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到深处自然甜GL》 第1页 [GL百合] 《情到深处自然甜GL》作者:公子沈缚【完结+番外】 小虐大甜 是为赛高 第一章: 殷墟跪在冰冷的地上,大殿里檀香袅袅,熏的殷墟头脑发昏,身体如同海上一叶孤舟般浮浮沉沉。 中年人留着短须,头戴束冠,身着宽袍青色冕服,正怒不可遏地大骂着,然而内容殷墟一个字也听不见,只闻得耳内哄哄作响,好似有上百只蚊子在周身翻飞。 勉强撑到双耳清明,那中年人早已骂完了,只来了一句:“你可知错?” 殷墟张张嘴,下意识反驳:“我……我错在哪了?”说完方觉不对,但中年人的脸色已然沉下去:“你假传为师旨意,残害同门师姐,如今竟没有半丝悔过之心?罢了,青渔,将这孽徒带去刑堂面壁,待欺霜醒来再说!” 身边有人淡淡应了一声,说道:“师妹,跟我走吧。”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殷墟眼珠转了转,只看见左边一双藏青色靴面往外移动,收拾了残存的理智,忙起身跟上,过程中一直不敢抬头。 那中年人的目光实在过于压迫。 出了殿外,方松了口气,边跟着前面少年地脚步边偷偷打量周边。这里的格局有些像清代的皇宫,但由于天色已晚,其他的看不大真切。 名唤青渔的少年走在前面一直不曾回头,直到将殷墟带到刑堂门前,才推开门,淡淡地瞟了她一眼:“进去吧。” 殷墟怔了怔,还想要问什么,看见青渔冷漠地表情,所有疑问都憋了回去,听命地踏进刑堂。 门缓缓合上。 刑堂里散布着各种刑具,偌大的地方只有两支昏暗的蜡烛默默燃烧着,殷墟随便拖了个垫子,就地坐了下来。 直到此刻,她才开始慢慢梳理头绪。 她是21世纪的现代人,父母双亡,十八岁就出来工作,工资虽然不是很高,但足够养活自己。记得昨天晚上加班回家,洗漱后睡在床上追完了小说《魔修》的最后一章,然后就睡着了,等醒来,自己就跪在大殿上挨训。 所以,也许……大概……可能……是在做梦吧。 殷墟狠狠掐了一把胳膊求证。嘶,疼!不是梦,看来自己真的穿越了。 只出现在小说和电视剧里的情节竟发生在自己身上,普通如殷墟自然非常激动,但经过短暂地思虑,渐渐发现不一般地地方。 首先,原主似乎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从而引发了师父的怒火,而原主的师姐也被她所伤,看那个叫青渔的少年一副冷淡地样子,原主在众人面前恐怕也挺不堪的……等等!殷墟浑身一颤,青渔!大师兄苏青渔!还有似曾相熟的情节!这就是那本《魔修》啊,自己……自己竟穿进了书里,还穿成了充其量只是炮灰地恶毒小师妹。 原身与殷墟同名同姓,却是十足十地作死,因为看不惯身为第一女主的傅欺霜,嫉妒她样样高过自己,所以处处想点子置傅欺霜于死地,然而傅欺霜是什么人?第一女主角,哪那么容易死,金手指跟开了挂似的,不仅每次都化险为夷,最后原身把自己还给栽进去了。 这真是一个悲剧的不能再悲剧的人物了。 殷墟惶惶然,觉得未来十分堪忧。不过就这一次,前身听说魔教圣女宫旒殊在天水池养伤,于是记上心来,假传青阳道人口谕命傅欺霜前去捉拿宫旒殊,然而瘦死的骆驼终究比马大,两人斗得两败俱伤,后来宫旒殊借魔器遁走,而傅欺霜元气大伤,金丹裂开,青阳道人尽二十年道行才得以修复,然而文中对殷墟的处罚似乎并不严重,青阳道人对她偏袒,又是第一次犯错,她那位性子清冷地师姐因着同门之谊帮她求了情,所以师父青阳道人只是罚她清扫山门三个月,并且半年不得出山。 已经很好了,至少不用受皮肉之苦。 殷墟本就是乐天派,想想就释然了,又拖了个垫子过来,躺下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殷墟是被门外哼哼哈哈地练武声给吵醒了,理了理发髻,在窗户的糊纸上戳了个洞往门外看,并没看到任何人,视线被院子挡住了。殷墟觉得无趣,便坐在垫子上发起呆来。 这一坐,就是整整四天。期间没有人送吃食,早已进入辟谷期的殷墟虽然不需要吃东西,不过毕竟前几天还是个普通人,口腹乃人之大欲,不吃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前身地人缘真是差到了一个境界。 前身虽然没有傅欺霜那样惊才绝艳,却也是难得的天才,但她却心高气傲,眼高于顶,对待同门师兄弟处处不留情面,所以……竟一个来探视的人都没有。 “师姐,师姐。” 哦……还是有一个的。殷墟苦笑,走到窗前扒开糊纸,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面容清秀,眼神清澈,透着微微焦急。 殷墟素眉微挑,故作冷淡道:“师弟,不是叫你不要来了吗?小心师父责难。” 少年爽朗地笑了笑:“没事的师姐,我来就是报信的。大师姐已经醒了,估计等会儿师父就会差人来叫你。” 殷墟点点头:“知道了。”正要转身,那少年又犹犹豫豫地说:“等……等一下师姐,等会千万别与师父顶撞。”又嗫嚅道:“我……我这是为师姐好……” 殷墟望着那少年精致地眉眼,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 第2页 “好。” 这少年名叫宋明修。在书里,没有活过十八岁,害他的正是他最最敬爱地小师姐殷墟。 很快就有小厮前来传唤,殷墟跟在后面往主殿走去,一路上遭受了不少明里暗里的白眼和嘲讽。 好不容易进了主殿,只听青阳道人一声断喝:“孽徒,跪下!” 这声音里似乎带了精神冲击,殷墟双耳轰鸣作响,身子发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殷墟咬着下唇,一声不吭,心里不禁有几分羞耻。 叫跪,跪便是了,竟用上了精神攻击,这是为哪般,害了傅欺霜的人又不是她! 然而这样想着,却不能说出来,着实憋屈。 “殷墟,你现在可知错了?” 殷墟眉心一跳,抬头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遍。只见主殿中央坐着师父青阳道人,左边坐着双鬓灰白的老人,大约六十岁模样,右边一个容貌秀丽的女子,黑发红衣,目光淡淡。 循着书里的记忆,那两鬓如霜的老人应该是李丘,道号白丘,白衡殿殿主,兼任刑罚殿主事。那女子自不必说,能坐在青阳道人身边,又是红衣,应是苏荷袖,道号红袖仙子,红鸾殿殿主。 罱烟派门规,处罚弟子,必须有四殿掌事在场,而缺席的紫薇殿殿主紫轩道人,几日前因事下山,所以没有前来。 下手坐着三名弟子,第一个和第三个自然认识,是苏青渔和宋明修。 中间那位……应该是傅欺霜了吧,只是略略扫了一眼而已,连脸都没看真切,但那柔美的身段与气质,竟让人觉得心旗摇动。 不愧是第一女主角,难怪能迷得男主找不着北。 心思回转间,也不过一瞬,殷墟调整了下心态,认真地说:“弟子知错了。” “哦?”青阳道人对于三徒弟的认错似乎有些讶异:“那你说,你错在哪了?” 殷墟:“弟子不该假传师父法旨,令大师姐陷入危险之境。” 傅欺霜抬了抬眼皮,望了殷墟一眼。那一眼讳莫如深。 白丘道人笑了笑:“青阳,你方才还说,你这徒弟倔强难调。如今看来,不是那般。” 青阳道人对殷墟的识趣十分受用,表情不经意柔和了许多:“认错态度不错,但大错已铸,让你师姐受了不少苦。为师……” 青阳道人握拳掩了掩口鼻,目光不动声色地滑过傅欺霜。 傅欺霜抿抿唇:“既然师妹已经知道厉害,还望师父从轻发落。” 殷墟觉得这声音淡淡地,听不出喜怒,却说不出的悦耳。 “嗯,”青阳道人很是满意的点点头:“殷墟,既然你大师姐为你陈情,那为师就罚你打扫山门两个月,三个月不得出山半步。” “谢师父责罚。”殷墟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心说认个错就将原来的惩罚生生减半,这青阳道人实在偏心,差点杀死傅欺霜还罚得这么轻,难怪殷墟恃宠而骄,屡次要置傅欺霜于死地,可不就是被惯出来的。 虽然腹诽,表面仍是不露声色,低着头随刑罚殿管事领罚去了。 待到殷墟离去,青阳道人向左右两方行了抱拳礼:“此次多谢二位为爱徒之事奔走。” 白丘道人与红袖仙子回了礼:“哪里哪里,不过走个形式罢了,算不得什么。” 说笑几声,便一同起身离开了。 出了青冥殿,白丘道人回头望了青冥殿的匾额一眼,同红袖仙子说道:“世人都说青阳道人最宠他那三徒弟,如今看来确实如此,你说这青阳子,怎地心长到胳膊肘了吗?难道有人说殷墟是青阳子的私生女,是真的?不然为何都姓殷……” 红袖仙子既无奈又好笑:“莫要胡说八道,这殷墟的来历,我是知道一些的。有一年青阳子出外游历,回来便带了殷墟,那时殷墟望上去已经六七岁,骨瘦如柴,受了不少苦楚,一问之下方知她连自己名字都记不得了,青阳子怜惜她,就收她为徒,让她跟了自己的姓,又因为是在一片废墟中捡到的,就叫殷墟。” 白丘道人哭笑不得:“这名字……来得真是简单,倒有些男子气。” 红袖仙子:“青阳子大概希望她如男子般顶天立地吧,然而这徒弟……性情似乎有些乖张,又有些心术不正,白白浪费了青阳子的苦心。” 白丘道人:“我原也这么想,但今天见到她,与往日大有不同,也许此女真是知错了,大彻大悟也未可知。” 红袖仙子不大信,性格的改变并非一朝一夕,不过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点头道:“且看着吧。” 殷墟在刑罚殿记名领罚后,想回到住处,因为殷墟没有原身的记忆,所以并不知道自己的住处在哪,本来想问人的,但是……自己的住处还问别人这也太奇怪了吧,毕竟不是原身,心里虚,还好半路遇到了宋明修,于是装作与他攀谈,又有意无意落后半步,宋明修不知情,聊着聊着也就顺着走了。 回来后殷墟先一步进了门,拦在门口道:“师弟今天也累了,回去吧。” 宋明修不知道自己成了“良弓”,以为师姐真的心疼自己累了,于是笑嘻嘻的挠头:“师姐,我不累,再与你说会儿话。” 殷墟嘴角一抽:“怎么不累,快回去,你又没掌灯,一会儿晚了看不见。” 宋明修傻傻地眨眨眼:“什么看不见,反正咱们挨着住的,几步路而已,不怕。” -- 第3页 殷墟:“……” 这才想起大家都住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居然犯语言错误,幸好宋明修挺迟钝的,不然真不知道怎么圆场。 第二章: 打发掉纯情小师弟,殷墟觉得有些口渴,回屋找水喝,倒进嘴里才想起自己几日没回来,这水肯定是脏了,正不知所措呢,青阳道人捏了个法诀凭空出现,殷墟一时惊着,噗一声,水喷在师父他老人家的俊脸上。 青阳道人抽着嘴角抹了一把脸,怒声呵斥:“混账东西。” 殷墟却不大乐意被骂:“师父你这样出现,可知徒弟已经长大了,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即便你是我师父,也得在门外敲门,假如徒弟正在换装,被你瞧了个仔细,难道师父你要不顾世俗眼光……” 见徒弟越说越离谱,青阳道人连忙道:“行了行了!莫再胡说八道。” 殷墟心情大好地止住了话头。 青阳道人有些囧,在袖间拿出丹丸:“咳,今日虽处罚了你,但终究轻了,怕是你师姐总有些怨言,她又爱事事哽在心里,对修行无益。你将这聚魂丹送到你师姐房里,认个错也就罢了。” 殷墟听话地接住了。 “好。” 青阳道人没料到徒弟今日这么乖觉,忍不住心里打鼓:“聚魂丹我还有,这颗你……”别收为几用了。 青阳道人这般不信任,可见前身平日里没少贪。殷墟正了脸色:“师父放心,我会给师姐的。” 有了保证,青阳道人才算放心一二,又想起正事,不禁露出几分威严来:“墟儿。” “师父。” “你老实告诉师父,你为何算计你师姐?” “……” “墟儿!” “师父,徒儿嫉妒大师姐,徒儿觉得师父喜欢大师姐比喜欢徒儿多些。” “怎么会。”青阳道人觉得自己特别冤枉,但殷墟本就是乱说的,只想补漏洞,一时口不择言:“师父把步步生莲诀都给了师姐,竟还说不偏心。” 青阳道人目光一闪:“你怎么知道我把这部密诀传给了欺霜。” 糟了!殷墟心里只有这个念头。步步生莲诀是无上法典,知道青阳有的人也不过四五,知道青阳传给傅欺霜地更是没有,殷墟心思飞转,佯怒道:“有一次大师姐练习法术,恰巧被徒儿撞见,我见她脚底生莲,便猜到了一二,今日说来,竟是真的了。” 青阳道人噎了一下,殷墟道:“师父,我也想学,不如让我与师姐一同学习。” 青阳道人摇了摇头:“不可,此诀只有无欲无求的人才可学,你心思千般,学不得,即便学会了也发挥不出千分之一来。等你步入金丹,师父自会帮你找到合适你的法诀。” 殷墟眨眨眼,乖乖的说:“好的师父。” 其实这些殷墟都知道,自然不是真的想要学那法诀,不过是补补漏洞。既然师父说了,那就顺坡下驴了。 但是青阳道人此时不会知晓,后来傅欺霜对季淮堔情根深种,甚至为他散尽百年修为,却因此悟出了步步生莲诀的最高一式,开得了第九朵灿烂夺目的金莲。可见修道还是至情至性地好,清心寡欲反而没有大用。 不过这些,殷墟自然不会说。 第二天,因为不知道傅欺霜的房间在哪,殷墟只好对着宋明修小师弟又是一阵旁敲侧击,最后终于在对方丝毫不曾怀疑的情况下知道了房间的方位。 站在傅欺霜的门口,殷墟轻轻抚了抚额角,笑了笑,抬手敲门。 “师……姐。” 就好似知道殷墟在门外,傅欺霜已开了门。殷墟抬起头,一时发怔。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傅欺霜的脸。 无法形容。 五官漂亮已是到了极致,只是周身都透着一股子淡淡地气息:唇淡淡地抿着,双眸淡淡地低垂,就连翘挺的鼻梁间落下的阴影都是淡到无味。 但是,偏偏让人觉得有不一般的风情。 可以想象,到了后来,在她为季淮堔嫣然一笑时,在她为季淮堔散尽修为,眉舒目展时,该是怎样的…… 绝艳风姿。 这便是殷墟心目中傅欺霜的样子。 这便是她该有的模样。 殷墟目光灼灼地盯着傅欺霜瞧了半晌。傅欺霜冷冷地盯着殷墟瞧了半晌。 不知是不是殷墟的目光太火热,傅欺霜睫毛微颤,低下视线。 殷墟眨巴眨巴眼睛:“师姐。” 本不想理会的,但想到师父的嘱咐,只好从喉咙里淡淡地不太情愿地应了一声:“嗯。” “师姐。” “……嗯。” “师姐。” “……” “师姐。” 傅欺霜深吸一口气:“何事?” 殷墟嘴角忍不住逸出一丝笑:“没事。” 傅欺霜冷冷地望着她。这人是什么意思?特意来作弄她? 殷墟见她神色不对,连忙道:“师姐,我是来道歉的。那样的事,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傅欺霜垂下眼睑:“嗯。” 殷墟从袖里拿出聚魂丹:“这丹是我送的道歉礼,还望师姐收下。”眨眨眼又加了句:“可以清神醒目的。” 傅欺霜接过去,见她还站着不动:“……还有事?” 殷墟:“没了。”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师姐接的这么爽快啊……! -- 第4页 绝美的女子盘腿而坐,双目微闭,青白色地法力自手间流动盘旋,寸着修长纤细的玉手愈发白皙。忽然周身一震,法力尽散,傅欺霜缓缓睁开双目,眉心皱成了一缕打不开的结。 纵使损耗了师父几十年的功力,还是未能完全复原。 傅欺霜将目光定定地落在那颗黑色丹丸上。 殷墟…… 到底意难平啊。 长长地阶梯自山门而上,台阶上布满了四处飘散地黄叶。少女扫着地,自上而下缓缓移动。宽松地藏青色衣袍下摆,与如墨的秀发随风卷舞,静谧而又唯美。 宋明修看得有些发痴。 殷墟抬头望着他:“师弟,你已看了我很久了。” 宋明修笑得两眼弯弯:“嗯,对呀。” 殷墟看着他那模样,怔了怔,便也笑起来:“师弟,你像一个动物。” 宋明修:“什么动物?” 殷墟:“那动物叫弱受,与你一般可爱。” 宋明修听见殷墟说他可爱,立时红了脸,支支吾吾:“啊……弱受……那是何动物?师姐,我没听过啊。” 殷墟特别认真地说:“你这么闲,不如去书阁翻翻书,兴许能找到。” 宋明修挠挠头,慢半拍地说:“哦……那我去了师姐。” “去吧。” 于是傻乎乎的小师弟飘走了。 殷墟暗暗松了口气,被小师弟那样盯着看,压力好大,幸好小师弟比较好忽悠。 殷墟又开始扫起来。 每天寅时开始扫,等到了卯时,外门弟子陆陆续续上山门,前去贡坛听课、晨练。午时又下山去,用一下午的时间消化所学所用。等弟子们走完,扫地也就差不多结束了。 难堪得是每天投在身上的目光,或轻蔑或鄙夷或冷漠,都让殷墟觉得深深无力。而当傅欺霜出现时,哪怕隔的远远地,那些弟子们望过去的眼神里也只传递了一样情绪…… 爱慕。 殷墟暗自咬牙,你们这样子也难怪前身想法设法也要除掉傅欺霜了好吗?这前后差距也太大了吧。要不是她脸皮够厚心态够好,早就朝傅欺霜杀过去了。 即生墟何生霜啊! 殷墟扫完最后一个台阶,就地找个阴凉地坐了下来,望着远方发起呆。 已然扫了十天有余了。 除了小师弟,也没人跟她说话。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等受罚完毕,是不是该选择闭闭关什么的。反正…… 一张厚实苍老的大手拍在殷墟的肩膀上,斩断了她的思路,没用什么力道,仍是让她吃了痛,忍不住皱起眉头:“嗨,老头,你又调皮了。” 没错,守山门的糟老头,整天叼着一壶酒,也不好好看门,找个地方就喝,喝醉了倒头便睡。 真是岂有此理。呜呼哀哉。 糟老头笑眯眯地,对于她的无理并不生气:“丫头,去别的地方。” 殷墟:“你不能去别的地方啊,不要打搅我伤春悲秋。” 糟老头道:“一个小毛丫头,伤的什么春悲的什么秋。” “……” 糟老头:“说说?” 殷墟:“我不爱搭理你。” 糟老头哈哈大笑:“我就喜欢你这脾气!来,我请你喝酒。”说着便将手里的酒壶往殷墟怀里一塞,殷墟偷偷翻了个白眼,又将酒壶塞回老头手里:“你喝过的还给我,我要是再喝,不就喝了你的口水了,我一人见人爱的黄花大闺女,我亏了我。” 糟老头道:“嘿!你这女娃娃不识好赖,我这酒多少人抢着要我还不给呢,今天碰上个送出去也不要的。罢了罢了,你不喝便算了!” 殷墟眼珠一转,又将酒从老头手里拽了过来:“我喝。”猴儿酒,大补之物,不喝就是傻! 殷墟灌了一口,酒从喉间流下,落进胃里后一阵暖洋洋的,舒服得毛孔都张开来。 大概每本修真小说里都该有一个邋遢老头子,做着普通人的事,实际上是扮猪吃虎,道行高深,然后无意间与主角成为忘年交,送几本秘籍,接着在主角危急关头来个大变身…… 没错,这糟老头就是扮演这样的角色,只是还没遇到主角,殷墟就跟他攀上交情了。 满满都是套路。 殷墟又闷了几口,将酒壶还给糟老头,站起来拍掉屁股上的草屑:“老头我走了啊,明天扫完地再来跟你聊天。” 糟老头笑咪咪道:“去吧,小丫头好好修行。” 殷墟走远后,糟老头喝了一口酒,望着远方的青山,脸上有些落寞。规避山中修炼千年,等出山后,差点儿忘了如何开口。此番竟遇到了个不嫌弃他的女娃娃,倒是有趣的很。 糟老头不由得笑起来。 第三章: 每天下午,青阳道人会抽出时间给弟子们讲道。 青阳道人的弟子是四殿中最少的,只有四个,因为青阳道人对徒弟的基骨要求严苛,非绝世天才不收,所以别看宋明修有些傻呆呆的,实际上也是个天才少年。而殷墟,想来如果不是根骨出色,也不会被青阳道人从废墟堆里捡回来了。 殷墟敲了敲门,从门里传来青阳道人的声音:“进来。” 殷墟推门而进,屋里除了青阳道人还有苏青渔傅欺霜和宋明修,宋明修回头冲她明朗一笑,其他两位盘腿坐在垫子上一动不动。 -- 第5页 傅欺霜和苏青渔对前身意见大不是一天两天,虽然近日殷墟一直想努力刷好感,也实在架不住两张波澜不惊的冰山脸。 “坐。”青阳道人指了指空下的位子。 “是,师父。”殷墟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走过去盘腿坐下。 青阳道人:“今日不讲道。我们讨论下一个月后的下山事宜。” 苏青渔:“师父,不是前日就已经讨论过了?” 青阳道人:“事情生了变化。暮苍派被魔教中人突袭,已经自顾不暇,我们几派商议,将切磋地点定在了空桑山。” 殷墟眼皮一跳。空桑山中的空桑仙子,是男主角其中一位红颜知己。 青阳道人沉吟了一会儿:“这次下山,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可以与同道之间互相切磋,还能观摩同龄人之间的招式,对你们日后大有裨益。”说着目光微闪:“殷墟。” 殷墟正在回想空桑仙子与男主角之间的缱绻情事,冷不丁听到青阳道人叫自己,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呃……师父。” “你也跟去,至于惩罚,明天为师会与刑罚殿打一声招呼,等你回来再继续。” 殷墟:“……”师父开的后门是不是有点大,就好比蹲牢房还能出去喝花酒一样,有这么自由的禁足没…… 果然苏青渔有些不认同,皱着眉:“师父,师妹尚还在处罚期间,怎可轻易外出?” 青阳道人闻言有些不快:“为师自然知道,但十年一次的大比,机会甚为难得。你做大师兄的,难道不盼着师妹修为有所精进?” 苏青渔被扣了顶大帽子,如坐针毡:“师父,弟子没有,只是……” “好了,”青阳道人打断他:“这事为师心意已决。”又觉得不能太偏颇,认真嘱咐殷墟:“你出山后不准参加大比,只能一旁观摩。还有,莫要惹是生非,你若惹出什么祸端来,定不轻饶。” 殷墟点头:“弟子明白。” “嗯。”青阳道人点点头,又说了几点注意事项,才放几人离开。 四人离开青阳道人的住所,往平日住的小院走去。 苏青渔走在最前面,傅欺霜缓步跟在后面,宋明修追过来与殷墟并肩走。 单纯如小师弟没有发现气氛有多尴尬,十分开心地说道:“真是太好了,没想到师姐也能去啦。” 殷墟勾勾唇瓣想演出高兴来,但嘴角还是不由自主瘪出一个弧度。心里的小怨念像泡泡一样咕噜咕噜往外冒。 师姐……还是不搭理她啊。 殷墟回到自己的住处,去小厨房做了一碗自己比较拿手的柏子仁粥,用提食盒装好,给傅欺霜送去。 又站在门前纠结了一下,才轻轻敲门。 傅欺霜感知了一下,知晓门外站着的是殷墟,微微蹙眉:“何事。” “师姐,我煮了粥,送来给你尝尝。” 傅欺霜:“……不吃。” 殷墟有些发急:“我知道师姐不需要进食了,只是想让你尝尝味道的。”语气是十二分地恳切。 感知着门外殷墟带着期盼的神色,傅欺霜垂下眼帘,纤细白腻的指尖轻轻扣住桌角:“放那吧。” 连面都不愿见吗…… 殷墟有些失望,但也知道很多事情都需得慢慢来,于是将提食盒放在门边, 又嘱咐道:“师姐趁热吃,冷了就不大好吃了。”就踏着轻快地步伐离开了。不一会儿,傅欺霜打开了房门,将食盒提起来,不期然看见走廊深处地苏青渔。 苏青渔缓缓走过来:“这个……你真吃?” 傅欺霜语气淡淡:“有问题?” 苏青渔有些犹豫:“师妹会那么好心?我不大信。” 傅欺霜沉吟片刻:“依师兄之见,这粥里面下了毒?” 苏青渔嘴角一抽:“明着下毒,是师妹傻还是师妹觉得你傻。” 傅欺霜定定地盯着苏青渔,无甚表情,却盯得他头皮一紧:“哎,别这样看我,我就直说了吧,我怀疑这东西非常难吃。” “……” “你不信?” “……” 傅欺霜回身带上了门,将食盒搁置在桌子上。 许久,叹了口气,将粥端出来,捏着汤匙轻轻舀了一勺抿进嘴里。 傅欺霜目光微动。 还……挺好吃的…… 第二天,殷墟做了一碗芙蓉羹,厚着面皮给师姐送了过去。 第三天,做了一道甜汤,继续往师姐房里送。 第五天…… 第九天…… 第十五天…… 殷墟孜孜不倦地做着一件事,没过多久就都知道了,宋明修死乞白赖地要分一杯羹,就连青阳道人也惊动了,强制性加入进来,美其名曰品尝指点。 多了两个跟屁虫的殷墟十分无奈。 青阳道人和宋明修吃完一道红烧鱼,惬意地摊在榻上剔牙:“墟儿啊,这道菜甚合为师口味,就是有些偏甜,下次少搁点糖。” “……” 宋明修不敢像师父那样肆无忌惮,坐在椅子上默默添掉嘴边的汤汁。 “……”谁来收了这两个妖孽啊! 殷墟拎着食盒走到傅欺霜门前:“师姐。” “……” “我放门口了。” “……” 十几天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殷墟正准备放下食盒离开,傅欺霜轻轻说道:“等等,”接着隔空开了房门:“进来。” -- 第6页 殷墟难掩激动神情。没听错吧师姐居然叫她进去,难道师姐原谅她了?这样想着,步子已经先于思想迈了进去。 殷墟打量了一圈房里的陈设,毕竟是修道之人,不似女儿家的地方,倒像个临时落脚处,布局十分简单。屋里若有若无浮动的暗香,与师姐身上的一般无二。 傅欺霜坐在桌前,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殷墟坐下, 将食盒放着,静默无声地望着眼前这个师姐。 傅欺霜身材修长,比例十分匀称,她今天穿了一袭青色的宫衣,是青冥殿独有的服饰,但在她身上却格外地好看。殷墟目光定格在傅欺霜脸上,虽然离得近,但她眉目间却似遮住了一层薄雾,化不开地浓郁清幽。 这样的女子,应是该被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宠着,谁又会想到,最后竟与她人分享同一个男人,还甘之若饴,为他生了个女儿…… 不该这样的。殷墟垂下眼睑。 傅欺霜淡淡地看着殷墟。 毕竟做了师姐妹十几年,虽然近年殷墟对她不再亲近,更没有了尊敬,两个人渐行渐远,但终究曾一起亲密无间过。 只是经过了那件事,心里总有介怀,冰雪难以消融。 傅欺霜:“师妹。” 殷墟:“嗯……嗯?” 傅欺霜:“如果我曾做过什么让你难过的事,我道歉。” 殷墟愣了一下:“师姐?” 傅欺霜语气平平淡淡,却认真地说:“我这个人……性格上有缺陷,我自己是知道的,也许我无意间让你难受了,但我并非有意。” 殷墟无言以对。 “你曾经说过,我埋没了你所有的风光,让你一直生活在我的阴影下,当时我不能理解,现在想来,也许这就是让你想要置我于死地的原因吧。所以……” 殷墟嘴角不易察觉的抽了一下,在心里大声说:不是的女神!是那个殷墟心理变态!与你无关啊女神! “所以,我可以停下前进的脚步,等你一起走。” 殷墟心头微酸,几乎落下泪来:“师姐,我都这么对你了,你干嘛对我好,不值得。” 傅欺霜轻描淡写:“我没有对你多好,只是不希望你因心中有郁结,而耽误了修行。再者,你已修出金丹,离出窍不过一步之遥,我们之间差不得多少。” 殷墟都不知道自己怀着怎样的心情出了傅欺霜的屋子,对着老天,只想大吼一声表达自己内心的纠结。 小说里,殷墟坑害傅欺霜不成,反而意外陨落,傅欺霜没有因殷墟害她而怨恨,甚至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师妹,心存愧疚,将尸骨带回了罱烟派,亲手埋葬。 只是可惜,傅欺霜这一翻推心置腹的话,始终是传不到那个正牌殷墟的耳朵里了。 但又有什么关系,现在她就是真真正正如假包换的殷墟! 舒缓了胸中翻腾的情绪,殷墟的心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对道法的参悟上上升了一个层面,这便是所谓悟道。事关修行,殷墟不敢耽搁,掐了一个口诀,回到自己房中消化所感。 却说殷墟离开后,青阳道人凭空出现,一脸欣慰地自言自语:“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第四章: 在一次外门大比中,男主角季淮堔强势夺得第一,初露锋芒,渐渐走入众人的视线。 随即季淮堔加入白衡殿,与众多内门弟子一起去往空桑山,期间开挂般的道行飙升,还认识了魔教圣女宫旒殊,与之发生了一段情。 如今,整装待发的队伍里,季淮堔安静地站立着,身姿挺拔像一颗青松,浑身透着刚毅与凌厉。谁人知道,这人以后会站在世界的巅峰,受尽万人仰慕。 殷墟目光闪烁,悄悄看了傅欺霜一眼。此时师姐应该是没注意到他的吧,一想到师姐以后是要跟季淮堔在一起,心情就莫名失落。 傅欺霜感知敏锐,几乎立刻捕捉到殷墟那一眼中的复杂,下意识地转头,但见殷墟已经转移了目光,定定地望向季淮堔。 傅欺霜跟着看过去,波澜不惊地说:“那位师弟心性沉稳,根基深厚,能进入内门也是应该。” 殷墟呆了呆,方才明白师姐是在跟她说话,但仔细一回味,心里有些郁闷。原来在这个时候,傅欺霜就已经开始注意到季淮堔了…… 傅欺霜哪里知道自己师妹心里那点小九九,继续说:“只是听闻他在外门修行了十余年,才堪堪摸到金丹边缘,恐怕算不得什么天才人物。” 殷墟听自己师姐分析得那么认真,忍不住说:“师姐,这世上可从不以根骨论英雄啊。” 傅欺霜见她为他说话,沉吟片刻,语气有些讳莫如深:“师妹认为那少年日后会有大成?” 殷墟:“理是那个理,有没有成就还另说。” 季淮堔是不算天才,但架不住他那牛气冲天的金手指,法宝秘籍和美女,统统深恐被他抛弃似的往他怀里去,简直有求必应,神挡杀神佛挡灭佛。 傅欺霜没有继续和殷墟讨论下去,罱烟派出山弟子俱已到齐,由红鸾殿主苏荷袖与青阳道人领队,分十人结伴同车,马车一字排开,浩浩荡荡地向北进发。 至于其他两殿殿主与别的弟子,则留下来镇守山门。 殷墟与傅欺霜进了同一辆马车,因着男女有别,苏青渔与小师弟去了另一辆。 -- 第7页 殷墟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车内众人,全都不熟悉,但表情怎么都怪怪的,一时间气氛冷而僵。 傅欺霜毕竟是冷淡惯了的人,并不察觉,一进来就合上了眼睑,闭目养神。但殷墟毕竟不同于傅欺霜啊,按这种气氛行一路,那不得膈应死,于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索性烦起自己师姐。 “师姐。” “……嗯?” “你瞧外面。” 傅欺霜抬眸望去,殷墟笑:“那只猫在挠狗耳朵,哈哈。” “……”傅欺霜淡淡地睨了殷墟一眼,殷墟笑脸转僵,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白衡殿一个小师妹没忍住,噗嗤一笑,又赶紧用手捂了捂嘴巴,一脸仓皇失措:“殷师姐,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殷墟正要说话,坐在少女旁边的另一名年岁较大的白衡殿弟子拉住少女的手,冷冷地说:“师妹,有什么关系?你不过是笑了一下罢了,难道还有人会因此朝你发作?”说完挑衅地望着她。 殷墟目光一闪。看这女子咄咄逼人的样子,似乎认识她啊,而且以前很有可能有过节。再说那小师妹面露惧意,前身不会曾经欺负过她吧? 这种帮人擦屁股的感觉真是够憋屈。殷墟装作没听到,面无表情地从身上翻了一本书出来看。 那女子没想到自己会被无视,一时表情僵住,复又不甘心往殷墟那凑了凑:“殷墟,你为何不说话?心虚了?” 殷墟轻轻皱眉,很想说我心虚个屁啊心虚,终是一忍再忍,装作不知地盯着她看:“你在和我说话?你贵姓?” 女子冷冷地笑:“怎么?这才多久便不记得了,那我旁边的师妹你也不识得?” 殷墟一脸茫然。 女子恨道:“真是贵人多忘事,那日我师妹在碧水石洞好不容易找到一处修炼福地,你却以大欺小,生生抢夺,差点断了我师妹的胳膊!” 碧水石洞为罱烟派一处山洞,内里天地灵气饱满,对内门弟子们开放,乃是绝佳的修炼场所。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定是前身看中了人家的地方,于是下手争夺。殷墟十分无辜,然而这个黑锅是非背不可了,她搁下经书,淡定地问:“嗯,然后呢?” “……” “我抢了,所以呢?” “你!”那女弟子的手指都快戳到殷墟的鼻梁骨,殷墟展颜一笑:“既然技不如人,也怨不得别人。我这次抢了她,下次你们抢回来便是,不要与我吵,我懒得吵。” 女子微微昂起头,自信道:“你放心,即便现在比不过你,以后我也会打败你。” 傅欺霜淡淡地抚过额头,皱眉:“莫吵。”她扬名在外,又鲜少出现于人前,白衡殿女弟子对她有股与生俱来般的惧意,喉咙一梗,便咽了声。 这时一直不出声的少女期期艾艾地说:“是……是我自己技不如人,师姐们别为我吵了。” 殷墟看着她那泫然欲泣的小模样,忍不住感叹:好一朵美丽的白莲花! 中途休息后,白衡殿那两个女子换乘了车,另几名一起搭乘的大概迫于殷墟的威名,也与别人挤马车去了。 殷墟望着空荡荡的车内,额头青筋暴跳,笑着与傅欺霜说:“师姐,她们走了更好,多宽敞,爱怎么打滚就怎么打滚。” 傅欺霜:“……” “不信我翻给你看!” “……” 傅欺霜望着满地打滚的殷墟,眸中清冷:“起来。” 殷墟一言不发地又打了个滚。 傅欺霜无可奈何:“你再这样我出去了。” 殷墟坐起身,沉默了一下,表情低落:“好啊,那你出去啊。” 傅欺霜定定地望着殷墟。这个明媚如阳光的人,该随时都是自信又毫不在意的笑着,此时,双眸里有一股浓雾般难以挥散的孤寂。 见不得她失落呢。 傅欺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出去。” “……” “赶走我,你好独占,我偏偏不让你如意。” 殷墟望着师姐故作冷淡的样子,心里像是塞满了温暖的棉花,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只更加觉得委屈,身子往前一窜,抱住师姐盈盈一握得细腰:“师姐,你……你真好!” 傅欺霜天生性情冷清,从没与人有过这样亲密的举止,此时被抱了个措手不及,身子立时僵住,脑袋一时有些凌乱,也忘了推开她,由着她往自己身上抹眼泪。 “师姐,我以前那么坏,自己都想打死自己。现在想变好了,可名声已经是臭烘烘,再没有人肯理我了。” 傅欺霜将手搁在殷墟的小脑袋上,迟疑了一下,轻轻地揉了揉,殷墟舒服得像小猪一样轻哼哼。 傅欺霜的目光不自觉柔软了下来。 “师妹日后真心对人,久而久之,人家自然会发现你的好。” “嗯。” “只是……不许再撒泼打滚了。” “……” 因着傅欺霜的安慰,生性乐观的殷墟很快从苦哈哈的情绪里抽出来。 一路上清静闲适,看看书,或是与傅欺霜有一搭没一搭聊聊天,分享些道法上的心得,倒也颇自在,最后连那一点点的小纠结都烟消云散了。 等到了傍晚,一行人停脚歇息,望着层峦叠嶂的山峰和茂密的森林,还有树上、地上排排坐的一干人等,殷墟心里又纠结了。 -- 第8页 “……师姐,今晚住……这?” 傅欺霜:“有何不妥?” “我只是觉得……呃……咱们门派是不是穷,怎么不住客店。” 傅欺霜思索了一下,说:“罱烟虽然不问世,但并不是没有世俗的钱财。只是修道之人,身处何地,又有什么不同?” 殷墟望着傅欺霜一副“你这样的心思好奇怪,在哪不是修行”的认真脸,心里憋着一口气,却又无言以对。作为上厕所必须冲马桶的现代人,忽然跑到深山老林野营,关键还不给帐篷。 这感觉……真心没人懂。 殷墟就地坐了一会,顾左盼右地扭了半晌,正打算开溜,青阳道人已目光如炬地盯住了她:“殷墟,你过来。” 殷墟脸色一僵,还是乖乖走了过去。 “乖徒儿,为师觉得有点饿了。”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师父的表情变得这么猥琐。 青阳道人语重心长,意有所指:“这山林里,野兽多得很啊。” “……”能不能装没听见。 见软的不行,青阳道人脸色一板:“去弄些吃的,为师饿了。”又看了自己大徒弟一眼:“青渔,跟着师妹。”丝毫没给自己徒弟反对的机会。 苏青渔不想去,尤其还是与他不待见的师妹一起,但他不想违拗师父的指令,只好不动声色地站起身,走到殷墟面前:“师妹,走吧。” 殷墟将那句“能不能跟师姐去”咽了回去,悄悄望了傅欺霜一眼,谁料想傅欺霜也正望着她,神色淡淡,无双风华。 于是殷墟开心了,轻飘飘得产生了一种我关注的女神也关注我了的奇妙感觉,却忽视了宋明修哀怨的小模样。 第五章: 苏荷袖都看在眼里,等殷墟消失在暮色下,才与青阳道人说:“这么晚了,你还让你徒弟出去给你弄吃的?”语气颇有微词。 青阳道人眉角飞扬,振振有词:“有徒弟不用,难道我自己去找食物?” 苏荷袖神色揶揄道:“你方才说你饿了……你还会饿?” 青阳道人毫不犹豫地坦诚:“对啊。” “……” 厚脸皮的青阳子无人可挡。 谁也没注意,一只青色的鸟在树梢默默观察了很久,等殷墟离开,就拍动翅膀急飞而走,没留下一丝痕迹。 青鸟飞过了两个山峰,寻一处停下,在黑雾弥漫中缓缓现出人身,却是个面容姣好,穿着青羽长裙的女子,她漆黑的目光凝视着某处,语气恭敬:“殿下。” 空间被一双漂亮纤细的手撕裂,宫旒殊从裂缝中抽身而出,裂缝在身后缓缓愈合。她穿一身精致华美的红色长裙,裙摆堪堪落到脚踝,未着鞋袜,嫩白的小脚暴露在空气中,被红裙突显得分外玲珑剔透。 望着下属,宫旒殊美艳的脸上绽开一抹迷人的微笑:“嗯?” 青鸟屈膝行了一礼:“殿下,青鸟看见有两个人离开了队伍。” 宫旒殊微眯双眼,目光冷凝:“是那个小贱人?” “不是,是她的师妹。” “嗯……?”尾音拉长,显然圣女殿下对情报不甚满意。 青鸟:“殿下,傅欺霜……呃……小贱人对那个师妹貌似有些在意,属下认为,将傅……小贱人的师妹抓起来,不怕她不来。” 宫旒殊朝青鸟翻了个白眼,青鸟颇觉委屈。圣女殿下强制让他们叫傅欺霜小贱人,但称呼哪是一朝一夕能熟练的。 宫旒殊慢条斯理地理着裙摆,若有所思:“那个女的……似乎叫什么虚。听探子说,若不是她跟小贱人告密,我也不至于与小贱人对上。本殿这是被人当枪使了。” “大鸟,传信给黑白煞鬼,让他们去把那小贱人的师妹抓过来,记住,叮嘱他们,我只要活的。” 青鸟对于圣女给自己的“爱称”已经习以为常,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一下:“殿下,跟在她身边的还有青阳子的大徒弟苏青渔。” 宫旒殊皱了皱眉。这个苏青渔有点本事,黑白煞鬼还真不一定能拿下他们。 打定主意的圣女殿下从手中幻化出一枚流光符,食指轻弹,送到青鸟面前:“拿着这个,叫黑白煞鬼锁定我的方位,我先去会会那苏青渔。” 青鸟捏紧流光符道:“是。” 她从黑雾中幻化成鸟,挥动翅膀离去。 宫旒殊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转身消失在空气中。 殷墟并不知道这些。 她正在跟冷着一张脸的苏青渔飞行在山林里,寻找那些在黑夜中出没的猎物,开始时他们杀死了一只狼,并剥了皮,苏青渔随手扔进了空间袋。 没错,空间袋,这个世界的奢侈品。连青阳道人都没有,苏青渔居然有一个。殷墟在一边眼冒金星地望着,这空间袋要是放在现代,那简直就是开挂一样的存在好吗! 苏青渔睨了她一眼: “你在前面。” “啊?”殷墟单纯的眨着大眼睛,十分不解:“为什么?” 苏青渔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怕你偷袭我。” “……”人与人之间就不能多点信任? 虽然心里腹诽,但殷墟还是飞在了前面。他们还需要找几头猎物,虽然只是师父要吃,但显然只做给师父一个人吃是行不通的,四周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好意思只顾着自己? -- 第9页 修道之人于黑夜中同白昼无异,只是动物作息非常有规律,基本上都进入窝里睡觉了,很难再找到满意的食物。 殷墟脚下生风,只从树上掏了几颗鸟蛋,还在鸟妈妈怨气冲天的尖叫声中认了怂,战战兢兢又还了回去。 苏青渔脸色已经黑的不能再黑。 飞得正酣,只听苏青渔急急一声:“停下,”殷墟反应过来已然迟了,噗通一下撞到了某个皮糙肉厚的物体。殷墟堪堪稳住身形,抬眼一看,顿时欲哭无泪。 卧槽谁能告诉她这只庞大的独角犀牛为什么会睡在路中间? 独角犀牛大头动了动。四周越来越热,独角犀牛毛孔张开,露出岩浆般的鳞片。这是醒来的征兆。 殷墟再笨也知道不走就会遭殃,连忙掐了个飞行口诀,脚下生风,一溜烟往来路跑去,苏青渔很想骂她一顿,奈何不是时候,只得跟上。 这独角犀牛,名为洪。说起来历可追溯到荒古时期。传说独角犀牛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有洪涝灾害,是有名的灾厄之首,后来圣人为了苍生,不得不亲自去杀了洪,只是没想到,洪并没有完全死去。在圣人陨落后,更加肆无忌惮地行走于人世间,将仇恨报复在凡人身上。直到一千年前,修道者集结起来,合力击杀洪,殚精竭虑,牺牲了无数人,才换得天下太平。 可是怎么还会出现?不是死了么?难道这畜生命大,两次都不死? 苏青渔没时间想原因,殷墟却是对洪完全不了解,她看的小说里根本没有这种可怕的生物。 “吼!!”宁静的深山里发出巨大的怒吼,连大山都抖了一抖,独角犀牛清醒后,第一时间寻找将自己吵醒的人类,赤红的瞳孔马上锁定了殷墟与苏青渔的影子,踏着蹄子往他二人的方向奔涌而去。 苏青渔与殷墟用尽法力催动心诀向前飞,眼见洪在身后穷追不舍,越来越近,几乎能感受到那蛮牛身上灼热的气息,苏青渔大声喝道:“师妹!我们分头走!” 如果不分开,势必两人都会死在这里。 殷墟道:“好!”在空中转了个弯,向左边掠去。洪丝毫没有犹豫,舍弃了往右的苏青渔,朝殷墟奔去。 “我XXXX!”殷墟忍不住爆了个粗。 这人品也忒差了吧!难道连独角犀牛都能感应到自己身上的衰气? 不过须弥,独角犀牛已经奔涌而至,前蹄自半空中拍下,势要将这个坏了她休息的渺小人类压扁。 灼热的气息从身后串了过来,她觉得自己的后背都要烫到开裂了。 忙催动口诀,漂亮的转了个弧度,堪堪逃过一劫,洪身体硕大,但转弯却毫不费力,不给殷墟逃走的机会,紧跟着又追了上来,殷墟知道一味逃跑只有死路一条,催动法力,幻化出贴身长剑,咬紧牙关回身逼了上去。 剑身落在洪的身上,摪的一声冒出炎炎火星,可丝毫没有损伤到他的皮肤。这一击惹怒了独角犀牛,它气急败坏的打了个响嚏,浑身岩浆般的火焰又上升了几丈,连带着黑暗的天际都被染红一片,四周繁茂的树木灌丛尽数枯竭。 殷墟体内金丹飞速旋转,一身道法尽数输出,不要命地砸在独角犀牛身上,独角犀牛痛虽痛,对它却没有多大伤害,反而殷墟,就算她不被犀牛杀死,也会面临法力枯竭迅速衰老的下场。殷墟知道今日难逃一死,生死之时唯一想的,就是她这可悲短暂的穿越,本以为因着自己的到来能改变前身的下场,结果比书本里死的还快。 真不甘心! 还有师姐,自己死了她肯定会伤心的吧。 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仿佛感受到她强烈的生存欲望,一双手在她身边撕裂了空气,宫旒殊穿一袭红裙飘然而至。 她出现的一瞬间,独角犀牛就被吸引了过去,紧接着兴奋的大吼一声,朝宫旒殊猛地冲撞过去。 宫旒殊本意只是来捉殷墟,正兴奋无比,哪料到剧情有变,来不及反应,已被独角犀牛顶中前胸。 宫旒殊胸前撼神珠自动护主,碧光乍现,呼吸之间守住了主人的身体,其后珠子咔嚓一声,碎裂了。 宫旒殊双目欲裂:“……”我特么只是个吃瓜群众啊你还撞我!我的撼神珠啊! 殷墟同时也目瞪口呆:“……”卧槽这美艳姑娘是谁为什么凭空出现,还穿一身红衣服,不知道牛喜红吗? 对于别人躺着中枪,殷墟喜闻乐见,更何况这人躺枪还躺得这么及时,无意间让她捡了一条命。 殷墟对着左闪右躲的宫旒殊同情道:“这位道友,你撑住啊,我给你叫人去。”说完也不等她回答,一溜烟逃跑了,背影非常潇洒。 宫旒殊咬牙切齿得怒吼:“贱人你给本殿回来!”提起一股劲朝殷墟追了过去。 于是夜幕下发生了这样一幕: 独角犀牛追着红衣女子,红衣女子追着青衣女子,红衣女子还边追边骂:“贱人!你给本殿站住!你就算是跑你也讨不到好去,本殿把这畜生引来,看你死不死!” 殷墟崩溃大叫:“大姐!你可别追我了,你脱了红衣那蛮牛自然不会追你!” 宫旒殊怒吼:“本殿内里只着了贴身衣物,你还叫我脱?”又哼了一声:“你等着!我日后再来收拾你!”却是要撕裂空间走人,结果空气中丝毫波动也没有,宫旒殊眉心直跳。 -- 第10页 法力被消耗到打不开空间裂缝了。 宫旒殊活到现在没这么憋屈过,面上勃然变色。 “殿下!!” 她奔走间回头看了一眼,是黑白煞鬼和青鸟。这三人看到周遭情况,也是懵了。 几乎不假思索,青鸟幻化出巨大的翅膀俯冲而下,企图带走宫旒殊,独角犀牛大吼一声,地动山摇,火光四射间将青鸟两只翅膀上的羽毛烧成灰烬。 青鸟顿时掉落下去。 殷墟:“……” 宫旒殊:“……” 第六章: 黑白煞鬼近前助阵,然而那点法力输出只是九牛一毛。 就在此时,独角犀牛巨大的脚掌朝着宫旒殊的后背踩踏下去,宫旒殊体内魔丹飞速运转,周身魔气聚于一处,全力承受住独角犀牛惊天一脚。 “轰隆!”牛蹄之下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宫旒殊正中红心。 青鸟瞬间红了眼眶,恨不能帮圣女承受痛楚,大声喝道:“殿下!!!” 独角犀牛收回前蹄,继续朝殷墟奔去。 那蛮牛一走,青鸟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深坑之中,却没有了那道身影。 青鸟颓然倒地,黑白煞鬼随后赶至,望着坑底,满面惆怅。 圣女这是被踩得尸骨无存了? 坑底的石块松动了下,从土里扒出一只白皙的手。几人心头一松,连忙将宫旒殊从土里拉了出来。 至高的圣女殿下此时灰头土脸,面目全非,一身华美的红裙也变得破破烂烂,衣不蔽体,她皱紧眉头强忍,最后面色一变,从喉咙里喷出血雾,又止不住咳血:“疼……咳,疼死了。” 青鸟十分紧张:“殿下,哪里疼?” 宫旒殊勉强提一口气:“咳!别……碰我,放……放我下来,我肋骨尽数……咳……断了……” “……” 白煞鬼正要说话,见天际无数流光划过,速度极快,面色大变:“糟了!是正道的人。” 黑煞鬼:“别慌,这些人都是奔着那畜生而去,无暇顾及我们,我们先趁乱离开,圣女伤势严重,不能耽搁。” 宫旒殊咬紧牙关。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她有今天全都拜傅欺霜师姐妹所赐,日后卷土重来,绝不会放过她们! 突然间宫旒殊觉得后背一凉,对危险特殊的警觉性使她心生不安。 “好久不见。”悦耳清冷的年轻女子声音从上方响起,宫旒殊暗吸一口气,心中苦涩。 来人是空桑仙子徐子鸠。看来今年诸事不顺,她的霉运都上赶着来了。 “真是……咳……真是巧了。” 空桑仙子淡淡地打量了宫旒殊一番,:“怎么落得如此?” 宫旒殊冷着脸:“……不劳你费心。” 空桑仙子:“上次你我两败俱伤,胜负未分,我心中一直耿耿于怀。” 宫旒殊已无力说话。 青鸟:“仙子想如何?你觉得我家殿下这般样子,还能与你比试?” “自然不能。” 青鸟咬着唇瓣:“那你就放我家殿下离开。” “自然不能。” 宫旒殊:“……” 黑白煞鬼戒备得望着空桑仙子:“仙子,你此时若出手,实不是正道所为。” 空桑仙子眸中泛着冷光:“我出不出手,由不得你们说。”她掐指念了一个口诀,须弥袋随身而现,只听她洪亮一声:“收!”宫旒殊化作青烟流进了须弥袋。 空桑仙子冷漠地望着地上三人,道:“你们走吧,我不会伤你们圣女。” 说完,念动飞行诀转身离去。 青鸟颓然地坐到地上,黑白煞鬼面面相觑,:“我们回教里,先报告圣主,再设法营救圣女。” “只有如此了!” 殷墟亲眼目睹那红衣女子被踩在牛蹄下,在心里默默为她默哀了三秒,但马上就自顾不暇了。那蛮牛根本没打算放过她,解决完红衣女子后又立刻对她穷追不舍。 相比较宫旒殊,殷墟无疑是幸运的,她很快就从危机里解脱出来。 洪的出世震动了四面八方的修道者,他们纷纷聚拢而来,首当其冲的就是最近的罱烟一行。 青阳道人携剑而来,卷起狂风呼啸,生生在独角犀牛身上留下一道伤痕。独角犀牛抛开殷墟,朝青阳道人撞去。 青阳道人修为高深,与独角犀牛缠斗起来,后来者纷纷加入绞杀,一时间独角犀牛落在了下风。 傅欺霜乘风而下,拉起殷墟的手腕带出了围圈,殷墟没了羁绊,觉得头脑越发昏沉,迷糊间只闻到了傅欺霜身上好闻的淡香,眼皮一沉,身子便不自觉掉落下去,傅欺霜回身扣住殷墟的细腰。 “师……师姐……”殷墟很想睁开眼睛。 傅欺霜温柔地说:“睡吧,已经没事了。” 她的声音好似有种魔力,催动着殷墟陷入了深深的睡眠。 天,大亮了。 但床上的人还未醒。 青阳道人对着殷墟的手号了号脉象,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 傅欺霜眉心轻皱,绝美的脸色有着淡淡忧色:“师父?” 青阳道人将殷墟的手放进被子里,道:“墟儿差点耗尽了一身法力。昨晚若是再晚几步,今次为师也无能为力了。” 傅欺霜听出了言下之意:“师妹几时能醒?” -- 第11页 青阳道人:“短则一日,长则三五日。只是醒来后有身心力竭之感,法力在短时间之内都无法恢复。” 傅欺霜点点头。 青阳道人有些唏嘘:“若不是我一时嘴馋,墟儿也不会被至于险地,九死一生。” 傅欺霜闻言淡淡地盯着自己师父。青阳道人就算脸皮再厚也被自己徒弟看得绷不住,找个借口离开了房间。 傅欺霜自床沿坐了下来,纤细修长的指尖落在殷墟苍白的脸颊上。 她的目光中泛起丝丝涟漪。 “快点好起来……师妹。” 青阳道人、红袖仙子和空桑仙子围桌而坐。 空桑仙子:“我研究了一下那孽畜的尸体,发现它并非是洪。” “哦?” “它虽然与书上描述的洪非常相像,但洪的角是玄金,它却不是。” 青阳道人皱眉猜测:“莫非它是洪的后代?” 空桑仙子轻轻颔首:“有这种可能,”复又淡淡地说:“它既然选择藏身于山,恐怕也是不想与人类正面冲突,谁料到……”声音戛然而止,空桑仙子有意无意将目光落在青阳道人身上。 青阳道人大窘。 红袖仙子一脸揶揄。 青阳道人作势咳了一声:“没办法,我这个徒弟……一向运气佳,为师的纯阳之气都镇不住。” “……” 红袖仙子:“我们在此地已停留一日,不如我先行带参赛弟子离去,你断后?” 青阳道人深以为然:“如此甚好。” 红袖仙子迟疑了下:“那……青渔他……” 说到苏青渔,青阳道人脸色一僵,冷哼了一声:“先让他参加完大比。” 一说到这个大徒弟,青阳道人就怒火难消,竟丢下师妹只顾着自己逃跑,太让人失望! 几人商量完毕,空桑仙子回了空桑山,红袖仙子组织一波参加比试的顶尖弟子先行离开,青阳道人则又停留了半日,才整装出发。 傅欺霜也留了下来,以便照顾醒来后虚弱不堪的殷墟。 第七章: 出发的时候,青阳等人着实犯会了难。 滥用法力的后遗症十分严重,殷墟连起身都费劲,更别提自个走上马车了。 青阳道人:“找副担架过来?” 殷墟:“……” 宋明修:“不如我抱着师姐上车?” 殷墟:“……!”让小师弟抱,她的清白还要不要了?慌忙之下朝傅欺霜挤眉弄眼。 傅欺霜沉吟片刻,一言不发得走上前将殷墟打横抱起。 “……” 殷墟面上一阵发热。卧槽这姿势好羞耻!怎么有种师姐攻气满满的感觉…… 傅欺霜轻松地将殷墟抱上了马车,殷墟发现车里有别人,不禁仔细看了两眼。 是季淮堔和……被原身欺负过的白衡殿小师妹…… 看见殷墟,那女娃娃不自觉往后面缩了缩。 如果不是殷墟懒得开口,她倒要问问这个白莲花,就她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还能对她怎么样有必要这么害怕? 至于季淮堔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毕竟不熟悉。 殷墟目光不由自主地望着傅欺霜,思绪一下子飘的很远。 师姐还不会喜欢他吧,毕竟才见过几面。但师姐以后还会喜欢他吧……师姐……师姐要是不喜欢他多好。 好像有种心爱的东西被抢走的心酸感觉啊。 傅欺霜用手掌心捂住殷墟的眼:“闭目养神。”那白皙剔透的指尖氤氲着特别的冷香,萦绕着殷墟的鼻翼。 殷墟嘴角泛着甜意:“师……姐……” “莫说话。” “……”过了一会儿终究忍不住:“师姐。” 傅欺霜:“……” 殷墟:“师姐,前天晚上,在我差点嗝屁的时候,是一个姑娘救了我。” 傅欺霜轻皱眉头:“什么姑娘?”复又问道:“什么是嗝屁?” “……”殷墟自动忽略了后一个问题:“那姑娘穿着红衣,凭空出现在我身边,结果那头大蛮牛看见红色变得兴奋,就丢了我跑去追她了。” 傅欺霜想到是那个人的可能性,眸中有光轻漾。许久,淡淡地说:“大概是那妖女吧。” 殷墟有些疑惑:“妖女?哪个妖女?” “魔教圣女。除了她不会有别人。” 殷墟这才反应过来师姐说的是谁,瞠目结舌:“宫……宫旒殊?” “嗯。” 殷墟嘴角一抽。她亲眼目睹宫旒殊被踩在牛蹄下,恐怕就算不死也重伤,那小说里写的宫旒殊与季淮堔之间第一次相遇之后发生的事,不就不会出现了? 另外,季淮堔在遇到宫旒殊之后才修炼了魔门圣典,成为一名魔修,如果季淮堔没碰到宫旒殊,没做成魔修,那这本书是不是得改名了…… 殷墟凌乱了:“那你没发现她?” “没有,”傅欺霜淡淡道:“那天晚上只顾着救你。” 殷墟糊涂了:“你说她为什么会那么及时出现在那里?” “……”傅欺霜彻底不想搭理她了,最后只轻飘飘又十分含蓄地说了一句:“她找你的缘由,你该最清楚才是。” 气氛骤降。 脑回路短如殷墟也发现不对劲了,仔细思索了下,才反应过来师姐话中的含义。如果不是殷墟假传圣旨,傅欺霜不会和宫旒殊对上,宫旒殊更不会对她上心,还特地出现在她面前,结果把自己给搭上了。 -- 第12页 殷墟心中叫苦不迭,又不能为自己辩解,只能继续躺尸。 话多是为天性。装死也不过一炷香,殷墟就憋不住了。 “师姐。” 傅欺霜睁开眼睛:“何事?” “我想吃苹果。” “……等休息时我再去买。” “哦……”过了一会儿:“师姐。” “嗯?” “我还想吃面。” “……” “我还要吃蛋糕。” 傅欺霜不解:“蛋糕……为何物?” 殷墟想到那些食物的美味,嘴里生津,暗暗吞咽了一番口水。 “算了师姐,我就是逗你玩的,不用去买。” “……”傅欺霜毕竟修养极好,对于自己师妹的跳脱,还堪堪保住了面上的镇定,过了会儿,方才迟疑的说:“师妹,你以前……不是这般性子。” 一个人的性格在一夕之间能有这么大的改变?师妹以前从不曾这般开过玩笑。 殷墟闻言心中泛起一阵凉意,就好似艳阳天被浇了一身冰雪。她……如何能回答,她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人。 “师姐是喜欢从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傅欺霜忍不住看了季淮堔他们一眼,这车里毕竟还有外人,师姐妹之间的私密话她不想给旁人听去,于是话锋偏转:“容我想想。” 但她实在低估了殷墟话唠程度,不下片刻就问:“师姐想好了吗?” 傅欺霜无法,情急下用手捂住殷墟的唇。然后,世界清静了。 马车停停走走赶了很久,日夜轮换交替了三次,在经过一个城镇时,停了下来。 停稳后,殷墟听着车外嘈杂的人声,轻轻掀了帘子的一角,一时间大感有趣。外面十分热闹,活脱脱一副古代闹市的景象呈现在她这个现代人面前。 傅欺霜道:“下车吧。”又对季淮堔说:“季师弟,你们先下。” “好,”季淮堔点点头,带着白衡殿的师妹下了车。 三天,马车里的四个人说上了话,结了平淡的交情。然后殷墟才知道了白莲花的名字。 殷墟记得他们互相简单得介绍自己时,白莲花期期艾艾地说:“我……我叫白莲。” “……” 殷墟已然能下地走路,只是需要人轻轻搀扶一把,傅欺霜过来扶住她,一起走下马车。 看着眼前的府邸,几人着实惊叹了一下。 那厚重的巨大木门涂着红漆,油光明亮,前门两只石狮英姿飒爽,炯炯有神的大眼似有灵性。 门上悬着蓝面匾额,匾额上有四个金色大字“洐秋周府”。 从门内迎出一中年男子,身着锦缎,面目不怒自威,只听他爽朗地大笑道:“殷老弟,好久不见啦!” 青阳道人拘了个平礼:“周老哥,打搅了。” 周承守也回了一礼,笑道:“哪里的话,殷老弟能来,我洐秋周府蓬荜生辉。”寒暄完,领青阳道人往里走,边走边聊。 “听说你这一路还遇到了荒古凶兽?” “这就说来话长了。” “你慢慢说。” “那……” 殷墟一脸茫然地望着身边的师姐:“他是谁?” 傅欺霜淡淡道:“这是洐秋周府的家主,师父的旧友。” “……可……不赶路了?师姐不是要参加大比吗?” 傅欺霜眸中毫无波澜:“已经来不及了。”此时大比恐怕已告一段路了。 “……”所以就破罐子破摔?参加比试变成拜会老友?? 第八章: 洐秋周府分派了一个大院给罱烟弟子,因为房间不够,殷墟和傅欺霜住在一个房间。 没错,就是“同居”了!好开心!殷墟嘴角的笑意都要逸出天际了。 屋外传来嘈杂的声音,似乎是争吵,殷墟神识一扫,发现是季淮堔、白莲,和其他不熟悉的人,殷墟思索了下,才想起为首那人是周家二少,叫周洪征。 他们的声音越吵越凶。 “本少爷看中她是她的福分,你算哪根葱?给老子滚。”周洪征平时跋扈惯了,爹宠娘护,今天看季淮堔敢忤逆他,气的面容扭曲。 季淮堔镇定地说:“你即便是天潢贵胄也不能强人所难。” 殷墟嘴角一抽,这不就是小说里常有的作死人物?跟未成名的主角发生争执,既而衍生到不死不休的滔天大仇上。 那作死的家伙还在洋洋得意:“这里是洐秋周府,你也不看看是谁的地盘?你不过半步金丹,还敢这么嚣张,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厉害!”侧头吩咐跟班:“去把蒙羡叫来!” 那跟班乍一听惊了下:“啊?蒙羡仙师似乎在闭关……” 周洪征不耐烦地朝跟班屁股上踹了一脚:“叫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哎!哎哎!”跟班忙不迭跑去报信了。 周洪征目光恶毒地盯着他:“小子,你等着!” 白莲觉得不妙,焦急地用手扯了扯季淮堔的衣角:“季师弟,算了我们快走吧?” 季淮堔平静自若:“不,我们在这等着,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说完,还“深情”得看着她。 殷墟心中一群草泥马呼啸而过。不愧是主角啊,这个时候还不忘撩妹。 不过她总算见识了罱烟弟子之间的冷漠了,一人有难,其他人却全都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出来相帮,也没有去找青阳道人过来解决的意思。 -- 第13页 殷墟眼巴巴地望着傅欺霜:“师姐,咱们要不要出去帮他们啊?” 傅欺霜想了想:“再看看吧。” 不过……师妹似乎很在意季师弟啊?傅欺霜淡淡地望着殷墟坐立不安的样子,那一张脸上布满了压抑的焦虑。 殷墟是不知道自己师姐此刻的想法,要是知道肯定得大叫冤枉。她怎么会担心主角有事?有金手指的主角还需要她拯救吗?相比起来还是保护自己比较实际,毕竟她是易衰体质。 殷墟只是想起师父青阳道人与洐秋周府的交情,怕事情闹大,以后男主会报复,才急着想做和事佬,结果被师姐误会了。 外面周二少爷找的高手已经赶来了,傅欺霜眸中掠过一缕光华:“是个散修,修为是金丹中期。” 殷墟无言。管你是金丹中期还是出窍中期,在主角面前都没什么卵用。 她心生一计,努力地控制好面部表情,让自己看上去十分坦然:“师姐,咱们打个赌吧?” “嗯?” “我赌季淮堔赢。” 外面季淮堔已经与蒙羡斗起法来,傅欺霜神识一扫,意料之中,季淮堔落于下乘:“那我赌季师弟输。” 两人斗了上百招,眼看季淮堔好几次都要输了,也不知是不是运气,他竟堪堪挺了过去,后面更是越挫越勇,毫无疲累的迹象。 最后,季淮堔赢了。 傅欺霜越看越心惊,没料到季淮堔会赢,默默望了一眼殷墟眉开眼笑的样子。 “师姐,刚才打赌我们还没定赌约呢。” “……” “师姐许我一个心愿吧。” “师妹要如何?” 殷墟摸着下巴,灿烂地笑了:“我先留着。” 这时周二公子输了一局,面子上过不去,更加暴怒,要不是蒙羡好歹有些本事,早一脚踹过去了:“没用的东西!半步金丹都打不过!” 蒙羡也蒙圈了。明明对方确确实实是半步金丹,怎么就把他打败了?但输了就是输了,他也不是输不起,于是一声不响地退至一边。 输人不输阵,周洪征连鼻孔都透着高傲:“你少得意,这女人我要定了!啊莫,去把我爹的近卫叫来,今天不卸掉这人的一只胳膊,本少爷心里不痛快!” “哎!”还是前面那个跟班,他正要拔腿去找人,只听季淮堔仰天长笑:“我与白师妹好歹是罱烟弟子,是你家的客人,没想到做客做成仇,罢了!既然如此……”他没再说话,双手紧握成拳。 殷墟脸色一变:“糟了!”不顾自己尚还虚弱的身体,冲出门去,但季淮堔下手既快又狠,已然逼至周二公子身前,右手法力催动,生生卸了周二公子一只胳膊。 周洪征虽出生在修真世家,但纨绔不化,又自持大树底下好乘凉,修为早已荒废,蒙羡更加没料到季淮堔突然出手,眼睁睁看着季淮堔劈中周洪征的胳膊,他吃痛跪地,啊的一声尖叫起来。 殷墟的猛地定住身形,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一幕。 所有人都傻眼了。 “混账!!”只听远处传来一阵暴喝,周承守自院外飞奔而至,他听了暗卫的禀报便匆匆赶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敢伤我儿!黄口小子好大的贼胆!” 说完,一道劲刃携风而来,这其中含着合体期的滔天怒火,季淮堔若被击中,不死也要重伤,但他不躲反而暗暗蓄力,显然起了鱼死网破之心。 殷墟身子微晃就要上前阻止,傅欺霜已从她身后翩然至前,指尖轻轻点在她右肩,便制止了她的行动,随即,傅欺霜袖口一晃,一道白绫自袖间游出,紧紧缠住季淮堔的腰,轻轻一荡将季淮堔拉了过来。 傅欺霜所有的动作不疾不徐,一气呵成,那气刃劈断红木柱,又劈塌了墙壁方才止住。 周承守反应极快,又要欺身过来,青阳道人自身后紧紧拉住他:“周老哥!莫要动怒!” 周承守堪堪止住身形,怒喝道:“今日你休要拦我!” “周老哥,这其中定有误会!” “有何误会?我亲眼看见他断了洪征一个手臂!” 殷墟高声道:“周前辈,此事季师弟虽鲁莽,那也是周二公子先行挑事!我与师姐均可做人证!” 傅欺霜眼帘微掀,默默认了这一说法。 青阳道人趁机说:“周老哥,此事尚未了解清楚,你且放我门派弟子一次,待了解情况,我自会带着这弟子前去领罚。” 周承守经这一说,怒气已消了大半,但看着周二公子疼得厉害,又是一阵火起,终究忍下了一口气,提着周二公子离开了院子。 青阳道人皱着眉过来,殷墟把事情前前后后复述了一遍,他认真听着,目光闪烁不定,听到周洪征再次叫人季淮堔怒断其手的时候,脸色更加讳莫如深。 最后,青阳道人看着季淮堔倔强的脸道:“可愿与我去领罚?” 季淮堔心有不甘,还是道:“虽然我觉得自己没错,但这个罚我也认了,”又自嘲一笑:“谁叫我还没本事。” 对,还没本事,但总会有那个本事。 殷墟知道,这件事在季淮堔心里终究留下了一道痕,他日洐秋周府盛衰仅在他一念之间。 第九章: 殷墟后来偷偷去了前厅一趟,她刚才看师父凝重的表情,就觉得此事很难善了,季淮堔被惩罚没关系,但她不想因此令男主连青阳道人也怨恨上。看过原著的殷墟很清楚,季淮堔是怎样地睚眦必报。 -- 第14页 殷墟好生打听一番,才从嘴严的下人口中得知,周承守余怒难消,打断了季淮堔两只手,说要让他加倍奉还。 殷墟虽然不大喜欢男主,也要为他鸣不平。明明是周二公子先行挑衅,凭什么还要让他加倍? 这样想来,日后洐秋周府付出代价,倒也没冤枉了他们。 殷墟又在府邸转了一圈,在厨房里做了几道菜,还特地热了壶小酒,拎回小院准备跟师姐一起吃,却发现师姐不在房中,好一会儿才进来。 殷墟早已摆好碗筷等在桌前:“师姐,你去哪了啊?” 傅欺霜:“我去师父那了。” 殷墟很想问她是不是跑去看季淮堔了,又觉得唐突,终是把疑问吞进肚子里,脸上只笑眯眯地说:“师姐,咱们今天喝一杯。” 傅欺霜默默坐下来,看着眼前的佳肴美酒:“我不喝酒。” 殷墟:“就喝一点点。” 傅欺霜沉默片刻:“……好。” 毕竟盛情难却。 傅欺霜真的就只喝了一点。 殷墟痴痴地看着自家师姐。傅欺霜着一身玄青色宫装,身姿曼妙。如墨及腰的长发上只卷了一道,用兰花玉簪挑着,如烟如雾的秋瞳也许是因为醉酒,此刻显得有些迷茫,雪白的双颊有几缕红艳,衬得她整个人如同霜雪的精灵,竟比平日多了几分灵动之气。 傅欺霜揉了揉皱起的眉心:“师妹,我不能再喝了。” “……”可是你只抿了一小口好伐! 像是要印证自己真的喝多了,傅欺霜打了个酒嗝。 “……”师姐打嗝都那么可爱,我被师姐萌到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人说酒后吐真言,殷墟犹豫了半晌,想借机套她话,也知道知道对季淮堔是什么心思……结果,师姐扒在桌上睡着了。 殷墟浑身都僵硬了。怎么书里面没写过师姐的酒量差到这种程度?那她现在是不是可以对师姐为所欲为了?殷墟愉悦的嘴角扬起。 将师姐扶上床,殷墟也躺了下来,侧身朝傅欺霜那一面睡,起初只是一脸满足地稍微靠近了些,以便能仔细观察师姐。后来渐渐就挨得更近了。再后来,思绪翻飞中睡着,又在一片温软冷香中睁开了眼睛。 “醒了?” 殷墟还在迷糊,冷不防听到有声音在头顶想起,吃了一惊,连忙抬头,嘴唇不经意间碰到了一片柔软的肌肤。 殷墟脑中有什么轰隆一声炸开了,好似烟花一样盛放开来。她居然……碰到了师姐的唇…… 傅欺霜也瞪大了眼睛,只觉得心如鼓噪,面颊发热,但见殷墟一脸迷茫状,也知她不是有意,更何况女子之间并不忌讳。于是叹了一口气,道:“师妹还要抱多久?” 殷墟做痴傻状:“什么?” “……” 殷墟继续痴傻:“师姐好香。” “……” 殷墟痴傻到底,下意思搂紧了些:“好软……” 傅欺霜面颊绯红,几乎想把这越发放肆的人推下去。 毕竟不习惯这样的亲密,傅欺霜想直起身,殷墟却不让她如意,硬是抱着不让她起:“师姐,咱们说会儿悄悄话。” “……”悄悄话也没必要非得抱一团说吧? 殷墟已自顾自说开了:“师姐,你说师父怎么想的?竟还任由周承守断了季师弟两只胳膊。明明不是季师弟的错。” 傅欺霜微微怔了怔,默默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墨色的长发铺在枕头上,平添媚色。殷墟强作镇定地移开目光。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师姐有的你可也有!! 傅欺霜没察觉异样,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反问:“你觉得季师弟没错?” 殷墟迷茫了:“他何错之有?” 傅欺霜神色淡淡:“他为同门师妹出头,自然是没错的。但季淮堔毕竟年少气盛了,竟一点亏也不能吃,对周二公子下手。” “难道错在这?可是,是周洪征先要去叫人来。” “……你认为他叫得动周家家主的近卫?” 殷墟恍惚间有些明白了。 傅欺霜耐心地解释:“起先,周承守赶到并非是为了帮自己儿子出头。相反,他是听了情况想去教训周二公子的。” 不必再说,殷墟已然通透了。周承守听到消息想去充当和事佬,顺便家法伺候一下周二公子,结果季淮堔年少轻狂,沉不住气,还是卸了他的胳膊,周承守当时内心想法可能是:我的儿子做错事我自然会教训,哪轮得到你个小辈? 季淮堔是真的撞枪口上去了。 殷墟目光一闪:“师姐,你刚才叫季师弟什么?” “嗯?” “你叫他季淮堔。” 傅欺霜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以后不许这么叫了。”全名叫起来太好听,殷墟觉得有些吃味:“要叫季师弟。” “……” “或者叫小季。”就跟老板叫员工一样,甚好。 “……” “不然叫小堔。”像是叫弟弟一样,也不错! “……” 继殷墟之后又多了个伤员。季淮堔的情况已不适合赶路,但把他放在洐秋周府或是与这里相近的地方,都是大问题,青阳道人能保证周承守不会对他动手,但不能保证周二公子不报仇。 事实上,周二公子只要是醒着的时候,都在叫嚣着要杀死季淮堔。 -- 第15页 无奈之下,季淮堔带伤赶路。 “昨天多谢师姐相助。”在马车里,季淮堔感激地对傅欺霜说。 殷墟瘪瘪嘴:“我好像也帮你说话了,你怎么不谢我?” 季淮堔不好意思地笑笑:“也谢谢殷师姐。” 殷墟露出一副“嗯,你很乖”的表情。 白莲花又在旁边期期艾艾地刷存在:“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师弟也不会受惩罚。” 殷墟心中不屑。你知道他是在帮你出头,但他受到威胁的时候你在干嘛,我们救他的时候你在干嘛? 季淮堔怜惜地望着她:“不必自责,是那周洪征欺人太甚。” 殷墟无语。这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算了!你们高兴就好,她一外人较个什么劲。 还是老实做个吃瓜群众吧。 第十章: 车队前面,路遇两条分岔口。 青阳道人没多想,朝着比较崎岖的山道上指挥前行,那是离空桑山最近的一条路,若是走另外一边,固然平坦,却要绕不少弯路。 马车晃晃悠悠地朝前走,震得车里的人左右摇摆,殷墟扶着窗沿,郁闷道:“这样子还不如用飞的,反正也不用比赛,用不着管法力消耗问题。” 白莲迟疑道:“可是师弟他……更何况殷师姐你……” 殷墟呼吸一顿:“……我就是随口一说。” 白莲又重新缩回去:“哦……” 殷墟实在郁气难消,皱着眉问:“白师妹,我真有这么可怕?” 白莲面露难色,一口气憋的脸颊通红。 季淮堔护花心切,紧着打圆场:“殷师姐,小师姐她天生性情如此,希望你别介意。” “……” 傅欺霜淡淡地睨了殷墟一眼,轻声道:“我师妹也是性情如此,见不得人这样哀哀怯怯,希望你也别介意。” 此话一出,车内气氛就变了。殷墟知道师姐是在隐晦地帮着自己说话,不免感动地盯着她,要不是还有人在场,估计就要扑进师姐怀里求关怀了。季淮堔尴尬了一会,就管理好自己的表情。 傅欺霜看着殷墟,那一双秋虹般的眼睛雾气泛滥,好像有说不完的委屈,她不禁心潮起伏,生了怜悯,不由自主地拿手揉了揉殷墟的额发。 “……”怎么有种摸宠物的即视感? 正在此时,马车似乎压了个大石头,剧烈地颠簸了一下,又恢复如常。 几人默默对视一眼,紧接着又是一下颠簸,这一次比之刚才更加凶猛。还来不及做出反应,震动的频率越来越多起来。 殷墟撑着身子,心里怀疑是起了地震,那样反倒不担心。 只听“嗤”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地底刺穿了马车钻了进来,几人定睛一看,是个巨大的灰色触角,带着黑黄色花纹,体表有黏糊糊的液体,看起来非常恶心。 白莲面色煞白。 傅欺霜面沉如水,单手扣住殷墟的腰肢,就要离开此地,结果身形一滞,回头看去,却是白莲太害怕,情急之下捉住了殷墟的袖口。 就在这一犹豫间,那触角猛地冲起来,刺穿了顶棚,卷起车身往地底拉去。 “啊!!” “嘶!”那马儿也受惊不小,前蹄跳起,却转瞬间被连带着淹没进土里。 除此之外,车外其他弟子也乱做一团,青阳道人听到有异,连忙赶往后面,却眼睁睁看着马车被席卷而下。 青阳道人没有犹豫,跟着跳了下去,怎知那洞里竟空空如也,异兽已不知带着自己的弟子去了哪儿。 失了两个心爱的弟子,青阳道人一时失魂,在洞里急奔旋转,却无济于事。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难道我天生带衰?为何路上每做决定,都会害苦弟子!!这……这这……” 那马车被卷进地下后,并没有片刻停留,快速往下坠去,几人在车内翻来滚去,殷墟紧紧抱着师姐,胃液翻涌,几乎想把胆汁都吐出来。至于季淮堔这个双手不能动的伤员,她根本无暇顾及。 也不知过了多久,下降速度渐渐缓和下来,却感觉越来越闷越来越热,殷墟睁开一只眼从缝隙里往外看,居然看到了滚烫的岩浆,还在往外冒着热泡,顿时心中大骇。 这这这尼玛是下降了多深啊! 傅欺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师妹你没事吧?” 淡定如她,音色都控制不住带上了颤抖。 殷墟也抖的厉害:“师姐,我们要是掉下去就尸骨无存了,下面都是岩浆。” “我知道。”傅欺霜扫视了周围一圈。他们掉下来的地方漆黑地看不到尽头,下面就是滚滚岩浆,左右两边有很多洞,就像是巨大地鼠拱的,他们的马车正在岩浆的中心地带,被一只触手卷着,触手的另一端就是那个怪物,浑身都是黑黄色花纹,像一只巨大的肉性蜘蛛,此时它正在其中一个洞里往前爬行,动作缓慢,仿佛前面有阻力。傅欺霜看得一阵恶寒,眉头紧锁,抑制住想要呕吐的晕眩感:“且看看它想要干什么。” 那马儿受惊嘶鸣,怪物似乎嫌吵,伸过来第二只触手卷起马就吃进了肚子。 殷墟双腿发软,提劲站稳,哑着嗓子:“师姐,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傅欺霜抱紧她,压低声音:“嘘,别说话。” “不,我怕没机会说,其实我不是……” -- 第16页 “咔嚓!”马车经受不住压力,顿时四分五裂,那怪兽背部就好似长了眼睛,直接将他们四人卷曲在一起,缩回它身边。 怪兽还在往前走着,四个人虽纠缠在一团,殷墟的眼里却只有傅欺霜,她提起勇气,小声说:“师姐,其实我不是殷墟。” 傅欺霜没听清:“什么?” “师姐……”殷墟正想要再说,又是一阵晃动,那怪兽似乎发现了什么,急切高昂地叫了一声,放下他们加快速度离开。 殷墟整个人都懵了:“……?” ……Excuse me?!这怪兽发善心了? 事实证明那是不可能的,只是怪兽路遇另一个肉食动物,那肉食动物似乎想要分一杯羹,肉蜘蛛却不愿意,两个人都朝对方吼起来,最后一言不合,竟然打了起来,洞勉强只够怪物转身,两只怪物的身体甩来甩去,灰土和石块纷纷落下来。 傅欺霜深深看了季淮堔两人一眼:“季师弟,你们好自为之。” 季淮堔虽双手已残,却一直抱着白莲,疼得汗珠滚落,牙齿打颤,他勉强开口:“好!” 傅欺霜再不迟疑,搂住殷墟,掐了一个口诀,飞过岩浆,随意进了一个洞。 季淮堔提起一口气,与白莲两人飞进另一个洞。 虽然暂时逃离,傅欺霜却不敢有丝毫停歇,在弯弯曲曲的洞中飞来飞去。那两个怪物发现他们跑了,势必会追来,傅欺霜不怕它们,但却怕这里面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厉害角色。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殷墟偏过头看她:“师姐,咱们歇歇。” 傅欺霜没有说话,脚下却不停。殷墟又说:“师姐,咱们保存些体力,否则怪物追上来,法力却已经用完了。” 傅欺霜觉得有理,寻了一处四通八达的落脚点。倘若怪物来了,随时可以选个出口逃命。 殷墟随意看了下四周,目光落在一点上,表情瞬息万变:“……师姐。” 傅欺霜:“怎么了?” “师姐,这块突起的石头,我好似在飞的时候见过……” “……”傅欺霜何其聪明,目光微动:“我们在绕路?” 第十一章: 殷墟嘴里发苦,面上的笑容更苦:“好像……是的。” 傅欺霜皱着眉头:“难道出口只有那里?” 殷墟迷茫地眨眼:“哪里?” 傅欺霜噎了一下:“……你想想你从哪进来的。” “……哦。”殷墟觉得自己智商出了问题,尴尬的清了清嗓子:“那我们回去?但怪物要是还在那里怎么办?” 傅欺霜叹了一口气:“你忘了……我们迷路了。” “……”殷墟抽了抽嘴角:“师姐怎么办,我是不是吓傻了,脑回路都出故障了。” 傅欺霜不懂什么叫故障和脑回路,但也没问,对于殷墟那些稀奇古怪、随时蹦出口的词语,她已经习以为常:“莫贫嘴,我们沿路做记号。也许运气好,很快能找到出口。” 殷墟很清楚自己的衰气,有些气馁:“师姐,别抱太大希望。” “……” 殷墟嘀咕:“跟师姐在这里呆一辈子也不错啊……如果没有那些爬虫的话。” “师妹,”傅欺霜直视着她,像是要看进她的心里:“你真的愿意与我在这种地方呆一辈子?” 殷墟回答的无比认真:“师姐,我对你没有欺骗,我说愿意自然就是愿意的。” 傅欺霜目光飘忽,像是在想什么,许久才轻轻说:“我信你。” 殷墟心里欢喜,连带着嘴角都快翘到天上。 “但我们不可能永远在这里,”傅欺霜将额前掉落的一缕黑发勾到耳角,简单的动作千种风情,她微微一笑:“还是在外面呆一辈子。嗯?” 殷墟看得发痴。 “师姐,你真美。” 傅欺霜脸颊发热,略有些不知所措,不经意就想起她们在床上,殷墟抱着她时,也是这样痴痴的望着,说:师姐好香。 傅欺霜轻咬下唇。 后来,两人每飞一段距离,或是转个弯,就在那里标上记号,可最后还是转回原地,几乎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怪圈。所幸她们不需要理会饥饱,沿路遇到些小妖兽,也被很轻松的解决了。 殷墟已然是淡定了。反正不淡定也是出不去的。嗯……反正跟师姐在一起也是很幸福的。 休息时,殷墟变戏法似的从袖间拿出各类吃食,殷勤地招呼:“师姐,快吃。” “……你何时买的?”自从遇到独角犀牛后,这阵子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殷墟眨眨眼,装傻:“大概是你到师父那里去的时候?” “……” “好吧不是我买的,是临走时在周府顺的。” 傅欺霜无奈至极,却对自己师妹没法子想,看着她心切切的样子,便随手拿了一颗乳白色的推进嘴角,不禁皱了皱眉头:“……甜。” “这是麦芽糖,”殷墟奇道:“师姐不喜欢吃甜食?” 傅欺霜的表情瞬间变得讳莫如深,语气更是难猜:“你不知道?” 殷墟心里发虚,连带着说话都颠三倒四:“我……我知道?啊!我不知道,不对……我知道……我也不知道我知不知道……” 傅欺霜没在意她的吞吞吐吐,淡淡道:“我很喜欢吃甜的,可你不记得你八岁时,曾在我的桂花枣糕放过一只虫?” -- 第17页 “……”回忆杀什么的真心恐怖,我并不是那个变态啊师姐! “后来就不再吃这些了。” 殷墟不想跟师姐回忆那些不属于她们之间的过往,连忙生硬地转移话题:“师姐,不知季师弟他们如何了,希望他们没事。” 傅欺霜顿了顿,语气波澜不惊:“希望如此。” 气氛骤降,殷墟顿时有些坐立不安,想不通自己怎么那么手欠,非要拿出糖。 殷墟准备把糖收进袖里,傅欺霜的右手却缠了过来,捏住殷墟的手腕:“嗯?不给吃了?” 殷墟呆住:“师……师姐,”又忙不迭点头:“怎么会不给吃,你想吃啥吃啥,想吃我都行。” “……我不吃人肉。” 傅欺霜又拿了几颗糖,边吃边若有所思地仰头望着顶端,殷墟默默地吞了一口口水,小心捡了一颗,剩余就放回袖子里。糖本就不多了,省着给师姐吃。 殷墟放好糖,也跟着自家师姐看着头顶,除了泥土之外什么也没有。 “师姐,上面有什么?” “有妖兽。” “啊?” “气息很弱。” 傅欺霜低下头看她:“我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因素,这是在地下。打通头顶这道土,离地面就能更进一步。” 殷墟赞同地点点头,幻化出贴身长剑:“那让我来。” 傅欺霜拨了一下剑尖,发出轻响:“不需要用剑,你且收着。” 傅欺霜翻动手掌,默念心诀,青葱般的指尖行云流水般划过空中,形成缜密的金色纹路,她漫声道:“去!”随着手掌轻托,那纹路浮上去,转瞬间穿透了顶层的土壤,傅欺霜拉过殷墟退开,头顶那块土便咔嚓一声碎裂掉落,露出上面洞穴。 殷墟被自家师姐这一手给惊着了:“好厉害,师姐教我。” 傅欺霜微微一笑:“出去再教。” 两人飞到上面的洞穴,因为感应到妖兽的气息,她们格外小心,最终在某个黑暗角落发现了……一只全身雪白的猫。 那猫看到她们,不害怕也不躲闪,懒懒地舔了舔自己的胳肢窝:“喵呜。” 师姐妹两人面面相觑。 “师姐,这就是那个气息很弱的妖兽?” “貌似是的。” “它不是一只猫吗?” “确实像。” 白猫昂起头:“喵呜。” “……”是眼花了吗?她怎么看见那只猫翻了个不满的白眼? 殷墟咽下口水:“师姐,这个世界上会有听得懂人话的妖兽吗?” 傅欺霜没听说过,却不能否决这种可能,犹豫着说:“妖兽修到极致,应当就可以吧。” 白猫抖抖身体摇摇尾巴,慢悠悠地朝前走去,背对着殷墟她们后,嘴角露出深深的不屑。这两个孤陋寡闻的人类,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傅欺霜猛地抬头:“有妖兽。” 殷墟慢悠悠地说:“我知道啊,不就这个猫……”紧接着便看见那个肉蜘蛛从转弯处迎面而来,她硬生生吞回出口一半的话。 那猫似乎也呆住了,站着不动,好像还有些萎靡不振。肉蜘蛛看见猫,停了一下,继续爬过来。 眼看肉蜘蛛离猫越来越近,那猫也吓傻了不知道走开,殷墟实在不忍心看到这么可爱的小动物被那怪物吞进肚子里,忍着对肉蜘蛛的恶心,法力轮转击在它身上,在它退下两步时上前捏住了猫的后颈,极步退回。 猫挣扎了一下,圆眸中有蓝色幽光闪过。这该死的人类居然敢捏它的皮! 傅欺霜幻出剑,朝肉蜘蛛攻去,殷墟想甩开白猫去帮师姐,然而……那只猫咬住了她的手指。 痛啊!殷墟龇牙咧嘴的甩着手,企图把它甩出去:“喂!我救了你你还咬我,你个恩将仇报的玩意!” 猫被她晃得柔软的身体飘飘忽忽,连带着脑袋也不大清醒了。 “喵呜!”猫松开了嘴,跌下去,殷墟“嘶”了一下,捏住手指,抬头看师姐…… 嗯?师姐呢?肉蜘蛛呢? 第十二章: 本该激战的地方空无一物,殷墟心觉诡异,下意识地找那只猫,没想到猫也凭空消失了。 殷墟不安地看了一圈:“师姐!” 她不敢动,在原地站了半天,洞里安静地过分,一丝声音也无,殷墟知道这不是办法,于是朝前走,刚踏出一步,四周的空气扭曲起来,场景瞬息万变,渐渐演变成现代都市的模样。 殷墟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有些发怔。高立的摩天大楼,热闹的人流和车流,自己小区旁边她经常光顾的小吃店,女老板正在笑盈盈地招待客人。 殷墟傻傻地掐了掐脸蛋,有一丝痛感,分不清是梦魇还是现实。 正出神间,身后有喇叭声传来,中年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骂骂咧咧:“没看到是红灯了吗?站在路中间干嘛?想寻死换个地方!” 殷墟机械地朝前走,走过斑马线,走到小区路口,又走到小吃店门口。 女老板在忙乱中发现她,冲她一笑:“来啦?今天要吃什么?” 殷墟笑着说:“来份鱼香肉丝盖浇饭,就在这吃。” “好嘞,”女老板进里屋吩咐厨师去了,殷墟掸了掸身上的道袍,找个空位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盖浇饭就端上了桌,殷墟叫住要转身离开的女老板。 -- 第18页 “你看到没?” “什么?” “我这一身衣服。” 女老板笑眯眯地:“看到了呀。” 殷墟问她:“不觉得很奇怪吗?” 女老板不解:“有什么奇怪?”