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存：戒与罪》


 第1章 1.现在时

    咖啡店的门被推开，从外头进来一个极其年轻的男人，他的五官非常清俊，眉目间很干净，一双黑眸和玻璃一般，仿佛能清楚的映出所有人的喜怒哀乐和心底隐藏的秘密，叫人不敢直视他的双眼，他眼角下方的一颗泪痣似乎凝结了他所有的温柔，整个人斯斯文文的，是所有女孩儿心中初恋的样子。
    于珏点了一杯黑咖啡，往里头环顾了一下便找到了这次的相亲对象。
    想起前些日子在家的争执，于珏就有些头痛。
    于歆看着她面前越发沉默的弟弟，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来公司帮帮忙，也别成天乱转悠叫我找不到人好不好？”
    于珏随意的嗯了一声，翻开了杂志的下一页，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于歆，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于歆熊熊的怒火都不知道往哪撒，一把抽过了杂志丢在沙发上，指着于珏道：“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我发现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你要是真的没事干，好歹找个女朋友回家啊？你打算光棍到奔三吗？！”
    于珏显然不能理解没事干和找女朋友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只不过自己的姐姐正在气头上，都说生气的女人就是炸毛的怪兽，你只能顺着她，要不然分分钟能被她的火焰烧成焦炭。
    于珏捏了捏眉心：“我也有去自己店里看过，一切都好。至于女朋友……嗯，等我有钟意的，绑也把她带回家来成吗？”
    于歆冷冷哼了一声：“你还想打发我？我告诉你，不成！你这回别想就这样敷衍了事，从明天起，我给你安排相亲，你不去也得去！”
    于珏收回思绪，抬步走到那个相亲对象对面，坐了下来。
    那个女孩察觉对面有人坐下来，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到了于珏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惊讶。
    “你好，我是小鹭，你是于珏先生？”
    于珏笑了笑，他笑起来眼尾微微一弯，竟带着点不正经的意味，看的小鹭脸颊一烫。
    她有些慌乱的低头喝了一口咖啡：“看起来好年轻啊，像是十九二十这样呢。”
    这时候于珏的咖啡也上来了，他点头对服务员道了谢，接过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弥漫着口腔，开口道：“是吗。我都奔三了，按照我侄女的话来说，也算半个老男人了。”
    小鹭被他风趣的话逗乐了，稍微放松了些，找了一个好接茬的话。
    “这家咖啡店的热饮都挺不错的。你喜欢喝苦咖啡吗？”
    “不喜欢。随便点一杯打发一下而已。”
    小鹭蓦地有点尴尬，她明显对于珏很有好感，赶紧岔开了话题，忽而瞥见于珏右手食指上的指环，有点好奇道：“咦，你这指环好特别啊。”
    于珏低头看着那由一个个锁扣着另一个锁连接而成的指环，不自觉的摩挲了一下，他的指尖轻扣桌面，面上没有一点不耐的神色，说的话却不客气的很。
    “是挺特别的。小鹭小姐，如果没有话说就先这样吧，你的账单算在我这，我还有事，告辞。”
    小鹭愣在原地，她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踩到了于珏的雷区，让这个斯文的男人说翻脸就翻脸，等她回过神，于珏早就走远了。

 第2章 2.

    这已经是他约的第五个对象了，一成不变的套路让他疲惫的很，于珏甚至觉得路上偶然遇到的狗都更眉清目秀一些。
    打定主意最后赴约一次，也算给于歆一个面子，往后说什么也不再继续了。
    他拦了一辆车，从上一个咖啡馆去了另外一个咖啡馆，一大早的，也算忙得很。
    他接到对方的短信，上面只说了咖啡馆的名字和她坐的那个方向，这位素未谋面的女士倒是个有情趣的，说什么一进去就能看见最亮眼的她，于珏绝对不会认错人。
    于珏对她这种卖关子的做法不置可否，只挑了挑眉，纵然心里暗骂，他表面上依然是斯文优雅的。
    他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此时正有一个男人抬起头来，往这边看过来，两个人的视线不经意间就对上了。
    那男人俊美如斯，他就如同上帝的宠儿，偏爱的给了他完美的脸，一瞬间就夺取了于珏的目光。
    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停滞了几秒，一见如故的感觉使他破天荒的呆滞了一下，旋即在难以理解之中又有些难以置信。
    怎么会是个男人？于歆居然这么开明？相亲女人不成功还帮着于珏出柜？？更让于珏觉得匪夷所思的是，他居然没有扭头就走的想法，甚至拉开了椅子，坐到了那个男人对面。
    那男人愣了愣，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给折腾懵了一样，沉默的盯着于珏的脸，在于珏看过来的瞬间又移开了目光，只是搭在桌上的手难以察觉的颤抖着。
    于珏还没从震惊之下回过神，好半天才找回声音。
    “你……你的昵称别是‘轻舞飞扬’这个土得掉渣的名字吧？”
    那男人：“……”
    就算他是，被于珏用这种嫌弃的口吻说一下，也不想承认了好吗。
    “不是，我的名字是夏无且（ju第一声）。”
    他还是败在了于珏诡异的目光下，只得开口道。
    于珏：“……我认错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旁边走过来一个穿着洛可可风格裙子的女人，对着于珏笑。
    “你是于先生吧？你认错人啦！”
    于珏抬头看了看笑得甜美，穿的夸张的女人，又看了看对面还有些搞不清状况的男人，他转过头对女人笑道：“对不起，我不是。”
    “别骗我啦，歆姐有给我你的照片，你本人比照片还帅诶。”
    于珏：“……”
    他沉默了片刻，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场面一度十分尴尬，那个女人非常的自来熟，直接坐到了于珏身边，欣赏于珏看着仍然有点青涩的脸。
    于珏：“……抱歉，我想起我家门没锁，我得回去一趟。”
    没管另外两人什么神色，于珏当机立断的离开了。
    他从上衣的口袋中摸出一副金色边框的眼镜，戴上以后整个人气质都有了变化。
    他脸上依然带着笑意，只不过镜片后面的那双能洞察人心的黑眸透着不近人情的冷漠。
    “去他娘的相亲。”
    这个斯文干净的男人低声骂了一句，一瞬间就变成了人模狗样的衣冠禽兽。

 第3章 3.

    房内的摆设简单而有格调，却没有一点的人气，那男人的身影分明立在窗前，却又与周围格格不入，他仿佛和这个纷乱的世界隔绝开了，冷漠又孤寂。
    于珏从兜里摸出烟盒，叼了一根烟在嘴里，熟练的点上火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的烟雾缭绕空中，他的半张脸都隐在白雾后面，越发的没有温度。
    门铃忽然响起来，于珏啧了一声，掐灭了烟以后才去开门。
    “舅舅！surprise！”
    陈颖怡在门一打开的时候就适时的做出一个扭曲的表情，然后在她舅舅面无表情之下尴尬的整理好自己的面部表情。
    “进来吧，你怎么来了？”
    于珏给这个便宜侄女儿倒了杯水，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况且这个侄女完美的继承了她妈管家婆的基因，明明他是舅舅，陈颖怡倒是没事就喜欢念叨他两句。
    陈颖怡嘿嘿笑了两声：“这不是想你了嘛？难道有事才能找你吗？你太无情了……什么味儿？你又抽烟？舅舅，抽烟伤身呐！”
    于珏捏了捏眉心，指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水马龙，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柏油路上总是川流不息吗？”
    陈颖怡顿了一下，试探着开口：“因为现在的人没有环保意识，不懂得绿色出行？”
    于珏：“因为时间宝贵。”
    陈颖怡：“……好吧，其实是这样，妈说距离你相亲失败已经又过了快两个月，她觉得你可能需要一些心理疏导……所以给你请了心理医生……”
    越说陈颖怡的声音就越小，心里越发没有底气，尤其是当‘心理医生’四个字说出口时，她舅舅投过来冰冷的目光，要将她冻结一般，陈颖怡那一刻觉得自己似乎是被一条毒蛇给盯上了。
    冷意爬上了她的脊梁骨，于珏极具穿透力的视线透过镜片直直落在陈颖怡的脸上，陈颖怡的呼吸都有些不畅快了。
    于珏眯了眯眼，陈颖怡的不安悉数落入他的眼底，他最终是收回了目光，没有再给她压力。
    “你们是觉得我有病？我一不偷二不抢三不聚众赌博四不汹酒成性。虽然路上遇到了哭着的小孩不会去哄，但是遇到了摔倒的老人还是会搭把手的。”
    陈颖怡咬了咬下唇，斟酌了片刻，还是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我们不是这个意思……舅舅，其实我觉得你可能……状态有点问题。你变了太多了，你太压抑了，你说出来，说出来会好一点，不要憋在心里。”
    于珏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上扬的眼尾给他带了几分痞气：“在你这个年纪，每一天是从神清气爽的早晨开始，下午可能会和好闺蜜逛逛街，天大的事可以用一杯奶茶解决，整日有花不完的精力说不完的话，若是有烦恼也不过是担忧学校的家长会和每学期的考试。你说我压抑，可是我也曾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看到好看的姑娘就迈不开脚，你说我心里有事，我早就过了年轻气盛有什么不爽快一杯啤酒或者和别人打一架就能发泄的年纪了。说出来会好一些，那我这样不知道怎么说，从哪里开始说，说些什么，说了有什么意义的人该怎么办？你又知道些什么呢？”
    陈颖怡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她还记得曾经很小的时候她考试没考好，她没有勇气直面强势的老妈，却有熊心豹子自己胆篡改了成绩，自然是逃不过于歆的火眼金睛，被于歆发现后当然逃不过一顿揍。可那个能顶着于歆滔天的怒火将她护在身后的舅舅，那个能笨拙的安慰她，替她擦干眼泪的小舅舅，仿佛从来都不曾出现过，只活在她天马行空的记忆里一样。

 第4章 4.

    两人还没说多久，门铃再次响了起来，于珏听到声音眼皮忽然一跳，总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一打开门，看到那张俊美的脸，于珏和对方都吃了一惊。
    “夏无且？”
    “于先生？”
    “你俩认识？”
    三个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于珏再次回忆起被尴尬支配的恐惧，在瞥见夏无且的行李时，那不尴不尬憋在胸口的郁闷瞬间就化成了无边无际的冷意。
    夏无且注意到了他神色的变化，惴惴不安的和陈颖怡对视一眼，硬着头皮道：“是这样，于女士请的是长期心理辅导……并且安排我在这里暂住，也比较方便……”
    于珏不语，薄唇紧紧抿着，他的黑眸暗的可怕，无意识的转了转食指的指环。
    方便什么？方便于歆监视他都在做些什么？
    陈颖怡被这巨大的沉闷压的喘不上气，打了个招呼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夏无且挂着官方的笑容和于珏说着话，只不过他顶着压力和于珏说的话到于珏耳里就变成了一串乱码一样，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夏无且注意到了他的状态，轻叹一口气，不动声色的打量起于珏，越看越心惊。
    眼前这个斯文的男人，从他的头发丝到他的脚踝，没有哪一处不透着血腥的气息和罪恶。
    若不是之前见过一面也从于歆那了解了一些情况，夏无且会认为那天在咖啡馆偶然遇到的温和的男人和眼前这个冷漠的人，仅仅是长的一模一样的两个人而已。
    于珏察觉到他的目光，保持着靠在沙发上的姿势，只眼珠微微转动，对上夏无且的眼。
    夏无且一滞，再次挪开了视线。
    于珏的眸太黑，视线太犀利，直直看着他人时总让对方有种无处遁形的狼狈感，这种视线是极具攻击性的，也会让别人很不舒服。
    “怎么？”于珏见他躲闪，却忽然笑了起来，眼角的那颗泪痣无端给他带来一种邪恶的妩媚，他伸出白皙的手捏住了夏无且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你怕我？”
    夏无且眼神闪了闪，这回竟是直直迎上了于珏的眼，道：“怎么会？只是男人总是不敢盯着一个好看的人太久，一不小心就容易猥琐。”
    于珏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讶异之下敌意倒是淡了些许，他细细琢磨了“好看”二字，饶有兴致的笑了起来，只不过看起来总有些不怀好意。
    “好看？我这张脸……你不觉得害怕吗？你知道我多少岁了吗？”
    “你看起来特别年轻，有些人就是很让人嫉妒，就比如不老男神林志颖啦……说真的，于先生，你可以c位出道了。”
    于珏听他四两拨千斤的一番话只是笑，斯不斯文夏无且说不上来，只不过有点像不正经的老流氓倒是真的。

 第5章 5.

    夜已深，马路上只偶尔开过几辆车，唯有一直立在两侧的灯还孜孜不倦的发出橙黄色的光，照亮这个沉睡的城。
    于珏一直站在落地窗前，他的目光投向远方，仿佛在沉思什么，实际上他只是单纯的发呆而已。
    他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他总会不分场合不分地点的走神，他现在事业有成，在社会人混的人模狗样，他还这样年轻，能有这个成绩应当是很不错了，令人羡慕的地位，金钱，事业他全部掌握在了手心里，可他整个人却空荡荡的，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都说时光是指缝里的沙，一不留神就漏了个干净。可在他这，一切都变得那样漫长，漫长的让他煎熬。
    于珏回了回神，忽而目光一凝，身形晃了晃，竟凭空消失了。
    本该和周公美美的约会的夏无且在于珏消失的那一刻蓦地睁开了眼，眼底清明，一丝睡意也无。
    “呕——”
    一个男人歪歪扭扭，一深一浅的走在路上，忽而跑到一边抱着电线杆吐了出来。
    等把肚子里的存货给出口的差不多，他又吐了好些水出来，这才骂骂咧咧，摇头晃脑的继续往前走。
    与此同时，暗处忽然出现了一个女人，说她是女人也有些不准确，她已经不能算是个人了，半张脸上的皮连着头皮一块被撕扯下来，眼眶已经没了，只能看到眼珠子还勉强糊在她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脸上，她的嘴咧到了耳根，贪婪的瞪着醉汉的身影，一点一点飘过去，对他伸出了那只剩下白骨的爪子。
    没等她触碰到那个醉汉，一股强大的力量隔开了她的爪子，下一秒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
    “美女，大半夜的不在家里待着，怎么跟个变态似的追着醉汉不放啊？要不你回头看看我吧，我比他帅呢。”
    那女鬼本想夺取醉汉的命格好去投胎，出师未捷竟被于珏这个程咬金给拦了轮回的路，当下愤怒的回头，本来无比狰狞的面孔却在看到于珏的那一刹那变得极度恐惧，仿佛她才是见了鬼的那一个。
    于珏看到她以后只觉得眼睛疼得厉害，他坚强的闭了闭眼，感觉自己方才那句“美女”究竟有多不合适。
    女鬼听不到他的心声，她甫一看到于珏就和见到阎王一样，调头就跑，哦不，调头就飘，然而于珏却比她还阴魂不散，声音始终紧紧跟在她屁股后面。
    “我虽然没有五十米的长刀，但我本着绅士风度，可以让你先跑四十九米。”
    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甚至这条路也不是刚才的那个样子，电线杆没了，醉汉没了，只剩下女鬼和于珏，可是这个二人世界把女鬼吓得恨不能再死一次，也好过落到那个男人手里。
    “好了，你在我的‘戒’里，逃不出去的，跟我走吧，好不好？”
    于珏的语调堪称温柔，但当女鬼不从后，一条条青色的锁突然从地面破出，不死不休的纠缠上了女鬼，直击灵魂的灼烧感使得那女鬼嘴里发出惊悚凄厉的惨叫，她顿时就扑倒在地，蜷缩着打滚。
    于珏不紧不慢的在后面走上前，他轻叹了一声：“其实我很怜香惜玉的，只不过你不太听话啊。”
    他动了动手指，又有一条长长的青锁扣着女鬼的脖子，另外一端被于珏牵在手里，他在空中虚点一下，一个黑色的漩涡便定在空中。
    这个斯文的男人一手像拖着一条死狗一样，在他迈进漩涡里以后一切恢复了原状，醉汉不知不觉的晃悠，嘴里吐着不堪入耳的咒骂。

 第6章 6.

    于珏带着女鬼进入了鬼界，鬼界永远没有白天，只有无尽的夜，天幕上挂着的那轮皎洁的月亮是鬼君为了应景而变化出来的，路上随时能看到厉鬼拖着倒霉的人类直接上嘴就啃，也能看到好几只鬼不雅的交叠在一起，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以及令人窒息的罪恶构成了这个异界，好在鬼界和人界之间有一个界限，不至于变成人间地狱。然而自从鬼君不知所踪以后鬼界越发混乱起来，这道救命的界限也越来越模糊，不少孤魂野鬼拼着魂飞魄散的危险也要闯入人界，只为找到合适的人选，顶替他人的命格进入轮回投胎重生。
    于珏作为两界的“眼睛”，鬼界的监控者，职责便是永远的游荡在轮回之外，生生世世维持着人界摇摇欲坠的宁静，鬼界不堪一击的秩序。
    一个浓妆艳抹的长舌鬼从旁边窜出来，她吊着两只眼白，整个头转了九十度看见了被于珏拖在地上，被青锁困的动弹不得的女鬼，嘴里发出一长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小帅哥，你这是去哪啊？喜欢玩捆绑普雷吗？你看我怎么样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快速撕扯掉了本来就没法遮羞，挂在身上的破布，赤裸裸暴露出了布满乱七八糟印子的身子，一边笑着一边朝于珏扭动过来，甚至伸出手想要抚上他如玉的侧脸。
    于珏避开了她的触碰，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眼底却毫不掩饰着恶心。
    于珏道：“我比较喜欢青春靓丽的女孩儿，你这样年老色衰皮松肉垂的请自行找根黄瓜解决。”
    于珏那四个字踩到了她的痛脚，她扯着头皮尖叫一声，勾着五爪就往于珏胸膛狠狠掏去，只不过没等她把于珏那颗鲜活跳动的心挖出来吃掉，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量一掼，接着被死死钉在后头的树干上。
    “丢人现眼的东西，滚！”
    一个稚嫩却带着绝对威严和冷冽的声音想起，声音的主人穿着一间复式曳地红裙，脚下一双高跟将她萝莉的身子拔高了些许，她冰冷的眼神扫过女鬼之后立马收了回来，好像看一眼都嫌多余。
    她转过头面对着于珏，小手拉着两侧的裙摆，对着于珏行了一个不卑不亢的礼，以示尊敬。
    “让大人见笑了。”
    于珏对她点了点头，闻言似笑非笑道：“刈女，你我认识也不短了，人类这套就免了吧，这里无时无刻不在上演戏码，我岂非要笑的没了眼？”
    刈女接过他手里的青锁：“大人，可要与黑无常叙叙旧？他一直想和您再见一面。”
    “大黑？我和他有什么好叙旧的，和小白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你替我转告他，他自己有夺命锁就别成天觊觎我的青锁。另外他还欠我个人情，赶紧把生死簿偷出来我瞧瞧过个眼瘾，把这笔账给消了。”
    刈女：“.......”
    她从于珏这番话里听到了许多不得了的东西，信息量太大，她冰冷的表情差点没绷住，只好无奈的抬头看着于珏。
    “大人，慎言。”
    于珏看着她小大人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伸出手亲昵的捏了捏她的小脸：“无事，你总不会去打我小报告吧？”
    刈女的脸瞬间就红透了，居然也没把大逆不道还耍流氓的于珏给丢出去，反而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
    于珏替她理了理额前的刘海，顺手撩了一把她垂在肩头的黑发：“我就不久待了，你去交差吧。”
    随后身形一晃，刈女眼前就不见了这个男人，她站在原地不动，半晌才伸出手捻了捻刘海，低下头带着那个女鬼也一同消失了。
    还被钉在树上的女鬼仍贪婪的望着于珏消失的方向。
    若是能把这个人的命格夺过来........
    但一想到于珏的身份，恐惧代替了妄想，女鬼只好不甘心的收回了目光。

 第7章 7.

    于珏打开家门的时候，诧异的看到夏无且拿着一杯水正要往厨房那头去。
    于珏抬手看了看表，都已经凌晨三点多了，又看了看夏无且的花裤衩，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两个人不那么尴尬。
    于珏不是个容易尴尬的人，相反，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巧舌如簧骚话不断，夏无且就像个行走的尴尬精，于珏这辈子仅存的一丢丢的尴尬全奉献给他了。
    在尴尬之余他又小小的庆幸了一下，好在他没突然出现在家里，不然真是说什么慌也圆不回来，估计会把这个心理医生给吓出个好歹来。
    夏无且瞪着眼睛看着浑身都裹着冰冷气息的于珏：“你刚出去了啊？”
    于珏：“嗯，有点事。你怎么还不睡，都几点了。”
    夏无且喝了一口水，摸了下平坦的肚子，颇为不好意思的开口道：“做梦醒了，然后又有点渴，喝了点水又感觉有点饿，就想弄点东西吃。”
    于珏：“……你这大晚上还挺能折腾啊？”
    夏无且走进了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探出头对正要上楼的于珏道：“诶，一起吃点东西暖暖身吧？”
    于珏：“别麻烦了，自己吃吧。”
    夏无且：“唉你跟我客气什么？”
    于珏：“……”
    如果没记错，他们并不熟。如果没记错，这里是他家。
    听着厨房里的动静，于珏最终什么也没说，有点无奈的叹了口气，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闭目养神了。
    不多时就有一股勾人的香气飘过来，戴着围裙的夏无且手脚麻利的把两碗面给端了上来，摆好筷子招呼于珏过来。
    于珏看着冒着热气的面条，接过夏无且的递过来的筷子，对上他好看的眼时还有些恍惚。
    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不能睡个好觉，回到家随便洗漱后睡下，也不一定能一觉睡到天亮。忽然在孤寂的夜里还有一个人能陪在他旁边，为他做上一碗热腾腾的面驱赶寒气，于珏的心悄悄的软了软。
    他自己有太久没有过这样正常的情绪了，蓦地就有些微妙，还没等他细细体会一下，就被夏无且打断了思路。
    “皇上，微臣的手艺其实还不错，也没有下毒，您不用这般战战兢兢，赏个脸儿，吃一口吧？”
    于珏被他逗的笑了笑，果真尝了一口，他的眼睛一亮，对夏无且竖了竖大拇指。
    “夏爱卿，手艺不错啊！”
    得到夸奖的夏爱卿尾巴都要翘上天了，他自己也坐了下来，和于珏一块儿吃起了面条。
    细微的呲溜声此起彼伏，餐桌上难得的有了点温情，蒸腾而起的雾气使得两人之间的隔应消了不少。

 第8章 8.

    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于珏觉得自己冷的仿佛头发丝也要冻成一根一根立在脑门上了，他想搓搓手臂摩擦生热一下，可身子已经冻僵了一般，不听他的控制。
    他十分不安，他下意识的厌恶并且恐惧这样寂静又无声的黑夜，他想喊出声来，想问问还有没有人，然而他的两片嘴皮子像是天生就缝在了一起，不管他使出多大的劲儿也纹丝不动。
    远处突然出现了一点儿亮光，那原本只有拇指大小的光点越来越大，并且离他越来越近，强烈的光芒让他不得不眯着眼儿，从缝隙里看到了一个男人挺拔冷峻的背影。
    于珏心里猛地一跳，呼吸都跟着停滞了几秒，他死死瞪着那个人的背影，一个熟悉的名字到达的嘴边却怎么也叫不出来，他急的眉头紧锁，那男人却大步离开了。
    于珏发现这一刻自己能动了，他立刻迈出去一大步却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
    那个男人的脚步慢了下来，似乎在等于珏一般，于珏在身后一点一点靠近他，在即将触碰到男人的肩膀时，男人突然回头。
    于珏看不清楚他的脸，却能听到他凑近说道：“于珏，你这个血腥暴力的……怪物。”
    于珏手脚一凉，接着被那人一把推开，汽车尖锐的鸣笛声响起，在车头狠狠撞到于珏的那一刻，于珏一颤，醒了过来。
    于珏发现自己浑身都是汗，睡意不舒服的粘在身上，他难受的皱了皱眉，掀开被子去冲了个澡。
    又是同样的梦，又是这个男人。
    他是谁？他到底是谁？
    于珏扯过一旁的浴袍随意的披在身上，路过镜子时顿了顿，最后在镜子前站定，他抹掉了上面的雾气，陌生的看着镜子里头极为年轻的那张脸，那眼神，仿佛完完全全在看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
    怪物……
    对。他就是一个血腥暴力的怪物。
    他低头将视线挪到了自己的食指上，久久的看着那枚指环，神色微变，他伸手去掰它，可它一如既往的纹丝不动，像是长到了他的肉里一样，似乎除非把他整根手指砍下来，否则永远也摆脱不了。
    于珏眼底的神情渐渐暴怒起来，他发了狠的将手重重往镜面上一砸，镜面立马出现一道道的裂痕，支离破碎的映照着这个男人苍白又狰狞的脸。
    鲜血顺着于珏修长的手指滴在地板上，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呼吸慢慢平缓下来，他的神色也平静了下来，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像是没有生命力，冰冷的机器。
    于珏后知后觉的瞥了一眼受伤的手，打开水龙头冲了冲，抽过挂着的毛巾按在上头，简单处理了一下地上的小血洼。
    他疲惫的靠在床头，打开床头柜拿出了烟盒，却不知道想起来了什么，本想抽出一根烟的手犹豫了片刻，最终又把烟条塞了回去。
    外头深蓝色的天幕远处缓缓变了些颜色，再过不久将晨光熹微，这座宁静的城市正在苏醒，新的一天又要开始。

 第9章 9.

    于珏下楼的时候正好看到夏无且穿着围裙进进出出的忙活。
    他有点诧异的看了看表：“这么早？你昨晚不是挺迟睡的吗？”
    夏无且把早餐端上来，顺便贴心的帮于珏拉开了椅子，闻言微微一笑道：“新的一天就要从香喷喷的早餐开始，一起吃点儿吧。”
    于珏走过去，看着盘子里金黄色的煎蛋和培根，拿起桌上的牛奶喝了一口，坐下来吃了。
    从第一天夏无且给他说了一些有关咨询的事后就再也没提过开始治疗的事，他感觉自己不是请了个心理医生回来，倒像是上天看他一个人过的太苦，大发慈悲天降了一个保姆给他。他不知道其他的心理医生是不是都像他这样细心，反正于珏是挺领情的，也不打算开口问他关于心理这方面的事。
    看谁憋死谁呗。
    于玨心里这般想着，连带着心情也好了一些。他施施然的拿起叉子，正准备开吃的时候猝不及防被夏无且一把握住的手腕。
    夏无且看着于珏手上的伤痕，于珏的手很好看，修长而有力，伤痕并没有破坏了原来的美感，但夏无且眉间都聚成了一座小山。
    他沉声道：“怎么弄得？”
    于珏无所谓的怂了一下肩，抽了抽手腕却没能抽回来，夏无且的力气极大，但这般死死钳着他时却又不让他觉得疼痛。但被人牵制着的感觉总归是不好的，于珏的眼神幽深起来，连带着看向夏无且的视线也有些危险。
    夏无且似乎完全没察觉到于珏落在他脸上犹如实质的视线，只拧着眉道：“你等一下。”
    他很快提着一个小箱子回来了，里面是一些应急的东西，他先是替于珏消了毒，之后小心翼翼的给他缠上纱布，他垂下的眼睫像是展翅欲飞的蝶，此时这个好看到极致的男人正低着头，轻柔的帮于珏处理伤口，于珏一时间有些恍惚，似曾相识的片段飞快的在他脑海一闪而过，速度太快，于珏来不及捕捉，它就像一滴水落入大海一样，找不到踪迹了。
    “好了。”
    夏无且的声音把于珏的神拉了回来，他抬起手看了看精致的蝴蝶结：“.......”
    夏无且注意到了于珏复杂的眼神，毫无自觉的问着：“怎么了？”
    于珏顿了顿，将手放在了大腿上，无奈道：“你非要在吃饭的时候绑吗，你这样我怎么吃啊？”
    “我喂你？”夏无且回答的倒是很快也很自然。
    于珏这下是有些惊悚的看着夏无且了，夏无且就睁着一双无辜的眼和他对视着，但没对视几秒又败下阵来，率先移开了视线，他仿佛不能久久注视着于珏的那张脸。
    于珏还是决定自力更生，自强不息，别扭的吃完了这一顿饭。
    “我出去一趟，”于珏穿好了外套，把一串钥匙丢给夏无且，“你自便吧。”
    夏无且接住钥匙，直到于珏完全离开了他的视野，才收回目光。他将那串钥匙紧紧攥在手心，似乎那是什么珍贵至极的礼物一般。
    他靠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额，眸子里闪烁着莫测的光，柔和的面部线条渐渐冷硬起来，他看上去是那样的冰冷，几乎和于珏一个模样了。

 第10章 10.

    “老板，你怎么有空过来？”柜台前的金逸一脸诧异的看着于珏。
    实在不能怪她惊讶，这家店的名字叫“都有”。装潢非常典雅，配着舒缓的音乐，可以在柜台前点一杯饮品或者点心，选一个合适的位置坐下来看书。店里的书架上书也非常多，种类很齐全，都可以免费翻阅，只不过得带上手套免得弄脏。平常人也蛮多的，店里的人手也足够，而于珏这个名义上的老板却很少出现，两三个月能见他三四面都挺不容易的，甩手掌柜可谓是名副其实。
    “你这是什么眼神？不欢迎我？”
    于珏好笑的看着她，金逸马上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换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哪能啊？这不是太久没看见您，我实在非常激动了。”
    于珏并不吃她那一套，闻言唔了一声，正想开口说什么，忽而目光一凛，箭矢般射向窗外。
    “你们做的很好，继续努力，我还有点事，先行一步。”
    于珏才来了没几分钟又要走，金逸却见怪不怪了，反正这个无良老板总是来去匆匆，工资倒是不拖欠，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于珏站在马路边上，眯着眼睛看着前方那辆的士，只见那辆的士的后备箱上坐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她似是注意到了于珏的视线，缓缓抬起那被发丝遮盖住的脸，露出一双满是怨毒的眼睛。
    夜幕降临，司机陈龙跟着车载音乐嘴里哼着小调，他脸色有点苍白，精气神却是不错，他开着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一路上居然没看到其他的车，只有两旁的路灯散发着光。
    他有点奇怪，却也没多想，抬起手表正想看几点钟了，却发现手表的秒针居然停了下来。
    陈龙皱着眉拍打了几下手表，晦气的呸了一口，刚想去摸手机，却摸到了一个冰凉却柔软的东西。
    他低头去看，那居然是一只没有血色的手。
    “啊——！！！”陈龙扭头看到了坐在他旁边的女人，吓得眼睛都要脱出眼眶，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连滚带爬的从车下跳下来，拔腿就跑。
    他感觉自己跑了将近十多分钟，身后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他也不敢回头，只是一直往前跑，他看到了前方有一辆车子停在路边，这时候他甚至来不及想为什么有车子停在高速公路上就跑了过去，等距离越来越近了他才隐约觉得这辆车有点眼熟。
    这是他的车！！！
    陈龙的脸苍白如纸，他瞬间调头就想往回跑，却好像撞上了一堵墙，往后踉跄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双好看的鞋子，他哆哆嗦嗦的抬起头，赫然对上了女鬼那双留着血泪的眼。
    “啊————！！！！！”
    他坐在地板上不住的往后缩，那女鬼低着头死死瞪着他一步步前进，但她也不着急直接弄死陈龙，像猫逗老鼠似的挑逗陈龙脆弱的神经。
    一声轻笑传来，这在陈龙的耳里无疑是天籁，他仿佛被上了发条一样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向于珏跑了过去。
    “救命啊！！救命啊！！！”
    于珏身子一偏闪开了陈龙的触碰，充耳不闻他撕心裂肺的呼救，反而抬起头与女鬼对视。
    女鬼静静的盯着他，眼里的阴鸷浓的要化成水溢出来，怨气更是要冲天了一般。

 第11章 11.

