑道:“皇叔真是的,还把朕当孩子,有朕在,还能把两位贤侄给冷落了不成?” 祯王哈哈笑道:“陛下恕罪,只是微臣见着陛下,就想到了当年陛下不过是一个孩子,微臣一下子就分不清了。” “无碍,还请祯王入座吧。”初玉尘自然不会抓着这一点小事不放,便如此吩咐道。 祯王带领妻子儿子入席,宫女太监端着膳食鱼贯而入,宫宴开始。 第175章 璟国少有帝皇做诞辰宫宴,故而这时间靠近的两次宫宴,倒是让不少的官员都看了热闹,毕竟宫中的膳食,平日里他们也没有机会尝到啊。 祯王的到来,让百官们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刚才他与初玉尘的交锋,众人都看在眼里,明里暗里翻涌起了不少的思量。 所以宴席走动之后,不少人都往祯王的方向去。叔青司没有理会这一些,只是喝着自己的酒,看着舞女在殿中央跳舞。突然听得旁边有人冷哼一声,苟宿低声说道:“什么玩意,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叔青司顺着苟宿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不少臣子围绕着祯王敬酒,不说是讨好吧,但是盯着初玉尘的威严,也还是聚拢在一起,可想而知他的威慑力了。 叔青司没有说话,只是又往柳斐然看去。柳斐然正和赵箜相说话,两人面色轻松,似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初玉尘坐在最上方,斜靠着身体,端着酒杯,懒散地看着他们,觥筹交错中,祯王起身,朝赵箜相走过去。 “五皇子。”祯王笑着举起了酒杯来,“五皇子千里迢迢到我们璟国来,本王敬你一杯。” 赵箜相客气地双手碰杯,他对祯王也是有所耳闻的,知道他地位超然,当年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今夜一看,更是觉得当今陛下,似乎有点压不住他。 两人敬了一杯酒,祯王把言锦庭引见给了赵箜相,“这位是我儿,锦庭,年纪应该和五皇子相仿,若是无事,不妨多走动一下。” 两人早就见过面了,还因为初玉尘的缘故,分别看对方不顺眼。但是在这样的场合下,两人都是客气万分地相互敬了酒,一副初识其乐融融的样子。 场面还算是比较融洽,初玉尘不动声色地看了祯王一眼,然后去看自己心爱的姐姐。 这一次柳斐然没有被针对,只是一边喝着小酒一边看舞姬跳舞,手还富有节奏地拍打着自己的腿。 -- 第316页 初玉尘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舞姬,领舞的舞姬身形婀娜多姿,露出半截腰肢来,扭动时候水袖飞舞,倒是映着她容貌更出色了几分。然而初玉尘怎么怎么看她,都觉得哪儿不顺眼呢? 不就是一个会跳舞的女人罢了,姐姐至于看她看得这么入神吗? 初玉尘心里哼了一声,媚眼眯了起来,这舞姬眼睛太宽,嘴巴太大,脖子太长,没一点是好的,也不知姐姐是什么眼光。 天地良心,这舞姬无论是眉眼口鼻,都是恰到好处,精致美丽,又怎么会是初玉尘认为的那样呢?到底是选进宫来做舞姬的,要在陛下面前表演的,又怎么可能会是丑的呢? 但初玉尘是这样认为,谁也改变不了她的想法。 正想着要不把她给撤换了,恰好这一支舞结束了,这一队的舞姬都退了下去,初玉尘斜着目光去看柳斐然,她倒好,还是没有看自己一眼。 初玉尘心里那个气啊,真想掰开柳斐然的脑子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祯王站了起来,说道:“陛下,这舞姬跳舞来来回回都这样,也腻了,不然换个吧,多添一点看头。” 初玉尘倒是没有想到好好的一个宫宴,还能引发出一些事情来,她问道:“哦?不知祯王有何高见?” 祯王说道:“这舞姬都是女子,女子跳舞都讲究一个娇柔妩媚,看多了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微臣在想,既然女子能跳舞,那男子是不是也可以跳舞呢?” 祯王的话引起了不少人的好奇,窃窃私语,祯王看向柳斐然,继续说道:“若是男子跳出了女子的风情,那岂不是更难得?大家难道就不感兴趣吗?丞相,你说是不是?” 柳斐然被点名,微微笑了笑,“哦?男子跳得比女子更娇柔妩媚吗?柳某倒是没见过。” 初玉尘虽然不知祯王为什么会提起这样的事情来,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也不会拒绝,笑道:“听祯王的意思是,祯王有所准备咯?” 祯王哈哈笑道:“陛下英明,臣带了两兄弟回祁城来,这两人长得一模一样,跳起舞来也不比任何女子差,实在是难得一见啊,这不,臣一心想要让陛下也鉴赏一下,就带回来了。” 初玉尘不知为何想到了当年祯王把赛依提塞给了父皇在这一件事来,眼睛不自觉地眯起了。她看向言锦庭,言锦庭也是一脸狐疑,并不像是知情的模样。 “哦?祯王说得朕都好奇了。那就让他们进来吧。”初玉尘语气淡淡地说道。 祯王拍了拍掌,立刻就有两个穿着白色衣裳的男子走了进来。 所有人都好奇地看了过去,旋即就发出了一声声的惊叹,议论纷纷。 实在是太像了,这两个走进来的男子,无论是五官还是行走的步伐都是一模一样,行礼时候,开口的声音几乎也都是一致的,一样的清秀干净。 不仅仅如此,两人还长得十分俊秀,白净斯文,难以让人感觉到有什么侵略性,显得人畜无害。 “草民参见陛下。” 初玉尘打量着这两个人,发现自己是真的没能分辨出来,倒是有了一点好奇,“你们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两人对视一眼,左边的人恭敬地说道:“草民是哥哥,名为姬沧。” “草民是弟弟,名为姬凉。” 沧凉两兄弟,在初玉尘面前也是不卑不亢,声音干净秀气,举止斯文,倒是看不出什么来。初玉尘自然也不会对着他们刨根问底,只是说道:“祯王说你们跳舞跳得很不错,那就来一段吧,跳得好,朕有赏。” 两人恭敬应允,然后姬凉从袖子之中拿出一管萧来,他原本只是显得温和的眼睛,在此时犹如在发亮,萧放到唇边,他便神采飞扬了起来,手指飞速,一声明亮而激昂的萧声传了出来。 与此同时,哥哥姬沧双袖一甩,水袖从他双臂滑落飞起,袖子发出哗啦的声音,扬起一道婀娜的弧度。 姬沧原先觐见时候,表情是温和干净的,可一旦水袖舞动了起来之后,他的感官就变了,显得是那么的妩媚多情。他那双眼睛,哀愁而美丽,好似万千思绪,都承载在了里面。他的腰肢,在舞动时候,更是明显发现,似乎比那原先的舞姬还要纤细。 他随着萧声动情地起舞,身形是如此的婀娜,绕着弟弟姬凉,掂着脚尖,每一步都走得极具美感。他深情地看着姬凉,好似姬凉就是他最爱的人那般。 姬凉也是,一边吹着萧一边目光随着姬沧的走,原本那飞扬的神色,似乎变得悲凉了下来。他的眼睛里似乎有着泪花,紧紧跟随着姬沧,一股悲情的气氛便涌现了出来。 如果是一般人,如此表现,倒是没有太大的触感,可是两人的容貌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啊,就好像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一半。如此演绎出来的感觉,带了一种莫名的揪心之感。 有一种似乎想要突破的禁忌之感,让每个人都心头一紧。 宫廷乐师接上了曲调,萧声逐渐停止,姬凉悲怆地放下手中的萧来,姬沧离去,而他则是追逐上前。 姬凉也展现出了他傲人的舞姿,与姬沧翩翩起舞。 他们神色一样,身形一样,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全都是那么的传神,就好像是一起对着镜子起舞,像是无人的夜晚面对着自己孤独的内心一般。 -- 第317页 不得不说,这两兄弟展现出来的舞姿,实在是迷人得很。所有人都看得很是入迷,跳得比女子还要婀娜,又带着几分禁忌似的枷锁欲望,实在是精彩得很。 一场舞下来,两个男子出了一身的汗,可是却并不显得狼狈,虽然是男子,可是却难得有几分柔美的感觉,并不让人反感。一些对男女之别没有太大禁忌的官员,不少都看得眼睛都直了。 日后祁城会不会掀起一阵男妓的风波,恐怕谁也说不准了。 “好!” 不知谁人拍掌起来,然后引起了众人的叫好声,就连初玉尘也看得入迷,不禁拍了两下掌来,笑道:“不愧是祯王带来的人,果真是有些手段,赏,都赏。” 两兄弟跳完舞,便又恢复了他们斯文俊秀的模样,不带一丝女气,恭敬而不卑不亢地谢礼,“谢陛下赏赐。” 祯王得意地哈哈大笑,“陛下觉得这兄弟二人如何?” 初玉尘赞赏地说道:“跳得比女子要有韵味,不错不错。” 祯王爽朗地笑道:“正是因为难得,所以微臣才千里迢迢,把人给带过来,就是为了献给陛下,给陛下讨个乐子。” 祯王这话一出,柳斐然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变淡了,桃花眼深处隐晦地闪过一丝慌乱。这是一种无措而又迷茫的慌乱,她下意识看向初玉尘。 而言锦庭更是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父王,而赵箜相则是眼眸闪过一丝惊诧,看向初玉尘,想知道初玉尘会是什么反应。 初玉尘笑容不变,甚至于比原先的笑容还多了两分妩媚,“哦?这是祯王献给朕的?” 祯王说道:“是,如此尤物,也只有陛下才配拥有了,陛下政务繁忙,偶感疲劳之时,兄弟二人舞上一曲,为陛下解劳,岂不美哉?” 初玉尘深深地看了祯王一眼,气氛逐渐地凝固了下来。 第176章 祯王的手段,与当初献上赛依提并没有差别多少。甚至可以说是,直白而赤裸的,可是偏生这么直白的献人,反倒是不好拒绝。 当时先皇才登基没多久,朝中上下都是窟窿,先皇根本就不敢拒绝,也没有理由拒绝。 如今他又来了这么一次这样的手段,不外乎是看在初玉尘年轻的份上,光明正大地往后宫塞人。而且这两兄弟的姿色上佳,手段也是极好的,说白了,他们兄弟俩就是祯王秘密出来的。 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服侍人,就算不是服侍初玉尘,也会服侍别人。祯王手中不少这样的棋子,有男有女。不过这两兄弟的姿色最好,各个方面都是最适合的,祯王把他们送上来,也是有一些惋惜的。 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如此尤物,只要是初玉尘碰了,祯王就不相信她会一点都不受影响。别说男子好色,其实女子同样也是喜欢美色的。以往璟国的女帝,也没有几个是后宫不充实的。各种各样的男子,绝色的,硬朗的,秀气的,应有尽有。 祯王不信初玉尘年纪轻轻,会能够像她父皇那一般,面对着美色都无动于衷。而且就算是这一次初玉尘没有把他们收下,那也是一种试探,初玉尘是否好掌控的试探。 祯王的手段真是直白得很,可是也有效得很,他面上依旧是爽朗大方的样子,可见到初玉尘面容逐渐冷淡下来,心中也是有了底了。 初玉尘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袖子,玄色锦袍上金龙盘旋,张牙舞爪,威严无双,“祯王事事都能想到朕,真是有心了,朕十分的感动。” 她抬眸去看那两兄弟,这两兄弟面色都是有一些潮红,似乎是有一些害羞,可是目光却依旧是干净而坚定地看着初玉尘。 初玉尘淡淡地转移了目光,落在祯王身上,“只是祯王的心头好,朕作为晚辈的,不好横刀夺爱。” 祯王正欲说话,就见得初玉尘轻轻摆了摆手,“再者,朕年纪尚小,尚且未有充实后宫的准备。” 祯王眉头一皱,顿时说道:“他们能够服侍陛下,是他们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就算是臣,也是荣幸万分。再者他们并不需要陛下给什么名分,只要能够在陛下身边为陛下解解疲劳也就够了。” 这两兄弟此时都跪了下来,就连是这个举动,都是一模一样的,“草民只求能够留在陛下身边服侍陛下,别无所求,求陛下成全。” 初玉尘心中已经是恼怒至极,可是面对此景又不好发脾气,心中恨不得把祯王大卸八块,但面上依旧是淡淡的,看不清思绪,“哦?不要名分?” 场中的人都看着事态的发展,叔青司眉头紧皱,看向柳斐然,希望柳斐然说句话。可是却意外发现,平日里冷静的柳斐然,在此时似乎有一些六神无主,不复淡然模样。 眼见着初玉尘似乎有点招架不住,叔青司不禁微微拉了拉柳斐然的袖子,低声说道:“丞相,怎么了?” 柳斐然怎么了?自然是被这突然的情况打乱了手脚。按理说,这点程度上的事情,她完全不应该这样失态。可是她身为初玉尘现在的爱人,才与陛下相好这一点时间,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而祯王突然的一手,就好像是一下子把她扔进了水里边,让她慌了手脚。 一是她与初玉尘见不得人的关系,在这一瞬间,仿佛被人揭穿了。二是她也在隐隐地担忧,担忧初玉尘会接受。这对兄弟的魅力实在是不可小瞧,柳斐然自己也得承认,会被吸引住目光。 -- 第318页 但是初玉尘若是接受了,就相当于接纳了祯王再一次派出来的眼线。当年的赛依提好不容易被自己顺势去掉了,而今难道又要多一对兄弟吗? 除开这一点,其实柳斐然在心底萌生的恐惧,更多还是担心初玉尘的接受,就告知自己,她对自己的真心,不过是万千份真心的其中之一。 柳斐然一面觉得,初玉尘身为帝皇,把一颗心分成若干份,放在不同的将来的侍君身上,是在所难免的,这样也能更好的维持后宫与朝廷的关系,对于子嗣的发展也是有好处的。然而另一面,柳斐然则是有些暗暗期待,期待初玉尘对自己是真心从一的,一如自己对她那般。 这种矛盾而复杂的心理,让柳斐然哪怕是在这么重要的关头之上,也恍惚了心神。 直到叔青司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又听得那兄弟二人又在请求陛下成全,她才猛然回过神来。 叔青司低声说道:“不宜让这兄弟二人进宫啊,丞相。” 叔青司是与柳斐然争抢丞相之位在先,可那是朝堂之内的事情。像祯王这种坐镇封地,手掌兵权的人,虽称是王爷,可又并非是皇室中人,叔青司自然也是有所提防的。 柳斐然被叔青司提醒,微微点了点头,思绪虽然乱了一些,可到底还是想到了对策,柳斐然不能让祯王真的把人送进宫里去,不管是何种原因,不是吗? 于是柳斐然温润的声音在壬玄宫响起,“祯王一心想着陛下,实在是让微臣汗颜啊。” 听到柳斐然的声音,初玉尘眼神一亮,她碍于是晚辈也碍于自己的身份,实在是不好拒绝,可要是朝臣反对,那么就不是自己的问题,反而能把自己摘出来了。 再者,出言的是柳斐然,是自己喜欢的女子,这是不是代表着她反对之余,也有着吃味的成分在?想到这一点,初玉尘就算是怒气上涌的情况,也被她安抚了一些,妩媚慵懒的笑容不禁就慢慢浮现了。 只见得柳斐然是恭敬地朝祯王表达了钦佩,然后缓缓说道:“只是这兄弟二人是祯王献上来的人,若是陛下不给名分,岂不是不给祯王面子?然而要给兄弟二人名分,可偏现在陛下现今未立皇夫,未立皇夫而立侍君,这恐为不妥吧?” 叔青司见柳斐然出言阻止了,也是松了一口气,他自不是那会出头的人,不会公然帮腔,不过他不帮腔,也有别人帮腔。 苟宿听着柳斐然的话,深感同意地点了点头,“柳丞相说得有道理,虽说没有明确的律例,但是燕帝也曾说过,女帝即位,应立皇夫,再立侍君,为的就是确保太子皇夫地位。” 燕帝是璟国至今以来,最有名的一位女帝,她在位时候,先怀上了皇夫的孩子,立为储君之后,再立的侍君。如此一来,就能最大的保证了太子的正统地位。故而虽然不强行要求先立皇夫,可是后来的女帝即位之后,都是先立了皇夫,怀孕之后再立的侍君。 而苟宿之所以会应和,那是因为,皇夫的位置,他们都还有希望呢。不是说他们自身有希望,而是家中总有年轻子弟,可以竞选。这里,可是值得不少人打破头也要争抢到的利益啊。 柳斐然直接把这件事搬出来,随着苟宿的应和,众臣们都反应了过来,纷纷应和。 “是啊,多年以来,鲜有先立侍君再立皇夫的事情,此事不妥,不妥。” 祯王脸上的笑容变淡了,然而他却瞬间把这种情绪掩饰下来,一把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哎哟!微臣真是老糊涂了,倒是忘了这一件事。陛下恕罪。” 初玉尘见自己不需收下这两个人,脸上的笑意变深了两分,不在意地说道:“祯王也是一片苦心,不必怪罪。只是这兄弟二人,朕是无福消受了,祯王就带回去吧。” 祯王摆了摆手,“哎,哪有送出去的人再带回来的说法?陛下不把他们留下,陛下何不做个人情,赏给重臣呢?” 说罢,祯王的目光明显落在了柳斐然身上。 初玉尘呼吸一窒,放在御座上的手瞬间绷紧抓住了扶手,那一瞬间,简直手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原先还带有笑意的脸上,此时就如寒霜一般的冰冷无比。好在众人此时都顺着祯王的目光落在柳斐然身上,故而并没有发现初玉尘的异常。 柳斐然也是一惊,见着众人都看着她,甚至有一些人眼中还流露出一点羡慕,心中一阵好笑。毕竟初玉尘的危机暂时解除了,柳斐然也是全面恢复了冷静,甚至还有心思用余光偷偷看着初玉尘。 初玉尘果真是一脸寒霜的样子,她心中不免一阵失笑,面上平静地说道:“承蒙祯王看得起臣,只是臣无福消受。” 那两兄弟一心以为自己是要进宫的,结果发现初玉尘不要他们,而今连柳斐然也不要他们,一想到他们又要回到那个恐怖的地方,两人都是眼眸里闪过一丝恐慌。 他们顾不得这是什么地方,跪下来朝着柳斐然磕头,“柳丞相,柳丞相就留下我们兄弟二人吧。” 初玉尘脸色缓和了下来,见他们还敢向柳斐然求情留下他们,心中直接给这兄弟二人给判了死刑。不过现在是柳斐然在应对,她暂时还不好说话,就看看柳斐然是怎么说的好了。 只要她敢有半点收下他们的迹象,初玉尘不介意让柳斐然见识一下,什么叫天子一怒。 -- 第319页 柳斐然当然不可能会收下他们,就算是他们美若天仙,貌若潘安也没有用。能坐上丞相位置的人,再怎么也不可能对敌人动恻隐之心。 柳斐然温和而坚定地拒绝,“承蒙两人厚爱,只是柳某无心男宠,只为等着唯一的倾心之人。” 这话似有所指,特别是她最后还隐晦地看了初玉尘一眼。 初玉尘只觉得一颗心都舒爽了,这愚蠢的兄弟二人,难道还以为能和朕抢人么?真是不自量力。 见柳斐然一再摆明了态度,初玉尘心情舒爽,红唇勾起,笑道:“好了,既然丞相有心等她的知心爱人,朕也没有必要强人所难。祯王这番心意,朕心领了,人,祯王就领回去吧。” 没有达到目的的祯王摸了摸自己的头,好似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似的,一副憨厚爽朗的样子,“微臣遵旨。” 只是宫宴散去之时,祯王不禁多看了初玉尘和柳斐然一眼。 第177章 一回到王府,言锦庭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发问了,“父王,为什么要给陛下献上男子?” 祯王的脸色不是很好,但是也没有发作,他平静地接过仆人端上来的醒酒汤,喝了一口,然后就听到言锦庭再一次追问,“万一陛下收下了他们怎么办?父王你明知道” “哐啷!” 祯王突然发怒,手中的碗猛然砸向地上,碎片飞溅而起,醒酒汤也有一些飞溅在了两人身上。言锦庭原先还有些怨气冲冲的模样,此时更是被吓到了,身体一抖,恐惧盖过了怨气。 祯王沉着脸看着自己多年未见的儿子,冷声说道:“看来你是在祁城里边野惯了,不知道什么叫尊卑了。” 言锦庭见父王真的是十分生气,也是不敢再造次,一把跪了下来,低下了他平日里骄傲的头颅,“父王息怒,孩儿知道错了。” “我看你一点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祯王对自己的儿子,实在是有些失望了,“你说说,你错在哪里?” 言锦庭还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他低着头想,也只能想到自己的态度问题,只得乖巧地认错说道:“孩儿不该对父王发脾气,父王这样做,肯定是有父王的成算。” 祯王冷哼一声,“你以为你就这点做错了吗?若不是你是我的儿子,你早就被我驱逐出去了。” 见言锦庭不服气的茫然模样,祯王也是一阵来气,他指着言锦庭骂道:“虽然你留在祁城,是被当做是质子,可是我当初是怎么嘱咐你的?我是不是有让你好好跟着先生学习,好好在祁城打探消息?你说说,你做到了哪一点?!” 言锦庭不服气地说道:“父王说的孩儿都有做,父王可以问问先生,孩儿的所有功课都是上好的。还有打探消息,孩儿有在祁城布置眼线,只是祁城的水太深,没有太明显的见效。” 祯王怒道:“功课上好?你做那么好的文章有什么用?难道去考状元吗?你比之普通百姓都不如,你连考状元的资格都没有!谁要你只学这些东西了?!还有你的眼线,你这样布置的眼线,连祁城是什么底你都摸不清楚,简直是个笑话!” 言锦庭也是被自己父王打击得脸色发白,又是觉得面子被落又是觉得他不理解自己,“孩儿已经尽力” 祯王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你这叫尽力?!你告诉我这叫尽力?!如果我像你,兵权早就被收回去了!我看你满脑子都是初玉尘,满脑子都是男女之事!” 言锦庭见祯王提到初玉尘的名字,心里难免是一阵翻滚,“当初也是父王您让孩儿接近陛下的。” 祯王见他执迷不悟的样子,怒火攻心,伸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啪的一声巨响,打得言锦庭都懵了。 “我是让你接近她,可是你这么大的一个人了,难道还不知道这应该有个度吗?初玉尘对你有没有意思,难道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我是让你打入内部,可是你却一直在门外徘徊,还在沾沾自喜,我一世英名,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儿子?!” 言锦庭已经八年没见过自己的父王了,又是在他成长的年岁里,故而他逐渐淡忘了父王曾经给过他的威压,而此时祯王的爆发,让他一下子回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顿时恐惧了起来。 祯王把话说开了,自然也不会是就这样停下来,而是细数言锦庭让自己失望的地方,“当年初玉尘刚刚登基,我问你是否有把握拿下初玉尘,你跟我说,你有把握,你就是这样有把握?!你若是没把握拿下他,你就好好收拢人才,收拢消息,可是你却一心都扑在了初玉尘身上。” “你有没有脑子?若是初玉尘真的对你有意思,她会是这样的表现?”祯王真是恨铁不成钢,手指戳在了言锦庭的头上,“我不用问你,只是今晚的宫宴,我就发现了,初玉尘根本就没把你放心里。整个宫宴,她都没有看过你一眼,她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都要比你的多。” “我不想办法往她的后宫里塞人,难道我要靠你吗?你还沉浸在江山美人都在手的美梦之中吗?你真的是太蠢了,蠢到无可救药。初玉尘什么人?十六岁,执政未满一年,便已经铲除了异己,夺回了部分兵权,把她最信任的柳斐然捧上了丞相的位置。” “你以为她像你一心沉浸在男女私情上面吗?今晚的宫宴上,来给我敬酒的,都是一些不入流亦或是没有实权的官员。像叔青司、杨毅等手掌重权的,无一不是站在了初玉尘那一边。你不要告诉我你这样都看不出来,初玉尘能够用利益绑住大臣们的战队,那就证明她有这个手段。” -- 第320页 “十岁继位,十五岁执政,这才几年?她才多少岁?当年柳斐然十六岁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水长丞,和一群大老爷们在淮河治水,而初玉尘已经掌一国之天下了,还治理得仅仅有条,这些年来璟国是欣欣向荣,她若是没有手段,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祯王越说是越后悔,后悔当初自己没有果断出兵,在初玉尘刚继位的时候强硬回来。那时候他只要打着辅政的旗号,一群大臣又能耐自己如何?挟天子以令诸侯,岂不快哉? 祯王自己也是没有想到,初玉尘手段竟然如此了得,在和柳斐然的配合之下,愣是这么快地就站稳了脚跟。他本想着,她一个小孩子,在几个辅政大臣的操持之下,肯定也是傀儡,却没有想到,那几个辅政大臣,没有一个人能真正把控住初玉尘。 不,柳斐然是能左右初玉尘的。可是柳斐然却是最忠实的保皇党,初玉尘能够坐上帝皇之位,和她脱不开关系。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初玉尘着想,让辅政大臣没有办法形成一个铁盘。 祯王后悔极了,早知道事情会变得这么难缠的话,他当时拼死都要回来。随着一道道命令的颁布,远在黑土城的祯王也感觉到了不安。 这些命令不是说是错误,恰恰相反,都是利民之举,这样下去,国家昌盛完全不在话下。只要国家繁荣了,那么初玉尘的帝位也就更稳固了。这当然不是祯王想要看到的,所以他坐不住了,知道玟国派来了使团,他立刻也申请了回皇城述职。 短短一天,从他见到柳斐然开始,到宫宴结束,祯王都感觉到了让他心惊的变化。 柳斐然比之当初那个小小的官员,担任丞相的她,有了足够的成熟和手段,从她能打败叔青司夺得丞相之位就能看出来。而最让祯王觉得担忧的是,坐在御座上的那个年轻帝皇。他隐隐看不透上面那个人,她的淡漠,她的媚笑,她的一举一动,祯王都难以看透。 祯王心惊,他端过一旁的茶,不顾已经放凉了,喝了一大口,见着自己儿子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终究还是有了一些心软。 当初他没有办法,把他留在了祁城之中。祁城是个多么复杂的地方,他只是一个孩子,在这儿又没有人管束,难免会有些懒散,这也是自己对不起他。若是能把他带回黑土城,在自己的教导之下,又如何会变成这样呢? 祯王心中叹息一声,柔和了一些声音,说道:“起来吧。” 言锦庭没有动,实际上他被祯王的话给彻底骂醒了,这一些事情,他一直不曾想。他一心都在初玉尘身上,自以为是地认为初玉尘对自己也是有一些真心的,不过是因为身份使然,所以不好表现出来。 他隐隐觉得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出了差错,可是在这祁城之中,没有人会提醒他,他能交到的朋友,都不是能够让他们知道自己接近初玉尘的人。所以他就一直这样被蒙蔽着过来,直到祯王把这一切都说破,他才觉得心中一片明悟。 可是这毕竟是残忍的,言锦庭明知道父王说的都是对的,事实就是这样,可还是忍不住抱了一丝希望。他红着眼睛看向自己的父王,“父父王,孩儿不甘心” 祯王看得出来自己儿子在难过,他蹲下来在言锦庭旁边,大手握住了他的肩膀,重重揉了几下,“男子汉大丈夫,何来没有女人?不必把心神都放在这些事情身上。” 言锦庭如何不得知父王说得对?但是他始终不甘心,他一直以为初玉尘是自己的,他爱了这么多年的女子,一直视为是自己所有物的女子。“父王孩儿想问清楚,若是若是她真心里没有孩儿,那一切都凭父王做主。” 祯王见自己儿子还算是醒悟了过来,也不好对他过于苛刻,说道:“好,你可以找个机会去问清楚。” 言锦庭点了点头,然后有些麻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平日里温文的他此时就像是提线木偶一般,显得木讷无神,显然是被打击得不轻。 祯王见着这样的他就来气,只是又不想刚见面就对他太严苛,便让他回了房。 言锦庭告退,沉默着回了房。 他的房间布置得十分雅致,窗台边还放了一瓶今日才捡回来的冬梅,素雅精致,一如他在外人表现出来的儒雅。这是初玉尘喜欢的形象,她说过喜欢柳斐然那样的人的。 柳斐然什么样的?不就是一个儒雅、淡然、宠辱不惊的人吗? 所以言锦庭这样做了。 然而到头来,好像初玉尘不喜欢自己呢。这些年来,全都是自己自作多情吗?自作多情? 冬日的夜半,没有一丝星光,言锦庭倚在窗前,只有身后暗淡的烛光在闪烁,五官完全笼罩在黑暗中。他手指轻轻捏起了一朵梅花来,在两指间缓缓转动。 最后,一把捏碎,余下一些汁液在指腹间。 第178章 祯王的到来,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有的人只是在观望,有的人心里则是有了一些别的主意。 天才微亮,苏府已经逐渐苏醒了过来。家中老爷和夫人都身为朝官,苏府在祁城之中自然也不能算是没有名气。院子虽然不是很大,但也是雅致得很。 主房里,一道纤细娇柔的手从帘子处伸了出来,旋即一道人影从床上起来。潘若烟身披外衣,不小心裸露的皮肤还隐隐能见昨夜恩爱的痕迹。她素来眉眼颇带英气,此时也捎带了一些妩媚。 -- 第321页 唤来婢女打来水,她沐浴更衣之后,容貌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干练。 天还没亮的时候,苏望就已经出门了。苏望的府衙时常会有突发事件,故而有时候他很早会出门,潘若烟也习惯了。 今日不用上朝,所以潘若烟比较悠闲,她一个人用膳,福伯走了过来。旁边没有别人,福伯那特有的刀磨般的难听嗓音响起,“祯王是不是已经到了?” 潘若烟平静地应了一声,“福伯,要不要坐下来和我一起?” 福伯摇了摇头,“小姐吃就好,老奴先前已经吃过了。”他步伐缓慢,苍老之态明显,“据说祯王在宫宴当时便和陛下起了冲突?” 潘若烟说道:“不能算是冲突,只是祯王献给陛下的美男,被拒绝了。” 福伯呵呵两声,“被拒绝才是正常的,陛下还没立皇夫,怎么可能会先要两个眼线在身边?也不知道祯王是在打什么主意。” 潘若烟眉头微皱,拿着包子的手放了下来,语气听不出喜怒,“福伯想说什么?” 福伯目光浑浊地看着潘若烟,那双苍老的眼睛,却又分明闪过怨恨,“小姐现在官至何职?” 潘若烟心中隐隐有些浮躁,“大司农丞。” 福伯微笑起来,面容看着有几分慈祥,“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大司农丞,若想动手,如蚍蜉撼树。” “不过是当下,何必着急?” “小姐想要等到什么时候?”福伯语气里带了一些急促,“凭借你夫家的力量吗?你夫家与那人什么关系?还是你忘了,你忘了发生过的事情?!沉溺在现在的安谧之中了?” 潘若烟眉目冷了下来,语气有点激动,“我没有忘记过去的事情,也没有沉溺现在。我找不到时机,我武功不强,也没法接近。” “那就找人合作。”福伯冷静地说道。 潘若烟微微一惊,“祯王?与他合作,不亚于与虎为伴,稍不小心,就是骨头都不剩。再者他想要什么?他想要的”潘若烟说到这里,都不禁声音压低了下来,“是皇位!” 福伯眼睛都瞪大了,压低的声音更是如同撕裂一般的让人难受,“那又如何?!他要什么,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横竖都是一样的,一样要扫除障碍!” 潘若烟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这是不忠,你要让我做不忠不义之人?!” 福伯冷笑一声,“不忠不义?你以为你现在做的事情就是仁义吗?你对得起苏望吗?对得起她对你的厚望吗?你从走出这一步开始,你就没有资格回头了。” 潘若烟心中钝钝发痛,她看着福伯,看着看着眼眶就发红了,宛如困兽在挣扎,“我不能丢失底线。” “底线?呵你能要什么底线?”福伯毫不掩饰的嘲讽,他说完这一句话之后,便转身走了出去。他动作很快,矫健得一点都不像是一个老人,可到了门口跟前,又好像一下子变得苍老了下来。 福伯回头静静地看着潘若烟,眼神怜悯,“想想你哥吧。” 潘若烟咬紧了牙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潘若烟一个人挣扎地在思考,而过了一会儿,走出去的福伯端着一碗药重新走了进来。他也不说话,只是把药放了下去之后,就出去了。 良久,潘若烟睁开了眼睛,她目光复杂地看着这碗药,熟悉的味道隐隐让她有些作呕。可是她还是端了起来,动作缓慢地抿了起来。 她刚喝完的时候,苏望正好进来了。明显是刚回来的苏望,身上还穿着官服,一身寒气往外冒,见着潘若烟,还有些失望地说道:“本以为能赶得及回来和你一起用早膳呢。” 潘若烟目光闪烁,身体不由自主地往那空碗倾斜,“你怎么今天这么快救回来了?” “处理好了,也没什么事,就想着回来陪陪你。”苏望不得不说,是真的很爱潘若烟,成亲这一段日子,一有时间,都是陪在潘若烟身边。但是潘若烟也很忙,他便每天带给她带饭接她回来。 苏望解下大氅,也不嫌弃,坐在一旁就想就着潘若烟吃剩的东西吃起来。不过他才拿起馒头,就发现了那碗底还有一些药渣,立刻就拿了起来,闻了闻,“药?你怎么了?” 潘若烟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收紧,垂下的眼眸明显有一些愧疚,再看他时却平静得很,“只是一些温补的药,调理身体的。” 苏望点了点头,摸了摸潘若烟的脸,温柔地说道:“不要太辛苦了,太医也说,你要身心放松,我们要孩子才会更容易一些。” 孩子这个话题,实在是太敏感了,潘若烟的手指微微蜷缩,然后才微笑点头,“我知道的。” 苏望没再说什么,用起了早膳来。潘若烟坐在一旁,目光落在那个药碗上,她的目光很浅,仿佛透过药碗在看别的东西一般。 她和苏望的孩子? 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呢? 春节很快就来了,这一个春节因为祯王和玟国兄妹的存在,祁城之中似乎格外热闹了几分。初玉尘也是有意展示自己国家的风采,故而这一年的春节,过得要比往年稍微隆重一些。 百姓们对这个自然也是乐意的,到处都是其乐融融的。初玉尘毕竟身为皇上,百姓们能够安居乐业,对于她来说,也是一种肯定。大年初一这一天,她便乔装打扮了一番,与柳斐然出宫去了。 -- 第322页 主街上有请社神等节目,故而到处都是逛街游玩的人。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是一身崭新的衣裳,满脸笑容地看着热闹。 虽然是大年初一,酒楼的生意却比以往都要好,到处都是人来人往,人声沸鼎。初玉尘穿着一身女装,柳斐然则是一身男装,把她护在自己的怀里,远远看去更像是一对亲密男女。 初玉尘享受柳斐然的呵护,就算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也是让她翘起了唇角。柳斐然目的是一旁的酒楼,不过是恰好经过这儿罢了,人多代表危险,她也不敢停留太久。 不知道主街上市表演了什么节目,百姓们一窝蜂往那边挤去,柳斐然不得不紧紧搂住了初玉尘的腰,死死地护着她。 初玉尘的身体完全是贴合在了柳斐然身上,她眉眼柔和了下来,抬起头来去看柳斐然。柳斐然眉头微皱,目光略显凌厉,俊美的容颜多了两分英气。 柳斐然怎么看她都觉得看不够,人多繁杂,初玉尘却一心都在柳斐然身上。见她这神色端正,她心里边却柔软得很。 左右无人注意,于是初玉尘微微踮起脚尖,亲吻了一下柳斐然的唇角。 柳斐然一惊,浮现了惊愕的神色,连忙低下头来看她。她自然是知道初玉尘刚才在做什么,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她才会这么惊讶。一颗心剧烈跳动了起来,有些慌乱,却又有一些刺激。 “陛下,你在做什么?”柳斐然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问道。 她温热的气息洒在初玉尘耳朵上,让初玉尘的唇角越加张扬,她抓住柳斐然的手,然后根根手指从她的指缝穿过,形成十指紧扣的姿态,“没什么,我们快点走吧。” 柳斐然心虚地偷偷往边上的人看,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她才松了一口气来,牵着初玉尘的手往边上去了。 柳斐然以为没有人留意到,可是无巧不成书,还真是有人留意到了。潘若烟在另一家酒楼的二楼包厢里,正往外看,谁料想就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 她有点不相信,怔怔地站在那里,见着那两人在人群中亲密偎依着。她对初玉尘自然也是熟悉的,可是第一次见她那个模样。妩媚动人,全身心放松的模样。 她身为皇上,在人群之中,仅仅是在柳斐然怀中,便能全无防备。 而柳斐然对她明显也是宠溺的,那神色和动作,说是把她当主子护着,却还不恰当,那分明是对自己喜爱的人,才会有的精心呵护。一如苏望对自己,也会是这样。 潘若烟今日是同苏望出来看热闹的,苏望见她发呆似的,没忍住问道:“若烟,怎么了?” 潘若烟回神,把所有的情绪都掩了下来,微笑说道:“我没事。” 只是她心里边,还在重演着柳斐然刚才的神色,是那么的温柔。而她和初玉尘之间,又分明有着另一重关系,那是一种禁忌而又莫名心悸的关系。 潘若烟心中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又有一种被打开了一扇不一样的窗,另一边,是完全不同于她以往接触过的世界。 她不该好奇,可是又忍不住回头看。 柳斐然与初玉尘已经消失在人海之中,不知去哪了。 第179章 柳斐然并不知道被人看见了,她带着初玉尘,突破涌动的人群,终于到了酒楼。这家酒楼,正对着社戏游街最热闹的地方,柳斐然当时定的这个雅间,也是动了一点关系,否则也拿不下来。 其实也不算,是下边的人孝敬柳斐然,给留的这个位置,而柳斐然没有拒绝。只是孝敬她的人恐怕也没有想到,柳斐然竟然带着初玉尘出来了。 官场之中,孝敬是难免的。柳斐然就算完全不收,也可能私底下给她母亲送礼。她家里人口简单,那甚至有可能会给她的管家、贴身丫头送礼。只要他们在柳斐然跟前美言两句,被柳斐然高看一眼的话,那不就是前途在即了么? 柳斐然一边严加管束府中人口,一边也是会酌情收取一些无关大雅的孝敬,不让底下的人为此而觉得自己太高冷,不易接触。 所以当得知柳斐然到来之后,酒楼老板连忙肃整衣衫,亲自来服侍。原先那老板听闻手下的人说,柳斐然带着一个女子过来还没多想,可到了跟前,见着初玉尘为主,柳斐然为次坐下的时候,差点没脚软跪了下去。 初玉尘看了这老板一眼,没什么兴趣。柳斐然温和地开口说道:“你们这儿有什么推荐的吗?” 老板知道两人不想暴露身份,他也不敢挑破,更是不敢抬头去看初玉尘,低着头,平复了一下紧张的情绪,这才说道:“承蒙柳大人看得起小的,这一顿就包在小的身上。” 柳斐然一边倒茶一边说道:“不用了,事情自有我向你家大人说明。上几道招牌菜就好。” 老板不敢多言,本想过来和柳斐然拉近一下关系的,可有初玉尘这尊大佛,他哪里敢说话啊?连忙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待得人走了,初玉尘问道:“谁的酒楼?” “是廷尉左监给我的孝敬。”柳斐然给她倒茶,“应该是他妻子名下的酒楼,毕竟她妻子是有名的富商之女。” 初玉尘似笑非笑,“廷尉左监都跑到你跟前了,丞相孝敬可吃了不少啊。” 柳斐然笑容加深,“是走了我母亲的途径,我想着陛下肯定也想出来看看,便留了下来。” -- 第323页 “借花献佛丞相玩得不错。” 柳斐然失笑,“谢陛下夸赞。” 这样的柳斐然,真真是让初玉尘喜欢得不得了。要不是因为是在外边,她都想扑进她的怀里亲昵一番。 两人闲说几句,菜还没上齐的时候,底下就开始喧闹了起来,却是社戏到了跟前,人潮又再次变得拥挤了起来。 初玉尘也是没有见过,便凑在窗边,两人都往下看。谁想这窗被推开,紧接着旁边雅间的窗也被推开了,一个人从里边探出头来。 竟然是赵梦月,柳斐然发现了对方,对方也发现了她,柳斐然朝赵梦月微笑颔首,赵梦月第一反应是略有点心虚地往里缩了缩,然后才对她笑了笑。 初玉尘看见了柳斐然的举动,略有疑惑地转头,结果见到了赵梦月。赵梦月更心虚了,看得初玉尘眉头一皱,然后就见到了江自流从窗那里冒出个头来。 场面一度有点尴尬。 初玉尘瞬间好奇心就起来了,问道:“就你们俩?” 赵梦月脸颊绯红,轻轻点了点头,江自流也难得有点不自在。这看得柳斐然是心中暗笑,一边奇怪他们为何会在一起,一边又难得见江自流这个模样。 柳斐然不知道情况,但是在赵梦月跟前是不可能问这件事了,所以便只是说道:“那我们也不打扰你们了。” 初玉尘也是这个意思,今天这种日子,恨不得所有人都不要在她面前晃荡,别说让他们过来请安见礼了,就连现在,她都恨不得当做没看见。 初玉尘和柳斐然两人地位高,不理会他们自个儿在看热闹,可赵梦月可不敢跟着一起看热闹啊,委委屈屈地多看了两眼下边的热闹,然后就坐回去了。 江自流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说道:“这儿的位置好千金难求,却没有看到热闹,你不难过?” 这话分明是在打趣,可是又隐藏了些许的试探。赵梦月没有听出来,委屈巴巴地说道:“可不是嘛,多难得的好机会。” 她看了江自流一眼,心中暗暗想,主要是今日皇兄没有跟出来,就自己和江自流两个人。 她虽然知道江自流心里边有着别人,可是她这些日子越是克制不要想着江自流,就越是想着他,日思夜想的,终于忍不住趁着春节社戏这个机会,把人给约出来了。 江自流没有在意她的委屈,喝着酒的他,自有一种风情,“你要是想,可以下去看,不过我就不奉陪了,就在这儿等你。” 赵梦月撅着嘴,“我才不要。” 江自流这种爱理不理的模样,是赵梦月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她身为端皇最宠爱的女儿,无论到哪儿,别人都是毕恭毕敬的。就算是到了玟国,其他人对于自己也是客客气气,唯独江自流除外。 他就像是个浪荡之人,对一切都无所谓,可他偏生又是极其深情之人,眼中全是秦玄珂。 赵梦月羡慕着秦玄珂能够得到江自流的喜欢,然后又控制不住那般地挂念着江自流。江自流这样看似放荡,实际上又满是深情,这样的一个人,不觉得更有魅力吗? 赵梦月偷偷在窗口往柳斐然那边看去,见那边那两人已经不在窗口处了,她松了一口气,喜滋滋地把窗户打开,往下看着热闹。 江自流也有耐心,赵梦月是以有事相告为由把自己约出来的。虽不知道她叫自己出来是为了什么事,但是他也不急在这一时。 赵梦月撑着自己的下巴,看得入神,然后余光一扫,好像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赵梦月在祁城能有什么熟悉的人啊?故而她很是认真地看了过去,然后她就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觉得眼熟了。 原来是因为自己见到了秦玄珂,秦玄珂这个人,赵梦月是不怎么熟悉,可是架不住江自流喜欢,故而那天赵梦月对秦玄珂印象十分深刻。 秦玄珂旁边的女子正是那天和她一起的另外一个,好像是叫苗渺。赵梦月由于当时都在留意秦玄珂,所以对旁边的女子没有什么印象。 两个人站在人群外围,刚好是一个较高的地势,可以看得见舞台上的表演。人有点多,两人站得比较亲密,或者说,苗渺把秦玄珂保护在了怀里。 赵梦月心里十分复杂,她看看下边的秦玄珂,又看看江自流,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秦小姐在下面。” 她的声音很小,应该完全被外边的喧哗给笼罩过了才是。可是江自流却偏生听到了她这句话,那双狐狸眼似乎是闪过一道光,便见他已经站了起来,“在哪?” 赵梦月心中的复杂,在这一瞬间,真的无法言喻。她甚至于是酸了鼻子,却还是笑吟吟的模样,挑了挑下巴,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然后江自流就看到了举止亲密的两人。 有了柳斐然和初玉尘这对儿在先,江自流其实对两个女子之间的感情,颇为敏感。好比现在,秦玄珂偎依在苗渺怀里,言笑晏晏,时不时抬头去看苗渺,那种信赖和放松,是江自流没有见过的。 这一幕,有一瞬间刺痛了江自流的心。 江自流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而见着江自流这个模样的赵梦月也是莫名的揪心了起来。她再次看了看底下的那两个女子,轻声问道:“怎么了?” 秦玄珂和苗渺两个人不再看那社戏了,说了几句,然后并肩离开。至此至终,她们都相处得非常融洽,眼睛里只有社戏和对方,没有再转移。 -- 第324页 江自流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赵梦月再一次问道:“怎么了?” 江自流轻笑一声,好像刚才看得入神的人并不是他,流露出些许的痛楚的也不是他。他漫不经心地转了身,问道:“你约我出来是有什么事?” 到底还是受到了影响,虽然不知道秦玄珂和苗渺是什么情况,但江自流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作痛,所以就没有了继续陪赵梦月的心。 赵梦月看出来了,她的心有些隐隐做疼,眼眶都有一些泛红,她看着江自流,忍不住问道:“你喜欢她,为什么不提亲呢?” 江自流没有说话,他站在桌边,手指轻轻点在桌子上,低下来的眉眼,显得有一些深沉,并不像以往那么的风流浪荡。 赵梦月没有等到回答,有些不甘心,再一次问道:“你没有跟她说明过,不是吗?” 江自流一次又一次被戳中心中的痛苦,也有了一些浮躁,忍不住低声喝道:“这些和你什么干系?” 赵梦月一愣,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江自流也知自己是失态了,吐出一口气来。他又恢复了自己平静的模样,漫不经心地看过来,“既然你不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江自流就真的要走,赵梦月咬着嘴唇,眼眶发红,看着他的背影,一颗心抽痛着,可见着他拉开了门,赵梦月还是没忍住开口了。 “祯王世子找过我皇兄。” 江自流脚步一停,瞳孔里闪过一丝震惊,扭过头来,问道:“你说什么?” 赵梦月声音很轻,明显满是复杂和挣扎之感,“我说,言世子找过我皇兄。” 言锦庭竟然找过赵箜相! 第180章 江自流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一件事竟然是经过赵梦月嘴里说出来的。无论是言锦庭还是赵箜相,两人的身份都非比寻常,一旦牵扯在一起,没有人会不多想。 而赵梦月身为赵箜相的妹妹,她身为玟国公主,再天真,应该也不至于这一点道理都不明白吧?江自流探寻的目光落在了赵梦月身上,“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赵梦月见江自流第一时间是质问自己,鼻子一酸,差点掉下眼泪来,“我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把事情告诉你,你就是这般对我的?” 江自流眉毛一挑,又风流又冷漠,“不是我求你告诉我的。” 赵梦月一颗心,直接被江自流撕成了碎片。她知道,知道江自流的性格就是这样,说不上是喜怒无常,但也是淡漠得很,隐藏在风流之下的是一切都无所谓。 赵梦月哭起来的样子,梨花带雨,好不惹人心疼。若她是江自流寻花问柳时候遇到的女子,他早就上前哄人了,可她是玟国公主,所以江自流丝毫不动。 赵梦月用手背抹去泪水,一边哭一边说道:“那个世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们璟国内部怎么样,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要是我和皇兄卷入到你们璟国的事情,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赵梦月这番话倒是真实,江自流低下头来想这一件事,缓缓问道:“你不怕你告诉我,坏了你和你皇兄的大事?” 赵梦月红着鼻子骄傲地抬起头来,“哼,皇兄才不会因为这样责怪我,皇兄最疼我了!” 江自流不置与否,但对于这件事还是有了自己的思量。他看了赵梦月一眼,说道:“外边人多,我送你回去。” 赵梦月见他还是牵挂自己的安危,原本那碎了的心,又有一些要愈合的冲动。她抽了抽鼻子,没有再哭,只是说道:“我还没看够。” “你们女人真是麻烦。”江自流嗤笑一声,但也没有真的走,自己坐下来喝起酒来。 赵梦月见他留下来,又是心酸又是高兴,最后却也被外边的社戏吸引了目光。 待得看完社戏,赵梦月已经完全高兴起来了,绕着江自流吱吱喳喳说个不停。江自流充耳不闻的姿态,把她送回使馆之中,然后两人分开。 赵梦月兴高采烈地去找赵箜相,赵箜相前几日染了风寒,这两天才痊愈,身体正虚弱着,抱着手暖在书房里窝着看书。 “皇兄,我回来了。” 从外边回来的赵梦月身上带着寒气,进入到书房中来,把温度都带冷了两分。但是她的笑容又是灿烂的,一点都看不出当时在酒楼的流泪模样。 赵箜相温柔地看着自家妹妹,问道:“社戏好看吗?” 赵梦月点了点头,“好看,热闹得很。” 赵箜相微笑颔首,低头看书,淡淡地问道:“说了?” 赵梦月不解地走到赵箜相跟前,说道:“说是说了,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说,而不是你自己说。” 赵梦月和江自流说的言锦庭找赵箜相一事,是在后者的授意下才往外说的。赵箜相让赵梦月装作是她无意得知,然后选择了告知江自流。 赵箜相无奈地笑道:“若是由我出面说这一件事,动作太大,一旦言锦庭得知,必然就会得罪祯王。祯王势力庞大,我们只是在异国的皇族,实在是得罪不起。” 赵梦月又问:“那为什么要告诉江自流呢?因为江自流和柳斐然关系好?” 赵箜相把书放在一边,说道:“江自流和柳斐然关系好是一回事,可是最重要的是,江自流是陛下的人。” 赵梦月一怔,旋即就见到赵箜相眉目带了些许的愁意,“月儿,你与江自流不适合。且不说你们是不同国家的人,江自流的身份,你们也不会有结果的。” -- 第325页 赵梦月不甘心地反驳,“皇兄你怎么知道江自流是陛下的人?他只是一个富家公子罢了。” 赵箜相说道:“你应该也知道,江自流原先的事情,从做了太尉的女婿,到葬送了太尉一家,而后随军,做郡守,回来做卫尉丞。朝廷上带兵镇压大司马,不惧伤害官员,他所做的这一些,是他自己一个人就能完成的么?” “如不出所料,江自流是初玉尘一颗棋子,一颗很是重要的棋子。别看现在江自流没有任何官职,但是我要没猜错的话,他肯定会起复。而你把事情告诉了他,其实就相当于变相告诉了陛下。” 赵梦月被赵箜相的话说得心里有些钝钝的痛,她想起当初和江自流在街上的偶遇,不禁问道:“难道当初……他和我在街上碰见,也是他安排的?” 赵箜相摇了摇头,“这个我不知道,不过也不重要。”赵箜相也不是一开始就发现了自己妹妹对江自流的倾心,只是后来时间一长,他难免发现了异样,“总之,你和江自流保持距离就好。” 赵梦月不甘心,也有些不知所措。她咬了咬嘴唇,还是理智地把自己感情的事情放下,而是问了别的事情,“可是皇兄你这样,不就会让陛下误会你有意和言锦庭合作吗?” 赵箜相摸了摸赵梦月的头,“傻姑娘,你以为他们真的相信这消息是你无意听到的?” 赵箜相脑海里浮现初玉尘慵懒尊贵的模样,那个聪明的帝皇,肯定会知道这个消息,是自己有意传出去的,不是吗? 赵箜相猜得不错,初玉尘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知道一定是赵箜相有意传出来的。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扣在窗沿上,发出笃笃的声音,“不错,有眼色。” 柳斐然低头整理着案桌上显得凌乱的奏折,说道:“五皇子的示好,也算是一个好消息,玟国无心参与我国国事,我们对付起祯王来就能轻松一些。” 初玉尘却没有像柳斐然那般乐观,摇了摇头,“未必,朕总觉得,玟国的到来,没那么简单。”她叹息一口气,“玟国的消息一天没回来,朕就一天不心安。” 柳斐然见不得她叹气的样子,“陛下好端端地叹什么气?虽说来意不明,但也是在我国之中,无论出什么事,都能掌控。我倒是倾向于玟国出事了,所以他们被派了出来。” “不管如何,他给朕透了消息,朕也不能寒了他的心。”初玉尘走到跟前来,搂住了柳斐然的腰,语气暧昧地问道:“今晚留在宫里边?” 柳斐然点了点初玉尘的鼻尖,轻轻摇头,“不行,今日我叔父到祁城了,我要回去招待他们。” “你这叔父多年没听过,怎么突然听到说要来祁城呢?”初玉尘对柳斐然的情况很是了解,故而这般问道。 “我那族弟要备考明年的科举,所以举家来到祁城来,暂时先在我家里落脚。”柳斐然回抱着初玉尘的腰肢,“我父亲幼时与这个叔父关系不错,所以我也不能怠慢了他们。” “哎,朕知道了。”初玉尘没能把人留下来,心里也有点可惜。但她也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只是缠着她要亲。 柳斐然架不住她相缠,便亲吻了她一下,谁料想初玉尘就等着这一刻,一把搂住她的脖子,热情地相吻了起来。 柳斐然身体往后一倒,跌倒在案桌上,刚摆好的奏折,都被推倒在一旁,一些落在了地上,发出了声响。 柳斐然一惊,想要挣扎,却又被搂抱得结实,吻也是炙热得很,让她一时晕头转向的。外头小可子听到了声响,提声问道:“陛下?没事吧。” 初玉尘没空应她,柳斐然心虚到不行,便想要推开初玉尘。初玉尘学了些功夫,没怎么见对敌,倒是都用在柳斐然身上了。一个巧劲卸开了柳斐然的力度,再一次压下去了。 小可子没有等到里边的人说话,不是很放心地偷偷从门缝里往里瞧。结果这一看啊,就看到了陛下霸气地把丞相给压在身下了,顿时是目瞪口呆。 好一会儿,小可子才反应过来,连忙转过身体,当做刚才什么都没看见。他这三十几岁的老脸儿啊,竟然半是发红了。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低声说道:“世风日下,真是世风日下啊!” 不过,真没想到陛下这么霸气,真不愧是自己的主子。 小可子一边暗骂自己偷看,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一边又忍不住地胡思乱想,甚至于开始想着,陛下和丞相能在一起,他回头出去做官了,收一两个女人,应该不过分吧? 他虽然没有那玩意,可是也想温香暖玉在怀呀。 小可子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抬眸一看,就见着小太监把赵箜相兄妹给带过来了。他心里更是哀嚎一声,他俩来得真不是时候,这让他要不要打扰里边两个人好呢? 小可子更怕里边激动过度,发出了别的声音,故而还是硬着头皮敲门,“陛下,五皇子和八公主到了。” 柳斐然被吻得失神,在听到这话之后,也还是恢复过来,使出力气从案桌上翻下来,脸颊潮红,气喘吁吁,还不忘瞪初玉尘一眼。 初玉尘更是面容妩媚,嘴唇殷红,明显是有些动情了。 柳斐然又是无奈又是恼怒,再一次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弯下腰捡地上的奏折。初玉尘得意地扬起唇角笑了起来,而后则是整理了一下衣衫,见柳斐然收拾好了,恢复淡漠模样,这才说道:“宣。” -- 第326页 小可子松了一口气,把门给推开了,“两位,请。”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太忙了,忙工作,也忙恋爱,所以更文会不定时……emmmm就是这样 第181章 两兄妹进来的时候,谁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赵箜相相比妹妹要细心一些,也只是发现初玉尘面色红润,看着更妩媚了几分。 “见过陛下。” “两位贤侄免礼。”初玉尘平时并不会召见两人进宫,之前都说由江自流接待。现在她的召见,可以说是例行公事一般,倒是不会太引人注目。 柳斐然安静地站在初玉尘身后,只是朝他们点头示意,便也不出声。初玉尘笑道:“在璟国过得如何?可还习惯?若有什么问题,托人进宫说一声就好,朕来解决。” 赵箜相并不喜欢初玉尘和自己这并不相同的辈分,可对方是皇上,理应和自己父皇同辈,这样称呼,倒是无可厚非。赵箜相脑海里闪过这一些事情,恭敬地说道:“谢陛下挂念,箜相一切安好。” “那就好,若是有什么事情,一定不要瞒着朕,不然朕无法向你父皇交代。”初玉尘这话说得似乎带了两分别的含义,她双手负背走了过来,“对了,你们还没到朕的御花园逛过吧?走,一起逛逛去。” 赵箜相二人自然是欣然应允,一行四人前往御花园里去。初玉尘走在前面,赵箜相落后半步跟在旁边,而最后则是柳斐然与赵梦月并肩。 虽说刚过了春节,可是御花园里还是到处都是雪,银装素裹的,倒是颇为迷人。四人闲聊起来,都是一些无关要紧的小事,一派祥和。 走着走着,到了湖边,湖面结了一层冰,隐隐可见水里有鱼在游动。一行人站在湖边,赵梦月闲来无事,就饶有兴趣地看着湖面。柳斐然见状,贴心地说道:“公主不妨随柳某来,那边,有陛下之前垂钓开过的口子。” 赵梦月不敢随意走动,转头看向赵箜相。赵箜相明白这是她们有意支开赵梦月,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柳斐然于是就带着赵梦月离开了,初玉尘淡淡地看了她们的背影一眼,说道:“湖里养了不少的鱼,由于很少克制它们吃食,所以养得都很胖,个别的,胖到忘记了自己是条鱼,还以为自己是那个养鱼的人。” 初玉尘静静地看着湖水里隐约浮动的鱼儿,“认为自己是人的鱼,一心想要上岸,到处拉拢人心,想要冲破这层薄冰,却不知道他若是冲上了岸,才是必死无疑。鱼始终是鱼,跃了龙门,也不是会是龙。” 初玉尘这话赵箜相如何听不明白?她是在警告赵箜相,告诉他祯王于她就是那条蹦跶得厉害的鱼。但是鱼只能是鱼,想要变龙,首先不答应的,就是初玉尘这个真龙天女。 赵箜相随着初玉尘的目光看着湖水里那条胖胖的鱼,说道:“想要上岸,是他的事情。他是否能做成,于别的鱼或者是人,都没有关系。” 赵箜相的意思是,祯王怎么样,他作为玟国的皇子,管不着。祯王成功了也好,失败也罢,对于他来说,都没有关系,故而他不会去插手这一件事。 初玉尘对于赵箜相的识趣很是满意,他这般事不关己的态度才是应有的态度。初玉尘不需要借助他们国家的力量,只要他们不捣乱就行了。 “你说,这鱼要是拉拢别人,会提出怎样的条件呢?”初玉尘唇角勾了起来,问道。 赵箜相余光看到了初玉尘的唇角,那个慵懒自信的姿态着实迷人,让他不禁多偷看了两眼,“加深他们代表的团体之间的来往,再分以吃食拉拢,亦或是联姻。” 还算祯王还有些理智,没有以国土相让为由。初玉尘眯起眼睛,“那么被拉拢的人,对这件事怎么看?” 问到这个地方,赵箜相不敢再偷看初玉尘,而是想了想,很是认真地说道:“所给的利益不足以让人心动到行动。” 赵箜相太聪明了,他知道自己若是没能说实话,初玉尘肯定会对他不放心,还不如直接把话给说清楚,明白地告诉她,利益不足够动摇他的本心。 这样一来,赵箜相既能表达出了自己坦诚的一面,又能借此来和初玉尘谈判。他不能从祯王手里拿到的东西,可不代表不能在初玉尘手里拿到。 虽然拿到的分量自然不会像在祯王手上的那么富裕,但是也会是一笔额外收入。只是这一件事得有个前提,那就是自己,或者自己代表着的玟国,能把初玉尘给镇压住。 初玉尘转过头来,对着赵箜相微微一笑,面容妩媚可是语气带着森然的冷意,“你是在威胁朕?” 赵箜相一惊,这样的初玉尘实在是让人难以抗住。他不禁后退了一小步,这才站稳,沉声说道:“箜相不敢,只是箜相领了父皇的命令前来祁城,本就是想要加深两国交流,更大程度地推动两国的货品交换,还望陛下成全。” 赵箜相到了这个关头,才把他这一次前来祁城的目的给说了出来。璟国物资丰富,最为出名的是一种玉石,晶莹剔透,美轮美奂。赵箜相若是为货品而来,也未必说不过去。 只是初玉尘知道,仅仅是为了促进两国货物、文化等方面的交流,不足以完全支撑他们这一次出使。不过他既然这样说,那就姑且这样认为罢了,“若是这方面的事情,朕乐意至极。” 赵箜相笑道:“谢陛下。” -- 第327页 至于后来的细节方面,那自然就是下面人的问题了。 初玉尘得到赵箜相的肯定,心中也是放心了一些,不过对于他们兄妹二人密切关注,这也是肯定少不了的了。 赵箜相知道自己的事情说完了,具体怎么形成共识,怎么把货物运回去等问题,不是他该和初玉尘商量的。只是他难得见到初玉尘一面,并不是很愿意出宫,便也厚着脸皮留了下来。 不过天气寒冷,他们在御花园里也走了好一会儿,赵箜相身体本来就差,此时便不禁咳嗽了几声。 初玉尘听得他咳嗽,说道:“贤侄要好好注意身体。” “谢陛下挂心,都是老毛病了,没事。” 初玉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璟国有一神医,素有妙手回春之称,大家称之为药王。只是药王已经去了多年,不然朕倒是可以为贤侄找来诊诊脉。” 初玉尘的话,让赵箜相瞳孔微微一缩,有一些不相信地问道:“药王去世了?” 初玉尘点了点头,“去世多年了,怎么?贤侄不知道?” 赵箜相心里顿时慌乱了起来,他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时沉默着不出声。 此时柳斐然与赵梦月也回来了,赵梦月眼眶发红,小跑了两步,叫道:“皇兄,柳丞相说药王已经去世了。” 赵箜相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他觉得事情不太对。他之所以会被派出来,是因为父皇和他说,璟国的药王,医术了得,没准能够帮到自己,可是药王已经去世多年,父皇没理由不知道啊。 两兄妹相互看了一眼,赵箜相也无心想着儿女私情了,告退说道:“陛下,箜相想起还有事要忙,先行告退。” 初玉尘挥了挥手,两兄妹便出宫去了。 柳斐然看着他们兄妹二人的反应,缓缓说道:“看来他们都不知道药王去世这一件事。” 初玉尘目光温沉,“玟国恐怕出事了。” 但是出了什么事,她们也不知道。玟国毕竟不是自己的国家,需要关注,可也不是那么便利的事情。而现在对于初玉尘来说,更为重要的还是想办法把祯王的权利削弱一些。 然而祯王也不是她可以轻举妄动的,她必须找到理由,才能撬动他。而这个理由,还没到时候。 对于祯王,初玉尘是厌烦得很,整个国家,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祯王。只要把祯王给废了,自己才能彻底地掌控住国家,不是么? 不过初玉尘倒是没有想到,祯王到来了,言锦庭还会求见自己。 也是因为祯王来了,初玉尘碍于他父王的面子,不好拒绝,故而还是让他进宫来了。 言锦庭身材挺拔,面容俊秀,举止儒雅,其实是一个很是有魅力的人。然而他身份尴尬,他自己又是一心想要成为皇夫,故而这些年都十分节制,从来不与别的女子相近。 可是真是因为他如此自制,却得知初玉尘根本就不曾把他放在眼里,所以他才会那般地崩溃。 初玉尘不冷不淡地问道:“世子怎么来了?” 言锦庭觉得自己快要分裂了,一边是疯狂爱着初玉尘,一边是抽身出来冷漠地观看着自己。他面上露出微笑来,“近日在房间里翻出了一个小东西,想起陛下当年很是喜欢,我就进宫来了。” 初玉尘问道:“哦?是什么东西?” 言锦庭从怀中拿出一个小木偶来,初玉尘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和当年言锦庭送给自己的木偶是一样的,不过这是一只小猪。 初玉尘对这种木偶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当年因为要拉拢言锦庭,所以才假意欢喜地收下。现在见他又提出了这件事,初玉尘只觉一阵心烦,语气不禁更冷淡了一些,“原来是这个。” 言锦庭露出怀念的神色,“是啊,陛下原来还记得,当年陛下收到我送的木偶,可高兴了……” 初玉尘淡淡地说道:“当年毕竟年纪小,难免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言锦庭神色一僵,眼眸里闪过疯狂的怒意,可是抬头却又恢复了平静,“陛下此意?” 初玉尘说道:“朕长大了,这不过是哄孩子的玩意,世子怎么如此当真?” 言锦庭一颗心,在这瞬间,被撕裂成了碎片。 第182章 言锦庭是喜欢初玉尘的,哪怕这一份喜欢掺和了太多的利益。但是这些年来,他一颗心都在初玉尘身上,所有的行为都是为了迎合初玉尘,就算是只有七分的喜欢,也成了十分的爱。 他本是俊朗大气的少年,可是就是因为初玉尘喜欢柳斐然这般的人,故而言锦庭把自己也变成了这样的人。他模仿柳斐然的行为举止,打听柳斐然看过的书,一步一步把自己变成如今这样。 他举止儒雅,笑容淡然,令人如沐春风。可是他本质上并不是这样的一个人,他骨子里还是带着黑土城里的硬朗。 他付出了这么多,结果到头来发现初玉尘根本就不曾喜欢过自己。以前那些他认为的初玉尘对自己有意的举动,原来是一个笑话。 言锦庭觉得自己好似被脱光了衣服,吊起来被肆意地蹂躏,然后初玉尘高高在上地看着自己,看着别人对自己指指点点。 言锦庭从未觉得如此地耻辱,那天晚上父王打了他一巴掌,都不曾有过这么耻辱的感觉。在这一瞬间,他的眼睛就发红了,只是他一直低着头,没有人看见。 -- 第328页 当然,初玉尘若要看见了,也不会在意。她倚在御座上,没有把多余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而是看着自己的奏折。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言锦庭一颗暴戾的心缓缓收了回来,红了的眼眶也逐渐地恢复了平静。言锦庭微笑了起来,温和俊秀的模样,一如既往地迷人,“陛下说得对,这些都是哄孩子的玩意儿,是锦庭魔障了。” 初玉尘听得这话,抬头看了言锦庭一眼。言锦庭行礼告退,“打扰陛下,锦庭罪该万死,还请陛下恕罪。” 看着言锦庭脚步稳健,不慌不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地离开,初玉尘眼睛缓缓眯了起来,但也没有做出什么举动来。 言锦庭这些年在祁城之中,有被故意养废,以他现在的能力,翻不起多大的风浪。就算他现在要奋起,但也比不过初玉尘掌控朝廷的速度。 所以言锦庭就算是有所异样,初玉尘也没有太过在意。 赵箜相识趣地拒绝了与言锦庭的合作,初玉尘投桃报李,也让苗缈上门去为赵箜相看病。 苗缈出诊,现在作为苗缈的弟子般存在的秦玄珂必然是跟着。而秦玄珂的出现,必然会引起赵梦月的注意,于是赵梦月就以照看皇兄为由,站在旁边看着秦玄珂。 秦玄珂这些年跟着苗缈到处走,当初身上大小姐的娇气都被消磨掉了,整个人十分的随和,她人又十分漂亮,性格温柔,很是吸引人。 赵梦月在一旁看着她熟练地为苗缈打下手,恬静微笑的模样,突然产生一股自愧不如的感觉。 怪不得江自流会喜欢她而不喜欢自己。 自己除了出身高贵之外,又有哪一点比得上对方呢?而且她的出身,并不是璟国的公主,而是玟国,两个国家之间,更不可能了。 苗缈仔细查看过赵箜相的身体之后,眉头微皱,“打娘胎出来的羸弱,还是得静养,不宜太多思虑。你最近思虑太重了,再这样下去,大病不远了。” 苗缈说话还是那么的直接,听得赵梦月顾不得打量秦玄珂,连忙看向自己的皇兄。 赵箜相脸色苍白,听到这话苦笑了一声。他也不想多虑,可是药王辞世多年,而父皇还是让自己来寻药王这一件事,让他心有不安,担忧国家会不会出事了,故而总是不能安然入睡。 “原先的药单给我看一下?”苗缈伸出手来。 秦玄珂早就问了他们要,此时就直接递给了苗缈,苗缈仔细看过,问道:“你有什么意见?” 刚才苗缈看病的时候,秦玄珂一直在一旁看着,此时见她考自己,秦玄珂从容地来到赵箜相跟前,说了声打扰了,然后为他诊起了脉。 苗缈再一旁提起了笔,在原先的药单上开始涂画了起来。过了一会儿,秦玄珂诊脉完了,思索了一下,说道:“原先药单开得没有什么问题,只是现在五皇子身体更虚,不宜过补,所以百年参不能用,再以……” 秦玄珂说了现在的药单问题,然后补充说道:“但是这治标不治本,只能维持现在的状态,要想治好,不可能。” 苗缈赞许地点了点头,“五皇子身份尊贵,玟国的太医即使有这个能力,也不敢医治。”她看向赵箜相,说道:“我能改善你的体质,但是这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你能在璟国待到什么时候?” 赵箜相一愣,有些难以相信苗缈真的有办法,“你能治好?” 苗缈清冷的面容看不出情绪来,毫无波动地说道:“不敢说痊愈,但是能让你身体没那么虚弱,是没有问题的。” 赵箜相露出感激的笑容来,“这样就够了,只是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 “我先给你开药浴泡澡,得泡一年,还得施针。药的话,得一直吃三年,不过有一味药祁城没有,得去别的地方挖。这一味药必须得是新鲜的,故而你不能离太远。”因为是初玉尘吩咐的,再者患者无国界,所以苗缈态度很是端正,“也就是说,你至少要留在祁城三年时间。” 这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不可能。 赵梦月不甘心地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 赵箜相面露为难之色,又问:“如果现在不治,以后是否还能治?” 苗缈说道:“三五年内,可以。超过五年,就会远远达不到现在这个效果,就没有意义了。” 赵箜相点头,表示了感激,然后让赵梦月送客。赵梦月把她们送走,忧心忡忡地回来,问道:“皇兄,我们该怎么办?” “三年时间,实在是太长了。”赵箜相惋惜地摇了摇头,他又何尝不想把身体治好呢?只是在璟国三年时间,他身为异国皇子,又怎么可能? 赵梦月一急,问道:“那能不能把她带走?药草不可能只有璟国有,我们国家地大物博,肯定也有的。” 赵箜相否定了她的话,“这位苗姑娘和陛下感情甚好,若是得罪了她,就是和璟国交恶,不可。” 赵梦月急得跺脚,“可是怎么办呀,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 “不急,这件事慢慢来就好。”赵箜相心思都在国家里,问道:“回玟国打探消息的人还没回来吗?” “还没有。” “希望没事吧……”赵箜相神色是掩不住的担忧。 赵箜相在初玉尘提醒之后,才派人回国,和初玉尘早早派人相比,自然是迟了一些。所以初玉尘的消息回来了,而赵箜相还不知道。 -- 第329页 玟国果然是出事了,玟国的藩王造反,端皇早有察觉,但是藩王兵权在手,他不敢保证能安然无恙,所以率先把自己最喜爱的一对子女送了出来。 赵箜相兄妹出使之后,战争就爆发了。玟国藩王走的并不是偷袭方式,而是直接在封地起兵,一路往皇城打去。 但是原先藩王起兵并不是造反之态,而是说剿匪,掩人耳目。到后来越演越烈,干脆就撕破了脸皮,彻底爆发了出来。 这一下,才惊动了全国,恰好初玉尘的耳目也到了玟国,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就回来报信了。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初玉尘得知之后沉默了一会,就把这个消息给到了赵箜相。 赵箜相肯定派人回去打听了,他迟早也会得到消息,这样的顺水人情,不做白不做。 赵箜相得知消息,直接一口血吐了出来,急得怒吼,“快!回国!” “若是这般急冲冲地回去,只会给你父皇带来困扰,不是么?”柳斐然的声音传了过来,却是她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登门来了。与柳斐然一同前来的还有江自流,还是一身红衣懒散风流的模样。 见到柳斐然,赵箜相也稍微冷静了一些,赵梦月要哭出来了,也无瑕顾及江自流,抓住赵箜相的手,说道:“皇兄你没事吧?现在该怎么办?” “我必须得尽快回去。”赵箜相眼眶发红,“月儿,你留在这儿,我先回去。” 赵梦月一听,立刻摇了头,“我不要,我不要一个人在这儿。” “你要是回去了,更危险,你一介女流,又不懂武,若是回去被叛军抓到,对于父皇来说,绝对是一个打击。” 赵箜相说得有道理,但是也有明显的问题,江自流懒懒散散地说道:“照你这模样,恐怕还没回到皇城,就已经病倒了,比你皇妹还不如。” 江自流的话不好听,可也是实话,赵箜相红着眼低吼道:“宁愿病死在路上,也不要这样干等着!” 柳斐然温和地说道:“五皇子不要急,战争打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要是毫无防备地回去,没有任何用处。如果你想帮到你父皇,更应该冷静一点,想清楚一些该怎么做。” 赵箜相被柳斐然这般提醒,意识到了一些东西,警惕地看着他们,问道:“你们把消息给我,已经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了,可你们为何这般热情?” “热情?”江自流玩味一笑,“不过是顺水人情罢了。帮了你,你若是顺利度过此关,便是欠了我朝的人情,若是度不过,对于我们来说,也没有损失。” 江自流说的是事实,赵箜相的防备打消了一些,柳斐然便说道:“千里马,我们可以替你备着,若想先回去,把公主留在璟国,慢慢走,也不是问题。不过回到玟国之后,你要怎么做,还是先想清楚比较好。” 赵箜相依旧是带着几分警惕地看着他们,“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趁机出兵,亦或是威胁我?” 江自流又是一声轻笑,“若是想,现在就可,又何必等到你走之后?再者,是否出兵玟国,也不是你可以决定的。” 毕竟是两个国家,无论是江自流还是柳斐然,对于他们的兵变,都不会是想要无偿帮忙。而且,他们的兵变,对于璟国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这从中或者可以得到的利益,可能性就多着了。 初玉尘也是看中了这一点,她会不会落井下石,说实在的,不好说,得看玟国是怎么样的一个情况了。 赵箜相无力而又悲哀,却也知道他们说的都是事实。但是他们会不会出兵,赵箜相也觉得不太可能。 别看现在藩王兵变,可到底是内部的事情,一旦有璟国的插手,那必然是共同对外,璟国绝对不讨喜。 初玉尘政权并不算十分稳固,也有着祯王虎视眈眈,所以她现在出兵的可能性很低。更多的可能还是,给一些帮助,以待日后回报更多的利益。 赵箜相这般想着,心里也有了一个底,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麻烦柳丞相备好车马,大恩大德,箜相记在心里。” 柳斐然见他似有决定,也不像原先那么冲动,知道自己的目的是达到了,也是点了点头,与江自流一同离去。 第183章 赵箜相思索再三,还是决定了自己先快马加鞭回去。为了避防叛军发觉,赵梦月依旧是留在祁城之中,过段时间再做打算。 赵箜相也不想留赵梦月一个人,可是若是把赵梦月带回去,未知的可能更多一些。赵箜相一来不想速度被拖累,二来也怕回去便是自投罗网。 赵箜相走的那一天,带着苗缈做的药丸,这药丸有一定的提气作用,也是为了避免赵箜相一口气没上来,直接过去了。 赵梦月则是哭着目送赵箜相的离开,直到看不到踪影为止。她神色凄迷地低着头,问道:“你说,我皇兄没事的吧?” 照顾赵梦月的任务自然是落在了江自流身上,江自流听到她的话之后,也没有肯定,只说道:“回去把,你好好的,你皇兄才会更放心。” 赵梦月不死心地再次追问:“皇兄真的会没事的吧?” 江自流斜了赵梦月一眼,说道:“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说得准?再者,凡事追究到底,并不能算是一件好事。” 赵梦月叹息一声,心事重重地回了城。 -- 第330页 元宵未过,赵箜相就回国了,玟国发生的事情,自然也是传到了祯王耳中。本想和玟国合作得到点利益,却不想玟国现在自顾不暇,祯王又是可惜,同样也有点羡慕。 他有些羡慕玟国的那位藩王,竟敢直接起兵。可惜黑土城距离祁城实在是有点远,而他若是得不到民心的帮助,想要起兵也没那么容易。 玟国的藩王打的旗号是端皇篡位,大逆不道,这一点也确实有争议,端皇是通过手段上位的,所以玟国的藩王也算是师出有名。 但是祯王不行,初闻昊的上位是众臣推上去的,初闻昊一死,初玉尘更是皇太女上位,名正言顺得很,从这一方面,祯王没法动手。 不过他这一次来,本来就是为了打探一下祁城的情况,看看儿子的。元宵一过,他也是时候回封地了。 祯王进宫请辞,本该是一件让初玉尘觉得高兴的事情,可听得祯王的话,初玉尘的笑容却变淡了下来,“祯王想要把世子带回封地去?” 祯王一脸憨厚的模样,说道:“是啊,陛下不知,这些年来锦庭一直呆在祁城之中,与他母亲分隔两地,他母亲一直想着念着,都成了心病了。这几日准备回黑土城,他母亲更是抱着他舍不得放。” “如果单单是王妃也就算了,更重要的是府中的老郡主,臣的母亲,一直念着孙子,母亲年事已高,奔波不得,臣便想把孩子带回去,在母亲跟前尽孝。” “皇叔孝心一片,朕很是感动。”初玉尘眼眸里的淡漠明显得很,可话却是温和得很,“只是祯王不知道为世子的前途考虑过了没有?” 祯王一怔,没想明白初玉尘为何会牵扯到前途这一件事来,“此话怎讲?” 初玉尘关心地说道:“带世子回了封地,便是祯王你的地头,他身为世子,众人对他肯定是恭敬有加,那就得不到历练。再者年轻人,总得报效国家,一展宏图是不是?” 初玉尘这番看似语重心长的话,配以她那年轻到让人窒息的面容,实在是有些滑稽。可是初玉尘是皇上,她说的话,就算是再滑稽,祯王身为臣子,也还是得听着。 “祯王来得也是正好,朕正打算给世子安排一个职位,让他历练一下,好日后报效国家。”初玉尘明明是刚才决定的事情,却说得好像是筹谋很久了一般,“议郎一职如何?职位虽小,却是为朕谋事,也为日后登入朝堂做基础。” 议郎一职确实还行,可别忘了言锦庭可是世子,出身只低于皇室罢了。再者议郎无兵权,属文职,说得好听是为初玉尘谋事,可只要初玉尘想,架空他也不过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 祯王看似憨厚的脸上隐隐浮现一丝怒气,可现在并不是和初玉尘撕破脸皮的时候不是么?当初江自流能率领禁卫军拿下大臣,今日也难说会不会收服了雷经年,在这儿就把自己制服。 祯王当然不会冒这个险,就算他想造反,也不会是由这样的时机开始。 但是要他把言锦庭留下来,他也不愿意,勉强开口说道:“承蒙陛下厚爱,可是我家锦庭不才,担当不起这个重任,唯恐让陛下失望啊。” 初玉尘不在意地说道:“世子是朕的表兄,他什么情况,朕最清楚不过。祯王是多年未见世子,所以才对世子的能力有所误解,朕相信他,他一定能胜任的。他若是不能胜任,那这璟国,也没有合适的人了。” 要不是因为两人实际上就是死对头,祯王简直都要信以为真了。祯王心中暗恨,可也还是得恭敬万分,感激涕零地说道:“陛下厚爱!陛下厚爱啊!” 初玉尘也是满脸的激动,“祯王不必如此,朕也是极其希望见到世子发光发热的,那这件事就这样定了。” 祯王简直是一口老血噎在了喉咙里,嘴唇几番颤抖,都说不出想要说的话来。 初玉尘还温言问道:“祯王可还有事?若无事的话,就先退下吧。” 祯王低着头颅,眼神狠厉,声音却还满是恭敬,“微臣遵旨。” 待得祯王走后,初玉尘脸色才恢复了她素来的淡漠。她依靠在御座上,十指交叉,想着祯王的事情,想着如何才能把他的兵权削弱下来。 黑土城离皇城太远,而且经过他多年的巩固,犹如铁板一块,想要抓到祯王的把柄,恐怕并不实际。初玉尘只能从削弱兵权这一件事入手,温水煮青蛙。 片刻之后,柳斐然踏入宫来,她恭敬地行礼,“见过陛下。” 初玉尘回神,见着是她,红唇勾起,淡漠的模样顿时便消失殆尽,眉眼慵懒妩媚,放松得很,“姐姐来了。” “陛下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呢?”柳斐然温柔地笑问。 “在想姐姐呀。”初玉尘回答得天真,那双媚眼闪着光,隐隐还能见着小时候她无辜地睁着双眼的模样。 柳斐然并不相信这话,可这并不能掩下她的笑意,桃花眼微闪,笑容便更浓了一些,“听闻祯王刚出宫去了。” “姐姐没遇上他么?”初玉尘朝柳斐然招了招手。 柳斐然便走到初玉尘跟前,被她一把搂住了腰,柳斐然习惯了两人的亲昵,便只是摸着她的发,说道:“没有,只是听到小可子提到这事,祯王进宫所为何事?” “他要回封地了,进宫请辞的。不过他想要把世子带回去,被朕给拦下来了。”初玉尘笑意加深,抬头看着柳斐然,一副讨要奖励的模样,“朕以锻炼世子为由,封了世子一个议郎,硬是留了下来,姐姐,朕有没有很聪明?” -- 第331页 柳斐然哑然失笑,点了点她的鼻尖,“不愧是陛下,反应极快,甚是聪明,微臣很是欣慰。” 初玉尘媚眼里闪过一丝狡黠,“那有没有奖励?” “陛下要什么奖励?”柳斐然问得单纯。 初玉尘笑容变深,本搂着柳斐然腰的手悄然下滑,手掌就覆盖在了柳斐然的臀部上,然后猛然捏了一把,“姐姐认为呢?” 柳斐然猝不及防,惊叫一声,脸上顿时浮现了红晕。她实在是不习惯“白日宣淫”这样的事,就想要挣扎开来。 初玉尘才不管那么多,见她挣扎,便脚一撩柳斐然的腘窝,手一收,柳斐然腘窝受力,一下子就往她那儿倒去,初玉尘就把她抱在了怀里。 “陛下!”柳斐然低声惊叫,有点慌乱地说道:“快停下,微臣进宫是有要事禀告的。” 柳斐然越是义正言辞,初玉尘就越是有逗她的心,牢牢抱住她不肯松手,唇也落在了柳斐然的脸颊上、耳尖上。 初玉尘今日抿了唇脂,吻一落下柳斐然的脸颊上时候,便留下一个淡淡的红印,看着诱惑得很。 柳斐然手忙脚乱,双手去抓初玉尘的双手,“云明已经多月不曾下雨,果然是旱灾之态,现已逐渐入春,百姓们本该播种,可是现在啊……” 万分正经的话最后化作了一声呻吟,却是初玉尘的手已经触及了隐秘地带,柳斐然被侵略了个正着,话都说不完全了。 初玉尘笑得动人,“朕知道了,云明一事,不急在一时。” 柳斐然蹙眉,“这怎可能不急?这……” 见柳斐然又要说,初玉尘便膝盖一抬,抵在了某个地方上。 柳斐然不敢说话了,只能按住初玉尘的腿,挣扎之中,她束起的长发也散落了一两缕下来,加以她泛红的脸,更让人心神一荡。 柳斐然佯怒瞪了初玉尘一眼,这眼见着初玉尘还想要继续捣乱,她也是抓住初玉尘的双手一个翻身,逃脱了她的怀抱。 初玉尘掩下笑意,说道:“朕不闹了,丞相过来。” 柳斐然半信半疑,可还是过去了,谁想才坐下,初玉尘就再次动手动脚了起来。柳斐然一惊,也恼火了,当下还手,她要乱摸,自己就挠她腰肢。 初玉尘可谓是天不怕地不怕,可是被挠痒痒实在是受不了,当场笑出声,双手胡乱挥动了起来,“啊!朕错了哈哈哈哈哈,不闹了哈哈哈哈。” 柳斐然却不肯轻松放过她,严厉地问道:“真的不闹了?” “是是是,哈哈哈哈哈。” 柳斐然见她求饶的样子实在是可爱,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停下手之后,倾身照她的脸亲了一口。 初玉尘笑得有点累,可又被她的举动安抚到了,于是舒服地窝在她的怀里,哼唧了两声,跟个小猫似的。 柳斐然抱着她,心生满足。 这样的日子,何其舒适啊。 第184章 言锦庭知道,自己想要随着父王回封地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可是他没有想到,父王进宫请愿,竟以这种方式结尾。让他堂堂一个世子去做议郎?还美曰其名是为了打磨自己。 言锦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忍不住笑了出来。然而他虽然是在笑,可周身都在冒着冷气,分明是愤怒得很。 祯王自然也是恼怒的,可是城府颇深的他并不像言锦庭那般外露情绪,他粗糙的手指摩擦着椅子的扶手,见自己儿子深受打击的模样,便开口安慰,“议郎官职虽小,可也是你现在能担任的职位,你没有声名在身,也没有任何战绩,做一名议郎,才不会引起别人的不满,这一点上看,初玉尘并没有做手脚。” “那又如何?议郎,我能做什么?虽说是为她出主意,可是重要的事情,她会让我知道么?”言锦庭自从被祯王打醒之后,他认知得十分清楚,隐隐还有一些仇恨。 祯王自然也是清楚的,于是便说道:“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只是当下不宜撕破脸皮,便只能暂时委屈你了。想要成就大事,哪有那么容易,你去磨砺一下也是好的。” 言锦庭再愤恨,也只能无奈点头。祯王继续说道:“不日我就要回封地了,之后你在祁城,要多加用心,不要沉浸在儿女情长之中。” 言锦庭是想沉浸,可是也没有办法沉浸。初玉尘根本就不喜欢自己,他再怎么想也是无济于事。 祯王见他还是神色戚戚的样子,暗道年轻人果真还是会受到影响,得不到的更想得到,“锦庭,现在得不到,不代表以后得不到。” 祯王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主要我们得到了这个天下,那么初玉尘又能如何?还不是任由你处置?” 言锦庭心中涌现一抹渴望,他渴望得到权利,渴望把初玉尘变成自己的禁脔,为此,他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孩儿知道的,父王放心。” 祯王面对自己这个儿子,心里也是有些愧疚,重重揉了揉他的肩膀,憨厚的面容却眼睛满是精光,“玟国兵变的消息你也知道,玟国的藩王兵变,有着他的理由,说是端皇继位并非是名正言顺的,是为清理不肖子孙。” “藩王有这个名头,所以他敢于造反,好歹也得有个借口,堵住天下悠悠众口。而我们不一样,初玉尘是皇太女继位,我们没有办法从这个方面入手。”祯王眼睛越来越亮,满满都是算计,“可是我突然想起来了,我们并非完全不能借鉴玟国藩王的方式。” -- 第332页 言锦庭听得一愣一愣的,问道:“父王说的是……?” 祯王露出憨厚的笑容来,“初闻昊当初登基,可不是先皇的主意。当时张震丘与别的朝臣之争,争的是什么?是六公主和初闻昊,谁更有资格继承大统。” 言锦庭好似想清楚了点什么,又好像并没有想透彻,“父王的意思是?” “六公主才是先皇的嫡亲血脉,还是皇后所生,只不过当初年纪尚小,故而皇位没有落在她身上。可是现在六公主长大了,那么原本就属于先皇那一脉的皇位,是不是应该要回来了?” 言锦庭只觉似乎有一道闪电从自己的脑海里闪过,突然就觉得他们的大业向前迈进了一大步,急忙问道:“那这个六公主在哪?” 祯王也是原先没有想到这一点,故而并没有刻意打听过,“据说是养在祁城郊外的一个山庄里,可具体在哪,我也不清楚。” 言锦庭有些激动,“只要我们把六公主控制住,就可以宣扬初玉尘应该让位给六公主。只要初玉尘不让,我们就有理由起兵,那么当下我们最重要的是找到六公主,并且控制住。” 祯王点了点头,说道:“我马上就要走了,这一件事就只能交给你了,记住,你一定不能被别人发现。否则初玉尘要是猜到了你的目的,提前把六公主控制住或者杀了,我们再想做些什么,就难了。” 言锦庭赞同地点头,“孩儿知道,父王放心吧。” 祯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吩咐日后的一些事情,“有两个人你注意一下,恰当时机,你可以试探一下他们。” 言锦庭好奇地问道:“谁?” “一个是叔青司,叔青司和柳斐然争夺丞相之位失利,输给了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子,恐怕他的心里也还是有气,只要运用得当,他未必不能被我们所用。但是叔青司也是数一数二的大臣,他的态度尚未清楚之前,不宜操之过急。否则,他若是反咬我们一口,我们恐怕会损失惨重。” 言锦庭听得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又听得祯王继续说道:“还有一个人是潘若烟,这个人,你可以慢慢接触。” 言锦庭意想不到听到了潘若烟的名字,这个璟国里第一位女状元,他自然是知道的,“她怎么了?” “你对她了解多少?” 言锦庭想了想,说道:“我只知道她是第一位状元,深受柳斐然的器重,算是柳斐然的学生,又嫁给了柳斐然的好友苏望,是柳斐然一派的人。” 祯王笑容变得玩味,“若仅仅如此,我也不会让你留意她。她曾经向我示好过,她对柳斐然的态度,也是奇怪得很。潘若烟,恐怕是个有故事的人。” 言锦庭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一时愣了愣,“难道潘若烟和柳斐然不合?” “本王也不知道,所以这也需要你来打探。不过你不用着急,潘若烟总有一天会找上你的。” 祯王踌躇满志,“锦庭,我们并非没有任何希望,所以你多加努力,但万事小心,千万不要冲动行事。” 言锦庭也觉得一切都逐渐步入正轨,便自信地点了点头,“父王,您放心,孩儿一定小心办事,不会被抓到把柄的。” 祯王再度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满意地离开了言锦庭的房间。 祯王很快就离开了皇城,回封地去了。这一件事并没有引起大臣们的重视,因为当下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 那就是云明旱灾。 早在几个月之前,旱灾的可能性就报备上来了。柳斐然是一个心细之人,下面报上来的任何消息,她都会有自己的考量。也真是因为她态度的一丝不苟,导致下面的人也不敢敷衍了事,所以云明的情况,一直在朝廷的掌控之中。 然而旱灾这种事情,并不能避免,所以朝廷就算是知道,也没有办法,只能做好准备。 而今春天到了,可云明还是干燥不已,井水干了,树也死了,更别说是农田了。百姓们开始饿肚子了,物价上涨,买不起米开始骚乱了。 毕竟从云明传消息回来,还是耗费了一些时间。官府在当时,已经开仓赈粮了,但是官府的仓库毕竟没有存到太多的粮食,也只能是解一时之急罢了。 “启禀皇上,云明尤阴镇,已经开始有百姓死亡,不过这并非全是饥荒引起的,而是他本身就在生病,再加上饥荒而导致的结果。不过因为这个百姓一死,倒是引起了尤阴镇百姓的恐慌,造成了把地方仓库粮食抢至一空的骚乱。” 初玉尘坐在御座上,听着底下大臣汇报云明一事,冷淡的面容看不出喜怒。 “云明旱灾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恐怕难免会引起更大的骚乱。”叔青司在这件事上也是有有一些头疼,多年以前他刚入朝为官的时候,也曾遇到过旱灾,“一旦骚乱起来,官府只要拿不出赈灾的粮食来,就会造成流民,而流民一出现,就是大乱啊。” 柳斐然接口说道:“云明人数不少,官府统计是有三十万人,不过灾情严重的是在尤阴镇为起点,到庆裘镇一带,这一带,人数大约为七万人。一旦流民形成,这一股百姓就会往别处走去。云明到处都自顾不暇,所以流民会往云明旁边的赤合走去,到时候,赤合也未必有招架之力。” 底下大臣你说一些,我补充一些,倒是把这件事都说清楚了,最后要初玉尘拍板,初玉尘想了想,说道:“原先有旱灾苗头时候,有命令各地方官府储藏粮食,现还能撑多久?” -- 第333页 “如果只求渡过旱灾的话,能撑三个月。” 只求渡过旱灾的话,那就是只提供稀饭,只能勉强不饿死罢了。 朝廷对于云明旱灾早有准备,可为了避免百姓们得知消息引起恐慌,也没有敢大张旗鼓地储存粮食。三个月时间,也算不短,朝廷大可趁现在这个时间,继续存粮,然后运往云明。 但是这样做并不是最妥当的方法,至少在初玉尘眼中看来,只是这样全靠朝廷,朝廷也会勉强。 粮食并非是在朝廷手中,而都是在各大粮商手上,商人无利不起早,若是要他们吐出来,肯定不愿意。而且百姓们无法种植农田,全靠朝廷养着的话,难免也会变得无所事事,无所事事之后便容易生是非,这个道理,还是昨夜和柳斐然温存的时候,她告诉初玉尘的。 所以初玉尘就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何时会下雨,这一点无人知晓,三个月的储量,也很快会消耗完,到时候正是盛夏,云明的灾情要是更严重些,便更是危险了。”初玉尘手指轻轻敲打在御座的把手之上。 朝臣不敢出声,静静地站在那儿听着初玉尘说话。 “水源,同样是个大问题。”初玉尘也是第一次面临这样的大事,哪怕是做了很多的功课,也还是让她有一点吃力,好在她十分聪慧,又有柳斐然在底下支撑,便还是冷静地吩咐道:“按原计划发放灾粮,一个月后若是水源枯竭,尤阴镇百姓往边上迁移。” “大司农何在?” 杨毅上前一步,“微臣在。” “命你接下来一个月储备粮食,只要云明的旱灾还继续,粮食就不能断。”初玉尘眯着眼睛看着杨毅,“至于什么办法储备到粮食,朕相信杨大人比朕更有办法。” 杨毅虽然觉得有压力,可是也知道这件事他无法避免,是一定要承担下来的,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微臣遵旨。” “云明旱灾具体情势,上书给朕,退朝。” 第185章 云明旱灾是初玉尘成为皇帝以来,遇到的第一件生死大事。不同于之前科举亦或是货币改革,就算是失败了也只是伤劳伤财,但旱灾一个处理不好,恐怕就是死伤无数,甚至引起朝廷动荡的大事。 初玉尘自觉肩头一重,无形的压力压了下来。她把自己关在宣宁殿之中,把呈上来的折子仔仔细细看了多遍,可也还是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来。 初玉尘毕竟年轻,遇到这样的事情,难免有一些慌了手脚。她放下奏折,在偌大的宣宁殿中来回走动,深呼吸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柳斐然到来的时候,难得是被小可子拦了下来,小可子一脸为难地说道:“丞相请留步。” 柳斐然略有惊讶,问道:“陛下不在里边?” “在的,只是……”小可子偷看柳斐然的神色,“只是陛下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初玉尘不喜欢被打扰,可向来不把柳斐然划分其中。而这一次,小可子把柳斐然拦下来,可见就是初玉尘的主意了。 柳斐然很快反应过来,初玉尘是想要先凭借自己来想对策了。这样也好,陛下独自思索的能力虽然不错,可有时候也还是会依赖自己。她作为一国之君,总不能一直这样依靠下去。 柳斐然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欣慰,或者两者都有,她没有为难小可子,只道知道了之后,便出宫去了。 不过初玉尘如此努力,柳斐然作为丞相,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两人虽然分开,可是却都默契地开始找起了以往的宗卷来。 洪涝旱灾类似的灾祸,向来都是大事,过往的宗卷必然会提及,参考过去的处理方式,没准会得到有效的办法。 两人这一忙,就是好些天沉浸在各自的忙碌之中。初玉尘没有从宗卷之中找到更好的办法,不由得放下了卷子,陷入了另外的沉思。 上一次发生严重的旱灾,发生在将近四十年前,宗卷记录得很是详细,负责救灾的官员,发生了瘟疫,最后又如何解决瘟疫的,都写得清楚。 可是那一场旱灾的重点是在瘟疫上面,如今逝去的药王,当年就参与其中,从瘟疫的救治之中扬名天下。 四十年前的那一场旱灾,具体情况是如何,后来又是怎么觉解决的呢?初玉尘觉得有必要找到当年的官员询问一番。 四十年前,虽然时间很是久远,上面提到的官员,柳斐然多只听过名字,不曾见过面。当年朝廷的中流砥柱,秦丞相首当其中,然而秦丞相已去,余下的,都未曾见过面。 初玉尘派人去打听消息,小可子不敢怠慢,这件事关乎江山社稷,无需遮掩,便直接放出了消息,自有朝臣回应。 幸运的是,当年负责旱灾的一名官员,在致仕之后,留在了祁城养老。他叫孙融,儿子也在朝为官,现任左仆射。 初玉尘当下召见了孙融。 孙融现今已经过了七十的年纪,面容苍老,但是精神还算尚可。他多年未曾进宫,此时再次站在宣宁殿上,见着年轻帝皇的面容,神色激动,颤巍巍地便想要跪下来,“参见陛下——” 孙融作为老人,为朝廷奉献了一生,初玉尘也是恭敬,连忙开口,“孙翁不必多礼,来人,赐座。” 孙融比之当年的秦丞相亦或是梁丞相都不如,身体明显抱恙,老得半只脚似乎踏进了棺材里边。他见着初玉尘,眼眶都红了,“老臣没有想到,到了这个岁数了,还能再见陛下一面。” -- 第334页 初玉尘勉励了两句,并不习惯拐弯抹角的她,直接问道:“朕请老翁来,是要询问一件事。四十年前,堰塘一带旱灾,老翁可还有印象?” 说到当年之事,孙融浑浊的双眼似乎闪过一丝亮光,“记得,如何不记得?” 他好似瞬间年轻了一些,好似又回到了朝堂之中,跟随在秦丞相的身边,为当年旱灾一事奔波。虽然忙碌和艰苦,可是那些事情,都是他人生中重重的笔墨。 初玉尘面色稍缓,“朕翻阅宗卷,可是对于当年如何解决旱灾一事,却没有详细的说明,朕召老翁来,就是想要了解一下,当年的情况。” 孙融慢慢陷入了沉思之中,片刻之后,缓缓道来:“老臣记得,当年是永康年十一年,堰塘爆发了旱灾。可是下面的官员,为了遮掩自己的罪过,隐瞒了下来,导致朝廷知道之时,流民已经形成了。” 孙融说起当年的事情,初玉尘一直留心在听,时不时询问一些问题。可是当年朝廷知道得太晚了,只能收拾残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安抚流民,事后重建,虽然也能起到一些作用,可都是事后的事情,而不能解决当下的问题。 初玉尘有一些烦躁,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把浮躁压下,询问道:“那当年旱灾之地,有没有什么事情,让老翁印象深刻的?” 老翁摇了摇头,“旱灾之地全为荒芜,寸草不生,并不能看到什么特别的地方。” 初玉尘双手负背,来回踱步,“老翁不妨仔细想想。” 孙融记忆还算好,回想了一下,也还是摇了头,“应该是没有,不过,老臣当年曾经有过一个推测。” “哦?什么推测?” “老臣怀疑旱灾的严重性,和草木有关。”孙融苍老的面容闪过激动,“老臣当年在旱灾结束之后,很是好奇旱灾是如何造成的。别人都说是老天发怒了,老臣却不信,便找了无数的宗卷书籍查阅。” “旱灾都大同小异,可是老臣还是发现了细微不同之处。一般旱灾严重的地方,多为是农田开荒之处,那里草木稀少,山头本就不多,都开荒成了农田。” “如果单单以这个为依据,老臣也不敢下此断言,可是老臣同时也发现,距离旱灾不过两百里之地,那儿绿荫盎然,几乎不受旱灾影响,当年的流民,就是往那边去的。” “老臣发现这个可能之后,终身都在研究此事,只是后面没有再遇到旱灾,老臣这个说法,曾上禀陛下,可是当时陛下亦不在意。后来老臣更是没有机会证实这件事,直到老臣致仕,也不再提起。” 孙融的话听起来有一些匪夷所思,为什么草木的多少会影响到旱灾的可能性呢?初玉尘有一些理解当年先皇为何不搭理孙融,毕竟这听起来完全没有关系。 但是初玉尘并非是这样的一个人,在柳斐然的影响下,她也是十分地注重细节,既然孙融敢说出这样的事情来,那就代表着他确实有可能看出了点什么,于是初玉尘便说道:“这件事情十分重要,恐怕要麻烦老翁把这件事整理成折子,然后再递进宫来。” 孙融一听,想不到自己这一生临到头来竟然还能被陛下重用,这件事情要是做好了,没准他还能被记进史书,名留千史。孙融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颤巍巍地站起来,“老臣定不负陛下重托。” 孙融回去之后,立刻叫上了自己儿子,为这件事展开了书写和调查起来。他记忆不错,以前看到过的宗卷大都记得,加上他自己的猜测,勤勤勉勉几天之后,把一份奏折和相关的宗卷一同递了上去。 初玉尘看得入神,确实发现了孙融所说的有一定规律,只是到底为何会有这样的规律,初玉尘不明白。她翻了不少的书籍,有一些是有所提及到草木的重要,可是却没有说明这到底是为何。 初玉尘不免陷入了沉思,旱灾若是能一定程度上的杜绝,那是最好不过的了。毕竟她身为皇上,自然是希望百姓安居乐业,更是希望日后璟国能够长青不倒。如果这件事是真的,日后或者可以避免这样的事情,不是么? 但是草木这种事情又该如何去管呢?多种一些树木?这样下来不就耗费了大量的人力么?而且这种植树木,朝廷就得拨款,层层下去,不知又会是各种光景。 耗费人力……初玉尘想着想着,媚眼闪过一抹精光。 如今旱灾,百姓们都无法正常务农,所有人都闲置在家中,不正是闲着么?假若发放粮食,不是为馈赠,而是他们必须劳作才能领取呢? 劳作就是种树,不是吗? 不对,现在不能是种树,土地干沽开裂,任何作物都无法生存。只有土地有水滋润之后,才能开始种植东西。 水……现在是旱灾,缺的就是水。 水……如何才能有水呢?除了老天下雨,还有什么办法呢? 对了,引流,可以从别处引流而来。光靠原先就有的小溪,恐怕不够,那么,把小溪变大,变成小河如何?小河不够,大河又如何?怎么样才能变成大河?只有靠人为去挖了,有人吗?有,因旱灾而导致无法劳作的百姓,就是人! 而且在这个关头,不用报酬,就能让他们出力干活!或者是给一些报酬,在旱灾的前提下,他们更不会是不满,一定会支持朝廷的作为! 这样一来,就能解决流民的问题,同样也能为将来做出打算! -- 第335页 初玉尘越想越觉得可行,只觉得这瞬间有些头皮发麻,激动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叫道:“来人,快!