以为她是想要夸奖,恍然大悟地打量了一下,才说:“款式不错。” “……” 殷墟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门口,习惯性地要掏口袋拿钥匙,才发现她现下穿的是青冥殿道袍,于是在门口转悠了一圈,准备下楼找开锁师傅。 “咔嚓。”门开了,殷墟抬头看去,如遭雷击,下意识地喊:“妈。” 中年妇女慈爱地看着她:“小墟回来啦?又忘了带钥匙吧?快进来,”又念叨着:“记性比妈还差将来可怎么办呀,哦对了,吃过了没?” 殷墟脱完鞋边进门边说:“已经吃过了。” 客厅有人在看电视,殷墟慢慢走过去,那人回过头来:“臭丫头跑哪玩去了,过了饭点才回来。” 殷墟眨着眼,努力控制住鼻酸落泪的感觉:“爸。” 中年男人唬着脸:“行了,别一副委屈样,快去洗把脸,看你满头的汗。” 殷墟闻言摸了一把额头,却干干净净,她不发一言地走进卫生间,站在洗面台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扯出一丝笑,镜子里的人也跟着笑。 笑得真难看。 她整理了自己的情绪,走出卫生间,看到妈妈带着一个女子迎面而来,殷墟脱口而出:“师姐……” 那女子疑惑地问:“小墟,你叫我什么?” “师姐啊……” 女子走过来捏了捏她的脸蛋,宠溺又无奈:“在玩什么?角色扮演?” 殷墟呆呆的看着傅欺霜,妈妈在一边尴尬地咳了一声,转身离开:“厨房还炖着汤,我去看看。” 傅欺霜望了沙发上的男人一眼,低声说:“小墟,咱们回房间聊。” “好……” 她们进入卧室,刚关上门,傅欺霜转身将殷墟抱住,抵在门上:“小墟想不想我?” 殷墟看着师姐,师姐魅惑又温柔的目光编织成了网,让她无路可退。 也不想退。 殷墟认真的回答:“想,想师姐,做梦都想。” 傅欺霜眉角轻挑,笑得越发妩媚:“哦?哪里想?” 殷墟觉得奇怪,但还是回答:“心里想。” 傅欺霜歪着头,眼里闪过细碎的光:“别的地方不想?” “别的……”什么地方? 但她没有机会问出口,傅欺霜抱紧她,唇瓣轻轻地含住了她的下唇。一片柔软。 殷墟彻底呆住,脑中好似放了一朵绚烂的烟花。怎么会?师姐在吻她? 傅欺霜感受到她的神游,离开了她的唇:“在想什么?” 殷墟努力撇开师姐离开刹那的失落感:“没想什么。” “嗯哼?”傅欺霜不信的轻哼:“好,那你亲我。” “……” “不愿意?”傅欺霜淡淡地说:“那我走了。” 殷墟心中发慌,恳求地说:“师姐不要走。我只是……我只是……”只是怀疑在做梦,只是怀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傅欺霜只淡淡地说:“亲我。” 殷墟睁大眼睛,看着师姐,即便是一身现代装,也掩不去她的半丝风华。 殷墟全身紧绷,闭上双眼,迎着那唇细碎地吻了上去。 傅欺霜伸出粉嫩的小舌舔舐殷墟的唇线,殷墟浑身一麻,不自觉张开嘴,那舌头轻巧地钻进了口腔。殷墟循着那游走的舌头,舔吻着,啃噬着,几乎想要溺死。 好香甜,师姐的味道。殷墟迷迷糊糊地想。好想要……这样一直下去。 殷墟的手掌不自觉攀上傅欺霜的酥胸,傅欺霜闷哼一声,殷墟反应过来,连忙拿开,脑袋也清醒过来:“师姐……对……对不起。” 傅欺霜宠溺的低喃:“傻瓜。”她与殷墟十指相扣,面颊上还有激吻后残留的粉红,使她清冷中透着妩媚:“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是你的。” 傅欺霜欺身而来,细密的吻落在殷墟的唇角,殷墟闭上眼回吻,甘之如饴。 唇齿交缠间,两个双双倒在床上。 殷墟压着师姐,只觉得单纯地吻着还不够,不自觉渴望更多。 殷墟离开师姐红嫩的双唇,咬住了她的下颚,紧接着继续下移,舔吻着傅欺霜颈部的雪肌,直到那里呈现出淡淡地红印。 傅欺霜咬唇轻哼。她身上熟悉的冷香萦绕在殷墟的鼻间,无端抚平了巨变带来的惊怔,也勾起了殷墟藏在内心深处的欲望。 想要……想要师姐…… 傅欺霜上衣的扣子早已在激吻中撩开,殷墟紧拥着她的腰肢,帮她解开束胸,吻一直向下,含住了胸前的珍珠。 “嗯……”傅欺霜压抑地轻漫,音调似难过又似欢愉。 殷墟抚摸着师姐背部光滑雪嫩的肌肤,更加卖力地吻遍她的每一寸肌肤。 室内春意渐浓,两个绝色女子衣衫凌乱地交缠在一起,压抑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不够,还不够。还想要更多。 第十三章: 殷墟的手滑到傅欺霜平坦的腹部,一路往下,感受到身下人的轻颤。 傅欺霜默不作声地将双手搭上殷墟的肩膀上,无声地鼓励着她。 -- 第19页 殷墟一边倾情吻着,一边将手指伸入她牛仔裤的腰隙,慢慢摸到那片迷人的芳草地…… “小墟!” “……” 两人闻声僵住。殷墟更是动都不敢动。 “快出来吃西瓜。” 殷墟触电般缩回手,颇有些做贼心虚,一迭声回应:“啊……哦哦哦,马上就来!” 室内温度瞬间凝固,殷墟坐起身,几乎不敢看师姐的脸。天呐,她……她都干了什么啊? 傅欺霜也坐起来,不懂殷墟的突然沉默和躲避:“怎么了?” “师姐,我们不该这样的,我们……我们……” 傅欺霜目光微晃:“你不喜欢我了?” 殷墟吞吞吐吐:“喜欢……我喜欢师姐……” “那为什么不愿意?” “不是,我不是不愿意。” 傅欺霜沉默良久,不再多问,随手理了一下散乱的秀发和衣服,也帮着殷墟理了理:“走吧,出去吃西瓜。” “嗯,师姐。”殷墟自然而然地扣住傅欺霜的手指,后者眉眼都染上了笑意。 等殷墟带着师姐坐在桌子上拿西瓜片吃时,老妈看着傅欺霜脖子上若隐若现地草莓,冲殷墟挤眉弄眼,一副“你很不错”的模样。 “……”什么情况?妈妈是知道了什么吗? 爸爸放下西瓜,平静地说:“小墟,你们俩的婚事是不是该办办了?总不能这样一直拖着。” 殷墟傻眼:“什么婚事?和谁?” 妈妈责备地睨着她:“什么和谁?你也真是的,可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啊。” 傅欺霜得体地微笑:“小墟只是还没准备好,没关系,我们都还小,我可以等她。” 殷墟如遭雷击,几乎不敢置信,喃喃道:“我和师姐?” 傅欺霜担忧地看着她:“你怎么了小墟?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累了。” “我没事,”殷墟摇摇头,急忙又求证:“你们是说,我和师姐结婚?” 妈妈皱眉:“小墟,你怎么回事?这个节骨眼上犯浑,以前不是你死乞白赖地缠着人家小霜吗?” 殷墟嘴角抽了一下,没有作声。 她看着师姐,师姐也在看她。 傅欺霜美眸中透着淡淡地哀伤与疑问,似乎在控诉她的改变。 殷墟迷茫地坐了一会儿,眼睛扫过父母,好半晌才说:“那咱们明天领证吧。” 就结婚吧,与师姐……在梦里。 第二天,殷墟果然信守承诺,带着傅欺霜从民政局领完结婚证出来,这里发生的一切都颠覆了她的想象,所以两个女孩也能领到结婚证她一点也不惊讶,末了还与傅欺霜一起去吃了饭,饭桌上她提出要去旅游。 傅欺霜捏着筷子,淡淡地看着她:“怎么突然要去旅游?” 殷墟用纸巾擦擦嘴:“想留个念想,就当是度蜜月了。好不好?师姐?” 餐厅里几乎一半的男士都往这偷看,傅欺霜概不理会,眼里只有殷墟。她眉角轻挑,风情万种。 “好。” 几天后,殷墟带着自家师姐去了洪都拉斯。 那一场冒险之旅倾注了她所有的精力,她跟师姐尽情享受沿海的风光,领略古玛雅的神秘。 疯狂地玩了几天,殷墟在网上预订了返程的机票,第二天便与师姐大包小包地直奔飞机场。 等到了机场,殷墟示意师姐等着她,拎着那些“战利品”去做了托运,又回到傅欺霜身边,将行李牌和护照机票一并给了她。 “师姐,东西我都弄好了,你回到那边要好好的。” 傅欺霜目光微凝:“什么意思?” 殷墟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师姐,我只买了你一个人的机票,我不打算回去了。” 傅欺霜皱着眉头:“为什么?” “我要走了,离开这个梦。” 殷墟很不舍,她做出这个决定也经过了很痛苦的心里历程。但她不能把自己捆绑在这个虚幻的地方,每天过着明知是假的却要信以为真的生活。 很痛。离开和留下都痛。 她微微一笑,看着眼前的一切片片破碎,混合着傅欺霜的眉眼,尽数消失。 四周又恢复沉寂,她本以为会回到那个洞里,却发现自己仍身处在黑色的虚空中。 似有人叹息。 那人说:“你的父母,爱人都在你身边,现世安稳,那样不好吗?为什么还想着离开呢?”声音穿透了空气,落在殷墟的耳里,如遭惊雷。 殷墟盘腿坐在虚空中,苦涩地笑:“不行啊,我感觉不到快乐。” “你有没有想过,你爱的人与你同为女子,她很难回应你,你回到现实终究爱而不得,也许有一天,你会后悔今日所做的决定,当然,如果你现在后悔,我还可以送你回幻境之中。” 殷墟抬起头,不知在看着谁:“你如何知晓我爱她?我自己都没有察觉。” 那人沉默片刻,说道:“这些幻境都是你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渴望。我只不过让它们显现。” 殷墟扯了扯嘴角:“这样啊……谢谢你,让我看清自己想要的。” 那人说:“你还没回答我上述问题。” “什么问题?” “……” “好吧,我会后悔,但是也不想回去。” 那人没有说话。 -- 第20页 殷墟漫声道:“前辈,你玩也玩过了,我这人你看到了,一点也不好玩,不如放我离开?” “……谁要玩你!”那人说完,自知失态,连忙尴尬地咳了一声:“你这小娃娃莫要胡说,我这是在考验你。” 考验?看多了玄幻小说的殷墟一脸深邃:“所以你要传给我什么秘籍了吧?” “……” “传完了是否还要我为你报仇?” “……” “那快点传吧,我赶时间。” “……” 第十四章: 殷墟不按剧情来,九吟仙人十分无语。 但毕竟他是无耻惯了的人,当即清清喉咙,一本正经地说:“不愧是布袋选中的人,果然聪颖。” “……布袋是谁?” 九吟仙人说的含蓄:“你见过的。” 殷墟转念一想,脑子里就出现了那只白猫的身影,当即明白过来。 九吟仙人道:“既然你已通过考验,可愿继承我的衣钵?” “不愿意。”殷墟回答的及其爽快,九吟仙人又惊又怒,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你说什么?你不愿意?” 殷墟努力克制住抽噎的嘴角:“你冒然就要让我拜你为师,任谁都不愿意,更何况我已有师门。” 九吟仙人冷哼:“你那师门算什么?不过是世俗一蝼蚁门派,本仙是仙界大能,让你拜我为师难道委屈了你?” 殷墟看看四周,一脸不信:“仙界大能能跑到下界来,还困在这里?” 九吟仙人要是有脸,此时一定五颜六色十分精彩,可惜他只是一缕神念,又不肯被一个小辈轻看去,当即将一切全盘托出。 原来九吟仙人真是仙界中人,并且在仙人中也算实力强劲,百战未有一败,后来九吟仙人约战当时极负盛名的冲虚仙人,两人在山巅之上斗得正酣时,九吟仙人一不小心撼碎了虚空,掉落凡间。 “我落下凡间后,天道当即降下九九八十一道灭世雷劫,无奈,我再厉害也斗不过天!但身陨之时又心中不甘,一身道法后继无人,便以仙人之躯发下宏愿,死之前要找到徒弟继承我衣钵真传,没想到天道无情也有情,竟留下我一丝残念,困于此地寻找冥冥中人。” “所以找到了我?” “你是唯一一个逃脱梦境的人,可见心智坚守。” 殷墟自从来到异世,走霉运都成习惯了,这次眼看着天上掉馅饼,心中顿时生疑:“……不需要我帮你报仇?” 九吟仙人:“……你找谁报仇?天道?” 九吟仙人明明没有肉身,殷墟却觉得自己实打实被瞪了一眼,心里有些发慌,连忙转移话头:“呃……你在这呆了多久?” 九吟仙人陷入沉思:“大概一万年?两万年?太久了,不记得了。” 殷墟不免有些同情他了,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呆那么久,换做是她肯定要发疯。 “这万年光阴你都没找到能逃出梦境的人?” “本仙无法出去,只能靠布袋带人进来。结果它对这事不上心,从我困于此处到今日,我的幻境只进了……两个人。前面一个是在几千年前了,他选择留在自己编织的梦里。他在梦境中坐上凡世皇位,建立后宫,一生沉迷于美色,最后身体被掏空,死在龙榻上。” 殷墟:“……”喜悦心情顿时被冲走了一半,亏她还自恋地以为自己是万中无一的天才,没想到她的对手就一个,还是头种马…… “前辈,我还有一个要求。” “说。” “我已有师父,不能再叫第二个人,所以如果可以,我只愿叫你老师。” 九吟仙人漫声道:“可!”称呼只是虚名,他并不十分在意,况且殷墟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忘本,可见她是个重情义的人。 “你还有什么要求?” “……没了。” “好了,那拜师吧。” 没有茶水,没有香火,甚至不知道对方的样子,殷墟双膝跪地,重重地拜了三下,朗声说:“老师!” 九吟仙人心中欣慰,出声应下,算是受了这一礼。 他牵动神念,数样东西从黑暗裂缝中涌出,朝殷墟鱼贯而来。 “我传你《大衍心经》《焚天道法》,这两种皆是我一身道力所出之处,玄妙无穷,你要用心参悟,有什么不懂的可问布袋,它跟随我十万余年,对于我的道法也有所体悟。” “是。” “我传你梵音山河图,天上地下,万法皆可收。” 那山河图碰到殷墟,立刻与殷墟融为一体。 “我传你业火红莲,此莲能温养金丹和根骨,关键时刻还可保命。” 业火红莲融进殷墟的体内,立刻裹住殷墟的金丹,一缕缕深红在金丹边缓慢旋转,殷墟觉得丹田有暖气升腾,说不出的畅快。 “这里还有一个空间袋,里面装了杂七杂八的小玩意,我已将开启法诀刻进你脑里,你出去后自行查看。” “知道了。” “还有布袋……”九吟仙人沉吟片刻,低声道:“它答应过我,我去后会护我徒儿百年,你和它好好相处。” “好……” 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九吟仙人语气里也有了一丝落寞:“想我九吟,活了十万年,最终也不过落得个身死道消。” 殷墟想到了什么,有些伤感:“老师,你要走了?” -- 第21页 九吟仙人:“我如今再没有什么遗憾,该去了。” 殷墟一时无言,不知道该拿什么来安慰即将要离开的便宜师父,却只听九吟仙人贼兮兮道:“忘了说,布袋之所以叫布袋,是因为它喜欢收集世间异珍,你别看它那么小,可是它体内藏着庞大的空间,你要是能讨得它欢心,那些东西自然都是你的。” “……”画风突变啊有木有。 九吟仙人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牵动神念,破碎了幻境,殷墟只觉得自己在往下跌落,头晕目眩,转瞬间恢复如常。 殷墟睁开眼睛。 一曲黄粱梦—— 她看见自己身在洞中,才堪堪踏出那一步,看见那魂牵梦绕的熟悉身影,还在与妖兽缠斗。 殷墟双眼微有湿意。师姐……千帆过尽,我回来了。 白猫在脚下发现了她的变化,心中猛然一沉,下一刻便察觉体内那一丝微弱的牵制隔断了。 白猫垂下圆眸,眸中惊恸。 主人……终究是去了。 第十五章: 傅欺霜面色沉沉,贴身长剑随身涌动,噗嗤一声切断了肉蜘蛛的一只触须,那肉蜘蛛吃痛惊叫,怒火中烧,就要用其他触手还击。 白猫心情低落,连带着眼睛都透着寒意:“喵呜。” 这声轻巧地叫声就像被赋予了暂停键,那妖兽僵下动作,随即触角一收,转身离开。 傅欺霜僵在原地,不明所以地微蹙秀眉。 殷墟眼睛发亮,看着白猫就像是看着一个宝贝。 这家伙居然能操纵妖兽?好酷炫的技能! 傅欺霜收起长剑,缓步走来。 殷墟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在光影间若隐若现的身姿,和绝美淡漠的面容。 殷墟在下一刻就想起那个幻境里的傅欺霜。 那个美梦尤为蚀骨,她和师姐拥抱、亲吻、抚摸,做尽情侣之间能做之事。 殷墟咬着牙,撇开扰人心乱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成从前那个模样:“师姐。” 傅欺霜低头看了布袋一眼,淡淡地说:“刚才我听到这猫叫了一声,那妖兽就逃了。” “……大约是巧合吧,你也知道猫这种生物,有事没事都爱叫两声。” 布袋不大赞同地白了她一眼:“喵呜~”怎能将它与那些凡俗妖物相提并论。呸呸! 殷墟笑了笑:“你看,又叫了,大约要到发情期了。” 傅欺霜:“……” 布袋:“……喵!” 傅欺霜道:“我们先走走看,若走不出去,再打通上一层。” “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 傅欺霜先行一步,殷墟低头看了布袋一眼,蹲下身将它抱在怀里,起身跟上。 过了一会儿,殷墟叫住傅欺霜。 “怎么了?” 殷墟含蓄地说:“咳,人有三急。” “嗯?” 殷墟一本正经:“我内急,快憋不住了。” “……”如果作者是傅欺霜,作者肯定大骂:你他妈在逗我?修到辟谷期就不需要上厕所了你现在跟我说你尿急?你是不是sa,还是你觉得我sa啊逗比! 然而,傅欺霜毕竟是傅欺霜,修养良好,丝毫不喜形于色。她只沉默了一下,便道:“去吧,我等着。” 殷墟屁颠屁颠抱着布袋跑路了,七拐八拐地绕了一圈,在确定师姐找不过来后才松了一口气,蹲下身将白猫放在地上,与它大眼瞪小眼。 “你主人是我师父。” “喵呜。” “你要跟我在一起了。” “喵。” 殷墟清了清嗓子:“你想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喵呜……” 殷墟立即狗腿状:“好布袋,我知道你肯定知道怎么出去,带我们离开好不好?” “喵呜。” “好,就这么说定了。” 两个语言不通的人就这样完成了一次神展开。 殷墟抱着布袋往回走,一转身就顿住,她刚才拐来拐去把自己也绕了进去,现在靠自己根本回不到师姐身边。 “呃……带我去找师姐。” 布袋都要被这个新主人蠢哭了,破罐子破摔,耷拉着脑袋懒洋洋地挥动爪子指路。 喵呜,前景堪忧啊。 殷墟在布袋的指挥下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傅欺霜。 傅欺霜看着她走近:“如厕需要跑那么远?我竟都感应不到你。” 殷墟心里发虚,嘿嘿笑道:“水声不雅。” 傅欺霜注视着她:“我担心你。” 殷墟觉得傅欺霜在认真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有一种特别的奇妙的穿透力,好似所有的一切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 喜欢一个人,就更加没办法在她面前撒谎,殷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假。 可这件事连她自己都未来得及消化干净,就更不知从何说起。 “师姐,走吧,这次我走在前面,我运气好,兴许就走出去了。” “……”是谁天天在她身边耳提面命,说自己是衰神的…… 傅欺霜静静地走在殷墟身后,看她毫不犹豫的在分叉口选择方向。 早就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但毕竟每个人都有小秘密,她不想说,她也不会追问。 随着空气越来越炎热,傅欺霜的惊讶也越来越浓烈。难道真的被师妹误打误撞走回了她们当初进来的地方? -- 第22页 洞穴渐渐开阔,傅欺霜转过弯,一股热流扑面而来。 殷墟俏生生立在洞口,背着光朝她笑:“师姐,我转运啦!” 也不知是师妹的笑容太好看,还是想到要她们得救了,傅欺霜听见自己在那一刻炽烈的心跳,几乎淹没了理智。 傅欺霜缓缓吸了一口气,将乱发别到耳边,嘱咐道:“师妹,这岩边那么些洞穴,还不知藏了些什么,你且进来点。” 殷墟被唬了一跳,忙不迭往后退了几步,又想到怀里抱着个宝贝,胆子大了些,看向傅欺霜:“师姐,我们怎么上去呀。” “飞上去。” 殷墟有些萎靡,看着那些岩浆她就害怕,腿一软掉下去就什么都完了。 布袋瞅了她一眼:“喵呜。”伸出肉爪,点了点她的胸部。 殷墟一张脸涨得通红。这尼玛还是个小色猫? 布袋又若无其事地点了两下,在她快发飙前,自嘴里吐出一片绿叶。 “喵呜。” 殷墟不明所以,呆呆地看着布袋变戏法似的将绿叶变大,就像是一叶舟。 傅欺霜走过来:“这是何物?” 殷墟头大如斗,颤颤巍巍地说:“这是飞行绿舟,呃……一个前辈送的。” 接二连三的撒谎,她自己都快崩溃了。 傅欺霜仔细打量,目露赞许:“倒是实用。” “……” 第十六章: 两人上了绿舟,殷墟冒着虚汗,煞有其事地“控制”它一路向上漂浮,布袋窝在她怀里一边催动绿舟一边翻白眼。 喵呜,演得真好。 很快,两人便来到尽头,才发现上面是一堵土墙,殷墟懵了:“什么鬼?我们不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吗?难道给人填上了?”说着,下意识看了布袋一眼。 布袋丝毫没有犹豫,催动绿舟继续往上,还没来得及反应,两人身体已然撞上去,却似乎并没有碰到任何阻碍,就直接到了那时候塌陷的地方。 循着傅欺霜审视的目光,殷墟终于是憋不住,苦着脸坦白:“师姐,我骗你了,这绿舟是我怀里这只猫的,还有路也是它领的。” 傅欺霜语气淡淡:“我猜到了。” What? “那我刚才……” 傅欺霜顿觉有趣,少有地弯弯眉眼:“我看你装的累,也不忍心拆穿。” “……” 两人下了绿舟,布袋将它缩小成绿叶,殷墟趁势麻溜地收进自己袖子里,动作十分猥琐,脸上却一本正经:“你宝物这么多,我帮你消耗点,不然天天带在身上也怪累的。不用谢我,我只是心疼你。” “喵呜。”布袋慵懒地舔舔爪子,丝毫不在意,对于它来说这一叶绿舟压根不算什么,给了也就给了。但看殷墟这脸皮厚度,不愧是九吟仙人的弟子,师徒俩完全如出一辙。 两人出来已是两天后了,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树上的小鸟叽叽喳喳个不停,惹人厌烦。她们在周围转了一圈,就决定先去最近的旅店住下一晚,什么事都等明天细说。 “……师姐,我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 “生死有命。” “什么意思啊?”殷墟不明所以。 “莫焦躁,莫伤悲。” 夜色渐沉。 殷墟躺下去,头枕着手臂,看着窗台上熟睡的白猫。 墙的那边就是师姐的房间,不知她在干嘛?殷墟心里痒痒,面朝墙壁,催动意念,小心翼翼寻找傅欺霜的身影。 傅欺霜有所察觉,睁开眼睛望过来,殷墟一个激灵,赶紧收回意念,翻身装睡。 过了一会儿,只觉得有股冷香袭来,殷墟抬头一看,师姐就站在床边看她,半张脸浸在柔软的月光里,殷墟一时看得恍惚。 “怎么了?” 殷墟将头埋进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没事。”偷窥被发现,真是有够丢脸。 有细碎的声响,紧接着一股柔软的娇躯靠了过来,傅欺霜宛若黄莺地声音在她耳边想起:“还在担心他们?” 殷墟怔了一下,露出半颗脑袋瓜:“他们?他们是谁啊?” 傅欺霜顿了一下:“……你心情不好不是因为季师弟……他们吗?” 殷墟迟钝的反应过来,再细想白天师姐的话,顿时哭笑不得,原来师姐在安慰她? “师姐,你要是没说,我都忘了季师弟他们还在地下了。” 傅欺霜忍不住摸了摸殷墟的脑袋,淡淡地问:“要去救他们吗?” 殷墟被自家师姐摸的舒服,轻哼道:“季淮堔不需要我们去救,说不定他已经先我们一步出来了。” 开玩笑,金手指是浪得虚名? 傅欺霜语气讳莫如深:“你对他似乎……从来都是颇有信心。” “那是自然的了……他……”殷墟停顿了一下,不想将话题继续绕着季淮堔转,便向师姐靠了靠:“不管他了,师姐,咱们歇息吧。” “嗯。” “师姐,我想抱着你睡。” “……” “不抱睡不着。” “……抱吧。”殷墟闻言轻轻搂住师姐,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布袋半掀着眼帘看了一眼床上的两人,换了个姿势继续安睡。 傅欺霜多年修行,昼夜不息,对于睡眠早已没有概念,也不需要,但昨夜却睡的深沉,几乎无梦。 -- 第23页 她是被殷墟的自言自语吵醒的。 睁开惺忪睡眼,就看见殷墟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昨日那片绿叶,摸着下巴思索:“芝麻开门?麻里麻里哄?波若波罗密?”理不出头绪,又回头问那只白猫:“到底怎么变大啊?” 白猫躺在桌子上,懒懒的:“喵呜。” “喵呜?” “喵呜。” 殷墟端坐着,捏着嗓门冲绿叶:“喵呜。” 傅欺霜:“……” 没反应,殷墟清了清嗓子,又叫:“喵呜……” 傅欺霜实在看不过去了:“师妹。” “嗯……嗯?师姐醒啦。” “你用意念催使。” “哦,”殷墟闭目放出意念,绿叶没有变化:“……不行。” “大多宝物都需要滴血认主。” 殷墟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上去,再催动:“……不行。” 傅欺霜阻止都来不及,眼睁睁看着她发傻,叹了一口气:“……这宝物明显已经认了主了,否则猫儿不可能催得动它。” 殷墟目光重新滑到布袋身上:“好布袋。” 布袋已然认命,将心中与绿叶的牵连强行切断,朝她翻了个白眼:“喵呜。” 早知道把她师姐扔幻境里了,这个主人太蠢。 傅欺霜和殷墟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就催动绿舟前往空桑山。 往年里大比之后,都会有三天客宴,今天才第二天,她们飞得快,不出一个时辰就到了空桑山下。 但是本该有弟子把守的山门却空荡荡的,守山大阵也被破坏,甚至能看到山门前有凌乱打斗的痕迹和血迹。 师姐妹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领会对方的意思。 空桑山是出事了。 第十七章: 空桑山确实出了大事。 好几天前,徐子鸠将宫旒殊秘密带回空桑山,黑白煞鬼和青鸟随即赶回教中,魔教圣主宫旒魂闻讯大怒,带着半数魔教的人找上门来了。 但其实也就守山弟子比较惨,他们浩浩荡荡攻上山后反而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当面对质,要空桑仙子交出圣女。 谁料到空桑仙子态度强硬,一直不肯放掉宫旒殊,两方便僵持不下。 好好的宴会愣是变成了正邪会晤,魔教众人与正道中人坐成两排,互相看不顺眼,吹着胡子,努力瞪过去。 宫旒魂倒也不着急,他知道自己妹妹没有生命之忧就放下了心,但看妹妹气色还不错,显然被照料的也很好,宫旒魂对空桑仙子心底存了感激,更加不会轻举妄动。 宫旒魂仰头喝完一碗酒,动作之豪爽让人嘴角抽噎。试想一下,一个白净漂亮的骚年非要学大汉抠脚,这酸爽难以想象。 他叹息道:“酒是好酒,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仙子,舍妹你打算何时放她离去?” 空桑仙子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只要我与她分出胜负,自会放她走。” 宫旒魂呼吸一滞:“上次舍妹与仙子比试,已是输了半招。” “我不觉得。” “上次她受伤了,你没有。” “我也吐了血。” 宫旒魂憋着一口气,显些发作,将目光投向自家妹妹,宫旒殊在徐子鸠下手,有心说话,奈何被下了禁制,无法开口。 徐子鸠看她坐立不安的样子,方才恍然大悟:“圣女来我空桑做客,天天唱歌,我怕她嗓子坏掉,所以下了禁制,我现在帮她解。” “……” 众人的目光都起了微妙的变化,殊不知魔教圣女还有这癖好。宫旒殊一张俏脸通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憋的。天可怜见!她只是天天吵着要回去,徐子鸠嫌弃她啰嗦,就不让她开口了。 哪知真相被她一句话扭曲成这样。 刚被解了禁制,宫旒殊便朝宫旒魂说:“哥哥!我在这无所谓,你且去罱烟,把那个小贱人和她师妹给抓来,日后我去有打算!” 宫旒魂自然知道她和傅欺霜之间有纠葛,但也没想到严重到这种程度,妹妹心心念念的竟然不是自由。 宫旒殊咬牙切齿,目光如炬:“要不是她师妹那个什么肾虚,我也不会伤这么重。” 宫旒魂当日听黑白煞鬼禀报,只知道妹妹和殷墟一起被洪追,并不知道另有隐情,当即沉下脸,看着青阳道人:“青阳子,你的两个徒弟伤我妹妹,此账怎算?” 青阳道人无甚表情地捏了捏玄金纹路的袍袖,淡淡地说:“你去捉她们罢。”一副我懒得管的样子。 青阳道人又道:“你若是能捉到他们,我不仅不插手干预,我还得谢谢你。” 宫旒魂皱着眉,不知这老匹夫在耍什么花招。 “此话当真?” “真!” “她们在哪?” 青阳道人臭着一张脸:“在地下。” 宫旒魂只当他在说笑,大怒:“胡说八道!” 青阳道人冷哼:“罱烟弟子站出来,告诉他,我说的可是事实?” 声音刚落,当即就有那日的旁观者站了出来,叽叽喳喳乱作一团。 “我亲眼看见傅师姐她们被妖兽拖了下去。” “是啊,不止是傅师姐和殷师姐,还有白衡殿两名弟子当时也在马车里。” “唉!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莫说魔教,这边正道众人也未听说,他们大多知晓傅欺霜此人,似她这般惊才绝艳的女子世间无双,于是纷纷低声讨论,摇头叹息,“红颜薄命”之类的话不绝于耳。 -- 第24页 空桑仙子看向青阳道人:“这么大的事,青阳子你怎么不说?” 青阳道人一想起就伤心,只是叹息,还是苏荷袖解释道:“实在是怕扰了诸位同道的兴致,所以隐瞒下来。” 空桑仙子心中可惜,安慰道:“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 这话其实说了等于白说,青阳道人只点点头,又望着宫旒魂:“你听到了,我并未撒谎,你要找我那两个徒弟,就去地下找吧。” “……” 宫旒殊娇媚一笑,解气道:“死了便也罢了。” 空桑仙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宫旒殊受制于人,伤也未痊愈,给了空桑仙子一个白眼,继续微阖眼装透明。 话题聊到这里,青阳道人也没心思再待下去,正要起身告辞,就看到有空桑弟子走进来。 空桑仙子淡淡道:“何事?” “师尊,门外有人要进来。” “什么人?” “说是罱烟派青阳道人座下弟子。” 这句话把众人都给说懵了。青阳道人只有四个弟子,苏青渔和宋明修都在殿内,至于那傅欺霜和殷墟…… 宋明修想到一种可能,激动不已:“师父!定是师姐她们!” 青阳道人也很激动,只是不敢相信,连着手脚都发了软,空桑仙子连忙吩咐:“请他们进来。” 师姐妹两人被请进来时,看着众人形形色色的神情,不禁一头雾水。 殷墟第一眼就瞄见了主位边上的那个红衣女子,觉得眼熟,再一回想,猛然记起她是那个躺枪的魔教圣女。 看着她那恶狠狠的样子,殷墟心里一突,咽着口水下意识朝傅欺霜靠拢。 宫旒魂仰天大笑,二话不说朝殷墟二人飞掠过去,爱徒失而复得,青阳道人哪见得她们再受委屈,当即法力施展,宽袖卷舞,朝宫旒魂抓去。宫旒魂还在半途,就被青阳道人全力拦截下来。 第十八章: 宫旒魂喝道:“你不是说不插手?你出尔反尔!亏你自诩正道人士!你!”青阳道人云淡风轻地打断:“你说得对,我卑鄙无耻,我出尔反尔,我满嘴谎言,你说什么我都认了。” 徒弟们能平安归来,他心情极佳,说什么也都受得。 这一抢白,宫旒魂反而无话可说,明明对方承认了,他却好像一拳打进棉花里,一点都不觉得痛快。 他虽然年纪轻轻,好歹是魔教圣主,很快镇定下来。这里是正道地盘,若是硬来,吃亏的还是他们。 宫旒魂转身回原位坐下,意味深长地朝青阳道人举杯:“青阳子,既然今日带不走她二人,日后我自会登门造访。”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青阳道人冷哼一声,不受威胁,朝殷墟她们走去,青阳道人有意询问二人这几天的遭遇,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叙事聊天的好时机,便一起去席位上坐定。 宫旒殊微微颔首,朝傅欺霜露出迷人的微笑:“小贱人,你和你师妹可真的福大命大,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能一直都化险为夷?” 这话明里暗里带着威胁,傅欺霜不置可否,殷墟却不喜她叫师姐贱人,于是一脸无辜道:“那真是承婆婆吉言。” 宫旒殊面色一沉:“谁是你婆婆!” “你大我一百来岁,不叫你婆婆叫你什么?”随即恍然大悟:“也是,在俗世你这样的年纪都五世同堂了,是我把辈分叫小了。” 若是别人听到这样的话,也不过一笑了之,对于修道之人,时间不过白驹过隙,可宫旒殊最是看重自己的容貌,讨厌别人在她面前自称晚辈,弄得她很老似的。于是紧咬着一口银牙,冷笑道:“在俗世里婆婆是儿媳妇叫的,可惜,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媳妇。” “……”殷墟败北,只得假装没听懂,嘿嘿一笑,低头吃菜。 宫旒殊不满地哼哼,面无表情地拿筷子戳着佳肴,就像这菜里有殷墟的脸似的。 一顿午宴就在这样诡异的氛围里结束了。 青阳道人带着弟子回到住地,询问事情的经过,殷墟隐去幻境那段,其余的都简单的讲了一遍。 青阳道人听得季淮堔两人与他们走散,生死未卜,不免叹息:“是我保护不周,白丘子就算请掌教真人治我的罪,我也无话可说。” 殷墟一脸认真:“师父你别多虑了,季师弟与白师妹不会有事的,你看,我和师姐不也平安回来了?” 青阳道人此刻才真正松了一口气,脸上堆满了和煦的笑意:“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宋明修已在一边等了半天,待他们聊完,就迫不及待地凑上来:“哎哟,这猫叫布袋?好名字好名字!” 殷墟眨眨眼:“我打算给它改名,改成狗带,你说好不好?” “……你开心就好。” 布袋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喵呜!” 这名字跟了它十万年,是老主人留给它为数不多的念想,死也不改,喵呜,不改! 殷墟正在与师姐坐在空桑山某一处的山崖上乘风赏月。 布袋在三米开外的一颗古树上睡下了,殷墟从缝隙里望,还能看到它雪白的身体。 远处大殿里杯酒言欢。修道之人没有口腹之欲,参加宴席不过是为了结交同道,增进情感。 经历了几次生死,殷墟现在内心平静,她坐在崖边晃荡着脚丫子,哼着现代的流行歌。 -- 第25页 傅欺霜从来没听过这种曲调,乍然一听觉得好听,这些歌曲又都朗朗上口,她听了几遍,便能哼出一二来。 今天大约是十五左右,所以月亮格外圆,殷墟看着那一轮明月,问道:“师姐,你看那月亮上是不是有颗树?” 傅欺霜看了两眼,缓缓开口:“倒是像。” “关于月亮还有个传说,”殷墟转过头看着她,眸中倒映着傅欺霜朦胧的剪影:“师姐想听吗?” 傅欺霜轻轻颔首,殷墟便将嫦娥奔月,后羿射日的故事讲了一遍。 傅欺霜听罢,想着月亮上也许真的住了个广寒仙子,不禁恍然,关注点却不在凄美的爱情上。 “既然嫦娥知道吃了灵丹会飞升仙界,与后羿分离,为什么还要偷吃?可见在她心中,成仙远比后羿来得重要。” “世人都想成仙,嫦娥也是人,一时经不住诱惑而已。再说她即便成了仙,却一直被困在广寒宫里,下场也算凄凉了。” 傅欺霜不置可否,只淡淡地笑:“这样的长生不要也罢。” 殷墟怔怔地,怅然若失。 她知道,这大概是师姐的真心话了。 不羡鸳鸯不羡仙,何不做那鸳鸯仙?书里她做到了。 和他。 殷墟将头靠在师姐的肩膀上,叹息:“空桑的月亮没罱烟的好看。” “哪里不一样?” “感觉不一样,”殷墟不知想到什么,轻笑出声,傅欺霜问她笑什么,她说:“我忽然想到一句台词。” 傅欺霜看着她。 “陪你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傅欺霜听着她梦呓般的话语,抬起手,指尖轻点,仿佛在触碰月光:“……嗯。” “师姐嗯什么?” “你不是要陪我看雪看星星看月亮?” “……喳。” 第十九章: 回到住宿,殷墟跟着傅欺霜进了房间,傅欺霜以为她还想聊天,哪知殷墟直接走到床榻边,一脱鞋袜就躺了下来。 这动作再自然不过。 傅欺霜:“……” 殷墟侧翻身,用手背枕着头看她:“师姐,还不睡?” 傅欺霜闻言不置可否,她坐下来倒了一杯茶润喉,月光从窗外浸湿了一地。 “师妹,这些天你已荒废了修行,不能再懈怠了。” 殷墟眨眨眼笑:“谁说我荒废了?”她从床上坐起来,释放金丹:“师姐,我再过几天就要突破了。” 傅欺霜定睛一看,那金丹内里饱胀,焕发着源源生机,是将要突破地前兆,只是金丹上环绕着一丝血红,令傅欺霜有些不安:“那红色是什么?” “是业火红莲,师姐放心,对金丹没有伤害。” “业火红莲……”傅欺霜沉吟:“我没有听过。” 自然是没有听过了,这是仙界的东西。殷墟想着,隐晦道:“是一个前辈送的。” 傅欺霜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那个绿叶子你也说是前辈送的,我竟不知你有这么多前辈。” 殷墟敏锐地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一丝复杂,一时间有些惴惴不安:“其实……” “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强求。” “师姐,听我说完,”殷墟不再犹豫,将幻境的事说了一遍,自然,隐去了和傅欺霜的那一段。 傅欺霜沉默着听完,叹息:“一息入梦,不愧是仙人,一丝神念竟有这样的本事。” 殷墟心里打鼓,道:“师姐,我瞒着你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 傅欺霜闻言失笑:“你有这样的机遇,师姐很替你高兴。” “不生气?” 她起身走到床榻边,殷墟往里让了让,傅欺霜便朝里躺下,目光柔柔的:“不生气。我也不是故意探你秘密,只怕你……误入歧途。” 殷墟撅着嘴:“怎会?师姐不信我。” 傅欺霜合上了眼:“信你。睡吧。” 殷墟却睡不着了,她看着师姐的容颜,知道她分明不信,否则不会这样敷衍。也是,她从前“前科累累”,就算现在转变了,但形象早已在师姐心里扎根。 那不是她,她却得受着,谁让她占有了前身的身体。殷墟苦笑。 第二天一早,青阳道人领着她们去前殿用早膳,途中又加入了宋明修和苏青渔,也不知为何,苏青渔神情有些阴郁,不似从前那般神采飞扬。 殷墟本不打算理会,苏青渔却冲着她一笑,然后扭过头去。 “……”这大师兄转性了?以前见到她不是总臭着一张脸? 殷墟不知道,那时苏青渔与她分道扬镳,见独角犀牛并没追过来,本是要去找师父他们支援,却回想起他这个小师妹的种种劣迹,带着对她的厌恨,生生停住脚步,随意找了个地方躲起来。后来他越想越不对味,若是小师妹就这么死了固然好,可自己的武道之心必然会受到影响,对于修道之人这是很严重的事情,一个不好此生再难寸进,于是回去找师父,谁料到原地已然没人了,后来她赶过去殷墟已被救了下来。 青阳道人知道真相后震怒,没惩罚他,却也没给他好脸色瞧,一直是不阴不阳地对着他。 苏青渔最是敬重恩师,如今尝了苦果,对殷墟心里又有愧疚,逐渐就消磨了对她的偏见。 苏青渔态度转变是好事,殷墟也就没有多想,她抱着布袋跟随一群人进了前殿,等坐上席位,眼都绿了。 -- 第26页 这这这……这早餐未免也太丰盛了吧。 她和几个师兄弟四人齐坐,各式菜肴堆满了长桌,大约有三十多个骨碟,但是这还没完,下侍还在往上端,大有要拼出满汉全席的架势。 殷墟再淡定,看到这一桌菜也淡定不了了,拿起筷子就夹,怀里的布袋动作比她还利索,伸出肉爪一个劲扒拉菜往小嘴里塞,太远拿不到的,就挥着爪子指挥,殷墟只好放下吃食先帮它把菜挪过来,两个人就跟饿死鬼投胎似的,愣是在短时间内把桌子上的菜解决了一大半,看得周围的人一阵目瞪口呆。 一边的苏青渔用手袖遮住脸,不忍直视。 青阳道人无暇顾及这里的情况,他被几个道友围起来敬酒,喝得晕晕乎乎。 傅欺霜与她不在一桌,看到她这样吃法,想过去又觉不妥,便打消了念头,只是神情略有责怪,可惜传达不到正吃得惬意的殷墟眼里。 “欺霜师妹。” 傅欺霜循声望去,却是个不认得的男子。唇红齿白,算是难得的佳公子。 出于礼貌,傅欺霜微笑着轻轻颔首,就移开了视线。 那男子却不打算就此止住,反而凑过来,打开话匣:“欺霜师妹,你不认得我了?” 傅欺霜淡淡地看着他,明显是没有印象。 男子露齿一笑,丝毫不在意她的冷淡:“七年前青阳师叔带着你来暮苍派做客,你腿脚受伤,是我抱你去医治。” 傅欺霜转念一想,便记起这人是暮苍派的大弟子安秋泽,昔年她不过二八芳华,由青阳道人带着她与师妹一起去暮苍做客,本只是点头之交,后来与师妹玩闹间被她推了一把,害她跌落山崖,刚巧被安秋泽撞见,当时不顾男女之嫌,便抱着她去寻医。 这件事过去多年,傅欺霜早已淡忘。那时事出有因才会肌肤相触,抛开男女之防,她对他也是心有感激的,岂料今日安秋泽旧事重提,又左右有人,这话都被尽数听去,也不知日后会被传成什么样。 傅欺霜心中羞怒,面上略带薄怒地抿抿唇,不欲多谈:“那日真是多谢。” 佳人如此冷淡,安秋泽心有不甘,看了对坐的殷墟一眼,面带愤然:“那日殷师妹害了你,我原以为青阳道人会重责她,却没想到……” 傅欺霜面色一变,冷冷打断道:“那日是我自己不小心,与师妹无关。我敬重安师兄,也请安师兄不要胡言乱语,坏我师妹名声!” 安秋泽自七年前一见倾心,今日终见佳人,想过来倾诉衷肠,却不料遭到斥责,不禁又羞又怒,但他为人深沉,事事不喜形于色,沉默片刻便道:“是我胡说了,师妹勿怪。”安秋泽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她:“我且敬师妹一杯,聊表歉意。” 傅欺霜却不受:“安师兄言重了,师兄即便敬酒,也该敬我师妹。”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绝,一般人都受不住,更何况是天之骄子、暮苍派内定的未来掌门人,他当即冷笑三声,道:“看来欺霜师妹不肯给师兄一个薄面?”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拒绝怕是矛盾激化,傅欺霜轻皱秀眉,终是没再拒绝,接过酒盏,正要饮下,手却被一只白皙的手指拿住,酒盏里滴出几滴酒水。那只手随后夺过酒盏,傅欺霜转过眼眸,就看见殷墟面目含笑,犹如清风皎月:“这位师兄,我师姐酒力不胜,一杯即倒,实在不能喝,我帮师姐喝吧,”安秋泽正要开口,殷墟面色一沉,语气讳莫如深:“还是说师兄将师姐喝倒有什么图谋?” 第二十章: 安秋泽并不知晓傅欺霜不能喝酒,但对傅欺霜有所图谋却是不假,他心慕佳人,自是希望能够与她相守,现下又害怕傅欺霜误会叫她喝酒的目的,当即慌了神,喝道:“胡说!我能有什么企图?” 声音之大,连主位的空桑仙子都微微侧目。 殷墟轻快的笑了:“我不过开了个小小的玩笑,瞧师兄紧张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的话戳中了你的心窝窝呢,”殷墟说罢,一饮而尽:“师兄,请吧。” 安秋泽嘴角一抽,喝了下去。他正要退去,殷墟迎了上来,笑盈盈地说:“师兄,咱们再喝一杯,”然后脸色一沉:“还是说师兄不给师妹几分薄面?” “……” 殷墟语重心长:“放心,师兄,我对你也没有图谋。” “……”安秋泽有些,,头疼,面上保持了一贯优雅:“殷师妹既然这般盛情,我就却之不恭了。”说话间却偷偷看向傅欺霜,但见她只一心一意望着殷墟,面露担忧,手中酒盏不禁攥紧。 想要的不理他,不想要的紧着往上赶。 他这是造了哪门子的孽? 于是殷墟和安秋泽又喝了一杯。 殷墟却还是不打算放过他:“师兄,你是男子汉大丈夫,我不过一弱小女子,我与你喝酒,你怎能和我喝的一样多?”殷墟看看左右:“你们说对不?” 吃瓜道友们:“此话有理。” 殷墟满意地点点头。果然群众的力量是巨大的,给你们点个赞! 安秋泽勉强保持风度,轻扯嘴角:“师妹说的在理。”又给自己倒了两杯下肚。 “我再敬师兄一杯,久仰师兄大名。” “……” “我再敬师兄一杯,认识师兄很高兴。” “……” -- 第27页 “我再敬师兄一杯……” “……!”还有完没完了! 安秋泽阴沉着脸喝完,情不自禁打了个酒嗝,当即因失态而羞怒,低下头转身就走。 殷墟还在殷勤地挽留:“师兄别走呀!我还不知道师兄你的名讳呢!” 吃瓜群众:……你不是说你久仰他大名!? 殷墟脸不红心不跳地顾盼左右:“唉!看来那个师兄不胜酒力,要不你们陪我喝几杯?” 旁边的人当即躲瘟神一般远离,殷墟惬意地在傅欺霜旁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去去嘴里的酒味。 待殷墟喝完茶,傅欺霜又为她续了一杯。 “何必这样作弄他?”虽这样说,傅欺霜却遮掩不住满眼的笑意。 殷墟与师姐咬耳朵:“我看他这样逼着师姐喝酒,心里不高兴,况且,师姐你本来就不能喝。” 傅欺霜不置可否。 “我上次喝酒后……做了什么?” “师姐你忘了?” “……不记得了。” “你喝了一杯后说你不能再喝了,然后打了个嗝……” “……好了不必说了。” 苏荷袖与青阳一起商讨离开事宜。 “何时返回宗门?” “……随意。” 苏荷袖皱眉:“我与你商议,你能不能认真些?” 青阳道人叹气:“回去之类的诸多事宜你做主。我是怕了,做什么决定都出事。” 苏荷袖憋了一会,道:“要是我做决定也……出事怎么办?” 青阳道人想了想,说:“咱们来抽签决定如何?” 苏荷袖当即一拍掌心,表示赞成,命弟子拿来竹筒和竹签,用小刀在竹签上刻字:“我分别刻下明天各个时辰,咱们俩各抽一张,接着在两者之间再抽。” 苏荷袖拨乱竹筒里的签:“你先。” 青阳道人犹豫再三,选中一签,苏荷袖随即抽出一支。 两人看看竹签,互望: “子时。” “丑时。” “这……”青阳道人沉吟:“大晚上出发,是不是有点……?嗯?” 青阳道人没明说,苏荷袖却秒懂,她也跟着沉吟:“嗯……要不再抽一次?” 两人不谋而合,又将抽中的签放回去,拨乱了重新抽取。 青阳道人与苏荷袖默契对视: “子时。” “丑……丑时。” 这真是天公不作美,似乎冥冥之中有只无形大手在操控。两人越发不安。 “咱们把这两只签放一边,重新抽?” “……好。” “……辰时。” “午时。” 青阳道人这下满意了:“好好好!这两只签都好!” 两人把两只签放竹筒里,苏荷袖闭着眼睛抽出一支,定睛看了看:“午时。” 午时,太阳正是最烈的时候,罱烟一行站在空桑山山门前,拜别徐子鸠。 徐子鸠今晨挽留多次,青阳和红袖却执意这个时辰走,说是吉利。看看烈阳,徐子鸠终究把继续挽留的话憋了回去。 “青阳子,平安到达后,还请寄封书信。” 青阳道人回礼道:“一定。” 为了用最快速度回到罱烟,他们果断弃了马车,催动飞行诀。相比之下殷墟和傅欺霜就比较轻松了,绿舟一旦起飞,需要的法力支持很少,两人悠哉悠哉地飞在众人身后,还有心情看看风景。 青阳道人也很想坐上去,可惜绿舟容不下太多人,更何况他又是领头羊,不好偷懒。 殷墟一路阴沉着脸。她实在是开心不起来—— 她不知道安秋泽那么厚脸皮,昨天那般作弄他,他今天还是以拜会之名跟了过来,一路上都飞在她俩左右,绞尽脑汁想段子,想尽办法靠近傅欺霜。要不是绿舟只能容纳两人一猫,估摸着安秋泽已经坐上来了。 “欺霜师妹,咱们到孤谣山了,这孤谣山是钟灵毓秀之地,风景如画,那瀑布更是一绝。” 殷墟见缝插针,与傅欺霜道:“以后有空,我们来此看看?” 傅欺霜颔首道:“好。” 安秋泽不甘心为他人作嫁衣,颇为热情:“欺霜师妹,这孤谣山我也曾游玩过,比较熟悉,以后可以带你过来瞧瞧。” 傅欺霜再迟钝也知道安秋泽是什么心思,但她实在无法回应,淡淡道:“不用了,我跟我师妹一起便可。” 安秋泽脸都紫了。 殷墟嘴角的笑意拦都拦不住,一高兴便轻轻唱起歌来: “那时黄沙遮不住潋滟, 凭雪衣杯酒恰初见。 绿柳芙蕖,飞花迷人眼, 却读不懂你眉间。” 傅欺霜静静听着。这首歌殷墟哼过,歌词却第一次听到。 “不若拂衣弃下手中剑, 并辔天涯,陇云……” “喵呜!”布袋一声凄厉的叫声突兀地响起,它冲出殷墟的怀抱,白色的毛发根根竖立,如临大敌。 殷墟笑容一收,连忙道:“怎么了?” 布袋看了天空一眼:“喵呜。” 傅欺霜二人随之望去,当即色变。 那天上有无数大小不一形状不同的石头,如同下雨一般,密密麻麻地裹着红色的火焰正往这边高速落下来。 殷墟一脸震惊:“……陨石!”又朝前面青阳道人的方向慌声叫道:“陨石!是陨石啊!师父快走!!” -- 第28页 第二十一章: 众人听得这话,虽然不知何为陨石,也知道出事了,齐齐回头看殷墟,只见她抬手指了指天上,大叫着:“陨石,大家快跑!”随即加快速度向前飞驰。 青阳道人与红袖仙子仰头望天。那天空被陨石照得红透,以雷霆之势逼近。 “红袖!我们快把弟子召集在一起。” “好。”苏荷袖点头应下,漫声道:“紫薇殿与红鸾殿弟子随我来!!” 青阳道人喝道:“白衡殿与青冥殿弟子随我来!!” 这两声十分及时,众人立即找到了主心骨,纷纷朝二人聚拢而来。 殷墟紧咬牙关,将自己和师姐带到青阳道人身边,人多力量大,她方才觉得有些安全感。 青阳道人长袖卷舞,蓬勃的法力源源不断输于一点:“聚齐法力,衍化大阵!” 众人纷纷催动法力,一时间色彩斑斓,从一点逐渐蔓延开,化为伞状大阵,堪堪罩在众人头顶。 刚做完这一切,陨石如约而至。 嘭!嘭!下落的陨石狠狠砸在阵法上,发出巨大的响动。每砸一次,击中的地方阵法就薄弱几分,然后迅速恢复。 然而,陨石像是无穷无尽的一场雨,毫不畏惧,没有歇时。 嘭!嘭!嘭!! 咬牙硬挺间,殷墟转眸看了四周一眼,瞬间惊呆了: 包括孤谣山在内方圆几百里的土地已经无一完好,伴随着陨石的撞击,是大型的地震与爆炸,再过不久,这些普通人就会被掩盖进地底,尸骨无存。 殷墟心生悲悯,她很想去救他们,毕竟那是数十万生命。但她自顾不暇,大阵极速消耗着众人的法力,每个人都如履薄冰。 布袋站在殷墟的肩膀上,目光平静。十多万年的长生,它早已看过比这更可怕的灾难,更何况人如蝼蚁,有何在乎? “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 殷墟睁大眼睛。是她幻听?谁在叹息? 布袋猫眼一凝,不复慵懒模样,它低头看向殷墟的胸部,那里有红光闪耀,随即有一幅纸画涌出她的身体。 是殷墟的梵音山河图! “渡,一切,苦难灾厄。” 那声音低沉,淡漠。似乎隔着遥远的时空。 殷墟好似看见了一尊金光法相,在向她睁开眼睛。 她福至心灵,在心里漫声道:“收!!” 梵音山河图轻轻掀起,随即消失。 随之消失的还有扑面而来的陨石和天上的太阳。 没有太阳,却也没有陷入黑暗,四周依然如同白昼。 地下的凡人们来不及管太阳的事,他们死里逃生,感激上苍。 罱烟众人惊疑不定,唯有殷墟与白猫知道原委—— 现在的他们、包括被陨石迫害的所有地方,都被挪到了梵音山河图中。 那一刻殷墟心生的悲悯苍生之心,无形间触动了佛家至宝梵音山河图。 这场灾难使得几万人伤亡,但随着她救下的那些将死之人,他们心中的感激之情变成白点没入殷墟的身体,化为功德之力滋润着殷墟每一寸肌理。 大家都还在迷糊中,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没有看到这边的情况,而傅欺霜被安秋泽关心着问东问西,也没有注意到殷墟的异样。 众人纷纷落在孤谣山上。 孤谣山已被陨石撞击地面目全非,安秋泽一直叹可惜可惜。 青阳道人与苏荷袖正在讨论该不该继续走,一旁的殷墟微微发窘,这里是独立的空间,往哪走啊…… 本来也没什么,但是他们说着说着,就噼里啪啦吵了起来。 “都怪你非要抽签。” “怎么怪我?午时的签是你抽的!” “你要是不说晚上走不好,我还会再抽到午时?” “你抽到午时就是不对。我现在想想,这午时真不吉利!在凡界可是执行死刑的时辰。” “嘿你个老秃瓢,你自个衰你还怪我?好,那我现在不管了,走不走你决定吧!” “不行!你决定。” 两个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狠狠瞪着对方,好似要在对方的脸上瞪出一朵花来。 罱烟弟子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劝。 “一边去!”苏荷袖推开青阳道人,赌气似的坐在一面大石头上,倒是想起一个绝佳的主意来:“咱们也别吵了,既然你认为是我的错,那我们各走各的,我带一部分弟子走,你随意,如何?” 青阳道人心里打鼓,却不松口:“那不行,咱们本为一体,怎么能够分开?” 苏荷袖被气笑:“谁跟你一体?” 青阳道人微微一滞,哑然。 但打死他也不会再做主,于是清了清嗓子,把傅欺霜叫到跟前:“欺霜,你来决定。” 傅欺霜:“……”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师父,红袖师叔,你们不觉得奇怪吗?陨石消失若是巧合,那太阳为何也不见了?” 青阳道人看着青天白昼,眯着眼睛:“大概被遮掩起来了吧?” 傅欺霜想了想:“天空万里无云,还有什么能够遮住太阳?” 青阳道人摸摸脑袋,觉得头疼:“那你的意思是?” 傅欺霜抿抿唇:“我不确定,但太阳不可能陨落,除非我们已经到了看不见太阳的地方。” -- 第29页 殷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可不是嘛,你们在山河图里呢。 傅欺霜有意无意地扫了殷墟一眼,若是她没看错,当时殷墟身上有幅字画飞出,之后陨石就消失了,若说这跟殷墟无关,她决计不信。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被别人瞧见? “师妹。” “师姐?” 傅欺霜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外面情况如何?” 殷墟并不惊讶她知道,她早已告诉了她一切,包括九吟给的宝物,她摸了摸猫耳朵,凑到傅欺霜耳边:“还没结束呢,大概还有一会儿。” 傅欺霜点点头,忽然目光一闪,视线与安秋泽相撞。安秋泽温文尔雅地笑了笑,移开了视线。 第二十二章: 罱烟弟子原地休息,青阳道人和苏荷袖不知道跑去哪里争论,殷墟随师姐坐到一枝树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师姐。” “嗯?”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以后看哪里的山水好,我就把它搬进山河图里,没事的时候咱们就能来游玩居住。” “……那这世上的好地方岂不是都要遭殃了?”傅欺霜想到那情景,尤为好笑,紧接着一叹:“可惜没有四季变换。” 殷墟狡诘一笑:“有的。”她心念一动间,孤谣山万物复苏,绿茵如夏,流水潺潺,焕发着勃勃生机。 在这里,殷墟就是主宰,殷墟就是一切。 看着这一变化,众人惊慌失措,左右顾盼,复又聊的不可开交。傅欺霜看着孤谣山美丽的景致,又看看神采飞扬的殷墟,轻斥:“胡闹。” 殷墟眨眨眼:“师姐,我就是证明一下。” “……” 殷墟晃着脚,微笑着说:“师姐,以后我带你来这里看星星看月亮,”想了想,加一句:“看雪。” 布袋连翻白眼,九吟仙人要是知道他给殷墟的宝贝被拿来泡妞,不知道会不会气得生生活过来。 “两位师妹。” 殷墟听着这个声音就有些反感,她好不容易和师姐单独相处一会,安秋泽又来了。 安秋泽自认潇洒地一笑,看过那么多古装剧的殷墟觉得,要是安秋泽手里有把扇子,他肯定哗啦一声打开,鼻孔朝天,以显示自己英俊不凡。 “两位师妹,聊天不介意多我一个吧?” 殷墟心里不开心,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实在难受,她咬牙切齿地笑:“当然,欢迎之至。” 安秋泽礼貌地微笑,飞身跃起,落在傅欺霜旁边的位置上。 安秋泽本意很好,飞的过程中还不忘耍帅,摆摆衣角,衣袂飘飘,再来个三百六十度自由旋转,想给傅欺霜留下好印象。但当他一屁股坐下来,却只听“咔嚓”一声,树枝有些不堪重负—— ……要断了。 三人面面相觑,动都不敢动。 安秋泽脸都成了猪肝色:“这……这树丫太细了,殷师妹,你该找个粗一点的。” 殷墟:“……”敢情是她的错咯? 一个多时辰后,殷墟憋不住跳脱的性子,去丛林里猎了两头狼,剥皮去内脏,架起火来了个烧烤大会。 殷墟心念一动,现代的胡椒粉、椒盐粉和孜然粉纷纷出现在她的宽袖里,她拿出来仔细洒上。 开始的时候,谁也没有在意,毕竟都没有口腹之欲,而且在空桑山什么珍馐美味没下过肚?但过了没多久,狼肉混合着辅料,越烤越香,肉汁滴在火炭上,滋滋冒烟,格外诱惑难挡。 于是吞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青阳道人暂时停止了跟苏荷袖的争吵,一心一意等着被投食。 青阳道人瞅了苏荷袖一眼:“这是我徒弟烧的,有种你别吃。” “殷墟还是我师侄呢,我怎么不能吃?” “你……你要有骨气你就别吃。” 苏荷袖理直气壮:“我没骨气。” “……” 这两个人经过空桑一行,算是彻底放开了,以前的客气都不见了,互损已成常态。 殷墟暗自翻翻白眼,将烤好的分给青阳和苏荷袖,又拿着一些递给傅欺霜,接着继续用小刀割肉架在火上翻烤。 除了两个长辈和师姐,她也算没偏袒任何人,罱烟弟子都得到了一片,殷墟拿给宋明修的时候,看到他老大不开心地抿嘴。 “怎么了?” “……原来我在小师姐心里跟他们是一样的。” “……”没办法,殷墟又多拿了点给这个幼稚的小骚年。 剩下的,殷墟还想独吞来着,就看到布袋慢悠悠地迈着优雅的步伐走来。 殷墟脸色一僵—— 最后她忙活了半天,什么也没吃到。 “师妹,”傅欺霜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抿抿唇,将吃了一半的肉递过来:“吃吗?” 殷墟看着师姐吃过半边的肉,喉咙滚动,心跳急剧加速。师姐吃过的地方,沾了师姐的口水,她再吃,算不算间接接吻? 傅欺霜见她犹豫,转念一想,她都吃过了,怎么能叫师妹吃她剩下的?淡淡一笑,刚要收回,殷墟已经眼疾手快地扒拉过去: “……我吃!” 殷墟怀揣着羞人的心思吃完师姐给的狼肉。 再过了一段时间,殷墟祭出一缕神念,探查山河图外面的情况,确定陨石雨已经停止。 -- 第30页 她心念一动,方圆几百里的土地瞬间归位,梵音山河图随即悄然无声地收回殷墟体内。 殷墟回头去找青阳道人的身影,他正躲在大石头后面,和苏荷袖在置骰子,以此来选定行动的时辰。 大约是被徒弟发现不大好意思,抬头看着殷墟嘿嘿笑了笑。 殷墟嘴角抽了抽:“师父,师叔,咱们该走了。” “嗯?”青阳道人看了看出现的太阳,咧嘴道:“那就按照墟儿的意思。” 苏荷袖扔掉骰子,站起身来:“既然有人决定就好。” 殷墟很想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即使他们再认真挑选又有什么用? 再说……真正衰的人是她才对。 殷墟露出一丝苦笑,摊开掌心绿叶,让它变成绿舟。 青阳道人看着那绿舟,摸摸下巴,失望道:“要是能再大些就好了。” 殷墟眨眨眼,表示赞同:“是啊,要是能再大点就好了。” 闻言,绿舟兀的变大。 殷墟:“……” 青阳道人一惊诧,冲殷墟吹胡子瞪眼:“能变大为何不变?” 殷墟:“……我,我也不知道能变大啊。”天可怜见的,她真的是不知道,当然,她也从来没想过让它变大,和师姐两个人乘一艘多好,她不想再加其他人进来。 殷墟苦着脸,只是,现在缩小来得及否? 当然来不及。 几乎一半的罱烟弟子都上来了,如果不是殷墟大呼绿舟越大消耗的法力越多,恐怕全部都得上来。 殷墟郁闷地看着他们欣赏风景,自个老老实实地在后面掌舵。 青阳道人回头看她:“加快速度啊,马上就到了。” “……” 俗话说近乡情怯。一路上发生这么多的事,青阳道人和苏荷袖可谓身心俱疲,看到罱烟派山门时,就像漂泊的游子回家了一样感概,再看看罱烟山门前站着迎接的人,就好似见着亲人一样激动。 青阳道人一挥衣袖,先行一步离开绿舟,苏荷袖紧随其后。 “哈哈哈!紫轩,白丘,别来无恙!” 白丘道人和紫轩道人面面相觑。这青阳子不过离开十数日,怎地这般激动? 苏荷袖也很高兴:“紫轩,白丘,好久不见!” 心里腹诽,两人面上却不露分毫:“青阳,红袖,一路辛苦了。” 青阳道人落下来,听他这样说,十分赞成地点点头:“这一路确实辛苦,咱们边走边说。” 殷墟将绿舟停至山门前,弟子们陆续下来,跟随青阳他们一路往山上而去。 殷墟将绿舟收起,放回衣袖,放眼看了看四周,却没发现那守山门的糟老头。 傅欺霜停下脚步:“师妹,怎么了?” “没事,师姐,你先上去,我一会就来。” “嗯。”傅欺霜点点头,转身离开,安秋泽亦步亦趋。 青阳道人将一路所遇之事与二人说道一遍,白丘道人听完,看着青阳道人自责地表情,晒然一笑:“青阳,你不必自责了,这一路虽有波折,倒也没损失了什么。至于淮堔与莲儿……我这两个徒弟早回来了。” “嗯……啊?”青阳道人瞪着眼睛:“回来了?” 第二十三章: 殷墟正在找那个糟老头子,她转悠了半晌,都没有发现,不禁怀疑那老头是不是跑路了。 她嘟嚷着:“还想与他喝酒来着,没想到跑了。” “什么跑了?” 听到这声,殷墟颇为惊喜,连忙转身。糟老头正笑盈盈地望着她,殷墟却没多在意,她更在意糟老头身边站着的一个人—— 季淮堔。 殷墟怔了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季淮堔看见她,十分高兴,翘着嘴角:“前几天。” 殷墟缓缓走上前两步,问道:“你怎么上来的?” 季淮堔没有隐瞒:“那天我们分开后,我和白师姐一直走,一直走。然后就……走回到岩浆洞口,是白师姐带着我上去,结果上面被封住了,我猜想有别的出口,往边缘触摸,就摸到了机关,上面打开,我们就离开了。”说到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当时想着再下去也不一定能救你们,反而可能又临险境,所以……” 殷墟默然。开了挂的和没开挂的果然没得比,瞎走走都能走出来,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她的视线停在季淮堔拿了一壶酒的右手上:“手好了?” 季淮堔勾起嘴角,摇了摇酒壶:“已经没事了,多亏前辈相救。” 糟老头一脸欣慰地看着他:“是你自己运气好,挺过了复骨丸的药力。” 真没想到这才几天时间他们就打成一片了,看糟老头这架势,似乎颇为喜欢他,殷墟觉得这画面有些辣眼睛,也沉下了与糟老头喝酒谈心的念头。 她揉了揉眉心,微笑:“既然季师弟没事,那我也就放心了。只是一路奔波消耗了不少法力,我该回去休息了。” 糟老头有些意外:“嗯?”再上下打量殷墟,见她确实面有疲色,摸着胡须道:“那你回去休息吧,改天来找老头我喝酒啊。” 殷墟笑着答应道:“好。” 她转身往石阶上踏去,青色道袍随风飘飞,面色沉寂如水。 翌日。 青冥殿的一侧,青阳道人与弟子们传道授业,屋内檀香袅袅。 -- 第31页 青阳道人合上道经:“今天就讲到这里。” “是。”殷墟等人正要拜别,青阳道人说道:“等等。” 几人停下脚步,青阳道人看着扫视四人一眼,最后目光停在傅欺霜身上:“欺霜,你且准备一下,明天与其他殿的弟子一起去清河镇。” 罱烟弟子随时都会被派下山做任务,所以傅欺霜没有过多惊讶,只淡淡道:“嗯。” 青阳道人微微沉吟:“那白衡殿的季淮堔明日也将前往,他此前被废双手,又是刚入内门的弟子,你多照看一二便是。” 傅欺霜点点头。 殷墟听到季淮堔这里,下意识道:“我也要去。” 青阳道人睨了她一眼:“去什么去?你还在处罚期内,哪儿也不许去。” 殷墟跟在师姐身后,望着她纤细柔美的背影,心中怅然若失。 大概是有她这个变数,季淮堔与魔教圣女和空桑仙子的相遇被打断,与傅欺霜一起进入无名洞府探险随后感情升华的事,也没有发生。 但很多事情偏离了原来的轨迹,又好似被一只手拨正到另一个相像的原点。 如果老天也偏帮季淮堔。 那她拿什么阻挡? 殷墟端详着九吟仙人给的空间袋。 这些天事情多,她一直没打开过。谁知刚才一打开,立刻就吓了一跳。 九吟仙人毕竟是活了十多万年的人精了,平时又爱收集宝贝,所以这布袋一千多立方米的空间,竟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品。 最上的阁层铺满几千件法器,只是主人太懒,并没有进行分类。中间一层堆满了瓶瓶罐罐,殷墟用意念感应,里面都是些丹丸,瓶子上面特意写了丹丸的作用和名字,大概是怕弄混。最下层的竟然全是各色宝石、玄晶和锻造武器用的原材料,另外还有个书阁,上面摞着好几层书,殷墟扫了两眼,全都是用于修炼的秘籍。 除此之外还单放着一个婴儿大小的蛋,上面有黄色的花斑。 殷墟深吸一口气,难掩激动。这么大的蛋,不会是龙……之类的吧? 殷墟往蛋里加入一丝意念,却发现进入不了,于是退了回来,失望了一会,就去看兵器。 罱烟主修剑法,殷墟和傅欺霜用的都是剑,她随意看了几眼,立刻就被其中两柄剑吸引住了。 那两柄剑全身雪白,透着逼人的寒气,剑身修长,剑柄上刻着一只直游而上的龙,栩栩如生。 殷墟想象着傅欺霜拿着这样一把剑的样子,不禁微微一笑。又想到如果她跟师姐各用一柄,那画面颇为合拍,更是兴奋得不行,立刻收了空间袋,拔腿去找傅欺霜。 傅欺霜正在殿里与几位弟子讨论清河镇的任务,殷墟站在殿外的红柱边等她,过了一会儿,几人从里面出来,殷墟走上前几步,又顿住,迎面而来的,是白衡殿那位为了白莲朝她理论过的师姐。 这位师姐见到她自然没有好脸色:“你来做什么?” 殷墟轻哼道:“不关你事。” 那师姐微抬下颚,露出个不屑的表情:“殷墟,辱人者人恒辱之,你别太得意,我就快突破金丹,进阶出窍,到时被我打了,别哭鼻子。” 殷墟上前一步,捏住了她的手腕,手指缩紧,目露沉色:“以后不知道,不过现在,你没有和我叫嚣的资本,所以,姿态放低点,嗯?” 她脸色难看,下意识抽回手,殷墟没有为难,顺势放开,又恢复了清风皎月的笑容,却是对着她身后:“师姐。” 傅欺霜望了白衡殿女弟子一眼,绕过她徐徐走来:“师妹,怎么来了?” “我有样东西给你,但是这里不方便,我们先回去。” “嗯。” 回去的路上,傅欺霜道:“宣柔虽然为人傲慢,却没有坏心。” 殷墟怔了一下,才想起师姐说的是那个白衡殿的女子,不免好笑:“如果她不主动挑衅,我也懒得理她。” 实际上她连她的名字都是现在从师姐口中得知,而且她也是为了自己师妹打抱不平,光凭这点殷墟就讨厌不起她来。 两人信步走回房间。 又聊了一阵,殷墟这才想起来此的目的,心意一动,那把雪白色长剑便摊在她手上,殷墟眨眨眼:“师姐,好看吗?” 傅欺霜凝神看了看,伸出手指抚摸着剑身,寒气循着手脉上涌,她双眸明亮,略有欣喜:“好剑!” “师姐,送给你,你要吗?” 傅欺霜收回罩在剑身上的目光,看着殷墟:“那你呢?” 殷墟说:“我还有个一模一样的。” 见她微微沉吟,殷墟趁热打铁道:“师姐,这剑还没取名字呢。既然以后伴你左右,你给取一个吧。” 傅欺霜双目微动,显然是心动了,她摸索着剑身,看到剑柄上的龙雕刻的栩栩如生,似乎下一刻就要跃然涌出,傅欺霜静下心,还能感受到低沉的龙吟声,便越加欢喜:“这剑通体雪白,剑柄上的龙又似有灵性。龙吟……叫龙吟未免偏狂,不如叫白吟。” 殷墟笑道:“白吟好,那我的剑就叫白啸啦!” “嗯,”傅欺霜点点头,接过白吟在手,比划了几下,复又沉吟:“这剑也是九吟仙人给你的?” 殷墟没有隐瞒:“在他的空间袋里找的,里面还有好多兵器,师姐,你想要什么就说,我这十八般武艺总有一个称手的。” -- 第32页 “白吟已经很好了,”傅欺霜微微一笑:“只是我一看就觉得这剑并非凡物,若是被别人细瞧去,恐生祸端,你答应师姐,轻易不示人。” 殷墟收起笑,认真说道:“好,我答应师姐。” 第二十四章: 第二天,傅欺霜一离去,殷墟的心就空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也是魂不守舍,但为了早点升到出窍期,她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循环大衍心经。 衍者,生生不息也。 殷墟自从接触大衍心经,体内就形成了一个漩涡,源源不断的为她自身吸收天地灵气进行修炼改造,业火红莲也没有歇过,兢兢业业地日夜释放光芒,这两样法宝使得殷墟功力精进神速,这些天她隐隐觉得要突破了。 但金丹踏出窍,本就是修士的一个重要关卡,突破不是一朝一夕,所以虽然她总觉得饱和了,却始终棋差一招。 青阳道人对于殷墟的显著提升十分高兴,时不时就指点指点。宋明修倒是常来,聊着聊着,总被她一句修行不可懈怠给推回去。 苏青渔的变化显而易见,每次见面都会打招呼了,殷墟把这种变化归纳在自己的人格魅力上。 布袋舔着前脚。喵呜,屁的人格魅力。 但安秋泽,却没有因为傅欺霜的离开而离开,实在让殷墟意想不到。 他不是应该一起跟到清河镇才对嘛?为什么留下来,还天天找她事? 殷墟可不觉得这也是自己的人格魅力。 “殷师妹。” 殷墟露出一个自己都觉得虚伪的微笑,转过身看着安秋泽:“安师兄,不知何事赐教?” 安秋泽的笑容无懈可击:“殷师妹,你要去哪?” “我就四处逛逛。” “嗯……”安秋泽微一沉吟,折开手中的纸扇:“不知道殷师妹愿不愿意带着我一起逛逛?罱烟我不太熟悉,想四处认识认识。” 殷墟没有回复,只是看着安秋泽手中的纸扇:“安师兄这纸扇哪买的?” “怎么了?”安秋泽翻了翻纸扇,在找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殷墟温和又害羞地笑:“我看你买,我也想买,这可是装斯文潇洒的必备良器。” 安秋泽:“……” 虽然安秋泽又被调侃了一番,但他脾气极好,并没有因此拂袖而去。 殷墟去的地方,是罱烟的碧水石洞。 刚一踏进,浓郁的灵气围身而来,安秋泽啧啧称奇:“不愧是修炼的四大宝地之一,在这里修行胜外面三四倍。” 殷墟斜了他一眼:“安师兄,你随意,我要修炼了。” 她这次来碧水石洞是为了寻找突破契机,碧水石洞连罱烟弟子都不能随意进出,每个月只有两天机会,这规矩是为了防止碧水石洞的灵气消耗太快。安秋泽身为友派的重要人物,前来做客,这种规矩在他面前就是摆设。 安秋泽挑眉笑笑:“那我就随便看看,不打扰师妹修炼了。” 等安秋泽走远,殷墟才缓了一口气,跟情敌真的没法自然相处,她拍拍僵硬的脸颊,寻了一个无人之处席地而坐,她慢慢沉入修行之中。 大衍心经循着脉络周而复始,不断地吸取天地灵气收归几用。 洞穴转弯处,一抹蓝色的身影悄然而至,修长的身形有一半沐浴在阴影里,显得愈发诡异。 安秋泽一步一步走向殷墟,步伐虚浮,无声无息。 尽管知道以殷墟目前的修为很难察觉他的到来,他还是一直保持着小心翼翼。 安秋泽伸出手,碧绿的法力在指尖涌动,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这里大约没人,我们在这里修炼吧。” 安秋泽身形一顿,默默将手背到身后。 殷墟睁开眼睛,循声望去,不认识的几个穿着红鸾殿道袍的弟子向这边走来,显然也发现了这里有人,顿了顿,再看清殷墟的样子,脸色顿时一白:“殷……殷师姐……” 殷墟低头拂拂自己的道袍,露出一个自认和蔼的微笑:“没事,这里灵气充沛,你们可以一起来修炼。” 红鸾殿弟子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用了,我们还是去别处吧。”说着,你拽我我拽你,跟做贼一样离开了。 殷墟有些无语。她可真是凶名远播啊,瞧把这些小孩子吓的。她转头便发现了安秋泽。 他嘴角挂着和煦的微笑,迎着殷墟诧异的目光,温和地说:“师妹,我先走了。” 这次去清河镇的,有青冥殿傅欺霜,白衡殿季淮堔、宣柔,紫薇殿田修、上官锦,红鸾殿乔子息。 傍晚,六人赶至清河镇,通过镇门口时,却发现门口一个镇守的守卫都没有,本该热闹的镇子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有几个神色神色匆匆,从他们身边走过时,看着他们的脸色十分复杂,似探究又似怜悯。 田修看在眼里,叹息道:“这清河镇里,变得这般萧条。” 宣柔冷笑:“这些凡人被装神弄鬼的把戏吓破了胆,着实可笑。” 乔子息闻言,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不怪他们害怕,毕竟凡人敬鬼神。再说谁又知道,是不是真的装神弄鬼?” 宣柔轻挑眉梢,不以为然:“难道这世上真有鬼?我不信。” 从远处跌跌撞撞跑过来一个中年男子,田修上前一把拉住他,只觉手上的触感十分磕人,仔细一看,这男子都瘦成了皮包骨头,脸色蜡黄,大约是缺少营养。 -- 第33页 “你为何跑?前面有什么?” 男子面色狰狞,剧烈地挣扎起来,他虽然饥饿已久,力气却很大,田修吃他不住,又怕使用了法力会伤了他,差点让他溜走。 两人正纠缠间,傅欺霜走上前来,手指轻轻点在那人定身穴上。 男子瞬间止住了挣扎,田修顺势放开他。 傅欺霜又走近些,双眸倒映着他惊惧扭曲的表情,她让声线尽可能地温和:“别怕,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中年男人见这天仙一般的女子,心里陡松,他压抑着恐惧,断断续续道:“有……有鬼,那边,那边有个女鬼,好可怕……好可怕……”这男人喉咙滚动,发出吞咽的声音:“真的……真的有鬼!你们快放开我吧!求求你们!我受不了了……我……我……” 傅欺霜六人面面相觑,默契地先后念动心诀,朝他先前跑出来的小巷疾飞而去,道袍飞掠间带动了平静的空气,那中年男子身体陡然一松,他手指颤了颤,僵硬着望过去,喃喃道:“仙人?那是仙人吗?我不是发梦了吧?” 巷子很是平静,巷里被撒下了一层傍晚的余晖,只是他们还是感觉到一丝让人寒毛卓竖的阴森。 傅欺霜闭着眼,释放神念,朝巷子深处散去,但没过多久,似乎碰到了什么阻碍,无法再探过去。 傅欺霜睁开眼睛,双眸微闪:“我们过去。”那五位点点头,便一起向前移动。 傅欺霜停在一颗大树下,这是巷子里唯一的树,也是她神念停滞的地方。 这好像就是一颗普普通通的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傅欺霜并不确定刚才截断自己神念的是否就是它,手上运转法力,朝树上摸去。 刚刚触摸到它枯糙的外皮,只见它扭曲了一下,便在傅欺霜的手下化为点点颗粒,随风飘逝。 几人大惊,乔子息忙上前一步:“怎么回事?” 傅欺霜微蹙秀眉:“不清楚。” 宣柔道:“在这里发现异常的只有树,那个男的……他为什么说这里有鬼?” 傅欺霜:“我的神念无法感知更深的地方,”她抬头看了看被晚霞晕染的天空:“先找个庇护所,明天细做打算。” 他们本想找个客栈住下,可那些客栈全都大门紧闭,怎么敲都不开。 “店家,我们是住店的。” “你……你们去别的地方住去吧,这里客房满了。” 几人只当店家诳他们,讨论起是否直接强闯,乔子息不认同:“毕竟是来救他们的,怎好用强?” 季淮堔点点头:“客栈不收,我们就去私宅看看。” 几人又去敲了十余家私宅,费了多番唇舌,才让其开了门。 开门的是一个老婆婆,满脸的褶皱,骨瘦如柴,手臂上的血管清晰可见。 傅欺霜道:“婆婆,打扰了,我们只住一宿便走。” 老婆婆点点头,无甚表情地说:“进来吧。” 第二十五章: 几人被老婆婆带着往里走,只见每走两步就亮着一盏灯,不禁奇怪。 “婆婆,这天还没黑,点灯做什么?” 那婆婆转过头瞥了他们一眼,说:“有亮光的地方邪淫不侵。” 田修道:“婆婆,以后无需这样害怕,我们是来帮清河镇捉鬼的。” 那婆婆自是不信:“你们捉什么鬼?莫诳我这糟老婆子。” “是真的!” 老婆婆语重心长道:“各位还是先保重自身吧,你们这些年轻人,去哪儿不好,偏要来这种地方。” 傅欺霜追问:“这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婆婆可否细说?” 老婆婆没吱声,几人去了主屋坐下,她奉了茶,方才开口道:“既然你们想知道,我也不妨说。大约两个月前,清河镇闹了鬼……” 宣柔打断道:“真的有鬼吗?” 老婆婆睨了她一眼:“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那鬼……长什么样子?” 老婆婆回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她……她披头散发,脸上全是烂肉。幸亏你们在这里,否则老身也不愿意再想那个场景。” 田修道:“那鬼没做什么吗?” 老婆婆已是脸色惨白:“怎么会没做什么?怎么会没做什么?她挖了我的心!” 六人听到这里,俱是一哆嗦,看着老太太的前胸,他们能感觉到,老太太那里分明还跳动着。 老婆婆厉声呵斥:“你们看老身做什么?难道我能骗你们?” “可……” “听老身说完,”老婆婆身子前倾,手指紧抓着椅把,仿佛在压抑什么,缓缓说道:“老身亲眼看到她挖走了我的心,但老身却没有任何痛感,后来老身昏过去,再醒来时,却发现心脏仍在。” 上官锦迟疑道:“婆婆……是不是做梦了?” 老婆婆神情萎靡:“不是梦,梦怎会那般真实?不可能是梦。” 上官锦还待分辨,傅欺霜已搭住她的手,无声阻止。 “婆婆,你方才说到两个月前闹鬼,那后来呢?” 婆婆镇定下来:“后来闹鬼之事越来越凶,清河镇人心惶惶,大家都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却发现……”她微一停顿,扫视他们一圈,目露怜悯:“这清河镇……出不去了。” “不光是清河镇的人。还有外来人,他们只要一进入镇子里,就只能待在这里。” -- 第34页 “为何会出不去?” “被鬼堵住了吧,我也不知晓。老身一生长在清河镇,即使饿死,也不会出去,所以只是听说罢了,并没有试过,”那婆婆说完,看了看没动的茶水,眼里没有波动:“我既然倒了茶,你们趁热喝吧,这已经是最后一点茶叶了。请不要怪老身不懂待客之道,未上酒菜,实在是……米缸里只剩下半碗米,必须留着给我孙女。” 田修下意识问:“为什么不去买?” 老太太嗤之以鼻,冷笑道:“现在的银两不过石头一块,谁会把粮食卖给你?就连私人家的粮食都岌岌可危,被抢得厉害。人啊,饿极了,与厉鬼也没甚么区别。” 最后一句叹惋,将六人掐入沉默。 又坐了一会儿,老婆婆带着他们去到后院,捡出了三个屋子给六人住下。 老婆婆走后,几人又聚到了一起。 乔子息说:“我原先以为婆婆不好相处,没想到也是心善之人。” 其他五人深以为然。 宣柔沉默片刻:“我推断清河镇可能被设了阵法,才导致进来的人出不去。” 傅欺霜微微颔首,淡淡道:“如果是阵法,那肯定有阵眼,只要能找到阵眼,阵法就迎刃而解了,所以此事不足以提,重要的是找到装神弄鬼的源头。” 季淮堔目光闪烁,隐有担忧:“如果真的是阵法,我们进来的时候却丝毫未觉,那这人的修为,定是远在我们之上。” 田修仰头倒在床上,哀嚎连连:“本以为接了个简单的任务,不就是捉鬼嘛!谁知道变成了瓮中之鳖。” 更深露重, 月上正中。 那玄青色的身形掠过飞檐翘角,脚尖轻点,停在清河镇城门楼上。 有微风吹过,带起一缕及腰的墨色长发。 “幻阵,以欲为媒,以心为眼。” 傅欺霜叹息:“难道真要无欲无求,方可离去?”她沉默半晌,突然转身,手中法力凝聚:“谁?” 一个修长的身影从暗处踏来:“傅师姐。” 傅欺霜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季师弟?” “是我。” 傅欺霜顿了一下,收回手:“……你来此做什么?” 季淮堔停在她身边:“我说我来散散心,师姐信吗?” 傅欺霜抿着唇,不置可否。 季淮堔唇角溢出一丝笑意,双手搭在护城栏杆上,身子微倾,做出最闲逸的姿势。 傅欺霜望着他,问道:“季师弟已渝金丹后期?” “师姐好眼力。” 傅欺霜微微沉吟:“我记得月前你不过堪堪踏入金丹。” 季淮堔目光微动,轻声说:“师姐,谁还没有几个秘密呢?” 傅欺霜收回目光,淡淡道:“是我逾越了。” “我开玩笑的。” 傅欺霜默然。 季淮堔心里一突。他真的是开玩笑的,一直以来他和傅欺霜之间总是隔着什么,他不过是想调节下气氛,如果傅欺霜再问一遍,季淮堔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但季淮堔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将气氛降至冰点,正想着如何缓解,只听傅欺霜淡淡地问:“季师弟可有心仪之人?” “嗯?”季淮堔吃了一惊,心里莫名带起几分疑惑和期待。他郑重其事地说:“没有。” 原想着傅欺霜还会问什么,但她又再次陷入沉默。 季淮堔心里十分忐忑。师姐这么问,到底何意? 傅欺霜看着暮色下浓重的远方,黑暗里,清河镇仿如沉睡的猛虎,静待苏醒。 她眸色沉沉如这夜。 “季师弟,我先回去了。” 清河镇早晨的天空透着阴霾,轻飘飘却化不开。 傅欺霜去敲其他私人的房门,里面却无人应答,她想了想,终是没有用神念探查,去大堂时,婆婆在堂上和一个女孩笑闹,这女孩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 在孙女面前,那老婆婆表情都比昨天慈祥:“娇娇,叫姐姐。” 娇娇很少见生人,一时间红了脸,羞答答地往婆婆怀里躲,奶声奶气地叫:“姐姐。” 傅欺霜的表情不自觉柔和下来,她轻轻应了一声,想到这大概就是婆婆口中的孙女,多看了女孩几眼,问道:“婆婆可曾见到与我一起的五个人?” “他们呀,他们早上出去了。” 傅欺霜微皱眉头:“去了哪里?” “老身也不清楚。” 傅欺霜面有薄怒,又有忧色。这几个都不是莽撞的人,不知会一声就出去,也许是为了什么事。 但无论为了什么,大约不是些好事。 傅欺霜转身欲离开,老婆婆叫住她:“姑娘等等,”她想起什么似的点了点脑门,笑言:“瞧我这记性,天还未亮时有个小姑娘来找过你,叫你起来后去济福客栈找她。” 小姑娘?傅欺霜愣了愣,她何曾认识什么小姑娘? 婆婆提醒道:“她说她姓殷。” 傅欺霜怔住。 