    这一人一鬼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空气都有点凝固，只有陈龙时不时的嚎叫。
    有另外一个男人在，并且这个男人出现之后女鬼再也没有动一步，似乎是忌惮这个男人。陈龙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一边想着天不亡我一边再次伸出手想要抓住于珏。
    于珏颇有风度的退了一步，再次躲开了陈龙的触碰。
    “男男授受不亲。请不要试图触碰我，我这件衣服是刚买的，很贵，你这个脏东西。”
    于珏抚了一下架在高挺鼻梁上的镜框，一举一动都优雅的很，然而说出的话却掐灭了陈龙的最后一点的希望，把他打入了深渊之中。
    “罢了，你动手吧，我就当没看见，他多活在这世上一秒，我都觉得恶心。”
    于珏作为“眼睛”，本要维护人界的安宁不让鬼魅作祟，然而就算他不守规矩又能怎么样？他不仅不守规矩，他还想胡作非为呢。
    陈龙的腿一软，直接吓得跪在了地板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挣扎着：“不！！不！救救我，救救我！！”
    于珏低下头，毫无温度的对他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眼神嘲讽：“自作孽不可活。你做了如此罪大恶极之事，逃得掉吗？”
    “我错了，我错了，原谅我吧！我不想的，我……”
    “够了。”于珏烦躁的捏了捏眉心，“我最烦这样了，谁愿意听你唧唧歪歪的说些悲惨的过去？很多时候大多数人对于加害者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是没有兴趣的，尤其是你还做了这样龌龊的事情，人们只想了解的是，你什么时候死。原谅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厚颜无耻的求得别人的谅解？你有苦衷，那受害人怎么办，花季少女难道就得因为你扭曲的心理而受这个罪吗？我来给你上人生的最后一课，杀人偿命，你死不足惜，明白吗？”
    于珏彻底的失去了耐心，他不再看陈龙，对女鬼一点头便转过身去，无论身后发出了怎么样的恐怖的惨叫声和求饶声都不能打动这个冷酷的男人，直到动静渐渐小了下来，以及微不可查的一声“多谢”。
    于珏笑了笑，打了一个响指，方才的马路立刻变了一个样子，车辆正常的行驶着。女鬼和司机，那辆的士，还有那个神秘的男人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人界依然维持着表面的宁静。

 第12章 12.

    于珏轻车熟路的穿过一扇又一扇厚重的大门，阴森森的鬼气围在他的身躯周围，缭绕在他的眉宇之间，让这个看上去儒雅的男人带着几分化不去的戾气。
    “大人，请留步。”守在漆黑色大门前的鬼卫低着头拦下了于珏，神色恭敬，却和一座不可跨越的高山一般立在了门前。
    于珏脚步一顿，抬睫朝他看去，嘴角勾着一抹没有笑意的弧度。
    “为什么？我的令牌不管用了？”
    鬼卫一板一眼道：“并不是。这……”
    “这是只有鬼君和鬼尊才能进入的禁区，”于珏打断了他的话，“老兄，你这句话都说太多遍了，换换好吗？”
    鬼卫那张五官都像是纸糊上去的脸上破天荒的有了点复杂的表情：“大人，你不能进去。”
    于珏：“……”
    以上的对话早进行了上千遍，这十八年来于珏日日都会来，不管怎么样每次都被鬼卫毫不留情的拦了下来，听到他的话，于珏涌起了一股无力感。
    “我还是那句老话，既然是禁区就不要这样大张旗鼓啊，搞得我老好奇了。”
    鬼卫：“大人，你不能……”
    “行行行，我不进去。”于珏抽了抽眼角，“我下次来一定带上笔墨，给你画幅新的面孔。你每次面无表情的拒绝我，我都想把你头拧下来。”
    鬼卫顿了顿，撕下了自己的脸，从怀里掏出了好几张不同的纸脸，各种表情都有，滑稽的，微笑的，恐惧的，可怜的，全部都是出自于珏之手。
    “大人，您要哪张？不要拧我的头。”
    于珏：“……”
    原来他画过这么多张脸的吗？
    于珏没想到鬼卫居然每一张都留着，还贴身保存，当下有些哭笑不得。
    “我若是破产了，去街头给人画肖像应当也能混口饭吃，都是你的功劳。”
    于珏拍了拍鬼卫的肩膀，不再刁难鬼卫，抬步就要离开。
    然而在他转身的刹那，在鬼卫看不见的角度中，眼中露出了一点阴郁和势在必得。
    于珏再次空手而归，这个结果他早料到了，所以并无多大的反应。他斜斜的坐在不属于他的殿堂里，随意又自然的翻阅着记载鬼界大小事的书册。
    乌赫一进来就看到某个王八蛋没款没型的坐在史官的操作上，他原本就看于珏不顺眼，当下冷哼一声。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好大的架子啊！”
    于珏眼睛都没眨一下，自动无视了他。
    这样的态度无疑惹毛了乌赫，他扭曲着脸道：“于珏啊于珏，我看你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于珏觉得乌赫和苍蝇一样嗡嗡嗡吵人的很，这才纡尊降贵的抽空施舍了一个眼神给他：“聒噪。”
    乌赫：“……”
    “我聒噪？总比某个不守规矩，马上要被处刑的好！”
    于珏的手一顿，目光凉凉的投射了过来：“处刑？”
    乌赫感到一阵快意，狞笑道：“怎么？你自己做的事，你不敢认吗？”
    于珏笑了起来，他放下了手中的书册，抚了一下鼻梁上的镜框，从座椅上款步走了下来。
    他走的很稳，却每一步都好像踏在乌赫的心头上，乌赫忽然有点不安起来。
    “消息挺快啊，你们监视我？为什么？嗯？”于珏路过乌赫的时候放缓了步伐，偏头在他耳边轻轻一哂，“怕我造反？”
    于珏拇指摸索了一下食指上的指环，乌赫僵在原地，从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见于珏垂下的长睫和眼角下方的那颗绝美的泪痣。
    “你以为，我在鬼界，就不能动你了吗？”
    乌赫的危机感一瞬间攀至顶峰，他忽而想起了十几年前鬼界一场掀起无数血雨腥风的动荡，那天鬼界上方皎洁的月都成了血红色，他不清楚鬼界到底消失了多少魂魄，只知道原来的监控者也一同消失在暴乱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仿佛从地狱中爬出来，比恶鬼还令人毛骨悚然的男人。
    对上于珏那双毫无温度的眼，乌赫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别在我面前晃悠，虽然我是一个热爱和平的人，但如果我想要杀了你，和捏死蝼蚁一样轻而易举。明白吗？”
    等乌赫从冷汗中回过神，于珏早就不见了踪迹。

 第13章 13.

    黑无常刚回来就看到于珏十分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坐在他的大殿之上，修长的手执着毛笔，眉目沉静而专注的勾勒着什么。
    黑无常的潜意识里告诉他，于珏这个王八蛋绝对没有艺术细胞能有这个兴致专门来他着画画，好奇心趋势黑无常走过去，一看，他的面瘫脸险些被气出表情。
    于珏画的是一个面色狰狞，吐出的舌头都到膝盖的一个黑衣白脸鬼，带着高高的帽子，手里拖着夺命锁，而他身侧站着白衣鬼，面容姣好，笑意盈盈。
    黑无常：“……我有这么丑吗？”
    于珏吹了吹墨，放下了毛笔：“我觉得和你大概有八九分像吧，剩下这一分扣掉是因为我给你添了表情。嗯，这叫画龙点睛？”
    黑无常端着一张面瘫脸，无言的看着于珏。
    于珏：“别这样看着我，我和你商量个事，生死簿不要了，但人情总得还，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对不对？”
    黑无常明白了他的意思，沉默了几秒道：“你想查上一任的监控者和十几年前的辛密吗？”
    于珏没回答他，黑无常没有去看于珏那双玻璃似的眼，而是将帽子摘了下来，把夺命锁挂好，这才道：“你知道，有关监控者的资料全部都藏在禁区里，我是没有资格去拿的。生死簿我想想办法吧。”
    “好，抛开监控者一事，我问你，十几年前的那场动荡，你一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
    “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啊，摊开来说吧，所有人都被清了记忆，而除了最上面那两位，谁能对你动手？那两位早在很久之前就不见了踪迹，我想那段时间掌权的应该是你和小白吧。是你清了我的记忆，为什么？历任的监控者也有这样的规矩？”
    这回轮到黑无常不说话了。
    “监控者燃烧自己的鬼力穿梭在两界之中，越界本就是有违天理的，这应当是对监控者的一个限制，反正一旦上任监控者，至鬼力燃烧殆尽，魂飞魄散，才能从鬼界获得某种意义上的自由，否则就要一直承受撕裂魂魄般的痛苦，没有解脱也没有救赎。这就很奇怪了，监控者是你们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为什么要清记忆？难道我是例外吗？”
    于珏抬起头，镜片后的两双眼闪烁着诡谲的光，幽暗的近乎鬼魅：“对啊，我是例外。不同于人，更不是鬼，是个什么玩意儿我也不大清楚，你清了我的记忆的目的是什么？怕控制不住我？”
    黑无常仿佛叹了一口气，本该无悲无喜的脸此刻似乎也覆上了一层复杂的情绪：“于珏，知道那些，对你无益。你是自愿的，这点是事实。”
    “自愿？”于珏低低的重复了一句，忽而笑了起来，声音被他压的低沉又喑哑，叫人从心底升出一股寒意，“我自愿个屁。”
    “于珏……”
    “你知道吗？我每晚都没法睡，总是从一个莫名其妙的梦境跳到另外一个更加不知所谓的梦里，你既然要清记忆，为何不彻底一些？”于珏伸出手，细细的看着指上的指环，“我在乎的东西不多，可我总觉得我丢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这就好像被小偷撬走珍藏在家中的宝物，这让我时刻都很烦躁。可属于我的，我一定要全部拿回来！”
    于珏狠戾的视线投向黑无常，他眼底浓郁冰冷，却又十分瑰丽的火光一如那场黑夜中，披着血腥而来的恶鬼。

 第14章 14.

    深夜的风有点凉，快要入冬了，于珏只穿着单薄的衣服，他似乎感觉不到寒意，只有带着温度呼吸触碰到凉凉的空气变成一团氤氲的雾气，才能证明这人还是恒温动物。他双手插在修身的风衣里，微微低着头，迈出的步子沉稳有力，在灯光下拉出长长的阴影。
    路上已经没多少行人，于珏无所事事的转悠，转着转着就来到了xx公园。他找了个长凳坐下，优雅的架起一条长腿，眸色沉沉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细碎的脚步声在不远处想起，察觉到有人靠近，于珏有些诧异，居然和他一样还有人大半夜不睡觉到处瞎逛的？
    他抬起头，却见夏无且很自然的坐到了他身边。
    于珏看向他的眼神一瞬间幽深难测，晦暗不明：“这么巧？来赏月啊夏医生？”
    夏无且见他穿的少，皱了皱眉，竟是伸手在于珏的视线下，替他拢了拢衣服。
    “这么冷，你怎么不多穿一点？着凉怎么办？”
    于珏：“……”
    于珏本来想说的话被他这神来之笔给惊的都咽了下去，看着夏无且俊美的脸，愣是没想起来刚刚打算说什么，怔了好几秒，有点诡异的看着夏无且。
    于珏挑了挑眉，直直望着夏无且，果不其然夏无且又躲开了他的视线，于珏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低沉悦耳的嗓音像把钩子，勾的人心弦发颤，“夏医生，你对我很关心嘛。”
    夏无且垂下的眼睫颤了颤，不自觉的攥紧了五指：“你是我的病人，我当然……我不是正好路过，我是专门来寻你的。”
    “你就这么确定出来找我找得到？不对，应该说，你就这么确定我在街上？”
    夏无且顿了顿，开口道：“时间也不早了，回去吧。”
    他说着便想起身，却被于珏一把按住了手，他像被火舌烫了一样迅速抽出手，于珏也不恼，慢慢靠了过去，夏无且甚至能清楚的闻到于珏身上那股淡淡薄荷味。
    “夏无且，你来我身边是想干什么？”
    不怪于珏怀疑夏无且，实在是这个人太可疑了，浑身都是破绽，可就是这样于珏才不确定夏无且到底是什么人。
    “我现在是你的心理顾问，你是我雇主。”
    于珏唔了一声，坐了回去，可视线却一直落在夏无且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带着些匪气的笑：“你要治我的心病吗？好吧，除了这层关系，你和我是不是在哪见过？”
    夏无且一震，倏得转头对上了于珏的视线，瞳孔有些颤。
    “你，你……”
    “我记性不大好，如果我们认识，你可要早点告诉我。”
    听了他的话，夏无且方才亮起的眸又渐渐黯淡了下去，于珏见他近乎失望的神色，不知怎么居然有点歉意。
    真是见了鬼了。
    夏无且：“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吧，你对我有恩，我不会对你不利的。”
    于珏探究的视线落在了夏无且的脸上，夏无且除了刚开始的失落，现在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只不过面对于珏类似于x光的视线，他依旧有些局促和不自在。
    于珏见他都快坐立难安了，才轻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走吧，回去。”
    夏无且松了一口气，跟在于珏的身边，不着痕迹的盯着地上属于于珏的影子。
    那眼神专注而热烈，带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和情绪，在他的眼底翻腾，那绝不会是一个心里顾问看待自己的病人的眼神，倒像是在渴求一个求而不得，却无法舍弃的……希望能与之共度一生的伴侣。

 第15章 15.

    吃过午饭，于珏懒洋洋的躺在窗边那张躺椅上，今日阳光很温暖，从外头照进来，仿佛给于珏披上了一件金灿灿的外衣。
    于珏想起方才的闹剧还有点想笑。
    夏无且果然很有做人妻的潜质，十分自觉的充当了保姆一角，做了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光是闻味儿也知道他是多用心的。
    然而于珏这个棒槌并不打算领情，他的日常生活完全乱了套，已经不能用随意来形容了。非要说个所以然，大概更接近于自虐。
    早饭随便烤个起司吃一下，午饭想起来就在冰箱里翻一翻，弄碗清汤寡水的面或者辛辣刺激的泡面，晚餐基本是不吃的，干脆连觉也少睡，日子过的很“修仙”。
    所以他一点儿也不打算坐下来和夏无且一同进餐，只撂下一句你自己吃居然就打算上楼了。
    “等下，你不吃吗？”夏无且叫住了他。
    “不吃了，我睡觉。”
    夏无且听了他的话脸色一沉，一言不发的追过去，攥住他的手，不由分说的把人往餐桌那带。
    “你是铁打的吗？晚上不睡觉，白天不吃饭，多大的人了都不会照顾自己吗？给我坐下！吃饭以后再睡。”
    于珏没料到他居然有这样大的胆子，况且夏无且看着清瘦，力气却大的不像话，于珏也不是挣不开他，只是他觉得两个大男人扯来扯去的未免不好看，更何况是因为吃饭这件小事。
    就算于珏是个没有良心的王八蛋，这回儿也听出了夏无且话语里的关心，他还没回味点什么来，就被夏无且半强迫的按在了座椅上。
    “以后你的日常生活我来帮你安排，包括你的饮食，但我不会干涉你的私人空间，这也是我的工作，好了，吃吧。”
    夏无且从来都是温和的模样，于珏从没见他生气的样子，哪怕他有时候对他有些咄咄逼人，夏无且也只是好脾气的笑一笑。但此刻夏无且的俊脸上写满了生气二字，低气压源源不断的散发出来。
    于珏在震惊之余可又不自觉的心悄悄软了一角。
    除了于歆，于珏都不知道自己被这样“训斥”是什么时候了，可于歆和夏无且终究是不一样的，于歆对他更多的是无法理解和无法管束的怒火，而夏无且是对于于珏他不爱惜自己，不把自己当回事的心疼。
    心疼……吗？
    于珏垂下了眼睑，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还是拿起了筷子，随即就敏感的察觉到夏无且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夏无且见他低下头，安静又斯文的动了筷子，此刻的于珏不如平日见到的那般冷漠，总是彬彬有礼的微笑，却又清楚的和所有人保持着距离，难以靠近又没有一丝温度。现在他一言不发的进食，似乎是非常认真的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看上去几乎是乖巧温顺的。
    夏无且再大的火也都消了。
    于珏眯着眼像只慵懒优雅的猫，他今天居然破天荒的吃得有点撑，虽然知道吃饱了就躺下来不是好习惯，但于珏仗着自己怎么也不会胖，心情颇佳的还拿了本《时间简史》，兴致勃勃的翻开了它。
    没过多久，这个既英俊又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男人，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实在不怪于珏不爱读书，难得放松下来之后，从前那些被他忽略掉的疲惫就像石头底下的虫子忽然重见天日，全部都钻了出来。
    夏无且洗完碗出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
    他屏住了呼吸，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在于珏前面坐定，凝视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
    于珏的长睫在阳光下投射出一片小小的阴影，他的呼吸平缓缱卷，看上去似乎没有经历过一点的苦难，是幸福无忧的。
    夏无且的视线一寸寸掠过他恬淡的睡颜，描绘他的轮廓，他想要伸手触碰一下于珏搭在一旁的手，却在瞥到那个指环的刹那倏得僵住了。

 第16章 16.

    那一刻他的眼底竟不受控制的翻腾出丝丝缕缕的阴鸷，接着有更多复杂的情绪覆盖上来，千百种的无法道明，都化为那一抹最是令人心动且震撼的怜惜和愧疚。
    他攥紧了拳头，五指都要掐进肉里，疼痛使他的神色清明了一点，他的呼吸重了几分，心里暗道不妙，果不其然，于珏的长睫颤了颤，蓦地睁开，一瞬间就对上了夏无且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
    夏无且：“……”
    于珏挑了挑眉，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双手交叠在一起放在腹部，一只腿随意的支起，似笑非笑的自下而上望着夏无且。
    “夏医生，你这是……做什么呢？”
    夏无且尴尬的移开了眼，听到于珏的话沉默了一下道：“上去睡吧，小心着凉。”
    “哦，”于珏显然不甚在意，意味不明的笑道，“你总是这样体贴的吗？还是说，我是特别的？夏医生，我觉得你这样不好，万一我会错了意，以为你对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怎么办呢？”
    夏无且整个人僵成了一个杵在原地的木头。
    于珏大笑起来，把刚刚被他丢在地上的书捡起来，起身伸了个懒腰。
    “开玩笑的，别在意。”
    于珏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像是一把尖锐冰冷的锥子，在夏无且的心口上重重一戳，淌出来的也不是血，是更加深刻，只有他独自守着不肯忘却的回忆。
    他也只有这些了。
    于珏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越过夏无且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看到来电人时顿了一下，接通了电话。
    “喂？”
    电话那头立刻响起了于歆的声音：“喂？再过些日子就是颖怡的生日了，你会回来吃饭的吧。”
    虽然是问句，但是于歆的口气确实在陈述一件事。
    于珏捏了捏鼻梁，算了下时间，回道：“确实快到了，但是丫头不和同学去过？我就不回去了吧，我还挺忙的。”
    “忙你个屁！她说她不和同学出去，就想一家人一起过，你再想想你刚刚说的是人话吗？啊？你还敢和我说忙？在公司挂个名也从来没看到你人，你忙什么你告诉我！”
    “行行，就这样吧。”
    于珏单方面的挂了电话。
    说来小丫头也长大成大丫头了，不能和小时候一样随便送点什么了。
    于珏想了想，按了另外一个电话。
    “金逸，帮个忙吧。明天给你放个假，你去帮我看看最近口红或者别的什么化妆品出了什么新款式……嗯，到时候列个单子，我把钱转你那。”
    于珏放下电话见夏无且还站在那，琢磨着是不是自己把这个心理医生给吓到了。
    没道理啊。
    他这么帅。
    于珏自恋了一下，想了想，选择了比较温和的语气道：“夏医生？你还……好吧？”
    夏无且动了动僵硬的关节，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的平常的神色。
    “没事。”
    “哦，”于珏打量了一下他，确定了一下他是不是真不在意了，毕竟有些直男可能对类似的玩笑比较厌恶，“我也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别担心，我直的，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夏无且放在身后紧攥的手用力到骨节发白，他勉强的扯出了一个笑容，低声道：“可我不是。”
    于珏：“嗯？……嗯？？？？”
    于珏这下是真的懵了，还没从这个消息中回过神，夏无且又放了一个炸弹给他，把他给轰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有一个一直很喜欢的人。”
    于珏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想知道谁这么好运气能让貌美又贤惠的夏无且看上，第二反应则是想抽刚刚的自己一巴掌。
    没事瞎撩什么，一想到夏无且有了喜欢的人并且还是同性，于珏就想掐死自己。
    他虽然不认为同性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对于一些人也许这是个难以说出口的事，他方才的话，不是直直的戳夏无且心窝吗。
    于珏这厢后悔不迭，要被自己挖的坑给尴尬死了，却忽略了夏无且隐忍而悲伤的注视着他的眼神。

 第17章 17.

    于珏有点不自在的拢了拢风衣，将金框眼镜摘下来擦了又擦，直到把镜片擦的能够反光闪瞎人眼，他那三寸不烂之舌似乎才复苏了过来。
    “抱歉，我没有那个意思。”
    夏无且垂下了眼，从于珏那个角度望过去，他狭长的眼尾和长睫透着惊心动魄的美。
    “嗯。我知道。”
    于珏又坐了下来，诡异的气氛依旧挥之不去，于珏莫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也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隐隐的愧疚戳着他的神经，但于珏作为一个自认为是没有良心的王八蛋，就算把他那严重缺乏人文情怀的脑壳子想破了，也不会明白到底是哪出了岔子。
    于珏决定说些什么来挽救一下他和夏无且之前原来纯纯的友谊，毕竟……夏无且做的饭是真的好吃，而且还会打扫卫生……
    “咳，没事，这也蛮正常的，”于珏终于放过了他的眼镜，将它重新架在了他高挺的鼻梁上，又恢复了那副斯文败类的模样，“都是成年人，你也别觉得不自在什么的。”
    夏无且顿了顿，低低的嗯了一声。
    于珏憋了憋，还是没忍住他忽然窜出来的八卦心理，他一边暗骂自己不够稳重，一边又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人才能让夏无且这样……优秀，于珏只能找到这个词来形容，这样优秀的人看上。
    “那，那人一定长的很好看？”
    这样肤浅的话一说出来，于珏就感觉自己的内涵全都喂了狗。
    “嗯，”夏无且一愣，随即目光柔和了下来，连于珏都能从中看出那仿佛能溢出来的柔，“很好看。”
    于珏啧了一声，懒洋洋的躺了下去：“果然男人都是视觉动物，这个看脸的世界。”
    夏无且也坐了下来，他放松了些，不再和方才那般紧绷，气氛也缓和了不少，闻言笑道：“他很好。各个方面。”
    于珏：“……”
    他隐晦的翻了个白眼，转过身背对着夏无且，实在想把自己这张贱嘴缝起来，免得被人塞一嘴冰冷的狗粮。
    “你不觉得你在一个大龄剩男并且相亲失败好几次的男人面前秀恩爱，太过分了吗？”
    夏无且弯了弯眼睫，深深的看着于珏欣长的背影，他伸出手仿佛想要碰一碰于珏，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停滞住了，落寞的收了回来。
    “他……他不知道我的心意。”
    于珏愣了愣，瞬间回忆起了曾经陈颖怡给他啵嘚啵嘚的那些狗血青春小说，他是半点也不能理解男女主之间那些莫须有的误会和毫无逻辑的情感线，于珏深以为这种“疼痛文学”实在很荼毒现在的年轻人，只不过他没想到，现实生活中也会出现类似的情节，而且主角居然还是夏无且？
    于珏又转过身，面对着夏无且，脑补出各种可能：“你不会是害怕他不接受你，或者他有对象了？或者他喜欢别人？还是说你们俩之前有第三个人？或者他父母不同意？”
    夏无且：“……都没有。”
    “噢，你没打算和他说？”
    夏无且眼神黯淡了下来：“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也……怕他拒绝。”
    “你还心理医生呢？这种事你不应该很清楚怎么解决吗？”于珏忽而眯了眯眼，闪烁不定的眸子带着某种危险在夏无且的脸上转了一圈，随后他又笑了起来，像个毫无城府的少年人，接着道，“那你就准备默默的等待吗？不苦？”
    “苦。但是这颗时常因为他而疼痛的心，难道能挖出来丢掉吗？其实苦也是好的，至少是他给予的，也好过没有任何资格和他有上半点关系。”
    于珏没怎么明白，只是夏无且话里能让人窒息的深情，让他觉得有点透不过气。
    只要想一想，都会有一种沉重的束缚感。
    所以于珏干脆不想了，他尽职尽责的充当一名旁听者，置身事外，末了还很上道的露出一个“我理解你”的微笑，按照正常套路和流程，结束了这次的情感交谈。
    隔几日于珏又来了个消失，夏无且似乎是对于于珏高频率的人间蒸发已经习惯了，只在家里充当一个美貌的“保姆”，整日给于珏这个王八蛋打扫卫生和做饭，他似乎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作为一名心理顾问来到于珏身边的，对于于珏时不时的试探和阴晴不定的性子没有任何的不满，也不知道图的什么。
    也许他是个傻子。
    于珏也从来没有提起过关于心理治疗这方面的事，他本来就知道任何人，任何方法都不会对他有一丁点的帮助，何必自找不痛快。况且于珏本人就对心理治疗一事很抵触，总觉得自己是被人当成了心理变态或者神经病之类的。
    刈女拿了好几扎的卷轴摆在于珏面前，精致的小脸上冰冷的神色褪去了不少，只不过依旧是看不出什么其他的情绪。
    “大人，最近亡魂名单都在这。”
    “多谢，”于珏笑着揉了把刈女的头发，也不怕自己的爪子被剁下来，“其实我自己来就好了。你也别这么客气了，叫我名字就行。”
    “不合规矩。”
    于珏有点哭笑不得看着一本正经的某只小萝莉：“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
    刈女小声的嗯了一声，微微偏了偏头，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专注的于珏。
    于珏一目十行的快速浏览卷轴上的名单，大量的信息涌入他的脑中，于珏的目光倏得凝滞住了。
    刈女瞬间察觉到了，上前一步问道：“大人，怎么了？”
    于珏摇了摇头，可视线依旧停留在卷轴上不曾离开。
    刈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陈仁”二字跃入眼底。

 第18章 18.