快请丞相!” 第186章 初玉尘阴郁了好些天,终于露出笑容来,小可子也意识到了是有突破,丝毫不敢怠慢,急忙命人把柳斐然召唤进宫来。 柳斐然来得急,到了宣宁殿跟前也依旧是一头雾水,小可子没有多嘴说什么,只是让柳斐然进去了。 柳斐然见证初玉尘,还没行礼,初玉尘已经走到跟前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兴奋地说道:“姐姐,朕想到了解决办法了。” 柳斐然眼神一亮,迫不及待地问:“是解决旱灾的办法吗?” 初玉尘嗔怒地瞪了柳斐然一眼,却依旧是满脸的笑容,“你想什么呢?朕难道还能让老天下雨不成?朕是想到了一些改善的措施。” 柳斐然也知道自己想岔了,不过初玉尘能想到改善的措施,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她追问道:“陛下这是想到了什么?” 好些天没有和柳斐然温存过了,初玉尘在这个时候反倒是想她想得很,旱灾一事反而暂时放到了一边去。她牵着柳斐然上了御座一同坐了下来,搂着柳斐然的脖子,身体倚靠在她身上,撒娇说道:“姐姐,好想你呀。” 柳斐然反过来搂住她的腰,虽然喜欢初玉尘这番模样,可心里边还是牵挂着百姓,“陛下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想到了什么?” 柳斐然想知道,初玉尘就偏不让她那么容易知道。她抬起头来噘着嘴,“你先亲亲。” 柳斐然只好先亲了一下,初玉尘却不肯就此罢休,说道:“不够。” 柳斐然好脾气地连亲了几口,然后就被初玉尘扣住脑袋,从亲变成了吻,强硬地闯进了柳斐然的领地。 柳斐然闷应了一声,有些沉醉在这个吻之中。可是初玉尘好似没打算停了似的,柳斐然按捺不住,终于忍不住推开了她,气喘吁吁地说道:“陛下!” 初玉尘心满意足地叹息了一声,也没有继续纠缠她,转过身来拿起案桌上的折子,“你先看看这个。” 柳斐然好奇地接过,打开看了起来。初玉尘把孙融上奏的宗卷全都放在一旁,说道:“这些都是孙融整理的,孙融是四十年前旱灾的当事官员,当年他和秦丞相等人一同协助处理旱灾一事。” “可惜的是当年朝廷知道旱灾一事之时,已经太晚了,以至于没有提及任何旱灾开始时的防备,朕也没法从这里得到什么办法来。”初玉尘略有些惋惜地说道,“不过孙融提出了一个观点,朕觉得颇为有趣,而且很有可能,这个观点是真实的。” 柳斐然看得并不快,毕竟不是小事,她看得十分认真,听得初玉尘的话,也只是点头说道:“微臣先看看。” 初玉尘便没有打扰她,而是自己端坐,提起了笔来。刚她想到的方法,虽然不知道是否可行,但是先记录下来,准是没错。 她有了解云明的地势和州县分布情况,所以她凭借着记忆,画出了一幅简单的地图来,旱灾严重的地区,她就画了一个圈,标注起来。河流的情况,在这段日子以来,她也了解到了有一条河是经过的,名为治兰河。 治兰河起源于璟国最大的河流洪江,洪江很大,横穿整个璟国,虽然长期不下雨,洪江水位会变低,但是从来没有枯竭过。治兰河起源于它,照理说,不应该那么容易枯竭才是。但是这条河的起点较高,只要洪江水位下降,那么它就会水流变小,甚至于枯竭。 这一次云明一带干旱无雨,导致洪江水源变少,治兰河就接不到来自洪江的水,自然就出现了旱灾了。 初玉尘想事情想得入迷,而柳斐然此时看完了孙融呈上来的所有东西,有些惊讶地说道:“如此看来,真的有可能和草木有关了。这事事关重大,需要到云明视察一下才行。” 初玉尘听得她的声音,回过神来,点头说道:“是,朕稍后再派人去云明核实,不过朕请姐姐来,不是单单为了这事,而是朕有一些想法,不知道对不对。” “哦?愿闻其详。” 初玉尘把自己画的地图展开在柳斐然跟前,“长时间不下雨,导致流经云明的治兰河枯竭,是造成这次旱灾的主要原因。这一点,姐姐应该也知道吧?” 柳斐然点了点头,她指了指地图上治兰河与洪江的交汇处,“治兰河地势较高,洪江只要水势变低,流入到治兰河的水源就会变少。变少之后,治兰河从上源一直流到下源,再各个地方再有引流,就不够了。” 柳斐然手指最后留在了一个节点上,“据下面的人回报,治兰河的水源只到这里便枯竭了,导致在下方的云明,陷入了干沽之中,特别是尤阴镇一带。” 初玉尘指了指源头,说道:“治兰河最大的问题,就是源头太高,可是现在源头还是有水流进来的,所以没有办法对源头做些什么。但是除开前面的地方,到云明中间这里,已经完全干裂,想要对河流做点什么,十分方便。” 柳斐然原先不明白初玉尘为何提起这个,可是听着听着,脑子里灵光一闪,惊讶地问道:“陛下这是想拓宽河道?” 初玉尘点头,“现在不知道旱灾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但是百姓们却一直闲赋在家,依靠着朝廷给的粮食度日。但是姐姐你说过,百姓闲了就容易出事,只要有人挑拨,就很容易造成动乱,所以,朕就在想,既然他们闲着,那就让他们挖河道如何?” -- 第336页 “主意不错。”柳斐然很是赞赏,但也同样提出了难题来,“只是挖喝道向来都是劳民伤财的事情,陛下如何让百姓们挖呢?” 初玉尘下巴扬起,神色莫名的骄傲,“朝廷养的他们,他们还能不干活来着?” 柳斐然哑然失笑,初玉尘也是神色缓和下来,娇俏地朝柳斐然眨巴着眼睛,“挖河道的人,可以领粮食。横竖肚子饿的是他们,难道宁愿饿着也不去干活吗?” 柳斐然心中感慨,初玉尘聪慧,可到底这些事情还是有些经验不足。柳斐然当年曾在淮河治水,知道百姓们的劣性根,也知道怎么样才能动员到底下的百姓。于是她谆谆善诱,“可原先不用干活就能有粮食,现在干活了才有,那么多的百姓饿肚子,只要有人挑拨,就会生事,官府人员,比之百姓可是少太多了。一旦百姓暴起,把粮食抢劫一空,陛下还能杀了所有百姓不成?” 初玉尘愣了一下,也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方面,她有些犹豫地说道:“应该不至于会这样吧……” 柳斐然微笑道:“永远不要低估人的劣性根,曾经有过的,再收回去,再这样的情况下,容易变得失控。” 初玉尘也是个脑袋灵光的,竟然不能一次性全断了,便说道:“那就分开对待,稀饭,所有人都有,可是只有做了劳务的,才有米饭,或者是烙饼什么的。” “那又怎么区分呢?”柳斐然再次问道。 初玉尘想了想,“那得是有人督促才行,可是官兵太少,一个一个督促的,恐怕做不来,容易混淆……那朕可以先登记要去挖河道的人,登记了的就发一个小牌子,凭牌子去领粮食。” 柳斐然又说道:“这主意看似可行,那么,挖河道都适合力气活,男子可以下去挖,可是女子呢?难道就全都闲在家里?” “女子……女子力气天生比男子的小,挖河道这么辛苦的事情,肯定是做不了的了,那就……做饭烙饼的事情让女子来做。”初玉尘越想越是透彻,“那么多人的粮食,肯定需要很多人一起做,女人们图的不就是为了孩子的温饱吗?做饭的女子可以让自家的孩子都吃上饭,这就够了。” “但是这里也有问题……”初玉尘托住了自己精致的下巴,“如果怎么都管饱,汉子们挖河道的动力不够,朕觉得,还是得有一些金钱上的奖励。一个人一天管饭的同时,还有十文钱的收入,如何?” 柳斐然算了一下,说道:“一天十文钱,一个月就有三百文,若是家中有男子几个,一个月恐怕能挣下一两钱来。在这个饥荒的关头,能挣到这一笔钱,不错。” 得到赞同,初玉尘很是高兴,“姐姐也认为可行对吗?” 柳斐然对于初玉尘想到这些事情,已经很是欣慰了,很多问题尚未解决,但是这都可以探讨,她微笑颔首,“可行,只是对于朝廷来说,会是一笔很大的开销。陛下不妨在朝会上提起,与百官一起商议。” 得到了柳斐然的首肯,这件事情几乎就是拍板下来了,只是还有很多细节没有办法现在说清楚罢了。初玉尘玩弄着自己垂下来的一缕发,“朕知道,朕再仔细想想,明日朝会便提。” 柳斐然见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也是一脸的笑容,她实在是喜欢初玉尘这个模样。自信满满,展现出她过人的头脑和不凡的才华,让柳斐然坚信,她一定能够把这个国家变得更好。 能够跟随这样的君主,是一件何其幸运的事情。 更何况,这样的一位君主,还是自己所喜欢的人。柳斐然虽有时候还是会觉得自己犯了错,可见着她的时候,心里的愧疚感就会被幸福和满足所压倒,余下一片柔软。 得君如此,臣复何求啊。 第187章 对于这件事,初玉尘隐瞒下了孙融关于种树防旱灾的说法,毕竟就算是推行种树,也不是现在的事情。她把自己想到的方案一说,朝臣们都议论纷纷了起来。 虽然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可有些官员并不是很乐意,毕竟挖河道,照这个方案来的话,又是一笔花费。本来赈灾就是在花钱,还加上这一笔,朝廷这下是真的承担不起了。 而且如果只是让百姓们单纯饿不起,粮食还可以省点吃,然而一旦挖河道,那些汉子们不知道一顿能吃掉多少东西,这样一来,粮食的压力成倍上升。 杨毅这些日子为了筹粮食,看上去似乎头发都白了不少,明显并不是很顺利。他这一听还要挖河道,顿时就头大了起来,心中算盘是打得啪啪作响,忍不住说道:“陛下,朝廷真的是承担不起啊。” 杨毅不过是做了几年轻松的大司农,一下子又来了这一些麻烦事,好不容易充裕起来了的国库,一下子就要空了,如果能不心急啊? 人不是问题,毕竟那么多百姓没法种田耕地。时机也不是问题,河道都干了,现在挖正是好挖的时候啊。可是这钱,就是个大问题了。 杨毅心酸不已,生怕初玉尘死活都要下这个决定,激动地当场报出了国库现况,“先是粮食多掌控在粮商手中,价格上涨,让他们吐出来跟要了他们命似的。再有国库濒临虚空,若是再挖河道,给工钱,几十万人的工钱,陛下,真的不行啊!” 初玉尘听得眉毛都没动一下,听杨毅哭穷听了这么多年,她也听习惯了,“朕这不是还没决定好,所以要跟你们商量一下嘛。” -- 第337页 初玉尘说着这话,头一转向柳斐然,问道:“柳丞相觉得不可行?” 柳斐然假装想了想,说道:“回陛下,微臣觉得可行。毕竟是一举多得的事情,虽国库紧张,但是一旦错过这次,云明的问题永远得不到解决。” 杨毅这心急得,一想到那国库就忍不住跺了跺脚,“陛下您问丞相的意见,这不是白问么?!谁不知道您与丞相向来和睦,有不同意见才怪!” 初玉尘听得这话,忍不住勾了勾唇。杨毅可也是真急了,这样的话都直接说了出来,不过她爱听。她又看向了叔青司,问道:“叔大人觉得如何?” 叔青司其实想得比谁都认真,甚至于想到了更深的问题,他看了杨毅一眼,杨毅一脸上火的模样,目光看着自己简直充满了希冀。叔青司当做没看到,面不改色,从容地说道:“回陛下,臣亦认为可行。” 杨毅见叔青司也不帮自己,也是有点火了,“不是微臣不想挖,但是朝廷拿不出这些银钱来,万一拖欠了百姓们的薪酬,就会引起民乱,得不偿失啊!” 叔青司已经有了想法,于是反问道:“为什么要拖欠百姓的薪酬?” 杨毅说道:“不拖欠哪来的钱给?” 叔青司又说道:“钱国库没有,票行不是有么?” 杨毅一噎,看了初玉尘一眼,说道:“票行才推行多久?哪有那么多的钱可以挪用?再者最近风言风语,都说票行不可靠,不少人都来取钱,更是雪上加霜。” 初玉尘瞄向柳斐然,柳斐然连忙说道:“是靠近云明一带的通州,有人恶意散播谣言说是朝廷故意揽财,不过已经被压下去了。” 没有人提这件事,代表这一件事并不是很严重的事情,柳斐然知道初玉尘最近都在烦心旱灾的事情,所以自己就做主做出了安排。 初玉尘没有计较这件事情,而是好奇地看向叔青司,因为她也没有想到,叔青司居然会开口说到票行。 叔青司继续说道:“票行的推行已经逐渐布往全国,如果真要调动,也不是做不到。不过臣认为,也无需调动票行里的钱,而是通过票行,进行另一种做法。” 大家都有些好奇了,不知道叔青司有什么办法。而这件事,是叔青司想了很久的事情,在票行成立推行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所想法了,但一直没有恰当的时机提出来。此时他灵光一闪,就想到了。 “叔大人就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初玉尘说道。 叔青司忍不住微笑了起来,说道:“那便是借。”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甚至于有人忍不住惊骇地反问:“借?问谁借?谁来借?” “朝廷向天下人借。” 如张松这般刻板的人,忍不住破口大骂,“什么东西?!朝廷竟然向百姓们借钱,我们这个国家,是要灭亡了吗?做出这样的事情,对得起列祖列宗吗?!荒唐!真是荒唐!” 不仅仅是张松,还有很多接受不了的官员,要么骂,要么在鄙夷。可叔青司接受着这些人的话语,依旧是平静的样子。 初玉尘不同于大臣,她饶有兴趣地看着叔青司,知道对方是个谨慎的性子,所以一定是有了想法,并且确切可行才会提出来,便好奇地问道:“哦?怎么借?” “以高于票行利息的方式,向天下人借款。”叔青司缓缓道来,“票行的利息,是存一两银子,一个月涨两文。而我们朝廷的借款,和存票行的方式一样,不过是一个月涨三文,亦或是更高。不过需要规定多少时间后,借款者才能要求票行归还。” “向百姓们借款这一种行为,臣姑且称之为国债。全国各大票行发放国债,说明购买方式。百姓们购买国债,可获得比存放票行更高的利息。如购买三个月的国债,那么利息则是三文一个月,购买者三个月后才能去票行把钱取回来,可称之为,卖掉了国债。” 初玉尘听得津津有味,发现这是一个全新的理念,而且他原先说的是朝廷借钱,可变成是发放国债,瞬间就换了一种意思般,就连张松的脸色,都没那么难看了。 初玉尘问道:“叔大人怎么知道百姓们一定会购买?而朝廷发放的这些国债,又该如何偿还给百姓?” 叔青司说道:“因为利息,利息比寻常银行利息要高,若并不是急着要钱的百姓,购买也不足为奇。而且国债的主要群体,并不是普通百姓,而是商家。” 叔青司以前曾经和柳斐然说过,两个人就此还讨论过很多可能,柳斐然对于叔青司的想法是赞同的,而柳斐然赞同了的话,一般也代表着初玉尘也会赞同,所以叔青司并不担心自己的意见不会被采纳,“我朝在陛下的带领之下,日渐繁荣,朝廷的威信也是与日剧增,国债与票行对比,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购买国债,与存在票行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可是国债的利息要比票行的高,这样一来,商人自然也会有自己的算盘。而朝廷得到了这一笔钱,便可用来支援别处,如云明旱灾便可用上了。” 初玉尘又问:“那该如何还上?” “两种方式,一是到期取钱的,可用购买长期的国债金钱先行还上。二是我朝国库不可能时时亏空,如百姓和商人的纳税,如和游民的交易来往,都是金钱的流通。”叔青司在货币这一方面确实下了非常多的功夫,再者赵箜相兄妹之前的到来也给了他灵感,“且如我国特有的云雷石,是玟国所没有的,先前五皇子的到来,也带来了两国合作的可能。” -- 第338页 叔青司还有话没说出来,那就是如果朝廷国库一直虚空,那么这个国家距离灭国也不远了。如果真的到了这个地步,那么还不还得上,也就没法考虑了。 初玉尘对叔青司的提议十分地感兴趣,而且也认为并非不可行,“朕要详细的说法,明日给到朕。” 叔青司恭敬地说道:“臣遵旨。” 初玉尘看向杨毅,问道:“假若钱这方面不是问题,杨大人的粮草可能跟上?” 杨毅嘴里简直在发苦,叔青司这提议,他其实也觉得好像可行,但是他的粮食并不能这样做啊。但是既然钱这方面不用自己来,那自己怎么也得把粮食给啃下来才行,于是点了点头,“微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下了朝之后,初玉尘迫不及待地叫上了柳斐然,问道:“叔大人的国债一事,姐姐先前可曾知道?” 柳斐然轻轻点了点头,“知道一些,原先叔大人有和我提过,不过没有想到在这个关头提了出来。” 初玉尘并没有想到很细节的东西,只是听了这么个大概,认为可行,“那依姐姐看,这国债卖得出去吗?” “卖是肯定能卖的,只是还需要一些手段。”柳斐然见初玉尘眼睛亮晶晶的,心中有些发软,她朝服都没换下来,就急冲冲地问自己这些事情,可见她心里满满都是这个国家和百姓,柳斐然很是欣慰。 “什么手段?” “哄抢。”柳斐然也是明显想过这件事情,“几个皇商之中,找一个可靠的合作,推行国债的时候让他来带头把第一批发行的国债抢下来,一份不漏。然后朝廷的国债暂缓发行,一个月后让他卖掉国债。他尝到了甜头,别的皇商自然也是会眼红,这时候朝廷再发行三个月的国债,那么皇商们自然会哄抢一空了。” 初玉尘听得是拊掌叫好,“哈哈,好个哄抢,想不到姐姐如此奸诈。” 柳斐然也是带着笑意,恭敬地说道:“陛下过奖了。国库虽然紧张,但也不至于支撑不了三五个月,这样一来,国债一旦发行,朝廷的压力就会减少,陛下也能睡个好觉了。” 柳斐然也看出来了,初玉尘这些日子忙碌得睡也睡不好,眼底下都青了不少,不过是被胭脂水粉给掩住罢了。 初玉尘心中大石也算是松了不少,自然也是觉得困意来袭,她也干脆,拉着柳斐然就往琉璃宫去,“朕也觉得困乏得很,姐姐陪朕睡一觉。” 跟在两人身后的小可子:我什么都没听见。 第188章 璟国从废除举荐,推行科举开始,一直到现在,发生了不少事情,而且多和改革有关。从初玉尘继位开始,柳斐然胆大心细,到了现在,叔青司也彻底地跳出了原先的规矩,行事越大的大胆了起来。 初玉尘为首,丞相与相关大臣都是这么一副胆大的样子,以至于很多在以往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现在都逐渐地呈现了。 朝中那些胆小固执的官员,不是没反对,也不是没闹,但是架不住初玉尘等人打太极,根本就阻挡不了。 于是国债一事,在经过一些日子的讨论之后,发行了。 国债卖出其余商人在观望之时,杨毅也终于威逼利诱到了一批粮食,而这个时候,又过去了将近一个月时间。 云明还是没有改善,但是挖河道的事情已经传达了下去,百信们有东西吃有工钱拿,倒是都精神抖擞,十分地卖力,没有人因饥饿死亡,也没有发生瘟疫,实在是不幸中的大幸。 在挖河道这件事如火如荼地展开之时,潘若烟上了一道折子,提出了另外一种可能。 初玉尘此时就是拿着折子,陷入了思索之中。折子上说,云明旱灾,不外乎就是水源问题,河道变宽变深确实为一种办法,可是有没有另外一种办法呢? 潘若烟便指出了,为何不挖一个水潭,一个口子引入水流,另一个口子正常时候封住,没什么事的时候,水潭的水就正常放置着,一旦干旱,那么封住的口子便打开,缓解干旱的问题。 潘若烟的提议,又是一个堪称胆大妄为的想法,但是却很是对初玉尘的胃口。 初玉尘就是喜欢底下的人提一些大胆而又有可能实行的建议,如这个水潭。说是水潭,但好像不太贴切。能够储备大量的水,能够供给整个云明的人使用的话,那么它一定得大,说是水潭,不如说是水库。 初玉尘很是感兴趣,可以好好查查相关资料。横竖水库与河道不同,它放置的位置必然要精挑细选,也不用急在这一时动工。 当下重要的还是云明一事,不过一切都开始步入正轨了。 国债发放成功,河道开始挖掘,粮食也都准备就绪,初玉尘伸了一个懒腰,这才有闲心想一些不急的事情。她更是想起了之前被自己任命为议郎的言锦庭来,唤来小可子,问道:“世子任职了吗?” 小可子点头,“是的,自祯王回封地之后,世子已经上任了,到现在好些日子了。” 初玉尘又问:“八公主怎么样了?” “八公主心里出门少了,只是偶尔会去找江自流,大抵心里边还挂念着国家。” “玟国有什么消息回来?” “五皇子回到玟国,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在上风的叛军连连败退,原先吞掉的城池,都吐出来了。如果按照这个速度的话,可能再有一两个月,战争便能结束了。” -- 第339页 初玉尘淡淡应了一声,不是自己国家的事情,她也不会过于操心,“让江自流照顾好八公主。” “是。” 言锦庭成为了议郎,除了每日要早起到府衙去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的不同。他的身份,导致他不会太受欢迎,也没有人敢真的让他做点什么,可以说,他就是到府衙来看书的。 言锦庭没有刻意交好谁,面上和谁都能说两句,只是他一颗心都在别的事情上,如那个养在郊外山庄的六公主,初静。 初静这个名字还是她的乳娘给她取的名字,可想而知这位照理说该是天之骄女的公主,现在是怎样的光景了。说是公主不合适,她早在初闻昊登基的时候,就是长公主了。 说要皇室苛待她,那不至于,锦衣玉食的生活,还是有的。只是她的身份尴尬,回到皇城之中,也是会招惹非议,处于这一点考虑,她的乳娘便让她自称抱病休养,不曾回去过。 她这般识趣,初玉尘自然也是乐意,她可对这位皇妹一点兴趣都没有,最好一辈子都别出现在自己跟前。但正是因为她没有丝毫存在感,故而初玉尘也是没有料到,言锦庭竟然把手伸到了那边去。 就在初静春游之时,得到消息的言锦庭,就出现在了她的跟前。在她“失足”即将摔倒的时候,言锦庭抱住了她,来了一个英雄救美。 初静虽然年幼,不过是十岁的年纪,可在山庄之中,不知看了多少画本,羡慕了多少才子佳人,而言锦庭本就长得俊秀,一身白衣,丰神俊朗,初静养在山庄里,生性单纯,这一抱,就抱了个满脸绯红。 而言锦庭更是不占一丁点儿的便宜,见她站好,立刻退离两步,这才儒雅地开口询问,“姑娘,你没事吧?” 初静还是个孩子,一向被人称呼为小姑娘,这头一次被一个成年男子称之为姑娘,放在了平等的位置上,初静就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坦,不禁连胸襟都挺直了一些。 初静说没事,两人说了几句,言锦庭展现出了自己的文采和风度,还带她去玩儿,把初静这个小小的少女,迷得七荤八素的,几乎忘了自己是谁。 和初玉尘相比,和初静的接触简直是顺利得不像样。他本来是想给她一种类似于父爱的感觉,却不想她这么小的年纪,却知晓了喜欢。言锦庭一面得意于自己的魅力,一面又怨恨初玉尘的无情。可还是一有空就往郊外跑,在初静跟前出现。 这不,言锦庭又找到机会往郊外去了,他们相约在一条溪边的杨柳树下相见。 少女穿着一身鹅黄色长裙,还不到能展现身材的年纪,面容还很是稚嫩,可是却也掩不住她那颗稚嫩的心,开始有了一些萌动,于是她的笑容带些羞涩,虽一直在克制,可也还是能看得出来。 言锦庭见着她,温和地笑道:“静妹妹,你已经到了啊?等很久了吗?” 初静甩开了乳娘跑出来的,兴奋得跑得绣花鞋都湿了,隐藏在裙摆之下,她脸上露出明媚而稚嫩的笑容,“没有,静儿也是刚到的。” “那就好。”言锦庭过去,见着她鼻尖上有一些汗水,便拿出手帕,给她擦拭,语气温柔地说道:“怎么都出汗了?快擦一擦。” 男子身上的味道,让初静这个小小的姑娘,一颗心大乱了起来。她不是很懂什么爱情,但觉得画本里说的喜欢,应该就是这种感觉,让她简直有些痴迷起来。 她痴痴地抬头看着言锦庭,言锦庭假装没有留意到她的动心,只是擦完之后,便挪开了身体,说道:“静妹妹,我们走一走吧。” 初静慌乱点头,两人走在一起,初静虽然长得高,可毕竟还是个孩子,比起言锦庭来,还是矮上好大一截,看着如同兄妹一般。 两人闲聊起来,言锦庭在初静面前,并没有掩饰自己是一名议郎的身份,说一些自己在府衙的事情,也说一些皇城里的事情,也足够初静听得津津有味的了。 初静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乳娘从小教导的低调,她从来不在外边说出自己的身份,包括在言锦庭跟前也是。偶尔她也会愧疚,觉得自己有事情隐瞒了言锦庭,可是话到嘴边的时候还是吞咽了下来。 她也怕会出事,在她心里边,皇宫里住着的人,随时会要了自己的命,她只有低调再低调,才能活着。 初静也会吱吱喳喳地说着她自己的快乐和烦恼,言锦庭就算心里再不耐烦,也是微笑着倾听。他见着这个孩子,自然也想到了初玉尘十岁时候。那时候初玉尘刚刚登基,乖巧的面容,面对着别人,极少说话。 言锦庭还是喜欢初玉尘,那个尊贵而又妩媚的女子,哪像眼前这个毛孩儿,那么讨人烦。 初静说得很是快乐,眼睛里全是光,带着对言锦庭的依赖和崇拜。 言锦庭一直在倾听,见她终于歇了一口气,他才幽幽叹息了一声。 “锦庭哥哥,你怎么了?”初静问得担忧。 言锦庭微笑了一下,叹息开口,“在想,静妹妹为何不年长几岁呢?” 初静那颗心,猛然颤抖了起来,好似听明白了,好似又没明白。她怔怔地看着言锦庭,问道:“怎么了?” 言锦庭轻笑摇头,“只是突然感叹罢了,没什么。” 初静不依,非要追问答案,言锦庭这才说道:“静妹妹,我今年十九岁了,是该娶亲的年纪了。” -- 第340页 初静瞬间就听明白了,也听懂了言锦庭的暗示,她脸色一下子变白了起来,可是又很是害羞,慌忙低下了头。她一边踢着小石子,一边胡思乱想着,“那……那……” 言锦庭却好似没有追着问要答案一般,只是笑了笑,“如果我是普通男子还好,可是我是世子,是祯王的儿子,我父王,又怎么会允许我一直不婚,就为了一个普通女子呢?” 这话似乎透露了别的意思,初静心里尖叫呐喊了起来,她不是普通女子,她是长公主!是皇室血脉! “不过也没关系,只要静妹妹过得开心就好了。”言锦庭微笑着,眼眶却好似泛了一些微红,看得初静心里一痛,咬住了嘴唇。 她如何能抵挡得住言锦庭故意摆露出来的模样呢?她不过是个单纯的、未谙世事的小姑娘罢了。 所以初静拉住了言锦庭的袖子,抬起头来,坚定地说道:“锦庭哥哥,等我几年,我是长公主,我不是普通姑娘,你等我。” 言锦庭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得逞。 第189章 言锦庭震惊不已,说道:“你说什么?!” 初静抿着唇,坚定地说道:“我是当今长公主,论身份,我并不差于锦庭哥哥你,所以锦庭哥哥,等我几年,或者……或者我现在就求陛下赐婚。” 言锦庭心里一惊,她要是贸贸然去求见初玉尘,那么他的算盘就落空了,他当然不愿意。他神色略有些深意地握住初静单薄的肩膀,“不要,不要声张,等时机再成熟一些,乖,听我的。” 初静有点激动地问道:“那……那锦庭哥哥怎么办?” 言锦庭认真地说道:“我会找理由拖住,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我等你长大。” 初静感动得眼眶都红了,连连点头,“嗯!” 时间差不多了,初静得回去了,她恋恋不舍地看着言锦庭,“那……锦庭哥哥,我先回去了,乳娘该着急了。” “嗯,去吧。” 两人分开,初静一步三回头,言锦庭一直都是温和地看着她,直到看不到人了,他才收敛了笑意,冰冷着脸孔回了城。 他有时候也觉得掉份,他一个将近二十岁的男子,竟然要用这样的方式去接近一个女孩。可是为了大业,为了得到初玉尘,他必须得做。 回府途中,恰好遇见了潘若烟的轿子,言锦庭透过马车的帘子,潘若烟秀丽的面容一闪而过。他若有深意地回头看她的轿子,想起了父王临走前和他说过的话。 潘若烟到底是谁?她明明应该是柳斐然的人,如果不是柳斐然,也没有她今天。可是在这样的前提下,她却找上门来,那么,她应该还有别的身份,否则并说不通。 言锦庭想不明白,但是这并不妨碍去接纳潘若烟的投诚。他回到王府之后,想了想,写了一封信,递给了下属,往那苏府潘若烟的手中递去。 之前潘若烟能有消息传递过来,自然是有他们自己的途径。同样的途径传递回去,信件就落在了福伯手中,福伯拿着信,知晓是王府那边传递过来的,浑浊的双眼闪过一丝精光。 他拿着信件走进潘若烟的书房,潘若烟正在看书,见他进来,便放下了书,问道:“福伯,有事吗?” “信,那里来的。” 潘若烟神色有一瞬间的复杂,但是她知道,事到如今,没有什么好退缩的了。她接过信来,看过之后,说道:“世子约我见面。” 福伯什么都没说,潘若烟自己想了想,说道:“现在还不是我和他见面的时机,一旦被人碰见,必定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福伯说道:“可是如果不见面的话,恐怕难以得到世子的信任。” 潘若烟也知道会是这样,但是当前确实不宜见面。不过……她本身引人注目,但是福伯却不会。然而潘若烟自心里,还是有一些抗拒的,虽然她一边抗拒着,一边又接纳着这一切。 福伯不出声,静静地看着潘若烟,眼眸深处隐藏着的暴戾,这一份暴戾随着潘若烟犹豫的时间变长而变得涌动了起来。就在好似要压抑不住了的时候,潘若烟突然开口说道:“不然,福伯你去见世子吧。” 福伯的暴戾缓缓消失,潘若烟还是选择了自己所期待的方向走去,这很好。他佝偻的身躯看着人畜无害,“既然小姐吩咐,那福伯就走这一遭吧。” 福伯转身要出去,潘若烟见着他蹒跚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说道:“福伯,有一些过去了的事情,是该放下了,一直沉浸在过去,会很痛苦。” 福伯听到这话之后,转过身来,那双眼睛里全是狠戾和暴躁,“痛苦?和我所失去的那些相比,这些都算什么?我一闭上眼睛,那些鲜血就在我面前翻涌。她在我跟前,流着血哭着喊,她死得好冤,你让我怎么忘记?” 潘若烟太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福伯了,嘶哑的声音如同一把钝刀在磨着,双眼通红得宛若厉鬼索命,他身体颤抖,双手青筋暴起,好似要把这个世界毁灭了,才能让他的心情平复下来。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身体往后仰了一些,“福伯,你冷静一点。” 福伯阴冷地看着潘若烟,“你哥哥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你凭什么姓潘,凭什么说要为你哥哥报仇?!我看你是沉浸在这份安逸之中,忘记了自己是谁!潘若烟我告诉你,你要是中途叛变,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 第341页 潘若烟一颗心直接往下沉,虽然她不曾想过要“叛变”,可是被他这样威胁,也还是满嘴苦涩,说道:“放心吧,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了,不会回头的。” 潘若烟低下头来,看着案桌上的来信,眼眸逐渐变得有些迷离了起来。她想到了很多东西,想到了小时候哥哥抱着她乞讨,抱着她去看病。然后她又想到了柳斐然,想到她温和耐心地对待自己,帮助自己在朝廷之中站稳脚跟。她还想到了春节那日见到的柳斐然和陛下的亲密举止,她对她们之间的关系有了隐晦的猜测,可是她谁也没有提,就好像不曾见到过那一幕。 福伯深深地看了潘若烟一眼,然后缓缓出去了。 他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东西,说是血海深仇都不为过。每当夜幕降临,他就会沉浸在无边的血色之中,无法苏醒。 那些过去了的,可是却没有办法忘记的事情,那一张张鲜活的脸庞,化作厉鬼向他索命。甚至经常在半夜时候,觉得自己的脸撕裂般的疼痛,然后再清醒了过来。 自己心爱的女子,凄厉地叫着,绝望的声音带着恐惧,字字泣血般地喊着,“中玉!救我!救我!啊——” 田中玉再一次被噩梦纠缠,惊恐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猛然睁开眼睛,双眼里全是失措和痛苦。他大汗淋漓,嘶哑的声音从他喉间绝望而又低沉地传出来,“啊——” 他发泄般地伸出手来紧紧攥着被子,用力拉扯,然后撕拉一声,被子都被他撕开了好大一个口子。他痛苦地弓起身来,把脸埋在被子里边,低低地哭泣,嘴里含糊不清地叫唤着谁人的名字。仔细一听,好像是在叫唤着: “歆儿” 这些年来,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活过来的,他如同最为肮脏的老鼠,隐藏在垃圾里边,不敢见人。有时候他也不想活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值得他留恋的,可是他还不能死,他还没有报仇,他还没有给义父,给心爱的人报仇。 他是为了复仇而活着的。 福伯很低调,虽然他丑陋,可是他总是有本事让别人注意不到他。大概是因为他佝偻着看不出来,也可能是因为他苍老的岁数,也掩住了他脸上骇人的刀疤。他就像往常一样,出了苏府,好似四处转一圈,却转着转着,转到了和言锦庭约定的客栈里。 这家客栈很是隐秘,生意一般,所以无论是言锦庭还是福伯的到来,都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不过言锦庭在见到福伯的时候,还是被吓得抖了一下眉毛。他知道潘若烟身边有个丑奴,却不想原来丑到了这个地步。他见福伯身后没有人,便问道:“你主子呢?” 福伯见礼,然后说道:“现在这个情况,我家小姐不便出来与世子相见。” 言锦庭微微皱眉,“既然不能相见,那又何必应邀?这是在耍本世子?” 福伯说道:“不敢,世子有什么话要问,直接问老奴即可。” “哦?一个奴才便敢和世子相谈,是不是太瞧不起人了?”言锦庭嘲讽说道。 福伯冷静应对,“若世子连和老奴相谈的耐心都没有,又如何能成就大业?” 言锦庭顿时大怒,又难免有一些心虚,“混账,你在说什么东西?” 福伯恭敬地说道:“老奴胡说八道,还请世子不要见怪。” 不过福伯的态度摆在这里,言锦庭也明白过来,福伯并非是好摆弄的人,既然他说可以相谈,不妨就问他一些事情。言锦庭缓和了一些神色,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问道:“潘若烟和谁有仇?” “柳斐然。” 言锦庭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顿了顿,抬眸去看福伯,“柳斐然?什么仇?” “杀兄之仇。” 这倒是有趣,柳斐然居然招了一个有杀兄之仇的人为状元,还把她当做得意门生来培养。言锦庭想到这一点,不禁露出了一点笑容来,“她哥哥是谁?” “世子回去稍微查一查,便知道了。”福伯不肯什么都告诉他。 言锦庭也不恼,转过来看向福伯,问道:“那么你是谁?又和谁有仇?” 福伯听罢抬起头来,对着言锦庭粲然一笑,那一口乌黑破烂的牙齿展现出来,让言锦庭倒尽了胃口。他缓缓说道:“我本命,田中玉。” 手腕这话之后,福伯就什么都不肯再说了。言锦庭瞬间明白,田中玉这个名字,一定是一个比较有名的人,他自己都觉得有一些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他手指轻轻转动着茶杯,问道:“你们想要什么?” “杀人。” 他们为了报仇而选择与言锦庭合作,而言锦庭为了皇位,势必要铲除柳斐然等人,所以他们是一路的。 言锦庭回去要好好调查这两个人身份,同时也为他们的坦诚而感到兴奋。他觉得自己距离那个皇位越来越近了。初静的倾心,潘若烟的助力,这都是他走向成功的垫脚石啊。 而且潘若烟身份特殊,她是女子,又是柳斐然的得意门生,只要运用得当,柳斐然恐怕会被直接玩死都没人知晓。 柳斐然若是死了,初玉尘便没有了一大臂膀,又能成什么大事呢? 言锦庭的笑容都不禁变得得意了起来,他与福伯分开之后,回府第一件事,就是调查两人的身份。越查,越是心惊,然后越是舒爽。 他手指轻轻按在查到的消息上边,刚好按住了田中玉三个字。多年隐忍,毁容而回,这一把刀,用得好的话,一刀就能致命啊。 -- 第342页 第190章 正如言锦庭所猜测的那样,柳斐然对于潘若烟,是绝对没有那方面的防心的。每一个参加科举的人,都必须没有案底,而她自己更是不知道,她何时害死了潘若烟的哥哥,她连潘若烟有个哥哥都不知道。 云明旱灾,国债推行,加上别的一些政务,导致她忙得脚不着地。在这般忙碌的时候,潘若烟给她递了拜帖。 柳斐然对于自己这个得意门生,自然也是看好的,难得她登门拜访,便把手上忙碌的东西暂时放了下来,她来的时候,还特意在厅堂里候着。 潘若烟一进来就见到她,有一些受宠若惊,“丞相安好。” “若烟来了。”柳斐然见潘若烟面色略有一些苍白,便关心地问道:“是苏望没照顾好你?怎么见着脸色不太好?” 潘若烟临行之前又喝了避子汤,长期用药让她时常脸色不是很好,可是这又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苏望对于潘若烟是极其宠爱的,更是因为宠爱,所以格外想要孩子,晚上都是变着法子来折腾她。 潘若烟一直都是被动承受,虽也会借故推开他,可大多数时候,也没有办法拒绝两个人的同房生活。此时她见到柳斐然关心,脸上浮现一丝不自然的红晕,突然有着明显的一种心虚感。 “没有没有,谢丞相关心,他对我很好。” 柳斐然见潘若烟这个模样,便也是笑了,虽然是未出阁的女子,可到底也和初玉尘有了夫妻之实。看得颇开,玩笑说道:“那看来就是苏望索取无度了。” 也是没有想到柳斐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潘若烟瞬间就彻底红了脸颊,明明她才是未嫁女,怎么反倒是揶揄起了自己来了?她素来在柳斐然面前都是正经得很,这时候倒是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 柳斐然桃花眼里满是笑意,那是看着自己徒弟,也是看着自己亲人般的亲昵,她拍了拍潘若烟的肩膀,说了一句,“倒是瘦了一点,该好好补补才是。” 潘若烟就这样看着柳斐然的举止,已是盛夏,穿着本不厚实,她温热的手掌一放下,就觉得余留了她的体温在自己的身体上。潘若烟见着柳斐然儒雅从容地转过身,然后轻轻捏了捏自己的肩膀,“走,我们书房里说话。” 在私底下,柳斐然对潘若烟的喜爱,其实并不怎么掩饰。潘若烟能感受得到,这个年轻的丞相,很是看重自己。她看着柳斐然的背影,感受着自己肩膀上残留的温度,还沉浸在她刚才说的打趣话。 她突然就想起了柳斐然和初玉尘之间的关系,想起了那一个吻,然后她就很想问,问一句,她们是不是,也会索取无度? 潘若烟脑海里瞬间浮现了她们两个人在床上翻滚的样子,两个女子又如何做呢?潘若烟不知道,但是一想到两具曼妙的胴体相拥痴缠,就有一种如同雷击的心悸感。她不敢再想,凝了神,连忙跟上了柳斐然的脚步。 书房里,谷雨为潘若烟上了茶而后退下,柳斐然与她一同坐在榻上,捧着茶杯扣着茶盖,说道:“这是叔大人十分喜爱的云尖白,是在那叶州一个小镇上特有的品种,形虽一般,可是口感极好,若烟不妨尝尝。” 这种云尖白一点都不白,泡出来的茶偏黑,稍不留意,准能以为它是药,可是抿一口,唇齿留香,余味无穷,口感极佳。潘若烟不是很懂茶,可是这一口下去,也还是微微提亮了一些眼睛,说了一句,“好茶。” 柳斐然也笑,“我特意从叔大人那里抢了些回来,你要喜欢,待会给你带些回去。” 有时候潘若烟真的有些难以承受柳斐然对她的好,因为她从一开始,接近柳斐然的目的就并不单纯。她与柳斐然有仇,虽然对方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潘若烟低下头来看着杯子里浮着的茶叶,眼眸里全是复杂。她抬头看着柳斐然,推辞道:“下官不敢夺丞相所爱。” “只是一些茶叶罢了。”柳斐然随意摆了摆手,她人本就没什么架子,在潘若烟面前更是随和得很,“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次来,是为了那水库吧?” 潘若烟怔了怔,柳斐然见状笑道:“这是陛下为你那水潭起的名字。” 潘若烟反应过来了,柳斐然原来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看来陛下真的对柳斐然一点隐藏都没有。她心中对于两人的关系,有些好奇,也觉得有一些奇妙,只是她没有表露一丝一毫,点头说道:“是,下官是为了它而来。” 柳斐然说道:“你的想法未必不可行,只是如果想要敲定推行,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潘若烟来,一是为了水库,二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促使之下做出的决定,所以她心中有些纷乱,原先一直不在状态,说起了正事,她才收敛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神,说道:“下官查阅了不少的资料书籍,其实这并不是首例,前朝就有过,再者像湖泊,百姓们的鱼塘等等,都是另一种储蓄方法,而下官不过是把这个储蓄的东西,扩大罢了。” “嗯,我也翻阅了不少的宗卷。你不妨说说你对水库的具体看法和可行性。” 潘若烟早有准备,当下便细细地说了起来,柳斐然也会提出一些问题,她再给予回答,这一聊,倒是半天都过去了。 柳斐然是治水有功,而后慢慢走上了仕途正轨,平步青云。所以对于水这一块,可以说,她有很大的发言权。潘若烟毕竟是只能查阅书籍,总会有一些地方没有办法想到,柳斐然都一一提了出来。 -- 第343页 柳斐然没有藏私,潘若烟听得更是认真,说完一段落的时候,柳斐然甚至于下了榻,来到书桌跟前,拿着几张纸递给潘若烟,上面写满了字。 潘若烟接过看了起来,发现都是一些和水库相关,以及推行实施可能会遇到的情况,显然也是费了很多的功夫,而这些,如果是由她提出来的,便又是一份功劳了。 潘若烟拿着这几张纸,只觉得好似千斤重,心中的复杂难以言喻。 “一旦朝廷上提出来,必然会遭受到很多人的反对。你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去应对那些反对,只有说到那些人都哑口无言了,那么陛下才有理由站在你这一边,推行这一个政策。” 旱灾,河道哪一个不是要花钱的?而今又还想提出这个水库的主意来,柳斐然简直都能想象得到杨毅那张憋红了的脸来。但是他们这些作为臣子的,只要对这个国家有益的事情,就要去做,有困难,那就克服,不是吗? 潘若烟只能点头,说不出话来。 柳斐然又时说道:“若是敲定了这一件事,那必然是要立定钦差去执行的。以我的目光来看,这一件事,必然能得到百姓们的爱戴,对于自身也会是厚重的一笔,甚至可能名留千史,更别说仕途了。” “若烟,只要你请愿,你是提出这个主意的人,那么必然这份功劳会有你的一份,虽然会很辛苦,但是对于你日后的仕途来说,绝对有帮助。” 柳斐然说得太直白了,正是因为把她当做是自己人,才会说得如此直白。潘若烟抬头去看柳斐然,柳斐然便拍了拍她的肩膀,“把握住时机,短则半年,长则一年,比你在朝廷里十年能获得的东西,恐怕都要多。我知道你已经有了夫君,可能更偏向于留在皇城之中,我也不会强迫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潘若烟只觉得喉咙有些发干,心中杂乱,点了点头,说道:“下官必然会好好思虑。” “嗯。”柳斐然见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便温和地劝说道:“放心吧,无论你怎么选择,都没关系的,你不用顾及我。” “是。” 柳斐然留潘若烟吃过了饭,然后让谷雨打包了半斤茶叶,把潘若烟送到了厅堂外边,能让丞相送到这个位置,已经是极高的待遇了。她自然站着,眉目温柔,说道:“不要太过劳累,你脸色不太好,不妨让太医看看是什么情况,毕竟还是身体要紧。” 与苏望的关心不同,苏望是宠爱,可是他又是粗心的,不能照顾到自己的感受。而柳斐然则是一种贴心的关怀,她总能恰好好处地给予自己一些帮助。有时候因为例事的疼痛,她都能看出来,并给自己带过药方。 没有对比,其实还没有这么大的感受,可一旦对比起来,潘若烟就很难去忽略柳斐然自然散发出来的魅力。 那是一种,女子特有的熨帖,可是她自身又比一般男子要来得优秀,这一份熨帖便有了另一种加持,让人迷醉的加持。 潘若烟一直都是那么的关注着柳斐然,因为她是自己的仇人,因为她是丞相,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越是接触,越是觉得这个人的美好,好似完美无瑕那一般,不知不觉之中,就让人产生对她信服的感觉。 还没当上丞相之前,她堪称锋芒毕露,虽温和,但也是让人无法忽视。当上丞相之后,她就把自己的锋芒给收敛了起来,开始让她身边的人开始发光发热。 潘若烟发现,自己落在柳斐然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越来越久,久到现在,她似乎为柳斐然的话,产生了一丝涟漪。 她不知道这一丝涟漪,到底是因为过于复杂的情感,还是受到了她与初玉尘关系的冲击,所导致产生的不平静,还是还有着另外一种新的感情在萌芽,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明明柳斐然什么都没做,她却是落荒而逃了。 第191章 一连多日,潘若烟都有一些魂不守舍,她时常会把目光落在站在文官最上方的那个人身上,然后就走了神,好比现在。 “而今已经是七月份,旱灾还在继续,第一批灾粮已经运送到了云明,用上一两个月不成问题。”柳斐然温润的声音在朝堂中响起,“毕竟灾民众多,河道大概这个月便能挖完,到时候如若还是旱灾,就必须转移百姓们了。” 初玉尘不兴祭祀这一套,之前有过朝臣上禀说是老天发怒,想恳请初玉尘领头做法,被初玉尘直接否决,所以此时都没人再提这方面的事情。 杨毅听到说河道马上就要挖完,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他的钱袋子也能保住了。 柳斐然说完这话之后,其实等着潘若烟发言,可是她没有听到声音,便微微皱眉,回头看了一眼。 潘若烟和她对视上,立刻回了神,想起来自己要做什么的她,上前一步,“启禀陛下,臣有事启奏。” 潘若烟说了水库一事,众官哗然,可初玉尘注意力却在另一件事上。 她已经有几天时间,都发现潘若烟一直盯着自家姐姐看了。朝会上分神是在所难免的事情,毕竟这么枯燥,初玉尘自己也不知道跑了多少次神。可潘若烟走神的时候,却是看着自家姐姐的,这一点,让警惕心极强的初玉尘给注意上了。 她为什么老盯着姐姐看呢?看她的眼神,明显是放空的,那就代表并不是在思索,没有仇恨,也就代表不是有怨。难道是……她喜欢上姐姐了? -- 第344页 初玉尘斜靠在御座上,懒懒地伸出手来撑住自己的脸颊,皓白的手臂裸露,底下放着的冰块散发着凉气打在手臂上边,舒适清爽。 姐姐优秀得很,别人喜欢上也不足为奇。可是潘若烟是个有丈夫的人,她和苏望的感情似乎也不错,在朝中也是有名的伉俪。 初玉尘美眸半眯,看着潘若烟在下边对着百官侃侃而谈,不卑不亢,条理清晰,心里也是百番打量。 潘若烟聪慧,想法大胆,货币推行和这水库都是她想到的,不得不说十分对初玉尘的胃口。她开科举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能涌现这样的人才,至今为止,只有潘若烟一个人,走进了初玉尘的心里。 这样的臣子,初玉尘肯定是喜欢的。可是自己看重的臣子,好似对自己喜欢的人起了一点觊觎之心,这就让她不太高兴了。 初玉尘纤细的手指轻轻敲打在自己的脸上,见她对水库之事了解那么深,心里敲定了主意。只听得潘若烟说道:“河道挖完,百姓趋于无事可干,必然会引起骚乱,这乃其一,其二是已得到甜头,再开挖水库之时,哪怕工钱降低,也必然有百姓心动。” 挖河道已经花了不少钱,若是水库还是河道那般花法,朝廷承受不住,所以提出了降低工钱一说。钱虽少,但有甜头在先,总有百姓会行动,有人行动,自然也会有人跟着,便又能推动这件事了。 百官议论纷纷,有人提起,便是有人反对,可是这一来一回,也是说不过潘若烟。毕竟潘若烟身后还有柳斐然,而柳斐然一表态,也就代表陛下也是赞同的,这谁人不知道陛下与丞相,是穿同一条裤子的呢?于是其余人等反对也是干巴巴的。 唯有杨毅,觉得嘴里发苦,实在是为自己才保住的钱袋子忧愁啊。 初玉尘见他们讨论得都差不多了,便直接拍板说道:“嗯,听起来不错,既然如此,潘大人便全权负责此事。” 潘若烟一怔,觉得初玉尘这有一点神来之笔,她少有没有咨询别人意见的时候,难得的霸道,“是。” 下了朝,柳斐然准备回府衙,却被小可子给留了下来,柳斐然没有多想,转身入宫去了。 而已经走到殿门口的潘若烟,回头看了柳斐然一眼。她又突然想起那一次撞见的初玉尘偷亲柳斐然的事情,那一个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不断重复。 于是潘若烟就在想,是不是,初玉尘召见柳斐然,是为了一亲芳泽呢?就像是那天见到的那样,柳斐然把初玉尘抱在怀里,亲昵无间,无比般配。 陛下是那么的妩媚动人,媚眼里全是笑意,放松地偎依在她的怀里。而她俊美的面容上是宠溺的笑意,分明是纵容对方的温柔。潘若烟甚至能想象得到,柳斐然那双桃花眼里,盈盈润润的,让人迷醉。想到这里,潘若烟只觉得心里浮现一丝酸涩,陌生得很。 她脚步顿时一停,脸上浮现了些许的无措。她不知道她怎么了,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悸。从她身边经过的官员,低声说着话,有些人打量着自己,她却宛若感受不到。 她脑海里还在不断浮现这些事情,一时是初玉尘,一时是柳斐然。撇除身份而言,她们真的十分般配。而私底下的她们,又会是如何相处呢?偎依着说甜言蜜语吗?还是……更进一步? 潘若烟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脸颊在烧红,还有一些难言的失落和复杂思绪。 最后她脚步匆匆地离开了皇宫。 潘若烟其实没有猜错,初玉尘召见柳斐然,就是为了一亲芳泽的。随着小可子把宣宁殿的门给关上,初玉尘对着柳斐然便是妖娆地勾起了红唇,“丞相来了。” 柳斐然抬眸就看到初玉尘这番模样,眼眸里带了些许的笑意。 柳斐然虽然不曾表明什么,可实际上她是欢喜的。她极其喜欢眼前这个尊贵的女子,慵懒妩媚地朝自己施放她的魅力。这一份无人能看见,唯独自己能拥有的魅力。 她面容不变,可是眼眸里盈盈的笑意却好像要满溢出来。脚步不慌不忙,笑容不深不浅,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柔和。她走上去,靠近初玉尘。 初玉尘见她上来,便轻轻往后靠,倚在御座上,唇角扬起的弧度是那么的妩媚,好像在勾引对方似的。 柳斐然靠近初玉尘,然后就被拉住了袖子往前一带,她连忙伸出双手扶住御座,然后就把初玉尘锁在了御座上。柳斐然和初玉尘近距离接触,看着自己的君主就在自己的身下,自己的怀里,柳斐然桃花眼明显变得深邃了一些,她的声音在此时显得有些低,像是在诉说着情话一般,“陛下……” 初玉尘仰起头来看着她,长而弯的眼睫毛投下了一扇淡淡的阴影,随着她轻轻颤动,宛若是两只小小的蝴蝶在起舞,她的声音很是苏媚,明显带了一丝勾引的意味,“丞相有何要事?” 柳斐然听得她的话,笑意加深,她俯下身子来,两人的距离更加接近,不过是半个拳头的距离,初玉尘呼吸都下意识秉住了。她极少见到这样的柳斐然,在她正经的面容下,有一些故意的接近。 真是让她难以抵挡。 “微臣该说,陛下召见微臣有何要事才是。”柳斐然哑声说道。 初玉尘极其喜欢这样说话的柳斐然,声音低哑,和她平日里的温润并不一样,充满着一种让她心里悸动的魅力。 -- 第345页 “姐姐你这是在勾引我?”初玉尘轻声问道。 柳斐然轻轻一笑,突然拉开了距离,一本正经地说道:“没有,陛下误会了。” 初玉尘眼眸里闪过一丝恼怒,上前搂住柳斐然的脖子,然后便吻了上去。 柳斐然更是掩不住的笑意,她本就是故意逗她的,此时便搂住了初玉尘的背部,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吻得难分难舍,甚至有一点难以控制住接下来的发展,柳斐然仅存的一点理智,把两人的距离给拉开了。 柳斐然的拉开,初玉尘极其不满意。要知道,她在朝堂的时候,发现潘若烟对自己心爱的人似乎有觊觎之心的时候,就已经憋了一把火,这一碰面,柳斐然还勾引了自己,一颗心骤然变得火热起来,又如何愿意就此停下? 于是柳斐然才拉开距离,初玉尘便接着迎了上去,搂住柳斐然的脖子不肯松开,再一次吻上了柳斐然的吻。 “唔……” 柳斐然闷应一声,原先略有挑逗初玉尘的镇定,都被吻没了,她有点紧张,担心初玉尘会直接在这个地方做点什么,在她的观念里边,这是大为不敬。 虽然她和初玉尘在这里接吻,已经是大为不敬了。 “陛下,停下。”柳斐然躲开初玉尘的吻,拒绝说道。 “为什么?”初玉尘声音变得酥魅不已。 “这里是宣宁殿……”柳斐然想要向后退,可初玉尘却早有防备,双手紧紧搂着霸道地说道:“整个皇宫都是朕的。” 柳斐然瞬间满脸通红,“这……” 柳斐然手足无措,显得有一些可爱。 初玉尘笑意变深,双手从她脖子处滑落在后背,描绘她朝服上的图形,“难道丞相想抗旨不成?” 柳斐然又是无奈又是宠溺,可又不可避免的,心里边也有一丝隐晦的兴奋——她再沉稳从容,也还没到而立之年,她也是会有冲动的时候,好比她也曾想在众人面前,与初玉尘十指相扣。 可到底是知道不可行,所以她从来不敢走出这一步。她谨慎地,要维持住初玉尘的威严,尽量不让朝臣有诟病的机会。 但是面对着没有人的时候,面对着初玉尘不留余地的勾引着自己的时候,柳斐然坐不住了。 她也是爱极了初玉尘在她跟前表现出来的,那种成熟妩媚,亦或是乖巧端庄,无所不用的勾引。她是一点一点的,被初玉尘勾引得丧失了主权,只想沉沦在她铸造的牢笼之中。 哪怕万劫不复,也是在所不惜。 第192章 一连多日,潘若烟都有一些魂不守舍,她时常会把目光落在站在文官最上方的那个人身上,然后就走了神,好比现在。 “而今已经是七月份,旱灾还在继续,第一批灾粮已经运送到了云明,用上一两个月不成问题。”柳斐然温润的声音在朝堂中响起,“毕竟灾民众多,河道大概这个月便能挖完,到时候如若还是旱灾,就必须转移百姓们了。” 初玉尘不兴祭祀这一套,之前有过朝臣上禀说是老天发怒,想恳请初玉尘领头做法,被初玉尘直接否决,所以此时都没人再提这方面的事情。 杨毅听到说河道马上就要挖完,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他的钱袋子也能保住了。 柳斐然说完这话之后,其实等着潘若烟发言,可是她没有听到声音,便微微皱眉,回头看了一眼。 潘若烟和她对视上,立刻回了神,想起来自己要做什么的她,上前一步,“启禀陛下,臣有事启奏。” 潘若烟说了水库一事,众官哗然,可初玉尘注意力却在另一件事上。 她已经有几天时间,都发现潘若烟一直盯着自家姐姐看了。朝会上分神是在所难免的事情,毕竟这么枯燥,初玉尘自己也不知道跑了多少次神。可潘若烟走神的时候,却是看着自家姐姐的,这一点,让警惕心极强的初玉尘给注意上了。 她为什么老盯着姐姐看呢?看她的眼神,明显是放空的,那就代表并不是在思索,没有仇恨,也就代表不是有怨。难道是……她喜欢上姐姐了? 初玉尘斜靠在御座上,懒懒地伸出手来撑住自己的脸颊,皓白的手臂裸露,底下放着的冰块散发着凉气打在手臂上边,舒适清爽。 姐姐优秀得很,别人喜欢上也不足为奇。可是潘若烟是个有丈夫的人,她和苏望的感情似乎也不错,在朝中也是有名的伉俪。 初玉尘美眸半眯,看着潘若烟在下边对着百官侃侃而谈,不卑不亢,条理清晰,心里也是百番打量。 潘若烟聪慧,想法大胆,货币推行和这水库都是她想到的,不得不说十分对初玉尘的胃口。她开科举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能涌现这样的人才,至今为止,只有潘若烟一个人,走进了初玉尘的心里。 这样的臣子,初玉尘肯定是喜欢的。可是自己看重的臣子,好似对自己喜欢的人起了一点觊觎之心,这就让她不太高兴了。 初玉尘纤细的手指轻轻敲打在自己的脸上,见她对水库之事了解那么深,心里敲定了主意。只听得潘若烟说道:“河道挖完,百姓趋于无事可干,必然会引起骚乱,这乃其一,其二是已得到甜头,再开挖水库之时,哪怕工钱降低,也必然有百姓心动。” 挖河道已经花了不少钱,若是水库还是河道那般花法,朝廷承受不住,所以提出了降低工钱一说。钱虽少,但有甜头在先,总有百姓会行动,有人行动,自然也会有人跟着,便又能推动这件事了。 -- 第346页 百官议论纷纷,有人提起,便是有人反对,可是这一来一回,也是说不过潘若烟。毕竟潘若烟身后还有柳斐然,而柳斐然一表态,其余人等反对也是干巴巴的。 唯有杨毅,觉得嘴里发苦,实在是为自己才保住的钱袋子忧愁啊。 初玉尘见他们讨论得都差不多了,便直接拍板说道:“嗯,听起来不错,既然如此,潘大人便全权负责此事。” 潘若烟一怔,觉得初玉尘这有一点神来之笔,她少有没有咨询别人意见的时候,难得的霸道,“是。” 下了朝,柳斐然准备回府衙,却被小可子给留了下来,柳斐然没有多想,转身入宫去了。 而已经走到殿门口的潘若烟,回头看了柳斐然一眼。她又突然想起那一次撞见的初玉尘偷亲柳斐然的事情,那一个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不断重复。 于是潘若烟就在想,是不是,初玉尘召见柳斐然,是为了一亲芳泽呢?就像是那天见到的那样,柳斐然把初玉尘抱在怀里,亲昵无间,无比般配。 陛下是那么的妩媚动人,媚眼里全是笑意,放松地偎依在她的怀里。而她俊美的面容上是宠溺的笑意,分明是纵容对方的温柔。潘若烟甚至能想象得到,柳斐然那双桃花眼里,盈盈润润的,让人迷醉。想到这里,潘若烟只觉得心里浮现一丝酸涩,陌生得很。 她脚步顿时一停,脸上浮现了些许的无措。她不知道她怎么了,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悸。从她身边经过的官员,低声说着话,有些人打量着自己,她却宛若感受不到。 最后她脚步匆匆地离开了皇宫。 潘若烟受任负责水库事宜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苏望从府衙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来到了潘若烟跟前,询问道:“陛下是让你负责水库计划事宜,还是让你去云明?” 苏望无论从哪个方面,都不愿意潘若烟离开,他不想两人分离,也不想潘若烟那么辛苦。挖水库,这种事情,哪是一个女子该去的地方? 可苏望也忘了,当初治水,柳斐然也是只身前往的。 潘若烟温和安慰,“现在只是让我负责具体事宜,至于是谁前往云明,陛下还没下旨呢。” 苏望怜爱地摸了摸潘若烟的发,把她拥进怀中,“云明是荒芜之地,你一介女流,若是去到那种地方,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烟儿,不是为夫阻拦你的仕途,而是你要为我着想一下啊。” 苏望的胸膛厚实,带着男子较为粗重的味道。潘若烟被他抱在怀里,明明这个味道无比熟悉,又觉得很是陌生。她听着苏望的话,眼眸有些闪烁,“若我……一定要去呢?” 苏望的怀抱僵硬了一下,他声音似乎有一些痛苦,“这一分开,至少要一年时间,你舍得抛下为夫,分开那么长时间?” 潘若烟眼睑垂下,掩住了她所有的情绪,“可是这一年,抵得上在朝廷里的十年。” 苏望有一些控制不住般地抓住潘若烟的双肩,拉开两人的距离,“现在急的不该是仕途,而是我们的孩子!” 苏望松开双手,有一些浮躁地来回走动,“我们成亲已经一年多了,我已经三十岁了,我们苏家的血脉还是没有着落,你若是去了云明,难道你要我纳妾吗?” 潘若烟沉默,缓缓说道:“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也不是不可以……” 苏望有些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看着潘若烟,“你说什么?你让我纳妾?” 潘若烟抚了抚自己的发,“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寻常的事情么?若是我去了云明,这一年时间,也不能让你为了我守身如玉。” “烟儿。”苏望突然恢复了平静,他俊朗的面容有一丝失望,“你知不知道说出这样的话,有点伤人?” 潘若烟的心也是有一些发疼,她抬头看着苏望,咬了咬嘴唇,“可是水库一事,事关万千百姓,我……” “不是你,也可以是别人。”苏望向前一步,“朝廷不会非你不可,换一个人,一样能做好这一件事。难道仕途在你眼中,就是那么的重要吗?” 潘若烟有些茫然地皱起了眉头,“这不是仕途的问题,我可以去做,可以努力的事情,为什么不呢?仕途和家庭,难道就一定要选择其中一个么?我也可以云明回来,再要孩子啊。” 潘若烟是真的不明白,虽然她并没有打算真的要孩子。 “难道现在我就养不活你吗?”苏望有些浮躁地再次来回走动,“你一介女流,需要这么拼吗?” 随着潘若烟的发光发热,苏望虽然官职比潘若烟的高,可一些流言蜚语还是渐渐升了起来。说他没有妻子的本事,也说他早晚有一天,会被妻子凌驾在他之上。 苏望倒不是不能接受这一点,可是他始终是一个男子,有一些介怀是肯定的。这一份介怀,在潘若烟看似选择朝廷的时候,就有些发酵了。他更希望潘若烟能够给多一些关注在他身上,在他们这个家身上。 苏望年纪已经很大了,他家里人不知道催了他多久要孩子的事情。他极少跟潘若烟急,是因为他自己就把这个压力给扛了下来,想要让潘若烟轻松一些。 他为潘若烟做了很多东西,可是他总感觉,潘若烟其实并没有那么地在意自己。她一心都在朝廷上,从来不和自己说一些情话,虽然她也从来不抗拒与自己发生亲密的举动,可是却也从来不会主动。 -- 第347页 次数多了,苏望也有一些怨气,这一次,不过是这些怨气宣泄出来,才会失去他本有的性格,露出了他暴躁的一面。 潘若烟对苏望是愧疚的,所以她温柔地劝说道:“我是这件事的提出者,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再者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啊。”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我们就要分开了?”苏望在意的其实并不是潘若烟晋升的速度会比自己快,而是她好像从未把他们这个家放在心里。 “只是一年时间……” “只是一年时间,一年时间?!”苏望声音提高,他神色愤怒,倒退两步,失望地摇头,“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懂!” 苏望甩袖离去,潘若烟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福伯佝偻着身体走了进来,他面色平静,却又分明压抑得很,“刚老爷和我说了,陛下有意派小姐前往云明?” 不同于对着苏望,潘若烟对上福伯,神色更是复杂,“陛下没有说,我不知道。” “想办法在陛下开口之前,拒绝这件事情。”福伯苍老的面容是有一些愤怒的,“一年时间,我们耗不起。” 潘若烟知道他肯定会反对,可也是有些不甘心,“仅仅是一年时间而已,一年之后,我回来必定会升官,到时候距离他们也更近一些。” “可你知道,一年时间,可能会发生些什么?!”福伯的声音低而嘶哑,“我等不了一年时间!” 潘若烟张了张唇,“可是……” “没有可是!”福伯粗暴地打断了潘若烟的话,发红的双眼让他看着宛若恶鬼,“远离了朝廷,你什么都不是!懂了吗?!” 潘若烟有些急躁地解释,“就算是世子要成事,也不会是急着在这一年之内,我要是官职往上走了,对于世子来说也会是好事,福伯……” “你是不是不想复仇了?”福伯血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潘若烟,阴冷的神色配上他丑陋的面容,让人看着心里发冷。 “我没有……” “你有。”福伯冷笑一声,“我告诉你,潘若烟,你没有办法回头了,你要是敢去云明,我就立刻揭开你的身份,大家一起死。” 潘若烟气得发抖,“你能不能冷静一点?” “我没法冷静!”福伯低声嘶吼,“不想死,你就给我推掉!” 说罢,福伯愤然离去,潘若烟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满是悲凉。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如果没有看到也没有关系,我转接到了这一章来了,只是删掉了两个女主亲密的戏份,跟正文是没有冲突的,直接跳过191章,看这章就好了。 第193章 随着水库计划的具体内容敲定,果不其然,钦差的人选就该敲定下来了。这一个任职,说没人眼红是假的。能派去的人,辛苦一年,就能彻底走进初玉尘的心腹位置,谁会不愿意? 但是他们都知道,钦差这个位置,应该就是属于潘若烟的了。只见得初玉尘神态轻松,目光扫过底下的大臣,“此事就这样敲定了,大司农丞何在?” 果然是潘若烟。 众臣心知肚明,可也还是不禁朝潘若烟投去了羡慕的目光。柳斐然站在最上方,同样也是看向潘若烟,不过眼眸里浮现的是欣慰之态。 潘若烟心中复杂万分,上前一步,行礼,“微臣在。” “特加封你钦差一职,前往云明,负责水库一事,莫要让朕失望。”初玉尘的目光似有深意。但命令却下得并不含糊,本就是潘若烟自己想出来的,让她去负责再适合不过了。为了阻止她和柳斐然过多接触,不过是顺带而为。 “微臣遵旨。” 其实潘若烟是有机会拒绝的,只要在陛下开口之前,递了折子,亦或是向柳斐然透露这个口风,便可推开这个机会。 可是潘若烟做不到,她不是贪恋回朝后的风光,而是真的想要为百姓做点什么。所以她有那么多时间去考虑,却始终没有说出拒绝两个字。 潘若烟心情复杂,踏入苏府的步伐缓慢。厅堂里,苏望坐在主位上,扣着茶杯,沉默不语。 潘若烟见到他,怔了一下,问道:“今日不用去府衙?” 苏望没有理会潘若烟,依旧是扣着茶杯,看着杯面上的茶叶被缓缓推开,荡起涟漪。茶水色深,一如他现在沉浸着的思绪。 潘若烟对苏望有愧,也知苏望对自己是失望的,只是她真的,很想为百姓们做些什么,连带着她想要逃离这个皇城的冲动。两者综合之下,她难以说出拒绝来。 “对不起。”潘若烟愧疚地道歉。 听到道歉,苏望扣住茶杯的手顿了顿,他终于抬起了头来,看着潘若烟。他是那么的爱她,当初的一见钟情,往后的苦苦追求,他一直呵护着她不愿说一句重话。 此时见着她平日里自信美丽的样子,都化作了愧疚,苏望心中也是怜惜。原本到了嘴边的责骂和失望,都被吞没了回去,他到底还是舍不得与她生分,既然她要去,就去吧。 苏望把茶杯放下,说道:“云明艰苦,带只百年老参去吧,就在库藏里。” 潘若烟以为会遭遇到如同那天那般的责骂,却不想他却为自己打算上了。潘若烟这一瞬间,喉咙发堵,说不出话来了。 说完这话,苏望也不等潘若烟作答,一个人回了内堂。 -- 第348页 潘若烟站了一会,也回了她的书房,而福伯推门而入,她转头,就看到福伯那阴冷得好似要吃了她的表情。 潘若烟吃了一惊,“福伯。” “这是你逼我的。”福伯声音异常的暗哑,“我本来不想走这招的。” 潘若烟一怔,“福伯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自然是让你断了去云明的心思。”福伯走上前,捏住潘若烟的手腕,“别以为陛下开口了你就能躲过,你去不了的。” 潘若烟眼神闪烁,“抗旨是要杀头的,如果死了,那就什么都做不了。” “放心,不会的。”福伯阴冷一笑,突然出手一手刀劈在了潘若烟的后脖上。潘若烟完全没有预防,一下子晕倒了。 福伯抱住潘若烟的身体,开口叫道:“来人啊!夫人晕倒了,快请郎中!” 苏望就在家中,听得这话,连忙跑了过来,见着潘若烟晕倒,快步把她抱起,回了房间,又惊又怒,“快拿我的名帖去请太医!” 福伯急急说道:“今日恰好就有郎中上门为老夫人看病,不如先去请郎中过来。” 苏望连连点头,很快,郎中就小跑着过来了,苏望连忙让开位置,“快,看看夫人怎么回事。” 那郎中把脉,原先愁苦的脸色逐渐变得欣喜了起来,最后松开手,说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夫人有喜了。” 苏望呆若木鸡,没能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而一旁的福伯激动地说道:“恭喜老爷!” 苏望缓缓回神,狂喜,兴奋地来回转圈,“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 那郎中说道:“夫人只是因为一时劳累才会晕过去,不碍事,只要多加休息就好。待老夫开个安胎药让夫人早晚服下即可。” “好好好,赏!所有人都有赏!” 苏望盼着这个孩子已经盼了很久了,原本以为她一去云明,又要延后,却不想在这个关头,得知她有了孩子的消息。 福伯送走了大夫,见苏望还是傻呵呵的样子,说道:“老爷,夫人有孕,虽然已经被大夫确诊,可毕竟事关重大,不妨让老奴再去请位太医回来再确定一下。” 苏望高兴傻了,听福伯安排得合理,便点了点头,“快派人去请胡太医。” “是。”福伯领命而去。 但是来的却不是胡太医,苏望略有疑惑,福伯便解释道:“今日胡太医出诊去了,便请了林太医。” 来的是哪位太医并不重要,苏望急急说道:“太医,快看看,我家夫人是不是怀孕了。” 林太医客气地坐在床边上,为潘若烟把脉,片刻后他面露喜色,看得苏望狂喜不已。 “恭喜苏大人,是喜脉,孩子一个多月,故不是很明显。不过潘大人最近劳累,有些动了胎气,还需要好好静养几日。” 得到了确定,苏望高兴得差点手舞足蹈了起来,“哈哈哈,太好了,苏家有后了,赏!都赏!” 福伯送走了林太医,回头对苏望担忧地说道:“老爷,这夫人有了身孕……还能去云明吗?” 福伯提醒了苏望,兴奋的他什么都顾不得了,急急就跑出了门,“我这就去向陛下说明情况。” 初玉尘得知苏望求见的时候,还愣了一下。一旁的柳斐然也是微微蹙眉,“苏大人求见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潘大人出了问题?” 初玉尘不信,只是笑道:“宣他进来,今早上上朝还好好的,能有什么意外,姐姐别想太多。” 苏望满脸喜色地走了进来,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初玉尘见苏望这番模样也是笑,问道:“苏大人是遇到什么事了,满脸的喜色。” 苏望也真是高兴得很,眉毛都要翘起来,兴高采烈地说道:“陛下,微臣要当父亲了。” 两人都是一惊,初玉尘看了柳斐然一眼,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今早上才说了让潘若烟去云明,这下子就诊出了喜脉,初玉尘是谨慎惯了的,难免有一些疑惑,但是如果潘若烟不想去云明,之前找个借口推掉也就是了,又何必等圣旨下来了,然后再来说怀孕了的问题呢? 苏望不知初玉尘所想,兴奋地说道:“是刚才的事情,微臣得到消息之后,就立刻赶进宫来了。” 潘若烟怀孕了,这明显并不适合再去云明了。柳斐然对于这件事也是诧异,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但是想想孩子是大事,也是替他们高兴,说道:“这真是太好了,恭喜苏大人了。” “谢谢丞相。”苏望深记得自己进宫是为了什么而来,此时便说道:“陛下,本来内人去云明,乃是她的荣幸,只是没想到这么不凑巧,偏生在这个关头怀孕了。陛下也知微臣年纪已大,好不容易有了孩儿,实在是不愿意内人前往云明,还请陛下成全。” 不需要苏望说,初玉尘也不会让怀了孕的潘若烟去,虽然有些可惜,不能把潘若烟送离皇城,但她也不至于苛求这件事,便笑道:“这是喜事,朕还不至于拆散你们,允了,就让潘达人好好歇息吧,不要劳累,孩儿要紧。” “谢陛下。”苏望喜滋滋地离开了皇宫。 柳斐然见着他的背影,心中也是替他高兴,说道:“上一次见他这么高兴,还是他和若烟大婚的时候,眨眼间,他就要做父亲了。” 初玉尘第一反应却是在柳斐然称呼潘若烟的名字身上,心中那点儿不爽的酸涩感瞬间就涌了上来,语气有点冷淡地问道:“姐姐和潘大人很是熟悉?” -- 第349页 柳斐然没察觉初玉尘在想些什么,笑道:“不算是多熟悉,但是同朝为官,她又是我的门生,她又是苏望的妻子,难免会交情深一些。” “有多深?”初玉尘的语气分明带了一些危险的意味。 柳斐然这次察觉到了,但是她却想歪了,她想到的是,初玉尘因为自己不掩饰与朝中大臣的来往而有些生气了。柳斐然心中也是有一些茫然,照理说,她与潘若烟交好,是最为正常的事情了,难道是因为初玉尘身为天子,不满自己在朝中拉帮结派? 这样说法,又显得陛下有一些小气了。自己是什么样的情况,她不该是最为清楚的吗?身为她的枕边人,柳斐然可谓是什么都不曾瞒过她。正是因为如此,柳斐然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含糊说道:“其实也没有很熟。” 初玉尘心中轻哼一声,明知道自己是小题大做了,但是心里也还是有些不痛快,醋意翻涌,“不熟?姐姐不是叫她若烟叫得挺顺口的吗?” 柳斐然是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但是她也看得出来初玉尘似乎有点不高兴,“只是一个称呼罢了……” 初玉尘见她呆头呆脑的,也不知道要哄一下自己,心里那个生气了,都要冒出来了。她眯起眼睛,朝柳斐然勾了勾手指。 柳斐然不敢不应,只好一脸茫然地凑了过去。 初玉尘抱住了柳斐然的脖子,然后一口咬在了柳斐然的嘴唇上。 “啊……”柳斐然吃痛,却不敢躲开。 初玉尘恨铁不成钢,从喉咙里滚出两个字来,“笨蛋。” 柳斐然完全没明白怎么回事。 最后一头雾水的柳丞相,半是遮掩着她那被咬肿了的嘴唇,略显狼狈地出宫去了。 第194章 潘若烟苏醒过来的时候,苏望已经从皇宫里出来了,他兴奋至极,见着她醒过来,立刻就扑了过去,按住她想要起来的身体,柔声说道:“夫人,好好躺着,千万不要起来。” 潘若烟后脖子还在发疼,不知苏望在做什么,可心底也依旧有着一种不安之感。她思绪复杂,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苏望一提到这个便是满脸笑意,低头亲吻了一下潘若烟的额头,引得一旁的婢女都羞涩转开头来。苏望说道:“我们有孩子了。” 苏望怜爱地伸手摸着她平坦的小腹,“太医说你有点动了胎气,得好好歇息,不要劳碌。” 潘若烟一听,震惊得瞪大了眼睛,她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急切地说道:“真的?我真的怀孕了?” 苏望以为潘若烟是过于惊喜,于是笑道:“这还能有假,郎中和大夫都看过。” 潘若烟被震惊得失去了言语,她每次事后都会服用避孕汤,又怎么会怀孕呢?难道是福伯搞的鬼?潘若烟口干舌燥,面对着苏望兴奋的喋喋不休,心中各种情绪都有,难以表述。 好不容易苏望出去了,潘若烟第一时间把福伯叫了进来,急急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福伯又恢复了他那老态龙钟的样子,缓缓说道:“就是夫人您突然晕倒,老奴便去请了郎中,发现夫人怀孕了,已经有一个多月,实在是可喜可贺。” 潘若烟下意识抓住了被褥,“你说谎!我的身体我最为清楚,怎么可能怀孕了呢?!你到底做了什么?!” 大半个月前潘若烟才来了例事,又怎么可能怀孕了呢?这分明就是福伯联合了郎中说谎。 “老奴怎么会说谎呢?夫人与老爷成亲了这么久,怀孕不是正常的事情吗?”福伯不慌不忙,“这件事陛下也已经知道了,应允了钦差一职让别人担当。” 潘若烟心中宛若遭受到了重击,嘴唇都颤抖了起来,“你……你这是欺君。” 福伯说道:“是啊,这是欺君,要是被知道了,可是杀头的大罪。到时候,别说你我了,你的丈夫,苏望,也难逃一死。” 潘若烟听得这话,只觉得一颗心沉没了下去,初玉尘已经知晓了这件事,一旦拆穿自己没有怀孕一事,不仅仅自己没命,苏望也一定会受到牵连。 潘若烟对苏望本就愧疚不已,这牵扯到欺君一事,更是不愿意让他受到牵连。福伯这时候又开口说道:“我们回不去的,不要痴心妄想了。” 潘若烟听得他这话,有些难过,“可是……” “可是什么?”福伯的耐性一点一滴地被消磨,可也还是认真地解释,“当初你哥,是被柳斐然杀死的,你想想你哥那么宠你爱你,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想为他报仇吗?水库一事,别人去做也一样能行,你又何必非得钻那儿去呢?” 潘若烟又想起了自己哥哥,想起了那些痛苦困难的日子,可是另一边,想到柳斐然温柔俊美的样子,心头又是一痛。 “你嫂子亲口说的,害死你哥的人就是柳斐然,你接近她,是为了报仇啊。”福伯重重叹息了一声,缓缓离开了房间。 潘若烟沉默良久,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子,幽幽叹息一声。 潘若烟怀孕,派去云明的人自然要换。这块大馅饼突然掉了出来,大家自然是喜不胜收。很快,就敲定了新的人选,带着人马,往云明去了。 潘若烟听得这个消息,无法,只能掩下了心底的所有落寞。正如福伯所说的,这一件事,她除了继续隐瞒下去,别无他法。 -- 第350页 她“安胎”了一些日子,重新回到了朝堂之中。柳斐然见她神色低迷,以为是怀孕辛苦,便有些担忧。下了朝之后,她便朝潘若烟走来。 不过是时隔小半月,再见到柳斐然的时候,潘若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本想逃离皇城的,可是却失败了,也不知道她是否会对自己失望。 想到她对自己的重望,潘若烟只觉得喉头发紧,而柳斐然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见她神色恍惚,便担忧地问:“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潘若烟回神,轻轻摇了摇头,“下官一切都好。” “若是怀孕辛苦,便别上朝了。”柳斐然关心地说道,“孩儿要紧。” 说到孩儿,潘若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眸子里更是掩不住的落寞和愧疚。只是这一些她不能告诉任何人,“丞相放心,下官不会勉强自己的。” 柳斐然微微颔首,“那就好。” 她正欲说话,就见得小可子过来了,“丞相,陛下有请。” 潘若烟一听,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而柳斐然倒是没有多想,与潘若烟分开,去了宣宁殿。 其实初玉尘没有想召见柳斐然的,可关键是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柳斐然朝潘若烟走去,心中那点儿醋意顿时就翻滚了起来。 她一边走一边想,想着那潘若烟虽然怀孕了,可总是看向自己的姐姐,也是让自己不舒服,干脆就不要让她们再聊了吧,于是初玉尘就让小可子把柳斐然叫过来了。 原本还有一些闷闷不乐的初玉尘,在见到柳斐然踏入宫殿的时候,又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来。她喜欢看她穿着朝服,从容大度的样子。 但是说来初玉尘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柳斐然穿着普通衣服了,近来忙碌,初玉尘连宫门都很久没踏出去过,心念一动,初玉尘笑道:“姐姐,找个时间,去皇庄住两天吧。” 柳斐然愣了愣,“陛下怎么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近来烦闷,就想出去走一走。”初玉尘也确实是有些疲惫,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说道:“想和姐姐一起放松放松。” 柳斐然也是有些怜惜,她走到初玉尘后背,伸手去帮她轻轻揉着太阳穴,“陛下辛苦了。” 初玉尘唇角翘起,眷恋地后仰靠在她的怀里,闭上眼睛享受着她的按摩,“那姐姐随不随我去皇庄?” “近来恐怕不适合。”柳斐然虽然心疼初玉尘的劳累,可也还是冷静地说道:“云明还在旱灾之中,陛下若是去皇庄,会引起朝臣们的不满。” 初玉尘原本也只是想和柳斐然有时间温存,倒是没有想到这个层面。她一想到朝臣们上奏说自己荒唐,也是觉得一阵头疼。但她又不想放弃,“那等到云明下雨了,再去可行?” 柳斐然轻笑,“好。” 听到柳斐然应允,初玉尘瞬间高兴了起来,“铺张就不用了,我想微服出巡,不然又是一堆人跟着,烦不胜烦。” “如果是微服,便不能是皇庄了,一旦去皇庄,那必定得提前准备。”初玉尘也不是第一次出宫,所以柳斐然也没有太过于在意,“而且皇庄离皇城颇远,光在路上就要花费两天时间,这一来一回,太耗时间了。” “那姐姐怎么看?” “微臣有座庄子,坐落在皇城郊外,脚程不过半天,不然就去那儿?微臣让人把庄子备好就行。” 初玉尘笑道:“那就去那儿吧,我听姐姐的。” 敲定去山庄的事情,初玉尘就开始盼着云明下雨了。于公于私,云明都该下雨了,不然再这样下去,朝廷也扛不住了。 这一等,直接等到了八月底,即将九月的时候,终于有了消息回来,云明下雨了。暴雨降落在了云明的土地上,滋润了这块因为干旱而死气沉沉的土地,带来了一丝希望。 初玉尘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冷静如她,都是抚掌称快,“好好好,可算是下雨了。” 第二日上朝的时候,朝廷上下,都是一片笑容。初玉尘坐下来之后,难得在朝臣面前露出笑来,“消息大家都听到了吧?” 朝臣纷纷贺喜,“恭喜陛下。” 这确实是值得开心的事情,叔青司说道:“从去年到现在,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老天终于开眼了,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初玉尘并不吝啬对大家的赞誉,“诸位爱卿都辛苦了,若不是诸位爱卿的配合,云明也熬不到今天。” 众臣谦虚了两句,初玉尘便说道:“云明是在十天前下的暴雨,一连下了两天,这下旱灾应该过去了。” 说着这话的时候,初玉尘目光不经意地从柳斐然身上经过,柳斐然与她对上了目光,那一瞬间,眉目便更温柔了些,笑意盈盈,似有深意。 初玉尘知道柳斐然明白自己所指,笑意更深了几分。 杨毅喜道:“只要旱灾过去了,国债所欠下的金钱,也能周转过来,国库不至于盈亏。” 叔青司说道:“而且国债推出了一年制,三年制,而这两日也有商家买了三年制的国债,这一笔钱,也能用作各方面的周转。” 这些都是在好转着,初玉尘听着也觉得舒心,而此时,有人通报,“启禀陛下,玟国来使求见。” 初玉尘一愣,玟国怎么会来人? “宣。” 玟国来使其实只是送信的,他风尘仆仆地进来,跪倒在地,“玟国来使参见陛下。” -- 第351页 “免礼,来使进宫来,可有事?” 来使恭敬地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此乃我国陛下的亲笔书信,还请陛下过目。” 想不到竟然是玟国皇帝送来的信,初玉尘这下好奇了,小可子下去把信呈上来,验过没有毒后,送到了初玉尘的手里。 初玉尘仔细看过,最后笑了起来,“好好好。” 玟国这是送钱来了。 第195章 原来玟国已经平叛了,在赵箜相回去之后,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叛军就兵败如山倒,很快就输了。如今玟国恢复了平静,正让人来告知赵梦月率领使团回去。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初玉尘也不会这么高兴,端皇来信,表达了两国交好的愿望,并带来了大笔的订单,购买璟国特有的玉石还有一些别的商品。 对于初玉尘来说,这不就是送钱吗? 初玉尘没有一口气应承下来,只是笑道:“好好招待信使。” 初玉尘连游民都敢开放互市,对于和玟国的来往,自然是不惧的。再者对方诚意很足,是要先要一批货物,带足了银钱过来。 端皇此举,其实是给他们国家的商人起了一个头,告知他们两国可互通,从而带动两国往来,以及货品的流通。这样一来,双方都有益。 初玉尘派了大鸿胪去跟进这件事,便没有再详细过问。 云明的信件再度回来,提到了水库的问题。自前些日子下了第一场暴雨之后,云明虽然没有继续下雨,但是却也有了水流入了河道之中,开始渐渐复苏。而百姓们见下雨之后,对水库的上心程度顿时减低,都想着回家去。 这也是在所难免的,但这点水流,还不至于让云明完全脱离旱灾,但明显水库要加快速度了。不然等到旱灾彻底结束,这一点工钱,完全不够。 初玉尘正在想的时候,柳斐然进来了,她见初玉尘想得入神,便问道:“陛下怎么了?” 初玉尘把云明的事情说了一下,柳斐然便笑道:“陛下想岔了,其实不用如此着急。旱灾就算是结束了,但是家里所有的粮食都吃光了,就算是想要重新种粮,也没有种子。陛下可以以水库一事,工钱和种子结合发放。” “再者现在已经逐渐入秋,水稻等各种作物都不能再种,他们下半年的生计还是个问题,全靠水库的挖掘才能维持,所以水库不能太快,得慢点挖。” 柳斐然的话,提醒了初玉尘,初玉尘赞叹,“对啊,如果水库挖完了,又没吃的没地种,估计又要闹事了。” “陛下说得是。”柳斐然含笑说道。 初玉尘走上前,搂住柳斐然的腰肢,仰起头来媚笑,“不愧是朕的丞相。” 见她撒娇,柳斐然桃花眼里的笑意更加明显,宠溺更甚,“陛下这是在讨好微臣?” “是啊。”初玉尘双手收紧,两人身躯紧紧相贴,她红唇勾起,附身在柳斐然耳边,吐气如兰,“今夜朕必然会让丞相满意的。” 柳斐然瞬间耳朵就红了起来,她也是没有想到初玉尘竟然如此胆大,这种充满了暗示的话都能说得出来,让她老脸一红,咳嗽一声,正经地说道:“微臣今夜要回府陪母亲。” 初玉尘也不失望,说道:“再过几日,便是休沐,姐姐还记得之前你答应朕的事情?” 柳斐然点了点头,“记得,微臣这就让人去把农庄收拾好。” 见她并不打算食言,初玉尘媚眼闪过笑意,“休沐后的早朝也免了吧,让大家都不用那么早起来,直接去府衙便可。” 初玉尘还想和柳斐然多待几天呢,只是知道这件事暂不可行,所以不提罢了。柳斐然虽心忧国民,但也不是不懂变动的人,只是偷懒两天,也不是不行。 “是。” 初玉尘心心念念的和柳斐然的独处,终于来临了。为了方便,初玉尘前一个晚上就住进了柳府之中,醒来的时候,柳斐然正在一旁穿衣。 初玉尘撑着自己的脑袋,带着笑意看着柳斐然穿上男装,整理袖口。她身形本就挺拔,穿着一身藏青色长袍,俊美得让人舍不得眨眼。 她动作熟练地束起长发,没有一根发丝散落,一贯的一丝不苟,但又温文儒雅。她做完这一些之后,唇角微微翘了起来,温润地问道:“陛下看够了吗?” “看不够。”初玉尘笑了起来,她起身,伸开手就要柳斐然为她穿衣。 柳斐然自然地拿过一旁为她准备的衣裳,给她穿上,然后说道:“从这儿过去,小半天时间,用过早膳,我们就出发。” “好。” 初玉尘要去庄园,自然不会就几个人,柳斐然老早派了人把庄园秘密保护起来,而她们出发途中,初玉尘也有不少暗卫在跟着。 说是微服,但也仅仅是减少了大部分的麻烦罢了,实际上皇帝的出行,暗中的人马都不少。初玉尘也不会任性到甩下暗卫,自己走了。 不过,能这样出城一趟,初玉尘也是高兴至极,她自登上皇位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皇城了。此时坐在马车里,看着外边的景象,感觉无论是什么,都好看得很。 柳斐然见初玉尘看得津津有味,也是觉得有些怜惜。她凑到初玉尘一旁来,说道:“往这个方向看去,那边是宿州,陛下可看见远远的那座塔尖?那是宿州有名的望天塔。” -- 第352页 初玉尘喜欢柳斐然这样为自己讲解,她虽然在纸上或者是别的途径了解过自己的国家,但是毕竟没有亲眼所见,她登基得太早了,完全没有时间去走一走。 于是初玉尘就往后倾倒身体,直接倒在了柳斐然的怀中,就着她说的方向看去,问道:“那宿州有什么好玩的吗?” 柳斐然想了想,“我也很久没去过宿州了,记忆中宿州最有名的就是那座塔,据说在那许愿特别灵,不少夫人都会特意赶去望天塔去上香。” “那那边又是哪儿?”初玉尘又指了另外一个方向。 “那里是……” 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柳斐然说一些趣闻,这半天的路倒也不觉得无聊。到山庄的时候,早有人候着了,老实的农户们不知初玉尘的身份,只柳斐然这个丞相就已经让他们手脚发软了。 “草……草民见过丞相。” 要不是有人事先说过,他们都想直接跪下来了。柳斐然温和地说道:“没什么事,你们忙去就好了。” 一名妇人低着头,说道:“民妇……民妇知道丞相快到了,所以就备好了吃食,都……都是一些农家吃食,不知道丞相是否吃得惯。” 柳斐然在民间声望极高,维护她的人千千万,这妇人的女儿便是其中一个。听到自家娘亲说这话,她急急说道:“丞相才不会嫌弃呢。” “雅儿!”农妇吓了一跳。 柳斐然好奇地看向那个姑娘,那姑娘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大眼睛水灵灵,也不怕生。柳斐然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兴奋地说道:“回丞相,我叫许雅!” “好名字。”柳斐然客气了一句,那许雅顿时眼神发亮,初玉尘站在一旁,只觉得眉毛都不禁跳了一下。她细细打量这个许雅,皮肤黝黑,笑容灿烂,勉勉强强只能用秀气两个字形容。 初玉尘又用余光打量了她一番,这才当做没看到。 许雅听到柳斐然的赞美,一下子觉得飘飘然,自己母亲在一旁,拉都拉不住。那妇人只觉得脸颊发烫,连忙说道:“丞相恕罪,小女野惯了,不知礼数。” “这样挺好的。”柳斐然很是客气,“你们都去忙吧。” “没有人服侍可不行,就让我家丫头服侍丞相吧,吩咐两句,跑跑腿也是好的。”妇人生怕自己做得不好惹得柳斐然生气了,那么她未来的生计就成问题了。 她倒是没有想到,她没有招惹到柳斐然,倒是把初玉尘给招惹到了。 因为许雅已经快乐地跟在柳斐然身后,吱吱喳喳地说道:“丞相丞相,就让我来服侍您吧,我可以给您布菜,可以给您按摩,我都可以的。” 柳斐然对这农庄不熟,也确实要个人跟着,便点了头。然而她回头正欲和初玉尘说话,初玉尘已经面无表情地走进山庄里边了。 柳斐然有一点不明所以,但她也没有多想,跟着她脚步走了进去。 许雅引着两人进去,果然看见山庄这边准备了一桌子的饭菜,都是一些乡下才有的,不是大鱼大肉,但也十分诱人。 吃腻了山珍海味,能换一个口味也是极好的。初玉尘虽然没说什么,但也比较满意,才坐下,就听到许雅说道:“哎……你有没有礼貌?上座该是丞相的位置,你怎么坐在那里?” 初玉尘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许雅,柳斐然的脸色顿时就是一变,“不得无礼!” 初玉尘筷子才拿在手中,听得这许雅的指责便是眼睛一眯,上上下下扫过一眼,红唇勾起,“你在跟我说话?” 许雅还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女子是谁,但原先见她一声不吭跟在柳斐然旁边,便以为她是柳斐然的朋友,心里也不在意。此时被她这样一看,许雅只觉得心中好似压了一块巨石,呼吸不过来。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手脚都僵硬了,动弹不得,原先那些指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她有些不甘心地尝试开口,却动了动唇,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你……你……” 柳斐然怕她语出惊人,立刻说道:“好了,许姑娘你先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人了。” 许雅没有想到柳斐然这么快就下逐客令,大眼睛立刻布满了泪水,转过头来问道:“为什么?是雅儿哪里做得不对吗?” 柳斐然也有点头疼,这许雅活泼得实在是过了,也不大会看人眼色,她完全没有必要为了她让初玉尘不愉快,便说道:“先下去吧,有事再叫你。” 许雅不甘心,还想说些什么,一旁的半欢顿时上前一步,拦住了许雅,面无表情地说道:“丞相说了让你先下去,听不懂人话是吗?” 许雅急了,看向柳斐然,却见柳斐然无视了她,已经坐了下来,就坐在那个气势惊人的年轻女子旁边,给她夹了一道子菜,“这道菜我认识,是一种野菜,名为马齿苋,它的嫩茎叶可吃。” 初玉尘没有看许雅,拿起筷子,把柳斐然给她的菜放至口中,“嗯,味道还不错。丞相怎么会知道这个?” 柳斐然听罢微微笑了笑,“当年淮河治水的时候,曾经吃过。” 初玉尘年纪虽小,可坐在那里一举一动都是尊贵得很,而柳斐然甘愿为她作陪,让她在上座且有服侍她的意思,许雅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背脊一凉,再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 第353页 半欢知道她猜到了些什么,不太放心地跟了出去,半是威胁,半是叮嘱地说道:“丞相到来是秘密,要是传了出去,小心人头不保。” 人头不保这样的话都出来了,许雅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她得罪了这样的一个人,她还能活着吗? 她不知道,死还不至于,但是她的婚事,却被提上了行程。 婚事而已……毕竟初玉尘是那么地乐于助人,是吧? 第196章 初玉尘并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但是面对着许雅这种恨不得对柳斐然投怀送抱的,初玉尘还不至于大度到完全不计较。 好在许雅也意识到了自己好像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不敢再在初玉尘面前出现,初玉尘倒只是把这事放在了心里,琢磨着这许雅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该嫁人了。 用过午饭之后,两人先是小憩了一会,然后柳斐然便带着初玉尘去鱼塘边垂钓去了。山庄虽然不是很大,但也不算小,养有一眼鱼塘,里边养的并不是锦鲤,而是常吃的一些鱼。 九月的阳光灿烂得很,但也不至于说像夏日那般的炎热,两人挑选的位置是在一棵树下,有着树荫,也有凉风,倒是舒适得很。初玉尘没有垂钓过,于是好奇地坐在凳子上,侧着脸看柳斐然。 柳斐然亲自给两人的杆上了鱼饵,然后她拿起鱼竿来,叮嘱说道:“把鱼饵甩出去,鱼漂会浮着,如果有鱼咬钩,鱼漂就会下沉。” 柳斐然把鱼饵甩了出去,荡起一圈圈的涟漪,然后初玉尘就看到了线上绑着的小竹片浮了起来,也就是柳斐然口中所说的鱼漂。 她学着柳斐然的动作把鱼饵甩了出去,然后问道:“然后呢?” “接下来就等鱼儿咬钩了。”柳斐然笑道。 初玉尘也笑:“我还以为还要做点什么呢,那我们就在这坐着?” “是,钓鱼本就是考验一个人的耐力,最近事情繁重,也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放松,不妨就发发呆,走走神。”柳斐然温和地说出这话来。 初玉尘有些诧异地看向柳斐然,她倒是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一面,还以为柳斐然就真的是永远不知道放松的呢。初玉尘轻轻抖了抖鱼竿,问道:“要是没有鱼上钩怎么办?” “没有也没有关系。”柳斐然宛若变魔术般地从怀里拿出一块木头来,“我们可以趁这个时间,做点别的。” “哦?这个是什么?”初玉尘依过身体去看,却看见这木头上边,已经出现了大致的形状,竟然是一个女娃儿,她便笑道:“姐姐还喜欢做这个?” 柳斐然温柔地说道:“以前尘儿你不是想让我亲手给你做木雕吗?只是一直都太忙,这件事就闲置了下来,难得现在有空,就想把它做完。” 初玉尘一听她叫自己尘儿,便觉得麻了半颗心,又一听到是要送给自己的,顿时就觉得手中的木头似乎就变成了一个玩偶,小女孩的模样都觉得像自己了几分,初玉尘笑道:“那姐姐你弄。” 柳斐然便拿过来,拿着一把小小的刀仔细地削了起来。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撒下来,光斑疏散而自然地落在柳斐然身上,风吹动树叶的时候,光斑也随之变动,有时候落在她的手上,有时候落在她的鼻子上。初玉尘倚在凳子上,看着认真的柳斐然,一丝笑容不禁爬上了嘴角。 她突然觉得时光若是能一直停留在这里,也是一件极其美好的事情。 正好的阳光,微风习习,两人悠闲地垂钓,静谧安详,何其舒适? 初玉尘看着看着,就觉得困意袭来,慢慢地就睡着了。风吹动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就像是一曲吹眠曲,祥和温柔,拉着人沉浸在睡梦之中难以自拔。 柳斐然雕得认真,再无意抬头的时候,就看见初玉尘枕着自己的掌心睡着了。她那张小脸上很是放松,唇角带着一丝笑意,看得柳斐然也不禁微笑了起来。她挥退所有人,然后放下木雕,来到初玉尘跟前,端详着她的睡颜,余光见着没有人在,她俯身轻轻吻了一下初玉尘的唇角。 初玉尘没有醒,反倒是睡梦里似乎梦到了什么,笑意更明显了一些,看她那翘起的唇角,柳斐然只觉得一颗心在发痒,她扶住椅子的扶手,俯身再轻轻地把自己的唇印在了她的唇上。 感受到嘴唇的柔软,初玉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鼻息处闻到的都是熟悉的味道,初玉尘并不慌忙,她缓缓睁开了眼睛,果真看到的是柳斐然。 柳斐然亲得轻柔,正准备起来的时候,却被初玉尘搂住了脖子,低声撒娇,“丞相占朕的便宜。” 柳斐然轻轻一笑,桃花眼里满是宠溺,“嗯,占了陛下的便宜。” 说着柳斐然便又一次亲吻了她的唇,初玉尘闭上了眼睛,也把满心的幸福都锁住了,她回应她的吻,轻轻地,又很是珍惜般地触碰着对方的唇。 这种不带情欲的亲吻,有着另外一种幸福,是阳光,是微风,是绿叶的味道。 又亲了一下才拉开距离,初玉尘搂着柳斐然的脖子,媚眼里满是笑意,几乎要流溢出来,“姐姐好坏,把我吵醒了。” 柳斐然真的很喜欢初玉尘这个模样,有一些娇俏,又异常的乖巧,说的每一个字,都能深深地扎根在自己心底。柳斐然眸色有一些转变,更为深邃了一些。初玉尘看懂了,看懂了她的占有。 -- 第354页 于是初玉尘便勾起了红唇,原先是乖巧,这时候又分明有了一些勾引,“姐姐现在在想什么?” 柳斐然目光下移,落在了初玉尘的唇上。 初玉尘目光也跟着下移,余光无意扫过那一眼鱼塘,发现鱼漂一直在下沉上浮,顿时惊喜地叫了出来,“姐姐快看!鱼漂动了!” 原先有些氤氲暧昧的气氛,顿时都消失不见,柳斐然神色顿时清醒,一个转身,就看到初玉尘的鱼漂在动。鱼漂动得十分明显,一直在下沉,还往一边拉去,柳斐然也是有些喜意,拿起鱼竿就往上提。 入手的感觉颇重,随着她收线,一条鱼逐渐浮出了水面,初玉尘一见真的钓到了鱼,越发地惊喜,喜悦地叫道:“上钩了上钩了!” 柳斐然把鱼儿提出水面,哗啦一声,一条大鱼便被拉了出来,鱼尾拼命地在摆,飞溅起水来。那水花飞到了两人身上,初玉尘一边笑一边躲。 柳斐然也是满脸的笑意,把鱼儿摔上岸,便自己动手去抓。初玉尘看得又紧张又刺激,“姐姐小心点,好大呀这条鱼。” 柳斐然其实也没多少经验,这按住呢鱼儿还在甩尾巴,溅得一脸都是水。初玉尘看得又心急了,想要去帮忙按住,但是又无从下手。几度犹豫,余光又看见了柳斐然的鱼漂也在动,顿时又叫道:“哎呀!姐姐,你的鱼漂也在动。” 柳斐然正在解鱼钩呢,按住了鱼之后就回头看了一眼,见确实有鱼儿上钩了,便说道:“尘儿去把那条鱼钓起来。” 初玉尘有点手忙脚乱,不太自信地问道:“我可以吗?” 虽然是这样问,可下手的速度也不慢,拉着鱼竿就往上提,就觉得自己手里发沉得厉害,笑容顿时爬上了整张小脸,“姐姐,姐姐我感受到鱼儿了。” 一边说着,一边使力往上一提,又是哗啦一声,一条鱼上来了,初玉尘没有一点儿她身为帝皇时候的从容典雅,急急叫道:“钓上来了,怎么办?” 柳斐然已经把那条鱼解下来了,扔进了通里边,说道:“尘儿把鱼放地上来。” 初玉尘见那鱼在半空中蹦啊蹦,又觉得好笑,慌乱地放在了地上,然后被柳斐然按住,解了下来,又丢进了桶里边。 两人都出了一身的汗,初玉尘后知后觉自己失态了,但还是觉得十分开心,觉得很是好玩。她凑过去看那两条鱼在桶里边游来游去,又一个闹腾扑腾几下,飞溅起水来,溅了初玉尘一脸。 初玉尘笑了起来,见远远地半欢往这边看来,便朝她招了招手,“打盆清水过来洗手洗脸。” 半欢应允下去了,初玉尘虽被溅了一脸,可还是很好奇地围在桶边看,说道:“今晚就吃鱼好不好?这条清蒸,这条红烧,再钓一条煮个汤。” 柳斐然笑道:“那今晚是不是要吃全鱼宴了?” “这个主意不错,那鱼还不够,得接着钓才行。”初玉尘抚掌笑道。 “好啊。” 柳斐然继续上鱼饵,然后抛进鱼塘里边。半欢带着人打了两盆水过来,柳斐然接过下人准备的姜片,一边擦手一边说道:“洗把脸吧,刚才那水都溅了一身了。” 初玉尘接过湿毛巾,一边擦脸一边说道:“钓鱼真有趣,我是不是可以在宫里钓鱼?” 柳斐然说道:“宫里的都是锦鲤,只要有吃的,不用钓就直接跳上来了。” “这倒也是。”初玉尘转身坐回了凳子上,期待地看着水面,“回去就把锦鲤都换成这种鱼才行,钓起来才有感觉。” 柳斐然哑然失笑,却也没有阻止她的这个想法。 