师妹! 第二十六章: 傅欺霜站在济福客栈的门口看着殷墟,莫名生出几分近乡情怯的心思来。 殷墟身穿着与她一般无二的玄青色道袍,玫瑰花簪别在发髻间,朝她灿烂地笑,明媚如浮花遮日。 傅欺霜喃喃道:“师妹,”她走到殷墟面前,仔细端详她:“你怎么来了?” -- 第35页 殷墟右手遮住上唇,冲她坏坏地笑,小声说:“我偷跑来的。” 傅欺霜见到殷墟本该高兴,但转一想起他们的处境,想到殷墟将自己陷入险境,不禁有些恼怒:“师妹,你太胡闹了。” 殷墟眨眨眼睛:“我只是太想师姐。” 傅欺霜皱着眉,看着她无辜的模样,终究不忍心真的责怪,她叹了口气,转过身往前走:“你随我来吧。” 殷墟跟上傅欺霜,问道:“去哪里呢师姐?” “去我们住的地方。” “那师姐住哪啊?” “……” “师姐,住的地方远吗?” “不许再说话。” “哦……” 两人回到老太太家,其余五人都尚未回来。 傅欺霜蹙着眉道:“他们不知去了何处,我有些担心。” 殷墟不以为然:“这清河镇小小地方,难道还能迷路?” “我只是怕……”只是怕不是迷路这么简单。 殷墟不知道师姐的焦虑,转身就和老太太的孙女打成了一片,傅欺霜看着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的殷墟,十分无奈。 想了想,又放不下担忧,道:“师妹,我出去一趟,你在这一等我回来。” 殷墟愣了一下,抬起头:“去哪?我也要去。” “我去找他们,你在这等着便是。” 殷墟固执道:“我也要去。” 傅欺霜拗不过她,只好带着殷墟一起出了门。 清河镇的街道仍是那般萧索。 走了一会儿,两人被一堆围观的人群吸引,殷墟拨开人群,看了几眼,冲傅欺霜招手:“师姐,有人死了。” 傅欺霜顿了一下,走过来看。 只见两个男子显然已经断了气,横躺在地上,面黄肌瘦,面容扭曲,不知是因为惊惧而死,还是被饿死了。 人群的议论声细密入耳,傅欺霜不适的抿抿唇。 她并非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以前接到任务时,看到死亡也是在所难免,但这样平静而诡异的死法,却是第一次看见。 人群突然一阵骚乱,从里面跌跌撞撞冲出去一个瘦弱的青年,他嘿嘿笑道:“死了,都死了,大家都要死啦!” 那青年转过身指着人群,面色愈发苍白:“嘿嘿,你,还有你,你,你们都要死,都逃不掉啦!” “他疯了!” “快堵住他的嘴,别让他乱说话!” 几个还算强壮的汉子跑过去把他压在地上,撕下身上的衣料,磕磕碰碰地堵住青年的嘴,空气一下子清静下来,却又更加沉重了。 那青年的声音好似一把利剑,将人们仅存的微薄希望逼到角落。 不知有谁轻轻出声:“咱们不被鬼杀死恐怕也要饿死,粮铺的那些老板却有着吃不完的米。” 有人面露痴迷,那是来自食物的诱惑力:“还有镇长家,听说地窖里堆着山一样的食物。” “他们凭什么扒着不放?” “死了也要做饱死鬼!大家跟我去抢粮食!” 一呼百应。平民们纷纷拿起手边所有能当武器的东西,分成好几路冲了出去,傅欺霜和殷墟被人流带到一边,殷墟伸手护住她。 这不经意的动作让傅欺霜眸色微暖,嘴角也不自觉柔软下来。 殷墟这时候才真正急起来:“师姐,怎么办?要不要去阻止?” 傅欺霜淡淡道:“我们先跟过去看看。” 殷墟道:“如果事实真的如此,那些人宁愿藏起食物让它们溃烂,也不愿意与人分享,那真是该死了。” 傅欺霜扫了她一眼,神色淡淡:“连神仙都有私心,更何况这食物本身就是私有物,拿些食物就走便是了,何必再伤人性命?凡俗里有句话,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饥饿难耐的人们已经失去了理智,傅欺霜和殷墟站在远处,看着他们用榔头、砖头敲打着镇长家的院门,那副狠劲仿佛要撕碎它。 殷墟喃喃道:“他们真可怕。” 傅欺霜突然想起老婆婆昨天的话来。果然,人与厉鬼,不过隔着微薄的一层人性。 镇长听到风声,早就带着一家老小躲进地窖。 镇民们敲开宅门,径直往里闯,很快便找到瑟瑟发抖的镇长一家,然而饥饿的人们眼里只有地窖里成堆的食物,他们扔开手中的武器,扑上去疯狂地抢夺。 镇长的女儿往他怀里钻去:“爹爹,我怕。” 镇长温和地说:“不怕,爹爹在这。” 然而父慈子孝终究没感动了谁。 将食物洗劫一空后,人们渐渐关注起镇长来,有些人拿着粮食就走了,有些人却留下来商议怎么处置镇长一家。 “不如我们把他烧死?” “不行,镇长平日里带我们大家都挺好的,怎么能这样对他!” “如今我们也得到了粮食,不如把他们放了,毕竟没有粮食,他们也活不长了。” 有个人走上前,恶狠狠的问:“你家里可还私藏了粮食?说!” 镇长连连摇头:“没有了,真的没有了!我发誓!” “最好不要骗我们!” “我没骗你们,真的没了!” 带头的回头吆喝了一声,人们便陆陆续续、张灯结彩地离开。 殷墟和傅欺霜一直在暗处观望,等人都走了,便也要离开,只见那七八岁的小女孩在镇长怀里抬起头来,声音闷闷地:“爹爹,咱们没吃的了,会不会死?” -- 第36页 “不会的,不会的。”镇长强作镇定,声音却有一丝绝望和哽咽:“不会的。” 殷墟悲从中来,她眼眶发红地看着傅欺霜:“师姐……” 傅欺霜转身前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 “生死有命,”傅欺霜淡淡地说:“只要破了这阵,便能解救他们。咱们先去找田修他们。” “嗯,师姐。” 田修一行人早已回到老婆婆家。 几人看到殷墟有些惊讶,宣柔最先反应过来,冷嘲热讽道:“哟,这不是手下败将吗?” 殷墟冷冷道:“你闭嘴。” 宣柔哼哼:“不闭你又能如何?” 殷墟也跟着冷哼,扭头不理她。 傅欺霜看着这两个像孩子一样闹别扭的人,微蹙秀眉,扫视了一圈,问田修:“季师弟呢?”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方才发现少了一人。 乔子息说道:“我们早晨没有一起出门,并不知晓季师弟的去向。” “那我们……” 咚! 仿佛有什么被砸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回音,紧接着整个屋子都剧烈地晃动了几下,茶杯花瓶碎了一地。 田修扶着桌子,奇道:“怎么回事?” “不清楚,我们出去看看。” 几人夺门而出,飞向声音传出的地方。傅欺霜正要跟去,自己的衣角却被殷墟拉住了。 傅欺霜怔住,转头看着殷墟:“师妹?” “师姐,我觉得你有句话说的很对。” 傅欺霜没怎么听清,便问道:“什么?” 殷墟嘿嘿笑道:“你不是说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觉得你说的太对了。” 傅欺霜正待说话,忽然身形一滞,绝美的面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她低头垂眸—— 殷墟手中幻化出的长剑,刺进了傅欺霜的腹中。 一切都在顷刻之间,崩塌。 傅欺霜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师妹……” 长剑又进了几分,傅欺霜眉头紧锁,提起气力向后退开,剑身离开伤口,玄青色的道袍染上了红褐色的血。 殷墟笑得恣意飞扬,她舔舐着唇瓣,贪婪地眯眼:“很好,赤子之心涌出的绝望与痛苦足够美味,”她仿佛情人般地低喃:“不是最佳的时候,也不是最佳的地点呢。可惜,可惜……” 第二十七章: 傅欺霜忍着痛意,冷冰冰地盯着她:“你不是师妹。” 殷墟道:“我是殷墟。” 傅欺霜祭出白吟,缓缓说道:“你不是。” 她的师妹不会这般对她,不会。 殷墟不退反进,收回手中的长剑,真诚道:“师姐,你且看看,我与你记忆中的殷墟有何两样?” “你不是。” “我是,我当然是。你的内心深处,我就是这样会杀死你的人。” “不可能……” “想要相信却不能全然相信,想要倚靠却不能敞开心扉。你的师妹是你最喜欢的人,却也是你潜意识里最可能背叛你的人。” 字字诛心。 傅欺霜面露痛苦之色:“别再说了!” 她毫不在意,冷笑道:“这样的人你也愿意撇下防备,看来真是喜欢的紧了。可惜,是个女的……” 傅欺霜沉默不语,体内金丹速转,法力聚于指尖,随剑涌动。 剑意兜头兜脑,迎面罩来。 殷墟站立不动,目光潋滟:“师姐。” 白吟在隔着殷墟一指的距离兀的停下。 她下不去手。 那是与师妹相似的脸。 她手中是师妹送的白吟。 她……真的下不去手。 殷墟邪恶地笑了,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你如果不杀我,我就会杀死你的,傅欺霜。” “虽然看你痛苦,我会很痛快。但事情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料,所以只能提前杀死你了。” 此时傅欺霜已然冷静下来,她稍稍移开目光,让那张与师妹相似的脸在她的视线里倾向模糊:“战罢。” 殷墟闻言,咯咯一笑,眉目间黑气涌动,她伸手抓住白吟的剑尖,黑潮腐蚀而出,那剑身被刺激,发出龙吟之声,剧烈的寒意逼散黑气。 傅欺霜指尖轻点,退至二三步,双指点在伤口边止住血,一语不发近前袭来。 殷墟目光闪亮,哈哈长笑:“好剑!”不退反进,又要伸手去抓白吟,好似此剑已是她囊中之物。 傅欺霜目不斜视地劈下。电光火石间,白吟嗤地一声斩断了殷墟的右臂,剑身带起血肉如花。 傅欺霜没想到那么简单便砍下她一只胳膊,面色一变,又痛又惊,几欲上前。只见她自己却混是不在意,嘿嘿一笑,重新长出一只新的胳膊来。 傅欺霜大惊:“你……”这是什么?滴血重生之术? “我是你心中一份执念。执念不死我亦永生。” 傅欺默然,兀地笑起来,她极盛的容颜如花朵般绽放:“原来如此,执念……你不过是执念。” 拨开迷障,一切皆了然。 正在此时,地震般的轰响又一次倾巢而动,殷墟面色一白,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紧接着身体虚晃,化为烟雾消失于院中。 “真没想到……现在先饶过你。” 傅欺霜立时瘫软,手扶墙面才勉强维持站立。 -- 第37页 老太太牵着孙女走进来,她听到动静过来看看,却不料看见傅欺霜浑身是血的狼狈模样,不由大惊失色:“姑娘?” “姐姐,”娇娇挣开老太太的手跑过来:“姐姐,你怎么流血了呀?你是不是要死了呀?” 稚童妄语,傅欺霜苍白的面颊上浮出一丝柔软:“不会的,姐姐不会死。”她看向老太太:“婆婆,我得走了。” “你这个样子……能去哪里?” 傅欺霜沉默片刻,道:“婆婆,你多保重。” 老太太搂紧自己的孙女应下,后又眼眶发红着问道:“这清河镇,还有的救吗?” 傅欺霜顿了顿,风轻云淡地叹息:“也许吧。” 季淮堔全身金光翻涌,瞳孔赤红欲裂。 他操控着翻天大印,压在阵法上,发出震溃的声响,整个清河镇随之摇动,似要拔地而起。 当傅欺霜来到清河镇中心地带时,刹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惊。 傅欺霜面色一变。季淮堔现在的模样像是走火入魔,却更似堕入魔道。 哪一种都是最坏的事。 乔子息最先看见傅欺霜,她朝傅欺霜飞过来,见她满身鲜血,又是担心又是诧异:“傅师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受了些小伤。” 田修等人陆续聚来。 田修顾不上关心傅欺霜的伤势,道:“我们来的时候,季师弟已经魔怔了,他根本不理会我们,只一心破阵。” 宣柔道:“阵法能破虽是好事,但翻天印威力极大,恐祸及清河镇百姓。” 乔子息似有些难以启齿,顿了一下才说:“季师弟现在变成这样,我们四人本该出手镇压,但毕竟念及同门之谊,实在是……下不去手。” 傅欺霜看着天上的季淮堔,此时他再次催动起翻天印。 催动翻天印需要的法力输出十分庞大,真不知道季淮堔怎能拿起第三次,但这次他明显吃力,难道他真打算鱼死网破? 傅欺霜扫视着把她当主心骨的四人:“是什么原因让季师弟变成这样?” 上官锦吞了一口口水:“季师弟这个样子,就像是修了魔道后,走火入魔。” 宣柔护短,立即反驳:“师弟生性善良耿直,不会修魔道!” 田修冷声说:“他不过才入内门,你又了解多少?我看他是心性不坚,受不住诱惑才堕入魔道。” 宣柔痛苦地皱眉,再说不出反驳的话,把目光投向傅欺霜,将主动权交付与她:“师姐,我听你的。” 傅欺霜微一沉吟,道:“季淮堔虽坠魔道,但毕竟曾是罱烟弟子,我们将他带回罱烟,交给掌教真人处置。” 这话最是中肯,也是目前唯一的解决办法,四人只能默默认同。 宣柔与季淮堔同在一个师父门下,关系最是亲厚,此时也顾不得会不会被误伤,连忙踏步飞到离季淮堔两丈以内,漫声道:“师弟,你快收手罢,破阵还有很多办法,你这样只会殃及无辜。” 季淮堔扭头用赤红邪冷的双目看了她一眼,便不言不语地偏过头去,再次沉下心将所有精力投向翻天印。 宣柔被这一眼瞧得心里发寒,仍然硬着头皮道:“师弟,你再如此,我只能出手了!” 翻天印再次毫不犹豫轰在大阵上,大地震颤,滚滚响声不绝于耳。 这就是季淮堔无声地回应。宣柔咬着牙飞回傅欺霜身边,遗憾地摇了摇头。 傅欺霜祭出白吟,众人通晓其意,纷纷祭出法器,五道光华刹时闪于空中,朝季淮堔逼去。 “嗯?”蜉蝣老鬼本召唤回所有分身,全力抵挡翻天印的攻击,此时融于阵法中看见这一幕,不由大喜: “天助我也!” 第二十八章: 只见季淮堔身上光芒大盛,护身法宝自动护主。 那法宝端是厉害,化成光圈笼罩着他,五人竟一时不能近身。 季淮堔见他们都来了,目光一滞,稍稍恢复了理智,他收起翻天印,朗声说道:“各位师兄师姐,这蜉蝣老鬼设幻阵吸食人类的负面情绪,已求强大自身,幻阵便是他,他便是幻阵,只要我破了阵法,他必死。” 乔子息不忍道:“他该死,清河镇百姓却是无辜的,你收手吧,我们自会有其他办法。” 季淮堔无奈一笑:“办法?什么办法?他吸食的越多就越强大,届时谁又能压制他?” “我们可以等宗门来救。” “我们如今自身难保,谁去传信?等宗门来了,恐怕不光是百姓,乃至我们都将被执念折磨而亡。” “可那些凡人……” “不过一群蝼蚁罢了,何足挂心!” 宣柔再也忍不住,大声呵斥:“季淮堔,你真的疯了!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师弟吗?” “是你们看不开!”季淮堔笑容悲凉:“不这样做,我们都会死!而你们却妄动那所谓的仁慈。” 田修激动道:“歪理!都是歪理!”他从小便被师父教导要悲悯苍生,怎会容忍季淮堔三言两语摧毁一直以来的信仰。 “道不同不相为谋。田师兄能不能理解,我已不在乎,”季淮堔面露坚决,他摊开手心,翻天印随掌而出:“只是今天即便是死,我也要杀了蜉蝣这个老匹夫!!” 他漫声道:“去!”翻天印跟随主人的意志变大数倍,冲出阵法,浑身金光普照,徐徐压向阵法最中央。 -- 第38页 这一击几乎抽干了季淮堔一身法力,竟远比前三次撞击来得更震撼。 五人俱是大惊失色,没想到季淮堔深藏不露,以金丹期的修为便支撑住了翻天印所需的消耗。 “轰隆!” 本就岌岌可危的大阵终于支撑不住这最后一击,宛如镜子般片片破碎。一道苍老的愤怒之声隔空传来:“季淮堔!你不得好死!你……”像是被掐住了喉咙,再也发不出声音,蜉蝣老鬼随着大阵的破灭而终结。 然而翻天印震碎了阵法,余波的威力仍然巨大无比,田修、上官锦、宣柔、乔子息四人各守一方,傅欺霜居中,铺设守护大阵。 傅欺霜的伤口又开始流血,道袍的颜色越发深艳。 她一言不发,紧抿薄唇,指挥守护大阵,企图抵挡住翻天印的攻击。 成败在此一举! “锵!”好似宝剑出鞘,一抹极亮的白光划破天际,撕碎了守护大阵的边缘。 大阵破,翻天印的余威荡漾而下,尘飞土扬,地动山摇。 一切就此结束。 没有喊叫,没有悲鸣。 再没有清河镇了。 众人一时消化不了,全都僵在了半空。 田修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地叫:“季、淮、堔!” 他冲到季淮堔面前,毫不犹豫地给了一拳,季淮堔无力地瘫倒在地,过度消耗法力,此时他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了。 “如果使用翻天印是你的道,那这次又是什么?阻止我们救人也是道?你那是什么道?” 季淮堔抹去唇边溢出的血,自嘲地笑着:“对,你们都是大善人,只有我不是。我自私得很,不愿意看到傅师姐为了那些凡人搭上自己一条命。” 傅欺霜身子僵住,有风从脸颊滑过,掠起额前一缕秀发。 田修蹙眉:“你什么意思?” 季淮堔看着傅欺霜,表情不自觉间柔软下来,眼里堆满关怀:“师姐受了伤,此时施展法力对付翻天印,根本支撑不住。” 傅欺霜从半空中落下,停在他身前。 傅欺霜望着季淮堔,沉默了半晌,说道:“谢谢。” “……” “我确实已近极限,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你救了我,谢谢。”傅欺霜垂下眼睑,投下淡漠的阴影:“清河镇一事,你毕竟是为了我,我不置评论。只是季师弟已然堕入魔道,若是季师弟还当自己是罱烟弟子,就随我们回宗门。” 季淮堔落寞地闭上眼睛,复又挣开:“好,我随你们回去。” 殷墟正在捣鼓一只粉红色的千纸鹤。 听布袋说,这千纸鹤可以传递纸信给心里想的人,哪怕相隔千里。它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知心意。 没错,是“听”布袋说的。 昨天这家伙突然传音给她,对话如下: “殷墟。” “谁?” “我,布袋。” 殷墟从凳子上跳起来,目瞪口呆地盯着她:“……你会传音?” “特定的人可以。” “什么叫特定的人?” “看我心情。” “……所以你现在心情不错?” “昨天那道鱼烧的不错,我还要吃。” “……你这只猫还挺会享受。” “我不是猫!” “你不是猫?” “不是。”布袋舔舔爪子,高傲地瞅了她一眼:“喵呜。” “……”好吧,她差点就信了。 殷墟熟识了知心意的用法后,又开始捣鼓笔墨纸砚。 “望卿早归。呸呸呸,肉麻。” 布袋:“……” “盼卿心,似我心。啧啧,殷墟你够了。” 布袋:“……” “思之如狂……哎哟,我真是受不了你了殷墟。” 布袋:“……”大家好这里有个重度精分患者。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嗯……会不会太肉麻?” 布袋龇牙咧嘴:“会!” 殷墟睨了它一眼,没搭腔,继续托着下巴想内容。 宣纸被揉成了一团团,扔进竹桶。 几个时辰后,殷墟终于满意地搁笔,如释重负地缓了一口气,将书信绑在纸鹤的身上,用食指弹弹它的头:“知心意啊知心意,若你知我心意,就将信送到师姐身边。” 纸鹤在殷墟期待的目光中化为荧光,消失在窗外。 傅欺霜从一片废墟中找到了那老太太和她孙女的尸体,在清河镇的边缘找了个小山丘埋下。 傅欺霜坐在墓碑旁边的大树上发呆,纸鹤就是在此时来到她的面前,完成了使命后便化为灰烬,纸信徐徐落在傅欺霜的手中。 “师姐亲启,见字如面?”傅欺霜喃喃读着,唇边逸出久违的上扬弧度。 傅欺霜抽出信纸,捧在手心看。 致师姐: 虽然离开你并不久,我还是很想你。 你何时回来呢?我真的很想你。 师姐有没有被吓到?纸鹤是布袋给我的,它真是个宝,肚子里装着许多闻所未闻的宝物,我会争取多要点来,与师姐分享。 对了,我养了一些石斑鱼,本想等你回来烧给你吃,没想到鱼儿们和布袋对上了眼,现在它一天最少吃两条,师姐再不回来就快吃不到啦! 还有,我快要突破金丹啦,也许在你回来之前,也许在你回来之后…… -- 第39页 其实前面写的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我只是想告诉你: I love you 望卿早归。 傅欺霜一口气看完,心情有所好转。殷墟的这封书信几乎驱散了环绕着她的阴霾。 但…… 傅欺霜定定地看着“I love you”这几个字眼,她实在没看过这么奇怪的文字,是哪种古语吗?表达的又是何种意思? 傅欺霜看不懂,想不透,便也放弃了,小心翼翼地折起纸信,重新装进信封,塞入贴身衣兜,想了想,又拿出来多看了几眼。 她很多年没看过师妹写的字了,没想到竟这般歪歪扭扭,像是孩子笔迹,丝毫没有长进。 回去后定要教她写一手好字。傅欺霜目光柔软地想着。 第二十九章: 几人轮流带着季淮堔赶路。 季淮堔没有被五花大绑,他行动自由,只是法力消耗巨大,即便想要逃走也很困难。 因为傅欺霜受了伤,田修等人心照不宣地放缓速度。回到罱烟已是三天之后。 罱烟大殿外,一阵扣门声响起。 “掌教。” 白袍男子睁开眼睛:“何事?” “四殿殿主请您去刑罚堂。” “知道了。”白袍男子抚平衣服上的褶皱,从蒲垫上站起身。 罱烟一直是风平浪静,基本四殿之间商议着解决,很少要他出面。 不知出了何事? 罱烟掌教真人李贺,号藏锋。与白衡殿殿主李丘乃一母同胞。 傅欺霜走在去往青冥殿的石子山路上。 她身段窈窕,行走间宛如一朵青莲盛放,静谧悠然。来往的弟子有的规避其锋芒,有的上前打声招呼,傅欺霜一一受下,态度显得亲和而又疏离。 近乡情怯。 原本一心只想早些回到罱烟,现在真的回来了,反而心生怯意。 傅欺霜她将脚步放到最慢,盼这石子路没有尽头,又盼能下一刻就见到师妹。 师妹……还好吗?突破了吗? …… 师妹若是知道季淮堔的事,会伤心吗?她又该以怎样的表情面对她,她以前是以怎样的态度面对她? “师姐。” 傅欺霜定定地看着由远至近而来的少女,她走的每一步都像踏在她的心尖上,鼓噪作响。 傅欺霜努力控制着情绪,不过十数日,心思天翻地覆。 殷墟还是那个殷墟,她甜笑着说道:“我听师弟说你回来啦,特地来接你。” 傅欺霜怔了一下,望着她:“你……还好吗?” “什么?”殷墟眨眨眼,不明所以:“我很好啊,成天在山上,除了修行还是修行,有什么不好。” 除了……非常想念你。 “那就好。” 殷墟走过去自然而然地牵起傅欺霜的手,往白衡殿走,心里一片满足喜悦:“师姐,你不在的时候,布袋都让我喂胖了。” 受到殷墟的感染,傅欺霜眼里有明媚的笑意:“它已经很胖了。” “是啊,现在更胖了。” “……师妹。” “嗯?” “石斑鱼做好了吗?” “……你回来得突然,我没来得及做,”殷墟停顿了一下,迟疑地问:“那个……信收到了?” 傅欺霜道:“收到了。” 殷墟尴尬地咳嗽:“嗯……那个,内容看了?” “……嗯。” “有什么想法……吗?” 傅欺霜不解地问:“什么想法?倒是有一处,我不知你所表达的意思。” 殷墟在心里赞同。对呀,就是仗着你不知其意嘛。 傅欺霜又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呃……这个……是暗语,咳……就是早去早回的意思。” 傅欺霜何其聪明,看着她闪烁的眼神就知道她撒了谎,她顿了一下,却是没有再问,只是僵硬着转移了话题:“季师弟……” 殷墟点点头:“我听说了。” 殷墟一脸轻松淡然,并没有任何不妥。傅欺霜不知道她是太会伪装,还是真不在意,低眉看着她们十指相扣的手沉吟了片刻,说道:“季师弟入魔,实非他所愿。当日在清河镇,蜉蝣道人以执念为因,诱他修习魔教法典,才导致他入魔。” 殷墟脸色沉郁,轻声道:“哦。” 她与师姐多日不见,没想到刚一见面,师姐便把话绕到了季淮堔身上,甚至为他辩白。 殷墟勉强控制着脸上的表情,她不想让师姐看出一丝丝的不安,心绪却翻飞着沉入谷底。 如果师姐此时说的是别人,她一点也不会乱想,一点也不会害怕。 可是,那是季淮堔啊,这个世界的主角,师姐的…… 良人。 殷墟端出清蒸的石斑鱼放在桌子上,又加了几个小菜,再细心地给傅欺霜添上碗筷。 布袋慢悠悠走过来,爬上桌子,伸爪就要糟蹋石斑鱼,殷墟眼疾手快把它抱回怀里,低头说道:“不行,这是给师姐吃的。” 布袋也知道收敛,并没有耍性子,只是那双碧幽幽的眼睛无限眷恋地望着鱼,水汪汪的。 布袋只有在吃面前才会放软姿态。 殷墟面露难色,下意识看了傅欺霜一眼。 傅欺霜心领神会,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在殷墟面前的碗里:“吃吧。” -- 第40页 殷墟看着布袋将鱼肉抓进嘴里,忍不住提醒:“师姐,你也吃呀。” 傅欺霜夹了一片鱼肚上面的肉放进嘴里,细细品尝。 殷墟忐忑地盯着她:“师姐,怎么样?好吃吗?” 傅欺霜见她那般紧张,不免好笑,却也欢喜她做菜的心意,唇角含笑道:“很好吃。” 殷墟这才定心,能做菜给喜欢的人吃是莫大的幸福。她喝了一口茶,问道:“师姐,你们这一去都发生了些什么?能不能跟我说说?我想听。” 傅欺霜目光微闪,如星光熠熠,她斟酌了下用词:“我们去清河镇之后,才发觉掉进了蜉蝣道人布下的陷阱,后来季师弟被执念所惑,坠入魔道,用翻天大印震碎阵法,却也造下杀孽,枉送数万孤魂。” 这些殷墟早就听宋明修说了,现在听傅欺霜再度复述,只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附和了几下,皱着眉头喝了口茶,方才想到什么,开口问道:“蜉蝣道人只对付了季师弟?” 傅欺霜指骨缩紧,没来由一阵紧张,但好在控制住了面部表情,淡然道:“可能因他执念太深,蜉蝣才选中了他。” 殷墟了然地点点头,没有任何怀疑。在季淮堔心中大道排第一位,一心求索,又有洐秋周府发生的事情在先,再没什么比实力更加重要的了。 再来说,季淮堔不入魔道,那这本小说还叫什么魔修?她这个外来者截断了原本的设定,天道又紧赶慢赶着补上了漏洞。 当真是……用心良苦。 殷墟自嘲一笑,茶的苦味弥漫在嘴里,愈发清晰。 “对了,”傅欺霜看着她:“你要晋升出窍了?” 殷墟放下复杂的思绪,一心回答:“早能突破了,但是布袋说,每突破一期时,沉淀一下,修为会比较牢固,所以我也不着急了。” 傅欺霜说道:“倒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 殷墟认真道:“师姐,你也不必等我,我知道你也快晋阶了。” 傅欺霜手下意识摸上腹部,那里的伤口尚还未愈合,她轻抿唇瓣,笑道:“不急,我也听布袋的。” 说着,将目光看向布袋。 布袋本吃完了鱼肉,还是没满足,耸拉着脑袋浑身都懒洋洋的,触到傅欺霜看过来的目光,抖擞着扒开殷墟的手扑到傅欺霜怀里,一脸受用地蹭蹭。 傅欺霜微微一笑,摸摸它的脑袋。 殷墟愣了一下,脸色兀沉,瘪瘪嘴,又重新把布袋掐回来。 布袋四只短爪在空中挣扎着,殷墟却一点不留情面,直接把它纳入怀里,阻止它作怪。 没想到布袋还是个色猫!吃师姐豆腐!而且它还是个公的! 殷墟不高兴了! 第三十章: 殷墟将从布袋身上搜刮的千纸鹤分了些给傅欺霜,又给了她一枚空间戒指和一大堆的丹药,傅欺霜也没有扭捏,淡然收下。 她将空间戒指戴在小指上,殷墟怔怔地望了一会儿,呐呐道:“师姐,你把戒指戴在食指上好不好?” 傅欺霜不知为何,仍是照做了,将戒指套在右手食指上,掌心摊开,银光色的戒指在纤细洁白的指间闪闪发光。 殷墟一时看得痴了。 傅欺霜问道:“为何一定要戴在食指?” “也没有特别的原因,”殷墟抿抿唇道:“就是觉得这样好看些。” 傅欺霜看着她,没有说话。目光温柔却似洞察一切。 殷墟不安地在椅子上扭捏:“其实……有些含义。” 傅欺霜挑眉,静待解释。 “一个人送另一个人戒指,而她戴在食指,表示她们之间……情谊长长久久。” 傅欺霜喃喃重复道:“情谊……长长久久?” “嗯,”说到这,她反而放开了,指着戒指说道:“其实应该我把戒指帮你戴上,这样才更加有意义。” 傅欺霜看着戒指发呆:“是吗?”她想了想,又将戒指拿下来,递给殷墟:“那再戴一次。” 殷墟呆住:“……啊?” 傅欺霜以为她勉强,素眉不易察觉地皱起:“难道重新戴就没有意义了?” 殷墟缓过神来,连连摇头说:“不是不是,当然可以。”她吞了一口口水,接过戒指,轻轻托起傅欺霜纤细修长的手指,郑重地、缓缓推送。 傅欺霜的目光兜在她的头顶,淡淡地却有种无言的柔软,殷墟觉得自己心脏都酥了。 那日在幻境中,她也曾为师姐戴过一次戒指,只是那时她心中隐隐晓得那是假象,心中也没有太大的喜悦,不像今天这般,即便师姐不知道这其中真正的含义,也……很开心。 只是开心里,伴随着空虚感,怎么也止不住。 殷墟抿抿唇,笑道:“师姐,我用戒指把你捆绑住了,你再也逃不开啦。”见傅欺霜怔怔无言,她耳朵发烫,尴尬地说:“师姐,我是开玩笑的。” 傅欺霜收回手,淡淡地说:“我不会逃的,”她颇有深意地又加了一句:“即便你是开玩笑的。” 然而这种时候殷墟反而犯了傻,她呆呆地说:“哦。” 傅欺霜柳眉轻挑,目光流转,面上似恼非恼,不禁意间流泻出千般风情,看得殷墟又是一阵恍惚。 傅欺霜心里想道:真呆,嘴上却淡淡地说:“多日风尘,我也要回房休息了。” -- 第41页 “哦。” 等傅欺霜走后,殷墟这才缓过神来,低头问布袋:“师姐生我气了吗?” 布袋懒洋洋地说:“看出来了。” 殷墟眨眨眼睛,惶惑:“师姐为什么生我气?” “我哪知道?” “难道我说不许她逃,让她觉得不舒服了吗?” “我哪知道?” 殷墟泄了气,恨不得把布袋两只长耳朵当橡皮筋捏拽,最后还是没敢下手,瘪瘪嘴颓然放下。 月朗星稀。 一个人影偷偷摸摸潜入房间。 傅欺霜睁开眼睛,目光如炬:“谁?!” “师姐是我。” 熟悉的声音响起,傅欺霜立时松懈,见殷墟蹑手蹑脚地过来,淡淡道:“这么晚了,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睡觉的呀,”殷墟理所当然地说:“师姐不在身边,我都睡不着。” 傅欺霜起身过来,无甚表情:“又要偷懒了?嗯?” 殷墟见师姐没有直接撵她走,连忙过来抱着她的胳膊往床上走,语气不自觉带上了一丝撒娇:“不管,师姐陪我睡。” 傅欺霜终是拗不过她,随她一起睡下。 殷墟枕着胳膊,眼眸在黑夜里亮晶晶地:“师姐,你不生我气了吧?” 傅欺霜叹息:“我不生你气。” 殷墟定下心来,说道:“那就好。” 她小心翼翼地靠过来,生怕她反感,便用着亲密却略带距离的力道拥抱她,没想到傅欺霜却伸手回抱,殷墟心中微甜,像被灌了大口的糖。她将脑袋轻轻靠在傅欺霜的颈窝,傅欺霜身上清冷的幽香徐徐散来,诱使殷墟不动声色地,深深吸气。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殷墟说道:“师姐,你不要喜欢季淮堔吧。” 傅欺霜禁不住身体微微僵硬,心中苦涩,好像有什么被证实了,有什么又失去了,说不出的怅然。 她认真地说: “好。” 夜深,万籁俱静。 夜色下的罱烟在群峦叠嶂中烟雾缭绕,无声地蛰伏着。 傅欺霜捏着千纸鹤的双翼,沐浴在小竹林的月光下,身影显得淡薄纤细。 殷墟仍在沉睡。 而她却睡不着。 小竹林深处有风游过。 傅欺霜抬起头,唤道:“师父?” 青阳道人在暮色深处缓缓走出:“不错,竟能感应到为师。” 傅欺霜不动声色地收回知心意,淡淡地说:“是师父没有遮掩,否则凭我怎可能晓得?” 青阳道人笑骂:“几日未见,你倒是会拐着弯恭维了。” 傅欺霜道:“事实如此。” 青阳道人此时已走至她身前,摸着胡须,竟呐呐地一时无言。 他的这个二徒弟,天生性子清冷,习惯什么事都憋闷在心里,与他更是无话,久而久之,倒不如与殷墟来得亲厚。 他装模作样咳了两声。 傅欺霜眼波流转:“师父想问什么?” “嗯……”青阳道人斟酌了下,方道:“那个季淮堔……你对他……咳咳,有什么想法?” 傅欺霜淡淡道:“没有想法。” 青阳道人脸上泛着八卦之光:“可为师听说,那小子为你破了守护大阵,此事当真吗?” 傅欺霜呼吸一窒,复杂地叹了一口气:“当真又如何?师父莫不是以为我对他有什么别样心思?” “他对你……” 傅欺霜打断道:“至于他对我是什么心思,与我何干?” 她说的坚决果断,语气几乎冷到骨子里。 青阳道人尴尬地摸摸鼻梁,笑言:“那就好那就好,其实师父不是故意八卦的,你的感情也该由自己做主,但季淮堔如今堕魔,委实不是良人。师父只是担心罢了。” 傅欺霜沉吟片刻,却没将重点放在季淮堔身上,缓缓问道:“所以,只要是正道人士便可以吗?” 哪怕,是女子吗? 青阳道人怔了一下:“只要家世清白,人品贵重,自是可以的,”复目光一闪:“是安秋泽那小子?”听徒弟这意思,是春心萌动了呀。 听到这个名字,傅欺霜不着痕迹地皱眉,漠然道:“不是。” 她看了为老不尊的师父一眼,语气无奈:“师父不要胡乱猜测,更不要乱牵红线。嗯?” 青阳道人胡须乱颤。臭丫头!什么叫嗯?嗯??对师父这么霸气地说话真的好吗! 他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我知道了,”复又转头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我已和丹堂打了招呼,明天你去领些疗伤的丹药还有消疤痕的药膏,你们女儿家不像我们皮糙肉厚,留了疤就不好了。” “嗯。”傅欺霜颔首。 青阳道人怅然若失。除了苏青渔外,他三个徒弟都是孤儿。他从小教养他们,又当爹又当妈,还要当个好师父,早已习惯在他们诸事上都掺插一脚,如今徒弟们俨然是长大了,很多事都不愿意他过问了。 青阳叹息一声,化作青色流光,消失于小竹林深处。 捱了一会儿,傅欺霜信步走回房间。 床上,殷墟兀自睡得很熟,丝毫没有因师姐地离去而惊醒。 傅欺霜走过去坐在在床沿边,望着殷墟的脸,许久,忍不住伸出手来,将殷墟额前的一缕乱发勾至耳边。 “长眉连娟,微睇绵藐。” -- 第42页 她莞尔一笑,轻声说道: “色授魂与,心愉一侧。” 第三十一章: 泅暮崖是罱烟的一块圣地,囚禁着拥有大过失的长老与弟子。这里千年冰雪,无阳无月。 季淮堔被关在此处,已逾两个多月。 罱烟对弟子一向宽容,并没有散去他的修为,然而在这样的不毛之地,修为早已不是最重要的了。 只是,孤独。 季淮堔一心求道,如今落得这样下场,心中却也没有悲凉,只是有点……孤独的感觉。 他叹了一口气,运气游走全身,驱逐寒意。 “想出去吗?”一个人声突兀响起。 季淮堔看看虚空,说道:“不想。” 守山门的糟老头拎着酒壶凭空出现,听到这样的回复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两个月间,这样的问话与回答重复了无数次。 “给,”糟老头将酒壶塞给他:“喝酒暖身。” 看着他没有扭捏地大口吞咽着热酒,糟老头劝道:“这罱烟不过是伪君子门派,你何必在此受罪?不如与我出去,我教你法术,定比李丘那厮教得好。” 季淮堔怅然一笑:“从我进罱烟,已近十余年,罱烟传我道业,解我身惑,有如再造。”他将酒壶盖起,递给他,说道:“我此番纵有千万般理由,也确实是错了。错了便是错了,我心甘情愿在泅暮崖思过。前辈,你不必再劝我了。” 糟老头沉重道:“可你的远大抱负呢?你打算在这里呆一辈子,又如何踏上登仙之路?难道你还希翼你师父或者是傅欺霜那个小丫头来救你不成?” 季淮堔自嘲一笑,哽咽道:“仙?仙……我即便再怎么修行,也只是魔了,我……我已入魔道了。”他眸中光芒泯灭成灰:“傅师姐……从前我便不配她,如今与我不过是天上皎月,望而不可得。” “别妄自菲薄,”糟老头拍拍他的肩膀:“你是一个好苗子,只不过失误一时罢了,谁说修行一途,成仙才是对的?成魔便是错的?你心性不错,竟还看不明白,是仙是魔,不过一字之差,随心而欲,坚守本心,方得始终。” “谢谢前辈指点,”季淮堔躬身一礼,道:“只是……再给我些时间吧。” “你好好想想,莫误了自己。”糟老头知道他已经开始动摇,心中十分满意,笑眯眯道:“我明天再来看你,与你对饮。” 季淮堔点点头: “好。” 修真无岁月。 傅欺霜闭关了。 殷墟想念了几天,实在受不住便也跟着闭关,却没有选择突破,只是一味巩固。 前身急于求成,想要盖过傅欺霜的风华,结果导致体内经脉细涓,外强内弱。 实际上这身体再恢复鼎盛需要的时日还很长,幸好业火红莲有温养经脉之效,省了她不少事。 傅欺霜再出关时已突破至分神期。举手投足间,大势浑然天成,随心而动。 宋明修来看殷墟时,告诉她师姐出关一事,殷墟几乎立刻停止了修行,毫不犹豫地去看傅欺霜了。 看得布袋直摇头。 痴人呐痴人! 这后来,殷墟与傅欺霜几乎日日呆在一处,殷墟的房间更是成了一处摆设,连茶几上都落了灰。 两人就像拔河,都拧着一股劲。傅欺霜是害怕输,殷墟是不敢输。 只觉得这样一直相处下去,也不失为一种莫大的幸福。 白衡殿。 白丘道人与宣柔、白莲坐在一起,空气中凝固着一份沉重。 白丘道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宣柔:“为师只是叫你写一封邀战书信,为何不写?” 宣柔坐立不安:“师父,我打算提升至出窍期,再向殷墟发起挑战,现在……我怕打不过她。” 白丘道人淡淡道:“我只是叫你写封书信,这信另有用处。” 宣柔一直以来都害怕师父,如今关系自身,终是忍住惧意,问道:“不知有何用处?” 白丘道人僵硬着表情,冷冷道:“我叫你写,你便写,难道你现在翅膀硬了,就可以忤逆我了?今天你是不写也得写。莲儿,去拿笔墨纸砚来。” “是。”白莲看了宣柔一眼,退下去拿纸笔。 宣柔咬着下唇,终是不敢再反驳,默默受了。 殷墟在众目睽睽之下接了宣柔的挑战书。 她知道,宣柔挑衅已久,这一战避无可避。 白莲在将挑战书递给她时,欲言又止。 殷墟看着她:“有话快说。” 她对这个白莲没太多好感,大约是对白莲花和玛丽苏天生的厌恶感作祟。 白莲扭捏说道:“我知道你们积怨已久,但请殷师姐手下留情。” 殷墟挑挑眉,接过挑战书说:“好。” 宣柔尚未至出窍期,她不觉得宣柔斗得过她,只是这人这般猴急,莫不是有什么隐晦强劲的手段?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宣柔再有手段,也架不住她法宝多吧? 于是殷墟定下了心。 她和宣柔毕竟都身处罱烟,低头不见抬头见,没过三五日便意外遇上了。 宣柔仍是鼻孔朝天:“殷墟,虽然现在下挑战书是个意外,但我还是会全力以赴。” 殷墟点点头道:“我也是。” 宣柔道:“殷墟,我原本以为打败你只是一个目标,却没想到成为执念。执念太深易生心魔,所以我必须和你做个了断。赢,或者输,我都甘之若饴。” -- 第43页 殷墟深表疑惑:“执念?” 宣柔轻声说道:“当日在清河镇,蜉蝣道人潜心生念,我在那里打败了你……不对,是打败了我执念幻化而出的你。” 清河镇…… 殷墟皱眉:“当日不是只有季淮堔才被执念所惑?” 宣柔斜眼睨着她,冷冷道:“谁说的?我们六人都被执念困扰了,只不过大概执念有差别,只有傅师姐和季师弟深受其害。”她说着,恍然大悟,眉角飞扬:“傅师姐受伤一事,你还不知道吧?” 殷墟目光凝固,喃喃道:“她……受了伤?” “果然她有意瞒着你?”宣柔掀唇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也难怪,伤她的执念……可是你啊。” 殷墟恍惚地走在山道上,潺潺水声、喳喳蝉鸣、悦耳鸟语,都变成了轰鸣的噪音。 她觉得这身体轻飘飘地,不是她的了。本来也不是她的,是……那个殷墟的。 伤了师姐的那个人,是师姐心里的执念,是殷墟,是从前那个,想要害死师姐的殷墟。 原来师姐还是没有全然信任吗? 难道她就要一直吃前身种下的苦果吗? 殷墟心里又慌又乱,抬头便瞧见迎面而来的傅欺霜。 刹那间,天地都成了陪衬。 她的师姐,不管身处何地都是一幅迤逦清绻的山水墨画,便是那轻风卷起地齐腰长发,都美得惊心动魄。 傅欺霜由远至近,面带关切,音色婉转:“师妹,怎地离开这般久?” 殷墟目光好不容易找到了焦距,说道:“我在书阁看到一个有趣的书,一时流连忘返,师姐要不要听听?” 傅欺霜没有作声,走过来伸手为殷墟抚开左肩的衣纹。 殷墟清清嗓子,说道:“师姐要听吗?” “你说我便听,何故反复问呢?” “那我便说了,”殷墟看着傅欺霜,认真说道:“说是古时候有个农夫,有一次被蛇咬了一口,没有死,但以后看到与蛇相似的绳子都害怕。” 傅欺霜沉吟不语。 殷墟追问道:“师姐,你说那个蛇对他影响真的有这么大吗?” “大概恐惧大于理智吧。” “那师姐若是被蛇咬了一口,还会允许她的靠近吗?” 傅欺霜淡淡地说:“它既咬了我,说明不喜我,为何还会靠近?” “如果靠近了呢?” “没有如果,我不是那个农夫,”傅欺霜郑重地望着她,直望到殷墟的眼底:“你也不是那个蛇。” “……” “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傅欺霜猜测道:“宣柔?” 殷墟苦笑:“师姐总是那么聪明。” 傅欺霜沉默片刻,轻柔道:“不要乱想好吗?” 殷墟瘪着嘴,此刻被傅欺霜一哄,更加觉得自个好委屈,她禁不住抱住傅欺霜,喃喃道:“那师姐要信我,我再不会害你了。” 傅欺霜下意识扫视四周,见四下无人,方才落下心,又觉得自己反应太大,惹得耳尖薄粉,却是怔了怔,轻轻扣住殷墟的肩膀: “……我信你。” 第三十二章: 傍晚,殷墟从青阳道人处回来,半路被一个不认识的白袍小师弟拦住了。 那小师弟唯唯诺诺地将纸条塞入她的手里,便红着脸跑远了,殷墟颇觉好笑,定了定神,摊开手心的纸条—— 今日戌时,风月岭一战。 恭候大驾。 ——宣柔 殷墟合上纸条,微微沉吟。此时离戌时不过还有大半个时辰,宣柔为何如此性急?难道已经迫不及待想拔掉她这根心刺了吗? 她晒然一笑,想回去找师姐观战,走了几步又停下,想了想,转身往风月岭而去。 不过是切磋,何必认真。 风月岭空无人烟,只有一片杂草和光秃秃几颗大松树。这里是罱烟的后山一角,平时很少有人前来。 殷墟踏进这块地方,宣柔还没来,她便席地而坐,悠闲地看看远处的山水。 “殷师姐。” 殷墟别过眼,只见白莲缓缓走来,青草带动着衣角。 殷墟往她身后望去,问道:“怎么是你?你师姐呢?” “我师姐?谁?” 殷墟怔了一下,疑惑地问:“宣柔啊,她不是叫我来切磋。” “宣柔……”白莲敛着眉梢,怪异地望着她:“她已经死了呀。” “……”殷墟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死了?” “被你……失手杀死的呀。” 殷墟呼吸一窒:“你胡说什么!” “我亲眼所见。你与我师姐比武,被她几句话激怒,失手杀了她。你看,师姐就在那片草丛里。”白莲指指殷墟背靠的那棵树两丈远的地方,说道。 殷墟心中腾地升起不好的预感,僵硬着转动脖颈向白莲指的地方看去,只见一个白色的衣角若隐若现,殷墟起身向那走去,草丛里白色的轮廓越发清晰。 宣柔苍白无血的脸庞出现在她的视野里,紧闭着双眼,动也不动。 殷墟没有多想,连忙上前:“宣柔!” “别碰我师姐!”白莲大叫道,拔地而起,贴身长剑紧随而来,在空中划过一片彩虹的弧度。 “我没有……” 一切都来得突兀,殷墟根本来不及解释,只感觉白莲这一击几乎倾尽了全力,连忙施法抵挡。 -- 第44页 白莲剑落。 她仰躺着落地。 殷墟收回手,愣住。怎么回事?她输出的法力根本还没碰到白莲的衣角…… “殷墟!” 殷墟条件反射地抬头望去,只见青阳道人飞奔而来,紧随其后的是白衡殿殿主李丘。 “师父……”殷墟喃喃道,转头看看宣柔的尸体,再看看摔倒在地的白莲,怪异的感觉挥之不去。 白莲面色复杂,唇角轻掀,无声地发出三个音节—— “对、不、起。” 对不起?为什么对不起? 青阳道人声如惊雷,炸在殷墟耳边:“殷墟,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我做了什么? 白莲忽然指着草丛里宣柔的尸体,哭道:“师父,师姐……师姐她被殷师姐杀了。” 李丘道人疾步奔过去,待看清宣柔的面孔,脸色瞬间铁青,青阳道人顿觉不安,紧跟着过去。草丛里的人已经死绝了。 青阳道人心跳一滞。 李丘僵硬着表情,冷冷地盯着殷墟:“你杀了她?” “我没有,我没有杀人!”殷墟猛地摇头,恐慌潮水般席卷而来,几乎冲垮了她,她下意识地倚靠唯一的浮木青阳道人:“我没有!师父,你信我,我何必杀她,我没想过杀她!” 白莲哑声道:“师姐不过激了几句,殷师姐便……”说到这,便再说不下去,哭泣着垂下头。 殷墟几乎想要拍死这个说谎精,怒道:“你胡说八道,你诬陷我?你为什么诬陷我?” “孽徒,你闭嘴!”青阳道人脸色铁青,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对白丘道人说:“白丘,我知你丧徒之痛难平,只是一切都得秉公办理,我会把殷墟带至刑罚堂会审,如果此事确实是我这孽徒所做,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李丘余怒难消,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殷墟哽咽道:“师父,我没有……” “我叫你闭嘴!” 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 傅欺霜信步走上台阶,台阶四周已经站满了罱烟弟子,人头攒动,却鸦雀无声。 前面的人见是傅欺霜,自动让开一条道。 人群的最前面,安秋泽就在那里静静站立。 傅欺霜面无表情地走到门前,与安秋泽并肩而立,刑罚堂里的一切皆入眼底。 殷墟跪在实木地板上,地面的花纹簇拥着她单薄的身影,看上去是那样萧索。 傅欺霜有些恍惚。 明明几个时辰前,师妹为了一个问题去请教师父,与她道别时还笑眯眯地说,一会儿就回来。 为什么会这样…… 安秋泽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将注意力全都放在殿里。 大殿里地质问还在继续。 “殷墟,子贤已经证实,他曾在一个多时辰前帮宣柔递了纸条给你,此事当真?” 殷墟此时已经走出了迷茫,她机械地说:“当真。” “白莲亲眼看见你杀了宣柔,可有假?” 殷墟猛地抬头:“我没有杀宣柔,她在说谎!” 白丘道人冷冰冰地问:“她为什么说谎话来编排你?” “她恨我!” “她为什么恨你?” “我曾经夺了她修行……” 话没说完,她就停下了,这种辩白其实一点也没有说服力,白莲咬着下唇,柔柔道:“殷师姐,这不过是小事,我早已放下了。” 殷墟咬着牙:“那你为什么陷我于不义?” 白莲坐立不安:“我……” “殷墟,莫再巧舌如簧,”白丘道人打断白莲的话,面无表情道:“白莲是我从小看着长大,这孩子心性纯良,罱烟上下有目共睹。即便你们有过恩怨,她又怎会在这种事上说谎?”白丘道人眯起眼睛:“倒是你,你曾经致你师姐于险地,在罱烟弟子中恶名远扬,前科累累,不容辨驳。” 青阳道人嘴角胡须轻颤,他淡淡道:“外人眼中的殷墟我不知道,但我这徒弟,也是我从小看大,虽然顽劣,却不是会杀同门师兄弟的人。” 李丘怒极反笑:“青阳,听你这意思,你徒弟没有杀人嫌疑?” 青阳道人瞥了他一眼:“白丘,你莫钻牛角尖,事发突然,即便子贤证实过约战一事,那又如何?到头来目击证人其实只有白莲一人。你能相信你徒弟,我便不能信我徒弟了?嗯??” 为首的李贺无声地看完全程,此时才开口阻止道:“好了,即便有白莲作证,此事也仍有疑点,你二人莫要再逞口舌之快。” 一弟子急匆匆进来,掠过殷墟禀报:“启禀掌教,我们在宣柔胸前发现了一道褐色掌印。” 李贺皱眉:“掌印?” 那弟子顿了顿,继续说:“掌印与青冥殿八荒掌极为相似。” 此话一出,大殿瞬间呼吸可闻。 李贺面色僵硬着看向青阳道人:“青阳,这?” 青阳道人却似丝毫不为所动,冷笑道:“即便是八荒掌又如何?虽说是青冥殿的掌法,也不是没有外人习得,”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瞥了李丘一眼:“这八荒掌,我记得白丘你也学习过一二,那我能不能说是你们师徒二人合伙栽赃?” 李丘眼神阴鸷,几乎发狂:“青阳,我会害宣柔?她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你的弟子何德何能让我做这样的事?” -- 第45页 青阳自知理亏,却不肯松口。这一松口,几乎直接将殷墟判了死刑,于是退而求其次,建议道:“此事十分蹊跷,不如先将殷墟软禁,待查清再定夺,掌教真人意下如何?” 李丘脸色铁青:“查清?怎么样才叫查清?人证物证确凿!你青阳子这是明堂堂的包庇!” 青阳道人却不理会,只是一味望着李贺:“还请掌教定夺。” 李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虽然知道李丘更占理,却怕落得个偏袒亲弟的名头,思索了下,只好先同意了:“那就先将殷墟软禁起来吧。” 他招招手,吩咐弟子将殷墟带下去。 殷墟跟着领路弟子走出殿外。 她的目光不期然与傅欺霜的目光相碰,胶在一起。 殷墟脚步顿住,张张嘴,欲言又止: “师姐……” 也不知该说什么,是要她相信自己,还是要她等着自己。 领路弟子冷冷地说:“莫停留。” 身后有人推了她一把,殷墟拌了一下,继续前行,却是一步三回头。 四周人声开始嘈杂,眼刀锋利,划破空气,落在殷墟身上。 傅欺霜也一直都在注视着她。 她的眸中只有殷墟。 只是眼里的情绪,像雾一样,浓烈地化不开。 直到殷墟不见踪影,人潮散去,傅欺霜都没有动作,宛如雕像。后来,她听见安秋泽轻声安慰:“殷师妹定不是故意的。” 傅欺霜恍惚间回过神,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安秋泽温和地笑容缓缓消散。 第三十三章: 上一刻还在与师姐亲密无间,遥想以后。下一刻便被关进黑暗,忍受着外人的猜忌和自身的孤独。 大约这就是所谓人生无常了吧。 殷墟自嘲一笑,摸着布袋雪白的软毛,叹息:“幸好还有你陪我。” 布袋软绵绵地发出猫叫声,传音道:“要不要出去?” “我知道你有办法,”殷墟说道:“但我就这样走了,岂不是坐实了杀人的罪名?白白便宜了那个躲在暗处的人。” 殷墟目光转冷。 很明显,这件事从约战书开始,就是一个阴谋。此人思维缜密,撒下弥天大网,做事点滴不漏,环环相扣,就是为了捉住她这只鱼。 他看上了她什么? 殷墟下意识地摸摸袖口,里面有九吟仙人给的空间袋。 一个匪夷所思地想法浮现出来,挥之不去。 傅欺霜呆坐了整整一夜。 床的一侧还残留着那个人身上淡淡的熏香,只是冷却了温度,失去了她的笑靥如花。 她本该想着怎么才能解救殷墟的。然而脑中一片混乱,就这么干坐了整整一夜,竟半点头绪也无。 从来也没遇到过这样的措手不及。 几乎想要立即去把殷墟从囚禁的地方抢走,哪怕再艰难。 然而她太理智,身体里的每一处都在抗拒,都在挣扎着告诉她,不能。 她不能。 傅欺霜闭上双眼,几乎溺死在深深的无力感之中。 李丘坐在白衡殿中,偌大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所有人都知道他刚失去了一名心爱的弟子,正在独自哀思,免叫打搅。 当然,牺牲了一个弟子确实令人痛心,但李丘的心思明显没放在已逝之人身上。 有细微的衣袍摩擦声。 一个男子从殿中一角转进来。 如果殷墟在这,她一定能认出,这人就是安秋泽。 李丘皱着眉:“你来干什么?”语气颇为不耐,很显然并不欢迎对方。 安秋泽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笑眯眯道:“咱们现在可是同一绳上的蚂蚱,如此不待见我?” 李丘语气软和下来,只是表情依旧僵硬:“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还是少见为妙。” 安秋泽收敛住笑容,淡淡地说:“我只不过是来提个醒,事成以后,那个白莲不能留。” 李丘脸色很是难看:“不行。” 安秋泽阴沉着脸:“白莲是唯一的缺口,不除了她我寝食难安。” “她不会出卖我,”李丘斩钉截铁地说:“我视她为亲生女儿,她也最是敬重我。更何况我已经牺牲了一个宣柔,不能再牺牲第二个。” “牺牲一个,或是两个,差距在哪?”安秋泽勾唇一笑,嘲讽道:“你杀了宣柔时,我可没见你眨过眼。怎么,现在良心发现了?可惜,晚了!” 李丘被戳到痛处,目光阴鸷:“我杀了宣柔,嫁祸殷墟,皆是为了罱烟,我没错,我没错!” 安秋泽不再虚与委蛇,直接说道:“随你的便,杀宣柔的是你,唆使白莲的是你,嫁祸殷墟的也是你。就算他日白莲供出你来,与我也没有什么相干。” 李丘哈哈一笑:“你可撇得真干净,不知道傅师侄看清你的真面目时,该对你是怎样的痛恨厌恶。可惜,可惜呀……” 他说完,冷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已经预见了那天的到来。 安秋泽怒道:“老匹夫,你我皆是一样的人,谁也别埋汰谁!”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我走了,杀不杀白莲你自己决定,”他转身后又停住,眯着眼道:“别忘了,殷墟身上别的宝贝我不管。但那张图,是我的。” 李丘气急败坏之下,砸碎手边的水杯,冷冷道: -- 第46页 “答应你的自然会给你。滚吧。” 安秋泽挑眉一笑,疾步消失在大殿里。 殷墟抱着布袋坐在床上。 说是软禁,其实也待她不薄,至少还有个桌子椅子,还有床和柔软的棉被。 殷墟知道,事到如今,没人可以为她证明清白,只能自救,她绞尽脑汁想到了一个办法,只是那方法委实危险,不到万不得已,她实在不想实施。 殷墟瘫倒在床上,布袋被压得喵呜叫。 唉,想师姐。 师姐在不在想她呢? 殷墟将脸埋在被子里,深吸一口气,心里失落又挫败。 还是师姐身上的味道,最好闻。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 “我只是过来看看……” “不行。” “两位师兄,我这里有两柄上品灵剑,只要你们让我见一见师姐……” 看管的师兄丝毫不为所动,面无表情道:“宋师弟,掌教真人吩咐,不准任何人探视,你就别为难我们了,快走吧!” 殷墟本是吃惊,却没想到是宋明修来了,她连忙下床走到紧闭的门前,朝门外道:“师弟。” 宋明修听见殷墟的声音,兴奋不已,上蹿下跳:“师姐,我来看你啦。” 看管的师兄皱眉道:“不许聊天!” 殷墟脑中灵光一闪,挑眉问道:“掌教真人是否说过不许我见人?” “自然。” “那掌教真人也说了不许我隔着门与人说话?” “这……”那弟子犯了难:“这倒没有。” “甚好。”洗脑成功。 殷墟定了定神,问道:“师弟,他们打算何时审理我?” 看管的两名师兄对视一眼,无声地退到一边。 宋明修道:“好像是后天上午。” “哦……”殷墟沉吟片刻,说道:“后天审讯我时,你领着其他师兄弟来围观,人越多越好,把罱烟所有弟子都叫来更好。” 宋明修呆呆地问:“叫那么多人干嘛……” “叫你去你就去,”殷墟挑眉,柔软了声音:“知道了吗?” “……知道了。” “乖。” “……” 两人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直到守门师兄催促,宋明修方才念念不舍地离开。 泅暮崖之巅。 对雪豪饮,酒过三巡。 糟老头心满意足地擦干嘴边的酒渍,问道:“可想好了?” 季淮堔点点头:“想好了。” “什么时候走?” “即刻。” “爽快!”糟老头笑着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接着话锋一转:“临走前可要见一见那小丫头?” 季淮堔目光暗了下去,转瞬间又恢复光彩。即便只是点头之交,离开时打声招呼,也算应该吧。 季淮堔没什么要带走的,糟老头更加没有,两人轻装简行,在糟老头的带领下没惊动任何守卫。 外面已是深夜。 更深露重,打湿了衣衫。季淮堔低头看看,拍了拍褶皱的袍子,摸了摸头发,理正发髻,伸手敲门。 糟老头颇有自知之明地暂时离开。 “哪位?” 清冷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荡漾在他的胸膛。 季淮堔心中激动,还没有说话,那声音再次开口,只是这次有了一抹讶异:“是你?” 季淮堔笑笑:“傅师姐。” 屋里传出轻沙沙地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打开。 季淮堔看着傅欺霜。眼里的惊艳与迷恋十分隐晦。 傅欺霜也看着季淮堔,他满面风尘,身上还散发着泅暮崖冰冷风雪的气息。 “季师弟逃出来了?” “嗯……”季淮堔有些难以启齿:“我……” “不需要解释,”傅欺霜淡淡地说:“你有你的道。” 季淮堔怅然,他知道,这样面对面单独相处,不出意外,大约是最后的一次了。 他情不自禁迈出一步,想离傅欺霜近些:“傅师姐……我……” “我有一事相求。” 季淮堔被打断,只好暂时搁置下诉衷肠的想法,连忙说:“傅师姐不必这样客气,只要能帮到你,我义不容辞。” 傅欺霜微微垂下眉眼,长长的看公百众合号YuriAcgn睫毛遮住了眼中千丝万缕的情绪:“把我师妹带走好么?” “带走?殷师姐吗?”季淮堔敛起表情,认真道:“殷师姐的遭遇我已听前辈说过,只是此事尚未查清,现在离开是否有些唐突?” “证据确凿,落实罪名只是时间问题,”傅欺霜捏着门的扶手,指骨泛着青白,说道:“一旦查清,师妹定会被交由白丘师叔处置,在他手上,只怕生不如死。与其这样,倒不如现在就把她救出来,脱离苦海。” “可罱烟毕竟是殷师姐的家……” “何尝不是我的家?”傅欺霜站在那里,似一朵红苏,浓郁到化不开,又似一颗青松,执着坚定:“等她走后,我打理好一切,便会去找她,跟她在一处。师妹若归,我陪她归。不归,我陪她游。” 季淮堔心里陡地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此刻的傅欺霜语气温柔地能掐出水来。 双眸透过他、透过夜空,好似在看着什么,眸中掬着一捧情窦地潋滟。 -- 第47页 然。 不是为他。 第三十四章: 窗外夜色阑珊。 因是黑夜,人的神经自然而然地开始放松,看管殷墟的两名弟子盘腿坐在台阶边的石柱下,小声地聊着天。 忽然有微风吹过,一名弟子只觉得有影子在眼前一晃而过,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一个手刀子便落在脖颈处,那弟子身体一晃,瘫软在石柱上。 另一个弟子大惊失色:“谁?!”正要站起,却只听一个轻飘飘的男人笑声从身后传来,一只粗糙的手掌伸过来从后背伸过来拍在他额头上,那弟子目光涣散,身不由主地倒下去。 糟老头收回手,倚着石柱喝了一口酒,笑眯眯地自说自话:“罱烟那帮小秃驴怕是以为没人敢救走小丫头吧?竟只派了两个出窍期的弟子守门,啧,不堪一击。”说着,摇了摇头。 殷墟本就浅眠,听到响动便惊醒了,此时坐在床上听着外面的人声,只觉得有些耳熟,皱眉问道:“谁在外面?” “师妹。” 殷墟呼吸一窒:“师姐?” 门外传来傅欺霜平静地回答:“是我。” 门被嘎吱一声打开,一道清丽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殷墟一时激动,也来不及细想究竟,从床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 “师姐,你怎么……” 她的目光随即落在傅欺霜身后的两人身上,声音戛然而止。 季淮堔跟随着傅欺霜走进来,微笑着打招呼:“殷师姐,许久未见了。” 糟老头哈哈一笑:“小丫头,看你这样子也不算受苦。” 殷墟一直在发愣,直到傅欺霜走过来伸手捏捏她的耳朵,叹息道:“瘦了。” 殷墟鼻子一酸,很想拥抱师姐,但有外人在侧,她也不敢太放肆,只是用手心包住傅欺霜放在她耳边的柔荑,眷恋地蹭了蹭。 那种动作像极了某种小动物,令傅欺霜的情绪化成了一汪秋水。 “喵呜。”布袋不识趣地插进来,跳进傅欺霜怀里,也享受地蹭蹭。 殷墟炸毛,黑着脸把它揪了过来。 色猫! “对了,你们怎么来了?”她反应过来:“守门的……”却是没说下去,掠过傅欺霜朝门外看了看,只看到一个弟子躺下的半边身子,愣住。 糟老头道:“现在不是磨叽的时候,你先跟我们走。” “去哪里?” “自然是离开罱烟。” “……” 季淮堔走上前一步,说道:“殷师姐,我们是来救你出去的。” 殷墟看了他一眼,将目光放在傅欺霜脸上:“我走了,明天的审讯怎么办?” 傅欺霜道:“你走了,自然再没什么审讯了。” 言简意赅。 殷墟迟疑了片刻,却是摇头:“我若现在走了,岂不是算做畏罪潜逃?” “师妹,”傅欺霜顿了顿,柔柔地说:“我知道宣柔的死让你有些愧疚,可一旦罪名成立,你就要落在白丘师叔手上,他一向护短,你在他手里讨不得好。” 殷墟目光一滞:“愧疚?”她咀嚼着这话里的深意,待醒悟过来,一时心慌意乱,急辨道:“师姐,我没有杀她,我没有杀宣柔。” “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 “不是,我没杀她,是有人嫁祸,”殷墟直摇着头:“师姐你信我,我真的没杀她。” 傅欺霜抿抿唇,安慰道:“好,我信你。” “你要信我。” “我信你。” “……骗人,”殷墟神色晦暗不明,她退后一步,逃离傅欺霜编织的冷香,因着心爱之人出现而炽热的情绪渐渐冷却:“师姐,你不信我。” 朝夕相处,殷墟怎会不知道自己师姐语气里的违心? 傅欺霜没有立即回答,陷入了无端的沉默里。 殷墟越发心灰意冷。不说话,是否算是默认了?原来……师姐也是不信她的。 季淮堔受不住这一刻的尴尬,忙出来圆场:“年少轻狂,谁还没有做过悔恨之事?如今只要幡然醒悟,也不算太晚。” 殷墟冷笑道:“我没有错,何必悔恨?何必醒悟?” 傅欺霜眉心跳动,她忍住将要溢出的负面情绪,柔声道:“师妹,我们先离开,有什么事情出去再说好不好?” 殷墟睁大眼睛,克制眼角的酸胀:“我不离开,你们走吧。” 她不能离开。离开了,如何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傅欺霜神色一凝,语气陡然锋利:“师妹,现在不是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 胸腔处的抽搐痛感猝不及防: “真是难为师姐了,为了我竟罔顾一条人命。看来在师姐心里,我比她重要得多,我是不是得感恩戴德?兴高采烈地被你救出去?” 殷墟低头捂住双眼,眼泪如潮水般汹涌。 这不是真心话,每一句都不是。 师姐。 她每说一句,傅欺霜的表情就僵硬一分,到最后,眼里泛滥的冰冷几乎冻结了整个夜色。 她的手控制不住地捏紧,指甲陷进肉里,却感觉不到痛意—— 她可以昧着良心,不去计较宣柔的死去。她可以忍着心酸,把她交给季淮堔,只为了保全她。也可以无视规定,抛下罱烟,随她离去。 但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 -- 第48页 这样地咄咄逼人,每一句都伤人伤到心肺里,每一句都像刀绞般凌迟她。 她只是想要救她。 错了吗? 东方已是红霞漫天,绚烂地等待着日出的到来。 靠在柱子上的一名弟子先一步醒来,他揉揉酸痛的脖子,皱着眉迷糊地扫视一圈,在看到大开的房门时陡然惊醒,忙扑过去晃醒地上的另一名弟子。 两人怀着忐忑的心情进了屋子,看见被关押的人还老老实实坐在床上,不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一名弟子质问道:“殷墟,昨夜有人来救你?” 床上的人抱着膝盖,低着头,一缕凌乱的柔软黑发荡在鼻尖,生生遮住了眉眼,整个人像沉入了黑色冰冷的深潭里,他们进来时也未曾多看一眼,听得这话,动也未动地嘲讽道:“如果真有人救,现在在你们面前的又是谁?” 这声音里透着沙哑和疲惫,镶着浓重的鼻音,好似断弦的古琴,曲不成调。 两人相视一眼。话是没错,但仍有痛意的脖子额头和打开房门都不是梦,于是沉下脸,加重了语气:“殷墟,昨夜谁来了?” 殷墟冷声道:“你们想知道?知道了又如何?” 那弟子义正言辞地说道:“违拗掌教之命,自然是把他交给刑罚堂处置。” 殷墟道:“恐怕没把他交过去,你们自个先栽了,有些事最好不要多问,至少我现在还好端端在这里。” 那弟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昨夜连人都没看清就被放倒了,不禁心有余悸,两人也不是多事的人,随即相顾无言地走出去锁好门。 听到锁门声,殷墟松了一口气,软软地瘫倒在床上,看着房顶雕刻的龙纹,目光涣散:“布袋。” “喵呜。” “还是按照那计划来吧,到时你要记得救我。” “喵呜。” 殷墟身体紧缩,整个人镶嵌在柔软的棉被里,这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下意识动作。 师姐失望地含泪离去,她也好不到哪,几乎哭了一夜,嗓子都干了。 她挫败地问:“布袋,为什么师姐不信我?” 布袋瞅了她一眼:“我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信。” “……”殷墟窝火地瞪着它:“至少师父是信的,师弟也是信的。” 布袋慢条斯理地分析:“你师父帮你,是因为在他心里你重要。你师弟看你,是因为在他心里你重要。你师姐救你,还是因为在她心里……你重要。” 殷墟嘴角虚弱地扬起:“也许你说的对。但我宁愿不要被救赎,也不想背负不属于我的罪孽。” 布袋难得认真:“殷墟,明天你就能自证清白。真相大白之日,许多事情便不需要过多解释。” “嗯,”她闷闷地应一声,却没因此释怀:“季淮堔怎会被放出来?和师姐在一起?” “别问我,我不知道,”布袋翻了个白眼:“你那么多问题,可以等出去后自己问她。殷墟,很多事情都是需要沟通的,你这样天天胡思乱想,也没有任何意义。” 殷墟抬起头,发红的眼睛水汪汪地盯着它,鼓足勇气:“那我……那我出去后就表白。” 布袋抖擞着身上的毛:“你别对着我说,弄得像是要向我表白似的。”随即它跳下床,选择走远点,省得听她啰嗦。 不过它仍是好心地传音道:“情爱一事,最是麻烦。与其疑这疑那,胡思海猜,不如彼此说清,爱也罢不爱也罢,总归让心有个着落。” 其实殷墟何尝没这样想过,只是有些事情,都需要保持它原本的模样。她和师姐均为女子,师姐看起来又不像是会弯的人,她若是坦诚相见,怕是日后连师姐妹都做不成,岂不得不偿失? 只要一想到师姐会视她如同异类。心就…… 揪痛啊。 殷墟喃喃道:“你一个猫,懂个屁。” 布袋耳尖,飞身啪地一爪落在她头顶,发髻乱了个天翻地覆。 殷墟:“……” 审讯,本该在大殿里的,然而在殷墟的执意下,最后改在了殿外空旷的地方。 殷墟说:“我请求公开。” 她都不怕丢人了,四殿殿主和掌教真人就更不怕了。 晨间的阳光还算温和,殷墟眯着眼睛看着人山人海的场面,心中满意,宋明修的人脉还算广。 白丘道人兼任刑罚堂殿主,徐徐列举了一大片指向殷墟的罪证,听罢,掌教真人坐在首位,说道:“殷墟,你认罪吗?” 毫无意外,殷墟说道:“不认。” 白丘道人面无表情道:“别以为一味不认就可以蒙混过关,刑罚堂那些刑具岂是摆设?” 言下之意,是要动刑了。 白丘道人内心平静。他是吃定了殷墟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早晚要落在他手上。 第三十五章: 殷墟在心里冷笑。老匹夫,让你装蒜。 她抬起下巴,朗声说道:“既然白丘师叔认定是我杀了宣柔,那就请掌教真人对我实施搜魂术,以证清白。”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搜魂术乃为阴毒之术,被搜过魂的人在搜魂者面前没有半分秘密,而且搜魂过后,三魂七魄动荡不宁,若没有强大的意志,此生修为再难寸进。 白丘道人没想到殷墟对自己这么狠,脸色一时阴晴不定。 -- 第49页 青阳道人拍案而起:“墟儿,你不要胡来!有师父在,一定不会让别人对你严刑逼供!” 青阳道人深深地睨了白丘道人一眼,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姿态,不禁怒从心头起,却不好说什么,一味吹胡子瞪眼。 “师父,我心意已决,”她认真说道,复又看着李贺:“请掌教真人搜魂。” 李贺目露可惜:“殷墟,搜魂一径着实歹毒了些,你可要想好了。” 毕竟是罱烟弟子,不到万不得已,他都不想使用这样的方法。 殷墟缓缓说道:“我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只好出此下策,还请掌教成全。” 她自己愿意受这酷刑,外人也不好多做干涉,毕竟谁不希望早些知道真相,做个了结?所以李贺迟疑了一下,便答应了。 青阳道人只恨自己没用,颓然落座。 李贺从座位上走下台阶,停在殷墟面前,她跪在地上仰望着他,再看看白丘,露出微笑:“白丘师叔,我要被搜魂了,一切都要真相大白了,我真替您高兴,可以为宣柔报仇雪恨了。” 白丘道人努力控制着表情,手掌背在身后,悄悄捏成拳。明明有些闷热的天气,他却感觉到了丝丝凉意。 殷墟的笑容里藏着讥讽,又似快意,仿佛在为能膈应到他而高兴。 白丘僵硬地掀起嘴角,眼中闪过阴鸷。 笑吧,笑吧。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相比之下你还是输了,失去了翅膀的小鹰,再不会有任何威胁。 李贺将大掌轻轻放在殷墟的头顶,最后一次征求意见:“不后悔?” 殷墟坚定地摇头:“不后悔。” 李贺闭上眼睛,法力随意动,聚于掌中,随即喷薄入脑。殷墟起先只觉得被一股凉气侵入,再后来那凉气在脑中回旋冲撞,头便撕裂般地痛起来,三魂七魄游走在崩溃的边缘。 殷墟冷汗直往外冒,默念布袋教给自己的清心咒,将那股凉气阻隔在记忆表层,引导着气流往那日的记忆而去。 “嗯?”李贺睁眼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多言,一心一意地跟随她的引导。 随着记忆地开启,李贺作为旁观者的身份看完了那部分记忆里的场景。 他保持着姿势,久久无言。 连殷墟都看到了疑点,李贺又怎会看不到?能指示宣柔写下字条又杀了她,唆使白莲伪造证据的,唯有一人。 那就是他的亲弟弟,李丘。 李贺装作不经意地转头,隐晦地看了李丘一眼,却见他一脸风轻云淡,正气凛然。 李贺心中烦乱。 修道之人对亲情没有那么看重,但隔层肚皮隔层山,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又从小一起长大,相比其他人,重要太多。 李贺思绪千回百转,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收回手,声音夹杂着法力,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殷墟无罪,是白莲杀了宣柔,嫁祸她。” 闻言,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就是白莲,她几乎瘫倒在地,崩溃道:“我没有!不是我!不是我!” 四周又是一片哗然,质疑声四起。 李贺虽贵为掌教,说的话最有公信力,但此言漏洞百出,颇有敷衍了事之意。 他却充耳不闻,转身走上台阶。 “掌教真人,”虽只是抽取了一天的记忆,殷墟却仍是有些虚弱,她强打精神叫住李贺,慢吞吞地说道:“看来掌教真人一人之言,竟不能堵住悠悠之口,不如让红袖师叔与紫轩师叔同时对我进行搜魂,我撑得住。” 李贺在原地僵了一会,敛着眉走到殷墟面前,静静地盯着她的头顶,柔和地微笑:“你刚经历过搜魂,再搜恐怕不妥。你确实是无辜的,这个不容置喙。”他缓缓抬起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 那在别人眼里再正常不过的鼓励动作,却没来由的让她头皮紧绷,下意识就想躲开,可是膝盖就像是钉在了地上,避无可避。 殷墟眼睁睁看着李贺的手掌滑落,轻轻在她肩膀上拍了拍: “你心性不错,我相信你能扛过神魂之劫,这样我才能安心。” 仿佛间有一股凉意在手心传来,却是片刻消散不见,殷墟皱眉,没发现身体有丝毫变化。 然而即便如此,揪起的心也始终未舒展。 她还是低估了掌教真人的护短程度。 可是不甘心始作俑者就这样逃出了法网。 殷墟咬着牙,没再作声。 一个是殿主,一个是掌教,无异于蚍蜉撼树。 李贺收回手,转身对青阳道人说道: “青阳,你徒弟神魂受损,你且先把她带回去医治。” 青阳道人见徒弟恢复了自由,心中激荡,喜道:“多谢掌教师兄。”他看看下边瑟瑟发抖的白莲,喜悦之下也没忘记自己的本分:“群号:477300211。” 李贺淡淡道:“白莲我自有发落,就将她先关押在477300211,那里的人都污秽不堪,污死她,污死她,污死她!”说完,再不管其他人的注目,目光饱含深意地盯着白丘道人:“白丘,你随我来一下,看看477300211的人们是如何地活泼。” 白丘道人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只盼那群书友别瓜分了我。” 【这是一道出戏的章节。全是套路。这不算更新哈。玩玩而已。】 仿佛间有一股凉意在手心传来,却是片刻消散不见,殷墟皱眉,没发现身体有丝毫变化。 -- 第50页 然而即便如此,揪起的心也始终未舒展。 她还是低估了掌教真人的护短程度。 殷墟咬着牙,没再作声。 一个是殿主,一个是掌教,无异于蚍蜉撼树。 李贺收回手,转身对青阳道人说道: “青阳,你徒弟神魂受损,你且先把她带回去医治。” 青阳道人见徒弟恢复了自由,心中激荡,喜道:“多谢掌教师兄。”他看看下边瑟瑟发抖的白莲,倒没忘记自己的本分:“这白莲要如何发落?” 白莲既已算是定了罪,自当由五人商讨。 李贺却淡淡道:“白莲我自有发落,就将她先关押在泅暮崖。”说完,再不管其他人的注目,转首静静地盯着白丘道人,看不出喜怒:“白丘,你随我来一下,我有事相商。” 白丘道人眼睛转向殷墟,殷墟刚好也看了过来,两个目光相碰,心思各异,也只是一瞬,白丘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算作答复。 李贺衣袖一展,白莲化成一道霞光收进衣袖。 青阳道人忙下去扶殷墟,本以为刚搜完殷墟站不起来,却没想到她自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 青阳道人甚是欣慰,这说明搜魂对她的影响没有太大。 “墟儿,跟师父回家吧。” 殷墟嘴角咧开一丝笑意:“嗯!” 宋明修奔过来,满脸喜悦:“太好了!太好了!” 仿如雨后初晴,风光乍现,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 殷墟禁不住对他笑笑,随即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师姐的身影。 宋明修道:“师姐,你在找大师姐吗?大师姐说有事不能前来。” 被戳破了心思,又听说师姐不来。殷墟有些难堪,又有些伤感。 她收回目光,却瞥见人山一角,玄青色的身影淡淡隐去,殷墟还待细看,那身影却已然不见,唯有熟悉的冷香,好似还浮动在空气里。 殷墟愣了愣,转身跟了过去,已然忘了自己的虚弱。 不能再放走了。她想。 傅欺霜在人群里看完了全程。 看着殷墟以己身魂殇证清白。看着掌教真人免她无罪。看着她歪歪扭扭地站起。 她该为她高兴的,然后高兴之余,胸口的疼痛时刻提醒着她,她不相信她,也就没资格为她开心呐喊,至少现在,无法驱动自己站在她面前安慰和鼓气。 怎么能释怀。 傅欺霜踏在石子山路上,魂不知归处,没有焦距,没有方向。 怎么……释怀。 身后是谁,殷切地喃语:“师姐。” 傅欺霜刹时红了眼眶。 罱烟主殿,李贺坐在游龙垫上,示意李丘喝他泡的茶。 李丘端起来抿了几口,放下:“大哥有什么话直说吧。” 听他这样叫他,李贺有些愣神。他自小资质高过于李丘,否则也不会在白衡殿中被前任掌教相中,坐上了这个位置。 自从当了掌教以后,李丘就再也没叫过他大哥,只是叫掌教真人或者是掌教师兄。 然而物是人非,他的弟弟已然变得心狠手辣了。 “宣柔邀战,然后死亡,到白莲伪证。白丘,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白丘讥讽地笑笑,并不否认:“看来掌教已然猜到了,只是既然知道是我干的,为什么不抓我,反而约我来此喝茶?” “感情再淡,血缘关系也无法消弭,”李贺手指敲打着桌面:“本尊只是好奇,你为何对一个弟子下手?她得罪过你?” “不曾。”白丘道人沉吟片刻,实话实说道:“我只是想得到她身上的法宝。” 李贺皱眉:“什么宝物?” “孤谣山流火一事还记得吗?” “与那有什么关系?” “那日紧急关头,流火却忽然无影无踪,天上晴朗无日,最奇的是孤谣山被流火冲撞,却瞬间恢复生机,你不觉得奇怪?” 李贺手指一僵:“她身上有仙人至宝?” “当日安秋泽亲眼看见有一幅画自殷墟身上而出,我查阅仙魔宝志,发现那法宝与佛家至宝梵音山河图非常相似。” 李贺起身走了几步,平复下心绪,缓缓盯着他:“即便是,那也是殷墟的机缘。” 白丘淡淡道:“殷墟修为低下,即便我不夺,到时也会被他人夺去,与其白白便宜外人,为何不将那宝物留在罱烟?” “外人是……”李贺想起安秋泽来:“暮苍想要动手?” “实不相瞒,此事就是我和安秋泽串谋。” “为何不事先告诉我?” “只怕掌教心软……” “如今再是心软,也必须夺得法宝。”李丘微瞌双目,道:“怕她日后对你我有所怨恨,伺机报复,她体内已被我打进一道精神力,我的那点精神力对旁人大概无用,但那孩子刚受过神魂之伤,我又看出她正在冲破金丹的边缘……现在这个时候,怕是要发作了。” 第三十六章: 傅欺霜门前小竹林里,有颗人身大小的长方形石头,被打磨地很光滑。 殷墟和傅欺霜并肩坐在一处,背后的黑发纠缠在一起,像扯不开的结。 这几个月,无事时她们便会坐在这上面,或天南海北地聊天,或相看无言。 多么快乐。 殷墟的目光像星河一样,装着耀眼地灿蓝,她说:“师姐,对不起。” -- 第51页 傅欺霜抿抿唇,叹息:“我曾让你别多想,自己却还是当了农夫。所以,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殷墟道:“我也不是完全没错,我不该对你发火。”她小心翼翼地扯着傅欺霜的衣袖,喃喃地说:“师姐,我永远都不该对你发火。” 傅欺霜心中柔软,又隐隐作痛,她将头偏在殷墟的肩膀上,闭上眼睛,掩下眼眸深处流淌地悸动:“我也不该疑你。” “嗯,我不该对师姐发火,师姐也不该不信我。”她点点头,转过头认真道:“师姐,可还记得你曾欠我一个赌约?” 傅欺霜想了想,才恍惚记起有那么回事,好似还是为了季师弟。 一切仿佛如昨。 傅欺霜眼中带笑: “记得,师妹要兑换那赌约了吗?” “我已经想好了,”殷墟微笑着说:“我要师姐许我一世不疑。” 傅欺霜微微掀起眼帘,嘴角上扬:“好。” “我还有一个附加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师姐背过身,听我说完我想对你说的话,期间不许出声。” 傅欺霜疑惑道:“何事如此神秘?” “师姐答应我便是了。” 当傅欺霜背过身去时,殷墟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手抖。 天知道她有多紧张,这一辈子第一次告白,还是跟一个女子。 殷墟深吸一口气:“我……”见傅欺霜微微动了动,立刻紧张道:“不许回头。” 傅欺霜僵了僵,没有说话。 殷墟咬牙牙缓缓道:“师姐,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诗词?叫山有木兮木有枝……师姐,后面那句你知道吗?” “……心悦君兮君不知。” “对,师姐,其实我……我喜欢……” 殷墟,快说呀,快点说啊。布袋在她的空间袋里抓耳挠腮。 殷墟鼓足勇气,冲口而出:“我……” “师妹,”傅欺霜打断她,叹息:“我知道,我都知道。” “……”殷墟蒙了,也慌了:“你知道?你都知道?” 傅欺霜点点头,想要转身看她,殷墟立刻道:“等等,我缓一缓,你说你知道,你真的知道?你知道我喜欢你?” 傅欺霜点点头:“我知道你……”她愣住,心脏剧烈跳动,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一字一顿地问:“你喜欢我?” “对,我喜欢你,”殷墟重重的点头,:“准确地说是我心悦你。我心悦你,想一直看着你,想和你在一起,想抱着你,还想吻你。师姐,我知道我这种想法非常恶心,”殷墟以手掩面,低声说道:“我想一直隐瞒下去,至少还能在你身边,只是和你呆得时间越长,我越无法克制自己……” 有冷香幽幽若谷,飘进鼻内。 殷墟睁开眼,便看见一双雪白柔软镶着金丝的鞋面停在她面前,而后师姐温柔的嗓音从头顶上空传来:“不恶心,一点都不恶心。” 殷墟吸吸鼻子,抬头看她,脸红扑扑地,表情迷糊痴傻。 傅欺霜止不住眉眼间的笑意,她伸手,指缝拂过殷墟的发丝,随即紧紧地将她的脸埋进锁骨,道:“师妹,我也心悦你。” 殷墟睁大眼睛:“师姐,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傅欺霜只当她太过激动,羞赧地咬唇重复:“我也……喜欢你。” 殷墟感到自己的耳边有发丝拂过,微微发痒,明明是傅欺霜吐露地气息,她却听不到丝毫的声音,不禁心中发急:“师姐,你说什么了?我听不到。” 殷墟挣开傅欺霜的手,双眼紧紧盯着她的唇:“师姐,你说话呀。” 傅欺霜目光对向她,愣住,心中一紧:“眼睛……” 如充血般红如艳霞,分明是…… 那眼睛与当日季淮堔堕魔一般,只是周身并没有黑气缭绕,反而有嫣红的血色飞驰。 走火入魔! 傅欺霜脑海里腾然闪过一丝念头。 殷墟觉得自己的身体好痛,像是要被撕碎,头痛难忍,像是有无数只飞虫在里面钻来钻去,她痛苦地凝眉,断断续续地呼唤着傅欺霜: “师姐……我……” “师妹!”傅欺霜急迫呼喊:“清心静气,切莫焦躁。” 殷墟头晕脑胀地摇着头。 听不到,她听不到。 “啊——!” 她仰起头,长发无风卷舞,一股戾气勃然迸发,逼得傅欺霜退后几步,整个人向后仰去。 殷墟瞳孔血红,瞬间紧缩,整个人气质大变,如同行尸走肉般散发着寒气。 傅欺霜强使自己站定,绝色地脸上满布苍白。 她看着自己的师妹—— 殷墟的理智逐渐溃散,长发流动之下,她的眼里没有任何波动,一片死寂,更没有傅欺霜半分身影。 她甚至祭出了飞剑,杀气凛然地直逼而来。 傅欺霜眼尖地看见她手里的剑,应是与白吟配对的白啸,呼啸而来的龙纹璀璨夺目。 