    “说真的，我看他是真的蛮喜欢你的，追了你都三年了，你真不考虑啊？”
    一个学生头的女孩儿一边轻咬着吸管，一边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同学，大眼睛促狭的看着她。
    “是啊，而且今天还正好碰上了，都是缘分呐。”另外两个女孩子也符合道。
    陈颖怡吸了一大口的奶盖，把杯子推到一边，闻言翻了个大白眼。
    “你们说的都对，但是关键是，关键是他长的不行啊！你们说我肤浅也行，反正我对他不来电。而且我难道还敢早恋吗？我还敢吗！我妈不得手撕了我啊？”
    学生头的女孩儿黄慧听着也觉得有点道理，说道：“他确实……硬件不行，不过学校公认的几个帅哥你也觉得一般般，我觉得你眼光也是够高的了，在你眼里估计就没几个帅哥吧。”
    陈颖怡矢口否认：“谁说的？我小舅就超帅的好吗？”
    几个女孩儿立马笑道：“那是你小舅，你当然说帅了。诶那边正好进来一个人，你觉得他帅不帅？”
    陈颖怡转头去看，见一个身穿深蓝色风衣的男人从门外走进来，身形欣长，一双腿又长又直，宽肩窄腰，年轻俊逸的脸庞上表情淡淡的，却在发现有人看着他时露出了一个笑容，眼角的那颗泪痣瞬间就晃了几个女孩儿的眼。
    “我的妈啊好帅啊！！！是心中的初恋了！！等等，他过来了！？他过来了！！”
    几个人顿时紧张的抓着陈颖怡的胳膊，陈颖怡瞪大了眼睛，呆愣的看着于珏走向她。
    “舅，舅舅？”
    话一出口，其他几个女孩儿瞬间震惊了。
    “舅舅！？？？”
    于珏眼睫弯了弯，笑道：“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么多便宜外甥女儿？”
    陈颖怡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啊？”
    于珏拉开椅子坐下，拢了拢风衣：“这里是我的店，你说呢？倒是你们，都八点了还在外头玩呢？晚上不安全，早些回去吧。”
    “这是你的店！？？我咋不知道？？”
    “因为我没告诉你。”于珏对她眨了眨眼，“好了，你们聊吧，我就不在这凑合了，免得你们觉得拘束。”
    于珏对其他同学点了点头，到了后台那去，陈颖怡的小圈子立马炸开了锅。
    黄慧捂着心口：“你舅舅这么帅啊！！我心动了，怎么办！！”
    陈颖怡嫌弃的瞥了她一眼，警觉道：“我可跟你们说啊，别打我小舅的主意！”
    于珏不知道这群天真烂漫的女孩子都讨论了些什么，他踱步走到柜台，果不其然看到了金逸目瞪口呆的表情，她的惊讶不亚于看到了母猪上树。
    “收收你的下巴，矜持一些，好吗女士？”于珏无奈的笑了笑。
    “老板，您最近来的挺频繁啊。噢对了，上次你叫我帮你买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快递给您送去？”
    “……”于珏顿了顿，“不用，我叫人去取，你几点下班？”
    金逸的小心脏没忍住狠狠的跳了一下，试问一下，如果有个英俊多金，斯斯文文，彬彬有礼，款款温柔，散发着成熟气息的魅力男人问你几点下班，那肯定是要约你啊对不对！
    金逸颇有些羞涩的笑了一笑，矜持道：“九点啦，怎么了嘛？九点多的话可能不能出去玩了，有点晚了呢。”
    于珏见她笑得很辛苦的样子，一时间没琢磨明白她的意思，只好顺着她的话道：“是有点，那你一会儿就走吧，我在这。”
    “……啊？”金逸傻眼了，这和说好的剧情完全不一样啊，“不是……啥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今天你可以提前下班，不扣工资。”
    金逸：“……”
    论三十多岁的男人为何找不到对象。
    既然老板都发话了，金逸当然不可能拒绝无良老板这心血来潮的好意，到点了果断走人。
    等最后一位也走了，于珏低头看了看表，将店里收拾了一下便打烊了，但是他却没有立马回家，而是静静的伫立在空无一人且没有尽头的道路上。
    不多时，一道虚无缥缈的游魂晃荡了过来，他似乎是没弄清楚自己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方，还怎么也出不去，身为鬼，居然也遇到了“鬼打墙”。
    直到他看到了前方欣长削瘦的身影。
    他顿时吓的魂魄又虚了几分，像是随时都会消散一样，心里暗暗叫苦不迭。
    谁能想到他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在鬼界待了这么多年，一出来就被令鬼闻风丧胆的监控者给抓个正着，早知道这样他干什么非得出来？！
    “大……大人。”
    他低下了头，胆战心惊的站立原地——如果他有心跳的话。
    于珏缓缓转过身，复杂的眼神落在了他的身上，于珏就这样一言不发的盯着他，直让他恨不得就这样消失算了。
    “……”于珏闭了闭眼，开口道，“姐夫。”
    “！！！！！！”
    陈仁倏得抬头，当那张经历了时光的磨砺，却依然青春青涩的脸落在了他的眼底，陈仁顿时怔在原地。
    “小……小珏？！”
    陈仁觉得一定是自己不大清醒，开什么玩笑，手段狠戾喜怒无常的监控者竟是他妻子的弟弟？
    他分明是个害羞内向的少年！
    一人一鬼在相隔多年后各自以不合适的身份再次相遇，一人无**回，一鬼不舍轮回。
    陈仁的嘴皮子动了动，在世的人终究有一个能看见他，他能够说上几句话，问候几句，可好多好多的话涌到喉咙，他一下子竟不知道怎么开口，险些忘记了如何与人交流。
    于珏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空手往旁一点，原本空荡荡的长街出现了一张长椅，于珏颇有些风度作了个“请”的动作。
    陈仁：“……”
    陈仁迷迷糊糊的挪过去，忐忐忑忑的坐下，仿佛他屁股底下的不是椅子，而且一张老虎凳。
    早有心理准备的于珏在这种情况下便显出他强大的心理素质了，他优雅的在陈仁旁坐下了，即使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沉默再次弥漫开来，陈仁硬着头皮瞟了身边的年轻人一眼，斟酌着开口：“……她们，还好吧？”
    话题一出，这两个心怀鬼胎的各自松了一口气。
    于珏点了点头：“嗯，他们很好，小丫头马上要过十八岁生日了。”
    陈仁也点了下头：“我刚刚看到你，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时光对你还真是偏心啊，一点也没变似的。”
    “……”于珏扯了扯嘴角，“是啊。怎么这样呢？”
    陈仁顿了顿，终究是没能忍住那个问题，道：“你怎么变成监控……”
    “陈仁。”
    陈仁一怔，下意识道：“在。”
    原本仅存的一丁点的温情瞬间消失殆尽，于珏玻璃似的瞳孔里没有一点情绪，像是在看个陌生人般，冰冷又理智。
    “你知道我不是来找你叙旧话家常的。”
    “……我知道。我就是想上来仔细看一看她们。”
    于珏捻了捻指尖，垂下了目光，声音平稳道：“你这个想法是很危险的。况且，你在鬼界逗留太久，魂魄很虚弱了。”
    “我就是想等到丫头成年，不然我会非常遗憾的。”
    “来人世间走一遭，生老病死是必须经历的，每一个轮回都有定数。”
    “大人，”陈仁沉默了片刻，“你有什么是特别不能割舍的吗？你会明白这种心情吗？这种只能远远看着挚亲，却永远阴阳两隔的心情。”
    于珏会明白吗？
    他当然不明白。他甚至想要笑话一下陈仁，陈仁至少有牵挂的对象，有选择留或者投入下一个轮回的余地，那于珏一生的终点在哪里？他的一生注定漫长而又孤独，这条通往死亡的路，尽头难道会有人等着他吗？他终归要目送他为数不多在乎的人一个个离开，而他永远都有停留在原地，在两界之中游荡，比孤魂还绝望，直到魂魄燃烧殆尽，一点意识也消弭在天地间。
    于是他答道：“没有。不能。”
    陈仁：“这一点点的要求，也不能宽容一下吗？我保证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人间，这样可以吗？”
    于珏靠在了椅背上，闻言微微侧目，轻声道：“你停留不了多久了。”
    “我知道。多谢。”
    他的身影缓缓消失不见，于珏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疲惫的闭了闭眼。

 第19章 19.

    柔和的灯光打在夏无且完美的侧脸上，他的眼神专注的看着纸面，右手执着一支墨笔，细细的勾勒出了一个消瘦冷硬的轮廓。
    他下笔不带一丝犹豫，似乎那画中人的模样他早在脑海里描绘过千万次，已经深深的刻在了记忆之中，信手拈来后也无需浓重笔墨，不多时便将那人的眉眼勾勒出来，那画中人嘴角犹带着含蓄的笑意，可斜睨过来的眼又带着入骨的凉意，两种矛盾的气质糅合在一起，竟构成了难以言喻的魅力。
    夏无且眼底柔和一片，不自觉的伸出手去摩挲那人的轮廓，可墨迹还未干透，他这一抹，就算是前功尽弃了，墨色晕染开，糊了一小块。
    夏无且立刻收回手，将画小心翼翼的卷起来，又抽出另一张纸，有些玩味儿的勾勒起来。
    “嗯？你怎么在这？”于珏本想去书房随便抽本书催眠一下自己，不料进来就看见某人“鸠占鹊巢”，“干什么呢？”
    “哦，我原来是闷得慌，想进来打发下时间，看到这里有笔墨，一时兴起。你不会介意吧？”
    于珏无所谓的摆了摆手：“随便吧，反正也没什么不可看的。”
    确实没什么可看的，于珏不是个有内涵有深度的人，这里的书于珏大多没看过，有没有灰还不好说。
    于珏走过去，俯下身子观摩一下夏无且的丹青，他和夏无且一下子靠的很近，夏无且几乎能感觉他身上从外头懈怠来的寒气。
    “你这画的什么？肖像啊？”于珏瞧了瞧，乐了，“你这画的不怎么样嘛，走开，我给你画个。”
    夏无且欣然让位。
    于珏娴熟的在纸上画了好几张不同的脸，这会儿他的眼角眉梢都带上了些许笑意，夏无且站在他身侧，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于珏眼角的泪痣仿佛活了似的，透着一点红。
    “画这个，最主要的是神态，你看，我画的多好，和真的一样。”于珏放下笔，“我不和你吹，我画了八年的人面，怎么说也算得上惟妙惟肖吧。”
    “嗯。”夏无且并未看于珏的杰作，而且温和的凝视着于珏的侧脸，又在于珏察觉的前一刻移开视线。
    “好了不折腾了，有吃的吗？”
    夏无且一愣，顿时失笑：“没吃晚饭，这回儿饿了？你们年轻人就是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将来怎么办？”
    于珏原本是打算直接出去，闻言半倚在门边，从兜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拆开糖纸叼在嘴里。
    他原本看着就极为年轻，此时更是多了几分少年气，宽肩长腿的，这般笑意盈盈的看过来，完全是女孩子们心中初恋的样子。
    于珏好心情道：“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你很老吗？”
    老妈子夏无且：“……”
    事实证明，这个初恋男神只可远观，并且只要一开口就非常破坏气氛。
    于珏：“我就是嘴馋了，想吃点什么解解馋。”
    “好吧，”夏无且觉得此刻的于珏和小孩儿似的，“想吃点什么？”
    “唔，那得看有什么了，冰箱应该还有些肉什么的。”
    “早过期了，你一个人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夏无且半责怪的瞥了他一眼，收拾好东西走了出去，于珏跟在他后面，“我帮你买了新的食材。”
    “你是心理医生还是营养师？忒讲究，我很好养活的，怎么样都可以凑合。”
    夏无且心里蓦地一酸，像被人软绵绵打了一拳：“为什么要凑合，又不是条件不行。你永远都不必凑合。”
    于珏一怔，看着他在厨房里忙进忙出的声音，一时有些恍惚。仿佛蒙尘的记忆中也曾有那么一道身影，也曾这样为他忙碌着，可他如何努力也抓不住那一闪而过的碎片记忆，脑子反而开始隐隐作痛。
    于珏皱着眉，搜了下太阳穴，调侃着开口：“你这是纵容我吗？”
    夏无且笑了笑。
    “做什么？”于珏脱下外套，挽起袖子，走到夏无且身边，“我来帮忙？”
    “随便做些肉夹馍，配上酒糟蛋汤，你会打蛋吗？”
    于珏当然没试过，从前他下泡面的时候怕麻烦也没给自己加个蛋，随便拆个火腿肠就凑合着吃，也不讲究。
    “姑且一试。”
    于珏从冰箱里拿出一颗鸡蛋，又从橱柜里拿出一块碗冲干净，一切都准备就绪，于珏看起来非常的胸有成竹，然而下一刻——
    “噢……”
    夏无且立刻回头，却见于珏这厮一手握着的鸡蛋蛋壳直接被他磕了一个大口子，口子旁边凹了进去，蛋清混着蛋黄和壳一部分流进了碗里，另一部分淅淅沥沥的滴在了干净的地板上。
    偏偏于珏一脸诧异，似乎是不明白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还很无辜的看了过去。
    夏无且无奈又好笑的看着于珏，说出的话有点责备的意思，可又藏着不易察觉的宠溺：“这是得多大的手劲儿才能打个鸡蛋打成这样？”
    于珏若无其事的把手洗干净：“唔，虽然我注定不是个优秀的厨师，但我可以是个合格的美食家，好了，夏大厨，接下来还是交给你吧。”
    “好吧，那请著名美食家于珏同志在外头坐好，等着吃吧。”
    于珏眼睫弯了弯，他有种奇怪的触动，好似他果真有个这样温暖的家，从前一个人所忍受的那些寒冷，孤独都是他夜里没睡好的一个噩梦。如今梦醒了，他又回到了他本来就应该这样的日子。
    可温存是短暂的，即便是于珏，他也不忍心煞风景的打破这片刻的安定。
    夏无且手脚很快，没让于珏等太久就做好了，香喷喷的肉夹馍和酒糟蛋汤端了上来，虽然只是很简单的夜宵，但不能否认，在看到夏无且从厨房里走向他的那一刻，他冷硬的心忽然咯噔了一下。
    他抬手放在心口的位置，微微睁大了眼，这块地方忽然像长出了一朵小花似的焕发了一点的生机，于珏一时间有点新奇，但他没来得及好好再感受一下方才那究竟是什么，却再也捕捉不到那转瞬即逝的触动。
    “怎么了？不舒服？”夏无且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将盘子放下后就要过来查看于珏的情况。
    就像不管什么时候他的注意力总会留下一大半放在于珏的身上。
    “嗯？”于珏一时没反应过来，“哦，没什么，就是有点饿了。”
    夏无且没有戳穿于珏不打草稿的鬼话。
    他只是将餐具准备好递给于珏，体贴的不像话。
    于珏果真只要负责吃就行。
    “这么周到？”于珏愕然的接过，觉着夏无且实在是妥帖的过分了，若是有人能有幸和他共度余生，怕是要被他养废了。
    “你是大师，得给面子。”

 第20章 20.

    陈颖怡将生日帽戴在头上，家里已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她邀请的玩得好的女孩儿，此刻她们正一起布置着家里，一会儿将要举办她的成人礼。
    “你怎么一直心神不宁的？一直看门口干什么？”于歆注意到了女儿的不对劲。
    “你说小舅会来吗？”陈颖怡低着头，抠着桌布上的碎花，“他会不会不来了啊？”
    于歆没想到她担心的是这个，闻言好笑道：“你生日他哪次没来？他可能路上堵车了，一会应该就到了。”
    “这不一样啊，我就是心里没底。”
    陈颖怡很小的时候陈仁就去世了，于珏这个不称职的小舅舅对于她来说更像是父亲一样，在陈颖怡心中占了很重要的位置。
    像是为了安这个小姑娘的心一样，她话才说完，门铃叮的一声响了，黄慧本来要走过去开门，忽然一阵妖风，就见陈颖怡像是一道火箭，眨眼就到了门口。
    陈颖怡欣喜的打开门，见到来人是于珏，双眼一亮：“舅舅！”
    “嗯，送你的礼物，生日快乐。”于珏提起脚边的大箱子，迈步走了进去，“还挺热闹啊。”
    “这是什么？”陈颖怡好奇的看着箱子，蹲下来就迫不及待的要拆开。
    于珏就站在旁边看她拆，眼角带着温柔的笑意。
    “我的天！”陈颖怡看清楚里头的东西后一下子没忍住惊呼出声，“这都是我一直想买的！这么多化妆品，太棒了吧！！”
    黄慧闻言凑过来一看，顿时羡慕的眼睛都直了：“天呐，都是很好的牌子啊，这要不少钱呢。”
    “对啊，舅舅你怎么送这么多啊，太破费了。”陈颖怡一边美滋滋，一边看也不看于珏，兴高采烈的看着口红的色号。
    于珏道：“这点钱我还是有的，你喜欢就好了。”
    “你就吃老本吧，还有钱？过来帮忙！”于歆翻了个白眼，看样子分外嫌弃，可嘴角却翘了翘。
    “怎么就是吃老本？”于珏过去帮她把餐桌布置好，“我也一直都在赚钱啊。”
    “都不来公司上班，你也好意思说？”
    “呃，行，不谈这个。”
    周围的女孩儿听到他们的对话偷偷捂着嘴笑，于珏注意到了她们投过来的眼神，偏了偏头，送了一个优雅的微笑过去。
    黄慧捂着心口：“我的小心脏受不了了，他笑起来真好看啊。我能追他吗？”
    “不能！”陈颖怡炸了毛似的，她可不希望自己的闺密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成为她的小舅妈，“他不喜欢你这款的，而且你们也差太多岁了，他都三十多了！”
    “……所以我算老男人吗？”于珏眼角抽了下，“你这臭丫头，嫌我老也别说的这样大声。”
    黄慧用胳膊肘捅了下陈颖怡，赶紧笑道：“不老！看着和我们差不多大！”
    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气氛很融洽，一切也准备就绪，超大的生日蛋糕缓缓从后面推过来，大家起哄着让陈颖怡许愿。
    房间陷入了黑暗，只有餐桌这一地带靠着蜡烛散发微弱的光，陈颖怡双手合十，闭上了眼，每天的愿望都是一样的，今年也不例外。
    希望一切都好。
    她一口气吹灭了所有的蜡烛，又把灯全部打开，接过刀切了蛋糕，一人一块，黄慧忽然喊了她一句，她一扭头就被死党抹了满脸的奶油。
    “臭丫头！！你过来！！”
    几个女孩儿闹成了一团，于珏眉目不自觉的柔和了下来，他拿出了相机，道：“同学们，看这里。”
    按下快门，镜头里的女孩儿们个个天真烂漫，处在中央的陈颖怡像是小花猫一样，无忧无虑摆着剪刀手的造型。
    “拍的怎么样？我看看……”陈颖怡凑过去，她没有于珏那么高，踮着脚尖，搭着于珏的胳膊，探出头，“我的天，好傻啊！”
    于珏揉了把她的脑袋：“不会，很可爱啊。”
    于歆无奈的看着这几个人：“好了，快过来吃东西了。”
    陈颖怡在母亲和小舅的宠爱下，过了一个快乐的成人礼。而这一天，也注定成为于珏最难忘的一天。
    鬼界下三层。
    陈仁因为私自闯入人界，被监控者发现后“押”回了鬼界，此刻正被捆在锁魂柱上饱受酷刑。
    他的魂魄早就已经很虚弱了，这样一来，他的身影透明的几乎都看不见了。
    鬼差正面无表情的等他缓过这一阵，再一鞭子狠狠抽下去，每抽一下陈仁便要惨叫一声，到第四鞭就连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在鬼界是很正常的，这个黑暗的地狱里总是充斥着血腥，暴力，色情和绝望。
    于珏披着寒气踏入这一度让他恶心的地方，看见陈仁的惨状后面色一冷。他一抬手，鬼差得令后暂时回避了去。
    于珏将陈仁从锁魂柱上释放下来，陈仁像一滩泥一样滑到了地上，他快步走过去蹲在陈仁面前，伸出去想抚陈仁的手又僵在了空中。
    他现在没法触碰陈仁，陈仁太虚弱了。
    “陈仁？陈仁！”于珏低着声音唤了几句，见陈仁迷糊的望过来，将口袋里的相片取了出来，“丫头的照片，你睁开眼，看看，我给你带过来了。”
    陈仁一震，果真努力睁开了眼，一见到少女笑魇如花的脸庞，他混浊的眼底立刻溢出了丝丝热气。
    真好看。
    “带着它，我送你进入轮回。”
    于珏不等陈仁有何反应，一团浓郁的鬼力注入了陈仁的魂魄中，陈仁被于珏托了起来。
    在外头的鬼差看见头顶上有一道光倏得闪过，他脸色一变，立马推开门，里头哪有陈仁的影子，只有于珏还站在那里。

 第21章

    “大人，您这是……”鬼差难办的看着于珏，话还没出口，就被于珏打断了。
    “我知道。”
    于珏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不紧不慢的将风衣脱下，修长白净的手一颗一颗解开里头衬衫的扣子，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可由于珏来做，却莫名有种色气。
    于珏也把衬衫脱了下来，露出了略显苍白却精壮的胸膛，可下一秒他的鬼力忽然释放，直接居然将自己钉死在了那锁魂柱！
    锁魂柱下爬上来两根青黑色的锁链，破开了于珏的血肉之躯，穿透了他漂亮的琵琶骨，牢牢的将他扣在了上头。
    鲜血瞬间淌了下来，于珏脸色白了白，可他竟然还笑得出来，似乎感觉不到身体因为血液的流逝也逐渐冰凉。
    “我来替他，行吗？”
    鬼差那张吊死鬼一样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狰狞又带着快意的笑：“那您可得多吃些苦头了。”
    他拿起魂鞭甩了甩，魂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甚至摩擦出了星星火花，见于珏并未露出什么惊恐的表情，他冷冷的哼了一声，抬起胳膊就要往于珏身上抽。
    “住手！”
    呵斥在鬼差身后响起，刈女的目光落在于珏鲜血淋漓的上身时，瞳孔倏得一颤。
    “我来。你退下。”刈女夺过魂鞭，见鬼差还想说什么，阴沉的开口道，“怎么？你觉得我会放水？我让你退下！”
    鬼差只好愤愤的退了下去。
    刈女右手拿着魂鞭，一脸的不为所动，可放在身后的左手却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
    “大人，你这是何苦……”刈女低着声音道，她从来不知道什么是酸甜苦辣，可此刻满嘴的酸涩让她几乎都要站不稳了，“你……”
    “没事，”于珏小心的呼了一口气，“快点吧，我血都快流干了。”
    他语气淡的仿佛在说明天会下雨那样平静。
    刈女深吸一口气，猛地抬手，一鞭子抽在于珏白皙如玉的胸膛上。
    一道可怖的鞭痕横在于珏的身上，鞭痕周围散发着一缕缕的黑气，可这鞭痕刚落下去过了几秒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直击灵魂的灼烧感袭来，于珏咬紧了牙关才没让自己丢人的惨叫出声，可绕是这样，他的齿缝里还是溢出了一丝丝的血沫和一声闷哼。
    魂鞭对皮肉的伤害不大，每一次落下都是抽在了最脆弱的灵魂上，于珏被那一鞭子抽的浑身痉挛起来，不自觉的想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可无意识的挣动引来了锁链更紧的禁锢，浓重的血腥味一下下刺激着刈女的神经，一面勾起了她心底的嗜血一面又让她想要丢下手里的凶器上去抱一抱那个隐忍的男人。
    于珏好不容易缓过了一阵，一口气被他分成了四五次，他微微抬起垂下的头，突然的就愣了愣。
    “你哭了？诶，别哭啊，又不是抽你，”于珏有点无措，想伸手帮她擦掉眼泪，可这么个简单的动作他都做不到，“别哭啊，没有很痛，别怕，别怕。”
    刈女错愕的抬手，抚上脸后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早已经是满脸泪水，这太不可思议了，一个没有生命的鬼难道也知道什么是悲伤，难道也会流泪吗？
    “你骗我，怎么会不痛……”
    于珏本想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可是他实在没力气了，他这时候还有心思想着他那欲笑不笑的样子也许有点骇人，只好惨白着脸道：“快，快点吧，剩下的四十八鞭，一口气执行完。”
    “你会死的！”
    “不会，算帮我一个忙，动手吧。”
    这样拖着，实在太痛苦了。若是能一鞭子抽昏过去，那对于珏来说绝对是一种难得的恩赐。
    大门外的鬼差一直在门口守着，他十分留意里头的动静，起初什么声音他也听不到，可渐渐的他隐约听到了男人压抑着的嘶哑的低吼，不住的裂开半张脸那样长的嘴角，笑得快意又可怕。
    这样的声音对他来说仿佛是天籁，诡异的音乐盛宴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换班的鬼差都来了，他还舍不得走。
    于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意识清醒的熬过了那四十九道酷刑，只记得那时他疼的都走不动路了，只好闪现回家，哪怕也许会吓到夏无且也没有办法了，他还打算等他状况好一些再和夏无且解释为什么他会突然出现在家里。
    其实那个时候夏无且正坐在于珏平常注意的那张躺椅上写论文，忽然听到有一声闷响，他一抬头看到的就是于珏狼狈的摔在沙发上，再蜷缩成一团滚到了地上。
    那一刻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一眨眼的光景就到了于珏身旁，于珏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磕在大理石上的钝痛就被夏无且横抱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沙发上。
    甫一靠近，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夏无且差点窒息，他颤抖着双手掀开于珏黏在皮肉上的衬衫，一眼见到他肩甲出空荡荡的两个洞口和被破坏的长锁骨时，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撩开于珏被汗水浸湿的刘海，指尖在他苍白的脸庞上摩挲了一下，再开口声音沙哑的不像话：“痛吗？”
    于珏此刻耳鸣的厉害，脑子里乱的和一锅被搅混的粥一样，隐约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些什么，下意识喃喃道：“……疼。”
    简单的一个字仿佛在夏无且的心脏上穿了一个洞，他心口痛的弯下了腰，口腔里一下子就漫开了血腥味，呼吸紊乱起来，他死死揪着胸口这块的衣服。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避开于珏的伤口，将于珏圈在怀里，轻柔又克制的在于珏的发顶上印下了一个吻。
    于珏对此毫无察觉，只依稀记得当时有一股和他气息相似的温和的力量涌入了他的身体里，流淌过每一寸的经脉，默默滋润着他。
    于珏终于在这温暖里失去了意识。
    等于珏再次清醒了一些时，感觉有个人正在温柔的包扎他肩膀上的伤口，于珏吃力的睁开眼望了过去，眼前模糊一片，他只看到了一个完美的轮廓，待眼前清晰后，他便看到了一个太过美丽的人。
    这个距离太近，于珏已经很久没和谁靠的这样近，近的他甚至能感觉到夏无且抚过他脸颊的呼吸。
    这是做梦吧。
    于珏迷迷糊糊的想着。
    夏无且注意到了于珏的视线，他有些窘迫的稍稍离开了些，不敢去看于珏的眼：“那个，你伤的太重，我帮你包扎一下，不是有意冒犯……”
    话音戛然而止，于珏抬手覆在了夏无且的手背上，同样冰冷的温度让两个人都倏得一颤。
    于珏眯着眼，嘴角噙着一抹笑：“虽然不大合适，但我还是想说一下，如果你心里的那个人一直没有回应你，我能不能也排个号？”
    夏无且猛地撑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望向于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将于珏的手握紧，十指交扣，放在自己的脸旁。
    于珏接受到了他的信号，真情实意的笑了起来，这一笑牵动了锁骨出的伤，疼的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果真是做梦？
    于珏不知道自己每个晚上要做多少可怖的噩梦，这样美好的梦还是第一次，他居然梦到了有个人愿意执起他的手，愿意接受这样的自己，这算不算的上是春梦？
    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夏无且看着于珏慢慢又昏睡了过去，眉目间又是欢喜又是化不开的悲愁。
    从来都只有你。

 第22章

    于珏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夜了，也不知道是第几天的大半夜，但是因为他的身体异于常人，恢复能力极强。
    浅浅的呼吸扑在他的侧脸上，于珏睁着眼睛愣怔的看着天花板，好半晌才想起来自己昏睡前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那到底是不是梦？
    他后知后觉的扭过头，映入眼帘的便是夏无且放大的俊颜，于珏头皮一炸，浑身一紧，撑着身子就要起来。
    然而没动一下他又摔回去了。
    于珏：“……”
    夏无且这包扎手法不是盖的，于珏感觉自己跟上半身瘫痪了似的，两只胳膊都抬不起来。
    于珏这一动就把夏无且惊醒了。
    “醒了？喝点水吗？”
    夏无且低沉的嗓音有些刚睡醒的沙哑，他将于珏小心翼翼的扶起来，把枕头立起来，让他靠在枕头上，又去给他倒了一杯温水，体贴的喂他喝了下去。
    于珏一直直勾勾的盯着夏无且。
    润了润喉之后于珏才试探着开口：“那个，我之前……”
    “嗯？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自己之前说了什么，别叫我空欢喜一场。”
    夏无且的眼眸一下子失去了光彩。
    于珏心里顿时像被一只猫挠了一下，痒痒的。
    于珏示意夏无且坐在他身侧，他收起了往日总是带着有点懒散的样子，难得的认真，他直视着夏无且深邃的眼，缓缓道：
    “你知道《大话西游》里最经典的对话吗？虽然我对一万年没什么概念，但是只要你不后悔，直到我魂飞魄散，都会陪在你身边。”
    这是他唯一能拿的出手的承诺了。
    他愿意将漫长余生全都托付在夏无且的身上。
    夏无且伸出手轻轻抚摸于珏削瘦冷硬的轮廓，眼底翻涌着难以抑制的情绪：“但那时至尊宝是对紫霞仙子撒了谎的。”
    于珏挑了挑眉。
    夏无且却蓦地弯了弯眼睫了：“不过我知道你不会骗我。”
    于珏静静的看着他，嘴角的弧度控制不住的上扬，他愉悦的笑了起来。
    夏无且无奈道：“笑什么？我很严肃的。”
    于珏听他这样说，越发想笑：“怎么了？还不让人笑了？”
    “好吧，别笑太过了，你还伤着呢，”夏无且将水杯放在一旁，“再睡会儿？”
    “我都睡多久了，骨头都锈了，现在清醒的很，尤其是还摆脱了单身三十多年的状况。”
    夏无且宠溺的捏了捏他的指节：“那聊会儿天？或者我给你讲故事？”
    “你当我是孩子吗？还讲故事，幼稚不幼稚啊？”
    “那好吧，于先生，那你想怎么样呢？”
    “这样吧，你亲我一下，我就安分点。”于珏对他眨了眨眼，猝不及防就对夏无且耍了个无伤大雅的流氓。
    但夏无且真的俯下身子，在他唇边印下一个甜甜的吻时，于珏的心很不争气的加快了跳动的速率。
    “咳……”他有点别扭的别开脸，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一下子转了回来，“对了，你上回和我说的那个你喜欢的人……”
    夏无且没想到于珏还纠结着这个，愣了一下后托起于珏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前。
    “他回应我了，我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等下，你说的是我吗？”
    “嗯，从来都是你。”
    于珏眯着眼，探究的目光落在了夏无且的身上，夏无且一直觉得于珏这副样子性感又充满了危险气息，尤其是现在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有种病态的诱惑力。
    “哦，所以说你暗恋了我这么多年。”
    夏无且没想到他深沉了一会儿里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顿时哭笑不得，又没法反驳：“……是。”
    “辛苦你了，”于珏丝毫不知道他此刻有多欠揍，就像个膨胀的气球似的，“所以你是‘居心叵测’的接近我，好把我一举拿下的吗？”
    “……虽然这一直是我肖想的，但这真是个意外，我试图找过你，但一直没你的消息。”
    确实是这样，于珏的行踪一直捉摸不定，个人信息也是非常的隐秘，若不是相亲那天意外遇到了，夏无且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久。
    不过多久他都能等。
    这样一提，于珏便想起自己丢失的记忆，眸光沉了沉。
    夏无且明白他的心思，抚平他眉间的褶皱道：“没事，从前发生了什么，总会想起来的。”
    于珏却摇了摇头：“不是，我一直想找回自己的记忆，从前是为了明白自己到底都做了什么，现在多了个理由，我想记起和你经历过的点点滴滴。”
    夏无且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只微笑着没有接话。
    于珏想了想，随口道：“哦对了，等明天了我要和于歆说一声，让她别再给我做媒婆了，前些日子还给我介绍什么程小姐。”
    夏无且抿了抿唇：“我觉得这是很有必要的。”
    于珏斜睨了他一眼，敏锐的感觉夏无且似乎有点小情绪，眼角微微上挑：“醋了？我之前相亲的人不说有十个，但起码也得有六个吧。”
    夏无且：“……………………”
    “不过一个都没谈成，都只见过一次面，你是个例外，我上次看到你的时候还想着要不要试一下。”
    夏无且也想起了之前的乌龙，没忍住笑了起来：“说起来，我明天把于小姐打给我的钱都打回去，拿了她的钱还拐走了她的弟弟，这怎么想都觉得不够厚道。”
    “不用了，你留着，就当她送给弟媳妇儿的见面礼吧。”于珏毫不在意，见夏无且通红的耳垂调侃道，“而且我其实是个很不会理财的人，你得攒着钱，咱俩总得有个能养家的。”
    “这怎么成，不能拿她的钱来养你啊，你放心吧，钱不是问题，我总归还是能养的起你的。”
    “你还有别的收入来源吗？”
    夏无且觉得于珏似乎误会了什么：“……其实我是个‘小有名气’的心理咨询师，我除了在你这里，白天也有去自己的工作室的。”
    “那为什么我每次回来你都在？？”
    “……你也不看看你回来都几点了。”
    “……哦。”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于珏这才好笑道：“我还以为你每天都守着等我回来呢。”
    夏无且：“……其实也可以这么说，过两个月我还有一个讲座开在x大。”
    “这样啊，那你明天还有上班吗？那我不打扰你了，你赶紧睡吧。”于珏看了下时间，催促道。
    “等你睡了我再睡，你先睡吧，睡不着的话我陪着你。”
    于珏对这话很是受用，但还是摇了摇头：“我要睡还得过挺久的，你别迁就着我了，要不是刚才我把你吵醒了，估计这回儿你睡的正香着呢，回去睡吧，我自己听会儿音乐也行。”
    夏无且其实睡的并不好，他总要每隔半个小时爬起来看一下于珏的情况，但他并没有反驳什么，只是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那好吧，有什么事情叫我一声，晚安，男朋友。”
    “晚安。”
    这天晚上于珏一个噩梦也没有做，一直睡到了天明。
    原来人生无常，心安便是归处。

 第23章 23.过去时

    于歆拖着疲惫的身子，背着沉重的书包，终于是回到了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
    然而她一打开门，就看见了她的父亲拉着一个陌生人，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是谁？”于歆将书包丢在地板上，重重的换上门，低着头俯视着怯生生的小男孩，面色不善道。
    于珏往于佑身后缩了缩，只露出小半张脸仰视着他的新姐姐，漆黑的眼睛里满是惶恐和不知所措。
    于佑把于珏拉出来，拉到于歆面前道：“哦，他是你的弟弟，小珏，叫姐姐。”
    “我长这么大，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个弟弟？”于歆垂下眼冷冷的看着只有七岁的于珏，扯了扯嘴角，“你可真厉害啊，家里都穷的揭不开锅了，你还能带回来个私生子？”
    于佑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他猛地一拍桌子，徒然拔高的音调激的于珏狠狠一抖：“于歆！你居然这么和你老子说话？没有老子拉扯着你，你能长到这么大？你还敢整天给我脸色看？！”
    “你说的拉扯就是整天汹酒和赌博，让我小小年纪就去别人店里刷碗和捡破烂的话，那我告诉你，你不如直接把我丢孤儿院去！”
    “我操，你不亏是你娘的种啊，瞧瞧这语气，”于佑一把将桌上的碗筷全部扫到地上，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看着于歆又从嘴里发出一长串响亮的“啧啧”声，“有本事和你那个娘一起滚啊，在这里和我大声算什么？你以为你现在吃的穿的都是从哪里来的？还不是老子养着你，供你读书？！你那个娘人呢？人呢？！”
    于珏夹在两个人的中间被这突如其来的争执惊得呆了，他从小就被人嘲讽是个没有爹的野种，他的母亲也不爱他，每每看见他，她美丽的眼里总会流露出怨毒的神情，于珏知道自己是个不应该存在的存在，所以他一直也很听话，被送过来之前他还曾幻想着有一个慈爱的父亲和温柔的姐姐，但这样看来，他果然在哪都不受欢迎。他一来，他的父亲和姐姐就吵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你们别吵……”于珏小嘴一瘪，两行眼珠没憋住就簌簌往下掉。
    “哭个屁啊，男人流血不流泪，你再哭一下看看？”
    于佑正烦躁着，于珏小声的啜泣引来了于佑扬起手的动作，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于歆一把将于珏扯到自己身后，拉着他退了两步：“你有病吗！？我妈不就是因为你这副鬼样子才走的吗！？”
    “妈的，今天我不教训一下你，你就不知道谁是你老子！”
    于佑撸起袖子就要上来打于歆，于歆立马提着于珏的衣领冲下了楼。
    楼道里还传来于佑不堪入耳的谩骂。
    于珏原本抽抽嗒嗒的声音也因为被于歆拎着，衣领卡在了脖子处，呼吸有点不顺畅，噎的他发不出声音。
    于歆等下了楼才发现手里的小崽子脸都憋的通红，眼角闪着的水光越发显的可怜兮兮的。
    于珏长的好看，这样一来难免勾起所有女性生物那点怜爱的情绪。
    “别哭了，烦死了，”于歆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又从怀里摸出了一根棒棒糖塞到他手里，“给你两秒，把眼泪擦干净了。”
    于珏立马抬起手用力搓了搓眼睛，把一双大眼睛搓得红红的，和兔子似的。
    “爸爸，他……”
    “爸爸个屁，”于歆暴躁的踢飞了脚边的石头，转头看着于珏噤若寒蝉的样子，顿了顿又道，“饿不饿啊，走吧，随便买点东西吃。”
    于歆自顾自的往前走，于珏迈着小短腿跟的很辛苦，但他又不敢叫于歆等等他，只好一路小跑追着于歆。
    于歆发现身后的小尾巴气喘吁吁得紧跟着她，无声的叹了口气，放慢了步子。
    于珏高兴的冲过去，试探着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抓着于歆的衣角，见于歆并没有甩开他，他开心的头顶似乎都开出了一朵朵小花。
    他脆生生道：“姐姐！”
    “姐姐个……算了不说脏话，你的手上没有鼻涕吧？”
    “没有，没有！”
    于歆低头看着他这副傻乎乎的样子，抽了抽嘴角：“你也真是造孽了，来到我们家。”
    于珏听不懂她说的什么，只是眨了眨眼，讨好道：“我吃不多，真的，我也有一点零花钱。”
    “哦，是吗，”于歆牵着他往便利店的方向走，听了他的话随口问道，“多少啊？”
    “可以买很多糖！”
    “……你还想靠吃糖吃饱吗？”
    “嗯！”
    “……”
    于歆觉得自己的新弟弟脑子可能不大好使。

 第24章 24.