她们又钓上了三条鱼,天色便已经晚了,两人就没有再继续钓,吩咐下人把这鱼提去厨房,两人踏着晚霞,往房子那边走去。 晚霞色温,像是柔情氤氲成了纱衣,温柔地披在她们两个人身上。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高一低两个人影,随着走路的节奏时而触碰到一起,显露出两人的亲密无间来。 “半欢,送信回去让小可子把御花园里那眼荷花塘里的锦鲤清一下,我要换一种鱼。至于那抓起来的锦鲤,就给大臣们送过去,让他们养着好了。” “是。” 柳斐然听得又是好笑又是觉得她可爱得紧,两人走得本来就近,然后近着近着,袖子底下的两个手,便轻轻勾在了一起。 隐晦的,却又是坚定地相握着。 第197章 毕竟是惦记着朝廷的事情,两个人在山庄里也不敢多留,第二天用过早膳之后便打道回府了。山庄里的雇农热情地塞了一车的乡下玩意要柳斐然带回去,柳斐然说道:“真的不用了,你们留着自己吃就好了。” 老实巴交的雇农激动地说道:“老奴的命都是大人救的,大人难得来一趟,带一些乡下玩意回去,我记得这个腌萝卜是老夫人最喜欢吃的,特别多备了一些。” 柳斐然看了一眼,无奈地笑道:“多谢老伯了。” 初玉尘坐在马车上,挑着帘子看柳斐然和雇农说话,目光一转,落在了第一天招待自己的那对夫妇。初玉尘面容平静,却看了半欢一眼,半欢则是点了点头。 都收拾好了,柳斐然便上了马车,马夫吆喝,“驾!” 半欢所坐的马车故意落在最后面,没有跟上去。她先是走到了那对夫妻面前,那对夫妻有些胆怯地问道:“这……这位大人,怎么了?” -- 第355页 半欢这些年来早已锻炼出了稳重的性子,站在那儿自有女总管的派头,不怪那对夫妻这么害怕。只听得她平静地问道:“你们的女儿多大了?” 这对夫妻一头雾水,丈夫小心翼翼地说道:“十……十五了。” 半欢说道:“十五了,芳龄正好,可以该嫁人了。” 说罢半欢就离开了,留下那对夫妻面面相觑,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他们脚步沉重地回到屋子里,拉住那个刚给柳斐然送东西的雇农,把事情说了,问道:“你看……那大人是什么意思呢?” 那雇农听得心里一惊,急道:“必然是你家女儿做了什么得罪人的事情了,贵人怪罪了!” 夫妻双腿都软了,“那……那怎么办?” “既然那位大人说了这话,就是不追究的意思,但是你女儿不能留了,必须得尽快嫁出去。不然的话,贵人要是知道了,恐怕是人头不保的事情啊!” “好好好,我现在就给她相去了。” 柳斐然并不知道事后还发生了这些事情,她连半欢迟了一些跟上都不知道。她在挑开帘子,看着窗外,见这才隔一天,景象竟又有点不同,柳斐然笑道:“入秋了,变化真是大。昨日经过时候还没什么,今日回去,叶子都开始飘落了。” 初玉尘听罢也倚在了窗前,只见得官道两旁的树木的叶子都开始发黄,一阵风吹过,纷纷扬扬的,落下不少的黄叶。那些落叶飘摇着,落在地上铺开,像是一片黄色的汪洋,美不胜收。 “真漂亮。”初玉尘见马车恰好也进入了落叶落下的范围,便伸手去接,恰好一片落叶落在跟前,她拿住,然后倚进了柳斐然的怀中,拿着落叶翻来覆去查看。 柳斐然宠溺地搂住她的腰,亲吻她的发,然后放下了窗上的帘子。 而柳斐然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一幕,恰好落在了不远处的言锦庭眼中。 言锦庭瞳孔里的震惊是没有办法掩饰的,他瞪大了眼睛,面容惊诧,脚步都不由自主停了下来。一旁的初静正和他说着话,突然间他没回应,便好奇地抬头问道:“怎么了?” 她顺着言锦庭的目光看过去,却只看到了一个车队在行驶,她并没有看到里边的人是谁。 言锦庭回过神来,心中却是万马奔腾般,他不可置信地握住了拳头,他刚才看到了什么?他真的没有看错吗?马车里坐着的是柳斐然和初玉尘?她们两个…… 很多事情在这一瞬间都涌进了脑海之中,很多他曾经觉得不对劲又没有多想的事情都有了答案。怪不得,怪不得初玉尘对柳斐然恩宠甚重,原来她们竟然是这种关系。 言锦庭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当年自己探过初玉尘的口风,问她喜欢怎样的男子,初玉尘却说喜欢柳斐然。言锦庭以为初玉尘是喜欢像柳斐然那般儒雅的,却不想她说的就是柳斐然本人! 可笑自己为了得到初玉尘,故意学柳斐然的行为举止,不敢轻易动怒,也不敢肆意说笑,却不想这原来竟然是个笑话!言锦庭只觉得自己的脸上是火辣辣的痛,带着一种要让他疯掉的耻辱。 言锦庭不禁紧紧地咬住自己的嘴唇,一双拳头攥得在袖子底下都颤抖了起来,一双眼睛通红,红得几乎要滴血,吓得初静倒退了小两步,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喜欢的是温文儒雅的大哥哥言锦庭,又何尝能接受他这个样子呢?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庭……庭哥哥?你怎么了?” 这一下,言锦庭终于回过神来了。他发现了初静的害怕,知道是自己吓到了她,便放松了身体,恢复了平静。他深深地看了那马车一眼,转过头来略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说道:“没事,你不要怕,我只是一时有点想我家人了。” 原本他们就是在说家人一类的事情,初静虽然有些不信,可是见他平静下来,完全看不出刚才那个样子,也就没有多想。 言锦庭不想初静起疑,便接着说道:“我和父王母妃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上一次春节他们虽然回了皇城述职,可到底时间太短,也不知道现在他们怎么样了。” 初静见他神色低迷,便信以为真,小小的手抓住言锦庭的袖子,安慰道:“没事的,他们一定都好好的。” 言锦庭对初静微微笑了笑,“我们继续逛一下吧。” “好。” 言锦庭心不在焉地与初静闲逛会儿,把初静送回去之后,他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他死死咬紧了牙关,骑上马奔回去了王府。 才到府中,他便是把房间里的东西全都砸了个稀巴烂。下人们听得书房里各种破碎的声音,吓得一抖,不知道言锦庭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该死的!”言锦庭失控地把一个花瓶狠狠地砸向地面,瓷器哐啷破碎,一片碎片飞过来,撞在言锦庭的手臂上,有些发疼,更是让言锦庭气得够呛,转身就连书桌都给掀了。 “砰”的一声巨响,桌子重重地砸在地上,言锦庭粗喘着气,衣衫有些凌乱,哪里还看得出来他平时温润的样子? 他是怎么都没有想到,初玉尘竟然和柳斐然是那一层关系,而他,还傻傻地以柳斐然为榜样,那么没有尊严地讨好初玉尘。他一想到自己身上穿着的这一身白衣就是柳斐然平日最爱的常服,就觉得是那么的恶心。 “啊!”言锦庭眼睛发红,把自己的衣裳脱了下来,恶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发疯似的踩,直到把白色的衣裳都踩得看不出来原先的颜色才停下来。 -- 第356页 他越想越恨,恨柳斐然、恨初玉尘。 她们都是女子,又是君臣,竟然敢苟且在一起,成何体统?自己堂堂一个大男人,竟然输给了柳斐然,她们那一对狗女女,真是恶心透了! 可是一想到初玉尘喜欢柳斐然,倚在柳斐然怀中的样子,又是那么的刺眼,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剧烈刺痛了起来。 他得不到的人,那么眷恋地依靠在别人怀里…… 言锦庭大口喘着气,快要疯了。他不能就这样算了,她们是君臣,而且柳斐然又是丞相,不能让她们这样,他要把她们的关系公布出去。 他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们的关系,恶心的关系。 言锦庭冲出书房,大声叫道:“来人,给我收拾书房。” 他要把这件事传出去,她们既然敢在一起,就该承担在一起的后果! 下人们战战兢兢地收拾书房,而言锦庭则是站在院子里,面容狰狞地想着这一些事情。先找人在民间传开这样的流言。横竖柳斐然经常留宿在皇宫中,这独一份的恩宠就很可疑了。再者柳斐然一把年纪了,却还没有成亲,这不是明摆着有问题吗? 柳斐然身为太师,是初玉尘的先生,而且身为丞相的她,做出这样的事情,对得起先皇,对得起朝廷么? 越想言锦庭就越觉得自己就是正义的化身,狰狞的面容露出了残忍的笑容来,他要柳斐然身败名裂。 等书房收拾好了,他便快步走了进去,在书桌前坐下来。他研磨提笔,摊开纸来,心中已经想好了要怎么传播这件事了。 然而言锦庭这笔才碰到纸的时候,便停住了。他眼眸里闪过了一丝波动,一个绝妙的计划便浮现在脑海里。他明显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来,然后笑容越来越大,最后竟然笑了出来。 书房里传出他可怕的笑声,原先还疯狂砸东西宣泄,眨眼却又大笑,宛若疯魔了一般。 言锦庭看着纸上已经沾上了晕开了的墨,便直接把这张纸揉团随手扔到一边。他重新提笔,写下: “臣言锦庭今有一事启:臣昨喜见亲迎,金童玉女,鸾凤和鸣,尊堂喜不胜收。臣讨喜酒一杯,又见席间俊朗儿郎,朝气蓬勃,而陛下已及冠却尚未立皇夫,臣心忧矣。长安宫久旷,后宫待兴,陛下子嗣更是尚无,臣恳请陛下,广纳侍君。” 言锦庭一口气写完,仔仔细细看着这篇奏折,满意地笑了起来。 比起让天下人都知道她们的关系,柳斐然要为初玉尘纳侍君,才更好玩。 第198章 初玉尘要立皇夫选侍君,是迟早的事情,可是柳斐然却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 昨日她才和初玉尘撇下了所有事情,悠闲了两日,今日就有了言锦庭上书,请求充盈后宫。柳斐然看到这封奏折的时候,愣了一下。 初玉尘立皇夫……一想到这一点,柳斐然的神色便明显苍白了一些。她纤细的手指扣住奏折,心里剧烈挣扎。 她私心地想要把这本奏折给扣下来,可是她又不能做出这样有违原则的事情来。 下面送上来的奏折,都会经过筛选,才能送进宫里头去。但一般朝臣送上来的折子,都不会被拦,故而言锦庭这一本奏折,才会到了柳斐然手里。 关键是,所有人都认为,陛下确实是时候立皇夫了,故而也没有人拦着。叔青司见着柳斐然发愣的样子,又见她手中的奏折,便笑道:“是世子送上来的吧?陛下年纪不小了,是该立皇夫了。” 连叔青司都这样说,柳斐然又如何能说出反对的话来呢?她捏着手中的折子,勉强笑了笑,“可……可陛下才十六……” “女子十五及笄,陛下都十六了,又已经执政这么久,后宫还是空置,实属不该啊。”叔青司并不知道柳斐然和初玉尘的关系,还道是她还没能反应过来,便只是笑道:“柳大人也该娶丈夫了。” 柳斐然更是不能说什么,笑容更勉强了两分。她有些痛苦地低头看着奏折,又不敢表现出异样来,一狠心,把奏折盖上,和别的放在了一起,一同送进宫里去了。 和往常一样,一堆奏折呈至案桌前,初玉尘懒懒地靠在御座上,然后一个一个地翻阅,一些不太重要的,便直接写个允,迟疑不定的,就放一边。 她翻着翻着,然后目光凝固了一下,旋即一双媚眼眯了起来,明显有着锋芒在涌动。她翻阅到了言锦庭上奏的折子,他竟敢让自己立皇夫! 初玉尘从来都没有想过立皇夫这件事,毕竟她从小时候就知晓自己是喜欢柳斐然,故而这些年一心都在柳斐然身上。这世间的男子千千万,可是在她眼中,谁也比不过柳斐然,也都全都看不上了。 她现在正和柳斐然好得跟抹了蜜似的,突然跳出一个搅局的来,初玉尘气得有点咬起了牙冠来。这种走明面的奏折都是有下面的人检阅过的,也就是说,柳斐然也是看到过的。 初玉尘也是有点生气,这种东西,姐姐又何必让它呈上来呢?初玉尘眉头一皱,把这个奏折直接给撕了,“来人。” 小可子连忙走进来了,“奴才在。” “烧了,给朕烧了。”初玉尘直接把撕了的奏折扔给小可子,小可子吓了一跳,不知初玉尘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但是他也不敢多言,连忙捡了走。 -- 第357页 小可子拿去烧的时候,大着胆子往奏折上一看,这瞬间觉得冷汗都要出来了,怪不得陛下这么生气,看到这奏折,不生气才怪呢。 可是小可子一边烧,也是一边心思乱成了团,虽说不知世子为何要上书说这个,可到底这也是国家大事,确实是该着急的事情。可是陛下和丞相关系那么好,陛下眼里除了丞相又看不到其他人,又该如何是好呢?他自然是希望殿下好的,然而陛下总要有子嗣,不然皇家香火怎么办,国家怎么办?也不知丞相对这事是什么看法,小可子满心的担忧啊,都不知道能和谁说。 初玉尘生气的消息,在皇宫里不胫而走,毕竟是天子,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她让人烧奏折的事情,固然是没人说她做得不对,但也会流传出去。 有些人不明白初玉尘是在生气什么,是哪一张折子惹得她那么生气,言锦庭却清楚得很。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报复的快感,一个人想到初玉尘暴怒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 既然他提出了立皇夫的事情,自然就不会这样善罢甘休,立皇夫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他不急,朝臣们也有的是人急。 如今朝廷明显是柳斐然为大,可柳斐然毕竟是女子,又没有什么得力亲戚,重点是没有适龄男子,可以被选入后宫,那么在这一块上,就是柳斐然很大的一个短板了。 柳斐然是公正为民,但权力这种东西,没有人会嫌弃。朝中不知多少人盼望着初玉尘充实后宫,好让自家子弟去选秀,只要能得到陛下恩宠,那么家族的繁荣岂不是指日可待? 如果能再让陛下怀上,生下孩子,那么日后也未必没有一争天下的可能啊。女子向来专情,历史上的女皇多为如此,一般宠幸的侍君也就三两个,所以后宫侍君的战争,极其惨烈。 但是这又如何?只要被陛下看中,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生下一儿半女,便是离最高位置又走近了一步,如何能让朝臣们耐得住这颗心? 故而言锦庭的折子递上去没了声息之后,言锦庭自己不着急,别人就已经按捺不住跟着上折子了。再加上这又是大事,与皇家血脉有关,可以说,除开柳斐然之外,所有人对于这件事都是赞同的,故而奏短短半个月,折如雪花一般,从未间断。 这一封封请求充盈后宫的折子递上去,柳斐然一封都没有拦下来,她一直对这一件事情缄默,是因为她自己也知道,这是势不可挡的事情。 初玉尘这下是真的动怒了。 一本奏折打开是说立皇夫的,第二本打开还是立皇夫的。无论是中立的还是使绊子的,全都一窝蜂涌上来了,好像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时候了。 云明的旱灾才刚结束,就来这一出,他们就是看不惯自己舒服一些是么?!初玉尘气得一巴掌拍在了案桌上,这一堆奏折怎么看怎么烦,便一把全扫落在地上。 一向从容的初玉尘也是气得来回走了一会,这都过去半个月了,姐姐不曾对这件事开过口,不曾找过自己,难道她就这么想让自己立皇夫吗? 初玉尘气得心脏都有点发疼,叫道:“来人,给朕把丞相请进来。” 小可子连忙派人去把柳斐然给叫进宫来,两个人碰上,小可子就是一脸哀愁的样子,而柳斐然神色也是淡淡的,眼底有一些乌青。 “丞相,快进去吧。”小可子恭敬地说道,在柳斐然经过的时候,他低声说了一句,“陛下心情不太好。” 柳斐然其实也知道初玉尘心情不太好,可是这事情,她也是左右为难,又能如何呢?她眼眸里闪过一丝淡淡的哀伤,但面上还是平静得很,进了宣宁殿。 “微臣参见陛下。” 初玉尘斜着身体靠坐在御座上,一双媚眼冷冷地看着柳斐然,而她身前的案桌上奏折乱七八糟,一些还落在了地上。 片刻之后,初玉尘冷淡的声音传来,“丞相来了。” 柳斐然听到她这般冷淡对待自己,心中一紧,是说不出的落寞。她又何尝不知道初玉尘在生自己的气呢?但这一件事上,柳斐然没有办法和初玉尘站统一战线。 “微臣在。” 初玉尘见柳斐然一直低着头,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里更是愤怒,越是愤怒她便越是平静,若不是声音越来越冷,准以为她心情平静得很,“爱卿可知这些,都是什么?” 初玉尘抬了抬下巴,指向了案桌上那一些奏折。 柳斐然恭敬地站立,看着那一些奏折的时候,明显面色有一些复杂,对上初玉尘的眼光,更是眼神略有闪烁。 “微臣……知道。” 初玉尘缓缓站起身来,曼妙的身材被裹在皇袍之下,尊贵至极,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柳斐然,问道:“不知爱卿对此有什么看法?” 柳斐然哑然,沉默不语。 初玉尘眼睛眯了起来,“答朕的话。” 柳斐然听得她用这样冰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一颗心都抽痛了起来。她张了张唇,面对着初玉尘绝美的脸,艰难地开口,“臣……以为……陛下也……是时候立皇夫了。” 初玉尘瞬间暴怒,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案桌上!她也是练过几年武功,算不得高强也不能算是柔弱女子,这一巴掌拍下来,“啪”的一声,连奏折都是震了一下。 可是相对的,拍得越狠,她的手就越痛,这一巴掌拍下来,直接整条手臂都麻掉了,掌心更是火辣辣的痛。初玉尘却仿佛不知,她怒火中烧,死死看着柳斐然,怒道:“这就是丞相给朕的答案吗?!” -- 第358页 柳斐然这担忧初玉尘的手,可却没有上前去查看,而是双膝跪了下来,“陛下息怒,龙体为重啊。” 初玉尘气得胸脯剧烈起伏,一双媚眼都红了,“所以你就让这些奏折全都堆朕案桌上了,你一封都没有拦,这就是你的态度是吗?!你就是这么想把朕往外推?!” 柳斐然听得心都要碎了,她又何尝想把初玉尘往外推?她也想把初玉尘藏起来,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初玉尘是天子啊,她首先是皇上,才是自己的爱人啊。 柳斐然就算是死,也做不到让初玉尘为了自己不立皇夫,不留子嗣啊。 柳斐然满嘴苦涩,叩首,“陛下已执政,长安宫空置已久,确为不妥,大臣们的诉求,也无出格之处,微臣……不能拦。” “不能拦?有什么不能拦的?!你就不能跟他们说朕年纪尚小,不宜充实后宫吗?!”初玉尘媚眼里又是委屈又是愤怒,“你就这样冷眼旁观了半个月,你就这么想让朕立皇夫吗?!你说啊!” 柳斐然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死死咬着嘴唇,她闭着眼睛,睫毛却剧烈颤抖,明显心情也是极度不平静。 她这半个月,每天晚上都失眠,都为这件事愁得睡不着,可是这一些她不能说,她谁也不能说,陛下年纪还小不懂事,她身为臣子,不能不懂事。 初玉尘见自己心爱的人跪在底下不肯看自己,心里更是抽痛着,隐隐有些失控,“你说话,告诉朕,你是不是就想朕立皇夫?!” 柳斐然的嘴唇都被她咬出血了,最后她一狠心,应道:“是。” 初玉尘沉默了一瞬间,旋即暴喝:“滚!” 作者有话要说:……被锁了一堆没感觉要改的章节,没脾气了 第199章 丞相被陛下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一件事传出去的时候,所有人都惊住了。以柳斐然的得宠程度,竟然会有被骂成这样的一天,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得罪的陛下。 想来近日的事情,也就只有上书请求立皇夫一事较为突出重要了,陛下难道是因为这一件事而发怒?可是为什么呢?众人是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言锦庭知道,他为这一件事这几天都是春风满面,得意不已。他也没有想到,他本来是想给她们添堵的,却没有想到竟然会闹翻,这如何不让他高兴呢? 而除开言锦庭,也还有一个人是知道为何生气的,那就是潘若烟。潘若烟比言锦庭还早识别两人关系,按理说,柳斐然失宠,潘若烟应该生气才是,可是知道柳斐然被骂,潘若烟心中也并没有高兴的感觉。 潘若烟独自坐在书房里,烛火静静燃烧着,照着她略显臃肿的身材。她静静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明明是平坦的,却又有了些许的弧度。 弧度自然是塞了东西进里边,为了隐藏自己的肚子是假的,潘若烟已经和苏望分房睡很久了。可是这样下去,想要瞒天过海,又谈何容易呢? 她不知道一旦这件事被识破了会是什么光景,她也不敢想。潘若烟想着柳斐然的事情,手却默默摸上了自己的肚子,神色黯然。 她已经看不到出路了。 而从皇宫里出来的柳斐然,沉默着回到了柳府,柳母尚未入睡,见着她,便问道:“陛下没有留你皇宫里就寝?” 柳母也习惯了初玉尘的恩宠,这见着她出来,还有些不习惯。 柳斐然勉强笑了笑,“只是有事召见孩儿,孩儿还有事要忙,母亲见谅。” 柳斐然行过礼,直接回到了书房,把自己关了起来。 书房里掌了灯,明亮得很,她缓步走到椅子跟前,手指拂过书桌上摊开的纸张,神色低迷。 初玉尘在宣宁殿里愤怒指责的样子还浮在眼前,好像一头受了伤的野兽,而自己则是伤了她的人,还是她一直信赖有加的人。 但是初玉尘身居皇位,背负子嗣传承的重任,她势必要立皇夫的。柳斐然先是臣,再是其他身份,损害国家利益的事情,柳斐然必然不能做。 她能容忍自己和初玉尘在一起,发生非比寻常的关系,也能容忍自己违背伦理,不顾师徒名分,这些她都可以接受。 可是她不能接受陛下为了她而断掉传承,这是千古罪名。 柳斐然怔怔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指尖,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初玉尘小小的手,去握住自己的手指。 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陛下还是一个孩童,有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乖巧听话得很。她会歪着头看着自己笑,会说最喜欢自己了,也会虚心地请教自己。 而今陛下长大了,她更独当一面,不会事事与自己商量。她越发尊贵,也越发妩媚动人,收得了权,管得了国,又听得进谏言。她完全成长成了自己希望她有的样子,睿智、深知帝皇之术。 然而她在自己跟前也还是以前的模样,更甚于,她在原有乖巧的基础上,又添了妩媚和诱惑。 这一瞬间,好似又看到初玉尘已长大成人,穿着朝服,冕旒上珠帘晃动,笑得妩媚动人,却又伸出纤纤玉手,与自己的指尖相碰。 那在深宫处,重重帷幔下,隐隐烛光中,相缠的两道女子胴体,鲜活了起来,曼妙而旖旎。 而后那两个看不透彻的人影,却逐渐幻化成了一男一女,男性宽厚的胸膛,和那有力的臂弯一呈现,又是另一种场面。 -- 第359页 柳斐然心中猛然一痛,只觉万蚁噬心,指尖好似被针扎一般,让她猛然收回了手,一下子跌坐在了凳子上。 柳斐然神色不再恍惚,却又禁不住大口喘息,那在脑海里浮现的画面,尽然破碎,不愿再回忆起来。可是她依旧是难以自持,甚至于额头上都出现了一层薄汗。 她又何尝——何尝能忍与陛下相缠的人不是自己呢? 可是她不能,她不能!她身为一国之丞相,成为帝师,她不能阻止!自己与陛下发生这一层关系本就不妥,她不能纵容陛下错下去! 哪怕……哪怕是……真的不舍。 柳斐然瞳孔似乎都在颤抖,在烛光照耀下,她眸光闪烁,却是泛起了泪花。她双手垂下,掩在袖子里,慢慢地,攥成了拳头,颤抖了起来。 希望陛下能够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 不得已而为之。 初玉尘被柳斐然气得一夜未眠,第二日上朝的时候也依旧是满腔怒气。她走进长弘宫的时候,余光看向柳斐然,柳斐然偕同百官行礼,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初玉尘坐下,并不掩饰自己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柳斐然,然后才说道:“免礼。” “谢陛下。”众臣平身,而在首位的柳斐然目光与初玉尘对视上了。 柳斐然面容平静,好似没有受到分毫影响,可她越是这样,就越是让初玉尘恼怒。难道她真的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吗?她就没有丝毫愧疚吗?! 初玉尘心中大火,只是面上却依旧是冷淡的模样,收回目光,看着底下这一群大臣,这些人心中藏了太多的利益打算,这都不是问题,可千不该万不该提出让自己立皇夫! 初玉尘看得出哪些人在跃跃欲试,哪些人事不关己,她看着就是一阵烦躁。初玉尘冷声说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百官相看两眼,然后就有人上前一步,例会照常,并无过多问题。而到了后边,随着宗正的站出来,就代表着他们一直等着的一幕,要登场了。 “启禀陛下,我国素来天子登基,及冠需立皇夫,而今陛下登基已久,皇夫一位空置,更不提后宫急需广纳侍君了,恳请陛下广诏儿郎,以充实后宫。” 柳斐然听到这话之后,神色一凝。而初玉尘听到这话,更是余光瞄了柳斐然一眼,见她神色紧绷,也知她也对此事抱有不同意见,心中稍有安慰,便按下怒火,说道:“朕还年幼,此事不急,押后再议。” 眼看着初玉尘就想轻飘飘掀过这件事情,大臣们不干了,心急如苟宿,在夹着尾巴做人一段时间后,再度跳了出来。 “陛下,女子十五及笄可婚嫁啊,羽帝十六诞下庆帝,而陛下十六尚未立皇夫,这让臣等愧对先皇啊。”苟宿神色激动,眼睛都红了,好似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 初玉尘眉头挑了挑,隐隐有了一些怒气,“安帝二十八才诞下皇儿,又怎么说?” 苟宿腰杆一挺,理直气壮地说道:“安帝在位之时,专宠皇夫,只得荣帝一儿,荣帝十七那年病重,引得朝廷动荡,这都是血一般的教训啊。” 苟宿意思很明白,像先皇安帝,因专宠皇夫,导致血脉单薄,若是后来的荣帝病逝,那么直接就断了皇家传承,这是个实在的教训,陛下您还要再犯吗? 初玉尘一怒,“大胆,竟敢对先皇大不敬!” 苟宿一惊,连忙跪了下来,琢磨了一下自己的话,却又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嘴里却说道:“陛下息怒,当年安帝也是未即位之时,便已经立了驸马啊。” 这倒又是实话,在璟国皇室,只要是嫡长,都会早早成婚,特别是公主,若是尚未有后,恐怕未必会有继承皇位的资格。 男女有别导致区别对待,这是在所难免的。更是因为如此,所以大臣们才会这么心急初玉尘的婚事,连柳斐然都不敢多言。 苟宿这话得到了大多数人赞同,都连连点头,一名谏议大夫走上前来,“陛下,御史大夫此话有理,广招后宫,不好再拖延啊。” “臣附议。” “臣附议。” 初玉尘咬紧牙关,不肯发一言,只是眯着眼睛看着这一群人,想着该怎么收拾他们。 而苟宿跪在地上,抬起头偷瞄初玉尘的脸色,又心念一动,问道:“丞相,您怎么看?” 果然话语牵引到了柳斐然头上,她毕竟是百官之首,又得初玉尘恩宠,她说话,断然比别人说话要有用些。当然除开这一点,也有苟宿想要把她拉下水的意思。 谁人不知道,昨夜柳斐然被初玉尘给训斥了啊? 随着苟宿话音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柳斐然头上。初玉尘更是冷冷地看着柳斐然,那道目光宛若成形一般,重重地压在柳斐然身上。 初玉尘冷声问道:“哦?不知丞相是怎么认为的?” 柳斐然拿着朝笏的手其实已经出了汗,但是她面上依旧是那么的平静,她内心的汹涌和不安都被她隐藏了下来,她不能给初玉尘看出犹豫,不能给百官看出端倪来。 只是初玉尘的目光宛若千斤重,压得她一颗心直沉谷底,她如何感受不到初玉尘的期盼?她就像是孤立无援的小兽,等着自己拉她一把。 她可是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啊,可是在这件事上柳斐然别无选择。 柳斐然眼眸微微垂下,几欲颤抖的沉重尽数掩下,再抬眸时又是一片清明,如她一直给人的温文儒雅,淡定从容,“回陛下,臣觉得御史大夫……言之有理。” -- 第360页 “善,丞相大义。” “是啊,是拖延不得了啊。” 听得百官的奉承,初玉尘手指紧紧扣住了御座的扶手上,那精雕的龙头似乎都要被她给按碎。初玉尘身体几乎微微颤抖,牙关咬得紧绷,明显是怒极。 百官再次请愿,初玉尘怒极,拍案而起! “朕说押后再议!退朝!” 初玉尘上朝已久,第一次甩袖而去。 百官哗然,叔青司眉头紧皱,看向柳斐然,问道:“丞相,这……” 柳斐然低着头,桃花眼微闪,但又好似平静得很。她轻声说着,似是安抚他人,似是自我安抚。 “无碍,无碍。” 第200章 向来和自己站在同一边的柳斐然,这一次却公然站在百官那一边,而且还是立皇夫这样的事情,又怎么会是无碍之事呢? 初玉尘下朝之后,回到宣宁殿便是大发雷霆,案桌上的奏折尽数被她扫落在地,余光见着其中一封奏折还是请立皇夫的,气得她狠狠地踩在奏折上,碾压了好几脚,这才出了一口恶气。 但是这些都不是解决办法,初玉尘一想到刚才柳斐然竟然敢附议,就觉得心脏都在发疼。她当真不怜惜自己,想要把自己送给别人么? 初玉尘美眸泛红,明显是委屈至极,她咬着朱唇,侧着脸看着地上的奏折,有一些恍惚了起来。她不怕百官的逼压,现在也远远不到非要立皇夫的地步,她完全可以再拖延几年。但是柳斐然的态度,着实是伤了初玉尘的心。 难道自己与她的感情就是那么的无所谓么?难道之前的耳鬓厮磨都是假的吗?初玉尘不愿相信,明明她是那么的疼爱自己,明明也能看得见她对自己的爱意。 初玉尘只想逮着柳斐然问清楚,可是她身为帝王至尊,难道要三番四次的追着她问吗?虽然她一直仰慕柳斐然,但她也是有着她自己的骄傲,又凭什么非要自己去追问她呢? 初玉尘是真的伤心,不然她也不会计较到这个地步。她心中不相信柳斐然真的不爱自己,盼着柳斐然进宫来解释,她身为天子的尊严,也让她不愿意低头。 嘴唇已经被她咬出了一丝血腥味,初玉尘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强迫自己暂时把这件事给放下来。她不能一直沉浸在这件事上,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比如说……言锦庭。 这件事是言锦庭挑出来的,若不是他率先上了奏折,这一件事,也不会这么快被提出来。初玉尘冷静下来之后,又恢复了她冷媚的模样。她坐了下来,静静地想着言锦庭的问题。 宣宁殿的门悄悄被打开,木门发出咯吱的声音,半欢端着燕窝踏了进来,一旁的小可子也跟着。半欢对地上的奏折视若不见,她负责的是初玉尘的饮食起居,尽忠职守,从来不会过多一言。而小可子一边揣摩初玉尘的神色,一边跪下身子去捡奏折。 半欢轻声说道:“陛下莫要气坏了身子,朝廷都要陛下担当着呢。” 初玉尘挥了挥手,让半欢下去,然后目光看着小可子。 半欢退去,小可子被看得身体僵硬了一下,旋即讨好地笑着,“奴才……奴才这就退出去。” “朕让你出去了吗?” 小可子连忙跪了下来,“奴才该死,陛下有何吩咐?” “最近宫外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柳斐然端起燕窝来,冷声问道。 小可子愣了一下,云明事了,国家欣欣向荣,实在是没有什么大事情发生,“回陛下,最近天下太平,并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 “太平也不能算是件好事。”初玉尘淡淡地说道,她抬眸看向小可子,“江自流最近在做什么?” “自江公子被罢官之后就闲赋在家,只听闻江公子时不时会陪着八公主,其实时间都是玩乐。” “他倒是轻松。”初玉尘的语气更淡了一分,江自流这轻松得都让她有些妒忌了。 “让江自流查一下言锦庭最近在做什么,另外,太平静便有些寡淡了,朕不喜欢。” 小可子心里一抖,知道这皇城又要掀起新的一波浪潮了。 “奴才遵旨。” 小可子和江自流一起,很早以前就负责了情报一事,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小可子主管情报汇集,江自流则负责收集情报和培养人才,当年培育的那一批孩童,都早已得到了应有的回报。这两年也从皇城,一直往外扩展,逐渐覆盖整个国家。 江自流当年封左中郎将,与征南将军平定乱民,而后在封州当郡守,在封州就暗中培育了新的情报班底,到如今,以皇城与封州为一线,一直往外发展,眼线范围也是直线上升。 初玉尘觉得皇城太平静,那么小可子就得让它不那么平静。小可子不方便经常出入宫门,此事自然也是落在了江自流身上。 玟国的八公主赵梦月已经在璟国待了很久了,自上次玟国来了国书,决议建立两国来往,这带动了两国的发展。玟国来使购买璟国特产,而江自流则是陪同相关官员,负责这一件事情。 经过这一段日子的谈判,玟国商团第一次采购终于敲定,返程时间也都确定了下来,是为这个月的初九。 九月初九,正是重阳。这一日是秋高气爽,舒适宜人,使团这一次会带着赵梦月一同离开,大鸿胪翟宏燊代君送别,而江自流也在一旁。 -- 第361页 江自流被罢官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每个人都知道他必然是受天子指使,所以起复一事也必然会提上行程,故而谁也不敢轻视他。 天子让江自流跟着一同负责玟国商团采购一事,也没人敢说什么,权当是结个善缘。 翟鸿燊与使团代表说着话,而另一边江自流则是和赵梦月站在一起。赵梦月眼睛里明显泛着湿意,恋恋不舍,心有不甘地问道:“你……你真的不愿和我一起走吗?” 江自流漫不经心地站在那儿,依旧是大红衣裳,惹眼得很,“走?去玟国吗?没兴趣。” 赵梦月咬着嘴唇,低声说道:“你在这儿又得不到重视,你随我回去,我求我父皇重用你,你不是想要证明给你父亲看吗?” 江自流轻笑一声,似有讥讽,“公主倒是把我的情况调查得清楚。” 赵梦月解释,“我不是……我只是关心你,你明知道我喜欢你的。” 到了离别时刻,赵梦月也顾不得自己女子的矜持,大胆地把喜欢说了出来,只是话一说出来,她便满脸绯红,翟鸿燊在一旁余光偷看到了,是一心的好奇,只是不敢搭话。 江自流又是一声轻笑,“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难道都要我随着?”他随意地抚了抚袖子,然后行礼,“此去一别,再无相见之日,公主一路顺风。” 赵梦月几乎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想要去抓江自流的袖子,一如她之前追着他跑的时候那般,“难道你就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舍吗?” 江自流那双狐狸眼,似乎有一些疑惑,他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赵梦月,“我该有不舍吗?” 赵梦月心里一痛,只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眼泪吧嗒一下就掉下来了。她红着眼睛看着江自流,见他神色自若,没有丝毫的动容,再也受不住委屈,转身上了马车。 江自流见着她的背影,目光有一瞬间柔和了几分,旋即又都消失不见,他便又是那个风流的他,满不在乎地走到翟鸿燊身后。 翟鸿燊把使团都送上了马车,回头看了江自流一眼,问道:“本官要进宫复命,江公子可要随本官一起?” 江自流随意摆摆手,已经率先走了,“不去。” 翟鸿燊看着他背影,一顿气,可也无可奈何。他可是知道江自流的手段的,在这个圈子里,江自流的狠毒,可谓是人尽皆知,又如何敢招惹? 江自流才回到府上,就有人找上门了。江自流听罢震惊不已,二话不说,进了书房,提笔把事情写了下来。 不过两日,一道奏折到达了皇城,呈在了初玉尘的案桌上,同时,这封奏折的内容也不胫而走。 禹城郡守强抢民田,私提税率,百姓民不聊生,万人血书上奏,却被郡守强力镇压。这件事被捅出来了,郡守如此强硬的背后,会是谁撑腰,成了最重要的问题。 这件事是怎么被捅到了天子跟前,已经不那么重要了,禹城郡守必死无疑,这也没人能保,关键是他背后之人,必定是牵扯到在朝为官之人,而这个人又会是谁? 和禹城郡守有相关关系的大臣,都不禁瑟瑟发抖,生怕牵扯到自己。名帖一封又一封地送出去,连带着大礼,搭在了柳斐然、叔青司等人身上。 他们身居高位,当然希望能够走通一些关系,能够挽救自己。 到了上朝时候,更是不少人心有戚戚,不知初玉尘会怎么做。 初玉尘自然也不负众望,脸色沉得似乎能拧出水来。她坐在御座上,也不让大家平身,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众人,不说话。 百官后背都被冷汗给打湿了,可依旧是没人敢动。 初玉尘接过小可子递来的茶,抿了一口,再递给小可子的时候,才缓缓开口,“想必大家也都知道禹城的事情了。” 知道归知道,可大家也不敢说呀,说了不就代表他们有人脉,提前得知了这件事吗?一个两个装聋作哑,偷偷看向柳斐然。 柳斐然心中暗叹一声,昨日她也收到了众多名帖,不过都让她退回去了。但她身为百官之首,也不能寒了百官的心,故而领头问道:“回陛下,臣等不知,还请陛下告知。” 初玉尘冷淡地看了柳斐然一眼,她心中也恼柳斐然自立皇夫一事后竟也不和自己解释,便冷冷地哼了一声,“不知?你们什么都不知,要你们何用?!” 百官吓得一抖,纷纷跪倒,“陛下恕罪。” “禹城那么大的事情,死了那么多的百姓,竟到了这个地步,才有人上奏,你们都是饭桶吗?!”初玉尘怒斥,“文武百官,吃香的喝辣的不少,百姓们却活活饿死!万人血书,在朕即位时竟然发生这种事情,朕百年之后,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禹城的事情,被爆出来其实并不在初玉尘的预计范围。她本是想让江自流捅个篓子,抓百官的小辫子,逼迫他们转移目标,却不想,意外得知了禹城的事情。 这还是情报发展到了禹城一带,意外得知的此事。江自流见事关重大,先是跟初玉尘说明了这件事,然后再使人把这件事以奏折形式上报给了初玉尘。 这样一来捅破了禹城一事,二来也不用另外再抓别的小辫子,就这一事,也够朝官喝一壶的了。 百官承受着天子的怒火,叔青司小心地说道:“这……这禹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第362页 初玉尘把奏折丢了下去,本想让柳斐然来念,但毕竟是自己喜欢的人,她又舍不得折腾她,便对叔青司说道:“光禄勋,给朕念。” 叔青司捡起奏折,朗声把奏折给念了出来,这一念,身上的汗便止不住了。于是百官再度高喊,“陛下恕罪!” “朕对你们很是失望。”初玉尘眼眸里的失望真真假假,旋即她便甩袖离去,直接退朝了。 第201章 初玉尘怒气冲冲退了朝,文武百官都不禁战战兢兢。所有的官员都把目光落在了柳斐然身上,眼睛里迸发出希冀来。 谁不知道她与天子的情分深厚?她又身为丞相,这样的事情舍她其谁呢?禹城郡守送上来的孝敬也不少,苟宿自己也收到过,这件事算起来也是牵扯到他的,故而他嘿嘿笑道:“陛下大怒,怕会气坏身体啊。丞相,您看这事?” 柳斐然心中轻叹,他们又怎知她与陛下已经多日不曾说过话了呢?都因立皇夫事起,她虽愧疚,也不想为此低头。 叔青司也是摸着胡子,说道:“此事重大,地方郡守竟敢犯下如此大罪,我等都有罪,但更重要的,是安抚地方百姓,也不知陛下是何打算。” “是啊,也不知道是什么个情况。” 柳斐然温言说道:“诸位都散了吧。” 她不说肯定的话语,大家也没法得到一句话,可谓是一肚子的忧心,退出了宫来。 而柳斐然见众人都走了之后,还是朝皇宫里走去,请了面圣。 得知柳斐然求见,初玉尘是心中有一丝窃喜,这都一个月了,她可算是知道进宫来找自己了。但又知她找自己必然是因为禹城的事情,便又有了气。 初玉尘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欢喜多一点,还是怒意多一点。横竖见着柳斐然,初玉尘嘴角便上扬了一些,然后又被自己给压了下来。柳斐然不知初玉尘心中所想,她一贯的温润,行礼说道:“见过陛下。” 初玉尘漠然地看着她,唇角好不容易压下来,自然不会让自己露馅。她沉默着,柳斐然也不敢动,显然能见着她也有一些不自在,初玉尘才淡淡开口,“何事?” 柳斐然听得她冷淡的话,心中失落如何能掩?只觉得满嘴苦涩,连她素来明亮的双眼,都似乎暗淡了一些。 但是柳斐然知道,初玉尘对自己有气,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说到底,当初她并不应该答应初玉尘,不该和她牵扯在一起,如此一来,也不会有今天这件事。 而她又如何能忍得住,不把她拥入怀中呢? 柳斐然脑子混乱,过往的一些甜蜜和现在的冷淡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大网,网络了她的心脏,以至于呼吸都不顺畅。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摒弃了情感上的纠葛,开口说道:“陛下,禹城事已生,臣等失察,罪该万死,可是当今之际,更重要的是安抚百姓,顺其民心。” 见她一来就是说正事,初玉尘又瞬间觉得委屈了起来,她就不能安慰一下自己,她就不能为自己着想一下?初玉尘有些生气,语气就变冲了起来,“怎么安抚?要朕下罪己诏吗?” 柳斐然心中一惊,连忙跪了下来,“陛下不可!禹城一事,是郡守玩忽职守,上蒙天听,下欺百姓,都是臣等失责,又与陛下何干?” “若非朕失责,又怎么会在朕的管理下发生这样的事情?朕心何干?”初玉尘冷笑一声,想起百姓来又有几分愧疚,“都是朕之过。” 罪己诏一下,史官必定会把这件事记录在案,那么就会变成初玉尘这一生抹不去的污点。而且这并非是初玉尘一人的事情,若是她下了罪己诏,也就代表百官都是脱不开干系,历史上以这样的方式留名,绝对不是他们所希望的。 初玉尘继位至今,已经留下太多历史盛事了,如科举改革、货币改革等,都是一等一的大事,初玉尘这一生,虽然才十几岁,却已经充满了传奇色彩,柳斐然又如何愿意,让她的履历上面,多上这么一个污点呢? “这与陛下没有任何关系,都是臣等失察,陛下,罪己诏一下,事情就不可控了啊。”柳斐然有些着急,顾不得尊卑,连忙说道:“虽说能笼络人心,可这件事情便会传扬得天下皆知,这对陛下的威望会造成严重损伤,再有祯王在一旁虎视眈眈,祯王若是以陛下失责为由,要是起兵的话,恐怕天下会有无知百姓随从啊!” 初玉尘本就没真想下罪己诏,不过是气柳斐然罢了,却不想见到她这么着急的模样,话里话外都是关心,怒气便平息了一些,沉默了下来。 柳斐然叩首,“陛下对禹城之事深切痛恨,可派使钦差探查,禹城人心惶惶,贪官污吏无一不需要清扫,陛下可把他们一网打尽,便可对百姓们交代。罪己诏一事,还请陛下三思。” 初玉尘静静地看着柳斐然在为自己打算,片刻后,她开口,却问的和正事没有一点关系,“你还知道关心朕?” 柳斐然满腔的着急,听到这句话之后都湮灭了。她难以说清楚这种感觉,好似被泼了一盆冰水,又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这一瞬间,苦涩再度泛起,势不可挡般地涌上鼻尖,让她眼睛都酸涩了起来。柳斐然深呼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初玉尘,“臣关心陛下,不是应该的吗?” 初玉尘听罢冷笑一声,“关心朕?若是关心朕,这一个月你都在干嘛?” -- 第363页 初玉尘站起来,还没换下的朝服,穿在她身上,尊贵得很。她站在高处,低眸看着柳斐然,媚眼里的淡漠显而易见,身为帝皇的威严一展无遗,“你真的关心朕吗?” 柳斐然又有几何在这个角度去看初玉尘?初玉尘给了她极大的权利,同吃同睡,并肩而坐,她怜她爱她敬她,让柳斐然一度忘了,她是天子。 不,柳斐然其实没有忘,她记得她是天子,所以她希望初玉尘恪守身为天子的义务,爱国爱民,传承子嗣。但她又享受初玉尘待自己的特别,刻意忘记了身为天子的她,不该与大臣过于亲密,更不能让大臣也坐在只属于天子的御座上。 柳斐然享受初玉尘的宠,以至于面对此刻她冷淡时候,心中难掩的失落。 柳斐然掩下自己的失落,说道:“微臣对陛下一片赤诚之心,又怎会不关心陛下呢?” 初玉尘冷笑一声,“若是关心,你为何不进宫来?”初玉尘从上方走下来,走到柳斐然跟前,她见着自己心爱的人匍匐在自己的脚下,心中不忍,又不愿把她扶起来,只好冷声问道:“你可知罪?” 柳斐然哑然,罪?罪在何处?于朝廷,于国家而言,她无罪,不是吗? 柳斐然不出声,初玉尘便怒了,“抬起头来,看着朕,告诉朕,你可知罪?!” 柳斐然抬头,仰视着初玉尘那张精致的脸,缓缓道来:“臣知罪。” “何罪之有?” 柳斐然说道:“臣身为百官之首,底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却不知,是……” 初玉尘气极,弯下腰一把揪住了柳斐然的衣领,随着她的举动,冕旒上的珠帘剧烈晃动,打在了柳斐然的额头上。柳斐然惊愕之余,被这样的方式拉近两人的距离,桃花眼闪烁,明显有了逃避之意。 初玉尘眼睛发红,明显委屈至极,她揪着柳斐然不放,“你明知道朕问的不是这个,谁要问你禹城的事情?谁要怪罪你这个?!” “陛下——”柳斐然第一次见初玉尘如此失控,心中也是纷乱,她挣扎不是,不挣扎也不是,更是不敢对上初玉尘的目光,闪躲了开来,“陛下息怒。” “你为何不敢直面朕?你心虚是不是?你心虚什么?告诉朕。”初玉尘说着说着,心里的委屈再也受不住了,眼泪吧嗒地掉了出来,滴在了柳斐然脸上。 柳斐然一惊,一颗心在此刻都宛若碎了开来,神色一片惶恐,不知所措。 初玉尘抓住柳斐然衣领的手微有颤抖,“你也知道你对不起朕对不对?你也知道你自己不应该对不对?明明是你理亏,却还要朕等你那么久,你为什么都不来找朕?” “陛下……”柳斐然嘴唇微微颤抖,见着这样的初玉尘也觉自己撕心裂肺的痛,她再也忍不住,伸手抚上初玉尘的脸,用温热的掌心抚去她的泪,温柔安慰,“陛下不哭,陛下不哭……” 不安慰还好,这一安慰,初玉尘被击碎了所有的坚强,她松开双手,就着这个姿势紧紧地抱住了柳斐然,失声痛哭了起来。 柳斐然跪着,没有办法反过来抱她,便站起来,把她搂进了怀里,掌心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初玉尘紧紧地抱着她,把脸埋在她的肩上,一边哭,一边说道:“你是坏蛋,姐姐是坏蛋!” 好似又回到了多年以前,还是孩子的初玉尘,会说自己是个坏蛋。柳斐然恍惚了一下,不禁微微笑了笑,心里一片柔和。 她亲吻了一下初玉尘的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是,我是坏蛋。陛下不要哭了好不好?” 到了这个时候,又哪里是初玉尘能控制哭还是不哭的了?这眼泪止不住,初玉尘只好哭着轻轻锤了锤柳斐然,又说道:“我不想立皇夫,我不想要,我只想要你。” 柳斐然的笑容变淡了,直至消失不见。 初玉尘继续说道:“你就不能帮我说两句,挡回去吗?” 柳斐然沉默片刻,问道:“然后呢?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 初玉尘听出了柳斐然语气中的冷淡,眼泪还在往下掉,可她神色却变了,旋即她就听到柳斐然说道:“陛下,您是天子。” 初玉尘火热的一颗心,突然间变得冰冷了下来。 第202章 天子?初玉尘当然知道自己是天子,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掌管着天下人的生命。正是因为责任重大,所以初玉尘一直以来,都是战战兢兢,广纳良言。就算是朝臣让她立皇夫,她也没有痛下杀手,因为她知道,朝臣们虽然有私心,可整体却也是为了皇室。 但初玉尘除开是天子这个身份,也是有血有肉的一个人啊。她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有自己的兴趣爱好,更有自己倾心的人,而这个人,是柳斐然。 因为爱她,所以初玉尘眼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无论那个人是男是女,是美是丑,对于她来说都没有关系。她的心很小,小到只能装得下柳斐然一个人。 初玉尘何尝不知道,她身为天子,子嗣之事总要解决?但是她也不过是一个陷入了温柔乡里的普通人,她心里念的想的都是柳斐然,又怎么能接受别人? 如果初玉尘不那么爱柳斐然,如果她性格再潇洒一些,她又怎么会这么为难?可是现在,她的专一却成了她们之间的阻碍。 -- 第364页 爱一个人,真的能够在心里装有别人的影子吗?爱一个人,真的能够忍受自己的爱人和别人在一起吗?初玉尘根本没法忍受柳斐然身边出现别人的身影,所以她也没有办法忍受柳斐然对待自己的态度。 初玉尘停止了哭泣,声音变得冷淡了下来,“所以呢?” 柳斐然感受到了初玉尘的冷漠,可是她没有办法,再难以启齿的话,也还是要说。 “所以……陛下立皇夫,势在必行。” 初玉尘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丞相,你爱朕吗?” 柳斐然抿唇,明明两个人相拥着,可是此刻两人的心,却隔了十万八千里,遥遥对望。 “为什么不回答?你爱我吗?”初玉尘红唇微微扬起,带了一丝讥讽。 柳斐然沉默片刻,“爱,正是因为爱,所以……” “你根本就不爱我!”初玉尘猛然打断了柳斐然的话,一把推开了她的怀抱,两人都后退了两步,柳斐然面上的惊诧显而易见。 初玉尘失望、愤怒,她甩动朝服上宽大的袖子,袖子上的金龙宛若咆哮而出,来回翻涌,“你若爱我,你怎么舍得我和别人在一起?你若爱我,你又怎么愿意和别人分享我?!你根本就不爱我!” 柳斐然听得这话,心颤抖了起来,“陛下,正是因为我爱陛下,所以我才不得不为陛下考虑啊!” “你爱的是我吗?!你爱的分明是这个皇位!”初玉尘怒斥,“你只考虑了我在这个位置上应该做的事情,你所谓的为我好,不过是为了这个皇位,为了这个国家,你心里有我吗?!” 柳斐然被初玉尘的话给惊到了,桃花眼明显瞪大,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语,却好像一把剑直直插入了她的心脏上。她想要解释,却显得有一些无力,“你就是陛下,陛下就是你,这两者根本分不开……” “你看,连你自己都没有办法否认。”初玉尘冷笑一声,失落至极。她低着头,往御座上走,唇角处的冷笑如一条毒蛇一般让人心惊,“假若我就是不肯立皇夫,让这璟国多年来的传承断开,你还会爱我吗?” 柳斐然心中一颤,不可置信地看向初玉尘,连忙跪了下来,“陛下!陛下不可啊!” 初玉尘漠然地看着她跪着,“国与我,你要谁?” 柳斐然痛苦地咬住了嘴唇,她没有办法这样选,她这一生,都为了国家,为了百姓而活,她没有办法忍受因为自己,而断了国家的根基,成为千古罪人。 初玉尘本还抱着一丝的希冀,可是看着柳斐然一声不吭,心中的烛火便渐渐熄灭了起来,“很好,丞相很好。” 初玉尘纤细的手指捧起一本奏折来,看着上面写着的立皇夫一事,唇角上扬,眼眸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璟国有丞相你,不愁不兴,退下吧。” 柳斐然听到初玉尘说这样的话,一颗心抽痛得厉害,让她脸色都变得苍白了起来。虽然被斥责要退下,可是柳斐然却依旧跪在地上,没有动。 她知道她该退下的,可是她却也贪恋这里,贪恋初玉尘带给自己的温柔和宠溺。 柳斐然深呼吸了一口气,温润的声音再度在这宣宁殿中响起,“臣对陛下的真心,天地可鉴。可世间有太多迫不得已,陛下是天子,更知道肩上之责任。而臣身为丞相,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无论是臣亦或是陛下,都是先有身份,再有自己。” “陛下,臣的话或许不中听,但陛下,在其位司其职,在国家,在大义面前,臣的私心算什么?” “所以丞相宁愿牺牲自己的私心,成全整个国家的大义是吗?”初玉尘听罢缓缓鼓起了掌,清脆的掌声一声一声响起,就像是一巴掌又一巴掌地抽在了柳斐然的脸上,“丞相果然是高风亮节,朕甚是佩服。” 柳斐然脸上有一丝难堪,她再大义凛然,可面对初玉尘的时候,依旧是理亏。她再度叩首,“臣……对不起陛下,可臣,别无选择。” “你也知道你对不起朕,是吗?”初玉尘讥讽地看着柳斐然,“朕还以为你心里只有大义,不知其他呢。” “臣……罪该万死。” 初玉尘已满心疲惫,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她轻轻挥了挥手,“退下吧。” 柳斐然心有悲痛,深知君臣二人已出现裂缝,却又不可奈何,只能行礼告退。 待得柳斐然离开,初玉尘一个人静默坐着良久,一向慵懒冷媚的她,明显低沉了许多。所有的情绪都被她收敛了起来,看不清她心底所想。 “来人。” 小可子连忙进来,“奴才在。” “下诏,封江自流七品钦差,直隶于朕,赐令牌,执朕令牌如见朕。明日即下禹城,彻查万人血书一案,若遇恶意阻拦,可先斩后奏。” 小可子眼眸一亮,知道陛下终于要亮出江自流来了,只要禹城事了,江自流必定是直上青云,手揽重权!到时候,自己也能一展身手,入朝为官,也指日可待了! “奴才遵旨。” 中书令府,得知公公上门来,江中书令是口干舌燥,正处于禹城事发之时,他生怕是一道圣旨把自己革职,心有戚戚。再者来的是小可子,乃是初玉尘身边的第一人,更是小心翼翼,唯恐对方在陛下面前说坏话。 “公公请坐,来人,还不快上茶!”江中书令隐晦地把一个香囊塞进小可子手里,小可子虽然瞧不上,却也还是收下了。 -- 第365页 “江大人,贵公子何在?” 江中书令以为江自流又闯祸了,顿时是吓了个半死,“敢……敢问公公,犬儿所犯何事?” “咱家什么时候说江公子闯祸了?咱家是来宣旨的,还不快摆香案,让江公子出来?”小可子微有怒气地说道。 江中书令更是有点不知所措了,连忙让人去找江自流,“还不快去把逆子给我找出来!” 下人们慌乱地摆了香案,江自流才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了过来,见着是小可子,他笑了一声,“真是稀客啊。” 江中书令给他使眼色,没有任何作用,反倒是自己感觉脸要抽筋了,只好气得甩袖不理他。 小可子很是好脾气,两人其实十分熟悉了,但也装得并不相熟,“江公子,别来无恙啊?” 江自流随意摆了摆手,小可子便朗声道:“江自流接旨——” 江府中人连忙跪下,江自流应道:“草民接旨。” 江中书令私以为是江自流闯祸了,一心想着该怎么挽救,却听得竟然是封江自流为钦差,出使禹城,震惊得瞪大了眼睛,一时忘了反应。 小可子客气地笑道:“恭喜江大人了。” 江自流双手接过圣旨,然后站了起来,意味不明地笑道:“同喜同喜。” 小可子喜不胜收,带领着众人便回宫复命去了。江自流看了圣旨两眼,就丢给了他的侍从,“放回去。” 江中书令气得直跺脚,“你这是做什么?!这是圣旨啊!” 江自流回头斜了江中书令一眼,玩味地笑了起来,“禹城郡守,和你有没有关系?如果有,就别怪我大义灭亲了。” 江中书令顿时气极,“你!逆子!” 江自流晒然一笑,转身就走出了家门。中书令在背后追赶而出,急道:“你这是去哪?!” “你管不着。”江自流摆了摆手。 圣旨一出,朝官都知道了,想不到江自流会在这个关节眼被复用,品阶虽小,才七品,可持有陛下令牌,说的话又直达天听,如何不让人羡慕?甚至于是隐隐有些忌惮。 再者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只要江自流处理得当,那么回来之后必定是会受到重用,他可向来都是陛下的心腹之人啊。 一时之间,无论和禹城郡守有没有关系的人,都登门拜访,想要和江自流打好关系。江中书令一个头两个大,却什么礼都不敢收,更别说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江自流去了哪儿。 江自流去了哪儿?自然是登上了柳府的大门了。 第203章 江自流求见的时候,柳斐然正在书房里写字。她站在书桌前,提着笔,看似下笔稳重,可实际上写出来的字却大失水准,于是地上到处都是她丢弃的字迹。 听到来报,柳斐然怔了一下,才放下手中的笔来,看了一眼地上的纸团,面色平静地走了出去。 江自流正在大堂里和柳母聊天,柳母说道:“这个枣泥酥你可以尝一尝,味道很不错,甜而不腻。” 江自流吃了一口,笑道:“不愧是伯母推荐的,果然是好吃。” 两人相处得极好,不知情的人,甚至能以为柳母和江自流才是母子。柳斐然见着这一幕,微微笑了笑。 江自流发现了她,起来,夸张地行了一个大礼,“下官见过丞相。” 江自流自称下官,柳斐然眸里闪过一丝诧异,柳母知道两人有话要说,便站了起来,“就让你们这些年轻人说说话,我进去听首曲子。” 柳母喜爱听曲儿,所以府中养了一个戏班,戏班并不大,所以也没人敢就这事来抓柳斐然的把柄。 见母亲走开,柳斐然带着江自流去了后花园,问道:“陛下封你官了?” “你不知道?”江自流有点诧异地看了柳斐然一眼,笑道:“看来你和陛下闹僵得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啊,因为立皇夫的事情?” 柳斐然并不出声,两人在湖中凉亭坐了下来,谷雨为两人上茶,然后退至一旁。柳斐然端起茶杯来,“陛下封了你什么官?” “七品钦差,直达天命。”江自流哂然一笑,“官虽小,但事关禹城,估计今天江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所以我就找来找你了。” 说到禹城的事情,柳斐然眉目明显有些冷意,“一个小小的郡守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情,背后也不知道是谁在撑腰。” 江自流也不说是他发现的,柳斐然虽大概知道初玉尘暗地里有眼线,但估计也不知道这眼线发展得如何。他手肘撑着桌子,懒洋洋地捧起茶来,“牵扯到的官员可不少,到时候朝堂又是一片腥风血雨。” “但这对于你来说会是一件好事,只要你把禹城的事情办好,势必会得到重用,百官也无法阻拦。”柳斐然对于江自流的起复自然是乐于看见的。 “我说了,我还会再回来的。”江自流微微笑了起来,那双狐狸眼里泛着光,更显风情。 柳斐然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一枚令牌来,递给了江自流,“禹城县尉朱允彬当年和我父亲有旧,我不知禹城情况如何,但你可从朱允彬这一方面着手。” 江自流把令牌拿在手里,反复查看,笑问:“你就不怕朱允彬就是万人血书的罪魁祸首之一?” “你要是没有事先探查,就莽撞地找了他,那你能担得起陛下托付给你的重任么?”柳斐然微笑着反问。 -- 第366页 江自流一噎,瞪了柳斐然一眼,倒是把令牌给收下了,“说罢,你和陛下怎么了?让我这个万事通来跟你分析分析。” 柳斐然不理他,他便一皱眉,说道:“你不跟我说,我也可以去问陛下,又何必呢,对吧?” 柳斐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倒是找陛下说啊。” 江自流算计了一下自己要是以密信方式问陛下是不是和柳斐然吵架了,感觉自己脖子就是一凉,他挑了挑眉头,风流的模样真当是让人转移不开目光,“既然你不说,那就我来猜好了。” “一个月前言锦庭上第一封请立皇夫的奏折起,到现在每天都有一堆类似的奏折,而身为丞相的你,却没有拦下来。” “这就代表,你是赞同这一件事的,也就是说你和百官站在一起,想要陛下立皇夫。可是呢,陛下心里只有你,装不下别人,自然就不乐意了。但是你不仅仅是丞相,还是陛下的爱人,却也不帮陛下,反倒是把陛下往外推,这一点,让陛下极其恼火。” 江自流不正经地喝着茶,看着像喝酒似的,“就好比我与林家小姐相爱,林家小姐却非要把我推给张家小姐,这不气才怪。” 江自流完全把事情的脉络给捋顺了,情况就是这样,但柳斐然也有觉得不太恰当的地方,便补充说道:“林家小姐推开,是因为林家小姐不能有孕,不能有孕,便会导致断香火。” 江自流深深地看了柳斐然一眼,柳斐然被看得有一丝不自在,转移了目光。江自流便勾起唇角,“那依丞相高见?” 柳斐然吐出一口气来,“自然是香火重要。” “那我的心意不重要了?”江自流问道。 “和香火相比,不是那么的重要。”柳斐然说到这话的时候,声音难免有些低沉,她像是耗尽了力气,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陛下必须有子嗣,而我……能伴陛下身边就够了。” 江自流眉头皱得要夹死苍蝇了都,他手指曲起,指节敲在桌子上,“你真能忍受陛下在别人怀里?” 柳斐然勉强笑了笑,“不能忍受又能怎样?陛下是九五之尊,本就该广纳后宫,我和陛下在一起之前,就知道的了。” “所以你是一开始,就做好了和别人分享爱人的准备是吗?” 柳斐然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她是天子,必然的。” 江自流啧了一声,敲桌子的力气加大了一些,“可是陛下不愿意啊,陛下就想跟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啊。” 柳斐然眼睛微红,抬头看着江自流,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我不例外,陛下也不例外。” 江自流见柳斐然神色坚决,心中也是隐隐有些无奈,他加重语气说道:“你这样,陛下如何能不伤心?” 柳斐然默然,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我又何尝不伤心?” 江自流再次啧了一声,开始换个方面去想问题,“就算是陛下要立皇夫,也不急在这一时,不能再过几年么?你又非得要这个时候去忤逆陛下的意思,闹得满朝文武都知道你失宠了。” 柳斐然叹息一声,“早和晚,又有什么区别?若是这两年陛下能有子嗣,皇位才会更为稳妥,到时候,谁又会非逼陛下要广纳后宫?无论早晚,总归要经历这一出的。” 江自流说道:“晚两年,陛下或者也想通了,或者晚两年,还有别的解决办法。你现在逼得这么紧,再过一段时间,百官认定你是真正失宠了,到时候你更左右为难。你又何必非要在这个时候硬来,陛下还年轻,为什么不能往后拖一拖?” 江自流哂笑,他站起来走到凉亭边上,看着湖里的锦鲤游来游去,转身继续说道:“如果我是你,就算是身份使然不能和陛下站在一起,我也断然不会去帮百官劝导陛下。现在情况还没有到非要立皇夫的地步,这一点你应该是知道的。” “你不就是怕皇家香火断了吗?陛下才多少岁?十六岁,如果真的子嗣紧张,她就算是二十岁的时候立皇夫,也能生个三四个皇子公主的,这还不够吗?你到底在急什么?” 柳斐然听罢怔怔坐在原地,良久之后,她才开口说道:“大概是想长痛不如短痛吧。” 这下子反倒是让江自流愣住了,为她这句话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 圣上的恩宠比世间任何人的恩宠都要来得炙热,特别是初玉尘这般依赖而又眷恋柳斐然。柳斐然身处其中,哪怕是再冷静,也会逐步陷入到这样的一个温柔乡里。 可偏生,她是天子,她必然要立皇夫,必然要纳后宫。时间一长,柳斐然沉浸在初玉尘独一无二的恩宠之中,恐怕未必能像今日这般冷静地说出,先天子后其他的话来。 柳斐然也会惧怕,她爱初玉尘,也爱这个国家,她不能忍受因为自己而导致国家断了传承,也害怕自己会失去理智阻拦初玉尘宠幸后宫。 柳斐然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与初玉尘的结局。从这一层面上来看,她自己必然是会受伤的。 江自流生性洒脱,就如他爱秦玄珂,却也不会强迫她与自己一起,亦不会让自己陷入到两难局面之中。只要秦玄珂是爱他的,他必然是无论如何都要和她在一起,不会像柳斐然这般诸多顾虑。 但是柳斐然身为丞相,初玉尘身为天子,好像也确实无法避免会这样。江自流想着便觉得一阵头疼,最后忍不住说道:“你别逼太急,再缓两年,听我的,你现在这么急,除了让百官得逞,让言锦庭得逞之外,没别的好处。” -- 第367页 提到言锦庭,柳斐然也从低落的情绪里恢复了过来,说道:“言锦庭突然上了这么一封奏折,肯定是有原因的。我推算了一下,上折子之前,我与陛下曾一起去了山庄,大抵他撞见了,有所猜疑。” 说到这儿柳斐然看了一眼江自流,微微笑了笑,“以你的手段,恐怕早已经查到了吧?” 江自流也不客气地点了点头,“不错,言锦庭那点手段,想要瞒过我,有点难。”他倚在凉亭的柱子上,双手环胸,大红袖子滑落,随风摆动,“但是具体情况,得你去问陛下,我不能说。” 柳斐然愣了愣,不知在想什么,默默地点了点头。 江自流扬起唇角,笑得风流倜傥,“柳相,这事关重大,可拖延不得。” 柳斐然哪能不知这是江自流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就是让自己去找初玉尘的呢?但是见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柳斐然沉默良久,也还是没能说算了吧。 嗯……言锦庭身份特殊,也不知道他在策划些什么,总归要了解清楚的。 第204章 “启禀陛下,柳丞相求见。” 正在白奕宫殿中看她种菜的初玉尘,听到柳斐然求见,愣了一下,那瞬间是满心的欢喜,可眨眼又想起与她的不欢而散,便又冷淡下来了神色。 她虽喜欢柳斐然,可她也是有尊严的人,不愿再苦苦追问她的心意,也不想委屈自己求全。 白奕听到柳斐然名字的时候,身体就僵硬了一下。旦她也在初玉尘跟前次数多了,不像以前那般惧怕,所以她隐晦地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回头看向初玉尘。 初玉尘欣喜的神色转变成冷淡,正被她看在眼里。白奕不明所以,不敢吭声,依旧是拿着锄头,慢慢地开垦着这一块新的地。 “不见。”初玉尘按下自己想要见她的心,冷淡地说道。 小可子偷看了天子一眼,应允出去了,片刻之后小可子又回来了,“陛下,丞相执意要见您,不肯离去。” 嗯?她这次怎么这般执着?初玉尘不知道她是想干嘛的,但是见她这般举动,心里也还是舒爽了不少。笑意就润湿了眼睛。不过她想到自己刚才还斩钉截铁说不见,这下改口又显得有点心急,便琢磨着,一咬牙说道:“朕说不见!” 白奕看得清楚,这位小天子,明显是在和柳斐然怄气。明明是欢喜的,却又装得冷淡。白奕怔怔看着,一面觉得这样的初玉尘实在可爱,一面又觉得她和柳斐然的关系,似乎有些不平常。 小可子和柳斐然关系不错,见她那般求见,陛下又只是没有台阶下罢了,便开口劝导说道:“陛下,丞相多番求见,可能是有什么要事呢?” 白奕在一旁装聋作哑,锄地的劲儿也明显松懈了,心思都在这一边。她也很久没见过柳斐然了,每一次的碰面,都是对于她的恩赐。 初玉尘一见小可子为柳斐然说话,便把手边的桂圆扔了过去,斥道:“柳相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样说话?” 小可子胆战心惊地跪了下来,“奴才冤枉啊,陛下。” 初玉尘这装也装够了,自然不会真的对小可子怎么样,便装作勉强开口,“行了,让她进来吧。” “是。”小可子也知初玉尘也就是做做样子,一边应允,一边还捡起初玉尘扔过来的桂圆,初玉尘看着又气又笑,“饿鬼投胎么你!” 小可子一边跑一边说道:“这不是陛下恩赐的么?奴才当然喜欢得很。” 别说初玉尘,就连白奕也都被逗笑了。 很快,柳斐然就出现在了初玉尘跟前,“微臣见过陛下,见过太妃。” 初玉尘一见到柳斐然,其实心中的恼怒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不过她还记得她们上一次分开并不愉快,也不打算那么快原谅柳斐然,便平静地说道:“柳相来得正好。” 柳斐然怔了怔,看向初玉尘。初玉尘转头看着白奕,漫不经心地说道:“太妃劳累了这么久,先休息一下吧,剩下的就让柳相来吧。” 白奕也愣住了,看了看未翻完的地,又看向柳斐然,见到对方那俊美的容颜,一下子脸颊就泛红了,白奕有点慌乱地低下头来,“这……这不好吧?” 初玉尘知道白奕向来内敛,也没有多想,只看向柳斐然问道:“柳相你说有没有问题?” 柳斐然拿过锄头吗?拿过,那是她还是水长丞的时候,为了民心,她与百姓们曾一起下过田,劳作了一天。有过这个经历,倒也还是能把姿势掌握好的。 柳斐然见初玉尘真的要自己下地来,想来也是对自己有怨,柳斐然见她神色,如何能不知她在想什么呢?柳斐然心中略微有点好笑,又觉心里软了一片,眉眼便弯了下来,含笑说道:“微臣没有问题。” 她那桃花眼明显充盈着宠溺,连语气都柔和得很,初玉尘听得只觉半边身体都软了下来,恨不得扑进她怀里。初玉尘不禁坐直了一些,耳尖泛红,笑意便肆意拉扯着她的唇角,怎么都压不下来。 就连白奕,都听出了柳斐然话里的温柔。她心中微微一怔,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浮现。而另一边柳斐然已经坦然地把长袖绑了起来,走下了地来,“太妃,还请让微臣来吧。” 白奕回神,有些慌乱地退后,把锄头递给了柳斐然。柳斐然拿在手里,掂量了两下,然后挥动了起来。 -- 第368页 想不到柳斐然竟然真的会翻地,初玉尘看得眼睛泛光,见她神色平静地挥动着锄头,竟也觉得是一种美景。初玉尘禁不住问道:“丞相还会用锄头?” “陛下似乎很是惊讶?”柳斐然翻过一块泥之后,回头看了初玉尘一眼。 初玉尘笑道:“朕倒没有想到这一层。” 柳斐然微微笑了笑,还在挥动着锄头,她举动倒显得轻松,看得初玉尘也是蠢蠢欲动,终于架不住站了起来,“朕也来试试。” 白奕一惊,想要阻拦,却见连柳斐然都不曾说话,便也默默闭了嘴。 初玉尘兴致勃勃地站在柳斐然跟前,柳斐然便把手中的锄头递给她,然后用自己的手,握住初玉尘的手,摁住,一本正经地说道:“右手在前,左手在后,主要用力的是右手,维持锄头方向。” 柳斐然分明是故意的,双手握住初玉尘的手就不放开,虽然是以着教初玉尘的名义,可明明也有别的方式。 但初玉尘就吃这一套。 她的手覆盖在自己的手上,她掌心处有一些茧子,便摩擦在了自己的手背之上,这种亲昵和温热,让初玉尘根本就没有心思听柳斐然说话。 初玉尘美眸里的光,几乎都要洋溢出来了。她唇角止不住地上扬,偷看柳斐然一眼,又见柳斐然也是满脸柔情,心中便彻底软糯了下来。 两人的距离很近,很是亲昵。柳斐然带着初玉尘的手举起锄头来,再放下,明明是在教初玉尘,却又多了几分暧昧。 白奕看着这一幕,只觉得眼睛一片酸涩,不禁转移了目光。她不知柳斐然和初玉尘有超过君臣的关系,她只是觉得,眼前这两个人,根本容不下别人。 “是这样子吗?”初玉尘声音都多了几分酥媚。 “对,陛下聪慧。”柳斐然含笑应着,因为两人距离相近,这话就像是在初玉尘耳边说的一样,初玉尘只觉得浑身气血都在翻涌,双手都软了下来。 初玉尘美眸翻涌着某种信号,抬头看向柳斐然。柳斐然与她对视,桃花眼里明显也有着一丝意动? 初玉尘爱惨了柳斐然这番模样,端的是一个正儿八经,一丝不苟,可又分明是在挑逗,让初玉尘心里发痒,身体似乎都软化了几分。 于是她哪里还有心思体验下地的感觉?当下就把锄头一扔,装作冷静的样子,“朕突然想起还有政务未完成,丞相你跟我来。” 柳斐然心知肚明,笑容儒雅平静,“是。” 两人离开了白奕的宫殿,白奕恭送,然后看向那把被随意扔在地上的锄头,心里的失落,难以掩饰。 说是处理公务,初玉尘却是往琉璃宫走去。丞相跟在身后,小可子更是明白,还没到地儿呢,便把人都遣散了。 才关上门,初玉尘便转身把柳斐然摁在了门上,柳斐然微微吓了一跳,柔和了眉眼,搂住了初玉尘的腰。 初玉尘哪里受得住她这一搂腰?当下便抬起下巴,踮起脚尖,吻住了柳斐然。柳斐然则是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抱住她的头,火热地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吻得难分难舍,从门口一路拥吻脱衣,到跌入龙床上,都已经衣衫不整。初玉尘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一边喘息一边问道:“丞相这是想通了吗?” 柳斐然不愿说那些扫兴的事情,一个翻身把初玉尘压在身下,“多说无益,唯行动可解忧。” 倒是没想到柳斐然竟然也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顿时让初玉尘笑了起来。一颗心都随着身体一样软化,初玉尘忘情地抱住柳斐然,在她耳边吐气如兰,“就看丞相的本事了……” 柳斐然桃花眼里的情欲翻涌得厉害。 一床春光掩不住。 两人已经冷战很久了,如今破冰之后,自然是几度缠绵,直到双方都没有了力气,才停了下来。 初玉尘心满意足地依偎在柳斐然的怀里,单手搂住她的脖子,又是慵懒又是抱怨般地说道:“你也知道要找我。” 在缠绵之后,柳斐然更为清楚,自己对初玉尘的情感,她生怕自己无法自拔,却发现,早已无法自拔了。她抱着初玉尘,低声说道:“是我的错。” 见她终于服软,初玉尘满心欢喜,揪着她一缕长发把玩,抬头乖巧地问道:“那有没有什么补偿?” 柳斐然见她模样,心中也是发软,“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从感情到性命,她都可以为她付出。 初玉尘听得她这番话,有一种心悸传遍全身,娇笑道:“有姐姐这句话就够了,我知足了。” 柳斐然也是许久没听过初玉尘叫她姐姐了,这一声姐姐听来,格外动听。 柳斐然抱着初玉尘的手紧了两分,心里悸动,侧脸深情地吻了吻她的发。 “我爱你。” 初玉尘眼眸泛红,捧着她的脸,回应了她一个吻。 第205章 大抵是经过了磨砺之后的感情,更为贵重。柳斐然再一次把初玉尘抱在怀中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挣扎,都显得有些苍白。 她不知道日后初玉尘年纪再大一些自己是否会动摇,可至少现在,她有些懦弱地选择了,押后再议。江自流说得对,初玉尘还年轻,根本不需要这么急。 初玉尘听得柳斐然这话,眼眶立刻就红了。她缩在柳斐然的怀里,紧紧搂着她的肩膀,问道:“那你还要把我推给别人吗?” -- 第369页 柳斐然也是红了眼睛,轻轻摇了摇头,“不推了,我们一起想办法。” 姐姐可算是想通了! 初玉尘在这瞬间差点喜极而泣,她差点以为柳斐然会执意要自己立皇夫,然后两人就越走越远。初玉尘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这可是你说的。” 柳斐然微笑点头。 初玉尘彻底放下心来了,柳斐然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她既然说不会了,那就是真的不会了。初玉尘这些天梗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心里喜滋滋的,觉得江自流做钦差可惜了,他应该开个馆子,专门做痴男怨女的开解。 两人腻味了一会,柳斐然终于想起了她进宫来是为了什么的了,于是便问道:“陛下有没有想过言锦庭为什么会突然间上了这么一封奏折?” 说到言锦庭,初玉尘的笑意变冷了,她懒洋洋地眯起了眼睛,“他应该是碰见了我们在一起。” 柳斐然暗叹一声,“果然,是不是就是回皇城的路上?” 初玉尘点了点头,“嗯,他上书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太对,所以让江自流去查了。他倒是挺会隐藏,江自流一开始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后来江自流买通了祯王府的一个小厮,才透露了,我们回去那天,言锦庭恰好出城去了。” 柳斐然一下子抓住了重点,“如果只是普通的出城,又何必那么隐晦?所以他出城是为了什么?” 提到这个初玉尘便是想笑,只是媚眼里只有一片冰冷,“这查下去就断了线索,查不到他为何出城,直到前几天再度休沐,派了人跟着他,才知道他去干吗去了。” “他干嘛去了?” 初玉尘抬起头来看着柳斐然,问道:“姐姐还记得我还有个堂妹吗?” 柳斐然一怔,缓缓点了头,“长公主初静,算起来今年应该十岁左右,还是个孩子。”像是想到了什么,柳斐然有些诧异地低声问道:“世子与长公主接触了?” 初玉尘点了点头,柳斐然便紧皱了眉头,“他接触长公主做什么?长公主不过是十岁的年纪,他不可能会因为男女私事和长公主走在一起,那么除开这一点,便是有所算计了。长公主太年幼,说是她谋划可能性不大,那么就是世子主动接触长公主。” 柳斐然想得很快,脑子迅速运转,“他想借长公主之手做什么?他最想得到什么?难道是……” 柳斐然桃花眼里有几分惊疑不定,低着头看着初玉尘,“以长公主的名义,意谋不轨。” 初玉尘也想到了这一层,赞同地说道:“长公主是坤安帝的嫡幼女,理应继承大统,但因当年不过是个婴儿,才让我父皇得到了机会。而今虽然我已经继位,但毕竟我这一派的皇位是从她父皇手里接过来的,言锦庭恐怕是看中了这一点。” 柳斐然只觉自己的太阳穴都在跳动着,“祯王一直虎视眈眈,如今竟然把目标落在了长公主身上,恐怕是想打着为长公主迎回皇宫的旗号起兵了。” 祯王缺什么?他最缺的恐怕就是起兵的缘由了。当年坤安帝身亡,还是靖王的先帝要不是动作够快,而祯王封地偏远,来不及,恐怕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不然那时候他就可以截杀靖王,然后送六公主,也就是现在的长公主继位,他大可与当时的张震丘操控皇位,这天下迟早就会成为他的天下。 想到当时之事,还觉得有一点后怕,柳斐然说道:“不能让言锦庭的计谋得逞,长公主的存在,有点危险。” 别看柳斐然温和,可她到底还是一人之下的丞相,该狠的时候,是不是无辜,也顾及不了,“陛下,长公主……不可留。” 初玉尘也没有想到这会让柳斐然提出来,她自然也觉得初静不能留,但她想着柳斐然可能会反对,正想着要不要暗中动手,却不想柳斐然竟然说出来了。 “为什么?”初玉尘问道。 柳斐然摸着初玉尘的发,眼神有些阴沉不定,“她的存在,只要被有心人挑拨,便会威胁到陛下你的地位。陛下,这对于你来说,并不是好事,既然察觉到了,那就得抹杀掉。” “残疾、生病等都不能阻止有心人的运作,唯有彻底抹去。”柳斐然深呼吸一口气,紧紧抱着初玉尘,亲吻着她的发,“我绝不允许有人动摇你的地位。” “要她不存在,要么就是死,要么就是消失。”柳斐然叹息一声,“其实我更倾向于把她送走,隐姓埋名一辈子。但是想要万无一失的话,就只能把她杀了。” 柳斐然的话,让初玉尘愣了一下,旋即媚眼里便荡起了笑意。不愿伤及无辜,是她的性格。然而她却愿意为了自己,而产生动手的念头。这一点,初玉尘很是满意。 初玉尘笑眯眯地说道:“这一件事,姐姐不用插手,交给我就好了。” 柳斐然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又问道:“陛下怎么看祯王?” “姐姐是想问我什么时候对祯王下手吗?”初玉尘玩弄着柳斐然的头发,“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就是这个意思,祯王还不能动。”柳斐然看得透彻,“陛下派江自流去禹城,恐怕是想借禹城的事情,把江自流提拔起来吧?而江自流为陛下做了不少的事情,到时候只要给他个名头,自然对朝廷的掌控力就更强一些。” 柳斐然点了点初玉尘的鼻尖,“到那个时候,朝廷稳定了,陛下不妨削藩,先想办法把祯王的兵力减弱一些。如果祯王按不住,到那个时候倒也不怕了。” -- 第370页 “是啊,只是可惜了言锦庭,不能动他。”初玉尘对言锦庭是恼火得很,要不是他蹦出来,也不会有跟前的这些事情,还闹得差点和姐姐没了情分。 他还想借初静的手来对付自己,他要是能得逞,这些年自己也白活了! 只是对于自己这个堂妹,初玉尘还是有一些不忍,皇室本就血脉单薄,她一死的话,嫡系的更是只有自己和行之了。 等等……皇室子嗣?! 初玉尘猛然一惊,从床上爬了起来。柳斐然吓了一跳,连忙跟着坐起来,问道:“陛下,怎么了?” 初玉尘脸色几番变化,旋即笑了起来,像是放下了一颗巨石,“姐姐,我想到了,想到了!” “想到了什么?” 初玉尘顾不得自己泄露的春光,兴奋地说道:“初静不能死,她必须得活着,活着结婚生子!”她一把抓住了柳斐然的肩膀,“太子,有着落了!” 柳斐然明白过来了,倒是没有想到初玉尘想到了这一出。从心底上来讲,柳斐然当然是倾向于初玉尘自己的孩儿继位,可现在问题本来就是她不愿立皇夫,自己也舍不得把她让给别人。 如此一来,只能想别的办法。柳斐然坚定要让初玉尘立皇夫,是因为没想到可以过继,毕竟皇室凋零,长公主这一号人,一直都没在柳斐然的脑海里出现过。 但是初静乃是坤安帝的女儿,和初玉尘只能算是堂姐妹关系。从这个方面来讲,柳斐然的接受度并不是那么的高,于是便有些犹豫,“这……” 初玉尘搂住柳斐然的脖子,“同样是初家的子孙,我的孩子也不比她的孩子尊贵。日后只要她生了孩儿,便立刻抱养过来,于公,我可以说这皇位毕竟是坤安帝手中传下来的,给回她也名正言顺。于私,我也不用非得要立皇夫,至少在这一点上,能和百官周转。” 初玉尘身为天子?如何没有压力?她也害怕皇室的传承在她身上就断开了,成为千古罪人。可是她又不想为此而牺牲自己,做自己不喜的事情。 她与柳斐然闹,不是认为柳斐然做的不对,而是她不想要认命,所以她挣扎。而今见有转机,初玉尘如何不欣喜? 柳斐然也能感受得到此刻初玉尘由衷的高兴,心底有些愧疚。她的压力大概真的很大,一面是自己的坚持,一面是百官的压力,偏生自己又没有站在她那一边。 柳斐然不禁软下了语气,反抱住她,说道:“如果真要这样,那就该好好谋划了,首先最重要的就是,把长公主送走,不要让她和世子接触。” “我知道,我会派人去做的。”初玉尘媚眼里都泛起了光,再也躺不住了,起身披上了衣服,说道:“姐姐,我们去宣宁殿。” 柳斐然见她急切的样子,温柔地笑了起来,“是。”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她又还能奢求什么呢?日后若是遇到百官阻拦,那便和她一起面对吧。 第206章 想到了解决办法,初玉尘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她与柳斐然走过了一段路,来到宣宁殿,这才把兴奋的感觉压了下来,开始推敲这件事的可行性。 时隔一个多月,柳斐然再度与初玉尘并肩坐在御座上,柳斐然提起笔来,写下了言锦庭、初静两个人的名字。 初玉尘说道:“首先要做的,必定是把他们两个人隔离。探子回报,言锦庭与初静的接触,是避开了初静的乳娘,而初静对言锦庭的感情,有点不一样。” 柳斐然原本以为两人只是相熟,却不想初玉尘说出这话来,微微怔了怔,问道:“难道长公主……喜欢世子?” 初玉尘点了点头,柳斐然面有不解,“可是长公主不是才十岁吗?” 初玉尘听罢手肘撑在案桌上,托腮似笑非笑地看向柳斐然,说道:“我确定喜欢上你的时候,也是十岁。” 柳斐然面上不禁浮现一丝狼狈和红晕,转移了话题,“世子也真下得了手,长公主还那么小。” 初玉尘不置与否,说道:“把两人分开,有两个途径,要么把初静送远,要么把她接进皇宫里。” 柳斐然便在初静名下写下,皇宫和送走两个词,思索了一下,说道:“两者相比,送进皇宫比送走更好控制。毕竟是在眼皮底下,世子就算是想做点什么,也做不了。” 初玉尘笑道:“我与姐姐想的一样。横竖皇宫这么大,给她一个宫殿,任她折腾,也不是问题。等到她及笄,我就给她赐婚,让她另开府邸,也在这皇城之中,监管力度也更大一些。” “想要及笄还有五年时间。”柳斐然想了一下时间,点了点头,在皇宫上面圈了个圈。“那么世子如何?” 初玉尘神色有点冷淡,对言锦庭是厌恶至极,又不敢动他,“他的官职不高,又接触不到机密的东西,再处置也不适合。若是把他调出去更是不可能,就只能先是这样了。” 柳斐然提着笔的手便放了下来,把这张纸揉成一团,说道:“明日我便让人提这件事。” “嗯,等江自流从禹城回来,朕再好好收拾他。”初玉尘眼睛眯了起来。 到了第二日,果然有人提起了关于初静的事情。众人见着黄崇阜满脸认真地说着要把初静请回来,心中都是一头雾水。 这些年来,谁敢提起初静这个人啊?对,她是长公主没错,可是她无依无靠,也不过是占有一个皇室名额的普通人罢了,初玉尘地位稳定,谁会不开眼地提起她啊? -- 第371页 黄崇阜说道:“长公主贵为陛下皇妹,因身体抱恙养在郊外,如今也身体大好,臣认为,该把长公主接回皇宫之中,不可让长公主再受苦啊。” 黄崇阜可是柳斐然的人,而柳斐然则是与初玉尘是一路的,所以这是在闹什么?难道是丞相与陛下闹翻了?众人偷偷瞅向柳斐然,只见柳斐然一脸平静,还很赞同地点了点头。 众臣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只好又看向初玉尘,又见初玉尘颇为苦恼似的皱起了眉头,“这……” 叔青司是眉头一皱,不懂这是做什么,他见柳斐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中更是疑惑。他下意识扫向柳斐然的心腹潘若烟,却想起潘若烟近来休养,已经不上朝了。 初玉尘拿不定主意似的问柳斐然,“柳相,这件事你怎么看?” 柳斐然上前一步,说道:“回陛下,黄大人说得有理。长公主一直居住在外,只有乳娘跟着,难免会有所疏忽,长公主现年十岁,接到皇宫中来教导,培育成才,及笄之后另立门户,亦能为陛下分忧。” 眼见着柳斐然这般说,初玉尘还一脸意动的表情,众臣都是怎么都想不破。初玉尘恍然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头问叔青司,“叔大人,你怎么看?” 她们两个分明就已经商量好了的,叔青司当然不会为此而阻拦,便说道:“臣附议。” 初玉尘假惺惺地问道:“大家觉得如何?” 还能如何?当然是说好啊,纷纷点头,“臣附议。” 初玉尘颇为高兴地抚掌笑道:“好,那就这样办吧,朕也好久没见过朕这个皇妹了。” 初玉尘压根没有见过她好么?一次都没有。她回来的时候,已经尘埃落定,初静已经被送走了。她自然也不会好端端地提出要见初静,只不过此时大家也都当做果真如此,还得赞誉初玉尘两句。 初玉尘动作很快,既然说了要把初静接进宫里边,朝会还没散,就有人去执行这件事了。一队人马就朝着郊外初静住着的山庄而去,连言锦庭都还没接到消息。 奉旨前来的是卫尉雷经年,掌管皇宫禁军,当年江自流一事,他不偏帮,也算得是让初玉尘用得较为安心,故而也没想过要动他的位置。 当年雷经年还担忧江自流会是初玉尘派来接管自己位置的,可后来革职也全然不手软,便知自己的地位保住了。朝廷关系和历代相比十分明朗,故而雷经年也忠心不二,渐渐得到了初玉尘的信任。 雷经年下马,山庄里的人都是惊疑不定,他大步向前,举起手中圣旨,“圣旨到,长公主接旨。” 一直都被忽视的长公主,突然被提及,山庄里的人都惊恐了起来,乳娘毕竟是宫中的老人,还算镇定,吩咐下人摆香案,搂着小脸煞白的初静跪了下来。 雷经年的表情还算温和,毕竟不知道初玉尘的打算是什么,故而念完圣旨,然后对初静说道:“长公主,接旨吧。” 虽不知道初静回宫代表什么,可包括乳娘在内的人,都是有了喜色,接回宫去,怎么也比在这儿无人问津要强啊?乳娘想得更多,她想到的是回宫之后,陛下的意思是会让人好好教导初静,那么这对长公主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啊。 只有初静,原本脸就煞白,此时更是白得离谱,好似下一刻就要晕过去似的。乳娘见她没反应,连忙推了推她,“长公主?” “啊?哦,谢陛下。”初静勉强回神,接过圣旨,乳娘见状,连忙扶她起来,客套说道:“还请大人入内喝一杯茶吧。” 雷经年说道:“本官还要回宫复命,便不多留了,明日一早,便会有人过来接长公主,还请提前准备好。” “好,大人慢走。” 雷经年离去,山庄里的人都欢呼了起来。乳娘激动地抱着初静抹眼泪,“陛下大恩,陛下大恩啊,心里还记得长公主,实在是太好了。” 初静想着的却是一旦进了宫,再也见不到言锦庭了,一时之间只觉得心如死灰,哪里愿意?她又不敢把言锦庭的事情说出来,呐呐说道:“我……我不想进宫。” “长公主,别胡说!”乳娘急急说道,“进宫之后,您的身份就不一样了,到时候还有谁敢对您不敬?及笄之后再请陛下为您择一良婿,岂不美哉?” 一说到择婿,初静更是不愿意,连连摇头,“不,我不要进宫!” 说罢她倔强地抿着唇,甩开乳娘,跑了出去。 “长公主!长公主!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追啊!” 就在初静接受不了这个打击跑出去的时候,消息终于传到了祯王府之中。言锦庭只觉得心底一片冰冷,手脚都失去了控制。 与初静并不一样,言锦庭是惧怕。初静不过是害怕见不到喜欢的人,而他则是惊恐于初玉尘竟然对初静出手。这代表了什么?分明就是代表着她知道自己与初静接触。 自己做得足够隐秘,每一次出城都是小心仔细,却没有想到这样还是被初玉尘察觉了。言锦庭端茶的手抖隐隐感觉到了不稳,初玉尘竟然对皇城的掌控这么严密吗? 原先自己也多次出城去找初静,可是一直都没有引起注意,只有在自己上了立皇夫的奏折之后,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言锦庭顺着这一条线,很容易就想明白了过来,初玉尘根本就是针对自己上书这一件事,做出的调查,然后顺藤摸瓜,就查到了自己和初静的接触。 -- 第372页 言锦庭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从给初玉尘添堵这件事上回味了过来。因为他自己的妒忌,引起了立皇夫的狂潮,便引起了初玉尘的注意,若非如此,初玉尘并不会记得起来还有自己这么一个人物。 而初静的入宫,分明就是对自己的行为的说破。她知道了自己的算盘,并且釜底抽薪,直接断了自己的念想。言锦庭只觉得自己现在脸颊都在抽搐,好像被抽了两巴掌似的。 事情已经这样了,他应该怎么办呢?言锦庭暴躁地来回走动,又是担心又是害怕,初玉尘会不会接下来就是对自己出手?比如说杀了自己,再伪造一个病死或者意外的情况。 言锦庭心惊胆战,喝了一大口茶,却发现早已发凉,涩味贯穿,让他皱起了眉头。 如果初玉尘要对自己动手,那么也没有必要把初静接进宫来,完全可以假装不知道,然后暗中解决自己。可是她没有这样做,那么久代表自己并没有生命危险。 言锦庭想通了这一点,稍微冷静了下来,旋即也就想到了更多的东西。对了,他身为世子,乃是祯王的嫡子,如果一旦自己出了什么事,自己父王完全可以就这个理由发动兵变,而且没有了自己作为把柄,这一点绝对不是初玉尘想要看到的,也就是说,自己绝对没有生命危险。 言锦庭松了好大一口气,想了又想,反应过来现在自己要先把初静的情绪稳定闲下来,再另做打算才是。于是他立刻跑回了书房,着手写下一封信,连夜送到了山庄里去。 只是他不得不感叹,初静这条路……恐怕行不通了啊。 第207章 初静一个孩子,想要逃脱,当然是不可能的了。她一面崩溃逃离,另一边便被山庄里的人逮住带了回去。乳娘苦口婆心地劝导,“长公主,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您应该好好抓住这个机会才是。到了皇宫里边,嘴甜一点,哄得陛下开心,到时候想要什么没有啊?” 初静眼眶红红的,想要说她想要言锦庭,可是又怕乳娘责骂,这句话便说不出口来。她生性单纯,只是知道这件事不可以说出去,却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不能说出去,两人的身份,又代表了什么。 她抽着鼻子,说道:“进去皇宫之后,就再也没有自由了。” 这一点倒是,在天子眼下,会有很多限制的地方。但是初静本来就是皇室儿女,像现在这样天天在外晃荡,也实在是为不妥,进宫之后,对于她来说必然是有益的。乳娘看得长远,一心为初静打算,说道:“没有自由也不过是几年时间,但只要您及笄,搬出宫来,又怎么会是现在这样无人问津的情况?您是长公主,受到的冷落已经够多了,只要你讨得陛下喜欢,那就能摆脱这样的困境了啊。” 乳娘何尝不知陛下突然召唤初静回宫,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事已至此,她也不能阻止,还不如把事情都想开一点。 正在乳娘苦口婆心地劝导初静的时候,言锦庭的信送到了,一个小厮说道:“长公主,有您的信,说是务必您亲启。” “我的信?”初静眼神一亮,想到了言锦庭,连忙跳下去,一把夺过了信来,仔细一看字,不正是言锦庭的字么? 乳娘见她举动便是脸色一变,问道:“长公主,是谁给您写的信?” 长公主把信一藏,朝乳娘做鬼脸,“要你管!” 说罢她兴奋地捂着信跑开了,乳娘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担忧地皱起了眉头。 初静回到闺房之后,小心翼翼地把信打开,看到信里言锦庭温言劝慰自己,让自己进宫之后听陛下的话,期待自己成为更好的自己,明明和乳娘说的话是一样的,可是却让她心里喜滋滋的。更别说他还提到了虽然不能碰面,但是他会心里挂念自己一类的话,初静感动不已,恨不得自己立马就及笄了。 这一夜初静几乎都没睡着,她迷迷糊糊地梦到,自己讨得了堂姐,也就是当今陛下的喜欢,然后在自己及笄的时候,请求赐婚,陛下答应了。那一场婚礼办得很大,满城百姓都在围观,她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大抵是这个梦的影响,初静没有再抗拒进宫,甚至于她隐隐有些期待,她在想,要是她真的讨得陛下欢心,那自己是不是可以请求她赐婚。 坐在马车上的初静,慢慢地再一次沉浸在了她编造的美梦之中。 而初静进宫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潘若烟耳中。按时间来说,潘若烟怀孕至今也有四五个月了,因为在苏府之中容易露出破绽,所以她借口搬到了郊外的山庄里。 此时的她抱着一个假的孕肚,坐在书房里看着皇城那边送来的信件,看到初静被接进宫,不解地皱起了眉头来。 田中玉,也就是福伯已经看过了信件,冷笑一声,“祯王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儿子?若不是他非要上书让陛下立皇夫,又怎么会有今天这一出?” “这和世子有关系?”潘若烟问道。 这个山庄里里外外都是自己人,田中玉也没有兴趣再装作是老人,恢复他原本的样子,哑着声音说道:“他想要走初静这一条路,到时候借由初静才是先皇嫡女一事起兵,却不想被腰斩了。” 潘若烟一惊,没有想到言锦庭竟然想到了这一层,而今现在诡计被识破,她心里也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紧张了一些。 -- 第373页 “那世子为什么要上书立皇夫?这一件事,对于他来说,有什么益处?”潘若烟没有想明白。 田中玉便再度冷笑一声,“谁知道呢?他若是一个聪明人,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应该更低调一些,韬光隐晦才好办事,他倒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把自己摆在了明面上。难不成,他还能认为立皇夫选侍君,他就有希望了吗?” 潘若烟想了又想,倒是被田中玉提醒了。立皇夫……言锦庭喜欢陛下,这一点自己隐约知道,那他提出这一点,是不是因为……他知道了些什么呢? 这个一直以为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突然发现了还有别人知道,潘若烟突然之间觉得五味杂陈。是了,只有这样才想得通。言锦庭不知道通过了什么途径得知初玉尘和柳斐然的关系,妒忌让他失去了理智,为了给她们添堵,所以就上书了立皇夫的事宜。 自己还没休养之前,初玉尘和柳斐然就因为这件事闹得并不愉快,在满朝上下都不是秘密。只不过众臣不知道原因,而潘若烟却知道是因为两个人关系的缘故。 潘若烟缓缓放下手中的信件,想着这些事情想出了神。也不知道陛下和柳相现在和好了没?她们关系那么好,这么多风雨都过来了,应该……不至于影响太深吧?虽然潘若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她们感情破裂,还是不希望。 田中玉见潘若烟再度晃神,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来,说道:“过两日,你嫂子就到了,你若不信我的话,总该相信你嫂子的话。” 潘若烟见着他表情,心中更是复杂万分,只好点了点头。 潘若烟有嫂子?她的嫂子又是谁?参加科举的时候,也没有提到她还有亲人在世,故而没有人能想得到,她竟然还有这么一层的关系。 征西将军府坐落在祁城西面,老爷征西将军镇守西边国土,有着三儿两女,小儿子陈侗,当年涉及到柳斐然表兄杀人一案,因欠了赌债而被人指使冤枉何有为,柳斐然追查到真相的时候,陈侗仓皇逃亡导致摔死在酒楼下。 当年柳斐然为了查明真相,还夜探了征西将军府,见到了陈大小姐与她夫婿,不过柳斐然不曾在意。她又怎么知道,多年之后,她与当年之事,还有所纠葛呢? 陈大小姐的丈夫,就是潘若烟的哥哥潘良。 因兄妹俩贫穷潦倒,潘良有幸得到了陈大小姐陈英的喜欢,然后入赘到了征西将军府,成为了大姑爷。潘良也是个有本事的,成为大姑爷之后,得到了府中所有人的尊敬,也交到了好友,当时还是都督义子的田中玉。 后来陈侗出事,陈英对自己这个弟弟还是极其宠爱的,自然是想要报仇,故而便怂恿了自己丈夫与田中玉一起,出手把柳斐然干掉。 但是没有想到柳斐然命大,那一次与田中玉联手,竟然也被她逃掉了。后来再度出手,却没有想到再也没有回来过。 陈英并不知道当时有江自流出手相助,而自己丈夫是刺杀柳斐然而死的,那么敌人自然就是柳斐然了。而田中玉义父一家被抄,和柳斐然也是脱不开关系,所以田中玉轻而易举地便寻求到了征西将军府的帮助,然后找到了自己兄弟的妹妹,潘若烟,从此之后,便跟在了潘若烟身边。 潘若烟并不知道自己哥哥具体是怎么死的,但是她也知道这一件事和柳斐然脱不开关系,说她是自己的杀兄仇人也说得过去,所以,潘若烟就踏上了复仇的道路。 只是……越是和柳斐然相处,潘若烟就越是觉得,当初的事情似乎有不对劲的地方。以前她不曾细究的地方,此时回想起来,也觉得有所疑惑。 但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 她和田中玉站在了一起,和言锦庭勾搭在了一起,她欺骗了苏望。从一开始,她就不喜欢苏望,苏望不过是自己接近柳斐然而选择的棋子罢了。而今现在的假怀孕,更是让她走进了一条黑巷子里,她没有退路了。 至少,自己哥哥的死,是真的和柳斐然脱不开关系,不是吗? 陈英是乔装打扮前来的,本就长得略有英气,此时一身男装,更是让人以为是个消瘦的男儿。这个山庄其实就是她的,不过没人知道,她进来之后,见到潘若烟的肚子,皱起了眉头,说道:“这不能留。” 潘若烟才见过礼,便听得陈英的话,有些惊愕地说道:“嫂子是说什么不能留?” 陈英这几年因为先后失去了弟弟和丈夫,整个人显得很是阴郁,更是霸道,皱眉说道:“苏望当初是害死我弟弟的凶手之一,你怎么可以怀有他的孩子?” 田中玉此时沙哑着声音说道:“嫂嫂不用担心,这个孩子是假的。” 陈英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辨认出眼前的人,脸色稍微松了一些,“是你啊,难为你还叫我一声嫂嫂。” “当年嫂嫂的大恩,中玉不敢忘。”田中玉颇为客气地说道。 陈英摸了摸潘若烟的肚子,不太确定地捏了一下,确定是假的之后说道:“还是得找个借口把这东西给摘了,不然一直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田中玉点头,“正有此意,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听到要假意流产,潘若烟也是松了一口气。她也厌倦了假装有孕的事情,心里一直都是沉甸甸的。 三两句敲定了肚子里的“孩子”问题,陈英这才入座,单刀直入地说道:“我来,是想说,早则明年,迟则后年,我父亲便该回祁城复命了。” -- 第374页 沉默片刻,田中玉谨慎地问道:“征西将军的意思是?” 陈英那张消瘦阴郁的脸浮现了一丝笑容,“自然是好好打算了。” 第208章 说起来,这也算是柳斐然的一个失误,当年她与江自流联手把潘良给杀了之后,没有再往下多想。