嗤—— 两只剑身交缠一处,铮铮作响,傅欺霜只觉得手心一麻,迅速退后,停立空中,玄青色的道袍衬得眼中的琥珀越发悲凉。 这一击,殷墟尽了最大的力气。 她是真的想杀了她。 殷墟停顿了下来,她歪着头,看着手中的剑,似在思考,又似迷茫。 -- 第52页 傅欺霜重新燃起希望,她急呼道:“师妹,你看看我,我是师姐!” 殷墟猛然抬头,浑身青芒喷裂,金丹中法力饱胀欲出,业火红莲滋滋作闪。 却是在这个时刻控制不住自身,强行突破金丹! 傅欺霜目光凛冽如冰水,顾不得伤及自身,收剑飞掠而去,左手五指散开,法力随指流动,想要阻止她在此刻突破。 殷墟几乎立刻察觉到她的动作,如血的双目死死盯着她,白啸毫不留情地劈过去。 那一瞬间竹叶飞荡,剑发生龙吟之声。 傅欺霜身前守护灵阵撑起,但在此刻的殷墟剑下,却如同脆弱的薄膜,嗤地一声撕出一道巨大的裂口。 白啸划破长空。 风停竹歇。 一滴血从傅欺霜左肩滚落,紧接着是更多的血流了出来,整个空气都似染上了轻微的血腥之气。 傅欺霜微微皱眉,抑住寒气侵蚀的痛感,伸出手,抚摸殷墟面无表情的脸,深情一片:“师妹……你醒来……你快醒来……” 殷墟浑身一怔,血色的眼里渐渐恢复了几分光彩:“师姐。” 她的目光停留在剑端,那剑尖还没入在傅欺霜的锁骨处,猩红的热血在剑身流淌,扎得她眼睛泛起一片灼热之色。 殷墟心中一痛,尖声叫道:“不!”热血冲上喉咙,舌尖一甜,一口黑血喷出,染在傅欺霜的青色道袍。 她的眼眸又迅速转红,却是再次陷入了疯魔之境。 此时脑海里唯一闪过的念头就是她伤了师姐,她亲手伤了师姐。 殷墟喉咙一热,再次吐血,她魔怔大叫,金丹飞速旋转,促使她毫不留情地拔出白啸。傅欺霜又一吃痛,闷哼出声。 再次失去理智的最后时刻,殷墟将剑尖对准自己的腹部,坚定地刺下去。 傅欺霜眼睁睁看着,哽咽撕声:“不要!” 却是已然不及。 第三十七章: 整个青冥殿都似笼罩着一层冰霜。 传言,青阳最溺爱的弟子殷墟,因为搜魂走火入魔,生死不知。 青阳道人第无数次将殷墟内视一遍,连连摇头。两天间,这已不知是第几次叹息摇头了。 他看看靠在殷墟床前发怔的傅欺霜,实在不忍,劝道:“你伤而未愈,又不眠不休呆了两天,再这样下去,墟儿醒来你却倒下了,快回去歇息吧。” 傅欺霜转眸看他,幽黑的眼睛殊无光彩:“师父,师妹这里有我就可以了,”她在宋明修和苏青渔脸上一一扫过,撇开眼,淡淡地说:“你们回去吧。” 待青阳等人离开,傅欺霜才疲惫地松开肩膀,闭起眼睛靠在殷墟的身边。 布袋慢悠悠绕过来,舔着傅欺霜的手心,傅欺霜伸手轻柔地拍拍它的头。 那日殷墟因不愿伤及她而选择自残,紧要关头下,是布袋从空间袋里跳出一头撞在殷墟身上,傅欺霜紧跟着点晕她,才阻止了悲剧的发生。 “对不起。” 布袋诚心道歉。它作为一只藏宝兽,又跟随主人多年,脑海里早已拥有无数法典秘籍,但它自身并没有法力,在殷墟发狂之际出来就是自寻死路,只好眼睁睁看着她伤害了傅欺霜。 “不用说对不起,”傅欺霜微微一笑:“这已是很好的结局了,至少她还活着。活着,便比什么都重要。” 布袋软下四肢窝在她身边,享受着她的抚摸,过了一会传音道:“殷墟她师姐,我必须藏身于梵音山河图休眠一段时间。” 傅欺霜手微微一僵,低眉问道:“要多久?” 布袋计算不出,只道:“不超过百年。” “百年……”她摇摇头,疑惑地问:“为何这么久?你怎么了?” “我的身体机能在逐渐退化,”布袋也不打算隐瞒,娓娓道来:“我能活了这数十万年,全是仰仗我主人为我九死一生取来的十二枚天冥魂归丹,一粒可延寿万年光阴。” “你要休眠是为了吸收药力?” “我不打算现在吃,”布袋缩成一团:“天冥魂归丹只剩下最后一粒,我暂时舍不得动它,此次休眠后我至少还能再支撑上千年。” 傅欺霜沉默片刻,便看着它问道:“你走了,师妹该怎么办?我如何才能让她恢复修为?” 这是目前最紧迫的事了。 否则师妹醒来,发现金丹被毁,修为全失,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我身上虽然没有修复金丹的丹药,但我知晓仙界人间聚集的所有藏宝之地,”布袋看看沉睡的殷墟,说道:“人界最南端有一个叫巫溪的迷域,里面有一种草药叫见雪草,可修复金丹。” 傅欺霜道:“既是如此,我明天便去寻来。” 布袋不解地歪着头:“你不等殷墟醒来再去吗?” 傅欺霜将目光落在殷墟清秀的脸上,心中酸楚,叹息道:“届时我如何舍得离开。” 布袋沉默片刻,认真地说:“此间我会在殷墟体内留下三道保命符,又有她师父看护,应是相对安全。” 傅欺霜即便心中藏事,恍惚难安,还是听出了不对劲,她皱眉道:“难道她现在不安全?” 布袋冷哼:“不过是宵小之辈作祟,见不得光罢了。”它舔舔爪子,幽瞳冷冽:“他们若敢再来,必要他们好看!” 更深露重寒蝉冷。 -- 第53页 那窈窕的身影坐在窗边,烛光摇曳间,面上的清冷忽明忽暗,她提笔书写,纤秀地字落于宣纸上。 许久,傅欺霜揉揉雪滑的脖颈,微微一笑,将宣纸上的墨迹吹开,小心折叠,转身走至昏睡的那人身边,将宣纸压在她衣领处。 傅欺霜倾身吻在她耳边。 人域广袤无垠,巫溪居于最南之端,即便不眠不休地飞行,来回也需要一年,更何况还要取珍惜的草药。 天微微亮时,傅欺霜前去拜别青阳一行,只身前往巫溪。 轻移罗纱,与卿长诀,只盼此去有归时。 两个多月过去了,殷墟一直昏迷不醒,青阳道人请来神医医治,却查不出原因,于是先请了两名外门女弟子来照顾她,直至她苏醒过来。 秋风起,天乍寒。 这日天气中夹杂着凉意,青阳道人命照顾殷墟的两名外门女弟子将她抬下,在床上加了几层厚厚的垫被,又叫她们把殷墟再抬回原处。 两名女弟子铺好被子,一前一后抬起殷墟,小心翼翼地往床上平放,其中一名女弟子因青阳道人在场,太过紧张,无意间被桌腿拌了一下,身子斜倾,眼看就要连带着殷墟一起跌倒,青阳道人送出一道轻风扶起那名女弟子和殷墟,道:“小心点。” 那弟子连连应承,便更加小心地将殷墟挪到床上,盖好棉被。 青阳道人的目光却被地上的一抹白色吸引,他隔空将纸条吸来,夹在指尖,朝那两名弟子问道:“这是你们的?” 两名弟子相互观望,道:“这不是我们的。” “应该是刚才那一动弹,从殷墟师姐身上掉落的。” 青阳道人走过去躬身将纸条在她枕头下放好,既而斜眼看了看那两名女弟子,再次拿起颠了颠,默不作声地打开纸条。 他的眼睛快速从纸上扫过,眉头却是越皱越紧,再深看几眼,脸上的表情越发深沉,额头青筋暴突。 他面无表情将宣纸捏成一团放进衣袖离去,却走到门口时微一停顿,转身看着她们:“这纸条从来没存在过,明白了吗?”见她们不作声,青阳道人微眯双眼,带上了些危险的气息:“嗯?” 两人忙不迭点头:“明白了!” 得到他们的保证,青阳道人这才大踏步离去。 此时殷墟却完全不知道师姐为了她远赴巫溪,更不会知道青阳道人发现了什么。 她在梦里见到了另一个殷墟。 那个殷墟整日修行还是比不上师姐。 那个殷墟心中全是阴暗面。 那个殷墟几次三番想要杀掉师姐。 那个殷墟……是真正的殷墟。 她漂泊在殷墟身边,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过那时的路,一步一步赴死,看着季淮堔和师姐两人的感情就要超出暧昧的层次,她伸出手想要扯住傅欺霜的手,然而,就此穿过,不留余痕。 殷墟呆呆地看着自己透明的手。 很奇怪竟没有任何心痛,就像看别人的故事,而她不是故事里的人。 她还是想回去,回去就有明媚的风景,和师姐。 殷墟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尘世,一年又一年,直到碰到一个人。 那个人,青衣华发,面庞苍老,像是云游已久的道人。 “前尘已断,为何不堕轮回?” 殷墟左看右看,最后指着自己鼻子问:“你在问我?” 道人点了点头,道:“自然是你。” “我……我前尘何时断了?” “你本该身死道消,却魂聚魄敛,不肯堕轮回,难道你仍心有不甘?” “……你搞错了老伯伯,我是殷墟……呸,我不是殷墟。啊呸呸呸,反正此殷墟非彼殷墟。” 那道人微笑摇头:“贫道不知道你是谁,但我与你有一段因果未解。只要喝掉我化的符水,你便可忘却前尘,而贫道也可与你了却那段因果。” 殷墟仔细看了他两眼,却并不认得,沉吟道:“你欠过我钱?” “不曾。” “你杀了我父母?” “贫道不是故意的。” “……”殷墟咽了口口水:“哪个父母?” 她发誓,这老道要是敢说是现代的,就算打不过也要拼命! 那老道却没再解释,手心轻拂,幻化出一碗灰色的水来:“喝了它吧。” 殷墟嘴角一抽:“我喝你个鬼!”她转身就要遁走,却感觉身后有人拽住了她的肩膀,拉了回来,还未待看清,那碗符水便被强行塞进嘴里,咽进喉咙。 第三十八章: 符灰的味道又涩又苦,殷墟眼泪都要下来了,却是挣扎不开。 那老道倒完符水,收回手淡淡地说:“置死地,而谋后生。小丫头,来世我送你一道因果,也算是成全。” 殷墟咳道:“谁要你送……” 话音未落,那老道士却消失踪影,刹那间天地变化,风云诡秘,万丈高楼平地而起。 殷墟的脚黏在地上。 脚……她低头跺了跺脚,惊讶地发现身为灵魂地自己竟然能够站立。 身后传来阵阵喇叭声,她的听觉也逐渐清晰。 殷墟回转身,那司机按着喇叭,大声说:“没看到是红灯了吗?站在路中间干嘛?想寻死换个地方!” 诡异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殷墟目光呆滞,循着记忆,往家的方向走。 -- 第54页 在路过小吃店的时候猛然停顿—— 那小吃店的女老板正热情洋溢地招呼每一个人。 殷墟走过去,要了一份鱼香肉丝盖浇饭,自桌子上坐下。过了一会,那女老板端上饭菜,扫视了一眼她身上的道袍,笑眯眯地说:“这衣服挺奇怪的,是去哪拍戏刚回来吗?修仙的我也爱看呢。” 殷墟捏紧筷子,揉了揉眼睛:“是呢。” 修仙呢?修仙啊。 她往家走去。 一路上平日里相熟的叔叔阿姨都跟她打着招呼,殷墟一一微笑回应,等到了楼下,便怀揣着几分激动疾奔而上。 索性大门没锁,殷墟气喘吁吁地推开门,走进玄关,走过茶几,走回卧室。 卧室床边的书柜上,搁着一本书。殷墟走过去拿起来,《魔修》二字落在她眼里,烫金色的两个字仿佛撕开了遥远的回忆,深烙在心上。 殷墟微笑着闭上眼睛,对于自己还记得的那些流逝地岁月,分不清是酸楚多些还是欣喜多些。 许久殷墟抬起头看着某处,勾唇一笑:“臭老道,你给我吃的是哪里来的假药?一点用都没有。” “谁说无用?”老道士淡淡地反驳:“你不是已经忘了?” “我记得清楚明白,”殷墟道:“你们这些人爱故弄玄虚,还都拉我进幻境,这是上瘾了?” 老道士叹息道:“前世你身死道消心余不甘,今生我渡你魂魄,回归本体。如今你忆不起前尘事,我的符水怎么会没作用?罢了,事已了,你我因果已断,就此别过。殷墟。” 殷墟。 那最后两字如同擂鼓阵阵,轰鸣作响,激得殷墟头晕脑胀,闭目塞耳,再睁开时,屋顶悬梁之上飞腾地龙纹映入眼帘,紧接着是陌生女子凑过来的喜悦脸庞:“太好了,殷师姐醒了!快去叫殿主!” 殷墟下意识避开,却发现自己身处床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她愣了许久,在陌生女子担心的目光中起身掀开被子,赤脚下地。 窗外积雪封霜,屋内却烧着温暖的炭火。 陌生女子循着她疑惑地目光,解释道:“殿主怕你冷,所以燃了炭。” 修道之人怎会怕冷?即便薄衣轻衫行走于白雪皑皑之间,都不会有丝毫冷意。 思及此,殷墟抬起头附上小腹,闭眼内视。 金丹完好无损,只是业火红莲不见了。 修为……竟是出窍后期? 殷墟压下古怪的感觉,在屋里转悠了几圈,问道:“我师姐呢?还有,你有没有看到我那只白色的猫?” “我没看到有什么猫。” “我师姐呢?” “她……”陌生女子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殷墟陡然色变:“怎么了?她在哪?你倒是别吞吞吐吐的呀。” “我……我不知道她在哪。” 殷墟皱眉,赤脚走到窗前打开窗,冷风飕飕飘进来,外面是白雪皑皑的一片,女弟子连忙跟过来关上:“你现在的身体不能吹冷风。” 殷墟转头看她,倒也冷静了下来,问道:“你是谁?” “我是被遣派过来专门照顾师姐的。” 殷墟抬手看看自己揉皱的道袍,道:“我昏睡了多久?” “将近六个月。” “这么久?” “你久睡不醒,连薛神医都没有办法。” 殷墟沉默片刻,道:“你把炭火拿走。” “不行,你身子不能受寒。” “我觉得我身体挺好,怎么就不能受寒?” 那外门弟子犹豫了一会儿,却是不敢启齿,刚巧看见开门而进的青阳道人,连忙迎上去行礼:“殿主。” 青阳道人此刻满心思只在殷墟身上,笑着走过来:“墟儿,你终于醒了。” 殷墟见到青阳道人,颇有恍如隔世的感慨。 “师父。” 紧跟其来的是宋明修,只见他的笑容比窗外的雪景还要明媚:“师姐,你终于醒啦,可担心死我了。” “师弟。” 殷墟真诚道:“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只要师姐能醒来,那些担心又算得了什么?”宋明修审视着她,目带担忧:“师姐,你赶紧回床上盖好被子,别……别着了风寒。” 殷墟坐回床上,有些无语:“……你们怎么都奇奇怪怪的?我不需要保暖。” 青阳道人眉色一沉,疾步走过来,神念罩住殷墟,待探清她身体里的状况,不觉大惊失色:“金丹修复了?” 殷墟体内的修为不仅突破了,筋脉也因祸得福,变得更加壮硕磅礴,法力如滚滚江河般汇聚又流动,生生不息。 青阳道人哈哈大笑:“好哇好哇!天随人愿,老子徒弟也不是个点背的。” 殷墟嘴角一抽。 宋明修又惊又喜:“师姐金丹恢复了?这是真的吗?那大师姐她……”青阳道人目光一凝,偏过头打断他,说道:“去叫薛神医来。” 宋明修喜道:“我这就去。” 青阳道人有意阻止他提到傅欺霜,但殷墟在那一声“大师姐”里已灌注了所有的注意力,见他没说完就走了,连忙问青阳道人:“师姐她怎么了?” “没什么,你好好养身子。” 殷墟站起来,说道:“我没什么好养的,师姐呢?” 青阳道人说:“你师姐下山去了。” -- 第55页 “去哪了?” 青阳道人说:“她几个月前便下山游历了。” “去哪游历了?” 青阳道人面上不是很好看:“既然是游历,我如何知晓?” 殷墟看出了青阳道人的敷衍,道:“那我去找师姐。” 青阳道人勃然大怒:“你哪儿也不许去,好好给我在这呆着!”他心中烦躁,来回踱了好几步,看着她倔强的样子,嘴角有些不忍的扭曲了一下:“墟儿,师父做这一切都是为你,你不能去找你师姐,她回来我也不会让她见你,你就当没这个师姐吧。” 殷墟浑身颤抖了一下,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这种态度,但让她就此与师姐分离,倒不如现在就杀了她,当即吼道:“不可能!” 她铁了心要见到傅欺霜,三步并作两步要踏出这个房间,青阳道人长袖一卷,四周落下青色波光,形成方形阵法,殷墟触到阵边,立刻被弹回去。 她急吼道:“师父!” “墟儿,你不能一错再错了!同为女子,如何能……”他实在说不出那个字眼,只是痛心疾首的叹了口气,走出门外。 女弟子连忙跟了上去,临走前回头悄悄看了她一眼。 殷墟茫然失措。 她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却不能平心静气,满脑子全都是傅欺霜的身影。 许久,殷墟狠狠的吸了一口气,行走间踢翻了炭火盆,失魂落魄地走到窗边。 殷墟伸出手,碰到阵法又缩了回来,望着四周呼唤着布袋的名字。 然而,连布袋都销声匿迹了。 殷墟整个人都是懵的,不明白这六个月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师父会那样说,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有嘈杂的脚步,紧接着是宋明修的嘀咕声:“怎么进不去了……” 殷墟面色一喜,连忙走过去:“师弟。” “师姐,我带了薛神医来替你看看,可这……” 殷墟急迫道:“你先别管这些,快告诉我师姐去哪了?” 宋明修实话实说道:“大师姐去巫溪帮你找可修复金丹的草药了,可你现下都好了,根本就用不着吃草药,也不知大师姐何时能回来。” 殷墟彻底呆掉,面色发白,喃喃道:“巫溪……” 宋明修目光纯澈:“对呀,师姐你不知道巫溪在哪吗?” 殷墟动了动嘴唇,想说的话却说不出口。 知道。她当然知道。 巫溪啊。 第三十九章:殷墟受的番外 时光飞逝,万年光阴弹指一挥。 这天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殷墟和徐子鸠坐在长亭里饮酒一瓢,身边之人皆不见踪影。 繁花似锦,高山流水。 徐子鸠回头一瞥,笑言:“管你的来了。” 殷墟赶忙将酒壶往徐子鸠那边一凑,回头讨好地微笑:“师姐。” 阳光下,那女子雪肌清肤,美目流转,身影镶嵌在青山碧草地石崖之下,恍如一幅秀美绝伦的缱绻地山水画,她声线婉转,透着宠溺:“又在喝酒?” “没喝多少,”殷墟忙撇清关系:“都是子鸠叫我来喝的。” 徐子鸠气笑了:“好,就算是吧,我还威胁你,你要是不跟我来喝酒我就掐死你!” 殷墟猛地打了个哆嗦,忙不迭跑过去牵起傅欺霜的手:“师姐咱们走吧,子鸠心里不平衡,谁叫姓宫的不在她身边呢?” 徐子鸠脸色一沉,拿起手中的酒壶便向她砸去。 殷墟自空中接过,酒壶中滴酒不漏,她笑眯眯地说:“子鸠,你还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凡界里七月初七是情人节呢,我跟师姐约会去咯,这酒啊,你留着自个儿喝吧!” 殷墟将酒壶重新扔回去,徐子鸠打掉它,不耐烦道:“要走便走,别在我面前晃悠!” 殷墟挑眉一笑,拉着傅欺霜遁走。 等走远后,傅欺霜偏头一笑,眼里有细碎的阳光:“你呀,明知道旒殊和子鸠天人两隔,为何还拿话激她?” 殷墟挑眉笑说:“我只是怕她忘了宫旒殊嘛。” “以后不许这样。” “知道了,”殷墟撇撇嘴,既而调皮一笑,神秘地说:“师姐,今天七夕,我做了一顿鸿门宴。” “鸿门宴……是何意思?” “……是个非常好非常浪漫的宴会。” “哦?” 嗯哼,还是个反攻的好时机。 未至夜晚,殷墟为傅欺霜的眼睛上蒙了一个雪白的丝巾,将她带入梵音山河图。 殷墟拉着她往前走,直到将她按在椅子上坐下。 耳边传来殷墟的声音:“师姐,掀开吧。” 傅欺霜缓缓扯掉丝巾,目光瞬间被璀璨的星河吸引。 她惊艳地看了一会,喃喃道:“好美。” 殷墟一眨不眨痴迷地看着师姐,轻轻颔首:“是啊,好美。” 傅欺霜低头看着她,眉目带笑间万物失色:“我在说星空,你在说谁?” “我在说这星空下的你。” “贫嘴。” “只对你贫嘴。” 虽然相伴万载,傅欺霜还是有些受不住她今天不同平常的嘴甜,她抿抿唇,目光下移,落在面前丰盛的晚宴上。 蜡烛,鲜花,美酒佳肴。 “我记得你千年前曾经做过这么一桌……似乎叫烛光晚餐?” -- 第56页 “今天这叫鸿门宴。” “有何不同?” 殷墟没有解释,默默为她倒了一杯酒:“师姐,咱们先喝一杯。” 傅欺霜眼眸滑过酒杯:“你知道我不能喝酒。” “我知道,”殷墟音调里带了点撒娇: “但是今天情人节嘛,嗯?师姐?” 傅欺霜闻言挑眉一笑,端起酒杯饮下,白皙修长的脖颈如同完美无瑕的瓷玉,吞咽间上下滚动。 殷墟也跟着不自觉吞了口口水,随即掩饰般招呼道:“师姐,别光喝酒了,多吃点菜。” 一炷香后,殷墟停止了唠叨不停的嘴,歪着头瞅瞅傅欺霜撑着右手的脸庞上,小心翼翼地靠近:“师姐?师姐?” 傅欺霜手一滑,头偏倒在手臂上,倒把殷墟吓了一跳,连忙僵直身子,等了许久也不见师姐有所反应,撑着桌角,缓缓靠过来:“师姐,你睡着了吗?” 无人应答,想是已经借着酒劲熟睡了。大计得逞,殷墟嘿嘿一笑,凑近亲了傅欺霜一下,手下轻轻一扯,将傅欺霜腰间的布束扯开,得意的说:“这次你逃不掉了吧。” 傅欺霜朱唇轻启,轻飘飘地问:“我逃到何处?嗯?” 殷墟僵住,不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师姐……” 傅欺霜睁开眼睛,将殷墟压在桌沿,上下打量几番,娇媚地扯起唇瓣,低声问道:“师妹明知我不能喝酒,却诱哄我喝,这是想要做什么?” 殷墟吞了口口水,双手背后扶住桌子,强作镇定:“哪有?今天就是高兴嘛。” “只有今天高兴吗?”傅欺霜低头轻舔舐了一下她的唇角,眸中溢出一点一点迷醉地光彩:“不应该是有我的每一天都高兴吗?” 殷墟被压得气闷,忍不住抬手扣住她的腰,大胆地发表意见:“当然高兴啦,可师姐如果让我在上面,我就更高兴了。” “在上面?”傅欺霜失笑:“可以啊。” 她扣住殷墟翻身而下,既然冲着还在平复的殷墟俏皮地眨眨眼:“现在你在上面了,接着呢?” 殷墟没有丝毫犹豫,一吻落在她眉间,接着灼热伴随着热吻吮吸一路往下,傅欺霜在模糊中手指紧紧插入殷墟的头发,恍惚听见她深情地说:“师姐,今晚我要你。” 衣带渐宽,在浩渺地星空下,在长桌上,她虔诚地抚过身下人的每一寸白皙滑腻的肌肤,听着她悦耳压抑地呻吟,动情的说:“师姐,以后我都在上面好不好?” 身下的人似乎僵了一下,双手攀在她的肩膀上,酥胸在呼吸间起伏跌宕,流露万种风流:“那就要看看……师妹可有这个本事了。” 万年妻妻,两人早已相互了解透彻,包括身体上每一寸肌肤,每一道纹路。傅欺霜拉下她的身子,口含姣珠,手指捏上殷墟腰间细密的肌肤,殷墟被碰到了敏感地带,嘤咛一声,忍住欲望急切道:“师姐,你答应我的……” “良宵难度,师妹还是乖乖享受吧。”傅欺霜将她压下,双腿纠缠住她细嫩的腰肢。 殷墟挣扎了几下,却每挣扎一次便被师姐攻击了最敏感的地带,不禁双唇紧咬,无力退败—— 傅欺霜发梢早被汗水浸得湿透,眼眸中此天上的星光还要耀眼,几乎剥夺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迷失的那一刻,殷墟已来不及细思,她本意是要当在上面的那一个…… 第四十章: 知道了师姐的芳踪,殷墟更加急切地想要出去。 巫溪之凶险,常人难测。 此时唯一的救命稻草唯有宋明修了。 殷墟:“师弟,你去看看守门的老头还在不在。” “师姐,守门已经换人了。” 好似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浇下。 殷墟凄然一笑,喃喃道:“是了,他是季淮堔的际遇,怎会帮我。” 宋明修见不得她这样,皱眉问道:“是师父关的吗?要不然我去求求师父?” 殷墟忙道:“别去,你求的急了,恐怕也会被师父责罚,你每天来几次便是,我想到主意,自然会叫你帮我。” 宋明修点点头道:“那好吧,师姐。”他挠挠头,转头看了薛神医一眼,小声对殷墟说:“那我们走了。” “好。” 殷墟目送宋明修离去,回到榻上盘腿坐下。 虽然完全可以用空间袋中的法宝强行破开阵法,但阵法与师父一体相连,一旦如此,恐怕伤及师父的气血。 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再次内视金丹,之前并没有看错,业火红莲确实已经不见了,她回想起昏迷的时候,仍能感觉到自己金丹破裂的痛楚,不禁喃喃道:“难道是业火红莲救了我?” 殷墟心意一动,梵音山河图被牵引而出,她稍稍输出法力于山河图中,身体便化为流光进入山河图。 灰蒙蒙一片死寂。 上次进来还是那次陨石撞击,他们被迫进来还连同着万里山河。 如今她只身一人,发现这地方也无趣得很,刚想出去,便无意瞥见远处有浮光闪动。 殷墟心中一惊,忙心意牵动身体飞过去。 却只见一个泡沫般五彩斑斓的泡泡浮在空中,布袋正恬静的在里面安睡。 殷墟的脸贴着泡泡,轻声呢喃:“布袋。” 霎时间有一丝精神力从泡泡上落进殷墟身体,她愣了一下,闭起眼睛迅速消化精神力所给予的内容。 -- 第57页 许久,殷墟睁开眼,用右手指轻轻点在左手脉搏上,那里有布袋所说的三道保命符。 一道红符,可瞬间移动到任何地方。 一道蓝符,可受仙人一掌而不死。 一道青符,流进他人身体后,可受执符者十年摆布而不脱。 这前两个倒也一般,只是最后一个完全就是开挂啊! 殷墟将青符从脉络中幻出,爱不释手地抚摸了几下,生怕有什么损坏,又重新放回原位。 她在原地坐下,默默运转大衍心经游走周身,只觉得这梵音山河图中灵气比外界更加浓郁,相比碧水石洞更是犹有过之,想着以后和师姐在此处修行事半功倍,殷墟大喜过望,又想到师姐此去吉凶难料,心里生出无尽担忧。 李贺兄弟俩从前去探视的弟子口中知道了殷墟醒来,金丹尽复的消息,两人相对无言了好半晌,才开始商量对策。 “这殷墟倒是福大命大。” “大哥,殷墟能扛过走火入魔之势,恐怕远不止福大命大这么简单,看来她的身上藏着不少的宝贝。” 李贺面无表情道:“青阳子对这个徒弟倒是在意得紧,日夜不肯松懈。” 白丘冷笑:“据说傅欺霜外出为她寻药,以她们从前的情谊看,殷墟很可能会去找傅欺霜。” “嗯。”李贺点点头,眉头却在不经意间皱紧,。终究是生了些迟疑:“殷墟因祸得福,这些机缘她应该也有些实力守住。” 白丘道人对于李贺的优柔寡断非常厌弃,冷冰冰的说:“她是如何才会走火入魔,别人不清楚,她自己岂能不知?大哥,你我都已没有退路可走。” 李贺叹息道:“古往今来,有大机遇者皆为天选,一旦不能完全扼杀,日后会是个大麻烦。” “我们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光大罱烟,不狠下心来如何能成大事!?” “随你吧。” “掌教这是何意?把自己撇干净了是吗?” “殷墟毕竟是罱烟弟子,我放手让你做已是最大的让步,你还要如何?” 白丘抚掌大笑道:“好!我从前竟不知道我这大哥是个虚伪的好人,如今倒算是见识了。你放心,这件事自当与你没有半点关系,等宝贝到手,也请掌教真人退避三舍。” 二人言语不和,多说无益,很快白丘便离开。 李贺的脸色渐渐阴沉起来,他慢悠悠倒了一杯茶喝尽,眼底浮动着掠影。 门外,一抹流光飞散,被阵法挡在门外,瞬间化为千纸鹤的模样,那千纸鹤没有见到心念之人,并不死心,一次一次往里闯,又一次一次被阵力挡回。 青阳道人玄青色的身影自空中一现,左掌摊开,千纸鹤化为流光飞入掌中,挣扎着想要扑起。 青阳道人面无表情地收紧手掌,轻声叹息:“痴儿,痴儿……” 殷墟无所事事,便探研焚天道法。 这道法端是玄妙,她钻研了很久,也不过了解万分之一。 但就算这万分之一,其威力于她而言,也是巨大无比的。 许久,殷墟将书放进空间袋,揉了揉眉心,陷入沉思。 被青阳道人关在房间内,已俞三天。 她不想再等待。 门外传来扣门声,殷墟收起修行时外露的法力,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 宋明修一如既往的明朗。 殷墟抿抿唇:“师弟。” 宋明修道:“师姐,我来看你了,”他把藏身于后的手拿出来,那上面摊着几本书:“我带了些道书给你看。” “……你拿进来吧。” 殷墟也是颇为无奈,师父铸就的阵法竟能随心而欲,改变进出对象,所以宋明修可以进来,而她却不能出去。 殷墟为他置了暖茶,宋明修喝了一口,看看她的脸色尚好,便说道:“今晨我忍不住去求了师父,可是他还是不同意,而且看起来挺生气,”他小声说:“也不知师父为何不让你见师姐。” 殷墟不理会他的嘀咕,拿起道书翻了翻,书上的字迹在眼中和脑海里晃荡,弄得头晕目眩,她闭了闭眼睛,撇开不适的感觉,说道:“师弟,你帮我做一件事。” 宋明修坐直身子,双手搭在腿上:“师姐你说。” “去帮师姐把白丘请来好吗?” 宋明修愣了一下,重复道:“白丘师叔?” 也无怪乎他惊讶,毕竟实在无法将殷墟与白丘师叔联系在一起。 想到白丘师叔那冷僻护短的个性,宋明修迟疑道:“不知他会不会来。” “别人让他过来,他不一定会来,我让他过来,他自然会过来。”殷墟道:“你只需跑一趟便可。” 宋明修去得匆匆,若是他稍稍注意,便会发现小师姐在提及白丘之时,眼底深冷的寒意。 而这寒意在白丘道人到来之时,都没有一丝褪去。 宋明修找来白丘,自己却不在,殷墟皱眉问道:“我师弟呢?” 白丘道人看着她:“放心吧,我不会对他下手,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有话跟我谈,让他回避一下罢了。我能进去吗?” 殷墟冷笑道:“当然了,白丘师叔。” “失礼了。”白丘嘴角一扬,抬脚踏进房间的那一刻,阵法微荡,轻嗡作响。 白丘开门见山道:“有什么话快说吧,青阳子马上就到了。” -- 第58页 殷墟下意识看了一眼阵法,这阵法为师父气血所化,只要有人进入,他一定会知道,于是回看李丘,直说道:“救我出去,你想要的给你。” 李丘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殷墟气闷道:“我不想与你周旋,你直说便是。” “好,爽快,”李丘一双眼睛紧紧盯住她,像是盯住了一只即将到手的猎物:“我要梵音山河图。” 殷墟愣了一下,下意识就想拒绝,但脑中总算尚存了些理智,她咽下口水,道:“可以。想办法救我出去,梵音山河图就是你的。” 她太爽快,李丘反而生疑,审视了她一会,眯着眼睛道:“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 殷墟冷笑道:“我能耍什么花招?” 李丘伸出手掌道:“先把山河图交出来。” “你聪明,我也不傻。我交出来,你还会救我出去?” “你……” 殷墟猛地站起:“糟糕,师父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青阳道人携风而进,吹动了屋内淡红色的帘布: “白丘!你在这做什么?” 李丘反应极快,波澜不惊地笑道:“掌教真人派我来带殷墟前去问话,却不知殷墟居然被你关押起来了。这是为何?” 青阳道人甩下袖子,周身都带着防备:“与你无关。” “自然与我无关,”李丘笑道:“只不过掌教命我带她走,你是否能先驱散阵法?” 青阳道人上前两步遮在殷墟前面,回头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既然如此,我带她去便是,不劳你费心了。” 白丘扯出一抹轻笑:“走吧。” 第四十一章: 罱烟冬天积雪深厚,雪地难行,殷墟三人催动飞行决向主殿飞去。 冷风瑟瑟刮过耳边,殷墟与白丘的目光自空中相触。 白丘对着殷墟轻轻点了点头,又若无其事地转过脸去。 殷墟盯着她师父的后背,咬了咬牙,转身往相反的方向遁去。 青阳道人背后如同长眼睛般,几乎是立刻转过身,怒喝道:“殷墟!你干什么去!” 殷墟急催飞行决,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回答青阳道人,她不仅是要躲避他,更是要躲避白丘道人。 白丘道人随着青阳道人追去,宽袖卷舞,捆仙绳自袖间飞出,紧紧缠住青阳道人。 青阳道人挣扎了一下,惊道:“白丘,你做什么?” 白丘无声掠过青阳,带起他的衣袍,转瞬间化为流光向殷墟追去。 “殷墟,你个黄口小儿!将山河图给我!” 殷墟飞得气喘,仍不忘大笑揶揄:“你当我傻?山河图是我的凭什么给你!哈哈!” 白丘面色沉下去,阴冷的说:“那你可得跑快点,别让我追到。” 殷墟奋力向前飞奔,余光瞥见白丘道人的身影越来越近,不觉心中发急,但毕竟修为相差三阶,任她如何摆脱,白丘还是追了上来: “殷墟,你逃不掉了。” 白丘抬手抓住她的肩膀,殷墟身形一顿,狠下心缠脱,只听刺啦一声,肩膀上的衣布被撕下一层,肩骨吃痛,连呼吸都窒了片刻,殷墟没时间理会自身怎样,旋身继续逃窜。 白丘道人的声音却如鬼魅般在身后响起:“聪明反被聪明误,殷墟,你往哪跑?” 殷墟面无表情,默念心诀,红色道符闪现在手指之间。 这是布袋留下的,她本是舍不得用,但如今非用不可了! 殷墟小声祈祷:“红符,求你送我去师姐身边……” 金色的光芒在符纹中蜿蜒起伏。 道符摇摆升腾,飞散于空中,殷墟的身体随之飘入撕裂的空间。 “休走!”白丘道人怒目圆睁,打出一道掌印,堪堪落在殷墟消失的地方,刹那间空间动荡扭曲,殷墟身体虚晃了一下,在高速转移的压迫力之下晕了过去。 一夕入梦。 殷墟睁开眼睛,一道光束刺进眼中,她下意识拿手挡在眼前,头偏过去。 小女孩柔软的声音开心地响起:“大姐姐,你醒啦!” 殷墟吃了一惊,忙挪身看去,只见一个身穿补丁布衣的七八岁小女孩,梳着两个乱蓬蓬的马尾,正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她。 “嘶!”殷墟坐起来间扯到肩膀,忍不住揉了揉受伤的地方,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是一个十分简陋的木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因为生活用品太多,锅碗瓢盆摆放的十分杂乱,而她此时就睡在其中唯一的床上。 殷墟看着小女孩,凝着眉缓缓问道:“这是……哪?” 小女孩扒在床沿道:“你在海边晕倒了,是我家阿爸救了你。” 殷墟愣了一下,掀开被子下床走到撑开的窗前向外望去,只见越过沙滩,便是碧幽幽而一望无际的大概,海浪一波接一波拍打,海水的咸腥味扑面而来:“海?我在哪?”殷墟转过身问女孩:“这是巫溪吗?” 小女孩天真无邪地歪头问道:“巫溪是哪?是大姐姐的家吗?” 殷墟身子微晃,退后一步,勉强站稳,面上已是一片煞白,喃喃自语道:“是了,巫溪怎么会有海,是我糊涂了。” 小女孩道:“姐姐别急,我去问问阿爸,他一定会知道巫溪在哪的!” 她推开门跑出去,不一会儿便拉着一个壮硕的汉子进来。 -- 第59页 那汉子也是个老实人,见到殷墟,不自在地挠挠头:“姑娘你醒啦。” 小女孩拉着汉子的手道:“阿爸,刚才大姐姐问巫溪在哪,阿爸你知道不知道啊?” “巫溪……”汉子略略一思索,说:“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个地方,从这儿再往南走上半年才能到。” 小女孩高兴地拍拍手,献宝似的说:“大姐姐,你瞧我阿爸厉不厉害?什么都知道呢。” 殷墟实在忍俊不禁,走过去拍拍她的头,笑道:“没错,你阿爸最厉害了。” 那汉子被夸得颇不好意思,红着一张糙脸谦虚道:“这不算啥。” 既然问到了路,殷墟也不打算多做停留,谢过他们之后便即刻动身,却在临走时发觉手被小女孩拉住了。 “大姐姐你别走呀,你嫁给阿爸当我阿娘好不好?” 殷墟大窘,但看着她的眼睛又实在不好意思一口回绝,忙把求救的目光转像那汉子。 汉子也是十分窘迫,他拉着女孩抱在怀里,对她说:“姑娘你别介意,她只是太喜欢你了。” 汉子低头安慰女孩,女孩委屈地看着殷墟,殷墟尴尬地站了一会,从空间袋里摸索出了两枚丹药,咳了一声说道:“这丹药修者吃了可洗筋伐髓,常人吃了亦可延年益寿。就当是你们救了我的谢礼吧。” “这么贵重我们不能收。” “收下吧,”殷墟也不多做周旋,将丹药迎风送至桌子上。 殷墟走出木屋看着大海,从衣袖中拿出一片绿叶,心念一动间绿叶兀地变成绿舟,殷墟飞上绿舟,低头看着下面目瞪口呆的父女俩: “有缘再见了。” 她化作一道光耀腾空而起,唯留下父女两人面面相觑。 “阿爸,大姐姐是天上的仙子吗?” 殷墟心无旁骛地向前飞行。 从海边到巫溪,常人行走大约需要半年多时间,但只要她全力飞行,只需三天便可到。 殷墟第一次庆幸自己是修真者。 彼时她已经想起她的空间袋中还有大量的知心意。 她将想说的话都写下来,绑在千纸鹤身上,期盼思念能随着那只千纸鹤,先她一步远寄给万里之遥的师姐。 她快马加鞭,昼夜不停,在路上仍是没能逃脱衰运。 这次她撞车了。 是一辆极速飞驰而来的马车,殷墟还来不及好奇马车能在空中飞行,绿舟便直接与之相撞,发出剧烈的撞击声。 躲闪不及间,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震碎了,仓皇之下殷墟弃舟逃出。 那马车被撞的四分五裂,一个青衣老道从一片凌乱中跳出来:“咳咳。” 殷墟打落扑面而来的马车残片,定睛望去,不禁皱眉。 怎么觉得这老道好生眼熟? 那老道咳完便抬头看她,随即浑身一僵,眯眼道:“你?” “是你!”殷墟咬牙切齿道,终于是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在梦里灌她符水的老道士? 老道士上下打量她一番,皱眉问道:“你认识我?” 殷墟呵呵冷笑:“我怎么会不认识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可是逼着我喝了一大碗符水呢。” “符水?”那老道想了半天,说道:“我何时给你喝的?” “……你忘了?” 老道士淡定地点点头。 殷墟召回绿舟,说道:“那咱们边走边说。” 老道士乖乖地跟着殷墟上了绿舟,全然忘记自己本应该是和她背道而驰的。 殷墟一边控制绿舟稳稳飞行,一边将梦境中的事情叙述一遍,殷墟发现,在说到杀了她父母之时,那老道士的目光明显闪了闪。 “唔……你梦中那个人,倒也符合我的个性。” “……呵呵。”殷墟翻了翻白眼。 老道士睨着她:“照你这样说,你应该是其他世界的魂魄,通过时空乱流进入这个世界,并夺了你前世的舍?” “也许吧。我想到一种可能,只是不敢确定,”殷墟思绪翻腾,将她连日来的猜测全盘托出:“梦里你说过,来世送我一段因果,不知这段所谓因果是否指穿越?也许这个殷墟本就是我的前世,也许你觉得我前世太惨烈,今生让我自己选择另一段路,好过得舒坦点?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我只想说,这日子一点也不舒坦,糟心死了。” 老道士陷入默静。 殷墟继续说道:“臭老道,只要我能找到师姐,永远陪在她身边,哪怕是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我就都不怪你了。包括……那仇那怨。” 老道士苦笑着叹了口气:“你个小丫头啊,老朽平生一片赤诚心,以善论道,哪知竟欠了一个平凡人一条性命,既然你坦荡,我若还是畏畏缩缩,也无颜修什么仙了。”他看着天际,只觉得往事遥远却清晰如昨。 “你师父是青阳没错吧?” “没错。”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 “论起辈分,你还要叫我一声师祖。我是青阳的师父,青冥殿前任殿主。” 殷墟大吃一惊,没想到他就是青冥殿前任殿主青墨道人,而他们俩之间还有这样的干系,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言归正传吧,”青墨也并不指望殷墟真的称呼他师祖,话锋转入正题:“十二年前,我已将青冥殿交到青阳手上,一直外出游历,在路过一个无名村落时,遇到了狐狸修成人身害人的事情,于是决定出面帮村民除妖。那狐妖端是狡猾,真身被我重创,躲进山林,当时你父亲重病缠身,无钱医治,你母亲独自一人在山中寻药,被我撞见,我发觉她身上妖气熟悉浓烈,便以为……” -- 第60页 殷墟淡淡接口道:“你便以为我母亲是变回人身的狐狸,失手杀死了她。” “是。后来才知道,狐狸将一小半妖丹附进你母亲身体,才致使她身上充满了妖气。等我如梦初醒,获悉她有丈夫和女儿时,你父亲已经痨病过积去世唯留下你一人,我心中有愧,便抹去了你这段记忆,让你拜在青阳门下。” 殷墟沉默良久,抚掌大笑:“好故事!” 只是那笑意最后却凝在眼角,眼眸深处是一片茫然的死寂:“师父对我的疼爱,原来还参杂了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 “不能这么说,你师父是真心喜爱你,否则怎能做到十年如一日。” 殷墟心中隐隐作痛。即便如此,师父阻止她见师姐,再有这一层,日后再相见也不知师徒二人是否还能如从前那般了。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青墨闻言,淡淡道:“那等你自认打得过我时,便找我报仇吧。” “你是仗着我比你晚生多年,修为比不过你吗?” “我只是想弥补。” “那你等着。” 绿舟一路向前飞驰,万里层云翩然而过,距离师姐也越来越近,殷墟压抑的心情不禁好了许多。 没关系,至少还有师姐不是吗…… 第四十二章: 远处,一大波流光在光芒照耀下,向绿舟这边投下斑驳的剪影。 青墨道人诧异挑眉,正要伸手驱散,殷墟伸手拦住他,表情激动难忍:“不要!是知心意,是我送师姐的知心意!” 青墨道人放下手,心中虽惊奇殷墟口中师姐在她心中的重量,面上却不露分毫。 只见那一大片的千纸鹤,如同厚厚的云层般飘在殷墟的上空,彼此默契地悠然转圈。 忽然瑟瑟齐声,音如悲鸣长啸。数千只纸鹤在阳光下消散,化为乌有。 殷墟呆呆地看着,不自觉伸出手,却不见有任何纸条飘落于她的掌心。 什么也没有。 师姐让这么多的知心意飞到她身边,怎么会不带来任何消息…… 不该是这样。 殷墟心中凉意顿起,她转头看着青墨:“道长,送我一道清风。” “不论恩怨了?” “不论。” 青墨微微一笑,眸光轻转,抬手间绿舟前进的速度加快了数倍。 有青墨相助,飞到巫溪的时间缩短了很多。 约莫两个小时后,只见前方群山环绕,青草碧木,一一汪碧幽幽的大湖泊静静镶嵌在山之间,有飞鸟轻浅掠过,美不胜收。 青墨道:“巫溪到了。” 殷墟虽然看过原著中对巫溪的描写,但笔下寥寥毕竟不同于眼观。 这秀丽山河便是巫溪吗?殷墟只轻轻望过,就沉心静气,眼观鼻鼻观心往前飞。 若是被它静谧的外表所迷惑,怕是会吃了大亏。 “抓稳了。” 青墨道人一甩袖摆,沉声道。 殷墟闻言连忙抓住绿舟的扶手,只见一道碧绿色真气屏障刚贴舟而起,四周便忽然陷入灰暗之中,刹那间阴风阵阵,鬼泣之声不绝于耳,再深入,先是一道惊雷横空劈下,直往绿舟而来。 “轰隆隆!” 绿舟被震荡的左右摇摆,殷墟双手死死扣住扶手,眼睛紧盯着天空。 那上面的黑云如同墨汁翻涌,乌压压一层。 又是一道粗亮的惊雷杀下,青墨面无表情,不慌不忙地翻动袖摆设下一道又一道屏障。 前面屏障暗淡,就有新的补上,经久不息。 不知多久,天上乌云渐渐飘散,视野也变得清晰开阔起来,殷墟往下望去,山中飞禽走兽,百花精石全在眼前。 待绿舟停稳,殷墟收起绿叶,走在林间,心中试问,若是她独自一人闯进来,身上没有任何法宝护身,可还能坚持? 答案是不能的。 青墨修为已致凡界最高,他能于重重危机之下脱身,自然没有怀疑,只是师姐当时走得匆忙,不知是否进来,又是否有哪里受伤? 殷墟心焦如焚,四处观看游走,也不知去哪里才能找到傅欺霜。 青墨道人跟随左右,瞌眼道:“这样盲目寻找,没有意义?” “……道理我都懂,但是我如何知晓师姐在哪?” 青墨摸摸胡须,沉吟:“你身上有没有你师姐的信物?” 殷墟下意识捏住手袖,却忽然想起自己身上没有傅欺霜半点物什,悬空的心沉落下去。 青墨观了观她的脸色,摇头道:“没有?那就不行了。” 殷墟纠结凝眉,忽然神色一僵,从口袋中掏出一只千纸鹤。 “知心意,”她嘴角一勾,含着几分温情:“早该想到还有你呀。” 殷墟捏着知心意向她灌输法力,知心意收到主人的命令,扑闪着翅膀急于挣脱她的手,殷墟连忙捏紧,跟随它的冲力往前飞行。 青墨慢慢悠悠地跟上。 千纸鹤目的地明确。两人一鹤,在山林中飞了一会儿,便稍稍停留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洞中。 殷墟放开千纸鹤,看着它飞入洞穴便抓紧跟上。 洞内处处有打斗的痕迹,还有怪物触角断臂,看上去是刚经过一场恶战。 再往前,豁然开朗,一只庞大的巨兽身躯阻隔在路上,獠牙毕现,却是死的不能再死了,殷墟越过去,看见千纸鹤盘旋在一摊血的上空,久久不愿离去。 -- 第61页 殷墟僵在那里,思绪空白,她潜意识里明白千纸鹤为什么不愿离开。 因为那很有可能是师姐的血。 殷墟缓缓走过去,扫视一圈,见四下无人,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师姐不在这里,所以即便是受伤了,她至少是有力气离开的不是吗?殷墟转身想要离开找寻,但接下来的一幕却制止了她。 知心意往山洞一角飞去,滑入一个大石头的背面。 殷墟忙跟了过去。 先是玄青色的衣角在石头下若隐若现,随着她绕过了石头,一具毫无生气的玲珑身段横躺于地,措手不及地出现在眼前。 那血色弥漫的胸口,刺得殷墟眼前一片雾茫茫,让她分不清是梦魇还是一场悲情故事。 “师姐……” 殷墟心痛如绞,喃喃地呼喊。 “师姐,你怎么了呀……师姐……” 殷墟踉跄着扑到傅欺霜身边,颤抖的手攀上她凝着污泥的苍白脸庞。 好冰冷的触感,凝着最后一丝侥幸。 “师姐,你在开玩笑对吗?只是想要惩罚我对不对?你怪我来迟了是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快醒醒,要打要骂不要紧,你不要这样骗我……我受不住的,我承受不住的!” 可那昔日艳冠天下,绝色倾城又清雅兰致的傅欺霜,却似乎再不会睁开眼睛,温柔地唤她一声师妹。 殷墟泪眼模糊地扑到傅欺霜身上,死死地扣住傅欺霜的肩膀,滴滴落下的眼泪里参杂着绝望: “师姐,师姐你醒醒呀,师姐!师姐!” 青墨在身后轻叹:“人死如灯灭,你不要太难过了。” “你胡说!你胡说八道!什么灯灭!我师姐没死!她不会死的!” 青墨道人摇头叹息: “痴儿。” “我师姐不会死的。”殷墟喃喃重复着。 青墨只是低着头,怜悯地望着她,和她们。 千纸鹤感应到了收信人的气味,却似乎也觉得哪里不对,在上空不断盘旋着。 殷墟紧搂着傅欺霜,终于在他的目光下溃不成军:“你既修为超绝,帮我救救师姐!” 青墨淡淡道:“三魂七魄已然是散了,再无救活之可能。” “你不想了却因果了吗?” “如你那般说,其实你我之间的因果早已在前世了断,更何况……我非大罗金仙,如何救得起一个魂散魄飞之人?”青墨摇头道:“找块风水宝地,葬了她吧。殷炔这个弟子,死在这深山野林,着实可惜了……” 死在这深山野林…… 殷墟被这句话触动了心底紧绷的那根弦,低头痴痴地望着师姐的面容,只觉得心都碎了。 她本该是风华绝代的女子。 如今却躺在这阴暗潮湿的洞穴里,不得好眠。也许不久后,便会腐烂,化为白骨,化入尘土。 红消香断有谁怜? 殷墟眷恋地将头埋在师姐的耳边,睫毛轻颤:“当真……没有可救之法了吗?” 她声音极低,不知在问谁。或者谁也没问。 青墨道人一时思绪飞转,感慨万千。 人世多是痴儿女。谁又敢说两个女子之间的情意便不深刻? 他单袖轻抬,送出一道扶风将傅欺霜挣离殷墟的怀抱。 “尘归尘,土归土。你既狠不下心,我帮你葬了她吧,也好让她有个归宿。” 殷墟怔了一怔,连忙起身抱住傅欺霜,死死将她拥在怀里:“不要,你不可以这样做!” 青墨道人皱眉反问道:“她已经去了,你还不想让她入土为安吗?” “你老说我师姐死了,可我师姐这般女子,又怎会轻易香消玉殒,”殷墟睁大眼睛,一颗颗眼泪断了线般落在傅欺霜的衣袍上,转瞬间消弭无踪:“连我都能穿梭时空来到这里,这世界一定有一种东西能够救活师姐。哪怕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会找到它。” 殷墟双眸之中有幽幽光耀轮走,含着不忍卒读的坚定信念,青墨道人微微瞌眼,终还是再说不出决绝的话语。 他叹了口气,便要离去。 殷墟深深地望着青墨道人的背,喃喃道:“只是……对不起。” 青墨道人身体一僵顿觉不安,转身之际,一道青色玄光飞到他的指间,化进皮肉。 青墨抬手皱眉,运行周身法力,想要强行逼出,但那青芒却在他身体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青墨道人抬首盯着殷墟,沉声问道:“那是什么?” 殷墟未答话,心中牵动意念,青墨道人立时感到胸口处疼痛起来,他强忍片刻,忽然气海翻腾,顿时破功吐血。 殷墟赶忙收住,嘴角不忍地抿起:“对不起。” 青墨苦涩一笑,枉他纵横百载,竟被自己毫不设防的小丫头攥在手里。 “既已被你控制,贫道无话可说,只是你到底想让贫道做些什么?” 殷墟眼中泛起冷光,周身戾气顿起:“我要你杀掉白丘!” 青墨愣了一下,迟疑道:“李丘?” “师姐变得这般,起因便是因为他栽赃嫁祸。还有李贺那个伪君子,若不是他我怎会走火入魔,师姐更不会……更不会葬身于此。”殷墟想到这些便克制不住自己的愤怒,冷冷地说:“所以,他们都该死。” 青墨道人皱起眉头,断然拒绝:“不行。” -- 第62页 白丘是白衡殿殿主,李贺更是罱烟支柱,他身为罱烟一员,怎可对后辈下手,岂不是陷罱烟于水深火热当中! 殷墟也不继续劝说,只淡淡道:“由不得你了,”她低头望着傅欺霜紧闭的眉眼,柔声说道:“师姐,这巫溪美吗?你若长眠于此会不会高兴些呢?” 殷墟心意一动,取出梵音山河图来,在青墨惊异的目光中温柔说道:“我把巫溪赠你,师姐你一定会开心的对吧。” 地面忽然震动一番,很快又变得安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只是山河图却不见了踪影。 青墨环视一圈,未发现任何不妥,忽然洞穴连带着大石和妖兽尸体都消散不见,身下之地长出密集的粉色花朵,很快覆盖了方圆几里。 “殷墟……” “嘘,别说话,”殷墟微笑着说:“你不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 殷墟看着天空,一轮红日便散云而现。 殷墟低下头,身前便变幻出寒冰所雕的石床。 除了复活师姐。 这世界的一切都随心所欲。 第四十三章: 殷墟将师姐轻轻放在冰床上。 冰雾在傅欺霜身边缭绕,殷墟擦净她雪白俏脸上的污泥,梳理着师姐的墨发,她的手指停留在师姐胸口处,傅欺霜的伤口快速愈合,道袍恢复如初。 做完这一切后,傅欺霜看起来像是睡着般,仿佛美人入梦,随时都会醒来。 青墨移步走过来。 “你把巫溪移进了法宝里?” 殷墟柔声望着师姐的容颜,说道:“是啊。你不觉得这里适合师姐吗?” “来巫溪寻找草药的修者很多,你移了巫溪,他们困在这里面怎么办?” 殷墟心情烦躁,冰冷地说:“他们怎样与我何干?” 青墨厉声道:“殷墟,守住本心!” “连师姐都离开我了,要本心何用!能救回师姐吗?”殷墟面无表情道:“师姐胸口处的伤分明是利剑所致,那畜生杀死师姐后还把她藏在大石后面!千刀万剐难解我心头之恨!目前在巫溪的任何一人都有嫌疑。宁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人,这便是我的态度!” 青墨痛心疾首:“凶手怎会停留?你这样是滥杀无辜。” “山河图毕竟是佛家之物,不会被意念驱动而杀人,我充其量不过是软禁他们,等查清真相,自然会放了他们。” 青墨道:“你如何查?” 平淡无奇的穿心一剑,几乎没留下任何特征。 殷墟低头朝花丛望去,手指一勾,一只雕纹玉佩飞入她的手心,纹路上的刻字映入眼帘:“清。”她茫然若失地念着,随即轻蔑一笑:“呵,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我还活着,便一定能找到此人。” 一阵微风吹过,浮乱了墨发,殷墟抚平额发,道:“道长助我。” 青墨上前来,将玉佩拿在手上细看了一番,眼眸越发深沉起来:“此物应当是某个世家用来表明身份的配饰,看起来倒是格外眼熟,只是贫道委实想不起来了。” 殷墟拿回玉佩攒在手上,淡淡地说:“那畜生杀我师姐肯定是为了见雪草,只要我四处打探,不怕找不到,届时我定要他生不如死。” 青墨以善证道,见不得杀生,闻言脸色一僵,却自知没有立场劝阻,只语重心长道:“种因得果。你本是良善之人,望你日后时时警醒。”青墨道人从衣袖中拿出一枚暗红色丹丸,说道:“这丹含在口中,可保肉身不腐。” 殷墟低头看着推过来的那粒丹药,映着师姐那张苍白的脸,不觉中一抹凄凉酸楚又再次涌上心头,她怔怔地站立着,过了许久,久到青墨要缩回手去,才深吸一口气,将那枚丹丸拿了起来,压着鼻音道:“谢谢。” 这次是真心诚意的道谢。 青墨道人大约也觉查到了她话里的真心,扬眉一笑,连胡子都变得温和许多。 殷墟低身将暗红色丹丸送进师姐口中令她含住,再在周围设下守护屏障,又将布袋放在师姐身边,方才安了心,微笑道:“师姐,有巫溪的鸟兽风光和布袋作伴,你大约也不会太过寂寞了吧。” 殷墟缓缓低下头去,似是要亲吻睡梦中的爱人,表情温柔的几乎要将人溺死,青墨道人脸莫名一红,连忙僵着背转过身去。 殷墟余光瞥见他的动作,不禁一笑,却只是将嘴唇移到傅欺霜的耳边,柔声低喃: “呐……我也会常常来陪你,只盼到时你别嫌我烦呢。” 有一缕清风拂过衣角。 朦胧间,似乎又听见那清冷却透着宠溺的声音,柔柔地说:怎么会呢。 眼泪又不受控制般滴落。 …… 殷墟和青墨道人从梵音山河图中离开。 落地后,青墨看着脚下的土地,从香山峻岭变成方圆数百里的巨型坑洞。 “若不是亲眼所见,实在难以想象世间有这等法宝。” “若不是山河图,我与师姐怎会有这样的悲离?”殷墟缓步走在青墨身后,淡淡道:“若是有那么一个人可以救活师姐,我倒宁愿双手将它奉上,只求换取我师姐一世清宁。” “人界苍嘉国的国都里有个百晓生,世人唤作阿愁,通神鬼,晓天命,也许他可以帮你。” 殷墟盯着青墨的后背,一阵怅然。 -- 第63页 他杀她母亲,送她修仙,赠她因果。如今又被她用灵符所控,身不由己,甚至日后在她的授意下帮她杀人。然而他还是尽自己所能帮助于她。 原来这世间真有人可以在暴虐中,依然对他人温柔以待吗? 苍嘉国都城。 城东的旧影楼里,来了一位女客人。 这女客人身着藏青色的道袍,像是个道士,但发髻未束,显得有些散漫,身形修长而容色清丽,只是神色间略有薄冷。 她进来时上下看了一圈,便行至柜台前,低声询问柜台里负责接待的少年伙计:“请问这里是否有个叫阿愁的?” 那伙计微笑道:“旧影楼的主人便是我家小姐,字阿愁。不知你找小姐所为何事?” 那女子道:“我听说你家小姐是百晓生,通晓天地,我是来托她帮忙的。” 伙计摆正脸色,抚着柜台上的道书说:“那您是找错人了,我家小姐从不帮忙。” 那女子愣了一愣,从袖间拿出一瓶丹药置于柜上,勾唇笑道:“前辈想必已在合体期停留数十年,这是渡劫丹,顾名思义,持此丹者可轻易渡劫。” 那少年目光一凝,随即收起瓶子,展颜而笑:“姑娘眼力劲儿不错,礼物也称人心意。既然你诚心求见,那我便帮你通传一下,只是我家小姐肯不肯见你,不在我,在她。” “前辈帮我通传便是,就说我是青墨道人的故友。” “嗯?”伙计微微诧异:“青墨的故友?可我观你年岁似乎……” 殷墟眼皮不动:“我和他是忘年交。” “原来如此,我也许多年未见他了,你见到他帮我问声好。”伙计单手一引,做了个请的动作:“既然是青墨故友,想来我家小姐也是会见上一见的。你随我来吧。” 殷墟点点头道:“叨扰了。” 她跟随伙计移步楼上,行走间打量四周,也没见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是有些地方已经有些发暗,明显这建筑已经搁置很多年了。 伙计边带路边说道:“你也别前辈前辈的叫了,我看起来又比你大得了多少?我只是旧影楼的伙计,你叫我老三吧。” “前辈……没有道号吗?” 少年嗤笑:“一个伙计要什么道号?你称呼我老三就可以了,无须多言。” “……是我越矩了。” “无事。”谈话间两人已致最里间,伙计上前扣门,面朝门恭恭敬敬地说:“小姐,有客人来了。” 从里间传出婉转悦耳的女子声音:“让他等着。” 伙计停顿了一下,迟疑道:“是青墨道人引荐她来的。您看?” 里间那女子无奈道:“祖父没事结交那么些朋友作甚?你让他进来吧。” 伙计轻轻推开门,房门年久失修,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那伙计退到一遍,点头示意殷墟进去,便从来时的地方从容而去。 殷墟踏进房门,入目之处皆是女儿家的摆设,跟百晓生这样通天彻地的人设似乎差异很大,而且她本以为会看见一个阴阳怪气道士模样的女先生,却不料端坐在桌前的是个靓丽的美女,穿着粉红色的轻纱,捧着一本书细看。 “来做什么?”百晓生头也不抬地问。 殷墟慌忙移开视线,说道:“我来是想请教几个问题。” 百晓生闻言,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几个问题?我可不想把时间耗费在区区几个问题上。” 她重重地将“几个问题”的语气加重,以此显示自己的不痛快。 百晓生看起来不过是个文弱女子,但殷墟却不敢小觑,略带祈求道:“虽然是几个问题,但对我意义非凡,我希望阿愁姑娘能帮我解答。” “哼,”她轻笑出声:“那你说说看。” 殷墟连忙问:“已死之人,可有起死回生的可能?” “我且问你,三魂七魄何在?” “我找到她,三魂七魄已经散了。” “那便没有法子了。” “怎么会没有?!”殷墟急切地上前几步,冲到百晓生面前:“阿愁姑娘,你再好好想想。” 阿愁不悦地微微皱眉,斩钉截铁地说:“没有就是没有,再想也是没有。” “阿愁姑娘……” “你离我远点,我不喜欢别人靠的太近。” 殷墟慌慌张张往后退,站稳后白着一张脸恳求道:“你再好好想想吧。” “再想也是没有,我骗你作甚,”阿愁面无表情地合上书本:“只这一个问题?那你可以走了。” “不不,还有,”殷墟忙从衣带间掏出雕纹玉佩,说道:“这是一个故人留下的,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此物出于何处?” 阿愁伸手说:“你送过来。” 殷墟立即会意,用一道清风将玉佩送至她手上。 阿愁将玉佩翻看了几眼,头也不抬的说:“这是闻家内宗之物。” 殷墟目光闪动:“闻家?” “嗯,”阿愁靠在椅背上,挑眉道:“这上面的清字,表示持此物者乃是闻家清字辈后人。” 第四十四章: 殷墟站立不言,若有所思。 阿愁放下玉佩,淡淡道:“问题问完了?”语气里颇有逐客之意。 殷墟收回玉佩,鞠了一礼道:“打搅了。” 阿愁微瞌眼睛,懒懒地不说话,殷墟也不再多问,转身带门离去。 -- 第64页 许久,阿愁睁开眼睛,对着某处说道:“她给了你什么好处?” 少年伙计的身影缓缓凝现: “小姐,是一枚渡劫丹。” 阿愁微微笑道:“好大的手笔。” “这不算什么。” “自然是不算什么,但她毕竟年岁小,能拿出来这么贵重的实属不易。” 伙计陪笑道:“看来她想要的东西也非常贵重了。” “……只可惜我帮不了她。” 伙计未做正面回答,只深深地说:“小姐是心善之人。” …… 殷墟走在苍嘉都城热闹的街道上,四周叫卖声和吆喝声此起彼伏。 然而她心中藏事,根本听不下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事物。 师姐真的没救了。连百晓生都说没救了。 她这些天来的自信又算什么,可笑吗? 就好像裂开的伤口缝合后再次被撕开撒上烈酒,痛得她开始麻木、绝望起来。 师姐…… 浑浑噩噩间撞到了一个人。那个人骂骂咧咧了半天,见她不为所动,说了声有病便匆匆离开了。 殷墟迈脚,继续往前挪,却被粘在脚下的字幅绊住,大约是刚才那人掉落的,也没细看,便踢到一边。 但她忽然一僵,视线缓缓转移到地上的那幅画上。 那画上的人,明眸皓齿,目光流转,像极了师姐的模样,殷墟低身捡起,表情中满是不可思议。 是师姐吗?不是。 那在画里都分明地透着胭脂鱼之气,哪像师姐那般清冷优贵,犹如天上谪仙。 殷墟看得正出神,只见一只手伸过来抢走画,抬头一看似乎是刚刚与她相撞的男人。 那男人卷起画道:“这是我的。” 殷墟迟疑片刻,在他将要走的时候问道:“这画上的人……是你什么人?” 男人上下打量她一番,轻蔑地笑道:“你个小道姑是刚从道馆里出来吧,连宿风楼的君瑶姑娘都不识得。” “宿风楼在什么地方?” “不是你们女儿家去的地方。” “……青楼。”殷墟瞬间想到一种可能。 “姑娘莫胡说八道,我只是说你们女儿家一般不会去。但君瑶姑娘卖艺不卖身,是个清白女子,不许你这样贬低她。” 殷墟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即便卖艺不卖身,也是沾惹了红尘,那女子既然和师姐长了一张相似的脸,便一定要救她出那个地方。 这天傍晚,宿风楼来了个不同寻常的客人。 这客人是名女流之辈,却豪掷千金,为李君瑶赎身。 老妈妈本收了她的黄金,听她把话说完,不还不是,还又舍不得,只得赔笑道:“君瑶若想赎身,一早便赎了,何须等到姑娘来呢?不如姑娘今晚与君瑶相叙时,问问她的意见。” 殷墟点头说:“好。” 当晚,殷墟随老妈妈引见,到李君瑶的房间,侍女伺候完茶水便退了出去。 老妈妈矮身说道:“君瑶等会就来,您就先坐会儿用用点心。” 殷墟将桂花糕咬了一口,淡淡说道:“我等得起。” 如何等不起。 不过是一个复制品。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袅袅香风袭鼻而来,只见房门大开,紧接着一缕白纱飘过遮住了殷墟的眼睛,等殷墟将白纱拿下时,对方已好端端抱着古筝坐在对面纱幔之内,朦胧间透着光晕,还能看到她优美的身段和遮住眼睛以下的轻纱。 殷墟忍着没有用意念窥视。 不急。 “公……殷姑娘,”对方轻启朱唇:“君瑶第一次接待一位姑娘,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殷墟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暗暗地松了口气。至少这人的声音是不似师姐的,也许除了容貌,哪里也都不会像她的师姐。 她的师姐独一无二。 “你就把我当一般男子看待就好,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哦?”李君瑶指尖轻弹,唇瓣轻扬:“我对那些男子可都搂抱亲吻呀,怎么能对你这样呢?” “你对那些男子……你……”殷墟紧咬牙关,心中憋了一口气:“你有着这样的容貌,怎可轻易糟蹋自己!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殷姑娘为何这般激动?”李君瑶觉得好笑:“我们这种女子,说得好听叫花娘,不好听便是艺妓,虽卖艺不卖身,总也是要对人巧笑相迎的。艺妓艺妓,终归还是妓。” “可你有着这容貌,不可以这样抛头露面。” “世人皆爱美色,我这样的姿色最适合蛊惑那些男子。” 殷墟呆呆地摇着头:“不行不行。” 李君瑶微眯起丹凤眼,有些疑惑不解她这么强烈的情绪是为哪般,指尖的曲调弹得越发乱。 殷墟抿了抿唇,实在是不想再听下去,皱眉道:“你别弹了。” 琴声戛然而止,李君瑶直视着她: “殷姑娘既不想听琴,不若我吟唱一曲?” “不用。” “那我舞……” “不用。” 李君瑶愣了几秒,挑眉打趣:“姑娘花了那么多银子,难道只是为了来这儿讨杯茶喝?那这茶叶未免有些昂贵。” 殷墟用手指揉了揉眉心,疲惫道:“你过来。” “我们这有规定……” -- 第65页 “这纱幔能阻男子,于我何用?你放心,我是女的,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那可不好说,苍嘉女风也盛行得很。” 殷墟挑眉笑笑:“我是喜欢一个女子,可那个女子不是你。也不会是你。” 说得斩钉截铁。 纱幔里,李君瑶在原地愣神了片刻,便抱着古筝掀开帘纱走了过来。 殷墟抬起头望着她,在心里稍稍将她的身材与傅欺霜对比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想,这女子也没师姐高挑呢。 实际上李君瑶与傅欺霜的身材大体相像,只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殷墟心里师姐自然是哪都最好。 待李君瑶在她对面坐下,殷墟看着她说:“把面纱摘下。” 见她迟疑,殷墟也就没有多余的耐心再解释,伸手扯掉她的面纱。 动作谈不上温柔,倒把李君瑶吓了一跳,于是在殷墟眼里,她略带惊异的表情揉在这张秀华绝伦的脸上,说不出的生动。 那是与师姐五官相似却不同气质的模样。 殷墟恍惚间看出了神。 “你……可有姐妹?” “家母只有我一个女儿。” “也许是你不知道,你还有个姐姐?” 李君瑶抿着笑道:“如果有我怎会不知?你刚才提及我的容貌,又说你有喜欢的女子,想来我与她长得很像?” 殷墟看着她,喃喃自语:“是很像,却又不像。” 你不是她。 殷墟嘴唇勉强勾出一弯弧度:“我赎你自由身,你愿意吗?” 李君瑶摇头道:“离了这儿,我又能去哪?” 她目光游离,透着迷茫。 “大好山河,哪里去不得。” 李君瑶朝她黯然笑笑:“我大约不如姑娘你洒脱。” “……我洒脱个屁!” “……” 殷墟按耐下情绪:“对不起,我没控制住。” “没关系,你有什么烦恼我也可以倾听。” 殷墟眼神暗淡下去,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放下后若有所思地看着杯沿,看了她一眼:“你不走了,我那些钱你也用不上,我既然出了,远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不知那些银子能否买你宿风楼几壶酒?” 李君瑶愣了一下,抿嘴而笑,命侍女送上酒食。 殷墟心中本就烦闷,只光顾着喝酒,李君瑶慵懒地撑在桌上偏头看她喝,等到她打开了第三壶时,压住殷墟的手道:“别再喝了。” 殷墟醉眼迷离地看着她,大着舌头:“师……师姐?” 李君瑶挑眉,轻启朱唇:“你喝醉了,我不是什么师姐。” 殷墟打了个酒嗝,揉着脖子眨眨眼道:“哦,我知道呀,但是……但是你只要不说话,就跟师姐差不多了嘛。” “……” “嗝……你就装一回师姐嘛……” “……” “让我靠一会儿好不好,师姐……”殷墟喃喃说着,低着头靠在她肩膀上,李君瑶轻皱着眉头,终究没推开没吱声。 可即便是醉了,也能辨别出身上幽香的细微差异。所幸这人还有个脸可一解相思。 殷墟痴痴的抬头看她。 “师姐……” 李君瑶柔声应道:“我在这。” “嗝……说话便也不像了。” “……” 这人喝得酩酊大醉,除了靠着看着之外也没其他花招,很快头一偏睡去。李君瑶将她的头放在腿上枕着,又扯过毛毯帮她盖好。 忽然一阵风从窗外吹进,红烛忽明忽暗,映着李君瑶肖像傅欺霜的脸,分外动人。 她微瞌眼轻声叹息: “……罢了,也是个痴情人。” 第四十五章: 殷墟第二天醒来时,头还昏昏沉沉的,她揉揉惺忪睡眼,打量了一下这个地方,记忆与昨晚重叠,殷墟立刻从榻上翻下来。 房门被开,李君瑶打了水进来,见她醒来便朝她轻柔一笑,弄得殷墟脑袋反而清醒了过来,站在那里难有动作。 李君瑶将盆端在桌上,关心道:“先来洗把脸吧。” “……不用。” 李君瑶将她从脚望到头,缓缓道:“……不用?” 殷墟红了脸,连连摇头道:“你别误会呀,我不是不洗脸的,只是我不用水洗脸,呃……我是说我用法术……呸……不不不不是,我……” “哦。” “……”殷墟观了一下她的脸色,好奇道:“你怎么不惊讶?” 李君瑶禁不住笑起来,她揉揉肩膀,上前卷起遮帘,轻慢道:“难道你们这些修仙的便以为凡人什么也不懂吗?我五六岁时,我依稀记得有个仙人曾来我家要收我到他门下,我未曾答应,现在想想,当时若是答应下来,此生命运就不会是这般了吧。” 殷墟看着她问:“你为什么没答应?” “我不记得了,”李君瑶放下手,皱眉沉思了一会儿,掀唇笑道:“大约是因为要留下来照顾家母吧。” “……”殷墟无语了片刻,坐回榻上不信道:“你五六岁就知道孝敬长辈?我不信,我五六岁的时候还在每天吵着要坐摇摇车呢。” “摇摇车为何物?仙人的宝器吗?” “……这不重要,”殷墟不好意思地掩唇咳嗽两声,复掀起眼帘看她,有觉得这样直直看着那张像师姐的脸,有些别扭,便稍微挪了目光道:“我看你不算上乘却也不差,进一般的修仙小门派是没问题的。” -- 第66页 李君瑶脸色渐渐暗淡下去:“我十二岁那年,确实有修仙者再次登门,但一则家母病重,我离不了身,再者那道人告诉我,进入修仙一途,就要忘记凡尘俗世,甚至要忘了家人,我做不到,所以注定这辈子修不了仙。” “原来还有这规矩?”殷墟笑了笑,却不禁想起自身,虽然情况不同,但她说到底也是被斩断凡缘,抹去了记忆,才拜入青阳道人门下。 世间安得双全法呀。 殷墟惆怅了一会儿,又坐下听李君瑶弹了一会古筝,眨眼道:“对了,我昨晚……喝完酒没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吧?” 李君瑶挑眉一笑,反问:“你说呢?” 殷墟瞬间打了个机灵,再回想却是脑袋空空,她生怕自己因为她像师姐便做出了什么越轨的事,犹豫再三道:“我不是有意冒犯的。” 李君瑶好笑地扬起眉毛,却没有急着否认,不疾不徐地抿了一口茶: “今晚可还需要我作陪?” 殷墟正发着呆,被冷不丁一问,当即回过神来:“罢了。我还有事。” 李君瑶了然颔首,没有再问的意思。 两人各怀心事,房内一时间呼吸可闻,这时,门外传来嘈杂之声,殷墟前倾身体,用意念细瞧,只见一个彪形大汉,看着鲁莽,却穿的花里胡哨往里硬闯,宿风楼的老妈子和几个伙计拦着不让进,表情颇有祈求之色。 “哎哟我的大老爷,您这可是让小人难做啦,君瑶姑娘她的房间已经被另外一个客人包下了,不若我让别的姑娘伺候您?包您满意。” “滚蛋!”那大汉骂骂咧咧道: “老子就要君瑶陪,叫那人滚出来!他给了多少钱老子出双倍的,你们要是再敢阻拦,今天就不是让那娘们儿陪酒那么简单了!老子还要让她陪睡!” 大汉越说越大声,连带着胡子翘起来,脸上的横肉都兴奋地一抖一抖的。 老妈妈赶紧道:“哎呀呀,使不得,使不得呀!” 殷墟收回意念,抬头瞧着李君瑶淡定的样子,上下打量道:“你不害怕?” 李君瑶连眼皮懒得抬:“习惯了。” 殷墟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微笑道:“据说开青楼的背后都有大人物撑腰,不知是否当真?” 李君瑶闻言轻笑:“你一个修仙的,知道的还挺多。” “电视剧看多了,”殷墟嘀咕着,看看雷打不动的房门和李君瑶,说道:“我要去看望师姐了,顶不住你直接唤我一声便是。” 还不待李君瑶说什么,殷墟已然拿出梵音山河图,心念一动便化成流光钻了进去。 殷墟飞进巫溪中师姐长眠的地方,便看见青墨道人坐在傅欺霜冰床边修行。 这里早已在她的意念中变得更美好更漂亮,只是没有师姐那张笑脸映衬,一切都少了些灵气。 而青墨道人因为发现山河图里灵气充沛,竟主动留下来修炼。 殷墟走过去蹲下看着师姐,青墨道人随即睁开双眼。 殷墟托起傅欺霜白玉般的青葱玉手,枕着下巴,微笑道:“吵着道长了?” 青墨道人起身理了理下摆,调侃:“是我扰着你们了,我先走远些。” 殷墟红着脸眨巴眨巴眼。 青墨缓缓前行,没走几步,又转身若有所思道:“外面那个凡人……” “嗯?” “我观她不仅是容貌和你师姐相似,气息之间也似乎有相近之处。” 殷墟盯着青墨问:“气息相近?” 青墨意味深长道:“气息相近一般有两种原因,第一,血缘亲厚。第二,灵魂相融。” 殷墟睁大眼睛。 青墨继续道:“这两者都有可能导致两人之间气息吻合。” “什么意思?她真是师姐在凡间的姐妹?” “不排除这种可能,”青阳道人沉吟片刻,忽然静静地看着她问:“殷墟,你有没有想过找回你师姐的魂魄?” 殷墟愣了一下,呆呆的问:“我师姐……她的魂魄不是不在了吗?” “不在了,有可能是去黄泉转世,也有可能生前执念太深,在人世游荡,就好像你前世那般。” 殷墟呼吸一窒,好半晌才说:“那……师姐的魂魄在李君瑶体内?” “这只是猜测,”青墨道人纠正她道:“你出去后将李君瑶带到旧影楼让百晓生看看,届时我也会跟去,不说其他,阿三他总要卖我一个面子。” “嗯,”殷墟点点头,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反而隐隐有丝不确定:“道长,找到了师姐的魂魄,师姐就能复活吗?” “傻丫头,你不记得你当时在旧影楼,百晓生问了你什么?” 她问…… 殷墟眼眸一亮,忧色顿消:“对啦!我想起来了,她问我师姐的魂魄可在,这说明只要魂魄在,就会有办法的!” 青墨道人嘴角翘起,优雅地摸了摸胡须。 殷墟心里又喜又怕,如同千只手在挠她痒痒,她越想越坐不住,忙别了师姐拉着青墨从梵音山河图里出来。 外面的吵闹已然用了某种方式叫停,李君瑶百无聊赖地托着香腮神游,被殷墟这一风风火火地出来弄得惊了一下:“殷姑娘,”她打量了一下青墨:“他……” 殷墟走过来拉起她:“跟我去个地方。” 李君瑶被她拉着往前走,下意识就问:“去哪?” -- 第67页 “旧影楼。” 李君瑶闻言眉头一皱,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定住脚,甩开殷墟的手:“我不去。” 殷墟站在那愣愣地说:“我只是要你帮我一个忙。” “别的忙我可以帮,但旧影楼我委实不想去。” 殷墟面无表情道:“那得罪了。” “你想干……”李君瑶刚想质问,但话音未落,只见殷墟一个虚影过来,抬手劈在李君瑶颈间,李她眼皮微瞌晕了过去,殷墟扶住她,心念一动,将她收到梵音山河图中。 “为何不直接让她进山河图里?” “……我怕她乱走动,伤着自己。”殷墟边走边说:“好吧你别这么看我,我刚才没想起来这个梗,就只是觉得我做那个动作挺帅的。” “……” 殷墟第二次登门造访,倒让那伙计愣了一下,再看到她身后站着的青墨道人,旧人重逢难免有些激动:“哈哈,青墨兄好久未见啦。” 青墨掀起唇角,淡淡道:“阿三呐,几十年未见,你的修为倒还是停在原地,也没见提升。” “我天天在这旧影楼里看台,早就将修为怠慢了,不像你,修为进步神速啊,观你这气海已致臻境,怕是不久便要飞升了?” 青墨道人倒是意味深长地瞥了殷墟一眼,敷衍地笑笑:“不急不急,我大约还有事要耽搁十年。” 殷墟咳嗽一声,吸引了伙计的目光,道:“阿三前辈,在下有要事找阿愁姑娘。” “这次不知又是为了何事?” “还是那件事,但是事情已有了转折,烦请前辈通融。” 伙计为难道:“我家姑娘不喜被打扰,何况还是三番四次的上门,但青墨兄的面子也不能不给。你们跟我来吧,只是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引两人上楼,还是相同的房间,甚至主仆二人的对话都没变,最后阿三拉开门让他们进去,便离开了。 阿愁一成不变的粉衣薄纱,手里拿着一本书,淡淡地凝视他们。 殷墟仔细瞧了瞧,跟昨天是同一本。 阿愁看见殷墟也就罢了,但看见青墨也没有多大反应,青墨随和,不怪她不识礼数,只是微笑。 殷墟开门见山道:“阿愁姑娘,如果我师姐的魂魄回来的话,我师姐是否能复活?” “你师姐?”阿愁挑眉:“有了再说。” “这正是我来的原因,”殷墟上前一步:“我找到了与师姐气息相近的人,怀疑她身体里藏了我师姐的灵魂。” “这倒奇了,”阿愁感兴趣地笑笑:“那人带来了吗?” 殷墟心意一动,将从梵音山河图中放出来,让昏迷中的她被清风托在半空中: “请阿愁姑娘开天眼看看吧。” 阿愁看着浮在空中的李君瑶,好半晌都一动未动。 “阿愁姑娘?” 阿愁低眼看她,目光中晦涩难懂:“放开她。” 殷墟一头雾水地皱眉:“为什么?” 阿愁撑着桌子站起,指着殷墟怒道:“我叫你放开她!” 第四十六章: 殷墟也冷下脸,面无表情道:“理由。” “你不放开她,我便不会帮你。” “那好,我可以放开她,但你必须先帮我看看,李君瑶身体里是否有我师姐的魂魄。” 阿愁咬着下唇,拍桌呼道:“阿三!” 青墨道人平静的看着她:“姑娘既然这么紧张此人,不如早些帮完这丫头,我们自会离去。”他停顿了下:“阿三不是贫道的对手,你叫他来也没用。” 阿愁胸口起伏,显然是气的不轻,但是再看看李君瑶,终是忍气吞声做了让步:“可以,你把君瑶放在我面前。” 殷墟将李君瑶送过来,阿愁看看她渐渐靠近,眼中情绪翻腾,终还是闭上了眼睛。 待再次睁开眼时,一股气流从变白的眼珠深处聚集而起,显得幽深而可怖,青色的光芒在眼边不停轮转,几乎吞噬了周边的空气。 室内温度骤然下降,百晓生妖异的瞳孔中是无穷尽的冷漠,一种泯灭苍生的肃杀感向四周散开,青墨道人面无表情地设下阵阵防守光圈。 殷墟惊奇地看着,低声问青墨:“这就是天眼?” “天眼是天道给的能力,”待威压不再那么强烈时,青墨道人才顿住手,缓缓解释道:“天眼一通,便知其前世今生,勘破其生死未来。” 殷墟讽刺一笑:“跟季淮堔比起来,这才是开挂一般的存在吧。” 青墨道人不解地问:“开挂……是何物?” 殷墟道:“我的意思是说,百晓生这么厉害,天底下还有谁比得过她?” “天道。” 殷墟定定地看着青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天道遵循因果。它赐百晓生通天彻地的大能,便收了她修仙之体与半世阳寿。百晓生永不得修仙,寿元也只得四十年,四十年后,灰飞烟灭,不能堕轮回再生。” 殷墟瞳孔紧缩,她看着百晓生,不知怎么心里竟升起一股怜悯:“空有能力,却只能造福他人,不能为自己逆天改命。若是给我,我宁可不要。” “天道所赐,不容桎梏。” 殷墟抿着唇,没有言语。 她第二次想起季淮堔来。 就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在遥远的将来,逆了这天,败了这道。 -- 第68页 着实痛快! 这时百晓生眼中的气流渐渐消失,一身冷肃的气息也逐渐消退,她不适应地闭了下眼睛,随即将昏迷中的李君瑶横抱于手。 殷墟连忙追问: “可看出什么来了?” 百晓生的目光落在殷墟的脸上,平静道:“君瑶小时候有个双胞胎姐姐。” “……然后呢?” “就是你师姐。” “那我师姐的灵魂……她……” “你听我说完,”阿愁淡淡地打断:“当年那道人自称青阳子,看中了君瑶姐姐的潜质,离开之前,不仅消了她姐姐对于凡世的记忆,也除去了周边人关于她姐姐的记忆。” 殷墟苦涩地扯开笑:“我原以为……师姐是孤儿。”毕竟原著中也是这么说。 “我也原以为,君瑶是独女,”阿愁面无表情地说:“她们姐妹二人,一个良才美玉,一个资质平平,生下来后就注定两人以后的路途天差地别。天道何其不公?天道何其不仁?” “你是什么意思?你要帮着讨要公道吗?”殷墟冷冷地说:“那我师姐如今死了,君瑶姑娘是否也要陪葬?!” 阿愁淡漠地撇开脸去:“话不投机半句多,你们走吧。” 殷墟心中有气,未多言语便转身就走。 街上熙熙攘攘,与旧影楼的阴冷安静截然不同。殷墟与青墨道人缓缓行走于闹市之中,不觉升起复杂的感觉来,她兀然停顿,侧身往旧影楼方向望去,自言自语道:“我总觉得心绪不宁,好像忘了什么。” 青墨道人微微凝目,却是先她一步想通,不禁叹息道:“阿愁姑娘真是个聪明人。” 殷墟呆呆地站立着,直到此刻方才如梦初醒,她面上略带薄怒,扯了扯嘴角冷笑道:“阿愁,阿愁!好一招虚晃,我竟真的被忽悠过去了!” 殷墟唯恐事多生变,忙运气念动飞行决朝旧影楼掠去。 青墨道人跟随殷墟过去,见旧影楼外大阵已起,不觉摇了摇头。 怕是迟了。 殷墟强闯之下吃了几亏,倒起了执拗之心,青墨道人见她只顾着施法硬闯,毫无章法,长袖一挥送出一道屏障将殷墟拦着,道:“旧影楼是历代百晓生所居之地,因为每代百晓生性情或多或少都有些古怪,因此得罪了很多人,为了防止仇人突然杀至,第五代家主诸葛瑾容并修者三千人之力,聚起诸葛灵阵。这等阵法,岂是你能闯过去的?” 殷墟激愤地转着圈:“这阵法就没有时间限制?” “大约可支撑两个月。” 殷墟倔强地抿抿唇,也不管地上脏就随意坐了下来:“那好,我就在这等上两个月。” 青墨道人缓缓道:“两个月已足够那十六人赶回来了。” “什么十六人?” “百晓生的契奴,十六个大乘期的顶尖高手。” “……” 殷墟呆了一呆,拉高声线:“大乘期?还十六个?”她嘴唇动了动,嗫嚅道:“为了一个李君瑶,百晓生真的会这么做?” “如果李君瑶足够重要的话,”青墨道人摸着胡须说:“毕竟如果你师姐的魂魄真的在那姑娘体内,怕是……唉,对方是百晓生,殷墟呀,你想要抢回魂魄怕是艰辛呐。” “道长,你没跟我说过,师姐的魂魄在别人体内会怎样,但我猜测,一旦将师姐魂魄剥离,李君瑶也会随之受损吧?” “即便是修道者,被强行剥离魂魄也会痛不欲生,何况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家,殷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青墨道人低头盯着她,缓声问道:“你肯放弃吗?” 殷墟背脊僵直,眼眸变得飘忽不定:“放弃……不,不能放弃,如果放弃了,我的意义何在?我活着还为了什么?” “殷墟,你是为自己而活的。” 殷墟看着他说:“道长,你是为自己而活吗?” 青墨道人张张嘴,却没有说出话。 殷墟继续说道:“如果一个人只为自己而活,那这个人就不该有七情六欲,一刀一剑,神魔无阻,这才是为自己。道长以善证道,我为情所痴,阿愁亦是为了李君瑶,大家其实都是一样的。” 她越说越感慨,也越说越明朗。 是了,她活着就是为了师姐,再没有别的什么,如同她浮萍一般的内心,没有根也没有归处,直到找到了师姐,直到爱上了叫傅欺霜的女子。 殷墟心如明镜,微微一笑:“如果救活师姐必须舍弃李君瑶,那么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死她。当然,阿愁也可以阻止我,就看我们之间谁能笑到最后。” 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侧身冲旧影楼笑了笑,唇角划出漂亮的弧度。 二楼上,直到殷墟和青墨离开,那粉衣女子才轻轻放下窗帘。 她听不到殷墟说了什么,却心电感应一样读懂了那一笑之间的意思。 阿愁叹了一口气。 红木雕花的床榻上,李君瑶抱着双膝,静静地看着阿愁:“何时放我归去?” 阿愁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想要触碰她,但李君瑶却侧着脸躲过,眼里满是戒备。 阿愁的手尴尬停在半空中,但她本人的脸上却没有一丁点儿的尴尬,只是凝眸浅笑道:“君瑶,我怎么会……喜欢上你这种女子。” 李君瑶闻言自嘲道:“我这种女子?是的呢,毕竟只是个卖唱的,浪荡货名声不好听。不过这也不能怪我在你面前晃荡过,是你自个眼瞎。” -- 第69页 “……”阿愁隐忍地抿抿唇,重新恢复面无表情:“阿三。” “姑娘。” “看着她,不许她出这个楼。” 阿三恭敬低首:“好的。” 阿愁走到门口停顿了下:“这个房间暂时让给你住吧。” 她走出去关上房门,听着里面的抱怨声,久久挪不动步伐。 今年她二十有三,青葱年岁,却已走完了生命的一半。