    于歆一家原本的积蓄早就被于佑喝酒和赌博败空了，这回儿家里又来了一个小的，就更加捉襟见肘了。于珏怕自己再一次被抛弃，努力的在家帮忙搞一些卫生，实在是可怜可爱。他吃得也不多，好几次晚上睡觉的时候于歆仿佛都会被他肚子的咕噜声吵醒。
    这样下去当然是不行的。
    于佑也许有些钱，但那钱他绝对是不会拿出来的，于歆一边上学一边忙着打工维持生计，两头跑的结果就是不仅成绩掉下来了，钱也没赚多少。
    于歆晚上回到家，拿出每日用来计算家里开支的本子，细数了一下，账目，发现家里入不敷出的情况是越来越严重了。今天也是结算她这个月工资的一天，钱拿到手发现居然只有原本的四分之三，老板娘以她迟到的理由克扣了她四分之一的血汗钱。
    “吸血鬼！”于歆愤怒的呸了一声，又抓了一把因为心事太重压力太大而干枯无光的头发，忽然一个念头浮上了心头，她有点迷茫的想道：“要不我不读了吧。”
    这个念头就像把一颗火星丢进了草原上，只一刻就熊熊燃烧了起来。
    是啊，累死累活的读书也不见得优秀到哪里去，而且读书的成本实在太高了，她和小崽子的肚子都填不饱，追求什么劳什子的精神境界，于珏那么小总不能让他辍学，想要一边能够努力拼搏考上理想的学校，又想要确保在学习的路上不先饿死，还有办法吗？
    太难了。
    虽说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但于歆仍觉得心口骤然空了一块，仿佛有人拿着刀子硬生生从她身上剜下来了一块肉，她还没有喊叫的权利。
    自然不能指望于佑能用他那容量极小的脑子去意会于歆迫于无奈的割舍背后的心酸，他倒是乐呵呵道：“那感情好啊，又省了一笔钱。”
    于歆的单方面退学很是顺利，几乎什么也不用收拾就从学校卷铺盖走人了。于歆向班主任说明了原因，虽然班主任表示可以向学校申请资助，但于歆不合时宜的自尊心又开始作祟，使她拒绝了这份好意。
    她不希望收到别人的白眼或者奇怪的指点，亦不希望得到别人的同情。
    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她坚持不下去了。
    于歆自己的事情一团乱，家里的小崽子似乎也有说不完的心事。
    于歆在客厅拖地，听到响声抬头去看，就见于珏沉着一张小脸打开门从外头进来。
    他显然没想到家里这个时候居然有人，还没来得及收拾好自己的面部表情，猝不及防被于歆瞧见，于珏顿时有点手足无措。
    “姐姐？你放学啦？今天好早呀。”
    于歆瞥了他一眼，继续低头拖地板，随口答道：“我不去了，倒是你，有事？”
    “没……没有啊。”于珏放下书包，哒哒哒的跑过去，“我来帮你呀。”
    “得了，一边去，”于歆拍开于珏伸过来的小手，她算是明白了，这小子听话是听话，心里弯弯绕绕的还挺多，不愿意说的事情就算撬他的口也得不到半点消息，“你做作业去。”
    “我做完了，”于珏收回手背在身后，在沙发上坐好，问道：“姐姐为什么不上学了？那你可以天天在家里玩吗？”
    “世界上不是只有上学和玩两件事的，懂吗小崽子。”
    “还有什么啊？”
    “打工，打工，还有……”
    于歆的话音一顿，她的腰忽然响了一声，些微的刺痛让她皱了皱眉。
    于珏没有察觉到她的神情，下意识接口道：“还有什么？”
    于歆直起身子稍微调整了一下，若无其事的答道：“还有打工。”
    ……那不都是打工吗。
    于佑晚上照例没有回来，不知道去哪里找乐子了。他经常大半夜的时候或者干脆好几天才回来，若是某天死在外头了，估计也得一段时间后才能被发现。
    不过这个时候往往是姐弟两人最轻松自在的时候，于歆不用忍着憎恶和他待在一个屋檐下，也不用时刻担心被他当成出气筒撒气，于珏不用时时紧张家里会发生令他害怕的事情。
    吃过晚饭，于珏乖乖的坐在桌前预习功课，他听见一声声的闷响从他身后传来，转过去看就见于歆趴在床上，手机摆在眼皮下面不知道看什么，另一只手一边在捶打自己的腰部。
    于歆因为工资被扣的事情，她就再也不想见那个老板娘一眼了，工资本来也就不高，就迟到十分钟也要扣那么多钱，于歆真怕自己脾气一上来就锤爆她的头。
    所以她现在只好再去找一份工作。
    她突然感觉有另一只小手伸过来帮她捶着腰部，扭头看过去，就见于珏跪坐在床上，学着她的样子，依葫芦画瓢。
    他垂下来的眼睫又卷又长，总能透着一股儿令人心软的乖样，察觉到于歆递过来的目光，他抬起眼回望过去，羞涩的笑了笑。
    于歆：“……”
    这小子估计将来要去祸害不少女孩子。
    “重点。”
    于歆收回了手，美滋滋的让小崽子替她动手，自己在网站上搜索合适的岗位。
    两人谁也没有再开口，各自有各自的事情，气氛融洽的仿佛他们原本就是一家子。

 第25章 25.

    下课间孩子们一下子就释放了爱闹的天性，几个孩子一起放肆的在走廊上玩跑跑抓，于珏下课一般不待在教室，他总喜欢坐在教学楼下草坪地的长椅上吹风，不和同龄人一块疯，也不和小男孩一样去逗女孩子笑。
    也不是他不喜欢玩，只不过班级的同学们似乎都约好了不接近他，简而言之就是他被孤立了。
    小于珏长的好看，又讨得老师喜欢，以至于招来了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的仇恨值，但这还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久而久之，于珏也就渐渐习惯一个人待着，但其实他的个人世界都不会存在太久，开朗的女孩子都愿意和于珏一起待着，因为于珏既不会像其他男孩子一样无缘无故捏着虫子丢在你面前，也不会开一些一点也没有意思的玩笑。
    他只会静静的认真的听着你和他说话，尤其是他会在你说话时专注的看着你的眼睛，让人有种被重视，被理解的感受。
    班里的小星星从楼上的栏杆处探出一个小脑袋，果然看见了于珏的发顶，她欢快的踏着小碎步来到于珏的身边，自然的在于珏旁边坐下。
    “你每天都坐在这里，为什么呀？”小星星双手撑着两侧，侧着头好奇的看着他。
    于珏转过头对她笑了一下：“听声音。”
    “什么？”
    “嘘，”于珏伸出手指压在唇上，示意小星星闭上眼睛，“你听。”
    小星星闭着眼睛听了一会儿道：“我什么也没听见啊？”
    “风声，你仔细听。”
    小星星果然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吹来的微风上，她仿佛真的听到了某种声音，是青草摆动的声音，是树叶摇曳的沙沙声，是远处渐远的的脚步声。
    她觉着很神奇，微微向于珏这个方向倾斜着身子，也想听听于珏没说出来的声音。
    于珏沉默的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被刺眼的光激的眨了好几下眼也没有低下头。
    就在小星星懵懵懂懂找到了那么一点感觉的时候，这一点的平和被不合时宜的人给破坏了。
    “又是于珏啊，”两个男孩正好路过，其中一个看见了方才的画面，和另外一个小伙伴向于珏嘲笑道，“于珏！你怎么老是和女孩子一块玩啊？”
    于珏向他们望去，他一点也没有生气的迹象，不如说是习惯了，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们。
    “哦——我知道了！你是大人说的色狼！你现在是小色狼，以后是大色狼！专门欺负女孩子！”
    于珏没什么表示，小星星却被这样的话臊的脸皮子一下子火辣辣起来，她难以忍受的站了起来，对他们喊道：“你们怎么这样子！”
    “小星星，你不要和他玩，他不是好人！”
    “哪个不是好人？你们才不是好人！”
    男孩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被毫不留情的给拒绝了，顿时有点难堪。
    “他是扫把星！”男孩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话，天真又残忍的指着于珏，说着莫须有的话，释放着莫须有的恶意，“和他在一起你会倒霉的！”
    小星星气的直跺脚，她还想说什么，身旁的于珏忽然站了起来。
    他的小脸一阵发白，拳头握的死紧，一字一顿道：“我，不，是！”
    男孩见他终于有了一些反应，洋洋得意起来：“你就是！你爸爸妈妈不喜欢你，肯定就是因为你太倒霉了，以后你的哥哥也会，你的妹妹也会，还有你的姐姐……”
    他还没把自己认知里的那些亲戚关系一个个列出来，一股小风拂在面上，下一刻他便被于珏一拳打倒在地上。
    男孩面朝下趴在地上，鼻子一阵酸痛，两管热乎乎的液体顺着鼻子流下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于珏揪着领子翻了个身。
    于珏跨坐在他的身上，漆黑的眼底燃烧着两团愤怒的火焰。
    小星星被这一变故吓的发出了一声尖叫。
    “道歉！”于珏揪着男孩，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把不断挣扎的男孩死死困在地上，也将他扑腾的四肢压牢了，“给我道歉！”
    男孩在家里谁不是宠着他纵容他，什么时候被人这样丢脸的按在地上过，他又怒又羞，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梗着脖子喊道：“我就不！你是个扫把星！扫把星！扫把……”
    于珏喘着粗气，又是一拳捶在了他的肚子上，男孩啊的一声，痛得蜷缩起来，另外一个男孩想上来帮忙，却不料于珏忽然偏过头向他望了过来。
    那双黑漆漆的，总是很平静很清澈的眼闪烁着清凌凌的寒光，他顿时像被钉在了原地一样，莫名不敢再向前一步。
    小星星早就吓哭了，她从来没见过温和的于珏的这副样子，就像还未成长的幼狮骤然撕破了表面的温驯，露出了尖锐锋利的獠牙和内力张牙舞爪的一面，令人止不住的胆颤。
    “快去叫老师，快去啊！”小星星哭着向站在那里的男孩喊着，他方才如梦初醒一般赶紧跑去叫人过来。
    “你们别打了，别打了！”小星星上去拉架，她想拉于珏的胳膊，却被于珏躲了过去。
    于珏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她，像个野兽紧锁着猎物一样盯着地上的男孩：“道歉！”
    老师很快就赶了过来，吴老师赶紧将于珏拉开，又把鼻血流了一脸的男孩也拉了起来，那男孩还想扑上去和于珏厮打，却被吴老师扯到一边。
    “你们两个干什么！再动手一下看看！？小小年纪打架，反了天了！”
    她的一声怒吼终止了这场闹剧，那个男孩的家长过来把他接走了，于珏被吴老师带到了办公室训话。
    于珏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他不哭也不闹，不管吴老师探究的视线如何落在他的身上，他也只一言不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吴老师看他这副样子就来气，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心目中作为标杆的乖孩子居然会是这样子的，也实在想不到有事能让于珏完全变了副样子。
    “知道错了吗？”吴老师喝了一大口水平复了一下火气才开口道。
    于珏沉默着。
    “平常我怎么和你们说的？有什么事不能来告诉老师，非要私下斗殴，万一你把他打出什么毛病，你打算怎么办？”
    于珏依旧沉默。
    “我知道他肯定是先来招惹你的，但你这么懂事，为什么要动手打他？”
    于珏这回终于有了些反应，他缓缓抬起了头，直视着吴老师的眼，他平静的仿佛只是来和吴老师聊聊天，稚嫩的小脸上不带一丝表情，他轻轻道：“他活该。”
    “……”吴老师被他的眼神看的心里一凉，“你说什么？”
    “我说，”于珏拉了一下卷起来的袖子，搓了搓不小心沾了血迹的小指，“他活该。”
    “……”
    吴老师仿佛第一天才认识于珏一样，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才桌子高的孩子，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于珏又不理她了，吴老师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他有开口的打算，登时气的脸都青了。
    “不能好好说话了是不是？叫你家长来！”

 第26章 26.

    于歆接到电话后也没听清吴老师说了些什么，只听见“斗殴”“打架”几个字就挂掉了电话，火急火燎的往学校赶。
    她当然猜不到揍人的是自己的弟弟，她只是认为于珏那样瘦小的孩子，平常也不怎么爱说话，腼腆的很，如果真打起来了，指不定被别人家的孩子怎么欺负。
    一想到于珏可能在委委屈屈的抹眼泪，于歆就急得不行。
    所以当她跑到办公室，看见于珏贴着墙角罚站的时候，没问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就冲上去先把于珏上上下下检查了一下有没有哪里受伤。
    “被打了？痛不痛？谁打你的？打哪了？快给我看看！”
    于珏一头雾水的被于歆一通虎摸，直觉自己的姐姐好像误会了什么，他小幅度的扯了一下于歆的袖子：“我不痛……是那个……”
    “不痛？怎么不痛，这什么？这是血吗？！你还流血了？？！”
    于珏：“这不是，这不是我的……”
    吴老师膛目结舌的看着于歆，简直要被气笑了：“他流什么血！被打的那个孩子被家长接回去了！”
    于歆：“……”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
    她冷静了一下，看似镇定实则蒙逼的低下头看着于珏，道：“你打的别人？”
    于珏移开了视线：“……嗯。”
    于歆：“……”
    于歆第一反应是这小子能耐了啊，居然敢打人？第二反应是于珏怎么可能会打人？？
    吴老师：“你好好问一下他，他都干什么了！”
    于歆把于珏拉到椅子上坐好，还有点做梦似的问道：“是啊，你怎么办的？”
    吴老师：“………………”
    于珏抿了抿唇，他不敢抬头看于歆的眼睛，小小声道：“他先骂我扫把星的，还说我是小色狼，说和我一起玩的都会倒大霉……你不要生气……”
    话音要多委屈有多委屈，瞬间把于歆易燃的暴脾气点起来了。
    “什么小孩？要我我也揍他！小小年纪不学好，说的什么话！”
    吴老师：“……”她觉得有必要给这对姐弟两一起做个思想教育。
    “这是第一次吗？还是说在学校里他们都这样？”于歆伸手理了理于珏的头发问道。
    “……”于珏顿了顿，没有开口。
    于歆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她压着火气深吸一口气，对吴老师道，“我先把他接回去了，老师再见。”
    吴老师：“……诶。”
    于歆牵着于珏的小手往校门外走，她把于珏衣服上的帽子拉起来套着他，又给他把拉链拉到最上面道：“冷不冷？饿了没，三点多了，要饿的话去买点东西吃填下肚子。”
    “不饿，”于珏摇了摇头，和于歆并排走，“姐姐你今天没有打工吗？”
    “有啊，这不老师打电话给我，我才来的吗。”
    “啊？对不起……那你老板会不会扣你钱钱啊？”
    “我和他说了一声，现在得回去继续工作，应该不会扣吧，这个老板人还挺好的。”
    于歆现在在一家小超市里做收银员，和之前的工作相比轻松了一些，老板陈仁温和敦厚，并不像之前的老板那样苛刻，反而是看在她年纪尚轻的份上多有照顾。
    于珏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跟着于歆，他有些不安的攥紧了手心，被于歆察觉到了。
    “怎么了？”
    于珏忐忑的看了眼于歆，又飞速低下了头：“姐姐，你那里需不需要帮忙呀？”
    于歆一愣，噗得一声笑了出来：“你想过来给我搭把手吗？”
    “嗯……”
    “不用了，你给我好好把书读好就行，”于歆并没有意会于珏委婉的言外之意，她俯身揉了把于珏的脑袋，“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读书，其他都别想太多了，有我呢。”
    于珏张了张嘴，话语在喉咙里溜了好几圈，最终还是被他给咽了下去。
    他笑得有些牵强：“嗯。”

 第27章 27.

    于珏一直和于歆过着清贫的日子，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本比同龄人瘦小的他个子开始飞蹿，仿佛一个眨眼的光景他从腼腆害羞的小男孩便长成了干净帅气的少年。
    于珏以为这样没有头的日子会跟随到他直至死亡，却没想到生命的转折点一直就在不远的将来等着他。
    “四五个人……握着笔……”李友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转着笔，没款没型的翘着腿，嘴里叨叨叨不知道念着什么。
    于珏洗完头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干嘛呢？”于珏一手将干毛巾按在不断滴水的头发上，将宿舍的灯全部打开，“不暗吗？”
    “看游戏规则。”
    李友瞥见于珏就随意的穿了条长裤和衬衫，衬衫扣子也只系到第四颗，露出大半个精致的锁骨，浑身散发着青春的荷尔蒙，他感觉牙根有些酸。
    “我是不是应该把你这副样子拍下来，一张五块，我就能富有一把了。”
    于珏把干毛巾挂上，闻言笑道：“一张五块？你这是在贬低我。至少二十，到时候三七分好吧，我七你三。”
    “我可去你的吧！”李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一个人独占不好吗？还分给你？”
    “苟富裕勿相忘啊！”
    “滚滚滚！明天信仰之日了，你回不回家？”
    信仰之日也就是星期五，于珏为了不给于歆添麻烦，从高中开始后就一直是住校了。况且家里就两个房间，一个是于佑的，一个是于歆的，于珏也不好一直和于歆一个房间。
    “嗯，挺久没回去的，回去看看我姐。”
    “哦，”李友抓了抓头发，他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于珏的家庭情况，事实上于珏也没怎么掩饰，只是他一个外人也不好多过问，便转移了话题，“玩不玩笔仙啊，叫上詹天祥他们几个。”
    “什么笔仙？”
    “就是我刚刚在查的这个，诺，你看，”李友把手机递给于珏，指着屏幕道，“笔仙惊魂你看过没有啊？我就想占卜一下看看明天物理能不能及格。”
    “笔仙还管这个？”于珏挑了挑眉，“我觉得你老老实实去复习比较实在。”
    “你怎么就不明白？我就是不想复习啊！”
    于珏把手机还给他，兴致缺缺道：“你还真相信有鬼神之类的？我不玩，我可是唯物主义者。物理及不及格我不知道，但我猜你政治哲学一定没及格。”
    “你都没亲眼看见你怎么知道没有啊？”
    “那行吧，等我哪天亲眼见到了我再收回这句话。其实你也不用这么费劲儿，上操场那不是有个绿色的雕像？去拜一拜就行了。”
    李友对于于珏这种冷漠的态度极度不满，并且想对他竖起中指：“我考物理拜孔子像做啥？孔子他老人家业务繁忙，而且也不是一个领域的啊！！”
    于珏在李友愤懑的目光下，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苹果放在他的桌前，同时于珏扬了扬下巴道：“拜吧。”
    他那语气就像古代封建时期的帝王，用居高临下的态度说“奏吧”似的。
    非常欠打。
    李友：“……你啥意思？”
    “我目前没法给你整个牛顿的雕像，但这不是一个小小的苹果，这是牛顿智慧的结晶。拜它可以给你开光。”
    “你去做神棍好了，我发现你是越来越贫了，信不信哥们儿今个儿就把你按在地上摩擦？”
    于珏嗤笑了一声，将牛顿智慧的结晶拿起来，放在嘴边啃了一口。
    “梦里什么都有。”
    李友头顶冒青烟的看着于珏施施然离去，一连喝了好几口水才忍住自己没有蹦起来和他干一架。
    詹天祥正好从外面端着一碗泡面进来，香气顿时飘来。
    “快快快给我腾个位置！！”他一面把小桌子上的书扫到一边，一面把泡面放好，“怎么就你一个了，其他人去哪了？”
    “一个有对象的去和女朋友聊骚了，一个学霸在图书馆吧。”
    “男神呢？”
    “男神个屁，就是一王八蛋，贼欠打，刚走。”
    “哦，”詹天祥唆了一大口泡面，在氤氲的热气中仰起脸，感叹道：“这一天天的实在太艰难了。”
    然后又吸溜了一大口泡面。

 第28章 小番外 《扒一扒我们学校那个看上去

    1#楼主：我老早就想开这个帖子了，我初中和某校草一个初中的，讲真，他符合了所有我对初恋的幻想，但是后来我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2#：此贴目测会火，火速留名！
    3#：楼主呢？！吊完胃口你人去哪了？！！快过来！！！
    4#：搬个凳子吃瓜，我今天下午第三节课从窗户上往下看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他！！他们班是体育课，其他男生在打球，我正好看到有颗球飞出去要砸到女孩子了，他一伸手给拦了下来，反手把球抛回去，还低头和女生说话！！我羡慕了！！
    6#楼主:回来了回来了，刚刚拿快递去了。［回复5#］你以为男神是那种超级温柔超级理想的类型吗！！你错了！！我在他隔壁班，经常看到他的几个同学扑过去要把某校草扒光了丢女厕所里！！！
    7#：？？？？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为什么啊？！不过我很期待！！
    8#:我在现场，我看到了，笑死我了！！不过我总觉得某校草看着干净温柔，私底下貌似挺放的开的。
    9#:回复楼上，不是貌似，就是很放的开！我男朋友是他们宿舍的，我男票说某校草在宿舍经常就穿一条裤衩和拖鞋晃来晃去，明目张胆的散发雄性荷尔蒙！！然后他的舍友就整天和我男票说再这样下去他可能要弯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10#：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么骚的吗！
    11#:我去我鼻血差点流下来了！！据说校草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种，身材巨好！！！
    12#楼主：是这样的！！初中开始他一直都有锻炼，运动会总能看到他。有次他穿那种专门打球的黑色衣服，有点紧，我甚至能看到勾勒出来的腹肌！！！腹肌啊同志们！！！
    13#:我尖叫！！！！有没有照片！！！
    14#:逐渐忘记标题。话说回来，楼主是不是知道校草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啊，快快快和我们分享啊！！！
    15#楼主：差点忘了，话题扯回来！！就是有次我偶然在街上看到他了，嘴里叼着根棒棒糖，他蹲在地上还拿另外一根哄一个摔倒的小孩子，旁边有个滑板车，好像是小孩子磕到石头跌倒了，一大一小两个人一起吃糖这本来是很温馨的画面！！然后他貌似对滑板车非常感兴趣，把小孩子情绪稳定下来后，他向小孩子借了滑板车，自己开始玩了起来！！！一圈一圈绕着小孩子转，把小孩子又给气哭了！！！
    16#:？？？？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17#:哈哈哈哈哈哈哈
    18#:皮这一下很开心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19#:是不是要笑死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20#:报告！！我有话说！！
    21#:楼上的姐妹请说出你知道的故事！！！
    22#:咱们班之前有次看电影，男生都起哄要看恐怖片，然后我们最后就播放了午夜惊魂，坐在校草周围的女生其实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想躲在他那，然后！！！！
    23#:然后？？？你倒是说啊！！急死我了！！！
    24#:从头看到尾不发言的我憋不住了！然后呢！！！
    25#:然后就听到校草低声叨叨叨：我是唯物主义者我是唯物主义者我是唯物主义者……然后开始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然后开始背圆周率，最后干脆低声唱大悲咒！！那些女孩子都快憋死了，非常想笑！！！
    26#:哈哈哈哈哈哈我头都笑掉了！！
    27#:哈哈哈哈哈哈哈救命啊校草不要面子的吗！！！！
    28#:我是直接笑还是走程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29#楼主：校草看着温柔实际上超级皮的我和你们说，表白墙上还有男的给他表白，他隔天就回复说：我这么优秀的男人，谁独自占有我都是对世界的一大损失。
    30#: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他单身的原因？！
    31#:我也一直纳闷儿为什么校草这么优秀还单身，直到有一天放学的时候我看到有女孩子走向他估计是想表白，还没接触到他，他就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后面跟着他的几个朋友，还大喊：帮我占位置！！！某校草潇洒的比了一个ok的姿势，然后就拎着书包闪进了食堂！！！！！！
    32#:哈哈哈哈哈哈哈心疼妹子一秒！
    33#:两秒！
    34#:三秒！！
    35#:哈哈哈哈哈哈人性呢！！！不要破坏我对男神的幻想了！！
    36#楼主：哈哈哈哈哈哈哈校草的偶像包袱也超级重，去年冬天那么冷，寒风都吹不乱他的发型，他特别喜欢穿那种长摆的外套，帅气是帅气，但是很薄，我打水的时候看到他缩在楼梯的角落悄咪咪的往自己外套里贴暖宝宝，几乎都贴满了！！！
    37#: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个我也知道，那些暖宝宝貌似是女生放他抽屉的，他本来不想用，但是实在太冷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38#楼主:他初中也不是这样的，他初中还挺腼腆的，不知道为什么长歪了
    39#:虽然很搞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但为什么我好像更喜欢他了！！
    40#:我也是！！觉得他和我们更接近了！！
    50#:是我！我是那个男票是校草舍友的妹子，据我男票说，校草在宿舍做卫生的时候扫到了几颗老鼠屎，然后他说什么也要买那种专门抓老鼠的笼子，每天都投放各种不同的面包或者香肠，但就是没抓到老鼠，他舍友都不知道他这是要养老鼠还是抓老鼠了。
    51#:好可爱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52#:他是怕老鼠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53#:他说老鼠太客气了，来都来了还带什么东西，说礼尚往来，要回礼什么的。我真是笑死了
    54#: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他会不会正在看这个帖子？
    55#:别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56#:没关系的，虽然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校草，我也依旧喜欢他！
    57#:喜欢他的第二年零三个月又十二天！
    58#:日常表白某校草！
    59#:这个校草我承包了！
    60#:楼上休想！
    61#:休想+1
    62#:休想+10086
    63#楼主：你们这样一说我开始慌了，你们说我会被他的后援团安排吗？
    64#:哈哈哈哈哈哈哈
    65#楼主:好了好了，大家不要回帖了，都散了都散了。
    ［————此贴已锁————］

 第29章 28.