征西将军府本就理亏,这些年也一直低调,让所有人都遗忘了,还有这么一出事情。 却不想征西将军府的人,把仇恨都埋在了心底,这些年来不动声色,好似忘记了当年的事情那般,实际上却还惦记着,并且看样子是打算付出行动了。 征西将军是手握实权的,有这么一位将军盯着,跟条毒蛇没什么区别。陈英喝了一口茶,说道:“我记得,中玉你说和世子有关系?” 田中玉在听得她说要打算的时候,眼神里便已经迸发出了火热的兴奋来,此时更是点头,“征西将军想要搭上世子的线?” “凭借我爹自己的力量,想要扳倒柳斐然是不够,但也要看世子能给出什么东西来了。”陈英分明是意动于和言锦庭的合作,这才是她这一趟来的目的。 田中玉阴冷地笑道:“只要征西将军愿意,我会把消息传递给世子。” 陈英说道:“我爹毕竟是将军,不宜与世子有任何接触,有什么,就经过你手,再传到我手里来就可。” 陈英看来已经完全掌管了征西将军府,并且取得了征西将军的信任,这对于田中玉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嗯,包在我身上。” 潘若烟却有些犹豫,见着自家嫂子和田中玉都有一些疯狂似的,便斟酌着开口说道:“嫂嫂,世子意在……那里,征西将军府要是跟着的话,一不小心可是……” 潘若烟虽没明说,可是意思都明白,陈英刚有所犹豫,田中玉顿时就怒斥,“当年柳斐然杀了良兄,杀了侗儿,背后是谁的意思,难道还不明白吗?!” 当年柳斐然并没有得到过初玉尘的指使,但是对于田中玉来说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陈英脱离开这件事来。 陈英也被田中玉的话给拉了回来,再度冰冷下来了神色,说道:“中玉说得对,若烟,你不能犹豫,你想想你哥哥啊。” 潘若烟脸色变白了一些,不敢再说话了。 到了夜晚,陈英这才离去。 田中玉把她送走,转过头见到潘若烟沉默不语的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不要再犹豫了,这样下去,大家都得死!” 潘若烟不愿与他交流这个,只是沉默片刻,问道:“这个肚子怎么办?” “交给我。”田中玉看了她肚子一眼,然后出去了。 又过两日,山庄里突然传出尖叫声和痛喊声。 “啊!我的孩儿!” “啊!血!夫人流血了!” 潘若烟在书房里找书,谁料想书架突然倒下,把潘若烟压了个正着。此时她倒在地上,身下已经流了一大滩的血,吓得小丫头尖叫起来。 潘若烟捂着自己的肚子,下意识往下捞,“我的孩儿,我的孩儿!” 田中玉急急走进来,“快!快把夫人扶上床啊!去请大夫,快去啊!” “哦哦。” 跑去请郎中的小厮是知情的,尖叫的丫头也是知情的,可毕竟山庄里人那么多,该演的还是得演。 田中玉和丫鬟搬开凌乱的书来,扶着潘若烟回到了房间,潘若烟还在哭喊,喊得不知情的人都是心里发抖。 房门一关,田中玉就收敛了自己的慌张,只有潘若烟还在嘶叫着,最后她象征性地装作晕倒了过去。田中玉便走出门口,急急叫道:“郎中呢!郎中怎么还没来!夫人都晕过去了!” “来了来了!”小厮带着郎中急急跑来,那郎中可不是当时潘若烟确诊怀孕的郎中吗?他拎着药箱急急忙忙地进了房间。 一盆又一盆全是血的水从房间里替换出来,下人们都是心惊胆战,不敢直视。 此时潘若烟的肚子已经瘪了,郎中与田中玉说了两句话之后,田中玉调整了一下悲容,走出房间来,“小少爷……保不住了。” 田中玉似乎是站不住,跌坐在地上,老泪纵横,“快,快去把老爷请过来。”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竟然还没有请老爷,顿时就有人冲了出去,快马加鞭冲进了府衙,冲着苏望跪倒在地,大声喊道:“老爷!出事了!” 苏望神色一凝,手都有了一些发抖,“出什么事了?” “夫人流产了!” “什么?!”苏望倒吸一口气,瞬间丢下了所有的东西,提着官服便往外冲。 怎么会流产?!都已经四五个月了,竟然流产了?!苏望一颗心揪痛了起来,心疼那未出世的可怜孩子,也心疼自己心爱的人。 也不知道她遭受了这样的打击,会有多痛心。 一想到这里,苏望只觉得心底一片恨意,都怪他,都怪他答应了送若烟去山庄养胎,不然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情。 他急忙忙地冲出了城,去到了山庄里边,才踏进后院呢,就听到了潘若烟凄厉的哭声。苏望双腿一软,拉住一旁的下人,问道:“怎么样了?” 那下人战战兢兢地说道:“夫……夫人流产了。” 苏望双眼突然变得通红,一把推开下人,冲进了房间里边。他大力推开门,就看见地上还有血,盆里也全都是血水,而自己的妻子则是抱着自己的肚子痛哭。 -- 第375页 “我的儿啊!” 苏望一颗心都揪了起来,见着一旁郎中神色低迷,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厉声质问,“是你说保不住了?!是你说保不住了?!” 其实他一眼就看到,潘若烟的肚子已经平坦了,要不是旁边都是血,完全看不出来有过胎相。可是他不想接受这个现实,他盼了那么久的孩儿啊。 郎中不敢直视苏望,呐呐说道:“对……对不起。” 潘若烟听得这话,再度晕厥了过去。 苏望双手无力地垂下,他想要揍郎中一顿,可是他也知道没有用。他怔怔地看着脸色苍白,昏迷过去了的潘若烟,豆大的泪从他眼眶里流下来。 田中玉见状,拉了郎中出去了,把房间留给了这两个人。 苏望站在原地,失神地看着潘若烟,好消片刻,他才从这样低迷中走出来,眼眶虽然还是泛红,可到底还是恢复了平静。 他慢慢地靠近了潘若烟,坐在床边,怜惜地伸出手为她抚开额前已经被汗打湿了的发,见她脸色苍白,更是嘴唇都颤抖了起来。 “烟儿,我的烟儿。” 苏望隐忍地叫唤着她的名字,弯下腰来,抱住了她的身体,把脸埋在了潘若烟的肩膀上,痛苦地低声叫着。 潘若烟是装晕的,所以苏望的举动,她能感觉得到。睫毛在微微颤抖,潘若烟不敢睁开眼睛,她没有办法去面对苏望。 毕竟同床共寝了这么久,眼前这个男子又是那么地爱自己,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恐怕也无法做到不动容。可是他这么爱自己,自己却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他。 潘若烟愧疚,愧疚得不敢面对他。 “烟儿……没关系的……流了也没关系,我们还可以有下一个孩子。”苏望声音带了哭腔,伸手摸着她的发,低头看见她下神被血染红了的衣裳,想要孩子的欲望又降低了下来。 他又如何舍得让潘若烟再度经历这样非人的折磨?于是他缓缓说道:“不,我们不要孩子了……” 愧疚、感动等情绪一窝蜂涌上,潘若烟再也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她看向苏望,苏望满脸悲切,见着她醒过来,却也还是露出一丝笑容,“烟儿,你醒了,有没有好点?” 潘若烟定定地看着他,心中思绪是万般复杂,让她喉咙发紧,嘴唇颤抖。 苏望以为她还沉浸在失去孩子的痛苦中,连忙抱住了她,安抚说道:“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是我们和这个孩子无缘。” 潘若烟听得他安慰,眼眸里露出难以掩饰的挣扎和痛苦,眼泪流了下来,无声无息,一如无人能知她内心的崩塌。 “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你的错。” 至始至终,两人就不曾在同一条线上,他们,其实是陌路人。 潘若烟流产的消息传到皇宫里的时候,初玉尘和柳斐然正往初静所住的宫殿去。 初静刚到皇宫之时,初玉尘正好忙于政务,便只是让她行了个礼便退下了。今日难得有空,初静也被自己晾了两天,是时候该见一面了。 初静所在的宫殿是百景宫,百景宫的精致和大气,自然不是山庄能比的,可再大的宫殿,也比不过山庄,所以初静住了两天,就已经感觉到了无聊。 她习惯了在庄里乱跑,头一次在这个拘谨的地方,宫殿恢弘大气,却也压抑得很,让她有一种难以呼吸的感觉。她本想进宫来讨好初玉尘,却不想两日里只见了初玉尘一面,便被带到这里来。 初静心里是又忐忑又烦闷,忍不住冲着乳娘发脾气,“都怪你,都怪你,非要让我进宫来,你看!我快疯了!” 乳娘又惊又急,“长公主,这话快别说了!” 初静其实知道,是初玉尘下的旨,乳娘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可是她就是想发脾气。这些年在山庄里惯了,所有人都让着她,难免性格有些骄纵。 “什么破地方,我都要快无聊死了!”初静耍脾气地把一个花瓶砸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正走进宫殿的初玉尘便听到了这一声音,小太监正要通传,被初玉尘给制止了。那小太监便一脸屎色地跪了下来,生怕初玉尘会给他降罪。 初玉尘不知这位堂妹在发什么脾气,但她却颇有好心情地微微翘起唇角,不急不缓地走了进去。柳斐然跟在她的身后,面容平静得也看不出任何的思绪。 “谁爱待在这个牢笼里?压抑得我快要死了,这地方有什么好的?我不要待在这里!”初静气得都要哭出来了,心底又是无助又是想言锦庭想得很,眼泪一下子就要掉下来了。 “看来长公主是对皇宫很不满意了?” 初玉尘冷媚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初静惊恐地回头,却见初玉尘一身玄色常服,踏了进来。她双手负背,面容绝色,唇角还带有若有若无的笑意。站在那里,如天神下凡,俾睨众生。 乳娘腿一软,双膝一弯就跪了下来,又把同样脚发软的初静拉着跪了下来,“参见陛下。” 第209章 初玉尘在初静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登上了皇位。这些年来,原先还有些韬光养晦,随着权利的回收,她已经展现出了她身为帝皇的峥嵘,年纪虽不大,但是气势惊人。 初静虽然贵为长公主,可自小养在乡野之中,如何能抵挡得住初玉尘的气势?被乳娘拉着跪了下来,心里已经满是惊恐和无措。 -- 第376页 初玉尘自然是看到了初静脸上惊慌的模样,但这对于她来说并没有值得在意的。她没有让地上跪着的人起来,而是往前走,在路过初静的时候,脚步停顿了一下。 初静便觉得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余光见着初玉尘绣着金龙的靴子,身体不禁一抖,回想着刚才自己说的话,冷汗都冒了出来。 柳斐然跟在一旁,见着初静这般模样,心中有些叹息,这孩子,终究还是难登大雅之堂,也不知现在还能不能补救回来。 初玉尘漠然地低头看了初静一小会,然后才迈出了步伐,坐在了首位上,柳斐然随着她站在初玉尘身后。地上两个人还是跪着,不敢起来。 自有宫女战战兢兢地把茶奉送了上来,初玉尘端起茶杯,杯盖轻轻扣在杯沿上,发出细小的摩擦声,在这里却显得是那么的清晰,好似一把刀在磨砺着那般。 初静嘴唇都微有颤抖,她进宫来本是想讨好初玉尘的,可是面对初玉尘,她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如今这个模样,又如何记得自己的初衷? 初玉尘有意打压初静,所以并没有急着说什么,喝了一口茶,这才悠悠说道:“起来吧。” 底下的两个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谢陛下。” 初静站起来的时候,都有些不稳,脚软的她忍不住按了按自己的腿,这个举动让初玉尘微微蹙眉,茶杯稍重地放了下来,发出一声脆响。 乳娘恰好把这一幕看到眼里,心中暗叫不好,又是一把拽住初静,一同跪了下来。 初静还有点茫然,不知道为什么,可她也听到茶杯的声音,心中惶恐,又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初玉尘倒是没有想到,初静竟然会不懂规矩到这个地步,看来是真的在外养废了,但这最基本的礼仪,怎么也疏忽了呢? 柳斐然见初静吓得半死,心中又是叹息,在身后碰了一下初玉尘,示意差不多就好了。初玉尘脸色微缓,说道:“起来说话吧。” 这下站起来,初静是一动不敢动,拘谨到不行。 初玉尘淡淡地说道:“坐吧。” 初静有些无助地回头看乳娘,乳娘微微点头,初静这才敢坐下来,有了前车之鉴,她也不敢坐实,就坐了半个屁股。 “长公主回宫,朕本该前些日子就来看看你的,但朕公务繁忙,所以拖到了现在,现在看来,长公主在宫中住得似乎不是很习惯?” 初静当然是不习惯,可是面对着初玉尘,这些话她根本说不出来。她紧张地拽着自己的袖子,说道:“谢……谢陛下关心,静儿一切都好。” “哦?”初玉尘似笑非笑,目光淡淡地朝初静看过去,初静顿时又坐直了几分,恨不得身体都往后倒。 初玉尘转移目光,说道:“长公主若是觉得在百景宫无聊,可以去御花园走走,只不过先皇英明早逝,余朕和你姐妹二人,日后难免还有长公主扶持的地方。所以,希望长公主能够早日成长起来,助朕一臂之力。” 初静哪里敢说不?连忙应允,“静儿定不负陛下重望。” 初玉尘点了点头,“身为皇室儿女,不说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但也不能不学无术。朕即日便让太子少师等大人进宫为你授课。” 初玉尘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柳相。” 柳斐然温和地应允,“臣在。” 直到柳斐然出声,初静才留意到她这个人。并不是说柳斐然容易让人忽视,而是在初玉尘的光芒在前,初静根本不敢再留意别的。 初静第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在柳斐然身上隐隐看到了言锦庭的影子。站在那儿,丰神如玉,温润典雅。不过因为两人性别不同,言锦庭再怎么温润,也总会带一些侵略性,而柳斐然则是显得温和至极。 初玉尘笑道:“朕小时候便是柳相教导长大的,虽说柳相现在也是公务繁忙,但朕想,抽出一个时辰的功夫,还是有的吧?” 柳斐然微笑说道:“还请陛下吩咐。” 初玉尘便说道:“以后每逢单日便抽出一个时辰时间来教导长公主,至于要教什么,朕就不过问了。” 乳娘在初静身后站着,听到这话便是心中狂喜,柳斐然作为第一宠臣,竟派来教导长公主,这代表陛下是真的对长公主抱有极大的希望啊! “微臣遵旨。” 初玉尘看向初静,说道:“长公主莫要让朕失望啊。” 初静连忙说道:“是。” 初玉尘便没有再留,带着柳斐然走了。初静送走二人,双腿一软,坐在凳子上,心有余悸。 两人走出百景宫,初玉尘边走边叫道:“半欢。” “奴婢在。” “给长公主找几个教养嬷嬷,先让她把规矩学会。”初玉尘身为帝皇,坐姿也算不得端正,可是该认真的时候,她也绝对不会失礼。初静现在这番模样,实在是不成。 “是。” 两人回到宣宁殿,初玉尘松了一口气般地上了榻,朝着自己笑,“姐姐过来坐下。” 柳斐然也不禁有些笑意,坐在初玉尘身侧,问道:“陛下对长公主用心良苦,只是臣有一事想不明白……” “是不解朕为何要姐姐去教她对吧?”初玉尘笑得狡黠,“因为啊……这样就有理由把姐姐留下皇宫之中了。” 柳斐然微微一怔,初玉尘便继续说道:“朕虽不惧流言蜚语,可姐姐你毕竟是大臣,总不能天天往皇宫里跑,再者现在言锦庭应该知道了我和你的关系,总要稍微忌讳一些。” -- 第377页 初玉尘懒洋洋地撑住自己的脑袋,露出半截玉藕般的手臂,“让你进宫教导长公主,朕也能以这个理由召见你,怎么说也能堵住一部分人的嘴。” 柳斐然听着听着,桃花眼里便润色了几分笑意,“那为何又是单日才进宫来呢?” 初玉尘故作无奈地说道:“没办法啊,谁让姐姐是百官之首,本来就忙,还要讲课,朕可不能把自家姐姐给累坏了啊。” 初玉尘这番模样,实在是可爱得紧。柳斐然眼睛里荡起了情意,染得她眉眼更温柔了下来。她突然倾身向前,双手撑在了初玉尘两边,暖声问道:“陛下用心良苦,微臣感动万分。” 初玉尘如何耐得了柳斐然的主动?每次被她锁在身下的时候,便觉得呼吸都自觉放缓了几分。她媚眼捎了些情意,抬眸看着柳斐然,问道:“那姐姐打算怎么报答朕?” 柳斐然笑道:“自然是精忠报国,勤勉为民了。” 说罢她故意就准备起身,一副准备为国家献身的样子。然而这又哪里是初玉尘想要的答案?当下在她起身的时候就一把搂住了柳斐然的脖子,把她重新拉了回来,对着她的唇便吻了上去。 这样一来,难免又是一阵缠绵了。 黏糊一阵过后,小可子的声音在外响起,“陛下,奴才有事启奏。” 正是和自己心爱的人恩爱完,初玉尘心情愉悦,两人衣衫都整理好,又是端坐正经的模样,初玉尘偷看柳斐然一眼,她正一脸平静,一点都看不出来刚才两人吻得难分难舍。 别人面前一个模样,在自己跟前又是另一番模样,这样的柳斐然,让她如何不爱呢?初玉尘心里发甜,连语气都柔和了几分,“进来。” 小可子推门走进来,“陛下,大司农丞潘大人出事了。” 两人脸上轻松的神色都消失不见,初玉尘微微蹙眉,“潘大人?她不是在养胎吗?” “是,就在今天,潘大人在书房不慎被书架压倒,流产了。” 柳斐然身体不禁往前倾了倾,神色有些震动,她与潘若烟关系匪浅,自然是关心的,“什么?” 初玉尘说道:“潘大人已经有了四五个月的身孕了,流产了?” 小可子也是苦着脸,“是啊,也不知那书架为什么突然倒下了,潘大人正在找书,被压了个正着。她本就胎相不好,这一砸,便出血了。” “太医看过了吗?”初玉尘问道。 “潘大人养在山庄里,离太医馆太远了,但一直为潘大人诊脉的郎中在,苏大人知道这件事后也立刻赶了回去,这消息,便是苏大人传来的。” 柳斐然怔了怔,“苏大人一直都想要孩儿,这一下,恐怕会深受打击。” 初玉尘虽然有所惋惜,但毕竟和他们只是君臣关系,不像柳斐然那般在乎,便说道:“真是意想不到,小可子,去库房挑些补品给潘大人送去,让她好好休养,是他们与这孩儿无缘,不要太悲伤。” “是。” 小可子退下,柳斐然有些心不在焉,心里牵挂着他们夫妻二人,说道:“陛下,臣明日想去看望一下他们。” 初玉尘想了想,应允,“好。” 第210章 对于柳斐然来说,潘若烟是自己好友的妻子,又是自己的得意门生,对于她,自然是倾注了不少的心血,于公于私,她都会走上这一遭。 为此她挑了一些上好的补品,驾着马车就出了城,往潘若烟所在的山庄而去。 柳斐然乃是一品大员,她的亲临,就算苏望与她是自小长大的好友,也不得不在门口候着,否则第二天恐怕就有弹劾递进宫里面了。 柳斐然才下马车,就看到苏望还是红着眼睛,精心蓄起来的胡须也有一些凌乱,整个人憔悴不已,却还是强打起精神,“下官见过柳相。” “不必客气。”柳斐然见他萎靡不振,有一些心疼,说道:“我们进去说吧。” 山庄的大门合上,苏望也无心再维持两人的客套,肩膀都下垂了几分,明显是疲惫至极。 柳斐然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若烟现在怎么样了?” 苏望苦笑,“不太好。” 柳斐然脸色一变,“难道……” 苏望见她误会,连忙解释,“不是说她身体不好,请了太医来看,说是只要好好休养就没有大碍,只是她的情绪低迷,不怎么吃东西,也不说话。” 柳斐然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意外已经发生,自我惩罚也没有用。你们都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 两人到了厅堂,分主次坐下,苏望叹息一口气,说道:“不生了,不生了。” 柳斐然一怔,“不生了?为什么?” “你是不知道,我看到若烟流了好多血,而且一个不慎,就会有生命危险。”苏望怜惜之情溢于言表,“而且失去了这个孩子,若烟那么痛苦,我不想要了。” 柳斐然没有想到,苏望竟然怜惜潘若烟到如此地步,柳斐然还是比较冷静的,便问道:“那伯父伯母那一边?” 提及自己的父母,苏望有一些挣扎,可也还是咬牙说道:“爹娘那边,我自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柳斐然温和劝解,“这件事,你还是和若烟商量一下比较好。毕竟生孩子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万一她自己想要呢?” -- 第378页 苏望点了点头,说道:“难为你特意走一遭,去看看你们夫人醒了没有。” 后面那句话是对丫鬟说的,丫鬟应了一声,“是。” 柳斐然想起当时苏望得知潘若烟怀孕那满脸喜色的样子,又见他现在的低迷,缓声说道:“你要撑住,若是你也病倒了,若烟更不好过。” 苏望眼眶红红的,昨夜一宿不睡,让他疲惫不堪,“我知道,我在她面前不会表露出来,这不是来的人是你么?” 后面那句反问,带了些他往日里的爽朗,只是听得柳斐然心中微有痛感,她抿了抿唇,说道:“待过些日子,苗姑娘若是回皇城,我让她给若烟看看。” 苗缈身为药王弟子,这些年走南闯北,名声也逐渐闯出来了,苏望当然是求之不得,便感激地朝柳斐然点了点头,“好。” “老爷,夫人醒了。” 苏望便率先站了起来,“走吧,我们去看看她。” 经过了一天,昨日的血自然都已经清了干净,潘若烟脸色依旧是苍白着,躺在床上,余光见着柳斐然进来,便想要起身行礼。 柳斐然快步向前,按住了她,“不必多礼,你就好好躺着吧。” 潘若烟嘴唇动了动,尚未说话,柳斐然便伸出手背,探向她的额头。片刻之后,柳斐然温和地说道:“这些日子你要好好休息,千万不要落下了病根。” 潘若烟见着柳斐然的举动,感受着她的温度撒在自己额头上,心中那瞬间,是百感交集。 她抬眸,目光闪烁地看着柳斐然,看她那俊美的脸,眼底眉梢全都是温柔,对自己,是真的关心。 心底猛然一痛,潘若烟只觉得自己几乎不能呼吸。 眼前这个人……这个人是自己的杀兄仇人。她……是自己的仇人不是吗?潘若烟嘴唇有些颤抖,眼眶逐渐地就红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是她? 她多么不想与她为敌,如果不是因为这一层关系,她与她或者能成为交心的朋友,她们可以一起为国家出谋划策,一起并肩同行。 潘若烟知道,在这些年的相处之中,她对柳斐然,是尊敬的,是崇拜的。她是那么的优秀,有着让人追逐着她的魅力。 而自己刚才对上她的眼眸,那一种难忍的痛苦和窃喜……犹如在心底爆裂开来,原来自己对她……不知何时起,带了一些隐晦的,无人知晓的情感。 但是她不能,她不能拥有这一些。 眼泪滚了出来,这不是演戏,而是真心因为她而难过。潘若烟看着柳斐然,她没有眨眼,于是眼泪从酝酿到流了出来,都被柳斐然看在了眼里。 柳斐然意想不到她会这样,以为她是为肚子里的孩儿伤心,心中有些震撼。她握住潘若烟的手,希望这样能给她力量,“没事的,别哭了,对身体不好。” 柳斐然温热的掌心,覆盖在潘若烟的手掌上,灼热得好似要把她的手燃烧殆尽。那是一种几乎是刺痛的感觉,让潘若烟的心一面冷如冰窖,一面热似火海。 苏望见着也是红了眼眶,站在一旁安慰道:“是啊烟儿,已经过去了,我们先把身体养好好不好?” 苏望说的话,一句也不曾落在潘若烟的耳中。她还是痴痴地看着柳斐然,豆大的泪水滚下来,湿了她的发鬓。 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 潘若烟定定地看着柳斐然,眼泪越演越烈。柳斐然心中涌现一种难言的异样感,有一些不解,而这时候,潘若烟闭上了眼睛。 她声音颤抖地开口,“让丞相见笑了。” 见她终于开口说话,柳斐然心中松了一口气,安抚地说道:“没关系,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打击很大,可你们都还年轻,只要养好身体,不必忧愁。再者你也只有养好了身体,才能做别的事情。朝中没有你帮忙,我也觉得少了左臂右膀,总有限肘。就连陛下,都惦记着你呢。” 潘若烟心中痛苦万分,可到底也还是忍住了眼泪,轻轻点了点头,“谢陛下挂念,微臣定会早日康复的。” “能这样想就好。”柳斐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站起来,“你好好休息。” 柳斐然出去了,苏望俯下身体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温柔地说道:“你先睡会,乖。” 潘若烟疲惫地闭上眼睛,苏望便追随着柳斐然出去了。在门口守着的田中玉,看着柳斐然离去的背影,浑浊的双眼里,隐晦地闪过仇恨。 他多想……就趁这个机会,把柳斐然给杀了啊。 田中玉做梦都想要把柳斐然弄死,可是一切都还不是时机。柳斐然生活简单,基本都是府中和皇宫来回,很难找得到机会。 像今日这般独自在外,也没有带什么帮手的机会实在是难得。田中玉如何能不心动?可是柳斐然来得也是突然,他根本就没有准备。她武功高强,若是田中玉一个人动手,根本就不能保证打得过她。 而一旦让柳斐然逃脱,那么一切都暴露了,所有的事情都完了。田中玉就算是再恨,也是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先放她一马也没什么不好,若是简单地就杀了她,实在是太便宜了她。要摧毁一个人,不是杀了,而是杀了她珍惜的人,不是吗? 比如她的母亲,比如她的陛下。 她不是一向以忠臣来标榜自己么?不是深得圣恩,经常留在皇宫之中么?据说还与陛下同床共枕,多大的恩赐啊。 -- 第379页 也是,她们共过生死,初玉尘是她一手扶持上来的,关系深厚着。既然如此,那就和言锦庭联手,把初玉尘也毁了。到时候,柳斐然知道这个消息时候,神色一定很精彩。 田中玉一想到柳斐然失魂落魄的样子,便想要仰天大笑。 当年义父一家被抄,他所敬爱的义父被砍了头,破坏了他原本幸福圆满的家庭,这一笔账,田中玉记得一清二楚。 还有江自流,江自流…… 田中玉想到江自流的时候,神色是说不出的狰狞,宛若恶鬼。一双拳头紧紧攥住,绷紧得身体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田中玉钟情于张歆多年,可是张歆心中一直都没有自己。然后江自流和张歆在一起了,他夺走了自己心爱的女子。这也就算了,然而江自流却是在利用张歆! 他利用了张歆杀死了太尉一家,最后自己心爱的女子撞死在监牢里! 田中玉恨!恨那该死的江自流竟敢玩弄张歆的感情!他更恨,恨他竟然逼死了她!那可是他捧在掌心里宠着的人啊! 可是他现在还是不能动江自流,因为江自流的武功也极其高强。比起柳斐然,田中玉更恨的是江自流,他一定要死,一定要死! 无论是柳斐然还是江自流,都是田中玉心头的恨,他想要把他们一网打尽,就只能依靠别人的力量,而不是自己擅自行动。 等着,那一天总会到来。 田中玉狰狞着表情,无声地笑了起来。 第211章 被田中玉惦记着的江自流,完全不知自己还有这样的一个仇人在。以他的性格,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人活在世,必然是会有各种斗争牵扯,谁人能没几个仇人呢? 就像禹城里的这些人,想要把自己除之而后快的,也大有人在。 郡守府衙之中,江自流坐在厅堂的侧位,首位坐着禹城郡守高云鹤,高云鹤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留着山羊胡子,眉目温和。 他捧着茶杯笑呵呵地问道:“钦差大人,这些日子,可有调查到什么?” 江自流唇角含笑,是惯有的风流韵味,“什么都没查出来,干干净净。” 底下有人说道:“我就说是那些百姓们胡说八道,劳累得钦差大人白走一遭,我们这些做官的,哪一个不是清清白白的?” “就是,污蔑我们没关系,可是高大人这样的好官也被污蔑,实在是荒唐!” 底下的官员在这摊子沼泽里早就报了团,自然不会让江自流查出任何东西。他到的这些日子,虽然对他恭敬有加,可根本就指使不动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所有人都阳奉阴违,这样江自流能查到东西才怪。 高云鹤温和地劝慰,“诸位稍安勿躁,百姓们也只是被有心人蒙蔽了双眼罢了,咱们做官的,还能和百姓们计较不成?” 江自流眉梢带了淡淡的嘲讽,他到禹城也两个月了,一事无成,他们就当真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吗? “看来真的是有心人往诸位身上泼脏水,什么强抢民田,不过是百姓们贪心,想要占据不属于自己的田地罢了。各位大人,本官说得对不对?”江自流笑着问道。 江自流那个风流劲儿,再加上他那张漂亮的脸蛋,当真是让个别官员暗地里吞唾沫。男人多为好色,再者如他们已经在浑水里的人,更是放纵自己。 “钦差大人明鉴。” 江自流笑着鼓起掌来,“好好好,各位真是好本事。” 说完这话,江自流猛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啪的一声巨响,桌子上的茶杯都被震倒,流出一摊茶水来。他起身怒斥,“真当本官是瞎的吗?!” 众人一唬,有点被江自流的气势给吓到了,看向高云鹤,高云鹤不为所动,依旧是温和地说道:“钦差大人怎么突然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江自流轻笑一声,自己抚了抚官服的袖子,“高大人说得对,这样不好。毕竟是陛下点的钦差,直达天意,可先斩后奏,给足了本官脸面。” 听到江自流说这话,高云鹤不知为何,眼皮子跳了跳,正欲说话,却见江自流突然伸手从背后的士兵腰间拔出一把剑来! 高云鹤瞪大了眼睛,只听得利剑出鞘的声音响起,江自流身形一动,竟持剑往底下的官员刺去! 事情太突然了,没来得及反应,江自流已经一剑刺进了岑大人的胸膛! 场面呆滞了一下,高云鹤终于反应了过来,又惊又怒,“江自流!你在做什么?!” 那岑大人一脸惊恐和不可置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只觉得痛感袭来,竟然身体抖动了几下,旋即没了呼吸。 江自流拔剑,血随着他的举动飞溅出来,染了一地,站得近的几名官员甚至身上都沾了血。所有人都惊恐地往后退,看着江自流宛若看着一个疯子一般。 “本官说了,本官有先斩后奏的决定。”江自流哂然一笑,回过头来看着高云鹤,剑上的血还在滴着,他伸手去抹了一指,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缓缓放进嘴中。 他那唇瓣也粘上了血,看着异常的妖艳,他眼角带着春意,狐狸眼里满是沉醉,“鲜血的味道啊……我也很久没有尝过了。” 就连高云鹤,见着这样的江自流也是头皮发麻,有一股寒气涌了上来。他怒斥,“刺杀朝廷命官,你疯了吗?!本官要上书弹劾你!” -- 第380页 “当着陛下的面,我都敢杀朝廷命官,你们又算什么?”江自流毫不在意地勾唇笑着,“弹劾我?没关系,随便弹劾,不过在陛下的命令下来之前,我倒是想知道,谁会是下一个?” 说罢江自流还低头看了一眼死去的岑大人,然后再看向别的官员。那些官员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目光转动,对视上的时候,更是心里一颤,慌忙躲开。 高云鹤气得胸脯剧烈起伏,“江自流,就算是钦差,你也不能随意击杀朝廷命官,来人,把他拿下!” “是!”一大批的官兵涌进来,而江自流带着的侍从也都纷纷拔剑,场面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本官乃是钦差,除开陛下,谁人有资格把本官拿下?!”江自流更是分毫不让,举起手中的剑,“此剑,乃是陛下御赐,谁敢上前一步?!” 事关陛下,个别犹豫的便不敢随意出手了。江自流高举着剑,说道:“禹城如铜墙铁壁,可到底还是陛下的城池,你们是想要造反吗?!” 高云鹤呼吸急促,见他们犹豫,更是气急,该死,若是让江自流顺利走出去,他的威信便会降到最低,这其中难免会有墙头草,无疑就是让江自流找到了突破口。 高云鹤是看低了江自流了,怎么都没有想到,他无所事事了两个月后,竟然会突然发出这样激烈的举动!就像是一把砍刀横冲直撞地劈了过来,石头再坚硬,也有可能出现漏洞。 高云鹤高声喝道:“钦差大人得了失心疯,还不快把他拿下来?!” 高云鹤也是个聪明人,只要把江自流拿下了,以他对禹城的掌控力,说他是失心疯,就得是失心疯,没有证据,朝廷也奈何不了自己! 高云鹤聪明,江自流也不笨,在众人刀刃交接之时,他扑身向前,一把拧住了高云鹤的脖子,冷声问道:“失心疯?你可以再说一遍。” 高云鹤就像是被死亡之手捏住,想起刚才他疯了似的拔剑,他心底也不禁是一片冰凉。江自流则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兀自点头说道:“是了,你要死了,你的所有心血,都可以让给别人了。” 江自流意有所指地看向别的官员,所有人都是脖子一缩。 疯子!这人真是个疯子! 谁人能想到,在官场之中,还能遇到像江自流这般不按规矩出牌的人?所有人都习惯了暗中出手,维持着作为官员的脸面,生怕被别人抓到把柄。他倒好,根本就无视了这一些,莽撞至极! 高云鹤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掐得越来越紧,呼吸也越来越不顺,又想要咳嗽又憋得满脸通红。一直自信的高云鹤也感觉到了死亡的来临,顾不得自己的打算,勉强叫道:“住……住手……” 江自流没有松手,说道:“让他们退下。” 高云鹤只好说道:“退……退下。” “不错,不错。”江自流还能笑出来,还是那么的潇洒,“你要跟我斗,那我们就斗,但我要是在禹城出事,消息必然会传到陛下那里,到时候,你就等着大军压境吧。” 搁下这话之后,江自流像是扔了个垃圾一般把他一推,还不忘擦了擦手,对其余官员说道:“禹城的事情,瞒不住的,投诚,或者还能留下一条命,否则,这就是你们下场。”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带来的官兵也都纷纷撤离。江自流走了,那些官员才回过神来,关心地问道:“高大人,没事吧?” 高云鹤咳嗽几声,喉咙火辣辣的疼,他摆了摆手,见这些官员们心有余悸,不禁开口说道:“诸位,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难道真的还能有回头路吗?只要这事情被捅出来,我们全都得死。现在,我们都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所有人都点了点头,可到底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幕城与禹城之间的官道上,一辆普通的马车行驶着,驾着马车的是一名女子,看上去三十多头的年纪,眉目清冷,不正是在外游走的苗渺么? 马车里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姐姐,还有多久到禹城?” 与此同时,马车帘子被掀开,一个容貌温婉的女子从里边探出个头来,朝前方看去,正是秦玄珂。苗渺眉目柔和了几分,说道:“最前方,看到那个城墙了吗?那就是禹城了。” 秦玄珂微笑道:“可算要到了。” “禹城最近有些不平,我们要小心一点。”苗渺轻描淡述地说道,“江自流虽然是钦差,但禹城的水很深,他估计也是焦头烂额。” “我明白的。”秦玄珂点了点头。 正在她们往禹城而去的时候,马车路过了一个孩子,马车走得很慢,但是这个孩子走得更慢,苗渺本不在意,经过时候却闻到了一股药香。 苗渺作为药王传人,对药物敏感得很,一闻就觉得有些熟悉,好像是自己一直在找的一味药物。顿时苗渺就拉住了马车,回头去看那个孩子。 这个孩子很瘦,衣服上全都是补丁,脸上也是沾了泥,唯有一双眼睛明亮得很,孩子怀里拽着一个包裹,紧紧搂着如同是救命的东西一般。 “怎么了?”秦玄珂问道,她顺着苗渺的目光看过去,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 苗渺却已经下了马车,朝那孩子走了过去。那孩子发现了眼前的人,立刻警惕地捂住了自己的包裹。苗渺仔细看了看,发现眼前人是个女孩子,只是因为吃不好,导致瘦瘦小小的,看不出来。 -- 第381页 女孩自己抱着包裹就要绕开苗渺,苗渺便再度把她拦了下来,问道:“小姑娘,你怀里的是什么?” 苗渺素来清冷,做不到多温柔,这样已经是她的极限了。那女孩子一听,更是死死地捂住,秦玄珂见状,便跟着过来,温柔地说道:“小姑娘,不要怕,我们不是坏人。” 孩子一言不发,苗渺瞅了两眼,怀里掏出一张银钱来,面额是一两,“包裹给我,这个给你。” 女孩眼前一亮,包裹往苗渺怀里一塞,然后一把抢过了她手里的钱。 秦玄珂不禁觉得好笑,而苗渺已经打开了包裹,见着包裹里的果然是药草,她拿起来细细闻着,眼神带了喜悦。 秦玄珂看在眼里,便有意朝那女孩搭话,温柔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犹豫了一会儿,见秦玄珂不像是坏人,才缓缓开口,“格之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我们格林友情出演格之林一色,鼓掌!!! 第212章 在一旁的苗缈确定是自己要找的药草之后,问道:“你知道这哪里有吗?” 格之林再度警惕地看着苗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苗缈是恶霸呢。秦玄珂拉了拉苗缈的袖子,示意她别说话了,然后开口:“小妹妹,你知道这是药草吧?” 格之林点了点头,秦玄珂便再问:“你是拿这些药草去卖?” 苗缈的声音此时响起,一贯的清冷,“你身上有其他药味,那就代表你不仅仅是卖它为了钱,而是你家里有病人吧?” 格之林没有想到苗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低头嗅闻了一下,犹豫半晌,说道:“我爹病了,我需要钱请郎中。” 听到这里,两人都有了一些笑意,秦玄珂说道:“我们就是郎中,你可以带我们去看一下你爹。” 格之林眼神发亮,但也有所警惕地看着她们,问道:“我怎么知道你们真的是郎中?” 苗缈稍有不耐地说道:“此乃海风藤,叶子无用,能用的是它的根,干燥藤茎能入药,味辛、苦,性微温,能祛风湿,通经络,止痹痛。” 苗缈说了这些话,可见格之林脸色有所意动。秦玄珂便在一旁说道:“她叫苗缈,是药王孙思邈的徒弟,我们一直到处行走,不过今日恰好与你碰见。” 苗缈又说道:“我们能图你什么?钱都给你了。” 格之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又看看眼前两个人,终于是点了点头。秦玄珂这样才松了一口气。 格之林住的地方很是偏僻,在大山脚下,这里的百姓都是面黄肌瘦,无精打采,看得两人都皱起了眉头。 两个陌生女子的到来,让一些百姓们侧目,面上有警惕,但又没人说话。格之林把两人带回自己的家中,推开破烂的门,可见床上躺着一个男人,听到声音才勉强转过来,咳嗽几声,话便说不出来了。 “爹,我带郎中回来了。”格之林急急地说道。 苗缈一看到这人的模样,便是紧紧皱住了眉头,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味道,再加以药材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而格父脸色死灰,胸膛胡乱包扎着,仿佛下一刻就会死去一般。 格父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来,虚弱地责备道:“你……你为什么……浪费……” “爹,您放心,不用钱的,她们是好人,还给了我钱呢。”格之林为了不让父亲担心,连忙劝慰。 苗缈走了过来,捏起格父手腕查看脉搏,然后再查看了一下他的瞳孔,问道:“这伤口怎么造成的?” 格父回答不了,格之林便说道:“砍柴时候不下心摔下来,撞上了石头。” 苗缈也不嫌弃,直接动手摸了摸他的伤处周遭位置,一摸就摸出了问题来,肋骨断了两根,而且断的位置明显碰到了肝脏,一碰他便剧烈地喘息,冷汗全出来了。 苗缈再度把脉,眉头越皱越深。解开他胸膛上的布,发现已经是糜烂一片,无从下手了。医术再高明,也会有束手无策的时候。格父伤得太久了,完全就凭一口气再吊着。 格父也是心知肚明,喘息着说道:“谢……谢郎中,我,我活不了了,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 格之林希冀地看着苗缈,苗缈面对着她干净的目光,难得有些愧疚,说道:“我只能尽力多留几天。” 格之林瞬间小脸变惨白,忍不住抓住她的手,急急叫道:“真的救不了吗?我给您磕头了,求求您救救她。” 说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砰砰地便往地上叩。秦玄珂连忙拉住她,“你先起来,不用这样。” “阿林……”格父虚弱地叫她。 “爹。”格之林哭着握住格父的手。 “别难过……你也长大了……不怕……”格父断断续续说了一些话,然后就头一歪,倒下去了,吓得格之林叫了起来,“爹!” 苗缈迅速探了脉搏,旋即说道:“没事,只是晕过去了。” 格父醒着其实也是备受折磨,睡着还好一些,苗缈现在能做的,就只能是减轻他的痛苦了。苗缈见格之林扑在那儿舍不得走,便说道:“我到城里走一趟,给你爹抓药。” 两人便离开了这个小小的山庄,重新往禹城去。秦玄珂虽然没有直接接触格父,但是在一旁看着,也知道他时日无多了,便皱眉说道:“需要格之林一个人去拿药换钱,应该家里是没有别人了,她爹死了之后,她就只有一个人了。” -- 第382页 秦玄珂到底还是有一些慈悲的心,而对于苗缈来说,孤儿在世上太多了,她也不值得自己太过在意。就是可惜了,不知道日后那双眼睛,还能不能有现在这般干净。 “太迟了,我也没有办法。”苗缈见她神色有点低落,便也劝解了一句。她们行走以来,虽也会遇到重病,但多数都让苗缈给救回来了,在秦玄珂眼中,苗缈是很厉害的。所以面对这个结果,难免有些失落。 两人不再说话,顺利进了城,找到了药铺,把要用的药都抓了起来。此时天色已晚,城门都已经关上了,不能再出去。 苗缈拿着药皱了皱眉头,“这药得送过去才行,不然等到明天,恐怕会有变数。” “可是这城门……”秦玄珂颇为苦恼地说道:“我们总不能私逃出去吧?” 苗缈朝外头抬了抬下巴,说道:“能开城门的出现了。” 秦玄珂回头,就看到一身官服的江自流,骑着马带着一批士兵从街上走过。天色残留的光线撒在他身上,明明是穿着官服,却更是流里流气,显得有一些妖冶。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漫不经心地骑着马的江自流,突然朝秦玄珂这边看来,然后他一眼就看到了秦玄珂。 江自流那双狐狸眼迸发出了炙热来,但立刻就收敛了,好似根本没有留意到一般,若无其事地转移开来了。 又是好些日子没见,秦玄珂倒是没有什么改变,还是那么的勾人心魂。 江自流唇角笑意变浓,看似无意地指了指一旁的客栈,然后离去了。 两人看着他的背影,秦玄珂不禁说道:“看来他在这儿也不好过。” “禹城水太深,他想搅动,难免要多费一些精力。”苗缈说罢便领着秦玄珂去到刚才江自流所指的客栈,入住了下来。 听得她回答,江自流便笑道:“看来是决意一条道走到黑了?” “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秦玄珂笑意温柔,却多了几分坚韧,那是经历过风雨之后,自然的蜕变。“我虽然没有苗姐姐的天赋,可一般的问题,也还是能解决的,总不会饿死自己。” 能把秦玄珂饿死,这恐怕是个笑话。她虽简朴,可她祖父秦丞相给她留了不少的东西,当年丞相府的嫁妆,可都还原封不动着,远不是江自流可以比的。 江自流自然是不当真,只是心中难免有些起伏,这样一来,他能见到秦玄珂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禹城事后,他必然入朝为官,甚至于会身任重职。他不能,也不会抛下自己跟前的这一些,随她一起。当然,最重要的是,秦玄珂并不喜欢自己。 而撇除这些外来因素,以江自流自身来说……恐怕也无法与她在一起。 他们,注定是不可能的。 但是这并不妨碍江自流喜欢她,喜欢又不是非要在一起,不是么? “你们两个行走,到底危险了些,要不我给你们派两个侍从?”江自流决定得很快,“还记得当年你帮助的那群孩子吗?我在其中挑两个和你相熟的和你一起。” 当年那些孩子,到了现在,恐怕已经是江自流得力助手了,耗费了这么多心血,秦玄珂又如何能夺人所爱呢? “不用了,苗姐姐懂武,再者她也会一些毒术,安全还是可以保证的。”秦玄珂心中也是有一些叹息,江自流这一份感情,隐晦而又直白,实在是让她受之有愧。 苗缈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想到这一点,江自流也是没了话说,一时沉默了下来。 倒是秦玄珂再度开口,“你有成亲的打算吗?” 江自流听罢笑了起来,斜着目光看着她,满满的揶揄,“你尚且未嫁,倒是关心起我是否要续弦来了。” 秦玄珂微笑道:“我和你不一样,我父母都不在了,祖父生前也随我是否嫁人,但你还有江中书令在,难道你父亲不想要抱孙子?” 提到自己的父亲,江自流笑得不羁,他早就不在意自己父亲怎么看了,从扳倒太尉府开始,它就彻底放下了和父亲的那些恩怨,“我是否成亲,与他何干?现在没有这个打算,以后也不会有。” 秦玄珂看着他,缓缓问道:“因为当年的事情吗?” 江自流一怔。 秦玄珂便斟酌着开口,“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我觉得,或许可以放下了。” 放下么?江自流眯起了眼睛,隐去了眼眸里的汹涌不平。 女子绝望地嘶吼诅咒,还历历在目。 不是放不下,而是……他终究是不肯放过自己。 第213章 两人沉默半晌,苗缈回来了,说道:“药送出去了。” “那就好。”江自流起身,并没有一丝拖泥带水,“那我就回去了。” 毕竟江自流帮了自己一个忙,苗缈也就希望能帮回去,于是说道:“这几日我们都会在这客栈落脚,若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不妨过来找我们。” 江自流便笑,“行。如果你们有什么事情要找我,放信号弹,” 他把一枚信号弹放在桌子上,又看了秦玄珂一眼,然后翻身出了窗户,消失不见了。 待江自流走后,苗缈靠近秦玄珂,用着一种暧昧的语调问道:“他和你说什么了?” 两人靠得比较近,苗缈身上淡淡的药香味便侵蚀了秦玄珂的嗅觉。这样的距离让她脸上浮现些许的红晕,已经二十多岁的秦玄珂,早已褪去了少女的青涩,此时红晕乍现,便像盛开的花朵,显得鲜艳欲滴。 -- 第383页 “不过是闲聊几句罢了。”秦玄珂一面享受于与她的亲昵接触,一面又害怕与她的接触。 她们亦师亦友,关系也暧昧,可苗缈更似把自己当孩子那般看待,许多举动,无意发生,她古井无波,而秦玄珂却难以自持。 终究是不平等的关系,一如江自流对自己,而自己对上苗缈这般。 秦玄珂不愿再被她询问江自流的事情,便转移了话题,“明日我们是不是要去看看格之林?” 苗缈点头,“嗯,她父亲的病情我不放心,再者,我也想知道她的药草是在哪里挖的。” 第二日,两人果真是一大早就前往了格之林所在的村庄。辰时时刻,格父还没醒过来,格之林早早起来了,喂鸡割草喂猪做得条条有理。 两人到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一阵药味。然后就看到格之林蹲在小灶前,一边煲着药,一边打开另一包药,看里边的药材。 苗缈看得新奇,问道:“你看这个做什么?” 格林突然听到声音,一慌,手中的药一抖,竟也撒落了一些在地上。她神色又是慌张心虚又是懊恼万分,抿了抿唇,说道:“没什么。” 她舍不得浪费这些药,重新捡起来轻轻擦去了灰尘。苗缈冷淡地问道:“你该不会是怀疑我在药里下毒吧?” 格之林立刻涨红了脸,“才不是!我只是……我只是看看有什么组成的。” 苗缈眼眸里带了些许的感兴趣,“原来你是想要药方,拿来卖钱吗?” 格之林又被说得憋红了脸,在一旁的秦玄珂都看不下去了。别看苗缈面容清冷,可是却有一颗恶趣味的心,特别喜欢逗孩子。当年的初玉尘是,现在的格之林也是。 “你收敛一点。”秦玄珂拉了拉苗缈的袖子。 苗缈只好把自己的恶趣味给收敛了起来,认真地说道:“这药方倒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不同症状、不同程度都会引起药方的变化。就算你把它们都辨认出来了,下一次抓药,也不是这个药方了。” 格之林低头看着药包,小声地说道:“我只是……喜欢和药草打交道。” 苗缈听了,多看了她一眼,倒没有追问,而是进了屋里面,查看格父的身体情况。格之林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还行。”苗缈看完的时候,恰好格父苏醒了过来,于是她便继续说道:“按照眼前的情况,还能活小半个月。” 苗缈说话太直白了,让格之林一下子眼睛就红了,叫了一声爹,便说不出话来了。秦玄珂头疼地拽着苗缈的袖子,语重心长地说道:“我说过多少次,不要这么直接。” 苗缈地位崇高,多少人求她看病,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性格是有一些捉摸不定的,见惯了生死的她,也不会过于在意别人怎么看。 但对于秦玄珂的责备,还是让她柔和了几分,“好好好,我记住了。” 记是记住了,下次继续犯。 秦玄珂语塞,只好在她手臂上拧了一下,以示惩罚。 格父倒看得开,点了点头,慈爱地看着格之林。苗缈懒得看他们父女情深,便和秦玄珂走出了屋子,在外看着这个村庄的景色。 田里有百姓在劳作,很是辛苦,也没有见到什么喜色。两个人看了半晌,觉得村庄有一种奇怪的氛围,毫无生机。 格之林走出来,秦玄珂便发问,“我来的时候留意了一下,你们村庄依山傍水,农田也不错,可为什么……一个个的都面黄肌瘦?” 格之林是知道自己父亲吃了她们的药之后,身体变轻松些了的,所以对她们的警惕心也放了下来,神色有点悲凉地说道:“田都是好田,可是收回来的稻米都全交出去了,留下来的米,留了种之后,根本吃不饱。” 秦玄珂毕竟是官宦世家,对这些还是比较敏感的,“不可能,自陛下执政以来,赋税降得很低,不可能会出现全部上缴的情况。” 格之林被怀疑,顿时气得大叫,“就是的!他们都是坏人!要不是因为家里的米全都交上去了,我爹也不会要上山砍柴补贴家里,也就不会摔!” 秦玄珂立刻就想到了江自流出现在禹城,而禹城现在风雨欲来的情况。想通了这一点,她缓和了神色,又有些恼火地说道:“真是胆大包天的一群蛀蚁。” 几人说着话的时候,就看到外边有人朝田里喊道:“柱子!你娘晕倒了!” 苗缈无动于衷,秦玄珂却神色变了一下,格之林跑了出去,秦玄珂也意动,苗缈便点了点头,“你随她去。” 秦玄珂也跟了苗缈这么多年,当然不会是一点医术都不懂,当下便跟着格之林跑了过去。 田里的汉子满头大汗地跑回来,看到自己娘亲脸色苍白地倒在地上,村民围着,有人掐人中,都没能把人叫醒过来。急得顿时就要进县城里找大夫。 格之林挤进来一看,回头就叫:“快来!姐姐快来看看秦奶奶!” 倒是没想到是同姓,可能几百年前他们还是一家来着。秦玄珂闪过无关紧要的念头,就在众人警惕的目光中走了进去。 柱子跑开的脚步停了下来,回头看着陌生的漂亮女子,问格之林,“林子,她是谁?” 格之林急急地说道:“是我姐姐,她会医术,姐姐,对不对?” 格之林朝秦玄珂眨了眨眼睛,秦玄珂见她还有一些机灵劲,也觉好笑,点了点头,给秦奶奶把起脉来,片刻后,她有些无奈地说道:“是饿晕了。” -- 第384页 柱子一下子脸都涨红了,所有人都看向他,他巴巴地说道:“家里的粮食……都,都吃完了。” 这一下子就戳到了所有人的痛处,一片悲凉。几个热心的村民纷纷开口说道:“我家里还有几个野菜饼,也能先给你娘先吃着。” 秦玄珂心有不忍,还是说道:“饼太干了,吃不了,最好是小米粥一类的,她的肠胃很脆弱,这样吃会落下病根的。” 小米粥,这根本就是可望不可即的,众人都苦笑,柱子愧疚地说道:“多谢大夫,可这……实在是没有办法。” 璟国这几年的发展,不可谓不迅速。各项政策之下,整个国家都是生机勃勃的,一面开放互市,抑制住了花柔基合并元国,一面与玟国有所来往,带动了无数商机,却不想在这村庄里,大家都吃不饱睡不暖。 秦玄珂看着心中又悲又怒,神色一下子低迷了下来。回去时候苗缈见她牵挂着村庄里的事情,便说道:“光凭我们,是做不了什么的。” 秦玄珂叹息一声,“自流虽然到了禹城,可也一点进展都没有,这样下去,马上入冬,百姓们又该怎么过日子?” “你要放心不下,明日我们就采购一些粗粮,给村里人送过去。”苗缈提议,“只是这也只能缓一时,格之林的村子人少,没什么,可传出去,人多就麻烦了。” 秦玄珂理解地点了点头,旋即给自己打气说道:“那就不送粮食了,风险太大,目标也太大,我们在村庄里义诊。” 苗缈喜欢看秦玄珂这个样子,便带了一些笑意,“好。我们也可以把情况和自流说一声,看他有没有别的想法。” “行。” 到了晚上,秦玄珂发送了信号弹,江自流穿着一身黑衣,再度从窗户翻进来。 江自流见着人没事,才松了一口气,问道:“怎么了?” 秦玄珂请他坐下,把今天的事情说了,然后说道:“禹城的情况就这么复杂,让你也没有办法破局吗?” 江自流不愿在心爱的女子面前落了面子,便笑道:“没事,你别担心,很快就能解决了。” 苗缈看得真切,淡淡的说道:“你若是隐藏,我们就算是想帮,也帮不了。” 江自流愣了一下,旋即笑容变苦了一些,“难,百姓不信任我,而且我也没办法深入到村子里了解情况,再有各大官员阻拦,寸步难行。” 江自流指了指朝廷的方向,“陛下那里,已经收到了不少弹劾我的奏折,只不过都被压下了。陛下信任我,任由我怎么办,只是,我已经把局打破了,却不够力气挤进去。差的就是百姓这一环。” 见秦玄珂看着自己,江自流也是笑,“说句实在的,刚听到你说你要在村庄义诊,我是动心的,只是觉得这事把你拉扯进来,有些危险。” 秦玄珂来了精神,“但说无妨。” “你比我方便,如果可以的话,你来获取百姓信任,煽动百姓把事情闹大,闹到我跟前,这期间,可能会受到他们的压迫,可是只要能到我面前,我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秦玄珂沉吟片刻,缓缓点头。 江自流神色有些挣扎,最后也是放下了纠结,满面春色地笑道:“此事若成,我必然会在陛下面前为你请功。” “那就先多谢江大人了。”秦玄珂打趣地说道。 江自流见着这样的她,笑意不禁变深。能够和她合作一场,真好。 第214章 就在秦玄珂和苗缈二人在为村里人义诊之时,朝廷里,也为禹城的事情闹开了锅。主要是江自流杀死岑大人一事传了回来,这件事一出,得知江自流行为的大臣,都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都知道江自流这个人,有点邪乎。没什么人情味,谁搁他面前都不好使,那边风风光光入赘太尉府,眨眼间就把太尉府给捅了个稀巴烂,妻子惨死监狱之中,他也毫不在意。 那边陛下给他任命为卫尉丞,这可是天子眼下的重臣,他倒好,眨眼就杀了朝廷命官,被革职了。如今复用派往禹城,还没什么起色,就已经有人命上来了。 对于江自流,众人是又惊又怒,在他手上都不知经了多少鲜血,好像那些人就不是人似的。可到底派往禹城的是这个混不吝的,谁都想不到他会怎么做,变数也就更多。 眼看他竟然犯了这样的大事,朝臣们如何能坐得住?弹劾他的奏折就跟雪花似的,哗啦啦地往皇宫里飞,堆积在初玉尘的案桌前。 最好就是能让陛下停职,至少,也要换一个钦差过去协助啊,不然就他那手段,若是真的把事情给捅破了,那就遭殃了。 初玉尘见着这些奏折的时候,都禁不住笑了,“好你个江自流,朕给了你先斩后奏的权利,倒是用得挺顺。” 她打开奏折看了起来,每一封都是写得江自流狂妄自大,借着天子的名头肆意辱杀官员,实在是罪大恶极。一些能说的,都把江自流写成了千古佞臣,再不除去,恐怕要酿成大错。 还有这个,说江自流是恶鬼转世,是刽子手,会阻碍璟国国运,想要国力昌盛,就得除去他,看得初玉尘都要不认识这个江自流是谁了。 除开与禹城有关联的大臣,也有一些是觉得江自流是狂妄的,都纷纷上书。初玉尘见着,都有一些头疼,叫来小可子,问道:“江自流那边有没有消息传回来?” -- 第385页 小可子也知道江自流捅了娄子,也为自己这个合作伙伴感到惊惧,“回陛下,没有。” 初玉尘把手上的折子给扔到一边去,喃喃自语,“真是个不省心的。” 初玉尘把弹劾江自流的折子按下不发,第二日上朝的时候,果真是有人跳了出来,而且是义愤填膺的,“陛下!江自流仗着是钦差的身份,居然杀死了官员,此举实在是罪大恶极啊!” 又一人站了出来,“是啊陛下,虽说他有先斩后奏的权利,可到底无缘无故杀人,还是一名官员,陛下,这让在朝为官的官员们怎么看?这让天下百姓怎么看?” 初玉尘颇为苦恼地说道:“爱卿们说得有道理,只是……是朕给到的先斩后奏的权利,这他使用了,朕却拿他问罪,不太好吧?” 初玉尘那一脸无辜的样子,看得在底下的柳斐然不禁带了微微的笑意。看着自己喜爱的女子游刃有余地对付着朝臣,又是欣慰又是自豪。 那大臣气冲冲地说道:“是!他可行使这个权利,可也不是让他胡作非为!陛下,岑大人所犯何事?就算是死,也该有个名头啊,不然,谁还敢与江自流公事,谁还敢为朝廷卖力啊?!” 初玉尘听罢觉得很有道理地点了点头,“嗯,有道理。不知道江自流对这事怎么解释。柳相,他有自述折子回来吗?” 初玉尘看向柳斐然,媚眼巴巴的,又是无辜又是可怜。 柳斐然唇角的笑意有些压制不住,努力绷出严肃认真的模样,“回陛下,还没有。” 初玉尘便说道:“朕觉得,此事可能有隐情,朕也不能一棒子直接把他打死。江自流自述的奏折还没回来,可能已经在路上了,那就再等几日,再做决断吧。” 那大臣脸一抽,跪了下来,“陛下!不可啊!如果不能及时对这件事做出决断,人人自危啊!” 初玉尘一脸好奇地问道:“这……江自流不是在禹城吗?怎么你们自危起来了?” 大臣一噎,初玉尘便顺着说道:“难道……你们也和禹城的事情有关系?” 那大臣唬得又是一叩首,“微臣不敢,微臣对陛下忠心可鉴,绝不会做出欺压百姓,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初玉尘放心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过几天再商议此事。” 柳斐然听到这话,再度弯了弯唇角。初玉尘这一惊一乍,一唬一顺的,倒是把事情给掀过去了。只是江自流这个举动,终究还是冒险了一些啊。 朝廷上的人多能看得清楚,初玉尘是铁意要保江自流的了。也不知道江自流到底为陛下做过什么,竟然让陛下如此信任。 金虎便是看得清晰的其中一个。 要说金虎,他的官宦生涯巅峰是在先皇驾崩,初玉尘继位的时候。他身为手握实权的大将军,又奉为辅政大臣,所有的国家大事,他都能插足。 那时候,他每走一步,都有无数的人为他垫脚,风光无两。 可惜,初玉尘执政之后,辅政大臣封号被收回,他便又是恢复了原样。习惯了那种被簇拥的感觉,落回平淡,他自然是不甘心的。 如柳斐然,一品大员,天子重臣,百官无不在她的管辖之下。好在她是个温和的,当上丞相之后,比当辅政大臣时要低调得多。 又如叔青司,与柳斐然争夺丞相之位,虽然失败了,可还是得到了陛下的重任。主事推行货币改革,所有的银票上,都有着属于他的印记,这是多么风光的一件事情? 苟宿便不说了,向来是个不成器的,唯独他自己,不仅没有进步,还隐隐被陛下边缘化了。 他觊觎太尉一职很久了,可是一直都不曾得到过。而且也开始有了风言风语,认为陛下中意的太尉一职,不是他,而是远在天边的中军大将军范鑫。 来年范鑫也该回宫述职了,如果陛下真的有意他来任职太尉一职,那么自己头上就有了另一个上峰,到时候,更是难以得到重任。 金虎不甘心,他想要得到太尉一职。而首先第一步要做的,那就是成为一个有用的人,能让陛下信服自己。 禹城,就是一个机会。 江自流之所以在禹城这么难成事,不就是因为没有自己的人脉么?就算他背后是天子,可也不是对所有地方都能控制的。而禹城,便是天子也捉襟见肘的一个地方。 但是恰好,金虎便有人在禹城之中。他有个以前的下属的妻弟,就在金虎任职督邮掾,职位不高,可是却是埋在禹城之中,总会有一些人脉,说得上一些话。关键时候,他比柳斐然还要管用。 关系不就是这样的么?一层连着一层,就变成了自己的人脉。禹城的水很深,所以金虎原先并不想插手,因为一旦插手,可能就会被朝中人盯上。 但正如他所见到的,江自流是陛下要保的人,而禹城是陛下要拿下来的,就算江自流折了,也会有后面的人继续。 而在这个僵局的时候,自己是否出手,就有一定的考量了。只要自己在最困难的时候帮了江自流一把,这消息就极有可能会传到陛下耳中。 比起直接献计,这样的曲线救国,让陛下为自己改观倒也是一种方法。他想要得到太尉的位置,就不能再这样被无视下去,而为此付出的代价……若只是被个别官员敌视,倒也值得。 -- 第386页 金虎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插上一手。 从大将军府中递出的一封信,暗中以飞快的速度来到了禹城之中,一个魁梧大汉看过了信,沉默片刻之后,把信烧毁。 “去,把兵曹掾史请到家里来。” 禹城,注定平静不了。 秦玄珂与苗缈二人在村子里义诊,因为格之林的缘故,倒还比较顺利。看过病的村民半信半疑,却也还是服用了价格不菲的药,三两天后,果真是有了变化,两位神医的名头便传了开来。 特别是秦玄珂,人漂亮又温柔,多数诊脉都是她来,村民们都喜欢得不得了。淳朴的村民就是这样,得到了帮助之后,就死心塌地地认为对方好,整个村子很快地接纳了她们两个人,连带着格之林,都称赞不绝。 格之林有一种莫名骄傲感,但也忍住了,只是腰板挺直了几分。但她和村民们不一样,她的目光,更多是落在苗缈身上。因为两个人之中,苗缈其实更为出色,只是这些普通的病症,她并不需要出手罢了。 又看完了一个村民,秦玄珂松了一口气,说道:“你没什么问题,夜里失眠是因为思虑过甚,也不需要吃药,把烦心事暂且先放下就好。” 大婶感激地站了起来,连声说道:“哎,好,好,谢谢大夫,您真是大好人。” 后面排着一些不需要干农务的村民,都纷纷应道:“是啊,大好人。” “大家都客气了。”秦玄珂客气地笑了笑,格之林有眼力劲,此时给她端来了温水。在这个环境里,是别想有茶水了,秦玄珂也不挑,接过说道:“谢谢。” 苗缈在一旁看着格之林,虽一脸无所谓,可也掩不住她的欢喜,便也让苗缈微微笑了笑。这些日子格之林在秦玄珂跟前跑前跑后,对医术有很大的兴趣,关键是,她对学医,有一定的天赋。 天赋与兴趣都备有,她已经成功了一半。不过她是不是真的能成为一名大夫,还得看她日后会不会遇到老师愿意教她。毕竟,全凭自学的话,难度不是一般的人,一不小心,会死人的。 “大夫先休息休息,我们不急。”一个大婶说道。 秦玄珂喝了口水,面上有一些欲言又止,大婶便说道:“咋啦大夫?有什么您直说。” 秦玄珂便叹息一声,说道:“也没什么,就是看到大家都这么辛苦,还吃不饱饭。大家身体都有一些毛病,却没有办法更好的去治,我心里不好受。” 这话可戳村民们的心窝里了,纷纷接口,“可不是么?这世道真的太难了。” “不就是……” 苗缈听着,饶有深意地看了秦玄珂一眼,见她温柔无辜的神色,又心知肚明她的计划,不禁觉得有一些好笑。 这小狐狸,终于要露尾巴了。 第215章 见到村民们顺着自己的话,秦玄珂应和两句,然后才一脸疑惑地询问道:“这明显不合理,那大家为什么不反抗呢?” 一个村民说道:“反抗有什么用?这里全都是一路人,我们普通百姓,能怎么呢?” “是啊大夫,不瞒你说,之前也有人组织了我们上书,据说,那可是万人血书啊,可是还不是一样被压下来,联名上书的人虽然明面上没有折损,可是实际上回到各自家中,家人都遭受到了损伤,轻则掉牙,重则断骨啊。” “不仅如此,而且还派人去捣坏了农田,今年那些上书的村民们,都会是颗粒无收,面对这么重的税收,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秦玄珂听得怒气上涌,“这群贪官,真是罪大恶极!朝廷难道就没人来管吗?” “不知道……好像……是说来了一个钦差大人。”有人犹豫了一下,“但是来了之后一点声息都没有,估计也是一路的,现在我们百姓们,都是缩着头过日子,就连山头上的野菜,都挖光了,太饿了的时候,就只能扒树皮吃了。” “树皮这种东西……”秦玄珂于心不忍,倒是没有想到百姓们的生活这么的艰难,“钦差大人我有所听闻,这钦差大人是皇上指派的,据说和他们并不是一路的。” “要不是一路的,那又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呢?”村民们明显不信,“要是真是好官,那就该把那些贪官,全部都抓走,关进大牢里。” “是啊,分明是一路的。” 秦玄珂压低了声音说道:“可我听说……前些日子,钦差大人怒杀了岑大人,如果是一路的,又怎么会朝他们动手呢?” “什么?!”这下村民震惊了,“岑狗官死了?!这是真的吗?!” 秦玄珂说道:“是啊,听说是岑大人监守自盗,欺压百姓,死不悔改,钦差大人虽然知道他作恶,却没有证据。岑大人在他跟前耀武扬威,钦差大人一想到百姓们都在水深火热之中,就怒从心来,当场把岑大人给杀了。” 百姓们都被吊起了胃口,“真的?!那后来怎么样了?!” 秦玄珂一脸认真,还压低了声音,她性格本就沉稳,这半真半假的话说来,有一种天然的信服感,“这件事,禹城里不少人都知道,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 禹城距离这儿有些距离,他们都许久没有去过了,再说禹城是贪官聚集之地,他们更是不想往那儿去。此时听得秦玄珂这样说,也信了七八分,连忙追问,“后来到底怎么样了?” -- 第387页 苗缈见所有人都听得聚精会神,在一旁暗自发笑,又听得秦玄珂说道:“后来听说郡守勃然大怒,当场要拿下钦差大人,钦差大人反过来一把掐住了郡守,说道‘不让我走,我就让你死。’十分的强硬。” 村民们都倒吸一口气,七嘴八舌地说了开来,“这么厉害的吗?那钦差大人走掉了吗?” “走是走掉了……不过,听说受了伤。”秦玄珂一脸惋惜地说道,“而且,钦差大人虽然有先斩后奏的权利,可这突然出手杀人,郡守已经上书给了陛下,听说啊,钦差大人可能要入狱。” 苗缈实在忍不住了,转过身闷笑了起来。江自流现在还活蹦乱跳着,可没听说要入狱。 “啊?这怎么可以,那岑狗官,该死啊!” “是啊,可别冤枉了钦差大人啊。” 秦玄珂叹息一声说道:“可有什么办法呢?钦差大人得不到证据,问的村民,也都是事先被安排好的,而钦差大人更是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实在是寸步难行啊。” “那……那怎么办?” “可能要被打入监牢,剥夺官职,再另派其他人来了。只是……不知道到时候其他官员,敢不敢像这位钦差大人这么有胆色,敢一个人挑战整个禹城了。” 村民们听得心痒痒,又是紧张又是忐忑,心有戚戚,“难道这些贪官就这么厉害,连皇上也奈何不了他们吗?” 秦玄珂想了想,说道:“陛下离这儿还是太远了,还是得看钦差大人。好不容易你们万人血书抵达天听,却败在钦差大人没法和你们这些受害的百姓接触,实在是太可惜了。” 有人听出了秦玄珂的意思,尝试问道:“大夫,你的意思是,只要钦差大人,接触到我们,就有希望了?” 秦玄珂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是,如果你们有人和钦差大人碰一面的话,可能钦差大人会有所指示。” “可是……我们根本见不到钦差大人啊。” 秦玄珂也苦恼地来回踱步,然后兴奋地说道:“有了,不是听说钦差大人受伤了吗?那我可以以给钦差大人治病的名誉,见到钦差大人。如果钦差大人有意的话,我们就可以安排大家和钦差大人见面了。” “这……” 村民们面面相觑,一时犹豫不决,秦玄珂也不急,说道:“此时事关重大,或者,我应该和你们村长聊一聊。” “对对对,可以聊一聊。” 秦玄珂的说法,明显大家是动心的,这群看病的村民里面,村长妻子也是在的,于是大家纷纷把她推了出来,有人说道:“村长夫人,这事若是你们点头,我们就干了。” “对啊!” 见大家神情激动,秦玄珂连忙说道:“大家不必着急,我也不知道钦差大人是否可靠,所以也还需要多方面打听才行。” 村长夫人问道:“大夫打算怎么打听?” “大家可以派不显眼的人进城,打听一下钦差大人的事情,而我,则是先给钦差大人看病,试探一下口风,大家认为如何?” 大家犹豫,格之林站了出来,“我可以!我可以进城打听!” 格之林瘦瘦小小,虽然已经十三岁的年纪,可也不过看着十岁左右,正是机灵懂事又不惹人注目的模样。 只是打听消息,应该问题不大,秦玄珂决意要让江自流暗中派人保护格之林,便也不阻止。又有人出来说道:“我也可以。” 是一个看着老实巴交的婆婆,站了出来。 既然有人出头了,村长夫人也就松了口,“这事,我和我家那老头子商量一下。” 秦玄珂说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只是我实在是见大家过得这么艰苦,于心不忍。而钦差大人似乎是个好官,便想要尝试一下罢了。” “大夫,我们都知道您好心。” “是啊,您是好人。” 当天晚上,村里召开了一个会议,各家里当家的都到了村长家中,一个时辰后才散去。 第二天,格之林和一个婆婆,搭伴进了禹城。 正如秦玄珂所说的,江自流杀了岑大人这件事,在禹城早已不是秘密了。要知道,这可是让江自流立声望的最好机会,他当然要为自己造势了。 只是百姓们拍掌叫好,在士兵官员之中,却成了眼中钉,更是到处碰壁,给江自流摆脸色。江自流也不在意,领着自己的人,该怎么就怎么。 格之林与婆婆在城中稍微打听一下,就听到了这个事情,心中也都是落了一块石头,不敢在禹城多留,匆匆离去了。 而江自流则与秦玄珂在客栈会面,听得秦玄珂道来,他拍掌笑道:“好好好,秦姑娘果然是才智过人。只要把人带到我跟前,包在我身上。” 秦玄珂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说道:“只是……我说你受了伤,这到时候……” “这好办,回去我就把事儿处理好,到时候就等着吧。” 第二日,村长踏入了禹城之中,与江自流在一所无人居住的破居民房里见了面。 江自流深知,一个官员最好是五官方正,留着八字胡子,在外表上才足够让人信服。在这种关头上,江自流也是穿着沉稳的藏青色长袍,平日里满是风情的眉眼,也都变得肃穆端正。 这让得村长一眼看过去,虽觉得这官员过分年轻和俊美,但也没有想到他是个浪荡的公子哥儿。特别是目光落在他“受伤”了的手上,更是钦佩万分,见着就要跪下来,“草民……” -- 第388页 “快快请起。”江自流连忙扶住了他,一脸愧疚,“江某担当不起啊,若不是江某无能,也不会让你们受到这样的苦难,又如何能受得住你们的跪拜?” 村长这一听,几乎眼泪都要出来了,江自流这还没有完,把他扶好之后,狭长的狐狸眼泪光闪烁,竟撩起了长袍,跪了下来,“江某愧疚禹城百姓。” 这村长一辈子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双腿一软,噗通一下跪了下来,感动得痛哭涕流,原先还有些戒备,江自流做到了这个地步,就已经完全消失了,满脑子就晃荡着,好官,这是好官啊! “钦差大人,草……草民受不起啊。”村长哭得老泪纵横,“都是那些贪官太过狡猾,钦差大人为了我们,受苦了啊。” 好一出让人感动不已的戏码,若是苗缈看到,准是嘴角都抽起来了。怪不得村长这么动容,就算是装的,又有几人能有江自流这般魄力呢?说跪就跪,说哭就哭,不带含糊的。 两人几乎是抱头痛哭,江自流才把对方扶起来,顺带自己也起来了,说道:“昨天秦大夫都说了,村长放心,只要你们配合我,我一定会把这里的狗官,全部都拿下,如果拿不下,我就提我自己的人头来见大家!” 村长这被江自流唬得恨不得为他肝胆涂地,这样的青天大老爷实在是太少见了,禹城这是有救了啊!当下连连点头,江自流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好,草民相信钦差大人。” 江自流在他耳边一通耳语,他也连连应允,“好,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如此,一切都拜托村长了。”江自流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村长慌里慌张地躲开,却又是一脸喜色,“大人放心,草民一定能办到。” 最后,村长飘乎乎地离开了。 江自流看着他的背影,笑容又重新显露,勾人得很。 第216章 就在禹城风起云涌之时,朝廷里等着江自流的折子的人终于按捺不住了。这几天时间过去了,禹城那边还是没有消息,这实在是太过于狂妄了! 原本就没有消停的大臣,几日时间一过,立刻就给初玉尘给上了奏折。个别臣子甚至等不到第二天朝会,直接私底下就要求面圣。 要说这请求面圣的人,是和禹城有关联的也就罢了,偏生又是中立的直谏之臣,初玉尘也不好拒绝,只好让他进来了。 “见过陛下。” “免礼,钟大人进宫来,所为何事?”初玉尘明知故问。 钟大人也是单刀直入,“微臣正是为禹城一事而来,江自流身为陛下钦点钦差,却行事狂妄,肆意而为,不知陛下有何抉择?” 初玉尘眉头微微一皱,“他自述的折子还没回来?” 钟大人冷哼一声,“陛下等着他的自述,他却仗着陛下的信任,根本就不把陛下放在眼里,蔑视皇权,陛下,千万不能放纵他啊!” 初玉尘也是有些犹豫,问道:“朕也觉得这样不妥。” 钟大人脸色一喜,初玉尘却话风一转,“不过,没准他不知道朕在等他的折子。来人,传朕旨意,让江自流快快递上自辩书,否则,朕就要拿他问罪了。” 钟大人简直是一口老血涌上,一把跪了下来,“陛下!陛下不能如此糊涂啊!江自流已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陛下却一再纵容他,怕是会引起祸端啊!” 初玉尘不解地问道:“这……朕如何纵容他了?” 钟大人说道:“陛下不要被江自流的花言巧语给蒙骗了,现在应该是立刻停职,押回皇城审问,以儆效尤啊!” “他的权力毕竟是朕给出去的,他有权先斩后奏,朕又怎么能不问是非,就直接把他革职了呢?这样朕不就食言了吗?”初玉尘温和地说道,“朕知道爱卿是好意,这次朕给他发了话,他若是还不上自辩书,那朕自不会放过他。” 初玉尘铁了心要保江自流,在这短期间内,别人就算真的想要拿下他,也根本没有足够的压力给到初玉尘。钟大人又急又气,可是初玉尘的话,也不是说不过去,只能被初玉尘三言两语的给请出了宫。 初玉尘目送着钟大人离开,也是松了一口气,旋即有点烦躁地皱起了眉头。江自流不递奏折,那就只能证明禹城的事情开展得并不顺利,如果是这样,事情就有点难办了。 要知道,她现在能保江自流,不代表之后还能保得住,若是闹到那些大臣长跪不起,亦或是以死相逼,她也只能把江自流给调回来了。 如果禹城的事情,江自流都不能搞定的话,那么也不知道还有谁能胜任了。难不成真的要大军压境?那势必会引起民众的恐慌,也只能是想想罢了。 初玉尘想着这些烦恼的事情,不由得走出了宣宁殿,往柳斐然所在的百景宫而去。这个时间,柳斐然正在为初静授课,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初玉尘以看望初静为由,径直往百景宫走去。她止住了小太监的通报,穿过长廊,就看见屋里柳斐然拿着一本书,温润的声音传了过来。 “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 初玉尘一听便知道是哪一本书上的内容,这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小时候,柳斐然也是这般教导着自己。 一丝不苟,很是认真。 初玉尘不由得停下了脚步,透过窗看着柳斐然一手拿着书一手负背,踱步而念,面上带笑,“人都难免会亲近自己喜欢的人,而不想理会自己讨厌的人,一些人行为举止不合自己心意,就会对这个人产生偏见。但一个家族的兴旺,却是离不开形形色色的人……” -- 第389页 初玉尘听得入神,这些浅显的知识,她早已懂得,不过是因为说的人是她,故而值得让自己一听罢了。听了好一会儿,初玉尘才把落在柳斐然身上的目光挪开,放在了初静身上。 初静神色淡淡,撑着自己的脸颊,似乎在发呆。然后便见她眼睛似乎要闭上了,而此时,柳斐然的指节,敲在了她的桌子上。 初静惊醒,立刻睁开了眼睛,又是厌烦又是懊恼,只好端坐起来,这余光一看,就看到了初玉尘。初静对初玉尘是又惊又怕,一时之间,有些无措得不知道要做什么才好。 柳斐然也发现了她的慌乱,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去,与初玉尘对视上了。初玉尘笑得媚然,便见柳斐然眼眸里也闪过笑意,只朝初玉尘作揖,也没做什么。 初玉尘颔首,往百景宫别的位置走去,等待柳斐然授课完毕。 初玉尘在一旁看看花看看草又看看天空,总算是等到了柳斐然走了出来。身后的初静也跟着一起,硬着头皮问道:“陛下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学得怎么样了,不过到了之后又觉得打扰柳相授课不太好,就稍微等了一下。”初玉尘知道柳斐然便是不爱被人在授课时候打扰,故而才不出声。 而这话与其说是给初静解释的,倒不如说她就是给柳斐然听的。柳斐然笑意变深,恭敬地说道:“长公主聪慧过人,还请陛下放心。” “如此甚好。”初玉尘笑着点了点头,看向初静,“静儿不妨多向柳相请教,不要辜负柳相对你的一番夸赞。” 初静心虚得很,却也只好点了点头,“静儿知道了。” 初玉尘便看向柳斐然,说道:“柳相,朕有事找你。” 说罢初玉尘便离开了百景宫,柳斐然在身后跟上,才走出宫殿,初玉尘便问道:“柳相觉得静儿与朕相比,谁比较聪慧?” 柳斐然一愣,看向初玉尘,初玉尘问得认真,“毕竟柳相在朕小时候,也没少在父皇面前夸朕聪慧,不是么?” 柳斐然失笑,温润的声音潺潺而流淌,“长公主的聪慧,很多人都有,而陛下的聪慧,仅此一份。” 初玉尘的笑意便压制不住了,眼底眉梢全是得意,“算你识相。” 虽行为举止上两人没有半分逾越,可在这样调情,也有着别番滋味,让初玉尘原先的烦恼,都消失不见了。反倒是柳斐然察觉到初玉尘不会无缘无故过来,询问开口,“陛下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初玉尘便点了点头,在柳斐然面前,她也无需掩饰,“江自流没有上自辩书,私底下也没有给朕递消息,不知道禹城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朕有点担心。” 柳斐然想了想,说道:“江自流把岑大人给拿下来,不外乎两个情况,一是他已经找到了突破口,二是他在打破僵局。既然他没有递到证据回来,也就是说,他在打破僵局。” 初玉尘叹息一声,“正是如此,所以朕才担心。” 柳斐然安慰道:“江自流为人虽然有点吊儿郎当,但他做事却少有让陛下失望,他敢这样做,就代表他有一定把握。再过些日子,应该就会有消息回来了。” 初玉尘说道:“刚谏议大夫钟大人求见朕,为的就是江自流的事情。朕又不好维护得太过,便让人宣言让江自流上自辩书。快马加鞭赶过去宣旨,也不过是两天时间,若是江自流还是不能给出个有力的证据,朕也没法维护他,也只能把他先停职了。一旦江自流折了,朕还得想派谁去。” “放心吧陛下,相信江自流,他狡猾得跟个狐狸似的,又怎么会失手呢?” 柳斐然说得没错,江自流做事大胆,却又狡猾得很。他杀了岑大人,是因为岑大人在一众官员之中,蹦跶得最欢,如果是杀鸡儆猴的话,没有谁比岑大人更适合了。 而岑大人一死,江自流又暗中给几个摇摆不定的官员去了信,扬言讨得了陛下的恩允,只要他们将功赎罪,总能宽大处理。 这下以高云鹤为首的一众禹城官员,就有些散了。而这时候金虎的关系网,又发生了关系,多方面原因之下,一封密信外加一本账本,静悄悄地递在了江自流的心腹手中。 江自流在书房里坐着,烛光明亮,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轻佻,笑意偏淡,又分明有一些冷意。他手里拿着一封信在看,旁边还放着一本账本。 岑大人虽然被江自流杀死了,但是他的府邸却没有办法进去查看。高云鹤深知江自流是想要从岑大人这里入手,府邸自然是防得严严实实,并且把所有不利的证据都毁尸灭迹。 江自流以为岑大人这边这条线就此断了,却不曾想,原来岑大人还留有后手,他养在别处的那名外室,还掌握住不少好东西。 要说岑大人出事了,外室自然也是想要逃离这禹城,可是因为最近防守森严,她又有孩子,也有大量家产,哪里敢轻易动弹?于是便暂时留在了禹城之中。 江自流到了外室所在的院子之时,就听得屋子里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再忍一忍,等到事情过去了,我们就可以走了。” 江自流大大方方地推门而入,微笑问道:“去哪儿?” 女子惊叫出来,连忙抱住自己的孩子,后退两步,她认得江自流,她在街上曾远远见到过他,“你……你怎么会在这?” 江自流笑得勾人,“自然是来找你的了,金夫人。” -- 第390页 岑大人宠爱这名外室,一些人为了巴结他,便也称呼外室为夫人。江自流这般一说,金夫人便知自己的身份他已经识破了,脸色苍白,“你……你想做什么?” 江自流手伸出来,白净的手掌看着就像是精雕细琢过的一般,“岑大人的东西,拿来,我保你母子平安。” 面对这个杀死自己老爷的男子,金夫人是出自心里的恐惧,抱着自己的孩子几乎在颤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的。”江自流维持着这个姿态,“你和禹城的事情无关,我可以保你,可若是让高云鹤知道你手里有不利于他的东西,你觉得,你还能活吗?” 金夫人脸色又是一阵发白,知道自己不能躲过去了,便问道:“你怎么保证你不会食言?” “杀了你们,对我没有任何用处,我的剑,向来都是杀那些死了对我有益的人,一如你的岑大人。”江自流的笑容明明是勾人充满风情,可这话一说出来,又觉得带了血腥味。 金夫人身体一个颤抖,低头看着自己孩子,他正一脸惶恐无措地抬头看着自己母亲,还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她叹息一声,“东西可以给你,但你得保证我们母子平安。” “好说。” 第217章 “驾!” 街道上一名风尘仆仆,面容肃穆的男子骑着骏马,马蹄声连在一起,踏出一道催命符般的声音。禹城内的百姓纷纷躲避,小心谨慎地看着这一道风似的男子,眼眸里是惊疑不定。 一名男子见状,转身往高云鹤的府邸而去。 高云鹤正逗着自己养的鸟儿,听得下人回报,他轻轻地哦了一声,“朝廷来人?” “是的,朝钦差的方向去了。” “啾啾。”高云鹤学着鸟叫,逗着笼子里养得发胖的鸟儿,“只来了一个人?” “是。” “看来陛下是不死心啊,应该是催要自辩书了。”高云鹤把鸟笼挂了起来,“我倒要看看,江自流能给出个什么理由给陛下。” 若是时间再往前两天,江自流确实给不足足够有力的证据去证明岑大人有罪。但却在昨夜之时,江自流把证据拿在了手里,所以高云鹤注定是要失望了。 来使其实认识江自流,要知道,江自流帮着初玉尘掌控祁城,这些关系自然是暗自有所来往的了,而且以初玉尘日后的计划,江自流很有可能会成为来使明面上的上峰。 所以来使是断不可能对江自流有多不敬的,不过,他也是冰冷着脸孔,“带圣上口谕,江自流快快递上自辩书,否则,朕就要拿你问罪。” 江自流先是恭敬地听了来使的话之后,旋即就笑道:“陛下教训得是,微臣受教了。不过,大人来得正好,我这正准备把折子递上去呢,还请来使辛苦带回去给陛下。” 来使脸色也是缓和了不少,“好。” 江自流把人请入内,“大人不妨稍息片刻,待江某先把折子给写了。” “好。” 消息传递到高云鹤耳中的时候,高云鹤拿着鸟食的手顿了顿,声音变沉了一些,“江自流真的这样说?” “是,说是准备好了,正写折子要来使带回去呢。” “他的自辩,能写什么?”高云鹤把手中的鸟食一撒,漫不经心地拍了拍手掌,思绪都在江自流身上,心里难免有了一些不稳,“难道……他找到了证据?” 不可能啊,岑大人府中的证据,都被自己消灭了,难道是有别的方面被自己遗漏了?又想到当时他斩钉截铁地杀了岑大人,高云鹤便又觉得心有不安。 “去,密切盯着江自流的一举一动,还有,仔细调查,这几日江自流都做了什么,见过什么人。” “是。” 能被起复胜任钦差的人,必然不会是等闲之辈,再加以他以前的履历,高云鹤对江自流是警惕心十分的强。正是因为一直在警惕,所以才被江自流的举动牵动了心神。 毕竟是关乎脑袋的大事,他如何能不谨慎? 很快,探子就回报了,“江自流昨夜出去了一趟,可是我们的人跟踪跟到半路跟丢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高云鹤倒吸了一口气,怒斥,“为什么这件事到现在才回报?!混账!” 那探子连忙低下了头,高云鹤有些急躁地来回走动,迅速地想着对策。昨晚一出去,今日便能把自辩书上递上去,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昨晚拿到了证据。 他拿到了什么证据,从什么途径拿到了证据?这些高云鹤都不知道,但若是这封自辩书达到天听,江自流真的脱罪了的话,那么对于自己绝对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那些畏手畏脚的人会不会因此而投奔到江自流一方去,高云鹤自己都不能保证。虽说自己暗中威胁了他们的亲属,可又谁能知道,江自流有没有本事把他们的亲属解放出来呢? 高云鹤越想越觉得不妥,如果他真的拿到了证据,一定不能让这证据递到皇上跟前,他一定要想办法把这折子拦下来。 他要怎么做呢……不能被江自流察觉,否则他大可继续往祁城递折子,那就只能在来使出城之后动手了。 高云鹤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需要把来使手中的折子给拦下来,不能冒这个险。 来使吃了一顿便饭,江自流终于从书房里出来了,一封折子,和一封信递给了来使,江自流笑道:“麻烦大人了。” -- 第391页 “好说。”来使确保两者在一起,放进了怀中,然后告辞。 随着来使的离开,无数道消息在暗地里传递着,整个禹城,都处在了一个暴风雨前的平静中。 江自流目送他离开,一丝淡淡的笑意涌现唇角。 好戏要开始了。 要说来使身上带着奏折,又是回宫复命,本就该马不停蹄,可就算是这样,也总是要稍作休息,吃点东西。 沿途回去,自有驿站,来使也避免不了在驿站停留片刻。而高云鹤的后手,就留在了驿站这里。 为了赶时间,来使只是到驿站来休息片刻的,可就是这片刻时间,一个小二不小心把水给泼他身上了。小二着急地赔礼道歉,“对不起,大人对不起!” 来使皱着眉头站起来,这水泼他身上了,又是擦桌子用的水,脏得很。 小二连忙说道:“实在是对不起,大人您没事吧?” “哎呀,你怎么做事的?!”掌柜的连忙走了过来,“这位大人,您看您衣服都湿了,若不嫌弃,不妨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掌柜一巴掌拍在小二的脸上,“混账东西,还不快给大人准备一套安静的衣服?” 来使低头看着自己衣裳还在滴水,也只能无奈接受了这件事,随着小二一起上了楼。 二楼的房间正中间放着一张桌子,一旁是床,桌子铺着干净整洁的布,看着倒还干净。来使便懒得往床上揍,直接在桌子旁更换衣服。 随身带着的奏折,自然也是随着他的举动落在了桌子上,而在他穿衣裳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大人,小的可以进来吗?” 来使看向门口,问道:“何事?” “刚才有个人说认识您,小的把他带上来了。” 来使狐疑地皱起了眉头,穿好衣裳打开了房门,而与此同时,桌子底下伸出一只手来,拿过了来使的奏折,换了另一本上去。 来使开门便见那人不认识,便皱眉问道:“你谁啊?” 那人也奇怪,“哎?不是翼城来使?” “你认错人了。”来使冷声说了一句,便把门关上,把奏折重新放回怀里,自己的衣裳便随意丢在一旁,继续赶路去了。 拿到了来使手中奏折的人,快马加鞭赶回了禹城,高云鹤也难免有一些激动,接过江自流写的折子,打开,便看到奏折上写着一行字:高大人若想要我的字迹,可以直接问我要的,不用兜这么大的一个圈子。 高云鹤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连忙打开了另外一封蜜信,密信更是一纸空白,什么都没有! 他被江自流耍了! 高云鹤一口血涌了上来,然后被他咽了下去,只觉脑袋都在嗡嗡作响。江自流此举什么意思?知道自己一定会拦截所以戏耍了自己一回?他是真的没有得到证据?还是说……证据已经递上去了。 高云鹤倒吸一口冷气,犹如困兽一般地着急了起来,怒斥,“该死的江自流!” 高云鹤猜得没错,在昨夜深夜之时,奏折和密信就已经送出去了,此时都已经到了初玉尘手中了。 初玉尘看过奏折和他搜罗来的证据,这才真的松了一口气,既然已经彻底撕开了一个口子,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而至于来使递上来的空白折子,她看到后更是一声轻笑,把折子随意丢在一边,面容淡漠,“该是把他们都一窝端了。” 禹城中的官员,其实一直都在等江自流的判决。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弹劾的奏折都不知道上了多少封,可江自流还是活得比谁都滋润,这就让一些人坐不住了。 而在这个时候,岑大人犯事的消息又传出来了,也就是说,江自流找到了岑大人犯事的证据,他杀岑大人,也是勉强说得过去的。 这代表着一个讯号,一个江自流能够把禹城捅破了的讯号。意识到这一点的官员,都是倒吸一口气,上有皇上保着,下又能找到证据为自己脱身,这江自流实在是太难缠了。 一些原本就摇摆不定的,更是暗中有了一些动作。而未待他们行动,就出事了。禹城外来了百姓。守城的人远远地就能看到涌动的人头,仔细一看,四面八方,聚集了无数的百姓,都全往禹城来了。 士兵见势不妙,连忙跑回去禀告,“大人,大人不好了!禹城外全都是百姓,至少有上千人!” 高云鹤这两天本就是坐如针毡,要不是他被太多人盯着,他早就逃走了。而此时听得这话,更是手脚发冷,心中高呼不好,“这是怎么回事?!还不快派人驱散他们!” 当初事情爆发不就是因为有万人血书捅到了陛下跟前吗?高云鹤事后为了避免那些百姓再度纠集,特别派人去教训了他们。有赋税变重,有打了一顿,各种手段都用过,照理说,他们是万万不敢再度纠集才是。 可是眼下竟然还有人过来了,而城中江自流可是在的,这人手段粗暴,行事多变,若是被他接触到那些百姓,那就完了! 江自流如今所能看到的一切,都是高云鹤安排的,所以江自流一直抓不到把柄,可一旦他与那么多的百姓接触,那就完了…… 高云鹤又急又气,怒喝,“还不快派人手去把那些愚民都驱散!” “是!” 可是待得高云鹤纠集了士兵,气势汹汹往城门而去的时候,却已经看到江自流站在城门外,带着自己的士兵和百姓们交谈上了。 -- 第392页 高云鹤一下子委顿了,差点从马上摔了下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江自流回首,面对着高云鹤,微微笑了笑。他依旧是满脸的春意,风流倜傥,而他的背后,则是上千个百姓,就像是他最坚实的后盾一般。 第218章 高云鹤事先用武力镇压住的百姓,不让江自流与他们接触,一切都顺利,却没有想到,不知道从哪儿杀出人来,获取了百姓们的信任,帮着江自流牵桥搭线。 这些愚民是绝对不敢冒这样的一个险跑来聚集在一起,必然是有一个人在其中煽动。可是高云鹤死死盯着江自流,明明没有见过他有什么举动,却又哪里来的人和他串通? 这么多的百姓,一人一句,就足以把所有的事情说清楚,只要百姓指认,那么所有人都逃不掉,他之前做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高云鹤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却还是不甘心,冲下马后下意识便是大喝,“来人!把这些乱民都给本官驱散!” 他身后的士兵虽然有些犹豫,可也还是拔起了剑,想要逼近百姓。而此时江自流静静地看着高云鹤,他身边的所有士兵同样拔起了剑,与高云鹤带来的人对上了。 江自流轻笑,“本官在这,谁敢动?” 高云鹤脸色变幻,“江自流,你虽然是钦差,可这禹城也不是你为所欲为的地方。包庇这些乱民,你居心何在?” 江自流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哦?乱民?高大人还没和百姓们接触,就知道是乱民了?本官倒是想问,乱在何处?” “无事纠集,根据我朝律例,过千人者有谋逆之疑,本官驱散有何不妥?”高云鹤冷声道。 百姓们听不下去了,叫道:“我们是伸冤来的!不是无事纠集!” “对!我们是伸冤,大人,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高云鹤又是怒斥,“若是伸冤,你们大可击鼓鸣冤,却不是在这里聚集闹事,本官难道说错了吗?!” 高云鹤积威已久,这般斥责,顿时让一些人禁声,可是一想到他们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早已经没有回头路了,顿时就大声反驳,“如果击鼓鸣冤有用的吗我们还要这样吗?!” “对!府衙不都是被你们这些贪官操控着,不然我们又何必呢?!” “贪官!就是你!” 上千百姓的呐喊,喊得高云鹤脸色都白了起来。 江自流依旧是看着高云鹤,他举起手来,官服滑落,露出一大截修长的手臂,在阳光下似乎在发亮。百姓们看到他手势,高呼声缓缓停了下来。 江自流一字一句地说道:“有何冤情,本官一一为你们做主。” 高云鹤倒吸一口气,正想说话,又听得江自流喝道:“开城门!” 高云鹤怒斥,“不许开!” 江自流气势惊人,向前一步,声音再度拔高,“本官说,开!” 他随行的士兵同样也是面目凶狠地向前一步,高云鹤身后的士兵都萎缩了。 城门那里响起一阵喧哗声,旋即城门缓缓打开。笨重的咯吱声响起,高云鹤惊慌回首,却看到督邮掾带领人把城门给打开了。 高云鹤睚眦欲裂,“混账!你竟然背叛我!” 督邮掾朝着高云鹤笑了笑,却不答话。 上千百姓一起涌进禹城之中,禹城中别的百姓好奇地看着,了解了情况之后,竟然不少人都跟在了后面,这么多的百姓,看上去就像是把整座城都填满了似的。 江自流走进府衙,坐在了最上方,头顶上悬挂着明镜高悬的牌匾,更是让他威严不已。高云鹤当然不愿意就此离去,便坐在江自流的下方,旁听了起来。 江自流敲响惊堂木,说道:“带人进来。” “我来,我先来。” “我来。” 几个百姓争执了一会,终于有一个人进来了,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大人,小的有冤啊!” 一旁的书办已经拿起了笔来,准备记录百姓所说的话。江自流声音沉稳地问道:“有何冤情,说来。” “大人,小的两年前,曾与舍妹一起在禹城中卖些野味,却不想高大人府中的管家之子,仗着权势硬是把我妹妹抢走了,然后他……他玷污了我妹妹的清白!第二天我妹妹回家之后就投井自尽了!” 男子哭得悲怆,“大人,我妹妹正是十五岁的年纪啊!都已经定亲了,却不想遭遇到这种事情!求大人为草民做主啊!” 高云鹤重重地哼了一声,“你说是本官的仆人就是吗?!你有证据吗?!” “有的,有的,我同乡的二狗子可以作证!” “你们同乡,根本就是串通一气,给本官泼脏水,这样的人证,做不得数。污蔑朝廷命官,本官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来人,打他五十大板!” 那男子见又被堵回来,崩溃地大喊,“我没诬蔑!就是这样,狗官!要不是你纵容手下,我妹妹又怎么会遭此毒手?!” 高云鹤气得吹胡子瞪眼,“放肆!” 江自流一拍惊堂木,“公堂之上,不可喧哗!” 江自流冷冷瞥向高云鹤,“高大人,你身为朝廷命官,更是要以身作则。” 高云鹤气得重重哼了一声,江自流看向跪着的百姓,问道:“可还有别人为你作证?” 那男子沉默,场外百姓也是低声议论,突然听得有一个百姓从里面挤出来,大叫,“我能作证!那天我就在他旁边卖草鞋,亲眼所见!” -- 第393页 高云鹤又开口了,“你又怎么知道他是我高府的人?!” “他自己说的,他说他爹是郡守的管家,难道这禹城还有别的郡守吗?” 江自流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高云鹤一眼,“此事本官记下了,先行退下,这两日,本官必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男子大喜,“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下一个。” “我来!” “我来我来!” 随着一个个百姓上公堂,高云鹤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而别的官员听到消息,急忙忙赶过来,个别才到公堂,听到百姓咋诉讼他的问题之时,直接脚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郡丞刘大人纵容儿子强抢了草民家里的良田,那可是我家留给草民唯一的东西啊,全被抢了!”这是一个满脸风霜的男子。 “长史张大人路过草民家,愣是把草民的小女儿给抢走回家了,做了他的姨娘,可怜我女儿,被抢走之后只活了一年就去世了……”这是一个老泪纵横的老人。 “小生不明白,为什么赋税会这么重,一年比一年增税,朝廷什么时候发布了这样的赋税?”这是瘦骨嶙峋的童生。 “民女的爹,活活被打死了啊……” 一条一条诉讼,如同一道道伤口被揭开了疤痕,满目疮痍。 江自流神色越来越凝重,整个禹城,也越来越凝重。哭声,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响起,旋即便是传染了一般,使得所有百姓都跪了下来。 “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这一天,注定要被写进史书之中,被称之为,禹城之乱。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禹城的官员再舌绽莲花,也没有办法挽回了。 江自流没日没夜地审讯,光是记录,就花了两天两夜,所有人都熬得胡子拉碴,憔悴不已。只是百姓们都兴奋不已,而高云鹤为首的众人,都已经丧失了所有的生气。 书办换了几人连续替换,手腕几乎都肿了。 待得最后一个百姓说完,江自流心底也不禁松了一口气,他看向高云鹤等人,喝道:“来人!把高云鹤、刘炀、张晖……” 江自流报了一大串的名字,全都是在禹城作威作福的官员,“通通关进大牢!” “是!” 百姓们发出震天的欢呼声,个个都是喜极而泣,“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啊!” “城门都给本官守好了,所有人不得出入!” “是!” 下了公堂,江自流立刻提笔把事情都写了下来,派人快马加鞭送回了祁城之中。 疏通百姓、调遣官员到禹城中来,调查高云鹤等人的恶迹,每一件事都是刻不容缓的,他必须要请求朝廷的支援才行。 初玉尘看到奏折的时候,都气笑了。也不管现在不是上朝的时间,直接下了命令重新上朝。 大臣们这一听便知道出事了,战战兢兢匆匆忙忙地赶到皇宫之时,不少人官帽都歪了,仪容都来不及整理,便面面相觑,心情沉重。 初玉尘手中拿着江自流递上来的折子,在众臣惶恐之中踏上了御座。 “参见陛下。” 初玉尘理都懒得理他们,手中奏折便随意往地上一丢,说道:“柳相,给大家读一下。” 小可子连忙把奏折捡起来,走下楼梯递给了柳斐然。柳斐然恭敬地接过,打开,一目十行看了一下,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她抬眸环绕了一圈大臣们,缓缓开口,“臣江自流,奉陛下之命,遣往禹城,查万民血书一事,幸不辱命。” “十月十三,百姓汇聚禹城,一千一百五十一人,诉禹城郡守高云鹤,郡丞刘炀等官员,私加赋税,强抢民女,滥杀无辜,侵占民田等罪名。臣念事关重大,已把相关人等收押。今禹城虚空,望陛下调遣官员协助微臣,安抚百姓。” 长弘宫鸦雀无声。 初玉尘冷冷地看着他们,片刻之后,冷哼一声,“弹劾江自流的时候,你们不是很踊跃的吗?现在怎么不出声了?” 柳斐然轻叹一声,跪下自责说道:“臣未能及时察觉此事,酿成大错,臣有罪。” 百官都纷纷跪了下来,“臣等失责。” 初玉尘冷漠的声音淡淡地传下来,“朕看这朝廷也得好好清洗一下了。” 说罢初玉尘甩袖离去,留下满堂臣子汗流浃背,惶恐不安。陛下最后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第219章 众臣不知道初玉尘想要做什么,在这种关头上,所有人都是心有不安,于是乎都把目光落在了柳斐然身上。柳斐然毕竟是丞相,总该知道些什么的吧? 