细数数,离死亡不过只是十七年的距离。 她哪还有资格爱人。 她哪还有资格给予幸福。 阿愁苦涩地笑了笑,扶了扶墙面,移步离去。 有生之年,也只能凭自己苟延残喘的一口气力,保你平安喜乐了。 君瑶。 …… 殷墟已经打听到了闻家的方位,与青墨道人坐着绿舟往那边赶。 青墨道人往下瞟了一眼,道:“孤谣山到了。” 殷墟皱着眉,觉得这名字非常耳熟,细细想了想,才记起孤谣山是从前受陨石之害的地方。 殷墟诧异地问道:“道长为何特意指出孤谣山?” “这山去年发生了一场流火劫,你猜后来如何?” 殷墟透过云层看着孤谣,会心一笑:“自然是……枯木逢春,万物复苏。” 青墨了然:“果然是你的功劳。” “哪里是我的功劳?这一切都该归功于山河图,说来我还是最大的受益人,吞噬了数十万人的功德之……”殷墟停顿了下,忽然涌出一个荒谬的想法,而这想法让她兴奋异常:“道长,我体内的功德之力对师姐有用吗?” “功德之力只能得益于自身。” “……哦,”殷墟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又委顿了下来:“走,去孤谣山看看,我倒是挺怀念的。” 殷墟与青墨道人降在孤谣山之上,先前他们并未注意,此时一看,山顶上居然修建了一座庙宇。 殷墟抓了个过路的凡人问了问。 “这方圆数百里只有这座山未受侵害,定是住了个仙人,大伙儿感念仙人搭救之恩,于是建了这座庙用来祭拜仙人。” “……” 第四十七章: 殷墟去庙里转了一圈,供奉的神像是个老头脸,胡须拖得老长,也看不出是哪路神仙,想来是那些凡人用丰富想象力编织出的人物,殷墟嘴角抽噎了一下,简直难以形容这庙宇与她之间的违和感。 殷墟和青墨道人走出去时,惊奇地感叹道:“这些人……想象力真丰富,竟然虚构了一个神仙。” “人界虚构的神仙何其多哉,什么玉皇大帝和二郎神等,无不是虚构的,不足为奇。”青墨话锋一转:“不过,有信仰总是好的,至少他们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也会少造些罪孽。” 殷墟赞同地点点头,目光凝向一处树丛,不禁露出兴奋的表情:“啊!那棵树居然还在。” 殷墟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脚步轻点,稳稳的坐在树丫上。 殷墟晃荡着两只脚,微笑着低头看青墨道人:“这棵树,从前我和师姐坐过。” “你竟还记得这棵树?” “怎么会忘了,”殷墟指了指树的左边,那儿断了半截树枝:“这个,安秋泽弄断的。”殷墟目光中满是回忆:“当时,我跟师姐说,以后会带她再来一次这个地方,看星星看月亮看雪。” 言情剧一样的场景历历在目,只是蓦然回首,尔康却丢了她的夏紫薇。 殷墟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有微风轻扬。 一滴眼泪从殷墟的嘴角流过,落在青墨身前的土地里。 青墨抬头看着殷墟,眼睛中有对后背的包容和慈爱。 殷墟又哭了。 自那天之后,她又一次哭了。 只有这时,青墨才真真切切觉得她不过还是个女儿家,也会软弱和恐慌。 殷墟怔怔地擦擦眼睛,也不再伪装自己的落寞,因为青墨是她唯一的倾诉对象。 “这阵子发生了太多事,我真的觉得很害怕。师姐走了,布袋也不知何时醒来,师父……我看不懂他,更不知如何面对他。就连道长,若不是那道符纸,咱们早没瓜葛了。我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青墨道人背着手,淡淡地说:“山重水复疑无路……” 殷墟下意识接口道:“柳暗花明又一村。” 待反应过来,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生生憋了回去:“道长,你劝人的手段实在拙劣。不过还是谢谢了。”殷墟从枝桠上蹦下来,恢复了冷静,拍拍手道:“即便如此,我手刃仇人后还是会利用你杀回罱烟派,对不住。” 她这悲伤来的快,去的也快,实在让人难以捉摸,青墨道人也颇为无奈,只能微瞌着眼不作声。 殷墟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心中的郁结尽数剥离,她清丽漂亮的脸上重新挂起和煦的微笑:“走吧,去杀人。” …… 闻家的后院里,几名被选拔出来的家奴正在听训。 过了一会儿,管家教训地有些口渴,坐在石凳上端水喝,却发现茶杯里没水,这时一名瘦弱的家奴眼明手快地走上前,拿起茶壶为他倒满,并冲他讨好地笑了笑便退回原位。 管家若有所思地打量他,赞赏道:“小子不错,有点眼力劲儿,你叫什么来着?” -- 第70页 那家奴低眉顺眼道:“小的叫傅六,家中父母双亡,也……嘿嘿,讨不到媳妇。” 管家走过去捏捏他的肩膀,一脸深不可测道:“就你这身板,便是找个媳妇,怕是也满足不了哇!” “噗……”其他家奴闻言憋不住笑了,那家奴侧着脸看了他们一眼,面上一红,嘿嘿笑道:“我以前是讨不到,但现在跟着管家您,还能讨不到吗?” 管家眉开眼笑道:“不错,有眼力劲也会说话,你去小姐门外伺候吧。其他人先干点杂活,不过也不用急,表现的好了日后我自会提拔。” 一句话就定下了几人的命运,管家带着另几个家奴离去,殷墟则随着闻家小姐的丫鬟走,她低着头看着丫鬟的鞋跟,手指不动声色地在肩膀上掸了掸,刚才差点没控制住将管家甩出去,这人居然敢捏她肩膀,当真不知死活。 许久,只见前面的丫鬟在一个院子门前停住脚步,转身对她说:“这儿就是小姐的别院,你可瞧仔细了。” 殷墟抬头瞄了一眼院名,“清斋居”印入眼帘,她忙不迭应承下来:“谢谢小姐姐,小的记住了。” “谁是你姐姐呀,”虽这么说,但丫鬟被叫了声姐姐还是很开心,当下声音就柔软了几分:“小姐这里平时也没什么事儿,闲暇时你去花园逛逛也是允许的,只是千万不能误闯了其他院子,到时候惊扰了上头的贵人,我可保不住你。” “您说的话我都记下了,您就放心吧。” 丫鬟摆手道:“什么您呀您呀的,听着怪怪的,你叫我小桃姐姐就行。” 殷墟忙堆起笑脸:“是,小桃姐姐。” 小桃十分受用她的讨好心情极好,领着他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最后停在院中最显眼的一座阁楼下:“喏,这是咱小姐的闺阁。” 屋里传来一个清丽的声音:“小桃,谁在外面?” 小桃说道:“小姐,是前院调过来的新家仆。” “我这儿人够了。” 小桃看看殷墟,为难的说:“那……我把他送还给管家?” 屋内静止了一会儿,道:“罢了,让他在院子外守着,只做个通传的吧。你且进来看看,我自个梳的尾辫似乎有些不对。” “唉!”小桃紧着答应了一声,转身对殷墟说:“你先四处看看,记住,千万别走远了,小心迷了路。” 殷墟低声说:“我知道了。” 小桃推门而入,殷墟装作不经意地瞥了里面一眼,但那小姐的背影却被纱幔阻隔了,她虽然好奇,也不敢用意念查看,只好先作罢。 她回头走出院门,慢慢在府上逛起来。 玉佩还在空间袋里,那上面刻着的清字晃花人眼,闻家最小的辈分是业字辈,而上才是清字辈。 只是看闻家这家大业大的模样,一个辈分的少说也有几百来人,到底是谁却无从考究。 殷墟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又立刻压制了下去。 不急。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她总会查个水落石出。 殷墟逛了一圈,却没什么收获,便拐回清斋居,她倒是忘了自己沦为看院子的了,想也没想就踏了进去,一抬头便看见一名女子正在舞剑,小桃站在一边拿着毛巾。 殷墟还没来得及反应,女子忽然停手,如有感应般望来:“谁?” 那道目光落在殷墟身上,带着丝丝戒备,殷墟怕留下不好的影响,赶紧低头唯唯诺诺道:“是小的鲁莽,冲撞了小姐,小的该死。” 小桃在一边笑着说:“小姐,这就是那个新来的家仆,叫傅六。” 女子上前几步,打量她几眼,见她并没有修为,身形又十分消瘦,便面无表情道:“我即便在这个家受人欺凌,张管家也不该派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来伺候我。” 小桃偷偷瞧了殷墟一眼,走上前说:“小姐,管家说他机灵,手脚也快,能为小姐办事。” “机灵?”闻清潇轻笑,歪着头俏皮道:“那可巧了,我这儿正缺一个讲笑话的。” 殷墟:“……” 闻清潇轻飘飘地说:“你要是不能让我高兴,明儿就不用来了。” “……” 这分明就是拿她寻开心呀,偏偏又发作不了,殷墟抬头见小桃朝她努嘴,为了复仇,只好忍了。 对于笑话,尤其是冷笑话,作为现代人的殷墟可谓信手拈来。 “一只白猫失足落水,一只黑猫从河里把它救了起来,白猫对黑猫说了一句话,小姐,您猜猜看是什么话?” 闻清潇想了想说:“谢谢?” 殷墟神秘莫测地摇了摇头。 闻清潇继续猜测:“白猫以身相许了?” 殷墟又摇了摇头。 “我猜不出来,你说吧。” 殷墟清了清喉咙,捏着嗓子出声: “喵——” 这声猫叫学的惟妙惟肖,闻清潇先是一愣,而后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发髻上的步摇乱颤,笑容为她的脸平添秋色,虽不及傅欺霜绝色,但也算清纯可人。 “我倒没听过这样的笑话,甚是新颖有趣,罢了,算你过关,在这院子里呆着吧。” “谢谢小姐。” 闻清潇转身收起剑:“不练了,今晚家里设了宴,我们早些过去吧。” 小桃刚将毛巾托出,却被一只伸过来的手拿走,殷墟不知何时已跟过来,还眼疾手快地拿了毛巾递给闻清潇。 -- 第71页 闻清潇的手落在半空,犹豫了片刻,不动声色地缩了回去:“小桃,我们进去。” 殷墟尴尬地僵住。 闻清潇走进阁楼,小桃连忙跟紧,想了想又回头冲她责怪道:“我家小姐最不喜别人碰她的东西,尤其是男子,下次注意些。还有啊,离我家小姐远着点,别动不动就凑过来讨好,我家小姐不兴这个,你也少做点春秋梦。” 殷墟无辜地摸了摸鼻子,无言以对。 谁会对你家小姐有什么想法呀。 我只喜欢我家师姐。 呸! 第四十八章: 匆匆十天无声无息地过去,殷墟跟在闻清潇身后,见了十几个清字辈的青年才俊,因为心中敏感,倒是觉得各个都像是仇人。 她也不敢轻易把玉佩拿出来打听,一个不好就会惊动别人,倒不是怕了闻家,只是怕仇人藏的更深。 就这样搁置了十来天,唯一的收获也就是和小桃与闻清潇其他侍女混得熟了,又把闻清潇伺候的很开心,能在她面前说上几句话。 好在清斋居只有她一个“男家仆”,住起来倒是方便。 这天清晨,殷墟伸着懒腰走进院子,便只见闻清潇一阵风般从她面前走过,目不斜视。 小桃跟在后面朝她使了个眼色,殷墟连忙跟了过去。 “怎么了小桃姐姐,发生何事了?” “还不是李家的人,”小桃怕被前面的人听见,压低声音:“又紧着过来逼婚了。” “逼……小姐?” “可不是嘛,当初小姐不能修行,才许下了这门亲事,小姐本就不愿,无奈是长辈做了主,他们李家当时对我家小姐也不上心,不过是为了攀上闻家这棵大树。如今小姐可以修行了,他们又怕小姐悔婚,都第三次上门逼婚来了。这李家也不看看自个什么德行,小门小户的,哪配得上咱家小姐。” “这样啊,那确实可恶。” 闻清潇头也不回,皱眉道:“在后面嚼什么舌根?” 小桃连忙闭了嘴,殷墟也收敛了神色,心思却飞得老远。 旁观者清,说来说去,闻清潇不过是用来联姻的一枚棋子,只是没什么价值可言,就随便安了个小世家,好招揽人心,现在看她有点儿要出人头地的意思了,又反悔,想要重新安个大世家了。 无耻,太无耻了。亏小桃妹子帮着他们闻家说话,这三观真有待调整。 小桃和闻清潇都不知道殷墟心里的小九九,三人很快就到了正厅。 重要人物都到了,包括李家与她定亲的公子,只差她这个主角。 闻清潇面无表情地上前朝长辈一一行礼,也不管李家人讨好的笑脸,就走到给她准备的位置上坐好。 殷墟跟小桃在她身后立正站好,头压低,努力做一个小透明。 李家的人道:“几些日子不见,清潇小姐出落得越发标致了,也长大了。” 闻家长辈欣慰道:“是啊,这孩子苦尽甘来,总算是让她父母能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慰。” 李家几个人面面相觑,一人上前说:“清潇小姐如今也快到双十年岁了,这婚事……” “这婚事我正要与你们说呢,”闻家长辈打断他,微笑道:“潇潇这孩子从小便是个有主意的,从前我们感念她父母双亡,便为她做了主,哪曾想潇潇没有这方面的意愿。婚姻一事,注重的还是两情相悦,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实在不好强求,你们觉得呢?” 这话一说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李家几人当即脸色就变了,李家公子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面上不悦地哼了一声。 殷墟抬头看了一眼,这李家公子也并非不堪,倒有几分风骨,不过好像不入闻清潇的眼。 “嗯?”闻家长辈眉头一皱,双目如电,一股威压如凝实质,直直地压向李家公子。 李家几人连忙站出来化解掉,认真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就算是修道之人也要遵从,难道婚姻之事是清潇小姐一个女儿家可以私下做主的吗?或者清潇小姐已有了心爱之人?” 这话含义很深,明里是在询问,暗地里却在指闻清潇私相授受,不守妇道,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有些严重了。 闻清潇当即站起来,忍着怒气道:“不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一没有父母,二我发过誓,只嫁修为高于我的男子,不如我与李公子比试一场,李公子若输了,再不要有所纠缠。” 李家公子目光一凝:“当真?” 闻清潇缓缓道:“当真。” “好,”李家公子停顿了一下:“咱们出去一战吧,莫要坏了这里的摆设。” 闻清潇赞同颔首:“好,就去我闻家点战台。” 闻家点战台,乃是闻家内部弟子比武会试的地方,现在用作比武招亲,也再合适不过了。 殷墟低眉遮眼地跟去,点站台上,闻家小姐端的是清秀脱俗,李家公子也是英姿勃勃,倒似一对璧人。 小桃豪情壮志地拍拍殷墟的肩膀:“放心吧,我们家小姐输不了。” “哦。” 李家公子风度翩翩地说:“清潇小姐,亮兵器吧。” 闻清潇面上变得认真起来,贴身长剑幻化而出,李家公子随即亮出兵器,两人初时只是互相试探,很快便打的不可开交。 -- 第72页 然而殷墟对场上的输赢一点也不上心,她的心思只在闻清潇那把剑上。 殷墟已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了。 “这剑通体雪白,剑柄上的龙又似有灵性。龙吟……叫龙吟未免偏狂,不如叫白吟。”那时,师姐痴痴地抚摸着剑身说。 闻清潇握着的,是白吟啊! 她赠与师姐,与白啸一对的。 白吟。 殷墟几乎想要上去捏碎闻清潇的肩膀,好让她吐露出什么来,以此解了她这些日子以来的怨气。 可是是时机不允许。 殷墟淡淡地瞄了闻家长辈们一眼。 只她细思究竟的功夫,台上的比赛已然分出了胜负,李家公子棋差一着,闻清潇勉强胜了。 小桃兴奋地拽着她的胳膊:“傅六你看到没?我们家小姐就是厉害!” 殷墟淡淡地说:“那把剑给她加了分。” “那有什么?不过就是普普通通一把剑,还是小姐厉害,”小桃说着就急了眼:“哎呀!傅六你到底哪一头的呀!” 殷墟嘴唇蠕动了一下,这次却没有心情再讨好卖乖。 闻清潇从台上下来,与李家公子和几个长辈站在一起聊了一会儿,愿赌服输,李家公子很快就如丧家之犬,携风而去。 闻清潇摆脱了一桩不称心的婚事,自是十分高兴,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过来笑道:“今晚请你们去醉香楼吃顿好的。” 小桃拍手呼道:“小姐万岁!” 闻清潇看着殷墟,她居然没有表现出喜悦来,按他的性子,若在平时早就赶在其他人前面阿谀奉承了。 于是闻清潇随口问了一句:“傅六,我赢了你怎么似乎不高兴?” “没有,”殷墟强打起精神道:“很高兴。” 为了显示她真的很高兴,还勾着嘴唇笑了笑,虽然有几分敷衍在里面,但闻清潇心情正好,也就无暇顾及她此时的情绪,再说傅六不过是个家仆,也不值得过多关注。 三人回到清斋居,殷墟借口身体不适回到宿处,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略一思索,反而冷静了下来。 鉴于闻清潇的实力,她绝不是杀害师姐的嫌疑人,顶多嫌疑人与她有些千丝万缕的的关系。当然,这关系匪浅,否则师姐的白吟不会落在她的手上。 殷墟心里升起了一个极有可能的念头,见雪草的功效就在于修复金丹和筋脉再生,而闻清潇刚好是近期才恢复修为,那嫌疑人抢夺见雪草定是为了闻清潇。 理清了头绪,殷墟当即进了山河图中找到了正在修炼的青墨道人。 青墨摸着胡须道:“有线索了?” 殷墟席地盘腿而坐:“大致找到了一些,顺藤摸瓜的话也快了。” “慢慢来。” “说到底还是我实力太差,若是我有实力,杀了整个闻家清字辈的族人又如何?省得现在心烦意乱,理不清楚。” 青墨道人微皱着眉,极为不赞同。 忽然他轻哼一声,将手指伸向殷墟的眉心,殷墟下意识躲开了:“道长?” 青墨道人收回手道:“你印堂有一丝乌青……” “什么?” “你再不控制自己的戾气,怕是要入魔了。” “……我知道了。”殷墟面色沉沉道,忽然她侧耳倾听了一会,站起身:“外面有人来了,我先出去了。” 她捋一捋粗糙的家仆袍,心念一动便出了梵音山河图。 门外小桃正在敲门:“傅六,傅六?” 殷墟拉开门,微笑道:“小桃姐姐,怎么了?” 小桃问道:“身子好些了吗?” “好多了。” “那你跟我来。” “啊?” 小桃提醒道:“你忘啦?小姐要请咱们吃饭呢。” “哦……”殷墟眨眨眼,似乎确实有这么回事,她回屋草草换了件稍微看的过眼的衣裳,就随着小桃去了清斋居,闻清潇带队,大家一起出发,到达醉香楼后,有伙计上前询问,闻清潇道:“我大哥在这里定了位置了,他姓闻。” 伙计闻言领着他们上了二楼的厢房,闻清潇的大哥已等在里面,穿着白色衣衫,风度翩翩,她连忙娇笑着迎了上去:“大哥。” 殷墟在脑海里搜刮了一下,此人名叫闻清远,是闻清潇亲二叔的儿子。 闻家家大业大,传到如今已不知经历了多少辈,虽然同辈很多,但大多数连选房亲戚都算不上,血缘关系淡薄。 所以相比之下,他们俩的关系非常亲密,殷墟来了这些天,就见了他好几回,当时觉得和其他清字辈别无二致,但如今她重点关注与闻清潇关系好的人,此人的嫌疑名列前茅。 闻清远宠溺地刮了一下闻清潇的俏鼻梁,说道:“多大的人了,还那么毛毛躁躁的,”他又扫视殷墟他们:“既然今天潇潇高兴,我也就不讲礼数了,你们坐吧。” 小桃几人扭扭捏捏地过去坐下,因为害怕都做得离闻清远比较远,殷墟最后一个坐,只好坐在了闻清远边上。 第四十九章: 吃到一半,闻清远大约太无聊,便问离得最近的殷墟:“你叫什么?” 闻清潇帮着回答:“大哥,他叫傅六。” 闻清远端详着殷墟用筷的手:“这手……白皙细腻,晶莹剔透,骨节细长,端的是好看,倒不似个男人的手。”他还嫌不够,居然上手摸了一把。 -- 第73页 殷墟手跟着轻轻一抖,被他这一摸鸡皮疙瘩通通起了,她继而又有些担心穿帮,更加不敢乱动。 闻清远来了兴致:“这小身板文文弱弱的,都能干些什么?潇潇,反正他一个男的也照顾不了你,不如把他让我给,为我打打下手。” 闻清潇自然发现了自家大哥的不妥,护短道:“那可不成,有傅六在我清斋居都热闹些了,我可不能把他让给你。” 闻清远眯眼道:“我只不过是开个玩笑,看把你急的,看来这小子在我妹妹眼里还有那么点分量。” 殷墟面无表情其实心里一直打鼓,她怎么觉得自己被一个猥琐男调戏了?这人是看出她的女儿身了? 与闻清远分道扬镳很久之后,伺候完小姐,小桃逮着了机会跟他说:“你离清远少爷远点儿。” “怎么了?” 小桃见四下无人,才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他好男色。” “……”殷墟霎时无语。 喜好男色的闻清远很快便被殷墟抛到脑后,迫切找到仇人的欲望又占领了大脑,殷墟几乎每时每刻都想从小桃口中套出些有力的话来,也偷偷在闻清潇衣服里放了方位符,她本来只想在平淡无波之下找到凶手,可偏偏有不长眼的闻家少爷往边凑。 这个闻清远看上了女扮男装的殷墟,躲在她房间里等她,殷墟耳聪目明,早就知道他藏在哪,却选择不拆穿,但她却不知茶水里下了东西,喝完后就觉不对劲,幸好普通的迷药对修道者影响不大,她很快便恢复过来。 殷墟装晕倒在地上,闻清远便立刻沉不住气,径直走出来,他看起来仍是风韵极佳,只是嘴里吐出的话让人不忍直视:“等本公子享受完了便物归原主,潇潇你可别怪为兄呀。”闻清远在她面前蹲下,掏出一个瓶子:“这种雏儿不下点儿合欢散,我还真不忍心下嘴,不过这合欢散对付修道之人都绰绰有余,给他用是不是有些浪费?” 合欢散……合欢散?春药?我妈了个鸡!殷墟受了惊吓,猛地睁开眼推开闻清远,站起来大骂道:“混账东西!” 闻清远有点儿懵:“你……你不是……” 殷墟看着依然在发懵的闻清远:“合欢散这么好的东西,你自个儿用吧。” 她一发力,闻清远手中的合欢散立刻到了她的手上,眼见殷墟要走过来,闻清远赶紧站起,运起修为,面色一沉:“你不是傅六?” 殷墟歪头一笑道:“别管我是谁,此时我只是个想让你爽到翻的傅六罢了。” 她大笑三声,彻底解开青墨给她设的禁制,分神期修为显现而出。 闻清远惊怒道:“你是何人!” 殷墟却不答话,惊讶伸手指着他后方道:“看那!”闻清远条件反射往后看,殷墟袖中捆仙绳如蛇一般飞出,麻利地缠上闻清远的身体,闻清远被缠得难以行动,挣扎着滚在地上,殷墟又随便扯了快破布堵上他喋喋不休的嘴巴。 九吟仙人给的空间袋里有大把的捆仙绳,这时倒是起了作用,殷墟很是满意轻轻松松解决一个敌人而不惊动闻家的人,便拍拍手道:“喜好男色也没什么不好,毕竟我也喜好女色嘛,但你想用强的便不好了。本来我想让你自个受受合欢散的滋味,但这春药是好东西,用在你身上也是可惜,我就先收了。”殷墟推开门,回头看了他一眼:“再见。” 闻清远挣扎着呜呜叫唤。 住处离清斋居非常近,一两分钟就走到了,小桃和其他侍女都不在院中,大约是在阁楼中侍奉,殷墟面无表情地推开阁楼的门奔向二楼,好巧不巧,闻家小姐正在沐浴,见到闯进来的殷墟吓得乱叫,倒忘了遮住重要部位了,不过殷墟对着闻清潇白花花的身子也没什么兴趣,走过去一个定身,就把她从浴池里提了出来,当然,还不忘好心地拿起散落在地的袍子帮她盖严实。 小桃惊慌的张大嘴巴:“傅六,你干什么!” 殷墟微笑道:“我不叫傅六,鄙人姓殷,单名一个墟,小桃姐姐你可以叫我殷墟。” 殷墟将他们几个用人都定了身,方才把闻清潇放倒在床上。 殷墟给她解了哑穴,闻清潇喘出一口气,立刻发问:“你是谁?” “我不是说了吗?我叫殷墟。” “你是谁?” “……我是殷墟,再问自杀。” 闻清潇一口噎住:“我的意思是你不是傅六?” “我想你也听出来了,我是个女子。”殷墟说道。 闻清潇没说话,她当然听出来了,遮掩时殷墟都刻意压粗了声线,虽然还是有些娘也不至于被认出性别,但如今放开了,女子清越的声线立刻就显露无疑。 “我长话短说,你有一个朋友杀了我心爱之人,而你必须告诉我他是谁。” “你都不知道,问我又有何用?” 殷墟沉默了片刻,道:“白吟呢?把它还我。” “什么白吟?” “就是你和李家小子打架时用的那把。” “我们不是在打架,我们是在比武。” 殷墟嘴角抽了一下:“再废话杀了你。” “好,我给你,”闻清潇眼珠转动了一下:“可你这样缚着我,我怎么给你呀?” 殷墟也没有过多犹豫,就给她解开束缚,闻清潇立刻起身抬手,手上聚气如烟,朝殷墟劈去,殷墟轻而易举地化解开,又重新将她定住:“想偷袭,好歹也多说几句让我先放松下来吧。” -- 第74页 闻清潇睨着她,一脸倔强。 殷墟冷笑道:“我没有多余的功夫跟你玩瞪眼游戏,要么把白吟还我,我问完话走人,要么我对你搜魂,再把你杀了,你一死,白吟自然会回到我手里。” 闻清潇毕竟也是个怕死的,立时惊道:“我给我给。” 白吟剑在仙界都算是上乘,想让她轻易拱手让人她自然不愿,不情不愿地幻出白吟来。 殷墟抓住剑身留恋地看了看,就放回空间袋。闻清潇看着她的动作,道:“你说这把剑是你的,有什么证据?” “要什么证据?难道你不知道这把剑怎么来的吗?如果你不知道,那我告诉你,这是我师姐的,她被人杀害,那个人拿走了见雪草不算,还顺走了我送师姐的剑。你说,我该怎么对付他?”殷墟越说越气,目光越来越冷。 闻清潇又惊又怒,满眼不信:“不会的,阿羽他没和我说过……”她猛咬下唇,暗暗懊恼自己说漏了对方的名字。 “阿羽?”殷墟猜测那人的身份:“闻清羽?” 她皱了皱眉,来这么久,似乎并没有听过这个人名,见闻清潇闭目不语,殷墟想到另一种可能,当即将那枚象征身份的玉佩拿了出来:“清潇小姐,这玉佩是你的?” “……” “回答。” 闻清潇充耳未闻。 殷墟笑笑:“看来是送给情人的,虽不知道是哪路神仙,不过没关系,待我搜完魂,该知道的自然会知道。” 殷墟伸出手轻轻抵在闻清潇的额头,眼中一片冷寂。 小桃最是忠心,因为被施了定身咒,口不得言,此时憋得眼睛都发红了。 殷墟意念外放,变成一缕幽蓝钻入闻清潇的额头,她的脸很快因为痛楚而扭曲起来,全身就算被定住,也还是剧烈的颤抖起来。 “不……不要……” 很快,闻清潇目光涣散,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喉咙发出咕咕的哽咽声。 殷墟也不过只是想要知道几件事,一盏茶的功夫便全部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她一收气息,拿开手,闻清潇已几近痴呆。 殷墟怔了怔,蹙眉缓缓道:“对不起……”毕竟相处了那么几天,虽然是带有目的性的接近,但跟陌生人总是不同的,殷墟走到小桃面前拿出一瓶药,对她说:“这丹药有凝魂之效,算是我给你家小姐的补偿。她届时醒了,劳烦你告诉她,楚羽的命我收下了,如果她能好起来,我殷墟随时恭候她来报仇。” 小桃瞪着她,就如同瞪着傅六,殷墟倒是放下了芥蒂,颇为好笑道:“这阵子承蒙小桃姐姐关照,他日有机会,傅六……还会回来看你的。” 小桃不能说话,只能干瞪着,殷墟撇了撇嘴,擦身而过。 为了不打草惊蛇,殷墟选择步走离开,幸好清斋居离后门并不远,她很快就走了出去。 出来的感觉说不出的畅快,殷墟一个深呼吸,往楚羽家赶去。 楚羽,闻清潇大小姐的青梅竹马,为了他,闻清潇甚至冒着被驱逐的风险,将闻家道法一一传授与他,楚羽出身穷苦,但天赋悟性都极高,很快赶超了闻清潇,正当两人感情升华互许终生的时候,一次意外使得闻清潇经脉俱碎,楚羽为了救爱人用了一年多的时间从巫溪取回见雪草。 真是美好的爱情故事。 殷墟觉得自己都快被感动了。 可她不是在看小说,她和师姐恰恰是这段感情的受害者。 第五十章: 流水潺潺的小河边,有一颗垂杨柳伏于河岸,柳枝上坐着个俊俏的少年,嘴里叼着一片青色柳叶。 “嗨,你是楚羽吗?”那女子站在杨柳下问道。 楚羽扭身瞧着她。其实他早就察觉到这女子的到来,只以为是路过的,倒不曾想是来找他的。 楚羽仔细搜了搜脑袋瓜子,可没发现自己还认识这么个漂亮妞,当即恬笑道:“小美人叫我?” 殷墟眉峰轻挑,似笑非笑:“看着像是个泼皮无赖,谁料是个痴情种?” 楚羽这才认真起来:“你是谁?” “我是谁你不识得吗?” 楚羽煞有其事地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我不记得我认识你呀。” 殷墟捏了捏肩膀,笑道:“那我这身衣裳你可还熟悉?” 楚羽拧着眉心道:“你这么一说,还真好像在哪见过。” 殷墟呵呵的笑。 她已换上一身罱烟青冥殿的道袍,玄青色的颜色上镶嵌着细密的金色纹路。 殷墟笑完,面色变得清冷深沉,如月如冰:“这道袍,我师姐也穿,你怎会不识得?” 怎会不识得?怎会不识得?师姐临死之前不还穿在身上! 殷墟身形陡然凌厉,白啸随势而出,宛如游龙般冲向楚羽。 楚羽先是一惊,继而飞快地跳开闪避,白啸在天空中划过一道灿烂的光束,楚羽在那光束中失了颜色:“这把剑!” “这剑本有两把,一个在我这,一个我给了师姐,”殷墟沉着地操控白啸,如今见到真人,她倒是不急着立刻杀死了。 “当初我走火入魔,导致金丹破裂,师姐为了我远走巫溪却死在了那里,若不是最后我赶到,她是否已经……已经腐烂了,”殷墟双眼弥漫着水雾:“是你杀了她。” 楚羽一边躲闪一边道:“见雪草有能者居之,是你师姐她技不如人。” -- 第75页 殷墟听不得师姐一丁点不好,当即如同点燃的炸药般爆发了。 “你撒谎的时候都不动脑子吗?就凭你,连我都打不过,怎么可能杀我师姐!定是暗中下的手!” 楚羽嘿嘿冷笑:“只能怪她单纯不识人心,轻而易举就信了我,怪得了谁?” 殷墟恨的咬牙切齿:“王八蛋!今天不把你剥皮抽筋,我有何面目再见师姐!” 话音刚落,白啸在手腕之上舞了一个漂亮的圈,锵地一声削断了整棵大树,密集的招式之下,楚羽随即出招,携风而来。 他的一招一式都出自闻家,华丽也实用,殷墟携白啸之威,只得了半分便宜,当即运行焚天道法破他招式。 大衍心经她已学成百分之三四,灵力游走间有生生不息之感,百招之下也不见疲态。 楚羽修为虽然与她不相上下,甚至更胜一筹,但闻家功法他毕竟没有学全,种种威压之下不自觉矮了三分,很快被打得返身而逃,殷墟即刻放出捆仙绳绑住他:“往哪跑?” 楚羽挣了一挣,但捆仙绳本来就是越挣扎越紧,当即被勒得从半空中掉落到地面。 楚羽自知难逃,便说道:“你等等再杀我,我想看一眼潇潇,看完了我也能痛痛快快去死了。” 殷墟淡淡道:“她被我搜了魂,此时闻家上下大约都在寻找我的下落,我不好再带你去闻家。” 楚羽呆愣住:“你说什么?你居然……你不知道搜魂的下场吗?她是无辜的!” 殷墟冷漠道:“那又如何?闻清潇的修为如何恢复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吗?” 楚羽愣了片刻,忽然呵呵一笑,笑里说不出藏了什么情绪,但这些殷墟懒得理会了,她收回白啸,祭出白吟,一点一点朝他靠近。 这人的命,还要用师姐的剑收割才对。 白吟划破空气,划过楚羽的胸膛,最终定格在他惊惧失落的脸上。 血腥味四起弥漫。 殷墟面无表情地收回捆仙绳,看着楚羽无声无息的栽倒在地。 又站了一会儿,楚羽的魂魄从身体里浮出,飘飘荡荡地想要去什么地方,殷墟祭出梵音山河图,将他的魂魄收进图里。 人死后,魂魄是要去黄泉等待投胎,或是走去最深沉的执念处,毫无神智地游荡。 殷墟怎么会让他轻易离去。 哪怕是死了,但师姐一日不复活,她就一日不放过楚羽。 待闻清潇彻底恢复神智醒过来,已逾五日。 这五日对小桃几个侍女而言也是十分难熬。如果主人出事,身为奴婢受到的惩罚难以想象,所以当闻清潇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小桃便惊喜地扑在床榻边。 “小姐,你终于醒啦!可有哪不舒服?” “小桃……”闻清潇只觉口干舌燥,她揉着疼痛的额头,晕乎乎问道:“我怎么了?” 小桃担忧道:“小姐,你记不得了?” “我……”闻清潇想了想,昏迷之前的事全数涌上心头,脱口而出:“阿羽……” 她本想起身,但一来身体还很虚弱,二来小桃挡住不让她起,闻清潇只好重新躺下,问道:“小桃,阿羽,阿羽他怎么样了?” 小桃忙道:“小姐,你怎么还有心思管别人呀,你前时被傅六使了搜魂之术,族长说你魂基不稳,要你好生静养。” “静什么养,我问你阿羽怎么样了!”见小桃目光闪烁,沉默不答,登时觉得不安,闻清潇强撑着问道:“我问你楚羽人呢!” 小桃忍了又忍,终是抵不住闻清潇期盼又忧心的眼神,深吸一口气快声道:“楚公子死了。” 闻清潇一滞,不停地摇头:“不……不可能……” 小桃用手抵着闻清潇的肩膀,阻止她冲动,道:“是真的,楚公子昨日已经下葬了。” “……我要去看他。” “小姐,即便现在去也不过看见一座坟墓,你先把伤养好,好不好?”小桃又想起殷墟临走时给的药,连忙叫其他婢女拿了过来:“小姐,这是傅……这药对你的伤势有好处。” 闻清潇只觉得心痛如绞,耳鸣目晕,她提起一口气,狂躁地打掉了药瓶:“走开,我不吃药。” 小桃此时反倒冷静了,苦口婆心地劝慰:“小姐,我不瞒着您,这药是傅六……不,殷墟临走时给的,她说您若想报仇,她随时恭候。” 闻清潇红了眼咬牙切齿:“殷墟!” 强烈的恨意霎时占据了她的心。 小桃连忙道:“小姐想要报仇,这样吊着哪成?您必须把药吃了,好好修炼,好好活着!将来才能为楚公子报仇雪恨。”她捡起药瓶,重新递给闻清潇。 这一次闻清潇没有再发怒,只是滞了一瞬,便一言不发地接过药瓶,眼中除了凄然,还有刻骨的仇恨。 …… 殷墟解决了楚羽后便启程回罱烟派。 她和青墨道人闲聊时,青墨说道:“李贺两兄弟,毕竟是罱烟的顶梁柱,算起辈分来也是你的师叔师伯,他们虽然有错,实在罪不至死,你已手刃了仇家,可否放下对李贺两兄弟的执念?” 殷墟望着前方的云层,青衣飘飘,未作言语。 青墨道人说:“就当我这个老头子求你了。” 修道之人最忌伏低做小,那有违道心。 殷墟这才把头偏过去:“道长,是我不好,惹得你左右为难了。” -- 第76页 杀掉楚羽,使得她周身的戾气都消散了很多。 殷墟对于李贺一事,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如果师姐还活着,为了罱烟,也定不会希望她这么做。 殷墟玩笑道:“我回去看看师父,再捉弄捉弄他们就走,如何?” 青墨哑然失笑:“你呀,玩心倒重。” 眼看快要到罱烟山门,殷墟道:“道长,劳您在山河图内呆一呆。” “也罢,我还真不知如何面对殷炔那小子。” “等会我把您打包送给师父,师父肯定喜欢。” 青墨无奈道:“你这丫头啊。” 殷墟微微一笑,心念一动就将青墨收进山河图中。 罱烟山门前已换了个守山门的老头,白花花的胡子,衣着很是光鲜,殷墟看着倒有些怀念那个邋遢老头和猴儿酒的味道了,也不知糟老头他现在过得可好? 殷墟胡乱想着,正要进去,那老头细细打量着她,忽然道:“慢着。” 殷墟收回脚,疑惑地望着他。 老头问道:“你是哪个殿的?” 殷墟虽然疑惑为何进山还需要问话,还是老实回答:“我是青冥殿弟子。” 老头喃喃道:“青冥殿……”忽然想起什么来,目光陡然凌厉,发问道:“你是傅欺霜还是殷墟?” 殷墟这才察觉到不对:“进罱烟何时需要查户口了?我可不兴刁难。” “我委实没有刁蛮你,只是例行公事,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才能进去。” 殷墟已嗅到一股子不寻常,但见他应该是没有见过师姐的真面目,当即扯谎道:“我是傅欺霜。” “傅欺霜?”老头又仔细打量她一番,眼里闪过鄙夷,问道:“你可知殷墟现在何处?” 殷墟面色一沉:“多事,你一个守山门的,拷问我这个内门弟子?” 老头连忙正了脸色,弯腰行礼道:“不敢,小的只是好奇罢了,仙子请进去吧。” 第五十一章: 殷墟走上山门,向青冥殿赶去。 一路上遇到多个眼熟的内门弟子,见到她,有的惊讶有的厌弃有的冷漠,无不驻足看着她离去,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殷墟健步如飞,目不斜视。 她不在的这些日子,似乎发生了一些事情,可以肯定的是,那些事是针对她而来。 回到家当然开心,但一想到离开之时还是满怀期待,归来之时带回的却是师姐的尸身,就不免心酸。 殷墟一路畅通地到达青冥殿,又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向正殿拜见青阳道人,却发现整个青冥殿都死寂一片,如同一座空城。 以前人虽少,倒还有些人气。 殷墟越走越不安,等到了正殿,发现青阳道人不在其内,那种不安更是被无限扩大。 殷墟转身离开青冥殿,找了个人少的地方,随便逮了个修为低的外门弟子。 那弟子见过殷墟,当即就叫:“殷……” 殷墟忙掩住她的嘴,恐吓道:“嘘,不许叫唤,否则我就杀了你。” 那弟子点头如捣蒜,殷墟这才放开她,低声问道:“你认识我?” 女弟子点点头。 “青冥殿怎么了?青阳道人呢?我师兄师弟呢?” 殷墟一连抛了几个问题,那名女弟子回复道:“青阳道人因为助你出逃,已被关押在泅暮崖,苏师兄他们我也不太清楚,只听说是出山游历去了。” “助我逃?被关押?你说清楚。” :“殷……殷师姐你已是罱烟追逃的叛徒,而且你与……”女弟子都快哭了:“师姐你饶了我吧,我只是个外门弟子,只知道这些,其他一概不知呀。” 殷墟算是听明白了,当即冷笑道:“好一个李贺!好一个白丘!关我师父,逼我就范?好计谋,好计谋!” 本想就此放下恩怨,如今到底是意难平了! 她当即放那名女弟子离去,脚踏飞燕般乘风朝泅暮崖而去。 其他都不着急,最要紧的是先救出青阳道人。 泅暮崖。 那一处寒岩峭壁之下,一身玄青的青阳道人席地而坐,山崖挡不住寒风的侵袭,吹过他的衣领,猎猎作响。 青阳道人面色平和。 那日被李丘用捆仙绳将他束缚,待他用修为挣开捆仙绳后,李丘已经打道而归,却没捉回殷墟。 “我徒弟呢?” 李丘道:“那丫头身上有瞬移的宝贝,被她逃了,当真可惜。” 青阳道人面无表情:“我倒想知道,你抓她是为何?” “我看你的样子,似乎也不希望她离去。” “既然如此,你捆住我做什么!” 李丘淡淡道:“我自然有我的道理,你若想知道理由,便与我掌门面前走一遭,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真相大白? 没错,真相大白。 青阳道人顶着好奇,就为了那“真相大白”四个字,轻易入了李丘的圈套,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两兄弟会联手设计他,将他不明不白地困在这泅暮崖下,连一丝解释也无。 后来他们再次过来,却是搜刮了他身上的所有宝物……和欺霜给殷墟的书信。 这些都无关紧要。只是那一封却也落入他们手里。 这段不被看好的恋情若传扬出去,会被烙上怎样的印记?他的徒弟会不会就此不能走在阳光下,而受世人鄙夷? -- 第77页 是他的错。早该毁尸灭迹的,早该毁尸灭迹…… “殷炔。” 那老不休的声音?定是幻听了。 “师父。” 看来伤的不轻,师父徒弟的声音都一齐出现了。青阳道人自嘲地想,一睁眼却是吓了一跳,又惊又喜之下,当即起身行礼:“弟子拜见师父。” 殷墟学着青阳道人的模样,怪声怪气道:“弟子也拜见师父。” 青阳道人面色一板,又露出师父的威仪来:“殷墟,你好大的胆子!” 青墨道人霎时一记眼刀飞过去,倒是护起短来了。 青阳这才发现两人是携伴而来,不禁愣住,青墨哪会不知他的心思,淡淡地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都已知道了。” 青阳道人嘴里嗫嚅了一下,算是无话可说了。 青墨道人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啧啧称奇:“只是殷炔呀,你怎么变成这副糟心模样了?” “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 “短不起来。” “……噗。”殷墟对这师徒俩的相处方式也是颇为好笑。 青墨道人目光一凝,吓唬地哼哼:“嗯?” 青阳道人梗了一下:“好吧,弟子说。是李贺和李丘两兄弟不分青红皂白,将弟子打伤,关在这里。” 殷墟一听,顿时有些慌神地走近:“师父,你受伤了?” “不碍事,小伤而已,只是不知使了什么法术,这伤口十分难以愈合。”相对于自己,青阳道人更好奇这其中缘由:“墟儿,这是怎么一回事?” 殷墟很想把一切告诉青阳道人,但现在并不是好时机,于是说道:“师父,我先将你救出去,再解决了与他们之间的恩怨后,就好好同你解释如何?” 青阳对李贺二人强行镇压他也是十分恼怒,面上满是赞同:“理当如此。” 殷墟不由分说便将青墨收进山河图,惹得青阳一阵傻眼:“这……” 便看到殷墟又抬头看了他一眼,嘿嘿笑道:“师父得罪了。”青阳道人头皮一麻,忽然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外力冲击而来,引着他往殷墟那边跌去,青阳下意识流转自身法力抗衡这股力量,却是如履薄冰。 “师父别反抗。” 殷墟的声音惹得青阳劲力陡然松懈,身体化作流光,轻而易举就被吸附进山河图中。 殷墟掂掂山河图,微笑道:“道长一人在山河图里也很无聊,师父就跟他做个伴吧。” 可是还没收住笑,一阵危机感就从身后迎了过来。 殷墟反应极快,闪身躲过风刃,冷冷地看着来人。 不是李贺李丘又是谁?这两个老匹夫来得可真是时候! 李丘紧盯着她手中的梵音山河图,道:“与我所想的一样,果然是山河图。” 李贺看了自己弟弟一眼,上前一步:“殷师侄,把山河图留下就放你走。” 殷墟将山河图收进身体里,呵呵冷笑:“你当我傻?” 处心积虑的争抢,甚至不惜断了她的后路也断了自己的后路。如果她把山河图交付,哪还会有什么活路。 这两人就不怕夜长梦多? 李贺面容扭曲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实际上李贺确实想过只断了她的仙路让她下山过平凡人的生活,不过相对于李贺而言,李丘就更加心狠手辣一些,这点在他杀害自己的徒弟宣柔时就能看出,所以他当即就说:“还有什么好劝的?直接杀了便是。” 语气松快,如同面对的是一只蚂蚁。 在两个人面前,青阳尚且敌不过,殷墟更是蚍蜉撼树,不足为虑。 李丘气定闲神道:“乖乖就范,还能少受些罪。” 殷墟笑笑:“抱歉,你们的敌人不是我。” 她意念牵动山河图,随即青墨道人化作流光显现于半空,殷墟也懒得废话,直接说道:“道长,杀了他们。” 青墨毕竟心软,叹了口气,迟迟不动。 李贺和白丘尚在震惊之中。青墨道人他们自然熟悉,毕竟叫了几十年的师叔,一想到自己这次要杀的是他的徒弟和徒孙,当即变了脸色。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默契地选择遵循礼数:“弟子拜见师叔。” 青墨冷着脸不受礼:“别叫我师叔,你们一个身为罱烟殿主,一个身为掌教真人,却如此手段,端是恶毒,太令人失望!” 李丘朝四周观望了一下,方才恭谨问道:“不知家师他如今何在?还有其他师叔师伯可都安好?” 想起自己那些师兄弟,青墨道人不无感慨:“他们都已飞升,独留老朽游戏人间,没想到辗转多年,最后却看到你们这些不肖弟子为祸罱烟。” 听到就他一人,李丘当即面色一沉,也失了做戏的心思:“殷墟吃里扒外,勾结安秋泽,盗取我罱烟《六合经》,罪不容赦。” 殷墟脸都绿了,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一味的胡说八道,在大衍心经面前,六合经又算得了什么东西,值得她盗取? 李贺道:“殷墟与傅欺霜二人,同为女子,却互相倾慕,实在有违伦常,这事传出去,丢尽了我罱烟派的脸,这种弟子资质再好,又留她何用?” 若是说前面安下的罪名让她无语,那这次李贺所说的话就宛如晴天霹雳,直劈得殷墟意志恍惚,不能自已,她惊了半天,总算找回了一点仅存的理智:“你说什么?!” -- 第78页 “殷墟,我平日瞧着只觉得你和你师姐甚是亲密,没想到其中竟还有这等心思,当真不知礼仪廉耻。” 殷墟被激得怒从中来,大声呵斥道:“胡说八道些什么?谁告诉你的!” 李丘冷笑道:“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你师姐写了封表白信被青阳子藏起,辗转又来到我手里。这是天意,否则世人皆被你们蒙蔽,还当傅师侄仍是冰清玉洁的仙子!” “什么信?!” 李丘毫不在意:“也罢,我早已当众人的面念了一遍,给你又如何。”他将信封隔空丢给殷墟。殷墟伸手接得果断,却只觉得这封薄薄的信千斤重。 她犹豫了片刻,缓缓撑开纸,字里行间中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 “师妹,你已昏迷近四日,尚不知你何时能转醒。 我此番离去,路途遥远,布袋又陷入沉眠,心中之事不知向谁传诉,我离去时日太多,却又怕你乱思乱想,只能以笔代之,寥寄长思。 传说东海之上有一种奇鱼,名为比目,单目双行,逆水同游,端得是叫人艳羡。 你我同为女子,做那对比目鱼,又焉有不可? ” 殷墟仔仔细细地瞧着,一时间又悲又喜,心中酸甜之感难以言喻,到最后竟不自觉泪目而笑。 原来师姐是喜欢她的,从来就不是单相思。原来师姐面皮也薄得很,不肯直接写喜欢她,却是拐了好大一个弯,写得这般含蓄。 但她懂了。真的懂了。 第五十二章: 殷墟微瞌眼,叹息道:“将师姐的信送归于我,我倒真是要感谢你了。”她将书信在袖里放妥帖,呼吸冷冽:“只是爱或不爱,是我与师姐的事,碍着你们什么了。” 李丘正色道:“你是罱烟弟子,言行举止皆代表罱烟,如何能随性而为?” 殷墟看不惯他故作姿态的小人模样,一时气血上涌,咬牙说道:“既然如此,这罱烟弟子不做也罢!” 李贺无甚表情地说:“罱烟不会留你,我便以掌教之名逐你出罱烟。” 殷墟根本不在意,只对着青墨说:“道长既然不想帮我,我也不勉强你,那符当我没用过吧,如今即便我死在他们手里,也没什么可惜,倒是可以下九泉陪伴师姐了。” 逼迫,实在难为人,毕竟青墨也有自己的坚持。只是青墨也必须做出选择—— 选她,亦或是他们。 李丘面无表情地看公G众L号YuriAcgn盯了眼青墨,这一眼毫无尊重可言,他随即宽袖一挥,默然出手,乳白色真气如凝实质,狂风般向殷墟卷舞而去。 殷墟抬手,碧绿色的法力从掌间漫出,她想抵挡过去,但青墨道人反应快她一步,当即挥袖送出一道劲风打散。他实在没料到李丘敢在他面前动手,不禁怒道:“李丘,你好大的胆子!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师叔!” 李丘毫不在意:“殷墟已不是罱烟弟子,我教训鼠辈,有何不可。师叔助纣为虐,实在让弟子痛心。” 李贺上前一步道:“弟子前些日子正好突破大乘期,今日见到师叔,刚好向您领教几招。” 李贺其人也是大才,不过区区百年便达至大乘期,前途无可限量。青墨本该倍感欣慰,此时却觉得荒唐可笑,难怪难怪,原来是有恃无恐。 修为再高无品若何? 青墨的心境豁然开朗,一时间心软退缩统统散了去。 他道:“殷墟,你退到后面去。” 殷墟抿着唇,听话的退后两步站定。 青墨疾步如飞,向着两人奔去,李贺两兄弟忙运起道法在半空中与他缠斗起来,难分难舍。 殷墟定睛观望,三人皆是没有顾虑地斗法斗功,法力轮转都开到了极致,四周雪舞漫天,狂风呼卷,连天色都暗了几分。 十几招斗下来后高下立现,李丘虽然与青墨同为大乘,但青墨羁留大乘已久,道力浑厚,更是堪堪摸到了仙门边缘,不是李丘二人所能匹敌。 两人渐渐便落到下风,越发吃力。 李丘也没想到自己师叔厉害如斯,趁着李贺缠住青墨时,手指如鹰爪般弯曲,就势攻向殷墟,青墨道人有如后背长眼,压退李贺的一瞬间闪身而至,一掌拍在李丘背后,他一时吃痛,法力散开。 青墨见制止了李丘,又继续迎向李贺,缠斗间倒无暇顾及这边了,但殷墟眼睁睁见李丘撞在离她不远的崖壁上,趁他病要他命,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殷墟冷哼一声,祭出白啸。 锵! 白啸自空中发出铿锵之声,化作流光笔直地刺向李丘,丝毫不带犹豫。 李丘也端是反应讯敏,被青墨那一掌拍得头脑警醒,再被那扑面而来的杀气一激,情急之下祭出法宝挡上。 他的贴身法宝是一丈紫柄白尾的拂尘,在意念之下可收可放,品级也算上乘,但在白啸面前,即便它看起来大了三倍,白啸却如同利刃游过豆腐,立时在拂尘上划出一道缺口。 李贺一时怔住,操控这柄仙剑的殷墟与他法力相差甚远。 他失声道:“仙器!” 怎么可能,这黄口小儿哪来那么些宝贝?不公,天不公! “你怎配拥有这些!” “哼。”殷墟也不怕让他知道自己有多少宝贝,在她心里这人已是一个死人,不足为惧。 -- 第79页 她正要再运白啸,只听得青墨大呼一声:“孽障!”那语气里的气急败坏瞬间分散了两人的注意力,只见李贺手中拿住了一柄一米开外的长尺,上面金纹涌现,纹路浮动,显得十分深奥奇妙。 李丘失声:“琼华珈蕴尺!” 殷墟惊讶地定睛去看,这尺子在原著里也有所介绍,乃是罱烟代代相传的圣物,只有在任掌教才能执有。 只是听说拿了尺子,必须发天道毒誓,永不会用琼华珈蕴尺对着同门下手。 果然,青墨道人青白着一张脸怒道:“好孽障!你难道忘了你在祖师像前发过的誓言吗?!” “自是不忘,”李贺平静道:“这尺子我从没动用过,今天跟师叔切磋,刚好拿出来练练手,师叔大度,大约不会跟我这小辈一般见识吧?” 若不是环境不许,殷墟很想鼓一鼓掌。 罱烟掌教这嘴皮子功夫真厉害! 唰! 李贺手拿琼华珈蕴尺朝青墨劈头盖脸舞了过去,在空中留下一道幻妙的剪影。 青墨道人深知这尺子的厉害,不能硬抗,下意识便选择躲闪,李贺目光如炬,琼华珈蕴尺化作千百个分身,一齐向青墨追来。 这哪是切磋,分明就是绞杀。 殷墟暗暗为青墨道人捏了把汗,她捏住白啸剑柄,打算先去帮青墨,但就此放过李丘,只怕日后杀他的机会更少,所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还是直接刺下,先给了李丘一剑。 玄冰入体后,全身会犹如冰裂般疼痛,伤口也难愈合,白啸发挥的作用非常快,殷墟也不怕他再出什么幺蛾子,即刻便去帮忙。 李丘痛得昏死过去。 “道长快过来!” 青墨听到这话,立刻回身和殷墟会合。 千百个幻影般的琼华珈蕴尺铺天盖地而来。 殷墟一咬牙,又在空间袋中拿出白吟,双剑合并,剑随意动,两柄仙剑在二人周身飞快转动,很快便化成一道残影,如同千万把剑在侧,凝聚成坚实的屏障。 那琼华珈蕴尺遮天漫日,来得绚烂果决,两种仙器蓦然碰撞,擦出激烈的火花,伴着轰鸣的声响。 激荡之下,泅暮崖的峭壁渐渐崩碎,倾塌了一隅。 李贺本信誓旦旦,只觉得殷墟在做无用功,没想到琼华珈蕴尺与这两柄不知名的剑居然不相上下,而且剑只用在了防守,而琼华珈蕴尺是在攻击,若是反过来,以品质而言,琼华珈蕴尺未必能抵挡的住仙剑的攻击。 李贺皱眉催动仙尺,仗着修为更高,便加大了迸发。 殷墟渐觉吃力,连忙对青墨说:“道长助我!” 青墨心领神会,一掌拍在殷墟背面,大乘后期的修为源源不断传输进殷墟体内。 殷墟浑身一震,又变得精力充沛起来。 斗法斗器,关键就在于法和器,两人对一人,明显殷墟占了上风,李贺心中懊恼,没想到一不留神竟栽在殷墟手里,连忙收回琼华珈蕴尺,在殷墟反攻之前一脸正色道:“师叔,弟子认输了。” 青墨黑着脸道:“什么认不认输?你下这等狠手,分明就是生死相战!” “师叔何出此言,”李贺皱眉道:“相互切磋何必动怒?” 论嘴皮子两人实在不是李贺的对手,殷墟无语地说:“还跟他讨论什么,直接与他较出生死便是。” 李贺冷冷道:“殷墟,你修为低下,却身怀巨宝,你当真以为你能够护好你自己,护好山河图?你知不知道你有山河图的消息不仅只有我兄弟二人知道,暮苍派更是虎视眈眈盯着这块肥肉?你毕竟是我罱烟弟子,宝物怎好拱手让人,但你不肯主动交给我保管,我只好硬拿了,殷墟,我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 殷墟:“……” 为什么抢夺机缘也能巧舌如簧地变成关爱? 青墨道人脸上一丝撼动也无,对李贺的话不为所动:“殷墟,我助你一臂之力,拿下李贺,然后广而告之,我们罱烟派不需要阴险小人做掌教。” 李贺面色一变,冷哼道:“师叔身为前任青冥殿殿主,有什么资格废我?”忽然他眼中绽放神采,隐晦瞟了一眼殷墟身后。 殷墟忙往后看去,刚才只顾战斗,她深怕李丘还有机会偷袭,结果身后什么也没有,李丘还在昏迷之中,殷墟心知上当,大呼糟糕,再定睛望来时哪还有李贺的影子。 青墨道人刚才也分了点神,看他逃走,单手将要冲动追去的殷墟拦了下来:“泅暮崖的守护大阵一时难破,你追不上,先惩治李丘再说。” 殷墟静下想想,觉得有理,折返回李丘身边。 “道长,你要不要回过头去?” “嗯?” 殷墟拎拎手中的剑:“杀人见血,我怕你不舒服。” “毕竟一条命……” 殷墟呼吸一急:“都这样了你还要拦着我?” 青墨平静道:“我看着他长大,杀了我于心不忍。但不杀我心难平,你心难平,青阳心难平……” “……别大喘气,道长。” 青墨蹲下身,将手放在白丘头顶,慢声道:“金丹可复,神魂不可复。” “道长……”殷墟一下子反应过来,稍稍往后挪了一步,算是默认了解决方法。 青墨微瞌眼,手下法力凝聚,渐渐用劲。 一股真气钻入他的脑袋,即使是昏迷之中,李丘还是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 第80页 殷墟一眨不眨的看着。 这已不是简单的搜魂,这是纯粹的破坏。 李丘醒来后,也只是个痴傻的傻子。 这样很好。 第五十三章: 做完这一切,青墨起身掸掸衣袍上的白雪,再不看李丘一眼,淡淡说道:“走吧。” “等等。” 青墨道:“李贺要是找帮手过来,恐怕会很麻烦。” 殷墟点点头:“我知道,但我得回青冥殿一趟,我有东西要拿。” 青墨思考了一下:“那走吧。” “等等。” 青墨停步看她。 “走吧,开个玩笑。” “……” 两人飞进青冥殿殷墟的住处,殷墟拿了简单的贴身之物,就要离开,却只见青墨皱眉道:“等等。” 殷墟:“……” 殷墟开玩笑道:“道长,你可真记仇,我不就说了两句等等,你倒还我了。” 青墨道人却充耳不闻,径直掠过她向床榻走去,殷墟方觉古怪,走过去看了一转:“怎么了?” 青墨指着床榻上一处:“有一缕魂魄在床上。” 殷墟看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在哪?” “你用意念,肉眼下如何能见得?” 殷墟忙运起意念。意念之下,只见床上有一缕三色流光来回飘荡,不肯离去。 “那是魂魄?” “是。” “谁的?师姐的?是不是师姐的?” “……” “你说话呀!”殷墟激动地难以自持,既怀希望又怕失望,心中七上八下的。 青墨伸出手,那一缕魂魄便流在他手中,聚成一团轻雾:“魂魄不完整,不能幻化做人形,所以无法辨识,但……” 殷墟激动得直跺脚:“道长,你再大喘气我就要死啦!” “别急,”青墨勾勾唇,看着她的样子,也有些莫名兴奋:“人死后魂魄会去寻找心中的执念,你经常睡在床上,这床上也沾染了你的气息,所以魂魄只在其上游荡,而你与她……咳咳,我想这十有八九是你师姐的魂魄。” 殷墟心情大好,面上笑靥如花,挡也挡不住灿烂:“哦哦……真的?” “我是说也许。” “也许就是肯定,”殷墟笑眯眯的说,她在这世界亲故就这么些,能将她殷墟当成执念的除了师姐不做第二人想,殷墟连忙讨要过师姐的魂魄,端详了片刻,微皱着眉问:“道长你说这魂魄不全?” “嗯,”青墨摸摸胡须,想了想说:“可还记得君瑶姑娘?” 殷墟抬手看着那团轻雾,它在手掌间飘飘荡荡,也许是对于殷墟感到莫名熟悉,竟蹭了蹭她的掌心,以表亲近。 殷墟垂着眉,低声道:“我懂了。” 青墨看了她一眼。彼此间心照不宣。 “两个月早过了吧。” “大约吧,”青墨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也不知……我这算不算造孽?” 殷墟转过头看他,脸色格外平和,一字一顿地说:“若造孽有天谴,那么,我一个人背负就是了。” 殷墟与青墨乘绿舟飞往苍嘉帝都,她心中一直难安不平,仿佛有什么记挂的事被遗忘了,起初只以为是要面对一场恶战难免紧张,后来再仔细一想,颇有些哭笑不得:“遭了,我把师父忘在山河图里了。” 她连忙将青阳道人从山河图里放出,本以为会遭到一通乱骂,却见他既无表情,也无言语,觉得有些奇怪:“师父?” 青阳道人目光落在殷墟脸上,冷凉如冰:“你师姐她……何人下的毒手!” 殷墟呼吸一窒,苦笑:“你看见了。” “我看见了,”青阳冷硬道:“哪个混账做的?李丘?李贺?” “都不是,”殷墟摇摇头:“那混账已死在我手里。” “好!” 青阳道人失声叫好,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可心中却又痛又恨。他这个弟子从小便听话认真,冰雪聪明,一直是他生平最大的骄傲,如今…… “霜儿她是如何……如何遇害的?”青阳道人压抑着声音中的颤抖,问道。 “在巫溪,”殷墟言简意赅:“师父,你不是也看到巫溪了吗?” 青阳道人目光闪烁,叹息:“我该阻止霜儿前去巫溪寻药。” 殷墟放低声线:“师父难道不觉得,当初不应该阻拦我去找师姐吗?如果我早点去,他哪有可能有下手的机会?” 这是她心中一直存在的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殷墟也不是怪他。若论起追责,她更应该打自己一顿。她只是……希望师父能理解这份心意,她和师姐的心意。 青阳道人正处于伤心,也没有责备她的无礼,只是看着她道:“墟儿,我算你半个父亲了吧?” 殷墟想到这些年来青阳对自己的呵护,沉默的点了点头。 “你和你师姐两人,我都希望你们幸福,可女子之间,真的能相依相伴吗?这有违天道伦常的感情,如果继续下去,将来你们如何面对世人的目光?我只是做了作为父亲,作为长辈该做的事,我没有错,我错在不该放她只身一人去巫溪。” 殷墟看着青阳道人:“师父,若师姐能够活过来,你还会阻止我们在一起吗?” 青阳正色:“我仍会阻止。” 殷墟失落地低下眉,对着李丘李贺,她可以义正言辞地为自己辩白,但是在师父面前,她始终是少了些勇气。 -- 第81页 只觉得格外难过。 却是青墨见不得殷墟难过,指着青阳无语了半晌才道:“你呀你呀,我从前教于你的全都学到脚板心了罢?一个修道之人,与那些腌臜一样,竟看不破这凡俗间的条条框框,亏的你还想踏仙门,糊涂,糊涂!” 左边是徒弟,右边是师父,既不能在徒弟面前失了颜面,又不能在师父面前反驳无礼,青阳道人夹在中间很是难受,而且毕竟霜儿都已不在了,讨论这些并没有什么意义。 于是青阳道人不再作声,但心中的坚持却没软下半分。 青墨道:“殷墟,你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去?” 殷墟愣住:“那我乔装打扮一下?” 青阳:“你要去哪?” 殷墟抿着唇:“我要去救师姐。” “什么?” “师父,我有办法救师姐。” 青阳道人喜上眉梢:“当真?” “嗯,”说到这个话题,殷墟面色就柔和起来,她几乎下意识摸了摸装空间袋的腹部,师姐的魂魄就在其中。 青墨:“阿愁姑娘身边的修道者很是厉害,大多都在人界滞留了上千年,莫说是一个我,即便是十个我,恐怕也很难说会赢。” 殷墟道:“她不可能一辈子护着李君瑶,”她停顿了下:“再说,我还有山河图,不行的话,就把他们一辈子关在里面。” 青墨道人皱着眉,总觉得没这么简单,但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妥当。 殷墟转头与青阳道人慢慢解释,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断断续续说了个透彻。 “师父,为何修仙就一定要忘却前尘?” “霜儿的亲人都是普通人,阳寿不过匆匆几十年,对于修道者来说,有可能只是一个闭关的时间而已,我委实不想让她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 殷墟默默点了点头,师父也有自己的苦心。 “师父,不知大师兄和小师弟他们二人现在何处?” “你大师兄的家族也有几分威望,至于明修,我想青渔会照顾好他的,等了了此间事宜,我们便去青渔的家族找他们。” “好,”殷墟挠了挠头:“那罱烟……师父还打算回去吗?” 一想到此,青阳道人就火气上涌:“回去,为何不回去?来日方长,这笔帐我和那两兄弟慢慢算。” 殷墟眨眨眼:“忘了跟师父说了,你在山河图里的时候,我和道长已经罚了李丘,至于李贺……一时不注意让他逃了。” 青墨摸着胡须道:“逃了便逃了吧,毕竟忽然没了掌教,罱烟恐怕也会麻烦得很。” 殷墟睨着青墨:“……所以道长是故意放走他的吗?” 青墨:“……” 青阳不悦道:“怎么和你师祖说话的?” 殷墟:“……” 这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青墨挑挑眉,阴阳怪气地说:“青阳啊,你可教了个好徒弟呀,当时在巫溪,她居然对为师用了那符唔……” 却是殷墟眼明手快地将什么东西塞到青墨嘴里,他咽了一口,皱眉吐了出来:“是何物,这么难吃?” 殷墟定睛去看,地上那团东西分明是她情急之下随便从袖里扯出来的桂花糕,因为放的时间太长,竟然都生了青毛,殷墟咽了口口水,干笑道:“人间的点心,你不爱吃罢了。” 青墨不是傻子,怎会看不出那是什么,气得胡须乱颤,恰巧旁边青阳一时未忍住笑出声,青墨吹胡子瞪眼地赏了他一记眼刀。 青阳连忙端坐好,收住笑。 殷墟:“哈哈哈。” 青墨:“哈哈。” 青阳:“哈。” 师徒三代面面相觑。 青墨道人目光一凝,右手向空中抓去,殷墟和青阳不知道他意欲何为,朝他抓过去的方向一看,一只青鸟尖声摔在他们脚下。 青墨眯着眼道::“你是何怪?” 青鸟扑腾了几下,自知逃不过去,耸拉着翅膀道:“小贱……哦不殷墟应该见过我。” 殷墟歪着脖子,一脸茫然:“我……何时和一只会说话的鸟认识过?” 青鸟:“……” 青鸟咬牙道:“我是圣女殿下麾下信使。” 圣女…… 殷墟一噎,问道:“宫旒殊?” “是的,当初我为了救殿下,被洪喷出的天火击中了翅膀……” “噗……是你。” 青鸟:“……” 这该死的人类为什么要笑! 第五十四章: 殷墟可还记得她与师姐和宫旒殊之间的恩怨,也还清楚地记得宫旒殊毫无尊重地称呼师姐小贱人,虽然知道一切与青鸟无关,但她心中的小恶魔角还是咕噜咕噜冒出来,挡也挡不住。 “宫旒殊那小贱人派你来监视我?” “混……混账!不许这么称呼我家殿下!”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还指望我好好称呼你家圣女?” “就是不许!” “你倒硬气起来了,”殷墟颇觉好笑:“她是不是看我落魄了,打算再给我来个致命一击?” 青鸟瞬间软下去,嗫嚅道:“我就是个打探消息的,我什么也不知道,不过圣女曾经说觉得罱烟水深有趣,叫我时刻盯紧罱烟,我原本只是在罱烟之外游荡,谁料今天碰到了你,一时好奇就跟过来了。” -- 第82页 “只是好奇?” 青鸟忙不迭点了点头。 “……你可以走了,告诉你家圣女,如果她要报仇,随时来找我。” 青鸟还有些呆滞。这就放它走了? “等一等。” “……” “我不会把你烤着吃了的,”殷墟坐正,正色问道:“季淮堔可在你们魔教?” 青鸟沉默片刻:“季淮堔是谁?” 殷墟皱眉问道:“难道季淮堔不在你们魔教?不可能,他不是入魔了吗?” 青鸟认真道:“我魔教中从未有叫季淮堔的。” 原著中季淮堔和宫旒殊还有一段情缘,就是在季淮堔加入魔教之后产生的。 这个世界因为她的介入所有的情节都偏离了轨道了嘛? 殷墟不觉陷入沉思。 青鸟咳嗽两声,偷偷看了青墨青阳两人一眼,这两人都直勾勾盯着她,仿佛她是十分美味的大餐,青鸟一个激灵,打了个冷颤。 “那个……我能走了吗?” 殷墟托着下巴,无趣道:“你走吧。” 生怕殷墟再次出口后悔,青鸟连忙扑腾翅膀,迅速逃离了这个可怕的地方。 殷墟眉心一跳,加快了行驶速度。 “道长,师父,咱们加紧赶路了。” 青阳点了点头。 万里层云间,一片绿舟快速穿过。 离苍嘉国国都都城不远的一处丛林里,乔装打扮好的殷墟三人走出丛林,凭着易容之术轻而易举地晃过了守门官兵。 三人走在闹市中,假装游人东观西看,唯有青阳最不老实,不停地搔着头皮。 殷墟撞了一下他的胳膊:“师父你怎么了?” 青阳低声道:“这假发不知有何物在上面,我头皮痒的很。” “……师父你再忍忍吧,国都耳目众多,不好使用法术。道长,”殷墟转过头:“咱们先去宿风楼看看李君瑶在不在,在就直接绑了。” 青墨平淡一瞥:“可。” “……” 殷墟眨眨眼,领着两人前去,俗话说花街柳巷,自然不可能只有宿风楼一家,有很多家青楼都是卖弄风骚,宿风楼这样比较清雅的毕竟在少数。 青墨和青阳看着这些衣不蔽体,香气扑鼻,甚至还想上前拉他们进去的女人们,老脸都红了。 殷墟目不斜视地穿过人群,青楼里的姑娘见这人生的好看目光却纹丝不动,倒也不敢太过分,只是现在远处巧笑盈盈。 快到时,青墨忽然脸色一变,上前一步拍了拍殷墟的肩膀。 殷墟回过头:“怎么了?道长。” “有三个跟我气息相近的大乘期强者在四周,应是阿愁姑娘派来保护君瑶姑娘的。” 殷墟嘴皮动了动。现在叫她撤?如何甘心? “我吃了规避丹,修为又弱,不怕被发现,你们俩在城外等我。” “不可。”青阳蹙着眉:“丢下你一人送死吗?” “我有梵音山河图,不行就直接躲进去。” 青阳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事事都指望山河图了吗?” “……师父!”殷墟吁了口气:“那叫我如何?我的底气只有山河图,你难道叫我一个刚满二十岁的修道者对抗那些个老怪物吗?” “为师不是这个意思……”青阳瞌上眼睛,无力摆手道:“罢了罢了,随你吧。” 殷墟张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抬脚往宿风楼走去。 青墨两人看着她被伙计请了进去,方才转身走开。 “墟儿倒是听不进我的话了。” “情之一字,难解。殷墟也是太年轻,年轻人嘛,难免冲动,时间久了她就会懂的。” “所以师父你以前就是这样放任我的,才导致我被伤的面目全非。” 青墨道人瞥了她一眼:“吃一堑长一智。你这是怪我?” “……没。” 第五十五章: 殷墟乔装后几乎是换了个面孔,别说老鸨不识得,李君瑶也不一定认得出。 九吟那老头也是个怪人,世俗的钱用不上,还将空间袋里堆出了一座山,殷墟散钱如雨,又说只需要跟君瑶姑娘独处一刻钟,于是老鸨心满意足地将她领进了李君瑶接客的房间。 殷墟往四面看了看,这屋里她来过那么一次,倒留了些印象。 最后,殷墟将目光定格在李君瑶身 上,她还是像上次一样,隔了一层纱,看不真切,今日换了乐器,弹奏的是琵琶,轻音游荡。 老鸨微笑着打了几声招呼,便关上门离去了。 李君瑶礼貌问道:“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殷墟缓缓喝茶,面露微笑:“我姓殷。” 曲断。 空气一时间凝固。 “是你。” 李君瑶听出了她的声音。 殷墟道:“原来你还记得我。” 李君瑶放下琵琶,道:“我记性还不算差。” 殷墟想了想,有些疑惑道:“阿愁姑娘……她没有让你呆在她身边吗?” “她说了,是我不愿,”说到阿愁,李君瑶有些不悦地皱紧眉头:“那天你将我打晕,待我醒来便在阿愁家中了。到底发生了何事?” “阿愁没有告诉你?” 李君瑶抿抿唇:“她不愿说。” 殷墟瞬间懂得了阿愁的心思,道:“也许她是怕你多想吧,但我觉得这件事必定要让你知晓。” -- 第83页 “何事?” “你大约不知道,你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姐姐吧?” 阿愁蹙着好看的眉:“你说什么?” 殷墟继续解释:“你姐姐在你很小的时候被带去修仙,而你们都被抹去了关于她的记忆。你姐姐进修真界后,改名傅欺霜,同样被抹掉了记忆,拜在罱烟派青冥殿青阳道人门下,她根骨奇好,在修真界都数一数二。” 李君瑶目光闪动,慢慢消化信息:“你说……她……她是你师姐对不对?” 殷墟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那天你喝醉,冲我叫师姐,所以我隐约晓得。” 殷墟尴尬的眨眨眼:“这样啊……” 李君瑶此时也顾不上阻挡的薄纱,忙掀起来傻傻地看着她:“那她现在……在哪?来了吗?” 殷墟苦涩道:“她来不了了。” 李君瑶不由自主地心中一颤,僵着表情问道:“怎么了?” 屋内一下子陷入新一轮沉默,唯剩楼下其他青楼传来忽轻忽重的嬉笑声,扰得人心烦意乱。 殷墟揉了揉眉心,微笑着说:“不过,我可以让你见上她一面。” 李君瑶有些疑惑不解,什么叫来不了了,又为何来不了还能见上一面,但她还没有问出口,殷墟便祭出梵音山河图,她心意一动,一缕青色流光飘出,傅欺霜的身体渐渐幻化出,浮在半空。 她秀美绝伦的脸上双目微闭,睫毛修长如凝水,双唇粉白,两只纤手搭在腰前,看起来如同在睡梦之中。 她周身有蚕丝般的流光在缓缓飞转,衬着她宛如谪仙。 李君瑶惊异地张大瞳孔,无法想象这世间竟有些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子,而这女子现在就在自己身边。 李君瑶呆了好半晌,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她怎么了?” “她死了,”殷墟平静地收起师姐的肉身,说道:“阿愁有让我师姐复活的办法,但需要先聚齐我师姐的魂魄。” 李君瑶好似有些懂了:“魂魄……难道在我这里吗?” 殷墟也不打算隐瞒,颔首道:“有一部分在你体内,所以,需要将我师姐魂魄与你的魂魄剥离。而强行剥离的后果,就是你会死。” 李君瑶面色一白,喃喃道:“我会死?” 殷墟没有回答,微微瞌眼,掩下了眸中激荡的不忍:“对不起……”要牺牲你。 殷墟正经历愧疚的煎熬,只觉得胸口一荡,一股强烈的精神波动从后背迎来,带着试探和杀气。 殷墟强忍着被冲撞后的精神消弱,飞身上前抓住李君瑶的胳膊:“跟我走!” 她话音刚落,一阵浑厚的男声便在她耳边炸开:“放下李君瑶,饶你不死!” 那声音如同一道惊雷,激得她双目一黑,头晕目眩,殷墟自知不敌,拉着李君瑶便横冲直撞地撞出宿风楼,朝城外逃窜而去。 三四道身影如闪电般在苍嘉都城上空飞速掠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殷墟追去。 殷墟心知论速度自己根本逃不开,恨不得插上一对翅膀更快些才好。 李君瑶在飞流的风中艰难开口道:“殷墟,你先停下。” 殷墟低头看了她一眼。 “停下,劫持我,他们便不敢轻易动手。” 殷墟略有动容:“你……” 但形势已不容她多加思索,殷墟连忙停住,同时一手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的手指卡住了李君瑶的喉咙。 追过来的几人骤然停下,殷墟静静地看着,他们,目光坚定。 其中一人道:“放开李君瑶!” “不要过来,”殷墟冷冷地说:“否则我就杀了她。” 她紧了紧手指,李君瑶有些难受的皱了皱眉。 那力道再大上几分,便能轻易捏死她一个凡人。 几人暂时不敢再轻举妄动。其中一人打量她道:“你就是殷墟?” “是。” “你可知道你这样做有违修道初心?” “对一个凡人下杀手,为人所不齿,殷墟,莫要一错再错。” “你若放开她,我们……也放你一条生路。” 看得出来这人心思最是和善,其他人望了他一眼,倒也没有驳回。 对于他们的轮番语言轰炸,殷墟淡淡的说:“多谢几位前辈说教,不过,修道修道,道是什么?谁能说得清?佛说一草一花皆成世界,你们心中自成道,我心中也有道,只是道不同罢了。” 三人没想到竟被反过来说教,当下黑了脸色:“倒是很会狡辩。” 殷墟嗤笑道:“跟罱烟掌教学了几招,不及他一二。” 三人默契对视了两眼,其中一人虚空中踏出一步,有些做领头羊的意思:“莫要再做无谓的挣扎,放下李君瑶,跟我们回去见阿愁小姐。”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殷墟后方传来:“想要带走我徒弟,先问过我!” 青阳和青墨赶了过来,殷墟方才舒了一口气。 领头羊丝毫不以为意:“有帮手?那又如何?我等其他几位道友马上就到,届时可别怪我等不网开一面。” 青阳淡淡的说:“修道界习惯以多欺少,贫道一早便习惯了。” 青墨摸着胡须继续添油加醋:“恃强凌弱又何止凡间有,不习惯又能如何?” “莫要出口相激,做无用之功。” -- 第84页 青墨淡然道:“道友想多了吧,贫道只是心血来潮感叹一下,如何?这也要管?” 领头羊额头青筋暴起,忍住道:“贫道不想管,只想要回君瑶姑娘,并带走殷墟,不让,便战!” 几人身后,其它修道者也赶了过来,十几个大乘期的气压外放,有一种不容忽视的威压。 在他们身后,一片云彩上坐着粉衣女子,正是阿愁。 李君瑶大约没想到阿愁也会来,面色变了变,却是没吱声,倒是阿愁见到还在殷墟手中的李君瑶,显得格外紧张,怒声道:“你放开她!” “你的打手们聊得这么起劲,我以为你们忘了李君瑶还在我的手上,”殷墟微笑道:“阿愁姑娘,好久不见。” “谁要与你叙旧!” 殷墟恶趣味地紧了紧手指,浅笑道:“你这么说话可是会被打的。” 阿愁咬着下唇,李君瑶还在她手上,当即也不敢再说什么硬气的话,软下声音道:“你要如何才能放过君瑶?” 殷墟隐晦道:“你知道我要什么,不是吗?” 阿愁道:“人各有命,你师姐死了就是她的命。为了救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而杀无辜的人,你不觉得罪孽深重吗?” “我可不同意你说的话,”殷墟挑挑眉,冷然道:“既然我师姐死了是她的命,你又怎么知道君瑶姑娘死在我手上就不是君瑶姑娘的命?” 阿愁语重心长道:“殷墟,即便你以命换命,但你师姐醒后知道你杀了她亲妹妹,她会如何?” 殷墟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确实,她只是急于救师姐,却从未想过这一层。 阿愁朝着她身边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心领神会。 阿愁忽然道:“上。” 十几个大乘期高手遵循命令,毫不犹豫地冲过来,手段尽出,殷墟没有料到他们竟敢贸然动手,惊怒之下快速后退,青阳和青墨顶了上去。 殷墟急声道:“师父!” 光凭他们如何能抵挡,她实在不敢想象两人之后的下场,就要祭出山河图来,刚才与阿愁使了眼色的人却忽然从她身后缠了上来,趁其不备,一掌拍下她左肩。 “呃……”殷墟吃痛,下意识放松了手,那人趁机掳过李君瑶,带着她快速返回李君瑶身边。 阿愁刚才一直有些担心,如今见李君瑶好端端在自己面前,当即红了眼眶,不管不顾的拽着她拉到自己怀里:“你没事吧?担心死我了。” 李君瑶还有些慌乱,但被阿愁抱着,却也觉得心情平复了很多,她透过满天的道法看着殷墟,不忍心地说:“你放过她吧。” 第五十六章: “不行。”阿愁斩钉截铁地说。 殷墟动了李君瑶,就如同动了她心底那片最柔软的地方。 李君瑶看着她:“那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我死了,需要我姐姐的命,你会如何?” 阿愁有些抗拒这样的问题,坚定道:“没有如果。” “我总会死……” “我会先你而去。” 李君瑶在她怀里变了脸色:“你再胡说!” “好,不胡说了。”阿愁有些叹慰,自从父亲去世后,她当上了新的百晓生,知晓自己的使命,两人再也没这样贴近过,她知道李君瑶恨她怨她,她也恨自己,没好好把握如此短暂的时光,竟让它在彼此推远和猜忌中流过。 如今,再也不会了。 阿愁看向殷墟。 殷墟显然注意不到这边的情况,因为她已自顾不暇。 青阳和青墨将她围在身后,尽全力给她一线生机,殷墟目不斜视,手中白啸已运用得淋漓尽致,焚天道法与大衍心经不停轮转,不属于青冥殿功法的金色光芒夹杂在青芒之中,克制着大乘期强者的道法输出,虽有不及,却能一搏。 “这是什么功法!” “这小丫头片子拥有上乘功法,日后不死必成气候。” “不能让她成为威胁……” 十几个大乘期强者心照不宣,刚才自恃人多,打得不急不慢,现在纷纷祭出法器,选择忽略青阳青墨,全力攻向他们身后的殷墟。 并不是贪恋殷墟的功法,他们要的只是她没有再站起来的能力。 阿愁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她明明告诉过他们只抓活的,为何这些人开始出手狠辣了? 殷墟看看青阳青墨,一咬牙,飞快向后窜去。 阿愁一方分为两路,一路纠缠青阳两人,一路向殷墟追去。 “噗。”青阳生生受了对方法宝一下,喷出血花。 殷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此情形,忙叫道:“师父!” 青阳咬牙怒道:“师父什么师父,你还不快给老子滚!”他最后几乎是吼出声来,手中飞剑流转,再次打掉对方的法器。 殷墟红了眼眶:“师父……” 这些日子为了师姐,她做什么都没有后悔过,如今是真的后悔了。 如果不执意来此,师父和道长怎会陷入险境…… 到头来既救不回师姐,又有更多的人陪葬。 是她任性了。是她错了。 殷墟抹了把眼泪,一个反冲,向强者们扑了过去。 “嗯?”那些强者们觉得古怪,反而停住了脚步,生生看她从身边溜窜,朝青墨而去。 “师父!” -- 第85页 青阳几乎想一巴掌甩在她脸上:“为何回来!” 殷墟笑靥如花。 “我答应你,今天之后,不再滥用山河图。” “……” “但今天,例外!” 事到如今,再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青阳一语不发,抽身飞到殷墟身边,紧接着是青墨,两人一人一边,将法力最大限制地输给她。 殷墟祭出梵音山河图。 山河图如同被鼓了风,飘飘荡荡飞在天空,图中的鸟兽如同活灵活现,鲜活欲出,殷墟法随心意,它忽然迸发出金色耀眼的强光。 殷墟拇指掐住无名指,口诀念动。 “收!” 随着她清亮之音,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大乘期强者被收进了山河图。 最开始那领头羊当先反应过来:“快拦住她!” 青墨和青阳加紧法力的输入,殷墟法力膨胀而出,再次吼道:“收!” 离她和山河图最近的几个人也被收了进去。 殷墟继续道:“收!” 这次需要的法力支撑更多,青阳和青墨两人的法力已经不再是自身输出,而是被吸附进了殷墟体内,与此同时,殷墟体内也形成了一股无底洞,不仅吸纳了他们二人的法力,殷墟自己的法力也快到了崩溃的边缘。 修道之人没有汗,但如今她的汗水和泪水却一齐在脸上流淌着。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 拜托!拜托! 一道金光照耀而下。最后几个大乘期强者也被收了进去。 殷墟肩膀一松,强忍在喉咙里的鲜血喷了出来,她顾不上自己,忙一边一个托上青阳和青墨的后背,却见阿愁和李君瑶坐着的云层因为没有法力支撑被打散,直直往下落去。殷墟提起一口气,追了过去,在她们落地之前拿出绿舟接住。 一切做完,殷墟终于瘫倒在绿舟上。 阿愁拉着李君瑶向下看去,绿舟缓缓游着,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想要强行跳下去显然是不可行的。 阿愁叹了一口气。 “我输了。”她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来:“把我一起杀了吧。” 李君瑶下意识将她挡在身后:“不要,殷墟,我跟你走,不要伤害阿愁。” 阿愁平静地拉她坐下:“要死一起死,你不要想着丢下我。” “别忘了,从前是你先丢下我的,如今即便我丢下你,也是你自找的。” “我只是……”阿愁抿了抿唇,别过头道:“罢了,但我想死你又留不住我。” “我……” “你们够了。”殷墟睁开眼打断,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两人这个时候还在秀恩爱,等她师姐醒了,看她秀瞎她们。 殷墟又想了想,似乎她们等不到了。 她坐起身:“我改变主意了,我不要君瑶姑娘死了。” 四个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殷墟顶不住道:“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是不救师姐,只是生死之间忽然想通了一些事情,我们修道者的时间近乎无限,我何必讨君瑶姑娘几十年的阳寿?”殷墟摇了摇头:“你老死前,我再来拿回我师姐的魂魄,如何?” 阿愁一点开心的情绪都没有:“好,但你觉不觉得你醒悟地有点迟?” 殷墟脸色有些发窘。 阿愁伸出手:“我的那些打手呢?” 殷墟往后撤了撤:“不可能再给你,除非我的实力能够对抗他们一群人。” “为何?” “事已至此,早已不是你我二人的恩怨问题,现在我放他们出来,就算没有你,他们也会杀掉我。或许是恨我将他们收押,或许是忌惮我的什么,贪图我的什么,总之,人心难测,而我不想冒险。” 阿愁还待反驳,只听远处有声音传出:“呵呵,许久不见,殷师妹倒是知道什么叫人心难测了?” 殷墟将头转过去,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渐渐浮现,不是安秋泽又是谁?他不知是使了什么法宝,竟逃过了十几个大乘期强者的耳目。 殷墟戒备道:“你来做什么?” “杀你啊,”安秋泽笑着说道:“我原本是想要等那些人杀死你后再涉险出来抢夺山河图,如今大乘期的都被解决,你们法力也都枯竭了,岂不是一个好机会?”他将目光停留在李君瑶的脸上,她下意识在他带有侵略性的目光中往后仰了仰。 安秋泽嘴角扯出一抹愉悦地笑:“傅师妹死了,这个女人作为代替品,倒也不错。” 阿愁瞬间暴怒:“你休想打她的主意!” 安秋泽啧啧有声:“从前我还会怕你,现在你算是什么东西?” 阿愁噎了一噎,将目光投向殷墟,殷墟回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别紧张,方才和安秋泽道:“既然你这么想要山河图,那我就让你永远呆在里面吧。” 安秋泽并没有被吓着,冷静道:“我不信你还有力气驱动山河图。” 殷墟嘿嘿一笑:“那你可算错了。” 殷墟催动空空如也的金丹,同时默念大衍心经。 衍。即为生。 一点,也足以将安秋泽拉下深渊。 安秋泽面色大变,刚要上前,但老天却比他更快一步,晴空之上竟降下一股天雷,毫不犹豫冲殷墟扑过来。 青阳离得最近,也最先反应过来,死死将她压在身下。