    于歆被于佑推的一个趔趄向后跌去，她的额头撞上了楼道的墙，剧烈的疼痛袭来，她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眼角流了下来。
    她闻到了血的味道。
    于佑狰狞着一张脸，往地上吐了一口痰：“什么东西，孝敬你老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还敢把钱藏起来？”
    他高高的扬起拳头就要往于歆身上招呼。
    于歆闭上了眼睛，可片刻后疼痛也没有再次袭来。
    她疑惑的睁开眼，看见于珏抓住了于佑的拳头，将他甩到了一边。
    于珏脸色阴沉的盯着于佑，于佑被他阴鸷的眼神看的心里一凉。他发现于珏已经比他高了一大截，真的打起来他讨不了好，于是愤怒的骂骂咧咧的走了。
    于珏轻柔的将于歆扶起来，想手足无措的用手去抹她的血迹，被于歆阻止了。
    “别了，弄到衣服上不好洗。”
    “没事，别动，”于珏拿下她的手，小心翼翼给她擦去鲜血，“我去买点东西，你在家等我。锁好门。”
    于珏很快带着一些简单的应急用品回来了，他手脚麻利的给于歆额头上的伤口消了毒，用沾了药水的棉签轻轻给她上药。
    “嘶——”于歆抽了口凉气。
    “疼？我轻点。”
    于歆坐在椅子上，她这才有机会好好看一看长大的小崽子，于珏和她靠的很近，她能清楚的看见少年眼底的款款温柔和心疼，还能隐隐约约闻到一股清爽的薄荷味。
    是属于那种男孩子特有的，很青春很干净的味道。
    他是真长大了。
    于珏不知道于歆在想什么，他此刻内心压抑的怒火不断燃烧，可他的动作依旧轻柔，直到他撩起于歆的袖子，看见一块块淤青。
    那颜色刺痛的他的眼，在他肆虐的暴怒中添了一把油。
    我早晚要杀了他。
    于珏闭了闭眼。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有东西要带走吗？”
    于歆掩饰着想抽回手，却没能成功。
    于珏低着头将红花油涂在淤青处，低着声音问道：“我不回来，你就不打算告诉我了？”
    “……这有什么好说的，又没怎么。”
    “哦，铁打的女英雄，了不起。”
    “……你皮痒了？”
    于珏勉强的笑了笑，替于歆处理好大大小小的伤后才起身去洗手。
    “我就是回来看看你，但以后我不住校了，天天回来。”
    “我真没事，你不住校，回来你睡哪啊？”
    “我把于佑锁外面，睡他屋……算了我还嫌脏，”于珏擦了擦手，“我打地铺。”
    于歆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打个屁，就在学校里待着，回来干什么，碍手碍脚的。”
    “……”
    “你上次说眼睛有点闪光，要买眼镜吗？多少钱？”
    于珏一怔，随即笑道：“不用，我刚拿到奖学金，需要的话我可以自己买，别操心了。”
    于歆哦了一声，她有点恍惚的看着于珏，感觉那个腼腆的，依赖着她的小男孩不见了，心里隐隐有种失落感。
    于珏低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道：“但如果我没生活费了，可能还得让老姐破费了。”
    于歆愣了愣，这才笑起了来。
    “行啊，行啊。”
    “不过，姐姐，你没想过要离开吗？”
    “去哪？”
    “随便哪里都好，只要不是这里。”
    于歆沉默了下来，半晌哑声道：“当然想过，但是我能去哪里呢？”
    于珏抿了抿唇，他有点怜惜的拍了拍于歆的肩膀。
    我会终止这一切的。
    总有一天。

 第30章 29.

    隔日一早于歆便照常去上班了，于珏翻了个身，顶着一头有些乱的头发从地铺上做起，他看起来还有些困倦，眼神却清明的很。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醒了。
    他低着头静坐了一会儿，食指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敲打着，于珏漆黑的瞳孔流转着光，有什么恶毒的瑰丽在盛放。
    他随手揉了一把乌黑的发，起身去洗漱。从冰箱里拿出起司，草草的吃了一下早餐便换了一身衣服离开了。
    于珏想办法弄了一瓶安眠药，他揣着兜里的安眠药走出药店，插在口袋的手攥紧了药瓶，垂下的眼睑遮盖住了他眼底的神色。
    他在原地驻足了片刻，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迈开步子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再次回到屋子，于珏并未做出什么可怕过激的事情，他只是收拾了下屋子，将客厅仔细清扫了一遍。于歆的屋子他不方便打扫，故而于珏只是擦了擦于歆那张小桌子，在她的杯子下看到了一张被压着的纸张。
    于珏将它抽出来，原来是一张通往其他城市的火车票，日期早就过了，但那张火车票有些皱，像是被人反复翻来覆去，揉在一起准备丢掉，最后又小心翼翼的把它摊开展平。
    于珏手一顿，又将票子放回了原位。
    于歆此时正坐在柜台前面发着愣，这家小超市人也不多，她乐的清闲，可近来她闲下来就不由自主的走起神。
    “你想好了吗？”陈仁从外面进来，他做了个手势表示于歆不用站起来，“再过不久我真的得走了，这家小超市也要关了。”
    “我……对不起，我不能走。”于歆咬着下唇，下定决心般深吸一口气，再一次拒绝了陈仁。
    “为什么？去外面看看其实也不错，我正好要和老朋友做一些正经买卖，你可以加入我们，会比现在赚的多，也不用这样的辛苦。”
    “我很心动，但是我走了，我弟弟怎么办？他才高中，我本来就没尽到做姐姐的责任，我怎么可以把他丢下，丢在这个地方？”
    “你可以带他一起走。”
    “他还在上学。”
    陈仁沉默了片刻，他知道于歆被生活硬生生拖住了脚步，他有心帮她一把，但看来他挺失败的。
    “好吧……但如果什么时候你改变主意了，记得联系我。”
    于歆闭了闭眼，她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被她自己亲手扯断了，那是她的希望，她摆脱这样黑暗的生活的一丝希望。
    她轻轻的嗯了一声。
    陈仁觉得这样的时刻可能永远也不会到来。
    也许这个年轻的姑娘就要永远被困在这个小城了，日复一日为了柴米油盐忧心，不能好好过一过自己想要的人生。
    这个世界真的很不公平，纸醉金迷不知今夕何夕的大有人在，他们的生活充满了奢侈的罪恶，是否会在狂欢放纵以后想到一个问题，在底层沉浮挣扎的人需要付出多少才能挣脱出，找到一条活着的出路。
    如果要举行一个名为取舍的比赛，没有人比像于歆这样的，更适合夺冠的了。

 第31章 30.

    “小珏？小珏？”于歆在于珏面前挥了挥手，皱了皱眉，“你想什么呢？”
    于珏回了神，话头在喉间滚了两圈，他还是决定说下去。
    “姐姐，你是想要去外地的吗？”
    于歆一怔，她瞥了一眼房间，道：“你看到了啊？”
    “嗯，今天收拾的时候看到了。”
    “不是很想去，你干嘛？”
    “想去就去吧，我在这里读书也不耽误啊。”于珏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迎上了于歆困惑的眼神，“我认真的，你去外面，我在这里上学。”
    于歆想也没想就抬手拍了一下于珏的额头：“什么玩意儿？你还不乐意和我一块儿生活了？就这么想我走啊？”
    “……”于珏头一次感觉于歆的逻辑有点古怪，“不是，我来给你分析一下，你看啊，去外面的话你就能看到更大的世界，机遇更多，还不用带着我这个拖油瓶……好好好，还不用为我操心，也不用撑着这个家，而我在学校读书可以住宿，这不矛盾。”
    “说什么屁话，把你丢在这，我自己到别地去，这像话吗？我不去，你别说了。”
    于歆翻了个白眼就要起来收拾碗筷，却被于珏按住了手背。
    “姐，说真的，你去外面，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你无非就是放不下我，但是现在通讯这么发达，即使你不在这里，我们依然可以联系。你怕我过的不好，但我会照顾自己。至于于佑，这个不用考虑。我也快毕业了，到时候也可以去你那个城市读书。”
    于歆惊疑不定的看着于珏，于珏变了许多，他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的男孩儿，他愈来愈成熟，于歆甚至没感觉于珏有叛逆期，可于歆却越来越不懂他在想什么了。
    “你为什么这么想我走？”
    于珏顿了顿，低声道：“因为我不希望你被困在这里。”
    这天晚上姐弟两谈了很多，于珏的话很有煽动性，最终于歆还是松了口。
    于歆走的那天于珏来送她，陈仁站在于歆身边，于歆却一直看着于珏，似乎期待着于珏能说些什么，却仿佛只是想再看看他。
    于珏迎上了于歆的视线，他只是微微笑了笑，道了句：“照顾好自己，你我都是。”
    于歆终究是离开了。
    于珏其实内心不如表面那样平静，但他看着于歆渐渐远去的背影时，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他还是照样过，但命运似乎就是为了和他作对而存在。
    于珏，害死了他的爸爸。
    他从前是有过这样的念头，但是于歆离开后，他的杀心也慢慢沉淀了下去。纵使于佑是个一无是处的王八蛋，但是于珏仍然记得是于佑带他来到了这个不算温暖的家，自此他有了个疼爱自己的姐姐，若是没有于佑，于珏或许也早已经被他母亲抛弃，或许死了。
    所以他始终对于佑留了一分温情，但可笑荒谬的是，在他决定自己撑起这个“家”的时候，他在这个城市没有亲人了，于佑间接的死在了他的手下。
    于珏过了几个月后回家整理一下换季的衣服，但是他打开家门的时候总觉得不对劲，于佑的鞋子东一只西一只丢在门口，于珏踩了个踉跄。
    这个时候于佑怎么会在家？
    于珏皱了皱眉，忽然涌起了一阵强烈的不安，他走过去打开于佑的房门，刚一打开，一股腐烂的气息铺面而来，于佑倒在床下满口唾沫，脸上已经有了尸斑，已经死去有几天了。他的床头还摆着酒瓶，还有一瓶眼熟的安眠药。
    于珏脑袋轰的一下，就一片空白了。画面给他的冲击力太大，血气一阵阵上涌，倒流进他的脑中，他耳鸣的厉害，手脚却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他的腿一软，他一把撑住了门把手，才没差点跪下来。
    他冲进了洗手间，趴在马桶上一阵干呕，他的胃恶心的痉挛起来，但他只是吐出了一些水，到最后实在吐不出来，差点把胆汁也一并交待了。
    于珏的手颤抖的厉害，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不停用刺骨的水冲洗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水珠顺着他流畅的面部线条滑下来，有一颗甚至挂在了他的长睫上，随着他眨眼的动作滑下来。
    他用力抹了一把脸，心想：是我杀了他。
    酒不能和安眠药一起吃，于佑身子早就出现了问题，常出现幻觉不能入睡，那瓶安眠药于是成了夺命锁，终结了他碌碌无为，糜烂不堪的一生。
    “是你杀了他，若不是你去买安眠药，若不是你没有把那安眠药丢掉，于佑就不会找到，也不会死了。”
    不知道从哪来的声音讥讽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一遍一遍重复，笑得恶毒尖酸。
    于珏的头痛欲裂，他痛苦的抱着脑袋缓缓了蹲了下来，缩在了墙角。
    闭嘴。
    “站起来啊于珏，看看你做了什么，你这一手实在是漂亮，没人知道真相是什么，即使警察来了也只会判定于佑是自杀，你呢，和这件事撇的干干净净。”
    闭嘴！
    “其实你的内心里一直藏着一只沉睡的野兽，看来它终于是要醒过来了。多好的事！”
    闭嘴，不要再说了，算我求你……
    “你瞧瞧你，这是副什么表情，你不该高兴吗？你掐死了拖累你的臭虫，你现在自由了！”
    不是，不是这样的！！
    “其实你也是有点开心的吧，也有点庆幸吧，不用你亲自动手他就被解决了，也免得脏了你的手，是不是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没有！！我没有！！你闭嘴！你他妈的给我闭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恼羞成怒了吗你还真是嫩的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起来啊，去看看你的战利品！我敢保证，这决定是目前你做过的最勇敢的事！”
    于珏崩溃的一下下用力捶打自己的额头，像个受伤的怪兽终于忍不住嘶吼出声，低吼声在小小的洗手间盘旋着。

 第32章 31.

    “男神？诶男神？于珏！”陈友的叫声把于珏拉回了神。
    “怎么？”
    “你怎么了？最近老是发呆，你还好吧？”陈友狐疑的看着于珏。
    于珏捏了捏眉心，甩了下脑袋，道，“想些事情，叫我干什么？”
    “就那个笔仙啊，你玩不玩？”
    于珏的身子蓦地一凉：“no！”
    陈友撇了撇嘴，他早该知道会是这样的，索性不管于珏了，和其他几个叫来的兄弟直接开始玩起来。
    面色青黑的无眼鬼没了命的往前冲，它恐惧的发觉不管它怎么跑它都不能从黑漆漆的空间里逃脱。它频频回头，那空洞洞的眼眶里却仿佛有实质的惊悚流出来。
    它不断发出嘶哑的尖叫，它的脖子上忽然绕上了一圈圈的黑气，黑气一直蔓延，像一根绳子捆在它身上。
    黑气的另一头缠绕在一根修长苍白的指尖上，那手指的主人勾了勾指，无眼鬼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悬在了半空中。
    夏无且缓步从漆黑里走出来，他俊美绝伦的脸孔上没有一丝的表情，没有一点生气，就如同一个精致到极点的木头人，麻木而冰冷。
    忽然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闯进了戒里，下一秒无眼鬼被迫从戒里抽离，消失在了原地。
    夏无且抬起毫无波澜的眼，也紧紧跟随了过去。
    与此同时几个不知道害怕是何物的少年感觉有一股阴冷的风拂面而来，他们面面相觑，陈友正要开口说话，却被他身边的制止了。
    “笔仙啊笔仙，请问明天的考试难不难？”
    他们吞了吞口水，其中一个大着胆子问道。
    然而好几双眼睛死死盯着桌面上几个人握在一起的手，可是却什么也没发生。
    无眼鬼被夏无且像拉着撒泼的狗一样牢牢控制住了，夏无且淡淡的扫了一眼这几个考试临近不去复习反而不知道在这里搞什么鬼的少年，正打算离开，脚步忽然一顿，他似有所感的侧头去看，正对上于珏黑沉的眸子。
    夏无且：“......？”
    于珏止不住的心里发毛，他的心跳剧烈，心脏仿佛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他其实没看到夏无且，只是双眼没有焦距的望着夏无且那个方向，只是在发呆。
    他的样子和桌前几个小混蛋相差太多，一双眼睛玻璃似的清澈，那轻飘飘的眼神像是落在夏无且的脸上一般，但更让夏无且在意的是，这个青涩的少年身上若隐若现的罪枷。
    并且夏无且居然看不出来他的死亡日期是什么时候。
    “？”夏无且若有所思的凝视着于珏，他下意识上前一步想要看看清楚。
    于珏感觉脊背爬上一抹凉意，他的眼睫颤了颤，收回了目光，火烧屁股似的翻身上床，把被子扯过头顶，把自己埋在了里面。
    夏无且：“......”
    他看了眼床上耸起的小山，拽着无眼鬼钻进了虚空里。
    “.....笔仙来了吗？”陈友咽了咽口水问道。
    “.......可能笔仙业务繁忙......”
    几个人扫兴的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

 第33章 32.

    于珏认为自己有点神经兮兮的，近来他总感觉脖子上有阵阵阴风吹过。
    他皱了皱眉，摸了摸脖子，想了片刻，撕下了一张纸，在上面写道：笔仙？
    近来一直在观察于珏的夏无且：“.......”
    于珏觉得自己跟个傻逼似的，一边念叨着自己是无神论者，一边又控制不住的在纸上写着：你没走吗？你在我身边？如果是的话你给我点表示？没有的话我就当你不在了噢。
    他本来只是写着让自己安心下，反正也不会又什么事，然而他笔才收起来，他就眼睁睁的看到那张纸的右下角被折了一下。
    “...！！！！！！！！！！！”
    于珏吓的差点跳起来，好不容易压住了冲到喉咙的脏话，又看到那张纸无风自动了两下。
    “草草草草见鬼了见鬼了！！！！”于珏猛地站起来就要往外冲，没想到跑的太着急脚在椅子腿那绊了下，差点连人带椅子一起摔死。
    夏无且：“........”
    他一言难尽的看着一直淡定的不行的少年逃命似的带着一阵风的跑了出去，心情难得的有点复杂。
    于珏火烧屁股一样没命的跑到了别人的宿舍，一把锁上门。
    不对啊，那个笔仙是鬼啊，锁门有个鸟用啊！！
    他正在想办法摆脱这种“鬼敲门”的情况，就发现原来这个宿舍的人都停了手里的动作，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于珏脸色难看的笑了下，“不好意思，我...在你们这冷静下。”
    “你没事吧？”
    于珏：“出大事了。”
    “？？？怎么了？？？？”
    于珏心想：怎么了？我他妈被鬼盯上了！！！
    “.........呃，有点情况，比较....神奇，算了，我走了，谢了啊。”
    于珏故作镇定的打开门，实际上他的腿都有点软了，但奇异的是他现在居然还可以思考。
    那个鬼不知道呆了多久，他也没有翘辫子，应该是没有恶意的.....个屁啊！！！他妈的又不是他叫来的鬼，凭什么赖着他身边不走啊操，叫他出来就出来，这个鬼一点原则都没有！！！！！
    冷静点于珏，你现在还完好无损，没缺胳膊断腿的，很有可能是那个鬼他是傻逼，不知道回去的路，不碍事的.......好可怕啊！！！！
    于珏内心在咆哮，然而他的脚步还是朝着自己的宿舍走了过去。
    夏无且目睹了全过程，他有点困惑的看着这个少年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道：“那个，笔仙啊，您老人家在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需要我送你回去吗？还是算了，我叫来上次那几个把您叫来的小子，送您回去行吗？？”
    夏无且拿起笔，在纸上写道：“.....我是来看你的。”
    于珏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
    夏无且看到于珏惨白惨白的脸色，忽然有了点罪恶感。
    “别怕，我不会害你。”
    于珏：“..........那你快走好不好！！！”
    “可能不行，有点情况。”
    自此，于珏和传说中的笔仙就保持了来往。
    不如说是夏无且单方面的和于珏交流。
    于珏绝望的发现这个笔仙是送不走的了，但后来他发现这个笔仙其实还挺温和的........居然会让于珏好好复习.......
    于珏的心情非常的复杂，就在他接受自己要和一个鬼有纠缠不清的孽缘之后，更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出了一场车祸，可是他却被夏无且阴差阳错的救了下来。
    自此他的命格就开始松动，他看见了那个笔仙，他终于是彻底摆脱了正常的生活，踏上了一条布满荆棘、血腥、他最害怕的路。

 第34章 33.回到现在时

    于珏这一晚上竟然是睡的格外的踏实，难道有情不仅能饮水饱，还能治失眠？？
    他从床上坐起来，回忆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嘴角克制不住的勾了起来。
    ……一大把年纪了，一点也不稳重。
    他暗暗笑了自己几句，掀开被子起来去洗漱。他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肩膀上一圈圈的纱布，其实他的恢复能力很快，这回儿伤势已经不重了，他几乎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了。
    这也可能和他痛觉不大灵敏有些关系。
    于珏本想直接把纱布拆掉，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的指尖顿了顿，还是没有下手。
    动作迅速的整理完自己，于珏正打算挑件衣服穿，手机滴了一声，是夏无且发来的消息。
    【起了吗？】
    【醒了，准备换衣服。】
    【我来。】
    “？”于珏挑了挑眉，不大明白夏无且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
    于珏给夏无且打开了门。
    “你要帮我穿衣服不成？”于珏笑着调侃道。
    “嗯。”夏无且点了下头，俊美的脸上一派正直的表情，只不过眼睛不敢往于珏那飘，“你伤没好，不大方便。”
    他从衣柜里挑出一件黑色的衬衫，问道：“这件？”
    “都行。”于珏戏谑的眸光落在夏无且的脸上，站在原地平举两只胳膊，等待他的男朋友伺候。
    夏无且小心翼翼的将于珏的胳膊套进衬衫里，低下头准备帮于珏系上扣子。
    于珏健硕的腹肌一下子进入了夏无且的视线里。
    “……”
    他从最后一颗扣子往上系，视线不可避免的掠过了于珏的腹肌，然后是缠着纱布的胸膛，修长的脖颈，等到扣子系到最后一颗，夏无且帮于珏翻衣领的时候，他的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了于珏性感的喉结。
    然而夏无且就对上了于珏满是笑意的眼。
    “怎么了？”于珏故意问道，甚至握住了他的手，凑近夏无且，在他耳边呼了一口热气，“你……伺候的还挺到位。”
    夏无且的眼睫倏得一颤。
    “吃，吃饭吧……”夏无且触电般的收回手，眼神闪躲着没去看于珏。
    于珏像个衣冠禽兽似的跟在夏无且身后，犹如实质的目光烫的夏无且的背都有种灼烧的感觉。
    营养早餐夏无且给于珏准备好了，他帮于珏拉开椅子，却没有坐到另外一头，而是挨着于珏坐了下来，拿起了于珏的刀叉。
    “……”于珏的眼皮跳了跳，干笑了一声，“你不是要喂我吃吧？”
    “嗯。”
    “……”于珏感觉这一大早的他俩真是腻的慌，他单身这么多年，一下子还真是不大习惯，“不用了，其实我……”
    他本想说其实他好的差不多了，然而夏无且说了一句话，立马将他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话拐了十九弯。
    夏无且：“这是男朋友的权利吧。”
    于珏：“……其实我也觉得挺有必要的。”
    夏无且抿着唇，悄悄的笑了笑。
    接下去绝对是于珏又幸福又煎熬的时光，他感觉自己的脸皮隐隐有点挂不住。
    这么大个人了还要喂……而且他压根就不需要喂！！还仗着夏无且体贴这样撒娇……脸呢！！脸呢！！于珏啊于珏你要点脸！！
    夏无且的耳根子有些红，看来内心的挣扎不比于珏少。
    “哦对了，一会儿你要去上班吗？”于珏想起了正事，问道。
    “嗯，你在家等我，期间就不要乱跑了。好吗？”
    “好。”于珏思索了几秒，点了点头。
    鬼界那边……嗯，算了，再说吧。
    他矜矜业业这么久，请个伤假也不算什么吧……再者不是还有黑白无常么。
    于珏毫无责任感的想着，一下子就把劳什子的监控者身份给抛之脑后了。
    “那你一会儿要我送你过去吗？离这远不远？”
    夏无且道：“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去，你安分一些就够了。”
    于珏低声笑了笑：“好吧，随你。”

 第35章 34.

    乌赫原本守在十五大殿的第一门那，忽然一个鬼魅的身影三两步就闪到了他的面前，绕开他就要打开那扇大门。
    “站住！”乌赫立刻伸手要将这个浑身黑气缭绕看不清身形的鬼拦下来。
    “滚！”
    夏无且避开了乌赫，只手一挥，乌赫被一股极其强大的鬼力洞穿了刚有实质的身体，胸膛被开了一个大洞，他体内的鬼气从那个洞里不断的漏了出来。
    夏无且没有看乌赫一眼，大门自动为他打开。
    黑无常与刈女正在罗生殿上清点下一波进入黄泉路的人，谁料殿前门忽然被一脚踹开。
    黑无常抬头看去，向来没有表情的面瘫脸上显而易见的掠过一抹诧异。
    黑无常：“火气这么大？”
    刈女困惑的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不速之客，可下一秒她如同被蛰伏在暗中的野兽锁死了一般，一股彻骨的凉意爬上了她的脊骨，仿佛下一刻她便要身首异处了。
    黑无常皱了下眉道：“不关她的事，是我的意思。你要对她动手？”
    “不是。我是来找你的。”
    黑无常对刈女使了个眼色，刈女心下一凛，退了下去。
    等她一走，缭绕的黑气散去，露出了夏无且冷若冰霜的脸和欣长的身形。
    大门砰的一下关死了。
    夏无且阴沉的盯着黑无常：“我和你说过，不许动他。”
    黑无常道：“我和你从鬼界初生雏形的时候认识到现在，你还是第一次对我动怒。”
    “他是我的底线。”
    黑无常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那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在这里同我说话？他的伴侣？”
    夏无且攥紧了五指，冷声道：“与你无关。”
    “这太荒唐了，你知道你们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他话音才落，空气似乎都被某种力量扭曲起来，殿内挂着的刑具全部颤抖着发出金属的声音，桌上的卷轴被阴风吹翻，啪的一下掉在地上。
    “我知道！”夏无且面色不善的瞥了他一眼，“我来并不是要听你说这个。魂鞭的事情，没有下次了，否则你别怪我翻脸！”
    说完他便打算离开，却被黑无常拦了下来。
    “你摆脱了监控者的身份，却又换作鬼差的身份，一直潜伏在于珏身边八年，还不够吗？”
    “够吗？”夏无且扯了扯嘴角，他现在反而不着急走了，他转身直直看着黑无常，一字一顿问道，“难道我就该满足于此？”
    他看着平静，可是内心的不甘却浓郁的要溢出来。
    “他的生活被你打搅，他变成这样，都是拜你所赐。”黑无常的话就像一把锥子狠狠戳在夏无且的胸口，“他若是知道了，他会怎么做？”
    “我无所谓他怎么做，他怎么样都可以。他可以恨我，甚至杀了我，”夏无且垂下了眸子，他听见自己用平淡的语气说道，“但我不能容许自己什么也不做，就这样和他形同陌路。”
    “你要的太多。”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求的不过是他一个。我孑然一身走了这么久，从来没有什么所求的，遇见他以后所有的贪念都是来源于他，你觉得我要的太多？”夏无且顿了顿，继而轻声道，“我所能感受到的温度都是他给的，他在我的空壳里注入了灵魂，从此我才是真的活过了。你不会知道他对我意味着什么，自私也好，魔怔也罢。我是真的……做不到放弃。”
    黑无常无言的凝视了他许久，最后也只是将丢在地上的卷轴复位，道：“你给我带来了多大的麻烦你知道吗？他太难控制，又喜怒不定，若是他最后知道你……他可能会拆了这里。况且……”
    “我不会让他知道的。我会解决好。”
    “你可真是……疯了。”

 第36章 35.

    夏无且想起他改变于珏本来的人生轨迹后，明知道于珏害怕鬼神一类的东西，却为了让他克服内心的恐惧而将他带到了鬼界，带他见识了他从未体会的血腥、残忍、可怕。夏无且用行动告诉了他，如果不强大起来，如果不能接受世界上真的存在不科学的实物，那么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被觊觎他命格的恶鬼附体，顶替恶鬼成为孤魂。
    黑无常说的没错，是夏无且亲手将青涩的少年摧毁，取而代之的则是新一届的监控者——“眼睛”于珏。
    可笑的是，令夏无且厌恶至极的身份却有数不清的恶鬼虎视眈眈，只因在这个位置上便象征着无可撼动的地位，只手遮天的权利，和无与伦比的力量。
    夏无且在这个位置上待的太久，又因处事凌厉手腕强硬明里暗里得罪不少凶煞，鬼界里绝大部分都在等着他松懈的那一刻，继而取而代之。它们也终于找到了机会，原是一盘散沙的杂碎居然也明白蜉蝣撼树的道理，集合了所能召集的凶煞，联合起来要硬生生将夏无且从至高无上的地位上扯下来，甚至是让他消失在天地间。
    它们决定从那个手无寸铁甚至是不懂得掌握鬼力的少年身上下手。
    鬼界的天空是鬼界的创立者鬼君制造的，她不喜光，故而鬼界的天空中永远只有一轮皎洁的圆月，和几颗闪烁的星子。那动乱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三个月，圆月染上了刺眼而浓稠的鲜红，空气里飘散着嘶哑的低吼，无数具白骨堆在奈何桥上，夏无且的身形近乎透明，他俊美的容颜上难言疲倦，鬼气筑成一道牢固的屏障，将于珏完好无损的笼罩在里头，隔绝了所有可能对他不利的伤害。
    夏无且虚弱的靠枯死的树干上，他的双眼折射不出一丝亮光，还有黑沉沉的一片，倒映不出任何影子，已经是杀的有些失去理智了。
    “大人？大人！”
    于珏的呼喊让夏无且的眼底有了些清明，他还有些不清醒的将于珏拉到身后，低低道：“....别怕，我会护着你。”
    “.......”于珏的喉结动了动，他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夏无且，迟疑了片刻，下定了决心一般抬起手，轻柔的落在了夏无且的脸上。
    “是因为那个指环吗？”于珏手指摩挲了一下夏无且没有温度的脸，可他却觉得有什么滚烫炽热的东西顺着四肢百骸一直蔓延到了心口，“是不是只要摘掉它，你就自由了？”
    “摘不掉的.....你干什么？！”
    夏无且猛地瞪大了双眼，不知所措的看着于珏缓缓在他面前单膝跪下，向来平静即使面对消亡也面不改色的他这时候却如同一个孩子，一下子失去了镇定自若。
    “嘘。”
    于珏制止了夏无且想要拉他起来的手，却小心翼翼的执起夏无且带着“戒”的手，他近乎是虔诚的低下头，丝毫不介意夏无且满手的血污，阖上了双眼，将柔软的嘴唇奉上，在夏无且指尖和手背落下他的第一次亲吻。
    夏无且心底的不安瞬间放大，他好像要失去什么最珍贵的东西，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换我来吧，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不可以。”
    “不行！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不可以碰这个东西，不可以！”
    于珏的苍白的薄唇染上了殷红的血，带着鬼魅又致命的危险，他却近乎温柔的抬头看着夏无且的眉眼，勾了勾唇道：“你怎么这么霸道啊.....其实我也挺好奇站在制高点是什么感受的。”
    “于珏！”
    “其实我也蛮感激你的，虽然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但是你也毕竟是救了我一命，更何况，如果不是这样，我也见不到你了，更不能像这样触碰到你。”
    夏无且还想说什么，可他已经虚弱的都快站不稳了，于珏修长的手覆上了他的，在夏无且难言恐惧的目光中竟是摘下了“戒”。
    “你看，它认可我，我还有挺多想说的，但是没多少时间了，你会记着我的吧？”
    于珏看着夏无且不受控制的被剥离出这个罪恶的深渊，他的笑容渐渐冷了下去，低头打量了一下这个无数人想要得到的指环，面无表情的将它套进了自己右手的食指中。
    于珏下一刻就察觉到自己被什么腥臭粘稠的东西紧紧裹住，滔天的怨气从四面八方涌进了他的体内，他的身体被一只只枯骨的手托了起来，他此刻正处于冰火两重天之中，他浑身冷的打颤，可五脏六腑又被灼烧着，窒息感铺天盖地的淹没了于珏。于珏的瞳孔逐渐放大，眼底涌上了层层的戾气，他紧咬着牙关，铁锈味在口腔弥漫开。
    他是不是要死了？他现在还能死去吗？
    夏无且原来一直都处在这样的煎熬中吗.......
    夏无且之前筑成的屏障彻底的消失了，外面的厉鬼尖叫的狂欢，张牙舞爪的扑了上去，却被一股更加可怕的力量弹开。
    “于珏？于珏？醒醒啊你这个废物！”
    谁在那讲话？好吵。
    “你忘记我了？我之前还陪过你一段时间呢。”
    ......是谁？
    “我就是你啊，睁开眼，你就打算这样睡过去？”
    .......我睡不睡关你屁事，傻逼。
    “噢，是不关我的事，但是你就这样甘心吗？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太可笑了吧。”
    ........
    “怪物难道不该有怪物的样子？你已经获得了应有的力量，不要暴殄天物啊。”
    .........
    “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是谁让你这样痛苦的？你忘记了你很重视的那个大人，因为这群垃圾吃了多大的苦头？”
    .........你说的是谁？
    “忘得挺快啊，那就先不说那位了，你不觉得外面叽叽歪歪的这群烂泥很吵吗？”
    ..........还真是有点。但是你也很吵。
    “是啊，那不应该收拾收拾一下它们吗？收拾完再睡也不迟嘛。”
    .........那我怎么做？
    “杀了它们咯，像捏死蝼蚁一样。于珏，现在是你的舞台了。”
    .........好啊。
    等黑白无常赶到这场动乱时，早已是尸骸成山，而在那堆积的尸骨前背对着他们，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感知到有新的人加入了这个修罗场，侧过小半张脸，晲着眼瞥了黑白无常，抬起手拭去了不小心飞溅到脸上的血迹，嘴角缓慢的翘了翘。
    “啊……还剩两个。”

 第37章 36.