下了朝之后,好几个大臣,都往柳斐然身边走过去,三两句就把自己担忧的事情给问了出来,“柳相您看……陛下这是打算做什么呢?” 柳斐然神色自若,颇为平静地说道:“陛下是什么秉性,大家都清楚,都放心吧。” 正是因为知道陛下是什么秉性,所以众人才愁啊。她这上位以来,轰轰烈烈什么都折腾了一通,弄得大家心惊胆战,生怕一不小心就乌纱帽不保。 一个大臣愁眉苦脸地说道:“我等兢兢业业,生怕自己行差踏错,只是陛下到底想要做什么,丞相不妨透个底,我们也好有个准备啊。” “是啊丞相。” 柳斐然安抚说道:“诸位不用担心,行得正,坐得直便可。” -- 第394页 说罢柳斐然便走了,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说得倒是轻巧,可家家户户难免都有一点见不得人的事情,陛下这要求又是到哪个地步呢? 不管朝中大臣是怎么想的,反正禹城的事情已经进入了尾声。江自流花费了半个月的时间理清了百姓们状告的内容,旋即又是审讯了高云鹤等人。 到了这个地步,高云鹤也没有办法脱身,心灰意冷之下,终于承认了所有罪名,签字画押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百姓们都陷入了狂欢之中,格之林所在的山庄更是高呼不止,兴奋不已。村长是纠结百姓的领头人,在这件事上也是奉献出了绝大的魄力和推动,引得别的村庄的人都对他说感激的话,更是让他面上有光。 高云鹤等人的府邸搜查出来的钱财,小部分充盈了国库,大部分作为补偿发放给禹城一带的百姓们,并且从即日起,赋税恢复到和别处一样。 百姓们感激涕零,跪在地上谢陛下圣恩,每个村庄都举行起了庆宴,摆起了流水席。其中,格之林所在的村庄,更是举行得格外隆重。 就在村庄的空地上摆满了宴席,村庄人不是很多,但也有五十桌上下,其中村长所在的桌子,更是挤满了敬酒的人。仔细一看,才发现那里有两个年轻的女子,被淳朴的百姓围着。 两人正是秦玄珂与苗缈。 她们在这个村庄里待了一些时间,免费为村里人看病,又带着他们和江自流那边牵了线,正是因为她们,所以他们才有解脱的一天。 村里人因为感激她们,却又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便干脆都在宴席的时候,跑过来敬酒。见这两个漂亮的姑娘喝酒也不好,便又让她们喝茶水代酒,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敬了一圈。 苗缈不爱太过于热闹的地方,他们这般敬酒更是没完没了,便有些不耐烦。又见格之林在一旁夹些吃食要送回去给格父,便说道:“我陪你一起。” 格之林比刚认识的时候,要精神很多,大眼睛水灵灵的,显得很是机灵。性格偏又是较为沉稳含蓄,便显得有一些乖巧。她抬头看了看秦玄珂,秦玄珂正和村民喝酒,便轻轻点了点头,“好。” 苗缈便与格之林一起回去了,格父经过这一些日子,其实已经很虚弱了,没几天可活,对于格之林送回来的吃食,自然也是吃不了了。 格之林小心翼翼地把饭菜放在一边,坐在床边上,轻轻摇着父亲,“爹,爹醒醒,起来吃点东西吧。” 好一会儿,格父才勉强睁开眼睛,虚弱地说道:“之林……” “爹,是我。”格之林端起一碗汤,开始说起了最近的事情来,“爹,我们成功了,江大人帮助我们打倒了狗官,还给我们送还了银子,连我们家都收到了三两银子,赋税也恢复了,爹,你快点好起来。” 格父听得眼神有些发亮,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心病,勉强抓住格之林的手,说道:“仔……仔细跟我说。” “好。”格之林兴奋地点了点头,便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这么说,今天村里在摆流水席了……”格父问道。 格之林点头,“嗯,秦姐姐在外面和村里人一起吃饭呢。” “那就好,那就好……”格父松了一大口气,在一旁看着的苗缈见势不妙,连忙上前拿出一片参片塞进格父嘴里面。 格之林先是茫然地看着,旋即明白过来,心里猛然一痛,连忙问道:“爹,你怎么了?” 格父因为心里一直牵挂着格之林之后的事情,所以才撑着没有咽气,而今得知最大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格父心中也是放下了一块巨石,一口气下去了,便上不来了。他再也撑不住了,勉强听了这么多,已经是他的极限。 他勉强拉住格之林的手,哀求眼神看向苗缈,“苗……苗姑娘……” 苗缈看懂了他的眼神,不外乎是想要自己照顾格之林罢了。但是她并非这里的人,日后也不会留在这里,实在是难以做到。苗缈于是就说道:“我会托付村长好好照顾之林的。” 格父眼神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再说什么,点了点头,对格之林说道:“好好……照顾自己……” 格之林眼泪一下子出来了,重重点头,然后又死死摇头,“不,不要离开我,爹,不要丢下我。” 可是阎王要收了他的命,又谁人能拦呢?格父怜爱地摸了摸格之林的头,最后丧失了所有的意志。 “爹!”格之林着急地叫了出来,“苗姐姐,快救救我爹!” 苗缈探了他的脉搏,摇了摇头,看向格之林的目光也有点怜惜,“你爹已经去了。” 格之林愣了一下,哭喊了出来,“爹!爹!”她扑在格父身上,嚎啕大哭。 苗缈不好继续留在这儿,便走出了她家门,不远处,宴席还在继续,那边的人并没有察觉这边传来的哭声。 一匹马从村外跑来,马蹄声渐近,有人发现了一个陌生的男子。这男子身穿红衣,俊美风流得很,让人舍不得眨眼睛,一时之间都愣住了。还是村长先反应过来,连忙跪下行大礼,“大人!钦差大人!” 众人才知这是打倒了贪官的钦差大人,纷纷都跪了下来,大大小小的呼声连成一片,“青天大老爷!” “钦差大人!” “各位快快请起,不必客气。”江自流下马连忙扶起村长,对周遭的百姓说道:“我来只是来讨杯酒喝,要是你们还这样的话,我就走了。” -- 第395页 村长连忙拽住了他,“别别别,大人别走,快,大人请入座。” 钦差大人竟然前来这个村庄里了,这可是倍有面子的事情啊,所有人都脸上有光,把宴席的热闹直接递上了一个高潮。江自流只来得及匆匆看了秦玄珂一眼,便被百姓们给缠上了。 而一直被缠着的秦玄珂,这才从中解脱了出来。江自流毕竟是男子,村里人敬他酒的时候,可不会客气,杯杯倒满。秦玄珂见他推脱不得,便抿嘴轻笑了一声,起身去找苗缈去了。 走近了才听到低低的哭泣声,秦玄珂脸上轻松的神色顿时消失,加快了脚步走进去,便见格之林已经为格父换上了寿衣了。 “这……”秦玄珂欲言又止。 苗缈对她摇了摇头,秦玄珂便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格之林的肩膀。格之林低泣着看着自己的父亲,从今以后,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苗缈低声对秦玄珂说道:“你去跟村长说一声,帮忙办一下丧礼。” 秦玄珂拉着她走了出来,示意她看向那边,低声说道:“江自流来了,恐怕一时半会没空。” 苗缈也不是很在意,“你先跟村长说就行,村长心里有数。” “嗯。”秦玄珂便重新回到宴席之中,低声对村长说了这事。 村长笑容变淡了一些,见这又是大喜的日子,便不打算先说出来,待得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再和大家讲。至于他自己,就不喝了。 格父偏生是今天走,也代表他彻底放心下来了,村长也能理解,只是可怜格之林,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宴席散后,江自流一身的酒气,站在一旁醒酒。而村长便把格父的事情给说了,众人酒都被吓醒了。几个怜惜格之林的婶子,便都往她家里去。 这些事情,就和秦玄珂等人无关了。 秦玄珂走近江自流,见他满脸绯红,显得艳丽不少,更有点雌雄难辨,总归是赏心悦目,只是担心他回不去,便问道:“你还好吗?” 江自流挑着眼角看着秦玄珂,这番模样更是俊俏得很,“好得很。” 苗缈讥笑一声,“若是这样上马,准能摔死。” 江自流也不介意,“那我就解酒了一些再走。” 秦玄珂看了看天色,“天色也不早了,你不妨坐我们的马车,横竖现在事情结束了,我们也没有必要装作不认识。” 江自流笑得愉悦,点头,“好。” 几人告辞,苗缈驾车,江自流和秦玄珂坐马车里面,毕竟男女有别,不好单独在一起,便把马车帘子掀开,看了个通透。 秦玄珂见他靠在马车上没有睡意,便开口询问道:“你什么时候回祁城?” “大抵十一月中,事情就全部了解了。”江自流懒洋洋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你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秦玄珂看向苗缈,苗缈说道:“往祁城方向走,恰好回去过年。” 秦玄珂一听便笑了,问道:“我们今年回去过年吗?” “嗯。” 江自流听了也是心情愉悦,她回来,自己也能见着她,自然也是好事。“那你们什么时候出发?要不要留些时日,和我一起?” “你是钦差,行路和我们不一样。”秦玄珂轻言拒绝,苗缈便接口说道:“过两天就动身,我们在这耗费太长时间了。” 江自流虽舍不得秦玄珂,却也是潇洒点头,“那行,到时候我们祁城见。” 第220章 秦玄珂和苗缈两人和格之林好歹也是相识一场,她父亲去世,葬礼两人也去了村里,上了柱香,秦玄珂便对格之林说道:“明天我们就离开这里了。” 格之林身上还披麻戴孝,本就瘦小,遭受了此番打击之后更是显得憔悴,摇摇欲坠。她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猛然抬头,有些不可置信。 不过想来也是,她们已经待了这么久了,离开也很是正常。格之林心中失落,更是痛苦,她看着苗缈,苗缈对她轻轻点了点头。 格之林挣扎地问道:“不能……再多留一些日子吗?” “留了够长时间了。”苗缈清冷的声音传来,她看向皇城的方向,“现在出发往祁城方向走,附近城池走走停停,刚好年关时候可以回到祁城。” 两人如何看不出来格之林的不舍?秦玄珂更是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苗缈说道:“你对医药有一定天赋,也肯为这个下苦工,现在有的一些成绩,你大可去找个郎中做学徒,再过两年,差不多就能出师了。” 提到这一个,格之林更是心中莫名震动。她喜欢和药草打交道,喜欢像她们这般为别人看病。苗缈虽然少有出手,可是秦玄珂但凡解决不了的问题,在她手中便会迎刃而解,所以格之林清楚地知道,苗缈是一个医术精湛之人。 她要学医,去拜普通的郎中为师,那为什么,不可以拜苗缈为师呢?格之林聪明,脸色变幻,突然一咬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秦玄珂惊讶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苗缈眉头轻皱,隐隐明白了她想要做什么。果然,格之林开口便说道:“求苗姐姐收我为弟子!我可以给您洗衣做饭,粗重的活儿我都能做,只要您能在空闲时候指导一二就行!” 秦玄珂一听是这事,便默不作声了。苗缈作为药王弟子,现在也隐隐有人传她新一代药王的称号,身份之贵,收徒之事自然是要慎重的。 -- 第396页 苗缈看着眼下跪着的瘦小女孩,语气平静地开口,“我目前没有收徒的打算。” 格之林紧张得有一些发抖,却还是强做镇定,“那我可以做您的仆人,只要……只要您能教我。” “我不缺人洗衣做饭。” “那……那我帮忙挖药,帮忙驾车,什么都可以。” 这些日子以来,苗缈对格之林也算是有一定的了解,聪明,有天赋,性格虽然有些别扭,却也善良懂事,如果自己收徒弟的话,她确实是个不错的弟子。 苗缈低着头看着她,又说道:“我居无定所。” 格之林听出了她的意动,连忙说道:“再苦也苦不过我独自生活,苗姐姐,我可以的!” 秦玄珂了解苗缈,她一开始就没打算拒绝,便是笑了一声,要说格之林这个孩子,她还是挺喜欢的,“动作要快一点,不然天黑了都进不了城。” 苗缈无奈地看了秦玄珂一眼,说道:“再快这口茶也还是要喝的。” 秦玄珂掩嘴笑,格之林还有点茫然,她善意提醒,“傻孩子,还不快给你师父敬茶?” 格之林终于反应过来了,顿时大喜,撒腿就跑了出去,“我……我去泡茶!” 家里并没有茶叶,说是泡茶还是她跑到村长家问村长要了一杯茶,脚下生风般地跑了回来。也亏得她跑这么快茶也没撒出来,到家之后高高捧起,双膝跪下,“师父请喝茶。” 秦玄珂见她满脸喜色,也是在一旁笑,朝着苗缈轻轻眨眼,“快接啊。” 苗缈面色平静,眸子里倒显得有些温和,“入我师门,就要遵守我师门的规矩,若是严重犯错,休怪我把你逐出师门了。” 格之林激动地说道:“徒儿明白!” 苗缈这才接过茶来喝了一口,“给你半个时辰收拾一下,随我们回禹城。” “是。” 这边苗缈喜收贵徒,祁城那边,柳府之中则是迎来了九五之尊。当然,初玉尘是微服出来的。近来喜事多,禹城事了,云明的水库也进入了尾声,能在开春之前完成。游民还是老样子,这就是最好的消息,而玟国更是派了商队重新过来,这一来,又是一波收益。 这一些事情让初玉尘心情不错,心情不错了,便想要放松一下,就带着小可子直奔柳府来了。 “柳府还是太小了。”初玉尘和柳斐然站在一块,摇着头,“姐姐还记得太尉府吗?那个宅子不错,大气,配得上你身为丞相的身份。” 柳斐然无奈地笑着,“柳府虽然不大,可也五脏俱全,再者柳府就我和母亲两个人,宅子大了也不好打理。” “又不需要你自己打理,招多些仆人就是了。”初玉尘对这柳府也是熟悉得很了,走得随性,绕过厅堂便朝佛堂走去,“我去跟夫人打个招呼。” “陛下。”柳斐然无奈地叫住了初玉尘,“您是天子,只有我母亲来拜见您,哪有您去找我母亲的道理?” “那又怎么了?她是我先生的母亲,拜见是应该的。”初玉尘难得还保有一份纯真恭敬的心,当然,这也仅仅是因为柳斐然才会这般。 “传出去就该说我这个作为丞相的对皇室不敬了。”柳斐然要带着初玉尘往另一边走,却见初玉尘站那儿不动,无奈的柳斐然朝四周看了看,没看见仆人,自己便伸手出来揪住了初玉尘的袖子。 她揪着袖子的一角,拉着初玉尘往一边走,这般举动,亲昵而又破格。初玉尘却喜欢极了,她真真是爱惨了柳斐然偶尔表现出来的,独一份的破格。 于是初玉尘便笑得跟偷了腥的猫似的,媚眼弯弯,笑意绵绵,任由着她拉着。 初玉尘被带走,不多会儿柳母便过来了,见过礼,柳斐然还有一些事情想要跟初玉尘谈,便把柳母请了下去,关上了书房的门,这才说道:“自流回来之后,做何打算?” 这件事初玉尘倒是没有和柳斐然说过,此时便笑眯眯地问道:“姐姐你猜?” 柳斐然说道:“从陛下先前对大臣们说的话来看,是准备对朝中大臣动手了。” 说到这里,柳斐然有一些犹豫,初玉尘便说道:“有什么,姐姐照直说就是。” “只是这几年好不容易安定了一些,若是再有大动作的话,人心惶惶,也未必是一件好事。”柳斐然还是有一些担忧的,“比起动刀,悬刀更为恰当。” 初玉尘自己拿主意久了,很少再听柳斐然为自己提主意,此时再听她说来,就好像又回到了年幼的时候,她下意识便想要坐端正一些,又觉得自己行为颇为好笑,便朝柳斐然招了招手,“姐姐过来。” 柳斐然不疑有他,走了过去,初玉尘便一把搂住了柳斐然的腰,因为是坐在书桌前,这个举动就能轻易把脸埋在她的腰上。 “陛下?”柳斐然微有一惊,却又柔和了眉眼,伸手去摸她柔顺的长发。 “舒服……姐姐你接着说。”初玉尘懒洋洋地说道。 “嗯。”柳斐然便就着这个姿势继续说起来,“我知道陛下这些年一直在发展情报,好几次我的人都感觉到了祁城被一股情报机构给控制住了,这应该就是江自流一直在做的吧?” 初玉尘感受到她小腹的震动,这种说话间的频率,让她翘起了唇角,“嗯,自流和我说过,有碰到姐姐的人。” -- 第397页 柳斐然笑了笑,“那陛下把江自流派去禹城让他揽了功,又提了大臣们一句,那么便是想要把这份情报放在明面上了。那么陛下是想要把江自流查到的各方线索,把朝中的大臣拿捏在手中吗?” “嗯,我想把朝中的势力捏紧,才能有精力对付藩王。” “陛下可还记得,微臣曾说过,水清至无鱼?” “记得,姐姐可是担心我把朝中大臣逼急了?”初玉尘抬起头来看着柳斐然,眼中有些许的仰慕,真像是回到了以前的时候。 柳斐然也被她这般目光看得心中一颤,有种难言的悸动,“是,大权在握的感觉是很好,只是逼得狠了,难免会有反噬。所以微臣才说,插进去的刀不如悬着的刀,更有威慑力。” 初玉尘乖巧地点了点头,“姐姐说的,我明白,既然姐姐提到了这一点,那我以后会注意分寸的。” “还有陛下,提拔江自流,或者不适合太过。”柳斐然是真心为初玉尘打算,所以这些话说来也不怕得罪人,“他办妥了禹城的事情,自然是功臣,可毕竟也有冒犯的地方,若是提拔太过,恐怕会有人不服。” 初玉尘说道:“我是这样打算的,想要就禹城的事情,建立督查院,江自流为院长,管情报及百官行事的,折子直达天听,只听令于我。” “这样做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他回来就大张旗鼓建立督察院,明摆了是增强百官控制,大家的情绪定然也会有一个大的浮动。”柳斐然显然也是想了很久了,初玉尘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她这些举动也还是让她轻易联想到这一层来。 她此时说得流畅,并不需要多加思索,“与其直接建立督察院,不如先建立临时督察组,以江自流为主,就禹城事情调查与其关联的大臣,在这里,找个人开刀,竖立威信。” 初玉尘懒洋洋地搂着柳斐然的腰,听得她的话,笑着接口问道:“然后呢?” “到时候陛下便可勃然大怒,杀鸡儆猴,顺着这一股风气建立督察院,阻力便会变小很多。不过这只鸡,得挑选好。” “姐姐心中可有人选?” “有。”柳斐然桃花眼眯了眼睛,“苟宿。” 第221章 柳斐然提到苟宿,并不是因为排除异己,公报私仇一类的,而是他在这个位置,并不适合。他能坐稳这个位置,很大原因是因为他与皇室有一点身份,但这一点身份,实际上并不足以支撑他还在这个位置上。 而且这次禹城的事情,和他多少也有点关系,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清楚。以往都会因为他与皇室沾亲带故的关系宽容一些,但如今要想要立威,没有谁比他更适合了。 初玉尘明显也是考虑过的,所以也没有惊讶,只是点头,“那只处置苟宿,别的都不管了?” 柳斐然说道:“目前并不适宜大动作,一些可大可小的过错,就放了吧。”她也是有一些无奈,变动实在是大,新培养的科举人才也不足以独当一面,再清除下去,朝廷就难以运转了。 初玉尘也明白这一点,便应允,“我知道了。” 柳斐然想了想,又说道:“陛下,不要太着急,总要慢慢来。” “姐姐你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初玉尘乖巧地笑了起来,她抬起手来勾住柳斐然的脖子,把她身体往下拉,旋即在她唇上亲了一口,讨赏似的问道:“我是不是很听话?” 柳斐然眉目便柔和了下来,“嗯。” “那奖赏呢?” “那……” 那自然是一室温情了。 高云鹤等人的死刑是毋庸置疑的,但他能如此行事,必然和祁城里的人有所关系,故而不能就地解决,要带回祁城中去。回去那时,全城的百姓都在围观,给囚车里的犯人扔臭鸡蛋。 江自流就是在百姓们的臭鸡蛋烂菜叶之中,踏上了回祁城的路。 此时已是寒冬,今年下雪的时间很晚,江自流回来之时,天气阴沉湿冷,却也还没有下起祁城的第一场大雪。 这日早朝,文武百官都是有些忐忑,因为他们都知道,今日江自流便会上殿来,对禹城一事做汇报。 这是最近大家都关心的事情,不过有些人担心禹城事情与自己有关联,有些人却在关系江自流的变迁。 江自流立了这么大的一个功劳,必然是要复用的,而且这次的复用,大概会比之前的职位更高,只是不知道陛下要把他放在哪一个位置上。 百官难免会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叔青司一脸平静,柳斐然更是与世独立那般,谁也看不出个什么东西来。 很快,江自流就到了。 他身为钦差,虽直达天命,但也无权踏进这长弘宫来,便伫立在宫外,等候召见。有些人余光看到了,宫内便响起了一阵低声的喧闹。 “陛下到——” 初玉尘踏着沉稳的步伐登上高位,众臣行礼,她随意摆了摆手,“免礼。” 今天最重要的便是禹城之事,故而早朝才开始,便有人提到了,“陛下,禹城高云鹤虽已了结,但他为什么如此猖狂?恐怕和某些人脱不开干系,恳请陛下彻查此事。” 这人说的话正对初玉尘的心思,便说道:“江大人呢?不是说他昨夜到了吗?” 小可子立刻喝道:“传江钦差觐见。” 江自流唇角便上扬了起来,随意抚了抚官袍的袖子,踏进了长弘宫来。所有人立刻都看向了他,他态度洒脱,毫不在意,撩起长袍便跪下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 第398页 江自流经过这些日子,明显瘦了,身形都消瘦了不少,精神却是极好,配合着他俊美的容颜,倒是有一种爽朗感。 “起来吧。”初玉尘饶有兴趣地看着江自流,对于他把事情处理好也是颇为高兴,“说一说禹城的事情。” 江自流便把禹城的事情都说了一通,听到秦玄珂的名字时候,柳斐然不禁看了江自流一眼,百官更是为此感觉到了诧异,想不到竟然牵扯到前丞相的孙女。然后又说到高云鹤犯下的种种罪行,百官又是愤恨不已,当然,也不知这愤恨是真是假。 说完这一些,江自流顿了一下,又说道:“陛下,高云鹤收拢微臣之时,曾透露朝廷中有人关照,微臣亦认为他如此行事,必然身后有人指使,微臣恳请陛下彻查到底,要为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初玉尘余光看了一眼苟宿,苟宿神色有一些慌乱,她淡淡地问道:“高云鹤现在何处?” “关押在天牢之中。” “嗯,叔大人对此事怎么看?”初玉尘突然问起了叔青司。 叔青司和此事一点关系都没有,自然是一身轻松,“臣认为,该提审高云鹤,绝不姑息一人!” “叔大人言之有理。”初玉尘想了想,说道:“江自流听令。” “微臣在。” “禹城之事,终究与百官失责相关,官官相庇,实在让朕失望。今日,朕便命你为督察,意监督监察,彻查禹城事件,不得有失。” “微臣遵旨。” 众臣都愣了一下,为这个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职位。有个别的人如叔青司,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东西,一时眼睛都眯了起来。监督监察?这督察,到底是对准了什么人? 初玉尘便又安排了两个人协同,然后又提到了刚听到的秦玄珂的名字,笑道:“朕倒没想到此事还和秦先生有关系。” 初玉尘在百官面前把秦玄珂叫成先生,这就代表着她还记得当年秦玄珂教导她学琴的感情,这可是在百官跟前为秦玄珂撑腰啊。 她虽没有官身,只有两位叔叔在朝为官,且官职也不高,但有初玉尘此番话,又承认了她在禹城的功劳,便再也没有人敢无视她了。 初玉尘想了想,便说道:“传朕旨意,秦玄珂智勇双全,于禹城一事立下大功,赏黄金百两,庄子一座。” 给到秦玄珂的奖赏,也并不算厚重,百官自然也就没有意见。 还在各个城池里行医的秦玄珂当然也不知道这件事,不过就算是知道了,也只是付之一笑,她并不在乎这些。反倒是江自流听到了这个奖赏,狐狸眼笑眯了起来。 江自流高兴,高云鹤就不高兴了。 想要高云鹤招供,把他背后的人给找出来,以江自流的手段来说,未必是件难事,只是他先前一直都没有动手,为的就是能让陛下把这个督察的官职给下来。 督察一职现世,之后把人拿下,建立督察院才最适合的,不是吗? 所以现在督察名号下来了,江自流就可以对高云鹤动手了。 阴暗的天牢中,寂静无声,如死一般的沉默,萦绕着一种死气,让人感觉浑身犯冷。老鼠爬过发出细碎的声音,随着天牢大门打开,受惊地躲到了阴暗的角落之中,消失不见。 江自流穿着新制的官服,慢步踏了进来。别的官服身上多绣着动物,如仙鹤、朱雀等,江自流身上的官服却是绣着判官,面容狰狞,手中却拿着一支笔。 此番形象,与江自流俊美的容颜相衬托,就有一种诡异的融合感,特别是走在这天牢之中,像是来索命一般,让人心中发寒。 天牢里关着的都是一些犯了大罪的人,有些要关一辈子,有些即日就要行刑,所以没有人喊冤,都是沉默得很。 江自流一步步走到高云鹤跟前的大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有动弹。里面的高云鹤穿着囚服,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不冷不淡地说道:“原来是江钦差来了。” 江自流唇角缓缓勾起,春意盈盈,“我现在不是钦差了,你该叫我江督察。” 高云鹤并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督察这个官职了,但也不在意,只是问道:“你来做什么?” 江自流双手负背,静静地看着他,“来审你。” “禹城的事情,我都认了,也画押了,还有什么好审的?” “你背后的人是谁?” 高云鹤面容不变,“没有。” 江自流也不急,依旧是与情人说话一般的语气,“你想怎么死?” 高云鹤目光一冷,“什么意思?” “被我折磨至死,还是一刀了断,你自己选。”江自流笑容加深,和他那官服相互衬托,诡异得很。 高云鹤突然想起了江自流当时一刀了断了岑大人,这个一直都不按常理出牌的男人,他又想到了怎么折磨自己?高云鹤目光闪烁,“这都是我自己的主意。” “很好,我很欣赏你的硬气。”江自流笑得是真的开心,甚至于还抚掌称赞,“这样才好玩,毕竟,我特意为你准备了用具。” 说罢江自流摆了摆手,然后往用刑的牢房走去,高云鹤瞳孔不由得有一些收缩。此时更是有狱卒强迫把他的头给整个戴上了铁盔,然后开门把他带出去。 “江自流,你要对我做什么?!”高云鹤声音有一些恐慌,这种未知的恐惧最为惊人。 -- 第399页 江自流没有理会他,而是走到了刑房之中。刑房的角落有一个小格子,打开门,便能看到里面很挤,只能勉强站一个人,而周遭更是针,一根根针锋利地从墙上透出来,泛着森冷的光。 高云鹤被一把关了进去,他一下子就撞上了一面针,脚上更是踩着不知道多少根的针,这一根根的针直接扎进了他的皮肉里面,痛得他啊的惨叫了一声。江自流没有把他的头盔拿开,所以高云鹤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他惊恐地叫道:“江自流!这是什么地方!” 江自流并不理会他,反倒是很好心情地说道:“好好享受你的用刑时光吧,希望你能够撑下去别开口,不然别的刑具就来不及用了。” 说罢江自流直接把门给关上,这扇厚重的门一旦关上去,就隔绝了外边的声音,里面是漆黑一片,再加上他又戴着头盔,更是什么都看不见。 高云鹤下意识想要动,脚才抬起来,膝盖便是撞到了墙上的针,痛得他又是惨叫一声。放下来,又是重新踩进了针里面。 “啊!” 高云鹤完全动弹不得,他双手被反绑着,没有办法把头盔拿下来,他脚底的针扎得他痛得冷汗直冒,稍微往后一靠,便是一排的针等着他,往前更是一样,他只能笔直地站立着。 好痛……好痛…… 高云鹤站得太痛了,忍不住要靠墙,那些针全都扎进了他的皮肉里面,他惨叫着,却还是忍着痛意靠上去不敢动,以这个姿势减轻自己脚底的痛意。 可是真的好痛,高云鹤站不住了,身体想要往下滑,所有的伤口都被拉扯着,动得他凄厉地叫了起来,头撞在墙上砰砰作响,却对于他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因为头盔保护住了他,不让他以自杀的方式伤害头和脖子。 高云鹤绝望了。 第222章 从禹城事发开始,苟宿一直都在发慌。可是他阻止不了事情的发展,更阻止不了陛下要彻查。而江自流任职督察,要审讯高云鹤,苟宿更是手脚发冷。 他想要把高云鹤杀了灭口,可是他没有办法渗入到天牢之中,让自己安然脱身。他手里有高云鹤的把柄,高云鹤有一个私生子,正是在苟宿手中。但是他不知道这一个私生子,高云鹤是否会舍弃。 原先事情没有发生的时候,高云鹤喜爱的私生子,足以威胁到他,可事到如今,苟宿不知道他是否能够撑得住江自流的审讯。 照理说,高云鹤死刑是肯定的,家里亲属也都会被判刑,私生子却因无人知晓身份而脱逃,高云鹤为了自己这个儿子,也该是不把自己供出来。 可是审讯他的人是江自流,苟宿不敢肯定了。不知不觉之中,江自流的声名已经变得恶臭,甚至有点闻风丧胆了起来。不按常理出牌,手段毒辣,任性妄为,偏生陛下又恩宠着他。 落在这样一个人手中,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苟宿其实对高云鹤做的事情,也没有知晓太多,只是每年高云鹤送上来的孝敬,让苟宿十分心动。禁不住高云鹤会说话,钱财又到位,苟宿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一些方便的地方,便也应允了。 谁知道高云鹤竟然会贪心不足,做到这个地步,一下子也把苟宿拉进了火坑里面。 苟宿恨啊,恨不得把高云鹤千刀万剐,可是现在却做不了。江自流押送回京之中,苟宿多次想要出手,可是却总感觉有人牵制住了他,让他动弹不得。 甚至于有一次派出了杀手,却在半路被人截杀了,苟宿这下子彻底不敢动了,他怕再度出手,就会暴露自己,心存侥幸的他便只能收了手。 他不知道出手阻拦自己的那群人是谁,也不敢去探查,窝在祁城中什么都不敢去做。事到如今,他更是只能祈求,高云鹤能够不把自己给供出来。 苟宿正在书房与自己的幕僚商量这事该怎么办,突然外面响起喧哗声和慌乱声,丫头的惊慌尖叫和男性洪厚霸道的声音同时响起。 苟宿一颗心直直往下沉,站起来,还没往外走出去,便见书房的门砰的一声被推开,几名官兵走了进来,为首的大胡子官兵沉声说道:“苟大人,得罪了!” 他一挥手,立刻身后的人就要去抓苟宿,苟宿又惊又怒,“你们干什么?!本官可是御史大夫,你们凭什么抓我?!” “奉陛下旨意,捉拿苟宿归案。”大胡子朝皇宫的方向行礼,然后一把拎住了苟宿,往外走。 苟宿家里人惊慌地跑出来,朝着苟宿大叫,“老爷!老爷发生了什么事?!” “放开我!你放开我!”苟宿什么时候被这样对待过?虽然知道是禹城事发,可到底还存有侥幸,便端起了自己的架子。 “高云鹤已经把你供出来了,你以为你还能是御史大夫吗?”大胡子声音低沉地在苟宿耳边说了这么一句话。 苟宿瞳孔一缩,所有的挣扎都化作了无形。 完了,一切都完了。 丧失了所有精气神的苟宿就这样一路被推着来到了天牢的刑房中。一眼看过去,便能见着一个人趴在地上,浑身是血,神色绝望,仔细一看,不就是高云鹤?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连同天牢里的恶臭,一起扑进苟宿的鼻腔之中。 苟宿一辈子养尊处优,从来没有进来天牢过,此时闻得这味道,更是一时脚软,胃部翻涌,便要吐出来。大胡子一把拉住他不让他滑落,然后一推,就推倒在了江自流面前。 -- 第400页 而江自流此时则是坐在太师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苟宿。苟宿抬头便看到江自流微笑着的面孔,往下一看,便看到了他官服上的纹理,那狰狞着的判官,好似鲜活了过来。 苟宿更是恐惧了几分,也还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从地上爬了起来,怒气冲冲地说道:“江自流,你这是何意?!” 江自流依旧是坐着,虽然抬头看着苟宿,气势却丝毫没有被压下,“苟大人,别来无恙。” 苟宿慌乱异常,虽然知道自己估计要完了,可还是做出生气的模样,冷哼一声,作势要走,却被大胡子一把拦了下来。 江自流看着趴在地上鲜血淋漓,只有一口气吊着的高云鹤,低沉的声音在刑房中响起,如同催命一般,“苟大人是要像他这般才招,还是痛快一点呢?” 苟宿便是身形一顿,回头一看地上的高云鹤。高云鹤听到了声音,勉强抬了抬眼皮,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江自流悠然地从一旁的桌子上拿出一张纸,说道:“这是他招供出来的,排在首位的,可是苟大人,苟大人要不要过目一下?” 苟宿强装镇定,一把抢过纸来,手却在微微颤抖。上面清楚地提到了曾给自己送了孝敬,底下还有高云鹤画押认罪的指印。 苟宿呼吸急促,一把把手里的纸丢了,“一派胡言!这分明就是他冤枉我!” “看来苟大人是不认罪了。”江自流缓缓站起来,他比苟宿要略高一些,站在他跟前,更像是一座大山压迫而来,“陛下让我全权负责这件事,我有权对你行刑,苟大人这是想要尝试一下吗?” 江自流说罢便往一旁走去,像是在自家院子那般给来客介绍,“苟大人不妨看一眼,这是我新发明的刑具,叫千疮百孔。里面全都是针,只要站进去,就会被针扎,高云鹤,就是受了这个刑罚。” 苟宿额头上的汗冒了出来,江自流又说道:“这个,叫热情似火,名字十分动听,是要把人放进去,然后在底下烧火,随着火势越大,人在上面也就越烫,就像是被火烧了一样,我想,把人烫熟,应该不在话下。” 江自流把这些刑具一一地说,说到一半的时候,只听得身后扑通一声,苟宿双腿一软,跌坐了下来,满头大汗,“我……我招,我招。” 以他犯的事,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流放,轻则罢官,可若是真让江自流用了刑,那么恐怕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江自流听罢满意地勾了勾唇角,他欣赏地看着这些刑具,这些,可都是好东西。 短短几天,江自流就把高云鹤最大的靠山给审出来了,这速度不可谓不快。他把审讯写在了折子上,然后递进了宫中。 这个消息,也很快就传了出去,所有人都明白,苟宿完了。而今有两件事情是大家都关心的,一件是苟宿这里会不会又拉扯出新的案件?一件是苟宿完了,谁人能够任命御史大夫? 朝廷中多多少少有些不能放在明面上的操作,如果初玉尘要顺着这条线追究到底,恐怕要牵连一大波的人,这正是官员所担心的。而御史大夫这个位置,众人也都清楚,如果任命,那应该就是叔青司无疑了。 初玉尘手里拿着江自流呈上来的奏折,看着苟宿认罪的内容,对一侧的柳斐然说道:“这些零零散散的孝敬,折成黄金的话,约莫三万两,倒是还行,和禹城的情况相比,不算过分。” 柳斐然点了点头,又说道:“这些不算多,不过这一幅西席子的真迹,现在恐怕也要黄金五万两了。之前便知苟宿喜欢西席子,高云鹤倒是算投其所好。” “姐姐对这幅画也感兴趣?”初玉尘笑问,“不然朕就把它送你?” 柳斐然笑了笑,说道:“无功不受禄,不必了。” 初玉尘饶有兴趣地问:“谁说无功?高云鹤押回皇城途中,截杀苟宿杀手的人,难道不是你派出去的吗?” 柳斐然也没有否认,“只是想到会有人中途下手,所以派了人跟着,却不想真的碰上了苟宿的人马。可惜他们都是死士,抓不到活口,微臣事后在调查,但还没有证据和苟宿有关,故而还没告知陛下,还请陛下见谅。” 初玉尘也不在意地摆摆手,“无事,如果不是姐姐,江自流也未必能安然无恙地把人带回来。” 柳斐然便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是举手之劳,陛下何必挂齿?” 初玉尘便不再说这事,转而说道:“苟宿……抄家充公,贬为平民,不得复官,直系子弟不得参加科举,三代之后方可,如何?” 柳斐然想了想,点了头,“陛下圣明。” 对于苟宿的处罚,不算是太重,但是从御史大夫一下子变成了平民,也还是惊动了不少人的心。第二天上朝时候,听得苟宿的判决,一些人心里发冷,一些人则是在想着御史大夫的位置。 御史大夫若是叔青司接上,那么必然光禄勋的位置便空出来了,牵一发而动全身,总有位置是让人能够活动的。 就在众臣想入非非的时候,却听得上方的初玉尘冷着声音说道:“苟宿身居高位,却知法犯法,此等不良风气,实在是让朕失望。” 百官从别的事情回过神来,听得初玉尘这话,有些心里发紧,不知陛下欲意何为。初玉尘淡漠地看了众人一眼,接着说道:“就连苟宿都不能避免受贿,也不知你们之中还有多少人心存侥幸。” -- 第401页 柳斐然此时必须站出来了,“陛下,臣等恪守为臣之道,绝不会徇私枉法,还请陛下放心。” 不管心底如何,总归要表态,众臣高声应道:“请陛下放心。” “口上说说,谁不会?”初玉尘摆明了不信任他们,“既然你们不自觉,那就只能让朕帮你们一把了,宣江自流。” 高云鹤的惨,众人也是有所知晓的,此时见江自流穿着那带有判官的官服进入到长弘宫来,更是觉得不安。 叔青司眼皮稍微掀了掀,看了柳斐然一眼,然后又转头看江自流。他已经预料到了陛下要做什么了,就像前些日子说的督察一职,督察,恐怕要成为常任职了。 “微臣参见陛下。” “朕命你为督察,官四品,监百官行事,若百官有失责之时,可禀告于朕。”初玉尘根本就不容众臣反对,就把话给说了出来。 “微臣遵旨。” “丞相、光禄勋、大将军何在?” “微臣在。” “朕命你们三人联手建立督察院,以督察为首,设立府衙,具体行章,尔等议定后交给朕。” 金虎心中一动,看向柳斐然,柳斐然面色不变,只带头应允,“臣遵旨。” 众臣听得初玉尘这话,心中震撼,他们是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有此番发展。 如果真建立了督察院,他们的日子,不好过啊。 第223章 柳斐然等人领命,众臣却有些骚乱,毕竟是设立新的府衙,这种大事,又是和自身有关,如何能应允呢?他们本来想反对,可毕竟三位大人都没有说话,便暂时把反对的话给咽了下去。 退朝之后,众臣一下子把三人围了起来,还没走出长弘宫,便有人迫不及待地追问了,“三位大人,陛下这是?” “好端端的,怎么会设立新府衙呢?这于理不合啊。” “是啊。” 大家议论纷纷,叔青司与金虎都默不作声,他们之所以没有反对,是因为他们从这件事上看到了利益。 建立督察院,直隶于陛下,无需对他人负责,便代表着陛下要加强对百官的控制,可是这控制,也是有限度的。陛下是否能够真的彻底掌控住百官,拿到诸多的把柄手段,这便是一个问题。再者陛下拿着禹城一事作为一个突破口,正是大家理亏的时候,也没办法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没有问题。 陛下挑选了好的时机,然后,又挑上了叔青司与金虎两个人负责相关事宜。而这个关头,恰好是御史大夫的位置空了出来,更别说,已经空了好些年的太尉一职了。 两个人在听到初玉尘点到自己名字时候,便有了这方面的预感。陛下这个举动,恐怕就是要他们做好这一件事,那么自然他们意属的位置,就会到手。 两人饶有深意地看向柳斐然,柳斐然客气地说道:“诸位不用着急,陛下此举,虽然是突然,但想必也是有陛下的道理。” 叔青司想了想,接了柳斐然的话语说道:“禹城之事还历历在目,陛下心中有火,对我们大抵是有些失望了,于是建立督察院,监督我们行事,只要我们行得正坐得直,又何须担心?” 叔青司果真是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的站位。柳斐然桃花眼里闪过些许的笑意,微微颔首,“叔大人说得对,诸位放宽心吧。” 金虎也反应过来了,身为武将,他大大咧咧地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难道你们心里有鬼?不然为什么怕这个?” 金虎这样说,当然是否认了,众臣连连摇头,柳斐然便说道:“诸位散了吧。” 待得其余人都走了之后,柳斐然对一旁的两人笑道:“两位,建立新的府衙不是一件小事,还请两位多费些心思,让陛下满意才好。” “应该的,应该的,柳相,请。” 三人密切规划着新府衙之时,姗姗来迟的初雪,终于下了。 阴沉了这么多天的天,一旦下起雪来,便是鹅毛大雪。飘飘扬扬地落下,让枯枝都挂上了雪花,一层层叠着,雕砌出雪白的世界。 而随着这一场大雪的落下,远道而来的商队也终于来到了皇城之中。车队行驶而来,负责皇商采购的官员在城门边上候着,却意外见到了一个人。 玟国五皇子赵箜相。 只见赵箜相身穿锦衣,披着大氅,领子是雪白的毛发,他眉目本就秀气,又因身体不好而略显苍白,与那毛发相衬托,便显得翩翩出尘,好似与这世间万物都无关一般。 译官林琮一看,连忙上前行礼,“见过五皇子,五皇子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请五皇子恕罪。” 赵箜相笑了笑,一贯的温和,“大人不必多礼,是我没有打招呼就过来了,叨扰贵国了才是。” 赵箜相来了,那自然是要面圣的。原本若只是玟国的商队到来,便只要林琮负责就好,现在的话,更重要的便是把消息递进宫里面了。 赵箜相的到来,初玉尘也是意想不到。两国商队的来往,她自然是不在意的,一开始敲定之后便再也没有放在心上,倒是没有想到他会随车队到璟国来。 一段时日不见,赵箜相要比初见时候更要消瘦一些,颇有点弱不禁风的模样。但是他精神还不错,眉宇也有一些锐气,估计是在那一场叛变之中,得到了不少的锻炼。 -- 第402页 初玉尘笑道:“五皇子,想不到这么快就再见面了。近来可好?” 赵箜相看着越发尊贵的初玉尘,眼眸深处难免有些情动,但他更知他与初玉尘是不可能的,故而从未有过别的想法。他微笑说道:“谢陛下挂念,箜相一切都好。” “那就好。”初玉尘对他的到来表达了欢迎,“恰好年节就到了,可以好好过一个年。” 赵箜相便说道:“去年便是年节而来,今年恰好也是年节,也是箜相与贵国的缘分。” 初玉尘颔首,“对了,不知五皇子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初玉尘并不相信赵箜相是为了商队而来,也不相信他这脆弱的身子是为了游玩而来,所以初玉尘心中有一些疑惑。 赵箜相脸色苍白,不能抑制地咳嗽了几声,然后又恢复了他温和的样子,看得初玉尘心念一动,似乎有些明白了。 赵箜相便知初玉尘明白过来,苦涩地笑道:“正如陛下所见,箜相身体越发不堪,来璟国……是为求医。” 初玉尘想起来了,苗缈曾为他看过病,说过他的身体问题,“这样说来,五皇子是打算在祁城住上一些时日了?” “是,叨扰贵国,还请陛下不要介意。” “不介意,朕甚是欢迎。”初玉尘摆了摆手,“五皇子不要拘谨,想住多久就多久。为你医治的医师,过些日子就到了,到时候,你再与她细说就好。” “谢陛下恩典。” 初玉尘知道赵箜相身体不好,这见他为了治病,再度来访璟国,便更是明白,赵箜相恐怕是要撑不下去,死马当活马医了。 但是这一件事对于国家来说,是有益的。有赵箜相在璟国,至少表明了一个讯号,那么就是端皇对于璟国,是没有太大敌意的。 双方以商队进行互通,又放心赵箜相来国,初玉尘不得不说,这个端皇很有胆识。而初玉尘不会放松对玟国该有的警惕,可也颇为欣赏这个端皇。可惜,他们两个,注定这辈子都不会碰面。 又过了些时日,从禹城出来,一路走走停停的三人,终于到达了祁城。 格之林驾着马车,面对着祁城威武高耸的城墙,小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虽然走过了不少的地方,可是她还是被皇城的威武震慑到了。 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格之林明显变胖了一些,不像以前那么瘦骨嶙峋,一双眼睛十分明亮,五官也颇为秀丽,呈现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影子。 秦玄珂揭开马车的帘子,见着她傻傻的样子,抿唇偷笑,“被吓到了?” 格之林小脸闪过一丝尴尬,强装无事,“没有,怎么会?” 对于她的嘴硬,秦玄珂自然也是领教过,故而完全不在意,回头对苗缈说道:“又是好些日子没有回来了,还真是有点想念了。” 苗缈清冷地点了点头,祁城于她,并没有特别的地方。不过,在这儿她认识了几个朋友,又与秦玄珂结伴而行,倒是添了几分亮色。 因为年节,祁城很是热闹,到处挂起了灯笼,三人进城之后,格之林一双眼睛都不够看,圆碌碌地转动着。 琳琅满目的商品,追逐笑闹的孩儿,富裕乐呵的行人,这些与她所在的山庄都有着天壤之别,也难怪让她看花了眼。 秦玄珂也是挑起帘子,颇有趣味地看着外面的东西,然后突然听闻格之林有些兴奋地说道:“秦姐姐,那是不是江钦差?” “哦?”秦玄珂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真是江自流,穿着一身从未见过的官服,骑着马慢悠悠地往另一条街走去。而他的身后,跟着两排士兵,个个威风凛凛,唬得周遭百姓都不敢靠近。 两人是交叉而过,故而有一段距离十分接近。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江自流转头看过来,便与秦玄珂对视上了。 秦玄珂微笑点头,江自流便勾起了唇角,笑得妖孽,然后他继续往前,不再理会这边的人。 格之林好奇地问道:“江钦差现在是什么官啊?看起来很威风的样子。” 秦玄珂也不知道,那身官服,她从未见过,她好奇地看多了一眼江自流的背影,这祁城,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了呢? 能见着秦玄珂,总归让江自流心情愉悦不少。他带着这些士兵,回到了他的府衙之中。督察院建立在皇宫南面,与丞相府等府衙隔了一条街,占地开阔,圈了不少的民房在里改造,每日都听得里面有声音,外人却不知道改造得如何了。 办公的位置暂且建立在前院,这里原便是有的房子,收拾了一下便能用。江自流有独立的房间,才坐下不久,就有人进来,“大人。” 江自流问道:“怎么样了?” “卑职顺着高云鹤的线索查下去,有几户可疑的,大人请过目。” 江自流拿过来仔细看了起来,笑道:“所属商队和黑土城有所来往?有点意思,给我盯住贺家。” “是。” 待下属出去之后,江自流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办公院子背后,还有着劳作改造的声音,显得有一些嘈杂,但这又在真实地提醒着江自流,这是他的世界。 他将成为朝堂中,陛下用得最顺手的一把利剑。 第224章 朝堂上的诸多变动,让人有一些应接不暇。虽然这看似和潘若烟没有关系,可是在回到苏府之中,田中玉还是压低了声音对她说道:“你该往上一步了。” -- 第403页 自之前“流产”之后,又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潘若烟早已回归到朝堂来,恢复了正常的办公。只是这种虚假的谎言让她觉得疲惫,所以总显得有一些力不从心。 但也没有人多想,发现她异样的人,都认为她是因为落了胎儿,才会神不守舍。一些人难免会觉得女官就是麻烦,要生孩儿,又会情绪变动。 这些风言风语,自然传到了柳斐然耳中,今日下朝之时,柳斐然还特意安慰了她两句。想柳斐然现在的忙碌程度,还不忘关心她,她更是觉得心中落寞。 她迷失已久,不知该如何才能走下去。而今听得田中玉的声音,她有一些茫然地抬头看了田中玉一眼。 田中玉见她恍惚,眉头一皱,“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潘若烟回神,低下头,“你说。” “设立新府衙,陛下点了柳斐然、叔青司和金虎三个人,而今太尉一职空闲已久,而苟宿又被罢官,御史大夫的位置空了出来,这就代表,陛下有意让两人上位。” 潘若烟听得田中玉的话,恍惚之间却想起今日下朝之时,柳斐然特意落在自己身边,温言劝慰。 “若烟,若是身体不适,不妨再休息些时日。” 田中玉不知潘若烟走神,还在絮絮叨叨地说道:“一旦叔青司往上走,那必然会有位置空出来,就有人顶上叔青司的位置,这一步步往下推,在第一届科举的学子之中,你最有希望往上走一步。” 潘若烟又想起了朝会之时,她时常会偷看陛下与柳斐然的互动。她们总是会隐晦地对视一眼,然后就能看到陛下笑容温柔了几分。 “你要往上走,才能更好行事,像这一次的变动,你不妨去找柳斐然说说,你毕竟是她的门生,她一定会帮忙的。” 听到柳斐然的名字,潘若烟恍惚间回神,田中玉说的话才真的进入了她的脑子里,她神色淡淡地说道:“柳相不是一个徇私的人,找她说这个,她反而会不喜。” 田中玉皱了皱眉头,“那你至少也该去打探一下消息,而不是天天守在府中,没有应酬,没有来往,有谁当官当成你这样的?” 确实,潘若烟少有应酬,同僚之间喝酒也多不带她。她又是已婚,苏望天天都盼着她回家,故而她很少出门,只是偶尔会上柳府坐一下。 潘若烟眉目更是冷淡了一些,“我一介女流,难不成要随他们去青楼么?” 田中玉被呛了一下,有些恼怒地说道:“柳斐然亦是一介女流,她怎么就能和别的官员打成一片?” “因为她是柳斐然,独一无二的柳斐然。” 田中玉这是真被气到了,甩袖离去,“那我就让她独一无二地死去!” 潘若烟一惊,追问:“你去哪?” “放心,她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 田中玉出门,是因为他与言锦庭约了见面。 潘若烟越来越不受控制了,这一点,田中玉比谁都清楚。虽然不知道潘若烟为何对柳斐然一直在摇摆,但他也没有想过会是喜欢上了柳斐然的缘故。他只是对此十分不满意,已经有了要把她舍弃的心思。 他与言锦庭约见的地方是一个没有人的小院子,院子收拾得很是干净,只是平时都没有人来住罢了。田中玉把门关上,转身就见言锦庭阴沉着脸坐着。 自从知道柳斐然与初玉尘的关系之后,言锦庭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以前刻意模仿柳斐然的姿态,而今都成了最直接的嘲讽,刺激得言锦庭脾气越加的阴沉不定。 言锦庭问道:“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田中玉眯着眼睛,“想知道世子这边的安排。” 言锦庭看了田中玉一眼,“暂且按兵不动。” 田中玉眉头一皱,“难道你们祯王府就是这么随意的吗?你们意图上面那个位置,却不想做出计划?那么还谈什么宏图大志,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言锦庭顿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目而瞪,“你是个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置喙我祯王府的事情?!” 田中玉也是怒气翻涌,他本就是个疯狂的性子,根本就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就算是作为盟友,也该是让人看得值得合作的地方。” 言锦庭冷笑,“那你又有什么值得合作的地方?” 田中玉笑道:“至少我身后一面是左将军府,一面是潘若烟。左将军有兵权,潘若烟能近柳斐然的身。甚至于,只要有机会,潘若烟还能近陛下的身。” 田中玉没有虚构,以潘若烟和柳斐然的关系,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自然是能把柳斐然拿下来的。而之所以没有动,不过是因为还不到恰当的时候罢了。 言锦庭恨不得一把掐死跟前这个人,可是却也知道,他说的这些,对于祯王府来说,也是有很大作用的。他不能因为自己的怨气,而把眼前的人弄死。 言锦庭深呼吸一口气,把自己的怒气压制下来,“我父王已经有所安排,你再等等。” 田中玉追问:“到底什么安排?” 言锦庭上前一步,他比田中玉要高,居高临下的姿态让他的面容更为狰狞,“你到底想要什么?” 秘密的安排又怎么可能随便说出去,田中玉这般追问,根本就不像是来问安排的。 田中玉笑了,他面容本就丑陋,这一笑更是渗人得很,“我想要动手。” -- 第404页 言锦庭心里一惊,“什么时候?” “征西将军归来之时。” 言锦庭眸光闪烁,“征西将军什么时候回来?” “调令已经下来了,征西将军已经上了年纪,这一次陛下把他调回祁城,一是养老,二是训练士兵。而这个士兵,极有可能是永城兵营里的常驻士兵。” 田中玉明显有些亢奋,“永城距离祁城不过是一百多公里,只要夜里行军,一晚上就能到达祁城,祁城自身虽有禁卫军,但也不是毫无胜算。” 言锦庭也为这个消息感到振奋,但是他还能勉强冷静下来,“这都是你自己猜想的,陛下会不会这样安排,还是个问题。” 田中玉笑了起来,“征西将军征战多年,战功累累,这么一位老将,陛下舍得让他就此罢手不再管事吗?训练士兵一来强度不高,二来能培养战将,我若是陛下,我也会这样选择。” “各大兵营都有了负责人,而永城原本是覃将军统领,但现在他调往了边境,永城便空了出来,和调别人回来相比,让征西将军负责更为合理。” 言锦庭沉默了,田中玉见他不肯松口,开始了他的说服,“现在你也看到了,陛下已经在收拢权利了。江自流统领的督察院,世子应该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一旦督察院稳定之后,拿到了各个臣子的把柄,朝堂就会变成陛下的一言堂。到时候再想要动手,要难多了。而且朝廷稳固,你觉得陛下下一步的动作会是什么?那必然是藩王兵权问题。” 田中玉每日每夜地琢磨这些东西,以至于他就算是没有在朝政之中,也能从这些事情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祯王的兵权,向来都是皇家一直在提防的,只要陛下抽出手来,必然会把手伸到你们这里。” “到时候陛下问你们要兵权,你们给还是不给?不给的话,陛下完全可以给你们一个抗旨的罪名,她朝廷稳固,兵权在手,难道还能怕你们吗?” “但若是给了,你们就一切都白费了,世子,这一些,你应该都看得见。如何选择,就看你的了。” 不得不说,田中玉的话说到了言锦庭的心里。他其实比谁都心急,只是他多年来在祁城之中,被初玉尘有意养废,导致他就算奋起追逐,也总是不能想到更好的办法,所以就一直沉淀着。 像初静这件事,若不是言锦庭自己按捺不住,非要上一封奏折,惹恼了初玉尘,初玉尘也不会注意到自己的行动,也不会有初静被迫入宫这样的事情发生。 因为这件事,祯王来信把言锦庭臭骂了一顿,更让言锦庭感觉到不安的是,信里表达出来的失落。 祯王虽然疼爱他,可是也不是只有他一个子嗣,言锦庭怕自己行差踏错,就会导致祯王对自己彻底厌恶,那么日后就算大业已成,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田中玉说得再动听,他也不敢擅自做决定,言锦庭心中做好了决定,便抬头对他说道:“此事我需要和父王商量一下。” 田中玉笑得胸有成竹“好说,我就等世子的好消息了。” 言锦庭回到祯王府,就田中玉说的事情,翻来覆去地想,心中已经是倾向于联手了,只是他在祁城人言轻微,这件事必须得由祯王带领才能成。 言锦庭提起笔来,把今天的事情写了个详细,然后让人往黑土城送了去。 他已经受够了这种被无视的日子了,初玉尘现在有多看不起自己,日后就要她多后悔。 脑海里初玉尘妩媚的模样闪过,她慵懒依赖地靠在柳斐然的怀中,是这么的刺眼。言锦庭呼吸都粗重了几分,柳斐然那贱人,身为初玉尘的先生,竟敢勾引她。 他一定不能让她好过,言锦庭再次提起笔来。 第225章 秦玄珂等人回到祁城中来,自然是要去看望一下柳斐然的。 柳斐然这一个名字,格之林也听过。不仅仅是因为秦玄珂和自家师父会提到,还有她们在城池中流连的时候,民间也常有人会说到。 格之林更甚于在看戏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么一出戏。戏子演的便是柳斐然舌战群儒,开创科举之路的故事。后面演到第一位状元诞生,潘若烟上门跪拜柳斐然,看得格之林眼眶都发红了。 柳斐然身为女子,身居丞相之位,心系普通百姓,为无数寒门子弟创造了这么一个机会。格之林没有想过要报科举,可也知道科举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格之林对柳斐然是又佩服又好奇,堪称当成了是自己的仰慕对象,一有空就会缠着秦玄珂给她讲柳斐然的故事。 而今得知自家师父和柳斐然是挚友,心里更是难掩的雀跃。光是想想,便觉得自己四肢发热,恨不得立刻就拉着师父就要去看看这传闻中俊美无双的人物,是不是真的。 就连那一双眼睛明,亮得都好像要透过墙往那柳府中去,看得秦玄珂在一旁都忍不住偷笑。 三人上了马车,带上礼品,秦玄珂见着格之林穿着一身新衣,正襟危坐的模样,便故意说道:“也不知道斐然在不在家。” 要登门,自然是事先派人去说过的了,今日又是休沐日,自然是在家的。苗缈一开始没能反应过来,便没有说话,余光却看见格之林身体稍微往秦玄珂的方向倾去,明显是下意识的倾听。 秦玄珂又说道:“如果不在就得打道回府了,她那么忙,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有空。” -- 第405页 格之林目光有点闪烁不安,苗缈又哪能不明白过来?当下就说道:“无妨,见不到就算了,横竖也没什么事。” 格之林一听,心里跟有个小爪子在挠似的,想说话,又不敢出声。 秦玄珂笑意已经有点掩不住了,“那我们直接回去算了。” 苗缈大为赞同,“对,那我们回去吧。” 格之林大急,“师父,秦姐姐,都已经到这儿,还没去就打道回府,这样不好吧?” 秦玄珂忍俊不禁,就连苗缈清冷的面容都有了些笑意,格之林哪还看不明白?又羞又恼,干脆背对两人,拿起本医书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马车在柳府门口停下,谷雨被吩咐在这等候,见着秦玄珂从马车里出来,顿时笑道:“秦小姐,您可算来了。” “谷雨,你家小姐呢?”秦玄珂问道。 谷雨好奇地看了一眼格之林,不知道她和她们在一起是什么关系,“小姐在书房呢,快,里面请。” 格之林跟在几人身后,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却见柳府并不大,比不得秦玄珂府上,只是十分清雅,丝毫不见奢华。以柳斐然现在的身份,居住在这儿,多少有一些委屈了。 自有小厮去告知秦玄珂等人到了,柳斐然便从书房里出来,朝着厅堂走来。 格之林才坐下,就听得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苗姐姐,玄珂,你们什么时候到的皇城?” 苗缈与秦玄珂两人起身相迎,格之林立刻也站了起来,心里更是清楚这来人便是柳斐然,便好奇地偷偷打量着她。 却见来者穿着一身锦衣,披着大氅,头发高束,只用一根玉簪固定,简约得很。她面容十分俊秀,带着一抹温柔的笑容,每一个脚步似乎都是一种韵律,不急不缓,从容不迫。 苗缈见到她,先是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旋即便露出了微笑,“就前两日到的。” 秦玄珂朝她眨了眨眼睛,“本想昨日就来找你的,但想着你不休沐的话,肯定没有空。” 柳斐然桃花眼里全是淡淡的笑意,她走过来,笑着说道:“你们归来,这一点时间还是有的。”她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格之林,此时便问道:“这位是?” 见柳斐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格之林的耳尖一下子就红了。她一个紧张,就直接跪了下来,行了个大礼,“之林见过丞相。” 柳斐然不明所以,只是把她扶起来,想来和她们一起过来,应该不会是求自己些为难的事情才是,怎么行了个如此的大礼?见她面容清秀,身形却偏瘦,故而语气更温柔了几分,“你叫之林?不必多礼。” 秦玄珂已经忍不住掩嘴笑了,苗缈也是无奈,说道:“这是我新收的徒儿。” 柳斐然倒是没有想到,便再度打量了格之林一番,深知能让苗缈收徒必然是有过人之处,顿时笑道:“好好好,你既然是苗姐姐的徒儿,那你便叫我一声姑姑即可。” 格之林不敢叫,转过头去看苗缈,苗缈说道:“就叫姑姑吧。” 秦玄珂不愿意了,“那不成,她叫你姑姑,那我岂不是比你小一辈了?之林,你该叫姐姐。” 格之林顺从地点了点头,她也是由心底不愿意叫姑姑,“柳姐姐。” 柳斐然也不在意,招呼众人坐下,丫鬟上了茶,她便说道:“你们是从禹城回来的?” 苗缈点头,“嗯,高云鹤下狱之后,我们就从禹城出发,一路行医回来。” 柳斐然笑道:“想必玄珂回府也见到了陛下的封赏,禹城之事,你们功不可没啊。” 秦玄珂才抿一口茶,放下茶杯朝格之林微微抬了抬下巴,“若不是她,我们也不会和禹城的事情发生关系。” “哦?这是怎么回事?”柳斐然看了格之林一眼,格之林茶都不会喝了,只觉得烫手得很,便又乖乖地放下,坐得跟个木桩子似的。 秦玄珂有意挑逗格之林,便微笑说道:“就让之林来说吧。” 于是柳斐然目光又落在了格之林身上,格之林的耳尖眼见着红了,身形更是挺直,恨不得直接站起来才好。她又偷偷看苗缈,见苗缈点头,她才强装镇定地开口,只不过难免有一些磕磕绊绊。 柳斐然一直鼓励地看着格之林,时不时点头示意,格之林被她鼓励得勇气起来了,便说得越来越顺,最后把经过说了一遍。 秦玄珂这才补充说道:“后来这丫头见我们要走,就求苗姐姐收她为徒,某人嘴里说着不要,这拜师茶倒喝得干脆。” 此时苗缈正好端着茶在喝,听得她的话之后,朝她扬了扬眉毛,清冷地说道:“柳相的茶,好喝,是得喝得干脆。” 柳斐然忍俊不禁,几人闲聊半晌,秦玄珂想起先前见着的江自流,好奇地问道:“刚回祁城的时候,遇见过自流,见他穿着的官服,但样式我没有见过,这是?” 柳斐然说道:“最近我一直在忙,忙的就是这件事。陛下设立了新府衙,名为督察院,院长便是江自流,管监察之事。” 柳斐然又想起了一些事情,她便对谷雨说道:“谷雨,带之林去后花园走走。” “是。” 这就是有一些事情不适合格之林听到了,格之林虽有些惋惜不想走,但也还是乖乖站了起来,随着谷雨离开。 柳斐然这才开口说道:“督察院院长虽官阶不高,但直隶于陛下,就连我,也没有资格命令他们。” -- 第406页 大家都是聪明人,这一说也就明白了,自然不会追问一些过分的事情,秦玄珂笑道:“自流可算是熬出头了。” 柳斐然笑着摇了摇头,她并不知秦玄珂钟情于苗缈的事情,于是问道:“你对他怎么看?” 秦玄珂想了想,“聪明,不拘一格。” 柳斐然哑然失笑,“我问的是别的方面。” 秦玄珂一时没明白,“哪个方面?” 苗缈突然插口,“她问的是你要不要考虑嫁给他。” 秦玄珂呼吸一停,抬眸朝苗缈看去,苗缈面色平静,说出这话来,倒是饶有兴趣地等着她回应。见她如此反应,秦玄珂只觉满嘴苦涩,又如何看不出她对自己并未有过别的想法呢? 柳斐然被苗缈说得也是无奈地笑了起来,“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也有这个意思。” 秦玄珂垂下眼眸,“这是他让你问我的吗?” 柳斐然摇头,“他从未与我说过这话,只是我觉得,他其实挺不错的。” 确实不错,他虽外面名声不怎么,可是对秦玄珂却是一直痴情,他能够给秦玄珂足够的自由,自身也足够优秀。如果换一个女子,能够得到江自流的钟情,恐怕早就沦陷了。 秦玄珂沉默不语,柳斐然便接着说道:“你是不知,当初陛下能够收拢自流,就是因为你。陛下直说你是秦相的孙女,他不过是个白身,如何配得上你?” 意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事情,苗缈听得好奇,“那时候陛下多大?” “八岁。” 苗缈有些诧异,陛下竟如此聪慧,那么小的年纪,就知道攻心计了。她又想起那时候的初玉尘,又乖又可爱,便笑道:“说起来又有一些日子没见过陛下了,该找个时间进宫才是。” “择日不如撞日,不然你今晚就随朕入宫如何?” 初玉尘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众人一看,初玉尘竟微服出宫来了。三人起身行礼,苗缈一脸冷淡地说道:“都已经见着陛下了,进宫就没有意义了。” 虽说如此,她眼眸里的温情却又明显得很。与柳斐然的感情不太一样,苗缈对初玉尘,更倾向于是母女那般。初玉尘毕竟年纪比她小了十几岁,恰是能做母亲的年纪,当年初识又是才几岁,就算她现在长大了,也还是如此。 初玉尘听得把嘴一扁,朝着柳斐然撒娇,“姐姐你看,她欺负人。” 几人不禁笑了起来,苗缈则是待得初玉尘走近之后,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把她往自己怀里一带,抱住了她,说道:“你要是今晚和我睡,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初玉尘恼她还是像小时候那般对待自己,耳尖发红,佯怒道:“对我动手动脚,我要降你的罪!” 几人更是笑得开怀,一时满室柔情。 第226章 苗缈身为药王弟子,每一次与众人相聚,都会为其诊脉。柳斐然与初玉尘两人身体都没有什么问题,苗缈颇为欣慰。 时间不早,格之林被带了过来,随后三人几人告辞。初玉尘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便对苗缈说道:“还记得玟国五皇子吗?” 苗缈有印象,便点了点头。 初玉尘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颇为客气,认真地朝苗缈行了礼,“他随着商队到来了,为的就是治病。他的病也只有你能治,就交给你了。” 苗缈微微笑了起来,“无利不起早,我能得到什么?” 初玉尘笑道:“我的私人库房里,你随便挑一样东西。” 这些年国泰民安,国库充盈,初玉尘的私库自然也不会少好东西。苗缈本是无欲无求之人,但见初玉尘这般大方,也是颇为心动,“好。” 三人离开,初玉尘与柳斐然重回厅堂,柳斐然想了想,还是问道:“五皇子这次过来,带来了什么?” 初玉尘笑眯眯地问:“姐姐为什么会这样说?” 柳斐然笑着摇了摇头,“他若不是打动了陛下,陛下又怎么会为他向苗姐姐提出请求?” “什么都瞒不了姐姐。”初玉尘心情很是不错,她偷偷拉起柳斐然的手,感受到她掌心上的茧子,“如果他的病能治好,他恐怕会是下一任玟国君主。” 柳斐然倒是没有想到他身份竟然如此贵重,“看来上一次玟国兵变,五皇子出了很大一份力气,让端皇下定了决心。” 赵箜相现在虽然只是皇子,但若是日后会成为皇上,那他在祁城生活的这些时间能带给璟国的东西就太多了。 现任玟国皇上的示好,两国通商往来,如今明显越来越和谐的两国人民,至少能带来好些年的安好,这对于璟国的发展十分重要。 赵箜相给璟国带来了什么,这并不是苗缈关心的事情。她会答应,不过是因为初玉尘请求罢了。此时三人坐上了马车,最后才见到初玉尘的格之林,还有些不舍地往柳府看了两眼,问道:“刚才那个姐姐是谁啊?” 那通身的气派,压得格之林都不敢朝她看,只敢偷偷打量。而自己身边的两个女子态度却那么的随和,在那个人面前也不见拘谨,更是让她感受到了和她们的差别。 初玉尘的身份不好说出来,秦玄珂便选了个说法,“那是一位贵人。” 这位贵人有多贵呢?格之林有一些疑惑,但又不敢往最高位的方向来想。她只记得自己不敢直视她时候,低头看着她的鞋尖,那样式,她也从来没有见过。 -- 第407页 三人回到府中,用过晚膳,格之林回去背医书,秦玄珂与苗缈两人便在后院散步。秦府原先是丞相府,是整个祁城里占地最广阔的一座府邸,是多年以前陛下赐予的宅子。秦相逝去之后,便把牌匾换了。 此时两人在秦府的一个湖边走动,披着大氅,捧着各自的手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要为五皇子治病的话,是不是就得留在祁城了?” 苗缈平静的面容显得很是淡漠,“嗯,具体时间还得再看过他的身体情况才知道。” 秦玄珂抬头看着前路,虽有灯笼照明,却也显得有一些暗淡不清,她微微笑了笑,“走动了几年,突然要闲下来,有一些不习惯。” 苗缈不在意地说道:“你大可开一个医馆,不过你身份贵重,在祁城之中也没有那么自由。” 是啊,她不在皇城下倒好说,没人能管,但她如今回来了,就不能像以前那么的随性了。秦玄珂摸着手暖上的纹路,灵光一动,转头朝苗缈笑,“那我就开个医馆,只招待女子。” “女子医馆么?”苗缈侧脸看见她温柔的笑颜,眉目不禁都软了几分,“这样也好。” 有苗缈这个活招牌在这,不怕没有人来,这一点她们都不担心。 一片雪花落了下来。 秦玄珂发现了,她抬起头来,靠着朦胧的灯光,看到了零零散散的雪花飘落,她看着它们在起舞,然后淹没,欢喜此时的宁静。 日子就这样,也挺好的。 喜欢的人在身边,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只是如果……如果能和她再近一点就好了。 秦玄珂停下脚步抬头,苗缈便也随着她抬起了头来,秦玄珂便侧脸去看她。 苗缈面容柔和,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消散,从侧面看去,可见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眉梢带着她这个年纪的女子特有的成熟韵味。她唇角似乎带笑,修长光滑的脖子一展无遗,因偏消瘦而可见的咽喉弧度,稍动的时候,带着一种悸动。 秦玄珂难免失了心跳。 苗缈感觉到了她的视线,不再看着天空,问道:“看我做什么?” 秦玄珂回神,微微笑了起来,还是与她并肩走在一起,明明是如此的靠近,两人的手却不能碰在一起。 小雪中漫步也别有一番风情,两人便也没有加快脚步,两人安静片刻,苗缈清冷的声线盖过了走路的声音,“你有没有考虑过嫁给江自流?” 秦玄珂捧着手暖的手僵硬了一下,她看向苗缈,苗缈面容平静,没有丝毫的起伏,只是接着说道:“斐然说得对,江自流条件不错。” 今日提起这事时候,苗缈不经意把话题拉走了,倒不是她有意见,而是无所谓。此时再度说起,是因为她确实觉得江自流的条件不错。 秦玄珂只觉得刚才的好心情都消失不见了,有一种难言的失落和愤怒在心底盘旋,她抿了抿唇,说道:“你认为我该嫁吗?” 苗缈没有听出她话里的失落,很是公正地说道:“不是该不该嫁,而是你可以考虑一下这个人。难道你打算一辈子不嫁吗?” “你不也没有嫁人?” 苗缈沉默片刻,然后笑了笑,“我和你不一样,我也想嫁,只是不能嫁。” 苗缈很少提及自己的过去,所以秦玄珂也不知道。此时听她说来,秦玄珂不禁问道:“为什么不能嫁?” 苗缈轻声说道:“已经不在人世了。” 秦玄珂心中一痛,酸涩了眼眶,低下头来,“抱歉。” “没关系,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早已经接受了。”苗缈无所谓地笑了笑,“我不能替你做什么决定,只是是否成婚,这件事始终还是该慎重考虑。这世道对于未婚之人太过苛刻,不是么?” 秦玄珂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能与柳斐然成为朋友,自是因为她们本身就有的坚韧,让她们相互吸引,“我家里留给我的家业,足以让我一辈子衣食无忧,嫁与不嫁,并不重要。” 苗缈便知苗缈对江自流确实是没有任何想法,便点了点头,“可惜了江自流的痴心。” 苗缈所说的这一段话,听得秦玄珂颇不是滋味。她不曾刻意做过什么,江自流的倾心也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他的痴心是可惜,那么自己呢?自己对她的一片倾心又算什么? 为江自流说话的人可以是世间的任何的一个人,却唯独不能是苗缈。哪怕是知道自己是有所迁怒,可秦玄珂也还是情绪翻动了起来。 “你就那么的希望我和他在一起吗?” 苗缈为她语气里的僵硬愣了一下,不是很明白她为何会反应这么强烈。她探究似的看着秦玄珂,“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秦玄珂眼眶在说出这话的时候有些发红,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就像是无理取闹?可是在这一刻的委屈,容不得她控制。 苗缈不解地蹙眉,这样的秦玄珂,极为陌生。她向来都是极为识大体,温柔体贴的,今日怎么就为这几句话而恼怒呢?难道她很讨厌江自流?但见过他们相处的人恐怕都不会这样认为吧? “你怎么了?”苗缈耐着性子问道。 “我……” 秦玄珂张了嘴,却说不出话来了。她怎么了?还能是怎么了呢,不过是因为自己喜欢的人让自己和别人在一起,而产生了不平衡罢了。 -- 第408页 可是,正如江自流喜欢自己是他的事情,可自己喜欢苗缈,又何尝不是一厢情愿? 她想要问她对自己到底怎么想的,愿不愿意与自己在一起,可她又知道,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她根本就没有对自己有超出友谊的情愫。况且,她们都是女子啊……这种事情根本就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好似就是一种罪过一般。 秦玄珂不知柳斐然与初玉尘的关系,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上女子,她以为自己是孤身一人,所以向来是迷茫无助。 秦玄珂轻吐出一口气,摇了摇头,“没什么,可能是累了。” 她加快脚步,原先散步时候的轻松和愉快都已经丢失,抱着的手暖,好似是她唯一能汲取到的温暖那般,让她不禁手指用力,紧紧抱着。 苗缈看着她的背影,难以理解地蹙眉,最后也还是随着跟了上去。 她们相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识到秦玄珂失态的一面。虽说是有些莫名其妙,可也让她整个人更动容了起来。苗缈想着想着,竟觉得失态的她,颇为可爱。 明明她的年纪比自己小了将近十岁,却总比自己还要沉稳,有时候也不是很好,不是么? 只是……她究竟是因何失态?苗缈想不明白。 第227章 赵箜相为了治病而来到璟国,得知苗缈回了祁城之后,便登门拜访了。苗缈再见他的时候,气色比上一次要差一些,但也不至于说太夸张。 她仔细为他诊脉,问过一些问题,心里有了一些成算,便问道:“五皇子是打算在璟国住到病情痊愈?” 赵箜相微笑颔首,“是,父皇自从知道苗医仙能够把我的病治好之后,就下了决心让我在这边一直待到痊愈。” 苗缈点了点头,不出声。赵箜相难免有点忐忑,问道:“是我的病治不好了吗?” 苗缈站了起来,面色平静地说道:“若想恢复到正常男子那般,是不可能的了。不过比正常男子稍微弱一些,注重休养,也不会有大问题。” 这个结果比赵箜相预想的要好得多,便起身对苗缈恭敬地行了一礼,“如此,拜托苗医仙了。” 赵箜相的态度不错,让苗缈脸色也平和了许多,“只是具体用时还不知道,得第一次施针之后看具体情况。不过预计最快也要三年时间。” “箜相明白。” “明日我便上门替你施针。” 赵箜相识趣地告辞,走出去的时候,恰好遇见了秦玄珂,便客气地打了声招呼。秦玄珂待他走后,走进房间来,说道:“医馆的位置选定了两个地方,一是在状元巷,那一是城南园,你看建立在哪更好?” 苗缈无所谓地说道:“你决定就好。” 秦玄珂走到她跟前,“医馆开张,虽然我能坐诊,可总会遇到我不能解决的问题,到时候就得你出场了,你觉得这医馆重不重要?” 苗缈抬眸看她,见她这么认真的模样,还是耐下了性子,“那你说说这两个地方的特点。” 秦玄珂便把调查得到的消息和苗缈分享,而苗缈听着她在说,看着她明亮的眼眸全是憧憬,又不禁觉得有一些好笑。 那一夜她的任性终究是一时的,她还是那个理智而体贴的秦玄珂。 听得她说完,苗缈淡淡地说道:“那就状元巷吧。” 秦玄珂便笑,“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苗缈无奈,“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又怎么跑来问我?” 自然是因为在乎,所以才会过来问她意见了。只是这种话她不能说,所以她只能看了苗缈一眼,然后微笑不语。 就在这时,格之林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师父,外面传了个消息。” 秦玄珂见她这个模样,好奇地问道:“什么消息?” 格之林面色古怪,一阵别扭,见苗缈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她一口气把自己听到的消息给说了出来,“有人说柳相与陛下的关系不一般。” 苗缈之前便有所察觉,因为瞬间明白了过来,只是她并不认为这是什么事儿。倒是秦玄珂没明白,说道:“斐然是陛下的先生,又几次救过陛下,自然是关系不一般了。” 格之林急得直跺脚,正是懂□□的年纪,故而她耳尖犯了红,“不是这一层关系,是那个!那个啊!” 秦玄珂一脸茫然,“到底是哪个?” 格之林一咬牙,话语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都说柳相勾引了陛下,昨夜柳相留宿皇宫,就是勾引陛下来的!” 秦玄珂脸色顿时大变,同时又像是心事被隐晦地提及,她下意识看向苗缈,苗缈却平静得很,根本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苗缈问道:“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 格之林说:“我是在茶楼里听到的,听到这个消息,我就立刻跑回来了。” 格之林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去茶楼听书,只是今天她在听书的时候,听得旁边的人说到这件事。因为事关柳斐然,所以格之林是竖起了耳朵,却不想是听到了这么一个耸人听闻的消息,气得格之林脸儿都白了。 当场她就和对方吵了起来,对方理亏,不敢多说,但格之林已经被这事震到了心神。 秦玄珂蹙眉,有些忧心地说道:“斐然年纪本来就轻,登上丞相这个位置也是有一些不服众,如今传出这样的话来,其心可诛啊。” -- 第409页 苗缈说道:“这种事情,没有证据,也只能传传罢了。” 确实,这件事情没有证据,可是别忘了,柳斐然经常在皇宫中留宿,本来就隐约有了一些风言风语了。 说来为了避嫌,柳斐然已经减少了在皇宫中留宿的次数,但是对于相恋的两个人来说,自然也是希望能够同床共枕的,所以昨夜柳斐然留宿皇宫,是和初玉尘发生了关系,从这一点上来说,没有谣传。 可是这消息从哪儿传出去的,就是一个问题了。 柳斐然很快就得知了这个消息,眉头微皱,怪不得今日有人看自己的目光如此奇怪。见黄崇阜欲言又止的模样,柳斐然微微笑了笑,“流言止于智者,黄大人,不必在意。” 黄崇阜心里其实有些打鼓,他自然是钦佩柳斐然的,可是能得如此圣恩的臣子又有几个?从这方面来看,会有这般流言传出来,也就不足为奇了。 如果柳斐然是男子,这倒还好,男臣最后为妃的事情也不少,可关键就是柳斐然是女子,这就有一些耐人寻味了。 黄崇阜也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所以才会走过来和她说了这事,当下见她并不在意的样子,作为她这一党派的坚定分子,黄崇阜低声说道:“柳相,人言可畏啊。” 柳斐然客气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待得黄崇阜走后,柳斐然温和的脸庞也是闪过了一丝恼意。虽然说她确实不那么在意这件事情,可也不代表希望这种消息传出去。日后她与陛下之间,必然会遭受到更多的目光,这对于她们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而知晓她们之间关系,并且会传播出去的,恐怕就只有一个人了。 想不到上一次的事情,陛下没有动他,他倒是又蹦了出来。就连柳斐然这般好脾气的人,都动了怒气。如果不收拾他一番,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不过当下更为重要的是要把传播的人给抓住,诋毁陛下声誉这样的事情,一旦姑息,那么陛下的掩面就扫地了。 比初玉尘得知更早的自然是江自流,江自流这新官上任,火还没烧呢,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他眉毛就是一挑,露出了笑意来。 真是打瞌睡时候就送来了枕头,他要是不好好拿着这事儿立个威,都对不起传播这消息的人。当下陛下还没召见,江自流就站起身了,“来人,给本官查,看谁胆大包天在虚传流言!” “是!” 江自流手上配备的士兵和情报人员,那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特别是情报一块,是他一手带起来的,用起来简直不要太顺手。一条条消息汇聚,祁城里一片人仰马翻,两三个人就被抓进了督察院的牢房。 这是督察院第一次出手,这牢房也是新鲜得紧,在这个流言劲爆的关头,也是引得不少人的目光落在了江自流身上。 他们也都想知道,这个督察院,到底要怎么个玩法。 江自流尚未去提审,初玉尘的召见就来了。江自流临走前看着自己一众手下,“本官要出宫之前,撬开他们的嘴。” 底下的人都眼睛放光,高声应道:“是!” 江自流这才理了理官服,往皇宫里去。 初玉尘是在百景宫里得知这个消息的,她时不时就会来百景宫来看望一下自己这个皇妹。初静也和她相处一段时间了,可在她跟前也还是会战战兢兢的,初玉尘有时候觉得颇为有趣,便权当是无聊时候的消遣。 不过外面的消息还是让她心情颇为不快,出了百景宫,在宣宁殿里见到了江自流,她面容冷漠地说道:“给朕查,朕倒要看看,是谁给他的胆子。” 江自流恭敬地行礼,“是!” 初玉尘还是有些不解气,想了想又说道:“这事儿除了言锦庭之外,不做第二人选。他实在是太嚣张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是当朕不会动他是吗?” 言锦庭的性命不能丢,手脚也都不能丢,只要他身上发生什么残疾的问题,那么祯王就有理由换掉这个世子了。在这个关头,初玉尘不能冒这个险。 江自流微微笑了笑,“陛下,此事交给微臣即可。” 初玉尘也不客气,直说:“不能断手断脚,不能丢了性命。” “是。” 初玉尘挥手让江自流退下,想到流言的另一端,自己敬爱的姐姐,又是觉得一阵恼火。提起笔来,就给柳斐然写信。 现在要是召柳斐然进宫,必然会有人说这是心虚,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用写信的方式来交流。至于日后,无论做什么,都难免会有绯言绯语,这也是麻烦的一件事。 但初玉尘不在乎,别人说什么,都无法影响到她。可是姐姐会不会介意……初玉尘也没有把握。 所以她只能写信,安抚一下柳斐然。毕竟她可不想为此和她疏远,要知道,本身两人就够克制的了,可若这样都还不行,那还让不让她活儿了? 昨夜她才在她身上隐晦的地方留下痕迹,从今个儿起要是再也触碰不到了,她不得疯了。 至于她总希望自己在未来的史书上没有污点,这和抱着姐姐睡觉相比,压根不值一提好么。 第228章 柳斐然确实是不想初玉尘的皇帝生涯中落下污点,至少是不能因为她而落下。可是她也知道,她当初没能守得住两人的距离,接受了初玉尘的示好,便总会有被别人诟病的地方。 -- 第410页 如今得到初玉尘的书信,看到她因为这件事而对自己的开解,柳斐然也不禁觉得心中一片熨帖。比起自己的束手束脚,她总是要干脆得多。 这固然是因为两人地位不一样,可同样的,也和性格相关。在这一方面来看,自己总归少了一点魄力,显得畏手畏脚。 看过书信,柳斐然独自走出了书房,静静地站在了一棵梨树下。冬日的梨树,早已没有了叶子,只剩下干枯的枝丫,倒是还没能见到冒出新芽来。饶是如此,在雪的点缀之下,也是宛若开了花似的。 谷雨发现自家小姐走了出来,本欲拿着手暖递给她,却见她沉吟不语,似是在思索些什么,便又迈不开步伐了。 外面的流言她也有所听闻,和自家小姐相比,她更是心虚。因为她知道,柳斐然确实和初玉尘是有突破君臣的关系的,这种大不敬又有违常理的事情,她也不敢宣之于口。或者,对于小姐来说,她也是极其痛苦的吧? 想到这一点,谷雨便由心底地心疼她。 但谷雨没有想到的是,柳斐然并不是因为她们的感情而感觉到痛苦,而是因为自己的懦弱而感到迷茫。她固然不会也不希望两人的关系公诸于世,可是与初玉尘在一起的这些时日以来,她总是在避讳诸多东西,生怕因为自己的缘故,让璟国陷入到劫难之中。 但认真想来,如今国内也是国泰民安,没有战争没有混乱,这些年来下了多个改革,也都步入了正轨,平心而论,如今的璟国,做到了以往的先皇都没有做到的事情。 “卿之地位,众望所归,名副其实,舍汝其谁?切莫妄自菲薄,被流言中伤。” 信中初玉尘着重说了这一点,就是因为担心柳斐然会因此而退缩,把两人关系斩断。柳斐然虽没有这个想法,可也难免有些动摇。 初玉尘的话,就算是给了她一刀,把她遮掩住的懦弱给显露了出来。和初玉尘相比,她实在是太过于寡断了。总是想要退一步,免得被别人诟病。 可她若是真的想堵住所有人的嘴,那她就应该早早和初玉尘保持君臣关系,不再受到她的恩宠,也不再留宿于宫中,这样就能从根本上避开。可是她又做不到这一点,而今被提出来,就算不是言锦庭说的,也总会有人在将来留意到,这都是难免的。 哪有两全其美的事情,不过是自己一直以来的自欺欺人罢了。 柳斐然不禁叹了一口气,和初玉尘相比,自己实在是差多了。 她是个聪明人,虽然向来谦虚,可认真想想,她做到丞相这个位置,固然有几位皇上提拔的意思,可自己又何尝没有付出努力?如今朝堂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她难道就没有功劳吗? 自己固然年轻,但也没有做错过什么事,唯独是与陛下之间……想到此处,柳斐然心中难免有些遗憾。但……初玉尘已经决定,日后过继初静的孩儿为继承人,她与陛下之间最大的问题,其实已经有了解决方案。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总是畏手畏脚呢? 至少在和陛下在一起的这一方面,总要干脆一些吧? 冬日的寒风,刮得柳斐然的脸颊生疼,可她的内心,却一片平静。她借着这一股北风,静静地思索着她的未来和出路,自省着自己做得不够或者不恰当的地方。 在谷雨看来,自家小姐站得萧瑟,好似有万千的事情堆积在心中,是那么的沉重。可看着看着,她就看到了自家小姐腰杆更挺直了一些,原先的沉重似乎都扫荡一空。 柳斐然转身,谷雨便看到,她的眼眸清亮,唇角带笑,是那么的轻松和从容。 谷雨不禁也松了一口气。 雪花飘扬,落在她的发间、衣裳上面,然后淹没。柳斐然就在这样的小雪中,缓步朝谷雨走来,她声音坚定而温润,“外面的事情,不必在意。” 谷雨被这样的小姐震慑住了,只点了点头,说不出话来。 而柳斐然重回书房,磨起了墨,然后提起笔来,蘸饱了墨汁,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与君共,何惧于患?” 小可子深知这件事对于自家主子是有一定冲突的,所以这一天都是小心谨慎得很。原先他递出去的陛下写给柳相的信,而今柳相又转回来了一封信,小可子拿在手里,也是希望两人千万别闹别扭,不然苦的是自己。 他小步伐走到初玉尘旁边,小声地说道:“陛下,柳相给您回信了。” 初玉尘本就有点烦躁,虽在练字,可写得如她心境一般,乱七八糟的。此时听到小可子的话,顿时把笔一丢,“信呢?” 小可子连忙把信递给了初玉尘,初玉尘接过打开,就这么几个字,自然是一目了然的了。只一眼,初玉尘就笑了开来。 “好好好。” 初玉尘不禁连声道好,媚眼里满满都是喜悦和情意。她是万万没有想到,柳斐然会突然就想通了,给了自己这般回应。她还在想着,若是她为此苦恼,免不了自己好好劝解一番。 这一直以来,初玉尘自己心底也有些担忧的事情,竟然就这样解决了。这真的是出乎意料,可也让初玉尘欣喜若狂。看来言锦庭这神来一笔,也是有一些好处的。 小可子不知道柳斐然写了什么,可见得陛下这般欢喜,他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柳相有本事,瞬间就能让陛下的心情变得明亮起来。 -- 第411页 初玉尘珍重至极地把这封信折叠好,放在了自己与柳斐然通信时候专门的宝箱里,兴致勃勃地对小可子说道:“给朕更衣,朕要出宫。” 小可子一惊,“陛下!这样不好吧?” 初玉尘瞪了小可子一眼,“这有什么不好的?让半欢来给朕更衣,动作要快!” 小可子一嘴苦涩,劝不住自家主子,也实在没有办法,只要去让半欢过来为她更衣了。 初玉尘一心想着柳斐然,要不是怕柳斐然介意,她早就把她叫进宫来了,如今见柳斐然都不在意了,她还怕什么?只想现在就能在她怀里撒娇才好。 于是在这个流言在传,江自流在抓人的关头里,初玉尘朝柳府直扑而去。 初玉尘说干就干,柳斐然还在府中看书的时候,就看到谷雨一脸复杂的表情进来了,“小姐……” 柳斐然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陛下来了。” 柳斐然一愣,便看到初玉尘穿着便服,跨进了书房里。她穿着一身淡绿色的长裙,明明是素雅的颜色,却因她眉眼里的娇媚而变得炙热了起来。她红唇翘起,满是笑意,“姐姐。” 柳斐然又惊又喜,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起身走了过来,“陛下,怎么就直接出宫来了?” 柳斐然略带责备地看了小可子一眼,小可子也很无奈,“哎哟柳相,不是奴才不想劝,只是这全天下,也就只有您能劝得住陛下了。” 初玉尘摆了摆手,小可子便退了下去,见谷雨还站在那儿,他就顺手把她也拽走了,还贴心地把书房门给关上了。 随着门一关,初玉尘就对着柳斐然展颜一笑,身体一倾,搂住了她的脖子,半是靠在她的身上,笑意吟吟地说道:“姐姐怎么突然之间就想通了?” 柳斐然含笑反搂住她的腰肢,以防她滑下去,声音温润而略显低沉,“我想通了难道不好吗?” 初玉尘笑得媚然,“当然好。” 柳斐然把她拉起来,点了点她的鼻尖,“你啊,在这个关头还敢出宫,是觉得流言蜚语还不够多么?” 初玉尘撅了嘴,“反正会说的也还是会说,再者,我已经派江自流处理这事儿,照他的速度,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说到正事,柳斐然牵着初玉尘的手走到榻上坐了下来,“能做这件事的人,也只有言锦庭了。” “他太烦了,一直在上蹦下跳的。”初玉尘眉头一皱,“我已经让江自流去收拾收拾他了。” 柳斐然先前就在想这件事,也有了一些成算,此时便说来,“陛下不妨让江自流查,只要查到了言锦庭身上,就以诋毁陛下声誉为由,抓进督察院。” 初玉尘看向柳斐然,示意她继续说下去,柳斐然便说道:“确实我们如今不能拿了他的性命,可是给他吃点苦头也是要的。而一旦进了督察院,想怎么来,都不是问题了。” “言锦庭对陛下抱有爱慕之心,这一点,微臣在很久之前就察觉到了。而他做出的这些举动,与其说是为了抹黑我,不如说是心有怨气。但他要这样做了,就不怪我们从他的感情入手了。” 柳斐然桃花眼里酝酿着沉意,“因爱生恨,故而抹黑陛下与丞相。陛下宽厚,只革职让他在家好生休养。这样一来,无论是祯王还是普通百姓,也都没有话说了。” 初玉尘笑着抚掌,“姐姐说得是,我完全不需要走阴谋,直接查就是了,至于能不能查到言锦庭身上,那就看江自流的本事了。” 说完这话,两人相视一笑。 第229章 把消息散播出去,真的是言锦庭做的吗? 不是的,他没有这样做,不过,和他也脱不开关系。他不过是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田中玉罢了。 田中玉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会不会散播出去,言锦庭说不准,但是显而易见,他还是散播了出去。看这满城风雨,言锦庭是说不出的痛快。 他敢保证,明日肯定会有人弹劾柳斐然,可惜他没能亲自目睹这一幕。言锦庭面容狰狞地笑了一声,又恢复了他儒雅的模样。 而此时的督察院中,江自流脸色不定地看着呈上来的供词,“这是他们的供词?” “是。” 供词虽然给了,可是却不是江自流想要的。上说是一个中年男子找到他们,给了一百两,让他们传播出去。他们本来就是地痞流氓,一咬牙,就把事情给应允了下来。 江自流隐约觉得,这一次想要把言锦庭揪出来,没那么容易,“那这个中年男子呢?” “卑职已经命人去查。” 江自流挥手让他退下,开始思考了起来。如果不能把言锦庭揪出来,那么督察院第一次出手办的事,就明显服不了众了。 而今指向的这个中年男子,言锦庭恐怕也知晓会到这个地步,那么这个人恐怕……会遭到灭口。 江自流手指一用力,把手中的供词给捏成了一团,上挑的眼角处满是寒霜。绝不能让言锦庭就这样逃脱掉,不然拿什么脸面去见陛下? 初玉尘和柳斐然关系暧昧不明这件事,在祁城传得沸沸扬扬。原本只是自己知晓的消息,现在突然变得天下皆知,潘若烟有一瞬间的恍惚,差点以为是自己做的。 但是她没有,她把这件事当做是一个秘密,死守在自己的内心里面。偶尔会从这段隐晦的关系中感觉到落魄,偶尔又会从这段关系中感觉到安慰。她也不懂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感触,但是她由衷地想要隐藏这个事实。 -- 第412页 得知外面流传的消息,潘若烟第一反应就是田中玉做的。虽然她并不知道田中玉从何得知,但是这件事传出去,最恶劣的情况不就是柳斐然身败名裂么?而这一点,正是田中玉所希望的。 潘若烟精神有一些恍惚,可也还是坐在了田中玉的厢房之中。 他的房间里简洁得很,除了必要的东西,任何装饰品都没有,也没有丝毫人烟,不像是人居住的地方。潘若烟站在窗边,这扇窗却是被他封死了的,根本推不开。 不知道等了多久,据说出去买点东西的田中玉,这才缓步踏了进来。田中玉一看是潘若烟在这儿等着他,暗哑难听的声音传来,“小姐找老奴什么事?” 潘若烟回首,仔细打量田中玉,最终在他靴子上,看到了一滴血。潘若烟瞳孔微微一缩,问道:“外面的消息,是你传出去的?” 田中玉发现了她的目光,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便看到了自己忽略的一点血迹。好在并不明显,不特意看不会发现。田中玉佝偻着身体到一旁的箱子拿出一双新鞋,自顾自地换上。 潘若烟心底有种莫名的愤怒,“刚你是去杀人灭口了对不对?” 田中玉换上了鞋,把那双沾了血迹的鞋子塞进箱子里,这才看向潘若烟,“江自流查到了他身上,他得死。” 潘若烟皱起了眉头,“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怎么得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相信。”田中玉对着潘若烟露出了微笑。 潘若烟有些气恼,虽然她也没有立场说什么,“只是无中生有的事情,对柳斐然根本起不了作用。” 田中玉却不在乎潘若烟的泼冷水,“就算不能真的对她造成什么伤害,可给她造点麻烦也是好的。” 果不其然,第二天上朝,立刻就有人弹劾柳斐然。 “柳相成为百官之首,却枉顾朝廷律法,蔑视皇家尊严,出入宫中如入无人之境。陛下重情,怜柳相乃辅国之臣,尊为帝师,可柳相得寸进尺,竟不知收敛,实在是有损我朝之颜面。” 说话者并不是哪一方阵型的人,事实上,这件事发酵起来,也是那一群谏议大夫在蹦跶,而别的人根本就不敢出声。 因为这个消息,除开两人可能存在的恋情之外,更多人看到的是这消息底下,两人同进退的亲昵关系。他们如今要是把柳斐然狠狠地踩了下去,陛下心里只要还有柳斐然,那必然就是会日后找回场子,陛下是君,他们是臣,如何敢触这个苗头? 也只有这一群谏议大夫,他们一天天的专门找别人的麻烦,不图官场晋升,也不图钱财,只图一口气,图个名留千史。 当然,这还包括了一个不是谏议大夫,可一样正直,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那就是初玉尘的另一位帝师,张松。 要说张松早前被初玉尘设计到辞官,而后复用,因柳斐然对他有恩,他也勉强承认这个女子比一般男子要厉害的事实。而后他专心搞他的著作,还有就是传教授道,很少对朝事提出自己的声音。 可若说他改变了自己的性格,那也错了,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平日里他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今天这事儿可是完全地突破了底线了。 这实在是太过于有悖伦理了,两个女子怎么可以在一起呢?这男女相结合才是大统,若都是像她这样,那还得了?况且她恶心人也就算了,竟敢还把陛下拉下水! 他那可怜的陛下啊,才十几岁的年纪,从小把柳斐然当做是母亲一样看待,竟然遭受到了她的毒手,实在是可恶! 在张松的眼里,柳斐然就跟路边的牛粪似的,浑身都散发着恶心的臭味。哪怕以前受到了她再多的恩惠,和这件事情相比,都没有任何的回转余地! 张松大步向前,声音洪亮充满正气,“陛下!许大人说得甚是有理,柳斐然身为丞相,蔑视皇室,是为不尊,年二十又八,尚且未婚,柳家独苗尚未有后,是为不孝,利用帝师的身份妄图接近陛下,身为不仁,如此不尊不孝不仁之徒,枉为人臣!” 张松平时安静惯了,让初玉尘都没想起这号人物,此时见他跳出来,顿时有种被自己养的狗咬了一口的感觉。初玉尘心底愤怒,听听他说的这些话,是人说的吗?! 张松似乎还不够解气,朝着柳斐然看了一眼,继续说道:“陛下,亲忠臣远小人啊!不要被妖言所迷惑,行有悖伦理之事啊!” 初玉尘都气笑了,“这只是捕风捉影的事情,你们倒好,直接就把这屎盆子扣在了朕和柳相身上。” 见这一群大臣还是不肯退下,初玉尘冷着声音问道:“朕与柳相清清白白,不过是外面传了一些流言蜚语,你们就当真,跑来离间朕和柳相的关系,你们居心何在?!” 张松梗着脖子说道:“陛下圣明,自然不会那么容易被妖人迷惑,可臣说的也是事实,陛下不肯立皇夫,留她在皇宫中留宿,如果是忠臣,又如何做得出这样的事来?” 柳斐然听得张松说的难听话,心中难免也有一些不舒服。某方面而言,他说得也并没有错,确实是因为自己,陛下才不肯立皇夫。 她神色明显露出了几分悲怆,在上头的初玉尘见着,只觉头皮发麻,心里慌乱了起来。最怕的就是柳斐然被张松的话给扰乱的心神,若是真的打算为此远离自己,那该如何是好? -- 第413页 初玉尘急了,一拍扶手,“胡说八道!朕不立皇夫,不过是因为朕尚且年幼,不宜过早。况且朕让柳相留下,不过是因为有些事情要商论罢了,这些事情在尔等口中,却成了此等污脏之事,岂有此理!” 柳斐然此时眼睛已经发红,她撩起官袍,徐徐跪下,温润的声音带着哭腔在这长弘宫中响起,“陛下……臣有罪。” 主角儿发话了,所有人都看向了她。只见得那个跪在地上的重臣,声音微颤地说道:“自当年先皇仙逝,陛下夜不能寐起,臣每天都为陛下守夜,待得陛下及笄,臣自知此事不妥,便自行不再入宫,偶尔为之,不过是陛下怜惜微臣。臣虽觉得不妥,却又不舍陛下,也就没有阻止陛下的决定。” “却不想,微臣的一片赤诚之心,竟引得他人如此污蔑,染了陛下的声名,臣心有愧,若非微臣,断不会有今日之事,求陛下责罚。” 柳斐然的话,让初玉尘松了一口气。 只要她能坚定就好,那么一切都好说。初玉尘眼眶也是有些泛红,“柳相请起,柳相何罪之有?不过是君臣之间的秉烛夜谈,外面的话,柳相不必介意。” 柳斐然却深深地叩首,“臣差点就酿成了大错,如张大人所言,臣实在是担当不起丞相这个职责,无颜为官,还请陛下成全。” “什么?辞官?朕不许!”初玉尘眉头一皱,立刻把目光落在别人身上,“不过是一些流言蜚语,你们就要丞相罢官,怎么,现在事情都不需要证据,就能下定论了吗?!” 张松不退让,顶着初玉尘要吃人的目光继续说道:“臣不敢,只是出了这么一件事,在查明真相之前,丞相应当避嫌才是。” 柳斐然心中暗叹一身,清闲一些日子,这是在所难免的了,于是她请求说道:“臣认为张大人言之有理。” 初玉尘媚眼眯了起来,心中一惊盘算着又要再次把张松给弄走了,“朕不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此事休要再提!” 说罢初玉尘甩袖离去。 朝臣无言片刻,柳斐然从地上爬起来,才逐渐有了声音。张松走过去,站在柳斐然跟前,“柳相最好真的什么都没做过。” 柳斐然面色不变,只是桃花眼因先前的情绪而略有红意,她客气地朝张松拱了拱手,没有言语。 第230章 第二天,柳斐然果然是称病不上朝了。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这样的情况,于当下来说是最好的。初玉尘再生气,也不能在这个关头做点什么,给人落下把柄。 柳斐然在家休养,江自流抓紧时间想要把这盆脏水泼到言锦庭身上,有些关心柳斐然的秦玄珂,倒是登门来了。 秦玄珂一动,苗缈和她的小徒弟自然也跟着,于是一行三人就在柳府中看到了悠然看书的某人,秦玄珂倒是松了一口气。 “你们怎么来了?”柳斐然见到几人,还有一些惊讶。 秦玄珂说道:“听说你病了,过来看看。” 柳斐然便假装咳嗽了两声,桃花眼里却分明都是笑意,“对,我是病了。” “那就得吃药才行。”苗缈清冷的面容全是认真,“等我开两剂药给你。” 柳斐然听罢连忙摆手,笑道:“不用不用,自己就会好的了。” 