那道惊雷瞬间炸在青阳身上,将他的身后开出了一道血花。 -- 第86页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等殷墟反应过来,青阳已经晕死过去。 “师父!” 青墨几人抬头向天上看去,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阴云渐渐布满,几道粗壮的闪电在翻滚云层里游走。 李君瑶问道:“那是什么?” 青墨脸色苍白:“是雷劫,看这阵仗,应该不简单。” 刚才这雷劫目的明确,分明是冲着殷墟来的。 殷墟也明白这一点,手忙脚乱地扶起青阳道人,朝青墨道:“道长,这绿舟送你,他们就拜托你了。” 青墨有话要说,殷墟却不再给机会,下一刻便在绿舟之上跳了下去,青墨想拉住她,却只撕下了一片青衣角:“殷墟!” 云层中的闪电越来越多了起来,安秋泽想要先天道一步杀死殷墟取走山河图,但刚一有所动作,一道惊雷便劈在他身上,这是在警告他,殷墟不该由他来杀。 安秋泽被劈得浑身抽搐,却是不敢再起歹心,慌忙运起飞行决逃离,殷墟平静地看着他远去,才将山河图祭出,让它飞到青墨身边:“道长,帮我护住它。” 青墨嘴唇掀动,却发不出声音,默默收起山河图,驱船离开。 这是她的劫,无人可帮。 青墨道:“殷墟,我等你回来。” “嗯。”殷墟扬起微笑。 第五十七章: 苍嘉都城某个茶楼内,说书先生微瞌着眼,滔滔不绝地说到最精彩的地方: “在雷劫之下,青墟仙子避无可避,生生受了前五道雷劫,眼看那雷劫是越来越厉害,再这样下去怕是整个苍嘉城都会惨遭天雷淹没,怎么办呢?”说书先生手拿着醒木往桌上一拍,忽然圆睁着眼说道:“青墟仙子不忍心看着苍嘉城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情急之下仰天长叹道:老天啊!你劈死我便罢了,何苦为难那些凡人呢?这声叹息中包含了太多的情感,连局外人都会为之动容,可天道无情,再次降下第六道雷劫,青墟仙子此时浑身早已没有一块好肉,她看着水深火热的苍嘉,于心不忍,不再反抗,任由老天降下第七道雷劫。就是这一劫,令她魂飞魄散,就连肉身都化成了灰烬!可叹一个惊才绝艳的仙子就这般陨落在天威之下!” 茶楼里唯有说书先生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客人们听的津津有味,说到这里其实故事已经结束了,但说书先生仿佛感受到众人期盼的情绪,抿了抿嘴,押一口茶继续说道:“世人流传的版本中,青墟仙子已经死去,但方某觉得,她一定还活着!只是有可能早已变成了一个凡人,受天道压制不能再修仙,委身藏匿于你我之间。” 在茶楼一隅,最靠里的小桌边,坐着一个黑衣女子,唇红齿白,眼波流转。 她听得认真,又显得若有所思,满腹心事,,待说书先生说完他认为的结局后,不自觉勾起唇瓣。 看台下的客人们还在问说书先生关于青墟仙子的事,说书先生一一回答,黑衣女子觉得无趣,便付了茶水钱,起身离开。 没有人注意到她。 他们沉浸在虚虚实实的故事里。 殷墟走出茶楼,回头看了一眼口若悬河的说书先生一眼,眼里有朦胧的雾气:“道号青墟?”她无所谓地笑笑:“罢了,虽已不是罱烟弟子,但随师父,又有何不可?” 殷墟随步走往旧影楼。 旧影楼已被拆建重修,变成了典当铺子,当铺伙计是个胖胖的中年人,分外不苟言笑。 殷墟发了一会儿呆,才迈开脚步去了宿风楼。 宿风楼门上的红油漆似乎才刚新翻一遍,外面一如既往的,胭脂气浓郁得很,一进里面,炭火烧灼的暖意扑面而来。 宿风楼内竟建了个台子,底下客人多却不吵不闹,正正经经地端坐着,穿的衣服也都是富贵人家出身,殷墟站在后方看了一会儿,此时台上正在弹琴献舞,那女子身形灵动,长相也不俗气,却半点风尘气都没有。 大约因为这里就她一个女看客,显得格外突兀,许多男子都带着审视偷偷瞄过来,殷墟气定神闲地受了那些目光,随手招来了伙计。 这里的伙计看起来都像是茶馆出身的,手里拽着一条白色的毛巾。 “客官,您有什么吩咐?” 殷墟道:“我来找你们这的头牌姑娘,就说有远客来,让她接客。” 伙计愣了一下,笑道:“客官,您是不是弄错了,我们这没有什么头牌姑娘,表演的姑娘们也从不私下里接客。” 殷墟歪了歪脑袋,睨着他:“李君瑶呢?” 伙计陪着笑道:“您是说我们掌柜呢?掌柜的有些不方便见客,不过我可以帮您通传一下。”伙计踌躇了一下:“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殷墟道:“告诉她,我叫殷墟。” “好嘞,”伙计笑容可掬地弯了弯腰,径直往楼上而去,却在楼梯转角处慢了下来,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殷墟这名字,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李君瑶几乎是飞奔下楼的,她下楼后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殷墟的身影,也不管客人们都在,直接扑了过去,殷墟下意识往左一躲,而后扶住她笑道:“你慢点。” 故人相见,自是格外高兴。 屋内,李君瑶殷墟沏了一壶茶,为殷墟续了几杯,看她喝完后,方才问道:“这些年你去哪了?我还以为……” -- 第87页 “以为我死了?” “是的,”李君瑶认真颔首:“不光是我,你师父青阳道人还有青墨道长,他们都以为你死了,我问阿愁,她也不肯告诉我你是生是死,叫我好担心。”李君瑶似乎意识到什么,凑过去捏捏她白嫩的脸,傻乎乎地问道:“不会是个假的人吧?” 殷墟哭笑不得地拍掉她的手:“好啦!我是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殷墟扫视了周围一圈,问道:“我刚才去旧影楼,发现那里被拆了,阿愁可在你处?” 李君瑶笑了笑,笑容里透着浅浅的苦涩:“你要见她吗?” 殷墟见她这样神情,有些迟疑道:“她……” “她没事,只是身体大不如前,”李君瑶抿了一口茶,待胃里有些许暖意,方才叹息道:“一别经年,再相遇竟已是十年了。” “是啊,谁能料到还能再见呢?” “你还是这般年轻,我却已经老了。” 殷墟温柔地看着她:“说什么胡话呢?你如今不过才三十出头,又能老到哪去。” 李君瑶迎着她的目光:“你在透着我,看谁呢。” 殷墟有一瞬间的恍惚,恍惚到茶水滴落也不自知,但她却很快缓过神来,对着她微笑道:“你只是李君瑶。” 李君瑶摇摇头:“你变了。” “……我变了?” “变得成熟了。” “人都要成熟起来的。” “也许吧,”李君瑶不在意地笑了笑,说道:“你要不要去见见阿愁?看到你她会很高兴的。” “不尽然,毕竟我可是关了她一堆打手。” “怎会?如果不是你,她不知何时才能解开心结,我们也不可能那么快就在一起了。” 殷墟勾唇挑眉,暧昧地问:“在一起……了?” 李君瑶有些害羞地红了耳朵,强装镇定道:“莫要取笑我。” “我何时取笑你了。” “好罢好罢,我说不过你,”李君瑶摆摆手:“要见阿愁的话,随我来吧。” 殷墟随着李君瑶往后院走去,这后院静谧幽静,是苍嘉城繁华地段难得的清静地。李君瑶边走边解释:“她不喜人多,所以后院只有我和她两人。” 殷墟颔首道:“阿愁性子别扭,这些年你吃了不少苦吧?” 李君瑶似笑非笑道:“这话要是被她听到,可真要将你扫地出门了。” 她们已行至书房门前,阿愁的声音从里间传来:“我已经听到了。” 这声音里透着几分憔悴,却还是中气十足的,说明身体无大碍,殷墟也随之松了一口气,笑着随李君瑶推门而入。 阿愁正手拿着一本书站在书桌后面,淡淡地看着她们。 李君瑶迎了上去,嗔怪道:“怎么不把外衣披上?” 阿愁道:“烧着炭,也不觉着冷。” 殷墟走过去,随手找了把椅子坐下来,道:“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我隐约算到你这几日会来,”阿愁拉过李君瑶送上来的狐裘披好,打量着她一身黑衣,满意道:“许久不见,也知道换身衣裳来穿穿了。” “道袍被雷劈坏了,后来想想,我早已非罱烟弟子,也懒得再做一件。” 阿愁点头道:“既然来了,说明你修为恢复了?” “不仅恢复了,还侥幸有所提升,”殷墟笑笑:“也算是因祸得福。” “我曾帮你算了一卦,大凶后必大吉,你当事事顺心意了。” 殷墟认真的说:“师姐能醒,就是我的心意。”她起身走到阿愁面前,蹲下身用希冀哀求的目光望着阿愁:“帮帮我。” 阿愁矮着身子,缓缓道:“我只能告诉你,等君瑶将魂魄给你,一切就会迎刃而解,你愿意等吗?” “当年是我误入歧途,才导致了那样的后果,如今我再不会拿旁人的幸福来成就自己,”殷墟从袖中拿出几个千纸鹤,道:“这是知心意,当你们……有事的时候,可写信默念我的名字,让它带到我的身边。” 当年那雷搅碎了殷墟身上所有的东西,却独独留下千纸鹤。这之后她却不曾为那些宝物惋惜,只是无比庆幸自己提前将师姐的魂魄放进了山河图,并交给了青墨。 李君瑶默默接过了千纸鹤。 殷墟问道:“你们可知我师父和青墨道长他们在哪?” 李君瑶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但凡修道之人或是与修道沾边的,无不知道你师父在孤瑶山上长居。” 殷墟有些听不懂:“他……很高调?” “青阳道长年年都会去罱烟一趟,与罱烟掌教约战,但是从来都是被打得遍体鳞伤,再被青墨道长救回孤瑶山养伤,不过后来我和阿愁去那游玩,见他倒是越挫越勇,有点儿乐此不疲的意思了。” 殷墟嘴角抽了一下。 阿愁继续闲聊道:“因着雷劫一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世人都知晓了有修仙一途,近几年苍嘉和邻国的修仙之风盛行,而你作为传播者,可是那些凡人心中敬拜如神明的仙子。” 殷墟:“……” 这些人的热情她在那茶楼里就已经见识到了,只是那版本传得太离奇,让她有种听别人故事的错觉。 屋内温暖如春,门外冰天寒地。三人又聊了片刻,殷墟起身告辞,李君瑶说道:“我送送你吧。” -- 第88页 两人行至门前,殷墟忍不住侧过身看着阿愁。阿愁的脸没在狐裘温暖的白毛里,显得苍白而宁静。 阿愁朝殷墟摆摆手,殷墟一笑回之。 她们都知,这将是有生之年,两人最后一次相见。 殷墟不会再来。 而阿愁也不会再去看她。 第五十八章: 殷墟随着李君瑶走出书房,外面已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她是修道者倒不觉得冷,李君瑶却被冷风吹得一哆嗦。 两人刚穿过半个走廊,阿愁从后面叫住李君瑶,她左手托着大氅,右手拿了一柄白色带花的纸伞,显得步履匆匆。 殷墟和李君瑶站在原地,等着阿愁走到跟前。 她将大氅和纸伞一并塞入李君瑶手里,关切地说:“外面风大雪大,莫要冻伤风了。” 李君瑶柔柔地朝她笑了笑,听话地披上了大氅,朝阿愁催促:“你快进去吧。” 阿愁退后一步,与他们隔开了一道距离,目光却看着殷墟:“慢走。” 殷墟调侃:“苍嘉的雪景我第一次见,会慢慢走的。” 阿愁禁不住笑了:“那就好。” 接着她转身往书房走去,这次再没有回头。 两人一齐看着她进了书房关上门,才渐渐又往院子里的后门走去。 “委屈你走后门了。” “又不是娶妻,后门正门的,没什么要紧。” “……莫贫嘴。” “好。”殷墟点点头。 李君瑶似是憋着一股气,等行至后门时,才借着递给她纸伞的功夫,唤道:“殷墟。” “嗯?” “我有话同你讲。” “你说呀。”她颇觉好笑,怎么这人吞吞吐吐的。 “阿愁去世后,我会将纸鹤寄给你。届时你一定要来。” “那是自然的。” “你一定要来。”李君瑶缓缓重复道,眼里是一汪无人能懂的深泉。 “一定,”殷墟认真地望着她:“你们俩也算是我这世间少有的友人了,这点事情我怎会食言?” “那我就放心了,”李君瑶弯着一对漂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你走吧,我看着你走。” 谁家院墙内的腊梅来得正好,斑斑点点的红色被白雪衬得分外妖娆,那女子一身黑衣、撑着一把油纸伞,片雪不沾,就这么徐徐走在风雪里。 李君瑶以目送她,直至她消失在小巷尽头。 “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 她喃喃地念着,微笑着回身关上了门。 …… 孤瑶山上,止雪初晴。 雪地里,两名青衣男子坐在白石凳上,不畏严寒,一心一意地将心思投放在棋盘之上。 沉默地一番厮杀后,却是青阳道人耍了脾气,一股脑将棋盘上的棋子拂乱:“不来了不来了,我打不过您。” 青墨道人的脸比吹过的风还要冷冰冰,他一挥袖,棋盘上的棋子又重新落回原处,方位丝毫不差:“这点耐心都没有,你还想要找李贺报仇?赢不了就不许再去。” 青阳道人差点破口大骂,但碍着对方是自己师父,还是把不满咽了回去,小声嘀咕道:“我又不是找他切磋棋艺……” 青墨耳尖,一棋子丢在他额头上:“行了你,少说废话多……嗯?”他侧目望向远处。 “怎么了师父?” “有人在破我这老不休的玄天阵。” 青墨圆睁着眼道:“谁那么大的胆子?容弟子去看看。” 他急于逃脱棋局,忙不迭就要起身,青墨却缓缓道:“不用,”他散出神识查看了一下,下一刻脸上显现出又惊又喜的表情:“哈哈哈,没想到,没想到啊!” “……师父?” “青阳啊,你的宝贝徒弟回来了啊。” “……” 青阳道人坐着懵了一会儿,而后猛地起身朝外奔去。 自从青墨二人在孤瑶山隐居后,为了不受外界打扰,便开下此阵,用于阻挡一些修道者和来此上香的凡人。 值得一提的是,凡人们见此情形,以为是神仙住在山中,紧赶慢赶就在山下重新建了一座庙宇,用来祭拜山上的神明。 因为接触得是凡人,所以青墨开的阵法非常柔和,不过再柔和,以她如今渡劫初期的修为,一时半会也很难破解。 所以殷墟很快就放弃了。动阵法,施法者本人也会有感应,她要做的已经做了,就等着有人领她进去了,果不其然,殷墟等了一会,就见自己的师父急匆匆飞了过来,阵法被撕开了一条口子,殷墟轻而易举地走了进去。 “师父,弟子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青阳道人激动地搓着手,不停地打量她:“长大了,长大了。” “……师父,我本来也不小。” “刚回来就顶嘴?” “……”殷墟有些郁闷地眨眨眼,无言以对,不过见到师父,心里很高兴。 青阳道人带路道:“走吧,去见见你师祖,他见到你一定也会很高兴。” “好,”殷墟三两步跟上:“师父,你怎么看到我反应这么小?” “怎样才叫大?”青阳道人不太高兴地睨了她一眼,说道:“梵音山河图在其主人未死之前不能被他人驱使,所以我们知道你尚在人世。只是雷劫威力太大,有生罕见,我们怕你出什么事,这些年也一直没停止过寻找,你去了哪里?修为为何……都快赶上为师了……” -- 第89页 “说来话长,等见到道长我再同你们说。” 待见到青墨后,又是一阵唏嘘不已,而后三人排排坐下,室内一片安静,只听得见殷墟轻轻叙述的声音。 “所以是功德业力救了你?” “也不全是,我身上还有两本九吟老师传授的道法,其中大衍心经记载了滴血重生之法,幸好我学得一二,布袋留下的那道保命符也起了作用,另外,我还得感谢天道没有下狠手,降下第九道雷劫,否则我不一定撑得住。” “那第九道雷劫因何没有降下?” “世人猜测的版本虽然离奇,不过说对了一点点,我确实求天道让我走远点再劈我,免得连累了城里的百姓。” 青阳:“……” 青墨:“天道……不是无情吗?” “雷劫,不在于毁去肉身,而在于消去人的意志,它没有办法使我消沉,自然就放弃了,”殷墟懒懒地托着下巴,轻声细语道:“估计它也没真打算杀死我,毕竟我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呢。” “嗯?” “主角何意?” “没什么,”殷墟强打起精神,伸了个懒腰:“赶了些路,我有些累了,可有房间?我先去睡一会儿。” “……” 青墨道人随手指了一边,殷墟走出屋朝那边走去,半晌又折了回来:“我忘了一样东西。” 殷墟心意一动,梵音山河图从墙上自行摘下来飞进殷墟的身体。 她心满意足地拍拍肩膀,祭出山河图,化作光耀流进了画里,唯留下青墨二人面面相觑。 殷墟进了山河图里,就迫不及待地去见了师姐,见她还是如同熟睡般宁静淡然,魂魄静悄悄游荡在她身边,不觉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她留下的意志总归有用,那些修道者进不来结界。 目不转睛地看了师姐一会,殷墟就把目光转向泡沫中的布袋。 它尚还在好眠之中,不知殷墟已经经历了多少沧桑事。 殷墟想起那保命符,心底充满了感激,喃喃道:“布袋,你也要快点醒来啊。” 后来她又去看了那十几个被她收进来的修真者,这里灵气充沛,十多年他们也没白过,纷纷进入了大乘后期。 见到殷墟,俱是一惊。 殷墟说道:“要不是收了你们表现得太过逆天,也不会被天道注意,引起天劫涌动,不过因祸得福,我又与阿愁她们成为了朋友,也不想为难你们。” “殷墟,那你就放我们出去。” “可,”殷墟点点头:“待我到大乘后期,你们十几人全上也斗不过我时,我再放了你们。” “你……” 殷墟并不理会他们接下来的话,转身走了。 待解决了诸多事宜,殷墟就真的陷入了沉睡,这一睡就是一年多。 青阳也曾担心过她的身体状况,但当他查看时,发现殷墟体内有一股灵气涌动,令她无时无刻无时无刻不处于修炼之中,如同闭关,见这次休眠没让她身体出现其它差错,也就放下了心。 殷墟这次醒来后只觉得精力充沛,不再觉得疲惫,她全身心将自己投入到修行之中,或是在孤瑶山中,或是在山河图里师姐身边。 花开雪落,一年又一年,晃眼又过了六年。 这天,殷墟正坐在窗前临摹师姐的笔迹,“知心意”便悄而无声地落在她面前,而后留下信封消失。 殷墟捏着那封信发了很久的呆,却迟迟没勇气打开。 数个时辰后,她启程赶往苍嘉都城。 宿风楼外装饰着白花漫天,格外刺眼,莺莺燕燕的歌舞声已消失无踪,显得一派肃穆安静。 殷墟一身黑衣,装饰着精致的蓝色腰坠,衣领镶着金色云翻雾花,与这情景融合得十分妥帖。 楼内正上方就停置着一副镂花木棺,很大,足以容纳两个人。 楼内冷清的很,没有多少吊唁的人,殷墟目不斜视地走进去后,直接朝棺木三拜,才问伙计李君瑶在哪。 伙计依旧是当年的伙计,不过衣着却光鲜起来了,他问道:“您是殷墟吗?” 殷墟点点头:“是。” “那您跟我来吧。” 殷墟以为是要带她去见李君瑶,伙计却直接将她带到棺木前。 然后他命令两个下人开棺。 殷墟肃着脸问:“你做什么?” “这是我们东家的意思,她说让您见她们最后一面,”伙计说完,又安慰了一句:“这棺里用了冰,不会有恶臭的。” 殷墟心里一突,一股浓烈的不安感猛地袭来,下一刻,木棺被揭开,阿愁和李君瑶的尸身刺进她眼里,扎得疼痛,却再拔不出去。 “阿愁姑娘去世后,东家就随着去了,她在遗书里说了,要将一样东西交给叫殷墟的女子。” 殷墟很想说点什么,却哽咽得发不出声。 伙计取出一个贴身小巧的玉葫芦:“东家说,这里有您需要的东西。另外,她让我转告您一句话。” 殷墟转眸看着伙计。 “东家说:阿愁曾经说过说,她死后会在黄泉等我一起转世,但我不愿意让她久等,所以我瞒着她跟着去了。殷墟,你不用为我们揪心,因为我们已然算是白头偕老,再没有遗憾了。” 像是有一把剪刀绞穿了心脏。殷墟捂着胸口,受着这烈烈痛意,忽然就模糊了双眼。 -- 第90页 第五十九章: 殷墟带着装有师姐魂魄的玉葫芦一路向北,三天后便回到了孤瑶山。 她将师姐的另一缕魂魄从山河图里拿出,又找了青墨用融合之术将三魂七魄聚合。 师姐的身影渐渐呈现在她的眼前。 依然还是熟悉的眉眼。 殷墟呆呆地看着,不自觉伸出手,想要抓住师姐,然而,穿身而过。 殷墟失望地撇撇嘴,她怎么就忘了这是魂魄,触碰不到呢。 师姐睁开了眼睛。 但是,却没有看她,亦没有看任何人。 她迷茫地自半空中游走,脚不沾地,片刻后,再次回到殷墟身边。 依然是呆呆的,却是寸步不离殷墟。 青墨道人摸着胡须道:“大约是魂魄游荡地太久,记不清生前了,不过,你的气息依然是她最熟悉的。” 青阳道人臭着脸:“要徒弟有什么用,终究是别人家的人。” 这就跟天下当父亲的心思是一样的,殷墟只觉得好笑,说道:“师父,我还不是你徒弟?怎么就别人家的了呢?” “哼。” 殷墟也懒得理会别扭的青阳,温柔地瞧着傅欺霜,引着她往自己屋里走。 “师姐,虽然你还没清醒,但是我很开心了。” “……” “虽然你不能跟我说话,我也还是很开心。” “……” “我真是……太开心了。” “……” 傅欺霜呆滞地望着前方,对于殷墟的话毫无反应。 殷墟轻咬下唇,略带委屈地说:“没关系,阿愁说了,你会回来的,我信她。” 她伸出手,轻轻地碰了一下“傅欺霜”的手,明明是透明的,她却小心翼翼地好似面前的师姐只是个泡沫。 “道长说你虽已聚齐了魂魄,一个不好却还是有飞散的可能,”殷墟自顾自说着,凝聚法力,给“师姐”下了一个守护阵法,保她灵魂不散。 夜已深。 殷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师姐虽然无声无息的,但她终究做不到真的无视。 殷墟起身拉开被子:“师姐,要不要一起睡?” 师姐是安静的,连一个眼神都吝啬于给。 殷墟也知道自己多幼稚,拉上被子在被窝里偷笑了一阵,方才探出脑袋,傻傻地对着师姐的魂魄说:“师姐,你这样在我面前,叫我怎么睡得着呀?” 殷墟索性坐起身,看着傅欺霜发起呆来。 傅欺霜呆呆地看着前方,殷墟呆呆地看着傅欺霜,往远了看颇有些大眼瞪小眼的意思。 两人就这样过了一晚。 后来,殷墟从一时的兴奋、失落,渐渐到习惯师姐的存在,师姐就好像变成了她的影子,寸步不离地跟随,无声无息地侵入。 殷墟前十年一直出外云游,寻找复活师姐的方法,但一来她所看到的道书中皆没有起死回生之法,即便有,那也十分地不完整,二来云游中她广交修真界好友,飞遍修真界寸寸土地,仍然寻不到方法,这一来二去,她倒也沉淀了心思,只一心一意地守着师姐的魂魄和肉身,隐居在孤瑶山中。 这一晃眼,又是三十年。 从凡界的年龄定义上来说,殷墟已经是垂老暮年,若是家庭和睦,大约也是祖宗辈的人了。 她前身不过是一介凡人,又经历了种种磨难,比旁人看开了几分,性子越发内敛。倒是青阳道人,每每总像个长不大的小孩,惹得孤瑶山鸡犬不宁。 这些年,所有人也都没闲着,青墨挥挥衣袖飞升仙界,青阳道人踏入大乘期,殷墟也停步在了渡劫后期,即将踏入大乘期,成为修真界真正的强者。 值得一提得是,十几年前,青墨飞升之前,亲自去罱烟揭露了李贺伪善的面具,他与青墨斗法时,被没收了琼华珈蕴尺,还被削去了部分修为,如今连殷墟都打不过。 罱烟经此一事,根基大损,不得已之下,一脉独大的紫薇殿将苏青渔推上掌教,企图借助他背后的家族势力东山再起。 红袖仙子自经历了李贺一事,身心俱疲,前来孤瑶山投奔了青阳道人。 她如今洗去铅华,整日埋头在修为上,与青阳道人天天在孤瑶一隅切磋。 大约是青阳与苏荷袖之间的粉红泡泡太显眼,殷墟每每面对苏荷袖,都忍不住用一种看师娘般尊敬的眼神。 空桑仙子这阵子也爱往孤瑶山跑,与青阳红袖谈经论道,有时候看见殷墟,总会欲言又止,叫人捉摸不透。 这天,殷墟正对着一桌子美食和身边的师姐喝闷酒,身体里的梵音山河图突然发出光芒,下一刻,一个雪白色的球团滚落在她的大腿上。 殷墟:“……” 雪球团伸伸懒腰,抬头睨了她一眼,舔舔前爪慢条斯理地梳毛:“喵呜。” 殷墟僵着脸,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个小东西。 大白天的,活见鬼了。 布袋一跃而起,跳到殷墟的肩膀上,气势汹汹地传音:“干什么?不认识我了呀?” 殷墟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再上扬:“布袋,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好说好说。”布袋不客气的笑了笑,目光却一下子被那桌菜吸引过去,纵身跳到桌子上,先是尝了几口,接着猛吃起来。 殷墟目瞪口呆地望着。 -- 第91页 布袋吃到肚子圆溜溜方才停下,一脸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眯着宝蓝色的眼睛:“好久没吃到你做的菜了。” “以后我天天做给你吃。” “好,”猫性懒,布袋睡了几十年都没睡够,打了个哈欠正要往殷墟怀里钻,似乎想起什么,终于又恢复了一本正经:“你家师姐是怎么一回事?” “你只当我师姐是睡着了好了。” “你莫诳我,我今天一醒来就看见她,那样子明明就是……” “布袋……” “干嘛?” “你看看你后面。” 师姐不知何时已悠悠而至,明明青衫黑发美如画,却着实把回头看的布袋惊出一身鸡皮疙瘩。 “她……” 殷墟托着下巴,认真地审视师姐,而后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说实话,师姐这样飘着走确实有点吓到猫啊。 “怎么回事?你快同我讲。” 殷墟坐正,怅然道:“师姐离世已经快一百年了。” “发生了何事?” “说来话长,我慢慢同你说。” 殷墟将这些年来所经历过的事情捡了些重要的说了一遍,最后,说到见到阿愁时,阿愁所说的迎刃而解。 布袋沉默着听完。 “她这样跟你说的?只是让你等待?” “是的,”殷墟叹了口气,苦笑:“我真怕她是唬我的,毕竟这么多年,怎么找也找不到方法。” “修道界毕竟是低下的地方,当然不会有。” 殷墟目光一滞:“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所要的东西在仙界。” 殷墟若有所思,说不出是高兴还是苦涩:“那我……飞升去仙界?” “这倒大可不必,”布袋冷静望着她:“我身上就有可以使其复活的丹药,也是你师姐她命不该绝,肉身完整,魂魄也没散,否则就算是大罗金仙降临也救不了她,只不过……” 布袋有些犹豫。 殷墟弓着身子,急切地问:“怎么了?” 她现在可以确定阿愁所说的契机就在布袋身上,此时又怕有其它差错,见它神态,不免担忧起来。 布袋淡淡地望了她一眼:“没什么,事分轻重,先救师姐吧,其它……” “好好好,快把丹药拿出来,”殷墟也没那个耐心等它说完,伸出双手一把抱过布袋,兴高采烈的在它额头上印上一个热情的吻:“我好开心!我要飞啦!” 布袋:“……” 倒是等它说完啊! 不过,看殷墟这兴奋的傻样,布袋又把话吞了回去,等殷墟平静下来,它从自己的百宝灵袋中取出了灵丹。 殷墟接过灵丹,小心翼翼地捧着。 “它叫天冥魂归丹,凡人吃了,可平白多出一万年寿命。” “厉害!” “将你师姐魂魄归位后再吃,可复活。” “明白!” 布袋:“快去吧。” 殷墟哆嗦着:“我我……明天再复活好了。” 布袋十分不解:“现在就能做的事,你干嘛要等一天?” 殷墟跺着脚:“见到师姐总要说些什么吧,我得先练习好台词。不行,我回屋去找找感觉,布袋你自己随便逛逛去。” 布袋:“……” 第二天,殷墟没跟任何人说,连布袋都被拦截在外,她自己则携着师姐魂魄进入山河图中。 殷墟希望师姐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她,只是她。 当她把师姐的魂魄融入师姐身体,都还觉得一切像是在做梦,一个自己给自己编织的美梦。 殷墟生怕自己忽然梦醒,她将天冥魂归丹喂进师姐唇边,压抑得连呼吸都缓慢了下来。 天冥魂归丹的药力缓缓挥发开来。 殷墟一眨不眨地望着傅欺霜。 度日如年,不过如此。 傅欺霜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殷墟的心也跟着纠紧,她想说话,却几欲发不出声,本能地吞咽了一下,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是,已经哽咽得不像话了。 “师姐。” 傅欺霜的睫毛又动了动,这次随着晃动的还有眼眸。 这是即将醒来的前兆。 殷墟手心都冒了汗,她将傅欺霜的手捏紧,仿佛要捏进骨血,融为一体。 “师姐。” 傅欺霜像是回复殷墟的呼唤,她缓缓睁开了眼睛,重新凝聚双眸的焦距后,视线在下一秒紧紧与殷墟交缠。 热泪盈眶。 “师姐。” 傅欺霜微微而笑,婉转的嗓音里透着几分沙哑:“师妹。” 所有的练习都是白费功夫,到最后却只是重复着师姐两个字,再发不出别的声音。 殷墟紧搂住不再冰凉的傅欺霜,眷念地闭上了眼睛—— 这百年来的点点滴滴全如同过眼烟云般闪过她的脑海,再如同泡沫般轻易就破裂。 日日夜夜的孤独寂寞、煎熬守候,在此刻,终于是圆满了。 第六十章: 殷墟又哭又笑:“师姐师姐师姐!” 傅欺霜柔声细语道:“我在。” 她一手擦着殷墟脸上的泪珠,一手抚了抚眉心,只觉得头晕脑胀,浑身提不起劲: “师妹……” “师姐。” “将我扶起来,我……有些冷。” -- 第92页 殷墟忙依言将她扶起来,坐在冰床上托住傅欺霜的腰肢,让她贴着自己。 傅欺霜整个身体都是软的,就这样闭眼贴着殷墟。殷墟觉得被师姐靠着的地方暖到发烫。 此时真想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说,没有任何事物能打扰她们这样倚靠。 但心中的警钟还是敲响了。 殷墟垂下眸子,将手指搭在傅欺霜的脉搏之上,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师姐,你的修为……” 修道之人不怕冷,师姐叫冷时,她就觉得有些不大对了,这样一观脉象,师姐分明是修为尽失,已经成了一个凡人。 傅欺霜已经了悟,却并不放在心上,微笑道:“能再见你已是很快活了,其它又有什么要紧?” 殷墟柔声安慰:“师姐,我定有办法叫你恢复修为的。” “不用多费心思,再练起便是了。”傅欺霜说着,轻轻咳了一声,殷墟反应过来,连忙将她打横抱起,脱离了冰床。 也怪她大意了,师姐现在是凡身,是万万受不得寒气的。 傅欺霜乍一被殷墟抱起,心中有些羞意,但一来自己确实没力气走动,二来也是潜意识不想离开她的怀抱,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反而将手指搭住了殷墟的肩头。 她只觉得那肩骨有些膈手,便轻轻抚了一下,只这一下,就让她心疼起来,淡淡地说了一句:“瘦了。” 殷墟嘻嘻一笑:“我这阵子减肥。” 傅欺霜怜惜道:“减什么肥呢?再瘦便是皮包骨了,怪吓人的。” 殷墟眨眨眼,呆呆地说:“那我增肥,以后师姐摸起来也舒坦。” 傅欺霜:“……” 这话题她实在不想接口,便瞧瞧四周,这里有遍地的花,五颜六色,姹紫嫣红,远处是山的轮廓,线条柔美,却是不大熟悉,于是问道:“这是哪?” 殷墟道:“师姐可还记得巫溪?” “巫溪……”傅欺霜喃喃念着,慢慢就皱起了黛眉:“这是巫溪?” “正是。” “我记得我被……”傅欺霜没有再说下去,转眸看她,不大确定地问:“我没有死?” “我将巫溪搁在山河图里,已至百年,”殷墟停顿了一下,深深地望着她:“师姐,你已沉睡了百年。” 傅欺霜格外震惊,不大敢相信,偏殷墟又一本正经,不像是在哄骗她。 她冷静地梳理了下头绪,许久才有些落寞的呢喃:“白云苍狗。我这一睡一醒,竟已是这么久了吗?” 殷墟动情地说:“师姐,无论是多久都不要紧,一切都过去了。我只知道,我们以后有十个百年,一千个百年,甚至一万个一百年,万万个一百年。只怕你到时候面对我的脸,都有些厌倦了。” 傅欺霜本有些酸楚,只觉得若真过了百年,那自己岂不是缺席了师妹这么多年的人生,如今见她说出这番话来,瞬间心里便暖融融的,一丝遗憾也没有了。 傅欺霜微笑道:“虽不能与你共同度过这段岁月,却不妨碍我感同身受。所以,你要一五一十的将这些年的每一天都说上一遍。” 殷墟无言以对。每天都说,她哪里记得住呢?第一次后悔自己没有记日记的好习惯。 殷墟席地而坐,她也不嫌麻烦,一直将傅欺霜抱在怀里,连草地都不让她沾到。 “……师妹,让我下来。” “你没力气。” “我有些了。” 殷墟厚着脸皮,可怜巴巴地说:“但我想抱着你。” 只下一句,足以令傅欺霜软下心肠。 她咬咬唇,索性这里没别人,倒也破罐子破摔了。 一炷香后,殷墟缓了缓气,说道: “我带着李君瑶留给我的魂魄回到孤瑶山,和余下的魂魄相融合,造了一个完整的你。我等了许多年,就在昨天布袋醒来,它给了我一枚灵丹,你吃后便醒了过来,然后的事你也知道,你现在在我怀里啦。” 对于那些事,殷墟没有丝毫隐瞒,但说到有关于对自己不好的事时,比如雷劫,她还是下意识地隐去了很多,只轻描淡写的掠过。 傅欺霜听得认真,目中情绪翻涌。良久,她凝视着殷墟,问:“雷劫?” “嗯。”殷墟点点头。 “降了几道雷?” 殷墟说:“三道……呃……四道?”她心里发虚,说起话来也显得吞吞吐吐。 傅欺霜神色越发清冷:“不要骗我,到底几道?” “……八道。” 傅欺霜默然不语。 殷墟受不得这样的沉默,说道:“其实不碍事,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活着呢?” 傅欺霜叹息道:“八道,你是如何受过去的?这些年你吃了多少苦楚?” “师姐,你是一罐蜜糖。” “什么?”傅欺霜偏过头,却是没听懂。 殷墟解释道:“师姐,你就好像是一罐蜜糖,若是撒进药里,再多的苦也就吃不出来了。所以,现在我就只尝到了甜。” 傅欺霜浅浅一笑,腾出手轻轻捏了捏殷墟细嫩的脸颊,打趣道:“这般便满足了?” “当然……”殷墟信誓旦旦地开口,却在接触傅欺霜含笑的眼眸时,脑袋一热:“当然不。” 傅欺霜定定地望着她。 殷墟低下头来,亲在傅欺霜的眉心。 -- 第93页 傅欺霜微微瞌眼,只觉得那里有柔软游过,带着温热的呼吸。而后那片柔软在缓缓下移,掠过鼻尖,落在她的唇瓣间。 呼吸可闻间,她听到殷墟轻声说:“总要讨些回报的。” 傅欺霜便止不住落了泪,泪水凝于长睫,如同清晨带雾的露珠,点点晶莹剔透。 殷墟吻住了那片唇瓣,心中本是满足的,但见师姐这副美人带泪又任人采摘的模样,一颗心如同小鹿乱撞,忍不住轻启双唇,伸出小舌舔舐了一下师姐的唇线。 好甜。 傅欺霜浑身俱是一震,当即睁开了眼睛,一味呆怔地瞧着她。 当反应过来殷墟做了什么后,她只觉得热气上涌,又是甜蜜又是羞涩。 实在不怪她反应过大,只是对于情爱一事,她向来自律,又久居于山,从未接触过此类事情,是以她虽知道什么叫亲吻,却不懂亲吻时还可以伸舌…… 太是令人羞耻…… 不过,殷墟却显然不打算就此打住。 她爱煞了师姐此时的模样,不仅不止步于舔舐,甚至还用小舌抵开师姐的双唇,在她贝齿间转悠了几圈。 傅欺霜紧张地连呼吸都屏住了。 几个来回下来,傅欺霜实在有些憋不住,迫切想要找回氧气,下意识咬住了殷墟的舌尖,殷墟吃痛轻呼一声,傅欺霜方才如梦初醒,连忙松开贝齿。 “师妹,你……你没事吧。” 殷墟舌尖确实有些发疼,想问便问了出来:“师姐,你为什么咬我……” 傅欺霜轻轻咬住下唇,良久才因为招架不住她赤裸裸的目光,躲开注视,轻声慢语地说:“我方才,无法调息。” 嗯?殷墟愣了愣,当即反应过来:“师姐,做这个的时候……是可以呼吸的。” 傅欺霜面颊有些粉红,忍着羞涩,轻轻摇了摇头:“我大约是太紧张了。” 殷墟眨眨眼:“没关系,我教你。” 殷墟原本的思路是—— 师姐羞涩地点点头,然后她继续。 或是师姐羞涩地拒绝,然后她还是继续…… 却见傅欺霜稍稍收敛了小女儿姿态,恢复了一些往日清冷,疑惑地望着她:“怎么师妹你如此懂?” 殷墟:“……” “师妹……与别人这样亲密过了吗?” 殷墟忙不迭摇头,只差掏出自己的一片真心已求清白:“我只会与师姐这样亲密。” 傅欺霜微微一笑,在她唇边轻轻啄了一下,柔声道:“我信你。咱们先出去吧。” 殷墟差点溺死在师姐那一汪深邃的眼眸里,不禁欲求不满地撇撇嘴:“师姐,我还没讨够……” 傅欺霜脸红了一下,旋即恢复正常。她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殷墟的鼻尖,似笑非笑:“你是打算以后不再讨了嘛?” “当……当然不!” “那为何想要一次讨够呢?” 殷墟沉默了片刻,倒没再反驳。 她也知道师姐是害羞了,所谓来日方长,也不急于一时。殷墟亲昵地蹭了蹭师姐的鼻尖,感受到师姐微笑眯眼,似乎也喜欢她这样做,不禁格外高兴。 殷墟抱着师姐走出梵音山河图。 屋内点着檀香,布袋伏在窗边,头一点一点的,似乎又要睡着。 傅欺霜轻声道:“师妹,放我下去。” 殷墟听了傅欺霜的吩咐,将傅欺霜放了下来。她早恢复了点气力,走过去摸了摸布袋柔软的背毛,布袋一个激灵,几乎下意识往前一窜,脱离了傅欺霜的触摸,再回头看时,就看到殷墟她师姐那张格外秀美清冷的脸,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它当即又重新窜到傅欺霜怀里,甚至不知死活地蹭了蹭。 殷墟实在看不下去,快步走来,直接将布袋揪了出来:“喂!你别乱来啊!” 布袋睨了她一眼,懒洋洋地说:“某些人不是说我是猫吗?那还吃我这只猫的醋,这醋坛子可够大的哟。” 殷墟黑着脸动了动嘴,却找不到话来反驳。 傅欺霜勾唇一笑,很自然就牵起殷墟的手,为她开脱:“师妹,我们去见一见师父。” 殷墟兴奋的扔了布袋,拉紧师姐,边走边说道:“师父看到你,一定乐疯啦!” “怕是会被气死呢。” “你别看他嘴硬,其实他早已默许了。” “如此便再好不过了。” “……” 布袋抖抖身上的灰尘,怨念地翻了个白眼。 丧心病狂!见色忘义!人神共愤! 喵了个咪! 第六十一章: 殷墟领着傅欺霜往后山青阳道人处而去,一路上虽将她的手紧握不放,却仍惴惴不安地频频回头,依恋的目光始终胶在傅欺霜的身上。 傅欺霜每每触及她的目光,总是温柔回视,无声地给予某种安抚。 布袋晃悠悠走在他们身后,对这温情满满的画面翻了波白眼,眼底不自觉露出的笑意却戳破了这傲娇的小表情。 她们,也是真不容易。 渐渐视野开阔,远处亭榭一角显露出来。 青阳道人与空桑仙子举棋对弈,红袖师叔就坐在青阳身边静静地观棋。 傅欺霜不由得怔了怔,双眼蒙上了一层水雾。 殷墟感触到师姐的情绪翻涌,握着她的手更是紧了紧,轻声说:“师姐,别紧张。” -- 第94页 “我并不是紧张。”傅欺霜眼里水波轻漾:“只是隔了些时日,再见到师傅他们,竟生出些莫名的感慨来。” 一百年,长吗? 于天人永隔的悲情来说,是长的。 于孜孜不倦的守望来说,是长的。 但当跨越了重重阻隔,真正归来之时,竟也可以做到心如止水。 青阳道人捏着白棋,对着傅欺霜正经的行礼微侧着身愣了一下,看了他当初最得意的弟子一眼,落子后道:“回来了?睡了那么些久,合该多出来走动。” 这语气就好像她本没离开多久一样。 傅欺霜一面掖着心酸,一面轻声道:“弟子醒来后心念师傅,便就来了。” 青阳淡淡道:“如何能念着我?你只需念着殷墟这丫头便是了。” 傅欺霜也没料到师傅这般直接,倒有些没回过味来,偏头看了殷墟一眼,接触到她柔软的目光,心中稍定,方才柔声道:“师傅何出此言?情虽不同,但弟子的想念皆都一样。” 苏荷袖瞅了青阳的冷脸一眼,便冲傅欺霜道:“你无需多想。你这一场长睡,你师傅一丝忙都没帮得上,他是心里惭愧得很,不敢要你挂念。” 青阳瞪了苏荷袖一眼,却驳不了她话里的理去,无话可说地嗫嚅了几下,当即一拂袖生气了:“怎地你还想帮衬着这两个不肖徒弟?” 青阳生气的时候,唇边的两撮胡子一抖一抖地,倒平添出几分喜感。 苏荷袖白了他一眼:“行了吧青阳,欺霜这孩子刚回来,便要看你冷脸,说得过去吗?有什么事,大可以缓一缓再说,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殷墟深以为然,当即附议:“师叔所言在理,再者说,我与师姐之事师傅一个男儿家也委实不好插手,殷墟与师姐向您告知一声便是了,无需您多指教。” 毕竟是别人家事,空桑仙子徐子鸠不好插手,只便静静听着,偶尔目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更加沉默无声。 青阳道人的八字胡抖得更加利索了。 这些年,殷墟一开始还有些在意青阳的看法,后来心意渐坚,修为渐进,反骨也生了出来,有些无法无天的意思了。 到这时,傅欺霜再不能往后退哪怕一步,当即说道:“师傅的心思,弟子是明白的,”她停顿了下,轻声说:“只是弟子的心思,不知师傅可能宽解?” 青阳憋着一张冷脸,对着这一众女子,当真无可奈何,便心烦气燥地摆摆手:“行了行了,你俩赶紧走,省得为师眼瞧着烦心。” 殷墟二人对视一眼,目光里皆是浅浅地无奈和笑意。 师傅这个态度,说明他也并不是特别反对。 这样就足够了。 傅欺霜身子骨尚未大好,身为一个凡人又有口腹之欲,需得食五谷杂粮,殷墟天天从巫溪里抓灵气充裕的野物,杀了拔毛,然后洗得干干净净,炖了给师姐补身子,又在巫溪开了片荒地,种各色蔬果,蔬果有灵气滋润,长势又快又好。 她又怕傅欺霜心中憋闷,冒出什么坏想法来,每每宽慰道:“师傅榆木脑袋,你不必太过在意,还有师姐,咱别管外人怎么说,感情是两个人的事,管他们怎么计较,于我们也没伤到半分头发,我们偏就过舒坦日子,气死他们。” 日日这样洗脑。 傅欺霜一面觉得殷墟说的是歪理,一面又觉得这歪理还有些道理,便也不反驳,只笑了笑,宠溺道:“我只当你说得是对的吧,我们经历了过去种种,这一点点的阻隔当不为什么。” 殷墟一头扎进傅欺霜怀里,狠狠地说:“没什么‘只当’,我说的就是对的。” 傅欺霜摸摸她的头,笃定道:“师妹说对的,那便是对的。” 殷墟抬起头亲了一下师姐的脖颈,看着她温存微笑地模样,笑得像个傻瓜。 有师姐宠爱真好。 就一直这样就好。 有心爱之人陪伴的日子快得如同山林间的流水,伴随着潺潺喜悦往山下淌去,最终悄然挤入溪河。 两个月后,殷墟收到了来自魔族圣女的喜帖,喜帖上四个烫金大字简直醒目嚣张到不行—— 四海共贺。 殷墟瘪瘪嘴,翻了个白眼,一边心想这魔族圣女好大的派头,一边漫不经心地翻开帖子。宫旒殊三个字在新娘位静静搁置,再一扫,季淮堔这三个字进入视线。 殷墟愣了好一会儿,脑袋里一根筋打起了球。 季淮堔? 季淮堔是谁…… 等等,季淮堔是那个种马男主角嘛不是,他怎么会和…… 不对,这剧情走向好像也没问题呀,那个姓宫的臭女人好像是嫁给了季淮堔呀。 殷墟皱了皱眉。 这百年来虽时时有季淮堔的消息传开来,但殷墟心如死灰,也从来不曾上心,如今魔族圣女嫁给季淮堔的喜帖一来,她倒像是找回了很多失掉的记忆一样,虽隔了好一段岁月,前世书中的内容还是一一浮现在脑海。 手中的喜帖忽然变得有些烫手,殷墟赶紧甩开,转身就抱住了自家师姐。 傅欺霜稀里糊涂的回抱,看了掉在地上的喜帖一眼,柔声问:“怎么了?谁的喜帖?” “……是宫旒殊那个妖女的。” “我们似乎与她并无交情?” “确实,反而有仇呢,”殷墟顿了顿,语气有些郁闷:“但是,新郎我们认识。” -- 第95页 傅欺霜何其冰雪聪明,秀眉轻挑:“季师弟?” 殷墟有些吃味:“你怎地还记得他?” 傅欺霜语气淡淡:“我们认识的男子中,会和宫旒殊成亲的,怕是只有他了吧。” 殷墟想想也是。与她们相熟的男子本就不多,大师兄和小师弟自不必说,完全不可能去娶个妖女回来,这剩下来可不就只有一个季淮堔了嘛。 “师妹这么失落,是因为季淮堔要成亲了?” 她正咂着味,冷不防听到这好听却有些透着凉意的询问,当即心中一寒,连忙出声:“怎么会?他季淮堔娶谁跟我有什么相干,别说娶一个,即便他娶十个八个的,我也不在乎!” “……” 殷墟心里有点慌:“师姐,你不会怀疑我对季淮堔有什么心思吧?” “……” “师姐?”殷墟听不到回答,赶紧将头从傅欺霜的锁骨处抬起来。她本是心存担忧的,却见傅欺霜没什么不痛快,反而一脸笑意,立时就僵了。 傅欺霜好笑地捏捏她的脸:“怎的这般不经逗?你的心思我又怎会不知。” 殷墟缓过神来,不甘心地哼了一声,往傅欺霜唇边啄了一下,却并不就此放过,又在她下唇上轻轻浅浅地咬了一口。 傅欺霜只觉得有些微疼,下意识要躲开,殷墟却不肯她逃走,伸手抚住她秀美的脖颈,伸出舌尖舔舐了一下她刚刚咬过的地方。 傅欺霜腰身一僵,抬起手揪住殷墟的耳朵根,很是像样地板起了脸:“谁给你的胆子,不学好,竟学着咬人了?” 只可惜眉目间的柔情如蜜般轻涌,这样的责骂反倒像是打情骂俏了。 殷墟被这样的师姐迷得心如鼓噪,当即不过脑地说道:“打是亲骂是爱呀!” 傅欺霜柳眉一挑,声音越发淡了:“你竟还想打我骂我?” “……” “……师姐,师姐我错了!” 第六十二章: 山林间树影重叠。 彼时阳光正好。 殷墟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布袋的前额,边将红烧鱼往桌上端边说道:“你先前吃了那么多,不能再贪嘴了,这鱼是我特地做给师姐吃的,你不许抢,去吃别的去。” 布袋翻了翻白眼,手也没闲着,毫不客气地扒拉下一块鱼肉塞进嘴了,动作快得殷墟都来不及反应。 “你不让我吃,我偏要吃一块。” 殷墟又气又无奈,拿起筷子敲了敲它的头:“幼稚鬼。” 布袋白了她一眼,也不反驳,往傅欺霜怀里一钻,懒洋洋眯起了眼。 殷墟见布袋占了师姐的怀抱,心中醋意顿生,眼珠转了转,坐下来清清嗓子,煞有其事道:“师姐,咱们去旅游吧。” 傅欺霜尝着那鱼,听得这句,有些恍然:“旅游?” 殷墟换了种说法:“就是出去玩。” “呆得好好的,怎地忽然想出去玩?” “我怕师姐一直呆在深山里闷坏了,所以想带你出去走走。” 傅欺霜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殷墟摸着杯面,笑眯眯地说:“师姐,你与大师兄分别多年,难道就不想去瞧瞧他?还有罱烟,师姐就不想回去看看变化吗?” 傅欺霜沉思片刻,将额前一缕秀发勾入而后,眼中有轻浅的雾气:“我本是已去之人,又与你……”她顿了顿,接着说:“如今冒然回去,怕是会生出许多事端。” 殷墟本是随便说说,但瞧着师姐似有些退意,反倒上了心,伸手将师姐的柔荑握在掌心,定定地说:“师姐怕什么呢?无论如何,我都是在你身边的。” 傅欺霜听得有些动情,柔声道:“我知道,只是你性子太急,我如今又才刚刚踏入筑基,出去总会吃亏。” 殷墟颇为自信:“如今这一界里,修为能踏过我去的少之又少,师姐你只需跟着我,便没有谁敢欺负了你去。” 布袋眯了她一眼。 殷墟虽说得有些傲气,但却俱是实情。她虽与大乘期隔了半步,但若真的斗起法来,大乘后期的顶尖强者都要吃上几亏。 傅欺霜瞧着自家师妹那意气风发的模样,和亮晶晶水汪汪的眼眸,不由得恍了神。 师妹……终归是从一颗树苗,渐渐长成了参天大树,枝繁叶茂,撒下浓密地树荫,能为她想守护的人遮风挡雨。 “也好,”她浅笑盈盈:“顺路去瞧瞧季师弟的婚礼。” 殷墟脸上的傲娇小表情瞬间就垮了。 原本只是想回罱烟看看而已,但师姐竟还要去瞧瞧季淮堔那厮? 所以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是特别介意季淮堔再见到师姐,虽然师姐是她的,但就怕季淮堔还是余情未了,再把眼珠子黏在师姐身上,殷墟只是想一想,就忍不住想要揍他一顿了,这感觉委实难受。 所以前几天那个婚帖她都没怎么考虑就给扔了,如今也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睡着。 自家师妹的变化傅欺霜俱都瞧在了眼里,眸色一转,轻声细语道:“怎么了?你若不想去我们便不去。” “……” “我只是想着,毕竟故人,去一去也是尽了薄意,此后千里万里,与我们也没什么相干了。” 殷墟闻言,壮了壮胆:“师姐,咱们去。他敢请,我殷墟没在怕的。” -- 第96页 “怎地像是要去决战?”这下轮到傅欺霜担忧了:“你这般……还是不去了。” “去去去,咱们去!”殷墟跳起来:“布袋留下,守家!” 布袋绿油油地眼珠子一瞪。造反啦,竟敢要它看家! 傅欺霜轻轻按下布袋的头,深以为然:“家里毕竟有几个贵重事物,确实需要留一个守家的。小布袋,这便辛苦你了。” “……”布袋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立时萎了。它可以毫不犹豫挠殷墟一顿,却委实喜爱她这师姐,不忍拒绝半分。 其实有青阳子等人坐镇,实在想不起有哪个小贼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进孤瑶山来偷东西,这理由未免有些牵强。 等殷墟想通了其中道理,已是离开孤瑶山大半天以后了。 殷墟是藏不住事的人,有疑问便问了。 “你不是不希望布袋跟来吗?”傅欺霜只是慢条斯理地说。 殷墟眨眨眼睛,扑过去抱住自家师姐,撒着娇:“师姐你真好。” 傅欺霜笑意浅浅地捏住殷墟的耳根。 不管过了多长时间,不管师妹变得有多厉害,她还是想宠着她。 一如既往的。 绿舟行至罱烟派山门前,殷墟并未急着抱师姐下去,只是等守山的老头走近,方才朗声道:“去禀报你们掌门,就说故人来见,让他迎接。” 守山老头瞧着舟上的人,似觉面上有些相熟,不禁多看了两眼:“不知道友是……” 殷墟居高临下,淡淡地说:“你不记得我了?我可还记得你呢。” 守山老头眼眸一凝,不自觉想起一个人来,再仔细一瞅,更加确定没眼花,雪白的长须不自觉抖动起来。 百年前那一天,她谎称自己是青霜仙子,上山便领着人打伤了前任掌教,带走了青阳道人,更是叫白丘道人变成了一个傻子,至今还被关在罱烟一隅。 那一天是罱烟衰落的开端。 虽是一面之缘,也毕生难忘啊! 守山老头默默吞咽了一口口水,颤颤巍巍:“道……道友请先在此等候片刻,容小老儿进去禀报。” 殷墟摆摆手示意,守山老头如临大赦,白着一张老脸上山去了。 傅欺霜凝眸:“他似乎有些惧怕你。” 殷墟笑得灿烂:“我倒觉得他是被师姐天人之姿震撼了,没反应过来。” 傅欺霜平静地瞧着她:“是吗?” “没错,”殷墟靠进师姐怀里,闻着她身上淡凉地冷香,十分愉悦的勾起唇瓣:“师姐是仙女儿,可惜如今哪哪都是我的了,那小老头定是嫉妒成狂。” 傅欺霜哑然失笑:“怎地没个正经。” 殷墟指天发誓以表清白:“句句属实!” 正自交谈,从山上冲下几道流光,眨眼便来到山门之下。两人定睛一看,来得却并非苏青渔,而且紫薇殿殿主紫轩道人,与另几个不相熟的弟子。 瞧着这几人来者不善的模样,殷墟不自觉眯起眼睛,坐直了身子。 傅欺霜抿着唇,先一步飞下了绿舟,对着紫轩道人依礼而拜:“紫轩师叔。” 紫轩道人点了点头:“曾听闻你命丧巫溪,却没曾想原来还活着。” “蒙师叔挂念,弟子也是近日才醒,特随师妹前来拜访师叔……和掌教。” 紫轩道人沉默片刻,淡淡道:“你倒是个懂事的,”他抬眼看了看还在绿舟上坐着的殷墟:“可惜……你走吧,我罱烟派早已与你们没甚关系了。” 傅欺霜面上一怔,绝美的脸上露出复杂神色:“欺霜永远是罱烟之人,师叔又何须将我们拒之门外?” “且不说当初殷小贼将我罱烟搅得鸡犬不宁,便是你二人这有违天道的结合,也不配再踏入罱烟一步!” 这次出头的却是紫轩道人身边的少年弟子,身姿挺拔,双目炯炯有神,想来也是罱烟近年来的天骄一辈,但殷墟却目光一冷,一道绿色道力就势打出,以迅雷之势拍向少年,丝毫不留情面。 紫轩道人顺手一挡,但见那袖袍轻翻,道力竟如柔和地流水般淌过去,抓也抓不住地追近少年,将他轰飞了出去。 其他几个弟子连忙上前将那少年扶起,走到紫轩道人身后,静静等着紫轩发话。 傅欺霜默默地看着,不置一词。 紫轩道人瞧着却是吃了一惊。这殷墟真是个难得的天才人物,一身道法运用已至臻境,恐怕今日打起来,他也有所不敌。 紫轩道人神色沉了下来:“殷墟,你待如何?” 殷墟柳眉一挑,怒极反笑:“若不是想来看看大师兄,这破地方你当我稀罕吗?你们不欢迎我们,今日我却偏要闯一闯,到时便要问问我那大师兄,是否真的不认我这个师妹,他若是认,又肯不肯弃罱烟投奔师父去!” 殷墟朝着傅欺霜伸出手去:“师姐,咱们自个进去!” 有风掠过山门…… 傅欺霜青衣翻飞,眉目如一把清冷的刀,踏步而上,握住了殷墟的手,低声道:“走。” 殷墟会意,一道道玄光自袖而出,愣是在紫轩道人与几名弟子间开出一条道来,如长龙般从中飞过,硬闯了上去。 眼见她们轻松进入,那伤了的少年弟子不甘叫道:“师父!” 紫轩道人沉着脸目送两人而去,良久才将冷硬的表情放下,略有惆怅道:“小蛇已成龙,吾又能奈何啊?唉……随她去吧。” -- 第97页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天下终究是年轻一辈的天下了。 紫轩道人目光转向弟子们,意味深长:“你们……回去好好修习道法吧。殷墟二人来此之事,不得向外透露半句。” 第六十三章: 收起绿舟后,殷墟这才发现因着山上有些寒冷,绿舟的速度也过快,师姐的手受了些寒气,有点儿冰冰凉,朱唇也略略苍白,师姐倒是一声不吭全受住了,惹得殷墟心疼万分,捂着她的手吹了吹气,皱眉道:“是我太大意了,倒忘了开法阵抵御寒气。” “不碍事。”傅欺霜淡淡地安慰着,眸色一转,目光一眨不眨地放在殿门金烫烫的牌匾上,忍不住轻声念了出来:“青冥……殿。” 殷墟肩膀一僵,与师姐双手交握,并肩而立,静静地跟随着她的目光望去。 二人目光中均露出无限感慨。 这里,承载了多少回忆—— 那时尚还年少,韶华缱绻,青冥殿有严厉慈爱的师父,有冷峻的大师兄,有天真烂漫的小师弟,还有此刻就在身边的心爱之人。一起成长,一起玩闹,何其快乐。 如今转眼间,再来已是另一种心境,另一种姿态。 殷墟推开厚实而满是灰尘的大门,携师姐而进。这青冥殿里没有一丝人气,看来尚未易主,也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了。 一切都是老样子。 只是无人打扫,落叶与尘土一地都是,柱子上大红色的油漆都脱落殆尽,满目疮痍。 殷墟抬眼瞧了瞧师姐。 师姐仍是淡淡地,看不出喜怒来。但她却知道师姐心情并不好,或为青冥殿的衰落,或为其他。 “师姐……”殷墟欲言又止。她带师姐来只是希望她开心点,没曾想诸多变化都那么令人心寒。 “师妹,”傅欺霜目光闪烁,低眉之间,如画般的眉眼温柔似能滴出水来。她低声道:“还记得孤瑶山上你整日开导我,当时并未过多思虑,如今我却深以为然。外人终究是外人,只想着面子里子,却不能感同至深。” 想不到师姐能说出这番话来,殷墟欣慰至极,喜笑颜开:“师姐,有句话说得好,虽然我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说句实话,从小到大,咱们是承了师父的恩情,也辛苦罱烟养育,但与那什么紫轩劳什子的真没多大牵扯,更何况那一帮小辈们。现在咱们只要去见过师兄师弟,就即刻下山去,再不理会他们这些不懂什么叫天道的俗人。” “那小辈开口时,别说是你,我都已起了杀心。”傅欺霜眼中如雾缭绕,冰冰冷冷:“我们何错之有?又是碍了谁的眼?” 傅欺霜素来性子清冷,不喜缠身之事,又十分良善,断不会轻易动怒,如今竟然起了杀意,说明是真的气急,偏偏素养极高,也说不出什么脸红脖子粗的重话来,方才压抑着跟殷墟上了山来。 不过殷墟的那一掌,也委实很解气。 “师妹,我实在气恼,”傅欺霜难受地轻轻皱眉,加重语气:“真是气恼。” 殷墟噗嗤笑了出声。 师姐这生气的模样,怎么竟有些说不出的可爱? “师妹?”傅欺霜有些莫名其妙。 “没事,”殷墟安慰着:“你要真气不过,我现在就去杀了那小辈。” “……” “好啦,知道你不忍心,”殷墟顿了顿道:“我这里还有秘制奇痒粉,抽个空让那年轻人尝尝味,如何?” 傅欺霜被逗地嘴角上扬,那些不愉快的事自然而然便抛诸脑后。 “且不谈他了。既然来了,也不能闲着,就先将青冥殿收拾出来。” “这还不简单。”殷墟柳眉一挑,举手而扬,四周瞬间刮起风来,卷起地上的尘物飞出殿去,整个院子一下子干净了许多。 傅欺霜对这样的投机取巧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殷墟举起她的手,瞧了又瞧,那手指细长白皙,在阳光下泛着透明的光泽,煞是好看。 “我手上有何物?” “没什么,我就是想,师姐这手不染纤尘,实在不该沾染俗物,白白惹人怜惜。” 紫轩道人倒也没真的越过掌教去,哪怕掌教的辈分比他小。苏青渔是闭了关,不然下山相迎的肯定是苏青渔无疑了。 对于这个大师兄,殷墟有感情却没半分敬意,也不管里面的人会不会走火入魔,三两下就把他闭关的石门拆了。 苏青渔受了些惊吓,幸而没有受什么伤。他气急败坏地冲出来,见到傅欺霜也没顾得上惊喜,便与殷墟交起了手。 自然,完败。 “大师兄,你越发不行了呀。” 三人围着小圆石桌而坐,殷墟笑眯眯地调侃。 “谁像你这个变态,”苏青渔与他这个小师妹天生犯冲,挑眉说:“我正领悟大乘之道,不想却被你打断了思路,否则再过一些时日,我也许就成了。你说,是否该补偿?” 苏青渔的目光炯炯有神,语气不容置喙。开玩笑,谁不知道殷墟身上法宝多,如今好不容易见到她,自然是要抢劫一番来。 殷墟丝毫没有迟疑,从袖口里掏了半天,慢慢拿出一些金闪闪的东西。 苏青渔好奇下一瞧,登时黑下了脸,指着她手里那堆金子怒了:“你……你打发叫花子呢?” “什么叫花子?这金子够寻常百姓家吃上二十年了,怎么?还嫌不够?可惜我就这么多了,你不要拉倒。”殷墟傲娇地哼了哼,又将那金子重新塞回袖口袋子里。 -- 第98页 苏青渔目瞪口呆:“……” 倒是傅欺霜不忍,在一边问:“师兄想要什么宝物?” 殷墟急声道:“师姐,别理他。” 苏青渔见殷墟一脸纠结,登时有些发懵:“难道师妹有宝物?” 傅欺霜淡淡地看了殷墟一眼:“是有一些。” 前一阵子殷墟给了她一个空间袋,说是近几年云游得到了不少宝贝都在里面,她本是推辞不要,不想殷墟却说家里的财产本该都上交给……媳妇。傅欺霜便也安心接了。 此等事自然不能与外人道。 傅欺霜抚摸腰带,想了想,从袋子里取出一颗丹丸来:“来见师兄,倒也没准备什么礼物,就用这个当做补偿。” 苏青渔定睛一看,立刻便觉出这丹是极稀有的好物,当即嘴角上扬,收下了。 殷墟一脸肉痛:“你就偷着乐吧,这丹能强魂,对你突破修为极其有用,可是我费了九牛二虎才练成的,一共就三四颗的模样。” 傅欺霜慢条斯理地抿一口茶,茶叶在水面上打着转儿,她的手指细长,在雪白的杯面上显得晶莹剔透。 苏青渔心情煞是愉悦,也就错漏了傅欺霜眼里难得的算计。 傅欺霜轻轻放下茶杯,食指尖敲了一下桌子,凉声说:“师兄既然收下了这份礼,是不是该回礼了?” “……”苏青渔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送你是礼节,你送我可就是情分了,毕竟你瞧我,如今沦落为凡人……师兄不该来点可以让我快些晋升的宝物吗?若没有,护体的兵器也可。” “……” 当晚,殷墟睡觉时还在想着这件事,想到苏青渔如同被噎住的难看表情,不自觉笑出了声。 “怎么了?”傅欺霜柔声问。 “大师兄可真够抠门的,”殷墟靠进师姐怀里,贴合着她柔软的里衣:“白天竟叫他装聋作哑蒙混了过去。” “我也不是真叫他拿出回礼来,”傅欺霜下意识地帮她掖好被子,想一想她身为修士并不怕冷,便轻声笑了笑:“我只是怕你心里不痛快,才故意逗逗他。” “倒没有多么不痛快,”殷墟皱着眉:“只是,我和他好像天生犯冲,也不知冲了属相还是星宿。” 傅欺霜不置可否地抚摸着殷墟的脸,目光一片柔软,软到殷墟双颊微微发烫,软到她想亲上去。 她确实也这么做了。 殷墟的手臂攀过师姐柔软的腰肢,手指缠绕在她浓密的发线里,寻着师姐的鼻尖落了个轻轻地吻,又向下移去,将唇瓣贴合在师姐的唇上。师姐的唇是柔软香甜的,像她这个人一样美好。 殷墟收紧双臂,傅欺霜慢慢回吻,闭上眼睛。 她总是会这样,会抱得很紧很紧。仿佛那种不安全感,那种虚幻感,便都会因此消失。傅欺霜宠她,由着她,也心疼她。 她们如今恰逢热恋,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这样的吻几乎天天都有。有时候是殷墟发起,有时是傅欺霜主动,但总是点到为止。 今晚,有点不一样。 师姐身上的香气像绵网一样兜着她,隔着里衣,也能感受到师姐温软细致的肌肤。 殷墟觉得自己好像发病了,又像是喝醉了,有些头晕,有些迷离。 待她醒悟时,她的手已经将师姐里衣从上面掀出一角,头埋在师姐的胸前,细密地吻着。 师姐的锁骨好漂亮,师姐的喘息好动听。 但这该死的敲钟声是怎么回事?兜头兜脑地,倒叫她心里一激灵。 傅欺霜眼里的缠绵渐渐消散,被一层厚厚的雾气覆盖。她刚才也有些情难自已,才没阻止。想到前面发生的事和将要发生的事,粉色悄悄爬上耳垂。 “我倒忘了,是子鸣钟啊……”傅欺霜叹息着,声音哑哑地,透着诱人的风情。 子鸣钟是一惯就有的规矩,每到子时,钟声总会准时敲响,唤醒了一大堆沉睡的弟子,如紧箍咒般劝导弟子不要懒惰,潜心修习。 她伸手揉着殷墟还埋在胸前的小脑袋:“师妹……” “啊……?” “我……有点胸闷。” 殷墟俏脸一红,好没骨气得翻身躺到傅欺霜身侧,静默了一阵子,方才又重新抱了过去,颇为不满地说:“罱烟这规矩,着实可恶,很是扰人清梦!明天得好好说道说道。” 又经过一番沉寂。 良久,傅欺霜如梦呓般呢喃轻语,细听的话,还带着一抹笑意: “嗯,是得好好说说。” 第六十四章: 罱烟这百年来光景一直不太好,但好在根基深厚,又现了几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倒是隐隐兴复从前的辉煌。 当朝阳第一片余晖撒落在罱烟最高的顶峰之上时,整齐划一的练剑诵决声冲破云霄。 殷墟就在此时醒来。 她皱眉望了望窗外,掐了个手决,将外界的一切干扰隔离于师姐之外,偏偏看着师姐清冷的眉目,鬼使神差将唇瓣贴上去。 原本傅欺霜尚还在睡梦中,不想这一吻倒成了扰了佳人的罪魁祸首。 傅欺霜徐徐转醒。 殷墟见不能再肆无忌惮看师姐的睡颜,大为可惜,压着声音道:“师姐,怎的醒了?多睡会吧。” 傅欺霜意味深长地说:“我便是想多睡会,你这般瞧着,我也睡不着了。” -- 第99页 殷墟一阵心虚,弱弱地说:“那我不看了……不看了。” “看吧,我许你看,”傅欺霜着手攀着殷墟瘦弱的肩膀作势起身,殷墟连忙揽过傅欺霜细细的腰肢,给她借力。 两人并排坐着,温软的气息兜在一处,缠绵的紧,更是另殷墟口干舌燥,又忍不住亲了师姐一口,感叹:“不想起啊。” 傅欺霜道:“你可以不起,我偏不行,若是日日如此,我这修行怕是又怠慢了,何时才成赶上你啊。”说着,拿了外衣披上,便下了床,殷墟只觉得怀中一空,连心都跟着空起来了,虽然百般不愿,也只得由着,嘴上却小声说道:“怕什么,我等着你,我乐意等。” 傅欺霜听着心中欢喜,情不自禁捏捏她的小脸,不置可否。 两人又呆了几天,傅欺霜白天要修行,殷墟便缠着苏青渔下棋打趣,喝酒解闷,日子倒是也算过得有滋有味。 这天,殷墟又去找苏青渔,却见他沉着脸,似是有些生气,而且看他的眼神,这闷气好像还与她有关? 果然,棋下了一半,苏青渔说道:“师妹,我不能留你了。” 殷墟了然地问:“怎么了?是那几个老不羞又要对我们做什么?” “他们是太闲了,存心要找点事做做,说什么你们既然已经不再是罱烟的人了,就得把从前修习的功法都交出来。” 殷墟想了想,很是淡然:“也没什么啊,不就是几本功法嘛,给他们就是了,说起来,师傅教的都是罱烟传承下来的,是该还的。” “那本步步生莲……” 殷墟为难地皱眉:“那本说起来是青墨在上古秘境中偶然得到的,其实不算是罱烟的东西吧?不过虽然我不想给,但要是向师姐要,她定会给的。” “还有大衍心经……” 殷墟这下脾气再好,也有些恼怒:“罱烟还要不要脸?” 苏青渔不紧不慢道:“我就知道你会生气的,所以一口回绝了,不过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留几本小东小西就赶紧给我走吧,以后有空再来。” 殷墟将手中的黑子一扔,气不打一处来,眼眸泛着亮光:“还来个屁,现在就走。” 没出几步,又停下来,从储物袋里拿出几本最下乘的功法,重重甩到石桌上,甩的舒坦了,这才挥挥衣袖走人。 苏青渔两面被夹,有种吃力不讨好的忧伤,面上十分凄楚:“一个个的都冲我发起火来了,再这样,这罱烟掌教谁爱当谁当去,我是不管了!” 却说殷墟本可以悄悄带师姐离去,偏又看罱烟众人不爽,拉着傅欺霜大摇大摆地走下山去,临走前还去看了那名在山下嘴不饶人的年轻弟子,真的就撒了他一身的痒痒粉。 罱烟众人目瞪口呆,却无一人敢拦。 又是两月有余,两人走遍凡世。殷墟从前一心只想救活师姐,也看过很多山水,踏过很多地方,却从来没有在这样心平气和的光景下驻足过,兴奋之余甚至闲暇时候还做了几桩善举,圆了一直以来的女侠梦。 也不知是谁起的意,走着走着,就走进了苍嘉国,走到了苍嘉国最中心的繁华地段。 殷墟和傅欺霜来到宿风楼的招牌前。几十年过去了,一切都变了,唯有这三个字,还好端端地挂在这里,叫人平生出几分慰藉。 傅欺霜也很是伤怀。 她早已被抹去了那段凡尘旧事的痕迹,从小便真的以为自己一出生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女,不想自己原来也曾栖息在母亲的怀抱里,贪玩撒娇,甚至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妹,只是,不在了。 殷墟贴近傅欺霜:“师姐,没想到这宿风楼仍没关门呢,她们没有后人,想来是把宿风楼送给了可靠之人。” 傅欺霜几不可闻地叹息:“不能得以相见,是毕生的遗憾。但是,想着能走在她们曾走过的街道,抚摸过她们到过的地方……便没有那么难过了。” 殷墟不知怎么安慰,牵着的手握得更紧了。 两人相视而笑。 几十年星月流转,物非人也非,台上献唱的歌女早已换了不知几轮。年轻的伙计上前来招呼,似乎惊讶于会有女客进来观赏,愣了片刻,比往常反而更加热情了。 殷墟点了一壶碧螺春和几个点心,想了想,叫住准备下场的伙计:“等等。” “客官您吩咐。” “不知道能不能见一下你们这掌柜的?” 伙计愣了一下,迟疑道:“不知两位……” 殷墟笑了一下:“你就说,我是李君瑶的旧友。” 伙计自然不认识什么李君瑶,但也爽利地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领着一位银发老头过来。 那老头大约六七十岁的样子,满脸褶皱,但殷墟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就是当年那个小伙计吗? 老掌柜见到殷墟,也是十分震惊,忙拱手:“青……”想了想,还是隐去名讳:“小老儿见过仙子。” 殷墟亲热地指了指凳子:“坐,我有一件事且要问问你。” 小老头却是有些拘谨:“仙子只管问便是,小老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殷墟也没强求:“当年我走的匆忙,并没有等到她们的尸骨下葬,不知两位故人如今葬身何处?” “两位东家的墓碑如今就在都城外东南角十公里处,若是需要,我遣人带您去。” -- 第100页 殷墟转头询问傅欺霜:“师姐,要不要去看看?” 傅欺霜点点头,复又拿出一个小瓶子放在桌上,柔声对老掌柜说:“我瞧你这脸色有些蜡黄,脚步虚浮,怕是身体已不大好,我这里有枚丹药,能保你后二十年身体无忧,你且收下吧。” 掌柜甚是感激:“仙子仁慈。” 傅欺霜眼里盈了些许雾意:“一场因果罢了。” 殷墟二人去了李君瑶和阿愁的坟墓,她们被埋在了一处,老掌柜是个感恩的好人,坟墓年年填土,也不显得荒凉。 殷墟和傅欺霜一起掬了一捧土填在坟墓顶端,又拜了三拜,这才离去。 两人没有忘记此次出门是奔着宫旒殊和季淮堔的婚典去的,乔装打扮了一番,一路向北方而去。 路上遇到不少魔教或者正教的修士,大多都是奔着婚礼去的。于是大家一起前去,队伍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 眼见魔教的宫殿越来越近,殷墟也和他们混的有些熟了。 “傅六兄……”一人鬼鬼祟祟地靠过来。 殷墟瞥了他一眼:“怎么了,沈道友?” “唤我镜风兄就行了,没必要那么生分,”这个叫沈镜风的修士瞟了傅欺霜一眼,见她目不斜视,方才咽了口口水:“我说,看你实力不俗,怎么娶了这么个道侣呢?” 殷墟皱眉,不解其意。 沈镜风连忙说:“家妹虽不是倾国倾城,但也是清秀可人,而且已至金丹,与傅六兄实在般配。” 殷墟望向沈镜风的妹妹,两人目光接触,立刻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殷墟:“……” 殷墟情不自禁朝傅欺霜望去,傅欺霜似有所感,也望了过来,两人一对视,明明什么都没有,偏偏殷墟觉得心里发虚,慌忙移开目光。傅欺霜皱皱眉,不觉心中困惑,美眸微转,顾盼生辉。 虽然乔装成了一个普通女子的模样,可浑然天成的风采和玲珑的身段遮不住,配着这张脸,倒自有一分美感。 傅欺霜没说什么,再次转过头去,托着下巴看着远处的鸿雁飞过。 沈镜风见殷墟久久不言,好似在发呆,还当她已经动了心,想起自家妹妹的一腔深情,只能硬着头皮再接再厉:“你若是怕你那道侣不愿意,我可以帮你一把。” 殷墟有点好奇,就小声问:“怎么帮?” “嘿嘿,你就放心吧,只要我出马,一定能搞定你这个道侣,要知道没有几个女子能抵挡住我的魅力。”说到最后,竟有些沾沾自喜起来,好似已经把人收入囊中了。 殷墟脸瞬间就绿了。 好哇,敢情是想跟她抢师姐呐?脑袋腾的一热,二话不说,撸起袖管就一掌拍过去。 可怜沈镜风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就给拍得眼珠一掀,不省人事。 沈镜风那个妹妹最先反应过来,风也似的跑过来抱着哥哥,又惊又怒又羞,眼红红地喊道:“你不应便不应,缘何还动起手来!” 活生生一副被抛弃的怀春少女模样。 殷墟也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下子懵了。 远处其他几位修道之人听闻动静赶来,看到这么个情况,也有点懵。 倒是平时与沈镜风兄妹亲近的一个修士站了出来,指责道:“傅六,沈小妹待你情深一片,你若不喜,回绝就是了,何故伤人呢。” 殷墟却是没有答话,眼里心里只有师姐,见她表情复杂,以为她多心了,连忙跳起来去抱傅欺霜的大腿:“师姐,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啊,这这这……他他他……他妈的……” 傅欺霜深深地看了姓沈的妹子一眼,这妞哭得梨花带雨的,好不委屈。静默片刻,将人从脚下扶起来,拍拍她身上的土渣,十分冷静地说:“几位道友,这其中怕是有误会。” 第六十五章: 大家都不是不讲理的人,听到傅欺霜这么说,都冷静下来。 沈家小妹妹一抹眼泪,愤愤地问:“那你倒是说说看,家兄哪里惹你了。” 殷墟把傅欺霜抱在怀里,方才定下心来,徐徐道:“自然是惹我了,我傅六生平最大的逆鳞就是师姐,沈镜风这厮居然要跟我抢媳妇,我自然生气,一时就没忍住动了手,惭愧惭愧。” 沈家小妹妹又是一抹鼻涕,双眼通红:“你就……你就这么喜欢你师姐吗?” 殷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妹子啊,你这关注点是不是不对啊。 她叹了口气,将头枕在师姐瘦削的肩膀上,深情款款地看着自家媳妇:“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只爱师姐一人。” 情话腻人,在场的脸色都五颜六色地变化起来,唯有被告白的傅欺霜仍然面容淡淡的,看不出喜悲。 “不管如何,都是我道侣动的手,十分抱歉。另外,我这里有颗丹药,你喂沈道友吃下去,过一会儿他就好了。” 傅欺霜弯下身子,展开手,掌心躺着一枚蕴着蓝色气体的丹药,见沈家妹子没反应过来,又淡淡的重复一遍:“拿去吧,就当赔罪。” 殷墟感觉牙龈都开始隐隐作痛了。 这丹药也是难得一见的珍惜物品啊,师姐你怎么这么轻巧就给了,好败家。 殷墟狠狠一咬牙,心念又一转。罢了罢了,自家媳妇想干嘛就干嘛,她惯着。 傅欺霜哪里知道她这些花花肠子,送完丹药,就牵着她的手到别处坐下,再不理会那边怎样了。 -- 第101页 平时两人在一处时,傅欺霜会沉默些,殷墟都是叽叽喳喳的没完,现在反倒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彼此细微的呼吸声,和远处那堆人的谈论。 过了一会儿,傅欺霜的手捏上殷墟的耳垂,没什么起伏地说:“怎么,心虚到不肯说话了吗?” “我与那小妹妹又没什么,我心虚啥呀,只是……”殷墟嘀咕道:“师姐,我发现你好喜欢送别人丹药啊……” 傅欺霜愣了愣,不觉抿起唇瓣。 好像……是这么回事呢。可是也不是喜欢,只是觉得储物袋里丹药最多,也就顺手一拿罢了。 傅欺霜美目流转,顿时了然于胸,轻轻挑眉道:“心疼了。” 笃定的语气。 “不不不,不心疼,媳妇想怎么挥霍就怎么挥霍,大不了挥霍完了我就去打劫,空口套白狼。”殷墟豪气冲天的拍拍肚子,偏又拍的急了,忍不住咳了起来:“师姐你别生气好不好。” 傅欺霜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殷墟的肩头,软下语气:“我就是……”咬咬唇,终究没说出口。 就是……有点吃醋了呀。 偏偏这人有点呆,看不懂她的心思,真不知该怎么解释。 傅欺霜又捏了捏殷墟的耳垂,眼中泛起细细的笑意。殷墟顺势一头扎进师姐的怀里。 远处那群人有几个看过来,见殷墟这大老爷们跟个小媳妇似的钻进女子怀里,脸上的表情瞬间就精彩纷呈了。 许久后,沈镜风悠悠转醒。 一个修士劝道:“这傅六,除了一张脸蛋还算俊秀,其他的一文不值啊。” 沈小妹见这人说心上人坏话,怒目圆瞪。 “沈道友,你可别这样看着我,我也是一片好心,你看这傅六,长得一副好脸,举止却阴柔,不是天生如此就是与修炼的道法有关,实在不是良配,你嫁过去,大约还要守活寡呢。” 殷墟嘴角抽了抽,收回法力。 她是不是找虐啊,非得管不住自己这两只好奇的耳朵,听这些人瞎嘀咕。 “师姐。” “嗯?” 殷墟绞着手指:“我看起来是不是不像个男的呀。” “……” 殷墟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既然想跟这帮人一起有说有笑的去,就不敢使用任何携带自己标志的东西,比如绿舟。她在这个修真界太出名了,而且她的新闻全是负面的。 这群人老神在在的,性子也不着急,还时不时到一个地方就要调戏一下良家妇女,演绎一下逼良为娼之类的。也难怪,毕竟是受了宫旒殊这魔女邀请的人,都是亦正亦邪没个正经的人物。 好在良知都有,大家都很欢乐。 唯有一件事,让殷墟很是不能舒心,就是她偶尔去看沈家那小妞时,都能接触到她躲闪的目光,微红的脸蛋。殷墟心中长叹:唉,妹子,你真的爱错了人了啊。 这天,一行人飞来到魔教的天行宫脚下,看到渐渐放大的宏伟宫殿,不觉啧啧称奇。 天行宫并不是坐落在山上,它是用十六根巨大金柱拔地撑起的宫殿,屋顶四面八方雕刻着黑色的暗金龙头,殷墟特意数了数,一共九个,多出的一个在天行宫中殿顶端,好像比其他八个略微大些,颜色也更深,压着天行宫梁顶玄金字体蓝色底子的牌匾。 从远处望去,宫殿四周萦绕四周的雾气,像一条蛰伏在黑暗里的巨龙,气势磅礴。 有人不禁叹道:“这魔教的底蕴着实雄厚啊。” 殷墟抱着一颗大金柱子抠了好几下,末了肯定地说了句:“没错,真金的。” 跟随来的那帮人俱是嘴角一抽,掩袖看向别处,装作不认识这丢人现眼的家伙。 殷墟倒是浑不在意,扒在师姐耳边轻声说:“看来宫旒殊每次都穿的艳里艳气,画得跟个妖精一样是有原因的,家都是这个样子,能不耳濡目染吗?” 傅欺霜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只是眉角染上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距离婚礼倒计时还有两天。 殷墟拉着傅欺霜给门卫递了帖子,门卫本来是一副僵硬的死样子,一掀开帖子,脸上还是出现了松动,飞快地瞟了两人一眼,才慢慢将帖子收起来。 “不知……二位可带了贺礼?” 殷墟愣了一下,好像还真的忘了参加婚礼要贺礼这回事,眼看自家师姐好像又要拿什么丹药出来,连忙将她抱住。 傅欺霜:“……” 她停下手,静静的看着殷墟。 殷墟朝师姐笑了一下,低头在袖子里掏了两下,停手笑嘻嘻地问门卫:“我准备的贺礼很是贵重,但是没准备送礼的盒子,不知你们这里有没有?” 等魔教的下人拿了个精巧的盒子来,殷墟这才把手拿出来,顺手掂了掂,方才煞有其事的放进盒子里。 门卫嘴角抽了一下。 身后已经有人等的不耐烦了,看着她装盒的动作,便道:“道友,你这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殷墟充耳不闻,又在袖子里抓了一把,再次放进盒子里,这次也是没看到任何东西。 她仍然保持着笑眯眯的样子:“我这里装着两个能隐身的物件,十分贵重,叫你们的人亲自交到宫旒殊手上,告诉她,这是小贱人送的贺礼,叫她务必收好。” 门卫这下不止是嘴巴,脸都抽了,却没多嘴,应声收下了。 -- 第102页 殷墟叹息着进到里殿:“送的礼太贵重,我好心疼啊师姐。” “……嗯。” 门卫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这盒子辗转递到了宫旒殊的手上。 听着门卫的禀报,宫旒殊打开看了几眼,哪有什么不明白的,愤愤地摔了礼盒,踩着长裙暴跳如雷:“殷墟,你狠!你给我等着!” 一旁的青鸟哆嗦了一下,没敢吱声。 季淮堔倒是开了口,问那接待的门卫:“殷墟可还带了别人?” “带了名女子,只听到殷……小贱人叫她师姐。” 季淮堔目光闪动,透着深深的追忆:“傅师姐……” 宫旒殊冷笑:“看来探子的回报没什么问题,这小贱人还真把傅欺霜给救活了,好大的手段,起死回生呐?” 季淮堔心里涌出一丝不安:“我们已经说好了,你做你的,不准动她们。” “哼,我何时要动她们了,”宫旒殊指尖敲着桌子,不大愉快:“但小贱人带着傅欺霜来蹭吃蹭喝,连点贺礼都没有带,是不是过分了,总之,我一定要在她身上讨到便宜,不然怎么回报当年结下的梁子。” 青鸟想起被那只牛烧光的羽毛,也是百般激动:“对,咱们一定要好好教训殷墟一顿!” 宫旒殊冷冷的看着青鸟:“叫小贱人!” “……” 殷墟舒舒服服地抱着清冷的师姐滚到床上,嘴角掀起笑容,傅欺霜也就由着她,末了才摸摸她的头,起身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衫,她拿下脸上伪装的人皮面具,梳理额边的乱发,清丽的脸便随之而出,如烟如雾。 原本觉得宫旒殊能把她们搁置在柴房之类的地方就不错了,结果居然安排了这样豪华的双人包间,真是意想不到。 想着那空空的礼盒,傅欺霜心里不免有些惭愧。 “师妹。” “哎?” “明天我们再送一份贺礼吧。” 殷墟扑过去抱住自家师姐的细腰,凑到师姐耳边闻着身上淡淡清冷的香气,眷恋地蹭了蹭:“怎么啦,师姐觉得内疚吗?对宫旒殊这小妖女,有什么内疚的,咱们能来就很给她面子了。” 傅欺霜因着殷墟的动作,眸中闪过一丝羞赧,很快隐去,调整了下身子,让自己靠在殷墟的肩膀上,想了想,才微合眼淡淡道:“多少年了,有什么芥蒂都该随风散了,更何况我们之间又有什么仇呢。既然她能宴请我们,我们自然也能放下。” “听师姐的。” 第六十六章: 第二天,殷墟就带着贺礼拜会了宫旒殊,一路畅通无阻,在宫殿外却被几个魔教教徒给拦截了下来。 殷墟还没说什么,就听里面传来又腻又甜的女声:“放她进来。” 殷墟嘴角抽了抽,心里默念:看在大婚的份上,不跟你计较,让你装完这个B。 进了里间殷墟也不跟宫旒殊客气,当自己家似的随意找个凳子坐下来,自个倒杯茶喝了两口,方才在宫旒殊和青鸟双重注视下将准备好的礼盒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拿去吧,贺礼。” 宫旒殊冷笑:“又是能隐身的?” “你咋这么记仇啊。” 宫旒殊一拍桌子:“是我记仇还是你记仇?” 殷墟也跟着拍桌子:“我就是玩一玩,我要是记仇我还来参加你婚礼?脑子呢?” 宫旒殊又拍桌子:“你敢骂我?!” 殷墟紧跟其后拍桌子:“我就骂你了怎么了。” “你……”宫旒殊银牙一咬,随即冷静下来,决定先不跟她计较,等看完贺礼,不满意再说。 谁知,这次的贺礼让她挑不出一点毛病。 一串佛珠。 却不是普通的佛珠,漆黑的珠串上覆盖着一层如凝实质的淡金色霞光,宫旒殊拿在手上,就感觉一股透心凉意从手指直达脑顶,十分舒服。 “这珠子可是个宝贝,是我几年前在一处秘境中偶然得到的,能镇魂清心,你们魔教的功法都是那种急于求成不修心境的,这个啊,戴在你手上也算是有了好去处。” 宫旒殊其实对这礼物很满意,心里喜欢得紧,嘴上却不饶人:“谁说我魔教的功法不修心境了,我们修的是自然大道,岂是你能懂的。”虽然这么说,口气却软了很多:“好了,没什么事你就下去吧,本宫这两天乏得很,要休息了。” 说着,用指尖碰了碰朱钗,不经意的动作间十分妖娆七分魅惑。 殷墟干笑两声,眨眨眼:“我还没说完呢,这佛珠是佛家之物,送给你这个妖女最合适不过了,没事少杀点人,多修修心,争取早日将蛇蝎心肠炼化成慈悲善心。阿弥陀佛。” “……你给我滚。小,贱,人!” …… “季师弟?” 傅欺霜微有惊诧。 季淮堔微笑:“好久不见。” “嗯,”傅欺霜颔首,低眉看了他大红的喜袍一眼,冷冷淡淡的:“我已让师妹把贺礼送与圣女了,她心思单纯,只是随意开了个玩笑,对你们并没有恶意。” 季淮堔收回在她脸上的目光,轻轻说:“我并不是来怪罪殷师姐的,只是听说你……”季淮堔深吸一口气:“只是担心师姐便来看一眼,如今看你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只是师姐这一身修为似乎是丢失了,我如今没有办法帮你,但我以后一定会帮你找到恢复的方法的。” -- 第103页 傅欺霜本在房中修行,听到敲门声才开门而出,如今她站在门边,也没有放人进去坐的打算,只是将碎发勾到耳后,沉默片刻,才直直看着季淮堔的眼睛,面色冷淡:“修为的事,自会有师妹为我操心,季师弟无需挂怀。” 季淮堔似乎有些吃惊:“可是殷师姐她是女子,你也是女子,两个女子……”他一时口不择言,又立即清醒过来:“我……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为你们好……” 傅欺霜并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立着,似乎是在认真想听他解释。 “毕竟你们都是女子……”季淮堔本想大着胆子继续说自己的想法,不料抬眼便接触到对方冰冷的目光,当即呆住:“师姐……” 却听傅欺霜开口,声音清冷,如埋了一层冰雪: “如今我不再是罱烟的弟子,你亦不是,无需再叫我师姐,今后我们还是以道友相称吧。季道友,我与师妹虽不及你与圣女有万人恭贺,但彼此已互许了终生,生死不离。外人什么看法,于我而言,如同枯叶落水,连涟漪都翻不起来,”傅欺霜眼里盈着淡淡的雾气,微微抬首,十分认真的问了一句:“季道友,你可懂了?” 季淮堔周身泛起浓烈的抑郁之情,深浓的伤感布满他的面容,他稳了心神,扯出一抹苦笑:“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明明只是想来说一句……就一句……傅欺霜,我要去修无情道了,来跟你道个别,我以后再也不能见你了,就算见到你,也不认识你了。” 无情道,修无情。成无情大道,必舍有情之人—— 那又如何。 傅欺霜抿着唇,转身走进房间,门随即合上。 一句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 那又如何,他修什么道,与她何干。 殷墟送完贺礼回来,开开心心回到房间却扑了个空,放开神识查探,才发现这地方有古怪,神识刚出就被什么东西挤了回来,殷墟一颗心慌的差点蹦出来,以为宫旒殊那个妖女把师姐抓走了,正要去要人,转身却看见从外面而来的傅欺霜,当即松了口气,伸手便缠抱过去。 “吓死我了师姐。” 傅欺霜扶住殷墟:“怎么了。” “我有点害怕,以后不许你离开我的视线。一点点都不行。” “那你把我装进袖子里,便能随身带着了。” “好主意。”殷墟哈哈一笑,衣袖一展,当真将袖口套在了傅欺霜头上。 傅欺霜:“……” 本一句玩笑,谁想殷墟倒真做起来,傅欺霜将袖子拉下,语气里有些恼意:“胡闹。” 殷墟见师姐真生气了,当即不敢再动,忙撒娇打滚地安慰几句,见她神色松软了,便问道:“师姐,你饿不饿呀。” 傅欺霜其实已过了辟谷期,入了筑基,自然不会饿,但殷墟烧的菜肴也的确好吃,只这样一问,口腹之欲便被勾了出来。 虽没明说,殷墟哪还不知道自家师姐的心思,当即唤出梵音山河图,抱着师姐化为一道流光进入了图中。 巫溪的灵兽很多都已经修出了简单的灵智,见到殷墟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躲得远远的,生怕这个小祖宗看中了他们之中的哪一个,抓去拔毛炖汤。 殷墟也没有理会,随手在小溪中捉了一条红金色的鱼,给师姐做红烧鱼。 这里是属于她和师姐的地方。 为了更人性化点,殷墟甚至亲自动手修了一间茅草屋舍。 傅欺霜蜷缩着身子倚在靠椅上,看着殷墟忙进忙出的做饭,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许久,忽然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问道:“我们像不像一对人间的夫妻?” 殷墟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气息的翻涌使得面颊都发起热来。 傅欺霜好笑地看着她:“快醒神,怎么就呆住了?” 殷墟将鱼翻了个面,盖上盖子,走到傅欺霜身边,蹲下身握住她的手,十分严肃地问道:“师姐,你觉得我们是夫妻吗?” 傅欺霜凝眉,用着理所当然的语气:“难道不是吗?” 殷墟眉眼难藏羞涩:“师姐,咱……咱们还没成婚呢。” 傅欺霜愣了愣,轻声问:“你还会在乎那些礼数吗?” “礼数什么的还是次要的,”殷墟虚咳了一下,脸诡异地红了起来:“那个……还没洞房呢。” “……” “师姐?” “我去睡会。” 傅欺霜拨开殷墟的手,起身。 殷墟下意识的拉住她,正自疑惑,忽然瞄到师姐粉红的耳朵,心下了然,当即起了坏心:“师姐,咱们一起睡吧。” “你还在烧东西。” 殷墟心念牵动,烧菜的火就熄灭了,只留一缕青烟,心想,这下你没有理由了吧,却不想傅欺霜慢慢侧过身来,明明是如谪仙的人物,清冷的眼中却萦绕着淡淡的烟火气,平添一丝若有若无的妩媚。她朱唇轻启:“好啊。” 殷墟看得呆住。 傅欺霜轻笑:“又呆了。” 明明是跟平时一样的语气,在此时的殷墟耳中,却带着别样的意味。 有一个词似乎叫情之所至? 情深时,一切便是水到渠成的。 谁先撩拨,谁先心动,分不清了。偌大的巫溪,渺小的茅草屋外,只有两个人影,交错重叠。 殷墟将舌尖抵进傅欺霜的嘴唇,傅欺霜的双手贴在殷墟后背的肩骨,轻轻地用指尖扣了扣,白细的指甲变成了粉红色。 -- 第104页 两个女子的亲吻,像是缠着没有融化的黏糖,缠绵的,透着沁人的甜。 然而并不想适可而止。 煮沸的红烧鱼已经不冒泡了,渐渐冷却。 殷墟抱着师姐移步走进屋里,傅欺霜只觉得天旋地转,后背仿佛抵住了绵软的云层,才惊觉不知何时被师妹变出一张床来,被套是喜红的颜色,如同真的洞房花烛。 于是傅欺霜便愉悦的笑了,勾住殷墟的脖颈,引她深吻,心里的满足盛开如花。 殷墟的指尖插进傅欺霜的细发中,顺势便将那恼人的玉簪拂下。 师姐的发就该这样随性披散着,像黑色滑腻的丝绸,叫人爱不释手。 只是亲吻自然是不够的,像是轻风找不到出口。 只能循着自然而来的感觉向下,吮吸好看的锁骨,直到上面出现红色暧昧的痕迹,直到身下的人贝齿轻咬,发出似痛似痒的轻哼。 殷墟一面吻着,一面就手去解下傅欺霜的腰带,衣衫便就此展开。 第六十七章: 不知何时,巫溪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床头的龙凤红烛燃烧着,沁出透明的烛油。 殷墟的吻印上光滑柔腻的小腹,因为敏感便跟着微微收缩,傅欺霜一时情动,便呻吟了一声,婉转动人。 殷墟抬头,她的师姐正咬着手指,羞涩中含着淡淡的恼意,双眸中蕴着深色的雾气,携着一股迤逦之色,红被之下,白皙的肌肤上,在她指尖与亲吻流淌过的地方,像是被火舌燃烧而过,透着粉红。 殷墟一路吻上去,将傅欺霜的手拉下来,与她四目相对。 “师姐,有本书上说,一直忍着是会憋坏的。” 傅欺霜瞪着殷墟,但是眼角的水色和满目的柔软让这番瞪眼变得妖娆至极。 “我要吃鱼……嗯……” 她死死咬住下唇,生怕再溢出难以启齿的声音,面容愈发娇弱。这坏心的人,手下竟没闲着,那般孟浪。 “乖,不吃鱼了,吃我好不好。” 殷墟一只手环住她的腰,一只手伸出红被,用指尖心疼地摩挲着傅欺霜绯色的唇瓣,那里被咬出了一道红痕。 殷墟知道师姐害羞,再不敢逗她,循着那唇便再次覆上,一时之间,屋内除了细碎的呻吟和轻轻地喘息,再无其他。 当身下的快感伴随着疼痛而来,傅欺霜手指揪着床单,难耐地仰起头,脖颈露出来,雪白优美的线条像一只天鹅。 一滴细小的汗珠伴随着晃动隐入鸳鸯枕。 “嗯……” 殷墟停下动作,全身都陷入僵硬:“师姐,很痛吗?我慢点好不好。” 傅欺霜别过头,不语,漆黑如墨的双眸里盛满诱人的情欲。 这副任君采撷的模样着实刺激到了殷墟那颗敏感的神经,她加快手上的动作,着迷地听着师姐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两人的身体贴在一处,上下间红被翻浪,像是海上的孤舟,浮浮沉沉令人沉沦。 这样的师姐只有她能看到。 只有她。 …… 远山红霞漫天,床上的赤裸的两人交颈而卧。 殷墟从一场春梦中苏醒,一睁眼就见到了自家师姐的美颜,十分愉悦地掀起唇角,搂紧师姐纤细的腰肢,感受着手下的滑腻,心思不禁微微一荡,连忙深吸气,打了个滚滚到床边,平复心情。 殷墟你个禽兽啊禽兽,师姐刚经人事,哪能那般折腾,还是暂时断了心思吧。 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啊。 殷墟咬着手指,皱着眉头想了很久,回头看了师姐一眼,见她还在安睡,便屏住呼吸,偷偷摸摸地从储物指环里摸出一本书来。 正出神翻看着,只见身后伸出一只藕白色的纤纤玉手,不动声色地将书籍拿了过去。 殷墟愣了一下,连忙上手去抢,却在触及到师姐探究的目光时弱弱地缩了回来。 “师姐你醒了,睡得可好?” 傅欺霜没接茬,先将书翻开看了一眼,插画上的两个女子纠缠在一起,姿势撩人,十八禁的画面迎面扑来,夹杂着纸墨的香味,令人血脉喷张。 “……” 殷墟面上一红,很不好意思地眨眨眼:“那个……学习学习,借鉴借鉴。” 傅欺霜挑挑眉,意味深长地说:“是得多借鉴。” 欸? 师姐这是在怪她技术不够好吗…… 殷墟迷茫地眨眨眼,眼里涌出自责:“还疼吗?” 傅欺霜愣了一下,等想明白她说的话里的含义,羞涩又不觉爬上眉梢,,傅欺霜微微一笑,宠溺道:“不疼的,”低头看了书中的插画一眼,合上收进储物袋。 殷墟吃了一惊:“师姐,你,你拿这个干什么?” “借鉴。” 殷墟:“……” “师姐,其实这种事呢,你只要躺着享受就好了,苦力活还是我来,所以这本书还是我收着比较好。” 傅欺霜怔住,随即掐上她脸颊,勾唇轻笑:“怎敢一直有劳师妹主动?下次你把自己洗干净便是了。” “我……” “嘘,”傅欺霜眨眨眼:“不接受反驳。” 殷墟被噎了一下,欲言又止。 反正师姐已经是她的了,她早晚也得是师姐的,害羞个什么劲。这样想着,心思便活泛起来,一头扎进傅欺霜怀里,喃喃道:“那我怕疼,你得轻着点。” -- 第105页 “好。” “那不如我们现在就把书拿出来,边学边实践,伟人曾说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吾辈深以为然。” 殷墟坏笑着凑过去。 等腻歪够了梳洗好从山河图里退出去,已经日上三竿了,两人牵手走出去房间,只听到远处正厅里人声鼎沸,隐隐还有敲锣打鼓的声音。 “师姐,看来婚礼已经开始了。” “我们先去。” 为了不招人侧目,殷墟与傅欺霜偷偷摸摸地从侧门进去,大殿大得很,混入人多的地方不易被人发觉,然而傅欺霜的容貌和气质在鱼龙混杂的人群中分外出众,想不引人注意都难,殷墟心里对这些人时不时投来的注目很不舒服,强迫自己憋着一口气,忍下将师姐拉走的冲动。 两个主人翁目前还未登场,正闲的发慌,只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呼:“傅道友?” 殷墟转头看去,只见沈镜风和他妹妹分开人群而来。 殷墟已经换回了黑色的女装,衬着雪白的肌肤,清丽秀美。 沈镜风看得呆住,嘴巴哆嗦了一下:“真的是傅六傅道友?你……你是个女的?” 殷墟拍拍沈镜风肩膀,挑眉一笑,不阴不阳地说:“沈道友真会开玩笑,难道我是男是女你看不出来?” 那她妹妹这一片痴心岂不是错付了么?一回头,果然见自家妹妹双目圆瞪,委屈的眼泪花子在眼眶里直转悠。 殷墟见不得人哭,忙别过头去不看。 清冷的幽香探入鼻息,殷墟一时怔忪,只见傅欺霜将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在她脸上,侧身探近,眼睁睁看着师姐如月华般清越的脸越靠越近,美色当前,饶是她也不禁头脑发晕,心跳加速。 “心疼了?” “嗯?”殷墟回过神,见自家师姐好似在吃醋,忙凑上去讨好一笑:“只疼师姐。” 好想亲师姐。 “哼!小,贱,人。” 殷墟脖子一梗,不回头也知道是谁在骂她,没好气地白眼一翻:“你不去好好准备你的婚礼,跑到我这干嘛?怎么,嫌弃礼物不够好?” 宫旒殊厌烦地皱皱眉头:“流程太麻烦。” “这么猴急?”殷墟惊诧地望着宫旒殊,也是没想到,这人这么喜欢那季淮堔?如此的……呃,迫不及待。 四周人见新娘子站在这,自觉地退后三步,在她们四周划出一个圈来,殷墟倒是不在意,但傅欺霜性子清冷,不喜被人这样观看,不禁轻轻皱起眉头,眸色愈发寡淡。 “呸,想法怎么这么污浊,”宫旒殊一甩袖子,吩咐身边属下:“你去叫季淮堔来,告诉他,可以拜堂了。” 说着,掏出鸳鸯头巾,盖在头上。 殷墟咽了咽口水,跟自家师姐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虑。看宫旒殊这个样子,就好像跟季淮堔不相熟似的,都要成婚了,叫全名也就罢了,口气还那么僵硬,真的是真心打算成为道侣的? 殷墟压下疑惑,与傅欺霜退至一边。 过了一会儿,一人跑进来,朗声高呼:“吉时已到,请新郎新娘入场……” 话音未落,只见季淮堔身着大红色喜袍从正门而入。 说实话,这季淮堔作为本书第一男主角,确实有些过人之处。外貌上,星眉朗目,英气逼人,虽然资质平平,却架不过自身气运雄厚,又颇为勤奋,最终成就大道,且他自身是一个严肃正派的人物,即便后来修习了魔教圣典,也能维持本心。 这是殷墟与他隔了几十年后的再次见面,不用精神力,也能立即察觉到他体内的灵气,如磅礴的大海般汹涌翻腾,想来这些年来他的际遇也十分精彩。 殷墟正想的出神,季淮堔忽然望过来,眼中的光芒如凝实质,带着一丝敌意直直的刺过来。 感受到一股阴风袭来,殷墟心中一凛,警觉顿起,两道目光在空中相遇,下一刻便各自移开视线。 一场战争,刚刚开始便已消弭于无形。 傅欺霜轻轻晃了晃殷墟的手指:“可有事?” 在场宾客自然蒙在鼓里,但傅欺霜对自家师妹却很是关注,这暗地里的斗争已看在了眼里。 殷墟道:“我没事,季淮堔这厮修为不弱,不过,并不能伤到我。” “那就好,”傅欺霜微松了口气,看着季淮堔的背影,皱紧眉头。她已知季淮堔会修无情道。无情大道一但修成,所向披靡,如今他对师妹似乎抱有敌意,贸然出手,以后大约是敌非友,不禁暗暗替师妹担心起来。 “怎么了?”殷墟不知道自家师姐在想什么,就问了一句。 傅欺霜摇摇头,冲她笑了一下。 场上婚礼已经进行到最关键的地方。 季淮堔和宫旒殊二人拜过了天地,只差这最后一拜,便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道侣。 气氛却在此时僵了下来。 因为礼仪师已经高喊了夫妻对拜,这两人竟谁都没有低下头去。 礼仪师再次高呼:“夫妻对拜!”见两人仍迟迟不动,掩袖轻咳了一声,尴尬地提醒:“殿下,大人,该对拜了。” 宫旒殊似乎考虑了一会,紧接着,肩便弯了下来。 季淮堔眼角不着痕迹地抖动了一下,抿着唇静默了片刻,在殿里所有人瞩目之下,缓缓弯腰。 “不许拜!” -- 第106页 一道好听的女子声音迎风而来,白色玄光随着刚猛的劲风呼啸过殿里众人的头顶,直直的朝季淮堔而去。 殷墟二人循声望去,殿外飞进来的那个人赫然是空桑仙子。 一袭白衣,玲珑身段。 却说那边宫旒殊一下子拽了红盖头,上面坠下的流苏银珠落了一地,红衣如火,神色冷峻地冲空桑仙子迎掌击去。 骚乱的人群里忽然跳出一名女子,又向殷墟挥掌而来。 殷墟后背似长了眼睛,揽过傅欺霜,回身抵挡。 一时之间这场盛大的婚礼乱成了一锅粥。 什么情况? 第六十八章: 待她抱着师姐跳到角落,目光便胶在那动手的人脸上,只见这女子身段妖娆,左脸上却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硬生生破坏了原本清秀的面容。 她眼里的恨意像毒蛇一样缠绕在殷墟身上,令人心惊肉跳。 殷墟脱口而出:“闻清潇!” 竟然是她,竟然是她。 那日殷墟杀完楚羽潇洒而去,只留下一句随时恭候闻清潇前来报仇,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竟无声无息地蛰伏了这么久,又在宫旒殊的婚礼上愤然而起。 闻清潇冷冷一笑,手上道鞭一甩,脚尖轻点而来,一身道法尽数散开,掷地有声地说:“殷墟,我来复仇了。” 众人皆是大吃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青墟仙子,且这先动手的女子似乎和青墟仙子有着很大的仇恨,当即纷纷退出殿外观战。 一时之间,殿内只剩下缠斗的魔教圣女宫旒殊、空桑仙子徐子鸠,殷墟与闻清潇,和站在一边没有插手的傅欺霜与季淮堔这六人,其他人都跑的无影无踪了。 先不说为什么空桑会来破坏婚礼,两人又一言不合打了起来,殷墟这边闻清潇却是下死手的,招招奔着命门而来。 殷墟一面御敌一面心惊,这闻清潇不知有了什么际遇,实力竟然这般深,一套鞭法随着身形舞的淋漓尽致,好几次抽到了殷墟的衣衫,险些在她脸上划出痕迹。 再看她外涌的法力中,青白色透着一层灰雾,明显是修习了邪气速成的功法。 殷墟并非不敌,然而这大殿似有古怪,竟然压制了她三成的法力,强大的精神力也无法放出。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 殷墟并不想伤了她。 闻清潇没错,错的是心生邪念的楚羽,更何况那时为了查到楚羽下落,对闻清潇进行搜魂,已经强行破坏了闻清潇的精神力。 一念至此,殷墟只能抵挡防御,没法自由出手。 不知何时,门外已经聚涌了一大批魔教的教众。 徐子鸠和宫旒殊纠缠着打了几十个回合,愣是分不出高下。 短时间内,看不出什么,时间一长大家都看明白了,这两个人谁也没有下死手啊,好像还乐在其中似的,就这么吊着。 季淮堔被吊的很难受,尤其是傅欺霜的目光从来没从殷墟身上离开后,更是有些恼羞成怒。 于是季淮堔飞向打的正酣的宫旒殊二人,温和地说:“旒殊,我来帮你。” 徐子鸠一愣。 她这一愣神不要紧,宫旒殊拍在半空的那一掌却已至身前。 徐子鸠硬生生受了一掌,闷哼一声,嘴中腥甜,红色的血从唇边溢出。 宫旒殊下意识收回手,看着徐子鸠,呆住。 那样子好似不相信自己能伤了徐子鸠一般。 此时最开心的莫过于魔教众人了,见徐子鸠受伤,立刻热情高涨地喊:“圣女万岁!” 宫旒殊:“……” 徐子鸠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季淮堔又一掌拍来,含着三分挑衅七分玩味。 徐子鸠柳眉一挑,瞪了宫旒殊一眼,衣角翻飞,舍了她与季淮堔对战去了。 徐子鸠这一瞪似嗔似恼,透着一股别样的风情,宫旒殊原本空白的脑子就更加转不过来弯了,只隐约听进去殿外那些嘈杂的人声。 “殿下,好机会啊,那女的后背露出来了。” “杀了她,扬我教威名!” “殿下,愣着干嘛,快上啊……” “殿下……” 宫旒殊冷冷地冲着那几个挑拨的人瞪过去,直瞪的他们莫名其妙,她身形一转,冲徐子鸠而去。 魔教那群人还以为圣女终于开窍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进魔教的哪有几个是好人,看到流血杀人这种事就一个个兴奋不已。 徐子鸠与季淮堔对了一力,身体向后倾去,宫旒殊目光一凝,左手一捞,稳稳的搂住了徐子鸠的纤腰,顺势就把她搂在怀里。 两个人就用一种诡异的亲密姿势停在了半空。 “放开。”徐子鸠冷冷地说。 “不放。” “放开。” “不。” 徐子鸠怒火中烧:“再不放开我杀了你。” “那你动手啊。” “你……你以为我不敢?” 宫旒殊不说话了,微一低头,唇就亲在了徐子鸠的唇上,轻轻吮吸了一下,把血咽进喉咙,柔声问: “疼么?” 魔教众人:“……” 这……他们的圣女殿下…… 魔怔了吗。 季淮堔冷哼一声:“旒殊,你让开,让我杀了这个女人。” -- 第107页 宫旒殊皱眉看着他:“季淮堔,你说什么,你不用……” “走开!”徐子鸠一把推开宫旒殊,掌心一展,道剑出鞘。 季淮堔勾唇一笑:“动法宝了?看来是认真了,不过没用的,你打不过我,旒殊也是要和我成婚的,你想想,你要是不来,这婚是不是已经结了,现在这时候是不是早在洞房花烛了?嗯?” 宫旒殊瞠目结舌:“季淮堔,你……” 却见徐子鸠剑锋一转,直朝宫旒殊削来,随之而来的是她冷若冰霜的声音:“我杀了你,再杀了他。” 宫旒殊一边抵挡一边说道:“子鸠,你冷静,听我说。” 徐子鸠却不想听这个人再说,剑痕铺天盖地而来。 “子鸠,你先停下手听我说好不好。” 徐子鸠眼睛都红了,也不知是恼的还是因为伤心:“不听。” “我跟季淮堔不是你想的那样。” “别说了。” “你若不信,我们一起去杀了季淮堔可好。” 原本静下来看戏的季淮堔心道不好,果然,宫旒殊已经冲出徐子鸠的剑气包围圈冲他而来。 那边殷墟也越来越招架不住闻清潇的攻击,百忙中抽空看了一眼,见季淮堔早已不在师姐身边,这才放下心,存着坏心眼将闻清潇引了过去。 一时之间,四个人扭在了一处,场面更加精彩了。 宫旒殊一心对付季淮堔。 徐子鸠自然也不是真的想要杀宫旒殊,到最后反而帮着她一起攻击季淮堔。 最阴险的就属殷墟,她其实看季淮堔怎么看怎么不爽,所以每每躲避闻清潇的攻击,都选择了季淮堔的身侧,直接把闻清潇的招式吸引到季淮堔身上。 不过一会儿功夫,季淮堔就变得浑身是伤了。 他何时这么狼狈过,即便是在最困难的时候,也不会把自己弄成这副德性,但以他现在的实力,完全不可能和这四个女人硬抗。 眼见要吃大亏,只能一咬牙,朝傅欺霜那边看了一眼,突然鬼使神差地抓向离傅欺霜。 殷墟心中一慌,连忙抓过去,也只抓到季淮堔一个衣角,当即大声喊道:“师姐小心!” 傅欺霜美目一转,饶是她也没想到季淮堔会突然冲来,一时惶惑,手下意识摸向腰间玉型法器,季淮堔已翩然而至,祭出飞天遁地符,两人便在原地消失,痕迹全无。 殷墟心中咯噔一下,气血冲向脑顶,顿时脑中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徐子鸠已为她挡下闻清潇一鞭,厉声道: “愣着做甚,还不去追。” 原本这只是殷墟和闻清潇二人的恩怨,但徐子鸠与殷墟的师傅和红袖仙子都有很深的交情,方才为她出头。 宫旒殊走上前,勾唇一笑,眼里透着深意:“别怪我没告诉你,季淮堔对你那心肝师姐可是爱慕已久,虽说他这人还算正人君子,但是美色当头,保不定他会做出什么来。” 殷墟瞥了她一眼,讳莫如深:“宫旒殊,闻清潇用的是你魔教的功法。” 宫旒殊瘪瘪嘴:“我不认识她。” “回头再来找你算账。” 殷墟祭出绿舟,阴沉着一张脸离去。 宫旒殊拂了拂长袖,心中很是郁闷。 她看向徐子鸠,眉眼如拨云见日一般,舒展开来。 也不知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人不管是真认真还是假正经,样子都极是好看。 宫旒殊意味深长的勾起唇角,慢条斯理地走上前,婀娜多姿又十分欠打地说:“小闻闻,快来见过你家师娘。” 闻清潇抽回鞭子,面色冷峻的飞回宫旒殊身侧,恭恭敬敬一拜:“见过师娘。” 徐子鸠:“……” 一场婚礼以一种闹剧的形势草草结束。 等宫旒殊半威胁半安抚地携着徐子鸠离开主殿,众人方才如梦惊醒,纷纷炸开了锅。 婚礼上的司仪临时担起了主事的担子,流着冷汗解释了一番,领着大家去偏殿就餐去了。 不过纵使再解释的冠冕堂皇,也挡不过修真界的修士们一腔熊熊燃起的八卦之心,不出半日,今日发生种种就被添油加醋的流传了出去,百年内都是修士们枯燥修炼生涯的谈资。 …… 殷墟乘坐绿舟飞速略过苍翠的山脉,向着白雾茫茫的远方前行。 殷墟原本是个活泼自在的性子,经过时间的沉淀累积,已变得愈发内敛,师姐的复活后,她整个人才从黑白变成了彩色,就像枯萎的树叶重新焕发生机。 如今,师姐不在身边,便又变回了那个让人看不透的她。 殷墟紧抿着唇,唇瓣殊无血色,摊开手,一只纸鹤出现在手心。 “知心意,带我去找师姐。” 第六十九章: 季淮堔寻了一处洞府,并没有立刻进去,将被点了穴道的傅欺霜放在一颗树下,小心翼翼地让她靠上去。 傅欺霜无言地看着他。 季淮堔的瞳孔中有很大一部分都变成了墨色,从眼珠里荡漾而出的是一丝丝细微的死气,那些黑色的死气凝聚在眉心,形成了一股漩涡,隐秘而强大。 季淮堔退离几步,深吸一口气,漩涡在他冷漠的表情下消散,可不一会儿,又开始悄悄凝聚。 他的目光变得越来越涣散,表情扭曲,仿佛在和某种支配做着争斗。 -- 第108页 “季淮堔,”傅欺霜沙哑着嗓子,细细喘了一口气,温言温语:“你不想这样的,对么?” “是,”季淮堔摸着眉心,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微笑:“我想阻止他的,可是,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对不起,我其实不想伤害你的。” 傅欺霜盯着他的眼睛,轻声询问:“能告诉我,他是谁吗?” “他是……”季淮堔下意识就要说出口,喉咙却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一样,他跪倒在地,手捏着脖子,想试图呼吸,脸上的青筋暴起。 傅欺霜面无表情地看着,等到对方的挣扎渐渐停止,方才冷声问道:“你是谁?” 季淮堔抬起头睁开眼睛,双眸的黑色更加深沉,那张脸上的表情既痛苦又极度冰冷,他邪气一笑,发出不属于自己的苍老声音:“我既是他,也是蜉蝣老祖。” 傅欺霜皱起眉头,眼里水波潋滟,却是一时无声。 蜉蝣老祖瞧她这模样,便戏谑道:“怎么,看你的样子,明显还记得老夫啊。” 傅欺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你竟然没有死在翻天印下……你是怎么控制住季淮堔的?” 蜉蝣老祖嗤笑一声,没有立即回答她的疑问,而是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右手勾住她的下巴,让她的脸面对自己:“别白费力气,就凭你这修为,想冲破我给你定的穴道?痴人说梦呢。” 傅欺霜愣了一下,暗中游走的灵气散去,脸上亦浮现出被戳穿的狼狈,但很快又恢复了镇静。 “蜉蝣,我们无冤无仇,清河镇时你便刺我一剑,不管如何,也算是两不相欠,你又为何捉我来此?” “你既想知道原因,我说了又何妨,”蜉蝣老祖嘿嘿一笑:“季淮堔他,一直肖想师姐你呢,我作为他的一部分,自然要帮他得到他想要的。” 蜉蝣老祖脸上忽然阴晴不定,黑色与白色的气体一起在眼中翻滚,是季淮堔的本体灵魂在排斥他:“你住口!我从不曾要求你做这些,只要我还在,你就休想用我的身体为非作歹!” “你可真是嘴硬啊,可深夜里为情所扰的时候,你又是怎么求我的?你若真是为着你傅师姐好,我根本不可能将她带来,要知道这本就是你的躯体。” “住嘴!” 苍老的声音哈哈大笑:“你认了吧,我是你,你亦是我,我是你不能呼之于口的黑暗,从我进驻你灵魂的那一刻,我们就注定永远被捆绑在一起,只有你死去我才会消散,你既没有勇气自裁,又说那些虚假的正义之言作甚?” 显然,蜉蝣老祖的话起了作用,两个灵魂互不相让的碰撞发生了变化。 季淮堔的灵魂在不可抑制的颤抖,他在犹豫,而犹豫使黑暗更加容易地开始侵袭灵魂本源。 傅欺霜心中焦虑,若是季淮堔的身体真被蜉蝣的意识占领,她恐怕等不到师妹前来营救。 届时不管发生什么,都一定是她不想也承受不住的。 傅欺霜紧咬贝齿,温声而又急迫道:“季师弟,你不能任由蜉蝣作为!只要你的灵魂完全被侵蚀,这具身体就会被他的主观意识占据,到时候,你就没有办法控制了!” 季淮堔表情陡然一松,沉沉喊道:“傅师姐!”手不受控制地抚上傅欺霜细嫩白腻的脸。 陌生的触感令傅欺霜全身紧绷:“季淮堔,你醒醒!” “师姐,”竟是季淮堔本来的声音:“别跟殷墟在一起,跟我走好不好?” 傅欺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接触到他恋慕的眼神,心便骤然抽动,抚摸着她脸的那只手,就像是蜈蚣在肆无忌惮地爬来爬去,深深的厌恶与恐惧的感觉令她呼吸都开始不匀,她涩然道:“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我既然不爱你,你若强求,也只会让我怨恨你。你放过我吧,也放过自己,我求你……” 那只手已然在慢慢往下移动,抚过下颚,去往脖颈。 傅欺霜心中大急,喘了一口气,试图强行冲开穴道,鲜红的血从嘴边汩汩流出,她倔强地紧咬牙关,却并没有停止体内灵力的横行。 不成功便成仁,她已经做好了必死的打算。 只是师妹…… 你在哪? 季淮堔没想到她这样决绝,一丝良知带来的害怕涌上心头,他移开了手,呐呐道:“为什么不能是我,为什么是殷墟,她那么坏,她欺辱你……我每天……我每天都做一个梦,梦里你是我的,她们都是我的,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变成这样……为什么……” 季淮堔的远离并没有让傅欺霜放松,她凝聚着灵力,若是季淮堔再行不轨,便继续冲击穴道。 她对季淮堔其人已经十分厌恶,此时听到他含糊又毫无逻辑的胡言乱语,不禁皱起眉头。 没想到这人,竟还天天做些恶心的梦,早知如此,真不该枉念同门之谊,前来参加劳什子婚礼。 “师姐你别恨我……”季淮堔往后退了一步,脚下一晃,前时还温情的脸上只余下阴阴地邪笑:“你恨我吧,只要能在你心里留下痕迹,谁又管它是爱还是恨。” 傅欺霜吃了一惊。 蜉蝣老祖没有出现,看似是季淮堔赢了这场竞争,可两个灵魂的交织,衍生出了两种完全不同的人格。 季淮堔已经没有办法摆脱蜉蝣,他们…… 共生了。 -- 第109页 “咳……” 傅欺霜控制不住地咳出鲜血,鱼死网破的决心使她冲开了穴道,冲破阻碍的一瞬间,心肺亦受了极重的内伤。 可她不能耽搁,实力已经远远不及,只能在他两个人格冲撞,还没反应过来之际,立即寻到脱身之法,否则一切努力都会变成泡影。 傅欺霜从空间袋中拿出灰色丹丸,含进嘴中,连连掐念口诀,一飞而起,随着她纤细的身影隐秘在树叶缝隙之间,树林间鸟儿哗地尽数跃起,发出清亮的鸣叫之声。 季淮堔漫不经心道:“何苦做无谓的挣扎。” 他长手一挥,黑色的漩涡气流冲天而起,直搅得树叶哗哗作响,枝丫纷纷落下,傅欺霜被迫从树叶中逃离,白色的衣摆纷飞,面容亦如莹莹白雪,一片冷寂。 她调动灵力,大衍心经自周身游走,生生不息。 季淮堔还待再追,却只见傅欺霜不退反进,她自空中缓缓行走,如履平地,却每一步都走的异常艰难,面沉如水间指尖翻飞,形成奇异的律动。 她纤细雅致的身姿,和望尘莫及的容貌在这一刻犹如嫡仙临世,季淮堔呆呆地看着,只觉得仿佛又回到了罱烟,回到了第一次见到傅欺霜时的场景。 傅欺霜嘴唇紧抿,深深吸了一口气,心肺受损而带来的疼痛令全身都轻颤起来。 行至第三步时已再难寸进,大衍心经所带来的效果已至极限。 三朵金色莲花烨烨生辉,自脚下旋起,遥遥冲向季淮堔。 尽管她心知也许并不能对季淮堔造成危险,却仍希冀这一招能为自己争取时间。 季淮堔回过神来,手袖一卷,释放的黑色魔气缠绕住金莲,但金莲却没有立即被黑魔之气腐蚀,反而因为巨大的冲力,使得季淮堔向后退了数十步。 傅欺霜踏步退后一步,召唤出绿舟,往林外飞去。 季淮堔狼狈地躲开金莲的进攻,追上傅欺霜远去的身影,嘴角浮现出冷笑,人未至,声已至:“傅欺霜,等我抓到你,自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傅欺霜听得这声音,只觉得耳内一阵轰鸣,想是季淮堔用上了精神之力,傅欺霜抚摸着腰带,从空间袋中祭出三两个法器,砸向后方的季淮堔。 季淮堔一边抵挡,一边贪婪冷笑:“宝贝这么多,今天得人又得宝,我可真是赚到了。” 傅欺霜面无表情,只作未听到,两人的距离却越拉越近。 殷墟赶到时,林内只余下打斗的一些痕迹,她见到地上有鲜红色的血,当即心凉半截,惊乱不已,却是不敢多做他想。 她紧咬牙关,继续随着知心意的带领,化作玄青色的一道流光,奔向傅欺霜二人离开的方向。 也不知逃了多远,山林被抛诸脑后,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飞过。 两人已近在咫尺,季淮堔传音道:“你停下吧,我不想伤害你。” 傅欺霜俯下身子,细声细语:“小绿舟,知道如何拐弯么?” 她心念牵动,绿舟骤停。 眼见就要撞上,季淮堔身形一滞,愣神间,绿舟便从他身边飞过,又往反方向飞去。 傅欺霜面色愈加苍白,猛地咳出一汩血,跌坐在绿舟上,捂着心口勉强笑起来:“看来,你真的不会转弯,跟师妹一样……一样的傻……师妹……” 便将命丧于此,所以都产生幻觉了吗? 迷离恍惚之际,她竟好似看到师妹了。 第七十章: 傅欺霜以为是幻觉,可身体却真真实实被抱了个满怀,独属于殷墟的味道和温暖占有了她的感官。 傅欺霜知道,师妹真的来了。 她找到自己了。 疲惫又安宁的感觉一瞬间席卷了全身,傅欺霜很想就此沉睡过去,殷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夹杂着后怕的哭腔,拉回了她的一缕神智:“师姐你怎么了,你快看看我,我来了……我来了师姐,你伤在哪里了!别睡啊,求你了……” 傅欺霜感受到她的崩溃,心中又痛又急,却实在提不起劲为她擦去泪痕,只得强撑着睁开疲惫的双眼,喘息着温声道:“别哭……后面……季淮堔……” 殷墟将傅欺霜更紧地扣进怀中,柔声在她耳边道:“师姐别怕,我不会再弄丢你。” 傅欺霜靠在殷墟的胸口,只觉得心中安定,意思也渐渐消散。 殷墟抬头看着季淮堔由远至近而来的身影,面容冷峻肃杀,抬手间,白啸应势而出,携着浓烈翻腾的杀气,破天长啸。 季淮堔哈哈大笑:“好剑!我就收下了。” “不自量力。”殷墟冷嗤。 “啌!”白啸剑发出悲鸣之声,自空中变幻出无数光影,铺天盖地般扑向季淮堔。 “雕虫小技。”季淮堔早已看穿其中奥妙,丝毫不惧,抬手便挡,可没想到的是,每一个光影都有白啸之威,穿过他的掌心与身体。 季淮堔发出凄厉的惨叫,望着自己掌心的伤口,不可置信道:“不可能……这竟都不是虚影么!” “你倒是更令我惊讶,”殷墟轻轻放下已昏迷过去的傅欺霜,变出一粒护命的仙丹让她含下,催使绿舟远离了这里。 殷墟与季淮堔面对面站着,打量着他身上凝住的血液和快速愈合的伤口:“这样的自愈能力,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 第110页 季淮堔捏紧拳头,恨声说:“我为此付出了多少,你又怎么会知道?” “求道之路,总是艰险的,”殷墟挑眉道:“我只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模样?” “我怎么了?”季淮堔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倘若有镜子,真该给你照一照,这泯灭人性的样子,哪还能是季淮堔啊。” 季淮堔面容扭曲地嘲讽起来:“不要装做很懂我的样子。” “其实我很懂以前的你,”殷墟追忆着过去,恍然若失:“你曾是书中人,是梦中魇,是云端仙。我佩服过你,嫉妒过你,怨恨过你,现在,我要杀你了。” 殷墟抬头,一望无际的晴空,只有几缕白色的薄云在上方游动,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这层天,声音渐渐低至无声。 除了殷墟自己,没有人知道这席话包含了多少意思。自然,季淮堔也更是不会知晓。 “来吧,殷墟,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殷墟沉默下去。 白啸落在她的掌中。 她暗念咒语,凝结出守护大阵,将傅欺霜包裹住。殷墟眯起眼睛,青色的流光自周身飞转而出,一百多年的道行,毫无保留地展现了出来。 季淮堔眸色深沉,同时祭出翻天印。 殷墟身体一晃而出,身影在空中化作层层虚影,脚步奇诡。季淮堔伸手抵挡,磅礴的魔气与殷墟的灵力缠做一团,风暴的中心,两人打的难分难舍。四溢散乱的灵气随处乱窜,地面被刻出了一道道痕迹。 与此同时,翻天印轰然落下,想要镇压白啸。从远处看,翻天印体积比白啸大了数倍,放在一起是小巫见大巫。 然而体积小,也是白啸的一个优点,它灵活地运转自身,直接劈向翻天印,两器的碰撞,让翻天印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划痕,自己的剑身也断了一个细小的缺口。 两人结掌,道法化作巨大的手掌虚影撞在一起,却是殷墟更高一筹,自岿然不动。季淮堔倒退了数十步,咬了咬牙。他深知自己修的无情道早已因为魔化而破,修为也倒退了一二,此时硬碰硬,自然不敌殷墟,于是阖上双目,双手凝结,一座九层琉璃塔自眉心飞出,渐渐变成人一般大小。 殷墟大吃一惊,多年浸淫古书,自然知道这座琉璃塔甚是难得,只因为出世的塔中多是六层,极少数七层的,九层更是闻所未闻。若是季淮堔要用这个塔镇压她,想摆脱便非常困难。 知道的越透彻就越不敢懈怠,殷墟并不想尝试这座塔的威力如何,她直接祭出梵音山河图,要在季淮堔未出手前将他连人带塔一并收进。 却见季淮堔盯着梵音山河图,道:“听说这图万物皆可收,我早就想领教了,正好,我这里也有一个法宝,端是厉害,如今便比比看罢。” 殷墟听得这话,不禁将信将疑,修真界真的会有比梵音山河图更厉害的法宝?要知道山河图可是上品仙器,除非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不小心落入此界的九吟仙人。 难道季淮堔真有这样的气运吗? 想至此处,殷墟这才反应过来,季淮堔可是大气运之子,在他身上又有甚么不可能发生的。 殷墟当即警觉起来,等季淮堔将法宝祭出一看,却原来是一展黑色旗帜,此旗一出,有如万鬼同哭,魔气死气一齐翻涌沸腾,直搅得天地也黯淡无光。 一丝寒气从后背往上爬,殷墟立刻认出这旗乃是黄泉中,十殿阎罗手中的鬼旗,那恶鬼连嚎之声也不是唬人,而是真的吸附了上万只恶鬼的精魂,这个鬼旗凶邪无比,若是被它吞噬,恐怕会立时被恶鬼撕碎,连一丝魂魄都不剩。 若是没有记错,这该是季淮堔初成仙时,才下黄泉得到的,没想到这一次竟提前了这么多。 殷墟想起这鬼旗的厉害,当即脸色一变,自己那守护阵法也不知能不能护住师姐,连忙又给她施加了好几层防护。季淮堔冷眼瞅着,不屑道:“你若一死,她便是我的,到时候,你就在黄泉路上看着我怎么折磨她吧,嗬嗬……” 殷墟看着他恶心的嘴脸,不禁皱起眉头,一面觉得季淮堔与刚才判若两人,有些不同寻常,一面觉得他竟然口头侮辱师姐,更是气极,恨不得立刻撕烂他的嘴,好教他再发不出声音。 季淮堔扯开手臂,运起魔气挥动鬼旗,一挥间撼天动地,殷墟脚步不稳,衣袖飞起,身体不由自主地向鬼旗靠近。又一挥间,白啸颤抖着发出剑的悲鸣之声,转眼间飞到鬼旗之下,鬼旗中出现一抹血盆之口,对着白啸的剑身便咬去一块,像食骨头般,细细咀嚼。 殷墟头皮一阵发麻,她也算见识匪浅,这阵仗还真是头一次见。她没时间思考太多,梵音山河图自动护主,已经挡在前面,想要将鬼旗吸入图内。然而这却是万万不可,山河图是佛家至宝,鬼旗是魔中至尊,恶鬼很难被度化,可是山河图却很容易被鬼气侵蚀,这便是欲望的力量。 若是山河图魔化,不分敌我,这一界都有可能被季淮堔控制毁灭。 殷墟不敢赌,季淮堔却敢。 他已经疯魔了。 就在这时,九层琉璃塔却开始起了反应,因为与鬼旗相克,九层琉璃塔自主选择镇压鬼旗,季淮堔暂时失去了对琉璃塔的控制之力。 殷墟右手甩出一串檀木佛珠,那佛珠颇有灵性,靠近季淮堔,立时绑在他手上,开始压制他体内魔性。 -- 第111页 季淮堔的眼睛迅速染成鲜血一般的颜色,他聚集体内魔气,排斥着佛珠带来的温良抚慰之气,冷笑道:“想要控制我?做梦。” 殷墟叹了一口气:“我只是觉得,也许你在死之前,会想要变成从前的你。” 她远离此地,站到师姐身边,却并没有把山河图收回,那梵音山河图在半空中飘忽卷曲,十几道流光自图中飞出,变化成人,来到季淮堔面前。 季淮堔本以为又是虚影,仔细一瞧,却又不是,明明都是些大乘期巅峰的修士。 他并不知殷墟搞的什么鬼,只是这些人既然从梵音山河图出来,肯定也是殷墟的帮手,便做成鬼旗的养分也无不可。正要动手解决,天上忽然降下一道闪电,紧接着,乌云如盖,滚滚从东面翻涌而来,云层里电光如柱,游走串动。 殷墟低声道:“好好享受吧。” 她嘴角泛起冷笑,脱了黑色外袍,随意扔出去。 那外衣却不普通,陡然增大,兜住了包括季淮堔在内的所有人,十几个人在里面横冲直撞,竟一时挣不开,殷墟清丽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你们机缘已到,成仙去吧,只是十几个人一起成仙的雷劫,足以毁灭一方天地,不如你们齐心协力,将雷劫引到那人身上,这便皆大欢喜。” 一道声音随着轰隆的雷声夹杂而来:“你囚禁了我等上百年,你凭什么让我啊啊啊啊……”那雷砸在那人头顶,他痛呼几声,也无暇理会殷墟,一心对付雷劫去了。 殷墟继续劝说:“你们放心,他日仙界相见,我自会一一拜会感谢,”她跳上绿舟,慢条斯理道:“别再浪费时间了,这雷可不是闹着玩的。” 殷墟搂着师姐,开始查看她体内的伤势,心里又是一阵难过,对季淮堔恨意更重,她懒懒地掀起眼皮看着抖动的黑色衣袍。这些人可都不是大义凛然之辈,她就不信他们有捷径可走,反而选择最困难的。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便传出季淮堔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们不得好死,我要你们都下地狱!啊啊!!” 十几个人的灵力叠加在一起,自然让季淮堔动弹不得,他被立在圈的中心,不停地接受雷劫的攻击。 季淮堔的自愈力固然很强,但想跟上雷劫的速度却是不可能,十几道雷劈下来已皮开肉绽,全身没有一块好地方了。 鬼旗没有魔气的催使,也焰息下去。 殷墟舒了一口气,心想:他大约是死定了。然而殷墟不知道的是,这十几个人,也开始头皮发麻起来。 若是一般人,面对这么猛烈的雷,早就灰飞烟灭了,可季淮堔仍然顽强不倒,再这样下去,雷劫结束之际,也是他们十几人丧命之时,哪还有那个好命飞升。 正犹豫之际,只见季淮堔恶狠狠地瞪着他们,说道:“你们……都得去地狱。” 那冷冰冰的话犹如是在恶魔嘴里说出来的一样,叫人不寒而栗,他们给了彼此一个眼神,当即决定必须除掉季淮堔,免得后患无穷。 所以,除了雷劫之外,这些人还不留余地地给了季淮堔致命的一击,就算是季淮堔肉身损毁,灵魂也没有幸免于难。 至于为什么这样毫不犹豫,可能是因为当初战殷墟时,就是因为那一点点的轻敌和仁慈,才使得他们十几个人在山河图灰头土脸渡过了一百多年。 然而,就在他们侥幸于自己终于能飞升时,四周又开始发生变化,本来的飞升通道并没有立刻打开,而且,天在一点点崩塌,地,也在一点点沦陷。 殷墟面无表情地扯过黑袍,披在自己和傅欺霜身上,再也不想管身边任何人任何事,只是躺下来卧倒,搂着自己的爱人,感受着她的体温与美好,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气运之子死去,这个世界也将消失了。原来,让季淮堔死去,竟然就是这样的结局。 可是,殷墟真的不后悔。 他该死。 世界还在持续崩塌。 殷墟鼻子一酸,她终是有太多的不舍得。 她将唇瓣贴到傅欺霜耳边,却觉得有太多太多的话无从说起,只是轻声而坚定道:“我用灵魂起誓,下辈子,我还要找到你,和你在一起,所以……别忘记我……” 手被同样柔软的手包住,然后,十指相扣。 却是傅欺霜不知何时醒了,后退看着殷墟的脸,眼眸比何时都要明亮艳丽,丝毫不像一个重伤之人:“不要说胡话了。” 第七十一章: “师姐!”殷墟捉着傅欺霜的手放在自己面颊上,满足地叫着。只觉得就这样和师姐随着世界一起消亡,竟不失为一种浪漫。 傅欺霜艰难地撑起身子,殷墟怕她有闪失,连忙勾过她的腰身,让傅欺霜贴住自己。 傅欺霜身子软软地寻了上来,贝齿一张,轻咬住殷墟下巴上的软肉,复又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见她呆住了,更觉失笑,于是略显俏皮地眨眨眼,附在殷墟耳边,声音温腻清越: “傻瓜,咱们死不了。” 不管死不死得了,殷墟觉得此时自己,怕是要因为心悸而死掉了。 “青墟师侄,你们……你们没事吧。” 殷墟吓了一跳,扭头望去,只见近处站了徐子鸠宫旒殊二人,稍远点的地方还站了许多不知名的修士,纷纷用衣袖遮住脸,扭过头去。 想是刚才沉浸在师姐的温柔里,竟没有感应到周边有人,不禁脸色一变,傅欺霜白皙的脸上也添了一缕红霞,未曾想此番真情流露竟被这么多人看在眼里。 -- 第112页 殷墟生怕师姐着恼害羞,黑袍连往上拉,盖住师姐和自己,掩面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尴尬道:“你们怎么在这?” 宫旒殊冷哼道:“我们还想问你呢,你可知刚才雷劫闹了多大动静,竟然致使天地崩裂。” 徐子鸠听罢,也叹了一口气:“所幸没有酿成大错,只是青墟师侄,方才到底发生了何事?” 殷墟这才醒悟过来,遥遥望去,那十几个大乘修士已经失去踪影,天上地下崩塌之地,也在渐渐复原,世界又开始一片勃勃生机。 “这……”殷墟欣喜之下,心中也存了疑惑,低头看了傅欺霜一眼,隐隐觉得这世界之所以没有崩塌,与自家师姐有些干系。 但这事委实不适合在此处谈论,遂朗声道:“今日之事太过离奇,三言两语难以言明。我妻子受了重伤,不能耽搁,我且先带她回去疗伤。” 徐子鸠听到此处,也是真心为傅欺霜焦急,忙道:“我懂几分医术,我们暂且寻个安静处,让我给她看看。” 殷墟喜道:“有劳仙子。” 宫旒殊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被徐子鸠拉着手,上了绿舟。 四人走后,修士也讨论着方才见闻,三三两两散去。虽然来之际没了解到内情,但是见到殷墟跟青霜仙子的柔情秘事,也够给枯燥无味的求道生涯增添几分谈资。 不知道又被当成风流八卦的殷墟此时焦急地望着徐子鸠,她正为昏迷的师姐诊脉,眉头紧皱的样子让殷墟的心也悬了起来:“仙子,我师姐情况如何?” 徐子鸠将傅欺霜的手放好,道:“欺霜师侄应是使用了某种禁药,强制提升修为,伤了元气。不过这倒是小事,”她话锋一转:“只是……心肺也受到了损伤,幸而你当时给她吃了一颗续命的仙丹,倒拉回了半条命。” 殷墟的心随着徐子鸠的话起起伏伏,也没落个实处,见她又不说话了,当下小心翼翼地问:“那……那救我师姐需要用到什么呢?” 徐子鸠安抚地笑了笑:“你不用这样担心,既然已拉回半条命,自是没什么性命之忧,只是仙丹不能再吃了,须得将见雪草熬通透了,每三日服一次,不出一月便能还你一个好好的师姐。” 殷墟听到这,终于舒了一口气,笑着说:“见雪草我要多少有多少,倒不是难事,此番多谢师叔搭救了。” 徐子鸠点点头:“你还是叫我子鸠吧。” “那怎么行,你和我师傅是平辈之交,我若再叫你名姓,岂不是乱了辈分么?” 宫旒殊从徐子鸠身后探出身子,媚笑道:“小坏蛋,那你叫子鸠师叔,岂不是得叫我婶婶?既然如此,那你便叫一个听听如何。” 殷墟冷哼一声,眼刀子飞了过去:“我可不随便认亲戚,你这个妖女,季淮堔拐走我师姐一事,我还尚未找你算账!” 宫旒殊睁着双眼,一脸无辜:“那你可是诬陷我了,若说清潇找你报仇一事,有我的一份,那我便认了。可是我让季淮堔跟我假结婚,只是答应了他会给他半本魔典,谁料到他会将你师姐带走?” 殷墟上下打量她一番,思索着话中的真假,决定暂时放下季淮堔一事,目光闪烁的问:“那闻清潇又如何会出现在魔教?” 宫旒殊叹了一口气:“清潇自从被你搜了魂,精神便有些不好,她那父亲母亲和族人,没有一个是真正疼爱她,见她疯傻了,又得罪了未婚夫一家,便把她赶出家门,可她傻归傻,却凭着毅力走到了魔殿,我用了好一番功夫才治好她的病。” 殷墟听到这,不禁怅然若失,没想到她走之后,闻清潇竟落得悲惨下场,只是…… 殷墟目光怪异地盯着宫旒殊,忍了半天,还是把疑惑问了出来:“你会好心收留闻清潇?” 也无怪她不信,就宫旒殊这腹黑的性格,闻清潇这痴傻之人怎能被青睐? 宫旒殊干笑两声,道出真相:“我这又不是傻子收留处,所以原先并不理会,只是清潇来到魔殿前跪了三天三夜,嘴里一直念叨要杀了你,我甚觉有趣,便将她收入门下。” 果然是这样,殷墟扶额,无奈道:“你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宫旒殊眨眨眼,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清潇说,要去孤瑶山找你一决生死。” 殷墟终于破功,咬牙切齿道:“师叔,你能不能管管你家这位?” 若不是看在徐子鸠的面上,这个时候就该和这妖女打起来了。 却见徐子鸠扭头对着宫旒殊宠溺温和道:“这原是你错了。” 又同殷墟说:“我替她陪个不是。” 殷墟阴沉着脸不说话。 滚,并不想吃狗粮。 徐子鸠从中调解,宫旒殊果然乖觉起来,负手立在一旁,冷着个脸,并不说话了。 殷墟又将季淮堔把傅欺霜拐走后的事情简单交代了一下,只是隐瞒了天地之所以崩塌的真相,将原因推脱到雷劫身上。 听到季淮堔已死,两人都唏嘘了一阵,就不往心里去了。季淮堔于她们而言,也并非是深交之辈,顶多可惜一下天才的陨落罢了。 “哦对了,”殷墟祭出面目全非的白啸,说道:“师叔,你可有办法将它复原?” 徐子鸠抚摸着剑身,一股寒意夹杂着不舒服的感觉浸透了出来,徐子鸠连忙抽回手,面色沉重地问道:“这……这是仙器吧?” -- 第113页 “是的。” “这剑已被鬼气所缠,你还是趁早把它焚毁。” 殷墟情绪低落,为难地道:“我舍不得,这是我与师姐的情侣剑。” 宫旒殊见不得别人怂包模样,手一伸道:“那你给我保管吧,鬼魔同根,我们修魔的不怕这劳什子鬼气。” 殷墟抬头看她一眼,却不说话,只是巴巴看着徐子鸠。在她心里徐子鸠可比宫旒殊靠谱一万倍。 徐子鸠好像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似的,温和道:“给旒殊保管也不失为一种办法,放心吧。” 殷墟便乖乖交了剑。 宫旒殊收了白啸,表情复杂的瞅着她:“我说,你怎么这么听鸠儿的话?你可别把我家鸠儿当你师姐了吧?” 殷墟瞠目结舌,连忙撇清:“你胡说八道!我师姐就在旁边,你可别再瞎说了,否则就是师叔拦着,我也得把你打出去。” 宫旒殊噗嗤一声,并不着恼,抿嘴一甜笑:“小妹妹,我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你可别动怒。鸠儿,这里事了,咱们也回家吧?” 说着,她冲殷墟眨眨眼,明艳的脸上满是笑意。 殷墟生怕她再说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也不再客套挽留,随她们去了。 待她们走后,殷墟正想进山河图里拿见雪草,只听得一声轻咳自床上发出,却是师姐已经醒了,一双美目流转,黑眸乌灵灵地,汲了水一般,只是盯着殷墟。 见师姐醒了,其他事自然放在一边,连忙迎过去,将她从床上搂起,环在怀里,亲了一下额头,兀自不够,又亲了一下鼻尖,轻轻和她蹭脸:“你醒啦,可要喝水?” “嗯……” 殷墟正要去倒,傅欺霜却握住她的手,不让她离开,闷声道:“即便我不在,你也不能把别人当我。” 殷墟吃了一惊,原来方才的话都被师姐听去了,心里又责怪了宫旒殊一通,连连解释:“天地良心!我心中唯有你一人,若是还有别人,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呜……” 未曾说完,傅欺霜已经捂了她那张嘴,复又放下,皱眉含怒道:“我可曾说过,不许你乱发誓。” 殷墟笑嘻嘻地捉了她的手,珍重地亲吻了指尖,说道:“别人心志不坚才要发誓,我要永远和师姐在一处的,自然算不得,顶多也只是情话,若是你信我,我便不说就是。” 见她这幅认真满足模样,傅欺霜心中亦是泛起阵阵波澜,不自觉便笑得眉眼弯弯,染了化不开的情意。 自此天地之间,眼中唯她一人耳。 殷墟低下头,噙住肖想已久的唇瓣,细细磋磨,直叫它渐渐从淡红透出水润,像雨后刚采摘下的鲜嫩花瓣,柔弱又叫人舍不得放,却不敢重重去揉捏。 本想浅尝即止,可吻却会上瘾,等到她想罢休时,两只舌已缠在一处,不分你我。殷墟听着师姐轻轻的喘息,看到她轻颤的睫毛,像翩翩欲飞的蝴蝶,煞是好看又令人着迷。渐渐更不能自控,加深了这个吻。 房间内一时只余下喘息之声。 直至她的手被捉住,傅欺霜向后退去,唇舌分离,殷墟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已将手覆在师姐的胸上,那处的柔软叫人心旗摇动。 “你想做甚么?”傅欺霜咬着下唇,面上羞意未退,却努力摆出严肃神情:“我可还受着伤,你不能……” 殷墟也是一脸害羞,尴尬道:“我就摸一摸……” 她这样说着,却下意识用舌尖舔了舔唇,这样的动作看起来既色情又回味,傅欺霜顿时耳尖乍红,触电般放开手,钻进被子。 “我要休息了。” 被子里传来傅欺霜闷闷的声音。 “哦……”眼看师姐比自己还害羞,殷墟反而大胆起来,笑嘻嘻的一掀被子,抱住师姐,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我也休息啦。” 傅欺霜呼吸一滞,终是浅笑着叹口气,默默转过身靠进她怀里。 两人享受着难得的静谧时光。 傅欺霜在浅眠中低声呢喃:“痛……” 殷墟只是闭目养神,并未睡着,听到师姐的声音,便睁开眼紧了紧手臂,体内的灵力流入傅欺霜身体,为她减缓这些伤痛。 不一会儿,傅欺霜眉头舒展,陷入黑甜的梦境里。 第七十二章: 因着傅欺霜的身体不适宜长时间赶路,殷墟便在这处无人木屋住下。 简陋是简陋点,难得清静。 她在山河图中采出许多见雪草,都用鼎炉将它们制成小药丸,这样傅欺霜吃的时候,就不会有药苦的烦恼。 傅欺霜无事可做,便每天自行运功周转灵力,温润因强行提升修为而损伤的筋脉。 殷墟进门看见师姐还在修炼,自觉放缓了脚步,不过傅欺霜已经感知到了,微微睁开眼睛,抿嘴好笑道:“这般偷偷摸摸作甚?” “这不是怕惊扰了你嘛,”殷墟靠着师姐坐下,说道:“你这般用功,不出五十年,定能赶超我啦,只是你一刻不停修炼,陪我的时间都少了,师姐,咱以后定个时间好不好?比如说,今天你只需修炼四个时辰,其余都与我在一起好吗?” 傅欺霜看着殷墟可怜兮兮的小脸,沉默不语,随即摸摸她的头发。她知道殷墟现在倦怠修炼,不入大乘,都是因着她的缘故,殷墟是想停下脚步等她同行,于是认真说道:“咱们修炼也是在一处的,平时即便不说话,可一想到睁开眼睛就是你,心里就满足了。师妹,你别等我,你知道我不是那种容易自卑之人,我……我心里是希望你比我好的。” -- 第114页 殷墟拉下傅欺霜的手,正色道:“师姐,我体内大衍心经的运转一直未有停歇,压制了这么久,如果突破大乘期,恐怕即刻就要飞升上界,这才是我不刻意修炼的真正原因。” 傅欺霜蹙眉陷入沉思。若是让殷墟就此飞升,她自然是不舍的,想到被季淮堔掳走那一会,心里都有控制不住的想念与揪心,如果分开几十年,怕是会思念成疾。 傅欺霜叹了一口气。相守不易,何必制造无端分离。 她释然之后,心中便豁然开朗,整个人都神采熠熠起来:“你说得对,偏安一隅亦无不可。” 殷墟眨眨眼,笑眯眯地问:“就和那比目鱼一样么?” “啊?”傅欺霜愣住了。 殷墟委屈道:“师姐,你好狠的心肠啊,这便不记得了么?你不记得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你还说要与我逆水同游。” 傅欺霜寻着记忆,依稀记得那比目鱼是自己写给师妹的信里提到的,当时难过酸楚,一心只想和师妹说通心意,方才大胆起来,现在提起来只觉有些害羞,垂下头道:“你……你怎的来打趣我呢,你若这样,那下次我可不写了。” 殷墟凑过去,脸上挂满了浅浅笑意:“那我若不这样,你便写么?” 傅欺霜差点被气笑。这人明知自己容易害羞,却还偏偏这样逗弄。当即眉尖上挑,似笑非笑:“你若真想看信,便把那信天天拿出来反复鉴赏,就是把纸看透了,我自也不会怪你的。” 殷墟见吃她不住了,便仰倒在床,装模作样叹息道:“好生无趣啊!” 傅欺霜面色一暗,什么话也不说,起身便走,殷墟生怕她牵动内伤,急匆匆追上去:“师姐,你去哪?你要什么我帮你拿。” 傅欺霜停下脚步,淡淡道:“好,那你就去找几个小姑娘回来吧,要好看会说话、且胆子大的。你去吧,我且在这儿等着呢。” 殷墟张着嘴看她,好半晌才涩然道:“师姐,你是把我看腻了,想找别的姑娘了嘛?”殷墟使劲眨眼,倒真挤出几滴泪来,那样子更是可怜无辜:“她们再好看,哪有我好看。而且我不仅好看还香呢,不信你闻闻。” 说着便凑过去,搂住她的腰,将雪白的脖颈露出来,大有任她所为的架势,那无法名状的熟悉幽香,不知是从何处……也许是发丝上或是衣物上的,或者是皮肤上,阵阵传来,只让人觉得喉咙发紧。 傅欺霜低下头轻咬住那片雪肌,细细啃吻,目光深邃,仿佛想要确认那香味是否真的来源于肌肤。 殷墟不知是痛还是什么,轻哼了一声,她不知师姐已陷入情欲,很是煞风景地,咬着唇痴痴道:“师姐,香吗?别的姑娘有那么香么?” 傅欺霜如中了迷魂计一样,隐约听到殷墟的声音,这才如梦初醒,眼中情绪暗暗翻涌,将手指覆在那一处吻得粉红的雪肌上,细细磨搓,低声含笑道:“香是香,不过别的姑娘我也没闻过,不知哪个更香。” 话语中竟是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 殷墟大惊失色,深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个道理,连忙道:“你可不能闻别人家姑娘,不然我不理你了。” 傅欺霜淡淡的问:“那你还嫌我无趣么?” “原来你是气这个……”想起刚才自己无意之言,殷墟愕然失笑:“那你要找的什么胆大姑娘,难道是给我的吗?” “现在才反应过来?”傅欺霜圈着殷墟的肩膀,将嘴角的笑意藏了起来:“竟说我无趣,其实你也是个呆头脑袋呐。” 殷墟笑言:“我这辈子就聪明过一回……” 傅欺霜等着她说完。 “那就是和你在一起。” 傅欺霜感受到她认真炙热的心意,心绪翻涌,不禁红了眼眶:“和你在一起,我也很欢喜……师妹,我爱你。” 殷墟抬头直勾勾望着傅欺霜,并不说话。 “这样看我做什么?” 傅欺霜被她看得有些退缩,一时间感动的气氛全被破坏了,正准备移开目光,殷墟却将手抚上她的侧脸,轻声道:“表白是要看着对方眼睛的。” “好话不说二遍,”傅欺霜笑容明媚:“其他的,自有时间为证。” 其实她难得有娇俏调皮的时候,因为这个时候的傅欺霜总是最自在最无忧的,而自小到大,除了殷墟,就没有旁人看过她这般生动模样。 殷墟看得呆了片刻,遂眼眸深沉,意味不明道:“等你病好了,我自有办法让你说好多遍。” 傅欺霜愣了一下,正要往深了问,门外便有明媚的声音传进来:“哟,什么话要说好多遍?” 也不等里面的人有反应,宫旒殊就着一身红衣推门而入,身段玲珑,徐子鸠随即一脸笑颜,缓缓踏入。 看见两人还搂在一起,宫旒殊捂着嘴,装模作样地说:“本宫来得不是时候嘛。” 殷墟下意识将师姐护在身后,挡住她探究的视线,冷哼:“你知道就好。” “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师姐,”宫旒殊找了个椅子坐下,抚平流苏裙摆,放了琉璃杯盏,开始倒茶。 看着她自来熟的模样,殷墟直皱眉。 徐子鸠看着傅欺霜道:“你身体好点了么?” 傅欺霜从殷墟身后站出来,微笑道:“多谢师叔挂念,已好很多了。” “气色不错,”徐子鸠欣慰道:“可有什么打算?” -- 第115页 “等病好了就会启程回孤瑶山,日后也不大会出来走动了。” 宫旒殊道:“你们都站着干嘛,快来坐下谈。”她也不知在哪里弄的一碟花生,就着茶水吃了起来,看她一外人都不客气,自己家更不用客气,殷墟释然一笑,过去拿了一个放嘴里,只觉得好吃,要再拿时,冷不丁听宫旒殊缓缓道:“有毒。” “……” “骗你的。” 殷墟脸色僵硬,跟吃了苍蝇一样看着她那张带笑的脸:“幼稚!” 傅欺霜与徐子鸠相视一笑。 四个人围坐在一处和谐的样子,旁人若是见了,不知要将眼睛瞪多大。 十几天前还要与男人成亲的魔教圣女一脸甜蜜地倚着空桑掌教,而空桑仙子摸摸她头发,神情无奈又宠溺。 殷墟瞪了她们一眼,这两人不远千里而来难不成就是为了秀恩爱? “你们俩……” 宫旒殊一脸坦然的看着她们:“怎么啦?想问什么就问。” “你们俩何时勾搭上的?”殷墟困惑道。 宫旒殊不禁好笑:“你这话说的,那你和你师姐又是如何勾搭上的?” 殷墟愣了一下。 “说不出来了吧?”宫旒殊眨眨眼:“告诉你也无妨。其实也就是你孤家寡人这百年里发生的,原本按照鸠儿这榆木脑袋,自然是不会跟我在一处的,于是我就使计让她要了我……” 徐子鸠心道不好,伸手捂住她的嘴,却已迟了,殷墟二人已全听在耳里,想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又不能,一时尴尬莫名。 宫旒殊掰开自家爱人的手,兀自喋喋不休:“可她要了我便罢了,却又不想负责任,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于是便有了我假意嫁给季淮堔那一幕。” “你……我何曾是这样的人,我……我只是一时不知道如何面对你,你说说,哪有人给自己下情药,逼着别人……”徐子鸠憋的眼睛通红,却是说不下去。 不过也已经够人脑补了。 傅欺霜作为旁听者也是羞耻不已,咬着下唇眼神闪烁,殷墟也咳嗽一声,心里佩服宫旒殊的勇气,不过,她下一句又差点让殷墟跳脚: “她师姐,看你这般纯情,想来在床上也是被压的那个吧?我这里有画册子,你看看可需要?”宫旒殊笑眯眯地看着傅欺霜。 傅欺霜啊了一声,红着面不知该如何作答。 殷墟听不下去,猛地站起来拍桌子:“可敢一战?” “早就想跟你打一架了。”宫旒殊兴奋起来,两人掏出兵器一齐往外面掠去,看样子动真格的了。 傅欺霜心中担忧战胜了羞意,想要跟着过去劝阻,徐子鸠压着她肩膀让她坐回去,淡定道:“她们有分寸,随她们去吧,我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 傅欺霜盯着她从怀中掏出一本书。看着那本白色外纸包装的无名书籍,不知怎的升起一丝不好的感觉来:“这……” 果然,徐子鸠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低声道:“旒殊让我转交给你的。” “……” 第七十三章: 在殷墟这虚度了半天光阴,徐子鸠接到一封由白鹤带来的书信,匆匆道别后就带着宫旒殊一走了之。 看徐子鸠那急切的样子,还有宫旒殊接过信后阴沉的脸色,便知一定是出了坏事情,不过人家不说,自然也不好主动问起。 殷墟回头间,看见那送信的白鹤还站在远处。它白中带一点灰色的翅膀抬着,尖长的褐色小嘴在翅膀下搔痒,脖颈修长瘦白,看起来非常脆弱。 殷墟眼睛眯起,若有所思。 傅欺霜见她看着白鹤发呆,起先还不明就里,直到看到她眼中的贪婪之色,才有如拨云见日般,难以启齿地开口:“师妹,你不会是想吃……” 殷墟攀上傅欺霜的胳膊,歪着头人畜无害地笑道:“被你发现了。” 傅欺霜气笑了。这人怕不是饕餮投胎?什么都想着抓来做菜了。 “这是空桑师叔的灵兽,而且白鹤是修道一界的信使,吃它有损善缘,”傅欺霜无奈又温和地点点自家师妹的额头,唇角带笑:“难道没见识够天罚的厉害?” 一说到天罚,殷墟就不可避免地想到天道。 因着种种原因,殷墟很是不喜天道。 但不管如何,季淮堔被她使计杀死,她却没被天道毁灭,说明天道也许默许了这种做法,所以殷墟笃定道:“它不会劈我了。” 像是不服于这句话,天上凭空出现了两道闪电,伴随着雷鸣之声,立刻又消失了。 这青天白日的,忽然出现闪电,够奇怪的了,殷墟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是天道在给她警告,估计她再说一句坏话,下次降下来的就是真的雷了。 殷墟叉着腰,咬牙切齿的冲天上喊:“喂!你是不是整天无事可做,大千世界这么多人,光盯着我说了什么话干嘛!” “轰隆隆……”深沉灰暗的滚云从远处飘来。殷墟立刻就怂了,腰也不插了,默不作声的走远点,生怕殃及自家师姐:“这位道友!要么你化形下来喝喝茶,咱们坐在一起唠唠嗑,你这动不动就要劈我,我很难过的!”末了又底气不足的补一句:“你你你别以为我怕你哈,我是怕你不小心伤到我家媳妇!” 傅欺霜听得她这般称呼自己,白皙无暇的脸上生起薄红,眼里也噙着水光,游离顾盼,贝齿咬着下唇,面上含嗔似怒。虽然这里并没有外人,但天道在她心中也是算半个人的。 -- 第116页 平日里私处时,这样叫尚且害羞,更何况还有个外‘人’在。 此时傅欺霜甚至能感受到天道意味深长的揶揄,那感觉如影随形,激得她一把拉过殷墟,在殷墟尚未反应过来时,颇为无奈道:“你不要再窥探我的生活了,我与师妹不想被打扰。” 这话不是对殷墟说的。 殷墟吃了一惊,抱住傅欺霜的腰,小心翼翼问道:“师姐,你这是在和天道……说话?” 傅欺霜手指轻抚着殷墟的后颈,听着她舒服又费解的哼哼声,无奈地垂下眼睑,遮住笑意浅浅的眼眸:“不想与你去黄泉做鬼夫妻,也只好遂了天道的意,在这世界做大气运者啦。” 如果有形态,天道恐怕已经气的扭曲了。 要不是当时情况紧急,哪还有这两人蹦跶的机会。 季淮堔死后,气运之子的死亡带来的是世界的迅速崩塌,因为殷墟这个漏洞,天道并没有算到这一步。等它醒悟过来时,已经不可能随便找一个人胡乱充数,要知道就算天道同意,也还有世界意识的阻拦,所以只能选择将仅次于气运之子的傅欺霜改变命格。现在大错铸成,傅欺霜动不得了,殷墟更是动不得,这两人的命脉早已连在一处,生死相随。 而傅欺霜,在命格改变的时候,就已清醒,半路改命所带来的后果就是她拥有了与天道接触的一次机会,所以当她知道天道也有自己的意识时,就再也没办法把天道只当成一个纯粹的规则执行者。 而如今看来,自家师妹好像早就知道了天道的秘密啊。 傅欺霜偏过头,目光深邃地盯着殷墟,淡淡的问:“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顶着师姐意味不明的探究目光,饶是殷墟想瞒也没有那个胆,毕竟她可是修真界有名怕老婆的。 于是,她清清嗓子,把她的来历、经历一五一十的开始吐露出来。 事情太多,她说得又磕磕绊绊,转眼间已经过了几个时辰,两人坐在了一处树枝上,殷墟将头埋在傅欺霜的锁骨处,没有勇气抬头看她。 傅欺霜静静的听完前因后果,低头看着殷墟萎靡不振的发顶,知晓这人又在胡思乱想,也知道她内心的动荡不安,当即选择不言语,而是食指勾住她的下颚,在心爱之人惊讶带水的目光里吻上她的唇,在她张开一点缝隙时,毫不拖泥带水地长驱直入,舌头勾住了对方的舌尖,互生着清香的津液,甜腻共舞。 殷墟看着师姐煽动的长睫毛,心中滚烫火热,她从未见过师姐这样痴狂的时刻,于是闭上眼睛,任由自己被带进这爱怜的吻里,感受着彼此最真挚的心意。 直到两人放开彼此,额头抵着额头看着对方,仍然眼眸含情,面如桃花。 傅欺霜看着她,心中欢喜之意更盛,忍不住想摸摸她的脸,岂料先被殷墟捉住了手,傅欺霜眼角含笑,温声细语的问:“怎么了?” “师姐,”殷墟在她嘴边舔舐了两下,清亮的嗓音哑哑的:“有口水……” 傅欺霜怔了怔,眨了一下眼睛,呆住了。 “已经舔掉了,”殷墟餍足道。 傅欺霜见她喉咙滚动了一下,竟鬼使神差的问: “好吃么?” 殷墟面露惊讶,更多的是惊喜。她家师姐转性了?竟然学会用言语挑逗,若说是以前,早就开始羞涩了。 却不想傅欺霜刚说完不久,面上便浮现出悔色,言语间也是吞吞吐吐:“我只是看你……你好像觉得味道不错……” 殷墟心里叹息,师姐果然还是害羞的,刚才那个师姐不知道何时还能再见,她笑着掀起舌头,自唇边意犹未尽地舔了一圈,很是正经地说:“确实味道不错。” 殷墟眼眸深沉地勾住傅欺霜的后颈,将她压倒在树枝上,低声诱惑道:“师姐,我还要吃。” 想是等不到师姐肯定答复的。殷墟也没犹豫,低头含住自家师姐的红唇,开始细细磋磨起来。 傅欺霜温柔地抱着殷墟,与她唇齿相依,两人的柔软身体紧贴依偎,渐渐的,殷墟便不甘心只流连于唇间,摩挲着傅欺霜的脖颈,看着师姐迷蒙沉醉的水眸,将吻落在颈窝中,慢慢向下舔舐吮吸,陌生又火热到令人心颤的感觉蔓延到身体每一个角落,傅欺霜情不自禁地仰起头,雪白的脖子泛起优雅美好的曲线,灼红了殷墟的双眼。 今夕是何夕,便都不用管了。 里衣脱到胸下,殷墟啄着傅欺霜的酥胸,兀自不够,便用手捏揉着,那雪白圆润的胸在殷墟手中变幻成了各种形状,柔软地不像话。傅欺霜红着眼眶,咬着手指压住呻吟,另一只手紧抓着殷墟背部的衣服,生怕就此掉下树去,殷墟怕师姐压着树枝会觉得难受,抱着她一个翻身,下一刻,两人便已经到了床上。 傅欺霜环视四周,红绡帐暖,分明是山河图中的那个屋子,想到第一次也是在这里,只觉得身子更加发软,竟有些不敢看殷墟的眼睛。 殷墟一边帮她脱衣,一边笑着恳求:“师姐,我帮你脱衣服,你也帮我脱衣服好不好?” 傅欺霜喘息着忍笑,不看她,明知故问道:“青天白日的,日头正好,却为何要脱衣服?” 殷墟揉捏着她胸前的一抹嫣红,软声说:“师姐,你学坏了。” 殷墟从上至下细密吻着,悄悄掐了个口诀,将身上的衣服都变没了,柔嫩的身段与师姐贴合在一处,待到意乱情迷之时,手指寻到那心之归处—— -- 第117页 于是日落月出,便再也不分开了。 …… 殷墟去洗了布巾,回来帮傅欺霜擦身,看着自家师姐身上全是自己留下的红痕,不免心神动荡,俯身又亲了几口。 傅欺霜累坏了,并不想动弹,感受到她的亲吻,才睁开眼睛哑着声音道:“一个口诀的事,你何必自己动手。” 殷墟一边擦拭着,一边柔声说:“我喜欢照顾你。” 傅欺霜清清冷冷地说:“也不知谁让我这般躺在床上动不得的?你照顾我自是应该的。” 情事过后的师姐有着平日里难能一见的妩媚,嗓音里也多了一股子娇弱,叫人恨不得把心掏了捧给她。 “是是是,应该的,您一句话,小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殷墟忙不迭凑上去示好。 傅欺霜忍着笑,板起脸来:“前时我都让你停下了,你也不听,仗着我推不开你,便胡作非为,你可还记得我身上仍有伤。” 殷墟闻言,丢掉毛巾,帮她盖了被子,自己也钻进去,凑到她耳边笑眯眯道:“我问过子鸠师叔,她说可以的。” 傅欺霜眉心一跳,涩然道:“闺房之事,你……你怎可问别人……”想到日后还会再见徐子鸠她们,未免有些尴尬,见她还是笑嘻嘻的模样,傅欺霜眯起眼睛,淡淡道:“既然这样,看来这种事,还是少做点好。” 殷墟连忙摇头:“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这一点不行。” 傅欺霜好奇道:“这又是为何?我只是说少……也不是不能。” “这本是水到渠成的事,我一亲你便把持不住,假如每天动情都要克制的话,我真怕我哪天憋死。” 傅欺霜挑眉:“那你听师姐的话吗?” 殷墟笑着点头:“你是我媳妇,自然听你的。” 傅欺霜看着她乖乖的模样,忍不住捏捏她的脸蛋,软下声音:“那以后私密之事,不许与旁人讨论。” “啊,”殷墟目光闪烁,犹豫着说:“不与别人讨论,那我怎么知道该怎样才能让师姐更快活?” “你……”傅欺霜噎了一下,面色通红的转过身去,再不想理会这人了。 第七十四章: 殷墟知道自己又惹了师姐不快,当即讨饶。 然而这次傅欺霜却是铁了心不理她,冷了她半天功夫,才在殷墟暗淡的目光中问:“可还与别人说?” “不说了不说了。” 殷墟猛地摇头,眼里仿佛被重新点燃了火光,亮晶晶地忽闪忽闪,她整个人又黏到傅欺霜身上:“师姐,你别不理我好不好?你一不理我,我就特别害怕。我倒是希望你能抽我几鞭子呢,至少这样心里是不疼的。” 傅欺霜最是受不了她这伤心模样,叹了一口气:“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依你就是了,只是你也知道我脸皮薄,没有你这般厚。” 说着,捏捏她的脸蛋,意味不明地笑了。 殷墟瘪着嘴,心想自己脸皮也是很薄的,只是因为师姐更为放不开,自己也只好当主动的一方。 傅欺霜哪里知道殷墟的心思,想了一想,轻声道:“子鸠师叔给了我一个画册子,你要真想学,咱们就一起看。” 殷墟啊了一声:“什么画册子?” 傅欺霜轻轻推了殷墟一把,挑眉:“想知道是什么,就把我那空间袋拿来。” 殷墟从散落一地的衣物里拿来空间袋,趴在床沿,看着傅欺霜从里面变出一本书,她凑过去看,里面全是两个女子纠缠在一处,各种姿势的画面,顿时面红耳赤:“啊呀,没想到子鸠师叔看起来正经,其实也是个老江湖,”她转而一想,笃定地说:“肯定是宫旒殊那个妖女带坏了她。” 傅欺霜但笑不语。殷墟所言不虚,这画册确实是宫旒殊的。 殷墟靠在师姐怀里,捧来画册,由着傅欺霜翻,自己也看的津津有味,啧啧称奇:原来还可以这般……额……这姿势有点难度…… 傅欺霜初时也只是随意翻阅一下,看到最后心思也就不在那些姿势上,轻声猜测着:“这可是魔教的双修功法?只不过并不是正本,而是誊抄下来的。” 殷墟本来只关心画上的姿势,听师姐这么一说,又仔细看了上面的注解,挑眉笑道:“算她有心。不过这双修之法也太麻烦了吧,还要用什么法力运转小周天,那个时候谁还能想到这些?师姐,你说是不是?” 傅欺霜没吭声,从她手上拿下册子合上,面色寡淡。若不是耳朵上的粉红难以消下去,殷墟还真要以为自家师姐毫不在意她说的话了,不过怕师姐又恼了,她也没拆穿。 两人起身收拾好自己,傅欺霜帮殷墟系好腰带,认真的模样又引得殷墟心痒,傅欺霜抬起指尖点在殷墟的额头,止住她将要落下的吻,淡然问道:“我们在此地呆了多久了?” 殷墟拉着师姐的手,两人离开山河图,看着暗下去的天色,说道:“二十天应该有了吧?” 傅欺霜道:“我身子已经大好,不如我们……” “想都别想,”殷墟作为二十四孝女友,难得打断了一回自家师姐将要出口的话,扭头看着她道:“子鸠师叔都说了要养一个月,少一天也不行。” 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傅欺霜微微挑眉,心里知道殷墟还在担心她,于是无奈的笑了:“可是我们不回去,师傅怕是要担心的。” -- 第118页 “你别管那个老不休啦,我早已让知心意带信回去了。” 殷墟大多时都很怂,但傅欺霜知道,她若是坚定了某件事,也不会轻易被说动,只好灭了回去的心思,想着一个月后,自己健健康康回去,师傅也能老怀欣慰。 两人正要进屋,却见到那白鹤仍杵在原地,看那架势,怕是这小半天都没动过。 殷墟惊讶道:“咦?这白鹤怎的还不走?莫不是真想被我红烧了吃?” 傅欺霜也觉得奇怪,却是眼尖,看到白鹤的右爪之上似乎有个白色的纸条一类,她走过去将那被绑的纸条解下来。 那纸条一解,白鹤才算是完成了任务,展翅而飞,在空中发出嘹亮的叫声。 傅欺霜摊开纸条,凝视着上面的字,眼眸的光色忽明忽暗。 纸条上只有四个字,却歪歪扭扭,字条主人写的时候怕是在仓促之间—— 掌教勿回。 殷墟咀嚼着这字中的含义,当即猜出徐子鸠可能会有麻烦,顿了顿,担忧道:“子鸠师叔她们……” 傅欺霜浅声叹息,绝美的脸上露出一丝愁色,她将信细细折好,猜测道:“这送信的人怕是一时心急,一封信竟拆成两次写,本意应该是不想子鸠师叔她们回去。” 也是徐子鸠大意,竟没注意到另一只脚的小纸条。 殷墟语气有些急迫:“这空桑山肯定出了什么事,可宫旒殊她们已经走了,瞧那魂不守舍的样子,一定是往空桑山去了。” 傅欺霜看着她眉头紧锁的模样,心知虽然她和宫旒殊表面不对付,可内心早已将她二人当成了朋友,此番若是置之不理,日后也会良心不安,她上前揉碎了殷墟眉间的皱褶,道:“师妹,看来不走一趟,怕是不行了。” 两人心意相通,殷墟自然知道傅欺霜什么想法,她师姐总是一如既往为她人着想,殷墟心里软的不行,当即在傅欺霜侧脸落下一个吻,压低声音道:“那我抱着师姐飞,绝不让你难受。” 傅欺霜点点头,殷墟将她整个身子抵在怀里,傅欺霜软下身,从善如流地抱住殷墟的腰肢,把头抵在她的肩胛上,闭上眼睛,放心的将自己交付与她。 绿舟化作一道光影,离开了这个生活了仅二十余天的小屋,朝着空桑山飞去。 要说修道界最密集的八卦聚集地,当属酒馆和茶楼,这些坐落在修道界各地的茶楼酒馆,都是许多门派旗下的产业,也是八卦起源传播的核心地点,清心寡欲的修士也总有疲累的时候,但只要往这店里一坐,喝上几盅,聊上两句,疲惫顿消。 在这里,来者皆是客,谁也不会管你是谁,或者修到了什么境界,这也是令人舒心的地方。 也不知谁起了个开头,说到了空桑山之事,偌大的酒馆诡异地安静了一会,忽然比方才更加吵闹起来。 “那几个门派集结了上千人去讨伐空桑仙子,不知你们听说了没?” “空桑仙子我见过几面,长得那叫一个漂亮,看起来也不像个会磨镜的,怎么就和女的在一起了?”一个人长吁短叹道,喝了一口酒,想压下心里的惊吓。 “听说还是和那魔教的圣女……” “可不是,唉……” 一个文文静静的书生闻言笑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磨镜之好断袖之癖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这些门派因此发难,怕不是想在空桑讨什么好处吧,胃口再大点,想在那圣女身上讨什么便宜,也未可知。” 一道凉薄却好听的女声响起,在嘈杂的男人声音中,格外突显:“这里人多眼杂,道友这般说,难道不怕被那几个门派的人听到吗?” 酒馆里的人们寻声望去,一瞬间,人群里发出隐隐的抽气声。 只见不起眼的逼仄里,坐着两名女子。一个女子身着黑色长袍,黑如墨色的长发用一根簪子随性挽着,唇边的笑意缱绻慵懒,刚才那话就是从她口中说出,而她左手边的女子,腰背挺直如松柏,着一身青色衣纱,容颜绝色,兀自喝着酒,可眉眼间淡如远山,仿佛是置身于世俗之外的谪仙神女。 这样的两个女子坐在那里,竟迟迟没人发觉,当真奇怪可惜。书生心里想着,嘴上却说道:“多谢道友关心,可惜赵某自知能力粗浅,所以也只敢在此处卖弄一下,想来那几个门派都是正义之辈,自然不会与我计较。” 殷墟单手托着腮冷笑起来:“你这话说的有意思,怕不是在讽刺他们吧,也是,自诩正义的一群鼠辈,其实心里还不知道有什么小九九呢。” 傅欺霜闻言淡淡一笑,放下手中的灵酒,看着书生缓声问道:“不知道友可有徐子鸠和宫旒殊的消息?” 那如清泉一般清凉的声音漫过书生的心头,书生面上一红,竟不敢与她对视,低着头道:“昨日我并不在现场,只是听说她二人已经被抓了起来,关到了暮苍派的水牢中。” 殷墟看着他含羞带怯的模样,再看看自家师姐的眼神还在他身上,心中难受,连带着浑身的气息都冰冷起来。 正要爆发之际,傅欺霜偏头看向她,于是殷墟浑身的气焰又在傅欺霜淡淡的凝视中消失无踪,她目光中闪过一丝狡猾,低下头呐呐道:“师姐,你这般看着我作甚?莫不是想学那徐子鸠,与我交磨镜之好?” 殷墟这话如同是往地上投了个定时炸弹,全场的目光又再次聚拢过来,就连正在上菜的店小二,都投来惊诧的目光。 -- 第119页 傅欺霜被这么多人看着,只觉得有些头疼,她暗暗叹了一口气,勉强把持住表情,心知自家师妹又开始做起戏来了。 殷墟演戏演上了瘾,苦着脸哆哆嗦嗦地说:“师姐,我知道你心悦我,还在我睡着时偷偷亲我,反正我也打不过你,不如我就从了你吧。” 说着,还拿眼睛瞟傅欺霜,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傅欺霜目光闪动,最后无奈之下,在众人的注视下端着一张无甚表情的脸,说道:“你若只是因为惧怕而答应我,反而不美,我看还是算了吧。” 殷墟如鲠在喉,也顾不得演下去了,连连摇头道:“那不行,你既然喜欢我,就不该管我乐不乐意,如果我不同意,你就应当把我用捆仙绳捆住,直到我也喜欢你为止。” 傅欺霜看着她忽闪忽闪的睫毛,忽然勾起唇角,凝眉轻声问:“既然如此,那你喜不喜欢我呢?” 殷墟噎了一下,心里想着若是说喜欢,这戏也就没办法演下去了,若是说不喜欢,那师姐肯定是要生气的,可她还没演够呢,看见那些人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就觉得很是搞笑。 权衡利弊之后,殷墟咳嗽一声,小媳妇一样垂下脑袋说:“喜……喜欢。” 酒馆里顿时一片哗然。 傅欺霜叹了一口气,抱住殷墟,嘴唇过去贴在她的耳边,轻呼而出的温热气息席卷着她的耳朵,晶莹白皙的耳后根不为人知的布满一片绯红,殷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这么多人看着她,心悸之下也不免怂了。 傅欺霜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可演够了?暮苍的水牢最是磨人,我们该去办正事了。” 第七十五章: 两人在一酒馆人的注目礼下翩然离去,酒馆里的八卦者们兴奋的高谈阔论起来,让还没走远的殷墟和傅欺霜同时脚步一顿,殷墟好不容易止住了想去偷听的念头,她偏头看着师姐面无表情的脸,有些不敢猜测现在傅欺霜的心情。 许久之后,殷墟在绿舟上大着胆子问:“师姐,你生气了?” 傅欺霜注视着前方,低声道:“没有。” 殷墟叹了一口气,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师姐都不愿回头看她,定是生气了。 她紧了紧覆在傅欺霜肩上的手,小声说道:“师姐,你刚才那个的时候,我好想亲你啊。” “那个?”傅欺霜眼波流转,似是在思索,末了,和殷墟脸贴脸轻声问道:“是这样的时候么?” 殷墟愣了一下,属于傅欺霜的冷香气息兜头兜脑,她深吸一口气,有些按捺不住:“师姐……” 然而傅欺霜却好像故意似的,将头撇开,身子微倾,转而就要离开她的怀抱,殷墟自不会任由她离去,当即捉住她的手,急道:“师姐别闹。” 傅欺霜无辜地眨着眼睛:“我哪有闹?” “是是是,你没闹,是我在闹,”殷墟好言哄着,循着她的唇吻下去,那从刚才起就开始肖想的红唇终于被吃到,殷墟满足极了,连带着头脑都开始放空。 “明知你不喜欢,我还要这样,我是不是特别坏啊,师姐。”殷墟的唇流连在着傅欺霜的唇形上,不疾不徐地摩挲着,模糊地说着话。 “是很坏……唔……” 殷墟的舌尖灵活地挑开唇瓣,熟练地找到傅欺霜的小舌,深深地吮吸纠缠,津液交织间,傅欺霜的身子软软地趴在她身上,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直至两人分开,殷墟心中满是柔情地帮她擦拭唇边的水印,傅欺霜这才平复了心情,拉下她的手,与其十指相扣:“师妹,我睡去的这百年,你可交到了朋友?” 殷墟不知师姐为何有此一问,但仍点了点头说:“交了不少朋友。” 看着傅欺霜轻轻点了点头,似是若有所思,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师姐,你不会吃醋吧?” 傅欺霜噗嗤一声轻笑:“莫不是在你心里,我就是个醋坛子么?你交朋友我有什么可吃醋的。” 