    因为男朋友下了令，于珏一下从忙的和陀螺似的状态里解放了下来，他这一闲下来，反而不习惯的浑身儿不得劲。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想了起来，他拿过来一看，果然是他老姐打来的。
    “怎么了？”于珏接了电话。
    “下周二股东大会，我告诉你啊，你要是再缺席，别怪我把你的股份卖出去。”
    于珏本想说卖了也行，反正他拼死拼活为鬼界干了这么久，赚到的鬼币转化为人民币也够他挥霍一辈子了，但如果他直接明了的告诉于歆说他不缺这点钱，估计于歆会顺着电线爬过来暴揍他一顿。
    “……呃，好。”
    “……你怎么了？一下子答应的这么干脆，都不像你了。”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似乎非常震惊。
    “……”于珏也沉默了一下，道，“我很好，我现在很滋润。”
    “？？？？”
    “我脱单了，恭喜我吧。”
    “？！什么？？？！！！！”
    于歆震惊的瞪着手机，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她吃人的表情，狰狞可怕，让他的小心脏猛地一抖。
    他思考着是不是公司要倒闭了。他是不是要丢饭碗了。
    “……老板，出什么事了吗？”
    “呃？”于歆还沉浸在混乱之中，闻言道，“……出大事了。”
    于歆没心思去理会中年男子怕丢饭碗的恐惧，她现在一脑门的黑人问号，实在不明白她那个“性冷淡”的弟弟怎么就脱单了。
    于歆一直觉得于珏在某方面实在冷淡的不像话，他甚至连叛逆期都短暂的很，几乎察觉不到。也没有在青春的时候瞒着她偷偷早恋，甚至是当她都去了别的城市了，手再长也伸不到于珏那的时候，于珏也没有交个女朋友，或者对谁心动过。
    其实于歆是有点遗憾的，她觉得少年人不疯狂一把，那么人生的阅历就是不够完整的，况且她也很想做一个开导弟弟的知心姐姐……
    但她不知道的是，于珏疯狂过，用他的一生作为代价。
    于歆也曾一度担忧于珏是不是要一辈子打光棍了，毕竟每次她和于珏提起找个对象的事时，于珏都会打着哈哈糊弄过去。可没想到于珏居然还是个闷声发大财的，居然毫无预兆的脱单了！！！
    “她人怎么样？你什么时候把她带回家看看啊。”于歆勉强消化了一下消息，继而淡淡的欣喜就翻了上来。
    “他特别好，我才刚和他确立关系呢，暂时不轻举妄动，万一你把他吓跑了，我上哪哭啊。”
    “臭小子！我怎么就会把她吓跑了？！”
    “这个情况有点复杂，我下次再仔细和你说吧，总之你做好心里准备。”
    于歆不明白于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现在心情很不错，不打算穷追不舍的逼问，于是换了个话头。
    “我有什么好准备的，又不是我的对象。你既然决定要和人家在一起，你就上点心，对人家负责。”
    “我知道。”
    于歆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好奇心，问道：“和我透露一下，是哪家的姑娘？”
    “咳，我没说是姑娘啊。”
    “…………。？？？？？？”
    “就是你上次介绍的那个夏医生，嗯，这事还得多谢老姐，你比月老靠谱多了。”
    说完于珏就立马挂掉电话，很幸运的没有听到于歆下一秒的咆哮。
    “于珏！！！！！！”
    司机看着她的老板一会儿膛目结舌，一会儿又眉飞色舞，一会儿目瞪口呆，一会儿又怒气冲天，脸色变来变去和调色盘似的，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她过山车一样的情绪起伏。
    唉，大家都不容易啊。

 第38章 37.

    其实于珏本来不想这么早就和于歆出柜的，但于歆问了，于珏也并不想藏着掖着，事实上他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了又贤惠又美观还特别温柔的对象。
    这种一边担心于歆会直接找夏无且“谈话”一边又暗戳戳的因为宣布主权而高兴的感觉实在是非常的酸爽。
    于歆会不会直接把夏无且给解雇了？解雇了也好，这样于珏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和夏无且正式交往了，不然如果夏无且拿着于歆给的报酬，一边又和于珏谈着恋爱，不光于珏觉得别扭……估计夏无且也不自在的很。
    于珏想了想，又打了个电话给于歆。
    于歆的脑子还在放空之中，一看她的混账弟弟又来电话了，没好气的接起来。
    “又干什么？我跟你说这件事一定给我说清楚了。”
    “知道了，回头和你说。不过你不要去为难他，我有个对象不容易。”
    “……快滚吧你！”
    于歆一大早就吃了一碗来自“老男人”的狗粮，气她想把于珏揪过来打一顿。
    于珏实在是闲不住，他琢磨着要不自己也去学一学做饭，等夏无且晚上下班回来了，就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了。都说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得抓住男人的胃，于珏决定从这方面下手。毕竟每次看到夏无且在厨房里忙活，于珏就心软心动。
    于珏打开冰箱一看，发现食材还挺多，他上网找了个食谱，随便翻了翻，越看眉挑的越高。
    “这都……不怎么样嘛。随便先弄个意大利面试试手吧。”
    于珏将必需的材料都摆整齐了，还颇像模像样的围上了粉嫩的围裙，他把袖子别了上去，洗干净了手，然后……无从下手。
    “……”
    于珏盯着食材足足一分钟，凭借他机智过人的脑子，他认为应当先从面入手。
    他等锅里的水沸腾起来，抓了一把面条撒了进去，然后把盖子盖上了。
    他等了差不多五分钟，把盖子打开，热气一下子从里头解放出来，氤氲了于珏的视线，于珏伸手挥开了热气，把面条捞了出来放进盘子里。
    他把番茄洗干净了切成小瓣儿放在盘子里，他现在自我感觉非常良好，果然做饭这点小事压根儿就不是事。
    现在的问题是他缺少肉酱，但于珏心比较大，反正这也只是试试手，他记起上次吃的泡面好像还剩下一两个调味包，但是他把橱柜都翻遍了也没找到。
    大概是夏无且怕他又乱来，所以扔掉了。
    于珏并不在意，他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甚至想发个朋友圈。
    于珏现在开始正式思考晚上要给夏无且准备的爱心晚餐了，他不打算再按照食谱来了，也许自己就能搞定一切。
    夏无且几乎是一下班人就消失在了办公室里，同事讶异的看着他脚底跟踩了风火轮似的，眨眼就走远了。
    夏无且还是头一回这样迫切的想要回家，一想到家里还有个不安分的等着自己的小男友，他就恨不得直接动用鬼力瞬移回去。
    夏无且掏出钥匙打开门换好鞋子一系列动作不超过十秒，然而他还没看到令他魂牵梦萦的人，首先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他第一反应是煤气漏了，虽然知道于珏不可能有事，他的心还是不受控制的吊了起来。
    “于珏，你还好……吧。”
    夏无且冲进厨房的脚步猛地停滞住了，他震惊的看着满地的汤汁，又艰难的看着厨台上乱七八糟的锅具混着不知道什么奇怪物质的东西。
    于珏的围裙上变得花花绿绿的一片，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大汤勺，此时正贴着墙根规规矩矩的站着，见夏无且望了过来还对他软软的笑了一下，要多无辜有多无辜，还带着一点点的讨好。
    仿佛也知道自己干了坏事。
    夏无且皱着眉将于珏拉了出来，他解开了于珏的围裙，将他带离了可怕的炼狱场。
    “那个……”于珏本想说他其实一直都挺安分的，然而夏无且的脸色实在不算太好，他一下子就有点心虚了。
    夏无且把汤勺从他手里拿了过来，将他的手前后都仔细检查，道：“有没有烫着？”
    于珏一愣，摇了摇头：“啊？哦，没。”
    夏无且松了一口气，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他哭笑不得的帮于珏的袖子整理好，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呢，厨房和你有仇啊？”
    于珏破天荒的脸皮有点发热，他轻咳一声摸了下鼻子，讪讪道：“我就是想给你做……咳，做下晚饭，没想到……是门技术活儿。”
    夏无且一怔，目光柔和的看着眼前人，轻笑着：“我来就好了。”
    “虽然状况看起来很惨重，但是还是有收获的。”于珏牵着夏无且到餐桌前，指着餐桌上的意大利面，“至少我意大利面做的很好啊，虽然它没啥味道，虽然它已经冷掉了，但它是我努力的见证。”
    夏无且笑出了声：“是是是。你饿了吗？看来我们晚上要点外卖了，厨房等吃了饭再收拾吧。”
    于珏保证，他再也不去厨房了。
    他应该有点b数的。

 第39章 38.

    夏无且和于珏两个人坐在一起吃着外卖，夏无且细心的注意到于珏的眸子一直低垂着，筷子也是有一挑没一挑的往嘴里塞，看样子实在是如同嚼蜡。
    夏无且道：“怎么了？”
    于珏放下筷子道：“我今天一个嘴瓢，把我和你的事告诉于歆了。”
    夏无且一怔，旋即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她……应该挺生气的吧。”
    毕竟于歆是请夏无且来给于珏做心理咨询的，谁知道还没什么进展，把自己的弟弟给搭进去了。
    “给她一点消化的时间，我想她应该会祝福我们的。”于珏想了想，以防万一又道，“如果她给你多少多少钱叫你离开我，你可千万不要管她，你牢牢的抓住我就行了。”
    夏无且差点一口饭喷出来，他狠狠的呛了一下，在鬼界呼风唤雨无人能与之匹敌的夏大人还是头一回差点因为他小男友的贫嘴，被米饭噎着而再死一回。
    于珏吓了一跳，他赶紧倒了杯水递给夏无且，担忧的拍着他的背。
    “抱歉抱歉，我开个玩笑，你还好吗？”
    夏无且灌了两口水，终于停止了咳嗽，他握住于珏的手放在心口处，看着他的眼认真道：“不会放手的，这辈子也不会的。”
    除非他真正意义上的消亡。
    于珏没想到一个玩笑夏无且也这般严肃正经，他哭笑不得的同时又有一股子甜甜的感觉，仿佛心底的蜜罐子被打翻了一样，汩汩的流出粘稠的花蜜。
    “好好，我知道了。”于珏抽过纸巾，动作自然的擦了擦夏无且的唇角，然后凑过去讨了个香，“奖励你一下。”
    夏无且心里一酥，感觉有一股细小的电流蹿过，一下下刺激他的神经，他筷子都差点拿不稳了。
    于珏看他强装镇定的样子，笑道：“对了，明天正好是周末，你有空吗？”
    夏无且想了想，点了点头。
    “有空，怎么了？”
    “赏个脸，约个会？”
    夏无且脸上刚刚降下去的燥热又有弥漫开的架势。
    约会，多甜蜜的一个词。
    “好。但是你的伤……”
    好么，明明从头发丝到脚跟都写满了高兴，夏无且居然还能惦记着于珏的伤。
    “……”于珏颇有些牙疼的抽了抽嘴角，头一回明白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其实睡一觉就好了。”
    “骗谁呢，你当是小小的感冒吗？”夏无且皱了皱眉，他对于于珏这种总是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的行为非常不满。
    眼看着夏医生要和他讲大道理，于珏及时的截住了他的话头。
    “我明白我明白，我一定长命百岁，健健康康的和你过一辈子。好吗？”
    夏无且的心仿佛爬过了一排排的蚂蚁，每只都在他的心口上噬咬一番，又疼又麻。他麻木的走过了这么长的路，也以为喜怒哀乐早就被他丢失了，可自从他兜了一大圈再与于珏重逢，这点常人所有对于他却极其珍贵的情绪也被他一点一点的拾回来。
    如果真能像于珏那样说的，该多好啊。
    于珏见他的眼睛里浮现了一点儿悲悯的微光，他还当是夏无且不放心他的伤势，戏谑的眨了眨眼。
    “你若是不放心，不如亲自来检查下？”
    “……”
    本来是很温馨的氛围，一下被于珏给带跑偏了。
    于珏这老流氓还真开始一颗一颗的解扣子，夏无且连忙将手按在于珏的手上，制止了他的动作。
    “不，不用了！”
    于珏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
    他随便吃了几口就把筷子放下来了，因为特殊原因，他本身食欲也不旺盛，更何况被夏无且好生养了好几天，坏习惯没改，嘴巴是越来越叼了，外卖对他来说并不可口，他也就意思意思吃一点儿，觉得自己自己是仁至义尽后，他便不再进食了，转而看着夏无且。
    橙黄的光从头上照射下来，夏无且的长睫在眼睑下投射出一小片的阴影，他的面部线条柔和，五官又极其完美，光是看着便让人觉得心情愉悦。
    于珏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捡了个宝。

 第40章 39.

    于珏第二天起了个大早，他原本是个非常随性的人，基本不怎么在意穿着一类的，在家也是一条裤衩一件衬衫一双拖鞋就完事了。像这样现在衣橱前琢磨自己要穿什么的情况，那可真是少。
    他一只手摸索着下巴，另一只手在衣橱里挑挑拣拣，拿出来一件看了看，又嫌弃的放了回去。
    他又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耽搁了差不多三分钟，他终于失去了耐心，选了一件卡其色尼龙衫又另找了一条裤子搭配完成。
    等他下去的时候夏无且还在厨房里，于珏盯着他忙碌的背影，嘴角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他原本是想上去帮个忙，但是回想起昨天晚上他干的好事，他很明智的决定不去打扰夏无且。
    夏无且听见他的脚步声，正好将煎的爱心荷包蛋端上桌来。
    “怎么起这么早？我这还没弄好，你稍等会。”
    “没事。”
    夏无且不多时就将早餐全部准备好，于珏和他吃完后注意了片刻，就开始了他们的第一个约会。
    于珏早就在昨天晚上就拟了一长串的计划，他极力想给夏无且一个好的回忆，所以将一切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于珏开车带夏无且去了一个极其美丽的地方，整个过程中他都要求夏无且闭着眼睛，夏无且感觉于珏将车停好，他被于珏温柔的带出车，温热的感觉覆在了他的眼上，是于珏蒙住了他的眼。
    他带着夏无且走了一段不长不短的路，期间一直不曾放下手，夏无且耐心的等着，他感觉到于珏将手撤开了，他缓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了眼。
    入目是一片桃花林，这时恰好一阵风吹过，带来了一阵沁人心脾的花香，甚至俏皮的捎来了片片花瓣，落在夏无且的眼底，掀起了一阵波澜。
    “好看吗？”于珏微笑着注视着夏无且的侧脸，“从前的事情我很可能再也记不起来了，你等了我这么多年，我很抱歉。本想带你去我们最初始遇见的地方，但是做不到了。不过从你答应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不会再忘记了。就在这里开始我们正式在一起的第一天，好吗？”
    话音未落他忽然感觉腰间箍了一条手臂，那条充满力量的手臂将他一把揽了过去，下一秒他们的距离便成为了零。
    等于珏回过神，他们已经唇齿相依在一起。
    “好。”
    温存了片刻，夏无且放开了于珏，于珏缓了缓呼吸，牵着夏无且的手经过那片桃花林，来到一座木桥上。
    木桥上扣着非常多的锁，每个锁都是成双成对的扣在一起，于珏变戏法似的同样拿出两个心形的锁，递给夏无且一个。
    “虽然我觉得这有点幼稚，但是小年轻们挺会玩的，据说将锁互相扣上，那两个人的命运也同样紧紧的连在了一起，再也不分开。不知道这个锁和月老的红线哪个更有用，但是……咳，我偶尔也想年轻一把。”
    夏无且将自己的锁先扣在了桥上，在于珏说话间将他的也拿了过来。
    夏无且道：“你也同样年轻。”
    于珏弯着眼笑了。
    “这个有钥匙吗？”夏无且问道。
    于珏看着他，挑了挑眉：“有，我把它藏起来了。刚锁上，你就问钥匙？”
    “我只是想把钥匙丢掉。你我之间，谁都别想把锁打开。”
    夏无且和于珏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桥的另外一头有个人坐在那，他面前摆着几个小泥人，看样子是自己捏出来的，于珏和夏无且走过去，向老板打了个招呼，一人拿着陶土捏一个。
    于珏原来打算捏两个坐在咖啡桌旁互相谈话的小人，正是他相亲认错人的那一幕，不过他白净的手指在陶土块上折腾了半天，只完成了目标的一小部分。
    他只捏好了咖啡桌。
    “……”
    于珏看了看自己捏的两个圆球，这代表小人的脑袋，两个长方体，这是小人的身子，四个长短不一的圆柱，这代表四肢。把这些构成人的模型的基底拼凑在一起，那可真是……丑到别致。
    小学生可能都捏的比他好。
    不管夏无且会不会笑话他，反正于珏绝不承认那丑不拉几的东西代表他自己。
    于珏沉默的看着自己的手。
    反观夏无且，他的进展显然比于珏快了许多，从他脸上那抹笑意便可以看出来，也不知道他捏的什么能让他笑得这样开心。
    于珏探过头想去看看他的作品，没想到夏无且把身子一转，挡住了他的视线。
    “诶，还没完成呢，别偷看啊。”
    于珏：“……”
    老板看着他俩的互动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于珏扭头回来就和笑得一脸慈祥的老板对视了。
    “……”
    他糟心的看着自己捏的几何体，决定换个难度低一点的。
    等夏无且捏好，凑到于珏身旁看于珏的成品时，奇道：“这是什么？是扫把？”
    “……我怎么也不会捏个扫把送给你啊！”
    “那我再猜猜，嗯……这是鱿鱼？”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那我得好好想想。”夏无且拿过于珏手上的东西，三百六十度全方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灵光一闪，“棒棒糖！对吗？”
    “这，是，玫，瑰，花。”于珏咬着牙道。
    夏无且：“……”
    他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手里的“玫瑰花”，笑道：“嗯！真像！”
    “……够了，你不要再说违心话了。其实我捏完的时候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夏无且捏的是于珏微微低着头扶眼镜的动作，神韵非常像于珏，但因为他捏的是三头身小胖人，就显得异常娇憨可爱。
    于珏一眼就喜欢上了。
    他本想把自己捏的鬼东西丢掉，但夏无且表示不嫌弃，并且拦住了于珏要把它丢进垃圾桶的动作。
    夏无且：“没事，做个纪念嘛。”
    于珏被这强烈的对比而刺激的内心泪流满面。
    “其实我还做了一大堆的几何体外加一张桌子，要不换一个吧。”
    夏无且表示全都要。

 第41章 通知

本人也是学生党……因为开学了，所以以后不定时间更，龟速更……有时间就更，没时间也找时间更………
    我之前写了一本《眸中有春秋》，qq阅读上也找得到哦，有兴趣的可以去看一看，写的一般，你们就当看着玩玩吧！

 第42章 40.

    约会中不能少的自然是看电影，于珏早就在网上订好了票，他拿着两桶金灿灿的爆米花和夏无且提前五分钟进场。
    其实于珏的心思并不在电影上，他定的这场电影并没有什么内涵，实际上最近都没有他想看的，基本都是小年轻看的疼痛文学翻拍的电影，有一段时间陈颖怡沉迷于这种小说，并且一脸遗憾的和于珏讲述她看的内容。然后于珏就明白了，主角要想谈个恋爱，全世界都会阻止他们。
    “你的手怎么这样冰？”于珏牵起夏无且的手，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他早就发现夏无且的温度偏低，可之前一直没有机会问，这会儿气氛正好，也不合适问他是不是身体状况不大好，于是他便换了个方向道，“我给你暖暖？”
    但于珏自己的温度和夏无且差不多，两双冰冷冷的手握在一起难道能暖和起来？
    于珏：“……”
    他发现了这个尴尬的事情，没忍住笑了起来。
    恋爱使人智障。
    电影开始了，灯光暗了下来，于珏不再说话，只侧着头打算好好欣赏男朋友的侧颜，但当他一转头便同夏无且闪烁着光的眸子对上了。
    原来夏无且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他。
    两人皆是一怔，恍惚间于珏有种熟悉的感觉，仿佛有哪个时刻他也曾这般看着某个可望不可即的人，明明近在咫尺，却咫尺天涯。
    这感觉太奇怪了，于珏的眼皮一跳，他的脑中迅速闪过片段一样的猜测，他有了个荒唐的念头，隐隐觉得他失去的那段记忆中，夏无且是个非常重要的角色，可没等他捕捉到一星半点的信息，思绪蓦地断了。
    夏无且轻轻的在他的眉心吻了他一记。
    他的动作太多自然，就像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排练了无数次，又好像仅仅是因为情致所动，想要靠近心上人，想要吻心上人，所以便自然而然的这么做了。
    在黑暗里于珏只看到了夏无且一人，但于珏明白身边还有许多不相干的人或许会察觉到他们的动作。于珏倒不是怕被发现，而且这种偷偷摸摸的和对象互动的感觉令他很新鲜。
    他带着笑意坐直了身子，视线从夏无且的脸上移到了屏幕上，但其实电影都放了什么他是一点也不知道。
    只觉得电影里的女主角哭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于珏放在一侧的手忽然被另一只宽厚的手掌握住了。
    于珏一怔，起了点坏心思，屈起手指挠了挠夏无且的掌心，反被夏无且轻轻捏住了他的指节。
    于珏特意坐在了夏无且的左侧，避免夏无且触碰到他的那个冰冷的指环，于珏潜意识里不希望夏无且触碰到那个于珏极度厌恶却无法取下，充满着血腥气的罪恶指环。
    他们两个就这样勾着手一直坐到电影结束，出去后大部分女生眼眶通红，在拿着纸搓着鼻涕，唯独夏无且和于珏两个俊脸上带着怎么也掩藏不住的笑意。
    “挺好看的。”于珏道。
    “嗯。”夏无且应道。
    身边走过的一个女孩怪异的瞥了他们一眼。
    夏无且和于珏又在外头逛了挺久，接近下午四点的时候两个人一同去了超市，于珏晚上想吃火锅。
    两个人一起逛超市，这样平常又温馨的举动其实很戳于珏柔软的内心，尤其是他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展示一下他的男友力。
    这都是想象出来的，实际情况是这样的。
    “这个要买吗？”于珏拿起一捆葱绿的菜问道。
    夏无且：“……这个，是香菜。”
    于珏：“……是吗。长的真奇怪，看着不像啊。”
    他假装不经意的把香菜放了回去。
    “这个是什么？不是土豆吧。”
    “是芋头。”
    “那这个呢？”
    “……”
    夏无且算是明白了，于珏，是个没有常识的男人。尴尬的是，于珏也才发现。
    所以他俩很快就分工明确，夏无且负责选择食材，于珏负责推车并且看夏无且选择食材。
    一圈一圈走过去，于珏每每拿起一份食材都要问一句要不要买，这花钱如流水的劲儿看的夏无且哭笑不得。
    夏无且道：“差不多就这样吧，再买吃不完要浪费了。”
    “好吧，那我们去结账吗？”
    “等等，去买一包糖。”夏无且带着于珏去了零食区，在架子上挑了一包阿尔卑斯的棒棒糖，问道：“就这个吧？”
    “嗯？你怎么忽然想吃糖啊？”于珏道。
    夏无且道：“你吃。”
    于珏愣了下，立马反应过来夏无且是什么意思，他其实吃棒棒糖并不是嘴馋，只是要戒烟瘾。
    不过于珏笑眯眯道：“好啊，我

 第43章 41.

    两人买了一大堆有用的没用的回家，晚上吃的是热气腾腾的火锅，白气蒸腾起来氤氲了夏无且的脸，于珏笑着看向他，第一次觉得感觉上天待他不薄，能将这样的人送来他身边。
    但他可能是天生就不适合安逸，夜晚三点左右，他察觉到了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里若隐若现的波动，于珏睁开了眼，烦躁的啧了一声，连睡衣都懒得换，随手挑了一件风衣将自己裹起来，人就消失在了房里。
    夏无且坐了起来，他望着洁白的墙，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
    于珏感受着那神秘的力量，一句追到了一个繁华奢侈的一个区域。
    仅仅是站在外围，于珏仿佛都闻到了从里头飘出来的，带着粘稠甜味的麝香气息，男男女女寻欢作乐的笑声从四面八方钻进于珏的耳朵里，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心底嫌恶的呸了一声。
    见了鬼了！是“红灯区”！
    他白天还和对象腻腻歪歪，晚上就来红灯区，这要是被夏无且知道了，他真是脱光了泡在黄河水里都不能洗干净了！
    于珏本能的不愿意进去，他的脚生了根似的扎在原地，迅速在心底给自己建起了一层又一层的保护墙。
    他把事情办完就回家睡觉，绝不让任何人靠近他一步！
    于珏不断自我催眠，终于捏着鼻子迈开步子，琢磨着这一趟来回他的外衣估计是不能要了。
    不然带着一身奇怪味道回去，于珏自己难受就算了，他不想夏无且误会。
    床上两个人影交叠在一起，喘息声和时不时响起的击打的声音伴随着女性既痛苦又欢愉的呻吟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麝香的味道，他们沉浸在情欲的浪潮里，放纵自己享受快乐，丝毫没有注意到化妆台上的镜面像是水面一样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从镜框的边缘出渗出黑色的水，流到地上。
    “他们干嘛呢？那个女的是要死了吗？叫的好凄惨。”一个细细的声音从镜面之中传来。
    “才不是哦，他们在造孩子，我们几个都是这样来的。”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妈妈说过不能看羞羞的东西，会长针眼的！我们快回去吧！万一大人知道了，我们就死定了！”
    “你个怂包，我们早就死啦！而且我们没有出来作乱，只是看看嘛。”
    “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那个男的好会哦，换了好几个姿势。”
    “你怎么懂这么多？”
    “鬼界里什么没有？到处都能看到啊，有什么稀奇的？”
    三个声音唧唧歪歪的讨论无知无觉还在辛勤耕耘的那两个人类。
    “我还是觉得不太好，我们快回去吧！”
    “就一会儿，大人不会知道的！”
    外头的所有淫靡的声音忽然全部消失了，周围一下子一片漆黑，那三个小鬼咦了一声，一个个脑袋才从镜面中伸出来，黑暗中却横生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将那三个脑袋一个个给摁了回去。
    “真可惜，我已经知道了。”于珏凉凉的声音响了起来。
    三只小鬼身上缠绕着一圈圈的黑气，牢牢的把他们三个捆在一起，他们扁着小嘴哭喊着，哭声很大，却没有一滴眼泪。
    黑气的另一头缭绕在于珏的食指上，于珏懒洋洋的坐在小船上，那三个小鬼被他捆着泡在黄泉水之中溜着，黄泉水冰冷刺骨，能够直接将这可怕的温度传达灵魂，三只小鬼原本青白的脸更加白，几乎透明了。
    “大人！放过我们吧，我们错了！”
    “那怎么行。”于珏皮笑肉不笑着，对戴着斗笠的撑船人道，“麻烦再绕几圈，多谢。”
    那人恭敬的点了点头，果然变着花样儿在奈何桥下来来回回饶了大半天。
    “大人呐！！！我们并没有到人间去，我们也没有害人啊！！”
    “是啊，你比我出息多了，知道看三级片不如看活春宫。”
    “……大人！！我们真的错了，大人呐！！哥哥呜呜呜呜……”
    于珏伸了伸长腿，动了动手，就另有一小片黑气遮在了那个小鬼的嘴上，直接从源头断绝了噪音。
    “占我便宜呢？你们死的年头比我两轮青春还长，也真好意思叫出口呢？”
    等到那三个小鬼彻底失去意识后于珏才把他们提出来上了岸，顺手就给丢进了地下四层。
    再过两天就是鬼节，每逢鬼节，各层的厉鬼将会怨气大增，而鬼界和人界之间的通口上的禁制会松动，鬼界近来混乱不堪，两位统治者像是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只留下了一堆烂摊子。原本通口的禁制就在渐渐失效，再经不起折腾了。
    于珏找到了正在巩固某方禁制的黑无常，上去搭了把手。
    “回来了？”黑无常顶着那张万年不变的面瘫脸，瞥了一眼于珏，这细微的表情对于他来说算是生动了。
    “嗯。”只不过于珏没有和他寒暄的念头。
    “可以稍微收心了吗？”
    于珏被他问笑了，他笑起来时狭长的眼眸微微弯着，眼角下方还悬着一颗可怜可爱的泪痣，显得他温和又亲近。
    于珏温和亲近道：“收你个屁——”
    不远处忽然出现一个戴着白色高帽的女鬼，她浑身上下的衣物都是白色，手里拖着长长的夺命锁，惨白的脸上挂着灿烂又虚假的笑容，正拿着一卷轴蹦蹦跳跳过来。
    鉴于有女性在场，于珏下意识压低了声音，连到嘴边的，充满他强烈情绪的话语都拐了好几个弯，变了味儿：“…屁——披星戴月月上柳梢个鱼腥味的棒棒糖呢。”
    黑无常默默看着于珏：“……”
    棒棒糖做错了什么？
    “我总共也就清闲了两三天，你问我收心？这就好比一个乖宝宝忽然被人怂恿着吸了毒，然后给他吸毒的那位却对他说吸毒不好，要戒掉。我没什么想说的，只想将那位的头摁进土里让他感受一下大地母亲的怀抱有多温暖。”
    黑无常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嘻嘻嘻，一个人动手太寂寞啦，不如算上我一个吧？”白无常蹦哒了过来，指着黑无常道，“我早就看他不顺眼啦！”
    于珏笑道：“大黑你看看，多招鬼嫌呢，小白都受不了你了。”
    被自己妹妹不待见的黑无常：“……”
    他为什么这样卑微？
    “大人今天好似火气格外大呢。”白无常笑嘻嘻着，将手中的长卷递给黑无常，“这是禁制松动的一些地方，需要马上加固。”
    虽然于珏确实挺生气的，但这回儿气也消的差不多了，他认为将自己不好的一面暴露出来是一件不够优雅的事，有点儿没品，所以他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又恢复了斯文败类的样子。
    “可能是因为大黑那张脸看上去太扫兴了吧，你来以后我就感觉好多了。”
    于珏的甜言蜜语向来不要钱，尤其是当他不大想多说些什么的时候，对方爱听什么他就说什么，可谓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第44章 通知

实在对不起大家，因为学业繁忙所以一直没空更，但我不会弃文的，一定抓紧各种空闲时间码些字！
    爱你们

 第45章 42.