苗缈知道柳斐然只是假装,但她就是要当做是真的来逗她,“那可不行,不吃药万一加重了怎么办?你既然不肯乖乖吃药,那之林,你留下来,监督斐然吃药。” 以格之林的目光,自然是没看到柳斐然有什么病容,她心里正纳闷呢,听得自家师父这话,连忙应道:“是,师父。” 她要是能留下来,就能一直看到柳斐然了,她虽不说,可也还是有些雀跃的。 柳斐然无法,只好讨饶,“好姐姐,你明知我是什么情况,又非要打趣我,这不是在欺负人么?” 秦玄珂抿嘴偷笑,眼见苗缈脸上也有了笑意,她才开口说道:“都说柳相病了,身为好友的我们却不来给你看看病,也说不过去。” 柳斐然见她们没有再揪着自己装病的事情不放,也是柔和了下来目光,“斐然多谢二位姐妹相助,别站着了,进来坐吧。” 几人坐下,倒是没有提起外面流传的话。格之林站在苗缈身后,目光偷偷瞄着柳斐然,心里琢磨着外面的流言,柳相与陛下么……陛下,应该就是那天自己看到的那个人吧。 当时自己看都不敢多看的贵人,又与柳相如此相熟,也只有当今天子了吧。 格之林心里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又是好奇又是觉得奇怪,站在那儿怔怔地就发起了呆来。 说了一会儿闲话,秦玄珂对于这事心中还是有些好奇。她与别人不太一样,她对于这件事,更像是突然之间发现了一个同道中人。这种难以言说的感觉,促使她几次想要开口询问。 苗缈无意中看到了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便侧头对格之林说道:“之林,既然柳相病了,那你便去抓几包药来,去吧。” 格之林愣了一下,柳斐然不是在装病吗?怎么还需要吃药?她心里不明白,可见师父都开口了,也只好点头应允,退了出去。 格之林走了,秦玄珂才松了一口气,终于把自己好奇的事情给问了出来,“外面的那些传言……斐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第414页 柳斐然笑容也稍微变淡了一些,但眼眸里似有一缕柔情闪过,她轻声说道:“那些说法,不用理会,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柳斐然只说不用理会,却不说那些都是假的。再加上秦玄珂一直很是注意她的表情,刚她的目光并没有错过,故而也是有了一些肯定。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么一回事! 秦玄珂心中简直是震惊,满腔的复杂思绪都不知该如何排泄。她一直以为她所认知到的世界只有她自己是喜欢女子的,甚至于她翻遍了所有的书籍,都没有找到这方面的说法。 却不想,原来自己的挚友便是其中一个。 秦玄珂一时沉默了下来,柳斐然有些疑惑地看了过去,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便又转过头去看苗缈。 苗缈朝着柳斐然轻轻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于是柳斐然便再度看向秦玄珂,问道:“玄珂,怎么了?” 秦玄珂回神,莫名红了脸颊,摇了摇头。 几人闲述半刻,突然谷雨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她脸上泛着一些兴奋,叫道:“小姐,江大人抓到了散播谣言的幕后之人了!” “哦?是谁?” 谷雨说道:“是世子。” 柳斐然心中闪过了果然如此的念头,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言锦庭散播出去的,但是江自流却还是做到了把这件事扣在了他头上,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把这件事定罪。 这个消息传得很快,不过是江自流闯进了祯王府的大门,这边消息就已经传了过来了。 江自流对着言锦庭还算客气,但是也仅仅是表面上的客气,动作上却粗暴得很,春风满面地对言锦庭说道:“世子,不好意思,本官怀疑你跟诋毁陛下声誉一事有关,还请世子随本官走一趟。” 言锦庭见他就这样带兵闯了进来,本就生气,又听是这事,他心知肚明绝对不会牵扯到自己身上,顿时大怒,“江自流,你什么意思?!满嘴胡言的东西!” 江自流态度十分强硬,举起手来,露出了言锦庭的腰牌,“这是本官在死者钟澜家中找到的,而钟澜正是散播谣言之人,而世子的令牌出现在那里,由不得本官怀疑。” 言锦庭震惊了,他知道自己的令牌丢了,不过是今早上起来穿戴的时候找不到,他一时没有多想,却不想落在了江自流的手上! 江自流为什么会有自己的令牌?他是怎么拿到的?!难道王府里有他的人?!言锦庭瞬间寒毛都竖立了起来,身边之人是他的探子,那么他要是想要自己的命,恐怕只是举手的事情。 “我的令牌怎么会在你身上?!江自流,你什么时候偷的令牌?!”言锦庭气急败坏,“你这是污蔑!” “是不是污蔑,还要世子随本官走一趟。”江自流眼睛一眯,“把世子给本官请到督察院。” “是!” “江自流,你敢动手?!你敢对我动手?!放开!” 江自流轻笑一声,“这世间除了陛下,还真没有本官不能动手的人。奉劝世子一句,好好配合,否则,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 “放开!放开本世子!”言锦庭被抓住,转头恶狠狠地盯着江自流,“我不会放过你的,不会放过你的!” 江自流根本不在意,摆了摆手,然后就走了。 天底下不想他活的人多了去了,他也不是好好地在这里么? 言锦庭被带进了督察院,不少人都是倒吸了一口气。言锦庭身份特殊,可是祯王的儿子,身份尊贵,江自流竟然一点情面都不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进王府抓人。 这么一点情面都不留,不就是在打祯王的脸吗?而江自流的强势,则是代表着初玉尘的强势,也就是说,初玉尘浑然不惧,这一点,让众臣又是心惊又是胆怯,也不知现在是如何收场。 而这个消息,传到潘若烟耳中的时候,潘若烟愣了。她清楚地知道,这件事并不是言锦庭做的,可为什么,会针对到了他身上?因为想要收拾掉言锦庭?还是因为……这件事真的就是言锦庭传出来的呢? 想一想,田中玉和谁接触过?是言锦庭,从祯王府出来之后不久,这个消息就传了出去,如此看来,恐怕是陛下阴错阳差,把真正的幕后之人,给逮住了。 潘若烟也不知道她是希望言锦庭被定罪,还是无罪释放的好。她已经陷入这种茫然的境界很久了,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应该做什么。 田中玉更是清楚,钟澜死的地方,是绝对不可能有言锦庭的令牌的,唯一的可能,就是栽赃嫁祸。想不到言锦庭竟然被初玉尘这般放在心上,没有的事情,都要把脏水泼在他身上。 田中玉更是惊讶,她的手脚竟然这般长,能伸到言锦庭身边去。言锦庭这般被关注着,对于他们的事情来说,绝对不是好事。田中玉突然就有些后悔了,他不该把这件事散播出去的,这已经引起太大的注意了。 但是这件事没有拉扯到自己身上,终究是一件好事。言锦庭不成器也没关系,田中玉看中的是他背后的祯王,只要祯王能与自己合作,那就成功了一半了。 而现在,初玉尘和言锦庭闹得越僵,那么对于他的事情来说,就越有利。言锦庭毕竟是个年轻男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初玉尘跟前吃瘪,气愤之下,做出点什么,都不足为奇了。 -- 第415页 想到这一点,田中玉满意地微笑了起来,希望江自流能够好好招待言锦庭才是。 正如田中玉所预测的那样,江自流宁愿栽赃都要把言锦庭给弄进督察院来,就是为了给点苦头言锦庭吃。言锦庭一直在给初玉尘下绊子,江自流身为初玉尘的左臂右膀,自然也不会让言锦庭好过。 无论是谁,只要进了督察院,就不可能再有消息传出去,这儿,就是属于江自流的铜墙铁壁,无人能够打听到消息的地方。 此时言锦庭已经经受住了一轮酷刑,当然,这是外表看不出来的,也是由江自流亲自操刀的,刑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而言锦庭已经半死不活地倒在了地上,满头是汗,嘴唇苍白。 江自流蹲在他跟前,语气轻柔地说道:“世子何必嘴硬,招了才是。毕竟你是世子,就算是招了,陛下也不会怪罪于你,怎么也比在这里受罪要强,对吧?” 言锦庭眼神有些散涣,可听得江自流的话之后,眼睛里还是蹦出来仇恨的光来,“本世子什么都没做,你想屈打成招?没门!” “什么屈打成招?这话本官就不爱听了。”江自流惋惜般地叹息了一声,“既然世子这么嘴硬,那就不好意思了。” 言锦庭心有余悸地看着江自流站起来,只见得他拍了拍手,立刻就有人进来了,手中拿着个布袋子似乎在动,又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看得他眼睛瞪大。 “倒下去吧。”江自流云淡风轻地说道。 “是。” 那人把这个袋子走过来,一把抓住言锦庭的双腿,把裤脚给绑死了,言锦庭费力挣扎,却被三两个绑住了手,紧接着把他的双眼给蒙上了。 “滚开!滚开!”言锦庭惊恐地大叫。 士兵冷漠地扯开了言锦庭的裤头,言锦庭双脚胡乱地踢着,却还是被制止了,然后一袋子的东西,全倒进了言锦庭的裤裆里面。 那一瞬间,无数的腿落在了言锦庭的皮肤上,言锦庭凄厉地叫了一声,晕了过去。 第231章 言锦庭被抓进了督察院,这是否代表着,初玉尘与祯王正式宣战?柳斐然的避让,朝臣们振奋不已,为的却不是动摇柳斐然的位置,而是初玉尘原先避而不谈的后宫之事。 而祁城,就在这一片风雨欲来中,迎来了新的一年。 百官休朝,所有蓄势待发的举动,都暂且按下了。 言锦庭一下狱,立刻就有书信往黑土城送去,可到底是山长水远,等到那信送过去,在督察院里的世子都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 留在祁城的祯王幕僚,急得嘴边长了一圈的泡,可奈何他不过是个幕僚,又不敢动用朝中与祯王交好的大臣求情,实在是没有办法。 好好的一个春节,愣是让他瘦了好大一圈,如今都关了几天了,他几次是上那督察院,都被好声好气地给劝了出来,压根后院都没踏进。 初玉尘铁了心要给言锦庭教训,不惜在与祯王的关系上加一把火,又怎么肯轻易地把言锦庭放出来?就算是放,也得让他知道厉害了之后。 而原先倒进言锦庭裤子里,让他吓得晕过去的,不过是一袋子的蟑螂,并不是蝎子,但他被蒙住眼睛,巨大的恐惧让他无法分辨出来罢了。 这关了几天,他已经被吓得丢了魂,只要听到脚步声,就忍不住哆嗦一下。 江自流就这样不急不缓地走了进来,看着言锦庭身体瑟瑟发抖,说话那叫一个温柔,“世子别来无恙?” 言锦庭惊恐地抬头,屁股往后退了挪了好些位置,色厉内荏地喝道:“江自流,你又来做什么?!” 江自流无辜地眨眨眼睛,“来看看世子您呀,眼看着这要过年了,想着要不要给世子加加菜?听说这狱中的老鼠,蟑螂,味道都是极好的……” 江自流才说完,言锦庭就觉得胃中一阵翻涌,张嘴就干吐了起来。 “哎呀,您这是怎么了?”江自流上前假意要扶他,言锦庭顿时失声叫了起来,“别碰我!” 江自流眉头微皱,似乎是十分苦恼,“哎,世子这又是何苦呢?” 言锦庭赤红着眼睛瞪着他,江自流想了想,便抚掌笑道:“定是世子还没亲口尝到,不知道它们的美味,来人!” 言锦庭嘴里嗬嗬两声,又是惊恐又是恶心,一把抓住江自流的手,“我招!我招!” 江自流没有想到他这么不禁折磨,略有狐疑地看着他,“那你说说?” 言锦庭屈辱至极,却再也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咬着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江自流都准备让人进来喂他吃东西了,他才开口了。 “是我,是我把这话散播了出去。” 言锦庭当然不会把田中玉供出来,他还不至于愚蠢到这个地步。 既然说出口了,那就好说了。江自流让文书进来,言锦庭自己编了一套话,江自流做了概括,“也就是说,你,仰慕陛下,又因为对柳相深得圣眷的妒忌,所以捏造了陛下与柳相的关系,意在诋毁柳相声誉,对吗?” 言锦庭阴冷地说道:“她与陛下本就关系不清。” 文书写字的手一顿,江自流的目光也冷了下来,“看来世子是还不打算说实话,那就算了。” 江自流让文书退出去,言锦庭一急,又悔又气,“这是我捏造的!陛下……” -- 第416页 他咬着牙说道:“陛下与柳相,清清白白,是我,是我妒忌。” 说完这句话,他只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言锦庭画押了的供词,很快就送进了皇宫里面。初玉尘拿着言锦庭的供词,很是满意江自流的速度。不过面上却还会有一些惊疑不定的模样,毕竟她还在初静的百景园中。 毕竟是过年了,她总得探望一下这个妹妹才是。不过为什么要当着初静的面,查看这个供词,那又是另外的想法了。 初静虽然惧怕这个皇姐,可见她露出这样的神色,也是有些好奇,偷偷地朝这边看过来。 初玉尘有些苦恼地挠了挠自己的脸,“这就难办了。” 初静憋不住了,她还没见过这样的初玉尘呢,于是小心而好奇地问道:“陛下怎么了?” 初玉尘像是刚发现旁边还有人一样,旋即又像是想起了些什么,说道:“正好你也在,帮朕参详一下。” 初静一听自己还能和政事有点儿牵扯,顿时振奋了起来,正襟危坐,说道:“陛下请说。” 于是初玉尘就把言锦庭的事情说了出来,“是这样的,当年朕还是皇太女的时候,祯王带着世子,也就是我们的锦庭表兄,一同进了皇城觐见。” 才听到言锦庭的名字,初静的脸色顿时就变得有些不自然,但是她不知道初玉尘要说什么东西,故而还算是镇定。 “后来世子不舍皇城风情,就留在了祁城,祯王则回了封地。那年朕八岁,世子十一岁,一直到现在,也算半个青梅竹马,关系也一度颇为不错。”初玉尘小脸儿肃穆,说来的话格外可信。 “世子一向很关心朕,会搜罗很多民间的小玩意带给朕玩,会经常进宫陪朕读书,朕很是感动。不过随着年纪大了,知道男女有别,朕就不敢过于接触世子。”说到这里,初玉尘无视初静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无奈地说道:“大概就是因为一起长大,世子对朕似乎有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初玉尘叹息一声,又怕初静听不明白,故而解释了一句,“就是他似乎喜欢朕,但是朕与他是不可能的。为何?因为他是祯王世子,而朕是皇帝,他要继承王爷的位置的,若是入宫,就被剥脱世子称号了。” 初静脸儿已经是煞白,几次想要说话,都说不出来,像是傻子似的,怔怔地看着初玉尘。 “所以朕就远离了世子,极少接见他,想着等他有了别个喜欢的女子,这件事也就结束了。却不想……” 初静一颗心完全地提了起来,却见初玉尘掂了掂中的文书,说道:“前些日子祁城里流传着一些谣言,针对的人是朕,还有柳相。说的是朕与柳相不清不白,有超出君臣、师徒、友谊之情。” 对,朕就是与柳相有超出君臣、师徒、友谊之情。 初玉尘不禁笑了出来,带着一丝嘲讽,“可笑柳相从小教导朕,是最为正道之人,却被此等谣言中伤。朕与柳相不清不白,呵。” 朕就与柳相不清不白怎么了? “朕如何能容忍别人如此中伤柳相?如今柳相为了避嫌,已经是闭门不出,堂堂丞相竟然要因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向朕递辞呈,这天下间还有王法?所以朕就派了人去查这件事,谁想,竟然查到了世子身上。” 惹到朕,不关你事也得关你事。 初静身体已经摇摇欲坠了,初玉尘还“沉浸”在自己的愤怒之中,没有发现,她再度掂了掂手中的文书,递给了初静,“这就是世子画押的供词,静儿不妨也看一看。” 初静颤抖着双手接过供词,慢慢地看了起来,越看越是心惊,以前的那些美梦,好像一瞬间破碎了。但又忍不住升起一丝希冀,这不是真的,这都是假的,他一定爱着自己,怎么可能会爱着她? 可是初玉尘……初玉尘是那么的优秀,从容貌到身份到性情,都是那么地让人疯狂,言锦庭喜欢她,好像又一点都不奇怪。 初静几乎要疯了,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眼泪给忍住了,没滴下来。 初玉尘一副在考验初静处事能力的模样,认真地说道:“静儿不妨给朕出出主意,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初静恍若未闻,只是手中的供词,被她抓皱了一个角。初玉尘不禁再度叫唤:“静儿?” 初静这才回过神来,低低地应了一声,假装自己还在看着,“静儿在。” “静儿你说,朕该怎么做呢?世子身份尊贵,断不能和普通百姓一样的处理。祯王为朕守着一方江山有功,朕对他的孩儿也该照料一番。可是他中伤了柳相,更是中伤了朕,这可是杀头大罪,皇室威严,岂是他人可以亵渎的?所以朕就陷入了为难之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初玉尘这叫一个万分亲切,就差没拍着肩膀恳请她出主意了。 初静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砍头……不,她绝对不能让言锦庭丢了性命,可是……她又哪里知道该怎么做呢?她这一颗心已经是乱糟糟的了,只恨不得冲出宫找言锦庭问清楚,又哪里想得到别的东西? “静……静儿不知……” 初玉尘问建议般地说道:“那不然,朕判他一个流放?” 言锦庭身娇玉贵,怎么可能忍受得了流放的苦?一想到他要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初静痛得心都要碎了,下意识叫了出来,“不要!” -- 第417页 初玉尘狐疑地看着她,初静硬着头皮,低声说道:“陛下不是说要多加照看世子吗?流放的话恐怕会引起祯王不满,不然……不然陛下就革了世子的职,命他在家好好思过?” 初玉尘想了想,抚掌笑道:“善哉,静儿说得不错,既对他做出了惩罚,也全了祯王一片忠心。” 初玉尘似乎因为解决了一个大问题故而很是高兴,双手负背就往外走,边走走边说道:“也算是朕怜悯他对朕一片真心。” 初静听得初玉尘最后这话,只觉得一口气上不来,眼前一黑,跌坐了下去。 第232章 言锦庭从督察院走出来的那天,是绝对没有任何明面上的问题的,就连衣服,都给熨帖整洁了。只是他的脸色十分难看,嘴唇发白,幕僚带人见着他,都吃了一惊。 他上下打量言锦庭,没发现有任何的伤,可他的神色怎么如此低迷?到底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世子,您没事吧?” 言锦庭恍惚回神,打了一个冷颤,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回府。” 他加快脚步,强忍着浑身的不适,到了后面,甚至是小跑了起来,好像只有远离了这个鬼地方,才能彻底恢复过来似的。 言锦庭认罪的消息,早已经传了出去了,因为妒忌而陷害柳斐然,言锦庭善妒的名声也传了出去,一些不明所以的百姓,还在称赞,幸好万岁没纳他进后宫,不然不知这后宫会成什么样子呢。 当然,也没有人知道初玉尘根本就没有纳后宫的打算。 但对于朝廷的官员来说,这件事还没有结束。百姓们普遍认为是假的,可一些聪明的官员,却能嗅到一丝真实来。 他们其实并不在意陛下与男的还是女的发生关系,这并不重要,但是有一点,那就是陛下必须得做到的,那就是为璟国留下皇家血脉。 柳斐然是优秀,但她是女子,是不可能能让陛下怀孕的。如此一来,初玉尘若是一心都在柳斐然身上,就不能得到百官的同意了。 这次的事情给大臣们敲响了警钟,不管陛下和柳相的关系如何,可是后宫之事,不能再拖了。这一点,就连叔青司和金虎,都赞同。 不过,叔青司虽与柳斐然斗争失败,但柳斐然有容人之度,叔青司也算是施展了自己的抱负,故而他对柳斐然,还是颇带敬意的。这一次准备劝陛下纳后宫之事,他便亲自登门拜访了。 叔青司身为朝廷重臣,自初玉尘继位以来,没有登过任何人的府邸。这一次他虽然低调出行,可是不少人,也还是知道了,一时之间,大家都猜测不已,叔青司找柳斐然,所为何事。 “小姐,叔大人来了。” 叔青司?他怎么会来?柳斐然心中疑惑,但还是稍微走快了两步,出来迎接。 “柳相。” “叔大人。”柳斐然笑着迎上,“叔大人登门拜访,真是蓬荜生辉啊。” 叔青司抚着自己的长须,笑道:“是下官突然登门,冒犯了柳相才是。” “叔大人何须与柳某这么见外?”两人分宾主坐下,柳斐然道:“叔大人往柳某这儿一来,怕是有无数官员,在贵府扑了个空。” 他们身居高位,在这等佳节里,自然有无数的官员送拜帖送礼。就连柳斐然,也不例外,不过叔青司身份最高,她自然是抛下了所有人,先招待叔青司了。 叔青司笑眯眯,“无碍。” 谷雨上茶,柳斐然端起茶来,“这是陛下赏赐的毛尖茶,叔大人不妨尝尝。” 叔青司端起品了一口,赞道:“醇香可口,回味无穷,不愧是陛下赏赐,可见陛下对柳相是十分上心了。” 叔青司这话似乎有别的意思,柳斐然客气说道:“承蒙陛下错爱,柳某惭愧。” 叔青司一时没有说话,只喝茶。柳斐然不知他来意,便陪着,没有急着开口。等到半盏茶过去了,叔青司这才开口说道:“这天下间人云亦云,不知真假的消息,实在是太多。” 这话就意有所指了,联想到最近的事情,柳斐然明白过来,便微微笑了笑,“清者自清,苦恼亦无用。” 叔青司笑道:“柳相不愧是柳相,下官佩服。只是三人成虎,当谣言传多了,也就成了真了。” 柳斐然暗自皱眉,声音冷了一些,“那便在源头上掐断便是了。” “善!柳相说得有道理,在源头上掐断,便能阻断了那些不明所以的人胡说八道。”叔青司很是赞同,连连点头,“既然柳相也这样说,下官就放心了。” 柳斐然在说把传播谣言的人给处理了,可叔青司说的话,却分明不是这个意思。柳斐然看向他,脑海里迅速运转,瞬间明白了过来他在说什么。 捏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柳斐然眼眸垂下,掩住了眼眸中的冷意,装作没明白他的潜意思,“是啊,把散播谣言的人抓住,事情便解决了。” 柳斐然分明是避而不谈,叔青司想到这件事,心中也有一些难以言喻的异样。不过他也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自然不会显露出来,“可这个人不说,另一个人也同样会说。” “那就杀鸡儆猴。” “便成了欲盖弥彰。” 柳斐然抬眸看向叔青司,叔青司面容严肃,那张中年儒雅俊秀的脸,全是坚毅,浑然不惧地与柳斐然对视。 -- 第418页 国家大事上面,没有儿女私情。叔青司可以不送自己的儿子进宫,但也势必要初玉尘纳后宫,这与私心不同,这是大义,所以叔青司无惧。 柳斐然心中暗叹,他们会向自己施压,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却不想会这么快,果然是被流言影响到了。如果当初自己再谨慎一些,不被他人所知晓,又怎么会这么快落到这个田地呢? 对视了一小会,叔青司沉着声音开口,“柳相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怎么做才是对璟国最有利的。国家大义面前,又有什么是不可以牺牲的?” 与国家相比,所谓的感情,不足为提。 柳斐然又何尝不知这才是一名政客、一名大臣该有的思想?她为此把不知遭受过了多少自我折磨,而今才确立了想法,可心中的折磨依旧不少,特别是被他此番提起,更是满心苦涩。 良久,柳斐然缓缓说道:“柳某明白,只是这并非是柳某能做主的事情。” 叔青司见她听劝,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只要柳相开口,又何惧事情不成?” 柳斐然轻轻摇了摇头,“叔大人,你对陛下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叔青司一惊,然后听得柳斐然继续说道:“陛下从继位到现在,什么时候想要做的事情没有做到?陛下年纪虽小,却极有主意,不是你我一言半语便能劝解的。” 叔青司皱起了眉头,端着茶却不喝,“这是百官都希望看到的事情,陛下主意再多,也总不能罔顾一切。只是私底下,就要靠柳相多加劝服了。” 叔青司说到这里,把茶杯一放,起身对着柳斐然慎重地行礼,“柳相,事关江山社稷,一切都拜托了。” 柳斐然不能再说什么,沉默接受了他的礼数,良久,她说道:“柳某会好好考虑。” 叔青司说的句句在理,柳斐然没有丝毫办法反驳。而对于这一些情况,柳斐然自身也是清楚的,所以一开始她才会那么抗拒和初玉尘在一起,也会随着百官,逼迫初玉尘纳皇夫。 当一个决定本身不是那么坚定的时候,一个锤头砸在上面,是会晃动的。 柳斐然轻叹了一声,国家大义与儿女私情在交织纠缠,让她有一种接近窒息般的难堪。她脸上甚是痛苦,为自己此等不顾国家的私心感到失望,可她又难以舍弃与初玉尘之间的感情。 她再度叹息一声,坐在了书桌跟前,磨了墨提了笔,心烦意乱地又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她能食言,再度与百官一同逼迫初玉尘吗?还是她能舍下国家大义不管,顶住满朝压力和天下唾骂,站在初玉尘身边? 柳斐然想不出来,但是今日之事,她终究还是要告知初玉尘。现在还在休沐期间,一旦春节假期结束,必然会有人上书要立皇夫,到时候,恐怕就是措手不及了。 于是柳斐然便把自己的情绪抽离,站在了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写了下来,然后派人送进宫里去。 初玉尘并不知道叔青司去找了柳斐然,这几日难得闲暇,倒是心情颇为不错,得知柳斐然写信来了,还以为是她想自己了,要给自己写信一诉衷肠呢。 当下初玉尘便满怀期待地把信给拆开,谁料想竟然是这样的事情,顿时小脸就垮了下来。她皱着眉头看着这信的内容,一想到自己又要面对这些人的上书,只觉得一阵头疼。 这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说到底,还是言锦庭的错,要不是他存心给自己找不痛快,非要跳出来找茬,又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初玉尘顿时牙就觉得有些发痒,恨不得再度把他抓回督察院,再给他好好享受一番才行。 不过姐姐主动把这件事告知自己,也是一件好事。想起上一次,朝臣让自己立皇夫的时候,姐姐可是一声不吭地就站在了自己对面。而现在这样的情况,其实已经为自己做出让步了。 想到这一点,初玉尘心情又变得好了一些,唇角忍不住微微翘了起来。她知道以姐姐的性子,断然是有一些犹豫了,这堵名为坚定的墙既然晃动了,那自己就帮忙把它加固一下便是。 初玉尘坐了下来,提起笔给柳斐然回信。 “即日朝,不妨与众臣同书,吾与卿之情,非朝臣可乱,故无碍。吾心如磐石,只盼卿心如蒲草,既此,任风言肆虐又何妨?” 收到回信的时候,柳斐然过了一遍,琢磨了一下,然后露出了微笑来。 有时候,果然是庸人自扰。 第233章 一过上元,便又恢复了早朝。百官在这个期间,早已通了气,包括柳斐然在内都是点了头,故而大臣们都精神焕发,准备请求陛下广纳后宫。 初玉尘通过柳斐然早已得知了他们的打算,故而对他们提出这个请求,也一点都不惊讶。她手里盘玩着两颗玉石,玉石晶莹的光泽衬托着她的手更加白皙漂亮,修长的手指缓慢转动着两颗玉石,直到听到大臣的话才停了下来。 初玉尘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谏议大夫,“纳后宫为之过早,押后再议。” “陛下,如今已是安顺九年,皇室在风雨中也飘摇了九年,如无根浮萍,陛下还请三思啊。” 叔青司在这件事上,难得也出了风头,他上前一步,恭声说道:“陛下,年前皇城中流传的谣言,诋毁皇室、中伤柳相。虽已经被压制,可私底下难免有人窃窃私语,实乃大为不敬。” -- 第419页 初玉尘一时没琢磨明白叔青司为何说这个,只是说道:“朕倒要看有谁敢胡说八道。” 叔青司赞道:“陛下威严浩荡,自是不敢冒犯,只是这对于柳相来说,毕竟事关女子清誉,柳相尚未娶夫嫁人,恐怕是为不妥啊。” 叔青司的潜台词出来了,流言传着,不就是因为她们都是孑然一身,目标太明显了吗?初玉尘倒还好说,毕竟还年轻,可柳斐然已经要三十岁了,却还是一个人,这不是明摆着有问题么? 既然陛下不打算立皇夫,那不妨柳相嫁人,就看陛下怎么选了。 初玉尘美眸明显闪过些许的冷意,语气倒是颇为犹豫,“这……叔大人说得有理,不过,柳相是否要娶夫嫁人,朕也不好过问啊。” 柳斐然真的是没有想到扯到自己身上来了,只好说道:“臣心系百姓,无心儿女私事。” 初玉尘便又转动起了自己把玩的玉石来,知道叔青司在等自己问他提这个干嘛,便偏不接话,“叔大人若是有介绍,不妨私底下找柳相说说,这是朝会,说这个……不太方便。” 初玉尘此言一出,一些大臣愣是没憋住,笑了出来,余下的,无一不是脸色古怪。叔青司也是脸色一阵铁青,暗叹初玉尘的油盐不进,只好挑明说道:“柳相身为大臣,娶夫嫁人乃是私事,而陛下广纳后宫,却是国家大事。” 初玉尘装傻充愣,“这就是朕的私事,就如同朕的私库一样,你们这是想要从朕的私库里拿东西吗?” 叔青司又气又无奈,这两者如何能比较?“陛下宠幸谁,是陛下的私事,但陛下尚未有后,璟国尚未有继承人,便是国家大事!” 叔青司一咬牙,撩起衣摆便跪了下来,“还请陛下以后为重啊。” 百官都跪了下来,“请陛下以后为重。” “朕不过是十七岁,你们就好像朕已经垂垂老矣了一样。”初玉尘声音难免带了一点冷意,“待再过两年,再跟朕谈吧。” 有人在底下急了,不顾身份大喊,“陛下!民间流传陛下不爱男子爱丞相,这至朝廷脸面于何处?百姓们议论纷纷,都说乃是亡国之兆,再这样下去,民心不稳啊!” 初玉尘脸色顿时变得冰冷无比,“事情已查明,乃是无稽之谈,尔等却造谣朕不喜男色好女色,亡国之兆?尔等气死朕才是亡国之兆!” “臣等不敢!” 叔青司偷看柳斐然,示意柳斐然说话。 柳斐然心中无奈,却也只能开口,“还请陛下息怒,只是陛下为何不愿开纳后宫,总得有个缘由,好让臣等安心啊。” 柳斐然这话说得在理,问出了所有人心里所想的。原先大家都怀疑她与陛下的关系,可见她说出这话来,又觉得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倒是在朝臣尾部的潘若烟,听得柳斐然这番话,一时惊讶得抬起头来,看向她的方向。 柳斐然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难道她站在了朝臣这一边?那陛下该得多难受?潘若烟又忍不住看向初玉尘,却见初玉尘面色十分的平静,似乎没有受到影响。 只听得初玉尘说道:“朕让苗缈看过,苗缈曾说,女子最好二十之后再要孩子,这样对女子的身体有好处。” 朝臣都是一噎,万万没想到,陛下还能从这个角度说问题。当下就有一些年迈的臣子反驳,“臣活了一辈子,第一次听闻这种说法。” 又有人说道:“陛下与苗姑娘私交颇好……” 初玉尘冷笑一声,“你们妻妾成群,又怎么会留意女子最佳生育时间?横竖这个流了那么死了,再娶一个就是了。” 初玉尘这话说得太重了,噎得朝臣都不敢说话。对于初玉尘的敢说,他们又有了新的见识,一些脸皮薄的,都不禁有点泛红。 这陛下不愧是陛下,才十七岁,尚未娶夫,说起这些东西来,倒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初玉尘打铁趁热,“历任女帝未满二十生下孩儿,哪一个不是饱经风险?只差没血崩而亡。行之不能行事,而朕乃是唯一传人,若是朕落了个难产而亡,谁担得起这个责任?朕问你们担得起吗?” 朝臣们大气不敢喘,他们没有一个人对此有点了解的,更何况本就男女有别,他们又不敢说。要是换个女子吧,敢这样冠冕堂皇地说出这样的话来,恐怕会被这一群男子大骂有辱斯文,然而这个人是陛下,他们就不敢说了。 “臣等不敢!” 初玉尘冷笑连连,“我看你们倒是挺敢的,朕知道你们不信服,有本事你们就自己回去,找个女科圣手,问一问到底是不是朕所说的这样。” 大臣们那叫一个哑口无言,面面相觑。沉默了片刻,只听得不知哪儿传来的一道弱小的声音,“那……那大可先充实后宫,子嗣到时候再要。” 初玉尘惊叹一般地一拍御座的扶手,“哎呀!你们怎么就不懂呢?后宫一有男子,个个俊秀有才,朕这天天见着,经受不住美色诱惑该怎么办?!” 可见长弘宫内跪着的大臣半数一个支撑不住,手一抖就趴在了地上! 初玉尘实在是太敢说了,这种话,哪里是能在朝会这种地方说的啊?!大部分大臣的脸都涨红了,就连叔青司,都是苦笑连连,为初玉尘这番石破天惊的话感到震惊。 柳斐然差点没忍住笑了出来,要不是知道初玉尘是怎么个性子,断然是会被她这番话给迷惑。她也没有想到,自己这小皇帝,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 第420页 “陛下慎言啊!”一些老臣都要哭出来了。 初玉尘假装咳嗽一声,不再说这个话题,“行了,你们都起来吧,一天天的就爱往下跪,以后都跪着上朝好了。” 要不是心疼姐姐,才不管你们这群只会给朕添堵的。 “谢陛下。” 众臣站起来,然后就发现,原先的恳求,说不出来了。这……这陛下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们还能怎么个开口呢?只好暂时把这件事放心里,回去先问问自家夫人,这女子生育到底是不是如此凶险了。 于是再一次的逼迫就在初玉尘游刃有余的应对中结束了,柳斐然抬眸见着初玉尘明艳尊贵的脸,心中好笑,桃花眼里的笑意就掩不住了。 初玉尘看到了,于是她趁朝臣没注意,对她眨了眨眼睛。 柳斐然哑然失笑。 待得一散朝,初玉尘说的这番话就传出去了。言锦庭这些日子,一直在调整心态,督察院发生的事情,宛若一个噩梦一般,让他半夜惊醒,仿佛还处在那个环境之中。 他现在一看到爬的东西就觉得恶心至极,无意在府中看到一只蟑螂,更是把所有的奴才都打了一通,负责这一片区域的家仆更是被卖掉,也不知死活。 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份不可抹去的阴霾,每天郁郁寡欢,想起江自流、初玉尘和柳斐然三个人就恨得牙痒痒,面子全丢了不说,还让他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才过了半个月,明显见得他脸上的儒雅全都消失了,整个人阴冷抑郁,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此时听得别人来报朝中的事情,手中的茶杯顿时被他捏爆了!陶瓷碎片割破了他的手,茶水和血迹混在一起流了下来。 言锦庭赤红着眼睛死死地盯着下方的人,“你是说,初玉尘说服了朝臣?” “是。” 言锦庭气了个仰倒,一脚踹向一张凳子,发出一声巨响,“该死的!该死的!” 为什么连给她找不痛快都做不到?凭什么?!凭什么?! “啊!”言锦庭气急,又是一脚踹向倒在地上的凳子,可偏生还没瞄准,错脚踹空,整个人一个踉跄,差点往凳腿上撞去。 “世子!”下人惊恐地要去扶他。 “滚开!”言锦庭狠狠一甩手,跌坐在地上,举起一旁的凳子,就要往那下人身上砸去! 只是这凳子砸到一半就砸不下去了,言锦庭感觉到有人拉住了凳子,又惊又气,红着眼抬起头来就破口大骂,“谁敢拦……” 声音戛然而止,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容,言锦庭满脸震惊和无措,慌忙松手,跪倒在地。 “锦庭见过父王。” 第234章 祯王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言锦庭,眼睛里明显有着失望之意,他静静地看着他,直到对方身体逐渐发起抖来,才跨过他,走到上位坐了下来。 言锦庭不敢起身,依旧是跪着,不过是随着他的坐下转了一个方向。他怎么也没想到,父王会突然现身在祁城!算下时间,如果是快马加鞭,恰好就是自己入狱左右开始启程。 父王应该是为了自己而来的,言锦庭在这一刻,对自己有了依靠的感觉产生了巨大的感动,瞬间盖过了被父王看到自己发怒的恐惧,痛哭涕流,“父王!父王您可要为孩儿做主啊!” 想不到他一开口竟然说的是这话,祯王在这瞬间,对这个儿子彻底失望了。没有大局,没有眼光,没有计谋。身为自己的世子,实在是太不成器了。 祯王冷漠地开口,“你可以叫得更大声一点,叫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你父王擅自离开封地,回到祁城来。” 言锦庭的痛哭戛然而止,他像是被掐住了喉咙,呼哧两声,才变成了低泣,跪在地上爬过去拉住祯王的衣摆,“父王,他们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啊!” 祯王皱起了眉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这个被养废了的世子,“本王留给你的幕僚,你做决定之时,有和他商量吗?” 言锦庭顿时就是一噎,他刚愎自负,不喜听别人意见,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自己的决定。此时听得祯王说来,他才意识到,父王好像生气了。 言锦庭惶恐,连忙松手叩首下去,“儿臣知错了,求父王降罪。” “本王看你知罪未必,不自量力倒是挺会。”祯王冷声斥责,“愚蠢至极的东西,全天下就你知道初玉尘与柳斐然的关系,这消息一旦传出去,怀疑的人除了你还会有谁?!” 祯王是气恼至极,怎么会生了个这么愚蠢的儿子,他一次次地点醒,却没有一丝的改变,“就算不是你做的,这罪名也会落在你身上,愚蠢!你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质子,跑去挑衅初玉尘的天子威严,你以为她像你,脑子里面都是草吗?!” 这不对比还好,一对比,祯王就想把言锦庭给扔了算了。初玉尘年纪轻轻,又身为女子,可是这些年来把国家管得头头是道,朝廷也逐渐成为了她的一言堂。可看看自己儿子?让他勾引初玉尘不成,让他拉拢人才不行,反倒是快要把自己在皇城的根基给毁了,整个祯王府成为了靶子。 没有韬光隐晦也就罢了,还一次又一次地进入了初玉尘的眼帘之中,不拿他开刀拿谁开刀?祯王甚至能想得到,言锦庭还能留下性命,便是顾忌到自己,想把这个把柄捏在手里罢了。 -- 第421页 言锦庭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一心想要给初玉尘找不痛快,他每一次听到初玉尘和柳斐然两个人的名字时候,就会被愤怒冲刷一次理智,导致他越来越失控,想不到任何后果。 但凡他冷静一点,也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而今又经历过督察院一事,他已经被这段经历折磨得成了惊弓之鸟,更是没有办法去真的冷静下来。 而祯王一到,就看到这样的言锦庭,又如何能不失望? “父王息怒,父王息怒!” 如果打他一顿能让他清醒过来,祯王断然是会动用家法,可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已经没有了再调教他的想法了,身为自己的儿子,不能接任自己的位置,可做个富贵郡王,也还是可以的。 “起来吧,本王有话问你。” 言锦庭战战兢兢地站起来,祯王见他畏畏缩缩的样子,更是皱紧了眉头。上一次见他,至少还是风度翩翩的,如今一看,怎么反而落得这个模样? 那督察院到底是什么地方,竟然让自己儿子变了个人似的。当下祯王便问了出来,“你在督察院时候,都发生了什么事?” 言锦庭一听到这个名字,本能的抗拒,不过问的人是自己父王,他也不敢不说,当下只好把督察院自己的经历就所知道的说了一遍。 谁料祯王听完之后,哪怕言锦庭脸色再怎么惊恐,他也是被气了个仰倒。江自流所使的那些手段,换个心智成熟的人,根本没有任何作用。也只有言锦庭这种,自小没有受过苦的人,才会那么轻易地被吓到。 他本来就在想,就算被抓走,他们也断然不敢让言锦庭受伤,那么又怎么让自己儿子屈服?却不想言锦庭不成器到如此地步,实在是太丢人了。 祯王有一瞬间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无奈地摆了摆手,“行了,不用说了。” 言锦庭不明所以,止住了话语站在原地。祯王便又问起别的问题来,“田中玉这个人你了解多少?” 言锦庭仔细想了想,说道:“当年柳斐然领头抄了他义父的家,他刺杀柳斐然不成,毁了容才逃出去,因此对柳斐然很是仇恨,而柳斐然与初玉尘是一体的,所以他在这个方面,和我们是一路的。” 祯王眯起了眼睛,“那他与征西将军是什么关系?” 言锦庭便说道:“征西将军的儿子因一起杀人案,在被苏望逮捕时失足而亡,苏望则是柳斐然指使,征西将军的女婿与田中玉是好友,一起追杀柳斐然,女婿在那场刺杀中身亡,征西将军因此和柳斐然结怨。” “那潘若烟?” “潘若烟是征西将军女婿的妹妹,嫁给了苏望。” 祯王到现在才理清这些关系,想起最近的事情,他说道:“本王回来,不可泄露半分消息,另外,安排本王和田中玉见一面。” “是。” 祯王回来,言锦庭出事只能说是诱因,最主要的,还是初玉尘的动作,让他感觉到了不安。江自流所统领的督察院,到底是个什么性质的府衙,祯王看不准。 他能管得到流言蜚语,设立刑房和牢房,能监管百官行事作风,怎么想,都觉得这是初玉尘权力下放的体现,代表着初玉尘对这个朝廷的掌控。 一旦江自流真的完全掌控住了这个朝廷,祯王远在天边,有再好的部署,恐怕也难以实现。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祯王坐不住了,再加上言锦庭传回来的田中玉那一片的关系,让他决定先回来看一下情况。 很快,安排就下去了,地点还是那个无人知晓的小院子。 田中玉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祯王会回来,那就代表他是真的动了心,他们之间的合作,就能提得上行程了,言锦庭不过是一个跳板,根本就不是他要合作的对象。 田中玉在房中坐了会儿,一个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跟前。他起身,颇为恭敬地行礼,“见过祯王。” 祯王冷漠地看着田中玉丑陋的面容,半晌,才沉声说道:“你就是田中玉?” “正是在下。” 祯王冷笑一声,“能自毁容貌出逃,也是个人才。”话音刚落,却见他抬起手来,朝着田中玉的脸就挥了过去,只听得啪的一声,这巴掌丝毫没有留手,打得田中玉身体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祯王漠然地收回了手,“可你敢把消息放出去,嫁祸给庭儿,本王杀了你都不为过。” 消息是田中玉散播出去的,但不是他有心嫁祸。不过,这种解释,祯王不会听,他说什么也没用。田中玉更是深知,祯王若是想要自己的性命,不过是举手的事情,而他能亲自前来与自己会面,田中玉就知道,他的性命无忧。 被打一巴掌,得到祯王的帮助,这个买卖,值当。田中玉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怨恨的目光却只是一闪而过,他便恢复了正常模样。 “是我行事鲁莽。” 祯王多看了田中玉一眼,自己坐了下来,也不招呼田中玉坐下,“你能代表征西将军?” 田中玉自然不会和祯王平起平坐,他站在一旁,眼神炙热,“我没办法代表征西将军,但是我却有办法说服征西将军与您配合。” 祯王冷笑一身,“本王要与征西将军合作,又何须经你手?” 田中玉微笑,“王爷本事通天,但田某也不是孑然一身。” -- 第422页 田中玉手中的筹码,自然是潘若烟。且不说最近她就要升迁,光她和柳斐然是师生关系,就对他们的计划有极大的好处。可以说,柳斐然的性命,在潘若烟的掌握之中。 无心对有心,特别是同为女子这种亲密的关系,柳斐然再怎么防备,恐怕也没有想到要防潘若烟一手。从以前潘若烟流产,柳斐然亲自去到郊外山庄看望就能看得出来。 祯王不知潘若烟是怎么的一个人,但她身边有田中玉这等人存在,估计也不是一个善茬。她越不是善茬,对于他们的事情来说,就越有利。 “征西将军什么时候到?” 田中玉此时的眼睛里迸发出一种疯狂的炙热,“照理说,是再有一个月才能到。” “照理?”祯王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潜意思,他从怀里拿出一枚令牌,令牌乌黑发亮,看不清写了什么东西,“拿这个,到临风阁找掌柜的。” 临风阁是祁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没想到这酒楼的背后是祯王。可是不对,在朝中,临风阁是过了明面的,那就是虎翼将军的外戚所开。如今祯王竟然让人到那儿去,也就是说……虎翼将军是祯王的人。 田中玉心中难免有些翻涌激动,虎翼将军左宗,掌三万兵马,更为重要的是,他就在祁城中。而兵马驻扎不远,镇守一边。 田中玉接过令牌,“田某定不负王爷重托。” 第235章 初玉尘信誓旦旦地说出女子二十才好生育,这让一众大臣摸不着头脑,回家各自都是被子一盖,在私底下按戳戳地问自家夫人。 一个个官家夫人,哪里懂这个?不过想一想以前的事情,倒又是觉得好像陛下说得有道理啊。又听闻这话是苗缈说的,苗缈可是医仙啊,她说的铁定有道理才是。当下便拍着胸脯说道:“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这些大臣们光让自己夫人打听还不放心,还有部分是直接杀到了太医馆,堵住了诸位太医,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太医们倒是一愣,还真没几个人留意过这个,但知道这话是苗缈说的,又是陛下传出来的,他们倒是不敢一口咬定,便说回去查查卷宗,好好想一想。 总之,初玉尘扔出来的这个说法,因为她身份尊贵,引起了不小的一个风波。主要集中在后院之中,毕竟这事关女子的身家性命,谁家没有那个几个女儿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慢慢地风向就传了出去。特别是普通百姓们,无意得知这个消息,顿时觉得这宛若圣旨一般。初玉尘是皇上,她说的一定对! 于是在大臣们还万般纠结的时候,民间的态度却已经在慢慢转变了,不过几年,女子出嫁的年纪从十五六,慢慢就过渡成了十八九,不过这都是后事,暂且不表。 有人听闻这个说法,自然是向苗缈求证来着。苗缈这个性格吧,清冷又显得不近人情,也正是因为这个性格,导致很多人都觉得她是个不屑于撒谎的人,故而见得她点头,更是觉得这二十岁再生孩子是一件真实的事情。 当然这也并非是编造,但凡有心人想一想,再翻一番宗卷,也能看得出来一些端倪。虽说没有明显的岁数界限,但确实十八九岁之后生育的要少一些难产。 太医们把这个结果告知了大臣们,大臣们脸色实在是不太好看,但是像原先催促初玉尘立皇夫纳后宫的行为,倒也做不出来了。 初玉尘自然是清楚这个事情的,这让她心情十分不错,小手一挥,终于确定了叔青司与金虎的官职晋升。 叔青司任御史大夫一职,金虎任太尉,底下空出来的官职自然一一调整。这一件大事,彻底让大臣们都忘记了初玉尘的丈夫人选问题,毕竟这都是与自身相关的大事。 在外任职的官员也有一些调回祁城成为京官,也有外放历练的,这一次官职调动,实在是动得太多了,导致私底下几位大臣的门槛都被踏破了。 这个关头,大家也都“忘记”了柳斐然和初玉尘的暧昧,甭管暧不暧昧了,能不能打听点消息,能不能揽到好处才是。 人逢喜事精神爽,叔青司也对这样的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横竖陛下铁了心要二十岁之后再说,那就再说吧,反正他也成为了御史大夫,他要是想在官职上往上走,就只有把柳斐然揪下来了。 但是柳斐然……不好揪,与其得罪她,不如暂时先这样吧。 就在这样的一个氛围之中,调令在身的征西将军提前到了祁城,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与祯王碰了面。 无人知晓两人聊了什么,而另一头的潘若烟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侄子。 因为她的身份不能被知道,所以她一直都是与征西将军府保持距离,一丝接触的痕迹都没有。就连嫂子,也不过是私底下见过一两回。 如今一见潘良最小的儿子,看着与自家大哥五分相似的脸,潘若烟当场流下了泪水,怔怔地站在了原地。 此时正是放衙之后,一名女官请潘若烟喝酒。潘若烟一推开酒楼雅间的门,就看到了这一幕。 女官不在,雅间里的是自己嫂子和一个面容较为青涩的男子,这个男子看着十来岁,五官俊秀,潘若烟一下子就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哥哥的影子。 她自小与哥哥相依为命,小时候,哥哥正是眼前这孩子这般大,因偷东西而被打时候紧紧把自己抱在怀里。 -- 第423页 “哥……”潘若烟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却在开口的时候,突然回神,哥哥早已不在了,她连忙抹掉眼泪,微笑起来,“帆儿。” 她自然是知道他叫什么的,毕竟是自家哥哥唯一的儿子。潘良有一子一女,女儿现在已经嫁人了,儿子便是眼前这个。 陈远帆整了整衣衫,恭敬地朝潘若烟行礼,“侄儿远帆,给姑姑行礼了。” 这一句话,让潘若烟的眼泪瞬间又掉了下来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还能听到侄子叫自己姑姑,她已经做好了一辈子不相认的准备了。 潘若烟不像他们,心怀大志亦或是大恨在心。她太清楚现在的局势了,天下太平,君主圣明,他们这是在谋逆,是在找死,成功的可能性并不高。而实际上,她也知道自己并不希望他们成功。 她忠诚于这样的一名明君,也倾心于这样的一名丞相。 可是她没有回头路,没有办法拒绝他们的请求,她更知道,为什么今日自己的侄子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这是要把自己绑死在这条船上,而潘若烟在流泪的那一瞬间,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下船了。 她真的没有办法面对这张和自家哥哥如此神似的脸。 “好孩子。”潘若烟流着泪把他抱入怀中,“你和你父亲真像。” 陈大小姐在一旁听得这话,眼泪也流了下来。尖锐刻薄的脸,此时也变得温情和落寞了起来。她的儿子已经没有父亲很久了,而她也很久没有在梦里梦见过自己的丈夫了。 父亲平日在陈远帆的世界里是不可被提及的,没有人会给他提这个,他从他母亲口中也知自己和父亲长得像,却是第一次由别人说出来。哪个少年不仰慕自己的父亲?陈远帆也不例外,他抬起头来看着潘若烟,问道:“姑姑,我和爹爹真的很像吗?” 潘若烟抚摸着他的眉眼,笑着流泪点头,“嗯。” 陈远帆于是便问道:“那我爹……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仅仅是陈大小姐平时的表述,对于陈远帆来说是远远不够的,孩子总是希望能够从他人口中听到自己敬爱的人的消息,不是么? 潘若烟陷入了过去的回忆之中,久久不能回神。她的眼神迷离,面容柔和,格外的温柔。陈远帆看着这样的姑姑,心中也懵懂的明白,自己的父亲定然是个很好的人。 “你爹……是个很好的人。”潘若烟不知自己哥哥为何和柳斐然起了冲突,她不相信柳斐然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可同样她也不相信自己哥哥会出手对付柳斐然。 事情到这儿就卡住了,潘若烟没有继续追杀下去,因为无论是哪一个答案,都不是潘若烟想要的。她只能装作自己不在意这件事,只能坚定柳斐然杀了自己哥哥的心。 而此时面对陈远帆的问话,她也是只能如此回答。 陈大小姐抹了抹自己的眼泪,突然开口说道:“你爹是个大好人,可是他被人害死了。” 陈远帆转头,眼睛瞪得圆圆的,“是谁?” “嫂子!”潘若烟想要阻止陈大小姐说话,她却没有理会,“是柳斐然,就是当今的丞相柳斐然。” 陈远帆有些茫然,“可是……她为什么要杀我爹。” 陈大小姐脸上闪过怨毒之色,“因为你舅舅,就是死于柳斐然之手,而你爹,为了给你舅舅报仇,同样也被柳斐然杀死了。” 事情又怎么会如此简单?潘若烟不愿孩子面对这些事情,便开口说道:“嫂子,何必和孩子说这些?” 陈大小姐红着眼冷笑一声,“孩儿大了,是该面对了。帆儿你放心,你娘和你姑姑,会给你爹报仇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看着潘若烟。潘若烟沉默,陈远帆便也抬头看着潘若烟,潘若烟面对着他的目光,良久之后,点了点头,“我会的。” 陈大小姐面露喜色,她把儿子带过来,果然是没有带错。 告别了陈家母子,潘若烟独自一人回了苏府。苏望今日很早就在家里,见她此时才回来,便笑道:“这是上哪吃酒去了?” 潘若烟微微笑了笑,苏望便上前来牵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他故意凑到潘若烟唇边闻了闻,笑道:“没有酒味,看来不是去吃酒了?” 潘若烟已经习惯了苏望的亲昵,这些年他一直对自己都是此番呵护,若换了个女子,恐怕早已沦陷了。 潘若烟心里沉甸甸的,自从知道哥哥死后,到如今,她从来没有过上一天开心的日子。以前是难过,如今却已经发展成了难以呼吸的地步。 她觉得自己的脚步万般沉重,而温馨的苏府就如同一头巨兽。 她对不起苏望,对不起柳斐然,对不起初玉尘,对不起这个国家。 苏望见她不回答,便轻轻揪了揪她的脸,“在想什么呢?” 他趁机亲吻了一下潘若烟的唇角,潘若烟这才回神,唇角还有他的温热,潘若烟痴痴地看着他,心底的愧疚翻涌而至。 潘若烟笑了笑,“阿望,你真好。” 好到让她窒息。 第236章 对于初玉尘来说,如今的日子正在好过,虽说她立皇夫这件事情,到了她二十岁的时候,肯定会再度被提起,但这距离那个时候也还有几年时间,到那个时候是什么样子,又很难说了。 可惜的是因为这些流言的缘故,导致她都不能再把柳斐然留宿在皇宫之中。好在她隔天就要来给初静讲课,初玉尘倒是能抓住这个机会好好温存片刻。 -- 第424页 今日一讲完课,就有人让柳斐然去找初玉尘。柳斐然自然也不意外,前往到宫殿的时候,初玉尘正窝在榻上逗着狐狸阿来在玩。 “微臣见过陛下。” 初玉尘一听到柳斐然的声音时候,便已经笑了开来,“姐姐来了。” 阿来听到了柳斐然的声音,抬起头来了,它的鼻子动了动,然后又继续趴了下去。柳斐然见它没精打采的样子,便问道:“阿来这是怎么了?” 初玉尘说道:“可能是冬天,犯懒了。” 她伸手要柳斐然抱,柳斐然便走上前,初玉尘搂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的小腹上,深呼吸了一口气,舒服地感叹,“就连朕都犯懒了,何况是阿来。” 柳斐然轻笑,“这春节都过了,陛下倒是还在冬天里。” 初玉尘下巴抵在她的小腹上,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柳斐然,委屈巴巴地说道:“尘儿现在连犯懒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初玉尘在柳斐然跟前还是这般,既会妩媚也会撒娇,全然没有在朝臣跟前那么的威严。柳斐然喜欢这样的初玉尘,这种独一无二的模样,也让她这辈子都不想别人能够看到。 柳斐然一面轻抚她的发,一边温言问道:“奏折都批好了吗?” “还没有,等你过来看呢。”初玉尘对柳斐然确实是全身心的信赖,信赖到了这种奏折不想看就堆给她看的地步。她慵懒地朝御案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去吧,朕在这儿等着你。” 柳斐然哑然失笑,伸手揪了揪她的鼻子,“看奏折,是陛下的职责,况且现在朝中正是变动时候,更是要多加思虑才是。” 初玉尘皱了皱鼻子,松开双手,依靠在榻上,纤细的手指抚摸着阿来光滑的毛发,“朕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人选了,姐姐可是有要推荐的人?” 柳斐然微微颔首,“有一个人,陛下或者可以重用。” “哦?说来听听。” “之前潘大人奉旨解决云明供水问题,云明郡守曾给她上言,而水车便是根据他的提议做出来的,因此微臣查过他的履历,为人正直清廉,心牵百姓,是个可用之才。” 初玉尘便笑,“能得姐姐推荐的,必然是好的。待朕看看,安排在什么位置好。” 柳斐然便不再多说,“陛下该看奏折了。” “不嘛,姐姐替朕看。” 初玉尘撒娇,柳斐然无奈,但她却不应允,弯下腰伸手去抱初玉尘,一个用力就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初玉尘低呼一声,连忙搂住柳斐然的脖子,被她这般大胆的举动惹得脸颊泛红,一颗心都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含羞带涩,“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以为柳斐然是要把她抱到寝宫里去,脸红耳赤地想着宫里这么多人会看到,她得想个办法封住大家的嘴才行。不过没想到姐姐竟然会突然之间这么霸道,这实在是让初玉尘……喜欢得紧。 却不想柳斐然是把人给抱起来了,可是脚尖一转,往御案走去,初玉尘还有点害羞的时候,她已经被稳稳妥妥地放了下来,一本奏折被柳斐然摊开放在了跟前。 “陛下,请。” 初玉尘可算明白过来了,这一瞬间满怀的悸动都消失不见,初玉尘麻木着一张绝色的脸,抬头看着柳斐然,“姐姐你这样真的好吗?” 柳斐然桃花眼瞬间载满了笑意。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半个月,朝臣的调动也落下了尾声,而除开几个重要的大臣之外,潘若烟的再度调动,让所有人都发出了感叹声。 潘若烟任职侍中,这明摆着就是下一个柳斐然啊。 不过无论是初玉尘培养心腹,还是柳斐然在培养,都已经是铁定的事情了,众臣也知道,这是在所难免的。 差不多尘埃落定之时,调令回皇城的征西将军到了。 征西将军名为陈忠,是一个八尺大汉,脸上有一道伤疤从眼角划到耳尖,显得他狰狞至极。他本就武将,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跪下行礼都觉得好似一阵兵戈铁马的声音扑来,“末将参见陛下!” 初玉尘对陈忠有一些印象,自然是因为当年陈侗的事情。陈侗可是他儿子,而后他女婿又刺杀柳斐然,这一个仇,初玉尘不知道陈忠有没有在记着,反正她若是陈忠,那就肯定记心里了。她打量了陈忠一番,然后说道:“陈将军为璟国守卫疆土,劳苦功高,快快请起。” “谢陛下。”陈忠动作利落地站起来。 说来陈忠被召回来,也是初玉尘的主意。他手上的兵权,是初玉尘想要从武将中夺回来的首要目标。 这实在是怪不得初玉尘这般想,因为在武将之中,也就和征西将军有过过节,而她性子向来喜欢把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自然是想办法要回来了。 “陈将军掌三万兵马,此次回皇城可是带了精兵?”初玉尘明知故问。 回来检阅,自然是带了部分兵马的,陈忠恭敬地说道:“回陛下,带了五百精兵,供陛下检阅。” 初玉尘心里在算着五百精兵能做什么,如果要以这些精兵攻进皇宫有没有可能。当然以皇宫现在的防卫,五百精兵,远远不够。而且检阅完之后,初玉尘就会让他们都归回到边境去。 至于自己要不要亲自去检阅士兵……初玉尘很爱惜自己的生命,这种危险的事情还是算了,柳斐然也不行,那就让金虎去吧。正好升了太尉,给他个机会摆摆威风。 -- 第425页 这般想完,初玉尘便笑着让陈忠述职。 陈忠从皇宫中走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他一路面无表情,直到回到了府中,见到了自己的女儿眼泪的时候,才有了生动的一面。 “爹!”陈大小姐乳燕归巢般地扑进陈忠的怀里,憔悴的脸蛋贴在冰冷的盔甲之上,眼泪簌簌地往下流。 陈忠厚厚的嘴唇微微颤抖,回抱着自己的女儿,“乖,女儿乖。” 虽然事先私底下已经见过面了,可是这样光明正大地把她抱入怀中,想到她所经历的那一些事情,也还是让他难以自持。 他一生峥嵘,为国赴汤蹈火,却没有想到晚年竟落得如此下场,儿子女婿纷纷死亡,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一个好好的家支离破碎,陛下她何其狠心? 旁边的陈远帆不知道陈忠事先回来过,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自己的爷爷了,不过见到他母亲哭得那么伤心,他的眼泪也跟着往下掉,见两人松开,他便主动行礼,“孙儿远帆见过祖父。” 陈忠反应过来了,连声说好,一把搂住自己的孙子,“好孩子,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一家人温情片刻,陈远帆就被带走了。陈大小姐这才有些紧张地问道:“今日进宫面圣,没事吧?” 陈忠摆了摆手,“能有什么事?只要陛下不是疯子,我就没事。一个战绩累累,手握兵权的将军,不是她说动就能动的。” 陈大小姐又问:“那陛下对爹爹是有什么安排?真的打算让爹爹留在这儿给她练兵吗?” 陈忠点了点头,明显也有着思索,“这一次回来,必然是想要夺了我的兵权。” 陈大小姐咬牙切齿,呸了一声,“狼心狗肺,爹爹您出生入死,就得了这么一个下场?爹,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 陈忠自然也是不满意的,每个人都会站在对自己有利的立场说话,他也不例外,“再忍忍,等时间到了,就能报仇了。” 至于什么国家大义,在他失去了儿子和女婿之后,又算得了什么呢? 陈大小姐有些心急,“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陈忠拍了拍自己女儿的手背,“小不忍则乱大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要沉得住气。” 陈大小姐只好点了点头。 陈忠安抚好了女儿之后,眼睛眯了起来,朝祯王府的方向看去。 而祯王府此时也很是安静,自从言锦庭被抓走之后,整个王府越加的低调了起来,而今随着祯王秘密回来,更是低调到不行。言锦庭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躲在家里,谁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祯王自然是不敢在王府里留着的,都是住在郊外,而言锦庭自从督察院的事情之后,他的情绪变化无常,而此时更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滚出去!滚!” 他一脚踹向书童,书童痛得差点晕过去,落荒而逃。 不过是因写字写得不满意,言锦庭就把书童给打了个半死,书房被弄得乱七八糟。言锦庭揪了揪自己的领口,好似难以呼吸一般,他踉跄地走了出去,“给本世子拿酒来!” 祯王在的时候,他还能克制一些,可是祯王又将近十天没回来了,言锦庭便控制不住了。底下的人自然是不敢拦着的,一瓶瓶美酒就送了上来。 越喝越头大,言锦庭又气不过,砸了酒瓶,踉跄着要回房,谁想半路上还撞了个侍女。 言锦庭大怒,一巴掌扇了过去,“你没长眼睛啊?!” 那侍女连忙告罪,“奴婢知罪,请世子责罚。”说着她抬起头来,小心地看了言锦庭一眼。 这一瞬间,言锦庭看愣了。这一双眼睛——这一双眼睛竟和初玉尘的双眼有些相似。 特别是喝了不少的酒,言锦庭本就晕乎乎的,此时更是觉得相似得很,恍惚间好像就看到了初玉尘跪在自己跟前,求自己恕罪。 言锦庭口干舌燥,“你……你抬起头来。” 那侍女抬头,一双媚眼楚楚可怜。 言锦庭一把拽住了这侍女的手,拖进了房间里面。 第237章 言锦庭为了初玉尘,这些年来一直都是洁身自好,从来不与女子过多接触。但他本质上与他父王没有太大差别,并非是一个专情之人。 以前还有着利益促使他,而今知道不能通过这样的途径,他自然对男女之防放低了些,再加上在他眼中,这个侍女与初玉尘实在是有些相似,做出这样的行为也就不足为奇了。 王府中人对于世子这样的行为,自然是不敢多说的,再者他们自己也不觉得有问题,祸害侍女也总比祸害自己要强啊。 所以言锦庭一大早醒来,就发现了旁边躺了个女子。这女子眼角还有点泪痕,紧紧抓住被褥,露出光洁的肩膀来。 言锦庭瞳孔一缩,昨夜的事情迷迷糊糊,他记不清晰,第一反应就是她胆大包天爬上了自己的床,顿时就是怒斥,“混账!你是谁?!” 那侍女被吓了一大跳,惊醒过来,连忙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身体,“世……世子……” 言锦庭怒火中烧,也不顾自己红裸着身体,从床上起来,一把拽住女子的手,暴力地把她摔在地上,“滚!给本世子滚出去!” “啊!”那侍女搂着一床被子被扫落地,早已哭了出来,她拉住被褥,不敢停留,也根本不敢追问她该如何,慌忙地跑了出去。 -- 第426页 言锦庭烦躁异常,只觉得一颗心都要爆炸了,“言卫呢?给我滚进来!” 言卫是他的贴身侍从,平常什么事情都是他打理的,见他走来,言锦庭抬起脚来就踹了过去,“你是怎么守着本世子的?啊?!有人爬床你都不知道,你是不是找死?!” 言卫也是一脸无辜,跪在地上受了这一脚,“世子……这是您自己要的。” 言卫的话让言锦庭一噎,不由得仔细回想了起来。是了,昨晚喝过酒之后撞见这个侍女,觉得她那双眼睛像初玉尘的眼睛。而再回想刚才,又哪里有半分相似呢? 言锦庭只觉得一阵气愤,怒斥,“定是那贱婢故意撞我,想要勾引我,该死的!”他浮躁地走来走去,他怎么就会突然间鬼迷心窍呢,“昨晚本世子喝的酒呢?给我查,一定是有人给我下了药!” 言锦庭不得不有这样的怀疑,实在是被督察院折磨怕了,觉得哪儿都是别人的眼线,渐渐地就产生了别人要害他的错觉。 “还有,还有那女的,给本世子卖了,卖了!” 言卫无法,只好应允退了下去。 虽然让人来验酒,可实际上酒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并没有人给他下药。言锦庭心里浮躁,只觉得看什么都不顺心,转身回去睡觉去了。 而那个被言锦庭拽上床的侍女,则是被粗暴地绑起来卖了出去,她的下场恐怕就只有进青楼一个可能了。牙婆从后门走出去的时候,两个大汉就抓住那个女子,女子拼命地挣扎,可也很快就被塞进了轿子里。 牙婆走了,消息也传到了柳府。柳斐然听得祯王府发生的事情,微微笑了笑。 虽然那侍女被卖,可那天晚上的事情,在言锦庭后面回想起的时候,也还是有了一些异样。他已经不年轻了,二十出头的男子,正是欲望旺盛的时候。如果还没试过,或者还能忍,可一旦开始了,他就心里发痒,总想再尝尝滋味。 特别是那一夜滋味不太清楚,而他又没有了非要洁身自好的束缚,再加上,虽然那侍女实际上和初玉尘并不像,可到底当时也还是把她当做是初玉尘,那种蚀骨的滋味,现在回想起也只觉得勃发到不可阻挡。 言锦庭想到初玉尘被自己压在身下,眼珠子都发红了,他哑着声音,吩咐言卫,“去,给本世子找……” 找那与初玉尘相似的女子。 只要五官有一点相似,言锦庭都觉得这个人是初玉尘,是他做梦都想得到的初玉尘。 消息传到祯王耳中的时候,祯王愣了一下,旋即皱起了眉头。不过是几个女子,他倒不会介意,只是看不惯言锦庭这番作态,真是一个废物。 但他在家里醉生梦死,也总比他外出惹事的强,祯王不耐烦地如此想着,只说道:“看好他,不要让他惹事。” “是。” 祯王已经彻底放弃了言锦庭,可言锦庭已经发现不了这个事情。他彻底沉浸在了“征服”初玉尘的快感之中,从一个温润的世家公子,彻底沦为了被欲望支使的废物。 言锦庭的转变,逃不开有心人的发现。虽然并不知道他找的女子都是什么样的,但是他沉迷美瑟的消息也还是逐渐传了出来。 言锦庭的转变,显然是从督察院出来之后开始的。明明出狱那边并没有任何伤痕,却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这导致这个新设立的督察院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还是带着恐怖色彩的。 江自流把这消息汇报给初玉尘的时候,初玉尘也有点惊讶了。她只是让江自流好好招呼他,却也没有想过还有后续啊。 密函的意思,明显不是江自流下的手,那么还会是谁呢?初玉尘略有疑惑地皱起了眉头,难道仅仅是因为大受刺激,性格大变? 不过,他沉迷美瑟也好,这样也就,没空给自己找麻烦了。有这么明显的一个弱点存在,总归是好事。 于是初玉尘就把这件事给放下了,比起无关紧要的言锦庭,现在她更想要的是陈忠手里的兵权。眼下他带回来的五百精兵,前几天让金虎检阅了,已经奉命启程返回边境,是时候动手了。 如何才能让陈忠自愿把兵权奉上,这一点初玉尘没有把握,但少不得先试试能不能杯酒释兵权了。 一个午后,初玉尘便把陈忠召进了皇宫里面。 召见的位置是一个偏殿,初玉尘已经坐在了桌前,小可子正给她倒酒。初玉尘见他来了,便说道:“陈将军不妨与朕喝两杯。” 陈忠对于自己今日进宫的原因心知肚明,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受宠若惊,“末将不敢。” “有何不敢?”初玉尘面色平静,一双媚眼带着欣赏看着陈忠,“若不是陈将军等拼了命守护璟国,朕是否能安然坐在这儿都还是个问题。如果陈将军都不敢,那天下间就再也没有人敢了。” 初玉尘本就长得绝色,温言说下这番话来,更是让人愿意为她赴汤蹈火。陈忠心里清醒,面上感动不已,“末将谢陛下恩赐。” 他毕竟是大老爷们,一屁股坐下来不带虚的,不像那些文臣,三分二的屁股都没有沾到凳子。 小可子为陈忠倒酒,初玉尘便端起酒杯来,“陈将军一直为国守卫疆土,震慑宵小,百姓才能安居乐业,朕代百姓敬陈将军一杯。” 陈忠诚惶诚恐,一口干了这一杯酒。 -- 第427页 小可子再倒一杯,初玉尘便说道:“陈将军一生都奉献给了国家,朕却没能保护好陈将军的儿子,让他失足而亡,朕心愧疚,还请陈将军不要介怀。” 初玉尘身为一个帝皇,把这个不相干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一是拉拢,二是警告。陈侗是失足而亡,不是别的原因,这一笔债,算不了在初玉尘等人身上。 陈忠脸上适时出现惶恐的神色,一把跪了下来,“陛下言重了!我儿那是自己失足跌死的,又与陛下何干?是末将命中该有此劫罢了。” 陈忠头发都已发白,跪在地上显得有一些可怜。初玉尘媚眼闪过一丝不明的暗色,口中说道:“这是在作甚?快快请起。” 陈忠这才站起来,脸上的悲色是难以掩饰,“都怪末将管教不严,让他闯了祸事,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初玉尘安慰道:“陈将军节哀。” 陈忠便不再提这件事,喝过酒之后,直言道:“末将自十五年前便开始镇守边关,途中不过回皇城二三次,亏欠妻儿很多,这一次回来,看到老妻白发苍苍,孙儿认不得末将,实在是心中悲怆。” 初玉尘听得这话,心中有些疑惑,这才第二杯酒,他就要把兵权让出来了吗? 只见得他就像是哀莫过于心死,一脸死色,比起初见时,像是老了好几岁,“陛下,末将老了,带不动兵了。” 初玉尘不赞同地说道:“胡说,陈将军老当益壮,又怎么会老?” 陈忠感动,说道:“一身毛病,陛下,末将这一次回来,实在是不能再带兵了,还请陛下恩允末将解甲归田。” 初玉尘当下就拒绝了,“不行,朕不答应,国家若是失去了你,不就是失去了国之栋才吗?国家离不开陈将军啊。” 她若是敢应陈忠的辞呈,第二天她卸磨杀驴的消息就传遍整个军中了,这种傻事,初玉尘才不会做。 陈忠必须留下,才能彰显出初玉尘的容人之心。但他不能有兵权,这是对自己的保护。 陈忠感动得老泪纵横,可也还是坚持,他把携带的兵权令牌放在了桌子上,说道:“臣无能,还请陛下恕罪。” 初玉尘为难地摆了摆手,一副没商量的样子,“朕不答应,这件事就算了。” “陛下!”陈忠便又跪了下来,“末将如今只想陪伴老妻走过最后一段路,颐养天年,实在是无心带兵啊。” “边境是苦,朕也并非不体恤之人,朕可以让你不再回边境,可你若是想甩手不干,朕不答应。”初玉尘温和了语气,说道:“你不过是想要陪家人,那留在皇城不就可以了吗?又何必非要辞官?” 初玉尘指了指西边,“西边军营,一盘乱沙,陈将军不打算替朕管一管?” 她拍了拍陈忠的肩膀,“你好好想一想,朕是不会亏待你的。” 初玉尘走了,陈忠低着头颅叩首,眼睛里闪过一丝怨毒。 第238章 陈忠离开,自然没有把兵符带走。初玉尘把玩着原本属于陈忠的兵符,明显有着一些思索。 陈忠为何如此主动就把兵符交了上来?他的儿子和女婿都因故而亡,他真的丝毫都不介意吗?难道他确实是一个深明大义的人? 初玉尘捉摸不准,她毕竟没有和陈忠相处过,而他在边境时候,因为太偏远,初玉尘也没有办法渗入到那边。她尽可能地打探,也打探不出什么来。 还是……他担心自己会对他动手,所以干脆点把兵权交出来以保全自己?可能性实在是太多了,初玉尘没办法肯定,只好让江自流多盯着点他。 不管怎么样,能够不费力地把兵权要回来,总归是好的。而且是他提出来,自己不让他辞官让他管理兵营,也总是好事。 初玉尘正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小可子进来了,“陛下,叔大人府中出事了。” 初玉尘眉头一皱,“出什么事了?” “叔大人的母亲生病了。” 能让小可子专门进来说的,自然不会是普通的病,初玉尘便说道:“仔细说说。” “是,叔大人母亲今年七十岁,已经是高寿,先前身体一直不错,不过最近转季,天气变化,一个不小心就着了凉。这一病,就如同山倒,到现在不仅没有好转,甚至垂危了起来。眼下老太君病危,整个叔府都慌了,请了一众太医看,都没能有办法。” 人老了之后特别怕病,一病就容易起不来,老太君恐怕就是这个状况。叔青司才当上御史大夫,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老太君若是走了,他就要守孝三年,三年,谁知道三年会发生什么事呢?特别是他才当上御史大夫,是绝对不会愿意看到这个局面的。 初玉尘才想到这一点,就又见得有人进来说道:“陛下,叔大人求见。” 应该就是和老太君相关了,“让他进来。” 叔青司神色有一些憔悴,他进来就跪了下来,“陛下,老臣有一不情之请。” “叔大人这是怎么了?起来说话。”初玉尘也不摆架子,“朕也是刚知晓令堂病了,可没事吧?” 叔青司眼眶有一点发红,“微臣就是为了母亲的事情而来。陛下,微臣母亲岁数已大,前些日子偶感风寒,谁料想竟然一病不起,臣身为儿子的,是担忧不已,恨不得以身相替。” “叔大人一片孝心,令堂知道也肯定会快点好起来的。” -- 第428页 叔青司苦笑,“谢陛下吉言,只是现在母亲身体毫无起色,眼见着越来越严重了,身为儿子的微臣,实在是坐不住了。陛下,微臣知医仙苗姑娘就在皇城,还请陛下让苗姑娘为微臣母亲看一下吧。” 原来是为了这事而来,想一想苗缈那性格,如果叔青司登门拜访的话,还真有可能拒绝。初玉尘点了点头,“朕知道了,朕这就下旨,叔大人就放心吧。” “谢陛下。” 初玉尘发话了,苗缈自然是会给这么一个面子。叔青司让自己儿子亲自上门去接人,苗缈正在医馆后堂里教格之林认药草。 这是秦玄珂的医馆,她在前面坐诊,格之林跑堂,而苗缈一般都是在后面不出面。苗缈的名气太大了,她是不可能走到前面去的,秦玄珂就算有搞不定的情况,都是往后面来暗自问她。 见叔青司的儿子毕恭毕敬地候在一旁,苗缈放下手中的药草,对格之林说道:“之林,去告诉玄珂一声,我去叔府走一遭。” 格之林点了点头,快步跑出前厅,得到了秦玄珂的应允之后,她再跑回来拿了秦玄珂的药箱,一同出门去了。 叔府之中,叔青司已经在等候了,对于苗缈,他还是十分给面子的,亲自迎接,“老太君就麻烦苗姑娘了。” 苗缈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什么。叔青司也不见怪,把她迎进了寝室之后,立在一旁。苗缈坐在床边,查看了起来老太君的状态。 苗缈在看起病来的时候,很是漠然,有一种看淡生死的感觉。她仔仔细细地把脉,甚至于微微皱了皱眉,叔青司在一旁看得忍不住跟着皱了眉,担心不已。 苗缈放下手来,查看她的口舌眼鼻。就算是这一番折腾,老太君都没有醒过来,完全是陷入昏睡的状态。苗缈打开药箱,抽出了一根针来。 她把针捻进老太君的身体,细细转动,额头上开始有了汗。 片刻后,老太君悠悠醒了过来,叔青司面色一喜,不愧是医仙,一出手老太君就醒了过来。 老太君眼神有一些散涣,好一会儿,才凝聚了目光,颤巍巍地开口,“老身谢过这位太医。” 她还以为苗缈是太医呢,苗缈面色平静地说道:“我不是太医。” “母亲。”叔青司连忙凑上来,“母亲您终于醒了。” 苗缈便解释道:“老太君其实一直都是醒着,只是她没办法靠自己的力量苏醒,也就是你们常说的被魇着了。老人家年纪大了,这种情况偶有发生,主要是寒气侵体,身体变弱,没什么大事。” 说是这样说,但苗缈心里也有别的想法,不过不好当着老太君的面说罢了。她要来之前太医开的药单,一个人站在一旁看了起来。 待得叔青司退了下来,她便示意他跟自己出去。 叔青司心知肚明不会如此简单,开门见山地问道:“苗姑娘,老太君究竟什么情况?” 苗缈说道:“有轻微中毒的情况。” 叔青司震惊了,这一瞬间,满脑子都是谁在害他。毕竟他才当上御史大夫,如果守孝,有利的绝对是自己在朝堂上的政敌。可是是谁?是谁仇视自己,而他又为什么等到自己当上了御史大夫才动手,如果先前就动手的话,自己直接守孝,机会更大不是吗? “苗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中毒迹象,但情况轻微,并不足以致命,不过是因为受了凉,引起毒发,才会这些天一直在昏迷。”苗缈见多识广,这种病情她也见过,她见叔青司陷入了沉思之中,便提醒了一句,“这种毒,多为后院所用。” 也就是说,敌人是从后院入手。后院都是女眷,要么就是后院有政敌的人,要么就是自己人动的手。叔青司一时捉摸不定,便暂且把这事放下,问道:“可有解?” “问题不大,不过老人家身体不好,伤了元气,恐怕日后身体会变差。” “那就多谢苗姑娘了。” 苗缈开了药便回去了,叔青司面色阴沉,出了这么一档事,他势必要调查清楚才行。政敌不好说,可若是内部出了问题,也别怪叔青司心狠手辣了。 “中毒?”柳斐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一些惊讶。 初玉尘点了点头,“对,这毒不常见,老太君又刚好染了风寒,导致众多太医都没能看出来。不过好在这种毒并不是烈性毒,并没有生命之忧,但老太君上了年纪,恐怕也被这次的事情掏空了身体了。” “是谁给老太君下毒?”柳斐然蹙眉,“政敌?还是内部问题?照理说,如果是政敌,为了和他抢位置的话,既然下毒了,就直接把人给毒死才是,怎么会下这么一种毒?亦或是在叔大人成为御史大夫之前动手,而为什么选择现在呢?” 初玉尘也是这样想的,相比之下,政敌的可能性很低,“如果是内部问题,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果不其然,叔青司雷厉风行,很快就把问题给查清楚了。确实不是政敌所为,而是后宅的问题。叔青司情感方面不说滥情,可也有着几个姨娘,好一些庶子庶女,问题就出现在其中一个庶女身上。 一般而言,家中嫡子女总是较为受宠,老太君也不例外。众多孙儿之中,极其宠爱嫡孙,庶出的便很少正眼看待。这个庶女的母亲也因身份缘故遭受嫡母的看不起,亲母身份只比奴婢好一点点,而她虽然是小姐,可也总被瞧不起,导致她的心态渐渐出现了问题。因此,她便抱恨在心,嫡母正是壮年,她不敢动手,唯有老太君没那么引人注目,她便一点一点地把毒下到了老太君的点心之中。 -- 第429页 老太君喜爱临风阁的糕点,她便以孝敬为由把这件事揽在身上,偷偷把毒和糕点混在了一起。由于她下的毒分量都很小,平时没有任何显露,所以一直都没人发觉。 而她的毒,则是她的舅舅,从别处带过来的。 当然这些家里的事情,叔青司是怎么都不可能说出来的,一旦说出来了,他的那些子辈孙辈也都不用娶妻嫁人了。这个后续,是初玉尘让江自流去打听到的。 初玉尘听得津津有味,完了还感叹,“这后宅不宁,真的是大祸啊。” 柳斐然听得她这话,好笑地摇了摇头。如她和陛下这种,没有后宅的,想乱,恐怕都乱不起来。 但是……这件事真的只是因为后宅之事吗?柳斐然有一些疑虑。那庶女真的为了出一口气,而处心积虑要害死老太君?柳斐然没由来的觉得有一些蹊跷。 但她也想不到何处蹊跷,便只能暂时把这想法放在了心底。 第239章 老太君毕竟年纪大了,经过这么一次折磨,可见的身体变得孱弱了下来。叔青司见着自家母亲这番模样,又惊又怒,那庶女已经被他用了家法逐出了叔家,囚禁在老家的佛堂里,可现在也犹不解气。 只是再为这事动怒也没有用,叔青司只好再去求苗缈,让她开一些温补的药品,让自家母亲可以逐渐养回来。 苗缈早知他会有这个打算,很早之前便写好了药单,说是药单,不如说是药膳更为合适,“老太君现在不适合吃药,这些都是温补的膳食,可以做给她吃。” 叔青司接过纸张,颇为感激地说道:“多谢苗姑娘。” 苗缈想了想,又说道:“其实老太君这次中毒,有一昧药,可以解余毒,如果能找到它用上去,比吃这么药膳更有用。只不过这一昧药太过罕见,连我都没有见过实物。” 叔青司眉头一皱,“还请苗姑娘直言。” 苗缈提起笔来,把药的品性以及名称都写了下来,“玉青草,多为生长在贫瘠之地,生于石缝之中,不喜阴凉,叶如齿轮,根微涩,籽状圆,如鹌鹑蛋大小,根与籽皆可入药,你要找的便是籽。” 叔青司把这些都记在了心里,然后拿着她写的纸张告退。 叔青司找药,首先便是去了太医院,太医院没有,便再让线人在民间打探。他的动作引起了部分人的注意,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可寻了好一些天,也没有什么下文。虽说老太君能吃能喝,但她的疲态也是明显得很,叔青司不免有些担心。这一日从府衙回来,叔青司向老太君问好,退出来之后,问自己的幕僚,“还是没有消息?” 幕僚摸着自己的胡子,无奈叹息,“大人,这药实在是太过罕见了,很多人听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叔青司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母亲这个身体,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幕僚恐怕比叔青司更不想老太君出事,这守孝三年,在这个关头,谁顶得住啊?幕僚仔细想了想,说道:“我查过一些医书,有提到这种药喜干燥之地,大人,边境之地便是苦寒之地,而征西将军刚从边境回来,大人不妨问问征西将军有没有见过?” 叔青司听到幕僚这般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待我书信一封。” 书信很快就递到了征西将军府,陈忠刚从营地回来,才进府,就有人来报御史大夫叔青司来信。陈忠那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隐晦闪过不明的光芒,他惊讶地说道:“叔大人怎么来信了?” 他接过一看,顿时大笑,“哈哈,这也太巧了。” 他把信一收,自己进了库房,翻了好一会儿,终于把一盒子给翻了出来。他直接把这个小盒子揣怀里,便打马去了叔府。 叔青司听到来报,知道应该是有眉目了,顿时面露喜色,走了出来,见到陈忠,便笑道:“陈将军,快快请进。” “叔大人。” 两人分主次坐下,才喝了一口茶,叔青司便问道:“不知陈将军前来,可是有什么消息?” 陈忠笑道:“末将一收到叔大人的书信,就立刻赶了过来了。我是莽人,也不绕弯子了,叔大人请看。” 陈忠把盒子递给叔青司,叔青司打开,只见一个鹌鹑蛋大小的种子,表面青色带白点,光滑得很,宛若刚摘下来的那般。叔青司也不敢下断言,便问道:“这就是那玉青草?” 陈忠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不过在边境,他因为能够解毒,所以在军中会有它的传说,称之为回生草,不过因为太少见了,所以我也只有这么一株。它的根,因为一次中毒已经被我用掉了。” “正是因为叔大人说他的根和籽都能解毒,加上习性一类的相符,所以我就觉得,应该就是这玩意。这不,马上就给叔大人送来了,叔大人可以送去太医院检验一下。” 陈忠都这样说了,那么这东西便是玉青草的可能性就很大了,叔青司盖上盒子,朝陈忠作揖,“不管是与不是,这一份心,老夫都收下了。” “叔大人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叔青司便让人送去给苗缈检验,这边对陈忠说道:“陈将军用过饭没有?不妨和老夫喝一杯。” “哈哈,有好酒就什么都不是问题。” 第二日,苗缈的消息便传了回来,确定了这便是玉青草。叔青司松了一口气,对于陈忠这次的雪中送炭,实在是感激不已。叔府的当家主人,和征西将军交好,那么自然的,两府之间的关系也变好了起来。 -- 第430页 后院里的女眷,一同约个上香,举办个茶会一类的,便渐渐熟络了起来。 这个消息传到皇宫之中,初玉尘正倚在一旁看柳斐然教初静。 初静比之刚进宫的时候,明显眉目有了不少的舒展,已经逐渐有了女子的姿色呈现。她的动作举止,也比入宫之前要好得多,落落大方,不至于丢了皇室的脸。 而柳斐然手里拿着一本书,穿着一品朝服,官威甚重,却在她温润的声音之中化解成为了她特有的气质。 初玉尘听得柳斐然的声音,媚眼里带了一些笑意,小可子走了进来,在她耳边把叔青司的事情说了一下。初玉尘听了听,也没有太在意,毕竟是苗缈让人去找这种药,这种巧合,也不是没有。 柳斐然结束了今日给初静的讲课,把书合上,说道:“后日检阅,还请郡主提前做好准备。” “是,先生。” 柳斐然走了出来,见初玉尘慵懒地靠在一旁的栏杆上,随性的模样实在是有些没有帝皇的样子,她不禁皱了皱眉。这倚在御座上的时候倒还说得过去,可这栏杆也能依着,成何体统? 柳斐然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于放纵她了,导致她越来越懒散。 初玉尘眼见着柳斐然表情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站好,端正得宛若要登基似的,脸色正经地说道:“丞相。” 柳斐然轻飘飘地说道:“陛下是九五之尊,还请陛下不要忘记了。” 初玉尘抿了唇,认真地说道:“朕知道了。” 柳斐然往前走,初玉尘便在后面朝刚走出来的初静眨了眨眼睛。初静是听到了柳斐然训斥初玉尘,心里正忐忑不安呢,又见初玉尘对自己眨眼睛,不知怎么的,便觉得心底一阵愉悦。 就像是两个顽皮的学生,遭到了先生的责备时候,在底下互相使眼色一般。这一瞬间,初静觉得初玉尘也不是那么的难以接近,而她,更是为这点发现而雀跃。 两人出了百景宫,初玉尘便把叔青司的事情说了。柳斐然听罢有一些疑惑地皱了皱眉头,她总觉得这件事显得有一些蹊跷,“陈将军才回来时间不长,便和叔大人牵上了线,微臣怎么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呢?” 初玉尘想了想,说道:“叔大人正直,陈将军已经没有了兵权,朕倒是不是很担心。再者,那个什么草,是苗姐姐提出来的,不过是个巧合罢了。” 柳斐然听到初玉尘这般说,也是觉得有道理,大概真的是自己多想了。 两人在御花园散步起来,开了春,御花园的繁华复苏了起来,各式的花儿争先恐后地绽放,蝴蝶蜜蜂飞舞,倒是舒适宜人得很。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初玉尘闻着花香,说道:“伯母近来身体可好?转季了,要多加注意身体才是。” “前几天感染了风寒,不过现在已经好了。”柳斐然看着花开,想到自家母亲,有一些苦笑,“倒是先前的流言终于传到了母亲耳中,正准备着要微臣再相看呢。” 初玉尘脸色微变,侧脸去看柳斐然,见她神色略带苦恼,却不见挣扎,倒是心中宽慰了一些,“尘儿相信姐姐。” 柳斐然听罢微微笑了笑,温和地说道:“总不会比应对文武百官更困难,陛下放心吧。” 其实比面对大臣们更为困难,毕竟这是生养自己的母亲,柳斐然在面对母亲的泪水时候,心里沉重得难以呼吸,只是这样的事情,不必告知给初玉尘知道罢了。 她既然选择了要与初玉尘并肩,那总要为此付出代价的,不是吗? 她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她与初玉尘的距离和站位,面上的苦恼一扫而光。 初玉尘笑得妩媚,若不是在御花园里,她定然是要投怀送抱的了。正欲说话时候,她余光突见一道影子从一旁的花丛中窜了出来。 白奕的声音同样从那一旁传来,“阿来。” 原来是白奕追着阿来到御花园来了,她先前明显是跟阿来在玩闹,这一路过来,意外撞见君臣二人,她小跑的步伐顿时就停住了。 她又是很久没有见到过柳斐然了,为了避嫌,也因为她生性胆小,极少从她的寝宫里出来。如今难得出来一次,撞见了她心心念念的人,有一瞬间,觉得这就是天意。 大抵是上天怜悯自己孤独终老,故而才会时不时把柳斐然送到自己跟前,给予自己一点微弱的力量吧。 白奕脸上明显带了一些羞涩与雀跃,却依旧是不敢多看柳斐然一眼,低着头行礼,“见过陛下。” “太妃。” “见过太妃。”柳斐然温润地朝她行礼。 听得她的声音,白奕眼眸里捎上了些许的喜色。只要能像现在这般,偶尔见她一面,也就足够了。 第240章 “太妃这是在做什么?”初玉尘回头看了一眼跑得又没有踪影了的阿来,狐疑地问道。白奕这个人十分低调,她时常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一号人在皇宫之中,今日能够撞见,也算是罕见。 白奕有一点羞愧,她看了阿来消失的方向一眼,说道:“阿来叼走了我一颗珠子,我怕它会咽下去,就想把它抓住。但是它跑得太快了……” 初玉尘不在意地说道:“那没事,那家伙聪明得很,知道什么能吞什么不能吞,估计就是调皮捣蛋,它叼走太妃什么珠子?朕给你补上。” -- 第431页 “不用不用。”白奕连忙摆手,生怕麻烦到了初玉尘。她抬头看了初玉尘一眼,实际上是偷偷看向旁边的柳斐然,见她一直微笑站立在一旁,心里又是一阵悸动。 她虽然说不用,初玉尘倒也不会真的当没事,吩咐一旁的半欢从自己的私库里挑几样东西给白奕送去。白奕只好道了谢,本来应该让开的她,因为舍不得柳斐然,也强行站在了原地,没有让步。 初玉尘见她模样,疑惑地问道:“太妃可是还有什么事?” 白奕听得初玉尘这话,刹那间觉得自己被看穿了心思,一下子就慌乱了起来。她无措地用手指绞着袖口的布料,脑子里乱哄哄的,掩饰般地说道:“是……是有点事。” 初玉尘对她还是颇有耐心的,毕竟在她的寝宫里,自己也是下过地,吃过她种的东西,“哦?太妃请说。” 白奕越来越紧张,脸都憋红了。柳斐然在一旁见着这一幕,心中感叹这太妃脸皮实在是太薄了。虽然说她与先皇达成了交易才会进宫,可到底这深宫里面,她无依无靠要活几十年,也显得略微悲苦了一些。 柳斐然对白奕心存怜悯,但她与白奕又并非是朋友,柳斐然也不会为她贸然做一些什么。 白奕憋了这会儿,终于想到了理由,说道:“哀家……哀家想要点种子。”她不像刚才那么的拘谨,说话都顺畅了起来,“之前陛下赏赐的菜种,已经用完了。” 原来是这点事,初玉尘便笑:“朕知道了,太妃想要什么种子?哦,对,朕让人什么都送一点来就好了。” 白奕找不到理由留下来了,只好说道:“谢陛下恩赐。” 她让开了一条路,初玉尘便带着柳斐然从她身边走过。柳斐然经过她的时候微微点了点头,含笑示意。两人距离很近,柳斐然摆动的衣角,甚至都碰到了白奕。一阵清风抚来,带来了柳斐然身上的味道。那是很淡的一种味道,不是胭脂水粉,而是她自有的清香。 对于白奕来说,这是幸福的味道。 待得三人分开,白奕怔怔地回头看着柳斐然的背影,她穿着一身绯色官服,身形修长,腰肢纤细,与初玉尘站在一起,虽是君臣,可又并不全然落在下风。 初玉尘似乎说了点什么,柳斐然微微侧脸朝初玉尘看过去,唇角带笑,桃花眼带光,像是载满了星辰。 没有人知道白奕倾心于柳斐然,柳斐然自己也全然不知。她从皇宫里出来之后,便去了丞相府,她身为丞相,必然是要忙公务的。待得她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了。 府中派了人过来接她下衙,她上了马车,车夫驱使着往柳府的方向而去。 过了热闹的街市,转入到安静的府宅区,此时天已经快黑下来了,柳斐然闭目养神,突然听到一丝喧闹。 她睁开了眼睛,循着声音的方向掀开了窗帘,便见侧面一条街道尽头,有几个人在拉扯。最中间的是一个女子,明显是在挣扎,她神色有一些慌张,一旁的婆子在按住她。 余光不亮,但女子在挣扎时候抬起头来,恰好与柳斐然对视上了。柳斐然怔了怔,那女子还没来得及发出救命的呼声,就被一把捂住了嘴巴,推进了侧门里面。 柳斐然还是有一些怔然,因为刚才见到的那个女子,容貌竟与初玉尘有几分相似。 她脑海里很快就分析了出来是什么情况,那一个侧门,是祯王府的侧门,而那个女子,明显是言锦庭对外搜罗过来的。柳斐然知道言锦庭性情大变,也知道他最近沉迷女色,却没有想到,原来他找也找了与初玉尘相似的人来。 柳斐然对初玉尘实在是太过熟悉了,从小见着她长大,又与她关系亲密,她一眼就能认得出来,那个女子就是以初玉尘为目的寻找的。 这一瞬间,柳斐然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沧凉,愤怒,荒唐等等,可都难以表述出她的复杂感觉来。 以至于,她有一些恍惚,她给言锦庭下药,到底对还是不对。 是的,言锦庭会有今日这般暴躁,是因为她给他下了药。不是什么毒药,也不会要了他的性命,而是仅仅让他受了一些折磨罢了。这药,是五石散。 祯王府有柳斐然的人吗?自然是有的,不过因为身份有些低微,并不能接触到深层次的东西。但是,偶尔找一个机会,在言锦庭的膳食上下一点不引人注目的五石散,还是可以做到的。 而言锦庭越来越狂躁,其实是吸食了五石散之后,柳斐然又故意断下了药物的供应,导致他狂乱发作,乱发脾气。 柳斐然这样做,也是言锦庭罪有应得,他几次给她和初玉尘挑事,年前她与初玉尘的关系被揭露,都是他的杰作。柳斐然性格温和,却不是一个没有脾气的人,初玉尘让江自流折磨了言锦庭,而柳斐然则是选择了用另一种方式来折磨他。 事情很成功,柳斐然也渐渐把这件事情放在了脑后,却不想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柳斐然轻轻吐出了一口起来。 回到府中的时候,谷雨接到自家小姐,脸上浮现了一些苦笑来,“小姐,夫人让您回来了立即去找她。” 柳斐然心中有数,点了点头,脱下官帽递给谷雨,然后朝柳母的院子里去。却不想柳母并不在院子里,奶娘复杂地看了柳斐然一眼,说道:“夫人在祠堂里。” -- 第432页 柳斐然深知逃不掉了,逃避了这么久的问题,终究还是要摆在明面上来。她走进祠堂里面,柳母正在点香。 祠堂里香烟的味道弥漫,独特的香气萦绕着整个祠堂,一丝烟雾升起,把祖宗牌位笼罩在后。柳母手上的香烧好了,柳斐然便撩起官袍,跪在蒲团上。 柳母把三根香烟递给柳斐然,柳斐然叩首,柳母便在一旁说道:“柳家百年以来,一开始不过是个农夫,幸得当时大人赏识,才一步步从农家子弟,变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你虽为女子,却是柳家最为杰出的子弟,不到三十,便已经是位极人臣,如果你父亲泉下有知,必然也是会为之骄傲的。” 柳斐然知道柳母还没说到重点,所以不吭声,毕恭毕敬地叩首完,柳母便接过她的香烟插在香炉上,接着说道:“我有你这样的一个女儿,也感到骄傲。只是,到底是什么时候起,就变了呢?” 面对母亲的询问,柳斐然温和地说道:“孩儿从未改变。” “不,你变了,变得狂妄自大,不知死活,甚至妄图挑战天威,与朝臣作对!”柳母说话的语气变得很重,那是咬定了自己女儿做出了大逆不道的事情的失望,“你愧对我,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先皇对你的期盼!” 面对这么重的责骂,柳斐然的脸色变得有一些难堪,“请母亲明言。” 柳母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时常进宫,真的是为了给郡主授课吗?留宿皇宫,真的是因为政事吗?陛下对你恭敬有加,真的是因为师生关系吗?” 柳斐然呼吸放缓,有些艰难地开口,“母亲何出此言?” “你先告诉我,你和陛下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不肯婚嫁,是不是因为陛下的缘故?” 柳斐然沉声说道:“孩儿一直以为,都未曾想过要婚嫁。孩儿心不在儿女私事上面,母亲应当是清楚的。” “我也原先以为,你不过是因为一心扑在了国民身上,可是如今看来,不是的,而是因为你不知廉耻,竟与陛下——”柳母声音突然高昂,然后又死死地压了下来,“与陛下不清不楚。陛下是何等人物?而你又是何等人物?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耽误陛下?” 柳母说话又急又快,显然是憋了很久了,“先皇就这么一个孩子,如今登基成为了天子,她身上关系着整个国家的荣辱兴衰,关系着整个皇族的血脉传承,而你,同样身负着柳家的传承,如此荒唐的事情,你身为帝师,身为丞相,竟然不出言阻止,你到底在想什么?” 柳斐然呼吸都略带了急促了起来,低着头,“并不是母亲所说的这样。” “你不要想着隐瞒我,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对不起你所担的官职,你面对柳家的列祖列宗,难道就不觉得羞愧吗?” “孩儿……”柳斐然不习惯于在柳母面前说谎,敷衍的话到了唇边,却难以启齿,她犹豫了一下,只能咬牙说道:“孩儿尽忠尽职,未曾想过危害国家半分,婚嫁与否,不过是孩儿自己选择罢了。” “孩儿如今身为丞相,公务繁重,若是有了孩儿,精力不振,误了国家大事,这才是对不起列祖列宗,孩儿身为百官之首,应该为百官做出表率才是。” 柳母显然被气着了,“难不成,所有的大臣,都不要孩儿算了?难道女官,就不能要孩子吗?” “可孩儿是丞相,是璟国立国以来,第一位女丞相,而且是最年轻的丞相。” “你!不知悔改!你就给我跪着吧。”柳母气急离去。 柳斐然吐出一口气,朝着祖宗牌位叩首。 “斐然不孝。” 第241章 柳母是铁了心要让柳斐然认知到自己的错误,并没有让人去把她叫起来。谷雨急得团团转,小姐自小懂事,从来没有试过跪这么久,若是真的跪到第二天,第二天还能上朝吗? 谷雨又不敢去让柳斐然起来,柳斐然也不肯接受自己的提议,用软垫垫着膝盖。这可该怎么办呢?进宫找陛下吗?可是她如何才能把消息传进皇宫里面? 那……那去找江自流? 毕竟小姐与江大人关系匪浅,母亲也喜欢江自流,不然就去找他?谷雨为了自家小姐,也是拼了,咬了咬牙就跑出了柳府,朝着江府而去。 江自流正准备出门去找乐子呢,就撞见谷雨跑过来,他神色微变,问道:“出什么事了?” 谷雨说道:“江大人,你去找找我家小姐吧。” “柳相失踪了?!”江自流是大惊失色。 谷雨一愣,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这件事找男子帮忙,是非常奇怪的一件事情,再者,江大人和自家小姐太熟了,夫人一想就知道是串通好的。 谷雨脑子转了一圈,顿时又说道:“没事了,江大人您忙。” 谷雨撒腿就跑,江自流莫名其妙地看着谷雨的背影,突然就有些好奇柳斐然这是出什么事了。他打了一个响指,一道身影便出现在他跟前,江自流淡淡地说道:“查一查出什么事了。” 那道身影微微颔首,然后纵身一跃,消失在黑暗之中。 谷雨离开了江府,就朝着苏府去。这一次她不是来找苏望的,而是找潘若烟。谷雨想明白了,潘若烟同为女子,又是小姐的门生,她去找小姐,最为适合不过了。 -- 第433页 苏府之中,苏望正和潘若烟在下棋,听得谷雨求见,他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谷雨那丫头怎么跑这来了?” 潘若烟却第一时间想到是不是出事了,她脸色微微变了变,难道那边动手了吗?可是为什么选择这个时间动手?她让谷雨进来,谷雨给两人行礼,苏望便笑道:“斐然怎么让你个贴身丫鬟跑腿,不找个小厮来?” 谷雨心里急,哪里等得了别人来走这一遭,她又不好把话直接说出来,便呐呐说道:“小姐有事找潘大人。” 潘若烟听到是找自己,举着棋的手顿了顿,心跳骤然停了一下便加快了起来。