殷墟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傅欺霜抬起手,食指在殷墟嘴边温柔掠过,将快要干涸的口水印擦掉,双眸的光色晦暗不明:“依你的性子,该是有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的,否则你哪儿闲的住呢。” 殷墟笑道:“还是师姐了解我,不过大家都忙,也不是经常见面。” 傅欺霜嗯了一声:“都交了哪些朋友?可能与我一说?” 殷墟顿了顿,说道:“修仙路上哪能交到什么生死之交的好友,大多是酒肉知己。师姐,他们不足为提,如今我只要有你便够了。” “我初见你时……”傅欺霜停顿了一下,垂着眼帘,望着云层底下那相距甚远的凡世:“你便是那般开朗性子,但我却知道,你的心太实,很难敞开心扉接纳别人。” 殷墟愣了一下,笑道:“师姐,其实我并非薄情,只是那时对这个世界无法产生归属感,要知道,忽然穿进了一本书里,任谁也觉得只是一场梦。” “你……”傅欺霜敛了眉眼,难得踌躇了一下:“你可曾想过回去?” 殷墟收敛了笑意,认真答道:“我父母已经死了,我没有亲人,来这里,有了师傅,有了师姐,就没想过能回去,师姐你知道么,我一直以为此殷墟非比殷墟,当我知道我就是殷墟,是你师妹的时候,心里特别后悔对你做的那些伤害,然而我也懂得,在地球多出来的二十多年经历,让我变成了和书本里截然不同的殷墟,所以我无时无刻不在感谢青墨道长,是他让我有了另一种人生。” -- 第120页 这是傅欺霜第一次听到殷墟说起这些,她从来都把自己伪装的很好,尤其是在自己面前,可是对于傅欺霜来说,有软肋有缺点的殷墟,会跟她坦诚相待的殷墟,才是最珍贵的。 傅欺霜一时感慨:“能听到这番话,我很开心。” 殷墟想了一下,正襟危坐:“那我也有要问你。” 难得她这样认真,傅欺霜微笑道:“洗耳恭听。” 殷墟小心翼翼的问:“你觉得季淮堔其人如何?” 没想到问的居然是这个问题,傅欺霜有些茫然,不过还是认真思索了片刻:“以前是一个能说上几句的同门师弟,后来是一个可怜可恨的陌路人。师妹,”她双手托起殷墟的下颚,让她的眼睛对着自己:“你是不是早就想问我这个问题了?” “是。” “你是不是一直忘不了那书里面的我?” 殷墟咬着下唇:“我爱的又不是书里的你,我爱的是现在在我面前真实的你。” “是啊,”傅欺霜看着殷墟垂下的睫毛,在她侧脸上亲了亲:“不许躲,我有话跟你说。” 殷墟坐立不安,小媳妇似的羞涩道:“那师姐你说,我听着。” 傅欺霜缓声道:“我既不是书里的那个傅欺霜,亦不是与季淮堔纠缠不清的那个傅欺霜,我的心里只装了你一个人,为你笑为你哭与你情投意合的是我,我不许你再想别的女子,哪怕是另一个我也不行。” 听着自家师姐霸道又温柔的话语,殷墟恍然若梦,此刻的师姐就像是万丈光芒的谪仙,是她一个人的,是属于她的心上之人。殷墟想忍住眼眶里泛起的酸意,到最后还是包了一团泪,控制不住往下掉落:“嗯,以后我再也不胡思乱想了。” “真乖,”傅欺霜拥她入怀,摸着她的头发,面上是前所未有的明媚与轻松:“好像越说越远了,我本来只想告诉你,不必因我而疏远朋友,因为我也会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开朗,等此次事了,把你的朋友们介绍给我好么?我想认识他们。” 殷墟喉咙梗着酸涩,捏着傅欺霜的衣角说不出话来,只能一味点头。 傅欺霜转而一想,道:“也不知子鸠师叔她们还好吗?” 这话题转的有点快,刚才还煽情着呢。殷墟咽了一口口水,平复下心情,刚哭过的声音还沙哑着,她吸着鼻涕,愤恨地说道:“我们赶的这么急,想来那二人也没被关进去多长时间,等些时日也无妨,那宫旒殊自小到大估计没吃过什么苦,且让她尝尝暮苍水牢的滋味,看她以后还怎么在我面前嘚瑟。” 虽然这么说,但傅欺霜知道她其实也是担心的,只是嘴硬心软,于是只笑笑不拆穿。 幽暗的水牢里。 这样的密闭空间透不出任何的光束,甚至连空气都格外稀薄,只有偶尔叮咚作响的铁链声和诡异的沙沙声在水牢里回荡,水深及腰,那漂亮到几乎透明的细长手臂上,沉重的铁链拉扯出绯红的痕迹,看起来狰狞可怖。 暂时丧失法力的身子泡在水里太长时间,已经十分绵软无力。 徐子鸠勉强抬起头,目光落在对面的人脸上,声音沙哑:“旒殊……还撑得住么?” “这点小伤,能奈我何?”宫旒殊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不疼,但她仍尽力昂着头,不想让自己在爱人眼里太狼狈。 徐子鸠扯着嘴角,毫不留情的拆穿:“你别逞强了,小笨蛋。” “你的小笨蛋现在很后悔招惹你,你呢?” 徐子鸠瞪了她一眼:“我可没有你这么没良心,再来一次还想跟你在一起。” 宫旒殊开心的笑着:“果然,还是你爱我比较多,你就承认吧,你这个闷骚的偷心贼。” “是啊,我爱你难以自拔,”徐子鸠艰难地轻喘着,释然而笑:“你总说我木头疙瘩不解风情,现在我们要死在一处,够浪漫了吧。” 宫旒殊掀起唇角,干裂的唇因为动作而崩开,能看到缝隙中的血丝,即便这样,她仍然慵懒优雅地像个无骨的猫。 “你放心,我们死不掉,空桑不行还有我魔教万千子弟,就算拼个鱼死网破,他们也会来救我们的。” 徐子鸠看着她,脸上始终挂着释怀的温柔。一直以来循规蹈矩、众生眼中无喜无悲的空桑仙子,直到跟她在一起,心才渐渐温热。 所以,葬身于此,她是真的无悔。 “哼,盲目自信。” 头顶上忽然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两人抬头向上看,透过黑色玄铁闸窗,看到的是白衣男子居高临下的阴鸷脸庞。 宫旒殊笑容扩大,丝毫不为来者惊慌,意味深长地说:“安秋泽,以前是我小瞧你了,殷墟也小瞧你了,那家伙早就不该放你在这世上蹦跶。” 早已当上暮苍派掌教的安秋泽笑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很明显,他温润的表象下是一个十足的疯子。 安秋泽遣退了其他人,眼神变得炙热阴狠:“把魔典交给我,我选择给你俩留个全尸。” “呸!”宫旒殊气笑:“死都死了,要全尸干嘛?” 徐子鸠控制不住的低声而笑,似乎想到了一件特别滑稽的事。 “魔典不是魔教之人才能学的么?没想到暮苍派自诩正道,掌教却是个魔人。” “哈哈哈哈……可笑可笑,”宫旒殊也忍俊不禁,笑出了眼泪:“不知若是天下人知道你安秋泽其实是个魔头,又当做何感想?” -- 第121页 宫旒殊笑罢,冷冷的凝视着他,毫不退缩,那媚骨天成的容颜萧瑟而冷然,即使身处地狱之口,也毫不惧怕。 安秋泽的面容愈发阴冷,黑色的魔气自周身串流,仿佛随时会爆发。 却在这是,有急切的声音传来:“掌教,魔教的人打上来了。” 安秋泽浑身气势收起,面无表情的离开这里。 不一会儿,牢房的四周开始发出水流的声音,徐子鸠定睛细看,水自上而下从铜墙铁壁上往下流,起先是一两处流水,后来便越来越多。 宫旒殊挣扎了一下铁链,看着渐渐抬高的水位,懊恼道:“这家伙不是想要魔典么?这样弄死我们对他有什么好处。” “我们知道了他的秘密,他是不会让我们活下去的,”徐子鸠保持着冷静,乐观的分析着:“既然他选择杀我们,那就说明外面的战况对我们有力。” “鸠儿。”宫旒殊忽然开口道。 “嗯,我在。” “如果我们得救了,你……要不要跟我走。” 宫旒殊挫败的垂下脑袋,在心里唾弃自己。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问这句话,明明两个人就在一起,明明都快要死了…… 其实她也不期望徐子鸠会回答,因为这个问题看起来真的傻的天真。 徐子鸠看着她,似要将她的身影永远刻印在骨血里,与自己融为一体。 她轻声道:“等出去以后,世上之人提到我,就再不是空桑仙子徐子鸠,而是魔教圣女的夫人,如何?” “好极了。” 宫旒殊吸了一下鼻涕,又是想哭又是想笑。生死情爱的双重刺激让内心的情绪变得大起大落,然而还没等她们再多体会一下生离死别的感觉,一道隐隐夹杂着笑意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第七十六章: 听到这声音时,宫旒殊原本以为是自己受伤太重而出现了幻听,她眨眨眼,晕着雾气的双眸如同被水洗过,泪眼模糊中看见了殷墟那张非常可恶的嬉笑嘴脸。 殷墟扒在玄铁窗上,笑眯眯道:“看你们这样子,我觉得我来的不是时候,不如我跟师姐从哪来回哪去,让你们在这先聊好?” 呵,又被嘲讽了。 本来因为逃出生天而开心起来的内心又变得毫无波澜,宫旒殊皱起眉头,狠狠的瞪过去:“不用你救。” “切,谁稀罕救你,我是来救子鸠师叔的。”殷墟冲徐子鸠眨眨眼,满眼都是笑意。 徐子鸠见自己和宫旒殊能得救,自是十分喜悦,瞧着殷墟这般轻松,倒不像是恶战一场的样子,忍不住问道:“魔教胜了?” “还打着呢,我悄悄进来的。”殷墟小声说。 那边看守水牢的弟子被殷墟点了穴,傅欺霜从他口中套出了进水的开关的位置,又将人打晕,前去关闭闸刀,水牢里的水位漫到胸部就停止了。 殷墟打开水牢的天窗,一跃而下,将徐子鸠的手链先解开,然后给了宫旒殊一个傲娇的眼神。默不作声地飞了出去。 宫旒殊气的肺疼。 被封印的法力随着链子的离去自气海处汇聚而出,徐子鸠转动了一下手臂,连忙上前帮宫旒殊解开,那手腕上紫红的痕迹很是触目惊心,徐子鸠心疼的帮她揉着,也不在乎自己的手腕上有相同的红痕。 宫旒殊心潮迭起,苍白的脸上,奇异地出现一抹嫣红,她反手扣住她的手指,放在嘴边吻了吻:“走吧,我的夫人。” 不远处的殷墟也拾起自家师姐的手,温情脉脉地说:“走吧,我的妻。” 外面的架打得热火朝天,然而当事人却走了个一干二净—— 宫旒殊的脸上丝毫没有同僚在帮她拼命而她却私下跑掉的愧疚感,拉着徐子鸠哼着不着调的小曲,悠闲的不像是刚从水牢里捞出来。 而殷墟在走到一半的时候,在宫旒殊的提醒下独自回去了,她要去杀安秋泽,此人不除迟早是个祸害。 傅欺霜倒是没有选择与殷墟一道,她清楚知道自身实力的低下。当下,保持足够的安全,才最能令殷墟心安。 两个恨不得天天黏在一处的人要分开,哪怕是片刻亦有不舍,殷墟走的时候跟徐子鸠二人叮嘱了好一番,让她们帮自己照顾傅欺霜,最后才依依不舍地化出绿舟,翩然而去。 “她师姐,你别担心,殷墟这家伙聪明的很,安秋泽伤不着她。” 她看傅欺霜一直很沉默,神情郁郁,也知她寡淡性子,不会与她们分享心事,便猜测着安抚。 很显然宫旒殊说对了,傅欺霜是在担心殷墟。她闻言忧色不减,长长的睫毛低垂,在眼下投了一片淡淡的虚影,眸中的光芒看不真切,如雾似幻:“安秋泽不足为惧,可怕的是他背后的暮苍派,暮苍派与罱烟齐名,底蕴雄厚,我是怕师妹杀了安秋泽,会惹怒这个庞然大物。” 宫旒殊嫣然一笑:“那你可多虑了,且不说殷墟自身实力天下少有人敌,单论我魔教也不是吃素的,你们若真被追杀,就安心躲到魔教来,你也不用担心给我带来祸端,天下正道何其多,可在这几千年甚至万年间,虽与我教有所争端,甚至曾大动干戈,死伤无数,却仍是谁也灭不掉谁,我看啊,这种情况也会一直持续下去。” 傅欺霜冲她温和一笑,表示感谢,便不再多言。 -- 第122页 一旁徐子鸠却心有所感:“万物守恒。单说这一日,便有十二个时辰,半数白昼,半数黑夜,不断交替,亘古不变,缺一不可。” 宫旒殊内心巨震,勾起唇,看着徐子鸠,眼神里充斥着浓烈的爱意和被肯定的喜悦:“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不能缺少黑暗,大家都只歌颂光明,虽然知道你是爱屋及乌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我也很高兴。” 徐子鸠却不解风情的翻了个白眼:“黑暗不能缺少,光明也确实值得被歌颂,这是早知道的道理,可不是为了你。” 宫旒殊自动忽略了最后那句,眼里波光闪动,感动地说:“你不必解释,我都懂你的心意。” 徐子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黑着脸,不肯搭腔了,怕这人越加放浪形骸,反在傅欺霜面前丢人。心里倒暗暗打定主意,私下里一定要找机会好好教育教育这个女人,让她别再如此浪荡,没个正行。 傅欺霜心里仍是担心,也没有在意她们在旁边打情骂俏,一颗心悬在半空,落不下去,无法归宁,只盼着早点到孤瑶山,能等到师妹平安归来。 绿舟一直向南,穿过万里云层,穿过名山福地,不过小半天功夫,就畅通无阻的到达了孤瑶山的山脚。 因着千纸鹤早一步得到消息的青阳道人亲自下来,客套一番,将三人迎了上去,走在青石阶上时也不说话,在傅欺霜身上瞧了又瞧,一副沉重之色。 “你们这不出去还好,一出去怎么就闹出那么大动静,真是让人不省心,殷墟那丫头没有照顾好你吧,瞧你这瘦的,听她信里说你还受伤了?” 对于自己师傅的关心,傅欺霜心中微暖,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在阳光下显得通透明亮:“师傅放宽心,已无大碍了。” “嗯,那便好,”青阳道人止不住点头:“以后还是少出去些,想要什么支使殷墟下山便是了。” 傅欺霜乖乖应承:“是。” 宫旒殊在后面听着,忍不住腹诽:“这殷墟难不成是半路捡来的?在青阳子面前竟这般不得喜爱。” 她复又收敛了心思,仔细观察这一处山脉。 孤瑶山层层叠叠,共有六座山峰,并不高大巍峨,却秀丽古朴,山尖丹霞笼罩,薄雾暗涌,如同仙人居所,不远处,山羊麋鹿,白兔野鹤,动物种类繁多茂盛,竟还种遍布着各种蔬菜灵果,玲琅满目,尽皆眼底。 最后,宫旒殊总结:不同于以往的修仙洞府,这是个颇有烟火气味的地方。 徐子鸠见她看的认真又诧异,凑过来低声道:“这都是殷墟的手笔。” 宫旒殊面色复杂:“她真有闲情逸致。” “这可不是拿来看的,”徐子鸠又道:“都是拿来吃的。” 宫旒殊困惑不已。她们这种人早已没有了口腹之欲,殷墟难不成是觉得修道乏味,所以返朴归真,回归田园之中了么? 徐子鸠看着宫旒殊,淡淡一笑。 “这都是为欺霜师侄准备的。” 傅欺霜落成凡体后,自然和普通人一样,也有饥饿之感,殷墟便圈下一块地方,种植这些动植物,以便每日都能做出不同的美味膳食,不至于让傅欺霜感到无味,后来傅欺霜筑基,不再需要填饱肚子,殷墟却并没有荒废这块地,仍是三不五时洗手作羹汤,丝毫不像是修道界顶尖的高人模样。 宫旒殊当即了然,凝视徐子鸠,露出一个略带委屈的表情:“看不出来,殷墟平时吊儿郎当的,居然是个如此用心之人,徐子鸠你学学人家,什么时候也给我做顿饭,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说到最后,腔调婉转,尾音微微上扬,仿佛是在撒娇卖俏。 徐子鸠却并不吃这一套,冷眼瞅着:“你若不怕我毒死你,给你做一桌又如何?” “我只要你做菜给我吃,你不至于下毒吧?”宫旒殊一脸苦色。 一步一步上至深山处,远方的屋宇楼阁在接近中渐渐显现,红墙黄瓦,屋梁上雕刻着龙凤,说不上气派,却很迤逦,完全是按照罱烟派的青冥殿的样子塑雕而成。 远远便看见殿门之前有一个人的身影一直在那,凑近一看却是苏荷袖,门边的石墩上还窝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懒洋洋的瞥了宫旒殊一眼,便起身抖擞身子,跑过来扎进傅欺霜的怀里。 布袋眼珠滴溜溜一转,暗暗传音道:“她师姐,殷墟那厮怎么这么慢,不就杀个小鬼头吗?” 傅欺霜抱稳它,摸着柔顺晶莹的软毛低声笑问:“想她了?” “笑话,”布袋瞬间炸毛,复又喃喃传音:“我是想念她烧的那些菜了,否则我才不关心她。” 傅欺霜轻轻一笑,并不拆穿。 苏荷袖与徐子鸠颇有交情,二人相见,自然一番热络攀谈,把宫旒殊都忘在一边,惹得宫旒殊吃了好大一坛醋,好几次欲言又止,想上前强行拉走徐子鸠。 可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她只能忍着,想着先等殷墟回来,再与来的魔教亲使一同离去,否则她们负着伤,遇到正教的人怕是不敌。 直到傅欺霜将她拉到一边,跟她小声说:“红袖师叔已经成为我师娘了,不过是称呼还没改过来罢了。” 宫旒殊知道她在解释,心里感慨傅欺霜心思细腻敏感,竟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不满的白了徐子鸠一眼。这个人果然还是木头脑袋,并不会因为一次地牢交心而改变。 -- 第123页 宫旒殊礼尚往来,也想安慰傅欺霜,于是沉吟片刻,问道:“你还在担心你家师妹么?” 傅欺霜抿着唇,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目光澄澈,让人看不透。 她复又跟宫旒殊等人道别,只说乏了,眼带一丝倦懒之色,抱着那雪白的胖猫走了。 第七十七章: 在知心意送来的信里,已经知道了大致情况,现在听徐子鸠亲口复述,内心更加震撼。 青阳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一拍脑瓜,叹气说道:“是我疏忽,那个安秋泽一早就狼子野心,百年前还曾经偷袭过墟儿,只是他以前是个黄口小儿,我不屑一顾,没想到这人现在眼鼻通天,倒也成了个人物了。” 他冷冷一笑,带着对安秋泽的不屑与愤懑。 对于殷墟如今的实力,青阳子还是有信心的,就算她要只身从暮苍山脉杀出来,那也能做到片叶不沾,何况还有魔教相持…… 他想到这,下意识看了宫旒殊一眼。 青阳自己深受除魔卫道的教诲,如今却与魔教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不禁有点坐立不安。 苏荷袖放下茶杯,淡淡的睨着他:“你莫不是屁股底下长了钉子?怎么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 青阳道人噎了一下,瞪了她一眼却没回嘴。他如今也是个惧内的,自从被苏荷袖降服,就渐渐收敛了脾性,不怎么跟她对着吵了。 苏荷袖又道:“你可是担心墟儿?” 青阳道人连连摆手:“罢了罢了,你等会为空桑仙子与……”他顿了顿,回头看了宫旒殊一眼,垂首低声道:“与这位道友寻个干净住处吧,我想起来找霜儿有事,就先走了。” 他唉声叹气地,面上一片暗淡,背着手踱步离开。 留下的三人面面相觑。 苏荷袖笑:“随他去吧,他心里担心他徒弟呢。” 傅欺霜抱着布袋回到别院。 布袋缩着脑袋不吭声,乖巧极了,像是知道傅欺霜满腹心事,远不如在平日里自在猖狂。 傅欺霜坐在窗边好半晌,也没有松开布袋,只是有些用力地抱着,布袋虽然被抱的有点不舒服,也不好有动作,偷偷拿眼瞧她。 傅欺霜眉间如远山,似有冷雾缭绕,眼里是窗外的山岚轮廓,漆黑又显得寂寞。 布袋瞧了半天,忍不住出声:“她师姐,你在想什么?” 傅欺霜闻言,低下头看布袋,像是猛然惊醒般松开手,眼带歉意:“对不起,我抱的太紧了吧。” “没事,”布袋一跃而起,脚下轻盈地跳上窗户,其实它也喜欢这个位置,别院建在至高处,从窗户上俯视下去,万物繁欣皆收眼底,只是单独呆久了,难免有孤独感。 布袋独处的时间太多,心里知道那种感觉,怕傅欺霜更加想念殷墟,便有心跟她聊聊。 “能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不开心么?” “我没有不开心……” “你可真是嘴硬,”布袋无奈了:“你若是不肯说就罢了,不过你也别一味憋着,情绪是需要抒发的,否则郁结于心,不是好事。” 傅欺霜沉默了片刻,还是妥协:“只是觉得帮不到师妹什么,所以有些……苦恼吧。” 她想了半天才想到一个形容词来解释自己的心事重重,眉头微微皱着,像是怎么也舒展不开。 布袋毫不客气的说:“你是自卑了吧!” 傅欺霜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说中似的,又像是跌进更深的雾障,面上露出茫然思索之色。 布袋轻笑:“你的资质,比之殷墟还要不凡,说真的,要不是当初那家伙捏住了我命运的后脖颈,恐怕进幻境之中,得主人传承的就是你了。” 什么命运的后脖颈啊?这用词…… 傅欺霜闻言失笑:“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这不是想安慰安慰你么?”布袋说道。 傅欺霜低头笑着。 “其实越认识到自己多渺小,便越无法放开,我渴望着强大,想与她并肩而立,可也并不想师妹作出牺牲,”傅欺霜停顿了一下,目光一闪,想到不久前还跟师妹说自己并不是自卑之人,现在却也没有了坚定这一点的勇气,不太自信的说:“我大概是真的有点自卑?” “你们人类的思想也太复杂了吧?”布袋咕哝着。 傅欺霜自然听得到,又是一笑,颇有些落寞:“大概只有我这么复杂才是。” 布袋沉默了片刻,决定提点一下这个他十分喜爱的小晚辈,便捏了个略显低沉的声音,端起了一个前辈的架势:“修仙一途向来都是徐徐图之,你不要急于求成才是,而且祸福总相倚,你现在的道行比起以前晋升筑基期时更加磅礴稳固,这可都得归功于你曾有的扎实基础,而且天冥回归丹的药力可不止能让你死而复生这么简单,它也修复完善了你的身体,使你的身躯趋近完美,更加亲和天地之间的灵气,你以后会比殷墟强上许多的。” 傅欺霜听着,却是猛然一怔,抓住了一个重点,嘴里念叨着:“天冥……?” 她只觉得这名字哪里听过,却一时又想不起来,恍然间觉得这是个很重要的讯息,奈何怎么也捕捉不到,心里有些不安。 布袋顿了顿,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反常,平静的大声说道:“你可别做傻事啊,什么离开她再等到自己足够强大的时候再回来之类的想法都太蠢了,话本子里才会这么写。” -- 第124页 这些话说的着实大嗓门,傅欺霜一激灵,心里那点躁动被击退、揉碎,随着衍生出的其他情绪想法而落到了暗处,她还想再拾起来思索,只听布袋又急急的一声吼:“听到没啊,傻姑娘!” 最终,那点疑惑终于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消散,她的注意力彻底移开,满以为布袋如此大声,是因为真怕她做傻事。 傅欺霜扶额,捏了捏自己晶莹小巧的耳垂,无奈的笑着打趣:“我虽然不聋,但你再这么大声,保不齐就真的聋了。” 布袋不满的哼哼着,可是只有他心里知道,刚才有多慌乱,好不容易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他的心情变得极其复杂。 这会儿功夫,青阳道人已到了门前,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布袋一下子窜过来,伸出爪子扒开了一小道门缝,钻了出去,瞬间就消失在走廊深处。 青阳道人略微诧异的驻足,手还放在门的扶手上:“你是不是踩它尾巴了?” 傅欺霜站起身迎过来,心里也觉得布袋有些奇怪,但他已经跑没影了,只好先压下了疑惑,问青阳道人有什么事。 青阳见她神情自若内敛,比之方才的颓废之态要好太多,不禁放宽了心,走进来,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放在桌子上,笑着捏他那不太长的小胡子,故弄玄虚:“你先看看再说。” 傅欺霜拿起来拆开,抖开信纸看了两眼,面上浮现出讶异之色:“进入灵虚之地的推荐信?” 无怪乎她惊讶,这灵虚之地二十年才开放一次,每个教派一次也只有两个名额。只因里面天地之灵气是外界的数十倍,造化灵果和传承瑰宝亦是无数,万年前,这块宝地横空出世,引数以万计的修士为其疯狂,为了抢夺这块圣地,不知死了多少人,后来为了制衡和和平,众修士齐力为它创下了坚不可摧的阵法,阵眼的所在处二十年开放一次,开放的时间很短,也只有四十天,但是有运气和实力的人,能够夺得的造化可想而知。崆峒居然就把这珍贵无比的其中一个名额给了自己,不可谓不大方。 傅欺霜自然不相信崆峒真愿意为她人做嫁衣,这其中怕是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勾当。傅欺霜看着青阳略有得意的神色,无比镇定的问:“你给崆峒什么好处了?” 青阳子一顿,无所谓的说:“哪有什么好处,全是被为师人格魅力折服。” “……” 傅欺霜不信。 她还待再问,就见青阳子瞪圆了眼珠子,一脸严肃地说:“你到底要不要去?” 傅欺霜无奈咽下要问的话。 她不知道自己师傅到底是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争取了这个机会,但也可以想见。她虽然心下感动,可是下一刻就想到了自家师妹。 殷墟还没回来…… 看不到她平安归来,自己不想去任何地方。 傅欺霜皱着眉问:“什么时候动身?” “尚早,尚早,”青阳道人慢悠悠道:“咱们还有半年时间准备,灵虚之地异常凶险,你得先升入金丹,才能有自保的实力。” 傅欺霜愣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 她筑基才没多久,如何能半年就升到金丹?这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为师相信你可以,”青阳拍了拍徒弟的肩膀,那肩膀骨节分明,非常匀称,却硌到了他的手。于是青阳又关怀地加了一句:“多吃点肉。”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让傅欺霜心头莫名,不过她知道青阳比起殷墟来,心思还要跳脱,想来也够常伴身边的人受的,于是也出于对苏荷袖的关心,淡淡的回了一句:“你也多听师娘的话,莫要总惹她生气。” “……” 青阳无语。这是什么话,把自己想的也太坏了吧。 殷墟没有让人失望。 在青阳子下定决心将要动身前往暮苍派的前一晚,撞进山脉的守护阵法,将追过来的十几名修士落在阵法外,静静地落在孤瑶山的主峰之上。 这结界是青墨布下的,能认主,青墨飞升后殷墟和青阳子又做了加固,一般修士进不来。 刚一落地,就见崖边好似站着一个人,被风鼓动的长裙飘舞着,整个人都像是要凌空而飞,就此融进这夜色里。 她这一番动静惊动了那人,她抬起头望来,殷墟自黑暗中撞进了那双眸中里。 殷墟身体飘出,下一刻已经落在她身边,伸手一卷,将她带入怀里,离开了这个陡峭的山崖,本来是非常适合互诉衷肠的意境,结果她脚尖着地,就非常煞风景的痴痴笑着:“师姐,你不会是没等到我,以为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想羽化随我而去吧?” 傅欺霜勾起唇角,抱住她的腰摸索,嘴里非常认真的解释:“要半年升金丹,不敢懈怠。” 殷墟也没制止她,郁闷着呢:“哦,原来不是为了我夜不成寐啊。” “有一半是为你,”傅欺霜老实的说着,很多情绪交织着令她无法入睡,房间又太闷,索性出来修炼。 她手上在背后乱摸一通,在殷墟脊背处摸到了一些潮湿黏稠的水状物,傅欺霜知道是血,殷墟靠近时她就闻到了,这下证实了心里的猜测,略带苦涩道:“你受伤了。” “没呢,都是别人的血,还有安秋泽的,太脏了,你别摸,对了,为什么要半年升金丹啊?出了什么事吗?”殷墟絮叨着。 -- 第125页 难道是怕自己担心才这样说?傅欺霜难以判断她是不是在遮掩伤势,决心好好检查一番,于是默不作声拉着她往院里走,回了房间锁好门,就开始给她脱衣服。 “师姐,你干嘛?” “脱衣服。” 殷墟咽了一口口水,配合的张开手,红着脸扭扭捏捏,目光闪躲:“这不好吧,刚回来就这么刺激……” “……” 第七十八章: 那真的是其他人的血,殷墟并没有骗傅欺霜。她足够强,更有些小阴险,很少有人能从她身上占到便宜,这个从她对付季淮堔就能看出。 她杀掉安秋泽,并没有停留与其他人缠斗,而是寻了个破绽,冲出包围,一路飞驰回来。 傅欺霜检查完,替殷墟穿里衣,虽然没说什么,但明显松了一口气。 殷墟拉下傅欺霜的手,紧紧握住,像是存心不让她将衣服穿好,酥胸半露着,眼里跟汲了水一样,清澈的像是能将人吸进去。 傅欺霜目光落在殷墟的锁骨上,烛火黄色的光像星火一般,跟着这个人的身影一齐落在她的眼睛里,摇曳生辉。 于是两个人不需说些什么,就这样水到渠成的亲到了一处,衣服掉落一地,紧跟着倒进柔软的棉被里,发丝纠缠在一起,喘息中坦诚相见。 一切都在那烛光里。 一切都在这夜色中。 对于在时间长河里寻求永生的人来说,时间大概是最廉价的东西。 一转眼,便已深秋。 经过了三个月的调养,被好吃好喝、好山好水款待的徐子鸠妻妻二人面色红润,没有了刚来时的惨淡,两人一齐过来,说是要随处去看看,临走时宫旒殊不忘丢下一句:玩累了再回来。 殷墟只给了一个她冷漠的眼神:敢情这是把孤瑶山当自己家了? 宫旒殊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像是没看到似的,对着几人一猫礼貌地微笑着,然后相携而去。 倒是青阳子比殷墟更不待见宫旒殊,本来就一直躲着不与她们见面,这次满以为能把妖女送走了,心里正偷着乐呢,听到这么一句,差点没绷住一张老脸,等她们不见踪影,才小心翼翼的问殷墟:“那妖女说再回来的意思是……是那个意思么?” 殷墟沉痛的点点头:“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青阳子顿时面如死灰。 可是这个孤瑶山他做不了主,殷墟也做不了主,当家人早已大权旁落,主事的是苏荷袖,徐子鸠是她的知己,人生难得一知己,她自然愿意徐子鸠一直住在此处,至于宫旒殊,不过是顺带的,只要不惹事,一切都好说。 眼看两个月又飞快的过去了,傅欺霜的修为终于在一个隆冬雪夜提升到金丹期,筑基升到金丹,前后才不过一年多,放眼天下,这样的修行速度着实惊为天人。 殷墟自然也是大喜,等傅欺霜稳固了修为睁开眼睛,便抱过去就啃了一口在脸上,口水和牙印都糊在侧脸,傅欺霜随意擦了擦,也没矜持,又笑着咬了回去。 越冷的天反而越有了温暖平和的感觉。 虽然有灵气护体,不惧寒冷,两人却是心照不宣地撤了灵气,窝在一个被子里,像普通人家的小妻妻一样,耳鬓厮磨。 有一瞬间甚至都觉得,不飞升求永恒,而是安于一隅,也是惬意快活的。 不过现实总归是现实,这样的神仙日子怎么会嫌少呢?提升实力才能拥有更多的寿命,相伴千年压根就不够。 又过了一个月,青阳道人、红袖仙子,还有殷墟、傅欺霜,甚至布袋都出了孤瑶山,这次的倾巢而出是因为不想落单,给有心之人机会。 虽然安秋泽这个人本不是个好东西,后来也证实了他已入魔,但他毕竟曾是暮苍派掌教,有他丧心病狂的拥护者前来报仇,那也是极有可能的。 果然,才出山不久,就遇到了一伙暗中出手的修士,显然是有备而来,虽然没在殷墟他们身上讨到甜头,但也安全的撤离了。 殷墟却没选择乘胜追击,想了想,带着他们绕着远路前行,七弯八拐的,终于是逃离了那些人的眼线。 她实在是不想跟那些人无休止的缠斗下去,若是单打独斗自然不在话下,怕的就是小鬼难缠,费力不讨好。 过程虽然不尽如人意,不过终究是有惊无险的来到了灵虚之地的阵眼处。 这里方圆十里都是各大门派驻扎的痕迹,青阳和苏荷袖去和崆峒派的掌教友好会晤,殷墟则拉着傅欺霜,寻找到了罱烟派的落脚之地,毫不意外的看到了苏青渔。 这样的大事,苏青渔就是再不管事,也是必须得到场的。 苏青渔自然也看到了她们,愣了一下,咳嗽了两声,不自在的说:“你们怎么来了?” 他的不自在来源于上次的不欢而散,毕竟罱烟确实挺不厚道的,弄得他也是颜面尽失,在两个师妹面前抬不起头来。 “你挺不想看见我们?”殷墟不客气的问道。 “那可不。”苏青渔噎回去。 殷墟说:“原来你真不待见我们,你这想法我会传达给师傅的,告辞了啊。” “别!”苏青渔连忙站起身,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来师傅也跟了过来,就不跟殷墟耍嘴皮了,探着一颗脑袋瓜子急吼吼问:“师傅在哪?” “那……”傅欺霜随手指了个相反方向,苏青渔想也没想就过去了。 -- 第126页 殷墟头一歪,在傅欺霜耳边低语:“师姐,你好坏呢。” 傅欺霜瞟了一眼跑得欢快的苏青渔,淡淡道:“跟你学的。” 殷墟默默勾住师姐的手指。 “冤枉我,我哪有这么坏的。” 两人相视一笑,殷墟正要带傅欺霜离开,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敌意,皱着眉看过去,见到一个人站在不远处,毫不掩饰的将冷眸锁定在她们身上。 殷墟自然认出这正是去罱烟时,对她们出言不逊,而被殷墟撒了痒痒粉的那位弟子,看来他资质确实不错,来这里说明是罱烟小辈中的顶尖人物。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子,穿着白衡殿的标志白衣,冷漠的端着一张脸,却没有看这边。 殷墟眸中冷光一闪,这个小辈心眼小且狂妄自大,明显记恨上了她们,而且不屑遮掩。 想到这人可能会在灵虚之地与师姐相遇,殷墟心中便起了杀意。 不过她倒也沉得住气,甚至能对着那弟子仇视的目光,十分自然的回了一个平和的微笑。 那弟子并不给好脸色,没再跟她有眼神接触,转身进了帐篷。 殷墟的情绪没什么变化。 若是换做以前,她大概会走上前与人辩驳一番,如今却已学会了不动声色,藏匿心思。 “想什么呢?”傅欺霜捏捏她的手指。 “想到一个月见不到你,心里难过。” “嗯哼。” 殷墟扭头看她,不满的吸着鼻子:“嗯哼是什么意思呀?你都不准备安慰安慰我脆弱的心灵么?” 傅欺霜好笑:“我看你也得找点事情做,免得总想我。” 殷墟却是又嘴硬起来:“你放心吧,我不想你。” “嗯,我也不想你。” “哇,你真的变坏了,师姐!” 两人说着,口不对心的靠得更近了一点,宛若一体,牵着手沿着来时路回去了。 夜,如同被打翻的墨。 有一道身影,却好似撕开了浓墨,又融入了进去,转瞬即逝。 殷墟踏着诡异的步伐,绕过有人的区域,来到罱烟的休息地。 这些帐篷像蒙古包一样,四散在这片区域的各个角落,不过,殷墟清楚地记得,白天时那个弟子掀开的是哪一顶。 她脚步不停,步子却很有规律,呼吸收敛,掩去了一身的气息,殷墟相信,哪怕隔壁住的是苏青渔,也决计不会发现她。 但就在她靠近那道帐篷时,却又停住了,因为里面有人发出了诧异警惕的声音:“谁?” 她这才发现自己犯了个要命的错误:那烛火的光将她的投影印在了帐篷上,里面的人没有睡,立刻就发现了。 “谁在外面?”那人立刻又问。 要不要趁现在进去杀了他?如果有所防备的他叫出来引出了其他人怎么办呢?殷墟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一段沉默后,殷墟感应到有人靠近,她像刺猬一样立时防备起来,却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殷墟的背后传出:“零之,你怎么还不睡?” 殷墟浑身都僵住了,回头一看,竟然是苏青渔,他明明看着自己,嘴里却在跟帐篷里的人说话。 “掌教?”那叫零之的弟子立时认出了声音,却是松了一口气,恭敬道:“弟子睡不着。” “养足了精神,明天才能用最好的面貌迎接挑战。”苏青渔道。 他已彻底走到了殷墟身后,面上风轻云淡,看不出任何情绪。 “是,弟子知道了。”里面的人应着,有了动作,像是要出来相迎。 “你睡吧,用不着见礼。”苏青渔淡淡说着,听着里面应和一声,没多久就吹灭烛火,没了声响。 “走吧。”苏青渔低声说。 殷墟抿着唇,跟随苏青渔一前一后离开。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漫无目的的走着,渐渐远离了教派的聚集地。 殷墟其实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叙旧?辩驳?一切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现在已经没有了杀人的念头。那个弟子是跟着苏青渔来的,没发现还好,既然苏青渔已经知道了,再杀恐怕也会让他为难。 只是尴尬是难免的。 对于自己这个便宜师兄,小时候倒有几分真情,苏青渔也照顾指点过她,但在她那张扬性子的碾压下,情分很快就溃散,只留下戒备和冷漠。 这么多年过去了,改变的殷墟让苏青渔刮目相看,渐渐拾起了昔日的兄妹之谊。 可是今晚苏青渔发现,自己还是不太懂殷墟—— 大概一直没懂过。 “为什么要对赵零之动手?” 殷墟一点也不惊讶他问这个问题,事实上她一直在等他问,所以她很快回答,毫不隐瞒:“他对我有恨,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迁怒于师姐,师姐虽然聪颖,却很重情,如果在灵虚里罱烟的人对她下手,她不一定会全力应对,所以,我得是她手里的刀。” 苏青渔沉默片刻,反问道:“哪怕他只是心中有恨,却不曾有过恶意?” “我从来都是做最坏打算的。” “我若告诉欺霜呢?她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她会站在我这边。”殷墟笃定。 苏青渔笑了起来,眼眸清亮。 笑她的坦诚,笑她的自信,也笑彼此的差距:一个活得自由,一个要被责任羁绊。想要守护的东西不同,所以从此要走向殊途。 -- 第127页 他又想到了白天见到师傅的情景,师徒二人亲近又保持着不冒失的距离感。青阳子只有四个徒弟,殷墟和傅欺霜离开了罱烟,最小的师弟宋明修也是个恩怨分明的洒脱之人,二话不说就离开了,唯有他,背着家族的荣光、罱烟的兴衰,扛起责任,站在了高处不胜寒的地方。 掌教之位本不该是他的,世人都羡慕他占尽了便宜,谁又知道背后的荒凉寂寞? “唉……” 苏青渔长长的叹出一口白气,很快就散去。 “夜深了,你回去吧。” 殷墟愣了一下,却是知道,苏青渔不追究了。他一向是个有原则的人,这已算是最大的让步。 殷墟回身走了几步,像是想到什么,侧过头开口询问:“明天……见面的时候还能打声招呼么?” “当然,”苏青渔点点头,末了,重重的加了一句:“你们远比他重要。” 殷墟无言的笑了。 第七十九章: 素裹银装的天穹之下,灏烟飘渺。 灵虚之地的阵眼大到能容下上千人手牵手走进去,像是一面圆滑的水镜,通透照人,却看不到里面的景象。 此刻所有弟子都井然有序的排着队,向阵眼最前方的人递帖子,确认无误后,拿过一个手心大小的暗红色圆形玉盘,走进阵眼里。 只要捏碎这玉盘,人就可以被传送出来,也算杜绝了有人趁势溜进去的念头。如果没有圆盘加持,除非能以己力破开这冠绝古今的阵法。 有人忽然弹起古筝。 不知哪个宗派的仙子,临空而坐,奏出的曲子荡漾余波,一圈一圈的七彩虹光四处飘荡,洗涤人的心灵,消退着那些弟子的疲倦紧张。 这样如仙音临世的妙景,世间少有,听得众人都有些痴了。 殷墟拉紧傅欺霜的手,说道:“师姐,若得了机缘就出来,不必非要等四十天。” “嗯。” “得不到也没什么的,我只要你平安。” “我知道,”傅欺霜凝眉而笑,却不似殷墟那般流于表面地念念不舍,安抚的握了一下她的指尖,便与青阳子和苏荷袖做了别,跟着崆峒派另一名被选中的弟子上去递了帖子。 看帖子的只是例行公事,抬头古怪的瞅了傅欺霜一眼,也没多说,给了她玉盘,摆摆手示意她可以进去了,然后又接过下一个帖子。 傅欺霜回头看了青阳他们一眼,最后目光定格在殷墟身上,朱唇轻启,无声的说了两个字。 而后也不等殷墟反应,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阵眼中。 殷墟看的真切。 师姐在说:等我。 殷墟的嘴角向下弯的飞快,一张小脸上阴云密布,再逗一逗可能就要哭了。 那些认识她的人自然也注意到了,一直往这边瞟。 青阳子简直是嫌弃死这孽徒了,掩面装作不知,嘴上却轻咳着对殷墟小声说:“走了走了,先回去。” “我不回去,我就在这等师姐。” 青阳愣了一下,皱眉道:“干嘛啊,你莫不是要在这当个望夫石?你不嫌丢脸我还嫌丢人呐,快点跟师傅回去,大不了过两天再来,霜儿没这么快出来的!” “没事,你们先回去,我一个人在这等就行。”殷墟却很固执,打定了主意一般,修长的身子站的笔直,丝毫不打算挪动脚步。 青阳一张老脸都替她觉得烧得慌,怎么就养了这么个痴情种,想当年自己谈恋爱的时候也没这黏糊劲呀…… 但是他也说不动殷墟,这孽徒打从道行高过他开始,就不怎么听他的了,打又打不过,用师傅身份压吧她又不吃这套,估摸着这世上也只有傅欺霜能支使得动这丫头。 青阳瞄着那些人看过来的复杂神情,略一犹豫,还是拉着苏荷袖走了。 苏荷袖却是不大情愿,上了绿舟还在絮叨:“你真走啊?暮苍那些老家伙可还虎视眈眈着呢。” “唉,我知道我知道……” 青阳也着急,毕竟是亲徒弟,还能真放手不管么?结果两个人一拍即合,在十几公里内找了个方便观察的山头,就地驻扎留了下来。 殷墟也没真一动不动傻站着,不管好赖,她怎么着也算是个名人,可不想被人暗中盯着,还是寻到了空旷的地方,化了个决用竹子做成小屋,人勉强能盘腿坐在里面。 她就这样等了数十天,越发心如止水。 其实殷墟也没有那么担心,别人不知道可她心里清楚,师姐已经是这个世界的大气运者了,按照以往经验,这次不仅不会有事,甚至会有大机缘。 不过,受伤与磋磨是在所难免的,谁知道天道会不会因为不爽而上眼药。纵使跟天道极不对付,殷墟还是默默冲天拜了拜,嘴里念叨着:“兄弟,以前骂过你是我不对,你大人有大量,可得少让师姐受点伤。” 天道像是真的听到似的,远处飞来一层乌云。不远处还有驻扎在此的修道者在等自家弟子出来,看到这边乌云如盖,独独只遮住了竹屋这半大点地方,不禁啧啧称奇。 紧接着云层翻涌,大雨倾斜而出,因为太过密集,倒不像是在下雨了,分明是下瀑布,兜头兜脑地浇在竹屋上,几分钟后又飘飘然离开。 竹屋上没铺草甸,水渗透进来,就这样淋了殷墟一身,殷墟狼狈的甩了甩袖子上的水珠,暗骂天道幼稚。 -- 第128页 好嘛,还挺有脾气,惹不起惹不起。 二十天后,陆陆续续有人捏碎玉盘,从阵眼里被送了出来。 二十五天后,崆峒派的那名弟子被送了出来,可是状态却并不好,嘴角溢血,身体软倒在地,由着崆峒在外等候的人扶起来。 殷墟心里咯噔一下,起身快步迎了过去:“你既然能出来,她为什么没有出来?” 那弟子咳出血花来,面上浮现出苍白倦色:“青霜师叔被他们夺了玉盘,打进了深渊里,我……他们好像只是冲师叔去的,我逃了也没有去管,于是等他们走了,我转回崖下查探师叔的行踪,可那里的气流很厉害,我只进去了一点点,就差点被搅碎内脏,慌乱之下便捏了玉盘……” 那弟子说着便哭了起来,十分伤心,对着崆峒掌教道:“是罱烟和暮苍派的人……他们联手来打压弟子,我未夺到任何造化,还落了一身的伤,求掌教为弟子做主啊……” 崆峒掌教脸色一变,拍拍他的肩膀,温声说道:“你放心,本道一定为你讨要一个说法。你们先扶他去营地医治。” 几名弟子依言而行,崆峒掌教回过头,却见殷墟还要往小竹屋那里走,脚步丝毫不见凌乱,忙叫住她:“青墟道友,你这是?” 殷墟笑了笑:“不急,我还是继续打坐吧,等我师姐出来再说。” 崆峒掌教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殷墟已经走进了小竹屋。那弟子口中的山崖何其危险,既然他都承受不了,傅欺霜无法出来,多半也已经陨落当场了,怎么这殷墟却好似没事人一般,笃定傅欺霜一定能出来。 殷墟没有看上去镇定。 她一进竹屋,脸上的微笑就像被冰雪冻结一般,发出森冷的寒意,整个人都被一股黑煞之气包裹,在竹屋内扭曲震动,变成血红色的瞳孔震动着,理智被剥落,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杀,杀光罱烟和暮苍所有人。 杀。杀。杀。 澎拜的杀意在心中蔓延,就快要夺体而出。 “殷墟!” 布袋的声音从山河图里传了出来。 因为它的呼唤,殷墟的脸上剧烈挣扎了一下,眸子里红色退却,唯剩冷意,顷刻间又恢复了清明。 布袋的身影从山河图里出来,落进她手里,殷墟抚摸着布袋柔软的毛发,脸上一丝表情也无。 此时唯有等。 等师姐出来,该死的都得死。 第三十六日以后,该出来的都出来了,面上的神情或喜或悲,都有不同的造诣。殷墟一直留意着,发现除了自家师姐,罱烟与暮苍的四人,也都还在灵虚之地内,殷墟心中暗暗猜想,这几人是否已被师姐解决,可如果解决了,师姐不该立刻捏碎玉盘出来吗? 四十天时间一到,就算是手捏玉盘,也再不能被传送出来,只能等下一个二十年阵眼再次打开。 布袋窜到小竹屋的顶上,不再像以前一般慵懒地盘着雪白身体,蓝眸锐利如刀,像是要刺透万物。 青阳和苏荷袖也坐不住,跑来阵眼前等待,几个人都如同磐石一般,望眼欲穿。 天道真的会护傅欺霜周全么?殷墟陷入了深深的怀疑。季淮堔,不也死了么? 不……不会的…… 这天地完好,师姐一定没事。 “师姐,你快出来吧……” 殷墟呢喃着,阖上双目,双手合十。 她不信神佛,却衷心祈祷。 “出来了!出来了!”青阳道人大笑着喊道,接着又听到苏荷袖高兴的附和声。 殷墟张开眼睛,双目在一瞬间发出璀璨的光芒,一身灵气运转的压力下,小竹屋顷刻破碎,整个人像是划裂了虚空,转眼间出现在青阳身前,推开他,俯身搂过了那个虚弱的身体。 青阳没防备,被她这一推弄得身形不稳,站住脚,黑着脸想要破口大骂,被苏荷袖拉了袖子一把,倒是咽下了声音。 虽然真真切切的触摸到了师姐,殷墟还是不确定的呼唤着:“师姐?师姐?” “嗯,”怀里的人应了一声,仍然是离开前那样的温浅声音,殷墟乍然欣喜,泪水很快模糊了视线,滴在傅欺霜雪白的脖颈上。 傅欺霜一怔,抬起手捧起殷墟的脸,让她面对着自己:“别哭。” “谁哭了,”殷墟嘴硬,也没管满脸泪水的狼狈,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查探她身体内的情况,这才发现竟然没有灵力波动,大惊失色之下,忧伤和恨意同时揉碎在脸上,凝结成冰冷的语调:“是不是他们干的?” 傅欺霜怔了怔,却缓缓摇头,压低声音道:“不是,我们先回去。” “我要杀了他们!”殷墟气愤不已。 傅欺霜叹了一口气,拉过殷墟,在她耳边说了一番话,殷墟的心从愤恨到震惊再到恢复平静,也不过短短十几秒的时间。 结果,刚才还喊打喊杀的她拉着自家师姐就召唤出了绿舟,对青阳和苏荷袖丢下一句快跑,就迫不及待坐上绿舟离开了,起步的时候带动着空气,让青阳他们吃了一鼻脸的尘土。 “妈的,老子没有这个徒弟!”青阳道人破口大骂,拉着苏荷袖也追了出去,看样子真的被气得不轻。 四个人风卷残云,只留下几道余光,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了。 “……” 被抛弃的布袋停止了继续舔粉嫩的小爪子,圆圆的眼睛里有大大的疑惑: -- 第129页 ……喂,你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一口气飞出几百公里,殷墟这才减缓了飞行速度,在青阳二人追上来后,解释了一番。 结果青阳一听,也终于明白殷墟为什么一个劲跑了。 暮苍和罱烟那四人,全被他这个看似岁月静好的大弟子给杀了,四个玉盘尽数被她丢下了崖,用罡风搅了个粉碎。 对于这种事,青阳压根没什么想法,就算罱烟的人也在被杀之列,他也只是摸了摸胡须,沉吟半晌,问:“你就没有夺他们的造化或者宝贝什么的?” 傅欺霜摇摇头,然后就收到了青阳一个沉痛的眼神:“知道为什么杀人越货放在一起说吗?只杀人不越货,就少了一半的乐趣,唉,多学学墟儿,她这么无耻,怎么你与她常在一处,耳濡目染的也没学出个样来……” “哼,还不是跟你学的。” 眼看着青阳又开始往她身上扯,殷墟黑着脸怼了回去,两个人隔着一个云的距离,一个骂着为老不尊,一个骂着目无尊长,撸起袖子就吵了起来。 傅欺霜无奈的与苏荷袖相视而笑。 等四人回到孤瑶山,才发现把布袋丢了,好在布袋很快就自己坐着绿舟回来,但是心里极不痛快,爪子上也不留情,默不作声就给殷墟的脸上来了那么一下,然后傲娇的走开了。 布袋不是普通的猫,这一爪子下去,她脸上的抓痕一直没消,还是傅欺霜跟布袋讲了许多好话,才让他不情不愿地掏出了能消除伤痕的药膏。傅欺霜给她涂上,很快也就好了。 至于傅欺霜为什么法力尽失,居然是因为她在那罡风阵阵的山崖下得到的一宗传承,名为荒天之术,很是玄妙神秘。 据记刻荒天术的那本道书上记载,修行此法者,必先自废道行,重新修炼,而且不能再同时修炼别道。更夸张的是,这道法修行起来居然会让修行速度变慢数倍,也就是说本来只需一百余年的时间就可以摆脱枷锁飞升上界,修此道却要经过更漫长的岁月,有可能需要上千年,资质绝佳的也要上个五六百年。 其实接受这传承也并非傅欺霜的本意,她在崖下想了很久,也试图想办法逃离这个布满罡风的地方,皆是无用。 然后那个声音告诉她,如果接受传承,罡风就是附送给她的武器,风会依附在她的识海深处,她便能随意调度这能搅碎万物的风,当做保命的武器。 于是傅欺霜便动摇了。 接受就意味着打破以前一切的努力,从头开始,可是不接受的话,出去的希望渺茫,就算真的找到了一线生机,打不过那些人拿不回玉盘,阵眼关闭后,便又是二十年。 她等不起。 于是,傅欺霜同意了。 已经失去过一次,再失去一次,过程只会更加平静。她甚至庆幸自己还不够强大,没有失去更多。 殷墟在听傅欺霜说完以后,心里是崩溃绝望的,也是心疼伤心的,她试图让傅欺霜放弃这个道法。可是傅欺霜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荒天之术救了她,她有责任继续下去。 傅欺霜双手托着她的下颚,看着她暗淡无光的眸子,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要是你等不及了,你可以……你可以……” 你可以先离开。这样违心的话,傅欺霜无法说出口,可是殷墟却懂。 “不要,”殷墟毫不迟疑的摇头:“我不会离开你的。” “嗯。”傅欺霜也没有坚持,亲亲她的额头,笑了。 “不如我也散去道行可好?我陪你一起修炼。” “你与我不同,你已经修炼到这个地步了,代价太大,而且……” “怎么了?”殷墟追问。 “我们树敌太多,师傅和师娘也不能保护我们一辈子,他们就快要飞升了,若被外界知道我们沦为两个凡人,会发生什么,谁也预料不到。” 殷墟听着,也是一阵后怕:“还是师姐想的周全。既然如此,我更要留下来陪你了,我怎么能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嗯,”傅欺霜笑着吻她,说的话也含糊的揉碎在唇上:“我们……不分开。” 孤瑶山仍是积雪封霜,布袋在门外打了一个哆嗦,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因为别的,他沉寂了半晌,背脊弓起,像是伸了一个懒腰,踏着雪,留下一道道梅花印记,消失在了苍茫的夜色里。 第八十章: 灵虚之地的阵眼已经关闭,那四个人直到最后也没有出来,罱烟和暮苍派的人却并没有动作,这让殷墟他们觉得奇怪,也更警惕了起来。 孤瑶山的守护大阵被青阳师徒二人加固又加固,甚至在山下幻化出了十里云雾迷宫,用来应对会突然出现的危机。 天才的去向受人瞩目,然而更多的人也知道他们大概是栽在了傅欺霜的手里,可是知道归知道,又哪里有证据能证明呢?这是罱烟和暮苍二派迟迟不发难的原因。 等他们私下里交流了一番,终于先遣了人来拜访,名为拜访,青阳也不好拒绝,就放了他们进来,这些人一进来还没喝两口茶,就开始拐着弯问灵虚之地的情况,青阳也挑一些能说的说说,一直在打擦边球,最后那些人实在坐不住了,开始厉声责问,让他把傅欺霜交出来。 结果,青阳什么也没反驳,乐呵呵让苏荷袖去叫傅欺霜来,弄的一众人面面相觑,反而沉默了。这青阳子今天是吃错药了?还是被夺舍了?整个修真界护犊子出了名的人,结果这么好说话,匪夷所思。 -- 第130页 等傅欺霜来,青阳就拉着傅欺霜冲他们走来,搞的他们以为有什么阴谋,连连后退,别说是他们,就连傅欺霜自己都纳闷,只是她信任师傅,所以并没有反抗。 就见青阳非常严肃又真诚的说:“我这徒弟流年不利,被你们两派的人合起伙来欺负,摔下山崖后修为尽失,一打四简直就是笑话。” “那那那那你说话归说话,别动手啊。” 青阳哼笑了一声,像是嘲笑这人的大舌头,说道:“我是让你们给我徒弟把把脉,看我徒弟可还有恢复修为的机会。”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推出了一个人来,帮傅欺霜诊脉,过一会儿他收回手,眯着眼睛思索着,在众人的询问声中缓缓说:“这……她确实修为尽失了。” 青阳满面笑容的拍拍他肩膀:“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该谈一谈如何赔偿我徒弟的问题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那几人软硬兼施都落了下乘,一个个夹着尾巴灰扑扑走了。 青阳悠闲自在的喝了一口茶,深藏功与名:“看来,咱们能过上一段清静日子了。” 傅欺霜不置可否,与青阳一同坐下品茗,亭外的山间烟云浩淼,她在杯盏交错声中轻轻说:“罱烟来的人应该不是师兄本意。” “哼,”青阳满不在乎:“当个掌教,大权旁落,出去说是我徒弟,我都嫌丢人。” 傅欺霜笑了笑:“师傅还是关心师兄的。” “青渔适合当个修炼狂,尔虞我诈不适合他,不过,这是他的选择,你就别总对他摆脸了。”苏荷袖拾阶而上,还算公正的点评另傅欺霜点了点头。 “没一个省心的啊,”青阳叹息:“还有明修,那么好的资质,却放弃继续修行要与那凡间女子共白头,比墟儿还要痴。” 傅欺霜顿了顿,深知师傅脾性的她知道等会话锋一转肯定又到了自己身上,立刻起身告退,走出老远还听到青阳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没一个能交心的,还不如布袋懂我,唉……话说布袋去哪了?真是许久未见了,你要是见到他,让他来陪我喝一杯,别说,这猫还挺能喝……” 傅欺霜这才想起自己也是很久没见过布袋,回屋后就问殷墟看见布袋了没,殷墟也说没看到,不过她倒不担心布袋出事,这家伙贼的很,别的人和兽在他身上捞不到好。 两人把孤瑶山上上下下拐拐落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布袋,殷墟还以为这猫成心跟自己捉迷藏呢,又是烧鱼又是烧虾的勾引,结果仍是没有布袋半个影子。 殷墟这才真有些着急了:“这家伙不会真出事了吧?” “把知心意放出来吧。” 殷墟会意,放出知心意,让它带自己去找布袋,结果殷墟一路追着知心意,离开了孤瑶山,离开了南面,跨过数万公里到达了极寒之地。 殷墟也没有想到布袋会到这么远又这么冷的一个地方,半路上甚至怀疑知心意是不是出了故障。 知心意把她领到一块巨大的冰山上,这冰山粉雕玉琢,一靠近,那寒冷刺骨感觉顺着皮肤往里蔓延,殷墟一眼就看出这冰山是万年寒冰所铸,这么大的万年寒冰世间少有。 知心意仍旧拿它弱小的纸身撞着冰,它是没有痛觉和意识的,只会履行主人的命令,不撞南墙不回头。 殷墟心意一动。布袋不会是……在这冰山中吧? 她拿出一个小锤,砸在冰面上,万年寒冰不比普通冰块坚硬,殷墟使出了三分力气,就让它全盘崩塌。 殷墟悬在空中,看到崩塌后的冰里躺着一个雪白的猫,神态安详,像是睡去了一样,殷墟再次砸开白猫身外裹着的一层寒冰,将他捞了出来。 知心意盘旋在头顶,完成了任务就化作碎片,飘落下来。 布袋一离开冰,立刻就苏醒了,整个猫还有点儿懵,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 “你来这寻宝啊,不对,哪有寻宝把自己给冰起来的,你到底干嘛来了?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殷墟捏着布袋的耳朵,严肃的说。 布袋跳脚:“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殷墟真的委屈死了。 “你一声不吭就离开,我追了这么远的路来找你,结果你说我多管闲事?你个小没良心的。” 布袋沉默了片刻,别过脑袋:“我们结束了。” “你什么意思啊?” “就那意思呗,我只答应主人保护你百年,可百年早就过了,我也该离开了。” 殷墟哼笑:“你的离开就是找个地方挖坑把自己埋了?” 布袋怒气冲冲:“我是在休眠,休眠你懂吗!” “我懂,”殷墟悠悠的问:“可你为什么休眠?” “问那么多干嘛,你好好跟你师姐过日子去,等什么时候要飞升了,再来唤醒我吧。” 布袋还是布袋,一如既往的傲娇,脱离殷墟的控制,就把冰山重新聚集起来,要往里面钻,殷墟这次没跟他客气,上前捏着他的后脖。 布袋的四个小短腿瞪着,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殷墟,劳资不是猫!不是猫!你这是在侮辱我,放开我!你个混蛋!” 殷墟发出啧啧之声,这家伙身上哪块不像是个猫,就连那臭脾气都跟猫一模一样。 “什么叫回去跟师姐过日子,你这话说的怎么像是在成全我们?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 第131页 “放开我啊,你个臭蛋!” “你不说我就不放。”殷墟恶狠狠的说。 结果狠话一出,布袋反而不动了,闭着眼睛装死。 殷墟哭唧唧的说:“你是我的家人,我们这么多年感情,你有事居然瞒着我?” 这又是唱的哪出?苦肉计? 布袋睁开眼睛,叹气。看来这关是过不去了啊。 “别怪我没提醒你,知道这事对你没有好处,只会让你痛苦。” 殷墟心里狐疑,嘴上却非常痛快:“你说吧!” 布袋深吸了一口气:“等……等下,你先把我放下来啊混蛋!” 殷墟重新把他抱入怀里,不耐烦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布袋埋下头,低落道:“我时日无多了。” 不等殷墟发问,布袋继续说:“天冥回归丹是我给你救你师姐的丹药,也同样是我延续生命的最后一颗丹药,没有它,我一千年都活不到了,所以,我只能选择休眠。休眠虽然不能暂停生命,却能让我的生命延缓流逝。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地方了吧。” 殷墟彻底呆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原因。 回忆起师姐醒来的前一天,布袋给了她一个丹药,说是可以救活师姐,可他好像欲言又止地要说什么,被处于兴奋状态的自己打断了。 布袋…… 那个时候,到底是何种心情…… 他是寄希望于自己的,那种逆天改命的丹药,药方一定要是仙界的东西吧,布袋虽然不曾说过,也一定期盼着与自己早日飞升,而现在,他下定决心冰冻自己,也是在得知傅欺霜练就荒天之术的情况下…… 他是想要成全吗? “会有办法的,并不一定要休眠……我会找到延续你生命的方法!” “但凡有其他办法,我都不会走到这一步,”布袋说:“所以,放开我吧。” 他在仙界被誉为百宝囊,身上什么宝贝没有呢?自己都没有续命的,更遑论修真界。 “不……不行,我们回去。”殷墟摇着头,红着眼眶把他抱紧,失魂落魄的离开了这片苦寒之地。 “随你折腾吧,”布袋有些麻木,最后叮嘱一句:“可是,不要告诉傅欺霜。” “为什么……”殷墟愣住。 “她比你理智,她会让你走的。” 殷墟愣了一下,随即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会的,我会留下,也会救你!” 布袋鄙视地白了她一眼:“傻缺。” 搁平日里被这样骂,殷墟早就跟他吵起来了,可此时她的心中只有懊悔与焦虑。繁杂的情绪如同潮水一般淹没了她的感官,让她整个人都显得虚浮苍白了起来。 从北到南,跨越了山海,一路上皆是无话。 第八十一章: 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回孤瑶,傅欺霜早已等待多日,她记挂着布袋的安危,同时也忧心殷墟的去向,整个人都显得憔悴了几分。 看到一人一猫毫发无损的归来,自是心中欢喜。 对于这一次外出,殷墟只是含糊过去。她开辟了一片洞府,阻隔了所有人,每次从密闭的空间里走出来,都带着满身的疲惫,然后简单的跟傅欺霜打声招呼,就又溜了进去。 而布袋,还是该吃吃该喝喝,懒散的如同没骨头一样,不怎么搭理任何人,就连平时老爱调戏的傅欺霜,他也只是应付一二。 傅欺霜不是大意的人,相反,她心细如发,有着比常人更敏锐的观察力。 她看得出来,师妹在躲着自己,布袋也是。这样刻意的疏远,不带着恶意,却令傅欺霜无奈又有些难过。 很多事情都需要解决,躲避只会让一切变得陌然。 不咸不淡地过去了大半年,傅欺霜整理了自己的情绪,卸下一直保持沉默的骄傲,敲响了洞府的大门。 听到敲门声,殷墟收走灵力,砰的一声,炉鼎砸在地上,她用神识一扫,才发现是自家师姐,忙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到门前,却没有开门,而是哑声问:“师姐,你怎么来了?” 傅欺霜也听到了那声闷响,她的手停在门上,如玉般青葱的指节抵着门,低声道:“我有话跟你说。开门。” 殷墟呢喃道:“就……就这样说吧,我现在……不太方便……” 傅欺霜的声音低沉如雪,从门缝里传进来,仍旧是极其坚定的两个字:“开门。” “师姐……”殷墟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恳求之色,可是傅欺霜显然已经铁了心要见她,她不能容忍再次继续着这样毫无理由的疏远,那会一天天腐蚀她的心脏,直到内里都腐烂不堪。 “怎么了……你和布袋……你们到底出了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么?还是我做错了什么,你出来,我们说清楚好么,如果你不想纠缠,那我们也……也说清楚……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对不对?” 里面安静了好一会儿,就听到一个极压抑又带着颤音的声音:“我明白,我爱你师姐,一辈子都爱。” “你又哭了,”傅欺霜痛苦的皱着眉,声音轻柔:“不管是痛苦还是欢喜,我都想跟你一起分担,别再推开我,我现在很想抱抱你……真的……” 真的……特别想你。 咯吱—— 门骤然打开,一道玄色的身影随即冲出,傅欺霜张开双手,那道身影便落进她怀里,那一张小脸上,有些久不见阳光的苍白,温热的眼泪沾湿了睫毛,肆无忌惮地涂在傅欺霜胸前的衣物上,留下斑驳的痕迹:“是我怕你离开,一直都是。” -- 第132页 傅欺霜简直气笑了,这段时间一直把她往外推的人是谁呀:“怕我离开还不理我,难道你想玩欲擒故纵么?” 她说着,眼睛也没闲着,瞧了瞧洞府里面的情形,当即察觉到不对。成山成片的书籍,凌乱摆放的草药,还有三四顶大小不一的炼丹炉,目的一目了然:“你在炼制丹药?” “嗯……” 傅欺霜一阵紧张:“身体出事了?” “没有。” 傅欺霜松了一口气,却是许久没有见到如此乖觉的殷墟了,既心疼又不能理解。她的师妹显然并没有照顾好自己,搂在怀里时柔若无骨,仿佛一用力就会碎。 殷墟拉着傅欺霜走进洞府,默默地看着她随处走着,不时摸摸炉鼎,又翻翻那些书籍,容颜和身段都是一如既往的恬静美好,看得殷墟移不开眼。 最后她在扔掉的一堆丹药里拿了一枚,望着殷墟问:“这丹已经很完美了,你扔掉做何?” “这些都没用的……”殷墟叹了一口气,半年的努力,没有一丁点的回报,她已经濒临崩溃,可还是要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因为她真的想要找到一条两全其美的路,能让他们一起同行。 “还不打算说么?”傅欺霜问道,眉宇间萦绕着一丝淡淡的清愁。 殷墟喉咙一紧,走过去抱住她:“我都说,但是你得先答应我,不许离开。” “你该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你知道我有多爱你。” “我也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殷墟毫不吝啬的说着情话,吻落在师姐唇边,她没有再坚持听从布袋的警告,而是将围绕着天冥回归丹而衍生的一切事情都说了一遍,在这过程中,她一直留意着自家师姐的表情变化,看她抿着唇一直注视着自己,黝黑的眸子深处都是自己的影子。 那么深刻,又那么清晰。 “原来是这样……”傅欺霜喃喃,所有的一切如拨云见日,可是,却并没有觉得丝毫轻松,相反,命运的枷锁让心更加沉重。她看着这洞府里杂乱无章的一切,说:“你还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对不对。” 殷墟点着头:“对,可我一直在尝试。” 傅欺霜抚摸着殷墟的脸颊,看她露出依恋的柔软目光,像一只毫无顾忌地敞开柔软肚皮的猫。 傅欺霜的嘴角溢出一丝苦笑:“不是有一个最直接的解决方法么……” “我不允许。”殷墟说着,以吻封缄,吞掉了她所有将要出口的话语。 本就不大的空间堆满了物品,那一张床更是小的可怜,如同一叶孤舟,载满了灼烧理智的欲望。 殷墟仰躺在上面,如瀑布般的青丝散开着,与傅欺霜的纠缠在一处,不分彼此。傅欺霜低头将唇齿和指尖摇曳在她身体的每个角落,让这副身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浅色痕迹,殷墟难耐地扭着柔软雪白的身子,手无助的搂住身上人的脖子,被情欲灼红了眼:“师姐,你这样我好怕……真的好怕……” “你喜欢我矜持些?” “啊,不是……”殷墟咬着下唇咽下了细碎残破的呻吟,害羞极了:“你这样挺好,我很喜欢,可我总觉得你会突然消失……” “不会。” “等……等会我要在上面。” 傅欺霜揉捻着她敏感的地方,又让她发出了阵阵惊喘,随即手指探了下去:“等会你还能起身的话,就随你。” 极度的欢愉之后,殷墟喘息着又哭又笑:“你出师了,师姐……” “师父教得好,”傅欺霜毫不吝啬的夸她,亲了亲她的额头:“累不累?睡会吧。” “嗯,那你不要走哦。” “我不走。” 殷墟得到保证,翻了个身,缩进她怀里,这阵子确实非常疲累,并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力的高度集中导致的,此刻紧绷的心弦一下子放松,整个脑袋都变得昏昏沉沉起来,只是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秒,她仍旧将傅欺霜的手捏在手心里,像是一辈子也不会松开。 傅欺霜将空出的另一只手举起来,摸着她红潮未退的脸颊。这张脸,几乎天天都看着,就算有时候见不到,也藏在心里,不能忘记。 傅欺霜亲亲她的嘴角,淡淡笑了。应是真的很累吧,否则以她的性格,是立刻就要欺负回来的。 “小傻子,不要一个人扛啊……” 殷墟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就将手捞了过去,却只捞到了被子,脑子忽然被什么刺激了,那种昏沉的感觉立刻就消失不见,眼睛还没睁开,人已经腾地起身。 她四下寻觅,就见自己的师姐坐在石凳上,只着了白色的中衣,周围围着一圈书籍,她手里拿了一本放在石桌上翻阅,另一只手抵住下巴,漂亮的脖颈优美修长,雪肌像是被镀了一层光晕。 殷墟又看痴了。 傅欺霜将头转过来,在她身上盯了两秒,忽然说道:“小傻子,还不将衣服穿上。” “啊……” 殷墟循着她深邃的目光往下一看,才发现自己春光乍泄,身上密布着青紫的痕迹,她笑了笑,穿好衣服小跑到傅欺霜面前,身子一软就倒向她,傅欺霜眼疾手快,丢了道书搂住她的腰,被吓了一跳,连忙问:“你怎么了?” “碰瓷。”殷墟嘻嘻笑着,脑袋凑上来啵唧一下亲在她下唇上。 傅欺霜不懂什么叫碰瓷,却也知道她在唬自己,咬着下唇,往她屁股上拍了一下,不疼不痒的,却让殷墟瞪大了眼:“师姐?” -- 第133页 “以后还敢作弄我么?” “……不敢了。” 殷墟嘴上说着不敢,脸上却像是开了一朵花,笑容灿烂,看的傅欺霜也有些不好意思,心里暗暗后悔自己方才的举动。 “师姐,好疼哦。” “哪里疼?”关心则乱,傅欺霜又慌神了,全然忘了刚才殷墟还逗过她。 殷墟手指拉开肩膀上的布料,指尖轻轻荡荡的落在那些吻痕上,水眸如同遮住了一层雾霭:“这里。” 傅欺霜耳尖粉红,知道自己又被逗了,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要将那些痕迹用灵力复原,哪知道殷墟却不肯,一把抓过她的手,将她抱在怀里,说:“这是爱的证明,要留着的。” “你不是疼么?”傅欺霜故意说。 “疼也留着。痛并快乐着嘛,我也给师姐留一个,”殷墟低头在傅欺霜的脖子上吮吸着,微疼的刺痛感另傅欺霜下意识皱紧眉头,可是她也没有躲开,笑了一下,宠溺的揉了揉殷墟本来就凌乱的头发,然后又把呆毛抚平。 殷墟却已经结束了,盯着自己的杰作甚是满意:“好了,不可以把它抹掉哦。” 傅欺霜摸着被吮过的地方,很是无奈。这人是故意的吧,在这么高的地方留下吻痕,衣领也遮不住,若是出去瞧见,岂非是被人窥探到了一角闺房之事。 殷墟拿起傅欺霜刚才在看的书,这书她依稀记得自己翻阅过,讲述着某些丹药的做法,并没有什么发现。事实上,这里的书籍大半都已经翻查过。 殷墟知道师姐想要帮助自己,随即又在空间袋子里弄出很多书来,一个淌洋在古籍书典中,一个沉醉于草药和炼丹,偶尔分出神交流两句,给一个鼓励的拥抱和夹带情丝的亲吻,竟然在这枯燥的时间里,寻出了一丝温暖惬意。 自这之后,布袋偶尔会来看看。他对殷墟所做的事向来嗤之以鼻,对自己将来的命运也丝毫不上心,像是早已放弃。 他每次来时话不多,但也能融入二人之间的氛围,有时候会翻一翻瞧一瞧,不过更多时候还是劝两人放弃,然后老气横秋的嘲讽傅欺霜一番,说她也跟着失了理智,做无谓之争。 傅欺霜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至于青阳道人,这阵子他的修为已经进展到了飞升的临界点,苏荷袖与他修为相当,二人相伴相随,已打算结伴飞升。 两个徒弟的深居简出引起了青阳的注意,他本意是来告诉她们自己快要离开修真界的,结果就看到了她们疯狂的样子。 对于这些事殷墟闭口不谈,傅欺霜也说的不多,孩子大了,青阳懒得多管,只是交代了两句就离开,回到自己的住处后,傅欺霜又找过来,只说让他和苏荷袖逗留一段时间。 青阳不知其意,捏着胡子,想了一想就答应了。 又过了一年多,徐子鸠和宫旒殊终于游历归来,还带了许多光芒耀眼的物资,是做房子需要的,她们在孤瑶山的一处山头上划了界,看样子真打算扎根此地。 殷墟倒没什么意见,她沉醉于炼丹,懒得理会宫旒殊这厮,苏荷袖自然大为高兴,也不管青阳一肚子的怨气,立刻就同意了,弄的青阳私下里与苏荷袖大吵了一番,最后虽然败北了,也很有尊严的冷战了好几天。 等魔教那些弟子将山头磨平,一点一点堆砌完成后,一个魔教圣殿缩小版就产生了,装饰非常华美,按照殷墟的观后感来说,这就是暴发户的感觉,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的金银玉器镶在墙上,让人家知道多有钱似的。 这宫殿耗时两个多月,却用了数不清的人力物力,结果徐子鸠大手一挥,说不用人伺候,于是大到离谱的宫殿就只剩下了她们二人,偶尔说话大声些都有回音,殷墟本着不能浪费的精神,将东西全数搬了进去,四个人住到了一个屋檐下。 徐子鸠二人的修为进步不大,想是把时间都用来游玩了,安顿好一切后就双双闭关。 日子波澜不惊,一晃又过了两年。 四年多的时间,没有任何头绪,也没有任何进展,期间布袋瞒着她们数次跑去极北之地,都被殷墟捞了回去,现在布袋每次见到她都觉得心烦,白眼翻的眼珠子都快掉了。 傅欺霜的话越来越少,有时候一两个时辰不动,殷墟呼唤也没听见,像是满腹心事。 殷墟太了解她师姐,所以这几年,一句话反复说了无数次—— 不要放弃,也不要离别。 刚开始一个霸道的挽留,一个信誓旦旦的回答,可是渐渐地,这样的对话变得越来越少,也越来越虚软无力。 足足四个年头,研究没有进展,傅欺霜的道行也停滞不前,到现在为止,连筑基都还没有成功。就算殷墟仍然不想放弃,可傅欺霜的理智已经不允许,她决心放弃。为了自己也为了疲惫不堪承受压力的殷墟。 她让殷墟带着布袋去仙界,她说:“一切的离别都是为了更好的相见。” 这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傅欺霜是唯一支撑着殷墟在海上漂泊的小舟。 现在,小舟倒了,信念也崩塌了。 殷墟离开了。 第八十二章: 她离开了…… 在一个下了雨的夜里,偷偷走的,没有告知任何人,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布袋本想把她找回来,结果傅欺霜说:“暂时不用。” -- 第134页 暂时不用?为什么是暂时,傅欺霜想做什么呢。布袋呼出一口气,弄碎了千纸鹤,默然不语。 宫旒殊和徐子鸠已经出了关,对于这事还是了解一些的。 本来打算劝一劝,可只要见她都发现她在缝一件雪白的衣布,缝的不太熟练却很用心,细细密密的银针在留下伤痕的手指间穿梭,看得宫旒殊心疼不已。天仙一般的人物居然在做针线活,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宫旒殊和徐子鸠每次来看,这块布料都有新的进展,直到布料渐渐成型,变成像模像样一件衣服,以为已经结束了,结果第二天再去,又看到了初始布料,开始了新一次循环。 宫旒殊更坐立不安了。这女人,怎么就跟自己的纤纤玉手过不去了呢,看那满目疮痍的手指啊,全是伤。 宫旒殊每次来都安慰来安慰去,结果人傅欺霜比她镇定得多,从来不多说,只醉心于手里的针线,于是在第二件衣服也快成型时,宫旒殊腆着脸,按耐不住性子问了:“她师姐,你到底怎么想的啊?你真打算不要她了啊。” 这次,傅欺霜没选择敷衍了事,她顿了顿,抬头望向窗外,墨色的眸中却没有焦距 ,柔美冷寂的侧脸对着宫旒殊,她注意到傅欺霜眼睛里划过一丝难觉其味的孤凉。 淡淡的,转瞬即逝。 宫旒殊心脏一颤,焦急的情绪反而平复了,也不再催促傅欺霜能说些什么。 她叹了一口气,知道又无果,便打算离开,没走几步,身后传来傅欺霜清冷如烟的声音:“这样的岁月,叫人如何安生?” 她低下头,抚摸着衣料上精致的绣线,低声呢喃:“两个人,总有一个要狠下心。” 宫旒殊听她说的决绝,不禁有些心惊胆颤,缓了缓神,说:“你别做傻事啊。” 傅欺霜瞥了宫旒殊一眼 ,淡淡反问:“如果你是我,你会放弃子鸠师叔么?” “自然不会。” 傅欺霜挑眉,露出了这些天唯一一个微笑,缓和而坚定的说:“我亦然。” 宫旒殊舒了一口气,心知傅欺霜和殷墟两人爱的坚决,自己白担心了。 傅欺霜说道:“人生漫长,千年的离别只是冰山一角,爱情也不是时间的全部,我信她能挺过去,也相信距离不能扯断心意。” “你还是打算放弃啊……” 宫旒殊领悟。 傅欺霜却不立刻回答,继续低头刺绣,末了,在宫旒殊又按耐不住之际,朱唇轻启:“喜服要绣好了,你帮我发个请帖邀请天下人来观礼吧。” “啥?” 傅欺霜淡淡道:“我要成婚。” “哈?!” 傅欺霜拿着手里的衣服在她眼前晃了晃:“我绣的,厉害么?” “什么呀,”宫旒殊无语:“白色喜服?” “会染成红色。” “不是……”宫旒殊挠挠头,她要说的本不是这个,不知怎的就跑题了:“你跟谁结婚啊?” 傅欺霜淡淡的说:“她来我就跟她结,她不来我就随便找一个……你写信给她的时候就这样说好了。” “你认真的?”宫旒殊问道。邀请天下人……这样惊世骇俗高调的举动还真不像这位仙子的作风啊。 结果,傅欺霜极认真的嗯了一声。 宫旒殊应她所求在知心意上写了字,放它去找殷墟了,至于请柬她没立马发,转身跑去跟徐子鸠商量是否也要一起办婚礼,四个人留下一次感人肺腑绝唱千古的佳话。 结果徐子鸠一听说傅欺霜自己绣喜服,反而不依了,偏要宫旒殊也给她绣一件,宫旒殊看了自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一眼,苦着脸默默放弃。嗯……成婚这种事是大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宫旒殊手底下那帮人办事效率非常快,转眼间,请柬已经飞到了大教小派或者自修散人的手上,新娘后面写了傅欺霜三个字,新郎后面却没写名字,不过大家心里清楚青霜仙子和她师妹青墟的关系,也没作他想,只要不是有仇的,本着交好或者看热闹的心思,都纷纷向孤瑶山涌来。 一时间,风云搅动。 宫旒殊还算大方,婚礼就定在她的宫殿,也没让孤瑶山落了脸面,婚礼的各项事宜她都交给了上次给季淮堔与她举办庆典的那位仁兄,这厮都有心理阴影了,一开始死活不同意,最后在宫旒殊的威胁恐吓之下才战战兢兢开始布置。 婚前事宜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宫旒殊无怨无悔的忙前忙后,结果当事人之一的傅欺霜仍然把自己关在房里发呆,足不出户的像个深闺小姐。宫旒殊有时候都感觉自己是她们二人的老妈子,成婚这种一生大事,居然都不上心。 在宫旒殊心里,殷墟得到消息,绝对会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她这样一个自私又占有欲极强的人,怎么会把自己心爱之人拱手相让。 至于傅欺霜,她多半在唬殷墟,什么不来就随便找个人成婚,这种三岁小孩都不会信的把戏,也就能骗骗殷墟这个顽固的师姐控。 殷墟离开后,就下到凡世寻找到宋明修,多年不见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少年与明媚。 宋明修也没问殷墟为什么一个人跑来出来找他,就让她在自己的府邸住下。两个人时不时切磋下棋艺,至于修为他是完全放下了,如今连殷墟的两掌都接不下。 他的妻子已经快四十了,是个温婉的女子,笑得时候眼角还有皱纹,跟他站在一起像是姐姐带着弟弟。 -- 第135页 不过宋明修一点也不在意,妻子也并不怎么在乎外在差距,两个人在一起很幸福,殷墟本想给她妻子一些益寿驻颜的丹药,结果宋明修严词拒绝了。 这辈子只当一对最平凡的夫妻,这是他答应妻子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殷墟也不好强求,笑着收回了丹药。 殷墟在宋明修这里呆了数月,也没见任何人来找她,心里早就想傅欺霜想的寝食难安,但一想到回去可能面对离别,她又开始自私起来,像个缩头乌龟一样把自己缩在壳里,又酸楚又纠结。 这次……师姐彻底对她失望了吧,不会再来找她了啊。 再次看到师姐的消息,就在那片薄薄的纸上和几乎同时赶到的请柬上。 寥寥几行字,殷墟看完了之后脸色阴沉的几乎都能滴出墨来,咬牙切齿地拽了宋明修手里的请柬,合着那纸一起撕了个粉碎,就在宋明修目瞪口呆又有些复杂的目光中极速离去,徒留可怜的小师弟站在原地大叫:“喂!我没请柬怎么参加婚礼啊!” 殷墟一路火急火燎的回到孤瑶,好几天都没顾得上休息,结果在自家门口被截胡了,山下多出的守门人找她要请柬,四周认出她的人全是古怪的眼神—— 这不是另一位新娘子么?怎么此时从山下来了。 随即那些来随礼的就开始过来恭贺,殷墟也不知该怎么跟这些人解释,僵持之下就听见钟声像是从九霄云外传来,一声一声,回荡在耳边,九声后,司仪的声音伴随着最后回响的钟声,徐徐而来: “吉时已到,有请新人入场。” 殷墟又气又急,眼睛都红了,四周人的恭贺都化作了嗡嗡作响的讨厌蚊子声,甚至还有察觉到不对的人非常致命的问了一句:“道友怎么没穿喜服?” 殷墟一巴掌拍在那人脸上,也不再跟这些人虚与委蛇,踩着守门人的头飞往那一片红缨喜庆的宫殿。 殷墟飞落在宫殿的门口,看到她的师姐站在人海中最醒目的地方,四周都是红色,可唯有她的衣服似乎格外的红,她没有盖红绸缎,也没有任何人站在她身边。殷墟知道,那是给自己预留的位置。 殷墟的眼睛有些疼,很想伸手抓住那片红色,那是她唯一的温暖,她得握在手里才好。 徐子鸠走上前,将手里的喜袍递给她:“穿上,欺霜师侄为你缝制的。” 宫旒殊在一边补充:“是亲手。” 殷墟接过来穿上,看到自家师姐身子已经转了过来,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看着她系好腰带,又看着她泪如雨下,眼里像是有着光,在牵引着殷墟前行。 殷墟抚平喜袍,那细密的纹路,每一针都是师姐的拳拳心意。 她一步一步朝着傅欺霜而去。 二人的喜袍上绣着两条一模一样的凰,于云端临空而立,栩栩如生得像是要从喜服上直冲而出。 这一刻,大约没有其他人的心情会像二人一样复杂,毕竟人都无法做到感同身受。 殷墟走过所有眼熟或者陌生的面孔,坚定的站到傅欺霜身边,与她十指相扣:“久等了,我的新娘。” “离别是为了更好的……” “相见。”殷墟微笑着接过话。 青阳和苏荷袖坐在上位,眼里满是欣慰,布袋卷缩在中间的桌子上,头一次用温暖和煦的目光注视着二人。 三拜礼成后,司仪高声喊:“现在,两位新娘可以亲吻对方了。” 傅欺霜的吻顷刻而至,一枚小小的丹丸,随着殷墟微张的双唇,被舌头顶了进来,殷墟微微愣了愣,却是没有推开她,更加尽情的沉醉在这一吻中。 身体内的某一处,那一直被压制的枷锁,轰然挣断,生机蓬勃的灵气前呼后拥的在身体内穿梭倾泻。 一个小厮冲进来,指着门外,瑟瑟发抖地大呼:“天……天上有雷劫之象……” 殷墟放开傅欺霜,为她擦拭着不知何时落下的泪水,笑着说道:“我等你。” “好。” “洞房……上去补。”殷墟凑近,用着两个人才听到的声音说,而后看着师姐因此而羞红失措的样子,爽朗大笑。 她松开手臂,让布袋跳进自己怀里,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 在友人祝福的目光中…… 在亲人欣慰的目光中…… 在爱人包含千言万语的目光中,褪去了红袍,着上了一身寻常的黑,大步而去。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