    于珏又“失踪”了好几天，期间他和夏无且说有些事情不在，有事短信联系。
    夏无且体贴的没有过问，其实在这一点上于珏一方面对于他这种态度感到轻松，因为他不需要编织许许多多的谎言，另一方面又觉得不大对劲。
    夏无且体贴的过了头，他在于珏私人之事上从来不多过问，从来不插手，就连于珏时不时不见踪影他都没有半点疑惑，也没有和于珏提过这件事，换作别人早就因为缺乏安全感而分手了，更何况他们才在一起没多久，正是腻歪的时候。
    于珏出了会儿神，听到身后拖在地上的锁链声才转头瞥了一眼。
    “离鬼节还剩下两分钟。”黑无常看向于珏道。
    鬼树终年开满了火红的花，花名荼靡，以怨气为肥料，在怨念越深重的地方荼靡开的越发灿烂，一眼望过去几乎没有尽头。于珏微微低着头，指尖捻着一朵荼靡，红的妖艳的荼靡映着他的指尖几乎苍白的透明，极大的色差造成了视觉盛宴，他的眼睑半垂着，看上去是极为赏心悦目的。
    可惜他总能在下一秒就破坏自己的形象，让人觉得自己脑子是被炮打了才会觉得这人挺完美的。
    于珏摆了摆手，朝着黑无常走来，脚上的人字拖还被绊了一下。
    黑无常：“……”
    于珏啧了一声，下一秒就消失在了原地。
    鬼门关将要打开，十二殿的殿主难得一致的放下对对方的成见，联手加固封印，排除孤魂野鬼，放行要回家探望的鬼魂，监控者于珏在人间巡逻，捕捉漏网之鱼，顺便引一些鬼魂找到自己的家。
    “妈妈……妈妈……你在哪呢？”穿着小碎花裙子的女孩儿在漆黑的夜晚啜泣着，她无助的左顾右盼，试图抓住经过的一个行人。
    “你看见我的妈妈了吗？”她问道。
    可那个人穿过了她的身体，毫无所知的离开了。
    又是这样。
    小女孩嚎啕大哭起来：“妈妈不要我了吗？为什么不带我回家，为什么……为什么……”
    行人感觉到了阵阵阴风，他们不安的看了看身后，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我来带你回家。”
    周围的人忽然都消失不见了，小女孩在黑暗的尽头看到了一个年轻却苍白的男人，他对她温柔的笑，向她伸出了手。
    “走吧，你妈妈在等你。”
    “大哥哥……”小女孩的哭声一下子停了下来，她瞪着一双大眼睛吃惊的看着于珏，可下一秒又像受了什么巨大的委屈一样，哇的一声扑进了于珏的怀里。
    于珏猝不及防被她扑了个满怀，他震惊的看着死死抓着他外套的女孩儿，那女孩儿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紧紧的不撒手。
    是不是太自来熟了？
    于珏暗自想道，他也没扯开女孩儿，而是带着安抚意味的拍了拍她的背，低声哄道：“乖孩子，不要哭啦。”
    小女孩儿点了点头，这才抬起脑袋，摸了摸根本不存在的眼泪，要去牵于珏的手，却在不经意碰到于珏指环的刹那，周围的环境再次改变。
    艳阳高照，马路上车来车往，一个小女孩儿正扁着小嘴大哭的走在行人道上，在她走一半的时候绿灯转红，鸣笛声响了起来，另有一辆大卡车从拐弯处驶来，以大卡车的高度，司机根本看不到女孩，她丝毫没有察觉到死亡的来临，还在无知无觉的往前走。
    于珏低头看了看身旁一脸茫然，甚至有些好奇的女孩儿，她正是画面中的那个孩子。
    “小朋友！！危险啊！！”
    听到这个声音于珏浑身一震，他触电般的猛地望去，竟看见青涩的自己从那个方向奔跑而去，一把将女孩推出去。
    于珏看见“他自己”没来得及躲开那辆卡车，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上浮现出恐惧，被卡车毫不留情的撞出去，又卷入车底，碾死在车下。
    小女孩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
    可是时空突然被按了暂停，卡车停止了行驶，所有声音都安静了下来，然后空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扭曲的洞，一个浑身被黑雾所遮盖的人出现。
    于珏瞪大了眼睛看着那黑雾渐渐散去，露出的那一张俊美绝伦的面孔。
    是夏无且。
    于珏眼睁睁看着夏无且托住了“他”的身体，将血肉模糊的“他”轻柔的抱在怀里，他俯下身吻住了那被鲜血侵染的唇，渡了一口气过去。
    夏无且做完这一切后，本该断气的“他”渐渐有了生气，于珏感觉到“他”粉碎的骨头重新组合，停止跳动的心脏开始复苏，连身上的血迹都褪了下去。
    画面再次反转，于珏看到了小女孩以后的命运，她找到了自己的妈妈，却仿佛失去了方才那一段的经历，只不过她最后仍旧没有逃过死亡的命运，即使有个于珏做了她的替死鬼，却不知为何，女孩依旧在不久后的一个夜晚里突发心脏病死去了。
    于珏的眼前一阵阵发黑，胸口处闷疼的厉害，他脆弱的咳嗽起来，似乎站都站不稳了，他半跪在地上，一手捂着嘴，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
    女孩儿被他吓了一跳，无措的绕着他，想拉他起来。
    “哥哥，哥哥，你怎么了？”
    于珏想说自己没事，一开口喉咙涌上一阵痒意，呛出一口血沫。
    原来是这样啊……
    夏无且，是那个他一直想要调查的，上一任的监控者。
    于珏禁不住笑出了声，他的笑声压抑并且透着一股疯狂的味道，女孩儿看到他这副样子睁大了眼睛，动都不敢动一下。
    于珏只觉得身子一阵阵的发冷。他的脑子混沌成了一片，一会儿浮现出夏无且温柔的神情，一会儿又是他自己血溅当场的惨烈模样，一会儿又是于歆不可理喻的看着他的样子。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怎么将女孩送回家，又带回鬼界的了，他公事公办的在人界巡逻，尽忠职守的做着他的监控者，却比那些迷失了家的方向的游魂更像孤魂野鬼。
    当天刚破晓，于珏回到鬼界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所有的卷轴都翻了出来。
    空中漂浮着数本卷轴，无风自动，一页页翻过的声音哗啦啦的，于珏不知道自己查了多久，只知道当刈女来阻止他时都被他骇人的表情怔住了。
    于珏的眼底布满了血丝，他冷冷看着她，挥开了刈女抓着他的手。
    刈女抓了个空，她缓慢的缩回了手，仰着脸，看着失控的于珏，眼底滑过深深的担忧和疼惜。
    “你在找什么？你都好多天没休息了，我帮你找好不好？”
    于珏没说话，他只是沉着脸看着刈女，刈女试探性的往前走了两步，见于珏没什么反应，有些小心翼翼的踮起脚，想要抹去于珏唇角已经干了的刺眼的血迹。
    于珏在她的印象里，一直是从容优雅的，这不只是说在日常行为上而是那从灵魂里渗透出来的款款温柔。
    即使是刚开始她看到的于珏有些腼腆，有些胆怯，但是他仍旧是刈女心中高高在上的大人，她从来不曾见过于珏这样失落又难过的样子。
    难过的好像颠覆了他所有的信赖。

 第46章 43.

    她略微颤抖的指尖才体会到于珏的温度时，那温度倏得一下又从她指尖溜走了。
    于珏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漆黑的眼珠里有了些神采，他颓然的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和刈女过近的距离。
    “找不到，我找不到他的名字。”
    刈女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不过于珏也没注意。
    “你要找谁？”
    “夏无且。”于珏道，他忽然紧紧的看着刈女的眼，不错过她任何一点的情绪波动。
    刈女果然诧异的睁大了眼，她的唇瓣动了动，最后又抿紧了唇。
    “你果然知道？”于珏攥紧的拳头，“还是说所有人都知道，就我和个傻瓜一样被蒙在鼓里？”
    “我……”刈女错开了视线，她的小手紧紧捏着裙角，“……对不起。”
    于珏往后踉跄的两步，刈女正要伸手稳住他的身子，地面钻出数条青链扣进了大柱之中，其中一条环住了于珏的腰，将他提到锁链之上，稳稳的坐在高处。
    他垂着眸看向下方的刈女，他的长睫遮盖了眼底的神色，眼角下的泪痣似乎都失去了颜色，刈女感到一阵不安。
    “他在这里，是不是？”
    “……”
    “你不说，我自己也找得到。”于珏笑了起来，他的笑很平静，就像是听到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笑话。
    刈女想拦着他，可青锁从四面八方破出，锁住了她的手脚，不至于拷的太紧，也绝不会让她逃脱。
    而青锁上头已经没有了那个男人。
    于珏又来到禁区，照例被那无面鬼差拦了下来。
    于珏抱着胳膊打量着他，挑了挑眉：“你是非得拦着我，和我过不去了？”
    无面鬼差好像感到了于珏的火气有些旺盛，他的动作迟疑了一秒，又坚定的堵在了门口，用行动回答了于珏的问题。
    于珏轻叹一声：“我是个热爱和平的人，实在是不想……动手啊。”
    话音还没落下，这个不想动手的男人倏得出手，浓郁的鬼气笼罩着整个地府，于珏眉间一片戾气，致命的招式毫不留情朝鬼差袭去。
    那鬼差竟只顾着躲闪，却没有回手。
    于珏被他这躲闪的态度弄的心头火起，他一掌拍向他的胸口，却在掌风拂来的瞬间变了方向，朝他面上抓去。
    那鬼差灵敏的向后一仰，面上贴着的，于珏亲自为他画的“脸”却被风撩了起来。
    时间仿佛又静止了下来。
    两人各自收了手，于珏的目光落在鬼差的脸上，冰冷又炽热的视线似乎要将他洞穿。
    “……你”于珏的喉咙上下滑动了一下，他说话都有些艰难，他觉得自己是愤怒的，可说出口的话却又轻又缓，“你骗我。夏无且，你又骗我。”
    鬼差撕掉了面上滑稽的纸，下面的那张脸果然是夏无且的。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于珏看着他，轻声问道，“你为什么瞒着我？”
    “……对不起。”夏无且闭了闭眼，“是因为我害怕。”
    “你害怕？”
    “我怕你知道造成你变成这样的是我，你会后悔，你会恨我。”
    “你就不怕事发后我更加恨你么？”于珏想要怒吼，想要发泄，他以为自己应该会揪着夏无且的衣领质问他，可实际上于珏看到夏无且，就一点脾气也没有。
    他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夏无且的沉默让他觉得疲惫：“你一直潜伏在我的身边，是不是？你见过我所有狼狈的样子，是不是？”
    “……”夏无且的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我是不是挺可笑的啊，我明明一直怀疑着你，却仍旧装作不知道，我对你说过什么吗？你怎么可以这样残忍，把我所有的记忆清除，让我迷茫的在黑暗中走了这样久？”
    “……对不起。”夏无且只能重复这个词。
    “夏无且，你听着，我不会后悔，我从来就没有后悔过什么，不管为什么我替你做了这个劳什子的监控者，那也一定是我做的决定。你不欠我什么，我要的只不过是你陪着我。”
    夏无且想将于珏拥入怀中，却被于珏躲闪了过去，那一刻他的心仿佛也跟着空了一块，前所未有的慌乱浮上心头。
    “我想静一静，这段时间，别再见了吧。”
    于珏捏了捏眉心，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鬼气隐隐浮现在夏无且的脸上，他死死的看着于珏的背影，以他为中心，脚下踏着的地方皲裂开，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

 第47章 44.

    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嘈杂的声音，白天里伪装出来的坚强，淡然和所有受的委屈都在夜晚发泄出来，有人在饭桌上撕心裂肺的哭，有人在碰杯之中庆祝着什么，也有人在和许久不见的朋友寒暄，诉说这些年来吃过的苦。
    于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一个人坐在大排档前喝着白酒，吃着麻辣小龙虾。
    他说是一个人静一静，其实他最怕四周寂静无声，像一潭死水，人总会在这种情况下思考一些不能承受的事情，这样喧闹的地方对于他来说正好，耳朵里嗡嗡嗡的，他就没那个闲工夫回味他操蛋的人生。
    辛辣刺激着于珏的味蕾，他又喝完了一小瓶白酒，带着手套剥着龙虾的壳，三两下就将虾线抽了出来，然后丢进了嘴里。
    这家排挡规模不大，人还挺多的，招牌就是这道麻辣龙虾，正不正宗于珏吃不出来，但隔着手套他都感觉手指有些火辣辣的。
    于珏没什么忌口的，上学时期时就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形象，辣条烤串吃的都挺嗨，现在就更不会放在心上了。
    反正就这样了，又怎么样？
    于珏把空酒瓶放在一边，他手边堆了不少的酒瓶，都说白酒上头，于珏喝了大半天，脑子倒是越发清明起来。
    他以为自己可能要在这坐到打烊，却没想到在这还能找些乐子。
    “喂，小子，哥几个最近手头紧的很啊。”
    这声音响起来的时候于珏还没理会，直到对方几个坐在了他旁边，将他围在了中间，而那个讲话的站着俯视于珏，还踢了一脚于珏的椅子腿。
    于珏这才抬头扫视了那几个社会人一眼。
    一个娘胎出来的黄毛花臂，纹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瞪着眼睛看着毫无反应的于珏。
    于珏当然没反应过来，他实在想不到他一个三十几的人也能被称呼为“小子”。
    那刺头儿看于珏年轻的很，八成是以为他是哪个学校的学生了。
    于珏闻到了他们身上二手烟的味道，略微挑了挑眉，烟瘾也有些上来了，他下意识去摸兜，只摸到了一根棒棒糖。
    社会人以为他是掏钱，正想着这小白脸还算识相，见他摸出一根棒棒糖，瞬间脸绿了一排。
    “你妈的耍我们？！”
    这群人显然是个暴脾气，瞬间就把酒瓶往地上一砸，碎片溅开，将附近的人吓走了一半——剩下一半看热闹。
    于珏想笑，他也真的笑了出来。
    他眼角微微上扬，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他将手套摘掉，又懒洋洋的翘起了二郎腿，漫不经心问道：“嗯，耍了，怎么样？”
    他忽然想到一句台词：我不做大哥好多年。
    于珏把自己逗乐了，那笑吟吟的样子刺激到了那个刺头儿，他暴怒的一拳挥过来：“你他妈找死——”
    只不过拳头尚未落下，于珏早就一脚踹在他膝盖处，他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膝盖重重跪在地板上，发出令人肉疼的声音。
    旁边的看呆了，也不知道过去扶一扶他们的头儿。
    “诶，免礼。”于珏笑道。
    那人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他挣扎着想起来，却觉得有股力量压着他的脊背，使他无法站起来。
    “你哪条道上的？！”
    于珏剥开糖纸，将糖塞进嘴里，甜滋滋的味道混着辣味在口腔漫开，于珏被这奇怪的味冲的眯了下眼，回道：“你不应该先自爆家门吗？你又是哪个品种的垃圾虫？”
    “操！！给我上！！”
    于珏旁边的人正要一窝蜂而上，其中一个的手将要抓到于珏的胳膊，却在被一只苍白却充满力量的手握住了，那人下一刻被掀翻出去，重重砸在了桌面上，又摔到了地上。
    而其他人全都诡异的被一股力量弹开，狠狠摔到了两米外。
    于珏似有所觉的抬起头，对上了那忽然出现的男人的深沉的眼。
    是夏无且。
    夏无且率先挪开了目光，他有些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见于珏并未躲开，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轻轻将于珏的领子掖好，又半蹲下来用仰望的视角，贪恋又贪婪的看着于珏。
    仅是两周未见，他患得患失，惶恐的几乎发了狂。
    他没办法忍着不去思念，忍着不去见他，他像是个快渴死的人，而于珏是吊着他生命的唯一的一口气，梗在了他心口。
    “怎么不穿的多一些？”夏无且将带来的围巾替于珏戴好，指尖带着渴望擦过于珏的侧脸，终究是没有碰他。
    于珏抿着唇，只沉默的看着他，又要拿过酒瓶。
    “喝酒伤身。”夏无且把酒瓶推到了桌子的另一头，又拿了纸巾轻柔的擦了擦于珏红彤彤的唇，“少喝一点罢，你喝的太凶了。”
    左右也喝不死，又有什么关系？
    于珏本想不冷不热的回他一句，既想给他添堵，又想折磨自己，可伤人的话在喉间滚了又滚，最后只憋出一个好字。
    太没出息了。
    于珏绝望的想道。

 第48章 45.

    夏无且和于珏并排着慢慢走在回去的路上，夜晚的风有些凉，于珏虽感觉不到什么冷意，却下意识的把下巴藏在了围巾之下。
    夏无且的心思一直放在于珏的身上，他犹豫了许久，每次想要伸出手去牵他，又总会在下一刻打消这个念头。
    他一路上都在诚惶诚恐。
    夏无且又忍不住再次靠近于珏，却忽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手腕。
    于珏的声音有点无奈：“你还有完没完了？想牵就牵，你是在吊着我还是在折磨你自己？”
    夏无且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他的手已经自发的扣住了于珏的手，分开了于珏的五指，插进了他自己的手指，十指交扣。
    “对不起，我……”
    “打住。”于珏用力的握了一下夏无且的手，道：“不要再说对不起了。我现在不怎么生气了。”
    “真的？可是你都不理我，两周了。”夏无且闷闷道。
    “……”于珏见他垂着眸子看着地板，敏锐的察觉到了夏无且的一丝委屈，顿时心里疼了一下，“我是拉不下脸，我被你骗了那么久，你还不让我耍小脾气么？”
    “没有下次了，我保证。”夏无且定定的看着于珏道。
    “行，那这事就算揭过去了，不过从前的事我有必要了解一下。”于珏牵着夏无且走到街边的角落里，开启结界后瞬移回家。
    于珏道：“我需要读取你的记忆。”
    夏无且沉默了一会儿，在于珏灼灼的目光下妥协了。
    黑雾从他的身上散开，将两个人都包裹了进去，起初于珏的眼前是一片黑暗，后来渐渐有了些亮光，待黑暗逐渐散去，他看到桌前围着几个学生，正在玩笔仙。
    “你们能不能去别的宿舍啊，马上考试了，你们这是在打扰我复习。”
    于珏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新奇的望去，见那时候尚且青涩的自己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颗头朝着那群玩笔仙的少年道。
    于珏看见自己那副熊样，忽然觉得有点儿丢脸。
    他下意识瞥了夏无且一眼，见夏无且正低头看着他，眉眼间带着柔和的笑意。
    于珏：“……”
    这日子怎么过？一笑而过。
    不过游戏已经开始了，那群少年没有理会于珏，他们各自问了“笔仙”几个问题，而他们口中的笔仙，此时被那个时候的夏无且用锁链捆的紧紧的，跪在了地板上。
    夏无且本想带着那逃跑的鬼魂直接回到鬼界，忽然身子一顿，朝床上的于珏望了过去。
    而站着的于珏同样看了过去，发现当时的自己身上竟然缭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而且面相看上去也有点儿……倒霉的样子。
    “我这是……”于珏眯起了眼睛，问道，“我记起来了，当时好像前不久我杀了于佑。”
    夏无且摇了摇头，揽住了于珏的腰，道：“不是你杀的。他命中本有这道坎，与你无关。”
    于珏怔了怔，笑道，“你在安慰我吗？放心吧，这么多年，我也放下了。”
    “不是这样的，就算当初你没有买那瓶药，于佑也会死于酒精中毒，有些事是逃不掉的。”
    就比如那个小女孩依旧是死掉了吗？
    “我知道了，因为再过一段时间，我就出车祸了，是吗？”
    夏无且揽着他的手臂不自觉的紧了紧，沉沉的嗯了一声。
    画面转换了，于珏看到自己有些魂不守舍，下课铃声都响了他还呆坐在位置上，透过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大帅哥！想什么呢，这题我课上没听懂，教我一下呗？”他前桌转过来，把练习册放在于珏桌上。
    “嗯。”于珏看了眼题目，用铅笔做了一些标记，“这题其实是这样……”
    等那女孩儿弄懂，她也没转回去，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于珏。
    于珏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他往后坐了一些，整理了一下衣领，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感觉最近你老是在发呆，你是有暗恋的人了？”
    于珏呆了一下：“没有啊。”
    “那你最近都琢磨什么呢？思考人生啊？”
    “……嗯的。”
    最近于珏总是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可他找不出那个人，也说不出目光是来自哪个方向的，只觉得周围阴风阵阵，可是大家好像都没感觉。
    “诶诶，问你下啊，”于珏用手肘捅了捅趴着睡觉的同桌，道，“你觉得笔仙是不是真的存在啊？”
    他的同桌被他吵醒，迷迷糊糊听到这句话只给了他一个白眼。
    “什么笔仙？你不是说自己是唯物主义者吗？我真的好困啊，你让我再睡会儿。”
    于珏小声道：“从前是，现在……可能不是了。”
    于珏的第六感非常准确，的确是有人在暗中观察着他。
    作为旁观者的于珏看到窗外飘着的黑影，有些无语道：“前监控者大人，您日理万机，居然还能抽空天天盯着我啊？”
    夏无且有些局促，又有点儿心虚的移开了视线：“咳……我那时候是觉得有点奇怪，因为我看不到你的未来。”
    当然看不到，于珏哪里有什么未来？
    于珏还想说什么调侃一下夏无且，画面又转换了。
    “诶，那什么，笔仙？笔仙大人？你在吗？在就吱一声。”
    这天周末宿舍里就于珏一个留校了，他把自己裹在被窝里，探着头对着空气道。
    “那时候我真的没有玩那个游戏，我了解到玩那个游戏结束时要把笔仙请走，是不是因为他们没把这步骤做好，所以你才走不掉的？”
    于珏看着他自己和傻逼似的自说自话，眼角狠狠抽了一下。
    “要不这样，等周一晚上了我就让他们再来一次，恭恭敬敬的把您请走，你就别在盯着我一个人了，行吗？”
    他口中的笔仙大人此时在风扇旁默默看着床上的于珏。
    站着的于珏发现当时的自己身上的黑气浓郁了不少。
    此后于珏总会时不时的试探一下“笔仙大人”究竟存在不存在，好笑的是夏无且一直都在于珏的身边，静静的听于珏和他说话。
    他居然没有不耐烦，也不觉得于珏这样子傻破天际。
    仿佛他寂寞了几千年，终于以这种方式找到了愿意同他说几句话的人。
    于珏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来征求究竟有没有鬼神，可等到夏无且回应的时候，于珏却被吓得少见的爆了粗口。
    “我操！！！！！！！！”
    “我的妈啊！！！有鬼！！！！真的有鬼！！！！！”
    “你别过来！！！！！！！”
    “我的耶稣我的佛祖我的上帝啊！！！！！”
    夏无且眼睁睁看着于珏逃命一样夺门而出，又冲进了别人的宿舍。
    夏无且：“…………………”
    十多年后的于珏：“……………………………”
    于珏的脸上挂着毫无灵魂的微笑，看样子恨不得进入回忆里，把那个吓的乱窜的自己给活活掐死。
    后来夏无且再也没有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于珏的生活里了。
    说来于珏真的挺奇怪一个人，明明当初都害怕成那个鸟样了，后来还是会对着看不见夏无且说着话，次数还变多了。
    “笔仙大人，真的，你快回家去吧，这里不是你的归宿。”
    “你其实是不是忘记了怎么回去？”
    “唉仔细想想，你也没害我，但是你怎么就揪着我一个人不放？”
    “是不是因为我太帅了？”
    ………………诸如此类。

 第49章 46.

    最开始时夏无且看着记忆中还带着浓浓少年气的于珏时，眼底还带着最温柔的笑意。兜兜转转了这样久，心上人就在手边。
    于珏看着那个蠢的不像自己的人，有点无奈，也有些陌生，他不记得自己有过这样的时光，可看着那个时候还青涩的自己，也不自觉带着一些笑意。
    可很快他们两个都笑不出来了。
    于珏再次以第三人称的视角见证了自己的死亡，这段记忆对于夏无且来说似乎是极为可怕的，眼前的场景失去了所有明亮的颜色，只剩下了黑白。
    于珏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夏无且紧紧的握着，力道之大，于珏甚至有些吃痛。
    但他没有说什么，而是更加用力的回握住了夏无且。
    记忆里的于珏睁开眼的时候还搞不清楚状况，他茫然的看着天空，大脑好似生锈了一般，难以转动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似乎才感觉到自己是被抱在一个人的怀里的，那个怀抱分明冰冷的很，却又似乎莫名有种滚烫的温度。
    于珏的眼珠转了转，落在了夏无且俊美且苍白的脸上。
    于珏睁大了眼睛。
    “你……”于珏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夏无且，诧异惊艳的表情生动活泼，和此后每天一副懒洋洋样子的于珏有很大的不同。
    “我是你口中的笔仙。”夏无且道。
    “…………？！！”于珏的脸色直接白了一个色号，他猛地推了一把夏无且，连滚带爬的从夏无且怀里挣脱了出去。
    他跑的太急，左脚右脚绊在一起，摔在了地板上。他的膝盖有了一点的刺痛感，但不甚明显，于珏此刻也顾不上了，他转了个身子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蹭蹭蹭的疯狂往后挪，一脸的惊恐。
    “你别过来！”
    夏无且：“…………………………”
    “你骗我的对吧？我跟你说吧，我是无神论者，你别想骗我！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笔仙呢？笔仙又怎么会出现在我面前呢？这绝不可能！”
    于珏嘴里发射炮弹似的就是一连串的话。
    夏无且的眼眸微微黯了黯，他早该清楚于珏会是这个反应的。
    “对不起，吓到你了。”
    于珏警惕的看着他，并不搭话。
    “但是事情就是这样，很抱歉，方才你出了车祸，我给你渡了鬼气，我的鬼气太强劲，而又不知为什么鬼气被你全部吸收了，现在你……你已经不算是人类了。”
    于珏的脸上一片空白：“…………我是疯了吗？我都听见了什么？”
    他呆滞的看着夏无且，沉默的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样长，忽然反应过来周围的环境似乎是不大一样。
    他和夏无且似乎在另外一个空间中，他依旧能看到外头的车水马龙，能听到鸣笛的声音，可那声音似乎是透过一个钟罩传入他耳朵里的，听得不大清楚。而来来往往的行人似乎也瞧不见他，路上除了那些行人，还有几个看上去极其诡异的“人”。
    “那是游魂，暴露在阳光下太久了，魂魄快消失了。”夏无且道。
    “……”于珏盯着马路上围起来的人群，脸色血色尽失。
    他记起方才他就是在那个位置出的事故。
    “那个小孩子呢？”他怔怔的问道，他的声音很低，近乎呢喃，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活下来了。”夏无且知道那个小女孩终究还是逃不过死神，但他不准备把实话告诉眼前这个善良的少年，那样太残忍了。
    “我觉得我好像做了一个很荒唐的梦。”于珏僵硬的抬起头，鼓起勇气逼迫自己仰视着夏无且，“要不你打我一顿，把我打醒吧。”
    “我永远不会对你动手。”夏无且认真的看着于珏，他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要说，却没有说出来。
    于珏感觉到有一股温和的力量将他拖起来，让他能够不那样狼狈的坐在地上，能够正视夏无且，而不是以仰视的角度看着他。
    “……我不能接受。到底怎么回事？”于珏恨不得自己两眼一翻直接死过去，他已经不明白究竟是死去比较好，还是以现在这个样子活着比较好了。
    “你吸收了我的鬼气，成为了两界之中的游离者，现在既不是人，也不是鬼。你拥有了能够看见鬼神的能力，而你本来的命格松动了，将会有数不清的恶鬼企图杀死你，夺取你的命格然后投胎。”
    “如果他们成功了呢？”
    “你将魂飞魄散。”
    于珏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了，可是总有一根神经吊着他，让他保持清醒，让他不得不面对这可怕的现实。
    “也就是说，我要无时无刻都逃命吗？”
    “不，我会保护你。”
    于珏忽然笑了，他的笑里饱含了一种自暴自弃的意味：“我凭什么信任你？你不也是鬼吗？再说了，既然我都是要死的，你干嘛还救我？”
    这回轮到夏无且沉默了。
    他没话说，于珏就更没话说了，气氛又凝滞了下来。
    “对不起。”夏无且最后道。
    夏无且解开了结界，让于珏回到了人间之中，他直接送于珏回到了他的家中，以免路上再出什么意外。
    做完这一切，夏无且不声不响的离开了，于珏一直在神游，还没能反应过来。
    这样浑浑噩噩的状态持续了两天，直到于珏晚上睡觉时忽然被窗外的敲打声吵醒。
    “叩叩叩。”
    “叩叩叩。”
    “叩叩叩。”
    声音一直持续着，于珏裹着被子惊惧的看着窗外，他想起来夏无且之前和他说过的话，浑身颤抖起来。
    声响持续了五分钟，忽然停止了下来。
    于珏看到有一个黑影从窗缝里溜了进来，继而在地板上爬行过来，朝床而来。
    于珏的身子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他想要逃跑，却动都不能动。
    眼看着那黑影越来越近，于珏的心头一片冰冷。
    忽然于珏的腰际被人揽住了，他被那只手臂箍着，远离了那黑影，凭空出现的夏无且伸出一只苍白的手，在空中一握，那黑影被他收进了掌心，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第50章 47.