她强装冷静地把棋子放下,“柳相找我,必然是有要事,阿望,我出去一趟。” 潘若烟去找柳斐然,苏望也放心,根本没有多想,他看了一眼棋盘,笑道:“本来今天还有望赢你呢,看来就只能下次了。” 潘若烟微微笑了笑,便随同谷雨出门了。 马车上,潘若烟问她,“柳相找我,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谷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便只好含糊说道:“潘大人去到就知道了。” 潘若烟便也不追问,到了柳府,管家见着潘若烟,立刻就进去传消息,向柳母禀告道:“夫人,潘大人登门求见小姐。”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这个时间来,柳母脸色不是很好看。但是她也不敢肯定,潘若烟来到底是为了私事还是公事。她心中也不免有一些头疼,女儿位高权重,她根本就管制不了她。 柳母转动佛珠的手停了下来,暗叹一声,“既然都上门了,就让小姐去见见吧。” “是。”管家也是松了一口气,整个柳府,恐怕没有人愿意看到柳斐然受罚,这也是他没有告知柳母随性的还有谷雨的原因。 谷雨去告知柳斐然,柳斐然沉默半晌,然后伸出了手,“知道了。” 谷雨见她似乎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松了一口气,伸手去握住小姐的手把她扶起来,心里有些埋怨柳母,却不敢多言柳母的行为,沉默着与柳斐然一同走了出去。 潘若烟正坐在厅堂喝茶,见着柳斐然走来,她便站了起来,恭敬地行礼,“柳相。” 柳斐然膝盖有些疼,只是分毫看不出来,她笑道:“不必客气,坐吧。” 两人分主次坐下,潘若烟见柳斐然没有什么问题,并不是那方人行动了,心里也放松了些,有些狐疑地问道:“柳相这次叫下官来……所为何事?” 柳斐然怔了怔,就见谷雨心虚地低下头来。她无奈,看向潘若烟,“说来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来你自成为侍中之后,我们也很久没有喝过酒了。不过事出突然,没有打扰到潘大人吧?” 柳斐然请潘若烟喝酒,这绝对是看得起她。别说来得突然,就算是半夜让她过来一趟,也是一种信任和恩宠。 潘若烟觉得事情并不是这般,只是柳斐然不说,潘若烟自然不会追问到底。而且,能够与柳斐然喝酒,这于她来说,也是一件愉悦的事情。 “柳相言重了,柳相要请下官喝酒,下官荣幸至极。” 柳斐然微微笑了笑,起身领着潘若烟往后院走去,“你我同为女子,又年纪相仿,在私底下不用过于拘谨。” 柳斐然对潘若烟是真的抱有一种呵护之心,有能力的女子太少见,她同为女子,更是珍惜。而且她又嫁给了自己的好友苏望,只要她不走上歪路,她必然是前途似锦。 春日的夜晚,还是带有寒意,书房里烧好了上等的炭火,两人在榻上坐着,柳斐然亲自给潘若烟倒茶,闲叙,“在侍中的位置,还习惯吗?” 潘若烟点头,“一切都好,柳相不必担心。” “也不必着急,时间多着呢,慢慢来,你的身体要紧。”柳斐然想到上次她流产,颇为关心她的身体。 而她说时间多着呢,则是因为,潘若烟在这个位置,估计会待很多年。这一次变动,主要是上面有位置空了出来,而下一次想要有这样的变动,恐怕要很久了。 潘若烟也是心知肚明,不过她对升官没有很大的欲望,倒是并不介意。她知道柳斐然指的是当初“流产”的事情,心中泛起一种难言的复杂之意,说不出话来,只好微微点头,“下官知道了。” 见她神色似有低迷,柳斐然宽言安慰,“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不要多想。未来的日子还长,该有的总会有的。” 柳斐然这般劝慰,却只想让潘若烟逃离。 不是这样的,事情并不是这样的。她的关怀真切,就越显得自己肮脏。她就像是一块不染尘埃的璞玉,而自己则是混在了泥土里面的石头,看不清本来的面貌。 潘若烟表情难免有些悲怆,几次张了唇,都说不出话来。 柳斐然以为是触动了她的伤心事,怪自己说话没留意,便转移了话题,“说些有趣的,前些日子,我看到了一则对联。” 说着柳斐然倒下些许的酒在案桌上,用手指写了个长字在上面,“七个长字便为上联。” 潘若烟看着这由她写出来的长字,长长长长长长长便是上联?怎生如此奇怪?她一下子就转移了注意力,正苦思冥想的时候,余光却见柳斐然笑得趣味。 她心念一动,发现自己被误导了,便笑,同样手指沾了酒水,在案桌上也同样写下了一个长字,“巧了,七个长字便为下联。” -- 第434页 柳斐然便笑了起来,“难不倒你,那我再出一联。” 潘若烟见着她俊美的容颜挂着让自己心倾的笑容,接近贪婪地多看了一眼,然后转移了目光。 她想,这一夜与她喝酒对对子,值得她珍藏一辈子。 江自流有心要打探点事儿,很少能难倒他,特别是柳母所做的,也没有刻意瞒过谁。柳斐然跪祠堂的事情,稍微一打探就打听出来了。 江自流想到先前谷雨来找自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柳斐然为什么会被柳母罚呢?这让他有点好奇啊。而且谷雨那妮子,走到自家门口了,还转头去找潘若烟,至于嘛。男女大防?搁柳斐然身上不就是个笑话么? 江自流想了想,还是把消息递进了皇宫里面,毕竟事关柳斐然,江自流不敢无视啊。 于是初玉尘也知道了,她想到今日姐姐同自己说的话,便知道应该是因为婚嫁的事情。初玉尘急呀,急得来心里又有点喜滋滋的。 肯定是姐姐为了自己顶撞了柳母,才会引起柳母罚跪。不行,她不能让姐姐跪着,初玉尘起身走了两步,又想起潘若烟已经去了,自己再去,潘若烟估计就能看出点什么来了。 这潘若烟有点儿碍事儿啊……虽然已经成亲了,可到底还是女子,这孤女寡女共处一室什么的,怎么可以呢? 初玉尘有点懊恼地止住了脚步,她不方便,那就让江自流去吧,嗯,把她们拆散就好了。 初玉尘小手一挥,消息就传递了下去。 江自流这收到消息,自己都还愣了一下。潘若烟去了柳府,柳斐然断然不可能还会在祠堂里跪着了,自己再去,是干嘛的?他想了又想,突然明白了过来,顿时脸上的神色就…… 活像隔壁乡下四十岁没能娶上妻子的酸童生见到了邻居兴高采烈地娶媳妇。 潘若烟也是女子啊!陛下您至于吗!而且她都成亲了!您到底在担心什么啊?!他堂堂督察院院长,尊严何在?! 江自流愤愤不满,可也还是只能闷头朝柳府去了。 好在柳母现在己经睡了,不然知道江自流也来了,又得被气上一次。 柳斐然和潘若烟正聊得愉快,两人都喝了不好酒,脸颊泛红,笑声隐约传来,潘若烟微微后仰,不想错了位置,差点跌下去,柳斐然连忙去扶她,“小心点。” 她一拉,两人位置就变近。对方身上的味道伴随酒味扑来,让潘若烟失了心跳。 而江自流来的时候,恰好就见到了这一幕。 江自流懵了。 柳斐然压根没注意,见她没事,便松开了手,笑道:“自流你怎么来了?” 江自流余光看潘若烟,再不来万一发生点什么事怎么办? 潘若烟识趣,掩下这一瞬间的失落,起身告别,“今夜多谢柳相款待,下官告辞了。” 柳斐然没有留人,待得潘若烟走了之后,江自流幽幽地说了一句,“放心,我不会和陛下说的。” 第242章 柳斐然莫名其妙地看了江自流一眼,不懂他为什么说这话,“你要告诉陛下什么?” 江自流神色暧昧,朝着柳斐然挤眉弄眼,“说你和潘大人关系不明……” 柳斐然眉头一皱,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了,她双手相握,隐藏在袖子里面,淡淡地说道:“明日我就要跟陛下说,江大人赖在我府中不肯回去。” 江自流神色僵了一下,这件事吧,不管真假,但以初玉尘那护犊子的态度,吃亏的肯定还是自己。他漂亮的狐狸眼传递了一个白眼给柳斐然,“好歹我也是为了救你于水深火热之中才来的,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柳斐然没有理会他的贫嘴,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事的?难道你在我府中也埋了眼线?” 江自流摆手,这事他可不承认,“没有,你家丫头找我来着,结果见着我的面就改变主意跑去找潘大人了。我这不是好奇嘛,就打听了一下。” 他身体倾向柳斐然,低声问道:“堂堂丞相被罚跪祠堂,我倒是很好奇……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这是我的家事,我好像没有告诉你的必要?”柳斐然笑容温和,话却分明带了刺,她往回走,“要不要喝两杯?” 江自流也不客气,随着她走回去,坐在了原先潘若烟坐着的位置。谷雨一脸心虚地上来把原先的酒水撤了下去,换了一份新的上来。 “我想了想,能让伯母动怒的事情不多,一般不会是政事,而你的私事里,能够说得上让伯母不满意的,大概就只有婚事了。”江自流笑得风流,他懒懒地倚在榻上,“就像我那老头急着要我娶妻一样,伯母大概也是这般要求你的吧。” 稍微动脑的人,都能想得到这一层,特别是江自流知道自己与初玉尘的关系。柳斐然难免有一点难过,她孝顺聪明,也唯有在这件事上,没有回转余地。 “也不是什么大事。”柳斐然淡淡地说道。 “这种事情,听听就罢了。你是丞相,你婚否没人能强迫你,就算是陛下,也不好插手,而且这件事还有陛下在你身后替你撑腰,实在不行,你让陛下给伯母说两句。”江自流分明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陛下要是开口了,伯母还能说什么?” 柳斐然微微蹙眉,“何必把陛下牵扯进来。” 江自流说道:“这并非是你一个人的事情,陛下也是有责任的。陛下身份就在这,何不利用一番?顶多就是让陛下做黑脸,陛下不想让你娶夫嫁人,伯母难道敢抗旨吗?” -- 第435页 柳斐然不赞同地摇头,“不好,这是我个人的选择,与陛下何干?” 江自流两手一摊,“那成吧,办法我都给你了,做不做就由你了。” 柳斐然微微笑了笑,对于江自流,她是感激的,知晓所有内情,并且一直站在自己身边。很多东西,她不能跟别人说,却能和他说。 柳斐然给江自流倒酒,“不说这个了,我们也有一段时间没一起喝酒了,敬你一杯。” 江自流笑着端起酒杯来,“可惜了没能有两个唱戏的,舞姬也行,看着赏心悦目,比任何下酒菜,都要下酒。” 柳斐然轻笑,“第二日丞相与督察院长作风不正,奢靡度日的弹劾就搁在了陛下跟前。” 江自流也不在意,他倾身向柳斐然的方向,酒杯与她的相碰,“能把丞相拉下水,也不错。” 杯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两人相视一笑。 柳斐然被罚跪这件事也就这样过去了,她的身份尊贵,就算是柳母,也不敢轻易罚她。这一次她本想一鼓作气,一旦被打断,她也不能再来一次了。 而且柳母聪明,也看明白了,这边才罚跪,那边就有人登门来了,也就是说,柳斐然的一举一动,都是被人看着的。她要维持好自己女儿的威严,同样的,她也明白了,这一件事,并不是自己女儿便能做主的。 与自己女儿有牵连的,可是坐在那个位置的人。 想到这一点,柳母难免有一些怨气。自己女儿为这个国家,付出了这么多的精力,她却连给柳家留个后都不肯。 柳母的怨气,连带着对柳斐然都不太待见。而这一个消息,不知道怎么传到了皇宫中。嗯,其实是初玉尘有意打听。毕竟自家姐姐都被罚跪了,她总得了解清楚柳母是怎么想的。 小时候,柳母也是抱过自己的。初玉尘对于柳母,其实还是有一点孺慕之情,如果能够缓解的话,那最好不过了。 于是在得知柳母对柳斐然爱理不理的时候,初玉尘坐不住了,换了一身衣服,就领着半欢出宫来了。 初玉尘到柳府来,也不是第一次的事情了。管家看到初玉尘之后,连忙把人引了进来,行礼之后就要急急去找柳斐然,初玉尘摆了摆手,“不必去找柳相,夫人在何处?朕去拜访一下她。” 柳母正在后院与一个年轻男子聊天,这男子是柳家在老家的一个远方亲戚,前些年考上了秀才,这一次到祁城,是准备参加科举的。 这男子名为赵毅,今年刚十七,正是年轻好年纪。面容秀气,带着一股书卷气,温和有礼,柳母看着十分喜欢。她心中难免把他与自家女儿相配,觉得虽然年纪小了一些,身份也低了一些,但她并不在意这些,只要人好就行了。 正说到他在老家的一些事情,说他给童生们授课,柳母笑得慈祥,“这会不会耽误你读书?” 赵毅摇了摇头,笑容腼腆,恰到好处,十分讨长辈的欢心,“不会,侄儿与他们交谈,也能获得另外的灵感。这是两益的事情。” “那就好,那就好。”柳母上下打量着赵毅,问道:“你……在老家可定亲了?” 赵毅再度摇头,“双亲打算让侄儿考上了举人再议亲。” 柳母笑得十分开心,正欲说话的时候,听到的初玉尘恰时开口了,“这位秀才公好生面生,先前可都没见过啊。” 初玉尘今日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衫,裙摆绣着不明显的纹理,摆动之间,若隐若现,大方尊贵。她步履极有韵律,好似每走一步,就带动着一股风来。再加上面容精致妩媚,身居高位又是气势逼人,通身尊贵。 赵毅回头一看,他如何见过如此风姿的人物?顿时就看呆了。 柳母听得初玉尘的声音,脸色顿时就是一变,可见有一丝慌乱和惶恐,正欲起身行礼,就见得初玉尘乖巧地朝她行礼,“尘儿给夫人请安,一段时间没来,尘儿想夫人了。” 初玉尘精致的面容显露出委屈和乖巧来,看得柳母就算对初玉尘有怨,都忍不住一阵怜惜。她明白过来初玉尘是不想暴露身份,心中无奈,“快起来,不用这么多礼数。” 再来两次,柳母估计都能被吓死。 初玉尘乖巧地看着柳母,有一点委屈地说道:“夫人都不想尘儿的吗?尘儿可想夫人了,只是家里管得严,不能常常出来。” 柳母如何顶得住初玉尘这般撒娇啊?柳斐然自小一本正经,从来没有享受过女儿撒娇的柳母,最受不了的就是初玉尘这般模样了,原先的怨气瞬间就被她丢到一边去了,“想,想想想,来,到我身边坐着。” 初玉尘展颜一笑,那叫一个乖巧可爱。她雀跃地坐在柳母旁边,挽着柳母的手臂,好奇地看向坐在下面的男子。 赵毅被初玉尘这样一看,只觉得自己整张脸似乎都要爆炸了一般。他涨红了脸慌忙低下头来,不敢与她对视,一颗心砰砰直跳。 以初玉尘的容颜,只要不展示出她身为帝皇的一面,想要俘获一个男子的心,实在是太过容易了。她若不是身份尊贵,恐怕不知道会掀起多少年轻男子的疯狂。 更何况是赵毅这种本身就没有太多见识的年轻男子? 初玉尘见他如此神色,心中不屑,柳母什么都好,就是眼光不太行。这等男子,怎么配得上姐姐呢?她装作不知,笑得无辜,“夫人,他是谁呀?” -- 第436页 柳母微有不自在,只好含糊介绍道:“这是我远方侄儿,叫赵毅。” 初玉尘眨巴了两下眼睛,也不管自己年纪是比他大还是小,张口就来,“尘儿见过毅哥哥。” 这一声,叫得赵毅半边身体都麻了,脸红得跟猪肝似的。他紧张无措地起身,朝尘儿行礼,“见过这位妹妹。” 柳母见赵毅这般表现,心中就有了一些不满了。她知道初玉尘漂亮,可他如此沉不住气,如何配得上自家女儿呢?若是拿不出手,岂不是贻笑大方? 初玉尘朝着赵毅偷偷眨巴了一下眼睛,见到赵毅看到了才倚在柳母身边撒娇,本想直接和柳母说这事儿的,但既然赵毅在,那便押后再说好了。她噘着嘴说道:“夫人,斐然姐姐呢?我要去找她玩儿。” 柳母说道:“应该是在书房,去吧。” 初玉尘乖巧地点头,“那夫人,待会尘儿再来找您。” 她也不看赵毅,怎么来的,就怎么走了,好似刚才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赵毅闻着她走过带来的香气,怔怔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失魂落魄地低下了头来。他想到刚才初玉尘对他眨眼睛,心中又觉得是一阵火热。她应该是某位大臣的女儿吧……长得如此绝色,靓丽动人。 赵毅一颗心痒痒的,再三犹豫,还是没忍住问道:“夫人,刚才那位妹妹是……” 听得赵毅这话,柳母如何不明白呢?她脸色顿时就变得冷淡了下来,一改开始对他的和颜悦色,淡淡地说道:“我劝你不要叫她妹妹,她的身份,不是你可以肖想的。” 赵毅脸色顿时就惨白了下来。 第243章 初玉尘转身去找柳斐然,柳斐然这才得知她又出宫来了,见她一脸笑意地朝自己走来,柳斐然有些不赞同地皱起了眉头,“陛下怎么出宫来了?” 初玉尘知道她会怪罪自己不顾安危任性妄为,故而便摆出了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尘儿想你了,也想夫人了。” 柳斐然严肃的脸差点没绷住,意识到自己总是被初玉尘轻而易举地拿捏住,柳斐然又肃了肃脸,“若是陛下想念家母,自然可以召见,而不是跑出宫来。” 初玉尘已经走到了柳斐然跟前了,她一把抱住了柳斐然的手臂,“尘儿有带足暗卫,没事的,姐姐担心尘儿的安危,那待会姐姐护送尘儿回宫可好?” 初玉尘都这样说了,柳斐然还能拿她怎么办?只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她缓和了神色,问道:“陛下怎么来了?” 原先那一句是责备她的行为,而这一句,才是真正询问她出宫的原因。 初玉尘当然不会告诉柳斐然她来就是为了搞定柳母来的,所以就还是坚持了原先的说法,“我真的是想姐姐了,再加上好久没见过夫人,所以就出来了。我刚去夫人请安来着,见到了一个男的,叫赵毅。” 柳斐然面露微涩,只是很快就被她掩下,说道:“赵毅算是我远房表弟,这一次来皇城,是准备这一次的科举考试的。十五岁考中的秀才,也算是不错了。” 初玉尘心中难掩不屑,十五岁她都已经亲政了。姐姐十五岁的时候也已经上任水长丞,为百姓们出力了。 柳斐然似乎是察觉到了初玉尘在想什么,温和地说道:“陛下与他不一样,没有可比的地方。” 初玉尘笑颜如花,搂着柳斐然的手臂就撒娇,“哪里不一样了?姐姐你说说。” “陛下您出生富贵,一开始就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而我那远房表弟,出身卑微,还需每日下田……” 柳斐然说着说着,发现初玉尘的脸色不太对了,那明显就是委屈了。柳斐然转念一想,明白了过来,她心中好笑,话风一转,说道:“最重要的是,陛下您是天之骄子,聪慧敏锐,不是我那远房表弟可以比的。” 初玉尘立刻就笑开颜,媚眼弯成了月牙,她长得妩媚,偏生表现得又单纯可爱,这种矛盾融合在她身上,没有丝毫的违和。她踮起脚尖亲吻了一下柳斐然的唇角,笑眯眯地说道:“还算姐姐你会说话。” 柳斐然哑然失笑,见书房的门是关着的,便放心地搂住她的腰,领着她一同在书桌前坐了下来,“赵毅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陛下不必担心。” 柳斐然自然是猜到了初玉尘的心思,所以才有这么一句话。初玉尘本是与她并坐,此时她一个翻身,跨坐在柳斐然大腿上,双手环住柳斐然的脖子,“这事也是因我而起,我当然不能置之不理了。” 柳斐然颇为不习惯初玉尘这般大胆的坐姿,亲昵奔放得让她耳尖有一点泛红,余光往门口处看,生怕有人突然进来。她轻轻拍了一下初玉尘的腿,“下来。” “我不。”初玉尘故意搂紧她,鼻尖对着鼻尖,“抱我。” 在皇宫之中,没人敢不经允许推门而进,可这并不在皇宫,柳斐然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再者,主要是柳母在,柳斐然心虚。 “陛下,乖一点。”柳斐然声音有些低。 初玉尘声音却带了娇媚之意,撒娇,“抱我嘛。” 柳斐然半边身体都酥麻了,如何能抗拒得了?犹豫了一下,双手也还是环上了她的腰,低低地叹了一声气,充满了一种拿她没辙的宠溺感。 初玉尘得意的笑弯了眉眼,低头去亲柳斐然的唇,“姐姐好久没在皇宫里睡过了,今天晚上可不可以……” -- 第437页 柳斐然在她的亲吻攻势下,还是保持了理智的,“不行,不能再落人口舌了。” “那姐姐不用进宫,今晚我就在你这儿睡行不行?” “不行……我母亲……注意着呢。” 初玉尘知道,柳母是她母亲,她肯定不好说什么,这件事情其实很好解决,她也碍于两人的关系不敢去做。但初玉尘就不一样了,她是帝皇,爱怎么就怎么。她会给到柳母该有的尊重,可别的,初玉尘可不像柳斐然这般束手束脚。 初玉尘又亲了柳斐然一口,然后主动下来了,“姐姐,我去去就来。” 柳斐然一惊,拉住了她,“陛下,不可。” 初玉尘握住柳斐然的手,一改先前的娇媚,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肯定,说道:“姐姐,你知道我的为人,我不会让你为难的,相信我。” 柳斐然与她对视,见她目光坚定,柳斐然松开了手,“陛下撒娇最有一套了,不仅是我,我母亲也吃这一套。” 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初玉尘顿时笑了开来,只觉得眼前的人实在是可爱得紧。她这倒是对自己有着充分的认知,然后又无法抵抗,这让初玉尘很是高兴。 初玉尘高兴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然后就出门去找柳母了。 柳母这边才被赵毅给刺激了一下,深感失望呢,又见初玉尘来了,只好提起精神,正欲行礼,就被初玉尘拦住了,“夫人不必多礼。” 柳母不像刚才那么好说话,还是正正经经地把礼数给全了,“礼不可废,臣妇见过陛下。” 初玉尘受了礼,然后说道:“夫人说得对,礼不可废。”她朝柳母行了一个晚辈礼,“尘儿给夫人请安。” 说完,她朝柳母眨了眨眼睛,狡黠可爱得很。 柳母发现,自己想对初玉尘保持君臣关系都做不到。毕竟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这么可爱的一个孩子在自己跟前撒娇,柳母又不是铁石心肠,又怎么受得了呢? 柳母无奈地叹息了一声,那是与柳斐然如出一辙的无奈,“陛下怎么就出宫来了?” “因为想夫人呀。”初玉尘撒起娇来,真的没有半点身份上的压力,她搂着柳母的手臂,把对付柳斐然的那一套全然搬到柳母身上来,也一点都不违和,“在尘儿心里,夫人可是自家里的长辈呢。” 她那张嘴甜着呢,三两下就把柳母给哄得高高兴兴的,把刚才的不愉快都给忘了。“你呀,我都能看到朝臣怎么被你哄骗的了。” “才没有,尘儿是个明君。”初玉尘自夸起来也不手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谁敢说没有我的功劳?” 偏生她自夸起来那个骄傲的小模样,又是可爱得很,让柳母笑到不行,“是是是,咱们陛下最厉害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小女儿在讨夸奖似的,没有享受过这种小辈撒娇的柳母,真是欢喜得很。 两个人其乐融融,柳母就差没把初玉尘搂在怀里叫心肝儿了。初玉尘见时机成熟了,这才开口说道:“先前见那个赵毅,是夫人想要给姐姐找的夫君?” 柳母这时候的笑容变淡了一些,她也是有意提点初玉尘,便说道:“斐然不年轻了,快三十岁,是该成家立业了。” 初玉尘小嘴一扁,“赵毅配不上姐姐。” 柳母便问:“那陛下觉得谁配得上她?” 初玉尘直说:“天底下没有哪个男子能配得上她。” 初玉尘这话很直白了,柳母脸色顿时就变得难看了起来。初玉尘倒不怕她,毕竟她身份在这,继续说道:“姐姐心怀苍生,胸怀非一般男子能比。而能与姐姐匹配的男子,多不愿入赘。” “姐姐身为当朝丞相,是断不能嫁人的,否则丞相尊严何在?但若是让姐姐娶一个样样都比姐姐差的丈夫,那不是委屈了姐姐吗?难道当年夫人和柳大人不是因为情投意合才会成亲的吗?” 初玉尘的话明显是让柳母有一点意动,初玉尘便打铁趁热,“姐姐心不在婚嫁孩儿,她的心都在朝廷,在百姓身上。对于姐姐来说,不合格的丈夫只是一种负担罢了,夫人又何必非要逼迫姐姐呢?” 听得这话,柳母神色淡淡地问道:“陛下是为了斐然,还是为了自己说的这些话呢?” 初玉尘坦然地说道:“为了她,也为了我。天底下没有哪个男子配得上姐姐,可是我能。我是一国之主,是天之骄子,论聪明,论权利,论样貌,没有谁能比得过我。” 初玉尘说起这话的时候,身为帝皇的那股骄傲尽显无疑,有一种压迫得别人说不得话的气势。 初玉尘唇角一勾,与她撒娇乖巧截然不同的一面便出来了,那是掌管天下的大气和自信,“况且,朝廷之上稍不留意,就会粉身碎骨,可是有我在,我能保姐姐不受这些影响,我能让她发挥自己最大的能力,施展她的抱负,成为名垂千史的女丞相!” 柳母虽不涉及朝堂,可也被初玉尘这般话给震慑住了。她甚至于能想得到,她们君臣二人合作,国家蒸蒸日上的场景,只教人热血沸腾。 “尘儿知道夫人不信任这一份感情,可我对姐姐痴心一片,日后该怎么做,也有了计划,夫人若是不信,大可日后再看。” 初玉尘停顿了一下,说完了甜的,她该说点震慑的了,“夫人,我是皇上,没有我得不到的,而我说这一些话,是因为我爱姐姐,也尊敬您。” -- 第438页 柳母听出了她淡淡的威胁,她也是有些苦笑,果然天子都是霸道的。她急着想要柳斐然娶夫,又何尝不是担心初玉尘插手呢?只是这次被她说了这么一通,心里也好受了一些,好歹,不是最坏的情况,甚至于,这对自家女儿是利大于弊的。 “那朝廷……” “朝廷之事,自有我和姐姐共同应对,还请夫人放心。”初玉尘起身,恭敬地朝柳母行礼,“夫人不妨想一想尘儿所说之事。夜也深了,尘儿就不耽误夫人就寝了。” 当夜初玉尘留宿在柳府,柳母没有发言。 第244章 柳母的转变,柳斐然自然是看在了眼中。府中不再频繁出现各种男子,她也是松了一口气。只是柳母对自己不冷不淡,折让柳斐然心中也还是颇为不是滋味。 这日下了府衙,她照例到柳母的院子里请安。柳母正在抄写佛经,见她过来,便淡淡地说了一句,“没事你就去忙吧。” 柳斐然却没有依照她的话离去,而是上前走去,“母亲这是在抄佛经?是在准备清明烧给父亲的吗?” 提到亡夫,柳母神色缓和了一些,“嗯,提前准备一些,到时候也不用匆忙。” “母亲受累了,这些事情,交给孩儿来就好了。”柳斐然温热的手掌覆盖在柳母的肩膀上,轻轻地给她揉捏。她身形高挑,此时弯着腰,侧着脸去瞧柳母,面带笑意,“孩儿的字自忖也是得了父亲真传,不会给您丢了脸。” 柳斐然性格独立,很少有黏人时候,与柳母的相处,有时候还不如一般母子。此时她这般温和亲昵,倒是让柳母怔忪了一下,心中软了一片。 “你的字得过秦丞相指点,你父亲哪里比得上?”柳母倒是不吃这一通马屁,只是面上带了一点淡淡的笑意。 柳斐然便笑,“回头我要跟父亲告状去,就说母亲你嫌弃他的字不好看。” “胡说,你爹的字也是好看的,跟他人一样的正直不阿。”柳母笑嗔了柳斐然一眼。 柳斐然见她终于露出笑容来,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她揉捏了几下她的肩膀,“是是是,母亲最为敬仰父亲的了,才华横溢还英俊,指教我母亲为之倾倒。” 柳母被逗乐了,自家女儿原来还有这么油嘴滑舌的一面,她揪着柳斐然的耳朵,柳斐然顺势矮下身子,好让她揪得舒服一些。 “你说说你,怎么就学会了这些?是不是陛下教你?” 见柳母主动提及初玉尘,柳斐然心中颇为欣喜,面色却一副发疼的模样,“母亲饶命,陛下可不会教儿臣这个,陛下不需要用这招,她只要撒娇就够了。” 这话实诚,柳母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也亏得只要她们两人,不然被别人听到她们母女这样说陛下,恐怕吃不了兜着走。 柳母这些日子,其实也是憋得紧了,这些事情她不能跟任何人说,这既然柳斐然也都提了,她便想要把心里的憋闷说出来,“你说陛下九五之尊,怎么就那么会撒娇呢?” 万万没想到,柳母憋了这么久,竟然憋出这么一句话来。柳斐然没忍住一声轻笑,见柳母看向自己,柳斐然略带讨好地说道:“这不是孩儿教的,孩儿一心教导陛下成为千古明君,又怎么会教陛下这个?” 柳母叹了一声,自家女儿她还不知道么?硬邦邦的,没有一点女儿气,她要是会撒娇,自己也不会那么容易被陛下给动摇了观念。 “你坦白和我讲,你和陛下,日后打算怎么办?” 柳斐然面上笑意收敛了一些,“日后的事情说不准,只是孩儿做事有分寸,母亲不必担心。” 柳母对柳斐然是心疼的,“陛下日后立了皇夫,你该如何是好?” 柳斐然握住自家母亲的手,温和地说道:“母亲,您也知道我的,我对成亲没有想法,陛下如何,对我都是没有关系的。” “那你对陛下……” 柳斐然微微笑了笑,“我以真心待陛下,陛下自以真心待我。” 柳母心中怅然,最为无情帝皇家,日后又该如何是好?她正欲说话,就听得有人来报,“夫人,小姐,征西将军府送来了请帖。” 陈忠?他送什么请帖来?柳斐然的柔情消散,面目虽温润,但明显疏离了不少,“送进来。” 谷雨进来,拿着两份请帖,一份是给柳斐然的,一份是给内院主人的。柳斐然打开一看,发现是陈忠六十大寿,要摆宴席,所以给柳斐然发了请柬。 这也正常,柳斐然身份尊贵,她完全没有必要去,但陈忠这一份请柬必须得发,不然就是目中无人。柳斐然对陈忠还有些戒心,对于这一份请柬,她心里有些琢磨不定。 柳母也看过之后,说道:“这征西将军府……” 柳母本就不喜这些场合,再者柳斐然也不打算让她去,便说道:“母亲不必在意,不用去。” 柳母没有多想,外面的事情,她向来不怎么了解,点了点头,“那是不是要备一份礼?” “让下面的人准备就好了。”柳斐然不在意,“这些事情不劳母亲忧心了。” 柳斐然告退,拿着两份请柬回到了书房之中。下个月初九,陈忠六十大寿。他的目的是什么?真的只是寿宴吗? 陈忠回祁城之后,虽有征西将军的名头,可实际上的权力已经被初玉尘收回去了,也就是一个空头衔。他的女儿管家做生意,儿子已经死了,有几个庶子,可都不成大器。 -- 第439页 拉拢朝臣,联络感情?他已经脱离了朝廷中心,这拉拢没谁会真的放在心上。难道是为儿子铺路?可并没有听说他偏爱哪个儿子。为了婚嫁?也不对。 柳斐然捏着请柬,不知不觉之中,眉头已经皱了起来。陈忠到底要做什么?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吗?柳斐然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入宫。 陈忠给大家发请柬的消息,已经传进了宫里面。初玉尘正在想着呢,就听见说柳斐然求见,顿时笑允,“让丞相进来。” 柳斐然踏进宫来,初玉尘便笑道:“朕猜姐姐肯定是为陈忠的事情来的。” 柳斐然点头,初玉尘拉着她坐一起,柳斐然问道:“陛下对这件事是怎么想的?” 初玉尘先前已经捋顺了一遍,此时便说起来,“陈忠自从回来之后,江自流那边就没停止过对他的调查和监视。陈忠并没有什么不妥的举动。当然,暗地里说姐姐几句坏话也是有的。但如果一点坏话都不说,倒是觉得奇怪。” “说的无非是你仗着朕的恩宠,这一些话,倒也没什么。陈忠一直以来都是每天营地,回府,偶尔喝酒看戏,没有了别的问题。倒是可能因为之前失去了陈侗这个儿子,现在对他的一个庶子不错,找了关系让他进了营里,这个庶子年纪比较小,今年才十九,正是好定亲的时候。” 柳斐然稍微松了一口气,“也就是说,这一次六十大寿,除了他寿辰的原因之外,也想着为自己儿子相看?” “应该是这样没错。”初玉尘笑了笑,“姐姐对陈忠看起来十分不放心?” 柳斐然点了点头,“是有点不放心。我和陈忠的梁子,没有那么容易了结。他的儿子和女婿,都是因为我而丧命,我对陈忠了解不深,所以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他就算是对你有恨,也得能有下手机会才是。”初玉尘倒比柳斐然看得开一些,“姐姐你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他根本就没有机会下手。想要扳倒你也得看朕乐不乐意。” “只是有这么一根针在,始终是一根刺。”初玉尘眼睛眯了起来,“等日后有机会,是该把他除去。” 朝中每个大臣,都不能随便动手。初玉尘可以找理由明面解决,却不好暗杀。陈忠算是老将代表之一,若是才回皇城几个月就死于非命,那么别的将领,初玉尘是别想能管了。 她不能冒这个险,所以才会留着对方。 柳斐然也知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说道:“盯紧一点陈忠,他的去处,一举一动,和谁来往,都很重要。” 初玉尘应允,说完了正事,她一把搂住了柳斐然,跟没有骨头似的攀在她的身上,“姐姐今天就别回去了可好?” 柳斐然摇了摇头,“不行,我进宫大家都看在眼里,若是敢留下来,恐怕会被诟病。” 初玉尘也知是这个理,她就是妄想柳斐然能留下来,那么对于百官的弹劾,她都可以视而不见。但是姐姐并不是这样的人,她也只好无奈点头。 柳斐然正欲告退,就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听得小可子的声音在背后传来,“王爷,慢点,慢点!” “姐姐!” 一个颇为低沉的男性声音骤然响起,明明该是颇为沉稳的音色,却又全是跳脱之意,有一种违和感。然后便见一个身形和初玉尘差不多高的男子,快步跑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锦衣,通身贵气,面容俊美,和初玉尘有两分相似,英气勃发,笑容灿烂。那双眼睛灿若星辰,本应该是灵气逼人,却又不适宜的有几分呆滞,破坏了他该有的气质。 他那么大的个子,直扑初玉尘,没轻没重地一把撞上来。初玉尘早有防备,一个侧身,躲开了他的冲撞,同时用双手拉住他的双手,让他也不会感觉被讨厌了。 初玉尘笑道:“行之怎么来找姐姐了?” 柳斐然在一旁恭敬地行礼,“见过王爷。” 初行之对柳斐然有一点印象,便乖乖地叫了一声,“柳姐姐。”他也不会寒暄,注意力只能在一件事上,所以很快就朝着自己的姐姐炫耀起了自己的新玩具,“姐姐,你看,我做的,漂亮吗?” 这是一块木头,木头被他雕出了一个形状,看模样有点像是个兔子。初玉尘接过,脸上笑眯眯的,话却有了威胁,“是谁让行之玩刀的?” 随之跟来贴身照顾初行之的太监吓得一抖,直接跪了下来,“陛下恕罪,奴才不让王爷玩,可是王爷非要玩,奴才拦不住啊。不过陛下放心,王爷玩的戒刀很短,伤不着人,奴才全程看着呢。” 初玉尘淡淡地看了那太监一眼,夸赞了初行之,“行之真棒,雕得真好看。” 初行之笑得眼睛都要不见了,这么大的一个男子,依偎在初玉尘怀里撒娇,“姐姐,这是我送给你的。” 初玉尘摸摸他的头,“真棒,姐姐很喜欢。不过雕木头这种事情,很危险,万一割到了自己,姐姐会心疼的,所以下次不要做了好不好?” 初行之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柳斐然看着这一幕,心中暗叹一声,初行之条件分明是极好的,只是当年一场病导致坏了脑子,这些年尽力医治,也不过是让他看着正常了一些。 苗缈给他看过,他这辈子,也只能长到四岁左右的心理。也就是现在这番模样,能表达出自己简单的想要什么,想再进一步,就不行了。 -- 第440页 天妒英才啊。 第245章 陈忠送给叔青司府中的请柬,是管家亲自去送的。叔青司拿着请柬,也没有太过在意。吃一杯酒罢了,陈忠现在没有实权,他就算去了,陛下应该也不会在意。 叔青司的夫人倒是拿不定主意,问他,“老爷,这下个月初九……我们去吗?” 叔青司问了一句,“母亲身体怎么样了?” “这些天有好转,吃的东西也多了,人也精神了。” “那就好。”叔青司点了点头,“那就去吧。” 多亏了他送来的玉青草,老太君的身体才好转了起来,这一份情,总是要还的。况且只是一场寿宴罢了,他只要不提出过分要求,都不是问题。 初九那天清晨下了一场小雨。 正是春雨时节,绵绵而略带阴冷的雨如细线般撒下,把整个祁城都笼罩在了一片烟雨中。百官候在长弘宫,心情都颇为不错。 正所谓春雨贵如油,这一场雨,也算是正式掀开了春种的序幕。如今国泰民安,既无战事又无天灾,如何能不让他们高兴? “陛下到——” 初玉尘心情也颇为不错,今日抱着阿来一起上朝,阿来乖乖地被她抱在怀里,见着这么多人也不挣扎。 “参见陛下。” 朝臣行礼的声音,倒是唬了一下阿来,竖起耳朵警惕地看了下面一眼,又安心地趴在了初玉尘的怀里。初玉尘摆摆手,“都起来吧。” 朝会没有大事,这几天朝会都这样,初玉尘听了一些事情,才过半个时辰,发现大家都没什么要说的,便想了想,说道:“朕如今有一个想法。” “朕觉得,是不是开朝会的时间可以变一变。” 众臣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当即就有人出言反对,“陛下慎言,这朝会是先祖定下来的,如何能变?” 初玉尘倚在御座的靠背上,手抚摸着阿来柔顺的毛发,“只是说时间改一下,又不是不开了。先祖定下来的规矩,是因为当年开国政事繁多,而今国家已步入了正轨,朕一天天的面对你们,没事找事情禀告,有何意义?” 这个想法,初玉尘都没有跟柳斐然说过,可见柳斐然一脸也是思索的神色。初玉尘打铁趁热,说道:“政事繁重,自当日日早朝,可如今天下太平,与其这样浪费时间,不如让大家直接去府衙。” 初玉尘也是临时起意,倒是越说觉得越可行,“以如今的情况来看不如三日一会如何?如果是重要之事,自可给朕递折子,若只是繁琐之事,待得朝会之时,便可议论。” 见朝臣犹豫,初玉尘便说道:“朕还年轻也就罢了,五更起来也不是问题,可百官之中,总有一些上了一定年纪的,天天这个时辰候着上朝,难免辛苦了一些。不如让大家都多睡一个时辰,直接到府衙点卯。” “这……” 朝臣们意动了啊,毕竟这对于他们来说,是真的是好事啊。谁也不想每天摸黑就到宫门前等着啊,特别这种阴冷的天气,一个不小心就会感染风寒。 至于原本应该会反对的……张松啊,被初玉尘找了个由头去整理文书去了,再度脱离了朝会的班子。 初玉尘便一拍大腿,“那就这样吧,三天后下一次朝会,今日就这样吧。” 小可子适时走出来,“退朝——” “恭送陛下。” 朝臣议论纷纷,但不少人都是面露喜色。陈忠本是与一众武臣走在一起,突然走到了叔青司跟前,“叔大人。” “陈将军。” 陈忠笑道:“今日末将寿诞,叔大人一定要来啊。” 叔青司便笑,“本官必定准时出席。” 一些消息不灵通的,才知道陈忠的寿宴,叔青司也会去。叔青司是谁?他是当初与柳斐然抢丞相之位失败还能升官的狠人物。可以说,除了陛下亲手培养出来的江自流,叔青司就是陛下最倚重的大臣。 柳斐然虽然受宠,可她性格和府中状况,就注定她不能和朝臣打成一片。朝臣的相处,可不仅仅是朝堂上,还有两个家族的牵连。你嫁了女儿,我娶了儿媳,后院的一切,都是相处之道。是朝中风向的转变,是朝臣关系的另一种体现。 而柳斐然没有成亲,府中只有老夫人,但老夫人几乎没有参与过任何宴席,是一个游离在朝臣关系之外的存在。这样的情况好,好在陛下放心,可坏,也坏在一旦陛下变心,柳府跌入泥土里就没有人能捞一把了。可叔青司就不一样了,他府中关系错综复杂,是老一派大臣的标准体现。 这样的大臣,更得朝臣们的心。所以一些消息不灵通的大臣,一听到叔青司会去宴席,顿时就心动了。他们就算在前厅喝酒不能搭上关系,可自家夫人在后院之中,谁说会不会与叔家搭上关系呢?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有了新的打算。 陈忠哈哈大笑,“那就多谢叔大人赏脸了。” 众臣散去,柳斐然与往常一样,给初静上完了课之后,便出了宫。正去丞相府途中,有节奏晃动的轿子突然停了下来。柳斐然掀开马车的门帘,问道:“怎么回事?” “前面有两个男子吵起来了。” 柳斐然朝那边看去,就见两个男子相互呛着对方。两个人都穿着布衣,地上散着两个箩筐的萝卜,看上去像是普通百姓。 -- 第441页 “给我道歉!” “是你撞的我,道什么歉?!” “你把我的萝卜全撞地上了,这些都是我要卖的,全脏了,你走路不带眼睛啊?!”眉目凶狠的男子恶狠狠地抓住另一个男子的衣领。 另一个男子小眼睛,面色稍有闪躲,有点像是理亏,“明明是你撞过来的,我还摔了一跤,这事怎么算?!” 柳斐然看向那男子的衣服,果真是脏了好大一块。 凶狠男子怒气冲冲,“是你走路不看路,护着你怀里的什么玩意!你怀里的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啊?!” 他一把去抢小眼睛男子怀里的东西,小眼睛大惊失色,“住手!” 可凶狠男人力气比他大,愣是抢了过来,一把撒起来,才发现是一小沓纸张,这一撒出来,纷纷扬扬的,上面写了字,却看不清晰。 “这写的什么东西?”凶狠男子疑惑地要捞起一张看,就见那小眼睛男人苍白着脸色,发了狠往他身上一撞,直接把人给撞倒了! 小眼睛男人趁着这个机会连忙去捡地上被雨水浸湿了的纸张,无意抬头看见柳斐然,可见的瞳孔一缩,手下一收,把所有的纸张都收了起来,慌忙逃走。 柳斐然本不想多管闲事,可最后那一眼,那个男子的表现实在是太过诡异了,让柳斐然心中警铃大响。 眼见小眼睛男人快不见踪影了,柳斐然来不及再犹豫,一把冲了下去,“站住!” 那小眼睛男人仓皇回头看了一眼,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怀中的纸跳出一张来,他不敢再去捡,跑得更是更快了。 柳斐然追上来,捡起地上的纸来,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瞳孔骤然一缩,因为这是一篇指责初玉尘皇位不正,应退位让贤给初静的文章。 这篇文章上写了好几条初玉尘的罪过,比如说当时禹城之事,就是初玉尘这个当天子的不查。再有这皇位本是初静一脉的,先皇登基,本就是抢了初静的皇位,而初静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初玉尘应该退位了。 竟然有人拿这个来说事! 柳斐然心中杀心顿起,她捏住纸张,冲了上去,要把那个男子给抓住。 “柳相!柳相!”马夫在身后跟着跑,一脸着急,“危险啊柳相!” 正巧潘若烟从这条街上通过,听到有人叫柳斐然的名字,顿时让马车停住了,她认得车夫,便问:“发生了什么事?” 车夫急得直跺脚,“哎呀!小姐突然追着人走了!” 潘若烟脸色顿时便是一变,“你在这等着不要乱跑,我进去看看。” 说完,她督促车夫驾着马车就追了上去。 那男子跑得很快,在烟雨朦胧中,柳斐然只能勉强调在他的身后,跑了一条街的距离,柳斐然骤然停住了脚步。 不对劲,为什么会这么巧,有人出现在自己跟前,让自己发现了这件事? 柳斐然瞳孔微微一缩,立刻转身就跑。 果然,随着柳斐然这一掉头,那边立刻就出现了脚步声。柳斐然正欲回头,突然感觉危险袭来,她猛然一个偏身,就见一枚暗器从自己身边擦过! 这一带柳斐然很少经过,并不是大户人家的住所。都是一些民房,此时都是悄无声息的,好像没有人住过一样。 柳斐然匆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追了将近十个的黑衣人,施展轻功与自己速度相当,明显都是好手。柳斐然不敢恋战,若是被围住,她恐怕不能安全退出。 而此时,民房中突然又冒出了黑衣人来,那剑直接就朝柳斐然心脏招呼! 柳斐然一个翻身,躲过了这一把剑,长腿一扫,踢开来者,她动作干脆,毫不犹豫地就往前冲。然而这一个拖拉,后面的黑衣人已经快要追上来了。 而此时,马蹄声由远到近响起,却见一辆马车冲了过来,车夫在前,潘若烟在后,撩起门帘,“柳相!” 双方速度都很快,柳斐然才往前冲出一段距离,马车就到了。潘若烟把手伸出来,叫道:“快上来!” 柳斐然来不及多想,伸手握住潘若烟的手,一个跳跃,潘若烟一拉,柳斐然身体直接冲进了马车里面。 骤然从明亮的地方进入到一个较为昏暗的空间,柳斐然有一瞬间的不适应,正当她转身时,脸部朝向潘若烟的方向,突然一阵白粉扑在了柳斐然脸上! 柳斐然瞳孔下意识缩了缩,立刻屏住了呼吸,可还是吸进去了一些。她脑海里震惊而不解,为什么会这样? 然而她思索不了,因为已经晕了过去了。 第246章 柳斐然一晕,外面要刺杀她的人立刻就停下了脚步。车夫回头看了柳斐然一眼,转头对那些黑衣人点了点头。 黑衣人不再犹豫,转身就消失在烟雨之中。 马车里,柳斐然已经晕倒在一旁,而车里面除了潘若烟之外,还有一个陌生的男子。这男子面容十分普通,是那种丢在人群中就找不到的类型。 而刚才的迷药,就是他藏在潘若烟身后,趁机撒出去的。 这就是一个圈套,不是以刺杀为主,而是以柳斐然对潘若烟的信任为主而谋划的一个圈套。先是以两个男子争吵引起柳斐然注意,再让她看到纸上的内容从而追过来,再营造危险的场面,让柳斐然来不及思考,就钻进潘若烟的马车之中。 -- 第442页 如果潘若烟不出现,以柳斐然的身手,加以距离闹市并不远的距离,她是可以逃脱的。只是潘若烟突然出现,又是自己熟悉的人,对于她伸出来的手,柳斐然在紧急之下,也无法思考太多,便一下子冲了进去。 如今柳斐然到手了,那些黑衣人的目的就达到了。而潘若烟看着昏迷的柳斐然,脸上的神色,是说不出的复杂和落寞。 马车里另一男子没有发现,他迅速地把柳斐然的双手反绑,然后低着声音说道:“要尽快出城。” 马车调了头,往巷口走去。潘若烟垂下眼帘,手指轻轻触碰着柳斐然的衣角,这是她与柳斐然最为亲近的时候了。 柳斐然的车夫焦急地在巷口等待,见着潘若烟的马车出来,连忙问道:“潘大人,怎么样了?” 潘若烟掀开帘子,笑道:“没事了。” 从车夫的角度,能看到马车里柳斐然端坐着,虽然看不到脸,可是那一身官服他最为熟悉不过了。只听得柳斐然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你先回去吧,我与潘大人还有点事,今日不用来接我了。” 车夫听到她声音,彻底松了一口气,恭敬地说道:“是。” 车夫离开了,潘若烟放下帘子,回头看着昏迷的柳斐然,对柳斐然身后的男子点了点头。 刚才的声音是这个男子模拟出来的,虽然不能模仿到十成像,可六七成还是可以达到,迷惑一下对方,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是祯王从黑土城带来的奇人异士,专门做这些事情的,正好派上了用场。 柳斐然身份实在是过于尊贵,想要无声无息地取了她的性命,实在是太难了。且不说她的警惕性,才追了一半就骤然转身逃了,就算刚才柳斐然真的冲进了巷子深处,中了圈套,杀死在里面。马夫去报案,立刻就会全城封锁,闹得天翻地覆,这对他们的计划来说,绝对不会是好事。 而他们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就是为了让潘若烟能把柳斐然带走,且不引起任何怀疑。 马车直往城外行驶而去,一路上他们都平静得很,马蹄声富有节奏的响起,而城门处的士兵见着苏府的标志,更是没有任何人加以阻拦。 一行人就这样远离了祁城的喧嚣,走远之后,潘若烟掀起马车帘子,回头看着祁城。 这是她人生发生重大转折的地方,也是她罪恶的开始,如今一切都要结束了。 柳斐然的失踪,没有引起任何人发现。她毕竟也不是每日都到丞相府中去,偶尔也会留在皇宫之中,而她这一次是从皇宫中出来,去丞相府途中被劫走,又有潘若烟作掩护,根本就没有人察觉。 祁城之中,初玉尘在皇宫里批改奏折,处理政事,放松自己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今日是陈忠的寿辰,便叫来小可子,问道:“最近陈忠可有异常?” 小可子摇头,“回陛下,陈忠最近都是两点一线,营地和府中,并没有另外见什么人,也没有出现可疑人物出入他的府中。” 初玉尘点了点头,吩咐道:“今日是他寿辰,替朕挑样东西给他送去。” “是。” 小可子退下,去准备送给张忠的寿礼。初玉尘闲来无事,决定带上初静和初行之去找白奕,上次给她找了一堆种子,现在春天来了,估计能种上了。 皇宫里的主子就这么几个,平日也不会碰面,今天心血来潮,也没有多想,就这样做了。 初静得知这个消息,也是高兴的,她以前在宫外,自由得很,到处都可以去,如今在皇宫之中,完全被拘住了,除了宫女就是太监,平日里给她授课的柳斐然,她都觉得面目没那么可憎了,毕竟她不是一个唯唯诺诺的人了啊。这种日子,她都快憋出病来了。 初静第一次见初行之,也是第一次见白奕。初行之只有四岁的思想,正是孩子时候,而白奕又很单纯,相对而言,初玉尘跟个恶魔似的。 但是白奕在教初玉尘种菜,而初行之在泥地里乱跑弄得一身脏,有时候踩到了菜苗,白奕一脸心疼又敢怒不敢言,让初静看得不禁带了笑容。 初静自小活得轻松自在,实际上也是一个爱玩单纯的孩子,之前被言锦庭有意接触,这还没来得及被教坏,就被初玉尘一把抓进了皇宫之中。 这些日子经过皇宫嬷嬷的教养,自己又读了很多的书,言锦庭的模样,逐渐从她脑海里淡化了。 初玉尘弯下腰撒下一行菜籽,回过头对初静说道:“静儿,你要不要试试?朕给你划一块地方。” 她指了指一个角落,“就那儿,过些日子,看是你种的长得比较茂盛,还是朕种的比较好,若是你的比朕的好,朕就带你出宫玩。” 初静眼神大亮,挽起袖子就下地里了,“陛下可不能食言。” “决不食言,来。”初玉尘给了初静一些种子,而此时,初行之蹦跶着踩过了初玉尘刚播种的地上,初玉尘脸色顿时就黑了,“行之,不要捣乱,回头姐姐要是输了,姐姐打你屁股。” 初行之一下子就捂住了自己的屁股,眼睛无辜地看向初玉尘。初静一旁见着,斗胆说道:“行之哥哥,没事的,我回头给你糖吃。” 初行之第一次听到别人叫他哥哥,那双眼睛都放了光,看看初静,又看向自家姐姐,“姐姐……我有妹妹啦?” -- 第443页 初玉尘笑着点头,“对,那是我们的妹妹,你要叫她静儿妹妹。” 初静第一次为初玉尘的话感到了触动,她无父无母,没有亲近的人,这是她第一次感觉有了家人。她怔怔地看着初玉尘,鼻子发酸。 初行之已经跳到了初静跟前,好奇地看着她。初静一下从刚才的酸涩回过神来,脸色有点发黑地看着初行之踩在了自己这块土地上。 白奕见着这一幕,已经偷笑了起来。初玉尘也很好心情地勾起了唇角,使坏地说道:“行之,跳几下给姐姐看看。” 初行之不疑有他,自己跳了起来,初静脸色顿时更黑了,转头哀嚎道:“皇姐!你使坏!” 白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初玉尘挑了挑眉毛,“这又不是朕干的。” 初行之见有人笑了,更高兴了,蹦跶得更厉害了,于是初静那一块土地……被踩平了。 初静阻止不了,一生气也忘了她不过是刚才拉近了她与初玉尘的关系,她就像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撒起了泼来,跳着进了初玉尘的地里,一顿乱踩。 初玉尘又好笑又好气,可见她第一次与自己这般亲近,突然觉得多了个妹妹也不错。她嘴里斥责,“反了反了,朕要罚你们。” 初静朝她吐舌头,一片温和。 白奕静静地站在一旁,笑着看着这一幕,心底也是软和。她目光落在初玉尘身上,初玉尘的笑容里分明都写上了宠溺。当年那个乖巧的孩子,如今已经成为了顶天立地的君主了。 白奕恍惚间,想起第一次与她、与柳斐然相见的时候。 这个国家,有她们两个人,真好。 正在陪弟弟妹妹玩闹的初玉尘,如何能得知柳斐然身陷危险了呢?她只是在看着他们在闹的时候想,若是姐姐也在就好了。 而另一边的柳斐然,则是运送到了一个隐秘的地方。那儿祯王的人早已守候着了,见着人过来,颇为客气地行礼,递上一封信,“这是王爷给潘大人的信。” 柳斐然被抱进密室里面,放在了密室的床上。潘若烟看了柳斐然一眼,低头拆信,可这一看,她便气得身体微有发抖,“我不同意。” 那人恭敬而不容拒绝地说道:“这是王爷的意思。” “若是要杀了她,直接一刀了结就完了,为什么要先挑断她的手筋脚筋?”潘若烟三两下把信撕了个粉碎,“若是要用来威胁陛下,人都已经抓住绑住了,为什么要这样让她受屈辱?” 祯王的信是让潘若烟把柳斐然的手脚筋挑断,但潘若烟根本不能容忍柳斐然落得这个下场。柳斐然可以死,但她不能受辱,她是丞相,是名臣,这个国家,能有今日,与她脱不开关系。 那男子见潘若烟坚持,也有点为难,“只是王爷这边……” 潘若烟目光冰冷,“把我的意思转达给祯王。” 那男子无法,只好派人去传信。 潘若烟走回密室之中,看到柳斐然昏迷的容颜,露出了凄惨的一个笑容。 与其让她受辱,不如自己亲手杀了她。 第247章 祯王为什么要留下柳斐然的性命而又要把她的手筋脚筋挑断?担心她逃跑自然是一回事,可他最想要的,是把柳斐然留下来,成为自己的禁脔。 柳斐然那一张脸,实在是太漂亮了。既有英气,又有女子特有的温柔,祯王上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想要得到她。可是,那时候并没有时机。 而今柳斐然终于落在了自己的手上,又如何舍得让她死呢? 不过,与他的大事相比,得到柳斐然,又不是那么的重要了。见潘若烟这般维护对方,祯王也不想在这个关节出事。柳斐然生性聪慧,不能毁了她,那便只有杀了她了,否则,他不能放心。 祯王眯着眼睛看向皇宫的方向,唇角勾起一丝冷冽的笑容,“就地解决吧。” “是。” 得到就地解决的消息传达,潘若烟恍惚了一下。因为担心柳斐然半途苏醒,所以迷药下得很重,到了现在都没有醒过来。 男子在一旁问道:“是潘大人动手还是小的动手?” 潘若烟看了那男子一眼,思绪翻涌,“我来吧。” 一把匕首递给了潘若烟,怕她没有杀过人,他还上前在柳斐然的胸前比划了一下,“大人用力把匕首刺进这里,一击致命。”他知道潘若烟与柳斐然有旧,还好心提醒了一句,“放心,她是感觉不到痛楚的。” 潘若烟却因这句话白了脸颊,她拿着匕首的手微微发抖,却还是倔强地抿起了唇,走到了柳斐然跟前,“你退下吧。” 那人摇头,“小的得看到大人动手。” 这是监督,也是威胁。潘若烟冷笑一声,“离我远点。” 男子无法,只能退到后面去。 潘若烟看着她如同睡着了的容颜,与她相熟的过程一一闪现,那些有她的过往,与她相关的雀跃,如今,要随着自己一刀结束了。 潘若烟不知何时已经赤红了眼睛,手指紧紧抓住匕首,扣得手指发白。 最后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猛地高高举起匕首,朝着柳斐然身上刺了下去! 初九这日的最后一幕日光,彻底消失不见,正式拉开了夜晚的序幕。 “咚!” 一声沉闷的声音发出,拿着玉玺正要盖章的初玉尘,心脏突然猛地剧痛,宛若心里关着一头猛兽,在胡乱撞击着。手中的玉玺也无力拿捏,直接掉在了地上,朱红的色彩印在了地上,鲜艳得宛若鲜血。 -- 第444页 初玉尘身体倾倒,无力地用双手撑住自己的身体,苍白着小脸,呼吸急促,额头都冒出了冷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素来是个冷静的人,而此刻却觉得慌乱无比,她的身体是出了什么问题了吗?中毒?生病?她不知道。初玉尘坐下,心脏还在抽搐着发疼,她叫道:“小可子。” 小可子推门而进,“陛下。” “去请个太医,朕心口疼。不必声张,免得引起恐慌。” 小可子大惊失色,陛下身体向来很好,怎么今日就发疼了?他不敢多想,连忙派人去请了太医过来。 而并不知情的百官,有大半数去了征西将军府。今天晚上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热闹的夜晚。 陈忠身为武将,太尉金虎是肯定会去的。而叔青司因陈忠对他有因,他也去了,朝中这两人都去了,自然是引起一众大臣跟随,都希望能够和他们攀上关系。 尚未天黑,征西将军府就已经是十分热闹了,送礼的人络绎不绝。府中安排得妥帖得当,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全是笑容。 陈忠今日是主人翁,精神抖擞,在厅堂接待各位同僚。 “恭喜恭喜,陈将军,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啊。” “谢谢,谢谢。”陈忠笑着把人迎进来,“今晚不醉不归。” “叔大人到——” 陈忠亲自到门口接人,“叔大人!” “陈将军寿辰,老夫备上了一份薄礼,还请陈将军不要嫌弃。”叔青司笑道。 “叔大人人能到,就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陈忠十分客气,“快快,请进。” 正厅宴席分两边,一边是文臣,一边是武将,叔青司自然是坐在了文臣首位。而后院之中,则是没有必要分这个,所有的家眷儿女,都在一起,只不过还是会分为好些个圈子,根据自家夫君在朝中的定位而坐。 正厅是陈忠庶子在管,每来一个大人,他就会引见自己庶子一番,完全是为他铺路的模样。而后院则是由陈大小姐在管,她先前一直在做生意,开这么一个宴席,自然是轻松得很,一片其乐融融。 随着正厅的男人们开始吃菜喝酒了,后院也正式开始了宴席。 而在皇宫之中,太医正在为初玉尘把脉,看过脉象之后,太医迷惑地皱起了眉头,“陛下这身体……没什么问题啊。” 初玉尘已经没那么疼了,只是她整个人现在很慌,有一种莫名的失措感。她脸色还有些发白,“真的没有问题?” “这……”太医被一问,又不确定了,再度伸出手来。 小可子急得呀,恨不得踹太医一脚,回头看见几个人走来,他顿时一喜,“陛下,苗姑娘来了。” 初玉尘愣了一下,“苗姐姐怎么进宫来了?” 小可子说道:“奴才不放心陛下,特意让人去请了苗姑娘进宫来。” 仔细一看,苗缈与秦玄珂走在前面,脚步很快,后面格之林抱着苗缈的药箱,走几步跑几步,追了上来。 “陛下可是生病了?”苗缈明显有一点担忧,她一看到初玉尘的脸色,就开口问道。 太医自觉退开在一旁,初玉尘面对自己信任的人,语气有点委屈地说道:“不知道,就是突然之间,心口痛,有点呼吸不过来,很慌。” “我看看。”苗缈捏过初玉尘的手腕,给她把脉。 小可子在一旁紧张地问道:“苗姑娘,陛下是怎么了?” 苗渺眉头微皱,从脉搏上来看,并没有什么问题,“陛下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心神不宁。” 苗渺起身要去写药单,秦玄珂关心地问道:“陛下现在没事吧?” 初玉尘的表情有些沉重,心里依旧是慌乱得很,但是刚才那种锥心的痛感消失了。她不安地皱起了眉头,她总感觉发生这样的事情,似乎哪里不太对。 她抬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人,没有看到自家姐姐的身影,想起刚才自己的疼痛,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浮起,她急忙问道:“姐姐呢?” 苗渺等人都是一愣,她们今天都没有见到过柳斐然。小可子见状,连忙说道:“柳相今日授完课就出宫去了。” 初玉尘心底的不安越来越重,隐隐有一点儿胡思乱想了起来,“去,去把柳相请进宫来。” “是。” 小可子急急出去传召,苗渺等人见初玉尘这般担忧的样子,也不放心,便都暂且留在了皇宫之中。 皇宫中的气氛越来越凝重,而征西将军府的气氛却是越来越热闹。随着宴席的展开,大家都喝了不少的酒,文臣之间谈天说地,武将们的划拳也是如火如荼。 陈忠今日心情不错,笑容满面,招呼着各位大臣,别人给他敬酒,都是来者不拒。 “好!” “陈将军果真是海量!” 陈忠似乎有一些喝多了,脸上有些红,精神却亢奋着,一口气闷完了一碗酒之后,笑道:“老夫也就一身酒量还过得去!” 他的自夸,引得大家都笑了起来,陈忠摸着自己的胡子,不经意地侧了侧身,余光看向一旁的一个仆人,那仆人垂下来的手,隐晦地做了一个手势。 陈忠笑容变得意味深长,往那城门的方向斜了一眼。 春日的延绵细雨,到了夜里依旧是下一阵停一阵。天空没有任何亮光,乌云阴沉得好像直接压了下来,放眼望去,什么都看不清踪迹。 -- 第445页 而隐约之间,城外似乎有什么在动。一个士兵原先并不在意,然而还是觉得似为不妥,便盯紧了一看。然后就看到远处隐隐约约有着人影在动,而且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的人。那些人应该穿了黑色衣服,所以很难看得见,只是因为在移动,所以才会被人察觉。 士兵有点不太明白,便一直盯着看,却不知道,一把刀默默地伸了出来,准备着给他致命一击。 随着来者近了,士兵终于看清楚了。 数不清的黑衣人,以着飞快的脚步朝着城门奔过来。更可怕的是,黑衣人身后的,是穿了盔甲的士兵。城墙上的士兵警铃大响,正欲警报,然后就被捂住了嘴巴,一把抹了脖子。 却是原本该是同僚的人,亲自了结了他的性命。 这样的景象,在城门上几乎都是同时发生,没有惊动一个人。 黑衣人奔到城门之下,城门立刻打开了可供三四人同过的道来。黑衣人直接冲进了祁城里面,然后全部分散到了祁城各个地方,而士兵都停在了城门下,等待着时机。 黑暗中,隐约可见士兵们身上的盔甲泛着森冷的光。 一如此时酝酿着暴雨的天空。 第248章 祯王府。 “父王,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言锦庭压低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可见他眼睛有一点发红,精神亢奋,穿着一身盔甲,明显已经是蓄势待发了。 柳斐然给言锦庭下的药,其实停了一段时间,毕竟再继续下去,必然会露馅,因为分量少,并没有让言锦庭彻底成为一个瘾君子。但是也受了这些药物的影响,他的脾气异常的暴躁,时常会有一些失控的行为。 祯王则是穿着一身黑衣,他抚摸着自己征战多年用的宝刀,就像是抚摸着一个美人似的。“江自流那边盯住了吗?” “田中玉在守着。” “潘若烟呢?” “在苏府盯着苏望。” 祯王看了看漏斗,微微笑了笑,“再等等,不用急。” 良辰到了,才好开始。 带着初玉尘旨意的侍卫,从皇宫之中出来。他快马加鞭,往柳府而去。刚进入到一个巷子的时候,突然一个黑衣人纵身而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马儿受了惊发出一声嘶叫,黑衣人便随手把死人扔在一边,安抚了马匹,让它站在原地,而黑衣人则是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于是初玉尘在皇宫之中,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消息。眼看着无论如何都该有消息传来却没有声息,初玉尘坐不住了,她美目变得冰冷无比,“小可子。” 小可子心里也不安,“在。” “你派人去。” “是。” 小可子派人去,那就是动用暗卫的力量了。 暗卫很快就到了柳府之中,直接跳进了柳府之中,落在了谷雨跟前。谷雨吓了一跳,正要放声尖叫有刺客,就见暗卫拿出了令牌,“奉陛下之命,召柳相进宫。” 谷雨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小姐今天和潘大人在一起,还没回来。” 于是暗卫立刻就从柳府中出来,直奔苏府而去。 潘若烟正与苏望在下棋,只是她的心不在焉,让苏望很是不放心,正在询问的时候,暗卫就到了。 听着暗卫的话,潘若烟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能让她无惧地看向暗卫的眼睛,她的后背已经被汗浸湿,她无法分清这到底是因为害怕而出的汗,还是因为悲哀。 “柳相与我在申时便已经分开了。” 此话一出,潘若烟的身体就像是坠入了无穷的地狱,让她头重脚轻,难以呼吸。 暗卫已经察觉到事情不对了,从皇宫出来的时候,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一个暗卫去了丞相府,但是并没有发出信号,也就是说,丞相府没人。 而他追到这里来,却也还是没有柳斐然的踪迹,那恐怕是出问题了。他一言不发的他走出了门口,立刻拉起了一个红色信号。 红色代表否。 潘若烟见到他的举动,捏着棋子的手紧了紧,眸光闪烁。 苏望向来很在意自家妻子,见着她的情况,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潘若烟喉头发紧,心中一片荒芜。她缓缓摇了摇头,勉强为自己找了个借口,“陛下找柳相怎么会找到这里来,难道出事了吗?” 苏望也是有些担心,“应该不会有事的,在皇城,谁敢对斐然不利?” 潘若烟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苏望忍不住了,坐在了她的旁边握住了她的手,发现她的手一片冰冷,还全都是汗,立刻紧张地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潘若烟看着苏望,用着一种将近颤抖的目光看着他,看着这个深爱自己的男人。她有万千的话,但她没有办法诉说。 她只能摇头。 守在皇宫处的暗卫得到信号,立刻来到了初玉尘跟前,“陛下,没有找到柳相。” 初玉尘瞳孔一缩,身体都僵硬了起来,“立刻让江自流去查!” 这下子大家都发现不对了,以柳斐然的性格,不可能会让人找不到,而这种情况一旦发生,那恐怕就只有出事了。秦玄珂和苗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 江自流今天晚上没有去青楼而是在府中,今天晚上他的注意力都在征西将军府身上,在府中也是在等消息。 -- 第446页 正准备往书房走去的他,余光突然看到了一个黑衣人翻上了自家的墙。只见得他在一棵树的隐藏下跳下,正要隐藏身形的时候,他就看到了一身红衣的江自流已经冲了上来。 黑衣人反应极快,竟然纵身一跳,抓住树干做力,就往墙上一翻过去了。他的身手显然是极好,看得江自流瞳孔一缩,喝道:“抓刺客!” 他原先不喊,是怕被黑衣人发现,既然不能悄无声息地把他拿下,自然是要出声抓人了。 江自流纵身一跳,也是从墙上翻了过去,追着黑衣人就跑。 两人速度很快,一下子就冲进了一个巷子里。这儿漆黑一片,几乎什么都看不见。江自流紧追不舍,却突然间那黑衣人杀了个回马枪,两个人就此缠斗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城西起了一场大火。 这火有多大?眨眼间就烧了半条街,明显是被人泼了油,才会在这种阴雨的天气里,也能烧得旺盛。 “不好啦!着火啦!” 百姓们被惊醒,慌乱逃窜。 “你是谁?!抓刺客啊!” “救命啊!” 还是城西,出现了刺客,胡乱杀人。 这件事立刻惊动了苏望,苏望一听,立刻就急了,“烟儿,我去救火,你在家里不要出去。” 潘若烟深知是行动开始了,瞳孔微微一缩,“好,你……” 潘若烟想说小心两个字,可是她深知,她没有资格说这两个字,于是沉默了下来。苏望顾及不了潘若烟的情绪,已经冲了出去。 而随着巡逻的士兵们往城西跑去,城门再一次打开了,而这一次,则是全部都打开了,那些严阵以待的士兵,拿着自己的武器,冲了进去。 这一夜的天气,大大地帮助了黑衣人的行军。 在江自流被缠住,城西火起的时候,祯王出动了。在皇宫各地的黑衣人,都来到了皇宫跟前。一眼过去,竟然是密密麻麻,数也数不过来。 这些,都是祯王的兵力,是他化整为零带来祁城的,装作各种身份潜伏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刻。他是先锋部队,先把皇宫外围的兵力解决,再让言锦庭带兵进来。 皇宫门前自然有禁军守着,可是这一列禁军似乎没有看到眼前的黑衣人一般,一动不动。甚至于在黑衣人聚集了之后,敲了三下城门。 里面的人很是纳闷,正欲问话,然后他就被自己的同僚给拧了脖子。 宫门被打开了,祯王率人冲了进去。 城西的火气,掩住了祯王的踪迹,却引起了正在喝酒的众臣们的注意。各家奴仆都跑来告知自家老爷,不少人都愣了。 本来大家就喝得差不多了,此时便是觉得出事了,待不住了,要告辞。 正是人心惶惶之时,陈忠手里的酒碗,似乎是没拿住,跌倒在地,一声响,四分五裂。他环视这些大臣们,劝慰道:“正是因为起火了,所以不要急着回去啊,免得出事了。” 前面陈忠与大家交涉的同时,后院的夫人小姐们更是慌了,派人前来询问自家老爷的意见,却发现自己被拦住了。 当下就有人急了,“陈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陈大小姐到了此时,那张伪善的脸终于撑不住了,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来,说道:“各位夫人小姐们,不必着急,没事的。” “你什么意思?我要去找我爹!”一个年轻的姑娘顿时怒斥了起来,“不让我找我爹,还有没有天理了?!” 陈大小姐眉头一皱,“怎么会?当然让找,但不是现在。” 她拍了拍掌,顿时就涌现士兵,把这些小姐们都团团围住。陈大小姐微笑道:“诸位不妨等一等。” 大家彻底慌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这是在囚禁我们吗?” 有些聪明的,已经猜到了一些苗头,脸色彻底煞白了起来,更有一些年轻气盛的姑娘,立刻硬闯过去,“我就不信你敢杀我们!” 陈大小姐当然敢杀! 那推攘之间,只见得一名士兵手起刀落,一个婢女就已经人头落地,鲜血飞溅,离得近的几个姑娘,身上都是血。 “啊!” 后院彻底慌乱了,尖叫声传到了前院。前厅的男人们都坐不住了,脸色大变,有些人就要往后院冲。立刻就有众多的士兵涌现出来,把所有人都团团围住,手上的刀散发着冰冷的光。 叔青司眉目冰冷,已经意识到了出大事了,他怒斥,“陈忠!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忠哈哈大笑,“就是请诸位在我府中多待一会,放心,不会有事的。” 金虎的酒也被吓了个半醒,“你把我们围住是做什么?难道你要谋反吗?!” 这话一出,顿时整片的倒吸一口气的声音。旋即所有人的心都往下沉,这可不是吗?把所有上了等次的官员都包围起来,这不是谋反才会做的事情吗?! 叔青司也有点慌了,他们不过是臣子,可是他们都被囚禁了起来,那皇宫……叔青司顿时大叫,“陛下危险!” 人群骚动,有人邀硬闯后院,立刻和士兵们厮杀了起来,引发了一小阵骚动。然而士兵众多,在死了几个官员之后,谁也不敢动了。 叔青司冷汗出来了,他死死盯着陈忠,“陈忠,你这样对得起陛下吗?” -- 第447页 陈忠原本还笑眯眯的样子,顿时变得凶光炸现,“你应该问陛下对得起我吗?!我一辈子为国家征战,陛下就是这样对我?!杀我儿子,杀我女婿,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陈忠将近疯狂地大喝,“柳斐然已经死了!而你们不想死就给我好好待着!” 他一指皇宫的方向,“今天晚上,就要易主了!” 第249章 陈忠说柳斐然已经死了的时候,所有人都是倒吸一口气。柳斐然可不像一般文臣那般手无缚鸡之力,她武功高强,而且身份贵重,又怎么会死了呢? 叔青司漆黑的眸子闪动着,“胡说八道,柳相怎么可能会出事?” 今天晚上,已经是不成功便成仁的情况了,陈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他冷笑一声,“柳斐然又如何?想要杀她易如反掌,而且还是被她亲近的人杀死,就是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感觉了。” 陈忠说得信誓旦旦,又说是亲近之人杀的,大臣都是下意识看了看身旁的人,人心惶惶,在此刻尽显无疑。 陈忠冷笑一声,让士兵盯紧了这些大臣,而他自己则是走去了别的地方,叫来自己的庶子,低声叮嘱说道:“仔细盯着他们,不要让他们逃脱了。” 庶子点了点头,陈忠便大步离开了。他还有事情要做,不能留在这儿和这些人耗在一起。 城西的火还在燃烧着,空气中弥漫着石油的味道。大火焚烧着,就算下着绵绵细雨都不能阻挡。冲天的火光,浓郁的黑烟,冲进百姓们胡乱厮杀的黑衣人,造成了城西的乱相。 守卫祁城的兵力,源源不断地往这边来,有救火的,有救百姓的,打成一片,到处都是厮杀声和尖叫声,伴随着大火燃烧的声音,奏成了一曲狂魔噩梦。 苏望领兵到来的时候,倒吸了一口气,鲜血四溅,与地上的雨水混在一起,宛若流动的都是血。背后则是滔天的大火,也不知道是倒了多少的石油下去,才会造成这样的景象。 苏望来的时候就感受过了风向,此时当机立断,大喝,“去,把西边的房屋拆了,扑灭西边的火势,防止火势蔓延!” “是!” “其余人等,给我杀!” “杀!” 苏望拔出一把刀来,带领着自己的士兵冲了进去。那些肆虐的黑衣人,面对苏望的援军,原先疯狂厮杀的劲儿立刻就被压制住了,百姓趁机逃了出去。 两方交接,立刻响起了大片的兵器碰撞厮磨的声音,冰冷而无情。苏望一刀劈下一个黑衣人的脑袋,鲜血溅了他一身。 他抽空往一边看去,地上到处都是尸体,有自己人的,有黑衣人的,还有百姓的。他肝胆欲裂,如何还猜不出来是出事了呢? 该死,怎么会这样?到底是谁酿造的这件事?如此残忍的厮杀,绝对不会是丧心病狂才会下的令,对方的目标,恐怕是那个地方。 苏望着急地看向皇宫的方向,他必须得快点把这些事情解决,然后赶去皇宫。他红了眼睛,提刀再度冲进了人群之中。 而江自流被黑衣人引出了江府,冲进了黑暗的巷子中厮杀,越打越是心惊,对方的武功高强,虽然自己依旧是占了上风,可是想要拿下他,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 江自流一边打,一边脑子里在转动,这个黑衣人夜探江府是为了什么?是想要杀了自己还是想要得到什么秘密?这般身手绝对不是一般贼人所能有的。 江自流又如何知道,对面这个黑衣人,正是当初逃离皇城的田中玉呢? 江自流娶了他心爱的女子,却亲手把她送进了监狱之中,让她受不了屈辱自尽而亡,这一笔账,藏在了田中玉心底,就像是一条毒蛇,时刻在他心里咬上一口。 歆儿……歆儿……我要为你报仇了。 田中玉眼睛越来越红,仇恨的力量使他整个人都微微颤栗了起来。他一直都想杀了江自流,可是他知道还不是时候,一直在等待,如今,他终于等来了这个机会了。 田中玉开始了不要命的攻击,他本应该是拖延时间的,可是他等不及了,他要亲手杀了眼前这个人。 江自流发现了,发现了对方对自己刻骨的仇恨。他一边招架着田中玉的攻击,一边质问道:“你是谁?!” 江自流树敌无数,却不知道自己的敌人中竟然有这么一号人物,这让他背脊发凉。而就在这个时候,余光只觉得有些发红。 他定眼一看,竟然是城西那边烧起了滔天大火,火光冲天,以至于在他这个位置,都能看到那边一片发红。江自流倒吸一口气,终于察觉到了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他抽身就想走,但是田中玉发狠,死死地把他缠住,不肯让他离开。 田中玉看到了江自流动作有了一些破绽,知道他心急了,心中一片得意,忍不住出声了,“江自流,你也有今天。” 他的声音沙哑难听,江自流一听便眉头一皱,他一个闪身躲开对方的攻击,声音冰冷,“你是福伯。” 江自流记忆很好,他清楚地记得,潘若烟身边的管家福伯,就是这把声音。 “福伯?呵呵呵……”田中玉发出了奇怪的笑声,有一种要毁灭一切的疯狂味道,“对,我是福伯……可我更是田中玉,被柳斐然毁了家,被你毁了爱人的田中玉!” 田中玉是谁,江自流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出现,而且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的爱人是谁?他可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 第448页 田中玉又问道:“把同床共枕的妻子送进监狱的感觉怎么样?” 江自流只觉得这一瞬间,一个大锤狠狠撞击在了心脏上,手中的动作都停顿了一下。田中玉逮到这个机会,利剑猛地刺上! 同床共枕的妻子……那些被他掩藏在内心深处,却在深夜时不时冒出来的记忆,在此刻突然复苏。张歆的痴、狂和死,都是江自流难以释怀的过去。 田中玉竟然喜欢张歆。 而他经过了这么多年,又有人提起了当初的事情。 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人提起这件事了,在这个关头被提及,江自流恍惚之下,差点回不了神。然而田中玉的剑逼近,他终于有了些许的反应,却已经闪躲不及,只能微微侧开了身体,躲过了致命一击。 利剑刺进了江自流的肩膀上,他闷哼一声,狐狸眼闪过狠厉,只见得他一把抓住田中玉的剑,帮他刺穿自己的肩膀! 田中玉一愣,完全没有想到江自流竟然不闪躲,而是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意识到了危险的他,慌忙松开手中的剑,然而这时候江自流的剑已经刺了过来了! 江自流直接借助了刺穿肩膀的距离,拉近距离,把自己的剑,要送进田中玉的心脏! 田中玉同样也是闪躲不及,和江自流的选择一样,他也避开了要害,于是同时间,两人的肩膀都被刺穿了! “滴” 两人的剑穿过各自的肩膀,露出一截森然而带血的剑尖,鲜血从剑刃处低落,低落在地上的小水滩上,晕开、淡化,而后淡红色染了整个水滩。 两个人都没有动,伤口的剧痛让他们眼角抽搐,时间似乎停止在了这一刻,与城西的喧哗成反比,这里安静得只有血低落的声音。 两人的胸脯起伏,呼吸急促,田中玉阴冷地盯着江自流,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来。他捂脸的黑巾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脱落,便见得他的嘴角随着他的笑容流下血来,与他那张丑陋的脸相衬,宛若恶鬼。 “江自流……是不是没有想到有这么一天。” 江自流还在为田中玉的身份感到震惊,田中玉是福伯,那么潘若烟是谁?今天晚上,明显是暴动了,那潘若烟会不会借机接近柳斐然? “潘若烟是谁?”江自流的唇角也流下血来,只是他那张脸本就俊俏无比,流下血来也显得妖娆魅惑,有一种病态的美感,与田中玉的丑陋截然相反。 田中玉笑了起来,身体微微颤动,刺激得伤口与剑摩擦,痛感侵蚀,使他面容显得更加狰狞了,“呵呵……你是不是想问柳斐然怎么样了?” 江自流心底的不祥预感越加浓烈,对方是有备而来,有心对无心,柳斐然恐怕危险了! “她死了。” 在田中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江自流猛然一脚踢在田中玉的小腹上,两人同时倒退,剑从双方身体上被拔了出来,伤口的鲜血飞溅,衣裳已被浸湿。 两人同时倒在地上,痛苦地闷哼出声,江自流身上的血,润湿了他的红色衣裳,颜色越加的深沉。 江自流却不管自己的伤口,看着田中玉,缓缓露出一个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来,“你死了,她都不会死。” 田中玉也笑,“是潘若烟亲手杀的。” 江自流心中又是咚的一声,宛若被锤了一下。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不知道潘若烟带着仇恨接近柳斐然。他甚至能想得到,面对身边的人,柳斐然毫无防备,却被一把匕首刺进了胸膛。 江自流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既然如此,那就让你给她陪葬。” “我会让你给歆儿陪葬。” 张歆…… 那个爱江自流爱到痴狂的女子,最终一头撞死在监狱之中的女子,江自流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忘记的女子,她就是江自流这一生没有办法过去的劫。 而今有人为她报仇来了,江自流有一瞬间觉得,有因必有果。 但是他不能死,因为还有人等着他去救。 在皇宫里,还有着他效忠的人等着他去救。 第250章 祯王率领黑衣部队冲进了皇宫之中,隐藏身形,往规划好了的路线,一路杀了过去。 他们动作敏捷,偷偷尾随在夜巡的禁军之后,然后同时发动,冲上去抹喉,然后把人拖到一边。 祯王手中的匕首已经全被鲜血泡红,他的手上也全是血,一边奔袭一边滴落。身后的黑衣人,全都默然,只露出一双凶光乍现的眼睛。 他们动作很快,可是他们低估了初玉尘对皇宫的掌控。他们不过是前进了计划中的小部分,立刻就有人发现了,一声大喝,“什么人!” 几乎是同时间,信号弹升上了天空,绽放在皇宫上空。 祯王瞳孔一缩,无法隐藏身形,立刻就冲杀了上去,“给我杀!” 在看到信号弹的那一瞬间,整个皇宫都动了起来。隐藏在暗处的暗卫都往初玉尘的位置移动,而禁军们都往信号弹的位置移动而去。 初玉尘也是瞬间发现了信号弹,她面目凝重,一旁的小可子神色更是焦虑,“陛下,出事了,快撤退吧。” 初玉尘冷笑一声,“他们敢攻进皇宫来,朕又能撤到哪里去?” 与之相比,她更担心的是柳斐然的安危。柳斐然不知所踪,而又有人发动了宫变,恐怕姐姐真的是遭遇了危险了。初玉尘一想到这件事情,就觉得自己呼吸都不顺畅了起来。但她是天子,不能遇到事情就只会慌张,便说道:“一半暗卫留下来,一半去支援。派人去保护王爷、郡主和太妃。” -- 第449页 “是。” 在这个时候,前面发现敌军的人,才一路冲了过来,“陛下!发现大批黑衣人冲进了皇宫,还请陛下撤退!” 初玉尘眯起了眼睛,“退?呵,他们既然敢进来,那就都别出去了,给朕杀!” “是!” 苗缈眉头皱了起来,吩咐道:“之林,把药箱拿来。” 格之林如何经历过这种事情?正无措着,听得这话,慌慌张张地把药箱递给了苗缈。苗缈打开,从药箱暗格取出了两个手环来。 “陛下。”苗缈拿着这个走到初玉尘跟前,“把手伸出来。” 初玉尘疑惑,但还是让她把这个手环戴在了手上,“这是什么?” 苗缈说道:“里面藏了毒针,毒性强烈,一击致命,所以陛下一定要小心使用。按这里,这是针孔。” 初玉尘点了点头,忧心忡忡地想着柳斐然的事情。而苗缈则是把另外一个手环,戴在了秦玄珂身上,“你也要小心。” 秦玄珂不愿,“给之林吧。” “不用。”苗缈私心里是更看重秦玄珂的,故而才有此安排,“你戴好,之林跟着我。” 格之林乖巧地躲在苗缈身后,不吭声。她又惊又惧,但又忍不住偷偷把目光落在初玉尘这个年轻的帝皇身上。她只看得到个背影,一身尊贵的玄色锦衣,金线勾勒出一条龙盘旋在衣角上,腰杆直挺傲气,冷静从容。 陈忠从征西将军府出来之后,便与言锦庭汇合。随着皇宫的信号发出,他们就知道事情败露了。陈忠当机立断,此时挥手就率领着今日夜里从城外进来的士兵,直接往皇宫的方向一路杀了过去。 祁城大部分兵力分散到了城西救火,小部分在维持秩序,而陈忠与言锦庭带领的大部队一杀进来,根本就没有办法阻止。 当下就有人受了伤,逃到了城西处,“大人,不好了!一支士兵入了城,往皇宫杀了过去!” 苏望身体一震,心中慌乱无比,他要留在这儿清除这些刺客,还是去阻拦那一支士兵? 苏望一咬牙,转身就跑,“快,部分人留下来,其余的随本官去护驾!通知下去,所有兵力都往皇宫靠拢!” “是!” “大人啊!救命啊!不要丢下我们!” 苏望额头上青筋跳动,却不敢停留。与普通百姓相比,陛下的性命更为重要。 被囚禁了的百官,自然也看到了皇宫发出的信号,不少大臣都不禁抽了抽眼角,外面震天的厮杀声和呐喊声,同时传进了征西将军府中。 一些大臣坐不住了,来回走动,一些武将,更是虎视眈眈着,似乎在纠结是否要突破重围。 其实,如果只是他们自己在这的话,并不会那么的纠结,可是他们的妻子儿女,都在这儿,一旦动手,恐怕自己一家,都会葬送在这。 陈忠这一场寿宴的目的就是这样,拖住所有的官员,让初玉尘没有支援。 叔青司同样也是来回走动,他也心急,同时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动手。陛下有危险,他是否要以全家的性命去拼?可是这赌注太大了,毕竟不知道皇宫里是什么情况,而自己一动起来,恐怕就已经死去了。 不仅仅是叔青司是这样想的,大部分官员都是这样想的。皇位如果换了一个人,他们同样是效忠,可他们若是死了,就真的是死了。 人性都是自私的,在这个关头上,难免会犹豫。 金虎低着头,好似酒劲还没缓和过来。实际上,他在心里默默盘算着,他是否要暴起。他是太尉,是武将之首,叔青司是文臣,他没有反应,也说得过去,但他不一样。 他在想,他要不要拼一次。皇宫里的那个小主子,是否值得他拼一次。 过往的一些相处,而今天下的平定,他的晋升等等,都是他在考虑的因素。而如今的暴动,必然不仅仅是陈忠,而是和祯王联合了起来。祯王的性格,金虎有所了解,是一位枭雄。而祯王若是上位了,他们这一批大臣,肯定也不会受罚,他们的生命,其实是安全的。 金虎抬头朝叔青司看去,叔青司恰好也在看他,两人目光对视上了,眸光闪动,似有万千言语藏在其内,却皆不发一言。 苏望并不知道别的人在做什么,他只知道,他身为京兆尹,保护祁城是他的职责。如今城中竟然出现了大批的士兵,他却迟迟才知晓,已经是犯了大罪。而今事情已经发生,他只能用生命去洗刷他的罪名。 所以苏望召集了祁城所有守卫,直往陈忠带领的军队而去。 命令散布下去,守卫聚集,苏望心情沉重,一路冲过去,突然发现前面似乎有人站着。 他们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直接派人来拦截自己。苏望脸上狠厉乍现,正欲拔刀就杀,突然觉得站在最前面的人有点眼熟。 “咚!” 心脏猛地痛了一下,苏望神色顿时变得惨白了下来,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浮现。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敌军跟前站着的人,心里面各种想法冒出来,缠绕成了一团,让他迷茫不已。 “你……为什么在这?”苏望干巴巴地问道。 站在敌军跟前的,不就是苏望的妻子,潘若烟吗? 只见得潘若烟穿着一身利落的衣衫,头发高高束起,面貌添了几分英气。她脸色平静,手中持剑,静静地看着苏望,眼中古井无波。 -- 第450页 两军对垒,双方将领竟然是夫妻,这一抹诡异的景象,让不少人心里发沉。 半晌,潘若烟说道:“你不能去。” 苏望一颗心,直接沉入了深渊。他如何能相信,与自己同床共枕的人,竟然是叛军?他张了张唇,发现也说不出话来了。他想问她什么时候叛变的,想知道这到底为什么,可是他都问不出来。 最后,苏望问了一个和当前一点关系都没有的问题。 “你爱我吗?” 潘若烟沉默了。 苏望也沉默了。 祁城里的一切声响,在此刻都消失不见了。就像是在一片无人的荒芜中,没有生机。 像是过了很久很久,一个徒步的旅人走到了世界尽头那般的长久,只听得苏望空洞的声音飘了过来,“其实我是知道的,知道你心里没有我。” 潘若烟持剑的手紧了紧,指尖的苍白,暴露了她的情绪。 苏望拔出剑来,原先的苍凉被他掩在了心底,俊朗的面容只剩下漠然,他的声音变得洪亮,斩钉截铁,像是在对他的过往挥动了武器,誓要一刀两断一般。 “潘若烟联合叛军,意图谋朝篡位,给本官杀!” “杀!” 苏望率先动了,持剑冲了过去,他的速度很快,很是坚决,好似眼前的人并不是他的妻子一般。他的眼睛发红,视线有一瞬间模糊,然后这一份模糊化作了一滴泪,从眼角滑出,融入到绵绵细雨中,消失不见。 潘若烟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缓缓把剑举了起来,她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眼神深如潭水。 她也动了,没有呐喊,没有助威,提起剑来,就像是朝着爱人的胸怀奔过去一样,脚印踩踏在地上的小水滩上,飞溅起雨水来,污了衣摆,却湿了眼眶。 随在她后面的士兵也都沉默不语,提剑冲上去,双方交汇,兵刃交接的声音骤然响起,那些冰冷的厮磨声,就像是响在了人心上,是一种难以诉说的绝望。 苏望怎么都想不到,他竟然会有与潘若烟交手的时候。他的剑刺去,潘若烟利落的翻身躲开,不俗的伸手让苏望心脏疼痛得面容都扭曲了起来。 “从一开始嫁给我,就是一个阴谋对不对?” 两人的剑再一次交接,兵器的锐利声音响起,苏望的质问也同样响起。 潘若烟沉默,指尖更白了两分。 “从一开始,你就是带着目的参加科举的对不对?” 苏望一脚踢开潘若烟刺来的剑,翻身而过,一掌拍在了潘若烟的背上,潘若烟踉跄几步,苏望痛苦地张开了嘴,无声地呐喊。 “我们的孩子,不是意外流产,而是你故意打掉的对不对?” 潘若烟一个驴打滚,躲开苏望的剑,地上那么脏,这一圈滚过,她已经没有了状元的从容。她内脏翻涌,因为苏望刚才那一掌打得真切,只是这一次面对苏望的质问,她开口了。 “怀孕是假的。” 苏望手中的剑都在发抖,愤怒充斥着,可更多的是彷徨无措。他出剑的动作更加快了,有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 “你为什么不沉默了?!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潘若烟,你没有心!” 你没有心! 第251章 从第一眼见到潘若烟,苏望就喜欢上了。他喜欢她眉宇带着的英气,喜欢她才华横溢,喜欢她从容自信。她能夺得科举状元,苏望就知道,她将会是个和柳斐然相似的出色女子。 但是苏望不在乎,他并不在乎自己的妻子官职比自己高,并不在乎外人只知道自己的妻子而不知道他,这些他都不在乎,他只是很喜欢她,于是他顺从心意地追着她跑,希望能够打动她。 也许是自己对她的无限包容,打动了潘若烟。潘若烟最终还是答应了自己的求亲,嫁给了自己。 但是苏望其实知道,知道潘若烟不爱自己。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永远都不像自己看着她那般。 但他还是不在意,或者说,他不能在意。 他爱的人已经是自己的妻子了,她原本是不打算成亲的,可是她还是嫁给了自己。她会和自己下棋,会和自己喝酒,会和自己谈天说地。 他们夫妻和鸣,让人羡慕。 他偶尔会渴望她带着爱意的眼神看着自己,可是他没有等到。 苏望如何舍得质问她呢?如何舍得问她的心到底在哪,如何舍得问她在床上与自己翻云覆雨的时候,到底想着谁? 这些问题是那么的尖锐,苏望承受不起答案。他看得见潘若烟的沉默,看得见她的恍惚和无措,可是他没有办法深入她的内心。 苏望在等,他想,他给她日日夜夜的陪伴,给她尽自己所能的呵护,总有一天她会把心腔打开,把她的秘密告诉给自己知道。 而到了今时今日,苏望才知道,原来,她的秘密是如此的尖锐,他真的没有办法承受。 就像苏望善意地假装潘若烟是爱自己,潘若烟对他的隐藏,是否也可以解释为是在善意的掩饰? 这般想着,苏望觉得自己从那深渊之中跳了出来,有了一丝清明。 可是旋即,底下就伸出了一只乌黑的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脚,拉回了深渊。 这一切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潘若烟从来没有爱过自己,她的隐瞒,也不过是因为不能暴露。 -- 第451页 这些都是假的,都是他骗自己的,是他愚昧至极多次发现她的不妥帖却依旧隐瞒自己的代价。是他明知道她不爱自己却执意要娶她的代价! 苏望头痛欲裂,痛苦地张着嘴,颤抖着无声地呐喊。他疯狂地进攻着,原先有多爱她,如今刺向她的剑就有多狠厉。 “啊!!!” 苏望痛苦地嘶叫,他满腔的愤怒和悲哀喷薄出来,像被命运掐住了脖子一般,连声音都显得尖锐扭曲。 “潘若烟!你对得起我吗?!” 他终究没能忍住把这句话以一种咆哮的姿态说了出来,如果他不说,他会被这股气给憋疯。他的眼睛红得宛若在滴血,被挚爱的女人背叛,这种感觉实在是让人癫狂。 潘若烟紧紧抿住了唇,眼神越加的犀利。她面对着苏望的进攻,节节败退,虎口都已经被震得开裂,鲜血流了下来。 周遭的厮杀,都与他们没有关系,他们眼中只有对方,男子的疯魔,女子的平静成为了鲜明对比。 “铮!嘶——” 兵器的快速交接,带起一串的声音,声音刺耳,宛若被扎在了耳朵里面。 苏望贴身而上,长剑刺来,直朝潘若烟的心窝而去! 在这个紧急关头,潘若烟迎面而上,速度骤然加快,然后以自己的胸腔,直接撞上了苏望的剑! “唔!” 长剑直穿潘若烟的胸膛,两人的撞击是如此之快,根本就是要毁灭的力量。苏望以为潘若烟会躲的,她的武功并不弱,他们一直打得难分难舍不是吗?她可以躲过去的,如果抓住机会,甚至可以反杀的。 可是……可是她为什么不躲? 双方巨大的力量相撞,导致苏望的剑完全没入了潘若烟的胸膛,穿刺而过,鲜血顺着剑刃低落,很快就浸湿了一大片的地面,红得让人心慌绝望。 苏望瞳孔顿时一缩,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慌忙松开手,潘若烟的身体倒下,他又慌忙地把她抱入了怀里。 他杀了他心爱的女人。 苏望脑袋一片空白,他的身体都在颤抖,乃至于牙关磕得一直作响。 “你……你为什么不躲……” 苏望不知所措,他拥抱着潘若烟,就像是以往那般充满着爱意地拥抱着她。可是不是的,这与以前的情况相差甚远,是天堂与地狱的区别。 潘若烟一直漠然的脸庞,到了此时,终于松软了。她瞳孔开始扩散,脑袋开始放空。然而她还是痴痴地看着苏望,看着这个全身心爱着自己的男子。 过往的一切,在这一瞬间,快速地在脑海里翻涌。这个男子开朗自信地接近自己,求自己嫁给他。他们曾经一起经历过的事情,别人看来恩爱美满的举止,都一一过了一遍。 潘若烟其实有很多话想要对苏望说。 她想说,他是她这一辈子,遇到的对她最好的人。他的呵护和包容,让她在夜半惊醒的时候,会感觉到一阵锥心的痛楚。 就像是阴雨天久了会渴望阳光一般,潘若烟也是,苏望就像是她的那抹阳光,在这一阵疼痛过后,她总会把自己缩在苏望的怀里,再度入睡。 她知道的,知道他不属于自己,知道这一份感情是建立在欺骗之下,总会破碎的。她就像是个偷吃的孩子,明知道是不对的,也还是偷偷地把手伸了出来。 她自欺欺人地在想,没关系的,只是偷一个馒头,不过分。就像是只偷一抹阳光,不影响的。 她不知道她是否爱他,不知道对他是什么感觉。 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救赎。 逃避自己的身份,逃避自己的目标,麻痹自己告诉这本来就是自己的生活。这是她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他身上所汲取的。 她贪婪而自私地汲取着他对自己的好,弥补自己惶惶无措的心情。她知道这是不公平的,这是不对等的,是建立在半空中的阁楼,是不存在的。 潘若烟对苏望,是不同于对柳斐然的爱慕,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是她不该寻求的自我救赎。 她就是走在冰面上,春天来了,冰化了,就掉下去了。 “烟儿,烟儿你不要睡,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 苏望宛若疯了一般,抱着潘若烟跪在地上,他慌张地要去捂住潘若烟的伤口,可是却根本捂不了,鲜血还在流着,两人的衣裳都被打湿。 眼泪止不住的流。 苏望已经忘了他有多久没有流过眼泪了,而此时的眼泪却像下雨一样流下,滴落在潘若烟的脸上,然后再顺着她的脸流了下去,与地上的血混在一起。 “烟儿,你不要死,你怎么舍得丢下我。没有你我怎么办。”苏望绝望地搂着潘若烟,痛苦地低下头来,一颗心碎成了尘埃,飘散在了空气之中。 他哀求着,“不要死,你不要死……” 苏望的声音,离潘若烟越来越远了。这个世界,都与她无关了。 她还想说话来着,她想说,对不起,负了你。 她想说,如果她没有背负这一些东西,如果可以,她会和他过一辈子,为他生儿育女,教养成才。为他下厨,为他吟诗作对,为他辞官远行,携手共生。 然而这一些都是如果,她没有办法做到。 对不起,她骗了他。 她做了太多太多的错事了,背负了太多太多的罪孽,她配不上他,不值得他为自己付出。她不过是一个心机深沉,不择手段的罪人罢了。 -- 第452页 她不敢奢求幸福,也不想活着。 活着太痛苦了,不如死去。 她连累了苏望,而今死在了他的手里,陛下应该会宽容一些对他吧? 求老天爷,怜惜怜惜这个错爱自己的男子,给他一个好点的结局吧。来生,来生她必定做牛做马,报答老天爷的恩情。 还有柳斐然……斐然…… 那个一直真心相待自己,对自己有提携之恩,最终却被自己背叛了的女子。 对不起…… 结束了。 “烟儿!烟儿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求你不要死,呜呜……” 七尺男儿,呜咽着哭出了声音。 苏望搂抱着潘若烟,哭得狼狈万分,叫得撕心裂肺,好似这样,潘若烟就会好起来一般。 然而潘若烟已经死了,被他一剑了结了生命。他的剑来得极好,对着心脏的位置,一剑下去,让人没有一丝痛苦地就死去了。 潘若烟带领的士兵并不多,到了此时,已经全部伏诛。活着的人,站在苏望旁边,不知是否该发言。而一些心思细腻的,眼泪默默地留了下来,不忍再看。 “烟儿!啊!!” 苏望哀鸣不已。 有人斗起胆来上前一步,“大人……” 苏望恍若未闻,他深情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女子,好像是在用生命记住她的模样。最后,他颤抖着嘴唇,吻上了她的额头。 “我爱你。” 就算你不爱我,我也爱你。 苏望小心翼翼地把潘若烟放下,站了起来。 旁边的士兵看向自己的上峰,突然惊叫出声。原来,苏望的头发,在这一瞬间,竟然发白了起来。 原本乌黑茂密的头发,在发端处变白,发梢依旧是黑色,只是发端全白了。 苏望目光看向皇宫,声音没有任何生气,“随本官护驾,消灭叛徒!杀!” “杀!” 第252章 皇宫里,祯王带领的先锋部队,与禁军厮杀在了一起。 能被挑选进成为禁军的,都是有几把刷子的人物,祯王带领的黑衣人,虽然武功都不错,可两军相接,也还是打了个不相上下。祯王有些着急,若是在这边拖延得久了,变数就更大。 然而让祯王心惊的是,原本是不相上下,可是随着另一股力量的涌上,立刻就落入了下风。他定眼一看,却发现战场涌入了十几个穿着黑衣的人,有男有女,武功极其高强,落在自己的人之中,就像老虎落在了羊群里。 祯王心中震惊,他竟不知道初玉尘还有这等好手。以他现在带着的人,迟早会全部覆灭。他瞒过了祁城的眼目,做好了准备,却不想才进皇宫就遭受到了重创。 “王爷,再这样下去,我们恐怕会全军覆没。”一名黑衣人身上带血,在祯王耳边轻声说道。 此时有两名暗卫盯上了祯王,一路杀了过来。祯王一掌推开自己旁边的下属,然后一个翻身躲开攻击,手中宝刀就跟着劈了下去。 两个暗卫死死缠住祯王,祯王一时被打得抽不出手来,无暇顾及自己的下属。 “杀!” 禁军不要命地冲上,那些黑衣人实在是难以招架,血溅当场,一时之间,到处都是断肢尸体。 祯王急了,宝刀一挥,下令撤退,“往后退!” 再这样厮打下去,他们恐怕等不到援军的到来。祯王当退则退,毫不犹豫地脱离了厮杀的战场,留下一地的尸体。 自有暗卫汇报前面的情况,初玉尘听罢依旧是微微皱眉,“他们不可能就这样就退走,一定有援军。雷经年呢?” 雷经年正大步走进来,“微臣参见陛下。” “他们可能会有援军对接,把人叫上再追,不要被反杀了。”初玉尘吐出一口气来,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援军什么时候到,或者是,要全靠自己在皇宫里的这些兵马。 “是!”雷经年面色凝重地退走,他心中自然是又惊又怒,皇宫守卫都是他在管,可是宫门竟然就这样被打开了,要么就是自己的禁军不堪一击,要么就是禁军有叛徒。 这对于他来说,都是失职。要么今天晚上他战死,要么就是将功补过,把叛军都消灭掉,他根本就没有第三条路走。雷经年目光冰冷,吩咐道:“你们小队,留在这里保护陛下,其余的,跟我来。” “是!” 雷经年领兵而去,初玉尘再度吩咐一旁的暗卫,“他们能摸进皇宫里来,那证明宫门被打开,他们恐怕会瓮中捉鳖,你们想办法把宫门打开。” “是。” 雨,下个不停。 没有得到江自流指令的督察院众人,囊括暗中势力,都动了起来,虽然联系不上自己上峰,可是面对这般情景,他们还是按照原先曾指示过的方式行动了起来。 陈忠和言锦庭带领着大部队,是他们的目标,深知擒贼先擒王,他们不是冲着军队去的,而是在前方的陈忠和言锦庭。与此同时,有人呐喊着,“征西将军和世子勾结,谋朝篡位,罪大恶极!” “征西将军和世子勾结,谋朝篡位,罪大恶极!” “陛下英明神武,岂容恶贼亵渎?!” “保护陛下!” 祁城里不敢动弹的百姓们,听得这般喊话,心惊胆战,搂在一起,瑟瑟发抖,却不禁为陛下祈祷了起来。他们由衷喜欢现在的朝廷,因为一系列的改革,让他们越过越富裕,吃饱穿暖,欣欣向荣。 -- 第453页 百姓们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谋反,也没有勇气站出来阻拦,可是并不阻碍他们在心里唾沫,骂这些奸臣,如果没有陛下,能有现在的日子吗?都是忘恩负义的东西。 言锦庭听得这些话,几乎气炸了。他脾气本就暴躁,这次本来是打算速战速决,然后把初静推到台面上来做傀儡皇帝,却不想才在半路上,就被拦截了。 而更让人心惊的是,那些出手的人,身手敏捷,竟凭借这些人,拖延了整个部队的进宫。 言锦庭狼狈地闪躲,陈忠一掌把他推开,躲开了一个人的攻击,陈忠狼狈不堪,神色冰冷,说道:“兵分两路,世子,你带士兵进宫,我来拦他们!” 言锦庭抿了抿唇,他也想知道宫里的情况,干脆点了头,利落地带着大部分士兵,冲进了皇宫里面。 祁城内部由于兵力分散,苏望又被潘若烟缠住,陈忠留下来断后,督察院的人也没有办法越过他去追杀言锦庭等人。 很快,言锦庭就抵达到了宫门前,宫门之人便把皇宫打开,让这些士兵们进去,然后再把宫门关上,打算来一个瓮中捉鳖。 陈忠身手极好,又是将军出身,他带领着部分士兵,竟比刚才言锦庭在的时候更从容。他毕竟不用照看身边之人,而这些士兵,不是别处来的,而是当初他带回来的精兵。检阅完他们返回边境途中,悄然折返,又回到了祁城之外,在祯王的遮掩下,隐藏了起来。 