    于珏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
    夏无且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小孩儿那样，柔声道：“没事了。”
    于珏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平复了情绪。
    “你……”于珏想问你怎么来了，可这话说得未免太奇怪，他自认为和夏无且不熟，这话用在朋友间的寒暄比较妥当，对夏无且说那就不太合适了。
    况且夏无且刚救了他，这话也有些不识好歹了。
    “我说过，我会保护你。”
    “你难道能护我一辈子？”
    夏无且没有回答他，而且定定的看着于珏，于珏好像听懂了他没说出口的话。
    ——他会。
    可是为什么？
    于珏不觉得有什么理由值得夏无且这样做，他也并不想一直需要夏无且的保护。
    “我要适应。”于珏道，“既然我吸收了你的鬼气，为什么我不能和你一样强？”
    “你毕竟不是鬼。我渡给你的鬼气不多，你的身体素质无法承受太多的鬼气，会反噬。”
    “就没有什么办法让我快点强大起来吗？”
    “……有。”
    夏无且口中的办法，就是带着于珏去了鬼界。
    于珏被迫见识了各种各样的鬼怪，虽然有夏无且护着，但于珏仍旧感受到了那些厉鬼深深的恶意。
    他一边吓得快要窒息，一边又要记住夏无且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夏无且把各种类型鬼怪的致命弱点都告诉给了于珏，并且给了于珏一串符纸。
    于珏和夏无且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疏远了，他的心理素质迅速提高，甚至能够和夏无且开一开玩笑。
    “你现在这样很像骗子。”于珏一言难尽的看着符纸，“类似于那种宣称自己专门捉鬼的道人。”
    “我就是专门逮捕鬼的。”夏无且不大明白于珏的意思。
    “……哦。那这个怎么用？贴他们额头上？”
    “不是，当你将这个撕下来时，上面的禁制会打开，会出现一道鬼奴，替你攻击恶鬼，但前提是你需要有所动作，它会模仿你的姿势进行攻击。”
    “所以如果我表演一个左勾拳，那它也会做同样的动作？”
    “是的。”
    “…………我怎么感觉有点羞耻？”
    夏无且的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但注意有时间限制。”
    “我如果没在规定时间里杀了鬼，那我就得凉了？”
    “不会。到时候我会出现。”
    不可否认，当夏无且认真的凝视着于珏说出这样的话时，于珏依然是怔了怔，他有些羞赧的挪开了目光，不再看着夏无且的眼。
    于珏第一次遇到刈女的时候，正好看到她将一个女鬼拽住，推进了第十七层地狱之中。
    看到夏无且，刈女过来行了个礼。
    “大人。”刈女低垂着眼，并未朝于珏看去。
    “这是刈女，鬼界内部的执行者。”夏无且向于珏介绍道。
    于珏心里其实有些发怵，但他表面上维持了得体的笑容，主动朝刈女走一步。
    “你好啊，以后请多多关照。”
    刈女听到这个带着温柔的笑意的声音，怔了一怔，鬼界里从没出现过这样温柔的存在，虽然夏无且对于珏蛮不错，但是刈女知道夏无且是个怎样可怕的鬼神。况且刈女在鬼界待的太久，没见过阳光，却在这会儿看到了一个仿佛发着光的男孩儿。
    她抬起头看着于珏，于珏被她盯得有点不自在，他略微羞涩的咳了一声，半俯下身子道：“我叫于珏。”
    刈女的外表是个可爱的萝莉，虽然这个萝莉身份不一般……但于珏还是下意识的放轻了声音，怕会吓着她似的。
    刈女又看了他一眼，下一刻就倏得消失了。
    于珏：“……”
    他站起身，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呃，我是不是挺像怪蜀黍的？”
    夏无且的目光柔和，他望着刈女消失的方向，摇了摇头，道：“不会。她挺喜欢你的。”
    “噢……是吗？”于珏弯了弯眼睛。
    后来于珏来鬼界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他在鬼界和人界两头来回奔波，白天他要在学校里学习，晚上又要来鬼界之中，睡的时间减少，他却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最后是夏无且阻止了于珏，把人给带回人界，要求他好好睡觉。
    一切似乎都朝好的方向发展，直到于珏感觉到了鬼界的气氛越来越凝重。
    直到那一天，鬼界深蓝色的天幕似乎都被血色所覆盖，直到于珏单膝跪在夏无且的身前，摘下了他的指环。
    在局外的于珏看到面前的画面只剩下了黑白，他身旁的夏无且忽然紧紧的揽住了他，将他整个人都圈进了怀里。
    回忆中断在此，这是夏无且从心里深处不愿意再回想的一段往事。
    于珏回抱住夏无且，轻轻拍着夏无且的背，像哄孩子似的安抚他：“不怕，我在这。”

 第51章 48.

    夏无且紧紧拥着他，切断了回忆共享，却患得患失的想起来在他退下监控者的位置，并且于珏已经替代了他之后，再一次看见于珏的时候的场景。
    夏无且的所有资料已经被封锁了起来，其余参与那件事的鬼要么被于珏屠杀殆尽，要么被黑无常下了死令，绝不得说出去半个字。而于珏也因当时性情暴戾，手段狠辣而被清除了记忆。
    夏无且当时魂魄虚弱的只剩下一团雾气，在鬼界里也只是极其弱小的存在，没有哪个鬼魂会去注意这团不起眼的魂魄，就算是最贪婪的恶鬼，也不至于靠吸食这个来壮大自己。
    鬼界第三层。
    地狱里无论何时都充满了可怖凄厉的吼叫声，有苦苦求饶的，有哀声叹气的，也有癫狂而惊悚的笑声。
    夏无且对这里的一切都太过熟悉，可他没办法去想象这一切的黑暗，那个腼腆善良的男孩儿要如何承担。
    他在鬼界里打转，他感觉到这里有于珏的气息，只不过那气息太弱了，一不留神就会断掉一样，夏无且惶恐不安，他在此之前沉睡了太长一段时间，不明白于珏现在如何了，过的好不好。夏无且希望于珏过的好，可又明白他应当是不好的，这全部都是拜自己所赐。夏无且不知道于珏如果认出了他，会不会恨他，会不会……希望从未遇见过他。
    “哈哈哈哈哈好吃好吃！！！”三个龇牙咧嘴的鬼魂扒在路边，他们吃的满脸都是鲜血，白色的眼珠狂乱的打转，发出放肆的笑声。
    在他们中间的是两个可怜的婴儿，他们被这三个恶鬼从母亲的身边偷过来，小小的身子被撕成好几块，柔软的脑壳被利爪剖开，恶鬼贪婪的吸食他们的脑浆，啃食他们的内脏，吃的津津有味。
    可他们的盛宴被打断了，一道青锁破地而出，在他们尚未来得及逃跑的时候将他们三锁成了一团，被掐着脖子吊在了半空之中。
    “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偷窃，不要偷吃，你们怎么就是不听呢？”
    仿佛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来，那三个恶鬼听到声音不受控制的发抖起来，他们全都知道鬼界来了一个可怕的存在，可笑的是明明他们自己才是穷凶极恶的鬼，却从未见过比这个男人更加疯狂的魔鬼！
    于珏缓步走来，他的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眉目分明还有些青涩，可漆黑透亮的眼神却寒冷刺骨，谁能想到这曾是一个温柔又有些内向的少年。
    “看来是我于某人太温和了……”于珏略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一个不留神你们就做坏事，瞧瞧你们，偷吃就算了，脸都没来得及擦干净。”
    他的话一说完，三个恶鬼突然爆发了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他们感觉到有一只无形的手覆在了他们的脸上，从他们的头皮处剥开，将他们整张脸都扯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啊不要啊！！！！！”
    “好吵。”于珏皱了下眉头。
    下一刻青锁动了起来，贯穿了恶鬼的喉咙，将他们三串在了一起，串成了一挂的葫芦。
    夏无且终于找到了于珏，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他愣怔在场，死死的盯着那抹熟悉的身影，只觉得那人分明还是他记忆里的样子，可却陌生的让他认不出来了。
    无法述说的悲恸从灵魂深处翻涌起来，夏无且的魂魄更加飘渺了起来，晃晃悠悠的，好像下一秒就要烟消云散了。
    于珏的手一转，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他指尖冒了出来，他将黑气拢成一团，朝婴儿残骸一推，那黑气便飞了过去，把婴儿半托在空中，咻的一下腾空而上，消失在了第三层。
    “降临不易，我送你们入轮回吧。”
    于珏看着婴儿消失，这才又把目光放在那三个恶鬼身上，青锁的另一头自动伸到于珏手边，于珏牵住了青锁，拖着恶鬼准备赶往第五层地狱。
    他忽的停下了脚步，目光毫无预兆的投向了夏无且。
    夏无且如果有心跳，也许早就违背主人的意愿在胸腔里作乱了。
    于珏勾了勾手指，夏无且的魂魄被他召了过去。
    于珏发现这团弱小的鬼魂并无多少怨气，可悲伤的情绪不断的泄漏出来，他不禁愣了愣，任由那鬼魂在自己手边徘徊。
    “你是从哪来的，怎么会在第三层？”于珏难得的有了些兴趣，他托起了那团雾气，道：“你在难过吗？你躲过了孟婆那酸溜溜的汤？”
    夏无且凝视着于珏的脸，他想将于珏冰冷的手捂热，可他自己就没有温度，现在甚至没能有一个实体，没能抱一抱他，甚至连靠近于珏的资格都没有了。
    “我送你去喝汤，生前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从此山高水长，一并忘却了吧。”
    雾气再次晃动了起来，仿佛在拒绝。
    我不要喝那孟婆汤，那或许对其他人是再好不过的救赎，可对我来说，如果忘记了你，那么它对我来说就是鹤顶红，是穿肠毒药，是神明也无法阻止的不可挽回。

 第52章 49.

    夏无且瞒着于珏，在鬼界里扮成了看守禁处的鬼差，这些年来他和于珏说过的话并不多，但每次能看着于珏，他以为自己会满足，谁知欲望是没有穷尽的。
    除开那一次于珏试探夏无且，从前于珏不曾对夏无且扮的鬼差动过手，在这鬼界里，能和于珏说的上话的不多，这鬼差竟然是其中一个。于珏甚至还为他画过不少张“脸”，都被夏无且珍惜的收了起来。
    夏无且本以为他会一直和于珏保持着这样的关系，可得知于珏开始相亲后坐不住了，终于他又编织了一个谎言，再次进入了于珏的视线。
    万幸，眼前人是心上人。万幸，他们还可以算得上是未来可期。
    于珏察觉到夏无且的颤抖，他被夏无且箍的太紧有些呼吸不畅，但他并未说什么，只是安抚的吻了吻夏无且的唇角，像哄孩子一样轻拍他的后背，柔声道：“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我用我剩余的所有时光来弥补从前错过的日子，好不好？”
    这是于珏毫无保留的温柔，是最难以抵挡的诱惑，像一支甜蜜的箭矢贯穿了夏无且的心房，夏无且即刻便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将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双手捧上都还来不及，又怎么能说出一个不字。
    “好。”夏无且道。
    于珏和夏无且才温存了一会儿，那倒霉的电话猝不及防在一片静谧中响起来，打破了这一刻的和谐。
    于珏：“……”
    哪个王八羔子如此不识趣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
    他没好气的拿过手机一看——是于歆。
    于珏手一滑，挂掉了电话。
    于珏：“…………”
    夏无且见于珏面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死了！我上次答应了于歆要出席股东大会，结果之前因为……咳，总之一直都没出现，而且也没联系于歆。我怎么和她交待啊？？”
    没等夏无且和于珏思考出什么东西，电话又一次夺命似的响起来，于珏硬着头皮接听了。
    “于珏！！！！！！！”
    电话那头的咆哮声震的夏无且的抖了一下。
    “姐。”于珏扯着嘴角干笑了几声，“你听我解释。”
    “好，你说。你今天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说法，往后公司的名单里再没有你这个人！”于歆把凑过来想和舅舅说几句的陈颖怡推开，压着怒气道。
    “那敢情好啊！”于珏脱口而出。
    “？”于歆简直被气笑了，“好？好什么好！你也老大不小了，天天都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公司的事情你都不管，整天也联系不到人，前段时间你又干什么去了？你很神秘啊，于珏？”
    “……咳，公司是你的公司嘛，也不是我的啊，而且我真的什么也不会，要不就把我除名了吧，我手头里的那股份卖出去吧。”
    于歆不了解于珏的状况，她只是不理解为什么于珏会变成这个样子，方才怒气上头，这会儿反而有点冷静下来了，之前一直在疑惑的事情又浮上心头，于歆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心里突突的跳，“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产业，好，公司的事情先不说，那我问你，联系不到你的时候你都在干些什么？于珏，你实话告诉我，你不会在做一些犯法的事情吧？”
    于珏：“……？？？”
    他哭笑不得和夏无且对视了一眼，有点担忧自己的姐姐会不会大义灭亲，直接报警把他给抓起来。
    “没有，真的没有。你怎么会这样想？”于珏揉了揉眉心，道，“只是前些日子我在处理个人私事，不想被打扰，所以才这样的。别多想，我还是合法公民。”
    陈颖怡在于歆旁听他们对话急得要死，抢过了于歆的手机，迫不及待开口道：“舅舅！”
    “诶！怎么了？”于珏听到这个清脆的声音笑了起来，对夏无且做了一个口型：我侄女儿。
    “妈说你找对象了，真的吗！”
    陈颖怡刚开始的时候其实不太能接受，她觉得舅舅这样好看这样完美，可能是因为眼光太高了所以才一直单身，可是如果是因为到了一定年纪，而身边的人都在催婚而随意凑合的找了个对象，那对于于珏来说也太不公平了，陈颖十分担心自己的舅舅会被猪拱了。
    “对啊，找了个对象，改天带回家给你们看一看吧。”于珏按了免提，看到夏无且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眼里的笑意浓了起来。
    “是个怎么样的人呢？你很喜欢她吗？”
    “是个貌美如花，还很贤惠的人，最关键的是他很爱我。我也很爱他。”于珏说起这些话来倒是一点也不觉得害臊，还饶有兴致的用打趣的目光看着夏无且，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
    陈颖怡被塞了一嘴的狗粮，噎的她都语塞了几秒，听到于歆的没好气的哼声才回过神道：“那你快点把嫂子带回家啊！我想见见她！！”
    “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我问问他。”于珏对夏无且眨了眨眼，道，“你的对象的侄女儿想见见你，怎么样，有空和我回去露个脸吗？”
    “嫂子在你旁边吗？？我要和嫂子说话！！！”
    于珏直接把手机塞给了夏无且，夏无且手忙脚乱的接住，有点无措的看着于珏，于珏只是笑。
    “咳……你好。”夏无且道。
    陈颖怡：“………………………………………”
    这嫂子声音是不是太男性化了？虽然是很好听。
    “…………………………啊。”陈颖怡的双目都呆滞了。
    于珏道：“你嫂子有点害羞，改天见面再聊吧。另外，不要怀疑，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你嫂子。”
    “……………………男人啊？”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陈颖怡憋得脸都红了，半晌道：“没什么，挺好的。”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小姐姐勾搭于珏，于珏都不为所动了。原来自己的舅舅喜欢的是男人！
    果然长的好看的男人都不喜欢女人。
    这个世界，太令人绝望了！

 第53章 50.正文完结

    陈颖怡怎么看这件事于珏不是很在意，他说到做到，果真在两天后把男朋友带回了家。
    陈颖怡本来还十分纠结为什么自己舅舅竟然不爱女人，之前于珏从未表现出这样的倾向。她记得之前在于珏的店里也见过不少女的过来勾搭，他就只是礼貌的笑了笑，然后告诉对方自己暂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也见过有男的来勾搭，不过对于男人于珏就没那样绅士了，只是上上下下打量了对方一样，漫不经心的笑了笑。
    “你挺有勇气。”
    绝情的让陈颖怡叹为观止。
    所有的疑问在看到夏无且的时候烟消云散了。
    这人未免也太好看了吧！！！
    陈颖怡愣愣的看着夏无且那张俊脸，呆立在门口都忘了让对方进来。
    “傻妞儿，看够了吗？”戏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随后于珏从夏无且身后走上前。
    这两人一个气质懒散，一个气质温和，往门口那一站，仿佛外头的阳光都黯淡了下去。
    太养眼了。
    陈颖怡愣怔之时想道，这搁谁谁不喜欢她舅妈啊！！颜值即是正义！从今天起，她就是这对cp的头号粉丝！！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陈颖怡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舅舅和她的舅妈还杵在门口，赶紧让开让他俩进来。
    “于先生。”家里的阿姨对于珏俯了俯身，道，“您好久没回来了。”
    “李嫂，好久不见，身体还好吗？”于珏将门口的礼品提进来，递给她道，“我爱人特意买了一些保健品送你，收下吧。”
    “这怎么好意思——”李嫂吃惊的推拒了几下，这才笑着手下，“多谢，有心了。”
    “不客气。”夏无且有些拘谨也有点紧张，毕竟和鬼界里那群往死里打就可以解决的鬼不同，这是于珏的家人，他必须得留下个好印象。
    “我的呢！”陈颖怡探头探脑的，对这个舅妈好奇的不得了，“我有没有呀？”
    夏无且被她的天真烂漫逗笑了：“有，这个是给你的。”
    陈颖怡接过一看，是香奈儿最新款的手提包，是她一直偷偷攒钱准备下手的。
    “啊！！！天！！！！”陈颖怡开心的抱着她的礼物在沙发上打滚。
    “矜持一点。”于珏有点无奈，和夏无且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的笑了。
    “来了？都站在那里干什么，进来……夏医生？？？？？？？”
    于歆刚从楼上下来，就被震惊的立在了原地。
    “于女士。”夏无且莫名的有点儿心虚。
    “姐，他就是我和你说的，我的对象。”于珏牵住了夏无且的手。
    “…………………我得缓缓。”于歆眼前一阵阵黑，谁能想到，她给她弟弟请了一个辅导心理的咨询师，结果这个咨询师倒好，不仅拿走了她的钱，还拐走了她的弟弟？？？？
    这就是所谓的人财两空？？？
    “不对，先前你是不是打给我一笔钱，不会就是因为他？？？”
    “是啊，反正都是一家人了，他收的那笔钱由我还也没什么问题吧。”于珏道。
    “干脆就别还了呗，反正都是一家人了。”陈颖怡插嘴道。
    于歆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又把沉重的目光落在了夏无且的身上，看样子也挺纠结的。
    夏无且非常紧张。
    “夏医生，你说你，这都什么事啊。”于歆开口道。
    夏无且正要像电视剧里一样表明自己对于珏的一片真心，就听于歆接着道：“你说你一表人才，有正经工作，人品也不错，家里也有积蓄，怎么就是眼神不好，看上了于珏这么个不负责任的玩意儿？”
    于珏：“……？”
    “早年还好，近几年他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于歆又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于珏。
    夏无且也被这展开给弄懵了一下，听于歆说于珏的不是，下意识的皱了下眉头，道：“他很好。”
    于歆：“……”
    陈颖怡心里在尖叫：好甜！！！！！！！
    “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夏医生和我在一起，那不是很好吗？而且仔细想想，我也没有很差啊。”于珏摸了摸鼻子道。
    “你就会说鬼话。”于歆瞪了他一眼，“好了好了，都坐着吧，一直站着干什么？”
    她转头对李嫂道：“李嫂，晚饭记得多添一副碗筷。”
    “早就安排好了。”李嫂笑眯眯道。
    “我妆化一半，得再去化好，你们随意吧。”于歆说着又上楼去了。
    “舅舅！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认识多久了，快来说说你们的神仙爱情！！”陈颖怡不知道从沙发的哪个角落摸出了一包薯片，八卦又好奇的看着两人。
    于珏和夏无且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神仙爱情不敢当，人鬼情未了倒是真的。
    “认识了好多年了，中间经历了挺多的。”于珏笑道。
    陈颖怡显然不满意这个回复，又不依不饶道：“就这样？具体一些啊！比如在一个美丽的春天……你们在树下相遇……之类的啊！”
    实际上是在考试的前一夜，紧张的复习夜变成了刺激的笔仙游戏，这才相遇，只不过那个时候还是夏无且单方面遇到于珏，于珏压根没看见他。
    “然后你们看见对方的第一眼，就被对方深深的迷倒了，决定非对方不可！”陈颖怡道。
    于珏看到夏无且的第一眼，差点被吓倒倒是真的。
    “然后你们就保持了密切的往来，从萍水相逢，变成了朋友，变成了知己，然后感情再次升温！”
    夏无且记得在那之后于珏吓得觉也睡不好，上课频频犯困打瞌睡，还千方百计的想要“送走”自己。
    “最后你们幸福的在了一起。”陈颖怡说完自己都被甜到了，捂着胸口傻笑。
    “让你少看那些言情小说，你不听，脑子都装的什么？”于珏咳了一声，拍了一下陈颖怡的额头。
    “难道不是吗？别和我说你们就是很普通的相遇然后在一起了，我不听！”
    “这倒不是，”夏无且道，“是我对你舅舅一见钟情。要是能再早点遇到他就好了。”
    于珏嘴角含着笑：“我们的故事说来话长，虽然只能平铺直叙的一笔带过，但是……”
    但是其中的刻骨铭心，是他们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第54章 番外1.

    当于珏从身后抱过来的时候，夏无且还有些意外，他手里翻炒着鸡蛋，侧着头在于珏凑过来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怎么这么早？”夏无且道，“我还打算过一会儿再叫你起来。”
    于珏把脑袋埋在夏无且的脖颈出，柔软的发丝让夏无且感到了轻微的瘙痒感。
    “唔……今天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于珏道。
    “要出去么？你的西装正好我都去熨了，柜子里的你又不喜欢，本来还有一件，前天不是弄脏了么？”夏无且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瞥了一眼笑意盈盈的于珏，淡淡道，“因为一位女士，不是吗？”
    于珏没忍住笑出声来：“你还在吃醋呢？那天应酬，她把红酒不小心弄在了我的西服上，别太怪罪她——反正以后也不联系，我大概也不会再去应酬了，和一群叫不出名字的人好似很熟络一样一起喝酒，挺累的。”
    “我不怪她，她只不过是想要借用将你的西服送去干洗的理由，为了方便她下次再见到你，为了拿到你的手机号码而已。这样的人很多。”
    “或许她们眼神不太好。”于珏放开了夏无且，随意的靠在橱柜上，睡衣的衣领敞开着，隐约可见里面精致的锁骨，“而且我明确表示了，家里已经有了一位贤内助，不打算和其他人发展点什么。”
    “我知道。”夏无且把鸡蛋放进了盘子里，擦干净了手，转过身认真的看着于珏道：“我知道你是我的，别人不能觊觎，也无法觊觎。不过你有一点说的不对，她们是眼光太好了。”
    于珏跟着夏无且离开厨房，在后头哼笑了一下：“大早上的，男人多少有些上火，你最好不要撩拨我，不然我们今天都别想出门了。我记得你今天是去x大开讲座的吧？”
    “嗯。过来吃饭吧。”
    “哦。”于珏坐过去道，“那我就不送你去了？你自己可以去吗？”
    夏无且有些无言的看了他一眼，无奈道：“我早就说过你不用每天都送我，我还能不知道怎么去上班吗？”
    “我们前——监控者大人当然不会不识路，但是我乐意。”于珏笑眯眯道。
    “好吧，好吧。那你今天穿什么？需要我的衣服吗？”
    “……亲爱的，你为什么总是很担心我穿什么的问题。”于珏郁闷了，他实在是摸不着头脑，“不是很重要的事，穿平常的衣服就可以了。”
    其实于珏可以说是非常没有自知之明了，他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在往奇怪的方面发展，随着年纪的增长，他从原来只要出门就一定会把自己收拾完美的校园男神变成了一个想怎么穿就怎么穿，怎么舒服怎么来的屌丝。
    他的衣服很多，但他自己不爱打扮自己，他完全可以在睡衣外面套个外衣，汲着人字拖就出门，也可以穿着背心短裤去便利店买包烟，在家干脆就只穿着一条条纹短裤。幸好他长的帅，即使这样也没人会觉得他不修边幅，甚至还能因为格外放荡不羁的形象而引来女性的目光，这样的坏毛病直到身边多了个夏无且，于珏才有意识的包装自己。
    夏无且有时候是真的有点头疼于珏这越长大越放飞自我的性子，他是真的不知道于珏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从原来的青涩少年变成了现在的老流氓形象。
    他倒不是嫌弃于珏，只是人一旦有所求，就会产生嫉妒心理，他不喜欢那些落在于珏身上的打量的目光，只不过像于珏这样的人，不管是穿的随意还是穿的正式，关注他的人都不会少。
    不过夏无且在这一点上挺不理智的，他自己的追求者也不少，居然还背着于珏偷偷喝陈年老醋。
    目送夏无且去上班，于珏这才低头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x大的论坛在这天早晨要炸了。
    “今天我能抢到夏教授讲座的位置吗！！！有没有好心人帮我占个位置，我请她喝奶茶！！！！”
    “夏教授？谁啊，为什么今天女生这么疯狂，我一大早看到好几个一边走路一边卷头发的，一阵风吹过她们都会捂住脑袋，免得发型被吹乱。”
    “管他是谁！反正贼jier帅！！！！”
    “卧槽我刚刚看到一个巨好看的小哥哥！！！我保证这绝对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我要送他出道！！！！”
    “你是说那个穿着格子衬衫，******，很有学生气很青涩的小哥哥吗？！！！他就坐在我斜对面！！！刚刚偷看被发现，他还对我笑！！！我死了！！”
    “你们不是在说夏教授吗？怎么变成小哥哥了？”
    “不一样！！不一样的啊！！！一个看上去成熟稳重，一个青涩温柔，我可以！！！”
    “谁不可以？小哥哥来夏教授的讲座了，今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我的天啊，我刚刚在论坛里看到同人文了，太太们都是神仙吗？！这就产粮了！！！沉稳教授x青涩少年，阿伟出来受死！”
    “请把链接发给我！！！”
    “我刚刚拍到了小哥哥安静的侧脸！！【图片】”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岁月静好啊样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把之前偷拍的教授的照片和楼上小哥哥的照片p在了一起，你们品品，今天都给我磕这对cp！【图片】”
    “我尼玛——————配一脸！！！！！”
    “楼上的都是神仙啊！！！！！默默存图！”
    夏无且不知道今天为什么x大格外热闹，他的讲座一直都挺受欢迎的，大概是因为大家对心理学都非常感兴趣——但是为什么大家都偷偷的看着他笑？
    夏无且特别不自在，他不由自主的低头看着自己是不是把衣服穿反了。
    他才进入阶梯室，就被里头黑压压的脑袋给震惊了一瞬间。
    里面几乎坐满了，这个学校里居然有这么多人选修心理学的吗？但是……怎么都是女同学？
    夏无且还看到门口坐着几个女同学，她们交头接耳的看着手机，时不时露出变态诡异的笑容，坐着的小板凳大概是从宿舍搬来的。
    看到他来了之后，吵闹的声音消了下去，但夏无且还是察觉到了大家的骚动。
    “大家好。首先我想大家应该对于一见钟情这种说法有些好奇……”
    夏无且拿过话筒，刚抬起眸子就怔在了原地。
    他在教室的后排看到了某个人，某个对于他来说就如同皎洁的月光的人。
    于珏含着笑意看着夏无且，见夏无且看过来了，还对他眨了眨眼睛。
    今天他穿的有些不同，虽然夏无且知道于珏偏爱衬衫，但是于珏的衬衫大多是黑色的，每当于珏穿着黑色的衬衫，戴着金边镜框似笑非笑的时候，总是毫不掩饰的散发着浓烈的雄性荷尔蒙，看起来危险却迷人。可今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少年一样，黑色的眼镜压住了他富有侵略性的目光，蓬松的头发让他显得温顺，一瞬间夏无且以为时间倒流了，他以为回到了于珏的学生时代，以至于沉稳的夏教授差点在台上忘了词。
    “科学的角度而言，爱情是两性体内荷尔蒙与化学物质相互作用的结晶：催产素oxytocin会引发自然界一夫一妻制中的雌性寻找伴侣；而荷尔蒙之一的vasopressin ，则刺激雄性的占有欲，并忠于自己所选取的另一半。“
    “然而一些心理学家在研究「一见钟情」发生的可能性发现，虽然有时候很难界定原因，然而除了上述的化学作用与两人互相性情相投的性吸引力之外，另一个要素则是深藏在潜意识中的爱情指标，也有人称之为“love map”或磁场；它就像密码锁一般，只要暗码相符，爱的大门便能够应声而开。”
    “如果双方在不知不觉中释放出来的信息几乎吻合，一股强烈的占有欲便会立即触发；从对方的外表，声音，触觉甚至气味，到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能够牵连内心深处的悖动。如果两人的关系持续而稳定地发展，在经过相当时间的相处和了解，心灵的无形契合与相存相依，难以分割的归属感将会比一般情侣更加快速滋长。”
    “但一见钟情并不靠谱，人的丘脑分泌的激素会使人有飘飘欲仙的感觉，这让你以为自己陷入了热恋之中，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会渐渐淡去。”
    夏无且的声音回响在安静的教室之中，随后有一个女孩儿提问道：“那么请问一下，您是否有过一见钟情的对象呢？”
    夏无且遥遥的朝于珏的方向望了一眼，道：“有。”
    这一眼又引来了不少压抑着的尖叫声。
    “那么您是否赞同你先前的说法，认为有一天这种感觉会被你淡忘呢？”
    夏无且沉默了一刻道：“我会一直爱着他，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不同的，这种感觉不会被我忘记，这已经成为了我的本能。”
    于珏的心脏狠狠的跳动了一下，他抬起头，隔着这一段的距离注视着夏无且，用口型无声道：“我也是。”

 第55章 作者一些想说的话

    这本更的乱七八糟的……因为更的时候一直是断断续续的更，很多想表达的东西都没写出来，更的又很仓促，总得来说挺失败的，就当做是练笔吧。
    就我而言，我是很喜欢于珏和夏无且的，但是遗憾的是我没能把他们的人物性格塑造的更加立体一些。
    关于他们后来的一些故事因为审核可能不会过，我也没法写了，但是他们过的很幸福的。
    最后的最后其实是这样安排的，夏无且因为灵魂燃烧殆尽，在于珏之前灰飞烟灭，他本来想再次清楚于珏的记忆，这点动机被于珏发现了，夏无且想再次欺骗于珏，可于珏联合黑无常隐瞒了夏无且，夏无且以为于珏不会承受思念的煎熬，其实于珏并没有清掉记忆，他宁愿一直守着回忆，也不想要再和从前一样过的浑浑噩噩了。于珏就在无尽的时间长河中孤独的行走，他又开始做梦了，做各种关于夏无且的梦，他又开始抽烟了，只是这一次不会再有人阻止他了。
    他身边为数不多的人最先离开他，最后是夏无且，于珏只好不断的穿梭在鬼界和人界之中，把自己忙成一只陀螺，这样他才没有空闲的时间，才不会忽然就发起呆。
    几百年后于珏又遇到了陈颖怡的转世，她每一次对于珏说的话都是一样的：你给我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于珏也总是那样回应她：或许上辈子我们是一家人。
    陈颖怡看着于珏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忧，虽然于珏看起来很年轻，但她从他黑沉的目光中竟有种这人是一个迟暮的老人的感觉。
    很久很久以后于珏也离开了，在意识要彻底消失的时候或许对于他来说才是真正的解脱。
    夏无且前半生鳏寡孤独，后半生遇到了心爱的人，尝过了世间美好的滋味。于珏前半生过的不算精彩，他的童年没什么颜色，后来遇见了夏无且，生活惊心动魄起来。下半生他失去了他生活里的色彩，再次孑然一身，虽然最后的最后结果有些遗憾，但也不算错过，也不枉此生了。
    不接受这个结局的小可爱当做没看见吧，就当做他们幸福的在一起就ok了。
    我只是想补充一些内容，毕竟……我是个亲妈。
    对不对？

 第56章 《戒与罪》

    我之前写了一个歌词来描述这两个人，大家看一看就好。
    夏：是密谋数次一眼惊鸿
    难以抑制的仍是心动
    于：遗忘或相守
    无望的尽头
    没有一丝音讯问候
    夏：是无法忘怀的温柔
    陪我过几个春秋
    试图找寻正当借口留在我怀中
    于：若是不能执手到最后
    又何必让我尝到了甜头
    不料想到最后竟然一人孤走
    于：是谁不经意间的侧首
    恍惚某时刻你我牵手
    夏：猜忌或接受
    欢喜在心口
    多谢自己不曾黯眸
    于：要多么痴傻的孤勇
    多么沉默的泪流
    心甘情愿将所有疼痛全部忍受
    夏：请别责怪我不辞而走
    是我害怕我不能够放手
    天地神鬼也为了你我而悲恸
    于：没关系我能承受
    不过是苦涩汹涌
    此后将所有回忆当做支撑理由
    夏：时间没能及时的转动
    一次次擦肩错过了情衷
    于夏：不妨自足把现在就当做长久