正是这一些人,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所以颇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苏望赶过来的时候,督察院的人已经败得差不多了。正是陈忠准备撤退进入皇宫的时候,见见到了苏望带着兵马到来。 陈忠微微皱眉,他没有想到潘若烟竟然这么快就败了。 两军相见,陈忠看到了苏望那一头显眼的白发,一想到潘若烟便反应了过来,他爽朗地笑出了声,问道:“苏大人,别来无恙。怎么头发白了?这少年白发啊,实在是让人心疼。” 苏望眉目越加的冰冷,“陈忠,你找死。” “也不知道是谁找死。” 两人同时动了! 而就在苏望与陈忠打起来的时候,江自流和田中玉的对决也到了尾声了。 田中玉一边闪躲着江自流的攻击,一边气喘吁吁地说道:“什么督察院,呵……你被我拖死在这里了,不过是个废物罢了。” 江自流眉目冷漠地看着他,并不回答,督察院就算江自流不在,也不会是毫无作用,只是和他说来无益罢了。 要说不要命,田中玉到了这个时候,自然是不惜命的了。可是他对上的是江自流,同样也是个不把自己生命当做一回事的狠角儿。 原先他受伤,不过是因为心神失守之下被创,一旦他接受了田中玉就是福伯这件事,他便稳定了心神,每一剑的刺下,都是田中玉狼狈闪躲才能躲开的。 两人肩膀都受了伤,血流一地,失血过多让两个人都有些恍惚,挥剑也变得有一些力不从心。 江自流见田中玉疲于招架,再也没有办法对自己进行语言挤压,他便勾起唇角,长剑刺去的同时,嘴里还不忘说道:“我记得田中玉也是个美男子,怎么你现在落得个这么丑的模样?” 田中玉的心被撞击了一下,他自毁容貌出逃祁城,这是他这一生的耻辱。 江自流接着说道:“这么丑的模样,怪不得张歆不喜欢你。你不妨看看我,我这张脸,才是她喜欢的。” “你找死!”田中玉愤怒异常,这是心爱之人被玷污了的耻辱,他持剑疯了一般朝江自流攻击过来,而江自流更是抓住了这个机会,让他的长剑滑过自己的胳膊,而自己的剑则是一挥,砍断了他的手! “啊!”田中玉痛苦嘶鸣,鲜血直飞。 江自流狐狸眼明显闪过一丝狠厉,趁着这个机会冲上去,腾空而起,一脚踢向田中玉的胸膛。田中玉喷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 江自流上前,手中剑挽了一个剑花,二话不说,朝着田中玉的胸口就刺了下去! “唔!”田中玉瞳孔骤然放大,嘴角的血直涌,他嘴唇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那一瞬间,他回到了年少时候,与张歆的初见,旋即便咽了气。 江自流沉默不语,没有一丝打败了敌人的成就感。他撕下一截衣裳,胡乱地绑在自己的伤口上,然后朝着皇宫去。 征西将军府中。 叔青司走上前,对陈忠庶子说道:“既然不让我们出去,那至少要让我们和亲属在一起吧?不然谁知道你们对她们做了什么?都是弱女子,不看着,我们不放心。” 陈忠庶子摇了头,“家父有令,你们不能动,等事情结束了,自然会让你们见面。放心,她们都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可没有见到,始终不安心。”叔青司淡淡地摇了头,“你们密谋大事,待得结束之后,我们依旧是朝臣,而你如果想要为官,得罪我们这么多人,恐怕不妥吧?” 陈忠庶子犹豫了,金虎走上前来,说道:“就让我们见一面。” “对对,见一面!” 朝臣都围了上来,陈忠庶子再三犹豫,正想说话的时候,金虎突然暴起! 他怒喝一声,整个人扑上来,一把拧住了陈忠庶子的脖子,同时,别的将领,都瞬间发动了起来,朝自己最近的士兵扑过来! -- 第454页 “啊!” 众人犹如猛虎下山一般,动作迅速地便了结了当前之人,夺到了兵器。他们都是在战场上打过滚的人,动起手来,只觉得一阵煞气扑面而来,陈忠庶子脖子又被掐住了,顿时一阵脚软,站都站不住。 叔青司此时说道:“开门,不然,杀了他。” 那些士兵面面相觑,金虎便提拉着陈忠庶子往前走,士兵们后退几步,然而到退无可退的时候,一个人直接冲了上来,提刀就砍! 金虎直接拿陈忠庶子一挡,只听得陈忠庶子惨叫一声,一下子就没了性命。 “动手!” 金虎把陈忠庶子的尸体一丢,朝着士兵就下起手来。 “杀!” 文臣纷纷后退,而武将们都冲上前,和士兵厮杀在一起。 同一时间,征西将军府府外也响起了厮杀声,竟是各家守卫,见出事了而老爷都还没回来,直觉不妥便领人前来搭救,于是和征西将军府外的士兵打在了一块。 有些士兵见武将砍不过,便意图抓文臣。特别是叔青司,是他们的首要目标。叔青司不会武功,但是那士兵扑过来的时候,他还是掀了桌布,趁着饭菜翻飞的时候,用匕首刺进了士兵的胸膛。 他第一次杀人,脸色都显得苍白了起来。 他的手微微颤抖,拔起匕首的时候,鲜血飞溅了他一脸。 “叔大人,没事吧?” 叔青司缓缓摇了摇头,“没事……” 他们拼着家人涉危做出反抗来,只希望陛下能够撑住啊……等着他们搬来救兵。 第253章 征西将军府前厅一乱,后院就知道了。陈大小姐知道,这是他们要暴动。该死的,竟然不好好配合!今天晚上是她报仇的日子,绝对不允许别人来破坏! 陈大小姐嘲讽地笑道:“你们的老爷决定不管你们了,沦为弃棋,真是可笑。” 其中不知哪位武将的女儿当场反驳,“我爹那是为了朝廷,为了陛下,忠君爱国,哪像你们,恩将仇报的狗东西!” 陈大小姐怒极,“好好好,有觉悟,既然你要为国家献身,那我就成全你!来人!” “在!” “给我杀!” “啊!”胆小的姑娘家已经尖叫了出来,仿佛已经看到了腥风血雨。 个别胆子稍大的,则是站在了众人跟前,准备率先抵挡士兵们的暴力。 而就在这个时候,前厅的男人们杀了进来。陈大小姐一看,顿时喝道:“给我杀!” 士兵持刀就冲进了女眷之中,手起刀落,纷乱顿起,女眷绝望地尖叫逃窜,乱成一团。男人们睚眦欲裂,冲上去就和士兵厮杀在了一起。 几个武将的女儿,壮起胆来,与自家爹爹一起对阵,打得难分难舍。 叔青司护住自己的妻女在身后,叫道:“太尉!” 金虎点了点头,从人群中厮杀出来,到了墙边,另一名武将半蹲,他踩在对方的膝盖和肩膀上,一个助力,翻出了墙,逃出了征西将军府。 征西将军府中一片混乱,谁也没有发现金虎已经逃了出去。眼见士兵占了上风,而众臣因为要保护妻女而渐渐显得无力,叔青司当机立断地喝道:“住手!都别打了!” 两边分开,叔青司冷着声音说道:“我们不逃了,叫你们的人住手。” 陈大小姐狰狞着说道:“已经迟了!” 叔青司怒斥,“你如果要杀,除非把所有人都杀完,否则,你觉得事情结束之后,你还能活吗?!” 陈大小姐愣了一下,就听得叔青司继续说道:“朝中大臣都在这,要是都死光了,恐怕祯王就是第一个要你命的人,否则难以平定百姓众怒。” 陈大小姐被叔青司说得不太敢继续动手,事实也确实是这样,他们不让女眷和大臣聚集,就是怕有大臣保护着,他们没有办法真的动手,就更没有办法威胁人了。 而此时,有人进来汇报,“大小姐,外面的人要攻进来了。” 陈大小姐咬牙切齿地说道:“给我撑住!”她抬头看着那些试图爬墙进来,然后被撂翻出去的人,恶狠狠地说道:“给我烧油烧开水,泼出去!” “是!” 女眷中不少人面露不忍,大臣也都紧皱眉头,只是没有吭声,他们总归也是要保全自己的。 征西将军府进行了自己的守卫,而言锦庭也终于率领大部队与祯王汇合了。言锦庭一看自己父王身上都是血,立刻紧张地问道:“父王,你没事吧?” 祯王回头,见那些人没有追上来,更是心烦。那些人太有组织性了,这对于他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又见陈忠没有一起,顿时生气地问道:“陈忠呢?!” 言锦庭说道:“他留下来断后了。” 祯王一惊,“外面什么情况?” “冒出了很多身手不错的人,拦住了我们的去向,看样子像是督察院的人,陈忠留下来断后,我才脱得开身。” 祯王烦乱不已,江自流不是被田中玉拖住了吗?他的督察院,不是监督百官的吗?为什么会有高手?时间拖得越久,对于他们来说就越不利。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如此,便一条道走到黑! 祯王一咬牙,对言锦庭说道:“你带人想办法绕到后宫里去,务必抓到初行之。” 言锦庭虽然想直接杀到初玉尘跟前,但此时也知道他们需要更大的赢面,便点了点头,率领一部分将士,往另一条道上去了。 -- 第455页 祯王这才挥手,“给本王杀进去!” “杀!” 他们一路冲进去,很快,就与雷经年带领的禁军碰面了。雷经年冷笑一声,“我敬你是一条好汉,叫你一声祯王,却不想你意图谋朝篡位。” 雷经年想要拖延时间,祯王可不想,他根本就不搭话,直接就冲了上去。 雷经年见自己的意图被识破,当下也干脆持刀与祯王厮杀在了一起。两军交手,打成了一团。刀光剑影,是权利与欲望的交织,同样也是忠诚与责任的结合。 皇宫中震天的杀声,早已经传到了后宫之中。 说来也是巧合,自上一次初玉尘带着初行之初静二人到白奕的宫殿之后,他们兄妹二人就对白奕那儿产生了兴趣。闲来无事的时候,两人就一同去白奕的宫中。 今日也是一样,他们去找白奕玩,在白奕寝宫中斗蟋蟀。这一玩,就到了晚上,白奕喜欢他们兄妹二人,便亲自下了厨,与他们一同用了饭。 皇宫太无聊,三人聚在一起,就相当于认识了新的伙伴,初行之性格懵懂,初静单纯,白奕也是一张白纸一般,反倒是显得和谐无比,黏在一起,像极了大姐姐带着弟弟妹妹。 而就在白奕给兄妹二人讲故事的时候,震天的厮杀声响起来,白奕有些茫然。 初行之比他们更快反应过来这是什么,这是因为当年在靖王府,他亲眼目睹了刺客杀进来,因为那种恐惧深入心底,所以此时他顿时就颤抖了起来。 他一害怕,就要去找自己最亲近的人,“姐姐!姐姐!” 初静是第二个反应过来的,毕竟是皇家人,对这种事情,她比一般人要敏锐得多。她一把抱住了初行之,不让他跑出去,说道:“行之哥哥,不要跑!” “我要去找姐姐,我要姐姐!”初行之身体颤抖,哭了出来。 白奕连忙上前把初行之抱在了怀里,“行之不怕,有我在,不怕。” 初静说道:“应该是有叛军杀进来了,现在去找陛下的话,很是危险,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往这里来,我们要躲起来,不能被抓住。” 一听是叛军,白奕脸色就苍白了下来,她如何经历过这种事情?只是自己跟前的两个人,都比自己小,自觉身为“长姐”让她勉强镇定下来,“那我们找个偏房躲起来。” 初静反应更快,说道:“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在这,来人。” “奴才在。” 初静在这个时候,想起了柳斐然曾经的教导,很是自然地说道:“回到百景宫去,让我的贴身宫女装成我的样子,给我死死守住百景宫。只要有人来,你们就拼死抵挡。一定要拖住时间!” 那太监虽然害怕,可也还是应允了,退了下去。 初行之还在颤抖,初静耐心安抚,“行之哥哥,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这个游戏就是我和你都不能出声,看谁能忍得住。” 初行之哪里想要玩游戏啊?他一心想要找姐姐,就算被白奕抱住也是一样。初静深呼吸了一口气,她也极度害怕,可是眼前的人,还需要她来保护。 “行之哥哥,你听我说,姐姐现在很危险,如果你过去了,他们就会抓住你,然后去害姐姐,你也不想姐姐有事吧?” 初行之连忙摇头,“不,我不想!” 初静便说道:“对,所以我们不能被抓到,被抓到了,姐姐就危险了。行之哥哥,你一定要忍住不要出声。” 初行之眼泪还在发红,却很乖地捂住了嘴巴。 白奕看得眼眶一红,“我带你们去藏起来,一定不能出声。” 她把人带到了一个偏房来,这偏房是用来放杂物的,都是她下田种地要用的工具。他们两个人都藏好了,初静才看到白奕没地方藏,于是问道:“太妃,你怎么办?” 白奕强忍害怕,说道:“这是我的寝宫,我必须在。他们的目标是你们,只要你们藏好了,我就安全了。” 初静眼眶一红,却没有拒绝。 白奕走了出去,坐在宫中的榻上,手中绞着手帕,一颗心七上八落,茫然无措。她的脑子很乱,一时在想为什么会有叛军,一时在想陛下不知怎么样了,还有后面的两个孩子…… 声音越来越近,白奕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 人进来了,却是禁军,领头的朝白奕行礼,“参见太妃,卑职奉陛下之命,前来保护太妃。” 听到是自己人,白奕松了一口气,问道:“陛下怎么样了?” “雷大人正与叛军交手,暂且不知道什么情况。” 白奕想到先前初静说的话,连忙说道:“派一些人去保护王爷和郡主。” “是。” 虽然有了一些禁军,可白奕一颗心还是狂跳地跳着,她不禁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也不知道柳斐然怎么样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是不是也在浴血奋战呢? 她与陛下那么要好,一定和陛下一起才是。 想到自己喜欢的人,白奕一颗心终于安定了一些。对,柳斐然那么厉害,一定会没有事情的。 斐然……斐然…… 光是念叨她的名字,似乎就能给自己无尽的力量。嗯,她是那么地喜欢陛下,那她肯定也疼爱陛下的弟弟妹妹,爱屋及乌,自己代她照顾他们,也是应该的。 甚至于,这让白奕产生了一点与她并肩作战的幸福感。 -- 第456页 第254章 言锦庭冲进了后宫之中,以他们先前就查好的位置奔去。他先是直奔去了初行之的宫殿,经过一番打斗,才进去里面。搜了一遍,没有搜到人。 言锦庭心急,毕竟自己父王那边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一见没人,就朝另一个有人的宫殿奔去。恰好,白奕的宫殿就与初行之的宫殿不远。 他一到地方,见着这些守卫,额头青筋就直跳,“给我杀!” “什么人?!” 两方人马打了起来,白奕在宫里面,听得一清二楚。她的身体是止不住的发抖,听着惨叫声,牙齿都在轻微地打了战栗。 原先那些守卫,不足以把言锦庭拦下来,只是这两番打斗,让他浑身是血,眼睛发红,整个人散发着阴冷狠厉的气息,他冲进来就看到了白奕,眉头一皱,“初行之呢?” 白奕控制着自己不往那边看,战战兢兢地问:“你们是谁?怎么会到这里来?” 言锦庭哪里有耐心陪她说话?一刀劈下一旁的一张椅子,椅子顿时分成两半,白奕吓了一大跳,“啊”的一声尖叫了出来,恐惧地缩在了椅子里。 “我问你,初行之呢?!他寝宫里没有人,到底哪里去了?!”言锦庭不屑白奕的胆小,但也没有想要把白奕抓起来,毕竟她与初玉尘没有关系,抓了也没用。 “不……不知道……” 言锦庭烦躁地皱眉,直接冲进了白奕的寝宫之中,主要的几间厢房都搜过,没有人,他立刻就走了,“走,去搜初静的宫殿,他一定是在那!” 言锦庭不知初行之和白奕关系的改善,觉得就算是躲,也应该是躲在初静宫中,毕竟是兄妹。况且,初静也是他的目标,他要把初静掌控在手上。 言锦庭来也快去也快,没有心思仔细搜白奕的寝宫。而他一出去,白奕一直在打颤的牙关才缓缓松了下来。她双腿发软,站不起来,窝在椅子里,余光看向他们所在的方向,不敢动。 如果言锦庭在百景宫没有搜到人,一定会再杀回来的。白奕虽然单纯,可是却并不蠢,知道她不能现在就把人叫出来。她能做的,就是不断拖延时间。 言锦庭去了一趟百景宫,再度与百景宫的禁军厮杀了起来。 后宫的混乱,自然也是有消息传了过来。初玉尘一听便知有人绕后了,想到初行之,初玉尘冷下目光来,“岳大,你领些人去后宫,保护王爷。” 岳大是暗卫头目,在这个时候,自然是守在初玉尘的身边,他原本是隐匿在宫殿的一角,听得初玉尘此话才出来,犹豫地说道:“可是陛下,卑职若离开,陛下怎么办?” 在他心里,自然是陛下比王爷要重要,故而不愿意离开。 “他们想要杀到这里来,没那么容易。可若是王爷被抓住了,我们就束手束脚了。”初玉尘不耐烦地解释了一句,“还不快过去?!” “是!” 岳大领人走了,初玉尘所在的地方,便没有了暗卫守护,只有外面的禁军了。苗缈等人都不清楚情况如何,她们能做的就只有沉默着不要添乱。 初玉尘心里烦乱,姐姐到底怎么样了,外面又是什么情况,而后宫,是不是能够解除危险。这些都是未知的,没有办法掌控的感觉让她紧紧蹙起了眉头。 宫外,苏望与陈忠的打斗如火如荼。 苏望的武功略逊于陈忠,可原先他与潘若烟对战并没有受伤,又受到了潘若烟身亡的刺激,以至于他出招狠辣,不管不顾。 陈忠可不想和苏望同归于尽,故而总是束手束脚,竟然被苏望压制了。 陈忠和祯王所带来的士兵,其实并不能算多,一部分是那五百精兵,一部分是祯王自己的兵马,是兵营里的一支。别的士兵,便是祯王属下,化整为零,不同时间以各种身份混进来的。 大部分士兵要进宫,陈忠率领的只有小部分,虽然比起苏望带来的兵马是不相上下。可是这样拖延下去,对于他们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陈忠有些心急了,原先还束手束脚,这一急,他干脆也放开了。再坏的情况,也不会像身陷千军万马中的坏。他要是惜命,压根就不能快速把苏望拿下来。 想通了这一点的陈忠,手中的大刀顿时就变得更为狠厉了一些!他手臂上青筋暴起,挥动着大刀朝苏望劈头盖下。苏望连忙用剑抵挡,却被大刀的重量一压,剑崩断了! 苏望瞳孔一缩,身体往后倒,重重地跌在地上,同时用脚用力一踢陈忠的手腕,一个翻身,滚开了。 陈忠持刀再度劈下,大刀险险擦过他的身体,劈在地上,发生铿锵的声音。 陈忠眉目冷厉,势要一刀把苏望劈成两半! 苏望浑身都脏了,衣衫全沾了污脏的雨水,他狼狈不堪地闪躲着,好几次大刀都是跟着他的脸擦过去的,带出一串血珠。 苏望滚了几圈,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他再一个滚圈的时候,双膝曲起,转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起来了。然而陈忠的大刀也已经到了,他实在是闪躲不及,眼睁睁地就要看到自己要被劈成两半了! 突然飞来了一把剑,剑的力道极大,一下子打偏了大刀的方向,原本能把人劈没的,却削走了胳膊上的一块肉。 陈忠一惊,抬头一看,就看到了江自流冲了过来,他明显是受了伤,可是速度依旧很快,像是眨眼间,就来到了陈忠跟前,抬脚就往陈忠胸膛踢去。 -- 第457页 陈忠连忙撤回刀来抵挡江自流的攻击,后退两步,而苏望则是趁这个机会调整自己,与江自流站在一起。他一眼就看到了江自流苍白的脸色和肩膀上的伤,皱眉问道:“你没事吧?” 江自流微微摇了摇头,苏望便不再询问,他捡起地上的两把剑,递了一把给江自流。 两人并肩冲向陈忠! 陈忠一下子就落入了下风。江自流虽然受伤,可是他的武功高强,而且是阴招损招用起来一点都不客气。明明这边是要刺上身,却不知什么时候脚已经伸了出来,朝着小腹就踹了过去。 陈忠被打了个狼狈不堪,疲于招架的他终于受不住了,侧身一个躲开两人的攻击,回首就是一刀。苏望矮下身体,而江自流则是以剑相抵,侧身继续向前冲来。 陈忠连忙转向,却不想那边的苏望长剑已经刺来,一剑刺向陈忠的腹部!陈忠勉强侧身,被挑起一串血珠,而江自流已经整个人撞了过来,两人距离过近,他竟然是放弃了手中的剑,直接以身体相撞,撞得陈忠倒退两步。 而苏望抓住这个机会欺身上前,终于把剑送进了陈忠的胸膛里! “唔!”陈忠受了重创,重重地跌倒在地。 江自流见状,身体一软,也直接跌坐在地上。他肩膀本就受了伤,刚才撞了那么一下,只觉得钻心的痛意袭来,头脑一阵发晕。 苏望趁机再补上一剑,终于把陈忠给了结了。三人缠斗了这么久,早已让他气喘吁吁,他回首再看,叛军已经多被伏诛,顿时大叫:“陈忠已死,还不速速投降?!” 叛军彻底慌了,苏望带来的人马趁这个机会,一阵砍杀,终于把叛军都解决了。 苏望粗喘着气,见江自流坐在地上起不来,不禁问道:“还好吗?” 江自流脸色惨白,明显是失血过多。然而他并非是一般人,这样的情况下,他也依旧是挣扎着站了起来,“快进宫救驾。” 苏望虽然有些担忧,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整顿了人马,便朝皇宫而去。 皇宫之中,祯王与雷经年已经打了不少时间了。雷经年虽然是禁军头领,可论起杀人,他还是比不过身经百战的祯王。他拼了命的阻拦,可最后还是被祯王一刀了结了性命。 禁军不敌祯王带来的人马,是越打越后退,祯王就是这样一步步逼近了初玉尘的所在之处。 初玉尘听得打斗的声音越来越近,便紧紧皱住了眉头。 小可子脸色发白,抵挡在初玉尘前面,犹豫着说道:“陛下,先躲起来吧。” 初玉尘轻轻摇了摇头,“只有战死的帝皇,没有躲起来的君主。” 她不能退缩,她可以战略性转移,却不能宛若丧家之犬地找个无人的地方躲起来。一来她有身为皇帝的骄傲,二来如果她躲起来了,这会对她的心境产生很大的影响。她正是锐气的时候,若是被这样折断了锐气,日后恐怕做什么都畏手畏脚的了。 苗缈也上前,站在了初玉尘的前边,“你们都往后站一点。” 苗缈是会武功的,由她来保护众人,责无旁贷。 初玉尘没有出声,她朝后宫看了过去,岳大也不知道有没有保护住行之。 言锦庭在百景宫与禁军再次厮杀了一通,可是闯进去却还是没有发现初静和初行之的踪影。到了这个时候,言锦庭隐约觉得自己被耍了,愤怒得他那张脸几乎都变了形。 他带领着人气愤不已地冲回了白奕的寝宫之中,见到白奕的时候,便是一把扯过她的头发,把她扔在了地上! “啊!” 白奕痛苦地叫了出来,跌在地上,头发全散,惊恐地颤抖着。 言锦庭一脚踹了下去,“快说!初行之和初静在哪里?!” 白奕如何肯说?惊恐地叫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言锦庭恶狠狠地踹了她几脚,拉着她的头发,蹲下来阴冷地说道:“不要被我搜出来,不然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奕打了一个寒颤,言锦庭站了起来,“给我搜!” “是!” 这一次士兵搜寻,可不像原先那么温和了,一进去,就一路打砸,整个宫殿都传来各种东西破碎的声音。白奕一颗心完全被抓住了一般,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她很害怕,面对着这等穷凶极恶之徒,她一个从来没杀过人的人,又如何能不害怕?她惶恐无措地缩成一团,身上被打的地方一阵发疼,却一动不敢动。 眼见着士兵就要搜到那一个厢房,白奕更是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那里面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希望那些士兵能不发现吧。 那士兵踢开了厢房的门,里面的两个人身体颤抖了一下,初静死死捂住了初行之的嘴巴。士兵冲进去,三几下就把东西全部踢翻了,一根木头砸下,砸在了初行之的身体上,初行之终于忍受不了恐惧,叫了出来。 士兵大喜,“在这里!” 他上手就抓初行之,初静又怕又怒,一把抓住士兵的手就咬。 “啊!” 那士兵一阵惨叫,怒极,一把揪住两个人,一起甩出了厢房来。 “王爷!郡主!”白奕惊慌地就要跑过去,然后被言锦庭一把扯住头发,她痛苦地叫了一声,被言锦庭直接甩在地上,照着她的脸就扇了两巴掌,“竟敢骗我!” -- 第458页 初静这才看到,来者竟然是言锦庭,她脸色先是大喜,旋即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了下来。她反应过来了,言锦庭在这里,只能说明他是叛军! 更何况,她认识的言锦庭,是一个温和儒雅的男子,又如何能与眼下一脸凶狠的人对得上?初静身体微微颤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言锦庭又狠狠地扇了白奕两巴掌,这才把她丢在一边,朝初静露出微笑来,“静儿,是我。” 他笑容温文,可是身上都是血,连同他那双通红的眼睛,更是显得面目狰狞,宛若笑着的恶魔一般,初静如何能不害怕? 初静惊惶地大叫:“你不是锦庭哥哥,你不是!” 她的锦庭哥哥才不是这样的! 言锦庭笑容裂开了几分,眸中闪过不耐烦,“我就是你的锦庭哥哥!” “不,你不是!你是魔鬼!” 言锦庭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了。 第255章 言锦庭这些年来,一直追着初玉尘跑。然而初玉尘对他冷冷淡淡,最后选择了身为女子的柳斐然,而不是他自己,他觉得被玩弄了的同时,加上食用了药物,更是变得急躁无比,彻底撕下了他温和儒雅的面罩。 而当时他接近了初静,初静表现出来的为之倾倒,很大一部分满足了他被初玉尘所忽略的虚荣心。瞧,他并不是没人喜欢,不过是因为初玉尘没有眼光罢了。 如今再见初静,言锦庭以为会是她感动地扑进自己的怀中,跟自己互诉衷肠,却不想她竟然把自己当做是洪水猛兽一般,这让他如何受得了? 当下言锦庭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因为近来各种折磨,他脸上的爽朗儒雅早已消失不见,替而代之的是阴霾和狠厉,让人看得便觉得太阳穴直跳。 “你在找死!”言锦庭暴喝一声,就往初静走过去。 初静和初行之都被抓住,此时她更是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一个劲地往后退,不断挣扎,“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她越是叫,言锦庭越是暴躁,却不想自己的脚一重,竟是跌倒在地的白奕冲过来抱住了他的腿。 言锦庭甩脚,却依旧是被死死地抱住,头上青筋暴起,“放开!” 白奕狼狈不已,嘴角已经流了血,脸上被打得肿了大半边。 初行之早已经被吓哭了,站在一旁无措地放声大哭。而初静见得白奕这个模样,眼泪都流了下来,“太妃,快放开他,快放开啊!” 其实她不放开也阻止不了言锦庭走向初静,可是她还是这样做了。她根本就没有考虑他们已经是被抓住了,她只是不想让这个凶恶的男子接近他们,她只是想保护他们。 “你这是找死。”言锦庭狂暴地用另一只脚,恶狠狠地踹向白奕的身体。白奕痛苦地惨叫出声,却还是紧紧地抱住言锦庭的腿。 言锦庭暴躁地弯下腰,掰住白奕的手指,用力拉扯,白奕惨叫一声,竟然是被言锦庭直接掰折了。言锦庭趁机用力一脚,直接把白奕踹飞了! “太妃!” 初静哭着要冲向白奕,却依旧是被死死抓住。言锦庭摆脱了白奕,就要往初静走去,谁料想白奕竟然又扑了过来,鼻青脸肿的她用手臂去抱住言锦庭的腿,痛苦的神情让人心生不忍。 言锦庭气疯了,对着白奕就是一阵拳打脚踢,而就在这个时候,岳大等人终于到了。他们一进来,就看到了初静与初行之,二话不说,直接冲上去就把初静二人解救了下来。 “什么人?!” 听得打斗声,言锦庭回头一看,没想到对方那么厉害,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把初静和初行之两个人护在了身后。 白奕一见他们解救了,松了一口气,再也支撑不住,滑落在地。身上到处都是伤,痛得她蜷缩在地上,不断抽搐。 初静一被救了出来,立刻抓住旁边的暗卫,“快,救救太妃,救救她!” 岳大等人是杀了个措手不及,可言锦庭等人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就成了包围之势。岳大面上略有为难,平心而论,这里的三个人里面,最重要的是初行之,其次是初静,白奕虽然是太妃,可不过是皇室养的一个闲人罢了。 言锦庭正头疼着,见初静这般模样,他立刻把白奕提了起来。他拉着白奕的头发,好像拉着一个假人一般,把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初静,你过来,换她。” 言锦庭就是看准了初静的善良,既然她哭得那么伤心,那么让她来换白奕,她是否愿意呢?言锦庭喜欢看到别人痛苦的神色,他见着初静面容透露着的恐惧,就觉得一阵痛快。 岳大一下子把初静拉住了,“郡主,不可以!” 白奕也是痛苦地开口,“不……不可以……” 见白奕又想破坏自己的好事,言锦庭用力一压,顿时一道血就从刀口处流了下来,白奕也不禁止住了声音,只觉得喉咙一片火辣。 初静看不下去了,她从未被人这般放在心上过,白奕拼了命想要保护她的感觉让她满腔动容,挣扎着就要过去,“好,我来换!” “郡主,不可!”岳大要拦她,她就疯狂推开,“你走开!不要靠近我!” 白奕瞳孔一缩,见她要过来,心中感动,她何德何能……可是她不能让她过来,一定要阻止她。眼前这个人这么暴戾,若是被他抓住了,谁知道会是什么情况?郡主她还是个孩子啊…… -- 第459页 眼见着初静要过来了,白奕混乱的脑袋里几乎要爆炸,她急急地叫道:“不要!” 她一定要阻止她! 在这个紧急关头,她终于想到了要如何阻止她。 白奕混沌之中,闪过这个念头,就见她冲着言锦庭的剑拧过了头!她竟然自杀了! 她用的力气很大,剑刃又是如此锋利,这一抹过去,直接就抹了喉!大量的鲜血从伤口涌出,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身体跌下,而她瞳孔已经散涣了。 初静撕心裂肺的表情,出现在她瞳孔里最后一幕。 而她却在意识消散之时,想到了当年那个白衣少年。那是她最深的记忆,是她梦开始的地方。 “不要!”初静崩溃了。 言锦庭也是被震慑到了,他手已经被沾满了血,见她身体滑落,慌忙退后,白衣的身体就跌落在地上,死不瞑目。 岳大心中对白奕敬佩不已,在这个关头更是一把抱住了初静,“快撤退,郡主,太妃已经死了,我们不能辜负太妃的牺牲!” 几个人护住初静和初行之开始撤退,言锦庭急了,“给我拦住他们!” 初静明白岳大的意思,她抹着眼泪,最后看了白奕一眼,没有再回头,而是随着岳大等人厮杀着冲了出去。 岳大等人虽然带了两个人,可因为他们武功高强,不顾生命安危地要闯出去,也没有办法拦截住。毕竟言锦庭剩下的这些兵马,其实并不算多,都在之前攻破几个宫殿的时候折损了。 言锦庭急得直冒火,看着那个受伤的暗卫,气得咬牙切齿。几个人在前面狼狈地逃窜,言锦庭带着自己的兵马在背后紧追不舍,竟然这一追,就追到了初玉尘所在的宣宁殿跟前。 初静远远一看到初玉尘,就像是在外面被欺负了的孩子到了家长跟前,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皇姐!呜呜……” “姐姐!”初行之已经哭着跑了过去,一把撞进了初玉尘的怀中。初玉尘微微蹙眉,抱着初行之,见初静身上都是血,咬着嘴唇委屈着又不敢上前,便朝她伸出了手。 初静大哭不已,同样也冲进了初玉尘的怀中。 言锦庭被禁军拦住了,两军已经交火了起来。言锦庭厮杀中看到初玉尘,眼睛一下子就爆红,“初玉尘!”他大叫初玉尘的名字,却差点被一名禁军挑断了手臂,连忙迎战,不敢再看向初玉尘。 初玉尘就像是忽视了言锦庭的存在,只问岳大,“后宫什么情况?太妃呢?” 初静一边哭一边说道:“太妃死了,呜呜……皇姐要替太妃报仇啊。” 在言锦庭作恶开始,初静心里彻底没有了言锦庭的影子。她本来就年纪小,又被初玉尘及时纠正了过来,眼下看到他的暴行,别说心动了,根本就成了她的噩梦。 岳大连忙把经过说了一遍,初玉尘摸着弟弟妹妹的头,美眸冰冷,看向外面与禁军厮杀的言锦庭,说道:“他在这,前面与雷经年打在一起的是谁?” 她并没有要别人回答,说出这句话之后,便觉得前面的恐怕是祯王了,毕竟是篡位这样的事情,他不在说不过去。初玉尘冷冷地说道:“趁他们还没打过来,把言锦庭拿下。” 岳大虽然受了伤,可依旧是应允了,冲进了战场里面。原先一直站在一旁保护着初玉尘的苗缈也站了出来,“我去帮忙。” 秦玄珂紧张地揪住了衣角,担心地看着苗缈的背影,却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初玉尘点了点头,“小心点。” 言锦庭本来对上岳大就很狼狈了,毕竟他的兵力都和禁军打在了一起。这一加上苗缈,他彻底落在了下风,只能勉力支撑。 言锦庭后悔了,他不应该就这样带兵就冲了过来。以他现在这些兵马,面对保护初玉尘的禁军,肯定是打不过的。他急了,就要后退。 可是苗缈怎么可能会让他退走?苗缈清冷的面容闪过一丝冷厉,便见她欺身而上,面对言锦庭的剑,她的身体宛若游蛇一般避了开来,抓住言锦庭的手腕,用力一拧。 言锦庭闷哼一声,手中的剑松落,她一个翻身,到了言锦庭身后,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岳大很有眼力见,立刻喝道:“你们世子已经在我们手里了,还不快停下?!” 那些士兵立刻就犹豫了,而禁军则是趁这个机会,一顿乱砍,竟趁机把所有士兵都拿下了。 一地的尸体,多数是叛军的。言锦庭被掐住了脖子,不敢动弹,眼角处的青筋在跳动,心中是后悔万分。他怎么就一看到那几个人,剧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呢? 父王还没到,自己却被抓了个正着,这不是跑来送命吗? 立刻有禁军把言锦庭五花大绑了起来,然后一把推倒在初玉尘的跟前。 初玉尘迈着不急不缓地步伐走在言锦庭跟前,言锦庭狼狈地跌倒在地,就看见初玉尘靴子上绣着的金色五爪金龙,尊贵无比。 初玉尘淡漠地看着他,问道:“你们一共有多少兵马?” 言锦庭恨极了她这样说话的语气,她对柳斐然那么温柔,可为什么对自己却是这么冷漠呢?他又有哪一点比不上柳斐然? 但是现在柳斐然死了。 言锦庭先是气极,旋即想到这一点便笑了起来,“呵呵……多少兵马重要吗?反正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 第460页 秦玄珂听得这话,气也上来了,怒斥,“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还妄想谋朝篡位,老天有眼,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言锦庭听得这话猖獗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乌合之众?就是我这种乌合之众,杀了柳斐然,打进了皇宫里面!” “咚!” 初玉尘的心又一次痛得像是被巨锤敲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 她脸色瞬间惨白,身形摇摇欲坠,“你……你说什么?” “哈哈哈哈,我说柳斐然死了!她已经死了!!” 第256章 “胡说!” 率先反驳的是秦玄珂和苗缈两个人。苗缈冷着眉眼说道:“斐然武功高强,怎么可能会出事?” 秦玄珂更是担忧地看向初玉尘,见她神色恍惚,心中更是着急,温柔如她,都想要捂住言锦庭的嘴。 “武功高强又如何?她能防得了别人,可身边的人她会防吗?”言锦庭接近疯狂般地大笑,“她是被潘若烟亲手杀的,史上最年轻的女丞相被史上第一位女状元给杀了!哈哈哈哈。” 初玉尘瞳孔又是一缩,心脏猛地揪痛了起来,竟然站不住,倒退了两步。秦玄珂连忙上前把她扶住,担忧地问:“陛下,您没事吧?” 岳大见状,气急,当下找了一团布,塞进了言锦庭的嘴里面。 “唔唔!”言锦庭说不得话,只能支吾,但是那双眼睛却分明写满了幸灾乐祸。 苗缈看不下去,一巴掌甩了过去,她左右开弓,竟打了十几巴掌,打得言锦庭肿得跟个猪头似的,然后才皱眉拿出手绢,擦了擦手,扔了下去。 手绢盖在言锦庭的脸上,言锦庭胡乱甩开,一双仇恨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苗缈。 此时初玉尘缓缓回过神来,心神大创的她有一些恍惚,初行之一个劲地往她怀里缩,初静也是担忧地握住她的手,“皇姐,皇姐你没事吧?” 初玉尘依旧是极度恍惚,她想起先前心脏的疼痛,想起柳斐然俊美无双的容颜,她还想起了很多,最终这些画面在她脑海里破碎了。 死了?姐姐死了? 不,姐姐怎么会死呢,她是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怎么会死呢?初玉尘不相信,她自顾自地摇头,可是这么久时间了,找不到柳斐然,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都没有出现,也从侧面证实了言锦庭的话。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众人都担心地看着初玉尘,而这个时候,打斗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原来祯王带领的大部队,把雷经年给解决了,杀了进来。 祯王一身黑衣,手中拎着雷经年的人头,那边与禁军交上了手,他便把人头高高抛起,往初玉尘这边抛来,“陛下,看看这是谁?” 众人连忙把初玉尘护在身后,却看清了那个半空中飞着的人头是雷经年,没人敢动手,那人头就落在众人面前。雷经年是死不瞑目,一双眼睛瞪得要掉出来似的。 格之林无意看到,吓得她缩在一根柱子后面,一颗心狂跳。初静和初行之都是紧紧抱住了初玉尘,初静带着哭腔喊,“皇姐,皇姐你醒醒啊!先生那么厉害,怎么会有事呢?” 苗缈不得不上前,按住了初玉尘的穴道,刺激她回过神来,说道:“陛下,斐然有没有事,事后就知道了,度过眼前这一关更重要。” 初玉尘受到刺激,勉强回过神来。她脸色苍白,抱住自己的弟弟妹妹,看着外面与禁军杀在一起的祯王,吩咐道:“岳大,把言锦庭拉起来。” 岳大把言锦庭提了起来,初玉尘扯开言锦庭嘴里的布团,亲自拔了剑,抵在了言锦庭的脖子上,冷声说道:“祯王,停下,不然你儿子的性命就不保了。” 祯王听得这话,不禁往这边看了一眼,这一看那个猪头,就觉得眼角抽了抽,然后就听得那猪头在喊:“父王,救我!” 他竟然真的是言锦庭,不是让他进后宫抓人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被抓住打成了这个样子。祯王对言锦庭的失落,让他在此刻都不禁摇了摇头。 但是眼前这个人,是他儿子啊,是他一直心报愧疚的孩子啊。祯王还是摆了手,让众人停了下来。弓箭手上前与禁军对垒,祯王躲在弓箭手身后,朗声说道:“初玉尘,你可知这皇位该属于谁?是初静,而不是你!” 众人下意识看向初玉尘怀里的初静,初静这哭得眼睛都肿了,听罢连忙摇头,“不是我,我不要!” 初玉尘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冷笑一声,“你若是直说你想要谋朝篡位,朕还敬你是一位枭雄。可你偏要把小姑娘拉出来说话,也不怕把这张老脸丢光了?” 祯王眼角跳了跳,“难道本王说错了吗?你父皇本就是窃取了六公主的皇位,而今六公主已经长大了,难道不该物归原主?” 初玉尘宛若看傻子一般地看向祯王,“可笑至极。” 她继承自己父皇的皇位,是为名正言顺,这一点,全天下没有一个人攻击她。祯王找不到出兵的理由,却把这一面大旗给举了起来。 祯王再度抽了抽嘴角,被这么年轻的一个女子鄙视,他也是浑身的劲儿没法使。若不是言锦庭被抓,他已经杀进去了,又如何需要犹豫? 他眯着眼睛看着自己那跟猪头似的儿子,心中琢磨不定。 几乎是祯王与初玉尘对恃的同时,江自流和苏望两个人,终于带着自己的兵马冲进宫来了。 -- 第461页 宫门上有祯王的人,他们一开始被拦住了,对恃着也没有办法快速杀进去,折损了好一些兵马,城门却突然打开了。 原来是初玉尘先前派出的暗卫,终于杀到了城门上,拼死把城门打开了。他们进去的时候,最后一个身受重伤的暗卫倒下,眼睛还看着初玉尘的方向,无声地拥护着自己的君主。 两人无暇顾及其他,见城门一开,就带着剩下的兵马冲进了皇宫之中。 祯王还在犹豫着是不是要动手的时候,背后的声音逐渐嘈杂了起来,一个在后面的士兵慌忙跑过来,“王爷,背后有人杀进来了。” 祯王瞳孔顿时一缩,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儿子,缓缓举起手来。言锦庭瞳孔骤然一缩,面容惊恐不已,急急叫道:“父王!不要,不要啊父王!” 祯王却已经挥下了手,“放箭!” “咻!” 箭立刻就朝初玉尘射去,众人连忙堵在前面,抵挡着弓箭带来的伤害。顿时惨叫声不绝于耳。 初玉尘见他竟然不顾儿子死活就放箭,精神一震,直接就抓过言锦庭,抵挡在自己的身前。 “啊!” 言锦庭身中数箭,却都没有中要害,他痛苦地叫着,“父王,我是锦庭啊!” 他那双眼睛迸射出强烈的惊恐和不可置信,嘴角处的鲜血直冒,他身体受创抽搐,身体已经往下滑了。初玉尘提着他,也为祯王的狠辣感到震惊。 苗缈持剑抵挡在秦玄珂身前,急急说道:“陛下,快退到宫殿里面。” 初玉尘不傻,依旧是提着言锦庭作为靶子,然后退进了宫殿之中。外面的箭还在放着,几个禁军连忙把门关上。箭射在门上,发出“笃笃”的声音,不少穿过窗,射了进来。岳大连忙掀翻矮塌,众人躲在其后,言锦庭被随手丢在了一边。 言锦庭身上中了四五根箭,有在腿上的,有在身上的。这么严重的箭伤,就算是一时不死,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他倒在地上,身体还在抽搐着,眼睛里依旧是难以置信。 他张着嘴,鲜血狂涌,好似在说什么,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父王怎么会下令射箭呢?他不是被抓住了吗?他怎么可以这么狠心?难道儿子的性命就这么容易被舍弃吗? 他勉强转动着头,像是耗尽了全部的力气,终于把目光落在了初玉尘身上。初玉尘面容冷静,躲在矮塌后面,却依旧是显得从容冷静,优雅迷人。 初玉尘现在的面容啊,勉强能看得见小时候的影子。那时候她多大来着?八岁的年纪,粉雕玉琢,乖巧可爱,叫着自己锦庭哥哥。 又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他那时候是真心喜欢眼前的妹妹啊,想要和她玩,想给她最好的东西。 言锦庭目光逐渐散涣,却依旧牢牢地看着初玉尘,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印在心底一般。可从头到尾,初玉尘都没有看他一眼。 原来,她真的从头到尾,心里都没有自己。 言锦庭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带着一颗怅然的心死去了。 言锦庭却不知道,在他死后,初玉尘终于把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却是带着淡淡的厌恶和悲悯。 宣宁殿外,祯王等人终于把所有障碍都清除了,他狠狠地掀翻一具尸体,尸体直撞上宣宁殿的宫门,轰的一声,宫门倒下。 而祯王正欲杀进宫内的时候,身后的江自流和苏望终于赶到了! 他们目光一扫,没有看到初玉尘,松了一口气,领兵就与众人厮杀在了一起。祯王眉头一皱,带着自己的亲兵,不顾身后的事情,直杀进宣宁殿。 祯王一出现,岳大便是躲着已经没有用了,他用力掀飞挡在前面的矮塌,和苗缈并肩就朝祯王冲了过去。 只要撑住,只要苏望等人把其他人解决了,就能得救了! 很明显,这是一方急,另一方不急的情况。江自流等人急,苗缈等人不急。祯王急,他身后的士兵不急。双方人马缠斗在一起,祯王身手了得,一个人对受了伤的岳大和苗缈两个人,而其余几个亲兵则是往初玉尘等人去。 初玉尘会些许武功,虽然不高强,但是一时的打斗倒还能支撑。只见得她一个转身,躲过那士兵的长刀,余光见着那士兵扑了过来,抬起手来,按了按钮,一枚毒针朝那士兵飞了过去! 针入皮肤,那士兵才上前走了一步,便毒发身亡,倒了下去。 初玉尘身带毒器,让几个亲兵都小心谨慎了起来。他们分开几个方向,包围式地朝初玉尘扑过来。初玉尘狼狈躲开,射了一根毒针死了一个敌人,却又落入了另一边敌人的掌控之中。 初玉尘见那长刀横劈,连忙倒下身来,一缕长发被长刀给削断了,她瞳孔微微一缩,倒在地上的同时,连忙翻身滚开。 秦玄珂紧张地看着,她本就举着手,见初玉尘一倒下去,她立刻没有了顾忌,放出了手中的毒针。 “唔!” 又一名亲兵倒在了地上。 那些亲兵见秦玄珂竟然也有毒针,顿时就有人朝她涌过来。秦玄珂尖叫一声,慌忙躲开,手中的毒针胡乱朝他们发射。 在外面勉力厮杀的江自流听到了秦玄珂的声音,朝那边看去,瞳孔就是一缩。秦玄珂为什么会在宫中?!她有危险了! 江自流心急如焚,急急就要往宣宁殿中冲进来,然而有人持剑拦着,他连忙抵挡,心急之中,难免出现破绽,有人抓住这个机会一刀劈下! -- 第462页 江自流收手不及,竟然硬生生被砍下了手掌! “啊!”江自流痛苦地叫了出来,苏望见状,连忙上前把那些叛军给杀了,把江自流护在身后,急急问道:“你没事吧?” 江自流脸上发白,头一阵阵晕眩。本就是拖着受伤的身体,此时没了手掌,更是受到了重创。他不甘心地朝里面看去,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在慌乱逃窜。 不甘心……他如何能甘心…… 可是他还是倒了下来。 第257章 江自流倒下了,苏望没有办法顾及。他心急,可是这些叛军,并不能容许他去救助江自流。他只能厮杀,不断地厮杀,把这些叛军都杀死。 苏望已经战斗很久了,他早已经没有了力气,全凭一股气才能支持。从救火时候开始,到现在,每一场战斗都是拼尽全力,加上潘若烟身死的刺激,他已经没有了活着的力气了。 可是他不能倒下,因为他效忠的君主还在里面。 初玉尘面对这样的情形,也是不免一阵着急,她颇为狼狈地躲过一名亲兵的抓捕,抬起手来就想要放毒针,却发现对方毫无反应,才知道毒针已经放完了。 她只能承受了对方这一掌,然后借机翻身绕到他身后,用力拧断了对方的脖子。她脚尖撩起地上的长剑,拿在手中,用身前死去了的叛军抵挡别人刺来的剑,而她趁机闪躲。 然而那一掌下去,还是让她气血翻涌,踉跄躲开的时候,见着秦玄珂被抓住,顿时手中的剑就朝那名亲兵刺去! 秦玄珂一见那人死了,慌忙躲开,可见得有人朝初玉尘扑过去,她又奋不顾身地扑了过去,以自己娇弱的身体,去撞那名叛军。 那叛军被撞了这么一下,身体一歪,初玉尘才知晓身后的危险,回头就给了那叛军一剑。然而叛军实在是多,此时就有人拿剑要从背后去刺初玉尘。 一直躲在角落的格之林,又急又慌,四处一看,发现一个花瓶,就抱着花瓶就冲了出去,照着那叛军的头就来了一下! 这下子,没有人留意到的格之林,也成了众人的目标了,顿时三人的情况是险象横生。 苗缈和岳大联手,也不过堪堪与祯王打成平手,然而随着祯王抓住机会一掌拍飞了岳大,情况顿时就危急了起来! 岳大被拍这么一掌,直接撞在了柱子上,吐出一口血来,半天爬不起来。苗缈一个人面对着祯王,十分吃力,对方的力气极大,只见得大刀劈下,地上都出现一条裂缝。 直到苗缈也同样被一巴掌拍飞,岳大才勉强站了起来,直扑祯王而来。 苗缈撞在墙上跌倒在地,吐出一口血来,气血翻涌的她,见着初玉尘被人抓住,又连忙把手中的剑送进了对方的身体里。初玉尘挣脱开来,她嘴角流了血,这是刚才受的伤,显得有些狼狈。 而岳大再一次被祯王打飞,甚至临上还补上了一脚,这一下,岳大直接晕死了过去,不知死活。祯王神色狰狞,抬起大刀来便是要一刀下去! 苗缈无法,只能冲上前再度与祯王缠斗在一起。护着王爷和郡主的小可子和半欢两个人,慌忙把岳大拉回一边,尽力祈祷众人都把他们当做透明人,缩在角落里默不作声。 情况越来越危急了,外面的苏望杀不进来,里面更是快要绝望了。 没有任何侥幸,秦玄珂和格之林两个人已经被抓住了,一边躲着的小可子和半欢也被抓住,初静和初行之两个人更是没能摆脱。初玉尘勉强持剑抵挡,却和苗缈一样,尽数落在了下风之中。 苏望痛苦地嘶叫着,不要命地扑上来厮杀着。 祯王一刀削去了苗缈的一缕头发,然后狠狠地一脚踩在了她的小腹上面!苗缈痛苦地吐出一口血来,又被祯王一脚踢飞,重重地撞在柱子上,难以动弹。 初玉尘勉强躲开一名叛军,却被另一名叛军刺伤了手臂,这一剑十分的深,一下子骨头都看到了,同时鲜血狂涌。剧痛使她呻吟一声,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上。 坚持到现在,初玉尘有些绝望了。 姐姐呢?她真的出事了吗?难道临到死了,她都不能见上姐姐一面? 祯王面上难免有些狰狞和得意,这下子再也没有人可以拦他了,他伸出手就要抓初玉尘! “咻!” 突然觉得一阵危险!祯王身经百战的直觉让他猛然翻了一个身! 一支箭险险擦过祯王的脸颊,他脸色大变,回首就看见外面竟闯进了好些马来! 祯王就算是叛变,都没有骑兵,一来是因为动静太大,二是因为皇宫并不适宜骑马来。而对方骑马来的,可见他们是有多急。 初玉尘见自己得救,第一反应就是柳斐然来了!她惊喜地朝外面看去,便见一匹马横冲直撞地冲进了宣宁殿来,而骑在马背上的人…… 是金虎。 初玉尘在这一刻身体犯冷,一颗心直接被黑暗吞噬了。到了这个时候,援军来的是金虎而不是她。姐姐一定是出事了,她真的出事了…… 初玉尘一双媚眼瞬间就红了,眼泪不知不觉地就流了下来。 而金虎已经冲了进来,直接从马上掉了下来,大刀就往祯王身上招呼! 祯王狼狈退开,金虎同样是身经百战,一身力气不可多得,祯王最大的优势便没有了。而且金虎没有受过任何的伤,与祯王打在一起,还占了上风! -- 第463页 金虎抽空喝道:“陛下快躲开!” 初玉尘连眼泪都没有擦,宛若行尸走肉般地退后,把战场让给他们。 援军的到来,骑着马冲进人群之中,虽然敌我不分,可到底是撕开了一道口子。这些率先到达的援军纷纷从马上跳了下来,直接杀进了人群之中。 苏望腰侧被剑刺伤了,那叛军正准备补上一刀,就被援军一刀了结了。苏望见到援军,就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跌落在地上,再也没有了拿刀的力气。 援军如同虎落羊群,一阵砍杀,竟然很快就把叛军给全部清掉了,他们终于都杀进了宣宁殿来,这些,可都是营地里的精兵,他们快速地把初玉尘保护了起来。 差一点,只差一点啊! 祯王额头上青筋全部暴起,这是功亏一篑的愤怒。他余光看向自己的兵马几乎是全部折损,只觉得喉咙一阵腥甜。刚才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就可以抓住初玉尘了! 他拼命抵挡着金虎的攻击,可是心里却清楚,今日失败了。 如果再快一点,早一点下令放箭,那么他现在就成功了。就是因为犹豫,才会落得如此下场。他如何能够甘心?他手都在发抖,愤怒得让他失去理智。 金虎死死压着他打,根本容不得祯王逃脱,而他也没有办法逃脱,这四处都是自己人,祯王是插翅难飞了。 苏望脱力地倒在地上,一双眼睛还死死地盯着祯王与金虎的战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一堆,看着就像是一个死人。而让人最心惊胆战的是,他那一双眼睛,那双没有任何生机的眼睛。 哀莫大于心死。 祯王被重重地拍了一掌,他在半空中喷出一口鲜血,然后被金虎欺身而上,他跌落在地的同时,金虎的大刀也横在了他脖子上面。 金虎粗喘着气,“不要逼我杀你。” 祯王紧了紧手中的大刀,阴冷地盯着金虎。 他又看了初玉尘一眼,初玉尘被层层保护着,目着眼神看向自己。他突然就想起了言锦庭告诉他的事情,据说初玉尘喜欢柳斐然来着。 而今柳斐然死了,她失去了心爱之人。 这样想时,祯王竟然觉得不亏,他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与其被擒,不如做他人刀下鬼,也不愧自己走这一遭! 他猛然动了,翻身就要拿刀,金虎一直死死盯着他,此时顾不得其他,直接一刀劈下! 祯王半边身体几乎都被劈开了! 鲜血狂涌,血腥不已。他双眼瞪大,瞬间就死了过去。 这是他这辈子,距离皇位最近的时候,同样,也是最遥远的时候。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苏望晕了过去。秦玄珂连忙扶起受了伤的苗缈,苗缈痛苦地皱着眉,但没有缺胳膊短腿,也算是幸运。 而金虎则是率领着众援军跪下,“末将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初玉尘却恍若没有听到,她怔怔地看着跪倒在地的援军,然后看向外面满地的尸体,不知谁是死了,谁是晕过去了。 结束了,可是姐姐呢? 初玉尘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发疼,然后一口鲜血涌上来,她抑制不住,吐出一大口的血来,整个人委顿地跌了下去,像被抽走了灵魂。 “陛下!”众人惊呼出声。 初玉尘绝望地倒在地上,双眼空洞地看着宣宁殿的横梁。这一瞬间,她紧绷的心神全部放松了下来,柳斐然的身影便闯了进来。 “我叫柳斐然,这是我父亲给我起的名字,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陛下,我永远是您最忠实的臣子。” “多说无益,唯行动可解忧。” 那些曾经和她一起经历过的画面,此时都一一呈现。或许是温情的,或许是在对峙,或许是在高堂上你争我论,侃侃而谈。 而这一些现在都已经消失了,姐姐死了,这些画面也随之破碎了。 初玉尘眼角的泪流了下来,她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苗渺很快就来到了初玉尘跟前,蹲下去为她诊脉。虽然原先的打斗让她身体有所损伤,但是刚才那一口血吐出来,恰好是把淤血给吐了出来。与其说是受伤,不如说是因为受了打击,所以才会如此。 金虎在一旁连忙追问:“陛下怎么样了?” 苗渺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问题。” “可是陛下……”金虎见着初玉尘这般模样,一颗心怎么都放不下来,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询问,只好就站在这里。 苗渺面露怜惜,摸了摸初玉尘的头。见她嘴唇微微张合,那个嘴型苗渺看在眼里,便红了眼眶。 她在无声地喊着柳斐然。 姐姐…… 第258章 半欢见自家主子这番模样,哭着跪在旁边,“陛下,您要爱惜自己啊,柳相如果知道了,不知道该多心疼您。” 小可子也是抹着眼角的泪,这两个知情者实在是心酸不已,只好再度安慰,“柳相在下面,一定也是希望陛下好好的啊。” 众人一顿安慰,听得金虎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柳相怎么就在下面了?” 他见大家都万分悲伤,初玉尘更是遭受重击,他不由得想起了之前的谣言。但是这些事情他并不会表露出任何态度来,陛下的私生活怎么样,他并不在意,只要朝廷稳定就够了。 -- 第464页 金虎也不是个笨人,见大家这个模样,一拍脑袋,瓮声说道:“你们是不是以为柳相死了?不对啊,没死啊!” 金虎的话,犹如是烧红了的铁放进了冷水之中,直接把人给泼醒了。初玉尘在听到金虎这话之后,竟然第一时间就回过神来,立刻从地上坐了起来,一把揪住金虎的领口,“你说什么?” 金虎第一次与陛下如此接近,更何况初玉尘虽然受了伤,可身上的味道还是香的,连血腥味都不能盖过去。金虎堂堂七尺壮汉,也是经历过不少风雨,在此刻竟然觉得老脸一红,连忙跪着低头往后退,嘴里也不闲着,急急说道:“柳相受了重伤,臣已经让太医给柳相看伤了,应该没事才是。” 初玉尘瞬间就像是魂魄回来了一般,追问道:“受重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虎也不敢隐瞒,连忙说道:“臣今夜参加陈忠的宴席,谁料想陈忠把我们都困在了里面。臣与叔大人等人联手偷跑出来,就急急要去城外兵营。” 金虎说到这里也是觉得冷汗一直在冒,他差一点就赶不上了,如果再迟一点点,陛下就落在祯王手中了。“臣刚跑到城门处的时候,却见城门已经打起来了。臣带着家将从城门里面杀了出去,就看到外面柳相领着将士。” “当时柳相受了伤,见到臣的时候,就直接倒了下去,明显是强弩之末了。臣便把柳相托付给了别人,领兵就直接冲进宫来了。” 众人听得金虎这般话,皆是松了一口气,旋即又担忧起柳斐然的情况来。初玉尘更是再度垂泪,原来,姐姐一直都在保护着自己,她没有把自己丢下。 “朕要去看柳相!”初玉尘心急如焚,顿时就要往外跑。 “陛下!” 半欢一把抱住初玉尘,“陛下三思啊。” “你放开。” 秦玄珂也不禁说道:“宫变才发生,外面必然是一片混乱,难免还有漏网之鱼,陛下若是出宫的话,若是遭到反噬,那国家怎么办?斐然也断然不会希望陛下这样做的。” 初玉尘也并非是没有理智的人,她听了秦玄珂的话之后,也知道是自己孟浪了。她深呼吸一口气,终于勉强恢复了她的冷静来,“苗姐姐,柳相就拜托你了。” 她既然出不去的话,就让医术高明的苗缈去,这样就算柳斐然有什么情况,也有希望被救过来。 苗缈点了点头,正欲动身的时候,突然一个士兵冲过来跪下了,“陛下!求求陛下救救江大人吧!” 初玉尘原先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外面什么情况,谁在外面她都不知道,此时听得这话,眉头一皱,看到后面惨不忍睹的江自流,微微倒吸了一口气,再担心柳斐然的情况,此时也不禁改口了,“苗姐姐,快看看他怎么样了。” 苗缈也是倒吸了一口气,江自流实在是太惨了,倒在血泊中,好似已经死了过去一般。她甚至能看到他的手掌已经没了,血淋淋的一片。 “之林,快把我的药箱拿过来!”苗缈声音都提高了一些,快步朝江自流走去。 格之林打了一个激灵,连忙翻出角落的药箱,冲了过去。苗缈摸着江自流的脉搏,眉目冷峻,“把参片给我。” 格之林连忙拿出参片来,苗缈捏开江自流的嘴巴,放了进去。江自流的脉搏十分的微弱,但以他受伤的程度,能不死已经堪称是个奇迹了。 苗缈也没有信心把他救活,可是这个时候,也只能尽力了。 “金疮药。” 格之林再度递给苗缈,苗缈把这师传的金疮药尽数倒在了江自流的断手和胳膊上。秦玄珂在一旁看着江自流这般模样,眼睛微红,却不敢出声打扰苗缈。 这一场宫变,实在是牺牲了太多了。 初玉尘也是于心不忍,见苗缈在治疗江自流,她又担心柳斐然,便召来人,“去,去打听一下柳相的情况怎么样了。还有,快去把太医请进来。” “是。” 待得事情安排下去,初玉尘看向刚才求自己救江自流的士兵,问道:“你与他什么关系?” 那士兵连忙回答,“回陛下,江大人曾经救过卑职。” 初玉尘点了点头,他能够第一时间发现江自流的情况,并立刻汇报,开口便是哀求,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以后你就跟在他身边,照顾好他。” 那士兵大喜,连忙磕头,“谢陛下!” 没有受伤的士兵开始清理战场,大战过后的皇宫,沉浸在一片哀痛之中。除开江自流重伤,苏望也受了伤,不过他倒下去更多是因为脱力,倒是没有生命危险。 初玉尘在安排各种事宜,初静在背后拉了拉她的袖子。初玉尘回头看她,初静红着眼睛说道:“我……我想去看看太妃。” 初玉尘怔了怔,才想起白奕为了救他们,牺牲了。她心情是万般的复杂,她不知道白奕为什么会牺牲自己去救他们,是因为他们的关系好吗?可是好像也并没有到为对方付出生命的地步。 初玉尘并不知道当时的情况,不过对于白奕,她是感激的。如果不是白奕,后面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数。可以说,若不是她,倒下的最后可能就是自己了。 初玉尘怜惜地摸了摸初静的头,初静宫变的表现,让初玉尘从心底接受了这个妹妹。她没有和言锦庭同流合污,甚至还保护了初行之,这实在是意外之喜。一开始把她接进宫,是为了不让她和言锦庭接触,现在倒是真觉得,她未必不是可塑之才,有情有义,也算是有勇有谋,日后未必不能做成一番大事。 -- 第465页 “去吧,朕派人保护你。”初玉尘指派了好一些士兵跟着初静,初静没有拒绝,她走到初行之跟前,仰起头来说道:“行之哥哥,我们一起去看太妃好不好?” 初行之明显还是恐惧着的,摇了摇头,躲在初玉尘身后。初静便又说道:“可是太妃为了我们保护我们,回到天上去了,我们不去见她一面的话,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初静指了指天,初行之也跟着往上看,意识到以后都见不到了的这一点,他终于有些松动了,看看自家姐姐,见初玉尘微笑朝他颔首,便鼓起了勇气,“那……那我也去。” 初玉尘便也摸了摸初行之的头,“真乖,那行之和妹妹一起去吧。” 两兄妹手拉手走了,初玉尘站了这么一会儿,只觉得精疲力尽,小可子便说道:“陛下,先休息一会儿吧,外面什么情况,尚且还没消息回来,这都得靠陛下安排啊。” 初玉尘也没拒绝,有人搬来御座,她便直接坐了下来,周遭都是尸体,她也巍然不惧,“谁清楚外面的情况?” 听得初玉尘的话,终于有人开口了,这个士兵胳膊受了伤,但好在是保住了性命。他伤口潦草包扎了一下,好歹止住了血,此时要跪在初玉尘跟前,初玉尘摆摆手,“不用这些虚礼。” 那士兵心中感激,连忙把外面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他是从一开始救火的时候,就已经跟在苏望身边了,一路杀进来,经历了好几场战斗,外面的情况,倒是大致清楚。 今天晚上的情况,实在是万分危急,初玉尘现在能安然坐着,和所有人的努力都脱不开关系。苏望和江自流两人拖住陈忠,让祯王的兵力分散;白奕和初静等人拖住了言锦庭,让祯王投鼠忌器;城门及时打开,让苏望和江自流及时增援;最后,柳斐然率军归来,恰好金虎也逃了出去,接掌了兵力,才能在最后关头,射出那一箭。就连苗缈等人,都是保护自己的一道坚实的屏障。 每一个环节,都是大家以性命相拼,都是为了救驾拼尽全力。初玉尘一面觉得心生愧疚,一面又觉得豪情万丈。她不过是十七岁的女子,却能有这么多忠臣向着自己,愿意为自己献出性命,她如何能不觉得自豪? 初玉尘听得这士兵说完,忍不住温和地说道:“今日朕能保住性命,都是各位爱卿拼死相救,尔等都是功臣,朕会记得你们的功劳。” 众人一听,一下子眼睛就红了。保护君主是他们的天职,可毕竟是死伤无数,他们心中也颇为委屈,如今听得陛下这一番话,一股豪情涌上,更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 他们纷纷跪倒在地,“誓死效忠陛下!” 第259章 江自流被小心翼翼地抬出了宫,苗缈不能放下他不管,领着秦玄珂和格之林一同去了江府。苏望也被抬回了苏府,自有太医随性。宣宁殿内外的尸体,尽数抬了出去,宫女太监都在加急清理。初玉尘去了后宫,见了白奕最后一面。 初静和初行之两个孩子眼睛都哭肿了,初玉尘一手搂着一个,无声地安慰他们。 “好了,别哭了,好好睡一觉。”初玉尘安抚他们,让宫女领他们回去各自宫殿,她也无心睡眠,她还在等着外面的消息。宣宁殿是不能留了,她便干脆走进了长弘宫。 小可子把长弘宫的灯都点上,庄重威严的长弘宫便被照亮了起来,烛光燃烧着,初玉尘坐在御座上,看着底下空无一人的大殿。 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平日上朝时候,姐姐站在最前方,听着百官发言,安静从容。 姐姐到底怎么样了,为何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陛下!” 出去打探柳斐然消息的士兵终于回来了,他第一次进入到长弘宫中,不敢四处张望,只觉得坐在最上方的天子,威严肃穆,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扑过来。 初玉尘强装冷静,语气淡淡地问道:“如何?” “柳相受了重伤,只差一点就伤到了心脏,太医已经上了药,只是柳相是否能醒过来……不好说。” 初玉尘手指紧紧扣住了御座扶手,眉眼可见的变得怔忪了起来。小可子担忧地看向陛下,旋即又犹豫了一下,说道:“陛下,不然……让苗姑娘也去看看柳相?” 初玉尘颔首,“速度要快。” “是。” 苗缈很忙,也很焦急。 江自流的重伤,能不能醒过来,她完全没有把握,本来想守着他,一旦他烧起来了,就要给他降温。可是柳斐然的情况也不好,她便只能匆匆吩咐了几句,让秦玄珂守着,自己则是朝柳斐然的位置奔去。 一路骑马奔走,路过征西将军府,恰好一个女子如同疯子一般地大叫:“滚!你们滚啊!” 苗缈看了一眼,便无从顾及,直接走了。 而那个女子,正是陈忠的大女儿,潘良的妻子。她此时头发散乱,身上受了不少的伤,手里拿着剑胡乱在砍,可是因为叔青司吩咐了要留活口,众人都不敢硬上,所以才会让她闯到了门口来。 但是周遭全都是人,陈大小姐是插翅难飞。 原先金虎逃走,外面家将在攻打征西将军府,陈大小姐知晓情况不妙,便要下令胡乱杀人,众武将抵挡,外面的家将终于打进来了,征西将军府的人便尽数伏诛。 -- 第466页 叔青司主持大局,立刻下令活捉陈大小姐。可是陈大小姐知晓自己父亲身亡之后,宛若疯了一般,不要命地胡乱杀人,“你们给我去死!去死!” 众多家将都把陈大小姐围起来,只是一时无从下手。叔青司在外围,领着百官看着里面的陈大小姐,侧过头对一个下人说道:“柳相那边情况如何了?” “小的刚才看到了医仙往柳府去了。” 叔青司往柳府方向看去,已经看不见苗缈的影子了。他心里也有一点担心,可是同一时间,又有一些复杂。他一面希望柳斐然能够好起来,另一面却又知道,柳斐然如果没了,那他必然是下一任丞相。 听天由命罢了。 叔青司不再想柳斐然的事情,人群一阵喧哗,陈大小姐终于被拿了下来。五花大绑着的陈大小姐被推倒在叔青司面前,叔青司说道:“请示陛下该如何处理。” “是。” 消息汇总,一股脑全涌进皇宫之中。 “城西的大火已经扑灭,只是死伤了不少百姓,还有很多百姓没有地方居住。” “叛贼陈忠被江大人和苏大人联手杀死,征西将军府已经被拿下,陈忠的女儿被活捉,还请陛下指示。” 初玉尘听得这些消息,做出了第一时间的安排,“现如今,召集城中官宦富商,先给百姓们捐赠衣物,天一亮,就要给百姓建立临时的落脚点,让……” 她想说苏望,但才想起苏望脱力晕过去了,便转了个话音,“让都尉安排这些事宜。叛徒余孽,皆打入天牢,等待发落。” “是。” 伤情连夜统计,注定是一个所有人都没法入眠的夜晚。初玉尘眯了半个时辰,便已经是朝会时候了。昨天才说三日一早朝,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生了大事。 初玉尘一想到生死未卜的柳斐然,心脏就有些抽痛。半欢为她更衣洗脸,她疲惫地走入长弘宫中。可见满朝文武都还是惶惶的模样,显然被昨天的事情吓得够呛。 “参见陛下!” 初玉尘摆了摆手,见着底下并不齐全的人马,问道:“昨夜你们可有谁受伤了?” 大家面面相觑,还是叔青司向前了一步,“回陛下,大鸿胪、廷尉、镇东将军三人受伤,已在家中休养,臣等尚好,只是家中女眷,各有不同程度的死伤……” 初玉尘眉目明显有一些悲悯,“朕知道了,昨夜大家都受到了惊吓,朕不会忘了你们的。” 昨夜他们冒死相博,此时听得初玉尘这话,皆感动不已,“臣等救驾不及,还请陛下恕罪。” 初玉尘摆了摆手,“先说说如今的情况吧。” “昨夜一战,无辜百姓死亡七十八人,重伤昏迷三十六人,其余不同程度受伤者一百零二人。烧毁房屋乃城西通明街,有一百一十二户人家,人口七百三十八人……” 处理政事足足用了一天时间,不过是勉强把事情安排好。初玉尘疲惫不堪,然而心中更是牵挂着柳斐然。到了现在,都没有苏醒的传来。 可以说,初玉尘有两大臂膀,一是柳斐然,一是江自流。然而两个人都重伤昏迷,江自流甚至比柳斐然伤得更重,初玉尘面对这个局面,如何能不忧心? 她终于坐不住了,站起来,“半欢,为朕更衣,朕要出宫。” 半欢一惊,“陛下!” 初玉尘摆了摆手,她意以决,谁也没有办法阻拦。半欢无法,只能服侍她更衣。初玉尘带着小可子,背后跟着暗卫,出宫之后直奔柳府而去。 柳府沉浸在一片哀痛之中,所有人都面露悲色,显然是因为柳斐然的昏迷而惴惴不安。初玉尘到来的时候,他们哗啦啦地跪了一片,初玉尘看都不看,直奔柳斐然的寝室而去。 房间里,柳母坐在床前暗自垂泪,而床上的柳斐然则是脸色苍白,宛若没有了呼吸一般静静地躺着。初玉尘呼吸一窒,心底疼痛顿生,让她脚步都迈不开来。 柳母发现了初玉尘,起身行礼。她却一直看着柳斐然,根本没有留意到。 姐姐……怎么就变这样了呢? 她麻木地走了过去,见着她身上缠着白布,想要伸出手去触碰,却又不敢。 小可子领着柳母出去,房间里就剩下两个人。初玉尘怔怔地坐在床边上,颤抖着手去握住柳斐然的手。然而柳斐然的手是凉的,她指尖才触碰到,就像是被刺了一下,猛然提拉了起来。 她神色明显变得慌张,害怕地伸手去探她的脉搏,发现还有在跳动,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初玉尘见着心爱之人成了这番模样,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她握住柳斐然的手,好似是要把自己的温度过渡给她,“姐姐……” 才说出这两个字,便已经泣不成声。 这些年来,她习惯了有柳斐然的陪伴。从她还是个孩童开始,柳斐然就一直站在自己身边,教自己做事,倾尽全力地付出。后来她们发生了关系,从此除了是君臣之外,更是爱人。 而今,她却躺在这儿生死不明。 初玉尘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受伤,而又怎么会去到了兵营把援军带到了城门下。她流着泪紧紧捂住柳斐然的手,想要说很多的话,可都说不出来。 她想说,这一战很是惨烈,好多人都死了,她应付得好累。她想要柳斐然醒过来,然后帮着自己分担,她想要她摸着自己的头,告诉自己没事了,过去了。 -- 第467页 宫变时候的鲜血,在她闭上眼睛的时候,也还是会浮现。她不过是十七岁,才十七岁。天知道她在沉稳有度地应对之时,心里到底会不会觉得害怕。 可是她别无他法。 初玉尘无声地哭泣着,本是坐在床边上的,最后滑落跪在地上,将近虔诚地握住柳斐然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她的身体颤抖着,没人知晓的脆弱一面,尽数在柳斐然跟前展现。 如果没有柳斐然,她如何活下去?如果没有她,她还要做什么明君?初玉尘的所有信念,都是柳斐然传输的。是她教诲要爱国爱民,做垂名千古的明君。 可一旦柳斐然若是不在了,她如何去汲取信念与力量? “姐姐……” 你不要死…… 初玉尘没办法把“死”字说出口,因为这一个不祥的字眼,在此刻对于初玉尘来说,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没有办法坦然面对,没有办法去想象柳斐然死了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初玉尘嘴唇印在柳斐然的手背上,颤抖着无法张开口,她已经用尽了力气了,最后她晕倒在柳斐然的床前。 外面的人,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有声息。苗缈备药回来,担心柳斐然情况有变,敲了门,“陛下?” 里面没有声音,苗缈眉头一皱,推门而入,见到初玉尘趴在床上,连忙上前为她把脉。小可子随着进来,着急地问道:“陛下怎么了?” 苗缈稍微松了一口气,打横把初玉尘抱了起来,“晕睡了过去,没什么大事,睡一觉就好了。” 小可子含泪让人去安排房间。 而苗缈再度回来的时候,摸了柳斐然的额头,一瞬间脸色大变了起来。果然是……再度发起了热来了。她连忙走出来,“快,把准备了的冰块搬进来。” “是!” 柳府再度陷入了一片惶恐之中。 第260章 初玉尘是在噩梦中醒过来的,她一身冷汗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恍惚了片刻,立刻就从床上下来了。此时已经是半夜,外面有人守着,见她出来,连忙行礼,“陛下。” “柳相情况怎么样了?”初玉尘问道。 那人犹豫了一下,语气低迷地说道:“发起热来了,至今没有退下来。” 初玉尘身形明显晃了晃,脸上毫无血色,她快步朝柳斐然的房间走去,就见房间里到处都是人,整个房间都散发着冷气,好几个人在床边上为柳斐然擦拭手脚。 见初玉尘来了,匆忙行礼,然后继续着自己的工作。初玉尘看着柳斐然那病态发红的脸颊,双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快让开。”苗缈的声音传来,初玉尘顾不得对方无礼,往边上一站,就见得苗缈吩咐人抬进来了一个大桶。苗缈上前去探查柳斐然的温度,然后一咬牙,说道:“倒冰水!” “是!” 冰块砸碎全倒进了桶里面,然后再倒进了井水,苗缈快步走过来探了温度,摇头,“不够,再加冰。” 初玉尘不由得问道:“这是……” 苗缈说道:“温度降不下来,如果这样下去,斐然熬不过来。没有办法了,只能让她泡在冰水里,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苗缈说完,立刻吩咐把柳斐然身上的衣服脱掉,“动作轻一点,千万不要碰到伤口。” “是。” 众人合力把烧得皮肤滚烫的柳斐然放进了桶里面,初玉尘在一旁怔怔地见着,眼眶瞬间就红了。但是她不能哭,这儿人太多,她不能哭出来。 苗缈见柳斐然泡在了水里面,只让谷雨留了下来,她本想让初玉尘出去的,但见她神色,于心不忍,便不开口了。 柳斐然只有小腹以下是泡在水里的,上半身不能碰水,苗缈便吩咐谷雨,“你为她擦身体,要不停的擦。” 谷雨刚想做,就被初玉尘拦了下来,“朕来。” 谷雨一惊,看了看苗缈,见苗缈没有拒绝,便退到一边去了。 初玉尘面无表情地拿着毛巾泡在冰水里,春天的温度偏低,冰水更是冷得彻骨。初玉尘身娇玉贵,又有几何受过这种苦?然而她像一点都感觉不到温度一般,只温柔地为柳斐然擦拭身体。 苗缈则是拿出了自己的针来,她要为柳斐然施针。 冰水变得不冰了,就换一桶水。 两个人一个人施针看情况,一个人擦拭身体,一晚上就过去了。初玉尘的双手已经通红得发痒,僵硬得没有办法动弹了。 苗缈看了看天色,又探了探柳斐然的体温,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满脸的疲惫,她开门,叫来人,“把她抬回床上去,盖好被子,千万不要着凉了。” 众人脸色大喜,“是。” 柳斐然被抬了回去,苗缈则是拿起初玉尘的手来观看了一下,然后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膏来,小心翼翼地为她上药,说道:“这些天陛下要注意了,如果不好好保护,废了也不是没可能。” 初玉尘怔怔地点了点头,“她……她怎么样了?” 苗缈说道:“降温了,算是度过了一关,只要今晚不再发热,就度过危险了。” 听得这话,初玉尘才终于有了一点精气神,问道:“姐姐她伤在哪里?” 苗缈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心脏偏一点的位置,下手的人计算得十分精准,差一点点就会要了她的命。原先伤口上有金疮药,据太医说,是他之前就有人给她上过药,所以才能坚持下来。” -- 第468页 虽说如此,可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能往兵营里去,把援军带回来。她的毅力和痛苦,根本不是能想象出来的。 苗缈起身见着众人忙完了,就说道:“让柳相好好休息,不要打扰她。” 而此时,小可子走了进来,“陛下,大臣们等了很久了。” 是啊,该上朝了。初玉尘无法,恋恋不舍地看了柳斐然一眼,这才离开了。 柳斐然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 重建和安抚都进入了尾声,初玉尘几天暴瘦,脸颊上的肉都不见了,可见人憔悴不已。消息传来的时候,她正在思忖要给白奕什么谥号的问题,听得通报,她瞬间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柳相醒了……” 这人话还没说完,初玉尘就已经不见人了。 她冲出了宣宁殿,又一拍脑袋,高兴地吩咐道:“快,给朕更衣,朕要出宫。” 初玉尘到柳府的时候,可见府中的人都带了笑意。她知晓这便是无事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众人喜气洋洋地行礼,她便朝柳斐然的房间走去。 苗缈刚从房间里出来,见到初玉尘想要进去,便拦住了她,“她睡着了,不要打扰她。” 初玉尘笑着点头,深深地看了房间一眼,与苗缈到了厅堂。两人分主次坐下,初玉尘便问道:“姐姐情况怎么样了?” 苗缈眼眸里也带了淡淡的笑意,“醒过来了就没什么问题了,只是接下来要好好休养。” “那就好。”初玉尘听到肯定的回答,只觉得一颗心彻底落了下来。她放松了身体,靠在椅背上,紧绷的面容,突然就失去了所有的表情。 这是放松过后的劳累,天知道这些天她绷得有多紧。 苗缈不由得劝慰她,“陛下也要好好保重,不然斐然醒来,肯定会担心的。” 初玉尘便笑,“只要她醒来,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苗缈也笑了起来,“她既然醒来了,我去江府看一下江自流。” 初玉尘自然没有忘记还在昏迷的江自流,“他情况怎么样了?” 苗缈神色再度凝重,“比斐然更严重,失血过多,不知道哪一天脉搏就会停掉。” 初玉尘蹙眉,“需要什么,你跟朕要,一定要把他救活。” 苗缈点了点头,告退了。初玉尘起身,又忍不住去了柳斐然的房间。她记得苗缈的话,不能打扰她睡觉,便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房门。 柳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面,她心情万分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尊贵的女子,这些天她一空闲就跑过来,对自己女儿的情感显而易见。 柳母这些天痛苦而挣扎,可现在柳斐然醒过来了,她突然对过去的一切都不在乎了。她不管柳斐然是否成亲,是否有出息,是否与陛下在一起,这些,都无所谓了。 只要自己女儿好好的,便什么都不是问题。 “陛下。” 初玉尘才发现身后的人,她心情颇为不错,微笑说道:“夫人怎么过来了?” 柳母也同样微笑,“看到陛下在这,就走过来了。天凉,陛下先回宫吧。” 初玉尘摇头,“朕要等到姐姐醒来。” 柳母便不再提让她回宫,“她刚睡下,恐怕没这么快醒,臣妇为陛下准备了厢房,陛下先休息一番吧。如果斐然醒来了,臣妇再禀告陛下。” 初玉尘想了想,点头,“好。” 她这些天实在是太累了,睡着之后都是梦,各种噩梦交织在一起,让她难以清醒。直到此时知道柳斐然醒过来了,睡意才侵蚀而来。 初玉尘这一觉,睡到了柳斐然醒来的时候,她被叫醒,第一时间就朝着柳斐然的房间奔去。 房间里,柳母已经在了,柳斐然睁开了眼睛,微微笑着。 她终于不是那个冷冰冰的样子了。 初玉尘见着这样生动的柳斐然,眼眶瞬间湿润了。她快步走到柳斐然跟前,手足无措地站着,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只是傻乎乎地笑着。 柳斐然无法动弹,目光看着她,桃花眼里泪花闪闪,笑容温柔,轻声叫唤,“陛下。” 初玉尘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柳母也红了眼睛,她擦了擦眼角,退了下去,把房间留给她们两个人。 初玉尘上前握住柳斐然的手,急切地问道:“姐姐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柳斐然温言安慰,“陛下怎么瘦了这么多?” 初玉尘又哭又笑,“姐姐不是明知故问么?你都这个样子了,我怎么能不瘦?” 柳斐然心里怜惜,手指轻轻勾住初玉尘的手指,“是微臣不好,让陛下担心了。” 初玉尘抹着眼泪,低头去吻柳斐然的唇,“要不是你及时搬来了援军,我已经死了。现在只要你醒过来,我就满足了。” 柳斐然心中何尝不是充满了庆幸?所有事情都是差一点点。 “没事了,都过去了。” 初玉尘终于等到了柳斐然说这句话,她握住她的手,弯下腰,头抵着她的手,无声地哭了起来。 柳斐然同样眼角也流出了眼泪。 两人依偎在一起,好一会儿,才把情绪平定下来。初玉尘笑着为柳斐然擦眼泪,说道:“姐姐醒过来,是开心的事情,不哭了。” 柳斐然也笑着,轻轻地点了点头。 -- 第469页 初玉尘见她精神尚好,便开口询问道:“姐姐,初九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提到那时候的事情,柳斐然神色明显变得沉重了下来,她心绪复杂万分,有一种被背叛了的痛楚,“我被潘若烟暗算了。” 哪怕原先言锦庭说过,初玉尘也还是心惊了一下。 柳斐然慢慢地说了起来,当时的情景逐渐展现…… 第261章 “是潘大人动手还是小的动手?” 晕,整个人好像是在转圈一般,柳斐然眉头轻不可见地皱了皱,潘若烟和另外一个人的对话声便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他们在说什么动手? 柳斐然的精神才开始复苏,有些事情还没想明白,就感觉有人来到了自己跟前。她觉得眼前的情况不太对劲,她脑袋快速转动,突然想起来了事情经过! 她被潘若烟暗算了! 这件事一想起来,就觉得心底一片震惊。潘若烟马车里还有着第二个人,自己才冲上车就被迷晕了。而刚才他们说的动手,难道是要做自己动手吗? 柳斐然猛然睁开眼睛,瞬间就撞入了潘若烟那双眼睛里面。可见她的思绪在此时是万般的复杂,眼眸里的复杂瞬间演变成了震惊。然而,与此同时,潘若烟手中的匕首已经刺进了柳斐然的身体里! 柳斐然闷哼出声,痛意连卷全身,她不明所以,桃花眼里分明写满了质问。她很想问,这到底是为什么?她张了唇,却被潘若烟一把捂住了嘴巴。 潘若烟声音微微颤抖,“柳相,不要怪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仇。潘良你可还记得?他是我哥哥。” 柳斐然只觉得一阵晕眩,潘良是谁?她努力回想,才回想起那个刺杀自己反被杀的人。到了今日,她才发现,原来自己身边有个仇人! 柳斐然又惊又怒,而此时又颇为不解,她已经见到了自己苏醒,为什么不直接把自己了结了,而是要捂住自己的嘴巴呢? 柳斐然有些晕,身体受了重伤,她难免有些失力。突然她感觉到了一小瓶什么东西塞进了自己的手里,旋即就晕了过去。 潘若烟见她闭上了眼睛,终于从床上退了下来,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柳斐然身上插着的匕首,恭敬地跪倒在地扣了三个响头。站在潘若烟身后的男子朝床上看了一眼,看到那把匕首,倒是没有在此时上前查看。 潘若烟起身,上前探了柳斐然的鼻息,用着身后之人恰好能听到的声音地说道:“到了地狱下面,不要怪我。” 她放下床帘,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经过那男子的时候,说道:“随本官过来,有事问你。” 那男子正想上前再度确认一下柳斐然死了没有,但被潘若烟叫住,他又透过床帘,再度看到柳斐然的伤口,没有坚持上前查看。 匕首是他递给潘若烟的,不会有问题。如此看来,柳斐然是死了。 他随着潘若烟出去,把房门关上,两人到了一旁的厢房,潘若烟手指轻轻敲在桌子上,吩咐说道:“把消息传达给祯王,然后,问一下接下来要怎么做。” 那男子点头应允,这本来也是他要做的事情。他写了信,招来飞鸽,把消息传达了出去。而潘若烟在他消息送出去的时候,在他身后,送进了匕首。 这一刀,是正正对着心脏。 那男子闷应一声,不可置信地回头。潘若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无悲无喜。 男子倒下了,潘若烟从房间里出来,朝柳斐然的厢房看去。事到如今,她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她自己的了。潘若烟不再留恋,率领着自己的人便重新回了祁城。 柳斐然再度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一片漆黑了。身体疼得她倒吸一口气,一阵晕眩,刚想动,就感觉到了自己的掌心有东西。她勉强举起一看,发现是一瓶金疮药。 柳斐然想起之前潘若烟的举动,她的心情是说不清的复杂。她想明白了,潘若烟最后关头,留手了。柳斐然身体很是虚弱,胸膛上的血浸湿了官服,但因为匕首还没拔出来,没有造成大出血。 匕首刺进的地方是在心脏旁边,柳斐然想起今日的事情,知道一定是出事了,便狠心把匕首拔了出来! “啊!” 柳斐然低声叫了出来,这一下子,让她差点就晕厥过去。 但是她不能倒下,宫中一定是出事了。潘良……征西将军……寿宴……原先柳斐然就有一些疑惑,觉得陈忠与叔青司相熟有一点奇怪,联想到今夜,她立刻明白了过来,陈忠一定是为了囚禁大臣而做的准备。 他们一定是今天晚上发动宫变! 想到这里,柳斐然咬着牙,快速地把金疮药倒在伤口上。 潘若烟留给柳斐然的金疮药是极好的,一瓶倒下去,竟然慢慢止住了流血。她痛苦地咬住被褥的一角,然后用手去撕下布条来,胡乱包扎了起来。 她头晕眼花,身体虚弱,可也还是勉强下了床,冲了出去,外面寂静无声,没有一个人。 柳斐然不认得这个地方,四周眺望,发现能看到祁城的灯火,便知道了方向。她踉跄着要走,意外发现马厮里还有一匹马。 柳斐然翻身上马,朝着兵营的地方去。 她不能倒下,一定不能倒下。 马匹奔跑起来,每颠簸一下,就觉得伤口加重一分。柳斐然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晕,眼前的世界出现了重影。她没有办法坐直,身体逐渐地就倒了下来,靠在了马背上。 -- 第470页 还没到……还没到……她一定要坚持…… “什么人?!” 兵营的守卫发现了横冲直撞过来的马匹,立刻高喝。 那马儿见有人拦着,狂奔的速度变慢,然后被守卫拦下了。而晕了过去的柳斐然从马背上跌落,吓了那守卫一跳。几个人围了过来,发现柳斐然身上穿着一品官服,皆是倒吸了一口气。 “这不是柳相吗?!” “快快快!” 立刻有人把柳斐然抱了进去,“快请医师,柳相受了伤!” 兵营骚动了,堂堂丞相重伤倒在兵营前,怎么看,都有一股阴谋的味道。 医师很快就重新为柳斐然上了药,而柳斐然此时幽幽醒了过来。她混沌的眼睛不过是维持了一瞬间,旋即她立刻喝道:“快!整顿兵马,随本官进宫护驾!” 帐篷外的将士一听,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容不得他多想,立刻喝道:“是!” 柳斐然要站起来,医师连忙说道:“柳相,您不能动,会死人的!” 柳斐然不顾阻拦,“给本官穿上衣服,快!” 因为上药,她自然是脱了上衣,医师因为顾不得避嫌,所以还自我念叨着非礼勿视,结果又听得柳斐然这话,他顿时老脸一红,可柳斐然的官威太重了,兵营之中都是男子,还都是气血方刚的小伙子,也只有他上了年纪。他也只能一咬牙,为柳斐然穿上衣服。 柳斐然勉强支撑着身体,领着军马朝着祁城冲去。随着她一路颠簸,才包扎好的伤口,再度变重,柳斐然的脸色惨白,几度在马上就要坠下来。 很快,城门出现在他们跟前,小将士冲上前,高举着柳斐然的令牌,大喝:“快开城门,陛下有危险,护驾!” 城门上的人都是祯王的人,当然是不会开门的了。见他们一直在推脱,柳斐然再度倒在了马背上,只能靠毅力不让自己晕倒,“攻……” 小将士听明白了,立刻下旨,“来人,攻进去!” “是!” 长梯夹在了城墙上,攻城木也被抬了出来。 上面的弓箭手开始发动了攻击,下方的援军冒着弓箭雨上前。 断断续续的春雨,此时又开始下了起来。柳斐然眼前发黑,眼皮几次耷拉了下去,又勉强抬起来。随行的医师急得在旁边团团转,只能举着伞勉强为柳斐然遮雨。 “轰!” 前仆后继的士兵们终于撞了第一下城门,而爬梯的兄弟们也终于有了几个人冲上了城门。然而没有用,因为叛军占据了高地,所以很快就被杀落。 要快……快…… 柳斐然心底无声地呐喊,可她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了。她勉强抬起眼眸,然后自己嘴里就被塞了一片参片。原来是医师实在是担心柳斐然撑不住,翻了自己的药箱,找出了仅有的一片百年参片。 就在士兵还在焦急地攻着城门的时候,突然城墙上响起了厮杀声,然后城门缓缓被打开了。柳斐然抬眸看见是金虎骑着马冲了出来,只觉得这一瞬间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直接倒了下去。 医师慌忙抱住柳斐然的身体,撕心裂肺地叫:“快!快叫太医!” 他能力有限,接下来他也无能为力了。 柳斐然觉得自己坠入了深渊之中,到处都是刀光剑影,断肢残骸。她就是那披挂上阵的将军,可是她已经浑身是伤,打到精疲力尽了。她身边已经没有了同僚,只剩下敌人。 可是不能倒下,她要坚持住。可她真的好累,为什么不能倒下呢?她到底为什么还坚持着呢? 为了……为了自己吗?好像不是。那为了谁? 是了,为了陛下,因为她在保护着陛下。陛下有危险了,叛军攻城了,她要保护自己敬爱的君主。 那陛下怎么样了……陛下……宫变…… 柳斐然的眼皮如万斤重,可混沌的思绪中想到了初玉尘,也还是让她心中似乎爆炸了。她努力地睁开眼,努力地挣扎,她不能倒下!不能倒下! “姐姐……你怎么忍心?” 陛下! 陛下哭了,她为什么哭了?柳斐然只觉得心脏一阵抽痛,她在梦里狼狈地咆哮着挣扎着,终于在现实中睁开了双眼。 “小姐!” “柳相!” “小姐醒了!” “陛下……”柳斐然虚弱地呻吟,直到有人给她喂了一口水,她才能把话问完整,“陛下……怎么样了?” 谷雨抹着眼泪激动地说道:“陛下没事,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那就好……那就好。 柳斐然再度晕了过去。 第262章 初玉尘听罢柳斐然的经历,对于潘若烟,她心中更是复杂了几分。说不恨,这是不可能的,可到最后姐姐能活下来,偏生又是她留了手的缘故。 初玉尘闷闷不乐地说道:“潘若烟死了,死在苏望的手里。” 柳斐然一惊,她还没来得及问大家的情况,听得初玉尘这话,她心里也有一点怅然,不知该是何感想。潘若烟聪明有能力,又是自己的门生,可为什么…… 柳斐然情绪难免有一点低落,“也怪我们对于参加科举的学子彻查得不够彻底,不然以潘若烟与潘良的关系,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 初玉尘点头,但还是劝慰道:“本来就是万事开头难,当时要忙的事情那么多,有所忽略也在所难免。” -- 第471页 柳斐然微微笑了笑,“大家现在都怎么样了?” 初玉尘脸色不是很好看,“苏望因为潘若烟白了头,醒来之后直接跪在了我面前,要用自己的官职换取潘若烟的尸体。” 柳斐然眸中明显有些惊讶,可又觉得这正是苏望会做的事情。她沉默了片刻,问道:“陛下是怎么处理的?” “我没同意。”初玉尘神色淡淡的,“潘若烟辜负了朝廷对她的期盼,意图谋反,又害了姐姐。虽然苏望亲手把她杀了,又在宫变中立了大功,可我还是不想给。” 柳斐然听得初玉尘的话,轻轻握了握初玉尘的手。初玉尘便朝她笑了笑,“不过,听姐姐你这么一说,就让苏望把她尸体带回去安葬吧。用他护驾的功劳,抹平潘若烟的罪责,贬为平民就是了。不过苏望想要辞官,这点就不能答应了。” 苏望在这场宫变中的表现,让初玉尘认定他是个颇有能力的人。再者现在朝中动荡,他作为立了头等功劳之人,也不好过于严苛。 柳斐然微笑,心中也颇为感激初玉尘的做法,“那其他人呢?” “那日宫变的时候,苗姐姐和秦先生也在宫里,多亏了她们,才能拖到援军到来,她们都没事,这也算是幸事,但是江自流……”初玉尘停顿了一下,才说道:“至今还是昏迷不醒。” 其实,柳斐然的伤与江自流的相比可能更重一些。可是柳斐然有及时医治,先后上了几次的药,及时止住了血。而江自流则是一直带着伤痛在战斗,最后还失去了手掌,目前能捡回性命,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但是他能不能醒过来,谁也不知道。 初玉尘又说了别人的事情,见得柳斐然神色疲惫了,也知她需要多休息,便停住了话语,“我不说了,姐姐好好休息吧。” 初玉尘亲吻她的嘴唇,柳斐然唇角微微勾了勾,应了声,便睡着了。 初玉尘见着自家姐姐安然无恙,心中一片欢喜,再度亲吻了她一下,然后才回了宫。 陈大小姐经受不住自己儿子被用刑。坦言了这一场宫变她所知道的所有细节,再加上别的途径和推测,这件事如何发展起来的,便清晰无比了。 初玉尘下旨征西将军一家全部斩首,祯王府中人更是难逃一死。然而黑土城远在天边,兵力强壮,初玉尘也只能赐死王妃,留下祯王一个儿子的性命,剥夺其郡王的称号,贬为平民,以免那些将士暴动,因此而引发新的一轮动乱。 祯王封地被收回,自然那些士兵也都要收为国有。这一件事恐怕不好做,初玉尘派出了大将军,带领着兵马前去交接。如果真出现了叛乱,也可及时出手镇压。 其余在这次宫变之中,立下大功的人们,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嘉赏,战死的那些士兵们则是受到了朝廷给予的慰问,就连普通百姓,都给予了一定的补偿。 宫变带来的恐惧就这样慢慢被抚平,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又是一日早朝之时。 初玉尘走在跟前,身后跟着小可子和另外一个小太监,那个小太监就是小可子的接班人。初玉尘语气平淡,说道:“督察院正院长的位置,只会是江自流的,这一点,你要记牢,别妄想过界。” 小可子深知江自流的地位是自己不能比的,也不敢多言,“奴才记得,还请陛下放心。” “朕本来就是要你与江自流一同管理督察院,你主刑罚,他主消息,不过他现在还是昏迷不醒,只能暂且让你掌管一下督察院,可你若是有哪一点做得不好,就别怪朕翻脸了。” “奴才明白。” 初玉尘说完这一些,回头看了小可子一眼,“要当官了,总不能叫小可子,朕赐你个姓,你是官家人,就姓官吧,就叫官可。” 小可子大喜,跪下叩首,“奴才谢陛下恩赐!” 初玉尘这一听,恨铁不成钢地朝他踢了一脚,小可子顺势滚了两圈,惹得初玉尘笑了起来,“还称奴才?在外可别丢了朕的脸!” “是,微臣遵命!” 初玉尘走近了长弘宫,心情颇为不错的她把玩着手中的两颗玉石。才坐下,就看到了站在文臣最上方的柳斐然,率领着众臣行礼,“参见陛下——” 时隔这么久,柳斐然终于痊愈,重回了朝堂之中。 初玉尘眸中的喜悦不曾掩饰,直直朝柳斐然看去。两个人目光相碰,如石子落入水面中,荡起了圈圈涟漪。 两人相视一笑。 五年后。 “赵箜相继承皇位了?这倒是让朕意想不到。不过想来他在祁城治了那么多年的病,恐怕就是端皇故意为之,为他清理障碍,以及把病给治好,回去就继承大统。” 初玉尘走在最前面,身后柳斐然与江自流并肩而行。正是准备入秋的时候,天气干爽舒适,初玉尘带着两位重臣在御花园中闲聊。 五年时间,让初玉尘的眉眼彻底长开,原先还有一点稚气,这些年也都消失不见。尊贵和妩媚黏合在一起,让她举手投足之间全是让人不敢直视的光华。 柳斐然与前些年相比,并没有什么区别,岁月好像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不好的痕迹,反而显得更从容了一些,“五皇子继位,于我国来说只会是好事,毕竟有先前的这一份情意在。” 江自流笑容依旧是风流,他断了的手藏在袖子中,看上去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当年他昏迷了将近半年,终于苏醒过来,如今已经是朝廷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了。 -- 第472页 只听得他带着勾引人似的笑意说道:“巧了,正好有消息传回来,他似乎想要与我国结盟。” “要是结盟也未尝不可。”初玉尘瞅了江自流一眼,笑道:“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想把赵梦月嫁过来?” 江自流一脸从容,“微臣不才,配不起公主。倒是陛下,昨日要求陛下立皇夫的臣子,又跪满了长弘宫,陛下又该如何处置?” 柳斐然轻笑一声,为他们君臣二人日常的拌嘴。 初玉尘眉眼颇有恼怒,“他们要跪,就让他们跪好了。” 初玉尘也是有点儿愁人,如今初静十六岁了,然而一心扑在当官上,领了个官职,兴致勃勃地就外派去了,压根没有要成亲的打算。 如今她二十三岁了,熬了一年又一年,天天被唠叨要立皇夫,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此时,官可的接班人,如今初玉尘身边的太监总管全有急冲冲地过来了,“陛下,出事了。” 初玉尘眉头一皱,“出什么事了?” 全有知道柳斐然和江自流都不是外人,便直说:“王爷的贴身宫女,怀孕了。” “什么?!”初玉尘音量微微提高,眉头一皱,“走。” 初玉尘领着两位重臣到了初行之的寝宫,寝宫中已经跪了一片的人,初玉尘看向太医,太医点了点头。初行之茫然地站在一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见到初玉尘,便兴奋地冲过来要抱。 但是他又记得,姐姐说过,不可以这样抱她,于是他又停下了脚步,站在初玉尘跟前,脆生生地问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初玉尘微微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我来看看你。” 初行之很是高兴,拉着初玉尘就说他觉得高兴的事情,初玉尘听了一会,朝江自流使眼色。江自流便上前一步,笑道:“小王爷,微臣带您去看样东西,保证您喜欢。” 初行之看向初玉尘,她笑道:“去吧。” 于是初行之兴致勃勃地跟着江自流走了,而初玉尘的面容冰冷了下来,一言不发地走在主座上坐下。看着跪在最前面的一名宫女,“抬起头来。” 那宫女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她的面容倒是颇为秀气,只是她的胆子却不同于她的面容那般秀气了,竟敢做出这般苟且之事,看来是活腻了! “孩子是谁的?” “是……是王爷的……” 到处都是吸气声,初玉尘更是眉头一皱,初行之心里年纪小,可身体已经是成年男子的身体,她又是初行之的贴身宫女,如果发生点什么,确实是说得通。 “是你勾引王爷的?” “不……是王爷强……强迫……” 初玉尘听得这话,直接斥道:“掌嘴!” 全有上前直接朝着那宫女的嘴便啪啪啪地抽了起来,很快就见得她的嘴脸全肿起来了。 “还说是王爷强迫你的吗?”初玉尘又问。 全有退到一旁,那宫女哭着摇头,再也不敢说这样的话了。 初行之懂什么?他知道应该怎么做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这个宫女想要借机跃龙门,只要她怀上了初行之的孩子,以初行之现在的状态,就有一定可能留下。 这可是皇室血脉啊,如何不让人心动? “说说,你是怎么做的?” 宫女只好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不外乎是知道初行之懵懂,自己把他给推倒在床,说是玩游戏,这玩着玩着,不就擦枪走火了吗? 一时之间,整个宫殿的宫女和太监,都在心里暗暗唾骂鄙夷。 江自流领着初行之回来了,朝初玉尘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事情是真的了。初玉尘手指轻轻敲在桌子上,片刻后,起身就走,“给朕好好看住她,不许虐待,不许她随意走动。” 这话说白了,就是要保宫女那肚子里的孩子了。那宫女身体一软,跌坐在地上,片刻后,她笑了起来,她成功了。 离开初行之寝宫,初玉尘便吩咐道:“给朕查,一定要确定无误是行之的孩子。” “是。” 江自流退下,初玉尘又对全有吩咐,“把行之的贴身宫女都换成太监,不许宫女私底下接触行之,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直接乱棍打死。” “是。” 待得全有也退下了之后,柳斐然才问道:“陛下打算怎么做?” 初玉尘犹豫了片刻,转过头来对柳斐然说道:“姐姐,我打算,留下这个孩子。行之变成这样,不是先天性的,他原先很聪明,如果是他的孩子,那必然也是很聪明。姐姐你明白我的意思嘛?” 柳斐然微微颔首,知道初玉尘的打算,轻声说道:“唯有一点。” 柳斐然没有说出来,初玉尘便知道她要说什么,便点了头,“我知道,璟国的皇帝,不需要这种行事肮脏的母亲。” 那宫女私以为能母凭子贵,殊不知这是直接给她判了死刑。 孩子是初行之的不假,她还不敢和初行之有染之后还敢招惹别的男人。只是她在孩儿出生的那一天,便大出血而亡。 初玉尘抱着小小的孩子,见着他眉目与初行之小时候有几分相似,忍不住笑了出来,当年初玉尘也凑在母后旁边看过初行之小时候,还有一点点印象。此时一颗心终于彻底落了下来,她高兴地说道:“太子出世,大赦天下,给朕赏!” -- 第473页 “恭贺陛下!” 安顺十四年,颖王儿子初天昊出生,过继于天子,当即册封太子,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